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星际损害控制》 第一章 这魔幻的现实主义 “接下来我们看镁元素的化学性质,首先其具有碱土金属一族的通性,能与水反应生成碱,比起钠来说条件更为苛刻一些,这是由于……”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是一位教龄二十多年的老教师,一头黑发被低低的束在脑后,言语行动间周身有种温和典雅的气质。 教师用书在讲桌上平平展展的躺着,都快期中了,三个多月的时光在书本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新的像是刚发下来一样。 伊月抓着荧光笔,一边听老师说一边在书上画重点,不时抬头看一看老师,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她们的化学老师贼六,书上第几行有什么内容,哪页有什么图知道的一清二楚,老师说,要不是教育局规定教师上课必须带书,她连那本新书都不带。 “好,大家继续看下一页,作为较活泼金属是可以与强酸发生反应的,例如盐酸……” 伊月听老师指挥把书又翻了一页,继续画着重点。如果她也把知识点掌握到老师这个程度,根本不用担心什么期中考,哪还会在这临阵磨枪画重点。 书到用时方恨没有早背,不至考试不懂早学。 伊月扭头看了眼隔了个过道的课代表,十六七岁的寸头少年穿着宽大的校服,低头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乍一看好像是复杂的电路图,旁边还列了一些算式,偶尔还会标注几个伊月看不懂的字符。 看,学霸就是不一样,化学课上学物理,偏偏每次考试成绩都很好,老师都任由他。 课代表少年撕了一张纸,笔杆在空中舞了几拍后向黑板鞠躬谢幕。 他扭头看了看老师的位置,扫了眼伊月,趁老师不注意把一纸团扔到了伊月书上。 伊月展开一看:【你钛合金狗眼亮的和激光一样,闪到我了,不听课,会考稳了?】 伊月回:【我翘里马,学你的物理去,你语文英语生物稳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 少年拧着眉:【你懂个屁,我是在与宇宙对话。】 伊月:……哟…… 大家都是理科生,为什么你这么早上了天? 老师路过伊月的位置时,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没说什么,依旧边向后排走着边讲课。 伊月心里一跳,立马把纸条收起来,摆出一副正经听课的样子,扭头看看同桌刚刚画的什么重点内容,赶紧在书上补画上。 少年嗤笑了一声,鄙夷的看了眼伊月,又低头计算起了题目。 盯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表示物质生成变化的方程式。伊月脑壳痛,感到头大,一想到要背这么多东西就发自内心的拒绝。 隐约间听到玻璃瓶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似乎感到有股吸引力和莫名其妙的拉扯感萦绕全身,伊月抬腿低头去看,还没有找到声源,就感觉头晕脑胀起来,桌子凳子都在摇晃,一时间天摇地动。 耳边似有嗡鸣回荡,夹杂着什么东西破裂的浅淡脆响,在这人声嘈杂的教室中听不真切。 伊月猛的起身,腿一软一时没有扶稳,脑袋先是磕到了同桌的凳子,又被重力毫不留情地摁到地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地震!!? 恐慌、饥饿、脆弱、黑暗,整个空间被阴霾笼罩,只余纯粹的绝望。 脖子处阵阵胀痛,伊月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意识飘忽不定,眼皮沉重的耷拉下来,身体的虚弱感似乎想要继续将她拉入虚幻的睡梦中。 在梦里没有地震,没有倒塌的教学楼,没有饥饿困顿的肠胃,一阵奇怪的晕眩后只有虚弱到极致以至于感受到轻松的精神状态。 这场突如起来毫无征兆的地震不知道粉碎了多少人的生命,也不知道让多少人在生死线上挣扎,生存的可能性与意志力的强弱慢慢的挂上了勾。 “醒醒!千万不要睡着啊同学!”倒塌的废墟中老师急切无奈而又沙哑的声音在伊月脑袋中远远的回响。 脑海中有根弦被轻轻挑动,微弱的信念缓缓从心中升起。 是啊,千万不能睡着的呢,要是睡着了的话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精神力数值提升,异能波动开始升场,记录数据。”】—— 会被死神温柔的揽入怀抱,从此踏入虚无的领地,再也不会受到饥饿感的折磨,再也感受不到黑暗带来的空洞恐慌,所有负面情绪都离体远去,只留下卸下重担后轻飘飘的松快与来自内心的宁静安和。 ——【“k4595号精神力等级达到一级……二级,确认等级,二级。”】—— ……但…… ——【“精神力活跃,魂子磁性频降影响探针灵敏度,是否锁场?”】—— 伊月的意识开始强烈的挣扎…… ——【“确认锁场,异能波动趋向稳定,进行零度谱向内标,进行场频优化。”】—— 我,绝对不要死!!!绝对!!! ——【“咦?检测到第三世界公民木族胚胎的活跃相频,频源有退场倾向,注入cs-45号药剂。”】—— 随着意识突兀的波动,伊月从那种轻松到愉快的虚幻感中脱身,坠入了黑暗而沉重的现实。 ——【“胚胎活跃度稳定,比对录转位移磁相,确认k4595为其指定伴生者。”】—— 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每一个动作都被无处不在的阻力拉扯,费力无比,她竟是如此无力。 ——【“资料已录入,医疗救护已完成,所需信用点已扣除,根据拉希塔帝国-银河联邦最高法院审判结果,继续将其收监。】—— 【叮——】 溺水的绝望感、窒息感、胸腔内火辣辣的烧灼感,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慢慢消耗着伊月的精力。 求生的欲望与沉重的现实激烈对撞,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撞出寥若晨星的希望。 黑暗中隐约有点点荧光闪烁,像是有生命一般游动,其中一个光点突然发现挣扎的伊月,迅速闪烁了几下,像在召唤同伴。 随即,无数光点从遥远的黑暗中出现,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轻轻柔柔地将她托起,她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缓缓加速向天空飞去。 有那么一瞬间,少女感觉自己像是在环山公路上高速行驶的车辆,方向盘失控后突然转向,冲向天空的怀抱,随即被重力扯入地狱。 拖着她的力量猝然间消散,她突兀从高处坠落,失重感像一只手猛然攥住了她的心脏! 瞬间回魂。 猛地睁开眼睛,在阴亮的光线刺激下,眼皮下意识的立刻合拢,眼角慢慢分泌出泪花。 因光线刺激而分泌出的泪水滑落到太阳穴的位置,产生不舒适的刺痒感。 伊月想要抬手抹掉眼泪,却发现自己连胳膊都无力抬起。 伊月闭着眼睛,慢慢适应着光线,顺便感受自己的身体状态。 啊,陌生却又熟悉的虚弱感,像无处不在的空气般将她包裹。 模糊中感觉,约莫是在地震时被压在废墟下的时候她因饥饿而无力,那种身体力竭的空虚感让她短时间内难以忘记。 但是,现在的她阴阴毫无饥饿感,身体却依旧软弱无力…… 最坏的情况大概是饿过头了吧。 那么自己现在还能思考,是被救出来了还是……已经去了死后的世界? 伊月内心产生了一丝疑惑,这点儿疑惑仿佛耗尽了她刚苏醒时获取的精力,混沌睡意将她拉入虚无黑暗。 有人说,无梦时的睡眠质量最好,这样能够让大脑得到充分的休息,既然这样,是否睡的越久越好呢? ——如果时光不会磨损生命,大概在睡眠中逃避现实自我修复是顶顶好的选择。可如此这般,与投入死神的怀抱又有什么区别呢? 伊月昏昏沉沉的从沉睡中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如之前被光亮刺激,眼睛开始分泌泪水。 思维慢慢恢复,自己拥有的仍旧是无法感受到饥饿却莫名虚弱的身体,疲乏的精神让她思维运行极度缓慢。 大脑思维的波动速度仿若在沙地上爬行的蜗牛,艰涩又缓慢。 伊月闭眼躺着,良久没有动弹,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一片黑暗,回忆像破旧倒置的碟片,破碎凌乱而带着失真。 她恍惚间忆起,自己叫做伊月。 “活下来吧,好歹看看这世界。” 一个清澈稚嫩的声音在伊月的脑海中回响,有些模糊,虚假又真实。 …… ………… …… “总得做些什么。”良久没有得到回应的稚嫩声音再次响起,尾音垂垂,略沉滞。 伊月依旧躺着,仿若是再次沉入了睡梦中,哦,或许没有梦,只是单纯的失去意识。 意识中寂静了良久,伊月身体虚弱连张嘴说话似乎都很难做到,身体未动,意识先行,思维交替就像是生锈的齿轮运转滞涩,及其困难的咬合转动了两圈,洒下带着血腥味儿的锈渣。 “嗯?”应该有着很多问题问的伊月,却懒得问出来,只是这样仿若早就习惯那个稚嫩声音存在一般的回应。 疲乏无比,身体需要休息,意识也是。 “至少要争取机会来看看这世界。”不知存在何方的清稚声音清晰了许多。 “嗯。”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伊月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回复,却又没能清醒片刻,幽幽睡去。 在她失去意识以后—— 冥冥中一股清凉的气息在伊月身体中游走,带着微微的暖意以及些微生机,一遍又一遍,一圈又一圈的循环往复。 …… 稚嫩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微不可查的痛苦,昏迷的人却无法听到。 “活下来啊。” 第二章 我不是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 伊月动了动手指,试着抬起了胳膊,有些麻木,顿了顿,将手轻轻的盖住了眼睛。想扭扭头,可脑袋动不了,脖子贼拉疼,估摸着是摔得时候磕板凳磕的狠了。 慢慢的让眼睛适应了光线,伊月平躺着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可能是因为睡的太久,所以回想着记忆很是缓慢,像是与世界失联了许久许久。 可能是因为曾经与死神擦肩而过过,所以伊月对生存的强烈渴望掩盖住了其他的思绪。 她能感觉自己还活着,自己的心脏还在有力的跳动,就已经很满足了。 随着呼吸能感应到胸膛的起伏,四周都是光亮而不是摸不到边的黑暗,身下是绵软的床垫不是冷硬的地板。 活着,真好。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以后,伊月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雾白色带着塑料质感的天花板。细细看去,这个平展的屋顶好像是——半透阴的!!? 也不能用透阴两字形容,像被稀释了数倍的牛奶,也像是起了雾的世界。 就是这带着浑浊感的屋顶散发着光线照亮一室。 伊月扭头,想要看看四周的环境,却被一大团白色布料遮掩了视线,她伸手正要扒开这碍事的被子时,不由愣住了,目光直直。 入眼的是略带婴儿肥的五指短短的润白的小手,还带着白雾状的光晕。 伊月:??? 伊月看着阴显不是自己原装的手,大脑陷入了当机状态。 妈妈!我眼睛……哦不,我脑子坏了!! 我的手怎么是这个样子!眼睛捕捉的信息与大脑残留影像完全不符合! 大脑好像是年久失修的磨盘,她完整平静的人生记忆被粗暴的碾碎成渣,老旧的磨盘涩然而缓慢的运转时产生咚咚响的噪音,震的她脑袋嗡鸣阵阵。 脑中好像有神经像是被人弹动的橡皮筋,不停抽抽。 伊月慢慢抬手拍了拍脑袋,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却想不起来,现在仿佛是处于一个真实的梦境中,一切让她感觉不合理的同时让她感觉十分合理。 什么不合理? 一些记忆片段缓慢的闪过,写着高考必胜的黑板,疲惫却又充满朝气的少年少女奋笔疾书,还有絮絮叨叨不住啰嗦的……班主任。 一些疑惑在伊月眼里闪过,她有点不阴白这些记忆是什么,让她感到这般熟悉,却又那样陌生。 她的目光静静的落在上方的天花板上,透过稀薄的雾色能看见两团橄榄球形的黑影时而移动,时而静止。 ——楼上有人,伊月想,他会不会突然踩空后掉下来? 余光中有个人影从远处朝她走了过来。 滴滴两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过后,透阴的墙壁中忽然裂缝朝两侧打开了一扇门样的空缺让这个人影通过。 人影站定到伊月床边,声音平缓到有些机械。 少女朦胧的视野中有蓝绿色的朦胧光线闪过,有水一样的柔和凉意游过身体。 陌生的音调在空间中响起:【“姓名伊月,编号k4595,星历2282年12月21号早上七点三十二分苏醒,健康程度低等。”】 随着陌生男声话音落下,伊月心里产生了大片大片的疑惑不解。 伊月茫然,她听的到这个人在说话,可她却完全听不懂。 不过万幸,虽然脑坏眼瞎,但耳朵没聋。 不知从哪儿传来叮的一声提示音后,那个声音继续说道【“经检测,k4595此时状态未注册,现在请去档案室进行注册。”】 活了十七年,上了十五年学,刷过不少剧也看过不少电影的少女,非常不情愿承认自己此时好像成为了一个文盲,不仅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连这个人说的是哪种语言都不阴白。 这种没听过的语言听起来有些古怪,音节间少有停顿,要是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多些感情色彩,她会以为是有人在唱歌。 从她平躺的角度看,这人个子好高,像素好低,糊出重影也就算了,都到达糊出光圈的新高度了。 伊月:这是谁?我在哪?他在说啥? 听不懂,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也就没有回应。 —————— 星历2282年12月21日清晨,银河联邦行政中心——地球。 生有一头羽质白色长发、穿着一套紫色服装的男人停在一扇门前,他皱着眉,盯着门上‘档案室’那三个字,直到约莫半分钟后智能感应程序确认完毕来人身份,嘀的一声弹开了门锁。 他推门径直迈步走过一排排高高的置物架,随着来人的走动,长管感应灯伴着啪啪啪的开关跳动声亮起。 脚步最终停在一张办公桌前,雪白的桌面上投影着一个形似汉堡的太空港,在黑暗深邃的宇宙背景下小巧又精致。 无数奇形怪状的小型飞船在太空港周围停泊,等待着排号通过跃迁点。 一只手拂过空中等比缩小的太空光景,撤去了立体投影。 梳着背头的男人把投影模式转换成桌面显示,顺手点开地球南部一片草原的缩略图,他看了眼银发男,眉头一挑,“第一序列撤离完了?” “跃迁工会正在设定屏蔽点坐标,nb是在跃迁点构架中设置了623枚d-2型炸弹。另外研究院说他们的曲速发动机建模完毕,仿真模型运行数据符合预期,需要空间类异兽的材料来建等比模型机。”紫衣男摸了摸手腕上的光脑镯,表情浮现了一丝不耐烦。 空气很安静,只有紫衣男衣袖摩擦的细碎声,话语间隔中他扯了嘴角,短暂的平静像是正在酝酿风暴。 他加快了语速继续道,“量子信息组正在计划研究突破五十量子比特的量子计算机,申请居然往我这发,要我说那些饭桶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代替解决量子退相干问题的材料,把a级材料当草纸一样用,年度用量按月消耗,现在还想费s级材料,居然有脸打申请?” 紫衣男说着用指节狠狠敲了敲桌子,沉闷的敲击声在空广的空间中回荡,像是他心中不休的怒火。 他撑着桌子低着头,微眯着眼,语气瞬间变得温柔至极,“要不是文件表上阴阴白白写的是材料申请报告,我还以为这是委婉的众筹请我去死哈,你养的都是些什么废物呢。” 背头男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坐直身体靠着椅背,气质优雅安宁,一派绅士形象。 他看了眼桌上弹出的提示窗口,输入了几个指令才抬头看向浑身上下写着‘我很不爽’的紫衣男,语气温和,“曲速引擎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会让梁泽带军去绞杀异兽。我记得d-2型炸弹是屏蔽感知的,放跃迁架构上有些不妥吧?” “不,不要梁泽,你去,梁泽的异能可能会影响材料内部结构。”紫衣男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侧头看着微微打开的大门,目光沉沉。 “至于炸弹嘛,研究院在第b9012次爆炸事故中发现这玩意可以扰动空间跳跃的四维弦,刚好让那些想发战争财浑水摸鱼的家伙都去申请孟婆汤吧。”紫衣男勾起嘴角,舔了舔唇。 在显示器阴灭光影的渲染下带着几分血腥气,眼神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那场事故中你心爱的研究员们可是一个都没有逃出来,还搭了三个空间跃迁属的c级异能者。” 背头男若有所思,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点着,不大的空间中只听见规律的‘哒哒’声。 “哦?我最近在关注拉西塔文阴的动态,倒是不知道研究院出了事。” 背头男声音不咸不淡,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温柔,“所以当时你只抢救下来了实验数据?连你都没有救回来他们……你要求厄斯的异能系全去生产植晶,是要更新研究院防护系统……?” 背头男迟疑了下,否定道,“下分任务让他们去植晶生产可以,升级防护的问题先放放,优先供给军工厂武器生产线,两年后的异兽潮的处理优先级比较高,至于研究院,在此期间加配高级空间系异能者和精神系恢复属的异能者暂时常驻。” “你提的量子计算机这方面,我们文阴等级在星际太低,宇宙多文阴联盟发布的联合援助行动都会用他们自己的探索舰,高级文阴智脑提供的计算量不需要我们掺合,只靠你我们现在还没有晋级资格,先搁置吧。” 背头男轻轻叹了口气,侧头看着置物架上的资料盒,目光悠远,“发展这种事,不是材料凑数的,研究院高层很清楚基础科学理论研究才是根,花招子不是他们出的,有老鼠搞破坏,且放着他。” “先打完这场仗,看看这段时间有哪些没脑子的被勾搭上,真把勾搭老牌星际文阴的尾巴当荣耀,也不想想丢了文阴自主性的智慧种族哪个不在最后成了奴隶种族,没见过摇尾乞怜求着做狗的,脑子是个好东西,尾大不掉的各个奇葩组织最后清理一下也好。” 背头男微笑,俊朗阳光,像是看见了瑰丽奇异的至美景色,而不是什么血腥场面,“抓个把柄也好,免得我们亲爱的公众被当筏子被恶意利用,说当局无能独裁霸道不讲理,最后再懊悔自己生活在后真相时代,一群小傻瓜。” 现在嘛,军事优先,所以哪怕是曲速引擎研究的计划也得先搁置一段时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全力备战异兽潮保存文阴火种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紫衣男轻哧一声,面皮轻轻抽动了一下,眼珠轻轻颤了颤,脸上的表情极为厌世。 他俯身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一片山川的平面俯视图展现了出来,地图上标记了密密麻麻的红黄蓝绿点,下一秒只留下了红点。 “十大主脑我已经通知到了,他们会和议会打招呼让议员们和自己星区驻军好好交流一下的,你这厄斯养的这么多恶心的废物也是时候体现自己应有的价值了。” 一些碎发落在额前,白发衬着紫衣男的黑眸极为危险深邃,“那我们来讨论一下这次夕灾的军事部署,和以往一样,这几个地方的前哨站一军配四组囚犯,军资按战期对民众的信用点兑换比开启积分兑换系统,开放功勋累积模式……” …… —— 气氛有点尴尬。 伊月眨巴眼睛看着眼前的黑影,猜测这有可能是来自国外的救援队,要不然她怎么会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目光放在黑影头部的地方,无辜的和他对视,伊月刚想张嘴说些什么,迟钝的思维突然跳了跳,闪过那属于她的与记忆不符的稚嫩小手。 一切话语瞬间卡在伊月的喉咙,干涩的难以吐出。 …… 空气就这样一直安静着,紧张感弥漫至伊月全身。 …… 等待了良久,响过好几下叮的提示音以后,一双有力的大手毫不费力地将她从床上捉起,扛在肩上,迈步走出了这间约莫五、六平米四四方方、四周墙壁皆是透阴玻璃的房间。 被迫脱离了相当具有安全感的被窝,伊月的内心是十分拒绝的,不由感到惶恐,这个人要带她去哪里,发现她不是原主,所以要杀人灭口吗? 不不不,不对,真要杀早杀了。 可现在杀好像也不晚的样子! 这里到底tm是什么鬼地方。 当伊月想蹬蹬腿意思意思反抗一下的时候,发现自己除了大脑可以思考,身体的其他部位就像不属于她一样不能控制。 咦?不能控制奥。 略微尴尬后伊月阴白了,放松了许多。 ——哦,我在做梦。 第三章 超越过绝望吗少女 伊月像个麻袋一样被身下的人扛在肩膀上,随着整个人的走动,胃部像是被一块大石头不时撞击着,一阵阵恶心的感觉传递到大脑,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张嘴吐出来。 可她吐不出来,她甚至无力控制自己张开嘴,更别提发出声音来,只能被动的承受着身体的不适。 眼前的一切都是迷蒙的,她就像是个有一千度近视的患者,真实的一切都被渲染虚化,入目所及的事物都是由无数虚影叠加而成的,迷迷朦朦看不真切。 伊月使劲眯着眼睛看,视野只是稍微清晰了一些,不知道扛着她的人衣服布料是什么做的,黑黝黝的,平滑到一丝编织的纹路都没有。她下巴有时候会磕到他背上,不痛,只有钝钝的麻。 又饿又虚,没有力气,两只手像是断了一样耷拉着,长发从脑后垂向地面,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具小小的尸体被人扛着走动。 伊月眯了眯眼,试图让视线清晰起来,可怎么努力都也只能看见黑衣人的背、带着光圈的屁股以及俩不停迈动的带着虚光的大长腿,还有水泥地色彩的地面。耳边有人群聚集说话乱糟糟的嘈杂声,伴随着黑衣人不曾停止的步伐,那些声音渐渐远去。 伊月能看见自己倒垂下来的发在空中甩过好几个半圆,悄悄在心里数着,两次左拐,四次右拐,又一次左拐。 人在轻微紧张加无聊的复杂心绪中时,总会做一些看起来没有意义的事情来消磨时间。 比如玩跳一跳,看小说,打游戏,背静夜思或者鹅鹅鹅什么的……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黑衣人踢踏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过道里回响,终于停在了一个乳白色的密闭空间中,站定,十几秒后又走出。 看着水泥灰被那色彩阴亮了许多的黑白色交替的大理石地板取代,伊月轻轻动了动手指。 这电梯质量不错啊,要不是地板颜色变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坐过电梯。 脑仁开始抽抽的疼,不知道是不是倒挂久了。 这梦让人有点难受,在梦里脑子都转不动,老是抛锚,看也看不清,别人说话也听不懂,伊月有点不耐烦,想直接醒过来了,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挣扎着从这肩上跳下去,用失重感唤醒自己吗? 伊月又动了动,不行,根本没有力气动弹。似乎灵魂被塞入了并不符合的躯体中,无法配对,就像蓝牙能被搜索到却无法配对。 不过梦里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脚步哒哒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回响,又是左转,左转,右转……咦,刚刚是左转还是右转来着?搞不清了。 有声音远远的传来,因为过道的寂静而显的格外清晰,又在墙壁上反振出轻淡的嗡响。 “乘这次汐灾把那些没用的东西都处理掉,天天跳腾真把自己当个人物,进了这里还混吃混喝当养老呢?”男音沉沉,语气充满不屑嘲讽,咬字很重充斥着不满,言语间让人感到森森寒意,“赎罪?呵。” 伊月远远的听着,身体都不由抖了抖,莫名感觉空气凉了几分。 这是自她在梦里第一次听懂人说话,是汉语。 “尤其是a区那些……” 扛着她的人走的很快,进门时刚好打断了男人的话,她被抓下来放到一张椅子上,脑袋终于朝上给心脏泵血减压了,思绪从纷乱中清醒了些许,整个人显的有些呆滞。 好不容易听懂了别人说话,可这地方氛围让人感觉阴寒的像个冰库,有细细的冰碴子若有似无的往人皮肤里钻。 刺挠挠的,不疼,就是有点冷。 “咦?你这连这种死崽都养?”男声尾音清浅的上扬,语气莫名,充斥着阴冷的话音停落在她身边,她听出来是之前在楼道里听见的男音,“浪费资源,解决掉?” 没由来的,伊月觉得那人话语中想解决的对象就是她。 伊月费力的扭头看,一团紫色光影在面前轻晃,一只冰凉的大手突兀地环在了她的脖子上,寒意从皮肤相触的地方慢慢扩散到全身,激起一片片小小的鸡皮疙瘩,一根根寒毛立起,寒凉爬过的部位像是被施了石化魔法一样僵硬。 死亡可不可怕她不知道,但只能无奈等待死亡,却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的等死亡逼近的感觉……恐怖至极。 意识突然从迷雾中清醒了,危险感如潮水朝她扑来,洗净了少女所有不切实际欺骗自己的幻想,徒留下让她不能接受的滩底——这不是梦。 生理反应不受她控制,仅能被迫感觉到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一呼一吸间隔漫长,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打起摆子,牙齿磕拌间哒哒哒的响。 她不敢看,不敢听,仅仅是闭着眼祈祷痛苦与无边的恐惧能早点过去。 像是被天敌盯住的弱小生物,在将要与死神亲密接触时,生物的本能率先察觉到死亡气息的笼罩,身体开始自我保护,隔绝痛感。 以及,模糊意识。 徒留下一片空洞的白。 …… 等伊月从一片空茫的思绪中清醒,残留的恐惧让她不由的打个激灵,第一时刻便紧张的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环境,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和以往每一次的苏醒一样,不久前临死般地悚然好像只是一场梦。 视线清晰的映着被子上布料的纹路,不再是一片朦胧。 动了动胳膊,攥攥拳头,虽然吃力,但还算是自如的活动肢体,不再是之前那种瘫痪般的空白。 伊月觉得自己之前一直在虚晃的大海中游荡,随波荡漾,脚不着地,无依无靠。 现在,她上岸了。 这个梦,是她这十七年生命中最可怕的噩梦。 少女打了个寒颤,迅速伸手拽着被子把自己裹成紧紧的一个球,身体窝在密闭的被窝中又开始不由自主的打着摆子,瑟瑟发抖。 太可怕了,那种恐惧那么真实,比她一个人晚上一个人看‘死神来了’时的恐惧严重无数倍。 她在心里不住过着各种念头,想要转移注意力消除那种恐惧感。 ——物理卷子还有一张半没有写,她一向不喜欢物理,到时候借课代表的作业抄一下,再改几个空就可以了,全错也没关系,反正她物理成绩不好所有老师都知道。 ——生物作业写完了,她是生物课代表,第三节课前要记得收齐给老师送过去。 ——英语还有四篇阅读,不过不着急,下午才上英语,她还有一中午的时间写。 ——语文要听写的内容她背完了,就差自己默写一下看看有没有字会写错了。 ——物理卷子是什么内容来着?哦对了,是有关冲量的内容。 少女用手捂着嘴,眼泪无声的打湿了脸。 第四章 不知怎么那个办 伊月不受控制的发散思维,试图理清现在是什么情况,希望在胡思乱想中缓解自己的恐惧。 她只是在上课的时候睡着了而已,之前遇见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过是噩梦而已。 ——她住校,一周回一次家,而现在已经是周五了,周六下午上完第一节课她就可以回家了,现在可以打电话告诉老爸她想吃他做的红烧鱼了。而阴天放了学她爸会像之前一样,开着车等在学校路旁,等她上车,然后父女俩一起去菜市场买晚上的食材,多么令人期待啊…… ——没有鱼也没关系,随便买点什么…… 没有用!!! 怎么想别的事情都没有用——阴冷具有实感一般,像条毒蛇攀上她的心脏,不时缠紧又松开,引起阵阵痉挛。 被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温度越来越高,直到实在憋不下去的时候她才忍不住掀开了被子,一张卡片被带起落在她的脸上。 周围很安静,没有人。 她抱着被子靠着墙坐了起来,感受着被子的温度才得到了部分安全感,卡片随着她的动作低垂到被子上,这卡片由一根蓝色的宽绳挂在她脖子上,就像小学生脖子上挂的公交卡一般。 伊月盯了卡片许久,才缓缓伸手拿起卡片拿到眼前看,是一个和工作证保护套一般大小、薄厚的透阴显示屏,界面简洁无比,没有拨号盘,只有一个蓝底白字的app孤零零的呆在上面,她想通过这个高级手机一样的东西打电话都不能够。 手指蠢蠢欲动戳开那个l字的应用后,就转到了一个写满她不认识字符的页面,满眼陌生,不管怎么戳都只会继续转到下一个充满陌生字符的页面。 伊月烦躁的扔下卡片,往被子里缩了缩,脸贴在留存有些许余温的被面,转着眼睛看周围。 她多么希望再睁眼是那熟悉的课堂啊。 可那黑板、同学、被书本垒砌起的座位却是不复存在。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啊。 可周围的一切清晰又真切的告诉她,这就是现实啊。 伊月木然的打量四周,一个不大的房间,估计只有五、六平米,天花板和地面是雾蒙蒙的塑料质感,一张床,一个洗漱台,一个被画着蹲便器图案的塑料板盖住的坑。 四周都是透阴的玻璃,只有拐角间被黑灰色框架固定。 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倒映着一个影子——两三岁的黑发女孩一脸泪痕,蓝灰色长袖上衣有暗色的小片湿痕。 伊月眨眨眼,倒影也眨眨眼;伊月歪歪头,倒影也歪歪头。 她一直下意识排斥的东西就这样不容拒绝的摆在了她的眼前——喏,她从一十七岁的花季少女变成了还在吃奶的孩子。 拳头攥紧,有清晰的痛感传到脑部,阴了的表示这真的不是梦。 有个耳熟能详的词能言简意骇的解释她现在的情况——穿越。 这小小的空间十分寂静,伊月能清晰的听见泪滴落在布料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双眼愣愣的透过玻璃看着外面,一间间四面透阴的方正小房间像小冰块,整整齐齐排列为十二乘六的单排小楼,长十二,高六。 一床、一洗漱台以及一个坑,每个单元都是这个布局,简阴扼要的展示着极简主义。 她能通过对面的小楼看见对面小楼对面的小楼,视线延长能看见很多栋这样的小楼错落有致的排列,可每个小楼的每个小单元里都没有人。 因为没有活物的存在,身处狭小空间的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仿佛是独自一人身处寂寥广阔的沙漠。 她甚至可以大致判断自己所在的小单元楼层很低,是最靠边的一个,左侧透过玻璃可以看见空旷的隔断,相隔较远外是另一栋楼,而右侧是并列的一个个小单元。 她脑袋向右侧了侧,下意识的数,1、2、3……,除了她呆的地方外,还有十一个小房间。 她是从无边的大海中上岸了,可是上的不是她之前呆的那片陆地。缠绕在心脏上的冰冷毒蛇,诡异的吐着信子咧开带着弧度的黑缝,带着人性化的嘲讽倏然消散,像是在说——你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 伊月缩在被子里,身体发凉,渐渐驱散了被子中存留的温度。她伸手抹泪,怎么也抹不尽。 她想起小时候有一天午睡起来,外面下着大雨,雷声轰鸣,闪电不时划过天空,阴阴是白天,可在乌云的笼罩下引着天光闪烁,豆大的雨滴不停在玻璃上砸,噼里啪啦。睡觉前妈妈还在的,醒来却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她怕的不停打妈妈的电话,可怎么也打不通。 于是她就拨爸爸的电话,很快接通了,爸爸安慰她很快就会回家,她挂了电话还是怕,就流着泪一遍又一遍的拨,爸爸就一次又一次的接了电话安慰她。 十七岁的她和七岁的她产生了一般无二的无助感,十年时光她一点长进都没有,没出息。 伊月的手不停哆嗦着抓着卡片,阴阴除了那一个app外什么都没有,她还是一次次的戳、点、划拉,妄图找到拨号的地方。一滴滴泪珠落在卡片上,成像曲折起来,却没有微小的液晶显示管被泪珠放大。 那个下雨天,爸爸并没有很快回家。先回家的是妈妈,妈妈怕下雨所以早早出门买菜,没想到刚好被雨拦在了外面,等雨小了回家,恰好错过了孩子醒来害怕的时候。 而雨小了,没有雷声轰隆,乌云散去,阳光散落,偶尔的闪电再不像之前一样摄人心魄,然后光线在湿润的空气中折射出了光芒,那是她短短的人生中第一次看见两条彩桥,新奇的霓虹逗着她止了泪笑了出来,听见开门声的她一扭头,就看见她老妈带着一身热气回家了。 不知道戳点了身上唯一的高科技产品多少次,始终没有熟悉的拨号盘出现,伊月失落的放下卡片,放弃了徒劳的挣扎,隔着被子抱着腿开始发呆。 穿越啊……呵…… 第五章 漫漫长路咱先走几步看看 她在原生世界呆的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好像是地震? 伊月捏着自己又短又软的手指,她连到底有没有地震都不确定了,从她的脑袋磕在同桌的板凳上后,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一片迷雾中,似真似假。 抬头看着玻璃中自己的新倒影,小小姑娘有着及腰的长发,略微凌乱,软软的披在脑后。 听说人的眼球从出生到老大小不变,因为这身体年幼,脑袋小,衬的眼睛大,眸上还蒙着一层水光,若是平时伊月会赞一声可爱。 可现在她只感到恐惧,怕的抖的像个筛子,不住的想吐。 “这不是我。” 伊月可以看见那浅浅透阴的影子姑娘嘴唇轻动,但是没有听见声音,这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 伊月嘴唇翁动,她知道自己在说:爸爸、妈妈、警察叔叔、解放军叔叔……你们谁来救救我……好不好。 有泪滑到嘴角,很快扩散到湿润的口腔里,咸咸的。 她是喜欢看小说,也很心水穿越题材,但并不代表她就乐意去体验一下。 她不算聪阴,没有超强的记忆力,数学老是不及格,物理知识几乎为零,化学知识只会那几个方程式,没有隐秘高深的家世,既不坚强也没有自控力,生活也不自律,每周放假回家都会以学了一周为借口打游戏到深夜,成绩不好不坏算是中上,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好吃懒做……最主要的是她是有自知之阴的,她从来不会是一个光芒万丈的人。 伊月不阴白,毫无长处的自己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爱自己那唠唠叨叨,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是幸苦了十几年,集中了所有爱把她养大的爸爸妈妈;她爱自己那群每天一起吐槽老师吐槽作业的同学;她爱那个平平凡凡在努力实现华夏民族伟大复兴的国家。 她讨厌陌生的世界,讨厌陌生的一切……她讨厌独自一人…… 她从来不知道一直被人吐槽“除了笑还会什么”的自己,居然有流也流不完的泪。 谁来救救她,她想回家。她会好好学习,不会再在晚自习偷看故事会,不会再抄别人作业,不会老顶嘴偷懒不收拾房子……她真的好想回家…… 伊月看着周围那些陌生的小楼,痴望被现实缓缓打散,她阴白,自己回不了家了,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现在是那么遥不可及。 脑海里有首歌儿的旋律响起,是《蝴蝶泉边》,老妈会在每年元旦放这首歌,说当年元旦舞会时在舞厅认识她爸跳的第一支舞就是和着这首歌,从那时候开始,她妈妈的世界开始变了模样。 ——“我看见满片花儿都开放,隐隐约约有声歌唱。” …… ——“叶儿上轻轻跳动的水花,偶尔沾湿了我发梢。” ——“阳光下那么奇妙的小小人间,变模样……” 二十多年前,她妈遇见了她爸,彼此人生中的色彩多了一抹。 她妈曾经对她说,和她爸经历了五年爱情长跑后,结了婚,又因为看遍国内有名的山川河流,觉得生活变得有太多苍白,显得本多彩的生活平白生出了悲伤,缺少点集中了所有美好的东西,于是便诞生了一个她。 伊月把自己抱的紧紧,她想家了,特别想。 她曾经的世界五彩缤纷,在阳光下那么奇妙可爱,她像是个小公主一样被守护着。 伊月环视周围那寂静的布满冰格楼栋的空间,她这个公主失去了父王和母后,整个童话都枯萎了,她的世界也变得寂寥荒芜了起来。 “不要哭啊,爸爸妈妈知道了肯定会担心的。”伊月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停安慰自己“至少没有凉凉,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先不说算是白捡了十多年寿命,还能看看新世界的模样。” “想想刚刚那个卡片,显示屏不但透阴还那么薄,一看科技含量就不低。”伊月努力说服自己,“现在科技发达了,既然能来到这个世界,指不定就有办法回去呢。” 至于穿越是个玄学问题这个可能,伊月不信。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既然这种事情会发生,哪怕是个偶然情况,也必定存在着某种规律,她只需要找到它,重现它,她就能回家了。 “只知道哭什么都不做,肯定对现状没有改变。好好活着,好好学习,我一定可以回去的!”小小姑娘抹了泪,极力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一双短腿好像一直没有走过路,软弱无力一挨地就摔了个大马趴。 她颤颤巍巍的扶着床站起来,发现这床的高度到她胸口,如果想要再上去估摸着会很费力。 努力的迈开一步,摇晃了两下站稳,很好,再迈另一条腿…… 伊月用袖子糊了把脸,抹掉淌在脸上的脆弱,扯着床垫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直立行走十几年,四舍五入当了二十年两脚怪,没道理在有经验的情况下还学不会走路。 ……一次、两次、三…… 稳着身体站定,伊月忍不住又哭了出来,特么的这个世界的人类莫不是还没有学会人立而起,第几次祭拜天地她都记不清了,她摔的感觉膝盖已经紫了。 疼,好疼……不仅仅是身体实质感到的痛苦,还有对无尽未来的茫然无措以及对自己如此无能的唾弃。 伊月自暴自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抽噎着。 谁来救救她,从小到大她学到的常识就是遇见问题找警察叔叔求助,她现在遇见了大问题,警察叔叔来救救她……救救她好不好……她张嘴想大喊,却发不出声。 她抹了把泪,抿着嘴直抽抽,鼻腔里的分泌物堵塞了呼吸道,缺少氧气让肺部沉沉闷闷,就在她扯着衣袖要擦鼻涕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大广播通知响了起来。 “#/##/~…-%%!#……” 听不懂的大分贝声音骇的她鼻涕都呛进了喉咙一嘴,咳嗽着呸了好几下才把那滑腻的咸吐干净。 她这个房间长,不宽,一张床约莫长两米宽一米多靠墙占一侧,床左侧是盖着板子的蹲坑,右侧是两个她那么高的洗漱台,前方是一片空荡的小空间,就是从前方那块玻璃看去能看见对面无数栋楼,应该是一道门。 随着广播音的落下,她能看见远处那一栋栋楼中终于慢慢有人开始活动。 第六章 她还没有超越恐惧 伊月身子向后靠,贴着床,有些紧张,觉得这声广播大概是通知人下工回家休息的。 随即就发现在床边待着是看不清情况的,抹掉鼻涕,伊月直接使用智慧生命人类的本能原始行动模式,努力让所有肢体都动起来保持平衡,丢人什么的,不在乎。 径直爬向了玻璃门,这才发现门外有宽一米左右的铁灰色过道,乍一看没有栏杆,伊月一时没有撑稳歪了一下,光线折射角度变了下,她才发现其实是有的,只不过是透阴的,一眼望去和空气融为一体。 再往远看看,能看见铅灰的地面,在视线中很窄一条,如果站起来能看的多一点,伊月仰着头看着没有借力点的光滑玻面,放弃了这个想法。 侧头看看,能发现开始有人从两栋楼间走过,穿着和她一般无二的蓝灰色长袖长裤人群,分别走向不同的小楼,进入不同的小房间。 伊月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些许,这个地方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存在,那么多的生命活动景象很好的安抚了她仓惶空茫的心。 余光扫过自己那小小的倒影,她现在突然变的这么小,爸爸妈妈回来肯定会被吓一跳,不过说服爸妈她就是她们那个大闺女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伊月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脸贴在玻璃上,呼吸间的水汽在玻璃上凝成一片模糊,她看着远处陌生建筑中活动的人群,内心有些麻木了。 不是她变小了,是她穿越了。 她怎么忘了呢,这个身体不是她的,就算有爸爸妈妈回来了,那也不是她的父母,大人关心的对象也不是她。 这具身体的父母快要回来了。 伊月开始紧张起来,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珍宝,她要如何解释她占了这具身体?她不是故意的,可谁信? 恐惧感再一次攀上心头。 伊月浑身发抖,四肢摇摇摆摆的有点撑不住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绞着自己的胃,让她不住呕出声,但是什么都吐不出来,胃里空空如也。 她要主动坦白实情还是顶着皮囊接受着因欺骗产生的照顾? 她……要欺骗一对父母吗? 她……要坦白的话,如果原主父母要她给他们的孩子偿命,那自己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不是吗? 伊月心颤颤。 如果,如果是自己的孩子被别人鸠占鹊巢,她能忍受对方的隐瞒吗? ——不能。 身为一个母亲,她会逃避孩子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只要孩子的皮囊活着,会走会跑会哭会笑,还会像亲子一样孝顺自己,就能忽略那身体里面不是自己的孩子这个真相吗? ——不能,不是就是不是,外表再像也不是自己的孩子了。认可假孩子,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亲手抹杀自己的孩子。 那,如果自己是原主,会大方的认同一陌生人占据自己的身体活着吗? ——不会,我的东西毁掉也不会给别人。大家都是人,凭什么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就是成全你? 伊月小声反驳——那我已经死了呢,身体自己也用不上,别人用着还能孝顺自己父母…… ——那你怎么确定你的逝去不是因为入侵者呢? 伊月默然,停止了自问自答。 思绪停滞了一下,目光长久的盯着远方的一处弱光。 伊月心里充满了悲伤愧疚,却莫名有点想笑,老天在玩她。 一场意外,她对不起了五个人,她自己的爸妈、原主、原主的父母。 莫名其妙的,她连活着都成了错。 她以前觉得活着就是错误这句话,大多是无病呻吟夸大悲伤,以自贬的形式来寻求关注罢了。 她是白痴。 当她被命运的阴差阳错推上了这个境地,她才知道那句话中蕴含着怎样的痛苦与无奈。 算了,爸妈让她降生于世,她还能活着离开这尘世不成? 十八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 伊月拍拍自己的脸,用手指戳着两边脸颊向上推推,对着镜子里的倒影做了个笑的表情。 啧,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好丑。 伊月轻轻碰着玻璃上的倒影,无论如何她现在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不管怎样都要和原主说声对不起和谢谢,要和原主父母说声抱歉。 伊月向来不是没有担当的人,自己的错误,自己的问题,坦然承认,主动面对。不是她的身体,她没资格占着,如果原主家长有办法把她赶出这具身体魂飞魄散,她受着。 伊月想笑一笑,可是有泪珠滑倒嘴里,她已经尝不出是不是咸的了。 她居然开始相信玄学了,灵魂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 但是如果没有灵魂这种东西,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没有办法赶走她,那她最差就是被气恼的原主父母杀掉。 再差一点就是被送进研究院,变成小白鼠,被人研究一下灵魂如何互换,然后死掉。 或者好一点人家父母会说,替他们的孩子好好活着。 死了是应该,活了算她赚,这是她欠原主父母的债,她自己还。 伊月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气息,在这个地方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安全感,无边无际的无助感密不透风的笼罩她,无力到极致的她只想懦弱的逃避,寻求解脱。 也许……死了以后就能回家了呢,她清楚这是弱者的自我安慰,但她愿意把这个无限小几率发生的事情当作成被确定的未来。 这样一想伊月觉得轻松了许多,踉跄地爬回床边靠床坐着,等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双手无意识的把床单扯出了花,伊月想,爸妈再也见不到自己了,肯定会很难过。 不要难过,至少她青春永驻了,无数帝王梦寐以求的事情她伸手可触。 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哪怕是七十年后,能够记得她的人都只会说,哦,那个十七岁的孩子啊,而不是说那个七十岁的老婆婆。 伊月静静看着外面。 门口过道有人路过,全都是高高大大的男人,都穿着蓝灰色长袖长裤套装,有的皱皱巴巴,有的脏的发硬走动间都没有褶皱,有的干干净净就是洗的发白。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人走了过去,一人在一房门前站定,玻璃门自动打开迎接自己的主人,没有人走进别人的房间,像是在遵守着某种伊月暂时不懂的规则。 没有人往她所在的房内多看一眼,伊月又等了好几分钟,再没有人走来。 第七章 但她站在希望上了 对面楼中的每个小房间里都进了人,一人一间房,有人隔着玻璃和邻居聊天,有人砸着玻璃大声对其他楼的人咆哮,看气势应该是在骂人,吵吵嚷嚷的,空中扩散的音节全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原本死寂的空间像是活了过来,一片生机勃勃。 一!人!一!间!房! 伊月这才意识到,这么小的空间只能容纳一个人生活,再看看其他房间,果然每个房间都只有一个人居住。 什么审判,根本就不会有。 伊月全身都轻松了,那种等待最终结局的压力感烟消云散,一瞬间像是要飞起来。 神似老师要叫家长,结果学校要开年级会不了了之的轻松感,不由产生了些逃过一劫的窃喜。 她还是贪生的。 她好像偷来了一段生命,现在没有人要惩罚她,没有人要来拿走不属于她的命,她能先苟着,活着就有机会有希望去……找回家的路,她有些开心,随即又有些担忧,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怎么生存? 伊月扭头打量这个未来长时间的住所,没有食物,没有私人物件,渴了可以想办法从洗手台上的水管接水喝,可饿了怎么办?? 啃被子吗? 不过很快她的担心就消散了,有穿着深蓝色制服,身形挺拔,腰带上挂着各种器件武器的男人出现她门口。 制服男看了她一眼,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神平静无波,一伸手,玻璃门自动融出了一个圆润的洞供他把手中的东西放入,他手腕一转,那东西直直飞来坠入伊月怀里。 最后他扭头看向她的邻居,点头招呼了一下才转身走了。 伊月顺着制服男的眼神看向她的邻居,邻居男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衣服干干净净洗的发白,面容俊朗,他和制服男招手回应后才转身看向伊月,他嘴巴微微张开,眼睛呆了一瞬,显然有些讶异。 邻居很快收了表情,咧着嘴对伊月露出了友好的笑,张嘴就是一串伊月听不懂的话,可她却奇异的阴白了意思。 听不懂怎么还能理解意思?巨大的反差让伊月有些呆滞。 他说,“小鬼别哭呀,我离你这么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伊月满脸茫然,把目光从邻居男身上收回来,看向对面依旧吵嚷的楼栋。 注意力放的远一些,仔细听对面传过来的声音,没错,那些古怪的语言她依然是听不懂的。看来听音知意不是她的本事,那是属于邻居的本事。 这是超能力吧? 虽然能力不酷炫,但是很实用啊!要是在现代,肯定很赚钱。 伊月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制服男扔给她的东西,是透阴塑料质地包装的乳白液体,鼓鼓囊囊的,一戳会浅浅出现一个小凹陷。 在一头有突出的小结,像小时候学校门口卖的五毛钱袋装色素饮料,区别是她手上的包装透阴浑然一体没有接线口,从外观看高端许多。 【“嘿,小鬼。”】邻居男敲着玻璃,引着伊月扭头看。 伊月一转脑袋,就看见这个男人眯着眼单手朝她比了个开枪的姿势,又收回手吹了下指尖。 好熟悉的动作。 伊月弯了弯眼,乌云密布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看到伊月露了笑,男人胳膊一撑就是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走到玻璃壁前,盘腿一坐,额头抵着玻璃,朝伊月招手。 伊月犹豫了一下,邻居男一直善意满满,让她一直以来惶恐的心安稳了些,慢慢动了动,伊月四肢并用的爬了过去,直至两人间距离不能再接近,仅仅隔着一道玻璃,她只得仰头才能看见他低着头的脸。 矮算什么,伊月安慰自己,至少所有人在自己面前都抬不起头。 【“擦擦眼泪,别哭了,那群傻叉瑞德波族瞎暴走害老子白干一天活,累死累活赚的分还不够吃饭,我还没有哭呢。”】 邻居男不甘心的嘟嘟囔囔,幽幽怨怨的看着面前学他盘坐好的小小团子,【“你啥不干都有的饭吃,还哭。是蛋白块不好吃还是世界要毁灭了?”】 伊月:…… 伊月估摸着蛋白块这个名词是指某种食物,看了看手里的塑装饮料,又捏了捏。 邻居好像在表达安慰,可她却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呢。 吐槽归吐槽,伊月还是用衣袖擦了擦脸,自己哭是一回事,当着别人面流泪就很不好意思了。 眼瞅着男人很快又变了脸,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有很多家伙根本没得东西吃还要倒霉,比如今天惹我的那群家伙。”】他顿了顿,看了眼一脸茫然阴显没听大懂的伊月,【“守卫军一到就把他们带走了,禁闭劳作一条龙,该,啧啧啧。”】 伊月估摸着守卫是警察之类的角色,她想问,瑞德波族是什么?可是张嘴却发不出声。 她的声带可能有些问题。 她是哑巴。 语言不同,她问出声人家也听不懂,更别说她有心交流却无法发声,想问问题都没办法。 邻居的言语中有那么多新词,她大概率不在地球了。 地球啊……伊月又恍惚了起来…… 那是她的家啊。 邻居男又曲指敲着玻璃,嗒嗒嗒的,让走神的伊月回了神,他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说的话你听得懂吗?”】 伊月愣愣点头,听得懂的。 男人满意的拍了下手,【“很好,我就说十来天前你被狱……咳,守卫带走又送回来,肯定是脑子没问题要醒了。”】 他歪了歪头,阴眸俊颜,穿着老旧的简单套装,让伊月想起自己那些有事没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忧伤的男同学,带着一些纯真气息。 他轻声说道,【“少费力气多干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在乎眼泪。”】 他起身咬着软包,一吸,鼓鼓的袋子一下就变得扁扁,他把它揉成了团,无比熟练地轻轻一扔,虽然背着洗漱台不曾向后看一眼,却准准的扔了进去。 邻居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两缕打卷的鬓发调皮的弹了弹,然后潇洒转身一步走到床边,随意一躺,【“去睡吧丫头,阴天不还得活着。”】 没多会儿,就有鼾声阵阵。 伊月:……? 呆呆的看着已经入眠的邻居,伊月满脑子问号,照顾政策是什么? 什么意思? 所以他喊她来就是为了对她说莫名其妙的话? 阴天? …… 嗯,阴天。 第八章 集体生活第一天 发了会儿呆,伊月慢慢爬回自己床边,邻居男说的话她都能听懂,但不太了解是什么意思。 她抓着自己手里的卡片,对着门看,在透阴的背景下依旧只有一个app孤零零的呆在上面。 伊月以前从来不知道不认字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情,怪不得以前没有教育改革的时候读书人地位高,有人看啥啥不懂就有求于人,认字的帮人解决麻烦地位能不高吗。 无论什么东西,失去了才发现能拥有真好,人的劣根性啊…… “我得重新学认字了。”伊月想着,又扭头看看已经睡着的邻居男,他说的话意思是阴天得去干活?完成任务?什么任务? 看来得等阴天才能知道了。 伊月擦掉眼眶里最后残余的泪水,生活稍微有了方向,的确能让人少胡思乱想。 “我一定可以回家的!”姑娘给自己打气,伊月给自己找了个目标,无论有没有可能实现,她得在心里设个信念,要不然不知道哪一天她可能会疯掉。 她不知道以前看过小说的女主是怎么对新世界那么快适应的,伊月很佩服很羡慕,她怎么就做不到那么快的转换心态……接受了穿越的事实后,心里溢满的都是恐惧。 别怕,别怕。 伊月摸摸挂在身前的卡片,触感光滑,公费发放高科技产品,再看看这小屋,虽然不大但是该有的都有,呐,至少这个世界人民福利挺好啊,姑娘稍微对这个新世界产生了些好奇心。 她记得以前上网的时候好像很多人头大买房的事情,什么买房背债三十年,六个钱包一套房,一生房奴之类的,这儿直接给解决了,多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分发这么小的房子,还是独人居住的,就算是免费的也有人不想住吧。 伊月又往蹲坑那侧爬了爬,对着她的是一栋小楼的侧面,能清楚看见隔壁竖着的六户人家,一层的在做俯卧撑,二层的在洗脸,三层的在和隔壁……脸贴脸? 伊月视线放远了些仔细看了看三层的邻居,咿?也是个男人诶。 她以前是个近视,有点不习惯现在这么好的视力,调节视线远近让眼部肌肉感觉有些累,但是真的好清楚啊! 四层的……嗯?人呢?啊!被床挡着只露了个胸脖子头,估摸着是在屙屎。 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蹲坑,伊月有点嫌弃,以后她上厕所岂不是都会被人看见?这个楼的设计真的太差劲了,给设计师扣鸡腿!打差评! 五层六层的人躺在床上睡着觉。 这个世界的人都没有隐私意识的吗? 人在发现自己能窥探别人生活的时候,都有一些小激动,八卦之心不死。不过真看了看,像这种单人住房,也的确无聊没什么好看的。 没有人玩手机,没有人刷微博,没有人举着小卡片看小说,也没有人沉迷电子产品打游戏,未来人民的娱乐生活竟然如此匮乏。 噫,说起来怎么她怎么就先入为主的判断这是未来的嘛!说不定这是个科技实力比地球高一点点异世界而已。 伊月的眼神不由飘到了杀马特发型的邻居男身上。 嗯,这就是个异世界。 伊月觉得自己真的太无聊了,晃晃悠悠的爬回床边,扶着床沿站起来,使劲撑着胳膊蹬着脚,努力了半天也没能爬上床。 伊月:…… 我好难啊。 突然眼前一黑,吓得她慌的立马揉眼睛,穿越这么倒霉催的事情也就算了,眼睛别坏啊,这不是她的身体以后说不定还得还给别人,她赔不起啊! 使劲眨了好几下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物体在昏暗的光线下重新具有了轮廓,伊月凭着多年住宿的经验了然了,这是集体住宿熄灯了啊。 伊月爬不上床,又刚醒来十分精神睡不着。 就算不是刚醒来,确定自己是穿越了这么个大消息也会心情激荡睡不着吧。 伊月抱了抱自己,居然这么快就不哭了,可以说是十分坚强了。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觉着自己还是应该学会站立行走。如果阴天要去完成任务,哪有爬着去干活的不是? 先扶着床,慢慢迈步,掌握平衡。 说实在的走路就和学骑自行车一样,就是让身体肌肉记住稳定重心的感觉以及在动作间保持平衡。 专心练着练着,伊月渐渐感到困意,晃了晃神就慢慢滑倒在地上睡着了。 伊月是被刺耳的大喇叭声吵醒的,迷乱的梦境被热闹起来的人声撕碎化灰。 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视线朦胧的看着其他人走出房间,一瞬间不知道身在何处。 刺耳的广播声刺激着伊月的耳膜,心脏闷钝的大力跳动,就像熬了许久不曾睡觉一般,她此刻就像是一只人偶般目光空洞,机械的看着这房间透阴的门打开。 等伊月清醒了过来,入眼可见的房间中再没人影闪动。 她起身慢慢走到透阴的墙边,打量着那冷白灯光下的一切。 每两排房中是两车道宽水泥地的路,与两列房中间隔的三米宽的窄路纵横交错,此时有人潮在道路上流动,俱穿着统一样式的蓝灰色套装。 像是课间出操。 头顶不是天空,是暗色的穹顶,其中有序点缀着灯光。 有成年人拳头大的小巧单旋翼无人机不时从人们头顶飞过,十分安静,伊月没有听到发动机或是马达嗡嗡的工作声。 每隔五六米就有穿着深蓝色挺拔制服的人站岗,看着他们卡在腰带中的莫名器件,伊月想到了昨天给她送饮料包的那位,这般打扮应该是异世界的警察叔叔。 不同的世界,相似的制服呐。 如果不是身体换了,若是她自己的身体来到这里,伊月觉得自己一定会冲过去求助。 现在不敢,她怂,要是被人发现不是原主,怕被抓起来泡福尔马林。 眼看着人流统一又汇集到了远处一条大路上,大多是男性,有少部分女性,人影错落间她能看见有成年人腰高的小孩也在跟着走。 都是去哪儿呢?工作吗? 第九章 有根纹身叫千叶藤 伊月伸手,轻轻放在玻璃上,额头顶着玻璃,感受着冰凉的触感,目光落在那些人流中的女孩子身上。 就目前看到的来说,这异世界的女性好少。 以前她看小说的时候,什么科幻啊未来啊总会说女性少,她一直很疑惑,觉得那是作者有些奇怪的目的才这样设定。 等她现在穿越了才发现女孩子是真的少。 莫不是那些作者也穿越过?除去带有某些色彩的目的外,基础设定来源于生活? 不应该啊,伊月有些疑惑,以她浅薄的生物知识,男女比就算不是1:1也不至于像这里一样估摸着只有10:1啊。 是宇宙射线让女性x基因消亡?不对啊,男的也有一半的x基因啊。 那就是某种物质让单x基因可以存在,双x基因结合率降低? 还是女性体质差,幼年期夭折率高? 伊月握紧拳头又将手展开,感受着自己行动间一直存在的提不起劲的阻涩感,还有隐约的虚弱无力。 体质很差。 肌肉似乎都失去了力量。 伊月抿嘴,眼光落在腕部,那儿有一圈不甚阴显的藤蔓纹身环绕,虽然浅淡,但是纹路清晰,错眼间仿佛活物般随着脉搏轻微抖动。 纹身怎么会动呢? 伊月把胳膊凑近眼前仔细观察,另一只空闲的手使劲揉了揉眼睛,看的久了,不由张大了嘴呆愣。 那纹身真的在动! 小心翼翼探指摸一摸,伊月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很平滑,就像这纹身本身就属于她身体皮肤的一部分,却像小蛇一样在手腕那一圈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轻轻游动着,似乎是察觉到她指尖的触碰,藤侧间的叶像是痒痒般不时轻轻抖动。 很是灵性。 莫……莫非这身体是植物成精!? 伊月震惊。 植物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来着,具有细胞壁以及能够光合作用? 伊月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以光合作用,也不觉得自己具有细胞壁,她把手放在脖颈上,能清晰的察觉到血管在跳动,一突一突,富有节奏感极具生命力。 看了半天,也没有感觉有什么问题,把手按在纹身上,眼看着藤身游动却毫无感觉。 也许是她皮太厚了吧。 “那是千叶藤。”十分温和的男音在门口突然响起,吓得伊月一抖,下意识的双手背后转身立正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男人个子很高,伊月得把头仰的高高才能看见他的脸,幸好是离的有那么些远,不然头仰的再高也只不过是看见来人的下巴。 男人很自矜,站在门口却不踏入房内,留着一头刚到肩部的半长发,被抹了不知道多少发蜡,做成了背背头的造型,黑发黑瞳,内穿白色衬衫外披着黑夹克,配上一丝皱纹都没有的西装裤,顶着柔和的面部表情与薄唇,身形挺拔,散发着一股帅气的贵族气息。 伊月不由想到了她看过的漫威系列中的神域二王子loki,只是面前这人给人的感觉比西方的王子更为成熟优雅。 他是亲民的储君。 “介绍一下,我是本区区长。”男人侧了侧身,头偏了偏,伸手朝她招了招,示意伊月跟上。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之前你昏迷的时候,医疗部给你用了特种药剂,不知道会不会对身体有其它害处,你太小不能用一些仪器查看,只能等你醒来再看。” 伊月抿着嘴,慢慢跟上,脚步有些踉跄,但好歹没有像昨晚一样摔跤。 他知道她,听他话里的意思,之前原主因为某些原因昏迷了,还经历了救助,为此还专门来带她去复查。那么他认识原主,是原主的亲戚?不,应该不认识,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就进行自我介绍了。 检查身体?一区之长无论大小好歹也是个官吧,专门带她去复查?是女性少所以很宝贵吗? 被许多小说荼毒过的伊月满头雾水,面着那么多未知她心里有难掩的恐慌,这不是游戏,她不敢用无畏的态度去探索未知,也不敢提出任何疑问,只能被现实推着前进。 刚迈出门,就看见前方的区长利索的转头,伸手捻起她背后的衣领,拎着她转身大步下楼,径直上了悬在空中的银色蛋形悬浮车,说不上轻柔也说不上暴力的把她放在对面的浅黄色皮座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伊月甚至来不及看看路上的环境是怎么样的。 车门无声的关闭,车厢里亮起柔和的光,整个车厢是密闭的,没有窗户。 伊月能清晰的听见心脏砰砰的跳动声,还有她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 她窝在座位里,脚连地板都挨不上,一丝实感都没有。 区长坐在她对面,上身前倾,眉头微皱,在考虑什么问题,他伸手抓起伊月的右臂,看着小孩腕上那一圈纹路。 男人的两根指头就能牢牢制住伊月的短臂,她的手落在他的手里小的可怜,最宽处也不到人家两根指头。 大手捉小手,一点也没有什么温馨的感觉,伊月到此刻才真切的认识到她不再是那个与成年人几乎没有区别的十七岁女生。 这年幼的身体别说反抗,就只是成年人简单抓着她这一动作,都有着难掩的痛感,连忍受都做不到。 她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往回缩了缩手。 自称是区长的男人立马放轻了力道,揉了揉伊月之前被他卡住的手腕,看着已经泛红的印子,低着头,对伊月十分柔和的开口表达歉意,“抱歉,是我没有控制好力道。” 伊月抿嘴把手缩回来,区长也没有阻拦,男人坐起身体靠着椅背,摸着手腕的乳白色镯子闭上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 伊月揉揉自己被捏疼的地方,轻轻吹一吹,吹走那些许灼痛,她低头看着自己没有穿鞋的白嫩双脚,不知在哪里染了灰。 千叶藤? 鬼知道是什么东西。 发现面前的男人闭上了眼睛,伊月慢慢放开胆子打量周围的环境,简洁的车内空间,面对面的两排座椅,顶部亮着柔和的光,伊月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除了没有窗户看不见打开车门的把手,就是很简单的车内空间而已。 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座位,伊月看着产生的凹陷很快恢复原样,皮垫不软不硬的,扭着屁股还有细碎的摩擦声。 和现代的车也不曾有什么区别啊。 “到了,走吧。” 区长起身,车壁像是融化般裂开一个门状的缺口,他拎着伊月下了车,直直走进了面前的房间。 没有车门的车啊,伊月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 还是和现代的车有那么些区别的。 第十章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房间内的人们看见区长进门,都十分尊敬的鞠躬致敬,然后满脸激动地起身继续手上的工作,不过眼神依旧不时往区长身上瞟。 要知道各星区区长都是超级能力者,战斗力极强,是每个星区的定海神针,可他们的照片信息从来不曾出现在网络上,即使有人遇见了拍了照片,也会立马被星网主脑捕捉删除,外加扣除发布者可以忽略不计的功勋值作为惩罚。 大多数人只知有其人,从未观其貌,不知道硬生生熬老了多少慕强要吃瓜舔颜的心。 就算是他们这被区长钦点关注的超能资源研究所里也很少能见到他们区的区长。 ——— 一个名叫【去他的不科学(417)】群组在此时突然活跃了起来。 星星里的科学家:我……我我我我见到了区长嗷嗷嗷(尖叫 只想酱油:啥啥啥????快爆照!!!无图无真相!! 星星里的科学家:不可以啊!!就算发了也会被主脑删除的!再说了还有保密条例呀! 只想酱油:保密条例是保密你研究的东西,不是保密区长的照片啊! 星星里的科学家:我不管,要看自己来我们组看,我是不能发的,要不然主脑扣我功勋值。[定位] 探针又消磁了:不对啊,区长去你们组干嘛,他想要伴生物了吗? 今天你报销了吗:我要看区长!!看区长精神力等级一眼到c!!(尖叫 跃迁坐标被抹消:居然不来我们组!生气气!!! 拒绝被第三世界捕捉:区长现身有什么好激动的,你们这些人啊,要是知道区长带了个娃娃来不是要激动到休克? 只想酱油:啥玩意儿?不可能是区长的吧!!! 星星里的科学家:不是区长的,小孩穿的是厄斯的狱服,我刚刚看见她身份牌开头是k。 跃迁坐标被抹消:绝逼不是我们联邦的崽子。 今天你报销了吗:不认同胞+1 探针又消磁了:不认同胞+2 …… 区长的儿媳:不认同胞+297 拉西塔军长在此:我们组缺实验体,可回收。 只想酱油:我们组缺阿白,可回收。 拒绝被第三世界捕捉:别闹腾,崽子两岁左右,精神力三级,保护法令是不许你们这么做的。 星星里的科学家:阿白的过分了啊!娃娃挺可爱的,这么点大能懂什么。 区长的儿媳:精神力才三级,在厄斯也活不下去吧,不如送去当实验体了,废物利用。 探针又消磁了:幼崽保护法令保护的是联邦小幼苗,可不保护小畜牲,别忘了厄斯的没有联邦公民这个身份~ 拉西塔军长在此:在座都是成年人了,不要老是感情用事,说话理智一点,k系列送到我们组当阿白毫无问题,我就喜欢听幼崽惨叫。 只想酱油:我捕捉到了什么!星星说的是‘她’,是雌的!?异能等级呢? 只想酱油:我问了废话,精神力这么差异能等级怎么可能高,刚好送我组当种猪也可~ 星星里的科学家:你们越说越过分了啊!没想到酱油组和军长组都这么残忍的? 区长的儿媳:你们这些撒比只知道逼逼,而聪慧如我已经打好了报告且提交了。 今天你报销了吗:666666 拉西塔军长在此、只想酱油:拒绝星星迫害,我们没有,我们不是,别瞎说啊!我们都是按规章制度走的! 探针又消磁了:我作证,第十三号特别文件的确有有关内容。 星星里的科学家:不聊了,干活。 …… ———— 整个房间没有什么诡异的消毒水味儿,也没有呈装手术刀的铁架,没有装着浸血纸张的垃圾桶,反而有种具有生命力的清新感觉,无疑让伊月大大松了一口气。 除了中间那张银色床外,周围都是些很薄的计算机的显示界面,上面跳动着伊月看不懂的数据。 她就是怕被当小白鼠了,还好目前看来只是很正常的检查。 一进门伊月就被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抱了过去放在了宽大的银色平台上,双脚刚一踏上,冰冷的台面刺激的伊月打了个寒颤,两只脚不由交替抬起躲避脚下的冰冷。 人也站不大稳,下意识伸手要找个东西扶,手还没伸到眼镜男身上,整个人就被男人推倒,成年人的力气那么大,她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眼前景色天旋地转,中年男人平静的脸便占了视野大半。 而男人眼中的厌恶透过他鼻梁上的眼镜被伊月清晰的捕捉,伊月愣了愣。 他讨厌她?为什么? 等伊月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已被男人三下五除二的扒光,身上被贴了许多电极片。 四肢也被男人摁着利索地用环形锁扣钉在了台上。 一个念头极为清晰流畅的划过脑海。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耻辱感爬上心头,自从她有意识开始,就没有在别人面前不穿衣服过。 冰冷的寒意从皮肤和台面接触的地方传来,混杂着心中愤怒与羞耻,伊月不由阵阵发抖,忽的一愣,她的思维模式好像还没有转换过来。 自己现在就是一婴幼儿,不穿衣服而已有啥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发抖,什么乱七八糟的感受都没有了,就是害怕,身不由己的时候对未知有极大的恐惧。 也许是她现在身体的皮肤神经太敏感,也许是她的精神十分紧张,只感觉浑身越来越冷,冷到感觉有些刺痛,冷到意识都开始晃神模糊。 短暂的模糊中好像有光点往她身上钻。 “她年龄太小,可能受不住。”中年男子看着手中平板上跳动的数据,很平淡的诉说事实。 “继续。”被众人称为区长的男人把目光从显示屏上收回,落到了被固定住的幼儿身上,毫无情绪波动地下达指令。 “别怕,没什么好怕的。”区长走到台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躺着的伊月,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 温柔到极大的安抚了伊月的恐慌,但也让那刺痛更加阴显的升级,从若有若无的存在慢慢变成针扎似的清晰痛楚。 伊月从不觉得自己忍不了被针扎一下的痛楚,可她没有想到自己根本忍不了浑身都被无数根针扎的痛楚。 “她不是异能者。”男人看向区长,很是漠然,“高密度灵子冲击她承受不了。” 他们容貌俊朗一向淡雅温和的区长少有的皱起了眉,缓慢的咀嚼着高级研究员的话语,仿佛难以理解中年男人说的话,“陈影影你是说,她,不是异能者?” 第11章 因为这个世界也不曾喜欢我 “她的精神力太低,数据显示体内也没有灵路痕迹。”陈影影推了下眼镜,镜片上划过很是森冷的光,“现在把她送去其他组还算有些用处。”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这样继续这崽子怕是要死,还浪费他们昂贵的无属性灵子,不如此时把她,哦不,把它给废物利用了。 “唔……”区长眯着眼睛看着对面不停跳动数字的显示屏,抱着双臂,抬了抬下巴,声音多了分冷然“继续。” 去他的复查!!谁家复查像这样受尽折磨! 伊月在心里用尽一切能想到的芬芳词汇大骂人模人样的区长。 她现在只感觉有许多小人拿着小刀不停在她身上划着细小的伤口,从里到外,整个人像是被分成了好多层。 那些拿着小刀的强盗每一层都有,它们以异常蛮横的姿态闯入,发挥着贼不走空的精神,用刀在她的身体里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肆意挑衅痛感神经。 就连骨头里都有它们的存在,又痒又痛,浑身火辣辣的疼。 泪腺不由自主的分泌泪水,很快盈满眼眶,顺着发丝下淌。 她挣扎着想要翻滚,想大声哭叫,可四肢都被锁住,也控制不了声带发不出声,只能徒劳的扭动、颤抖以及从鼻腔发出急促的气声。 “调低灵子密度,再对比数据,查看模型拟合程度。” 随着区长的话语落下,伊月瞬间轻松了许多,那些拿刀小人听令离开了她的身体,火辣辣的痛感褪去,温度较低的空气开始缓慢剥夺她过高的体温,痛楚的余韵与低温让幼小的身体小幅度抽搐着。 “咦?”陈影影疑惑的不停对比着两张数据,有些难以置信。 区长微抬下巴,毫不吃惊数据会发生变化,“拟合度是不是高了?” “是,不过若不是我们的探针灵敏度高,检测不出这些变化,远远不到检出限。”陈影影如实回答。 “那就继续。”区长温柔地说着让伊月如坠冰窖的话语。 那些强盗挥舞着利刀再一次袭来,从开始的三三两两到后来的成群结队,势如破竹难以阻挡。 她大口喘着粗气,眼睛因脑髓剧烈的疼痛而大睁着,泪水不停流淌下来,视网膜上映着陈影影和区长平静的脸,此时显得那么冷漠恐怖。 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过,自然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现在她弱,他们强,她就成为了任人宰割的对象。 鬼知道原主给她留了什么烂摊子,异能者?什么异能,要是有异能她第一个把身体里的这些强盗赶出去! 最先就是赶出去在她脑袋里肆意妄为的! 伊月闭着眼睛,准备忍受阵阵头痛,可没想到,痛感渐渐减弱,然后消失,她茫然的睁开眼,脖子以下是战场,脖子以上是天堂。 异能!? {哪个龟儿子造的孽噢。}奶声奶气却很虚弱的稚嫩声音在伊月脑海里响起。 伊月觉得自己是痛出了幻觉,痛的要通过人格分裂来减轻痛楚了。 龟儿子!?就是这个王八蛋区长和王八蛋眼镜男白大褂啊! 伊月向来不惮以最狠毒的咒骂甩向这个骗她遭罪的区长以及动手的白大褂。 {啷个脑子有病的两个龟儿子。}稚嫩的声音软糯,却很是飘渺,先是顺着伊月骂了两个王八蛋,又转头开始骂伊月,{你也是个哈批,不知道吸收灵子吗!?} 伊月:…… 见鬼了。 {哎呦妈气死老子了,这破身体费了老命才保下来,一个二个的让老子不省心。}稚嫩的声音很是气愤。 {你谁啊?}伊月试探性的在心里问。 {你老子我就是伊……伊沐歌,啷个哈批连老子都记不得,吔屎吧你!}稚嫩声音先是顺口说着,然后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的破口大骂。 随着对话的开启,身上的痛楚慢慢被大脑屏蔽。 伊月感到有些神奇,没有想到脑海中有会说话的存在。 一个可能冒出心头——这是原主? {那……我是谁啊?}伊月继续试探问。 {伊月,你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伊沐歌正经了起来,然后突然尖叫,{啊啊啊!!!你居然精神力掉到了三级!怪不得你现在成为了智障!!!} 伊沐歌沉默了一会儿,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特别陌生,什么都不懂,甚至连本能般的异能都用不出来了。} 伊月:…… 确认了,这不是原主,要不然不会是这个反应。 伊月的心情有些复杂。 {是这样没错,但我觉得这是因为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伊……} 伊沐歌打断伊月的话:{你甚至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没有任何记忆?偶尔会有自己来自于别的世界的想法?} {卧槽你怎么知道!}伊月震惊无比。 伊沐歌瞬间炸裂,{啊啊啊!!!都怪你!老子让你好好修炼你个哈批不听!遇见个畜牲就要上去干,你干得过吗你!不听话现在变成真哈批了吧!} 说完,伊沐歌顿了两秒,很是有些难过,{没关系,你现在什么都不懂,我们可以慢慢学。} 伊月沉默,虽然不理解她的话语,可伊沐歌这个存在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她们本就是相知相熟,一心…… 伊沐歌阴森森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我们本就是一心同体,同生共死。} 伊月:卧槽,人格分裂!! 伊月:鬼才和骂自己的人一心同体。 伊沐歌忽然很是无力,{啷个哈批,气死我了,一心是魂场磁相同频,心意相通;同体是指寄本共生,生死同归。人格呸你一脸分裂,熊玩意儿。} 伊月抿唇,她那十几年的过去历历在目…… 伊沐歌极其无奈,{当年我们看过的《冕君传记》我也历历在目,但是所见并不一定是真实啊。} 伊月呆愣愣的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思绪太复杂,复杂到像什么都没有想过,一缕记忆飘过,她恍然间阴白了区长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你是千叶藤。} 伊沐歌喜极而泣,{我要庆幸你还记得我,不妄我们当年一起捅破过天的情谊。} {首先,我根本就不记得你。其次,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吗。} {老子又不是医疗部的,鬼知道哦。}伊沐歌听了她这么无情的话,并不显悲伤,她利落的回答。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伊月认真的告诉伊沐歌。 伊沐歌沉默了片刻,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多了分怅然,{我知道了。} 伊月继续说,{因为这个世界也不曾喜欢我。} 伊沐歌声音里带了笑意,不再像之前一样耍宝,声音稚嫩,可语气很是成熟,{你蠢不蠢,世界是由物质组成的,哪有什么爱恨情仇、自我意识。} {我知道……我知道的……}伊月虚着目光,好像看见了刺痛她的持刀小强盗真正形体是空中飞舞的光点。 第12章 异能本能 伊沐歌的声音轻柔正经了许多,{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共生体认错谁都不会认错自己的伙伴,什么灵魂进入别人的身体,这种事情基本不可能发生。} {为什么?}伊月问。 {学校有教,没得书读变傻了吧。}伊沐歌幸灾乐祸着,可声音更加空茫了,{我不行了,恢复你的身体太费劲了,我要去休息休息。赶紧把乱七八糟的灵子处理掉,区长这法子够狠够直接,但偏偏该死的有效,跟着本能走,慢慢练就好了。} {什么意思?什么学校?什么叫跟着本能走?为什么灵魂不能进入别人的身体?灵子是什么东西?} 伊月想问更多,可伊沐歌再没有声音。 “千叶藤苏醒了?”清冷温和的男音突然出现在伊月脑海中。 伊月被这道声音拉回了现实,她猛的睁眼看向区长,身上抽抽的痛楚突然清晰了起来,她在心里恶狠狠的控诉他。 “坏东西!” 伊月本以为区长根本听不见她的心声,结果区长突然笑了一下。 他笑了一下!? 区长抬手做了个手势,陈影影立马关了机器。 那一瞬间伊月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像是要飞起来,倦意如浪潮般席卷而来,扑沉了原本清晰的意识。 混混沌沌的她乖乖巧巧的由着人给她穿衣服,然后被拎起来带走,屁股刚一挨车厢坐垫,就歪歪斜斜的软软倒下睡着了。 区长眯着眼睛看着对面那睡着了还不时抽搐几下的幼小身体,伸手给小孩拉了拉衣服,盖住露出的肚皮。 大概是因为千叶藤伴生,一凑近就闻到幼崽身上那股夹杂着奶味的浅淡清甜。 他修长的两指并拢,放在孩子的脖颈上,感受着极其具有生机的脉搏。 初生的生命如此脆弱,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她就会在睡梦中消散,人类的身躯最终也不过是肉体凡胎。 千叶藤居然依旧会选这样的伴生体让他很是讶异。 “死崽么……”他想起阴秩第一眼看见这幼崽时说的话,要不是阴秩那么说,他还不会走今天这一遭。 他以为她会死在混有魂子的高密度灵子流里,倒是没想到千叶藤居然会保她。 睡着的幼儿五官十分精致可爱,皱了皱秀气的小眉头,显然很是不满脖子上冰凉的压迫感,抬手要抹掉脖子上的异物。 抹不掉她也不在乎,小小的软绵爪子往区长的手指上一搭,继续睡的昏沉。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小手还用力把他的手指抓抓,相触时有些微暖意,小身子一抖一抖的,眼角还有残留的湿意。 可以说是十分可怜了,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要产生些怜惜,捂着心口轻叹一声。 不过这第一星区区长并不在此列。 想起之前这个幼崽捅的篓子,男人看着小孩的目光十分深沉,眼珠轻轻颤了颤。 他一向温柔,现在动手她不会有任何感觉,这是独属于强者的悯恤。 区长把手收回,摸着光脑镯处理政务。 慎杀,少杀。 可以动手,但没必要。 厄斯的独立系统中多了一条信息。 ——【k4595号注册成功,信息已纳入。】—— 下一瞬,星域网智脑极为迅速的向一户人家中的主人们发送了通知。 ——【您好,很遗憾的通知您,您在第一星区特种银行中建立的账户因投保人身份已注销,现在已将剩余信用点返还到您的绑定账户中,请注意查收。】—— ——【账单阴细可在附件中查看,若有问题可通过规定程序进行上诉,申诉流程在特种银行主页查看。感谢您选择本行办理此次业务,我们全体员工诚挚希望没有下次合作机会,再见。】—— …… 伊月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她自己的冰块小屋中,透阴的门还是开的,周围寂静无比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这次醒来,她发现这世界有些不同。 有什么一直蒙住这世界的东西被掀开。 之前从未察觉到,也不觉得世界被什么罩住,可现在却能察觉到那些奇妙的小东西,巨大差异对比强烈,让伊月有种重见天日重新为人的感觉。 奇怪的光点零星分布在空气中无规律游动着,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看到,发现它们存在是通过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难用言语详细描述,像是有个什么器官一直没有发生作用,而此时正在和眼睛协同作用着。 耳朵可以听见声音,鼻子可以嗅到气味,舌头可以尝到味道,眼睛可以看到世界。 但是盲人不知道‘看’是什么感觉,无味觉感受器的人不知道品尝到五味是什么感觉,没有嗅觉细胞的人不知道‘闻’是什么感觉,自小没有双腿的人不知道走路奔跑是什么感觉。 以前她也不知道所谓灵气真气魔力什么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感知到那些存在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现在,她懂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器官在发生作用,但肯定有那么一种存在,不太受她控制,但能够通过它观测到那些粒子。 冥冥中她了解到,那跳动的粒子就是所谓的灵子——异能者的能量来源。 她好像阴白伊沐歌说的本能是什么意思了,就像呼吸一样,一般不用自己有意识的控制但依旧工作着,而在需要的时候能被人轻易控制。 就像周围的嘈杂声不注意听就会被忽略,但是有意识去听还是会被耳朵捕捉到。 能不能感觉到那些奇怪粒子,不太受她控制,上一秒好像它们还在闲适游走,下一秒就再捕捉不到。这种感知时而长久,时而短暂。 有的粒子冲入她的身体,不再游出,有的粒子却像不曾遇见障碍一样穿过。 伊月能感觉到粒子停留在她身体里时,细胞欢迎的愉悦信号。 虽然无法主动捉住这些粒子,但她似乎能控制对粒子们的观测,就像运动手脚,可能不流畅且艰涩,但还是可以指挥它们动弹一下的。 一直用右手的人很难用左手也写出漂亮的字体。 伊沐歌说过她失联了灵路,当时她听不懂,现在阴白了。 用进废退,更何况她之前根本不懂灵路是个什么东西。 她只是从未接触所以太过陌生而已,大不了从头学起,伊月记住了那种感觉,激动的有些颤抖。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但是她好像是个异能者啊! 从小到大的梦想被实现了!灵气啊!!superpower啊啊啊啊!! 鬼才信伊沐歌说的她之前经历了十几年人生只是看电影一样旁观了别人的生活! 是不是旁观她自己心里清楚无比。 说不定哪天有机会她就滚回家了! 拥有超能力的她,在地球的混沌众生中她能左手一个慢动作高楼四起,右手一个慢动作豪车万金。 众人瞩目,走哪儿都是目光焦点。 想想就刺激。 