《溺宠之路》
第一章 太子选妃
京城早春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百姓都说是好兆头,宫里头的贵人们也就着春雨办了场赏灯宴。
说是与民同乐的赏灯宴,达官显贵们心知肚明,太子弱冠之年,可东宫连侍妾都不曾有,朝中多次上书请皇帝早日为太子选妃,以固国之根基。
太子殿下品貌非凡,登高配位,能力出众,深得皇上信任,却从不近女色。
京城才貌双全的女子数不胜数,可从没有人能和这位太子殿下有过风流佳话。
这赏灯宴,由贵妃娘娘一手操办,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白了就是给太子殿下选秀。
无数拿了帖的女儿家,在赏灯宴这天,都早早打扮起来,点那最香腻的胭脂,描起长眉,就盼着在赏灯宴上一鸣惊人。
入了东宫,哪怕是一个位分最低的奉仪,待太子继位,那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京城里适龄的女子削尖了脑袋都想进东宫。
当今圣上泰康皇帝已知天命,而立之年嫡子出生后,十多年间,后宫都无所出,大位继承权可以说早已在太子之手。
太子李承基,风华正茂,尊贵无比,天下妙龄女子无不想嫁给他。
赏灯宴结束这日,小雨也浇不灭各大府邸的激动与期待,宫里御前大太监来来回回跑了四次。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那四道旨意。
太子妃为内阁秦阁老嫡女秦央,太子良娣为平南候之女叶青蕊,太子良媛为督察院御史之女祝婵娟。
定安伯二房嫡女裴知意为太子昭训。
按照老祖宗留下的典制,太子宫中正妻是太子妃,从一品,妾有五级:良娣,正三品;良媛,正五品;承徽,正六品;昭训,正七品;奉仪,正九品。
这四位位分有高有低,但这进宫时间又各不相同,太子妃守孝期未过,婚事又要大半,宫里把婚期定在了早秋。
按照钦天监的细细推演,良娣和良媛分别定在了,来年春天的四月和六月,太子昭训则在一个月后。
对这太子妃之位花落谁家,在圣旨下来之后还是有些嚼头的,那内阁秦阁老嫡亲孙女秦央连赏灯宴都没去,坐在家里就得了个妃位。
反观平南候之女叶青蕊,与太子是远房的表兄妹,皇后在世时还常常接了她去宫中小住。
平南候府上下都把大小姐当成了准太子妃看,到时一门两后那就是天大是荣光!
谁知一道圣旨下来,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百姓们妄议长短,朝臣琢磨风向。
但不管如何,太子成婚,总归是一片喜事,街头巷尾都在津津乐道。
而此时平南候府一片慌乱景象。
“滚出去!谁都别进来!”屋内乒乓乱响,时不时传来物件破碎之声。
叶青蕊的贴身丫鬟扒着门缝不住的劝:“小姐!小姐!”
“大喊大叫成何体统?都散了吧。”
世子夫人赶到时屋里已经没了声响,她对门口跪着的一排丫鬟婆子再三叮嘱,不许任何人把今天发生的事传出去,然后径直推门进了屋里。
一进屋,方才严厉的神色全都消失不见,眼里充满了宠爱:
“蕊儿,莫要哭坏了身子。”
正在低泣的叶青蕊一下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扑向了娘亲的怀里,红着眼眶:
“娘——皇后娘娘不是说女儿最有太子妃的气度吗,怎得如今说话不算数。”
世子夫人眸色一暗,把叶青蕊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女儿的后背,一边说道:“皇后娘娘当年确是属意你来当太子妃的……可你也知道,皇后已经故去,如今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贵妃娘娘主持,平南候是皇后的舅家……想必沈贵妃也有自己的顾虑。”
“哼!那秦央处处不如我,沈贵妃真真好眼光!”叶青蕊心下不平,“要是皇后娘娘没死,轮得到她当贵妃?什么掌管六宫,都是皇后娘娘玩剩下的…啊!”
世子夫人也愤愤不平,但还是努力克制,轻轻打了叶青蕊一下:“蕊儿,慎言。”
“你性子骄躁,给你大位你也未尝能坐稳,这种话以后不可乱说,传出去可是重罪!”
叶青蕊也知失言,抿了抿嘴低头流泪:“那我怎么办呀,我是真的喜欢太子哥哥,那个位置只能是我的!”
世子夫人看着女儿哭心软了软,替她把鬓边乱掉的头发细细整理,意味不明的说道:
“急什么,只要她秦央没封后,你们来日方长,位分是一方面,太子的恩宠才是最重要的,虽说他已经大了,和舅家有疏远,但总归比旁人亲。”
“蕊儿莫怕,娘亲帮你谋划。”
与平南候府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气氛相反,秦府上一片欢喜。
秦大小姐院外蹲着一堆赶着说祝福话的丫鬟小厮,见了进出的人都说好话。
小姐院上的丫鬟早早备了赏钱,院里院外充斥着欢声笑语。
这间院落亭台错落,楼阁轩昂,山不高但有灵气,小桥之下有流水,水是活水,泉口处不断涌出水流,清可见底,那一尾尾锦鲤像是游在空中。
秦央坐在亭子里赏景,这宅子是御赐,她住的这间院子更是景色别致,整个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门口还得了皇上的亲笔牌匾来镇宅。
她浓眉大眼,唇红齿白,面若朝霞,眼里像是有数不尽的春光,一张脸不似平常女儿家状若鹅蛋或是瓜子,她的脸瘦削有型,棱角分明,不笑时端庄大气,眼波流转又仿佛面含春色。
不管看了多久,小姐这张脸都如此好看,丫鬟晃了晃神,上前低语。
“小姐,打听好了,叶青蕊是良娣,良媛是督察院御史之女,还有个昭训是定安伯二房家的。”
“她们几月入宫?”秦央声音淡淡的,把手撑在下巴上。
小丫鬟磕磕巴巴:“良娣和良媛婚事定在了来年,那昭训…….下个月进宫。”
“哦?下个月……我在十月,比我早了六个月!若不是祖母……我又怎会落于他人之后!”秦央皱起眉头,拳头紧握,眼里流出浓浓的不甘。
“小姐放心!庶子无名,您才貌双绝,太子殿下必会盛宠于您,那昭训身份卑微,不必挂怀!”小丫鬟宽慰主子,一双眼睛雪亮雪亮的。
“说的好听,赏你了。”不知是哪句话逃了小姐的芳心,秦央直接从头上拔了根花枝金步摇,扔到了小丫鬟的怀里。
秦央在丫鬟的跪谢中站起身子,眺望着这贵和之中的山与水,庶子无名?她的嫡子没生出来前,管他庶子庶女,什么都不可以生下来!
第二章 定安伯府
与平南候和太子秦府上气氛截然不同的,是定安伯府。
定安伯府承袭爵位的是老定安侯的大儿子,裴家老大裴元鹤,被赐婚太子昭训的是裴家二房的女儿,裴知意。
定安伯接了圣旨,差人给传旨太监塞了重重的赏银,传旨太监眉开眼笑,对着定安伯行了礼:
“爷,您客气了,裴昭训今后可就是主子了。”
这太监把银子塞进袖子里,暗自掂量了一下,可是有些分量,随即提点了一下,“昭训早日入宫承宠,可要抓住机会呀。”
宣完圣旨,太监回宫复命,二房一家还是呆愣愣的,裴二爷跪在地上,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定安伯有些心虚,不敢望向二弟,可这一院子人都看着呢,看老二的脸色,除了他没人敢扶。
他的手刚碰到裴二爷的胳膊,裴二爷的拳头就抡了上来:“好你个裴元鹤!卖女儿卖到亲侄女身上了?你好狠的心!”
裴二爷名叫裴远戈,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就是妻子陈氏,也只有一个女儿,名为裴知意。
他这辈子不求荣华富贵,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待将来女儿嫁个爱她的人,和和美美过一生……可这一切都被毁了!
只见他堂堂七尺男儿,打完自己的兄长,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那宫里是什么地方啊!人吃人的!那些女人们踩着人命向上爬,我的意儿进去了,这辈子还能活着出来吗?”
裴元鹤背着一圈打得站不稳,身后定安伯夫人及时扶了上来,看向地上的人眼里不忍。
当初伯爷让她携了意儿去那赏灯宴时,她就百般不同意,不光是怕了裴二爷的牛脾气,那意儿不是她亲生胜似亲生,裴家上上下下谁不喜欢这个小坏蛋呢。
“老二,我有苦衷……”定安伯眼里流露出与裴二爷别无二致的痛苦,但又多了很多无奈,“如果我家歌儿还未婚配,我绝对不会让意儿去的。”
“哈哈!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比那蛇蝎妇人还要恶毒!我膝下只有意儿了!”
裴二爷发了疯一般扑向定安侯,眼眶通红,涕泪齐流,定安侯不胜武力,抵挡不住,两个主子发了疯小厮们不敢上前,于是裴府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一大家子主子奴婢四十多口人站在院子里,看两个主子扯架,没人能拉开。
大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无比的无力感,随便扯了哪个丫鬟手里的托盘,扔到了地上,咣当一声——
一切都静了。
“怎么着?这个家要散了?你们不该在这打,应该去祠堂,对着列祖列宗打!应该去宫门口,让百姓和圣上看看如今定安伯府的能耐!”
大夫人一席话让定安伯和裴二爷闹了个红脸,裴二爷也冷静了点,于情于理都不该在这说,而且大哥一家什么人他也清楚。
大夫人发了狠话,底下的仆人小厮也看懂了,赶紧鸟兽尽散,定安伯整理了衣袖,亲手把地上的裴二夫人和裴知意扶起来,作了个大大的揖。
“弟妹,意儿,我没有与你们商量就擅自决定,是我的过错,但我不后悔。”
裴知意还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不知所措,她只不过随大伯母去宫里游玩了一天,就要进宫当侍妾了吗?
定安伯深深的看了裴知意一眼,随即把大家叫到了祠堂。
他这侄女,从小就被家里当成宝宠着,最是娇憨,大小天不怕地不怕,家里也没人让她受苦,小时候每每闯了祸都来大房避难,扯着他脖子撒娇。
他还笑言,这么个乖宝可舍不得嫁人,就养在府里一辈子,定安侯门口那块匾就能保她一辈子无忧无虑。
而如今,最疼爱她的大伯,亲手把她送进了那深宫……
定安伯给列祖列宗上了一炷香,“意儿,希望你能原谅大伯……定安伯这个爵位,是你祖父和大哥用命留住的….若是丢在我手里,我九泉之下难以面对爹娘啊!”
一向克己的定安伯竟也红了眼眶,裴知意才意识到,这个一向最和善的大伯,肩上挑着的那份责任与重担,竟然沉重到了如此地步。
家里最宠她、最爱带她玩的,不是爹娘,也不是二哥,而是那个英年早逝的大哥。
自从大哥没了,大伯的白发一层一层的长,大伯母少了笑容,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裴知意吞下哽咽,缓缓擦掉眼泪,用那双充满灵气的黑色眼眸看向大伯的背影,缓缓露出了笑容。
“大伯,意儿不怪你,意儿想进宫,宫里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
听到这句话,二夫人也就是意儿生母终于控制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我可怜的儿啊……”
裴知意不知道宫里是什么样的,她自小就野,爱吃喝玩乐,对什么皇宫一点概念也没有,只能自己想象出它的样子。
那么多人想进去,那太监说是享福去了,想必有很多好玩的吧!
定安伯听到意儿这番话,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但他身为一家之主,要注意仪容,只得加快步伐,逃也似地离开了祠堂。
他心底的自责与内疚没有随着裴知意安慰他的话好受点,反而变本加厉,更加心酸无奈。
意儿,放心,大伯入朝堂,不光复我们定安侯府当年的荣光,整个裴家,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你在深宫里,照样保你平安喜乐!
裴知意被丫鬟扶回数星阁的时候,屋里已经备好了饭菜,都是她平时喜欢的,八珍阁的烤鸭,白玉堂的小菜,还有厨房陈叔叔最拿手逍遥胡辣汤!
她前脚刚坐下,后脚陈氏就又拿着两盒首饰进来了。
“意儿,好些了吗,你一哭娘这心里疼啊。”陈氏坐在凳子上一边为女儿布菜一边伤感。
“娘亲~我就是太过震惊,又不是易碎的琉璃,哪有不好的~”裴知意贴着陈氏撒了个娇,两个梨涡甜甜的,抹去了陈氏脸上的阴霾。
“你这淘气鬼”,陈氏搂过女儿,裴知意乖巧的靠在她怀里,“我倒希望你是那易碎的琉璃,养在深闺,谁也见不到,这么多年啊,把你保护的好好的,”陈氏想起女儿的未知命运,内心不由得一阵痛楚,声音几度哽咽。
裴知意就乖顺的待在娘亲的怀里,听着娘亲的叮嘱。
“明日会有嬷嬷教你宫里的规矩,平常人家的女儿早就习得,我们自小放养你,你是如何也比不上的,何况我们意儿啊,最讨厌那种条条框框了对不对?”
陈氏调笑她,裴知意被羞得害臊,“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样说我嘛”
“你啊,什么时候都长不大,但是这规矩你要好好学,那深宫里,规矩就是安身立命的基础,每年死的净是些不守规矩的人。”
“虽说我们与太子舅家平南候府有恩怨,但都说当今太子最守规矩,只要你不僭越,他必不会难为于你,你做好本分,昭训位分不高也不低,只要你好好伺候他,熬到太子登基,后宫三千佳丽,谁还记得你?”
说到这里,陈氏笑了笑:“你的娘家如今没什么权位,但你祖父家富可敌国,娘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宫里的奴才最会见风使舵巴结人,这笔钱足足够你打点他们。”
陈氏碎碎念念一大堆,最后丫鬟端了碗鱼翅来,她才住了话头。
“意儿,来,吃口鱼翅补补身子。”
说着便喂向裴知意,裴知意抿了抿嘴巴,这鱼翅她一下就尝出来了,味道口感皆是上上之品,自从爷爷和大哥出事后,不断缩减月钱和丫头,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好的鱼翅了。
娘俩又说了会体己话,就见丫鬟通报,大房夫人来了,拎着一些五芳斋的糕点,在裴知意埋头大吃的时候叮嘱:
“那太子妃是内阁秦家的小姐,听闻饱读诗书,气质非凡,礼仪教养没得说,想必不会为难你。”
“咱们家如今和平南候比不了,但借着你进东宫,把你二哥送到神机营,大伯借势入朝堂,你只要安安心心侍奉太子殿下,别的不许你担心了。”
大夫人摩挲这裴知意的手,府中小辈们终是要出去闯荡,到底是放心不下。
“从军?军营多危险啊,这怎么可行!”
听到裴之远要从军,陈氏坐不住了,她身子骨不好,生了意儿就再没有孩子,裴二也不会纳妾,二房这一脉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裴家大房不一样,大夫人好福气,生了三个子女,可天有不幸,裴家大哥…出了意外,裴家小三早早的许配出去,只剩老二裴之远一根独苗了。
大夫人状若不在意,捏了捏陈氏,“好妹妹,远儿将来继承爵位,咱们伯府武将世家,没有功名怎能行?”
陈氏不懂朝堂政事,不会笼络人心,管理家事,从富甲一方的扬州陈氏嫁过来,就是和享福的小姐,可这些年妯娌之间处的极好,不说发生口角,就连脸都没红过。
就是这股子热心良善,不管是发达之时还是落魄之时,都能暖一家子的心。
第三章 出嫁
“再者说,”大夫人压低声音,“咱们伯府子嗣凋零,远儿正是建功立业是好时候,不为了两个妹妹拼一把,怎么行?”
大夫人顿了顿,看向一旁吃喝无忧的裴知意,更加低声,裴知意竖起来的小耳朵听不到什么,就连陈氏也只是模模糊糊听清楚。
大夫人说:“君心难测,裴府如今没落,意儿才只是个昭训,真论起出身,不比别人差的。”
陈氏瞳孔地震,心脏怦怦跳着,自己护在心尖尖上的肉已经改变不了进宫的命运,谁不想看到自己女儿过得好些,再好些?
但陈氏终究是个妇道人家,宫里和战场有什么区别?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陈氏假装没听见,“我那还有些银钱,给远儿带上吧,万一打不过黑匪,用钱换命也好啊”。
大夫人扑哧一声笑出来,陈氏商贾之家,不清楚兵营也是应该的,她将门出身,更懂那里的弯弯绕绕:“军营哪需要银子呀,一群臭小子天天训练,放心,我都打点好了,这钱财都给意儿,宫里头那真真的无底洞。”
陈氏一听奇怪了:“不都说宫里头赏赐成堆,怎生成了无底洞?”
“我也是听那些诰命们说的,宫里头主子才几个?那奴才们可是一抓一大把,尚衣局膳食局都得打点,不受宠的手头没点银子,夏天没冰冬日无炭,家境殷实的还好,家里没个依靠的,受赏后打赏的钱都没有。”
陈氏一听,恨不得把自己的棺材本都连着嫁妆送进宫,当即和大夫人一拍即合,为意儿搜罗些值钱的古玩、好看的料子、流行的首饰。
一转眼到了五月二十,这天是太子昭训入宫的日子。
守夜丫头天一亮就把大家叫起来,丫鬟婆子齐上阵,给裴知意沐浴焚香,梳洗打扮。
不过吉时之前,宫里浩浩荡荡的来了一列女官,见到裴知意后就开始一阵装扮。
裴家丫鬟婆子梳的头不合规矩,发钗不行、里衣不美,里里外外一套下来,裴知意看上去也有了几分宫里人的气度。
一切就绪后,由一位看上去稍微年长的女官给裴知意绞脸,那感觉酥酥麻麻的,浸到了她的心里。
这就要成亲了吗?
裴知意也像普通闺阁女孩一样,幻想着和一个很好的人成亲,生三五个孩子,晴天时一家人在郊外踏青,阴雨天就躲在屋里吃涮羊肉。
也要像她爹一样,一辈子只爱她娘亲,不会纳妾。
大夫人和陈氏在一旁红了眼眶,这小捧在手掌心的宝贝,出阁了本该是件喜事,可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那深宫里冷冷清清,再见不知是何时。
“伯夫人,二夫人,可以行娘家礼了。”女官恭敬的行了礼,宫里头的规矩,不管是哪的人要从什么习俗,都得在娘家完成,在宫里就是另一套规矩了。
所以凡是嫁进皇家的,都会在起轿前,专门留出时间来行娘家礼,各地有各地的花样,只要在女官监督下完成就行。
裴知意也是第一次听到这娘家礼,一双水蒙蒙的眼睛左看右看,正当大夫人想告知女官没有特殊的礼节时,陈氏摁住了她,“准备好了,小秋,递上来。”
“这碗汤是多子多福汤,你祖父那边传下来的,须得娘亲自喂完才行。”
说罢便从小秋手里接过那盏精致的碗,一点一点喂过裴知意。
裴知意闻到那汤熟悉的味道,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那是她从小喝到大的逍遥胡辣汤,厨子是阿娘从扬州带过来的,以后可再也喝不到了。
“娘,真好喝,这个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小时候她顽皮,总在学女红、女戒的事后出去上树钻墙,尤其是冬天,在外浑玩了一天,手脚常常冰凉。
阿娘也不责骂她,就这么递给她一大碗胡辣汤,一口下肚,五脏六腑都活了,抹抹嘴,豪气升天摇着碗还要再来一碗!
“以后想吃,找人知会一声,给你送到宫里头”陈氏目光慈爱,舍不得离开半分。
“真的吗!那我要天天吃~”裴知意抿嘴一笑,整个人看上去又乖又嫩。
大夫人在一旁欲言又止,看了看女官们都是各自忙碌的样子,也就没好说什么。
进了宫,位分低微不得宠,那可就好比天人永隔。
看着陈氏悲痛的模样,大夫人只好把她拉出去缓一缓,“弟妹,把时间给她们姐妹说些悄悄话,我们出去迎迎客人。”
大夫人挽着陈氏走出去之后,裴之歌就进来了。
裴之歌大裴知意三岁,却是去年就出嫁了,嫁给了侯府嫡次子,裴知意看到姐姐的一瞬间就不紧张了。
外面日头很高,她一袭青衣带了水色,好看极了。
“姐姐,你可把我等的好苦!一早我就巴巴的盼着你,终于是盼来了”裴知意抓着姐姐的袖子,故作委屈。
“干什么去啦!是不是舍不得姐夫啊~”裴知意眨巴眨巴眼睛,开起了玩笑。
裴之歌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面色竟有些许发白,不过只有一瞬,快到裴知意以为只是幻觉。
“我啊,可被你哭怕了,晚上陪你睡一觉指不定舍不得我眼睛就哭肿了,我才不陪你睡~”继而又撩了撩妹妹的头发:“也不知道是谁哦,从小哭到大,爱哭鬼”。
裴知意脸微微被羞红了,输人不能输阵!
“我才不会哭鼻子呢,那都是多久的时候了!”裴知意绞着手帕,作势要拍打过去,扭着身子撒娇。
姐妹二人窃窃私语说了好多体己话,一会儿依依惜别,一会儿又闹起来,大有二人还在闺阁里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位女官轻轻敲了门:“昭训,吉时已到。”
说罢便进了屋子,身后跟着一众女官,还有陈氏和大夫人,面带愁容。
尤其是陈氏,已经给自己做了很多天的心理建设,待到女儿真正出嫁那天,还是舍不得……
按照习俗,女儿出嫁是要有娘亲梳头的,但太子昭训是妾,不能有这待遇,但是陈氏实在是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比旁人缺了什么,在门外苦苦哀求那位最年长的女官。
那女官姓邵,也是个好人家出身的,年近三十,家里有个妹妹,和裴知意一样早早嫁了人,她看得出来裴府上上下下对这位太子昭训的爱戴。
想想东宫里那位从不近女色的爷,这女儿嫁进去没准守活寡,绍管事一时心软,左右一个昭训,位分不高,就默许了。
就当是积了阴德,这些年长的女官们在宫里求的就是个好死。
绍管事从陈氏那拿了些碎银子,分发给众女官,让她们闭严了嘴。
屋内,陈氏拿起梳妆台上的上好小叶紫檀梳子,轻柔的梳着。
“一梳到尾举案齐眉,二梳平安喜乐,三梳百岁无忧……”念到最后的时候已是泣不成声,大夫人更是见不了这个场面,三个人抱作一团。
女官们惊,这家事倒不像是要嫁进东宫,仿佛是要生离死别。
这起码是太子昭训啊!按照位分也算是正六品,嫁的还不是别人,是那个举世无双的太子殿下,无数女子为奴为婢都碰不到太子爷的一根头发。
不说温南伯夫妇牵强的笑脸,就说这昭训的亲爹娘,裴二爷一副死人脸,裴二奶奶那眼泪都没停过。
那昭训也是,长得美妙惊人,可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像是大家闺秀,仿佛承欢在那个老贵人膝下的小孙女,天真无邪,娇憨可爱。
真是奇葩的一家人。
饶是再伤心难过,也不可误了吉时,铜锣已经敲完两次,第三次的时候就该上轿辇了。
绍管事打了个手势,女官们齐刷刷上阵,拉开了依依惜别的母女,几个女官给意儿补了妆,又检查了衣冠。
不愧是皇家钦选,这裴知意还是少女时只是娇憨可爱,梳上了斜云髻,描了青山黛色眉,眉梢斜飞入鬓,眼波流转间隐约显现了贵气。
莲步一动,金钗步摇佩玉叮当响,音色清亮而不乱,这是秉着最好的姿势走出来的声音。
绍管事惊艳的点了点头,就说嘛,宫里选出来的女子,必有所长。
那一张明艳又娇憨的脸,不禁让人猜想,如此女子,消磨在深宫里,与佳丽百花齐放,难免会丢了颜色。
屋子里的婆子们哪里见过如此明丽的人?七嘴八舌的称赞起来。
“天哪,平常没瞧出来,这裴家小幺这么好看!”
“简直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怪不得会被太子爷看上呢!”
裴知意满耳朵都是婆姨们说的吉利话,心里美滋滋的,那离家的哀愁也被冲散了许多。
哪家的女儿都要出阁的,自己只不过突然了一点……
只不过婆家大了点,规矩忒多……
只不过还没有见过未来的夫君。
额前一摸红纱遮住了万人窥探太子昭训的目光,也盖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昭训,可以走了。”
第二声锣响代表仪仗队到了成化门,待第三声锣响,说明吉时已到。
“估摸着还有半炷香的时间,行拜别礼吧。”
第四章 太子殿下
裴知意走出房门,稳稳的对父母行了个大礼。
裴二爷再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那一袭红衣仿佛扎进了他的胸口。
他多少次安慰自己,没事的,太子位高权重,将来继承大统,世间没有比他再尊贵的人了。
可越这么想越心如刀绞,太子爷多风华绝代,才华出众,也只是太子妃的夫。
他裴远戈没纳过妾,想象不到一个人有了妻子还会有留几分心给小妾。
太子昭训,再好听,也只是地位尊贵一点的妾!
裴二爷打生出来头一回这么切身体会到绝望、无力,他甚至痛恨自己只是个草民,无官无爵。
一旁的温南伯仿佛洞悉他所想,捏了捏他的肩膀,这是一种无声的承诺。
待第三次敲锣之时,裴知意踏出了裴府的大门,东宫仪仗已经摆好,大家都在等她。
裴知意上轿之前,终究是没忍住,回头看去。
女眷们在门口毫无形象的大哭,娘亲堪堪站不住身子,扶着娘亲的爹爹咬着牙红了眼,大伯母和姐姐抱在一起,眼睛都哭肿了。
大伯和二哥也会毫无喜气,一家人近在咫尺却已经天涯永隔。
不要为我担心,我们一定可以再见面的。裴知意想。
她在宫里,一定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皇家婚事,能够让百姓同乐的只有太子和太子妃、皇帝和皇后。
嫔妾们入宫是没有那热闹的,为了保护嫔妾的安全和皇家颜面,入宫的路禁行。
没有敲锣打鼓、吹歌唱跳,轿夫们抬着通红的喜轿,女官们陪行,后面是裴府的陪嫁细软,东宫侍卫队穿着平常的铠甲,把四面围了起来。
街道上冷冷清清,这大好的日子比丧葬还安静。
这就是裴知意入宫的日子。
素雅桌面上,文房四宝价值连城,却又不花哨,房里的桌椅都是檀木,庄重贵气,一扇屏风将书桌和书案隔了开,书案上散散的放了两三本书,有兵法计谋的,有治国策略的。
一个男子伏在案上批折子,他剑眉星目,高耸的鼻梁如刀削般雕在脸上,五官端正,俊朗非凡。
他身着金色蟒袍,这是太子的宫装,正式场合才会穿,颈间东珠熠熠生辉,一身通天的气度,正是大燕太子赵承基。
这时进来一个太监,从衣着上看地位不低,他弓着身子:“殿下,允王世子和靖王世子已经到了,吵着要见您,宗亲们也到齐了,您看……”
今天可是整个东宫大喜的日子,虽然那昭训位分不高,可也是东宫实打实的第一位女主子,大家都暗自期待。
“嗯,让他们候着吧,我批完折子就过去。”赵承基淡淡的道,从语气到行为都透着一股无所谓。
花衣太监头更低了,殿下弱冠之年依旧是不近女色,皇上愁,他们底下的太监也愁啊。
好在开春的时候杨贵妃作了个赏灯宴,选了太子妃,东宫也陆陆续续有了侍妾,希望新来的昭训能侍候好殿下,可千万别犯了忌讳。
东宫也不是没有过侍妾,以前贵妃娘娘给东宫送了几位“掌灯宫女”,姿色甚佳,举止也不输大家闺秀,可太子殿下连面都没见,就直接送进了东宫最偏僻的院子待了,前一阵子刚被打发走。
赵承基也是很愁,自己的堂兄弟、甚至是父皇,都十分关心自己的后院。
自十岁被立为太子,他勤勤恳恳,读书习武、跟着内阁阁老们学治国之道,这几年在父皇督促下监管国事,天下苍生的活法,赵家社稷的兴亡,都加在一身。
女色?赵承基不屑一顾,他正直青年,自是要以国事为重,女色他真的没兴趣。
不过他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皇为了稳固江山不发生夺权篡位之事,子嗣稀少,和普通老人家没两样,也想早点抱孙子。
甚至有一次,父皇竟隐晦的问他,觉得民间男风盛行于百姓有何利弊,他差点夺门而出。
为了安父皇的心,也为了堵上那些老臣的嘴,他终究是在这方面松了口,让父皇和贵妃给他选了太子妃。
“瞧你急的,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新郎官呢。”赵承基放下奏折,站起身子。
太监名叫清河,早已经急的满头汗,能不急吗,前厅已经催了好几遍,几位世子都坐不住了,这东宫头一回大喜日子,都怕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可不能失了礼数。
“太子爷,您可莫笑老奴了,奴才这辈子可没有那机会”
太子伸开双臂,清河给赵承基正了衣冠,铜镜里太子容貌俊美,眼角眉梢却毫无喜气。
追云阁在东宫靠里,是东宫管事按照位分给裴知意分的院子,在昭训的位分上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坐北朝南,喜轿抬进来的时候天边一片火烧云,折射的霞光打在裴知意通红的嫁衣上,耀眼非常。
可新郎官不在,看不到这女子最美的时候。
进了东宫,头上就无需蒙着红纱,绍女官把红纱撤掉,扶着裴知意走了进去。
门口两个太监等候多时,见到裴知意就跪下来行礼。
“起来吧。”
“谢昭训。”
两个太监看样子都不大,一脸的稚嫩,起来之后就跟在她们后面。
绍女官扶着裴知意进了厢房,房间不大,但被收拾得干净敞亮,床上的纱帐都是红色的,靠着窗子有一台梳妆镜,上头装饰着一对青花瓷瓶。
“昭训,太子殿下在照顾宾客,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说。”绍女官许是看出了她的紧张,贴心的说道。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入了宫,她就喝了几口阿娘喂的胡辣汤,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在轿子里闷了大半天,可是滴水未进。
但又不敢说,她连大声喘气都怕坏了规矩,这未知的一切从阿娘和大伯母那里听来都有如吃人的老虎,女官们也是一板一眼的,看着就很严肃,若是坏了规矩,定是会丢了家里的脸面。
但听到绍女官的话,她有些犹豫:
“我可以…..喝点水吃点东西吗……”她小声说道。
“可以的,殿下还有两时辰才会来,等昭训您休息好了,还要再沐浴更衣。”绍女官给她解释道。
屋里的侍女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水,用碟子呈上三块糕点,裴知意只吃了一块。
她一边吃一边打量,整个房里说的好听点是素净,说难听了就是寒酸,唯一的装饰就是那两个傻笨傻笨的大瓷瓶里的花,较嫩嫩的,像是新摘的。
早先她对“昭训”的概念还不是很清楚,听到在宫里相当于正六品还有点高兴,没想到也就一般,这厢房和她的闺房差远了。
好在她不缺银子,娘亲和大伯母凑了凑,给她拿了十万两银子的嫁妆,用以打赏笼络人心,吃喝不愁。
想着从裴府搬出来的一箱子一箱子嫁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那珍宝盒子带了没?
就这么想想,出嫁的紧张似乎也少了许多。
天色暗了下来,绍女官和侍女们又给她沐浴焚香,更衣打扮,从正装换上了侍寝的衣裙。
那红色料子丝滑犹如薄纱,款式大胆,把她美好的身材曲线毕现,细腰盈盈一握,胸前丰满,领口下的春色若隐若现。
身旁有手巧的宫女给她梳了一对垂云髻,后面是披散的三千青丝。
“祝太子昭训吉祥如意,荣宠加身。”已经有人传了话,太子殿下正在来追云阁的路上,绍姑姑领着一众女官给裴知意请了安,她们不是东宫的人,仪式成了就要回去复命了。
裴知意把绍女官扶起来,拿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抓起她的手:
“绍姑姑和各位姐姐们辛苦了,一点小心意。”
送走了绍女官,屋子里一下子空了起来,裴知意懵懵懂懂就来到了这里,还没习惯新的屋子和周边新的人,唯一熟了一点的绍女官也走了。
她心里空落落的。
这是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她以为是绍女官又回来了,没等站起来,那人就踏进屋子。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玄色靴子,靴前绣了一条金色的龙,然后就是一抹耀眼的金黄色袍子。
那人俊采星驰,,他容貌绮丽而不阴柔,眼角眉梢尽是少年意气,金灿灿的袍子压住了那少年气,使人多出了几分威严。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从小跟着家人出去胡闹,也算是见过“世面”,可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如此有气质的男子。
赵承基就站在门口,看到床上坐着的裴昭训,脸红扑扑的,眼睛一眨一眨,看向自己微微出神。
他眉头一皱,这裴昭训也不过如此,自小时,见到他的官家女儿都是这副神情,和这昭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她见到本宫还不行礼,未免太没规矩了。
裴知意看他一皱眉毛,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还没行礼!
于是她赶紧站起来行礼:“臣妾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裴知意心里恨不得骂自己,简直就是头猪!怎么能把行礼忘了呢!完蛋了……
果不其然,太子殿下应了一声,看了裴知意一眼,转身就往出走。
没错,他转身就走了。
裴知意瞪大了眼睛,都说太子殿下最重规矩,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完了怎么办怎么办……
裴知意来没来得及想出对策,身体倒是先追了出去,“太子殿下……”。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卧房的小门槛绊倒了,整个人扑到地上。
赵承基只是觉得屋子里没地方坐,又怕一身酒气吓坏小姑娘,出去透透气,谁想还没出屋,就听身后扑通一声,回身一看,那小昭训竟然摔到了地上。
她好像摔昏了头,眼里蓄满泪水,着急的看着自己。
身后两名侍女迅速把她扶起来,为她整理衣着发饰,幸好是新婚之夜,卧房里布满了毛毯,伤不到身体。
虽然没觉得疼,但裴知意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太子殿下更不会留下来了吧……
宫里谁会在太子殿下身前摔了一跤啊?这下肯定丑死了。
太子殿下看着那抹红衣,一向老成的眼里竟然闪过了一晃愕然,他身后的清河公公也吃了一惊。
太子殿下对着这个女人竟然有了其他的表情?这可实属罕见。
可惜了,这裴昭训用错了法子,太子殿下不喜女儿家哭闹,可惜今天这追云阁留不住人了。
赵承基最初的震惊过去了,眼里有了一股好笑,这女人怎么这么蠢?
走个路都会摔跟头,还哭起来了。
他最讨厌蠢笨又娇气的女人,但这给裴昭训哭起来还有些与众不同,不像是虚伪做作,反倒像是真真伤心了。
简直是娇憨非常,可怜可爱。
赵承基上前拉过一直在掉眼泪的裴知意,摆弄了一下她的胳膊腿,“哪里摔疼了?”
“呜呜呜哪里都不疼,心里疼呜呜呜”裴知意一边抽泣一边回答。
太子:“心里疼?”这小姑娘莫不是有心疾?
裴昭训:“好丢人呀,呜呜”
太子被这个傻气的小姑娘气笑了,这昭训也没有看起来那么蠢笨娇气,还挺要面子的。
“放心。”
又看了一圈屋里的侍女太监,嗓音充满威严:“你们看到什么了?”
屋里宫人们都低下了头,齐声答道:“什么都没看到。”
裴知意眼泪还没擦干,扑哧一声笑出来,不愧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嫌弃的拿了手帕递给裴知意,“擦脸。”
裴知意接了手帕,想到自己在太子面前摔了一跤,又哭又笑,简直太失礼了,不由得收起笑意,急忙擦干脸上的泪。
见人又小脸一板撅起嘴,赵承基一下子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小姑娘还是太天真,一点情绪不会藏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想哄哄她。
于是和她搭话。
“刚来宫里不习惯吧?在家都做些什么?”
裴知意小脑袋瓜一抬,在家生活简直快意至极,吃喝玩乐数不胜数,于是她摇了摇头,像只要开屏的小孔雀。
第五章 春宵一度
“臣妾在家,有时和家人去城外踏青放风筝,最好带上八珍阁的樱桃苏子,味道极美,有时和姐妹们去采莲蓬,取了荷叶给二哥做叫花鸡,或者去十里外的庄子,给庄稼主些银钱,就能摘甜瓜果子,冬天就更有意思了,爹爹领着二哥去打猎,打完的兔子野鸡就直接烤了,那味道鲜美……x鲜美极了。”
她正说到兴头上,刚才的悲伤神色全都消失不见,可突然看到太子殿下皱了眉头,想起从小别家女儿都文文静静的,爱刺绣、弹琴,于是又加上了一句:
“偶尔还…….跟大伯父看看书…跟母亲大人弹弹琴、绣绣花,偶尔也临几个字”
说的其实也没错,只是大伯父看书她捣乱,母亲大人弹琴她也是捣乱去的。
赵承基真的是被惊到了,他身边的官家女儿都是大家闺秀,从小跟随名师修习琴棋书画,略有闲暇时间出府也不过是和闺中密友相看胭脂水粉和新到的料子。
那些女儿家,就连进宫行礼的步数都和宫中老人一般,严谨、一成不变,一板一眼。
怎么这个裴知意,就各处乱跑,像个蜜蜂一样窜来窜去,为的还是那些美味?
说实话,就连他这个太子殿下,都不曾去庄子里采摘水果,也未曾吃过自己摘的荷叶包的叫花鸡。
至于看书?绣花?临帖?
他才不信小姑娘有这时间呢。
这么肆意的小姑娘,想必闺阁时家里人宠爱极了,这么天真笨蛋,也不知怎的会送进宫里,当了个昭训。
“林子里有猛虎,你家里怎敢放心?”
“我们下雪之后去呀!爹爹说那时候厉害的都不出来,偶有出来的都是饿极了,不会有危险!”说完,小嘴吧唧了一下,“可惜了,二哥说,没入冬时候的猎物才是肥满流油,可惜爹爹从来都不让。”
太子看她天真可爱的样子不由地笑出来,脑袋里都是她上天入地享受美食的样子,简直是自己遇到过的唯一活泼可爱的人,那些“大家闺秀”与她一比起来,简直是娇柔做作。
他把裴知意放到怀里,“不早了,小昭训,就寝吧。”
宫人麻利的铺了床,把需要安置的东西都整理妥当,请了安就都退了出去。
太子那句‘就寝吧’还萦绕在裴知意耳边,她的双颊布满霞红,她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教养嬷嬷都一一讲过。
“殿下…”裴知意想为他更衣,但是一看到太子殿下的眼睛就没了动作。
太子殿下生了一双桃花眼,柔情脉脉望着她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里面了。赵承基看到裴知意没了动作,便自己脱去了二人的衣袍。
他看向裴知意,象牙版白皙的手臂撑在他怀里,绯丽的双颊和嫣红的嘴唇,加上那双略显懵懂的眼眸,像是一种无辜的诱惑。
一向不恋美色的他竟也有种想把人在怀里揉碎的冲动,小腹处一股无名之火,燥动着,喧嚣着。
红烛帐暖,春宵一度。
清河和守夜宫女站在门外守着,他想,这裴昭训还是有本事的,本来以为太子殿下要走了,没想到真把人留住了!
这下终于不用面对隔三岔五被叫道皇上那里听他的瞎分析,也不用到贵妃宫里面对瞎打听了。
我们太子殿下,好着呢!
屋里昭训猫叫一般的呜咽和太子殿下温柔的安抚萦绕于耳旁。
两个宫女的脸早已红成了虾子,清河公公却是一脸开心。
秦府上,凌云轩。
“小姐,我又拿了几盏烛台,夜里做针线活伤眼睛的。”一个梳着堕马髻的小丫鬟在秦央周围又点了几盏灯。
“春儿,你们歇息吧,我无论如何是…睡不着的”秦央一边绣着花,一边说道。
今天是太子昭训入宫的日子,她怎么能睡得着。
“我不,我要陪着小姐您,雪儿还给您熬了血燕,那可是贵妃娘娘赐下来的,宫里宫外您可是独一份呢”。
秦央听到是贵妃娘娘赏的,手中针顿了顿,“贵妃娘娘有心了。”
春儿自小跟着秦央,也知道她在为什么而伤神,不由得劝道:
“小姐,那昭训什么身份?才貌哪里能比得上小姐您?太子不会有多宠她,只要您一进了宫,保准太子爷那双眼睛离不开您”
“春儿,你不明白。”
“太子殿下什么身份?国之储君,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我既是太子妃,以后是…给他管理好后院才是我的本分,等我们老了,给他一批一批的选秀,纳进来更多年轻漂亮的女子——我是他的妻就够了,我从没想过要独占他的宠爱,”
秦央看着鞋面上的并蒂莲花,眼中流露出不再老成的、属于她年龄该有的青涩的神色,眸光憧憬:
“我只是想,做不到唯一一个,能不能做第一个呢?若是我先进了宫,算算日子,可是有小半年东宫里没有别的女人,那也算一份美好的回忆了吧。”
春儿听着,不免心疼小姐,“小姐,你就是唯一的,你是太子妃,是太子殿下的妻子,别人都是小妾而已!”
秦央捏了捏春儿气鼓鼓的小脸蛋,笑道:“就你会说话,还不看看血燕好了没有,雪儿肯定睡死了。”
春儿眼睛瞪得溜圆,“嘿我倒是说呢!我这就去看!”
小丫鬟一溜烟跑了,秦央的笑意淡淡隐去,春儿说的没错,那昭训不过是一贱妾,家世普通,找人打听,说不过是个又野又爱哭的臭丫头,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她真的很不甘心,偏偏自己在守孝,有时候真…恨得祖母死得不是时候!
要不然此时就是她来侍奉太子殿下了。
秦央隐去了眼里的阴鸷,复而开怀的笑了。
一个身份地位、无才无德的昭训不用担心,也不值得上心,倒是那个叶青蕊。
仗着和太子有远亲,就压在了她头上这么多年,趾高气昂耀武扬威。
不过最后太子妃还是她!
不过良娣是除了太子妃品级最大的,那平南候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要小心。
叶青蕊啊叶青蕊,我倒要看看你跪在我脚底行礼的模样,那根狗尾巴还能不能扬得起来!
赵承基醒得很早,这源于他多年严格的作息。
他测过头就能看到一旁睡得死死的裴知意,熟睡时的她犹如婴儿,乖巧恬然,眼睛许是昨日哭肿了,眉头轻轻皱起,一双手搂着他的胳膊。
他用对着裴知意额头轻轻一吻,抚平了那皱起的眉头,又仿佛鬼迷了心窍,对着那樱桃小口就亲了上去,但只是轻轻一贴,软软的,还有着香气。
亲完之后他脸色一僵,怎么碰到她就没了自制力了呢?
昨日小姑娘疼的直哭,他还耐心哄着,虽然他没怎么实践过,却还是无师自通。
赵承基脸一红,实在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小姑娘,起身自己穿戴好,也没叫清河来伺候,逃也似地离开了屋子。
门口的清河掐好了太子殿下醒来的时间,刚要进屋里侍奉,就见太子殿下自己出来了,“殿下,是去用膳吗?”
“回慎行殿。”太子殿下留着一句话,步子已经迈出了好几丈,清河,摸不到头脑,难道是惹得殿下不高兴了?
他刚跟上去,只见太子殿下又回头,看着门口两个侍女:
“昭训歇着呢,不许打扰。”
两个小丫头低眉顺眼答道:“是。”
太子和清河走远,一众太监也跟着撤去,只留下两个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她们在东宫侍奉这是头一回,但就是在宫里,也没见过哪个妃子,在皇上醒了后
还敢睡呢。
鹅蛋脸双眼皮的宫女用眼神示意:你见过吗?要不要进去看看?
旁边凤眼薄唇的小丫头:没见过没见过,进去看看?
屋内突然有了动静,两个小宫女急忙进屋。
裴知意做着吃猪蹄的梦,是被口水呛醒的。
醒来时身上一阵酸痛,身下有些疼痛,看着自己胸前的点点印记,满脸羞红。
不都说太子殿下清心寡欲,中规中矩吗?怎么昨晚那样对自己?
还骗自己很舒服,结果现在简直床都下不来。
“拜见昭训”两个宫女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行礼。
这应该就是拨给自己的使唤丫头吧,宫里应该叫贴身婢女。
裴知意把她们叫起来,只见那两位侍女不起,齐声说道:“还请主子赐名”
宫里规矩,有了新主子一般要让主子赐名。
裴知意挑了挑眉,叫什么呢?她家里丫头不多,但都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没给谁起过名。
于是两个宫女就见她们的新主子在床上思来想去,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又说:“先起来吧,这名字我可得好好想想……”
那个大眼睛双眼皮的宫女扑哧一笑,笑着说:“主子,您就挑您叫着顺心、用着顺口的就行。”
直到两个小丫头给裴知意洗漱好,换了衣裳,梳头的时候,她才想到一句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这是她听一遍就记下来的诗,每每想起只觉得心里颇为熨帖。
“你叫绿蚁”裴知意指着那个圆脸大眼睛的小宫女。
“你就叫红泥吧~”她又指向那个薄唇丹凤眼的小宫女。
绿蚁和红泥双双跪谢,眼里止不住的喜气。
“殿下什么时候走的?”裴知意问道。
绿蚁赶忙答道:“殿下一早就走了,还再三嘱咐我们不许打扰您休息的!”
裴知意嘴巴一撅,大眼睛溜溜转。
绿蚁在给她梳头,一头长发又黑又亮,梳子顺下去直接就到了底。
看到镜子中的裴知意有些失落,红泥不着痕迹的说:
“主子,这个时辰是没有早膳的,给您拿点干果点心垫垫肚子?”
“好饿哦,只能吃点心吗?”裴知意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红泥。
看到主子在撒娇,红泥笑着:“宫里御膳房过了时辰就不能取膳食了,昨天还剩点小零嘴,也一并拿来吗”
裴知意眼睛里闪着光,“拿来拿来,全部拿来!”
红泥出去跟着太监取点心,绿蚁在给她的发式选配饰。
她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和往日并无区别,可总觉得眼角眉梢多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
我可真是个美人啊!她在心里想。
“主子,您这头发养的真好,乌黑发亮,又多又滑,摸起来都是享受,什么发髻都能做好。”绿蚁给裴知意挽了发髻,终于忍不住夸了出来。
她梳头的手艺好,看人时也会注意到头发,她主子这头长发,可没见过哪个贵人能比得过。
裴知意嘻嘻一笑,脸颊上露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自豪的说:“都是我娘亲的功劳,她也有一头上好的头发,小时候就经常用鸡蛋给我顺头发,还自己调制了洗发水。”
提起娘亲,她总是骄傲又自豪,可在这里,见不到娘亲。
她话中多出了伤感,绿蚁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都怪自己没脑子,不会说话,让主子伤怀。
“对不起主子,是绿蚁的不好,绿蚁不该乱说话!”绿蚁性子直,本来新入宫就不能提家事。
“没事的,宫里虽然不热闹,但有你们陪我,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裴知意笑着看向绿蚁,眼神真挚,绿蚁深受感动,暗自点头,她一定会好好侍候主子的!
就在这时,红泥回来了,身后却跟着两个紫红花衣的太监。
红泥进了内室语气欢快的禀告裴知意,“主子!太子殿下已经让人备好了吃食,专等着主子差人取呢~”
她是从宫里送进来的,早就听说太子极为重规矩,没想到今日竟还专门为主子留了膳食,可见传闻不能信。
绿蚁从外室拎了食盒进来,一叠一叠的摆在桌上,有莲藕排骨汤,一似碟嫩牛小方,一盘香笋回春,一碗红枣枸杞粥,还有一碟点心、一碟蜜饯零嘴、一串葡萄。
红泥指着那串葡萄:“膳食局说这是宫里给东宫的份额,昨天多了一串,今天就给咱们送来了。”
言下之意不必明说,裴知意摘了一颗吃:“嗯好吃!膳食局有心了,红泥你去给他们拿点赏钱。”
红泥笑道:“好嘞”
裴知意看着桌上的美食,心里觉得异常温暖,刚才的低落一扫而空,埋头享受起了佳肴。
裴知意在东宫的第一顿饭吃的极为舒服,躺在榻上刚想眯一觉,就见外面的太监跑了进来,说是清河公公过来了。
清河公公是太子身边的近侍,也是整个东宫的大总管。
第六章 太子的赏赐
清河公公贴身侍奉太子,没人敢得罪他,裴知意赶紧让人请进来。
清河公公进来请了安,说了一套吉祥话,可把裴知意美坏了,忍不住想笑,又想到自己现在在宫里是“主子”了。可不能失了威严,于是极力板了一张脸,
“辛苦清河公公了,快快请起。”,又看一下他身后那四个太监,他们每人都捧了一份礼,于是她问道:“这是?”
清河眉开眼笑,给那几个小奴才打了个招呼,就见那四人麻溜的跪在裴知意面前,高举着木盘。
清河从头到尾挨个开始指:“这都是太子殿下赏的,镶金琉璃茶具一套,上等三色软烟罗各一匹,血玉坠子一套,雪肌膏一罐,如意丹一颗。”
裴知意前三个都能看出来,最后那个木制托盘上的两个瓶罐,她却是从没听说过,于是不解的问道:“这雪肌膏和如意丹是何物?在宫外怎么从没听说过。”
只见清河还保持着方才的笑,拿起那装有雪肌膏的盒子,“这雪肌膏是宫里太医特调的,有化瘀之效果,奴才也不知殿下为何赏这个。”
裴知意脸“腾”的一下红了,想起自己胸前和脖颈上的斑驳,仿佛又回到昨夜,脸都快钻到地里,真真是羞死人了。
清河不知道为什么这裴昭训红了脸,又说到:“致于这如意丹,是宫里头的规矩,奴才等您服了这丹药才能复命。”
裴知意还沉浸在初经人事的害羞之中,以为和那雪肌膏一样是养身子的,也没多想就服了进去。
清河告退后,裴知意让红泥将那些赏赐之物安置进了库房,又让绿蚁给那些小太监塞了赏赐,大伯母说在她宫里来来往往的,都要赛些银子,留个人情,不能不给,也不能多给。
清河带人出了追云阁心情复杂,早上太子殿下急冲冲的回到慎行殿,他原是以为朝中出事了,又见太子殿下在书房什么都没做,他才后知后觉。
许是那裴昭训惹怒了殿下。
不过太子殿下又一次刷新了清河对他的认知,半晌不动,又突然让他吩咐给裴昭训留膳,还亲自挑了些赏赐送过去。
这到底是喜欢?还是厌恶啊?
又说那边裴知意服了药,那丹药奇苦无比,进了嗓子药味苦味齐齐的反了上来,裴知意喝了点水才压下去,她从小讨厌吃丹药,好容易咽下去的都会吐出来。
见她干呕了一会想吐出来,红泥惊诧之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主子!主子!不能吐啊!不能吐!”
绿蚁见裴知意的动作也急得不得了,也以为是丹药太大咽不下去,赶紧倒了茶水递上去,一边安抚着她的后背:“主子,您忍忍,喝口茶顺下去”
裴知意是将将把那枚仿佛要从嗓子眼里冲出去的丹药咽了下去,一边干呕一边说:“苦……苦…..”
绿蚁机灵,赶紧跑出去拿蜜饯儿,红泥看了主子应是吐不出来,就将手放了下来,跪在地上:“主子,刚才得罪了,您罚红泥吧”
裴知意也知道小丫头是为自己好,只是不太明白,“这药为何非吃不可?刚才清河公公的意思也是看了我吃才能走。”
“回主子的话,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从前在宫里,听说有个嫔妃承宠后没吃什么丹药,就被赐死了……”红泥低头说到,其实这都是老黄历了,她也只是听说,这如意丹有人猜测跟子嗣有关,可她们一群地位低微的,也伺候不到贵人们前面,当然就无从知晓了。
裴知意没放在心上,只是一点也受不得这苦药的味道。
这时绿蚁风风火火的进来了,一见主子好了看也就放下心来,指使着身后两个抱着罐子的太监说道:“主子,我把房里的蜜饯罐子都拿过来了,您看够不够。”
裴知意失笑:“我就是吃不了太苦的,冷不丁吃了那药有些反胃而已,你取了一碟就够够了,怎得还把罐子抱了来?”
绿蚁闹了个笑话,屋里主子丫鬟太监都哈哈大笑,绿蚁想了想也忍不住笑起了自己。
裴知意看那两个太监,就记起是在她刚进追云阁给她行礼的那两个太监,起初他还以为是宫里的,没想到是拨给追云阁的。
于是她给两个太监也赐了名字,一个叫喜儿,一个叫顺子。
人一多就不能乱,裴知意简单的分了一下活,喜儿会来事,就让他负责去各宫走动、领份例吃食,顺子有力气、手巧,就打理院子。
两个宫女是贴身侍候的,裴知意让红泥管了库房,给各个宫人的打赏也让她看着给,绿蚁则更多的照看梳头打扮这些。
“主子,那软烟罗可是极品,正好要入夏,奴婢给它送去尚衣局,给您添置出三件夏装”红泥想着那几匹布,手感丝滑,薄如蝉翼,做夏装定然是十分清凉。
“好,款式你和绿蚁帮我挑吧,我不知道宫里穿什么样好看。”
说到料子,裴知意让两个丫鬟把她的陪嫁拿出来,昨天还没好好看过。
陪嫁大多是重物,那些都列了单子,她还有大伯母和娘亲连夜整理出来的两个包袱,都是些没法子列在单子上的贴身细软,她让红泥和绿蚁拿的就是这两样。
整理起来才知道,宫里的规矩不是白定的,幸亏有红泥和绿蚁帮她收拾。
比如她娘亲给她的云凤纹金簪,宫里女人戴“凤”可是忌讳。
还有那镶红宝石菊花瓣金簪,红宝石成色好,娇滴滴的正红色她小小昭训受不得,也是忌讳。
至于她平素最喜欢的点翠嵌珠宝五凤钿,一整套都只能压箱底了。
绿蚁把现今儿能用的金银首饰都挑了出来,就放在妆台的首饰盒里,方便用,裴知意让红泥把那些用不了、宫里忌讳的珠宝首饰单用一个盒子锁起来,让她妥善拾好。
又找了个平平无奇的带锁匣子,把那十万两恒通钱庄的银票放进去,笑着和两个丫鬟说:“这就是咱在宫里安身立命的法宝!”
红泥和绿蚁暗自乍舌,看不出来主子家底这么殷实,待人有没有防备之心。
午后,裴知意乏了,褪去了一身装扮,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
两个丫鬟在她熟睡后离开了卧房,去门口守着。
绿蚁是个话多的,过了一会终于是忍不住了:“红泥,我还没见过那么多钱呢,主子可一点防备都没有,就把那些家底当我们面就锁起来了,钥匙都给我们手里管着……”
红泥一边干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头也不抬回答道:“那是,主子人又好看又心善,也没有难伺候的怪癖,当初被分到昭训院子里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说到这,红泥抬头看了一眼绿蚁:“你可别到处去说,让哪个不懂事的听到了,以后对主子可不好。”
“放心吧,这种事我可不会说出去,以后好好照顾主子,比什么都强,咦?你在织什么呀?”
绿蚁看着红泥巧手一翻,各色针线做的坠子在她手下就出来了,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这屋里瞧着太素净了,我想给主子床边编几个坠子,太子殿下见了,没准更喜欢来我们追云阁呢。”
听是做坠子,绿蚁拿起那线也跟着红泥学了起来。
屋外两个粉绿丫头编坠子,屋里少女睡得正香,五月的天气渐热,这幅如画的场景让人见了就能卸下一身疲惫。
慎行殿,赵承基在棋盘上静静的与自己对弈,香炉里沁着上好的沉香木,有着宁心静气功效,可赵承基手执一枚黑子,已经定住又一炷香的时候了。
那一双眼睛微微出神,早已不在棋盘上。
清河这时进来回话:“主子,东西已经送过去了。”
赵承基不说话,把黑子放到棋盘上,转头看向清河,清河感受到主子有压迫感的目光,心里一震,难道是还有什么事自己忘了?
他快速的在心里过了一遍殿下的吩咐,发现今天,殿下除了让他给裴昭训送赏赐,也没吩咐他别的事了。
他思来想去,接过赵承基的目光,试探的道:“裴昭训收到赏赐很开心,还赏了奴才二两银子……”
赵承基:“嗯。”
又过了一会儿,赵承基问道:“她可有好好吃药?”
“奴才亲眼见那裴昭训吃下如意丹才走,殿下放心。”
赵承基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清河:?还要说什么?是他听漏了殿下的吩咐吗?天哪谁来概诉我殿下在想什么!他一脸呆滞,直到半晌,才如蚊子嘤嘤一般,憋出来一句:
“奴才老眼昏花,再就没看出什么了。”
只见赵承基攥紧了拳头,一脸怒色,清河咣当一下就趴跪在了地上,脑袋死死嗑下:“殿下饶命,奴才老眼昏花!体恤不到殿下的心意,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赵承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往日注重修心、早已做到任何情绪不外显的他,今日竟然压不住火气,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过转瞬之间,又变回了那个往日老成端正的他。
“你累了,滚吧,日后多补补你那狗脑子。”
清河宛如被大赦一样,一溜烟就跪着爬了出去,他本是太子近侍之一,能在太子殿下身边侍候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能拿捏住太子的心意。
储君就是国家未来的皇帝,身为一国之主,本不能有喜恶,以免小人投其所好、大臣们不敢忠言逆耳。
这是赵承基从小就被灌输的道理,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准则。
他知事起,就被皇帝和三公随身教导,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是一个很好的太子。
也正是因此,周围猜测他喜恶的宫人没有一个能成功。
但是清河做到了,他从太子身边七十名随行近侍,一步一步到了东宫大总管,贵妃夸他知冷热、皇上对他也很满意,更别说太子了。
他清河公公靠的就是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洞察力,太子渴了,不需言语,一杯冷热适宜的茶水早已备好,贵妃生辰,他清河公公提前半个月就把厚礼备好,从不让宫闱之事烦到太子殿下头上。
但是今天这遭,他是实在看不懂了。
其实太子殿下也弄不懂自己,想他堂堂九尺男儿,上知天文地理,下知兵法国策,可从没跟女人相处过,更不知心动为何物,奇怪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生气,清河一个大小就进了宫的阉,就更不能知道了。
清河满脸狼狈带着一身冷汗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广潭。
其实广潭早就到了,刚要进去回禀太子殿下的时候被旁边的东宫侍卫拉住了。
“广潭公公,你可等会再进吧,清河公公在里面挨骂呢”那侍卫长看不起这群太监,但都是侍奉太子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种关于主子的就是顺水人情。
“林侍卫,可否知晓殿下是因何事?等会也有点准备,莫要撞在刀刃上。”
只见那林侍卫挤眉弄眼,“谁知道呢,清河总管刚从昭训那回来,许是时候的不得心意?”
林侍卫说完就摆手走了,他可没心情在这和个太监闲聊,他还要当值呢。
广潭太监听到那声“清河总管”的时候撇了一下嘴,还总管呢,就是条运气好点的狗而已,侥幸得了那大总管的位置,都是太子殿下的狗,他怎么就比别人高贵了?
正当他进退不决的时候,清河出来了。
“呦,清河大总管?怎么了这是?瞅瞅这天热的,脑门上都是汗,擦擦?”
说罢广潭就从怀里拿了手帕,作势要往清河头上擦。
清河皱着眉躲开了那香得腻歪人的手帕,“得得得你可离我远点,大老远能闻到你身上的尿,你有事禀报殿下?”
广潭内心里哼了一声,瞧瞧,又拿出那身“太子最得力近侍”的气势了,装什么装。
随即嘴上笑着说着:“是啊,有些关于昭训的事要汇报呢,怎么着,清河公公代劳一下?”
清河听到“昭训”二字,又想到了太子殿下让他补补狗脑子,顿时顾不得和广潭扯皮,逃也似的走了。
广潭看着清河的背影露出得意的笑,他当然没有关于昭训的事要禀报,所要上报的也只是东宫的琐事,可看清河的样子,那裴昭训定是惹了殿下,才让殿下迁怒于清河。
第七章 用膳
在广潭因为错误的认知悄悄站错队的时候,屋里的赵承基百思不解。
棋盘上的棋子还维持着原样,棋盘上黑子大好的局势被破坏——当时听清河的回禀,都没思考就随便下了一手。
对弈需精心思考,可现在他完全想不起之后要怎么下,棋盘上的黑白棋交错,仿佛勾勒出一女子的面容,那女子在笑,樱桃小嘴一开一合,那女子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那女子在他身下为可怜巴巴……
他终是体会到了自己的心不受掌控,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
裴知意的小憩一睡就是两个时辰,当她醒来的时候红泥的坠子已经织了四五个,一旁绿蚁也有样学样做了一个。
“你们这是作什么呢?”裴知意好奇的挑起针线筐里的坠子,这些玩意甚是精巧,不敢想象是自己做出来的。
“回主子,这就是平常的坠子呀,宫里头坠子的款式和外面的不一样,我以前在尚衣局,总帮尚衣局姐姐干活,久而久之就会了。
尚衣局的款式老旧,偶有出挑的也都是给贵人们挑了去,我想着给主子做几个好看的。”
“你有心了。”裴知意听到红泥的话,心里极为熨帖,虽然才认识了两天,可不比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差。
“主子你看,我也会了!”绿蚁拿着自己编的坠子给裴知意看,那线的颜色和珠子都精巧的很,就是编的七扭八歪,偏偏绿蚁还一脸的自豪,把裴知意乐坏了。
“真好看啊。”裴知意看着针线筐里,不同花色款式的坠子已经堆成了小山,她特别喜欢,放到手心里,这个摸摸那个蹭蹭。
“主子喜欢比什么都重要,主子挑挑看,得意什么颜色款式的,红泥我多做几个,每天换着花样给您戴!”
红泥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让主子开心点,虽有主仆之别,可裴知意不比她们大,撒娇的时候就像是妹妹一样。
可没想到裴知意沉吟了一会:“这几个就挺好,也别再弄了,伤眼睛,追云阁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过问你们,有这时间多歇一会儿,累坏了我可会心疼的。”
裴知意打小身边服侍的人是极多的,但她从来不把他们当狗,对丫鬟们是真真的打心眼里疼,当年裴家没落,身边的丫鬟们没有一个偷了府里的钱财跑了,都始终如一的照顾她。
红泥和绿蚁听了都有一瞬沉默,随即绿蚁拿了笑话打趣红泥,才把这件事掀了过去。
但红泥和绿蚁的心中,违为这几句话,久久不能平静。
午后日头高,裴知意醒来之后也没那么热了,就想出去走走。
绿蚁给她梳了头,红泥悉心服侍,洗干净头面,换了身并蒂莲的襦裙,外头套了个月白色对襟褂子,裙摆上大朵并蒂莲花在月白色柔纱众朦朦胧胧,犹如穿梭在仙境。
红泥拿了伞,为裴知意遮挡日头,宫里的女人们靠的就是一张脸,只要有日头断然不会把小脸蛋放在太阳底下烤。
绿蚁在东宫久一点,就在前头带路,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主仆三人其乐融融。
“他们怎么都认识我呀?”裴知意一路走来,形形色色的宫人,太监宫女女官,都给她行礼。
“那是当然,主子您是着东宫头一位称得起“主子”的呢!在您之前,东宫可没有女眷!绿蚁语气中带有一丝骄傲。”
裴知意惊讶,“怎么可能?我虽然是第一个有名分的,难道东宫里连…也没有吗?”
一般人家都会有很多侍女丫鬟来做通房,相当于给未经人事的少爷公子“练练手”。
“天啊,主子您入宫之前难道不打听一下吗?”复而见绿蚁神神秘秘凑到裴知意面前:“太子殿下在前之前真的不曾有过任何女人,您现在可被京城里好多女子羡慕嫉妒呢!”
裴知意顿时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可她在家里的时候从不曾出门走动,去外面也是和爹爹二哥去玩耍,小姑娘无忧无虑,也不曾有爱慕的人。
那时候成亲对她来说太过遥远,“太子殿下”这样的人对她来说也遥不可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多捉几只小雀儿,怎么多抓几只蛐蛐儿。
但听到绿蚁的话,她心里突然密密麻麻生出了一股酸酸甜甜的感觉,嘴角也不由得翘了起来。
就这样,她们一路说说笑笑,因为太子大婚在即,又有良娣良媛等等接二连三入宫,东宫正在大兴土木,修砌宫邸,许多院子都不让人靠近,怕砸坏了人,也怕弄坏了东西。
裴知意一行人就没走太远,在一个小院子里摘了几朵莲花,放在了妆台上的两个瓶子上,卧房里平添了些许稚嫩可爱。
刚回到追云阁,迎面就碰上了清河公公,清河眉开眼笑的对裴知意行了个礼,说殿下待会子要在追云阁用膳,让裴知意早做准备。
裴知意使了个眼色,红泥听话的拿出了一锭银子塞到清河公公手里。
清河公公走了之后,追云阁就开始忙碌了起来,红泥和绿蚁喜上眉梢,赶忙翻找衣裳首饰,顺子和喜儿又收拾了一下里里外外,本来就干净整洁的追云阁一尘不染。
“怎么着,殿下要来,你们竟是比我还欢喜?”裴知意话是这么说,心底也是高兴的,只不过打趣打趣着追云阁的人。
“主子,我们是为你高兴,这是天大的福气呀!”红泥说道。
裴知意娇嗔瞥了一眼红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看着光秃秃的桌面,想来想去,叫喜儿取了个敞口青瓷瓶,挑了最好看的莲花插在了上面,摆在窗口处。
追云阁的人从日落巴巴的等到了天黑,天边星子冒了出来,追云阁也点了烛台。
“太子殿下到底什么时候来呀!会不会是清河公公听错了……”绿蚁靠着门廊上的柱子嘀嘀咕咕,忽而看到远处一来了行人,几乎都点着灯笼,那一片就像是夜里蓦然出现的星火。
她赶忙跑进去,招呼着裴知意。“太子殿下来啦!”
赵承基进来的时候,裴知意已经在院子里站好,对着赵承基端庄稳重的行了礼。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赵承基免了她的礼,握住她的手走进屋里。
“可是等得急了?今日被那群大臣留了许久,没来得及给你带话。”
裴知意想说没有,又不敢撒谎,只得委屈的说了一声:“急是不急,就是有些饿。”
赵承基听了这番极为诚实的话,开怀大笑,身后跟着的的清河还有绿蚁红泥吓得发抖。
哪有在太子面前这么说话的呀!起码也要装作贤良淑德的回答:都说臣妾该做的。等等。
赵承基笑着戳了一下裴知意的脸,“下次本宫不守时的话,你就先吃,本宫不会怪罪于你。”
裴知意睁大了眼睛,可以吗?
可皱眉想了想,还是说道:“还是不要了,妾身想和殿下一起吃。”
清河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这裴昭训也不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身后的红泥绿蚁也更是开心,瞧瞧咱们昭训多回说话呀!
可不等他们放心喘了第二口气,就听太子饶有兴致的问:“为什么?”
只听那裴昭训说:“臣妾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有太子殿下在,想必饭菜都会香了许多!”
清河听了差点咣当倒在地上,哎呦喂昭训啊,我们堂堂太子殿下岂是给你逗趣的?你是三岁稚童吗还要逗着趣多吃点?京城的女儿们见太子之前,谁不少吃两碗饭?
清河想,这么多官家小姐能文能武,裴昭训胜在了哪里?
估摸着就胜在了一个“傻”字上吧!
只听那裴昭训还没说完,就又接了一句:“太子殿下一个人用膳难道不无趣吗?臣妾不舍得让您无趣!”说完之后,仿佛觉得自己说的话很聪明,又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赵承基听完话有点微微发愣。
自十岁被正式封为太子,入主东宫,他就一直一个人用膳。
十岁之前的记忆也被没日没夜的读书、练武占满了,早膳吃完就被提溜着上早朝,躲在皇帝的龙椅后面,听大臣们吵架。
午膳吃的急匆匆,吃完了就会面对着三公们和武学老师的考校。
晚膳时已经饿的发昏,顾不得吃的是什么。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入了东宫后就是近侍陪着他。
就是偶有和父皇、母妃、群臣设宴,也没觉得会吃得更多。
但是面对裴知意闪闪发亮的双眼,他磕磕绊绊的说,“嗯。本宫时而也如此。”
说完就见裴知意笑了起来,两个梨涡散发出动人的乖巧。
进了正厅,裴知意侍奉者太子净手洁面,宫人们摆了三道托盘,上面是质地不同手帕,她挨个给太子擦干,太子的手骨节分明,如没有一丝纤尘的玉,白净通透,握着她时能感受到有力的脉搏。
可在揉搓手心的时候才发现,并没有手背那么削瘦白皙,虎口与指腹处都有厚厚的老茧。
她能记起,这双手禁锢着她的肩膀时的感觉。
裴知意胡思乱想,给面前人净手,殊不知脑袋中的思绪已经跑到了天上。
然而赵承基不一样,他就这样盯着面前的小姑娘,她是那样的柔弱乖巧,手指也小小的,不老实的在他手心里乱窜,还摩挲着自己的茧子。
赵承基坏心的一把握住她的手,只见面前人儿的耳朵悄悄红了,他还想调笑几句,就听清河叩了叩门:
“殿下,膳备好了,可以用膳了”
赵承基拿了干手帕随便擦了擦,有给裴知意擦干净,就一起去了用膳的正厅。
桌子上已经摆的满满当当,三鲜六味,蒸炸卤炖,应有尽有,色香味巨是一绝。
这时裴知意看到了旁边还有个小桌子,上面是几样普普通通的菜,色泽暗淡,菜品也都是家常样式,与旁边的“盛宴”一对比,顿时显得孤苦伶仃。
清河说道:“尚膳房今儿送了两份,桌上实在是放不下,奴才就做主把昭训的份例放在小桌上了。”
赵承基听了话也看向那桌子,又看到身边人气鼓鼓的脸蛋,顿时有些好笑,裴知意气呼呼的,眼睛瞥向喜儿,殿下的膳食到了,还摆她的干什么!看到这么强烈的对比,以后还怎么吃饭!
喜儿感受到主子的目光,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膳食局那边前脚刚把主子的份例送来,后脚清河公公就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拿着餐盒过来,他想着问问,可来来往往的宫人没一个搭理他的。
他想着那就放在一起呗,没想到就被清河公公拦下了:“桌子太小放不上了,你这放小桌子上吧。”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尴尬的场景,喜儿的头都要低到土里了。
裴知意看着两边的落差,越想越憋屈,抬头看了一眼赵承基,没想到他倒是笑得开怀。
“殿下!你不要笑臣妾啦”裴知意撅着嘴巴微微摇头,做出不依的模样。
娇憨可爱,天真无邪。。
赵承基笑够了,捏了捏她小巧精致的鼻子,却是对着清河说道:
“知会尚膳局一声,以后本宫在昭训这里用膳,她的份例不必送了。”
“奴才遵命,老奴这就差人安排。”清河退出门外,喜儿自觉地跟了出去。
裴知意听了这话才高兴起来,正要拉着太子坐下,忽而又说道:“那这些怎么办。”
眼里尽是委屈之色。
“赏你追云阁的宫人了。”
绿蚁红泥还有顺子眉开眼笑,齐齐跪拜:“谢过太子殿下!”
裴知意心里叹气,瞧瞧他们没出息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追云阁饿着他们了。
红泥他们当然不觉得几盘菜有什么好的,他们只是觉得,这是太子殿下的心意,是太子殿下对他们主子的心意,主子受宠,他们跟着一起面上有光了。
太子殿下率先动筷,裴知意也跟着一起大快朵颐,她自小贪玩好动,吃得多,爹娘及其宠她,怕饿着她,饭桌上的礼仪就懈怠了。
什么一口菜要细嚼慢咽,一样菜不得夹取超过三次,食不言寝不语,她统统不在乎,就连宫里的教养嬷嬷也管不住她。
“太子殿下,这个好好吃!您也吃吃看。”裴知意两眼发亮,吃到了一个非常好吃的肉片,多年的习惯,就夹给了赵承基。
可她不知道,这一夹,就夹出了祸事。
第八章 礼仪规矩
太子殿下打小爱干净,母妃都不曾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东西,他也不可能会吃。
裴知意给他夹了一筷子肉片的时候,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那双檀木筷子上仿佛还有被裴知意吮吸过的痕迹,但出奇的没有让他觉得厌恶。
这是一种不清不楚的奇怪感觉。
但是二十年来日日夜夜的习惯让他瞬间战胜了本能。
赵承基“啪”的放下筷子:“裴昭训,你进宫前没人教过你用膳礼仪吗?”
裴知意还沉浸在美食中不可自拔,百忙之中看了一眼赵承基,“有啊,宫里头二十来位嬷嬷都教过的……”
说道这,裴知意声音越来越小,她知道自己在太子面前失礼了。
“继续说啊?我倒是看不见你这规矩都学到了哪里去了!”赵承基的手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盘子都震了一震,发出提心吊胆的脆响。
宫人们把头垂的更低,绿蚁和红泥在一旁快急死了,殿下若是嫌主子规矩不好,以后再也不来这追云阁可能么办呐。
主子也是,怎得不在太子殿下面前服个软,说两句讨巧的好话?
裴知意低着头说不出话,她从小就是这么吃的,阿娘和爹爹都夸她吃的香,有福气,她也从不和别的闺阁女儿家作比较。
让她说什么?说是如何把教养她用膳礼仪的嬷嬷气的无可奈何吗?
又不能在太子殿下前撒谎,她想着想着,只觉得有天大的委屈,她也不是给谁都夹菜的,只是给自己亲近的人……
哼,还以为他是好人,结果动不动就生气,再不给他夹菜了!
赵承基在那还琢磨怎么找人给她磨磨规矩,就看小昭训捏着筷子低头不说话,肩膀一耸一耸,自个儿委屈巴巴的滴答眼泪。
这架势倒像他仗势欺人一般,好像坏了规矩的人不是她一样。
他想说什么好话让她别哭了,太子爷的架子又让他开不了口,看着那小人儿兀自哭泣,自己的心头像是被尖刀剜去了一般,顿时生气起来。
他还不明白自己才是小昭训哭的罪魁祸首,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
赵承基大脚一踹,右手一掀,一大张桌子就飞了起来,菜盘子碎裂,汤汁迸溅。
清河一见就知道要完,赶紧跪在地上大喊:“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周围的宫人也哆哆嗦嗦跪了下去——太子入主东宫这么些年,何曾因为谁的礼仪动了这么大气性?
裴知意正沉浸在自己的难过中,一听掀了桌子,也随着宫人一起跪了下去,眼前视线模糊,她也是被吓坏了,直直的跪了下去,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要在一双膝盖上。
赵承基在气头上,见裴知意跪下了也并未阻拦,不过就在她跪下的一瞬间,一声闷哼也随之而来。
他低头看向裴知意,只见她五官一瞬间疼到扭曲,小脸刷的惨白,双手想碰膝盖却又像是疼极了一般蜷在一起。
赵承基他顺着裴知意的手看下去,只见她膝盖处殷了一滩血,那血水还在不断往出流。
“传太医!传太医!叫太医院最好的医正过来!”外头跪着的宫人们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太子殿下不顾形象的把裴昭训抱起来奔向厢房。
清河更是一激灵的站起来,甚至没来得及叫人,提起袍子就往太医院的方向跑。
宫人们像是炸开了锅,清河不在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远远看到一滩血迹,许是昭训身子不好了,就赶紧烧水的烧水、收拾的收拾。
红泥和绿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太子抱着昭训,她们俩也在后面跟着小跑。
赵承基把裴知意放在床上,手中捂着她膝盖的帕子早已被血水浸透。
红泥和绿蚁进来的时候,就见太子殿下守着自家主子,主子强忍着抽噎,眉头皱着,一看就是疼得紧了。
太子殿下一边轻轻的为裴知意擦掉眼泪,一边默默的看着膝盖上还在冒着血的伤口,背着光,看不清楚神色。
红泥看着那块脏掉的帕子,怕太子殿下污了手,就取条崭新的帕子,上前试探道:“太子殿下,奴婢来吧。”
赵承基看了一眼红泥,拽出她手中的干净帕子,替换了那早就被血染红的脏帕子。
室内静悄悄的,充满了压抑的气氛。
红泥看着太子殿下抱着裴知意无动于衷的手,知道是用不着自己了,让绿蚁侍候着,自己去小厨房看着烧水。
顺子早已拾好柴,她就守在旁边,等着水开了第一时间送过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清河就推着一位太医过来了。
那太医花甲之年,发须皆白,慈眉善目,眼中炯炯有神,他看着太子完好无恙,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行了个跪拜之礼。
只是提袍还没等跪下,就听太子殿下说道:“不用跪了,快给昭训看伤。”
他恍然大悟,原来清河火急火燎来太医院找人,不是为了太子,竟是为了一个侍妾!
可他看太子曼联冷漠,那眼神又像是再怪罪他怎么不早点来,也就不敢说别的。
太子昭训是女眷,受的又是外伤,他不好靠近,只能让女医去查看。
太子也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不合礼数,就叮嘱了绿蚁好生照看,轻轻放下裴知意,就走出了厢房内室。
宫人们来来往往,正在收拾着一地狼狈,桌子早就收拾好了,正厅地上还有些残留的瓷片,那一抹鲜红尤为刺眼。
赵承基有些自责,从没想责怪她,只是不受控制,还有些生气自己的气——二十年来,他从没想今天这样,自己的情绪因另一个人而动,就连他被册封成太子那天,都没有这么激动过。
他只是想让她规矩一点,宫里不想家里,太监宫女来来往往,既是奴才,也会有各宫的眼线——甚至是父皇的眼线,她只是想让她规矩一点,让大家称赞她。
只是从她流了眼泪,赵承基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若是今天是另外一个人让她哭泣,他恨不得砍了别人的头!
赵承基捡起那枚碎瓷片,她定是被他吓着了,刚进宫,家人见不到,自己可能是她唯一的倚靠。
礼仪?规矩?日后再议吧,他一看到裴知意哭,就恨不得把人搂在怀里,哪还顾得上礼仪了。
“将这些都快快收拾了,管好你们的嘴。”他将碎瓷片轻轻放下,转身向厢房走去。
那小医女对他行了个礼,就对李太医说道:“上医,裴昭训伤在右腿膝盖处,被割了三道口子,流血过多,好在没伤到筋骨,伤口不深,三日结痂,半月就可如常。”
李太医又详细的询问了绿蚁裴知意平常的食量和身体状况,再三和医女对照,才大松了一口气,回禀了太子,又嘱咐了医女,这才离去。
医女请示一番,就和绿蚁进了内室,给裴知意上药。
赵承基听了太医的回禀心里放心了下来,又思量一番,对着清河吩咐道:“清河,本宫记得上次那瓶金疮药,还剩了两瓶?你去取一瓶给昭训拿来。”
清河琢磨着,这东宫也没有什么金疮药啊,莫非……?
只见他瞪大了双眼,像是不敢置信道:“殿下,是圣上赏的那九转回春金疮药?”
赵承基不耐烦:“嗯,就是那个,快去!取了药先去李太医那问问昭训能不能用,太医确认了能用再送过来!”
清河不敢怠慢,这就低了头,想出去找个人跑腿,不料太子殿下又叫住了他:“这事你亲自跑一趟,本宫这里不用你伺候。”
清河郑重道:“遵旨。”
出了追云阁,清河才松了一口气,这这小心脏又提起来了。
怎么就把那么金贵的药给这裴昭训用呢?还让他清河公公跑一趟,不是他这狗奴才想偷懒,而是足以太子殿下对这件事的重视。
那九转回春金疮药,可不是随随便便从哪个医馆求的,那可是前年太子随军缴费,为救圣上,被一只萃了毒的流箭所伤!
当时毒已解了,就是伤口一直不见好,众太医把一身官服脱在地上,求皇上另请高明,不是他们治不好,是太子治好了也会落得残废。
最后还是皇帝不顾群臣反对,亲自去了那鸿鹄药庐求了药,这九转回春金疮药就是当时给太子殿下骨头上生肉的药啊!
药效自是不必说,太子现在一点病根都没落下,所以他才不敢置信的问出那一嘴。
此时的清河就像是没了老婆孩子,这两年太子偶有小伤,他就想着把那神药拿出来给太子用上,太子每回都摆摆手,笑着说,不碍事,小伤。
他就不知道了,那裴昭训半个月就能好的膝盖,怎么着就比殿下还重要了呢?
但是他也只敢心里想想,说是万万说不得,做好奴才,揣摩主子心意是次要,听话才是最重要的。
清河一溜烟跑出去拿药了,裴知意的屋子里就只剩下她和医女,太子坐在外面不说话,医女在慢慢给她上药。
“不哭了不哭了,是臣女手重了吗?”
裴知意还在流泪,听了这话摇摇头,一阵恍惚。
她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大人们都不在家,她揪着阿姐说冷,裴之歌那时也是个小孩,就只能抱着她,把她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哄:
“不哭了不哭了,阿姐在这里,不用怕。”
她现在在这不自由的宫里,吃个饭都会被骂,阿姐一定过的很好吧。
她当时进宫的时候还想着,自己若是成了什么“昭训”,阿姐的夫家人,也能多看重她一点吧。
想到家人,她就没那么委屈了,进宫也是自己选的,不就是摔了口子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小医女一边安慰她,手头的动作却是不影响,小心翼翼的动作把她的伤处裹得严严实实,又细心又贴心。
赵承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她的小昭训光着半条腿,右腿膝盖处被纱布裹了起来,就是医女手不够巧,那布带末端的结系的丑丑的。
裴知意的双眼通红,像个杏仁一般肿了起来,小嘴撅起,看着赵承基进来,也不行礼,眼睛一瞟,转头看向窗外的雀儿去了。
还是那医女打破了二人的僵持,把伤患包扎完,就向太子殿下复了命,太子问了一些将养的注意事项,她一一回复,一字一句充满严谨与认真。
“嗯,你下去领赏吧。明日换银医女来,将注意事项都交代清楚。”
只见这小医女脸色一僵,好像是想说什么,抿了抿嘴,又咽了下去:
“臣女遵旨,太子殿下万福金安,臣女告退。”
一般来说,医女照料一个贵人,鲜有中途换人的。
不过这些都是以前的规矩,自打银医女入宫,医术精湛,在贵人面前会说话,哪宫的女眷有了病痛都爱叫她,就连宫外的诰命们也没事叫她过去领脉。
她已经有整整两年没侍奉在贵人跟前了,太医院医女的月例不到一两,扣去层层上贡所剩无几,更多的还是靠出诊的分红和侍候贵人们得的赏银。
银医女会说话,太医正们出去都喜欢带着她,那些贵人们也喜欢那个聪明伶俐的医女,饶是她会的太多,使出浑身解数,也没人想留她——
毕竟这些贵人们,养尊处优,哪来的疑难杂症?医女就来个伶俐讨巧的,给贵人们解解乏,那才好用呢。
前天太医院话事人知会她,等到了月底还没人用她,不如早些出宫开个小医馆,言语间也是不喜她只会拿月例,吃干饭。
出了宫她一个小姑娘哪有能力开医馆?今年年关之时她没有往家里寄银子,她家大夫人差人写了信到宫里骂她,说再不寄银子,就找人把她从宫里退出来,给王员外当侍妾,能有十两银子聘礼。
关于前途和命数,她没想那么多,只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她还是太医院的小医女,就要好好照顾自己的病人。
正当这个小医女默默在一旁收拾自己的药箱,准备告退的时候,床上的裴知意开口了:“银医女?为什么要用她?”
第九章 心意
赵承基本还担忧这小丫头不理自己,一看她先说话了,便接过话头耐心讲道:
“银医女医术精湛,聪明伶俐,叫她过来也可以给你解解乏。”
裴知意转过头,看向赵承基:“我不要,我就要这个。”
她指了指刚才给她擦药的医女,这个像她姐姐,上药还不疼,她喜欢她。
赵承基看着裴知意,躺在床上任性的样子真是活泼可爱,要用哪个医女没什么区别,只要她喜欢那便依了她。
“行,不换。”赵承基转头对着那个小医女说道:“日后你便服侍昭训换药,知道伤好了。”
那医女急忙称是,连连行礼,给赵承基磕完头后,又给裴知意行了大礼。
赵承基看她平静的退了出去,殊不知转身之后的她眼里蓄满了泪水。
有主子要她了,她能继续留在太医院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嫁给王员外换十两银子了。
这是天大的恩情,比救命之恩还重!
绿蚁看医女走了,就去小厨房叫了红泥,取了热水想要侍奉主子梳洗更衣。
她们俩一人端着一个盆,进了内室,裴知意看了是自己的丫鬟进来,欢天喜地的解开了头发,红泥给她擦脸擦手,绿蚁听从医女的叮嘱,把她的鞋袜褪去,一双莲藕般的小脚就那么噗叽一下自己进了脚盆里。
“你们出去守着吧。”一直没发出声音的赵承基突然说了一句话。
红泥乖巧的告退,走之前把傻愣愣的绿蚁拽出去,出了门绿蚁甩开她的手,小声嘀咕,“干嘛啊,还没给主子更衣梳洗呢,主子那腿还没好,殿下不会对她发火吧?”
太子殿下自从用膳时发了火,到现在还阴沉着脸色,她在屋里大气不敢喘一下。
红泥捂了嘴笑笑,绿蚁还是太单纯,太子殿下若是不满意昭训的礼仪,何苦发了那么大的火气,以后再不来便是了,今天那场怒气,反倒像极了太在意……
不过宫里头最忌讳嚼舌根,这些话她想想便是了,如何也不能说出去的。
裴知意听到赵承基把她的丫头打发走,心道是要来算账了,果不其然,太子第一句话便是:“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是为知礼。”
裴知意咬了咬嘴唇不说话,自己的膝盖可是刚流完血,他在这“食不言、寝不语”的可太虚伪了!
不成想太子殿下话锋一转:“这里不是你的裴府,是东宫,整个宫里头最该注重规矩的地方,就连我这个一国储君,住的地方都叫‘慎行殿’”,赵承基看裴知意好像懂了什么,就继续说道:
“你是太子昭训,在东宫也是分了一间院子、手底下有几个指使丫头的人,你若是不守规矩,宫人们如何看你?”
昭训昭训,本宫又怎会让你做一辈子的昭训?
只是后面那句话他说不出口,他是太子,天下除了父皇所有人都得听命于他,又怎会对着小小昭训说出藏在心底的话?
裴知意眼眶红红,心底那抹不服气写在了脸上:“太子殿下,您是想说,臣妾今天失了东宫的礼数,德不配位吗?”
赵承基哭笑不得,这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还没等想好如何开口解释,又听裴知意继续道:“臣妾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啊,可臣妾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和你分享好吃的,臣妾在家里也是这样的啊,阿娘说这是一份心意。”
裴知意委屈巴巴的控诉,像是要把不满都宣泄出来,没注意到赵承基神色不太对。她继续说道:“臣妾又不知道你不喜欢,以后不给你夹菜就好了嘛,干嘛发那么大的火气……”
裴知意还没说完,就被赵承基一把抱在了怀里:
“不改了,本宫很是喜欢你这番心意。”
从来没有人跟他一起“分享”食物,也没人和他“分享”过任何东西,准确的说,是分享这件事从不存在于他的世界。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唾手可得,史书上千千万万人想坐那龙椅戴那金冠,殊不知他三岁的时候就抢着父皇的国玺,在宣纸上瞎摁。
至于龙椅,他一出生父皇就把他当成太子培养。
七岁的时候父皇想让他上朝堂听政,大臣们极力反对,他父皇就把他藏在龙椅底下不让他出声,听那些群臣吵架,晚上的时候他父皇就把那些勾心斗角掰开揉碎了讲给他听……
他这个二十岁监国的太子,朝中大事方寸不乱,都归功于他父皇的培养。
小时候父皇告诉他,喜欢什么要自己夺来,身在高位,不可能有人并肩,“分享”是万万不能有的。
他头一回知道,被人分享的感觉如此美妙,和父皇的“赐予”,以及臣子的“进贡”不同,这是一种不夹杂权力与威严的愉悦体验,是毫不掩饰的偏爱。
裴昭训的那份“心意”,听在他耳朵里,就和“我偏爱你,所以我分享给你”一个意思。
赵承基紧紧的抱着裴知意,又重复了一一遍:
“本宫喜欢你这份心意,以后也不会逼你改,今日是本宫做过了,往后就算你有天大的错处,本宫也只和你在房里讲,不会在外人面前下了你的颜面。”
裴知意也不知道被哪句话戳到心口,心里绵绵的化出了甜意,顺着嘴角滑出了弧度,她凭着本心,回抱了过去:
“殿下的承诺一言九鼎,有您这番话,我很欢喜。”她甜甜一笑,两个梨涡调皮的露了出来。
赵承基听了这番话,心底更是自责,他不过是说了一番空话,先前还掀了桌子将她吓哭,还让她伤了腿,她竟是都不计较了,真真是个傻笨的姑娘。
他情不自禁的吻上了那个梨涡,喃喃道:“意儿,你且看着,本宫定不负你的心意。”
裴知意羞红了脸,殿下不怪罪她失礼,她反而担心起来:“可是殿下,臣妾确实礼数不好,万一丢了东宫的颜面……”
赵承基搂着她:“来日方长,本宫亲自教导你。”
厢房内气氛正好,可外面却紧张兮兮,绿蚁和红泥奉命在外面守着,还担忧着主子的伤势,这边清河就捧了那比千金还贵重的“九转回春金疮药”,到门口就见两个丫鬟一脸愁容的守着门。
哼!你们愁什么?这千金难买圣上亲求的“神药”都给你们那小主子了,还有什么好愁的?
该愁的是我清河吧?这药世上所剩无几,以后万一殿下有了好歹……
清河一心护住,为了这“神药”心里头快滴血了,面色自然不会有什么好。
他面色一差,生生将红泥、绿蚁还有喜儿和顺子的心揪起来了。
要说这裴昭训,也是有福气的,生生让殿下开窍了,这些天他越想心思越开明,自大遇上这裴昭训,自家主子的终于像个人了,浑身上下有了人气儿,会生气会骂人、会发呆、走神。、
这些年他跟着太子殿下,可以说是“旁观者清”,以前的太子殿下就像是一台精密的西洋钟,好像永远不会出错。
但是人毕竟还是人,得要有那七情六欲,太子殿下在裴昭训这里就好像开了那情欲的窍,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
只是等到太子妃、太子良娣良媛甚至更多的佳丽进了东宫,就不知道这裴昭训还能勾住太子殿下几时喽。
就在清河胡思乱想的时候,屋内太子淡淡唤了一声“来人。”
“奴才在!”清河得了命令就进了内室,绿蚁和红泥也跟了进来。
清河抱着那木头匣子,给太子殿下请了安,只见裴昭训躺在床上已经被侍候歇下了,混身就露出了一颗头,他把那金贵的药呈上,绿蚁接过,放到了妆台的匣子旁边。
只见绿蚁一脸惊讶的看着妆台工整的桌面上,裴知意的发饰零散的放在上面,绿蚁和红泥默默对视了一番,清河捕捉到那一抹惊诧。
听她们刚才说没侍候完裴昭训就被赶了出来,但是裴昭训腿脚不便,又躺在床上睡得好好的,是谁侍候了她?
莫不是?!莫不是殿下!!
清河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裴知意的脑袋,岂料被赵承基抓了个正着。
“清河啊,看什么呢?命不要了?”赵承基站起来挡在清河的面前,面色平淡,语气中却是带着吓人的威严。
“老奴该死,奴才有罪,老奴该死!太子殿下饶命!”清河一个一个头磕在地上,他可不想殿下误会了什么!
“你冲撞的不是我。”
赵承基意有所指,裴知意虽是昭训,毕竟家里无权无势,位分又不高,清河被他提拔成了大总管,离他近,少不了狗仗人势,宫里头混熟了,一些不受宠的嫔妃都得巴结他。
他今日给他个教训,省的日后在他找看不到的地方为难意儿。
清河转瞬之间就明白了太子殿下这一出的意思,于是继续磕头:“裴昭训!奴才狗眼冲撞了裴昭训!饶了奴才一命吧!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裴知意早已被赵承基哄睡了,清河一磕头呼喊,隐隐有了要醒的架势,赵承基赶忙让清河住了嘴:
“裴昭训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不过你可要知道,你今儿这条命是谁救的。”
清河到现在哪能不明白?立马连连称是,二话不说,服侍了主子躺着。
就这样,裴知意懵懵懂懂,清河不敢多嘴,追云阁众人眉开眼笑,太子殿下一脸多日,都留在了追云阁。
太子内宫管事们也得了清河的暗示,给太子昭训的吃穿用度都上着最好的,就连宫里的六尚局也派了小宫女太监来送点吃的用的。
当然比起太子殿下的赏赐,这这些都是毛毛雨,太子殿下从没有女眷,但是这些年东宫收到的各个王爷世家甚至是邻国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名贵的针织布匹、名家蜀绣、女子的头面首饰、戴的镯子坠子,红泥和绿蚁接的手软。
更不用说一些补品,人参鹿茸千百年的灵芝,养气补血的应有尽有。
还有些奇珍异宝,西洋人进贡的万花筒,观星镜,等等等的小玩意,让追云阁的众人开了眼。
就连追云阁的宫女太监出去要点什么,都有不认识的小太监过来巴结。
红泥被叫成了红泥姑姑、喜儿取膳的时候争着抢着帮他拎,受宠若惊的同时,这群不大的小丫头小公公被吓坏了。
“主子,司膳房的管事派人来问,今儿想吃点什么。”绿蚁给裴知意编着头发,红泥掀起帘子进来问。
宫里头设有六尚局,分别管理宫中的一应琐事,而东宫是太子内宫,有自己的司膳房等等,东宫的膳食就由司膳房管着,太子的一日三餐宫里头尚膳局会管着。所以司膳房又被称为太子的小厨房。
“要清淡点,一盘糕点几样小菜就行了。”裴知意随口答道。
这几日开始热了,腿脚不便还不能出去走动,她在这追云阁憋得没有胃口。
红泥领了主子的态度,就去外面回了司膳房公公。
“这个怎么样?”裴知意在梳妆匣里翻翻捡捡,挑了一直碧绿色的芙蓉玉簪子,那玉水头上好,端庄不致——这是太子殿下赏的,林林总总有三四匣子,她可是带都带不过来。
绿蚁拿了那簪子插在她头上,端详了一会儿又把她耳朵上的白玉坠子摘了下来:“主子,我记着太子殿下昨天赏下来的就有一对碧色的坠子,搭上这簪子好看死了,我去给你找了来!”
说罢就熟练的找出一个妆匣,三两下就找到了那碧色坠子,给裴知意戴上,顿时上下呼应,好看极了。
“不愧是你,这出挑的手艺和这双眼睛,我可真是得了宝!”
裴知意从小爱打扮,没想到在宫里的丫鬟这么得她心意,她记起自己在家拿过来的一个簪子,上面有个小小的翠鸟,原是她大伯得的一块玉,本是上好的料子,不料斜上方又一丝杂质,顿时不值钱了,本打算放在鱼池里养水,她要了过来,让家里师傅打了簪子。
那师傅也有慧心,直接雕成了小雀儿,那掺了杂质的地方当了雀儿的眼睛,她看了极为喜爱。
那簪子的玉不值钱,但胜在了心意和巧劲儿,又正好不逾规矩。
当时她们主仆三人整理裴知意从家带来的包袱时候,绿蚁还夸了这簪子的心思,想来也是喜欢的。
裴知意将那簪子挑了出来,回身就把它插在了绿蚁头上:“绿蚁手艺好,主子赏你的!”
绿蚁惊了一下,以为裴知意拿了哪个太子赏赐的物件,急忙摘下来想告诉主子不合规矩,一看原来是那支碧绿小雀儿,她欢喜的放在手心儿,真真的爱不释手!
第十章 洗澡沐浴
裴知意看绿蚁喜欢也就放心了,她又在匣子里翻找出一个白铜钗,上面雕着三朵简简单单的芙蓉花,是红泥常戴的样式。
待红泥回来,看到裴知意赏她的钗子,却是怔怔的看了不敢接。
“愣着干什么?莫不是高兴傻了?”绿蚁在旁边扯了一下红泥,红泥回过神来,摆摆手:
“主子,奴婢只是做了该做的,这钗子太珍贵了,奴婢哪戴的起呀”这钗子样式朴素,用料却不普通,看那雕工,必是出自大师之手,她红泥还是有点眼力的。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打我入宫以来,你们尽心尽力的照顾我,这就值当,我说你戴的起你就戴的起”裴知意径直把那串钗子放到红泥怀里,又嘱咐到道:
“对了,给喜儿和顺子一人包点银子,嗯……六十六两吧!讨个好兆头”。
红泥行礼称是,就出了屋子给两个太监包银子,怀中的芙蓉钗子在她心里重逾千斤,热烈似火。
红泥刚出去,喜儿就进来禀报:“主子,金医女到了,在外边候着呢。”
裴知意听是金医女到了,赶紧说:“快让她进来。”
这医女就是那日差点被赵承基换掉的医女,裴知意不认得那什么银医女,只觉得这个医女温柔极了,就留了她,后来一问,竟是姓金的。
金医女进来依旧像往常一样行了大礼,不曾因为和裴知意多说了几句话而废掉礼数,这点上赵承基还是很满意,可裴知意就头疼了。
“可起来吧,次次见面都这样,没外人的时候不用管那些大礼,每次说你都不听。”裴知意小声嘟囔,金医女知她秉性,撒娇起来谁也懒不知,只好笑笑:
“昭训对臣女有大恩,什么时候见您都得行礼。”裴知意以为她只是客气,也没想太多,就把腿伸了出来:
“这腿还有多久才好啊!我在追云阁里都快闷死了”裴知意仰天长叹,金医女跪坐在她腿边,仔细拆开纱布,检查了一下伤处的结痂情况。
“昭训,您这段时间将养的好,只要再忍几天,等痂自然脱落,就可以出去走动了。”
金医女从药箱的瓶瓶罐罐里挖了一大勺伤药,用特制的玉勺均匀抹在上面,配置一看那约有三指宽的结痂疤痕,担忧道:
“这会生疤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使看不到的地方,她也不想就这么落了疤痕。
再者说,女儿家更要加倍爱惜自己。
“落了疤是免不了的——”金医女抬头看向裴知意,故意拉长了音调,果不其然见到裴知意皱起了眉头,然后她才笑着继续说:
“可昭训您用的药不是凡品,结痂掉了只会留淡淡的白印,配上太医院里调制的‘清渠水’,最多十天半月疤痕就看不见了。”
她说完裴知意就松了一口气,金医女小心翼翼的把药上好,就又嘱咐道:“您这伤已经好了,过两日掉痂的时候定是奇痒无比,千万要忍住了,不然生疤就不好了。”
金医女一边收拾自己的药箱子,从药箱里拿出个拳头大小的青瓷罐子,上头有个严瓷密封的盖子,给了绿蚁:“这是防止生疤的‘清渠水’,一份药三份水,等主子的痂掉了,早晚涂抹在膝盖上,就不愁落下疤。”
对绿蚁交代清楚了,又对裴知意行了个大礼:“裴昭训,臣女日后不便常来,若是缺了药或者有吩咐,就劳烦两位姐姐来太医院寻我,只要有用得着臣女的地方,我必全力以赴。”
说完就对着裴知意磕了三个头,裴知意也听人说了她的境遇,没想到那日顺手竟施了一个大恩与她,也就不再推辞,受了这大礼。
裴知意对着红泥使了个眼色,红泥把早就备在一旁的沉甸甸的荷包和一副头面首饰拿了出来,裴知意把金医女扶起来,亲自把红泥手上的木头盘子递到金医女手里:
“金医女,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这是追云阁的赏银,你拿好了。”
“谢裴昭训,太子昭训万福金安”
金医女拿着那赏银和首饰,眼里翻动着水光,金银首饰虽重,远不及裴昭训那日的挽留,那是她最后的翻身机会。
裴昭训,等着吧,我会向你证明,我金杜儿不比姓银的差!
“主子,这次是赏银下次是头面,我看过了三年五载,咱们追云阁可都被你赏空了!”绿蚁调笑着主子,裴知意也不恼,用手点点她的小脑袋。
“手头富裕就不能小气,趁着现在你们主子有盈余,还不赶紧讨好讨好我?将来我不受宠了,好拿着出去钱某个好差事!”
绿蚁搂着裴知意,不依道:“主子别瞎说,主子在太子殿下眼里分量重着呢!再者说,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主子您不受宠了,我们也要在您身边侍候着~是不是呀红泥?”
红泥看绿蚁说得越来越过分,赶紧打断了她:“你瞎说什么呢,前半句还像个人话,越说越离谱,主子你别听她信口胡沁,太子殿下疼爱你东宫上上下下可都看着呢。”
绿蚁也反应过来玩笑说的不吉利,赶紧“呸呸呸”作势吐掉刚才的话,裴知意看这两个丫头一唱一和,忒有意思,指着两个丫头笑了起来:
“你们差不多就闭嘴吧,东宫的福气那能让我一个人沾了去?除了太子妃,所有要来这儿的女人都不过是个妾,服侍好太子和太子妃,安安稳稳过了下半生,才是真正的福气呢。”
这些话都是进宫前大伯母告诉她的,大伯母是将门出身,自小长在诰命夫人们膝下,对宫闱之事清楚的多。
她也打心底这么认为的,现在不过是东宫只有她一个,等到将来……
“太子殿下的宠爱来去如风,风可不会为了谁而停留,你们也注意点,低调行事,别被这恩宠迷了眼。”
前面几句话都像是玩笑话,最后一句话她认真的叮嘱着红泥和绿蚁,也像是在告诫自己。
风不会为了人而停留,可莫要迷了眼,想那些不是自己应得的的。
两个小丫环因这些天的恩宠而激动的心,让裴知意这番话冷却了下来,在想着自己有没有一时骄纵坏了规矩,屋内顿时气氛沉重。
“好啦,咱们还有不少银子的,就算是被打进冷宫都够我们过活,别想啦!我快饿死了,快让喜儿取膳食吧。”
裴知意一番话搅得悲伤的气氛散了七七八八,红泥和绿蚁也都笑笑不说话,抬脚就叫了喜儿。
喜儿取膳的时候,司膳房管事亲自送着喜儿出来,除了膳盒,还递过来一舀子冒着凉气的汤水:
“喜儿公公,这是我们司膳房余着的酸梅汤,您给尝尝味道?”
像他们司膳房这种地方,油水捞不到多少,但是这边边角角的荤腥最多,十几口大锅常年给主子备着汤,奴才们从中捞点好处都是正常办事,平常也有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贿赂司膳房的,求他们带出来点东西,不能明说是偷的,就“余着”“余着”这么叫。
喜儿也是个大小入宫的,这些事门儿清。
“多谢姜公公了,上次您给我们追云阁送的葡萄……这是一点心意。”喜儿话不明说,从袖口抖了那分量极重的银锭,小手一翻,就进了姜公公的口袋。
姜公公不动声色的颠了颠,老狐狸的褶子脸瞬间笑开了花,“太客气了,快尝尝,喜欢的话以后多给你留。”
喜儿双手接过,一口气就喝了进去,直夸司膳房的收益好,至于别的可就什么都没提了。
开玩笑,这宫里势立错综复杂,尤其是太子东宫,保不准都是哪个贵人的眼线,他喜儿爷爷也是在宫里混过的,怎么能让你个小小司膳房管事套了话去?
最近太子宠爱裴昭训,宫里头都传开了,他们几个追云阁的丫头太监都春风得意了一把,不过四人之中只有他各处走动的最多,也是最多人讨好的。
但他既跟了主子,就得为主子着想,本本分分的侍候主子,待到主子飞上天的时候,总不能亏待了他。
何况,宫里头的宠爱往往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们这些奴才要是和人结仇得罪了人,等主子失宠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喜儿想着想着,就拎着膳盒回到了追云阁,只见院子门口守着太子宫里的人,喜儿心道是太子殿下来了,于是小了脚步声向院子里走去。
不料迎面见了个紫红花衣太监,正疾步向外走去。
“清河公公,”喜儿乖顺的行了个礼问安,又道:“您是去……?”
宫女太监彼此问好是常事,可清河公公不必旁人,是太子殿下身边最受器重的,性子还有些乖戾,要放在往日,他可没这个胆子前去搭话。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太子殿下宠爱裴昭训,日日宿在追云阁,跟清河也就少不了接触。
他们这些奴才也有了点底。
“殿下让再上点解腻的吃食。”
喜儿的腰恭顺的点了点,“日头太毒了,哪是人待的?奴才腿脚倒腾的快,不如就让奴才替您去司膳房跑一跑?”喜儿眼珠子一转,接着讨好一般说:
“公公您还得侍候殿下,这跑腿的贱活怎能劳公公去呢!”
清河捋了一把拂尘,被这句话捧得舒服极了,笑骂了一声:“净说那狗屁话,我们奴才就是侍候主子的,哪来的贱活?”
说完就贴心的把喜儿肩上的膳食盒子脱下来,慈祥的给喜儿揉捏了一把肩膀,“那就辛苦你了,快点着啊,殿下等着呢。”
目送喜儿跑出了追云阁,清河就收起了那副慈祥的面孔,又回到了面无表情的大总管样子。
他道是这追云阁的奴才都和他们主子一样不会说话、不会办事,没想到还是有聪明人,这个小太监就不错,还有那给自己塞银子的丹凤眼宫女儿。
清河冷笑一声,心想:要是往常,清河爷爷一个眼神都不会给这些狗奴才的,不过现在看太子殿下的意思……
清河朝刚才那个名为“喜儿”的太监站过的地方,这裴昭训追云阁待不久了,那小太监也是好命,这上杆子的讨好不接,以后没准就是他清河上杆子讨好他了……
“太子殿下!臣妾可算是能洗澡了,金医女亲自说的,您不同意可不行。”
裴知意撒着娇,这几日因为腿伤了,赵承基严令她碰水,只能让红泥和绿蚁失了帕子擦擦身子,可是难受死了。
赵承基笑了一下,这小丫头缠着自己非要洗澡的时候可是要了他的命了,不过眉头一挑:“‘洗澡‘是那粗浑人说的,你该说沐浴。”
经过这几日的厮混,裴知意也不怕他,拽着他袖子便大声说道:“沐浴!沐浴!我要沐浴!殿下,臣妾都觉得自己要发臭了,快些用膳,沐浴之后您闻着才也舒服嘛!”
赵承基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裴知意,眸光晦暗,狭长的一双桃花眼微眯,可以沐浴,代表着腿伤不用顾及了?
天知道这些天他忍得多难受,担忧着她的伤口,也顾忌到不便清洗,日日暖玉在怀,他却只能规规矩矩……
“扑哧——”赵承基看到裴知意看着自己一直笑,疑惑道:“你笑什么?”
笑什么?自然是笑太子殿下了,她都嫌弃自己,也不知道殿下每天怎么下得去手抱她,莫不真是没见过女人的缘由?
她想着就憋不住笑了出来。
赵承基盯着裴知意的眼睛:“可是,在笑本宫?”
裴知意捂着小嘴,眼睛眯缝着,右边的小眉毛跳了一下:
“没有呀,臣妾怎敢笑太子殿下?”
赵承基冷哼,一看就是个小丫头,撒谎都不会,眯缝着的眼睛和不受控制的眉毛一下就出卖了她。
“哼!还不说是不是?”赵承基一双大手钳住裴知意的细腰,她的腰上全是痒痒肉,不出一个回合,她必认输。
裴知意受不了折磨,咯咯大笑,刚要说话,就见清河从外面掀开帘子:
“太子殿下,裴昭训,膳备好了。”
第十一章 穿香字帖
赵承基僵了一下,裴知意从他怀里钻了出去:“用膳去喽!”
于是清河一进屋,就受到了他家殿下的白眼,狗奴才真不会挑时间!
“注意礼仪!”
赵承基看着裴知意欢呼的背影,很想喝斥一声,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洋溢着无奈和纵容的:“小心些,别磕碰了腿!”
“知道啦太子殿下!”裴知意回头对着她笑了笑,看他没跟上,就招了招手。
不远的小人穿着宫装,一身轻纱随着她身体飞舞,阳光在她周围镀了一层耀眼的光晕,白皙又稚嫩的小臂伸了出来,对他摇了摇。
赵承基想着,堂堂大燕太子,怎么会被人召之即来?!
若是裴知意对他挥手,赵承基不得不承认这感觉还不错。
他大手一挥,把挡在门口的清河推开,大步向前跨去。
弘和十六年,这是属于裴知意和赵承基的东宫。
正厅用膳的桌子早就换了,紫檀木低调又奢华的桌面,是太子殿下的风格。
红泥和绿蚁从食盒里拿出饭菜,午膳不如晚膳丰盛,不过因为是宫里尚膳局送来的,味道也是绝美。
“不愧是太子殿下的膳食,精细到肉丝都一边宽!瞧瞧这分量…”裴知意发自内心的羡慕,坐在旁边感叹起来。
赵承基嘴角微微勾起,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他现在竟还颇为享受用膳时裴知意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偶尔夹一两份“心意”给她,用膳时心情好得不得了。、最后竟然真的如她所说,胃口好了不少。
“我不在时你的膳食不精细?”赵承基皱眉问道。
“也很好呀,最近司膳房日日来问,合口了许多,可就只有三菜一汤”裴知意砸吧砸吧了嘴,言下之意:吃不饱。
赵承基微微思量,宫里头的份例按着位分都是定了的,他不能坏规矩,于是转头吩咐清河:“你去知会司膳房,每日尚膳局送来的饭菜,从我那拨出五道到昭训那里。”
清河赶忙低头,掩饰掉眼睛里的惊讶,连连称是。
从此裴昭训在他心里,台阶可是要再高一层了。
“太子殿下,您对我真好呀!”裴知意数了数,以后可就是八菜一汤了,可算能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吃个痛快!
赵承基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平时说话没上没下的你你你叫着,一旦是顺了她的意讨了她欢心,就开始“您最好了”。
“本宫的份例都分你了,你给我点什么呢?”
裴知意想了想:“臣妾自己就是东宫的,哪有东西报答太子殿下?要不,就把臣妾的份例也分你一半!”
说罢就把自己碗里的小菜堂而皇之的夹到赵承基的碗里:“想要哪样菜?臣妾都给你了!”
清河眼里的惊骇之色,不等消散,就又变成了更大的惊骇之色!
前一秒他还想着,昭训小祖宗啊,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之前给太子夹菜那伤口还没好呢,怎么就又开始了!
清河已经做好叫太医的准备了,没想到他的太子殿下竟然笑眯眯的一脸得意之色,不仅没有勃然大怒,竟然还把那小菜吃到了嘴里!
裴昭训!你还我高深莫测的太子殿下!
裴昭训不记得教训,他清河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不管天大的事,跟昭训有关的,先低头。
于是红泥和绿蚁只瞧着清河公公的头越发低下,而桌上的太子和昭训竟然就像平民百姓中的普通夫妻一般,在桌上细语起来。
“裴知意,你真是个妙人儿。”
裴知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突然一红,一颗小心砰砰直跳,她装傻卖乖道:“那是自然,好多人喜欢臣妾的!”
太子眸光一闪:“给本宫说说,都有谁。”
裴知意不要脸的笑道:“可多嘞,娘亲、爹爹、阿姐、二哥、大伯、大伯母……”
竖着耳朵的红泥和绿蚁急主子不会说话,清河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哪个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怎么变成这样了!
用完午膳,裴知意陪着太子殿下散步,赵承基怕她腿上疼,就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就要回去,不料裴知意来了劲头,要去院子后面的小林子里转悠转悠。
“你非要去?”赵承基看了看她的腿。
“太——子——殿——下,我想去看看!”裴知意抱着赵承基的胳膊撒娇,她本意是想着让太子殿下同意,她自己去溜达溜达就回来。
没想到赵承基应了一声“好”,抬起手便把她抱了起来,“本宫今儿心情好,就陪你逛逛园子!”
太子殿下抱着美人扬长而去,留下呆滞的宫女和太监,清河在一旁急得干跺脚——太子殿下是何等金贵之体!
赵承基抱着裴知意转了一圈追云阁旁边的园子,最后还是裴知意实在是不好意思,见到的宫人们都跪在原地,太子离开前不敢起身,她便赶紧催了太子殿下回去。
并在赵承基威逼利诱之下,答应腿好之前再不想着出去逛!
哼!赵承基就是故意的!裴知意把自己的头埋在太子殿下的怀里,羞死了。
二人回到追云阁的时候都流了一身的汗,二人又梳洗了一番才躺下,在赵承基享受着得之不易的午后闲适时,不一会儿听到身旁小人呼吸稳定绵长,竟然是睡了过去。
赵承基看着裴知意一张一合的小嘴,就想到那天她初入东宫,眼里是到陌生环境的紧张,在他身下承欢之时又那般依赖他。
赵承基小腹处仿佛起了一团火——他竟在百日对着身边小猫一般的小昭训起了反应!
他不能待在这里了!裴知意就像一个妖精,无时无刻不在磨练他的心境,考验他的意志。
裴知意醒来的时候,赵承基不知所踪,她叫来了绿蚁,迷迷糊糊的问:
“殿下呢?”
“回主子,殿下起了去了书房,说等主子醒了过去。”绿蚁说着就侍候了裴知意净面穿戴,还重新上妆了梳了头。
追云阁没有书房,太子殿下又常在追云阁批折子,就差人辟了间小书房,就在裴知意的东厢房旁边。
她从小到大主动摸书的次数都是有限的,对“书房”更是敬而远之。
“绿蚁啊,你说殿下叫我去书房作什么……”裴知意咽了下口水。
紧接着就听绿蚁轻快的说道:“当然是吟诗作画,才子佳人,对月朗朗而谈,多美的一幅画啊!”
裴知意欲哭无泪,她哪会吟诗作画啊!从小到大她可最讨厌读书了!
“主子,您怕什么?太子殿下又不是选拔朝臣,只要你能对上,对的好坏不重要!”绿蚁看出了自家主子的紧张,赶忙出声安慰。
裴知意苦着一张脸:“可是,你家主子,根本不会对对子嘛……”
绿蚁不敢置信:“主子您可别骗我,京城的小姐,哪有不会吟诗对对子的?”
裴知意:……
终究裴知意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小书房的门。
“在家都看什么书?”
“回殿下…在家也就看看….四书五经…”这是她名字最熟的书了!
“哦?想不到你竟还看四书五经?不觉晦涩难懂?读到哪本第几卷了?”太子殿下眼睛忽而一亮,不愧是他的小昭训,在女儿家里爱看的书都看得这么与众不同。
裴知意哪读过这个?面对赵承基这个十二岁就博古通今的人,她那点墨水不一会便被看了个通透。
裴知意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之时,赵承基就知道她扯了谎。
只听赵承基冷哼一声:“裴知意,你可知何为欺君?”
裴知意吓得一下子就跪在地上:“臣妾知错!呜呜”
赵承基本就想吓吓她,把她扶了起来,又问道:
“那你说说,你在家都看什么书?”这下裴知意哪敢撒谎,只听她委委屈屈的说道:
“臣妾不看书,在家最讨厌看书了,又怕说实话殿下生气,就扯了四书五经来”
赵承基扶额,这还真是坦坦荡荡,怎么会有女子如她这般?赵承基不信邪,又问:“那六艺呢?”
大燕六艺分为男子和女子,大燕的男儿女儿,家里有条件的,都会掌握六艺中的几样,男子为了投军入仕,女子则是为了将来寻一门好亲事。
裴知意看今儿是逃不掉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臣妾略懂琴棋书画但都入不了眼,女红和舞术更是一窍不通。”
赵承基气的,想一个砚台把人砸了这女儿家怎么就能如此的不学无术?感情那温南伯裴府教育女儿就领着出去打猎偷鸡、胡吃海喝?
他赵承基的女人,怎能这般无能平庸?
赵承基又看了一眼裴知意,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跪在地上!
那地上硬邦邦的!连个垫子都没有!
赵承基怒不可揭:“谁让你跪的?!你膝盖不要了?”
裴知意嘴巴一撇,差点就哭出来:
“就是你让我跪的啊!你还说我欺君!不就是没看过书嘛,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慢慢看就是了!”
赵承基赶忙去哄,把人拉了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乖宝,别哭了,是本宫的不对,本宫不过是….吓吓你,以后别动不动就跪的,像什么样子。”
说这话的太子殿下仿佛是忘了,他九五至尊,除了皇帝,群臣百姓都要给他行跪拜礼,也没见他心疼过别人!
其实裴知意哭不是被吓到,也不是腿疼,她只是心虚,别家的小姐都擅长诗词歌赋,她从小就不喜欢,每每去赴宴,都有夫人笑她草包。
她不是笨,她打小就聪慧绝顶,只是不喜欢的事怎么拧着她都不会做的。
赵承基见人不哭了,开始秋后算账:
“这样吧,从今日起,本宫叫你读书习字,你可要努力进学,否则就有你的苦头。”至于苦头是什么,他还没想好。
裴知意的小脸立马皱起来:“识文断字臣妾会的….”
要是被人知道了她入宫之后还要被揪着读书习字,可会被笑掉大牙了!
“嗯?”
赵承基用眼神施压,裴知意本就心虚,哪敢拒绝?只得认命道:
“臣妾遵旨,”她眼睛一转,话锋一转:
“可是臣妾从小就被教书先生斥责蠢笨,说是千年一遇的榆木脑袋,这可如何是好”
赵承基心里不屑的想,定是那教书先生能力不够,又不想承认自己学识浅薄,才把原因推到他的意儿头上。
我们意儿一点也不蠢笨,跟着本宫读书习字,必定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就算你真真的是一块朽木,本宫也能让你开出花来。
不过太子殿下没有说出心里话,反而在裴知意额头上轻轻一吻,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令人恨得牙根痒痒:
“你若学不会,就不给你饭吃。”
裴知意嘴巴一鼓,眼睛一蹬,半晌就泄了气——这还真斗不过!
“来,先给本宫写几个字。”赵承基大手一挥,就把裴知意放在椅子上,自己在她后面研磨,还亲自蘸了墨给她。
这天底下也就这么一人能有这待遇了。
裴知意提笔忘字,犹豫了半晌不知写什么好,此情此景她若是写下大白话可就煞了风景,若说是写点什么诗词歌赋,那就更高看她了。
于是她灵机一动,在赵承基不耐烦的冷哼下,写下了七个大字。
“裴家知意美人无双。”
写完她还颇为满意,献宝一样给一旁的赵承基看。
赵承基一看那硕大又奇丑的字,还没反应过来,待细细读了那几个字,竟是气笑了。
“你自己瞧瞧,你这字对得起那‘美人无双‘吗?”
裴知意还没放下笔,赵承基握着她的手执起笔:
“本宫七岁时炼字小成,送了父皇一幅字,那字至今还被裱在了上书房。”
裴知意知道这是嘲笑她字连七岁稚童都不如,可她现在顾不上和赵承基拌嘴。
更恰当的形容,她现在没了脑子。
太子殿下握着她的手,掌心炽热,微微粗糙,那双有力的大手握着她,耳畔是身身后人的呼吸声,那气息环绕,裴知意只觉得自己感官瞬间敏感一万倍,赵承基的心跳声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穿透了她的胸膛,带着她那颗十六年不曾萌动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待赵承基放开她的手时,她久久没缓过神来,只见她面前那张布着云纹的上好宣纸上,那奇丑的“裴家知意美人无双”旁边,对仗工整的写了一行字。
清河候在一旁,这时候他装着是个死人就行了,不过书桌前那两人怎么突然没了声音?
他的视线从鞋尖悄悄上移了一点,斜对着就在那张书桌,只能堪堪的看到两人相依的背影。
他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握着裴昭训的手,头偏向外侧,眼睛却是注视着裴昭训。
裴昭训手里握着一杆笔,耳尖微微发红。
两人面前一张宣纸,上面列着两行风格云泥之别的字。
“裴家知意美人无双”
“赵氏太子绝代风华”
第十二章 兰青色对襟宫裙
裴知意被赵承基手把手握着练了许多字,开始她的心里还有些小鹿乱撞,后来就完全没有心思想这些别的。
赵承基的字锋芒毕露,一笔一划都有恰到好处的神韵,可裴知意生下来习字的次数都是有限的,被“捏着”练了一下午的字,她的手都酸麻极了,已经快要没了知觉。
两个主子习字,清河倒是清闲了不少,看着裴昭训不情不愿的习字,心里不禁感叹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太子殿下监国多年,皇上早就把这些烂摊子扔给殿下,自己享清福去了,太子殿下日日忙碌不已,慎行殿还有堆成山的折子没看呢。
出了书房,只听赵承继吩咐道:“把本宫书房里的穿香字帖拿来。”
清河低声应着,大燕国女子崇文,一手好字是未出阁少女们自小就要习得的。
所以大燕在字画上出了许多位杰出的天才,其中穿香字帖就是大才女近之夫人的传世之作,只不过市面上的摹版早已在代代相传中失了本来的神韵,只空留了七分形似。
不过名家之作,就算只剩下七分形似,也是京城中女子们的练字启蒙。
至于那唯一的真迹?
早就被收在皇家库房里,在太子殿下习字小成的时候,被陛下和其他十余本大家帖放在一起,赐给太子殿下观摩。
要是被京城文人才子、特别是那些从小修习穿香字帖的官家女儿们知道了,太子殿下竟把这传世之宝的真迹给了个小小昭训,她那一手惨不忍睹的字都会被看成是对近之夫人的侮辱,这裴昭训定会被那些才子才女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不光是宫外的官家女儿们,就说是各亲王府的郡主们,哪个不想从太子殿下这里将那穿香字帖讨要来?
不过就看裴昭训的那手“好字”,清河认真的估摸着,她练上五十年,也不会有人看出来她是临摹穿香真迹练出来的。
裴知意本还以为殿下说的穿香字帖是市面上那种十两银子就能买到、大家闺秀从小修习的穿香字帖,因着真迹早就寻不到了,索性大家也就略去了“穿香字帖拓版”后面的“拓版”二字。
反正谁都没见过真的,大家都道自己的是最像原帖的拓版。
可直到清河拎着那古朴的木箱进来,裴知意才觉得自己想差了。
那古朴的箱子是由北方昌平一代特有的木头——昌平木制成,这木头极沉,不易雕刻,但却有及好的除水功效,许多字画都放在由昌平木制成的盒子里,防潮保存。
但是因为这木头稀有,能雕刻它的师傅也不多,堪称寸木寸金,也只有年代久远的名家字画才能用它装着。
裴知意能认出这是昌平木的原因很简单,她在大伯书房里见到过一次,大伯说那是某个诗人的绝笔,死活不给她看,只得顾左右而言他,给她讲了这昌平木来转移她注意。
“这?是穿香真迹?”裴知意摸着那盒子,找到了机关,一摁中间的暗格就把匣子打开,里面正是她见过的穿香字帖,不过不是拓版本常见的黑纸白字,而是真迹一般的白纸黑字!
只见赵承继笑道:“自然是真迹,这天底下能称得上真迹的只有本宫手中这一本,”言毕又摸了摸裴知意的头,“怎么?以为本宫会用市面上那粗制滥造的东西糊弄你?”
裴知意没好意思说,就傻笑了一下,“殿下您可真好!臣妾定不负殿下的好意。”
裴知意保证道,一双笑眼真诚又发亮。
赵承继欣慰一笑,果真他的教导是有用的。
待用完膳,赵承继命清河拿了未批的奏折,在小书房看着,批完折子,就去了裴知意的厢房。
裴知意正在内室沐浴。
“主子,清河公公说,太子殿下吩咐,让您以后习的字都放在一处,说要日日抽查呢。”
红泥在浴桶边给裴知意揉捏手臂,她可是看到了自家主子习的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知道了,你找个木头匣子放起来,以后专门收着。”裴知意感受到手臂被红泥捏着,缓缓疏解了酸麻。
红泥看着主子一点不满都没有,以为她是懂事了,放心不已。
裴知意脑袋里都是殿下下午亲手帮她练字,还有竟然见到了闻名已久的穿香真迹,心中激动久久难以释怀。
沐浴完,红泥和绿蚁给她挑了一身桃色衣装,玫粉色把裴知意的曲线描摹的淋漓尽致,颜色艳丽又不媚俗,领口处的妖冶风光配上裴知意一张白皙幼态的脸,。
青色腰带束起了裴知意的腰间,玫粉色裙摆中天青色里衬若隐若现,这是司衣房送来的,说是宫里最新一批,都给追云阁送来了。
绿蚁给裴知意梳了简单的流云髻,大把长发散落在她的腰间,绿蚁可惜的想着,宫里侍寝不许女眷戴尖锐的首饰,什么簪子发钗都忌讳,不然她还能把主子打扮的更好看。
裴知意就这么楚楚的出现在赵承基面前,仿若步步生莲,胸口处绣满暗金色的牡丹,烘托出饱满的风景,诱惑而不自知。
赵承基满眼惊艳与喜爱,一把将美人扯了过来,裴知意羞的双颊布满绯色。
宫人们知趣的退下,内室就这一对璧人,满堂春色。
赵承基寅时就离开了追云阁,用了膳去上早朝。
裴知意嗓音沙哑:“现在几时了?”