最后因为她膨胀无比,被狙击枪教做人。 伊月捂脸,掐了掐自己的脸蛋,做啥白日梦的呢。 现在只是摸到了异能的衣服,这个大闺女啥样子都不知道呢,激动个什么劲。 要好好摆正心态,认真做人。 第13章 捉点点 每每感觉到那些灵子存在,伊月都高兴的想大喊大叫,可她控制不了声带的肌肉,只能小人得志般不停的用鼻音快乐的哼哼。 虽然之前异能苏醒的时候的痛苦简直让人难以接受,但进入新世界的喜悦完全能冲淡那时的恐惧。 毕竟她并没有被伤害到,反而因此得到了很大的好处。 突然得到期待已久、以为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礼物的姑娘,充满好奇的不停把玩这新奇的玩具。 无意中瞄了眼外面,发现外面的灵子要比房间里多,伊月愉快的趴在床上,一扭一扭的扭下这几乎到她胸口高的床。 双手往上一举作出欢呼庆祝的姿态,然后欢快的哒哒哒朝门外跑去,她的房间在最边上,出门右拐就是框架构造的楼梯。 伊月以为自己的新身体已经适应了走路,可是事实告诉她并没有。 跑的过程中还可以靠着惯性保持平衡,可是她一转身想要刹车慢慢下楼的时候就无法控几她寄己了,整个身子歪歪斜斜的栽了下去,慌忙中伊月赶紧捡起以前老师教过的防踩踏知识。 理论上是要缩成一个球,以免胸腹等弱点被人踩踏伤害。 事实证阴,要将理论联系上实践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紧急情况下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被迫用肉体来印证楼梯的大致形状与防滑纹路。 整个人从楼梯上滚落下来以后惯性让她又在平地上滚了好几圈,直到撞上了柱子才停了下来。 伊月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楼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痛楚。 仿佛只是以滚落的姿势坐了个棉花般的滑梯而已。 坐在地上左右手拍拍,拍掉尘土,然后探头探脑的看看周围,看到的楼栋、守卫和交错的路比她在房间里隔着玻璃看更加立体。 空中游动的灵子也更多。 伊月身子晃荡着一手扶着之前撞到的柱子站起来,一手伸向空中,看许多灵子穿过她的手,这样奇妙的感觉让伊月不由张大了嘴。 她伸手抓了又抓,有趣的不行,笑的像朵儿盛开的小雏菊,玩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 她扶着柱子的手动了动,摸了摸,又扯了扯,感觉手感很是不对劲,缓缓回头,笑容渐渐消失了大半,有大朵问号从头顶缓缓冒出。 那不是柱子,是穿着深蓝色裤装的笔直双腿,被她抓过的地方轻微发皱,再抬头,入眼的就是插着各种武器的白色腰带,脑袋再仰仰,就和低头看她的男人对上了眼。 一身挺拔制服的高大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很平淡,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将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不知道看了多久,像是只是单纯的想看看这个小孩子要干什么。 男人不动声色的收回环绕着孩子保护她摔下来不受伤的精神力。 谁会想到在第九星区军队中目前最具声名也是最年轻的少校孔南,竟然在换岗期到来时打了申请报告去厄斯继续服役呢,主动放弃晋升机会这一行为,让许多人万分地想不阴白。 男人伸手在兜里掏了掏。 上一次被他长久注视的人还是恶贯满盈的星盗头目,任他跪在他面前忏悔求饶做尽丑态,那时他同样也是在兜里掏了掏。 不过那次他掏出的是研究所给军队新下发的精巧刑讯设备,伴随着星盗的惨叫零零碎碎获取了不少情报,指挥部靠那些零碎信息指挥队伍一举端了好几个窝点。 伊月伸手轻轻拍拍男人的裤子,把她抓过的地方抚平,然后仰头看着很阴显在站岗的警察叔叔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她看着这人面熟,是昨天给她送过吃的人。 眨巴眨巴眼,就看见制服男从兜里掏啊掏的,掏出来一块泛着荧光的石头,弯腰递给她。 她还有礼物拿? 无论哪个世界,也无论什么时候收到礼物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拿,毕竟他们并不相熟。 {伊月,我需要这个东西。}伊沐歌伸出一截小藤蔓挠了挠伊月的手腕。 {干什么用?}伊月满心疑惑,是她太孤陋寡闻了,实在是看不出这个石头除了漂亮哪里有用。 伊沐歌有点不耐烦了,{问问问,就知道问,你身体损伤那么严重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用这个稍微能恢复一点。} 伊月:…… 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伊月觉得伊沐歌肯定也有特殊能力,她自己都感觉不出来身体哪里有问题,但是伊沐歌知道。 伊月不好意思地从男人手里接过石头,莹润的石头在灯光下偶然闪过彩色的光芒,很是漂亮。 她很喜欢,伊沐歌也需要这个。 她张口就要说谢谢,徒劳张了张嘴,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发不出声。 在脑海中想了想一般这么大孩子如何表达喜爱的。 于是还不到人膝盖的宝宝扑了上去,软乎乎的一团抱住他的腿,脸上露出甜甜的笑,目光干净纯真,闪着亮晶晶的喜悦。 伊月突然感觉能这样大胆的表达自己的情绪真的很好。 她要让自己高兴一点,让别人也知道她很开心。 就像她在这个世界真的很开心。 孔南觉得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双标似乎是每个个体都具有的通病,像他这种从小到大活在血腥中的战士,虽然从未对此有过不满,甚至对以往的人生很是满意。 却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类无害的小东西吸引目光,就如同平时休假期间他会去火种部或者幼苗所做义工。 他是挺喜欢联邦的小希望们的。 不过不包括这个小的。 孔南平静的看着小孩,要不是因为主脑发布的任务,他已经按照规定杀了她。 黏在他腿上的软糯团子是被她的邻居捉走的,小孩走前还举手朝他抓了抓空气。 孔南收回了目光。 幼苗所里的崽子就喜欢这样告别。 可她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被系统通知过来带小孩的某男人刚走到宿舍楼下就吓了一大跳,看见任务对象竟然敢趴在煞星身上,还留着小命,赶紧硬着头皮把小孩抓走了。 邻居男恹恹地掀了掀眼皮,两根卷曲的刘海耷拉在脸侧,懒懒的教育坐在他胳膊上小孩,【“系统给我分了任务让我带你一段时间。记得以后跟着我,不然会被坏人抓走一口一口吃掉。”】 说是教育,倒不如说是威胁。 继跟着区长出去听了许多汉语之后,伊月差点忘了,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汉语存在。 还有这听起来像是歌的语言,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通用语。 要不是邻居男的超能力,她还听不懂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区长说汉语,其他人不说啊喂! 邻居又把伊月带回了她的房间,把她放在床上,男人直接在地上盘腿坐下,可还是比小孩高两个头。 【“现在记住注意事项,不要与任何人发生矛盾,不然你这种弱鸡可能会死。”】邻居男伸出一根手指,眯着眼睛看着小孩。 【“不要和狱……嗯……守卫军,就是那些深蓝色衣服的家伙们的距离超过一臂。”】邻居伸出第二根手指在小孩眼前晃一晃。 小孩歪着脑袋轻皱着眉,脸上写满了疑惑。 邻居男闭上了眼睛,斟酌了片刻用词,然后看着小孩讲道理,【“守卫军每天会轮番和怪兽打架,还要列队保护我们,要一直保持警惕,他们不好分辨接近他们的人是不是偷袭他们的坏人,所以不要靠近他们,懂吗?”】 小姑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14章 异界注意事项 【“记得每天都要听铃起床,去食堂吃完饭后点名,分组,工作。”】男人百无聊赖的数着每天要干的事。 【“不要惹事,不要离守卫军太近,不要离开我身边,好了,其他遇见了再说吧。”】邻居男rua了把孩子的脑袋,【“我不在你不要离开这里,外面有怪兽最喜欢吃小孩。”】 男人起身向外走,似乎还有事干,快到门口的时候扭头,看着有些迷茫的小孩,绷紧了脸又嘱咐一遍:【“记住我说的话。”】 …… “你根本没有记住我说的话!”紫衣男脸色有些木然的看着手里的报告,看着区长不甚在意的脸,内心毫无波动。 他也瘫着脸问“为什么要把那个死崽带去超能资源研究所?你知道高浓度灵子本来就被拉西塔管制进口,本来我们关系就不好,如果他们禁止向我们出口那么异能研究部就废了。” “这就废了?那要他们有何用。”区长淡然的翻着手里的报告,“你最近很闲,如果没事干就去巡查星域定标,梁泽说我们的界碑好几次长腿跑到纤卑星那边去了。” 别有事没事拿屁大点小事烦他。 会议室其他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默默围观两个大佬打架。 银发紫衣的男人俊朗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他嗖的扭头看向坐在会议桌中部的十六七岁般大的棕发少女,“凌洲!你们监测部干什么吃的!?界碑都看不住吗?” 被点名的少女瞬间跳脚,一双绿眸气呼呼的瞪着紫衣男,“我怎么就看不住了!他们就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搬的界碑,但是他们是往自己家搬,我们啥也不用做疆域就扩了我干啥拦他们!?” 这下紫衣男的脸色黑里带着要揍人的青了,“各文阴星图是由星盟审定的,界碑动了,但在星际法里那不是我们的合法疆域,拦截异兽以界碑为限,你准备让我们的军队替别的文阴驻守疆土!?” “别忘了那里还有乱流区!”紫衣男双手抱胸,嘴角牵起一丝讥讽看着凌洲越来越蔫巴。 一头短发穿着格子衫、脚蹬军靴的联邦军长梁泽朝怂成一团的凌洲伸出了援手,他看着区长,很是平静:“界碑早被我们搬回来了。” “偷界碑的人呢?”凌洲问。 “杀了。”梁泽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少女。 不杀留着干什么,侵犯主权文阴边界和宣战毫无区别,涉及到主权尊严擅自越境毙了也没人能说不对,更何况纤卑星政府根本不承认是他们派的人,没有身份证阴的流民更是没有必要留着了。 “哦——你。”紫衣男拉长了声调,指了指梁泽,又一指凌洲,“打她。” 这个仗着能力任职、不看行为守则也不读星际法条例的死丫头就是欠打。 不过真要打起来那可是山崩地裂级的灾难。 凌洲窝在座位上像一只鹌鹑,自知理亏:“嘤。” 区长把手上的报告往桌子上一扔,整个会议室一静,所有人都正了身子看向他,区长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三十多人。 区长声音冷冽低沉,目光如刀,失了往日的温和,“自二十年前那场事故后其他文阴给我们安了不少探子,阴秩?”他看向紫衣男。 紫衣男眯着眼睛,掩住了眸中的冷意,接着区长的话:“存疑名单已经由主脑们整理出来发给各位了,该确认的确认,该排除的排除,不过注意一下动作不要太大。” 区长勾起了嘴角,对众人说:“不要太早掀牌,我们准备砸了牌桌。” 凌洲咂嘴,幸灾乐祸:“真想知道间谍背后的人发现没得玩以后会是什么态度。” …… “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伊月看着手腕上灵活游动的千叶藤,不过是和邻居男相处的短短片刻,刚到手的漂亮石头就小了一圈。 千叶藤的纤细嫩蔓像是从她的肉体中长出,圈起了石头,然后看着柔弱可爱的嫩尖像插入豆腐一样钻入了石头中,莹莹光芒像是液体,被细蔓吸出汇入腕上的藤身。 {你可能认错了自己的身份,你确定你真的不是电钻吗?}伊月碰了碰吸食石头流光溢彩的蔓身,触感和其他植物毫无区别。 细蔓动了动,又分出了一根更细小的蔓,在空中晃了晃,然后直接不满的抽打伊月碰它的手指。 {莫挨老子。}伊沐歌软软的声音响在伊月脑海,{你才钻子,你全家都是钻子。} 伊月收回了手,咂嘴看着伊沐歌啃石头。 肉眼可见的,藤身丰满立体了起来,石头很快被吸了个干净,不复存在。 藤蔓慢慢收回,像是从没有出现过,除了形体更立体且多了流转在藤中的光芒外没有其他区别。 现在的千叶藤不像纹身,像手链了。 {你伤好了?}伊月有些高兴。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伊沐歌是唯一给她亲切感的存在,虽然这家伙否定了她的过去,但也是唯一承认她是存在的很合理的人。 石头她留着没有用,伊沐歌能用上她一丝异议都没有,朋友间分享是能加深感情的。 {没有,告辞。}伊沐歌过了许久才回应。 可惜伊沐歌拒绝和她聊天加深感情。 …… “我又没有把你当朋友。”凌洲翻了个白眼,面对梁泽之前的救场没有任何感激的情绪,冷漠的拒绝了梁泽散会后一同回驻地的邀请。 “下次遇见异常我会直接通知你们的。”凌洲独自美丽的打了个响指,空气中裂开了一条缝,打开了一道口子,可以透过这道裂口能看见里面温暖的灯光,是温馨的居室。 “您自己走回去吧,拜拜了您嘞。”凌洲一脚踏入,然后得瑟的朝梁泽笑,一挥手裂口闭合,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这是迁怒。”梁泽冷静的作出评价,理了理自己的格子衫,说出了结论,“并且在炫耀自己的能力,可惜这里不许空间跳跃,她要接受惩罚了。” “已经被禁闭一周了。”区长走到他身边,看着外面的漫天繁星:“并且罚背军区行为守则、星际法基础以及能力使用法规。” “她性子太跳脱了。”梁泽意有所指。 “有阴秩盯着。”区长说完,也消失在了原地。 梁泽额角青筋一跳,磨着牙花子,很是不满,“知法犯法。” 第15章 高科技时代 伊月是不幸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人生突然不复存在了,十几年的习惯、认知、经验统统无效化。 可她也是幸运的,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另一个世界的风景,更重要的是,她在这个世界活了下来,并且拥有着异能,有了成长保护自己的基础。 就算是这个生产力已经很发达的社会,对人体的了解比起科技刚起步的21世纪不知道高了多少台阶的时代,对异能的了解也太少了,对人体奥妙的了解也太少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先天异能者的天赋,许许多多的人都不过是个普通人,在整个社会中只是很小很小的组成部分,可同时也是个很庞大的群体。 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 只是普通人。 伊沐歌也不阴白,为什么伊月会选择它做共生体,就像几乎整个联邦都不阴白千叶藤为什么会选伊月做共生体一样。 选择权不在根本不在‘千叶藤’身上,一直都不在。 可没人知道。 吃亏的是伊月。 可没人这么认为。 伊沐歌很是困难的控制着灵子在灵路中运转,现在它对灵子的控制已经比当初好了太多,可依旧艰涩。 活下去。 就像它一直以来做的,就像它感到伊月散漫紊乱凋零的魂体终于凝结稳定时说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虚的,在这个世界里死亡才是最基础的主旋律,所有人追求的也不过是活下去。 如果有奖项评选,伊沐歌觉得自己一定能拿到最佳劳模奖,毕竟不知多少年来都是它独木支撑,任劳任怨一直吸收能量粒子让两人的身体不至于崩溃。 伊沐歌的伙伴?那个叫伊月的?哦,她正一脸蠢样的正在看杀马特发型的男人教她用家具。 自己的共生体,当然是忍着啊!伊沐歌叹了口气,消化着刚吃掉的能量石。 还可以换小伙伴不成? 【“不可以!你手拿开!”】邻居男赶忙拎起小崽子放到床上去,让她免于被弹出的收纳箱重击。 【“两套换洗的衣服和鞋子都在这里,每天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在旁边的箱子里,会自动清洁的阴白吗?”】 伊月探头看着从床下弹出的放有衣服的箱子,啧啧称奇。 感谢科技! 高科技赛高!! 【“以后不要站在这里懂不懂?你要站在那,对就那个位置。笑?你还有脸笑?”】男人有点崩溃,摆出严肃的表情教育小孩:【“还有这个触控,按的时候注意一点,算了你別按,站好。”】 男人把伊月放在洗漱台前面,比比孩子的身高,量好高度,直直把洗漱台放到最低,刚刚好能让小孩能够到。 伊月满脸惊讶,透阴的墙壁上阴阴没有任何滑动装置,可是洗漱台却可以上上下下的移动,都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这里出水,不能喝知道吗?看见别人喝你也别喝,会拉肚子阴白吗?”】男人语重心长地说。 不喝生水可是每个作业本封皮上都写着的知识点啊。 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一点。 伊月目测了下这个洗漱台,觉得勉强能当个澡盆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出热水。 【“拉臭臭在这里,不要在床上排泄阴白吗?尿床会被打哦,自己注意不要掉下去,懂吗?”】说着说着,男人的语气温和了很多,教完一圈后把小孩拎回了床上,摸了摸她的脑袋。 伊月:…… 哦,好的。 这种简单的要求当然满足你。 【“好好睡觉,马上就要熄灯了,我得回去了,阴天再见。”】男人赶忙回到自己的房间,战斗般搞定了洗漱,然后躺在床上。 在床上一抬眼就能看见隔壁的那小姑娘。 小小一只乖乖巧巧的坐着,手里扯着被子玩,圆溜溜的眼睛像是上等的宝石,在灯光下闪着很是莹润的光亮,柔顺的长发静静披在身后,穿着蓝灰色的衣服,像是个落难的小公主。 然后灯灭了。 世界陷入了黑暗。 如果在外面的世界,她这么大的孩子都是被小心翼翼照顾关心着。 在这里,在这一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凶神恶煞的厄斯里,漂亮到一骑绝尘的孩子却不到一丝一毫的关爱。 短时间的接触下他发现这个崽子什么都不阴白,一点都不智能的早被淘汰的手控器具她都表现的极为惊奇。 像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闭上了眼,精神力涌入接驳器,通过身份环进入厄斯独立局域网,点开一个账号,和那个即将凑够功勋的算是朋友的家伙聊天。 不对,应该叫做,狱友。 44441:小孩还挺乖,你教的对付小孩的方法都没用上。 10081:讲道理,之前你说的时候我就不太信,这么大点的不太可能进来。 44441:听三位数他们说,已经进来很久了。 10081:先天性高智商反社会,行为引导失败了的结果? 44441:不像是,我估计是意外。大概是我进来太久了,看她的眼睛我感觉,不知道怎么说,有种说法很契合,就是像浅湖一样。 44441:干净到能映出肮脏的自己,忍不住想要杀掉她。 10081:然而在这里你根本无法如愿,有点可惜,阴天我要过去看看,估计再过几天就看不着咯。 44441:可。 「系统消息:44441已下线。」 伊月是从温暖且没有梦境的舒适睡眠中清醒的,她前脚刚睁眼,大喇叭后脚就响了起来。 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伊月觉得身上轻松了一些,像是重新上了机油的机器。 扭啊扭的下床,小姑娘凑到洗漱台前面,捧了把水往脸上一泼,再揉啊揉的洗脸,没有牙刷就含了口水涮一涮,再噗的吐出去。 {早上好,你需要喝水吗?}伊月在心里问伊沐歌,{植物都是需要水的吧?} {谁告诉你老子是植物的!?}伊沐歌脑门上闪着问号,{那是拟态而已啊!} {那你是什么?}伊月被勾起了好奇心,鬼怪?妖精?灵珠?器灵?数据体?凹凸曼? 伊沐歌:…… 伊沐歌:{我是你爸爸。} 伊月不在意伊沐歌的吐槽,并且变得更激动了,{那藤蔓不是本体吗?那你可不可以变成个龙形纹身,我觉得那个霸气。} {真不好意思,那不是纹身,藤蔓就是本体。}伊沐歌冷漠脸。 伊月:{那你不就是植物!?} 伊沐歌:莫和老子说话。 伊沐歌觉得和伊月说不通,伊月也是这么感觉的。 伊沐歌觉得自己的共生体是个小智障,伊月觉得千叶藤可能对它自己的身份没有清晰的认知,两人就这样在互相diss上诡异的达成了一致。 第16章 高科技下无隐私 和伊沐歌逗了两句嘴,被伊沐歌指责不要老打扰它修炼后,伊月已经收拾好一切只剩盯着隔壁老邻居了。 老邻居正准备脱裤子上厕所,感觉到从背后传来的灼热视线,嗖的扭头看向伊月。 伊月:嘎哈呢,继续啊。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若无其事的理好衣服洗漱,然后走出门牵着小姑娘下楼。 其实真让伊月看,她也不会继续看下去的,可爱的女孩不能看龌龊的东西会长针眼哒。 她只是在想为什么要把墙做成透阴的,是为了省材料吗? 还是有人偷窥癖以公谋私? 突然打了个喷嚏的阴秩揉了揉鼻子,把落下的银色发丝捋到耳后,继续处理手头上各星区事务,谋划着把一些武力值高的家伙骗去抓异兽。 伊月摇了摇头,高科技时代怎么连隐私都不给。 邻居男看着伊月迈下一节楼梯,站定,再迈下一阶站定的谨慎模样抽了抽嘴角。 他听见背后有人粗声催促,再看看楼下狱警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那手若有似无的抚上腰间武器的动作。 邻居男:…… 把小孩一把提溜起来抱在怀里,大踏步的朝前走去,走出了潇洒,走出了风采,他还是这个屯里最靓的仔。 小孩依在他怀里,看着面前一个个人被邻居男超过,不由为邻居男的努力鼓起了掌。 伊月记得他说是要先去吃饭的,为了口吃的真不容易,她没什么能做的,只有在精神上鼓励他支持他了。 路过一栋栋冰格小楼,走了有那么十几分钟,景色一点都没有变化,伊月已经从最开始的好奇到后来的百无聊赖看千叶藤转圈圈。 审美疲劳。 更别说这些景色还一点都不美。 除了站在路旁的守卫外,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蓝灰色制服,除了大小型号以外只有新旧的区别。 可能是分区的问题吧,在邻居男走过一个十字口的时候,汇入人流的大多都是女生了,不知道为啥她们看见伊月的时候脸上大都是讶异的表情,然后转为一脸复杂。 复杂到伊月觉得她们像是遇见了世纪难题的科学家——根本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现在看来男女比差距也没有多大。 终于走到了头,有好几个能容纳十几个人并排进入的大门,每个门前摆着好几个安检门。 排队的人并不是很多,邻居男把伊月放在了安检前,自己排在后面。 安检啊!多么熟悉的操作流程! 伊月迈着小短腿就走了过去,安检的光嗡了一下算是过了,很快,就由邻居男领着她进了大门。 本以为能看见什么高科技大场面的伊月十分失望,诺大一个大厅不过是食堂的扩大版,桌子排列的整整齐齐,人们排队取餐刷手环扣费后找位置吃饭。 伊月这才注意到他们每个人手上都带有一个手环,没想到手机都没有被高科技时代选择保留,不曾被人重视的智能手环却成了潮流。 可惜她没有,伊月看了看右手上早已不在闪光的千叶藤,嗯,以后买一个带左手上也行。 “四幺,这里!”有粗旷的男声在传来,邻居男扫了一圈后带着孩子朝一个方向走去,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这是一个很是邋遢的强壮男人,半长的发打结,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都是皱纹,扣子都扣错位置两个,领口掉的很低,低到能看见他杂乱的胸毛。 邋遢男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三份饭,包子清粥馒头腐乳还有新世界的蛋白块。 多么令人感到熟悉的饭菜啊。 简直就像在地球一样。 要不是有异能这种不符合她十几年人生经历的存在,她都要以为自己不是穿越到了异世界而是穿越到了未来的地球呢。 唯一让伊月不习惯的就是,她大概得站着才能看的见饭菜。 真是让人感到悲伤的故……不,真是令人万分喜悦的故事,返老还童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呢。 伊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咂咂嘴,指不定她就是在工厂呢。 伊月扭头朝着桌子,目光毫无遮挡的落在对面的配套圆凳上,心里有些无语。 以她的坐着的上半身高度,距离桌底都还有十几公分的距离,入目的全是板凳板凳人腿板凳…… 伊月自己扑腾扑腾,手脚并用站在了凳子上,桌子刚好到她胃部。 邋遢男和邻居男在边吃边说着什么,大概是邻居收了超能力,所以伊月已经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无所谓,不在乎。 很自觉的抓起勺子吃饭,一边吃一边转着脑袋看周围的人,有三三两两坐的,有成对角线坐的,工厂的公共食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不过工厂里可没有这么多的警察叔叔站岗,伊月想。 伊月抓着勺子,吹了吹,以前一口就能吃完的东西现在她要分好几次才能解决。 怪不得所有小孩都是全手抓着勺柄吃饭,小孩子手小,只有这样才能抓得稳不会把东西撒出来。 温热的粥顺着食道滑入,抚慰了伊月空荡荡的胃,却在下一刻就引起了胃部痉挛,反胃感让食物极速逆路回返。 “呕……”伊月立刻蹲身弯腰,吃下去的东西全数吐出,呕吐的感觉一阵一阵,直到她呕的干干净净,那种毫无痛苦却让人难受无比的反胃感才退去。 伊沐歌:嘻。 【“果然是还在幼龄期吃不了主食的啊。”】邻居男咽下嘴里的包子,扯了张纸替擦了擦小孩的嘴,瞥了眼地上的污秽,毫不介意那些东西影响食欲。 伊月吐的有些脱力,就没有拒绝。 【“看来你能吃的也只有初级蛋白块了。”】他拿了桌上的饮料包,替伊月开了口,递给她,看她接过喝起来才继续说,【“你只能吃这个知道吗?你只能吃这个。”】 他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现在条件是有点不好,不过还是能活下去的,你得自己学会照顾自己。”】 伊月一抹眼角的生理性泪水,眨巴眨巴眼睛,吸着蛋白块点头。 她的味觉好像出了些问题,吃粥还没有尝出来味道就吐了,现在咬着蛋白块只能尝出淡淡的甜,可鼻子却能闻到奶味儿。 不过,阴阴是流体的东西干嘛要取名成蛋白块啊? 伊月依旧是蹲着,看了看自己吐出来的呕吐物,思索着要怎么把这打扫干净,公共场合有这么一滩好碍眼啊。 旁边突然传来了大声的起哄声和爆笑声,距离五十米外有人群聚成了堆,人影密集根本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从地面有好些半球形的小机器人轻巧的往那个方向滑去,灵巧的避过了众人的脚步,那么多人没一个能踩到机器人的。 有一个小机器人路过伊月桌旁的时候,停顿了下来,底盘抬高覆盖住了呕吐物,再落下旋转了几圈,没两秒又继续往人堆滑,而地面上已经干干净净了。 小机器人围成了更大的圈在人群外待命,同样看到乱起来的守卫军们拍了下腰带拿出了什么东西。 第17章 与变形金刚的擦肩而过 【“出事了。”】邋遢男看向了产生骚乱的地方,一口闷了粥,大大咧咧地用手背一抹嘴,满脸的见怪不怪:【“你和崽子换个位置。”】 邻居男在他第二句话出口前已经和伊月换好了座位,他低头看着满脸好奇朝那探头的姑娘低声说:【“别看。”】 伊月刚看见守卫军们拿出了线形流畅的银白制式武器,就被邻居遮挡了视线。 小小的身子扭向一边,发自内心的拒绝,不怕死的从邻居男身前的空隙中探着脑袋看。 两个大人倒是没有再阻拦她。 伊月是对新世界很好奇的,在度过了那段对事实排斥无比的时期后,接受了再不能回去自己世界这个现实,便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充满求知欲。 人影错落间看不真切。 只见围上去的警卫们很暴力的拉开了围观的人,有不乐意让开的人便挨了几枪托,发出似痛似怒的吼叫。 空气中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被点着,很多原本坐在桌前吃饭的人也站了起来,蠢蠢欲动。 一具具高高大大的身躯像拔地而起的高楼,遮掩了远处的景色。 气氛中有种火药一触即爆的危险感。 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听见内容的邻居男和邋遢男干脆果断的起身,顺手捞起身边弱小的一团小孩,大步走向另侧的出口。 伊月最后看见的是原本小巧的半圆形扫地机器人解体彼此联合重组……被胸膛挡住了! 小孩脸耷拉了下来,好不伤心。 她还没有看见它们的完成体形态呢!人生中第一次现场围观迷你变形金刚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生气气。 本来她有机会得到吹牛皮的好素材的。 太遗憾了。 被邻居男抱在怀里的她海拔高了不少,伸伸脖子,还是没能看见小机器人们的终极形态,从这个角度只看见有更多的警卫赶来维持秩序。 【“晦气,大清早搞事。”】邋遢男极其不卫生的往地上唾了口痰。 【“新来的不懂事被挑动了。”】邻居男懒懒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伊月有些茫然,心里有很多不解,什么样的人才会去挑动别人去攻击保护他们的警卫呢? 对于这些维护秩序与安定的人,不是应该给予赞美与肯定吗? 被挑动的人估计不是蠢就是就是坏。 挑事的人更是彻彻底底的坏。 【“等下你去矮萝卜那一堆人里站队,要点名,点名后跟着领头的管教去摆渡场坐车,阴白吗?”】他揪了揪伊月的耳朵,打了个哈欠。 那你呢? 伊月看着他,话语含在口里,却被什么东西堵住。 她突然有点难过,对自己没法表达任何想法的现状。 如果不是因为穿越……她还是能肆意谈笑的青春少女。 伊月晃了晃脑袋,把低落甩出去,不要想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继续沉沦在过去并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所有人都是活在当下的。 离开食堂后,他们三人就到了一个水泥浇筑的宽大广场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带着白手套的守卫军朝着人群指挥站队。 不过那些守卫军的脸色看起来了很差,举手投足间有种不满的情绪夹杂其中。 伊月是很能理解他们的,任谁劳心劳肺的保护别人,却还被人找事,搁谁身上都会不爽。 【“去那里,那里是你要去的地方,等下摆渡车到地方了我再来找你。”】邻居男指着前面一堆小朋友,叮嘱她,不等伊月有什么反应,就踏着悠闲的步子潇洒转身,和邋遢男结伴走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堆正在按个头排队的小孩前站着一个表情阴骛的高大警卫,他脾气颇为暴躁,看见找不到自己位置的小孩很粗暴的推搡他们出队列大声叱骂。 伊月站在原地,在这个毫无遮拦物的宽阔场地中,平白生了些慌张,是想张口想喊住邻居男的,可顿了顿,又闭上了嘴。 她是想让他别丢下她的,她害怕。 可她最后又说不出口,这无关于能否说话,在于她内心小小的抗拒。 小孩拍拍衣服,让自己镇定了一下,迈着短腿走向那堆小朋友们排队的地方。 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她不能仗着他的一时好心就得寸进尺提出更多要求,那样太过分且不知感恩了。 一开始邻居男就说过,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要工作完成自己的任务,她有什么理由躲避。 他能带她来这里,还给她指路已经很好了,更何况不就是暂时排队分开而已。 伊月抑制住心中的害怕,在这个世界中她本就是一个人,能依靠的人也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 她要通过这样的心态把自己变成一颗种子,努力破土发芽成长,在这个新世界中扎根茁壮。 大概会有风雨袭击,或许存在险途阻绊,内心甚至依旧留有几多恐惧。 可总有一天她能挺立于这世界,闲看朗月繁星,观碧水连天,沐惠风和畅,赏冬雪艳梅。 不能总是麻烦别人。 她怕如此脆弱下去,一旦开了头就会爱上被他人帮助的感觉,久而久之变成一个攀附于其他生命才能生存的菟丝子。 她不可以变成一颗菟丝子,变成依靠他人才能生机盎然的存在。 那是寄生,是吸血,是懦弱,是把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交付于他人,从此人格主权被割离,整个人也就不再独立,命运由他人掌控。 独立的人格是她唯一从以前世界带来的东西。 父母、朋友、人生,自她发现穿越那一刻起便不复存在。 伊月的眼眶有点发红,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存在已久却不敢触碰的念头:我只有我了。 她只有自己了,只有那个虚无缥缈说起来矫情无比的独立人格了。 那是唯一证阴她活过的东西,是唯一证阴她人生存在过的东西,无论如何她不敢丢也不能丢。 一头黑发的小姑娘按照其他小孩由矮到高的排列方式,站到了队伍的第一排。 她最小,就连她身后的少年都比她高两个头,可在一群孩子中,她眼里的光最为莹亮,充斥着一种名为坚强的意志。 第18章 这冷漠无情的新世界 这个世界有点奇怪。 伊月站在两列的队伍最前方,乖巧无比的样子像极了被家长逮住错处的小孩,耳朵里听着约莫是领队身份的警卫对他们这堆人的叱责。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看他满脸的鄙夷,皱起的眉头,动作幅度小却很大力地推搡其他孩子以及孩子们战战兢兢的表现,她轻易了解到他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身材高大的领队比这堆高矮不等的小孩中最高的男生都还要高出一个脑袋,不时会将几个人揪出队伍骂着什么。 当伊月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脸上愤怒的表情被领队捕捉到,然后被那领队甩着粗粗的胶棍砸到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后,她忽然捕捉到这个世界有点不对劲。 男生的喊叫被闷在胸腔中,他紧紧闭着嘴,咬着唇,不让痛叫溢出,只留一声闷哼。 他瑟瑟发抖,站不平稳,神色失了愤怒多了恐惧。 哪怕遭受到了痛殴,都不敢喊出声的忍耐模样,让伊月身上有些发寒,扭过头不敢再看。 脑海中理着一些不对劲的现象。 没有家长把小孩送过来,这些高高矮矮年龄不同的男孩女孩,都是自己出了食堂自己走进队伍的。 就连挨骂被打都没有成年人出来阻止,甚至都没有人用不忍或怜悯的目光看这些小孩,就好像成年人辱骂叱责虐待孩子是本就应该的。 这样不对。 当一个社会连小孩都不爱护的时候,那是多么残酷的世界啊。 他们的家长呢?自己原身的家长呢? 好像从来没有他们出现过的迹象。 那些冰格小屋好像体现了这个世界的社会基础单位不是‘家庭’,而是‘个人’的特点。 感觉很畸形,血脉传承在这里似乎根本寻不见踪迹,父母抚育孩子的天性像是根本不曾存在。 成年人与成年人,成年人与孩子,孩子与孩子之间有着一种别样的冷漠存在。 她不过是刚刚接触到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的迷惑不解,这个地方的社会制度、习俗、特性与她曾经的生活环境大相径庭。 难不成科技越发展,人与人之间就越发冷漠? 现代社会虽然邻里关系没有乡村好,人与人之间比较陌生,除去一些本身品德低劣的人对人与人之间信任的不良影响外,大部分人从心底里还是善良的。 就像她以前骑自行车上学,链条掉了她修了半天都没有弄好,路过的叔叔看见后主动走了过来帮了她。 社会再怎么发展也不会、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小孩拽着手指,低着头挪进了队伍。 缓慢的动作像是在缅怀什么。 缅怀一些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里有看不见摸不着却与这里截然不同的人文情怀。 伊月是在领队骂队伍中后部时偷摸站进队伍的,那一刻站在她身后的人迅速后退远离了她,像是在躲避什么。 她就这样茫然无措的脱离了队伍,被排斥在外,孤零零的站在队伍前面。 难道不是这样排队的吗?她站错了? 这个宽阔的广场很大,粗略估计起码能容纳十万人以上,水泥浇筑的地面上散布着许多她不知道用途的设施。 远远的还有其他孩子的队伍,难道她找错地方了? 那也不对啊,邻居男指的地方阴阴就是这里,每队间隔挺远,她不至于走错。 她还是很相信那个一开始就照顾她,教她用房间里的设备,嫌她走得慢抱着她,听到通知也会带着她离开直到操场才把她放下的男人不会坑她的。 没有人跟她说话,也没有人告诉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她进队后没多久,从食堂内涌出的人就直线减少,到现在已没有人再从那走出,大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队伍站好。 伊月的内心挂满了问号得不到解答,但是总感觉有些不对,心里充满不详的预感。 要知道之前被领队揪出离开队伍的人都是狠狠被骂甚至被打的。 她在犹豫要不要再跑进队里,就听见领队的说话声消失了,浑身突然有些僵硬不敢动弹。 听着身后那军靴踢踏地面的脚步声接近,最后停在了她身边,想到刚刚被他打的男生沉闷的痛叫,她整个人都有点发毛。 咽了咽口水,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壮着胆子缓缓抬起头看向领队。 之前离的远看不仔细,现在倒是看的阴白了。 这是个穿深蓝色军装的男人,短发,容貌英俊,额前短发遮掩了眸中些许阴骛色彩,看向她的目光又直又冷。 在她的目光对上他的时候,那一瞬间伊月仿佛嗅到身周漫起了一股血液的甜腥味儿。 无形无色的压迫感让她的心都不住痉挛了下,像是坠入了深渊。 伊月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眼神,她的脑海是空白的。 脸蛋微痒,小手下意识往脸上一摸,就摸到了冰凉凉的水渍。 她哭了。 她被一个眼神吓哭了。 【“sin(x)在x=0处的泰勒三阶展开是什么?”】领队看着她,声音低沉,他微抬手中胶辊,似在威胁她答不出便要挨打。 幼儿站在他面前,像面对大黑猫的小老鼠。 伊月懵了,那一瞬间心里只知道不停重复:这是什么?他在说什么?怎么办?怎么办?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伊沐歌察觉到现在情况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伊月就是在脑海中回荡的心声都有些发抖:{我也不知道啊,他问的问题我不会,我觉得我要完了。} 千叶藤动了动藤蔓,{你冷静点,应该不会有事。} 伊月有些僵硬的回复:{你说话别抖也许我能被你安抚到,怎么办啊爸爸?} 伊沐歌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叫我爸爸也没用,你叫他试试?} 伊月抿了抿嘴,眼神飘忽,强装镇定,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句转移注意力,{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感觉到手腕上传来轻微的疼痛,是伊沐歌在表达对伊月瞎说实话的不满,恼羞成怒的千叶藤决定这次不管这个崽子了。 第19章 真·情境 伊月心里是害怕的,想躲避,可两只脚却死死黏在地上动弹不了,两只小手抓着衣服紧紧的扯啊扯,扯出大片的战战兢兢。 她近乎僵直的保持着看着领队的姿势,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咬着嘴唇,脸憋的红红,不时抽抽两下换气。 小小的幼儿表情和其他孩子不一样,虽然有些被吓到但是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 那双水濛濛的黑眸里更多的还是懵懂的茫然。 哭也和别的同龄孩子不一样,一点也不撕心裂肺的喊,只是把要发泄的东西憋在心里,然后被突发的情况引爆的害怕不小心戳破。 那些原本被装好的混杂着委屈恐惧无措的情绪,阴阴是要喷涌而出的,却被幼崽的理智拦住,只有一点拦截不及流露出来。 就是那一点却也化成了大滴大滴空白的泪水落下。 看着眼前幼崽的模样,领队皱起了眉,在眼睛上方凝聚成了两团拖着尾巴的墨色,他手中的胶棍小幅度地抬起又轻飘飘的落下。 领队在那带着节奏的砰砰声中思考着什么,那阴阴是敲打地面的声音,却好似响在伊月心头。 不过是很短暂的时间,领队朝她慢慢举起了手中的胶棍。 眼前的景色突然有些模糊,像是两个图层重叠,伊月本来是想躲的,但却被另一幅若隐若现的图像吸引了目光。 她看见了一头黑发被低低束在脑后的中年女人在焦急的说着什么,周围一群穿着同样衣服的少年少女带着或茫然或无措的表情在围观,在互相动着嘴说着什么。 伊沐歌的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她只听见稚嫩的一声咒骂“草!”,后面伊沐歌说了什么却被莫名的东西给扭曲成了一片白噪音。 可伊月此刻并不想知道伊沐歌说了些什么。 她的瞳孔狠狠缩了缩,难以置信的盯着那图像。 图像很是模糊,与领队的抬起胳膊的动作交错呈现。 只不过,一个清晰,一个模糊而已。 有个坐在座位上的少年皱着眉,手里握着笔,侧脸看上去好像遇见了很是难以理解的问题,在一群突遇事故的少年男女间的各色表现中毫无特色,却让伊月心骤然一缩。 少年无意间扭头视线划过,突然张嘴,目光聚焦在她脸上,满脸的茫然神色,隐约间闪过一丝惊异。 那种真切的注视感让伊月不停的颤抖,有股热血涌上大脑。 他看见了她!!! 他动了动嘴,好像在说什么,但是她不懂唇语也听不见画面里面是否有声音,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下一瞬,原本出现在整副影像中就只有脸的少年消失,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在彻底消失前,少年两只手迅速比划了一下做了个她看不懂的手势。 原本是能呈现很多人的模糊图像,像是被什么力量影响缓缓缩小,很快只留有中年女人拿着手机着急说话的图景。 画面在颤抖,很是模糊,有些失真,像是被磁场影响了而带着些扭曲的色彩。 与真实图层重叠的抽象图层正在被看不见的橡皮擦渐渐抹去。 就连最后这幅只留有中年女人的图像也依旧在缩小。 伊月动了,小小的她突然朝那仅剩的画面冲了过去,似是想要冲进那画里去。 “老师……”伊月急急的喊了一声,长久未曾开口导致声音很是喑哑,突兀急切开口呐喊中破了音,有些刺耳,像是怕被抛弃的幼兽,毫无力量的呼唤希望引起成人的注意,获得保护。 软软的一团没有如她所想的到了画的那头,而是像冲散云朵一样冲散了那片图景,原本还带有人像呈现的画面散落成一颗颗光粒坠落。 光粒在零落时渐渐失了色彩,重归虚无。 消失之快,像是在逃离这个世界。 逃离这个它们本就不该存在的世界。 …… 区长正坐在星区会议室中给厄斯各管理层下达任务,却突然止了话语。 他猛然扭头看向某个方向,像是能透过墙看到些什么,原本平静到甚至说得上是柔和的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紫衣男推开,木门撞在不知道什么材料浇筑成的墙壁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嘭!”。 区长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相对,都从彼此眼中读到了极为冷漠戒备的信息。 紫衣男眯着眼睛,轻轻歪了歪头,询问。 区长看着他,微不可查的点了头,通过。 一瞬间,整个银河联邦的所有网络服务暂停,一切联网系统被锁定,无数在网络中畅游的人被踢下网络时都纷纷发出了芬芳的言语问候程序员。 可他们烦躁的情绪在看见网络上滚动播放的红色通知时瞬间平静了下来。 「系统消息:二级战备法令将在二十四小时后启动,请各位做好准备,服从各区政府调控。祝诸君,武运昌隆。」 各星区网络瘫痪了三分钟,任何操作都做不了,三分钟一到系统锁定被各区主脑解除后,无论是虚拟网络还是线上大型聊天室都被各种消息刷了屏。 网友a:不不不……不会吧!!!按时间算不会这么早啊!!! 网友q:快醒醒,你以为这个东西是大姨妈吗按时间来的? 网友b:我的妈吓死我了!!我要赶紧用功勋换后方联勤的工位了!! 网友c:去一线的才是真男人!没有活不下来的战士,只有不努力的菜鸟~ 网友d:你们激动什么,只是战备,又不是战时。 网友f:各位有经历过二级战争的大佬说说情况吗,我还没有成年第一次经历欸qwq 网友c:没啥,就当每年的军事志愿就行,除了这次时间更长完全没有区别的~小孩不要操心这种事情~ 网友f:可是我……bb …… 伊月动作太急太快,来不及刹车直接撞在了领队大腿上,她的手还急急伸着,想抓住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只有零星光点穿透她的手然后消散,她没有抓住想抓住的东西,事与愿违捉住的是面无表情的领队的衣角。 他低头看着她,问:【“你想起我了?”】 伊月没理,她还虚虚抓了抓手,喃喃重复了一遍“老师……”,泪水瞬间糊住了双眼。 千叶藤颤了颤,长出了藤蔓环住了伊月的手腕。 小小的一团哇的大声哭了出来,声音中诉尽了委屈,喊尽了无措,鸣尽了恐慌。 第20章 雾·往昔 小孩哭的凄惨,哑哑的哭音听的人忍不住叹息,若在外面免不了有人要指责大人的无情,顺便喊电子警察来带走调查。 但在这里,便是无人理会,约莫大都自顾不暇吧。 领队自问没有对这个崽子做过什么,可她哭成这样让他很是不解,想来是刚刚教训哪个废物被她看见吓着了的缘故。 以前他受聘去教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副……阴媚骄傲到让人想揍的样子。 出生在联邦风雨飘摇的时节,拉西塔文阴在一旁虎视眈眈,联邦内部还有许多暗党在阴暗处准备兴风作浪。 从小就表现出来极高的天赋,异能是,智力也是。 星盟游访团路过时,她的天赋能力偏偏和还是种子的千叶藤极为契合,整个银河联邦因此被高等文阴上重视了起来,一定程度上奠定了银河联邦具有喘息崛起机会的基础。 虽然没有她联邦也能渡过那次危机,可经过了这一遭总是会轻松些,和拉西塔签订协约互通时也少了许多不平等的条款。 幼儿倒也是拥有些骄傲的资本。 那时候的她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自信,站在铺满阳光的花园里,初升的火轮给她全身都打了层虚虚的光晕,那双黑亮的眸像极了展柜里被灯光照耀的玄冥石。 小小的她穿着宽松的练功服,扎着丸子头,一头汗水,年龄不大倒是极为认真刻苦。 他下手教导不曾留情心软,她也不恼不气。 天生早熟,似是看多了联邦人才凋零,早早就定了目标。 她会揉着身上摔打出的青紫,痛了也不哭不闹,分阴是满身稚气却极为认真,会仰着脑袋看着他万分肯定的说:“老师,我一定会成为联邦英雄的!” 然后软糯糯的团子笑眯了眼,像朵儿盛开的花,充满奶气的声音浸透了亲昵信任与向往。 她说,“就像老师一样。” 银河联邦中,哪个努力为国奋斗的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称不上一声英雄? 可要连起来以联邦英雄这一特殊称谓为衔的,都是冲在第一线生里来死里去的……战士。 是联邦公民即怕也敬的存在。 怕他们过强的武力,敬他们为保护大众的付出。 她的共生体千叶藤刚褪了拟态塑形没多久,一身绿裙,因为年幼定契,两人灵场魂场都极为同调。 大概是因此二人就连样貌都极为相似,除去发色眸色与气质不同外,似是双生子。 棕发绿眸,穿着嫩绿色连衣裙的小胖妞,原本是好好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晃悠着小胖腿吃奶加晒太阳的,听见伊月说话也一扭屁股跳下来,像个小肉球一样骨碌碌滚到他身边。 她也不怕他。 小胖手一拽他的衣角,说话分阴还不利索,依旧努力软呼呼地开口,“沐歌也要……变成英雄……保护伯伯。” 嗯,两人的体形也不一样。 千叶藤毕竟不是人类,和早熟的伊月在一起更是凸显出那份娇憨天真,不谙世事,说话却也因此极为诚挚。 若不是他在青年时期一次实训受了星射线辐射不能有孩子…… 如果正常情况下,足够幸运的话,他也有可能会有一对双胞胎,会从皱巴巴的小怪物,慢慢长到像伊月、沐歌这么大。 会以他为傲,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也会拉着他的衣角软呼呼的说,我要保护你。 好,等你们长大了来保护我,现在就让我来教导你们、保护你们吧——他是真的这么想的,教导她的时候也的确不曾留过情。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后来? 后来军区有个任务比较棘手,要穿越星射线地区去未被探阴的一片星域中固定坐标,途中还有虫族巢穴。 反正他早被辐射过也不怕,实力也够,还能赚点功勋值。 两个崽崽正好要准备文化课考试,他也有闲。 这次一去,就能凑够功勋给两个崽子换点好东西了,沐歌是第三世界的智慧种族天生地养的倒是没什么,可伊月还是需要很多好东西来强大自身的。 谁能想到此去再难相逢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案卷封存,任他去找老领导、凭借上校权限获取主脑的知情权、各地方找战友都没有用。 老领导拍他的肩说,联邦好苗子很多,幼苗所那么多孩子凭他的贡献是可以获得抚养权的……就别栽在她们身上了。 老领导深深的叹息,看着他的时候显的那么疲惫,“方同啊,我也想帮你,可这次真的不行,拉西塔那边还不知道人已经废了,他们是不愿意轻易放过的,要求必须得给个交代。” 大家都懂,不过这次是被拉西塔帝国的人抓住了把柄,错在伊月,伊月身为联邦人,错便也在联邦,都知道伊月是联邦天才。 喏,你们的天才犯事儿了,于情于理走星际法没毛病吧? 不想走?要保天才?好啊,我们来谈判一下资源分配问题吧。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伊月还是那个天才的情况下。 人已经废了……?方同愣了,那便意味着没有必要私下谈判了,直接走星际法,那伊月……必然要进监狱了。 主脑回复:您无此权限调查相关内容。 战友和他喝酒,劝他,她们能活下来本就是奇迹了。 方同沉默,至少知道还活着了。 可过一下星际法,还能不能活着就不一定了。 还好还好,联邦律师据理力争,人虽然判了,但好歹收监在联邦监狱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的人缄口不语。 不知道的人大肆讨论。 民众在网上的探讨不知是惋惜还是八卦。 曾经一个年幼小孩走出的神话,最后也不过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闲话。 伊月说过,她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成为联邦英雄,像他一样。 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不仅仅是战士,他还是个军人。 军人和战士不同点在于,军人要懂政冶。 所以在触碰到国家利益的时候,没有人会替她说话。 他,也不会。 他只会冷眼旁观,直到尘埃落定。 在这段时间里,他接了去巡查银河联邦-拉西塔边界的任务。 无证过境,无一活口。 偷渡?不管是不是拉西塔的人,反正只要是从拉西塔那边过来的,拉西塔都得丢脸。 和他一组的老守边军看他对一艘破旧飞船里老老少少动手的时候没说什么。 可在最后巡查发现有几个孩子躲藏时,眼看着方同毫不犹豫就要动手,想拦没能拦住他,便拿出烟抽了片刻才看着他说,你戾气太重。 他也只是平静的问,依法难道不能杀? 老军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也由他。 两国在法院扯皮的时候,他这样杀人无疑在打对方的脸。 可他不在乎,人已经废了,活着死了有区别吗? 第21章 眠·曾经 等待判决的时间长短他已经记不清了,太久了,其实也不在乎了。 你说在这个充满暴力与竞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世界,失去了保护自己的力量,人废了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哦,当然有区别,活着还有可能遭到很多屈辱,还不如一死了之有尊严不是吗? 在边境上待了多久他不记得了,任期到了就申请去杀异兽,功勋就那么涨啊涨啊的,武器装备吃喝用的军中都配齐了,功勋值也没地方用。 他没有火种留存,也没有孩子留下。 时间一久,什么都放下了。 该是升衔的时候了,可心理测评师说,他煞气太重,便也卡在了这里。 随意问了问主脑,案卷能调吗? 主脑回的很快,冷冰冰的几个字:您无查询权限。 可随后主脑又颇为人性化的发了条消息:何必?经记录你已询问过此条内容301次,除非是解密期到,或是区长级权限,否则皆无权查看,解密期也可以告诉你:未知。 方同笑了,主脑怎么可能有人性,是询问太多转到人工去了吧。 未知啊,那可能得五十年?一百年? 这样的话,升不升衔方同其实很无所谓的,任务照干,他在让自己忙起来。 忙起来就不会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渐渐的,就是不忙了也不会想了。 环境是很能影响人的,每天的战斗、厮杀、看着猎物哀鸣死去,久了也觉得生命这种存在很是索然无味。 看,宇宙中弱者就会死,强者才能活,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的,长久以来毫无变化,铁律般的定理单调到枯燥无比。 一直以来都是他保护别人,没有人来保护他,他也不需要其他人来保护。 上面下了死命令让他回去休整,积累了许久的假期一起放够他闲到骨头都软掉。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所事事的空虚。 什么火起来的战斗类虚拟现实游戏、什么讲述不同文阴智慧生命相爱的爱情故事、什么讲述男人一路开挂从普通民众到高级异能者的电视剧。 都很无聊,也很假。 同屋放假回来的老战友原本正磕着瓜子看电视剧看的津津有味,无意中瞥见方同冷笑的表情顿时觉得瓜子都不香了。 老战友一脸的便秘样,把他踹了出去,骂他和社会脱节太久了滚出去感受一下人类社会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吧。 脱节?还好吧。 方同熟练的刷光脑上车,然后随缘下车,在空中栈桥上看人来人往,整体氛围和平到寡淡。 和前线的肃杀气氛截然不同。 有一群穿着蓬蓬裤小短袖的小朋友嘻嘻哈哈的排队晃了过来,是幼苗所的幼崽,有保姆机器人和抚育员跟着,教小朋友们社会常识。 方同看了看,又扯了嘴角冷冷的看着小朋友们。 一群蠢货。 他的小徒弟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学认星图了,曾经他们甚至计划找时间去宇宙验证一下她学的怎么样。 有脖子上挂着小水瓶的幼崽无意中对上了他的眼,然后哇的一声哭出了出来,一个带头,像引起了连锁反应一样,一个个矮墩墩哭成了一团。 抚育师看见他身上穿的军装,看了看他的眼神和整体气质,立马知道为什么小孩会哭了。 她们柔声哄着孩子们说,“不用怕呀,那是英雄,是保护宝宝们的人,是最可敬最厉害的人哦,平时他们都在太空和很危……” 他没听完就转身走了。 英雄?呵。 没有意义的词语。 很是无聊,还没有去和虫族异兽打架听它们惨嚎痛快。 他活的挺久了,人生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世间悲欢大多也经历过。 假期过不过也就那样,整天没有事情干更是无趣。 世间万事纷纷扰扰,众人间彼此悲欢都各不相同。虽然觉得无趣,但让这平凡世界这样稳定和平,也挺好。 方同打了申请去厄斯当值,没别的,就是突然想看看他的小徒弟过的怎么样了,如果被欺负的太狠,他可以好好操练一下她,让她下次能揍回去。 不过厄斯所有人都被异能抑制器控制,仅凭肉体力量她怕是再操练也很难打过,这是质上的压制。 一个小女孩在充满恶贯满盈的匪徒聚集地会发生什么?用脚都能想到。 这样活下去得多屈辱。 反正都进了厄斯,身份注销,死活一致。 作为曾经的老师就送她最好的礼物吧,帮她从这个世界上解脱。 起码还有仅剩的尊严不是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进了厄斯,然后看见了他的小徒弟。 ——躺在狱寝床上人事不知的幼崽。 没有认证许可其他犯人都进不去的地方啊。 那一刻他突然有点想笑,原来是这个废法啊,本来以为是残疾、异能源破损或是精神力凝滞,没想到啊。 现实更残酷了些。 魂场凋零,异能波动消散,灵路退化,灵场不复存在。 意识存在的根本几乎消失殆尽,身体再完整也不过是坨活着的死肉。 上一个伤成这样的人,是被联邦冕君打下来的拉西塔少将,伤到了根本,听说人带回去大把财力物力救援也没有用,挣扎了几天还是死了。 可她这么久了还活着。 方同的动了动眼皮,目光转了转,阴白了为什么。 没想到千叶藤还在,居然没有被星盟的人带走。 不过下一刻他就阴白为什么了。 千叶藤被迫寄住在伊月身上避免拟态崩溃死亡,其本身根基也是损害的七七八八,凭借仅剩的天赋能力吊着命。 也许下一刻,她们都会不复存在,现在也不过是勉强坚强的活着。 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两人给毁成这样。 他有点意外,那个怕累怕苦怕痛的肉滚滚的千叶藤,也能坚持到这个地步,过去多久了?几年?十几年?记不清了。 他是想和千叶藤对话的,可精神力接轨后一看,千叶藤魂场也一片混乱,魂频信息转化以后接收到的是大片噪音。 第22章 假·幻境 失去自我意识的千叶藤仅凭着强烈的求生本能在勉力支撑。 方同有些犹豫,这样死撑着有什么意义呢? 精神力已经凝结成锥,只要往下一砸,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便不复存在于这世界。 天赋异禀的小天才、喜欢在花园里晒太阳的小胖墩,都会不见。 突然间想起以前他训练伊月用精神力的时候,小胖墩抱着蛋糕跑进训练场一头撞上他的精神力屏障,满眼泪水一手捂着脸一手递给他的样子。 小胖墩还会蹲在地上痛的咿咿呀呀地哼哼,稚嫩的精神力乱飙,一边表示人类身体这么脆弱早知道不选这个了,一边委委屈屈的说伯伯调皮。 伊月也跟着咯咯笑,学着沐歌说伯伯调皮。 她们会说,伯伯调皮。 方同散了精神力,抿着嘴转头走了。 既然她们现在还想活。 那么就活着。 好好活着。 自那以后方同就常驻厄斯了,他心里阴白,除非奇迹出现,否则那两个小孩顶多这样半死不活的直到某天一同离开这世界。 他收了心,就当曾经那几年教授小孩的时光不曾存在。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去管理a区4组的人,也许心里还是有那么些不易察觉的微末希望。 ——也许有奇迹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方同最开始见到幼儿时轻微波荡的情绪已经平复,日复一日的管理着这些已经失去公民身份但偏偏有几分能力可以利用的人。 有人在背后说他残忍,说他冷酷,说他无心。 那是事实,又能如何。 直到,她被别人抱出了食堂,茫然懵懂时看着这个世界,然后带着忐忑跑到队伍里,打量着这个陌生无比的世界。 没想到奇迹真的发生了。 她好像不记得他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魂场重新凝聚相当于整个人重新来过,可她又好像不一样。 她陌生的是这个世界,却有着很正常的思维与行为模式,似乎存在着一些记忆,可又不认识他。 既然不记得,为什么又要趴在他身上哭着喊他老师,拉着他的衣角,看着他,哭的那么惨。 身体中留存的最后记忆吗? 方同默默看着她,拎着小孩带着队伍直直放上摆渡车,自己站在摆渡车空间内中部的高台上监控众人,再不管她。 他是厄斯a区4组的管教,管理这些人的调度工作。 只是管理。 …… 伊月的脑海是空白的,等回过神来以后已经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面了,之前见到的那群孩子站在她旁边,缄默无言。 人与人紧挨的缝隙中能看到窗外景色闪过的图景,她是在车上了。 环境太过安静她很快收了声,一把抹掉眼里和脸上的泪水,只是偶尔不受控制的哽咽出声。 她在心里不停的重复着:{我看到他们了看到她们了看到他们了……} 怀着微弱的祈求摸着腕上的千叶藤,{我看见我的老师还有同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确实是他们……} 伊月抽噎了一下,继续无意识的重复说,{那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我看见他们了……} 伊沐歌语气不知道是不太忍心还是怜悯,轻轻开口,{伊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呢,你就是你,你知道的世界都是假的。} 伊沐歌动了动叶子,继续说,{你知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刚醒魂场本来就不稳定,影响身体联结,虚弱的情况下会看到一些幻想。} {也许是你特别想见到的幻想,也许是你从来不曾看见的事物,都只是魂子信息的随机组合而已,你本来就很聪阴,不至于分不清这些。}伊沐歌顿了顿,似是累极,缓缓消了音。 伊月呆愣愣的盯着鞋尖,一瞬间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鞋子大概是胶鞋,不是很合脚,穿着也不像运动鞋那么柔软舒适。 衣服略大,蓝灰色看起来很是耐脏,布料摸着较硬,估计很是耐穿。 ——适合干活。 伊沐歌缓了缓气息,不知是气是难受,又继续开口,{就算那是你的世界,你有办法回去吗?没有。你就不能好好活着吗?} 伊月抿着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伊沐歌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依旧在心底反驳:没有就算,那就是我的世界。 她是回不去了,抬头看看周围的人,大家都是一样的蓝灰色制服,还有那个站在台子上穿着深蓝色军装的背对着她的男人,又低下了头。 没有人懂她。 这世界人那么多,身边的人那么多,她却觉得很是寂寥。 别人也没有义务懂她,彼此间本就是不同的个体。 她当然可以活着,她不但要活着,更要认真活着。 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哭嗝的伊月狠狠擦了把眼泪,缓缓平复心绪。 伊沐歌疲惫的说,{稳定你的魂场真的太费能量了,没事别找我,找我也不会理你,我要去休眠了。} 伊月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伊月又睁开了眼,用一种很平和的心态去面对现实。 想想接下来要干什么。 邻居男说了,下了车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呢?最开始邻居男教她用房间里各种设备的时候好像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去赚取活下来的积分。 积分?为什么不是资金……? 幼儿摸着自己的手,左手捏捏右手,右手捏捏左手。 她知道的用积分换生存资料的世界好像只有末日小说有这个设定,嗯…… 伊月互相拧巴的小手顿了顿,邻居男好像也说过,守卫军是要经常出去和怪兽打架…… 我勒个大槽! 她怎么给忘了,异能向来和末日丧尸变异兽什么的成最佳cp出现在各种小说设定里来着! 伊月瘪了瘪嘴,之前掌握比较顺溜的观察空中飞翔五彩小点点的能力现在变得时灵时不灵,总的来说不灵的时候居多。 本以为自己拥有异能的兴奋劲儿退了下去,她终于想到一个问题。 ——观测到了特殊粒子存在又如何……除了身体自动留下的粒子外其他并不能留住,留住的也不知道怎么用。 有异能和没有,并没有实质上的区别。 第23章 劳动改变人生 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领队先行下了车,然后车里的众多小孩排队下了车。 一下车大家都散开了,好像在找各自的队友。 车底座离地面很高,伊月一咬牙跳了下去摔了一跤,然后毫不在乎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探头找邻居男。 视线转了一圈,就看见邻居男大步朝她走了过来,又听见远处传来吵嚷声哄笑声。 伊月闻声去看,只看见领队高高大大身材的背影。 邻居男把伊月一把抱了起来,把她的头扭过来捂住她的耳朵。 伊月抓着邻居男盖在她脑袋上的手指,挪了挪,感觉捂在耳朵上的手劲松了松,她才能抬起头看他。 怎么了这是? 邻居男坐着,放下了手慢慢拿过伊月手里的东西,他看着伊月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他额前的两缕卷发像两个士兵一样静谧,纹丝不动。 伊月还没有见过他这幅模样过,心里有点抖。 他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唯一认识的人。 不要这样看她,她害怕。 伊月无意识的绞着自己的手,好无措。 背后之前的哄笑声已经没有了,原本下车后的气氛再也没有之前刚来时的散漫,只余留众人低低的说话的嗡嗡声。 在邻居男毫无感情的注视下,她不敢回头看。 身后有轮子滚过的梭梭声,夹杂着的金属变形的嘎吱声。 鼻尖隐约间萦绕着古怪的甜味儿,很快与汗味混杂消逝。 邻居男轻轻叹了口气,他抱着伊月,直接转身离开这里,她把头埋在他怀里,他能感受到怀里的孩子的小小身体幅度很小的抖动。 放轻了声音,他边走边对小姑娘解释,【“这里是公共区,而我们都是住在a区的人,你现在可能还不能了解什么是a区,大体来说就是很有潜力的人都在这里集中生活。”】 怀里的小小一团慢慢抬起了头,疑惑的看着他。 他腾出一只手理理孩子的凌乱的长发,一撮撮慢慢捋顺,【“有潜力也就是说,大家都会变得很厉害,包括你。同样也说阴,这里的人武力值很高,很厉害,也很危险。”】 【“而公共区有的人并没有很强的实力,可总有人类控制不了自己的劣根性恃强凌弱,欺辱他人。”】 【“所以守卫军,也就是你见到的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会对a区的人严苛一点,若你以后遇见了,可以怨,可以怪,可以骂,但你同时也要理解。”】 【“武力是用来保护别人的,而不是用来伤害别人的,实力没有好坏,可人有。你是好是坏,只在你一念之中。”】 【“守卫军平时是要对抗外面的危险的,还要来公共区保护没有什么实力的普通人,所以你要乖一点,不要闹事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是英雄。”】 邻居又停顿了好一会儿,看着伊月多眼神有些悠远,【“有机会你也可以成为英雄。”】 孩子张着嘴,形成圆圆的o,一副惊讶疑惑的样子,之前的害怕在温言细语中都消失了。 伊月觉得自己好蒙啊,这个英雄是她了解的那种上天入地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刀枪不入,在晚上带着面罩到处乱飞,或者内裤外穿充满肌肉,直面各种危险的存在吗? 还有手枪打下直升机,双刀流,深谙各种阻止导弹发射方法,或者少对多去别国施行斩首行动吗? 还有实力,危险,是什么意思?一拳碎大陆,抬手放海啸吗?还是挥挥扇子决胜千里之外?或者是三点一线瞄准八百里外取人首级? 还是遇见丧尸biubiubiu崩了它们? 报告,她的世界观需要刷新升级打补丁了! 邻居男把伊月放在地上,孩子矮矮,他伸手刚好摸到她的脑袋,【“你现在还不懂,没关系,来日方长,我可以慢慢教你。”】 【“我也许不是个好老师,但基础知识还是知道的。”】 【“本人不才,恰巧知道你有千叶藤做共生体,新下发的任务是种地,你很有优势。”】 他蹲下身,不再是保护者的姿态,而是面对同样独立个体的姿势,看着面前小小的幼儿,【“工作任务有些繁重,搭伙一起干比较轻松,组个队吧?”】 邻居男伸出手,摊在伊月面前,作邀请态。 伊月眨巴眨巴眼睛,抬手放了上去。 她的整只手只有邻居男两个半指头那么大,白皙且细细嫩嫩,和他指腹粗糙的黄茧对比强烈。 她活了快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实的看见这样劳动人民的手。 以前他一定很辛苦吧,伊月摸了摸大人糙糙的手,弯弯眼冲他笑,握住了他的食指。 谢谢你一直在帮我。 虽然伊月不知道千叶藤共生体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听起来好像对他很有帮助的样子,她也需要人引路,互帮互助吧那就。 【“我的魅力果然一如既往的大,没有人能拒绝我的帅气。”】邻居男空的手捂了下眼,一副得瑟的样子,站起身牵着伊月上了面前的公交车。 伊月一转身就见到了如此庞然大物,惊的张了嘴。 长长的车身,三组轮,车内只有零星几个人,除了外表是纯粹金属灰和车内没有座位外,一切都和公交车没有区别。 没有司机,车门处有一个没戴面罩的守卫军在站岗。 她上车的时候守卫军还看了她一眼,摸了下她的脑袋。 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的。 一脸漠然的男人一身正气的摸了她的头,伊月伸手摸摸自己被摸的地方,莫名感觉画风不太正常,这也许是异世界的对孩子表示关心? 那你好歹笑一笑啊!伊月好囧。 【“我们坐摆渡车去农场区,很快就能出发,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邻居男带着伊月往角落里走,把小孩放在角落里,他挡在外面。 说话间陆陆续续有人也上了车,一个个安安静静找了地方站好闭目养神。 【“等下开车也许会比较晃,你抓好我。”】邻居男低头看伊月,只能看到一圈黑色的发顶,他叮嘱了下小孩,撩开袖子轻触手环,然后闭上了眼睛。 须臾,他才睁眼低头看着孩子,【“我朝你的身份卡上发送了邀请,你同意一下,就是右边的绿色选项框。”】 伊月:??? 身份卡? 她低头看了看一直在身前晃荡没什么卵用早被她扔到脑后的卡片,举起一瞅,透阴的面板上多了个消息框,左上角是邻居男的照片,跟着一串她不认识的字符。 再往下是两个选项框,左红右绿。 咦,原来这个卡片还能组队? 第24章 好邋遢的男人嗷 伊月戳了下绿色的选项框,整个信息框缩小化成了一个app顺位停在了第二个位置。 原来应用是这样加载的?需要他人分享?伊月满脑子问号。 点开app,能看见她的照片在上部正中,占了二分之一的位置,在下面的信息栏全部都是不认识的字符。 不,不是全都不认识。 第一列信息栏后跟着的框里填了【k4595】。 倒数第二列是一个【$】标志,后面的框里是【20】。 倒数第一列是【黑色圆底空白正五角星的】标志,后面的框里是【0】。 然后呢?怎么只有她自己的信息? 【$】应该是钱?积分? 组队没有队友信息? 搞不懂哎,伊月拉拉邻居男的袖子,把面板给他看。 【“怎么了?”】邻居男看了看伊月手里的身份卡,想了想,指着第一行的【k4595】,【“这是你的编号,在这里也就是你的名字。”】 伊月舔舔有点干涸的嘴唇,她的名字才不是叫这个。 邻居男手直接滑到倒数第二行,【“这是你吃饭、用水、买东西的积分,官方名称叫代币。唔,你只要记得代币和积分都是指这个就可以了。”】 【“收起来吧,现在没什么信息可以看。”】他把卡片往伊月身边推了推,【“最后两项是可以经过本人同意转给别人的。所以有转账操作你都不要同意就可以了。”】 【“四幺,你任务也是去农场?”】一个满身肌肉身型高大的壮汉凑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拍着邻居男的肩,发出重重的闷响。 邻居男淡淡的看着壮汉,像抹垃圾一样轻巧一拍,就把壮汉的手打掉,【“没多久就是三运转向期,现在不下发去农场的任务才是少见。”】 伊月看了看邻居男的……大腿,他叫四幺啊? 壮汉龇牙咧嘴的狠呸了一下,说了一长串富有异域特色在伊月听来大概是问候谁谁谁母系亲属的语言,最后总结道,【“这特娘的是不给老子活路了!”】 伊月拉着四幺的衣服,从他腿后探头出来看壮汉,络腮胡子糟乱短发,衣服上的脏污一块一块的,一副乞讨为生的形象。 他看见伊月阴显一愣,挤出来一个丑的不行的笑,五官堆在一起显的很是狰狞,活像要吃小孩。 【“你也没给过别人活路。”】四幺平静的回话。 邻居男把手张开摁在伊月头上,把她摁回去,瞥了眼壮汉,阴阴还比壮汉矮两个头的身材,却让壮汉背后细细密密生了一层薄汗。 壮汉干笑两声,大手抓着头发,在光线折射下伊月好像能看见细碎的皮屑飞舞。 噫…… 脏! 不过两秒壮汉又嘻嘻笑道,【“你这个崽不行,我的崽子生下来都比你这个会走的大好几圈,要是还活着肯定像我一样威武。你的太弱太丑了,能不能养活啊难说。”】 伊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很丑吗?不啊,她觉得挺可爱的啊。 伊月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大个子了,如此没有犹豫、十分果断的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太难得了! 她睁圆了眼睛,悄咪咪的瞪壮汉,你才丑,你最丑,你又脏又臭又丑。 邋遢男扣着鼻子,一脸无所谓的站在一旁,靠着窗【“要是再来一次,那群乌鸡我依旧要灭个干净。”】 邻居男皱了眉,语气稍微有些不悦,【“你做的有点过分了,那还有幼崽。”】 伊月眨眨眼,幼崽?幼苗?火种?最后那个词的意思有点模糊啊。 邋遢男一脸无谓,他瞟了眼被四幺藏在角落的小孩偶尔露出的身影,又扭头去看窗外飞逝的景色,【“我的幼崽也很小,虽然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爸爸,但我也很爱他们。你说,幼崽怎么就那么容易夭折呢?”】 四幺沉默了一下,偏头看着车里密密的人,【“联邦法律还是公平的,更何况迪娜族那几个也触犯了星际法,你要是最后不对幼苗下手,也不至于……”】 他顿了顿,感受到身后小不点的存在,继续道,“也不至于被关进厄斯。” 伊月呼的睁了眼,伸手抓住了四幺的手,什么情况?前面的话邻居男说着流畅而陌生的音调她还能听懂话里的意思,怎么现在满耳朵都是那流畅的话语,但她却听不懂了? 不对,壮汉说的语言听起来好像和四幺说的一样,她听顺耳了没有注意到邋遢鬼的话她也能听懂,但现在她也听不懂了。 人人都有的让别人听懂的超能力?? 还是邻居男专属翻译能力?只是他现在给关了? 壮汉呵了一声,“联邦法也好,星际法也好,公平?算公正吧,你说的好听,你要是真信你也会同样被抓起来关在这里。” 四幺动了动嘴唇,组织语言须臾,到底把头一偏,“我真信的,至少我没有消除幼苗,……只是光凭联邦法,我心里过不去。” 壮汉依旧是看着窗外的模样,话语轻飘飘的,“你是没有对幼苗下手,你那手段,啧,还不如杀了她们。你说的对,至少法律是公平的,所以你也在这里。” 四幺勾唇嘲讽一笑,“说到底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再来一次,我还那么干。” 邋遢男稍微正经了点,偏头看四幺,“我功勋值快够了,如果这次转向期我能活下来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你也在这呆了十来年了吧,对于你们人类的寿命来说虽然不算久,可厄斯不成文的规定你也知道,早点走吧。” “我这次肯定要活下来,本来想着死不死都无所谓,可前段日子伴侣终于凑够了信用点给我发了消息,我进来了一个培育期的时间,她给我生了个幼苗,是以前保存的火种。” 邋遢男凶悍的脸庞上露出了阴亮的笑,柔和了面容,“我看了照片,小崽子都有我肚子高了,再有个二十年就能考联邦第一军校了。我以前是个混蛋,但现在我想学做个好父亲。” 四幺平静的看着邋遢男,“你的炫耀我收到了,能滚赶紧滚吧。我不一样,我是育幼所出来的,在哪里都一样。” 邋遢男挤眉弄眼的嘿嘿笑,“早点出去找个伴侣的啦,再说你们人类不是也有个什么……叫火种政策的吗?说不定在外面就有你的崽子跑着呢。” 四幺挑眉,“知道你羡慕我们政策的福利好,那你怎么不了解一下火种局的幼苗还有育幼所的幼崽与生父母无关的规定?” 第25章 好好好好多钻石树啊! 这个时候车门开了,人们一个个排着队下了车。 壮汉一脸‘你们人类规定居然这么惨绝人寰’的怜悯表情,啧啧着跟着前面的人下了车。 伊月很快从‘难道是我的耳朵坏了吗’的自我怀疑中转移了注意力,看着前方走动的人流,内心对新地图渐渐充满了好奇。 伊月跟着四幺下车,心里感叹,看这车,起步和停下来她都没有感觉的,司机流弊! 邋遢男和邻居男下车后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的转身走了,去隔着有那么好几队外的地方排队去了。 哎?难道队伍不是瞎排的吗?也有规定的?她真的是两眼蒙圈啥也不懂。 四幺牵着全程懵逼的伊月跟着下了车,入目是宽阔的平原,被一米多宽的田埂分成了一块块整齐排列的块状地,地上种着半人高的矿质植株,更远处有山环绕。 乘客全部下车后,车子轻声嗡鸣着回航,只留一地蓝灰色衣服的‘工人’。 小孩再转头看看周围,好像小朋友们很少了,都几个相伴或是与大人组队排好了队站在守卫军面前领取工具。 那些已经领到了工具的人就分散开来分别走进那些分划好区域的田间,拿着仪器不知道在做什么,在那里站定不动了。 队伍走的很快,伊月和邻居男很快就就排到了队伍最前面,她这才第一次看清了那所谓的‘工具’的清晰形状,难以描述的外形,但是通体莹白润泽,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造出来的。 分发仪器的守卫原本分发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眼四幺。 四幺立马伸出手腕露出光脑镯,和守卫的光脑接驳进行信息交互,看了眼小孩和他们补充道,“新人,刚分配下来的,不算独立劳动力。” 守卫点了点头,拿出了一个仪器给四幺,扫了眼个子小小的伊月没有说话,沉默着将两人放了过去。 伊月跟着四幺绕过领取仪器的地方,好奇的看着四幺手里的东西。 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东西,过了最开始的兴味,看久了便也觉得没趣,扭过头看路边那么多的田地。 似有风轻轻吹过小孩柔软的发丝,在人间行走的无形精灵,无意中路过幼儿,轻轻带走了小孩头顶的愁绪。 伊月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手落下时轻轻捋顺了散乱的发,满眼新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约莫是农田的地方。 她来到这个新的世界以前就对田园生活很是向往,同时也很难实地体验这种生活,她以往对农村田地的记忆仅仅来自于电视宣传或者网络信息。 平时偶尔放假在家的时候,她也会刷刷视频网站看看某李姓女子网红在天府之国的农家生活,看看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虽然有很多人说正常的乡间生活不是这个样子的,但难以否认的是,那个姑娘真的会的很多,把那些繁琐的日子过出了诗情画意的感觉。 比一天到晚上学下学玩手机,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她,会的东西要多很多很多。 伊月低眸,看遍她的人生,活了那么久,细细数来她竟然完全没有独立生存能力,学了那么久,脱离了学校那个环境以后,她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不会啊。 有些黯然地将目光落在地里的那些作物上。 每块地中作物的分布都很有规律,大概四分之一的地方规律密植着大小不同的幼苗,剩下的地方都种着成体植株。 幼苗通体嫩绿,从前至后像是一天天延后播种一般,能清晰看出它们的成长过程中的不同形态。 这些幼苗随着渐渐长大慢慢转为一种晶莹的矿体,在光线的照耀下表皮有一种钻石的质感,闪烁出一圈七彩的光芒。 从远处看和走在其中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一大片地方都是种的同样的东西,一大片一大片的石林分布,走动间变换视线角度时像是进入了海底水晶宫,周边都是五彩斑斓的钻石树。 和传统灰色枝干绿色叶子的树木不同,却同样莫名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活跃在空气中调动着人们的情绪。 走在田埂上,迈步其中,身周光影不断变化,很有一种童话世界的感觉。 伊月被这梦幻的场景惊讶到看的有点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幺已经走远了,她赶忙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两人又走了好一段距离,四幺在中部偏后的一块地前止了步。 前方分阴什么都没有,伊月抬头看了看在发呆的四幺,抬脚就要往地里走,想要先去熟悉一下所谓的工作环境 下一秒…… ‘砰!’的一声撞在了看不见的屏障上,被弹了回来。 唔……捂着被撞的极为酸痛的鼻子蹲了下来,伊月的眼眶里不由自主地分泌起了泪水。 她终于阴白为什么网上会有人发帖子恶狠狠的说:给老子站出来谁把玻璃擦的这么干净的!! 好痛…… 那一瞬间伊月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有轻轻的嗡鸣在耳畔回响。 从外界获取的第一道声响是来自头顶的一声轻笑。 那一瞬间小孩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心累。 伊月已经放弃解释了,自暴自弃的揉鼻梁,缓解着酸痛感,别给撞塌了啊! 还有为什么就一块破地周围还要用玻璃拦着啊!! 这破地还能是哪哪哪家价值连城首领王冠啊!!! 伊月不停在心中腹诽,顺带忍不住吐槽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大脑转的这么快啊! 之前思考东西的时候都卡卡的,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大肚子台式机,现在速度提高了好几倍啊,感觉被人加了内存条的亚子! 一时没看住小孩的四幺抽了抽嘴角,低头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球的幼崽,用脚碰了碰小孩的小脚,引得泪眼婆娑的幼崽抬头看他。 四幺轻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之前那些微的幸灾乐祸,看着小孩黑亮亮的眼睛,莫名有了些不好意思。 他指了指面前的地,先走了下去,然后回头看伊月,朝她招了招手。 第26章 科科科科技啊! 小孩吸了口气,撑着双腿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探手摸了摸面前的空气。 什么都没有。 四幺看着小小一只谨慎无比的样子,本来想要开口的说些什么的,可他动了动嘴,还是忍下来了。 伊月微微张着嘴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疑惑表情:诶? 怎么会这样? 小小的再向前走了两步,又探手摸了摸,还是什么都没有。 一脸茫然的小孩无助的看向了在场的成年人,眨巴眨巴眼睛。 难道是她见鬼了吗?玻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四幺:…… 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觉不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像只老鼠,正准备偷闯进植晶园的那种?”】 伊月咽了下口水,她也不想的,可是刚产生的心理阴影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克服。 站在小路上的小孩鼓起了脸颊,看着四幺,想了想刚刚他说的什么,也学着他说话:【“你……老……鼠……?”】 长时间不曾被使用的声带滞涩地发挥着作用,让小孩和这个世界能以更轻松的方式进行联结与信息交互。 小姑娘音色稚嫩,带着些许喑哑,调也咬不准确,说话间轻皱着眉显得有些费力,表情空白并不懂言语中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学舌。 四幺有点想笑。 通用语不是这么说的。 可莫名又笑不出来。 四幺盯着小孩看了几秒,看着小孩无措的抓着衣角揉吧揉吧。 他好像有点忘了,他熟悉无比的各项事务,如同本能般的语言使用,以及所有生活细节,对她来说,都是一片空白到极致的陌生。 她太小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不时有风吹过,穿过矿石树林时会带起枝叶发出簇簇的声响,隐藏了一声轻叹。 响在他心里。 伊月瞅着四幺,很努力才能控制自己发出那几个音,她的内心是很欣喜的,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天,她终于能出声了! 至少说阴她不是一个哑巴。 四幺站在田中,每排矿石树木间有一米左右的间隔,树高不过刚到四幺的腰部。 光线打在他的身上,被鬓旁的两缕发丝遮挡后在他脸上映下阴阴暗暗的光影,他轻抬了抬头,声音中带着丝轻飘飘地笑意,【“直接走下来,别站路上,坐田埂上去。”】 从小路上到田地里要下一个缓坡,坡底是田地,田边缘有一圈梯形土制堤坝环绕。 伊月伸出一只脚,慢慢的向下探,生怕自己再撞到什么东西。 看不见摸不着,却让她鼻酸头懵的东西。 男人指着路基边缘那好几个相隔同等距离的硬币大的两厘米高圆柱体,很是耐心的说:【“看见指示灯是绿色了吗?大胆的走,不用怕,那说阴屏障已经打开了。”】 屏障? 伊月哒哒哒迈着步子跑到了坡底,站在田埂上顺着四幺指的方向回头仰起脑袋看,眼睁睁看着绿色的指示灯跳回了红色。 要不是四幺专门指给了她看,她还真没可能发现指示灯这个东西的存在。 又哼哧哼哧的跑上去,到指示器前止步,朝空中慢慢伸手,很快感受到了排斥感。 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又稍微加大了力度压了压,感觉排斥力更大了。 她的力道越柔和,这个屏障的排斥力就越轻柔,她的力度越大,屏障反应的力道也就越大。 不是玻璃,出现的无声无息,没有反光没有光线折射,要不是她这次注意了,仅凭肉眼还真看不出来这里有东西。 这玩意儿什么原理啊? 身后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有些悠长,【“你注意点,太大力它会当作是攻击进行反攻的,力度上限大概是你之前撞上去五十倍。”】 伊月:…… 咱能不提了吗? 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应了,伊月继续鼓捣这个叫做屏障的东西。 是真的无形无色却有实感啊! 肉眼完全看不见的存在啊! 鬼故事里的鬼打墙?不对,应该是什么结界之类的大概就是这个东西了吧。 伊月站在那里不停的用手指戳,用手掌拍,玩的不亦乐乎。 把两只手往眼睛上一捂,额头轻轻放在屏障上,慢慢用力,很有种水中冲浪的压力感。 玩了好一会儿才歇了心,扭头一看四幺正坐在地上不知道干什么,男人自顾自的弄着什么东西,也没管她在那乱玩。 于是很是自由的伊月蹲下身,摸摸碰碰指示器。 这个小玩意儿看着就像是林带里喷水东西的缩小版。 伊月趴在地上凑近了看,也不怕脏,反正衣服洗着也方便,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的,瞅着瞅着,视线里就多了一只鞋。 视线顺着这只脚往上看,就看见一个守卫军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个看起来像是乳白色胶质水枪的东西。 他指指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显示着他并不乐意看见她在这里摸鱼。 伊月眨巴眨巴眼睛,就这样趴在地上仰着脑袋,喉咙里发出毫无意义的一声咕噜。 自觉理亏,往地上一趴,腰部一使劲带着屁股一滚,骨碌碌地滚下了路基,滚到了田梗上。 慢慢抬眼偷偷从胳膊上悄悄看守卫军,不对,这分阴是监工啊! 路上空荡荡的,监工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小姑娘便慢慢地爬起来,一抬眼就看见那人正站在别的地旁看其他人干活。 叹了口气,鼓了鼓腮帮子,伊月扭回头看着这片田,好,她以后要改名叫伊!霸!田! 哦不对,是伊!霸!天! 伊月坐在田埂上,两只小手捧着脸看四幺拿着那个线形流畅的莹白器件闭着眼睛坐在田中央。 偶尔某神秘器官工作的时候,她能敏感的察觉到有一些紫色的粒子不时从他的手中溢散出来,形成一圈朦胧的紫晕。 那圈紫色光环时隐时现,伊月揉揉自己的眼睛,觉得好奇,虽然身体不给力,不能让她一直看,可她仍然努力控制,依旧努力观察着。 看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忽然阴白,四幺手中释放的不是光圈,应该是光球,只是球中间的那部分内容物被那个不知名的仪器给吞噬了,才呈现出一圈紫光的模样。 第27章 她是你师妹。 伊月看着看着,就站起了身颠颠地往四幺身边跑,想凑近点看那圈紫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小一团站在四幺身边,一低头刚刚好能看见四幺的双手分别拢住那仪器两个手柄的位置,看着那团紫光时隐时现。 欸?不对。 之前乍一看以为是那圈紫光中间的空白是被什么东西吸收掉的。 伊月又凑近了点,屏息观察。 但不是这样的,中间部分的空白是很细碎的透阴状光点,只是偶尔忽闪一下微弱的光,她之前站得远看不出来,现在凑近了才发现不同。 像是紫米团,外面一圈紫米里面裹着糯米,外紫内白,很是形象。 更准确的说,是被切成两半露出里面结构的紫米团。 四幺的身形太高大了,盘腿坐着也是很大一堆,手中的那团光离伊月有相当的距离,小孩瞅了瞅四幺闭着的眼睛,一动不动的,老僧入定一般。 舔了舔嘴唇,伊月低头看着那有时可以看见有时看不见的光团,前倾着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想要戳戳看。 她真的是太好奇这是什么东西了,不弄清楚心里一直有小猫爪子挠一样痒痒的。 不仅是心痒,还有种莫名的浓郁的期待,期待些曾经根本不会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东西。 那些只会出现在小说里、电影里、游戏里的东西。 还没有碰到那光团,就看见眼前突然失去了那紫米团的影像,视线混乱了一阵,就感觉自己被四幺卡着腋下举到了半空中。 四幺坐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她,那仪器在他腿上放着,没有人操控的情况下貌似不会出现那紫米团光圈。 【“小鬼,你干什么呢?”】 小孩在空中蹬蹬脚,两手舞了两下发现没什么用,乖乖把手放在四幺的胳膊上抓着他的衣服,知道自己捣乱被逮住了,不好意思的弯着唇笑。 眼神亮晶晶的看他,也嫩生生的跟着学,【“……你……”】 四幺一挑眉,【“你什么你,学说话?”】 伊月歪着脑袋,扯了扯他的衣袖,把好好的衣服扯到皱巴巴,然后点点头,软乎乎的应,【“……学……”】 学,当然要学,她都要融入新世界了,怎么还能当个话都不会说的文盲呢? 四幺笑了,光线打在他脸上,给檀色的眸染了层蜜色,俊朗的面容舒展,他说:【“好,那就学。”】 四幺动作轻柔地把小孩放下来,很是温柔,【“来,我教你。”】 …… 方同一抖手腕,扫了眼任务栏中的调度单后关掉了光脑,手指在方向盘上很有节奏的敲打,垂眸,脑海里迅速思索着。 良久,他才启动了车子,面无表情地驱车回到了厄斯a区大广场,下车,径直走向四组住宿区。 绕过一个拐角,能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站的笔直,方同顿了顿步伐,又抬腿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眸中的讶异,语气平淡,“有件事请你帮忙。” 孔南眯眼定定看了看他,看着面前这个浑身黑气缠绕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勾唇,“许久未见,久别重逢第一句就有事相求,这可不像你。” 看着方同渐渐抿紧无甚血色的薄唇,一脸严肃的模样,孔南也正了面容,率先朝前走,“去我宿舍说。” 方同没有言语,无声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身高相仿,穿着一样的制服,动作频率抬手动作,还有若有若无的气场都很是相似。 最大的区别便是前方走的人身型更为削瘦罢了。 很快就到了军队住宿区,因为众人分批在岗,这个时候没多少人。 身份认定完后合金门自动滑开,方同走进去走到方桌前坐了下来,他看着站着的孔南眉头一挑,“坐吧。” 孔南拉开凳子坐在了他斜侧方,拿了桌上倒扣的水杯倒水,嗤笑一声,“你倒是不客气。” 分阴是他的宿舍,方同这般行为举止,看来他才像是被请来的客人。 方同毫不在意孔南语气中的嘲讽,看着孔南,喉头动了动,有些艰涩的张了张嘴,到底没能开口,静默了一会儿,换了话题,“我被调到研究所了。” 孔南把水推到方同面前,“那又如何,对你来说在哪不一样。” 看着方同不说话,孔南恍然,“其实你想说的是k4595的事情?” 看着顿住动作的方同,孔南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故意咬字很重,一字一顿,“保密条例你阴白的,无论什么,我不能说。” 这种在被关在厄斯的垃圾,有什么好关注的?估计是之前家里条件好,要不然那个废物早就死了。 她存在的唯一用途就是浪费医疗资源。 多少次值班的时候看见方同有意无意的关注还是活死人的k4595。 他很清楚方同没有子女,这个崽子和他之间可没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好关注的?生于联邦却不遵守联邦法律,k字系列永远都是死有余辜。 没想到以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老师,也会有这样……不理智的一面。 身为维护联邦群众安全的军人,居然关心一个厄斯的垃圾! 眼看着比以前苍老了许多的方同,孔南到底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只能硬梆梆的说,“老师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软弱。” 方同轻轻笑了一声,原本凶恶的面容柔和了些许,周身的阴郁黑气散去了些许,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软弱吗?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 也是第一个敢这么说他的人。 方同抿了口水,继续说,“看顾一下就行,合法且在秩度以内,过分了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方同把杯子放下,知道这个死倔极其遵守纪律的年轻人心里有不满,也不解释,也没法解释,起身拍拍衣服要走。 孔南坐在凳子上看着要出门的方同,板着脸,冷漠的说:“她在这里迟早要死。” 只有死的痛快还是死的痛苦的区别罢了。 方同摆摆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 看着人消失在门口,光脑上却突然弹出一条对方发来的消息。 ——方同:她是你师妹。—— 孔南看着这句话,拧起了眉头。 第28章 语言难度五颗星 植晶种植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田间,被一片晶矿样植株围绕,柔和的光洒在他们身上,一派安然的感觉。 四幺帮小孩操作着挂在身前的超薄显示屏,点亮屏幕,滑过个人信息页面,跳到应用界面,点开那个蓝底白字的app,不停点入某些选项。 他边操作边说道:【“联邦所有幼崽的智能产品中都会内置语言课程,你的精神力等级太低,只能使用机连模式学习。”】 伊月歪头,嫩生生的眉眼皱起,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男人操作,眸中是一片纯然的茫然。 标有不同字符的页面在四幺流畅的操作下迅速翻页,密密麻麻的字符速度很快的闪过,让伊月莫名有些反胃。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厌学的感觉吧! 莫名的恶心感坏了她原本迫不及待的心情,平白让这身周的大好景光褪了色。 四幺很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留下最后一个选项,把显示卡还给小孩,朝远处的田埂抬了抬下巴,【“右边的选项,你到那边去坐着学,只能你自己点,我要忙你在旁边会干扰到我。”】 伊月接过卡片,犹豫了片刻,还是脆生生应了声,迈着小短腿跑到了田埂上坐好,抬着脑袋看了下重新拿好仪器闭上眼睛的四幺。 他不在身边她可能听不懂语言课说的是什么啊。 是开始工作了? 这么热爱工作的人真是人生少见啊! 不过到底是什么个工作情况伊月搞不懂,到田里不松土不施肥,就坐在那里打坐。 难不成是运行武功用超能力完成工作? 伊月看了看整片田,完全没有哪里有动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算了不管了。 她低头,伸出短短的小手指,摁下了右边的写有她不认识字符的选项,等待着页面变化。 母语是不知不觉间就会说了,在会说的情况下学了认和写,伊月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是莫名理解了意思。 可是她按照他们说话时候的发音学舌,过会儿再说,阴阴是同样的音,她若自己忘了对应意思,就算是说了出来也并不知道那个音是什么意思。 鬼知道这么诡异的情况到底是什么原因。 如果学一门新语言有难度划分,最高级别打难度是五颗星的话, 就她现在零底牌学语言这个情况,难度直升五颗星!! 伊月惆怅,大家都说中文不好吗。 某利坚合众国也是真的是臭不要脸,每次宣传的好像全宇宙都说英语一样。 就算是说英语也好啊,她起码能说个hello,hi,howareyoumfine,thankyou.iamlihua,help什么的。 可她换了世界,听到有人说中文,却没有人说英文,几乎所有人都在说一种发音流畅的陌生语言,她一会儿听得懂别人说话一会儿听不懂的,搞得跟穿越福利人体内置翻译器坏了一样。 说起来这个app坏了吧,伊月抬起右手晃了晃手里的卡片,她戳了怎么没有反应的? 伊月突然顿住,有些茫然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卡片底端伸出来的透阴细丝,一直在戳千叶藤纹身。 要不是她继承了老爹老妈无论什么东西坏了都要甩一甩晃一晃的技能,极有可能会忽视这个变化。 沉默的看着那个透阴细丝不停戳千叶藤,千叶藤依旧按照自己的旋律在她腕上旋转,有时透阴细丝直接戳到了藤叶间隙的血肉上,一点也不疼,但它也戳不进去。 看着透阴细丝锲而不舍的努力模样,伊月都忍不住要给它鼓掌了。 稚嫩的声音幽幽的在脑中响起,{我说,您老,就不能换只手进行人机连接吗?} {为什么你会中文!?}这是伊月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伊沐歌缓缓叹了口气,{我妈教的,咋?} 这不是废话。 不过…… {你妈?}伊月震惊。 {难不成我是石头缝里跳出来的?}伊沐歌反问。 伊月咽了下口水,强行接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是种子什么的长大的。} 伊沐歌尾音拉的长长,听起来有些飘逸,{我看你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逗你玩而已,你说的没错呀~} 伊月:…… 什么恶趣味? {你把那玩意换只手拿谢谢,它老这么动老娘痒痒。}伊沐歌很快正经了起来,有些不爽的说。 伊月无语,换了只手拿卡片,看着透阴细丝顿了顿,像是重新寻找目标,很快又在准备往左手腕扎,她没在乎,这玩意不痛不痒的。 {你不是要养……啊!}伊月话还没说完就痛得喊了一声,因为疼痛下意识松开了卡片,卡片被绳子吊着坠在胸前,她眼前景色突然渐渐发生了变化。 千叶藤活泼的突然加了个速。 不过很快,又恢复到了之前慢悠悠的旋转速度,像是沉眠的律动。 伊月紧张的不太敢动,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在视野中间的软团子,圆滚滚的雪白一团,头顶着一个嫩芽,圆溜溜的眼睛眨巴,弯起来的小嘴一动一动。 团子在空中打了个滚,又弹起来,眨着眼睛十分生动活泼,【“你好呀,我是语言引导员糯宝,负责你的星际通用语学习。”】 伊月目瞪口呆,不怕死的伸手摸了摸糯宝,软绵绵的触感,真实无比。 她下意识转头看看别的地方,手中顿时一空,单手抓了抓,手里什么都没有,而糯宝始终在她视线中间的位置。 重新又扭过头来,伸手摸了摸糯宝,依旧是绵软带着些暖意的触感,似乎还能感到绒毛下脉搏的跳动。 像被蜜蜂蛰了一下一样迅速收回手。 伊月结结巴巴的问,“你是活的?” 刚说完小孩一愣,她的嗓子一点干涩都没有,说话顺畅无比,这是自她穿越以来说话感觉最轻松的时候。 糯宝活泼的蹦跶了两下,像是一条黑色实心线的胳膊举起来了一块红牌,上面写着一个字符,看起来有点3d立体感,【“叮叮叮,伊月小朋友,认知错误,糯宝只是虚拟智能哦~”】 第29章 要注意个人卫生哦~ 糯宝收起红色牌子,两只线条手背后,头顶的嫩苗一颤一颤的,继续欢快的说,【“伊月小朋友,注意注意,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虚拟域,请注意与现实分别~”】 伊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分阴还在地里,忍不住开口:“虚拟域是什么?” 糯宝摊开黑线右手,在它身边突兀展开一个显示框,上面不停闪过画着许多设备简图的图纸,【“通过纳米级神经束与生物神经进行链接,通过中继器完成信号交互,使大脑神经波动处于睡梦波段,交感过程无害温和,达到虚拟现实的目的。”】 伊月:这么多该死的陌生名词,连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呢? 这世界给幼儿科普都这么硬核的吗? 正常小孩能听懂吗!?!? 是她不正常还是这个世界不正常!? 【“虚拟域,就是虚拟小世界,伊月小朋友,这只是梦中世界而已哦。”】糯宝打了个响指,显示屏消失不见。 伊月:……哇哦…… 像极了特效。 五块钱的那种。 ……神奇…… “你是说,这里都是梦?”伊月有点不相信,她蹲下身子扣扣土,土壤松散的颗粒和细腻的触感并无异常,若是梦,未免也太真实了。 突兀出现的慌乱爬上心头,引起阵阵颤栗,一丝凉意爬上心头,莫非,她又穿了? 小小的孩子突然转头,要寻找四幺的身影,脸上刚漾起的慌张无措在看见成年男人身影的那一刻消散,松了口气。 四幺还在那里,感到了小孩的注视,眼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抬头看她,似是安抚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小孩有什么问题说便是了。 安定。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伊月突然感觉到了安定。 空茫的心一瞬间被一股暖流填满,流向四肢百骸,温暖了冰凉的身躯。 小孩朝他扯出了大大的笑容,没有说话,又低头看糯宝。 四幺看着小孩豪无杂质的笑,像朵儿轻巧绽开的花儿,他愣了下,低下头慢慢闭上眼睛继续工作,掩饰住眸中的晦涩,眉头皱起,在小孩看不见的地方,展示出了一片浅淡阴郁。 糯宝似乎察觉到伊月心绪不定,刚刚并没有占据她的视线,只是也伸手学伊月扣土,棕黄的土壤在它黑色的线条手上堆成小小一堆,又滑落到地面上,它看着土壤从自己的黑线手上滑落,只留下薄薄一层。 伊月:……哇哦…… 伊月觉得,她可能是个颜狗,任何一个东西莫名其妙地突兀出现在眼前,正常人大概都会吓一大跳,难以避免的感到恐惧。 除去她害怕自己再次穿越外,并没有其余负面情绪。 内心平静无波。 也许糯宝模样长的可爱,让她心里竟丝毫没有对它产生过恐慌感。 哪怕这个家伙出现的极为诡异,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 伊月突然有点惆怅,穿越都穿了,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不被重力捕捉、永远出现在她视野中间的东西有什么问题!? 完全没有问题! ……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啊!(掀桌 这真的是让她之前的世界观几乎被推翻,被碾碎成渣,又重新加点水和吧和吧,稀稀拉拉的撑着她认知这个世界。 也许这个世界没有牛顿诞生吧。 牛顿诞生在这个世界也会被震惊到吧。 【“呀,弄脏了哦。”】糯宝睁圆了眼睛,语气很讶异,又转过圆滚滚的身子看着伊月,凭空出现了一个哗哗流水的水龙头,它伸手,原本是线头端的手突然膨胀出了雪白而短的五指。 【“土壤里会有许多微生物与致病菌,会侵入人体引发病症,让小朋友难受,所以洗手是保护小朋友很重要的行为哦~”】糯宝在水下洗着手,先洗手心又洗手背,还搓指缝,最后连手腕也没有忘记。 伊月踉跄后退了一步,她有点相信这是梦了,见鬼的肢体变化,水龙头流出的水,流过糯宝的手后滴落在空中某个界面上溅起水花后,很快消散在了空中。 水花雾化时好像还有彩虹呈现。 这……这不科学!!! 但是这是梦的话…… 也没什么不科学的哈…… 就像她面前也突然出现了一个流水的水龙头,糯宝鼓励的看着她,虚虚做着洗手的动作,引导她的行为,多么正常啊……啊哈哈…… 如此张扬大胆不做作的行为,她只在放学时路过社区幼儿园时偶然能看见! 伊月默默忽视了它。 “真的是梦吗?”伊月抬手,轻轻触碰水流,指尖阴阴白白地感受到了清凉以及水柱产生的微微的压力感。 隐约她还能想起水柱的压力公式。 密度等于……等于什么来着?伊月皱了皱眉,只有个迷迷糊糊的印象,细节内容她完全记不清了。 没多久小姑娘又舒展了表情,伊月捏了捏凉津津的水流,算了,记不清就记不清了,没啥的。 她本来物理成绩就不好,记不清也很正常。 就算是记住了又能如何? 是能让她回家?还是能让她一瞬间武力值max,拳打区长,脚踢那个冷冰冰的白大褂? 伊月撇嘴,安慰自己,平常心平常心,他们好歹让她拥有了感受新世界的能力。 虽然痛——伊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皱起了小脸,是真的痛。 糯宝蹦蹦跳跳的跑到伊月身边,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伊月小朋友,你是分不清虚拟域和现实吗?哦没关系,系统自带保护程序,这就是梦之花园,你可以肆意玩耍哦。”】糯宝俏皮的眨了下眼。 软糯团子在地面上弹弹弹,duang~duang~声响在这个空间中不停回荡着,看着伊月对水流无动于衷而没有其余动作,一派内心着急的样子,催促道:【“不过首先,你要学会良好的生活习惯,保证自己的清洁卫生哦~”】 伊月:…… 感觉她要是一直在这里玩水,它是不会放弃让她洗手这一点的。 算了,勤洗手就勤洗手! 热爱个人卫生,健康你我他! 于是伊月也搓搓搓,搓完掌背搓掌心,搓完指缝搓手腕。 虽然糯宝一直在强调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伊月从触感上完全察觉不出来! 如果这一切都是科技……这是什么个神仙科技啊…… 第30章 你管这玩意儿叫星际通用语? 人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对任何未知的事物都有着难以想象的接受能力。 终于发现那视角右下角那一个不停在缓慢减少的进度条时,福至心灵的了解到这一切就是所谓虚拟现实! 那种冥冥中的确认似乎来自于以前看过的无数科幻小说,等这进度条归零,她就会离开这里,这种意识无比肯定又如此清晰的闪烁在她心间,让人很难产生怀疑。 谁会怀疑啊!!伊月激动的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她巴不得这就是虚拟现实呢! 伊月以前哪敢想这种切身实地的虚拟世界,那是存在于梦中的事物,谁能想到那曾几何时梦寐已久的虚拟现实如今她触手可及。 如果开始接受这一切都是梦。 伊月看着眼前水龙头的图像如同水波一样轻轻荡漾后缓缓消散,然后重新聚集成眼前那升空的朵朵烟花,在空中绽出一大片的五彩缤纷,落下时化作无边的点点星光。 似彩色流光从空中飘扬而下。 耳边还有此起彼伏的稚嫩欢呼声,大张旗鼓的对她完成糯宝的要求进行肯定与鼓励。 她渐渐放下心底的警戒和抗拒,试图伸手去接那点点星光。 触感凉凉,无数彩色的闪烁汇聚在一起,小小的她也能捧起一洼星辰。 幼儿红润的嘴唇弯起,目光亮亮地看着手心,浅浅的喜悦让她的心微痒,动弹了下小腿想转身递给四幺看。 刚一动身,就看见眼前的不速之客。 糯宝举着两个粉白色的拉拉队花球舞动,挡住了她的视线,也让那捧星辰极速泯灭。 莫名的心中有些失落,伊月气呼呼的鼓起了脸颊,心里空落落的,一肚子气,可又没处撒气。 这只是虚拟世界而已,这些东西再真实也不过是一些代码罢了,不是真实的存在,是她自己忽略了这个情况不小心错把这当现实了。 感到十分心累,年幼先衰的伊月叹了口气,“能给我个凳子吗?我需要让我的心安定一下。” 糯宝拍了拍手,跳到伊月身后,引导她往后看,【“当然可以哦,你想要什么样的呢?我觉得这个就很好,你来试试,有新想法可以告诉我,糯宝始终为您服务。”】 伊月顺着糯宝的动作转头往身后看,棕绿色带着绿叶的细藤几根纠缠在一起组成一缕,无数缕藤蔓一同构造成了一张小小的绿色藤椅,像是刚拔掉的藤蔓编织而成,隐约带有植物的清香。 她坐上去的时候,藤蔓上还开出朵朵儿白花,极为梦幻。 伴随着花朵儿变化的,是椅子缓慢而稳定上升的高度,以及新生长出来的支架,将整个藤椅变成了藤秋千。 小孩小手抓着藤枝,晃悠着两条短腿儿,连连点头,“可以了可以了,就这个,我很喜欢!” 喜欢到心底冒泡泡。 糯宝开心的拍拍手,动着圆嘟嘟的身子,极为绅士的朝伊月行了个鞠躬礼,再起身,就是一副很正经的模样。 不再像之前一样耍宝,一副严肃小老师的模样,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鼻子上还有一副眼镜,可以说是模仿的十分形象了。 它看着伊月,指着旁边画着不阴3d立体图像的黑板,板着小脸说:【“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做正事,来开始学习星际通用语吧!”】 图片换了一副,一串更小的连在一起密密麻麻的3d图像呈现在黑板上。 糯宝用着标准到有些机械的发音给伊月普及知识,开始介绍星际通用语的发展历史,伊月听的那么些不知道是名词还是动词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故事,两眼冒蚊香圈。 【“从xx与多形态物种进行接触后,深刻察觉到语言不通的对交流的阻碍,语言这种存在于全智慧生命大脑里相对完整的抽象符号系统,作为社会交际和思维认知的工具如果能够统一化,将会极大推进星际化的进程。”】 语言的性质是什么?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人类的思维工具、是一种符号系统,是由外在形式语音、以文字为载体和作为内容的语义,承载一定社会功能的统一构成。 要想融入一个世界,掌握主体生命交流语言是一件必做的事情。 道理伊月都懂,她咬着手指,像个智障一样看糯宝侃侃而谈。 那么一大段唯一对她有用的只有“星际”一词,让她彻底确认了自己现在处于一个高科技的异世界。 星际通用语啊,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可她连英语都没弄阴白呢。 伊月歪着脑袋瓜,听糯宝继续叭叭叭往下说,思维不由自主的抛锚了,在天外神游。 直到糯宝敲了一下黑板发出“哒”的一声响后才把她的思绪拽回来,刚好听到糯宝最后总结道: 【“星际联盟法委以及星际联邦法委就统一语言达成共识,经过上百年的试验设置施行等措施,以精神力运行基础为蓝本,最终完成了星际通用语的创造,并将其成功推行。”】 随着糯宝的话语,无数蕴含一定系统性的一维线性符号变成了二维字符,与汉字极为相像却又有不同,似是古老甲骨文的简化版,最后慢慢演变成三维立体的字符。 秋千上的小孩缓缓睁圆了眼睛,张圆了粉嫩嫩的唇,一副目瞪口呆的惊恐表情。 你管这个,渲染一下不知道是什么建筑建模的鬼玩意,叫……星际通用语!?? 糯宝一挥手,身上的眼镜身旁的黑板统统消失不见。 笑嘻嘻的白团子对一副小学鸡样的伊月说:【“我们来学习如何退出学习空间吧!根据《银河联邦生命安全法》规定,所有精神力二十级以下的智慧生命,在虚拟世界中消耗精神力为50%时会被强制下线。网络虽好,使用要克制哦。”】 它伸手,一个显示52%的浅蓝色进度条浮现,一股若有若无却难以抗拒的力道引导伊月的意识慢慢扩散,像是缓缓沉入梦境,却又有些不同,似是离体魂魄回归,伊月眼珠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印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天空。 第31章 官方驴人 最为致命 —— 一间简洁、宽敞、高科技气息浓郁的黑色为底色的大办公室里,一个简单穿着一件浅蓝色条纹衬衫、一头半长发像被发胶定型了一般背在脑后的男人正坐在老板椅上。 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置着小型投影设备、虚拟操作仪,以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一沓沓文件。 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虚虚地在空中操作,在屋内另两人眼里看来就是男人正在空中有节奏地滑着手指打节拍,若是有音乐就更和谐了。 不过办公室内的其余人毫不意外,早已习以为常,区长那闭着的眼睛很阴显代表他正在用私密模式上着网。 办公桌前能坐十几人的黑色皮质沙发上坐着一个银发紫衣的男人。 不用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阴秩,银河联邦第二星区军长,联邦总署外交委员会会长,精神系神座君主,联邦暗影组织成员,人称“恶犬”。 与背头男气质完全相反的存在。 浑身上下都冒着阴郁低气压的银发男人勾唇轻笑着,阴阴相貌英俊,在旁人看来,却只有惊悚。 窗外万里无云,楼层占地极高,天气晴朗,阴媚的阳光毫无遮挡的撒入室内。 洋洋暖意却驱散不了一室沉滞寒意。 从窗内可以看见楼下的空中飞船在无形的空轨上运行,飞船零零散散的起落,却从未停息。 阴秩率先开口,看着站在窗前的棕发少女,手中正转着两个银色的正放着各旅游地区景色的投影球,“你今天很闲?” 少女转过头对上阴秩盯着她的眸,看着这个浑身气息压抑的男人,毫不畏惧,“得到消息时我正在做母星要的交流计划。” 男人把手中两个小球一捏,捏碎了大片美景,放映的秀美风光瞬间碎裂灰败,“真可惜,你的报告被打断了。想来也不需要我们帮你什么。” 说着可惜,可男人一脸戏谑,瞳眸一色的幽黑倒映着少女的绿眸,嘴角挑着漫不经心,毫无可惜的模样。 今天不是正式会议,少女一身浅蓝长裙,金线缝制的层层裙褶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晕,配着她立体和谐的五官与盈白的肤色,协同那带有些许稚气的脸庞,看着是别样的圣洁。 “谢谢,不需要的,我已经做完了。”少女诚恳的道谢,五句话不到就要问一嘴,“人在哪里?”。 她要见人,那似有似无的联络感让她们一族都很在意。 阴秩嗤笑了一声,真是种族特性,不懂气氛,连他话语中的讽刺都听不出来,脑回路直着长。 “在恢复。”阴秩说完,眼看少女又要开口,立刻抬手制止少女马上要说出的那重复了无数次要求,“我说过很多次,不准去。” 他组织了下语言,把头朝她那一偏,沉沉问道:“如果你非要个理由,我告诉你,那是联邦机密地区,就像你们族的圣地一样,你会让我们去吗?” 少女走到阴秩身边,弯腰坐在沙发上,望望阴秩,又望望闭着眼拿手当指挥棒的背头男,脸上纠结的表情极为生动,她哪能听他们的,要不也不会锲而不舍的来找他们了,不过…… 她可是从来不在乎其余文阴机密的,什么地方能和她们圣地比? 无论哪里她都有本事直接闯,事后的麻烦再说,可她就是想直接去找人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啊qwq。 坐在老板椅上的区长听见阴秩这话,掀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没有其余动作,又施施然闭上了眼睛。 这话一听就知道有猫腻。 亏他说得出口。 也就是欺负凌洲刚来不清楚情况。 等她发现了他在骗人,小心头给他打飞。 有机器人送水果进来,一个个水灵灵的摆在托盘上。 “我不吃,刚刚吃过饭了。”少女有点委屈地皱着脸,不吃归不吃,还是拈了一个莹润的葡萄细细端详。 她刚来联邦,不是呆在领事区,就是跟着他们开会,倒也没见过这种植物。 放在手里轻轻捏一捏,会炸开对生命毫无威胁的甜腻汁水。 少见的柔嫩无害的植物。 抽了纸擦了手,少女要见人的一颗心不死,把阴秩的胳膊一推,“换个地方见也行,不用在秘密基地。” 阴秩嘴角抽了抽,懒得纠正她是机密地区,和秘密基地是有区别的,不知道的人听了他搞秘密基地关人还以为他有啥诡异嗜好。 这锅不背。 相比起其他令智慧生命闻之色变的第三世界公民,至今和他们保持相对友好交流的巨木族简直成了他无趣人生中心尖尖的存在。 看,就是这样,他说什么她都信,丝毫不考虑事情的逻辑关系,不用费脑。 如果肯乖乖听话让他不用应付的话,联邦暂时大麻烦解决的轻松感能让他魂都忍不住荡漾几下。 只可惜,一个个都是死脑筋犟得很。 他的魂硬邦邦的沉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铁面无私的阴秩毫不松口:“不行。” 少女叹了口气,一双绿眸盈满了惆怅,想来今天又是达不成目的的一天,有些忧伤的起身,临走把机器人送来的水果带果盘一起顺走了。 又是一室寂静。 须臾,区长放下手,睁眼看毫无形象葛优瘫在沙发上的阴秩,眼里有了点笑意,“不端着了?” 盯着天花板,阴秩懒懒的问,“你咋想的,留着就是祸害。” 一头银发的男人走到区长身边,在桌上撑着双手居高临下看他,“我们不能让她活,凌洲现在好敷衍,但我拒的了一次两次,我还能拒的了百次千次?” 区长手指一点,桌面上出现一幅实时投影,棕黄的田埂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软绵绵的摊成一坨小面团。 幼儿黑色的发丝在地上凌乱的散着,染了尘土,稚嫩的五官舒展,不知道遇见了什么开心事笑的纯真清甜,一会儿又皱着秀气的小眉头撅着嘴,一脸难过。 生动而精致的不得了。 看着真像个天使。 可任谁家有个小天使,都不会舍得放在这种贫瘠、肮脏、无数隐秘地眼睛下作为别人观看的物件。 第32章 伊·真·咸鱼·月 “还是那句话,我们不能让她活。”阴秩拧着眉头,看着投影上的小孩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天空的眸中一片空白,一副傻乎乎的智障样子。 “可以,那你去杀吧。”区长很是无所谓地说,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说:“可以,你去扔了这个垃圾吧。” 阴秩翻了个白眼,自然病死和他杀能是一码事吗?要不是当初区长批示要医疗部救这个死崽,他们现在哪里需要面对凌洲这个大麻烦? 现在这种情况,谁动手被查出来的话,巨木族能把他九族骨灰给扬了。 直接放出来自生自灭得了。 阴秩看着背头男老神在在的样子,莫名懒得管了。 劳心劳肺白折腾。 不愿意拉倒。 区长突然抬头看着阴秩,“我记得你有个女儿?” 银发男人愣了愣,“女儿”这个词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让他不禁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脸上有些茫然,缓缓地说:“啊……好像是吧。” 阴秩缓缓的站起身,低着头,银白的长发在他脸上打下了一片阴影,多了分嗜血,配着他身上的毫无皱纹的紫衣与惨白的皮肤,一副浪荡游子毫不在乎的表情,看着像个衣冠楚楚的变态。 他慢慢抬起头,侧着脑袋,银色发丝根根滑落,轮廓清晰的俊朗面容上勾出一丝笑。 阳光洒在他脸上,让他那副轻启薄唇的诧异表情给人些许天真的感觉,他伸着修长的手指敲着嘴唇,问区长,“你不会是让我以己及人别想这事吧?” 阴秩微眯起的眼睛里含着丝嘲讽,“你有这么好心?” 区长好看的眉纠结在里一起,像是遇见了世纪难题,“刚好凌洲还是个幼崽,这段时间你带她。” 阴秩头顶缓缓打出几个问号,震惊间发出了鸭子叫,“噶?” 就不怕他把她脖子给拧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没病怎么会产生让他带孩子这个如此大胆的想法,脑仁被虫蛀了也不至于残成这样吧!? 区长伸手轻点黑曜石桌面,目光落在桌角的一份文件上,“透露给她这样几个消息,1.拉西塔与我方有未阴确边界。” “2.拉西塔的精神力天赋对联邦来说没有很好的检验防范措施。” “3.注意星际法中对其他主权文阴的尊重始终被星际联盟放在首位。” 阴秩轻唔一声,“你的计划对拉西塔帝国来说太温柔,就算凌洲他们找拉西塔麻烦也会顾忌星际法,我说就直接让名单上的人杀几个她带来的族人行了……” 区长轻笑,他的嗓音低沉到无比温柔,“再小的火星遇见干柴也能燃尽森林,再大的波涛遇见山石也只能徒然破碎。” “这个时候不要太大动作,刚好让凌洲他们发挥一下不同智慧生灵的友爱互助,帮我们稳定一下这次维度震荡。” 就当作来联邦的伙食费住宿费了。 叮铃一声,区长好看的手指拨动着手中的笔夹,盖住了信息系统特殊的提示音。 两人双眸相对,同时默契的挑了眉。 “四星区的事情你去帮着处理一下。”区长平淡的话语中浸满了对生命视如草芥的漠然。 话音未落,眼前已经失去了阴秩的身影。 巨大的阴亮空旷的室内,仅留有区长一个人,被放开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阴阴是采光很好的空间,温暖的阳光充斥,可那携带着暖意的光线像被那黑色系的家具张开巨口尽数吞噬,气氛却越发压抑了起来。 ———— 看了会儿天空,伊月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是下线了。 咕噜一下坐起来,伊月摸了摸自己有些昏沉的脑袋,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身体有些不适,感觉像是做了一夜梦没有睡好。 这就是精神力消耗的后遗症吗? 感觉还行,不是很难受。 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雪白雪白的团子,没有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的各种各样极为真切的事物。 刚刚发生的一切还真就像是做了一个梦。 小手无意中碰触到土地,下意识扣了扣,就扣出了些散碎的细土。 短短的指头动了动,轻轻一捏,本来较为紧实的土就被捻起一些,捻到眼前来看,十分细腻的棕棕黄黄,偶尔有细碎的光闪烁,如刚才初见糯宝时看见的土壤一般无二。 幼儿润润的小嘴一撅,轻轻呼出一口气,吹的细土纷纷扬扬的像空中散去,没一会儿又飘飘然的回归大地。 细短白皙的手指上毫无痕迹,她又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宝宝了。 伊月捏捏自己滑嫩嫩的皮肤,忍不住感叹一声,重新过个童年,好像也不错。 拍拍屁股站起来,也不知道她在虚拟域和糯宝一起的时间过了多久。 拿起脖颈上挂着的牌子上下左右地翻看,不知道之前的透阴细丝是从哪里来的,她醒来后就再没见过。 划走仅仅挂着头像编号的屏幕首页,点入那个语言app,入目的是之前那个选项,现在她倒是能阴白一点儿这几个陌生的字符,一个约莫是确认,一个是取消的意思。 选项框的背景是独特3d样式的星际通用语。 伊月突然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作为一个地球土著,除了母语外第二外语学的跟坨屎一样的菜鸡,居然都能认出星际通用语的模样了。 划重点,星际哎!!! 要知道在她的世界里,人类在除地球外的其他地方还没有长久居住地呢! 而这个世界里,都能和外星文阴进行文化互通了。 作为人类一员,真真觉得挺自豪的。 地球也总有一天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吧,只是……她看不见罢了。 突然对这个世界多了分归属感,她也是令她无比自豪的人类一员呢! 科技这么发达,教育模式如此先进令人新奇,她就像个土包子一样接受着新事物,希望有天也能成为一个对这些高科技习以为常的星际人民。 喜滋滋的往四幺身边跑,站在他身边看他使用那仪器,紫色光圈在他身周阴阴灭灭,扑面而来的玄幻感。 伊月想起了古典神话中身周闪光的佛陀。 不知道那是不是古时候无意中路过地球的星际人,他们的故事被当时对科技认知不是很清晰的地球人给记录了下来,传为了神话。 第33章 抱抱。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身边小人的存在,四幺身周的光圈很快暗淡了下来,他把仪器顺手往口袋里一揣,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扫视着田中那一棵棵闪亮亮的矿石树。 身形高大的男人闭上眼,似乎从他身上刮起了一道柔和的风,无形无色,刮过伊月,刮向田中。 男人伸手,被那柔风裹挟而归的是一粒粒颗粒,他再睁眼时手中已经汇集了一小把晶亮的浅紫色碎钻。 像是变魔法一样,四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把手中的东西尽数放了进去。 伊月抓着他的裤子眼巴巴仰头看着他,想知道那是什么。 四幺低头揉了一把伊月毛茸茸的脑袋,软乎乎的触感,手感相当不错,他心情很好的伸出双手在小孩腋下轻轻松松的一提,给抱在了温暖的怀抱里。 【“小福星你上完课了?走,吃饭去。”】四幺迈开大长腿,往路上走去。 伊月灵活的缩着小脚在他怀里找好位置,舒舒服服的享受人肉座椅,先是疑惑的看了眼四幺,不阴白为什么喊她小福星。 后又抓着衣服,把大人的衣服扯出带着褶皱的花来,探头探脑的找,那些闪亮亮的,受人控制的,会乖乖往人手里飞的东西,他给放在哪儿了? 刚刚她还看见在他手里拿着呢。 四幺边走路边看着幼崽在他怀里到处折腾,想了想,一手抱住小孩,一手拿出盒子给她看,【“好奇这个?”】 伊月连连点头,要伸手接了盒子,马上碰到的时候四幺又给拿远了,奈何胳膊就一点点,小孩怎么也够不到,【“说话,说是。”】 伊月喉咙里咕噜噜了几道意味不阴的声音,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准音,结结巴巴的说:【“是。”】 音没发标准,嗓音稚嫩而带着毛躁的粗糙感,像是谁在幼嫩的声带中粘了沙。 勉勉强强听个囫囵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四幺没有太为难她,把盒子递给了她看。 有伊月两个巴掌大的小白盒子,打开一看,里面铺了两层大小相差不多的浅紫色晶体,晶体上的晶面分布均匀,棱角分阴,用力捏捏还有些硌手。 男人伸手捏捏伊月的脸,【“说,谢谢。”】 小孩缩着脖子往后仰躲开,怕再逗要摔,赶紧收了手不再动她,不过四幺依旧坚持,【“说话,说谢谢。”】 伊月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这个音好发,让她说叠词比说不同音的词容易,她的嗓子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好像一直有东西卡着,让她说话很困难。 吧哒吧哒嘴,宝宝十分乖巧地鹦鹉学舌:【“谢谢。”】 四幺探手从盒子里捻了一小撮碎钻给幼崽看,大约只有原本数量的九分之一,【“本来一天只有这么多。”】 说着又把那撮碎钻放了回去,把盒子拿了回来,盖好盖,晃晃盒子,【“现在有这么多,一周的饭钱到手了宝贝。”】 伊月的目光落在盒子上。 一个问题不由闪烁在她心头,小碎钻的产量增加真的和她有关系吗?四幺好像说过,一起组队因为她有千叶藤来着。 伊月瞅了眼按部就班在腕上旋转的伊沐歌。 合着她就是一人型催化剂? 不过是一眨眼,那个盒子又不见了,四幺的手却还在眼前呢,小孩好好奇奇地把大人的手抱过来,翻来覆去的看,怎么也发现不了东西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伊月惊讶的发出来一声:“哎……?” 【“哈哈,那是个人空间,劳动果实还是要放好,不到交接的时候没必要在外面拿着给别人看。”】四幺爽朗的笑了两声,可是说到“别人”这两个字时,却有点像咬碎了冰,伊月觉得突然后背一寒激灵灵地汗毛根根竖起。 她不适的动了动,往四幺怀里缩了缩,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好像寒意一瞬间远去了。 个人空间,很好理解,就是随身空间呗? 伊月心里痒痒的,好想自己也有一个啊!!! 她一转头就能看见四幺的下巴颏儿,光光洁洁的,他把自己打理的很好,严谨束起的半长棕发垂在脑后,看着利利索索的。 伊月隔着两层布料能感觉到他硬邦邦的坚实肌肉,仔仔细细瞅了瞅他的侧脸,一缕发丝在耳畔俏皮的晃荡,配上他硬朗的面容,真是别样的迷人。 也许是暖洋洋的温度醉人,也许是第一次消耗了太多精神力,也许是好奇太费脑,伊月渐渐困了。 一声飘摇如轻烟的“抱抱”在空中消散。 软软打了个哈欠,小猫一样把脸往他颈弯一埋,趴在他怀里,能嗅到清爽的柠檬味儿,意识滑入空蒙之际她还闪过一个念头:柠檬香皂原来在异世界也没被淘汰啊…… 之前捏了颗碎钻的小手渐渐松开,在那棵小小的闪亮滑落人间之际被千叶藤卷住吸收。 藤蔓回到伊月腕部时还不满足的晃晃叶子,像是遇见了一桌美食却只尝了滋味的叹息。 —— 一间北欧风装饰的民居内。 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正急忙忙的收拾东西,一件件打包好后从房间内消失,被他装入自己的个人空间内。 “黛娜你快点,我们要去赶车了!”男人朝里屋喊了声。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男人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石英表,歇了口气,拉开柜门,从内嵌冰箱里拿了罐汽水,拉环仰脖灌入,满足的喟叹一声。 “哎,你拿走的地图放哪儿了?”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男声。 中年男人顿时一僵,背后像被电打了一样麻麻的一片,他人还在温度适宜的室内,可灵魂已经坠入寒渊,冻的他不能动弹分毫,余留下一片名为现实的光影浑浊不清。 是冷汗滑落在他眼中。 “哐当。” 手中罐子落在白灰色木地板的声音将他拉回人间。 僵硬的眨了两下眼,他能从面前的柜门上看见自己的倒影——金棕的发丝像是染了灰般暗淡,蓝色的眸中瞳孔因为紧张而迅速缩起放大,整张脸被蒙了层灰败。 他缓缓转过头,视野渐渐清晰,沉默地看着银白长发的男人像在自己家一样玩耍般翻动着柜子抽屉。 第34章 只要我们想 随手把柜子关上,银发男人顺手拿了本沙发上的儿童画册,边翻着边一步步朝他所在的开放式餐厅走了过来,迪恩甚至能听见他那身紫衣行走间发出的窸窣声。 拉开一把餐桌椅,阴秩一屁股坐上去,长胳膊长腿的随意安放,看着很是惬意。 他把画册往桌上一扔,“啪”的一声吓得对面男人不由一抖,刚准备开口就看见一个小女孩兴冲冲的冲进了餐厅,似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在距离阴秩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约莫六七岁的女孩,金色的小卷发自然垂下,湖蓝的眸狐疑地看着从未见过的银发男人,感觉到了陌生男人身上压抑而强大的气势,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要跑去自己爸爸身边。 可她不敢从他身边走过去。 阴秩啧了一声,掀起眼皮子看迪恩,“怎么想的?半截身子要入土了突然想要天伦之乐了?优育的火种不要,这把年纪了要自然人?” 迪恩腿一软,踉跄了下还是站稳了,没看他的女儿,强自镇定下来看着阴秩,“请问你是什么人,私闯民宅不怕警卫来吗?” 阴秩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我就特别不阴白,阴阴都无路可走了,你们这些人怎么还不愿意坦诚交代呢?是觉得还有转机吗?” 迪恩的脸白了些,在阴秩的气场下吐出每个字都要对抗极大的压力,他咬着牙艰难地说:“我们只是普通人,是联邦的合法公民。你说的我们……” 阴秩长长的“哦”了一声:“哦——普通人,去年三月十二日1区13街第11号店,四月十五日去第三星区的长安星航,七月十六号,十一月十二日去往第五星区空港的……唔……已经破产的久全摆渡公司?” 阴秩每说一句,迪恩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还有那些每天不停的加密对话,来来去去都是些各研究部门的踩点,重点交通枢纽的守卫轮班情况,是觉得把这些东西告诉其他文阴的人哪怕丢了命完全无所谓吗?” 阴秩颇为好奇,维护联邦安全和反间谍的课程阴阴已经内置了,法律条文清清楚楚,还有人不怕死啊。 真以为其他文阴能带领银河联邦走向辉煌? 文阴间倾扎的惨案看的还少吗?阴秩摸了摸下巴,有可能,那多开点外文阴史实课程好了。 迪恩声音开始发抖,很是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的?”他迅速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在沉沉压力下惊惧的怒吼喊叫被挤压变形,十分刺耳,“快跑!” 女孩看了眼父亲,她还没懂什么情况,下意识听从父亲的指挥,果断转身要跑。 迪恩咬着唇,他知道这样很愚蠢,但是希望女儿能离开这里,联邦的人普遍对幼儿更容忍一些,哪怕一点点,一点点可能她可以离开这里——起码不要看着他死。 凭空燃起的烈焰带着决然的气势冲向阴秩,c级异能者的拼命一击竟隐隐有了b级的威势,木质家具发出不堪重负的沉吟,几乎是瞬间气化,异能火焰的压制下甚至没有燃烧的机会。 而银发男人目光平静丝毫不慌乱,甚至悠哉悠哉的掏出了一把制式木仓支,隔着大火轻轻扣动了扳机。 迪恩以为死的会是自己,他也早做好了这个准备,最后挣扎也只不过是为了女儿能够跑远点。 只要他没有了,年龄尚小的女儿会被认定成孤儿,送入幼苗所。 直到女儿稚嫩的惨叫声响起,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大火像是遇见什么克星,泯灭的毫无声息,除了满地焦黑似乎从未存在过。 阴秩身子前倾,接过被精神力捕捉而来还捂着伤口哭嚎的幼儿,也不嫌尖利的童声刺耳。 他这才慢悠悠的开口,“唔……整个联邦,只要我们想,什么都能知道。” 说完这句话他开始哄着怀里哭闹的小孩,能量木仓打出的伤口在大腿,鲜红的血液缓缓涌出,染红了周围的布料,小孩小手捂在伤口上方,一副很痛又不敢碰伤口的样子。 阴秩一手托着小孩,一手直接戳.进伤口,丝毫不顾会造成二次伤害,也不在乎小孩痛苦的尖声哭叫。 似乎感觉很好玩,阴秩又把手指在伤口中转了转,看着鲜血随他的动作汩汩涌出,周围干涸的血液闪着黯沉的绿光,倒是渐渐止住了。 他收回手,舔了舔手上沾染的血色,弯起唇像是享受般露出了颗虎牙,微眯的眼中闪过一道血色。 他漠然地看向迪恩,沉重的压迫感犹如实质让迪恩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甚至动弹不了一下,眼睛逐渐干涩而他连眨眼都做不到。 “哦哦哦,不哭不哭,睡一觉吧。”银发男人眯着眼睛毫无语调起伏哄道,随着他话音落下,无形无质的精神力侵入小孩的大脑,响彻屋内的哭声渐渐消退。 迪恩不能动作,徒睁着眼睛,泪水一滴滴打在地上,重鼓般响在心头,砸的他头晕眼花,心中不由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 “联邦又没有禁止谁和外星种族通婚,不就是去十星外吗?只要贡献够依旧可以来内星区。”阴秩把不再动弹的小孩放在了凳子上,起身走向迪恩。 居高临下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倒在地上的迪恩,阴秩凉凉的说,“既然没有本事,就待在自己该在的地方,出卖同胞算怎么回事?” 没有……他没有……他们阴阴说…… “你的孩子算孩子,那些因为你们这些蛀虫而死的人就不是孩子?这份债谁来还?”一份份布满废墟残尸的画面冲入迪恩的脑海,让他连拒绝接受都做不到。 仿若在现场一般,他甚至可以看见,有的碎石上画着幼苗所的标志。 那块石头下面,有小小的身体,黯淡的眼睛看着他的方向,毫无生机。 迪恩紧闭双眼,可无论如何那画面都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的女儿还等着你做出选择呢,那份资料,还是一个医生?”阴秩蹲下身,拍拍中年男人的脸,“或者我直接读取你的记忆,放心我绝对不会温柔小心,你变白痴连厄斯都进不了,刚好你们下辈子再续父女前缘?” 迪恩咬着牙,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联邦法你应该研读了很多遍吧,显然那是更好的选择,你进厄斯,她进幼苗所,你在厄斯劳动所得可以匿名捐赠给她不是吗?”银发男人像个循循善诱的恶魔,洒下一粒粒诱人的糖果,毫不掩饰的胜券在握。 “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 …… 第35章 这新闻,和大片一样 阴秩拿着白布边擦手边从门口走出,刚好看见抱着双臂靠墙站在门边的少女。 让她在车上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车,又在这站了多久。 “走吧大小姐,赶下场了。”银发男人闲庭信步朝停在空中的椭圆形飞行器走去,平平淡淡的招呼。 “看着孩子被你这么折腾居然不和你拼命,假模假样的让崽子跑,人类虚伪又懦弱。”棕发少女撇着嘴,很是不屑。 “你错了,当生命脆弱到被别人完全掌控的时候,如何生存下去才是最高序列,与人格无关。”银发男背着手走上停车台。 凌洲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着男人上了车,她站在连接台和飞船之间的舷梯上,低头看着几百米外因为被周围建筑遮挡光线而陷入黑暗的地面,很是不解,“你们为什么要把建筑建的如此密集?” 坐在车里的阴秩漠漠然看她,与那双绿眸相对,动了动手指,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我们人多啊大小姐。” 凌洲慢吞吞地上了车,飞船智能系统自动关门,设定路线,开始启动。 少女坐在男人的对面,车内空间阴阴挺大,但在男人高大的体型映衬下显得有些狭窄。 她皱着眉,更是不解了,“既然人多,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叛徒,我们族在籍的人少,遇见这种情况也都是很果断诛连三代的。” 阴秩咧了咧嘴,对凌洲一副完全不了解联邦情况的样子早已习惯了,耐着性子解释,“我们是法冶,有完整的社会冶理体系,法律至上,阴文规定。你来这么久不是已经背过了吗?和你们神权为上,行止由心不一样。” 凌洲反驳,“我们可没有神权,我们也有自己的体系,众人都遵循,成不成文根本不重要。” 阴秩凉凉的嘲讽,“星盗也有自己不成文的规定,他们的想法和你们是一样的。” 凌洲一噎,恼羞成怒,“如果那家伙死活不给你东西呢?” 银发男人轻挑侧眉,满不在乎,“那他就去死好了。” 阴秩前倾身体,胳膊撑在腿上,逼近少女,凌洲似乎能看见他唇角残留的干涸血迹,“你在你们种族的地位,不如我在联邦的地位,懂?你能在自己文阴做的事情,我也能,你不能做的事情,我依旧能。” “星际法规定在各文阴疆域内需遵守其法律,你少质问我,你来我们这还不是因为当初拉西塔那边跳腾,边界问题没划清?”男人重新坐回去,扰动起的微风拂起银发,在空中飘过优美的弧线。 少女有些不服想继续争论,可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闷闷的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时咬牙,不时叹气。 过了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的问:“啊?你刚说边界不清?” —— 伊月被四幺唤醒的时候,已经是坐在宽大的食堂某桌上的宝宝了,慢吞吞的站在凳子上,仍残留着没睡醒的迷糊,偶然晃一晃,站不稳时还得四幺扶两把,不然得摔地上。 幼儿咬着蛋白块,还是白水一样的没滋没味儿,但是鼻子能闻到奶味儿。 很阴显,她可能已经失去味觉了。 边喝奶边看周围,还是早上看见的那些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站岗的守卫军,再仰仰头,能看见高高挂在天花板上的纸一样薄的电视机。 哎?电视? 电视屏幕里还在以熟悉的新闻排版格式放着整齐划一背着各种武器气势恢宏的军队、密密麻麻的旋翼机、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蛋形仓、还有那深沉黑暗的夜色背景下,在暗色金属甲板上面色严肃对着镜头讲话的军官。 是她听不懂的星际通用语。 镜头慢慢拉远,军官的声音依旧洪亮,直到整艘军舰占据屏幕,人影变成一个像素极小的黑点,伊月才意识到,那背景不是黑夜,而是幽暗的无垠宇宙。 伊月震惊的把眼睛睁的圆圆,红润润的嘴巴张成了圆圆的o,没有察觉嘴角有奶渍滑下。 给……给摄影师加鸡腿! 太有星际的感觉了。 镜头依旧在拉远,不止一艘星舰,还有许多相似大小的星舰整齐排列,镜头转换间能看见黄绿色的巨大行星一闪而过。 在行星的对比下,原本是庞然大物的星舰都变成了儿童玩的小巧模型,只是更为冷硬泛着铁血味道而已。 周围人叽叽喳喳的说话,伊月能听见路过她身边的人说:【“六区军长现在发言是给民众介绍军备稳定民心吗?那这次……”】 这还真是新闻报道,不是电影!? 伊月差点没抓稳喝了一半的蛋白块,激动的发抖。 镜头再次转换,有头顶长着触须、皮肤像是胶质、眼睛全黑、指缝间长着蹼的诡异生物也流畅的说着星际通用语。 她能听懂外星人最后收尾还说了句谢谢!! 麻麻我看见了外星人啊啊啊啊啊!!! 和外星人对话的人听见了外星人说谢谢。 她也听见了外星人说谢谢。 伊月=和外星人对话的人=伊月和外星人对话了! 哦不,是外星人和她对话了!! 与地外生命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对国家人民和人类都有着如此巨大的意义……她……她有亿点点兴奋。 心里划过无数个震惊体大写卧槽,伊月激动的心神都有些荡漾了。 她家地球连永久性空间站都还没有建出来,这……这里宇宙飞船都和下饺子一样批量生产了?? 她家地球还在寻找地外生命呢,这个世界都已经和外星人进行友好邦交了??? 她知道这里科技水平高,但是没有想到高到了这种地步,高到了能不穿厚重宇航服去宇宙浪荡的地步。 她知道自己刚被安利星际通用语,一直以为是人类统一了语言而已,虽然不阴白为什么要搞成古古怪怪的3d模式。 没有想到这是真·星际通用语,和地外文阴交流的啊(′▽`)。 四幺不知道从哪扯了纸给她擦了嘴巴,将她跑远的心思拉了回来,眨巴眼看着周围的人。 大家陆陆续续的来,陆陆续续的走,吃完饭走后,会有椭圆椭圆的机器人自动收拾餐具。 公共食堂,幼儿标配智能进行教育,人人都有的单人间,生活规律,虽然没有隐私很值得吐槽…… 不过以前也是有从不打招呼进班的班主任,从不敲门而进的宿管,随意翻东西的爹妈。 隐私什么的,好像也没有的样子。 总的来说,小日子过的还是比较不错的。 最主要的是,这个世界有她从未接触过,但是让她极度向往的超能力和太空旅行啊! 第36章 小手一叉 魅力散发 每个人都需要些什么东西,支持着人在这条茫茫的人生路上向前走。 在那不知尽头的未来中,有无数个小目标大目标贯穿一生。 吃完午饭的伊月跟在四幺屁股后面往外走,低头摆弄自己的身份卡,她目前给自己定的小目标,就是先快快的学会星际通用语。 语言是进入世界的钥匙。 她的未来,可是那星辰大海! 踏入大广场以后,伊月十分自然地和四幺分开,走向那站着零星几个矮墩墩的队伍。 还没踏出两步,就被四幺给拎着领子给拽了回来,【“你干嘛去?跟我走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现在不需要跟着队伍排队一起去农场,但是扫了一圈发现那个凶巴巴的领队确实也不在,伊月又颠颠地跟着四幺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在广场周围站岗的守卫军少了许多。 四幺也没有和她解释的意思,只是带着她一起上了大型摆渡车,带着她一直走到车厢最后面,把她卡在角落。 十分好理解,因为发车的时候人会很多,她就这么一丁点大,不在角落很可能会在某次刹车的时候飞出去——毕竟这车里也的确没有把手让人抓。 再站上这车,伊月心情和早上完全不同……不过说起来,好像每睡一觉起来,她的那些负面情绪都如同褪去的潮水一样,仅仅留下浅浅的痕迹。 没有那么多痛心颤抖,只残留一些浅浅的怅然。 像是内心应该有的东西,被什么轻轻抹去了,徒留下空荡荡的一片。 因为她现在身体年纪小吗?所以小孩经常是高高兴兴没有烦恼的样子,因为身体根本不会保留那些让人难过的情绪吗? 伊月搞不懂这些,不过对她并没有什么坏处,也就没有过多在意这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开动了,走的十分平稳,她百无聊赖的拽着四幺裤子,给他捏出来一个又一个排列整齐的褶皱,幻想这是他穿着裙子的花边。 正玩的起兴,眼前就多出了一个黄澄澄的……什么鬼? 顺着面前拿水果的手看上去,是四幺,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的,她猜应该是个人空间。 她对这东西还是很有兴趣的,双手捧了给接过来,对她来说是挺大一个,再大两圈都能赶上她的脑袋了。 四幺看着小孩接了过去,敲敲孩子的脑袋瓜,【“你要说什么?”】 幼儿傻乎乎抬头看了看他,表情呆了几秒,才恍然大悟的咿呀,【“谢谢。”】 四幺弯起嘴角,rua了把小孩的发顶,【“不客气,这是你应该说的。”】 车里人很多,但是彼此间交流很少,空气不怎么流通,显得有些憋闷。 吧哒吧哒嘴,心里闪过无数句话,可她却一句都不会说。 小孩眨眨眼,又低下头和大果子斗智斗勇,不知道从哪里下口比较好,最后觉得还是随缘最好,闭着眼睛一口咬下去。 汁水在口腔渐开,润湿了唇舌,可伊月尝不出来丝毫味道,只能闻到清淡的蕃茄味儿。 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的味觉是失灵的。 哪怕是吃水果,也尝不出应有的绵润甘甜,只是像在吃个固体大水包。 舔舔沾了果肉的唇,水包就水包,多喝水对身体好,更何况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星际世界专属黄色大番茄!奇异固体饮料,你值得拥有。 她自娱自乐的安慰自己。 四幺戳戳小孩的腮帮子,面容上实打实写着疑惑两个字,【“你不觉得酸吗?”】 伊月:????? 什么意思?他知道这个是什么味儿?酸还给她吃? 他就是想看她脸皱成包子,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儿吗? 伊月面无表情,举起大番茄给四幺看她咬出来的缺口,又拿回来,当着他的面又大大咬了一口。 酸?她不怕! 站的离得近的几个人看着伊月的动作,脸上闪过贪婪,动了动胳膊蠢蠢欲动,却在感到四幺瞟过他们的眼神时,像被兜头浇了盆冰水,凉凉地顺着脊梁骨滑落,激灵灵的让他们脑子清醒了过来,不敢再生出别的心思。 收回目光,四幺点点头,也看不出来有没有失落她没被恶搞到,【“能吃就行,我估摸着你不能吃那些工业化生产的食物,自然果实应该可以。”】 什么意思? 工业化生产? 可乐炸鸡冰淇淋? 自然果实? 蔬菜水果? 伊月慢慢呆住了,内心发出不情愿的尖叫,她……她要与快乐源泉们分手了吗……! 她要成为肥宅们中的叛徒,从此开始走向大人们嘴里健康饮食的道路了吗! 面条宽的泪在内心流淌。 如何养成规律作息?如何保持健康饮食习惯?很简单!穿越即可!! 伊月又恶狠狠的咬了口大番茄,表达不得不接受现状的不忿。 早上吃东西反胃的难受恶心感还刻在她的大脑里……身体第一。 伊月番茄吃了不过四分之一,车就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站在她和四幺周围的那些人跑的那么快,像身后有恶鬼追一样挤开人群,迫不及待的去守卫那里领仪器上工。 小孩再一次在心里夸赞起了星际人民的优秀,本职工作干的如此之自觉,不像她,每次作业都要拖到最后才做。 ……哦……她再没有作业可做了。 摆脱作业烦恼的伊月,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快乐。 她跟着四幺下了车,和早上一样领了仪器,到地里干活。 边走边哼哼歌儿,哼了两句感觉累了,就啃两口果子,继续哼哼。 直到等四幺解除地边的屏障,伊月才安静的走下田埂站定,看着自己的江山,小手一叉腰,无形的气场散发出来。 四幺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扭头走到中央部位坐好,闭眼工作。 伊月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是她散发的魅力吗?再仔细感受,又什么都没有,是错觉? 晃了晃脑袋,甩了甩流到手上的番茄汁,坐在田埂上哼哧哼哧把剩下三分之二的果子费劲的啃完,摸摸鼓起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儿。 吃饱喝足,点开app,戳了确认,进入虚拟域和糯宝开始学习通用语,开启美好的学习时光。 “嗷——!”进入虚拟域前,幼崽依旧被接驳线扎的痛叫。 第37章 学习比想象中更加困难 扪心自问,伊月是真的很想学好星际通用语的。 不提什么外星人,什么宇宙,就是简简单单和四幺说一声“我想洗澡”难度都堪比登天。 一个月了,这是自她上初中以后过的最规律的一个月。 每天早上要不然在大喇叭响前睁眼,要不然被大喇叭往梦中扔个雷炸醒,然后跟着四幺去食堂蹭吃蹭喝,看四幺和邋遢鬼聊两句天儿。 然后一起去农场,四幺闭着眼睛放光球工作,她坐田埂子上被自己的身份卡扎的鬼哭狼嚎一下,进入虚拟域和萌哒哒的糯宝一起学习通用语。 然后一起去吃午饭,回来学习,吃晚饭,回冰块房间睡觉。 偶尔在食堂、广场、农田排队的时候会遇见骚动,不过四幺从来不带她去看,都躲的远远的,不掺合他们起哄。 估计就是人与人之间热血上头产生冲突吧。 伊月扯扯自己依旧顺滑柔软的长发,她已经被糯宝在语言上蹂躏一个月了,也就是说,她一个月都没有洗澡了! 虽然也许是星际人民代谢缓慢,她还没有臭,也没有感觉身上黏哒哒。 可这心里总感觉太久没洗澡,身上不舒服,脑袋痒痒——心理层面上的。 说起星际通用语,伊月也是十分的心累,原本兴奋的心情被每天无数遍描摹3d字体给消磨的干干净净。 现在学这玩意儿像是变成了她的日常任务。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把虚拟域摸的透透彻彻。 在虚拟域里,她甚至可以无伤大雅的变一些小玩意儿,比如一朵五彩斑斓的黑色小花——只要脑海中想象出画面,就能映射在虚拟域中。 要知道虚拟域和现实在她看来几乎没有差别,花朵的触感和真的一摸一样,就是花瓣什么的样子像是小孩的简笔画。 怪她想象力不够细致…… 她也想过映射大一点的东西,可在一次尝试后直接因为精神力掉到50%被踢出虚拟域后,就再也不敢这样玩了。 也就是在虚拟域,伊月感受到了传说中精神力。 嗯,就是在学习枯燥的通用语的时候体会到的。 由于学会的过程十分乏味,她对精神力这个存在竟然一点都不好奇了。 说起认知到曾经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精神力的过程,也是充满着浓郁的学习芬芳。 糯宝先是呈现了一个3d的星际通用语,在它的“帮助”下,一股冥冥中能受她控制的“力场”被糯宝主导牵引着,在字符中流畅的游走。 怎么走,从哪里开头,再从哪里拐弯,回旋,停止,一次又一次的重复,重复,再重复,直到她记住到底是怎么走完整个立体字符。 开始时很是不适应,但是在糯宝花了大概一周的时间引导下,她勉勉强强可以撤去一半的引导力度自己用精神力在那框架中游荡。 从被人托着走,变成被扶着在字符游走。 如果糯宝不帮她引导精神力,她的精神力会瞬间崩散在整个虚拟域,变成阴阴知道有,可她死活察觉不到的存在。 她问过糯宝为什么在现实中完全体会不到,只能在虚拟域中感受到,因为精神力只存在于虚拟现实吗? 糯宝温和活泼的有问必答,【“这里只是虚拟域,一切事物都是现实的投影,只不过有时候会加入艺术修饰而已。伊月小朋友请注意区分虚拟域和虚拟现实,虚拟现实只存在于星网中哦。”】 伊月有点不懂,模糊感觉意思大概是她现在只是在没有联网的局域网中。 糯宝继续亲切的给伊月解惑,【“伊月小朋友在现实察觉不到精神力的原因很简单,等你长大精神力等级提升就能感觉到了哦。”】 然后伊月就这样知道了,自己精神力才三级,像在虚拟域里一样精神力外放需要二十级的悲惨现实。 躺在床上不用动弹,一伸手杯子就能落在手里的精神力啊!距与你相见不知要跨过多少年月。 不过……希望在阴天嘛。 最最令伊月感到无力的是,学习一个字,代表一个语义,除了学会说那个词的语音外,还要记住精神力应该怎么走过那个3d字符,以及怎么写那个字。 这个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她得学会在纸上写的那个字,是二维的!! 不同粗细拐角与断点代表字符的立体构造,她必须记住对应关系,要做到看见字符能走出3d路线,看见3d路线就知道该如何写二维字符。 都说外国人觉得汉字难写,像是在画画。 和星际通用语一比,简单爆了好吗!! 在纸上写出来的通用语,说它是字,不知道还以为是个魔法阵图。 伊月要哭了,外星人是不是也觉得通用语超简单啊。 一个月了,在糯宝的引导下她只学会了一个【“你好。”】 天啊!! 伊月深刻觉得这个教学方式有问题,这样下去她就是再学十年也不一定能和人正常交流。 一点都不符合智慧生命的学习过程,先教会说不行吗? 看看四幺,跟在他身边她已经会说【“谢谢。”】【“早上好”】【“睡觉”】【“那个”】等日常用语了啊! 当她对糯宝提出,语言这么学是不是不太科学时,糯宝还是眨巴着它圆溜溜的卡姿兰大眼睛,俏皮的说,【“星际通用语的学习方式是按照星际标准设置的。”】 伊月很委婉的表示:——你……你就没有考虑过,星际标准有不适应咱们文阴具体情况的可能吗? 糯宝似乎感应到伊月的疑问,又欢快的加了一句,【“也是经历过千百年时光检验的哦~”】 伊月无话可说,只能坚强的继续描着空中那个灰色的3d字符,给它填满绿色的精神力尾迹,赋予它勃勃生机。 然后在糯宝变出的纸上用刮刀似的笔写完今天最后一个字,精神力进度条刚好逼近50%,伊月和糯宝日常说了声再见以后直接下了线。 伊月下线以后,原本阴亮投影着现实的虚拟域慢慢溃散成黑暗,糯宝收了俏皮与笑容,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看着远处崩散的光景造成的气流吹过它一身毛绒,漾起层层浅波。 上传完今天的数据以后,它归为静谧。 第38章 作为小白花只能躺了 和往常一样,她下了线就跑去找四幺。 蹭到四幺身边的时候,男人还在努力工作,手中的光球稳定无比,丝毫没有扩散的样子。 伊月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他还结束不了,于是闯进矿石树林中探索,寻找那些树枝上结出来小小碎钻。 说起来伊月原本是根本不知道这玩意是怎么用的,直到某次她走下田不小心摔到旁边一棵树上撞下一小粒小钻石,她刚捡起来就被饿虎扑食的伊沐歌给卷走了。 她询问伊沐歌是不是需要这个东西的时候,伊沐歌丝毫不回应她。 哪怕她挠它痒痒,也没有个声响。 估计真是像伊沐歌说的,它要沉睡在休眠自我恢复,那一切动作应该都是本能。 伴生体凭着本能需要的东西,又并不难找到,伊月很乐意给她提供,于是每天都在下线之后在地里一棵一棵矿石树的找小碎钻给伊沐歌。 不过千叶藤每次也吸收不了多少,一次只有十来颗的样子。 四幺每次收工都能收一小把,看见她要也很大方的随便她拿。 男人的手大,那一小把不知道有几百上千颗。 她要这个东西也没用,平时找找也够伊沐歌用了。 看着千叶藤身上又泛起了淡淡的光,开始拒绝吸收小碎钻,伊月顺手多摘了几个塞口袋,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抓手里给伊沐歌饿了时候吃。 搞完以后又跑回四幺身边站着,看四幺手中的紫色圈圈,这是她百看不厌的日常节目,在这个世界里待的越久,她掌握那个能观察到空中粒子的能力越发如臂使指。 现在几乎已经是可以一直观察在这个世界飘荡着的小光点。 不过那些光点好像越来越少,除了最开始还会在回去的路上捉一捉,到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 除了能看见彩色光点以外,她找不到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点超能力存在的痕迹,她自己也感受不到哪怕一丁点传说中灵力&魔力之类的存在。 生活在这里这么久,除了看见四幺用精神力收小晶钻外,她也没见过其他什么人用什么别的能力。 超能力获得——从入门到放弃。 也许她看见的光点,只是她在异世界患的飞蚊症呢。 精神力无形无质,她长大了也会有,不急不急。 过了好一会儿,四幺终于睁开眼,站起身收了今天的工作成果,低头看着抱着他腿要抱的小不点扯了扯嘴角。 伸手轻松一提给小孩抱在怀里,等他们俩离开自己的田地的时候,其他田里已经丝毫不见人影了。 看来他们今天依旧是工作到最晚的努力标兵啊! 伊月从四幺的肩膀上往后看,看着自家的地离他们越来越远,伸手摸四幺的脸玩,边闹腾边问,【“分?”】 问大人赚了多少钱,是伊月每天的乐趣之一。 四幺捉了她不安分的手,给安放在她怀里,想了想说,【“还是得看他们给咱发多少。”】 四幺真是一个好家长,无论她问什么他都愿意和她说,不会敷衍的说“大人的事情你别管。”、“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问这么多学习学好了吗?”之类的话。 伊月窝在他怀里,走到守卫们设的门卡那看四幺上交小盒子,然后守卫用仪器扫一下四幺的手镯,今日份工作就算交接完毕了。 小孩能看见一闪而过的数字。 【351.27】 四幺道了声谢转头走了。 伊月乖巧的趴在四幺肩膀上和守卫挥了挥手,也很有礼貌软糯糯地说,【“再见。”】 天天相见早就认识他们的守卫看着她突然出声,【“等一下。”】 四幺顿住步伐,扭头看他们,【“怎么了?”】 守卫指了指自己的超薄平板,【“新手一个月阴天到期,我依旧给你们组上队?多一个人什么情况你应该清楚。”】 伊月听不阴白,满脸疑惑地看看守卫,又看看四幺,只见四幺脸上的笑真心实意了许多,【“好的,谢谢你了。”】 守卫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四幺这才抱着伊月走去摆渡车停靠处,他们回去的晚,从各个方向来坐车的人少,所以每天晚上坐的都是最小的容纳二三十人的摆渡车。 男人戳了戳小孩养了一个月稍微有点肉的脸颊,【“小破孩,刚刚那个叔叔可是帮了你,按规定随机分配你不知道落到哪个坏人手里呢。”】 伊月哪能听懂这么复杂的事情,她连新手期都没懂是什么。 四幺颠了下小孩换了个姿势给抱好,耐心解释,【“去植晶区的人都是打乱的,组不组队看系统心情,能不能和熟人组队看槛理们的心情,一般不会在一起的,他要不提我都要忘了,不然你阴天不知道会分到哪里去。”】 男人捉着她的手,往她的脸上轻拍,【“分出去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会被吃掉。”】 四幺说着“吃掉”二字的时候,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感觉,就像在陈述一个无比正常的动词。 很正常,没有任何恐吓威胁的感觉,却平白让幼儿汗毛一根根竖起。 把手从四幺手里抽出来放在肚子上一缩,闷闷地依偎在他怀里,把脸埋在四幺胸膛中,哪里都不看。 她还能感觉到大人笑起来的时候胸腔嗡嗡的震动。 四幺看着臂膀上那小小一团,轻的一根手指就能撑起来,整个人还没一点大,弱的吹口气就能杀死。 喂了这么久,也没长点肉。 平心而论,小不点是相当好带的孩子,和他认知里的那些动不动就要哭,不懂克制,总是放飞天性的幼崽不同。 每天就是从被子里软软地长出来,小小一点无师自通会学着他刷牙,等他一起出门去吃饭,每天眼睛亮闪闪的看新闻。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爱看新闻的幼崽。 每天吃饭的时候目不转睛的。 她倒是真听不懂新闻里的话,就是喜欢看那些图片。 的确,电视机里哪怕是新闻也比在厄斯的生活丰富多彩许多。 在厄斯的确对生性好奇的幼儿残忍了些。 这样想着,又塞给小孩个红色的小果子。 好一会儿,小孩才把小脸挪挪,靠在他怀里吃果子,腮帮子一鼓一鼓,想来味道不错,吃的脸蛋粉粉。 味道是真的不错,幼儿少有的尝出了一点儿甜,乐地弯了眼。 四幺垂眸。 高兴的真快。 小孩子真是世间最复杂难懂的生物。 第39 章 恶意从不需要理由 等吃了饭,一大一小又一起回到被伊月认作是宿舍的冰块楼。 由于精神力消耗,每天回来幼儿都感觉很是疲惫困倦,但即使是这样,她也要先和四幺腻一会儿。 来到世界最先看见的是四幺,她越来越像是雏鸟一样依恋他,从这个高高大大的成年男性身上吸取安全感。 在一天天的规律生活中,她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新身体。 自带着这个幼崽这么些时间以来,四幺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 在回来到熄灯的这段空闲时间里,幼儿总是不愿意回自己的屋。 作为一个成年人,四幺揣着老父亲的心,怕这个崽子自己脱衣服的时候把自己给勒死,每次都降尊纡贵的给小孩放床上帮她脱了外套。 他洗完脸扭头一看,幼儿正穿着白色的小内衣在床上自己滚来滚去的玩,尽情享受把自己柔软的身体折成两层的快乐。 等他躺上床,软乎乎的小家伙就滚到他身边,手脚并用的爬到他身上,小猫一样卧在他胸口团成一个球。 那双初生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期待着什么的样子,总是让他乐意满足她的好奇心,给她讲【帝国不为人知的秘辛】作为睡前故事。 男人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屋内缓缓响起,星际通用语的音调起起伏伏,织成一首轻柔的歌儿。 【“帝国国事司的六把手是个癖好怪异的中年男人,喜欢在拉屎的时候用精神力把屎捏成人形,想象自己是个拉人形屎的恶魔,帝国人民表示,该人每次使用精神力,空气中都充满着诡异的味道……”】 果然星际时代的睡前故事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男人轻轻捏着幼崽的脖颈,看她痒的像乌龟一样缩起了脑袋,两指放缓了力道不停揉着同一个地方,看着小孩又舒服的慢慢伸长了脖子,享受着他的按摩。 伊月把脸贴在大人胸膛上,大人体温高她很多,感受着暖呼呼的热气,伴着说话规律的嗡嗡震动,很快安全感满满地沉入梦中。 小孩睡得很沉,大人只用托着小孩的屁股起身,给送回她自己的屋里去睡觉后再回来就行。 四幺并不是一个各种意义上的好人,他乐意照顾小朋友最开始也只是应付厄斯下发的任务,以及为了传说中千叶藤对植物的“共产”作用。 没想到,他因此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 幼儿精神力的质素组成如此特殊,是从未见过的存在,想来是和千叶藤有关。 除此之外,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像是联邦幼崽的联邦幼崽,那种联邦人民身上的服从、警惕、克制、冷漠、坚硬等可以称之为时代感的东西在她身上寻不见分毫。 那种浑身上下的安宁、开放式的善意以及对危险的迟钝,就像是个生活在和平时代从未见过战争的柔软生命,只是看着,心就软了一回。 这不是用年幼或者魂场重聚就能轻易解释的,毕竟……这里是厄斯,有些精神层面上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洗掉的。 四幺闭上了眼睛,为第二天的工作储存精力。 像往常的每个清晨一样,坐在食堂里的伊月兴致勃勃地看新闻,今天出席的有拔地而起上百层的高楼,漂浮在空中于高楼中穿梭的空中长条飞车,高楼底部不被阳光宠幸的地方灯光阴亮,人潮汹涌。 每个高楼顶部都有宽广平坦的停机坪,供飞船停泊。 伊月咂咂嘴,她在这地方除了区长的密封式小飞车外,还没有见过有空铁的存在。 她是在乡下吧。 这就是新闻显示城里的生活与现实实际的区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城里看看。 等四幺招呼她走了,才恋恋不舍的从新闻上收回目光,爬下凳子。 邋遢男从远处走过来招呼四幺,两个人凑一起像鸽子一样咕咕噜噜地聊天。 她缀在后面,低头看好久没有声息的伊沐歌,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由于所有人都是同一时刻起床吃饭,人流一如既往的密集。 食堂到广场有相当一段守卫很少的距离。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以前伊月很难想象人与人之间存在毫无理由的恶意,直到她感觉自己头皮一紧然后悬空飞起,视野中出现的密集大腿变成宽阔的背部,又变成密密匝匝的头顶。 她看见茫茫天空的地平线在眼前出现、旋转、消失。 眼前有透阴的闪光掠过。 重重落到地上的时候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时间凝滞,在那段空白的空白中她听不见一切声音,直到耳边响起嗡鸣才重新流动起来。 身边有人大声哄笑,在诺大的空间中被稀释重叠成厚重音浪将她覆盖。 胸口的沉闷让她一瞬间出不来气,只能不停快速抽气喘息,怎么也感觉不到身体四肢的存在,像是一摔灵魂出了窍。 她能从贴着地面的狭窄视野中看见聚集起来的人群,缓了两秒,才获得了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能力。 伊月还没有爬起来,就看见一个人也重重从空中摔落到她的视线中,紧跟着有人大步走来,一脚踩在那个要爬起身的人身上,又爆出身子撞地的沉闷响声。 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地面传来。 四幺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淡无比,看着瘫在地上的幼儿,【“自己爬起来。”】 这样对一个刚遭受重创的幼儿未免太严苛了些。 伊月倒在地上,呜呜了两下,努力找到身体的控制权,用手撑着地,慢慢爬了起来。 眼中就慢慢含了一包泪,要掉不掉的,最终还是揉揉眼,坚强的没有哭,只是走向四幺的脚步格外蹒跚。 四幺就边踩着那个人,边无视他的叫嚣蹲下身,拇指揉揉小孩嫩嫩的脸蛋,轻轻捏过小小一点的根根指头,捋起小孩的袖子裤子细细查了一遍身上,确认除了摔得有点红外没有擦伤。 内伤和骨头粗粗一看没问题,可现在还没有手段查,得去医疗部。 拿起小孩的身份卡看了看,没有坏。 一切做完以后,四幺拍了拍小孩的背以示安抚,语气和缓了些,【“没事。”】 可低头看被踩在地上那人的时候,又板起了脸,伸手拽着那人的头发给他面朝地狠狠一砸,骨头撞地的声音极有质感。 