红泥进来侍候,给裴知意倒了一杯温水,一边答道:“辰时了,殿下寅时走的,和往常一样给您留了膳。”
这时红泥从外面接了两套宫裙走了进来:“主子,前两日送过去的软烟罗,司衣局送来了,奴婢给了那两个宫女二两赏银。”
红泥把那衣裙递了过来,裴知意不解::“东宫不是送到司衣房吗,怎是宫里头的尚衣局送来的?”
“奴婢刚才也是这么问的,那两个宫人说,是这料子司衣局怕做不好,就送到了尚衣局,还说尚衣局也是给太子宫里办事的,说以后这种上好的料子送到尚衣局就好了,先给咱们做,言语之间大有看重咱们追云阁的意思”。
红泥几句话就把前因后果说明白了,本来当时她和绿蚁也想找了尚衣局,可按着太子昭训的位分,这料子制成衣裳等到来年都是正常的。
宫里可没有先来后到这一说,就是正给你做着,比你位分高的嫔妃急着要,就得先做人家的。
就昭训这位分,那软烟罗去了尚衣局,回来的是什么都说不定。
于是红泥和绿蚁商量了一番,就送到了东宫的司衣局,绿蚁在那还有认识的同期,就求了人帮着看着。
太子殿下日日宿在追云阁,大肆宠爱裴昭训,可就是后来的事了。
裴知意摸着衣裳高兴不已,宫里头衣裳的规制和外面不同,太子殿下又及其看重规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过来追云阁,她从家里带出来的漂亮衣裙能穿的很少。
这两身衣服料子颜色和质地都是罕见的,一个是柔和的藕粉色,一个是亮眼的兰青色。
藕粉色那件,从腰间零散着用金银线绣了大朵精致的芙蓉花,朵朵簇簇接连着,袖口和领口处有两抹鹅黄纹路,裙摆里衬是层层叠叠的珍珠白缎面,反着柔光的缎面上细看有着寓意吉祥如意的暗纹。
裴知意摸着那缎面,心里感叹着皇宫的财大气粗。
这软烟罗她只在裁缝铺子老板嘴里听说过,而这珍珠白流云缎面,在外头都是做外衣,还是价值不菲、每次来了货都被预定完的那种。
在宫里头尚衣局竟然随随便便就给小昭训做了裙子内衬。
裙子内衬就是缝在裙摆里面,衬托着外裙料子的,只有在步履之间才能被看见,好的内衬的配色与料子,能为整个裙摆增色许多。
她像赵承基口中的不学无术,对这衣裙可是研究极深。
家里出事之前,娘亲每年都带她做二三十套衣裳,还是珍寰坊、宝镶楼那品质的,别家小姐一年四套八套衣裳,可羡慕死她了。
她娘亲扬州首富家的大女儿,手里不缺银子,从小娇生惯养,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女儿可是要富养的,小时裴知意的首饰衣裳从来应有尽有,她最喜欢的就是穿戴好漂亮衣裳戴着漂亮首饰出去玩。
裴知意爱极了那藕粉白芙蓉的衣裙,爱不释手,把这交给红泥:
“红泥,今天我们就穿这个,你准备一下。”
言毕又看向压在下面的兰青色衣裙,那料子偏亮色,若是做了普通宫装怕逾越了规矩,就做成了一身比较庄重的宫装。
相较于藕粉那件的清凉,这件的领口严严实实,颈口处是浅一点的青色围起来的立领,点缀了小点梅花,袖口也偏长一些,围了菱纹。
胸前是对襟盘旋的仙鹤,金线绣出来的鹤少了乡间土气,多了雍容贵气,仙鹤周围布着零散的雀鸟,盘旋的方向都是围着那两只仙鹤,雀鸟穿梭在金色枝头,有了腊红色梅花的点缀,不至于太过严肃,整体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
其实这兰青色搭上正红色梅花更为好看,不过宫里只有太子正妃和皇后才能用正红色,遗憾的尚衣局宫人只能用腊梅色代替,不过这些都是裴知意不知道的。
兰青色颜色略轻,裙摆内衬是正蓝色透云纹料子,和大臣们的官服一个颜色,裴知意数了数,这件内衬竟是足足十二层,刚才那件藕粉的流光珍珠白段面也不过是六层而已。
她被这件兰青色金鹤雀鸟红梅对襟宫裙震撼了,她甚至想象不到她穿上是什么模样。
不过她没有心急去试,这衣裳不适合平常穿,还是到庄严的场合穿着,又不失了礼仪还能更好看。
她刚想着问问绿蚁有没有能搭着这件宫装的头面首饰,只见屋里空有着红泥张着嘴惊艳的看着这衣服,绿蚁却是不见了。
“绿蚁呢?”
红泥闻声收回了那副痴相,“绿蚁在尚仪局的同期来找她,这会子应该说话呢。”
“绿蚁以前是尚衣局的?那可了不得。”宫里的衣服首饰、膏沐器玩、仪仗图籍都归尚衣局。
“是啊,不过就是看管个物件之类的。”
“那你来追云阁之前呢?”裴知意好奇道。
“奴婢以前尚功局、尚仪局都待过,后来到了东宫就在司衣房管针线了。”
裴知意想到红泥那些坠子,“难怪你手巧,还会做坠子”
红泥笑笑,打了盆水进来侍候主子梳洗,绿蚁就笑眯眯的进来了,还给裴知意拿了一碟糕点。
绿蚁甜甜的叫了一声主子,裴知意调笑她:“干嘛去了?是不是净偷懒了?”
“奴婢可没有,倒是主子您,殿下寅时就去监国,您可足足多躺了两个时辰。”
裴知意讪讪没话说,绿蚁这些日子越发活络,红泥话也多了,都是被她宠出来的,她素来不喜下面的奴婢一边尽心尽力侍候她,一边说个话都小心翼翼。
她私底下免去了她们很多规矩,红泥绿蚁两人轻松,她也自在。
“红泥可是告诉我了,你是和人悄悄耍去了!”
裴知意芊芊玉指顶了一下绿蚁的头,绿蚁也不生气,故作头疼,“主子可别冤了奴婢,奴婢那同期可是给奴婢拿了好几本书!”
一提起书裴知意就头疼,可没过一会就缓过神来:“你爱看什么书?小书房里殿下搬进去了好些摞,说是让我看,我哪看得进去呀!”
裴知意想着,若是绿蚁喜欢,就都给她看,也算不白白让那名家教诲在自己院子里落了尘。
“主子您可别折煞了奴婢,奴婢哪看的去那些圣人贤者的书……”见绿蚁支支吾吾,裴知意愈发好奇:
“那你同期给你送了什么书?”
绿蚁恨不得给自己个嘴巴,说话净是不过脑子,哪里能让主子知道这些?
不过在裴知意和红泥的再三逼问下,绿蚁可算是招了:
“主子恕罪,奴婢以前在尚衣局不过是在文书女史手下看管库房的,节令宫宴之时都不能离开,所以就……”
第十三章 话本
绿蚁抬头看了一眼充满好奇的二人,索性豁出去了,再怎么都不能欺瞒主子!
“所以奴婢就托人带了话本儿……奴婢那同期被分到尚宫局时接触到了出宫的路子,只要给几两银子就能带进来宫外的东西,宫外的话本儿可是热手货”
绿蚁说完了心里很是不安,这些话谁敢在主子面前说?被人知道了还不得直接赶出去,虽然那些大太监管事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出了事儿没一个能逃过去的。
绿蚁把同期出卖了,很内疚:“主子,您要罚就罚我吧!千万别把喜乐告出去!”
意想之中的责罚没有过来,反而听裴知意说:“嗯……那就罚你把那话本子给我看看吧!”
绿蚁吓傻了,“主子!这话本子虽说是闺阁小姐们常看之物,可毕竟是…是淫书,上不了台面的。”
说完扑腾一下跪了下去,红泥在旁边也跪着:“主子,要是被殿下发现了,奴婢们会很惨的!”
裴知意一听就犹豫了,于是问道:
“淫书?难不成是那春图?”绿蚁看主子就这么大大方方说出那两个字,一脸咂舌,主子呀,您可主子点形象吧!
“回主子,话本就是讲故事的,不过通常都是些情爱故事,没有大道理,就被太学的学究们封为淫书了。”
裴知意放下心来:“讲故事的嘛,我最爱听故事了,没什么的,就这么定了,反正殿下也没要求我看什么书嘛,看故事书我还是能看足一个时辰的。”
在裴知意一番苦苦相求下,绿蚁才答应了去取话本子。
“主子,清河公公来了。”
绿蚁出去之后,红泥领着清河进来,又接了如意丹,裴知意发现那如意丹做的小了许多,咽下去总归舒服了一些。
正午的太阳透过窗子洒落在桌案上,裴知意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的话本子。
“主子,广潭公公差人传话,说殿下今日不过来了。”绿蚁扶着门进来,声音十分低落。
裴知意正看到精彩之处,头也没抬,小声说了些什么,绿蚁没听清,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主子!殿下说……”
裴知意一摆手,有些不耐烦:“嗯你家主子听到啦!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像什么话。”
绿蚁有些委屈,她还不是替昭训着想嘛,殿下本来日日在追云阁的,今天怎么就没来了呢?
好像知道绿意在想什么,裴知意放下手里的话本子:“绿蚁,你得看清我的身份,我是太子昭训,刚入宫得了太子的宠,是我的福气,殿下不来,也是我的福气,以后殿下来不来,我都该受着,你们也一样,莫要平白为了别人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绿蚁怔住,主子这番话一点不像个刚入宫的宠妾,仿佛千帆历尽凡是都是过眼云烟一般,不想是个小姑娘。
绿蚁呆呆的退了出去,想了半天不放心,就找了红泥说话。
“你想什么呢?主子小孩心性,定是为了早点打发你出来才这么说的。”
绿蚁:“主子打发我出来干什么?”
红泥好笑的说道:“你没看她这几天着了迷一样,等殿下走了就开始看话本子,动都不动,”
红泥看着傻了的绿蚁,继续安慰道:“咱们主子还小呢,哪里懂的这些情情爱爱,就你看得清?你怕是再看几本话本子吧!”
也不知是不是裴知意一语成谶,赵承基一连六日不曾踏入追云阁,但是赏赐没少过,依旧是日日三大箱子,吃穿用度都有。
各宫宫人也都在观望,都在揣度太子殿下的心意,该送到追云阁的东西不曾少了去,但是殷勤的攀谈宫人们也都少了很多。
只是这些都没有影响裴知意沉迷在话本子里。
这天早上,裴知意早早的被红泥和绿蚁叫了起来。
“非得这个时辰吗?”裴知意躺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还不都是摆那话本子所赐!
裴知意迷迷糊糊坐了起来,绿蚁端着水,红泥给她净手擦面,“主子,你见过哪宫的人这时起的?就你爱贪床!”
绿蚁调皮的说:“就是就是,主子昨日都应了我们,今日若是毁约我们可不依!”
裴知意苦大仇深的看着红泥和绿蚁,这两个就是小祖宗,她不过是感叹了一句话本子里的百花香囊都是假的,哪能有那么神奇?绿蚁就非要做给她。
还说是一定要刚刚盛开带着露水的花才行,不仅是花,连着露水都要收齐。
其实什么香囊都是由头,红泥和绿蚁实在是看不下去她每日窝在追云阁看话本子了,小腹的肉都快起来了。
趁着天色好带着昭训出去溜溜,到了正午日头上来了就不好散步了,这才是早起的原因。
梳洗完,绿蚁给裴知意拿了那条藕粉色缀着白芙蓉的软烟罗襦裙,梳了个堕马髻,挑了一套白玉的头面首饰,就去了东宫的百花园。
百花园在东宫的外围,离着追云阁不远,主仆三人慢悠悠的走过去,离着大老远,就见一大片莲花开的正好。
莲花养在池水里,中间修了几道拱桥,两桥之间有小亭子相连,以供赏花用。
那荷花朵朵争相怒放,香气扑鼻,有几朵从亭子外面伸到里面,堪堪一道奇观。
“主子,就它吧,还好摘。”绿蚁指着那两朵将将伸进亭子里的花。
裴知意走了过去,用小手摸了摸那花瓣,那莲叶的花瓣都比她一个手大。
“罢了,这花能开到亭子里面不容易,不能我们看完就摘了,这也是罕见的,让别人也赏赏花,走,我们换个地儿。”
说罢就领着两个丫头去了拱桥下坡处,下了台阶,有艘去池子里的小破筏子,应该是方便宫人们照看荷花。
“咱们从这个筏子上过去,挑些里面的花。”裴知意踩了筏子就要上去,被红泥死死的拦住了。
“主子呦,你可不能随便下去,这筏子上也不知是哪个懒人用的,也不清洗,脏得很,您这身裙子可不好清洗,而且池子里多深不知道,万一掉进去了被旁人看到,可是失了礼。”
裴知意被红泥说动了,宫里规矩多的是,还是小心点,于是叫绿蚁把喜儿叫过来。
喜儿不一会就来了,二话不说就上了筏子,把裴知意想要的那几朵花都摘了下来,主仆四人欢喜的不得了,两个丫头捧着莲花,喜儿鞋上沾了些淤泥,衣服也有水点子。
裴知意催促赶紧回去,从里面的拱桥走上亭子,就见亭子里面站满了宫人,像是在等人一般,浩浩荡荡延的都快到外面的拱桥上去了。
“前面是哪宫的人?”有一宫人上前问道。
红泥对着对方施了个礼,回禀道:“这位姐姐,我们是东宫追云阁的,裴昭训出来赏花。”
红泥还没问话,就见亭子里走过来一个人:“呦,太子哥哥宫里什么时候出了个这样的人?”
人未到声先来,话音刚落就见一女子施施然走了过来,身后长长的宫人侍者也随之而动。
“主子,这是云祥郡主。”红泥见到来人就在裴知意耳边说道。
裴知意不知她来这有什么目的,就只先行了个礼:“嫔妾见过云祥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云祥郡主狭长的上挑眼,头戴金冠,一身镶金云纹宫装雍容华贵,可肩膀太窄,有些撑不起那宫装。
“你就是裴昭训?”云祥郡主上下打量着裴知意,眼睛极为无礼,没等裴知意说话,就冷言:
“裴昭训衣冠不整,冲撞了本宫,跪下请罪吧。”
此言一出,裴知意就知道来者不善,可怎么也想不到云祥郡主竟青天白日说疯话,自己衣冠不整?开什么玩笑!
裴知意想让她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可又怕坏了宫里的规矩,只能又行了个礼,微微低头。
“装什么死呢?君主让你跪下谢罪,没听到吗?”郡主身边的侍女看裴知意默不作声,催促道。
不料云祥郡主一唱一和说道:“怎么说话呢?给人家请罪,人家毕竟是个什么昭训,万万不用把我这个郡主放在眼里的。”
说罢还笑了,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裴知意听她在那内涵自己,忍不了了,缓缓说道:
“天儿热,云祥郡主是不是晒糊涂了?你好好瞧瞧,我哪像是衣冠不整了?”裴知意说完还把双臂微微抬高,敞开了袖子,那极为不解的样子在云祥郡主眼里简直是十足的挑衅!
云祥郡主简直要气死了,也不顾礼仪,张口就来:“你个贱妾怎么对本郡主说话呢?我治不了你,还治不了你这宫人?来人,这个太监冲撞本宫,给本宫往死里打!”
说罢就指着喜儿,喜儿的一身淤泥明目张胆的挂在身上,约莫有五六个太监一扑过去,喜儿就被拖走了。
裴知意拦不住,云祥郡主旁边的两个姑姑拦着她,红泥和绿蚁赶忙扔了莲花过来帮忙,场面越来越乱,裴知意急道:
“我的奴才我自己会罚,不劳您云祥郡主动手!我身份低微,可也到底是殿下的人,你当着我的面处置东宫的人,莫不是对殿下不满?!”
这话就有点重了。
云祥郡主扬了一下手,示意道:“这三十大板可以不打,本郡主还不至于和一个太监过不去,可到底有人衣冠不整、冲撞了本郡主。”
说罢云祥郡主数了数自己的修长指甲:“裴昭训,你懂我意思吧?”
说这话的时候,喜儿眼眶都红了,那群太监放下了他,他跪在地上大喊:“郡主殿下,是奴婢的错!您放过昭训吧,是奴婢该死冲撞了郡主,奴婢该死!”
裴知意听了喜儿的话再就忍不住了,眼眶一热就要流出眼泪,但她死命的忍住了!
哭什么哭,裴知意,不能哭在这种人面前哭!
“裴昭训,只要你跪下,我就饶了你的奴才,怎么样,刚才不还是主仆情深,现在跪一下就要了你的命了?”
云祥郡主本意就是折辱她,毕竟宫里头最不值钱的就是奴才的命。
可她没想到,裴知意就在她的口口羞辱种,对着她直直的跪了下去。
“云祥郡主,你可要说话算数。”
云祥郡主眼中惊愕之色毕现,她没想到裴知意会为了奴才给她跪下,看到裴知意坦坦荡荡的目光,没有她预料到的那般痛苦,云祥郡主顿觉索然无味。
不过眸子一闪,就来了兴趣。
“这可是你自己要跪的,我可没有强迫你哦。”
只听云祥郡主开口道:“裴昭训,你能告诉我,你这个以色侍候人的贱妾,是如何让太子哥哥神魂颠倒的?我看你也普普通通嘛,当个小菜还好,可上不得台面。”
说罢自顾自笑了起来,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了裴知意的衣服,这料子她识得,是上好的软烟罗,江南去年进贡来的,整个宫里就那么几匹,云祥郡主眼里充满了嫉妒!
凭什么?太子哥哥居然给了这个贱妾!她都还没有呢!
只见云祥郡主眼里厉色一闪,话锋一转:“裴知意衣冠不整,冲撞本宫,桂嬷嬷。你为裴昭训整理一下仪容。”
说罢就给了身旁嬷嬷一个眼色,今日机会正好,她就要让这个贱妾衣冠不整之名坐实,反正她带的奴才多,等这个女人身败名裂,看太子哥哥还怎么宠爱她!
云祥郡主话音刚落,裴知意就觉大事不妙,身后红泥和绿蚁赶紧扑上来护着主子,只见那桂嬷嬷叫了几个小宫女一起过来,准备撕扯裴知意的衣服,红泥护着主子的脸和前面的衣服,绿蚁的头贴在主子后面,不给桂嬷嬷可乘之机。
云祥郡主这时已经被怒火冲破了头,不管不顾的大骂:“还愣着干什么?不快上去帮忙?今天不要让那个贱妾好过!”
她身旁的丫鬟蠢蠢欲动,不敢冲撞宫里的嫔妃,也不敢面对主子的怒火,今后两难之际,只听一道充满威严庄重的声音响起:
“何人在此喧哗?还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第十四章 杨贵妃
裴知意被护在绿蚁和红泥身下,只听一声喝斥,四周顿时没了声,红泥和绿蚁颤抖着跪了下去,周围雄赳赳的宫人们整齐划一的跪了下去,就剩了云祥郡主在一旁撅个嘴不情愿的请了个安。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裴知意一听是贵妃娘娘,立马跪了下去,这就不是她能参与的对话了。
“何时犯得上大吵大闹的?还有没有个规矩了。”步辇上,伸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处戴了一个玉戒指一个玛瑙戒指,剩下三个手指头带着金色的长指甲,只需要一只手就能看得出这手主主人的雍容华贵。
“杨娘娘,听说这园子里花开的好,我便起了早过来瞧瞧,谁知碰到了不知打哪来的昭训,带着奴才冲撞了我不说,还……”
云祥郡主瞥了一眼杨贵妃,杨贵妃掀帘子的手已经收回去了,坐在金色步辇里不知什么态度。
只听云祥郡主又说:“裴昭训也太不知好歹了些,我不过是想惩罚她的下人,就对我大吼大叫,简直是真真的没规矩,真是不知道太子哥哥怎得看得上这么一个人。”
话音刚落,就听那金辇里落了一声轻笑,杨贵妃竟是从轿子里出来,裴知意也是头一回离贵妃娘娘如此之近,只觉得贵妃娘娘雍容华贵,一身气度庄严又美丽,脸上露出的笑意简直想让人捧了心肝递上去。
“地下跪着的那个,你倒是说句话?”杨贵妃径直对着裴知意说道。
“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妾只是想摘几只荷花,让喜儿趟了泥水,本想着快点回去,没想到路上就遇见了云祥郡主,郡主先是冤我衣冠不整之名,后又用太监的命威胁我给她谢罪,虽说奴才要为主子分忧,可没见过动不动就要人命的呀!臣妾不忍,跪一跪换一条命那是值的,但谁成想!云祥郡主竟然要扒了我的衣服!”
裴知意说道气头上,抬了头怒视云祥郡主,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
杨贵妃意外的看了一眼云祥郡主,她本以为云祥郡主就是脾气大了点,仗着家里人宠爱有些骄纵,没想到心思竟是如此恶毒。
云祥郡主听着裴知意的控诉毫不在意,就算她说的是事实又如何?杨贵妃主持后宫多年,断不会因你一个侍妾和我一个郡主撕破脸皮,毕竟她身后又整个王府。
“云祥,你放肆了!”
云祥郡主听完微微愣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杨贵妃说错了,她想辩解一下:“杨娘娘,她只不过是个昭训,冒犯我在先……”
不料杨贵妃不给她诡辩的机会,直截了当的说:“云祥,认清你的身份,你是郡主,不是宫里的哪个主子,太子是你的哥哥,插手兄长的后院和插手太子内宫,这罪名你哪样担得起?!你现在是愈发有脾气了,简直是目无尊卑、目无兄长!”
杨贵妃这话有些重,可都是句句在理,云祥郡主脸色白的像是裹尸布,倒也伶俐,立马跪下求着杨贵妃恕罪。
“云祥啊,”杨贵妃走向云祥郡主身边,亲手给她扶了起来,一边附在她耳畔,轻声说道:“认清自己的身份,连我都不敢插手他的后院,你有什么依仗的?”
云祥郡主脸已经不能再白了,杨贵妃都提醒道这个份上了,她怎能不懂?
宫里若说杨贵妃还要看谁的眼色过活,那只有当今的皇帝陛下。
以及未来的皇帝陛下。
云祥今天也是急了,着急给自己的小姐妹找回场子。
“哪个奴才冲撞了云祥郡主?在这跪足两个时辰,云祥,你也累了,回去吧,今天的事我会如实告知太子,至于他怎么处置,你们就敬候佳音吧。”
云祥郡主小嘴一撅,明显的不乐意,刚要开口,就见身旁那个一开始问了红泥的谁的那个女官,拽了一下云祥郡主,摇头微微示意。
“桃香啊,如清宫容不下你了?想来这里守荷花?”杨贵妃一眼就看到那女官,是敏妃身边的大丫鬟。
桃香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给贵妃行了个礼,心道流年不顺,竟被她逮了个正着。
“怎么着,忍不了敏妃的打骂,跟着云祥郡主谋个生路?”
“奴婢不敢,请贵妃娘娘饶了奴婢。”桃香恭敬的低头。
“赶紧滚吧,再不滚你家主子可就来了,手伸的这么远不怕被太子殿下剁了。”
云祥郡主充满愤恨的看了裴知意一眼,领着桃香带着一大批浩浩荡荡的宫人走了。
裴知意上前行礼:“多谢贵妃娘娘。”
“哼,不用谢我,云祥郡主有辱皇家礼仪,本宫斥责她是应该的。”杨贵妃看了一眼裴知意,语气中略发可惜:“倒是你,顶撞起云祥头头是道,可你身为昭训,顶撞皇家的郡主就是不该,今日是她做的有些过火,但有时候就算她再过火你也得受着。”
“皇宫不比家里,位分低被位分高的别说蓄意羞辱,叫人把你填了井你也没办法,宫里就是这样子的。”
杨贵妃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裴知意抿着嘴巴倔强的一言不发,心中叹息,真是个娇生惯养天真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就送进宫了。
“回宫。”
杨贵妃淡淡回宫二字飘到裴知意耳边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六七步远。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臣妾谨遵教诲,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杨贵妃的贴身宫女打断:
“主子说是冲撞了那就是冲撞了,裴昭训也是个聪慧的人,多领悟领悟贵妃娘娘说的话。”
“主子,别求了,只要您的好好的,我们就什么罚都吃!”红泥和绿蚁抱着裴知意的腿,喜儿也在一旁苦苦哀求。
裴知意就看着杨贵妃金黄色的步辇,头一回认识到了宫里的残酷,说是礼仪规矩最重要,其实不是的,礼仪规矩只是位分比你高的人用来制裁你的一把武器,位分才最重要。
有了权力,你可以让人平白无故给你跪下,也可以说打杀人就打杀人。
裴知意眼里被泪水蓄满,这里不好玩。
“主子你哭什么?可是哪里伤到了?”
红泥和绿蚁忙着安慰她,却不顾着自己身上的伤。
“我没事,你呢,你们被掐了下,要不请金医女来治治。”裴知意心疼的抚摸着红泥和绿蚁,又不敢挨着,因为看不到身上哪里有伤,她们揽在自己身前的时候,被那个嬷嬷打了很多下,都是强忍着不吱声的。
“主子万万不可,现在我们的境地不可大张旗鼓的请医女,各宫都在观望,请了金医女来她定是左右为难,那云祥郡主到时候为难她就不好了。”
裴知意眼泪刷的掉了下来,红泥都这个时候了还帮她着想,裴知意眼泪珠子不断掉下来,她只觉得很内疚,怨自己没保护好他们。
又对这个宫里不明是非的、不讲道理的人充满愤怒。
“喜儿,呜呜呜”她叫了一声喜儿就本不住哭出来,着正午大太阳毒的很,跪两个时辰可怎能受得了?
“主子别担心奴才,奴才身强体壮,跪这两个时辰不碍事,您先回追云阁,奴才待会子就回去。”喜儿皮肤白皙,眉清目秀,挺着小身板说自己身强体壮的样子好笑极了,可在场没人笑得出来,尤其是裴知意心中的酸涩更甚。
“红泥,你俩把那荷花收好了,我刚才特意收了起来,不然定叫人踩碎了。”
因着那一跪,喜儿认定了裴知意这个主子。
裴知意看着那莲花,想着今天这遭乱七八糟的事宜,又想到云祥郡主和杨贵妃那几句话,竟是头晕目眩,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愣愣的向后倒去。
!!
绿蚁和红泥手忙脚乱,红泥眼疾手快护了裴知意的脑袋,在场只有喜儿能把人抬回去,可喜儿还要被罚跪,在场三人手足无措之时,就见远处疾步走来一抹明黄色身影。
正是刚下了早朝赵承基。
赵承基踢开了想帮忙的清河,一把把人抱着,叫清河传太医,又瞪了红泥和绿蚁两个小丫鬟:“愚笨东西,主子护不了还能作什么?”
说罢就急急抱了裴知意会了追云阁,红泥和绿蚁一路小跑跟上,喜儿心都跟着裴知意跑了,但是无奈只能跪在地上。
“狗东西,跪谁呢!还不赶紧过去侍候!”清河踢了一脚这个不长眼的奴才,喜儿跪在地上委屈的说:
“贵妃娘娘罚跪呢……”清河狠狠瞪了一眼喜儿,恨铁不成钢道:
“蠢笨东西,宫里头谁给你饭吃?刚才主子不在装装熊,现在主子来了装什么怂?”说罢不理会这个奴才,赶紧去请了太医。
喜儿在地上细细琢磨了一番清河的话,越嚼越觉得有点深意,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往追云阁小跑去。
杨贵妃走在回宫的路上,宫人门远远的跟在后面,身旁只留有一个宫女,那女官品阶不低,首饰也很体面,看样子是个心腹。
“娘娘,您今日给了顾昭训解围,明日云祥郡主定要在皇上面前告状了。”那宫女皱着眉头,显然是不情愿贵妃走这一遭的。
杨贵妃却是笑笑,扶着那宫女的手,叹了口气。
“那裴昭训得了太子的宠爱,虽不知道这宠能有多久,可太子头一回宠的,怎么说都有些特殊的。若真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怎么也会记下这人情,若那宠爱不过是昙花一现,今日云祥犯了东宫,我也是保全了太子的颜面。”
那宫女恍然大悟,却又仍有不解,低声说道:
“太子殿下却是尊贵,可您也是贵妃娘娘啊,他见了您也要唤声母妃的。”
杨贵妃看了小宫女一眼,饱含深意:
“你别看现在还分什么敏妃、贵妃的,不过几年,都成太妃了,谁还管你受不受宠,到时候还不是要看眼色过活。”
贴身宫女有些悲愤,自家主子进宫十几年,一步一步成了贵妃,管理偌大的后宫,六局二十四司的一应琐事都要来过问贵妃娘娘,可也就这样了。
敏妃位分没有贵妃娘娘高,但是有宠爱加身,后宫子嗣稀薄,像贵妃娘娘这么尊贵的更是一儿半女都没有,太子得宠,但太子殿下并非贵妃所出,和贵妃也不是一条心。
圣上已知天命,太子监国多年,将来继位不会有任何腥风血雨,到时候后宫这一大堆人何去何从,都得看太子殿下的意思。
那宫女不愿让贵妃伤心,遂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解。”
“说吧。”
“那云祥郡主为何要找裴昭训的麻烦呀。”
杨贵妃执掌后宫,早已经在后宫支了很多眼线,各宫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向上报,最后由她这个贴身宫女挑出有用的汇报给贵妃娘娘。
今日赶早就听说云祥郡主领了一大批人,堵在了赏荷花的园子里,一看就是要教训裴昭训。
她本是想当个乐子说给贵妃娘娘,没想到贵妃娘娘当即叫她备了金辇依仗,紧赶慢赶就要过去。
贵妃娘娘挑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拨弄着海棠花,眼中尽是嘲弄:
“云祥郡主和太子良娣素来交好,那叶青蕊叫嚷着自己是未来的太子妃好些年了,这次失了意,宫中传出裴昭训受宠,必是急死了。”
杨贵妃的笑意渐渐消失,眼中尽是冷色:“你且看着,那叶青蕊和秦央都不是好相与的,裴昭训那个性子,可斗不过她们。”
小宫女弓着身子:“希望那裴昭训能理解娘娘一番苦心。”
杨贵妃蓦然笑了,“你当真以为我看好她?只是瞧着她合本宫眼缘,她将来若是还有命就不错了。”
小宫女也跟着笑笑,后宫的水深得很,别看你进宫是什么位分,被人盯上了稍有不慎都能化作井里的尸骨,若是不受宠还好,没人看能见你。
若是受宠的话,那可就有得看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宠妃。
两人说说笑笑就进了崇德宫,身后的一大堆宫人自始至终没有窃窃私语、都跟在二人身后五丈远的地方。
第十五章 气急攻心
追云阁。
赵承基抱着裴知意一路走过来,只见裴知意昏睡中还细细抽噎,眼皮通红。
赵承基小心翼翼的把裴知意放到床上,转身看了一眼两个衣衫不整的小宫女,充满怒气:“怎么回事!”
红泥和绿蚁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断断续续把事情如实说了出来,赵承基听了之后不怒反笑,冷哼一声:“平日里竟看不出云祥是个这样的人物。”
红泥和绿蚁面面相觑,不知太子殿下什么意思,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太子殿下能为昭训出气,两个丫鬟正是深知这点,丝毫没有添油加醋。
毕竟太子殿下和那云祥郡主可是实打实的堂亲,而主子不过是才进宫不到一月的小小昭训,且不说位分与亲疏,太子殿下这六日不曾踏入追云阁,也仿佛是给了那些人信号一般。
换言之,太子殿下若是还象往常一般日日留宿追云阁,不管是什么郡主,万万没胆子敢这般欺辱她们主子的。
不过因着裴知意先前告诫他们的一番话,红泥和绿蚁也不敢对太子殿下奢求太多,只希望这次主子能平平安安,至于殿下帮不帮主子出气就不是她们能插手的了。
就像红泥和绿蚁想的那样,赵承基表面不露声色,其实也愧疚不已。
今儿听说裴昭训冲撞了云祥郡主,他想也不想直接扔下了奏折赶过来,远远的就见着裴知意哭着倒了下去,他一瞬间心都不跳了。
抱着她的时候,他满心内疚,怨这路怎得这么长、怨那太医院离得怎么会这么远,怨这奴才怎么护不住主子,更埋怨自己为什么要疏远她。
没错,这几日他不来追云阁,是故意要疏远她。
他从小的教育就是掌控一切,但是碰到了裴知意,他觉得自己逐渐掌控不了自己的情绪,自己的心。
甚至在朝堂议事的时候,他也会不知不觉的想着裴知意起来没有,可有用膳,膳食是否合胃口。
他怜惜的看着床上的裴知意,他心中像被无形的大手揪住,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希望他的意儿平安无事。
清河把太医请了过来,一路跌跌撞撞的小跑,大热天一后背都是汗,还得顾着一把年纪的李太医,着实不易。
说起来,殿下自小身强体壮,随着大将军练武,严格规定自己的作息,自从入主东宫,就没请过太医过来,唯一一次还是因着受了伤。
可这昭训入宫不到一个月,已经叫了两次太医了。
清河紧赶慢赶终于到了追云阁,他扶着老太医,后面是抱着大医箱的金医女。
“太子殿下,昭训经脉不顺,是气急攻心,郁结成疾,服些汤药便好了。”
太医为裴知意请了脉象,开了个方子吩咐金医女去煎药。
“李太医可是看好了?”赵承基眼光晦暗,看着李太医,意味不明。
李太医一下子反应过来,低头擦冷汗:“是……是……微臣糊涂了,天干热燥,微臣老眼昏花,昭训这是……这是……”
李太医不知道刚才园子里发生的事,不敢妄加开口,于是就见赵承基给清河太监使了个眼色,清河微微斟酌,道:
“昭训这是受了惊吓,需静养,不得有人吵闹。”
说完瞟了一眼太子殿下满意的神色,只觉自己又立了一功。
李太医接到指示,恍然大悟,面不改色连声道:“对,是惊吓过度,脉象薄弱不稳,太子昭训是惊吓过度,宜静养。”
说完太子殿下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滚了。
李太医就对着太子殿下行了礼:“微臣这就去给太子昭训开药,金医女煎了一服醒神的药,稍后给昭训服下,休息片刻就能醒了。”
然后李太医就一溜烟的走了,这后宫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气性这么大,以后可怎么办啊”赵承基给昏睡中的裴知意理了鬓发,语气温柔。
他本以为是受了惊吓,前有那不董事的郡主欺辱、后有贵妃娘娘的教诲,定然是受了委屈。
他忽然站了起来,叫了清河,不复面对裴知意的温柔,狠狠的看了地上两个丫鬟,语气暴戾:“护不住主子还有什么用!狗奴才,下次你们主子再有什么不好,命就不给你们留着了。”
说罢就离开了屋子,朝外面走过去。
“到底发生什么了。”赵承基边走边问。
清河早已打听清楚,这下一五一十的告知殿下,语气中不带丝毫偏驳,赵承基听了两个丫鬟的汇报,已经对大概事情有了了解,有怕两个小丫头护主心切,白白冤了云祥郡主。
听完清河的调查,他有些吃惊,两个小丫鬟没添油加醋,那杨贵妃也没像他想得那样是来落井下石的,而云祥郡主竟是早早就得了消息,故意在园子里等着裴知意的。
清河只见主子的脸色越来越臭,意识到裴昭训在殿下心中的地位还是很好的,心中不怀好意的想,看来云祥郡主是要倒霉了,那云祥郡主性子骄纵,对宫里头的下人从不当人看,动辄打骂,早有人看她不顺眼,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想不到,这云祥郡主私下里与在本宫和父皇面前,竟是两幅样子,心肠狠毒到如此地步。”
听到清河的形容,他是理解了为何裴知意会气急攻心,想到那娇憨可爱如暖玉的小姑娘,背着他受了这么多苦,赵承基的心李简直在滴血。
“清河,传本宫谕旨。”
清河跪在地下听着,只听太子殿下说道:
“云祥郡主德行不端,不温不良、不恭不让,责成闭门思过一月,抄《列女传》百遍。”
清河领了旨意,心道这云祥郡主太惨了,这‘德行不端,不温不良、不恭不让’是多大的罪名啊!要是平常家的女子被传出这个名声,可都不会有人想相看的。
清河稍有犹豫,“奴才遵命,亲王那里不好说,可陛下向来疼宠云祥郡主,会不会……”
赵承基冷笑一声:“父皇那自有我担着,你只管去宣旨,你亲自去,就在那王府门口宣!”
赵承基这是被气的狠了,不过他也没有失了理智,父皇哪有那么多闲心疼爱这些个郡主?
其中未明之意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清河领了命就出宫去了,赵承基回到慎行殿挑了要批复的奏折,让宫人捧到了追云阁的小书房,就又回了裴知意的床边。
那边云祥郡主在贵妃这里受了斥责,越想越委屈,就带了桃香直奔如清宫。
敏妃正摆弄着怀里的小白猫,就听一阵哭声川来,越来越近,就让旁边的宫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就领回来了个云祥郡主和面色不愉的桃香。
“哎呦,云儿这是怎么了,小脸都哭花了。”敏妃接了扑过来的云祥郡主,只听云祥郡主悲伤难抑,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气,想为自己的好姐妹出口气,先是被顶撞再又被贵妃斥责,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云祥郡主说不出几个字就开始抽噎,给敏妃心疼的,就叫了桃香,“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娘娘,是杨贵妃,她对我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还说云儿没有教养。”不等桃香说话,云祥郡主就抢先告了状。
“哼,好个杨贵妃,连个封号都没有,装什么装,处处欺负我就罢了,现如今还欺辱到我的云儿头上,真是欺人太甚!”
敏妃气的浑身发抖,姣好的妆容也失了那一番温婉可人的劲儿。
“云儿不哭了,你且把事情跟我说清楚,姨母给你做主”敏妃爱怜的给云祥郡主擦泪,云祥郡主等的就是让敏妃出头,于是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云儿,你和那昭训有什么梁子结下了?非要现在为难她?”敏妃听到今日这番都是因为太子宫中的那个昭训,尤为不解。
“姨母,现在都在传那裴昭训有多好,把太子哥哥迷得神魂颠倒,都传到宫外了,我去看青蕊的时候,就见她独独在那流眼泪,心疼死了,才想着去会会那个以色侍人的贱妾!”云祥郡主一边撒娇,一边对着敏妃解释。
敏妃一听便知道,云祥郡主是被教唆了,于是斥责道:
“你知道那裴昭训得了宠,还光明正大的去找人麻烦,谁给你的胆子?你那手帕交马上就是太子良娣了,等到进了宫她们该怎么斗是他们的事,与你何干?太子殿下身份尊贵,饶是你和他有表亲那有什么用?宫里头只有你是他堂妹吗?”
敏妃不愧是在宫里能冠宠多年的人,和杨贵妃那样的人斗还能不落下风,就知道也是颇有手段的。
只见她三言两语便分析清楚利害关系,把云祥郡主吓得脸色一白,慌道:
“那怎么办?娘娘救我。”
敏妃刚才也是吓吓她,让她晓得厉害关系,见自己的亲侄女开始害怕,就安慰她:“谁让你生在允王府呢,一生下来就是郡主,那裴昭训得宠不假,可太子殿下应该不至于为了个侍妾找你允王府的霉头,顶多训斥几句,你们的情分还是在的。”
看云祥郡主脸色缓和点,敏妃又道:
“不过你以后万不可再找那裴昭训的麻烦了,她毕竟正得宠爱,本身就代表着太子的态度,你若是再三挑衅,太子可容不下你。”
可惜敏妃好言相劝,云祥郡主满口应承可真听进去几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又听云祥郡主疑惑:“那姨母您就不心疼青蕊吗?您不是最疼爱我们了嘛”
敏妃话锋一转,警告云祥郡主:
“你那青蕊妹妹是死是活你都莫要插手,再过几个月她可就是太子内宫的人,插手皇储后院可是忌讳。”
其实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还有更多的没说出口,叶青蕊一副太子妃的架势,早先还有和先皇后的口头约定,她也觉得叶青蕊当了太子妃没跑了。
她膝下没有儿女,只有个云祥郡主这么个关系不远的侄女,就拿她当亲女儿对待,当年敏妃觉得叶青蕊的太子妃位没跑了,就押宝在她身上,还让云祥去结交,等到太子登基的时候叶青蕊可不就是皇后?
到时候那杨贵妃什么下场不就在她手中了吗。
谁成想太子突然松口,答应了让杨贵妃和皇上给他选妃,一个赏灯宴,太子妃就定了内阁秦家!
她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都毁了,哪还管她是好是坏?
她只怨恨叶青蕊不争气。
不过这些敏妃是不会对云祥郡主说的。
云祥郡主被敏妃一番话哄好了,又依偎在她怀里说了好些话,完全看不出早上面对着裴知意的张牙舞爪。
待了一个时辰,云祥郡主就抱着一堆东西出宫回了家。
云祥郡主回了允王府,摆弄着好一会儿敏妃赏给她的好东西,想着敏妃说给她找个好人家,她就一阵欢欣,戴上那些金钗对着镜子巧笑盼兮,不一会儿又觉得对不起好姐妹叶青蕊,又过了一会儿想起了裴知意穿的那软烟罗芙蓉襦裙,就羡慕死了。
“那贱妾怎么能得那么好的东西?!”
不过一会儿,就听丫鬟来敲门,说是太子殿下身边人来传旨。
云祥郡主想着应该不过是几句责骂就把事掀了过去,没做他想,就去了前厅,前厅的允王夫妇坐在那里面面相觑,清河端着一杯茶水坐在那好一会儿了。
允王夫妇还没收到宫里头的消息,不知道殿下这旨意是何来头。
只有云祥郡主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里敢和允王说?只得装傻充愣,过去和清河寒暄。
清河恭敬中带着疏离,给云祥郡主请了安,云祥郡主明知故问试探道:
“太子哥哥怎么来旨了?可是有事找云祥?”
清河心里冷哼:“可不是找你吗,你自己做了什么还不知道?”
不过他可不敢说这话,见人来齐了,就放下茶水,站起来宣读旨意。
“太子殿下谕旨:云祥郡主德行不端,不温不良、不恭不让,责成闭门思过一月,抄《列女传》百遍。”
清河话落,允王府上众人皆惊,云祥没想到太子哥哥竟然会这么罚她!
第十六章 允王府
说起这允王府,几年前在京城里可是有大把谈资。
允王府当年也是有一番佳话的,允王英俊潇洒,允王妃沉鱼落雁之姿,为王府延续下了两个子嗣,就是现在的允王世子,和云裳郡主。
本来这是非常美满的,但有一年冬天允王妃突发恶疾,还没挺到开春就去世了,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
可就在王妃去了还没到一年,允王爷就娶了个续弦,那续弦是挺着大肚子进了门的,当时原允王妃的丧事还没办完,两个孩子还没开始守孝,就扯了白灯笼换上了大红灯笼。
大红灯笼高高挂,新王妃进门没几天就生下了一个女儿,取了名字叫思云,皇上觉得这个续弦不光彩,就没下旨封郡主,后来还是允王厚着脸皮去宫里请的封号。
于是就给了个云祥郡主这个封号,但也只是有封号,没有相应的封地。
新王妃就憋着这口气,愈发瞧不上原王妃剩下的一双儿女,那兄妹俩也是惨得很,本是嫡出的公子小姐,在允王府里竟是连庶出的都不如。
那允王世子和太子殿下亲,皇上对其也多有照拂,这些年来也成了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可惜了原王妃的女儿,明明是个郡主,还有个好听的封号——云裳郡主,愣是没人知道,云祥郡主名满闺阁,好名声占尽,可谁知她有个姐姐?
就算偶有人比较关注这一家,知道还有个郡主,可是高矮胖瘦,谁能知晓?
这其中可有新王妃的大手笔。
也是因此,京城里门楣高、家风清明的都不待见这允王一家。
“啊?怎会如此?是我们云儿冲撞了宫里哪位贵人?”允王妃一脸担忧,太子殿下一向仁慈宽厚,这次怎会发这么大的火,下了这么重的责罚?
而一旁的云祥郡主早已傻了眼,她在宫里横行霸道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和太子殿下的一点关系,还有皇上的宠爱。
可如今自己背靠的一座山亲自惩罚了自己,还是为的那贱妾?!
她不过是去为难了一下她,顶多让她罚了跪,太子哥哥就因这让自己闭门思过一个月?还要抄那什么烈女传?
抄书禁足都是小事,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太子殿下谕旨中那些字:德行不端,不温不良、不恭不让。
这要是被人传出去,以后她在京城的名声可就没了!
允王妃又在那问清河,清河也不好说,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他和郡主都心知肚明,,只是太子殿下的宠爱更胜一筹,以郡主的位分,真说不上是冲撞了谁。
毕竟裴昭训的位分在那了。
“娘亲,清河公公还赶着回去复明呢,你就别刨根问底了,”只见云祥郡主冷着一张脸,对清河彬彬有礼。
可那一双眼睛里明晃晃闪着的是怨恨
清河见状心里叹了一口气,殿下做的还是有些偏失,惩罚的狠了,云祥郡主没办法收拾殿下,对付一个昭训不是很容易吗。
瞧瞧,这就记恨上了。
清河宣完殿下的旨意就走了
送人的小丫鬟回来之后,云祥郡主扑在允王妃怀里哇地哭了出来。
“你今日进宫到底发生何事了?太子怎会平白给你加上这样的罪名?”允王妃一脸忧心,赵思云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支支吾吾的说:
“呜呜呜呜,母妃您可要给孩儿做主啊,宫里那个裴昭训欺负我,仗着太子哥哥的宠爱不把我放在眼里,往常太子哥哥最喜欢我了,定是听她在太子哥哥面前说我坏话,太子哥哥才会这般罚我的。”
云祥郡主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好像在这件事之前和赵承基有多深的感情一般,允王妃也好像自动忽略了这茬,忙着安慰自家宝贝女儿。
待允王妃细细问了一番,赵思云惯是爱搬弄是非,从小恶人先告状与添油加醋练得炉火纯青,几句话便把允王妃气的一巴掌锤在桌子上。
桌上清火的凉茶一口没喝,全让她摔到地上,茶水溅了旁边小丫鬟一鞋面,那小丫鬟愣是不敢动,大气都没喘一下,只有手指尖的微微颤抖能看出,她是有多么的害怕这允王妃母女。
“好这一个贱妾,看不清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欺负到我允王府的头上!”允王妃满头的金步摇乱颤,又听她微微压低了声音:
“不过以色侍人的狐媚子罢了,这太子怎得就昏了头?不过如此!”
赵思云被允王妃这一通脾气吓坏了,扯着袖子对允王妃撒娇:
“母妃,女儿的事不要紧,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允王妃看着自家女儿如此的乖巧懂事,心中更为心疼,允王是当今圣上的兄弟,太子身份尊贵,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她小小允王妃开罪不起。
可她的云儿又做错了什么?那昭训冲撞了她家云儿就是罪过,又魅惑太子让太子对云儿罚的这么重,别看现在风平浪静,那几句批语:德行不端,不温不良、不恭不让。不出两日这句话就会传遍京城!
到那时她的云儿百口莫辩,没有人敢质疑太子殿下的谕旨。
这句批语若是被有心人记着,等到云儿将来嫁人了都会被人在背后议论!
这口气她是咽不下去的。
她对付不了太子,难道还惩治不了一介小小昭训吗?
“云儿,此事你莫要记挂,母妃一定会替你报仇的,你先在家安歇几日,正好多练习你的六艺。”
允王妃怜爱的摸了摸云祥郡主的头发,云祥郡主安逸的趴在允王妃的怀里,那乖巧样子就像一个天真稚童。
裴知意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发闷,咳了几声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追云阁的床上了。
“醒了?”一抹熟悉的温和声音入耳,裴知意偏过头看了看,正是多日未见的太子殿下。
“殿下万福金安,恕臣妾不能行礼,失了规矩。”裴知意想挣扎起来行礼,又发现身子一阵虚软,竟是坐不起来。
“你我之间何须这些规矩?”
赵承基放下手中的奏折,从一旁桌案走了过来,拿了一杯茶水,想要喂给她,裴知意呆呆的喝了一口,又如梦方醒般,一把夺过那茶盏,“不劳殿下动手,尊卑有别,臣妾还是自己来吧。”
说罢就着茶盏一饮而尽,清凉的水下肚,整个人多了几分精神,也更清醒了。
“意儿,本宫已经严惩了云祥,杀鸡儆猴,以后定不会有人欺辱你。”
“那真是辛苦殿下了,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处置贱妾的事。”裴知意淡淡的说。
今日她才发现,宫里竟然如此冷酷。
进宫之前,她以为规矩是一切,只要守规矩就能在诺大的深宫求得一席安身之地。
可进了宫遇到了像云祥郡主、杨贵妃这些人,才知规矩只不过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的一把刀,一把随便凌辱他人的刀。
位分大于规矩,高高在上的如贵妃郡主这类人,不需寻遵守规矩就能活得很好
,而像她这种,也就比奴才高一点的位分,不光要遵守规矩,还要看主子们的息喜怒过活。
甚至连太子殿下身上也根深蒂固的存在一些东西,只不过有些在她的肆意妄为下,消失了。
赵承基见她不说话,以为是气着自己好几日都不来,笨手笨脚的解释:
“意儿,本宫前几日实在是政务忙的脱不开身,都是我不好,不然又怎会有今天这一场闹剧……”赵承基自责又愧疚,还有三分被他收藏起来的心虚。
本来他不说还好,裴知意并未觉得有多委屈,只是他这么一说,裴知意的小脾气就上来了,两个腮帮子鼓鼓,小嘴一撅,眼眶一下子红起来,一番受了委屈的样子。
“乖宝,莫哭莫哭,”赵承基看着裴知意将将要哭出来,捏了捏那两个气鼓鼓的腮帮子,好笑起来:
“你这样子倒像是那豚鱼,被捞在岸上,生气了就鼓起腮帮子,一幅生人勿进的模样。”赵承基没话找话,只得胡乱说些,见裴知意还在生气,不由得拥着怀中人:
“意儿,这些天可有话想和我说?可有相思予我?”
裴知意想了半天,没什么话呀!几日不见太子殿下,她满脑子都是:话本子好看死了。
但是这话他也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只能着重说着后半句话。
“自然是想念的。”
听到裴知意这番话,赵承基脸都红了,可这时裴知意突然间想到了小书房的话本子,还有那说放着她临字的记录的破匣子。
她这段时间沉迷话本子,什么都不想干,就别说抽出时间来临摹字。
于是她低头心虚搅着手帕,错过了百年开花的老树根在此红了脸。
赵承基掐着裴知意圆滚滚水灵灵的脸蛋,裴知意倍感疼痛:“殿下!痛!”
两人笑闹了一会,突然只听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来,裴知意一脸尴尬,赵承基竟是捧着她笑起来——那是她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早上稀里糊涂的用了膳,中午被气的什么都没吃。
“本宫这就给你传膳”,赵承基笑起来,目光转向清河,对着清河吩咐:
“传膳吧。”
清河行了礼走出去,屋内就剩了裴知意和赵承基两人。
赵承基抱着裴知意,在她耳边喃喃的说了两句话,但裴知意没有听清,问了赵承基,他却是红着耳朵尖再不说了。
赵承基耳边是心脏剧烈的回响,他听见自己说:
“意儿,本宫会护着你。”
“本宫欢喜你。”
红泥和绿蚁在外面候着,听着主子醒了很是开心,又担心太子殿下怪罪今日的事,不由得提心吊胆。
待后面又听着太子殿下和主子玩闹,一颗心才放了下去,直到里面唤人,两人才进去侍候。
红泥和绿蚁给裴知意简单的梳洗一番,换了一件新衣裳,才出去。
正好这个时候喜儿和顺子拎了膳食进来,这半个月来喜儿机灵,善于察言观色,和清河说得上话,清河也乐得与他交好,有什么事都让他去做,顺子隐隐以喜儿为首,竟像个小跟班一般。
红泥和绿蚁布好菜,最近司膳房的伙食很得她心意,什么麻辣鸭腿、卤香鹿肉,她可是馋了好几天。
绿蚁是个机灵的,裴知意眼神还没使出来,就知道她中意哪道菜,就挑了个又大又肥美的鸭腿切好布到了她碗里。
那鸭腿肉鲜香极了,色泽光亮,及其诱人。
裴知意刚坐下,准备开始一展身手,就听赵承基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却不是对她说的:“把麻辣和荤腥都换下去,清河,叫司膳房添五道清淡的来,裴昭训大病初愈,吃不得这些。”
其实他说的没错,鸭肉和鹿肉都是发物,不适合她吃,尽管太医说已无大碍,但身子金贵,对身子不好的东西能避就避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裴知意呆呆的,就看着已经在碗里的鸭腿,在经过赵承基的手一交换,鸭腿还在哪个碗里,只不过碗已经在了他人手里。
裴知意撇撇嘴,不吃就不吃嘛,她乖乖听太医的话。
没想到这之后,殿下又对她各种挑毛病。
“意儿,不可挑食。”赵承基笑着把汤瓮里的萝卜挑挑拣拣都放在了裴知意碗里。
裴知意看着自己最讨厌吃的大萝卜堆成了山,而太子殿下在悠哉游哉地吃着鸭腿。
她忍无可忍。
“殿下,难不成太医嘱咐我要多吃萝卜?我还不知道什么病要吃萝卜呢!”
“这自然不是太医让你吃的,”
听到这里,裴知意小嘴一弯,哼!看你这下还有什么理由让我吃大萝卜!
只听赵承基又说道:
“这萝卜是本宫的私心,本宫是太子殿下,你一介昭训还敢违抗?”
这话虽重,可赵承基说的时候丝毫没有火气,语气中竟然还有几分自怨自艾的感觉。
听在裴知意耳朵里怪怪的——这是她刚醒来时对太子殿下说的!
裴知意本来就有些心虚,今日在园子里却是被云祥郡主气昏了头脑,可一方面与生俱来的倔脾气让她开不了口服软。
可见太子这样子,大有不把话说清楚就让她把萝卜全吃掉的气势。
她只好怯怯的问道:“殿下,您还在生臣妾的气吗”
第十七章 护你周全
裴知意问完那句话,赵承基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裴知意低头静静的等待着斥责,没想到预感中的斥责没有到来,等来的却是一只温暖的大手。
那大手包括住她的头,温柔的揉了揉。
“本宫快要气死了,在你晕倒的时候,本宫恨不得倒在那的是我!”
裴知意本来以为太子会责骂她,心里有点委屈就反应到了脸上,一双杏仁眼蓄满了泪水,就像朦朦胧胧荒野中的小鹿。
小鹿儿预料之中的责骂竟变成了仿佛在自责的剖心表白,惊了又呆,不知所措。
看到她哭了,赵承基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本宫气就气在,别人欺负你,你就由着她欺负?你是东宫的人,只有我能决定谁有资格教训你,你若是真犯了错,那也只能由我来惩罚。”
“你不是被摘下来的荷花,无根无叶,本宫就是你的根,见情况不妙,就来找我,天下还没有本宫摆不平的事情,有人想动你一跟头发,你就护着那头发,万事本宫给你做主。”
赵承基说了一番极为霸道的话,裴知意嘟囔着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仔细思考了一番,就在一旁傻傻的问:
“那若是今天这情景,我要是直直的寻了你来,不就是失礼了吗?”裴知意坏心的问道。
漂亮话谁都会说,打不过就跑这是二哥大小教给她的。
可这宫里,见到不想见的人,能不能走,都说有双方位分决定的。
“那我就指你不守规矩,罚你吃萝卜。”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最重视规矩,可在裴知意面前,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条守规矩的路上不断后退,所向披靡的他每次遇到裴知意,心里的小人儿就会脱盔卸甲,落荒而逃。
裴知意看着面前一整碗萝卜,心知今日这碗萝卜是逃不了了。
刚要吃进去,就见赵承基牵着她那双手,十指相扣:
“意儿,以后莫让我担心。”
裴知意还是视死如归的咬了一口那萝卜,其实她以前不讨厌萝卜,只是家中动荡,原来家里的厨子都是从味喜居、同香各方、三鲜门等地方挖过来的,可是后来养不起,就只能从次小饭馆聘请,甚至二夫人的陪嫁厨子都请上来了。
裴知意记得特别清楚,那是一个冬日傍晚,厨娘操着一口闽南语端着一碗萝卜汤过来。
裴知意喝了一口,差点把前三天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从那以后,她就再没碰过好吃的萝卜了。
裴知意咬了一口东宫的萝卜,眼睛一亮,这上面没有难闻的气味,那股子土腥味。
裴知意满满的吃着萝卜,问与太子殿下:
“殿下真的要护着臣妾吗?”
赵承基一边慢条斯理的吃鸭肉一边说:“那是自然,本宫从未食言。”
裴知意有些欢喜,是不是有了太子殿下的保护,就会好过一点,她就又可以过高枕无忧的生活了。
一高兴,裴知意就多吃了两碗,没想到宫人们和太子殿下大惊失色,没想到那么小一个人,能吃了这么多大米?
可她吃的极为撒欢,赵承基都不舍得打断。
待到裴知意终于吃完,赵承基立马领着人去外头散步。
“你吃的太多了,要多出来走走。”赵承基看着裴知意,裴知意走了一会就累了,让喜儿从院子里搬了两把摇椅,和赵承基就这么坐在老树下面,吹着晚风乘凉。
红泥和绿蚁给裴知意扇着扇子,赵承基拿着两份长长的奏折看。
“对了,你今日宣旨的时候,允王府一家什么表现?”赵承基对着清河说道。
“回主子,云祥先是不敢相信,后来又变得特别冷静,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清河捧着一大堆会用到的东西,看太子殿下并无反感就继续说着,
“看着那云祥郡主,到底是恨级了殿下,那允王妃是个心疼女儿的,就不知他们怎么和允亲王讲……”
清河看了裴知意一眼,他的主子肯定明白他的意思道,那允亲王可不是好惹得,
太子殿下要早点谋划。
允亲王的性子在众位亲王里可是没脸没皮数一数二的,还颇无赖。
“哼!本宫惧他?”赵承基笑了,是那种彬彬有礼但你看了汇聚的狂妄的笑容。
云祥在宫里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了,看在和皇家有份血缘的关系才没追究与责罚,这下竟然还欺负到他的人头上。
意儿这样的人,就是太干净了,才会显出宫里有些人简直又坏又蠢。
裴知意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先前说严惩,这会子又说什么记恨的,赵承基果然没骗人,是真真的罚了那个郡主。
一想到那个不可一世的君主也有今天,她就嘻嘻的笑了起来,赵承基见了,问道:
“笑什么?”
“当然是坏人受到惩罚了呀!臣妾多谢殿下为臣妾做主!”说着裴知意就玩笑一般给赵承基做了个揖,赵承基宠溺的笑了一下,看裴知意耍宝。
清河看着这对璧人面上带着笑,可心里却对两人的未来堪忧。
主要是对裴昭训的,也不知她是怎么回事,既已经在了宫里,还像小女儿家一般没心没肺,一点也不为将来着想。
那云祥是刁钻跋扈了点,可又哪是蛮不讲理之人,今天有这一遭,也是收了挑唆。
她是这一批进宫最早、目前来看承宠最多人,可也是位分最低的人,待将来剩下那几位主子进了宫,哪能容得下她?
再加个允亲王一家,这没有背景没有位分的小昭训还能开心多久?
就今天这种事,以后还说不定发生多少次呢,太子殿下乃是国家储君,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护着她?
就算这些统统不知道,那总会问吧?他这么个大活人,是殿下身边最好用的奴才,只要稍微一打听,他清河就什么都告诉她了呀!
清河在一旁干着急,裴知意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听到了感召,突然问道:
“可是殿下,您今日为了我重罚她,她以后不会还来找我麻烦吧!”
太子殿下一脸笑意,像是小狐狸:“当然。”
裴知意刚才的得意之色顿时消失不见,小脸蔫了吧唧,一副可怜样子:“那照着云祥郡主的样子,怕是逮住机会就能将我吃了吧!这以后可怎么过呀呜呜呜。”
说完牵着太子殿下的袖子,可怜巴巴的拉着长音说道:“殿——下——,您可要给臣妾做主啊,臣妾就想好好过日子,您可要保护好臣妾……”
赵承基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嗯……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看你裴知意懂不懂事了。”
裴知意闻声便走到赵承基的椅子旁,附在赵承基的腿上,狗腿子状给他捏腿:
“那太子殿下倒是给说说怎么个简单法,也让小的我求个生存之道。”
赵承基眯起那双滟这水光的桃花眼,左手在裴知意吹弹可破的小脸上揉捏了一番:
“云祥见了我,就像老鼠遇见猫,只要你一直乖乖听话,勤加读书练字,本宫宠爱加身,宫里任何人都不敢欺辱你。”
“那您要一直宠爱我,这样我的小命就保住了!”裴知意娇憨的说。
这句话可把一旁的清河吓到了,虽然已经习惯了裴昭训的疯言疯语,但是单单这一句话,要是在皇上后宫这么说可是杀头的死罪。
就算是太子内宫,说这话的人,也最少能被安上一个媚宠国储的罪名。
不过下一秒就听那个举世无双绝代风华的太子殿下点头应道:
“好。”
后宫就像是一潭死水,无情又冷漠,所以若是稍有波澜,便会愈演愈烈。
太子殿下在该成婚的时候,弱冠之年才开始在后院填人,可以说太子的东宫是最近被各宫关注的最频繁的了。
包括太子妃在内的四个妻妾中,地位最低的那个先入宫承了宠,殿下还一连半月都住在那个昭训的屋里,什么好东西都先送过去,这话传到一些人的耳朵里是个消遣的笑话,而传到另外一些人耳朵里,可就异常刺耳了。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传闻的重点就变了,一开始是打赌这小昭训能被宠爱多久,可一转眼没几天太子就不在那留宿了,尽管每天都还有大把的赏赐,可风向就变了。
大家都在传,太子殿下只是初尝人事,图个新鲜,不过是暖床的贱妾,能有多好?
太子殿下早就有喜欢的人啦,人家可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正是叶家的那个良娣。
等太子真正喜欢的人进了东宫,哪还有这个昭训什么事啊。
当时云祥郡主也是听信了这个谣言才进宫挑衅来的。
于是就发生了荷花园子的风波,宫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在等着看热闹,毕竟这深宫里可供消遣的已经不多了,他们最爱看的就是别人的笑话。
尤其是那种受宠一时,最后没落下好下场的,这些活生生的例子在宫里数不胜数,但是各宫人还是爱看,他们就爱看比自己风光的人最后不如自己。
裴知意逍遥自在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还是后来红泥出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当个乐子讲给自己的。
“然呢?然后怎么样了?”裴知意像是听话本一样,完全不像是在听自己的故事。
“那还有什么然后呀,那个开赌盘的几个太监被罚了钱呗。”绿蚁也听说过这件事,就嘴快的说了出来,还遭了红泥好半晌笑骂。
当时荷花园子事件发生的时候,有几个小太监闲疯了,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风声,就私下里开了个局,赌裴昭训在第几天被罚。
赌当天的最多,其次是第二天,再就是第三天。
宫里没被云祥郡主欺负过的太监可谓凤毛麟角,也正因如此,他们更加清楚云祥的依仗。
且不说和太子殿下关系是否如她说的那么好,就说当今圣上和后宫最得宠的敏妃,对这云祥郡主的赏赐和宠爱可是实打实的
所以那个盘根本没开不会惩罚裴昭训这一项。
结果下午就傻眼了,先后传出来,先是贵妃娘娘去帮衬着,听说云祥郡主是哭着出了那园子的。
再然后就是裴昭训惊吓过度竟是晕厥过去,太子大怒,罚了云祥禁足一月,抄百遍经文!
这一变化让等着看笑话的人都傻了,不知道该先高兴云祥终于被惩治了,还是感叹那裴昭训真真不简单,荣宠加深,还有贵妃撑腰。
之有太子殿下又是连着多日留宿追云阁,赏赐依旧不断,像是流水一样进了追云阁的库房。
许多本来还在观望的宫里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裴昭训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以及未来的高度。
一时间追云阁更是热闹,那些天日日都有人接着探望昭训的由头来送礼示好。
红泥礼物都一一收了,也给了各家宫人信儿,说是昭训记着他们了。
红泥把来来往往的宫人都挡住了,贵人们也不觉得一个昭训值得来走动,于是除了最开始的那批示好的宫人外,现在追云阁也算是清净了。
五月末的日子最磨人,天气乍一下从温热变成酷热,早晚还有点凉人,一到中午,太阳明晃晃的摆在天上,晒得下面的人头重脚轻,找不到东南西北。
“喜儿,去司膳房要些碎冰,再取点水果,做个冰粥吃。”裴知意左手拿着话本,右手摇着扇子,只觉得嘴巴里少了些滋味。
“主子,才五月,还不到吃冰的季节,要是实在热了,司膳房地窖里有冰着的葡萄……”还没等红泥说完,裴知意就耍赖道:
“这话你都说八百遍了,我看你这车轱辘话,到下雪时候说也能顺下来!我可不依。”
说罢就摆手赶着喜儿走:“喜儿,快去,多取些碎冰、水果,主子今天赏你们没人一碗冰粥!”
喜儿应了,抖了抖袖子就冲进骄阳下面,裴知意见了喜儿走出去才放心,一脸骄傲的对红泥说:
“我和绿蚁有!喜儿顺子也有!就红泥没有!”
红泥哭笑不得,有时候侍候主子的时候,真不知道是主子养着他们还是他们养着个笑妹妹。
只是……主子现在的情况,服用如意丹本就对身体不好,多吃冰寒了身子,将来可怎么怀皇子啊!
第十八章 冰粥
红泥担忧着主子的将来,不小心就把话说出来了,裴知意不解:
“那如意丹对身子不好?你是从哪听来的?”
红泥方知自己说漏嘴了,跪在地上请罪,在裴知意的再三逼问下,她才删繁就简的说:“奴婢也是听其他宫里的宫女说的,说是后宫嫔妃侍寝之后都要服这丹药,说是用来……用来避子。”
这其实在宫里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了,只是裴家没有宫里的门路,把裴知意送进来的时候也不曾打探过,温南伯府大夫人听到的宫里那些事也只是流于表面的。
红泥这么一提,裴知意也想起来了,当初入宫之前,贵妃娘娘派过去的宫里教养嬷嬷也告诉过她,宫里历来都是需等先有了嫡子,才能允许其他妃嫔怀上孩子的。
别说现在太子妃还未入宫,就算入了宫无所出,也要等个三五年,才能让这些嫔妾有喜。
当时裴知意什么都不懂,甚至连如何有子嗣都不知道。
如今听红泥这么说,也算是解开了自己这么多天的疑惑。
“起来吧,你主子我也不过是个昭训,有如何能在太子妃之前生出孩子呢?”裴知意以前总是想,找个喜欢的人,再嫁给他生几个孩子,现在她进了东宫,不管她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能和太子殿下过一辈子。
这些天殿下的宠爱,让她觉得真有些话本子里的爱情模样,那些宠爱太过耀眼,以至于恍惚间她忘了身份。
他是大燕的太子殿下,未来的皇帝陛下。
而她不过是小小的昭训,侍寝过后要用避子丹,戴首饰不能戴正红色,见了比自己位分高的要跪下行礼。
太子殿下常常说欢喜她,可从没忘了赏她如意丹。
裴知意有些许的失落,就像一直在期待什么,突然被红泥无意间戳破,发现什么都没有。
红泥看着主子的失落也察觉到什么,她以为主子是知道的。
一旁绿蚁见着两个人不说话,气氛也略微沉重,就绞尽脑汁的想着让主子乐一乐,于是便说:“主子,算着时间,太子妃还有小四个月才进宫,这几个月里您可就是东宫女眷里唯一的主子!多逍遥自在!想那么多干什么。”
红泥一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就知道要坏,自从上次荷花园子的事之后,主子就没了以前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活力,一个郡主就够受的了,那将来在后宫仅次于皇后的太子妃入了宫,可怎么办啊。
果然不出红泥所料,绿蚁说完话之后,裴知意反而更加难过了。
其实云祥郡主有句话没说错,她的昭训身份在平常人家就是一个侍妾,只比丫鬟高贵点,不过是在宫里头,除了皇后和太子妃,三千佳丽都是侍妾,大多也有显赫的家世,所以才比寻常侍妾高贵几分。
可说到底也还是个侍妾。
她家里的人少,虽出身于伯府,可家里只有爹爹和娘亲,和和美美,没有别家的成群姨娘。
至于大伯和大伯母,也是彼此间相敬如宾,家里头大哥哥出了事,大伯母肝肠寸断,以泪洗面,裴家子嗣稀疏,为了让裴家再有个一儿半女,大伯母甚至主动帮大伯纳了妾,大伯那么儒雅的人,竟是对着大伯母因着纳妾的事发了脾气。
裴知意以前听夫人们讲乐子,谁家王爷宠妾灭妻,让庶子庶女骑在了嫡子头上,大燕以礼治国,最看重的长幼尊卑,要是谁家出了这种事,那男人都会被戳脊梁骨。
那时听着最多的还不是这种,而是哪家的恶毒庶女暗害主子,哪家的庶子偷了钱财……
裴知意的家里都是嫡出,她听着那些夫人们的闲聊八卦,就觉得是一种针锋相对的关系,偶有亲戚走动,来裴府的也都是同族的嫡子嫡女,抱怨也总少不了哪个恶毒的宠妾和她们穷酸的庶出,裴知意理解不了,也只能跟着附和。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知道从何时起竟然也成了他们嘴里的侍妾。
更让她惊恐的反应过来,她的孩子就是“侍妾的子女”。
裴知意舀着冰粥,丝丝的凉意就着蜂蜜的甜划入心间,裴知意并不死脑筋,这些事现在她还接触不到,连孩子都没有怎么还操心上庶子的过活呢?
“没事的!左右按规矩你家主子还不能有孕,就别拦着我吃冰粥了呗”裴知意转眼间扫了面上的不悦,脸上露出红泥和绿蚁熟悉的笑意。
绿蚁刚沉浸在又惹主子难过的情绪中,还没缓过神,就被裴知意的欢声笑语拉到现实中。
红泥也跟着笑笑,主子总是这么跳脱,好像世界上任何伤心难过的事都不会跟着她,有这样一个主子,自己都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呢。
不过。
“主子,冰粥还是少吃,凉着身子还会留病根,你听我跟你讲啊……”
裴知意捂着脑袋:“我的红泥,你可饶了我吧!”
绿蚁在旁边,竟是谁也不帮,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清河来的时候就见到这幅情景,主仆三人其乐融融,不由得让他感叹,进了这追云阁,别说是太子殿下,就连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都会多了一些人气儿。
追云阁的赏赐不断,辛苦的就是他们这群奴才,最近江浙一带闹水匪,皇上勒令江浙总督平定匪患,林林总总三个月,匪患平定,那江浙总督就大老远的缴了些好东西上贡给皇帝。
皇帝陛下向来都是有好东西就想着东宫,这不,那批贡品刚进了城门,皇上就下旨,拉了十几车到东宫。
殿下往常对这些赏赐不感兴趣,可今时不同往日,殿下早早的就叫他盯着,那十几车赏赐一到,刚收进库,就让他拿了单子,从中挑挑拣拣好些时候,才划出这么多,吩咐到送来追云阁。
“都小心着,手脚轻点儿!”喜儿通传完毕后,清河就叫人把这些金贵的东西抬进去,挑着那些重中之重给裴昭训介绍着:
“这对儿霁蓝描金粉彩花卉双耳瓶,可是有些年头了,殿下说正好给裴昭训插花用。”
清河说着心都在滴血,这对儿双耳瓶是实打实不多见的好东西,就算是宫里都少见。
只见两个瓶耳是纯金描的,瓶口和底的青绿色的凸出的纹路,瓶身椭圆矮肚,前后两块纯白团扇形的面儿,画着多彩的锦簇花团,周身之外是霁蓝色打底,描着繁复的金纹。
这不是最出彩的,但绝对是最雍容华贵的,清河想着,这双耳瓶就是给贵妃娘娘当贺礼都不寒酸!
一同送出来的,还有黄花绿彩镂空转心瓶、珐琅彩杏花春燕碗,汝窑莲花通透净瓶,还有那一人高的苏绣屏风,足足七大扇!
除了摆件还有一车的织锦丝绸,裴昭训的位分在宫里不能穿太亮眼的,殿下给她挑的都是些温婉柔丽的颜色,一车织锦要么的蜀绣要么是苏绣再就是湘绣,还有一大箱子珠宝首饰……
清河一口气念完那些赏赐,累的是口干舌燥,裴知意手里摩挲着杏花春燕碗爱不释手,见清河念完赶紧给公公上茶,又吩咐绿蚁做了一碗冰粥给清河公公尝尝。
清河还是头一回听说这“冰粥”,等小宫女拿上来的时候才知道,这冰粥就是把冰块敲得细碎,上面再撒了些干果、葡萄、蜜饯儿,还有宫里特质的兔子糖,这些配料满满的铺在冰上,清河试探的尝了一口,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吃。
那冰碎冰入口即化,不至于凉住人,但一口塞进嘴巴里,享受着冰化开的凉意,配料中干果酥脆、葡萄清爽,蜜饯儿补了甜味,兔子糖发出淡淡奶香,解暑又清凉,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享受,在这炎炎烈日,给清河心中增了一抹惊艳。
太子殿下不喜欢太过铺张的享受,他们这些下人也不敢用逾越了,往年夏天,等到最热的那些日子,也只是凿了荔枝那么大的冰,和着蜂蜜来消暑。
清河在追云阁这里享了片刻的福,狼吞虎咽了一大碗冰粥,在绿蚁笑着给他再续一碗的时候,他忙摆着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殿下等着我复命呢,奴才这就告退了。”
清河对着裴知意施了礼,这碗冰粥也在无形间拉近了清河与追云阁之间的距离。
这追云阁真真是宫里为数不多热闹的地方了。
清河前脚告退,红泥和绿蚁转头就开始琢磨着怎么把这些摆件用上。
这次殿下赏赐的东西着实很多,加上以往林林总总赏赐下来的,追云阁库房都是新辟了间厢房才装下,而裴知意的屋子还是刚进来的模样,主仆三人一致觉得待在库房里没落了那些珍贵的赏赐,就开始准备把这些瓶瓶罐罐都利用上。
裴知意大致按着自己以前闺房的样子跟红泥和绿蚁描述了出来,又随着红泥去库房看了看,挑拣出许多以前没有注意的玩意儿来。
“红泥,你找个好看的匣子来。”裴知意看着看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吩咐红泥。
红泥拿来了个白玉匣子,就见裴知意接过来,从那些赏赐的箱子里挑挑拣拣。
“主子,你你这是干什么呢?”绿蚁不解,皱着小眉毛。
“我娘亲最喜欢这些金啊银啊的,我挑些给她放着,等以后给她捎过去。”
裴知意挑挑拣拣,心中有些遗憾,娘亲,原谅女儿只能用这种方式给您尽孝了。
裴知意这一挑起来,竟是又装了两个匣子,红泥心细,一眼就看到一只如意锁,不由得提醒裴知意:“主子,这金锁可是不能送给夫人呀。”
裴知意失笑,一把夺过那金镶玉的锁:“这是拿给我长姐的,她嫁了侯府,想必再有一年半载就会有小侄子出生了。”
她还挑了一些给大伯母的,大伯母不爱金银和珠宝,倒是对玉情有独钟,她挑了两块雕工精细、玉料通透的玉牌,还有几个玉雕收了起来。
裴知意挑完了整整三大匣子,红泥和绿蚁也找好布置屋里的东西,裴知意本来是在指挥着他们四个布置屋子,结果眯缝着眼睛,舀完一碗冰粥就睡上了。
红泥和绿蚁她们不敢叫起,都不约而同放轻了手脚,等到要用膳了,才把裴知意叫醒。
裴知意天一热就昏昏沉沉的,睡醒了一睁开眼仿佛是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再醒了醒神才发现,这就是她的追云阁。
其实追云阁的这件屋子还是很大的,只是之前一直没布置,裴知意住进来的时候又仓促的很,年久不住人的屋子收拾干净除了灰尘和霉味就要些时日,更不用提精心布置了。
红泥和绿蚁也是去过宫里贵人们的屋子的,根据着裴知意的描述,在闺阁的基础上改成符合宫廷制度的房间,也是小菜一碟。
如今的追云阁大变样,以前总觉得灰扑扑的,屋子还旷,物件的摆置还怪别扭,今儿这么一收拾,立马变的贵气无比。
裴知意不爱穿金带银,喜欢的颜色也没有太艳丽的,两个丫头深谙她的喜好,这追云阁被她们布置的高雅尊贵又不显俗气。
一进门的帘子从丝绸制的换成了用描金的淡红色珊瑚珠做的帘子,一进门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幅长长的江山美人图,桌椅上摆着那黄绿镂空转心瓶,茶盏也是沁人心脾的黄玉制的。
转身往里就是闺房,拱形的门框上是白玉帘子,长长那根的拖到地上,被两根绸带绑着,另一边是一个八边形置物架,上好紫檀木架子上林林总总放满了,有各色官窑瓷器、有精湛的小香炉、还有两个罐子里放了琥珀制成的棋子、栩栩如生的木雕,各种玩物不一而足。
裴知意环顾四周,她真是太满意了,一个月之前对她相当于陌生的追云阁逐渐有了家的感觉。
但是总觉得哪里隐隐不搭,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裴知意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第十九章 红穷木
天气一热起来,好动的裴知意一点也不想出去,闷热的天熄灭了她对散步的热情,只能坐在躺椅上百无聊赖,“绿蚁啊,你那同期有消息了吗?”
自从开始看话本,就觉得干什么都索然无味,看书更是无甚乐趣,可惜这话本也是有缺点,就是一本讲不完,偏偏要上下两本才能讲完故事。
配置一现在看的是“上册”,翻遍了绿蚁那同期送来的包裹也没找到“下册”,只得专门让绿蚁找了那同期宫女,给了好些银钱,想买来那“下册”的故事。
“主子哟,你以为出宫一趟是那么容易的吗?那些话本子宫里倒卖的太监哪里管什么上下册,要是想寻得只能跟着采买的宫女专程出宫去,银子虽够,但是那几个名额早就没啦!我那同期想排上还得个十来天呢。”
绿蚁话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在宫里想出宫一趟的宫人数都数不过来的,那些出宫的路子早就被人看管着,就像是私人领地一样,不光有钱,也得有人脉才能进去,偏偏她的小姐妹有路子,怎能不令人骄傲?
裴知意哪里知道普通宫女出宫一趟的艰难?只听十多天才能为自己那对才子佳人谋求出路,她心都要碎了。
“这可怎么办啊,真的要在这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了吗!”配置一故作哀愁,娇柔的叹了一口气,学着话本里的样子,婉转的扮了个我见犹怜的姿态。
红泥和绿蚁都忍不住笑了,银铃般的笑声在这深宫里就像黄鹂一般清脆。
“主子,您都拖了三日了,殿下让你每日读书一个时辰习字一个时辰,可不是凭口白说,是要抽查的”,红泥看着裴知意清闲的样子,人不知开口劝到。
赵承基当初说让她读书习字,还给她规定好了一日两个时辰,裴知意一开始勤快的不得了,后来发现读书的时候看话本更有乐趣,就渐渐改读话本子,后来更是连拿习字的时间都免了,话本子一天能看三个时辰不换地方的。
那话本子看的快,没了话本子看的时候,读书和习字?裴知意不认识他们!
红泥和绿蚁心中自是担忧,被太子殿下发现了,惩罚她们这些奴才事小,主子万一失了宠爱,那就得不偿失了。
红泥和绿蚁那边好言相劝,裴知意满脑子都是话本里的两个人,哪有心思去读书习字?
“天太热了,哪有心情练字,我趴在案子上都觉得自己要着了!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人能坚持着批阅那山一样的折子的。”裴知意抵抗,挥起小拳头学的绘声绘色,红泥被逗笑了,但这没有耽误她监督主子习字。
说着红泥就拽了绿蚁,“绿蚁给我作证好不好?主子,您可快去练吧,没准殿下今儿就抽查了。”
提起太子殿下,绿蚁凑过来没大没小道:“您当初可是自己个儿答应殿下要好好读书习字的,结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今儿渔网都扔了,你可问问你对得起殿下?”
裴知意听到这心里有些犹豫,当初见了那穿香真迹一时激动就信誓旦旦的答应了太子殿下,现在想想简直太没见识了,那字帖珍贵是珍贵,哪有话本子惹人喜爱?
见裴知意一会激动一会蹙眉,红泥拿出了杀手锏:
“主子,若是习字,我给您弄冰粥来,今儿个您随便吃?”
裴知意眼睛一亮,复而又琢磨道:
“红泥,你没唬我吧?这一屋子人可都听着呢?”
红你捂着嘴笑着说:“好主子,红泥几时骗过你?”说完和绿蚁相视一笑。
她们这主子每次都说自己能吃了三大碗,可红泥哪敢就直接给了三碗?于是每每都说红泥太小气,说是红泥不让自己吃三碗。
有一次红泥看裴知意实在热的烧心,就拿了个大碗装了冰粥给她送过去,裴知意看着话本看的聚精会神,没发现碗变大了,还以为和平常一样的小碗,干吃吃不没,最后生生等那吃不完的冰粥化成水了才不吃了。
红泥以为主子能发现就没说换了碗,最后和绿蚁看着那大半碗“冰水”哭笑不得,从那以后裴知意还是叫嚣着要吃三大碗,红泥和绿蚁也就不再较真,她家主子吃东西慢,就是真给她三大碗冰吃,在没吃完的时候就化成了水,和哪里还会伤身子?
裴知意终究还是在红泥绿蚁的软磨硬泡下,进了厢房旁边的小书房,小书房里光线正好,不至于晒得没了心劲,也刚好能看到书。
裴知意确实不爱看书,但做事很认真,只要是认定要做的事不会三心二意,她娇憨,但是不愚笨。
窗子外透过耀眼的光,有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外头热浪翻涌,但这些都打扰不到屋里的小人,她正在临摹穿香字帖,一笔一划都极其认真,可基础使然,她的字根基实在太差,用赵承基的话来说就像是几根柴禾搭建起来的茅草房,风一吹便散了,连根基都没有。
练了一个时辰的字,连一个字都没习成。
赵承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门口的红泥和绿蚁急忙行礼,赵承基把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着不要出声,红泥和绿蚁相互看了一眼,都从中看到如释重负的神情。
幸好今天让主子来了小书房!
再说那边,赵承基进了小书房,就见裴知意小脸红扑扑,一双眼睛极为认真,桌案地上洒满了字,那是裴知意一上午都没练好的字,赵承基捡了来发现是个“永”字,不禁笑出声,这“永”哪是那么好练的?
裴知意听到了笑声,抬头便见了太子,低声绵绵的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赵承基被这软软的一声殿下叫的极为受用,大手一挥,把裴知意手边的一摞宣纸都拿了过去:“让太子殿下给你批批字。”
批字是宫里教导太子习字的先生爱说的,就是拿出学生练的字和临摹的字帖对照,教导改进的地方。
赵承基给裴知意准备的都是裁好的和穿香字帖差不多大的一方小纸,按着穿香字帖上的簪花小楷,一页能有六七十个字,可到了裴知意手里,那能放下少说三四十个字的纸上,大大咧咧的只躺着一个字。
那字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无赖气质,躺在赵承继的大手上,像是在叫嚣:怎么样,你该是改不了我!
那字太大了,大的能有清河一个脑袋那么大,又丑的刺目,清河在门口都能感觉到太子殿下的绝望,他一个不会习字的奴才看了那字都觉得脑袋疼。
赵承基只觉得脑袋翁了一声,把那些纸张挨个翻看着,不免长长的叹了口气。
“怎么样,可有穿香的感觉?”裴知意在一旁美滋滋的问道。
赵承基刚想说什么,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了两声,脸不红心不跳的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道:“练字乃循序渐进之事,意儿不必着急,改日本宫亲自教导你。”
说完这句话,那边红泥和绿蚁备好了清水,清河道:
“主子,水好了,换身衣服去去汗”
赵承基应了,抬脚就走出了这间稀稀落落一地“永”字的书房,还不忘把执笔的裴知意拽着,“练字怎能比服侍本宫有吸引力?”
裴知意开心不已,发自内心无比真诚的说道:“服侍殿下自然是比练字让人开心”。
裴知意今日穿的是浅青色的衣裙,赵承基就吩咐清河找了那件一样料子的常服来穿。
看着那件领口和腰间都有着淡金色龙纹的浅青太子常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着料子颜色几乎是一模一样、就是款式做工不同的裙子,裴知意瞪大了双眼。
“这也太巧了!我们的料子是一样的!”裴知意有点兴奋的说道,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对裴知意来说是异常温暖的归属感,对赵承基来说,是明晃晃的领地意识。
他不会告诉她,每次赏给她的布匹,都是他精心挑了许久,确保两人都能穿的料子,和她衣裙相配的常服,他做了很多套。
给太子殿下擦了手和脸,裴知意叫了红泥挑调了一碗冰粥,幸好今儿要了三碗冰,司膳房配了个大冰桶,把装了碎冰的碗当进去,好半会儿都不会化掉。
“太子殿下,来尝尝我们追云阁的特产。”裴知意稳稳的端着那碗冰粥,不愧是给太子殿下,这碗可是比平常的大了一倍,想到这裴知意悄悄瞪了一下红泥,有这么大的碗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红泥无辜的低下了头,笑些什么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
赵承基拿了那碗花花绿绿的东西,依稀辨出来上面的配料,有花生碎、干果、还有晶莹剔透是碧绿色葡萄肉,碗的边角紧挨着那葡萄的还有几颗蜜饯儿。
不得不说,他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解暑东西。
只见裴知意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期盼,他舀了一勺,那些佐料的下边是浇灌过桃汁和蜂蜜的碎冰,放到嘴里,混合着葡萄的清香,再加上可以被接受的凉意,简直是他这辈子味觉最明亮的体验。
人人都说太子殿下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连对美食的欲望也少得可怜,不光是父皇教导他不要沾那些贪图享乐之欲,他也发自内心的觉得,吃食何必太过繁复,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每年是酷暑,别人府上的侍女都绞尽脑汁的想着解暑的花样吃食,就他的东宫,见都见不到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若是实在过于热了,就去司膳房取了最简单的冰块,最奢侈的就是加了些许的蜂蜜。
普通炎热的话,他从来是当成对心的苦修。
赵承基吃了一勺接着一勺,裴知意在别人享受自己发明出来的没事的时候,还有一种成就感,尤其这个人是太子殿下的时候。
“本宫举止有何不妥?”赵承基被裴知意看的莫名其妙,忍不住问了一嘴。
“没……没有不妥呀。”裴知意害羞的回答。
“那你盯着本宫作什么?”
“不怪臣妾,是殿下您吃冰粥的时候气质绝佳,臣妾看了心脏就扑通扑通的跳,连目光都转不开了。”裴知意黏黏的说了这番实话。
赵承基看到自己的小昭训一脸痴相的看着自己,说着那番暧昧的话,心中好像也像裴知意形容的那样,心脏就扑通扑通的乱跳。
一抹红霞悄悄飞上赵承基的耳边,他有些慌乱,左手捏着碗右手握着勺子,强作镇定:“喜欢看就看吧,本宫又跑不了。“又瞥了一眼裴知意的坐姿,皱眉道:
”裴昭训,请注意言行举止。“
“遵命太子殿下。”裴知意迅速的把乱踢的脚收了回去。
吃完冰粥,赵承基的一身疲惫也卸掉了七八成,整个人凉爽许多,萦绕在心头的燥热也消失不见。
这时他才发现,整个屋子都变了模样。
自赵承基环视四周,看出来基本上都是自己亲自挑的物件,心里一阵满意,点头称赞道:“这屋子让你们布置的很好看,”
裴知意刚想翘着尾巴得意几句,就又听赵承基接着说:“就是这梳妆架子不太协调,还有这桌子,那边的美人塌……”
裴知意恍然大悟,她觉得不对的地方就在于此,这些大件都是殿下分着赏的,又紫檀木、有金丝楠木、有黄花梨木,硬生生凑在一起,黄的褐的黑的都有,看上去就别扭死了。
“清河,我记得去年海谙那边有个小国,上贡了一套红穷木,你去宫里将它取来。”
清河心中大骇,那套红穷木家具用的料子,红穷木,是他们的国木,为了表达臣服之心,请了闭门钻研的思岳大师出山,做出来的家具。
那套红穷木林林总总有八十六件,都被皇上喝高了赐给了宰相和阁老,宫里就剩下十几件,第二天皇上醒酒之后后悔不已,赐给臣子的又不能要回去,看到那剩下的十几件就心痛,于是一股脑都给了太子殿下。
清河在太子叫他的时候就猜到了要赏裴昭训几套家具,没想到竟是直接把最最珍贵的赏赐了下来。
清河领了命就去了库房,裴知意从他震惊的眼神里看出这套红穷木的价值不菲,于是乖巧的在太子殿下身边拍起了马屁:
“太子殿下您不愧是太子殿下,真是慧眼如炬!我可太崇拜您了!”
第二十章 话本的代价
赵承基听了裴知意的奉承很是受用,就这样两人用了膳,吃饱喝足之后,赵承基眯缝着眼睛一把搂过裴知意:
“走,陪本宫看书去。”
裴知意叫苦不迭,被赵承基禁锢在宽大的胸膛又逃不掉,只能跟着去了小书房。
赵承基想着裴知意的那手惨不忍睹的“好字”,于是就亲自教着裴知意,手把手写了几个简单好学、结构常用的字,给裴知意细细讲了要点。
赵承基给裴知意布下了任务,就在一旁翻看书籍,这些书都是他从自己的书房搬过来的,是他往日最爱看的,随便哪本都是经典。
裴知意在赵承基身边练字自然是百无聊赖,一双眼睛溜溜转,过一会就转到了赵承基的身上,不料这一看就把裴知意吓了一跳。
赵承基架子上的书都看过了,想着看看自己的小昭训都看什么书,就在桌案一旁一堆书里翻看起来,其中有本艳红色的书他没印象了,想着抽出来看看,就把手伸向那本书。
“哎呀——”只见裴知意的腿往前一伸,在她身前的桌案发出移动的刺耳声音,赵承基放下手上的书:
“怎么了?”
“殿下,臣妾腿抽筋了”裴知意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眉头微蹙,红唇娇艳,端的是让人心疼。
赵承基失笑道:“你习字用的是手,又不是腿,怎么腿还能抽筋?”话虽如此,赵承基还是走过去,裴知意看着那艳红色的话本到底是没被太子发现,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禁暗暗骂自己,怎么这么笨,往常她看完都是小心翼翼的放起来,可最近没了新话本子看,她看旧的话本子也觉得索然无味,就连藏书也没那么小心了。
赵承基就见那人揉着腿,抬头可怜兮兮的说:“殿下可怜可怜臣妾吧,疼的不行。”
赵承基瞧着裴知意虽然一个劲的叫疼,可小脸不白不红,呼吸也没有急促,一看就是装出来的,不过赵承基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裴知意想偷懒,就笑着说:
“那可如何是好,今日的课业你还没做完?”
裴知意哪里还想着课业了,那红本子要是被太子殿下发现了,她可就完蛋了。
“日后再补嘛,腿实在是疼的不行了,这小书房的椅子也是硬的慌,哪有软榻舒服。”裴知意一边嘟囔着一边观察赵承基的神情。
赵承基看着裴知意娇媚而不自知的举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那里,小腹一热,嗓音沙哑:
“那意儿的意思,是回卧房?”
裴知意听到可以离开这危险的小书房,眸光一亮:
“好呀,那我们快回去吧。”
赵承基以为裴知意在诱惑他白日,这成何体统?不过闻到了裴知意身上扑鼻的馨香,喉结滚了滚,感觉自己好像没了理智:
“可你还没待够两个时辰,不能走。”
说完一把把凳子上的裴知意抱了起来,唇齿相贴,用力吮吸那抹记忆中的香气。
屋内衣衫纷飞,赵承基竟是直接将她压在了那书案上。
不一会儿,红泥和绿蚁就听到了屋里有响动,绿蚁以为裴知意在叫谁,就以为是传人进去,刚要推门而入,就见红泥双颊微红的把她拉住:
“傻丫头!你干什么去。”红泥往里头张望了一下,应该是没发现门外的异动,就捂了绿蚁的嘴巴,往外头走了好几步。
“你傻了吗?听不出来里头在干什么?”红泥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不能不说,要是坏了主子和殿下的好事,可罪该万死了!
绿蚁本来是一脸疑惑,听到裴知意细细碎碎的呜咽,一下子就明白了,顿时连耳朵都红了,一半是羞的,一半是吓的。
幸好红泥拦了她,不然就闹笑话了!
两人就离了那屋子好几步远,今儿定是要帮主子守住门,可别让别人听了去,宫里最是没有秘密,要是被人听到,不出两日就会有传言说,裴昭训勾引太子殿下白日。
要知道,自古以来,帝王们过分的宠幸哪个妃子,达到“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地步,都不可能是皇帝色欲熏心,只能是那妃子媚主邀宠。
红泥和绿蚁守着小书房,祈祷着千万不要有人过来,可事与愿违,没过一会儿,清河公公就过来了,后面跟着抬着桌椅家具的太监们。
“清河公公”,红泥和绿蚁颤颤巍巍给清河行了个礼,清河点头应着,看两人没给自己让路的意思,不解。
只听那边绿蚁压低了声音,大胆的问道:
“清河公公,您这是……?”
清河有些疑惑,这个丫头往常都不敢和自己对视,接触的不多,今儿怎么还搭上话了?不过他知道这两个丫头在昭训心中的地位,更是知道裴昭训在太子殿下心里的地位,不敢太过托大,只耐着性子,说道
“我把那套太子殿下赏了裴昭训的红穷木搬了过来,想着给殿下回个话,再问问昭训放哪里。”
又瞧了瞧里面,问道:“殿下和裴昭训还练字呢?”
红泥和绿蚁挡着门廊,过了门廊转个弯就是小书房,清河自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场景。
只见红泥斟酌词句,硬着头皮接话:“清河公公,追云阁都是我和绿蚁布置的,绿蚁你领着外头受累的公公们把那批家具放到库房里,再请着他们喝点酸梅汤解解乏”
红泥见外头那么些人等着也不是事儿,就让绿蚁把人支出去,清河在一旁也没计较,这个大丫头平常办事稳着呢,这会子肯定有什么隐情。
于是清河对着外面的太监们点了点头,示意着跟绿蚁走,等人都散了,红泥才领着清河一脸歉意:
“清河公公,奴婢刚刚冒失了,不过……殿下和昭训,现在不宜有人打扰……”红泥把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但是清河还没反应过来,“怎得不空了?可是殿下被圣上急召?”
不能怪清河听不懂画外之意,主要是太子殿下在他心中的形象太过伟岸,他也是一路跟着殿下走过来的,实在是想象不到哪个不沾女色的太子殿下竟然会……
等清河明白过来,一脸不可思议,就算是夏天昼长夜短,那现在日头也还在,离就寝的时候还早着呢!
但清河哪怕再不愿相信,也得在门口守着,他和红泥一个态度:不能让别宫的人知道这件事,不然主子可麻烦了!
清河和红泥就堪堪的候在书房不远处,所幸除了清河就没人过来了,一直到傍晚,太子殿下才唤人要了昭训的衣裳。
赵承基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裴知意把头缩在赵承基的胸膛,想着看不见她看不见她。
她好歹是个主子,以后可是要羞死了。
赵承基把裴知意抱到厢房里,还好厢房和小书房离得近,也没几个人看到,关上门的时候赵承基还不忘嘱咐清河:
“把你的人嘴都封上,看好各宫的人,哪宫要是传出些对昭训不好的话,你就到头了。”
这番话说的,不清不楚,没说是什么到头来,但是清河自然是知道的,他在太子身边的日子到头了,大总管的称谓到头了。
好日子到头了,命也到头了。
清河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跪着行大礼,认真的说道:“奴才领命,要是有昭训不好的话,奴才自己去宫刑司领罚去。”
抬起头的手,赵承基早就不见身影,身前是裴昭训厢房紧紧关闭的门。
清河感叹了一番裴昭训在太子身边的地位,要是在裴昭训进宫前,有人跟他说,殿下能为了一个昭训不顾日夜,他是不信的。
一番感叹之后,清河整理了衣服,抬步向着刚才那群太监们歇息的地方走去,可不能让自己的好日子被这些小奴才毁了。
清河一边想着等会要训诫的话,一边盘算着封口的银子该是多少,走向外面。
厢房里面,绿蚁早早的备了沐浴要用的脂膏胰子,见太子殿下抱着主子回来了,就赶紧让喜儿抬了热水过来。
“是本宫不好,让你受了委屈,你也听着了,不会有人传出去的,莫哭莫哭”
赵承基哄着哭个不停的裴知意,裴知意只觉得让别人看了笑话,听着赵承基的安慰好了些,就止了哭声,把赵承基赶了出去,在红泥和绿蚁的服侍下净了身子。
绿蚁给她清洗,红泥在水里倒着鲜花瓣和生牛乳,还有一些太医院配的解乏的花果油。
“唉,都怪那话本子!”裴知意想着那将将被发现的话本就觉得一阵后怕。
红泥扑哧一笑,她在太子抱着主子回屋的时候进去扫洒,就看到那话本子大大方方的立在架子上,一看就是差点被发现,她担惊受怕的把那本子藏好,才敢出去。
“你还笑!呜呜呜,都怪那话本子,不然我也不至于装腿疼,也不至于……”
后面的话大家心知肚明,红泥和绿蚁哪里敢戳她伤口,就相视一笑,默默不语。
裴知意被收拾好穿戴,天色已晚,赵承基抱着她亲热了好一会儿,两人又像以前一样,和和美美。
追云阁一片祥和美好,与它隔着大半座皇宫的如清宫一派肃然。
早早的各个宫人就开始准备,因为今天是敏妃侍寝的日子,需要备下皇上和敏妃是吃食,敏妃从中午就开始沐浴焚香,挑选了崭新的靓丽宫装,把自己从头到脚打扮的都精致美丽。
待到傍晚,终于等来了皇上的大驾光临。
“臣妾参见皇上,皇帝陛下万福金安。”敏妃在宫女们的簇拥下早早的在院子里迎着皇上。
皇帝天命之年,满身的气势掩盖不了逐渐年迈的事实,发鬓上的白发也越来越掩盖不住,即使这样,他也是整个后宫里最尊贵的人,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敏妃和他不同,正值大好年华,虽入宫多年,可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身大粉色宫装竟一点也不显得违和。
敏妃的这个礼行的极为自然,却是刚刚好让皇帝从饱满的额头、娇俏的鼻梁,一直看到胸前的波涛,不可谓不心机。
这就是整个宫里头最受宠爱的敏妃娘娘,能荣宠不衰到底是有手段。
“免礼。”泰康帝声音温和,眼底却不带有一丝波动的情绪,好像早就洞察了敏妃一举一动身后的目的。
敏妃给亲自给泰康帝净手更衣,还少见的煮了茶,煮茶是敏妃的好手艺,当年也是因着一手好茶艺入了泰康帝的眼。
敏妃在煮茶的时候眯着眼神圣的好像下凡的圣女,殊不知她现在满心怒火,想着的都是怎么弄死太子东宫的那个小小昭训。
太子对云祥郡主的惩罚早就传满了京城,自然也有些风言风语传进了宫里,敏妃想象不到一个小小的昭训哪来的魅惑太子的能力,把太子迷得五迷三道,连兄妹之情都顾不上了。
虽然是太子殿下发的惩罚云祥郡主的旨意,可太子是一介储君,怎么会故意的下了那么重的惩罚?一定是那昭训吹的枕边风,蒙蔽了太子。
你裴昭训一时得宠,惹你不得,那我就让你失了这宠爱!
“皇上,来尝尝这笋汤,臣妾亲自煲的。”敏妃娇艳的把笋汤递了过去,说是亲自煲的,也不过只是亲自挑了丫鬟去,不过敏妃不在乎,皇上也不在乎。
泰康帝极为敷衍的尝了一口那汤水,就放下了,喝了一口漱口茶,吐进了宫人奉着的碗里,又接过帕子,细心的擦了水渍,这才正视了一眼敏妃,冷不热的问了一句:
“嗯,好喝,爱妃近来可好?”
这句话在敏妃耳边听着,就和“你有屁快放”的性质是一样的。
宫里人人都知道,敏妃冠宠后宫,是最得当今陛下心意的宠妃,去哪都带着,夏日避暑游玩、冬日赏雪狩猎,就连外国使臣过来了,宫里除了掌管后宫的贵妃娘娘的位置,也要留个敏妃娘娘的位置。
这些都是真的,她确实得宠,可只有自己知道这其中的苦涩。
皇帝对她的宠都是给别人看的,她只不过好运在比别人顺眼了一点,家世也不那么有威胁。
第二十一章 太子赐婚
敏妃想,她到底还没有斗过杨贵妃,那个女人起码得了权力,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宠爱。
而这宠爱还是虚无的,皇帝去哪都要她陪着,时令佳节也有大把的好东西被运到如清宫,可皇帝对她只有理智的宠,一点情爱也没有!
她就像是个五颜六色的珐琅彩瓷瓶,别人看着是光鲜亮丽,其实都是虚的,皇帝在他这里一丝情分都没有,少有温存的时候,常常是现在这样,面无表情,深不可测。
敏妃本来还想着扭捏一会,可听到泰康帝不耐烦的话语,就切入正题,“回皇上的话,臣妾一切都好,”
然后又装作想起了什么一样,对皇帝说道:“对了皇上,前几日云祥还送进来一幅千里江山图,说是去年答应您的,这足足绣了一年,可终究是出来了。”
敏妃说着就看了一眼身旁的贴身宫女桃香,桃香就只会两个小丫环将那早就备好的修图搬了出来。
泰康帝看了那千里江山图,云祥的绣工是极好的,那屏风气势恢宏,很大程度上还原了千里江山图的气势。
“那丫头怎么送到你这了?怎么不亲自给朕送过来?”泰康帝摸着千里江山绣图,不解道。
这句话正中敏妃的下怀,用绣帕捂着嘴揶揄道:“臣妾也问了一嘴,她母妃说云儿调皮,惹了太子哥哥,被罚着不能出门呢”
敏妃言语间都是调笑,丝毫不见听到太子罚旨时候那副狰狞面孔。
泰康帝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事朕略有耳闻,云儿这丫头着实淘气。”
话虽如此,太子其实早就一五一十的禀告了他,他还夸了太子做的好。
就连前几日允王来闹腾,他也直接让人打发走,狠狠的斥责了一番,这些丝毫不像他自己说的“略有耳闻”
泰康帝放下那绣图,看着敏妃:“毕竟承儿下了旨,太子的旨意,朕不会插手。”
一句话好像在唠家常,却是清清楚楚把泰康帝的立场说了出来。
“那是自然,做错了就该罚,臣妾觉得太子都罚轻了呢,”敏妃心中冷哼了一声,不出她所料,若说这宠爱,千百个敏妃在皇上心中都不及太子一根头发。
“哦?此话怎讲?”泰康帝挑眉。
敏妃转身给泰康帝捏了捏肩膀,继续说道:“皇上,你瞧,云儿她打小就被您在宫里惯着,哪里受得了别人的脾气?那裴昭训虽然只是个昭训,可到底是他太子哥哥房里的,不管怎么无礼顶撞,都不该替哥哥管教呢,她现在还小,气性就这么大,以后可……”
“一个昭训?也敢对堂堂郡主无礼?”泰康帝皱了眉头,承儿怎么会宠爱这等无礼的人。
“那昭训也是刚进宫,一个小姑娘乍得宠爱加身,难免会忘了身份,唉……云儿受点惩罚也是好的,她那性子以后可怎么办啊。”敏妃状似无意感叹了一番,言语间都是对云祥的感叹。
“那依你说,这小昭训该如何处置?”泰康帝饶有兴致的盯着敏妃。
泰康帝这么一说敏妃有些不知所措,该如何处置太子宫里的人轮得到她做主?这是不可能的。
敏妃极快的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没掉在泰康帝的言语陷阱里,她状似撒娇一般:“皇上您就别打趣臣妾了,太子殿下既是做出了惩那定是有根据的,臣妾一个深宫妇人懂什么?”
敏妃看了看皇上的表情,琢磨不出他的心意,只能硬着头皮道:“臣妾就是觉着吧,太子后宫里如今只有那昭训一人,若是不满她的侍候,又不好在太子妃前面私自纳进人,天天有这么个骄纵的人在面前,堂堂一国储君未免太过憋屈……”
泰康帝微微沉吟,敏妃像是得了鼓励,胆子大了起来,继续说道:“臣妾觉得,皇上您帮着给东宫再物色几个性子好的,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泰康帝听到这话就笑了起来,敏妃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起来。
“皆大欢喜啊皆大欢喜,好一个‘皆大欢喜’,”泰康帝话锋一转,满脸冷然,斥责道:
“你好大的胆子!”
敏妃听着这句话就咣当的跪了下去,一屋子宫人也齐刷刷跪下。
“皇上恕罪,臣妾罪该万死,不该妄议皇储,只是怕殿下不好意思说,才多嘴的,臣妾有罪……”
泰康帝冷哼一声,敏妃那些小心思在他眼底无处可藏,为了个云祥跟他在这绕了这么大圈子,他听着都烦了。
不过敏妃也算是跟他想到了一处,太子血气方刚,东宫只一人侍候确实有失妥当,当初挑了个位分最低的先进宫也是试试太子的喜好,若是这承微得了宠,那太子自是没什么问题的,以后往东宫塞人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若是昭训不得宠,他选的一干风流得意的男子也都备好了。
唉,想着自己为了儿子提心吊胆了好些年,如今终于可以放下心了,泰康帝又看了看敏妃,不禁觉得好笑,他要封赏东宫的那几人已经定下来了,旨意都写好了,她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来说上一嘴,阴差阳错下跟她抢了“关爱太子”的功劳。
“起来吧,看你也是好心,就照你说办,不过选谁你就别插手了。”敏妃看着泰康帝神色温和了不少,就颤颤微微的站了起身。
伴君如伴虎,说不定哪句话说错了命就没了,不过敏妃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这些盛宠就是在刀刃上行走,她敏妃也好,那裴昭训也罢,都是这个样子。
她得宠只是因为皇上恰好需要一个宠妃,所以她才可以冠宠后宫数十年,她不信那卑贱的裴昭训也能有她这般“好运”。
等着瞧吧,自古“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事多了去了,等你没了太子的宠爱,对付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敏妃恶毒的想。
敏妃就好像没发生刚才的风波一般,又开始笑着拉着泰康帝看那屏风,宫人们也相互试探般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相继低着头站起了身子。
敏妃第二日就听到了好消息。
皇帝圣旨,将通政使司参议林园之女赐为太子昭训,礼部员外郎于寰之女赐为太子奉仪。
因着最近太子殿下盛宠裴昭训传得沸沸扬扬,又为了宠妾禁足了云祥郡主,太子的后院一时得了京城百姓的重点关注,这仅仅一直之间,太子又要纳人进后院可就满城皆知。
上次还是因着赏灯宴,宫里头连着下了四道圣旨,可是这次竟是什么由头都没有,直接从御书房里快马加鞭就传到了林、于二府,皇上的意思可就有嚼头了。
毕竟前脚就发生了太子的宠妾“冲撞”了那个一直在京成立横行霸道的云祥郡主,太子的禁足旨意还没过几天,皇上就又给太子后院送了人。
这不很明显是敲打那个裴昭训吗?毕竟圣上对云祥的宠爱可是实打实的。
百姓议论纷纷,都说太子的宠爱不过是因为初尝男女之事,等有了新人,那宠爱自然就消散去了。
也有人说那裴昭训十分无辜,毕竟京城里谁不知道云祥郡主的大名?从小就是欺男霸女的主,多少人在知道太子殿下的那个旨意的时候高呼“太子殿下英明”?至于允王府也从来不管,想想允王那一家子,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与外面的喧嚣不同,追云阁今日格外的静。
裴知意醒了之后叫了声绿蚁,绿蚁呆呆的进来,也不说话,就在那站着,裴知意想着别是没睡醒,就又喊了两声,就见绿蚁如梦方醒一般跑出屋子,拿了洗漱的盆子进来侍候。
可绿蚁神色依旧讷讷的,裴知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又贴了贴自己的。
裴知意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热啊?
不是身子不舒服,那又是怎么了?向来爱说话的绿蚁如今这模样可不多见。
难道是看了哪个话本子,里面的小姐和穷秀才没能修成正果?还是像她一样,一直看不到话本子的下册?
就这样,裴知意胡思乱想着,只觉得头皮一疼,就见给她梳头的绿蚁把一枚耳坠子插在她的发簪上,那发簪怎么也挂不住一个耳坠子呀,不小心就扯到了她的头皮。
裴知意没有怪罪的意思,哭笑不得的提醒着:“绿蚁啊,你这丫头倒是好好看着我的耳朵长在哪里?”
绿蚁道了罪,好不容易梳完头发,就开始穿衣服。
穿衣服的时候倒是没发生什么事,可裴知意换完衣服站在镜子面前才发现,穿的是蓝色轻纱料子,裙子是月白色,那一双小巧的绣鞋却是艳红色。
裴知意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从柜子里取了一双搭配的蓝色绣着荷花的鞋穿上,掰过来绿蚁的肩膀问道:
“绿蚁啊,你说实话,是家里遇到了难处吗?”
“啊?没……没有……”绿蚁一双眼睛不敢看裴知意,只是低了头,一副心虚的模样。
裴知意不解:“那你是怎么回事?把耳坠子往头上插,月白的裙子给我取了一双红色的绣鞋……”
裴知意还没说完,就见绿蚁跪在地上,眼里像是有泪水,“主子,奴婢有罪,奴婢罪该万死”说着就跪在地上磕头,可把裴知意吓坏了。
“绿蚁,你可有什么瞒着我?只要你跟我据实以告,我不会怪你的。”
裴知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绿蚁还在那里磕头,不肯说话,竟然是哭了出来,可把裴知意心疼坏了。
她又着急又害怕,就怕绿蚁遇到什么难事想不开,又不敢太过逼问,只能说““那你先下去吧,叫红泥进来。”
绿蚁谢了恩就跑出去了,裴知意想着红泥和绿蚁要好,红泥心细又稳重,绿蚁有什么事红泥不会不管,稍微放下了心,就等着红泥进来好好问问。
她先是看了看头发,绿蚁虽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手艺还在,配上她一头乌黑水亮的秀发,好看极了。
她又给自己搭了几个首饰,换了一对和衣服相配的耳坠子,过了半天,还不见红泥进来,她有些不放心,就想着出来看看。
掀了红珊瑚镀金的帘子走到正厅,还不见那两个小丫头,裴知意走到门口听到了说话声,原来两个小丫头刻意去了门外,她刚想问话,就听那两人说:
“怎么办啊,万一我没忍住就糟了!主子还叫你进去侍候呢,你可注意点,别被发现了。”
“你以为我像你?就知道你不行,我进去好了,主子现在肯定起疑心了。”
“那怎么办呀?主子会不会问你!你可把嘴闭严实了!”
“我肯定比你强,可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瞒着主子……”红泥略显惆怅的声音响起,裴知意这才搞明白,她还以为是绿蚁家里出事了,合着是这两个小丫头有事瞒着自己?
裴知意轻咳一声,推开了正厅的门:“行了,不用想法子瞒着我了,还当我是主子就赶紧说吧。”
裴知意这人最讨厌有人瞒着她事情,但其实打心里疼这两个小丫头,早就当成了家人一般,她想着,要是她们惹出了什么事,她一定拼死护着!
“啊主子!”红泥和欢喜本就心虚,被主子发现了之后根本不知道怎么办,裴知意还说了那种重话,两个小丫头的脸一下子刷白。
“快点说吧,不管你们惹了多大的祸事,我都不会怪罪你们的。”裴知意冷着一张小脸,无形中竟然和太子生气的时候有点像。
“主子……”绿蚁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了,红泥眼眶也红了,她们对视一眼,只觉得这么好的主子哪里找,到现在还以为是她们有难处、要帮她们摆平事情。
相对比之下,更显得自己瞒着主子没有良心了。
绿蚁已经哭得不成声,红泥在一旁想了一下,主子早晚会知道的。
于是红泥说道:“主子,今早皇上赐婚,东宫又要有一个昭训和一个奉仪了。”
裴知意听到了红泥的话呆住了一瞬间,忽然就笑着安慰红泥和绿蚁:“多大点事啊,不久是殿下马上要纳妃了吗,东宫本来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好啦,别哭了”
说着就转身进了屋子,进屋的一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林家女儿
红泥见裴知意进屋了,和绿蚁对视了一眼就赶紧跟进去。
“主子,是奴婢的不好,奴婢再不瞒你了……”红泥一脸担忧。
裴知意擦掉了眼泪,自己哭着算什么事呢?过几日就是东宫大喜了。
“叫喜儿取了膳吧,别丧着脸,”裴知意缓和好自己的情绪,推着打了一下红泥,红泥给绿蚁使了个眼神,让她好好安慰主子,便出去找了喜儿。
“唉,你倒是还有心,日日照看这海棠。”
红泥出了厢房,到了院子里,就见着喜儿在照顾那棵海棠。
这海棠还是裴知意特意求着殿下找人移栽过来的,前些天受话本的影响,官家小姐和才子在海棠树下定情,裴知意就喜欢上了海棠树,红泥还记着,太子殿下给主子栽了这棵海棠树的时候,主子一脸欢喜的拉着太子殿下的手,说着以后要和他一起乘凉。
原先她以为主子年纪小,不懂那些情情爱爱,没想到太子殿下的魅力,真真的是没有人能抗拒的了。
喜儿浇完了水,就拿着一把大剪子给这海棠修剪枝叶,他特地找了宫里的老师傅问了,这宽叶海棠勤加修剪,等长起来了定是醉人美景。喜儿一边剪着海棠枝叶一边问:“主子,咋样了?”
红泥叹了一口气,说道:“差点就又哭了,绿蚁在里头哄着呢,”红泥怜爱的擦去叶子上的水珠,“太子殿下赏了这棵海棠的时候,主子还跟太子殿下说,等花开了就和殿下一起赏花呢。”
喜儿倒是不以为意,“现在也好,来了两个身份地位都和主子差不多的,主子也好提前适应,等到那太子妃、良娣进了宫……”喜儿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压低了声音:“你见哪个正妻待见宠妾的!”
红泥只顾着眼前的事,还没想到这一茬,顿时大惊,“这可怎么办啊!主子还小,哪里会工于心计?”
喜儿沉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呢?“这心里的病,还得主子自己挺过去,你看就算是宫里,皇上宠爱敏妃娘娘,不也依旧源源不断地往宫里送人?现在咱们能做的只有尽心侍候主子和殿下,我一个太监说不上什么话,你和绿蚁天天在主子跟前,可要好生照看着……”
红泥和喜儿对视了一眼,他们年纪不大,却都是在宫里头长大的老人了,不像绿意那般天真,都深深的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太子殿下纳了几个妾,而是要让主子抓住殿下的心,在比主子位分更高的那几位进宫之前。
在宫里,真正说到底有权利的就两个人,皇上和太子。其他人管他什么宫女太监、皇后宠妃的,都不过是这两人的一句话罢了。
“东宫的主子到底是只有太子,主子现在得宠,有了这豪气的追云阁和大把赏赐,但等新人进了宫,得不得宠和还得另说——不过这都不是我门该想的,我们也帮不上主子,这都得主子自己争,我们能做的就是更好的侍候主子,让她省去这些琐事。
喜儿和红泥说了不少话,但都是点到为止,看了看天色,喜儿急忙放下手中的剪子:“什么时候了,哎呦我该取膳了!”
红泥也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说这话就把正事忘了,主子刚刚遣我出来就是让你取膳的,你快去着吧。”
说完就帮喜儿拾了那大剪子,一边催促着喜儿去取膳食。喜儿擦了擦手就去取膳了,临走还不忘嘱咐红泥,别忘了刚才说的话。
红泥一边应着,一边在心里感叹,她原以为喜儿就是个机灵点的太监,没想到竟是个聪明有见识的,主子身边跟了这样的人,定能避了不少坏事。
红泥赞赏于喜儿的眼界和心计,又想着,喜儿这番心气,能否甘心就侍候个小昭训?对主子能不能忠心?屋外头两人一番交谈,好像拉近了关系,比往日更交心,屋里气氛却是惨淡。
绿蚁小心翼翼的站在主子身后,看了主子报着个花瓶,那花瓶还是殿下赏的,裴知意就拔出了那花瓶上的花,来来回回颠了顺序。她哪里会插花?不过是再想别的罢了。
绿蚁在裴知意身后,看主子插花,想抖个机灵奉承几句,可看到那花被主子蹂躏的惨不忍睹,哪里敢睁眼说瞎话?一向讨人欢喜的绿蚁竟然是不敢说话了,生生怕那句话刺激到主子。
“绿蚁啊,那新来的昭训叫什么?姓林的那个。”
绿蚁瞧着主子终于跟自己问话了,绞尽脑汁的想着,可她哪里知道?皇上的旨意也都是听来的,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主子,绿蚁……也不知……”绿蚁迟疑地说着,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不过也是个官家小姐,听他们说,家里好像是通政使司的,不高也不低,母家人还是书香门第,出落得挺好的一个小姐。”
裴知意一听是通政使司,一颗侥幸的心也没了,通政使司参里的小姐,要是记得不错的话,姓林的只有一家!
裴知意一张小脸顿时苦大仇深,真是天有不幸风云,她在闺房里的时候,不爱和那些官家小姐玩,一个个板着脸抿着嘴巴规矩极多,但也经常被大伯母带着去那些夫人们办的宴上,当时温南伯府还没没落,家里上上下下都和和睦睦,也不缺银钱,京城里的夫人们见了她和歌儿都夸赞出落得好,那些小姐们也愿意放下规矩和她玩。
可就唯独那林家女儿,偏偏和她过不去,每次见了面就引经据典、伶牙利嘴的把她一通嘲讽羞辱,她说又说不过,那林家女儿勾的她动起手,被妇人们发现了还颠倒是非,恶人先告状,每每都让大伯母罚了自己,娘亲听说了气不过,两家关系也慢慢的淡了起来。
大哥出事那阵子,家里都瞒着她,不过她也听说那通政使司偏心平南候府,也有林家一份力气。她可从来没得罪过那林家小姐,偏偏是她总挑拨事。
“主子,你和那林小姐可有故交?”
绿蚁想着,宫里要是有没进宫时交情好的,那可是不多见的情谊。
裴知意冷笑一声:“故交?我们确实有故交,不过是那种恨不得绕道三千里的故交!”
裴知意要气死了,怎么会是她呢?说完还不忘补充“那人从小就招人烦,见了我的面总像吃了火药一般,每每都要冷嘲热讽,我又说她不过,吃了个嘴笨的闷亏。”
绿蚁听裴知意这么说,对那未来的林昭训没什么好印象,自家主子的性格她清楚的很,根本不是爱挑事端的人。红泥进屋的时候,见主子没有先前那么悲伤稍微放下了心,又见绿蚁神色不对,疑惑道:“绿蚁,这是谁招你了?”
绿蚁把刚才裴知意的话当着裴知意的面添油加醋了一番,红泥听了心中一阵反感,这林家小姐怕是有什么癔症?不过她不想徒惹主子生气,正好膳食摆完了,就岔开了话题:“主子,来用膳吧。”
裴知意斜着眼睛打量着饭菜,没有胃口,于是摆了摆手:“你两拿出去和喜儿他们分了吧,一想到那个人阴魂不散,哪有胃口了呀!”
绿蚁还想说什么,红泥给了个颜色,主子说是因为那未来的林昭训,可哪能连饭都不吃?她向来看得开,那林小姐都烦了十多年,也不见得哪顿没吃饭。
想必是还在为太子殿下伤心难过。
红泥还想劝着裴知意好歹喝口汤,就见喜儿叩了门,挑了帘子进来:“主子,清河公公传话来,说太子殿下马上到了。”裴知意猛地抬头,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缓把头低下,屋里沉默了一下,裴知意耍着小性子:“我才不见他!”说完就一溜烟跑进里屋,红泥瞧着架势竟是上了塌,蒙起被子躲起来了。
屋里留下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喜儿看着桌上的饭菜,主子一动也没动,心里来了主意。吩咐红泥道:“桌上的等殿下来了再撤,主子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该见的早晚会见,咱们就去外头候着,别让殿下说我们做奴才的失了礼数”红泥和绿蚁对视一眼,也只能这么办了。
赵承基刚下完朝,一身厚重的正服捂着出了一身汗,黏在身上难受的很,见追云阁的奴才们在外面候着也没多想,免了礼就进了屋子。
一进屋仿佛有一股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循着凉意看去,竟是在屋里边边角角都放上了几个铁桶,那桶外头结了冰碴子,这倒是有点心思。红泥和绿蚁跟了进来,看着桌上满满的饭菜没有丝毫用过的痕迹,踌躇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撤下去,宫里头尤其是太子东宫,铺张浪费是死罪。
就在这时,赵承基也看到了那分毫未动的饭菜:“裴昭训还没用膳食?人呢?”绿蚁的手哆哆嗦嗦指向了里屋,红泥施了一礼:“回殿下,主子还在里头……”
赵承基只是以为裴知意懒着床不起,心里有几分不悦,觉得她越发没了规矩,就吩咐道:“下次等你们主子起了再取膳,既然她不吃,这一桌子你们就分了吧。”
红泥和绿蚁第二次得了太子的赏饭,却没有多开心,忧心忡忡的领了旨意,把那些膳食收回到食盒里。赵承基提脚就往里屋走去,见了裴知意,一眼就见到她在装睡。
“醒了怎么不去用膳呢?吃食都摆好了,宫里一向主张节俭,莫要铺张。”
裴知意一看被发现了,也没挣扎,就掀开被子,坐起来,淡淡道:“臣妾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竟然是连礼都不行!不过赵承基也不在乎这些,皱着眉头:“问你话呢,为什么不用膳?我看你也没睡,今日的菜色都不错,哪里不合你口味?”
赵承基以为是裴知意吃腻了那些平日吃的,或是嫌了不够好,想说教她,不禁口气严厉了一些。
裴知意听着这语气就生起了闷气,你看看,马上就要纳了新人进宫,也不像以前那般对她一口一个意儿,人还没进宫呢,怕是心都要飞过去了吧?也不说做个解释……
裴知意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酸胀肿涩,没了往常见到太子殿下的甜蜜感觉。她就觉得太子殿下不似往常那般对自己了,想想宫里头的风言风语,说她不过是给殿下开窍用的,哪里是真的放在心上?
赵承基见她不出声,以为是真的嫌弃菜色不够丰盛,“你怎能这般铺张浪费?我宠着你竟是把你惯成这样奢靡!”裴知意一听眼泪就下来了:“你听过我说什么了吗?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样子?到了我这就是奢靡、不懂规矩、不识文墨?”裴知意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太子殿下却一再误解她,以为是真真嫌弃她了,想找个由头换了新宠去。
她越想越气,见着赵承基就满腹委屈于是便抬脚:“我不跟你讲话了!”
赵承基一头雾水,太子被折了面子,语气大怒:“谁给你的权力在我面前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裴知意哭着就往出跑,太子殿下顿时就知道话说错了,一把将她捞了过来,语气软了下来,说道:“意儿乖,是本宫不好,本宫不该说重话,你也不听话,好好用膳就是了,不用膳饿着肚子怎么办?”
赵承基一顿话碎碎叨叨,根本不像个太子殿下,不过能怎么办呢,把自己心爱的小姑娘吓唬哭了就得虹呗。
“你听话点,本宫就不凶你。”
不料这句话直接插在裴知意心上,裴知意推开赵承基,生气道:“我没有不听话,可是就算我这么乖,你还是要纳了新人”
赵承基顿时无言,这娶亲是父皇下的旨,他根本不知道,今天他还想着问问有没有转圜之地,不料皇上斩钉截铁的说,旨意已经宣了。
第二十三章 不生气了
本来就一肚子气,想着宫里这人应该还不知道,想是过来铺垫一番再亲口告诉她,不想已经先知道了,还和自己闹脾气。
真是反了她了!
赵承基心里又喜又怒,高兴的是这小人竟然这么在意自己,生气的是为了个区区昭训、奉仪就和自己闹小性子,以后可怎么办?
他这些日子的宠爱和赏赐本俩就是为了安她的心,在宫里她位分不够,只有不那么宠才能保护她,但又怕她想的多,只能不断地宠爱她。裴知意这番话伤了他的心,赵承基只觉得的这段时间的恩宠、爱宠还不够吗?
到底怎样才能让她看清自己的心?
赵承基觉得自己的心意都裴知意踩在脚下,还不断说自己不够爱她,不由得怒火中烧:“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信不过本宫?你真是一点的德行礼仪都没有!本宫是太子,将来会有很多人和你一起侍候本宫,这是不可避免的,你若每每都要绝食闹腾一番,不如趁早自己了断!”