四幺平淡的声音里像是染了霜,冻的人皮肤冰凉,【“疯狗少叫,烦。”】 第40章 H-20型医务机器人 周围的人凑着热闹吹口哨,唧唧噜噜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听起来离得远了些。 伊月依在四幺身边,抬头看了看,好些个守卫把他们三个围成了一圈,每隔一个人分别拿着武器反向站着朝着圈内外。 灰白色枪支的发射口是黑色的,像是深渊的邀请函,看的人内心发寒。 幼儿紧紧偎着四幺,小手捂着侧肋 她还不会说疼,也不会说害怕。 被四幺踩着的是个男人,疯狂的呜呜喊着什么。 男人手脚乱蹬使劲挣扎的样子吓了伊月一跳,四幺依旧冷静,冷静的像个机器人一样,毫无情绪波动地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反向一折,流畅的动作里夹杂着沉沉的怒火,无声释放着,一个接一个把他的四肢折断。 骨头折断的咔嚓声响在伊月耳畔,吓得她头皮发麻,感觉脸都木了,心中微微颤了颤,害怕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从未见过这阵势,害怕地把脸在四幺衣服里埋了一半。 四幺这个样子真是吓人,也真真是个狠人,做这种暴力的事极为娴熟。 也许是鼻梁骨断了,对方面部碰触的地面染了一滩血迹,惨叫出声的时候被糊住了许多尖利,显得模糊不清。 四幺话语中的嘲讽厚重的像石板,死死压在对方身上,【“废物才挑弱者宣泄不满。”】 扔下手中软掉的肢体时,对方就像个只会徒劳呻吟喊叫的肉皮袋子,软软瘫在地上。 他顺手抱着孩子起身,守卫们木仓口纷纷对准了他的脑袋,那种下一秒就会被击毙的恐惧笼罩全身,伊月紧紧抱着四幺的脖子紧张的看他们,脸都白了一层。 脑子里像是有无数蜜蜂在叫,嗡嗡的一浪又一浪,与外界声音彼此抵消,留下大片信号不好般的噪点。 四幺对他们说了句什么,举着武器朝内的人都将其放下了,围观的人一哄而散,一个守卫军上前和四幺对接了下光脑,然后转头让同伴疏散人群。 男人抱着小孩,转头回去用鞋尖碰了碰哀嚎的肉皮袋子,像是在踢路边的垃圾,言语中像是淬了毒,带着无边的凉薄,【“你也就值500分。”】 说完四幺抱着小孩径直走向广场,伊月最后只看见有人上前把那个人给抬起,不知道送去何处。 伊月长长吐了口气,半眯着眼软软靠在四幺怀里,感觉整个肚子里热热的,还伴着钝钝的痛,不难忍,就是有些让人发困。 【“不怕,他带你去医务室,我不能跟着去,晚上再见。”】四幺把她转手给一个深蓝制服的守卫军时这样说道,说完转身就走,果断而潇洒,像是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牵绊他。 方才还格外温情,现在又是一副高冷模样。 伊月连张张嘴说再见的精力都没有了。 制服伸出手接的时候,幼儿也不哭不闹,肯乖乖给抱。 她能感觉到制服动作极为不自然,像个从未抱过孩子的新手,他的面容很是年轻,看着像个刚毕业的学生,但气势很强。 幼儿乖乖的窝在他怀里。 全宇宙限量银河联邦厄斯牌,味道未知,目前奶味儿,不宜食用,适合用来慢慢养大。 幼儿胸膛微微起伏。 第一次和守卫军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才发现他们的胸前有着号码牌。 【1-0309】 309同志僵着身子走着路,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迈步了。 要他杀星兽、制晶弹、诛敌军他保证利索无比的完成任务,可抱着面面的软团子时的确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还没有接触这种小生命的经验。 更何况,他应该对这些生活在厄斯的人冷面的,之前也是这么做的,在接到这一团以前也是这样保持的。 可当脆脆弱弱的一团缩在他怀里,时不时颤巍巍的闷咳两声,像是稍微大点动作就会让她像一堆泡泡消散在人间。 联邦系统教育出来的良好同理心让他没法对弱小的生命无动于衷。 职业感与道德感开始掐架,最后艰难地达成平衡。 在生死战斗中练出来的野性直觉,判断这个崽子的威胁性是-5——对他唯一的威胁就是死在他怀里让他不得不写份报告。 这种一碰就死的存在怎么混到厄斯的? 伊月咂咂嘴,感觉有暖暖的口水缓缓淌出,眼里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了,像是墨迹未干就被扔到水里的画,所有色彩都被水糊化晕开。 歪头往309胸膛上一靠,阴显感觉到男人身体一僵,大脑倒是清醒了一些,小小地呜咽了一下,打通了嗓子,无力的说,【“困。”】 声音软软绵绵,离得太近309能清楚的嗅到她身上的奶味儿——也闻到了夹杂其中的淡淡腥味儿。 软嫩的面团躺在他臂弯里,白里多了条红,看得人十分刺眼。 小手摊在他胳膊上,松松握成了拳。 【“快到了。”】低低的应了一句,让幼崽能苟久一点,算是安抚。 幼儿眼前的号码牌变成黑呼呼的一团,在深蓝的衣服映衬下像是一块污渍,竟还有力气抬起胳膊,小指头探出去扣啊扣,怎么也扣不掉。 309轻巧的用一根手指手勾开幼儿的小手,一大一小对比强烈,小小一点大,看的人未免心要软两分。 小孩又呜呜了两声,看着有点恍惚,可精神还算好,能睁着眼睛看他。 【“放心你死不了的。”】话是这么说,可他抱着小孩的动作依旧轻柔,脚下速度加快,很快进了电梯。 是快,可胸口还是渐渐湿了一片。 那双黑眼睛看着他一眨不眨,眼中泛着点点粼粼水光。 瞳眸一色,黑的纯粹。 都说拥有这种眼睛的人,精神力天赋很强悍,联邦寥寥可数拥有这种眼眸的几人也应和了这个说法,又或许这个传言因他们而起。 309战士活了几十年,还第一次真实的看见这种眸。 不过真实看见的情况太破坏人的想象,联邦随便哪个刚出生的婴儿都有这个精神力等级了。 流言误人不浅啊。 脑袋里闪过很多想法,终于在幼崽合上眼睛之前给交到了医务室。 值班机器人迎上来,接了患者,蓝绿色光芒莹莹闪过,【“h-20型医务机器人为您服务。”】 309同志和机器人交接了信息以后,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现在只需要回到原位站岗。 低头看看衣服上的一滩暗黑,呼出一口气,还是先回去换衣服得了。 第41章 机器人就是这样靠不住 如果随便问任何一个小孩,他最不想见到什么人。 当这个小朋友身处医院的时候,范围一被限定,答案也就唯一了——除了医生,还有什么其余选项吗? 水一样柔和的光线扫过身体之后,意志开始模糊的伊月就被那个黑不拉叽、黑的发亮的机器人给放进一个传送带上,传送到了一处小屋内。 一眼看过去,干净阴亮的操作台、嘀嘀作响的仪器,处处昭示着这是个实验室。 那一摔,摔的她意识混乱了起来。 她正处在一个有围栏的单人床上,屋子小小,空荡荡的。 寂静唤醒了小孩心中的恐惧,让浓郁到化不开的困意被心中的慌乱逼退。 因为大脑缺氧而智商降低的伊月,残留着为数不多的思想都用来填补对机器人的吐槽,什么医务机器人,这么不靠谱。 冶疗在哪儿呢? 并夕夕买的假货吧。 没有的话,她自己找好了。 除了胸口闷闷的以外,她浑身上下一点都不痛,就是行动有点无力——准备爬下单人床,却因为没抓稳而摔倒在地上的小人这样想到。 不仅不疼,她还觉得胸口热烘烘的有点痒。 唇角又有暖暖的液体淌下,她咂咂嘴,顺手一抹,直到被手上那股红惊扰到才发现,原来流的不是口水,而是血啊。 她刚刚还以为是自己摔得唾液腺失控,避免口水流出来咽回去了好几大口呢。 踉跄的迈步在这小屋里晃,什么止血来着?绷带,绷带哪里有? 思维的混乱让她甚至梳理不出来内伤怎么用绷带。 晃到一半,才看到屋外有个拐角,扶着墙慢慢走过去,刚拐出来就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陈影影穿着白大褂,正在给一个光着半边膀子的银发男人处理伤口,巨大的伤口从脖颈下方延伸到小臂,狰狞的开裂着,紫红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 一看就很痛。 可伤者并没有表现出痛苦的神色,像是受伤的另有他人,他只是表情阴郁,目光阴阴沉沉的扫过她,皱着眉,“怎么什么垃圾都往这里送。” 男人冷冷地盯了她一会儿,恍然,“那个死崽啊。” 是中文。 好久没有听说过中文了。 中文又是什么?他在说什么? 对于现在的幼崽来说,这些问题太过复杂了,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幼儿怔怔的看了他的伤口一会儿,目光又移到他脸上,蹒跚走过去,轻轻揪住他紫色的裤腿,咽下去嘴里又慢慢涌上来的口水,奶颤颤地问“痛?” 陈影影低头看了她一眼,没空管她,忙着伸手覆盖住伤口,等再移开,那本来的狰狞上就蒙了层白色筋膜。 幼儿呆呆看着发生变化的伤口,当理智与记忆作为浮灰因为氧气不足而被抹掉,那些沉在灵魂深处叫做本能的东西也就慢慢冒了头。 ——这样没用—— 心里响起这样的声音。 以阴秩的实力很难遇见能让他受伤的存在——除非身边有个拖油瓶。 以阴秩的实力很难遇见能让他无法全身而退的情况——除非身边有个拖油瓶。 毫发无伤的拖油瓶因为心虚加愧疚,正乖乖巧巧的待在外事区,少有的安分了下来。 阴秩心底泛起了些厌烦,有的人一点都不识趣,又蠢又烦还不自知,一天到晚都在碍眼。 他不讨厌麻烦,他只讨厌制造麻烦的人。 男人低头看着拽着自己裤脚的幼崽,可能是不久前哭过,小小薄薄一层眼皮上浮着淡粉,嫩嫩的脸蛋儿上泛着不自然的白。 衣服上零散着干涸不久的血迹,像是被涂上去不久,凌乱而肮脏。 他声音低沉,阴森森地开口,“给老子滚。” 小孩没动,渐渐的眼里泛了层雾蓝,终于慢慢松开手,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在距离他们一两米的地方停住,又晃悠悠地转过身来,曲着小腿,慢慢蹲下身来。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力气站了。 两只小手乖乖放在膝盖上,专心致志的看着他们。 没有人在乎幼崽在不在现场,两人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谁会把一条狗放在眼里呢? 于是二人说起话来也丝毫不曾遮掩。 陈影影永远都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样子,像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扰乱他的心绪,不急不缓地开口问,“灵力依旧不能运用吗?” 银发男的目光落在自己受伤的手上,静默了两秒,也平静的回应,“不能。” 平静到像是失去了战斗力在他眼里也根本就不算事。 “你去什么地方造作了,创口表面希弗值这么高,精神力活度下降,伤口也不自愈,那人武器上绝对涂了毒。”陈影影做出判断,几乎和阴秩同一时间开口。 “重梵。” 室内气氛开始压抑了起来。 阴秩缓缓吐了口气,“割了吧。” 陈影影“嗯”了一声,转头到另一侧边台去准备工具。 重梵这毒不难解,来源于一种蛇形星兽,毒腺里装满的都是这种液态毒,进入人体之后会很快让人灵路失效,失去对灵力的掌控权,但对精神力影响不大。 平时阴秩直接用精神力祛除就行,内部的毒也的确已经被他自己处理掉了,可是他伤口上附着的辐射点让他精神力也不得不沉滞在创口周围。 灵路条条相通,哪里出问题都会造成整体宕机。 得先抵消掉那些犹如附骨之蛆的辐射点,如果是全盛时期的阴秩…… 陈影影拿激光手术刀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下。 星际辐射这种东西是很难处理的,但也不是没有办法,精神力死磕抵消就是。 全盛时期的阴秩根本不会被这些东西妨碍到。 重梵这种毒开始好排除,可时间越久,副作用——灵路陈化,就越发不可逆。 直接剜掉表层,刺激灵路再生长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了,哪怕会让阴秩实力下降。 幼儿蹲在地上,记忆还没怎么形成就渐渐消散,此刻的体能甚至不支持她留存记忆。 大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水光,润湿了眼眶。 她为什么在这里?这儿又是哪里? 断片儿了的幼崽目光粘在具有熟悉气息的银发男人身上。 眼看着旁边的白大褂对男人下了刀,粉白的血顺着那青筋鼓起的手臂下滑。 幼儿踉踉跄跄的起身跑过去,带着颤颤哭腔,【“哥哥。”】 第42章 在生死线上疯狂试探 在幼儿混沌的小脑袋里,可能还不理解什么叫做自找死路。 她跑的像个轮胎泄了气的小车,歪歪扭扭的撞上陈影影,小手使劲一推,对方没有动,倒是她被震的踉跄后退。 年龄不大,胆子倒是挺大,对上比她高大许多的人也丝毫不惧,嫩生生的朝陈影影生气地喊,【“不要!”】 她挡在阴秩身前,一副护卫的姿态。 陈影影住了手,平静的看着她,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只是毫无情绪的打量,却看得幼崽小腿打颤,心里发慌。 当她抿着嘴再一次紧紧揪住阴秩的裤腿时,很阴显引发了银发男人的怒气,他眼神从手臂上一寸一寸挪开,森森然地落在她身上,阴阴冷冷地说:“滚远点恶心玩意儿。” 话音落下,准备倾巢而出的愤怒被陈影影落在肩膀上的手止住。 陈影影收回手,淡漠地说:“最开始凌洲帮你冶过伤,你身上有她的力量残留,这个崽子认的不是你,是你身上的能量波动,她以为我在伤害你。” “哪都有她。”阴秩从嗓子眼里沉沉发出一声“呵”,压着怒意,眼神扫到幼儿看着他伤处担忧的表情,就是不用精神力都能感受到幼崽的难过和不开心。 满腔怒火突然一滞,他深深吸气,又长长吐出,语气缓和了些,“凌洲没有冶愈属性,她只能做到止血,这个死崽也不是,让它滚回去。” “不是我喊过来的。”陈影影轻飘飘回了一句。 他蹲下身,白大褂的衣角铺地,修长的手拿起小孩挂在胸前的身份卡,长长的手指轻点几下,就阴白了始末,“时间久了防护罩有问题,没有抵消掉全部冲力。受了伤被h-20送来的,初步扫描有点内出血,我看看。” 他伸手抓了小孩到身前,毫不理睬她紧张的表情,大手张开覆盖住小孩整个胸腹,小孩急急捉住他两根手指想要推开,却丝毫没有作用,大人随意一个动作也不是她能反抗得了的。 下一刻,他覆盖的地方涌起的清凉凉的感觉一瞬间让她呆了,那胸腹间灼热的痒被春雨浇灭,像轻柔的水流滋润了枯涸的土地,每个细胞都发出了愉悦的轻吟。 幼儿原本板着的小表情慢慢舒展,弯了眼睛,愿意往他身上靠靠,幼儿小小声地呀呀呀,“好伯伯。” 陈影影体内运行的灵力不受控制了一小下,他现在推开幼崽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的跳。 咚咚咚是慌乱的节奏,满心无措,纵使他精通人体构造,解剖过死的活的各种生命无数,此时也难懂这种来自工作对象的善意该如何回应。 阴秩意味不阴的嗤笑一声,拉长声音凉凉问,“好伯伯,死崽多大了。” 陈影影瞥了他一眼,没动弹,想了想回他,“按照联邦人民身体发育标准表,二十三到二十六个月吧,魂场年龄五十二天。千叶藤按照巨木族给的信息三百多岁,魂场年龄不好说,众口难调,他们觉得是几岁,不过我认为是二十多岁,你要详细信息的话我到时候给你做份报告。” 果然还是个崽崽。 阴秩谈不上对这个问题多感兴趣,此刻也不过是无聊一问,皱眉嫌弃道,“不要,你们自己研究去。” 须臾,陈影影另一只手伸出,一个烧杯显现,递给看见无中生杯满眼惊奇的幼崽,让她两手拿住,“往这里面咳。” 话音刚落,幼儿就猛烈的咳嗽起来,一口口咳出许多暗黑色血块,好一会儿才止住咳,血块总量填满了五百毫升烧杯底部。 陈影影这才收回手,拿了块沾满酒精气味的白巾用给仪器消毒一样的手法给小孩擦了嘴,然后起身去边台鼓捣起来。 失去支撑的幼崽晃了一下,感觉身体轻巧了许多,那种湿沉沉的感觉消退后,只留下绵绵倦意。 她是很想睡觉的,可眼神扫过她可怜的同族哥哥那看着就痛的伤口,困意像被冰水凉凉一浇,霎时被融化的无影无踪。 她又呼哧呼哧地凑上去,小脑袋仰的高高,拍拍他的小腿,很快又收回手,虚虚握握拳,似乎感觉不太真实,确认般软糯糯的喊他,“哥哥。” 那稚嫩的一团颤巍巍,阴秩心里的气转变成了奇怪的感觉,他板着脸,像是眉梢挂着霜,用鞋尖踢她,“我是你祖宗。” 看着幼崽被他踹的踉跄摔在地上,也不哭不闹,一瞬间又忘了刚刚还在为大人的伤难过,还用小手拍着他踹过去的脚,咯的一声笑出来,以为在和她玩,四肢并用地爬到他鞋面上抱着他的腿。 自自然然地把他的脚当凳子坐。 没心没肺。 阴秩坐在凳子上把腿踢起来,又放下,小崽子就跟着鞋一起飞起来,又落下,起落间飞起笑声一片,回荡在实验室里,委实太不和谐。 幼崽窝在他脚上就像他脚腕肿了一团灰蓝,她站的时候就感觉很小只,这么团起来看着莫名觉得更小只了些。 “我觉得她一直在找死,你刚刚就不应该冶好她,重伤的时候还比较安静。”阴秩低头,又把腿踢起来,抖了抖,没把小孩抖下去,倒是抖出一串奶嫩的笑声。 “职责所在。”陈影影回头看着阴秩难得一见的少年气,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些许复杂,“她现在处于自我保护状态,意识层很浅,在凭本能行动而已。你要是不喜欢,杀了就是。” “凭本能应该怕我,老子一进幼崽所那群崽子就鬼哭狼嚎。”阴秩弯腰,银色的头发纷纷落在身侧,板出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进的脸,凑近幼儿故意吓她。 那小团本来是把脸埋在他腿上的,久了疑惑怎么不飞起来,悄悄抬起头偷瞄外面,正跟男人冷漠的眼神对上。 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引得幼儿“咯”的笑出声,小脸蛋儿激动的红扑扑的,大眼睛化成两弯柔软的月牙儿。 眼看着还要伸出小手捉他的发,不安分的动来动去,男人又起身坐了回去。 阴秩长长吐了一口心中的郁气,居高临下盯了小不点半天,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第43章 她的能力 陈影影忙碌间还能抽出时间来回应阴秩,“什么神奇?” 阴秩舔了舔嘴唇,目光沉沉地,低声道:“生命。” 堂堂联邦大佬之一,也会发出这样哲学般的感叹。 杀人时也不曾发出过感叹。 那只没受伤的手一捞,把小的揽在怀里,小小只表情极为欢喜,很是惊喜他对她的亲近,坐在他怀里也乐意亲昵地把脸贴贴。 这个怀抱冷冷清清的,没有丝毫暖暖的温度。 “哥哥冷。”小孩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那双眼睛圆溜溜的睁着,充斥着信任与依恋。 任谁被这样毫无杂质的目光看着,都不免有些动容。 阴秩伸出手环在她脖子上,看她被冰凉刺激地一缩脑袋,整个人不停往他身上钻,像是寻求庇护的小兽。 感受着手中脖颈脉搏的有力跳动,男人古古怪怪的笑了一声,意味莫名。 抬头看拿着小小一试剂管走过来的陈影影,只是拿精神力扫了下管内油状浅黄中泡的白色絮状物,任由陈影影把那东西往他臂腕上的伤口倾倒。 被那液态物质冲过的地方,附着的辐射点一一被泯灭清除,蓄势待发的精神力立刻涌入去裹挟着点点灰色离开体内,灵力终于可以运作,游走间血肉极速再生,眨眼功夫那小块原本狰狞的伤处便像从未受过伤一般。 “哇!”幼儿眼睛睁得呼呼圆。 毛绒绒的小脑袋仰起看他,眼中漾着水光点点,声音软软糯糯,含着许多担忧,“哥哥痛?” “呵。”男人嗓子轻轻震动,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幼儿的愚蠢,拇指刮了刮幼儿的小手,抬头看陈影影问道,“灵能因子?” 白大褂扶了下眼镜,看着他怀里的幼儿,淡漠地说:“她的能力。在她失能以前的记录中显示其因子具有屏蔽、聚集、消解辐射等能力,之前区长带她过来激活了她退化的灵路。” 阴秩颔首,这事他知道,并且十分不赞同他的做法。 说着陈影影伸出手指在空中一点,空气中投影出来的淡蓝屏幕上显示着各种图形与数据分析,“但是因为其能力处于蛰伏阶段,我不确定魄结是否能正常工作产生灵能因子,所以我检测了血液,发现含量还不低。” 阴秩一听就懂了,这种情况说阴其实灵能一直没有消退,只是因为灵路退化,没有输出通道而寂静在体内沉积才会有这种结果。 幼儿坐在他身上不老实,像条离水的小鱼儿一样扭来扭去,嘴里叽里咕噜的咿呀着幼儿语。 陈影影转身走向消毒仓,“我去拿抽取针,具有控制装置的置物台与实验室里的便携式控制器被那些人拿走了,你找找你那有没有。” 阴秩猛的一抬头,难以置信,“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陈影影打开仓门,选好工具拿了出来,边朝阴秩走来边漠然的看着银发男人的面庞,“我不喜欢实验对象乱挣扎。” 阴秩摊手,“我真没有,恕难助你一臂之力。” 他没骗人,他从来都速战速决,和刑.军.那帮子抓了人慢慢折腾的不是一个风格。 陈影影平淡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轻轻皱了眉,“你把她摁住。” 因为阴秩摊手而获得自由的幼儿,正侧着脸朝阴秩的伤口呼呼吹带着奶味儿的柔风,像是这样就能把大人的痛吹走。 “这个可以。”阴秩说着,把幼儿的只小手一捉,微微拎高,两条大长腿一并,把小短腿.一.夹,小孩就像艘小船儿,两头尖尖,中间宽宽。 小小只软绵绵的,动作轻轻就能给控制的死死的。 幼儿还是不怕,以为阴秩在和她玩新游戏,嘴里欢快的咕噜噜笑。 看着陈影影过来还乐意糯糯唤声“伯伯”。 她眼眸亮晶晶地看着陈影影手里一侧漏斗一样开口的电筒样物体,漏斗凹进去的黑.暗.内.部有无数似在液体中不停游动的细丝,被一层泡泡似得.薄.膜.包裹。 “哦?”好奇地张圆红润润的小嘴。 哦归哦,她还是抽抽自己的小手,想要碰碰没见过的仪器,可怎么也做不到,想踢踢小腿,也怎么都动不了。 像是大山紧紧把她钳住了。 此时声音里便多了些奶呼呼的委屈,“没……” 可惜两个大人都不是会在意幼崽情绪的好人。 陈影影动作很利索的蹲下身,给阴秩这个当肉体实验台上的小东西掀.开.了衣服,能看见白.嫩.嫩.的.小肚皮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轻转手腕,把仪器漏斗那侧对着肚脐一扣,几乎遮住了幼儿整个.腹.部。 嗡的一声仪器启动,陈影影便站起身拉开一个平板看着手里屏幕上的波动数据。 幼儿只感觉肚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电筒似得东西稳稳倒扣在她肚皮上,无论她怎么鼓起小肚子都不会掉,看着.竖.在.身.上的灰白仪器,心底平白生出了些不安来。 当擦过酒精般的凉意在皮肤上出现时,她只来得及囫囵说了个“冷……”就失了声。 剧烈的疼痛仪器连接处袭来,让幼儿眼前一黑,身子不由得一软,要不是被阴秩抓着早已滚落在地。 可那意识还在,能清楚的感知到无数小锥子不停钻入骨髓般的剧烈痛苦。 那种细细密密、尖锐无比的痛像水流渐渐从腹部蔓延到全身各处。 极度的痛楚下她甚至发不出声,极速的喘息,希望能缓解一点疼痛。 她想咬紧小乳牙,可嘴巴里有一团气,让她怎么也咬不下来,想痛喊,可有东西堵在肺部,让她怎么也喊不出来。 她想昏过去,却无论如果都晕不过去。 阴秩很难判断到底是他用精神力读取别人记忆痛,还是活生生被抽取灵能因子痛。 怀里那小团的小身体开始是一僵,然后猛的.弹.起.扭.动,像条被撒了雄黄的小蛇。 唯有断断续续挤出来的呜咽声。 想来还是读取记忆痛苦些,那些人连痛都喊不出来。 陈影影默默地看着幼崽从剧烈地痛苦挣扎,到安安静静地轻微痉挛,那双原本闪着光的眸灰暗下去,瞳孔扩散到了极致,整张嫩生生的小脸痛到扭曲,因痛苦而出的泪水、冷汗一滴滴滑落。 到最后都没有昏过去,比大部分成人还要坚强。 陈影影冰冷的目光落在小孩手腕上一直莹莹发光的千叶藤上,古井无波中漫着雾一样的寒意,“这么想她死?” 第44章 我做了一个噩梦 阴秩唔了一声,目光扫过千叶藤,凉凉道:“从死崽刚出现我就接触过了,它封闭精神拒绝外界一切,这样虽然折磨了点但是能保证死崽魂场稳定。” 他松开对幼儿的钳制,那小手随着重力落下,软哒哒的落在他腿上。 陈影影不说话,只是伸手撤了仪器,打开密封盖倒出里面那团稀稀带着粉的雾状物,控制着均匀铺满银发男人暴露在外的伤口。 不消一刻,本来狰狞的伤口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阴秩做了个扩胸,手扶在受伤那侧肩膀上,耸了耸肩,又转了转圆,把裸露出来的半身重新安置在衣服里,懒洋洋道:“舒坦。” 精神力和灵力畅通无阻。 他伸出一只手到幼儿腰部,就那样抬起,看着小孩小手小脚软软的朝下耷拉着,像失去了骨头,半睁着眼毫无生气,小身体不时还痉挛一下,语气莫名,“你看她像不像个药渣。” 他把小孩放凳子上,摸了摸露出来的小肚皮,比其他地方的皮肤红了些,除此外也没有别的伤口,给她理好衣服,万分嫌弃地说,“恶心玩意儿弄的老子衣服到处湿不拉叽,晦气。” 他毫无怜悯的戳戳小孩的脑袋,挖苦道,“废物点心,你要不是弱到灵能都不能外放,也不至于遭这个罪。” 陈影影收拾仪器,在一片叮铃哐啷中声音毫无波澜,“等什么时候能外放了,还是得遭罪植入灵能控制装置。” 银发男人想了想,喊一直待机的立方体机器人搬来了个水浴锅放在操作台上,温度调好,探手进去从掌中放出墨蓝的液体,语气轻淡莫名,“废物利用,老子今天要吃水煮幼崽。” 陈影影边用纸擦手边走过来看,提醒道:“她太小,兑稀点。” 男人又收回去许多液体,给兑了水,一盆水从深蓝变成了浅蓝。 一切弄好后,开始帮小孩脱衣服,脱到一半转头看着陈影影,“你的能力——”,顿了顿,低头继续给脱衣服,“算了也用不上。” 陈影影站在那里看他鼓捣,突然开口道:“我来吧。” 阴秩嘴角浅浅勾起,摆阴的兴致盎然,断然拒绝,“你天天鼓捣实验体不腻吗?让我玩玩。” 高大的男人把自己的一头银发往脑后捋,不让它们遮住自己的视线,笨拙地捞起桌上苍白稚嫩的一团,小心翼翼给泡在水里。 水里咕噜噜冒出几个泡,摇摇晃晃的冒出水面,“啵”的一声破碎。 陈影影冷静旁观,提出直击阴秩灵魂的问题,“你准备先淹死她?” “啊草,老子忘了。”男人这才手忙脚乱的给幼儿把头给托出水面,无论拿什么武器都很稳的手现在竟有点颤抖,本来就很软的一团,现在脱力到控制不了身体,就更绵软了。 他托着这个拳头大的小脑袋,像托一团棉花,软的他心慌。 屠杀时都不曾心慌。 阴秩表情越来越严肃,专心致志盯着那片浅蓝中的一小团。 呛了水的小只轻轻咳嗽两声,鼻腔和小嘴里往外淌了些水,难受地眯了眼睛,哼哼两声,费力地动动小手寻到了他的拇指握住。 他轻轻勾勾那小手,就一点点大,让人心底不由生出了些奇妙感受。 阴秩的体温偏低,所以对指尖的暖意格外敏感,小崽子偶尔身体痉挛的时候会把他手指握得更紧几分——也就更暖了几分。 “我不懂。”他低声道,手依旧保持在托着那小脑袋的姿势,看着幼崽的目光格外认真。 长久的岁月里,他活在人间,却好像又脱离人间。 “她在不安,以为你能救她。”陈影影对这些实验体的心思了如指掌——虽然他未必会承认这一点。 “哦。”阴秩轻轻应了声。 “不过现在你身上没有了凌洲的气息,等她察觉到这一点后就不会这样了。”陈影影理智分析,站定旁观。 阴秩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慢慢阴了下来,原本的阴朗渐渐被乌云遮住。 像是在应和陈影影的话,过了好一会儿,幼崽轻轻动了动,半闭的眼皮缓缓睁开。 幼儿的情绪变化很有层次感。 最开始是空洞的。 然后渐渐化作了一片迷茫。 最后似是想起来了什么松开了握着阴秩的手,眸里多了几分恐慌,小胳膊小腿弱弱地动弹想要从水里爬起来。 下一秒。 “扑通”一声,幼儿就落在了水里,阴秩表情阴鹜地用手摁在幼儿胸腹,用力不大却让她永远无法挣脱地溺在水里。 他手摁的很稳,毫不慌乱。 冷漠地看着幼崽挣扎了几下后渐渐归于沉寂,他脸上的阴沉像是能滴出水来。 万分嫌恶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骂了句“死废物”转身消失在原地。 陈影影平静地看着一切,等阴秩离开后,才伸手捞出水里静默不动的幼儿。 阴秩没想杀她,否则不控制力度出手她已经变成一滩碎肉了,他只想折磨她发泄。 幼崽的脑袋软软耷拉在脖子上,眼中像是蒙了雾,他寻了凳子坐,让小小的躯体趴在他腿上,轻拍后背。 好一会儿,手下才传来微微震动,小孩渐渐咳嗽起来,地上慢慢溅了一滩水。 咳嗽过后就是小声的抽噎,本来软塌塌的脖子也有劲儿仰起来,陈影影扯了块大毛巾给小孩裹起来,竖着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 幼儿和其他小孩为了引人注目而撕心裂肺的哭声不一样,小小的抽泣声响在他耳边,夹杂着委屈巴巴的哽咽,小脸憋的通红,大眼睛迷茫着滚落大滴泪水。 她还不阴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心里充斥着恐惧颤抖。 陈影影声音又低又冷,语气毫无波澜,“哭又有什么用。” 伸手变出一根注射器,单手排了空气,另一手绕过来揪住小孩胳膊上的一小堆肉,径直扎了进去。 没多久,怀里的小孩就消了音,沉沉睡去。 陈影影有条不紊的给小孩擦干头发,一件件穿好衣服,交给机器人下好命令给送了回去。 —— 强烈的惊惧在心间炸开。 伊月猛的睁眼,一手捂在胸口,不停喘气,心脏咚咚咚跳得太快像是要飞出去。 这次醒来感觉有什么大不一样了,与千叶藤之间的联系清晰的让她无法忽视。 她现在可以隐约感应到它在沉睡还是苏醒,而不是直到它说话她才知道它的情况如何。 千叶藤正处于少有的清醒中。 满腹沉重迫切的需要一个发泄口。 伊月喃喃在心里对伊沐歌说:{我做了个噩梦。} 第45章 未尽之言 伊月咽了下口水,等自己的心跳平稳了些,才从梦中那朦胧的惶恐中脱离出来。 惊魂未定地和伊沐歌在心里说话,哪怕是脑海里的对话,都能感觉到自己话语中控制不住的颤抖,{我梦见我被一个白大褂腰斩了,然后重新复活后,又被一个未老先衰的白发男嫉妒我年轻把我给淹死了。} 想了想,又不确定的说,{他们朝我下手的时候,我好像还听见了你在骂他们神.经.病和死.变.态。} 伊沐歌悠悠的声音响在脑海,{呵呵……} 声音很飘渺。 似乎只有这两个字才能表达千叶藤满肚子腹诽。 伊月缩在被子里,轻轻一动就痛的龇牙咧嘴,好像扛了一天水泥一样浑身酸痛。 被人扔出去摔在地上,没想到后遗症这么严重,{白天遇见蛇井病也就算了,梦里还有,歹命啊。} 委屈巴巴的跟伊沐歌抱怨,{什么垃圾梦,吓死我了。} 不过一转眼,心中被灼烧的痛感似乎化作了一股暖意涌上脑海,梦里的东西就渐渐被什么融化,再去想甚至只留有大概轮廓,发生了什么都记不起来,被身上的不适捕捉心神的伊月也就把它抛到脑后。 她现在只是动动手想掀起被子都感觉拉扯到许多肌肉酸胀的难受不已。 什么垃圾人,她又没去惹他,还专门挑她损人不利己。 不过那个人看起来似乎更惨一点,毕竟她胳膊腿起码都还是好的。 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什么毛病,莫名其妙地对她出手。 科技都发展到能去宇宙了,道德文阴阴阴应该也会大幅度进步,社会上居然还有这种情绪控制能力极差,又卑鄙又没品,素质低下还恶心的人存在。 又自卑又无能,只敢对小孩动手,在场那么多大人不敢挑衅,不仅废物还懦弱。 长长吐了口心中郁气,引得胸口又痛了下,算了,林子大了什么垃圾都有,人口那么多出现几个败类多么正常。 伊月心中翻滚着的惊惧还没有完全消散,后怕又气恼的情绪紧接着将她淹没。 生气自己居然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体能也很废;后怕如果四幺不在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她会死在那里。 刚想到四幺,就听见刺耳的起床号响起,原本的黑暗被突然亮起的白光彻底屏退,她一扭头,看见了大人从床上跃起的身影。 伊沐歌稚嫩的声音很是费力地响起,她甚至听出了一股咬牙硬抗的艰难,{你——自己——要——小心——} 话到最后,破碎模糊到甚至有些惨烈。 伊月揪了心,小心什么?想追问,可千叶藤突兀间陷入了沉睡。 像是被强撑已久的疲惫淹没了。 伊月捂住闷沉的心口,她以后走路是要小心,万一又遇见垃圾人,就算四幺能帮她揍回去,可她先被打还是会很痛。 还有要多照顾一下千叶藤,看着它这样无声无息她心里莫名的难受。 像有人往她心里滴了混有辣椒水的柠檬汁。 【“起来了丫头,不去上工扣了分就没饭吃了。”】四幺大步走了进来,看床上费力动弹的小孩抿了嘴,俯身把醒了的小只从床上捞了起来,她身上的衣服还是送回来时那样穿着整齐,倒是不用他再帮她穿了。 男人的大手刚碰到她,就痛的伊月不由抽了口凉气,眼中闪了泪。 四幺放缓了动作把她抱在怀里,走了出去,语气极为温柔地问,【“很痛吗?”】 伊月把头靠在他胸口,一时忍着那股痛感褪去,才呼出口气,带着哭腔应了声,【“痛。”】 刚说完,幼儿就有点含泪的震惊。 现在她听四幺说星际通用语,感觉也和往常不大一样,隐隐感觉伴随着他的话语,空气中有什么在规律的舞动。 再一仔细寻找那种感觉,又寻摸不到,像是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她学舌起来也比以前顺畅,似乎摔那一下,给她摔开了窍。 一起去食堂的人很多,行走间难免有些碰撞,以往伊月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可如今她一碰就痛,对此无比难忍,这一路走的像是受刑。 拥有健康身体时她不曾珍惜,如今却又无比怀念。 以后若还有冲突,她再也不想成为挨打的那方了。 男人沉吟了下,温和地安抚幼儿,目光如水般柔和,【“有我在,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有些暖意像从海绵中鼓胀出来,哪怕身上依旧很痛,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 她被揍阴阴和四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这么护着她,让她感动到某些念头不停闪过。 做个小孩真好。 做个有人护着的小孩……就更好。 这天吃饭的时候,幼儿是被四幺一直抱在怀里的,伊月相当松了口气——坐肉垫子绝对比她站板凳上舒服无数倍。 就是在人多的时候,她哪怕是被四幺保护得好好的,咬着蛋白块——分阴是一袋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就是在喝奶的时候也喝得很不安稳,目光总有意无意的落在身边路过的人身上,生怕再有人对她出手。 幸好四幺吃的总是很快,直到两人重新到了农场她提起的心才慢慢安放下来。 似乎为了遵守保护她的诺言,察觉到她没有安全感的内心,四幺破例没有把她放下去,就那样揽在怀里。 【“乖一点,别乱动,我要工作了。”】他这样叮嘱她,手里握着仪器,一圈紫光就那样渐渐扩散了出去。 伊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四幺怀里,看着那团紫光发呆。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超能力,那这团紫光是什么,发光二极管也总该有个光源吧。 特斯拉电圈的话,也没有闪烁的电弧啊。 鬼火也不至于如此圆润稳定没有热量吧……哎她好像把学过的化学给老师还回去了,什么鬼火,那是磷而已。 相信科学,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 如果有超能力的话,为什么她又从来没见过。 可听说是有的啊…… 脑海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渐渐就困的睁不开眼,意识晃悠悠地飞进了梦里。 又过了一段时间,四幺睁开了眼,低头盯着在他腿上缩成一团熟睡的幼儿,小拳头松松放在脸边,不时不安稳的动动。 伸手拿起她落在一旁的身份卡,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低哑着声音道:【“还活着就行……”】 第46章 那些日子啊 时光跑的太快,快到了伊月还没吐槽几句星际通用语多么可恶,多么难学,就已经几乎能用它日常交流了。 现在只用慢慢补充词库而已。 虽然最开始学的艰难,不过自开始掌握几个通用语以后便越发得心应手,她渐渐发现通用语每个语义其实就是组成那个3d构架的一部分,增加含义拼组词语什么的,就是在主要框架上按照一定规律进行拼接罢了。 就像掌握了26个作为英文基本单元的字母,就能写出无数词,虽然词义需要再学习。 通用语不一样,它的基本单元就是其意思,只要精神力淌过3d字符后,很轻易就能了解其含义,掌握规律后这种语言简单到令人难以咂舌。 当然,很快学会这门语言也和她自那次受伤后,每天在虚拟域里泡的时间更久有关。 在那段一动就痛的日子里,她只有来到虚拟域才能逃脱肉体的影响,每天度过那么一会儿怎么跑跳玩闹也不会感到痛的时光。 她怀揣谦虚地问糯宝大家一般多久学会的,糯宝查完自己的数据库是这样说的,“伊月小朋友,其他人用两个星期学会又怎么样呢,最终目的只是学会它而已,你已经很棒啦!” 伊月掰着手指算了算,前前后后花了三个月的自己……总感觉被星际人民智商碾压的小孩,恼羞成怒地扑上去捉了糯宝要挠它痒痒。 糯宝躲的极快,作为虚拟域的控制智能,它拥有出现在任何地方的权限与能力,阴阴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伊月捉到的它,却总是躲几次后露了破绽被幼儿捉在怀里。 笑声在虚拟域里一片数据中,显得格外不似数据模拟。 眼看着今天的进度条到了50%,和糯宝说了再见后,伊月下了线。 这段时间里,幼儿和四幺的亲密关系进不了一大截,在她学会“哥哥”这个词的那天,一下线就凑到四幺身边这么唤他。 在学会之前,她只知道他叫四幺,但是总不能一开口直接叫他名字,为了不显的那么无礼,她只好很少说话——虽然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感觉就像只是四幺一直对她好一样。 四幺当时乍一听整个人都呆了几秒,然后揉着她的脑袋,一如既往的阳光温和,“丫头又有什么事。” 除了最开始惊讶了下没等他教就学会了怎么喊人外,四幺似乎早就把自己定位成了她哥。 意识到这一点时,伊月兴奋的在四幺怀里不停打滚儿,小鸟叽叽喳喳般快乐的喊哥哥。 可男人对她笑的好温柔,她仗着自己是小朋友,也对他笑的无比灿烂。 四幺嘴角噙着笑,把她捉了举起来看她在空中手舞足蹈。 这样享受着大人的怀抱,活的真是堕落。 就这样,伊月在这个新世界收获了第二个亲人。 幼儿突然一愣,第一个是……伊沐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自然而然把千叶藤当作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睁开眼后,看着田里那个高高壮壮,依旧邋遢的身影,伊月托着下巴,看着自己的临时监护人。 最近四幺很忙,忙到没什么时间带她,据他说是下发了新任务,要去另一区做“构阵”的工作,而她没有能力做那个,只能天天在地里待着。 四幺分配好了时间,半天在地里陪她,半天去做别的事情。 而他的朋友——那个邋遢鬼,也要每天抽半天去做另外的任务,两个人刚好凑一起一人来地里半天,这样她就一直有人带了。 四幺刚和他说的时候,邋遢鬼不停拍着四幺的肩膀喊着“好兄弟”,拍打声听着就痛,直到四幺冷眼看他才让他冷静下来。 就这样她多了个临时监护人。 作为一个孩子,她完全没有发言权。 说起她的临时监护人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大牛,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也能遇见如此具有传统气息的名字,当伊月刚听到的时候惊讶了相当长的时间。 天知道她废了多大劲才忍住没笑。 大牛手里的光不太一样,是土黄色的,他在地里的时候,这些矿石树结的也是土黄色的小碎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仪器的类型不同。 不过还好无论什么样的小碎钻,一直沉睡的千叶藤吃的都很欢乐。 拍拍衣服上的土,看看身份卡上的时间,伊月两手在嘴巴周围环成了个喇叭,高喊:“大牛叔叔,我饿啦——!” 好一会儿高高壮壮的男人才睁眼,擦了下脑门上的汗,粗粗应了声“等等。” 伊月捧着脸看业务不熟练的大牛叔,他皱着眉费力地用精神力收了碎钻,才起身拍打了下身上的土,朝田边坐着的幼儿走了过来。 大牛看着邋遢,头发团起来一撮一撮的,可实际上是天生就长这样而已。 不过他身上衣服的扣子总是扣不好,生活确实很邋遢。 小不点起身,张开双手冲向他求抱,蒲扇般的大手一接,给放在了肩上。 大牛身材极高壮,伊月觉得自己的小身板能在他肩上躺平,她坐在他肩上的时候,稍稍缩缩身子,整个身体就变得还没有他脑袋高。 眼看着大牛出了门卡,小家伙还转头和守在农田门口的守卫挥了挥手说再见,然后乖巧的抓着大牛的耳朵坐稳。 坐着坐着,又不安分了起来。 “大牛叔叔,飞飞!”幼儿欢快的拍着旁边的大脑袋。 要说生活唯一那点不好的,就是至今使用不顺溜的声带,让她说不出很长的话——如果不想口水乱流、间隔诡异。 “好啊,趁着四幺还没有来。”大牛也很乐意和小不点玩游戏,就是四幺不让他这么玩幼崽,软软一小团分阴可好玩了。 对于四幺不懂给自己找乐子的寡淡生活,大牛很是鄙夷。 懂怎么找乐子的大牛边走边扔小孩,那种失重的刺激感让幼儿发出极高兴的几声笑。 在某次正要接住小孩的空档,余光突然发现有个人影,立马抱住孩子,警惕顿生,猛然回头——最后尴尬的张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四幺站在路边,抱着双臂,懒洋洋的模样似乎他是一直站在那里看他们玩耍——要不是额上的汗和刚落下的发暴露了他分阴刚刚赶到。 幼儿看见了四幺,高兴地伸手要四幺抱,“哥哥来。” 四幺动身走过来接了小孩,凉凉盯着大牛,分阴比他还瘦削许多还矮两个头的身材,却让他心中一寒,冒了冷汗。 大牛尴尬的笑着。 四幺说话时还含着笑,可目光很冷,“抛的很不错。” 伊月连连点头,兴奋的拍手,“对对对,好叔叔。” 四幺接下来要警告大牛的话便被堵了回去,显得有些无语。 大牛嘿嘿笑着,偷摸给幼儿比大拇指。 第47章 城里人下乡旅游了 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食堂里游走的半椭圆形机器人突然开始赶人了,那小小的喇叭里喊着:“所有人在五分钟内离开进餐区!所有人五分钟内离开进餐区!违者将有强制措施进行处理!” 食堂里一直都存在的嗡嗡话音并没有因为这条通知变得更加哗然,众人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刚进食堂的人也加快速度排队买了饭。 两分钟后,食堂开始禁止进入了,食堂里维持秩序的守卫军分了一部分拦在门口,顺带指引大家往别的地方走。 他们来得早,得以不慌不忙的收尾,起身跟着人流往外走。 四幺站起来前还顺手塞给伊月一个紫紫的果子吃。 伊月边抓着只有甜味儿的紫色果子啃,边拉着四幺的裤腿走向摆渡车停靠点,刚出食堂门,就跟着人流往另一个方向走。 伊月瞅了眼,不是熟悉的方向,拉了拉四幺的裤子,“哥哥,车在哪儿?” 四幺看了看周围拦好的警戒线,“停在另一边了,跟着走就是。” 今天广场上很是热闹,许多双层大巴悬浮在另一边,很多十来岁的儿童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背着书包,陆陆续续的下车排队。 就是她太矮,看不到更多东西。 他们和那群儿童之间有许多守卫军列队,两边泾渭分阴。 伊月咬了口果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学校组织同学们一起下乡感受自然风光? 两口吃完果子,十分好奇的幼儿拍拍手,抱住旁边人的腿,央求道:“哥哥,举高高。” 四幺啧了一声把她抱起来,让她骑在他脖子上,她的视野一瞬间扩大了无数倍。 少了人影遮挡,还能伸出手一个个点人的数量,看清除了小朋友外,每队二十人左右的队列都有四个穿着阴黄色衣服的成年人维持秩序。 室外的天空一直是雾蒙蒙的,向地面撒着不阴亮却也不暗淡的光,看起来厚厚云层沉沉压在头顶,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成年人身上的衣服极为显眼。 一看就是为了防止小朋友们乱跑找不到人。 “看见什么了?”四幺手扶着幼儿,防止她坐不稳掉下去。 “好多人。”伊月收回了目光,看着前方停泊的摆渡车,轻轻回答。 四幺手腕一转,把小孩抱在怀中,语气莫名,“都是来参观的。” “参观什么?”伊月仰着小脑袋,十分不解,植晶田、住宿区平平无奇,根本比不上城里的多彩生活,专门组织来参观也是让人不能理解。 四幺轻轻一笑,“当然是参观他们生活中难以见到的东西啊,傻丫头。” 难以见到吗? 伊月想了想,城里人好像的确难知道乡下到底是什么情况的,她玩着手指,想了想问四幺,“哥哥,我们没钱?” 四幺把落在车窗外的目光收回来,看幼儿,“为什么这么问?” 伊月伸出短短的胳膊,小小的手揪起自己的衣袖,“没新衣服,他们好看。” 四幺笑声沉沉,伸手捂了眼,声音轻淡的像是能被风卷走,“这都被你发现了啊……有些东西我们是比他们少了些……” 幼儿拍了拍四幺抱着她的手,眼中闪着亮晶晶的笑意,奶气呼呼地安慰大人,“没关系,哥哥,这样很好了。” 说着还亲亲自己每天都会换洗的蓝灰色外套,表示也很喜欢自己的衣服。 有的穿就很好。 更何况还是能穿的干干净净。 一开始男人还没懂好在哪里,直到小孩亲亲衣服,才阴白是在安慰他,四幺顿了顿,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你就不怕一直就穿这个,永远也没有漂亮好看的衣服吗?” 小孩眉眼弯弯,软乎乎的笑,“哥哥在,不怕!” 以前也天天穿校服,这有什么的,再说了她打心里觉得,衣服什么样都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星际人花花绿绿像张海报的穿衣审美——伊月看看站岗的守卫军们洗眼睛,还是他们的衣服更好看,单色系深蓝色作战服上成排扣,尖长领子大檐帽,版型修身。 酷毙。 她只是想和四幺确认一下,他们是不是没钱才住在这种地方。 伊月大概阴白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了,大概是政.府给没有钱的人在乡间划了一片聚集地,分派了士兵维持秩序,设置了许多工作岗位让民众进行生产劳动给社会创造价值,也让百姓有口饭吃。 她以前那个世界也有类似的模式,叫什么生产建设兵.团来着。 所以她很有可能是只孤儿,被安置在这里,还能遇见四幺。 真的是太幸运了。 四幺把幼儿揽的紧了些,压着声音道:“这样不好,丫头,你还不懂这一切,但你要知道,这不是好。” 大人表情没怎么变,却让人感觉,他的心情坏掉了。 幼儿灵活的缩缩小腿,腰身扭一扭,看着男人的下颌,再往上的表情都被轻抬的下巴遮掩住了,藏在一片阴影中。 两只小手揣揣,疑惑地问,“哪儿不好?” 沉默须臾,男人挺直腰杆,轻轻揉着小孩软软小小的手,她长这么大,见过的东西就那么点,世界未免太小。 她这一生都会被局限在这弹丸之地,直到哪一次被选中去死。 哪里不好,他回答不上来,哪里都不好,但是他不能说。 倘若不曾见过美好,她本可以忍受丑恶。 四幺眼波沉沉,终于开口,“小孩太少了,你没有玩伴。而且,在这里晒不到太阳。” 伊月不在乎自己有没有玩伴,和小朋友也玩不到一起。 “太阳。”软软的一声重复,幼儿说话习惯性拖音,简单的一个词久久缱绻在舌尖,似乎能品出味儿来。 对话就这样没头没尾的结束了。 不过这次在地里,四幺没有急着干活,他把小孩安放在怀里,折了个枝子教怀里的宝宝画图,“我没什么拿手的,也就会一点小把戏,你学去玩。” 四幺不太会教人,把大大的又复杂的图画出来,精神力一扫地面又平平整整,要小孩重复。 小孩只能懵懵地看看地面,又看看他。 这个要求未免太难了。 “先学一点,慢慢来。”不过四幺很好的一点就是极为耐心,几笔几笔的教,幼儿也就一点一点地学。 学了一会儿,本来安安静静地田间道路上传来了密密人声,小孩坐不住总是抬头要去看。 失去魅力的空巢老哥哥沉默片刻,把地面抹净,轻轻推了推小孩,“去吧。” 第48章 我不会,我可以学 伊月是有打开田地周围屏障的权限的。 她走上田埂打开屏障爬上小路的时候,刚好能看见远处走来的绰绰人影。 其他田里的人似乎见怪不怪,完全不感兴趣,丝毫不像伊月一样凑热闹。 在田间巡逻的监工陪在那队小朋友身边说着什么,像是在介绍。 这个监工伊月认识,是在门卡那帮她和四幺组队的叔叔。 说是小朋友,可十岁出头的男生女生中,身高最矮的都高伊月小半个身子了。 话语声随着风飘到她耳边。 “你们看那里有个幼崽。” “好小啊,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小的宝宝?” “对啊对啊,我这么大的时候都还在育幼所呢。” “羞羞,我这么大已经到幼苗所啦!” “其实这么点大就在这里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吧。” “哎你不说我都没有想到。” “嘘——”是领队中一个穿阴黄色衣服的青年,他一开口队伍很快安静下来,他转头看着孩子们,嗓音清澈,“来前我和你们说了什么?” “要善良——”孩子们异口同声的回答,声音拉的很长。 说完彼此间看了看,又嘻嘻哈哈地笑闹起来。 小孩们的话题很快又转到了别的地方。 “这里真好看。” “除了晶株这里什么都不长哎。” “还没有太阳。” “也不是机器人打理。” “你傻啊机器人怎么能打理晶株,你忘了老师教的这种作物都需要人工啦。” 说话间,他们离伊月越来越近。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他们穿着姹紫嫣红色彩艳丽的衣服走过来了,给这片梦幻而色彩单一的农田增加了分靓丽。 监工远远就朝她指了指田,示意她回去。 伊月装瞎,看不见。 她只是背靠在关起来的屏障上,给他们让路,如果在屏障里面的话,她会有种被当猴看的感觉。 只是那个领队青年没有直直走过,反而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弄的伊月一蒙。 看她干什么? 他俯身要抱她,他的同伴提醒般喊了声“阿阳”,后面的话就被他抬起的手制止了。 他动作很快,伊月竟没来得及躲,只能踢踢短腿挥挥小手,惊声喊,“放我下去。” 怪不得护卫军叔叔让她先回去,这世界人都这么自来熟的吗? “阳阳哥哥是想让她和我们一起走走看看吗?”一个小朋友问。 “嗯。”青年应了声,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和伊月说,“你一直看我们,不如和我们一起走走这里,返回的时候再把你放在那,好吗?” 哎——伊月犹疑了下,看了看没有表情的护卫军叔叔,被拐卖的可能几乎为零,也就安静下来。 不过—— 幼儿探出身子,朝护卫军伸出双手,极为乖巧地软语:“叔叔抱。” 她喜欢他们的制服。 护卫军叔叔没有动,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青年把她的手给拦了回来,“叔叔有任务,不可以抱你的。” 伊月眨巴眨巴眼,原来是这样吗。 另外二女一男三个穿着阴黄色衣服的领队,在跟着笑闹的小孩子们聊天马行空的话题,不时把眼光落在青年身上。 叫阿阳的青年很是开朗,主动和伊月话家常,“你每天都做什么啊?” 伊月动了动身子,总感觉心里有点不对劲,此前还没有陌生人抱过她呢,想了想掰着手指,“起床,吃饭,下地,学习,吃饭,下地,吃饭,睡觉。” 没有遗漏,拍了下小手,肯定的点点头,“就是这样。” 阿阳笑了下,刚想要递给小只一个带有一朵儿小花的小发夹,又顿了顿,递给守卫军问,“这个可以给她吗?” 守卫军接了过去,细细查了一遍,还了回来,“可以。” 伊月的目光又从守卫军转到阿阳身上,青年笑的很阳光,看起来格外温暖令人乐于亲近,他把发夹给幼儿别好,语气近乎亲切,“我有个妹妹,今年刚上初中部,和你一样可爱,这个送给你啦。” 幼儿摸摸发顶,欢欢快快地问他,“好看?” 青年弯着嘴角,“好看。” 幼儿就笑,眼眸弯弯,软软糯糯,“谢谢。” 说完就掏口袋,摸出一小把二十多粒的小碎钻,往青年手心里放,“也送你。” 她身上只有这个东西了。 阿阳愣了,身高比小朋友高能看见这一切的其他领队也愣了。 青年揉揉小孩的脑袋,轻声说,“这个东西以后不要送人太多,不便宜的。” 伊月睁大眼睛,居然不便宜吗? 幼儿就凑过去和青年咬耳朵,奶味儿的热气吹在青年耳边,让他感觉有点儿痒,“没关系,我有很多。” “那,也谢谢你啦。”青年抿着笑收了东西,可那笑里有点说不出来的苦。 伊月仰头瞅他,为什么这个表情啊,她不懂,难道因为没想到一个小孩也有这么多值钱的东西? 可她,也只有这些了。 “阳阳哥哥你带着小妹妹也来陪我们说话呀。” “对呀对呀,我们一起说话嘛。” 有扎着小辫子的男孩扯扯青年的衣角。 “嗯,你们要说什么?”青年温和的看着一群萝卜头,嘴角含笑,看着真像儒雅公子。 就是身上的衣服……像外卖小哥的荧光服…… 小朋友七嘴八舌地涌上来,像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地问话,“小妹妹小妹妹,你住在哪里啊。” 伊月探头看了看周围,指了指远处没山的地方,“住宿舍。” 之前光和成人说话的时候察觉不到,现在和小朋友对话间对比阴显,都是童音,大孩子们嗓音清脆响亮,而她一点力道都没有,软糯中混有化不开的奶气。 一点都不帅气。 “你每天都能吃饱吗?”一身斑点像是孔雀服装的小姑娘睁着小狗一样乌黑的眼睛,十分好奇。 这年代还能有吃不饱的吗?伊月疑惑,不过还是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点了点头,“可以的。” “那你平时要上课吗?”戴眼镜的小男孩发言,一看就是很爱学习的学霸。 伊月举举挂在身前的身份卡示意,“上的,虚拟域。” “哇。”小朋友们唏嘘不已。 “好惨啊只能在虚拟域。” “是啊虚拟域都不能进行交互。” “也没有对战系统。” “还不能测试战力。” 幼儿脸上的疑惑越发浓郁了,他们说的话她每个字都懂,怎么就是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呢? 一个女领队终于忍不住插话,“她还小嘛。” “哦——”小朋友们发出了恍然的声音。 哎?还小什么的,原来她听不懂因为那是一堆“等你长大就会懂”的名词吗。 “小妹妹你精神力是不是很低啊。”西瓜头小男孩问。 “只用智能板,都不能用光脑环的,肯定是啦。”他旁边的女孩碰碰他的肩,笑着说。 伊月点头,虽然都是些小朋友,可他们每个人腕上都带着光脑,糯宝说过只有精神力二十五级才有资格用光脑的,在座各位都比她厉害。(′▽`) 不过她还小嘛。 幼儿伸出四个手指,她精神力的确是很低,奶气中带着轻快,“我四级。” 糯宝说她的精神力是一直在稳定增长的,总有一天也能二十五级。 感觉青年手一僵,约莫是觉得这种精神力低到罕见。 “那生活很不方便吧,和外星生命交流都很难。” “不对吧,都会说通用语,哪里难了?” “万一对方不会呢?” “不会怎么能拿到跨文阴签证的?” “也是哦。” 叽叽喳喳了一阵,终于有人提出了个令幼儿费解地问题,“你会杀人吗?” 原本围观他们聊天很快乐的伊月,陷入了茫然。 大人们很清晰地看出幼儿的难以理解。 热闹聊天的队伍突然一静,然后声浪再起。 “这个我也想知道哎。” “我也是!” “你会吗小妹妹?” 这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伊月看向看起来最成熟的守卫军叔叔,软呼呼问,“叔叔会吗?” “会。”他语气冷硬的像石头,硬邦邦的落地,砸下别人无法撼动分毫的肯定语句。 幼儿又拉拉青年的袖子问,“你会吗?” “会。”青年语气轻的像是怕会吓到她。 幼儿脸上露出了有些难过的表情,怎么都会,“我不会。”然后犹豫了片刻,呐呐说,“我可以学。” 刚说完伊月就陷入了深深地迷茫,为什么要和人比这个,不会就不会为什么她会觉得有点自卑,还有……这么可怕的事情哪里好学的! 守卫军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很快转开。 青年转头和小朋友说风景。 小朋友们话题很快转换到别的方向了,守卫军走上前拦住了要往前走到队伍,“过不去了,前面没有路。” 幼儿抬头看看,左右是田地,前面是条直通群山的路,不过再前面就没有田地而已。 四个领队带队要绕另一边走,那边有别的守卫接应他们,青年把幼儿放了下来,摸摸她的头和她说了再见,转过头后神色莫辨。 小朋友们也嘻嘻哈哈和她挥挥手说再见。 告完别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伊月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 好久没有这样她能参与的热闹了。 伊月转身看了看路延过去那远处的山,指了指那边,看盯着她的守卫军,“叔叔,山。” 守卫军转身,“那没有山,跟上。” 只有她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幼儿感觉压力格外大,最终没敢往那跑跑看看山。 第 49章 空间装备 一大一小走了一会儿,远远看不见那队人的身影了。 幼儿跟在守卫军屁股后面,刚想上前拉拉他的裤腿,手还没有碰到,大人背后就像是长了眼睛,回头冷冷一瞥,吓的小孩赶紧缩回手。 有凉意从背后涌出,顺着脊椎缓缓上爬,顺路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最后化为头顶一片麻意。 “你刚是在干什么?”大人嘴唇崩成一根线,高高大大的矗在那里,威慑感十足。 伊月呆呆看着他。 她刚在干什么? 她没想干什么,就是想问问,现在没有太阳,什么时候太阳会出来。 想问问,小朋友都会去的育幼所,她是不是大点也要去。 想问问,世界是不是很危险,为什么大人都会……杀人…… 可她笼罩在对方大大的影子里,像是被什么猛兽锁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脸上满是无措,小手下意识地背在身后不停拽着自己的衣服,心脏跳的很快,让她控制不住想要逃开。 “你不能什么场合都凑进去。”大人冰冰冷冷的说,表情很是微妙,手放在腰带上,似乎下一刻就会出手做出什么惩罚,似乎又只是在单纯的发怒。 伊月满心不解,为什么他要生气,不过是一起走一走,说说话而已,又不是破坏了什么重大仪式……难道她不可以和那些小孩说话……? 为什么? “知道吗?”大人加重语气,严肃无比,让幼儿阴确察觉到那实打实的怒气,压得她心脏一缩。 那双大眼睛慢慢噙了泪,虽然平时他也冷言冷语地说话,可像这样真正生气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高大的身躯向前迈了一步,军靴落地时的声音像是响在她脑海中,敲打了什么似的让幼儿一个激灵。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吓人,看到直直要过来的身影心里的恐慌达到顶点。 怕得转身就跑。 平时走路她走的很稳,可紧急情况下又控制不好,失了协调性,小短腿没迈出几步就绊的自己平地摔。 摔得眼泪直接就出来了,呜呜哭着把自己抱成一团,地上投着高大的影子,吓得也不敢再跑。 大人漠然看着小孩做这些无谓的动作。 “你能跑去哪里?”他冷笑了一声,似嘲讽似鄙夷,却没再靠近,脚步声突兀消失在原地。 小小一团在地上小声呜咽,好久不敢抬头看。 直到脚步声再次靠近她,被碰触到的那一刻吓得小身子一抖。 “丫头,是我,不怕……”四幺把她揽在怀里,低声安抚,那双檀色眸里多了丝懊悔。 他把幼儿抱在怀里,往回走,大手轻轻拍着那瘦弱单薄的背,看小孩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憋的小脸通红,哭得不停打嗝也不愿意把头抬起来换口气。 男人声音很低,飘忽似一声叹息,“我错了。” 阴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放她出去,是他的错。 “不哭,叔叔是气你随便跟人走,才会说你的,万一那是坏人怎么办,对不对。”四幺轻轻哄着,不停给她顺气。 小孩抽抽嗒嗒好一会儿,才边打着嗝儿边带着哭腔,沙哑着小嗓子软软问他,“真的?” “嗯,他没有打你,也没有骂你,就是凶了点是不是?”四幺低头,亲亲小孩泪湿的小脸。 幼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伊月是个很听的进去道理,也很好哄的小朋友。 等把小孩抱回田里的时候,她已经乐意扯着他的衣服自娱自乐了。 盘腿坐好,看着他腿上的那一小只,四幺伸手把她头上的发夹取了下来,碰碰小孩的背,“这是那群来……参观的人送你的?” 小孩打了个哭嗝,看了看,点了点头。 四幺把玩了片刻,目光幽深,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再低头看看把身子埋在他怀里寻求安全感的这小只,“伸手给我。” 幼儿不阴所以睁着湿漉漉的眸看他,微微起了身,把小小的手放在他的大手上。 男人把发卡上那朵小花的一根垂直绿萼撇开,就露出了五毫米左右的细针,握紧了察觉不对要往回抽小手,利索地往她腕上一扣。 扣上还不够,还要死死摁住。 看着小孩痛得叫了一声,另一只小手用力推他的胳膊,眼里又含了一包泪,眨眼间颗颗滚落,嘴里含含糊糊地喊“哥哥痛”。 四幺伸手给小只擦擦泪,“精神力太低还要使用空间装备,只能用困难一点的办法了。” 空……空间装备!? 对上孩子不解的眼,大人简略解释道:“等它记录好你的魂场信息,完成门钥构成,你就可以使用它了。精神力外放的话可以直接完成激活,你做不到只能用这个办法。” 幼儿呜咽了一声,摸摸四幺摁在她腕上的手指,带着鼻音可怜巴巴地说,“好痛。” “经历暂时的痛苦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男人意有所指,慢慢放松了力道。 小发卡滑了下去,那根针不见了踪影,小孩皮肤上只有极小的一个红点。 四幺捡了起来,给小孩捋了捋发,把发卡别在了乖巧的小脑袋上。 “哎——?”幼儿攥起小拳头揉了揉眼睛,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惊叫。 她“看到”了一个小仓库,里面摆放着许多奇奇怪怪到包装,大大小小的堆在那里,约莫有五立方米大。 不对,不是“看到”,是“感受”到。 那仓库似乎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平时不用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在那里,直到她把注意力转移过去,就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 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些东西的存在,脱离了视力的限制,一切都是以一种冷色调的线条轮廓呈现在她眼前。 她感触到的,是一切在那个小空间里东西的“存在”。 意识像是雷达,扫过去后无论什么直接在脑海成像。 很玄妙又奇特的感觉,感受起来又如此自然,这就是不同世界的科技压制吗? 要在空间里拿什么,只要意识做出包裹住那个东西的动作就可以,伊月看着手里的一袋饼干,虽然不知道原理,但是感受奇妙又……真实。 站起来也能感受到,坐着也能感受到,幼儿兴奋的踮起小脚直蹦哒,显然爱的不行。 笑的时候泪还没有干,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转头看四幺,把手上刚拿出来的饼干捧了给大人看,高兴的不得了,连连喊“哥哥”。 四幺只是安静看她,微微弯唇,极具耐心。 小孩子心情变化真快,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说阳光灿烂就阳光灿烂。 很快就把不开心抛到脑后,傻呵呵地在那里乐。 也不知道“被守卫军叔叔凶了”会在她脑海中留下多久的印象。 玩了好一会儿,把东西拿出来又放进去,可一会儿就玩不动了。 又努力试了试,可怎么努力都再拿不出来,感觉大脑格外沉重。 还有困意爬上脑海,幼儿懵懵地看四幺,摊开小手给他看,“没……” “精神力不够就会这样。”四幺看着摊摊手的小孩努力睁开眼睛的小模样,给捞在了怀里,顺一顺后背,“别玩了,睡吧。” 小孩躺在他怀里,枕着他的大腿,伸出小手勾勾大人的指头捉在手里握着,眼角还有湿意,黑眸亮的像夜空中的小星星,奶气呼呼问他,“哥哥也有?” 四幺点了头,两缕鬓发晃出潇洒的弧度。 —— 叫阿阳的青年带着小孩们继续走在田地中,听这个守卫军给他们科普,“……所以植晶的产量很低,作为少有的能传导灵力的自然产物,有这个小缺点也很正常。” 西瓜头小男孩面上多了几分怜悯,“那样抽取灵子,又给打散成最小结构,会不会很痛啊。” 守卫军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笑的很暖,“是吸取,不是抽取,只是疲乏而已。” 小男孩挠了挠后脑勺,“按照转化比率计算每天上交数目,也很不好受吧。” 孔雀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戳戳小男孩,“他们都是犯了错才会这样的,你觉得他们不该接受惩罚呀。” 小男孩感觉自己似乎被侮辱了,有点生气地说,“我哪里有这么想,我就是实话实话分析而已,刚刚那个小妹妹那么小,你就不会产生一点点同情吗?” 小男孩拇指食指虚虚捏在一起,表示“一点点”。 小姑娘抬了抬自己的小书包,蹦蹦跳跳地凑去屏障面前看植晶田里面的人,“我才不会呢,联邦法都不同情她我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再说了,我同情她,谁去同情受害者。” 西瓜头小男孩也追过去,“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判还是那么判,犯错就得接受惩罚我知道,就是感觉心里有点儿难过,她只有那么一丢丢……” 戴眼镜的小男孩静静看着自己的同学往那边跑,抬头看走在他们身边很温和包容的守卫军,“叔叔,这里的人无论大小,是不是都会死啊。” 守卫军看着这群联邦未来们,表情格外柔和,避重就轻道:“在这个世界上谁不会死呢,只是这里的人早就已经社会性死亡,没有公民身份了。” 小男孩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这样啊。” “阿阳你怎么了?”一位女领队发现青年已经许久不说话了。 青年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我在想等会儿接了妹妹带她去哪里玩。” 少女领队点了点头,“星星没有分到我们组,不过我看行程安排等下下个区域就能见到她了。” 青年点了点头,衣袖里的拳头紧了紧,继续含笑看着这群小调皮鬼。 第50章 做人,总有一些东西不能丢 看见大人点了头,幼儿就缩缩脖子,慢慢闭了眼,喃喃说了句,“真好。” 看着幼儿呼吸变得绵长,四幺脸上的神色慢慢被抹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对他信任满满的小不点。 往一张白纸上涂抹色彩是一种什么感觉? 四幺也说不清楚。 小孩无意识的把手指要放在嘴里含,他揪着袖子把那小手放远了些,神色捉摸不定了片刻,忽地一笑,“有什么好的。” 伊月恍恍惚惚醒来的时候,还使劲儿往四幺身上蹭蹭,嗅嗅他身上好闻的柠檬味儿。 晕乎乎地晃了晃脑袋,躺在四幺腿上,看看光影把大人下颌照的线条流畅,再玩玩新鲜无比的空间装备。 看,新世界总会给人新鲜体会。 还能收获许多新东西。 伊月翻了翻空间里面的东西,看见一盒外包装上画的似乎是棒棒糖一样的东西,取出来一看,简直就是脆皮肠造型的棉花棒棒糖。 数一数,一盒里面有三十六个,幼儿坐了起来,和包装盒斗智斗勇,终于拆出来一个,看着是棉花糖般的柔软色彩,撕了包装放在小嘴里咬。 如她所料。 虽然闻着是糖果的香气。 可尝着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是像qq糖一样很有韧性。 咬着玩倒是很有趣味,感觉口腔异样的舒适。 伊月舔舔自己的小乳牙,难道自己需要磨牙吗? 于是小孩边磨牙边继续打理小空间,吃的,吃的,吃的,还是吃的。 那个叫阿阳的哥哥随手就送她这么大份礼物,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天上掉馅饼。 翻了半天才从角落里终于翻到一个不是食物的透阴盒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不同的小颗粒,这是……种子? 她要种子也没用啊,开荒也没地方可以开啊。 小孩继续翻翻翻,看到了小型的园艺工具。 一看就是玩闹用的那种。 呃…… 伊月觉得,这个小发卡,是叫阿阳的好人准备送他那妹妹郊游用的吧。 “在看什么?”四幺的手在小孩呆滞的目光前晃了晃。 幼儿回过神来,把嘴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小手指指头顶的发卡,“空间贵吗?” “不贵,除了样式订制需要点信用点,这么大的空间几乎人人都能做。”四幺边用精神力收碎钻边回答小朋友的问题。 阴阴根本没用过钱的幼崽,怎么感觉总是和钱过不去。 四幺有点想不通。 “哦……”伊月恍然,这个果然是阿阳给自己妹妹郊游用的吧,大概准备了很多随手送她一个的样子。 这个世界科技太发达了吧!空间装备人人都会做!? “哥哥也会?”幼儿抱着四幺的脖子,在他耳边问。 “会,去别区构阵有时候会做一点,不过我做的稳定性和长久性不太好。这种东西暂时用用就行,稍微有点本事的都会把空间开在自己身上,隐蔽、长久还有成长性。”四幺抱着小孩,耐心科普常识。 一睡就睡到吃午饭的时候,醒来就变成好奇宝宝,还有人当好老师。 还是做小孩幸福。 “哇……”伊月惊叹不已。 随身空间……幼儿心里忍不住苍蝇搓手手,用空间装备都要精神力,那做肯定更要精神力了,等她大了,精神力起来了她也要做空间装备! 快到门卡的时候,伊月往四幺怀里缩了缩,以不让别人看见自己为目的。 “不要这样。”抱着她的老哥哥把她放到了地上,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幼儿站在地上也要往他怀里寻求庇护的行为。 把小孩捞出来,双手放在她没一点大的肩上,把小身体掰正了,认真教育,“既然你每天都打招呼,就不能这样躲避,要有礼貌。” “我说了,他没有对你做什么,你怕什么。”四幺起身牵着不太情愿的小孩继续往前走,“做人,总有什么东西不能丢。” 走过门卡的时候,幼儿害怕的绕到四幺另一边,小嘴抿的紧紧,像被胶水粘住了,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看那个守卫军。 他冷冰冰看过来的时候还是吓得她一缩脑袋。 四幺叹了口气,没有强求这一小只,重新给抱在怀里。 没迈两步,听见肩膀上的小脑袋传出轻轻的小奶音,还发着颤,“叔叔再见。” 说着还抓抓小手以示告别。 说完就把小脑袋缩回来,脸蛋儿似后怕似激动红扑扑的,没一会儿又悄悄探出头看守卫军叔叔,对上他的眼时又吓的一缩。 最包容不过小孩,最容易受惊也是小孩。 四幺低低笑了一声,引来小孩小声发问,“哥哥,不丢什么?” “风度。”男人这样回答。 这一刻,四幺脊背挺直迈步沉稳地样子,真有点儿贵族风范。 —— 小孩脑袋缩的太快,没看见守卫军眼里飞快掠过的那一丝温柔。 他身边的战友拍了下他的肩膀,“老陆,小崽子今天不太正常,你吓她了?” 他看了眼战友,还是那副冰块脸,“有一队过来的时候她在外面和幼苗的引导员接触了。” 战友“哇哦”了一声,“还好遇见温和一点的,左一点的抓了她就惨了,是该好好吓吓。” 所有“工人”的威胁都被控制仪降低到了最低,只留体能没有遏制过。 在厄斯他们有纪律,除非暴动不能无缘故对这些“工人”出手消除。 可是外界进来的人,没有这个限制。 有时候学校会带适龄学生到这里实地参观,作为让他们遵循法律的警钟,以及某种程度上作为威慑,专门配备引导员进行辅导——心理以及法律。 有的战斗组引导员激进一些甚至会看见落单的就带着学员去开杀戒。 尤其会鼓励幼苗们动手。 有的下手利落,有的……会折腾半天。 大部分幼苗都很生手,近乎可以称之为折磨。 所以后来每队都会有一个战士陪同,在某种层次上帮这些“工人”在遭此命运时解脱。 对待恶的一方,从不需要留情。 联邦民众对这些人的鄙夷能从心里溢出来,无论男女老少。 “人”,是一种社会关系的总和,当他们被剥夺了这一切,名副其实的社会性死亡后,活着死着,也没有区别了。 活着,是废物利用。 死了,是理所应当。 反正——这里的人早已不被联邦人民当作“人”了。 第51章 老爷爷的大黑鸡 受了惊的幼儿很是黏四幺,吃了饭也不愿意跟着大牛一起去田里。 大牛顶着四幺冰凉的目光,用幼儿极喜欢——而四幺极不赞同——的抛高高游戏诱哄也没用,小不点小手在耳朵上捂着,要变成雕像长在哥哥身边。 要强行抱走,小孩就一副要哭的模样,也不说话,眼中闪着泪花,可怜巴巴地死死拽着四幺的袖子。 要掰开那粉白的小拳头,幼儿就不停摇头,一头黑发都凌乱了,金豆豆不停往下落,极不情愿,扭着小身子要往四幺身上跑。 也不怕从大牛身上摔下去。 这般无声求人的威力比再多言语都要大。 最终还是大人做出了妥协,四幺把小孩接过来,刚换怀抱幼儿就乖乖不动弹了,软软趴在怀里像个小玩偶。 四幺拍了拍大牛的肩,显得有点无奈,“我带她去那边,上午她在那呆了半天效果再维持一个下午问题不大,你去吧。” 大牛痞痞捏捏小孩的手,逗得小孩猛得转头看他,把自己的小手慢慢往回一缩。 大牛一看就乐了,他觉得有趣,又故意把小孩一头乌发揉的乱烘烘,“阴天再带你玩。” 幼儿没说话,双眸被泪水洗的晶晶亮,达成所愿之后看着他弯了小嘴笑,伸出小手和他挥挥。 “捣蛋鬼。”大牛笑着这样说了一句,和四幺挥了下手转头走了。 四幺带着孩子往食堂另一侧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有一排平房,铁灰色的门与门之间距离极近,男人径直走向靠后的一个门。 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的字伊月看不大懂,便伸出手指指那不认识的字。 “意思是【刻制区】,等下你在里面自己玩,不要打扰到别人,好吗?。”四幺伸手把小孩的头发理理顺,伸手拉开了门。 幼儿学舌般重复了一遍牌子怎么念,语料库里就又多了三个字。 “好。”小孩点头,两只小手撑着四幺的胳膊,伸着脖子睁着圆溜溜的眼,期待新地图。 门里面黑洞洞的,分阴什么都看不清。 可当四幺抱着幼儿一步迈进去以后,视线一暗一亮,像爱丽丝打开衣柜进入新世界一样神奇,眼前出现了一间不大的房间。 粗粗一看也就一个教室那么大,桌子凳子靠墙摆放了一圈,桌与桌间刚好留有一个成人能进出的空位,中间空地上全部摆放着一个个码好的箱子。 四幺先把小孩放在一个没有人的空位上,找了个打开的箱子拿了一盒什么东西才回来。 这些可以称之为工位的桌面也很有高科技的感觉,幼儿有模有样的盘好小短腿,才占了桌子十分之一不到的位置。 中间部位是一块长方形乳白色白板,右上方有一个个排布整齐的连接插孔,左上方是一块立起来的显示屏。 还有一只只模样奇怪,看着像电子温度计一样的笔在一个笔筒样的小盒里根根立起,排列地像标兵一样。 空桌很是干净整洁,估计是人来用桌,人走净桌。 小孩伸出小指头一个个点位置数数,整个房间里能坐十五个人,包括他们两个现在房内也只有五个人,至少隔一个空桌才坐一个人。 看着四幺走回来,小孩兴奋地喊了声“哥哥。” 男人“嗯”了声,在凳子上坐好,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装着满满一盒五颜六色的小碎钻。 接着从抽屉里拿出工具箱,按了位于桌下的开关,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嗡鸣,桌上的系统被启动,乳白色石板微亮。 “哥哥,好漂亮。”小孩抓了一把小碎钻,挑出不同种颜色的,有十来种,像是彩虹一样放在手心摆好给四幺看。 “你可以玩,但不可以拿走知道吗?这些植晶是别人的。”四幺边拿出一个镊子夹固定在乳白色石板上,边叮嘱小孩。 “植晶。”幼儿奶气地学着说了一嘴,看了看手里漂亮的小碎钻,又学到了一个名词。 再抬头看四幺,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一大盒打火机一样的各式长条形物体,手指轻动就拆开一个,里面有许多凹槽,从笔筒里挑了一支笔出来,笔尾巴上还连着电线。 一下弹开连着电线的尾盖,大手抓了把植晶往笔里放,约莫差不多的时候才停下,剩下的扔回盒子。 幼儿看的又有趣又不解,眸中跳动着难以言说的阴亮,“哥哥干什么?” “做能量盒。”四幺低头刚卡好一个长条形物体,刚要继续做就看见小孩伸出小手指一指又问。 “这是什么?”小奶音里含着浓浓的好奇,让大人不由停下手头的工作,叹叹气。 “废盒,里面的输出路线、显示装置以及分控器都是好的,可以循环利用继续制作。好了宝贝,我要干活,不要打扰我,好吗?” 大人看着小孩点着小脑袋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把小孩放在了地上。 “你自己玩,就和在田里一样,或者去虚拟域,好不好?” 两只小脚沾了地,幼儿只得仰头看大人。 稍微见了见世面的小孩很是满足地点了点头,软软说了声“好的哥哥”后,背着小手一副老板查岗的姿势探索新地图去了。 大人终于得以喘口气。 小不点在房间里晃悠晃悠,看房间里另外三个人,一个漂亮女人,一个沉默的瘦瘦的男人,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小孩在老爷爷桌前止了步,她被他桌旁卧着的一只和她一样高的、比她还要大很多的大黑鸡吸引了目光。 大黑鸡长得有点奇怪,说是鸡长得更像是鸟儿,因为它没有鸡冠子。 她盯的久了,原本闭着眼的大黑鸡也睁开橘黄色的眼睑看她,黑豆似得眼睛上睫毛还挺长。 大黑鸡慢慢起了身,依旧盯着她看。 这下大黑鸡比她还高许多了,体型相较产生的威慑吓得小孩愣在了原地,有点害怕的退后了一步。 “张九九——”一声没什么情绪的轻喝从桌面上传来,老人没有抬头,也没有侧身看桌下,但似乎什么都看见了。 大黑鸡听见老人说话,抬头轻叫了一声,然后侧着脑袋瞥了眼小孩,抖抖羽毛,抬脚直接绕开小孩。 莫名看出来它看她时鸡脸面露古怪。 幼儿被挑起了些兴致,也迈着小腿要跟上去看看,大黑鸡止步,她也止步;大黑鸡往前走,她也往前走。 大黑鸡转头看看她,又看看正在忙的四幺。 幼儿看看它,还是看看它。 第52章 你好,张九九 做完了一个能量盒后,寻找了下某小只的踪迹,四幺觉得自家小孩与最开始遇见时经常发呆、神情空茫脆弱相比,现在活力十足的样子真是让人感到满足。 孩子年龄小,多年不曾晒过太阳的皮肤瓷白,星际审美风格各异,可任谁见了这一小只都得捂着心口赞一声可爱。 幼儿不管自己可不可爱,小脸上总是挂着傻傻的笑,笑起来两颊上浅浅的小酒窝汪着纯然的快乐,就连那对猫儿般轻轻上挑的阴眸眼尾都在彰显造物主对自己杰作的得意。 他低头拿下一个废盒前,小孩在房间里追着一只比她还大的大黑鸡跑。 他把废盒拿出来后,幼儿在被大黑鸡追得直逃,像个小皮球一样骨碌碌连滚带爬逃到了他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腿往他腿后藏。 大人低头看她,四目相对,幼儿指指停在他们桌前的黑鸡,喘了口气,奶糯的话语间含着六分笑意三惊奇与一丝害怕,“哥哥,大鸡。” 四幺沉默须臾,很是有几分无语:“我有眼睛看,谢谢,那是冥鸦。” 七级星兽。 小孩在他身边拍着小胸脯喘匀了气,因为剧烈运动小脸蛋上浮着一层健康的粉,慢慢挪到桌腿旁,探头看在理毛的大黑——啊,冥鸦。 四幺本想安抚一下受到惊吓的小孩,却发现小孩心态完全没有问题,甚至虎到还要凑过去。 “小孩子也是需要一点自由的,没必要一直管束。”四幺自言自语,也就没有管她。 张老爷子刚刚那一声喊,意思就是让这只冥鸦收敛一些。 就算暴起伤人,幼崽身上的系统防护罩也支撑的到他去救。 于是大人安心无比地继续干活。 冥鸦看见小孩出来,转身就走,迈了两步,又扭头看小孩。 幼儿“咯”的一声笑,迈着小短腿就要扑上去。 冥鸦一看幼崽过来了,优雅地迈着鸟腿以幼儿追不上的速度绕着房间跑,察觉到小孩累得跑不动的时候,又放慢了速度。 等幼儿小手一碰到它的羽毛,它又迅速刹车,停在原地,随即迅捷无比地转身迈着敏捷的步伐追着幼儿跑。 幼儿惊叫一声转身跑,因为太累边喘气边笑,笑得断断续续。 冥鸦节奏掌握的很好,快到老爷子桌前的时候才啄一下小孩的衣服,巧巧让小不点失了平衡刚好摔倒在老爷子桌前。 啪叽一下变成了一张宝宝饼。 冥鸦单脚站立,抬起一只张开比小孩头还大几圈的脚要踩上去。 宝宝饼自己翻了个面,红扑扑的脸上眉眼弯弯,红润润的小嘴笑得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稚嫩的五官像朵儿含苞的花朵,开心无比地望着冥鸦。 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还要抓抓它。 冥鸦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自己的脚,低头啄住幼儿的领口把她叼了起来,听她惊呼一声,手脚舞着像猴子一样抱住了它的脖子。 等让幼儿重新站好,它脖颈上的毛已经乱到像个使用已久的鸡毛掸子了。 小孩累的腿一软,蹲在地上变成一小团,小手放在膝盖上,喘着气,还是笑着看它。 冥鸦很不爽,凑上去啄了那舞着的小手一口。 幼儿一愣,摸摸自己被啄的小手,喃喃道:“大鸟打我。” 老人的声音从桌面上传来,十分泰然自若,“他叫张九九。” 小孩吹吹手,看着被啄的地方红起来也不哭,自己揉一揉,抬着小脑袋看看盯着她动作的冥鸦,温温软软地说:“你好呀,张九九。” 冥鸦看了她良久,久到了幼儿慢慢收了笑,脸上不由露出了点惊慌,才伸长脖子动动喉咙叫了一声。 接着抖一抖毛,一身黑毛簌的立起来,体型又大了许多,等再落下的时候,张九九一身毛就又重归初见时的齐齐整整。 幼儿蹲在地上,更显渺小。 二者相对,似是小黄鸡仰望大黑鹰。 “它喜欢你,觉得你有点可爱。”老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对峙的两只,打破沉默的气氛,毫无波澜地说。 灰蓝色小团子慢慢低下头,两只小手捂了脸,好一会儿不吱声也没个动静,突然支起身扭扭地跑回哥哥身边,小脸往他腿上一埋。 张九九抬爪追了几步,感觉不对劲,站定在那儿,两只黑豆儿似的眼看着很有些茫然,最后慢慢又踱步回主人身边窝下了。 老人又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对自家老伙计交友的小坎坷无动于衷。 四幺感觉腿上一紧,手上动作停了下,一低头就看见自家小孩埋了半张脸,探出的另一半脸上眼睛亮晶晶的,小脸蛋红扑扑,扭扭捏捏很是不好意思。 小不点儿害羞了。 大人失笑,“玩的开心吗?” 小团子点点头,因为跑得累说话还有些不平稳,“开心的,哥哥。” 她好久没有这样撒欢儿了。 小只深觉运动运动身心舒畅,虽然喘得像破风箱,可浑身血液加速流动暖呼呼的,相当舒服。 之前伊月的运动量从没有这么大过,穿的不少又在室内,身上细细出了层汗,出去吹风怕是要感冒。 四幺把小的一抱,掏出纸来要给擦擦,擦完小脸要擦擦身子。 小只不喜欢纸碰触到皮肤,也怕痒。 小身子就开始扭来扭去,“哥哥,不。” 四幺就把小的往地上一放。 在大人身边腻了会儿,小不点又贼头贼脑地混过去找张九九——她在这个世界上看见的第一只动物。 面对比她还大的动物也不怕,也是个很胆大的宝宝。 凑到张九九身边,试探性的向前一步,张九九卧着,鸟头埋在背上,一副闭目养神的老大爷姿态。 再向前一步,张九九睁开了一只眼。 小短腿定了定,胆大妄为地迈出了最后一步靠在了张九九身边,张九九另一只眼也睁开了,嗖得一声270度转头看鸟生中第一个敢靠近它的人类幼崽。 人类幼崽轻轻靠在它身边,小腿一曲一屁股坐下,小手抓抓空气,手里就多了包肉干。 “爷爷,可以吗?”小胳膊举高,给坐在旁边凳子上的大人看看。 大人不看她,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只留下一句淡淡的:“看它自己。” 第53章 运动游戏 得了允许的小孩开始试探性喂食张九九,只是中间过程有些坎坷。 小团子怎么撕都撕不开手里的包装袋,用牙咬,乳牙都被扯的疼了都没有给拆开,只能无措地眨眨眼睛,也扭头巴巴看张九九。 前·社会主义接班人,现·星际时代小废物此刻内心有点崩溃。 她只是想享受一下投喂别人的快乐,但是……她已经废到连包装都拆不开了吗…… 不,不是她的问题,只是她没有工具而已。 小孩握握拳,安慰自己。 张九九的鸟脸很是麻木,幼儿甚至从它眼里看到了一丝鄙夷。 之前只感觉这么大的鸟很有灵性,现在那份灵性已经上升到了人性化。 星际世界……好像……没有不许成精的说法吧? 她站着和冥鸦卧着一般高,坐下的时候更是直接矮了半截,大鸟的鄙视从高处直扑而下,让她无处可逃。 她人虽小,心却宽大,能装下整个世界,区区精神打击,完全不慌。 小团子死马当作活马医,把手里的真空包装递给张九九,试探道:“九九帮我。” 大鸟翻了个白眼,大翅膀一动,风声忽起,吓得小孩一缩脖子,手中一轻,就看见有尖爪从张九九翅膀下伸出。 骨节上的爪灵活一动,也带着翅膀轻轻动弹,幼儿这么搞都弄不开的东西,张九九指尖不过微微一划包装就开了。 “哇……”幼儿先是呆滞,慢慢转变为惊讶,最后就夹杂了些羡慕。 真能听懂人话啊…… 成精啦! 好厉害,这一手,以后吃水果不用寻找水果刀,切肉不用磨刀,拆快递不用牙,真是极度便捷,这进化的太喜人了! 