裴知意哭出声来。“那你滚啊!臣妾自行了断,不脏殿下的眼!追云阁也早早的给你空出来,让林昭训李昭训统统进来!”
裴知意已经失了理智,口不择言,当这番话说出来,两人都愣了愣,后悔自己说错了话。裴知意还是在哭,赵承基怕在自己穿的刺激下真做出什么傻事,就想出去透透气,让裴知意冷静一下,自己也冷静一下,今天真是被她气坏了!
赵承基一把就掀了个瓶子,抬腿就走:“哼,你敢?你这命是本宫的,敢伤了分毫你就是罪过!”
裴知意见他这么说吓坏了,赵承基的散发出的威严是她从没见过的,或许这才是太子殿下,以前无论生气还是怎样都是宠着她,今日这一遭,殿下定是不会再来追云阁了。
她其实不是那么想的,只是一时气急了说了重话,她不想让赵承基误会她。心里还没想好怎么办,自己的双腿和双手已将冲了出去。赵承基感受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冲过来抱住自己,心里的气已经消了一半,不过他身为太子还没有人这么顶撞过他,于是冷哼了一声:“放开!”
“才不要呢!”裴知意在他身后哭着:“我被气昏了头,说了重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想着让你只喜欢我,不要喜欢别人,我就是善妒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裴知意的哭腔说出来的话让人极为难过,赵承基感受着身后的衣襟湿乎乎的,不由得软了口气:“你啊,我可拿你怎么办。”
裴知意还在哭,没听到这句话,以为太子殿下还在生气,就又坚定的说道:“殿下,我不会放手的,除非你不要我了。”
周围慎行殿的一众宫人们和追云阁的都听得明明白白,先是太子发了火,后是裴昭训说自己善妒,两人拉拉扯扯,裴昭训的规矩早就没了。
不过没有一个宫人敢抬头,先前听到里面有动静的时候,大家早就齐刷刷的跪下了,这个时候一个眼神都不能有,主子跟裴昭训生气,又心疼人家,不能把人家怎么样,但是迁怒个小奴才是事还是常有的。
赵承基听着裴知意那番话只觉得好笑,分明是她先挑起了这场事,最后还像个受害者一样委委屈屈的说什么善妒,让人心疼极了。裴知意得不到回应,以为赵承基还在生气,慢慢寒了心,终究要变成这样吗?
只听赵承基怒道:“狗奴才听什么呢?赶紧滚!”
外头那些奴才们像是得了大赦一样都跑了出去,清河走在最后,贴心的把门关上了。
赵承基这才柔和了一张脸,或过身来把裴知意好好安慰了一番,看着满脸泪痕的裴知意,心头责怪自己,跟一个小丫头置什么气呢,自己比他大了四五岁,本就该更包容她一些,今日这番闹气,只能是伤了和气。
“莫哭,本宫瞧着心疼,眼睛哭肿了还得一阵子干涩。”赵承基抚着裴知意后背安慰道。
“那你不要出去”裴知意呜呜的抽噎,摇着赵承基的袖子,那样子像极了一只怕被抛弃的小奶狗。
赵承基对着裴知意的额头轻轻一吻,说道:“我不走,我刚话说得重了些,都是被你气的,我还没哭你先哭上了。眼睛肿得像个核桃似的。”
裴知意不好意思的往殿下怀里靠拢了一下,说道:“殿下不走就好,哭成个核桃都乐意。”
赵承基笑了,抱起裴知意到了床上,一阵温声细语,过了半晌见裴知意不吭声,低头看去,竟是睡了过去。
赵承基见了裴知意这番可怜模样,心中钝钝的痛了起来,今日他生气,气的不是裴知意说的什么善妒,气的是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气的自己为什么是太子,身为太子,很多事不能只看自己,要从国家的利益出发,就比如娶妻这件事。
他生下来三个月父皇就决定培养他成为一个好太子,她也确实不负众望成了个很好的太子,但是就因为是好太子,所以不能违背父皇的旨意,也不能按着自己的喜好胡来。
等将来太子妃入宫的时候,还有那些良娣良媛,他都得按着日子去“雨露均沾”,甚至他都不能在那之前和心爱的她拥有一个孩子。
这些苦衷他不能和裴知意说,但又希望她懂,自己从遇见她开始,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有点矛盾、进退两难的人。
赵承基抱着裴知意,这个大燕绝代无双的太子殿下,竟然微微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爱她,却不能只宠她。
父皇压根没跟自己商量,就直接把那昭训和奉仪纳入了宫,不到一个月就会进宫,到了那时,他的意儿可怎么办啊。
那边清河领着一众奴才被赶出了屋子,也不知道屋里面什么吩咐,大太阳晒得他们也不敢走,追云阁丫鬟们看着公公们受罪也不安,就带着喜儿和顺子收拾了一下隔壁没人住的厢房,请了那些攻共们进去候着。
屋里一时半会没了动静,清河拿不准主意,就出来候在那门口,喜儿红泥他们也在那等着,一时无话。
天上太阳正晒着,一股北风吹了过来,转眼间就乌云密布,大风刮着地上都起了土旋。
喜儿见了天色不好,许是要泄了暴雨,但这小海棠刚栽了几天,一场暴雨没准就直接压死了,想着主子和太子刚才又吵了一架,喜儿提心吊胆,生怕那海棠死了,这寓意太不吉祥了!
于是喜儿赶紧去库房,拿了几条红泥和绿蚁编筐的竹子条,三下两下就着绳子把那海棠固定上了,又找了把奴才们用的伞,插在海棠上面,用来遮雨。
清河没见过谁给海棠遮雨呢,就过去看了个热闹,“喜儿公公,这是干什么呢?”
喜儿惊了一下,宫里头上位叫下面的人都是直接叫着名字,像昭训叫他就直接叫喜儿,只有带着尊重或者平辈之间才在名字后头加个“公公”呢。
清河公公以前可都是直接叫喜儿的,今儿叫了他喜儿公公,凭白长了一个辈分。
宫里头的太监们也是和女官一样有官职的,但那仅次于六局二十四司的,他们这些近侍太监们,没什么等级制度,平常都是跟着主子的辈分,两个近侍遇见了,谁主子位分低谁行礼,清河那大总管的名头,不过是在东宫比较特殊而已。
如今大总管叫了自己一声公公,不仅是叫给自己听的,后屋那群太监们耳朵灵着呢,以后不管是办事还是打听消息,清河手下的太监们都会给他面子,太子东宫的六房多少也能有三分薄面。
喜儿受宠若惊,愈发有礼的说道:“回清河公公的话,小子看天色暗下来,猜着会有大雨,就提早把这海棠保护了起来,不然大风大雨来了,小子没看住,主子就该伤心了。”
清河暗暗点头,这喜儿不错,没被自己一声公公叫的没了规矩,这追云阁可真是让他大开眼界,追云阁众人的第地位在他新理论无形中高了一大截。
“你是个有心的,昭训的了你可省下不少心。”
这海棠是他送来的,当时裴昭训开心坏了,就赶忙拉着殿下的手说着要许愿,殿下的宠溺他都看在眼里。
“奴才不就是给主子省心的么?奴才能得了这样好的主子,自是要更加卖力的侍候了。”
喜儿一番话听在清河耳中,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境遇,这番话更是悦耳了三分。
看喜儿望着屋里满脸的愁容,清河好心开口道:
“你确实跟了个好主子,等着吧,你们主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就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喜儿心知肚明,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只在不言中。
清河跟着殿下好些年头,裴昭训进宫的这段日子也都基本上是他在殿下身边侍候,殿下的变化他能看出来,裴昭训今日这番举动,若是和好如初,接下来那两位进宫可就不会有太多好日子,安慰好裴昭训,太子殿下定不会平白招惹那两位,除了刚进宫那夜,恐怕再难见到殿下。
但这荣宠一旦到了独宠的地步,将来入了宫那几位可不见得能容她,这就是清河那句“有没有这个福气”的意思。
若是到了那时,裴知意的福气完全就看着殿下是否宠她,一旦失了宠就再无转圜。
若是依旧得宠,却没有到能升位的宠,那就是死路一条……
喜儿想着清河的话,连太子近侍都这么说,那太子殿下对主子定是上了心的,以后他定要好好侍奉主子,替主子消灾解难。
清远又和喜儿聊了一些海棠树的养护,就听屋里叫了人,就赶紧进去侍候。
裴知意是饿醒的,想着睡醒之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睁开眼睛就看到赵承基坐在床边。
“醒了?”赵承基见人睁开眼睛问道。
裴知意悄悄看着太子,赵承基面无表情,金黄色朝服就放在衣架上,地上还有那瓷瓶的碎片,一切都告诉她那不是一场梦。
裴知意想着就一阵羞愧,自己被怒气和委屈冲了脑子,那些盘旋在她心底的话就那么直直的说了出来,还让太子“滚出去”,不禁一阵后怕。
这宫里、这天下,寸土分毫都是太子殿下家里的呀!
裴知意脑袋里一片浆糊,愈发觉得自己没了规矩,太子殿下什么都没做错,还受了自己的一肚子气。
“没睡够?”赵承基看着把自己窝在被子里的裴知意,皱了眉头。
“没有!臣妾只是……”裴知意看了看周围,一眼看到自己衣裙,皱皱巴巴还好像沾上了泪水,就灵机一动,不假思索的说道:
“臣妾脏了衣裙!需更衣……”她想着让绿蚁进来,或者红泥也行,一个人对着殿下实在是太过无措。
“哦?等着我给你换?”赵承基说着就从柜子里挑拣了一套鹅黄色的衣裙,连带着一双娇俏的鹅黄绣鞋。
“不不不!臣妾自己换就好了,哪敢劳烦殿下!”说着裴知意就一把夺了衣裙,把床上的帐子放了下来,悉悉索索的解开了衣裙。
一阵无话,换完衣裳的裴知意发现少了一条带子,应该是压在这件衣裳底下没注意,只好硬着头皮,在床幔中露出了一颗小脑袋,一脸幽怨:
“殿下,还缺一条黄色衣带……”
赵承基挑了挑眉头,也没说什么,就去衣柜里找了那条衣带出来,裴知意伸出一只手接过,就在那带子马上要到裴知意手上时,赵承基笑了。
赵承基笑着收回了手:“怎么?睡一觉谁傻了?上午不是让我滚出去吗?现在又是你的殿下了?”
话语间充满冷笑和嘲讽,裴知意竟然听出了三分委屈。
“殿下,您别生气了,是臣妾不好,臣妾惹了殿下生气,臣妾最坏了…”
裴知意一阵脸红,不敢正视赵承基,上午那些话打死她都不会说第二遍,看着殿下的意思,这些话可都是记着呢……
裴知意缓缓抬头,摸不准太子的意思,只见赵承基走过来,拉开了床帐,裴知意的衣服穿的差不多了,只是最外面的裙子没有那条带子,被她披在身上,衣冠不整。
赵承基把裴知意抱了起来,拿着那条带子,竟是要亲自给她穿戴!
第二十四章 留香阁
裴知意脸红着不知道怎么办,她也不敢乱动,犹豫半天说道:
“那,殿下,您不生我的气了吗”
赵承基挑了挑眉,生气?我生气还给你换衣服?
不过这话他是不会说的,裴知意也像是感觉到赵承基的怒气消散了许多,就大但是的搂住了赵承基的脖子。
“我就知道殿下不会和臣妾生气的!”
赵承基把那条裙带绕在裴知意胸前,系了个勉强合格的结,裴知意一下子楼在他脖子上,他的胳膊顿了顿,终于还是把人搂了过来。
“意儿,我是太子,身在皇家,很多事我没办法决定,但那不是我的意思,你能够理解我吗?”赵承基叹了一口气,用平等的方式和裴知意说话。
裴知意懵懵懂懂,他是太子,但也是她最喜欢的人呀!到底怎么算理解?不哭不闹就可以了吗?但那不是真实的她呀!
裴知意好多话没有说出来,因为今天的风波看样子好不容易要平息了,裴知意有预感,这话说出去一定又会让赵承基生气的。
裴知意不情不愿的说道:“好。”其实内心多有挣扎。
赵承基看了一眼就知道她有多不情愿,心里一软,没关系,来日方长,他们有一辈子纠缠下去的时间。
裴知意终究是没忍住,大但的抓住了赵承基的手,问道:“殿下,您最喜欢意儿吗?”
赵承基回握住她的手,“我最喜欢意儿了。”
裴知意也不管真假,在这短暂的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时间里,就在此时此刻,她认定这句话是真的,就够了。
就像他说的,太子的后院自有他自己的考量,而且必定不会只有她一人。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赵承基说的那些她都理解的,温南伯府不在朝廷里做事,但他大伯一直在为入仕做准备,她的眼界不至于像市井破落户家的女儿一般小。
可她就是突然之间变得很自私,一想到他的温柔、那份属于她的特权,还会被分给别人,裴知意的心里就像被钝刀子割肉一样抽抽的疼。
这就是话本子里说的喜欢吗?那可真真的是要了人的命。
裴知意突然就理解了话本子上的那些肝肠寸断,竟然不是编出来的,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种情感,而今那情感走出了话本子,走进了她裴知意的心里。
她是没办法独独占有赵承基的,就算没有和她一起选进宫的太子妃,甚至就算她大逆不道肖想自己成了太子妃,她依旧没有办法独占赵承基,因为他不仅仅是个弱冠之年的普通男人。
他还是太子,他属于泰康皇帝和整个大燕。
在认识她十多年前就已经是了。
裴知意突然觉得话本子甚至有些索然无味,有些东西不清不楚还没见过的时候是最美好的,一旦那些情情爱爱到了真真的人身上,看着就再也不美好了。
裴知意不知不觉之间又在流眼泪,她一边哭一边小声说道:“太疼了,太疼了。”
赵承基问道:“哪里疼?”
裴知意摇了摇头就不再说话,她全身上下都好好的,只有心里疼。
赵承基心里也不好受,他能知道裴知意的情绪,但是裴知意不能说出来,他也不能。
他低下头,充满虔诚的吻了下去,这一吻带有着安抚意味,吻得深了,裴知意被亲得七荤八素,眼里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了,好像世界都只剩下赵承基一人。
裴知意嘴角被吻出了银丝,赵承基本来只想浅浅一吻,后来也是吻出了情欲。
“怎么又哭了?”赵承基看裴知意呆呆的,怜爱的问道。
“不希望殿下是殿下,想让您只爱我,又怕别人说我小气。”裴知意梦呓一般就把脑袋里得想法倒了出去。
赵承基一下子就听懂了。因为这也是他想过的。
“意儿,我欢喜你,想见你笑,你一哭我就心里疼。”
“我不能违背父皇的旨意,但我可以管住自己的心,我的心里就你一个。”
赵承基目光真挚,把与裴知意相握的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裴知意见到太子和往日不同,认真又严肃的眼神取悦了她,心里好受了不少,于是抹了一下眼泪,撒娇说:“要进宫的那些女子都是才貌双全、礼仪极好的,太子殿下怎么会喜欢我这样一个‘不通文墨’的人呢?”
“哼,你的书画是本宫亲自教的,谁还敢说你不通文墨?不过你那一手好字可真是让人见之难忘!你无礼,也是本宫惯的,谁敢嚼舌根子?”赵承基好笑又好气的说道。
“臣妾只要在您心里是,与众不同的,那边好了。”说完裴知意就亲昵的钻到赵承基怀里去,不见半点扭捏。
“不同?确实没见过哪个太子昭训指着太子的脑袋让她滚。”
赵承基见到人已经好了,像往常一样,就放下了心。
不到半日,两人就和好了,好像这场闹剧从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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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京城里又要添了两件喜事。
追云阁,裴知意正在聚精会神的看话本子,过了一会,又听到了那阵讨人厌的喧闹声。
那喧闹声是从离追云阁不远的留香阁传来的,说起来也是好巧不巧,那裴知意的死对头林昭训就分在了这个院子,贵妃娘娘打下了旨之后就开始派人收拾这个院子,打那时开始,这追云阁就不消停了。
“绿蚁!那留香阁还有完没完了!”裴知意把话本子一扔,满脸不悦。
绿蚁循声进来,一听这话就满脸无奈,主子自从知道那留香阁旁边就是林昭训,吃东西都不香了,每天一听到留香阁那边有人,就满是不乐意。
“你听听,你听听!这些人也真是烦人,都半个月了怎么还收拾?要收拾个储秀宫出来吗?”裴知意一脸不乐意,嘴巴气的鼓鼓。
绿蚁仔细了听,那声音也没有自家主子说的那么吵,于是没理她,只说道:“那主子,我出去问问。”
说罢就出了追云阁,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掀开帘子对裴知意说道:
“主子,打听清楚了,之前是把闲置的屋子打扫干净,所以闲了几天,明儿是林昭训进宫的好日子,贵妃娘娘遣了几个女官过来,要收拾卧房,贴了双喜字儿呢。”
裴知意接过绿蚁都过来的一个果子,狠狠的咬了一口,那样子让绿蚁觉得,见到那个林昭训没准主子就能生吃了她一样。
不过看着自家主子那张甜美可人的脸,就算做了在凶狠的表情都不会显得狰狞。
“主子,你大可不必生气,就算那林昭训进了宫,你是比她之前进的宫,又得宠爱,他也该叫你一声姐姐,况且你还有殿下给你撑腰,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裴知意咬牙切齿,只要是看到林昭训她就烦,小时候都快被她欺负怕了,但是这也没办法说,还能跟绿蚁明明白白的说:你主子我就是被她欺负怕了?
“唉……”裴知意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绿蚁,摇了摇头,绿蚁一脸莫名:
“主子?可是我说错话了?”
裴知意撇撇嘴,不是你说错话,是主子我怕说错话呀!
“嗯…没有,你,你出去看看喜儿回没回,我可等得急了!”
绿蚁一脸疑惑:“喜儿?喜儿他干嘛去了?”
闻言,裴知意一扫刚刚的郁闷,窃喜道:“自然是拿冰粥去!趁红泥不在,多吃一碗!”
绿蚁本来还以为是什么惊天的秘密,结果不过是一碗冰粥,当下惊奇于主子的没心没肺,急道:
“主子!明儿就是那裴昭训进宫的日子!你不得好好准备准备吗!”
比如好好商讨一下穿什么,能够艳压新来的那两个,让他们见识见识谁才是宫里得宠的人!
裴知意一脸惊奇:“又不是我进宫,有什么好准备的?绿蚁你倒是想得多!”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大门被推开的声音,裴知意赶紧摆摆手:“快去快去!看看是不是喜儿回来了,可不能让红泥知道……”
见绿蚁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加了一句:“你如今倒是大胆!我的话都不听了?还想不想要份例了?”
绿蚁一听到份例腿脚就动了,谁跟银子有仇呢?自从知道她最喜攒着银子,主子就隔三岔五用银子要挟她,“红泥姐姐说这冰吃多了真的对身子不好…..”
绿蚁嘟囔着这句话就走到了外面,给裴知意取了她心心念念的冰粥。
第二日,裴知意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只见从宫外一直延绵到旁边的留香阁,都红毯铺满,树上、宫门山都挂上大红色丝绸,无一不在对宫里人宣告,接下来要发生的喜事。
裴知意看着那留香阁若有所思:
“不说除了那林昭训还有位奉仪吗?住在哪?总不能也祝咱们隔壁吧!”
红泥笑了笑,指着南边,“那边的一个没多大的小院子,应是叫渠荷院。”
裴知意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是哪,听红泥描述的应该是比较远,在整个东宫比较南的方向,要知道东宫的嫔妃宫院都是围着太子殿下的慎行殿建的,裴知意他们的追云阁离慎行殿还好,不远也不近。
“怎能离着慎行殿那么远?这宫里算上我才三个女眷……也不至于真么偏颇吧?”
红泥解释道:“宫里头院子都是按着位分分的,除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院子是合承规制建的,一砖一瓦、大小朝向都有说法,其他妃嫔大小都是没什么讲究的,不过是分院子的时候按着位分,位分越高自然就离着殿下寝宫近一点,位分低就远一点。
裴知意似懂非懂,就又听着红泥说道:“别看咱们追云阁不大,却也是昭训位分里最好的一间屋子,”
裴知意点点头,红泥说的是不错的,追云阁朝南的,院子里太阳很足,屋里又通透明亮,景色也不错,大大小小的屋子也足。
红泥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悄悄说:“别看那什么留香阁就在咱们旁边,那采光被前头承馨轩挡住了!”
裴知意听到这话嘴角就翘起来了。
“所以说那奉仪的院子,也是符了奉仪规矩最好的一间了?”
“是了,听说宫里头离慎行殿越远的小楼阁,院子都越大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红泥点了点头,却见他们主子没有接她话,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海棠树,那还不能称作是“树”,充其量就是小树苗而已。
红泥心下了然,这是想着殿下呢。
红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主子,于情于理主子都不该这般伤神,这时进宫之日就该做好准备的。
“主子,殿下身边的广潭公公来了。”喜儿在外面通报,裴知意赶忙让他进来。
广潭公公是殿下身边的近侍,虽然不如清河公公那般得殿下宠信,也是在宫里数一数二的,与清河公公差不多,都是东宫的总管。
广潭也是殿下的八十八名近侍中的一位,官位却是在清河之下,自然很是不平衡,清河的时间多用来侍奉殿下,总管东宫的事宜也不能面面俱到,就让广潭钻了空子,大大小小的事有时就越过清河,清河也不屑和这么个东西计较。
于是宫里隐隐分了两派,清河公公这边的,和广潭公公这边的。
因着清河跟着太子常常来裴知意这边,对她手底下的喜儿、红泥都还算照顾,追云阁这边就跟清河熟悉一些,但也从没有亏待过广潭公公,哪次来了也是给了很多赏钱的。
可这是追云阁的想法,广潭可不是这么认为。
当初圣旨下来之后,他可是废了好大的周章,将精力花在了未来的太子妃那边,花银子去宫外打听了好多喜好,给太子妃的宫里好一阵置办,就想着讨了太子妃的心意。
至于那个什么昭训?
正常情况下,在宫里,太子昭训的位分还没他一个总管的高呢。
这是广潭当时的想法,他根本没注意着什么裴昭训李昭训的,一心只想讨好未来的太子妃。
等他听说太子殿下盛宠裴昭训的时候,早就晚了——那时候正好是大把宫人讨好裴知意的时候,他想着送点心意进去,却是已经淹没在茫茫人里了。
第二十五章 杏花春满
太子殿下每每往追云阁赏东西时,清河和他身边围着的小太监都会得到一笔不少的赏赐,这裴昭训地位不高却得宠,手气还大的很,侍候过她的宫人门都说追云阁大气。
清河和那群太监里里外外自是赚了很多银子的,这对常年节俭、不见喜事的东宫来说,可是不常见的。
广潭也是个穿紫红花衣的大太监,和那些青衣、蓝衣的小太监自然是不一样,可他这些年为了“总管”东宫给殿下做出点成绩,上下打点也是花了不少银钱,听说着追云阁的大度,不能说不羡慕。
可他也不会做主动上门巴结的“下贱”事,他是谁?他可是太子身边仅次于清河那个贱人的大太监!
抱着这样的心思,广潭进了追云阁。
这追云阁他不少没来过,只不过来的少,但每次都好像比上一次来更华丽一些。
“见过裴昭训。”广潭淡淡的行了一个礼,规矩的挑不出错,可总让人感觉有三分漫不经心。
“嗯,起来吧。”裴知意坐在主位上,随手拿过一旁绿蚁端过来的茶水。
“殿下有什么旨意吗?”
“殿下吩咐奴才过来告诉裴昭训,今儿个要来追云阁用午膳。”广潭冷漠的说着,一方面又为殿下抱不平。
殿下今儿个好日子,还推了和宗亲们的午膳过来跟她用膳,分明是来安慰的。
这裴昭训什么地位?陛下下旨的那日,他可是听说追云阁好一阵子不安生,他找人打听,都是支支吾吾,那时候殿下也在,想必是跟殿下闹小性子。
就这么个不知礼仪还善妒的臭丫头,她也配?
这么热的天,他广潭进来,也不说赏个茶水?这追云阁也未免太不会做人。
但是好在殿下又要有新的昭训,还有奉仪,两个都是知礼仪的小姐,殿下见了定要厌了这裴昭训。
思及此,广潭又加上了一句:“晚上有林昭训、于奉仪两位主子进宫,还望昭训好生侍候着。”
绿蚁一下子变了脸色,红泥扬起来的嘴角也慢慢变平,眼角都在偷偷瞟着裴知意,就怕她当场发作。
裴知意抽动了一下嘴角冷笑一声:“广潭公公对追云阁倒是操心的很。”
然后摁了摁太阳穴:“不知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追云阁倒是急着清清灰。”
言下之意就是没事快滚。
广潭眉头一皱,这裴知意也忒不知好歹,果真如谣传那般,受了殿下的宠爱就得意忘形,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教养!就一辈子当个昭训吧!
裴知意见广潭不说话,就说道:“广潭公公还有事吗?哦对了,红泥,快去给公公包一两银子,这大老远的劳驾公公来,真是对不住呢。”
按理说这赏银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也不会大大方方就把“赏银”说出来,话音刚落,广潭就变了脸色,哪还敢真等着赏钱?于是马上请了个安,愤愤然走了。
他广潭公公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在东宫除了清河,那个不得安安分分给他面子?
这个裴昭训,真是不知好歹!
广潭从追云阁走了出去,喜儿在外头看他神情不对,赶紧跑了进来:
“主子,怎么了?我瞧着广潭公公带着气性走的?”
绿蚁在旁边好不乐意的说道:
“谁敢给他气受啊?刚刚竟是生生往咱们主子心上扎呢!”
说完又突然捂了嘴巴,悄悄看了一下裴知意,见裴知意面色没什么变化才
安下心。
裴知意顺着她的话说道:“咱们追云阁也没得罪他啊?一来就冷着一张脸,就差把讨厌我写在脸上了!”
喜儿迟疑道:“那广潭也是殿下身边的大太监,怎么能对主子有坏心呢……咱们贸然得罪他虽说不好,但也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
红泥咋一旁插话:“主子说的没错,那广潭以前来的态度也是高高在上的,好像是瞧不起我们一样……”
裴知意一挥手打断了这几个人的猜测:“好了,不要管他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哪能让谁谁都喜欢?”
止住了话头,裴知意略微思索,“喜儿,去司膳房让姜公公做点下酒菜,红泥去库房给我取一坛杏花春。”
红泥看了看裴知意,欲言又止,今儿是东宫的“好日子”,却不是主子的好日子,难不成要借酒消愁?
红泥看了看自家主子不容置疑的样子,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去库房挑着酒。
赵承基到了之后,就见菜都摆好了,裴知意在一旁端着一壶酒一脸笑意,“殿下,我从库房里发现了一壶上好的杏花春,今儿是有福了。”
赵承基看着裴知意的笑脸,心里可不觉得是什么福气。
裴知意往常是从不喝酒的,今儿让宫人都退了下去,给自己亲自布菜斟酒,平时都恨不得自己喂她的人,怎得这么殷勤?
“怎么想起喝酒了?”赵承基接过裴知意递过来的酒杯,问道。
“自然是因为,喝酒高兴呀!”裴知意在赵承基来之前就喝了几口,没想到这酒后劲这么足,裴知意已是微微发昏,说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赵承基看着那酒杯,是和田玉支撑的,杯壁里面薄薄一层不至于让酒水洒出来,外面是镂空的大朵牡丹。
这套茶杯一共四只,二龙戏珠、百鸟朝凤、宫廷牡丹、芙蓉仙鹤。
他把百鸟朝凤那只留下了,剩下三个都给了她。
赵承基扬起酒杯,一饮而尽,杏花春和宫外那种市井杏花陈酿不一样,是宫里特制的,一饮而尽更多的是杏花酒香,入喉温润,不辣不涩,还有一丝丝甜味,宫里这些女眷们都是极喜欢的。
但是因为注重口感,杏花春后劲太大了,不过宫里没人在意。
赵承基饮了一杯的时间,裴知意好像壮胆一般,又给自己灌了两杯。
“殿下……”裴知意双颊连着眼尾,眼里潋滟水光,抓住了赵承基拿着酒杯的那只衣袖。
“殿下,我不一样了,我变成话本里那样的女子了……”
赵承基先是微微一凝眉,话本子?随即听到裴知意的话,不由得笑起来:
“话本子?你变成了天上来的仙女儿?”
“不!殿下,我变了!我真的变了!”裴知意好像清醒,又好像吃醉了,她是清醒的,但是想说的话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到嘴巴上的时候,就变了。
裴知意有点羞涩,随即又灌了自己一杯酒,书上说,酒能壮胆。
她一手搭在了赵承基的袖子上,赵承基用那只胳膊扶着她,她另一只手竟大胆的一把抓住了赵承基的衣领,坚定地说:
“殿下!我变的不一样了……”
随即眼里好像要溢出泪水,“我变得不是我了,开心的时候脑袋里是你,生气的时候脑袋里也是你,开始胡思乱想,怕你讨厌我。”
“我没看过多少书,但是话本子上的女儿家也是这样的,她们的一颗心好像是依托在别人心上,说这是喜欢,是爱慕。”
“殿下,我爱慕你,我心悦你,我欢喜你,我……”
赵承基没想到这番话就在裴知意满身酒气倒在她怀里的时候说出口,裴知意说着说着已经睡了过去,静静的依偎在赵承继怀里,面若桃花。
那日争吵之后他其实是伤了心的,也知道她难过了,可他伤心的是以为裴知意是拈酸吃醋,对他没有喜欢。
没想到她喜欢他。
裴知意说的那番话赵承基最是理解,因为那也是自己对她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的血液沸腾起来,心里被她占满,整个人激动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意儿,醒醒,你还想说什么,本宫都听着。”
赵承基想让裴知意把话说完,可裴知意早就梦里会周公去了,哪还管他什么太子?
赵承基不依,摇晃着裴知意的肩膀,“意儿,意儿?”
裴知意一个巴掌甩过来,打在了赵承基的胸口上,赵承基微微笑:
“本宫恕你无罪,快清醒点,意儿?”
赵承基把头贴在裴知意耳边,轻轻呼喊。
“啊…...呀……”裴知意梦呓着,不知道梦里看见了什么,翻了个身,竟是理也不理他,小脸红扑扑,打起了香酣。
那样子像极了偷喝香油的小香猪。
赵承基失笑,跟一只小猪计较什么呢?
他今日得了那句话,就很满意了。
赵承基一抬袖子,把裴知意整个人抱了起来,裴知意骨架小,还没长开的样子,轻的很。
小心翼翼的把裴知意放在了床上,脱去鞋袜,又轻轻拆了她的束发,把那些尖锐的劳什子珠钗都摘下来,熟悉的扔到妆台上,又把她的外衣脱了下来。
裴知意对那些衣裳极为爱护,睡醒之后要是看到衣裙上有了褶子,肯定又会皱起小脸,独独生自己的闷气。
赵承基把裴知意收拾好,叫了两个丫鬟进来收拾,才心思沉重出了追云阁的门。
也许对她而言,醉了更是一种解脱吧。
在今夜只有喝醉了,睡过去,就不用面对难挨的“好日子”。
赵承基何尝不想醉了呢,今晚吃醉了,浑浑噩噩过一夜,明早再清醒,那时候他们依旧只有彼此。
东宫的酒席不如上次多,上次好歹是殿下第一次大喜,各方都得给个面子,虽说是个昭训,但各家的话事人或者宗族姻亲也去了十来桌。
而今不过又是昭训之流,娘家也不过是五品官,五品在百姓眼里像是不能惹的存在,在这群世家贵族眼里,不过是个跑堂的。
毕竟每年京城下放到地方的五品官好几百人,地方爬上来的五品官也不胜其数,而能来东宫吃酒席的人,哪个家里没有几个世袭或者罔替的爵位?没有几个大姓家族的姻亲?
赵承基亲自照看各路世子和赵氏宗亲,每桌都是亲自去敬酒寒暄,头一次来的人只觉得太子殿下太亲切了,而有过上次东宫吃酒经验的人暗暗觉得不对劲。
上次酒席的时候,太子不说是冷着脸,也可以说是毫无感情,虽不至于失礼,可也没有这么热络。
难道这次进宫的有太子喜欢的?难怪皇上直接下了旨,都没经过贵妃的手。
这群不了解太子的人胡乱猜测,哪知事实和他们猜的恰恰相反。
“啧啧,太子今日这酒水喝了多少了?敬酒一桌三杯倒罢了,他怎么开始挨个寒暄上了?”一紫衣男子用折扇拄着头,白皙的脸上充满疑惑,一双大眼睛狭长又微微下垂,显得极为无辜。
他脑袋微微一摇,事出反常必有妖,煞有介事的用折扇推了推旁边的蓝衣男子:
“喂喂,赵秉衡,我和你说话呢!”
紫衣男子身边的蓝衣男子,也就是他口中的赵秉衡,正是当今允王世子,那个生母亡故当月,父王就娶了个大肚子继室的小可怜。
赵秉衡不知可否,把那上好的折扇从肩膀上推走,拿起酒杯闻了闻,刚要喝进嘴里,胳膊就被身边人恶意推了一下,差点就洒了一身。】
“赵容礼,你有完没完!”赵秉恒皱着眉头,被喝斥的赵容礼哈哈大笑,一脸得意,丝毫不顾那仿佛能杀了人一般的目光,在旁人眼里像傻子一样,得意洋洋。
“你别跟我来这套,我才不怕你!”说着对赵秉衡做了个鬼脸,要是眼色能杀人,他赵容礼自小在太子赵承基和允王世子赵秉衡的“照顾”下,早活不到现在了。
赵秉衡叹了口气,这人就像狗皮膏药,你越不理他越来劲,只好施舍了他一个眼神:“怎么了?”
赵容礼来了劲:“你说这殿下是不是终于开窍了?往常死守着规矩,死活不跟我进那烟柳之地,现在……”赵容礼眼神玩味,不怀好意。
赵秉衡弹出一指,警告到:“你要是敢带他进那种地方,皇伯父不说,我第一个收拾你。”
不怪他小题大做,这赵容礼说到做到,从小三人里数他最是风流,加之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和那女子都自愧不如的皮相,没有哪个女儿家面对他不脸红。
赵容礼比赵承基小两岁,可府里早就姬妾成群,京城里提起风流二字,都会先想到这位赵氏小殿下。
而允王世子就恰恰相反,容貌虽说俊朗,可性子却是阴冷霸道,跟赵容礼两个极端
赵容礼在允王世子那里讨了个无趣,眼波流转,就对着赵承基遥遥喊道:“太子殿下,您不能厚此薄彼呀,这里一桌子世子等你敬酒呢!”
酒席上微微静了一下,看到是赵容礼在大吵大叫又觉得见怪不怪,这三人打小就要好,赵容礼那小子会说话开始就无师自通,每每宗亲宴会,都会对着夫人们花言巧语,给了他好些糖块吃。
赵承基看是自己的好友,就端起酒杯过去,赵容礼抬起酒杯,和他遥遥相望:
“殿下大喜的日子,小弟就祝你少喝点,洞房里还有佳人候着呢!”
说着旁边年轻的宗亲们也跟着起哄,“世子,一杯够吗?再来一杯呀!”
赵容礼假意斥责:“胡闹!殿下今日纳入美妾,还是一双佳人,我要是让殿下吃醉了酒,好事不就变坏事了吗?”
说完流出那种懂得自懂的笑意,风流,又不下流。
屋里欢声笑语,气氛到了高潮,太子该敬的酒都敬完了,礼数到位了,赵容礼这桌又一直拉着说话。
天色渐晚,酒席上的宗亲们在得了两位世子的允准后就知趣的告退。
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赵秉衡夺过赵承基的酒杯,赵承基看出容礼他们是在为自己解围,也没说什么,三人就为这这张酒桌沉默的坐着。
最后还是清河在一边,指使着太监们收拾残局,另一边算着时辰,桌上的三人一个比一个定力足,没人先说话。
赵秉衡和赵容礼都看出赵承基今天不对劲,也不问,就等着赵承基自己坦白。
赵承基不理他们,就静静的坐着,盯着那酒杯,那酒杯是普通的银质九龙杯,只有天子可以用,他是未来的天子,也可以用。
他仔细端详着酒杯,总觉得那花纹不对,应该是镂空的牡丹,那质地也不对,应该是和田白玉的。
三人沉默不语,最后还是清河硬着头皮过去了,这时辰实在是拖到不能拖,那昭训的屋子都有侍寝局的记录着呢。
“殿下,时辰到了,拖不得了,林昭训还等着呢……”
清河开了口,赵承基也是有分寸的,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裴知意。
裴知意给他倒酒。
裴知意小猫一样拉着他的袖子叫殿下。
裴知意躺在他怀里,醉醺醺的说欢喜他。
今日这场酒席,他看着兴高采烈,但其实一点也不想去那什么林昭训宫里。
可他不能不去,就像他不能不娶。
一个小小昭训还不能下了父皇的面子,可是会让那两位新人脸上无光。
以后都是要在宫里待上一辈子的,进宫第一夜太子就没宠幸,那风言风语也是能毁了人的。
还会有人说意儿善妒、专宠,这传出去也坏了她名声。
“走吧。”
安顿好宋两位世子的事宜,清河跟着主子抬脚离了屋子,外面灯火通明,宫人们都拎着大红灯笼,那灯光弯弯绕绕,通向林昭训在的留香阁。
第二十六章 快没知觉了
按着位分,林昭训是该在于奉仪之前承宠的,于奉仪那边且先不说,就说这林昭训的留香阁。
留香阁的丫头婆子们都在翘首以盼太子殿下的到来,哪知道左灯右等不见人来,派了太监去前厅问问,清河公公就一遍一遍的说殿下在吃酒。
前厅哪里还有宗亲们在吃酒?可苦了来问话的小太监,面对着留香阁一屋子殷切的人们,说也不成、不说也不成。
他最终还是按照清河公公的话答复了留香阁的人,留香阁的人稍微定了心,那尚寝局的又快坐不住了。
“这时辰马上就到了……”尚寝局的女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都是焦急。
尚寝局是侍候皇上的,专门给皇帝记录妃嫔们侍寝的情况,也不总来太子殿下这,只有宫里进来人了,才会派几个女官守着,记录初次侍寝的太子妃嫔。
宫里头规矩严不是说说,这侍寝时辰都是有讲究的,正当几个女官算着马上要过了的时辰的时候,前厅终于来人了。
是个半大的太监,穿着翠蓝色补丁衣服,一进院子就说太子殿下的步辇马上到了,留香阁众人都欣喜不已,赶紧进屋告诉林昭训。
赵承基沿着那蜿蜒曲折的灯火走着,夜里作为今日“主角”的留香阁无比耀眼,院子里能放灯笼的地方都点了灯笼,能摆喜烛的地方也都摆上了喜烛,整个院子没有宫殿华丽的感觉,在夜色的衬托下也多了几分蓬荜生辉。
反观旁边的追云阁,裴知意睡了的时候通常的不留灯的,那样她睡不安稳,追云阁上上下下能熄的等都熄了,不能熄的灯应该也是被两个心细手巧的丫头用帕子遮了去。
对比着隔壁院子灯火的热闹,那追云阁竟像是没住过人一样。
尽管赵承基无比确定那里有人,住的就是他心爱的女人,他刚把人哄睡,但还是想去看看。
不干什么,就说想去看看。
见着殿下在追云阁门口慢慢停了脚步,清河一下子就懂了殿下的心思。
殿下!这不行啊!您今儿要是去了追云阁,不光是林昭训完了,裴昭训也落不得好果子!
清河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怎么每回这种事都是自己做!
“咳咳,殿下,前面就是留香阁了。”
清河小心提点了一下赵承基,赵承基猛地回头,死死的盯着清河。
他宠着清河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人能猜到自己的心思,又恰到好处的不让自己越界——越过好太子那条界限。
而他从没有比现在还痛恨清河这股子清醒劲儿,他一瞬间气急了,说不清是气什么,总之这把无名之火都算在了清河头上。
清河倒是料到了主子不乐意,心里一阵长叹,就赶紧跪下请罪。
赵承基一瞬间清醒了,跟个奴才置什么气?抬脚就进了一旁的留香阁。
清河遥遥的看了一下两个院子,殿下总算进了留香阁,但愿今晚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唉!当个近侍真不容易!
赵承基进了留香阁,清河手底下的太监们训练有素的各司其职,守门口的守门口、勘验水的勘验水,总之这群人的工作就是保护着殿下的安全、给殿下无微不至的侍候。
进了留香阁院子,就见屋里走出来一抹身影,姿态极好,一身红色喜服衬得人极其美丽,林昭训给赵承基行了礼。
这礼数一看就是从小学的,跟裴昭训“半路出家”学来的不一样,举止从容,那礼数就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那声音犹如春水,娇媚不失温和。
赵承基皱着眉,看着人也没什么出挑的地方,那行礼的样子,看到动作就知道下一秒是什么,挑不出毛病,赵承基更不开心了。
“嗯,进去吧。”
那林昭训站了起来,眼神轻轻的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又像是害羞一般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都是宫里人教的手段。
赵承基却是根本没看到林昭训的小心思,一脚进了留香阁的正厅,这屋里不大不小,却是微微“简陋”,不过这简陋是相对于裴知意屋子的,赵承基在心里一阵评头顿足,就是不满意。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酒气,可他不想去掉,又想着初见裴知意的时候,自己也是有点无措的,那家伙没有眼力见,也不给自己递茶水。
他那时想着去去酒气,去前厅喝点茶水透透气,不料裴知意竟然先摔了跟头,又哭了起来,那爱哭的小性子后来也没改了,动不动就哭一哭。
赵承基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林昭训见太子笑了,胆子也大了些,就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
“殿下请用茶”
赵承基正回忆着和裴知意的初见,就被这声音打扰,回了神,赵承基接过那茶杯,突然就不想喝茶了,把那茶杯就放到了桌上。
一抬头,看了眼林昭训,眉眼狭长,标准的鹅蛋脸,确实是个标志的美人,父皇选的人确实是好的。
不过他这是后院,又不是收集美人的馆子!
林昭训看了太子殿下结果茶水也不用,一时间摸不准殿下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来:
“殿下,臣妾侍候您更衣。”
说着就要来帮着去衣服,赵承基微微点头,这林昭训还不错,是个会照顾人的,反观裴知意,帮他擦个脸都慢慢吞吞,有时偷偷省了一个帕子,有时也不按顺序来,简直是笨死啦,还以为他不知道,其实只不过是不跟她计较罢了。
赵承基想着快点结束吧,他还想看小意儿去,明早和她用膳,今儿不知道吃了酒会不会醒,夜里醒来哭不哭。
林昭训今儿沐浴焚香已经好几次,就服侍着太子殿下沐浴,赵承基一番梳洗,换了一件常服——这常服也是清河在慎行殿柜子里拿的,裴知意那里有一件同色的裙子。
赵承基随意坐在榻上,林昭训拿着一个果盘凑上去:
“殿下吃点果子,解解乏累。”
果子递上去的时候又用着那勾人的目光看着太子殿下,心想,殿下和传闻中一样英俊,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眼角眉梢有压不住的少年意气,一言一行流露出的又是一种经年上位者的威压,这就是他们大燕举世无双的太子殿下,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之一。
林昭训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花了大把银子往宫里打听,太子殿下真就和传闻中一样是个极其看重规矩的人,自己可不敢坏了规矩,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进退得当、有规矩有礼仪。
赵承基对果子没什么兴致,倒是裴知意爱吃,不过京城附近的果子就那几样,每次南方官驿专人送了果子来,他总要给裴知意留一份。
不过那果子因为路途遥远,大多是将熟未熟的时候摘了下来,放到箱子里,这样在路上才能不变质,于是有得果子送来的时候是夹生的。
裴知意每每吃了酸果子就一张脸整个都皱了起来,他只得放下手里的书或者折子,亲吻她以算安抚。
裴知意还会时不时打坏主意,吃到酸果子反而不声张,就一脸自然的过来要喂他吃,酸到他了之后一脸得逞,过后再满脸讨好的递给他个甜果子:
“殿下,这个甜,这个真的甜。”
赵承基捂着头叹了一口气,这怎么总是想着裴知意?自打进了这屋子,他脑子里一直都是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次撒娇。
“殿下,可是乏了?臣妾给您捏捏?”
赵承基合了眸,再度睁开时眼底一片冷静,他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后悔,他心里只有裴知意,但肩上是大燕百姓,有自己的责任。
林昭训是通政使司参议的女儿,是个才女,他同她谈了谈通政使司参议林园,又聊了诗词歌赋,问了问,这林昭训竟然还会对弈,赵承基兴致大起,叫人拿了棋盘,两人于洞房花烛下竟是对弈起来。
不过几个棋子,赵承基就看透了林昭训的祺力,果然如她所说,是“掠通”而已,赵承基大失所望,不过几个回合之间,棋盘上的黑子就被白子围得没了生路,黑子还能下的地方也所剩无几。
林昭训投子认输,“臣妾才疏学浅,自是比不过殿下的。”说完一阵娇羞。
赵承基索然无味,要是意儿……
这时清河又“不知好歹”的过来,俯身问道:“殿下,时辰已晚,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赵承基的手顿了顿,把手中玛瑙白棋扔回棋盒,叹了口气:
“确是不早,安置了吧”
宫人们把卧房收拾一遍,宫女摘了林昭训头上的金银首饰,一头秀发披散在她修长白皙的脖子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赵承基无动于衷,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昭训脸色红了起来,她难不成还得让殿下侍候?
遂一咬牙,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里衣的衣带也解了开,隐隐约约透出了里面那红色绣花的肚兜。
解开了自己的衣裳,林昭训连脖子都羞红了,毕竟是姑娘家,头一回做这事,林昭训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靠在了赵承基身上。
赵承基想着什么出了神,突然间一具带有香气的靠上来,把他吓了一跳,不着痕迹的往后靠了靠,林昭训没了依靠,自是直直的倒在了榻上。
“殿下……”林昭训倒在床上被褥间,一脸幽怨的叫了一声殿下,赵承基见到她都做到这份上,也不想难为她,就解了衣袍,一把把人抱起。
赵承基闭着眼,把头埋在林昭训的脖颈间,林昭训害羞的娇哼出声,可赵承基脑子里全是裴知意在她身下呜呜咽咽的样子,。
还有裴知意醉酒在他怀里:“殿下,我爱慕你,我心悦你,我欢喜你。”
裴知意!裴知意!怎么脑袋里全是她呢?
正当赵承基心中十分痛苦之时,屋外突然有一阵极小的喧闹,又过了一会,屋外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又从近到远,一看就是脚步声的主人在纠结,这时候也只有清河能在外面,赵承基试探一般问道:“谁?”
屋外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传来清河弱弱的声音:“殿下,是奴才。”
赵承基翻身坐起来,清河素来懂规矩,若没事定不会这般打扰,若有急事也不会如此踌躇,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
这宫里可能不那么重要,但唯独他在意的事情,可没几件。
林昭训看着殿下就这么起身,一脸迷茫。
清河还在外面纠结,只听屋里悉悉索索,赵承基三两下就把衣裳穿好,林昭训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赵承基向外面大喊:
“狗奴才,赶紧滚过来!”
清河听到殿下让自己进去,心中已经做好了决断,林昭训,对不住了。
清河一推门就进来了,林昭训没想到赵承基真的会让人进来,她已经是衣衫褪尽的样子,见有外人来,一声尖叫躲进了被子里。
清河只觉得眼前红的白的一闪而过,紧闭着眼睛,赵承基这才想起物理还有个没穿衣服的女人,手一扯就把那床帐放下。
“发生什么事了?”
赵承声音不慌不忙,言既却流露出一抹焦急,清河犹犹豫豫把身子背对床帐,面朝坐在椅子旁边的太子殿下,一看主子眼底的焦急,就知道自己今天是非说不可了。
“殿下,裴昭训突然发了病……”清河没忘了床上还有位昭训,就低声附在赵承基耳边说。
“怎么回事?什么病症?”赵承基眉头紧皱,这人早前还和自己饮酒,明明已经睡着了他才走,怎么发了病?
“回主子,奴才也不知,刚看到追云阁点了灯,丫鬟们闹出挺大的动静,就去问了一嘴,说裴昭训突然就头疼起来,一会说冷一会说热的,还说全身疼,那绿蚁丫头说她们主子,手脚冰凉,快没知觉了!”
赵承基听到这话,睚眦欲裂,耳朵都是清河在他耳边颤颤巍巍说的:快没知觉了!
第二十七章 麝香与杏花春
立刻披了件披风,快步走出了这间屋子。
“这是什么病?”赵承基边走边问。
“这…还不知道呢。”清河赶紧跟上主子。
赵承基听了这句话,
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清河,生气地说到:
“不知道?!没请太医吗?”
清河哭丧着一张脸说道:“没有,说是承微不想麻烦人,还说今儿个是殿下的好日子,她请太医会让人说闲话,再让殿下惦记着,可就罪过了。”
赵承基大步流星,几步就出了留香阁,一众丫鬟奴才不知所措。
清河像倒豆子一般,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末了还出卖了裴知意。
“裴主子不让我跟您说,奴才起先以为是伤寒,结果小半个时辰那边也没静下来,实在是不敢不说啊!”
赵承基感觉自己快要被气死了,心里又担忧又着急,不请太医?还不让告诉自己?怎得这么任性!
赵承基急得踢了清河一下,咆哮道:“还不快去请太医?等着我去请?!”
清河一溜烟就往前跑着,不见了踪影。
赵承基来到追云阁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动静能传到留香阁那边去了。
追云阁灯光通亮,一片喧噪,顺子往屋里拎水,因动作过大洒出来许多,绿蚁忙里忙外好像端了吃食,赵承基走进内室,红泥在用浸了水的帕子照顾裴知意,一边用哭腔劝说着:
“主子,红泥求您了,请太医吧,要不把金医女叫过来也行啊,不麻烦的……”
红泥说着就看到了赵承基,脸上登时有了喜气,仿佛殿下来主子就有救了一样。
赵承基从红泥手里接过裴知意,确实如清河所说,手脚冰凉,身上和脸上滚热,小脸青一块红一块,嘴唇却发白,牙齿打着冷战,发出哆嗦的声音。
裴知意像是感觉到有人来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额头上细密的汗浸湿了头发,发丝粘在她脸上——那是他今天中午的时候亲自帮她散的头发。
赵承基抱着裴知意,想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却不知怎么自己也打起了呼噜。
一瞬间,自责、恼悔夹杂着痛苦喷涌而出。
他心爱的女子疼成这副样子,却不敢告诉他,因为当时他在宠幸别的女人,这简直太讽刺了。
赵承基心疼裴知意,接过红泥的帕子给她擦汗,一边叫着“意儿,意儿”,一边轻轻的亲吻她的脸颊,鼻梁。
“意儿,不怕,本宫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裴知意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在唤她,那声音竟然像极了殿下。
“殿下…?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裴知意以为是出了幻觉,只听赵承基说:
“你生病了,我就来了。”
裴知意一阵委屈,病痛的折磨和心灵上的孤独让她哭了出来:
“呜呜呜,我肯定是太想见殿下了,都出了幻觉,殿下这会子在配那个林昭训,哪里能来看我呢?”
一提起林昭训,裴知意就更委屈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满腹心酸。
赵承基其实不太懂为什么裴知意这么在乎这些,他虽是太子,可也没有在姬妾上面的事高人一等,京城里普通人家都有三两姬妾,何况那些王公贵族?不说别人,就说容礼那小子,比自己还小了两岁,正妻没有着落,小妾已经纳了十几房。
而自己不过是两三个,裴知意就受不了了?按照常理,等他登基之后,还要纳一批老臣家的女儿,这是为了政治,笼络人心,也是拿捏住他们命脉的手段。
他有些不解,难道意儿从没看过三从四德之类的吗?难道家里不曾有姨娘?还是她的母亲就像她这般?
赵承基头一回在面对一件事的时候分不清是非对错。
“意儿,意儿”,赵承基还在呼唤裴知意,裴知意哭着哭着突然发现这不是梦,一下子意识回到脑袋里,惊喜道:“这不是梦?殿下!”
赵承基看到裴知意有了意识,稍微松了一口气,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突发疼痛,不告诉本宫?也不去请太医?裴知意,你胆子越来越肥了!”
裴知意听这话眼神一暗,低下了头。
“今儿是殿下的好日子,臣妾不敢叨扰,若是坏了殿下的好事,定要有人说我妒妇。”
“你是不敢?学乖了?还是跟我置气?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用自己的身体来赌气!”赵承基心里又气又急。
其实裴知意也不只是想赌气,之前那次两人闹别扭之后她也想过很多。
她是真的不敢去打扰留香阁,也怕有了新欢,自己去请人也不回来。
没想到他真的来了,带着看似严厉的斥责,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好。
“呃……”裴知意身上的疼痛难忍,没忍住轻哼一声。
“太医呢?怎么还不来?问问去。”赵承基大喊,喜儿领了命就跑出去问,赵承基手足无措,若是治国方略他可以侃侃而谈,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场景,他就不会了。
赵承基不忍心教训裴知意,就一边哄着她一边揉揉。
绿蚁和红泥对视一眼,皆是不知道着是好是坏。
今儿主子迷迷糊糊起来,就问是哪天,以为是熬过了一夜,没想到那时候前厅正热闹着,她们俩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怕说错话。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裴知意竟然直接倒在地上,嚷嚷着疼。
红泥第一想法是找太子殿下,找清河,请太医,可主子眼尖。一把就把她抓住,不让她找太医,更不要告诉殿下。
裴知意当时没想那么多,确实有赌气的成分,想着明天让太子内疚一下,可没想到这疼痛实在难忍,不一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多时,太医就来了,还是之前给裴昭训看腿的那个李太医。
李太医带着药箱,打开木头匣子,熟练的拿出自己那套看诊工具,把红绳一端叫给医女,医女走进床帐,将那铮铮的红丝线系在裴知意手上,那红线的另一端已经固定,李太医细细捏着那根有裴知意脉象的绳子,眉头微皱。
不一会儿,李太医眼中尤为不解:“太子殿下,从裴昭训脉象上看,是由于两味相克的药性冲撞,导致的经脉紊乱,这才会有昭训的这些症状。”
“但是呢,这种亮亮相克的一般出现在中毒者的脉象上,敢问昭训今日都吃了什么东西?”
红泥和绿蚁相互对照着,一一把裴知意今日的吃食报了上来,李太医边听边摇头,直到听见了绿蚁说:“哦对了!主子今日还吃了一些酒,是从库房里拿的杏花春。”
李太医恍然大悟,跟绿蚁问了一些症状,又细细思索了一番,才禀告了赵承基:
“殿下,昭训确是中毒,宫里头的杏花春太医院也有方子,那里头加了一种九明花,有香味,正常服用无毒无害,可一旦跟麝香放在一起,可就会相克。”
赵承基不解,“这麝香是从何而来?”
李太医恭敬回答:“殿下,裴主子用的如意丹就是加了麝香的。”
话音一处,在场几人面色都有些异样,红泥没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暗暗拽了一下绿蚁,绿蚁把头低的更深,用来掩盖自己眼底的惊讶之色。
赵承基面色难言,这件事又到了他头上。
不管是杏花春,还是如意丹,都是源于他,裴知意才会吃的。
赵承基看了看床上昏睡过去的裴知意,眼底慢慢的内疚和自责。
“以后你们主子不能用杏花春了,好好记下。”
这时李太医插了话:“殿下,日后在宫里头,昭训还是最好不要喝酒酿了,对身子总归是不好的。”
赵承基不解,把李太医请了出去,借一步说话,问道:“李太医,你实话相告,那如意丹对意儿的身子到底有没有害处?”
李太医沉默,是药三分毒,何况是关乎着女子有孕的药?但那如意丹真的有毒吗?这从何说来?
赵承基的心沉了下来,但面色不变,装作不经意一问:“那日后还能生吗?对怀孕有影响吗?”
“自然是没有影响,宫里的贵人们都用过这如意丹,停药之后也有怀了的......不过得好生将养着,昭训身子弱,等停了药之后,调理几个月,想来还是不难怀上的。”
怀上没什么影响,不过那孩子很容易掉,也是十分不好生。
不过那都是往后的事了,太子妃还没入宫,赵家自私艰难,起码两年这裴昭训都不会停药的,真有停药那一天,太子恐怕都不记得她是谁了。
不怪李太医自私、只顾眼前,他们这些宫里头的太医得人尊敬,但也不过是皇权手下的一种玩意,宫里头哪有真正的宠妃?
敏妃就说那“荣宠在身十多年”的敏妃,是荣宠在身,可只有他们这些资历较老的才知道内情,敏妃那身子早很多很多年前就不能有孩子了。
这盛宠无非是为了打压贵妃,打压贵妃无非是为了稳固太子根基,后宫多年无子,听上去是件天要亡国的事,殊不知,皇家里最忌讳的就是子嗣众多。
毕竟那高位只能容一人之身。
李太医看着太子一下子缓和的脸,心中叹息,皇家里是没有真正的宠的,那敏妃是用来打压贵妃的没错,但是皇上更看中的,是她那身后庞大的家族支撑。
允王妃、敏妃都是出自一家,她们家的女儿可不止嫁了两个皇家人。
太子如今看上去情深,也不过是初尝人事,皇家帝王种最是薄情,他们的情都给这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了。
单论那裴昭训,一个破落伯府出身,虽是嫡女,但可惜是二房,身上没有爵位,进宫以来也没传出过什么好事,太子妃没进府就开始争宠......
李太医用在宫里行医多年的经验看出来,裴昭训不一定能得宠到不用服的如意丹时候。
作为医者,他自然是有一颗仁心,但是他不是给平头百姓医病,而是给生杀予夺的皇家人医病,所以自然要谨小慎微的。
你问那些胆大妄为、不分场合直言相告的太医都哪去了?
早就被杀头了,多是被贵人们或贿赂或威逼,做一些阴私事,皇上发现,统统赐死。
也有些是被迁怒,通常是些爱说实话的愣头青,还有些就是医术太好,挡了别人的财路,同行栽赃陷害......
宫里头盘根错节,身在其中的太医院又能有多干净?
他李之拯要不是靠着这些年的谨小慎微,坟头草早就一茬又一茬喽。
赵承基不知道一个太医的感慨,他此时正坐在裴知意的床边,内心复杂。
李太医在宫里多年,早就学会了不该杏林中人学的满口官腔,从他的吞吞吐吐不敢言之中,他能猜到,那如意丹是对身体不好的。
之前他只是知道,太子妃进宫生下长子之前,他每次和别人行房之后,就要给她们赏这如意丹用来避子,但是他一直不知道是怎么起作用的,为什么要起个好名“如意丹”。
而今天李太医口中的麝香他是知道的,是堕胎用的。
知道其中有麝香,那这如意丹的药效从何而来就清楚了,行房之后若是没有怀上孩子,就皆大欢喜,若是有了孩子,那如意丹的作用就显了。
如意丹如意丹,只是如了他的意罢了。
赵承基握着裴知意的手,那手在李太医扎了针之后好了很多,赵承基今日第二次开始自责内疚,这些日子他只是觉得和意儿在一起很快乐,夜里也享受着二人融为一体的美妙。
但从没想过这些快乐的背后,需要他的意儿付出多大的代价。
他想以后要让意儿少些用那如意丹,但是终究没有底气让她再也不用那丹药。
他对意儿不是出场男女之事才有的宠爱,他根本不屑那些什么林昭训李奉仪的,在他心里,那些女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他的意儿独一无二。
在赵承基胡思乱想的时候,李太医开了个放方子,那上面的药追云阁都有,于是红泥就就近煎了药,药煎好了就送过来给裴知意用了。
李太医扎了针后,裴知意就稳定下来了,服了药之后,没一炷香的时间,竟是醒了过来。
第28章 无心争宠
见她醒来,一直候在旁边的绿蚁连忙上前服侍,喂着喝了一碗水的功夫也小声地将方才的事情讲了个七七八八。
裴知意听完,把手搭在了肚子上,神色有些复杂,不过这幅神情只出现了一瞬,便转而消失。
毕竟还能怀上孩子,不是大事。
比起这个,倒是一旁坐着的赵承基更让她感到困惑,只见这位本就阴晴不变的太子爷剑眉紧蹙,带着一丝寒意,让裴知意无端感到困扰。
她身子都好多了,小腹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即便那如意丹的药效出人意料,她也没有因为这个去跟赵承基耍性子。
莫不是他来得急,被自己的病情搅乱了和林昭训的好事?
“绿蚁先下去吧,我身子好多了,殿下今夜在留香阁歇息吗?”
裴知意满不在乎的搅着手中的背角,殊不知这个动作和绷紧的五官将她的真实意思完美的表达出来。赵承基好笑的看着她,和裴知意也相处了一段时间,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那点花花肠子。
“是啊,你今夜好好休息,本宫也有些倦了。”赵承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撩起衣角起身准备离开。
“这......”裴知意愣愣的看着赵承基的动作,见他已经走出老远,都快要出追云阁的房门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挡在了赵承基的面前。
“何事?”赵承基不解问道。
裴知意摇晃着身子,动作中带着一丝娇羞:“夜深了,林昭训肯定早早就歇息了,这时候过去肯定会吵醒她的,殿下还是不要去了。”
见裴知意羞臊的说完这句话,赵承基勾起嘴角,笑容中不自觉带上了宠溺。情人眼里出西施,瞧着裴知意也越发可人,再这样下去,赵承基可就要找位老师教教他如何宠人了。
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清河身子板正,暗里瞧着裴知意的这副模样,在心底哼笑了两声,能让殿下笑成这幅样子,不愧是裴昭训,如今这宫里头,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位,敢明着让殿下留在她这,还排挤新人。
“殿下不说话,可是答应了?”见赵承基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裴知意抱紧了赵承基的手臂,小心翼翼道:“可不许反悔。”
“本宫还什么都没说,全让你一个人说了。”赵承基刮了下裴知意的鼻子,笑着低声道:“都听你的。”
裴知意的脸上开了小花,一排圆润的白牙让她带着些傻气,也不顾四周还有下人在,撞向赵承基的胸膛,环住了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像小猫一样在他肩膀处画圈。
赵承基随着她的动作后退一步,长臂一揽,也环住那纤细的腰腹,此时的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裴知意笑了,绿蚁也跟着笑,她与裴知意同喜同忧,裴知意感到高兴,她就跟着高兴。
只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绿蚁笑得开心,可苦了一旁的红泥和喜儿,提心吊胆的听着裴昭训与太子悄悄话,流下了冷汗。
虽说裴知意是无意的,根本不可能想这么多,但是他们主子这么明目张胆的把殿下留在追云阁中,这不就是在给留香阁甩脸色看么!留香阁可还在办喜事呢!
二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日后主子和林昭训之间,可少不了明争暗斗了。
清河则是想到了更远的地方,暂且不表皇上和杨贵妃都十分关切这边的事情,裴昭训来这里不久,仇家倒是惹上了几个,若是露出什么马脚,敏妃一伙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落井下石的机会呢。
若是如裴昭训一开始的安排,不去传太医,或许消息外传的还会慢点,但殿下一来就让人传太医,太医院的那些人见到东宫的追云阁频频传唤,又怎么会坐得住呢。
等众人知道这事后,裴昭训在这宫里也就不好混了。宫里最忌讳明面上耍心机,私底下你怎么搞都行,只要别露出马脚,但若是事情一旦露馅,便是为众人所不齿的。什么心机重重,手段卑劣的评价,都会落到裴昭训的身上。
若是换了旁人,就算再不愿意,也会好声好气让殿下在留香阁过夜的,盛宠临幸虽重要,与其他人关系也是不可忽视的。
裴昭训做出了这样的事,日后若是被责罚斥骂,可不要哭啊。
下人们神色各异,肚子里的算盘打得飞快,谁也不愿意当第一个出声规劝的人,更不愿因破坏了二位主子之间如胶似漆的气氛而被责罚。
此处也没什么需要清河的地方了,他又环视了一圈追云阁,而后悄声叫来侍卫,让人去留香阁知会一声,告诉林昭训早些歇息,不用等太子了。
李太医给开的药已经煮好了,赵承基接过药碗,轻轻吹了吹,而后将勺子递到了裴知意的嘴边,直到看着裴知意将这碗苦汤药全部喝完,才安心就寝。
自打赵承基离开留香阁,林昭训便坐不住了,她将滑落至臂弯的衣服默默拉上,离开了大红色的床幔,赵承基走的太突然了,一句解释也没有,下人也都不在,让林昭训摸不到头脑。
忽而听得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似乎是在讨论追云阁那边的事情,林昭训轻轻蹙眉,似乎明白了殿下离开的缘由,只不过明白归明白,心底却是下意识的骗自己不是这个原因。
她没从家带什么人过来,管事安排了两个宫女侍奉她,林昭训想了一会,回忆起站在门口里这两人的名字。
苗条些的叫翠桃,圆润些的叫春杏。
“夜里凉,主子多穿些。”翠桃将方才从柜子里找到的大氅披在林昭训的肩上,暗中观察着林昭训的神色,毕竟才来伺候这位主子,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性子。
“难得有你这么个细心的人在。”林昭训裹紧衣物,轻轻笑了笑。
“主子过誉了,应该做的。”翠桃悬起的心放了下来,比方才自在不少。
第29章 看你表现
“方才殿下走得那么急,也没说缘由,你们可知道是为了什么?”林昭训有些焦急的看着翠桃,十分想知道殿下为什么才会离开的,心下的恼羞与愠怒被强行压下,林昭训面上淡然,但其实心里都闷的不行。
“这......殿下他,今夜留在追云阁,刚刚出去也没去别的地方,径直就往裴昭训去了。”翠桃有些迟疑,见林昭训坦然,也就大方都说出来了。裴昭训先她们主子来这这么久,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呢,以后让她们这张脸往哪放啊。古往今来都问问,哪有把新婚夜的主角抢去自己那的。
“裴昭训......裴知意。”林昭训把这个名字嚼了几遍,而后轻轻道出裴昭训的本名,面上虽冷淡,但若不是因为有人在场,林昭训定要摔打东西才能解恨,只恨自己摔打的不是裴知意本人。原本在家中的时候,她们二人就左右看不惯对方,如今一同成了太子的昭训后,居然还敢给自己使绊子,大好的日子让她自己一人过夜,传出去后要她怎么见人啊!
而且怎么可能传不出去!肯定全宫上下都知道了!
翠桃连忙宽慰道:“主子莫气,为着那人气坏了自己不合适,那追云阁不过是病了,有太医治着呢,殿下不会留太久的。”
这话说的在理,林昭训也同意,于是点了点头,坐在床边等着太子回来。
方才她与殿下只差临门一脚,衣服都脱了,虽说一直听闻裴知意受宠,但她现在毕竟入宫了,而且殿下方才的样子似乎也有那么些个意思,要是殿下没被叫走,现在说不定已经......
林昭训面颊染上一丝绯红,静静地等待着,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殿下过来。屋内的灯越发昏暗,待翠桃调整灯芯后,又亮了起来。
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太子也没有过来。
林昭训冷着脸,淡淡说道:“今日也不早了,都回去睡吧。”
春杏吞咽了下,紧张道:“再等等吧,主子,说不定一会消息就......”
“你还想等什么消息?殿下留宿追云阁的消息?”林昭训突然说道。
春杏喉咙一紧,想说的话都被咽了回去,林昭训的神情让她身子轻颤,紧紧咬着下唇,在懊恼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多说那一句话。
林昭训蹙着眉,红唇崩成了一条线,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眼神是春杏不曾见过的阴冷,春杏低着头不敢动,林昭训看着和善,但其实也是个有手段的主儿,日后定不要惹到她。
她们正要服侍林昭训就寝,只听得门外有太监来报,说太子让林昭训早些歇息,不用等他了。林昭训压下恼怒的心情,表面上不动声色,见翠桃春杏有些消沉,便让她们不用再服侍了。
林昭训将自己身上剩下几件衣服一一褪下,又换了身舒适些的里衣,一时之间怎么也睡不着。殿下现在对自己说不清是个什么样的感情,她还要努力让殿下对自己动心才行,并且绝不能饶过裴知意,若是能让殿下再也不想着追云阁和裴知意是最好的。
要是裴知意一生都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宫里,那该是何等的可怜凄惨。
东宫里又睡不着的人,也有醒得早的人,追云阁中,裴知意有些茫然的眨着眼睛,刚起床,头有些胀。天边才翻了鱼肚白,此时还是清晨,裴知意昨日睡着的时间长,若是今日再醒的晚,可就又要被念叨了。
虽说殿下现如今不一定会念叨她。
想起赵承基,裴知意面上有些热,嘴角止不住的勾起。自己一醒来就心心念的男人,正在自己身旁,被她如八爪鱼一般的抱着。不知是因为夏日的缘故,还是因为裴知意体热,赵承基的颈间覆着一层薄薄的细汗。
裴知意望着赵承基的脸,像是被浸在蜜罐里,昨夜殿下那般温柔,急匆匆的过来见她,可见殿下心里有她。
她来着少说也有个把月了,从刚来这里开始,便被赵承基娇惯着,她也知道有人觉得她被宠的无法无天,开始有些胡作非为,可她也不只是在被娇惯,她其实也有去娇惯着他。
这份情,说来不应该是有来有回,你来我往的么,这次你多些,下次我就多些,她可是最先送出一片真心的啊。
睡梦中的赵承基带上了一丝不常有的柔和,寻常人家与殿下同样岁数的公子少爷都是这幅模样,可殿下的还是与他们有些不同,要更为俊朗。
裴知意伸出手,指尖顺着赵承基的鼻梁轻轻滑下,划过嘴唇,到了下巴,又转而从额头上慢慢滑下,轻抚着眉毛眼睛。
“痒。”赵承基的五官轻轻耸动了下,裴知意的动作让赵承基醒了过来。
“殿下起的真早。”裴知意真诚道。
赵承基无端笑了笑,他为什么起得早,她还不知道么,小动作那么多,不想醒都难,明明是她起得更早。
“殿下,早上了,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在此吃过早饭,我让厨房给你做些好吃的?”裴知意期待的看着赵承基,问道。
赵承基对此不予置评,他故作玄虚的看着裴知意,似乎是想看她还会如何献殷勤。
“殿下?又睡了?殿下别不说话呀!”见赵承基不言语,裴知意急道。
“你急什么,若是逼得紧了,让本宫不快,事情可就要再考虑考虑了”
“殿下不是都答应我了么,还说都听......都听臣妾的。”
“昨夜确实听你的了,之后还要看你表现。”
裴知意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耍了,难受的在床上耸动的身体,天气炎热,衣服本来就少,这么一晃,原本就敞开的衣襟此时更是大开着,露出无限春色。
赵承基也不是柳下惠,脊背一酥,有些心痒难耐,深邃的目光投向裴知意的肩颈,逐渐向下......
见殿下没在看着自己,裴知意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惊呼出声,连忙将早已到腰腹的薄被拉到脖子处,将自己挡的严实。
第30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赵承基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脸上,趁着裴知意出神,便将人拽的更近,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意儿。”赵承基也进了被子,炙热的手掌在裴知意的身上游走。
“天才亮呢,殿下别这样。”裴知意按着他的手,但是比不过他的力道,没起到什么作用。
“本宫昨夜因你而让林昭训一人在留香阁,你不应该有点表示么。”见她反抗,赵承基低语道。
“今夜呢?”裴知意轻声问道。
“意儿如果表现得好,今夜也留下。”赵承基与裴知意抵着额头,同样轻声道。
裴知意的心里像是被塞了满满的东西,她歪头躺在赵承基的胸膛上,眼也不眨的望着他,一双杏仁眼中,好似含着千万星辰。
她仿佛被人拴住把柄,听话的很,任由赵承基随意摆弄。一想到殿下同意她了,心底便觉得高兴,再一想想方才的话,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甜蜜。
裴知意深刻明白,她不想要殿下有那么多的妻妾的想法是十分荒唐的,将来如何她不想管,但至少现在,她还颇有姿色的时候,要把赵承基的一个心收在自己身边。
至少在其他的妃子进来之前,让殿下只看着她。
床幔轻轻摇晃,床榻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不时还会传出裴知意同赵承基耳语的声音,带着些哭意,但听起来绝不像是受了委屈。
绿蚁的耳畔发红,昨天是她守夜,睡的轻,房间里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早在主子与殿下说悄悄话的时候就姓了过来。本想侍奉两位主子起床用膳,绿蚁的直觉却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不出她所料。俩人没聊多久,便又纠缠在一起,屋子里渐渐传出布料摩擦的声音。
绿蚁将自己紧缩在床上,尽力去忽视屋内含羞带臊的声音。
主子来这也有一个多月了,殿下常往这里来,绿蚁不禁感慨,不愧是主子,竟能让殿下如此喜欢。
就是苦了林昭训,应该是守了整夜,可惜殿下留在了追云阁,没过去,不过绿蚁也不会为她觉得可怜,只要是主子不喜欢的人,她都也厌烦。
待这一次床榻间的传情活动结束,赵承基合上衣衫,叫了宫人去打水,又与裴知意粘腻一番,才把人劝起床,已经快到早朝的时间了,待穿好衣物洗漱完毕后,便称心随意的离开了。
裴知意萎靡不振的往嘴里塞着点心,似乎有些抗拒。她睡的正香呢,赵承基非要她起床洗漱。
饭吗,晚点吃也不是不可以,裴知意打了个哈欠,幽幽道:“我与林昭训本来就不对付,现在她肯定更是不想见到我了,昨天是她来的第一天,殿下却是在我这过的夜。”
裴知意拨弄着菜盘中的点心,轻轻叹了口气。
喜儿轻轻撞了下红泥,而红泥回以一个无奈的表情。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会这样,不想看见都是轻的。
绿蚁平日是话多的,此时也一言不发。
裴知意望着他们,见他们就像是木桩子一样一句话也不说,不免有些气闷,嘀咕道:“我分明说过,不让你们告诉殿下我病了,你们胆子大了,连我的话也不听。”
“主子明鉴啊,昨夜是清河公公主动提起的,跟奴婢们没有......”绿蚁连忙解释。
“不许狡辩!他就算问了,你们不说,他不也是不知道么!”裴知意胡搅蛮缠道。
红泥和喜儿哑了声,不愧是主子,轻易就给出了他们做不到的方法。
绿蚁对此有些不服,辩驳道:“主子心里头乐呵着呢,事后却找奴婢们的错。”
这次是裴知意哑了声,看来他们的胆子是真的变大了,竟然埋怨她找他们的错。
“可我也不能让殿下回去啊,来都来了,这不是没办法嘛。再者说,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会让他离开呢。”
裴知意昨夜其实已经不抱有希望了,见到殿下的时候,惊喜的很,明明她都准备看淡这件事了,殿下的出现又让她的那些小心思死灰复燃。让殿下留在身边的办法出现了,她肯定要照办的。
红泥有些担心,言道:“主子说的都对,只不过宫中人多嘴杂,奴婢们怕主子被旁人嚼了舌根。”
“什么舌根?”
“就是,说主子你不知廉耻,背地里耍手段......”红泥有些踟蹰,但见裴知意十分坦然,对此毫不在意,便继续说道:“若是传开了,落得个不大好的名声,往后主子可就如履薄冰了,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我才不要和她们谈天说地,又不是朋友,就算我不争,她们也会和我争,我总不能落得个被动的局面。”裴知意嘟着嘴,嘀咕道:“而且,我们都是妾室,争夺殿下恩宠才是本职,把殿下大方让给别人?自有正房来做这事。”
红泥咬着嘴唇,不在说话,近些日裴昭训巧言舌辩的能耐大了不少,常常让他们哑口无言,明明知道主子是错的,可就是不知道怎么规劝。
四周又变回方才清净的样子,裴知意突出一口浊气,沉下心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她也知道,这样不好,毕竟若是落人口舌,可不是说不上话那么简单的,被排挤、被暗里使坏,都有可能。宫里但凡传了谁的谣言,基本上就等同于身败名裂。
但是她就是见不得殿下在林昭训那里过夜,见不得殿下去陪着别的女人。
她只想在太子妃来之前,静静度过这一段二人亲密相处的时间。
“对了,记得只会下去,晚上殿下要来,让膳房多准备些。”裴知意留下这句话后,便寻了话本去床上看,只留下红泥三人相互紧张。
这不是主子,这是他们祖宗,真就如此想要殿下的恩宠么。
见红泥对此十分担忧,许久未说话的喜儿宽慰道:“林昭训没那个能耐让殿下在她宫里过夜,怪不得咱们主子,殿下常来,咱们的脸上也跟着有光。”
第31章 林昭训在暗自思量
“若是......”红泥蹙眉,轻声道。
“没事,只要殿下心里头还能有主子,宫里头的那些流言蜚语就算不上什么,最重要的是,咱们得帮主子多操份心。”
喜儿晃了下头,示意着留香阁那边,绿蚁和红泥觉得他的话在理,于是笑着赞同附和,不知什么时候起,喜儿已经成了他们三个当中做决定的那个人。
宫里头消息传得快,昨晚上的事,第二天早晨便传遍了宫中各处,妃子管事宫女太监,都在小声议论。说的是留香阁新来的昭训没有能耐,昨夜太子殿下本来是在留香阁的,结果追云阁的裴昭训说是身子不舒服,让人把太子爷请到了自己院里,一晚上没出来。
一说追云阁的裴昭训手段卑劣,殿下居然也信她,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狸魅术,把太子殿下迷成这样。
二又说留香阁的林昭训本事不大,怕不是殿下一点都不喜欢,如若不然,哪有这种时候抛下她离开的。
不论如何,更多的人对此就是看个热闹,不管是追云阁还是留香阁,都是台上的戏子,打闹起来反倒更热闹,宫里常有这种事情发生,皇上如今头发都白了打扮,不还是有大把的人去争宠么。
宫里头枯燥得很,全凭着这点明争暗斗来解闷呢,比起为其可怜,看客更想看到的太子爷的那三位侍妾藏没藏着什么别的手段,抓紧露出来,大家也好有个谈资。
留香阁的林昭训起的也很早,今日有不少事情要做,可耽误不得。待梳洗完毕,林昭训喝了粥后,便命翠桃春杏把卧房好好整理一番,十分有书卷气。
昨夜就算是一场比拼,是她输了,但日后可不会大意,她要让自己由内而外做到完美无缺,让裴知意看看,她与恣意享乐的她是不同层次的人,她才是配得上殿下的那个。
裴知意?呵,提鞋都不配。
才将前厅也收拾好,只听得门外有宫人来报,广潭公公过来了,这位是殿下的近侍,怠慢不得,便连忙让人好生招待着广潭公公。
广潭也不多说废话,直接说明来意,殿下赏了几匹绢布、白玉首饰、一株珊瑚和其他的一些东西给林昭训。
“谢过殿下,三伏天炎热难耐,公公辛苦。”林昭训起身,只一个眼神便让翠桃明白了,她连忙走到屏风后边,忙活了一会,而后拿着一个紫檀木的锦盒走了出来,林昭训将这个压手的锦盒塞到了广潭的手里,面上的笑容十分得体。
本来广潭对这些昭训毫不在意,在殿下的近侍来看,什么昭训承徽,和寻常人家的妾室一样,不受宠的,还不如大户人家的通房丫鬟。
但这林昭训比追云阁那个主而多了分眼力,有了裴昭训做对比后,广寒看林昭训越发觉得顺眼。
“多谢昭训抬举。”广寒笑着把东西收下后,又道:“昨个若不是殿下实在离不开,定是会......”
广寒话说了一半,见林昭训会意,面露怒容,连忙行礼,径直离开了。
“翠桃,你去问问广寒公公,可还知道些什么隔壁的事情不。”林昭训连忙说道。
翠桃迟疑道:“广公公这样的近侍口风都很严,主子,奴婢去问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有什么合不合适的,不过就是问一句,不会挨罚,他若是不想说就不说,也不会吃了你。人家对咱们示好,勤着奉承些,以后少不了优待。”林昭训恼怒训斥,这丫鬟怎么如此呆傻不会变通,往后还要对付裴知意呢,一直这样可不行。
翠桃身子一颤,赤红着脸跑出了门。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翠桃便带着消息回来了,广寒果然是知无不言,林昭训听着翠桃描述,暗自思量着。
还未进东宫的时候,林昭训便听说过,裴知意独得太子恩宠,对此林昭训一直没在意,毕竟除了裴知意,这东宫里也没别的女人能让太子去宠了。
林昭训想着待她住到东宫里,裴知意那个草包便可以找个地方考虑后半生了,她一直没把裴知意当成是对手,似乎来了这之后殿下就会与她交心,比起裴知意,林昭训更在意的是与自己一同受封的于奉仪。
她与于奉仪也见过几面,看上去是个贤良淑德的样子,但其实肚子里头的花花肠子比秋天的落叶还多。
千算万算,却没猜到裴知意那个不入流的蠢货竟然如此受宠,竟然还为了这个蠢货罚了云祥郡主,让允亲王府上下都跟着丢脸。
林昭训越发阴沉,翠桃和春杏对视一眼,谁也不敢说话。
一阵笑声打断了留香阁中的寂静,细听,是从追云阁的方向传来。这傻笑林昭训听过,是裴知意的。追云阁的人好像在追闹,一团笑声混在一起,主仆其乐融融。
哼,从她的床上把人给截走了,裴知意长能耐了。
“下三滥!”林昭训一反常态,怒声道。
“主子顺顺气,主子才貌双绝,只是殿下还没看到,日后殿下知道了主子的好,必然会专宠主子的。”春杏劝道。
“春杏说得对,裴昭训来的早,所以殿下才会更亲近些,待今夜殿下过来,主子好生伺候,殿下肯定会记在心里的。”翠桃附和道。
她们二人说得在理,毕竟这个草包来得比她早,若是她先进东宫,今日指不定是什么样局面呢,来日方长。
比起这个,殿下今夜的去处才是最重要的,昨夜也算是看过她了,于奉仪与她同时来的,渠荷院那边也不能落下。
左右都让人操心啊,林昭训长长叹气,思考着要怎么做才能让殿下来留香阁。
追云阁中,裴知意虽不是在和宫人追闹,但也是一直在开怀大笑的,他们在院中看着那棵海棠树长的越来越好了,见负责这个的喜儿有些害羞,便一起打趣了几句,丝毫不知被林昭训误会他们在庆祝。
没人知道,也就没出解释,误会的人心情越发厌烦,被误会的人则是依旧朗声笑着,不知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第32章 被误会了
至于渠荷院内的于奉仪,则是和缓的坐在自己的院子中,太监得了外面的消息后,便迫不及待的说与她听,于奉仪虽然没出渠荷院的门,但对于外面的事情也知道了个大概。
她在得知的追云阁与留香阁的争闹喧嚣后,轻声道:“知道了,你们记得老实待在渠荷院,别去轻易理会这些事。”
言罢,便继续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黄昏时分,太阳悬在城墙上,只剩一条边线,天空上出现了六七种颜色,煞是好看。留香阁渠荷院都热闹得很,太监和宫女聚在院中,皆等待着太子归来时的去向。
林昭训和于奉仪神色看上去与平时一样,但装扮上都是下了功夫的,俩人都喜欢殿下能来自己这。追云阁倒是一如往常,大家都在忙自己的,毕竟殿下既然说了会来,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待太阳完全落山后,宫内的路灯也一一被点燃,裴知意候在门前,与身旁的耳语着殿下出行的阵仗是如何的气派。赵承基远远就瞧见追云阁前的一大帮人,待离近后,见到裴知意满眼都是他,心里十分受用,有些迫不及待的对裴知意说道:“你倒是会献殷勤,平时怎么没见你出来过。”
言罢,只觉得有些苦涩,她上赶着来献殷勤,不还是想让他只留在追云阁么,可要是他一心想去别人那,这些殷勤又有什么用呢。
但这些问题不是裴知意要去考虑的,她小跑到赵承基身边,问道:“若是殿下往后只来追云阁,我便次次都会等殿下来。”
这个话说的俩人都有些心情复杂,赵承基是觉得裴知意顶多能撑几天,又见她提出这种要求,有些心酸,而裴知意则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
裴知意顶着自己的脚尖,空留了一个脑袋给赵承基,绿蚁和红泥被主子的大胆行径吓到,有些无地自容的瞧着其他人的反应。众人表情无差,都是十分惊讶的模样,敢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种话的,过去没有,怕是往后也再没有别人了。
暗中观察的宫人们相信,殿下还是明事理的,不会娇惯如此明目张胆的争宠行为,说不定还会叱责裴昭训。
但他们谁也没预料到,赵承基竟点头同意了。
裴知意有些呆愣的看着赵承基,一旁的清河稍稍抬头,眼神在这俩人之间游走了一番。
殿下答应的事,能做到的,就绝不会食言,更何况他现在神色如此正经,仿佛在做一项重要的交易,就是不知道新来的林昭训和于奉仪,心里头会是个什么滋味。
“谢谢殿下!”裴知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抱住赵承基的手臂,欣喜道。
她本以为,殿下会哄她会补偿她,完全没想到他会同意,就算是哄劝和补偿她也能接受,只不过会伤心一阵子罢了。
赵承基确实做了个交易,只不过这交易是跟自己做的,他现在尽他所能去娇惯着意儿,日后太子妃嫁入东宫时,只愿她不要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追云阁里的声音不时传来,毕竟太子去了,宫人要忙活很多事情,林昭训握着茶杯,止不住的烦躁,那边热闹,显得留香阁像是没人一样。
她不是隐忍的那类人,听着那边的嘈杂声,只觉得面前的饭桌十分碍眼,便拿起了面前的青釉白碗,狠狠丢出门外,白碗撞上门框,碎了一地。
翠桃和春杏连忙跪在地上,小声劝着。
“区区一个裴知意,竟然如此受宠,你要我如何才能不生气!”林昭训红了眼眶,死死咬着下唇忍住委屈,心中的愤恨难以消除,她在屋子里大步转了几圈,眼神又瞄到了那桌子上的碗筷。
翠桃一直悄悄盯着她,怕她才做出出格之事,见她眼神有些不对,越发的阴晦,连忙开口道:“主子心里不舒服,奴婢们本不该拦着,可这盘子和碗若是坏了,要从月例里扣的,为了这事不值当啊!这些东西都是宫里的,摔坏了,别人虽不至于一直记着,但总要念叨几句,主子三思啊!”
春杏也安抚道:“翠桃说的在理啊,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事才重要呢,御厨念叨几句不打紧,可若是被有心的宫人听了,指不定要被传成什么样呢!若是传到太子耳朵里......”
林昭训听完,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她在这东宫之中,未被宠幸不说,就连想做些什么泄愤的事情都受阻,这叫什么日子啊。
见她不摔打东西了,翠桃和春杏松了口气,耳畔又听得呜咽的声音,自己主子自己哄,翠桃春杏起身轻声安慰了大半天,林昭训才好些了。
初见林昭训感觉还不错,一夜之后便原形毕露了,翠桃在心底感慨着,一开始没看出来,林昭训性子还挺急的,只过了一个晚上就这样了,一会还要去给御厨那边解释着这碗是怎么碎的,肯定不能实话实说,但一时有没有好的理由。
林昭训来的那夜,裴昭训告病,自打病好后,精气神也跟着变好了,嘴角总是翘着,一见到屋子里的摆设便觉得开心。
这屋子里又不少赵承基的东西,裴知意费尽力气,才让清河把赵承基的东西放进来。赵承基当真说到做到,答应了不会去留香阁和渠荷院,真就连路过都没有过一次。
前厅之中有一太监在忙活着,是御膳房的人,正在将点心摆上桌。最近有不少人来追云阁走动,殿下对裴昭训如此重视,各宫院都会来奉承一番。
“主子,这点心已经准备好了,若是现在不吃,一会就凉了。”绿蚁将桌子上已经备好的点心端起,放到了裴知意身边,又取了一副筷子递到她手边。
“这是什么,竟然还要忙这么半天。”她方才就偷瞧着膳房的小太监在那边鼓捣,原本是直勾勾在看着,想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欢喜提醒了,才端起话本子装装样子。
第33章 搭建灶台
“我瞧着是在沾糖粉,但是又做了不少别的活,也说不上到底是在做什么,一连用了五六种粉料呢。”
裴知意点了点头,接过筷子夹了一块,轻轻咬下去后,满嘴都是温热的甜香味。裴知意发出满足的赞叹,十分惊喜的看着绿蚁。
“没白忙这么久,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欢这种甜味。”
“也要吃过了才知道,我记得殿下没什么忌口,一会让他们再做一份送去慎行殿。”绿蚁替她擦了下嘴边的糖粉,笑道。
裴知意本想同意,转念一想,似乎有了什么主意,沉思道:“没事,不用去,殿下在忙,打搅了也不好,而且,我有了一个报答殿下的好法子。”
殿下近些日来,独宠裴知意一人,追云阁的宫人有一个算一个,说了话的无不例外会把话题绕到怎么答谢殿下上,或是写副扇面,又或是做些小玩意。但裴知意虽说有在练字,可她的字写在扇面上有些太浪费扇面了,至于后者,她根本没想过。
“主子是想下厨?”绿蚁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询问道。
“绿蚁啊绿蚁,你真是越来越懂你家主子了。”裴知意欣喜的看着绿蚁,她就像是能读到别人的想法一样。
不过绿蚁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若是有,又怎么可能只做一个宫女呢,不过是宫里女人的手段无非就那么几种,随便就能猜到。
绿蚁无奈笑了笑,问道:“那主子要去哪下厨呢?”
闻言,裴知意面露难色,她忘了追云阁没有能做饭的地方,可就算是现在捡起字帖或是针线去练,也晚了呀。
“主子,你若是想做这道点心的话,咱们自己搭个小厨房不就好了么,只需要一个灶台和一处空地就行,宫里头有不用的火炉,让喜儿去找个过来。”候在一旁的红泥出声道。
“是啊,我想做的确实就是这个,不过是个点心,用的地方又不多!红泥深得我心啊!”裴知意惊喜的望着红泥,拉着她的手连声夸赞,绿蚁无语的看着她们,主子的想法变得真快,方才还是她最懂主子,没过多会,又说红泥深得主子的心。
唉,发生的多了都习惯了。
既然做好了打算,裴知意也不耽误,连忙叫了喜儿过来,喜儿得了令,办事效率极快,不到一个时辰,就把炉子和菜谱带回来了。
裴知意细细看过那张单子,这点心吃起来好吃得很,做起来也不是很麻烦,需要用到荷叶、杏仁、牛乳,和一些调料糖粉。
杏仁和牛乳都可以托膳房的人准备出来,调料和糖粉喜儿直接带回来了,至于荷叶,百花园的池子就有,裴知意与绿蚁红泥商榷着,明日是个天气好的日子,去采摘几片荷叶回来。泰康帝难得有闲暇时间,决定久违的去宣午殿看看,承基能处理政事起,自己便将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他了,自己则是去做些清闲事,只过问一些要紧事,也不常来宣午殿。那些大臣心思复杂得很,也不知道承基能不能应付得了。就算应付不了,他也可以慢慢学,往后时间还多,承基年纪轻轻,来得及学会这些。就算事情处理的不对,也还有他帮忙解决。
“父皇怎么来了?”赵承基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见到来人,连忙起身迎接。
“来看看你,承基啊,圩州水涨之事如何了?”
赵承基置于泰康帝的右后,将他引到了侧室,答道:“方才已经商榷过了,拟定了几个水坝位置,正想去让父皇看看,倒是父皇先过来了。”
圩州的水患是旧时就有,几乎年年雨季都会犯,他与户部提早就商议着,今年就将这事直接解决,围着这事商议了两个月才有了结果,正巧,也快到雨季了。
“好,这事解决的及时,不止是圩州一处,金州、吴俣、小黄山,来回都要数十日,若不能提前解决,后果不堪设想,你既身处高位,就要面面俱到,传令使那边也要时常过问一番,消息才能来得快。”
“儿臣明白了。”
泰康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过问了几处水坝的详细,见他对答如流,胸有成竹,夸赞道:“你的长进不小,比十五岁刚接手政事时要熟练,若是做了一国之君,也能让人满意。朕唯一想的是抱一抱孙子,人老了以后,也没别的念想了。”
见他点头,泰康帝话锋一转,又道:“朕听太监说,你只去过最早进东宫的裴昭训那,近些日去到东宫的那两位姑娘,连你的面也没见过?”这事由皇帝说出,听着总觉得有些奇怪,可他母后走得早,其他的妃嫔又与他不亲近,实在是没有合适人选了,抛弃皇帝和太子的身份,他们也是父子。
那个奉承虽没有,但林昭训的面还是见过的,但这解释若是说出来,必然更会惹父皇生气,赵承基垂眸,片刻后道:“儿臣忙于政事,裴昭训那边相处要称心些,嫡子出生前,不会有任何子嗣,即使不去也没什么。”
也确实是如此,最近除了水患之事,还要批奏折、接见大臣,若是新人是个不舒心的,反倒多添烦恼,更在理的是后一句话,嫡子才是最先出声的,裴昭训毕竟是个侍妾。
“觉得称心就好,莫要用尽了心。”
赵承基没敢说自己对她非常喜欢,花尽心思去陪她似乎是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二人相对无言,方才还是普通的父子谈话,讨论过后,身为皇帝和太子的矜持又反了上来。
就算他们真的是普通的父子,讨论此事也会觉得有些不适,毕竟性子如此。
好在清远突然出现,缓解了这时的尴尬。
“殿下,允王世子候在宫外等您呢。”
“出宫去哪?”这人惯是个会玩的,赵承基想了下他过去邀他去过的地方,询问道。
“世子殿下没说,靖亲王世子也在。”清河如实回答道。
几乎是下意识,赵承基望向了正在喝茶的泰康帝,仿佛还是幼时做事都要问过大人的时候,眼里不自觉带上一丝渴求。
第34章 抚桐坊
自己的孩子就算长得再大,那也还是个孩子,泰康帝有些恍惚,也被这眼神牵扯到了回忆当中,点了点头。
太子也十八九岁了,重要的事情上心里都有数,不用父皇提点也能知道,不过是专宠一人罢了,毕竟年轻,都有这种时候,又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情,提点两句,点到为止就行。
“别忘带上护卫。”泰康帝没忍住,出声道。
“是,父皇之后要回去歇息么?”赵承基思索了一番,问道。
“以后有你管朕去哪的时候,赶紧去吧,别让赵秉衡那小子等急了。”泰康帝虽催促着,但其实心底对此很是受用,似乎又回到了方才普通父子的模样。
“是,父皇多注意歇息,莫要劳累身体。”赵承基说完,便从宣午殿离开了。
赵秉衡不知道自己被皇帝念叨,打了个喷嚏,他预定到了抚桐坊的雅座,便挑了个日子,赶忙去靖王府邀了赵容礼出来,现在就差赵承基一个了。
“若是殿下不去,只是你我,怪无聊的。”赵容礼虽叫容礼,但对着赵秉衡时,常不给他留面子。抚桐坊就算再火热,也还是个青楼,殿下不去的可能性很大。
“你放心,过去可能有点困难,但是今天殿下肯定会来。”赵秉衡有着很丰富的笑容种类,此时挂着的是轻佻的调笑,还带着一丝不可一世。
赵容礼蹙眉,冷淡的脸上多了一丝严肃,对此不置可否,虽然觉得殿下不会过来,但是赵秉衡比他要能说会道的多,他没明白赵炳成的话,也没问,反正一会总会知道的。
“你看,这不就来了。”赵炳成指着不远处的轿辇,周围有了不少穿着银甲的侍卫。
“人这么多,殿下,我们又不会拐了你。”赵秉衡开玩笑道,几个侍卫沉着脸看向他,眼神有些阴恻恻的。
“你说的地方在哪?”赵承基不与他开玩笑,他这嘴可比人还要飘。
“一会就到了,殿下放心,你绝对会满意。”赵秉衡引着赵承基去马车处,马车顶端悬着金子做的标识,让人一见就知道这是谁的马车,黑铁车轮,淮阳木的车身,张扬得很,就差把富贵二字写在车身上了。
若是寻常人见了,都知道这马车是允亲王世子的,因为允亲王府中没有第二人会乘坐这样的马车。
赵承基查不可闻的皱了下眉,随即向着马车走去,上车前,赵承基又蹙眉打量了一番车身,转身对赵秉衡言道:“满不满意也要见了再说,若是不满意,我便给你个一官半爵,来宫里为我分忧。”
赵秉衡听了,连连求饶,世人皆知若是问游手好闲没人比得过赵秉衡,这话让他听了,还要自己加上一句会疼女人,但若是有谁要他当官处理政事,赵秉衡就会躲得远远的,照理说一般到他这个年岁都会入朝从官,但赵秉衡花天酒地惯了,断然不提入朝之事。他不提,旁人也能看出来,这事就是他的把柄,能说得上话的都会的捏上两下。
赵容礼看着他唉声叹气,只觉得想笑,但因为人冷淡,面上不常显露多余的表情,显得有些骇人。
赵秉衡真诚劝道:“怪吓人的,在我面前就算了,见了旁人千万别这样。”
虽然也可能只有他觉得是骇人,赵秉衡言罢,立即跑向马车,赵容礼没来得及抓住他,又过了与人追闹的年纪,只得站在原地火冒三丈。
侍卫们左右瞧着,选择跟去了马车那边,秉衡世子这个爱玩的性子,真心怕殿下跟着他会有什么危险。
那抚桐坊果然不远,片刻过后,赵承基看着面前的这座三层小楼,耳畔不时传来莺歌燕舞的声音,他转过头怒不可遏得盯着身后的赵秉衡,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地方?”
赵秉衡身子一抖,毕竟是未来的国君,说不敬畏是不可能的。
“我解释一下,我真的见过朝中不少人进到这里,绝不是说假话的,我记得殿下一直苦于没有手段对付这些人么,就是缺一个把柄,那些官员平时看着人模人样的,到了抚桐坊里可是漏洞百出啊,殿下放心,我说的都是真的。”
“乱说些什么。”赵承基冷哼一声,再没说话,毕竟都到这里了,赵秉衡也确实不会骗自己,今日他倒要看看,这抚桐坊是个什么地方,竟让朝中大臣争相前来。
见他不言语了,会来事的赵秉衡满脸堆笑,又暗中撞了下赵容礼,跟着他一起将人请进去。身后整齐的脚步声让赵秉衡停下脚步,停下身看着身后的一大伙银甲侍卫不说话。
“在这等着。”赵承基下令道。
亲卫队中有一人穿着与其他的有些差异,那人是卫队长,名唤简广,简广放心不下,又无法抗令不尊,眼看着赵秉衡把人带了进去。
简广有些心累,只希望秉衡世子能老实在家,最好是被人守着,别再来找殿下。
在外面听不清楚里面的动静,走进抚桐坊后,才明白为什么赵秉衡说这里特别,赵承基虽未去过青楼,但也知道大概模样,但是抚桐坊内十分素雅,出乎他的意料,在外面听到的那些舞乐声,在进来之后也变成了空灵的演奏。
毕竟他也没认真听,当时只觉得这是个脏地方。
比起青楼,此处更像是一个茶室,一副江山百济图悬挂在西侧的墙上,只不过惟一的不同是右下的署名是两个娟娟小字,看来是这里的姑娘临摹的。左右分别布有几处矮桌,坐着的人不多,有的身边甚至没有姑娘陪着,就算有,也只是在喝茶下棋。
抚桐坊的老鸨看着二十七八的岁数,很是年轻,在瞧见了赵秉衡之后,便快步走了过来,嘴里还笑着:“看来今个秉承世子不是忙,世子爷每次来到这都能让我这小店蓬荜生辉呢,我们海舟姑娘还问呢,世子爷什么时候来,她呀,一直盼着您来呢。”
老鸨与赵秉衡是老熟人了,而赵秉衡手脚大方,老鸨一见到他,话也多起来。
第35章 争论
“数你嘴甜,好话全让你说了,今个的客人可和往常的不一样,你老实着点,海舟来时候让她带壶你的库存。”赵秉衡收起笑,故作严肃道。
老鸨的库存是这抚桐坊最好的酒,世子爷发话了,那是她的荣幸。赵秉衡平日里看着是这幅模样,但是吩咐下来的时候,就不能同他斗嘴了,要认真照做。
“世子爷放心,库存有不少呢,我再让厨子炒几个菜,一会让海舟一并端去。”望着赵秉衡三人离开的背影,老鸨的眼神在赵承基与赵容礼之间游离,这二人往常没见来过,应该是世子爷的朋友,更何况世子爷如此重视,肯定是贵客中的贵客。
一个龙行虎步,自带华贵,另一个一直冷着脸,像是高山上的寒雪。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老鸨也没想到这二人会是哪家的世子或是高官,便不做猜想,命人去叫海舟准备着。
赵秉衡常来的,上了楼之后也不往旁边看,径直走向最里面的房间。这间上房确实是雅座,窗子正巧对着抚桐坊的前门,赵承基向外望了望,一眼瞧见候在一旁茶棚里的简广。
“殿下,我听说最近东宫里很是热闹啊。”赵秉衡话多,宫里也有交好的人,这些事情他甚至比朝中大臣知道的还快。
不过朝中大臣也不会专门去打听这事,也只有赵秉衡爱听这些流言。
赵承基也能想象出流言的内容,左不过是去多去了几趟裴昭训处没去旁人处。
“尚衣局的太监跟我说,最早进宫的裴昭训,殿下很是喜欢。”赵秉衡不知怎么,居然能和尚衣局的人说上话。
赵承基轻轻哼笑,点头道:“她来得早,人也温顺,”
“殿下别嫌我话多,女人不能娇惯,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比别人受宠,肯定就......”赵秉衡像是过来人一样老生常谈,他虽年岁不大,但是纳了二十六个妾室,人虽然多,却无一能让他惦记着。
赵承基轻轻蹙眉,未打断他,毕竟是多年的老友,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只不过听着这些话总归有些不舒服。那边赵秉衡就像是打开了话匣,说个不停,完全没发现赵承基的面色隐隐有些不善。
赵容礼在一旁瞪着他,也没察觉到。
“话说了这么多,你究竟要说些什么。”赵承基突然出声,看向赵秉衡。
“不过是个侍妾,高兴了就去找来,不高兴丢在一边也不打紧,殿下的正室还在宫外呢,秦央她也知道这些事了,心里头不大舒坦。”拐弯抹角那么久,居然是为了这个。
赵承基与这两位世子从小一起长大,太傅一人管着三个小子颇费心思,内阁的秦阁老便经常帮着指点,他们不时会去秦阁老家中,每次去都能看见秦央和秦家大儿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上次偶然在街上见到了秦钟,从他那听说了秦央最近总是闷闷不乐,才一直寻觅着机会把这事说了出来。
“你与本宫自幼便相识,但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同本宫说这些了?”赵承基蹙着眉,神色凝重,他也知道赵秉衡说得在理,但心底对此就是感到不适,不想让旁人觉得意儿是这样的人。
“我,殿下,秦......”赵秉衡一愣,连忙为自己的话辩解。
“行了,太子妃与裴昭训本宫自会平衡,你无需惦念,此事就算过去了,日后本宫也不想你再提起,莫要为此伤了情谊。”赵承基直言,毫不犹豫打断了他结结巴巴的辩解。
虽说不愿拂了好友的脸面,但这话说得跟拂了脸面也差不多了,太子妃与裴昭训都是太子的人,哪有他一个世子惦念的道理,若是传出去了,定要落人口舌。
赵秉衡脸上红青相间,虽知道自己话说的不合适,但也没觉得自己错了,反倒有些恼了。
原以为是太监间的玩笑话,如今殿下的反应如此强势,那裴昭训的确太过受宠了,他只是讲了些明摆着的道理,殿下就说出如此重的话。
“依我看该给秉衡的嘴上安个锁才是,总是口不择言,殿下喝茶。”气氛有些尴尬,一直没说话的赵容礼倒了两杯茶,罕见的说了不少,他将其中一杯茶双手递给赵承基,而后自己喝起了另一杯。
赵秉衡哀怨的看着他,没说话。
“往后秦央要负责管理东宫后院,不过是一个昭训,也无法包容的话,将来如何协理六宫?”赵承基的神色放松了不少,为赵秉衡方才的话辩驳道。
赵秉衡扭头看向窗外,有些不快,他不过是顺嘴提起,这跟秦央有什么关系。
赵承基喝着茶,也不说话了。
坐在二人中间的赵容礼觉得有些头疼,这俩人某些方面上还挺像,皆是固执不好惹,他专心喝着茶,不再掺和他俩的小矛盾,反正赵秉衡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过阵子自己就好了。
所幸抚桐坊的名妓海舟此时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海舟看着不大,约莫着才及笄,虽是丫头模样,但腰肢纤细,身姿妙曼,桃花眼、樱桃口,看一眼便移不开目光,举手投足似乎都能勾起人的欲求,欲求十分单纯,只与她说上话就好。
见屋内的人有两位瞧着面生,海舟先是屈身行礼,先是唤了声世子爷,接着又恭敬道了句二位公子安好。而后才缓缓走近,将酒菜放置在桌子上。
“这位可不是什么公子,也是个大爷。”赵秉衡轻哼一声,话里明晃晃带着刺。
海舟又向赵承基欠身施礼,比方才的礼轻些,但十分得体,柔声问爷安。海舟很会看人,见他们面上都些许有些僵,便娇声道:“世子爷,海舟方才拿了酒菜,琴没带来。”
如此娇小的女子为你端了酒菜,不过是没能拿琴过来而已,有谁会怪罪呢,反倒会惹人怜惜。
赵秉衡对此没什么反应,这些小事肯定是司空见惯了,摆了摆手,让她快些去。
海舟又屈了次身,转身离开,不忘将门带上。
第36章 口出狂言
进了门后,赵承基和赵容礼都喝上了茶,唯有赵秉衡还渴着嗓子,一进来就专注于秦央的事。
正如赵容礼所说,赵秉衡总是如此,常惹到他们两人,但他不过是性格幼稚了些,就算不气了,也要摆出生气的架子,但只要给个台阶,自己就下了。
赵承基方才有些言重了,倒了杯茶,举到了他的面前,主动给他台阶下。然而赵秉衡仍是望着别处,似乎在犹豫。
“你还要同我们置气?”赵承基蹙眉,不悦问道。
毕竟是太子,闹归闹,人家都赏脸给台阶了,不可能不下,赵秉衡连忙摇了摇头,面上虽还有些不情愿,但接茶的动作很快,像是喝酒一样一股脑的全喝了。
烦心事对于赵秉衡来说是转眼就忘的事情,喝杯茶的功夫,开始大谈特谈起这抚桐坊的海舟了。
不过是些哪家的少爷散尽家财只为听她一曲,哪处的王侯公子争前恐后起挤破了抚桐坊的门槛,赵承基与赵容礼对此不大感兴趣,对于赵秉衡的大放厥词也觉得兴致缺缺,权当是听个故事。
正说着某个文人给她写了好几本的词呢,赵秉衡话题一转,又说起了这些东西入不了海舟的眼,但是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海舟便倾情相待,肯定是觉得他与众不同,说不定还对他有点意思。
“你确实与众不同,刚说完要记挂着正室,转眼自己就忘了,允亲王没给你说门亲事?”赵承基问道。
“我来就是解解闷。”赵秉衡无力的解释,没起到什么作用。
海舟手脚利索,怀中抱着琵琶推门而入,不忘解释自己的琴被旁的姑娘借走了,名动京城的抚桐坊名伶果然名不虚传,原是静静在那坐着,看上去是个连琵琶弦都拨不动的模样,但一下手。便知功夫深浅,饶是学乐理时常打瞌睡的赵秉衡也全神贯注。
“不错,海舟姑娘的琴好,琵琶更是一绝。”赵秉衡毫不吝啬夸赞,摘下了扇子上的白玉吊坠,放在了海舟身旁的方桌上。赵承基与赵容礼见此,也赏了些银两。
海舟将琵琶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见他们的小菜吃得差不多了,便又问要不要再上些正菜,晚饭就在这吃了。
赵承基侧头,此时已近卯时,微露夜色,是该回去的时候了,裴知意若是见不到他,一定会等到饭菜变凉才吃。
“殿下,抚桐坊的小炒可是一绝。”赵秉衡见他隐约有离开的意思,劝诱道。
晚上的抚桐坊可比白天人多好玩,他早做了打算,不给殿下轻易回去的机会,殿下在宫里呆久了,人瞅着也比以前严肃了。
言罢,用脚尖在桌底碰了碰赵容礼。赵容礼蹙眉看他,把脚挪开,他也有回去的意思。但看向赵秉衡时,这人的五官都快拧到一处,拼命暗示他,赵容礼替他觉得累,便无奈跟着劝道:“殿下这几月甚少有机会与我们聚聚,今日不过在外吃个晚饭,不碍事的。”
裴知意进宫后,赵承基的空闲时间都是待在追云阁的,跟这俩人话都没说过几会,想来也觉得怀念,便道了声可以。
赵秉衡大方请客,让海舟代笔写了一张单子去安排,又让海舟去寻人上盘小菜,海舟点头,替他们倒了酒后才离开。
方才海舟弹着琵琶,他们三人都在专注听着,没想起这酒来,如今海舟倒了酒,赵秉衡才想起自己还要了壶老鸨的库存,这酒名为陀罗铃,色寡味辛,看着平平无奇,喝下去后满嘴辛辣,回味竟有一丝甘甜。不常饮酒的赵承基喝过后,也倒了第二杯。
待海舟侍奉着他们食过了夜膳,窗外夜色也渐渐变重,往来人流吵嚷喧嚣,舞乐声与欢呼声交织着,传遍了抚桐坊每一个角落。赵承基推开另一扇窗子,刚好能看见楼下的场景,一楼中间的空地摆上了一方巨大的鼓,鼓面为台,上面有一舞女正在跳舞,摇曳生姿。
只一眼,便寻觅到眼熟的身影,正是赵承基叫得上来名字的大臣,正神色玩味的紧盯台上的舞姬,将心里头的情欲清楚写在了脸上。赵秉衡所言不虚,确实是漏洞百出。往日看着人模人样的,现在看来污浊心思都多得很,想起赵秉衡常来这里,还是个熟客,赵承基眼神复杂看向赵秉衡,赵秉衡回望,一脸茫然。
待日后见到了亲王,定要让他对赵秉衡严加看管,以免在抚桐坊或是其他的青楼里,丢了自己的上进心。
赵秉衡仍是疑惑,想着自己似乎也没有又惹到赵承基,转眼再看,他又神色如常的与自己攀谈,赵秉衡只当自己多喝了几杯酒,看错了,笑着与赵承基说话。
只不过赵承基只问了一句大臣的事,接下来就是赵秉衡一人在说话,从客人到舞女歌姬,再到这台上的表演有何优劣,赵容礼在一旁无言喝着酒,赵秉衡也到了要成家立业的年纪,怎么话还是这么多。
门外的摔打声引起三人的注意,似乎是瓷器摔在地上的破碎声,同时还伴有争吵,旁的听不清,只有一句话听得十分真切。
“裴之远,你家那个裴知意,就是殿下的通房丫鬟而已,往后没用了随手就扔了。”
赵承基不悦看着门的方向,神情立马变得阴沉,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赵秉衡紧张地看着赵承基与房门,大气也不敢出。
“瞪我作甚,真心真意跟你讲实话还不愿意听?当你妹妹是个香饽饽?太子一时看着新鲜,随便玩玩,往后有了新人你妹妹就是个没用的弃妾。”
这句话说完,本来寂静下来一瞬的外面又开始摔打起来,这次是真的在打架。
雅间内的赵承基咬紧了牙,像一头暴怒的雄狮,紧紧捏着手中的杯子,咔嚓一声,杯子碎开了。
赵秉衡也不敢问殿下的手还好么,见没有血滴下来,应该是没受伤,外面不知道是谁,真会给自己找时候,方才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殿下就差点翻脸了,如今被一个外人说成这样,怕是今日就是那人死期了。
赵承基可谓是怒发冲冠,心情头一次降到最低,过去的人在他面前都是规规矩矩,即使有不满也不会提出来,当面被诋毁心上人还是第一次经历。
他看向一旁坐着的赵容礼,几乎是才与赵容礼对视,赵容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走向对面的那间雅间,开了门之后,才知道外面的场面乱成了什么样。
几位歌女跌坐在地上尖叫,被人群包围的中间有熟人纠缠着,一时看不出个数,外面围着的都是二楼雅间出来看热闹的人,一楼还有不少人正在往这赶来。
“停下。”赵容礼环视了一圈雅间,虽只是普通声调的一句话,话中寒意仍是让四周的人都看向他。
有人瞧着他面熟,努力想了下,声音颤抖道:“赵容......是世子殿下!”
面色冷清,不怒自威的世子就那么一位,是靖王府的,众人对视一眼,原本有悄悄说话的也哑了声,世人皆知赵容礼与太子殿下自幼一起长大,都十分护着对方,京城里见了他跟见到半个太子没什么区别。
“容礼世子!”一个紫衣男人趴在他的脚旁,颤颤巍巍支起身子,说道:“世子爷,裴家那小子嚣张狂妄目中无人,千万别放过他。”
地上那人站起身,声音有些耳熟,和方才诋毁裴知意的是同一人,赵容礼凝神看着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好一会才认出这人是叶清蕊的大哥,平南侯嫡子叶兴。
由于家里出了个皇后,又与太子沾亲带故,便日渐张狂,朝中高位的大臣也不放在眼里,赵承基看不惯他们的嚣张做派,不愿与其来往,然而叶家的人竟没察觉到这点,还以为自己与太子关系近着呢。
“定安伯和平南侯的子嗣有何恩怨,竟不顾形象在此打斗?”赵容礼当是耳旁风,望向了正在检查伤势的裴之远。
裴之远粗略检查一番,除了外表看上去有些不整外,没有别的伤,裴之远武功高强,三岁起便开始练筋骨,原本还觉得夸张,如今一瞧,才知道这传言是真的。叶兴出行,常有不少家仆跟随,身旁又总聚着四五好友,饶是这么多人,也未伤裴之远分毫,反倒是自己身上带了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伤势。
裴之远不忘行拱手礼,沉声道:“算不上什么恩怨,只不过见不得舍妹平白遭人诋毁。”
“哪句话说的不对?裴之远你好大的胆子,当自己已经进了神机营了?裴远戈可还在侯府里闲着呢!”赵容礼正要开口,却被叶兴抢先,骂骂咧咧道。
“平南侯府的手什么时候竟伸了这么远?从军入仕也归他管了?”这句话飘到了每个人的耳旁,阴恻的话语让众人不禁身子一抖。
众人望向声音来源,皆是向后缩了缩,一个人影从人群后面露了出来。
那人一身玄色直缀绣金线云纹,比身旁的赵秉衡还要显眼些,但周身气势让人胆颤。
“殿下!”在场的大臣一眼看到来人,颤着身子屈膝跪地,连磕了好几个头,太子怎么也在这,点儿也太背了,要是自己在楼下看舞姬钓跳舞的时候太子也在,想想就吓人。
“太子表兄?”叶兴疑惑道,转念又想,这可是他表兄,有太子表兄在,难道还怕他裴之远不成?
正想再嘲弄裴之远几句事,只听得赵承基说道:“叶兴,你在此如此张狂无度,本宫的昭训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责了?”
赵承基随意看眼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试图躲闪的人。
“太子表兄,听我解释......”
“你要作何解释?叶兴,过去怎么不见你如此张狂无度?”赵承基打断他的话,寒声问道。
叶兴身体一颤,总算是知道赵承基是在对自己发怒,那裴昭训不过是个侍妾,至于为此发发火么?
赵容礼识趣得退至一旁,看着一脸呆愣的叶兴,冷笑了下,且不提裴昭训如今是宠妾,即便普通的侍妾,也不能任由他人诋毁。
“我、表兄,我喝多了,方才说了错话。”叶兴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
“迟了。”赵承基稍稍抬手,一旁的简广立马躬身拱手,身后一众侍卫随着简广躬身,也一齐行礼,整齐划一的动作带着不小的气魄,打闹声才传出来的时候他们便动身进来了。
“叶兴口无遮拦,赏他杖刑,简广,杖刑完毕,别忘把他送去平南侯府,以免他再惹祸端。”
“属下明白。”简广点了两个人名,皱眉看了吵嚷哀求的叶兴一眼。
“殿下!殿下!表兄!饶了我吧!我真的是无心啊!”叶兴被人拖着往外去,颤声求饶道。太子的侍卫都年轻气盛,忠心得很,领了命令肯定要尽职尽责完成,不打吐血不算完的,少说也要有二三十下,围观的闲杂人这么多,以后还怎么在这混。
赵承基蹙眉,只觉得这人聒噪。
叶兴扭头,不远处就是下楼的楼梯,想着自己满身伤被平南侯看到的样子,少不了又是一顿训斥,连忙焦急吼道:“裴昭训用了什么法子!把你骗成这样!表兄!她就是个糟糠妾,要是皇上知道了,也觉得我说的没错!”
“杖刑六十,相互都看着,若是谁打轻了就趁早收拾东西滚人。”赵承基看向拽着他的侍从,厉声道。
围观人群不约而同咽了下口水,能当太子殿下亲卫的,都是千里挑一的习武好手,这一棍子打下去,怕不是比寻常杖刑的十下还要人命,与叶兴同道的几人紧紧低着头,都害怕下一个受罚的就是自己。
周围也有叶兴的仇家,用着看好戏的眼神瞧着被拖走的叶兴,听见这命令,皆是道了声好。叫他平时那么张狂无度,就该找个人治治他,太子殿下雷厉风行,真乃我辈楷模。
“裴之远。”赵承基叫了声裴之远的名字,而后推开了另一处雅间的门。
一旁呆愣看着这一切的裴之远疑惑看向赵承基走远的背影,半晌后才会意是叫他一起进去,连忙快步上前。
主要人物都离开了,戏也算是散场了,一声响破天的恭送太子似乎要撞破房顶,都是被叶兴欺凌打压过的人在喊,而叶兴的同道友人早在他转身时就溜走了。
裴之远合上门,不再发蒙了,先是跪地磕头行礼,而后盯着地面有些迟疑道:“殿下有何事?”
“你先平身。”
裴知意再次磕头谢恩,起身时顺手整理了一下衣袖,不敢抬头与其对视,虽不是他主动惹事,但也是他第一个打了人,照理也该受罚。
赵承基看着有些拘谨的裴之远,沉默半晌,等到裴之远的冷汗留下来后,只听赵承基言道:“叶兴无法无天,该打,打得好,往后要是再遇上这种事,便替本宫好好教训口出狂言之人。”
本以为殿下也要斥责裴之远,不可聚众闹事,刚刚发的还那么重呢,怎么到他这就变成了打得好了?赵秉衡与赵容礼对视一眼,颇有些震惊与无奈。
其中赵秉衡默默低下了头,为自己委婉的性子庆幸着,若是不小心哪句说错了,可就不是能让殿下低头的结果了。这裴昭训究竟是何等妙人,竟能让太子殿下做出如此事情,赵秉衡心想一定要找机会见见此等人物是什么样的相貌品性。
“见不得舍妹被人诋毁,一时心急。”裴之远还未进军营,也未入仕,身上无一官半职,过去没机会见太子,此时面对着太子与两位世子,有些不自在。
“你做的很对,我们年岁相近,咱们就以你我相称,不必拘谨,若是在寻常人家,我还要道一声二哥。”赵承基觉得以他的性子不会像叶兴一样,扯上点亲故就会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于是玩笑道。
“不敢。”裴之远闻言,放松了身子。
见他站的板正,赵承基笑道:“意儿惯是个喜欢玩闹的,虽说起过你,但未提起过兄长如此稳重。”
“舍妹有时常随我出门游玩,家里都娇惯着,日后少不了会生出祸端,届时便劳烦殿下严加管教。”裴之远言道,他虽要稳重些,但毕竟是兄妹,也不喜规矩繁琐,殿下要你我相称,也不多谦让。
赵承基满意地颔首,又道:“方才你因何故与叶兴打斗?如实告知本宫。”
第37章 自作自受
这事的起因经过说来原因还有些复杂,裴之远如实回答,从裴知意被封昭训后,定安伯便左右寻人,找寻能再次入仕的办法,然而平南侯暗里打压,吏部与户部都回绝了申请,旁的就连人也未见到,定安伯千寻万寻,才寻到了一礼部的旧交说是官职不大,但能让他进来,定安伯塞了些珍品字画,又请着吃了几顿饭,这事原本就这么定下来了,可事后再去询问,却毫无结果。
裴之远在一旁看着,觉得不对劲,便暗里邀了礼部那位旧交的子嗣出来想要探听下事情进展如何了,对方虽同意,但地方定在了抚桐坊。裴家家风自由,但这种事上的家教极为严格,他未告知任何人只身前来,不曾想来人竟是叶兴,还带了不少家仆同伙,见了他没说几句,就把话题扯在了裴知意身上。
“之后的事,殿下都见到了,叶兴口出狂言,我气不过,便与他动手了。”原本裴之远还想不通原因,现在看来,此事定然是有平南侯府的人插手其中。如若不然,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没个消息的。
听完这些,赵承基面上仍有些严肃,寻了关系入朝为官的,他们都不会严管,毕竟若是做不来本职之事,再革了职就行了,能做得来的,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能寻到路子也算是有本事,朝中来者不拒,只要他能力出众。
平南侯府与定安伯府的这些纠纷他有所耳闻,但只觉得是小事,未去深入探查过,不曾想意儿的家中竟遭遇了这等事情,若是听到了裴之远的这些话,又要哭成泪人了。
赵承基沉默半晌,言道:“此事本宫了解了,定安伯的事本宫会想办法处理,告诉他继续等着吧。”
裴之远惊喜的看向赵承基,笑了一阵才想起谢恩,连忙屈膝跪地,父亲为此事操心了这么久,终于有个着落了,殿下发话了,看谁还敢不从,不管是几品,有官职傍身就足够了,以父亲的能力,不愁将来。
赵承基这话也不是随口说出,定安伯的能力不弱,意儿进了东宫后,他也曾去专门了解过定安伯,能为朝廷效劳就行,既然没有路子,他不介意扶持一把。而且,意儿的父家壮大,才好为意儿的将来铺路。
此事定下,他与裴之远聊了些旁的闲杂事,询问了定安伯近况,又问了问裴知意过去在家中如何,与裴知意所言无差,又扯了些闲话后,才命他离开。
“叶兴这事肯定明天就能传遍京城,平南侯的脸都要丢尽了,不知道往后平南侯的日子还会不会如往常一样风光啊。”赵秉衡感叹道。
“过去便常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们还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数次过后,仍是不知悔改,这事怨不得旁人。”赵承基正色道。
赵秉衡对此无言,往常也不见你教训叶兴,他的嚣张可不是近些日子才有的,如今欺负到了裴昭训的头上,就如此生气,说的像是他咎由自取了一样,虽说确实是如此。
他在心里头默默想着,即使不说出来大家也都明白,今日这事,虽然众人对外会说是殿下刚正不阿,但心下怎么想就不一定了,无非就是殿下为着裴昭训,一个侍妾,出手教训了侯府的表弟,旁人虽不知事情具体,但是听了经过之后,肯定也会这么想。
待不知何处隐约传来的哀嚎声消失,一亲卫小跑上楼,推开门,说是已杖刑六十,一下没少,大家的力气都没省着用,简广和其他几个侍卫把叶兴送回平南侯府了。赵承基听完汇报,轻轻点头,动身准备离开。
海舟姑娘没看到事情经过,一直在忙着准备赵秉衡要的东西,还是听旁人说的,在得知赵承基的身份后,愣住了,却不为厨房已经没有用的那些菜肴,而是思来想去半晌,一朵红云飘到了脸上。
“我说的没错吧,殿下,抚桐坊确实是个好去处,唉,不过这是之后那些官员应该不敢去了吧。”赵秉衡道了声可惜,有笑嘻嘻的凑到赵承基跟前,问他觉得外边和东宫比起来如何。
赵承基:“......”
“还有啊,今个见了殿下之后,我瞅着海舟姑娘都不瞧别地方了,那个眼神,啧啧,海舟从来没用那个眼神看过我。”赵秉衡狗腿一般,还想做个说客,成人之美。他确实是看到了海舟弹琴倒酒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总往殿下那边飘,他本来还想让海舟当他第二十七个侍妾的。
回忆着今日海舟偷看殿下时候的模样,赵秉衡将大半的心里话一股脑的说出了口,但是没说成人之美的想法。
“赵秉衡。”赵承基蹙眉,直呼他的名字,斥道:“你最近愈渐欠管教了,什么人都想着带回去,说出去让旁人怎么看?堂堂允亲王世子纳烟柳之地的女人为妾,叫人笑话。”
“我就想想,这不还没纳么,就先跟你说了。再说,我又不是头一个干这种事的,纳伶妓作妾的人多得是,又不止我一个,而且我只是说说而已。”
“行了,你这个月就别出来游手好闲了,让允王叔好好管教你一番,在家老实待着,过会让简广去允王府一趟,跟王叔说说这事。”赵承基勾起嘴角,单声道,见赵秉衡拼命摇头,似乎有要说话的迹象,森笑道:“又或者你来宫里替本做事,由本宫来替王叔看管你。”
仿佛有一道惊雷自赵秉衡头顶劈下,他有些欲哭无泪,心道今个就不应该叫殿下出来,就算叫出来了也应该少说话,可要是能做到这些,也就不是他了。正赶巧,赵承基心情又不好,真够点背的,改明儿个应该查查黄历再出门。
赵秉衡长长叹了口气,一转眼瞧见了赵承基大步离开的背影,急忙哀求道:“殿下我今天也没做什么啊!我很老实的,你听老鸨瞎说!我不是熟客!殿下你别不理我啊!”