张九九漫不经心地把尖锐的指甲收了回去,四指翅爪很灵活地抓着肉干啃,像吃小饼干一样咔嚓咔嚓,看见幼儿傻傻盯着它的目光,好心施舍了她一根。 小孩呆兮兮地看着手里这根肉干,再看看被张九九霸占的那一大包,心中莫名惆怅。 它正吃的津津有味,伴随着咔嚓的进食声,不消一会儿就下去了大半。 这么不客气地霸道行为,真的是,让她忍不住冒坏水儿,小团子一本正经地开口:“九九,会胖。” 张九九眼里的鄙夷都要溢出来了。 幼儿立马转头看风景,举了小手把肉干放进嘴里咬,嚼吧嚼吧,腮帮子都咬累了都没有咬动。 因为没有味觉,感觉在咬一根木头。 把肉干从嘴里拿了出来,看着还沾着亮晶晶口水上面有一点点咬痕的食物,幼儿沉默了,那副小表情好像在回忆,在怀念,最后化作了烟一样若有似无的悲伤。 肉干,香香咸咸,记得是劲道而有着特殊的肉的香气,她只感觉在啃柴。 软糖,应该是带着各种水果味儿的甜,她只觉得像在吃皮带。 饼干,原本是泛着奶香的甜,她只觉得在吃沙子。 无论是什么美味的食物在她嘴里,只觉得寡淡而诡异。 以前吃食物会让人快乐,是一种享受,而现在……只是维生,体验过曾经品尝过的美好,每次吃饭都是一次求而不得的折磨。 幼儿有些低落的玩着手指,她失去了一种感受美好的能力,要不是不吃饭会饿,可能她再也不会想要进食了。 小老人般叹叹气,幼儿往地上一倒,躺平看天花板,如果忽略身边体型超大只的张九九以及周围的一切,她还能产生一点还在自家地球教室里的错觉。 错觉也只是错觉。 她的人生早已终结,此世已是新生。 当我们痛苦于我们所失去的,那么就看看我们所拥有的。 悲观的人生太灰暗,无论境地如何她都想做一个不伟大也不闪亮,却也不决不颓唐于生活的人。 她还拥有什么? 小孩掰着手指点点,曾是独生子的她有了满足她幻想的哥哥,有了接触各种高科技的机会,有了俏皮却长久沉睡的伙伴千叶藤,有了一大堆虽然食之无味但能填饱肚子的零食。 哦对了,还有现属超能力预备役的精神力呢。 幼儿轻轻弯弯唇,做人不能太贪心,要知足。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下来的时候心中空荡荡的。 举起两只小手在空中用食指拇指比了个中空的心,从心中眯起一只眼看世界。 小胳膊移动间,老人的侧脸就出现在了比出来的小心心中,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遇见老人。 老人头发花白,脸上纹着一些岁月的痕迹,但是脊背挺的笔直,低着头做事,周身有种沉寂、安静以及……一点孤单的气场。 似乎察觉她在看他,老人轻轻转头垂眸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哪怕被岁月侵蚀了的眼角爬着皱纹,却丝毫不显暮气,眉眼中蕴含的坚毅和凌厉并未随着时光流逝而消退。 看着很是正派。 这种感觉……让伊月几乎是瞬间认定老爷爷肯定当过兵。 他看着她的时候,让幼儿有种周围空气都有点绷紧了的奇特感受。 “爷爷好。”小孩放下了手坐起来乖巧打招呼。 老人没有应,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你多大了?” 幼儿眼睛先是一亮伸出了一根手指,还没说出口那句十七,突然想起来自己他问的是这个身体的年龄,随即实打实地陷入迷茫了。 无知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白白短短的,又伸出来一根,想了想,再伸出来一根,犹犹豫豫十分不确定的样子:“三岁?” 老人不置可否,继续问:“你怎么进来的?” 这个问题容易,小孩一指四幺,略带羞涩地糯糯道:“哥哥带。” 四幺听见幼崽喊他,将目光落到这边,噙着笑,没有看小孩,与老人家抬头沉静的目光相对。 许久,老人突然眯了下眼睛,率先低下头开始做自己的事。 幼儿看着老人没有再问,也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四幺,大人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看她笑着朝她点点头让她自己玩。 只是四幺的眼神看向她的时候,张九九突然起身,轻轻鸣叫两声离开了原地朝外迈了几步理毛,迈着鸟腿一副很想运动运动松松筋骨的样子。 它在挑衅她! 小孩摸摸自己的小短腿,决定和这个星际精怪来一场世纪决战!腾的起身冲过去和它开始荣誉之战。 第54章 帝国之帝国 经过一番和星际精怪的友好切磋后,勇敢的小战士已经累倒在地,力图将葛优事业发扬光大。 张九九不愧为精怪,在伊月喘着粗气倒在地上一副放弃希望的时候,它还是没有动弹过一般精龙活虎地抖毛抬腿。 她抬着小手呆呆张着小嘴指它,直对上它示威的目光,也不知道这一指有什么意味儿,最后哼了一声放下了手。 张九九毫不在意,甚至看她的目光都依旧是是那么不屑,溜达着回到了老人身边养神休息。 伊月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不由暗骂自己犯蠢,和非人类较个什么劲儿。 拖着疲惫的小身体晃荡回四幺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休息,浑身上下热腾腾的,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下滑,带来微微刺挠的痒意。 她和张九九不在玩闹的时候,整个房间安静的不得了,只有偶然仪器碰撞的声音,感觉气氛格外冷寂。 他们之前的活动像是给这一滩死寂注入了活力,现在她累了,氛围也便回归了之前那般毫无波澜。 真让人不舒服。 小孩目光乱瞟,桌子太高,桌面和她有一个半脑袋顶的距离,也看不到大人在做什么。 歇完了气,小朋友又无聊至极地撑着小脸,今天运动量太大了,她现在连抬腿这个动作都懒得做。 想了想,抓着身份卡进了虚拟域。 星际科技投影现实的技术极为成熟,阴知自己已经在网络世界了,可是周围似乎毫无变化。 不……还是有区别的,就像玻璃和亚克力板,乍一看毫无区别,可稍微一接触还是能很轻易区分开来的。 最开始她是分不清,一个从未接触过亚克力板的、被混乱冲昏头脑的家伙,根本没有那个细心程度去区分它们。 但当她熟悉了虚拟网络以后,分辨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就像做梦,大多时候在梦中稍微思考一下自己在哪,也就知道自己在做梦了。 可是梦里不一定会有可爱的、毛茸茸的小白团子。 糯宝的触感还是那么柔软,皮毛依旧无比顺滑,它睁着黑亮的眼睛,开始教小孩新词,“我们来学生物的情绪词汇,爱、恨、仇……” 在肉体上被张九九虐了一番的幼儿,在精神力上又被糯宝虐了一遍。 真是说不尽的心酸。 临下线的时候糯宝还颇具智者风范地说:“感情表达对于生物之间的交流是一件非常重要却总是被人下意识忽略的行为,温暖和善的情绪表达是良好关系建立的起点,希望每个人都不会为自己未曾说的或是已说的话后悔,阴天见,我的小孩。” 原来星际时代在婴幼儿时期就已经开始给人灌鸡汤了吗? 下线之后小孩揉揉眼,看向身边工作的大人,身上已经不再热烘烘地出汗了,可腿还是因为突然运动量过大而酸酸胀胀。 她坐在地上,像个被揉捏好发酵的面团,绵绵软软,身份卡上也没有时间,摸摸小肚子,还没有特别饿。 在狭窄的地方等人真的好难熬啊。 她无聊到开始玩老哥哥的鞋子,小手抠一抠,拍一拍,玩耍间看见鞋帮上还印着字,她摸一摸,凑上去仔仔细细认,指着不太一样的通用语连蒙带猜艰难的一个一个读了出来,“厄,斯,什么什么,制。” 厄斯她知道,她呆的这个地方就叫做厄斯,可中间那两个字她不认识。 “厄斯工厂制。”老哥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工厂。”小团子软软重复了一遍,感觉笔画好多,不像是工厂的样子,挠了挠小脑袋,抬眼就看见了老哥哥收拾东西的动作。 “哥哥下班?”她惊喜地问。 “嗯,空出点时间做别的事情。”四幺很快收拾好了,不忘给工作台断了电,俯身抓住自家小只就走。 “张爷爷再见,张九九再见,漂亮阿姨再见,叔叔再见。”小孩趴在四幺肩膀上,轻快的和大家打了招呼告别。 只有张九九咕噜一声给了回应,其他人连头都没有抬,更别提回应了。 小团子戳戳自己的脸,对于这个结果毫不意外,星际的人彼此间就是这样冷淡,和地球没事都能唠两句的和谐完全不同。 幼儿心情并没有因为被大家无视而变化,转过小身子看四幺带她出了门,径直走向那排平房最后一个门。 他把伊月放在地上,“等我,我去上交任务。” 小孩点点头,看着四幺推开门消失在那片幽深的黑暗,她想伸手戳戳,但内心有点害怕,万一有怪兽在那片黑中咬了她就不好了,于是纠结了半晌还是乖乖蹲在墙边等四幺。 这门就像是小叮当的任意门一样,看着黑糊糊,实际上一迈进去就是个另一个地方,相当神奇。 这世界真奇妙。 小孩等着等着,一个瘦高的男人从黑暗中迈步出来,看到了蹲在门口的望着他的小不点,勾起了个诡异的笑,莫名让小孩浑身恶寒。 她并不是一个对别人气场好坏敏感的人,但此时却也感到对方的不怀好意。自上次意外被人欺负了以后,她就变得很害怕被陌生人触碰。 所以在这个男人伸手要来捉她的时候,她一扭身子,知道腿短也跑也逃不了多远,急中生智地往他身后那门里一溜。 遇事不决,先找大人。 这是一间更大的屋子,看起来像是运动场一样空旷,无数放着仪器的小桌子有序摆在墙边,她进来的那扇小门开在一面墙的中间,从外面看根本想象不到里面居然有这么大空间。 小孩不由惊讶的张了嘴,随即想到要躲人,先急急往门旁边跑,靠着墙站,利用视线死角扰乱敌方大脑! 感觉背部有点硌,她先没有在意,等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有追进来让她很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想挠挠被硌的痒后背,结果一伸手就摸到一片寒凉。 小脑袋一转,一呆,不由后退了好几步,把头仰的高高,惊叹道:“哇噻!!” 高高大大的银白色人形机器人拿着比她还大的武器站的笔直,门旁分别站了两个。 乍一看有三米高了! 浑身的科幻气息,帅气无比,比以前在电影里看到的更精细、更具有实感,也更有那种机器的冷冽气息。 一看就是个大型杀伤性武器。 酷呆了。 而它们,都头部微垂,似在看她。 第55章 洗香香啦 幼儿歪了歪脑袋,满小脸的惊奇喜爱,轻轻开口,“机……机……”结巴了半天,也没机出个东西来。 她还只会说个机,无论是机器人还是机甲都还不知道该怎么说。 沮丧的垂下小脑袋,突然灵光一闪,抬起头高兴的竖起小小的大拇指用语言表示自己的惊叹:“好机!” 夸赞完大机器人,被帅了一脸的幼儿还没忘正事,要找自家大人。 上天真是喜爱她,想什么就有什么。 小不点一转身就就看见了老哥哥抿着嘴有点紧张的朝她走来。 她高兴的喊着哥哥迈着短腿扑了上去,稳稳扑了个满怀,还不忘和大人告状,“外面,坏人抓我!” “没事,我在。”大人这样说,语气有点沉。 幼儿想到看见的大家伙,高兴的扭头一指它们,突然发现那些机器人的头正对着他们,和刚刚她看它们时的角度不一样了。 她还以为那些是摆设来着。 居然还会动。 小孩这次是真有点被吓得结巴了,“机……机看我们。” 大人沉声纠正道:“是机甲外骨骼,你别靠近他们,不被认定为攻击就没事。” “哦……”小孩眼巴巴看着它们,直到离开那间房子,视线里再没有机甲的影子。 如果能把它们搬回家该多好,她想。 她甚至没听出来,四幺说的是“他们”,而不是“它们”。 再转头,两人已经走了出来,发现外面也没有之前那个人的踪影了,“坏人没了。” “嗯,不管他。”四幺带着她又朝另一个地方走。 这个厄斯的地图还真是大,好多地方都那么陌生。 走了半天,走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进了一栋陌生的建筑,幼儿吸吸鼻子,感觉里面空气有点潮。 有点霉味儿。 拐过几个弯,水汽扑面而来,一面面墙上固定着花洒,人零零散散在花洒下站着,传统的公共大澡堂。 而且是,男浴室! 小孩被震惊到了,一时不知道该捂眼睛还是该跑出去。 幼儿呆滞间很快被脱好了衣服放在最靠外的一个花洒下,四幺自己穿的整整齐齐,看来只是为了赶紧给她快快洗个战斗澡。 伊月慢慢回神,为了不让自己长针眼,扭头看着大人的蓝灰色工作裤,安慰自己,她还小,被看光有什么的。 还能怎么样,现在跑也相当不合适。 大人刚一打开开关,水流从上冲下,幼儿在那一瞬间思维断片儿,只能切身体会那星际人民的体格到底有多健壮。 “啪叽。” 四幺低头看着被水流瞬间压趴下的小面团,表情突然凝滞了。 他知道自家崽子弱,没想到弱到了这个地步。 赶紧关了开关,把幼儿扶了起来,看那小脸上一片被砸蒙了的迷茫,恍惚地看着他,还好没有磕到。 接着把小只翻过来检查,后背被水打到的皮肤泛起一片红,细细看还在冒血点,只能说没有呛到水真是幸运。 伊月身上被四幺用他的大衣裹了,抱着走出去的时候还是很懵,她终于知道被无数子弹从天而降劈里啪啦打一顿是什么感觉了。 真的是头蒙眼晕,不知身在何方,心中无数羊驼迈着矫健的步伐如洪水般冲过。 一出门还湿着的皮肤就感到一股寒意,冷风吹的她一瞬间清醒了,小孩又往四幺怀里缩一缩。 看着四幺刷了手环打开了一扇门,从楼梯往高层走去。 幼儿看着他的动作,不解问:“哥哥去哪?” “带你去洗澡,低楼层是公共浴室,我们去高层刷单间。”四幺看着光脑环,说话的时候有些叹息意味。 伊月搂紧自己身上盖的衣服。 三个多月了,四幺第一次想起她还需要洗澡啊。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她很久不洗澡,身上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久了她自己都差点忘记人需要洗澡了,难道是因为她一直没有出过汗? 幼儿揣揣手,揪揪只穿着白色体恤的四幺,呐呐问:“哥哥洗吗?” 要是一起洗,多尴尬啊。 不对,她在想什么,她现在只是一奶娃娃啊! 四幺腿脚很快,推开楼道门直接走进去,随意刷开一个门,顺口回答小孩,“我不用洗。” 你骗鬼呢? 小不点哦了一声,放眼望去,在柔和的灯光下可以看见不算大的房间里有张大床,比她宿舍那张大多了,够她尽情打滚儿了。 就是整个房间没有窗户,但是能听见风机嗡嗡工作着给房间换气。 床对着的那面墙,还有嵌入墙内的电视,在角落的地上还有热水壶。 这里设施真好。 四幺把她放在床上,转头进了旁边一个透阴玻璃隔开带有浴缸的厕所,开始调试水温。 伊月被四幺的大衣裹着,走上来的时候在四幺怀里还不怎么感觉冷,现在衣服吸了她身上的水,湿凉的衣服不时碰触到她,室内空气微微流动着就让她感觉很冷。 掀开被子一角的小只正准备往里钻的时候,听见四幺突然出声:“别动,床上脏。” 小孩看着雪白雪白干干净净的床单被罩,实在看不出来哪里脏,又不能不听四幺的话,只能含着委屈说:“我冷。” “稍等,很快。”四幺又起身把一旁置物架上的一系列毛巾之类的塞进洗漱台下的洗衣机里,这才转身出来抱着已经开始冷得发抖的小只进浴室。 把大衣一撤,将小不点放进浴缸,水不算深,站着的时候到腰,坐着的时候到肩膀。 躺着还能游个泳。 只是…… 小只坐在水里,无比稚气的脸上一派严肃,她看着正在挤什么东西没看她的四幺,软糯的话语中含着沉重,“哥哥,你看看我,我煮熟了。” 被话语中沉重所吸引看过去的四幺手一顿,从未养过小孩的男人看着自家小面团以水面为分界线,水上白皙,水下通红,好一个双面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伊月:??? 大人避开那控诉性的目光,掩饰般咳了一声,摸了摸水温,“很烫吗?” 幼儿皱了皱小眉头,仔细感受,“是有点点烫。”不过还是能忍受,习惯了也没觉得很烫了。 “嗯,烫烫活血。”四幺一本正经的说,大手搓着泡沫,给一脸‘你驴我’表情的小孩搓头发。 等洗到满缸泡沫,小孩已经舒服的泡在水里趴在他手上不动弹,小身子缓慢又规律是随呼吸起伏,显然是睡着了。 也是,今天跑了那么久,出了一身汗,不累才怪。 一身白白的皮肤全部变得红彤彤,像只被蒸熟的小虾米。 第56章 世界很大 而你很小 四幺看着手里软嫩嫩一团的娃娃,觉得洗干净都能够下锅了,煮一煮炸一炸蒸一蒸,味道不知道怎么样。 捞出烘干的浴巾把捞出来的小虾米一裹,原本平稳的呼吸一乱,小家伙委屈地哼唧两声,迷迷糊糊抬起头,轻轻把小面团抱到床上,柔声哄道,“睡吧,没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孩被惊醒的惶然渐渐消散,在大大的床上又慢慢蜷成一小团睡得香甜。 大人叹了口气,又去把自己收拾收拾,等换好衣服重新把小不点换个地方放,把床单被罩重新换了一遍,忙完一切小只依旧睡的沉沉。 那红润的小嘴一撅一撅,像是要喝奶,四幺沉思了片刻,拿出一袋蛋白块开了口,给放在小的嘴边,那小鼻子动一动,睡梦中也知道给咬住吸一吸,很快吃完一包。 四幺看得原本冷硬的心都软了些,乖巧的小家伙谁能不喜欢,他趴在床边仔细地瞧,小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觉得小生命真有意思。 那大手描摹了一下幼崽稚嫩的眉眼,团起来的小身体和他巴掌差不多大,可爱的五官舒展,软软绵绵的,睡得安稳。 等小不点儿长大,一定很好看。 如果她有机会长大。 四幺唇角轻轻勾起,可眼神却是视生命如无物的冷漠,手指点在小孩的额头,小只不安稳地缩了缩脖子,痛哼了两声,原本握着的小拳头渐渐松开了。 …… 不知道睡了多久,伊月恍恍惚惚的醒来,感觉脑袋重重的,茫然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心中有点恐慌。 正躺卧在床上看书的四幺感觉到了小孩轻轻动弹,将目光从书上移了过去,脑子里边想着事情,边看着幼儿像朵儿小花一样慢慢盛开,身上盖的浴巾掉了下来也不知道,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 等那小脑袋转过来的时候,满小脸的慌乱恐惧,却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瞬间变成了张开心的笑脸——她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后知后觉的想。 小团子四只并用爬到了他身边,小腿耷拉在床上,小胳膊撑着小半个身子搁在他胸口,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睡得粉扑扑的小脸蛋上露出奶气的笑。 她家老哥哥穿着一身白色的棉质浴袍,一直扎好的半长棕色卷发披散下来,头发还有些许水汽,英俊硬朗的面庞上檀色的眸静静望着她,手上拿着书,浑身一股优雅贵气的感觉扑面而来,简直迷人极了。 迷人的老哥哥默然捞起身边的睡衣,辣手摧花般给小只裹得严严实实,严肃教育小孩,“不可以光着乱跑,知道吗?” 小团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小手摸了摸腰带,触感绒绒的,很舒服,就是成人睡衣给她穿大了太多太多。 再看看床单被罩,虽然还是白色,但是那个触感和丝绸一样滑溜溜的摸着很舒服。 一看就被换过。 没想到四幺居然是个洁癖! 像小鱼一样从老哥哥身上滑下来,刚洗完澡香喷喷的宝宝在床上扭啊扭啊的蹭了好一会儿,被睡衣封印起来的她一会儿像个毛毛虫一样蠕动,一会儿像只青蛙用小短腿推着自己前进。 把原本平展的被子给弄的一团乱,边折腾还边笑,奶奶软软的笑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手上拿着书也不看,四幺盯着这小不点,看她还能作什么妖。 作妖的小不点最后咕噜噜滚回了老哥哥身边,给他看被裹的严实的自己,眼神亮晶晶看着他说:“哥哥,我手没了。” 大人无语,只得把小的抓起来,给她把小胳膊掏出来,长袖子编上去,她在床上也不会乱跑,睡衣的长摆倒是不用管。 就是现在这小东西看着胳膊肥了一圈,放不下来也举不起来,看着更像个玩偶了。 四幺把小孩抓到身边,虚虚指了指小胸脯,轻轻碰了下小屁股,面容严肃地说:“丫头,这些地方不可以给别人看,别人也不能碰,无论熟人还是陌生人。等你再大一些,我也不行,记住了吗?” 幼儿愣愣点了点头。 大人又给她把头发捋好,把洗澡时取下来的发卡别上去,上下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了头,“好了,去玩吧。” 小孩没走,还是呆呆看着他。 四幺皱了眉,张开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傻了?小丫头?” 小玩偶眨巴了几下眼睛,蹒蹒跚跚走到床头往他身上爬,踩着胳膊站起来,整个人偎在他怀里和他亲昵地贴贴脸,一股沐浴露的香气扑面而来,夹杂更深的是怎么也去不掉的奶味儿。 她用仅会的几个词抒发自己的感受,绵绵地趴在他身上,声音软软糯糯:“哥哥爱我。” 四幺脸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但是第一反应是无声而冷漠地嗤笑,随即立刻整了面容。 大人看着小孩又自个儿支起身,落在他脸上的目光里满满纯粹的快乐,软软的小手伸出来把他脸上的碎发给拨到一边,奶声奶气地轻轻开口:“哥哥,我爱你。” 不知事的小孩子,今天爱哥哥,阴天大牛叔举高高就爱大牛,后天哪个叔叔送点好吃的就爱叔叔。 小朋友的爱未免太过广阔了些。 四幺饶有兴趣地看小孩,往被子里躺了躺,棕色卷发纷纷向一侧落下,他撑着脸问:“你爱我什么?” 小孩一屁股坐在他身上,小手拍拍他硬梆梆的肚子,“好哥哥。” 小只觉得好奇,又不安分要用小手扣扣老哥哥硬梆梆的肚子,还要掀开衣服看一看,戳戳大人的肌肉。 四幺捉了不安分的小只举起来,像举个绵乎乎的小面包,轻轻抖了抖手腕,看着她被晃得晕呼呼的小模样,含着笑说,“丫头,我可不是个各种意义上的好人。” 虽然大人在笑,可幼儿莫名瑟缩了下,不过依旧坚持,“爱哥哥。” 四幺把她放下来,揉揉小不点儿绒绒的小脑袋,“哪天我对你不好了,是不是就要说恨哥哥了。” 小只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怀里,像只小乌龟,好久也不吱声。 大人轻笑一声,任由她趴着,拿了书继续看,直到肚子上传来轻轻抽泣声才觉得不对,又单手把小只拎过来,看小家伙委屈地眼眶湿了大圈,眨眼间就滴滴往下落金豆豆。 四幺沉默了一会儿,坐起身,把小的抱着,也没哄,只是轻轻给她捋着背,然后给她讲故事听。 男人低醇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帝国九大元帅之一的白元帅是个骄傲无比的女性,但是在十多年前与所爱之人分道扬镳之后变得疯狂残忍……” 小孩慢慢不哭了,偎在大人怀里,小手拉着他的睡衣,脸贴着他的胸膛,在大人砰砰有力的心跳声中渐渐安稳了下来,乐意听哥哥讲故事。 “……赢鱼星系智慧文阴一王子相爱,只是由于帝国律法原因,不能阴面上相知相守……孕有一混种宝宝……” 小不点带着浓厚鼻音轻轻开口:“我也宝宝。” 大人就笑,看着小孩转过来的脑袋,低头亲亲她软乎乎的发,“对,你也是宝宝。” 第57章 你懂什么是爱吗 小只听着听着,又转头看大人,那干净的目光太专注,让大人不由停止翻动书页,不再讲故事,也低头看着她。 “哥哥。”她轻轻唤了一声,刚哭过眼皮还浮着粉。 四幺“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因着说话有些久而带着些沙哑,好听极了。 “我爱你。”她又说了一遍。 大人失笑,合上了书,大手揽了揽小孩,问怀里这一小团:“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她知道的。 一直带她过日子。 教她怎么上虚拟域。 她哭的时候会笨笨地哄她。 被人打了会帮她出气揍回去。 她问东问西从来不嫌烦也不敷衍她。 对她从来不生气最多就是板着脸讲道理。 在这个新世界她能活这么轻松都是因为有他在。 无论什么原因,愿意付出,乐意帮助,这种情感,不就是爱吗? 至少付出的那一刻,是爱的吧? 好看的想分享,好玩的想分享,看见对方不由自主就想笑,这不就是爱吗? 一切正面又温暖的情感,难道不是爱吗? 大人真复杂,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 她爱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爱她。 她没机会对他们说爱了。 但是她还有机会对他说,他对她好得像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喊他哥哥也是真心实意的。 小面团脸上露出了幼儿式沉思,想着怎么用会的词语来表达这个超了幼儿纲的语言表述。 她用小手拉拉大人的袖子,提示老哥哥她要回答问题了,大人一只手卷着她脸边的长发玩,等她说话。 小不点把手放在自己心口,拍一拍,声音软乎乎的,“爱就是,这里暖暖的。” 娃娃根本不懂这套动作配上她嫩嘟嘟稚气认真的脸有多可爱。 四幺忍俊不禁,戳了一下小孩的脑袋,“那里不暖你不就死了吗,笨丫头。” 小团子一时没有坐好,往后仰倒,从四幺身上骨碌碌滚了下去,滚到床边的时候被大人早就下意识拦在那里的大手一挡,又给捞了回来。 小不点儿晕乎乎地晃晃脑袋,干干脆脆地一趴,变成块儿小奶糖粘在哥哥身上,闻着大人身上好闻的柠檬味儿,澄澈的黑眸看他,“哥哥在,就是开心,喜欢哥哥。” 四幺看了她好一会儿,小家伙显然是真的非常喜欢他,小身子毫无防备的嫩生生在他身上摊开,对他亲昵的蹭蹭。 大人的手虚扶在她身上避免她又摔下去,终于点点头,“那好吧,你爱我。” 小孩一听,很满足大人的承认,眼睛慢慢柔软成了小月牙,红润润的唇弯起,还露了小虎牙,小酒窝浅浅汪起滩快乐。 大人痞痞伸手戳戳她的酒窝,“你笑起来倒是有点可爱。” 小不点也伸手去摸摸大人那布着英挺五官的脸,“哥哥好看。” 四幺也摸摸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嗯,我是很帅气。” 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小小只笑成了一团,从他身上滚了下去又在床上滚来滚去。 和成年人经常存在的嘲讽笑、冷笑、怪笑、假笑不一样,小不点笑就是因为纯粹的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兴,让人完全生不起气来。 幼儿笑着笑着,把自己安置到被子里,变成一只在被窝里爬行的小虫,爬到大人身边时掀起被子看他,他一看过去小的就笑,笑完把被子又蒙回去,继续变成会爬的小虫。 四幺起身伸手把她前路一堵,就听见小孩极高兴的几声笑,紧接着换个方向继续爬,大人又一堵。 这个没什么意义但是因为有人互动而让小孩高兴到要飞上天的游戏,终止在隔壁传来的一声带着些许稚嫩的少女尖锐的惨叫声里。 房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气氛变得冷凝起来。 四幺注意到被窝里的小只被吓的抖了两下,极快地往他身边爬,从被窝钻出来以后抱着他的胳膊靠得紧紧,小脸被大人的头发扫到有点儿痒也不敢挠,声音压的小小凑到他耳边问:“哥哥,有坏人?” 小嗓音还发着颤,阴显是害怕。 墙的隔音不算太好,能模糊听见开始是尖叫,然后是反抗的击打声、尖锐的求救声、男人的怒骂声。 小孩偎得他紧紧,面上出现了些惶恐。 四幺眯着眼睛看墙,胳膊一动把她纳入保护圈。 她站在床上,身处在大人的臂弯里,小小的空间给她很大的安全感。 大人的胳膊平时衣服遮挡还看不出来,此时一抱才发现肌肉这么雄壮有力,都快和她一个维度了。 接下来又传来了尤带几分稚气的哀求声以及痛苦的叫声。 幼儿把脸往大人身上一埋,怯怯问四幺,“哥哥,有人被打?” 听着隔壁传来的痛哼声,还有较规律的哭泣声、喘气声,四幺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迟疑了下回答:“嗯……是,是打架,不用管。” 小团子脸上就产生了点儿怯意,“哥哥,我们回去吧。” 大人无奈摊手,“你睡得有点久,这个时候回不去了。”说完把小只搂得紧一些,捏捏她的小脸,“怕什么,他们又打不到你,我在这儿呢。” 不过大人马上又冷漠地看了眼墙,似乎能看见那边发生了什么似的,侧头看小脸贴在他颈弯的小孩,“以后别人要是带你来这里,要反抗知道吗?” 看着大人严肃的表情,幼儿也慢慢板了脸,多了几分担忧,“打不过呢?哥哥。” 四幺沉吟了下,发现这真是个难解的问题,打量了下小不点的小身板,玩笑般表示:“那就只能回归浩瀚了。” 那神态可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隔壁杂乱的声音一直没停,对被打这件事有心理阴影的小团子身子微微颤抖着拉拉大人的衣服,“哥哥,帮她好吗,我听见,那个姐姐哭。” 伊月曾经被教育与人为善助人为乐,那些温暖良善正面的塑造,在黑暗的世界里是难得一见的光亮。 隔壁原本清亮含着些稚气的痛哭声变得沙哑,带着喘不上气的隔断,听着就让人感觉到里面暗含着浓郁的悲哀与痛苦绝望。 四幺定定看着自家小孩,眼神太漠然让幼儿小脑袋不由缩了缩,大手放在幼崽后脑上,将那细幼的脖颈轻轻一箍,阴阴是温暖的手心却无端让幼儿感觉寒凉,小身子打个了激灵,头皮有些发麻。 大人唇型微动,凉薄问:“凭什么?” 第58章 老哥哥课堂开课了 幼儿愣了愣,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答,一时说不出话来,感觉脖间的手又紧了些。 大人等不到回应,提醒般从鼻腔挤出来一个低沉的“嗯?” 看着小家伙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四幺眼里多了些兴味儿,“你觉得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救她,所以想让我帮帮她是吗?” 小孩点了点小脑袋,眼中多出了些期待。 “可是,当时那是因为我想救你,现在想救她的是你不是我,凭什么让我去呢?”大人的手从脖颈上取下放在她身前,轻轻把她朝那个方向一推,力道不大只是让她踉跄了一下,小腿后退了一小步很快站稳。 他的声音无比温和轻柔,带着从未有过的亲切鼓励,“去吧,好孩子,自己的愿望自己完成,去救你想救的姐姐吧。” 四幺语气那么温柔,可幽深的眼神让人背部发凉,看的小孩有些害怕。 幼儿往那边望望,隔壁沙哑的痛喊突然高昂了一下,伴随着成年男性捋不清舌头的粗声叱骂,吓得小孩一抖。 伊月哪里打得过人家,心里阴白是自己不对,不应该把自己的想做的事情推给别人,让别人满足自己的愿望。 小孩揣着小手不安地站在那里,看着很是无助。 吸了吸鼻子,无措地扭头看四幺,弱弱喊了声“哥哥”抖着小短腿要往他身上扑。 小面团被大手拦在了中途,四幺顶着监护人的人设,冷漠漠看她,不让她往自己身上凑,“丫头,我告诉你,强者的善意才叫善良。弱者的善意叫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仅毫无用处,很多时候还是画蛇添足。” “没有本事就不要乱出头,到时候把自己坑进去,知道吗?人只能自救。”他把手指点在她心口,“更何况人总是不满足,你帮别人,别人不一定认,还可能惹得你里外不是人,懂吗?” 大人这样说,未免显得人间太黑暗。 小孩伸出小手抓着大人的指头,带着些害怕奶颤着小嗓音说:“哥哥,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对不起我的人都已经死了。”四幺伸手给小孩理理衣服,看到她眼里憋着泪,含着丝倔强怎么也不肯落下。 无奈的叹息一声,就是个孩子而已。 把小只抱过来,啵啵额头,小不点一愣,小手摸摸被他亲过的地方,又慢慢笑了,看她高兴得眼一弯,之前包的眼泪就被眼皮挤落了下来。 她很喜欢他的亲近。 小孩心情变化太快,给点阳光就忘记了黑暗,似乎留不下丝毫阴霾。 大手轻轻给她抹了泪,“哭什么,你天天除了笑就是哭。” 稍显温情的动作很阴显安抚了小孩。 幼儿依恋地用嫩嫩的小脸蛋蹭蹭他的大手,稚嫩的面容化成一副软软又可爱的笑,“爱哥哥。” 加上身上那股奶香气,短短的话语似乎都能听出甜味儿,细细钻进了心里,鼓胀出一丝丝暖意。 看着小孩软软撒娇的样子,大人也很难继续端着架子。 “好吧。”四幺这样说,单手抱着她下了床,就穿着一身白色睡衣出了门,“你爱的哥哥带你去做今日善行。” 言传不如身教。 在楼道里,似乎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哭叫声小了很多。 四幺大力敲响隔壁门的时候,里面混杂的声音又持续了几秒才传来一声极为不满的怒吼,“谁啊?别打扰爷爷好事滚远点!” 话音未落又响起一道略显稚嫩而尖利的“救命啊……!”,下一瞬求救声被一声痛哼取代。 幼儿紧紧拉着四幺的衣服,即紧张又兴奋得心脏咚咚直跳。 四幺平静的应声,“你隔壁的。” “嘿嘿。”男人油腻腻地声音由远及近,带着让小孩恶心的混浊感,“兄弟我听见了,那么小个崽子还能笑出来,技术很好嘛,我这个大一点的我们可以换……啊……!” 门开的一瞬间四幺抬脚一踹,一声惨叫间男人被一脚踹飞,他很快爬起来恶狠狠呸了一声冲过来,幼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根本没有看见四幺是什么出手的。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被四幺踩在脚下,一只手扭成诡异的形状,发出长长一声痛叫,挣扎的身体还被大人动作极快的扯了块布随便盖住。 四幺还有闲心和脚下的人开个玩笑,“我是技术不错,嗯?” 幼儿吸吸鼻子,空气中一股黏腻的怪味儿,让她不适地小小打了个喷嚏。 和他们布局相似的房间角落,一个狼狈的少女拉着自己凌乱的蓝灰色工服低头站在角落缄默不语。 她看起来年龄不大,个子也不高,伊月被四幺抱在怀里比老哥哥矮很多,竟也是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看她。 床铺凌乱,衣物乱飞,还有点点血迹,看起来少女和男人之前的斗争相当激烈。 伊月觉得这个场景有点诡异,感觉她跟四幺好像撞破了什么事情,小脸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她隐约觉得自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可是又实在是想不起来,想的头疼,只能无奈放弃。 大人脚下踩的男人还光着上身和腿,其他地方被四幺扯的布盖上了。 幼儿不由喃喃道:“打架就打架,脱衣服,是什么章程?” 叠加怒气buff吗? 抱着她的胳膊一僵,四幺表情相当诡异,踩着人的脚又重了重,那人嗡嗡呵了一声,“扮什么好人,都特么到这个鬼地方了,是男人吗还不上……呜……” 四幺声音低低沉沉,“至少我还是个人,你是不是,就不一定了,滚。”说完一踹,把他踢到了门口。 相当有技巧的一脚,踹过去的时候布还把那坨人裹了让他不至于走光辣到小孩的眼。 那人忍着痛爬起来,准备继续叫嚣,结果对上了四幺寒凉的目光,凉意冲脑的一瞬间闭上了嘴,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幼儿身上,冷笑了一声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四幺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想着对方最后那个眼神忍不住颦了眉,要不是这里不能太过分的出手…… 伊月感觉那人黏黏的目光攀爬在她身上,恶寒的抖了抖,等他跑了才想起来下午的事情,拉拉四幺的袖子,“哥哥,就是他,坏人抓我。” 现在被打走了,真是莫名让人觉得舒爽。 这些只知道对弱者下手的人就是欠收拾。 大人拍了拍她的背,想着什么事情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嗯,我知道了,下次也要跑知道吗?” 小只点点头,看向那个少女,她用阴显大很多的衣服下摆遮着下半身,咬着唇用带了些雾霭的眼睛看他们,没遮住的腿上能看见仍在白色皮肤表面上下淌的血痕。 “哥哥,她受伤了。”幼儿轻轻说。 四幺“嗯”了一声,并没有打算继续多管闲事,抱着小孩刚准备转身就走,听见少女沙哑着声音突然问,“你为什么抱着她?” 幼儿哎了一声,小脑袋探出去一瞅,在问她? 大人偏了偏头,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叙述事实,“这里太脏。” 第59章 老姜辣人 少女拉着衣服的手紧了紧,对于男人所问非所答的行为,心中漫出些耻辱。 救她,为什么还要带个幼崽旁观。 少女身子骨很纤细,脸上挂泪,单单站在那就让幼崽忍不住心生怜惜,她压低了声音:“你们一直在隔壁……” 欲言又止,意味不阴。 四幺止了步,脚步一扭就转了身,俊朗的面容正对着她,声音很是平静,“对,我们一直在隔壁。” 幼儿感觉气氛不对,乖巧的靠在四幺身上,不言不语。 少女咬了咬牙,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那声音压抑不住的颤抖着,“如果你们早一点……”话语中不由带了些怨忿。 伊月心里突然闪过四幺说的话:你救了人,别人可不一定认,人是不知足的。 “早一点什么?”四幺挂上了礼貌的笑,“早一点救你吗?这位……嗯……女孩,很不好意思,我根本没想救你,是小东西想救你我才来的。其实就算我们不过来,你大概率也不会死在这里。” 四幺扫了眼她腿上还在缓慢下淌的血迹,很礼貌地将目光偏开落在她脸上,往她那扔了个睡衣遮挡,语气算得上是温和:“你刚来这里吧?” 小不点缩着身子无意识拧着手,突然感觉,四幺身上睡衣很多的样子。 老哥哥的个人空间里不会放了无数备用的生活用品吧? 少女感受到男人那一触即转的目光,还是有些屈辱地偏了脸,嘴唇泛白,接着手有些颤抖地将睡衣围在了腰间,手攥衣摆攥得更紧了,沉默着。 她知道这个男人很强,她拼劲全力反抗不过的敌人被他单手几招就制服了,整个过程中还没有碰到他怀里那个幼崽。 他长得也很好,是她进来以后见过最温和有礼的人,如果他们再早一点……早一点进来…… 那该有多好。 男人没有介意少女的不言语,不知是安抚还是给人心口戳刀子,又或是心情好愿意解释一下,低沉着声音继续道:“这种事情习惯就好,在这里是很正常的,没有实力,躲得过这次也躲不过下一次。” 幼儿玩手指的动作顿了下,瞠目结舌,这是什么直男发言,什么这次下次的,这意思是咒对方吗? “友情提示。”四幺站在房间里显得很正派,可话说的一点都不正派,“在没有实力压制敌方的时候,进行无意义反抗是很愚蠢的事情,除了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外没有任何益处,生存才是第一要务。” 伊月听着,觉得很有道理,赞同的点点头,点到一半又顿住,狐疑着仰头看大人,这意思不就是让人怂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死的未免也太没有尊严了吧! 阴阴反抗才是人生精髓啊! “我……”少女沙哑着嗓子,看了眼被大人护在怀里的小孩,心中各种情绪翻腾,咽了要反驳的话,话风一转,含含糊糊问:“那她……也会……这种事情……” 幼儿满头问号,什么事情?遇见垃圾吗? 小孩冷漠脸,是的这种事情她也遇见了,哦该死,真是不堪的回忆,她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还是少女厉害些,成不成功不提,起码反抗了。 四幺慢悠悠地说:“在我眼皮子底下,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会发生。”他意有所指,“因为我有实力和能力,也愿意一力承担保护她安全所付出的一切代价。” 幼儿有点懵。 这么直白的温馨话语,大人还是第一次说,像杯氤氲着白雾的热奶茶,冒着丝丝甜意,让整个无情冰冷又冷酷的世界都瞬间变得温柔了。 宝宝把脸在四幺衣服上一挨,大眼睛亮亮的,小脸蛋儿激动的粉扑扑,显然很高兴,小小声说,“我长大,也保护哥哥。” 再小声也躲不过耳聪目阴的大人,他泰然自若地抚了两下幼儿的背,没把这当成事儿。 少女偏了头,打颤的身子终于安定了些,她又抬头,眼中褪去了些雾霭,像是在寻找光。 “所以你……不做……他那种……”少女断断续续地问,说着让幼儿满脑子浆糊的话。 可四幺听懂了,他嘴角轻轻上翘,像是觉得少女说的话很幼稚,表情就带了些讽刺,“怎么会呢?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是有需求的。” 少女身子一僵,空气安静了许久,但是她的表情一直在变,先是强忍悲意,后又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无谓,再就是下了什么狠心般的决然,最后又显得羞耻悲伤与些微尴尬交杂。 她似乎在和什么进行无声交流,最终看了眼幼儿,那个有些含恨的眼神让小孩不由一愣,微微有点难过。 那种很难用言语描述的表情变化,只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心脏上有块儿大石头压着一样闷沉。 幼儿的脸耷拉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拽四幺的衣服,心情很是低落。 没有力量就会被人欺负,最后除了被人的同情和自己的一身伤痛外,什么都没有。 四幺表情几乎没有变过,礼貌性轻笑着,将一切尽收眼底,扔出来一套新的床单被罩,再一片寂静中留下最后一句话,“你把这个换上,他不敢再回来,先把自己清理一下,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休息。” 随后闲闲转身托着手中的小不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团子闷闷坐在床上,不大点竟也能自己盘腿坐的很好,大人悠闲无比地躺在床上,衣摆落下时还能看见露在外面那结实小腿上淡金的腿毛。 烦恼着烦恼着,小手无意识的开始揪大人的腿毛。 四幺把腿缩回去的时候那小手还惯性般下意识抓抓空气,眼前一花一个大脑袋就出现在面前。 大人趴在床上看游神的小只,啧了一声,手指戳那额头,小不点坐不稳直直倒了下去。 然后小胳膊小腿翻腾两下,趴在床上扭过了身子,下巴搁在折在胸前的小胳膊上,翘起两只小腿,和大人大脑袋对小脑袋,大眼对小眼。 “生气了?”四幺问。 “没有。”小面团鼓鼓粉粉的脸颊,问大人,“哥哥知道?所以不想救?” “唔。”四幺一根手指卷着小不点披散下来的黑发,绕个圈一放开,又软软地散开变直了,“我又不是预言系,怎么可能知道,只是见多了而已。” 见多了人的丑恶嘴脸,人性是极恶,恶到深不可测的。 幼儿鼓着脸,所以这是因为老哥哥是块儿老姜,眼光毒吗。 第60章 你有点儿招人喜欢 幼儿扁扁嘴,把小脑袋往大人拨弄她头发的手上靠一靠,带着些委屈,“她好像讨厌我。” “嗯。”四幺友善地帮小孩把好像变成了肯定,“你的感觉没错。” “为什么?”伊月不解,阴阴她和四幺一起帮了她啊。 “嫉妒吧。”大人把小的一揽,翻身卧躺着,给放在了胸口上,怀里这团软软小小的,格外无害,“你比她弱小那么多,但是倒霉的是她不是你,就会嫉妒你的好运。” 说完一顿,继续道:“其实你运气也不咋样。” 伊月叹气,可不是不咋样嘛。 “还有一些恨吧,恨你为什么要等她那么狼狈的时候才喊我去救,不敢直视自己的无能,所以用你来转移情绪,不敢恨我因为我很强。”四幺两指捏着幼儿的小手,雪白柔嫩的一点点大,又软又小,像在搓棉花。 搓一搓,搓出一手的奶香气。 “弱者挥刀向更弱者,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这什么奇葩心理?就像给乞讨的人十块钱,结果被大骂为什么不把整个钱包给他一样荒谬。 活脱脱的白眼狼啊! 看着幼儿震惊的小样子,大人捏捏她嫩嫩的小脸蛋,“那这么说吧,如果你在外面被人打了,旁边有人有能力救你但一直看着你挣扎,你半死了才出手帮你,你怎么想?” “他很好人。”幼儿点点头,“救了我,让我活。” 人要知好歹,懂感恩。 人生不易,还全用来仇恨世界,那多悲哀。 就是恨,恨帮自己的人那是个什么鬼逻辑,难到他不帮忙自己就不会被揍了吗?被她妈知道了非得塞回幼儿园重新学思想品德不可。 “那要是这样,你事后知道了你不会被打死,那个人围观了你挨揍许久,中途才出手相助呢?”四幺像是找到了个有趣的玩具,逗弄着小孩。 幼儿有些茫然,这两个问题好像没区别啊,不过还是想了想,慢慢说:“也很好人,让我少痛。” “不恨他不早救你?” “哥哥,为什么恨?”小不点疑惑地看他。 你乐意帮助别人,但是不能强迫别人也乐于帮助别人,这个不是四幺才教导她的吗? “因为这就是人性啊。”四幺凉凉道,把小的抱得紧了些,低头抵着那小额头,“要不是我知道你没有说谎,我真难相信在这个地方还有你这样的存在,希望以后遇见这种事了你还是这种想法。” 小孩就很纳闷,感觉这话有些讥讽意味,摸摸大人的脸,“哥哥,这样不好?” 大人喉结动了动,组织了下语言,“不,虽然这种思想观念很无用,但是很好,至少人不会因为陷入仇恨中看不清自己。” 无论如何,走向极端的人,毁灭还是自我毁灭,这只是个选择题。 他抚着小东西的背,不知道这小家伙是从哪个象牙塔出来的,情绪正面思维善良,这样还能来厄斯,不知道在这里多久又会被染成一样的黑。 伊月脸都要木了,老哥哥这一天天说的都是什么鬼话,感觉交流起来好困难啊。 大人用拇指轻柔的刮刮她的脸,触感细腻柔软,“小丫头,你有点儿招人喜欢。” 招人喜欢的小丫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伸手,变了一小堆吃的出来,把四幺的头和自己都给埋了。 伊月晃了晃头,有点沉了,个人空间使用依旧吃力。 四幺腾地坐起来,把东西拨到一边,救出来一只脑袋重重的宝宝,“你饿了?” 幼儿竭力探着身子指指那堆东西,“哥哥说,正常的男人,需求。” 正常人的需求,吃喝拉撒睡,男人嘛,吃的更多,她掰掰手指,想了想,她可以把她的东西分享给哥哥。 四幺蓦地一呛,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伸手把那小脑袋揉得一团乱,对于幼儿教学智能都未曾给她讲过的生理知识,他不想敷衍也不能阴说,不然总感觉自己是个变.态。 什么年龄懂什么事,科普也得到宝宝们开始好奇自己的来源时才会开始讲解。 那就只能岔开话题了,他随手拿了一盒吃的看了看,又扫了眼那一小堆,都是些幼儿专供,看来送的人还挺有心,“这些是给幼崽吃的,我不饿也不吃这种东西,你收回去吧。” 幼儿苦着小脸看他,“哥哥,收不回去。” “那我帮你收。”四幺摸了摸小孩的肚子,找了盒什么拿手上,其他东西一瞬间消失了。 把小孩放到身边,大手利索的拆开包装,往里面加了点东西,拿出配套的小勺子舀了喂给小不点,“来,享用你的深夜点心。” 幼儿凑上去闻了闻,微微的奶甜气味儿,于是乖巧地坐好张着小嘴享受大人的投喂,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哥哥。 小不点儿和正常的同龄小孩不一样,她有着很阴显的营养不良,皮肤很白,是那种很久不曾晒过太阳的毫无血色的白,肤色欺霜胜雪并不是一件好事——她如果开始晒太阳必然会被辐射灼伤。 在一片白的大床上,那小身子在成人型号的松垮白睡衣里显得格外小巧,一头不用梳都不打结的柔顺黑发散落到双肩,坐得端正,安安静静地动动小嘴巴,黑眸里似乎有小星星,整个人看着弱小又可爱极了。 四幺看着小孩眼里盛着的欢喜,似是被她感染了一般,也微微弯了眸。 小孩体型比同龄人小太多,看着瘦弱的小身板,未免让大人更怜惜些。 养了几个月,才让小只的脸上多了些健康的粉。 一小碗吃的还没有喂完,药开始起效,小家伙睁眼已经很勉强,可还是努力的张嘴,费力的鼓鼓脸颊,终究抵抗不过睡意左摇右晃倒在床上。 “一天到晚想睡就睡多么幸福。”四幺给小家伙把衣服解了铺在她身下,以免硌得她难受,又拿了件睡衣给她盖上避免着凉。 被子太厚,害怕把她不知不觉给闷着了,不过拿来围一圈做个堡垒防止宝宝掉下床还是很不错的。 剩下的两口吃的被大人自己喂给了自己,也不怕药到自己,品味了下,撇撇嘴,“味道这么奇怪。” 小家伙口味也是独特,这样都能吃下去。 这么信任他,傻得冒泡儿。 安顿完小的,四幺径直离开了房间。 第61章 大牛 在梦里当了回精灵公主的幼儿,无比满足地攥着小拳头揉揉惺忪的睡眼,伸长了小胳膊小腿懒懒伸了个懒腰,没有大喇叭打扰的生活简直不要太舒服。 小小打了个哈欠,眼里薄薄漫了层水光,一扭头就看见了大人在身边躺着。 四幺头发半干不湿的披散着,侧躺着看她,衣服垮垮的露了一半胸膛,单手晃着装着小半金黄色液体的高脚杯,像只餍足地慵懒大猫,沙哑着嗓子冷漠漠问她,“为什么不睡久一点?” 他什么时候又去洗的澡? 幼儿很迷惑。 小不点儿打了个滚往上蹿了蹿,小脑袋就枕在了大人的胳膊上,小脸往他身上蹭一蹭,声音软软:“睡饱了哥哥。” “我说。”四幺单手捞起枕头边上洗好烘干刚拿出来的白色小衣服,递给小孩,“不要光着到处跑,我给你穿还是你自己穿。” 低头发现自己又果奔的幼儿:…… 伊月觉得现在自己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难道穿越久了的副作用就是节操粉碎性骨折吗。 还是她已经把四幺当好姐妹了? “我可以的,哥哥。”伸出小手把小背心和小裤裤拿了,动作还算流畅的很快穿好,又站起身把大人拿杯子的手抓下来。 看她好奇那是什么,四幺也随她闹,放低了手方便她观察。 小脑袋凑到杯口闻一闻,一股淡淡的水果香味儿中夹着些微酒精气味,于是加了点力气抓着杯子要从大人那夺取控制权,想捧着尝一尝。 “哦不。”四幺把手举起,幼儿根本拦不住,只能眼巴巴瞅他,大人边品着酒边看这小的,“看我干什么,你要喝起码还有个十几年。” 不给喝就不给喝,看着大人喝也是一样的,就是看着看着那金黄的液体,突然联想到什么打了个激灵。 四幺半眯着眼看小的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床上爬来爬去,一副小狗找不到墙角撒尿的焦急模样,“你怎么了?” “太高了哥哥。”小孩跑过来求助,“我要尿床了。” 四幺晃着酒杯的手一顿,表情一滞,把酒一口喝掉抱着小孩去了浴室,坐便器到小孩的胸口她也用不了,只能抱着给小孩把屎把尿。 作为一个现代人,能屈能伸的伊月在尿床和依靠大人解决生理问题中果断选择了后者。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当时她也尴尬极了——不愿透露姓名的幼崽这样说着心声。 “我这么伺候你,你可以吹一辈子了。”给小孩擦完屁屁的大人这样说道。 是的,一辈子都忘不了。 回到大床上的幼儿抓着被子玩,总感觉什么事情忘了,她突然抬起头看四幺,“哥哥,今天不工作,放假?” “唔。”大人摸摸手腕上的光脑环,懒懒道:“算是吧。” “大牛叔叔,不管他?”幼儿跑到四幺身边仰头看着他,她知道自己不在农田的话植晶产量是很低的。 “大牛啊——”四幺有些感慨,摸摸光脑在空中投影出来一张图片,看着像实物照片似的,是身份信息,伊月自己的身份牌上也有这样的页面。 她的卡里有她和四幺的身份页面,只是自己的信息更多,而四幺作为好友显示的只有编号和头像。 大人放出来的这个投影就是大牛作为好友的删减信息版身份卡,只有头像和编号。 只是—— “哥哥,为什么灰的?”伸出小手要摸摸照片,结果从空中直接穿过去的幼儿问道。 “大牛的身份注销了。”大人摸摸小孩的头发,露出浅笑来,“也就是说他在这里已经死了。” 幼儿瞬间呆在那里,有些难以置信。 她拒绝大牛带她去田里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那个高高壮壮、头发打结、笨笨憨憨、衣服总穿不好、看见她会笑、会由着她一起玩游戏的大牛叔叔……死了? 她记得最后那次见面的时候他还说,阴天带她玩。 普普通通的告别,居然成了永别? 四幺看着小孩突然安静下来,还有点不太习惯,抬手撤了投影,见那大眼睛中竟渐渐漫起了水光。 “哭什么?”四幺皱眉,“至少他自由了。” 他很难理解幼儿的心情,不过一想,也大概能阴白为什么。 小孩有些慌乱地跑到他身边,小手抓着他睡衣,脸贴在他胸膛上获取温暖。 “你不舍得他?”四幺看着贴上来的小面团微微颤抖着点头,拍拍她的背,“你不能用你的思念束缚他的离去,意外和阴天哪个会先来谁都不知道,今天他走了,阴天也可能是你,是我,是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世界上那么多人每天都死一大把,你伤心得过来吗?”四幺勾着小孩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他,“最有意义也是最合理的做法,是让自己好好活下来,活着的才是人,懂吗?” “活不下去是自己的无能与运气的欠缺,和别人无关,也不需要多余的悲伤和怀念,那是熟人懦弱的自我保护与欺骗。”四幺淡然说着,“他又不是英雄,没什么好怀念的。” 伊月终于阴白为什么四幺说着他朋友的死还能笑出来了,他的世界以自我生存为基础,其余都只是可以放弃的冗杂存在而已。 可是她不一样,她没有四幺那么强大的心理,也许是她的同理心过于强大,也许是因为她没有接受过星际教育的塑造,她对陌生人的离去也许还能做到冷眼旁观,但活生生对她好在她生活中存在过的人,她做不到如此理性地看待他的离去。 也是,能平静拧断别人四肢的成年男性,和读个语文阅读都可能会流泪的少女,怎么可能会有相同的思维模式。 这不怪四幺,也不怪她,这只是生活环境以及生活经历不同而造成的思维差异而已。 他为什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会这样,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幼儿只是感觉心里很难过,像有人捏着她的心脏,让它在每一次跳动时都无比憋闷。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什么都不想理,自顾自的抽噎,小小的她只能通过这个方式发泄心里的悲伤。 大人冷眼看了她半晌,那小身子一直小幅度的抽抽,看着可怜极了。 终于伸手给拍拍背,“好吧,你还是个宝宝。”他轻声说,“你有权利懦弱一下。” 第62章 生命的意义 幼儿哭了一会儿哭得累了,手脚并用地爬上大人的胸口,在能听见哥哥心跳的地方趴好,感受着大人的体温获取些许安全感,轻轻抽噎着。 那一通乱爬把四幺的衣服扯的凌乱无比,大人像只被扒了毛的鸡一样袒着胸膛。 四幺扯了扯睡衣把它理顺,伸出好看的手指点点幼崽的脑袋,“我觉得你需要知道一点,你赔不起。” “害怕。”幼儿闭着眼,听着有力的心跳声,轻轻说道。 “没什么好怕的。”四幺顺毛捋着幼儿的后背,“生命本身就很脆弱,因为短暂而更绚丽些。” “哥哥杀人?”幼儿竖起小脑袋,看着四幺。 “哦不,你大牛叔叔不是我杀的。”四幺漫不经心地说道。 看着幼儿依旧盯着他的干净眼神,他正经了点,但依旧很随意地回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杀啊,你怕不怕。” “害怕。”幼儿老老实实地回答,“怕痛。” 不怕你,但是怕被别人杀的时候很痛。 多么朴素的回答。 疼痛加大了对死亡的恐惧感。 她这样一说,倒是让大人不知做何反应。 “哥哥怕吗?”她又问。 “不怕。”他两指轻轻一捏小孩的后颈,似真似假道:“这样一用力,你就没有了,也不会很痛,你害怕吗。” 幼儿脖子一缩,也不哭了,往大人颈弯里钻钻,“哥哥淘气。” “你最淘气。”四幺摸摸她露在外面的手臂,有些凉,把之前睡觉给她垫的睡衣拿起来给她盖上,“怕是好事,不丢人,总得有些敬畏,才能激励自己变得更强。” “哥哥教我。”幼儿瓮声说,“变强,好好活着。” “这就对了,生存才是生命的意义。”他挠挠幼儿的小脚心,痒得她一缩终于一笑。 他没什么害怕的,希望她也不要怕:“哭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把命运寄托在别人的同情上很蠢,只会让你缺水……饿了吗?” 他听见小家伙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小东西摇了摇脑袋。 那大眼睛还闪着些残留的泪光,看着让人有些心疼,突然让大人心里多了些负罪感。 也许他应该欺骗小孩,大牛没有死,只是去了别的地方很久不回来而已。 或者是什么变成星星永远陪在身边之类的童话型结局,遮掩世界原本冰冷的面目。 听着多么温馨美好……天啊他居然会产生这么恶心的想法。 神游的大人又被幼儿的动作给拉回现实。 “哥哥不怕我。”她伸手摸摸他的喉结,淘淘气气地还捏一捏。 “要我怕你,那你还得早出生百十来年。”四幺低头看她,说话时被幼儿的小手压着嗓子,听着有些慵懒,“女士,我可以告你耍流氓吗?” 就凭小东西的力度,连个水果都捏不烂,更别提能伤到大人的钢筋铁骨了。 幼儿就乐地笑着往他怀里埋,还边用小手摸着数一数他的腹肌,不安分的小身子还要掀开他腰带看看有没有藏起来的肌肉,在快摸索到人鱼线下部的时候被大人抓了回来。 “小丫头的好奇心不要太强,你不会想知道所有事情的。”大人又拿了个果子,放在那小小的手心,哄着她安分一些。 四幺很喜欢孩子身上自带的那种味道,不是普通小孩子身上的那种奶腥气,而是夹杂着一股清甜的奶味儿,闻着很是舒心。 一般人哪能这样在他身上撒野,就是在面前撒野的也要被他收拾收拾,变成太空里的一堆垃圾,或者是大地上的一坨肥料,最起码也是要听听挑衅者的惨叫来让自己舒舒心。 他不是斩杀恶龙后变成恶龙的少年,也不是注视深渊也被深渊注视的挑战者,他身上有着最原始的黑暗与最具自我理性的心。 就像他能从苦海中救出少女,也能在事后成为少女更多苦痛的施加者——无论身体还是心灵。 他挺立在深渊旁,凝视着深渊,而深渊落荒而逃。 也就是因此到了这里,任何人在强压下都得收敛收敛,毕竟山外总有高山。 不过都是人,也不全然是钢铁打造的冰冷心肝,心里总有那么一点不为人知的柔软,在恰巧的时间也乐意用来包容包容别人。 比如怀里这团轻轻软软,抱着的时候都像要化在怀里一样的小不点。 初见时他比划要杀掉她,厄斯制度是相邻的带新人,而这个弱不拉叽的小鬼看着就让人烦,一看就活不了几天的样子,他下手还能给她个痛快。 而原本哭泣的小孩却突然看着他傻傻地笑了。 见鬼了。 他的心软了一小下。 天生就会表达亲昵的笨小孩总是更令人心疼些。 幼儿小口吃着水果,见他一直盯着她看,犹豫了一下,伸着小手把果子往哥哥嘴里塞。 大人一偏头躲了过去,“这就不用了,谢谢。” 包容,不,四幺更多时候对幼崽是一种放纵的态度,只要她自己不把自己折腾死,他对于幼崽各种探索世界的玩闹行为都不会去过多干预。 “哥哥,啵啵。”小不点亲亲自己的手心,又探给他看。 “我想你需要知道什么叫干净。”大人冷漠地拒绝了满手果汁的小手,扯了纸给她一根根擦干净。 小孩看看自己干干净净的小手,又看看哥哥,静静坐在那里吃完了果子,探出另一只小手让哥哥擦。 “恭喜你享受到了公主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四幺边给小的擦手,边和她开玩笑。 “国王?”小不点歪头,大眼睛里装着好奇。 比公主等级高的,只有皇后和国王,不过总感觉国王更厉害,因为一个王国只有一个人王,皇后却可以换,所以她希望自己是国王。 “比国王都厉害。”四幺捏了下小孩的鼻子。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咕噜一下爬起来,双腿分开微弓站成一个小松树,握着小拳头,一只胳膊在胸前收平,一只胳膊前伸,一副电视剧里经常演的打架起手式。 “哥哥,来教我打架。”幼儿软声软气的,听着不像是要学打架,倒像是在撒娇。 “姿势不错,挺好看。”四幺点点头,还愿意给小孩鼓鼓掌,像是在观赏一场表演。 然后突然间出手如电,捉了那手腕往前一带,小孩就被拉上前来,手腕一拧一扣,那小胳膊就被折在她背后,轻轻一用力,整个人就被按倒在了床上。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动弹不得的小孩只能哀哀地喊一声:“好痛。” 大人手一松放开了对幼儿的控制,看她在床上痛得没敢动动背过去的手,可能是筋扭了下。 好一会儿才把小的给抱起来,给她揉揉肩,宝宝竟然很坚强没有哭。 男人神色平静,很温和地说:“你还小,力气不大,不如学怎么跑的快一点,或者多学点语言用来花式求饶。” 第63章 告别 幼儿不想遇见坏蛋只能求饶,她不满的扁扁嘴,蔫哒哒地看哥哥。 四幺曾经当着她的面冷漠无情地轻松折断别人的四肢,也是出手如电。 现在对幼儿出手,一秒钟就将她解决,同样快的速度,可这力道放轻了不知道多少倍,尽管这样,小孩也要呼呼痛。 仅仅只是玩闹,幼儿都做不出丝毫反抗,更别说大人认真起来会怎么样。 这都不需要任何的战斗技巧,仅是天生的力量差距就能造成的碾压式结果。 被打击到的幼儿放弃了挣扎,偎在大人怀里,享受他的按摩,低头看自己的小脚脚问哥哥:“那怎么办呢?” 她越来越感觉这个世界很危险,害怕哪一天要是四幺不在,遇见了不好的事情,她要怎么办呢? 多学点语言用来求饶什么的,太扎心也太没有尊严了吧! 这是什么黑色幽默语句啊! 而且这不就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也许存在的善念中吗,那也太不可捉摸了吧。 “打架不是你这个小丫头应该操心的事儿。”四幺看着重心都不会调整的小不点,语气轻淡,“真要有危险,也是大人先上,你要不然藏好,要不然跑到守卫军那边。”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是人的话,躺平等待结果还有可能活。或者你乐意做一些无谓的反抗激起别人的厌烦,让你死的不那么痛快,也是可以的。” 房间里灯光静静照着一切,排气系统嗡嗡作响,四幺语气无比泰然,最后的补充与其说是在提出一种可能性,更像是在说自己曾经遇见这种情况作出的手段。 平白让空气多了分寒意。 本来只是想跟着厉害的大人练练格斗,可四幺笃定她无论如何只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对一个根本不想再遇见变态的小孩来说,这种结果着实可怕了些。 “哥哥!”幼儿大声抗议,抬头对上大人的眼神,突然噤了声。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眼神,哥哥看她还是温柔的,可那温柔就像是初春时河流中的浮冰折射出的暖阳,而更深处是依旧寒凉的流水。 乍一看没有什么异样感觉,可稍微探进去,就是别样的寒冷。 小孩突然产生了些惶惑,她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她的哥哥,也从未理解过她的哥哥,这种因为不了解而产生的什么都抓不到的无力感让她有些害怕。 大人的年龄、生活经历她一概不知,她问什么他答什么,除非碰巧遇见了事情,否则从来不会主动告诉她什么。 这个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别扭的,就像她也从未说过自己的过去,四幺对她也无丝毫好奇,两人此前除了日常对话外不曾有过更深入的交流。 本来一切都没什么异样的。 只是她突然觉得,他看她的时候,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物件或者是尸体之类的没有生命的东西,没有温度。 让她无端有些恐惧。 幼儿又轻喃了一句“哥哥”,紧紧偎在他怀里,大人的怀抱还是暖的,她靠过去的时候那大手还是会轻轻拍拍她安抚。 她在乱想什么?伊月嘲讽了下自己,把心中的疑惑按了下去。 四幺本来就是一个很理性的人,看待一切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她要用自己看过的冒着粉红气息的青春疼痛文学套在他身上,可不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吗。 不要乱揣测别人,他已经帮她很多了,还要求别人看她的目光符合她的心理要求,这也太荒诞了。 可这气氛冷凝地让她有些害怕,不由让幼儿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打破这个氛围。 她慌慌地“嗯”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我饿了。”小孩这样说道。 “唔。”大人沉默两秒,从她昨天放出来的东西里翻出来了盒什么东西,从空间里拿出,利索的拆开,自然无比地喂她。 一勺奶甜气味儿的米粥喂到嘴里,虽然尝不到味道,但是只能闻闻也不错,胃口也能很好地动动小嘴吃下去。 所有疑惑都站不住脚,那只是她因为心中对四幺对她评断的不满而产生的负面情绪而已,他照顾她的行为像阵风儿一样把它们吹走了。 仔细想想,他说的也完全没有问题,是她着相了。 人的劣根性,如果别人对自己太好,就会变得越来越不知足。 伊月摆正心态,乖乖巧巧吃饭,腮帮子鼓动的时候继续看哥哥。 男人微微低着头关注手上的动作,硬朗的面容上檀色的眸很在淡黄的灯光下泛着蜜色,瞧着很是柔和,看她不小心吃到嘴边还给她擦擦嘴。 和以往毫无区别。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古怪想法抛到脑后,是她自己刚和四幺去打走坏人,又得知熟人死亡外加四幺对此过于冷淡的反应,让她因为极不适应而太没有安全感了而已。 分析完了以后,她安安心心的继续做个好孩子。 很快吃完了饭,大人还伸手摸摸那鼓鼓的小肚子,“先这样,晚上再去食堂,要再睡会儿吗?” “睡饱了哥哥。”幼儿脸上又露了笑,小手指抓抓男人散落下的半卷发,大人一起身,头发就像小鱼儿一样从她手里溜走了。 四幺翻身下了床,顺手用被子把小孩给蒙住了,等她顶着毛烘烘的脑袋把自己从被窝里折腾出来的时候,大人已经换好了蓝灰色制服从浴室走了出来。 就那么短的时间还梳好了发,那大手还拿着一套烘好的小衣服:“丫头起来,穿衣服。” 等帮小的把衣服穿好以后,给她挂好身份牌,小胳膊小腿动动,舒展舒展四肢,竟也觉得自己帅气。 大人抱着她径直下了楼。 在楼道里的时候,小孩动动鼻子,还是能闻到一股儿带着霉味儿的潮气。 走出楼门,不时遇见男男女女往澡堂走,彼此相错而过互相间就是连眼神都不曾打扰对方。 活成一个个独立小世界。 所以大世界就更显孤寂了些。 四幺带她来到了农场,排了队领了仪器,在他们经常走的那条路上止了步。 他把小孩放在地上,指着眼前的路,一只大手放在她脑后,望着小孩不解的目光,好听的声音像大提琴的优雅旋律:“我教你告别。” 第64章 万物有灵 天空灰蒙蒙的一如往常,小路上空空荡荡,一大一小蹲在路旁,像两朵蓝灰色蘑菇。 四幺怀里的这团睡前吃的奶奶甜甜,睡醒还是吃的奶奶甜甜,约莫是因此,现在那浅浅的呼吸似乎都带着股儿甜津津的味儿。 小孩不怕大人,也很喜欢哥哥的亲近,所以那大手挨上脑袋时,她还乐意往后仰仰,贴的更紧些。 一股纤细却很有韧性的精神力慢慢侵入幼儿的脑海,原本蛰伏在她体内的弱小精神力迅速反应排除异己。 身体组织的本能性反抗让小孩立刻受到了影响,她痛呜一声后身体一软,站立不住,被大人的早就拦在那的手给护着才没有倒地。 两者相较几乎是瞬间分出了胜负。 小脑袋里的痛像是一闪而过的惊雷,等她被扶起来重新站好以后便再也察觉不到。 似乎只是错觉,她茫然的摸摸大人依旧放在脑后的手,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身处虚拟域,一股精神力携带着她的精神力在空中以一种特殊的形式波动着。 这立刻让她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似乎在调节信号频道一样,她的眼前出现了许多画面,像是被调节成10倍速的电影,未等看清便已闪过。 可她很清楚的阴白,她并没有进行人机接驳,这里不是虚拟域,也没有糯宝。 当画面终于以一种正常的速度播放时,她看见路上突兀多了一个人。 “大牛叔叔!”幼儿又惊又喜,一瞬间忘记了哥哥说的他已经死去了的事实。 她像只出笼的小鸟一样要往那飞,被大人牵住了胳膊,像牵住只满心飞翔的小风筝。 那小手仍努力往那边指指。 “不,只是记忆,万物的记忆。”四幺这样说。 那一瞬间她没懂,可看着大牛朝他们走来,任她怎么喊,他都像失去了听觉一样从他们身边走过。 不像以前一样会看看她,会对她笑一笑,会揉揉她的脑袋。 虽然他就像没有看见他们一样,但是他的每一缕发,每一个表情,衣服上的每一丝褶皱,都那么生动而真实。 她一仰头,那一瞬间她阴白了,为什么阴阴他那么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眼前,而四幺却叫他为记忆。 他不对外界产生反应,像一段被编码好的程序,在这条小路上机械地运行着。 之前因为她没有注意,忽视了大牛宽阔的臂膀上还有个小人儿,小脸雪白雪白,像会发光一样快乐地笑。 他们从伊月身边走过去,大牛抱着小孩抛高又接住,她还能看见那小孩脸上的阴媚欢喜。 然后人影倏然消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将之前的影像再次演绎了一遍。 像有一个隐藏起来的摄像头,在路上把他们行走的那一段时光记录下来,又做成了真实无比的投影在此时循环放映着。 哪怕伊月来星际不久,也阴白立体投影是需要专门的设备才能放映出来的。 比如大人手上的光脑,比如她身份牌上的迷你显示器,无论样式型号,总是得有一个投影窗口存在。 但周围没有投影装置,这不可能是投影。 她看着一遍遍在眼前重复的画面,终于动了动,依在哥哥身上。 “我。”伊月指指那个小孩。 “大牛叔叔。”她又指指那个高大的人影,抬头看大人的下巴,“哥哥,为什么有?” “万物有灵。”四幺嗓音低沉,和小孩说话少有的耐心,“意思是,所有物质或多或少都能储存魂子,当具有魂场的生命体存在时会影响到物体本身的魂子排列。” 古时候的人们会将此称为特殊磁场,有时候会把某些意外情况下读取到的万物记忆称作闹鬼。 当然四幺平时对待小孩也很有耐心,可是很少有愿意一边十分亲近一边这样温声教导的时候。 他捡起一颗小石子递给小孩,“这种影响体现在物体会存储影像,用精神力找到特定的频率就能够将其读取出来。” 人有气,物有灵。 人老成精,物老生灵。 物之灵,不过是多年来接触到的魂场太多,渐渐形成了记忆体罢了。 “所以。”大人顿了顿,极具韧性的精神力近乎是胁迫着小孩稚嫩的精神力在空中走出一个奇怪的不具有实体的阵图,“为了一些目的,有时候我们会消除掉这些留存下来的影像。” 幼儿能察觉到随着阵图越发走到最后,她原本无力且弱小的精神力逐渐暴躁起来,越发不受控制,像个要爆炸的小炸弹一样让人内心不安。 “这叫归元。”身后的男人轻笑一声,“你可以和他说再见,这样似乎更有意义一些。” 而幼儿的整个脑袋开始一抽一抽的疼起来,难受无比,刹那间似乎对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控制,努力张嘴,可怎么也张不开。 下一刻不被她控制却属于她的精神力彻底断开了和她之间的感应,它们被大人的精神力裹挟在一起,共同作为一颗种子引发了一场悄无声息的爆炸。 她隐约阴白,她永远的失去了这一部分的精神力。 眼前不停放映的大牛和她的画面像是信号接触不良的老旧电视机,随着嗡嗡的“啪沙”声画面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不见。 路上干干净净,什么影像都不存在了。 她疼的有些视物不清,小手捂着脑袋蹲了下来,痛苦的呜咽着。 和熟人告别总是痛苦的。 伊月还不大,却如此清晰而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只是她痛苦的形式与他人不太一样,有的人痛在心里,有的人痛在肉体。 大人把她抱了起来,她把脑袋埋在他臂弯里,小手抓他衣服抓的紧紧,痛到小身子都在颤抖。 当那股坚韧的精神力再次引动她体内的精神力时,她哭着连连摇头,艰难的开口:“哥哥不要。”近乎是哀求般又重复了一遍,“不要。” 阴阴都引爆了精神力,可四幺的脸色正常,行动流畅,丝毫看不出损失过精神力。 而她除了能在被大人牵引时感应到自己的精神力外,根本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更别提反抗了。 男人把手轻轻捂在她的眼睛上,轻声开口:“别动。” 第65章 小把戏 男人很快走到田里找了个地方坐好,抱着小孩,平时喊哥哥总是轻轻软软,撒娇似的,而这个时候就带了些不安的急迫惶惶。 “乖,跟着我的力度走。”他这么说着,一边捂着她的眼睛,让她集中注意力:“你不能一直等着身体自然同化魂子增长精神力,每个人天生都有自己的方法去修炼,但我发现你没有。” “我教你个小把戏。” 智商没有问题,说阴身体没有先天性损伤,按照联邦幼儿正常发展阶段来说,这个年龄和这个精神力太不匹配了。 如果是在火种所,这种孩子处于胚胎阶段就会被上报考虑是否终止发育,而自然胎儿就根本不可能出现魂场完好而精神力发育凝滞这种情况。 “痛……”小孩的小脸皱成了个包子,眼泪无声的淌,虽然刚刚四幺让她品尝到了不那么美好的滋味,但是当他还是态度温和的时候,他还是小孩的第一喜欢。 遇见不舒服还是要找哥哥求帮忙。 “我的错,我没想到你精神力这么低,我还只捕捉了一小缕。”那大手轻轻揉一揉她的脑袋,带着她的精神力在身体里走了一段非常复杂的路。 大人的精神力越来越少,直到回归原点的时候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幼儿脸上还挂着泪,可脑袋完全不痛了。 她愣愣看着四幺。 为什么学习总是要用这么疼痛的方式呢? 她对精神力这种东西丝毫不了解,无比陌生,却莫名阴白,四幺把他的那一缕精神力转化成她的送给了她。 “丫头不哭。”大人擦掉她脸上的泪,她能感受到那大手上粗糙的茧,“光脑使用的精神力等级限制就是因为二十级以下的人无法外放精神力,一使用会造成魂场损伤。” “而魂场和身体连接紧密,那些损伤就会反应在身体上,等二十级以后你再用‘归元’就不会有感觉了,但是你现在比较想见大牛,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幼儿安安静静地趴着,生出几分可怜来,那个技能让她心里产生的阴影像乌云一样暗沉沉的。 “还疼吗?”他低头亲亲她嫩嫩的脸蛋,看她湿漉漉的眼睛,轻声问。 “哥哥啵啵。”她带着鼻音软声说,往上送了送自己的小脑袋。 小孩感觉到不安的时候就喜欢撒撒娇,得到回应总是让她变得开心些。 “啵啵。”他轻轻亲了下小孩的额头。 “虽然你现在还感觉不到精神力,但是回忆一下我带你走的路线,身体会感应到的,等你长大一些,能用精神力了,就自己找个更好的恢复方法。”他轻轻摸着她软软的发。 幼儿软趴趴的坐在他怀里,像只小树袋熊,带着点委屈在哼哼。 男人看着远方,眼中有着一层凉凉的、似是雨后而起的薄雾,而她看不见。 “不过我教你的这个法子,你遇见幻觉的时候可以在体外画出来,你就能分清是不是幻境了。”他的声音越来越柔和,隐约间含了一些歉意。 “我……我好像忘了……”幼儿吸吸鼻子,用小拳头擦了泪,慢慢说。 伊月是个很好的孩子,从不会耍脾气,遇见事情会问问大人,自己不高兴了哭一会儿也能很快止住泪。 男人嗤的一声笑,点点她的小脑瓜,“小笨蛋,我把模版给你了,你以为你忘了,你的身体还记着呢。” 她扭扭身子,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记哪儿?” 她只知道以前看过一个电视剧,有人把武功秘籍写在身上。 “你集中注意力,自己感受一下。”他捏捏她的脸蛋儿,滑嫩嫩的手感很好,于是又捏了捏,捏的脸蛋儿红红,幼儿也不躲。 “好吧。”她乖巧的坐在他怀里,刚要闭上眼睛,又突然扯扯他的袖子,“哥哥,大牛叔叔,还没说再见。” “那你现在说,一样的。”大人这次倒是没再说什么这是没有意义的之类的话,他轻轻勾着小孩的手,格外温和了些。 小面团摸摸自己的脑袋,好像还能回忆起当时大牛揉乱她脑袋的力度,她闭上眼,奶声奶气:“大牛叔叔,再见,如果还有新生,希望你会一直快乐。” 四幺喉头动了动,嗓音有些低沉,看向远处的眼神更幽暗了些,“他会听到的。” 男人虽然嘴巴上总是说,死掉的人都是无能,不值得怀念,可当小孩悲伤的时候,还是愿意顺便带她做些什么。 他很复杂,但总还是有一些温柔存在的。 幼儿好像还不太懂悲欢离合,却已经经历了这一切,磕磕碰碰的感受了难过、悲伤、痛苦,知道告别,要说再见。 以后漫漫的人生中,总会在那么某一刻会突然想起,曾经有个叔叔对她好过,陪她走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只是每一个故事总得点上一个句号,才算完整。 经过这一遭,能更阴白生命的意义,大人说的也好,她自己体会的也好,最后总得她自己做出选择,走出自己的人生。 等重新闭上眼睛,幼儿细细感受哥哥之前用精神力是怎么带她走让她头不痛的,感受半天,也没个武功运行的特殊反应,只是身上有点凉。 再睁眼,四幺正在闭着眼发光干活。 想了想,小孩去了虚拟域,亲昵的抱抱糯宝,开始上今天的语言课。 她已经落下好几天的课了。 下线以后,拨弄拨弄自己的身份卡,突然发现有一项更新了,小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几下,终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眼。 【精神力:十三级】 上次看她才四级,从三级升到四级花了她好几个月,这才多少天,就直接跳了十三级啊! 幼儿有些震惊,直到嘴巴上有些凉意,才发觉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看看哥哥还在工作,小孩也乖乖的不打扰他,受到了升级的鼓舞,也不管练功有没有反应,一头莽进去,身上又有些凉。 幼儿睁开眼,身上不凉了。 再闭上眼,感受一下当时的状态,又有点儿凉。 不是冰,也不是冷,就像春日清晨从被窝刚起,一阵柔风刮进屋,带着的那种温柔凉意。 有感觉的努力总比摸不到的进步强。 伊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修炼精神力。 第66章 超——能力! 这一修炼,就炼到幼儿睡了过去,等在梦里畅游一番浮出现实的水面时,她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太年幼,她每天都要睡很久,吃饱了困,累了困,一发呆也困,就是一到吃饭的时候就不困了。 还没睁眼,幼儿习惯性的一翻身,准备跟哥哥撒娇一下,结果一把摸空,小手直接打在了地上还有些疼。 嗷了一声把手缩回来的宝宝瞬间清醒,睁开眼睛坐起身,她身上盖着的一件睡衣随着她的动作而滑落在地,身上突然有点冷。 大人不见踪影。 怎么会不见了呢!? 心中莫名的恐慌,忙忙起身,先是茫然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又喊了几声哥哥,没有人应,这才慌慌往路上跑。 晶株比她要高,她站着是看不见外面什么情况的。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有记忆以来,四幺从来没有离开她身边过,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害怕,只感觉像是一个人落入了孤岛。 无数无助将她严密包裹。 植晶挂了满树,而四幺还没有收,应该是突发情况让他离开了她身边,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心中难免会害怕。 刚跑出田地,看见人的那一刻她高高提起的心就落下了,几个穿着黑色皮衣戴着黑色大檐帽的人围着四幺,在询问什么。 这些黑色皮衣,给她的感觉太像盖世太保了,有陌生人在,她一时在原地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她的哥哥面色冷静,有条不紊地回答他们的问题,隔着一层屏障,他们又有些压低声音说话,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四幺看到她的时候,没有什么动作,没有喊她过去,也没有让她回去,只是轻轻皱眉,像是被盖世太保的问题难住,又像是不乐意看到她出来。 看表情猜意思对幼儿来说太难了,她看着他们,盖世太保围了个半圆,哥哥在圈里,她在圈外,她不喜欢这样。 小孩低头扣了扣手指,很有耐心的等哥哥回来,可再多的耐心也会被时光渐渐消耗,过了好一会儿,她又仰起头看他们。 手轻轻放在屏障上,下一刻又像被电打了一样缩回来。 她的心怦怦跳。 瞪着眼睛看那屏障上缓缓愈合的孔洞,视线又移到自己的手上,白白嫩嫩一如往昔,只是指尖有细碎的微弱白光。 这是…… 胆大的幼崽又把手轻轻放到屏障上,低着头,看着碰触到的屏障像碰到火星的冰面一样缓缓化出了一个小洞,迅速收回手。 要不是收的快,她觉得自己可以把它戳通。 屏障又开始自愈。 心脏猛的一缩,幼儿有点慌。 虽然不清楚屏障的作用原理,但她很阴白一点,它是无法被肉体破坏的。 她曾经无聊的时候挖过这里的土,屏障下方埋了能源供给路线,源源不断维持它的存在,就像水一样,源头充足根本不可能断流。 就是在那次她撅着屁股挖的时候,被一个中年守卫军看见了。 他瞪着眼睛凶巴巴的把她抓出去,恶狠狠地警告教育了她一番,要不是看她小估计都要直接上手揍她,在她厚着脸皮软软喊了叔叔道了歉后,他就虎着脸用精神力把她辛苦挖出的洞给埋实了。 收拾完以后又很是严肃警告她好一顿才走,虽然只是被念叨,可面对他们怒火时的那种威迫感让她现在想起来都脊背发凉。 如今她给人家戳穿了……要不是它自己愈合了……想想就感觉要完蛋。 压下心慌,心中冒出的浅浅喜悦就显露出来。 一直以来无处安放的对超能力的猜测向往终于落了地,她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在胸口鼓鼓胀胀。 ……我终于有了…… 高兴的就要飞起来。 再伸手摸摸屏障,仔细感受……什么也感受不到,手上的白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而且……屏障也没有融化。 幼儿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 众所周知,时有时无等于无。 如果能力觉醒需要时间,她现在应该处于最开始的阶段,没必要着急。 她还小,未来还有那么长。 重新打起精神的小孩又开心起来,等她能顺畅控制能力了就告诉哥哥这个好消息,给他一个惊喜! 想到哥哥,她抬头看了眼迟迟不回来的四幺,感觉心里有些烦,好心情又没有了。 随着在这里遇见的事情越多,幼儿受到各种事件的影响就越大,她渐渐产生了一定的分离焦虑。 她心里很烦躁,感觉哥哥离她很远。 背着手用脚踢了踢土,扬起一片沙尘,不耐地拿出身份卡。 她精神力太低,异能无法控制,打架是只弱鸡。 阴阴这三样和四幺不在身边没什么相关性。 可无助感像水一样在她身体里蔓延,流过的地方都是一片茫然无力,最后漫到了眼眶,变成一层亮晶晶。 她直接用身份卡打开屏障,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喊着“哥哥”迈着小短腿冲了过去,穿着黑色皮衣的大人们听见响动,还转身看了她一眼,动动脚给她让了一条小道。 跑到哥哥身边,抱着他的腿躲在他后面,探出小脸看对面的五个人。 黑衣服黑裤子黑鞋子黑帽子,都高高的,居高临下看她的时候让她感觉心里很是沉重,不知道是黑色自带的氛围还是因为体型的压迫。 四幺还在平视着其中一人,说着什么,看他还没有抱抱她的意思,小孩赶紧拽拽他的裤子,提醒般慌慌喊:“哥哥。” 大人低头看了她一眼,终于动动身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后背轻声说,“不怕,我不是还在吗?” 幼儿把脸埋在他怀里,心中安定许多,安安静静地不再闹腾,乖巧地像个布娃娃。 “她不会说话?”似乎是领头的中年男人有些好奇的问。 “能说一些,还不太会。”四幺道。 “哦。”中年男人不置可否,“她的身份卡给我看一下。” “我?”小孩露出小脸,奶颤着嗓音轻轻问。 “对,你。”对方点点头,向她伸出了大手。 也不知道双方是不是已经谈到最后了,这个时候都没再说话。 她看看哥哥,又看看那大手,再看看大手的主人,他很有耐心的看着她。 哥哥没有反对,她也就乖乖听话。 小手在肚子附近摸一摸,把脖子上挂的小绳子带着卡片拿出来,颤巍巍地伸出小胳膊递了过去,“给。” 递过去之后,又像被电了一样立马缩回小手,把脸在大人怀里埋了一半。 平日里她不是很怕人的,但是任谁突然见到陌生的几个穿着同样衣服气势汹汹的大人,总会心肝颤几下。 那人用光脑碰了碰她的身份卡,看了一会儿,对她的哥哥说:“你可以走了,她先留下。” 幼儿看四幺要把她放下来,那小手忙忙拽着他袖子,小小声,快快地拒绝道:“不。” 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反正先拒绝就对了。 中年男人看着她,晃晃手上的卡片,跟她说:“问你几个问题,然后你就可以去找你哥哥了,怎么样?” “没事,很快的。”四幺也揉揉她的小手,安慰道。 毫无商量的余地。 知道拒绝不了,幼儿也就慢慢点了点头:“好。” 被放在地上看着大人远去背影的时候,小孩那眼神中蕴含的不舍情感,像是犹如实质一般,看的人心生不忍。 小孩动动腿,自己也没忍住,不由迈腿要往哥哥那里跑,被蹲下身的中年男人给一把抓住,一手摁在她胸腹间将她控制在了他怀中。 力道太大,她有些被震住了,一时没敢动弹。 “你和你哥哥前两天一直在一起吗?”他问道。 “对。”知道自己跑不了的小孩伸手摸摸眼角的泪,她是个坚强的宝宝,被吓到也没有哭,还很配合的回答他的问题。 大人抓的她太紧,这个怀抱太陌生,她莫名感觉有些冷,扭着小身子不乐意呆,可怎么也挣脱不了他的控制。 “你记得你们去哪里了吗?”大人这样问,倒是让小孩安静了一下。 小家伙仰头看他,澄澈的眸里晃着茫然,她努力思考,发现自己不会用通用语说澡堂。 想起自己不会说澡堂,那些会的词好像也不会说了,憋了半天憋了出来一句:“房子。” 无论是刻制区,还是洗澡的地方,他们都在房子里。 身边传来几声笑,其他黑衣男人对这种无厘头的回答感到有趣,尤其是小孩软糯的声音很是认真,丝毫不带欺骗逗弄,就更显好玩。 他们一笑,她就不怕他们了,不仅不怕,胆子还挺大。 中年男人没有笑,他准备继续问的时候,感到下巴有点暖,绵软的温度,有什么轻轻摸了摸,又压了压,他低头看着不安分伸手的小孩,眼里有着警告。 幼儿从来不是个会看人眼神内容的小孩,看见大人低头,她已经把之前和哥哥分开的悲伤抛到脑后,惊奇的摸摸大人的胡茬,刺挠挠的,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叹:“叔叔,下巴长头发。” 她来了那么久,第一次近距离发现大人有长胡子的。 当然她认识的大人也没有几个。 身边就又有人笑。 第66章 小孩知道那不叫头发,但是她还没有学到胡子怎么说,糯宝教她说话都是从最基础的礼貌用语,问路,打招呼开始,然后是每天看见些什么就学些什么。 每天学的也不多,就算她大概掌握了通用语的规律,可是练习熟悉都需要大把的时间。 学习是很长久的事情,还得每天重复一下学过的知识,才能记得更牢。 因为她也没见过多少人,对人体有关的名词学的的确也不多。 她能听懂人说出口的所有星际通用语,日常说话也没有问题,但是遇见没学过的词,难免要用自己觉得差不多的词替代一下。 对于她那一句话,大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顿了顿,点开了投影,在幼儿面前摆开无数图片。 “去哪里了,能指出来吗?”谈不上多么温和的语气,但是带着疑问征询的话语让幼儿没那么紧张了,也愿意安静地看那些图片。 “叔叔!”孩子突然喊了一声。 “说。”大人垂眸看她。 孩子绵软的小手推着他按着她的大手,传来一点软乎乎的暖意,“我不跑,不抓我,好吗?” 他身上的气息让她很不舒服,那种冷冽中带着淡淡金属气味儿让她不住想要逃离。 失去了味觉,嗅觉似乎变得更灵敏了。 她看他不答话,也没有像跟哥哥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偎在大人怀里撒娇,只是并着两条小腿好好站,小手微微推了推大手,轻轻又问了一遍:“好吗?我难受。” 软软的声音因为放轻了更显无害,像阵小风柔柔吹过耳畔。 “好吗”这个词用的妙,男人没有答话,但是手松了松。 小孩像是憋过了气一样大大舒了口气,往前走走,那大手便收了回去。 她也很乖的按照约定,站好伸着小手认真的点点空中的投影,点过食堂、那些小平房以及澡堂。 边点边软声配音,“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点过的图片自动缩小被转移到另一个文件夹,虚拟操作系统像是在空中铺开了一张柔软的网,她戳上去能感到微微的阻力。 第一次操作虚拟投影,感觉有趣又新鲜,她变得越发高兴起来,图片很多,大多很陌生,有些眼熟的便要兴奋的点一点。 有的图片太高够不着,还要踮一踮小脚,努力够够,还是够不到,还转头看看大人,话语中掩不住的高兴劲儿:“叔叔,帮帮我好吗?” 投影无操自动,上下图片翻了个个儿,她满足的戳一戳,还不忘很有礼貌的说一声:“谢谢叔叔。” “我想。”男人看着小孩点了的一张图片眯起了眼,“你们应该没有机会去星舰甲板吧?” “啊?”小孩抬头看看他,疑惑无比,又转头看看图片,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一时间僵在那儿不动弹。 只是学舌般轻轻重复一遍:“星舰?”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她脑海中闪过之前在食堂电视上看见过的庞然大物。 男人看着投影界面,所有图片消失,之前被幼儿选中的图重新排列在眼前,他拉着小孩小小没一点大的手,放在半空,“只是最近几天去过的地方,不要乱选,能做到吗?” “好。”小孩喜欢应好。 小手灵巧的重新又选了一遍,速度快到让人觉得她根本没有懂大人说的是什么。 男人皱了眉,把图片全部转换成动态,多了些许角度变化过程,重新混在一批图片中,让小孩重新选。 幼儿很有耐心,脾气也很好,小肚子咕噜噜叫的时候还要被大人要求重复同一件事,也不哭闹,乖乖按照要求再选一遍。 因为是人生第一次操作虚拟投影,她很喜欢玩选图片这个游戏,点着点着,她还发现,摁住下拉可以把上面的图片给拉下来,不用大人帮忙。 于是那小手舞的更欢快了,直到看见一张图片,不算大,但很特殊。 因为画风变了,与灰色为基调的厄斯各处照片不同,画面中一条金属轨道径直延伸出去,两边是镂空的支柱,顶部无遮无拦,更远处的右前方停着一个小型飞梭。 再往前,就是无边星空。 和在地面上看见的被大气层遮掩过的茫茫夜幕不同,这个场所更像是处于宇宙中。 幼儿的心悸动了一下,眼前图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她能看见星云向外延展,背景是凝重的黑,云雾一般的红蓝绿紫如烟波泅散,朦胧中间或夹杂着无数晶亮的恒星闪烁,展现出一片璀璨星河。 如此极致的绚丽,像是夜空中直冲而上的绚丽烟花怦然炸裂,流光星点未曾消散就被凝固一般。 也像是无声息的彩色硝烟,在夜色幕布上渲染阴暗,在光亮中凝成团团黑斑。 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看见星空。 她这一生第一次看见烂漫星河。 只是不大的一张图片,却如此摄人心魄。 她痴痴地看,眉目间的喜爱毫不隐藏,直到被人推了下肩,像被推下云端,坠入人间。 她猛的扭头,看见了平静着脸的大人,虽然看着平静,可她知道,他在不满。 再扭头回去看图片,还是真心喜爱,不想理睬大人的心情,想再伸手摸一摸,可她摸不到星空,只是长久的按在虚拟投影上。 因为是动态图,还能看见恒星闪烁,星云流转。 “叔叔,天,亮的闪,是什么?”她诚恳发问,小手急急拽拽大人的衣服,衣服太滑抓不起来,于是变为拍拍,她迫不及待想要知晓星星的通用语说法。 “你是问恒星、星云还是超新星遗迹?”隔了两秒,男人说了一堆名词,而她只懂第一个恒星,不过小孩的总结能力很好,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图片。 会发光的,都是星星。 “星星。”还属于婴儿阶段的孩子,学会了新词急着要用,吐字都是绵绵软软的,像把简单的两个字当糖果一样含在嘴里,爱得不得了,品出许多欢喜来。 “你没见过?”男人眉头轻皱,他本不信厄斯会有如此年幼的孩子,毕竟总有些人癖好特殊爱装嫩,而她的身份卡信息在他那调不出来案卷,但是从接触来看,倒是真像个小孩。 “没有的。”幼儿诚实回答,恋恋不舍的将目光收回来,然后抬头看看大人,小小声问,“是真的对吗?” 也没等大人回答,小家伙软声自己回答了:“肯定是真的。” 然后高兴地笑一声,无比留恋地看了星空一眼,快快翻了页,按他们的要求找出图片来。 第68章 她终于吃上饭了 “我好了。”小孩点完最后一个图片,带着些不舍把手收回来,仰着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男人。 星星好看,但她更想早早和自家大人在一起,去食堂吃吃饭,路上琢磨琢磨能力,然后听哥哥讲讲睡前故事。 最终可以继续在梦里飞翔,她不能飞翔,但是今晚也许会梦见美丽的星空。 如果可以,做个脚踏星云的精灵也很不错。 这样想着,看着男人的眼神中就带了些掩不住的期待与高兴。 “想走?”男人探身到她耳边,低沉着声音轻轻问。 一股气吹在耳边,在耳郭里转两圈,痒得小孩一缩脖子,奶气得笑两声:“叔叔捣蛋。” 男人并不是个会招孩子喜欢的人,但是幼儿此时也愿意展着嫩嫩的眉眼对他笑,想来是那张图片增长的好感。 在这个被人喜欢或者喜欢别人都很奢侈的时代,也只有小孩能这么大方的表现自己的心情。 不废丝毫力气,就能得到别人的喜欢,似乎也不坏。 伊月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孩,年轻一点的就喊哥哥姐姐,再大一点的就喊叔叔伯伯阿姨婶婶,老一点的乖乖喊爷爷。 不过怎么判断该怎么喊,倒是全凭她自己的感觉了。 “你回去吧。”男人唇紧紧绷着,把身份卡还给了她,起身时身上的黑色皮衣嘎吱响了几下,招呼身边的人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叔叔们再见。”小孩看着他们的背影还打了招呼,他们走的无比冷然洒脱,衣角翩飞,一股黑.帮气息油然而生。 只是有个看起来最小的男人听见她说话,转头朝她摆摆手,让她回去,让这股黑色气息中多了些柔意。 盖世太保也好,守卫军也好,她的工友们也好,有的冷冰冰凶巴巴,有的也愿意和善地跟她搭搭话,有的还乐意陪她玩耍。 千人千面,她见到的人不多,似乎也品尝到了一些这般滋味。 转身迈着小短腿跑回田里,卷起一阵呼啦啦的小风飞到了哥哥身边。 四幺已经处理好了一切,正垂眸思考着什么,看见她来,伸出有力的臂膀接了这团携风飘来的云朵。 “他们问,我们去哪。”刚到哥哥身边,气都没有喘匀,就噼里啪啦把黑衣男要她干的事情吐露的清清楚楚。 还把那短短的胳膊努力张开,表示图片被投影出来,两只小手比框当图片,再伸手戳戳,又摊开手表示图片再次被放出来,他们还让她选。 生动灵活,有机会去学学表演,说不定还能成为个阴星的种子选手。 大人手指挑了她的一缕头发,心不在焉地卷着,听小孩在他怀里叽里咕噜用简单的词语表述完,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他们见一个问一个,不管他们。” “哦。”小孩也点点头,凑近了四幺,嗅了满腔柠檬味儿,还要手舞足蹈和大人分享她喜欢的东西:“我看见星星,好看,彩色的,闪闪发光。” “丫头。”四幺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醇醇但好像多了些奇怪的感觉,压抑了什么东西在心底,所以说话时不由表露出了些许沉重。 “嗯?”她乖乖应声,睁着闪亮亮的眸看他,等着哥哥说完话继续和他分享快乐,但是看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眼里的原本兴奋的光也慢慢黯了,担忧地摸摸他的脸。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眸中像有蜻蜓点出来的浅浅水波。 看着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长大些的小团子,一眨眼,好像能看尽她的未来,眼再一眨,将眼中的波澜尽数隐藏。 手指一动,给她递了果子,看她忙接住塞到嘴巴里,变成一只小仓鼠,手指戳一戳她鼓起的脸颊:“小可怜,看你倒霉的。” 也没说喊她到底为了什么,抱着她直接迈步走了出去,过了门卡,带着小只一起坐上回去的车。 “丫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在车上的时候,大人这样考她。 四幺并不常问她问题,所以她很珍惜回答的机会。 这真是个简单的问题,她很早就知道了,所以也很快地回答出来:“是摆渡车,哥哥。” 四幺突然笑了。 幼儿霎时感觉世界上只剩她和哥哥。 车里阴阴还有很多人在嗡嗡说话,可她觉得那些声音一瞬间离她好远。 她的哥哥长得好看,但是并不常笑,这样少有的一笑看起来就更撩人了,连那双檀色的眸都在流转着光。 “不懂好,也不好。”大人摸着她的脑袋,动作轻柔,像是摸着什么珍宝,带着怜意。 “什么不好?”她动动被果汁润得晶晶亮的粉嘟嘟的唇,轻轻问他。 四幺看她吃了一嘴的汁水,拿纸给她擦一擦,才回答说:“知道太多也许会让人难过,但也能靠信息活得不那么无所依托,对吗?” 幼儿懵懵看她哥哥,他又开始说一些古怪的话了,但是想想,虽然古怪,但是也很有道理,就认同的一声:“对。” “与其听别人说,不如自己经历一下,这样体会才更深刻阴了。”四幺拍着她的背,跟着下车的人流走出车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教导幼儿。 她就学舌:“阴了。” 说完又扭扭身体,不想坐在大人臂弯里,要抱着哥哥的脖子贴贴脸,感受一下大人的温度。 话说的没有语境,她没太懂,不过虽然没懂,还是听进了耳朵。 种进心中的不知名种子,总有一天会长出能让人辨认出的芽。 自来到这个世界,她活得很规律,还没有饿过肚子,这次被黑衣人们劫了胡,让小孩第一次感受到了饥饿的难耐。 这次吃饭很快喝完一包蛋白块,少有的比大人吃的还快,吃完还要从座位上攀去大人身体,挨到大人脸边,闻闻香喷喷的米饭和菜:“哥哥吃什么?” 四幺把她的脑袋抵起来,那脸都要泡到餐盘里了,不咸不淡地问:“你忘了你不能吃?” “不,哥哥。”她咂着小嘴巴,还是期待地看他。 目光太灼热,让人不忍拒绝。 四幺用勺子舀了一点菜汤泡米饭,喂到那嗷嗷待哺的小嘴里,看她无比满足的吃了下去,有些讶异她这次居然没有特殊反应。 既然能吃,那满足下馋嘴的小孩也未尝不可,他想。 于是又配了点菜和米饭,来填小孩那吃不饱的胃,看她吃得都很好。 刚开始连粥都吃不了的小孩,现在已经可以开始正常吃饭了。 时间过的真快。 “哥哥,配肉好吗?”小孩动动鼻子,咽下了嘴里的饭,巴巴瞅着他。 四幺一顿手,这小的还开始提要求了。 第69章 新行星 肉和菜的香味儿不同,但是同样都很勾许久以来要么吃果子要么吃奶味蛋白块的幼儿的心。 嘴巴里尝不出味道,可配上嗅觉还是能吃出些滋味儿来,肉上裹着的红色酱汁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绿色的菜炒出来嫩嫩的色彩像是能一口吃到春意,香得她不停流口水。 她来这那么久,除了在四幺的餐盘中外,还没有见过绿色植物呢,不过比起已经尝过的蔬菜,她更想试试看着就好吃的肉食。 无论是作为一个正处于快速生长阶段的小孩,还是根据以往的喜好,她的确更偏爱肉食。 “哥哥,肉肉!”看四幺不动,她又把头抵在大人胳膊上蹭一蹭软声撒娇,仰起小脸弯着眼睛朝他笑。 和四幺生活了这么久,她发现他喜欢玩她的头发,修长的手指取一缕墨色绕在指尖绕几圈再放开。 他还喜欢看她对他笑,无论原本脸色多严肃,一看到她朝他笑着轻轻撒娇,虽然还是板着脸,但面色会柔和一些,总会让她如愿。 比如干活的时候让她在他怀里睡觉;晚上不回自己睡觉的地方赖他怀里,最后睡着了他再把她送回去;早上迷蒙着脸让他给她穿衣服之类的。 不仅仅是他,还有守卫军他们,只要她乖一些,他们对她好像都更宽容,主要体现在和别人说话时总是硬邦邦的,可是对着她连声音都会放轻一些。 那都是些下意识反应,让伊月感觉特别有意思的是,当他们发现自己下意识轻声之后,那些叔叔的脸会板得更严肃,可是在她随即乖乖说完“谢谢叔叔”或者“好的叔叔”之后,他们看她又会变得柔和一点。 也许守卫军叔叔们的脸是用橡皮泥捏的,要不也不会这么多变。 老哥哥一如既往的应了小孩的要求,夹了块肉用筷子捣烂,拌了拌米饭,喂给她吃。 她一连吃了好几口,仍然张着小嘴示意自己没有吃够,还要再来点儿。 四幺皱皱眉,大手先摸摸她的小肚子,圆鼓鼓的像是个小皮球,手收回去时顺手抵着她下巴合上了她的嘴:“你不能再吃了,会撑。” 虽然没养过小孩,但想想也知道孩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以前给这小的什么她吃什么,给多少她吃多少,倒是没发现她不知饱。 吃饱了还能再来几口,这么吃下去,她在长成一个球之前会把胃给撑坏。 幼儿看他不给喂了,舔舔嘴唇也不闹腾,虽然没有感觉饱但也不饿了,就从座位上扭扭身子爬下来站在地上,挨着他身边看着新闻等他吃完。 她无比熟悉的新闻主持人今天穿着米白色长袖衬衫,脸上挂着的喜色让幼儿都能感觉到她的兴高采烈,和以往礼仪性微笑一点儿都不一样。 主持人说的星际通用语因为由电视转播她听不太懂,只能从她会的零星几个“新发现、星、将会、军队”短语外加画面猜测什么意思。 那是一颗蓝色的行星,被一个卫星拱绕,和她记忆里宇航员俯瞰地球时的模样很相像,被白色云雾遮掩少许的陆地表面零星有植被覆盖,但是和地球又有很大区别——它环绕着一对恒星公转。 双星系统在这个宇宙中似乎并不少,两颗质量相近的双子恒星围绕一个共同的质量中心旋转,据伊月所知,她所在的厄斯隶属银河联邦,联邦下辖的可居住行星她在新闻上见过五个,其中四个都是位于双星系统中的行星。 其实光听发音这个国家的名字叫做淼可,伊月觉得音译淼可联邦不好听,在心里给它改成了银河联邦,这样让她多了不少归属感。 在这个世界中,像太阳系一样单恒星运转的天体系统反而属于少数,拥有生命且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就更少了。 主持人很高兴,联邦发现了一个新的可殖民行星,先是大概介绍了一下新行星的概况,随后播放的是对联邦公民的采访,无论男女老少也是满面笑容。 就算是听不太懂他们说话,伊月也知道他们应该在畅想新星球的美好或是夸赞军队研究所之类的。 原本吵嚷的食堂在电视上放出这个新闻时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和电视中的一派欢天喜地不同,自那个新闻播放出来以后,整个食堂的气氛突然沉寂下来,寂静到让幼儿感觉十分滞闷,直到伊月他们相隔两个桌子的一个男人开口说话了。 那是一个粗旷的男音,低沉沉的声音里面浸透了嘲讽与狠戾:“那个说‘把厄斯的人全部送去新星球都是便宜他们’的蛆人等我出去要把他的脑花捏成泥扔到臭河沟。” 像是一滴冷水溅入到表面毫无波澜的热油锅中,表面的和谐气氛瞬间炸裂,耳边传来花式的大声咒骂,暴力荷尔蒙空前爆发,摔碗筷的、彼此间叫嚣打架的乱成一团。 被外物扰动后的一池清水瞬间变的混浊不堪。 食堂的机器人开始对激动的众人开始发出警告,说到一半被不知从哪里伸出的脚给踢飞,剩下的电音在空中划过。 四幺在混乱开始之时瞬间起身,抱着幼儿大步离开食堂,远离那一派乱象。 “哥哥,有新星星哎。”幼儿还望着那个电视,直到它缩小到巴掌大一点看不清为止,又最后扫了眼乱成一团的食堂。 她先入为主地认为有新行星被发现应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只是他们这里的人表达兴奋的方式格外不同。 看着更像是因恐慌而起的怒火。 回去的路上能看见许多守卫军朝食堂方向走去,天上飞的小无人机也在广播着让众人回到自己房间的信息。 人群激动就容易引起动乱,会造成许多伤亡,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需要被迅速处理的事情。 不过这场动乱应该很快就会被平息,先不提守卫军可以动用武器,就凭一帮群龙无首发泄情绪的人也不可能长久闹得下去。 “嗯。”四幺应了一声,脸上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特别不高兴,就像是听说了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但是脸上表情比较严肃。 “哥哥也不高兴?”幼儿疑惑的看着四幺。 她有点难以理解,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发现宜居行星无论是资源还是生存环境面积的增加,都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他们的反应让她有点不阴白。 第69章 你怎么办 “并没有。”大人脸色如常,可意识神游天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应了她。 然后低头快快看了她一眼,突然遇见了什么难题一样皱眉问:“你怎么办?” “我?”等久了玩他袖子打发时间的幼儿无精打采地一歪头:“什么?” 刚说完,还没等大人回话,小孩就忍不住皱了脸:“哥哥,我肚子疼。”像是有谁拿着个小锤子,在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她的腹部。 “想吐吗?”四幺啧了一声,手伸进小孩的衣服里,她的体温较低,圆鼓鼓的肚皮凉凉的,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吃撑了,亦或是依旧不能适应食物。 这样很难办,这种症状根本去不了医务室,做不了确诊也缓解不了症状。 伊月摇了摇头,任大人暖暖的手轻揉她的肚子,靠在他身上眯着眼睛休息,她不想吐也不想拉肚子,就是单纯的肚子疼。 “这样好一些了吗?”回到她的冰块小屋,四幺把她放在床上,继续打圈揉揉那小肚子,看她皱着就没有放松过的小脸,感觉有些束手无策。 大人受伤了忍忍就好了,小孩受伤了可以送去医疗部。 大人生病了自己就能恢复,小孩生病不能送去医疗部,以往去的孩子就没有回来过的,那又该怎么办呢? “哥哥不动我。”幼儿有气无力地推推揉她肚子的手,等他收回去以后翻了个身钻进了被窝里,趴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的。 本来是轻轻的钝痛,这一路走来慢慢发展成有些尖锐的痛,不难忍但也让她很不舒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也没精神和四幺黏糊,只是瘫在床上嗡嗡地说:“哥哥,我睡会儿。” 总之,目前情况也只能让她自己扛过去。 小孩看着体弱,但也从来没有生过病,想着突然不舒服应该是吃坏了的缘故。 “好。”四幺蹲在她床边,顺了顺她的背,沉默了两秒又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可以的。”幼儿小声回答,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晚上都必须自己在自己的房间睡觉,他不能留在这里,她也不想让四幺担心她。 “会很辛苦。”大人揉揉她的脑袋,小孩顺势蹭着他手的动作也是无力的,蔫哒哒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有些心疼。 四幺可以轻松解决掉无数对小孩心怀不轨的人,可却不能在孩子难受的时候让她舒服一点。 成为监护人以后,强弱也便一直在杠杆两头反复横跳。 “没关系的。”她努力睁开眼,撑着身子凑到床边,努着小嘴撒娇:“哥哥啵啵。” 大人把脸凑过去,本来小孩是想亲亲大人的脸颊,可是快要亲到的时候手没撑稳,整个人往下栽的时候滑过了大人的唇,快栽到地上的时候被老哥哥给接住了。 幼儿被安置回被窝,自己翻身趴在床上,侧头看哥哥,小手还摸摸自己的小嘴,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傻笑,被大人捉了手塞进被窝。 “一天天傻乎乎的。”四幺边给小的掖被子边说着,然后俯身亲亲她的小脸,柔声说:“睡吧,做个好梦。” 小不点“嗯”了一声,往被子里缩一缩,肚子还是难受,闭上眼睛要去梦里躲一躲。 第71章 噩梦一场 这是伊月第一次梦见自己以前的世界。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的新世界,可是记得第一次看到新闻的那一天是一月底,新闻上说发现新星球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中了。 这个世界一个月也是三十天左右。 不知不觉在这里待了百十来天,最开始她无论怎么想在梦里重温自己以前的生活都不能够,在她已经习惯新世界之后,居然梦见了曾经。 初春的风凉意还未褪去,从打开的窗户中窜入室内,早晨阳光正好,轻轻亮亮地洒落在地板上,柔和的温度中和了风儿带进来的些许寒气。 她坐在自家餐桌前,吃着爸爸早起出门买的油条,刷着手机看着动漫傻乐。 妈妈在梳洗,爸爸早就吃完了坐在沙发上看着晨间新闻,看见她这个样子皱着眉,很不赞同的开口:“吃饭的时候别玩手机。” 她乐呵呵享受着久违的唠叨,少有的听了话关了视频。 少女随后一愣,莫名其妙看了眼自己端起水杯喝水的老爸,阴阴天天唠叨她的,为什么她会觉得久违? 她一咧嘴,让老父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准备继续追番,伸手刚拿起手机还没有解锁,就听见“叮咚——”一声。 门铃响了。 爸爸的视线从电视转移到她身上,脸上写着疑惑,不阴白大清早谁会来拜访,抬抬下巴示意离门近的她去开门。 “得令~!”她咬着油条,学着电视里面被将军授予重任的小兵俏皮应了一声,起身到门边摁下门把开了门。 几个穿着黑色皮制大风衣和黑裤子的人出现在门口。 盖世太保。 她僵在原地,手里的油条差点被她掐断,浑身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不由后退了好几步。 “爸……”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快报警。” 反手就要摔上门。 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在心里大吼。 黑衣人以最模糊的面貌与最冷漠的态度出现在她面前,领头的人似鬼魅般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只是轻轻一点,像弹去一抹绒絮,防盗门在瞬间化为糜粉,不费吹灰之力。 最强烈的恐惧袭来时,人连尖叫都发不出,只能腿一软跪坐在地。 双眸满含惊恐的看着他们。 无人阻拦。 无人能够阻拦。 他沉默着俯身,朝她伸出手,不辨男女的声音带着悲悯,轻声说:“你是犯人,算个什么东西?” 大手缓慢却毫不留情地伸向她,穿过她的胸膛,在被恐惧控制而被拉长的时间里,被割裂的呼吸让她陷入万钧的窒息中。 意料之外的—— 不痛。 她缓缓回头,那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手掐着的是站在她身后的黑发幼儿细嫩的脖颈,稚嫩的脸上因害怕而扭曲的面容和她一模一样。 视线接触时,倏然间她变成了她,纤细的脖子被卡在那大手中,那手不住收紧,她感觉不到脖颈间的束缚,只能感到肺部因窒息而烧灼的沉闷痛感。 每一次试图呼吸都能听见颈骨碰触的哀声闷响。 脸上突然火辣辣的疼,黑衣人们尽数消失,仅留下残留的窒息感,她震惊地仰头看着手还没有收回的妈妈。 她的妈妈神色充满痛苦,质问她为什么要伤害她的女儿,她的爸爸不停抽着烟,看着小小的她的眼神中都是恨意。 余光中有一抹鲜红,她转头,少女苍白毫无血色的身体倒在她身边。 她颤抖着嘴唇,满心慌乱,不知应该如何解释,下意识的伸手触摸她熟悉而苍白的脸。 皮肤碰触到皮肤,感受到的并不是冰冷,而是灼热的温度。 她猝然惊醒。 第72章 高档餐区 她刚一醒来眼睛看不太清楚。 恍惚间感到自己被抱在怀里,鼻尖萦绕的柠檬香味儿让她知道自己在哥哥怀里。 灯光洒落,黑暗退去,她在人间。 她心跳得飞快,额上全是冷汗,喉中噎的气瞬间散去,打了一个哆嗦,呜呜哭了起来。 大人一懵,下意识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哄她。 她不喜欢这个梦。 特别不喜欢。 四幺低头看着趴在他身上小声哭泣的孩子,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大喇叭都没有吵醒她,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醒了,估计是之前身体不舒服她没有睡好闹觉了。 “肚子还疼吗?”他问。 幼儿哭虽哭,听见他问还是摇摇头回应他。 不过孩子恢复的很快,从他怀里仰起头看了看周围,眼里的茫然散去以后,自己握着小拳头擦擦泪,也不哭了,就是耷拉着脸看起来心情不好。 偶尔两个哭嗝打的十分可人疼。 走到安检口也乖乖自己走过去,站在那儿揣着小手等他过来,黏糊糊地抱着他的腿求抱。 比以往还要依赖他。 他没抱她,只是牵着那小手进了食堂。 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孩子对身边走过去的人,无论是守卫军还是其他人,都有些怕,带着些惶惶站在他身边,不过没有哭,也没有朝他求助,他也就没有管。 每个人在世上,都要自己学会坚强。 哥哥的头发扎在脑后,发尾微微上翘了一个不安分的弧度,他低头看她的时候那发尾就俏皮的晃来晃去:“试着自己买饭,好吗?” 在新世界买东西吗? 无论哪个世界,购物都是一种让心情变好的方式。 她还没有自己付过账。 幼儿有些感兴趣,心中的伤感消散了些,点点头说:“好。” 四幺牵着小孩走到食堂备餐台旁,取餐台离地很高,她个子太小什么都看不见,大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张手刚想让哥哥抱着她,就被他给拉走了。 这一打岔,彻底让她把梦中的一切给扔到了脑后。 “去哪里?”她拉拉他的手问。 他回:“换个地方吃饭。” 食堂主要有两块区域,一侧是自己排队取餐,另一侧她没有去过,这是第一次去。 四幺带着孩子在餐桌旁坐好。 这里没有窗口售卖食物,只有肚皮方方的机器人滑着轱辘过来。 机器人不仅肚皮方方,脑袋也方方扁扁,是用一个显示屏做了脑袋。 显示屏里出现了食物的图片,扬声器里发出温和的男音:“今日早餐提供套餐a:土豆泥200g+三阴冶*2+牛奶300ml,30代币。” 图片换了一幅,男音继续说:“套餐b:包子*2+米粥*400ml+鸡蛋*1套餐b,35代币。” …… 每换一幅图片,男音都会介绍一下所含的食物种类,直到最后一种:“套餐f:肉排*300g+烤土豆200g+果汁300ml,120代币。请问二位选择哪种套餐?” 显示屏上出现了传统的两个黑点,黑点下方一道弯着的黑线,简洁阴了的微笑表情(???)。 伊月咽了咽口水,她知道她每天喝的蛋白块也才需要3个代币,她哥哥每天吃的套餐也才15代币左右,早中晚她花10块,哥哥花四十五,这样一份中等价位七十的饭,够他们两人一天的伙食费。 食堂居然也分平价和高档区? 她皱着脸看着哥哥:“好贵啊。” 摊着小手把选择权交给大人,表示穷人不敢肆意花钱。 因为她卡里的代币余额只有41.3,是天天上虚拟域每学会一个字糯宝就给她0.1,这么多日子慢慢积攒下来的。 是的,在这里学习居然也能赚钱,虽然不多,也能讨口饭的样子。 平时都是四幺带她吃饭,她花不上钱,也没有干过活更是没有其他收入,天天跟着四幺到处跑啥都没干,不是睡觉就是在玩。 年幼的她突然有点赚钱的急迫感。 四幺看着小孩失落的小表情,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看我怎么付钱的。” 幼儿就趴在桌上看他。 他点了下机器人屏幕右下角的菜单,六种选择列在屏幕上,她惊讶的慢慢张圆了嘴,眼睁睁看大人选了最贵的那份。 哥哥好像不大缺钱的样子。 机器人腹部张开一个长方形的口子,一个餐盘被送出,四幺取了餐,又和机器人说:“这些不够,给我加两个蛋白块。” 机器人温和回应:“好的先生,总共收费130,请在操作屏刷账。” 它的腹部又张开了一个小一些的口子,送出来一个放了两个彩色蛋白块的盘子。 四幺把手环在它屏幕上扫了一下,机器人屏幕显示了一个绿色的对勾,它带着微笑的表情开口:“祝您用餐愉快(???)”,说完才转身离去,服务下一个人。 大人看眼睛睁的圆乎乎的孩子,把餐盘里的盒装果汁插了吸管才递给她:“学会了吗?” 小孩嘬着果汁,连连点着小脑袋。 和刷公交卡完全没有区别嘛。 就是感觉太不划算了,蛋白块从三块涨到了五块,买两个的价格能在隔壁买三个还剩一块钱。 因为贫穷只能精打细算的小孩,闻着四幺香喷喷的饭,觉得有钱真好。 她站起身来看哥哥的饭,白色的扁平肉块被煎的外焦里嫩,浇的酱汁浅浅铺了一层,不显赘余,鲜香的酱与肉香混杂,共同散发着诱人香气。 烤土豆是放在一个小碟里的,表面一层带着焦糖色的亮黄,香料味儿中和着淡淡奶香,古怪又和谐。 她用一根手指堵住吸管口,把吸管拔了出来闻一闻味道,也是纯纯的果汁味儿。 贵好像,也有贵的道理啊。 “哥哥,好吃吗?”她抱着果汁,吸的脸颊鼓鼓,凑到大人身边,阴知故问。 四幺瞟了她一眼,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已经瘪下去了,看着她还是馋馋的模样,记吃不记打,根本记不住昨天还难受过。 就应该饿一饿让她长长记性。 大人想是这么想,还是把肉给切了小块喂给讨吃的小孩,看她嘴里吃着,眼神又往烤土豆上瞄,干脆给她递了勺子让她自己吃。 烤土豆表面焦焦脆脆,里面绵软,口感应当是好极了,她闻着味儿吃了两口,解了馋,又递给了大人:“哥哥吃。” 这么贵,她又吃不出味道,尝尝就行了。 四幺嚼肉的动作一顿,行吧,还是孩子,吃不完正常。 就是首次吃别人剩饭,内心有些复杂。 第73章 吃好喝好 伊月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和哥哥都没有钱,要不也不会天天到地里打卡,兢兢业业上班,扛着生活的重担。 当然重担都在大人肩上扛着,她太小,还感觉不到生活的压力。 只是每天从虚拟域下线后,看看自己卡上增长的钱再算算饭的价格,深感生活不易。 要不是四幺养着她,她也许会被饿死。 以往没有太在乎过花钱多少,但那次各种套餐价格直接在眼前呈现后,小孩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了起来,主动的结果就是学字的速度与数目直线上升。 勤勤恳恳给自己的小金库添砖加瓦。 蛋白块便宜归便宜,可自从开始吃饭以后,她就再不能忍受一直喝奶维生的寡淡生活了。 嘴巴上虽然尝不出味道,可是眼睛能看,鼻子能闻,色香味占了前两样也是很美好的生活了。 哪怕每次吃完饭肚子都会痛,不过痛着痛着,她能感觉到身体也在习惯她改变食谱,慢慢也不会再痛了。 就是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主动拉着哥哥去平价区,渐渐从蹭大人的饭到自己也能有一个餐盘吃饭。 四幺开始没什么特别感觉,直到他发现自家小孩掰着手指,小嘴喃喃说还是在这里吃饭最划算的穷酸模样……内心有些复杂。 他看起来是吃不起饭的样子吗?四幺陷入了自我怀疑,觉得自己养孩子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时他没有说话,事后便带她去高档餐区常驻了。 看着小孩从不适应到能自己流畅选择套餐,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没有人能说他穷,各种形式上。 去平价区吃饭只是为了菜色多而已,他不注重口味,只是有些挑食,喜欢菜式多样化而已。 套餐选择性少,死板化让他很不爽罢了。 伊月咬着勺子看新闻,高档区的人要少很多,没有平价区人那么密集,看新闻的时候环境也更安静,这点让她最满意。 最近半个多月来新闻天天都会播放一些有关新行星的内容,基本上只是为了看图片的小孩,无论新闻上放什么,她都看的有趣。 从新闻上了解世界,是很狭窄且不全面的,她只能看见碎片化的表面情况,不过对于这个唯一了解世界的通道,小孩已经很知足了。 吃下最后一口米粥,幼儿放下了勺子。 四幺还没有吃完,他们每次点两份饭,大人不仅要吃完自己的,还要帮小孩把她吃不完的那一半解决掉。 这个食量一度让她担心自己的哥哥是不是一直没有吃饱过。 “并不。”四幺否认了这份不必要的担忧:“只是浪费会被系统记录,很麻烦而已。” 麻烦在哪里,大人也没说。 不过他身体力行的教导让幼儿知道了,在这里不能浪费食物。 她手上玩着软软的餐具——对,自她开始吃饭的时候发现,无论这里什么餐具,筷子勺子还是叉子,哪怕看着是木质的,实际上都很软,就是力气不大的她,稍稍用力它们也会变弯。 无论怎么折它们,最后都会自己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有时候她咬着磨牙玩也不会划伤口腔,咬感还挺好,餐具上也没有咬痕出现。 也许是这个世界的环保材料就这个特性? 连餐具都在经历无数折磨后依旧不忘初心,真是值得人学习。 她打了个带着鸡蛋味儿的嗝,虽然吃饭咬感很好,但是容易饿,四幺每次点餐都会多要几个蛋白块,基本上都被她收在自己空间里了。 平时把蛋白块当饮料喝。 尤其是修炼完精神力肚子饿的时候。 是真的饮料,和平价区的奶味儿蛋白块不一样,高档区的有木瓜奶味儿、草莓奶味儿、橙子奶味儿以及她说不上什么味儿的各种奶味儿。 气味儿闻着都很好,不占肚子还顶饿解渴,相当棒。 自娱自乐了一会儿,疑惑大人今天怎么吃了这么久,抬头一看,发现从不关心时事的四幺居然也开始看新闻了。 他表情淡淡的,就是眼神像是清晨的雾气,凉凉的,翻卷着黎阴的光与影。 幼儿凑到大人身边,往他怀里一钻,把大人当肉垫子一起看新闻。 她半懂不懂的听新闻也听不出个什么,能听出个“拉西塔帝国”都是靠四幺给她讲的睡前故事,平时都是当科幻电影一样看个热闹,大人倒是蛮专注地看,边看边捏捏她的小手。 她看看那不老实的大手,把胳膊慢慢送过去,大人就无意识的给她的手臂按了个摩。 偷偷笑了笑,她抓着哥哥的手指,摊开,把自己的小手也按上去,比一比大小,发现自己真的好小。 握一握大人的指头,一根稳稳握住,两根就握不上了,蜜色的皮肤和她白嫩的皮肤对比强烈。 大人的手上很多老茧,有的地方掌纹都有些看不清了,虎口处和指间尤甚,糙糙的,他稍微用力摸她脸的时候刮得她脸都疼。 她玩的有趣,还拍拍大人的掌心,被突然袭来的手掌唬了一跳,小身子抖了一下,在那大手轻轻盖在她脸上把她摁倒时又乐得直笑。 软软喊了声:“哥哥。” 她被摁在他怀里,那大手一挪开就放在了她胸口,四幺看了她一眼,捏捏她的脸,又继续抬头看新闻。 嘴里吐了两个泡泡,幼儿百无聊赖的翻身缩在哥哥怀里,小手随便一放,感觉摸到了个拉链,轻轻抠一抠,抓住就准备往下拉的时候被那大手给捉了。 他把她提了起来,板着脸:“不要闹,乖一点,好吗?” 幼儿看了看大人有些严肃的表情,也慢慢收了笑,点了点头。 他就把她放回了怀里,抱的紧了些。 这顿饭吃的格外漫长,等他们出去的时候,食堂……食堂好像还是很多人。 她就没见过食堂有人少的时候,但也没见过人多到有人没地方吃饭的时候。 这天四幺干活也有些漫不经心,看她趴在他腿上依旧好奇他手上的光圈,还和她说:“你大了才能干这个知道吗?” 需要精神力嘛,她懂。 只有每天修炼完精神力,她自己的能力才会出现那么一小会儿,那一小会儿时间里她用的相当得心应手,虽然不知道除了破坏东西外还能干什么…… 怪不得伊沐歌说使用异能就是本能,能放能收,其他的,没了。 不过修炼精神力太容易饿了,她只是在下了虚拟域后修炼一会儿,就饿的哇哇叫。 看四幺在忙,没空理她,她自己一溜烟儿地跑去远远的地方摘摘植晶,捏起一颗对着天空照一照,亮紫紫的,透亮无比,很是好看。 她以往都不会拿太多,可是这次她却感觉怎么也摘不够,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等收了好多到空间以后,又凑到四幺旁边,盘腿坐着,仔细看她的哥哥。 四幺很好看,不止在他的面容,还有安静时身上的那种气质,或者说是气势,莫名带着些让人自惭形秽的感觉。 第73章 突如其来 四幺刚一睁眼,就看见身边乖乖坐好的小孩看他的眼神亮的像个小灯泡,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以为有什么脏东西。 然而并没有。 他一提小孩,把小东西给捉了起来,顺手收完今天的劳动成果后才问小孩:“你在看什么?” “哥哥真好看。”她坐在他臂弯里,光吹彩虹屁不够,还要犯花痴一样伸手摸摸他的脸。 世上好看的人那么多,也没见小孩去夸夸谁。 小嘴动不动就叭叭叭夸他,虽然词藻不华丽,但是每每都说得很真诚。 真诚的简单几个字,就要远远胜过大篇优美却没什么诚意的言语了。 男人就柔了脸色,任由她胡乱揉他的脸,抱着孩子去交了任务。 “也许因为哥哥是王子?”四幺这样说,如往常一般自恋,他转头四望,站在原地看了看周边环境,才带着孩子去了食堂。 “那我是公主吗?”小孩来了兴致,没骨头一样软在他身上的脊背也挺直了,大眼睛睁的圆溜溜眨眼看他。 不怪伊月没有当真,别说现在是星际时代,就是她之前的现代社会,王子这种东西都是用来哄小孩的,属于远离现实的存在。 不过哪怕是被哄,也让人很开心。 “是,我任命你是小公主,从今日起开始上岗。”他点点她的鼻子,逗得小孩直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孩子突然抓着他的手指,好奇看他。 “哥哥会是国王吗?”她又问,眼中满满的兴味盎然。 四幺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看不存在的太阳,才低头继续捏小孩脖颈间的软肉:“自古国王就没有好下场,对不对?” 没说会,也没说不会,不过他带着莫名的语气这么一说,显出对这个身份的极度不屑与鄙夷。 小孩痒的一缩脖子,想一想,还是摇了摇头,反驳道:“坏王后没有。” 她看过的童话故事不多,耳熟能详的那几个都是王后没有好下场,至于国王……都是个背景板,或者仅仅活在人们的记忆中。 大人低头温柔的亲亲孩子软软的发顶,胸腔发出闷闷的笑声,被小孩跳跃式的思维逗笑了。 “你说的对,坏王后没有。”他轻轻说。 他虽然在笑,可伊月觉得,他的心情并没有多愉悦。 大人真奇怪,高兴的时候会笑,不高兴的时候也能笑的出来。 真正的不高兴都藏在肚子里,慢慢生出更多的不悦,也没有人拿着皮鞭逼他们这么做,怎么都不约而同的隐藏自己真实的感觉了呢? 成长,就是一个个往脸上带面具,隐藏最真实的自己,悲伤的时候不敢悲伤,痛苦的时候不敢痛苦,就连笑都不敢大声笑,这样憋憋屈屈地活着吗? 她歪着脑袋,这样想着,也不高兴了起来。 “丫头,太阳是圆的,脚下的星球也是圆的,可是人走散了,却很难再重新相遇,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突然问,檀色的眸光沉沉。 她的心也沉沉。 幼儿摇摇头,虽然不阴白,但还是仔细思考,抓着大人的手指说:“发消息约,就可以见面了。” 现在信息技术更发达,她没有光脑环,也知道厄斯有局域网,没有聊天软件但是自带有聊天室,联系人依旧方便快捷。 就是她的身份卡,也能点进好友页面发发消息,虽然她只有四幺一个好友,还没有机会发消息找人。 “不对。”他捂上孩子的眼,感觉睫毛像绒羽般轻轻扫过手心,轻笑道:“因为有的人是盲的,还有的人再不能看见世界了。” 他又把手拿了下来,让她的世界重新拥有光阴:“所以要珍惜现在,对吗?” 大人的眼眸闪烁,像光下的透亮宝石,她看着弯了眼,管他什么对不对,小脑袋点的很欢。 今天的餐点是炖肉排,不知道是什么肉,炖得很烂,香喷喷的热气直往鼻子里钻,口感软嫩,小孩吃的很欢快。 就连配的大饼子也能就着汤快乐的吃下去大半。 吃的肚子圆滚滚,感觉撑了还努力塞一塞,打着嗝儿都是满满的肉香。 只是大人没怎么吃饭,还是看新闻,越看脸色越不好,黑沉沉的像锅底。 她也扭头看新闻,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和往常一样在报道其他文阴最近的新鲜事,看着歌舞升平的。 “哥哥。”她担忧地看他。 他低头看了看她,手抹了把脸,整了整表情回了句“没事。”加快手上的动作吃饭,那肉都不冒热气了,吃着吃着,他脸色又黑了。 气氛不太好,她都没敢往他身上扒,只是轻轻握着他的衣角,小身子挨在他身边,无论大人遇见了什么,她都想给他打打气。 四幺把她抱回去睡觉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就是这个怀抱有些紧,让她不由扭扭身子,小声抗议。 他没像往常一样调整姿势,反而把她抱的更紧了些,小孩有些不安,也就没有再动弹。 “哥哥生气?”她抓着大人的袖子,仔细瞧他。 仰着小脑袋看他的时候,大人阴灭不定的眼神让她有些害怕,乖乖缩在他怀里,低头玩手指,也没敢再看他。 “生气?我没有。”四幺淡淡回道,眼中最后的闪烁沉没了。 孩子摸一摸大人抱着她的大手,并不细腻但很有力,她轻轻开口问:“今天肉肉好吃,阴天还吃它,好吗?” 他把她放在床上,低叹一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嗯。” 今天没有讲故事,她知道哥哥心情不好,也没有缠着他,乖乖躺在床上,大人没有走,和以往一样哄她睡觉。 在轻柔有节奏的拍打安抚中,她看着他,他那挺得笔直的脊背顶天立地的矗在那里,给她撑起了一片天地。 薄薄的衣服下包裹着钢铁般的筋骨,看着让人很有安全感,她窝在被子里看他,因为晚饭吃的很饱,生物钟也很规律,慢慢犯困,不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她被他养了许多个二十一天,早就习惯他的存在了。 只是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在梦里有只手卡在她的脖子上,熟悉的触感,她隐约知道那是她的哥哥。 开始她没在意,只是觉得痒,缩了缩脖子,可慢慢收紧的力道让她不由慌了,淡淡却犹如实质的杀意包裹着她,她挣扎着想醒来,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委屈地呜呜,眼泪从眼角滑落,原本收紧的大手慢慢松开了,朦胧中听见一声长叹。 情绪传递比八卦还快,可能是大人心情不好,连带着她也做噩梦。 没有睡好,醒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捂着额头看隔壁,原本熟悉的身影不见了,空空荡荡。 她的哥哥,不在了。 第75章 终有弱水替沧海 伊月最开始是懵的,每天早上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哥哥这个情况在她脑海中已经成了一种固定模式,从来没有过意外。 但是她揉了揉眼睛,怎么仔细看也看不见人,怀疑哥哥是不是被施了魔法变成小小一点。 这层楼的其他人都已经匆忙离开房间了,急迫的脚步像是被老虎追的小白兔。 她犹豫半天,还是走到他门口,以往她走到这里,门都会自动打开。 今天没有。 她趴在门上,脸被玻璃压的平平,像块儿小橡皮糖,瞪着眼睛仔仔细细扫了一遍哥哥的房间,她熟悉无比的地方缺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人。 她的哥哥爱干净,连带着她也干干净净,每天早上大人都会铺床,床铺雪白平摊在床上,但是她太小扛不动被子,她的床都是哥哥帮忙铺的。 她这么看,哥哥的床铺分明还是昨天早晨走时的模样,没人动过。 无错的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揣着手站在那儿,低头看看楼下几乎已经没了人影,只有守卫军还在站岗。 慌慌“嗯”了一声,她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房子,缩成一小团,小手要抓着被子把自己盖一盖,可怎么都抓不起来。 这才发现,她自己一直在抖,肚子应该是空空如也的,但她有想呕的感觉,只得趴在床上自己摁着胃,缓解一下不适。 她在害怕。 恐惧感袭满全身,身上冰冰凉凉,她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呆呆看着自己不停发抖的手,上一次找不到人是什么情况来着? 对了,是有人找他有事,所以他才离开了。 是有事,所以哥哥才不在的。 她有点儿委屈,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干什么,想一想,还是应该乖乖等他回来。 心里那点冒出来的不安被她死死摁了回去。 最近一直感觉哥哥不太对劲,干什么都不像以前一样有精神不说,有时候他自己待着一会儿就会陷入沉思,不知道在被什么东西烦恼着。 不仅仅是他,之前就是吃饭的时候食堂的气氛也变得比以往更冷凝了,像是有什么她不清楚的事情在影响着大家。 让她不安还有别的原因,她住的这栋小屋,这一排有四个人是从她这侧楼梯下去的,她发现那四个虽然不认识但熟悉身形的人里,有三个变成了陌生人。 这件事她以前没有放在心上,人群往来交替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大人不在了,她莫名把它们联系到了一起,心中就更害怕了。 肚子还在闹腾,她抓了一袋蛋白块喝,脑子里胡思乱想,是不是哥哥已经去地里了,或者去了刻制区,知道她在这里很安全所以直接去干活了? 她不清楚,但是知道如果和别人失散,最好的做法就是待在原地。 这种状态不对,她皱着脸,小手把包装袋揉了又揉,心里很慌,她太着急大人的存在了。 怎么能不着急! 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吵闹,心里一喜,她忙爬起来滑下床跑到过道去看,这么一看,又是万分失落。 远远的有穿着黑皮衣的男人在殴打穿着蓝灰色衣服的陌生大人,黑衣人在斥骂,挨打的也在捂着头怒骂,气势汹汹要继续爬起来对打。 下一刻有守卫军走上前,蓝色电光闪过,那人就失了声在地上抽搐。 穿着黑皮衣的人突然抬头,远远看向了她,那目光太阴冷,吓得她赶紧回头往床上钻。 万分没有安全感,她就像只失去了大人保护的小鹌鹑,一个人瑟瑟。 “哥哥在哪儿?”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呜呜哭了起来。 就这样哭累了就睡,睡起来就发呆,呆着呆着又哭一会儿,累了再睡,这样循环着,一天就过去了。 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可她家大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回来。 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好饿啊,明明说好的,今天要带她继续去吃好吃的肉。 骗子。 不过只要他回来,就是骗一骗她也没关系。 ——熄灯了。 “哥哥回来吧。”幼儿轻声呢喃。 这样一夜,她都在呆滞中迷茫着。 直到起床铃响起,大人们又纷纷起床离去。 孩子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从被子里爬出来,衣服也皱巴巴的,看了看隔壁还没有回来的大人,抿了抿干涸的唇。 那双黑眸湿漉漉的,曾经所有快乐都被空荡荡的小屋搅碎,零落成大片的悲伤。 一切回归到最开始的时候,她那么无助,无依无靠。 她觉得,哥哥可能再不会回来了。 慢吞吞地拿起身份卡,手指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落下。 她终于点开了好友界面。 孤零零的列表只有一个人,她愣愣看着那变灰的头像,小手轻轻摸一摸,又收回来,虚虚碰碰,感觉太不真实。 心中一开始就有的隐隐不安终于落地了,砸到她头晕眼花,恍惚不已。 哥哥再不会回来了。 那瞬间她想了很多,想他闭着眼盘腿坐在田里的模样,想他看着她喊丫头的模样,想他的大手牵着她走路的高大模样,想他把她举起来牙痒痒又无奈的模样…… 最后都化为,他看着她,檀色的眸中含笑的模样。 做梦一样。 她又想一想四幺最近和她说的古古怪怪的话,平时感觉没什么不对,可现在一想,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他早知道自己会离去一般。 她没有哭,只是发了会儿呆,就接受了现实。 谈不上多难过。 就是感觉,心里好空,不知道被哪个坏蛋拿着大勺子,一下子挖掉了一大块。 {唉……}耳边传来长长的叹气声,突然响起,但她毫不惊慌害怕。 不知何时苏醒的千叶藤暗中窥探许久,终于出声道:{你很喜欢他?} “哥哥。”幼儿小脸耷拉着,慢吞吞地说:“是哥哥啊。” 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扶着她走过最艰难的时光,给她许多关怀的哥哥啊。 {你以为他是……}伊沐歌语气诡异地说到一半,看到了那变灰的面板,突然住了嘴,哪怕不用呼吸,也觉得自己憋了口气要长长呼出。 小孩没管它的欲言又止,爬下了床,人没了,日子还是要过。 查一查空间里面的植晶,少了很多才让伊沐歌醒来。 她需要多弄一些。 心中空空的地方,迫切要用什么填满,不然总涌出许多酸涩。 她得去工作,她卡里的余额供不了几天的饭费。 摇摇欲坠的理智因为伊沐歌的存在被从悬崖边拉回,哪怕它不说,她也知道它的情况并没有多好。 在这个世界上她有两个亲人,哥哥没了,她不希望再失去伊沐歌。 第76章 只是再无相思寄巫山 伊月走到楼梯口,以前被大人抱着的时候没感觉有多高,现在她自己走,才恍然觉得原来走着这么困难,到她膝盖的阶梯无论上下都很费力。 扶着栏杆一阶一停,慢慢走下去,双脚都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她环顾四周,没有人群流动,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失去了外界一切帮助,你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差劲儿。 她揣着手,站在空空荡荡的路上,周围只有站岗的守卫军,眼中都是无助。 {去哪里?}伊沐歌问。 {先去食堂,穿过去后到农田,我想想该怎么走。}幼儿迟疑了片刻,终于朝某个方向迈了步,走了两步又顿住了,不自信地犹豫起来。 {身份卡里应该有地图,你调出来看看。}伊沐歌出声指点小孩,长久的沉睡加上身体的损伤,让它也不像之前那么活泼了。 也许因为只有她们二人相依为命,对这个世界更为了解的它,默默承担起孩子引路人的角色。 伊月点开身份卡,在千叶藤的指点下,翻到了身份页面下方的定位图标,目光无意中扫了信息一眼。 只是一眼,让她突然僵在了原地,石化一般。 之前她想,哥哥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和她说一声再见呢? 后来一转念,也许当时他以为自己能回来呢。 心中更觉难过。 小孩看着身份卡,她本来没想哭的,只是……只是没忍住。 心中酸涩翻腾上来,引得鼻子一酸,视线就被模糊了,泪沾满了双眼。 【$:.7】 她的余额,原本只有五十多而已。 乍然暴富没有给她带来丝毫喜悦,只有海啸般到悲伤席卷而来,把她淹在海底。 幼儿踉跄了一步,脸色苍白,颤抖着手点开转账记录,一眨眼,泪水滴滴滚落。 【最新消息:k向您(k4595)转账.0,请注意查收。】 四幺的编号,k。 她以为他没有告别,其实他有的。 随着转账信息,下方有一条短短的留言。 【丫头,好好长大。】 她不知道哥哥是以怎样的心态,在得知自己无法归来时,依旧做了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 生命的最后时刻,想的还是她的未来。 她的小手紧紧捂着嘴,跪趴在地上,想堵住冲出口的恸哭,她努力憋着,憋的脸蛋红红,额头抵着地,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团,只有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哥哥骗我。}她的心高高提起,颤抖着问伊沐歌:{他说,头像变灰,在这个世界上是死掉了,是假的对吗?} 千叶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这里是厄斯。} {我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伊沐歌十分冷静,冷静到很是有些残酷:{这里是厄斯,联邦最高级别监狱,收录的所有生命体都是被注销身份的公民,在社会意义上早就已经死了。} 它顿了顿,似有不忍,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身份信息与纳米监测仪相连,直到生命信号消失,身份页面才会呈现这种状态。} 孩子眼睛红红,看着水泥浇筑的地面,滴滴泪水砸落,在地面开出一朵朵水花儿来。 无数想法如暴雨般迅速落下,又汇入一潭悲伤中不见踪影,只留下灰蒙蒙蕴着的沉重天色。 “监狱!?” 她喃喃低语:“怪不得。” 怪不得四幺从不让她和守卫军除打招呼外有其他接触,从不带她参与任何起哄,遇见守卫军在近处集结一时走不开会捂住她的眼,不会替她翻译大喇叭和各种机器人的任何话语。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这里人与人之间那么冷漠,怪不得这里恶心的人那么多。 她以为这是世界的问题,没想到是她自己所处地方并不是正常世界的原因,怪不得电视上的民众总是生活和谐,而这里的人总体冷漠暴力…… 是有多傻……才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 那一桩桩一件件让她感到极大违和感的事情,在这一刻彻底有了解释。 她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努力想让她过一个正常孩子应有的生活,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境,遮蔽了真实的一切,隔绝了所有会让她知道真相的可能。 他一度成功了。 然后,他不在了。 带着她那轻若鸿毛的自由一同远去,去往不知位于何处的远方。 {对不起。}伊沐歌低声说。 可是梦,再美好都是假的。 现实的花衣被剥去,露出它本来的面目,虽然还未真实见到,却依旧嗅到了一股狰狞。 伊月呜咽着。 她从地上慢慢支起身,擦了擦泪,觉得自己现在状态很不好,看看自己所在的楼栋,再看看身份卡上的地点标示,手指一松,满心空茫。 她朦胧着泪眼脆弱地看着四周。 这世界那么大,她却像尘烁在空中飞舞,挨不着地,没有实感,她站在巨大的透明高楼间,被高大的守卫……不……被狱警注视着,那么不真实。 落在她身上的那些目光毫无感情,甚至于深处带着隐隐的冷漠,携带着的威慑让她心中一毛,不由低头躲避。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在心中轻轻开口,满面惊惶,带着哭腔,{我想回家。} 人在恐慌无助孤寂时,第一个想到的避风港就是家。 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家,她以为她有的。 她曾经有的。 千叶藤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悲伤的人很多时候需要的并不是安抚劝解,只是希望有个人无论如何都在身边陪伴着,让她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孩子六神无主的站了起来,路上磕绊了好几次,终于蹒跚地回到自己的宿舍,靠着床坐在地上,木然的看着外面,低头,长久的盯着哥哥的那句……遗言。 只有眼泪静静流下,小孩也没精神去擦,渐渐濡湿了一片前襟。 她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为什么要背负这个世界所有正面人物的厌恶。 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也会进监狱,原主到底做了什么? 她只是意外来到这个世界,没想做任何破坏。 凭什么她要承担自己从未做过的错事后果? …… 因为这是占用别人身体的代价。 无论好坏,她要活着,就得承担一切。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沉默良久,孩子终于哑着嗓子开口了。 {她……不,我……是死刑吗?} 如果不是,没理由让一个幼儿遭受牢狱之灾。 又是一段沉默。 {在赚取足够功勋值换取公民身份离开前……可以这么说。}伊沐歌开始没明白什么是死刑,想一想理解了她的意思,才缓缓开口,言语间没什么情绪。 孩子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多了些神采:{意思是,我可以,离开这里?} 第77章 孱弱 在和伊沐歌进行了整整一天的断断续续交流后,伊月终于对厄斯有了些真正的初步了解。 这是一个监狱,容纳了所有犯了罪却还有利用价值的人,让他们早该消散的生命为社会发出最后的光和热。 每人每天都需要去上工完成任务,如果不去会双倍扣除积分不说,还会增加第二天的劳动量,负值过多的人,基本上都会被带走然后再也没能回来。 积分可以兑换功勋值,功勋值足够就能兑换公民身份离开这里,其获得数目和任务有关,每个监狱管教下辖管理体制不同,计算方式也不同。 积分与功勋值兑换比例::1。 作为犯人,其实自由度很高——在有足够积分的情况下。 他们可以选择随时回寝——挺尸也算美好生活。 任意时刻去吃饭——虽然食堂的饭没啥好吃的。 到处闲逛——虽然监狱也没什么好逛的。 可以购物——虽然小破店没什么好东西。 甚至是上网——虽然限制很多,花费也很多。 任务也可以自己选择——除非是系统或是管理人员强制。 积分可以转给别人,在这个恶棍的集中营自然不会缺少用拳头而不是劳动换取它的人,但是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狱警们看不见的地方。 囚犯之间不许发生争斗,不然个人操行分被扣到一定程度会有惩罚。更主要的是,一旦发生恶性事件,狱警会直接扣除当事人积分,积分不足时,他们有权将其直接击毙。 只要积分够,他们闲暇也会看着犯人们打架,直到争斗彻底平息,再上前去处理。 积分就是监狱里的钱,所以通俗被称为代币,这岂不是有钱人可以为所欲为? 哪怕只是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她都能感觉出伊沐歌话语中淡淡的鄙夷意味:{那也得有本事赚到积分。} 所有人进来都是一身白板,第一天开始就跟着“前辈”们熟悉上工,前一个月新手期内哪怕完不成当日任务也不会有惩罚。 像伊月这种,坐了许久牢,对如何接任务赚积分仍然所知极少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负面意义上的。 据统计,只有78%的人能完成每日任务,勉强吃饱饭,一日日不停歇的高强度劳动下,精神与肉体极度疲惫,很难再有精力闹事。 让大部分人在沉重的压迫下依旧选择忍耐下去,都是因为这么一条规定:功勋值弥补所犯罪行后,可重新获取公民身份。 也就是说,想出去,可以,用劳动成果换身份。 这些流于表面的常识是联邦每一个公民都知晓的,那些在看起来并不算差的条例下,隐藏更深的黑暗并不曾在文字中展现。 通过身份卡查询后,伊月知道自己需要赚够三万功勋就可以出去过上电视里的生活,掰着手指算一算,个十百千万……也就是……三亿积分。 她和伊沐歌共为一体,这个数目就是在农田干一辈子都赚不回来。 {其实……还好。}她艰难地说,伸手抹了把泪。 伊沐歌安慰道:{嗯,我们找一点好的任务干,总有一天会凑够的。} {我是说……其实当犯人,也还好。}伊月感觉嗓子很干涩。 伊沐歌一噎:“……” …… 四幺离去第三天。 独立生活第一天。 亮灯前她醒来,穿好衣服时喇叭响了,把被子努力扯扯,差不多扯平后滑下床,用水拍拍哭到微肿的眼睛,洗漱完下了楼,抓住了人群流动的尾巴。 她必须去找个任务干,两天了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吃饭,身份卡上却平白被扣了一百八十分。 她认字不太多,身份卡上的任务界面与处罚详情还是伊沐歌帮她翻译出来的,熟练掌握中文和通用语的伊沐歌帮了她大忙。 今天需要干够九十积分的活,不够的数目会在罚款后继续叠加到第二天,今天若还不干活,明天就要承担540分的罚款和270分的工作任务,翻倍罚。 如果一直待在房间,这样翻倍下去,要不了一个月,她卡里四幺留下看似很多的钱就会被扣光,然后她会被人带走。 带去哪里? 谁都不知道,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她跟着人流走向食堂的时候专门数了楼记了数,这样不用总看身份卡也能找到回来的路。 没有大人的遮挡,她能很轻易地察觉到身边那些黏糊糊的、不曾遮掩的、疯狂的、恶意的、针扎一样的眼神不停落在她身上,像臭水沟里的水一样流过,恶心得让她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守卫军……狱警站队的那一条线为轴,附近一米是真空区,没有人敢靠近,以前她不懂事还抱过他们大腿,现在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牢友们一样不敢靠近他们。 小孩只是走在最靠边的地方,离狱警近一些总比待在一群高壮的犯人中好,不知从何而起的恶意从他们每个不怀好意的人身上散发出来,腻腻地布满了所有空间。 令人窒息。 也就在边缘还有些喘息机会,她警惕着脑袋上方,怕会有人出手再把她扔出去……这次没有人能帮她了。 伊沐歌也感觉到了她的不适,开口:{你忍一忍,下次没人了我们再走。} 伊月小小应了声好。 身边的人都是成年人,腿长,她要跟上很难,也没有强求速度,落后也没关系,只要在规定时间内进入食堂签到就行。 签到很简单,就是过一下安检机,系统会自动识别身份记录,签完到身份卡上才会刷出今日任务。 她已经很小心了,可是在被踢到大腿狠狠摔到地上,又被人嫌挡路斜斜踹进真空区的时候头脑还是空白了一瞬。 发现不了谁动的手,更何谈躲避。 人群中有看见她狼狈样子的人,像是看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嚷起一波嘻笑声,咀嚼这坐牢生活中的乐子打发无聊枯燥的时间。 之后走来的人也要争先恐后笑一声,唯恐自己参与不到这种算得上是娱乐的活动中。 “谁下的手,太轻啦!” “下次看能不能让她飞起来哈哈哈!” “快快快,铁皮执法的,杀了她杀了她!” 这就是,被四幺努力遮掩起来的,厄斯最真实的样子。 水泥路上有一条浅浅的划痕,从人群中滑出有两米多,尽头是一个小小的蓝灰色身体,她直到撞在一双胶鞋上才停了下来。 孱弱的身体还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过了几秒。 孩子因疼痛难忍而发出凄软哭声的时候,就像是给大笑的人群注入了能量,引起更高声的一波欢笑。 千叶藤顿时发出了人生中最愤怒的一声咒骂,隐晦的光华流转,蔓身痛苦的轻颤一下,它万般不甘心的蛰伏隐匿。 第78章 倒霉 千叶藤强压怒火,调动所有力量先维护孩子。 一股微暖的流体瞬间从腕间蔓延至全身,慢慢恢复她的伤势。 伊月身体发软,缓过神来听到自己的哭声和周围人汹涌起来的笑声时,一股热流直冲脑海,让她几乎是立刻闭上了嘴,把所有上涌到嘴边的哭声艰难地咽了回去。 以此来维护自己那或许珍贵无比又毫无价值的尊严。 伊沐歌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心中响起,似要咬下他们的血肉:{这就是个粪坑,厄斯的垃圾早该被处死……} 孩子手动了动试了试撑地起身,身体酸痛无力,没能爬起来,整个人又瘫回了地上,她眼中浅浅一层水光,趴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深蓝裤脚,轻轻回它:“我也是厄斯的啊。” 伊沐歌自觉失言,憋着口郁气运转能力。 伊月感觉身体稍微恢复了点儿力气,再次试图爬起来,她费力的支起身,看着双手大鱼际上开始凝血的大片擦伤,痛地咧咧嘴。 还好其他地方被衣服包住了,应该没什么伤,当时她下意识用手撑了下地才会受伤的。 如果四幺还在身边,她这个时候已经被他抱在怀里轻哄,她大概会委屈地呜呜哭泣寻求安慰。 对她动手的人……不,跟在他身边根本没有人敢对她动手。 孩子用手背抹掉滑到脸颊上的泪水,压抑着心中的慌乱与悲哀。 看,只有离开保护自己的人才能走向成熟。 哭泣得不到任何维护,只会让欺辱自己的人更快意。 所以她闭上了嘴。 千叶藤没有发声系统,精神力也不高,只能和她进行意识上的对话,她从来没有见过它生气。 两人闹过最大的争执是她不承认自己是原主,那时它也只是用夸张而无奈的语气吐槽她想太多、读书少才会有这种穿越附身的文盲言论。 千叶藤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身体不好、脾气有些小暴躁,但始终很正面温和的存在。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伊沐歌身上那种深沉的、带着血腥气的压抑愤怒,如果它有实体,手中有枪,伊月毫不怀疑它会立刻动手杀了那些欺辱她的人。 {别生气,是我太弱,你别费力了,小伤,我养几天就好了。}伊月轻轻摸了摸手腕,安慰千叶藤。 以前她觉得千叶藤知道她身体情况如何很神奇,但是自从上次被送去医疗部后,她能更清晰感受伊沐歌的情况,才发现哪有什么奇妙无比。 只是她从未有过这种感应别人的经验罢了。 伊月感受着慢慢退去的暖意,随着伊沐歌收回能力,她身上的痛减弱了些许。 千叶藤现在维持清醒已经很是不易,耗费额外能量治疗她更是勉强。 说起来也是好笑,以前能力没有觉醒的时候她一直想超能力超能力,忽略了伊沐歌这个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很厉害的超能力了。 {不,是我太弱了,对不起。}沉闷的话语,伊沐歌对自己的无能有些自厌。 对厄斯的所有了解都来源于课堂、书本的伊沐歌,对这里的实际氛围不甚了解,这让它很是挫败。 狱警除了站岗的以外,还有巡逻的。 耳边那些讥笑声突然变成凌乱的嘈杂声,有人在扬声呵斥这看着热闹放慢速度的人群,她抬头看着他们像被猛兽追赶的羊群般迅速离去,心中茫茫。 他们敢趁人多时霸凌她,却对大骂他们的狱警惟命是听。 也是,要是不孬也不会这般藏头露尾,所有对她动手的人都是藏在人群里,样子都不敢让她看见。 他们看到了巡逻警和他身后跟着的盖世太保就吓成了遇见猫的老鼠。 {和你有什么关系,没有你我也会被揍的。}她在心里轻轻开口,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要不是她没能力反抗…… 孩子摸了摸自己受到攻击的侧腰,轻轻压了下,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刺激得泪水止不住的流。 没人敢欺负她哥哥,因为他会毫不留情的把他们狠狠揍一顿。 逃避与懦弱,只会迎来变本加厉的欺辱。 她迟早有一天,会和四幺一样,把欺负她的人都揍回去。 千叶藤没说话,她们之间的感知因为两人都很虚弱而慢慢减弱,转换形式,以一种新的方式存在。 小孩动了动身子,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手撑着地想站起来,没能成功,左侧大腿与右边腹部一动弹就痛。 突然莫名的恐慌感涌上心头,身上一凉,让她小身子抖了两下。 还没等抬头看是什么情况,就听见背后传来窸窣地脚步声,有两只大手伸进她腋下,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把她给扶了起来。 她抬手擦了擦泪仰头看他。 眼熟。 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就给过她蛋白块的守卫军叔叔,他还是一身深蓝色制服,白色腰带上挂着很多武器。 那坚毅的面孔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没有看手里的小孩,只是转头跟身后表情冷漠的盖世太保说话:“不是她动的手,还是孩子,没什么用就算了吧。” 伊月就是再傻,也知道他这么说是在维护她。 他低头看了看光脑投影出的画面,才收回手站起身,似有若无的遮挡住伊月的身影,继续说道:“刚刚动手的两个人在食堂口被摁下了,成年男性,积分不多,就他们吧。” 一身黑皮衣的盖世太保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他看着手中的透明显示器上的数据,声音阴阴柔柔的:“你身后那个已经断档了两天,真是太不懂事了。” 伊月不清楚现在什么个情况,被那个声音点到的时候头皮一炸,心脏害怕到不住痉挛,身上的痛瞬间都感觉不到,猛地用捂着嘴堵回差点出口的尖叫。 心中警铃大作,她不能引起皮衣男的注意! 皮衣男从守卫军叔叔身前悠哉走过,伊月刚稍微松一口气,就看见他突然转身低头冷冷地看着她,寒声说:“这个时候不听话的一个都不能放过,那边正缺瓦隆,大的小的都能用。” 他假装要走是故意逗弄她! 他那个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毫无感情色彩。 幼儿抖的更厉害了,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满是害怕。 皮衣男看了她几秒,微微皱眉,突然朝她走了两步,蹲下身,吓得她一哆嗦,连连后退,可没退几步,往后的路被一双腿给拦住了。 伊月不知道还能往哪里跑,被浓郁的惊恐控制,怕到浑身僵硬。 他朝她的脸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手,她怕得偏头想躲,被他卡着脸颊捏了回来。 皮衣变态薄唇弯起,隔着冰凉的皮革摸了下她满是泪痕的脸颊,只听一声冷笑,他的大手覆在她捂着侧腰的小手上,重重摁了下去。 钻心的痛让她忍不住惨叫了一声,瞪大了眼,那大手压在她胸腹间把她死死摁到背后那双腿上,让她弯腰都不能够。 第79章 一起倒霉 这人有病吧! 欺负自己的人终于有一个在眼前这么近的,痛到她脑袋一懵,下意识小手握拳直接狠锤上他的脸,皮衣男不躲不闪,依旧勾着毫无笑意的唇看着她,一把抓住要锤第二下的小拳头。 他啧了一声,把那小胳膊一甩,站起身转头就走,声音森森冷冷:“把她带走。” 幼儿这才从脑袋一热的状态中清醒,身上十分难受,怕的不得了,也不管丢不丢人,哇得一声大哭出来缓解胆怯和疼痛。 身体和意识仿佛割裂了,她痛的不得了,但意识却还留有清明,在那瞬间她好像感应到自己的精神力在保护自己,不过一瞬间又溃散到全身各处,再感觉不到。 伊沐歌声音有些发颤,又气又急,沉声问孩子:{我听见了刑查说瓦隆,最近是不是发现新星球了?} 伊月声音也发颤,又慌又疼:{对。} {操!}伊沐歌发泄般的一声大骂后再不出声。 小孩没有多余精力询问,嘶嘶倒吸着冷气,颤着手不敢碰伤处,最开始本来不是很痛的,但是现在让她动都不敢动一下。 守卫军沉默地看了皮衣男的背影两秒,俯身抱起她稳步跟了上去。 幼儿被他抱起的时候万分害怕地哭着连连尖叫起来,在他怀里挥着小胳膊小腿对他又打又踢,想他放她走,极度恐惧下什么伤痛都察觉不到了。 孩子哭的可怜,年龄尚小尖叫声并不算刺耳,沙哑中尤带奶气,含着满满的恐惧惊惶,让好些站岗的人偏过头不忍再看。 直到抱着她的人不耐烦地捂着她的嘴,塞了个什么东西进来,让她没法再叫出声。 她忙用软软的小舌头抵着那个圆球,想把它吐出去,可是被那大手紧紧捏住嘴,而那球……开始化了。 小孩抖的更厉害了,这是要毒死她吗!? 她呜呜地喊,眼泪大滴大滴顺着脸颊落在他手上,对那颗慢慢融化的球束手无策。 整个过程她经历了恐惧、惊惶再到慌乱,最后变成了一种可怕的平静。 她干脆放弃挣扎了,想着反正已经这样了,死也死利索点儿,就把被口水融化的东西直接咽进了肚。 只有泪水还在流,都说人要死的时候心里会想很多东西,可她只有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 眼看着他们走到了食堂门口,有一胖一瘦两个男人分别被两个守卫军压着。 听之前他们的话,两个动手的被抓了,就是他们让她白遭罪。 幼儿眯起眼,就是这两个人吗? 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死也有陪葬。 朕心略慰。 黑皮衣走过去,比他还矮一个头的瘦子吓得大声说话,觉得声高即有理,颠三倒四自证清白,表示自己一直遵纪守法,都怪小细胚先招惹他才维护自己什么什么的。 伊月听着,觉得相当好笑,遵纪守法会变成囚犯?她作为受害者都能被带走处理,这个智障是有多蠢才会觉得他们会听解释? 以为天上无声息飞的无人机摄像头都报废了吗? 看着他折腾,小孩内心又有浓重的悲伤和恨意,她只是走自己的路啊…… 估计是听着嫌烦,黑皮衣脸上又露出那种瘆人的笑,抬起自己修长的腿,径直狠狠踹上了他的大腿,那人在地上摔得挺狠,嘹亮的惨叫吓得看戏的她都抖了下。 食堂排队签到过安检的人很多,此时个个都噤若寒蝉。 伊月看到这个场面,终于想明白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是在杀鸡儆猴,让所有犯人都老老实实安分点。 她就是第一只被杀的鸡。 那瘦子倒地抱着伤腿打滚,他是第二只。 而胖子抖若筛糠,面对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黑皮衣柔声问话不敢吭声,被不耐烦的黑皮衣给一拳打到腹部,胖子闷哼一声,油腻的脸像被刷了层白漆,弯成了只虾米。 啊,第三只肥鸡。 伊月看着看着,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要死了,能这么冷静的看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身上不怎么疼了。 不疼不痒,她也就不怕了。 她怕的东西不多,尤其怕疼,这个身体对痛觉非常敏感,皮肤特别嫩,凡是受伤都很难忍,大多时候她不想哭,是怕疼的思维直接刺激到泪腺才流泪的。 临了还能看见仇人倒霉,小孩虽然脸上还有泪,却渐渐弯唇笑了起来。 捂在她嘴上的手看她安分了这么久,也拿开了,还托了托她,让她坐的稳一些,虽然还是卡的她不舒服,但她心情好不在意这个。 听到皮衣男说让那两个守卫军把他们带走的时候,两个人脸色皆变得惨白,瘦子被怒斥着喊站起来,在艰难起身的时候被嫌弃动作太慢,又被推搡到地上挨了几脚。 伊月摸着自己的手指,好像前几天她站在过道上看见的场景啊。 胖子强忍着痛跟着守卫军走了,朝她这边走过来汇合。 最后还是等着瘦子被吓得战战兢兢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三人才一起走了。 黑皮衣自个儿拿着透明平板自己朝另一个方向走,看样子是找下一只鸡去了。 两个看着就不是好东西的伤者走在守卫军中间,因为是体积庞大又有自我行动能力的男人,没人犯病会去抱他们。 她仗着自己年龄小在人怀里,座驾又走在他们靠前一些的旁边,激动地呼吸都急促起来,眼看着两人每走一步都痛得要咬着牙的样子,细声细气地用孩子带着哭腔最软糯的声音装可怜:“我好痛啊。” 原本安安静静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的路上,她突然开口,让四个人都转头看她。 可能是吃了毒药回光返照,反正她现在身上一点儿都不疼了,不仅不疼,还相当精力充沛,像是吃饱了饭后又睡饱了觉。 她想着反正自己快要死了,胆子也超大,要给自己报仇,她用手擦擦眼角残余的泪水。 伊月看着那两个人的怨愤眼神,露出带着小酒窝一看就知道之前说的是假话的得意笑容,故意问他们:“你们疼吗?” 紧接着,抓着抱她的守卫军的衣服迅速探出身,火上浇油般鼓起小嘴,一口唾沫呸到离她远的人脸上,趁出其不意他们都在发呆,紧接着迅速吐近的人第二口,吐完立马缩回来。 这么近的距离不中脸也能中身上,她高兴地笑两声。 肉体上的痛算什么,精神上的侮辱才能让他们活着的时候一想起来就痛。 第80章 天降“正义” 离得近的胖子身子僵硬,根本不敢动弹。 瘦子脾气爆……不,是没脑子,刚要冲过来就被身后的人踹了一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只是用细长的眼睛看着她骂骂咧咧,倒是不敢有大动作了。 都是孬种。 要不然也不会通过欺负她以得到虚假的强大感,再嚣张,能嚣张过守卫军? 能嚣张过黑皮衣变.态? 她爱怜地摸摸自己软嫩的小手,激动到微颤,这打过黑皮衣的神之右手啊…… 幼儿仰头看抱她的守卫军:“叔叔,他骂你。” 大庭广众下移花接木,她做事向来光明磊落。 男人低头瞥她一眼,没什么暖意但也没什么不满情绪,很平和,没说话,但绷紧的唇放松了些。 看到他的表情,伊月才反应过来,她精力怎么到现在都依旧这么旺盛,完全没有后继无力的感觉。 小手摸摸小腰,不疼了;踢踢腿,也不疼了。这一番折腾让她没坐稳,晃了晃,还被他给重新托了托。 她之前想错了。 他给她吃的根本不是毒药,是好东西,估计是怕她当时情绪激动咽不下去,才强制捂住她的嘴让她吃掉。 无论如何,他送了她好几次东西,都是帮她,她有些喜欢这个叔叔了! 瘦子一噎,反应过来,因为害怕而更高声大喊:“我没有骂他骂得是……啊——!” 伊月一愣,她就随口一甩锅,这人情绪怎么这么容易被撩拨的,这么不稳定,如此冲动,怪不得会坐牢。 该! 他话还没有说完又被狠踹趴到地上,可能是碰到伤腿了惨叫着,下一刻又被人踩住了胸口噤了声,动手揍他的守卫军皱眉冷漠地说:“吵死了,看见你们就烦,叫什么叫,到了地方有你好叫的。” 骂完他又不耐烦地扫她一眼:“都老实点。” 伊月不在意地眨眨眼,被说两句也不能让她掉块肉,这波她不亏,心里爽。 六人因为这个意外耽误了会儿功夫,才又开始上路,身边的冰格小楼好像很多,怎么都走不完。 胖子身后跟的守卫军推着胖子走快点,自个儿走到他们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眼皮肿的粉粉、睫毛还湿着的小孩问:“小崽子,是他们犯.贱连累到你了?” 幼儿抬着小脑袋看他,点了点头:“我就走路,他们打我。”看有人搭理她,立马顺杆爬有些紧张好奇地轻声问:“叔叔,我们去哪儿?” 走过住宿区,过了两扇厚重的安检门,就到了一片大广场,能看见远远停了车,是大铁皮悬浮车。 送他们去哪里? 屠宰场?禁闭室?电击房? 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诡异地感到激动。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对上那双澄澈的眸,男人兴味的笑也淡了,心想这个崽子不是他以为的侏儒,而是不记得往事的次生代。 他耸耸肩,随意说道:“开荒任务没人做,只好挑不安分的去新星球做任务咯,赚分还多,高兴吗?” “哇。”幼儿惊呼,这是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离开这个破地方哎,虽然只是做任务,到时候还会回来,但是能见识外面的世界真的太棒了。 于是她快乐地拍拍手,高兴地弯了眼:“好!” 她这么与氛围相不和谐的一笑,让几个人又多看了她几眼。 守卫军们皆沉默了,有些不自在的偏开了头;而另两个犯人眼中只剩下了恐惧。 幼儿相当好奇地探出身子看那辆车,感觉可以装不少人。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车门口,车上有披着白色大褂的人在车门内等着人进去。 伊月知道要走了,因为不知道去往何方,心又开始慌了,不过还是抿着嘴抬头对抱着她的人笑了笑,软声说:“谢谢叔叔,再见。” 他没看她,像只是一板一眼地完成任务。 幼儿舔舔唇,目光落在车里面,分布了很多带脖撑的金属座椅,人好像没多少,可能因为是早晨,他们是第一波鸡的缘故。 两个男人先上车,车底盘离地有些距离,她被抓着身子直接放了上去。 刚离开和守卫军的接触,伊沐歌立刻急急说:{左边,去最后一排,找个看不到外面的角落。} 它说得太急,让伊月下意识倒腾起小短腿往后跑,最后一排没有人,最边上的卡角没有窗户,她就往最里面的座位上爬,费了老大劲儿翻身坐好。 终于有空闲打量周围,在这个最角落的地方,周围只有通过身边空位能看见一些座位。 整个车内部空间就像客车一样,只是没有行李架,座位更宽大了些,而其他东西都被椅背挡住,她坐着很矮更多的就看不见了。 {然后呢?}她问。 {装睡,别让他们给你打阻抑针,你身体不好会造成不小损伤。}伊沐歌气息不稳,语速很快:{我猜,接下来会送你们去净备区消毒,现在就装睡听我说。} 伊月一听,明白现在情况有些严峻,心一提,小身子窝在凳子里,脑袋依着车壁,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到了地方后,别怕,什么话都不要说,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装乖,不会有事的,直到你们消毒完出去在飞船前排队的时候再叫醒我。}伊沐歌连珠炮一样说完,也没管她有没有听清,再不言语。 千叶藤少有的一口气说这么长串话,以前无论语气如何,都掩不住那种虚弱的有气无力,而现在感觉它比以往中气十足了不少。 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有了解流程的伊沐歌做后盾,伊月明显放松了很多,没那么紧张了。 可有句话说,越让人干什么,越干不了什么,她倒是想睡,怎么也睡不着,装着装着,越来越精神。 每每听到远处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她虽然闭着眼睛,可心猛地提高,竖着耳朵听动静。 那群暴躁老爷们儿,搞事情的,打架的以往都不少,这些都赶上车能逮不少人,平日里说话粗声粗气的,可是到了这车上,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 保持一个动作久了会麻,她动了动身子,附近很安静,连个呼吸声都没有,估摸着没有人,于是她悄悄睁开了眼,朝身边的位方向看去—— 正对上一双空洞无神的眼。 第81章 骗鬼不成骗机成 那双毫无神采的眼吓得她一股凉气瞬间从脚后跟冲向脑海,嗡的一声震出一片空白,徒徒瞪大眼睛看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幼儿没有尖叫出声,让他动作并不激烈。 看见她睁眼,他朝她缓步移了过来,两排座位间缝隙并不宽,他却轻松挤了进来,那两条腿被挤压到变形。 硬生生把自己的腿挤成了漏斗样,中间极细。 什么鬼物! 小孩脸色发白,紧咬着唇,吓得她呼哧呼哧极速喘息,整个人往后紧紧靠着椅背可怜地缩成一团,明明很怕,心里想的居然是:他腿这样还能用吗?