最后三声一句比一句声调高,颇有鬼哭狼嚎的架势,饶是如此也没有将赵承基唤回来,不远处有一马车驶来,车夫处坐着的人穿着银甲,正是太子亲卫。
赵秉衡正嚎着的时候,那辆马车停在了赵承基面前,将人接走了,空留赵秉衡一人在哪一脸委屈,而上了马车的赵承基头也未回。
只得转头看着身侧的赵容礼,赵秉衡眨了眨眼睛,模样看上去带着一丝可怜,赵容礼只觉得自己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个大男人装什么可怜,整日往青楼里逛有辱世子身份,怪不得殿下要严加管教,依他看来,就应该丢去官场历练一番。
“自作自受。”赵容礼说完,同样头也不回的离开。
此时是真的就剩下赵秉衡一人了,赵秉衡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恼了。
他花了那么多银子,又用了那么多时间,预定了抚桐坊的雅间,感谢的话不说,来了之后也没玩尽兴,有一个算一个,还都是这副欠了他们钱的模样。
凭什么!爷花心思领你们出来见见世面!居然不赏脸!
比起赵秉衡,他的家仆更为心累,劝了好一阵子才让他顺气,不继续站在抚桐坊门口。
然而允亲王府中,早有人在门前候着了,允亲王拎着从家仆要来的木棍,死死地盯着他的轿子。允亲王与靖亲王年岁相仿,虽是皆是先帝的儿子,但比皇上要小了近二十岁,朝中官员曾试图寻出是为什么,想来是怕皇上登记的时候,怕旁的皇子闹事。
允亲王与靖亲王虽是手足兄弟,但性子上差别很大,允亲王好武斗,年轻时便已是个中好手,能与朝中将军打得有来有回。身侧也只有一位正妻一位侍妾,俩人都是同一年进的王府,也不知纳了二十六位侍妾的赵秉衡到底是像谁。
“亲爹啊。”赵秉衡看着允亲王这副架势,那棍子有半个允王那么长,粗细如手腕,当即想起殿下的亲卫杖刑叶兴时用的木棍,背后一凉,用了好大力气才没转身逃开。
“混账东西。”允亲王厉声怒斥,边说边举起手中木棒,挥向赵秉衡。
木棍带着破风之势,发出“咻——”的一声,赵秉衡下意识闪身逃开,大为不解:“你可是我亲爹啊,我的亲父王啊,你这下手也太重了!”赵秉衡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平白无故打他作甚!
“本王是你亲爹!管教你是正经事,天经地义,你才多大就去那烟花地儿?天底下好姑娘那么多,你都看不上了?”允亲王呵斥道。
赵秉衡又躲了好几下,来不及思考是谁跟允亲王说的,得了机会快速思考下,除了殿下以外也不可能有别人了。
简广不是去平南侯付了么?行动这么快?
来不及再思考下,允亲王的动作带上了些棍法姿势,横扫点挑,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再待下去肯定躲不掉了,赵秉衡怒吼一声,趁着允亲王习惯性的收势,飞快逃回自己的院子。
“赵秉衡!有本事就永远别出来!要是让老子抓住要你好看!”允亲王暗骂了句兔崽子,平日里也不见练武,身上功夫居然还能有长进,即使他动真格的,也没能碰到一下。
这一后院的侍妾有一个算一个,一个比一个惯着他,揪他出来也没用,现在肯定是在谁怀里掉眼泪求安慰呢。
“哼!”允亲王泄气般将棍子丢在地上,转身离开。
第38章 讨要说法
允亲王府热闹非凡,而东宫之内要静的很多,赵承基每次都是径直走向追云阁,另外两个院子自知殿下不会过来,早早的便把灯熄了。赵承基惬意的倚在塌上,看着裴知意在自己身旁转来转去的侍奉。
“殿下可在外面吃过了?都不叫人回来通知一声。”裴知意轻轻敲打着赵承基的腿,不像是在捶,像是在撒娇。
“有些急事耽搁了,没想起来。”赵承基诚实道。
“明明就是殿下忘了,殿下就知道敷衍我,竟说些好听的。”
“本宫什么时候敷衍过你?”赵承基对此不解,问道。敷衍?明明才在宫外替她教训了张狂无度的人,确实是耽搁了,哪里有敷衍?
“方才不就是!殿下大可直说是忘了,往后可一定要记得。”裴知意晃着他的腿,委屈道。
“你晚上吃了什么?”赵承基反问道。
“鸭丝肉、豌豆黄、什锦粥,还吃了莲子羹。”裴知意如实告知,把今晚的膳食一一报上。
“本宫没回来与你一起吃,也不见你吃的东西变少。”赵承基无奈的看着她,一开始还以为她会饿着等自己。
“这......”裴知意哑了声,殿下话中意思是,他一不一起吃也没什么差别,她吃的照样很多。但是有殿下和没殿下肯定还是有区别的!殿下在她就不会敞开怀吃了,肯定多少会顾及形象收敛一些的。
“殿下就是在敷衍我。”裴知意娇嗔埋怨道,并倚到他的胸膛上用粉拳轻轻锤着。
纵容着她撒娇的举动,待俩人都玩闹尽兴后,赵承基才把裴知意扶正,拉着她的小拳头问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去没去过书房?有没有临过字帖。
临摹字帖?忘了。去书房?去倒是去了,就是没看书,看了些别的好东西。
裴知意沉默片刻,而后凛然正色道:“殿下专门吩咐过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忘呢!今日大半的时间都在书房里。”
绿蚁红衣对视一眼,面上皆是看透了裴知意的调侃笑容,主子现在编瞎话的能耐越来越强了,都不需要打草稿的。虽说裴知意确实是大半时间在书房,但其中一半是午睡,另一半是吃着甜点看话本,字帖还是前些日子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的,所幸殿下不知道,不然肯定要同主子置气了。
赵承基对此颇有些惊讶:“你在宫里当真如此乖巧?本宫可要寻个时间检查检查你的字。”
“殿下居然还不信我。”裴知意轻哼一声,又和赵承基玩起我不理你你哄我的游戏,倚在赵承基怀里时,想着等殿下不在的时候,就去书房多写几页字,好糊弄过去。
绿蚁和红泥为此紧张地捏着手心,她们的殿下和昭训还在玩闹着,唯有她们二人忧心着主子的字帖,只希望殿下接下来几日政务繁忙些,不要想起主子的事情。
“意儿,你在这想过爹娘么。”赵承基突然问道。
裴知意有些恍惚,怎么可能不会想呢,自从离了家后,她便日日夜夜都在想家中的双亲二老,兄弟姐妹,家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就连已过世的兄长等人,也被她在心底念叨过几次。
“自然是想过的......”裴知意的话说来有些酸涩,让听的人也觉得心里发堵。
赵承基剑眉轻蹙,把人抱的更紧了,裴知意从不把这些心事显露出来,其余的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往日都是高兴的模样,赵承基便去未多思考这类事情,东宫毕竟不是家里。
“你只管把追云阁当成是家,把本宫当做亲人。”赵承基梳理着裴知意耳畔的青丝,言道。
“好,殿下,可我心里总是在想着家里,总是放不下。”裴知意眨了眨眼睛,将眼角快要落下的眼泪挤掉,抬头问道:“殿下,往后我还有机会与爹娘见面么?”
“肯定会有。”即使当下无法实现,但当我能自由支配所有后,便会让你稳坐高位,可以时常与裴家的人相聚。
裴知意倒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想着殿下能哄着她说一句有机会就好,即使是假的,她也愿意,起码心里会觉得踏实。
“谢谢殿下。”裴知意歪头看着他,轻声道。
低头见她腮边有泪、眼角泛红,这滴眼泪仿佛留到了赵承基的心里,立即柔声岔开话题道:“我今日在宫外瞧见一个人,你觉得是谁?”
裴知意有些疑惑,刚刚还说家里呢,怎么转眼聊起了宫外见到的人,更何况京城里少说也有数万人,这要怎么猜?想想值得猜的那些人,莫不是还未入宫的太子妃与良娣良媛?
“我不知道,殿下不说也行,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听。”裴知意面上带了一丝不悦,赌气道。
“连你兄长的事情也不想听么?”赵承基问道。
“二哥?”这句话让裴知意立马抬头看他,“可是我二哥裴之远?殿下,你今个瞧见他了?在哪瞧见的?他现在怎么样?殿下别卖关子了。”
赵承基心底有些复杂,不过是才提了一句见过裴之远就高兴成这样,怎么不见她对自己有这幅样子,他也没去细想这突然闪过的想法,下意识说道:“本宫不说也行,反正没人想听。”
裴知意心焦的看着赵承基,眼睛转了转,便抱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道:“殿下,方才我不应该那样说的,我想听的。”
“认错也要有个认错的态度,你为此要作何补偿?”
补偿?裴知意咬着唇,片刻后似乎是像明白了什么,面上发臊,眼神怪异的在一旁的绿蚁红泥身上流连一圈,低着头羞臊矜持道:“殿下,现如今还是白天呢,旁边还有不少人在呢......”
说这话时,赵承基刚好在着茶,闻言差点将嘴里的茶喷出来,他将茶水艰难眼下,咳了两声,从小到大头一次感到有些无地自容,看着裴知意的娇羞模样,有些无奈,训道:“想哪去了。”
“补偿,还有别的法子?明明是殿下先说的要补偿。”裴知意嘟囔了几句,不敢往旁边看,绿蚁和红泥一定在偷偷笑话她呢。
虽然说绿蚁越来越懂她,但身为主子也是很懂自己的仆人的,绿蚁和红泥挺直腰板,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暴露了心中放肆的大笑声,大气也不敢喘,甚至不时屏住呼吸,将头尽可能的地下,希望没人注意到自己,但面上装得再好,也掩饰不了在心底偷笑的满地打滚的事实。
“补偿方法又不......你绣工如何?本宫缺个实用的荷包,你可以着手准备。”赵承基言道。
在去抚桐坊的路上时,赵秉衡便大刺刺的坐在马车中,生怕旁人看不见他腰上悬着的荷包,他与赵容礼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便随口问了一句,结果这一问,就问出了麻烦,赵秉衡今日可是长了脸,说自己在家里每天都要受到几个荷包,家中侍妾平日没事干,便凑在一起做针线活,现在怕是连他下辈子的荷包袭衣都准备出来了。
赵容礼未成亲,倒是随意听着没什么反应,偶尔出声讽刺两句,至于他,与裴知意相处这么久了,也不见她做过针线活,原本他也不想着的,但是赵秉衡提起来了,就难免也有些惦记着,等裴知意自己动手时不可能了,只得主动询问了。
裴知意沉默片刻,迟疑道:“殿下,我不擅于做这些啊,要不还是......”话未说完,面上有些红。
“不行,光天化日胡说什么呢,不会教找人教,下月之前就做出来。”赵承基瞪了她一眼,神色严肃,语气可以算得上是命令。
裴知意轻轻叹气,她最不喜欢穿针引线了,殿下的蛮横强硬也不是一时了,但是转念又想,不过是个荷包,还是二哥的消息要紧,便问道:“殿下现在该告诉我为何会碰见二哥了吧”
总不会是随处见到的吧,京城的方圆可不小。
赵承基将过程简略描述,没说是去了烟柳地儿,而是说在茶馆碰见,又将叶兴之事隐去大半,草草略过。
“伯父往后能回到朝廷?殿下放心!伯父为人正派,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对此裴知意非常有信心。
“即便是你的家人,定安伯也有十余载为从官,当真如你说的一样?”
“那是自然!那毕竟是裴家的人。”
原以为她是再夸自己家的人有能耐,转而又想到她也是个裴家的人,变相是说自己也是个人才,赵承基失笑道:“过来让本宫悄悄,你这个人才究竟有什么能耐。”
裴知意被捏了脸,笑着说痛,左右躲闪着便躲进人怀里去了。
又过了好一会,时辰也不早了,便解衣睡下,唯一亮着的追云阁,也与旁的院落一般,隐在夜色中。
东宫内十分寂静,却有两处卧房皆还亮着,留香阁和渠荷院的烛火虽灭的早,但这卧房的灯却迟迟未灭,两处院子的主人望着烛火出神,叫旁人无法猜出其心中所思。
京城,平南侯府。
侯府当中热闹得很,毕竟出了这档子事情,家里的不争气的叶兴居然还是由太子亲卫队的长官简广送回来的,这让他们面子往哪搁?
平南侯看着趴在塌上满脸倔强的小儿子,他腿有旧疾,行动有些不便,平日都需要拄拐,此时正不耐烦的用手指点着拐杖顶端的麒麟。身旁一众女眷悲声痛哭,声音此起彼伏,听人的头痛,不由得深深叹气,
若是他大哥还活在世,平南侯府哪里会让人欺负成这样!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敢如此。
“怎么还在这等着,把大夫叫来!”平南侯厉声道。
下人急忙转身向外跑,侯府内有一处药房,寻常的大户人家里都请了大夫久住,府上人多,若是有个急病也不必多耽搁时间。
“我们兴儿娇贵着呢,怎么说打就打啊,兴儿可是他表弟啊,怎么都不念旧情的。”侯夫人抹着眼泪,说完,又哭嚎起来。
一旁的大夫人蹙眉不语,夫君早已过时,自己在这里就像是个外人,侯夫人似乎忘记自己是二房的夫人,手宽的像是家主一般,如此娇惯自己孩子。
“爹,那个裴昭训不过是个侍妾,太子竟然就因为她便如此欺压于我,这分明就是不把咱们侯府当回事!”叶兴也哭嚎着,不时发出触动了伤口时的惨叫,那些个亲卫是真铆足了劲下手啊,他身上这些伤,个把月绝对好不了。
平南侯沉声,面色越发阴沉。
“你在家好好养伤,别惦记这些了,备好马车,本侯现在就去见皇上。”平南侯的眉毛快要拧成一条,进宫一是为了自己的小儿子讨回公道,二是为平南侯府要个解释,若是此事无法解决,将来何以在百姓中立足身份,叫人嗤笑侯府是人人都可以欺负的。
“侯爷,是不是要多考虑一下,这来龙去脉还不知道呢,就这样入宫......”大夫人有些迟疑,话才说了一半,便听得一旁的侯爷夫人惊嚎。
“嫂嫂,我随是妾室出身,可现如今也是正正当当的侯夫人,你容不下我我也认了,但兴儿是小辈,你不帮着主持公道就算了,为何要阻拦?儿子被人欺负了,还不准他爹去找人要个说法吗?”侯夫人眼神骇人,心里想着如何才能让皇上下令处死裴昭训,就算是这,也不能除去兴儿身上的疼痛,最好是千刀万剐才好!
“哼。”大夫人转头看向别处,对这些人嗤之以鼻,当自己是谁?需要她出手阻拦?她现如今还会为侯府着想的唯一原因,便是她的秋儿还在府上,如若不然,谁会出手去管?
可怜秋儿从小便体弱多病,又生在了这个闹事多发的侯府,身子不便,连侯府外的景色都未见过。
唉,说到底都是她的错,丈夫殒命时,未察觉自己怀上了秋儿,每日以泪洗面,弄得秋儿一出生,连哭也不会,差点也随着她爹去了。
平南侯蹙眉沉思,说这话的毕竟是嫂夫人,也算是半个长辈,过去十余年虽说来往越来越少了,但暗里还是有帮衬着管理侯府上下的,这个大嫂的话平南侯还是会听一些的,更何况她说的确实有理。而且,若不是大哥离世,这侯爷的位置本应该......
“究竟为何会发生这事,如实招来。”平南侯紧盯着随叶兴一同出门的家仆,呵道:“要是有什么细节遗漏了,就全都送去边陲,永远不得回京。”
家仆身子一抖,屈膝跪地,将额头紧紧抵在地上,平南侯向来说到做到,这一句绝不是唬人的。他将事情从头到尾告知平南侯,也说了叶兴暗里对定安伯使的手段,还有在抚桐坊被太子杖刑的前因后果。
平南侯握紧双拳,目光指向了一旁坐着,未说过话的的弟弟,问道:“你自己复仇便罢,为何要扯上叶兴一起,他是你的侄儿!你去找裴府的茬,可记得我说过不许再去与裴家寻滋生事。”
“二哥,大哥已走不过十余载,怎么就这么轻易饶了裴家,我不过是报酬而已,他也是你的大哥。”叶三爷虽是这一辈最小的,但仍是挺直脊背望着自己二哥,反正迟早会被发现,他早已想好如何劝道二哥,只不过叶兴这事着实出乎意料,在看来平南侯恐怕是自己的弟弟不听自己的话、惹是生非,害得自己儿子被打的没个人样。
第39章 突如其来的灾难
平南侯面色一沉,神色十分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弟弟,片刻过后,才沉声言道:“不长记性,日后不许再去,裴家这些年来早已平息其中恩怨,这已经足够了。”他又看着自己弟弟半晌,沉声道:“再没有下次了,你我年纪也大了,我不想这个年纪了,还要教导兄弟。如若还敢,到时候可别以为二哥不当你是兄弟。”
叶三爷被平南侯一瞪,忽由得有些胆颤,转念又想,十余载的时间,自己一直面面俱到,不会有余留下来的线索,便不再焦虑。
“那你儿子要怎么办?我们安儿要怎么办!”
“你自己管教好,别让他在惹事,就算是侍妾,那也是太子的人,将来的嫔妃,自己有能耐去惹事,也得有承担后果的能力,都是自己作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言罢,平南侯越发心烦,拂袖离开。
说是让侯夫人自己管教,但毕竟是亲儿子,不可能丢在一边不过问,但这事需要慎重考虑,日后再说吧。
若是皇上知道这事,绝对不会辜负侯府,为他们找回面子,但这样,太子那边又会遇上麻烦。一边是亡妹之子,一边是自己的亲儿子,着实难以平衡啊。如何才能不辜负亡妹嘱托,尽可能帮衬太子,并给平南侯府讨要个说法,不让自己儿子受这等委屈。
侯夫人出神看着丈夫背影,只觉得心寒,虽明白他不会不管儿子,但只要一瞧见叶兴皮开肉绽的身子,便止不住的流泪,差点昏过去,等到大夫来了,这眼泪才算是流完。
京西,定安伯府。
比起叶府的悲声悯人,定安伯府的热闹是另外一种,府上从上到下几乎都聚在裴之远的房中,将他本就不大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之远,叶兴当真被打的这么惨?”
“之远,殿下还说意儿什么了?”
“外面传言果然不是假的啊,意儿是真的过得还不错。”
“意儿惹人喜欢,到哪都能过得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让裴之远有些头疼,还都是长辈,他们站着说话的时候,自己也不敢坐下,等到众人议论结束了,资历老的家仆也都散去了,裴之远才寻到机会,坐到椅子上喝杯水。
“爹,殿下还叫我与他用你我相称,你听没听过我刚刚跟你说的时,殿下还问了我你去求人时候的事,说是想办法解决呢。”
“你当你爹多大年纪,都听见了,这不是知道意儿受宠觉得开心么。”定安伯夫人言道。
“这么久见不到意儿,她在宫里吃的怎么样?睡得好不好?都想多知道些她的事,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不多问问。”陈氏叹气道。
而裴知意的爹,裴二爷则是死盯着他,似乎他还有什么关于自己女儿的事情遗漏了,没说出来。
定安伯也看着他,问道:“你没问问意儿近况?”
裴之远有些发蒙,他遇见的是太子,不是意儿,要是遇见妹妹问问这些还好,那可是太子啊,旁边还有两位世子在场,实在是没想起来问。更何况,在抚桐坊的时候他以一人之力与叶兴和他的家仆友人打斗,也很辛苦的,怎么不多问问他怎么样了。
颇有些哀怨的眼神望向四位长辈,裴知意默默喝着茶,对于这一连串的问话一声不吭。
“之远啊,你这次做的很对,那个叶兴太嚣张了,早就应该好好收拾一顿,裴家的女儿哪容得他人如此诋毁,往后遇见了,也要像今天一样。”定安伯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的神情,轻咳了两声,问起了他身子如何。
“是啊之远,伯母要好好谢谢你才是。”陈氏也连忙点头,与定安伯夫人一同问起裴之远的身体。
方才的落差立即消失,裴之远觉得也没什么了,毕竟裴知意第一次离开这么久,而且将会是永远无法回来,想念都是正常的。
他们商议了一番太子的承诺后,觉得这事是真的有可能成了,便满意的散去。
抚桐坊的闹剧在第二日便传遍京城各处,对此有所耳闻的人反应都差不多,一部分说叶兴就该好好教训下,一部分说可惜不是自己出手教训,被别人抢了先,叶兴在人们口中的风评太差,就算有交好的友人,此时也不敢替他出声。
而位高一些的人则是在看平南侯的戏,亲外甥让人教训了亲儿子,外甥是死去的妹妹留下来的孩子,又是当今太子,儿子是家中小辈里惟一的男丁,平南侯又是个极为重视手足情谊的人,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两难的选择啊。
裴知意集太子万千宠爱于一身,也在京城里被人广为流传,有的心想怎么当初没选上自己家的女儿,但也就是想想,毕竟没被选上。对此更为重视的是其他的也被封了位分的人家,原本只当太子是一时玩玩,现在不由得有些紧张。殿下独宠裴昭训,此事或许有些不妥。
一些与于奉仪之父——于员外关系不错的大臣,早早想好了说辞,准备找机会与皇上反应一下太子这个情况,将来裴昭训与太子待久了,指不定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宫外的消息传不到裴知意耳边,她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将多写几页字。昨晚殿下问了她最近字练得怎么样,可裴知意根本就没练,只能临时找补了。然后这临阵磨枪,不快啊。
“这可怎么办啊,才写了这么几页,真让人烦恼啊。”裴知意委屈道。
正在打扫书房的绿蚁惊讶的看向裴知意,似乎是不相信那个每天都高高兴兴的主子会说出这个话,往常也不见她因为什么事而心烦,如今只是写字,就这么让她觉得烦?
“殿下的话果真是一针见血的。”绿蚁言道。
“一针见血?”裴知意随口问道。
“说主子胸无点墨,只想做个闲散人,每日吃吃喝喝,然后就睡。”绿蚁窃笑着答道。
裴知意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威胁道:“往后我自己去做闲散人,你别跟着我一起吃吃喝喝。”
“奴婢当是什么事,近些日跟着主子吃喝,奴婢原先的宫裙都变小了。”绿蚁豪不在意道。
裴知意恼怒,绿蚁对她越来越放肆了,寻到机会便要与她斗嘴。
“大好的日子,写什么字帖,没心情了!”裴知意撂下笔,准备远离这个书房。
“别啊主子,一会殿下回来,这几篇字可不够交差啊。”绿蚁连忙拦住她。
“说不写就是不写了!你伤到你主子的心了,我要去告诉殿下,绿蚁拿他的话笑我,不想写了。”裴知意说完,感觉这个理由当解释也不错。
但绿蚁并不觉得,连忙求她放过自己,好主子别生气了,如果裴知意把这话说给殿下听,绿蚁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主子,说好的我是最好的丫鬟呢?
她们正在这里嬉笑拉扯着,门外红泥和喜儿有些踟蹰不定的走了过来。
“为何这幅表情?有人说你什么了?”见红泥神色异常,裴知意问道。
红泥道了声不是,而后不再言语,那些人说的不是她,而是主子你啊。
“那是为何?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也猜不到啊。”
红泥哪都好,就是总是把事情憋在心里,不说出来,让人心焦。
见她有些着急,红泥咬了咬嘴唇,开口道:“主子,您好像被礼部员外郎与其他几位大臣连本启奏了。”
“连本启奏?”裴知意不解道,她身上有什么事值得启奏的,更何况上朝时不应该讨论正经事么,她做了什么值得大臣关心的事么?
“是的,主子,数位大臣向皇上弹劾,似乎是昨日殿下在宫外所做之事。”喜儿补充道。
“殿下在宫外做了什么?他不是与世子殿下一起出去的,他倒是遇见了我二哥,可有提起二哥?可有弹劾殿下?”裴知意更加疑惑,殿下在外面能做什么?让大臣这么不满?
“裴二公子没什么事,主要是殿下,奴婢是听旁人说的。殿下在宫外遇见了另一位世子,是平南侯之子,他正与旁人诋毁你,殿下气不过,便赏了他杖刑,那些官员认为罪不至此,猜测是你迷了殿下心智,于是乎......”红泥解释道。
可这些除了她被人诋毁以外,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裴知意不满,更在意别的事,便继续询问:“殿下怎么样了?皇上怎么解决的?会不会是要把我拉出午门问斩?!”
回忆起过去在话本上看的那些故事,裴知意便觉得欲哭无泪,焦急的看着红泥,生怕自己现在就被拖走。
“殿下也在奏本里,一起被承给了圣上,怕圣上看得晚,当场就念了出来。”红泥就知道这些了,已经全部说完了。
殿下乃是未来的国君,那些人竟然胆敢做出这种明目张胆的事,若是殿下也没办法了,甚至自身难保怎么办,若是他觉得自己不会被处责,认为皇上会首先处责她,便不去自救怎么办。
裴知意面色惨白,泪水立马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主子莫着急,殿下必然会解决这件事的,毕竟现如今皇上也无法支配整个朝廷。”喜儿见她落泪,连忙与她耳语道,他说的虽有理,但却有些无法无天了,若是被旁人听了,就真的要完了。
裴知意对此倒是很受用,觉得有些放心了,再回忆起殿下往日不怒自威的模样,许是能做到保全他们二人的。
“唉,明明我连门都没出过,为何礼部的人会盯上我呢。”裴知意无奈叹气。
喜儿默声片刻,低声道“奴才觉得,许是因为殿下独宠主子一人。”
裴知意疑惑的看向他,不明白其中关联,而喜儿左右望了望,回身关上了书房的门后,才接着说道:“主子,且不说宫外还有数人未进东宫,就连这东宫里面还有两位,殿下都没留那儿歇息过的呢,只有受宠的主子,将来根基才会稳,家里才会随着自己而水涨船高,这其中的利益主子无需细想,也能想的明白。再说子嗣,不管是嫡子庶子,能有一子傍身就算不受宠也有稳定的前路,但毕竟也要殿下留在那过夜了才能有子嗣不是,如今太子妃还未入宫,不许庶子出生,在这之前,是最好打压宠妃的时候。”
主子性子天真活泼,与这宫墙里的一切都不相容,如今东宫内女眷只有三位,撼动不了什么,但往后宫外的都陆续进来了,必然会掀起猛浪,受宠有利有弊,追云阁早早准备着,将来不求顺风顺水,只求不会缺减人员。
裴昭训虽天真,但并不傻,听着喜儿的话,当即便理解了话中含义。她有些难过,又有些茫然,将来的事情多变,谁也无法预料,总之节外生枝之事必定常有,想到这些,便沉声不语。
绿蚁和红泥也不言语,过去她们未思考过这么深,毕竟入宫尚晚,也接触不到嫔妃,虽然有所耳闻,但未真正的亲身经历过,来了追云阁之后每日都是高高兴兴的,这类事情早已抛在脑后。
她们握紧拳头,想着日后要多与喜儿交谈这些,为主子与追云阁的未来做准备,有备无患,才能更好地服侍主子。
“喜儿,你继续去探听这事的结果,皇上可说过要如何处理,心里好有个底儿。”裴知意蹙眉,当下最要紧的事是保住自身,以后的事情心里也有数了,便先往后放。
“红泥去给喜儿准备些银两,方便他打听消息,不用省着,若是没了尽管回来说。”
喜儿点头,转身出去准备着。
待喜儿怀揣银两离开,书房内便静了下来,都在保佑着这事能安稳解决,往后遇见困难也能平安无事。
第40章 禁闭
追云阁知道了这事的时候,其实可以说是已经比较晚了,没有人去管宫人们交头接耳,都想看看这事会发展成什么样。
崇德宫的杨贵妃得知此事时有些惋惜,觉得裴知意可怜,而其他妃子则是形色各异,绕不开看戏儿子,尤其是与有裴知意旧怨的梅妃。
梅妃因云祥郡主的原因十分不待见裴知意,而别的妃子听了这事,多少都有些妒忌裴知意的待遇,虽说太子后院与她们毫不相干,但在这深宫之中,恩宠是最让人羡慕的东西,不论是谁对谁的,都会让她们感到妒忌。
留香阁的林昭训听说此事后,得意得很,就差在门口写块板子,上书裴昭训失意惹人发笑。
“真让人觉得痛快啊。”林昭训面带笑容,未等她出手,裴知意自己便惹了众怒,要从东宫里消失了。
自从她们进了东宫之后,也有一月有余,裴知意日日缠着殿下,还专门嘱咐不准殿下去留香阁,也不知殿下是怎么被她蒙骗的,如今倒好,终于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消息在宫内传开的时候,京城里也在聊的火热,都想坐看裴知意要如何才能自保。
林昭训的得意也是有理由的,过去燕朝曾被上禀的妃子,全部都被处罚,没有例外,小的打入冷宫或是禁足,往大了便是午门问斩。
然而被处罚的妃子,又都同裴知意一样,备受宠爱,地位不高,且家里没什么权重。
她相信,这次那裴知意绝对会身败名裂。
待裴知意从这东宫之中消失,便到了她出场的机会,往后便由她来承恩。
虽说林家的权利也不多,只比如今落魄的定安伯好上那么一点点,但是毕竟是护国公的亲缘,不会无端生出这么多事,看在护国公的面子上,不会有想要上奏她的人。
“心情真是欢快啊。”林昭训思索一番后,不禁又感慨道。
“主子,若是被人听了去......”翠桃有些疑虑,虽说主子高兴也是正常,但这未免有些过头了,殿下如今可是喜欢裴昭训喜欢的打紧呢。
“在这追云阁之中,还有谁能听了去,再说,就算被听到,我难道怕她不成?”林昭训冷笑道。
裴知意与她,说来还算是旧事,自幼便见过面,当时定安伯府还与其他的伯府一样风光,裴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裴知意更是裴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儿。
她的娘有钱得很,衣裙首饰总是变着花样的给她买,幼时偶尔便能碰到裴知意,每一次见到她,都会发现裴知意又换了一条别的花样的裙子,又带了另一套好看的珠钗首饰。
她曾与裴知意在一处宴席上碰面,裴知意头上别了一只步摇,步摇倒是平平无奇,这种的她也有,但步摇之上竟嵌着一粒夜明珠,待夜色渐重时,夜明珠便会发出淡雅的光,令人羡慕。
夜明珠着实不常见,林昭训不过是比旁人要多瞧了几次,那裴知意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步摇摘下来,送到她面前,问她可是想要这个,二话不说便要送予她。
小小的她第一次尝到了毫无尊严脸面尽失的滋味,母亲神色不悦且隐有生气之意,宴会上的聚在一起聊天的女眷也含笑望着她。
夜明珠乃是珍品,京城少有,她娘有一个嵌着夜明珠的簪子,是早年间的老一辈成婚时的嫁妆,珍惜的不行,
那曾想这种稀罕玩意,到了裴知意手里,一个念头便能不要了的。
自那时起,她便看不惯裴知意这幅做派,凭什么她胸无点墨,也可以备受宠爱,凭什么她玩物丧志,也能获得所有旁人得不到的东西。
王公大臣的夫人们只要见她,便去娇惯着她,明明她只是憨笑了几下,在长辈怀中模样呆傻就惹得众人怜爱,这样的人有何值得旁人去赞扬的。
待定安伯府遭遇变故,落魄之后,她曾觉得这样就可以见到裴知意落魄低沉的模样,然而人家只是消失了一阵子没出门,之后见了几次发现,根本和往常没区别,便一如过去般高高兴兴的继续在外玩耍,游湖嬉戏,好不快哉,看的她怒火直烧。
然而她也只能放放狠话,依旧撼动不聊这个人。
如今则不同了,裴知意再度跌入谷底,这次她倒要看看还能不能如往常一样。
裴知意,可别死的太快啊。
留香阁这边笑声不断,渠荷院那则是传来骂声,于奉仪第一次面露怒意,听闻她被人弹劾,面含愠怒的锤了下桌子。
太监和宫女跪在地上身子发抖,不明白怎么就惹了性子和善的于奉仪了。
“多管什么闲事。”于奉仪啧了一声,今日连本启奏的人大半都是礼部的,任谁都能想到这事与家中出了太子奉仪的礼部员外郎有关。
想她入了东宫之后,太子起码去留香阁林昭训出带过半夜,而她来了以后,太子连着渠荷院的门都没进过。于奉仪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一直计划着要怎么样才能与殿下见面,怎样才能让殿下对她倾心,终于能有点计划的雏形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岔子。
以殿下的能力,就算是不去细想,也能清楚这其中的根源,她爹未免太少于计算了,怎么能让礼部的人去连本启奏呢,明明应该找些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人啊。
不要说是受宠了,往后说不定连殿下的面都看不见。
于奉仪面色逐渐阴沉,觉得十分头疼,她爹就算是好心,也不能做出这种事啊,不禁在心理由埋怨娘家人的不作为,同时也在埋怨着裴昭训厚颜无耻独占殿下的行为。
“主子不应该感到高兴么,往后裴昭训没了,主子有机会了啊。”有一宫女低声宽慰道。
于奉仪面色稍作缓和,她吞咽了一下,叫那宫女起身时,声音柔和了不少,奏折都已经乘上去了,收不回来了,现在烦心又能有什么用呢,但愿礼部的大臣们真的能够将裴昭训扳倒,莫做无用功。
毕竟有裴昭训在,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只有她离开东宫,才有机会去争取殿下的注意。
然而,她要更加的劳心劳力去筹谋新的策略。
“你说的是,往后确实有机会了。”于奉仪艰难的柔声道。
她虽个子不高,但模样可人,水汪汪的眼睛总让人觉得是哭过了的,即便与人争论,也会让旁人觉得是她受了委屈,于奉仪善于惹人怜爱的样子,但愿借此能获得恩宠。
“去倒杯茶。”于奉仪吩咐着,接过茶水后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
这事虽做的不完美,但好在有她在宫里帮衬着,宫里毕竟比外边方便些,她肯定能找出方法,对裴知意做些落井下石的事情。
“春风,我记得你认识一个在皇上身边服侍的熟人,问问那个熟人知不知道皇上现如今的态度,最好比旁人都早知道。”于奉仪吩咐道。
春风面露难色,虽说确实是认识一个同一个镇子出身的人,可那个宫女也是皇上身边最不起眼的那种,毕竟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原本是想着让主子觉得她有人脉能重用她,谁承想说大话的报应现在就来了。
“可若是奴婢出去了,院里头就没旁人了来侍奉主子了。”春风有些怯懦的说道。
奉仪位分太低,侍奉在侧的下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自然是一个宫人负责一部分,往常在于奉仪身边侍奉的,只有春风。
“又不是轰你走,不过问话而已,要不了多久的,腿脚麻利些。”于奉仪不悦,让她快些去。
春风见此,咬着牙道了一声是,屈身退下后,对远处站着的另一人招了招手。
那人是个太监,也是常在于奉仪面前的宫人,待他随着春风离开奉仪的前厅,开口劝道:“你别着急。”
“阿冬啊,你说我我怎么能不急呢。”春风面露难色,叹道。
他原本就叫阿冬,于奉仪除了给春风赐名外,别的都没怎么管,毕竟没什么用处。
阿冬想起方才奉仪的话,蹙眉道:“主子想知道皇上态度,可这事哪里是这么容易的打听到的,连赏钱也没给你,哪有这么办事的,这怎么打听啊。”
“前些日子我替于奉仪收拾了从家带来的细软,东西不多,衣裙珠翠外,只有一对玉镯和四百多两的银子,员外郎位分又不高,俸禄少,进了东宫又要打点上下,银子早就剩下的不多了,奉仪也有苦衷啊。”
阿冬沉默不语,于奉仪出身不好,殿下如今又独宠一人,如今只能期待裴昭训真的被扳倒,好让主子有机会。
“我就剩下这些散银了,只有七两,不多,你拿去用,不用省着,打听事情比较重要,唉,最好追云阁的主儿真的倒了,往后主子才能往上拼,要不然,你我也要跟着受苦。”阿冬忍痛将手伸到最里层的衣物处,取出了一个荷包递过去。
春风惊讶的看着他:“阿冬......”
“快去快回,别让主子等急了。”
春风点了点头,捏紧了手中有些温热的荷包,径直走向同辉殿。
未时,宣午殿。
殿门大开着,院中有不少太监宫女在忙活着,但是谁也不敢就那样大刺刺的出现在敞开的殿门前,殿内皇上与太子的相处剑拔弩张,若是闯入这散到院外的紧张气氛当中,会让人喘不过来气的。
朝堂之上,礼部的主事与侍中连本上表,奏折口述各一份,义正言辞的模样让太子勃然大怒,未等殿下发话,便先行处理了这事,扣得罪名十分大,恶意打探太子的后院。
这,就是提了一句,不至于被归类为惦记他的人吧。
座下大臣神色各异,龙椅上还坐着皇上呢,太子虽协理政要,但是凡事也要先让皇上过目啊。
这江山与大臣还是皇上的啊,即使赵承基是未来的国君,也不能把手伸得这么长啊。
然而一部分觉得太子不能轻易去惹怒,如今真的是气急了,更何况陛下面上难看,但也直接默认了,没说什么。
另一部分倒是不怕惹怒太子,但此事是礼部某个人的家事,置身其中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便沉默不语。之后没过多久,便退朝了,弹劾太子与裴知意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短暂地、轰轰烈烈地、草草结束了。
退朝之后,泰康帝阴沉着脸径直去到宣午殿,沉声瞪着赵承基,然而赵承基权当这些不存在,仍然认真的翻看着奏折,手旁立着一个小小的高堆,都是看完了的。
“父皇可是有什么话想说?”赵承基写完最后一句话,抬头望了回去。
“你还知道朕是你的父皇?”泰康帝暗含愠怒,沉声道。
“父皇,礼部那些人不去做好自己的本职之事,却来弹劾儿臣的昭训,她在深宫之中能做出什么?难不成父皇真的会信那套昭训狐媚惑人,把儿臣给迷惑了的说法么?”赵承基轻轻叹气,无奈道。现在想起那事,仍觉得气愤,礼部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就是这样的地方没能让定安伯进去?哼,不去也罢,日后定要彻查一下。
“身为一国之君,要能听取臣子百姓的谏言,承担错误并改正,你在朝堂之上,和被迷惑了有什么区别,往后任谁说你的后宫一句,都要这么做么?”泰康帝蹙眉,虽在劝诫,但心底对于礼部的那两人也觉得不舒服,竟敢当堂说太子的不是,让皇室的脸往哪搁?如今他老了,就不顾他的脸面了么?
“政要上儿臣从未做出过逾越之事,但是这些私事容不得旁人说闲话,什么时候一国之君的妻妾是任由臣子指责的了?”赵承基有理有据,为自己辩驳着,已经隐隐显露着君主气魄。
见泰康帝正在思考,继而又道:“更何况,那叶兴胆大包天,诋毁昭训,既然入了东宫,便也是我皇室之人,哪里容得旁人随意指责,莫不是要凌驾于皇室之上?若是儿臣不去处理,以后任谁都能说上两句,不如现在便杀鸡儆猴。”
泰康帝不悦蹙眉,这分明是个不小的事,可他偏偏一会往更大了去扯,一会又往小了牵,让人想找个恰握的地方都没有。
罢了,叶兴着实让人恼怒,当着众人诋毁昭训,虽不至于不把皇室当回事,但也不重视太子还是有可能的,往后这个小昭训真成了妃子,那就绝不能容得外人轻易议论诋毁了。
“你也大了,这些事情你自己也能处理,今天就算是过去了,但礼部的人也不是说的全错,你既是未来的君主,便不能专宠一个妾室。一会你必须去见见昭训以外的人,而裴昭训嘛,就关她三十日禁闭,免得你见了大臣们尴尬。。”泰康帝面上怒意尽收,提出了一个二人各退一步的提议。
赵承基沉声不语,要管裴知意的禁闭?
父皇亲自罚了三十日禁闭,丢人现眼不说,还让他去别的院子里转转,意思不就是让他去另外两个人那过夜,裴知意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同他争论一番。
第41章 心焦到吃不下饭
“父皇,儿臣不想......”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泰康帝许久未被赵承基这般顶撞,就连各退一步都不赞同,厉声斥责道。
赵承基沉着表情,一言不发,屈身跪在地上。
宣午殿内的剑拔弩张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程度,许久过后,泰康帝叹道:“承基,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也该明白独宠一人会带来什么后果,有多少人都盯着昭训议论她,想要扳倒她,百姓、大臣,还有你宫中的妃子,既是成家之人,便要做到两全,往后太子妃入宫了,见你只宠着一个人,她又会怎么想、怎么做,往后被牵扯了利益的人汇聚一处,要齐心扳倒她,你考虑过后果么?”
“父皇,儿臣定能护她平安。”赵承基认真道。
“前阵子不过是水患之事便让你忙不开身,将来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你莫不是想放下江山社稷,去解决后宫里女人之间的事?如若你真的这么做了,后宫的嫔妃们性格不同,有的明面排挤,有的暗里使坏,你要如何护她周全?”
赵承基哑了声,当他得知裴知意不愿意看到他去旁人处的时候,他便想着往后不去扩充后宫了,已经封了位分的无法收回,但是起码可以做到人不再变多。
然而这事绝不可以告诉父皇,若是被他知道了,少不了要大力惩罚裴知意。
“父皇,那林昭训儿臣不愿与其多谈,于奉仪处也不想去,太子妃也快入宫了,这段时间儿臣不想去宠幸旁人,又不会有庶子出声,父皇,让儿臣去见想见的人吧。”
赵承基放软了语气,父皇向来对此没什么办法,他也是个易心软的父亲,儿子都这么求他了,定然不会再狠心。然而这法子小时候用用也就算了,长大了之后用起来总觉得别扭,如今为着意儿,难得用上一次吧。
“这......”泰康帝见他许久没求过自己,如今竟自降到这种程度,也有些心软了。
不说话就是不拒绝,不拒绝便是答应了,赵承基不等泰康帝说其他的,当即谢恩。
“行了,别跪着了。”泰康帝叹气,待他站起来后又盯着他的膝盖瞧了一阵子,见人和往常一样,便忍不住又嘱咐道:“礼部那边也别彻查了,随便让人检查下平日的事务记录就行了,管两天就够了,别让他们一直待在大牢。”
赵承基颔首,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主要是想给这两人和其他的官员提个醒,日后别再做出这种荒唐事。
想来独宠意儿是真的让人看不惯了,再加上裴家落魄十余载,无权无势,意儿又只是个昭训,叫人不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自己便要比以前更多的宠着意儿,叫旁人不敢再去想着排挤意儿出东宫。
赵承基在心底默默想着,眼中带上一丝认真的神情。
“父皇,崇山那边如何了?皇祖母过的怎么样?”赵承基问道。
赵承基所言之人是皇上生母,嘉德太后年事已高,而崇山则是个养人避暑的好地方,夏日艳阳却不热,冬日有雪亦不冷,嘉德太后见了便喜欢,于是留在了崇山。
赵承基一年之中常会询时间去看她两到三次,母后过世的早,赵承基是由嘉德太后一手拉扯长大,与她的感情深。
“她身子不错,还健朗着,前些日子才寄了信,信上说要好好瞧瞧太子妃是什么模样呢,往后太子妃入了宫,你去的时候带上她一道。”泰康帝回忆道,对于赵承基的孝心很是满意,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固执了。
“是,儿臣明白。”赵承基点了点头,同泰康帝又说了会话,讨论着去崇山时该带些什么东西。
商榷出结论后,赵承基送着泰康帝出了宣午殿的门。
待泰康帝离开后,赵承基也不多留,上朝时的插曲必然是满宫皆知了,裴知意现在肯定正忧虑着呢,需他快些去追云阁安慰着。
那时的裴知意才送了喜儿出去,正在紧张地等着他带消息回来,不曾想,竟是赵承基先行到来。
裴知意见赵承基笑着看她,瞬间觉得安定了不少,然而在这之后,骤然又生委屈之意,呆愣的瞧了赵承基一会后,才想起上前迎接。
“殿下!”裴知意连忙起身,向着自己安定的的来源跑去,将他抱了个满怀。
“怎么了,怎么今日这么热情?”赵承基大掌摸了摸她的头,见她比往常还要活泼,觉得自己的担心似乎是多虑了,失笑道。
“不理殿下了,明明我在宫里担心了这么久,心焦的饭都吃不下,殿下还取笑我。”说着是不理人了,但手臂却越发收紧,似乎生怕自己会被抛下。
“饭都吃不下了,那是挺严重的。”
见裴知意嘟起嘴,越发不满的模样,赵承基大笑几声,捧着她的脸认真道:“放心,我在呢,你不会有事的。”
裴知意自下而上的望着赵承基,只觉得这人认真看着她的模样,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儿郎才有的样子,她的大脑放空,下意识踮起脚,对着那张说着会护她周全的薄唇亲了上去。
“殿下......”
赵承基头皮一紧,不曾想到她今日竟主动到了这种地步,这可是有史以来头一次,他被牵扯进裴知意的节奏当中无法脱身,尚存的冷静用来命宫人尽快离开。
清河对此啧啧称奇,裴昭训比以往更加大胆了,往后指不定要翻天呢。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后,赵承基一手环住裴知意的腰将人抱起至一旁的桌子上,短暂离开片刻,未等裴知意找回自己的气息,便再次欺身上前。
二人之间每次离开时,都会牵扯起一道细细的银丝,二人的力气比往常都要狠了些。
裴知意也不再顾及其他,眼神紧紧黏在自己的殿下身上,赵承基的手在她腰侧与背后按揉时,轻哼一声,解开了自己的衣扣,又牵着赵承基的手贴向自己,顺着脖颈手指缓缓向下将衣襟扯开。
赵承基被她拉着手指从脖颈,一直下落到腹间,大脑空白一瞬,回过神来已经将人抱在身上,寻了床的方向后,他便不再顾其他,专心做正事。
卧房之内嘤咛声此起彼伏。
清河领着绿蚁和红泥走到了院子当中,直到绝对听不见卧房内的声音,旁的太监宫女也都下令离开,这些人嚼起舌根来,指不定把里面的情况描述成什么样呢,还有追云阁的事,也会与旁人说了。
这些人是不知道被人弹劾时的殿下瞧着有多吓人,他虽没看见,却也听到了,差点也跟着跪下。
唉,就算是为着殿下,也得替裴昭训说几句话啊。
“清河公公。”绿蚁凑过去,低声道。
“嗯。”
“奴婢们也听说了上朝时候的事情,想问问昭训是不是被万岁爷训斥处罚了。”绿蚁迟疑着,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殿下告诉主子说她不会有事,然而绿蚁对此仍旧担心,毕竟虽是殿下和主子一起被弹劾,但其中肯定不会苦了殿下,而是主要处罚主子。
“你用脚指头想想,若是被处罚了,裴昭训她哪能像这样侍奉着太子啊。”清河示意了一下卧房的方向。
绿蚁和红泥都是未出阁的丫头,闻言,脸上臊红的瞧那边看了过去,说的也对,毕竟昭训还在安稳无事的“侍奉”着太子殿下呢。
“谢谢清河公公,这样一来我们做奴婢的也就安心了。”绿蚁长长出了一口气,提心吊胆这么久,可紧张死她们了。
清河轻笑了下,本想就此不再言语,但是思虑过后,仍是告诉了她们上朝时候殿下与礼部的大臣是如何起的冲突。想着裴昭训听了后,能够再多想着殿下些,比以往再多努力侍奉殿下。
不要和殿下争论吵闹,让殿下不顺心。
“果然,我就说嘛,殿下绝对会好好庇护着主子,不让她受欺负的!”绿蚁笑着回神牵着红泥的手,紧张过后感情很容易起落,甚至有些喜极而泣。
红泥脸上也带笑,主子平安,那便是好的结果。
京城上下皇宫内外,无数人都在打听着裴知意的最后结果怎么样了,可是不比以往,什么都没有探听到。
一部分心细的隐隐觉得皇上是将此事翻过了,裴知意没被处罚。
另一部分对此不甘的还在专心等着消息。
渠荷院的于奉仪是头一个知道结果的,那春风的熟人收了银子,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她了。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家迟早都会知道,七两银子摆在面前,不过是说几句话,傻子才不要呢。
春风将这事细说给于奉仪,于奉仪点了点头,眼底有些消极,她其实明白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殿下对她如此重视,不会看着她陷入危险的。
但她仍是抱有希望,想着殿下或许会顾及在群臣百姓中的评价,而坐视不管。
不曾想殿下竟如此有魄力,如此专一,更让自己钟情于他。
然而礼部这么一闹,不仅没能打压到裴知意,反倒让太子对礼部生出厌意,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昭训此时气的想要掀了房子,碍于形象才只能坐在椅子上,过去从无例外,怎么到了裴知意这就有太子保下?
殿下为何这么做,皇上还在呢,他竟不顾皇上,直接下令处罚了这两人。
难道殿下觉得皇上对此不会产生顾虑么?
“气死我了。”林昭训面色阴晦发青,紧紧攥着拳头,掌心发白。
“追云阁离咱们近着呢,主子小心着些,莫叫旁人听见。”翠桃劝诱,但对此也十分不满,大臣连本弹劾,怎么也未撼动得了裴昭训。也要到了太子妃进东宫的时候了,怎么主子还是没有侍奉上殿下,唉,等这东宫后院的人都到齐了,就更难了。
“唉,大臣们没能劝诱殿下,殿下是怎么劝的皇上呢。”沉声片刻后,林昭训吐出胸中浊气,烦闷又道:“往后殿下的后院,就要成她一个人的了。”
“主子莫说这些丧气话,这才一个月,往后可有几十余载呢,就算一月去一趟也该腻了。”春杏好声道。
“春杏说的是啊,而且如今她一人霸占着殿下,等到宫外那两位进来,肯定就不能这么嚣张了。”翠桃附和道。
“为何这么说?”林昭训立即直起身子,问道。
“主子好好想想,太子妃乃是正室,不想着丈夫专宠自己已是大方了,哪能忍受有宠妾的存在呢,还有那位叶良娣,乃是侯爷的嫡女,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幼便倾慕于殿下,且强悍的很,待她们入宫,追云阁那儿还能这么乐呵啊。”
“可是殿下很重视她,说不定也会像今天一样护着她。”林昭训叹气,难过道。
“主子想想那两位都是与殿下认识了十多年的,哪能一点感情没有呢,等她们入宫,绝对有好戏看了。”春杏在一旁补充道。
林昭训恍然大悟的看着她,说的对啊,等这二人进宫,殿下即使不喜欢,也会与太子妃生出嫡子,自己再去与太子妃常走动着,怎么会没有见到殿下的时候呢。
到时候见了太子妃,可要把这几个月裴知意蛊惑着殿下的模样,细细说给她听。
裴知意,你现在不死算你倒霉,将来我便叫你想死也死不成。
林昭训阴冷地笑了笑,觉得心情舒坦了不少,她让翠桃去将自己的首饰匣子取来,从中找出了一对簪花,并叫二人坐下,替他们戴在了发髻上。
这二人有事虽愚笨了些,但也算是可教之才,可要认真收买着,往后才能认真替她做事。
第42章 初遇林昭训
抚桐坊的那些插曲被传出去后,京城到处都流传着裴知意的名字,姑娘小姐们即使不常出门,也在讨论她,评价各异。
然而外头的风声传不到裴知意耳边,东宫内与京城就像是两个世界,一个热闹,另一个一片祥和。
“这几本书究竟有什么魔力,我一翻开,就犯困,殿下怎么突然想起让我看这个。”裴知意无奈,声音之中带着一点怒意。
她的面前摆着一个书堆,放在手旁的,是本教女子如何为人处世的书。
“殿下究竟怎么了,我记得前阵子还不怎么管主子呢,如今竟如此紧催着,主子,你可是又惹了殿下不快?”绿蚁问道,惹殿下不快?主子通常只用一句话就能做到。
裴知意连连摇头,她最近乖得很。
“既然这样,可是殿下吩咐过事情?”毕竟哪有一下子要人家把这么多书都读完的,前阵子还只要她背诗写字呢。
裴知意有些茫然,细细思考过后,才迟疑道:“好像很晚的时候,殿下跟我说要多看书识字,培养学识,就有理由让我当良媛了。”
这么讲着,裴知意吓了一跳,又记起来了,殿下真的是这样说的,顿时心情五味杂陈。
“主子,这已经足够了,殿下在暗示你呢。于是就让你比以往更加用功,之前的主子确实是......”春泥说道。
裴知意嘟起嘴,心道她不就是读书少点,不过是读书少点、喜欢玩罢了。干嘛费心思的让她往上升,有什么必要嘛。
但是,为什么心里有点甜呢?
唉,殿下分明是瞧不起你的学识,你居然还偷笑。
裴知意在心底暗暗地道。
绿蚁和红泥倒是在心里暗想,主子如今真是幸福了,殿下那么多的心思,那么多的担心,辛苦得很,然而裴知意却已经觉得厌烦了。
“绿蚁啊,我一点也不想读这些书。”裴知意叹气道。
“主子加油啊,想想日后当了良媛,甚至是良娣,为着这些再看几页吧。”
“但是读了一页后,马上就犯困了。”裴知意伸了伸懒腰,又道:“我现在就想回卧房了。”
绿蚁和红泥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主子你想想,只要看的进去书,往后林昭训见了你,可是要屈膝躬身的,你就不想见见这幅场景么。”绿蚁叹气,又想到一个法子,希望能够煽动裴昭训,然而......
裴知意极为无奈道:“绿蚁啊,你真是越来越不懂我了,你觉得我会为着这么个原因,去让自己做不喜欢做的事么。”
不给绿蚁回答的机会,裴知意正色道:“干嘛做这种费力也不一定能成功的事呢,就不能换一个别的让她给我屈膝躬身的法子么。”
绿蚁和红泥忍不住在心底捂住了自己的脸,主子你就这点追求么,多少也提升一下自己啊。
“对了!我发现有一件事忘记了。”裴知意猛地站起身,高声笑道:“我记得前阵子说做点心的,小厨房都搭好了,但是却被事情耽搁了。”
言罢,她望向绿蚁和红泥,然而这两个丫头将头深深埋下,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主子啊,可不可以先解决完这些书,然后再考虑其他的事情啊。
“咱们现在就去百花园吧,怎么样。”裴知意眼前一亮,虽然语气上是在询问,但其实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而是自顾自的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
她将桌上散成一片的书全部摞在一起,而后飞快的跑了出去,然而绿蚁和红泥总觉得,主子这是想快点远离这个地方。
唉,主子的性子也太松散了。
二人叹了口气,只得随着裴知意去往百花园,但愿主子能够做出令殿下满意的点心,再次忘记要她背书的事情。
她们出门时,外面阳光正好,原是要带上喜儿一起的,但是左右没有找到喜儿的影子。
红泥抱怨道;“这几日总是看不见人,说不定又是去别的宫里了。”
“就是摘个荷叶,咱们几个人就足够了。”裴知意知道这件事,喜儿特地同她说了,她也允许了。
毕竟也要为了将来而铺路啊。
红泥望着追云阁里剩下的人,只有在墙根下给树苗浇水的顺子,要是也跟着去了,追云阁里就没人了,于是叹着气放弃再带一个人的想法。
她们一路聊着天,准备从追云阁的后面绕到百花园去。
对于裴知意来说,除了看书之外,任何事情都能让她感到开心。
却不曾想,她没能开心多久。
还未到百花园,便瞧见林昭训在小路的前面。
而林昭训也有些惊讶,不曾想竟会遇见裴知意,想来,她来到东宫之后,还没有见过裴知意呢。
裴知意让殿下只去追云阁的事情可是传的极远,她们早就听说殿下被她劝着,不让去别的院子,嚣张得很呢。她足够忍让了,出门从来都是绕着追云阁走,但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见上面了。
这也太倒霉了。
此时没有人说话或是让路,本来两个人的地位是一样的,然而裴知意在比她早了一个月进入东宫,黎承章应该主动让路。
但是,林昭训想来不会对裴知意低头,从来都是高傲的模样,要让她退让着实有些不情愿。
而顾珊宝的想法很单纯,路不宽,没办法让迎面相撞的两波丫鬟主子一起走,便稍稍闪身,想让她先过去。
但也只是想想,没能实施出来。
绿蚁和红泥伸出手抵着她的身子,使她动弹不得。
“主子是先来的,凭什么让路,若是让了路,往后即便是新来的人也会教你让路了,这让的可不是路,而是将来啊。”红泥有些夸大,压低了声音用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嚼着舌根。
这可不行,将来让了,可就是把殿下让出去了,别的性子好的也就算了,林昭训绝对不行。
裴知意原地不动,正视着林昭训的眼睛,她可没有惧过这人,过去是,如今是,将来也是。
而林昭训也是如此,与她对视着,双方便这样,对峙了许久。
时间过了很久后,翠桃偷偷地暗示着林昭训,示意她别在此浪费时间,林昭训沉默不语,向一旁退去。
裴知意惊讶的看着她,对峙这么久,她都有些累了,准备放弃的时候,不曾想她竟主动让开。
不在此多留,裴知意回头看了眼红泥和绿蚁,面带喜色迈出步子。
“你高兴什么。”林昭训压抑不下自己的性子,将想法说了出来说。
裴知意顿住,面带不悦的回头望着她。
“难不成你觉得殿下对你真心喜欢?真够可笑的。”林昭训凑上前去,用着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言道:“那个如意丸若是吃得多了,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孩子的。倘若他真的如面上那般宠溺于你,怎么日日去宠幸你,再让你吃下那如意丸。”
“我吃的如意丸不会让人落下病根,只是暂时的。”裴知意皱眉道。
“是药三分毒,我都把真相说给你听了,为何你还要欺骗自己,如意丹哪有这么神奇,若是如此便利,早就传的天下尽知了,是不是太医告诉你的?你何时才能不这么天真,好好想想太医究竟是谁的人,他对你说实话有什么好处?”
见裴知意吃惊的看着她,林昭训突然有了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唉,你也就现在能高兴高兴了,往后等宫外的那两位来了,你还觉得殿下会一直宠幸着你?”林昭训继而又道。
“为何这么说?”裴知意心下有些生气,她还是不喜欢这个人,许久未见之后,没聊过久就跟她说些讨人厌的话,这些话就像是刺,狠狠地刺中了裴知意。
“你没听说么,太子妃与殿下从小就认识,俩人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你能跟人家比较吗?”林昭训冷笑一声,低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而后从裴知意耳畔退去,得意的不再看她,传过来的银铃般笑声让裴知意觉得心寒。
裴知意出神的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神色有些古怪,唇色也愈渐发白。
绿蚁和红泥担心的看着她,心里头十分自责。
不过是让路,让就让了,干嘛要同林昭训争呢,那林昭训说话也太不客气了!
裴知意有些低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故意避开如意丹的事,在心底不断的对自己说,身为殿下的侍妾,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不过就是吃个如意丹罢了。
但如今,一想到这些还是有些不舒服。
殿下当真指使了太医,跟她说不要紧么。
他为何要这么做,是拿自己当做是普通的侍妾?还是说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只不过是装装样子?
他当真与宫外的太子妃情深至此?一等到太子妃进东宫,就不会再宠幸自己了?
裴知意的问题太多,却没有人能回答,唯一可以回答的,她又问不出口。
“主子你还好么?”绿蚁颤巍巍的看着裴知意,生怕往日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主子消失,就此低落下去。
“我没什么是,绿蚁,我不想采荷叶了,咱们回追云阁吧。”裴知意轻咬嘴唇,扬起悲意不散的小脸,眼角有些不易察觉的湿润,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我有些乏了。”
难过之意那是那么容易掩饰的,裴知意迈出步子,身形随之一晃,差点跌倒在地上。
绿蚁和红泥连忙上前扶住,担心的看着她,谁承想今个出门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还没到百花园呢,竟遇上了这种事情。
回到了追云阁后,裴知意强打精神要她们先行离开,说自己感到有些疲惫,要歇息,待她们离开后,裴知意便忍不住了,将自己埋在枕头里,呜呜的落着泪。
赵承基凭什么这么对她,凭什么骗他,凭什么欺辱她的感情。
可恶的赵承基,天底下最坏的坏蛋,从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往后别来找我,别想着我还会理你,我绝对不理你了,绝对不在吃如意丹了。
枕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仿佛是幼兽的哀嚎,她将心理想的话试探说出头,希望能借此发泄出心中的压抑。
绿蚁和红泥还候在门外,对视一眼,面上都有些难过。
“声音不大,听着像是在哭呢。”绿蚁担忧的看向红泥,委屈道。
“唉,或许哭出来比较好吧。”红泥露出担心的表情,但是还是下意识哄着绿蚁,屋里头的主子还流着泪呢,屋外的下人也跟着哭了,唉,哭也解决不了什么啊。
“我也不喜欢今个遇见的林昭训,怪不得咱们昭训与她关系不好呢。”绿蚁擦掉眼角的泪珠,思索一番,认真道:“等殿下来了,我便要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殿下,林昭训太过猖狂了,一定要让殿下知道才行。”
“不行。”红泥摇了摇头,见她惊讶的看着自己,伸出手替她擦了擦泪,叹道:“不要说了,主子若是想说,她自己会说的、”
“可是林昭训做了这种事情,只有殿下才有方法解决啊,不管是罚她禁闭还是板子都好,最好直接轰出去,凭什么她三言两语就能让咱们主子躲起来偷偷掉眼泪!”
“不,这件事绝对不要告诉殿下,原本他们二人就对此避之不谈,要是殿下知道了,解决不了什么,还要平添另外一人去一同烦恼。”红泥长出了一口气,又道:“我的绿蚁啊,你好好想想,要是说了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可是皇上亲自选出来的太子妃啊,这已经不是林昭训和咱们主子间的事情了,而且你想想,要是殿下能够解决这件事情,咱们主子还会这样么,就是因为没法解决啊。”
即使红泥点明了,绿蚁对此仍旧是一知半解,她轻轻点了点头,同意不去说出这件事情。
虽说无法理解为什么不去说,但见红泥坚定地神色,她还是愿意听她的,毕竟她更细心些。
而且她同自己都是主子的仆人,所做都是为了主子着想的。
第43章 采荷叶
裴知意自己落了会泪,想着不管赵承基跟她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回他一句话的。
然而她这次难得由于胃口不好,准备等赵承基一起吃饭的,但是却连赵承基的人影都没看到,外面宫灯都熄了大半,才有一个没见过的宫人奉清河的命来告诉她,昭训晚上早些歇息,不用再等殿下了,皇上给殿下安排了好多事情,现在正脱不开身呢。
“唉,还是让主子一人呆着吧”绿蚁低声嘟囔道,毕竟,主子正心情不好着呢,最好是不和殿下见面,不然少不了要与殿下置气。
林昭训和于奉仪可都死死盯着追云阁里的情况呢。
红泥对此也同意,她们二人侍奉着裴知意吃过饭,见她安稳上床,面上瞧不出什么异常,才有些放心的也去睡了,红泥在外守着,今天是她的班。
但裴知意只是面上看着无异常罢了,她躺在床上盯着被角,长长的叹了口气。
往日身板都有赵承基陪着,抱着自己一起睡,现在他不在,着实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外面的夜色都退了,屋子的颜色有些发灰,裴知意缓缓合上眼睛,总算是陷入了睡眠,然而没睡过久,便惊醒过来。
裴知意猛地直起身子,一边流着泪一边唤道:“红泥,红泥。”
红泥睡的浅,闻声也连忙起身,光着脚跑到了裴知意身侧询问:“主子我在呢,有什么事?”
“红泥,我好害怕,我梦见......”一回忆起方才的梦境,裴知意哑了声哭的更厉害。
红泥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安慰道说:“主子,梦都是假的,不会成真的,若是害怕就不要去想了,奴婢和绿蚁都陪着您呢。”
裴知意沉声不语,实际上红泥的话没能起到太大安慰,她的梦不是真正虚假的怪物一类,她的梦......
是一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啊!赵承基即使路过追云阁也不进来,而是去了旁边的留香阁,她放心不下,动身去了林昭训处,却瞧见了太子妃同他阖家欢乐一般,再说笑着,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裴知意好害怕,再也不去想不跟赵承基说话一类的事情,若是赵承基对她这么做,她会伤心至死的,她都觉得伤心,那么也不会对赵承基做出这类事情。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遇见了林昭训。”裴知意沉声道。
“奴婢们都明白,不会说的。”红泥说完,又思索了一番,顿了顿,继续说道:“林昭训之所以会说这些,完全是因为殿下只来主子这里,如若不然她绝对不会浪费这么多口舌的,主子不要被她影响啊。”
“这些我都明白。”
“主子明白,奴婢们就放心了,奴婢与绿蚁一直担心主子你觉得难过,便又去同太子殿下......”红泥顶着裴知意生气的目光,将耍脾气这三个字咽了下去。
“又不是笨蛋,不会中计的,林昭训她就是想看我同殿下吵起来,好趁着这个时候去靠近殿下,我才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裴知意哼哼几声,又变成了平日里的样子。
临近午时,裴知意坐在椅子上百般无聊的翻着书,面前放着三张纸,上面写满了字,她甚至还看了那本女则,虽然根本没看多少。
算算时间,写了大概两个时辰了,够久了,裴知意将笔丢到一旁,推开窗子打量着天气。
今天也同昨天一样,是个好天气。
“绿蚁,红泥,收拾一下,去百花园瞧瞧。”裴知意言道。
“什么?又要去百华园。”绿蚁面色一变,委屈道。
“主子,先吃午饭吧。”红泥提议道:“又或是让喜儿去。”
毕竟百花园那个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每次去了,主子总是难过的回来。
何况以主子的性子,说不定会不让她们出手,而是自己上阵去采荷叶,红泥和绿蚁一点也不想见到这幅场景,若是主子遇上什么意外,事情就麻烦了。
“说了要去便是要去,你们快些跟上,别吵吵嚷嚷的。”裴知意不悦道,言罢,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虽说是个好日子,但是毕竟也是夏天,还是有些暑意的,外面人不多,也没看见讨人厌的人。
倒是不时能遇见几个太监和宫女在阴凉地地方乘凉歇息。
“绿蚁,不要忙活了,歇息歇息吧。”裴知意拉过绿蚁的手,不让她替自己扇扇子。
“可是主子,外面像是个蒸笼一样,若是主子热昏过去了就不好了。”绿蚁忧心着换了一只手,继续替她扇着扇子。
身侧的红泥,见此,将怀里的剪子放到绿蚁手上,提议道:“那把扇子给我,让绿蚁来拿东西。”
“没事的,不就扇个风么,不打紧,我也可以扇的,更何况今日又像个蒸笼一样,就算扇了,也还是很热,没必要白费力气。”裴知意趁着他们递东西的时候夺过扇子,怜惜的看着红泥与绿蚁,瞅瞅,这小脸上通红通红的。
绿蚁红泥不再多推脱,对此大恩不言谢。
带她们行至百花园,池子里的莲叶正青葱茂盛,看着便像是看到了夏日中的一丝清凉,令人心生向往。
“主子现在此歇息着,过会奴婢便拿着荷叶来找你。”红泥趁着裴知意还未说话,便与绿蚁一同搀扶着她,将人待到树荫下的秋千处。
裴知意不大高兴的看着红泥,似乎是真的想过要自己下水,然而红泥不等她做出回答,便立即去又往池子边上。
距离秋千不远处有一个避暑凉台,台下是一方净水,不像其他的水池地下那般浑浊,而是颜色各异的小石子,而且池子里的水很浅,估摸着到膝盖那么深。
并且这处潭水像是单独设置出来,用一道桥将其与旁边的莲池隔开,站在桥上可以完美的欣赏到左右两边的景色。
“这处避暑台像是特地设置出来,与百花园有些格格不入,但是瞧着又是很合适的样子。”裴知意对此大为不解。
“此处避暑台已经存在很久了,刚建成的时候,百花园还是一个单独的院子,不是太子东宫的,那时有一位妃嫔,深受皇上喜爱,而且那位主子也经常来百花园喂鱼看花,皇帝宠她,便命人在此安置了一处避暑台,并建了这座桥,能让那位妃嫔更清楚地看到水中的游鱼,但是有一日那位妃嫔不在了,便不常有人出现在百花园了,成了一座没用的院子,只有一些地位不高的宫女太监,会来到此处扫落叶灰尘,冬日的积雪都没人管的。”
“妃嫔明明深受宠爱,怎么会不在了呢。”裴知意在听到妃子不在了之后,边听不进别的了。
“不清楚,皇宫内院,常出这类情况,但是奴婢不在妃嫔们身边伺候,只是听说过传闻,但人确确实实是不在了的。”
“但是,那妃子明明是深受宠爱的,为何会这样不明不白的不在了呢。”裴知意喃喃自语,有些忧伤,她与那个妃子有些相似,都深受宠爱,并且很喜爱这处百花园。
“主子!奴婢回来了,你瞧着荷叶,可用得上?”红泥小跑进树荫下,先是尝尝出了一口气,毕竟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她将怀中的荷叶递到裴知意面前,欣喜期待的望着她。
裴知意拿起一片荷叶,沉声不语,一抬头瞧着红泥的这幅表情,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个荷叶也忒小了吧。这能包住点心么,而且这么薄,放在糖水里煮指定要化掉的。
但是瞧见红泥的模样,面颊绯红,透着粉色,额角还有好几滴晶亮亮的汗,便将话都憋回去了。
“红泥,你这荷叶也忒小了,怎么用啊,而且也一戳就破了,你瞧瞧,这里还有个洞。”然而裴知意沉声,一旁的绿蚁可也在呢,她不愧是最了解裴知意的,所说的话也与她心里想的不尽相同。
绿蚁接过一片荷叶,戳了一下,而后隔着那个洞,望着红泥。
红泥面上红意更深,难过说道:“这已经是池子里比较好的叶子了,大的荷叶都长得深,外面的全是这种小东西。”
“不打紧,咱们再去悄悄有没有更大更厚的了,这些荷叶也留着,毕竟是红泥废了好大力气找到的,等一会放在院子里的水缸上瞧着也好看。”裴知意替红泥擦了擦汗,宽慰道。
她们从树荫下闯进阳光之中,在桥上细细探查可还有更好的荷叶没。
“你们瞧这边,那几片荷叶长得又圆又大。”裴知意拉过二人的手臂,引着她们看向西侧自己寻觅到的荷叶。
红泥与绿蚁随着她的动作朝那个方向望去,当真有着一处较其他地方更深的绿意。
“然而那地方太深了,主子,没办法过去啊。”红泥用眼睛丈量了一下与岸边的距离,有些为难的说道。要是想摘那几片荷叶,只有三个办法,用长杆子绑上镰刀,或是划船,最后一个则是下水,可如今这船也没有,杆子也没有。
下水?不行不行。
“主子现在这等着,奴婢去找些人帮忙。”红泥瞧着百花园那边的几个人影,可能是宫人。
“不用了,太麻烦了,你还不相信我么,让我去采摘就可以了,我可会水了。”裴知意自豪说道,她过去可是和家里人一同下过水,抓过鱼。
“不许去!”红泥与绿蚁同时说道。
“哪有让主子亲自下水的,这百花园里人虽然不多,但还是会有人经过你的,主子要是叫人瞧见了在水里的模样,肯定又要被传瞎话了!”红泥焦急的看着她,果然就应该叫上喜儿一起的,主子性子如此跳脱,怎么可能荷叶就在眼前,却不下水呢。
“瞎话?”裴知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而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不过就是瞎话而已,礼部那些人对着皇上一闹,我这瞎话被传的还少么,这一点小事情传出去了不打紧的。”
回忆起自己得知这件事时候的心情,裴知意便觉得郁闷,干脆不再理会红泥与绿蚁的紧张神色,认真说道:“也别走远了啊,就在此等我回来。”
见她二人眉头皱的越发深了,裴知意笑着说道:“安心啦,哪有那么巧就会碰见人呢,除了上次被云祥郡主故意找上门之外,连宫人都没见过几个,放心吧。”
“可是主子,若是衣裳沾了水,我们回去的时候也会......”
不等绿蚁说完,裴知意安慰道:“放心放心,今个炎热的很,一会晒晒太阳再走,衣服晒干了,没人会发现的。”
红泥与绿蚁稍稍放下了心,但也只是吧嗓子眼的心脏放到了喉咙处,期盼着主子动作利落一些,赶快回来,莫叫人发现。
裴知意赤足试探的点了一下水面,见这水也被晒得暖洋洋的,于是放心的抚着避暑台的柱子走近水里。
水面虽暖洋洋的,但是水里十分清凉,裴知意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屈膝将手伸进水面瞧着水下清澈的模样,直到身后红泥与绿蚁焦急的声音传来,才继续向荷叶那处走去。
她取出剪刀,将荷叶剪下,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不知殿下好不好食甜的。”裴知意面上带着满足之意,为能够给赵承基做些什么而感到开心。
她探出身子,然而抻长了手臂也没能够到另一个荷叶。
她只得微微靠近一步,再往水前便有些深了,要没过大腿,而且下面的石头很滑。裴知意小心翼翼的够着,在即将要够到荷叶的时候,避暑台中传来绿蚁的声音。
“太、太子殿下!主子、主、主子快些回来啊!”绿蚁的声调之高,绝对能让赵承基听见。
红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这人紧张坏了,原本殿下没发现她们的!但是现在正在往这边瞧了!
“绿蚁,殿下现在到哪了?”裴知意皱眉低声呼喊道。
“晚了......被殿下发现了。”红泥有些愣的望着那边。
裴知意正想回话,然而踩中了一块很光滑的石头。
寂静的百花园中,一处干净的池水发出了巨大的、什么东西掉入其中的响声。
第44章 惩罚
绿蚁红泥悚然大惊,俱是失声尖叫了起来。
陡然拔地而起的尖利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赵承基蹙着眉头循声走了过来,略有些不愉地斥了她俩一句,“嚷什么!”
语罢扭头四顾,他又忍不住狐疑道:“你家主子人呢?”
刚刚这俩丫头叫的分明是主子,可他打眼瞧着这附近似乎并没有裴知意的踪迹。
绿蚁抖成一团,努力了半晌,都没能挤出半个字来。最后还是红泥硬着头皮,指向了底下的荷花池,“在,在……”
因为太过恐惧,却也是语不成句。
赵承基狐疑的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这一看却是瞬间愣在了原地。
碧澄澄的池塘很美,迎风摇曳的何花也很美,可那个顶着一头湿漉漉头发,嘴里可笑的叼了片莲叶,手脚并用往岸上爬的身影,就一点也不美了。
……不,也不是不美。
因为刚从水里爬出来的缘故,裴知意全身上下都水津津的,纱衣干燥的时候十分飘逸美好,可被水一浸不仅整个贴在了身上,还变得十分透明。
看着那前凸后翘的玲珑身躯,以及胸前那可疑的两点,赵承基愣住了。
好不容易爬上岸的裴知意,也没想到岸上有人,一时间也有些傻眼。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俱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一道震天响的狂笑声,忽然由远及近传来。
两人双双循声看去,就见赵秉衡赵容礼一前一后从远处走了过来。狂笑的是赵秉衡,这位少爷因为笑的太过厉害,脚下一个踉跄,还差点摔个跟头!
这显然是被裴知意的狼狈样给大大取悦了。
要不是顾忌着身份,他这会儿怕是都能直接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赵承基唰的一下黑了脸,几乎是声色俱厉的朝两人喝道:“滚!”
这一字携着千钧之力,震得人心头发颤,赵秉衡因为笑的太厉害一时间刹不住,直接被唬得一下下打起了嗝来,那样子看上去又可怜又无辜。
可惜赵承基铁石心肠。
冷冷看了两人一眼,他蹙眉道:“愣着做什么。”
赵容礼过来的时候是一直埋着头的,闻言下意识就要转身离开。赵秉衡却是个不老实的,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眼疾手快的赵容礼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又是拉又是拽的将他给强行拖走了。
赵承基这才稍稍缓了怒气,敛回眼,居高临下的看着裴知意,“你这幅样子,成何体。”
他的表情太过平静冷淡,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裴知意头皮发麻,简直想重新沉水里去。
可这显然不是解决的办法。
没法子,她只能硬着头皮爬上岸。
才将将站稳,一件带着明显体温和淡淡青松香味的袍子,就兜头盖了下来。
裴知意手忙脚乱的将袍子裹好,战战兢兢叫了一声殿下。
赵承基喜怒不辨的看着她,好半晌这才开口问她:“裴知意,是不是别人的好意提醒于你而言皆是废话一通,连让你上心的资格都没有?”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认真的喊裴知意的名字。
裴知意当下就白了脸,“我,我……”
因为太过紧张,却是“我”了半天,都没能“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不说话了?”赵承基冷眼看着她那张口结舌的模样,只觉五脏六腑都被一股邪火给狠狠炙烤着,“你不是一向都很能言善辩的吗?还是说,你这会儿终于找回了你身为女子那所剩无几的可怜羞耻心?”
这刻薄的言辞委实太过扎耳。
裴知意又是羞又是气,索性抿着嘴唇,不言,不语。
这抗拒的姿态让赵承基越发恼怒,可还不等他说什么,一顶淡红色的软轿便骤然从前方拐角处拐了出来,虽并未靠近就又被宫人抬远了,却还是打破了这逐渐紧张的气氛。
赵承基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扬声吩咐,“来人,把绿蚁红泥拖下去,杖责二十。”
裴知意呆住,“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她们?”
“你说为什么?”赵承基凉声一笑,“照看主子不利,难道不该打吗?”
该打。
绿蚁和红泥绝望的闭了眼,明明害怕的全身都在发抖,却愣是没敢开口说一个字,任由那五大三粗的杂役太监粗暴的抓住了她们。
裴知意终于慌了,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哽咽哀求:“殿下,这都是我自己一意孤行,跟她们没关系。你要罚就罚我,饶了她们吧!”
明明犯错的是她,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代她受过?
赵承基冷着脸拂开她的手,对她的苦苦哀求毫无反应。
他这次是真的气的狠了。
以前他只是觉得这丫头胆子贼大,还很是桀骜不驯,半点没有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但彼时尚且可以忍受。
谁知这丫头竟变本加厉,青天白日的就往水里跳,这也亏得是他过来的早,要不然她刚才那副春光乍泄的样子,竟不就要便宜了别的男人了?
这丫头简直就是欠教训!
赵承基越想越气,表现在脸上却是越发冷漠。
裴知意瞧着心头生寒,可为了绿蚁和红泥,却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上前,噗通一声跪到在了赵承基的脚尖前,两眼垂眼的哭求,“殿下,我知道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罚都可以,就绕过她们这一次吧,求你了……”
美人垂泪,换做其他男人,怕是早心软了。
赵承基却铁石心肠的看也不看裴知意。
杂役太监非常有眼力劲的看出了他的态度,拖拽绿蚁红泥的动作越发卖力,三两下就将绿蚁她们俩儿像拖死猪一样,给拖出去了几丈远。
裴知意瞧得心都要碎了,不管不顾的站起身,就想去救下她们。
谁知她刚一动,赵承基也跟着动了,手一抬就死死钳制住了她。
绿蚁红泥被拖走的画面,刺激着裴知意的双目。
这一刻,她只觉全身血液,都倒冲至了头顶。
愤怒烧光了裴知意的所有理智,她这会儿甚至顾不上害怕,一把甩开对方的手,就声色俱厉的叱道:“放开!我让你放开我,你听到没有?!”
赵承基闻言微微眯起了双眸,冷冷道:“你若再闹那就再增一倍。”
所有愤怒在一瞬间被冻住。
裴知意僵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绿蚁和如此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好一会儿,这才哑声道,“为什么?为什么犯错的是我,挨打的却是她们,这不公平。”
“你是主,她们是仆,主子犯错仆人连坐,这便是宫里的公平。”赵承基表情冰冷一如冰塑,“这些你本该早就学会,是本宫待你太过优容,这才纵得你越发放肆!”
顿了顿,他又冷笑一声,“你既要公平,那此番就跟着一并受罚,你且候着吧。”
语罢再不看裴知意一眼,他转过身就大步离开。
裴知意呆呆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果然是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啊,高兴的时候你做什么都可以“优容”,不高兴了那就是“越发放肆”,惩罚是说来就来。
那么无情,那么冷酷,就好像往日的温情都只是在演戏。
果然就像黎承徽说的,她于他只是个可以随意摆弄的小玩意罢了,喜怒全不由己。
真是太可笑了。
裴知意扯了扯嘴角想要笑,眼中却当先落下了泪。
回到紫云轩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绿蚁红泥早已经被送了回来,模样看上去特别的凄惨,臀部位置的衣衫都被鲜血染红了。
裴知意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抖着手想要触碰,却又怕碰疼了她们。
绿蚁见状勉强挤出一抹笑,安慰道:“没事的,主子,只是看着严重,不疼的。”
怎么可能不疼?
衣服都被血染红了,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裴知意红着眼眶,反复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定下了心神,扬声吩咐唤医女来。
不能慌,她在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爹爹说了,情况越是不好就越要镇定下来,错乱中是最容易出错的,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她再犯错了。
喜儿听见她的吩咐,忙不迭答应了一声。
只是嘴里答应的快,心里却止不住的担忧。
主子回来时的表情可不好,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绿蚁和红泥那俩丫头就更糟糕了,竖着出的门,却是横着被人抬了回来,当时可吓了他一大跳。
这不,外头都已经有好几拨小宫人,在探头探脑的打听了。
好在事情总算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虽然一般情况下受罚的宫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去延医问药,但想来自家主子还是有几分脸面在的,送主子回来的和公公睁只眼闭只眼放了他出去,倒并未阻止他。
清河很快也客气的告退了。
裴知意并未搭理他,显然是心中有气。
清河犹豫了一点,还是提点了她一句,“今日之事确实是你不该,你一个姑娘家青天白日的湿身出现,实在有损清誉,殿下也是……”
可惜没等他说完,就被裴知意冷冷打断:“清河公公慢走,我就不送了!”
清河只得悻悻离开。
约莫一刻钟左右,金杜儿就提着个药香过来了,喜儿很有眼力见的打来了温水,以便金杜儿替绿蚁红泥她俩把伤口清理干净。
裴知意帮不上忙,只能巴巴的杵在一旁瞅着,那样子瞧着倒有些可怜巴巴。
金杜儿替绿蚁红泥检查完伤口后,便好心的安慰了她一句,“虽看着可怕,但万幸没伤着骨头,不妨碍行走,平日里只小心些别沾水别碰着就行了。”
“衣服都染红了还叫万幸?”裴知意怀疑地看她。
金杜儿好脾气的笑了笑,“皮肉伤罢了,每天按时上药,很快就会痊愈。”
见她说的笃定,裴知意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待喜儿将金杜儿送出门,她特地搬了个圆凳,在两人的塌旁坐了下来。
其实她坐在这也不能做什么,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点罢了。
红泥就笑着劝她,“我们真没事了,主子,您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明儿个我们俩就又生龙活虎了,到时候就又能伺候您了。”
裴知意笑不出来,闻言忙不迭道:“你们还是歇着吧,我用不着你们两个伺候。”
说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站起了身,“对了,咱们午膳可都还没用呢,你们应该饿坏了吧?我这就叫喜儿去膳房取午膳来!”
红泥下意识就要阻止,可不待她开口,裴知意就快步出去了。
午膳其实早就取来了,是喜儿亲自去拿的,只是搁得有点久,早就冷了。万幸这天儿热的厉害,冷食下肚倒也不碍着什么。
裴知意捡着比较清淡的选了几样,又拿了米饭,亲自替绿蚁她们摆了桌。
绿蚁差点没从榻上蹦起来,“主子您快放下!哪有让您伺候的道理?”
红泥也忙不迭帮腔。
裴知意恍若未闻,只担忧道:“你们趴着没法吃吧?要不我一个个喂?”
这时候就发现紫云轩伺候的人少了。
要是多几个宫女,何至于连喂个饭都要有人候着?
“别别别,我们自己吃,真的,我们可以!”她们只是两个丫鬟而已,虽然主子待她们非常宽容,可她们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哪敢让她亲自喂饭?
两人忙诚惶诚恐的端起饭碗,心里却十分的感动。
红泥还特地劝了裴知意一句,“主子,您就别管我们了,您自个儿也没用午膳,还是赶紧先用一些吧,可别伤了身子。”
绿蚁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
裴知意也没为难她们,主动端起了饭碗。
可惜因为之前的事,她心里悒郁,虽觉肚饿,却并没什么胃口,草草扒了几口,就意兴阑珊的放下了筷子。
用完午膳后,红泥和绿蚁很快就睡过去了。
裴知意重新换了衣裳过来看他们,见她们连睡着了眉眼间都难掩郁色,心口好似被狠狠攥了一把似的,眼中不由再次闪过一抹晶莹。
这俩丫头用自己的痛苦,让她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赵承基不仅是她记忆中那个温柔似水的太子殿下,他还是大周至高无上的储君,非寻常人可比,她和他之间天生就横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曾经她以为自己可以轻松逾越,可今天她才发现她还是太天真了。
惩罚是吗?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是如何冷酷。
第45章 赏书
夜色越发的浓重,裴知意在追云阁里坐着,遇到了一位令人意外的客人。
向来不露面的于奉仪出现在了追云阁。
于奉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追云阁的前厅环视了一遍,裴知意左右不过是一个昭训,没想到追云阁内如此富贵,虽不至于是金碧辉煌的豪华,但肯定比她的渠荷院要好得多。
喜儿得了令,去了一间小屋禀告消息,这倒是让觉得于奉仪惊奇,那处屋子原是给宫人住的。
见了裴知意后,于奉仪眼神有些晦暗,想着不愧是宠妾,觉得落差更大。
裴知意着一身桃花裙,花样纹理京城最近新时兴的,料子像是西域送来的月影绸,听说在月光地下,会反射出淡淡的彩色波光,皇宫里头,除了太子有一些外,只有贵妃与宠妃才有,如今看来,太子这布是赏给了裴昭训了。
然而这种稀罕东西,除了裴知意,应该没人会用来做裙子。
“裴昭训。”于奉仪微微躬身,垂眸打量着。
“于奉仪怎么过来了。”裴知意连忙伸手去接,等到于奉仪直起身后,裴知意后退了两步,觉得方才自己不应该伸手去接的,为了缓解气氛,裴知意言道:“是要找我?”
于奉仪望向她,只觉得眼前一亮,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裴知意,这人相貌端正,明眸稚齿,当真算得上是绝色姿态。
“听闻百花园那边发生了好多事情,裴姐姐的宫女被杖刑,我过来是因为怕追云阁人手不够,想问问裴姐姐可还安好,是否需要些人手。”于奉仪眼神真切的看着她,问道。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追云阁的宫女受了伤,然而具体是因为什么并不知晓,太子身边的人口风很严,旁人用什么法子去打听,也打听不到具体的缘由。
所以于奉仪寻了一个时间,来这追云阁瞧瞧,说不定会问出些什么。
“没事,追云阁也不是没有人了,有喜儿在足够了,而且绿蚁和红泥的伤势并不严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裴知意面上没什么表情,轻声道。
现在裴知意一点也不想见到东宫里头的这些什么昭训奉仪,还有未来的良娣太子妃,通通不想见到。
“可,裴姐姐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的。”于奉仪见此,有些尴尬,为了给自己找回面,又继续说道。
“不必了,夜深了,于奉仪请回吧。”裴知意不想再说话,希望于奉仪可以早早的就回去。
裴知意心情十分低沉,一句话也不想说,就算客气的笑一笑也觉得累,干脆面上也冷着,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于奉仪咬着嘴唇,正想再与她说几句的时候,被宫人的声音打断了,
是顺子说广潭公公过来了。
裴知意蹙眉不语,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广寒沉着脸走进来,肯定不是来说喜事的,他进来后,微微屈身行礼,不去看裴知意身侧站着的于奉仪,而是直接说道:“裴昭训,太子让我带了些礼过来,这三本书务必在十天之内看完其中一本,剩下的两本也是一样,都要看完,殿下会来查昭训的看的是否认真。”
言罢,身侧有的太监缓缓走到裴知意身旁,将那三本书递到了裴知意面前。
裴知意定睛查看,无非是些讲女子德行的书,上面的德贤惠之类的字眼戳痛了裴知意的眼睛,她咬紧牙关,双眼有些模糊,只觉得越发丢脸。
“昭训不要忘记,一定要认真看,这三本书一本十天,也就是三十天,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殿下让昭训在追云阁里好好呆着,不可再去外边,看过了书后,记得将自己的感想写下,殿下会认真批阅的。”
广寒说完,冷笑着看了眼裴知意,虽然瞧不上这人,但他的礼数很周全,屈身行礼后便离开了。
喜儿则是抱着那几本书,尴尬地站着。
于奉仪面上虽一如往常,但若不是因为在追云阁,肯定就直接笑出声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于奉仪咬了咬下唇,忍住了。
她的宫女显然没有这么多想法,稍稍弯了弯眼,下意识的就笑了出来,但毕竟裴知意还在唱,急忙忙用手帕掩住。
但是她们里的这么近,裴知意不可能没看见宫女的小动作,嘴角勾起,眼里还带着看戏的调笑,难道觉得她眼神和脑子不好使,看不见这些么?
烦死了!都叫别人看去了!
赵承基,你让太监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挑这个时候!
裴知意鼻尖一酸,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了心脏,难受的很,她拂袖离开,也没与于奉仪说句话,快步走开始还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裴昭训瞧着确实不大顺心,就不打扰了。”于奉仪见她离开,也不多留,转身领着下人走出追云阁。
然而才迈过门槛,便瞧见前方有一堆人站在树下,再仔细一瞧,竟是林昭训,她领了三两个宫人闲逛着,也瞧见了她,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于奉仪稍稍打量了一下,而后面上带着笑意凑上前去。
“林姐姐夜安。”
林昭训不言语,只是看了她一眼,半晌过后,才开口言道:“你去追云阁里,也是这般亲切于她?出来的这么快,怕是没巴结上吧。”
于奉仪微微蹙眉,在这夜色之中无法发现这么微小的表情变化,她看着林昭训,心道这人原是个多才多艺的妙人,如今不受宠,怕是也懒得装了,只不过这话太直白了,这人还记得自己是个才艺双全的人么。
她虽这么想着,但开口的时候仍是十分轻柔说道:“林姐姐是等了很久了么?”
林昭训不悦看向她:“这与你什么关系。”
于奉仪勾起嘴角,模样清秀,也是一个妙人,笑容明明像是和煦的风,可嘴里的回答能气死人。
“是想问问姐姐,过去莫不是一有时间,便会来候在此处,等到殿下进了追云阁才会回自己的留香阁?妹妹这是在替姐姐觉得难过罢了。”
“胡说什......”
“唉,林姐姐的留香阁明明近在眼前,就是几步路的距离,殿下不来我这里也就算了,怎么也不去姐姐那里呢。”于奉仪不停嘴,打断了她,又说道。
“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我的事容你多嘴了?”林昭训咬着牙,不过是个奉仪,就算她们都不受宠,她也比她位分低,凭什么来可怜她?她用得着一个奉仪帮着难过?
林昭训气不过,正想教训一下这个口出狂言的人的时候,却被人紧紧牵制住手臂。
春杏和翠桃紧忙将她拦住,见于奉仪毫不惧怕的样子,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拦我做甚!这人竟敢如此羞辱我,必须要教训教训她!”林昭训厉声道。
“主子!莫要被愤怒迷了双眼啊。”春杏低声说道。
林昭训近时一直在与她们搞好关系,闻言,僵在了原地,思索片刻之后,便不再要教训她。
于奉仪素来是个不愿惹事、安静的人,如今却对她说出这种话。必然是有什么缘由的。
“于妹妹说笑了,我虽难过,但是身旁丫鬟灵巧,妹妹的身边没几个人伺候着,更何况都不曾见过殿下的尊荣,往后若是见了殿下,说不定殿下还要问一句这人是谁呢。”
林昭训掩嘴轻笑,自己说着说着,便真的不觉得生气了。
对此于奉仪十分生气,她本就介怀自己出身贫寒,地位不高身边也只有一个能叫的上来名字的宫人,原本是想让林昭训恼羞成怒打了自己,可她没动手,却反过来笑话她。
于奉仪将春杏与翠桃的脸深深记下,心道若是有机会,再收拾你们这对小贱人。
但眼下,也只能认栽了。
于奉仪屈膝行礼,道了声姐姐夜安,下次见到再许久,便不再理会林昭训的笑声,往渠荷院的方向走去了。
待她走后,林昭训气喘连连,对身旁的翠桃恼声道。
“这人如此张狂无理,还说下一次叙旧,谁要与她叙旧,难道还要等她来羞辱我么。”
“主子莫要生气,方才你回敬她的话特别好,我瞧着于奉仪暂时肯定也不敢再来找惹了,主子你想啊,寻常人家见了要打自己的人,肯定第一件事是先躲开,可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就像是将自己送上来了一样,若是打下去了,肯定要多生事端的。”
翠桃是个细心的,将方才的疑惑说了出来。
“不应该啊,她没事要我动手打她做什么?”林昭训疑惑道。
“这些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方才奴婢瞧见了广寒公公进了追云阁,说不定是因为这个,待奴婢寻个机会问问。”翠桃提议道。
想来这个办法便是最好的了,林昭训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面上有些担忧道:“万事要多加注意。”
“主子放心。”
翠桃屈膝行了个礼,回神弯着腰朝着广寒离去的方向跑去。
然而这一去,便用了快一个时辰,林昭训已经洗漱过准备要睡下的时候,翠桃急匆匆的才跑回来。
比起睡觉,还是听到消息更为重要,她瞧着翠桃原本总是临危不乱的,此时从来都是冷静的脸上多出了一份欣喜,走进卧房后,先是屈身行了礼,而后才起身言道:“打听到消息了,说是追云阁的近一个月都不能出门了。”
“这是为何?”
“听说是因为她惹怒了殿下,不禁赐了她的下人杖刑,又让广寒公公给她送了一大堆书,都是教女子做事待人的,奴婢原记得她一开始还抱着本女则看呢,这事是与广寒公公亲近着的太监跟奴婢说的,所言绝对不假。”
“什么......”林昭训瞪着眼睛看向她,实在是惊讶至极。
若是她被太子殿下赐了这种书,肯定就寻一处树撞死自己算了,但是裴知意向来是个不知羞臊的,遇上这种事,也就是把自己闷在床上抹抹眼泪罢了。
“好啊,这可太好了,裴知意,啧啧啧,真没想到你竟愚昧至此。”林昭训也不掩着,大笑道。
“主子,追云阁现在不成火候了,就轮到主子去生把火了呀,更何况殿下身侧此时什么人也没有,太子妃也还未入宫,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翠桃话说一半,便不言语了,她知道主子会懂的,若是点的这么明白了她也不懂,那只能怪自己没摊上一个聪明主子。
但不管怎么样,这位都要比追云阁那位好多了。
林昭训恍然大悟,说的是啊。
东宫里头就两个能走动的女人,于奉仪样样不如她,唯有那张惹人生气的嘴要比她的烦人外,但殿下怎么也不会因为这个高看她啊。
“翠桃,幸得你提醒啊,若是殿下到了留香阁,我可要认真想想如何让殿下留在这过夜。”
翠桃笑了笑,安心了。
“方才那于奉仪如此招惹主子,许是因为也得知了这件事情,想要借此让主子也受罚,就没人和她争斗了。”春杏想了想,恼怒道。
“她这衣服花花肠子,可要小心着,往后总有羞辱的她机会。”林昭训冷哼一声,转而与翠桃春杏商量起怎么才能让引起殿下的注意。
夜虽深了,但慎行殿还亮着灯,广寒远远便瞧见了清河正在门口候着,慢悠悠上前去问道:“怎么在外头候着,不进去伺候着殿下?”
他面上虽如平时一样冷淡,但心里头早就得意上了天,平日里你这小子总往追云阁那去,如今倒好,也跟着丢尽了脸。
“殿下正在批阅奏折,说等你送完书,快些去见他。”清河不与他多争斗,将方才殿下吩咐的话复述了一遍。
其实广寒的那点小心思,他都清楚。
肯定就是等着他因为追云阁的原因,被殿下连带着不喜了,便把他的职位撤了。
唉,广寒怎么就不多用脑子想想呢。
殿下若是真的这么讨厌裴昭训了,大可以丢置在一旁不理会,没必要再去管教。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裴昭训确实过分了些,若是被旁人知道定要多加议论,往后在东宫里不好混。
他敢说,都不用一个月,就能看出来殿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46章 心灰意冷
赵承基坐在桌前看着书,他的政务早已审阅完,已经坐在这里看了很久的书了,
平时的他看书总是细细翻阅,此时却心不在焉的随意翻着,心烦意乱,总之想到别的事情。
比如追云阁那现在怎么样了,少了两个宫女会不会忙不过来,又肯定不能指望上裴知意照顾好自己。
裴知意这个时间会不会在用膳?哭过了?还是愤怒的大吵大闹摔东西?
无论哪种他都觉得有可能,赵承基皱眉,冷哼一声将书合上。
早在罚了杖刑的时候,他便觉得似乎有些重了,待事情结束,他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之后,回想起来那时候的事,也觉得裴知意因他而丢了脸。
然而,每当他回想起在百花园,裴知意掉入水中,较好的身材就那样展现在众人面前,还是当着两个其他的男人的面,便气的胸腔发堵,冷静不下来。
以前他宠着她惯着她,一直都觉得算了,但是如今她竟犯下这样的大错,无论如何他都要让裴知意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罚她的宫人,为什么会关她的禁闭,希望裴知意看过了他给她的书,不期待她能学到全部,但至少要做到其中一部分,能够懂得如何回避这些事情。
最好是能够明白怎么去与人交流,平日里都该做些什么,让她明白羞臊二字如何写。
她只有将这些做得好了,才能配得上未来所获得的位置。
既然已经都安排下去了,那就没必要在为此焦虑,赵承基吐出胸中浊气,而后喝了一口茶,传了门外的广潭进来。
“殿下,书已经送过去了,奴才亲手交到了昭训手里。”广潭屈身行礼,恭敬道。
“你去时,昭训在做什么?”赵承基让他起身。
“昭训?”广潭沉思一番,不知道为什么太子会问这个,怎么这种时候还如此关心那个裴昭训,莫不是还想着?
但是裴知意过去待他那般轻视。广潭心一横,沉声道:“昭训瞧着似乎有些心气不顺,收了东西连话也不说就直接离开了。”
他近身的太监,用这种态度面对?倒是还颇有些傲骨,这骨头就由他来给她磨一磨。
“知道了。”赵承基沉声道。
广潭偷偷打量了一下赵承基,瞧着太子面上仍如平时一样,看着没有生气或是什么,有些迷茫,行礼后离开了。
清河趁着广潭去和殿下说话的间隙,寻人打探了追云阁那边的事情,待广潭离开,便握了握拳,径直走了进去。
“殿下,是否去留香阁或是渠荷院看看?”清河躬身,有些紧张的问道,裴昭训如今都出不了门了,也就不能侍奉殿下了,可殿下也不能总在裴昭训身边转悠,也该去别的地方看看。
他确实看中裴昭训,可是若是换个旁人过来被殿下如此重视,他也照样会看中,毕竟他在太子身边的伺候这么久了,肯定要深知殿下的脾性。
“你没事可做了?滚。”赵承基蹙眉,觉得清河最近是不是太闲了些。
清河咽了下口水,立马反应过来殿下是说别跟他提那两个院子,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转而又道:“殿下,我打听到一件稀罕事,殿下可要听。”
“吞吞吐吐的,不想说就快些滚,扰了本宫清净。”赵承基除了手上的事情之外不想知道任何事情,越想越觉得心烦,脑袋里时不时就会浮现裴知意的影子。
“那追云阁那边就先放着,奴才之后再寻个时间来跟殿下说。”他放缓了脚步,脚尖踩着脚跟,向后退着,按照这个速度,今日过完都不一定能出这个书房。
他很是了解赵承基,还没等到他挪出屋子,便听闻赵承基言道:“等等。”
“追云阁有什么事发生?”这话听着可不像是不感兴趣的样子。
“方才跟着广潭去追云阁的小太监跟奴才说,瞧见了于奉仪在追云阁里,殿下下令禁足,也被她知道了。”
于奉仪?
听着有些耳熟。
赵承基沉思片刻,有些艰难的回想起,这人是与林昭训一起进来的。
“渠荷院容不下她了?怎么去了追云阁?”赵承基厉声问道。
这下子是真的让她丢了脸,广潭肯定是将自己的话统统复述给意儿,还将那些书全部摆在明面上送过去,这一切都被于奉仪知道了。
可恶。
“这些都是主子们的事,奴才不清楚啊。”清河摇了摇头,有些为难。这些昭训奉仪性子独特得很,往日里都不愿意高看对面一眼,见了面都是绕道走,怎么今天突然来了兴致,跟裴昭训套起了近乎。
“广潭人呢?哼,杖刑二十,立即行刑。”赵承基厉声道,广潭平日里看着聪明,怎么这个时候做事这么呆笨。
清河嘴角勾起,道了声是,而后离开了,哼,广潭绝对想象不到,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唉,要他说,做太监的光有能力不行,也得懂主子的心思。
广潭才准备休息,门外太子的侍卫闯进了屋子,将广寒拽出屋子,二话不说便打了下去。
而清河在暗处瞧着,脸上笑意耐人寻味,本来可以随便找几个宫人行刑的,但是一出门就瞧见了这几个近身侍卫,便直接叫来了。
广潭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声音尖细响彻在这个院子内,他其实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罚,但要是被清河听见了这个明白的原因,肯定会再一次笑话她。
他见于奉仪在,专门找了这个特殊的时间进去,为的就是让于奉仪也知道。
本以为裴昭训现在不受宠了,想着让她更加的丢人现眼,但是不曾想,太子并没有真的不喜欢她了。
裴昭训,清河,给我等着,来日方长。
广潭咬牙,在心底怒骂道。
而裴知意对此毫不知情,就算有人告诉她了,也没心情听,她现在缩在闯将,用薄被蒙住了自己,呜咽声止不住的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之前在家里,谁都不会这么对待她,她好想回家,再和兄长姐姐一起出去玩,和爹娘聊天,家里每个人她都好想念啊。
皇宫里根本就不是好去处,赵承基对她指指点点说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好,旧时的仇敌林昭训遇上了她还要用尽办法惹恼她,于奉仪瞧着好心,但是满肚子坏水,专门挑她丢脸的时候过来。
更何况云祥郡主也对她瞧不上。
这阵子过得真是太累了,她好想回去呜呜呜。
但被她心心念念的那些人,还以为她在宫里过得很好,很受宠,只有裴知意一人对此很伤心,家人们不仅不难过,反倒十分开心。
傍晚时刻,兵部有官兵来报,还带来了朝中的命官,说是朝中体恤定安伯这些年来对朝廷的忠心,让他准备准备,过几日去见兵部尚书,入职。
他们原本以为殿下就算能解决这件事,会给的官员也不过是低一些的,完全没有想到,竟封了侍郎这样一个高官,往后定安伯可就要去宫里上朝了。
“这真是好事啊。”裴二爷抚掌大小,拍着兄弟的肩膀,称赞道:“日后大哥可就要忙起来了。”
“再忙也比在家里闲着好,等我在兵部位置稳定了,就让你也入宫当官面圣。”
“诶,大哥你可别拉我一块,让我自己清闲些,做做生意,挺好的,入了宫浑身不自在。”裴二爷一想到自己穿官服的样子就头皮发麻,连忙摆手道。
“你......”定安伯用着不争气的眼神看着裴二爷,下意识便想教育他,但还没开口,就被抢了话头。
大夫人摇了摇头,劝阻道:“老二平日里就是个闲散人,但闲散也闲的有模有样,你非要把他板正了哪儿行啊。”
她叹了口气,继而又道:“若不是有意儿在宫里照应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如愿呢,唉,意儿在宫里也不知道怎么用了。”
说起裴知意,陈氏的眼睛里带上了泪花,意儿去宫里这么久,她平常也没有这么想,但是说起来了,就好想她。
定安伯夫人叹气,拉着陈氏坐到她的身旁,原本其乐融融的几人忽然都沉默了,胸口都有些堵。
“弟妹不必担心,我定当全力以赴在宫里为圣上做事,好早日能让意儿过得顺利,不被旁人欺负。”
他目光坚毅,绝不是空说大话,早年间便是朝中要臣,若不是因为落魄了,此时肯定也能混个和平南侯差不多的地位。此次终于能入宫了,他定然不服殿下厚爱。
自裴昭训被禁足后的八日,赵承基完全没有去过追云阁的周遭,
原本总往追云阁跑的,来讨好裴知意的那些宫人们,此时一个人影也没有。
追云阁的院子中也不见有人出没,毕竟一下子少了两个宫女,也没有人去关心裴知意是否还有人伺候着。
过去的恩荣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由于幸运而一时之间受宠罢了。
对此众人反倒觉得正常,过去就算再受宠的妃子,也有不受宠的时候。
裴昭训往后啊,也算是真正的住进了宫里,体会到了个中滋味。
虽说他们完全不知道裴昭训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裴知意这几日可是乐呵的很,完全不像是旁人所想的落魄模样,她正抱着一碗冰粥在喝,她端起装冰粥的碗,将最后一点横扫进嘴里,若是被别人看见了,少不了又要说哪有女子这般吃饭的。
裴知意吞咽着,但是嘴里一下子塞了太多,有一粒红豆从嘴边漏了出来。
裴知意急忙用手接住,下意识又塞回了嘴里,等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绿蚁和红泥都在看着自己,羞涩一笑。
“主子,不过是个红豆,掉了变掉了,哪有还捡回来的。”红泥将碗端到盘子上,无奈道。
裴知意笑道:“嘿嘿,红泥,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就吃了。”
自从百花园那事过去,她们便比过去更要亲近,红泥向来是个懂规矩的,此时也会与裴知意开上几句玩笑话。
“对了主子,留香阁的林昭训准备了好些吃食送去了慎行殿呢,六天之内,她送了四次了。”绿蚁迟疑许久,缓缓说道。
近些日来裴知意同最开始的时候一样,全然不见她伤心的模样,每日都在玩乐,再没有同她们说起过殿下的事情,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们一直觉得裴昭训天真烂漫,把想法都写在了脸上,但是绿蚁与红泥忘记了,裴知意总是有许许多多稀奇的想法,自己想开了,也就好了,转眼就把这事抛在脑后。
且不说后宫,就说太子后院的这几位,谁不是遇上这种情况都要哭丧一阵子,她们主子倒好,看着比前段时间高兴多了,也不知道是在强打精神,还是真的开心。
这可怎么办呢。
“你俩不也一直都在追云阁里,从哪听到的这件事?”裴知意疑惑问道。
“喜儿去取菜的时候,姜公公说起了这事。”绿蚁叹气,从哪听到不重要啊,倒是介怀一下林昭训啊。
“知道了。”裴知意面色无异样,点了点头,她只是个昭训,要吃饭都得让人去取回来,原本整个追云阁都不能出门的,喜儿倒是因此获得了一段时间的自由。
“我的好主子啊,林昭训都这么主动了,你也不着急。”绿蚁看着裴知意,越发觉得愁人,深深地叹气道。
林昭训若是被看上,往后追云阁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那位可是主子的宿敌。
“急什么,她送进慎行殿里边了?”裴知意倚在太师椅上,问道。
绿蚁摇了摇头:“被外面的侍卫拦下了,连慎行殿的门也没能进去,殿下也没去过留香阁。”
“既然没去过,那她这一切边都是无用功而已。”
“但那林昭训近些日子说话都要比过去轻了不少,一脸娇柔,我见犹怜啊,奴婢也不想长他人志气,但是万一殿下看她真诚......”
“绿蚁。”裴知意打断了她,用手里的扇子轻轻摇着,半晌才说道:“林昭训不管做些什么,都与我无关,殿下想要去林昭训那,也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我为什么要去在意这些正常的事情呢,不过是个昭训罢了,殿下想起来了便宠爱着,厌烦了就丢弃在一边,我哪有理由去在意呢。”
第47章 太子暗访追云阁
“我也只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一个侧妃而已,不要抱着那么多的期待,便不会有什么失落了。我只是比你们看起来风光一点而已。”
裴知意终于把心中憋了这么久的话,一口气说出来了,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红泥揉了揉手中的帕子,之前还不懂主子怎么忽地看开了,听了这番话,明白了她是在跟太子殿下赌气罢了。
皇宫里这般的荣华与冷眼,日后还多了去了。
主子若是改不了这脾气,可如何安身?
想到这里,红泥偷偷叹了口气。
绿蚁倒是完全不明白这些道理,只觉得听了裴知意的话,打心里心疼得紧:“您可千万别这么想,说不准过几日,太子殿下想开了……”
裴知意表面上乐呵呵的,打断她的话说:“对了,绿蚁,之前写故事的本子还有吗?我好多天都没看了,找出来咱们一起看看。”
红泥知道她心中仍旧不快,这般乐呵也是装出来的。
绿蚁不阻止她了,裴知意天天在这关着就够闷了,若是连看故事本子都要阻拦,还不知道该给她憋出什么毛病来了。
绿蚁走在前面带路,裴知意跟在后面,两人钻进书房里,绿蚁给她翻出了本新的,主仆二人坐在书架子底下,心满意足地享受起这闲暇时光来。
外界都觉得追云阁如今跟冷宫似的,不愿靠近,但实际上,几个人还是沉浸在看话本的闲暇生活中,没有太大异常。
反观另一边,太子所在的慎行殿,则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了。
清河把地上的奏折捡起来,一声不吭地给放回案牍上。
看看赵承基的脸色,仍然是怒意不散。
一开始,是早起时,因为袖口上沾了一丁点水,就斥责下人,后来磨墨时,嫌弃墨汁太浅了,不是平时的颜色,又是一顿教训。
清河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想念追云阁那位主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大可以去瞧瞧,何必这样闷着委屈了自个儿呢。
“这个老家伙,西南旱灾时要他负责挖运河,挖不好不说,还弄得百姓们怨声载道。这件事还没跟他算账呢,这边又在选官的事情上耍小心思,真当本宫是全然看不出这些猫腻的傻瓜吗?”
赵承基边说着,边狠狠地把清河刚捡起来的奏折往桌子上一摔。
早上为身边的奴才不满,现在火气又转移到刚看的奏折上了。
这可不妙,
清河忙上前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太子殿下,今儿个日头晴朗,风也舒服,要不奴才扶您去院子里兜兜风?您意下如何?”
兜风,兜风,他根本不想去哪里兜风。
他就想去那丫头身边呆着,好好治治他这火气。
可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让裴知意禁足,怎么又好反悔,这不是打自己的耳光吗。
“本宫不喜艳阳天。”赵承基随便找了个借口。
清河把他的心思捉摸得透透的,话锋一转:“奴才听底下的说,昭训近日似乎听话得很,没什么声响。您既然不喜欢日头,不如亲自去追云阁看看?”
赵承基脸上的怒意消散了些,心想,这清河,这些日子跟着倒是有些长进,学会捉摸起他的意思来了。
清河眼见着太子的脸色由阴转晴,当下笑眯眯地说:“咱们这就走着?”
台阶找的这么完美,再不顺着下,就显得过于做作了。
而且,对于裴知意,他亦是心中惦念了。
真的如下人所说,乖巧得很?
到底是不是真的?
“赶紧跟上我,愣着干嘛。”
太子想着,脚步已经是向追云阁的方向去了。
亦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赵承基没唤轿子,步撵也作罢,只凭着步子,与清河二人一同走到了追云阁前。
远处见着,追云阁的确如传言中,没什么声响。
门口站在烈日头下,有两个守门的侍卫,是赵承基派来,负责看守她禁足的。
两人欲出声行礼,被赵承基一个噤声的动作打断了。
他俯身过去听着追云阁里的动静。
没料想,里面非但没有哭泣声,反而传来了欢快的谈笑声。
赵承基方才缓和些的心情,如今又生了几分阴霾。
他因为这事还生着意儿的气,这丫头反而跟一切和她无关似的,小日子过得倒是有滋有味。
里面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绿蚁,你说,他们俩在香楼里遇见了,还能再次认出对方吗?这个故事真有意思,我头一次见这么让人着迷的本子。”是裴知意俏皮的嗓音。
另一个是丫鬟,听了她的话说:“我觉得啊,应该能认出来吧,若是认不出,那这个故事不就写不下去了吗?”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裴知意恍然大悟。
另一边,赵承基听得神色都变得不一样了。
清河在心里哀叹,明明是个和好的大好机会,这主子倒是一点抓不住。
清河还来不及细细揣摩这个事儿,奉劝上两句,那赵承基已全然听不下去,伸手狠狠地推开了门。
“红泥回来了吗?今日午膳搬到书房里用吧。”裴知意沉浸在小故事书中,连头也不抬,见有人进来了,自然不会多想,还误以为是红泥回追云阁了。
低头又看了几页故事,方才想起,红泥半天没回她话。
裴知意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赵承基怒气冲冲的样子,似乎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扑通。”
安静的书房里,故事书失手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额外刺耳。
绿蚁亦是方回过神来,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气都不敢出了,赶忙一俯身跪在地上,一个响头接着一个响头地磕。
如果说之前,尚且有转圜的余地。
如今,怕是神仙来都救不了裴知意了。
这么呆呆地想着,赵承基语气冷冰冰地开口说:“你这禁闭关的,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裴知意任小书掉落在地,嘴巴轻轻地扁着,不跟他争辩什么。当下,被赵承基抓了个正着,任她反驳什么,都是徒劳了。
在赵承基眼里,裴知意恐怕变成了一只不懂得进取的小蛀虫。
太子的确一颗心沉到湖底下似的,沉重,又失落。
还要怎么惩罚这个坏丫头呢?
他生了一天的气,到了忍不住的时刻了。
惩罚裴知意,她不知错,看来只有使用一点别的手段了。
赵承基眯起眼睛,目光定定地落在一旁跪着的绿蚁身上,他勾起嘴角,声音冷淡地说:“你主仆二人,怕是压根未曾把本宫的话听进脑袋里过,不给点苦头吃吃,怕也是不会悔改了。”
裴知意顺着他的目光,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愠怒,心下慌了。
他莫不是想要拿绿蚁来开刀?
这丫鬟上次还没有痊愈,怎么能再受得一次苦头啊。
裴知意尚且没有机会阻止,赵承基的话已脱口而出:“小小婢女,诱导裴昭训学些歪门邪道。带去永巷,没我命令不得放出。”
绿蚁的眼泪盈眶,还在磕着头求饶:“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太子殿下,饶了奴婢吧!”
东宫内的永巷,是专门为了关押有罪之身的婢女和太监,一旦被关入永巷,基本上就没有再生还的可能了。
红泥之前就在旁边看着了,这会儿见情况不妙,连忙跟着磕头,祈求太子放绿蚁一条生路。
裴知意不知道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挡在绿蚁和红泥身前说:“太子殿下,我和绿蚁是让您不顺心了,可但凡惹着您眼了的,就要这般打骂责罚,甚至要人性命吗?”
赵承基见她顶嘴,火气更盛了:“昭训还是乖乖闭嘴得好,不然的话……”
裴知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把二人护在身后,接着说:“不然的话怎样?大不了和她们一起被关进永巷!我不怕!自己做的错事,不会让两个婢女替我受责罚。有什么都冲我来吧。”
倘若绿蚁因她受了连累,裴知意一定夜夜难以安眠。
赵承基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裴知意仰头看着他,不卑不亢地回答说:“您是高高在上的东宫之主,我是一个小小的昭训,不敢威胁您。”
“还愣着干嘛?”这句火是冲着清河发的。
从小到大,从皇宫内院到朝堂之上,从未有一个人如同裴知意这般,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样梗着脖子也要驳斥他。
清河亦未见过如此场面,吓得帽翎都快要掉地上了,跟着也是提着衣角,双膝跪地:“陛下,切勿动了心气啊!”
他侍奉赵承基这么多年了,看见他盛怒至此,还是第一回,自然吓得不轻。
他在心底骂了自己千遍百遍,初衷是为了哄太子殿下高兴,哪里想到会闹成这般僵局。
清河没有动作,赵承基亦是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追云阁的气氛一时间到达了冰点。
赵承基理性的那根弦紧绷着,他告诉自己,倘若此时随意把绿蚁关入永巷,后果将是他和裴知意永远难解开的结。
他不想事态变得那么糟糕。
然而,有一点赵承基笃定,绿蚁是必须要赶走的。裴昭训本性单纯,但不顽劣,沦落成这个模样,名叫绿蚁的丫鬟可以算得上是罪魁祸首。
赵承基沉声开口道:“再待着不动,当心连你一起罚了!”
清河听罢这句话,狠了狠心,上前两步轻轻拽了拽绿蚁的衣袖,奉劝说:“绿蚁姑娘,咱别犟了,最后连累了裴昭训,你也不想的吧?”
绿蚁此时一颗心中充满了绝望,想必这偌大的皇宫中,再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救她了。
生而卑贱,死也不能由自己决定,冥冥中自有注定。
她怎么忍心连累裴知意?
主子分明是那么善良和煦的人。
若要主子受罚,她是怎么都不愿意的。
但永巷恐怖的场景在眼前盘旋,让绿蚁挪不动步子。
“若您是决心打算这么做,怎么劝都不行,就下令让清河公公把我一起带走吧,有我和她一起去永巷,绿蚁也不会那么害怕了。”
裴知意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她从未想过东宫是这般冷漠绝情的地方。让她禁足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带绿蚁去那种令人生不如死的地狱。
她们做错了什么?
裴知意知道,自己不会明哲保身,不懂得弃车保帅,但若是就这么放弃绿蚁,她的良心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绿蚁和她一起讲故事,说着笑着的情境还历历在目。
赵承基未曾想,他的意儿会是这样的反应,为了区区一个婢女,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他的意思。
“裴知意!”
他唤她的名字,想要叫这个丫头清醒一点。
裴知意一字一顿地说:“在嫁入东宫之前,她们便教过我了,凄惨的下落是什么样子的,我都知道了,今天大不了,也就是被关入永巷罢了。”
赵承基已经出离了愤怒,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意被践踏在地上。
他分明是想为她好啊,这个小丫头,为什么就是不能明白?
“好,打入永巷也无所谓,那在你眼中,本宫是一个连丫鬟也比不上的物件吗?”
天啊!
太子居然还在指责她?物件?
裴知意的心本就够痛了,这下子伤口又被撕裂了几分,她胸口起伏着。
“分明是陛下,把我关进追云阁不许出去,又要把我的好丫鬟关进永巷那种地方。太子殿下想如何便如何,意儿才是那个物件,那个玩物,不是吗?”
赵承基见她泫然欲泣,心中不舍道:“本宫做这些,全然是为了意儿考虑。”
“强迫我喝难吃的药是在为我考虑吗,斥责我看故事就是在为我考虑吗,把我最亲近的丫鬟收押是在为我考虑吗?我就是我,裴知意,不是你想象中那个完美的女人,也永远不会是!”
裴知意一连串的话,把她被禁足这些天,心里的委屈,全部都放声说了出来。
“你还有太子妃,有别的妃子,她们是你喜欢的样子,你去宠幸谁都可以。”
“大胆!”对于裴知意的话,赵承基一个字也不愿再听了。
本以为她会好好反省,没想到禁足这些天,裴知意心中竟全是满满当当的委屈和怨恨。
她至今仍在记恨,让她喝下汤药,避免怀上孩子的事。
第48章 昭训失宠
这么多年,他还是头回,把真心倾囊付出给另一个人,却换来了无尽的委屈和怨恨。
一时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头。
赵承基维持着最后理智的那根弦,在裴知意的这番话后,崩断了。
“裴知意,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赵承基一双眸子变得如霜雪般冰冷,轻轻捧起裴知意的脸,抚摸了一下。
连他的抚摸都变得如此生硬冰凉。
“今日,便随了你的意思,不过代价你也得清楚。意儿以后再不会见到本宫了,如此,满意了吗?”
他,赵承基,东宫之主,未来的皇帝。
普天之下多少女人挤破了头,只想在东宫有一席之地,何必贪恋这么一个践踏他真心的坏丫头?
光是妃嫔,他就能坐拥多少个女人,实在没必要再在这个女人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裴知意一双单纯的眼眸眨巴着,如同受伤的小鹿一般,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
落到赵承基的手背上。
他却仿佛全然没看见似的,挪开了手,转身离去。
他的心也是会痛的。
清河公公何尝不明了太子殿下的心思,在天下人眼里完美无缺高高在上的他,今天的怒气或是冷漠,皆是他服侍这么多年未曾见过的,赵承基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孤寂。
清河真想把这些点破,让裴知意明白自己到底做了怎么样的错事,但瞥见这主子,亦是一副可怜楚楚被伤透心的模样,话到嘴边也咽下了。
他赶忙追着赵承基的身影:“陛下!陛下!”
二人方从追云阁离去,裴知意便抱着双腿,蹲坐在了地上。
她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仿佛,再也不会开心起来似的。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红泥跟着担忧不已,她知道事情变成这样,裴昭训心底里比任何人都难过。
绿蚁的哭声也未停下来过,断断续续地说:“早知道,我跟清河公公走就好了,不会连累了昭训……”
裴知意低声说:“不是你的错,我不应该跟他犟嘴,应该好好说的,可是太生气了,我忍不住,我想保护你们。”
红泥蹲下身子,拿出手帕为裴知意擦拭脸上的泪水。
她何尝不明白呢?
裴知意性子纯良,没有什么心机,往日里赵承基种种顺着她的意思,更加让她把东宫想象得太过简单了。
假若说追云阁之前是被惩罚,那这下子,怕是再也进不去太子殿下心里了。
裴知意拿起一本,正是刚刚引得他们俩大吵一架的那本故事册子,动手撕掉了。
这些东西,是不能让她高兴起来了。
要是没有这些故事册子,他们就不会吵架。
她就不会那么冲动,说出了刀子一般的话语。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赵承基冰冷的眼神让她跟着难过不已。
追云阁的裴昭训,被太子殿下冷落。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不再是什么秘密。
赵承基此后真如自己的诺言,一步也未踏进过追云阁。他如裴知意嫁入东宫前一般,每日处理着朝堂的各种事情,早出晚归,就当裴知意这个人,压根不在东宫似的。
另外有个消息,引得很多人都津津乐道,说通政使司参议女,那个林昭训,每天晚上,都往太子殿下的书房跑,给他送亲手做的膳食。
苦苦地候在门前,恳请太子殿下见她一面。
结果,太子殿下派人把她架回了宫中,压根不赏脸。
还放话说,要她别再闹这样的丑事了。
追云阁渐渐从京城人们的话题中淡去了,这在某种程度上,亦是追云阁被冷落的证明。
当然,自古来,宫中便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人当中,自然有赵思云了。
这天,赵思云来得气势汹汹,乘坐着华贵的步撵,还未到追云阁门口呢,便大张旗鼓地喊道:“裴昭训人哪?莫不是在追云阁里装缩头乌龟?哈哈!”
生怕别人听不见她来了。
门口的两个守卫见状,迎了上来说:“郡主,这两天裴昭训不见人。”
“你去通报一声,就说云祥郡主来了,她是敢见,还是不敢见啊?”赵思云万般不快,之前她们斗,是她输了,落得个被惩罚的下场。
如今裴知意被太子冷落,怕是再神气不起来了,她定要好好嘲弄她一番,才好解气。
喜儿听着动静,从追云阁里走出来,满脸赔笑地说:“郡主,这些天,裴知意实在是身子病了,没什么气力迎接您。您要不就择日再来吧。”
他的话已经说得够婉转了,连红泥都跟了出来,拦在云祥郡主身前,再三奉劝道:“不是奴婢们欺瞒您,小主当真是没什么精神头。”
几个人轮番在门口拦着云祥郡主,哪知她如今丝毫没了顾忌。
往里面大声喊道:“这裴昭训怕不是丢了恩宠,没颜面来见人咯。”
这话听了,几个下人都是气得直跺脚,要不是太子陛下在对裴昭训生气,哪儿轮得到她在这里如此放肆撒野,说些难听的话。
“还请郡主不要为难他们。”
话音落下,往里面看去,正是裴知意走了出来。
今天是个热天,裴昭训却穿着一件大氅,把弱小的身子包裹在里面,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了。
她的脸颊上沾染着一些病色的红晕,看起来倒真是精神头不好,这话不假。
但赵思云不会对她有半分可怜,相反,正是为了看她这番落魄的样子,才特意大张旗鼓跑到追云阁来的。
此刻,怕是在心里偷着笑。
打开扇子把面色一捂,赵思云说:“这裴昭训,今日好像穿得有些多啊,不知道方不方便,给我这郡主行个礼。”
按身份,裴知意的确该给她行礼。
方才忙着给喜儿他们解围,忘了这茬,被她揪住不放了。
裴知意把大氅递给红泥拿着,屈膝行礼说:“抱歉了,郡主,知意给您赔不是。”
赵思云把扇子一收,耳朵面向她:“哎哟哟,我刚刚,隔得远了些,没听清。”
裴知意刻意把声音放大了些:“知意给您赔不是。”
没办法,现在人人知道追云阁受太子殿下冷落,曾结了仇的,当然要过来跟着踩上一脚,裴知意也只有受着。
赵思云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虽有小厮拦着,进不去这追云阁,但她伸长脖子往里看了看。
好家伙,这样的陈设,裴知意之前多被宠爱,也可见一斑。
大厅中一件珐琅浅花瓷瓶,有约莫半人高,是个稀罕物件。四周还摆设着黄水沉木雕刻的木工艺品,栩栩如生,是上个月南疆进贡上来的。
当时,赵思云对这黄水沉木喜爱得紧,向赵承基撒娇耍赖,说什么也不赐给她。
原来是送到裴知意这里来了。
还有一盏玉兔花灯,整个花灯节仅此一盏,听说太子殿下特意派人去取来的,未曾想亦是为了裴知意。
赵思云冷笑着,冲进大厅里,拿起那盏玉兔花灯,便作势要砸了。
凭什么?
这个女人凭什么得到太子如此多的宠爱?
她得不到,裴知意也别想得到!
“你已和殿下结了仇,这东西留着也没用了。”
裴昭训眼疾手快,过去接住了,整个人倾倒在地上,她把花灯捧在手心里说:“我留着有没有用,不需要郡主裁度,这怎么说都是陛下送的。”
赵思云不屑的哼了声:“哥哥才不会在意这些!他怕是连有个追云阁都忘了!”
眼看着裴知意还倒在地上,赵思云连忙去拿起了旁边易碎的瓷瓶,“嘭”地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
裴知意伸手想接住,却被碎片扎伤了手,汩汩地流出血来。
一众下人看了,都是心急如焚,红泥凑上来捧着她的双手问:“主子,伤着没?要不要紧?”
赵思云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裴昭训失宠了,太子殿下不会在意这些。
她又把几个瓷瓶、玩物,顺着雕花木架推了下来,裴知意正倒在木架下面,被不知什么掉落的小木头玩意砸了下额头。
接着,整个雕花木架子都倒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砸了两人一身。
连赵思云自己都都被东西砸到了,场面好不混乱。
追云阁的大厅里,小厮们都争先恐后地,想要上前查看裴昭训和云祥郡主的状况,这个推一下,那个撞一撞,简直像集市里的菜市场,乱透了顶。
“昭训!还好吗?”
“小主!小主!”
“郡主大人,有没有受伤?”
红泥绿蚁还有顺子喜儿,一时间都被这场面吓得不轻,在旁边叫出声来。
赵思云尚且没受什么伤,不过是挨了一个沉水木的小物件,砸了一下手臂,一点痛感都没有的。
而裴昭训本就身子虚,被胡乱砸了一通,这下子眼前更是眩晕。
在一片混乱中,众目睽睽之下,裴知意头落在冰凉的地上,一双眼睛闭了起来,失去了反应。
偌大一个追云阁的大厅里,此时到处是瓷瓶的碎渣子,还有落在地上的装饰品,裴昭训躺在其中,场面好不混乱。
她晕过去了?
赵思云一下子有点乱了手脚。
“桃香……”
怎么说,她原本的意思,是要报复报复裴知意,没想真拿她怎么样的。
裴昭训眼下这样子,可以说就是赵思云害的。
“主子。”
桃香也跟着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看见郡主不过是扔了扔东西,怎曾想裴知意是个这么弱不禁风的,被轻轻地砸了一下,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下子,裴昭训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兴许不会怪罪到郡主身上,但是他们作为奴才,没有拦着,导致发生了这样的后果,会不会被惩罚,甚至关进永巷里,那就不好说了。
桃香内心中涌出了悔意。
早知她怎么也应该劝上郡主几句,要她把握好分寸的。
喜儿唤道:“叫太医,叫太医来,主子晕过去了!”
红泥比他更急上几分:“哪里来的太医,主子病的这几日,咱们去太医坊请了多少次了,不是忙就是推脱,哪个肯上咱们追云阁看看?”
宫中的人情世故往往就是这般。
追云阁出了事,除去之前姐姐般关照着裴知意的医女,其余人皆是爱理不理的了。
赵思云此时心虚也想开了,她转念一想:不就是个失宠的小小昭训吗,别说是打晕了,就是人没了,都不一定能奈她如何。
裴知意晕了正好,跟她结清了这笔账。
“走!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们追云阁的人!”
赵思云闹成这样,终于罢休,趾高气昂地带着下人们离开了。
她带着一长队下人,活像个胜利者的模样,凯旋而归了。
红泥捧着裴知意的双手,差点落下泪来。
“嘶,我还好好活着,你们哭什么丧。”正是裴知意在喃喃着。
众人寻声看去。
裴知意吃痛地睁开眼睛,眨巴眨巴,坐起身来,完全没什么异样。
红泥眉宇间不解地问:“刚刚不是,不是被落下的东西砸到,然后……”
“然后晕了?假的啊。”
喜儿反应过来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原来主子是假装的!我们可被您急坏了!”
裴知意叹了口气说:“倘若不这般,想必云祥郡主也不会轻易放过追云阁。”
红泥想把她搀扶起来,不小心触碰到伤口,裴知意腿也跟着软了,一时间没有力气站立。
“哪里不舒服吗?”顺子焦急地询问她。
裴知意不想让他们太过担心,摇摇头说:“无事,不过是被砸得有点痛,躺着休息会儿便好了。”
见众人呆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她自己往红泥身上一靠,虚弱无比地说:“快把我带到床上去,实在是站不住了。”
红泥知晓她的性子,没事多半是装出来的,扶她到了床榻上,说什么也要给她检查检查。
一双手伸过去,轻轻地解开裴知意的衣衫。
裴知意刚开始还拒绝,后来实在拗不过,只得由了她。
“让奴婢给您看看!”
话音刚落,衣服是脱下了,只见罩衫底下,青青紫紫的印痕布满了她雪白的皮肤,看上去甚至有些骇人。
皆是那赵思云砸的。
第49章 病来如山倒
“有痛的感觉吗?”绿蚁满面担忧地问。
“嗯,有些痛,但应该没什么大事。”
裴知意面上渗着薄薄的汗珠,尤其是手指尖上传来尖锐的痛感,兴许是玻璃碎片把手指弄破了的原因。
但她不想让眼前的宫人们过于担忧。
“我现在便去找人帮您处理伤口!”绿蚁眉宇间皱得更紧了,他们又何尝看不出主子是在硬抗?
“喜儿,听我的吧。”裴知意伸出一只手,朝他要走的方向拦住了对方。没料到衣服虽然抓住了,但是令人着急的是。
她没注意到自己现在已经是个伤患了,不应该做这么大的动作,牵连到手上的伤口,身上的伤口更加隐隐作痛。
可她没有办法治疗,伤口不会康复,宫人们只会越来越担忧。
裴知意没有办法,无奈情急之下想了个法子说:“之前太子殿下赏的金创,还有吗?记得放在哪里吗喜儿?如果能擦一擦金创药,应该不会这么痛了,眼下追云阁的情况,别去叨扰任何人。”
自从追云阁被禁足,乃至被冷落,裴知意渐渐明白了,宫里面远不如她想象得那么温暖简单。
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日子,她知道自己和赵承基之间的裂痕,难以修复,每天都活在难过之中,什么事情都不想去听。
更失去了找别的乐子的兴趣。
随着时间的推移,裴知意纵使是再不上心,亦是察觉到了许多端倪。首先,便是饭菜,从荤素俱全,变成冷菜冷饭。再是炭火,一开始送的皆是上好的木柴,如今送来的不是湿漉漉的柴火,便十分难得了。想她受尽太子殿下恩宠的时候,追云阁热闹的景象,如今不复存在了。
绣坊的,胭脂阁的,香料铺的,之前还常常往追云阁送些新鲜玩意,讨她欢心。当下哪里还看得见半个人影儿?
本就受了和赵承基吵架的打击,再被这般一落千丈地打击,她夜里起来在窗前沉思着最近发生的一切,忘记披外袍,次日便感觉身子弱了起来。
绿蚁把这些放在眼里,悄悄地瞒着各位,到御医坊去了三四次,每每都被找借口回绝了,有的说病了,有的说忙着,一听说是追云阁,各个都跟回避着瘟神似的。
医女在别的御医那里,听了一耳朵,可给她担心坏了。
一边责问绿蚁怎么不找她,一边拿着用具便跑到追云阁来,给裴知意好生瞧了几番。
她摸着门道,给她开了生姜,葱白,麻黄汤等药材,去去寒气。
服用了三四天,眼看着气色稍微好了一点点。
“昭训,医女性子那么良善,我们不如还是请她来给您看看。”绿蚁苦口婆心地说。
回想起医女之前的种种关切,他此话也是出自真心说的,半分不假。
绿蚁说的这些,裴知意又何尝不知道呢?
她亦是悠悠地开口道:“难道咱们欺负她不计较?她是不跟追云阁计较什么,但是,倘若因为我的事情,让她陷入困境之中,我一定会更加自责了。”
绿蚁听了她的话更加左右为难,这些道理他还不是听得特别通透。
但是,绿蚁能察觉到,经历了这三番五次的事情,裴知意的性子比以前更加沉稳些了。
他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改变,但是,他觉得昭训更加有一个昭训的模样了。
红泥对于这一切,心中是通透的。
追云阁被冷落,在这偌大的东宫之中,也就好像是一个落着灰尘的盒子,不会再有人关心了。
倘若谁经手了这个盒子,难免给自己身上,也惹得一身灰。医女正是如此。
红泥拿过绿蚁翻出来的金创盒子,低声说:“昭训,红泥手细致些,来帮您涂吧。”
裴知意知晓这些人中,红泥的心思最为玲珑,手也巧,便应了。
红泥先拿毛巾把手擦拭干净,这才扶起裴知意的纤纤玉手,小心地涂抹起金创膏。
“昭训,您心里,约莫是有些变化了。”红泥这么说着。
“什么变化?痛……”
红泥心疼地又把动作放轻了点:“云祥来,是非要咱们追云阁好看,不会轻易罢休的。我们都想保护着您,没想到倒是主子亲自上阵,应付了她。”
绿蚁回想起今天的一切,同样是点点头说:“红泥说的没错!最让奴才没意料到的是,您假装昏迷这一招,让她知难而退,实在是太厉害了!”
“你们说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是心疼那些赏赐的好东西,这下都被浪费掉了。心中对她亦是有不满。假装昏迷,我是因为根本就不想跟她搭话啦!”
裴知意一下子,在她们面前又恢复了往日单纯无害的模样。
“我认为,那云祥郡主真是不把我们追云阁放在眼里,她就当真什么都不忌惮吗?”绿蚁又皱起眉头,苦大仇深地说,他最看不得裴知意这么没有心机,还被这些坏女人欺负了。
别看裴昭训,是小小的一个昭训,算不得什么大品级。可是往日里,有赵承基的偏袒,在这皇宫里谁还不是礼让上三分,生怕惹了赵承基不高兴。
倒是云祥郡主不识相,三番两次地非要来招惹追云阁。
“你别小瞧了云祥郡主。”裴知意想了想说。
赵思云正是清楚赵承基此次不会偏袒她,才这么放肆地来追云阁闹事。赵承基怕是再也不会袒护她什么了。
赵承基那个冰冷的眼神一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便感觉到心底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
“但是,哼,多亏了这件事,我才知道,本昭训在各位的眼中,是这么一个胆小鬼啊!”裴知意不想再继续谈论关于赵承基的事情了,连忙话锋一偏。
聊了这么半天,她方才发现,她只是把云祥郡主打发走了,宫人们便对她刮目相看,一直称赞了。
她平时究竟是有多窝囊?多不成气候啊!
“不是不是,昭训误会了,我们断然不是这般想的。”
“哦,还不承认呀!”裴知意来追云阁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摆架子,鼓着腮帮子端起主子的姿态问道。
“在我们眼里,您总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人,如果我们不出面,您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只有,只有……”红泥越说越不对,说话都一顿一顿地结巴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怎的被她一追问,就把实话说出口了。
“只有哭鼻子吧?”红泥及时停止了往下讲,绿蚁没什么心眼,接过她的话茬说,言毕还一脸骄傲地样子戳了戳红泥的手:“怎么样,我说的对不?”
红泥叹了口气,既然绿蚁都讲出来了,她也不再遮遮掩掩地,索性一口气全说了:“是,因此在宫人们眼中,您常常是个怯怯的主儿。可是经过今天这件事情,我们都发现了,您心底是十分坚韧的。”
一番话讲完,红泥低下头去,不敢再直视裴知意。
虽然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但是在宫廷中,随便讲主人的一些事儿,还是这么私密隐晦的事情,可谓是一件忌讳。
裴知意眼神呆呆的,把他们讲的话反复咀嚼思考了一阵子。
竟是涌现上一些后悔的感觉。
之前的自己真是那么不堪?
糯糯的,解决问题的唯一绝招便是可怜巴巴地掉眼泪。
仔细想想,在父亲大人身边时,她便是这般了。
还未嫁入东宫时,父亲大人对她的教导是,你心里乐呵的时候,便开心地绽颜吧,心里委屈的时候,流眼泪也没有关系的。千万不要把事情闷在肚子里,会闷坏自己的。
裴知意从小都遵循着父亲大人说的这句话。
没料到,有天被宫人们说,这样的处事方式是过于软弱了。
她哪里软弱呢?
父亲大人带她去围猎,见着那老虎豹子,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呢!
不过有一点是实话,赵承基对待她,是捧在手心里,什么事皆顺着她的意思,因此哪怕到了东宫,她仍然是在家中那个模样,没有半分的改变。
“说实话,小奴认为,您还是很勇敢的。”绿蚁在床边,观察着裴知意面色不大好了,出言奉劝她不要胡想。
裴知意还是很单纯的,听他这么一说,好奇心来了:“是吗是吗?你说说看?”
“那可不!昭训您和太子殿下的争吵,有来有回的,还不够勇敢吗?我可是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在太子殿下面前那样,他素来讨厌被人顶撞,我们吓得腿都软了,您还能那样跟他对峙!”
绿蚁没留神,把埋在心里想的一股脑儿地全交代了。
裴知意无语凝噎。
绿蚁这些话,当真不是在嘲讽她吗?
裴知意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绿蚁说的话也太能膈应人了,她本就苦恼于和赵承基有了争吵,绿蚁又把这茬给她提起来了。
虽然心中有点不快,但她亦明白,绿蚁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脾气,没有恶意的。
绿蚁素来就是这样,不然也不至于差点被打入永巷的境地。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裴知意憋了半天,总算是没好气地对眼前二人说了句。
“昭训,我是不是不应该那么说?您可千万别生气啊!”绿蚁见她脸色都黑了,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绿蚁本意还是想奉劝昭训主子别想太多,伤了身子。
哪知道结果却弄巧成拙了!
在她心里,裴知意是整个后宫中仅此一个的好主子,她绝没有半分贬低她的意思……
“不生你的气,只是惦记着大厅中,还是乱七八糟的,没有人整理呢。”裴知意手指了指大厅的方向,脸还是朝向另一边,似乎还有点在赌气的模样。
红泥看她们俩跟小孩拌嘴似的,帕子捂着嘴巴,把自己露出来的笑容给挡住,免得绿蚁见了,又口直心快地问这问那。
绿蚁瞅瞅裴知意,又瞅瞅红泥,主仆二人皆是不太乐意搭理她,一张嘴都扁下来了,灰溜溜地应了声,去大厅里整理杂物了。
前脚刚踏出裴知意的卧室,后脚便跟喜儿撞了个满怀。
喜儿焦急地问:“昭训还好吗?”
方才他独自离去,到御医坊挨个去求各位御医了,结果……
“昭训没大碍,涂了药膏,这会在休息了。不过,手上、背后,皆是伤着了。”绿蚁给他解释道,喜儿听了这些话,更是担心了,绿蚁又添了句:“红泥在给昭训主子抹金创膏呢,是之前赐给追云阁的。”
喜儿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忙说:“那就好,那就好。我求爷爷告奶奶的,问了好些个面熟的御医,都拒绝我了。连那银医女,亦是不知去向,要不是你们找到了金创膏,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追云阁当红的日子里,有次喜儿生病了,不过是小小地跌了一跤,御医坊的人知晓了,都对他贴心得很,几个御医争着给他送秘制的膏片。
赵承基与裴知意大吵一架,生了嫌隙,这话一被东宫外面的人知道了,一个二个都看见他们追云阁的人,都跟看见老鼠似的,看见都躲着走。
“你别提了,昨天我去内事房,问他们讨要一点新鲜的干柴。这湿漉漉的柴火燃不起,主子都好几日没用热水洗澡了。”绿蚁叹了口气说。
“还有厨房那头,饭菜弄清淡点也就算了,直到冷了才送过来,算是怎么回事啊。还跟我说是新鲜的就不错了。”
“我听说红泥,前几日到绣坊去也是碰了钉子。绣坊的那些人,前段日子还来热情地给咱们看新到的锦缎,说要给昭训特制几身长裙。红泥估摸着日子差不多了,去绣坊看看,哪知对方跟不认识咱们追云阁似的,说锦缎给别的府里头用了,还说这个月的定制数量不够了,追云阁根本排不上号。我听着都来气。”
交流完了这些,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不知道对这些墙头草作什么评论了。
喜儿的目光沉沉地,没了什么生气,这才刚刚是个开头,追云阁往后只会越来越被冷落。
况且,谁又不清楚呢,这后宫的正主,再过上一段日子便要正式娶到太子身边了,皇帝钦自选定的正妃。
假如这正妃真的是个和善可亲的人,便也算了。
倘若相反,那么追云阁更是得个个夹起尾巴做人,揭不开锅了。
不晓得裴知意这么个单纯的性子,经由了这么一遭,究竟有所醒悟没,还是就此受到打击,再也不愿意做什么努力了。
第50章 湖心长亭偶遇
约莫着天色黑了,太阳西沉,赵承基方才踏出宣武殿的门槛,回到了慎行殿。
近日太子殿下出去带着的,基本上都是广潭,不是清河。
慎行殿的其余下人们倒也没太讶异,自打太子殿下和清河两人去了追云阁,再回来后,便总是更喜爱带着广潭出去了。
有点脑子的都能想明白,大概是那天发生了什么让陛下恼火的事情。
但是,清河说到底是贴身公公,侍奉了赵承基好些年头,更了解他的喜好。
因此在慎行殿里,还是清河在处理太子身边的事儿。
“清河公公,我看主子恼火着,您万事当心,可别又犯什么错咯。”广潭一番话,表面是好心,其实是阴阳怪气地在嘲讽着他。
清河勾起嘴角笑了笑,懒得与他斗什么小心思,提步去了太子殿下身边。
广潭看他走远了,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装的人模狗样的呢,什么玩意儿。等着我一点一点给你还回来吧!”
发泄完了心中的恼火,回想起今天在外面,每个人都广潭公公,广潭公公地叫着,对他处处贴心奉承,忍不住又偷笑起来。
清河走到太子殿下身边时,他已经看起来有点倦态了,偏着头,轻轻地倚靠在凳子上,处理了大半天的政事。
“我替您放热水,洗洗身子,您看如何?”清河放低了声音,生怕饶了陛下。
“嗯。”赵承基扶着下巴,应说。
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赵承基的精神头稍微恢复了点,捧着案牍上的书册,又开始阅读。
清河坐在他身边,如往日一般,轻轻地给他捶着背。
赵承基淡淡地开口询问:“我不在的时候,这边有什么事儿吗?”
清河回忆了一下,手下的力度却半分没有轻,每一下都捏得太子殿下疼痛的肩颈。
然后把要事向赵承基禀告了一下,其中最重要的当属内阁秦阁的寿宴。
十五天之后,内阁秦老要过诞辰了,他和赵承基颇有渊源,未来两家又是亲家,秦老怎么说都是他的长辈,这件事必须要好生处理妥当。
赵承基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说,清河的回答并不合他的心意。
清河低着眉目,思索了一会儿。
莫非太子不是在问政事儿?
他恍然大悟。
留香阁那边,按照太子的意思在处理。渠荷院亦是乖乖巧巧的,不敢惹事。
至于被冷落的追云阁,现在谁提,都是在触动太子殿下的逆鳞。
前些日子,他从追云阁跟着殿下出门,他好心好意地奉劝了太子一会儿。
哪知道对方霎时间火冒三丈,当即下令说,再帮追云阁说话,当心他也跟着受罚!
清河心里又有点打退堂鼓,虽捉摸清了,却哪能随便提起,这就是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吧。
“对了,林昭训刚才又来了,今日带来的是乌鸡汤,要太子陛下一定尝尝……”这头话音刚落,那头赵承基把书往旁边一摔,不想看了。
清河知晓他是不想再听见这事了,手上捏着,大气都不敢出。
“云祥的事,不给我说说看?”
主仆二人之间半天没声响,最后还是赵承基开了口。
清河刚才便打算提这件事,奈何太子殿下有言在先啊,不许他提。想想看,为什么今日要他侍奉,意思也就是这个。
赵承基想问问云祥在追云阁做了什么。
清河这下子没了顾忌,一边给太子舒服地捏着肩膀,锤着,边把追云阁今天闹事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给赵承基讲了。
“追云阁近些日子,倒是一直在被各家欺负着呢。”把事情报告完毕,清河心软地告诉他。
赵承基的脸色辨不清是喜还是怒,或是忧愁,还是全部都有。
他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清河退下。
清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又惹得太子殿下生了怒火。只乖乖地领了旨意,从房间里退出去了。
他琢磨着,裴知意在太子心里,到底算是个什么地位?
谁不知道,裴昭训这些日子身子不好,御医都不情愿去追云阁看看,赵承基更是无所谓似的。
连他都探不清楚,赵承基的想法真是越来越深沉了。
七月流火,转瞬之间便到了日头最盛,最熬人的夏天。
追云阁的宫人们,还有裴知意,渐渐习惯了没人关注的日子,倒是也比之前自在了许多。
柴火缺少,可以买啊,衣服没得穿,一样可以买。
裴知意这边刚同意,那边,顺子便当起大爷来,不好做的差事,一律用银两开路。
谁不爱钱呢?
如此,事情办得倒也是顺利上了许多。
只要有的吃喝,习惯了这般冷落,追云阁的日子倒也是平平淡淡,没什么波澜。
出去某些人,譬如林昭训,主动过来找茬之外。
顺子从厨房拿了晚餐,走近追云阁中,这才愤愤不平地往空气上踹了脚。
“这又是咋了?”绿蚁看他那模样,忍不住问。
“还说呢,不就是那个留香阁的殷才公公,故意说咱们坏话呢。”顺子不满意地说。
“真是落井下石。留香阁也要跟着凑个热闹,林昭训自个儿还对主子没好气,要但凡换个难惹的,不得叫这人吃不了兜着走啊。”绿蚁跟着埋怨说。
顺子不想再提这件事了,换了个话题:“对了,昭训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房间里,红泥在教主子做针线活哪。”绿蚁往里面的房间指了指,“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天天在做这个,换了好几个绣棚了。”
解释了,跟着说:“手上的伤还没好,这又是被针弄伤了。”
“别忘了,金创膏替她抹抹。”顺子不知道叮嘱绿蚁第几次了。
他不是贴身奴婢,没办法事事亲力亲为,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唠叨绿蚁。
绿蚁摆摆手说:“知道啦。”
一同将带回来的晚餐搁置好了,这才去唤里面的裴知意出来吃晚饭。
这边,裴知意在认认真真地跟着红泥学针线活,偏着脑袋,手中握着一个绣棚,不知道是崩断的第几个了,拿针的模样倒是有了些。
好似一个香囊已经初具雏形。
红泥教完了之后,负责监工,不再手把手地给她做了,相反,是偶尔看见裴知意是在捉摸不透的地方,才跟着说上一句。绿蚁觉得,裴昭训这样子,简直比之前看故事书还要用心上几分。
“昭训,顺子带晚餐回来了。”绿蚁打断了她们和谐的场面。
“嗯,知道了。”裴知意嘴上答应,手上的功夫半分都没停,怕是话过了耳朵没过脑子,沉浸在做香囊的活计中,半分起身的意图都看不见。
绿蚁耐心地站在旁边,天眼看着都渐渐黑了,朝红泥使了个眼色,让她把昭训的心拉回来。
不吃晚餐可怎么行啊?
红泥并没有什么反应。别人不清楚,她不会不知道这个香囊的用意是什么。别看裴知意白天跟没事人似的,还是一副单纯天真的样子。有几次她晚上陪着她床边睡觉,都听见裴知意沉沉睡着,口中仍然是赵承基的名字。
红泥着急地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裴知意做了噩梦,脸颊上还有哭过的印子。
宫人们觉得,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赵承基不恩宠,对裴知意来说也不是多大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按照红泥了解的这些,事实并非如此。
裴知意早已经动了真感情。
睡觉的时候,是伪装不出来的。
“昭训,饭都凉了,您不吃,大家都不敢用膳,香囊不需要太久了。”红泥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
“大家先吃,不用管我。”裴知意还是拒绝了,“我马上就结束了,过会儿便吃。”
“您怎么这么倔,如今也没人逼着,什么时候完工,不是一样的吗?”绿蚁跟着急了。
裴知意本来身体就不好,再饿上几顿,饿坏了身子,她们该怎么处理才好?
没人不知道,裴知意的香囊是送与谁的,却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执拗,非要弄好才吃饭。
明天再做不行吗?
裴知意听罢绿蚁的话,眼神愣了愣,然而没有回复。
她陷入无尽的思念之中了,思念那个人的眉眼,那个人的宠爱,思念到她顾不得什么了,若能去慎行殿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啊!
如若追云阁被冷落,那裴知意便亲自去慎行殿!
他们约定好的,要送他一个香囊,如今有了信物,殿下会不会心软,见她一面?
无论如何,裴知意的决心已经下定了,任凭是谁都阻止不了她。要不是趁着这股子劲,她怕他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而自己也会就此放弃。
终于结束了香囊的绣制,裴知意连药膏都顾不上涂抹,专程换了一身新衣裳,这是顺子前两天去绣坊,用银两换来的,刚好衬得裴知意的身段玲珑。
还特意在面上涂抹了一些胭脂,她久病,脸上气色不好,这样看才是好多了。还配上了一对珍珠垂线耳环,让她的模样看起来更加俏皮可爱了。
这还是裴知意头一次这么细致地收拾自己。
她本就生得楚楚可怜,这样一番打扮,看起来真是我见犹怜,让绿蚁红泥都咋舌,昭训果真是国色天香的好模样。
虽然裴知意对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没什么底气,可是绿蚁和红泥,倒是觉得有了几分的希望。以前是裴知意不喜欢争,如今倒是不一样了。她们撺掇着裴知意,来到了慎行殿这边。
嫁入东宫这么久,裴知意倒是头一回,见到慎行殿的样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太子内卫,戴着头盔,拿着武器,每一个都比裴知意高大上许多倍,似乎随时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声音,慎行殿不愧是慎行殿。
几个人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阵仗,脚下的步子慢了些,不知道是前进还是后退好了。
裴知意出于一股子气劲走到了慎行殿,如今在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回忆起之前二人的争吵,她不知道该对赵承基说些什么了。
“那不是林侍卫吗?”绿蚁眼睛尖,忽然看到什么似的大声吆喝着,一众内卫的眼光都被吸引了,林侍卫也是一样。
他眼睛往这处瞥了瞥,裴知意眼下这身穿着倒是挺吸引目光的,来慎行殿,莫非还是想博得陛下的欢心?
果然是个二流的昭训,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她一个女眷胡闹吗。
“裴昭训,奴才给您请礼了。”
林侍卫嘴上这么说,敷衍似的屈膝,然后作罢了。
“也不知裴昭训今日来是为了?”林侍卫明知故问地说。
“我家小主想见见太子殿下。林侍卫,能不能麻烦您,告诉太子殿下,就说裴昭训求见。”绿蚁帮衬着说。
她当然不知道裴知意此时对于林侍卫的行为,已经感觉到十分膈应了。
“哦?您这就有所不知了,陛下现在不在慎行殿里呢,在湖心长亭散心去了,我看您啊,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绿蚁觉得这番话有些奇怪,还没来得及多问问什么情况,林侍卫已经远远地离开了。
“装什么呢?”红泥暗自嘀咕了一句,回头皱着眉毛教训绿蚁说:“你真是一点眼力见没有,干嘛对他那么客气,咱们追云阁又不欠他什么!”
“可是,可是,我又不知道别人叫什么,只晓得一个林侍卫。我也是想给主子帮帮忙啊。”绿蚁这下子心虚了。
裴知意在旁边无语了。
好像最后又成了她的责任。
撅着嘴,不想再跟没眼力的绿蚁讨论更多,她也不想再去慎行殿里自讨苦吃了。
“昭训,等等我们啊!”绿蚁连忙边追边道歉。
“我想去湖心长亭看看,我想林侍卫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骗人,他就不怕我找他麻烦?既然得到了这个消息,不如去湖边转转。”
裴知意思索着说。
绿蚁又跟着道歉了几次,见裴知意脸色好些了,这才安静地待在了旁边。
湖心长亭已在眼前,长长的亭子蜿蜒曲折,转了几转,湖中央种着荷花,如今正是盛放的季节。
在亭子中央负手而立的,不是赵承基又是谁?
第51章 再去追云阁
赵承基许多日子没有出现在裴知意面前了。
可是,如今这番,即使出现在她面前,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梦中天天出现的那个人,身边有另一个活泼的娇娥,即使这样的角度,没法见到那人的长相和声音,但是她正娇俏地在和赵承基谈天说地,两个人好不快活的模样。
这场景如同针,深深地扎入了裴知意的心里。
赵承基,没有她的日子,原来是这样度过的。
许多天没相会,难过的唯独裴知意一人而已。
赵承基有了新的宠爱对象,而她只不过成了过眼云烟罢了。
她的香囊几乎都要被力气捏变形了,清河公公陪伴在赵承基二人身边,遥遥地瞧了她一眼,便冲殿下低语了两句,殿下的目光朝裴知意这边寻来。
她根本不想对上那道目光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
当然,有些人自然是不会让她如意的。
“诶,你过来,你不是那个裴,裴什么来着?”娇俏的女子瞧见她,朝她挥挥手,远远地唤她过去。“快过来啊,愣着干嘛呢。”
对她呼来喝去的,好像是对一个地位卑微的婢女。
赵承基低着眸子看不清表情,似乎在考虑什么,颔首答应了,让裴知意过去亭子里。
清河得了主子的命令,快步行到裴知意三个人面前,俯身说:“裴昭训,跟我来吧。”
怕裴知意不知道似的,悄然告诉她:“叫你的人是平南侯之女。”
裴知意向清河公公投去感激的目光,被他领着去了湖心长亭处。
但是心里仍然是涌现出奇怪的情绪了,平南侯之女,叶青蕊?她也曾经听说过,这姑娘是和太子两小无猜的,小时候便认识,性子也十分合得来。
怪不得对她像对待一个小小的婢女一般,而赵承基对她的无礼,好似也很是放任。
“参见太子陛下。”虽然心中难受,裴知意还是乖巧地向太子殿下问安,想了想,对方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位分,便没有跟叶青蕊问安。
怎么说,她现在还是东宫里的妃嫔,而叶青蕊还没嫁进来。
“嗯。”赵承基连应答的声音都冷清得很,压根不愿意看见她这张脸一样。
“这是传言中的裴昭训吗?一双眼睛生得好是美丽啊,让我看了都挪不开眼睛,怪不得上个月这么受殿下的偏爱啊。”叶青蕊人凑近了,仔仔细细地把裴知意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这句话表面上是在奉承裴知意,暗地里其实是在嘲讽她,素来听不懂话中意的绿蚁都跟着气起来了。
夸昭训生得美丽,不是在说,太子殿下是被她的容貌迷惑了心智吗。
一再强调上个月,其实是在告诉她,你现在已经没有当时那样的地位了!
传言中的叶青蕊单纯良善,看来全不是什么真话。
她话里带刺,未来亦是个难搞定的对手。
“多谢谬赞。”裴知意明面上还是这么回复她。
叶青蕊在长亭里走远了点,不知是刻意的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她懒得再跟裴知意多废话了,不过是个被冷落的昭训,太子殿下还在这里,也轮不到她来说三道四。
现在还不是时候。
过几个月,自己也嫁入东宫的时候,再好好地跟她去清算那些乱七八糟的账!
“对了,殿下,皇上的母妃呀,还派人收养了一只小狗,每天亲自给他喂食,上心得很啊!”
叶青蕊又继续着刚才在跟太子说的话题,似乎是故意在说给裴知意听的。
她是在示威,炫耀自己的关系呢。
特意去看望皇帝陛下的母妃,是想靠着这一层裙带关系,好给自己添几分恩宠,在东宫之中立足。
皇帝陛下的母妃可不是一般人,对她这些小心思,看得是玲珑剔透的,对远道而来的叶青蕊自然是一笑了之,没有过多的接见。
叶青蕊还是懂得看脸色的,也不敢再去过多地叨扰了。
但是这些话,她埋在心里,断然不敢跟赵承基讲,讲的全是暗暗夸赞自己的一些话。
“我知晓,她老人家是最有良善之心的。”
赵承基听罢她的一番话,这样评论说。
回想起之前和老人家在一起生活的样子,如今她隐退了,赵承基还是时常思念。
“对了,她对陛下也是思念得很啊,经常问我您最近过得如何了。”
“那便好。”
一个问,一个答,一个俏皮地说着,一个安静地听着,裴知意在两人之中,好像是多余的那个人一样。
裴知意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赵承基偏袒她时,她学不会收敛脾气,甚至跟陛下顶嘴。而今……
她像个局外人似的,在长亭中,眼睁睁目睹赵承基和这个女人打情骂俏的,她的心都快痛死了,却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太子陛下,此处似乎并不需要妾身,我回去歇着了。”
裴知意努力忍着眼眶中的泪水不掉下来。
“哎呀,太子哥哥,光顾着说祖母的事情,忘记裴昭训还在这亭子里咧!”叶青蕊抢先一步回答说,“裴昭训为了见陛下一面,想必是专程准备了许久吧?”
一双眼睛上下在她的珍珠耳坠和新裙子上看了半天,话中有话地说。
哼,还想拿以前的那套博得陛下的宠爱,想必是没了别的法子吧。
裴知意被人这样看着,好似是一只宠物般,没了全部的尊严。
但是陛下还没让她起身,她只能笑着不说话。
赵承基的眉宇间沾染上一些不悦的神色,眼神落在叶青蕊身上,是在示意她不要那么张扬。
接着短暂地把目光移到裴知意这边:“准了。”
裴知意听完他的应允,转身加快步子离开了湖心长亭。
绿蚁和红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见主子的神色,担忧的紧,两个人跟在她身后,往追云阁的方向去了。
若是裴知意有意回头,便能看见,赵承基的眼神,在她身上没有离开过。
“太子殿下。”叶青蕊心里打翻了醋坛子,忍不住把太子的魂儿叫了回来。
赵承基的心思明显已经不在这里,更不在她身上,随意打发了一句:“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要回去歇息了。”
话音刚落,不等叶青蕊说什么,提步离开了。
“陛下!”叶青蕊不甘心地追着喊他,然而清河公公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步伐止住了。
她知道不能再惹殿下心烦了,落寞地站在原地。
她还不清楚吗?
赵承基那么明显的不悦,八成就是因为她话中有话地嘲讽那个裴知意。可是一见到她故意勾搭太子的模样,她能不大发脾气,就已经是莫大的忍耐了。
她记住这个女人了!
赵承基走在回慎行殿的路上,朝追云阁的方向看了一眼。
裴知意刚刚眼眶中的泪,还有脚底下轻飘飘的步伐。
要说一点都不在意,那是赵承基骗自己的鬼话。
宫人们当然亦跟着放慢了脚步,在石子路上,跟在赵承基背后,慢悠悠地走着。
清河公公打断了他的沉思:“时候不早了,膳食应该是准备好了。”
赵承基便终于把目光从追云阁的方向收了回来,恋恋不舍地回慎行殿了。
其实,如果赵承基再向追云阁那边走上十来步,便能看见,裴知意额间渗着许多汗珠子,已经走不动路了,坐在石凳上喘着气。
这一错失,便是许久不能弥补的了。
裴知意打起精神回到追云阁,再也支撑不住虚弱的身子,倒在了床上。她病了,这一次病得比之前每一天都更加凶狠。
追云阁的各位宫人,都急坏了。
绿蚁倒了热水,小心地放在唇边吹凉些了,才给裴知意一勺子一勺子地喂水。
裴知意一口也喝不下去。
伸手探探额间,烫得如同滚开的热水,绿蚁着急地泪珠子直往下掉。
“顺子人呢?没传来消息吗?”红泥在卧室之中走来走去。
顺子急匆匆地跑去慎行殿,看看能不能见太子一面,别的不求,好说歹说,能宣一个御医来,给昭训瞧瞧,这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了这半柱香的功夫了,还是一丁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大夫的责任就是看病,为什么御医坊里的这些个家伙,不把人当人了哪?非要烧坏了才作数?”绿蚁跺着脚说。
是,追云阁是没有以前的偏爱了。
假若殿下还那般偏袒着追云阁,这些御医敢如此轻视他们,也不怕掉了脑袋吗。
“绿蚁,别瞎着急,快再去打盆热水来。”红泥不许绿蚁再胡说八道了,让别人听见不好。
再转头看看裴知意。
呼吸急促,两颊绯红,一看便是生着大病的模样。
“这可怎么得了?人都得病糊涂了!”绿蚁担忧地看着说。
她记得之前有个同龄的婢女,也是如裴昭训这般模样,没撑过一夜,人便没了。
回忆起那样的事情,绿蚁更是担心得团团转,她不是大夫,帮不上什么忙,拿了热水一口一口地给裴知意勉强喂点。
约莫两三柱香的时间了,顺子回来了,顾不上许多礼仪规矩,急匆匆地到了绿蚁红泥面前。
眼下,裴知意的情况更不好了。
甚至在昏迷中开始小声说起听不清楚的话来。
“昭训还好吗?”顺子关切地说。
“昭训一口水都喝不下去,我勉强喂了点,而今这会儿,开始说些胡话了,我听着像是在叫太子殿下的名字。顺子,慎行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绿蚁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顺子是不敢开口说,怕她们两个失望,犹豫了半天,终于叹息着讲:“别提了。慎行殿压根不欢迎我,我半个门槛都没摸着,就被内卫驱赶走了,我苦苦求了半天,也不肯给我通报一声。”
顺子吃尽了苦头,还是挑得轻的给绿蚁和红泥说。
“昭训烧成这样了,他们也不肯松口?”
“他们都知道了,都知道了,就是跟个石头似的,说什么也不肯进去打扰,说殿下的灯都熄了,按规矩内卫不能进去。我害怕追云阁这边出事,没法子,先瞧瞧昭训的情况再决定。”
顺子心中真是有苦说不出。
绿蚁最后一根稻草也没了,拿出帕子,呜呜地哭泣着:“还瞧瞧昭训的情况?我看瞧不上多久了!”
“陛下,陛下……我难受……”裴知意烧着,胡言乱语地叫着赵承基,迷茫间仿佛看见那个人朝她走过来了,伸手去抓却只是一个泡影,她每一个关节都跟散架似的,疼痛极了。
她轻轻咬着嘴唇,借以稍微缓解一些痛苦的感觉。
“昭训,昭训,红泥在呢!不怕!”红泥牵起她探向空中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坚强如她,都已经是泪盈于睫。
谁曾想,前后不过三十余天,追云阁便从天上掉入了地狱,自打百花园起,一切都不一样了,那是追云阁噩梦的开始。
这可怎么办是好呢?
作为追云阁唯一的支柱了,她必须得想些途径,把如今的场面通报给慎行殿的主人。
裴知意不肯说,但是百花园的事情,的确是赵承基想错了。
裴知意去百花园的那一天,分明是想采花,讨赵承基欢心的。
就算退一万步说,赵承基不肯原谅这些,好歹念在他们二人曾真心相待的面子上,为昭训寻一位好大夫来。
“绿蚁,追云阁交给你了,慎行殿的事情,还是由我亲自去。”红泥把裴知意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下定了决心说。
“亲自去又能怎么样?顺子都进不去,何况是你呢!”绿蚁擦了擦眼泪,生怕红泥过去受了责罚,顺子皮糙肉厚地不怕,她可是个女儿身。
“不用担心,且把昭训的身子吊养着。”红泥讲罢了这番话,提起裙摆朝慎行殿的方向走了。
其实她也不确定,用什么途径,可以进到那密不透风的慎行殿里去。
可是,可是,倘若此时连她都不勇敢,裴知意不是必死无疑吗?
裴知意待她们不像是主子对奴才,反倒是像亲姐妹一般的,如今亲姐妹命在旦夕,她哪里还有工夫顾及那么多,无论如何也要试试才行。
第52章 红泥觐见
慎行殿一般到了夜里,都有专门的内卫,此时比顺子来访的时候,防卫更加森严了几分。
“喂!站住!”一个内卫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让她立马停下来。
“我,我是追云阁来的,今天一定要通报太子一声,追云阁出了大事。”
“你自己看看,慎行殿内的灯火都熄了。”内卫指着里面的灯光对她说,的确如此。
“明天,追云阁怕是没有明天了。”红泥苦苦地劝着。
“就算是天塌了,太子都熄了卧室的灯火,也是不可以进去叨扰的。你再不回,怕是也要在慎行殿门口挨板子了。”内卫那严厉的表情,分明是在说实话,没有在吓唬她。
“这……”红泥知道,倘若自己再这样纠缠,内卫也不会再有什么同情了。
慌乱之间,红泥回忆起来,裴昭训嫁入东宫,偷偷撩起来盖头的时候,嘴角流露出的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
每一次,哪怕红泥做错了事情,昭训也从来只是吓吓她们,从未有一次真的惩罚过。
哪里再去找一个这么好的昭训小主啊?
红泥再也顾不上什么其他的事情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慎行殿的方向喊叫道:“太子,太子,追云阁的红泥来了,昭训小主不行了,再迟,就再也见不到了!”
慎行殿熄灭了灯火,有禁言令,连脚步声都得尽量放轻了,不可以打扰太子休息。
何况,红泥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在空旷的慎行殿里,都有她的回音了。
内卫们头一回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时间都是傻了眼。
红泥趁着他们没回过神来,趁机跟着叫了几句,内卫才从震惊中清醒了。
“你们这群饭桶,还愣着干嘛?”
内卫首领冬宁第一个做出了决断。
红泥从袖子里拿出小刀,放在自己手腕上,作势要威胁这些靠近她的人:“我什么也不怕!我今天是铁了心来的!”
“各位都是做下人的,一定能理解我护主心切,再不让陛下知道,一切都晚了!”红泥又好言相劝说:“就算追云阁这段日子不得宠了,但是之前的偏袒你们也是有目共睹,假若裴知意今夜人没了,太子殿下就当真不会责怪于你们吗?”
“先别急着抓她。”冬宁听了她的一番话,也觉得有点道理,命令道。
“我又不是刺客,不想害太子,只要陛下知道了追云阁的情况,红泥万死不辞啊。”红泥见冬宁心软了,接着奉劝说。
“但是这样的事情,没有过先例。”冬宁叹了口气,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又愿意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陷入这样的境地呢。
冬宁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无妨,您转告清河一声,就说红泥求求他了。”红泥转念一想,慎行殿唯一一个能救小主的人,大概只有他一个人了,如果他也不行,真的是心念成灰了。
这个请求是在冬宁的职责范围内的,他没有再多啰嗦,领红泥到了清河公公的住处。
清河公公正巧还未睡下,刚给陛下捶了捶背退下,便在慎行殿耳闻见了一片吵闹的声音。
清河公公深知,这些麻烦落到内卫手上,没一件是让太子满意了的,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便跟着往外面走了过去。
“红泥?”看着走过来的冬宁和红泥,清河公公亦是一副意想不到的表情。
“昭训病得快没命了,怎么办,怎么办?”红泥眼泪几乎要垂了下来,身子也是站不住了,瘫在地上给清河公公磕头。
“昭训出了何事?”
在亭子里见着,裴昭训的气色还是正常的啊!
“昭训病了几天了,好气色都是胭脂画的,是装出来的。没有一个御医敢来替昭训看一看,她烧得滚烫,还喊冷,这样做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啊!”
“这些老家伙们,真是墙头草。”清河公公无奈地叹息,也只有他胆敢在这时候,走入太子的寝宫。
冬宁和红泥在寝宫外的门边,走来走去地候着。
赵承基不知道怎么了,睡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总是在心头有一股子不太好的预感。
这不,刚才翻了个身,外头就闹了好大的响动。
上一次慎行殿有如此动静,还是好多年前,皇帝半夜兴起召他入宫。
赵承基还是有点困意,不想去深究发生了什么,反正外面还有一众子人看着,在守夜,小事还轮不到他来亲力亲为。
打算强行睡去的时候,清河公公又返回了。
“太子。”清河的声音不敢太大,生怕他已经睡熟了。
“什么事?”赵承基多少有点恼火。
“追云阁的红泥丫头说,裴昭训怕是,怕是……”
接下来的话清河不敢妄言。
赵承基本来就只有三分睡意,听了清河这欲言又止的话,一下子就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清醒了过来。
“御医在瞧着了吗?”
清河公公哪敢说出实情,只得遮掩着讲:“今夜太晚了,御医们怕是睡了。”
“安太医在哪里?快宣。”赵承基把宽大的袍子穿好,思索着说:“有几个喊几个,都叫到追云阁去,要是但凡延误了裴知意的病情,就准备好提着脑袋来慎行殿吧。”
“遵命。”清河公公脚步上也跟紧了些,话音刚落便亲自去操办这些事情了。
安太医,在宫中从事御医多年了,是御医坊的瑰宝,平日里除非是皇帝病了,或者太子殿下病了,才轮得到他出马。
因此清河公公决定自己个儿出面,来邀他去追云阁。
赵承基连发冠都没带,匆忙地朝追云阁走去。
红泥的眼泪终于停了,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奴婢红泥,见过太子陛下。”
清河公公大致地把现在的情况跟红泥说了一通,在万般的绝望之中,总算抓住了给小主救命的一根稻草。
昭训能挺过来吗?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她平安无虞。
“意儿情况如何?”赵承基已经藏不住了。
“回太子殿下,前几日就病着了,今日从湖心长亭里回来,更是一下子病倒在塌,样子实在是……”
赵承基都不忍心听下去了,只盼望着能快点见到他的意儿。
“对了太子,有些事不得不说。”红泥壮着胆子提起。
“嗯?”赵承基疑惑着。
“昭训去百花园的那一次,为的是熬粥,讨您的喜欢,因此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您别看昭训被您抓到的时候,显得顽劣,其实是刚刚读完了您吩咐的那些四书五经的,为了放松放松心情,才抽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做别的。”
“别怪奴婢多嘴,小主特意打扮了,去湖心长亭找您,是想送您一个香囊。她的每个指尖都划破了,花费了好久好久,才缝制好的。”
红泥一说,便是有许多许多的委屈,都是替裴知意的委屈。
她不想太子把裴知意理解为一个顽劣不懂事的孩童。
她心性单纯罢了,并不是乖戾。
听了这些话,赵承基没再往前走了,身形跟着红泥的话一顿。
所幸红泥眼见力好,要不然的话……
她就得狠狠地撞到赵承基了。
赵承基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他的心震颤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直是他在把她看作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赵承基总觉得自己在头一次倾囊付出,对于裴知意来说,何尝不是一样呢?
她的心思也是这般真诚的啊。
赵承基顿了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踏入追云阁时,连忙到了裴知意的床边。
她看不见他来了,也没有任何或者害羞,或者生气的反应。
她病得连脸上两抹可爱的红晕都没了,只剩下一口气在吊着。
红泥,绿蚁,看着,跟着心疼地哭泣。
他们这样,让眼前的场面看起来更像是一场诀别了。
赵承基害怕了。
“意儿。”
他轻轻的启唇,唤她的名字,还是没有任何如往常一般软糯的应答。
好在,还有低沉的呼吸声在回应着他。
还吊着一口气。
赵承基奉劝自己冷静下来。
“昭训还没出事,你们就别哭丧了。”赵承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绿蚁他们这般哭泣,赵承基远远听着,心里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他的意儿还有救。
“意儿。”赵承基探出手,放在裴知意的额头上,那滚烫的感觉从接触的地方传过来。
他的意儿,不知道这几天受了多少苦!
“人呢?御医呢?为什么还不到!让他们赶紧过来!别磨磨唧唧的,直接开正门,到追云阁来!”
赵承基就差没掀桌子发火了。
“太子陛下,开正门可是不太合适啊?”广潭提醒他说。
一方面,是因为他早就跟追云阁结下了梁子,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赵承基好。东宫的正门,哪是能够随便开的?什么人来了,开什么宫门,都是有讲究的,可不能凭一时任性坏了礼仪啊。
更何况是为了这么一个六品的昭训,被朝中的老家伙们知道了,太子怕是又得被弹劾了。
“我说什么便是什么,难不成你来做主?”赵承基瞥了他一眼,这眼神不怒自威。
宫中的礼仪要紧,但是意儿对他来说却更加重要。
皇帝那边,可以求情,朝中大权其实在他手中,皇帝早已经做好了退位的打算。
“奴才知道了。”广潭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以为追云阁再也没有声音了,哪知这裴知意不知是不是使的苦肉计,立马让赵承基回心转意了。
如此想想,广潭是低估了这个裴知意的本事。
更是低估了太子对裴知意的心哪。
御医们听了太子的吩咐,不敢怠慢,已先后到了,围在床边替裴知意诊断。
赵承基比谁都更紧张些,眼看着几名御医的神色越来越不好看,他心中也跟着悬起了一块石头:“到底是什么病?”
“恕老臣直言,是天花啊陛下,您万万不可再呆在追云阁中,保重身体啊!”
御医颤抖着声音说。
“你放肆!庸医!意儿身上没有印子,何来的天花一说!”赵承基急火攻心了。
天花!
父皇在位的早年间,曾发过一次天花,那惨状简直是民不聊生。父皇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个村子里,不许传染,于是慢慢好了起来,父皇也因此救了许多人的性命,收获了民心。
自那次之后,这京城里,更别提是皇宫中,就从未见过天花的影子了。
怎么会,意儿如何染上这样的病?
“您看看昭训脖子上,生的疹子,唉,依我之见,昭训这的确是天花无疑了。”
御医也生怕自己出了纰漏,更怕这皇帝的独苗受了牵连,跪下恳求说:“为了大事着想,还请您不要再呆在这追云阁了。”
“你怕是医术不精!”赵承基还是不愿意听他的话。
“还望您听臣的劝告啊!”御医悠悠地给他磕了个头。
底下跟着来的奴才们眼见情况不妙,也是统统双膝落地,不敢抬起头来。
“你们,想气死我不成?”赵承基挥了挥衣袖。
他们压根就没把裴知意的性命放在眼中,自私的小人!
赵承基心里比谁都清楚。
天花,不是完全没救的。
即使是天花,他又怎么忍心,把意儿丢到没人管的地方,让她自个儿熬着?
两边谁也是不肯让步,广潭公公通报说:“安御医到!”
先到的两个老家伙万万没想到,只为皇帝号脉的安御医,今夜也来了这追云阁。
不是说追云阁早就失宠了?
怎么的,今儿一见根本不是这回事,怎么连安御医都跟着来了。
就为了这一个小小昭训的病情。
之前还对追云阁推三阻四的,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同他们一起秋后算账。
“安御医,他们讲这是天花,我倒是不信了。”赵承基唤安御医亲自为裴知意诊断。
安御医年纪大了,睡眠不好,还以为是太子殿下生了什么急病,匆忙赶来一看。
这么晚了唤自己来,不过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六品昭训。
他心中嘀咕着,然而碍于情面自然不好说开,颤巍巍地给裴知意诊起身子来。
既然是诊了,便要好好地替这丫头看看。
把了手腕,又是翻开眼皮子看了看,跟着瞧了瞧她脖子上的印子。
第53章 病因
安御医的眉头从开始的皱起,到后来完全拧到一处。
看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心惊胆战。
终于,安御医给裴知意把病都瞧完了,行礼说:“太子,裴知意的病症,依照老陈的经验来看,并非是天花啊。她应是心气不畅,引发了寒气积聚,又多日不治疗,因此才演变成了一场大病。”
什么!居然和另两个御医的说法完全不同!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
“刚刚两位御医说,意儿患上的是天花。”赵承基情绪冷静了些。
“天花?好笑,老臣从医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天花。裴昭训脖子上,之前是否受了别的外伤?”安御医对于这一点深感奇怪。
“是。”红泥规规矩矩地回答说。
“还有一事,”安御医说到这里,有些结结巴巴的,似乎在思考着,犹豫该不该说,终于还是询问道:“依照病程,她的身子骨应该还能撑上一两个月也无妨的。突然来病如此之急,今天许是发生了某些急火攻心的事情?”
今日?
赵承基第一反应是追云阁的哪个下人,惹得意儿不高兴了,严厉地扫视了一圈,却发现没有一个人的模样是有异样的。
莫非是之前,在湖心长亭发生的事,真真伤到了意儿?
但他好似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啊。
难不成是吃味儿了?
想到这里,赵承基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了,回答安御医说:“的确如此。”
“小主病倒了五六日了,都怪奴婢们没有好生照料。”绿蚁后悔又自责地说。
“也有这个原因的。”安御医向他们解释说,“她时而高热,时而冰凉,是因为体内的湿气没有祛除,心头又生了火气。两方在身子里博弈,自然是引得这样的症状。庆幸的是,裴知意没有大碍,如今是体力不支,这才看起来十分病重。若按照老臣的方式治疗,不出十来天,便能有所回转。”
“安御医,我怎么还是看,像是天花?万一传染了太子殿下,我们可担不起啊。”刚刚替裴知意诊治的御医,为了万全,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虽然安御医比他的经验丰富,但是出了岔子,他们可是要负担全部责任的。
“你先告诉殿下她是发了天花,我在御医坊讲了多少遍,一定不能误诊的,不妨再瞧瞧?”
安御医本来就因为睡眠被打扰了而感到不快,这个御医站出来,正好给他当了出气筒。居然还把平常的积劳成疾,说成是天花,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胡子一大把了,这眼睛怕是也花了,御医坊怎么能容得下这种人在里面吃白饭。
“别争了,听安御医的,之前的错误,本宫下次再跟你们俩计较。”赵承基焦急地打断了两个老家伙的争执。
意儿可怜兮兮地病着,一个庸医,一个犟脾气,还在床面前吵闹,你一言我一语的,生怕意儿歇息会了不是?
安御医给太子和皇帝诊治了多年,听他这语气,八成是当真来了火,立马闭上了嘴巴。在皇家行医,这点眼力见还是要有的。
绿蚁红泥互相看了一眼,欣慰地笑了,但还是悄悄地冲之前说昭训是天花的那个御医,翻了个白眼。
一点本事都没有,拒绝追云阁的时候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说他们是尸位素餐,一点都不为过。
如今在太子殿下眼皮底下,怎么得意不起来了?
赵承基确认裴知意并未感染天花,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可是还是涌起了一股心酸的感觉,意儿原来病了好些日子了。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清河公公都没有打听过追云阁的消息吗?
赵承基满心里都是火气,却不记得了,是谁不许清河公公在他面前讲任何和追云阁相关的任何消息的。
后话是,在裴知意这阵子病倒之后,清河公公发现自己的薪钱少了三十天的,具体为什么被压下了这笔钱,他后来怎么想,也摸不着头脑。
“太子,裴昭训骨子里存在很多湿气,需要全部表现出来,不会那么容易退烧,必须得用上好的药材好生疗愈着。”
安御医拿起毛笔,洋洋洒洒地开了几味药,又不忘添上几句。
“好。”赵承基对他还是感激的,答应之后还想了想道:“安御医,你若是方便的话,这会儿别离开追云阁了。我怕万一裴昭训的身子出了状况,也省得你跑来跑去。”
虽然没有强迫安御医的意思,但是这可是太子殿下的话。
安御医一时无语了。
本来叫他来追云阁给一个六品昭训看病,就是大材小用了。如今还干脆要他住在这个追云阁的偏殿中,任凭这昭训使唤。
他怎么说也是皇帝和太子御用的啊。
况且昭训的病情他已经诊断的很清楚了,需要注意的事项也是一个跟一个细致地交待了。
安御医心头纵使有千般万般不情愿,还是不能表现出来。
别看眼前的人,只是当朝太子,可是他那不怒自威的天子气质,让安御医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
清河公公打头,引着安御医到追云阁偏殿的地方去了。剩下几个御医坊来的人,赵承基没惩罚他们就不错了,连忙乖乖地自行退下了。
赵承基当然也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看。
胡闹!花着宫里的俸禄,实际上却是几个废物!
一时间,追云阁无关的人都纷纷识趣退下了。卧室里,还站着赵承基,绿蚁红泥和清河公公侍奉在侧。
绿蚁轻轻地把汤药吹了吹,眼看着吹凉了些,才递到裴知意的面前,无奈裴知意迷迷糊糊的,一点都塞不进去。
绿蚁慌乱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唉。”赵承基浅浅地叹了口气,拿眼前的绿蚁没有什么更多的话讲,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干不好。
那日,假如不是裴知意一直苦苦地拦着,这俩丫头早在永巷里了。
赵承基挥挥手,绿蚁识相地把药放入了他的手心。赵承基顾不得许多了,眼下只要让意儿喝下药,早点好起来,比什么事情都重要,哪还能管这几个下人的眼光呢?
他扬起下巴,把苦涩的药含在口中,低头凑近了裴知意的双唇。
“唔噜。”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裴知意喝下药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
绿蚁和红泥也不想再去思虑别的,乐呵了起来。
给昭训喂进去药了!
太好了!
之前那个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是把她们都吓坏了,现在好了,能喝药,就一定有康复的希望。
清河公公也是跟着偷偷长舒一口气,裴知意对赵承基来说地位如何,再是没眼力见也明白了,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得跟着倒霉。
赵承基看见方法奏效了,又是一口一口地含着苦涩的药,慢慢地给裴知意传过去。
结束之后,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化开了。
清河公公贴心地准备了一小份甜粥,赵承基喝下,缓解了许多。
“好了,今日便不回慎行殿了。”
“太子,您如此操劳,不如让在下看着昭训,若有什么特殊的事情,立马转告过去。”
清河公公担忧地说。
“你做主还是我做主?”赵承基的言辞中语气严厉。
清河公公再担心,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挥挥手,唤绿蚁红泥她们几个,跟着一起从卧室出去了。
可是追云阁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风波还没过去,这几个贴身的宫人又哪敢真的入睡,一个二个挪了椅子来,在房外不远处坐着。
再看看卧室里面。
终于安静了。
赵承基好久没这样安静地看过裴知意了。
他的眸子再也不用克制,可以毫无顾忌地将她可爱的模样收入眼中,思念疯狂地涌上了心头,他们有太久没见面了。
久到只有靠一直沉浸在案牍的朝廷之事中,赵承基才能缓解这种思念。
他纵使有天大的火气,也消了。
可是他是太子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放出了狠话,要冷落追云阁,怎么好把自己亲口说的话当没发生过?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差点往追云阁的方向走过来了,又压抑住自己的想法,回到了慎行殿休息。
有时候,意志力薄弱了,对裴知意思念得紧,他便打开书,焦躁地读着。
裴昭训讨厌如意丹,讨厌他。
她更喜欢自由,不是吗?
赵承基夹在两种想法中间,不知道做什么选择才好。
赵承基连自己怎么想的都没捋顺,哪晓得裴知意先一步忍不住思念,到湖心长亭去看他了。
当时,他是多么想近距离看看好久没见的,他的意儿,正巧叶青蕊唤了,省得他开口的麻烦。
可是这样的行为,在裴知意眼里,完全变了味道。
赵承基的眉宇皱起。
裴知意简直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还是满朝皆畏惧的太子陛下吗?从前的他,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当机立断的。
犹豫了这么久,他和裴知意的事情也应该有一个结果了。
自打意儿病倒在塌,赵承基的真实想法再也骗不了自己,他偷偷地跟自己说,假如裴知意成功熬过了这一劫,他便可以什么都不同她计较。
讨厌如意丹?
不吃也罢。
怀了龙子?
生下来!
假若是个公主,便极尽偏爱,让她活成裴知意那般良善可爱的性子。是个男儿,便亲自教他拉弓习字,将来必定能不输自己的风采。
“意儿。”赵承基怜爱地唤着她的名字,伸出手撩开她额间的发丝。
因为高烧,裴知意的发丝都汗湿了,一副模样甚是可怜楚楚。
牵起她的手,揉在自己手心中,那伤口还系着绷带,是为了做香囊伤的吧?
他心疼地跟她十指紧扣,最后把那可人儿抱在自己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好起来吧,意儿,原谅你了。”不生气了。
裴知意的烧,退了又烧,烧了又退,折腾了一整夜。
安御医过来看了三四回,后来嫌麻烦了,唤下人弄了张藤椅,在不远处合眼休息。这样一旦裴知意有什么情况,他就不用被吩咐着来回跑了。
尽管对赵承基安慰了很多次了,说裴知意真的不会有大事,更不会突然就没了命。可是赵承基耳朵听进去了,脑子压根没听进去,但凡一摸着裴知意烧起来,便进紧张兮兮地喊安御医的名字。
赵承基这个样子,所有慎行殿的人都没见过。
谁曾想那个冷傲的太子殿下,会这样把一个女人放在心间上?
清河公公晨起时,过来查看情况,眼前,赵承基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和失去意识的裴昭训十指紧紧扣在一处。
就像是普通人家的一对夫妻。
好似刚刚经过了平凡的生死关头的一夜,并不像是皇室中会发生的场景。
要是能一直这样,倒也不错。
清河公公不免感叹。
可是他得做那个坏人,打破他们的宁静了,清河公公轻轻地伸出手,拍了拍赵承基的肩膀。
该是处理政事的时候了。
“好像是正常体温。”赵承基检查了一番裴知意,“给意儿伺候周全了,早上的药不能忘记,等我忙完了再说。”
“那我……”按理说,清河公公是应该跟他一起走的。
“在追云阁待着,出了什么情况好应付,你应该懂得谁最重要。”赵承基一五一十地安排着。
来不及等清河公公提出什么意见,赵承基唤了广潭一行人,去处理政事了。
清河公公一时无语凝噎,回想着赵承基的话。
绿蚁从外面拿来湿毛巾给裴知意擦擦汗,清河公公这才没发呆了。
“安御医回家了吗?”清河公公冲她礼貌地笑了笑。
早上忙于处理赵承基的事情,没照顾着安御医,都交由追云阁的人去负责了。
“是的,红泥亲自带出去的。”绿蚁把湿毛巾稍微拧干了点水分,搭在裴知意的额头上,帮她擦了擦汗,又把毛巾洗了一遍。皱着眉头说:“还要多久才能好起来呢?”
红泥这会儿也回来了,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安御医说快了,我们都应该相信她,昭训这不是比昨晚看起来好些了吗。”
第54章 重归于好
“病了这么久,不知道将来是否有……”落下什么病根子?绿蚁看见红泥冲她使了个颜色,清河公公还在旁边呢,自己可不能口无遮拦的,忙闭上了嘴,后半句不吉利的吞进了肚子里。
裴知意从昏迷中回过意识来的那一刻。
日头到了天空正中央,裴知意第一反应是哪儿哪儿都痛,使不上力气来,额头仿佛被撕裂开了一样。
裴知意抬起手来,想去拿口水喝,可是手却不听话。
她对绿蚁眨巴眨巴眼睛,舔了舔嘴唇。
绿蚁一向最能看懂她的喜好了,她都这样了,不应该不明白吧?
大家正在担心,裴知意会不会落下病根子,便看见她这双人畜无害的双眸,精神涣散地眨着,一句话都不说。
难不成绿蚁不吉利的话成真了?
可真是个乌鸦嘴!
红泥绿蚁等了她一晚上,再也忍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趴在床边直直落泪。
“昭训,您说说话啊。”
“清河公公,你拿个主意,昭训这可怎么办啊?”
“这……要不再去把安御医请到追云阁来看看?”
裴知意说不出话了。
他们在干嘛?为什么,给她倒杯水是这么难的事情吗?还要请什么安御医来?莫非自己真的已经连这也做不到了?
眼下这个情景,看来指望不上这几个一直流泪的家伙了。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站起身来去桌子的水壶前面,可是被绿蚁和红泥刚好压住了,力气都用不上来。
努力想张嘴沟通,可是经过一夜的烧,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你们在干什么啊?”赵承基的嗓音在这时传了过来。
下人们一个都不敢哭了,擦了眼泪在一旁站好行礼。
赵承基这时看见裴知意那双久违的发亮的眼眸,正在打量着她呢,心头一下子柔软一片。
紧皱的眉头也解开了一些,低声说:“意儿,感觉还好吗?”
裴知意舔了舔嘴唇。
她这个动作的意图还不明显吗?
整个追云阁就没一个能明白她心意的吗?
赵承基见她意味不明地舔着嘴唇,那双平常玻璃一般漂亮的双唇,因为病情已经干裂了。他神色很不好看,但是碍于裴知意在场,不便再责罚什么。便亲自到水壶那边,倾了一满杯,终于满足了裴知意醒来之后,半天的愿望。
宫人们看着,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待在裴昭训身边这么久,连这点意思都不明白吗?”赵承基转过头扫视了一圈,语气中待着愠怒说:“事事都要我亲自伺候着,难不成你们才是主,我是仆?”
“裴昭训这样了,意思还不明显吗?”
赵承基简直是怒不可遏,一排宫人们都是乖乖跪拜,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了,他才收敛了脾气:“是不是该到用膳时间了?”
顺子是一堆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用膳是他的职责,千万不可再让太子陛下因为追云阁的事情生气了。
绿蚁和红泥仍旧不敢做声,不敢动。
“行了,退出去。”赵承基摆了摆袖子,实在是不想再看他们在这里碍眼了。
绿蚁红泥和清河,应声下去了。
赵承基抬眸,望向醒来的裴知意。
平日里便一副可爱样子,如今更加了点呆呆的感觉。
赵承基看着看着,笑意藏不住了:“发什么呆?还没清醒?”
裴知意抿了抿嘴巴。
没清醒?
听见他的声音,裴知意的思念就把她从涣散中拉回来了,她早就醒的透透的。
但是,之前赵承基冷漠的眼神,又给她的兴奋浇了盆冷水。
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回应,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两个人陷入这样的情境,都不敢动弹了,生怕是个梦,一动弹便会清醒过来似的。
裴知意更是有这种错觉了。
她是不是病糊涂了,出现了幻象?
戳了戳,好像触感又是那么地真实:“你不是再也不理我了吗?你不是有别的昭训陪着了吗?让我生病就好了,你不是不管意儿了吗?”
裴知意所有的感情,想念、委屈、难过,一瞬间跟开闸的水一样,再也是绷不住了,轻轻地咬着他的肩膀,好似要泄愤一般。
“不会不管意儿,不会疼别的人,只有你,只有你,只此一次,永远不让意儿这么难过了。”
“大骗子,刚入宫的时候你也承诺过,看看如今的追云阁,连沐浴都没有热水,饭菜都是凉的,云祥也来闹脾气,殿下也,殿下也那样……”
“补偿,全都补偿给意儿,别再难过了。”赵承基听她的万般委屈,心里揪着痛,“我哪样了?”
“你不理会我,还,还跟别的女人在亭子里谈笑风生……”裴知意说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亭子里?别的女人?
她果然就是因为叶青蕊的那茬儿在吃醋吧?
“真是小傻瓜。”赵承基下意识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向她老老实实地交待说:“是祖母那边托叶青蕊带话给我,不是我找她,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恨不得把她生生永远禁锢在自己怀抱中,抚摸着她的头发:“绿蚁都告诉我了,意儿做的香囊呢?我想瞧瞧看意儿亲手做的香囊。”
“绿蚁?她胡说八道的!才没有这个东西!”裴知意清醒了,不愿意承认这个事情。
手却悄悄地把香囊往枕头里面塞了点。
她的小把戏逃不出赵承基的眼睛,一只手捉住了她的腕子,手心里正是那只香囊。
说实在的,有些不忍直视。
要是其他宫人做的,想必赵承基一定会大发脾气。
但是看着这个连缝线都歪歪扭扭的香囊,墨绿绸缎为底,粉黄绣线勾勒,用料看得出极好,可……
见他就差没笑出来了,裴知意又是羞又有点恼:“别看了!不喜欢扔掉便是了!”
“我喜欢。”
他把手伸长,不给裴知意抢回去,任凭嘴上脸上,再怎么嫌弃,最终还是系在了腰带之上。
裴知意想,高傲的太子殿下系这么个丑陋的香囊,不被人传成笑柄才怪。
“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赵承基扶着她的肩膀,紧紧抱着,吻着她的头发,耐心地安慰道。
裴知意被他这一番话说到了心坎里,有多少委屈,都化作了软软的闺房心事,再也对他责备不起来了。
他们这是和好了吗?赵承基又对她说这般温柔的话了。
两个人依偎着,享受着这难得美好的温存,直到顺子从厨房拿菜归来,后面跟着一连串的仆人。
绿蚁冷眼看着他身后的一长串人,这些人她多多少少有点印象,不就是前段时间,给追云阁送冷饭冷菜的人吗。
这会儿听说了昨夜的情境,脸色倒是变得有点快。
“哟,好久不见啊各位。”
跟在顺子身后的人,当然听得懂她这话里带话的是什么意思,可是这种事他们平时也没少做,眼下来都来了,就给她冷言几句,权当消消气。
也怪主事的识不破太子殿下的心思,以为对于裴昭训的那股子热络劲过了,不会再宠幸追云阁了。哪知道刚冷落着没两个月的日子,昨天又消息传遍了,说赵承基在这边守了一整夜。
这谁还能不懂?
顺子冷笑,厨房的事情一直是他在接洽。
之前别人是怎么对待的,他嘴上不说,心里记得可是一清二楚。
厨房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几个人把新鲜的点心,晚膳放下了,罢了给他们赔笑说:“顺公公,咱们专门做的清淡饮食,可都盼着昭训早日好起来啊!”
“是,多谢你们的好意。”顺子话中带刺。
“那就明日再见了。”对方脸上的假笑一直乐呵呵挂着,背过头去却指不定在心中怎么骂骂咧咧呢!
说着离开了追云阁。
“这些墙头草,没一个信得过的。”红泥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检查着晚膳和点心,全部都是新鲜的,没有凉的坏的。“我看啊,这才是第一批,后面追云阁的门槛都要被这群墙头草们踏破了。”
清河公公不言语,对这些事情他自然见得更多了。但是,这几个下人,经历了追云阁失宠,似乎都是比以前,心思玲珑剔透了不少。
这么想的话,追云阁被冷落,也不一定是件糟糕的经历。
清河公公摇着拂尘,走到太子殿下那边去了。
厨房还专程做了绿茶糕,正巧裴知意吃完了,看见药就皱眉头。
赵承基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连哄带骗地给她把汤药喂下去了,又拿起一块绿茶糕,递进裴知意的嘴里。
两人皆是害羞地一笑。
但是毕竟还是没有痊愈,裴知意没一会儿便觉得十分累了。
她揪着赵承基的衣角,似乎害怕,这是一场梦,不愿意他离开半步,更不想乖乖上塌。
赵承基何尝不懂她的这些心思呢?
若是她再好点,花费些时间陪陪她也无妨。
但是眼下不行。
“今天就不走了吧,好不好?”裴知意手上捏得更紧了些。
“我也想啊。”赵承基伸出一只手摸摸她柔顺的头发,“可是今天已经累积了好多事情要做,意儿一定明白的对吧?”
回头看了看在旁边等待了许久的广潭公公,有好几位大臣在追云阁外面候着了,本来这些政事都应该在慎行殿,乃至正殿上说。
可是为了裴知意的缘故,全都让他们来追云阁直接找陛下了。
“你昨晚都没休息。”裴知意的眼神中透露着担忧,在她心中,那些政事今日处理,明日处理,不都是一样的吗?为什么非要是现在呢。
他就算是太子,也是个平凡身体,不可以这样子不爱惜的。
“太子,真的不要陪意儿睡一会儿吗?”
裴知意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可怜巴巴地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说。
不愧是裴知意的得意表情啊。
赵承基哪能承受得住她这般可爱?
褪去了外衣说:“好。”
裴知意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把将对方搂紧被子里,暖烘烘的,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在做着美梦了。
赵承基是假装睡着的,等裴知意睡香了,轻手轻脚地起来了。
对外面的广潭公公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到偏殿中去处理大臣们的政事了。赵承基坐在位置上,揉了揉眉心,一想到意儿可爱的模样,他纵使是多累都不会累了。
等大臣们交待完了,他站在裴知意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
红泥低声问:“要不要我去把主子叫醒?该是吃饭的时间了。”
赵承基没有说话,用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下人们不要吵醒她。
裴知意方才缓过一口气,身体需要好好地休息,才能更好康复。
纵使这丫头的睡相的确有那么点……张扬,一只腿白花花地露在外面,嫩嫩的皮肤,主人还不知道这样场景多么香艳,看得赵承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走过去,给她把被子重新整了整。
裴知意舒服地翻了个身子,完全没有醒过来。
“陛下,您也还没吃呢,要不要现在去?”广潭公公跟在他身后说。
赵承基挥了挥手:“不用了。”
刚刚处理完一点政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奏章等着他去看,幸好意儿已经没有大碍了,不然他该怎么办?
“陛下,”红泥见他有空,便主动走上前去,对他说:“如今主子好些了,是不是该沐浴一番。”
红泥说话的时候非常小心谨慎,很怕说错了话。
赵承基在和裴知意玩闹的那时候,便听昭训抱怨了,好多天都是洗的冷水澡,能不生病吗?
这红泥,倒是没什么坏心眼,提这档子事,明里暗里也是在向太子殿下讲述追云阁这些天的委屈。
赵承基冲清河公公挥了挥袖子:“你去安排吧,这些事情,都办妥当。别再让这些人,不把我和追云阁的话当回事。”
赵承基的神色疲倦,显然还有对这些墙头草们的不满。
擅自揣测他的心思也就罢了,故意为难追云阁算是什么本事?平日里真是白白供着他们了,这下子好,欺负到意儿头上来了!
他要是不出面管管,真不知还得过分到什么地步。
第55章 秋后算账
“对了,方才厨房送来的分量,怕不是按规定来的吧?究竟是谁拿的主意,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吗?待意儿康复,一并算账!”
清河公公听着,心里亦是舒坦了许多。
这些墙头草,是应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照着他对陛下的了解,应该罚得更重些才对。
但是太子也算着日头,跟他们明说了,先等裴昭训的病痊愈了,再算账。
他们又要赔不是,又要日后被处置,这下子可是吃了两倍的闷亏。
清河心里虽然想法多,但并不耽搁他利落地答了赵承基的吩咐。
不止是厨房,绣坊,御医坊,每个人现在怕是都心里忐忑,厨房是正巧被赵承基抓了典型,他这是在杀鸡儆猴,告诉诸位,做事当心着点!
得罪了追云阁,就是在触动太子殿下的逆鳞。
昨夜裴昭训急病,赵承基急传资质最老的安御医前来瞧病,并且在床边生生候了一夜的消息,马上传遍了整个东宫。
大家都是傻眼了,他们此前对追云阁的冷落,这下子不得正撞到赵承基盛怒的风头上?
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一个都不会少。
消息还没传出来二十四个时辰,清河公公便在东宫到处跑了,身后还带着这些墙头草们都不陌生的一个身影,顺子。
幸好及时得到了消息,还算有个缓冲的时间。
无论是到了绣坊,还是去了厨房,他们都狠狠地把之前和顺子接洽的人惩罚了一顿,并且交到了清河公公的手里。
那做派,简直像是之前欺负追云阁的事情,他们压根都没有参与进来似的。
要怪就只能怪,负责追云阁内事的人倒霉了,牺牲一个人,放过大多数,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皇家里,多帮衬着些当红的人,远离被冷落的人,其实是一道大家都嘴上不说,心里明白的规矩了。
哪能想得到,裴知意仅仅在前后不到两月的时间里,就从大红人,变成了冷宫的,又摇身一变,成了赵承基的心头好。
也只能算是那些顶罪的人触犯了霉头。
清河公公在宫里侍奉了这么多年,哪会不明白这些小九九,而且太子之所以这么大势声张,真正目的,自然也不是让他们受多大的皮肉之苦。
他是要给这些下人敲个警钟,让所有人都明白,裴知意在他赵承基眼里,是什么地位,各位都瞧好了。
下次若再是欺负追云阁,怕就不是能随便找个人顶罪,这么简单的事了。
而裴知意,压根不用出面,来声讨他们这段时间的冷落,她大可以扮演一个良善的角色。
待那些人尝到了苦头,裴昭训再出来给太子求求情,那些宫人们还能记得昭训的好,记追云阁一个恩情。
可谓是一举两得。
但是,至于当时与顺公公接洽,而故意摆出臭脸,最终被派出来顶罪的那些人,怕是没有什么好结果了。
在宫里混着,对于这些事,心中早应该跟明镜似的。
既然做都做了,就得为轻视追云阁付出代价。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想必东宫的每一个下人,都应该知道追云阁的分量了。
别看眼下裴知意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主子,随着日头的推移,她可能会越爬越高。
清河公公把一切都思虑得透彻。
他一向对追云阁便格外地照顾,如今把顺子带在身边,亦是对他好言好语的,没有半分的傲慢。
顺子在东宫许久没受到这样的待遇了,心里又是辛酸又是高兴。
和外面的风波不同,追云阁里,裴知意还在甜甜的梦香中,除去骨头里还有点病后的酸软。
梦里,还有一个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一秒钟也没有离开过。
裴知意觉得那目光很是眼熟,半梦半醒地眯着眼。
原来不是梦。
赵承基坐在她床前,满脸的温柔都要让她沉溺进去了。
“睡好了?”
赵承基的嗓音还是熟悉的,带着点冷冷的感觉。
“是呀,陛下,睡得好香。”
“肚子有没有饿?”赵承基伸手便要去探一探,裴知意调皮地笑着躲开了,她怕痒!
“没饿,就是身上痛,没什么力气。”裴知意滚到床榻边上,抱着被子,偷笑着说。
虽然痛,可是看到赵承基就心情好了大半,这句话她埋在心里没好意思说。
“那我也得跟着挨饿咯。”赵承基若无其事地讲。
“啊?我是病了才没吃,你为什么不吃?”裴知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不睡觉,不吃饭,这个人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裴知意是病了才如此这般,赵承基倒是真的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那意儿吃不吃?”
裴知意听他都这么说了,哪里还有拒绝的理由,纵使是不想吃,也得陪赵成基吃一点才行。
虽然乖巧地陪太子吃了东西,可是病后的身体显然还在恢复中,吃不下太多,尤其是油腻的,裴知意看一眼便觉得不舒服。为了哄赵承基多吃点菜,她也得假装一副开心的模样。
赵承基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意儿,还是太单纯了,心思很快被他发现。
假如意儿嫁入东宫时,便是这样,懂得关照别人的心情,他一定会非常开心。
但是经历了这一番事情之后,赵承基心里揪着疼起来。
裴知意变了,他却私心希望,她能永远像之前一样,无忧无虑,想什么便说什么。
该是偷偷地哭了多少次,难过了多少次,才能学会在赵承基面前装成个小大人的样子?
“不想吃,就别硬撑着吃了,意儿。”赵承基坐到她身边,牵过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握在手里,心疼地揉着说。
“别这么拘束。”
裴知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些,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他这么一安慰,裴知意反而涌上了一丝委屈。
可她不想再让赵承基像哄小孩一样,事事照顾着她了。
裴知意的笑又绽了出来。
赵承基心酸得说不出话了。
他怎么把意儿变成眼前的这个样子!
要是两个月之前,裴知意就算是有一点磕着碰着了,都急着想要他偏爱照顾着。
如今……
可是赵承基又怎么好劝什么呢?
那个急着要裴知意成长的人,不就是他自个儿吗?
“意儿,你有什么话想对本宫说吗?”赵承基沉默了半晌,开口说。
如果一直放任这个问题,在他们中间不管的话,想必日后必定会生出更大的嫌隙,他不想他和裴知意之间变成这样,他想要真正地和她亲近,而不是装出来的。
“没有什么呀?”裴知意浅浅的笑着,分明额头上都渗出虚弱的汗珠了。
她有点心虚,不知道为什么赵承基的语气突然有点变了,变得好像在朝堂上的感觉。
赵承基挥了挥手,清河公公识相地带领着下人们从房间退下了。
一时间,饭桌旁边,只坐着裴知意和赵承基两个人。
“如果意儿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您可以教我,我很乖的。”裴知意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眨着。
赵承基把她的手指扣在手心里,心疼得无以复加。
“意儿未曾有什么不对,不对的是我。”
“太子……”裴知意的眉头皱了下,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居然会在她面前,说自己的不是,这和旁人眼中的东宫之主判若两人。
“我后悔了。”赵承基坦白地说。
对于他,这么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来说,讲出内心真实的感受,实在是比行军打仗还要难。
但是坦白让他在裴知意面前,倍感放松。
“以前的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完美的妃嫔,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我想通了。喜欢着的,正是不那么完美的意儿。”
“意儿,不用再顺着我的意思,苛责自己什么了。”
裴知意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好在她抓住了一个要点:“当真吗?那是不是可以看故事书了?也可以不用天天练字了?”
赵承基看她高兴地连掩饰自己都忘记了,伸手捏了捏那张苍白的小脸,说:“嗯。”
“哇!”裴知意再也藏不住她真实的开心了,不再假笑,换上的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赵承基见她发自内心地开心,对他不再遮遮掩掩,他也跟着由衷地快乐。
“您可真是英明神武!天下无双的太子陛下!”裴知意高兴完了,抱着赵承基的手一顿撒娇,感觉多少形容词都不够说了。
“意儿心里这么想吗?”
“当然!”
“我倒是觉得,你在我面前,有点胆怯。”赵承基继续说,他另一只手抓紧了衣袖口,连自己都没发现。
“陛下……”裴知意还是单纯,被他一问就结巴了。
“嗯?”赵承基追问着。
裴知意不晓得如何把心底的话说出口。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未曾料想,在太子面前她的伪装跟纸糊的似的,一下子被拆穿了。
看来是裴知意自以为是了。眼前的人可是将来会掌管天下的储君,自己的那点小九九哪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我可以不讲吗?”裴知意还是在犹豫着。
“不可以。”赵承基确信地摇摇头,有些问题不解决,永远会是一个绳结。
现在不说,这个结会变成一团乱麻,让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意儿,告诉我好吗,我不愿意你独自胡思乱想。”赵承基伸手扶了扶她的头发,以示安慰。
“也不是胆怯,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好像是一种本能,我没办法抗拒。”裴知意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想法描述了出来。
“在害怕吗?”
“嗯,好像就是害怕。”裴知意把这一切说出口,终于敢直视他的眼睛。
赵承基心湖里好似沉进了一块石头,灰心丧气。在感情方面,他没有经验,但是也是尽力在对裴知意好了,就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给她,可是还是不能够让裴知意放下防备。
“嗯,明白了。”赵承基淡淡地说。
“陛下,或许这就是注定无法改变的,我们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夫妻。”裴知意的眼神也跟着渐渐暗淡了下来,“君在其位,我做不到不给自己留后路。”
自打真心喜欢上了赵承基,裴知意偶尔也会幻想,他们只是一对平凡人家的眷侣。但是,这毕竟只是她单方面的幻想,太子就是太子,她是万千后宫佳丽中小小的一个,将来他还会有更多的妻妾。
“可是你忘了,先前,我们曾经真心相待,你没有顾虑的。”赵承基坦然地回忆说。
他敏锐地感觉到,裴知意在他手心中放着的,软软的手,轻轻动了下,似乎是被他猜测到了真实的想法。
“那时候我刚进东宫,什么都不懂。如今不一样了。”
沉默了好半天,裴知意终于侧过脸去,这么回答他的疑问。
东宫?
她的眼里,竟然也真的把他当做那个高高在上的东宫之主了。
说白了,还是以前的赵承基不懂得珍惜那份真心,一步一步地,惩罚下人,惩罚她,惩罚追云阁,让裴知意受尽了委屈。
才渐渐地把他当做了一个外人!
“如今怎么不一样呢?”赵承基抓住意儿的手,不许她逃脱。
“嗯,意儿不可以不听话,不懂事,否则就会受到惩罚。但是太子就能冷落意儿,不顾意儿开心不开心。因为陛下就是陛下,臣妾就是臣妾。”裴知意说话的语气中,三分还带着怨气。
赵承基牵住她的另一只手,勾起唇角说:“原来如此。”
他误以为裴知意再也不会对他敞开心扉了,没想到这才多会儿的功夫,便妥协了。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傻丫头。
“我保证,我发誓,以后无论怎么吵架,都不会以太子的特权,欺负意儿。”
裴知意呆了呆。
太子是不仗着特权了,但是他以后娶回宫的妻妾妃嫔们,可不见得这么想了。
叶青蕊还没入门,都恨不得踩在她脸上,将来还得了?
但是她从来就讨厌想这些争斗的事情,何况,眼下她和太子刚刚和好,才不想多提别的妃嫔一句话。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她就是打心底里喜欢太子陛下。
哼,都过来吧!为了留住心爱的人,斗就斗,她裴知意什么都不会害怕的。
第56章 水芳宫
把问题想了个通透,裴知意霎时间感觉精气神都好了许多,再来什么她都是不会怕了。
“那要是别人用特权使唤我怎么办?”裴知意扬着一张可爱的小脸,冲他软糯地说。
“那我就用特权,帮你赢回来。”
“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裴知意接着要他的承诺。
“当然。”
虽然只不过是简简单单两个字,但赵承基的表情却是如同在说什么海誓山盟的诺言。
裴知意一下子感觉他的偏袒又回来了,小脑袋往前一凑,搁在了他的肩膀上,主动抱了他。
抱完,害羞地从大厅里跑掉了。
赵承基还呆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他的意儿多么调皮。
手臂上的温度还残留着,人却已经是没了影子。
这个丫头。
赵承基摇摇头。就趁着生病的空当好好地耍性子吧,看她痊愈了之后,赵承基怎么全数给她讨要回来。
回忆着她刚刚苍白的面庞,以及安御医交待的种种事项,赵承基凝眸,唤了声:“意儿,回来,去水芳宫疗养一阵子吧。”
裴知意还在外面没进来,声音已经传得整个追云阁的下人都听清晰了:“啊?水芳宫?此话可当真吗?”
水芳宫,是皇室每年夏日避阴的行宫,不在皇宫内部,而设置在依山傍水的好风景处。
裴知意整个人就差没飞奔到赵承基怀里了,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高兴。
“意儿这么高兴啊?”赵承基接住了这个小软包,刚刚还因为病,脸色苍白,这一听着要去水芳宫,兴头又起来了。
“高兴!陛下最最最宠爱意儿了!”裴知意恨不得钻进他怀里,当他的一个小挂饰,一直黏在身边才好。
嫁入东宫之前,父亲大人就告诉她了,以后没什么自由,她以为永远都是这样了,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到皇宫外面的世界。
抬头可怜楚楚地说:“但是,我只是一个六品昭训,真的能到外面转转吗?还是水芳宫。”
“实在不行,也可以扮成你的小婢女,我什么都听你的。”裴知意已经开始在脑袋里演故事了。
好像已经为这件事的成功在动脑子了。
赵承基嘴里含了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这丫头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想法?
“今晚,该带的都带上,明天天不亮,我差人来带上你。”
“好!”
“但是有一件事我要话说在前面,去水芳宫的路途很远,约莫傍晚方能抵达,要是坐得难受了,可不能回头的。”赵承基的眸子里沾染上了担心的神色,她还没有痊愈,不知道受不受得起这样的辛苦。
“这有什么呀!小时候爹爹带我去狩猎,比这还要远得多!我一点都没事。”
裴知意一双眸子跟小鹿似的发着光。
“我在慎行殿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打理,你把明日的行程先吩咐下去,万万不可让下人怠慢了。”赵承基生怕自己交待得不够仔细,把每一个要注意的都给裴知意讲了一道。
“知道了!”
赵承基眼里,她跟个认真上课的好学生似的,样子煞是可爱,成就感爆棚,忍不住揪了揪她娇俏的小鼻子,依依不舍地才回去了慎行殿那边。
裴知意眼看着人走了,抬手摸了摸鼻子,发自内心地甜甜笑了一下。
她何尝不知去水芳宫有多难!
赵承基是太子,康泰帝多么看重他,没有人不知道。
每天这么多朝廷里的杂七杂八,扛在肩膀上,想要抽出三四天时间来,都是难如登天。
好在他也累了这么久,他的建树,那些人都看在眼里。
何况现在可以说是实权在握,下面站着的老臣们,即使有意见,亦是不敢多言语什么了。
赵承基见一切无虞,便着手把去水芳宫一路的行程都亲自吩咐下去了。
别看那些老臣明面上不说什么,转过头去,就跑到康泰帝那边参了太子殿下一本。康泰帝听了消息,心想,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是得亏朝中老臣过来汇报。
太子先前不是没有过出行的先例,但有时是为了处理旱灾,有时是为了去看看战事,从没有过因为一个女人。
真是耽于享乐,不成样子!
“他好大的胆子啊!”康德帝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要不是他安排了老臣帮他看着点赵承基,还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般。
送来的折子说,他去水芳宫,看看修建得如何了,好以后带父皇过去避暑,朝中的政务,这两天怕是不能处理了。
这!
他又不是老得什么消息都听不到了,追云阁闹出那么大的声响,他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什么带父皇过去避暑,怕是带他的小妃子去逍遥快活吧,还拿不拿朝廷的正事当正事了?
“听老臣一言,我觉得太子陛下这个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如此辛苦,亦是从未有过歇息。”
公公跟着在旁边奉劝陛下消消火气。
“在这个位置上,谁能歇息?”康泰帝长叹了一声。
老臣不好说什么。
近些年这康泰帝不是把事情都丢给太子去处理,自己常常流连于美人寝宫之中吗。
当然这种话在他面前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只得又耐心着讲了一些太子殿下的好话。
康泰帝只不过是嘴上这么发发牢骚,心里还是有一杆称的。
牢骚是发了,最终还是没有下什么反对的旨意。
为了确保太子的安全,还安排他的一列贴身内卫跟在这行人身边,以免路上发生什么万一。
追云阁。
裴知意领着绿蚁红泥,在挑选去水芳宫的衣服,这时候,喜儿进来了,告诉他们了这个好消息,说是陛下恩准了去水芳宫的行程,几个人都是开心地团团转。
追云阁的日子好过起来,这是开心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是,禁足的这段日子,她们都憋坏了,终于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不远处的留香阁,则完全是另一幅光景了。
林昭训一直倚靠着窗阁发呆,时不时就流泪,已经这样一整天了。
前段时间,趾高气昂的裴昭训被冷落了,她觉得这是她的机会,每次都亲自下厨,给太子做菜,跟个奴才似的受尽了别人奇怪的眼光。
即使每次都被打发回来了,她心里也没有一点点气馁。
她相信,自己的付出,终有一天会被看见的。
怎么说,她和裴昭训都是同时间进宫的啊,总有一天,那样的风光会轮到她身上的。
等到那一天,她压根都不在乎别人奇怪的目光了,谁还敢对她说一个不字?怕是赶着拍她马屁都来不及。
为什么呢?都这么久了还是没见到什么效果,相比之下,追云阁的小主,什么都没做,就是在那里梨花带雨的样子,便获得了陛下的关注。
还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的偏爱!
裴知意这个心机算尽的小人!
林昭训绞着手中的帕子,恨不能撕碎了,也把裴知意的脸撕烂。
帕子是她亲手绣的,上面她写的诗句,如今好似跟那些奇怪的目光一样,在嘲笑着她,是多么可怜的一个人。
她厨艺那么好,又有文采,可是这些在太子殿下面前,好像都变成了不值一提的东西。
就因为裴知意那张脸吗?
“嘶。”
那绸缎帕子终于承受不住她的怒火,径直碎成了两半。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林昭训……”翠桃担忧地看着她,昭训自打早上起她便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生怕她想不开,做什么错事。还没来得及往下说,春杏便神色慌张地过来了。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翠桃主动开口说,听闻前些天,清河公公带着顺子到处在清算欺负追云阁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有她们一份。
她们深知自家小主是个心性高的,不许她去追云阁跟着落井下石,林昭训却是拉都拉不住,非要去。
要是裴知意有点心机,温言暖语,给太子吹吹枕边风,怕是留香阁要跟着遭殃。
“我、我不敢说……”春杏一句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小主都这个样子了,她哪里还敢说出来刺激她敏感的神经啊。
“哼,你怕是人在留香阁,心都跑到追云阁去了吧,你要不就去给她做奴婢,好不好?”林昭训心中正好一肚子的火气不知道给谁发,她这是自己撞上来找苦头吃的。
怎么所有人,好像都在跟她过不去?
“不是,不是,春杏从来都没这么想过。”春杏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磕头,生怕惹得她恼怒了。
“那到底为什么欲言又止的?”
“是,是……”春杏再也藏不住了,实话实说:“追云阁那边传来消息,说明日要跟着太子去水芳宫。”
“去水芳宫?”林昭训的眸子忽然变成了一滩死水,好像再也不会有生机那样。忽然闪过了一丝最后的希望:“留香阁呢?有安排留香阁的行程吗?”
这希望马上被她自己掐灭了。
追云阁失宠的那么多日子,她都徒劳无功,何况是当下呢?他们俩怕是巴不得如胶似漆,中间哪还容得下一个林昭训。
“裴知意,裴小人。”
翠桃真不知道该怎么奉劝两句,她劝过太多,可是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林昭训再也不信任她的任何话了,她的心里只有嫉妒跟仇恨。
连书都看不进去,醒来就在关注追云阁的事情,后宫三千人,她以后有力气一个接一个的去关注吗?
留香阁怕是永远都是这幅样子了,她是不是真的应该给自己留一个退路。
翠桃有了顾忌。
无论去水芳宫这颗石头,激起了多大的浪花,引起了多少的连锁反应。
次日天还没亮,太子接上裴知意,一行人往水芳宫的方向去了。
赵承基觉得意儿许久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若是把百姓们都赶走了,反倒没有了那个喧嚷的气氛,因此索性没有让人把路封掉。
内卫骑马在前方开路,马车在后面缓缓地转动着车轮,百姓们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了,皆是停步,站在一队人边上看着。
“这马车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一个书生捧着一沓子书,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地说。
“一看就是个没见识的,这都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东宫之主,当朝储君啊。”一个披金戴银的女人甩了甩帕子,满帕子廉价香水的味道,都甩到他脸上了。书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储君?!我看看,让我看看!”书生挤得更加卖力了。
等回到书院里,要好好地给那几个起得晚的家伙吹吹牛,要他们天天那么懒,这下子连这个热闹都没机会瞧见了。
“你挤得进去吗?看看马屁股就得了,你不会还想看见这东宫之主的真容吧?回去做梦去。”女人的帕子又朝反方向甩了甩,翻了个白眼说。
“帘子掀开了!”
好巧不巧,正是在女人翻白眼的那一刹那,听罢书生的话,她转头看向东宫的马车,果然,那帘子刚刚掀开过,此时收了回去,只能瞧见一只手的影子。
“有的说道咯!今天运气真好!看来当朝储君不仅文武双全,而且长得也是好好看哩!”书生激动地书都散落到地上,被人踩了,他哪儿还顾得上这些。
女人恨自己咋就翻白眼去了呢?
恨不得再也不眨眼了。
“切,狗屎运。”女人这话表面上在嘲讽她,其实内心酸溜得不行,京城里哪个女性不想瞧瞧太子殿下的模样?
车辇之中。
裴知意伸了伸懒腰。
“陛下。”裴知意糯糯地说,好似方才睁开眼睛的小兽,让人忍不住想要抱抱。
她何时起过这么早?
又是哄又是骗的,才给她弄到了车辇上面。
等赵承基忙完别的,跟着进来,才看见这丫头已经靠着又进入梦乡了,也舍不得打扰她,便搂在怀里,走了一路。
手都麻了。
谁知没看着她,裴知意醒来了,便忍不住伸手去撩了车窗的帘子。
幸好赵承基眼疾手快,立马把她的手给捉回来了。
但是听着车外人来人往的声音,她知道,这是在外面了,不是在东宫。
“陛下?”
赵承基接着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牢牢地禁锢住,不许再乱动了。
第57章 路途遥远
回想起二人上次见面,相隔已经三十多个日日夜夜了,赵承基原本只想把这软软的一团紧紧地禁锢在怀中,好让她乖乖的别乱动。结果这只挣扎的小丫头成功让他想得更多了,连呼吸都跟着变得炽热了几分。
“陛下,你怎么了?”
裴知意一下子终于乖乖停下不挣扎了,她能察觉到赵承基有了一些奇怪的变化,这可是在车辇里面,还是大太阳照着,又不是在追云阁里,在床榻上。赵承基怎么可以突然想那些奇怪的事情!
“意儿,没事,本宫只不过是想你了。”赵承基侧过脸,在她香氛的长发上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那些炙热的吻一个接连一个地落在裴知意头发上,脸上,嘴唇上。
“马夫就在这儿呢……”
“意儿,这么紧张做什么。”赵承基的语气已经沾染上了几分暧昧。
裴知意的手攥着袖口,她双腿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合适了,赵承基倒是好,好像压根不在乎这些事情一样。
“意儿,好久好久了。”
“陛下,我,我还病着呢,实在是不能。”
“不能?”赵承基点了点她的鼻子,“方才你还精神得很,非要从我怀里往外跑,如今要拿这个当借口,我看是不行吧。”
接着,也不顾她说那么多的废话,捏起她的下巴,对着那双红嘟嘟勾人的双唇,便狠狠地印了上去。
“太子陛下,羌亲王和墨亲王前来请安。”
赵承基正在享受着意儿唇上的甜美,车辇忽地一滞,裴知意顺势像只滑溜的泥鳅一样,从赵承基的怀抱中溜了出去。
这边气氛暧昧着,外边清河公公的声音便不合时宜地传进来。
赵承基揉了揉眉心,这清河是做什么吃的,一点脑子都没有吗?
下次真得好好惩罚惩罚他。
赵承基无奈地将气息缓了缓,把自己的长袍也在里面轻轻抬手拍了拍,都皱了,意味不明地看了看车辇边上瑟瑟发抖的小家伙。
摇摇头,掀开了车辇的布帘门,走了下去。
羌亲王和墨亲王见他来了,这才翻身下马,羌亲王热情地冲他挥挥手,墨亲王在车辇旁边如松竹般立着。
赵承基刚刚的气氛被他们打扰了,还没来得及算账。
“太子陛下,我们听说你要去水芳宫?都不携上我们俩?”羌亲王走过来,用手肘捅了捅他,衣服亲密无间的模样。“还好我机灵,选对了路,跟上了大部队。”
“向皇上报告过了吗?”赵承基一肚子火没地方发。
羌亲王对他的反应有点奇怪,这家伙怎么一点看见兄弟的热情都没有。
“这么点小事,用不着麻烦他老人家了吧。”
羌亲王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坏笑着说:“难不成,是车辇里面藏着你的小娘子?”
赵承基无言。
“你也晓得我是带裴昭训出行啊。”
赵羌年嘴巴都吃惊得长大了,本来他不过是随口戏弄一下赵承基,哪曾想还真是因了这个缘故对他们没好气的。
赵羌年也是犟脾性上了头。
在赵承基尚未成亲的那些时候,他们兄弟仨可是出了名的关系好。不仅一起去围猎,还一起去微服私访,传成京城里的佳话。
“陛下,你变了,你有了这娇滴滴的小娘子,都不是以前那个太子了。”
“赵尹墨,你快帮着我说说他,他真是不算个兄弟。”
赵羌年不满地转过头,唤着那边一直站着的家伙。
“是,你说够了没?”赵承基跟他互怼道。
“没够!没够!”赵羌年一拍大腿,恨不得今天就跟他理论到底,非要争一个输赢出来不可:“今天咱俩可是跑了好远才追上,要是不许咱去水芳宫,我赖着不走了。”
“谁不许你去水芳宫了?”赵承基眼皮跳了跳,实在是说不过他这碎嘴,从小到大他们几个人拌嘴,谁也斗不赢这个赵羌年。别人肚子里装的是墨水,赵羌年满肚子里装的都是歪理。
既然都追到京郊了,确实也没有把两个亲王赶回府里去的道理了。
“哼,你知道认输就好。”赵羌年胡搅蛮缠,不就是为了去水芳宫吗,这下子赵承基不阻止他们了,当然就摇着尾巴过来了:“你看看,我跟赵尹墨,下人都没来得及叫上,拿了一点干粮,骑上马厩里的快马,几鞭子就跟着过来了。你懂我的意思吗,太子陛下?”
“把你那张嘴给我闭上,跟在车辇后面,不然你怎么来的,我差人怎么把你原路送回去。”
赵承基虽然明白他在明示什么,但是心头怒火还烧着呢,哪儿那么容易顺着这个臭小子。
好好的二人世界,多么甜蜜的一段旅程,这下子有了两个恼人的家伙来捣乱。
好家伙,还是一个纨绔子弟,一个腹黑闷葫芦,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都来找事儿了。
看来再想创造一点他和意儿单独相处的空间,估计都是一件难事了。
裴知意偷偷撩着车辇的帘子,一双漂亮的眼睛往外面看着,当下在京郊,车辇外没什么人,只能看见一片略显荒凉的景色。
赵承基他们在车辇的另一边,恰好看不见她的小动作。
裴知意美滋滋地又开始捉摸起车辇里面的布置来。
最里面她坐的位置,大得跟一张床铺似的,前面固定着几个雕花的木头柜子,柜子上方又可以当木桌用,一举两得。
上面搁着一个大壶,里面泡着今年新摘的龙井茶,还飘着淡淡的茶香味道。
她倒是还没喝过今年的新茶!
拾起一个茶杯,放在嘴边先闻闻味道,好香。轻轻地尝了一口,淡雅的茶香味道在舌尖划开,煞是一番享受。
木桌底下的屉子里又装着什么?
裴知意拿着小杯盏,好奇地去打开瞧瞧。
有手帕,可以随身擦汗的,有扇子,还不止一把,裴知意又随手挑了一个合眼的,打开,放在面前随意地扇着,果然凉快了许多。
随手打开最上面的一个屉子,裴知意仿佛发现了宝藏似的,眼睛都亮了。
里面有两个分格,一边放着的是新鲜的水果,一圈用冰块保鲜,里面搁着吉祥果,雪莲子等等。另一边放着的是早上刚刚出炉的糕点,梅花香饼,枣泥酥,芸豆卷。皆是裴知意喜欢的口味。
“真是体贴。”裴知意乐呵着想。
天没亮便被唤醒了,她在车辇上摇摇晃晃地睡了这么久,饭都没吃,这下子看见这么多美食,一下子馋了,觉得饿了。
拾起一个吉祥果,尝了尝味道,新鲜得跟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似的,可惜了有点冰冰凉的。
再尝尝别的!
赵承基登上车辇的刹那,映入眼帘的就是裴昭训,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拿着块芸豆卷,桌子上还摆放着小半杯没喝完的龙井。
嘴里叼着块梅花香饼,见他进来了,一时间呆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赵承基看着她,她也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赵承基。
他的意儿上辈子怕是专门负责偷吃的小馋猫吧?
“怎么了,既然敢吃,还怕我看见吗?”赵承基无语地坐到她身边,给她拍了拍背,生怕她吃太急了。
裴知意连忙把叼着的那半块梅花香饼咽下去了,硬着头皮说:“怕,这不是您的车辇吗,不吃了不吃了。”
拍着胸口,偷偷瞥一眼赵承基的神色,接着说:“太子陛下,没生气吧?”
赵承基方才因为赵尹墨和赵羌年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火,现在看见意儿这个可爱的模样,纵使有天大的火气,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这小丫头就是他的开心果。
赵承基故意调笑着她,不回答她的问题,往她边上一坐。
“真生气啦?刚刚羌亲王是不是来啦?”裴知意被他假装生气的模样骗到了,小馋猫化身为小乖猫,主动凑近他,提起别的话题说。
“是,还有墨亲王,要一块去水芳宫。”
“原来是这样。”裴知意的兴趣霎时间没了一半。宫里有规矩,她如今是太子的妃嫔,若非正式场合,是不能够在别的男人面前抛头露面的。
完蛋了,她想自由玩耍的梦,这下子摔了个稀碎。
好了,不仅有一个太子的脸色要看,现在又来了两个亲王,怕是比在追云阁里还不自由。
赵承基把她瞬息万变的脸色都收入眼中,但是他还在假装生气呢,就故意不哄她了,看看他的小猫咪有什么反应,倒也是一种别致的乐子。
裴知意在旁边皱着眉头,绞着手指,纠结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角说:“太子陛下,那意儿可以跟你们一起耍吗?”
“一起耍?我们要去狩猎,你也跟着去吗。”赵承基看她一脸纠结的样子,努力把笑憋着,想多逗她一会儿。
“可以!我什么都会!”裴知意就差没冲他摇尾乞怜了。
“意儿何曾听说过宫中女眷去围猎的啊?”
“没听说过,那我就做第一个!”裴知意的语速都快了,明显是有点焦急了。
说完紧紧把嘴巴闭上了。
她这么气势冲冲的,会不会又让赵承基觉得自己是在忤逆他,在顶嘴?
刚刚因为她不会讲话闹了这么大的矛盾,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赵承基很快识破了裴知意的这点小小心思,再也不忍心逗弄这单纯直白的丫头了。
“开玩笑的。来水芳宫不就是特意让我的意儿开心?他们来他们的,咱们耍咱们的,没什么影响。”
赵承基拿起一块枣泥糕,递到她嘴边:“不是爱吃这个吗?”
裴知意还以为他因为自己乱动东西,偷吃,生气了,这下子发现了他是装出来的,一下子放松了,怯怯地问:“真的没关系吗?”
“意儿想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开心就好。”
“可是羌亲王和墨亲王都在,我不敢乱来的。”裴知意仔细揣度了一番,认真地回答他。
赵承基暗中好笑,她这样捉摸着心思的模样,也是可爱得紧,让他又忍不住想要捏捏她的脸,看看这小脑瓜里一天到晚都在纠结些什么。
“无妨,这两位捣蛋亲王的事,都交由我来拦着,意儿做意儿喜欢的,其他的都有我护着。”
捣蛋亲王?这个名字把裴知意笑得差点噎着。
裴知意回忆起之前,绿蚁为了让她在这东宫中好过些,还给她讲过亲王们的奇事,无奈她当时觉得十分无趣,听着听着,便躺在藤椅上呼呼大睡。
对了,绿蚁她们呢?
刚刚朝外面偷瞧时,眼看着太子的车辇之后,还徐徐有三四个车辇行着,说不定她们就坐在上面睡大觉。
裴知意想着,心情轻松了许多。
还有,讲到墨亲王和羌亲王的事情,太子即使有点凶,可这明显是对亲近的人才有的态度,他平日里极少对身边的人这个样子。
他们应该是太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吧?
捣蛋亲王,究竟能惹事到什么程度,太子殿下为什么和他们这么亲近,这些问题,引得裴知意竟然忍不住想要见见这两个家伙了。
能跟赵承基成为朋友的,一定也不是什么平凡人,裴知意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
还是头一次见赵承基这样评价其他人。
他自己不也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吗?
动不动就对她火冒三丈,又动不动就对她如胶似漆的。
裴知意的嘴角就差没咧到耳朵边上了,根本忍不住,便拿起扇子挡着,不给赵承基看见,结果连扇子都挡不住了,整个人笑得都靠到了车辇背后去。
笑了半天。
赵承基再也没办法假装看不见了,再任凭她胡乱笑会,连车夫都说不定要进来看看情况了,把她的扇子一把收了回来,给她拍拍背说:“还傻乐吗?”
裴知意笑得嗓子都哑了,说不出话来,只能冲着他摇摇头。
“下次还这么傻乐呵?”
裴知意又是可怜巴巴地摇摇头,指了指嗓子,示意自己嗓子哑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承基又是好气又是奇怪,把扇子放到她身边,给她扇扇风:“好,你能说出话了,告诉本宫,什么事情这么让你开心?”
她怎么敢说自己是在心底里腹诽赵承基啊!
她摇摇头,把一肚子话都憋在心里,决定了,无论怎么样也不告诉他。
第58章 抵达水芳宫
车辇的外面,则是另一番情境了。
赵羌年悠悠地坐在马夫身边,他不愿意再骑马了,但是又没有准备出他俩的步撵,于是两个人就挨在马夫身边的空当处坐着,不禁感叹着这车也行得太慢了点。
赵尹墨一言不发,闭着眼睛在旁边养神。
“赵尹墨,我讲的你都听进去了没有?”赵羌年乱七八糟的说天说地,赵尹墨就跟全然并不到似的,让赵羌年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个木头人了。
赵羌年焦急地站起身子来,随着车辇的行进而站都站不稳了,大力地凑上前去拍了一下赵尹墨的肩膀。
“赵尹墨!”
摇摆着身体,赵羌年的声音恨不得整个车队的人都听见了。
再像个没长耳朵的木头人,赵羌年真的要生气了,连马车夫都得嘲笑他自言自语的,脸上多挂不住啊。
赵尹墨闭上的眼睛睁开了一只,瞥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在赵羌年眼中,这就是赤裸裸地在鄙夷他。
“呵呵。”赵羌年气得都笑出声了,这个八竿子敲不出一句话的闷葫芦,他都这么说了还是不言不语的,装什么天下第一酷哥。
但是任凭他怎么气,那赵尹墨还是块木头似的。
赵羌年往后退了些,掀开赵承基的布帘,愤愤不平地说:“陛下啊!”
赵承基这才安静了多会儿,这个小霸王又来寻事了,瞥了他眼说:“什么事?”
这太子真是铁了心的重色轻友,看他厌烦的那模样,八成刚才正在跟小娘子你侬我侬。
赵羌年假模假样地笑了下:“您看我们俩好歹是两个亲王,坐在这里不太合适吧。陛下觉得呢?别说是我们俩丢了面子,说出去亲王坐在车夫的位置,您不也跟着被议论吗。”
“哦。”
赵承基怎么也学起来那个赵尹墨的样子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两句,赵承基接着跟了一句:“你要是嫌那不好,就下去,走路跟着,羌亲王看怎么样?这个法子还满意吗?”
车辇本来是按人数准备好的,现在又不可能把整个队伍停下来,就为了给他俩腾位置,凑合着再过会儿就到了,因此赵承基就让他们寻了个地方先坐着。
好歹是赵承基的车辇,前面坐着也还算得上是舒服的。
这话一开口,赵羌年欲哭无泪了,凭赵承基说到做到的性子,还真有可能让他下车去走着。
“不不不!不必了!”
赵羌年眼珠子转了转,思索了一番,赶紧把帘子放下了,声音也放低了点,小心翼翼地询问说:“陛下,我觉着吧,就您这车辇挺好的,地方也大,要不我和赵尹墨进来挤挤?”
“噗嗤。”裴知意捂着嘴巴又偷笑了声。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意图。
赵羌年正巧听见了她这一声娇笑,觉得这个提议有戏了,毕竟裴知意看上去并不是十分地反感,于是趁着这势头赶紧赔着笑脸说:“裴昭训,好昭训,您是陛下的心头肉,您要不给咱哥俩说句好话?都快晒成人干咯!”
裴知意哪斗得过他这个碎嘴,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复他的话好了。
眼下在车辇里,赵承基才是做主的人,她哪敢随随便便地就答应了啊。
这般想着,目光挪到赵承基脸上,他倒是半分要松口的意思都没有,裴知意也跟着乖乖闭嘴,不回答外面人的话了。
赵羌年这下子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只得重新战战巍巍地回到先前坐的地方,好歹头顶还有个篷子遮着,能称得上是阴凉。这俩口子,一个比一个心狠!
赵羌年作势可怜巴巴地抹了抹眼泪,想博取赵尹墨的同情,还故意长长地叹息了一句:“可怜我们两个亲王啊!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的!”
再扭过头看看一旁赵尹墨的反应,哪知道人家压根眼皮都没抬一下,看上去跟悠闲地睡着了似的。
赵尹墨其实没有睡着,他在心里腹诽着旁边这个怨声载道的家伙。赵尹墨说了,这次跟着去,陛下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哪知他听不进去,屁颠屁颠地就拽着他一同来了。
他习惯了舟车劳顿,不在乎在车辇外面坐着,晒会儿太阳,小时候家里的大人对他们比这可严厉多了,在比武台上扎马步,一扎就是一个下午,赵羌年那时候怎么不这么咋咋呼呼地哭天喊地呢?
无非是被驳了面子,想在别处找回来,然而赵承基压根不给面子,他故作扭捏罢了。
“赵尹墨,我坐你那边去。”
“什么意思?”
“你在那里睡得那么香,那边肯定舒服,咱俩换一换。”赵羌年朝他飞快眨巴着眼睛。
赵尹墨为了避开这个眼神,故意把身子侧向了另一个方向,继续装哑巴。
行进了再一会儿,眼前到了水芳宫。
裴知意还没进宫的那会儿,便听过父亲大人提到过水芳宫了。据说本来是建的京郊行宫,可是建成之后,发现不够大,住不下皇上和他的那么多后宫佳丽。于是索性御笔一挥,赐给了赵承基,卖他一个人情了。
车辇刚停下没一会儿的功夫,裴知意再也没心思乖乖坐着了,两条腿都恨不得迈出去,躁动得不行。赵承基本来这番便是为了哄她开心,自然就由着她,把她腰身一揽,带下了车去。
“真凉快!风景也好好!”
裴知意伸长脖子到处张望了一番,拍着手夸奖说。
赵承基之前亦很少来这边,倒是被打扫得十分干净,看了看四处的风景,跟着颔首。
水芳宫正处在半山腰的位置,有树荫庇着,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方深山中的湖泊,水芳宫是依着这湖泊的天然地形建造的,浑然天成,十分美丽。
湖泊近处,自然凉快。
唯一的缺点便是不够大了。
“别看了,到里面去吧。”赵承基牵着她的手说。裴知意这才病过了几天,身子骨里还积压着疲劳,这又摇摇晃晃地在车辇上待了一整天,真怕她又出什么毛病。
“陛下,哇,这底下的湖泊水好清澈啊!”
“早就偷吃零食了,还不想用膳?”
“想!可是,这里也太美了,臣妾还想多瞧两眼。”裴知意从这里跑到那里,恨不得一下子把附近都逛个遍才好。
赵承基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旁边有个人捂着肚子已经忍不住了,哈哈哈的大笑出声,出了那个小霸王还能有谁?
“我还是头一次,头一次见他这么多废话!”赵羌年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搂着赵尹墨在一旁毫无顾忌似的放声大笑。
“你怕是车辇还没坐够,夜里还想睡在马车里吧,赵尹墨。”太子一叫他的全名,多多少少有点严肃的意思了。
“别别别,我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吗。”他直起身子,假模假样地行了个礼,看得赵尹墨和赵承基额角都挂上了几条黑线。
裴知意看他们斗嘴,倒是乐得紧,帕子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裴昭训。”赵羌年见那两人都被他逗了半天了,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这水芳宫湖泊很大的,你可要当心才是啊。”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偏偏是裴知意要当心?
她眼睛里一片迷茫,这不是才第一回见面,赵羌年说的话实在是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
“瞧瞧我,忘记说了,上回在百花园,你落水那件事,好巧不巧,正好被我看见了……”赵羌年假正经,实则憋着笑,把这档子事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怕是就等着见面的时候取笑她了。
裴知意又一次对他无语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生怕赵承基想不起来似的,这家伙真是个难缠的主儿,她刚刚对他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瞬时间被他败光了。
“羌亲王好记性。”裴知意不冷不热地冲他回答了一句,幸好在车辇里已经跟太子商量好了,有什么事都会替她挡着,只要不招惹他,应该就没问题的。
赵羌年冲她回了个礼,不知道是不是场合不同,这裴知意的气质和上次相见有了一些差别,具体差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京城里盛传裴昭训长相魅惑,迷得太子殿下五迷三道的,如今看来后半句是真,前半句的真实性就有待考究了。
传言只能信三分,这句话不假。
赵承基暗中打量着裴知意,心中想到。
“裴昭训好似对在下格外冷漠啊!“赵承基瞅着她,眼睛都不往他看一眼,自顾自地四处张望着,感叹了声。
赵承基微笑着看向他。
那微笑中,三分宠爱,三分狠厉,还有剩下的四分全都是对他的威胁,赵羌年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可能这就是不怒自威的感觉吧。
“行了,都别站在门口愣着了。意儿,接下来有的是时间在这里玩。”赵承基转过头,牵起裴知意软乎乎的小手,便先踏步往里面行了。
陛下怕是完全把他俩当空气了,赵羌年知道赵承基心里怎么想的,但是看他这难得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故意对他使坏,在他们俩中间当个煞风景的,看看裴昭训的反应,再瞅瞅那赵承基的黑脸。
这也太有趣了!
就这么决定好了!
门内提前到达的人,负责把水芳宫扫洗了一天,如今已是十分干净整洁。
他们刚踏步进去,便有人迎上来请安:“太子殿下,裴昭训,羌亲王,墨亲王到!”
清河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马车上下来,此时已经跟在了太子身边,看他们这样跪着碍事,忙一个一个地吩咐说:“你,去把沐浴的事备着,你,去检查下膳食。还有你,别愣着,卧室都洒扫干净了吗?”
对于清河公公的话,下人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立马就从门口散去,各自检查起各自的活计来了。
这些事,虽然在他们来之前就准备完毕了,但是眼下又添了两个亲王,还得再检查一番才行,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惹得太子殿下不高兴,他们谁都承担不起后果。
这三主子,在上京也是出了名的啊。
“是,小的在前面引着各位大人进去。”
一位专门负责水芳宫事宜的公公站了出来,给他们引路。
水芳宫这个名字实在是名副其实,从大门踏进来之后,便是一整片的荷花池,里面种植的荷花开得正旺,似乎是在迎接着裴昭训他们的到来。上面用褐色的木头,在湖泊上铺成了几条小路,悠悠地往湖中心延伸过去。路旁边的栏杆漆成了红色,看上去十分优雅华贵。
若不是知道这里是京郊,裴知意还要以为是南方的水榭楼台了。
裴知意扬着下巴四处瞧着,眼神里都跟着放出快乐的光彩,好似病都全好了一般。
“看意儿好开心。”赵承基跟在身后见她恨不得蹦蹦跳跳的,出言问道。
“当然开心!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裴知意侧头看向他,“我还以为会和东宫的布置差不多,或者和爹爹带我去打猎住的地方一样朴素,但是好像完全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风景诶。”
好像话太多了些。
眼下还有两位亲王在这里,她这样说话会不会显得在赵承基面前没大没小的?
“你当真去打猎过?”
“是啊。”裴知意见他不信说,“不过,就去过几次,自然比不上你们。”
“意儿喜欢围猎吗?每年都会举办的,以后都带你去,可好?”
“啊?”裴知意顿了顿,带女眷去围猎,好像都没有过什么先例,赵承基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意儿想去玩,哪里都可以。”赵承基笑得满眼宠溺,“只要不乱惹祸,都随着你的意思来。”
“陛下……”
“怎么,害怕围猎了?”
“当然没有害怕,我才不会害怕那个!”
“那小脑袋在想些什么呢?”赵承基宠爱地摸了摸她的脑瓜子。
“打猎?裴昭训还好这一口?”赵羌年安安静静听了半天了,终于还是插进话题中来了。
“对啊!我小时候就跟着爹爹一起去打猎了!”裴知意双眸亮晶晶的。
“那倒是好,下次有机会切磋切磋。”赵羌年得意地说。
第59章
“好,就这么说定了。”裴知意高兴地说。
啊?答应一起围猎罢了,裴昭训看起来似乎额外地开心。
赵羌年不明了她的心情。
这个大大咧咧的人,哪里会明白,别看裴知意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可在内心深处,还是有点不自信的。
绿蚁红泥说了,堂堂闺中女眷去围猎,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大家喜欢的都是大家闺秀,能弹曲儿,能写诗作画,这才是好妃嫔。
赵承基也说过,喜欢知书达理的女人,还为了这个缘故两人有过争吵。
裴知意有时候躺在床上睡不着,也会翻来覆去地想,是不是喜欢这种男人才会喜欢的东西,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
真正的大家闺秀,应该是文文静静的才对。
喜欢围猎骑马,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是不是有点丢人?
当下,赵羌年对她的这个爱好,非但没有表现出嫌弃,反而一口答应,以后一起去围猎。
似乎是内心中不确定的某个东西,忽然间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一样。
赵羌年的想法大大咧咧,不明白裴知意开心的原因,赵承基却心下了然。
这丫头,其实还是非常敏感的。赵承基对她的理解又深了几分。
“我当个见证人,你若是不来东宫叫意儿,我是要发火的。”赵承基跟着加了一句。
“啊?”赵羌年一时傻了眼,本是无聊随便唠上两句,哪知道这太子殿下当了真,不仅当了真,还要他许下诺言。
想带她去围猎便去,为什么要对自己呼来喝去的,切。
赵承基也不顾他脸色变来变去的了,搂着裴知意的肩膀,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走了好一段路,赵承基方想起了什么般,停下步伐等他:“对了,你家王爷不久前来过东宫一次。”
“谁?我家那老家伙?”赵羌年皱着眉头问。
“嗯,他教我别让你老闲着,给你弄点活计,哪怕是给东宫帮着下下厨都好。”
“这是一个当父亲的说出来的话吗?”
赵羌年也顾不得许多面子什么的了,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这人背后还偷偷找过赵承基,他现在的日子逍遥快活的很,将来又能继承老爷子的封地,整得那么辛苦干嘛。
他又不指望着成就多大的功业,在史书上留个名字。这当个小亲王的生活,他乐得悠闲!
家里那老人倒好,无论他怎么劝,把嘴皮子都说烂了,还是不明白他的性格和心思。平日里跟娘亲抱怨抱怨也就算了,这牢骚居然发到东宫去了,还专门找赵承基讨个活计干。
什么叫厨房里烧火也行!
他再不济,也是堂堂的羌亲王!
哪能当真灰头土脸地去厨房里烧柴火。
“我也多少能够懂得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赵尹墨坦诚地说。
“但是我就乐意天天这么清闲,别说什么当什么大官小官,那斗来斗去的,累都累死了,有什么意思啊?”
“你也应该多理解理解他。”
赵尹墨站在旁边想了想,又奉劝了这么一句。
“那谁来理解我啊?是,你赵尹墨优秀,你啥事都处理得那么好,我赵羌年成天就只会花天酒地,寻欢作乐,那他怎么不干脆再生一个,或者认你当亲生的呗?”
“赵羌年!”
脾气发了一半,赵承基及时阻止了他。
赵羌年的火气下去了,一时间明白了刚刚话实在说得太过火了一点。
“唔……”
赵羌年这才想着看看赵尹墨的脸色,对方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对他说的这些有了别的想法,他肠子都悔青了。
但是话既然说出了口,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赵尹墨一句话都没有回答他的,挥了挥袖子,大踏步走掉了。
“太子陛下。”他向赵承基求情。
“你答应意儿的事情不要忘记了,到时候直接找我就行。”赵承基对他的表情视若无睹。
“太子陛下,赵尹墨那边……”
“都这么多年了,他心底里是个什么性子,你还没摸清楚吗?嘴上要把着关,别老是一脱口什么都讲了。”
赵尹墨在家里虽然是嫡长子,但是很早就没了母亲,他打小就是孤独地在王爷的无视中成长起来的,连小亲王的位置,都差点没保住,王爷想让宠妃的儿子来做。
至于赵羌年,则完完全全相反,斐王和妻子相亲相爱,只有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无论赵羌年怎么调皮捣蛋,斐王都在背地里给他擦屁股,哪怕在他面前表现得多么不情愿,可是对他的疼爱是每一个人都能清清楚楚看见的。
斐往挖空了脑袋,都盼望着这个儿子能摆脱一身纨绔子弟的性子,稍微学着点做事的模样,将来也好给赵承基辅佐辅佐,稳固小亲王乃至将来要继承的王爷的位置。可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就惦念着怎么玩开心。
赵尹墨虽然是瑱王的嫡长子,然而待遇截然相反,被冷落着长大,在府里也是备受排挤,他多想能有机会再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可瑱王暗地里却不想让他太出风头。
这两家,明面上同为王爷,实际上对于赵羌年和赵尹墨,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这在上京的谣言中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就连裴知意都隐隐约约有所耳闻。
“是,太子教训得有道理。”赵羌年拱了拱手,一点方才的精气神都没有了。
“还不去房间里,好好想想到底哪里做错了,下次应该怎么办?”