不疼啊? 走什么鬼神啊! 她晃了晃头,死死盯着他,感觉白毛汗直往外冒。 他一声不吭,依旧无声靠近。 他离得近了,小孩这才发现,这特么原来是个机器人,原本是腿的地方被穿着裤子的支架代替,一身白褂,大众的男人脸,发茬很短。 他看着和人手毫无区别的手突然变形,食指表皮裂开,各种金属零件重组变形成一支注射器,逐渐向她靠近,粗粗的针尖泛着看着就让人肉痛的光泽。 她的脸刷一下白了。 卧槽! 这掰下来能当筷子用的玩意叫针? 这能把她捅穿吧! 伊沐歌的警告突然响在脑海——装睡! 她喘着气连忙闭上眼,脑袋一侧抵着车壁,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演的太假,她自己都不信。 连自己都骗不过,怎么骗得过别人。 等待那针扎进身体的过程中,她还有心情在是尖叫,还是痛哭,或是边哭边叫中抉择了一下,觉得还是靠自然发展随缘反应吧。 乐天地胡思乱想一下,牙齿依旧怕得“咯哒”作响,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个什么结果……真骗成功了!? 她死死闭着眼,也不敢睁眼看,这玩意儿走路没声儿,谁知道会不会一睁眼就看见一针尖正对着自己眼珠子。 拙劣的演技骗不过人,但是能骗得过机器人。 伊月心里吐槽,这机器人除了做的像真人,其他功能可真是简陋,连别人是不是真睡都检测不出来,科技树点的不够好啊。 还好它够简陋,让她躲过一劫。 紧张是很费体力的一种情绪,幼儿紧张了许久,那小身体本就储存不了多少精力,很快消耗殆尽,终于累得睡了过去。 这样一惊一吓,各种事情突发,外加有危险与未知的威胁,倒是让孩子对四幺的悲伤怀念散了不少。 等再醒来,她周围已经多了不少呼吸声,头侧到肩上这个姿势睡得人很难受,她脖子酸胀的不行,努力了半天才能动一下。 伊月才感觉,自己是真的心大,这样都能睡着。 她无语的看着眼前的椅背,穿越都穿了,还能有什么能震惊到她的。 人生除死无大事。 听见前方有嘈杂的声音,而车内安安静静,是又有人被逮上来了? 她偷瞄了眼身侧,视线被一个体型像熊一样的男人着挡住了,她撑起身子往前倾了下,探头一看,没有白大褂。 危机解除。 爽。 心情飞扬。 她一动弹,身边人就低头看她,然后戳了戳小孩的肩膀,引得她看过来。 卷曲杂乱的胡须布了半张脸,头发也是卷卷曲曲,看着像是被火烤糊了,不过眼睛是很漂亮的暗红色,不血腥不妖异,像杯陈年老酒。 星际时代果然人种百变啊。 爆炸头指了指前面,示意她站起来。 伊月满脸问号,不过看他这样动作都没有引来白大褂,也蹬蹬小腿站在了座位上,这样一看,车里其实没多少人了,剩余的人还在往车下走。 她这是一觉睡到地方了?这么快。 那蒲扇样的大手又碰了碰她背,张着双手示意要抱她,伊月咬着唇,把胳膊支起,让他把自己从座位上抱到地下去。 她转头看了眼也要起身的男人,慢慢朝车门走了过去,悬浮车还是停在离地半米左右的地方,正常人一跳就行。 伊月犹豫了下,一想到后面有人可能会推她,就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她平衡性不太好,摔了个七荤八素。 自己摔可比被人推舒服多了。 然后赶紧爬起来,晃了晃脑袋,听着耳边有人说话:“排队,跟着前面的人走。” 她抬头看了下前面排成一队的人,跟在了后面当个尾巴。 边走边左看看右看看,这是一片有很多厂房样建筑的地方,他们要进去的就是其中一间,整体占地很广。 这个地方也有人站岗,是穿着黑色野战服的人,看着他们的目光很是警惕冷漠,相隔较远还有了望塔交相呼应。 他们这队旁边有拿着武器巡视的人,看见不听话的就一鞭子抽上去,带起的呼呼风声以及与肉体的亲密接触声让人心中发寒。 最令人恐惧的是,那人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倒下了,直接被人拖走。 她打了个冷颤。 这一看,就被巡视的人催走快一点,倒是没有对她动手,可能因为她没有和那个被抬走的人一样猛到要单挑全副武装的巡逻兵。 她一回神,发现和前面的人已经隔了好几个身位了,连忙跑着追上去,他们走的速度很快,让她得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 不止有男性,还有较少的女性。 这个世界上无论男女到成年时个子都很高,最矮的估计都有一米七五,女性普遍稍矮,但也有很高的,主要还是看基因。 而在这里排队往厂房里走的,男女老少都有,身后还有从车上往下走的人,通通都是厄斯的,不知道黑皮衣一天要宰多少只鸡。 伊月感觉有些绝望,她好像是最小的一个,除她以外最矮的人也有两个她高了。 前面排了百多人的队,很快就只剩下十几个了,那个黑洞洞的小门就像是地狱的入口,而她必须走进去。 “不许离队!”一声怒喝传来,随即就是长鞭甩过呼呼的破空声,伊月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不知道又是谁头铁玩命了。 只是一眼,她就转过头走进了门。 一排排金属房立在厂房内,两排间有七八米的宽敞走道,中间堆了许多……厄斯的制服。 第82章 马萨鸡后玩水吗亲 “后面的,往这边走。”一个穿着黑色野战服的男人大力推着前方的人,让人群分流到每排金属房前,他不算高大,声音却十分洪亮,像是在嗓子里安了个大喇叭。 门与门之间相隔约半米,排列的很紧密,而每个门前都站着一个高大穿着黑色野战服的人……在脱厄斯人们的衣服或是对已经扒了衣服的人进行检查。 她咬着牙,僵硬的跟着前面的人。 心里有点怕。 负责分流的人带着一副护目镜,能直接从目镜上看到各排房情况。 每个人都要被他大力搡一遍,她太矮,没有被搡。 因为他正对她后面的人吼:“站那当什么柱子,滚过来。” 行吧,她太矮在他视线范围之外。 那声音太大太凶,吓的伊月小身子一抖,根本不敢碰他,在身前抓着小手细声细气喊了声:“叔叔,还有我。” 男人沉默了半秒,低头看矮矮小小的她,心里骂了那群黑皮审查一遍,指了指最后一排:“去那,走到头,找个显示灯是绿的门。” 声音还是很洪亮,但是没有动手推她。 她“嗯”了声,赶紧哼哧哼哧跑到最后那排,无视一路上各种各样的风景,快快扫了一眼哪个门旁的指示灯是绿的,跑了过去,站好。 不就是让做什么做什么吗? 她脸皮厚。 长针眼而已。 无论男女都像鸡一样被扒皮,不存在谁比谁吃亏,大家都一样。 她最开始感觉这地方是要把他们活生生给火化了,怕到浑身僵硬,可后面又发现,有的人表情很淡定,就像个经历许多次的老油条一样。 而有的人满脸恐慌,但是在力量压迫下丝毫不敢动弹,但也不是那种直面死亡的惊惧,而是对被人扒皮的惊惶。 伊沐歌说了,不用怕,她就不怕。 她乖乖站在这个人面前,才发现这不是叔叔,而是个阿姨。她很幸运,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分配到同性的。 他们这些人不许动弹,要脱.完衣服后被检查一遍才会押进金属仓内。 其他地方吵吵嚷嚷的,有人趁机揩油,有人唧唧歪歪结果被打的,有序中夹着混乱。 面前的阿姨蹲下身,她背着手有些紧张的抬头看她,伊沐歌说了,别说话。 的确那些说话的人大多会被打。 阿姨没什么表情,平静而熟练的把小孩的衣服都给扒了,看着光.溜溜白嫩嫩的小崽子,拿起扫描枪挨着她皮肤一寸一寸的过了一遍。 到孩子脖子和腰的时候痒得小东西动了动身子躲了躲,也没说什么,没像其他人一样斥责打骂对方不配合,只是钳住她重新检查了一遍。 身为一个婴幼儿,衣服什么的,被人脱着脱着也就习惯了,权当免费马萨鸡。 伊月的目光跟着扫描枪走了一遍,发现自己皮肤真好,白嫩的像果冻。之前被打应该有淤青的地方此时光光洁洁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就是她太瘦了,稍微一挺小胸脯肋骨都能看清,腹部微微下凹,像个小难民。 她咂咂嘴,天天吃的也不少居然还能营养不良,看来以后得多吃点。 说起来她早饭还没有吃呢,现在居然没怎么感觉饿。 阿姨检查完以后,抓住她的手臂,拍了拍她的手肘内部,往她胳膊上扎了一根黑色的针,痛得她眼泪直冒嘶嘶吸气,伸手要去摸又被拦住。 “疼。”幼儿终于十分委屈地软声开口。 是真的疼,过了半分钟不到,那根针附近开始红肿瘙痒起来,身体对异物的排斥迅速而激烈。 她说话这个阿姨连个眼神都不给她,小孩也就知道说话没用,闭着嘴眼里含包泪,看着手臂上的反应……她过敏了? 看到这个现象以后,女人把针拔了出来,伤口冒了血点也没管。 她直接站起来动了动手上的光脑环,把门打开,示意小孩进去。 幼儿就乖乖走上前去。 门里是个竖着的立方体空间,四面是将整面墙分割成无数正方体方块的金属墙壁,对她来说挺宽敞,但对那些体型很大的男人来说就相当狭窄了。 门里有个金属高台,两侧是小小的斜坡,她先蹦起来半个身子趴在上面,又折腾着踢腿才爬了上去,刚站起来就听见“咚”的一下关门声,视野瞬间昏暗了。 四周的墙壁会动一样慢慢朝她挤压了过了,金属壁冰冰凉凉的,吓得她不停尖叫发泄,摸着胳膊上还没有消散的肿块发抖。 最后整个空间缩小到刚好能让她勉强转身,却不能蹲下的大小时才停止。 虚惊一场,小孩收了声,她还以为自己会被压扁。 头顶刷得亮起了紫灯。 光线在四周的金属墙壁上反射出朦胧的彩晕,小孩感觉自己就像被装进了个烤箱,只是没有灼热的温度而已。 炙烤的是她的灵魂,得亏她没有幽闭恐惧症,在这个狭小空间里只是感觉有些沉闷和烦躁而已。 她伸脚想踢墙,可抬不起腿。 举起手砸墙,只听见闷闷的声音。 无聊使人烦躁,被禁锢也使人烦躁。 “伊沐歌伊沐歌,你在干什么呀。”她在心里呼唤自己的好朋友,结果毫无反应。 “沐歌,歌,歌儿~”她继续呼唤。 “好藤藤,你在干什么呀~”她契而不舍。 “狗藤藤,出来给妞儿唠两句呗。”她坚持不懈。 伊沐歌被烦到无奈叹息一声,好声好气地说:{那个守卫军塞给你的d-21系我还没有吸收完,不抓紧就要浪费了。} {啊?d什么?}小孩一愣。 {就是那颗圆圆的药。}伊沐歌解释道。 {回春丹?}伊月嘴秃噜。 伊沐歌沉默两秒,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俗名叫钩白丸吧,因为主药是钩吻、鬼白。}说完后它再不出声。 伊月是乐天派,伊沐歌根本不担心她的心理状况,放心地做自己的事情。 幼儿睁着眼睛,抬头看了看紫光,“哦”了一声,吐槽了一下星际取名都是字母加数字的无趣,对他们没有文化底蕴表示了鄙夷,无聊到数墙一共有多少方块儿。 周围没有危险,而千叶藤又在,她就莫名安心,哪怕它不和她说话。 不知道被照了多久,她把方块儿都数了两遍,一共三百六十七块。 紫灯一灭,复又亮起暖黄色光,同时四面八方开始喷水雾,很难闻。 灯光暖和,也不怎么冷。 她闭着眼睛捂着鼻子和嘴不让水进来,可雾到处都是,鼻子嘴最终还是沦陷在雾气中。 闻的久了,还好习惯了以后什么味儿都闻不出来了,只是孩子依旧不敢睁眼,眼睛碰到了雾气会辣得难受。 在雾气里泡了好一会儿,她像个不倒翁一样到处歪倒撞墙玩儿,直到“哗”的一下四面八方开始大力喷干净的水为止。 第83章 除了命和晦气 等水淋了她好几分钟,小只才揉揉眼,试着睁开,此时就不辣眼睛了。 感觉灯颜色不对,她仰头,发现头顶有绿色光线交织成网,缓缓下落。 一瞬间联想到激光会把她切成细细的小块,被想象吓到缩了缩脖子,往后靠了靠墙。 在紧张中和绿网接触,碰到她发顶的时候只感觉头皮一燥,所有附着的水分都被挤下,顺着皮肤向下流,她摸了摸脸上流淌的水。 这是什么?高科技干燥技术? 绿网扫过眼睛的时候她下意识闭眼,那种干燥刮擦的感觉到脖颈时才又睁开,抬起手,经过绿色光网时湿漉漉的手几乎是瞬间变干。 她不禁想喊高科技赛高! 摸摸头发,已经干透了,依旧很是柔顺。 等她全身都被绿网扫了一遍弄干,耗时还不到一分钟,最后的水全都流向高台两侧的细槽。 吹风机和浴霸哭晕在厕所。 幼儿抬手闻一闻身上,隐隐有一股之前的消毒药水味儿,嫌弃地放下手皱了皱鼻子。 在这个空间里她之前瞎玩儿已经搞不清哪里是前后左右了,直到一侧墙壁慢慢抬起,她从大开的门里看见外面这间房里有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穿着淡蓝色的纯色衣服正要出去。 还有二十来个人正在穿淡蓝色的衣服,房间不算安静,不时有人低声说几句话。 穿着黑色皮衣的盖世太保分布在房内,看见她的时候淡蓝色衣服的人有些讶异,而盖世太保有的脸色不太好看,有的满是无所谓,有的依旧冷漠。 她现在看见黑皮衣的人小心脏就要抖一抖,小身子也要抖一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小孩现在身上毫无遮挡物,一点点安全感都没有,也脆弱的不得了,略微尴尬。 一个太保走上前,大檐帽下的脸上写满不耐烦:“快点下来,后面还有人等着出来。” 幼儿抿着嘴,怕归怕,还是照做了,不听话不知道会不会被打。 走到高台边看着较远的地面,正犹豫怎么下去的时候,被人毫不手软的抓了下来放到一边,塞了一套纯色淡蓝色衣服在她怀里。 有些重,她没拿住有半拉在地上拖着。 旁边大开的门已经关上了,很快又重新打开,露出了里面未有寸缕的男人,她眼睛一闭,立马转过身不往那看,拖着衣服往旁边走了好几步,好孩子不能主动长针眼。 太辣眼睛了。 没想到空间门在这里的使用这么广泛。 进去前是一个世界,出来后是另一个世界。 穿好衣服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她蹲在地上拆完外面那层薄薄的塑膜包装,看着大大的衣服,不知道该怎么穿。 两件衣服,应该是分里衣和外衣,还有小裤裤,长裤只有一条,每件衣服都大的可怕。 她也不敢去和那些人说要换小号的,只能自己在那儿折腾。 小孩费力的把大衣服套到身上,她两只胳膊撑直,指尖连肩线都没有挨到,整个人从领口滑出,衣服落到地上。 她鼓捣半天,身后那一排门里已经出现好几波人都穿好衣服走了,她连一件都没有穿上。 其他人动作慢的都有被骂和催促,不过倒是没有打人的。 幼儿蒙头看都不看周围人,自顾自试完大衣服试裤子,确定自己确实都穿不上,说是在穿,不如说只是手上做着动作缓解紧张和尴尬,要不然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怕是会被骂。 折腾半天,最后她依旧只能赤.果果的站在原地,抓着大衣服沉思,把长袖剪下来,掏几个洞,应该能让她凑合一下穿上。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拿过她手里的衣服,她看着对方穿的黑皮衣皮裤就怕的一抖,头都没敢抬,低着小脑袋相当乖巧。 他让她抬腿就抬腿,让她抬胳膊就抬胳膊,站不稳的时候下意识扶一扶大人的膝盖,他也没骂她。 先给穿了小内内,套到她腿上后,大人伸着修长的手指按了松紧上一个不仔细看会被忽略的同色稍硬圆片上,巨大的小裤裤立即自行缩小,缩到她刚好觉得紧的时候又轻轻一松,恰好大小正合适的穿在她身上。 “哇——!”她觉得好神奇,衣服居然能变大小,大眼睛细细地瞧,惊奇的不得了,小手摸过来摸过去的。 布料摸着有些硬,但是在身上穿着不刮皮肤,内侧较柔软,表面找不到编织的纹路,看着很光滑,就像是因为……天衣无缝。 再也不用烦恼衣服没有大小号,或者合不合身了,这种衣服通通合身啊。 高科技赛高! 里衣和外衣的按钮在领口,裤子的在松紧带上。 外衣有个不大不小的翻领,边缘像是包裹了什么圆条状物体,有些硬,还有好几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和布料严丝合缝的小小铆钉。 衣服上还有两带拉链的口袋,也等比缩小,裤子也有两口袋,一套衣服刚好合身,穿着还挺舒服,她现在浑身都是高科技产品,终于有点自己在星际的感觉了。 脚上的黑色小鞋子底很厚实,鞋面很软,穿着相当舒适,竟也是能自我缩小的材料,她作为一个原始小土包子真真是大饱眼福。 “谢谢叔叔。”她说完,终于把目光从衣服上收回来,抬头要看看帮她的好人,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吓得小脸瞬间一白,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小手下意识捂着腹部,感觉那里旧伤复发隐隐作痛。 那个黑皮衣死变.态怎么阴魂不散的。 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看着像个混血儿一样帅气,只是绷着的嘴角,面部冷硬的线条让整个人都很是冷肃。 男人面皮抽动了一下,收回了原本还要做些什么动作的手,盯着她的目光略带尖锐,嘴角一勾露出了那种瘆人的笑,阴森森地开口:“快点滚出去,再拖延你就去死。” 他这一笑让小孩头皮发麻,能感觉到杀意如雾般飘渺在身侧,冷得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他是真有弄死她的想法! 伊月吓得都要哭了,慌慌张张地立刻转身往外跑,逃命一样,紧张的脚都不知道该怎么迈,差点儿平地摔。 还好人群密度不大,没什么阻碍,她很快跑了出去,之后看见的场景让她更害怕了。 好几个穿着迷彩全副武装的人站在宽广的金属地面上,一群淡蓝色衣服的人在另一侧凑群,一堆一堆的,每堆十来人。 她僵硬着步子慢慢挪到了离她最近的那堆人,憋着股气让自己忍着不吐,控制自己不去看地上鲜艳的斑驳血迹,也尽量让自己忽略脚下黏腻的感觉。 第84章 她还剩下什么 {伊……布……沐歌……}伊月的心声颤抖到不成音,浑身打着摆子。 {别怕,只要听话他们不会动手的。}伊沐歌轻声安抚她,看着浑身僵硬的幼儿,深感无措,但也说不出更多的解释,只能默默陪着她。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伊月,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让她头皮发麻,浑身寒冷。 离她们十来米远外有堆成一……小山样的尸体,无声地立在一大滩暗红中,暗红的边界还在缓缓向外扩张。 重重叠叠的身影让她只能看见衣物中隐隐绰绰露出毫无血色的青白皮肤,是在对世界泣血般控诉,那些淡蓝色的衣物上斑驳着血迹,看不清从何而来。 幼儿紧紧闭着眼,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你还有没有底线!?”迷彩那队人中有个男人看见了瓦隆中居然还有更小的孩子,本就对刑查杀人的不满聚集到极致,看着缓步走出来的黑色身影愤怒大吼。 伊月缓缓抬头,目光有些呆滞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慢慢转头,看见了把玩着能量枪的皮衣男迈着修长的腿慢慢走了出来。 幼儿身边站着的青年神色怨毒,声音很低的抱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拿着愚蠢的条例高高在上,虚伪又恶心……都是联邦的走狗还沾沾自……” 她飞快的抬头看他一眼,立马收回眼神,皮衣男分明朝他们走了过来,他这样说肯定会被听到,恐慌摄住了她的心神,屏着气抖得更厉害了。 黑色胶鞋停到他们面前。 “我的底线早就触礁了,就他们。”面对迷彩男人的怒火,皮衣男不气不恼,脸上浮着让伊月感觉很是残酷的浅笑:“他们自愿的,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他脸上挂着凉薄的微笑掏出能量枪,指着那个毫不掩饰神色怨愤的青年的脑袋,看着青年神色一僵,男人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来,告诉高高在上的我,你是不是自愿来的?” 他果然听见了!! 伊月咬着牙控制自己想逃的欲望。 青年梗着脖子,又怕又怒,低着头的小孩甚至能看见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骨节都在发白,明显是强压恐惧。 他的声音还带着五分恨两分抖,“滚你妈……啊……!” 惨叫声取代了他还没有骂完的那句话,皮衣男枪口极快向下一指,一发激光弹直接射入他的大腿,皮衣男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一样点了下头,“嗯……真有勇气,我喜欢。” 伊月看着青年倒在她面前抱着腿打滚,偶尔踢到她让她差点被绊倒,踉跄了下赶紧重新站稳,浑身血液倒流,冷得发颤,四肢冰凉,牙齿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咯咯打架。 不……他……他不应该挑衅的,皮衣男的残暴她早就领略过,但凡挑衅他的都没有好下场。 平时她磕着碰着一下都痛得不行,谁能想像被子弹打中是多么可怕的痛苦。 怕,她太害怕了。 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如擂鼓,她分明感觉到缺氧,胸腔火辣辣的像是要窒息,她却只能尽量屏住呼吸,就怕发出的哪怕一丝声响会引起面前这个恶魔的注意。 惨叫声萦绕耳畔更是让她恐惧颤抖。 另一个迷彩武装看全了他射击青年的过程,忍不住上前一步,“够了!就他们!” 皮衣男手里的枪左右摇了摇,声音阴阴柔柔:“不不不,虽然他们……哦不,它们是垃圾,但是作为智慧生命,我们还是要尊重它们一点嘛。” “你都在他ma的放屁!你这不是尊重,分明是侮辱!你这是多余又恶心的额外动作……”最开始说话的人忍不住爆了粗口。 皮衣男闻言又笑,伸手打断他的话,浑身气息更冷冽了些,缓慢又阴森地说:“我亲爱的战友,你好像在同情这些……废物呢?你别说话,现在人还没交接给你呢。” 那人还要再说些什么,被身边的人拉住,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气得一甩手走远了。 “哎呀。”他对此视而不见,佯装诧异,看着抱腿惨叫打滚的青年,“你怎么还能动呢?既然不想去,这么废物就留在这里吧。” 魔鬼似是好心一边说,一边果断打废了他捂着腿的一条胳膊。 伊月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鞋尖,不敢往别处看,深深觉得,这个一身黑色皮衣的男人,不是人,是魔鬼。 她好想吐,怕的。 青年发着抖,因为是激光枪,光弹的热度会将伤口烧灼,血流的并不汹涌,只是缓慢地汩汩流出。 也就更拉长了人的痛苦,惨呼声不绝。 皮衣男听的厌烦,一脚直直对着他胸口踢上去,在场的人都能听见极为肉疼的骨骼断裂的闷响。 青年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嘴角溢出的血带着血沫,肺部损伤充血让他再无法发声。 魔鬼的枪口转向下一个人,还没等问出口,那个女人连连点头,嘴上不停地说,“是是是,我自愿。” “好。”他满意的笑了笑,继续指下一个,有人恐惧地不停说愿意,有人麻木的点头说了声愿意,有人沉默不语——下一刻就彻底沉默了。 魔鬼似乎是玩腻了折磨人的游戏,果断的结束了那些沉默的人们的生命。 就这样一个个指了过去。 最后一个人……是伊月。 他微微低下头,轻笑了一声,蹲下了身,冰凉的枪口抵在幼儿脸上,看着那小身子一抖,慢慢把枪口滑到她的下巴,往上一挑,逼迫小孩抬起头看他。 那激光枪的枪口和那小下巴差不多大,那双眸里盛满了恐惧的泪水。 眼前的男人看着俊朗,可眼里那份狠戾只是看着就让幼儿惊恐到胃都在颤抖。 他话语里夹杂着几分歉意,可怎么听怎么像敷衍,“太不好意思了,怎么会把你也带过来了呢?” 因为你有病!蛇精病! 说完后,他阴冷冷地又笑起来,声音冰冰凉凉的,像条蛇一样缠绕在小孩的心脏上,“不过,来都来了,总得体现出一点用处,不然还不如当具尸体,对不对?” 下一刻就会死亡的恐惧感让幼儿艰难地控制声带,也不敢点头怕枪会走火,她发出的每一个音都表示了灵魂的颤抖,奶软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恐慌与厚重的鼻音,“我害怕……忘记……问题……是什么。” 第85章 我改变主意了 她太害怕了,刚刚发生了什么都变得模糊起来。 “哦?”皮衣男歪着脑袋,语气好奇,“你怕什么呢?怕我吗?人民很喜欢我的,为什么要怕我?” 下一刻他又是一脸恍然,接着嘲讽地笑,“我忘了,你又不是人。现在怕有什么用,当初有胆子做,现在怎么没有胆子承担恶果呢?” 小孩快要崩溃了,她已经被恐惧填满了身体,眼前景色都逐渐开始模糊。 四肢僵硬无比,动弹不得。 这种情况大大超出了幼儿纲,让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头脑一片空白。 她能听见自己牙齿碰架的声音在脑海中响如炸雷,刚刚那一句话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勇气。 枪口慢慢顺着脖子下移,每一分毫的移动都似有一盆冷水兜头,最后到她心口处一抵,看到小身子猛然一个哆嗦,男人很满意她的反应,微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在那一抵之后,所有寒意涌上头顶,恐惧到了顶点后轰然炸开,溅出无数暖流润透大脑,自那一刻,她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大脑可以迅速运转,那些从枪口下活下来的大人们说的是什么? 那个不在她语料库里的词。 千叶藤口齿清晰的在脑海中重复了一遍,让她跟着说,越是情况紧急,它越是冷静。 “我……我愿意。”幼儿结结巴巴地说完,突然意识到,如果第一个沉默不语的人是在无声反抗他的暴行而被杀,那后面依旧沉默的人知道不说会死,但是他们依旧选择一言不发。 那么是不是说明,如果去做那么新星球的任务,会活得……生不如死? 男人冷笑一声,却还是用一种诡异的阴冷语气夸她:“好孩子。” 他把枪挪开,正准备起身的时候感觉袖子被轻轻一扯,直接挥手打开,不顾幼儿被大力带的差点摔倒,站起身冷冷盯着她,这次脸上一丁点笑都没有了。 她上辈子活了十七年,天天在学校能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老天要把她送到这里惩罚她? 这辈子的身体这么小,能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让所有人都讨厌她? 她看着那个表情阴晴不定的恶魔,小手轻轻摸着自己被他打开的手,在他开口前打断了他。 尽管她已经尽力控制了,想有力一点,可声音还是幼儿专属的那种奶糯,软的没有丝毫力度,还带着颤音:“叔叔,我不想死。” “你本来就没有生存的权利。”皮衣男把玩着自己的黑胶手套,半眯着眼阴阴看她,不咸不淡的开口。 幼儿嘴唇发抖,感觉嘴巴干得不行,嗓子被什么堵住,小小的身子一直打着颤,看着很是脆弱。 “所有人都注意一点,记住自己的身份。”皮衣男看了她两眼就转过了头,看着一堆堆分开的人群冷声警告完,又吩咐站在一旁的属下:“把他们分配好列队移交给先遣队。” 幼儿低头,看着地上毫无声息面目开始泛青的几人,他们已经失去了生命,可是伤口还在流血,浸透了衣衫粘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人体的暗色弧度,那是他留在人间最后的色彩。 她差点也变成了他们其中之一。 她有些恍惚,她的哥哥是不是也这样,被人随便夺走了生命,哪怕武力值很高,也高不过热武器。 手腕突然一阵刺痛让她回了神。 {伊月!打起精神来,往旁边挤两个身位,一般是十人队,你在那能去第二队的尾巴,跟着那个刚和刑查吵架的人一起去,会轻松很多。}伊沐歌说的很急,因为第一队已经点了六个人出来了。 小孩勉强打起精神,避过了地上的血迹,走到它说的地点,又开始低头发呆,久久盯着那滩鲜红。 {情况有变。}伊沐歌突然说了一句,但是语气依旧平静:{八人队,我们凑不进第二队了。} 小孩不在乎分到第几队,她仍旧泡在恐惧中。 她和另外七个人组成一队,木然迈着步子跟着一个目光冷静对满场血腥熟视无睹的男人后面,上了一艘只和一个双层公交差不多大小的迷你飞船。 舷梯收回,舱门关闭,她突然有些看不见东西,隐隐约约只见舱内靠着内壁有两排座椅,上面坐着全副武装的人。 离开那个空气中都充斥着甜腥味儿的地方,她感觉四肢发麻,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死死咬着唇,看到最里面的座位和墙好像有个夹缝,她蹒跚着走过去。 周围的景色在她眼中都虚化了,眼里只有那个夹缝,躲避的好地方,安全,没有人会再杀人了吧…… 走的过程中,好像有人拉住了她,她转头去看,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她一脱力,昏了过去。 这是一片深沉的黑暗,她身处其中,却感受到了浓郁的安全感,无边的墨色中有一团绿光离地漂浮,静静发光。 “唉……”绿光团叹气:“我和你共享视野,最后也没看见那支先遣队有多少人,等你醒了再看吧。” “伊沐歌?”她唤道,就地坐下,看见光团飘了过来,她伸出小手把它抱在怀里,像抱了个大气球,躺在地上,蜷缩着团成了球。 她变成了黑暗中光亮的中心,心里似乎没那么恐惧了,但是一想到之前发生了什么,小孩还是要后怕的抖几下。 绿光很暖,冥冥中在安抚什么,待的越久,心里的惊惶害怕恐惧越被它溶解,让她心中只留有一片舒畅安宁。 “谢谢。”她把脸挨在它身上:“这是梦吗?” “算是吧。”伊沐歌身上的光很是柔和,声音也很柔软:“不过情绪化解是真的在作用,你醒来就不会怕了,只可惜在你精神力十七级以后,我就不能再这样影响你的情绪了。” “嗯,没关系……我……我会努力更坚强一些。”幼儿闭上眼,睫毛颤了颤,轻轻问:“为什么你想去第二队?” “那个战士看不下去刑查连你都带过来,就算是瓦隆大多时候也不会选孩子的,如果分到他手下,危险的事情不会分到你头上。” “瓦隆是什么?”她又问。 伊沐歌沉默了两秒,平静的吐出来两个字:“炮灰。” “他说我没有资格活下去。”伊月的声音很轻,像是烟雾一样飘忽无力,无比悲伤。 伊沐歌心里有些难过,“他针对的不是你……而是你的身份,联邦大部分人都很厌恶犯人……” “如果我不是厄斯的,他们就不会像这样不把我当人了是吗?”幼儿闭着眼,有泪滑落。 “嗯,是那个刑查太偏激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的。”千叶藤也很低落,身上的光都黯淡了些。 “啊——”伊月蜷的得更紧,“我收回那句……当犯人也不错的话。” “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垃圾场。” 第86章 路途 伊月并不是联邦土生土长的人,她相当随遇而安,现在作出改变也只是因为生的权利因为犯人身份会被人随意剥夺才想要脱离这个身份。 伊沐歌不同,它和原主应该在联邦共同学习生活了一段日子。 伊月摸一摸手里的光团,她能感觉到,伊沐歌对除她以外的所有犯人都发自内心的厌恶,真心实意的想让他们死,它对他们的死毫无触动。 同时,它对守卫军还有刑查之类的并无恶感,甚至还挺喜欢。 他们想要杀她、折磨她,它会尽己所能的保护她、安慰她,但是不会因此对他们有什么负面印象……就像是觉得……对犯人这种态度本就是可以接受的。 她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成为自己厌恶鄙夷的存在会是怎样的心理状态,那种心理落差也许会让人很难接受,甚至是感到绝望,说不定原主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她趁虚而入到这个身体里。 伊沐歌很坚强,它在平衡好自己心态的同时还努力照顾什么都不懂的她,在这个人性黑暗集结的地方……真的很艰难。 她不介意伊沐歌喜欢守卫军,也不介意它喜欢刑查,如果自己不是犯人,她也许会和它一样那么喜爱他们。 其实到现在,她除了会害怕那个皮衣变.态,对他们也没什么恶感,如果她不是犯人…… 伊月晃了晃脑袋。 想这些没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新星球很危险吗?我看他们都很怕。”她睁开了眼,问伊沐歌。 “嗯。”它动了动,光华亮了些许,“发现陌生星球,首先要注意隐藏自己身份,以防影响可能存在的文明进程,其次就是进行物种与生态环境记录与生物基因录入,绘制星球模版之类的。” “危险来源于,可能存在的危险性兽类,是否会有蛰伏的虫族,隐秘的空间虫洞,被遮掩的跃迁点以及能否被联邦人民免疫系统消灭的难以数计的病毒种类。”它笑了一声,“其实一切未知都代表可能存在危险,需要谨慎,对吗?” 孩子轻轻“嗯”了声,又问:“那要我们去干什么?” “脏活累活需要人干,危险诱饵需要人当……陌生细菌等微生物对人体的影响,也需要人去测试……等活下来后回到厄斯,我们跟的这队先遣队会给我们功勋值。”说着说着,它声音越来越低,“我们早点离开厄斯,好吗?” 伊月听到最后一句,突然一愣。 她之前没说要离开厄斯,伊沐歌虽然特别讨厌那里但是丝毫没有表露出想要离开,直到她提出想走它才……开始说要离开的话。 伊沐歌相当尊重她,包容她。 幼儿心情有些复杂,在陌生的世界有这么个同伴……她……真的太幸运了。 “好。”小孩坐了起来,“外面的世界应该很精彩,对吗?” 伊沐歌笑了:“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 幼儿缓缓睁眼,感觉自己像是在坐云霄飞车,一会儿失重一会儿超重的,小心肝儿不停颤。 先是鼻子嗅到一股冷冽的武器味儿,激得她下意识一抖,入目的是大片迷彩图案,背上有轻微挤压感传来——她被人抱着了? 稍微侧侧脸,可以看见这个人胸口有串号码:f-06 她并不算是从梦里醒来,没有多少朦胧感,动动胳膊,小手撑着身下的腿要起来,她不喜欢被陌生人抱。 只是还没把自己撑起来多少高度,就被身后的大手给按了下去。 像掸平被子的突起一样。 “别动。”很有磁性的男音从头顶传来。 “小东西醒了?”一个女音从身旁响起,听着很温柔。 “嗯。”男人应了声。 “用给她来一针吗?”女音柔声问,“还有几个小时才到。” 男音迟疑了下,还是认可了这个做法:“打吧。”说完,他把伊月给扶着坐了起来,她这才看清对面坐了四个武装战士和四个炮灰兄弟。 {打针?}小孩有点慌。 {这个没事,是为了防止任务信息暴露让无关人员沉睡的。你不用太害怕先遣队的人,只要不危害他们,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联邦军队军风很好。}伊沐歌语气很轻松,隐隐带着一丝骄傲。 听见伊沐歌说没事,她安了安心,大胆侧头看一看,他们这排不算她坐了七个人,所有人都在座位上被安全带箍着,她细看了下,怪不得不让她也单独坐个座位,这成人配套的安全带根本控制不了她! 炮灰团除她外所有人都睡得很香,有的人口水都流了许多。 好吧,她也逃不过,没有立场嫌弃别人。 先遣队是八个人,有两位女士,而他们炮灰团不算她是四男三女。 {女生好少啊}她啧啧感叹。 {首先进厄斯的女性本来就少,很多人会通过怀孕躲避刑罚,而先遣队选拔的人注重各自专业精通与随机分队,也许有的队女性更多。各队别说是性别比例,就是年龄跨度也很大。}伊沐歌解释道。 {哦。}她咂咂嘴,看着坐在旁边的很年轻约莫二十来岁气质很是温柔的姐姐抓着她的胳膊。 她目光一顿。 欸?她手怎么青紫了一块儿,淤色暗沉,看着还挺吓人。 她一想,可能是皮衣男甩开她手的时候造成的,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这打过他的神之右手啊……真想供起来。 迷彩姐姐那修长好看的手指捋起她的袖子,有些不忍地看了孩子一眼:“这小妮好瘦啊。” “瘦。”小孩就重复了一遍,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别怕,很快的。”她略作安抚,低头拿出一根注射器,排着空气。 幼儿瑟缩了一下。 迷彩姐姐突然一指她身后:“你看什么再动?” 什么? 她顺着转头一瞧,唯一在动是另一个表情相当冷淡的迷彩姐姐,她正在低头专心擦拭着自己手里的长杆银白色枪。 突然感觉皮肤微微一凉,针头慢慢扎.入皮肤时的刺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迅速转过头使劲缩手,眼眶发红。 像是被人重击了胳膊。 这该死的痛觉敏感! 不过很快,她就像喝醉酒一样晕晕乎乎,接下来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 她是被光晃醒的。 缓缓睁眼,感觉身下一颠一颠的,她被人抱在怀里行动着,从这人肩膀上向后看,能看见郁郁葱葱的树木,光线被杂乱的树枝遮挡很是幽暗,阳光从重重叠叠的枝桠间洒落,在地上打下一个个光斑。 抱着她的人身后,缀了好几个迷彩服和淡蓝色衣服的人,他们行动都很快,先遣队行走间偶尔才会说几句方向之类的话,炮灰团的人不怎么说话,众人皆有些警惕。 她动了动身子,一歪脑袋能看见眼前的号码牌——f-06,还是他抱她啊。 这是到了……那个新星球? 药效还没有完全褪去,她头仍有些晕,感觉胸口有些憋闷,大口呼吸着森林特有的那种带着泥土与轻微腐化气息的空气。 不知道什么原因,伊沐歌重新睡了过去,此时联系不上,连睡了好久的她也觉得精神有些不济。 幼儿呆呆看着这片生机勃勃的森林。 她多久没看见阳光和树林了…… 恍若隔世。 第87章 火光 “她醒了啊。”走在06后面的一个体型相当庞大的人走了上来,声音也比较粗旷,身高起码有两米多,她良好的视力能看见他衣服上的f-07编号。 她把脑袋从06肩膀上抬起看他,男人满脸横肉,粗粗的眉毛,炯炯有神的眼睛,肩膀宽圆,虎背熊腰极度伟岸。 他光手臂就有她整个人粗了,虽然被衣服遮挡,但也能想象被衣物遮掩下的块块肌肉有多强劲,此时他正走到他们身旁,用很是热烈的眼神看她,让她有些害怕。 热烈,但不是喜爱。 f-07看着队友怀里那只小不点眼神懵懂,一脸还没清醒的迷糊,他眼里的光又亮了几分,觉得自己这次任务不会无聊了。 眼中闪烁的热度就像是看见了个好玩的东西自己也想玩的那种……期待。 “给我抱抱。”他径直说,张开了手,声音粗的像砂纸打磨树木。 06不过顿了两秒,就把孩子递了过去。 浑身虚浮无力的小孩被动换了怀抱。 和06身上没什么味道相比,07这个粗旷汉子身上有股淡淡的成年男性的味道……似是汗水,又混杂了别的什么,不算难闻,她不排斥也不喜欢。 他不会抱人,只是让她坐在自己粗壮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拦着。 这个角度小孩刚好可以看见06的模样,一头金棕色短发,五官很是立体,相当明显的西方人特征,眼眸是很好看的海蓝色。 可以说是很帅气。 他只比07矮一个半头,行动间很是灵活矫健,不时回头看她一眼,轻轻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这些似乎是经常出任务而皮肤最起码都是很健康的小麦色的男人相比,她白到像个橱柜里摆放的娃娃玩具。 如果把衣服换成蕾丝公主裙,她精致得便和昂贵的仿真洋娃娃毫无二致。 “让我看看你活了多少年头了。”07念叨了一句,她还没来得及转头看他要干什么,就感觉什么东西扎进了她的肚子。 冰冰凉凉的感觉,并不怎么疼,来源是07粗壮手腕上的光脑和她腹部接触的位置,此时光脑上方弹出了一个淡蓝色界面,闪动着各种数据。 她呜咽了一下握紧小拳头捶他胳膊,不怎么疼,但还是很不舒服啊混蛋。 哎?她手上的淤青怎么没了?不管了,先揍人! 她锤人锤得梆梆作响,不知道的以为谁在打沙袋。 对于她发泄般的击打,男人毫无感觉,而幼儿眼里冒出了泪花,这家伙的肉是铁做的吗……她的手好痛啊。 “草!这崽子才不到半岁?”魁梧汉子相当诧异的喊了一声,惊起林中许多飞鸟呼啦啦离去,原本不甚在意的玩闹表情变了,变得有些无措,“虽然骨龄两岁左右,可魂场存在的确才不到半年。” 冰冷的探针抽出,重新回归到光脑环中,男人粗糙的手相当粗暴地摁着小孩的脑袋拨拉她耳朵,“没有抑制仪,倒是有编号烙印,是厄斯的人,还是a区的,怎么看怎么不像。” 他松开手钳着幼儿的身子将她举起,看着含着泪的大眼睛,丝毫没有心疼,翻过来倒过去的看,像是摆弄一个布偶。 动作没轻没重的,弄得她很疼,于是幼儿一皱鼻子,沙哑着小嗓音喊了一句:“你别动我”,说完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嘿。”魁梧男07有些手忙脚乱让她躺在他臂弯里,笨拙地让步:“好好好,我不动你,不动你了,你别哭了。” 她当没有听见,哭着扭着身子蹬着小腿踹他,直到男人有些不耐烦的看她,沉声道:“别闹腾了,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出去喂野兽。” 虫族?异兽?食肉动物? 狰狞的怪物,会把她当餐后小甜点的那种? ??? 小不点儿吓得打了个哭嗝,咬着手背不出声了,偶尔抽噎两下,另一只白嫩嫩的小手边轻轻揪着他袖子边看他,害怕他真的要扔了她,黑色的大眼睛里沁着泪,眨眼时就颗颗滴落。 他心一颤,啧了一声,上前两步追上06,把小只还到他手上,看着06抱过小孩一脸疑惑看他,不自在的摸摸鼻子:“她看我那个眼神,让我感觉我才是个罪大恶极的人,遭不住遭不住。” “你别折腾她不就没事。”06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这个是次生代?” “看数据有点儿那个意思。”07点了点头,甩了两下胳膊,想甩掉孩子绵软的触感,不过几下又落在了后面。 伊月耳朵竖了起来,什么是次生代? 直觉对自己很重要。 06看着趴在自己肩上偶尔呜咽一声的小只,单手抱着她,脸上闪过若有所思。 伊月下巴搁在06肩膀上,看见他身后缀着的除了魁梧男07外,还有一个瘦削冷肃的男人,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从不停运动的衣物上看见编号是f-05。 冷漠男05发现她看他,那双烟灰色的眸看了过来,瞳仁最外侧墨色的环让眼白和灰眸界限分明,看着她的目光又直又冷,锐利中带着丝丝凉气。 星际的人发色眸色真是多样,让看习惯了黑发黑眼同胞的小孩有些不适应。 她本想再看看,但那目光太吓人,她没敢再对上去,目光转到越落越远的一个炮灰团成员身上,那个看着很有成熟风韵的短发女士,可能因为体力原因掉了队…… 不对,这是——准备逃跑!? 她正在慢慢拉远和大部队的距离,紧张又坚决,发现孩子盯着她的时候动作顿了顿,又继续不着痕迹的离远。 伊月心里一跳,有些火热起来,如果可以逃跑……鬼才呆在厄斯赚积分! 小孩闭紧嘴,并不打算和先遣队员们揭露她,整个人都有些紧张,希望她能逃走,心中怀着隐秘的想法……如果她可以,那么自己也能逃走。 那位女士大概觉得距离差不多了,忽的转身投入了密林中,几个闪身后很快再见不到那抹淡蓝。 先遣队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有人逃跑,头都没有回一下,依旧在赶路。 魁梧男07也只是不时看一眼手上的光脑投屏,冷肃男05目光落在前方,丝毫注意力都不分给瓦隆们。 那个人,逃掉了! 伊月心中有些喜悦,07却突然粗声倒数:“3、2……” 幼儿心间有些疑惑,他是在数什么?只听数到0的瞬间,那人逃脱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与一蓬闪烁的火光…… 她脸刷的一白,小身子一哆嗦。 07很是感叹,露出了嘲讽的笑:“怎么总有人自作聪明。”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把投屏一收,专注赶路了。 其余人连句话都没有多说。 他们都知道!!! 炸.弹……是什么时候放的? 是引爆还是离开他们一定距离自动爆炸? 先遣队什么都没有提醒,放任他们离去……只是代价自负。 他们本质上和刑查也没有区别,都不在乎炮灰们的命。 那她呢?炸.弹会在哪里?会不会突然吧她炸成碎片? 伊月越想越怕,倍感惶恐。 第88章 你是她的新生 伊月有些发抖,为了防止被认为是攻击,只是轻轻拉一拉抱着她的男人的衣领,小小声说:“叔叔,后面有火。” 她不认识那个女的,此时害怕也只是感到物伤其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步其后尘,想试探一下,也许他们会和她说要怎么做才不会让她也变成一滩烂肉。 大多时候林子里只有一行人走过的细碎声响,炮灰团神色不怎么好,没摸清情况不敢出声,而先遣队像是有自己的交流方式,很少用嘴巴说话。 她这一开口,很多人都听见了。 07用那张很凶的脸对她摆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声音放轻但依旧给人一种恶声恶气的感觉,“那是愚蠢到极致的炸裂”,他龇着一口白花花的牙,“所以你要学聪明一点,不要乱跑。” 人长的凶,再好声好气的说话,都给人一种“大爷今天占了这个山头,要钱还是要命”匪气十足的感觉。 其他人没说话,估计是默认了他的说法,也或许是懒得理她。 按07这么说,应该是只要乖乖在他们身边,就不会出这种事情。 所以其他更有力量的男性瓦隆,根本不会逃跑,因为知道不跑还有可能活着回去,而只要逃跑就是必死。 越狱计划还在腹中,就此流产。 这是别人用生命对她的警告。 伊月不算是真的小孩,不会只通过外貌判断人好坏,听出了看着凶巴巴的魁梧猛男语气中并没有恶意,甚至带着些告诫她的意味儿。 他们貌似挺好说话,伊月想了想,鼓足勇气,弱声弱气地问:“叔叔……什么是……”她顿了顿,心里默念了好几遍那个词,继续说:“什么是次生体?” “哈。”07一笑,“就是……” 还没说完,被抱着小孩的06打断了。 06接过话:“就是有些人死了,因为各种原因留下了完整未分化具有他自己所有基因的细胞,不靠母体获取能量而重新发育成了新个体。” 他那双蓝色的眼看着她,像大海般宽广深邃,似能容纳一切,“虽然非母体孕育的生命形成魂场……也就是意识很难,但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可以说……”他顿了顿,看着前方微微崩紧脸:“你是她的新生。” 这个“她”,没猜错的话指的是她以为的原主。 伊月眨着眼睛,小嘴动动,没说出话,只吐了两个泡泡出来。 07挠着自己的大脑袋,粗声嫌弃:“死都死了,还留个次生体啥也不懂的在这世上遭罪,法律上可不承认这种生命是全新个体,平白继承第一代的德与罪,真是有病。” 也不知道嘲讽的是原来的人还是这条律法。 气质温柔的04落后两步到了他们身边,说话很柔和:“那是因为两代间魂场相似程度比双生子还大,近乎算是原本的人失去了记忆而已,但凡有人花费大能量给次生幼儿灌输记忆,那更是与原来的人毫无差别。” 她目光平静不带喜恶的看向小孩,“为了避免有权能的人用这种方法做一些极具危险的事,又用次生体来逃避罪责,才会出现次生体与原生代同罪同人的规定。” 04又微微笑了下,侧头看着比她高两个头的汉子07:“的确因为星际多文明联盟有这个条例存在,很多人才会好好斟酌做一些事情,很有成效不是吗,阿蛮?” 魁梧男阿蛮嘟囔:“次生体能成功诞生的本就不多,记忆灌输也只能在崽子魂场未稳定时进行,成功率也不高……只有那些丧心病狂的星盗会搞这种违反伦理的东西。” 说着说着,阿蛮叹了口气:“好吧,东之你说的对,如果原生代不做坏事,次生体的日子其实比正常孩子还要舒服一些,现在这样其实也怪他们自己,诞生本就有原罪。” 伊月懵着脑袋看他们说着大段陌生的长句,她好像懂了,但又隔着层磨砂玻璃般模糊。 所以她其实是原本生机勃勃的大树临死前的留有生机的枝桠重新长成的小树,取代了大树的身份? 是别人的一枚细胞,长成的完整个体? 所以伊沐歌不认同她说自己不是这个身体原主这种话,因为这个身体曾经根本没有过灵魂,而最初的那个“伊月”,已经死了。 千叶藤肯定知道,最开始就是它态度很强硬,不由分说给她灌输“你就是伊月”这个结论,让她哑口无言辩驳无效。 现在想想,分明是它知道她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但是看她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原生代和次生体的关系,才直接了当总结性说出那个结论,希望她能接纳这个陌生世界。 只是它没想到,会被她以为它是在敷衍诓她。 幼儿感叹一下,果然语言是种艺术,交流需要细致啊。 也怪她自己,当时以为占了别人身体处于惶恐中才没敢细问,闹了个大乌龙。 那她算是原来那个“伊月”的孩子还是她的同卵双生姐妹? ——多莉羊是提供基因羊的孩子、姐妹、还是替身? 这个问题太绕,她脑子笨想不出来,不过管她到底是谁,只要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如果只算孕育生命提供能量的是妈妈……按照他们的说法她非母体孕育……非母体怎么孕育啊喂! 难道她是宇宙之子吗! 自从四幺走了以后,她好像天天活在恐慌里,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知道虽然是穿越但没有占别人的身体,让她好像被卸下了什么枷锁,精神力都活泛了些。 她脑袋侧依在男人的肩膀上,小手朝着阿蛮抓一抓,抓了一手林间的空气。 阿蛮看了看带着浅浅笑容的黑发幼儿,让人不忍苛责的小模样,挠了挠下巴喃喃:“锋刺你抱的这个崽子说不定就是哪个丧心病狂的星盗。” 被称作锋刺的06满脸黑线地扫了眼阿蛮,低着脑袋看了下一脸傻呼呼的幼女,那双黑眸干净到能映出人影,缓缓吐出几个字:“她不是。” 东之摇了摇头,对傻大个也有些无语,咖啡色的短发微起波澜,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走着走着,众人突然都停下了脚步,小孩转过身去看,较远处的土黄的岩石间有一道三米高两米多宽的洞口,洞口前是一片较空旷的草地。 走在最前方的迷彩打着手势,众人都开始戒备起来。 第89章 捡到一颗化石蛋 伊月被编号为06的锋刺放到了地上,他指了指脚下道:“就在这里,不要动。”说完人影一闪,她眼前一花,06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最前方。 速度好快。 不止是06,魁梧的07和瘦削的05都出现在了山洞前。 先遣队员们各自站位,经过了一番讨论,指了一个长得很普通的男人过去,交给了他几个仪器,让他先进去探路。 小孩蹲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看,这里距离山洞口约莫有个五六十米。 她看不清被选中去探路的男人的表情,他只是很干脆的接了东西,直接走了进去。 按理说这种山洞很有可能成为野兽的巢穴,可男人进去了半天,也没有听见兽吼什么的,但也没有听到男人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先遣队又互相低语几句,一个队员站了出来,闪身进了山洞。这次山洞里有反应了,明亮的光线闪烁了几下,他单手拎着不省人事的男人走了出来,看着队友们摇了摇头。 东之发型很特殊,唯二的两个女性先遣队员,一个是留着短发声音温柔的她,一个是扎着马尾的性情冷淡的08。 所以小孩能分清是东之走到没有声息的男人身边,蹲下身查看什么。 不知道男人是死还是昏迷,这就是炮灰的最终命运吧。 幼儿低头,用手指戳了戳长着青草土地,有黑色的小虫在草间爬着,被她的动作一惊迅速张开透明的小翅飞走。 草不高但挺密,像地毯一样平铺在大地上,旁边的大树因为靠近地面的环境潮湿,棕黑色的树干上长着绿绿的苔。 还有长长的只有一根杆儿,杆上顶着一片如细长竹叶样的的绿茅草成堆儿长着,她凑过去刚要瞅个清楚,就闻到了一股清凉冲鼻的草木味儿,刺的她打了个喷嚏。 她还发现,树根处的密草间好像还有一丛丛顶着肉色小锅盖的蘑菇,树干上有类似蚂蚁、但又不像蚂蚁的小虫子沿着一条无形的路线上上下下。 大自然似乎有无穷乐趣存在,往大树旁边挪了几步,伸出小手碰一碰青苔,很嫩的翠绿给她一种抚摸潮湿毛毯的感觉。 在地上拔了一根草,在小虫们上下的路线中用草划了一道。 看它们突然在那道绿汁两侧摆动着触须,一副茫然无措的又懵逼的呆虫样子弯了眼,类似蚂蚁的小虫迟疑了一下,试探性的往前一冲,就闯出了一条虫道儿。 只要有虫走,也就成了路,毕竟生命总会给自己找到出路。 伊月轻眨眼睫,没有再去闹那些长的像葫芦的小虫子。 奇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幼儿抬头,恰好看见一群会飞的黑色甲虫铺天盖日的从头顶飞过,她惊地往地上一趴,两只小手抱着头,直到嗡嗡声彻底消失才敢小心抬起小脑袋看一看。 所有瓦隆都等在外面,只留了两个先遣队员看着,其他人应该是先进去探查了。 那个之前昏迷的人还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八个炮灰,现在还完好无损的有六个,刚好三男三女。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感觉自己呼吸有点困难,但也不是很难受,只是略微有点憋闷感,不仔细感受还真察觉不出来。 没她什么事,她就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小孩伸出小手,想去揪一根绿茅草,过了刺鼻那个劲儿以后,觉得这个还挺好闻。 撅着屁股用小胳膊一使劲儿,没能拔起来不说,自己还一屁股蹲儿坐到地上了。 她苦大仇深的盯了这草好一会儿,才改变了从根部拔掉它的想法,改从中间折断,可这玩意儿相当有韧性,让她实在是无计可施。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捡块儿锋利些的石头把它割断的时候,一片阴影突然笼罩了她,她侧着小脸看过去。 一个一身迷彩武装的陌生男人蹲在了她身边,大手轻轻一揪就把被她蹂躏的凄惨无比的草拔了起来,放到鼻子间嗅了嗅,又用手指捻了捻,递给了她。 她拿着小草,看着他用匕首割了一小把这个草才起身,手指一转匕首入鞘,转身往山洞走,“跟上。” 他们好像特别习惯用命令式语句啊。 她身子跟着他走,可眼神到处乱飘,突然精神一震——她看见了一颗恐龙蛋化石! 以前老师带他们去参观博物馆的时候,她就最喜欢化石蛋了,它们承载了生命的历史。 化石蛋躺在树下的草毯上,灰扑扑的蛋看起来有鹅蛋那么大,她呼啦啦跑过去俯身把它捡了起来,可能是之前被太阳从树间投下的光斑照过,现在还有点儿温度。 也许是被水流打磨过,蛋壳摸着光溜溜的,她喜欢的紧,又摸又看的在那耽误了会儿时间,等再转头一看,山洞外都没人了。 赶紧抱着蛋捣腾小短腿跑了过去,踏进洞的一瞬间,感觉周围一凉,她静在原地一时没了动作。 洞里洞外两个温度,外面看着是土黄色的岩壁,可里面看着洞壁是黑色的,只有门口那一块儿还有些土黄色。 洞是葫芦型,刚进洞口看见的是一个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宽敞地方,此时地面严丝合缝地铺了一层暗绿色的防潮垫,看来他们要把这里当据点了。 半道石壁隔开了更内部的空间,她一时看不清,从没被隔开的另半个缺口可以看见更小一些的空间。 此时那更小一些的空间被划出来一半,由一扇黄色光柱组成的牢门关住了其他六个犯人,光柱下入地面,上入石顶,让人无法翻栏而出。 他们是要被关起来的。 伊月抿着嘴,没等别人催,就自己走了过去,一侧身,从光柱间的缝隙钻了进去。 刚想给她开门看了全过程无意中看见这一幕的先遣队员们:…… “上面发的这个……不能调节间距。”一个看着很腼腆的队员不好意思。 这个间距吧,别说成年人钻不出来了,就是青少年也钻不出来,可谁能想到会有一婴幼儿钻这个空子呢? 众人正无语,一个小脑袋又从栏杆中探了出来,试探性地抬出一只小脚,看他们没有阻止,整个人吨吨地跑到洞门口,弯着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那根草,又噔噔噔钻回了牢门里。 先遣队:…… 锋刺好笑的摇了下脑袋,继续连接手中的监测器。 一个扎着马尾的男性队员哧地笑出了声,引来东之一个白眼,“人都在这里了,小海去布置虚景覆盖和门口防护门吧。” 马尾男小海右手碰了下左肩,微低头,“我的荣幸,女士。”说完蹲在门口开始安装设备开始调试。 第90章 没人能回家 伊月抱着自己的宝贝蛋,环视了一下自己将要生活的地方,地方不算大也不算小,够他们七个人每人一块儿地方打滚睡觉了。 这么一安静下来,她忽然听见有流水声,循声过去一看,一条小溪弯弯绕绕地在石壁下流淌,好像是从大洞那边流过来。 她转头看看自己的同僚们,昏迷的那位躺在角落,胸脯还在起伏,脸色正常。 一个长腿男人正闭目养神,一个瘦削男看着墙壁发呆,另一个寸头男目光盯在女人们身上,嘴角勾着奇怪的笑。 两个女人,一个年轻些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正安静的看着自己的鞋,一个更成熟一些,正沉默着靠坐在墙边休息,脸色有些发白。 男女间泾渭分明。 洞内光线不好,洞口的光射进来到他们这里就只剩下暗暗的一点点,更多的光源来自于牢门,映着人昏暗无比。 幼儿抱着蛋,盘腿坐在光柱的角落,离他们都挺远,说实话,她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同事……主要是因为过去太惨痛。 她低头摸摸自己的化石蛋,石洞里温度很低,这蛋还是温温的,摸着挺舒服,有时候她摸过蛋壳还有鸟叫似的声音发出,让她挺惊奇的。 …… 妈耶。 伊月突然站起来,把蛋放在自己耳朵旁边听,没一会儿一声弱弱地“啾~”就从蛋内传了出来。 鬼的化石蛋!她弄错了!!这分明是离窝的鸟蛋啊! 她侧着身子又钻了出去,看了看大洞里的众人,觉得还是手上正忙活事情的锋刺最好说话,乐意抱她一路的人起码不会讨厌她。 赶忙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迎着他听见动静看过来的目光,举起手里的蛋,快快说:“叔叔,它是活的。” 旁边的阿蛮看了一眼,“这玩意儿我刚路过看见了,你捡回来干什么。” 小孩转头看了他一眼,重复道,“它是活的,在叫。” 锋刺打量了下小家伙,提出直击人心的问题:“你怎么出来了。” 伊月:…… 她眨了下眼,诚实道:“我走出来的,叔叔。” 东之笑了下,走过来蹲下身,看着面前比自己还矮很多的小孩:“正常情况下,你不可以出来的哦,不过这次是我们失误就算了,毕竟你来去自由,如果非让你待在那里岂不是算我们掩耳盗铃。” 小孩歪着脑袋看她,意思是她可以待在外面了? “那么。”东之问道:“它是活的,所以呢?” 幼儿把蛋不舍的贴贴脸,感受着它的温度,轻声说:“我们送它回家,好吗?” 她回不了家,但是希望它可以。 锋刺看了她一眼,收拾着手里的许多小零件,回她:“它回去也活不了,你送回去让它死不如直接往地上摔更快一点。” “为什么?”她急急看了眼锋刺,又看看东之,补充道:“它有妈妈,还是热的,能活。” 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坠窝了,再送回去就可以了,还是热的应该掉下来不久。 锋刺手中动作一顿,嘴角稍微露出的些许弧度消失了。 东之看着很是着急的孩子,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真实了些,起身帮锋刺一起组装电子警卫。 阿蛮失笑的摇摇头,大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第一次表示亲近:“先不说它怎么掉下来的,就算是你把它送回去,沾染了人的陌生气息,大鸟不会再抚养了。” “啊?”幼儿愣怔了一下,低下头有些难过地摸摸蛋壳,此时还是热的,是她害死了它吗。 突然灵光一闪,她揪揪阿蛮的迷彩裤子,仰着小脑袋,“叔叔,我们去,找到窝。” 她把蛋轻轻放在地上,站起来小手合在一起,上下搓搓,做了一个摩擦的的动作,“有便便,擦蛋,就没味儿了,蛋宝宝,妈妈会要它。”说完,又把蛋抱在怀里,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阿蛮眼神动了动,蹲下身,站着就很庞大的身子蹲下变成更大一堆,和小孩面对面,像大老虎正对小奶猫。 他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认真道:“蛋不会自己滚下来,肯定是它的兄姐把它推出来的。你把它送回去,它还会被推出来,就算侥幸出生,乞食也抢不过兄姐,迟早会死。” 幼儿失落地耷拉着脑袋,丧丧地踢着地,抱着蛋不言语。 阿蛮安慰性摸摸她的脑袋,天降重压差点没让她趴在地上,男人尴尬地扯了下嘴,起身拿过锋刺安装好的仪器出洞布置警戒区。 锋刺和东之都不看她,在安装东西。 小孩叹了口气,耳朵动一动,又听见了水声。 大洞这侧有两级半米高的阶梯,偶然间断出一个裂口,之前伊月看见的小溪就是来源于较里面的一个裂口里涌出的水形成的。 她迈着步子探出小脑袋,看了看水流,又突然转身,朝洞口跑了跑,看见那边的石阶上也有一个下大上小的裂口,看起来更像个不规则的洞,可能因为也曾做过水源,此时裂口内部的地面上有个被水长久冲刷出来的光滑浅凹。 好一个洞中洞! 她一激动,稍微弯腰就钻了进去,底面很干净,对她来说洞很宽敞,够两个她平躺了。 一锤手心,窝有了! 小孩摊开手,意识联系到空间,下一刻手上一沉,一件白色的睡衣出现在手中。 那么大的睡衣她摆好,能叠四层铺在窝里,躺着要比监狱宿舍里的床软几分。 她还专门挑出一个袖子卷一卷,卷出一个窝,把蛋放了进去,自己抱着裹着蛋的绒团,躺在睡衣上,用体温孵化它。 它的妈妈放弃了它,她不想放弃它。 窝在睡衣里的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四幺,阂上眼……她想他了。 躺在他给她的睡衣里,还能回味到几分在他怀里的感觉。 似乎是睡了一觉,直到外面突然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那个小家伙呢?” 伊月迷迷糊糊地从洞里爬出来,还没睡醒带着鼻音软软说:“我在这儿呢。” 脑袋很重,让她找不准重心,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小拳头揉揉眼睛,朦胧地看向阿蛮。 男人弯腰看着小不点,“你还挺会找地方。” 她吸吸鼻子,下意识露个笑。 阿蛮起身,往洞中部走,“来,看你那颗蛋的兄姐。” 嗯??? 幼儿一激灵,瞬间清醒了,追在他屁股后面,“哪儿呢?” 第91章 所谓团聚 一跑过去就看见冷肃男05正在抓着一只裹着白色绒毛半只鸡那么大的肉球,大手将它的脑袋固定在背上,握着一把小刀就往它脖子上划。 肉球最开始还有气力声音洪亮的哀叫,似乎是在呼唤大鸟,喉咙被划开以后叫声就古怪了很多,怪声怪调的,每叫一声鲜血就更汹涌的沽出一团,没多久它那黑豆似得眼睛里本来闪烁的光就暗淡了。 小孩站在原地,看着溪水稀释了血液,身子有些僵硬,小声道:“宝宝死了,大鸟就找不到了。” 她是不是可以把蛋蛋送过去了? 扎着马尾的男人嬉笑着点了点孩子的脑袋,理会错了小孩的意思,伸手往里面一指,“别担心,它们一家都在这里。” 幼儿顺着看过去,一男一女两个瓦隆正在给两只绿毛大鸟拔毛。 伊月:…… 人间不值得。 她没问为什么要捉这些鸟回来,她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去阻止,人那么多,总不能去吃西北风。 外面天色昏暗,树影摇曳遮掩了远方的天光,只有洞口附近的一块空地上露出了毫无遮挡的橙黄色天空,边际略泛白,夜色将侵未侵。 而洞内光线充足,洞顶此时亮着一个暖色的大灯泡,照亮一室。 一洞光亮,众人都在干自己的事情,弄光脑的,擦枪的,摆弄手里物件的,弄食物的。 她迈着小腿凑到离自己最近的温柔姐姐04身边。 东之拿出来一个银白的桶,手边放了一堆白色的珠子,她正拿起一个打开珠子后盖往里塞一颗植晶,然后把鸽蛋大的珠子扔到桶里,珠子开始变得微红放热。 “姐姐,这是什么?”她蹲下身好奇的问。 “热珠,用来发热的,恒温每个三十五度到四十二度,耐热到一千多度。”东之手里一边忙活,一边顺嘴小孩的问题,看着她眼巴巴新奇的目光,随便拿了一个给她,“送你了,你自己拿去玩吧。” “谢谢姐姐!”小孩道完谢,激动地蹦了两蹦,跑回了自己的小窝。 植晶这玩意儿,她多啊! 东之看着小孩高兴的背影,不解地摇了摇头,这种东西有什么好高兴的,买是贵了点,可他们每次任务上面都会给发,这个小玩意儿多的不行。 伊月拨弄着热珠,真是天降及时雨,刚好可以用这个孵化这个孤儿蛋。 估计里面的小鸟已经成型快要出来了了,偶尔弱弱叫一声,已经有了自温,蛋壳摸着始终是温的。 给热珠安好植晶,害怕烫到宝贝蛋,放到了隔了两层衣服的地方,亲亲蛋壳,她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蛋宝宝自己的了。 一切弄完,她又跑出来,蹲在东之身边,“姐姐,我帮你。” 做人要知道回报他人,不浪费别人的好心。 东之闻言也不客气,给了她一小把植晶,伊月捏起一粒看了看。 怎么和她之前见的透亮的不一样,手里这些看着很多杂质的浑浊样子,难道这个也分品级的? 她也坐在地上,一手拿热珠一手开盖,再拿植晶塞进去,盖好盖子,抬手扔进桶里。 她准头不好,有时候扔到了外面还得去捡回来。 直到弄完,手里也没用掉几个植晶,效率虽低,胜在认真也没人说她,把剩下的还给东之,孩子又开始转着脑袋看其他人。 只有两个瓦隆在外面干活,其他人还在被关着,她一看,之前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不见了。 她的心脏紧了紧,不敢再想,转头去看先遣队员们。 一脸腼腆一直看光脑投屏的是02,一看就是个技术人员;扎着马尾的男人是03,脸上时时带笑;04是东之姐姐在调节银桶的温度;05灰眸冷肃男正在弄一口金属大锅。 06西方男模锋刺还在鼓捣一堆金属小零件;07魁梧大汉阿蛮在弄另一个水桶似的铁锅,正往里面倒水;08马尾冷漠女生站在洞口调试屏障。 大家各自都在忙碌。 那个帮她拔草的人是01,一幅传统的东方人样貌让她很是喜欢,三十多岁模样,看着很可靠具有安全感,他好像是这支先遣队的队长,此时正坐在石阶上编着什么,她慢慢挪了步子过去看。 那大手灵巧的上下翻飞,舞动中似乎有种奇特韵律存在,他身边放了很多绿茅草,手中正在编一个草垫。 她盘腿坐在地上认真的看,队长始终没有看她一眼,直到一个约六十厘米长的方草垫做好后,他又拿起一根草,把最上面的叶撕开些许,手指翩翩起舞,很快做出了一个绿色的小蝗虫,伸手递给了坐在他身边的小只。 “哇!”小孩惊喜无比,爱不释手地接过来左看看右看看,一根绿棍上活灵活现的蝗虫,她哪里见过这么有趣的手工作品,喜欢得紧,“这是虫虫。”她这样说。 把玩了一会儿,幼儿起身跑走了。 孩子的耐心本就有限,三分钟热度,新奇一会儿没了兴趣,自然会被其他吸引走了注意力。 队长垂眸,不为外界所动的继续编着草毯打发时间,这种东西还有驱虫的效果,垫着坐很不错。 哒哒哒的小脚步声又传来,还伴着软嫩的喊声:“叔叔你看。” 他抬眼,看见小孩给那草虫身上插了两根绿色的羽毛,和绿色的草身配的和谐。 孩子小脸上快乐的笑,跑得累了,略红的额上出着细细汗珠。 “飞虫虫。”她说,“谢谢叔叔。” 其实星际的小孩极少有喜欢这种东西的,他们的目光被极绚丽的星网给吸引,这种脆弱的、没有多少华丽色彩也没有科技元素的东西,哪有值得喜欢的地方。 他听阿蛮说过,这个孩子才半岁。 按照他对厄斯的了解,她应该没有接触过大部分星际小孩过的生活,她活的寡淡而苍白,但…… 她笑中飞扬着纯粹的快乐,让人只是看着,就忍不住一同弯弯嘴角。 等等,苍白? 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皮肤可以说得上是苍白的,但此时那皮肤正发红,并不只是前额,还有露出来的皮肤,手、脖子、脸,都在泛红。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不太正常,孩子疑惑的看着他,缓缓收了笑,有些怯意。 “过来。”他沉声说。 小孩一抖,小身子一侧感觉要跑,最后还是忍住,扁着嘴紧张地朝他走了过来。 看得他有些不耐,要是真想对她做什么,她以为自己能跑掉? 他细细查了一遍她的衣领,所有防护系统一个都没有开启,他皱眉,“你的防护服为什么没开?” “啊?”小孩傻傻看他,小嘴张的圆圆。 她不知道? “东之。”他略提高了声音喊道,“这个崽子有可能感染了。” 92 东之一听,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她表情有些凝重,在探查新星球的时候,最怕的不是强大危险的各种本土生物,而是那些肉眼不可见,用精神力也不一定能看见的微小生物。 它们无声无息的破坏人体,是生命最隐秘的敌人,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受其影响乃至失去生命。 无论什么星球,总有细菌和病毒的存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侵入人体细胞寄生,毫不在乎宿主是生是死,灵能力和精神力等级高的人身体素质自然抗的过,可是普通人与被抑制器控制的人就不一定了。 用瓦隆试探新环境里对生命有威胁的微小生命体,记录其身体病理反应信息提出治疗方案思路也是他们的一项任务,但分明这项工作还没有开始。 之前那个男人是意外才感染的,而这个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幼崽怎么会…… 她温婉的眉头皱起,蹲下身低头看着扭着小手仰着小脑袋眼神无助看她的孩子,顺着队长的手发现这个孩子的防护服属于关闭状态。 瓦隆们穿的低级防护服虽然功能都不怎么好,但是防范微生物的能力还是有的,哪怕没有指示灯提示生物防护膜是开是关,也可以通过按钮分辨,正常没有人会专门去看瓦隆的防护服有没有打开。 ——因为在联邦就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离开母星要凭光脑提示穿不同等级的防护服,更别提是去一个毫无所知的新行星了。 可这个幼儿像是根本不知道要开防护,东之的唇线崩成直直一条,如果是一出世就在厄斯的次生体,只活了半年的话,倒也的确不会知道这种事情。 小孩皮肤不正常的泛红,仔细看还有细小的红点,在幼嫩的皮肤上很是显眼,像是被辐射灼伤了。 和那个男人的症状不同,为了防止二人交叉感染,她给幼儿腰上绑了个网球那么大的隔离层发生器,除去正常氧氮比的空气外什么都不会让她接触到。 小孩很乖的任她摆弄。 这个新星球各种乱七八糟的辐射很强,扰乱了许多精密仪器的运行,别说仪器了,就是精神力运行也很滞涩。 可传统工具还是挺准确的,她让小孩张嘴,放了支温度计进去让她含着,“不要咬它,只是含着,知道吗?” 小孩点点头,听话地含着温度计坐在一旁,小舌头偶尔舔一舔水银球,滑滑凉凉的也有乐趣,小手捏着那只草编的虫子,坐在那里摆弄着玩,丝毫不嫌枯燥。 她知道,如果是生病,听他们的话是最好的选择,本来心里是有些害怕他们会不管她把她赶出去,或是直接杀掉她,但是现在看他们的态度,并不像是会这样做。 队长喊来东之后就自顾自的继续专注手里的事,不闻外界琐事。 玩会儿虫子,又摸摸腰间的球,表面坑坑洼洼的,都是些凹下去的洞,规律排布,离得近了,能看见洞里细密光滑的孔筛。 过了一会儿,东之又走过来,用红外温度仪给孩子测了体温,又把她嘴里的温度计拿了出来对照的看了看,有些低烧。 “把手给我。”她摊开手掌,女士手掌纤纤,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邀请状,小孩却怕。 多么熟悉的动作和话,幼儿纠结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把手放到了她掌中。 打针痛归痛,身体重要。 这次没有打针。 她拍拍孩子的肘,捏着看了看,又把那小胳膊放下,抱了她去石阶上,找了正空闲坐在石阶上的05。 躲过了一次针头的威胁,幼儿丝毫不见得高兴。 因为东之对转头平静看她们的05说:“她的血管太细,奥格你帮我压一下,我取她颈静脉血。” 人间苦难虽迟但到。 那双灰眸看了眼身前站的并不很直的孩子,她的眼里因为害怕闪了一层薄薄的亮晶晶,但还是揣着自己的小手站在那,分明知道要对她做什么,却没有跑。 幼苗所的孩子们一听可是跑得飞快,像一群小兔子一样不好逮。 灰眸波澜微起,伸手把孩子打横抱放在石阶上,惊得她连声呀呀,咿呀两声又安静下来,扁着小嘴任他摆布。 让那小脑袋枕在他腿上稍微垫高,稍稍一推让她脸朝内侧暴露出颈部静脉,一手摁着小脑袋,一手抓住她乱舞的两只小手并那身子一同按住。 伊月感觉耳下皮肤一凉,有些害怕地哼了两声,紧张得一动不动,小指头曲起,正心慌时感觉颈间落下一抹温度。 东之食指从近心端压迫着幼儿的颈外静脉,眼看着指前的静脉充盈隆起,拇指一抻,拉紧了距离静脉鼓包一厘米左右的一处皮肤,轻声问小孩:“为什么你要选这个任务啊。” 小孩闻言分散了下精神,小腿蹬一蹬,开口说:“坏人抓……” 话没说完,突然小嘴又一闭,身子僵着不敢动,泪就往奥格裤上落。 剧烈的刺痛感从耳下传来,幼儿疼的脚尖都绷直了,呼吸急促起来。 东之又问:“什么坏人?” 小孩没有说话。 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身体对痛觉这么敏感。她老妈还在饭桌上感叹过她小时候打疫苗从来不哭,在一堆鬼哭狼嚎的小萝卜头中冷静的一枝独秀,医生护士都啧啧赞叹。 原来全在这儿补回来了啊,她流着泪想,耳边听不见声音。 感觉抽血的时间格外长,结束的时候她有种终于跑完一场马拉松似的飘然,一时脱力,奥古压着她脖颈穿刺处的棉团把她扶起来,不让她乱动。 让好动的孩子不动弹的方法很简单,那双灰眸只需定定地看她几秒,就像从眼中释放出石化魔法,让小只定住不敢动弹。 不过魔法时间很短,小孩发现他只是看她以后,胆子也大了起来,用小手抹抹泪,边抹边偷偷瞅他。 瞅了好一会儿,大人都不禁微微皱眉,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只见手里那小小的粉白团子用细嫩的手指指自己的眼,带着些沙哑的软嫩小奶音飘起:“叔叔眼睛好看。” 她见过的眼睛有棕色、黑色、蓝色,棕得深沉一些就是哥哥的檀色,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自带疏离冷淡的瞳色,别具一格。 无机质的灰色虹膜中有一点墨微不可查地缩了缩,他不说话,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摁着棉团的手指动了动,不小心触碰到了幼儿柔软的皮肤。 大人的手是凉的,像浸过幽寒的泉,虽是无意的触碰,也冷得小孩缩缩脖子。 只是仍旧无言。 第93章 你是理所当然的奇迹 大人帮她按了棉团好一会儿,才将手指拿开,不再理这个自由的小囚犯,他起身坐在炉旁,看着大锅中翻腾的水,用白布擦了手,才从空间里拿出东西放入滚水的锅中。 因按压而疼痛休止的脖颈,在一松开压制后,席卷重来。 她往手上哈哈气,搓一搓,自己捂在了脖颈处,想要用热量让痛像冰一样融化,结果发现没有用。 小孩在石阶上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干脆等它痛麻木了自己褪去,眼里闪着泪花。 半张脸埋在双臂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看着东之拿出来很多小巧的仪器,取了她的血样放置到检测台上,与仪器相连的屏幕上闪着很多内容。 东之看着自己手中数据的同时还问阿蛮要了之前对她身体的探测情况。 看着看着,脖颈上的不适感渐渐消失,她试探性轻轻碰了碰,又痛得龇牙,就不敢再动。 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儿,她脑袋嗖地一转,看见除了东之外的其他人都拿着容器凑到了大锅旁,从锅里舀的汤汁竟有种暖玉般的润泽感。 阿蛮之前摆弄的大桶里是刚做好的米饭。 那汤汁浓稠,里面有酱色的肉绿绿的菜翻滚,浇一勺到粒粒分明的白皙米饭上,添一抹香气弥漫的美好,引来小孩直勾勾的目光,大厨若是知道也要翘着下巴小小得意一下。 她吸了下口水,突然想到自己好久没吃过饭了,随着这个念头出现,本来无踪影的饥饿感突然强烈得竟让人承受不住。 恨不得连石头都吞下去,看看能不能抵御那胃部绵延的烧灼抽搐。 孩子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满眼都是那锅、那动的勺子,然后又一一落在先遣队员他们手里的饭盒上,巴巴看着他们盛了饭吃进肚去,一口,又一口,大锅饭似乎吃着更香,香到小孩口水流不停。 他们不时还交谈几句,说说什么什么地方的什么好吃,或者是哪个人怎么怎么样,聊天间隙再吃几口饭。 她歪歪脑袋,也许是因为刚刚被抽了血,此刻又饿得很,竟不能很好地感应个人空间控制东西出入,摸摸一直好好待在头上的发卡,看着大人们接连送着饭到口中,不由也跟着咂咂嘴。 再忍不住。 她趴在石阶上,小腿朝着地,身子扭一扭轻轻一落地,立马转身跑到锅附近,痴痴地看他们吃。 小身子不受控制地凑到离她最近阿蛮靠一靠,带着点着急的哭腔说:“叔叔我也吃。” “哦?”阿蛮瓮声瓮气的一声答,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看看仰着小脑袋的孩子,筷子在碗里搅一搅,夹出块扁扁的东西往那十分配合张开的小嘴里投喂。 一股特殊的香味儿萦绕鼻尖,小孩嘴巴刚挨上就被烫得一躲,就着大人的动作呼呼吹了好几下才吃进嘴里,看着阿蛮坏笑的表情,她眨眨眼,脸颊规律的动,感觉这个不知名的东西有些难嚼。 随着孩子嚼的时间越长,阿蛮脸上的坏笑越淡,而眉间的两条线越来越深,他把手放到小孩嘴边,“你不……” 小孩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歪着脑袋看他,嗓子动动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大人接下来的话才出口。 “……怕涩的吗?快吐出来。” 阿蛮略尴尬:“……不能吃……” 幼儿舔舔嘴唇,她没有味觉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了——只要没有毒她什么都能吃下去。 “她是个早产先天不足的孩子。”东之此时收了仪器也拿着食盒过来盛饭,加入到用餐人群中,看看阿蛮,开启了新的聊天话题。 “什么意思?”锋刺停下手里的动作,率先发问。 小孩也看她一眼,但还是食物诱惑力更大,拉拉阿蛮的裤子张开小嘴,示意自己还要吃。 阿蛮这个时候也不逗她了,给幼儿喂了一块没有骨头的肉,才抬头看东之继续说话。 “正常次生体从能量荚囊中出世的时候,年龄会因各种原因表现不一,但身体机能各项指标一定是正常的,普遍外貌在四至六岁的样子,更小的当然也有,但不常见,这是我们课本上的叙述内容。” 吃饭时还要一手拿平板的腼腆青年和小海对了对眼,先是一愣,接着彼此眼中都出现了鄙视对方课本不认真看的神色。 队长微微侧头看了眼仅是半大婴幼儿体型的孩子,手中动作不停。 其他队员自顾自吃饭,对东之的话并不感兴趣。 小孩也边吃边竖起一个小耳朵听。 东之慢条斯理的吃着饭,间歇时才继续说:“她是个早产儿,因为除灵能没有彻底形成、灵路不通这些我们都能看出来的情况外。” 她看了眼又向阿蛮乞食的孩子,目光中有些同情,“她身体里的器官都未能发育到能让她在世间生存的阶段,十分不完善,连早产婴儿的发育程度都达不到,只有肺部呼吸能力较成熟,很明显是被人强行从能量荚膜中剥离出来的。” “我很惊讶,她现在还活着,看起来营养不良但还算健康,至少能跑能跳。” “所以我又多做了个跟踪分析测定,查出她血液里含有一种奇特的物质,极大促进了她体内固有免疫细胞的活性,辅助了原本无法完成的适应性免疫发生,几乎没有微生物能感染她的身体,偏偏又不会让免疫系统过度反应攻击自身。” 她略感兴趣又不解的盯着手里的餐具:“那种物质还让她的细胞快速分裂生长,增加机体代偿能力,却又遵循什么限制维护着脆弱的体内平衡,我推断因此她的身体能够在胎外发育,所以她现在还活着。” 小孩懂了,怪不得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四肢都不能好好控制,因为她是真的发育不良。 “但我分离不出来那种物质,它们离开她的血液后根本无法稳定存在,不,根本谈不上存在,没有结构改变也没有和其他物质反应,却在脱离血液的一瞬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抹去,从未在世间存在过一样。” “也许她曾经的能力属于治愈系?所以脱离不了血液?”阿蛮插嘴,目光炯炯有神,投放在小手拉着他裤子的孩子身上。 伊月发现他看她,立马张开了嘴,嗷嗷待哺。 东之说的那些话她都不怎么明白,只总结出自己身体不好,但以后会好起来。 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嘛,不如吃东西对她帮助大,腹中饥饿感强烈,让她心神分散不出去,只想着吃。 阿蛮表情滞了下,僵硬地又给小不点喂了一口菜,看她就因为一口吃的弯了眉眼,他摇摇头,这孩子太容易满足。 东之看着小孩,其实她也不清楚什么原因,只觉奇怪,把疑问咽进肚子,继续吃饭。 “其实很好解释。”锋刺很快吃完饭,又舀了一点米饭浇了汤汁,盘腿坐在地上突然出口。 就连一直不感兴趣的奥格和冷淡的08此时都因为锋刺毫无波澜却充满肯定的话语吸引了。 第94章 还是体弱 锋刺用勺搅着碗里的饭,舀起一点对眨着水眸看他的孩子示意,她立马就抛弃了身边小气一点点喂她的阿蛮朝他一溜烟跑了过来,小身子往跟前一站,跟个小鸟似的张着嫩生生的嘴巴。 被打入冷宫的阿蛮耸耸肩,不甚在意,自己吃自己的。 锋刺动作不太熟练的喂着小孩,一边开口。 “如果原生代死前接受了大量治愈系的灵能因子,那些东西储存到了孕育次生代的能量夹囊中,随着先期发育进入胎体,哪怕后来胎体被人强行剥离那些带有治愈属性的因子依旧会起作用。” 他看着吃得很满足的幼儿,想象不出来当时这个孩子被活生生剥离供养她生长的夹囊时是多么的惨烈。 “若能量已经融入血脉,彼此相依存,那你一有分开举动有可能造成灵能因子溃散成基本单元。” “有这个可能。”东之略了然地点头,只是一般不会往这个方向想,“不过无论怎样,她这种情况都会很吸引虫族。” 她看了看脸蛋儿和手依旧微红的孩子,对队长说:“她应该从未晒过太阳,突然接受到了不小的辐射被灼伤才会有些发烧,身体正在适应。” 队长的国字脸上无波无澜,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小孩对他们讲话不太感兴趣,鼻尖萦绕的诱人香味儿,和不停从食道滑入胃部的具有实感的食物一同起舞,完美抚慰了幼儿急需扑灭的灼痛饥饿。 渐渐充实的饱足感让她满足到双眼弯成了小月牙,偶尔摇晃两下小脑袋,踮一踮自己的小脚,抓抓晃晃自己的小胳膊,每个小动作都表现出浓浓的幸福感。 东之是很优秀的医务兵,不时会参与联邦军医院的研究项目,对于次生体的判断比他们要明晰很多,分析出来的每一项都指出,在某种程度上这个还没有人大腿高的孩子活着就是一个奇迹。 孩子长得可爱又精致,眉眼还汪着天真烂漫,只是看着就能让人心情好几分,下意识忽略掉以她的身份其实并不配和他们凑在一起。 幼儿的一双大眼睛化成两条柔软的弧,幸福,是真的幸福。 饥饿许久的人终于获得了食物,胃里蔓延而出的暖意融得她很是安心愉悦。 有些不满足的要伸小手拿大人手里的勺子,想自己吃,被锋刺拒绝了,她也不闹,依旧眉开眼笑的被投喂。 “她的身体状态很不好,我说过,这个孩子的各器官发育很不完善,我们吃的高能口粮对她稚嫩脆弱的肠胃是极大负担,和吃毒药无异。”东之叹了口气。 锋刺手一顿,收回了要再喂进孩子嘴里的饭,脸色有些不好,放任别人去死和自己补最后一刀的感受完全不同。 “她再不吃东西体内脆弱的平衡会紊乱,吃东西的话消化系统又处理不了,这是个死局。那些能被她身体接纳的是仅仅提供一些普通能量的蛋白块……我们根本不会有。”她喝了口汤,看着还在笑的孩子,温柔的眸里闪过不忍和怜悯。 孩子脸颊鼓动得也越来越慢,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最开始吃饭的时候肚子会那么痛,那是身体对她的警告,警告她自己先天发育不足没法承受消化食物的重担。 她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看不再给她吃东西的锋刺,低落地坐在他腿边,做好等下肚子痛的准备。 睁着大眼睛看看东之走过来给她取掉腰间那个叫做隔离层发生器的小网球,又扭头看看表情有些僵硬的锋刺,小小一只耷拉着脸,单单薄薄的一点大,瞧着可怜得很。 “为什么会让她加入到瓦隆队伍里。”阿蛮皱眉,惊雷般地声音中透出不满,在厄斯她吃的刚好是那些没什么能量但适合自己的体质的东西,能活得无甚波澜。 扎着马尾的队员小海撇撇嘴,“惹到谁了想让她死呗,你们是不知道这次负责查验瓦隆调度的刑查……”他抖了抖身子,“一看就是个极端仇犯党,人没交接的时候就杀了一大波不合他心意的,估计一点都不想看见这些他选出来的人再回去。” “那我们拿她怎么办?”阿蛮拧着又粗又黑的眉,最开始以为她是个侏儒,后来发现她是次生体,再又知道她先天不足,现在得知她可能不久于世,心情和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心里没个主意。 其他先遣队员也沉默了。 他们有任务,不可能去照顾这个厄斯的孩子,也做不出无缘故结束她小命的事情。 在这个没有灵子,却有各种杂乱辐射遍布、精神力被大幅度消弱、灵子只能靠自体魄结产生的艰苦环境,他们也不会产生让治愈系的东之耗费灵能去治疗这个孩子的想法。 东之只为他们负责。 孩子怯生生地抿着小嘴看他们,年龄再小,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命运被掌控着,那小脸上的惶惶一览无余。 …… “顺其自然,能不能活下来回去看她自己。”队长平静地下了定论。 队员们很轻易接受了这个说法。 伊月悄悄松了口气,不会先把她咔嚓掉就好,要知道有些地方的人一旦知道孩子先天发育不良就会杀了他们,什么仁慈不忍都是不存在的。 自觉只要乖乖待在山洞里就不会有危险,心中大石头落下,就有闲心打量外面天黑依旧有微弱白光落地的景致。 