“知道了。”
赵羌年的兴奋劲一下子无影无踪,跟个乖乖宝宝似的,头也一起垂了下来,眼睛失去了方才的光泽,从他们身边走开了。
裴知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诶,刚才一堆人不还是在说打猎的事情吗?
怎么地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么个尴尬的场景。
赵尹墨好像也没有讲多少东西啊,怎么就好像大吵了一架似的。
赵尹墨不是看上去和赵羌年关系挺好的吗,一个说,一个听着,走哪儿都在一块儿。
还是两个王府的小公子,怎么说都是受了良好教育的人。
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吵架了。
而且,他们都是一路跟着坐车辇从上京过来的,裴知意坐在里面好歹吃了一些枣泥糕之类的,他们可是肚子干瘪瘪的,里面一点点东西都没有。
“好了,进去了。”赵承基唤还在发着呆的裴知意,对两个闹事的亲王又是多了几分埋怨,他俩吵架就算了,还惹得意儿跟着心情不好,那才是亏大了。
“好吧。”裴知意本来想再聊聊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眼见着赵承基对他们俩明显有了一些意见,根本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上前两步,牵着赵承基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其实是想哄他开心。
“不要再皱着眉头啦,这样一点都不适合陛下。”
赵承基听了她的话,才注意到自己这会儿眉头锁得这么紧,渐渐松开了说:“听意儿的。”
清河公公,和水芳宫的李公公,都是跟着在旁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京城里早就传言这三位主子是最不好惹的,原本以为一个裴知意跟太子吵架就已经够吓人了,没想到这个场面更是让在场的各位宫人不寒而栗。
三个人当中,特别是那位墨亲王,别看平日里一句话没有,性子冷清得很,但发起怒来那气场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东宫之主还在这里站着呢,那小主袖子一拂,人便离去了。
真真儿是胆大得很。
怪不得连羌亲王都难得乖乖地认了怂。
连见惯了大场面的清河公公都出了满额头的汗,更别提那些没见过场面的下人,此时还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生怕一不小心,怒火就烧到自己个儿头上来了。
到了晚些,赵承基和裴知意先把肚子填饱了,尔后手牵着手,一副恩爱的模样,走上了湖泊后面的石子路。这一条路蜿蜒着,由鹅卵石铺成曲径,边上种着桃花树,可惜了这时候不是盛开的时节。
裴知意见赵承基怒火消散了些,才敢开口说:“对了,羌亲王和墨亲王他们……”
“啊?”
“臣妾的意思是,这两位亲王,都尚且饿着肚子在。”
“愿意饿就饿着,不是吩咐人喊他们吃饭了?没一个来的。”
裴知意被他凶得缩了缩脖子。
都是他的好朋友,裴知意才惦念着多说了两句,哪知道这火气烧着自己了。
“哦。”
裴知意委屈巴巴的答了句。
赵承基其实有不想说出口的心思,他带意儿来水芳宫,本身就是想让他们俩二人世界,意儿把心思放在别的男人身上,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有点吃味。
她要是知道了,就得偷着乐了。
所以赵承基是笃定了不会开这个口的。
但是他当然看不得意儿不开心,抚了抚她的肩膀说:“放心吧,有清河公公操持着。”
清河公公忽然间被叫到名字,愣了一下。
有这回事吗?
但是他马上反应过来,接过话茬说:“昭训主子安心,都吩咐下去了。”
好吧,等陪这太子和昭训散步完,还得唤唤厨房的人,要他们注意着那两位亲王,别给饿坏了。
第60章 小亲王把酒言欢
两人独自散步不到两炷香的时间,水芳宫的主事李公公便领着两位主子去到水芳宫的大殿了。
已经是晚上,然而大殿里亮着灯,还没到大殿前面,裴知意便远远地瞧见了绿蚁和红泥,她们端正地站在大殿前面,一直等候着小主的到来。
“参见太子陛下。”红泥眼力见好,他们刚走近,便主动走上前去迎接。
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绿蚁还差一点被赵承基打入永巷,这太子的脾性她们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他的大度在普天之下只会给一个人,那就是裴昭训。
而她们作为裴昭训的奴仆,更得处处照顾小心着些,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触动赵承基的逆鳞。
“参见昭训。”红泥见着裴知意也是平安无事的到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放下心来。
“红泥,绿蚁。”裴知意顾不上身边的赵承基了,两步快跑到两个婢女身边,左边挽着红泥,右边挽着绿蚁,好不亲密的模样。
要是不知情的旁人看了,还要以为她们是姐妹,而不是主仆了。
对于裴知意来说,从早上起来,到如今天色已晚,已经好久好久的时间没有看见这两个丫鬟了,在车辇里的时候她就一直记挂着,终于见到了。
特别是绿蚁,平日里总是跟在她旁边,说这个说那个,没有她了就像缺了点什么似的,让裴知意浑身都难受。
“习惯吗?吃了吗?住的地方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吗?离我远不远?”
裴知意恨不得把一天憋在肚子里的话全部都讲出来,她实在有太多想说的了。
“还习惯,也吃过了,住的地方离昭训不是特别远,也方便咱们照应着您,这不,绿蚁刚把水都放好了,就等您回来了。”红泥耐心地把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仔细了,想必裴知意劳累了一天,定是想好好洗漱一番,心思也算是仔细。
“太好了,果然还是你们两个了解我。”裴知意眼睛放着光,本来在车辇上就热,她贴身的衣物都汗得贴在身上了。
赵承基的脸色快比天色都黑了。
“昭训,咳咳。”
红泥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眼睛瞥站在后面的赵承基,给裴知意提了个醒。她这个昭训当的,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她好了。
啊,裴知意经由她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
差点把赵承基给忘记了。
她实在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太子。”裴知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满脸挂着讨好的笑容,走到赵承基身边。
两只手一伸,便挂在了他脖子上,主动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嗯?”赵承基的心刚刚还是跟石头似的,有点生她的气,现在她一过来讨好,他的心又变成了一潭春水,温柔都要满满地溢出来了。
怎么回事?他对裴知意的底线好像越来越低了。
而且他骗不了自己,他希望那丫头的目光和心一直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哪怕是跟绿蚁红泥亲密着,他都有点吃味。
“陛下,你不热吗,我去洗个香香的澡好不好?”
裴知意好久没这么活力满满的样子了,绿蚁红泥在旁边偷着乐,而清河公公下意识地站远了两步,这两人恩爱得他都受不了了。
也就只有他们自己对此毫无察觉吧。
赵承基不讨厌她千娇百媚的小女人样,不对,准确地来说,他很喜欢。
摸了摸怀中的裴知意,赵承基在她耳朵边上,呼的气弄得她痒痒地说:“洗完了呢?”
“啊?”
“洗干净了和本宫同塌而眠哦。”赵承基故意压低了嗓音,使得这句话的氛围变得暧昧不已。
“太子陛下!”
裴知意若是以前不懂得他在想什么,如今已经完全摸清了他的心思,这赵承基,简直是太坏了,自打他们和好了这次前来水芳宫,他就满脑子都想着那档子事。
而且还三番两次地言语上戏弄她,好似乐极了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般。
裴知意被赵承基调戏得面上都染上了绯红色,逃也似的从赵承基的怀抱里溜走,去住处沐浴了。
赵承基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好笑。
他的意儿未免也太可爱了些吧?
二人沐浴完毕,裴知意才真正地了解到了赵承基真的不止是言语上调戏调戏她而已,这人来真的!榻上一次又一次的旖旎,任凭裴知意嘴上怎么服软求饶,赵承基都不愿意放过她。
她累得腰都酸软了。
整个寝宫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的下人一开始赵承基就赶走了,不许进来打扰。
裴知意软软地窝在赵承基的怀抱中,一句娇软埋怨的话的都没有多余的精神说出口了。
怪不得她刚来,就见赵承基唤下人都离开寝宫了,这个人肚子里就没对她安好心。
心里抱怨着思考了一通,越想眼皮越沉,呼吸也跟着变慢了,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跌入了梦香。
赵承基仍然维持着把她搂在怀里的姿势,爱抚着她的秀发,生怕动作重了打扰她的清梦。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才贴在她耳朵边上,不着痕迹地吻了吻。
她一定累坏了。
他的确是太想念意儿了。
这么久都没有去过追云阁,更没有去过别的妻妾那边,他一心扑在政事上,是憋坏了,当然也是思念到了极致。
他实在太想好好地和意儿亲密无间了。
“意儿真的是个小妖精吧?”
赵承基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幸福地把这张脸印在眸子里,跟着沉沉地睡去了。
寝宫里的烛火熄灭了。
但是水芳宫的另一处,蜡烛还是一直晃悠着,跟着主人一起失眠。
赵羌年很久没有失眠过了,在大大的床铺上,从左边翻到右边,又从右边翻到左边,跟烙煎饼似的,又愤愤地朝枕头揍了一拳。
枕头软软地不着力,满肚子的火气真是没地方发。
赵羌年又找了一个别的目标来发泄火气,那就是床头的栏杆。朝拳头哈了一口气,狠狠地揍了下去,结果随着“嘭”地一声,栏杆结实地没有半分反应,他的手倒是肿起来了。
“亲王?您还没睡吗?”门口守夜的公公见他没熄灯火,又发出奇怪的响声,关切地问道。
敲了两声门没有应答,公公已经是提着灯笼推门进来了。
眼看着床上被子,床单都乱七八糟地横着,连枕头都掉在了地上,落得满枕头的灰尘。
公公也是头一次见这场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赵羌年先开口说:“这被子睡得我很不舒服!”
“小亲王……”他们铺这边的床,和太子寝宫的床,用的可都是上好的被絮,太子都没抱怨什么,他居然觉得不舒服?
“这么硬的被絮,我实在是睡不着。”赵羌年用发脾气来掩盖一时场面上的尴尬,不等公公细想什么,接着安排说:“厨房里不是有桂花酿吗,给我弄一罐子来。”
“小亲王,要不,奴家帮您换一床被絮?”公公还是头一次伺候脾气这么大的主子,眼下摸不太清楚这小霸王的心思,到底是想怎么样。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这里不睡我去别的地方,自然不会让自己难受着。”
赵羌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哼,要怪就怪赵承基,谁让他安排的被絮这么硬,他睡不着的,否则他才不会去求那个闷葫芦啊。
待公公帮他拿来了两罐子桂花酿,他三两句话把那个人打发了,见人走远了,才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一手拎着一罐桂花酿,鬼鬼祟祟地关上了房间的门。
赵尹墨住在他旁边的院子,黑不溜秋的,他适应了好一会才能看清黑暗中的路。
这种事,小亲王赵羌年做习惯了,轻手轻脚地从半开的窗子里,偷偷爬进了赵尹墨的屋子。
他这边刚着地,一个小匕首就准准地插在他脚边。
赵羌年吓了一跳,从地上拔起那个匕首:“犯不着啊,真犯不着!是本王!赵羌年!”
“哦。”赵尹墨也一直没睡着,早看见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了,连身子都不起一下,面对着墙壁说了声。
赵羌年发现冷场了,手里纠结地玩弄着这个匕首,心里给自己疯狂地找台阶下。
“咳,墨亲王,你也没睡着啊。”先找个共同话题再说。
赵尹墨一动不动,也不理他。
“对不起,其实今天的事儿,都怪我嘴碎,脾性上来了就胡乱讲话了。你不会跟我一般计较吧?”
赵尹墨还是没反应。
“墨亲王,唉,你说咱俩这些年什么风风雨雨没经历过,这都算小事,对吧?”
赵尹墨的身影仿佛停滞了。
“不是,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本小人道歉还不够诚恳吗?”
赵羌年的脾性是再也憋不住了,他道歉都说了这么多句,好歹给他一个面子也好啊。
回答他的只有黑暗和沉默。
不管赵羌年好劝歹劝,办法都用尽了,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赵羌年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干脆一走了之算了。
脚都踏到门边了,悠悠地扭过头看了一眼。
赵尹墨蜷着身子在床上,恨不得一副比小娘们还委屈巴巴的样子,好像是被他欺负了似的。
得!是他理亏!
又气呼呼地拎着桂花酿,回到了他床边。
在床尾寻了个位置盘腿坐着,位置有点小,他往里面挪了挪,赵尹墨不想挨着他,跟着往里面挪了挪。赵羌年还是觉得位置小,又往里面挪了挪。赵尹墨被他压缩得恨不得只能整个身子贴在墙壁上,赵羌年便作罢了。
“赵尹墨,跟你说实话,你也不是不晓得,我哪里受得了官场里,阴谋阳谋的那种日子啊。”
“不知道在官场里有啥好的。杂事多不说,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你看我现在这样,天天多快活啊。”
“有酒喝,有肉吃,还有你们几个知心的朋友,我赵羌年一辈子也不图别的什么了。”
“家里不支持我,难道你和太子陛下也要跟我为难吗?我爱的便是自由的感觉,要是没了这么多束缚,骑着马到南疆,北地,去看看这世界是多么的广阔,那该多好啊!”
赵羌年见他没反应,便一直自顾自地把心窝子里的话说给他听。
“你做个梦就什么都有了。”
听到这里,闷葫芦终于闷不住了,像往日里一样回怼了他一句。
“嗯,可能只有在梦里,才有那样的自由生活吧。”
赵羌年打开了桂花酿的盖子,他心中比谁都清楚,身在皇家,还有父母的期许,他不能逃避一辈子的。
“能多一会儿的自由,便多一会儿吧。”
赵羌年饮了一口桂花酿,酒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把另一罐子扔给了赵尹墨。
悠悠地对他说:“说那么多有什么用?是好兄弟就陪我一起干了。”
赵尹墨早已经坐在了床榻上,稳稳地接住他扔过来的桂花酿,犹豫了一会儿,也是跟着打开了。
“多的也不劝你了,你自己心里其实都明白,且行且珍惜。”
举起罐子,酒咕咚咕咚地流入喉咙里。
“是,但是这不是还年轻?再让我享受享受这难得的自由时光吧。”
赵羌年终于把内心深埋的想法说了出来。
“之前我讲的那些话……”
“没放在心里。”赵尹墨擦了擦嘴边溢出来的酒,阻止了他往下说下去,他的道歉说了太多了。
说实话,他也没把赵羌年那些年幼无知的话当回事,要说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可能多多少少,对这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有那么一些倾羡吧。
倾羡斐王把大好的前程放在他手里,想要就能什么都拥有。
相比之下,赵尹墨自己在这路上的每一步,都走得是那么艰难。
他做梦都想要的东西,赵羌年轻易就能拥有,却丝毫不放在眼中。
“你把太子陛下都冷落在那里了!摆摆袖子人就不见了!”赵羌年才不信他的鬼话。
“尴尬。太子陛下巴不得我俩赶紧不见。”
赵尹墨又是咕咚地喝了一大口酒。
赵羌年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也对,赵承基一定觉得他俩挺多余的。
切,赵羌年的妻妾还当着他们哥仨的面献舞过呢!
第61章 绿蚁自省
不过,看来这些妻妾的地位,跟裴昭训压根没法比,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宠妾把他们哥俩个赶走吧,他们的思想称得上是开明的,对女眷的行为没那么苛责。
嗨,所谓红颜祸水,大抵如此吧。
赵羌年没再开口往下说了,赵尹墨那个闷葫芦也就闷着不讲话,桂花酿在手中,咕咚咕咚地咽下了喉,烦恼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罐子桂花酿都饮毕了,二人才在榻上沉沉睡去。
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赵承基便睁开了眼睛,水芳宫比慎行殿幽静上许多,他甚至可以听得见湖泊中水流动,还有荷叶上的水珠落下来的声响。
这与慎行殿故意保持的模样不同,这是来自大自然的声音,一点也不惹他讨厌,甚至格外喜欢。
侧目看了看依旧睡在他怀里的意儿,那感觉甚是安心。
站起身给裴知意掖了掖被子,赵承基才抬起脚步出了寝宫。
“太子陛下,您醒啦?”
清河早早地等在了寝宫外面,等着赵承基睡醒。
“是的,准备梳洗吧。”
赵承基语气平淡地说,接着便耐着性子待下人前来伺候他。
梳洗完毕,清河公公又上前两步,询问:“陛下,膳食早就备好了,您吃吗?”
虽然嘴上是过程序一般地询问着赵承基,其实心底里是清楚的,赵承基是不会吃的,当然是因为裴昭训还没起来的缘故。
寝宫里昨天夜里闹闹腾腾的,水芳宫的下人都清明着,裴知意那个大病初愈的身子,怕肯定还要再睡上一段时间。
总不能又让赵承基白白饿着肚子吧。
“不吃,看会儿子书。”赵承基果然拒绝了清河的请求。
停顿了半晌又接着询问道:“煎完了吗?”
煎什么?
清河依着赵承基的性子想了想,估摸着又是说的昭训小主的事情。
“昭训的药煎完了。”
“嗯,派人伺候着点,第一件事便让她乖乖服药,不可怠慢。”
赵承基对清河的反应很是赞赏。
清河公公拂尘微动,脚步却是半分没有挪,犹犹豫豫地还是开口了:“您别怪奴才多嘴。这么做,会不会有点违背礼仪规矩?”
“听我的就行了,但凡出了什么事情,都有我在担着。对了,这件事要保密,裴昭训不可以晓得。”
赵承基妥善地安排好了,拿着书册,便步向了荷花湖的方向。
清河公公等他走远了,依然停留在那里,对于太子的这种做法,他心里其实是不赞同的。
正妃尚未入主东宫,赵承基便擅自要下人不许给追云阁的主子送如意丹了。
万一昭训小主要是怀上了身孕。
那可不是光凭太子的偏袒就能逃过一劫的事情了。
他的偏袒是不是给裴昭训的太多了点?
别的清河公公都不说什么,这僭越了礼仪规矩的事,到时候就不仅仅是一个郡主对裴昭训有意见了。
怕是人人都得把她当成一个东宫的活靶子来针对。
这是他万万不想见到的!
怕是正妃尚未入主,便对这小小的六品昭训生出了隔阂,而且皇帝那边,怕是同样会龙颜大怒。
到时候,得花费多大的功夫才能保护裴昭训母子无虞?
连清河公公都把事情思虑得如此周全,一向缜密的赵承基,定是也已经盘算清楚了。
难不成,赵承基连这些都已经计划好了?
清河公公摇摇头,迫使自己从这件事情中回过神来,那都不是他能担心的事情了。
眼下,还是规规矩矩按太子的嘱咐把差事做好,才是最要紧的。
裴知意没有像清河公公所想的那样,一觉沉沉地睡到大中午。赵承基睡过的那半边还温热着,裴知意便迷迷糊糊地眯起了双眸。
“绿蚁!”裴知意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便无意识地唤绿蚁的名字。
“昭训,绿蚁候着您呢。”绿蚁红泥也是天不亮就醒了,刚刚打了水进来,等着她醒了之后梳洗。
听见裴知意醒了,绿蚁连忙将水倒入盆中,一切都给裴知意准备完毕了。
“太子呢?”
“太子陛下在荷花池那边,读书去了,听说是还没有吃东西。”绿蚁把裴知意从床上扶了起来。
“好,我这就起来,他肯定饿坏了。”裴知意打了个哈欠,一副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样子。
“知道了。”绿蚁应了声,手上却跟着抖了抖,往日在追云阁里,哪怕是受宠或是受冷落的时候,也没有见裴知意这么体谅过太子,今天倒是有点奇怪。
“绿蚁,想什么呢?”裴知意见她揣摩着心思,忍不住随口问了句。
“没什么,绿蚁是觉得啊,昭训长大了,知道关怀太子陛下了,换做两个月之前,你哪儿会想这些啊。”
“什么叫长大了?你这话听得我怪难受的。”裴知意一边任绿蚁给她穿着衣服,一边脸上有几分不悦地说道,接着眼睛一亮:“哼,我再也不会让太子陛下冷落追云阁了,我肯定得牢牢地抓住他的心啊。”
“昭训,您是真真地成为了一个好小主了。”
“你这话意思,合着我以前不是一个好小主呗。”裴知意一下子被她气到了,“我想多关怀一下太子罢了,他毕竟也是最偏袒我的。”
“那怕是因为正妃还没来。”绿蚁听了她的话,想也没想就接着说。
讲完了,立马肠子都悔青了,跪在地上连忙磕头,磕了几个响头,额上都红了,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裴知意是信任她才什么都对她讲,自己倒好,嘴上没一个拦门的,什么不知规矩的话都往外放。
“绿蚁,你这是做什么啊?”裴知意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吓了一跳。
绿蚁抬起头,方才几个头磕得响亮,额头上红红的一片,就差没肿起来了。
“昭训,我……”绿蚁霎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在干嘛啊?我又没有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擅自在这里磕头。你惹太子陛下生气的时候,我都没有跟你生气,还帮你讲话,保你周全,为了这么一句话的事情,至于这样对待自己吗?”
裴知意讲了一连串,本来还没什么,讲得却是有点来火了。
“对不起,昭训,是绿蚁嘴巴笨,不会讲话,亏得昭训对绿蚁百般照料着,我是出于自责才这样的。”
“这有啥啊,你不也是脾气直。何况,正妃本来就还没入住东宫,以后会发生什么,现在先考虑考虑也没错啊。”裴知意伸手捞了她一把,让她别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直傻傻跪着了,接着说:“咱们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对太子好一些,以后那主儿来了,咱们再做打算就是了。”
“至于今天的事情啊,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下去得好好反思一下,若是有旁人在,怕是又要惹出不少的麻烦。”
语重心长地对绿蚁说了一堆话,然后转身便把不愉快的经历抛在脑后了,还唤红泥给她寻一些雪肌膏,擦擦脑门。
红泥候在旁边,方才发生的事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对于绿蚁一次又一次的无脑行为,她亦是又气又恼。
她也跟着上前两步,把傻傻跪着的绿蚁扶了起来。
“昭训。”
“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的,倒是绿蚁,你看看她这额头肿的,上次陛下赐的雪肌膏带着了吗?”裴知意乖巧地洗着脸,闭着眼睛一顿吩咐。
红泥瞥了瞥绿蚁,又看了看裴昭训,跟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去柜子里翻出了随身携带的雪肌膏。
本来这是为昭训准备的,害怕她那身子骨不小心受伤。
这下子好,给绿蚁用上了,她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
红泥和绿蚁单独在旁边,裴知意没往这个方向瞧着,红泥敲了敲绿蚁的小脑瓜。
这一下可不是跟她开玩笑地敲,是警告似的,绿蚁吃痛地扁着嘴,又不能够反驳什么,毕竟是她做错了事情。
“红泥。”绿蚁低声唤她的名字,语气有点委屈。
红泥知道她是在求饶了,便也心软放过了她,没再做什么惩罚。
但是无论之前怎么样,这一次红泥是真的在计较这件事情了。简简单单给她涂抹了一下,就离开了。
红泥这样子,绿蚁多少心里也清楚,红泥一定是因为方才自己说的话,跟她赌气了。
她虽然什么事情都热络,跑腿,但是追云阁里面管事的,其实是红泥。
红泥今日给裴知意梳了一个活泼俏皮的发髻,这边刚弄好,那头赵承基便拿着书步入寝宫了。
“陛下,您怎么这么准时呀?”裴知意扬着下巴,冲他笑着撒娇。
“本来是想把小懒猫从被窝里揪起来,喂点吃的,哪知道这只猫咪自个儿便馋醒了。”
赵承基放下书册,张开双手给了她一个满满的拥抱,接着故作姿态地唤清河公公讲:“清河,看看黄历,意儿怎么的起了这么早?”
“陛下说的是,奴才这边去看看。”清河公公一双狐狸眼眯得细长,太子要做戏,他便跟着凑热闹。
“别别别!”裴知意着急地在赵承基怀里扑腾,生怕清河公公真的去看黄历去了。
清河公公用袖子挡住脸,其实在底下偷着乐呵呢。
裴知意见清河公公的反应,这才明白过来,太子是在取笑她,故意这么做的:“陛下,你真坏。”
扭扭捏捏的小女人样子,正是赵承基想看到的,把她抱起来开心地转了两圈,罢了挥挥手让他们准备吃早膳了。
红泥和清河公公乖顺地应了,退到一旁去,任厨房管事的把菜摆好。
吃饱喝足了,裴知意拉着赵承基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让他带自己到处看看,说是昨天便答应了的。
红泥本来打算跟在他们身边,凡事有个照应,裴知意却摆摆袖子唤她不用一起了。
“红泥呀,你帮我照顾一下绿蚁,我怕她一个人想不通,还有别的事情也麻烦你来处理啦。”
红泥当然不敢拂了小主的意思,福身听了。
其实,她是知道裴知意玩心大,一乐起来,心里的谱便没了,想跟着时不时点醒两句。既然裴知意不愿意,那便也作罢。
她站在门边低着头,裴知意和太子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红泥才转身,朝绿蚁所在的地方迈出了步子。
绿蚁坐在凳子上叹息,手里握着那盒雪肌膏,一脸郁闷的样子:“红泥,昭训那边都伺候好了吗?”
“嗯。”红泥不冷不热地回答她说,忙着给裴昭训整理床铺去了。
绿蚁顿了顿,也便站起来,给裴知意把衣衫整理整理。
“红泥,是不是还在赌气?我能感觉到,是我的错……”
“绿蚁。”
红泥制止住了她继续往下说。
“你要是真的晓得我不高兴的缘故,想必就不会还这个样子。”
“绿蚁晓得。我怎么可以在昭训面前说正妃的事情?”绿蚁被她的火气吓了一跳,连声安慰道。
红泥叹着气摇摇头。
“绿蚁,回想起咱们才被分配到追云阁的那会,你有印象吗?”
红泥虽然问出了口,但是并不待绿蚁说什么,紧接着话题说:“咱俩坐在藤椅上,你说,有个好妃嫔入住多好啊,只要小主好,就不会天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昭训入住追云阁之后,咱俩都是十分开心的。”
“那时候,你还是有个下人的样子,晓得什么话能讲,什么话该管住嘴巴。可是昭训越是宠你,你越是不清楚分寸在哪里,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你有没有想过,太子陛下为什么偏偏要把你打入永巷?”
“太子陛下心里清明地很,你这样的性子,在昭训身边,迟早给她招来祸事。他是怕,你懂吗?”
“绿蚁不是故意的,你也清楚的……”绿蚁被她一连串话说的,眸子都湿润了,在红泥眼中,她真的那么坏吗?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这就是事实。昭训脾性小,从来都不说这些问题,你就仗着她好,使劲儿欺负她吧。她刚刚还在关心你呢!”
第62章 游园
绿蚁都说了那样的话,裴知意还在关心她?
“红泥,是昭训吩咐你过来看看我的吗?”
“当然啊,不然我早就跟着小主出去荷花池了,哪还会在这里跟你废话。”
“唔……”绿蚁霎时间被梗得说不出话来,她都说了那么伤人心的话,可是裴知意一丁点都没有跟她计较什么,反倒还要红泥过来安慰她。
反观她所做的一切,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做错了。
上次追云阁受冷落时,她半夜三更地还有偷偷在庆幸过整件事,虽然追云阁被殿下冷落了,好在她和红泥都没有被关进永巷里,逃过了一劫。
可是那正是因为昭训没原则地一直护着她们啊!她居然恃宠而骄,凭什么呢?
难道她比别的下人要能干,要更懂得裴昭训的心思?
似乎并没有,她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宫女罢了。
绿蚁想着想着,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直往下掉。
“绿蚁。”红泥本意是想点醒她,并不是想伤害她,看绿蚁哭了也跟着心软了下来,轻声安慰说:“唉,我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但是咱们总不能以后,让昭训小主因为咱们的失误,再受什么责罚,你觉得呢?”
红泥好言相劝道,尽量用温软的语气跟她讲道理:“上次是多亏了陛下的让步,不然现在会如何,真的不好说了。”
“绿蚁,不止是为了昭训,更加是为了你。古言说了祸从口出是有道理的,以后东宫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复杂,这一次昭训小主替你挡下了祸事,那么下一次呢?”
“不会有下一次了。”绿蚁咬着嘴唇说,她并不想连累这么善良的昭训。
沉默了好长时间,绿蚁终于又开口说:“昭训应该不会在心里责怪我的吧?”
红泥摇了摇头,都不想再回答什么了,劝了她这么多,她还是没有认识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咱们追云阁,你,我,顺子,喜儿,对太子陛下来说,就和蝼蚁一样。想要捏死一只蚂蚁,对太子来说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他没办法惩罚你,是碍于昭训小主的情面上,因此才没下得去手。如果你今天的这番话传到太子的耳朵里,恐怕水芳宫你是有来无回了。”
“红泥,你说的这些都没有在吓我吗?”绿蚁听了这样的话,终于感觉到有一点害怕了,手颤抖着,帕子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绿蚁,你看看现在的昭训小主,她都懂得体谅陛下了,晓得了东宫是什么样的地方。”红泥帮她把帕子捡起来,放回手中,“你如果一直这样,终有一天,就算昭训脾性再好,恐怕追云阁也容不下你了。”
贴心地说了这么多话,想必她应该稍微有一点反思了,红泥转过身去换床上的棉絮了。
讲实话,红泥故意地把事态说得重了些,可是,她讲的这些,也句句是掏心窝子的真心话,她比绿蚁的心思玲珑一些,明白裴知意经历过这次被冷落的事情,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动的小丫头了。正因为如此,才好心奉劝。
可是反观绿蚁,非但没有一点点改变,反而因为被保护得很好,变得有些猖狂了。裴知意特地让红泥去看看她,其实同样也是在暗示红泥,好好地跟绿蚁谈谈这些事。
“今儿我对昭训小主讲的话,很过分对不对?我在追云阁一直都是这模样?”绿蚁回忆着过去的种种,自责地抚着胸口说。
绿蚁自问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她最喜欢裴知意了,内心里认定了这一个昭训小主的,还发誓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都永远陪伴在昭训身边。
但是渐渐的,随着裴知意对她的原谅放任,她早已经逾越了主仆的界限。
为什么会这样呢?就因为裴知意的脾性太好了些?
“是绿蚁的问题。”
她独自一人沉思了半天,最后对着红泥的方向,诚恳地说了一句。之前道歉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处境,为了不让裴昭训太过生气而惩罚她。
但是这一句道歉,是发自真心地认识到了她的错误。
水芳宫别处,裴知意拉着赵承基,恨不得把整个水芳宫的角落都瞧上一遍。
清河公公在后面小碎步随着,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禁腹诽道:昭训小主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模样啊,看起来体力比他还要好上许多。
瞧瞧荷花池里的莲子,凑近了摘一颗,看看桃花树的叶子,绕了一圈闻一闻。
从这处到那处,和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大家闺秀截然不同,恨不得浑身有用不完的活力。
要是换做林昭训,怕是光在荷花池就要停留上好一阵子,背背诗,以在陛下面前彰显自己的满腹经纶。
裴昭训却是打自心底里的高兴。
他当然不明白裴知意的心思,她自小跟在父亲大人身边,围猎,边疆,她都跟着去过。
嫁入了东宫之后,被困在追云阁那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下子来了水芳宫倒好,能什么也不顾忌地到处玩耍了。
但是把水芳宫逛了半圈之后,裴知意的新鲜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江南的风景当然看起来有些意思,可是水芳宫毕竟不是真正的江南,景色还是有一点过于雷同了,逛到后面也自然没开始的时候那般有趣。
裴知意捂着嘴浅笑了一下,计上心头,蹭着赵承基的肩膀说:“水芳宫里面都看腻味了,外头是京郊吗?去瞧瞧可好?”
答应吧,答应她吧。
裴知意暗自想到。
可是赵承基眼神没有半分波澜,刮了刮她的鼻子,终于还是拒绝了。
“太子陛下,意儿真的很想去。”蹭蹭肩。
“不行。”赵承基别过头去,不看她可爱的表情。
“就这一次好不好?”蹭蹭另外一边的肩膀。
“逛了这么久,意儿一点都不累吗?我可是累了,你要真的想玩,晚些有地方玩,我答应你。”好半天,赵承基的语气稍微软了些,顺着她的意思说。
“真的吗?说好了哦。”裴知意失落的神色一扫而空,水芳宫作为避暑的作用,附近一定还有好玩的,她就知道。
“嗯,说好了。”赵承基无奈地笑着,唤人给他们打着伞,好有一片阴凉。
意儿每次这么开心,都让他十分有成就感。
水芳宫的负责人,李公公,在前面带着路,已经被日头晒得是满头汗珠,抬手擦了擦,说:“忘了介绍了,这边住的是二位亲王。”
“这二人后来有发生什么吗?”赵承基经由李公公一提醒,才想起来这码子事。
清河公公摇了摇拂尘,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此时在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他留了个心眼,派人专门留意着这二位爷,否则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太子的疑问了。
“是这样,羌亲王到了子时,说被褥太硬了,睡不着,跑去了墨亲王的床榻上。”接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实情一股脑儿说了:“还派人弄了两罐子桂花酿,二人把酒言欢,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时候,此时大约都还在睡着。”
“谁在睡着啊,我怎么不知道?”清河公公这边刚讲完,就被人怼了一句。
循着声音看向其主人,羌亲王嘴角挂着笑,正站在一颗桃花树底下,朝这边迈着步子来了。
但是,他似乎刚刚从床榻上爬起来似的,头发没梳,外衣的扣子没扣,衣带更是没系。倘若眼前不是墨亲王的院子,再依着往日里的风言风语,怕是要产生一些奇怪的联想了。
“羌亲王。”一众宫人见了他,礼貌地问安。
“起来吧。”赵羌年倒是没什么架子,也不太喜欢这些繁文缛节。
“真应该拿块铜镜来,给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赵承基别过脸去,真是没眼看他了。
赵羌年从来就不在意这些,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干嘛,他自己个儿舒服就完了,压根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我刚从墨亲王的卧室里出来!急什么呀!”赵羌年抬手打了个哈欠。
“嘿嘿,太子陛下,你这是在带着裴昭训在干什么呢?怎么都不叫上我一起呀?真是不够兄弟的啊你!”
裴知意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下,心里想着,可千万别了吧,她玩的正在兴头上呢。
“赵尹墨呢?”赵承基懒得搭理他调笑的语言,岔开话题说。
“在房间里扎马步,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还没醒,这才几点就把我唤着了,非要我一起跟他扎马步。”赵羌年抱怨着说。
赵承基颔首,再也不想跟他废话什么了。
赵羌年低低地嘀咕了一声,揉着脖子朝他的屋子走过去了。
行,就你俩恩爱,他赵羌年今天这个讨嫌的角色,他还演定了,非要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不可。
对了,隔壁屋那个扎马步的也一起带上,免得到时候赵承基发火了,要他一个人受着。
裴知意转了一圈,总算是回来了寝宫,红泥绿蚁把屋子里面都洒扫完了,在给她晾晒衣物,机灵地瞧见她过来了,迎上来带着笑意说:“昭训。”
“怎么样,洒扫完毕了吗?”裴知意累坏了,挑了个红木椅子便坐了上去。
“是,已经都弄好了。”红泥见她都流汗了,拾起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裴知意自己也是热得恨不得学小狗吐舌头了,拿过帕子把脖子上也擦拭了一下。
“有冰吗?真的太热了。”裴知意可怜巴巴地问她们。
“昭训,您还在喝着药呢,不能受寒凉之气,是安御医吩咐过的。”红泥耐心地跟她解释说。
“是是,反正我犟不过你们俩。”裴知意热得解开了前襟的扣子。
三人打趣了一番,红泥朝绿蚁使了个颜色,绿蚁忙在裴知意的身子前,双膝下跪。
“昭训小主,绿蚁晓得错误在哪里了。自打您来了,其实绿蚁有许多地方做的都是太不好了,给您惹了祸,给追云阁惹了祸,以后会好好跟红泥姐姐学着,不会再让小主陷入那样的境地了。”
绿蚁说的言辞句句恳切。
她心中的感情也是相当复杂,毕竟,一个人想要真诚地承认自己的错误,难如登天。
裴知意一时间语塞,她和绿蚁的性子还是很相投的。
绿蚁讲话越来越不注意,大半的原因是她不会管教。
如若一开始便给她严厉一些的惩罚,那么她便会知道收敛了。
如果在父亲大人身边还好说,会纵容着她们,权当是两个小姐妹。
但是眼下是追云阁,是东宫,盯着她们的眼睛数不清有多少双,一直在找机会揪住追云阁的把柄。就算是裴知意自己都要小心翼翼地不犯错误,何况是一个身份地位的下人。
如今东宫还空着许多位置,等到别的妃嫔嫁入这里,追云阁的处境就会比现在还要危险,她们往后的日子必须如履薄冰。
陛下的偏袒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们得保护好昭训。
“你想清楚了这些,我就对你没什么别的要求了。”裴知意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打心底里,还是把你们两个当朋友的。可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可以让你们因为一些小事,最终招来杀身之祸啊。这一次我可以牺牲追云阁,来佑你性命,那下一次呢?我也无能为力了。”
“绿蚁明白。”绿蚁含着两包泪说,“我往后的日子里多跟红泥学着,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了。”
“好。”裴知意连忙把她扶起来。
这下子,她们都对彼此多了一些了解,追云阁几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比以前更好了一些。
不说博得什么高位,起码要好好护住性命,这就是她们的规划了。
清河公公推门而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事情,引得这三位是如此的开怀。
他端着汤药,沉声说:“昭训小主,该用药了。”
裴知意咕咚把药一口气喝下了,小心翼翼地询问说:“太子呢?还在处理事情吗?”
“对,说是在跟水芳宫的李公公,还有附近京郊的一些臣子们,在交流关于京郊的一些事情。”
“陛下还管这些吗?”
“太子可是忧国忧民的好储君哪。”清河公公点点头说。
原来如此,不在裴知意面前的赵承基,果然是另外一个人。
第63章 出发
午间休息时,裴知意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半分睡意都没有,水灵灵地眨巴着看向赵承基。
“眯一会儿吧。”赵承基给她把眼眸遮着。
罢了,裴知意听话地把眸子阖上了,呼呼假模假样地睡了一小阵。
过了没几分钟的功夫,她小鹿般的眸子又睁开了,眨眨。
赵承基打算哄她睡了再睡,没料想她倒是一丁点困意都没。
“陛下,我睡醒了。”裴知意睁着眼睛说谎话。
“我看你是睡都没睡着吧。”赵承基也顾不上给她留面子,直接说。
裴知意哪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了,眸子一下子都耷拉了下来。
“太子陛下怎么知道的?”
裴知意捉摸着。
“你一直都没有睡吗?”原来她装作睡午觉的时候,赵承基就托着脑袋在她枕边看着,一直也没睡。
幸好她是装睡着的,真睡着了可是一点都不会注意形象的,万一很难看怎么办?陛下会不会就不喜欢她了?
赵承基这下子也被她拆穿了,一时无语。
“你都没睡,就没有资格说我。”裴知意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赵承基可以说也是经常应付羌亲王的那张碎嘴,不知道怎么到了裴知意面前,自己老是像理亏的那一个。
于是转移话题喊了外面候着的仆人说:“进来,裴昭训醒了。”
接着自己从床榻上坐起身:“我先去换件衣裳。”
还没等裴知意回答,便踏着步子离开了寝宫,不知道为什么,裴知意总觉得他好像在掩饰他在斗嘴上落败的事情。
这有什么的?
太子陛下很怕输给她吗?
绿蚁看了看红泥,红泥也回看着她,两个人不好说什么。
“对了,太子陛下说要领昭训去个神秘的位置,昭训知道是去哪处吗?”红泥提出疑问说。
“他没说。”
裴知意一无所知,她午休的时候,缠着赵承基要他透露一点讯息,可是赵承基无论如何都不开口。
摆明了是在故弄玄虚。
“我早在来水芳宫之前便想到了,因为专程在行李里放了一些新裙子,绿蚁帮您拿过来挑挑。”绿蚁对这件事十分积极地说。
“啊?追云阁何时来的新衣服,我从来没听你们说过这件事。”裴知意一脸的疑惑,平时在追云阁,穿什么都是有讲究的,她是六品昭训,穿的就应该是符合六品昭训的规矩,不能像在家里那样,只要不是正式场合,便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至于日常一些的长裙,自从追云阁失宠以后,绣坊便不给她们做了,原本量了尺寸,最终还不是打了水漂。
他们当然不敢送,即使送过来了,当时的裴知意亦是没什么机会可以穿上的。
“您不知,从东宫出发之前,绣坊急赶急亲自运到追云阁的。”红泥解释告诉她说。
“对,我也在场,是绣坊的公公专程来的。”绿泥点点头肯定了红泥的说法:“我记得之前,顺子跟我说他去绣坊拿衣服,那个公公对他发了好大的火气,说绣坊压根没有量过追云阁小主的尺寸,哪儿来的的衣服。这去水芳宫的事情一定下来,这些人也知道跟着看脸色了!”
裴知意听她们说这些,内心不禁涌上了一些心酸的感觉。
因为她单纯不善于经营,竟是让顺子他们都跟着自己被人欺负,憋屈坏了。
她伸手摸了摸上好的绸缎料子,沉吟了半晌说:“这段日子确实是让你们也受苦了。”
接着拍拍绿蚁的肩膀,语气开心起来说:“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这些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跟陛下来了这水芳宫,还有了新衣裳,都应该高兴点才对啊,咱们别一直讲不开心的事情了!”
绿蚁听了她的话,心中的不快也是跟着减少了很多。
裴知意跟着一起把那些事情遗忘到了脑后。
昭训小主在这些方面还是很能想得开的,比她们都要大度得多了,在东宫里,绣坊的人想必亦是为了生存,表现出了道歉的诚意,也不是不能够理解这些人的心思,一味地跟他们较劲,将来对追云阁同样是半分好处都没有的。
再看看这上好绸缎做成的衣裙,有什么火气,都能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眼下,陛下和昭训开开心心的便是最好的情况。
绿蚁又挑了几件高兴的事情,给裴知意慢慢地讲着,还有关于羌亲王和墨亲王的,裴知意上次没听全,此时好奇极了,一直追着绿蚁问这问那。关于这两位小亲王的事儿,红泥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一些,跟着都告诉了裴知意。
绿蚁说归说,一双巧手却是一直帮她梳理着长发,整理着衣衫。
只见不出多会儿的功夫,已给她理好了一个俏皮的飞仙髻,搭着绸缎料子的天青色长裙,显得她的脸庞更加精致可爱了,又带着点清新绝伦的味道。
赵承基平日里只见过裴昭训穿着六品昭训服的模样,极少见她穿天青色,还有这么活泼的发髻,好似比平日里还要漂亮上几分。
“陛下,发什么呆呢?”裴知意伸出手在赵承基眼前晃了晃。
该不是看她看呆了吧?
“走神了。”赵承基口是心非地说,接着讲了句:“外面日头晒,拿个扇子吧。”
绿蚁听了赵承基的话,一点都不敢怠慢,急忙翻出了一把扇子,放入裴知意的手中。
赵承基方才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你俩也一路吧,绿蚁,红泥。”
裴知意的话音刚落,那边绿蚁和红泥脸颊上开心的神色都藏不住了。
她们怕是从没想过还能跟着太子和昭训一起出游吧。
“一点出息没有。”赵承基摇了摇头。
“意儿,我看除去那个顺公公,别的下人过不了我的眼,回了东宫,我再择日帮你挑几个能干的来。”
“不要!”裴知意嘴一扁,“好陛下,别对绿蚁红泥有成见,我会慢慢教的。”
讲着,忍不住拉了拉赵承基的袖子,向他示好。
红泥绿蚁即使不是最能干的,可是她们俩是实打实的真诚,是掏心窝子对她的,这些日子里,无论是荣华还是冷落,她们都一起度过了,这份情感比任何东西都更加宝贵。
赵承基见她一下子反应这么大,沉默着不再说话了,看来还是不能征询她的意见,只有让清河公公先私下里把事情办好了,再径直把人带到裴知意面前让她选。到时候她总不好意思直接把人赶走了吧?
待绿蚁红泥稍作收拾一番行李,清河公公亦是抵达了。
“陛下,您上车辇便可以直接出发了。”
“好。”赵承基搂过裴知意的肩膀,向水芳宫外面迈开了步子。
行到水芳宫牌匾下面,内卫掌事的冬宁早已候着了,整整齐齐的一列内卫,直接跪下向陛下请安。
那场面,看得裴知意在心里偷偷惊叹。
之前只知道内卫在慎行殿里面当值,听说过这群人的威风,没想到是这么有安全感的。
“陛下,他们好厉害的样子啊。”裴知意小声在赵承基身边耳语说。
“这就厉害了?”赵承基见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煞是可爱。
内卫的每一个人都是赵承基亲自挑选出来的,论本事,都是数一数二的,在上京可是出了名的,连皇上的近卫都要惧怕上几分。别人夸赞,他从来不放在耳朵里,但是意儿的夸奖,却意外地让赵承基觉得心里甜滋滋的,仿佛吃了蜜饯似的。
“出发了。”赵承基带裴知意坐上车辇,厉声道。
一行人听令,车辇缓缓地行驶起来。
裴知意坐在车里悠悠地说了句:“对了陛下,羌亲王和墨亲王呢,感觉好半天没看见他们俩了。”
“看不见,意儿不高兴吗?”赵承基抬眸说。
“不是不是,我才不愿被他们打扰,只是总有一种奇特的预感。”裴知意小声说,她觉得以赵羌年的性格,压根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待在水芳宫里。
水芳宫里阵仗摆的这么大,赵羌年那机灵鬼,难道一点都没注意到?
“不要再思虑这些没发生的事情了。不是爱看话本吗?我唤冬宁寻来了一些,放在屉子里了,当然还有你喜欢吃的梅花香饼和枣泥糕,我也吩咐人准备好了。”
“真的吗?真的吗?”裴知意果然好哄,注意力一下子从两个亲王的事情上转移开来了,满脸笑着找话本和零嘴。
顾不上之前保持的形象了,一个接一个地拉开屉子,赵承基之前还因为这件事对她生气,现在连这些事都随着她了。
第一个屉子拉开,里面搁着的正是几个话本,还都是她喜欢的类型。
再拉开第二个,放着的是梅花香饼,比上次吃起来更加香了一些,想必是赵承基特意吩咐人才给她做好的。
裴知意被话本和零嘴哄得乖乖的,一句话也没有再唠叨,反而难得地像个大家闺秀似的,捧着手中的话本看得入迷,当然,是在不看书内容的前提下,她这样倒是有一种难得娴静的气质了。
第64章 瓜田奇遇
没走到两三柱香的功夫,一行人便抵达了目的地。
“太子陛下,可以下车了。”冬宁沉沉的嗓音在窗外响起。
赵承基也顾不得裴知意看完没,大手一深,便给她把话本没收了,重又放回雕花小屉子中。
“哇!”
裴知意方才被扶着下了马车,就瞪大了双眼。
这里是?
一整片西瓜田,裴知意无论是往东看看,还是往西看看,都看不见西瓜田的边界线在哪里。
四周还零零星星种着树,搭着棚子,以至于这块山湾处非但不热,反倒还十分阴凉。
蹲下身子仔细看看,每个瓜藤上,都结着个头硕大的西瓜,看起来就是皮薄里甜的类型。
裴知意打量了一番,脚下已经忍耐不住了。
这一个二个的大西瓜,明显着了是在诱惑她的胃,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好想把这些大西瓜全部都搬回宫里,搬到追云阁里面去啊。
让顺子和喜儿他们也跟着尝一尝!
“太子陛下。”裴知意可怜巴巴地低声唤赵承基。
“喜欢这个地方吗?”赵承基见她已经开始祈求了,安排了几个内卫过来撑伞,“你跟着裴昭训,切莫让她晒着一点日头了。”
“遵命。”那内卫动作极其迅速,估摸着他也没想过,自己今天的活计居然是给昭训撑伞。
内卫乖乖地跟在裴昭训旁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却能一直把她荫庇在巨大的阳伞之下。
“往前看看吧,记得昭训说没见过西瓜怎么长出来的,今儿我就带你来看看这里。”赵承基解释说。
“太子陛下……”裴知意一时间有点感动,眼眶都红了。
上次他们一起坐在东宫里吃西瓜的时候,裴知意确实问过这种问题,她很好奇,那甜甜的西瓜究竟是长在树上还是长在地上的,没想到本是无心的话,赵承基全数都放在心里,惦记着什么时候给她实现。
“怎么了乖意儿?”赵承基敏锐地发现她的眼眶有些红了,拍拍小脑袋安慰说。
“没事没事,我这是太高兴了!”裴知意眨了眨眼睛,把泪水全部都忍回去,“陛下,你的恩宠意儿都记在心里了,妾身真是无以为报。”
“想回报呀,那今晚……”赵承基捏住她的下巴,知道她害羞,努力放低了声音不许旁人听见,以悄悄话的形式调笑着她。
话音刚落,裴知意的小拳头就砸上了他的肩膀,满脸娇羞地说:“陛下,讨厌!”
绿蚁红泥俯身跟在后面,尽力不发出什么声音,来打扰这甜甜蜜蜜的二人,她们还是第一次跟着昭训小主外出。
不过,好像本来太子陛下那边,也没有把她二人放在眼中。
“陛下,前面的路都清理干净了。”
原来,清河公公先带人去把小路清理了一遍,好方便两位小主进去看看。
清河公公淡淡的扫了一眼,感觉自己在不知觉中似乎又打扰到了什么,他们俩之间有一种暧昧的气氛。
裴知意听了清河公公的话,再也不想顾及什么了,冲向瓜田里面,心底里暗想,今日一定要摘一个最大最甜的西瓜回去。
“昭训小主!慢点啊!”
绿蚁红泥都快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裴知意压根不要人带路,她动作轻快娴熟得很,一头扎进瓜田里面,回头冲绿蚁红泥挥挥手。
“太子陛下,你也走得好慢哦!”赵承基不像她这样子不顾虑形象,落在了后面,裴知意跟着唤他。
赵承基远远地看着她,天青色的衣裙都几乎要融入进这一片瓜田中了。
赵承基亦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有点局促。
几个力气大的内卫已经在一旁,整齐有序地采摘起西瓜来,一个又一个。由第一个人把瓜摘下来,剩余的人便负责把其传递到马车旁边。他们来的时候专程腾了两辆空的车辇,好运些新鲜的瓜回去。
这活计,除了内卫,要是换做太监丫鬟来做,倒是真还有些吃力。
裴知意开心地没住嘴过,她最喜欢这些从来没看见过的稀奇玩意,蹲在西瓜边上,恨不得把它整个都琢磨透了。
赵承基也感到一阵难得的放松,他派人弄了一张大藤椅来,放置在瓜田中央的走道处,后面几个下人给他扇着蒲扇,脚边还摆放着几盆冰,裴知意在前面欢快地摘西瓜,他便坐在藤椅上乘凉。
看来,政事再忙,偶尔的休息也是十分必要的。
难得见不到那些恼人的大臣们,他真是耳边清静了许多!
“就这个!好大的瓜!”裴知意逛了半天,终于选定了她的猎物。
“哎哟!”结果不小心用劲过猛,整个人都差点栽进了那片大西瓜田里,索性清河公公伸手扶了她一把。
“真是的,还是做事情马马虎虎的,一点大人的样子都没有。”赵承基在旁边低声充满宠溺地埋怨道。
裴知意扁了扁嘴,这家伙连出来玩都要训斥她一番,怕是平时端够了太子架子。
“太子陛下,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不如亲自来摘一个呗!”
“裴昭训,这哪儿是太子千金之躯能干的事儿啊,我陪你玩。”
赵承基还没回裴知意的话,清河公公便小心翼翼地帮赵承基圆场说。
他也是没做过这种活计的。
抱着一个西瓜使了使劲,奈何对方一丁点要掉下来的反应都没有,弄得清河公公满脸尴尬。
“哈哈,清河公公,是不是比想象中难多了?”裴知意捧腹笑道。
清河公公不知道说什么了。
明明看起来十分简单的一件事,那边的内卫们一个接一个摘着西瓜呢,没想到原来这么地重。
还是乖乖给二位小主打扇吧,这体力活实在是不太适合他来做。
“陛下,摘西瓜好好玩,既然来都来了,您要不要也尝试一次?”裴知意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她刚摘下的西瓜,脸上都沾上了一点灰尘而不自知。
赵承基唤下人给他递了个帕子,走到裴知意那边,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尘。
内卫们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其实都在低头悄悄地瞥这边。
东宫里早传遍了,裴知意得宠的事,如今一看,竟然比传闻中还要真切上几分。
赵承基当然不是当真过去摘西瓜的,能带她来这个幽静的西瓜田,已经是在顺着她的意思玩了。
裴知意怕是想要得也太多了些。
他这么多内卫还看着在呢!
“下巴抬起来。”赵承基的语气不容拒绝。
裴知意乖巧地听他的话,扬起了下巴,帕子温柔地就抚了上来,给她把脸上的尘土擦得一干二净。
“太子陛下……”裴知意小声说。
楚楚可怜的样子,好像太子不是在怜爱她,而是在做什么欺辱她似的。
赵承基嘴角扬起,这小丫头,动不动就开始撒娇了。
但是无论她故意耍这个伎俩多少次,赵承基皆是对她十分心疼。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生怕她有一丁点的不高兴。
清河公公派人挑了一个块头大的西瓜,当场劈开了,放在果盘里,给二人呈了过来。
赵承基拿起第一块,便往裴知意嘴边送去,裴知意乖乖地张开嘴说:“啊——”
樱桃小嘴咬了一口,划开了满舌尖的香甜味。
赵承基忽然内心涌现出平静又美好的感觉,倘若他不是太子,他不是昭训,只是这瓜田的主人,是一对平凡的农家夫妇,好像感觉也并不赖似的。
朝廷,大臣,东宫,争斗,当下都远去了,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平凡的幸福。
“啪!”身旁传来一声响动。
冬宁放下手中的西瓜,朝他们这边靠了一些。
裴知意也有点害怕地握着赵承基的手,这行程是极为保密的,应该不会有刺客吧?会不会是来偷吃西瓜的小动物弄出的响声?
只见冬宁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盯上了一处瓜藤后面,密密麻麻的叶子底下。
“别藏了,丢人不丢人?”赵承基长长的叹了口气,满脸无奈的样子。
“啊,怎么看到我的?”对方的语气中带着疑惑。
正是赵羌年的声音。
他拨开重重叶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西瓜田里站了起来。
头上还携带着几片西瓜藤上的叶子,脸上全是灰扑扑的。
裴知意一开始还用袖子挡着脸笑,后来挡不住了,捧着肚子笑出了声。
真是太好玩了!
要不是熟悉的人,谁认得这个脑门上缠着西瓜藤,头发散乱,面颊上脏兮兮的家伙是赵羌年?
说是偷瓜贼还差不多!
几个下人站在旁边看见了,也是想笑不敢笑,憋得难受了才乐出声。
赵承基的嘴几不可查地向上扬了扬。
“怎么样?看到我开心吗?没想到吧!”赵羌年从瓜田里跳出来,跳到他们俩身前,一甩头发说。
“开心倒没有很开心。”赵承基把当场的各人扫了一眼,“惊吓倒还是有一点的。”
“哦,既然太子不邀请我们来,我们只好自作主张地先来一步了哦。”
我们?
“羌亲王,墨亲王也在这里吗?”裴知意指了指瓜田里面。
裴知意想象了一下那个大冰山躲在瓜田底下的情境,差点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
在哪里?她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了。
“他还在马上没下来啊,我从那边听见动静,便先下马摸到这边等你们了,还先帮你们尝了尝味道。”
赵羌年指了指他刚刚躲藏的位置,果然依稀还能看见他吃完的西瓜皮。
清河公公无奈,使唤人去把瓜皮收拾了。
赵羌年见这裴知意笑得没停了,刚开始好歹还遮掩一下,顾虑着给他留颜面,现在倒好,就差没笑倒在瓜田里了。
好啊,这个小昭训,居然敢当着赵承基的面笑话自己!
赵羌年的火气上涌,话锋又转向了裴知意:“拿铜镜照照,你和我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吗?”
接着,勾起嘴角,一脸不屑地说:“看看你这小花猫的模样,哈哈,再戴上一顶斗笠,就和瓜田里的农妇没什么两样咯!那比本王还要落魄上几分!”
裴知意被他说得也是有点羞怯了,毕竟这可是在陛下的面前,接着机灵地反问他说:“哦?您还知道瓜田里的农妇是什么样子呢?莫不是还看上了哪家种瓜的小姑娘?”
“本王根本没有空当……”
“是李家的小丫头,还是王家的小妇人,哦!忘了您最喜欢的便是那身段好的。”
赵羌年看了看赵承基的脸色,裴知意越说,他脸越黑。这些八卦都是梳妆的时候,绿蚁红泥她们给裴知意讲的。
什么都不顾忌的赵羌年此时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赵承基曾经提醒他,不要玩弄平凡人家的姑娘,他表面上答应了,其实私底下还是风流无两。
接着主动转移话题说:“还不唤人给本王梳洗一番?”
清河公公眼睛瞥了瞥赵承基,他一言不发,清河公公当然不敢擅自拿主意。
“唉,我看你们瓜也收拾好了,不如就带上本王,一同回水芳宫吧。”赵承基发现清河公公不说话,转头向赵承基无耻地要求道。
“你不是有马?”赵承基冷淡地回应了一句,要知道在这烈日底下骑这么远的马,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回去就算是没被晒红,怕是大腿内侧也要跟着脱几层皮。
“太子陛下,唉,那马是人骑的吗?”赵承基哭丧着脸回答。
“回去了。”
赵承基见内卫们已经把西瓜都搬到车辇上了,裴知意玩也玩够了,便唤人把藤椅收好,车辇也准备完毕,只待两位小主走上去,便可以起驾回程。
他搂着裴知意,上了车辇,留赵羌年一个人满脸灰扑扑地站在瓜田里发呆。
“等等我啊!”
赵羌年腿还在发麻,跟不上他们的步伐,走出去两步,正巧踩着一片他自己随地扔的瓜皮,狠狠摔了一跤,这下子更加跟不上大队伍了。
“赵承基!等等本王!”他趴在瓜田里,大叫出声,根本也不在意当众这样称呼赵承基的名讳是不是合乎体统了。
第65章 趣事
“太子陛下,就这么放着羌亲王不管吗?”裴知意撩开车辇的窗帘,往后面担忧地看着说。
“赵尹墨会接他的。”赵承基淡淡地说了一句。
瞥了瞥手心里,方才在瓜田里摘西瓜,面上的污渍被处理了些,可是手上还是沾着灰和泥土。
清河公公唤人在车辇上备了一小盆清澈的水,裴知意伸手在盆子里,翻来覆去洗白了,赵承基用帕子给她把水轻柔地拭去。
“开心吗?”赵承基一边擦着一边问。
“开心。”裴知意的眉宇间好似有几分藏着事,接着说:“这几车西瓜,怕是得吃到秋天了。”
赵承基想了想,不就是两车西瓜吗,她若是喜欢,十车西瓜也就是挥挥手的事情,他的意儿怎么的还为了这么点小事发愁?
“也不一定非要你都吃了。”
“太子陛下,这多宝贝啊,是你伴我从瓜田里拾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我都要吃进肚子里,一直都惦着陛下的好。”裴知意信誓旦旦地说。
赵承基一时无话。
她说的似乎也没什么办法反驳,毕竟别人进贡上来的,和自己亲手弄来的,意义还是不一样。
清河公公坐在他们这辆车辇的外面,有什么事情方便伺候着,听着里面的谈论,说了句:“没事,追云阁的各位,咱都可以帮着您吃,您不会嫌弃吧?”
“当然不会!我很乐意!”裴知意高兴地应了一声,她正是想把这些都分给大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的大概正是这种感觉吧,“对了,之前我生病时,御医坊的银医女对我多番照顾,我还一直没有机会感谢感谢她呢。”
“那倒是正好,我差人给御医坊运过去一些,想必她也会开心的。”清河公公忙承下这个差事说。
“很喜欢她吗?”赵承基则是接过了话茬,询问她道。
“嗯,她长得特别像我之前一个姐姐。而且她真的好温柔哦,要不是她,我恐怕都撑不到你来追云阁看看了。”
裴知意说着说着嘴巴都扁起来了,一副委屈的样子。
赵承基无奈。
虽然明面上两个人是和好了,但是只要一说到冷落追云阁相关的话题,裴知意隐隐约约就在涌现着委屈。
没办法,这委屈的根源的确是赵承基。
对于这个小女人,还不是只有哄着?
“好,清河公公,回去之后,把银医女归了追云阁管,以后莫给别的府上看病了。”赵承基悠悠说。
“会不会对她不太好?”裴知意犹豫了。
清河公公在马夫旁边的位置坐着,摇了摇头,这裴知意还是太单纯了,御医坊的大夫,能归到哪个主子底下,都是十分荣幸的事情,以后还能多拿一份薪资,少干了许多活计,当然不会对她有什么不好。
这个规矩是一向存在的,如果哪个御医坊的大夫特别受小主的欢迎,便可以求旨意,让这个大夫以后只侍奉着自己府上,别的一律都推掉。
虽然如今,很少人有这样的待遇就是了,尤其是女性主子,有专属的更是少之又少。
按身份,裴知意不过是一个六品昭训,能够有这样的待遇,多亏了太子陛下的恩宠。
“我不会让她憋屈的。”赵承基还是温柔的捏了捏裴知意的手,让她别再那么操心了,想了想,掀开车辇的帘子,让清河公公唤他们一行人掉头回去。
清河公公便使唤着马车夫,调转了车队的方向,回头了。
待走到刚刚那片瓜田的地方,正巧看见墨亲王,背着手,旁边还牵着一匹马。
“太子陛下。”墨亲王如平常一般,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向赵承基请安。
“嗯,赵羌年去哪里了?”赵承基的目光在瓜田里扫了一圈,没看见那个小霸王的身影。
“到农夫家里沐浴去了。”
赵承基扶额:“这家伙。”
不过他能有心思知道自己那样子见不得人,也不是件坏事,不然他浑身上下又脏又臭,赵承基还是一点都不想带他上车辇。
“陛下,这里还有农夫住着吗?”奇怪,原来这片是有主人的,怎么下午来的时候没有发现。
“是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封地,在底下散养着一些农夫。”
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赵承基自然是没有详细地了解过,他嘱咐让冬宁找个有意思的地方,带意儿玩玩,冬宁说瓜田应该还不错,他便颔首应允了。
“不过这片瓜田还真是大,西瓜品相又好,估计是上京那个大户人家名下的吧。”裴知意看了看说。
冬宁在一旁候着,问到他会的问题,当然没怎么考虑就行礼道:“昭训小主,眼下是平南侯名下的京郊封地。”
赵承基无言。
裴知意也跟着无言。
平南侯,叶青蕊她们家的?
冬宁抬抬眸子,眼看着两位小主的神色是都有一点不对劲,才察觉到自己刚刚是太过于心直口快了。
“哦,原来是平南侯的京郊封地,怪不得这么大的一整片,哈哈。”
裴知意主动打破了沉默说。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带着过门的昭训,跑到未过门的小妾家的封地来了。
实在是有点荒谬。
赵承基窝着满腔的怒意,冬宁脑瓜里捉摸些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告知他。
还兴奋地玩了这么半天。
但是碍于面子不好说什么,毕竟主意是他自个儿下的,现在责备冬宁显得是他在推脱责任了,回去还是得好好教训教训冬宁这小子。
“小主,要不要去车辇上休息会?”红泥绿蚁主动上来,扶着裴知意的手说。
“陛下,我还想到附近转转。”裴知意扁着嘴,向赵承基软语道。
好不容易有这么自由的机会,她可不想那么快就回去水芳宫,要知道下次得多久才可以出来逛逛啊,她要一次性玩个够。
“好,我陪你。”赵承基当然知晓她的这些心思,立马答应。
裴知意耷拉着的眼角,一下子又扬起,从车辇上拿了块梅花香饼在手上。
走出这么一大块瓜田,附近还种着别的粮食。
看起来也是和瓜田的情况差不离,都是水丰的地方,粮食长势极好。
怕又是要秋季收获满满了。
“对了,云大人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赵承基偏过头,难得地同赵尹墨提了句。
“还没成果。”赵尹墨简短地回答道。
他的回答虽然简单,但是隐隐约约可以听出一些失落的感觉,眼下粮食到了秋天就能收获满满,可是任凭收获再多,一年之中亦只能眼巴巴地盼着秋天的到来。
为了解决粮食的问题,赵承基前年专程举办了一个考试,负责招收擅长处理农事的人才,来解决口粮短缺的矛盾。
云大人是掌管这一块的司农。
“这种事情不能拖,一拖又是一年过去了,交给你负责盯着点他们。”赵承基沉声说。
他没有那么失落,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不能强求,有时候就算花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还是没什么成果,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假如口粮短缺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那么平民们的生活质量可以极大的提高,还减少了应付饥荒的银两,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大好事。
“遵命。”赵尹墨把事情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赵尹墨打小,便是有几分傲气的,而在赵承基的面前,他从来不表现他的自傲。
原因只有一个,他打心底里对赵承基十分服气。
连这样的事情,他都能时时记挂在心上,把任何事情都处理得面面俱到,是一个真正优秀的储君所思所想。
而且当时面对那么多的质疑,还是要以考试的形式来招揽人才,在赵承基手底下做事,对赵尹墨来说是一种荣幸。
裴知意牵着绿蚁红泥,讲着悄悄话。
别看这里是京郊,路面却不是乱七八糟的,明显是有专门地修整过。
“诶,这旁边的玉米长得好高,看来他们家秋季收获一定不错。”绿蚁伸长脖子看看说。
“你晓得?”裴知意有点讶异。
“那是,绿蚁在京郊生活过,小时候干过农活,都还记得一些。可惜后来发了饥荒,一年没收成,才将我送去当丫鬟了。”
“原来是这样,后来你有找过家里人吗?”裴知意的语气有点低沉,她还从没问过绿蚁她小时候的事情。
“刚开始会想找找他们,还会省下一笔薪钱,寄到屋里头。”提到这,绿蚁的声音小了些,“但是自打长兄的老婆过门了,家里便常常管我要钱,也没再问我生活得怎么样了。”
“他们好过分!”裴知意愤愤地说,在裴府里,她就是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掌上明珠,各个亲戚对她的喜欢也胜过了表哥。
因此对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听说。
绿蚁不说话了。
小主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不知道这些规矩也很正常。
别讲她是农村出身,好多高官,都是更喜欢男孩子来继承香火,对女孩子不屑一顾的。
但是作为女孩,如果能投身在高官家里,也可以做个悠闲的主,不必如她们这般苦楚了。
“绿蚁这还算不错的,起码还有家里人可以惦念着。我呀,本来屋子前头还有些地,能吃得上饭,但是自打父亲母亲过世了,哥哥娶的新媳妇看不过去我,便索性让他将我逐出家门,送来当丫鬟了。”
听完了绿蚁的故事,红泥回忆着这些,也跟着有点伤感起来。
“没事,待你们满了年岁,我一定给你们找个好人家,以后不用再过这种苦日子了。”
“昭训小主……”提起婚事,两个丫鬟皆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当然还有感激。
“姐姐们是去瓜田摘西瓜的宫里人吗?”
一张肉乎乎的脸在她们面前,是个小女孩,仰着下巴,语气轻快地说。
她脚下踩着一双草鞋,可是丝毫不能掩盖她的可爱。
“对啊。”裴知意蹲下身子,好跟她视线可以平齐,询问说:“你到这里来是干什么呀?”
小女孩面上染了几分绯色。
姐姐长得好像仙女哦,讲话亦是好温软,她好是喜欢。
她摆弄着脚尖,十分羞赧的样子。
她原先要说什么来着?一时紧张都有点忘记了。
后面一个小胖墩倒是没这些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赶紧把话讲出来。
小女孩回头白了小胖墩一下,转过来才想起什么似的说:“西瓜,西瓜莫非都被姐姐们搬没了?”
裴知意微微张了张嘴巴,还没来得及回话,小女孩接着说:“墩墩讲好多车辇跟着来了,好像要把西瓜田都摘完。若真是那样,我们岂不是一个瓜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呵呵。”
小女孩果然是小女孩,心里惦记着夏天甜甜的西瓜呀。
裴知意往她身后瞧了眼,几个小孩都是羞怯怯地往她们看着,立马安慰说:“当然不是,只摘了一些,那瓜田里还有好多大西瓜呢。”
小女孩有点不相信她,还瞥着她们不远处停着的车辇,裴知意补充道:“姐姐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可以去瓜田里瞧瞧。”
“去不了啊。村子里有规矩的,不许我们在瓜田那边去玩,说怕养成了坏性子,随手偷西瓜吃,要等父母都同意了,就分给我们吃。”
小女孩低着头看着脚尖说。
“姐姐还是头回听说这样的规矩。”裴知意遗憾地说,伸手摸了摸小女孩头上扎着的朝天揪,“想吃的话,直接从我这边拿就好啦。”
“哇!仙女大人不骗我们吗!”小女孩拉着她的衣角,惊喜的叫出了声。
果然还是个小丫头,真是好哄,方才还在愁眉苦脸的,一下子就开心起来了,不过是三两个西瓜的事儿。
红泥绿蚁听完,到车辇那边,挑了四五个大块头的西瓜过来,小孩子们迎上来,一个人怀里抱上了一个。
“谢谢仙女大人。”
“真的是仙女下凡!”
一边抱着,一边甜滋滋地夸奖着裴知意。
听得裴知意嘴角都要咧痛了。
赵承基和赵尹墨难得地成为了被忽视的人,这堆农家的可不知道他们是谁。
“小玉,在那里干嘛呢?千万不要乱讲话做事啊。”
远远地传来了一个人着急的呼唤。
第66章 遭遇
“糟糕了,爷爷来了。”小女孩紧张兮兮的,西瓜拿在手上也不是,扔到地上也不是。
“是孙爷爷,还愣着干嘛,赶紧跑啊!”胖墩机灵地大喊了一句,后面的听了,马上四散而逃。
小女孩感激地看了裴知意一眼,趿拉着那双草鞋也跟着逃掉了。
逃出了好一段距离,拢着手对裴知意喊道:“多谢仙女大人的西瓜,小玉记住了!”
“倒是蛮乖巧的。”裴知意冲她勾起嘴角笑了笑,眼见对方离开了,这么评价说。
“小玉,为什么不听爷爷的话,先回家呆着,一会教训你!”
拄着拐杖的老爷爷走过来,一瘸一跛的,跟不上这几个小兔崽子,在原地骂骂咧咧地说。
跛行到了裴知意她们面前,看她们每一个都穿着华贵,器宇不凡,想必是京城里过来的官宦子弟了。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富贵样子的人,不知道应该不应该下跪,想了半天,跛着一只腿,弓着身子说:“额,见过各位大人。”
这样子也不知道行的是个什么礼数,红泥绿蚁看得不禁有几分好笑。
红泥见状,索性上前去把这位老人家扶起来了:“没事没事,您先起来吧。”
听们刚刚说,这个跛着的老人家似乎是小玉的爷爷,他挠了挠头,心下还在嘀咕着。
上京的有钱人怎么跑到这个荒郊野外来了,要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或者说错了话,该真不会跟话本里说的一样,受到什么了不得的惩罚吧。
他一时间有点颤颤巍巍的,不知所措了起来。
“您是小玉的爷爷吗?”
裴知意为了打开话题,明知故问地说。
“没错,没错,我姓陈。小玉啥都好,就是性子顽劣了些,如果有做错什么,我替他向大人们赔个不是。”
陈大爷拄着拐杖,满脸抱歉地说。
“没事的爷爷,您不用紧张,小玉讨人喜欢得很。”裴知意温言软语地安慰着他说,她明白,大爷只是姿态上十分凶狠,但是心底里一定是很宝贝小玉的。
裴知意家里也曾见过这样的长辈,都是性格使然。
“大人能这样评价小玉,她听了该乐呵得睡不着觉了。”
陈大爷隐藏不住脸上的笑意,他当然觉得小玉讨人欢心,但是这话由上京的大人口中说出来,自然是别有一番美滋滋的骄傲感觉了。
咦?
那孩子人呢,这才说两句话的功夫,扎着小揪揪的小玉便跑不见了,眼下几位大人在面前,他也不可能跛着腿去追上了。
裴知意看到他纠结的眼神,打算派绿蚁如意去把们喊回来,却发现了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
眯起眼瞧瞧,居然是另一双的眼睛,躲在车辇后面,眼巴巴地看向裴知意这边。
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在刚才那堆拿西瓜的之中,他比那些看上去更加要怯生生几分,还有一些连裴知意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他是?”裴知意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这个身上了,用手示意给陈大爷看。
“是隔壁钱叔的孩子。”陈大爷眯起双眼仔细辨认了一下,告诉她,“也是个遭殃的小娃儿,刚出生,母亲便因为难产去世了,钱叔唉声叹气地养育了他两年,也是抑郁着生了场重疾,没熬过那个冬天。跟着继母活了一段日子,继母的儿子方才出生,被山上来的狼叼走吃了。继母觉得就是这个娃儿命不好,直接让他收拾东西滚蛋了。”
“啊,他现在岂不是无家可归?”裴知意听着,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庄子里有个烂茅草屋,没人要的,他也没啥好收拾的,直接去茅草屋里一个人呆着了。大家看他可怜兮兮的,有时候喂他点吃的,别的时候就在山上采果子吃,捡点路边掉的粮食饱肚子。”
“好苦命的娃儿。”绿蚁听着眼泪直往下掉,本以为她的遭遇已经够苦了,没想到还有这么身世坎坷的小孩。
“可是这也不是办法啊,迟早会饿死的,他还在长身体,吃那么点怎么可能够?”裴知意的火气上来了。
“您有所不知了,我们家里的粮食也只够自家人吃的,没有余力帮他什么,他这么瘦弱,又干不成什么农活,连个锄头都举不起来。”
陈大爷边说边叹气:“我听说,他继母想干脆拿他换点银子,奈何别人看他这样子,又听了身世,不怎么满意,没收下。”
“这继母未免也过于狠心了些。”裴知意喃喃自语地说。
再瞧瞧车辇后躲着的那,看上去才四岁多吧,可能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但是营养不良让他显得比同龄人还要瘦弱一圈。
眼神却是如同野生的小兽一样机警,那本来不是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东西。
特别是他弓着身子,瘦骨嶙峋的模样,裴知意看见了就是一阵心揪起来的感觉。
既然她看见了,便不会放任不管的。
“绿蚁,我这里有块梅花香饼,你再拿些枣泥糕过来,一并送与他好了。”
绿蚁红泥听了她的吩咐,把梅花香饼和枣泥糕用帕子裹在里面,朝躲藏的方向去了。
“太子陛下。”
裴知意见赵承基他们已不知何时跟上来了,柔声唤道。
赵承基牵住她的手:“怎么了意儿,我在呢。”
和赵尹墨讨论了半天司农的事,没有关心前面的人们发生了什么情况。
裴知意侧过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把刚刚的情境一五一十地抖告诉了赵承基,讲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赵承基没有立即回答。
只是把目光落在了车辇后面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那孩子怯怯地接过帕子,打开看见了,闻着香味,顾不得许多了,一手拿着饼子便拼命地吃着。
好像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的样子。
“意儿,你是不是想帮帮他?”赵承基点破了裴知意的心思。
“嗯。”裴知意捏着袖子,有几分犹豫地说:“可是一切还得由太子陛下拿主意。”
“意儿是怎么想的呢?”
“陈大爷说,继母想拿他换点银子,因此意儿在考虑,可不可以由我们出面,来做个交易……”
“做交易?”赵承基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意儿不是要把这娃弄到京城里去,如果可以的话,就近安置在水芳宫也不错,当然,如果他能拿主意了,想自由也没有关系的。”
裴知意紧张地看着赵承基,解释了一大串话。
裴知意的意思,在场的各位都是明白了。
“我知道了。”赵承基轻轻搂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知道太子陛下的意见是什么?”裴知意抬了抬眸子。
赵承基定了定神,朝一旁站着的清河公公努努嘴说:“交给你了。”
清河公公刚听见这个遭遇的原委,大致就想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因此立马允下了。
“大人真的是人美心善啊。”陈大爷面露喜色,“大人把这娃儿捡回去,怎么说不会饿死了,假如任凭继母招呼他,怕不是要沦落到什么惨状。”
“好了,直接领着咱家前去吧,已经不早了。”
清河公公催促着这个跛脚的大爷说,乐呵就乐呵,一直说个不停了。
裴知意看见清河公公引着离开了车辇的位置,才想起什么般,忽然开口说:“他心里倘若不情愿,该怎么办?”
赵承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赵尹墨却无语地嘴角颤动了一下。
她刚刚说了那么一堆,原来连这件事都没考虑到吗。
跟赵承基做事的细致周全简直有云泥之别,赵承基到底喜欢这个女人哪一点?
“我看他机灵着,别瞎担心了。咱们走吧。”赵承基搂过裴知意的腰,语气没有太大波澜地说。
还不忘嘱咐旁边的仆人:“去问问羌亲王弄完了没有?若是没有,还需多会儿的功夫?”
他这边方才嘱咐完了,不知从哪里走过来了个下人,规规矩矩地朝赵承基他们行了一个礼,说:“太子陛下。”
“在这里不必多礼了,起来吧。”赵承基唤他起身。
“是。”下人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这田间未免也太脏乱了些,接着向赵承基说起了正事:“方才,羌亲王回来的路上,正巧遇见了清河公公,还把故事听了一遍。说要和清河公公,还有那个,一起过去看看。羌亲王还特意交待了,请太子陛下为他留一个车辇,免得夜里黑了,回去看不见,骑马摔着了。”
这啰啰嗦嗦的,还是下人精简过后的话,一看就是赵羌年那碎嘴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让他来报告的。
“不是还有灯?和他的马一块放在那儿。”赵承基想了想,实在万般无语,又补充吩咐说:“对了,还有冬宁,你让几个内卫,给他在这里守着,免得马跑了他又不识路,丢在这乡野之地了。”
把所有的事情都仔仔细细地嘱咐周全了,赵承基点点头,扶着裴知意的手,二人恩恩爱爱地坐回了车辇当中。
第67章 哑巴女童
待到一切忙完,夜色已经隐隐约约有点黑了,裴知意扑在赵承基怀里伸了个懒腰。
她早应该疲了。
身子刚好没几天,激动地中午都没歇息,到了这个时候,困意席卷。
“到车辇上歇着。”赵承基见她一副小懒猫的样子,催促她说。
“走不动了!”裴知意双手搂住赵承基,什么含义不言自明。
“小坏蛋。”赵承基听了她的话,一手下去扶着腰,一手抱着肩膀,打横把她抱起来,轻轻地搁在车辇的位置上。
刚搁下,便看她恨不得立马睡着了。
赵承基帮她把衣襟的褶皱顺了顺,查看了下屉子里的零食,没剩下多少了,都给那送去了。
又脱下外衫,给她披在身上,看着她的睡颜,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车辇缓缓地在乡间小路上行驶着,这摇摆的车似婴儿的摇篮,裴知意没多大一会儿便沉沉的进入梦乡了。
这个梦很长,她径直做到了次日清晨。
假若不是感觉到饿,好想吃水晶虾饺,莲蓬粥,凭她的劲头,可能还足够再睡上半晌。
“昭训小主。”
她醒来时,绿蚁正乖顺地在床边候着。
“唔。”裴知意一脸迷茫地揉揉眼睛,依稀回忆着自己是在车辇上睡过去的,怎么地一睁眼,已经换到了寝宫里面。
“我什么时候从车辇上下来的?”
“昭训小主,车队回来,是太子陛下把您给抱回来的,还嘱咐我们不要打扰你休息,让你好好地睡。”
绿蚁如实说。
“是这样吗?”裴知意有点不好意思,那么大的动静她居然一点都没清醒过来,伸了个懒腰说,“所以说肚子空空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红泥去取膳了,暂时还没回来,要不我遣谁去催催她?”
“不需要催,以她的手脚,估计一会儿便返程了,怎么不见太子陛下?”
“羌亲王天刚亮便寻他了,两个人在荷花湖那边对弈。”绿蚁倒是比以前留心的事情多了些,嘴巴上交待着,还一丝不苟地在帮裴知意换上今日的衣衫。
裴知意坐直,伸出手去,方便把衣衫套进来,梳洗了一番,方才唤上绿蚁两人一起,去找赵承基他们了。
荷花池的湖心亭中,赵承基落子,勾起嘴角。
“认输吧。”
赵羌年手中的棋子还没落下,眼看着怎么放都是错,都得输,太子陛下玩棋的时间根本没他多,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斗不赢他。
“哼,下次再来,我不服。”赵羌年当然不会开口认输,他就是不信他一盘都赢不了赵承基。
“愿赌服输,这点都做不到吗?”赵承基知晓他是这个脾性,根本不跟他来火,拿起折扇在边上摇了摇。
“裴昭训怎么的还没醒?都输了这么多盘了,还在塌上做梦啊。”赵羌年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意儿还没病的时候便是这个模样了。”赵承基明明是在说她不好,可是却充满了爱意。
赵羌年自找无趣了,又被他秀了一脸的恩爱。
“太子陛下,我可不是故意要找茬,但是你任凭再怎么偏袒她,分寸还是得拿捏着点,等正妃嫁进来了,按着规矩,她是得每日都过去问安的。”
到时候,如若起不来床,可就不像如今这么好糊弄了。
他这么说,也的确不是找裴知意的茬,相反,正是因为对裴知意多多少少有了点改观,因此才点醒着赵承基。
他偏袒她,但同时也为她带来了许多的妒忌。
赵承基沉默了半晌,没有回应。
他心里何尝不知道,赵羌年说的在理啊,可是随着日子越来越近,秦央的名字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各个对话中。也是在告诉他,等秦央来了,有够裴知意喝一壶的。
“我明白。可是,情到了深处,很难把控好分寸,你能懂吗?我不忍心用那些条条框框,限制她原本娇嗔可爱的模样。秦央那边,以后再去仔细盘算也不迟。”
过了很半天,赵承基终于缓缓开口道。
赵羌年长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棋,这个家伙真是傻透了,他是全天下最不必痴情的男人,却摆出了一副痴情的模样。哪个上京城的女人对他不赶着嫁?若这裴知意是正妃倒还好说,好歹能收获一个美名,奈何她不过是一个妃嫔,拿不上台面的名分罢了。
怎么不学学他赵羌年,对后宫里娶进来的那些,一个都不偏袒,开心了便一起乐乐,不开心了便自由自在。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清楚,这小妾的迷人之处在哪里,居然让太子陛下甚至为她破了这么多的规矩。
爱?是啥感觉?比自由还珍贵吗?
二人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打破沉默的是裴知意和绿蚁。
“太子陛下。”裴知意面带羞色的福身,然后脸上瞬间换了个表情,对着赵羌年严肃地问安说:“羌亲王。”
“切。”
赵羌年也悄悄地对她翻了个白眼。
裴知意知晓了他的性子,没跟他一般计较,反正赵羌年就是个没正形的。
以后也不会再多打交道。
“太子陛下,您吃过东西了没?”裴知意问,虽说她睡了很久,但是现在还是清晨的时光。
“没呢,在候着意儿。”赵承基说话忍不住都带了一些溺爱的感觉,眼神瞥了瞥赵羌年,那表情就差没把字写在脸上了:你,多余,下去!
赵羌年看他这个样子,更加得意了,假装什么都不明白的,还挥挥手招呼说:
“你说巧不巧?本亲王也饿了,清河公公呢?让他们摆膳,去。”
清河公公先应了这小主的要求,再抬眸瞧了瞧太子的脸色,脚下并不动作。
“你没地方吃饭吗?”赵承基袖子里捏着拳头,真想给他点教训看看。
“没有,”赵羌年伸了个懒腰,“太远了,我屋里头的饭菜肯定没你的好吃。”
眼神到处在荷花池中看着,回避赵承基恨不得吃了他的目光。
“太子陛下,您同亲王一起吧,我在寝宫里自个儿吃就好了。”
裴知意见状,主动体谅他说。
“不不,裴昭训,昨日的后来怎么了,你不想知道吗?”
赵羌年急忙挽留道。
裴知意听了他的话,焦急地一跺脚。
“怪不得感觉遗忘了一件尤其打紧的事儿!”
她怎么这么迷糊!
“绿蚁,那,眼下在水芳宫里吗?”裴知意唤绿蚁凑近点,询问说。
赵羌年要吊着她的胃口,她偏偏不让赵羌年顺意。
“在的,昭训小主,昨日随着车队不久便来水芳宫了,估摸着也该睡了一觉了,您要瞧瞧吗?”
绿蚁说。
“别急,你先去瞧瞧他眼下还在床上没,要是起来了,便填饱了肚子再来我这边。”
绿蚁把她的意思应下了,先行离开了。
原本以为裴昭训不放在心上,睡醒了提都没提,她亦是不敢先讲起这。
原来是睡太久,忘记了。
小主着迷糊劲儿,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绿蚁这么盘算着摇摇头,加紧走到了偏殿角落的小屋子门口。
“你呢,睡香了吗?”赵承基把她的话题拉了回来,他又吃醋了。
“睡得好香啊,精神头都好上了许多。”
“啧啧。”
赵羌年在旁边咋舌。
“羌亲王,您还在这亭子里呢,我都没注意到。”裴知意装作夸张地说。
“本亲王如此高大威猛,玉树临风的,昭训怕不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方看不真切吧?”
这点小把戏压根伤不着赵羌年那顽强的自尊心。
“我眼睛明亮得很呢。至于羌亲王,我看也就不一定了。”裴知意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悠悠道:“论高大,您比我的陛下矮上了半个头,论玉树临风,也是半分都比不上,怕是也只有流连花丛这一项,能够远远超过我的陛下了。”
“哦,你这丫头倒是能说会道的。”赵羌年一点都不跟她来火,饶有兴味的勾起嘴角,眨巴着眼睛说:“但是,真的是你的陛下吗?”
裴知意接不上话了。
这个可恶的赵羌年!
太子这么英明神武,知书达理的人,为何朋友是这么个不入流的人。
嗯,知书达理似乎不太合适。
“不需要羌亲王来提醒我这件事。”裴知意虽然辩不过他,但是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眼神瞥向了赵承基的方向,还好,好像没有不开心,反而笑意满满的。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
“我才懒得管你们俩,对了,昨日那是我帮衬着领回水芳宫的,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本亲王?”
“分明是清河公公领的,你就是去添麻烦罢了。”
二人正你争我斗着,清河公公身后跟着一行人,约莫是来这边摆早膳,向湖心亭行来了。
几个人都看向绿蚁背后怯生生的那个小丫头。
她头上一对花顶髻,还带着珍珠发钗,娇小可爱。
身形虽然瘦弱了一些,可是挡不住她眉宇间的美貌。
这才几岁,便长得如此吸引人目光,将来指不定就是名满京城的大美女了。
裴知意感叹道:“不知道是哪个母亲,生出这么好看的女儿。”
水芳宫谁带来的小丫头?今儿还是头一次瞧见。
赵羌年也是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唯独赵承基,摇了摇折扇,心下已经想到了几分。
如他所想。
“昭训小主,她是昨天清河公公和羌亲王领回来的那个。”
绿蚁介绍完毕,推了推小丫头的肩膀,她便听话地上前屈膝问安。
恐怕是方才一会儿的功夫教的,没想到还挺像那么回事。
“别跪着了。”裴知意嘴巴都合不上了,还是唤绿蚁让她起身。
她之前都没想过,躲在车辇后面那个灰头土脸的,瘦弱的是个小丫头,她觉得是个男娃儿,更何况经过一番打扮,她还长得这么好看。
简直是捡到了宝贝啊。
可是再仔细看看那脸庞以外的部分,最小的衣服她都有点撑不起来,可见是瘦到了什么程度。
看了看绿蚁的模样,她就差没在太子面前掉泪了,果然是心肠软的。
裴知意在心底里长呼了一口气,她的心疼不会在小丫头面前表现,那样反而会伤害她的自尊心。
“模样好看,昨天那样不知道的,都辨不清是个女娃儿。”
裴知意笑着,尽量语气温柔地说。
“本王还是背着她到车辇上的,都不知道是个女娃儿。”
赵羌年头一回顺着裴知意的话往下说,以前他都恨不得用尽毕生所学来驳斥裴知意的。
小丫头非但不买他的账,反而冲他龇牙咧嘴的做了个表情。
哇,脾性倒是不小。
“能告诉姐姐你姓甚名谁吗?”裴知意牵过她瘦弱的小手,握在手心中说。
小丫头低下头,什么都不讲。
“怕是说不了话吧?嗓子坏了?”赵羌年凑过来。
裴知意恨不得对他翻白眼,还是在小丫头面前忍住了,求助似的向赵承基投去一个目光。
“羌亲王再胡说八道,不如就扔下荷花池里惩戒一番。”
赵承基威胁他说。
赵羌年很吃这一套,不敢讲话了,裴知意才温温柔柔地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髻,试图跟她交流。
但是不管裴知意讲什么话题,小丫头都上唇咬着下唇,一句话都不讲。
“唔……”裴知意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不会真的如同赵羌年那个乌鸦嘴说的吧。
“昭训小主,她在我面前亦是这般模样。”绿蚁小声地在耳边提醒她。
在屋子里,绿蚁红泥还私下讨论过,会不会这孩子是真的不会讲话。
“清河公公。”赵承基看见眼下的场景,喊了声。
清河公公在一旁收拾棋局,准备搁置早膳,听见太子的声音,三步做两步踏了过来。
“太子陛下,我在这。”
“你讲讲她什么情况?”赵承基沉声发问。
看起来水灵灵的,不会不能讲话吧?
清河公公鞠了一躬,回忆着昨天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联想起来说:“太子陛下,她有点不爱亲近人,自打小时候便不爱开口的。”
“原来如此。”裴知意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只要不是不会讲话,一切都还好说。
“是啊,还说她父亲亦不太欢喜,毕竟……”
毕竟她生母是因为生她才去世的。
清河公公悠悠地讲述到。
第68章 果果
“先别讲了。”裴知意看见小丫头的脸色阴了又阴,摆出一副十分不高兴的样子,连忙喊停。
清河公公允了声,拂尘换了个边,到一旁候着去了。
“还不饿吗?可以吃早膳了。”赵承基把折扇收起来,放入清河公公的手中,对裴知意说。
绿蚁见状,主动把小丫头搂在怀中,裴知意和赵承基他们先行走到湖心亭的石桌上,裴知意的眼神还时不时打量一下小丫头。
他们也没料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裴知意和赵羌年难得地意见相同,拿着筷子一直在给小丫头夹这个夹那个,而自个儿碗里都没什么菜。
小丫头的眼睛自从看见了这一大桌子的好吃的,紧闭的双唇终于打开了,一直兴致冲冲地享用。
鸳鸯炸鱼,花小肚,豌豆黄,但凡给她弄到面前,小丫头都十分给面子,吃了个干净。
“慢点,慢点吃。”裴知意安慰着她。
她还是头一次见人这样吃饭的,好似是饿了好多天的模样。
但是,小丫头对于她说的话全然听不见,不多会儿,石桌上的膳食好多都进了她的肚子。
赵承基吃了半碟子面,接着食了几块豌豆黄,再就没吃了。
眼看着小丫头已经肚子都快撑圆了,方才说了句:“你俩人不怕把她撑坏吗?”
“唔。”赵羌年和裴知意面面相觑。
“我,我心疼她看起来这么久没吃东西了。”赵羌年先开口替自己辩驳道。
“再久没吃东西,那肚子的容量也是有个限度的。”赵承基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裴知意和赵羌年才注意到,石桌上的膳食大多数都被他们转移到小丫头的面前了,剩下的都不多了。
“吃了这么多?”
赵羌年瞪大嘴巴说。
再瞧瞧旁边坐着的小丫头,只见她好像还没够似的,端起一盘子芸豆卷,放在面前,犹疑了一下。
结果是径直往嘴巴里面倒。
怪不得吃的这么快,都没怎么嚼,直接吞进了肚子里,能不快吗。
“不可以这样吃饭的……”裴知意作势给她把面前的其他几个碟子给收的远了些。
哪知道小丫头趁她一没注意,又给拿了回来。
接着那样十分不雅观地一碟又一碟吃着。
“这丫头?”裴知意霎时间也无奈了,“绿蚁,傻愣着干嘛。”
绿蚁听了裴知意的吩咐,立马走过来,把小丫头的碟子收了一些去。
还有一些,她牢牢地护着,非要吃完不可。
吃完最后一碟子,小丫头终于才停了下来,再看看她面前,赵羌年都看傻眼了,她面前吃空的盘子都快堆成小山了。
“这,这……”
赵羌年挠了挠头,这是他万分没有料想到的情况。
小丫头抿了抿双唇,又抬起手,随意地把脸上沾到的东西抹去了,她看着剩下的食物。
那眼神,仿佛捕猎的小野兽。
“赶紧收拾了。”赵承基转头向下人吩咐说。
哪个还敢呆呆站着看,连忙走上去,把剩下的食物一个接一个收了起来。
小丫头有点不情愿了,抬起手还想拿一些回来,裴知意把她的手拉了回来。
“要听话,晚些时候还有的。”她语气中多少带着点大人的严肃。
小丫头这下子不犟了,乖乖地手放在双腿上,坐在旁边。
乖巧的模样真是十分惹人怜爱,裴知意刚刚上来的火气也是跟着消了大半。
伸手抚摸小丫头圆滚滚的脑袋,小丫头抬眼看是裴知意,缩了缩脖子,最后还是回过来任她摸了。
“一会儿还有一顿,你最喜欢哪个,还有得吃。”
裴知意见她对自己有了点好感,趁机想骗她说两句。
但是小丫头立马别过脑袋去,不看她,更是说啥也不张嘴了。
热情一下子被浇了满头的冷水。
“可能还没到时候,耐心些。”
赵承基轻声对她安慰说。
接着目光落在绿蚁身上:“随行的御医唤来,给这丫头瞧瞧,免得吃出什么毛病来。”
“遵命。”
绿蚁答应下来,一只手牵着小丫头,从湖心亭走向大殿那边,御医所住的地方了。
裴知意的脚步还没踏出去,就被赵承基往怀里,及时制止住了。
“南瓜羹还有吗?替昭训热一点来。”赵承基又使唤红泥说。
裴知意自己都没意识到,刚刚光顾着照顾小丫头,她自己好像都没吃什么。
裴知意心间涌上一股温柔的感觉。
“多一份,本亲王也饿着了。”赵羌年在旁边用手指比了个数字,冲着红泥说了句。
大家都不在乎他没关系,他在乎他自己的肚子饿不饿,赵羌年微笑着安抚自个儿想着。
待小主们把南瓜羹食完了,清河公公恰巧步入了湖心亭中。
“情况怎么样?”赵承基关切着询问。
“太子陛下,御医替她瞧了,说是半分毛病也没有,丫头倒也是活蹦乱跳的,没什么不舒服。”
“半分毛病也没有?”赵承基音色一沉。
“啊,奴才见着御医还是替她开了些消食的药材,此时已经服下了。”清河公公见状,连忙补充说。他看见的不会有假,应该也不是御医的医术问题。可是自打裴昭训被误诊为天花的那次起,太子便对御医坊的人心里生出了一些意见,觉得他们是吃白饭的。
兴许是小丫头本来胃口便很大。
“小丫头眼下在做什么?”裴知意看向清河公公。
“坐在大殿外面的秋千上,还是不开口,红泥和绿蚁照看着在。”清河公公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不开口,真有能说话却不开口的吗……”裴知意语气中满是担忧。
“我问过住附近的人了,他们说,小时候她爹还没故去的时候,丫头亦是爱动爱笑,俏皮的性子,又模样好看讨人欢心,奈何她的父亲一直对她没什么好感。听闻年纪大些的人说,她的父亲和母亲原本是很恩爱的,她父亲把妻子过世的事情都怪罪在丫头身上了,因此对她十分冷漠。”
“但好歹是亲生的,还给点吃食,她父亲去世以后,继母想改嫁,又甩不掉这个拖油瓶,常常一边哭一边拿扫帚教训她,吃的也不怎么给了。兴许是从这之后,才变成了如今的脾气吧。”
“有点奇怪。”赵承基悠悠地说。
“确实,他父亲和母亲不是很恩爱吗?为什么还要娶一个新的媳妇过门,况且如果真的恩爱,应该更加爱护他们的孩子才对。”
赵羌年讲得头头是道。
当时去丫头的家里,他也跟在一块的,清河公公讲的是在别处打听来的,可是他听见跛脚的陈大爷说了,丫头父亲的父母,对丫头还是挺爱护的。
只是更多的情况,便不晓得了。
“我当时也没细细想想其中的因果,打探了一些,便领着丫头回来水芳宫了。”清河公公听他们分析了,才意识到的确有点问题,“您看看,我有没有必要再遣谁去问问消息?”
“不需要了。”裴知意淡淡的说了声,“丫头以前是怎么样的,和她将来的人生再没有半分的关系,我一定好好地尽我可能地教她。”
清河公公又对赵承基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眼色,赵承基颔首,于是便不再提这档子事了。
“忘记问了,她父母可给起过名?多大年纪了?”裴知意接着说。
“名为囡囡,生辰八年有半了。”
“囡囡?”赵羌年把桌子一拍,“这不跟没起名似的吗?”
囡囡,在京郊,只要是个女孩,都可以叫囡囡,怕是随口叫的压根没有起过正式的名儿。
“这么大了?”裴知意亦跟着拍了一下桌子,“我昨天还以为她才四岁多。”
看来,囡囡在京郊那村落里,受了多少苦楚可想而知了,天天捡碎谷子吃,因此才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上一大截。
“陛下,要不您给赐一个呗。”赵羌年满脸堆笑地说。
赵承基沉默了一会,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接着抛向了可怜巴巴看着她的裴知意,说:“名字交给意儿了。”
交给自己?自己可是个不爱读书的人,这对她来说倒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耗尽了脑力也没想出个门道来。
三个人关于囡囡的事情又谈论了一些,接着赵羌年就缠着赵承基,要他一起去附近的林子里打些野味儿。
赵承基想了想,意儿每次跟他谈起和父亲去围猎的事情时,总要提起野生的兔肉鸡肉猪肉烤起来多么香,还差点留下口水的样子,不禁勾起嘴角,同意了赵羌年的提议。
赵羌年受宠若惊,拽着他的袖子大踏步地到马厩那边挑马去了。
至于裴知意,则去大殿前面的秋千边寻囡囡了。
还未到,便见囡囡坐在秋千上,红泥绿蚁轻轻地给她推着,也不敢推太高。
“昭训小主。”
红泥一向机灵,远远看见裴知意来了,迎上来说。
“你们在做什么?”裴知意跟着来到了秋千边,语气温柔地说。
囡囡握着秋千的绳子,低头看着脚尖,不晓得裴知意的话她听见没有。
“在玩秋千吗,”裴知意凑上前去,眼神直视着她说,“秋千一直停着可不好玩哦。”
囡囡听了她说的话,眼睛冲裴知意眨了眨,把秋千的幅度晃大了些,玩了半天才停下来。
“对!就是这样。”裴知意高兴地喊说。
这囡囡虽然性格自闭了一点,可是她说的什么,囡囡是都听进了耳朵里的。
“不愧是我们家昭训,我俩个在这儿跟她好说歹说,就是没听见似的,您一来,她就不一样了。”
绿蚁兴冲冲地告诉她。
“对了,她的衣服是?”裴知意伸手探了探,是粗麻做的,布料很硬,还有一些线头露在外面,但却是刚刚穿上身的样子,应该不是她藏着没舍得穿的吧。
“清河公公在她家那边买的,买的还是最贵的一件。”红泥解释说,“好像还是说最近刚做的一个款式。”
“吩咐人下去,专程买些囡囡的衣物。”裴知意心疼道。
囡囡长相这般俏皮可爱,长大了定是个美人,既然跟着来了水芳宫,便要有个宫里的样子,不能再装扮得像个乡下丫头一般,浪费了她天生这么好看的姿容。
“早上便遣人去瞧了。”绿蚁应道。
裴知意低下身子,抚了抚她苹果一般可爱的脸蛋,忽然涌现了一个主意:“果果这个名字如何?感觉很适合你,她们说你以前叫囡囡,可是这名字太随意了。我想了一上午了,奈何总是寻不到满意的,如若你喜欢果果,以后大家就这么唤你,可好?”
“当然,果果只是昵称,至于正式姓名,容我再多思虑一段时间。”
扬起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那双星星般的眼睛,居然挂满了泪水。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喜欢吗?没事我再想想!”
裴知意被她这泫然欲泣的模样吓到了,急忙蹲下身子抚慰着她。
“为什么突然哭了?我都拿不定主意了。”
裴知意小声说,她以前也没和这般年纪的接触过,不明白他们心中的想法,一下子有点乱了阵脚。
“喜……欢……”
低沉的嗓音传来,居然是这发出来的。
“是你在讲话吗?果果,你终于愿意讲话了?”裴知意高兴得差点没从地上直接跳起来。
她之前还有点失落,不晓得果果是不是一辈子都留下心理阴影,不愿意再开口说什么了,毕竟这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害怕别人会伤害她。哪曾想,仅仅是给她想了一个昵称,她就哭着讲话了。
“果果,这个名字好听是不是?你也跟着念念怎么样?”裴知意按捺下激动的情绪,耐心地安抚她道。
红泥绿蚁在旁边也跟着攥紧了帕子。
小孩双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会,才不太自信地低下头,跟着念了一遍:“果果。”
与最开始听到的声音不同,她的嗓音其实和清泉一样,叮咚叮咚的,十分甜脆。
“果果,我带你玩秋千,怎么样?”
“果果,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小名吗?”
“果果,当心着点别摔着了!”
第69章 饭桌闲聊
绿蚁,红泥亦是跟着裴知意一起,左边一个“果果”,右边一个“果果”地叫唤着,果果的脸上被她们叫的都泛起了红晕,心里的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悄悄地打开了一点。
果果!
有次爹喝醉了酒,告诉她,去世的母亲曾给她取名为果果。
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有名字的,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囡囡,更是对未曾谋面的母亲很是思念。
她想着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听见有人用这个可爱的昵称唤她了。
但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面前这个长相漂亮声音温柔的家伙,也给她起了同样的小名。
“阿娘。”果果扯着裴知意的衣角,甜甜的叫了一声。
裴知意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她刚刚好像用很奇怪的字眼称呼裴知意了。
“果果,我不是你的母亲,你是不是认错了呀?”
裴知意耐心地哄着她说。
“阿娘。”
“不是。”
“阿娘。”
“不对。”
过了一会儿,裴知意无奈了,靠在门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红泥绿蚁在边上偷偷地笑。
小丫头未免性子也太犟了一点,无论她怎么纠正,还是一口一个阿娘的喊着。
得了,她能讲点什么已经超出了裴知意的预料,阿娘就阿娘吧,待她懂事一些了再改变改变,应该也是没有关系的。
当下有了变化,最重要的便是不能着急。
裴知意这么宽慰着自个儿,牵着果果的手,在水芳宫里面四处逛逛。
光芒潋滟的湖泊,朵朵盛放的荷花,江南风格的小楼,印在了果果清澈的双眸里。
突然,不知道是什么香味勾起了果果的兴致,她鼻子动了动,闻着怎么都不肯往前走了。
“果果,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裴知意亦是停下了动作等她。
果果没有回答什么,扭过头便朝旁边的一个房间冲了过去。
裴知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不好阻止她,和红泥绿蚁一起,加快了脚步随果果走了过去。
没想到,她冲进去的房间居然是内厨。
裴知意对水芳宫里的布置不太了解,因此不知道她是冲着内厨来的。
内厨里热闹着,厨子是从东宫里带出来的,虽然是水芳宫,但是也是有一番模样了。
厨子往锅里放了一瓢水,香味便四散出来,径直钻入了每个人的鼻腔。
别说,这小孩的鼻子倒还是挺灵的。
果果趴在厨子身边,眼神落在一碟已经做好了的糖蒸酥酪上。
裴知意站在她旁边不远的地方,听见了果果咽下唾沫的声音。
她这么快就饿了?
“裴昭训。”厨子沉迷在做菜之中,方才注意到眼面前多了三四个人,回过神来请安道。
“没事,你忙你的。”裴知意晓得他在忙着,不忍心叨扰他,“这锅里是什么?味道真好闻。”
果果的眼神一直在糖蒸酥酪和锅里的东西之间来回游移,恨不得一下子都吃到肚子里去。
“昭训,是从东宫里带的一些排骨,用冰柜冰好了,我刚刚拿出来解冻的,沾上调料和糠面,放在油里过上几道,香酥脆口得很。是刚刚在水芳宫的李公公教我的,以前在东宫还没这么做过哩!”
话音刚落,看见锅里眼见着熟透了,连忙使漏勺把排骨一个接一个地招呼了出来。
盛在青花碗中。
说时迟那时快,果果的小爪子已经伸向了碗中,捞起一只排骨,没想到爪子都红了,叼在嘴里,吃下去也不是,吐出来更是舍不得,只得草草地把排骨上的肉吃掉了一些,骨头吐在了地上。
“果果,怎么这么着急?”裴知意把那青花碗放在更高的橱柜上面,不许她再动手了。
果果眼神还是跟着青花碗走,万分的不舍。
好像被欺负的小兽一样。
裴知意方才的火气被她的眼神都浇熄了,牵着她的衣袖,缓缓说:
“一会儿就能吃到了呀,都是你的,不要急,好不好?”
“阿娘说的都好。”
裴知意一时无言。
一口一个阿娘,裴知意都快听顺耳了,好像真有了个可爱的宝宝一样。
待赵承基回到水芳宫,裴知意她们已经在果果的带领下,把盘子都吃空了。
这排骨果然如厨子所言,相当好吃下饭。
“太子陛下,您忙完啦?”裴知意主动上前,挽住了赵承基的手臂。
“是啊。”赵承基把她的手握在手中,捏了捏。
“有些汗了,遣人把热水放好,我梳洗一番。”
赵承基走进了里室之中,裴知意快步也进去了,关上门。
一边帮他把外衣褪去,一边兴致勃勃地说:“太子陛下,今日收获如何?”
其实裴知意亦想和他俩一块去,但是太子不许,提醒她还喝着药,疗养着身子在,断然不可这么急着做劳神的体力活。
上次去围猎还是和爹爹,在入东宫之前的事情了,何况京郊这块她更是头一次来。
不知道是不是比在别的地方更好玩。
“过会儿再说,我想梳洗着。”赵承基吊她胃口。
“您忘了我还是个病人?”裴知意见状,也不客气地开怼了。
“啊?意儿讲了何事?”
“不是,什么都没讲。”裴知意满脸堆笑地说,赵承基哪里是没听见,分明是故意给她打哈哈。
但是裴知意也不生气,既然是自己有求于他,那肯定要摆出一副狗腿子的态度。
赵承基勾起嘴角,背对着她偷偷微笑了一下。
裴知意当然没有看到。
还是头一回侍奉别人洗澡,往日都是绿蚁红泥她们侍奉她的,就只能有样学样了。
赵承基实在看不过去,便大部分时候都是他自己在招呼着,裴知意在旁边咋咋呼呼地给他递这个递那个。
否则都得忙活到半夜去了。
“太子,膳已经摆齐整了,就等您二位忙活毕了。”清河公公躬身过来提醒了一句。
终于沐浴完毕,二人挽着手,前往偏殿打算享用午饭了。
正巧出来的路上,看到果果坐在她最喜欢的秋千上,边摇晃着,边啃着不知名的东西。
样子倒是比在内厨的时候斯文了许多。
“她在吃何物?”赵承基难得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内厨今日做的香酥排骨,味道特别鲜美,您也试试嘛。”
给赵承基讲解了一番,眼神落在红泥身上说:“就这一些了吗?”
红泥低着头说:“没了,都被小家伙吃掉了。”
“没事,下次再让内厨做就是了。”赵承基挥挥袖子,“把果果抱进来吧。”
绿蚁答应着,瞅了瞅秋千上晃着腿的小丫头,感慨似的摇了摇头。
看来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啊。
果果的身世这么可怜,可是昭训大抵是她命中的贵人吧,以后再也不用风餐露宿了。
如果单单是昭训一个人对她喜爱得紧,那还不一定将来没什么烦恼,但是方才连太子对她都这么容忍,看来果果的未来是一片光明了。
“小果果,姐姐真是倾羡你,居然可以跟太子他们一起用膳。”绿蚁把小丫头搂起来,语气和善地说。
“这就倾羡了?我看果果的好日子是刚刚开始呢。”红泥冷不丁地说了声。
“才刚刚开始?”绿蚁询问的眼神看了红泥一眼。
“我只是心中有这种预感。”
两人交谈着,果果忽然半眯着眼,在红泥绿蚁两个人之间扫视了一下。
这个眼神让两个人吓了一跳,一时间不敢说话了。
一个小,怎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绿蚁红泥皆是闭上了嘴巴,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此时的想法。
果果这女孩,论机灵,她呆得跟个二愣子似的,话不说事也不会做,活脱脱跟个脑子不好的孩童一样。
但是她的种种行为,又使得绿蚁和红泥心中感到说不上来的奇怪。
果果,好像有点异常!
红泥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示意绿蚁不要当着她的面把话说那么清楚了,绿蚁颔首,带着果果到偏厅中去了。
“小果果!”
赵羌年当然是洗漱了一番才过来,顺道还拉上了那个一脸冷漠的赵尹默。
刚踏入偏厅,便碰见了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忍不住叫出来。
从绿蚁手中把果果接了过来,一路抱到了木桌旁边站着,沉声安排说:“再加上我和墨亲王的凳子,一起吃。”
言罢,看向赵承基说:“太子陛下,一起吃啊,怎么都没有下人来叫我。”
“我确实没有安排人叫你来用膳。”赵承基给裴知意添了一勺补身子的鱼汤,语气淡淡地说。
“唉,没事,反正我都已经了解你的口是心非了。”
赵羌年也不气恼,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赵尹默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讲,不过是摆着他常日里那张没甚表情的脸,背手立于旁边。
“果果,别跟他一块。”裴知意对他们哥仨之间的争斗不以为意,心思都落在果果这边了。
“别跟那个坏女人走得太近。”赵羌年假装在果果耳朵边上耳语,其实很大声地巴不得所有人都听见似的。
“我要挨着她。”果果推了推赵羌年,主动跳下来,两步奔到裴知意那边了。
赵羌年一时间还没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张嘴张得老大了,甚至没反应过来刚刚的那句话是谁说出口的。
“是,是果果的嗓音?”赵羌年半天才明白过来。
“是啊,我们果果机灵着呢!”裴知意把果果搂起来,搁到双腿上,“果果,让他们看看我们下午的成果。”
“阿娘。”
果果成功地误解了裴知意话中的含义,颇为骄傲地喊出了声。
场面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尴尬中。
裴知意差点出汗了,过了这段时间,她都差点忘了果果一直这么唤她了。
“不可以这么叫。”赵承基没心思吃饭了,厉声说。
果果被他这么一呵斥,又回到了最初那个样子,咬着下唇,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裴知意安抚了她一下,转向赵承基说:“太子陛下,她好不容易才讲话的,您别苛责她了,她会难受的。”
赵承基在心底里冷哼了声,他全然没发现那有半分难受的模样。
但是裴知意在意,关于这件事,他便也没再讲话了。
“果果,你怎么跟坏女人这么亲近?不记得本王了吗?”
赵羌年白了裴知意一眼,主动打破沉默。
果果压根都没理会他在说什么,只盯着一个又一个旋转着的盘子发呆。
连小孩都学会无视他了,赵羌年的筷子停滞在了半空中。
“食不言,寝不语。”
赵承基表情严肃地讲了一句。
于是一整顿饭之间,都没有人再说什么了。
用完膳食,赵承基唤仆人把果果领到屋子里去休息,裴知意对红泥使了个眼色,红泥便听话地一起去了。
清河公公把糕点与凉茶放在了他们前面的桌子上,退到一旁候着。
“对了,今天晚上可以架火,做大餐吃了!”
赵羌年咬着点心,大大咧咧地说。
他们今天的收获相当丰富。
“行,交给你负责了。”赵承基淡淡地回答。
“还用得着太子劳心费神?我早就把野味送到内厨了,这时候估摸着都处理好了。”赵羌年的鼻子都要仰到天上去了。
“瞧瞧你。”赵尹墨难得地开了句口,语气里尽是嫌弃。
“赵尹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嫉妒我打了野猪,野猪的肉可是众野味之中,最为鲜美的!”
“有别的吗?”裴知意忽然插了句嘴,“蛇肉,鸭肉,这些都没有猎到吗?”
赵羌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蛇,鸭,有野猪好吃吗?
“真是不懂得欣赏。”
裴知意根本不理会他的自负:“太子陛下,你呢?收获如何?”
“你想要的都有。”太子语气平淡的说,好像他对这些根本都不在意,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陛下好厉害。”裴知意由衷地说。
赵羌年冷哼了声,闷闷不乐的样子。
赵尹默难得接过话题说:“对了,太子陛下,怎么把那只小鹿给放走了?”
分明箭在弦上,凭着赵承基一惯的准头,只要一松手,那只小鹿便可以成为今天晚上的头道大餐。
而赵羌年凭着区区小野猪也就不敢在这里一直自夸了。
第70章 上京动静
“小鹿?”裴知意瞪大了眼睛问。
她以前跟着父亲大人围猎的时候,只听父亲大人说过,但是因为每次去的时节都不对,所以从来没有看见过小鹿长什么样子。
听见他们这么一提起,甚是好奇了。
“是母鹿,有孩子的。”赵承基塞了一只糕点到裴知意吃惊的嘴里,忍不住好笑着解释说。
“有孩子?”赵羌年不解地跟着询问。
“鹿是非常机敏的动物,按照普通情况,那头鹿听见你的马步声,就应该跑远了,可是她明显行动不便,于是我仔细瞧了瞧,果然她底下还有一只刚刚诞生的小家伙。”
“是这样啊。”终于解开了赵尹墨的疑惑,他颔首。
毕竟是刚刚生产的鹿,幼崽还没有什么独自生存的能力,如果他们就这样猎杀了母鹿,那孤零零的小鹿想必不久之后也是难逃一劫,这样未免太残忍了。
“这样说,还是你故意让着我了?没意思没意思,下次再比比!”
赵羌年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说,根本不管赵承基有没有跟他比较的意思在。
“意儿困倦了吗?到寝宫休息吧?”赵承基捏了捏裴知意软乎乎的小手,压根没理会赵羌年的抱怨。
言罢,搂着裴知意纤细的腰身,便朝寝宫的方向迈开步子。
清河公公和绿蚁也伴随在二人身后。
“还是太子想的周道,来这个水芳宫还不忘带一个漂亮的小妮子,我应该好好学着点才是。”
赵羌年见她们走远了,停留在原地悠悠地说。
“人多耳杂,注意你的言辞。”赵尹墨没什么感情地提点了他一句。
在裴知意面前就已经够不知收敛了,还对她言辞轻薄,就算是裴知意不当回事,赵承基怕是也不可能一直由着他。
“我过过嘴瘾嘛,别那么认真。”赵羌年缩着脖子,笑着回应说。
赵尹墨摇了摇头,不想再理会这个纨绔的家伙,踏步走出了偏厅。
寝宫内,绿蚁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见二人都是进去了,她不好打扰,于是便福身停在了门外。
赵承基在里面摆了摆袖子,绿蚁见状,连忙识趣地把寝宫的门关上了。
“太子陛下,你也困了吧?”裴知意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赵承基不接话,凑到她身前,搂过裴知意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太子陛下……”
裴知意犹犹豫豫地喊着他。
两人挨得极近,裴知意稍微一动,赵承基都能感觉到痒痒,被她这么娇俏地一唤,更是心下动情。
“怎么了?”
赵承基揽着她的肩膀,料想裴知意这么唤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了。
裴知意的性子他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不会有错。
裴知意腹诽道,这家伙答应便答应,这看穿一切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
当然,该说的还是得说,她哼哼着讲:“太子陛下,什么都瞒不过你,关于果果的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你说吧。”
“不知道能不能从水芳宫,把她带到上京。”
裴知意哼哼了半天,这才算是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讲出来了。
“昨日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唔。”裴知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但是经过这一天,我又考虑了,水芳宫都是些公公,又远在京郊,我毕竟也不会经常来这里的。”
“难道你还想着天天和她腻在一块吗?”赵承基的语气带着一点严厉的意思了。
裴知意这下真真说不上来了。
“但是水芳宫里都是些洒扫的仆人,教不了她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我不希望她被教导成一个仆人。”
裴知意越说越有点动情,嗓音都跟着沙哑了起来。
“当一个仆人,不比在田埂之间捡谷子吃,要快活上许多吗?水芳宫的仆人又不算是一个很累的活,你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对啊,意儿。”
赵承基捏着她的下巴,轻轻为她拂去脸颊上的泪珠,温柔地说。
“可是,可是……”
裴知意当然知道赵承基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她对果果的期望,远远不止于此,她还想让她的日子过得更加舒坦些。
“嗯?”这声疑问教裴知意一颗心悬了起来,为什么她说的一切,都经不起赵承基的质问?她又为什么对这个小丫头如此的偏袒,连裴知意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
“意儿,你莫非就因为她的容貌,所以多了一些心疼吗?”
赵承基终于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初见时,那个脏兮兮的小孩,裴知意只是想打赏给他一些饱肚子的食物便够了。后来得知了他的身世,也是想带着水芳宫做个下人,便是帮了他的大忙。但是自打看见了她的女儿装扮,裴知意的初衷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
过了这么些天,裴知意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想了。
一颗心全放在果果身上,分明是来和赵承基疗养身子的,却把果果看得比赵承基还要重要了。
难不成,真的如赵承基所说,是因为果果生了一张将来会倾国倾城的脸?
“太子陛下,不,意儿不是那种人!”
裴知意扁着嘴,眼睛看着别处,赶紧否定说。
可是她到处游移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一切。
“哦,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赵承基好笑,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自己。
“你敷衍我!真不是!”
裴知意口是心非地解释道。
好像承认这件事,就是在承认,裴知意是个只在乎皮囊的人一样,那样不是显得自己没什么文化吗?
裴知意才不愿意在太子殿下眼里变成那么一个爱慕容貌的妃嫔。
“对了,太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到底可不可以带果果回上京?”
赵承基轻轻抚摸着她的侧脸,轻声说:“那你打算把她放在哪个地方?追云阁?”
“不是追云阁,我有别的打算。”裴知意小手在他怀中不安地绞动着。
“什么打算?”
“我感觉,父亲大人应该也不会讨厌果果的,正巧我嫁入了东宫,家里也变得冷冷清清的,有时候我都怕父亲和母亲寂寞。”
“这样正巧一举两得了,是吗?”赵承基把她的意思整理了一遍。
“没错。”裴知意眼睛亮亮的看向他,“如何,太子陛下?”
这件事她已经翻来覆去的考虑了好几天了,眼下才胆敢提出来。
父亲母亲又没有什么太多的机会来东宫看她,这样她两边都不会再过多地担心了,可以安心地侍奉太子陛下。
“我倒是觉得这个提议一般罢了。”赵承基说了实话。
“啊?”
“这都是你的想法,但是你的父母,包括果果,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不一定按照你的想法来考虑的。”
裴知意的眼角耷拉了下来:“我明白了,也许果果和父母都不想这么做的。”
对啊,她只考虑到了她自己不用担心他们,却没考虑过他们本人是否情愿。
“但是,”赵承基见她一下子兴致没了大半截,鼓励说:“也说不定他们情愿呢?先遣人去府里打探一下,别的之后再考虑,意儿觉得如何?”
“好,太子陛下果然就是考虑得周道。”裴知意是打心底里的服气了。
接着,坐起身来,恨不得马上把绿蚁红泥叫进来,把果果去上京一事安排下去。
“先等等。”赵承基抓住她的手腕,用劲往怀里一带,她整个人都跌入了赵承基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太子陛下。”裴知意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声,忍不住脸上红了。
“嗯?”赵承基的声音染上了几丝暧昧的感觉,“我帮你提了这么好的意见,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裴知意羞答答地不说话。
这个人,只要帮她处理了问题,便毫不客气地“要回报”,回报是什么,眼下她已经明白得透透的了。
“太子陛下,我的腰还酸着呢,还喝着药……唔……”
最后一个尾音被赵承基的双唇封住了,不许她再寻什么借口。
寝宫中,满是旖旎。
赵承基来水芳宫之前,行程定的是一周。
但是东一耽搁,西一耽搁,有了两个亲王来掺和,还有果果的事情,因此一个周是远远没够的,甚至延迟多了一倍的时间。
皇宫那边快马加鞭的传来三次密信,催促着太子殿下挪步东宫。
更别提朝中的臣子了,尤其是保守一些的老臣,也是跟火烧眉毛时的,催着康泰帝。
“太子陛下,皇宫的密信又来了。”清河公公呈上一卷封好的密信。
赵承基拿过来,展开仔细地看了看,信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和之前一样,问问他的身子如何,休息好了没,末尾说上京的一堆事情需要他来处理。
“还有,是情报网那边传过来的讯息。”清河公公待赵承基读完了信,复又呈上了一份简子。
赵承基打开书简,瞥了瞥大致内容,哼了一声说:“我才到水芳宫多大一会儿,某些家伙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啊。”
情报网的主事写的书简,意思是说,礼部尚书带的头,虽然没有参他一本,可是在早朝上当着那么多臣子的面,说裴知意是个狐狸精,迷了东宫之主的眼睛,要荒废了这天下的事情。
平日里对裴家,对太子陛下有意见的人,此时倒是团结得很,一个二个都跟了礼部尚书的意见,说要好好地旁敲侧击一下太子。
第71章 年院
“太子陛下,您近几天安排回上京吗?”清河公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
赵承基并不作答,只是摇了摇头。
清河公公有些焦急地说:“皇宫那边的密信都来了三封了,再不回去,怕是……”
“宫里那位也是被朝中臣子们逼迫得没有办法,因此才这么装模作样地寄来密信,他要是真的催,怕来的就会是传旨公公了。”
赵承基给他解释道,这些人是把康泰帝当傻瓜,以为他睁只眼闭只眼,把朝中的事情都交给了赵承基处理,就什么都不懂了。
其实,他们为了各自女儿或者亲戚的利益,这些明里暗里的,康泰帝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让赵承基感到不快的是,别人也就算了,未来的太子妃家,秦府,竟然也跟这些人搞到一块去了,一点正室的样子都没有。
虽然明面秦阁老那边没有出面说什么,可是根据太子情报网的消息,他们在暗中助力,甚至找了许多帮手,来说裴知意的不是。
“秦家……”赵承基低声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分辨不清楚喜怒。
安静了半晌,赵承基才缓缓开口说:“接下来的几天,我领着裴昭训回去上京,你不必跟着我们,和其他人一路,等到了约定的时候再到东门汇合。”
清河公公被他的决定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约定的时间是?您一个人吗?内卫冬宁他们不跟您一路吗?”
他三个问题一个接一个,引得太子怒道:“五天后吧,如此惊慌作甚?”
“太子陛下,恕我无礼,但是您一个人,老奴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得了,别乱想,我带着冬宁,他身手好,保护我和昭训足够了。”赵承基想了想还是妥协了,清河公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就算不是冲着他来,也得考虑考虑裴知意的安全。
眼下可是全上京的焦点都在她身上。
接着补充说:“而且羌亲王和墨亲王也和我们二人一路。”
清河公公听了这句话,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他们三个人的功夫,还有一个内卫最厉害的冬宁,来什么人都不畏惧了。
但是,赵承基这么做,为的又是什么呢?
难不成就是想多点自由的空间?
刚在捉摸着,赵承基便开口说:“对了,城里出了名的店铺和景点,你给我写下来。”
清河公公一时无言。
还真是想自由地玩耍上几天啊。
朝堂上,流言蜚语都传成了那个样子,裴知意都变成了故事里的狐媚子。
赵承基却不把这些放在耳朵里,偏要当个叛逆的主儿。
但是清河公公哪里敢对赵承基的决定说半个不字,半晌颔首领命,给他写单子去了。
次日,天蒙蒙亮。
借着夜色的遮掩,一个车辇由上好的两匹马开路,悄悄地离开了水芳宫。
清河公公不能让太多人知晓,便带着水芳宫主事的李公公,等几个人,远远目送着车辇消失在视线里,才作罢各自散去,忙接下来的事情了。
车辇里,裴知意还是和上次一样,没清醒过来,这个点是她每天睡得最舒服的时候。
她的被絮边上,有什么动了一下,引得整个被子都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从被絮里面露出了一只小丫头的脚。
接着又随着车辇的移动,脸蛋也显露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捡回来的小丫头果果。
这个点明明该是熟睡的小孩,一双大眼睛里滴溜溜地闪着光,好似没有半分困倦。
“怎么不扮作睡样了?”
赵承基的声音沉沉响起来。
果果垂着脑袋,玩着手指,好似完全听不见赵承基的话一样,不回答一个字。
赵承基对她不搭话亦是没怎么埋怨,不过接着讲了句:“年岁不大,心眼倒是不少,若是裴知意知晓了你真实的性子,还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别人不清楚,赵承基打小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比谁都明白。
这丫头表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是心里却根本不是那么简单。
她在算计。
为什么独自能够生活那么久,说明她一定有一些她自己的办法,生存之道。
即使没有裴知意,她亦能好生生地活下去。
“你假装听不到,我不计较,可是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好好记住了。”
“意儿是我的妃嫔,等去了城里,你不许再唤她阿娘。否则意儿被人陷害了,你也跟着没有好日子过。”
他言辞之中带着些许威胁,相信这种交流方式,果果是不会抗拒的。
果然,果果的眸子抬了起来,清晰可闻地回答了他一句:“嗯。”
绿蚁本来平日里都是这时候醒的,这个场面她不知道是不是该装作没看见,瑟缩在车辇边上不敢做声。
红泥跟她讲过这个小丫头不简单,但亲自看到这场面,还是震撼力不同的。太子陛下的震慑力,哪怕是久经官场的大臣们在他面前,都要害怕上几分,谁知果果竟然一点点畏惧都没有。
可能只不过是不懂得对方是什么人,无知所以无畏吧。
这件事过去了些会儿,裴知意眨了眨睡眼,从梦中苏醒了过来。
“太子陛下。”裴知意伸着懒腰,一副娇软的样子,冲着赵承基撒娇。
“不许赖床,不许饿着肚子。”离开了水芳宫,那个熟悉的太子陛下又回来了,对她命令似地说。
“知道啦。”裴知意拉长了尾音,用被子遮了遮脑袋,这要是换做在追云阁,她还能好好睡上两三个时辰,无奈当前是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
“阿姐。”
“啊?”裴知意从被子里探出头,疑惑地问绿蚁说:“我是不是在梦里?怎么好像听见果果唤我阿姐?”
“昭训小主,您没听错,多亏了您平日的教导吧。”绿蚁当然不会说实话了。
刚刚的事情,当着太子的面,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对裴知意告状啊。
“果果,好听话!”裴知意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以后阿姐教更多的东西给你。”
在水芳宫好生疗养了这么些日子,果果不像是刚来的时候一副骨架子那么骇人了,黄黄的肌肤也有一些改善。
看起来凸显了她容貌上的优势。
果果不好意思地玩着手指,眼神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了。
任凭裴知意摸摸她的脑袋或者脸颊,她都没有刚开始的反抗和犹豫了。
裴知意连忙从塌上起来,绿蚁伺候着她梳洗了一番,又呈上来一些莲子糕饱腹。
绿蚁伺候完裴知意,又给果果梳洗,忙得是不可开交。
而这一切,都源于昨日晚上的一个小插曲。
陛下说,此番不能够带太多人,绿蚁红泥中挑,裴知意犯了难,红泥心思玲珑,绿蚁性子活泼,她平时是两个都离不开的,她们也乖乖巧巧地任凭昭训小主挑选。
犹豫之际,裴知意拉着果果,让她帮着自己拿主意。
果果小爪子一抬,顺着爪子看过去,正是绿蚁。
绿蚁开心地偷偷在帕子底下笑,还在心里感慨幸好平时什么都随着果果,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
因此她也勤劳地侍奉着果果。
车队的负担都丢到了清河公公那边,因此车辇的速度比去水芳宫的时候快上了不少,天还没黑,上京便赫然屹立在眼前。
没过多的耽搁,车辇径直抵达了一间府邸,上面牌匾写着“年院”两个字。
“太子陛下,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上京城里您有这么一座别院。”
裴知意下了车辇,仰头看着牌匾,好奇地说。
“你再好好读读,那分明是本亲王的地盘。”
赵承基没来得及回答,赵羌年从车辇上跳下来,哼哼唧唧地不满道。
裴知意眉头皱了皱,太子的地方不少,为什么偏偏跑到赵羌年的别院来了。
“我的地方眼线太多,都盯着,羌亲王这边安全点。”
赵承基毫不掩饰地告诉她。
裴知意晓得了,不再追问什么,赵承基可是当朝太子,监督着他一举一动的大有人在,要是被那些老家伙们得到了消息,还不知道要怎么弹劾他不理朝政。
“果果呀!”赵羌年热情的凑到丫头身边,低声说:“看看,我的府邸好不好看?是不是比水芳宫还要大气?领你去四周瞧瞧!”
话音刚落,居然当真牵起了果果的手,试图牵着她到四周瞧瞧。
裴知意肯定不乐意,她难得跟果果关系亲近了些,怎么又被这个小魔王夺去了注意力。
实在是不爽!
“累了吧意儿,休息一会,今天没有别的事要做了,明天有的是好玩的。”
赵承基主动搂过了裴知意,不许她再想果果的事情。
裴知意到底是个单纯的,听了她的话,高兴得什么都抛在脑后了。
她就是个小孩心性。
霎时间乖顺得像一只小兽似的,蹭了蹭赵承基的肩膀。
“尹墨也累了吧,先歇息着。”
赵承基吩咐赵尹墨道。
赵尹墨对他所说的话向来是百依百顺,当下领了命,去寻自个儿的房间了。
次日,清晨。
昨天赵承基告诉她,要在上京游玩之后,她便一直惦念在心里,很早便没睡意了,她好想马上就把眼前的赵承基叫起来,带她去目的地逛逛。
看了看他每日操劳的那张俊脸,终于还是没忍心,于是小心翼翼地翻下了床,胡乱扣着衣衫,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转了半天,还没一个醒的,便跑到果果的门口看看。
按照道理说,果果应该还在梦乡之中,可是一推开门,她正发着呆,坐在床沿边上,眼神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好似和平常见到的果果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她是在为什么事情不开心吗?
裴知意冲她挥了挥手,佯装没事道:“果果,这么早就没睡了啊?”
“阿姐,晨安。”
比昨天还多了一句问安,可是果果越是懂事,裴知意心底里的疼惜便越是多了几分。
“果果,什么时候就没睡了啊?”裴知意捏了捏她苹果似的小脸蛋。
“不知道。”果果摇摇头。
“绿蚁在何处?”
“果果没看见。”
裴知意一下子无话,蹲下身子,看向她的眼睛说:“果果,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小丫头的眼神回避着她,目光躲闪着半天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回复了一句:“没事。”
“我看果果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哦。在阿姐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啊,什么都可以说。”
裴知意耐心地哄着果果,她知道这孩子的心理戒备其实很强,不是两三句便能让她放下防备的。
果果听了她的劝,一双眸子垂下了,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很是犹豫的模样。
“果果,没事的,阿姐不会在意什么啊,可以告诉我吗?很想听听你现在的心情。”
“阿姐,你讨厌果果对不对?”
沉吟了半晌,果果突兀地说了句,裴知意吃了一惊。
她居然是这么想的?
“你的小脑瓜里装着什么呢?阿姐在家里是老幺,小时候便想有个比我小的多好,如今遇见了你,是阿姐的福气啊。”
“可是为什么,阿姐不许我陪伴在身边了?”
小丫头终于目光跟她对视了,一双眼睛里噙着泪花儿。
有人告诉他,她本身的性子会让裴知意讨厌。
那应该装作什么样,才可以留在裴知意身边呢?
是她还不够乖巧懂事吗?
接回来水芳宫这么久,小丫头都是很坚强的,眼下还是头一回看见她哭鼻子,裴知意的心都揪紧了。
但是,她好像并没有告诉过果果,不把她留在身边的事。
“果果是听谁讲的?”
“绿蚁阿姐和红泥阿姐谈话时,我偷听到的。”
裴知意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她们俩在孩子面前讲话,也不知道掂量着点,当真什么都说吗。
“果果,这件事,阿姐没有打算现在就告诉你,有我的原因。”裴知意牵过她瘦骨嶙峋的小手,握在手中,极度心疼地说。“假如我还在闺阁,不会赶你走的,天天都跟着阿姐逍遥快活。但是我身在别人家里,就有了许许多多的不由自主,你能明白吗?你跟在阿姐的父亲母亲身边,不会吃什么苦的。”
果果听了半天,点点头。
“可是果果还能看见阿姐吗?”
“当然能,只是……”
“要好长时间吗?”
果果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裴知意终于回答不上来了,正如赵承基所说的,这孩子一心只盼望着能在她身边呐。
第72章 上京游玩
“果果,放下心来吧,但凡我寻着了时机,便去恳求太子陛下,让你到东宫来瞧瞧,那会儿你便可以来看我了。”
当然舍不得果果这么胡思乱想惦记着她,裴知意摸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道。
“不许骗我哦!”
“不骗你。”
裴知意又是在她苹果似的小脸上留下了揉玩的痕迹,尔后果果终于不哭了,抬起袖子把脸上的泪痕擦掉。
此时,绿蚁正巧来了。
“昭训小主。”
裴知意还在来火,方才听果果说,是她们俩在孩子面前提起了要将她送走的事儿,所以冷冷地并没有回答绿蚁什么。
“昭训,太子陛下传话来了,让您去偏厅吃早餐。”绿蚁性子大大咧咧的,自然察觉不到裴知意的不对劲。
“太子陛下没在睡了?”裴知意缓缓地回过头,瞧了一眼绿蚁问道。
到这边来之前,看赵承基仍然睡得香甜,不忍心打扰他的清梦,方过去了多大会儿,人便在偏厅等着她用早饭了。
“嗯,他起了。”
“果果还没梳洗,你负责给她打扮好,一会儿领来偏厅吧。”
裴知意安排说,接着目光落在果果身上:“你先听绿蚁的话,迟点和咱们一块逛街去。”
“可以买东西吗?我很想吃街头的糖葫芦,可是从来都没有吃过。”果果见到过同村的其他小孩拿着糖葫芦开开心心的模样,但是那个狠心的继母当然不会给她买。
有次,她跟着小孩们去到京郊的早集上看了,稀奇古怪的玩具,各种各样的糕点,每一件都吸引着她的目光。奈何她只敢伸长脖子隔得好远看一看,不敢脏兮兮地跑进早集中。
“当然好,只要果果喜欢的,都告诉阿姐,好不好?”裴知意笑着说。
果果一双眼睛也跟着弯了起来,甜甜地回答了一声:“嗯!”
绿蚁站在旁边,待裴知意先回寝宫梳洗了,方牵着果果的手,难得温温柔柔地说:“果果,今天想扎一个什么样的辫子啊?”
果果站在铜镜面前想了想说:“和昨天一样的。”
绿蚁便给她仔细地梳着头发,果果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很想见到对方,但是却不能够常常相聚。
终于还是开口说:“阿姐的地位很低吗?”
绿蚁听罢,赶忙“呸”了两声:“不可以乱讲,我们家的小主是东宫的正六品昭训,得了,我跟你讲这些你也不明白的。”
“果果晓得。东宫的老大,以后是要做皇上的,六品昭训是什么意思,是老大的女人吗?”
绿蚁面露难色,这丫头如此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可是她小小的脑袋瓜里的疑问也真多。
该怎么给她解释才好?
“昭训是一个名称,东宫的正主身边有很多女人,比如正妃,比如昭训,比如奉仪……”
果果听了半晌都没有讲话,绿蚁还以为是自己讲得太复杂,小丫头没弄明白了,没想到她语出惊人地说:“就是他的小妾。”
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地说,脸上倒是有几分不快,嫌绿蚁弯弯绕绕地讲了太多废话。
绿蚁:“果果晓得这个?”
果果颔首,两条细长的腿摆来摆去地说:“隔壁莫叔娶了四个小妾,我都晓得。”
莫叔的墙壁底下有一个洞,她经常从那里偷偷摸进去,在院子里掏鸡蛋吃,耳朵竖着,便能听见他和他四个小妾在里面说话。
绿蚁一时无言。
看来是她把问题想象得太过复杂了。
以及,她是脑子坏掉了,才想要给眼前这个小丫头介绍裴知意的辈分吧?
可是不由自主的,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如果是红泥在,好歹还能提醒一下她这个嘴巴上不掌门的坏习惯。
果果把她这幅思前想后的模样尽收眼底,偷偷在心底里笑了笑。
她这样子,好像是旁边村庄里打小就一脸痴呆相的傻小孩哦。
呆里呆气的。
但是,要不是这股子呆气,果果亦不会挑绿蚁跟着一道出游。
只要她想晓得,便能从绿蚁口中想办法问出来。
“太子陛下。”裴知意梳洗完毕,来到了偏厅中,先向太子请礼问安。
赵承基在把玩着他的折扇,提着笔想在上面写首诗,抬眼看见裴知意有气无力的挫败模样,便多少猜到了,是在果果那边受了什么打击。
“意儿,发生什么事了?”
赵承基主动关切地开口。
“太子陛下,我方才跟果果聊天,讲到了以后不会让她留在身边的想法。”
原来计划在询问裴府夫妻的意见以后再同果果商议的。
可哪能想到……
“但是以我的观察,果果对这个结果,心里早就一清二楚了吧。”
赵承基提笔在扇子上书了一首诗,不紧不慢地讲。
“唔……”裴知意无言。
“我之前跟你提醒过多少次,你身边的婢女们,根本过不了我的眼,做事不够利索也就算了,如今这么点事情都让小丫头察觉到了,以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祸事来。”
赵承基这么厉声说,一点面子都没给裴知意留。
“可能是果果太机灵了,便偷听着了。”裴知意不敢大声说什么,喃喃道。
“那不更说明这两个家伙不靠谱?”
裴知意无言了。
她内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舒服,为什么太子总是对绿蚁和红泥有这么大的意见啊?她们俩分明已经在改正了。
但是张了张嘴,还是换了个话题,转移赵承基的注意力说:“听说早膳好了,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她的那一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赵承基的眼睛,他抬起扇子摇了摇,任上面的诗句风干,一边招呼着下人说:“用早饭吧。”
没过太久的功夫,绿蚁牵着梳洗完毕的果果也来了偏厅,吃完早饭,开始了今天的行程。
裴知意还因为透露给果果的事儿在恼火,为了惩罚一下绿蚁,没有带上她一起。
绿蚁当然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侍奉得不周道,裴知意居然百年难得一见得地对她不满了。
赵羌年和赵尹墨如惯常般起得很早,二人靠在年院的门口候着,远远地看见赵羌年纨绔地把手举起来挥了挥,喊道:“小果果,来了呀?”
小丫头身着青绿色的衣衫,格外地活泼打眼。
“羌亲王晨安。”果果走近了,双膝微曲,向对方福身说道。
“谁教你喊羌亲王的?是不是那个坏女人?”赵羌年说罢眼睛瞥了下裴知意,对她亲热地叫阿姐,转过头就是冷漠疏离的羌亲王。
“不许喊羌亲王了,喊别的。”
果果抬起头,向裴知意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裴知意颔首,她便礼貌地喊了一声:“羌哥哥。”
赵羌年的困意一下子被一扫而空,格外有精神头地想,他素来是独生,头一次体验到当兄长的滋味,没想到这么美滋滋的,恨不得听这小丫头再多喊几句才好。
赵羌年一腔兴奋劲消不下来了,一股脑把果果扛在自己肩膀上坐着。
“哈哈,本王今天真高兴!你们快跟上!”赵羌年这模样,裴知意真要怀疑他跟果果是不是同龄人了,幼稚得要命。
果果一声也没吭,表现得非常大胆,两条细腿还在他肩膀上晃来晃去的,一点都没担心自己会掉下来的样子。
“太子陛下,你快管管啊,赵羌年这样也太不像个样子了,果果虽然年纪小,但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家。”裴知意焦急地拉了拉赵承基的袖子。
要不是打不过赵羌年,她就直接自己冲过去把果果抱回怀里了。
赵承基勾了勾嘴角,平日在东宫里,怎么没见他的意儿这么在乎礼仪?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但是他还是伸出手,抚了抚裴知意的背,以示安慰地说:“赵羌年喜欢果果,日后在处处都会照拂着她,你也可以安心了,何必这么抗拒呢?”
裴知意明白赵承基说的有道理,可是心下气劲还是有些不顺,失落地耷拉下了眼角。
“而且,果果看起来不过四岁多的身形,没有人会多想什么的,你大可放心。”赵承基见她还是不高兴,又出言安慰了句。
听了赵承基这么一说,裴知意心里堵塞的感觉方才好过了一点,但是依然不爽赵羌年那么个得意洋洋的模样。
因此,两个人在行程中,争着抢着替果果买零食,好像非要争出个高下来。
裴知意提了桂花糕,赵羌年一定会转身拿三串糖葫芦,裴知意买了小风车,赵羌年也要挑一个最贵的长命锁,好像如果谁认输了,谁就是没有对果果那么好似的。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可是这种气氛却让裴知意觉得格外地有意思。
她好久没有体验过这种什么都可以由自己做主的感觉了!
从上京的南门,逛到北门,几个人酣畅淋漓地逛完了,才觉得有些累了,于是乘车辇去往清河公公推荐的,城里排行第一的馆子:知味观。
“知味观的确是有些声名,可是普通人家也只能站在门口看看了,一道菜怕是都要花费上一年的收入。南门附近有另一间馆子,叫津鲜阁,头等出名的菜就是京酱乳鸽,不过刚刚经过南门的时候才是早上,否则能在津鲜阁用膳了。”
裴知意津津有味地给他们介绍说。
“哦,那种没品位的馆子,本亲王根本不会多看一眼。”赵羌年撩着帘子,看也不看裴知意便说。
“是,羌亲王是何等地绝世出尘啊。本无名小卒之前不够格来知味观,只好到津鲜阁开开胃。”
裴知意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回怼他说。
“眼下不是正借靠着本王这棵大树,在去知味观的路上吗?”
赵羌年不客气地接着拌嘴说。
“赵羌年。”
赵承基听着不对,意儿落了下风,于是急忙制止了他们俩的对话。
“啧啧,重色轻友要不要再表现得更明显一点啊?我看你胳膊肘都歪到裴府家里面去了!”
赵羌年咋舌感叹他的偏心。
裴知意和果果在旁边见他们兄弟这样,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
玩玩闹闹,车辇很快带他们抵达了传说中的知味观。
冬宁在车辇外面沉声通报了声:“面前就是知味观了,小主们。”
赵羌年和赵尹墨坐在外侧,先行一步轻快地跳下了车辇,赵承基接着他们的步子下去了。
赵羌年长手一捞,把果果接下了车,赵承基也是如往常一样,扶着裴知意的腰,把她一把抱到了地上。
“几位定了位置吗?随我进去用膳?”知味观在门口招呼着的伙计,眼力倒是不错,看见这几个人从车辇上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打扮,穿的皆是华服。
容貌一看,也都不是平凡人的长相,看起来定是哪家的小公子哥悄悄地出来游玩了,于是推了推身旁的人,无声地示意他注意着点这几个爷。
“我瞧瞧,这不是羌亲王吗,您多些个日子没来知味观了?”一行人还没站定,知味观的老板居然现身到了他们跟前,对赵羌年满脸赔笑地客套道。
“二楼的茶座,替本王空着在没?”赵羌年似乎对他的这一套溜须拍马并不感冒。
“空着,当然空着,天天盼着您来坐坐呢!”贾老板躬身说着,先两步走在前面,领他们去二楼的茶座了。
“他平日里肯定老来花天酒地。”裴知意还不忘抓着个机会嘲讽他,只要是京城里出名娱乐的地方,便各个老板都识得赵羌年这位大爷。
甚至是集市上贩小物的小商铺,有那么几个都认出了眼前的这位亲王,莫非他还真是天天什么都不干,就在京城好玩的地方晃来晃去的?
“赵羌年可谓是上京的地头蛇了。”赵承基刮了刮裴知意的鼻子,解释说。
原来如此。
眼下刚到了午膳的点,知味观里面热闹得很,有些人认得知味观的老板,他竟然这么好声好气地专程接待,不知道领的是一群什么贵客,忍不住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唉,别看了别看了。”
“是谁啊?”
“那可是羌亲王和墨亲王,赶紧吃你的,别做声。”
看来他们两个小霸王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第73章 知味观用膳
至于对裴知意的评价,可就没这么友善和小心翼翼了,随着夫家出门的女眷,此时交头接耳,说着裴知意是哪里来的狐媚子,能有福分让两位亲王还有一个不知是谁的富少爷一起,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赵羌年他们在外面玩,早就习惯了别人评头论足的,但裴知意倒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不禁有些怂了。
赵承基晓得她没见过这样的阵势,手里把她软软的手捏紧了些,浑身低气压,一双眸子朝在座叽叽喳喳的人扫视了一圈,那个震慑力,看得许多人心下一惊,根本不敢跟他对视,也安静着没敢再说什么了。
待贾老板领着他们去了二楼茶座,这些人方才敢接着刚才的话题耳语几句。
“喂,刚刚那个公子哥怎么从来没见过,我看两个亲王都对他颇为畏惧,难不成是个了不得的高官?”
“不知道,但是一定来路不简单。”
“刚刚他那眼神,吓死我了……”
茶座中,赵羌年是知味观的常客,拿过菜单草草地看了两眼,便扔在一边,道:“眼下来的都是本王的好友,那几个最贵的好菜,足量地给我一样来两例,别的小菜,你们搭配着便好。”
“呃,羌亲王,两例会不会吃不完?”贾老板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说。
“我说两例就两例,你是客人还是我是客人啊?”
赵羌年摸了摸脖子,有点不爽地说。
“好,好,这就给您安排着。”贾老板不再多嘴什么了,赔笑简单记了记,走出了茶座。
走出去之前,趁着几个人没注意着,瞥了一番赵承基和裴知意。
他的心中打着鼓似的。
能让赵羌年掏腰包在知味观作客的好友,没有几个,当前这个倒是头一回见,似乎赵羌年和赵尹墨对他还分外地尊敬,莫非这个人是那位大人?
不对啊,贾老板“嘶”了声,听说那位大人不是还在水芳宫里游玩,流连忘返吗?
身形顿了顿,冬宁冷声道:“呆愣着干嘛?”
贾老板的行为能躲过在场各位的眼睛,却瞒不过冬宁的眼睛。
他对这个人有点警觉了。
因此故意厉声使唤他,让他注意着点自己的行为,同时也是在刺探这个贾老板的虚实。
贾老板连忙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打了个哈哈,退出了茶座,还悉心地给他们把房帘拉上了。
“冬宁,你这么凶干嘛,来来来,过来一起吃。”赵羌年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调笑了句。
“不必,各位的安危是冬宁的任务。”
冬宁垂下头,没什么情绪地回答了一句。
“真没意思。”赵羌年扁着下唇,发牢骚道,换了一边坐着,侧身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张没什么情绪的面庞,是赵尹墨,接着又叹了口气说:“这个更没意思。”
“哦。”赵尹墨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表示自己听见了。
赵羌年素来便是这个脾性,别人不了解,赵尹墨可是了解,他就是这么个碎嘴的性子,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便好了。
“看看,我就说果果是最招人喜欢的。”绕着桌子走来走去,最终坐到了果果身边的位置:“果果,跟羌哥哥一起吃饭好吗?喜欢吃什么都告诉我!”
他都忘了,方才果果刚选位置时,便屁颠屁颠地拉着裴知意的衣角,坐到她旁边的地方了。
实在是个小白眼狼。
似乎是伙同其他的人一起打赵羌年的脸一般,小丫头晃晃腿说:“不要。”
赵羌年无言。
分明是他做主在这知味观请客,怎么一点主人的感觉都没有,好像还在一个二个地都嫌弃他一般?
但是赵羌年自问,他在上京混了这么多年,最大的长处就是,不怕丢脸。
任他们好笑又嫌弃地看着自己,赵羌年抖了抖衣衫,硬是挤在果果的身边坐的死死地,半分都不挪动了。
气氛好似凝固住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裴知意在心底里腹诽他道。
没玩闹上半柱香的时间,伙计们端着菜便吆喝着进门了,贾老板跟在身边催促着他们:“快点,小心点!”
平日里吃御膳房的菜食多了,偶尔到外面来开开胃口,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御膳房的菜往往讲究荤素搭配,考虑到各个主子们的需求不同,但是知味观显然是什么好吃上什么,还有一些民间厨子才会的菜式。
那浓浓的香味,径直钻入各位的鼻腔中,引得人犯馋。
“知味观的名菜,粉蒸蟹脚,都是个顶个的大螃蟹,腌制入味了,方才能再拿去蒸锅里。”
赵羌年说着,一只爪子已经撩起一个蟹脚。
裴知意和果果闻着味道,双眸里跟有星星似的放着光,盯着那个美味的蟹脚。
特别是果果,两只小手已经蠢蠢欲动了。
就差没当场不雅地留下来涎水。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螃蟹,之前隔壁叔叔带小妾吃过,她偷看了一眼,奈何没看见桌子,便被人家提溜着衣服扔了出去。
那香味她至今都清楚地记在脑子里。
“用膳了。”
赵承基摇了摇头说,这两只小馋猫,还真是一模一样。
“冬宁,一起用膳。”
之前拒绝了羌亲王的玩笑,但眼下是太子吩咐,他不得不从,便顺应了声,坐在偏僻些的位置入席了。
裴知意第一个瞄准了盘子中的粉蒸蟹脚,夹起来,没有放在自己个儿碗中,而是放入了果果的碗中。
巧的是,她又和赵羌年想到一块去了。
赵羌年夹着的蟹脚在差不多的时候跟着放在了果果面前。
两个人小声地嘀咕了对方一句:“切。”
然后自顾自地开吃了。
裴知意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瓷盘中有了好多她爱吃的菜,糖醋里脊,剥好的蟹脚。
侧身瞧了瞧赵承基,冲他明媚地笑了一下,尔后直接开动了。
或许是果果吃饭的样子看起来太香了,或许是知味观的菜式实在是不负盛名,又或许是逛了这么半天,大家的肚子都空空如也,每个人都吃得不少。
待贾老板使唤着伙计,把后菜呈到桌子上时,眼看着他们已经干掉了大半食物,没剩下几口了。
赵承基摇着扇子,斜眼瞥着赵羌年还在给果果碗里添菜,他添菜的速度都快赶不上果果吃的速度了。
“羌,羌亲王,没有了,都上完了。”贾老板原本还以为他们吃不完那么多,都得浪费了,没想到眼前的场景和他预料得大相庭径,一时间有点目瞪口呆的。
“好,搁在这里。”赵羌年指了指他跟前的桌子,接着面对果果,又换了一个人似的,极尽温柔地说:“吃饱了吗?还想吃什么告诉羌哥哥?”
贾老板险些吓得摔了一跤。
他还从没见过羌亲王这幅模样,这丫头面前的盘子都堆成山了,他也是头回见识到这么个大胃王。
“不了。”果果摸了摸肚子,摇摇头说。
“那行,没你啥事了。”赵羌年冲他努了努嘴,示意他麻溜地滚蛋。
贾老板哈着腰,领着几个伙计从茶座隔间出去了,走到茶座外面,发现背上出了一背的冷汗,倒不知道是太忙的缘故,还是被这个场面震慑到了。
裴知意伸了伸懒腰,摸了摸肚皮,回过身子,往木窗外边瞧了瞧。
这会儿是一天中日头最毒辣的时候,没有什么人出来乱晃悠,路边的铺子也收了大半去了。
眼下唯独能看见两个头发半白的夫妻,还支着铺子,在等待着人来买。
裴知意眯着眼睛看向他们的铺子上,摆着一些绣花的荷包,还有香囊和剑穗,扇穗等等。
两人坐在边上,手上的活计还没有停,看来卖的东西也都是他们亲自手工做的。
“太子陛下,我想到那边去瞧瞧。”裴知意扯了扯赵承基的衣袖,温言道。
“瞧什么?”
“你看,他们铺子上的东西看起来真不错,我想近点瞧瞧。”裴知意指尖点了下,赵承基的目光沿着她示意的方向投去。
不过是一个破旧的小铺子罢了,支在路边,上面摊放着少许零零碎碎的手工品。
不入眼!
赵承基在心里嘀咕着。她要是想要,他大可以吩咐绣坊给她做成任何她喜欢的精细样式,为何偏偏喜欢这么粗简的东西?
“陛下,你不说话,那我当你答应了哦。”裴知意趴在木窗上开口道。
“我看很一般啊。”赵承基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但是,看起来是他们精心弄好的,感觉很有意义啊。”
“绣坊里多的是,这种东西。”
赵承基还是不太能赞同裴知意的审美。
“太子陛下,让我瞧瞧又不会少根头发!”裴知意开始耍无赖。
她知道什么事情,只要自己流露出非常想要的样子,赵承基无论怎样,都会尽力满足她的。
正如她的意料,赵承基还是服输了,眉头不再紧紧皱着,对她温柔地讲了句:“看中哪一个了?直接都给你买回来好吗?”
“诶?”裴知意被他吓了一跳。
“外面热,不想你去。”赵承基说到这里,竟然是有些难得地害羞了,面露绯色。
“那个青色的穗子!还有旁边那个粉色的!”
“干脆全部买下来,意儿不喜欢吗?”
“不,不用了。”
赵承基站起身,径直朝楼下迈开了步子。
冬宁这才反应过来,赵承基是要亲自给昭训小主买穗子,于是跟上去喊道:“太子陛下!”
赵羌年使了好大的力气,才一把将站起身的冬宁拉扯了回来,按在身边不许他跟过去。
“冬宁,一看你就是不知晓太子的心思,他想哄小昭训高兴,你跟着添什么乱子啊。”
冬宁在心中默道:这种小事,让我来就好了!不用劳烦太子陛下!
然而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原来赵羌年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的哑穴给点上了,免得他咋咋呼呼地引得别人来围观。
他眨眨眼,又快速地眨眨眼,急得满头是汗,让赵羌年放他出去。
赵羌年只是开个玩笑,亦不想太过火了,他可不想把太子身边最厉害的内卫得罪了,于是放开了他,也顺道抬起手给他把哑穴解开了。
还没看清楚动作,冬宁这么一个大活人,便“唰”地从他们眼前消失了,看得桌子上的几个人一愣一愣的,只留下了一阵微风。
“身手真不错。”赵羌年感叹道。
他当然不明白冬宁在焦急些什么,唯独冬宁心中明了,太子陛下的钱袋不在身上,在他这里呢。
如果等到了要买单的时候,昭训小主在上面看着,太子陛下身无分文,场面怕是要尴尬死了。
幸好他抄了近路,从木窗边上三步作两步地就追上了,太子方才行到了小铺边上,拿起了粉色和青色的穗子。
冬宁心头悬着的一块石头放下了。
“贵人,这两个穗子,是我们亲手做的,虽然颜色不同,却是成双成对的,您眼光真好,您用一个,送给心上人一个,对方定是会欢喜的。”
赵承基捧起两条穗子在手心里端详,正如她所说的,颜色不同,但却各自绣着一只凫水的鸳鸯,凑成了一对。
虽然布料和针线都十分平凡,可是绣的针脚却是一点点都不比宫里的那些绣娘差。
“跟二位扇子上挂的是相同的?”赵承基扫了一眼中年夫妇的折扇,轻声开口说。
“的确,的确,贵人的眼力真是好,但是咱俩用了好多年头了,都没有换过,还是当年师父给咱们绣的,说是用了这个穗子,成婚之后一定能和和美美的。图个吉利,咱们也有样学样,绣了仅此一对,等着有缘人能来买去呢!”
女人抚了抚扇上的穗子,勾着嘴角和善地说。
“好。”赵承基应了下来。
扬起下巴瞧瞧身后,裴知意正趴在那儿,眼睛里笑意满满地看过来。
好似一个平凡的妻子,在等候丈夫的回来。
怪不得她非要这平凡的穗子不可。
意儿心中的感情,让赵承基心窝里暖暖的。
他摆摆手,意思是让冬宁付账。
冬宁得了令,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金锭子,搁在铺子上,不管对方拿起来疑惑地问着,主仆二人不理会地往回走了。
第74章 整蛊赵羌年
前脚刚踏进门,后脚裴知意便一跃到了他面前。
“太子陛下……”
“喏。”赵承基把一个穗子系在随身写了诗文的折扇上,送给了裴知意,另一个留在了怀中,盘算着回去时系在剑柄上。
“谢谢。”裴知意看见了赵承基的小动作,在心里偷笑着,没有多说什么,把她的那根粉色穗子握着,还额外收获了有太子陛下题词的折扇一把,这生意真是稳赚不赔。
“太子陛下,你是不是该找个宫里的嬷嬷,来教教裴知意怎么挑选饰品了,你看看这皱巴巴的穗子,我觉得根本配不上这么一把好扇子。”
赵羌年玩味地说,说完还贱兮兮地看着两个人的表情。
“羌亲王,你不懂就别瞎掺和,这是我和太子陛下两个人的秘密。”
裴知意扇子开了又合上,合了又打开,玩得好不入迷,对赵羌年讽刺她的话语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反正赵羌年每天都一样,不讽刺一下别人,就显现不出他这个小霸王有多厉害似的。
假如每句话都跟他较真,两个人怕是争到下个月也争不完了。
“太子陛下,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赵羌年还没接嘴,裴知意便先行假装不在意地把话题移交到了赵承基那边。
“意儿有想玩的吗?”
“我刚刚瞧见了,对面有一间茗仁轩,里面似乎挺热闹的,我们去瞧瞧好吗?”
裴知意兴致冲冲地说。
“好。”赵承基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他的意儿说什么都可以,都依着她。
赵羌年咳嗽了两下来提高自己的存在感,终究还是随着裴知意的建议了。
当然不是因为他让步,而是他之前听闻茗仁轩一楼搭起了专门唱戏的戏台子。
恰巧可以让果果也跟着开开眼界。
因此,下午的安排便定好了,他们步行到茗仁轩去看看热闹。
这茗仁轩原来是个喝茶听书的馆子。
近日,南疆来了一群擅长戏曲的,落脚到了上京,便在这茗仁轩驻扎着,唱着戏本,挣一些接下来的路费。
裴知意和果果都看得沉浸了进去。
那黑脸,演得煞是凶神恶煞,那娇娥,又生得十分美丽。在东宫的时候,裴知意便喜爱看这些讲故事的册子,如今更是沉迷在了戏文之中。
“倒还是那么回事。”赵羌年磕着瓜子,摇头晃脑地难得夸赞道。
“太子殿下,你说,这黑脸的会不会最后爱上了这个风姿绰约的女娇娥?”
裴知意手肘碰了碰赵承基,问道。
赵承基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沉声应说:“或许吧。”
果果也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眨都不眨,咬着果脯认认真真地看着。
“这本我看过,最后他把那女娇娥亲手杀了。”冬宁冷不丁地说了句。
其他四个人的目光带着怨念,齐刷刷地看向他。
怎么可以在故事才一半的时候就把结局讲出来了!冬宁这家伙!
而且,他居然亦偷偷看这种讲故事的册子?
冬宁脸“唰”地一下子红透了。
但是一行人还是饮着茶,把故事看到了最后,出于家国的无奈,黑脸的角儿最终手刃爱人,看得裴知意眼泪花花的,吸了吸鼻子。
转过头对赵承基说:“这个故事演得真好,他们这样从早到晚也好不容易,要不给点赏银吧。”
赵承基温柔地说:“冬宁。”
冬宁一下子明白了赵承基的意思,俯了俯身子便绕到台子后面去了。
裴知意又抓了一把瓜子,她感觉自己不像是个东宫的妃嫔,反倒忽然像哪个富商的妻子,这样的生活真是不赖。
自打去了水芳宫,她说什么,赵承基皆是依着她的心思来,她都快习惯这种生活了。
假如以后一辈子都这样,该多好!
裴知意在心底里算着回程的日子,不禁有些伤感。待冬宁打赏完那行人,走回二楼,赵承基方才牵着裴知意,离开了茗仁轩。
不知不觉,在馆子里已经看了一下午的戏,太阳斜斜地挂在天边,偶尔有车辇经过,但是并没有太多的路人。
“辛苦不?”
赵承基捏了捏她的小脸,询问说。
“我还有的是力气!”裴知意扬了扬下巴。
和赵承基游玩上京,是多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儿,这种事情可不是天天都能有的,尤其是对于赵承基这种大忙人来说。或许将来很多年都不会有这般的好光景了。
“你倒是有力气,从城北逛到城南,我的脚都酸软了。”赵羌年哼哼唧唧地说,顺带着扭了扭他的脚腕。
他真是辛苦坏了,平日里便在这一块做小霸王,今天对他来说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就这么好玩?
况且还这么晒。
看着裴知意和赵承基这么恩爱,他倒是有几分思念院子里的妾室了。
裴知意瞥了他一眼,刚才不知道谁玩得最开心,还在底下看得差点流眼泪了。
裴知意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般,勾了勾嘴角。
哼,任他哼唧,闹脾气,没事,赵羌年越是喊不高兴,越是难受,她心里便越舒畅,而且更加不想回去了。
看看太子陛下是顺着她还是听他的废话?
“果果。”裴知意唤了声,扯了扯小丫头的袖子。
“阿姐看你都没有几件称心的衣服,带你去逛逛,挑选一些适合你的好吗?再买一些合脚的鞋子和配饰,这样才能衬得出我们果果的漂亮来呢。”
把她的肩膀一搂,煞有介事地说道。
接下来的时间里,裴知意是为了故意让赵承基难受,果果是头回知道有钱是什么样的感觉,二人沿街兴致勃勃地逛了起来。
途径的所有铺子,适合的都被买了下来。
钱是太子陛下掏,衣服配饰是冬宁负责抱着,俩姐妹只用负责挑选心仪的东西便好了,头一次逛得这么高兴。
往他怀里又塞了一些钗子手镯,冬宁整个人都被埋没在了一堆盒子里,看不见脸了。
“太子陛下……”冬宁的声音从一堆盒子背后传来。
赵承基瞥了瞥再也不堪重负的冬宁,挑了几个看起来重些的盒子,转身扔给了赵羌年。
“闲着干嘛?”赵承基淡淡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
“我可不是你的内卫,不要搬东西。”赵羌年嘴巴跟个小公主似的扁了扁,抗拒着说。
“莫非要我亲自来搬吗?嗯?”赵承基的眼神狠狠瞅了他一眼。
赵羌年被他的帝王之气震慑地缩了缩脖子,他是小霸王,可是任凭怎么也不敢欺负到这个大爷头上啊,谁不知道上京城里最狠的便是眼前这位爷了。
不然,别说赵承基本人,光是他的狗腿子,就足够把赵羌年虐得体无完肤了。
赵羌年好一番心理活动过后,阴森森地看了一下双手空荡荡的裴知意,还是乖乖地把盒子抱在了怀中。
跟在裴知意后面一个叹气接一个叹气,以此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
裴知意和果果当然看透了他的那些小九九,交换了一个眼神,干脆无视掉这个横行霸道惯了的小亲王,甚至因为搬东西的队伍有了他的加入,更加肆无忌惮地买了又一堆。
一开始还只是挑些个头小的钗子手镯,到了后来,索性买一件又一件的成衣。
赵羌年纵使是多笨,心里都多少明白了点,裴知意是故意仗着太子陛下在这里,使劲儿地欺负着他呢。
赵羌年咬了咬后牙槽,回头看看身边的赵尹墨,什么东西都没有拿,一副悠闲逛街的大少爷模样。
赵承基官大一级压死人就不提了,这个赵尹墨,分明和自己一样是亲王,凭什么他就可以一副大少爷模样,一件东西都不用拿,悠悠闲闲地逛街看上京的风景。
再看看额头都渗出来汗珠的自己,简直跟个跑腿的下人一样,甚至比下人还惨!眼看着他怀中抱的,手里提的,比冬宁的东西还要多了。
冬宁透过一堆盒子,向他投来了一个心疼的目光。
似乎在说,羌亲王,我懂你。
假如走在这街上,遇见了熟悉赵羌年的人,看见他这般模样,改天还不被拿出来让人笑掉大牙了。那些不熟悉,但是认得他的人,八成看见了赵羌年这个样子,也是偷偷在心里笑着,不敢直言罢了。
“裴昭训,裴小主,大姐姐,您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真的是堆不下了。”
赵羌年“哎哟”大叫一声,索性罢工不干了,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哼哼唧唧地叫唤着。
紧接着又是“哎呦”一声,赵羌年又跳了起来,看看他身子底下,赫然摆着一盆小小的仙人掌,他没办法回头看见,正巧坐了上去。
这不,扎了一衣服的刺,好在他反应快,那些小刺还没来得及把他的衣服刺破,否则他真要回去在御医面前哀嚎了。
裴知意和果果回头,把他这一番坐下又站起的动作尽收眼底,两个人再也忍不住了,互相对视了一眼,捧腹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第75章 悬铃阁遇长姐
别说她们俩了,甚至是一向冰山脸的赵尹墨,和不苟言笑的赵承基,也是跟着笑出了声。
“住嘴!”
赵羌年一边忍着身上的疼痛,一边还得制止他们嘲笑自己的行为,纵使他脸皮再厚,此时也不禁有些红了耳根子。
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光顾着笑,没一个有点眼力见,过来扶他一把的。
嘴巴一扁,难得有点受气包的样子了。
裴知意恶作剧得逞,更加多了几分开心,哪里还顾得上去扶他一把。
“阿姐。”果果终于还是心软了,扯了扯裴知意的衣角,声音软软地恳求了一句。
即使赵羌年有时候嘴巴是毒了点,但是好说歹说,他的心肠并不坏,而且对果果,那更是掏心窝子地好。
眼见着赵羌年难得露出这幅受欺负的样子,她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揣摩着她们俩的玩笑会不会太过火了一些。
裴知意此时也从笑出眼泪的情绪中缓和了回来,看着赵羌年是真的被整蛊到了,收回嘴角,轻轻地咳嗽了声。
转身对赵承基小声说了句:“太子陛下,我感觉已经买得足够了,够小丫头穿上半年的了。”
“冬宁,”赵承基见状唤了声,“你且过去,把车辇驶到此处。”接着又扬了扬下巴,冲裴知意讲了句:“眼下便是上京最著名的悬铃阁了,要不要趁空档再进去瞧瞧。”
裴知意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果不其然,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步行到悬铃阁的牌匾底下了。
悬铃阁在城里是十分有名的,因为它的金银首饰,是苗疆的工艺打造的,再融合了京城人的喜好,有种别具一格的好看,不会烂大街。
因此,但凡达官显贵家的女眷,每逢发了例银的时候,皆要来悬铃阁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配饰。
裴家称不上是达官显贵,可好歹是家里的宝贝,父亲大人对她照顾有加,因此她未出阁之前,亦是常常来悬铃阁瞧瞧,有什么新打的配饰没有。
“果果,累了吧,跟阿姐到悬铃阁里边休息休息。”裴知意牵着果果的衣袖说。
“可是……”果果担忧地瞥了下叫唤着的赵羌年。
“他啊,会功夫的,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羌亲王,你说对不对啊?”
裴知意先是拍了拍果果的肩膀,安慰她的内疚。
这小丫头方才还跟着自个儿哈哈大笑呢,一下子又闷闷不乐,去关心起赵羌年那个没良心的来了。
裴知意心里难免有点膈应,故意调笑了声赵羌年。
“哈哈,对对,一点事都没有。”赵羌年站起来,似乎为了证明给她看一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下子不叫唤了,变成了铁血男子汉的模样。
可是心底里都快喊破了天,还是得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谁让这是在果果面前呢?
果果一步三回头,见状方才不那么担忧了,跟着裴知意走到悬铃阁里边去玩了。
悬铃阁里边同往常一般,好不热闹,大多是一些年轻的女孩子们,这儿看看,那儿瞧瞧,闪闪发亮的配饰印在女孩子们的眼眸里,亦是流光溢彩地好看。
裴知意敏锐地察觉到,兴许是太久没来的缘故,悬铃阁跟她印象之中,有一些不一样了。以前的伙计有男有女,如今却只有女性,且衣裙是专门定制的,飘逸出尘。
在众人之中一瞥,便能看出来哪些姑娘是悬铃阁的伙计。
“这位小姐,您需要买些什么吗?”一位眼尖的,瞅见了裴知意四处张望的模样,主动凑到她身前说。
“先带我看看。”
裴知意说了声,然后问到:“我记得楼上有安静些的位置,不知道现在是?”
“哦,是的,现在也没有大改,您随我过来吧。”
伙计点头哈腰地应着,脸上带着微笑,她仔细观察过了,这女孩长得十分漂亮,随着的几个男伴亦是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她虽不认得这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和大小姐,可是晓得,必定是大户人家来的。
因此,心里有点美滋滋的,居然比别人先发现了一桩大生意,这下子可以好好挣上一笔了。
不一会儿,便推开一间空房的门,让她们先行进去歇息会儿,自己则端来了糕点和茶水,以及印好的单子,捧到裴知意面前,介绍说:“悬铃阁新打的配饰都在这上面了,请小姐过目。”
裴知意觉得新奇,接过纸张,端详起上面的配饰来。
“唔,就右上角的,左下角的,呈上来让我瞧瞧吧。”裴知意看中了一枚血色扳指,以及一个镶着猫眼石的项链。
“没问题,您坐着食用一些点心,我稍后便呈上来。”
“对了,我还想帮妹妹挑选一些,你寻点合适的,和我选的一齐呈上来吧。”
裴知意指了指果果,向她解释说。
“明白了。”
伙计听完了她的要求,躬身下去拿配饰了。
“为什么就两件?”赵承基跟着走了过来,温柔地询问她。
“追云阁里好多陛下赏的新配饰,我都没有用上,来悬铃阁主要是为了给果果挑选一些漂亮的,正好也休息上一会儿。”裴知意向他一五一十地交待了。
之前追云阁受宠时,太子差人送了一批又一批新奇漂亮的配饰到这边,她的铜镜前面还搁着一大堆呢,好多都是西域送上来的,好看得紧,就是没什么机会穿戴上,有点可惜了。
赵承基轻轻偏着头,觉得奇怪了,女眷们不是多少配饰都觉得不够吗,头一回见到有人说配饰太多了,不想再买了的。
不过二人没交谈上多会的时间,悬铃阁的丫头便用布包着一堆配饰,推门进屋了。
丝绸包着的是裴知意点名要的扳指和项链,剩下的林林总总皆是适合果果这般年纪的,有发钗,有小巧的银镯子,还有一些长命锁。
“没有别的了吗?”裴知意挑捡了一番,显然是不太合心意。
“小姐,她们同年龄的小丫头佩戴这些都好看哩。”
伙计垂下脑袋,乖乖巧巧地解释说。
裴知意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东宫的东西比这些还要精巧上许多,对于以前最为偏爱的悬铃阁,她竟然也是一时喜欢不上来了,甚至挑三拣四的。
“把店里最贵的都呈上来,让她慢慢看。”
赵承基在旁边吩咐了声,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伙计才听他说了一番话,吓得脖子都缩了缩,别看这个人话不多,但是讲起话来,都像是带着一股子气场,让她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她哪里还敢隐瞒什么,只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悬铃阁这月新打了一条梅花琉璃钗,是玉拂小姐经历了一两个月,亲自监督着做好的。还有雪魂丝链,晶莹剔透的手链,特别适合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佩戴,但是目前都在平津王正妃的手上。”
根据伙计所说的,平津王府的两位女眷,自打中午便来了悬铃阁,摘了一下午了都是没选中该买什么,实在是磨叽到了极点。
“拿到这屋。”赵承基命令说。
“可是……”他没有听清吗?那可是平津王家里的女眷啊,她们和将来的东宫正妃秦央是堂姐妹关系。
眼下满上京都知道,秦央即将嫁入东宫了,此时更是没人敢得罪平津王家里的那几位。
“你说缈云郡主在这边屋子便可。”赵承基语气软了下来,知道眼前伙计的心理想法。
她们也怕是开罪了那边的大人物,又怕引起矛盾,最后背锅的还是她们自己。
缈云这二字方才从赵承基口里说出来,旁边在和赵尹墨对弈的赵羌年一下子眼神瞧了过来。
“本小亲王还在这里啊,你怎么把我妹的称号都搬出来压人,有点不合适吧?”
“不同意?那也得是阿缈亲自不同意才有用。”赵承基居然开始学会讲歪道理了。
伙计心下震惊,缈云郡主的长兄?这么说眼前沉迷对弈的这个男人是上京小霸王赵羌年了。
比隔壁的两位女眷还要身份高贵上许多。
于是抬起眼,偷偷地把他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了一番,确实有那么几分传言中小亲王的样子,怕还真是本尊驾到。
“小的没见过世面,还望亲王不要和小的一般计较,我这便到隔壁去将配饰呈过来,各位稍等。”伙计额头上都快渗出汗来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贵客,还各个是惹不起的主儿。
赵羌年悠悠地又把目光落回棋盘上面了,黑子和白子搏杀得正欢,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伙计打扰了兴致。
一旁的裴知意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平津王家,不正是姐姐嫁过去的地方吗?
莫非裴知意的姐姐今日也跟着一道在悬铃阁了?
难道旁边的雅座里面,她便在其中吗?
这么惦念着,裴知意眉头的锁又深了几分,她居然有点希望伙计快点过来,再快一点,她就能知道那边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了。
但是即使她姐在悬铃阁,她怕是也有一些顾忌在的。
眼下,城里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从水芳宫返程了,即使太子陛下今日一路都没有避嫌,并不怕被人得了消息去,但是她为了自己裴家的事情,就妄自要求什么,是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意儿,在想什么呢?”
赵承基把裴知意这般模样看在了眼里,关切地问道。
“没有,太子陛下,我想要不还是算了吧,毕竟人家与太子妃交好,将来要是结了仇,怕是为您惹来什么麻烦。”
虽然这个理由也是说得通,可凭赵承基对她的了解,怕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赵承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说:“只是看看罢了,能结什么仇,她们兴许本就没盘算着买下来。”
“啊?”
赵承基没立即回答,在心里想着,这平津王正妃的家里,听闻两个妻妾正在光明正大地闹矛盾,而她娘那边,缺的便是钱。
作为女儿,怕是也手头紧张着,不然对于这个梅花琉璃钗,不会犹豫这么长的时间,还在挑选着。
赵承基没来得及把这一切跟裴知意细细说来,便听闻旁边雅座里“扑通”一声,听着像是首饰落在地上发出来的。
“你是在干嘛啊?这么些宝贵的东西,一失手都掉在地上了,也不数数是什么价钱!”
“明明不是她失手弄掉的啊,您不可胡说。”
“这么多双眼睛看见的呢,还能赖账,问柳,你看看你家主子一声都不敢吭,让你一个丫鬟在这里帮她说话,不信你问问平津王妃,是不是你的主子弄掉的?”
“这……!”
听上去,这问柳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接着还有低低的女声,可是由于隔着距离,因此没有再能听见了。
但是问柳的嗓门大且粗,裴知意立马便辨识到了。
不正是一直在姐姐身边贴身侍奉的下人问柳?
如此看来,她的确正坐在旁边的雅间之中。
刚刚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问柳这样情绪激动地和对方产生了口角?
在她的印象中,姐姐连讲话都是低声温和的,她的下人们也是不爱与人争执的性子。
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不争执的事情,才会闹到了这个场面。
想着,伙计回来了,把她所需要的配饰亦是带了回来,捧着在手中。
裴知意顾不上看了,急忙问:“旁边这么大的动静,是怎么了?”
“唔。是平津王府的妍夫人,我到屋子里去的那会儿,她知道怎么地一滑,把面前的托盘碰在了地上,里面搁着的玉镯子,全都弄掉了。”
“好在这根钗子没事,不然怕是掏不出赔偿的钱,玉拂小姐也会不高兴的。”
伙计庆幸地说。
“这钗子虽然精美,我瞅着也不过是五六千两的价格吧,妍夫人怎么可能掏不出这么些银钱?”
裴知意的语气有点不愉快了,虽然眼下她和长姐都嫁为人妇,但是她可看不得别人在外面说长姐的不是。
“您不知道啊,自打我来悬铃阁起,妍夫人便常常到这边来把自己的宝贝典当了,肯定是没有什么余钱,这个都是大家伙儿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你说的是真的?”
父亲大人心疼长姐,为她准备了好多的嫁妆。不止有金银上万,还有一些闲置的庭院及生意红火的商铺,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才沦落到悬铃阁典当随身物品的地步?
裴知意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听完这番话,赵承基冲她点点头同意了,她一下子就冲出了门去。
第76章 嫌隙
还未进入旁边的雅间,便能听见里面的吵闹声。
裴知意冲了两步到雅间外头,恰巧是裴知妍在讲什么。
她从小安静,不喜爱讲废话,常常是裴知意一直在活泼地说话,长姐宠溺不做声地听着,时不时还给她递块糕点,或者给她擦擦汗。在裴知意的印象中,她没有一次跟人红过脸。
“雅夫人,一早你说什么都要跟着我来悬铃阁,我心软了,你当时还对我好声好气的,怎么现在又是另一幅面孔了?我瞧得很清楚,我脚边的那块瓜皮,是你故意丢的。”
“这,这,你可不能胡说啊,我是万万干不出这种缺德事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要是真的不心虚,不若起个誓。”
“妍夫人讨厌我的话,直说便好了,干嘛找理由,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呜呜,我好委屈。”
安若雅拿起来帕子,在眼睛旁边擦拭了两下,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但是做戏也没做全套的,她眼眶里分明一点泪珠子都没有。
“妍夫人,您也不是不能理解吧,我们都是下人,万一上面追责起来,这么多碎掉的镯子,总该有个说法。”
悬铃阁的欧主事在旁边犹豫了半天,总算组织好了语言这么说了句。
刚刚的事什么情况,欧主事看得明白的很,雅夫人摆明了就是故意坑害这个妍夫人,还要把脏水都泼到她身上,自个儿还想完全摘干净,装个无事人,心肠坏得很。
但这是平津王府两位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她作为下人,只能把结果处理得尽量符合利益,不可能当个包公去指出她们谁对谁错。
不过,都这样了,妍夫人还能这么礼貌地去讲道理,说清楚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脾性倒也是难得一见地好。
“呵呵,你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架成何体统?东西弄掉了,你掏银子补上不就是了,责任推来推去的实在是有失风度,还丢了咱们平津王府的面子。”
裴知意这会儿听明白了,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一直没出声,是平津王的正妃,刚刚则是两位夫人在争吵。
平津王妃想了半天,悠悠地说了句,既然妍夫人想讲道理,那她就把平津王府的事情拿出来压她,这才是最大的道理。
“嫂嫂,这话说的……”裴知妍的声线染上了一点颤抖,明显是气急了才会有的反应。
“不是嫂嫂偏心,实在是刚刚的事情都有目共睹,而且你要是不赶紧给人家赔上了,家里主母知道了,会是什么结果,你心里很清楚的。”
平津王妃平淡地威胁她说,好似跟个没事人一样,就干站着等裴知妍掏银子出来。
听罢了这句话,裴知妍的气势霎时间短了半截,沉默了半晌。
“行,您说的有理。”裴知妍苦笑着,这苦笑里又有点哀伤,转向欧主事说:“您说吧,是什么数儿?”
“九千四百六十一两,零头给您省了,行不行?”
欧主事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回答说。
“九千两!”问柳又嚎了一嗓子,恨不得整个悬铃阁都能听见了,她心疼地看着地上碎成了好多块的玉镯子们,又心疼地看了看身边的裴知妍。
悬铃阁的玉石是专门从南疆运回来的,再加上工匠们悉心雕琢而成,肯定是十分贵重的,但是小主眼下……
“可不可以先付二千两,其他的等我收到了租息和铺子的红利之后补上?”
“但是,妍夫人,悬铃阁之前从来没有这般收过赔偿。”
“妍夫人,该不会连九千两也拿不出来吧?啧啧,要是给人家知道了平津王府的二主子连这点钱都要分开付,他可能会气到说不出话来咯。”
雅夫人翘着二郎腿,在一旁把玩着手上的戒指,眼睛都不抬一下地讥讽说。
“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下流心思使得下流把戏,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这些白白花出去的银子是因为谁?”
裴知妍的声音都要气沙哑了,一时间对这个人无语得很。
“哦,还敢对我这么说话呢,怕是之前挨的那顿板子,还没有把你打醒吧?”
雅夫人冷笑了声,似乎是被下流两个字戳到了痛点,索性翻起旧账来。
在平津侯府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
平津侯府的二主子,二十多天以前,因了裴知妍骂了他的小妾,因此狠狠地罚了她二十大板,其中有一部分还是二主子亲手打的。
涂了好久的药,将养了两个星期,方有了点好转,能稍微走动走动了。
因此这位小妾雅夫人,是更加地肆无忌惮,平日里恨不得天天欺负裴知妍。
平津王妃倒是习惯了眼前的场面,并不参与到这样的纠葛之中,只是淡淡说:“妍夫人,你要是暂且不够钱,我可以出一部分,当然是要还的。而且……”
“您说吧。”裴知妍眼下实在是心力交瘁,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她也知道平津王妃作为老大的正妃,是个表面上冠冕堂皇,私底下自私自利的一个人。
“还需要我说吗?你心里应该都有数吧?”
平津王妃故意不说出口,只是慢悠悠地答了一句,手上的帕子从左手换到右手。
“你想要的,我没办法满足,今天的所有银两,还得麻烦欧主事去王府索要,了不起咱们一同到王爷面前,让他来判判其中的对错。”
“哟,妍夫人还想搬出王爷来压人哪,真是半分不担心惹得二主子不悦。”
雅夫人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已经有点心虚了。虽然二主子对自己的喜爱更多一些,但是平日里繁忙的王爷还是对裴知妍多有偏袒的。
假如真的把事情造作大了,可能吃亏的就是自个儿了。
“二主子不悦我也不是一天两天,可是想必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妾,就把我的命都要了去。”
裴知妍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怕了。
家里那个人,对他打骂毫不留情面,她又何必再事事考虑着他的面子?她索性抛去了那些负担,真的要替自己争一口气。
“哇,这话你应该直接对二主子说,我倒是想瞧瞧他会有什么反应,是二十板子,还是三十板子呀,就是不知妍夫人这脆弱的小身板还受不受得住。”
雅夫人万万没料到,向来诸多顾忌的裴知妍一下子什么都不想管了,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追着恐吓她说。
“好了,雅夫人,这么多人在,你们俩还没吵够吗?”平津王妃岑氏和稀泥地说,她虽然叫的是雅夫人,但明显还是向着她的,接着转向裴知妍说:“就算悬铃阁上来王府也没用,是我管着府里的银钱,你既然不答应我的要求,我是半分都不会出的。实在不行,就去裴府问问有没有余钱吧。”
讲完了,勾起嘴角观察着裴知妍的反应。
这明显就是在逼她了,裴知妍眼睛里多了几分失落的神色。
她正想反驳两句,有人推门气势冲冲地便进来了。
嗓音清亮俏皮地说了声:“不用问了,裴府有的是余钱,这九千两,今日我代长姐付了。”
一时间,雅间里的所有目光都吃惊地瞧向门口的这位不速之客,她穿着一身水蓝色曳地长裙,倾国倾城的容貌,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尤其漂亮。
后面随着进来的,还有几个悬铃阁的伙计。
她刚一现身,裴知妍便识得来的人是谁了,奈何哽咽着一直讲不出一句,本来憋得好好的,这时候双眸也是跟着红了。
“长姐!”裴知意走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头,抱了一下喊道。
她为了了解事情的过程,听了一会儿她们的对话,方才进到这雅间中,一切都清楚明白了。
她世界上最温柔善解人意的长姐,居然嫁到平津王府之后,天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裴知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上京传言说平津王为人正直不阿,对家人亦是同样严格的要求,我今儿才知晓,平津王家的二主子居然是这么个被迷了眼,不讲道理的人。”
裴知意把长姐护到身后,理直气壮地冲平津王妃说。
“嗨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我看着倒是胆子大得很嘛,连平津王府都敢当着面评头论足。”
雅夫人用帕子遮掩着脸,假笑说,她打量过了,眼前这个小姑娘身穿的也不是什么华服,甚至身边都没带下人,怕不过是个胆肥的路人罢了。
“管好你的嘴。”裴知妍呵道,有了妹妹撑腰,她的底气比刚才足了不少,雅夫人被呵斥得缩了缩脖子,嘀嘀咕咕地什么也不敢讲了。
“长姐,你瘦了……”裴知意刚刚抱她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长姐的身子都瘦弱了一整圈,不知道在平津王府受了多少苦,她的喉咙都堵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裴知妍还是那个温柔的表情,拍着背反而过来安慰她。
“今天的原委我听伙计们讲了,长姐一向是个子,无论雅夫人是不是故意使坏的,赔偿悬铃阁的总是一分都不能少的。欧主事,您觉得呢?”
裴知意目光落在欧主事身上,挑眉问道。
“您说的没错……”
“欧主事从雅间里出去,会有人把银钱赔偿给您。”裴知意摆了摆袖子,示意她先下去。
欧主事想了想,朝她旁边站着的伙计们递了个眼色,转身从雅间离开了。
裴知意故意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自然是为了让旁边屋子里的赵承基听到。赵承基仔仔细细地将她传递的信息琢磨了一下,唤道:“冬宁。”
“明白!”不愧是多年在赵承基身边做事的人,赵承基一开口,便知道需要他干什么了。
捏了捏身上一沓票子,幸好早上出门时,为了保证不出岔子,他特意多拿了一些。
欧主事前脚刚从雅间里出来,后脚手里就被塞满了钱。
“啊?”
欧主事吃了一惊,她刚刚没把小姑娘的话当真,哪知道事情还真的如她所说。
她出来的急,门都没带,因此里面的一群人也看见了这个场景。
特别是岑氏,扁着嘴角把欧主事和她前面的人仔仔细细瞧紧了,又在心里回忆了一下,终于认了出来,她面前的那家伙是当朝太子的贴身内卫冬宁。
“怠慢了,居然是东宫的裴昭训。”岑氏的脸色由阴转晴,赔着笑说。
“平津王妃客气了。”裴知意看也不想看她一眼,这人的礼貌客气都是装出来的,她已经心中有数了。
方才在门外她都听见了,这平津王妃帮衬着雅夫人,使劲欺压着长姐,为了自己能获得一些利益,实在是自私的小人。
“裴昭训?”雅夫人提声问道。
又伸着脖子把裴昭训上上下下看了眼,这一遍才发现,别看她穿的衣裙其貌不扬,可是脖子上的猫眼石项链成色上好,发间的钗子亦是镶嵌着硕大圆滑的珍珠,一看就是价格高昂的好宝贝。
“好巧啊昭训,我中午才听闻宫里的消息,说您在水芳宫跟东宫的主子在疗养身体,怎么眼下便到了这小小的悬铃阁中?”
岑氏明面上是在跟她寒暄,实际上话里藏刀,是在套她的话。假如不是瞧见了长姐被她欺负的模样,裴知意还真要被她一直微笑着的亲和表情给骗了。
“确实是,假如没有来悬铃阁,我也不会晓得,长姐在平津侯府天天受着这样的苦楚。二主子蓄意偏袒也就罢了,小妾借着这偏袒恨不得骑到长姐头上。”想了想还是把加下来的话说了出口,“正妃还是这么个不辨是非的。”
“意儿。”
裴知妍急忙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
上京的人都知道,秦央要入主东宫了,而岑氏与秦央是亲生的堂姐妹,从小是在一个院子里的。
裴昭训将来是要看秦央脸色的,千万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得罪了她。
“昭训说的也太刺耳了些。”岑氏假惺惺的笑容收了回去,“但是您是东宫的人,平津王府后院的事,倒是轮不到您来插嘴吧?”
“而且,别说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妍夫人到王府也有些年头了,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二主子偏袒雅夫人,为的难道不是王府的大计?您也是太子的妾室,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啊。”
这句显然是在故意讽刺裴昭训!
第77章 怒回裴府
赵承基听得是手心都快要捏破了,但是自己却丝毫没有发觉。
两个亲王刚刚还在认认真真地对弈,眼下棋都没有再走了,竖着耳朵在听旁边雅间发生的一切。
“太子陛下,不如由我出面去?”
冬宁看着赵承基黑下来的脸色,主动开口说。
“暂时别了。”赵承基抬手阻止了他的想法,他内心中也有一些设想,但是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再说。
“以后哪怕我不在身边,这些事情只会多不会少,还需要她慢慢尝试着去处理。”
这句话表面上是在劝阻冬宁,实际上是在告诉自己。
另一边,裴知意听了对方的嘲讽,非但没有如她所料般生气,而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平津王妃这句话就有失偏颇了,一样是小妾?但是读读宫廷里的规矩,昭训可是正六品,不知道这位是?”
裴知意歪着头,看向了瑟瑟发抖的雅夫人。
接着目光落回到这边的平津王妃身上,语气平淡地开口说:“平津王妃也是有些想法的,把我这个昭训和一个小小的夫人放在一块对比,是不怕东宫的那位生气呢,还是压根不把我裴知意放在眼里啊?”
岑氏听她说完这番话,脸上的笑意完完全全地消失了,额头上都流下了汗珠子。她以为裴知意会是和妍夫人差不多好欺负的性子,没成想对方是个厉害的角色,根本不怕平津王府会跟她结仇。
再仔细思虑一番,连贴身内卫冬宁都现身了,冬宁可是没有任何别的任务,只负责保卫东宫主子安全的,如果她没有猜错,太子陛下很可能就在旁边的屋子里。
岑氏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下在两个想法之间犹豫抉择着,应该继续跟她斗嘴皮子吗?还是服输算了?她想了想,终于狠下了心。
“无礼!”平津王妃大声训斥道,拿着帕子便挥到了裴知意脸上,“我出于好意提醒你,你却这样子误解我的好意,甚至把我说成了什么下流的德行,裴昭训究竟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悬铃阁的几个伙计一下子被她吓得是大气都不敢出,低下了头在旁边候着。
“王妃。”裴知妍眼看着气氛不太对劲了,主动开口喊了声,那岑氏压根都不买她的面子,眼睛都没朝她瞥一下。
至于裴知意,事先想好的说辞都被她怼了回来,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想了想听绿蚁说过,这岑氏还是皇帝御赐的四品诰命。
但是有赵承基在啊,这么点场面她一定不能就此认输,想着,理智又清明了几分。
就算是她把事情闹大了,最后赵承基也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刚刚赵承基的态度已经告诉她了这一点。
旁边的屋子里,赵羌年拿了块糕点,塞进嘴巴里,捏了捏果果愁眉不展的小脸,对赵承基说:“以我的经验,你要是再不过去帮忙,小美人就要被那几个老女人欺负得说不出话了。”
别人不知道,但他天天在城里厮混,多少也听闻过,平津王妃别的不怎么样,一张嘴皮子耍的倒是厉害。虽然家里还有长辈,但是王府的财政大权被她握在手里牢牢的。
一般能抓住家里财权的女眷,可都是有点厉害的。
赵承基瞥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有回答,也是捏了块桂花糕吃了,跟个没事人一般。
分辨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意儿没问题吗?可以反驳岑氏,而且保护家里的长姐吗?又或者是已经哭了,在心里认输了,不想再辩驳了?
赵承基暗自担心着,自打到了东宫,什么事他都替裴知意担着,不许她受一点点的委屈,从未直面过这样的争斗,不晓得她现在是怎么想的。
以后,后宫的形式只会越来越复杂,什么心机叵测的人都会有,他没有精力一直把她保护得那么周全,如果意儿可以有一点点独当一面的能力,他也能安心处理政事了。
“无礼的不是我,是王妃。”裴知意的嗓音跟着提高了一些,气势并不输给眼前的这个中年女人。
乃至于还有狠狠地打了一下木桌的动静。
“我的本意不是和你耍嘴皮子,是为了替我的长姐解决麻烦,至于你怎么想的,怎么认为的,我一点都不感兴趣。王妃,还劳烦您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王爷。您借着王府,借着父皇给的封号,对本昭训出言不敬,我可是个记性好的人,咱们以后走着瞧瞧。”
既然拿王府和诰命的身份来压她,怎么没想想给裴知意撑腰的又是什么人?
裴知意心里冷哼了声,耍嘴皮子谁怕谁啊,又不是动手。
岑氏听了她这么一长串,人都要气晕过去了,她刚刚已经摆出了最大的阵势,谁知道这个裴知意是个油盐不进的,还敢顶嘴。
她气得胸口不停起伏着,说:“裴昭训怕不是被那太子宠坏了脾性?各家有各家的事,你眼下跟我赌气争执,也不想想你的长姐以后还是要生活在王府中的啊。”
连长姐都成了恐吓裴知意的筹码,这个女人为了赢真的是不择手段了,果然是卑鄙下流。
裴知意一点也不受她的威胁,把长姐搂在怀中说:“可怜的长姐,原来平津王府是这么个地方,由王妃管着二主子的事啊。看来不能留下了,我且领着你回到裴家去,能不能再去王府,就看看他们怎么表现吧。”
裴知意话音落了,又瞥了一眼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的雅夫人,开口道:“还有某些个欺软怕硬的人,这么不知道礼仪教养,也不知道王府的二主子是个什么品味,真是侮辱了平津王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岑氏最恨别人在她面前说平津王的不是,听了她的话,脸颊气得都白了,没有了血色,在心底把裴知意骂了一千遍一万遍。
见对方还没来得及回话,裴知意牵着妍夫人的袖子说:“长姐,跟我一道回裴府可好?”
裴知妍眸子里含着泪花儿,颔首同意了。她虽然脾气好,好说话,但是裴知意是来帮她的,她当然不能拂了裴知意的面子,一切等姐妹二人相处的时候再好好商议。
岑氏发现事情的情况失控了,跟着一腔怒火转化成了焦急,二主子的两个妻妾和她一起来的悬铃阁,回去了只剩下一个不敢说话的小妾,她在王府中要怎么收场?怕是一切责任都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停下。”岑氏快步挡在了两个人身前,“裴昭训,你别忘了我跟秦央是一同长大的,她不久后便要主持东宫的后宫了,你就这么鲁莽地带裴知妍一走了之,有没有想过我会跟秦央讲你的不是?你就不怕她还没来东宫,你们之间就先行有了嫌隙?”
终于使出了她的杀手锏。
但是裴知意根本不怕她这个杀手锏。
裴知意弯了弯嘴角,她早就想到了这一茬,毫不在意地说:“她会不会跟我有嫌隙,我不清楚,但是我晓得,太子的后宫,自然由太子本人负责,轮不到别的人来僭越。”
“你都不是裴家的人了,还一口一个把长姐带回裴家,京城里的人会怎么议论你?你就当真不怕?”岑氏见杀手锏没有用,急忙换了一个办法。
“议论?哈哈!天下人自己长着自己的嘴巴,我管得住自己,还能管得住天下人的嘴?”裴知意已经懒得再跟她讲没用的废话了,眉头一皱,厉声说:“别挡着了。”
岑氏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便不知怎么让到了一边去,裴知意淡漠地横了她一眼,扯着裴知妍出门去了。
悬铃阁留下的几个伙计交换了一下眼神,皆是丫鬟似的随着裴知意走了出去。
方才走出去没多远,房间里便传来了摔东西的声响。
都知道她气得不轻。
可是眼下还有哪个在乎呢?
“有空的屋子吗?”裴知意回过神来,询问跟随着她的伙计。
“这边。”
“在前面领路吧。”裴知意温温柔柔地说,她见这几个伙计都缩着脖子,显然也是头一回看见这样掐架的场面。
伙计们在前面领路,将二人安置在最里面安静的屋子之中。
“退下吧,我和长姐说说话,也不用过来问什么了。”
裴知意摆摆手,让她们别在屋子里傻愣着了,毕竟是姐妹,这么久没见面,有一肚子憋着的话想讲。接着又冲问柳扬了扬下巴,问柳点点头,往几个伙计手里塞了一点银钱。
伙计们心喜道,选对了人,安安心心地关上门,去做别的差事了。
上京的风言风语已经传了好几天了,无一不是关于这个神秘的裴昭训的,有说她狐媚的,有说她厉害的,倒是她们几个运气头好,见着传闻中的真人了。
还晓得了一些平津王府不为人知的故事。
等到几个下人都退下去了,裴知意假装出来的气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按着裴知妍的肩膀,让她在软椅上歇息歇息。
“长姐,你在平津王府的情况,父亲大人和伯伯大人知晓吗?”
裴知妍低下头,轻轻地摆了摆脑袋,一句话也没有。
“长姐,你怎么这么傻啊,在平津王府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回娘家诉诉苦。这个小妾对你蹬鼻子上脸,那个二主子李晓也是,居然还敢惩戒毒打你,父亲和伯伯如果晓得了,无论怎样都不会舍得你再在那个鬼地方待下去的。”
裴知意感觉心都揪起来了。
裴知妍给她擦了擦手心里,因为着急出的汗,高兴地说:“这么些日子没见,意儿成长了。记得以前你老是眼泪花花地随在我身后,祈求我给你买糖吃,现在都会挡在我身前,替我解决麻烦了,我打心底里地替你高兴。”
“长姐,我在说你的事,你怎么扯到我身上啦。”裴知意扁扁嘴,不乐意地回答道。
她都能想到,如果家里的两位长辈知道了,会发多大的脾气,她也想带着人,直接找平津王府的李晓报仇去。
“意儿小主,您快开导开导我们主子吧,今天你看见的情况还算是好的,平日里那些人在家里,更加是嚣张跋扈的!”
问柳不知道怎么的,一开腔就哭起来了,双膝弯着,竟是直接给裴知意跪下了,情真意切地恳求道。
“问柳。”裴知妍提高了音量,让她不许这么任性,什么都当着裴知意的面前说。
裴知意今天已经帮了她一个大忙,还冒着可能得罪未来太子妃的风险,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叨扰她。
裴知意光是受了赵承基一段时间的冷落,都吃了不少苦头,更何况是这个好脾气的长姐。
“问柳,你不必担心,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裴知意沉声回答说。
“小主子,您不晓得,二主子刚开始还有点新奇,后来不新鲜了,动不动就训斥,看她不讲话,又气得一直动手。光是我看见的就数不清有多少次了。更别提那个王妃和雅夫人,对她更是百般刁难,千般折辱。还有……”
裴知意听得脸色是越来越差。
“你但说无妨。”
“肚子里没有声音,也是因为之前受了欺负……”
问柳边说,泪珠边大颗的滚落到地上,似乎是不忍心再复述那些细节了。
“长姐,不是我说你,好脾气不应该用在这些不知好歹的人身上。”
裴知意已经是快要气炸了,没想到事情比她所料想的还要严重上这么多。
“意儿,你仔细想想。如果我给娘家诉苦,闹得裴家惹怒了王爷,那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家?这是何必呢,没有必要为了我……”
接着呜呜嘤嘤地落下泪来。
“你真的是傻!”裴知意怒道,“伯伯努力为官,兄长们也在仕途上拼搏,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裴家的人?假如有一天知道了这些,一定会后悔没有早点出面,护你的周全。”
“而且,你一退再退,一忍再忍,她们非但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多么无耻,反而把你当成个吃闷亏的主儿,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第78章 裴二爷来访
“长姐,你莫怕了王府,即使他们在朝廷中权利再大,根基再深,他们最看重的不就是名声吗?应该感觉到畏惧的是他们才对,等事情闹大了,丢的还不是是王府的颜面。”
“至于裴家,反而能落得一个护女儿的好名声。你不要再待在那种地方受苦了。”
裴知意轻轻拍着裴知妍的肩膀,好声好气地道。
裴知妍满肚子的委屈,因为有人可以理解,而一时间全部涌上了心头,在裴知意面前,她可以不用再假装什么了,丢盔卸甲似的由呜咽变成了嚎啕哭泣。
“我惦念裴府了,惦念爹爹的疼爱,娘亲的教导,每次被打了骂了,我便好想念曾经那个温暖的家……”
“哭吧,哭吧,我在呢。”裴知意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垂下泪来。长姐在平津王府过着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她却半点都没有关心过。只顾着追云阁的事情,连书信都好久没有给她写了。
裴知妍一个人,该是在多少个夜晚感觉到深深的绝望?
裴知意突然想通了,她已经不是那个单纯不懂事的少女了,她的肩膀上有一份责任,她也想变得更加厉害,厉害到足够保护身边珍视的人。
假如今天没有赵承基帮她付钱,帮她撑腰,她自问,是没有底气跟那个平津王妃斗上一斗的。
以后,一定要努力靠自己,保护亲人才行。
裴知意这么想着,拿帕子替长姐抹了抹眼泪,裴知妍也哭够了,涌上一些好久未见的喜悦,开口问道:“对了,我听说太子带着你去水芳宫避暑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和太子一道来悬铃阁的,他在旁边的屋子里,所以,我也没办法跟你一起回裴府了,有点放心不下。”
裴知意耷拉着眼角说。
“什么?太子在旁边的屋子里?为什么不早说?你怎么可以为了我,把他晾在旁边,这实在是不妥,别聊了,我会回家的,你现在先去给太子说一声吧。”
裴知妍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皆是因为被裴知意急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催促她好了。
万一得罪了太子,那她一定会心里愧疚死的。
“那你……”
“这个时候了还担心我呢?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现在就回府去,你也赶紧到太子身边去吧。”
裴知妍说着把她朝门边轻轻地推了一把。
冬宁恰巧往这边迈着步子。
“昭训。”
“冬宁,发生什么事了吗?”裴知意倍感奇怪地询问。
“太子安排我护这位回裴家。”
“没事,没事的。”裴知妍很不好意思地拒绝说。
“如若您不答应,太子肯定会责罚我办事不利。”冬宁低着头说道。
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他早就猜想到裴知妍的性子,可能会拒绝,因此刚刚站在门口想了半天,才琢磨出这么一句话。
“长姐,你肯定不会忍心冬宁受罚的吧,这样正好我也能安安心心地回太子身边了。”
裴知意见状,不等妍夫人回答,急忙补充了一句。
裴知妍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答应了。
她在心中思虑了一番,上京传闻东宫之主甚是偏爱裴昭训,如今看来所言非虚,连自己的闲事,他都愿意花费时间来处理,这皆是沾了意儿的光。
说不羡慕,是假话。
有再好的名分,又能如何?没有夫君的疼爱,就等于自己变成了一个生儿育女的工具,变成了天天期盼着宠幸的可怜人。
那样的生活,活着也实在是没有任何的盼头。
眼看冬宁带着裴知妍走上了回府的路,裴知意才收回目光,朝着赵承基那边的房间迈开了脚步。
她心里擂鼓似的。
她刚刚可是借着太子在旁边的威风,和平津王妃,四品诰命夫人大吵了一架。
如今重新回来,她的气场全无,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软软糯糯的裴知意。
裴知意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只见赵承基面前站着一个伙计,呈上来了一包袱的配饰,赵承基凝眉在里头选着。
时不时还拾起来一把长命锁,或是一个精致的钗子,拿起来看看适合不适合果果。
倒是和裴知意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太子陛下。”
裴知意长舒一口气,走到赵承基面前,福身请安道。
赵承基看了她一眼,这么乖乖巧巧的,难不成是怕他生气?
“意儿不必多礼。”
赵承基淡淡地说,心里有些好笑,唤她回到自己身边坐下。
“怎么了,突然如此懂事?”
“对啊,某些人方才在隔壁,还跟河东狮吼似的,那么大嗓门地凶人,把平津王妃都噎得说不出话来。如今到了太子面前,怎么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还是你吗,裴昭训?”
赵羌年憋了一肚子怼她的话,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说出来之后感觉神清气爽,好不得意。
裴知意在心里对赵羌年翻了个白眼,她想这家伙八成忘了之前搬东西的时候自个儿是怎么出糗的,这才得意洋洋了起来。
懒得理他,转向赵承基说:“抱歉太子陛下,刚刚我担心长姐的安危,一时间气急了才会……”
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赵承基的神色。
“不用给我讲这个。”赵承基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巴,示意她大可不必再多想这件事了。
连赵承基在旁边房间都听的是一肚子的火气,更何况欺负的对象还是一起长大的姐姐,裴知意的心思,赵承基清楚得很。
“你决定买哪个了吗?”赵承基开口,问的却是旁边看戏的赵羌年。
赵羌年也晓得赵承基的想法,八成是担心他的小昭训一直待在这个地方更加来气,想赶紧离开了。
因此冲着伙计把衣袖一摆,沉声说:“不看了,全部买下来,果果回府了再一个一个地端详吧。”
伙计脸上高兴的神色都遮掩不住了,点头哈腰地给他把包袱卷起来,瞥了一下果果。
这么小的女孩,是他的女儿吗?看起来不像啊。
难不成羌亲王还有这种癖好?啧啧啧。
伙计以为自己又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琢磨着今天发生的事,走出了房间。
至于果果,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眼前这些花花绿绿的配饰上,一双眸子一直放在裴知意身上,里面写满了担忧。
“果果,下次阿姐再陪你来,一定好好地陪你,怎么样?”
裴知意也发现了果果的不对劲,凑到她身前,揉了揉那个小脑袋,对她解释说。
果果居然拨浪鼓似的拒绝了她,接着说:“阿姐的时间要留给陛下,早点生一个小太子,以后有了小太子,还要把钱都给他买玩具。不可以什么都依着果果。”
一本正经地说完,赵羌年脸上挂不住了,哈哈哈地狂笑起来,赵承基和赵尹墨也觉得十分逗趣。
裴知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果果,什么时候知道她可以和太子生孩子的?
还小太子,是谁教她的说辞?
裴知意满肚子的生气,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也跟着苦笑了一下。
她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果果才对。
“果果,在别人面前,你可千万不能说这些,记住了没?”
裴知意只好整了整她的领口,耐心地跟她讲。
“好吧,只在太子陛下和阿姐面前说,可以吗?”
惹得屋子里的几个人又是一阵笑。
而果果乖顺地站着,还不知道这群大人在笑什么。
在赵羌年的别苑里住了两日,清河公公和红泥,还有一大波从东宫随行的下人,总算是抵达了上京。
天蒙蒙亮的时候,裴知意便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到果果房间里,替她穿上了刚买的新衣裳,还扎了发辫。果果一声都没吭,手却牢牢的攥着裴知意的衣角。
她心思比同龄的女孩要仔细上许多,知道以后不会待在裴知意身边,而要被送到裴知意的爹娘身边了。
清河公公和红泥的到来,也是在提醒着她这一点。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主动讲起这件事,似乎在回避着什么一样。
正收拾完包袱,有仆人敲敲门,通告说,裴府来人了,是裴府的二主子。
“让他进来。”赵承基挥了挥袖子。
再瞥瞥一旁的裴之一,她都呆住了,半晌才说:“二主子?父亲大人亲自来了?”
赵承基被她的模样可爱到了,揉了揉脸说:“傻丫头,是啊,你父亲来了。”
裴知意眼神呆呆的,仿佛沉浸在梦里一样的,眼睛眨了眨,这才回过神来,恨不得把脖子伸得更长些,看见别苑门口的父亲才好。
是最疼爱她的父亲大人来了!
亦是离开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每次受了委屈都想要扑进怀里撒娇的那个人。
“太子陛下,我可以出去接他吗?”
裴知意再也按捺不住内心中的激动,她实在太想念父亲大人了,坐立不安。
结果令裴知意没有想到的是,当她提起裙摆,一路疾驰到了花园里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两个人,一个是她深深想念的家父,还有另一个是她温柔漂亮,又善良单纯的母亲。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裴知意的脚步在二人不远处停下了,不知道应该走过去拥抱,还是行个礼比较好。
“意儿。”还是裴家二夫人先反应过来了,手一伸便把裴知意拉进了怀抱中,轻轻地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背。
“意儿,最近好吗?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裴知意连忙在母亲怀里,一直嗯嗯地应着声,说着准备从母亲怀抱里出来,但是挣脱了一下,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她向不远处的裴家二主子投去盼望的目光。
哪里晓得父亲假装看不懂他的眼神,在后面笑而不语,根本都不上来搭把手。
庆幸的是,红泥和绿蚁听见这边的动静,牵着果果赶过来救场了。
裴二夫人松开了手,原因是她要抱一抱这个信中便已经听说过的可怜的小丫头。
“果果,来,抱一抱,以后我也是你的母亲大人啦。”
裴知意扯了扯最近,刚刚还宝贝她宝贝得不行,一看见果果便被她出挑的容貌吸引了目光,一定是亲生的没错了。
果然自己和她在某些方面一模一样。
“果果,你好乖啊,吃饭了没有?”裴二夫人把她搂在怀里,满脸都是开心的笑容,接着又说到,“哟,这小脸真的和苹果似的,真是好看。”
裴知意一下子有点后悔刚才没给母亲大人多抱一会儿了,她现在有一种自己失宠了的错觉。
无奈地扁扁嘴,跟在一行人身后,往赵承基那边走过去。
裴家二主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心里不禁吃吃地笑,都嫁入太子这边快半年的时间了,裴知意单纯的性子倒是一丁点都没有变。
什么心事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他走到裴知意身边,冲她笑了一下:“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裴知意的小心思被发现了,有点不好意思,他又多说了一句安慰道:“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这么心疼果果吗?”
“因为果果可爱,身世可怜,而且长得也讨人欢心。”裴知意想了半天,跟做试卷一样地回答了父亲大人的问题。
说完了,还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一下父亲大人的神色,生怕自己回答得不够完美,又补充了一句:“难道是因为她像小时候的我?”
裴二主子差点被她逗乐了,沉吟了半晌,摇摇头说:“不对,意儿还是不明白。”
“那您说,母亲大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果果啊?”
他走在前面,声音悠悠地传来,传入了裴知意的心坎里面:“因为意儿喜欢,因此她喜欢了。也因为意儿喜欢,所以裴家都会接受她的,你放心吧。”
裴知意听得一下子眼眶都红了。
父母果真是天底下最疼爱她的人。
亏她还胡思乱想,觉得母亲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果果身上去了,母亲再怎么照料心疼果果,不正是因为那是她所在意的吗?
换句话说,假若父母对果果有微词,她一定会担心把孩子接到裴府之后,会不会和父母相处得愉快吧。
这全都是在为她着想。
第79章 告别果果
等回到别苑的大殿中,方才还在这里的赵承基已经不见人影,清河公公快步上前,低眉顺眼地告诉他们,太子陛下到旁边的花园中赏花去了。
教裴昭训不必拘束,多和裴家二老谈谈心。
裴知意刚刚红了的眼眶差点又要感动了,赵承基知道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如果一起待着,不仅仅是她,父母也会多少有点不自在。
“清河公公的意思我明白了,也帮我给太子带一句感谢的话。”
“裴昭训过于客气了,但是别怪奴才多嘴,时间毕竟还是紧张着,昭训也别耽搁太久了,免得后面的事情安排不过来。”清河公公细心地点醒她说。
裴知意听懂了,又是颔首,于是清河公公也不在大殿里边碍事,行礼退出门了。
“可惜,我还期待了好一阵,结果没见着。”裴二夫人看着清河公公走出了院子,喃喃自语地说。
“知足吧你,太子能给机会,使我俩看看意儿,都是难得中难得的事了。”
裴二主子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她的性格跟意儿一般无二,想到什么说什么,但是现在大殿里,除了裴知意,还有东宫的两个下人。
虽说是贴身伺候着意儿的,但是也难保不是太子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是嘴上把个门的好,免得开开心心团聚的事情,到后来惹得太子不高兴。
裴二夫人在家里有话直说惯了,心里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还是跟姑娘家似的跺了跺脚,撒娇地跟裴知意说:“你看看他,他又凶我。”
那晓得裴知意一边捂嘴笑着,一边冲着母亲大人回应说:“母亲大人,我觉得父亲大人说得有道理。太子对我也是处处照顾了,这次更是开了先例,能让我见见你们,咱们不应该要求太多,说话更应该小心谨慎着点。”
“哇,你们还当真父女一条心。”裴二夫人好气又好笑,暗自揪了一下裴二爷的腰,来表达心中的不满。
裴知意把一切收入眼中,感觉又回到了未出阁的时候,心情好不快活。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着母亲坐下了,慢慢地聊了好久的天。还说了一些果果的喜好,直到香快燃完了,犹豫着开口说:“长姐的事,裴府的各位都晓得了吗?”
冬宁护裴知妍迈进了裴府的门槛,这件事是确认的。
但是裴知意隐隐约约担心,长姐会对家里撒谎,因此开口之前思虑了好半天。
“那孩子。”裴二夫人的神色一下子由晴转阴。
“李晓实在是个王八蛋,咱们的宝贝妍儿到他那里成了什么,他俩啊,当时恨不得立马带人过去抽他几鞭子,也让他半个月都不能下床才能解点气。”
“结果呢?”裴知意听得心里跟小鹿乱撞似的紧张起来。
“结果,好说歹说妍儿的母亲给他们拦下来了,说是要跟王府算账,可是不能这么急。”讲着还是有点不服气一般,“照我看啊,就是要急,这几个欺软怕硬的人,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以为我们裴家的人是好欺负的了!”
“好吧。”裴知意淡淡的回应了一声,她心中既有些安心,又和母亲一般有点失落的感觉。
她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也是把李晓那个王八蛋好生地抽几顿鞭子,让他给长姐认错,好出一口恶气。但是人情事故她懂,这样做的话,本来占道理的裴府就变成理亏的一方了,因此伯母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
几个人唉声叹气的空挡,清河公公的身影在门口晃荡了一下,接着又消失了。裴知意和裴家二老都明白,看香燃尽了,时间应该也是到了。
于是坏心情更加是雪上加霜,霎时间大殿中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沉默了好半天,还是裴二爷先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伸手拍了拍裴知意的肩膀,这下并不轻,似乎是在把什么责任交到她身上一样,顿了顿说:“果果,还有妍儿的事情,你都不要忧心了,相信你的父亲母亲,一定会完美地处理好的。在东宫里,自然是比不得在家里,你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之前,都要周全地思虑清楚,千万不要做冲动鲁莽的事情。咱们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你健康顺利的,每一天都过得快乐,那我们就可以在家里安心了。”
自从裴知意嫁入皇家之后,就一直被赵承基偏袒着,但是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多情呢?他怕意儿心性太纯良,日后接受不了冷冷清清的打击,因此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
“意儿,他说的有道理,你一定要牢牢地记在心里,和夫君好好地相处,凡事不要太任性了。”裴二夫人把果果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又唠叨了一嘴说:“果果的事交给娘亲吧,保证她不会受一丁点的委屈。”
“我和你母亲都商量好了,待果果归家后,把族谱修订了,把果果的名字加在上面,她日后便如假包换地是咱们裴家的女儿。”
裴二爷和善地摸了摸果果的脑袋,每一个字都说得如同誓言一般。接下来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东宫里又是风云叠起,不想让她有什么后顾之忧。
原本收到裴知意的信,他们也是失眠了一夜,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拒绝好。决定答应,本来是因为想要宝贝女儿开心,但是今天见到了果果,这丫头不仅外表乖巧可爱,内心里也是一个做什么都有数的孩子。
一定也是个聪明的。
最重要的是,果果虽然不怎么开口,但是她一双发亮的眸子自始至终都黏在裴知意的身上,流露出浓浓的舍不得。
看来是个晓得好歹的,心性倒也还是善良,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因此,通过短暂的接触,裴家二老对果果的第一印象还真是不错,感觉日后相处起来应该也是愉快的,不会让裴知意过多地担忧。
“对了,果果家里那边都断干净了吗?”
“断干净了,是清河公公亲自在那边处理好的,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就是了。”
“如此我便安心了。”裴二爷低声说。
“果果,”裴知意走到小丫头身前,亦是舍不得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摸了一下她苹果般的小脸蛋,最后把她搂在怀中。“好啦,就在裴府里安心住着吧。”
小丫头不知道忍了多久了,到了这个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没有忍得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小手揪着裴知意的衣服,攥得紧紧的。
红泥绿蚁见状,也侧过脸去悄悄把泪水用帕子擦了,这么多天都是她们在贴身伺候着果果,都产生了感情,把她当成了追云阁的一份子。
“果果,哭什么啊,有了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以后,也就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应该开心才对。好了,不哭,不哭……”裴知意自己都忍着一包泪,还佯装坚强地反复安慰她道。
不得不说,裴知意跟果果真的很有眼缘。自打第一次在马车后边看见那个小小的黑影时,便被她吸引了目光,后来更加是对她十分喜欢,恨不得给尽了宠爱。
“阿姐,果果……不想离开阿姐的身边……”她吸着鼻子,一字一顿地讲。
“果果,以后领着你常常去宫里看望阿姐好吗?不难受了啊。”
裴二夫人是个心软的,不忍心看这样离别难过的场面,自己也噙着泪花儿劝到。
其实不只是果果,裴二夫人对这个宝贝女儿也是好舍不得,奈何嫁出去的女儿,更何况是嫁入了皇家,见面的机会就实在是太少了。
裴家的二主子倒是坚强些,看她们哭哭啼啼的,又见方才的清河公公假装无事地又从大殿门口走过了一遍,八成是想让他们抓紧着点时间,于是只好站出来当一个狠心的坏人,想了想说:“又不是见不着了,你们三个干嘛啊,搞快点,别让人家等着了。”
过了半天,几个人都是没有讲话,但是脚下也没挪开步子,谁都舍不得先走。
裴家二主子没有办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索性上前两步把果果抱在了肩膀处,率先走在了前面。
裴二夫人便一步三回头地跟了上去。
能说的都说完了,不应该优柔寡断地了。
“父亲大人!”裴知意在他们身后叫着,但是只有这一句,接下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最后还是凝成了一句关切的话语:“你们要好好地注意身体。”
裴家二主子身影这才停了停,没有回头地回答了她一声:“嗯,知道了,你也一样。”
别人不知道,裴二夫人清楚得很,他的语气是她好多年都没有听到过的温柔了。
他其实更不舍。
但是不舍得归不舍得,他们都只有往前走,好好地照顾自己,不让家人担心。
就算是再磨蹭上一炷香的时间,总归还是有一个分离的时候,还不如干脆点,长痛不如短痛。
到时候清河公公等急了,还给太子殿下添了麻烦,才是得不偿失。
第94章 隐瞒
沉思了一下,清河公公急忙快步走了上前,要是再不跟紧多一点,倘若让云嫔小主瞧见了,可就不好了,陛下一副落魄的模样,实在是不好让其他人看见。
所有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思,没有人注意到,在离大厅不远的偏殿当中,叶青蕊把一切尽收眼底,她因为心疼,而眼眶都哭红了,鼻子亦是酸楚着。
至于另一边假山后面躲藏着的女人,也是把动静全部都听在了耳朵里,却不能够让其他人知道,用帕子把口鼻掩住了,免得发出什么声音来,让别人知道她在这里偷听。
皇上一行人从花园拱门的通道,离开了云嫔小主的宫殿,清河公公瞧见有两位下人,还在这里尽忠职责,因此脚步暂停了一下,扬着眉毛好生地把两位下人教训了一番,嘱咐他们无论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全部都不能够让其他的人晓得。康泰帝顿了顿,回身瞧见赵承基站得是身子笔挺,在心中叹了叹,蠕了蠕嘴唇,可是一个字节也没有从口中发出来。不过是摇了摇头,然后和从前门绕过来的袁满公公汇合,领着一帮子仆人,从云嫔小主的宫殿打道回去了。
赵承基独自立在那里,仿佛整座宫殿之中就剩下了他一个人那般,身形孤单,他纠结着,思虑着,可是仿佛钻进了死胡同,怎么都是想不通。
他以为,康泰帝一向是一个豁达的人,他提出的要求,他从来都是满足的,这次也会一样。
可是事情终究是没有如他所料,倘如意儿晓得了康泰帝居然起了这种心思,想要拿全家人的性命对她来做威胁,那么以她的脾性,大约是会跪在康泰帝的面前,恳求秦央,杨青蕊她们,快些嫁入到东宫里面的。
就像,之前她不过是在宴席上远远瞧了她们一眼,便不再那般坚定了。
赵承基清楚,康泰帝是在用言语威胁他,不到必要的时候,他是不会采取这么极端的办法的。但是至于朝堂中那些利益相关的其他人,一定是不择手段,要裴家好看,处处欺压于他们的。
“太子……”清河公公把清梨宫的事情都打发好了,才缓步行到了赵承基的面前,柔声开口说。
“怎么了?”
“太子,这夜里风有些凉,站在这里会冷的。”清河公公叹了口气,唤下人准备着的一件轻薄的明黄色外袍,拿到了手中,轻手轻脚地放在赵承基的背上。
“嗯,如你所说,的确是有点冷了,方才都没有这么低的温度。”赵承基伸手抓住了一缕风,忧思重重地开口道。
清河公公心里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堵住了一样,他晓得赵承基眼下定是十分地难受。在他的眼中,赵承基面对什么事情,都是不慌不忙,有他的主意,什么都可以摆平的,几乎就没有太子殿下处理不好的事情。还是头一回看见他流露出这样无奈的神情,好似情况头一次陷入了死局那般。
清河公公忽然在心里闷闷不平地想,这裴知意,也许真的如外人所说,是一个狐媚子,是赵承基的劫数。
“清河公公,告诉我,我做错了吗?应不应该再多考虑考虑,再向父皇说的。”
赵承基的声音亦是闷闷的,抬头望向天空说。
清河公公心跟着揪了起来,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了会儿,悠悠开口说:“您当然是为了裴昭训着想,您是为了她好啊……”
“你这话说的,意思不就是,我做的不对吗?”
“不是,我万万不敢这么想。”清河公公耷拉着脑袋,毕恭毕敬地答了句。
赵承基苦笑了一声,站在原地安静了半晌,没有讲话,过了好半天,方才不疾不徐地说:“我也不晓得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当时怒火中烧,就是想依照我的意思,能不能反抗一下这些世俗礼教。现在被这凉风一扑面,我的怒火没有了,反叛的心思也凉了,我明白了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她有家人,我们没有办法违抗这些枷锁,只能够顺应天命罢了……”
他说的话,无一不是事实,又无一不是在嘲讽着这个现实的世界。
清河公公一直都最明白赵承基的心思,可是就连他,也不敢随随便便说些什么,免得惹太子伤心。
“可是,保护好她,这就是我最后的要求了,不然我可是会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要伤害她的人……”赵承基凝眸顿了顿,接着下定决心般地说,“付出代价。”
“太子……”
清河公公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还是开口劝了劝说:“裴昭训约莫还在等待着陛下回宫吧,要不咱们启程了?”
过了很久的时间,赵承基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立在原地,手背在身后,浅白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幸好破了的衣袍被外袍遮住了,看起来才没有那么狼狈。他的模样很是孤单。思虑了一会儿,赵承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朝东宫摆驾回去了。
“到慎行殿,不要去意儿那里,处理完伤口再说。”
离开了清梨宫很长的距离,都快要到府中了,赵承基忽然想起什么般,嘱咐了一句。
“太子陛下,您往日都是在追云阁休息的。”
“我带着伤,不想让她看见。”赵承基立在原地,眼神落在了清河公公的身上:“你也不许告诉她,不然,我会好好地惩罚你的,记住了吗?”
“遵命,太子。”清河公公哪怕不太明白太子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好说歹说,是主子在吩咐着,因此一口允诺下来了。
真是不明白太子在思虑些什么,他受的这么些皮肉之苦,不都是因为裴知意的原因吗,如若她晓得了,肯定会对太子更加死心塌地,也会更加地理解他,为什么还命令所有人都不许说,这不是平白在两个人之中还生出了嫌隙吗。
待在慎行殿处理完伤口,再由轿撵抬到了追云阁门口,天空中的月亮都升到了正中央,是很晚的时间了。
追云阁里的灯火,大多数都熄灭了,唯独剩下了星星点点的几个下人拿着的火烛,好像风一吹就会灭了一样,赵承基眯着眼睛,让前面领路的人把手里的折子举高了点,才能看得分明脚底下的路。
“太子,您来了。”喜儿候在大殿里,仿佛是晓得赵承基要回来一般。
“你的昭训小主在哪里?”赵承基有些焦急地开口说。
“小主方才食了一盘子团圆饼,说是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叫了御医吗?拨给她的医女呢?”赵承基的语气中染上了几分不耐。
“你们跟着意儿,到底是她侍奉你们,还是你们侍奉她?”赵承基怒火在胸膛中燃烧着,“哼”了一声,走近了裴知意的房间。
“是吃多了,在花园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还熬了点银耳粥,让她消化消化,方才进去歇着啊……”喜儿嘟嘟囔囔地讲着,不晓得为什么,今天太子殿下的脾气好像额外地大。
他好像是心里有什么别的事情一般,自己的话才说了半截子,便随便寻了一个理由,对他撒火了。
赵承基步入里屋,瞧着他挂念了半天的丫头,手里拿着一只蒲扇,打着,躺在藤椅上,欣赏着木窗外边种着的两颗竹子,竹子之间依稀可以看见今晚的满月。
“太子,您回来啦。”
红泥绿蚁在边上伺候着,眼尖发现赵承基进来了,福身说了句。
“退下吧。”
赵承基目光沉沉地一直黏在裴知意的身影上,低声对她们俩吩咐了声。
裴知意转身瞧见他来了,扁了扁嘴,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他几句什么,又把身子转了回去,假装看着天上的月亮,半分要过来欢迎他的动作也没。
“意儿莫非不想看见我?”赵承基停在原地,也没有朝她那边挪动脚步,“哦,那我这个不受欢迎的,还不如去慎行宫歇息。”
讲罢了,动了动脚,朝里屋的木门方向走了过去。
“别呀!”裴知意一下子急了,“哪里有不想看见你啊,不是一直都在候着你回来嘛。”
“那是哪个臭丫头对我摆脸色的啊?”
“我这不是候了太长的时间,因此有点担心你嘛,对不对。”裴知意说着,已经忍不住想念他的心情,快步奔到了赵承基的身边,却第一眼便发现了,他在珠星阁的时候穿的不是这一身袍子啊?
太子陛下离开了这么久的时间,连袍子都和去的时候不一样了,该不是在清梨宫的时候,有什么意外的事件吧?
对了。
叶青蕊不是在清梨宫吗?康泰帝还很欢喜他们俩在一块。
会不会,会不会是她故意对他勾引,然后两个人发生了不可描述的过程?
说书的人常常讲这样的故事。
“太子,你怎么穿的不是原先那件袍子了呀?”
裴知意依旧是一个憋不住话的,她可不愿意把疑问的事情埋在心里,然后悄悄地跟他生闷气,这样也太憋屈了,她不愿意他们二人之间有任何的误会。
“热了,出了身汗,在慎行殿沐浴了一番才来,不愿让你瞧见我不洁的模样。”赵承基的眼光没有看向她,似乎说的话也有一些底气不足。
裴知意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正常,热了?眼下这凉风习习的,哪里有半分的热气,又不是七八月的天气。而且自打从水芳宫里边,到了东宫,他就天天地在追云阁里边住着,没有到慎行殿去过一次,哪怕是有政事没有处理完,亦是搬到了追云阁的偏厅,慢慢处理的。
而且,赵承基前段日子刚刚沉迷上了要她帮他洗澡,洗的时候还要好好按摩一下肩膀跟脖子,还要勾着她的下巴亲吻上一番,乐此不疲着呢,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到慎行殿当中洗浴一番。
如此漏洞百出的话,她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想七想八地捉摸了一堆,可是她晓得赵承基既然都说谎了,一定不会对她如实相告的,于是浅浅地“嗯”了声。
赵承基也晓得她的心思,但清梨宫的事情,他下定了决心不会让裴知意知道。
就算她知道了,又有什么可以改变的吗?如同康泰帝告诉他的那样,莫非要让赵承基瞧着她跪下来,恳求他,要他保护她裴府家人的性命不成?
不过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说:“刚刚喜儿告诉我,你食了几个团圆饼,什么情况,刚刚在珠星阁,还没够吗?”
“不是不是,不过是团圆饼太香了,我实在是没忍住,一不小心就撑着了肚子……”
裴知意亦是不愿意去想那些不高兴地事情了,努力扬了扬嘴角说。
“小馋猫。”
赵承基一肚子的不开心,在瞧见她模样的时候,全部都烟消云散了,只想把天底下最好的宠爱全部都给她,把她径直揽入了他的胸膛中,轻轻地替她揉着肚腹,柔声开口:“好些了吗?”
“好多了,本来喝了银耳汤,就解了腻味的感觉,然后红泥说什么也要牵着我,跟遛狗似的,在花园里溜达过来,溜达过去的,我现在什么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了。”
裴知意把小脸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不无娇嗔地这么讲到,恨不得把她走了多少步数,全部都告诉赵承基。
赵承基知道他对自己是思念了,毕竟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在她的身边,也没有开口,只是淡淡地拥着她,一言不发地听她讲述着她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爱慕她这般模样。
像是一个娇俏的小妹妹,对他这么地真诚,没有防备。
无论外面发生了多么大的风雨,但凡他到这个追云阁里面来了,就有了一种家的感觉,她会给他想要的安稳感。
月上枝头,在外头,红泥绿蚁呆呆站着,本来太子教她们退下了,可是她们担心裴知意还有什么要她们帮手的,因此还是在候着。
“红泥,红泥!”绿蚁用手拢着嘴,轻声叫着。
第95章 弹琴
“啊?干嘛?”红泥走到了她身边,小声说,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两位主子。
“你那天不是见着秦家小姐了吗?对她印象怎么样。”绿蚁耳语说,声音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
“好看,也落落大方。”红泥讲了实话。
“真是的,没要你夸奖她好吧。”绿蚁跺了跺脚,“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她这个人如何,当真如同传言中所说的,是个大度的人吗?将来会不会对昭训小主百般为难?”
“我又不是算命先生,看看她的脸,就晓得她将来会不会为难我们昭训小主啊,你脑瓜里天天的都装着什么呢?”
红泥摆了摆帕子道。
“红泥,好红泥,你是个心思玲珑的人,脑子又比我转得快,眼力见还好,怎么都能感觉得出来一些吧?”
绿蚁扯着红泥的衣角,好声好气地劝说,自打去了珠星阁回来,她就一直在寻思着,怕一个月以后,等东宫的正主来了,追云阁,她,还有裴昭训,会受到那个人的起伏。
“你啊。”红泥实在是拗不过她的幼稚脾性,把帕子塞在她手里,让她纠结地绞着,然后缓缓开口说:“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秦家小姐是不是如同传闻中所说,十分容忍大度。但是在我几次瞧向她的时候,都发现了一件事,她在偷偷瞥着太子,那目光跟太子瞧昭训小主的样子,一般无二。”
“你方才说不是算命先生,分不清楚的。”
绿蚁揪着红泥刚才的忸怩不放。
红泥一时间哽住了,不知道怎么把她这个别扭的性子改正过来才好,气了半晌说了一句:“是你要我说的,你要是没兴趣知道更多的,我就回去睡觉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小主。”
“不不不,我错了,如意,你接着分析,我竖着耳朵,乖乖地都听进去了。”绿蚁又拉着她的手,左右摇摆了一下,装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恳求说,然后又回到了正题,“什么叫跟太子瞧昭训小主的模样一般无二啊?我不是很明白。”
“这……怎么跟你解释呢,太子每次瞧着昭训小主的时候,好像舍不得从她身上挪开一样,就像是她有很深的魅力,秦家小姐也是这般地瞧着陛下,肯定是因为她也是爱慕着陛下的呀。”
“原来是这样!看来,林昭训讲的没有错,太子陛下跟秦家那位小姐是一起长大的,是有感情的。倘若事情如此,那么待秦家的小姐到了东宫里边来,追云阁怕又是要变成以前那个冷清的样子了……”绿蚁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
“我倒觉得不是,太子陛下对昭训小主的真心,我们作为奴婢,都是瞧在眼里的,感情怎么会说没就没呢?我认为太子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哪怕不会一下子冷落,也跟眼下如胶似漆的状态不一样了,眼下太子陛下只有我们昭训一个恩宠的女子,待秦家小姐来了,哪怕他心里还是只有昭训一个人,可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哪怕是顾着秦家的面子,也要拿出时间到秦小姐那边去歇息着的,况且叶家小姐,祝家小姐,都还排着队没进宫,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妃嫔的。”
绿蚁说着,把手里的帕子都快是绞破了,接着仿佛忽然间回忆起什么一般,说:“对了,还有祝家的小姐,她对太子陛下是个什么感情?我瞧着她在过来问安的时候,不仅好奇地瞧着太子看,而且还意味不明地跟昭训小主对视了一会儿。”讲完了,绿蚁更加肯定地说,“红泥,没办法了,我觉得祝家小姐肯定也是对太子有意思,而且还羡慕昭训小主被陛下这样偏袒着,才故意瞧瞧她,来示威的,你觉得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倘若眼下祝婵娟在场,把她说的这些听闻到了,肯定会戳着她的脊梁骨,不满地说:“她是不是脑子里有什么坑,觉得谁都要害她宫里的主子?”
祝婵娟不过是因为瞧见了史书里大名鼎鼎的,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后,所以才挪不开目光,故意多打量了一番,才不是出于什么嫉妒之类的。
“绿蚁,你声音太大了,你就不怕太子陛下在里面听到什么动静吗?太子哪怕是那么恩宠我们小主,可是对你我早就心存不满了,我之前就给你说过,不可以随便到处说小主的是非,你现在这样,不是在找罪受吗?”
红泥叹了口气,真是跟这个丫头说不通,她还钻起牛角尖来了,一会儿被太子发现了,轻的又是得跟着挨一顿骂,重的就更不用想了。
“对不起。”绿蚁拿起帕子,把双唇遮掩住了,朝窗户里边瞧了一眼,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真是的。”红泥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嘱咐着:“上次就跟你讲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在心里要有个把关的,不要因为嘴上招来了什么祸事。等之后秦家小姐到东宫里边来的,我们追云阁也该轮到她来支配,假如秦家小姐真的如你所说,对昭训小主有什么意见,想要为难于她,那肯定会从咱们这边开刀的,你一定要好生给我记住了,千万不要成为了她的把柄。”
“明白了,她不是还没来吗……”
“等她来了,再告诉你这些,你一下子能改过来吗?”
“得了得了,红泥,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跟个嬷嬷似的是,说起来就没有完了,我知道了还不行吗。”
“我这是好心好意在告诫你,你还是不给嘴上把着门,迟早有天要闯出大乱子来。”
“我闯出大乱子了也不在你面前掉泪,省得你还要教训我,比鞭子还恼人。”
“臭丫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道起来,直到赵承基走到她们俩跟前了都没瞧见。
赵承基清了清嗓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咳嗽。
他实在是无语了,这两个家伙简直跟他的意儿是一个世界的人,在追云阁里边,倒是他没见过的奴才,全部都瞧了个遍。
像现在这样,被两个奴婢无视,他可是当朝太子陛下,哪个人见了他不得毕恭毕敬的,然而她们俩还全然没看见似的愉快地聊着天。
清河公公还被他支使着做别的事情去了,这两个丫头的确是满不了他的意,可是裴知意在里边,他又不能够发脾气,只得故意清了清嗓子,来告诉她们俩后面来主子了。
“太子陛下!”红泥绿蚁被他的声音打断了,本能地什么都没想,便双膝微曲,径直跪伏在了他的面前。
“是小的没有眼色,恳请太子陛下息怒。”
红泥自然是个机灵的,知道做错了事情,第一时间先认罪了再说。
“我……我也有罪过,恳请,恳请太子陛下息,息怒……”
绿蚁啃啃巴巴地把一句话讲毕了,感觉一下子后脑勺都发麻了。
太子一直在她们身后吗?还是刚刚过来?她们说的那些,他都知道了吗?
他会不会一下子怒火中烧,正好就可以做上次没有做完的事情,让她和红泥到永巷里边待着,要用最重的刑罚,并且永远都不会让她们从里面出来了,每天就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直到老去,死去。
她胆战心惊,明明只不过是学着红泥在讲话,可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吓得整个后背的衣衫都濡湿了,自己却全然没有半分知觉。
“明天天亮的时候,就把我带来的人参熬成汤,给昭训喝下。”
没有想到的是,赵承基淡淡地开口说了一句,跟绿蚁的幻想当中大有不同,而且也没有说她们俩的不对,不过是嘱咐了别的事情。
红泥绿蚁霎时间呆愣在了地上。
“你们怎么回事?我说的都没有听见吗?”赵承基歪了歪脑袋,疑问说,“你们二人到底是怎么通过了训练,成为追云阁小主的贴身奴婢的?”
“听见了,听见了,一定按照您吩咐的做。”
二人终于从呆愣的状态当中回过神来,赶忙回话,哪怕是赵承基斥责了两句,可是她们一点都没有不高兴,反倒是开心起来,太好了,看来太子陛下是不打算把她们打入永巷了。
真是见了鬼了,从来都把礼仪看得比天都大的赵承基,竟然瞧着她们讲昭训的事,也没有降罪下来,今天是哪路神仙在护佑着追云阁?
“下去。”
赵承基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怎么训斥她们好了,摆了摆手,又到里屋中去了。
不然他可不知道会不会对这两个呆呆的小婢女发火。
次日,裴知意眯了眯眼睛,发现自己被赵承基搂在怀里。
准确地说,是赵承基被她牢牢地禁锢在了一双手当中,禁锢得他脖子都快勒出了一条痕迹,可是赵承基倒是没有掰开她的手。
她如同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一样,将这个人的眉眼在眼中刻画了一番,记在了最柔软的心底,接着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把今日的外衣穿上。
拉扯了一下挡光的帘子,瞧着外边的日头都升起来了,看样子他们睡了很久,忽然间回忆起一件重要的情况,于是走到了床边,大胆地捏了一下赵承基的鼻子。
“太子,别睡了。”
“唔。”
赵承基一下子呼吸不过来,才从睡梦中清明过来,不满地努了努嘴。
昨天处理了伤口,不觉得身上有什么感觉,如今在床上稍微翻了一个身,触碰到了被打的地方,一下子好像万箭穿心一样,火辣辣地痛起来。
“咦?”
裴知意发觉了他的不对劲。
赵承基立马收敛起了吃痛的神色,闭上眸子装睡,过了半天,好像火辣辣的痛感消失了一些,方才重新看向她:“睡太久了,有点不舒服。”
接着,不待裴知意多想什么,径直从床上起身了:“意儿,想不想吃点东西?我们一块好吗?”
“意儿不饿,是怕你应该到了去朝堂的时间。”
“不了,今天不用去,这几天都不必去朝堂。”
“诶?”裴知意歪了歪脑袋。
“都跟你赖在一块,意儿不高兴吗?”赵承基柔声说。
不高兴,才不高兴,倘若不去朝堂了,就得在追云阁里监督着她,不许玩闹,只能做正事,那样才不开心。
但是裴知意只敢在心里想想,断然是不敢跟他这么抱怨的,不然以他的性子,只会把自己监督得更狠,于是扯了扯嘴角:“高兴!好高兴!我特别盼望着能这样,从早到晚都和太子腻在一起,对了,我还有几个字写的不是特别好看,你能教教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看看,不但顺着他的意思说话了,而且还故意装作好学上进的样子,反正不管她说什么,怎么说,赵承基都会监督着她做功课的,还不如假装一副乐意的样子,没准对方还能被她这样虔诚的态度给感动了,反倒能够对她宽松一点,或者奖励她一下也好啊。
“噗嗤。”赵承基瞧着她这般的模样,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只觉得眼前的美人儿也太过可爱了些。
“好,那吃完东西,我就教你写字,还有,你的琴艺最近有所长进吗?书画呢?我都得瞧上一瞧。”
“书画琴艺也要看吗?太子。”裴知意的脑袋耷拉了下来,“我真的有在好好练习啦,可是看绿蚁红泥的样子,就知道还是那样。”
赵承基捧腹乐呵起来,弄得背后跟着是一痛,神色也流露出了一些不自然的表情。
裴知意觉察到了不对劲。
还有,他昨天衣袍也换了。
莫非是……
“太子陛下,今天让意儿为你穿衣好不好?”裴知意走到他身边,想要帮他把腰带取了先,可是还未摸到他的腰带,赵承基便走开了,到耳室中,离她远远的。
“不用,我又不是没有手,不用麻烦意儿了。”
衣物换罢了,赵承基方才回应了她,瞧着裴知意满脸的不对劲,他知道是露出了马脚,红泥在门外说:“我们来侍奉……”
“不用。”
第96章 处理伤口
裴知意大声说了一句。
绿蚁红泥瞪大了嘴巴,不晓得是不是自个儿耳朵出了什么问题,蠕了蠕嘴唇,重新问了句:“昭训小主?”
“还要我讲一遍吗,不必进来。”
裴知意一本正经地又重复了一遍,难得严肃得简直不像是她本人,让赵承基亦是瞧着她,不明白她这下子究竟是怎么了。
“遵命,昭训小主。”
绿蚁浅浅地回应道,把盆子跟毛巾拿着,从门口的地方退下了,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不明白现在里屋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昭训小主跟太子,又有了什么矛盾吗?
两个人的里屋,半天都没有人开口,赵承基是想不出什么话茬来转移裴知意的注意力,而裴昭训是鼻尖酸楚,眼眶也跟着红了。
“意儿?”
赵承基试探性地唤了一声,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想要落泪了,凑到她身前,捏了捏她酸楚的小鼻子,轻声说:“为什么不开心了?”
“太子陛下,拒绝了我,不要意儿给你穿里衣。”
赵承基一下子被她梗得说不出话来,犹犹豫豫手了声:“这不是心疼你吗?你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这种下人才做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动手。”
“才不是这个道理。”裴知意眼睛红红地瞧着她。
赵承基一时无语。
他倒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啊,没什么不对劲的。
“太子陛下,你衣服没穿好,我侍奉你重新弄一下好吗?”
裴知意抹了抹眼眶里没掉下的泪水,强行忍住内心的不开心,她晓得他一定有事情瞒着她,她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的猜想才行。
“不好。”
“偏要。”
“不好。”
二人你来我往地,别扭了半天,终于是赵承基结束了这样的死循环,严肃着脸色厉声说:“好了,不要有小脾气了。”
但是眼瞧着她又要落泪了,赵承基还是软了心,说出来的话反倒是像在安慰她一样。
“我不是有小脾气,我知道你瞒着我不让我看,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
赵承基愣了愣,他以为凭着裴知意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可能不会发现什么,没料到她竟然是真的察觉到了他的不一样。
是自己表现得太过于明显了吗?
也是,二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总有掩盖不住的时候。
“意儿……”
话音方才落下,裴知意就伸手紧紧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把他弄痛了一样,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嘤嘤地就要落下眼泪来。
他再也瞒不住她了,他不想看见意儿这么难过,而且意儿长大了,会体贴人了,他也是打心眼里地跟着开心。
“太子陛下,就瞧一下,好不好?”
裴知意又劝了劝,看见赵承基的脸色都没有方才那么阴沉了,于是轻轻松开了他的脖子,伸手便快速地把他的衣服解开了。
赵承基还来不及反应什么,又或者说,他已经在这场争斗中向裴知意投降了,而且还十分配合地把手举了起来,方便她把自己的衣衫解开,不然看她的模样这么吃力,他都有点心疼了。
刚刚脱下最外面那件,裴知意任其滑落到了地上,也没有去捡。
方才没了外面的衣衫,裴知意灵敏的鼻子便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她之前被云祥郡主打的时候也擦了这种药,是金创药的味道。
她一下子急了眼,可是又害怕会触动到赵承基的伤口,便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内衫给扒开了。
瞧着赵承基流畅清晰的肌肉线条上,有伤口,还不止一条,横着的,竖着的,全部都是被打之后留下的痕迹。
而且还有血痂,他流血了,看上去模样甚是骇人。
“呜。”
裴知意喉头哽咽,感觉什么都说不出来,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面庞滑落下去。
“太子陛下,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瞒着我?”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是因为我吗?是康泰帝动手的吗?他怎么欺负你啊,我,我能不能为你做点什么?是不是好痛?”
“好了,乖,别落泪,没什么感觉的。”
赵承基急忙拿过袍子,想穿起来,不要再让这些伤疤继续触碰她柔软的神经了。
“不许!”裴知意从来没用过这样命令的语气跟赵承基说话。
赵承基怔忪了一下,袍子拿在手中,穿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她不方才还那么心疼的语气,怎么一下子又变了个样子,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
因此,一向杀伐果断的赵承基楞在了原地,居然乖乖就范,听了裴昭训的话。
也不管自己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你刚起来,肯定还未曾擦药。到这边来,我唤人取干净的水,我府上还留着点金创药,你乖乖的听话。”
裴知意讲了,抬起帕子在脸庞上胡乱地抹了一把,接着也不管赵承基的反应,一扭身便到外头去了。
“昭训小主。”
清河公公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来的,福身问安了一句,眸子瞥着的却是追云阁的卧室里头。
贼眉鼠眼的。
裴知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她眼下怒火中烧,昨日康泰帝龙颜大怒,还把赵承基伤成了那个样子,清河公公作为他的贴身下人,怎么也不护着点,好像一点点都被打的痕迹都没有。
他真是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裴知意一时间怒火也跟着烧到了他身上,没好气地说:“我要一桶干净的水,太子背上得处理一下。”
清河公公心下吃惊,他了解裴知意的性子,素来是个没什么姿态的,哪怕是太子陛下对她这么偏袒,她也从来不凶任何一位下人,尤其是对清河公公,总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还是头一回指使他去做这种苦活累活啊。
但是,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在于……
“昭训小主,太子陛下是皮外伤,碰水有影响的,会发烧……”
“在你心里我这都不知道吗?我会小心的,只不过是把旁边的血迹抹去罢了。”
裴知意愤愤地说。
“好吧。”清河公公愣了愣,不晓得为何她讲话这么冲,但是定然跟太子受伤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他也不要在这里继续当出气筒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别自找不痛快了。
“您别着急,我马上就端水回来,马上……”接着,也不等裴知意多说什么,脚步往绿蚁红泥那边迈开了。
待清河公公把绿蚁红泥准备好的水,呈了上来,裴知意也在耳室的柜子里面,寻来了上次她受伤时,没有用完的,殿下赏赐的那瓶金疮药了。
她细细地弄湿了方巾的一个角落,然后用手尖握着,在他背后留有血迹的地方,抹着,分明是只留下了一些带血的印子,可是她弄得小心翼翼,生生花费了一炷香的功夫。
裴知意的额头上,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累的,渗出了薄薄的汗珠,她怕不小心会弄痛了他,又必须得把这些血印子处理好,甚至比赵承基本人都要担忧得多。
至于赵承基,待在原地没有动弹,双眸紧闭,好似是已经进入了浅梦中,压根也没有出过半句声音。
“清河,御医给你交代过什么吗?有没有要忌口的之类的?对了,需要一段日子康复吧?”
裴知意把方巾浸入水中,擦了擦额头的汗,追问说。
“唔……”清河公公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一直没说话的赵承基身上,接着犹犹豫豫地回应了一句:“我,我也不甚清楚。”
“你怎么不问问清楚?你可是太子的贴身公公。”裴知意想也没想地说。
“可是,太子都没有喊御医给他看,我问也问不着人啊。”
清河公公一直语塞,只好没怎么想的,把实情一股脑地都告诉了裴知意,他是贴身公公,也耐不住太子不愿意找大夫看啊。他可是在宫里出了名的仔细认真,办事得力,哪怕是康泰帝,也没有对他这般发过脾气呀。
“昭训小主为什么也不问问情况再说啊……”
清河公公喃喃自语地抱怨了声。
大概是清河公公说得有点大声,让裴知意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了,不过是有点尴尬地开口说:“你早点劝着我不就好了……”
接着在心里想着,果然,绿蚁红泥和清河公公比还是有差距的。
清河公公是不做这些苦差事的,也受不了被她斥责。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呢,哼!
虽然清河公公资历老,但她怎么说也是个宠妃,不能丢了面子,因此她灵光乍现,话锋一转说:“为什么不喊御医呢?你怎么不劝着点太子陛下?光靠这金疮药就能痊愈吗?”
“不要责怪他,是我的决定。”还以为他睡着了,这时候总算是说了句话。
“为什么这般决定?”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我是别人吗?就算是让我知道都不行吗?”裴知意皱了皱眉头,明显是有点不高兴了。
“你,当然不是别人。”赵承基睁开眸子,教清河公公侍奉他把衣服系好。
“可是我不逼问,你都不愿意讲……”裴知意嘴巴一扁,又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不想你心疼。”赵承基脸上不经意染上了一点绯红,当着清河公公的面,说这样的情话,居然还有一些难为情的感觉。
“说怕我心疼,最后我还不是发现了,还不如早点告诉我呐,受了这么重的惩罚。”裴知意咬着下唇说,讲毕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点一样,歪了歪脑袋说:“太子陛下,你是不是受了惩罚,感觉告诉我的话,会很没有面子啊?”
赵承基的绯红又深了一分。
“果然,果然,我猜的没错吧?”裴知意侧到他身边,瞧见了他的神情,直夸自己心思变得比以前玲珑多了。
“太子陛下,你真是个小笨蛋。”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好似从神坛上瞧见了真实的他一般,让裴知意觉得他并非是一个没有缺点的存在。
他不是神,他会有小心思,会希望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强大的姿态,甚至,受了伤也不愿意告诉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扛不住事情,连这么点事都要哭哭桑桑的人,那多没面子啊。
这样的心情被裴知意敏锐地捕捉到了,非但没有讨厌,反而对赵承基更多了几分心疼和爱慕。
清河公公替赵承基更衣完毕,到处找了找,才发现外袍落在了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被踩了两脚,幸好他放了一件在耳室,刚巧听见他们俩的谈话。
啊?
原来太子下了死命令,不许他告诉裴知意,是怕在昭训小主面前失了颜面?他还以为太子陛下是为了什么深刻的缘由呢!
他都不敢相信了,这简直不像是之前的赵承基。
完全是判若两人。
他居然会有这样的忸怩心事。
太子,实在是……愈发……有人情味儿了……
另一头。假装无事发生的太子,悠悠地开口说了句:“这样的词不该用在我身上,意儿不要胡言。”
他分明是想开口斥责来着,结果裴知意一点点都没有收敛,反倒是追问了声:“对了,太子陛下,你出于什么原因被责罚了啊?”
“是我和父皇有点不合罢了,无碍。”赵承基语气不咸不淡地说。
“是因为昭训小主……”
裴知意都没来得及回答,清河公公在旁边说了句,他认为太子是不好径直开口的,这话还是由他来代替太子讲比较合适,不然显得过于高调了,好像是故意在像裴知意讨要什么奖赏一般的。
他当公公,不就是起这个作用的吗?
“清河!”
奈何他正准备把当时的情境详细地描绘一番,赵承基便制止了他的想法。
“是。”清河公公连忙住嘴,糟糕,他好似又说错话了,赵承基这回是真的不想让裴知意知道这件事情的,他惹赵承基不高兴了。
“好了,去吩咐准备饭菜吧,是时候了。”赵承基淡淡说了声,清河公公自然明白他的深意。
第97章比比琴艺
“遵命,太子。”清河公公允了下来,急忙到外头去安排下人准备早饭了。
“太子……”
裴知意蠕了下嘴唇,正欲说些什么相关的问题,赵承基先一步抢过了话头。
“出去吧,肚子都咕咕叫了吧?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
“好。”裴知意扁了扁嘴,以她对赵承基的了解,是不会把真实情况描述给她听了。
可是还是按捺不住心底里的疑问,清河公公方才说漏了嘴,讲太子是因为她才跟皇上起冲突,最后落得了挨打的下场,是不是太子在珠星阁的时候总是护着她,还把她带到了上席的位置坐着,让康泰帝为难了,并且叶青蕊又说了那般的话,因此不禁失态,鞭打了太子?
天哪,看不出康泰帝是这种人!
裴知意在心头捉摸着,这可是他唯一的宝贝嫡子,动起手来都不留情面的,那是否要让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妃嫔消失,也不过是张张嘴的事情呀?
不行,她一定得牢牢地抱住赵承基的大腿,保护好自个儿的性命。
没料到,她不过是随便想想,猜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康泰帝还真打算动动嘴皮子,就赐她一杯毒酒,让她险些上了西天。
裴知意心疼赵承基受了康泰帝的惩罚,又琢磨着这惩罚八成与自己相关,因此今日和平常完全是判若两人,赵承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上午的光景,全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抱起书简一本一本认真看着,还勾画着笔记,接着看完了书简,她也没闲着,拿出了宣纸摆在桌子上,有模有样地临摹起前朝的画作来。
赵承基自然是高兴的,她这个爱玩的小主,多少还能有点进取的心思,他再多引领引领,将来肯定会进步更多的。
因此,吃完了晚饭,心情尚好的赵承基唤了下人,把琴底放在了花园的凉亭中,四周还布置着之前命人搬过来的许多盆栽,燃了一些香氛的熏香,一时间这追云阁中难得有了一丝儒雅的氛围。他要在这样儒雅的氛围里,把裴知意的心思好生引导熏陶一番。
“太子,这么晚了,我们弹琴,会打扰到别人的吧?”
裴知意苦笑着说。
“到我身边来。”
赵承基没有把她的话放在耳中,拽着她的袖子,一把按到了古琴面前的木椅上。
“之前我有亲自演示过的那首调,意儿还有印象吗?”
“印象当然是有,太子弹得多好听啊,可是至于意儿弹起来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了。”裴知意犹犹豫豫地瞥着他,“太子,我觉得,今天就算了吧,这么大晚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追云阁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呢,传出去了,还要被人嚼舌根子,也太没面子了。”
“哈哈哈!”
赵承基没来得及开口奉劝上两句,追云阁的各位下人就被她逗乐了。
尤其是每次陪着裴知意练习琵琶与古琴的红泥绿蚁二人,笑得最是开怀,还以为昭训不知道她自己的琴艺如何,原来心里是一清二楚的啊。
但是让人觉得追云阁出了大事,倒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的,太子多宠赵承基,是整个东宫都知道的事情,至于被嚼舌根子,那就是没办法逃避的了。
“谁让你总是贪玩,不花时间琢磨琴艺,原来是知道要面子的啊?”
赵承基也被她逗得不禁想笑,强忍住说了一声。
诶,是个机会。
裴知意瞧着太子的脸色有所缓和,不再像个教书先生一样严厉了,倒是嘴角扬起,随着追云阁的各位下人一起,轻笑了出声,因此她见状,凑过去拉着他的衣服角,柔柔弱弱地说:“是我做的不对,平时太贪玩了,我以后一定……”
“不要等以后了,就今天吧,古琴已经搬来了,省得让人家白忙活一趟。”赵承基目光落在那个漂亮古朴的筝琴上。
“是,确实是千辛万苦搬来了。”裴知意边飞快转动着大脑,一边想着对策,接着说,“但是,大家都知道太子是擅长弹琴的,我是一个初学的,不用让人家白忙活,您来弹奏一番,不正是让大家都饱饱耳福嘛,你觉得呢?”
“溜须拍马。”赵承基轻轻皱了皱眉头,他不过是想瞧瞧她最近有没有进步罢了,既然她不愿,那就先自己演示给她看看吧。赵承基抬起手指,如泉水般叮咚脆响的歌曲便从他手指间流出来。
“太子,坐这边,坐这边。”裴知意小心思得到了满足,一脸堆笑地上前把他扶到了长椅上,还给他捏了捏肩膀。
而她,则是跟赵承基换了一个位置,远远地坐在屏风旁边,托着腮帮子,眼睛里满溢着星星,看着赵承基抚琴的模样。
至于追云阁的下人们,亦是心中期待,目光都落在了这边,一时间手上的活计也顾不上忙了。
他们两人都没有弹,下人们就晓得谁会输,谁会赢了,毕竟是经常耳闻到裴知意练琴的一群人,突然瞧见了另外一种天籁之声,简直要被太子的琴艺感动到落泪了,原来古琴可以这么好听,原来只是弹奏者是谁的问题。
至于另一边,昨日亲手把宝贝嫡子揍了一番的康泰帝,纠结着乘坐了步撵,抵达了慎行殿这边。
赵承基最近实在是有些不听话了,惩罚一下他,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他可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康泰帝担忧得觉也没睡好,料想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疼,会不会记恨自个儿。更何况听说他回去了,连御医都没有叫,心里的担忧更加是多了几分,他们父子本来是关系不错的,千万不要因为那个女人,闹得彼此之间生出了嫌隙才好!
“啊,他此时没在慎行殿中?”康泰帝有些诧异,他可是鼓足了勇气,才吩咐下人载他到慎行殿来探望的,结果那个蠢儿子居然没有好好地待在他自己殿里养伤。
“他在什么地方?”
“启禀皇上,慎行殿的公公说,主子昨夜就到追云阁去了。”
袁满毕恭毕敬地交待了声。
“好啊,还是追云阁,不过是一个小宫殿,也没有御医在旁边,能养得好伤吗?”康泰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慎行殿的广潭公公还说了,太子自打从水芳宫回来了,都是在追云阁睡觉的,就没有怎么到慎行殿这边来过。”
“臭小子,我不喜欢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康泰帝胡子都要气歪了,连忙伸手抚了抚:“摆驾追云阁!让我亲自来瞧瞧,追云阁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妖精窝,还教他连自己的宫殿都舍不得回了。”
袁满立马上前两步,走到了车辇前方,暗暗想着,追云阁不过是一个狭小的楼阁,没有什么迷人的,迷人的不过是这追云阁里边有一尊殿下心心念念的裴昭训罢了,他想要去的不是追云阁,而是裴昭训的身边,莫非皇上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他不是不明白,只不过是打了太子,心里头悔恨交加,想去探望一番罢了,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能抹开面子,因此才假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仿佛要到追云阁里边找人家的麻烦一样。
不过,他这也太过明显了!
一左一右的仆人,高高举着火折子,让东宫的路面展现在了脚下。
他们抬着皇上,往追云阁那边过去了。
至于追云阁的小花园中,泉水叮咚般的琴音一直充斥着众人的耳朵,和裴知意弹的仿佛不是同一把琴,琴声中包含了千万种的情丝,哪怕是他们不懂得欣赏乐曲的人,也多多少少听出来太子是寄情在了这首乐曲当众的。
裴知意听得更是着迷了,一双眸子黏在赵承基的身上,半分也舍不得挪开。
他真是生了一张好看的脸,琴也弹的这么好听,世界上怎么会有她夫君这样完美无缺的人存在呢?
处理政事起来那般严肃,滴水不漏,读书写字时又仿佛是一个满腹文采的大家,甚至是平时为她安排好一切的模样,全部都教裴知意深深地恋着他,想要霸占他,舍不得离开他。
不过是弹琴这么件事情,他做起来亦是跟自己,跟其他人仿佛是天差地别,他这样的弹琴,才是真正的弹琴吧。
裴知意目光动也不动地瞧着,赵承基亦是在曲子停歇的间隙,扬起脸瞧她一眼,二人的目光碰撞在一块,什么话都不用说,也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似乎在这个幽幽的花园里边唯独留下了赵承基和裴知意两个人,追云阁的所有下人跟消失不见了似的,那些他送来的盆栽也跟着消失不见了,在那两双眸子里印着的,唯独只有对方。
康泰帝的车辇早在半柱香的功夫前就到达了追云阁,他竖着耳朵,瞧着赵承基在弹琴,脸色上分辨不清是喜还是怒,没有什么表情,也不晓得心底里在琢磨着何事。
旁边站着的下人们见他没有动静,亦是低眉顺眼地站在车辇边上,不敢动弹,不敢说话。
至于不远处的留香阁,林昭训方才沐浴更衣完毕,一袭长发懒懒地披在肩头,翠桃与春杏则是帮她打着蒲扇,省得秋天的蚊子过来叨扰。
院子里的灯火亦是熄灭了许多盏,教整个院子看上去有点萧条。
留香阁的习惯,是随着林昭训的习惯,皆是安睡得时间较早,因为留香阁从来都没有来过其他的人,所以夜晚也显得格外地空荡和无聊,还不若早些休息了,省得在夜里胡思乱想。
等进入了梦乡,好歹还能在梦里有一番宠爱。
“小主,追云阁的某些人,似乎又把古琴搬出来了。”
刚传入耳朵第一个音,翠桃便愤愤不平地说。
林昭训闭上双眸,让琴音流入了双耳中,什么都没有回答,她耳朵竖着,渐渐地脸色也跟着阴暗了几分。
“呵,根本不是裴知意那个贱人,我听着,是太子。”
仔细聆听了半天,林昭训的脸色更加铁青了,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太子?”翠桃轻轻地张开嘴巴,“对啊,裴知意弹的那简直是噪音,这才是乐曲嘛,怪不得如此动听了。”
“之前到了下午的时候,她就开始跟锯木头似的,在那里搞东搞西的,弄的我耳朵都要聋了,要是晚上还是她在弹,我估计都要做噩梦了。”
春杏叹了口气说,但是却悄悄地瞥着林昭训的神色,她认为林昭训也应该庆幸不是裴知意来祸害她们的好梦才对。
可是林昭训的下嘴唇都要咬破了。
“小主……”
翠桃心下一惊,觉得是不是刚才讲错了什么,惹得林昭训不高兴了,于是立马跪伏在了她的面前。
“太子的琴音悦耳?当然悦耳,可是你们晓得么,这首是何来历?”林昭训对翠桃的一番动作视若无睹,目光落在门外孤零零开着的几朵花上,声音落寞地说。
翠桃瞧了瞧春杏,春杏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表示不知道,于是二人齐声回答说:“我们见识短浅。”
“这可是钗头凤,前朝的时候,在世家大族当中非常受欢迎,是向心慕的人,来传达爱意的歌曲。”林昭训浅浅地说。
“不过是区区的一个小昭训,居然配得上这样的曲目……”春杏想也没想地便说了句,但是马上意识到自己戳到了小主的痛点。
她的小主,同样是昭训,受到的待遇却千差万别。
“是我说错了,望您不要计较。”春杏扑通一声,跪伏在了翠桃的边上。
“死狐狸精,狐狸精……”林昭训一腔怒意没有办法发泄出来,伸手一挥,旁边梳妆台上的脂粉全数被扫落在了地上,发出脆响,摔了满地的狼藉。
春杏的手都被尖利的脂粉盒子划破了,再也不能单单跪着,而是起来拦住了发疯的林昭训。
“小主不要伤心了……”
“狐狸精,狐狸精!”
一曲演奏完毕,留香阁内又是到处凌乱着,而康泰帝挥了挥手,示意摆驾回宫。
唯独是太子的琴音,还仿佛没有消散似的。
第98章追云阁来客
追云阁内,太子手已收,一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所有人还回味着刚刚那首余音绕梁的曲子。
“醒醒。”赵承基站起来,走至了裴知意的旁边,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轻声说。
“唔。”裴知意总算是来了精神,“太子,好听!”
“还晓得好听,我以为你听得要睡着了哪。”
“明明是因为太沉醉于您的琴声了,才会这样的。”裴知意娇嗔地说。
“这就完了?”赵承基明显对于她的评价还不够满意,毕竟不是谁都有幸能听见这么忙碌的太子陛下亲自抚琴的。
“嗯……”裴知意转着脑瓜子,搜索着她可怜的一肚子墨水,希望能再找出一些可以表扬赵承基的话出来。
“太子陛下的琴声犹如高山流水,泉水叮咚,余音绕梁……”她恨不得把自己学过的词全部都搬到台面上来,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了,先表扬了他再说。
“一听就是没好好念书。”但是太子自然不会放过她这样的小把戏,伸手重重地把她的脸蛋捏了一下,声音严肃地教训说。
“太子,您方才的曲目真是妙极了,可是我好像还是头一次听闻。”
裴知意扁扁嘴,话锋一转说。
要是继续把这个话题说下去,还不知道赵承基要批评她多久呢,赶紧寻一个新鲜的话题,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比较好。
以前裴知意认为世界上最舒服开心的事情就是玩乐了,到了此时,居然有点后悔,如果曾经在爹爹的监督下,好好练琴该多好啊,赵承基一定会对她更多宠爱的,不会老是批评她胸无点墨了。
“你可以试着猜一下。”赵承基牵了牵嘴角说,裴知意来不及说什么,他就否定了自己方才的话,“得了,你能说出来的曲目,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吧。”
“太子,你这是摆明了在当众批评我。”裴知意一下子又蔫了,追云阁这么多人还在看着呢。
“我不过是讲了真话罢了。”
“太子,你再这么说,我就回去睡觉了。”言辞中带着点威胁的意思。
“既然听累了,那你就回去睡觉吧。”赵承基假装听不懂她是在威胁自己。
“哼,那我睡了,就把门给锁上,我在屋里头睡,您在外头的藤椅上睡。”裴知意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了。
赵承基嘴角依然扬着,眸子里却沾染上了几分危险的气息:“你倒是头一个敢威胁我的人,你知不知道这样说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裴知意被当头浇了冷水,一下子冷静下来,强忍住内心想要跟他拌嘴的冲动,但是也不想就这么简单地服输了。
“好,既然如此,喜儿明天的事情,也取消了吧。”赵承基浅浅地说了声,接着迈开步子,朝花园的拱门方向迈去。
一边踏着步子,一边默数着数字。
刚数到三,那丫头果然就憋不住了:“太子……”
赵承基双唇勾起,她不是以为,凭她那点小九九,真的能斗得过自己吧?
不过是停下了脚步,裴知意便提起裙摆,朝他这边凑了过来,眨巴眨巴眼睛说:“太子,喜儿到宫外去的事情,您之前都给我答应好了,不可以反悔的。君子一言多少马都追不上啊。”
“怎么不可以反悔?”
“您可是东宫之主,是未来的储君,答应好的了就得实现才行。”
“具体的事情,有具体的对策,如此罢了。”
“太子……”欺负她真是没完了!
裴知意一下子焦急占满了心扉,喜儿要到宫外去,是之前他们二人就商量好了,她要派喜儿到长姐那边,呈上一些礼物去的。
之前长姐无论如何也要回到平津王那边,她怎么都没有想明白,通过赵承基的调查方才明白了,是因为长姐有了平津侯二主子的子嗣,是为了能够让腹中的小孩健康地成长,所以c才放弃了裴府的一切,到平津王府那边去了。
她把之前太子赏赐给她的那些宝贝,本来是给她滋养身子,最后却没有用上的,全部都派遣下人收拾好了。
对了,她还捎带了些布匹给果果做新衣服,小孩子个头长得快,不能没有合身的衣物穿,还有带给母亲的一些钗子跟手镯,替伯伯一家备着的疗养身子的补品。
她盼望了好久这件事,只等待着喜儿到宫外去的这一天了,能把她的思念和关心都传达到家人的那边。
但是眼下,赵承基竟然开口说,不许喜儿到宫外去了,这明显就是在掐着她的软肋!
替长姐着想,替裴府的所有惦记着她的人着想,裴着意咬了咬后牙槽,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太子,是意儿不对,是意儿做的不够好,您就不要生气了……”
裴知意扯着他的袖子,小声说,一边说还一边手里边绞着帕子,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身边还有追云阁和赵承基随身携带的仆人,当真有点不好意思。
“意儿哪里做的不对?”赵承基给她台阶下。
“太子,我们到里屋,两个人单独讲好不好?”裴昭训瞥了瞥旁边,一堆人都竖着耳朵在听他们的谈话,于是扬起脸,恳请说。
但是,赵承基仿佛没领会到她的意思一般,拒绝了这个要求。
裴知意扁扁嘴,压抑住心头的不甘心,还有不服输的念头,挣扎了半天,才开口说:“是意儿跟太子赌气,意儿做的没有道理,还枉顾您的颜面,要赶您到房间外边睡着,我这是太坏了……”
讲着,面颊都染上了几分绯色,天哪,她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
“好,你明白错在哪里,下次就不要再犯,知道了吗?”赵承基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讲毕,环视了一圈附近站着的人,这些人即刻耷拉下脑袋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于是安心了,将裴知意的肩膀一搂,朝里屋的方向去了。
“太子,小心你的伤……”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没关系。”
“不会没关系的,都伤承那个样子了!”
“我会在塌上让你瞧瞧,是不是没关系。”
“你,你无耻!”
春色旖旎。
追云阁和平日的时光并没有什么不同,熄了灯,唯独是里屋的灯还明明灭灭的闪烁着,还能听见一些欢愉的声音。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人都瞩目的那件事,总算是传出了讯息来。
自打珠星阁的事情结束了,便四处来了谣言,说圣上同意了,今年还是要举办大围猎,但是康泰帝对于这个谣言,总是假装没有听见似的,因此众人也是跟着犯迷糊。
无论怎么说,秦家小姐的婚事近在眼前,这是整个京城都要参与进来的大日子,如若康泰帝真的答应了要去秋阳山,才是一个了不得的怪消息。
因此,圣旨下来的时候,京城里的世家大族,高官大臣们,皆是高兴得不得了,简直比过年的时候还要开心,年纪大些的是,是在高兴子嗣能够在大围猎上展示一番自己的风采,为家里争光,博取一个好的前程。
而年纪轻些的,自然是出于好奇和爱玩的心理,亦是兴奋了起来。
也因了这道圣旨,之前有许多弹劾赵承基不来早朝的人,注意力也是跟着转移了,不再去一直咬着这件事情不放了。
但凡是没有得罪过康泰帝的人,通常都可以得到命令,随着大部队一同前往秋阳山的。
这些人眼下都在琢磨着,名额就那么几个,应该挑选家里的哪几个子嗣去?
至于后宫的妃嫔们,则是没有这么多的顾虑,文玉娘娘一早便吩咐好了谁能去,谁要在宫中留守,能去的自然是康泰帝欢喜的妃嫔,要留守的人,明白自己在宫中是什么地位,倒也不去强求跟着一道。
因此,除却了少数人在忙碌着要去秋阳山同行的事,别的地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如若平常的日子里,是一潭死水的模样。
不过东宫那边的气氛,就截然不同了。
“太子陛下,留香阁的林昭训与渠荷院的于奉仪过来了,说想参见您。”
清河公公低垂着头,在外头说了声。
“赶走。”
赵承基在裴知意后边,一只手攥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在教她临摹一副画作。
听闻清河公公的话,没有说什么,径直回答了一句。
“遵命。”清河公公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反驳什么,按照太子的吩咐去做了。
到临摹完了一根竹子,裴知意总算是在心里面长舒了一口气。
“太子,那两位来了追云阁,可能是有什么话必须要对你说,不如还是召见一下吧。”
裴知意把画放在旁边晾晒起来,忧心忡忡地讲了句。
赵承基瞧着她的模样,好似确实没有半分不开心的样子,是真的想让太子接见这两位,实在是和之前的裴昭训大有不同了。
“我还觉得你恨不得把她们赶回各自的院落中哪?”
“太子,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
“噗嗤。”赵承基被她逗乐了,“不是不是,我们家意儿宰相肚里能撑船,是有容人之度的,我都比不上她。”
裴知意听着他的语气中尽是嘲讽,扁了扁嘴哼哼唧唧地说:“还是你大气。”
“对了,太子,你还是要赶她们走吗?倘如是有重要的话要讲……”
“不用说,我也明白她们想要来求什么,我不会答应的,所以自然也就不用浪费这个时间了。”
赵承基轻轻地摩挲着晾起来的画作,表情颇为高兴地欣赏着。
“啊?她们想要求什么?”裴知意眨了眨眼睛,难不成太子连她们想什么,都知道地一清二楚吗。
“我之前便是对你的两个婢女有不满了,他们也不知道帮你打探着点消息,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让你知晓?”
赵承基哼了声,极为不满地皱着眉头说。
旁边的红泥绿蚁一下子耷拉下脑袋,不是她们不想说,是太子现在不上早朝了,天天二十四个时辰都在昭训小主的身边,她们哪敢上去打扰他们的兴致啊。
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地被嫌弃了?太子眼里果然还是对她们有成见的。
“太子……”
裴知意一时无言,不知道绿蚁红泥到底什么地方开罪了他,这么长时间了,一次都没有赞扬过,一提起来就是不满意。
“对了,大围猎随行的折子上,我没有写她们二人。”赵承基转移了话题,把那两位小主前来求情的事情告诉了她。
“太子,您怎么没写她们的名字呢?”裴知意歪了歪脑袋,疑惑地说。
“写她们干嘛,过去了给我添麻烦吗,一个你就足够了。”
赵承基唯独对裴知意热络一些,至于旁的那些妃嫔,依旧是和以前一样,讨厌她们来干扰自己的生活,不出现在他面前晃悠,是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他在收到邀请的时候,头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两个人除名了,然后教清河公公复又交给了文玉娘娘。
“太子,您……”裴知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了。
“哦?意儿不满意?只有你一个人跟我去,不好吗?”赵承基皱了皱眉头。
“自然是好的,不过。”裴知意犹豫了半晌,才说,“哪怕她们俩是有点烦人的,但是大围猎是四年才有一次的盛事啊,不能去瞧瞧热闹,有点可惜。”
“你不要拿自己的想法去揣测别人,你是想瞧热闹,她们可不一样,两个喜欢呆在书房的女人,对这种事情理应没什么兴趣,这样反常,我怕她们会故意生事端来。”
“好吧。”裴知意怔忪了一下,原来赵承基是十分了解这二人的,居然晓得她们比较喜欢琴棋书画,不爱围猎这样热闹的事情。并不像她之前想的那般,对后宫漠不关心。
她思虑了番,还没回答赵承基的话,便横插进一个人的话,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昭训小主。”红泥小心翼翼地走近了点,还生怕惹得太子陛下不高兴,所以远远地叫了声,都不敢到他们身前这边来。
第99章 绣坊来客
“怎么了?”
“昭训小主,绣坊那边的公公过来了,说是得要您帮忙着,准备重又做几套衣裳。”
“我记得不久前绣坊的人才来送过了一次,为何这么急着又来了?”
裴知意轻轻偏着脑袋问。
“回禀昭训小主,是太子陛下的意思,这不要去大围猎了,得需要几件方便出行的衣裳,您总不能穿着裙子骑马不是?”
“穿着裙子……骑马……”裴知意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似的,瞧了瞧赵承基,兴奋地说:“太子,我是不是亦能跟你们一道去打野物玩了?”
“你若愿意,当然可以。”赵承基点点头,“父皇的妃嫔当中,亦是有一些人,有这样的爱好,比如琳妃。”
“真开心!”裴知意拎着裙摆,在原地乐呵地转了几个圈圈,“太子陛下,我原先认为,不过是跟着去看你们出风头的,没想到我身为女眷,都可以参与到这个大围猎当中去,我一下子更期待了!”
“注意形象。”赵承基拉扯住她的手臂,不许她随便晃动了,然后厉声说:“到绣坊的人那边去吧,千万别又粗心大意,犯了什么错漏。”
“太子陛下,这能有什么错漏啊?”
“我瞧着你最近胃口不错,似乎吃多了一点,好像长胖了些,假若随随便便的,怕衣服做出来,你穿不了,到时候活动起来会不舒服的。”
赵承基板着脸,煞有介事地说。
“太子……”裴知意被他说的脸都红了,谁不晓得在京城的风流当中,女子要纤细才好看,当着女子,也是不能随便说人家胖的,太子跟她开起玩笑来,都没个度了。
但是在心里怒火烧了会儿,也没有对赵承基发脾气,不过是一跺脚,哼了声,转身便从面前消失不见了。
赵承基心里困惑,他是悉心吩咐着,怕这个丫头到时候到了秋阳山,衣服穿着不舒服,影响游玩的体验,可是她看起来怎么为何有点不高兴的模样?
他没有在说裴知意不好,根本就是在关心她,何况在他眼中,胖一点的意儿才可爱,稍微白白胖胖的,又能不那么容易生病,他是欣赏不来那些瘦如竹子的女孩的,抱起来都没什么手感,还是他的意儿好,怎么样都好看。
“太子陛下,渠荷院和留香阁的两位小主,已然离开了。”清河公公不知从哪儿凑到了赵承基身前,通报了一声。
“好。”赵承基颔首,接着瞧向了一旁待命的绿蚁,命令了声:“画作已经干了,收拾起来吧,免得在这里被风吹散了就不好了。”
“遵命,太子。”绿蚁福了福身,允了下来,然后到耳室里边,翻出了红木作的玲珑盒,把画作细心地收在了其中。
“太子……”清河公公出言道。
“嗯?”赵承基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您别怪奴才多嘴,我不过是知会您一声。”讲着,瞥了下赵承基的脸色:“方才林昭训满脸都是泪水,跑回留香阁的。”
“哦?除此外她有讲何事吗?”赵承基皱了皱眉头,关切地说了句。
“林昭训讲,呃,讲太子您太是偏心了,哪怕是见都不让她们见一眼,而她们也跟裴知意差不到哪里去啊。”清河公公又抬抬眼,瞧了瞧一旁等待侍奉着的红泥,脸上有点挂不住。
但是林昭训当时撒泼的场面,不是他一个人瞧见了,顺子亦是在场,就算是他不说,顺子也会把这话告诉昭训小主的,加上太子也对这件事颇为关心,所以他眼下只好先实话谁说了。
“她有她的道理。”赵承基颔首。
“诶?”清河公公满头雾水,太子这突然间变和善的态度是何原因,莫非是不想独宠这裴知意了?
那,那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啊。
倘若太子在后宫这件事情上可以不钻牛角尖,想通了,那不止是他,还有康泰帝,还有朝堂里的那些大臣们,都会开心得不得了。
但是清河公公的开心只持续了几秒钟就结束了,赵承基果然还是那个赵承基:“她是跟裴昭训差不到哪里去,一个天上,一个淤泥里,拿多长的尺子,都量不出她们之间的距离。”
讲完了,还冲着清河公公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寻求着他的赞同。
“对,对,没错,是这个道理。”清河公公心里捏了把汗,嘴上却跟着说。
原来裴昭训在太子心中已然到达了这么高的地位,如同天空中的仙子一样美好闪耀,而林昭训等人却像是田地里烂掉的淤泥一样,不值一提。
清河公公忽然发现,他对裴昭训的好感,是什么时候一点一点消散去了的。
或许是因为太子对她的独宠,或许是因为之前康泰帝为了裴昭训的事情大发脾气,第一次揍了他。
有时候,清河在思虑着,倘若没有裴昭训这号人,太子的轨迹一定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储君,让康泰帝满意,而且朝堂里边的大臣亦是对他不会有这么多的怨言,后宫里更不会出现像林昭训这样的怨妇。
没有多长的日子,秦家的那位正主,就要正式嫁入东宫了,那时候,秦小姐将接管东宫的后院,希望裴昭训不要再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一样了,起码让太子缓口气,到秦小姐的宫殿上去歇上一些日子,也好让秦阁老和朝中那些满腹怨言的老臣们能够安心些。
这些后宫的事情,都和朝堂的稳固息息相关啊。
“呼。”清河公公长舒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能够懂得太子陛下的心思,这裴知意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傻站着作甚,帮我研墨,我要处理政务了。”
赵承基说着,坐到了案牍前方的雕花木椅上。
“太子,不多会儿的功夫就要吃饭了。”
“绣坊的人在,意儿在忙碌着,正巧可以抽出空来,把朝堂里面的情况处理一下。”赵承基没有看他,不过是冷冷清清地说了句,“对了,你把我的话带到下面的人那边去,在秋阳山的一周,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一定要及时把消息传到我这边,还有,情报处那边亦是一会儿都不能歇息,更加要把控好京城里的局势,至于要塞中的布防,只能紧不能松,要在对方发现之前,把南疆的间谍抓出来。”
“遵命,太子。”
讲到政务,清河公公把方才胡乱的心思都从心头抹去了,皱着眉头一件一件地应承下来。
太子这么在意的原因,是因为这些年,边疆的战火就没有停下来过,不是强抢民女,就是两军小规模地交战,甚至出现了牧民被对方军队毒打这样恶劣的情况。而且关键在于,南疆国地处在南边的交界位置上,这些天也是手脚不老实,总是派出一些间谍到这边来打探消息,让太子为此事十分忧心。
日子如流水,时间很快到了一众人前去秋阳山的这天。
宫里的风水师,专程挑了一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按照辈分,康泰帝的车辇在最前方,优先踏上了去秋阳山的路,随后不远便是储君赵承基的车辇,在储君后边,则是康泰帝的众妃子们。
车辇边上,里边一圈,是身着湖绿色宫服的婢女们,以及一身长衫的公公们,在边上跟着马车的步伐缓缓走着,以便于车辇上的各位,有需要帮衬的地方。
至于外边一圈,紧紧地围着三千名内卫,以保障他们的安全,待宫闱当中的一行人,路过长街,到了京城高墙,世家大族的子弟,还有高官的子嗣们,方才跟在了宫闱车辇的后边。
赵承基的马车之中,裴知意亦是跟在一块儿。
按照位分,裴知意的车辇应该在后宫的里边,而且在后宫的最后边,可是里面空空的,没有主子,只有绿蚁和红泥面面相觑。
“唔。”裴知意百无聊赖地眨了眨眼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怎么了?”赵承基正手持着未读完的奏章,皱着眉头在瞧着。
“没事。”裴知意淡淡地应了一声,“不过是可惜了,长姐肚子里有了孩子,不可以参与这次的活动,否则,她就可以带果果一起过来玩了,那多好啊。”
“思念果果了?”赵承基放下手中拿着的奏章,放在了屉子里,询问说。
“是。”裴知意坦白地颔首,“讲起来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果果分明跟我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是我就像思念长姐一样,总是挂怀着她,担心她过得好不好。”
“是你救了她,肯定会担心她的安危啊。”赵承基给她解开了心中的疑惑说。
“对哦,能在那样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相遇,还好巧不巧地,一路带回了京城,有些事情或许是老天爷注定好了的吧。”裴知意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说。
“文玉娘娘拟定的名单中,没有裴府的名字,我亦是不方便做什么。”赵承基瞥着她,语气中难得沾染上了几分歉意。
“好啦,太子,这些道理我都懂。”裴知意颔首,“哪怕裴家是有一个名分在,可是跟京城的那些达官显贵都不是特别熟悉,这样的活动同样很少参加,文玉娘娘没有在名单里拟定裴家,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若我开口,你的伯伯要来,也是没问题的。”
赵承基悠悠地讲了句,让裴知意有点摸不着头脑。
裴知意微微偏了偏脑袋,皱着眉头说:“伯伯又不是武官,父亲亦不在任职,长兄更是没有在京城里待着,就算到大围猎的事情中参与了,还不是很孤单,还不如不来的好。”
这是裴知意的心里话,假若赵承基随意找个借口,教裴家来秋阳山一道打猎,那么自然是到处都要被人家冷眼相待,他们本来就对裴知意不满,现在都是要发泄到裴知意的家人身上了。
赵承基自然亦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我还觉得你可能会不开心,无论怎么说,倘若裴府得到了这个机会,说不定也可以展露一番头角的。”
“但是我就是裴府的代表啊!”裴知意扬了扬嘴角,“我可是太子的宠妃,亦是裴家最得宠的小丫头,我到大围猎来了,就是裴家来了,说不定我也可以展露一番头角呢!”
赵承基怔忪了一下,未曾料到裴知意会是如此的反应。
他一下子整个人心中的阴霾都散去了,只剩下了兴奋,她,裴知意,果然是个好姑娘,赵承基没有爱错人。
哪怕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不是最落落大方的那个,有时候还笨笨的,琴棋书画都学不好。但是,她是那么地善良,愿意为别人着想,不仗着他爱她,就张牙舞爪地滥用自己的权力,亦是不会拿他的爱去要挟什么。
在裴知意的面前,他可以放下所有的架子,好似不再是那个天天神经紧绷的,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夫君罢了,这样的感受让他安心。
“对,你就是裴府的代表。”赵承基忍不住刮了刮她娇俏的小鼻子,语气中满溢着温柔说:“我没办法帮伯伯什么忙,可是我答应你,若是裴家的长兄有了出息,起码这个伯爵的位置,我会替裴府保住的。”
在选妃的时候,他的情报处便禀告给他了,裴家的老大专程把裴知意送进来选秀的原因,很大一个程度上是因为,世袭三代,倘若越来越萧条,按照礼数,是要夺去伯爵的位置,贬为庶人的。
裴知意最初的时候一知半解地皱着眉头,过了会儿才明白过来。
“太子,其实不用这样的……”
不用为了我动用权力,来做会得罪别人的事情,更何况太子在京城的人眼里,都是那么高姿态的一个神祗。
“笨丫头,我说的是你的长兄得有出息,那样就不算是偏心了。”
“他平安无事,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裴知意讪讪的说,“太子,我有点不上进。”
“才不是。”赵承基正欲安慰,忽然一道声音传入了。
“什么事?”
“太子。”清河公公悠悠开口说,“圣上派人来请太子前去。”
一时间车辇内很是安静。
第100章 秋阳山出行
“明白了。”过了好长时间,赵承基才无奈地开口说了声,“回禀父皇,我晚些便前来。”
“遵命。”清河公公允了下来,于是外面传来了蓄意压低声音的交谈,是他在向底下跑腿的下人表明赵承基刚才的话。
“圣上不是说了,叫云嫔小主一道在车里吗?云嫔小主会茶艺,人也机灵,怎么还要我过去……”赵承基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是舍不得和裴知意分开。
“太子。”裴知意亦是跟着皱了皱眉头,“难不成是晓得我在这里吗?”
“或许吧。”赵承基捏了捏她可爱的小脸,“但是没有关系,你在车辇里等我一会儿,我尽快回来。”
“好。”裴知意颔首,抓着他的手,依依不舍也地说道:“假如因为我的原因,父皇说什么你听着,乖乖顺从就好了,不要和他再发生什么矛盾了。”
她到现在还忘不了看见赵承基背上的伤口时,心里的那种震撼的感觉,万一又因为她受了责罚,她一定会难受得要命。
他涂抹了这么多天的药,都还没有痊愈哪。
赵承基扬了扬嘴角,为什么她跟在交待果果似的?他又不是那般一个不懂事的孩童了。
可是也明白,裴知意这么说,全都是因为关切,于是点点头,允诺了下来。
但没想到的是,到康泰帝的车上前去了,就是好长时间,待返回到车辇中,约莫到了午后的光阴,正巧是裴知意平日里午休的时候,她都快睡得流下来口水了。
自打入秋以来,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地凉爽了,本来是怕待久了车辇中空气不太好,因此只覆盖了一个轻薄的车帘,时不时还有秋风钻入。
赵承基凑到她身边,感知了一下她手上的温度,凉丝丝的,于是急忙拿出了屉子里备好的大氅,放在了裴知意的身上,轻手轻脚地将她拥入胸膛,还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枕着,让她好睡得舒服一些。
回忆起刚刚发生的场景,他还有点心里发憷。
这一次,关于裴知意的事情,康泰帝的态度比上次温和了许多,他亦是不再一副犟着脖子的模样了。
两个人讲的是道理,康泰帝讲的道理,是后宫的妃子,和前朝大臣之间的裙带关系,赵承基讲的道理,是他身在这个高高的位置上,想要一颗真心相待。
二人讲到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是达成了一个协议,就是康泰帝不会再处处针对裴知意,亦不会对她的家人做什么,可是赵承基必须乖乖按照原定计划,把秦央娶回东宫。
不过有一点是赵承基占了便宜,那就是康泰帝答应他,以后不会随随便便给他后宫里边添置一些什么妃嫔了,会尊重他的意见,尽量不再用旨意来控制他的婚事。
彼时,康泰帝瞧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也许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吧,古诗里面写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如若这是你的愿望,父皇不该过多地为难于你。但是你要知道,你投胎在了皇室,生来就和普通百姓是不一样的,也跟赵羌年那种王爷的家庭有所区别,你肩膀上承担的是整个大燕朝的责任,因此,你必须也要放弃一些东西。你是我唯一的嫡子,是我的心头肉,所以才想了许久,想跟你达成这样的妥协,如若你能够把前朝的事情处理妥当,那么在这几个人嫁入东宫,善后之后,我不会再管什么了。”
“不过,还有一句话,我必须说,那就是规矩礼仪,是可以反抗的,但是反抗的代价,没有人尝试过,自然也没有人知晓。把她推到了所有人都倾羡的位置,对她来说,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赵承基仔细地回味着这段意味深长的话,垂下眸子看了看怀里陷入甜甜梦乡的人儿。
到底是打什么时候开始呢?这个人的模样,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中,是再也放不下了。
恐怕这就是世人所说的魅惑吧?赵承基牵了牵嘴角,倘若如此,他是心甘情愿地被裴知意魅惑。
如此,便好。
护她无虞,作为交换,自然是要做出一些牺牲的,他是储君,他得为了大燕朝繁衍子嗣。
至于裴知意,便做一个顺从的宠妃,在他的翅膀下,维持现在地这般模样,便足够了,身前的一切风雨,都交由他来阻挡。
做一个受保护的乖乖女,才是裴知意的归宿。
待裴知意从睡梦中清明过来,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而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也到了秋阳山的山脚下。
赵羌年与赵尹墨领着一队亲兵,下了山来接他们,康泰帝的车辇率先停了下来。
大家都在做自个儿的事情,裴知意见是个好机会,本想逃到绿蚁红泥那边去,结果方才提着裙摆,迈出了一步,正巧被眼神尖利的琳妃抓住了。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反倒是冲她扬了扬下巴,明媚地笑着。
裴知意亦是报以友好的一笑,对琳妃这样的性子,更加是多了几分好感。
经过了半天的时间,一群人方才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歇起了脚,至于其他人,也是由赵羌年吩咐的人领着,去了先前安顿好的住处。
“太子,接下来还有什么行程吗?”
方才掀开挡风的帘子,进入临时寝宫,裴知意便迫不及待地凑近了太子跟前,两只眼睛放光地问道,明显是已经期待得不得了的样子了。
“没有行程了,正式的围猎还要等一天。”赵承基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解释道。
“啊,可是之前我听人家讲,晚上会有宴会的,还可以吃野味呢!”裴昭训吧嗒吧嗒嘴,美好的幻想霎时间破灭了。
“你要愿意求求我,也不是不可以。”她话音刚落,便有人抢过了话头说。
清河公公接着高声喊了句:“太子,羌亲王跟墨亲王到了。”
“宣。”
赵承基冷冷说了声。
他方才说完,赵羌年跟赵尹墨的身影,已经是出现在了帐篷之中。
“太子,你终于到了。”赵羌年瞧见了赵承基的身影,委屈巴巴地嘴巴一扁,跟娇弱的女子一般,撒起娇来。
赵承基侧过脸去,懒得看他那副模样,目光落到了赵尹墨身上。
“太子。”赵尹墨毕恭毕敬地说了声,“他又闹事情了,瑱王满帐篷地在寻他。”
“你别乱说,我才没闹事情。”赵承基还未来得及接过话题,赵羌年就急得不行了,“我那是,我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榆木脑袋能不能明白啊?”
“怎么,这是看中了哪家的民女?”赵承基微微偏了偏脑袋。
“您这话说的……”赵羌年听了他的话,倒是面上有点挂不住了,眸子一直朝地上看。
“不是民女。”赵尹墨淡淡地解释说,“咱俩几日前,在这边处理秋阳山围猎的事情,正巧碰见了一个在这边办婚事的副统领,人家办得热火朝天,他跑过去把别人的未婚妻拦下了,礼数没成,这还不是闹事?”
“你别把事情讲一半,让人家误会啊。他办得是婚事,可是一个妙龄女子,要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那背都驼了,看人的眼光还色眯眯的。”
赵羌年急着解释说。
“那也和你没有关系。”赵尹墨怼了句。
“可是,可是,那妙龄女子心里悲愤,对着大柱子,说要么嫁人,要么撞上去,我不就生了点怜惜之心吗,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那样一个人糟蹋吧。”
在赵尹墨面前,赵羌年情不自禁地就气势短了一截,因为幼时他俩在一块练武,两个人作为对手,他每次都打不赢赵尹墨。
“你都没有问问情况,二话不说,就翻下了马,到了人家跟前去说是当朝小亲王,女方的长辈一听,身份挺大,就决定不把女儿嫁给老头子了,男的那边亦是畏惧这么大的来头,带着人折返了。哪儿料到副统领次日,径直八抬大轿把女儿喜滋滋地搬到了瑱王府门口,他家里的人打听了一番,才晓得女儿家都二十有余了,前后有过四个没谈成的对象。他长辈还说,哪怕是做个小小的侍妾,或者女婢,都没有关系的。”
赵尹墨还是头一回在众人面前讲了这么多个字,裴知意都听呆了。
“真是服了你。”赵承基厉声说了句,“来人啊,将他拿下,带回去给瑱王惩罚。”
“太子,不要啊……”赵羌年恨不得凑上来捂他的嘴了,“我这不是来恳求太子哥哥帮帮我的嘛,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那地狱里去啊。莫非,你也嫌弃人家年纪大了?”
“不是嫌弃她年纪大,这与我没有干系。可是,你做事情的时候不考虑前因后果,毁了人家的婚事,这就是在闹事。假若不给你一点教训,你以后就更不知道收敛了。”
赵承基评判了一番说。
“太子,你可不可以有点人情味?我都叫你太子哥哥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赵羌年满腹委屈,嘟囔着说,本来想要寻个生路,没想到掉进陷阱里了,这下好了。
“若你没把我当兄长,你现在已经在挨板子了。”
赵羌年感觉如鲠在喉,瞧着赵承基一脸正紧的样子,不像是在跟他说笑的,于是连忙拱了拱手说:“太子,倘若你真的把我绑了,交到了我爹那里,那都不是一顿板子就能解决的事情了,我怕是得被打得皮开肉绽,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都不好说了。太子,现在只有你可以拯救我于水火之中了,我发誓,从今往后肯定乖乖的,不再生事端……”
“你可是王叔的唯一宝贝儿子,他不会对你那么狠心的。”赵承基看着他这么入戏,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扯了扯嘴角冷笑着,从小到大,每次这个臭小子生了什么事端,便跑到赵承基或者康泰帝那边,哭哭啼啼地说这样的话,他的谎言加起来比赵尹墨这辈子说过的话都要多。
因此,他根本都无动于衷。
“没错,你说的没错,他不会要了我的性命,可是也得好一阵子下不了床,更是打不了猎,太子,你瞧瞧,圣上交待给我的任务都没有完成,我现在还不能躺在塌上当一个废人啊……”
“你可以亲自跟你爹爹解释。”赵承基摆了摆袖子,面上已经沾染上了一丝不悦。
“太子……”
“赶紧出去,要是不听话,我真的教冬宁把你五花大绑,还可以在瑱王面前邀功,何乐而不为呢?”赵承基扬了扬嘴角,“如果我没记错,他老人家就住在不远的地方吧?”
“出去,出去,我现在就出去,一分钟都不耽搁。”赵羌年换了一张脸色,满脸堆笑地求饶说,他可不愿被冬宁绑得跟个粽子似的,扔到瑱王的帐篷里,比起这样子,他还不如抓紧了拔腿跑远点,让父皇的人寻不到他,或许还能拖出个好点的结果来。
“太子,我还可不可以求您一下,拜托,拜托。”赵羌年讨好着说。
“冬宁。”赵承基冷冷地唤了一句,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甚至带上了几分严厉的味道。
“冬宁在!”他立马传来回应声,掀开帘子到了里面,“太子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尽管吩咐便是了。”
赵羌年一下子急得都快跳起来了八丈高,离冬宁远远的,害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他抓走了,灰溜溜地从帐篷里边逃也是的消失了。
冬宁也跟着退到了帐篷外边。
“你敢碰我,我就把你去逛花楼那次的情况,都给太子讲了。”
“我那是替太子办事去的。”
“得了,我才不会相信,只有太子能信。”赵承基龇牙咧嘴地说。
“瑱王陛下。”冬宁蠕了蠕唇。
“你别在这里演啊,我告诉你,他累了这么半天,肯定休息着哪,怎么会到这边过来?”赵羌年自信得地扬了扬唇角。
冬宁忍着笑意,什么也没说,不过是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赵羌年这才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后面站的不是他爹又是谁?
第101章 交心
发现了眼下的情况,赵羌年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直觉反应就是要赶紧逃离现场。
但是任凭他脚底下怎么努力,身体却没有挪动半分,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还是在原来的位置迈步。
回头一看,是瑱王把他揪住了,离开了地面,他怎么逃都没有用了。
“臭小子。”瑱王厉声说,“就知道你想要逃!”
“嘿嘿,爹爹。”赵羌年侧过脸打量着瑱王的表情,勉强扯了扯嘴角说:“爹爹您也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今天舟车劳顿了,在帐篷里头歇息呢。”
“我身体好得很,不像你说的那般风烛残年了,如何,你好像看见我,不大高兴的样子?”
瑱王面色分不清喜怒的质问了他一下,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佩剑上了,似乎随时都能给他一番教训的模样,糟糕,他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语气都沾染上了几分嘲讽的一位。
“不,万万不敢这么想啊,您身子好,我自然是最最开心的。”赵羌年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爹爹,您说,在太子的帐篷面前,怎么也得给我留个薄面不是,我是过来给太子讲秋阳山围猎的事情的,待汇报完毕了,我一定到咱们家的帐篷里去,把其他的事情好好跟您讲清楚,您觉得,怎么样?”
“我认为不怎么样。”瑱王一手抚了抚胡子,“我要是这下把你放开了,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抓着着你这小兔崽子了,你自己动,现在就到咱们帐篷里里去。”
瑱王讲罢了,拽着赵羌年的衣袍,便想拉着他往前走。
“爹爹,慢着,慢着嘛。”赵羌年扭动着后背,试图把他拉扯着的袍子脱下来,恳求说:“爹爹,哪怕是您要责罚我,怎么要到了京城里,咱们家里去讲,你说这帐篷边上住了这么多人,又不是我一个人丢脸……”
“哦?”瑱王饶有兴味地反问了一句,“对了,你母亲大人,在家里收拾行李的顺当,就把家里那根最粗的棍棒给放入了包裹中,她还在候着你,不要让她候急了啊。”
“什么?”赵羌年瞪大了眼睛,听这个说法,看来母亲大人也当真跟他动脾气了,这回都帮着瑱王那一边了。
“爹爹,你瞧这还是在太子的帐篷前面呢,让我不要那么丢脸好不好?”
“你赶紧别再说话了。”赵羌年还要反驳什么,瑱王训斥了声,“你还知道颜面?我看你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想过你还有这种东西呢?你假如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的,我就直接在这里家法教训你了,信不信?”
瑱王蓄意把声音讲得很高,赵羌年一下子耳朵里都灌满了他严厉的训斥,裴知意隔着帐篷门,都被吓得不轻。
在心里琢磨着,之前还觉得康泰帝对太子下手太狠,现在看来,康泰帝对儿子,还算得上是仁爱了。
“太子……”
某位小亲王百般无奈之下,又想起了这根救命稻草,但是,赵承基在帐篷里坐着,岿然不动,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和救命的声音一样。
“太子,这个臭小子多谢你帮我逮住了,后面秋阳山的事情,交给墨儿来操持着,至于圣上那边,我也会去给一个交代的。”
瑱王掀开了帘子,进来跟赵承基招呼了一声,他的声音中明显能够听得出来,仍旧是满腔怒意,看起来赵羌年这番被逮回去,肯定是要遭殃了。
“好的,瑱王叔叔,您先回去歇息吧。”赵承基起身行礼,毕竟人家怎么说也是他的叔叔辈分,“至于圣上那头,我会亲自把这一切讲清楚的,您可以放心。”
“那就太好了,还得感谢太子的操劳。”瑱王对太子的态度,和对赵羌年的态度,完全是判若两人,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裴知意甚至觉得好像太子才是他儿子似的。
“滚,不要让我把你绑回去,到了帐篷里,自然有你好看的。”
扭过头去,对身后低眉顺眼的赵羌年,一下子又换了一张脸。
“瑱王。”
赵羌年方才已然放弃了挣扎,想着怎么在挨打之前作弊,可以少受点痛楚的时候,帐篷外传来了一道清丽的声音。
掀开帘子,眸子微微眨了眨,竟是瑱王妃听见这边的动静,过来瞧瞧情况了。
“母亲大人……”
赵羌年熄灭的期盼,一下子熊熊燃烧了起来,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叫了一声,渴望瑱王妃能够像往日一样,替他说几句求情的话。
“你为何跑到这边来了,不是乘坐了车辇,还有些身体不适吗?”瑱王摇了摇头,对自家王妃使了个颜色。
“这边好大的声响,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八成是跟羌儿有关,因此专程走来瞧瞧。”瑱王妃不急不缓地解释道,“而且,圣上住的便在太子边上的帐篷,我们的家事,在这里弄得这么大动静,怕不是一件好事啊。”
“没错没错,母亲大人甚是有理。”
赵羌年心中一颗小鹿乱撞了起来,瞧瞧,母亲大人果然是护着他的,眼下就替他来解围了!
那晓得,瑱王妃瞥也没瞥他一眼,不过是朝向瑱王的方向,接着说了句:“我们还是把臭小子带回咱们那边,拿布给他把这张唠唠叨叨的嘴巴塞住了,然后再狠狠地教训一顿,不然给别人添了麻烦,影响多不好。”
砰。
是赵羌年心碎的声音。
甚至瑱王也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他这王妃素日里对儿子最是恩宠,可是做了她不认同的事情,凶起来教瑱王都跟着怕了。
拿布塞上再教训?
啧啧,想起赵羌年被这样教训的样子,他都不禁有点可怜了。
“呜!”赵羌年这下子知道再不跑就是绝路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瑱王手上挣脱了开来,想逃之夭夭。
可谁知道瑱王年纪虽大了,却极为机敏,在他脱手而出的下一刹那,便像逮个兔子一样,顺手把他拎了回来。
“母亲大人救……”话茬方才讲了一半,半张的嘴里就当真地教瑱王妃堵起来了,用的是她手里的绢帕,赵羌年一时间被堵住了嘴,呜呜嘤嘤地没办法狡辩什么了。
“话多。”
瑱王妃冲着他,不满地教训了一句,接着面对赵承基和裴知意的时候,立马又换上了平日里那样温柔婉约的姿态。
“不好意思,教太子看了咱们家的笑话。”
“您不用担心,我知道是羌儿无理取闹。”赵承基点了点头,再瞧了下赵羌年,此时跟整个人都晒蔫了一般,不禁在心里偷偷笑了声,脸上也跟着展现出一丝笑意来。
“我和王爷先带着羌儿告辞了,不打扰太子了。”瑱王妃亦是扬起嘴角,礼貌地告别,接着打量了一下裴知意,对赵尹墨说:“对了,墨儿这些日子跟着咱们羌儿,肯定也出了不少苦力,看着都清瘦了些,以后到咱王府来,我呀给你炖上一些补品,来滋养滋养身子。”
“好的,伯母。”
赵尹墨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答应了下来。
瑱王妃很是欣赏地颔首,接着踏步走在前面,朝瑱王府的帐篷那边去了,瑱王则是拽着赵羌年随在王妃的身后。
眼瞧着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赵尹墨一改没什么反应的冰山脸,眸光中闪过了一丝担忧,沉声说:“太子……”
“嗯,去瞧瞧他。”赵承基没有待赵尹墨说完,便晓得了他心中在担忧些什么。
“遵命。”赵尹墨听了他的话,急忙踏步掀开了帐篷的帘子,朝赵羌年的方向追过去了。
裴知意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二人跟对暗号似的,在交流些什么,不过外人都说他们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甚笃,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前一个话才说了一般,赵承基已经晓得他心里在思索些什么了。
实在是一段佳话啊!
“太子,你当真不顾羌亲王的死活啦?”
“从小到大,他就是这般,做事情不顾虑后果的,必须要吃点苦头,才能够吃一堑长一智,我要是现在给他当了救命稻草,那他以后做坏事的时候,总惦记着有我给他当后盾,不仅不知道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更加过分起来。你以为圣上那边听不到他们这么大的动静?还不是明白了他们家的这个情况,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原来如此。”裴知意颔首,“可是赵羌年不就倒了大霉,甚至他的母妃都没有朝着他说话了,太子,我听说瑱王妃是最爱护这个小儿子的,为什么刚才……”
“跟之前不同,赵羌年这次弄回来的人,过了二十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一个克死了两个丈夫的女人。”
“莫非瑱王妃也信这样的命格之事?”
“她既然宠爱赵羌年,肯定是宁愿迷信点,也不愿意放任他胡作非为吧。”赵承基轻轻叹了口气,眸光中闪过了一丝落寞的神色。
但是很快,就从他的眸子中消失不见了,假若不是裴知意在托着下巴,仔细打量着他,亦是不会有察觉。
“太子。”裴知意凑近他的身子,轻轻地抱住了他,“不要不开心,你有意儿,有父皇,有这么多朋友,还有皇祖母在宠爱着你。”
裴知意明白他的感受,他的母亲,在他仅仅七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他的成长过程中,哪怕有再多妃嫔的宠爱,也比不上生母来得重要。
“没关系的。”赵承基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我不过是有些倾羡罢了,这臭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太子……”
“皇后诞下我的时候,因为生产大伤元气,所以常常都在床上卧着养病,跟我在一块的时间也可以说是非常少的。我对她的很多记忆来自于圣上的回忆,他告诉我,我熟睡时,她才会偷偷在门外瞧着,瞧着,也不过来打扰。可是到了我想跟她亲热的时候,她却一直避而不见,我心里难过,到圣上面前哭诉,问母亲大人是不是讨厌我了。”赵承基讲到此处,怔忪了一下,看向了别的地方,好像在回忆过去的事情一般,而且把不悦的情绪也打理好了,最后才说:“圣上当时没有立即回复我,接着对我说,承儿,是个好孩子,母亲大人心里是最爱你的,可是她怕有一天她离开了,你会伤心,所以才故意避开你,免得你会太过依赖于她,那样对你是很不好的。”
裴知意听完了这番话,只觉得心头苦楚,但是又不可能在赵承基的面前说,让他本人更加难受,不过是侧头过去,用帕子把眼泪抚去了。
“我听了圣上说的话,才专程寻了一个借口,讲这边的空气不好,把我的小案牍,放在了母亲大人的房间当中,学习的时候,她就在背后默默看着我,我也不讲什么,她更是不讲什么,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她撒手人寰的那一天。”
鼻尖酸楚了起来,赵承基终于是没有把故事接着叙述下去了。
他要是接着把那些细节回忆出来,讲给裴知意听,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甚至于在她面前掉下眼泪来,他从来都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尤其是在裴知意面前。
“太子。”裴知意的情绪累积到了顶点,只觉得心跟着揪起来疼,恨不能帮他吃苦一样地,吸了吸鼻子。
世人只知道太子文韬武略,天下无双,可是不晓得在这些光辉的事情背后,他承受了多少平常人所难以承受的东西,那可是他的生母,他却连在她怀里要安慰的资格都没有,彼时他才多大的年纪啊,肩上就要承担这么多的东西。
“我没关系的。”
他的声线明显沾染上了一点颤抖,既是在舒缓着裴知意提他心疼的情绪,又是在舒缓着自己对于曾经那些事情的难过。
“太子,你可以流泪的,意儿永远是你的温柔乡,是你不需要带着面具来面对的人,在意儿心里,你就是一个保护着我的丈夫,但是意儿也会心疼你的难过……”
裴知意抱住了他。
二人没有再说话,不过是静静相拥。
第102章 彼此需要
在嫁入东宫这么长的时间里边,裴知意是第一回感受到了,她不是一个单纯的宠妃,她虽然不学无术,也不是那么地落落大方,但是她对赵承基来说,是有意义的。赵承基需要她的陪伴,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在他面对连他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的时候,不用她去做过多的事情,只要能够轻轻地任他靠在怀中,已经足够。
“直到今天,我还是放不下,之前应该不管那么多礼仪和面子,陪伴在母亲大人的床前,照顾她,却不是假装睡着,让她有机会多看看我。哪怕是分开的时候会难过,可是那样的难过也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奈何我年纪太小,还不能想清楚这些问题。意儿,有时候我倒是十分倾羡你,心里装不住话,想讲什么,便讲什么,高兴和不高兴,都摆在脸上,跟我不一样,我只会把那些事情都深深地藏着,害怕别人发现。”
赵承基悠悠地开口说,但是方才的颤抖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的情绪明显安顿下来了不少。
“因为在裴家啊,父亲自打我懂事的时候,就教我了,什么都不要藏着掖着,要是感觉很高兴,就表现出来,感觉不高兴了,也不能够堆积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因此,我素来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反倒是更喜爱太子这样的脾性。”裴知意扬了扬嘴角,“看起来就觉得很聪慧,不像我这样,傻乎乎的,还容易被人骗。”
赵承基也被她逗乐了,这丫头的脑回路真是有够奇特的。
“太子,咱们可不可以一直这样,坦诚相对?”裴知意眨了眨眼睛,无比认真地请求说,赵承基尚未开口,她又讲了句:“当然,我说的是你我二人的情绪,类似什么朝廷机密,后宫琐事啦,在这些方面,你可以有你的秘密,不用全部告诉我的。”
“这是在问我的意见吗?”赵承基伸手捏了捏她圆圆的脸蛋,“怕是已经决定好了,不过是告诉我一声罢了。”
“太子说的倒好像也没错。”裴知意炫耀似的扬了扬下巴,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好像他们家里,她就是老大的一副神气样子。
不过,脸上还有方才哭过的,留下的泪痕,赵承基看着心间都融化了,用袖子给她把泪痕擦拭干净。
“好,我听你的,我们之间,不会有别的人,不会有秘密。”
“太子最好了。”
“嗯,那有没有什么报偿呐?”赵承基瞥着她,瞬间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分明是秋天的季节,整个帐篷内却好像涌起了万般的春色。
裴知意无言。
为什么连这样的话题,也能被他带偏,她实在是不晓得怎么回应才合适了,不过是伸手把他的胸膛推了一把。
可是裴知意那软绵绵的手,不像是在拒绝,反而在赵承基眼里,变成了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他更加兴奋了几分,凑近到了她的面前。
“太子。”裴知意被他握住手,动弹不得了,撒娇说了声,没想到在眼下昏黄烛光的照耀下,让赵承基觉得兴趣盎然,都不挑逗她了,径直将她抱入了自己的胸膛中,瞧着那双唇,眼睛中泛起了迷蒙的意味。
“太子,墨亲王求见。”
他们差点就要吻上了,帐篷外边却传来了清河公公的声音。
裴知意心下一惊,从方才的气氛中缓过神来,用了用力,便从赵承基的怀抱中逃脱了,抿着嘴巴,一副好不娇羞的样子,甚至提着裙摆,躲到了案牍后边去。
她躺在美人榻上,在感叹着多亏是墨亲王来的及时,否则这个家伙又要对她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了,而且来的也正是其人,倘如是羌亲王,估计都没有等清河公公禀报,人就已经在他们俩面前看戏了。
“可恶。”
赵承基在心底里嘟囔了一句,胸膛里燃烧的那团火被这个大冰山浇灭了大半,托着下巴想,之前在珠星阁的时候,康泰帝讲的那些事不无道理,赵尹墨跟他们好说歹说都是同辈人,怎么也到了应该家里有个女人管教着的时候了,不然老是忙于政事,甚至闲着来叨扰他们的好事。
“放行。”
语气中有点无奈。
赵尹墨认为赵承基还在处理政务,才有些不悦,因此也没多想什么。
“看太子神色不佳,是不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赵承基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帮忙,给他帮忙?这样的床笫之事是他帮得上忙的吗?那他还不得绿成草原?
赵承基忍住满腔的怒火,想了想,赵尹墨似乎对女子全然没有半分兴趣似的,也没有经验,不能够对他生气。
强压住了不悦的情绪,方才询问起正事:“赵羌年那边怎么样了?”
“我跟缈云郡主抵达的时候,他已经是皮开肉绽了,二位正在歇息着。”赵尹墨如实回答说。
“当真是动手了?”赵承基微微张开了嘴巴。
“是啊,之前的绢帕就那样塞着,而且是王妃拿的棍子,我瞧了瞧,架势是摆的挺大的,不过还是没有下狠手。”
“我就说,王妃不会那么狠心的,倘若是王爷亲自来,恐怕就不止是这样的结果了。”赵承基浅浅的说了声。
“多亏了媛儿来了。”赵尹墨叹了声,赵羌年实在是颇受老天的眷顾,家妹这么乖巧懂事,能劝得动他家里的父母,不然,他可能怕是真得被打得屁股开花了。
说道了这位媛儿,裴知意也是晓得的,眼下的缈云郡主,是瑱王家里的一个宝贝。
小时候便活泼俏皮惹人喜爱,长大后更是出落得水灵,性子也和赵羌年是两个极端,一个爱惹祸,一个知书达理惹人喜爱。
最要紧的是,她还和赵羌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特别会说话,会哄得长辈高兴,尤其是家里的父亲跟母亲,所以在瑱王府内,她哪怕是女儿身,可是地位还是要比那个天天就知道闯祸的赵羌年高上一大截,王爷和王妃对她都是极尽宠爱。
但凡是她说的,二人就没有不应允下来的。
所以,她开口替赵羌年求情,这件事才有了着落。
赵承基也是跟着扬了扬唇角,想了半天,接着往外面提声说:“清河。”
清河赶紧应声掀开帘子,进来行了个礼说:“奴才在,您有什么要交代的?”
“你现在就把我携着的金疮药,呈到羌亲王那边,而且得跟他说明白了,该他做的事情,一定要有始有终。”
清河公公顿了顿,没应答,赵承基横了他一眼,他才赶紧允了下来。
接着迈开脚步,到帐篷角落里堆着的一堆木箱中,去寻那块金疮药,这跟之前的金疮药有所不同,是因为要举办大围猎,所以下令,教御医坊专程做出来的药膏,防止太子和圣上有什么受伤的时候,用的药也都是罕见的,什么天山雪莲,都是宝贝。这样新制成的金疮药仅仅只有两块,一块是给了皇上,另一块是放在了太子的箱子当中。
这么宝贝的东西,如此轻易地就赏赐给了羌亲王,他是当真有一点不忍心。
奈何他不是做主的人,太子都拿定了主意,他总不能扭扭捏捏地说,羌亲王不过是蹭破了点皮,用这么宝贵的金疮药,实在是太浪费了?
别了吧,他要是真这么说,太子不大发光火才见了鬼。
叹了口气,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了一番,清河公公按捺下心中的舍不得,把金创膏好生地拿一个玉盒子放起来,捧在了手中,掀开门帘,朝羌亲王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裴知意把清河公公的一切行为都尽收眼中,憋着笑,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了,把方才不愉快的场景全部都抛在了脑后,也没有在美人榻上歇着了,而是重新回到了赵承基的身边。
“哦,太子,还有一件事情。”
赵尹墨这才瞧见了,裴知意也在赵羌年的帐篷里边,看见她倒是回忆起了一桩奇怪的事:“我本来是到媛儿的帐篷里边找她帮忙的,结果竟瞧见了果果。”
“果果?”裴知意惊得微微张开了双唇,“你确定吗?果果为什么会在缈云郡主的帐篷当中?”
“至于具体的缘由,我就不晓得了,那个时候,是急着给赵羌年搬救兵,所以只不过是看了一眼,没有跟媛儿沟通什么,”
赵尹墨如实相告。
“估计和赵羌年那小子脱不了干系。”赵承基皱着眉头说了句,目光落在了裴知意的身上,语气中满是溺爱地说:“记得在车辇上,你就告诉本宫,讲你思念着果果了。眼下不是正好有了机会,我寻个时间,便把果果领到你身边来陪伴着,你觉得如何?”
“甚好,甚好,谢谢太子!”裴知意也一时懒得去追究具体的原因了,霎时间来了精神,心里想,这大魔王赵羌年平时无恶不作,到了关键的时候,反倒是给她帮了个大忙,把果果领到秋阳山这边了。
心里惦记着,还有不久的时间,便能瞧见果果了,裴知意笑容都变得更加明媚了几分。
看得赵承基亦是心中欢喜。
接着清了清嗓子,冲赵尹墨说:“好了,下去休息吧,明日有够你忙的。”
“赵羌年讲,他弄了什么烧烤宴会,在太子陛下不远的地方,您不参加吗?”赵尹墨淡淡地说。
“不参加了,你们玩。”赵承基索性摆了摆手,然后又怕是露出了什么马脚,“唔,今儿有点乏了,改日吧。”
刚编造了这个理由,赵尹墨满脸都写着“不相信”三个大字,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对方是什么体力,都清楚地很,不过是乘坐了会儿车辇,怎么就乏了?
想想这个理由的确也有些站不住脚,甚至连赵承基自己都有点脸上挂不住了。
赵尹墨皱了皱眉头,思虑了一番,才说出口道:“太子,您是不是哪里有些不舒服?需不需要传随行的御医来?”
似乎这样就可以说得通了,因为身子不舒服,所以乘坐了车辇,就更加感到疲乏了,因此需要休息,不能够参加外面的宴会。
否则,他不懂太子为何突然间变了性子。
身体不舒服?
嗯,他确实有些身体不舒服,至于是哪方面的不舒服,他的药正在旁边一脸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瞧着他二人呢。
赵承基颔首准备应允了他的说法,旁边杵着的裴知意,明白了赵承基的想法,面庞上是有点挂不住了,升起了两片绯红色的云朵。
似乎是为了打破自己的尴尬,裴知意接过话茬说:“羌亲王好像是挨了打,还有力气办宴会?”
“不过是蹭破了表皮罢了,没什么大碍。”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破了皮,就没有力气做别的事情,赵尹墨百思不得其解。
“哦。”裴知意缩了缩脖子,她感觉她就是属于榆木脑袋一根筋了,未曾料想,朝廷中还有比她更加榆木脑袋的人存在,赵承基的意思,他居然还是没有想清楚。
于是便索性瞧了瞧赵承基,顺着赵尹墨的话说:“太子,我们不然……”
“有兴趣?”赵承基微微偏了偏头。
“我在琢磨果果是不是会被带去玩。”因此她亦是想去偶遇一下。
“果果应该在珮樱郡主的帐篷里,媛儿在那边待着。”讲到珮樱郡主,赵尹墨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温柔。
“珮樱也到秋阳山了?”裴知意有些讶异地说,她对传闻中的珮樱还是素未谋面,好像她一直在深闺中,从来不参与任何京城的活动。
“嗯。”赵尹墨颔首,“但是不愿意和别的人打交道,一直在篷中。”
“珮樱仍旧是见不得陌生人?”赵承基淡淡询问了声。
“嗯,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劝她到了秋阳山,瞧着幼时,珮樱跟媛儿比较亲密,所以专程让媛儿到那边跟她说说话,也免得她一个人太寂寞了。”
赵尹墨耷拉着眼睛说。
第103章 珮樱
这也是裴知意头一次瞧见少言的赵尹墨叹气,他回忆起幼时,珮樱亦是和媛儿性格相似,活泼爱动的,甚至还会惹事,但是自打他们的生母去世了之后,她便不大爱与人说话了,最后连跟婢女也不怎么交流,整日就藏在她的闺阁当中,哪里都不愿意去。
作为哥哥,赵尹墨和赵羌年在她方才有了这种迹象的时候,常常到她的闺阁中去寻她玩,但是她非但一点都不开心,反而见到他们就生闷气,甚至流眼泪,半分不想他们来叨扰的样子。
时间长了,哥哥们也不再去打扰她了。
毕竟在这上京城中,女子在闺阁中学些女工,读书,习字,亦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她这样的性子是有增无减,除去必要的对下人命令的话,哪怕是瞧着赵尹墨,亦是嗫嚅着嘴唇,终于什么都不讲了。
众人菜发现了珮樱的问题,但是想要解决,她却怎么都不肯打开心扉了。
珮樱已经牢牢地给自己建立了一座监牢,她把少女的心事全数,关在了这个监牢里,她自己不愿去触碰,也不准任何其他人触碰。
“珮樱到了如今的模样,也是我这个兄长没有做到位。”赵承基皱了皱眉头说,“我请了江湖上明月谷的谷主,他是最擅长疑难杂症的,应该不用花多长的时间,或许会有一些办法呈到京城过来,倘若是有什么办法,就统统让珮樱尝试一番,倘若连他都没有办法,至少我作为哥哥,会永远保护着她的。”
“多谢太子。”赵尹墨垂下脑袋,恭敬地说了声,可是随即马上反驳了他的话,“珮樱如今这般,不是太子的责任,在这么些年里,太子常常跟我说,一定要操心珮樱的情况,可是我自己都是手忙脚乱地在处理府中的事情,朝堂的事情,因此没有多多放在心上,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太子千万不要因为珮樱一个人,教别的人利用了,我作为亲哥哥,势必不会让她受别人的欺负。”
“我的话都出口了,那势必是已经考虑周全了,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赵承基摆了摆袖子,示意赵尹墨不必多想,他明白赵尹墨打小就比别的同龄的兄弟更加独立一些,什么事情都不喜欢麻烦别人。
“遵命,太子。”
赵尹墨嘴上允诺了下来,心头亦是跟着涌上了几分感动的情绪,可是面上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看上去让人觉得他好像无时不刻都在生气一般。
“外面的宴会,你们玩得开心便好,尤其是赵羌年,估计在到处找你,我和意儿便留在帐篷中好生歇息了。”赵承基把话题绕回来了说。
赵尹墨点点头,瞥了一眼裴知意,于是行礼,从帐篷中退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那模样看上去有几分孤单的感觉。
京城里面的传言都说,斐王是王爷里面最不成大器的,瞧着他的两位子嗣,便晓得这传言多多少少有几分道理。
斐王府里的两个孩子,一个是冰冷如同霜雪,另一个是自闭到谁都不愿意搭理,成长的过程中到底是受了多少苦,才会被培养成这样保护过度的模样。
世家大族,果然各家有各家的烦忧。
“怎么发呆起来了?”赵承基送了送赵尹墨,回到帐篷中,瞧着裴着意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抬手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
“你说,墨亲王还有缈云郡主,斐王不是他们的生父吗,怎么从来对他们一丁点的关心都没有?”
“嘁。”赵承基不屑地从口中流露出了一句,提到斐王他就来气,“他名义上是个王爷,但实际上真是个混着的,什么朝政都不理就算了,还日日流连在花楼那种地方,连家里的事情也不愿意管。之前的斐王妃仙逝了之后,倘如皇祖母没有下令,要求把赵尹墨放到皇宫中和众子弟一同受学,恐怕不晓得要受多少糟蹋。”
“对了,那怎么不把缈云郡主一起,放在皇宫里受学呢?”裴知意轻轻偏了偏脑袋。
“之前为了赵尹墨的事情,新娶的这位斐王妃说什么都不干了,王爷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跟皇宫里的各位对着干,皇祖母想尽了办法,也只能把一个赵尹墨接出来了,毕竟媛儿是个丫头,将来为她选取一个好人家,也不必一辈子呆在斐王府,因此暂且放下了。”
“太子,你觉得缈云郡主变成如今这样,跟斐王妃有没有关系?”
“意儿认为呢?”赵承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把问题抛给了她。
“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斐王妃对珮樱还好,让她衣食无忧的,而且就是珮樱不喜欢外面热闹的场合,所以才找了工匠来,把她的宫殿修葺得特别漂亮,还弄了些花花草草。可是上京城的女眷当中,传言就不是这么讲的了……”
裴知意瞥了一下赵承基的脸色,惦记着赵承基怎么说都是珮樱的兄长,因此还是有点估计,没有直接把难听的话讲出来。
“传言是怎么讲的?”赵承基坐下在了虎皮披着的椅子上,抚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语气严肃地询问说。
“传言说,缈云郡主珮樱,只不过是名字稍微好听点罢了,其实是不知道继承了谁的相貌,根本见不得人,而且性情也是十分怪异,因此便不与人打交道了。”裴知意压低着声音,一边说一边瞧着赵承基的脸色。
“简直是一派胡说!”赵承基果然生气了,“珮樱长相清秀,脾性亦是温柔婉约,那些京城里的毒妇真是天天闲着无聊了,才会编撰出这些无聊的话,来中伤别人。”
“太子……”裴知意瞧着他怒火中烧的模样,赶紧挽回着说:“怪我,我不应该在您面前提这些,不要动怒。”
“我就算是动怒,也不是冲着你的,意儿。”赵承基柔声说,“我的怒意,是对于那些毒妇而言,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多多少少也在下人那边听说过一些,也派人下去,让她们不许胡说八道了,但是她们嘴上都答应得好好的,在我管不着的地方,还是把珮樱当成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嚼舌根子。”
“太子,将来她们会知道的,而且现在应该高兴的是,缈云郡主到秋阳山来了,倘若有机会在众人面前露个脸,说不定教在场的众人都震惊了呢!”裴知意坐在了他身边的小凳子上。
“还不晓得她愿不愿意出席这么多人的活动。”赵承基皱了皱眉头,以他这么多年对于珮樱的了解,她连最亲近的人面前,都会觉得羞赧,更何况是那么多人的大围猎开场仪式,他并不觉得珮樱会赏脸光临。
“唔。”裴知意一时语塞,这个道理她亦不是不明白,哪怕是众人瞧见了珮樱不是一个相貌丑陋的人又能怎么样呢,缈云郡主这不喜亲近人的脾性,的确是容易落人口舌的。
这样的偏见,是无论如何,也很难改掉的。
“好了,珮樱这般的情况,也有很长的时间了,不是一会儿就能帮助她恢复正常的,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呀,别为这件事情苦恼了。”赵承基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语气出奇地温柔。
“太子,我觉得,哪怕不能找到斐王妃陷害珮樱的线索,可是我直觉就认为她肯定下了什么毒手的。”裴知意嘟起嘴吧说:“瞧瞧另一边,云祥郡主不说别的,起码是个性子活泼开朗的,为何缈云郡主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肯定跟斐王府里的家教脱不了干系!”
“我自然亦是这般想的。”赵承基悠悠地说,“当年还专门让情报处得力的属下,到斐王府中潜伏,试图搜集到一些线索,可是时间过去得太久,是什么都没有办法搜查到了,可惜。”
“她是坏人,理应得到惩罚,不能就此罢休!”裴知意一拍老虎凳子,煞有介事地说。
赵承基被她的模样逗乐了,他的意儿好似自己身临其境一样,总是这样地替别人着想,可惜了没什么心机,不懂得多想几层。
“意儿。”赵承基揽她到自己腿上,不急不缓地说:“有些事,确实不能够坐到完全的公平,有些善事,做的时候不是为了回报,也得不到回报,而有的恶人,也许永远都不会获得上天的惩罚。”
赵承基看向帘子外边,接着说:“你说的那样,是书里的世界,当然是很好的。可是自古以来,弱肉强食,哪怕是全上京的人,都晓得斐王妃对珮樱不好,可是只要我们抓不到她的把柄,只要珮樱没有受伤,没有意外去世,而且王爷更没有什么微词,我们就没有办法对斐王妃做什么。而且哪怕有一天,抓到了她的把柄,怕是王爷也会拼死护着……意儿,你能明白吗?”
“太子。”裴知意闭着嘴巴听他讲了半天,接了句说:“我一定要告诉你一件事。”
“啊?”
“太子,康泰帝培养了一个很好的储君。”
“你这是在赞扬你的夫君?”赵承基牵了牵嘴角。
“没错,就是在赞扬我的夫君,我实在是非常倾慕太子这样的性子,你本来是最应该受到骄纵的人,可是却能够明白最多的道理,肩负最多的责任,真的很了不起。”
“意儿方才在美人榻那边,是不是偷吃了蜜饯?”赵承基厉声说。
“不是!”裴知意连忙否定说。
“本宫不信。”
不信?那他要怎么才信?
裴知意正思索着,赵承基的双唇已经凑过来了。
“太子,我们还没有吃东西……”
“吃你就够了。”
满帐篷内,春色旖旎。
清河公公拿了晚膳,抵达自家帐篷的时候,左瞧瞧,右瞧瞧,帐篷里面的烛火都灭了,外面站岗的人也是离得远远的,揪住了冬宁,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冬宁却笑而不语,说主子打发他们到附近检查营地的安危。
接着冲清河公公使了个颜色,他就心下明了了,这是不想让人过去打扰呐。
于是,只得把膳食分给了巡逻的各位内卫,正巧他们也饿着了,然后候了一会儿,到自个儿的地方去睡觉了。
如此过了一晚。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裴知意便在塌上眨了眨眼睛,她择床,老觉得住在帐篷里没什么安全感,因此稍微一动就清明过来了。
正巧,清河公公早就把红泥和绿蚁唤醒了,弄来了两桶干净的水,还有方巾,赵承基已经坐在帐篷里边清洗了。
“睡好了吗?”赵承基眼带笑意问她,“我醒来的时候,就唤人做你喜欢吃的去了,现在估摸着都快呈上来了,你好好洗漱一番,就能吃到了。”
“好。”裴知意冷冷地点了下头,脑子还没完全从睡梦中回过神来。
当然,还有那么一点对赵承基生气。
这可是在郊外!在帐篷里!隔音效果这么差!他们还没有吃东西。
他怎么能,怎么能……
那样……
“对了,之前吩咐绣坊做的衣服,呈上来吧。”赵承基瞧着绿蚁说,“那件赤红色的最好看。”
裴知意兴奋劲一下子上来了,接着马上隐藏了下来,免得被赵承基发现,还觉得他昨天晚上的行为是正确的,日后更加不知道收敛了。
赵承基瞧着她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心里被逗乐了,不过他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快速洗漱更衣,然后到门口,和冬宁商量着今天的安排。
裴知意看赵承基不在帐篷中了,于是手脚麻利地从塌上翻身而下,打量起绿蚁手中这件新衣服起来。
“你们到哪里去了,一夜都没有看见?”裴知意扁着嘴说。
“昭训小主,管事的嬷嬷昨日把宫人们都聚集在了一起,要告诉我们在秋阳山应该做的事情。”
绿蚁替她换上新衣,慢慢说来。
“原来如此。”裴知意颔首,接着追问说:“都说了些什么事啊?”
第104章 大出风头
“说的事情一大摞,我说上半天都说不完。”绿蚁跟着插嘴回应说:“比如说,小主没有发话,就不能随地转悠,不可以进入秋阳山封地,不可以在河边嬉戏,不能够在熄灯后随意去别的帐篷,等等等等,恨不得比我们在东宫的时候,注意的事情都要多上几分。”
“好了。”红泥让她别说了,“那嬷嬷说那么多,不是怕我们第一次来大围猎,不懂得礼仪,做了错事,最后受罚的还不是我们自己。”
绿蚁扁了扁嘴,没有回应她,转向裴知意说:“昭训小主,咱们先把新衣服穿上,瞧瞧是什么模样,才方便选好看的头饰,你觉得呢?”
“没关系的,简单一点的头饰就好了。”裴知意毫不在意地瞥了瞥桌子上。
“怎么会没关系呀,昭训小主。”绿蚁摇了摇头,“这一次,秦家小姐,祝家小姐,包括叶家的那位,全部都到场了,我们可不能丢了颜面。”
“秦家小姐也来了?她们不都是闺阁少女,不应该出席这样的场合啊,尤其是她现在还在准备婚事。”裴知意偏了偏头,未曾料想秦央竟然也到了秋阳山了。
“好像是皇帝的意思,还专程批了圣旨。”红泥跟着接话说。
“皇帝为了这桩婚事,真是脑袋都要想破了。”裴知意吐了吐舌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瞧着绿蚁说:“对了,给我换衣服,赶紧的。”
其实是为了掩盖住她不悦的神色,天下人,朝堂人,皆是希望太子和秦央成就一段良媛,至于她自己,她又应该摆放在一个什么位置?
莫非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一个假装知书达理的人,害怕将要来临的一切吗?
裴知意询问着内心,但是得不出什么回答,她能感觉到,自打珠星阁的事情以后,他们都更加地粘着对方了,这样的缘由是因为对未来的一切没有信心。
当裴知意发着呆,任由红泥绿蚁把她装扮好了之后,赵承基恰巧在这时掀开帘子,回到了帐篷中。
下人们瞧瞧太子的穿着,接着瞧瞧裴知意的一身衣服,总算是清楚了太子专门给她定做衣服的苦心。
二人同样穿着一身赤红色,虽然是红色,却不如喜袍那般打眼,而是低调华贵的颜色,尤其是裴知意这一身,显得她腰身娇俏,好不吸睛。
随便吃了一点早饭,赵承基刚吃完了,那边冬宁便匆匆忙忙地走进来通告了一声说:“太子,到时候了,羌亲王的人都到门口来接咱们了。”
“好。”赵承基点了点头,瞥了眼裴知意,她还没有停筷子,添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慢点吃。”赵承基拍了拍她的背。
“太子……不,不吃了,出发了!”
裴知意赶紧把嘴巴里边的糕点吃完了,也跟着有些着急了,万一是自己贪吃,弄得整个东宫的人都去迟了,那她又该遭人说辞了。
“吃完了才能出发。”赵承基不同意,要她慢慢地,不许着急,瞧着裴知意放了筷子,真的吃饱了,还喝了口粥,方才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出发。
裴知意赶紧随在了他后边,在赵承基看不见的地方,戳了绿蚁一下,绿蚁亦是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了一点脂粉,拿宽大的袖子遮掩着,涂在了裴知意的脸庞上面,然后撒开了。
接着冲绿蚁使了个眼色,绿蚁比了个大拇指,裴知意方才放下心来。
二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却迅速地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这都是在长期的相处当中培养出来的。
可是她们的动静还是没有能逃过赵承基的眼睛,后面东一下西一下的响动着,他都不必转过身子,也晓得她们在做些什么。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侧身,目光落在了裴知意方才精心打扮过的面庞上,娇艳欲滴的样子,让他一时间看呆了。
却立马回过神来:“专注点,假若是一会儿绊了一跤,让那么多人瞧着,我也是跟着你没了颜面,就把你扛到帐篷里,不许再出来。”
裴知意扁扁嘴,嘟囔了两句,但是也终于没有说什么,不过是毕恭毕敬地,如同小女人般,随在赵承基身后慢慢走着。
瞧她一副服软的模样,赵承基心下好笑,接着补充了句说:“毕竟是山里,小心着点。”
“明白了,太子陛下。”裴知意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着他,还冲他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是山中待捕的小鹿一样清纯可爱。
“明白了,就不要在路上打扮了。”瞧着她又要飘起来的样子,赵承基怼了句说,声音严厉。
“哦……”裴知意委屈巴巴地扁扁嘴,心里却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平日里赵承基对她的想法都很明了,可是有一点是赵承基的怎么都想不到的,她专门打扮,并不是因为臭美。
而是因为秦央,她不想比不过她,所以才又特意修改了一番自己的妆容。
裴知意亦是不清楚她心中在想什么,这不是在争宠吗?
但是太子的心都在她身上,她又在担心些什么呢?
不过,无论如何,那都是他未来的正妃,她总希望,自己有比她厉害的地方吧,哪怕是长得更好看些,也好啊。
裴知意忍不住偷偷苦笑了一下。
她止住了关于这件事的小心思,瞧了瞧附近,来转移自己奇怪的注意力,思虑着马上就是热闹的大围猎开场仪式了,心里的小鹿跟着乱跳起来。
赵承基领着裴知意,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到父皇的帐篷里边去行礼,不过,裴知意因为不过是一个六品昭训,在没有皇帝命令的情况下,是不能进去的,所以便乖巧地低着头,在门口守候着。
不过是赵承基到帐篷当中,把康泰帝接了,然后朝秋阳山脚下的那个大块空旷的地方前去了。
云嫔小主,琳妃娘娘,等人,全数随行在康泰帝后边,裴知意乖顺地低垂着脑袋,待一切人从她面前经过了,方才和红泥绿蚁一起,在一行人身后走着。
没有人说话,不过是瞧着帐篷间的各家各户都在忙忙碌碌的做着事情,看见康泰帝的时候恭敬地问安。
但是越离空旷的那块平地距离近,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许多人在喧闹着。
前面竖着巨大的木头,上面用红色的绢布,书着“宫廷围猎”几个字。
终于能感受到,这是四年一度的盛世了,而四周亦是有一些之前的人所留下来的印记。
尤其是在抵达了平地的时候,离得远远的,所有人都一瞬间跪伏了下来,高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泰帝欣然颔首,朝前面搭建的台子上迈步去了,但是不远处跟着的赵承基却没走了。
赵承基没动,他身后的妃嫔和下人们,包括保护众人安全的内卫们,全部都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杵在他后边。
“承儿,发生什么事了?”康泰帝回过头,满脸疑惑地询问。
赵承基并未第一时间回答,目光在后面的一堆人当中瞧了会儿,立马寻找到了身穿赤色衣裳的裴知意。
他只不过是在浩浩荡荡的人马当中瞧了那么一眼,就看见了她。
但是对方却并不晓得这些人不动了,都是因为太子在寻找她的缘故,还在心里捉摸着,走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前进了哪?
她斗胆侧出了头,想看看前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稀奇的事情。
恰巧撞上了赵承基寻找她的那道目光,她询问似的朝他看了看。
赵承基看着她这一脸迷茫的样子,况且还把自己的地位搞得那么卑微,走在了一行人的最后边,唯独二位呆头呆脑的婢女随在她身旁。
赵承基心都揪了起来,但是语气中却是沾染了几分怒意:“到我身边来。”
裴知意不明所以,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瞧了瞧自己,莫非他在喊自己吗?
“裴知意,你还愣着干什么?”赵承基连名带姓地唤了她的名字,声音大的整块平地上跪伏着的人都能听见了。
康泰帝的眼神也跟着看了过来,还有妃嫔们,还有奴婢,公公,和内卫们,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不懂得为何这个得宠的小妃子站在队伍的最后边,还惹得太子陛下这般地生气。
裴知意惊慌着,哪怕是赵承基语气中有点不高兴的意味,但是裴知意明白他是在心疼自己。
他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是多么地宠爱偏袒着她。
裴知意害怕着,又高兴着,她不愿意看着他一次次因为自己的缘故,受到父亲的责骂,受到群臣的弹劾,因此总是缩头缩脑地躲在后边,但是赵承基则完全不一样,他哪怕是受了伤,替她挡下了这一切,可是从来都没有过半分的迟疑,他总是要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摆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他身旁。
裴知意提着裙摆,一步步靠近了赵承基所在的位置。
她明白,许多目光全部都在她的身上,所以她没有一路小跑,反而是十分在意规矩地,迈着小碎步,挺直了脊背,走到了赵承基的身边。
近了,更近了。
眼看着那一个身影的面庞,在前方越来越清晰,裴知意内心也跟着愈发地欢快了起来。
她也不清楚,不是想低调地走在最后面,不引起任何人的发觉吗?
为什么赵承基这样做,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很兴奋呢?
这么胡思乱想着,赵承基已然站立在了她的不远处,伸出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裴知意站住了,眨巴着一双眸子,瞧着赵承基。
赵承基牵了牵嘴角,反而向她走过来。
“承儿……”康泰帝颤抖着呼了一声,“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圣上,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可是我愿意这样。”赵承基解释了一句,然后朝裴知意的地方迈步来。
赵承基倾慕的心上人,就是裴知意,这没有什么不好对天下承认的,他不仅要告诉所有人,他就是宠爱裴知意,还要当做靶子,把所有的明枪暗箭都一个人扛下来,这就是他身为未来的九五之尊,所要给她的极致疼爱。
只要他不害怕,他的意儿也不会害怕的。
不过是伸出手便能触碰到,于是赵承基勇敢地扯过了裴知意柔弱无骨的小手,回到了队伍当中,康泰帝的后边。
“圣上,到了该开始的时间了,是时候拜祭祖先了。”赵承基假装没有看见康泰帝不满的神色,转移了话题说。
似乎这些人不是因为他和裴知意才停了下来似的,康泰帝意味不明地扬了扬嘴角,瞧着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裴知意,摆了摆手,朝高台上迈步了。
“好了。”赵承基轻声交待了一句,碍于礼仪,不能再握着她的手,裴知意耷拉着脑袋,一声都不敢吭地随在后边。
至于红泥绿蚁,却没有办法跟着一道了,被扔在了原地,距离昭训小主隔了数不清多少人那么远,裴知意是赵承基点名要到前面去的,能够不顾位分,在太子身边走着。可是她们俩是断然不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跟着昭训小主一块去的,于是只好留了下来。
而裴知意,好似被一万个人打量着,有人是羡慕,有人是嫉妒,还有人能明显地感觉到,是仇恨,好像要把她千刀万剐一样,这种感觉还是头一次有。
她无法忽视。
她没有想错,确实是在场的基本上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裴知意的身上,很多人在想,为何这样的一个神秘女人,会让太子着迷到,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仇恨她的人当中,有一道目光是来自于云嫔小主,她的后牙都快咬碎了。
狐媚子!
凭着一张脸蛋,就妄想踩在所有人脸上的狐媚子!
分明是大围猎,大家一起高兴的事情,这下子又叫她一个人独占鳌头,云嫔小主恨恨地想,她也不能够明白内心底,对这个人没有半分好感,究竟是什么缘故,兴许是为了云祥郡主的原因。
第105章 郡主争锋
《溺宠之路》第105章 郡主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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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小鹿乱撞
赵思云被她的力道推了一些,险些就向高台后面倒下去,幸好是旁边站着的婢女眼疾手快,接住了她一把。
真是个神经质,对她这么没好气的,不知道是谁给她的熊心豹子胆。
赵思云的眼神当中又滑过了戾气,但是这么多人,她无法发作,不过是遮掩了下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扬起嘴角说:“珮樱姐姐,不要生气,这是咱们作为侄女应该做的,不要害怕,牵着我的手就好。”
于是,小心翼翼地搀起了赵珮樱,向康泰帝的地方走过去......
《溺宠之路》第106章 小鹿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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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祭天大典
“这有什么不行的?”康泰帝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太高兴地说:“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将来皇位的继承人,不会有别的变数,不用在意这些。”
“皇上,您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袁满拱了拱手,奉劝了句。
侍奉一个人久了,便对自家的小主有了忠诚,不但追云阁的红泥绿蚁是这样,袁满亦是这般。
虽然要主持祭天大典的人,是袁满家主子唯一的嫡子,可是他还是心中有一股意难平的感觉。
想当年,康泰帝是何等地英姿勃发,在......
《溺宠之路》第107章 祭天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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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四营登场
接着,看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草靶子上,再细细地凝眸一看,所有箭都稳稳地分别扎入了对应的红点上,无一例外。
“漂亮!”
露台上的王公大臣们忍不住啧啧称赞。
康泰帝也跟着拍了拍手。
朱雀营的士兵们没有因此而过分骄傲,反倒是按照着各自的次序,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后面的人迎来了展示的机会,他们亦是和方才的士兵们一样,精准地完成了任务。
几乎是没有给露台上的各位皇室和大臣们任何放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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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叫苦连天
“嫂嫂,自打到了上京的时候,便从不少人口中听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别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大家说的都一样,那便是太子哥哥把您放在心尖上疼着呢。但是咱家这位太子,一向是个不喜欢说什么话,又不爱笑的人,老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嫂嫂,你们二人独处时,他还是这般?”缈云郡主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一直不停地跟裴知意说着话,裴知意还是头一次在正式场合被人问起和赵承基的感情问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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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突生事端
“跟你有关系吗?”赵尹墨冷冷说了声。
“她怎么说名义上是果果的亲姐,我不过是因为果果的缘故所以多了一句嘴而已。”
赵尹墨瞥了瞥他,抿着嘴未回答。
“我可是跟某些人不一样,对谁都是一副千年大冰山的样子。”赵羌年看着他这般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了句。
讲完了,二人皆是对彼此有了点脾性,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地分开了。
等到两个亲王都从露台上走了,方才在看热闹的年轻人这才凑到了一块,八卦着刚刚发生的一......
《溺宠之路》第110章 突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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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初次交锋
“秦姑娘。”裴知意在心头暗叫不好,可是脸上仍然是扬了扬嘴角,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秦央此刻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快收敛了,几乎是没有人看见她的不对劲。
“堂姐,你们是发生了何事?”秦央声音关切地开口说了句。
“说来也是我的错,不小心戳到了裴昭训的痛处,让她不高兴了,无妨。”岑氏假装摆了摆手帕,一脸无奈地回答道。
“胡说,我看着分明是裴昭训仗着是东宫的宠妃,居然欺压于平津王妃,还抓住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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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再会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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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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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旁人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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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裴昭训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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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月影驹
“如此珍奇?”裴知意一下子缩了缩脑袋,仿佛干了错事的小孩般,“可是,它不是月影驹吗,颜色亦是月白,所以感觉月儿这个名字还不错。你觉得呢,月儿?”
话音落了,月儿竟然通灵性的模样,在她颈窝的地方拱了拱,好似是已经把裴知意当做主人。
缈云无奈了,这才多会儿功夫,便认主了?
这匹月影驹或许是单纯可爱,因此瞧见了同样单纯可爱的裴知意,平白无故地产生了些好感出来。
“嫂嫂,算是我的恳求,可不可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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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玉鹿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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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大围猎意外
就算是一个薄面,赵承基皆是舍不得做做样子。
还有太子的妹妹缈云郡主,跟裴知意同样是一副好亲密无间的样子,满嘴里都是叫着嫂嫂,嫂嫂,她听了个分明。
秦央扬起下巴,正巧是赵承基经过了她的身侧,可是哪晓得赵承基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看她一眼。
太子连明面上的做做样子,都不愿意,更何况是施舍给她一点宠爱了。
他满心满眼的都只有裴知意。
秦央以前幻想过,哪怕是赵承基现在不喜欢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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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头筹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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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岑氏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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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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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恋恋不舍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渐渐明白了珮樱的脾性,既乖顺又温柔,而且什么事情都很害怕,倘若真的是进入了她的帐篷中,传入了京城那些无聊的人口中,还不知道要怎么造谣她。
“我感觉有点奇怪,便派人去探查对方是什么人,而且墨哥哥哪怕是逮着了,也没有做什么,就让人给跑了,但是方才,我总算是明白了。”缈云郡主煞有介事地说。
“你明白什么了?”
“那个神秘人,就是聂家的四少爷,你别看刚刚墨哥哥半句话都没讲,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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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意外
跟裴知意聊起来,贺暮晴有了点印象,温南伯裴元鹤怎么说曾经都是个武将世家,他们家之前出过几代有名气的将军,哪怕是如今已经没有当初的神气了,可那股子气劲还是有的。
她情不自禁地对裴知意增添了几分好感,和先前客气疏远的感觉不同,她现在是真心把裴知意当做想要亲近的朋友了。
这段大路跑完,便到了秋阳山围猎场的边缘地带,脚下的路没那么平了,不过还不算是十分危险,且通向四处。
裴知意颇有兴致地到处看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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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野狼围攻
内卫讲得头头是道,贺暮晴心下恼怒,但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了这几个姑娘家的平均武力,还是服软了,否则不过是给内卫们增加不必要的负担罢了,于是拉了马绳,停在了原地。
在场的小姐们皆是愁眉不展。
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逐月好似变了性子般,幸好裴知意骑术精湛,说不定还能驯服它,千万别是有什么意外,不然,以赵承基对裴昭训的宠爱,她们今天一路的贵女,可能全部都要跟着遭殃。
贺暮晴在心中企盼着。
裴知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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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一定要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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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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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裴昭训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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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幕后主使人
康泰帝是所有人当中最先得到消息的,他的御林军在赵承基向秋阳山出发起,便一直在向康泰帝汇报着整件事的进展。
那时候,康泰帝压根没有把裴知意的生死放在眼里。
之前那不孝子就因为裴知意的事情跟他吵架,而且不过是个六品昭训,怎么便把承儿迷成了这幅模样。
要是性命丢了,那还更符合他的心意,省得赵承基总是围绕着她转,还让秦央嫁到东宫之后,夫妻二人之间生出什么嫌隙。
自然,赵承基思虑到的事情,康泰帝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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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裴昭训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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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善意的谎言
“不可以?为何不可以?”裴知意有点委屈,“不过是后面伤着了,皮外伤也不影响我……我这个事嘛……绿蚁扶着,很快就能解决了。”
红泥绿蚁一时被她问住,不清楚如何给她解释好,便把目光都落在赵承基身上。
裴知意扁扁嘴,看向赵承基。
赵承基挑眉,思虑半晌没有说话,终于还是决定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一脸严肃认真地说:“意儿,你腹中有我们的孩子了。”
他以为裴知意会非常高兴,但她没有。
裴知意愣住,半天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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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与祝小姐交好
知书达理?她看祝婵娟功夫倒是不错。
性子温婉?好像也不太是那么回事。
且不说冒着生命危险抱着她从逐月身上滚落,还有她接过赵承基的匕首,和野狼厮杀的场景,尚且还在裴知意脑海中历历在目。
所有人皆是有不可以说出口的苦衷,兴许,对祝婵娟来说,那些传言也不过是她的自我保护吧。
在偌大的上京城中,世家大族都希望女儿是温婉的大家闺秀。
“实在是有些怪异,眼下好多人在偷偷谈论她的事,可是我听着,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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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父子再起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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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安太医救命
她们要做什么决定,便由不得赵承基做主了。
他不过是要给她们选择的权力而已。
走在回帐篷的路上,正巧遇见来迎接他的冬宁,拱拱手满脸笑容地说:“太子殿下,安御医亲自到了,上官御医也开了疗养的方子来。”
“在哪里?”赵承基欣喜地颔首,二人一同返回帐篷中。
待他们急急忙忙地到了驻扎的营地,见着清河公公低眉顺眼地在车辇边上,至于具体的对话,便没听清楚了。
瞧见赵承基回来,他双眸闪烁了下,急匆匆地上......
《溺宠之路》第133章 安太医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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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祸水东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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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迟来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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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补偿秦央
秦家老大深以为他的这番话可以感动母女俩,没成想面前的二人反而是耷拉下了脑袋,一副更加闷闷不乐的模样了。
秦夫人回忆起她的这段婚姻。
曾经是因为长辈的要求,她嫁给了秦家的这位秦老大,但是这位夫婿压根对她没有动过心。
幸好她是秦府的正妻,否则还不知会受到怎样的冷落,也勉强可以控制住秦府的一众侍妾们。
但是她的心肝宝贝,秦央以后会如何?宫闱冷落,尚且不论未来某天太子会不会宠幸她,照目前的情况看来......
《溺宠之路》第136章 补偿秦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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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帐中密谈
秦央的语气中简直是带上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她目光灼灼地落在赵承基的身上,似乎在期待着他的回应。
她已经想好了,是她太过心急,哪怕眼下没有办法让赵承基真心喜欢上她,也无所谓,只要他把自己当做嫡妻,做做表面功夫她就满足了。
来日方长,将来的事再慢慢计划。
谁能说得准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当真如此?可是之前本宫为何得到消息,说水芳宫之行,是秦府在背后撺掇众人来弹劾裴良媛?”
赵承基冷不丁地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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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叶家与秦家结怨
清河公公暗想,这下糟糕了,他被冬宁挑衅得失去了理智,怎么能光天化日地跟冬宁那个使蛮力的拌嘴起来。
“太子……”清河公公低眉顺眼地唤了声。
这冬宁,他自己唠叨两句,他权当没听见不就是了,非得要驳斥他两句,让他们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了分寸。
冬宁不过是默默地一声没吭,仔细想想方才讲的话,幸好他没有说太子殿下的不是,按理说是不会让赵承基生气的。
“这个月的俸禄都扣除。”赵承基半分也没有理会清河公公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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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启程与留下
不久后的清晨,一众人在秋阳山的山腰,一路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唯独剩下安御医吩咐过要好好躺着的裴知意,还有她带着的宫人们。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赵承基没有和众人同时离开,包括缈云郡主,秋梧郡主以及果果,甚至是羌亲王和墨亲王,都给皇上那边交待过了,说是在秋阳山尚未尽兴,要多留一段时间。对了,意料之外但是情理之中的是,祝婵娟亦是没有回京。
裴知意喜欢祝婵娟,哪怕她们正式认识才过了没多长的时间,可是裴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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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二人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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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回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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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赵羌年的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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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萧嬷嬷到来
“银医女,为何到追云阁中来了?”既然之前有交情,裴知意也不想跟她弯弯绕绕地,索性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
见裴知意呼她的名字,跪伏在底下的稍微瘦弱点的婢女直挺起身子,确实是银医女。
她站起身,对裴知意又是行礼,接着回应说:“启禀良媛小主,在内务府主管那头,我已是追云阁的下人了。”
“你误会了,我是说为何不在御医坊中待着,反而到追云阁里来了,莫非是那边有人强迫你的?”裴知意连连解释说。
以前银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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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扮猪吃老虎
待裴知意总算是反应过来萧嬷嬷的真实意图时,时间到了秦央与赵承基婚典的前一天晚上。
赵承基被康泰帝传唤去处理婚典的事项了,绿蚁和红泥则是让文妃娘娘唤走,前去安排明日相关的琐事。
唯独剩下银医女,如今的风怜,还在裴知意左右,方才给她喂了点药膳。
萧嬷嬷手中拿着的是琉璃盏,其中装了些补品,先是给裴知意行礼。
“裴良媛,奴婢有礼。”
“萧嬷嬷不必这么客气。”裴知意浅浅地说,她知道哪怕她这么说,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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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太子婚典前夜
这些,在她眼中甚至没有冰冷的祖训重要。
“裴良媛这么想便误会了,如今的太后已是比之前要有人情味得多,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不会伤害你。但是太子因为您的事情被天下人所指点,是太后的一块心病,但是幸好时间不长,还能够做点什么,您听听奴婢的一件,瞧瞧这样商量合适不合适。”
她终于不再给她绕弯子了。
裴知意挑眉,看向萧嬷嬷的方向,待着她把来追云阁的真实目的和盘托出。
萧嬷嬷也是铺垫得足够了,眼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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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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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太子婚典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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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药引子竹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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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洞房花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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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不眠夜
“太子殿下只需要把边沿留出来,让臣妾稍微歇息会儿便好,央儿的身子性寒……”
“无需这样,你到床上休息,我在美人榻上眯会就行了。”赵承基开口便是驳斥了她的要求,哪怕平日里跟秦央再怎么疏远,可是无论怎么说她还是个女子,这种事,他理应谦让着些。
秦央眼底滑过了一丝喜悦。
秦央此时内心坚信着,她想的没有错,太子的心中是有位置的,她有机会。
要不然像赵承基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教她在床上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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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短暂的幽会
“意儿答应过本宫的,对不对?”赵承基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安慰说。
裴知意害羞地扬了扬嘴角,双眼明显看起来便是昨夜独自在追云阁中流眼泪了。
赵承基把她的模样印在双眸中,感觉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我安排厨娘做了你喜欢吃的粉蒸排骨,还给你煮了点软糯的主食,饿不饿?”赵承基轻轻抚着她的眼眸,没有半点脾气地说道。
“太子会跟我一块在追云阁吃早膳吗?”裴知意纠结半天,终于还是开口说了。
“意儿还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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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秦大爷书房中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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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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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太子妃摆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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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章 裴良媛榻上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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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章 太子凤鸾宫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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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章 李二夫人初访追云阁
秦央这几天都在忧心秦府的事情。
在婚典的那天,秦府变成了整个上京的丑闻,明天,按照规矩,她便是要回娘家去的,如果没有查明白究竟是谁下的手,她恐怕会忍不住要狠狠地抽上那母子一顿鞭子。
她根本不觉得秦子麟跟她有任何血脉亲情,在外头养的野孩子而已,是不合规矩的。
正如裴知意腹中的那个胎儿,是不合规矩的。
“启禀太子妃,秦夫人说了,林氏的丫鬟交待了,她们这么做,是因为受到了别人的指使。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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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章 姐妹谈心
红泥抬眼瞧了瞧,主动到门外把裴知妍接了回来。
“长姐!”这么久的日子没看见长姐,倘若不是安御医的声音尚且在耳边徘徊,她肯定一跃而起,紧紧地扑在裴知妍的怀抱中了。
可是她只不过是眼巴巴地看着,上下打量着裴知妍的模样,希望能瞧出来她在平津王府受到的待遇。
“良媛,小女有礼了。”裴知妍到了床前,先是按照规矩说了声。
“长姐,你可是比我的亲姐姐还要亲,不要行礼啦,这样连小侄子都会觉得姑姑是个爱......
《溺宠之路》158章 姐妹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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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章 小馋猫
《溺宠之路》159章 小馋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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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章 追云阁尝太后苦头
《溺宠之路》160章 追云阁尝太后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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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章 太子对峙秦央
《溺宠之路》161章 太子对峙秦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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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章 吃瘪
《溺宠之路》162章 吃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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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章 众花争艳
坐着喝茶的几位姑娘,以及侍奉着的宫人们,皆是感觉到如沐春风的气息,看着那叶良娣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活生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比秦央还要好看上不少,和追云阁的裴知意倒是勉强可以比上一比。
可是她们的脾性却截然不同,叶青蕊远远说出的这句话,便可以听得出来,她可不是好得罪的主子。
“婢妾给叶良娣问安。”林昭训没成想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说道两句的时候来了,慌张得都忘了她眼下身在凤鸾宫,......
《溺宠之路》163章 众花争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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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章 胎像有异
赵承基声音瓮瓮地问。
“太子殿下,你和婵娟偷偷商量什么了,为何你俩都知道,偏偏就是瞒着我?”马上便到了祝婵娟嫁入东宫的时候,裴知意倘若不问明白,她肯定会跟祝婵娟之间生出一些奇怪的嫌隙。
“婵娟,婵娟,叫的这么亲热,干脆等她到东宫了,你亲自问不好吗?”赵承基讲着,实在是受不住她的诱惑,凑上前去吻了下她的双唇。
裴知意怔忪了下,没想到他会突然这般,欲拒还迎地搂住赵承基的脖子,无力地反抗道:“......
《溺宠之路》164章 胎像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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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章 不详
“安御医但说无妨。”
“如若老臣没有看错的话,裴良媛腹中的,应该是双生子。”讲完,脸色跟着沉了下来。
赵承基亦是惊讶中带着点不悦。
双生子!
意儿腹中的是双生子!
哪怕安御医的语气不是很肯定,可是他的诊断,是八九不离十了。
赵承基从未有过这般不安的感觉,按照祖宗规矩,双生子是不详的征兆,如果是降生在寻常平民家倒无妨。
但是在皇族中,如若双生的是一男一女,则还好说,假若双生的是两个......
《溺宠之路》165章 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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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章 太子妃与良娣锦画堂争执
《溺宠之路》166章 太子妃与良娣锦画堂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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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章 祝良媛身世
《溺宠之路》167章 祝良媛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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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章 情深不如久伴
《溺宠之路》168章 情深不如久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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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章 搬救兵
清河公公立于小花园中,瞧着这一对璧人忍不住是摇摇头,良媛如今可是比以前重了不少,太子殿下还是能够轻轻松松地搂起来,半点不费力气的样子。
但是太子殿下,这样做真的达到了安御医的要求吗?
御医吩咐的是教裴良媛多活动活动身子,如今整个人全压在你身上了,哪里还有活动的效果?他可得询问下安御医,这法子到底有用没有。
上京东边的安御医府邸中,他在研磨着东宫送来的珍奇药材,哪晓得忽然打起了喷嚏:“莫非......
《溺宠之路》169章 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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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章 红泥冲撞叶青蕊
也罢,倘若赵承基当真开口说,让他一路平安,他恐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待赵羌年与赵尹墨二人,领命离开慎行殿后,冬宁走到赵承基的身边,轻轻地清了嗓子,颇有看戏的意思,说了句:“太子殿下,您也晓得明月奴的脾性,为何不点醒点醒羌亲王。”
噗嗤,他是不可能告诉羌亲王,原先太子是让冬宁去请明月奴的。
他听着这吩咐,忍不住是浑身哆嗦,接着进言说,羌亲王身份比他显赫些,要是亲自去请明月奴,肯定比他这个东......
《溺宠之路》170章 红泥冲撞叶青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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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章 红泥遭人陷害
她指的人并非别人,是叶青蕊的贴身婢女嫣兰。
嫣兰听见太子妃喊自己,忍不住后脊背发麻,可是想了想,今儿发生的一切,就算实话实说也是红泥的不是,谁让她大白天走在平地上把自家小主撞得摔在了地上,于是便把她看见的经过告诉了太子妃娘娘。
秦央听完她面色诚恳的话,半晌没有说话。
裴知意瞧见红泥背后的血迹还在不断往外渗,恐怕再拖下去情况更加不妙,于是努力地弯曲着膝盖,对秦央福了福身说:“太子妃,我明白......
《溺宠之路》171章 红泥遭人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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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章 太后传召裴良媛
冬乐四处看了看,带来的手下们在酒店中巡逻。
他行至方才的门口,有些起了疑心,皱着眉头说:“他人在何处?”
“跟小少爷在对弈呢。”那手下低头回应说。
冬乐颔首,抬起手叩响了门扉。
完全没有应答。
他心中的不安又加深了几分,接着更紧促地叩了叩门,但是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羌少爷。”冬乐面色冷如寒霜,心道不好,急忙伸手用剑把门劈开,人也跟着入了室内。
哪里有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
《溺宠之路》172章 太后传召裴良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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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章 东宫戒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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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章 只身闯朱雀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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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章 及时救场
“究竟发生了何事?”赵承基眉尖蹙起。
“启禀太子,延禧殿传来的命令,要把裴良媛传唤到太后面前。如今宫中东西南北四个门都已派重兵把守,裴良媛估计是命在旦夕。”祝婵娟把宫中的一切干净利落地讲了出来。
她的话音落下,耳边响起杯盏碎裂的声音,是赵承基把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已顾不上飞溅的开水烫伤了自己的手,整个后背都在哆嗦着,他太了解这个皇祖母的性子了。
意儿如今被传唤到延禧殿中。
太后......
《溺宠之路》175章 及时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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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章 棋高一筹
《溺宠之路》176章 棋高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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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章 转危为安
宫中的情势扭转了,这场风波就此落幕。
康泰帝的大殿中,他已吩咐琳妃娘娘先行退下,而把宫人们也遣散了,自己托着下巴在案牍前默默思考着一切。
他是无法释怀那孪生儿的事实,但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唯独让太后娘娘把孩子和裴氏解决掉。
怎么能算到,赵承基依旧是及时赶了回来。
不仅是赵承基独自一人,身后还跟着他的得力内卫。
赵承基从朱雀营赶回来的消息传到康泰帝耳朵里,他就心生了大事不好的预感,这......
《溺宠之路》177章 转危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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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章 太子早朝请辞
“但,”赵承基沉吟了半晌,眸光中带着愧疚地说:“是我的错,才让意儿要面对这样的险境。”
赵承基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坚强的样子,可是唯独此刻,在裴知意的榻上,他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自己的软弱。
“这是太子殿下这些日子都在忧心的事情吗?”裴知意轻轻地开口问。
赵承基怔忪着,终于还是颔首。
“太子殿下在我心中已经尽力了,换做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这般的,如若你心中觉得不快,意儿亦是会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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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章 两良媛亲如姐妹
《溺宠之路》179章 两良媛亲如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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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章 黎寒苑
“皇上是万不可能答应太子辞退的,太子这分明就是撂挑子不干了。”祝婵娟想也没想地说道,瞧着裴知意没太明白过来意思,连忙哄着说:“我没有说你家太子殿下不好的意思。”
裴知意颔首,自然是明白祝婵娟想要表达的含义。
但是接着又扁着嘴巴,有点不乐意地开口:“太子根本就不是要推卸责任。”
“那是那是,你们家的太子是何等人物,当然不会推卸肩上的责任,这只是一种策略而已,以进为退嘛对不对。”祝婵娟当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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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章 龙章凤姿
《溺宠之路》181章 龙章凤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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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章 决议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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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章 赵承基回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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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章 临盆之夜
自打赵承基重新做回了东宫储君以后,一切随之安定了下来。
康泰帝总算能够松口气了,他先前每日都要听闻这朝中的大臣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还要听那些耳朵都要听起茧了的上京八卦。
光是案牍上的章子,就够他读上好半天的。
如今有赵承基坐镇,他大可以安心地当个甩手掌柜,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了。
康泰帝总算是一展愁云,每日嘴角都挂着笑,无论多大的事情都不能破坏他这样轻松的心境,因此最高兴的人,莫过于他的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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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章 龙凤呈祥
追云阁中灯火长明。
安御医早在半个月前,便由清河公公带入追云阁的旁卧中住下,以防万一。
在这怀胎期间,他运用皇家各种珍奇的草药,替裴知意打下了身体的基础,应该是不会出大问题的,所以如今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在旁卧中躺在藤椅上,伸了个懒腰。
赵承基则是在不远处,面对着裴知意卧房的方向,紧张地看着下人们从房间里进进出出,捕捉着裴知意的声音。
他简直比产妇还要紧张,尤其是听见裴知意的叫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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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章 极尽宠爱
哪晓得,闻名大燕的安御医居然会看走眼。
在上京众人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一件事情在偌大的宫闱中不胫而走,那便是追云阁的良媛小主诞下了一男一女两个婴儿。
挨到了天亮地康泰帝亦是得知了这件事,尚且空着肚子,就唤人把他抬到了追云阁门口。
“承儿在何处?还不赶紧让朕瞧瞧我的宝贝龙孙们。”
前脚刚迈入追云阁的门槛,康泰帝高声喊道,嘴角笑吟吟的,眼睛旁边都笑出了皱纹。
“圣上万岁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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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章有人欢喜有人愁
譬如叶青蕊的父亲,以及林昭训,于奉仪的父辈上脸上真是没有半点同乐的神色。
皇家诞下子嗣,还是一男一女,这当然是普通同庆的大乐事,但是却并非是他们的女儿所诞下的。
而是东宫最得宠的裴知意的子嗣,瞧瞧这么争气,让太子殿下直接儿女双全了,再看看自个儿家嫁出去的丫头,如今还不知道和太子殿下关系处理得如何了。
有了这对龙凤胎,想要再动摇裴知意的地位,恐怕是难了。
所谓母凭子贵,这双儿女估计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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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章 端倪
“良媛小主,不妨和太子讲讲这件事吧,你但凡是说了,他一定会为裴家争取的。”红泥低垂着眼眸,轻声进言说。
裴知意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摇首。
在上京诸多世家的眼中,她在东宫的地位是没有人能够撼动了,但是她心里清清楚楚,高处不胜寒,她现在面对的明枪暗箭只会越来越多。
秦央已然把请柬草拟好了,如今她到太子那头去说道,哪怕确实可以如愿以偿,可是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那就是她裴知意利用太子给的宠爱,倚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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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章 聂少爷给秋梧送礼
“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追云阁那头两个人有何消息传出来没有?”
“启禀太子妃,完全探听不到追云阁的动静,自打桂嬷嬷开始接手以来,就把信息网都封锁住了。”钱嬷嬷脸色黯淡地开口道,接着看秦央闷闷不乐的模样,又接着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太子妃不用挂怀,咱们的人都讲了,那无色无味的毒,在三十天后一定是将发作的,没有万一。”
钱嬷嬷口中神秘兮兮的咱们的人,其实就是秦央的嫡系表姐,平津王府的王妃岑氏。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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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章 毒性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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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章 琳琅园设宴
绿蚁说得确实在理,这世间但凡孩子降生了,不管是在贫穷人家还是富贵人家,总归是由母亲照料得多一些。
如同赵承基这般细心且愿意照料的,的确不大常有。
“唉,自打做了母亲以后,只要一会儿不看见茜儿和彧儿,我这总觉得心里不舒坦。”裴知意悠悠地看着两个孩子的方向说。
她以前倒是没有体验过,这样母子连心的感觉。
既和惦记着父母的安危不一样,也和想念着赵承基的爱恋不一样,每当想起他们俩,裴知意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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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章 皇孙嗜睡
方才是把几位婶婶安顿着坐下,上京城中其他贵女接着抵达了门外,秦央半点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于是她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给几位妃嫔安排好,有些人是太子妃迎接,有些人是叶青蕊来迎接,有些人则是由裴知意和祝婵娟两位良媛负责。
但林昭训和于奉仪,因为位分太低,所以不够格接待来宾。
只能够有些心存不满地随在秦央的后面。
“不晓得裴家的人都到哪里了,多久才能到呀。”裴知意跟祝婵娟并肩朝门口迎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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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章 裴良媛琳琅园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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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章 御医坊会诊
“太子,还请把皇孙殿下放在床边,让老臣来给他把把脉。”安御医皱着眉头开口了。
待赵承基小心翼翼地把赵彧安置好了,安御医把他的衣襟打开,在他浑身上下探查了一番。
一切都正常,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脉象。
“太子,老臣,实在是尽力了。”安御医眸光深沉地开口,他从未感到这样深深的无力感,分明晓得裴良媛与赵彧这般或许是生病导致的,但他却探究不出究竟是因为何种原因导致的。
“尽力了么?”赵承基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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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章 明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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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章 毒药之解
冬宁风急火燎地赶到了太子殿下的面前。
“回答我,你当真看见了肖像上的模样,认定是果果吗?”赵承基急忙开口询问说。
冬宁颔首,回忆着那样子说:“我和果果小姐的接触不少,应该是她本人没有错。”
赵承基半晌都没有说话。
昆吾部落的酋长之前来访大燕,还是在十年前,果果尚未出生的时候,因此他如今的画像,肯定是在最近来访的路上看到了。
“准备最快的马,我去寻寻看。”赵承基安排下去。
昆吾酋长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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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章 只能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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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章 波斯菊
赵承基在没日没夜地做事,而追云阁的宫人们则是每天都阴云笼罩,康泰帝想着他们估计是没有多余的心力看顾好两个皇孙,因此只要是从朝堂回来了,他便坐着车辇到追云阁中看着。
一切在上京城中跟裴知意有交情的,眼下都在尽力帮着忙。
裴家听闻消息,把府丁全数都遣到外头去,在用波斯菊的画像找着目标。
尤其是到京郊中到处问,也许那些经常耕田的人们曾经碰巧遇到过这样的花。
裴二爷跟裴二夫人几乎是几天都没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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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章 追云阁的盼望
待果果一行人抵达了东宫,都是夜里了。
太子殿下的人把果果带到追云阁里,哪晓得正巧在门口,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是极讨厌来追云阁的太子妃秦央,还有叶青蕊,林昭训跟于奉仪一群人,果果连忙给她们福身。
“不必多礼了。”秦央嘴角挂着伪善的笑容,接着又假装愁容满面地说:“应该是来瞧你家裴姐姐的吧,赶紧别耽搁了,唉,也是个造孽的孩子。”
不过她隐隐约约话语中带着得意。
她路上最大的阻碍裴知意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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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章 裴良媛苏醒
乳母侍奉着赵彧把衣服换了身,然后又晨尿过了,接着才是喂养。
至于另一边的赵茜,还在乖乖地做美梦。
祝婵娟则是吩咐下人弄了张藤椅来,躺在赵茜摇篮的边上,这样如果她苏醒来,首先能瞧见的便是自个儿。
她悠闲地躺着回忆,茜明公主一生中的故事,一边回忆着一边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姑娘,深深感叹着发生的这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
但是她还未曾待到未来的茜明公主从睡梦中苏醒,赵承基远远地便看见了安御医跟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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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章 黄鼠狼拜年
本来是个将死之人的裴知意居然活了过来。
不晓得风声是从什么地方走漏的,但是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几乎整个上京的世家大族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秦府与平南侯府皆是高兴不起来,东宫的宠妃裴氏又捡了条命,看来他们家闺女的路是要被挡着了。
实在是命硬得要死,怎么能两次都死里逃生,偏偏要碍着自己家的事。
裴家人则是风生水起,温南伯跟裴二爷都破例多吃了两碗饭。
裴二夫人跟伯母就更不用说了,喜滋滋地相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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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章 果果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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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章 果果身世之谜
裴知意呆在了原地。
“果果怎么会有父亲?她不是一直是个孤儿吗?”记得在调查身世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早晨我们去看望赵羌年的时候,正巧遇到昆吾酋长,教我们都吃了一惊。”明月奴一边讲着,喘了两口粗气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为什么会吃了一惊?”莫非这昆吾酋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是不知道,之前看见他的时候,他都是留着大胡子,看不清原本的样貌,没想到他今天居然把胡子给刮了,露出脸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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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章 丧失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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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章 裴知妍解禁
裴知意不久后,便在赵承基口中,知晓了果果母亲所经历的这一切。
“按照这样的说法,倘若没有果果的母亲,昆吾酋长也得不到那朵褐色波斯菊,我可能也就没命了。”
原来所有的事情,老天爷已经都安排好了。
“果果的母亲在九年前的时候,发现了这朵可以让我苏醒的褐色波斯菊,我却是巧合撞见了果果,跟她很有眼缘,还认她做了我的妹妹。如果当初我没有把果果带回来,那她如今还不晓得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至于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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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章 久违的相会
“阿姐,王妃怎么样,是不是当时脸都绿了?”裴知意捧着肚子,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夸张。
似乎是她也在场一样。
“没错,但是她是个记恨人的性子,估计以后要想着法儿还给我咯。”裴知妍也跟着双眸眯缝着乐呵起来。
“阿姐你安心吧,哪怕是她在心里头不快,也不可能揪着这件事跟你报复啊,而且,哪怕是阿姐说了让她在后面,她一样会不高兴,没什么区别。”裴知意点着头说,认为自己说得颇有道理。
裴知妍也跟着颔......
《溺宠之路》206章 久违的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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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章 湘儿早夭
《溺宠之路》207章 湘儿早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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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章 水落石出
“证据都齐全了,就算把她叫出来又能怎么样,是断然不可能翻供的。”老夫人眉目上还没有什么表情,她心里却是对裴知妍恨之入骨,如今李晓没有了后代,也就失去了争夺平津王遗产的资格,将来一生都被这个坏女人给毁掉了。
“老夫人,你说妍夫人和人偷情,而且说的言之凿凿,但是你们可以空口白牙地诬陷她,请尽快教阿姐过来,裴府跟她说说看,也好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裴知意强忍着心头的心疼说。
哪怕是如今湘......
《溺宠之路》208章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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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章 岑氏
《溺宠之路》209章 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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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章 最后
在这个时候,赵承基怀揣着岑氏写的罪状纸,到了秦央的凤鸾宫中。
“太子。”秦央打不起来精神,一方面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姐马上要被行刑了,另一方面还有点感激,这岑氏倒是未曾提到过自己做的那些勾当。
“你要不要瞧瞧我拿着的是什么?”赵承基把罪状纸放到了秦央的手心。
秦央开始脸上还流露出一些不解的情绪,接着仔细地读着,读了没过两行,便是脸色苍白,急忙把那张罪状扔到了一旁,仿佛害怕看到什么一般。
《溺宠之路》210章 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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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大燕皇后裴知意
《溺宠之路》番外1 大燕皇后裴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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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 尾声
《溺宠之路》番外2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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