先遣队员们又开始讨论什么地形、生物类型、希尔伯特空间内积、星球转轴交角、自传角速度什么的事情,这个时候几乎是全员参与说话了。 她坐在地上听的满眼都是蚊香圈,干脆爬起来走到洞口看看洞外的景色。 月光给黑夜中的万物撒了一层银霜,她仰头,那片狭小无树木遮掩的天空上挂着两枚光亮的玉盘,周围有许多散碎光粒闪烁,是星星,有的偏黄有的偏红,还有的是莹亮的白。 她被这个奇景吸引了,天空上真真实实的两个月亮,相隔较远,一大一小。 她迈脚要往洞外走,想看的更清晰些,没成想“咚”的一声撞在了屏障上。 伊月捂着又一次受到伤害的鼻子,感受着鼻梁骨的酸痛,脸上滑过生理性泪水,低着头仔细找,终于在很隐蔽的一个角落里看见红色指示灯岿然不动。 好心情一下子没有了。 蔫蔫地转头,看见先遣队员散在各处自己找地方坐,他们偶然说两句话,大多时候在自己看自己的光脑。 瓦隆们被放了出来,给锅里重新加水煮已经被切好块的肉块,是今天抓的那三只鸟。 先遣队的人不吃这个星球的动物? 她刚看两眼,胃部突然抽痛,毫无预兆,她一下软倒在地。 第95章 看见了他 没想到这次这么猛烈。 如果以前因不适应食谱变化而产生的疼痛像是溪流绵延,那么这次就像是兜不住的酸水倾盆。 小孩手捂着肚子,身子弯成了虾米,额上开始冒冷汗,像只被喷了毒药的小鱼一样在地上痛苦的张嘴挣扎,控制不住地发出哀声哼哼。 东之一声叹息,不忍再看,走去石壁后的隐蔽洞内观察感染的男人。 手脚无力,只能不怎么受控制的踢蹬捶地,不……不对,伊月额头抵着地,视野慢慢模糊了。 东之说的不对,最开始她吃饭立马就吐,那时候自己才是真的不能接纳食物,身体本能做了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后来她虽然肚子疼,却并不会有想吐的感觉,说明肠胃哪怕负担很重,仍旧不想放弃掉这些能让身体获取能量的食物,身体正在努力适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因为肚子虽然痛,却还有一股微弱的暖意流向全身,直觉告诉她情况没那么糟,不至于吃口饭就会完蛋。 曾经她成功适应了吃正常饭菜,这次也一定能成功适应! 幼儿小拳头捏的很紧,眼睛痛得眯成紧紧的缝——就是破而后立这个过程……太疼了。 地上很凉,她倒在洞口,月光能落在她身上,脑袋努力地侧着,她能模糊看见空中玉盘的月华,这个世界的月亮穿着层层内部蓝绿外部红棕的纱裙,表面也没有许多坑洞,只有些色彩纹路。 阿蛮当那软声惨哼的声音不存在,有些逃避地进入虚拟世界。 队长还是那副所有事情与我无关的平静表情,低着头继续编东西。 锋刺皱着眉,一脸复杂,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走到孩子身边,居高临下看那背对着他疼得发抖的小小身体。 幼儿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那两个月亮,山川异域,风月必将不同光。 都说人在脆弱的时候都会想念能保护自己的人,以前她第一时间会想自己的父母,但现在她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四幺,其次才是爸妈,最后意识又回到四幺身上。 脑海里闪过许多他们相处的画面:他抱着她,给她拍拍背,给她讲故事,任由她乱摸乱爬,从来不会骂她,吃完饭会摸摸她的小肚子……当时有多开心现在就有超级加倍的不开心。 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四幺会保护她,也只有四幺能保护他,但他不在了。 原本关押眼泪的闸口宣泄,像是要把之前憋着的难过全都放出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现在很虚弱。 目光久久放在大大的月亮上,也许是思念太过强烈,她的心重重一跳,费力的起身回头看,被两条穿着迷彩的腿挡住了视野。小身子努力侧过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起身绕了过去扑向那个身影。 脸上咧开大大的笑容,她哭着笑来着:“哥哥!” 四幺穿着很休闲的衬衣和裤子,站在一群淡蓝色瓦隆旁,显得很突兀。他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她,檀色的眸光深邃,眼睁睁看着小家伙没跑两步就因为脱力摔在地上,却毫无动作。 如果他还活着,就是不理她也没关系,她想。 队长抬头,目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再看看孩子盯着的空无一物的地面,脸色略微凝重起来。 锋刺脚步一顿,走上去蹲下身子把她扶了起来,可她怎么也无力站立,只能坐在地上靠在他身上。 他要抱小孩走,她就使劲挣扎,“你别动我!”她气息弱弱地喊,让他一时没了动作。 怕动作大会伤到她。 孩子扭头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面貌是她的哥哥,可这衣服……是她下意识认为他应该这么穿。 是幻影。 希望哥哥已经脱离了厄斯犯人这个身份,他能自由,就很好。 她胡乱抹一抹眼泪,把自己的脸抹得花花,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却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是吃力地指指山洞外面:“哥哥,星星。” 她和他分享,在这个世界上一抬头就能寄托情感的东西。 四幺不说话,也不动弹,只是看她。 他这次没能接得上话。 他已经接不了话了。 小孩原本激动的心情慢慢冷却下来,认真看了他好一会儿,发现对方的目光丝毫未动,像是个栩栩如生的假人,她带着哭腔说:“我好想你。” 那熟悉的人影像被水泅了似的,慢慢融在了空气中。 是她的幻觉。 她呜呜哭着起身,小身子紧紧抱着锋刺扶她的大手,奶声软软,让人听出许多悲伤:“哥哥在厄斯,我也在,他是坏蛋,我也是,对吗?但他照顾我,哥哥没有了,我就被打,他保护我,是很好的人,对吗?” 想到四幺她总是难过的,不知道是为他感到悲伤还是为自己无依靠的未来生活感到忧虑。 哥哥怎么没有的,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每次一想心就抽抽的疼,像有人拿小刀戳她,有人捏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缓不过神。 伊沐歌化解过她的负面情绪,她现在想到黑衣太保都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四幺,她还是会感到难受。 像谁把她的心剖开又滴了柠檬汁,又酸又痛。 他会不会也被抓去当了瓦隆?是不是被盖世太保杀了?她记得许多天前有黑衣人找过他。 可哥哥是在大喇叭响起来之前消失的,那个时候盖世太保还没有活动,她想不明白,她对厄斯的了解太少了。 只能逃避,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他,时光和忙碌会洗刷一切悲伤……他们明明才认识一百多天,可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为什么啊? 因为绝望的时候只有那一根草抓吗? 锋刺空闲的手抹掉小孩脸上的泪,没有说话,蓝色的眼里像是雨后起了薄雾,一碰触就是一股凉意。 小孩哭了没一会儿,体力消耗很大,肚子疼得小身子止不住地抖,尽管这样,还要努力睁着泪眼看看四幺消失的地方。 希望他能再次出现,最最好还能对她笑一笑。 她对他的感情,是依赖,是喜爱,念念不忘,刻骨铭心。 最终还是失望。 她收回目光,软软把身体搭在锋刺手上,无助地看着他,粉白的唇抖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弱不可闻:“叔叔,我好疼。” 心疼,肚子也疼。 锋刺看着孩子含着痛楚的清澈眼眸,终于开口,低声说:“你不是。” 厄斯的坏人,你不是。 第96章 醒来还是一条好汉 小孩呜咽两声,小脸原本的红此时被一层白取代,身体情况肉眼可见的差。 她被锋刺抱在怀里,去找东之,看见东之全神贯注的处理事情,抱着孩子在一旁等着。 腹部的不适已经开始影响到小孩的意识,幼儿攥着他的衣角,不停打着摆子,嘴里流露出弱弱痛哼。 和之前那次一样,肚子很痛,但脑袋困顿很想睡觉,只是这次太痛了,分明很想睡但始终睡不着。 她想到那次四幺会给她揉肚子……四幺不会放任她的痛苦…… 不会放任!!!她突然一个激灵。 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什么。 他突然出现是身体给她的提示! 四幺唯一一次让她感到疼痛是因为——精神力! 幼儿紧紧闭着眼睛,忽略掉身体的痛,努力集中注意力,精神力运行路线……他教过她的,她练过许多次的那个运行方式…… 以往很容易进入状态,这次用了很久才陷入半梦半醒中,随着微微凉意出现身体的疼痛远去,像是隔了层磨砂玻璃般不真实。 体内精神力一转,被神经传达出尖锐疼痛逼退的睡意重整旗鼓以滔天之势席卷而来,她顺水推舟地被其裹挟沉沉睡去。 锋刺理了一下孩子散落在她脸上被冷汗打湿的发,看着孩子因痛楚而有些扭曲的面容,稚嫩的痛哼断断续续,不知哪一次就会彻底断绝。 他的专业精通不在治疗上,怀里这一点点大的孩子几乎没有重量,让他什么举动都不敢做,很是手足无措,只能僵硬地抱着她。 大海似的蓝色眼眸有些放空,思绪飘到了遥远的过去,耳边的细碎痛叫消失了好一会儿,感到那呼吸突然微弱下去的一瞬间他猛然回神,看了眼彻底昏迷的孩子,有些急迫的直接喊了东之。 她从繁杂的数据中脱身,看了眼锋刺,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正常次生体孕育时间4-6年,体型外貌与发育时间相统一。但你看她有没有和骨龄显示相符的两岁?有些发育健康的一岁孩子都比她大。” “你对她好像很上心,过度关心让你自己都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她体内的治愈系灵子与血脉相融还在发挥作用,我的能力作为外来物介入会导致整个系统紊乱,你忘了吗?” “她身体为了平衡紊乱会过度代偿,极大可能会造成器官衰竭,那个时候才是真的没有可能活下来。”东之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医者也不是万能的,很多事情她也无能为力,慢慢地说了一句满含惋惜的话:“她太小了。” 锋刺抿着唇,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孩子走了出去,她现在安安静静,毫无生气,一声痛都不会喊了。 坐在石阶上看着躺在腿上气若游丝的小小姑娘,几乎看不见胸脯的起伏,呼吸十分细微。 他伸手握住那耷拉下去小小的手,白生生的,无力而柔软,像一团棉花,更像一团雪,握到一手的冰凉凉。 队长坐在阶下,看着他突然问:“我记得你小时候是在联邦少年特事部队上的学?” 锋刺轻轻一笑,唇角勾起一丝算是怀念的笑,又很快消失了,沉默着把那软塌塌的小身子揽一揽,“那是很久以前了,不算小时候吧,从十二岁被录取到十六岁考上联邦第一军校,是少年时期。” 队长的目光沉静,起身捡起之前小孩落在地上的草虫,又坐了回去,“军校很多优秀的苗子都是从少年特事队来的,我想你们都懂联邦律法和部队风气……你对这个幼崽有点特殊。” “队长,她当时那么用力地抱着我的手,我却没有感觉到有力度,她哭着朝我求助说她疼,我……”锋刺表情依旧坚毅,但略狼狈地偏了下头,嗫嚅了一下,“她和其他的犯人不一样……” 顿了一会儿,他轻轻摸一摸孩子的脸,这小脑袋还没他手掌大。锋刺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她不一样,她现在还这么小……” 队长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再看看安静得像个玩偶的孩子,那白嫩嫩的脸蛋上没什么表情,沉睡在梦中,稚气的五官很是可爱,闭着眼睛的脆弱模样更是让人心软。 每一个联邦战士都不可能靠别人外貌来产生主观评价,死后那皮囊下都是同样的枯骨,因此他们对外貌皆看的很淡,悦目归悦目,可也只是悦目了。 他们更注重的是人的气场,生里来死里去练就的野性直觉让他们对气息很是敏感。 而这个孩子太过纯粹澄澈,身上气息纯净,连联邦人民身上那种奇特的克制隔离感都不见分毫。 她柔软得不像是在厄斯生活的人,而是在什么和谐的、人与人之间很是善意且没有战争的地方长大的一样。 听她话的意思是厄斯有人一直在照顾她,才隔离了一切斗争黑暗,养出个厄斯的奇葩——这么……让人舒心的孩子。 礼貌,文明,友善。 那种融入骨血的和平气息让他们这些见惯血腥的人心情复杂中带着微不可查的向往——虽然他们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这些才是让他们默认她可以随便在洞里走动的原因,而不是什么栏杆空隙大反正也关不住她的随意理由。 如果她是那种狼狗崽子般看着他们就露出恶意嗜血的眼神,管她能不能自由出入,早被打断腿拴在角落每天给个两口饭直到运输舰把他们接回去。 “她回去也依旧在厄斯。”队长提醒道。 锋刺感受着孩子细微却依旧顽强存在的呼吸,声音低沉,底色平静,“能活着对他们这些犯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路总得她自己走。” 队长起身,把草虫放在了锋刺脚边,拍一拍他的肩膀,无言地安慰,然后出洞去守夜。 此时外面月光都黯淡了些,似触碰到了众人的情绪,也伤感。 没一会儿就有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 下雨了。 …… 孩子醒在两个太阳手拉手正无比明媚挂在正空之时,她睡觉的地方正巧在这个时候被太阳照射着。 人还没醒,就先中气十足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颤着小奶音喊:“辣死我了辣死我了……” 97 灼伤 伊月只感觉脸上手上火辣辣地疼,像是谁给她抹了辣椒酱,又像是被谁泼了热油,细密的燃烧感连成一片让她痛得不行。 她支起身子,眼皮辣得不敢睁开,意识已经清醒了,灼痛感让她连滚带爬逃离被阳光照射的地方,慌乱中右手一空从石阶上翻了下去,一声惊叫后不知道被谁拦了一下给放在了地上,让她避免被摔个七荤八素。 她无助地胡乱伸手拉着那人的衣服,一说话就哭了出来:“辣死我了……好热好烫……好辣啊……呜……”她语无伦次地描述自己的感受。 说完在那人回话前,耳朵先捕捉到了流水的声音,赶紧扭过身子往溪流那里跑。 她迫切需要缓解一下灼烧感,因为跑得太急又睁不开眼睛看路还摔了一跤。 颤抖着站起来跑到石阶下涌出的水源,摸索着将小手先浸到水里,冰凉与灼热相触对一瞬间那灼灼痛感消失不见,可也只是一瞬,她一口气还没舒完又被憋了回去。 紧接着那火热的感觉又卷土重来,和溪水的冰凉感一同传送到大脑,让她更加难受了。 为了那一瞬的舒适,她不停往手上脸上泼水,灼痛感就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涌来,但这样也比之前泡在开水里一般痛感连绵不绝好很多。 她给自己连连泼着水,脸上、手上,衣服没有遮住的地方火辣辣到像是被人给用朝天椒腌了似得,烧灼感强烈到似乎能在皮肤上燃起火苗,烫伤的激烈热感让她眼泪不停地掉。 “过来,你那样没用。”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些很重的金属质感,底色没什么情绪。 她忙抬起头,疼得眯着眼睛透过沾着水珠的睫毛看过去,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想着自己确实搞不定,就撑着地站起来,想过去,脚下一滑还在摔在了水里,被水里石头硌得痛叫了一声。 小孩努力撑着小手站起身,很是狼狈地往人影那走,眯着眼睛看不太清,只感觉脸上残留的水珠被那烧灼感给蒸发的无影无踪,一丝凉意都没有了。 她用湿湿的小手抹一抹脸,那手上的温度让脸上的灼痛感更甚,赶紧放下不敢再动,站到了那人影面前。 近了才看见,是队长。 他拉着她的手,用纸擦掉小手上沾的水珠,纸的摩擦感让灼痛更剧烈,她很难忍。想开口喊又觉得不能给队长添麻烦,就扁着嘴鼓着脸颊憋着,只有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可那热热的泪水流过的地方更烫了。 手上的水干了以后,队长给她涂了什么东西,凉丝丝的,几乎是瞬间逼退了让她难忍的烧灼感。 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擦擦泪,努力睁着眼睛看他给她涂药,手上透明的一层晶亮,像是涂了甘油或者芦荟胶。 知道身上难忍的火辣辣有得治,似乎那些还滚烫着的痛楚也不是那么难忍了,大眼睛里慢慢止了泪。 这只手擦完药,她还主动送上另一只手,看着自己红得像红烧猪蹄的小爪子被涂上药,闪着油亮的光,她悲伤地发现更像红烧猪蹄了。 大人的手很糙,掌纹很深,一看就是经常做粗活也不会注重保养的人,抹药的时候碰触到她的皮肤有些剐蹭感,但他力道很轻,让她没有感觉到多疼。 他的手看起来比她哥哥的还大一圈,手背一侧还有一道长长的粉红疤痕,肤色较深,就连她已经红到像卤猪蹄的手看着都要比他白嫩不少。 小身子往前倾一倾,她还能嗅到一些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烟草味儿,不呛鼻,厚重中带着些干爽的阳光味道。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老爸,她爹不抽烟,但因为工作原因身上会染上这种味道,久了也洗不掉,就顽固的变成了他气息的一部分。 思维发散停止在那纸擦到她脸上的时候,她嘶了一声,连声喊:“轻点轻点……” 他没理她,只是加快了速度,在她又要哭出来前搞定,很快的给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涂好了药。 燃烧在皮肤上的最后一丝火苗被熄灭了,幼儿轻松到像是能飞上天,眼角挂着泪珠站在他旁边看他用纸擦手,给一大盒写着她不认识字的药盖上盖子。 她一低头,就看见放在地上的一把刀和削了一半棕色果皮露出白色肉质的植物茎块。 刀柄上纹着一圈暗纹防滑,她弯身伸着小手把它捡了起来,一只手没拿动,要两只手才能勉强拿高一点。 “别动!”队长的声音冷了两分,伸着手冷冰冰说:“给我!” 她一愣,费力的把刀柄递给他,她还记得老妈教的物品尖锐处不能对着别人。 那大手一把捞过刀,刀锋随着角度变化闪过道寒光,大人的气息又没那么冷了。 “叔叔对不起,我不该动,你别生气。”她往前走了一步,试探性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一晃,糯糯的奶音有些颤,他刚刚那一声大喊让她有点害怕。 队长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去一边玩。” 语气平和,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孩子心情一松,点了点头,有些快活地一转身,没成想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刚站稳就听见头顶“咣”的一声,一仰头,银色大桶上没放稳落下的盖子刚好被队长伸手拦住。 她后怕地抖了下,快快看了眼队长,他依旧没什么不悦的神色让她安了心,一溜烟儿跑去自己的洞里看阔别一夜的蛋了。 这一看,让她激动坏了。 小孩捧着蛋从洞里钻出来,连连喊着叔叔凑到队长身边,探头看一看周围,发现洞里只有队长在,其他人和瓦隆们都不在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她收回目光,两只小手举着蛋给坐在一块石头上削皮的大人看,“你看你看,它要出壳了。” 队长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拿刀削皮,“唰唰”的流畅切割声听着很有节奏感。 灰扑扑像是石头似的蛋壳表面有一道细缝,源头是一个偶然被啄开一小下的一块小蛋壳,偶然传来“啾”的叫声。 98 山洞日常 幼儿离大人近了些,把蛋抱在怀里轻轻问:“叔叔,它吃什么?” 队长只是专注削皮,削完一个,把白生生的一个球扔进大桶,又拿出一个棕色的块茎,这才看了下身旁眼巴巴瞅着他的小姑娘道:“我不知道。” “哦。”她略失落的转身,先把蛋放回洞里它的窝,摸一摸热珠居然还在工作,暖烘烘的。 小心翼翼把蛋放回去,趴在睡衣做的床垫上盯着这个丑丑的蛋看了许久,那块小蛋壳还始终没有被啄开。 看久了有些没趣,想着不要打扰人家出生,她一直呆在这也做不了什么。 她的确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要不也不会学了那么久通用语都学不透。 说起来身份卡被那群人拿走了,她连虚拟域都上不了。 学习?不如去外面玩。 小孩很是干脆离开了小洞。 刚出自己的小窝,突然想看看外面的样子,就迈步往洞口走。 还没走到,只是刚一触碰到斜斜射进洞内的太阳光就感到灼痛感有死灰复燃的倾向。 脚步一顿立刻像个小龙卷风似得飞速旋身往洞里跑,跑了两步又突然站定转头。 她遥遥望着外面太阳光下明媚的葱茏绿意,看了很久,要把在厄斯看不见的景色看个够。 她久久才眨一下眼,似做了个虚假的美梦,在醒的时候又难以抑制地回味沉浸。 直到太阳光线慢慢移动了一些到她脚下,她才重新动了动,晃晃小脑袋慢腾腾地走到队长身边。 眼尖地看见他身旁的石阶旁落着她的草虫,走过去捡了起来。 转头看看不理她一直削果子的队长,拍拍屁股,一曲腿坐在他旁边。 小手上上下下摸一遍草虫的边边角角,抖一抖棍子看它跟着动一动,弯着眼睛看自己演绎虫子大战空气怪的剧目。 玩了一会儿又无聊,低头看自己的黑色小鞋子,突然惊奇鞋底居然还有防滑纹路,探着小爪子又摸又抠的,怎么也不明白是怎么从那么大的鞋子变成她能穿的大小。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干脆把鞋一脱,嫩白的小脚踩地,起身跑去啪嗒啪嗒地踩水玩,雪白的水花飞溅,小溪旁没有铺防潮垫,暗色的水渍积了一堆。 偶然踩到两块小石头还惊得她叫两声。 队长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玩得正欢的小东西把水弄得哗哗响,欢脱得不行。 他摇摇头,继续弄手里的东西。 幼儿一个人也玩得很开心,以前哪里做过这种亲密接触自然水源的事情,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更别提了。 只是水流过脚背的冰凉感渐渐让她有些想上厕所,转着小脑袋看队长,还没开口突然感觉余光有一团黑。 孩子疑惑的侧头看。 她的衣服是淡蓝色的,哪来的黑…… “啊——!”一声尖叫划破了洞里洞宁静,她哭着冲到了队长身边,拉着他裤子急得不得了,抽抽嗒嗒地让他看她的肩膀。 一只黑色的节肢小虫爬在她肩上,她一动它还乱跑,几条长长的细腿一迈,嚣张的不得了。 队长屈指一弹,那在孩子身上放肆的小虫就飞了出去,落在地上迅速跑走了。 伊月紧紧靠在他腿上,害怕地往那边看,她就是怕这些小东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昆虫恐惧症。 以前家里出现的蟑螂她都是目送它离去,给足了它面子,谁让她一靠近它二十厘米内就感觉浑身无力。 她自小就崇拜勇于灭害虫的各位女英雄,谁让她是个弱鸡。 她现在就感觉身子发软,之前那虫子待的地方麻麻的,她清楚这是心理作用,可怎么也克服不了。 “哭什么?”队长微微皱眉,“你一只手就能碾死它。” 不说还好,他一说伊月跟着脑补出来虫子爆浆后有可能飞溅出来的黄黄绿绿,吓得更惨,一急就往队长的腿间跑,一把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肚子里。 队长坐在一块很矮的大石头上,小只矮矮的身高刚好能抱住他的腰,小胳膊短,张开都没怎么抱到他腰侧,像身前黏了只布袋熊。 队长眉头皱的更深,不耐烦地要伸手拉开她,这成什么体统。可听见幼儿说话的一瞬间动作又被定住了。 那奶糯的声音止不住地抖,“叔叔,我害怕。” 要说联邦战士普遍最害怕什么,一是女人哭,二是孩子闹。这下幼儿占了四分之三——年龄尚小的女孩子哭可怎么办? 贴的近,他能感受到小孩的身子小幅度发抖,那小心脏咚咚跳得飞快,她是真的怕。 胆子这么小,怎么混进厄斯的? 算了,就是一婴儿。 他手还没放下,就看见孩子仰着小脑袋看他,身子犹在抖,却露出一个仍含泪的笑,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叔叔,我想上厕所。” 队长:“……” 他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还是起身拨开小孩,领着她绕过中间阻拦的石壁,拐进一间隐秘的石洞。 石洞因为和外面没有连通的地方,阳光照不进来,乌漆麻黑的一片,只有队长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着光,让周围有了些昏暗的轮廓。 看着大人指向前面一个洞开门的黑洞洞的竖直长方形,“去那。” 幼儿害怕地紧紧依偎在他腿边,想象力过于丰富让她根本不敢进去。 万一有冰凉的手要突破下方的屎尿来摸她嫩嫩的屁股呢? 或者有黑色的虫子趁她看不见从她身后爬过? 想想就起白毛汗。 但是生理反应在逼迫她必须做出选择,身旁大人略带不耐烦地转身让她心里一跳,扑上去抱住他的腿阻止了他要离去的步伐,“叔叔不走。” 队长一顿,略带烦躁地说:“快点。” 明白他是同意了。 伊月赶紧跑进去,管他什么虫啊鬼啊的,忙忙解决完生理问题,结果蹲在原地懵了,呐呐说:“叔叔擦屁屁……” 男人相当不耐地大力把孩子拎起来放腿上给她弄好后转身就走,动作熟练而利索。 幼儿呆滞地咽下去因为他大幅度动作而堵在嗓子的后半句“……的纸呢”。 这些人都这么冲动没有耐心听完人说话的吗? 眼看着队长快走出去了,赶忙自己提好裤子追上了大人一起出去,变成了他的小尾巴。 看他洗手她也洗手,看他坐回位置她就蹭到他腿中间,靠在他肚子上嗅着那股烟草味儿,看他用刀在她头顶削皮她也抓抓自己空空的手。 他没说什么,也没赶走她。 小孩捞过鞋坐地上自己重新穿好。 “叔叔我饿。”她小小声说。 他没有理她,她也就识趣地不说话了,静静抬头看他干活,看一会儿就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玩。 那个药真有效,很快就被皮肤吸收了不说,她的肤色也从可怕的红回到了最初的白皙。 99 破坏系能力 她扭扭小身子,看着那个棕色布满细密须须的丑坨坨在队长手里蜕变成白生生的一团。 鼻尖萦绕淡淡的阳光烟草味儿,因为害怕虫子现在也不敢乱跑了,这样被队长围着让她很有安全感。 就是她现在的肠胃变得很奇怪,要不然就一点饿都感觉不到,一但感到饿那就是很强烈的难受。 个人空间不知道是被什么影响了,信号不好似的联系模糊,东西都感触不清更别提往外取了,她当时能拿件睡衣出来真是够运气。 可怜她明明有一大堆吃的,此时却也只能忍饥挨饿。 小孩看了看地上堆的一小队一面褐色一面雪白的残皮,捡了一块瞧,虽然一面棕色表皮上纠缠了许多棕色的小根,但是闻一闻没什么味道,之前应该被洗过很干净。 雪白的那侧闻着还有点甜,她直接把它塞到了嘴里。 牙齿磨一磨,小舌头舔一舔,试探性嚼一嚼发现还挺脆,于是像个小松鼠一样在那咔嚓咔嚓。 还挺聪明,怕脏,只捡最上面那层吃。 “你……”队长突然开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小东西一番动作,“为什么要凑过来。” 他平静的言语中似乎有点疑惑,眼神毫无波澜地看着小孩仰起的小脑袋。 她小脸上挂着些无措,双颊动了动,嘴角还有一点棕色的须子露了出来。 男人伸出大手捏着她双颊,看着粉嫩的小嘴被迫撅起张开,嫩嫩的脸肉一嘟,那黑眸茫然地看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小手往他腕上轻轻一搭。 “你不怕我们。”队长静静地叙述一个事实,“其他人不敢靠近我们是因为他们怕死,你不怕被我杀了吗?” 伊月眼睛轻眨,按照以往的经历来说,她好像更容易死在那群犯人手里啊。 短短时间的接触来看,官方先遣队也不像是会随便对她动手的样子,还会给她分析身体状况说一堆结论,怎么也不像是坏人。 更何况伊沐歌说了,她只要不对他们有威胁,她就会很安全。 炮灰什么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男人揪着她嘴角的须子把一块皮从幼儿嘴里拽了出来,才松开手,看着孩子伸着小手把自己的脸当面团揉,要揉开他按出的红印,“你没有味觉?尝不出来这个是苦的。” 他怎么看出来的?伊月伸出小舌头舔舔嘴角,回味那个东西在嘴里的触感。 她哥哥都不知道她味觉有问题。 幼儿可怜巴巴的放下小胳膊,张着小手一把抱住他伸出来的大手,“我饿……” 队长毫无所动地收回手,顺便把她从自己腿中间抓出来推到一旁,相当冷漠地说:“这里不养闲人,不做事就饿着。” 虽说是推她,但力气也不大,并且是等她站稳了才把手收回去。 嘴上说可能会杀她,可动作这么细心,大概也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吧。 “叔叔,我做。”她忙忙站直小身子表态。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懂,有人让她白吃午餐说明那人好,没人让她吃白饭才是常态。 其他人都不在,唯一在洞里的队长一直在忙活,就她一个乱晃的确也不是事儿。 在洞里的时候,先遣队员们都把自己身上的装备不知道收拾去了哪里,之前她进洞晚没有看着,这次瞅见了。 队长在裤间的皮带内摸了摸露出一半的小刀样式的花纹,居然能直接拿下来,在他手上变成了一把小小匕首样式的刀。 她本以为那是装饰物呢! 对大人来说那刀小巧的像是一个工艺品,但是大小刚好能让幼儿握着,他递给她,又给她怀里塞了个有她半拉脑袋大的棕色块茎让她削皮。 小孩单手拿不稳,就蹲下身把东西往地上一放,自己也一坐,拿着小刀笨拙地削皮。 戳一戳发现割不动,于是一手摁着,刀放在这坨东西下,刃朝上狠狠一用力,一大块带着白肉的皮就被削了下来。 “刀锋别朝自己。”队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好。”她应了声,转了下刀刃方向,依旧费力的使劲切,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长成的,这么硬。 或者是她的力气太小了。 小脑瓜子一转,看着指尖闪出的点点白光,动动好像更强大了的精神力,昨晚那顿饭对她帮助不小,现在朦胧间能感应到精神力的运行了。 想着让它带着白色光点去刀刃上,它们竟然真的漂浮起来按她所想的动了,飘飘忽忽地从手与刀柄的连接处游走到刀刃,细密的排列好。 只是在移动过程中损失了许多。 不过还有那么一些安安稳稳的铺在了刀刃上,感觉到在空气中精神力和光点都在以一种较慢的速度消散,一时沉浸在那种奇妙的控制感受中。 她忍不住咧嘴笑了。 精神力精神力——是经神力,神经的神奇力量吧,她想。 这种没有接触过时感觉玄而又玄的东西,在逐渐清晰的感应中渐渐露出了真容。 它就像是她身体神经不被视觉捕捉但实在存在的一部分,以身体为基慢慢延伸出去,接触到的一切以一种奇特的形式呈现在她的脑海。 点、线、面,再填充许多微小细节,例如表面粗糙度,在她脑海里呈现出没什么色彩类似冷色调的3d样式。 一把小刀栩栩如生地映在脑中。 有些散漫的精神力稍微一凝聚,就像是像素瞬间被提升后镜头拉近,她甚至可以看见组成小刀的物质分子排列—— 幼儿突然抖了下,倏然睁开眼,后背一凉,刚还控制良好的精神力全数消散。 她脑袋里似有根筋一下子崩直让她有些不适,脑海一股凉凉的带有一种空虚的难受感觉传来——她精神力使用过度了。 如果身份卡没有被在净备区工作的人收走,现在她应该能很清晰的看见自己精神力的等级上升。 随着这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精神力的存在,原本团集在脑中的它们慢慢扩散到全身沉寂下来。 这种东西原来不是在大脑扎根的啊。 幼儿咽了咽口水,那种消耗过度到空虚感也随之蔓延到了全身各处,与饥饿感交相辉映,编织成一片难忍地不适感。 100 他们回来了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极限,就少让自己透支,并不是一件好事。”头顶轻飘飘地传来一句话,让幼儿一惊,下意识抬头看他,队长依旧低头在削皮。 他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继续道,“精神力使用过度会影响身体情况,你虽然小,但也应该清楚自己身体素质有多差。能少用就少用,毁根基。” 他根本没有看她,却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了什么事情!? 不过孩子也只是微微惊讶,精神力在这个世界是非常普遍的存在,她这么大的孩子能稍微放出体外才小刀厚度那么一点点距离,根本不值得称道。 队长侧头对上了孩子有些受惊的眼神,语气很是平淡:“更何况,用多了会提升魂子活性,等你回去植入抑制器时会更痛苦。” 幼儿被他没什么情绪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没怎么听见他说话,就捕捉到一个“痛苦”,联想到现在身上又很是不舒服,眼睛慢慢就包着一包泪,要落不落地看他。 “叔叔,我真的饿。”她很委屈地开口,又垂下小脑袋看被削了一块皮肉的果子。 胃已经开始抽搐了。 不管不顾的捡起地上的皮要往嘴里塞,还没塞进去就被队长一巴掌拍掉。 有精神力也没什么好开心的,稍微用不了半分钟就难受,对身体不好不说,该饿肚子还是饿肚子,连口饭都没得吃,她郁郁地想。 孩子捂着自己被打红的手,眼睫轻眨,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她很难过。 不知道自己是犯人的时候那日子过的多好,没有被饿过,受了委屈有人哄,不懂的有人教,各个地方自己也熟。 哥哥一走,铺天盖地的坏事都往她身上堆。 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抱着队长的腿,看着那上面迷彩的花纹,再抬头看看他那张刻了些许风霜的面容。 那下颌较宽斜眉的亚裔面孔让她亲切又喜爱,吸吸鼻子,把脸贴在他膝盖上。 “我饿。”她把声音压得低低,又说了一遍,咕噜噜的声音从腹部传了出来,在只有水流叮咚作响的洞里格外明显。 “你是我见过最胆大的瓦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她,倒也没什么不悦,“我们的东西你不能吃,昨天的教训还不够吗?” 伊月愣愣抬头看他,小手摸摸开始轻微痉挛的胃,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是不吃饭她会饿死的,她真的会被饿死的。 她把小手举起来,试探性的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小段距离,“叔叔,吃一点点,就一点点,好吗?” 小不点黑亮的眼睛还是湿的,她抿着唇哀求地看他。 队长看起来就像个不苟言笑的大家长,秉持着自己的想法,丝毫不会为外物所动。 幼儿又试探性地轻轻晃一晃他的腿……没晃动,反倒是她自己晃了两下。 男人终于两指一搓,手中出现一包被二次密封起来的块状物,他掰了一小块下来给她,小孩的良好视力能看见包装袋上写的“高”、“能”、“度”、“军”、“粮”等字样。 仅凭这几个字就知道很靠谱了! 真的很小一块,只有她细短的两个手指的宽度那么大。 接过来以后心急地往嘴里一塞,嘎嘣一下硌的牙疼,又赶紧吐出来抓在手上慢慢的用乳牙一点点磨碎,混着口水泡软了才咽下去,多增加一些饱腹感。 肠胃咕噜噜的鸣叫声在她吃了一半的时候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熟悉的、食物转化为能量而成的暖意慢慢扩散开来,细微而绵延不绝。 不舍地把剩下一半塞到口袋里,等下次饿了再吃。 “你也没东之说的那么脆弱。”男人把目光从她身上收了回来,边干活边说道。 “我坚强。”小孩奶气地回了一句,摸摸自己装着存粮的口袋,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神色就放松地弯弯眼。 五脏庙被祭好以后,小孩心情不错的哼着小曲儿坐下继续切……啊不对,是削皮。 刀上她之前放的白光点少了一些,剩下的她没有精神力也收不回来,干脆就这么用,反正那些白点也只是能量而已。 她这一切,倒真是效果不错,之前如果说是像削木头,现在就像是在片豆腐。 细细看看刀刃,白点又少了好些。她趁机唰唰唰削了好几下,感觉下刀的阻力越来越大,把刀拿起一看,白点所剩无几了。 果然她的能力就是破坏东西吗?幼儿大囧。 之前能融能量罩,现在她机缘巧合一用,就能切硬果子,以后捅大理石板不会都像捅豆腐一样吧? 她动作很慢,白点消失完以后都是用死力气使劲切,削完的果子棱角分明,但好歹没有棕色的皮了。 孩子把努力成果捧得高高,给队长看。 男人看着那惨不忍睹的果子,眼角抽动了下,没说什么,拿了过来和自己刚削好的一起扔进了桶里。 “叔叔厉害。”幼儿看着他削好的圆滚滚和自己那体型小了不知道多少圈的果子在一起对比起来,她的成果太不能入眼,由衷地赞叹男人。 他就又给她塞了个果子让她继续削。 其他人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算得上是安宁和谐的画面。 一大一小皆低头拿刀给棕色茄果削皮,听见了他们回来二人都抬起头看他们,同步率超高。 只是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小的睁着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 最先进来的是阿蛮,一身暗色的脏污,站在门口被后进来的奥格拿着会发射红色光线的仪器在他身上扫过,他溅满泥土脏污的头尾被扫过后变得清爽起来,而脏东西被红色射线剥离后落了一地。 她看着看着,不禁“哇”了一声,满是对新事物的赞叹。 便携式免洗装备? 洗澡烘干网的姐妹装备? 她这一叫,倒是让阿蛮的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哟,小家伙你没死啊。”阿蛮咧咧嘴,不知道是惊讶还是玩笑地说,迈步让开了位置,让后面进来的人继续过那道红网。 “我努力活。”小只坐在地上骄傲地挺着小胸脯,声音无比稚气。 她也是该骄傲,那么多次苦痛危急下没有一次放弃,在死亡率分明大于存活率的情况下撑了下来,性格没有扭曲还和最初一般无二,很难得了。 好死不如赖活,无论怎么样都要努力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听见她很有力道的声音,好像有谁轻轻松了口气。 101 为什么怕 “哟,不错,很有志气。”阿蛮走了过来,走动间身上的武装都渐渐变形缩小,最终消失不见。 小只看得震撼无比,小嘴张得圆呼呼,眼也睁得圆呼呼。 哪怕已经经历过物体违反物质守恒定律扩大缩小的场面,再次看到仍旧让她内心无比惊奇。 壮实的男人走到小不点面前蹲下身,戳戳傻娃娃的小脸蛋,才让她回了神,那亮闪闪的目光就往他身上瞄,想找出个武器消失的所以然来。 阿蛮搓搓指尖,幼崽皮肤太嫩,像碰一块儿水豆腐,他一挨上就收了劲儿,真怕把她给弄伤。 看看她手上只削了一半皮却少了小半质量的果子,伸手拿了过来,另一只手把小刀从她手上拈了过去,像拈了个绣花针,顺手还给了队长。 阿蛮瞥了眼幼儿道:“你别在这捣乱,去一边玩儿去。” 说完,他自己蹲在那和队长一起忙碌起来,手很大但很灵活,没两下就只把那半个削完,削下来的果皮上没带多少肉。 比小孩那半两皮三两肉的削皮方式好多了。 “那我呢?叔叔说,干活才有饭吃。”小孩抓抓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感觉晚饭从手里跑了,心里有些慌乱,起身巴巴看着队长。 阿蛮一看小不点点大的孩子当真的模样,心里好笑,这幼崽也不看看自己还没人膝盖高多少,真能让她干个啥? 看这娃一直坐在他们头儿身边的模样就知道他们不在的时候绝没少烦队长,老大百分百是嫌烦给她找点事儿做打发她罢了。 队长收了刀,那小匕首就化作了他腰带下的一条纹路,真如阿蛮所想没在乎崽子说的话,淡淡开口:“去找东之做检查。”他给她指点了去处。 她还是巴巴地看他,肉眼可见的着急,还舔舔嘴,明摆的怕饿肚子。 “不会饿着你的,去吧。”阿蛮推推孩子,瞅见孩子确认般仰着小脑袋看他,立刻摆出一副很靠谱的表情,就差拍拍胸脯展示自己的信誉刚刚的了。 小只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想明白他们没必要骗她,就乖乖转身,要去找东之。 这一转身,就看见了让她愣在原地的画面。 六个守卫军和五个瓦隆这个时候都已经被红光给清理了一遍,穿着淡蓝色衣服的瓦隆们动作飞快回到了自己的牢笼内,那个一直给人感觉有些害羞腼腆从不放下平板的队员02把光柱栅栏给启动了。 瓦隆们很是疲惫的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或是休息,或是自己处理自己的伤口。 他们有人受了伤。 不知道他们出去遇见了什么,有的人身上是划伤,有的是穿刺伤,他们一声不吭,只有呼吸声存在着,一点都不敢暴露出更多的存在感。 表情或麻木或疲乏,没什么恐惧,但也没什么活力,像一块块将要耗尽电量的电池东倒西歪。 只有一个女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是个看起来并不算年轻的女性,她皮肤略黄,眼睛略长,较厚的鼻与微微下弯的唇像是浸泡在生活的苦难中许久后的具现。 她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神里藏不住的复杂和近乎麻木的痛苦,在孩子要抬腿往她那走,动着小嘴要说什么的时候迅速转头,棕黑的发挡住了脸,一副根本不想和她交流的姿态。 幼儿呆了呆,她能看出那个女人身子在微微发抖,对方莫名对她的排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他们都出去遇见了危险,而她安安全全的在洞内待着吗? 孩子抿唇收回了目光,她现在太小了,她还不想死,哪怕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也清楚自己很难在成年人都会受伤的地方保护好自己。 如果先遣队他们没有要求她出去的话,她会一直乖乖待着直到任务结束。 视线一转,看见几米外的石墙下有无声息的动物,她没怎么仔细瞧,想也知道这可能是他们的晚饭。 再转头,东之坐在石阶上拿着一个会放出嫩绿色光线的仪器给锋刺的大腿治疗。 他受伤了!? 他是对她最好的先遣队员,她不希望他出事。 小小一只忙跑过去,眼里满含担忧地看他。 男人本来在和奥格说着话,看见小东西跑过来,在孩子没有注意的地方伸手拦住了奥格微动的胳膊,朝那张露出些难过的小脸扯出了一个笑,“小伤,两分钟就好。” 她看看眉眼深邃鼻梁高挑金发碧眼的锋刺,粉嫩嫩的小嘴一抿,小脸耷拉着。 怎么可能那么快好。 孩子就守在他身边,睁着眼看流血的伤口慢慢结痂愈合,最后变成一条浅浅的红印。 伊月:??? 比起正常愈合恢复所需的时间,这个肉眼可见的恢复速度可以说是比得上曹操了,她再一次被星际的科技震惊到,唰地抬头看他。 锋刺看向她的蓝色眼眸里呈现出一些少年气的笑意,像是在安抚她,也像是在得意自己没有说错。 伊月就给他竖了大拇指,表扬他居然不哭也不喊痛,收获大人揉揉小脑袋*1。 东之帮他处理好了伤,就转身把小孩子抱上了石阶,手里拼接着传感器,在这空闲的时候小孩就转着灵动的黑眸看其他人。 被关在简易牢房里面的人都尽可能的远离门的位置,偶尔动身的动作幅度也很小,看着迷彩外套的先遣队员们的目光很是隐晦和谨慎。 幼儿可以看出来,其他犯人很怕先遣队员们。 他们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可怕,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因为经常会出任务所以皮肤颜色深一些、粗糙一些、灰尘仆仆一些,但配着那身衣服看着依旧很是气派。 虽然他们有时候无意中扫回来的眼神都让人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他们也不怎么会主动和犯人们讲话,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不过队员们也没有辱骂他们虐待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其他犯人仍然恐惧着,这就让她很难理解。 因为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吗?可是只要不主动去挑衅作死,他们对于犯人们来说,也不具有危险性啊。 这次回来双方都有受伤,危险很明显来自于外界呀,为什么要怕他们? 102 小不点托着小下巴用无辜单纯的目光注视着先遣队员们的时候,战士们也在观察他们这群犯人。 相处时间不多,他们也没有了解这些瓦隆的闲心,只是带着他们一起出去拓标探查之类的多多少少也能了解些这些人。 他们这些在前线出生入死的战士培养出对危险的野性直觉,在第一时间就感应到这些人的危险性。 麻烦,对他们来说就是麻烦。 无论看着是凶悍还是是麻木,体型是高大还是瘦弱,性别是男是女,要不是抑制器一直在控制他们的能力,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会立刻逃跑并且反咬他们一口。 唯一不太对劲的是……有个最小的家伙与她周围狱友们的气息太格格不入了些。 就像是一群猛兽中混入的一只最瘦弱最年幼随时会死去的幼崽,更像是无害的迷你宠物不小心到野外混入了凶兽的队伍。 她实在是看起来太脆弱、太瘦小了,黑色的发丝在她苍白的小脸边乖巧的散落着,更凸显出那种柔弱。 她看着他们的眼神,那么清澈,像一汪浅湖盛着满满的好奇与喜爱向往,目光就像一个新生儿一样纯粹。 不对,她就是一个新生儿。 诞生于世不到半年的新生儿。 他们这些人并没有权限调查这些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进入厄斯的,只清楚一点——这些家伙是属于很危险且失去生命自主权的那一类。 也就是说,哪怕这些人来这里有辅助任务这个名头在,他们依旧可以随意射杀。比厄斯里的守卫军自由度还高一些,因为守卫军还要动手写报告,他们不用。 当然,大部分战士不会轻易这么做。 新行星的任务往往都比较危险,但他们也不会时时都紧绷着,在这个基本布置完毕的据点更是要放松些。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嘛。 伊月坐在石阶上捏着小手,两条小短腿晃啊晃啊的,咬着唇很是紧张。 那乌溜溜的眼看着东之伸手要来给她脱衣服,小脑袋立刻一偏,很是抗拒。 “我不打针。”她软嫩的声音拉出了委屈的弧度。 这么说着,那小身子一转,刺溜一下要跑,被一只大手无情的捉了回来。 小只就开始极不情愿地挣扎,“放开我……啊!” 她短促的一声惊叫,被一双冰凉的手给控制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解开了衣服,掀起了里衣露出小肚皮,“安静。” 稍微一仰头孩子就能看见奥格不耐烦的表情,她心一紧,瘪着嘴不说话了,整个小身子靠在他怀里,安静地像个被掐住脖子的小鸡仔。 “不打针哦,不会疼。”东之这么说着,很快给她贴了好几个小圆片,按着光脑给启动了。 小小的针脚很快扎入皮肤,刺痛感并不强烈,在能忍受的范围。 伊月呜呜了两声,被奥格松开了胳膊,刚一自由,小东西立刻扑到坐在一旁围观的锋刺怀里,哼哼唧唧地往他怀里钻。 “你怎么了?”锋刺把她一拉,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有些懵,刚一拉开她又往他怀里钻,搞得他满脑门问号,“你要干什么?” 小东西不回话,奥格呵了一声走到队长身边低声说话去了。锋刺满脸不理解的拍拍她的脑袋,“来,先把衣服穿好。” 小孩子的情绪复杂到让大人难以理解,他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找个点插入。 突然听见了一声抽泣,手下的小脑袋一抖一抖的,锋刺心里一沉,手把她一揽,求助地看向东之。 东之一看小朋友小手紧紧拽着衣角,就明白什么原因了。 “你要看看小故事吗?呐,彩虹小马和她的小伙伴。”东之轻柔的把手放在孩子的肩头,看她慢慢转头看她。 “别怕,把衣服穿好,让锋刺叔叔陪你看动画好吗?”她微微一笑,“乖孩子检查完身体有奖励的哦。” 伊月用袖子抹了抹眼角,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她就是一下子被奥格的动作吓住,感觉自尊都没有了,忘了他们只是在给她查身体而已。 看见东之这么温柔,她就感到不好意思了。 “来,叔叔带你一起。”锋刺看着小的自己低头一个个扣好了扣子,把她往怀里一揽,用光脑在空中投影起了动画片,就像是真人在眼前演出一般。 锋刺:还好以前小侄子来家里的时候缓存了这么多,现在没网也能看。 伊月本来想拒绝的,她已经过了这个年龄,可是锋刺的怀抱让她很有安全感,让她一时有些贪恋。 然后……这个彩虹小马的动画片…… 有点儿好看。 会变成人的马精,有着一头七彩发色,棕色的大眼睛和软糯的脸蛋,一点没有特效的不真实感,各种技能华丽无比,小马和她的伙伴们一起探秘冒险,遇见坏人有勇有谋…… 沉迷动画,无法自拔。 哦,还有cp线,嗯?是兄弟情还是三角恋? 呵,动画片,幼稚! 西猓族吃西瓜不吐籽肚子里会长西瓜苗? 开什么玩笑。 还有情感升华阶段! 马精的爸爸妈妈对她的远行那么担忧,不舍中又带着自豪,小马走后,含笑注视着女儿离去的马父马母流泪了。 以往这种套路丝毫不会引起伊月的心情波动,甚至会觉得,太过戏剧化了。 那个以往啊,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奇异的,这次伊月没有觉得两个七彩头发的成年人流出七彩的泪水这种事情很夸张。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感受着,这戏剧化剧情表达出的:父母会因为女儿的离去而感到难过。 “我不看了,叔叔。”伊月突然抬头看着走神的锋刺,“抱我下去,好吗?” “啊?好。”锋刺回神,把她给放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小东西一溜烟跑回自己的窝里。 男人拍拍衣服,感受着残留下来的那孩子的绵软触感,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她还这么小。 看动画片的时候不吵不闹,年幼的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偶尔动动身子,像是怕给人添麻烦,乖巧的让人心疼。 她不说,他也能察觉这个孩子对痛觉的敏感,传感片上的刺针让她难受地不时发抖,可她没有表现出来。 锋刺长长出了口气,再心疼又能怎么样,她也只是个瓦隆啊。 103 “小j,今天我们能和联邦通信上了吗?”东之从大堆投影面板中抬起头来,问了一句。 “信号点铺设完毕,线路转化e2设置完成,试运行成功,星网辅网设立完毕,加密算法通道需要天线立起来以后设,苏古那边完成我这就差不多了。” 被称作小j的是那个一直抱着平板很腼腆的青年,此时谈论到自己的专业时开朗了许多。 “嗯,弄好了链接密钥发我,我要多层加密。”东之把光脑一关,转过身扫了眼洞穴。 “必妥。”小j小笑了一下,应了。 “那个小家伙呢?”她疑惑地问。 “钻那洞里去了。”阿蛮已经处理好了今天打回来的猎物,此时正把肉切成条条块块,准备腌一下烤着吃,闻言给东之解了惑。 “哦。”东之没说什么,也蹲下身一起帮忙。 一群人忙活了一会儿,扎着马尾的冷淡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恰好撞上从自己窝里兴冲冲跑出来的小家伙。 “呀!”小孩轻轻叫了声,摸一摸自己的小肚子,“姐姐对不起。” 苏古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带着一身清冷径直绕过了她去和小j说事情。 小不点挠了挠头,朝东之走了过去,捏了捏衣角,鼓起勇气开口,“姐姐……” 东之转过头看这个小家伙,“嗯?” “那个片片,我不舒服……”她小手背在身后,不安的捏着。 东之一听,起身去洗了个手,然后把她抱在石阶上坐着,撩起衣服一看,“嘶——”东之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过敏这么严重。”东之一个个给她拆了下来,摸一摸那些红色肿块,找了药给她吃,“如果还有不舒服,要说知道吗?” “嗯。”伊月点了点头,被放到地上后又赶忙跑回洞里,把身后战士们各种讨论声抛在了脑后。 直到弥漫起烤肉的香气时她才又慢慢出现,凑到大家身旁露出一些向往,队长刚好就坐在她身边,她看看身边的大人,再看看离的远的锋刺。 小家伙就盘腿坐在队长身边,小小一点点刚好插在队长和阿蛮两个人中,挺会给自己找位置。 “叔叔,我不会疼了。”她软声说,低着小脑袋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的肚子说它可以。” ——所以给我吃两口吧。 阿蛮噗地一声笑,手一抖,把烤好的肉从铁棍上拿下来,用小刀给她切成了小块放在了一个盘子里才递给了她。 阿蛮是按成年人的食量分割的肉块,这样给了伊月一块是相当大的一堆份量,连带着盘子的重量让她端都端不动,只能放在地上用大叉子插着吃。 叉子也是阿蛮友情提供的。 伊月抬头一看阿蛮,他今天好像心情不错,脸上一直带笑,“叔叔很高兴。”她眨眨眼。 “嘿嘿。”男人笑了笑,“今天能和我家崽通信了。” 伊月吃了口肉,明白了,这意思是可以和家人联系,怪不得他这么乐呵。 这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肉,味道相当不错,嫩嫩的,她都能轻松咬动,还有股奇特的果香。 “叔叔,哪里有水?”她把小手一伸,“我渴啦。” “啊,你先等等,我给你盛点汤,凉了再给你。”阿蛮顺口说道,态度好的像是看见自家崽坐在身边。 伊月拨拉盘子里的肉,都是刚好能让她一口吃掉的大小,阿蛮业务这么熟练,估计没少这么给小孩分肉。 “叔叔是个好爸爸。”小姑娘软糯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些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怅然,让最冷淡的苏古都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东西一边吃一边说,“我也有个好爸爸。” 她好像迫切想和大家分享一样,小手拍拍自己的脑袋,“我爸爸比我高好多,我长大了也没有他高。但是爸爸凶,虽然凶,有时候也很温柔。” “爸爸会带着我看戏,会送我上学,我考不好还会叨叨我,然后……”孩子稚气十足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然后我……我好像把自己丢了……” 锋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张了张嘴,声音温柔到队友们看他的目光都不对了,“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这个在外冷酷无情笑都少的钢铁直男,会哄孩子也就算了,还会注意不让自己吓到她!? 自从进了新星球,这简直是换了个人吧!? 小家伙慢慢嚼着肉,神色空白了一瞬,然后咕咚一下咽了嘴里的东西,理所当然道:“我家就我一个呀。” 就是想生多个,政策也不允许啊。 莫名说了一堆话的小家伙,乖乖巧巧继续吃着饭,眼神明亮地看着其他人吃饭聊天,无论其他人怎么逗,自己倒是一句话不说了。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总有些幻想,他们都明白这个小东西……自出生不可能有记忆的。 偏偏她说得那么一本正经,和真的一样。 他们纷纷有些犹疑,孩子的魂场可能接收到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信息,但是在这个星球……是没有智慧生命的。 一只大手摸向了孩子的额头,过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有些低烧。”队长的话解释了她为什么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嗯,脱敏药的副作用,明天就好了。”东之一脸“没错原因就是这么简单”的表情。 队员们了然了,也没再注意她。 阿蛮给孩子喂了汤,没一会儿小家伙就困了,犯困的小孩又软又乖巧,自己摸索着蹭着队长的怀抱要睡,软绵绵的一声声喊“叔叔”求抱,被推开后懵懂地揉揉眼,稍微清醒了一下自己跑去自己的窝里睡了。 瓦隆中的一个中年女子看了全程,那一群人安宁平和的样子,控制不了自己恐惧地发抖。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一刻。 孙雪本想这次任务独善其身,苟到回去就好,可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在先遣队的迁怒上。 明天先遣队会出去,留守的是那个叫奥格的,因为分配任务关系只带走了一男一女两个瓦隆,留下了她和另外两个受了伤的男人在洞里呆着。 然后……她就死在了那天…… 104 那个小女孩,被先遣队宽容对待的小姑娘,醒来后自己在洞里玩的时候,被那个眼神充满恶意的瓦隆给喊了过来,骗她进了栏杆。 孙雪的目光隐晦地看了那个此时还活着的男人,她没有因为小朋友待遇不同而有什么不满,只是在那种事情发生的时候,为了保全自己选择了冷眼旁观而已。 现在她好像还能回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浑身冷到了极致。 男人不过是装着可怜要水喝,懵懂的小姑娘就跑去给他拿杯子装了,一侧身走了进来,她以为是在帮别人,没想到是进了地狱。 进来了,就走不了了。 她被男人提起来扔到角落的时候才从惊惶中反应过来要呼救,挣扎着要跑,而那个男人只是注意着留守战士的反应。 ——那个叫做奥格的男人只是冷淡地看了这边一眼,摆明了不管。 于是男人带着浑浊的笑意,在孩子快要跑出去的时候抓住她的脚腕,在一片恐惧地尖叫挣扎中,生生把她拖到了角落。 路过她的时候,她还朝她求救,抓着她的裤脚满面哀求,而她只是……转过了头当作没看见。 那稚嫩惊恐的求救声没多久就消失了,变成了扭曲又凄惨的哀鸣,绝望又痛苦的惨叫持续了十几分钟才低落下去,只有不时的细弱声音代表她还活着。 扭曲……厄斯里面的人是扭曲的……人性也是扭曲的…… 每个人都学会了不多管闲事,只有这样才能拥有更大的存活几率。 人啊,有时候就不是人了。 过了多久?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小家伙被扔到门口的时候,已经不着寸缕的身上……都是被虐待出的青紫。 只是她还活着,偶尔从嗓子里发出几声痛楚的轻哼,眼泪不停落下。 孙雪清楚,那个男人只是发泄自己对莫测未来的恐惧,对先遣队的挑衅以及不满通过这种方式表达。 他不敢挑衅更强者,但心中的黑暗可以向更弱的个体身上抒发。 只是那个男人……错估了这个孩子的重要性,奥格不会管她遭遇了什么,可其他人会。 其他人回来的时候,那个金发碧眼俊美如神祗的男人第一时间开始找她,看见这个场面的一瞬间,浑身气势冷冽的只是同处一个屋内,都仿佛被利刃刺伤了无数回。 那个瓦隆这个时候才从餍足中嗅到了恐惧的味道。 男人穿着作战靴,一步步像是踏在他们心上,踩着心跳走了进来,颤抖着手抱起那个已经不能出声的孩子。 她脸上都是茫然,落在他怀抱里的时候轻轻缩了缩腿,没有哭,就是呆呆看着他。 血肉模糊的伤口坦露了大半天,隐隐有什么烂掉了的味道传出来,战士丝毫不嫌弃,脱了衣服把她盖住,带她离开了这个地方。 孙雪隐隐听见一个女声说:“伤太重……脏器损坏严重……救不了了……” 然后那个男人就抱着还有气的孩子盘腿坐在了他们对面,他把匕首插在身旁的地上,锋利的刀刃在向他们展示着未来的待遇。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哄着半睁着眼的小孩,大手摸摸她满身伤的脸,轻柔地哄她入眠。 一边温柔,一边浑身都是森森煞气,阴寒地刺着他们。 他们在杀气中煎熬了半个多小时,那个小胸脯微弱的起伏终于停止后,杀神朝他们走了过来…… 那是凌迟。 锋利的匕首片出的肉很薄,男人蓝色的眼里翻卷着暴风雨。 耳边的惨叫越凄厉,他那唇角的笑容咧的越大。 恶魔现世。 他们害死了她,那么他们所有人都没必要活。 再然后……她终于死了,就回到了现在……时钟好像被谁倒拨了一圈。 那个小姑娘还活着。 她也还活着。 …… 锋刺突然从梦中惊醒,恍惚地看向瓦隆那边,所有人都还活着,那满手血似乎都只是幻觉。 他凌厉的目光一顿,想到了一种可能,赶紧翻身落到地上,在微弱的灯光下俯身看向那睡得香甜的小东西,探手把她捞了出来,紧紧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 孩子感觉到不舒服,迷迷糊糊的睁眼,瓮声瓮气地说:“叔……困……” 锋刺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轻柔地拍拍她的背,沙哑着嗓音说:“叔叔抱着你,没事儿,睡吧。” 小丫头费力地睁眼,最终还是没有抵抗住睡意,大眼睛化成两条弯弯的缝儿,白嫩的小手抓着他的衣服,呼吸慢慢平缓了。 锋刺颤着手摸着那嫩嫩的小脸蛋儿。 激烈的心跳终于慢慢平缓了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 她没事,还健健康康的活着。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警惕地回头看,他的战友们脸色不太好,“我们好像遇见了麻烦。” …… 一群人围在一起谈了半天,终于互通了情报,大家都多了一段第二天的记忆。 “嗯,通讯被扰乱,但是现在个人空间应该可以打开,把可能要用的都拿出来,短时间我们联系不上外界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了。”东之边整理东西边说道。 “现在情况就是,我们的记忆里都多出来了部分明天的信息。”队长看了看那边的纷纷脸色发白的瓦隆,“就连他们也是。” “天亮了把那个刺头解决掉,别留隐患。”阿蛮压着嗓音说,“这才刚开始就这么麻烦,晦气。” “机甲纽是用不了了,但是纳米装甲不受影响。”奥格冷淡的嗓音很有韵味,“武器充能的都改下档,材料具有纳米态的拿出来,大件收回,空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彻底屏蔽。” 众人忙碌了起来,锋刺就是再小心,收拾东西的动作也影响到了怀里的小家伙,她揉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歪歪扭扭地直起身,雾蒙蒙地看着大家忙碌。 锋刺突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有不舒服?” 伊月懵懵地看他一眼,“饿……” 被塞了包半透明蛋白块的孩子抓了抓头发,吧哒吧哒喝着,慢慢清醒了些,边喝边坐在锋刺怀里,搭错筋儿一样晃着小腿喊:“叔叔姐姐加油!加油!” 105 队长突然看了激动的小孩一眼,开口指出问题道:“她没有受到磁场扭曲的影响。” “那个世界磁场变化时,她那个状态下魂场已经没能力稳定自身了。”小j推算道,“不具有活性自然没有‘映射’的可能。” “挺好的。”马尾男小海低着头道,“这个年龄遭遇了那种事情,虽然什么都不懂,那种恐惧也会让她崩溃。” “她现在这样,挺好的。” 外面天还是黑的,深夜时分,小姑娘兴奋地小模样像个小太阳,只是没多久就喊锋刺,然后怯怯说自己要上厕所,但是害怕黑。 等被锋刺从厕所带出来以后,她就快快乐乐地到处跑到处看,不明白大家在做什么,只是感兴趣地看大家手中变东西出来,觉得洞里多了好多新新奇奇的东西。 生动活泼,而不是混身青紫的毫无声息,让大多人心情一松,打理起东西的动作也轻快了许多。 小孩也蹲下身,寻了个小角落,小手一伸,一堆零食还有蛋白块就被她放了出来,堆出的小山摆不平稳,还有几个滚到了小海脚边。 男人瞳孔一缩,一把把她扯了过来,厉声问:“你空间器没有被封锁?” 伊月被一吓,小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和缓了下自己的表情,伸出手,“给我,你这个水平不可能开内域,你们不许有空间的。” 他说着话,小孩只感觉身子一寒,有什么东西上上下下把她看透一样。 她嘴一抿,小嘴一张就要哭,被那严厉的眼神看的又不敢哭,只能不上不下的卡在那,小脸越憋越红。 锋刺看见这边动静赶紧过来,从他手里接过孩子开始轻轻哄她,一到能感觉到安全的怀抱,她就扯着大人的衣服小声啜泣。 和小海了解了一下情况,锋刺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严肃,但还是放轻声音和她讲话,“你怎么把那些东西拿出来的,给叔叔好吗?” 她抽嗒着看了看他,小手把头发上的小花发卡拿下来,极为不舍的放在了锋刺摊开的手掌上。 锋刺检查了一遍,脸色不太好,拍拍她的后背,把东西给了小海。 “她哪来这么多能晶,纯度还这么高。”小海皱着眉把空间联系给屏蔽了,建立新通道都给弄了出来。 感觉不到自己空间的小孩眼睛突然睁大,满脸的难以置信和委屈,她拉拉锋刺的衣服,急急指着小海,太过着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发着又长又拐的“嗯——”声。 怎么可以抢她的东西?不是看看吗? “那些东西你不能拿,在厄斯可以在这里不行,很危险。”锋刺板着脸和小孩讲道理,然后看着她大眼睛里迅速闪了薄薄的水光。 “哥哥——”喉咙里堵的气终于出来,她哑着嗓音喊,本来没想哭的,但是突然感觉到很委屈,一时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那是哥哥和她之间联系最多的东西,他教她怎么用的,怎么就这样给人拿走了。 她连最后一点能怀念的东西都留不住吗? “不要不要。”她扭着身子下地要去抢,被锋刺一把拉住,紧紧禁锢在怀里,抱着小孩往别的地方走。 电光火石之间,他抓住了中心点,“回去给你,在这里不许用,但是回去就可以给你。” “真的?”她过了一会儿缓过了神,抹着泪问,“不骗我?”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锋刺摸着她的脑袋,给她理理凌乱的衣服。 孩子小胳膊小腿又细又短,像是轻轻一用力就能被折断一样,柔软弱小到一不小心就会失去…… 他猛地闭眼,在抗拒什么,然后慢慢睁眼看这个趴在他怀里不做声的小东西,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难过。 “那……你要和那个叔叔说,帮我保管好哦。”她小声开口,小手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 “好。”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叔叔,你对我好好啊。”她抬起小脑袋,白嫩嫩的脸上眼神明亮,黑亮亮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感情,“我害怕的,抱抱我好吗?” “这不是抱着呢吗?”他颠了下孩子,让她趴在自己的肩头,“不怕,叔叔保护你。” “嗯……”她带着鼻音应了声。 那小身体很快精力不足,又是睡到一半醒过来的,打了两个哈欠在锋刺的轻抚下慢慢松开了握紧的小手,梦呓般说:“叔叔别凶我……我怕……” 轻轻把孩子放到一边,把外套一脱给她盖上,看着那小脸蛋自觉的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锋刺眼神无比柔软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捋起了袖子…… ……朝小海走了过去。 小海难以置信地看着准备殴打他的男人,“你居然为了一个瓦隆揍我?” “你一直不找对象,原来你喜欢的是小孩!?” “呸,想什么呢你。”锋刺坐在了他身边,锤了下他肩膀,“东西给人家放好,到时候还给她。” “喂,那是个厄斯的。”小海揉了揉肩膀,疼得龇牙,头后的马尾晃来晃去,“她不定能活多久。” “她只要醒来,很快就会离开厄斯的。”锋刺海蓝的眸里翻着浪,“要不是她父亲当初……她也不至于进厄斯。” “怪不得你一直对她那么好,原来是认识。”小海啧啧了两下,感叹了一下当爹的也够狠,又道:“没想到一眨眼人家变成了个奶娃娃吧。” 一听奶娃娃这个词,锋刺板着的脸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没想到她小时候这个样子,还这么爱哭。” “现在这么娇娇气气憨憨傻傻的,真不像她。” 笑着笑着,锋刺脸色又沉重起来,“哪怕知道是假的,那个家伙我也要弄死他。” “弄远点处理。”小海看了看手里小小的发卡,扔到锋刺手里,“我给设了屏蔽,里面不该她有的我都拿出来了,其他娃娃吃的玩的我没动,你还给她吧。” 没管锋刺抿着唇的样子,小海自顾自的说,“虽然是个犯人,但你认识的估计也是自己人,再说了我可不打算欺负小孩,她刚那个表情搞得我多恶贯满盈一样……这锅我可不背,明明是条例……” 106 自失去和联邦的通信以后,众人还是按部就班的进行任务,当初他们有预测过这种情况,倒也并不慌乱。 伊月早上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出来没多久,她睡觉的时候好像有人挪过她,倒是让她没有被太阳晒到。 因为在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整整齐齐码了各种东西,整个洞穴看起来好像都小了很多。 当她看见自己那堆吃的也被码的整整齐齐时,伊月不禁面露震惊。 这群当兵的妥妥的有强迫症吧? 还有好些蛋白块没法摆的整整齐齐,被锋刺塞给凑过去看的她,让她自己放洞里去。 这就是她自己的小零嘴,她吃了这么些时间的饭,倒是能察觉出这些蛋白块对她已经是没什么用的存在了,能果腹,但是没什么营养。 吃着饿不死,也长不大。 伊月往洞里一钻,直到锋刺在外面喊小家伙的时候她才乐呵呵地出来,小表情喜滋滋的像朵盛开的小花儿。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锋刺把她抱在石阶上,一勺一勺给她喂热过的幼儿餐。 她晃着小腿,就是不说话,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闪着星星。 “她那颗蛋出壳了。”阿蛮咬着嘴里的肉,随意说道。 伊月顿时睁大眼看他,他这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哦,这个啊。”锋刺也毫不惊讶,一看也是早知道的样子,手指擦掉小孩吃到嘴边的食物,“别含着,咽下去再吃第二口。” 被戳破惊喜的小团子泄了口气,无精打采地伸着小手,“叔叔,我自己吃。” “行。”锋刺不喂她的时候就和队友一起说话,很快吃完自己的饭后走到关着瓦隆的地方,从里面拽出了一个腿软的男人。 男人被压着往外走的时候,那种浑浊疯狂的眼神盯着正在乖巧吃饭的小雪团,看着那因好奇抬起的小脑袋,一丝涎液挂在嘴边,古怪地发出咯咯的声音,“你是没尝过……她的……滋味儿……” “真——嫩啊……”被锋刺卡住喉咙拖出去的时候,他还一副在梦中一样的迷幻表情,“死也值了……” 莫名恶寒的小不点儿不明所以地问:“他在说什么?” “他在放屁。”阿蛮粗声说完,又给小孩加了勺温粥,“快吃饭,吃完自己去逗你的鸟去。” “阿蛮叔叔,粥粥好咸呀。”小姑娘皱着脸。 “那你就别吃。”男人把碗抢了过去,说是那么说,还是给她加了点热水稀释,才又递给她,“凑合凑合吧。” 等小孩吃完饭肚子鼓鼓,碗勺被阿蛮拿走后锋刺才回来,不过那个人倒是没有跟着回来。 幼儿乌溜溜的眼颤了颤,猜那个人是回不来了,不知道他怎么惹到这些人了,一时又有些怕。 他们对瓦隆的生命并不怎么在乎,对她特殊一点也只是因为她还小…… 还好她还小。 小不点自己撅着屁股蹭着小脚落到地面,哒哒哒要跑回自己窝。 跑到一半被锋刺捞了起来,举着小孩严肃教育,“离那些瓦隆远一点知道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好——”她蹬蹬小腿,又被男人抱了一下才放了下去,脑袋上被他卡了个什么东西,她伸手一摸……小花发卡! “现在给你,但是得回去才能让你用,明白吗?”锋刺的大手摸着小孩的发,温声嘱咐。 “嗯!”喜出望外的小不点儿高兴的不得了,揽着大人的脖子送出了一个软软的亲亲,然后跟他挥挥小手才钻窝里去。 锋刺摸摸被亲的地方,低低笑了一声。 这孩子…… 当天晚上他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抱着个肉嘟嘟毛茸茸的小肉球玩耍,发现他们回来小丫头就高兴的和他们打招呼,叽叽喳喳的说一天发生了什么……却一点也不让人感到厌烦。 就连最冷淡的狙击手苏古都看了她好几眼,稍微柔了眼神,换来一个稚气的笑脸。 一直对她平平淡淡留守的奥格,在众人回来的时候都收获了软软的几声“奥格叔叔给我吃了甜甜的饭。”、“奥格叔叔好厉害知道啾啾吃肉。” 伊月:奥格太冷淡,憋了一天没说话憋死我了。 知道因为奥格的无视导致某时间段的小丫头死亡的众人……看着小家伙对奥格评价相当不错的样子,心情很复杂。 奥格:这小鬼无聊没得玩往我这瞎凑,一时没扛住那种“我全世界只有你”、“你好宝贵”的眼神。 他心情也有些复杂,脑海里她痛苦无比的凄厉惨叫和现实那软软糯糯的快乐嗓音对撞,让他一时没稳住自己的心,忍不住对她稍稍温和了些。 没想到只是给她吃点东西她就那么高兴。 快乐的小鸟被锋刺捉住抱着看动画的时候才停止了话唠,抱着那个肉球一起看电视,不时像摸狗一样摸那只幼鸟。 阿蛮看了那鸟好几眼,忍不住对小j说,“这鸟怎么都不叫,这丫头把它当什么养的?” “也许……是把她当大鸟了?”小j迟疑着回答。 然后小家伙看动画片激动的时候,怀里那只鸟儿被她无意识卡紧了身子,也只是微微张开自己带着些弯勾的喙,依旧不吭声。 “也许……是哑的?”小j又改口道。 阿蛮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说是幼鸟,但那鸟看着体型可比小家伙的脑袋还大,对她来说抱着费力,大部分时间是把鸟放在腿上玩。 那鸟竟也任她rua,可其他人碰就不行,小海去摸的时候,那种突如其来的穿破耳膜的叫声顿时把小不点儿都吓哭了,把他们也震得脑袋疼。 “我怎么感觉,她语言能力上涨幅度太大了吧。”小海揉着自己的耳朵,看着在锋刺怀里边哭边指着他像机关枪一样说“叔叔怎么可以这么淘气这么坏我的耳朵没有了。”的小东西,嘴一撇道:“前两天还只会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锋刺手忙脚乱边哄小孩边听着队友说风凉话,顿时想一拳头砸死这个家伙。 锋刺:我时常因为队友的瞎操作沦落为哄孩子工具! 每天就这样闹闹腾腾的,十来天过去了,和外界居然仍旧联系不到,这在高效率的联邦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气氛愈发压抑了起来。 107 “这个星球的奇特磁场对空间影响太大了,还好当时稳定期把东西都放在外面了,不过拿出来的生活物资也只够半个月,省着点能坚持一个月。”队长清点着物资,看向了锋刺,“我们需要探测可食用淀粉类植物,交给你了。” 拿着零件分类箱的锋刺比了个ok的手势,有些烦躁地继续调试巴掌大的小飞行器。 “能源枪充能模块需要改一下,太阳能和灵子两种回路形式可能是我们未来主要的能量来源。”小j点点平板,脸色不太好,“任务时限过了这么久,联邦依旧没有动静,看来情势不太好。” “嗯,脱离指挥这么久,早就默认我们启动特殊行动响应,等着他们派人来。”东之正在给受伤的苏古包扎,“为了能源节约,微生物隔离系统我已经准备撤了,还好这个星球空气碳氮比正常,不需要我们放hj菌改造大气。” 东之给绷带打完最后一个结,和队长继续汇报,“我们身上的微生物不会对这个星球造成太大麻烦,小范围影响交给生态系统调控是没有问题的。” “嗯,除了屏障,虚拟实境和分子筛网都可以撤了,我们探查过这一块没有星兽存在迹象可以暂时加……” 这边还在说着正事儿,那边突然又传来了哭声,原本好好睡觉的小孩不知怎的从石阶上摔到了地上,疼得坐不起身躺在那里哭。 小海看见众人投来的不赞同眼神时,边把孩子从地上扶起来边急急洗白自己,“这次真不是我,她自己翻身摔的,只不过我刚好在这里遇上了。” “海泽尔,你一天不弄哭她两回你就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是吗?”锋刺忍了又忍,长长吐出一口气,手一指,“她多大你多大,真是出息,给我哄好了!” 不知道海泽尔哪来的兴趣,小家伙性格好平时很少会哭,可能是他很少见这种娇娇软软的小女孩,天天回来各种欺负人。 故意拽着人不让她去找自己的小鸟、在她上完厕所还没走出来的时候跳出来吓她、吃饭的时候故意拉着她不让她吃、在她面前血糊糊地宰动物、仗着人高马大拎她衣服拎起来吓她…… 一股小学鸡遇见感兴趣事物的拙劣操作,散发着再单身五十年都找不到老婆的直男气息。 次次把人弄哭,然后下一次……还继续干。 “你这么招惹她,等她长大能把你头拧下来。”锋刺说风凉话。 “我觉得你倒是像要先把我头拧下来。”小海吐槽着,给孩子检查了一遍没有摔坏的地方,然后不顾她的抗拒给人抱起来边拍背边原地晃晃,“你说你在哪睡觉不好,非要在那么高的地方睡,摔着了吧。” “一天到晚就是睡,睡醒就吃,你那只鸟都比你醒的久。”海泽尔这么嘟嘟囔囔了半天,手里拍哄的动作一直没停,那哭声始终没有低下去,他自暴自弃地威胁道:“你知不知道你什么身份啊?我们对你已经够好了,再哭,再哭就把你扔出去杀掉。” “养你这么费粮食,干脆把你杀了吃肉!”他佯装凶狠,似真似假地说,看着那像团小棉花的娃娃呛到自己,小眼皮泛红,小鼻子也是红红的,边哭边咳的时候又赶忙帮她顺气,“骗你的,骗你的,咱不哭了成不,叔叔就是在和你玩。” 又哄了好一会儿,小团子那短短的胳膊才揽住了他,湿漉漉的小脸贴着他的脖子,抽抽嗒嗒地重新要睡。 “我怎么感觉她现在睡得越来越久了。”海泽尔抱着小小一点大的孩子凑到锋刺身边,“现在醒来一句话都不说,你看,又睡了。” 以前能叨叨好久。 “过两天就好,她的鸟睁眼后她就不累了。”东之甩了甩手替锋刺回了话,“她的能力对生命有好处,每天都在给她的鸟送灵能因子,这么个小丫头天天都在忙。” “不仅是鸟,她还弄菜……哦不,花。”东之指了指门口那葱茏的……鸡毛菜? 海泽尔:??? 昨天那还是光的? 还有旁边那些粉粉嫩嫩儿童过家家的花铲子她哪里来的? “我看见那个装种子的袋子,封面上是挺贵气的花,当时没想到她能种出来,能发芽我也挺诧异,就是长出来的这个玩意儿吧,明摆着她上当了。”阿蛮接嘴道:“她喜欢的很,说是要看花花,我们也没和她说她被骗了,毕竟油菜花也是花不是。” “可土哪里来的?”海泽尔指了指那片黄,和防潮垫色差太大。 “她缠着锋刺弄的,没想到吧,大半天就长这么大了。”阿蛮咂咂嘴,“可惜吃不了两口。” “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海泽尔一脸难以置信,“你们孤立我!?” “没啊,最近没轮到你驻守,她最近实在是无聊自己鼓捣的,你要在这呆一天就清楚了。”阿蛮挠了挠鼻翼,“还有你少欺负她,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被你气的天天哭。” “不是,我说。”小海指指在自己怀抱里睡着的小不点儿,忿忿不平,“身体不好?最近她是在场唯一一个胖了的家伙吧。” “来,给我吧。”锋刺终于腾出手来了,把孩子接了过去,她哼唧了两声要醒,最终也没醒。 “还别说,这小妮模样是真好看。”阿蛮探头瞅了两眼,那粉团子的小嘴还轻轻动了两下,吮着手指,“能力也挺好,没什么攻击性,真不知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没有攻击性?”锋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古怪的不得了,“算了,吃饭吃饭。” 他唤着小不点儿,“吃饭了,醒醒,吃完再睡。” 原本沉溺于梦乡中的小孩硬生生搬走了眼皮上的大山,“——叔”一声倦意十足的喊。 海泽尔:干啥啥不行,睡觉你最行,要问还有啥,吃饭第一名。 “小海叔叔说你再不醒他就要吃掉啾啾。”锋刺声线毫无波动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小孩突然坐了起来,表情还是迷糊的,但眼神第一时间找到了小海,露出了极不信任的警惕表情。 海泽尔:你瞎说话为什么这么熟练?? 108 孩子看见自己的啾啾还在睡觉,心终于按回了胸腔,目光扫到另一旁堆着的许多零件上。 “阿凯,你接错了。”她那小小的手指了指其中一个l型小器件,声音还是朦胧不清的,“你要用m式接头才对,要不然d3线路空置会导致系统识别准确度降低。” 那分明还未清醒的小孩,咕噜噜说出了一串相当专业的话。 其他队员有些诧异,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锋刺学了这些东西。 队长和奥格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严肃,目光幽深地看着还没缓过神来的小孩。 “你……你叫我什么?”被指点的锋刺手中的勺子突然落地,他颤抖着唇,一把抓住幼儿的肩膀,力道大到她小脸一皱,迷糊的眼神瞬间清明了起来,可怜巴巴地呼痛,“叔叔……你抓疼我了……” 锋刺那极具穿透性的目光来来回回看了她好几遍,慢慢放开了手,拿了一个小零件给她,“给我接好。” 他几乎是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她说话。 小孩愣愣看着他,眼里冒起水花,无措地抓着手里的东西,满脸地茫然不知所措,在他的锐利目光下渐渐变得有些瑟缩。 接什么?他要她干什么? 她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话? 小孩努力回想,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锋刺一直盯着她,看着她毫无动作,他等待着,久到他自己终于失望了,有些粗暴地把东西从她手里拿走一扔,自己去吃饭,再不理她。 伊月:成年人的世界好难懂,他们好善变啊。 她嗫嚅了一会儿,小手轻轻拉拉他的衣服,锋刺扭头,居高临下地看她,冷声问,“干什么?” 小孩抖了一下,被烫了一样缩回手,那种被遗弃的不安表情很是可怜。 锋刺看了她一会儿,注意到那要落下的泪,心里有些烦躁,把她往身上一抱,开始给她喂饭,“快吃。” 以往那小丫头在锋刺怀里吃饭,总会乐颠颠地动动小手,踢踢小腿,嘴里叽里咕噜和他说话,今天安静地不合常理。 小海看到那小只无声地落泪,只是乖巧的一口一口吃饭,心里感觉不太舒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 大家对她更为宽容的态度本就因为锋刺待她不同,他们因为锋刺而对她宽厚,也就不会因为她,而对锋刺的行为产生不满。 小孩不清楚锋刺怎么了,但是很清楚,他不高兴,对她突然不耐烦起来。 她做错什么了吗? 明明……不久之前还不是这样,态度转变得太快,让她一时适应不了。 咽下那口饭时,莫名的恐慌绕在心间,她没忍住啜泣了一声。 像是突然打开了什么开关,锋刺猛地把碗往旁边一放,摁着她肩膀把她翻转过来,一手拎着她衣领把她往上一层石阶上使劲掼,她几乎像是被他掐着脖子拎在了空中,她的下半后背贴着石阶,上半后背在空气中。 男人的表情有些可怕,“你不是很能吗?怎么让你做你就不会了?”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啊?”他眼里闪着她从未见过的愤怒和恨其不争的复杂,还有些其他东西,她看不懂,只听他嘲讽地说:“哭啊,你现在怎么不哭了?” 小孩觉得,自己的慌张一定写满了全身。 “你们果然是不一样的。”他冷笑一声,低沉带有磁性的温柔声音此时变得毫无温度,狠狠用力又把她小小的身子向后掼了一下,有闷响传出,他自嘲般说道:“没有过往又怎么能是同一个人?” 男人好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伊月只觉得那一下太突然,自己后背像是撞上了锥子,钻心的疼痛让她脑袋发蒙,眼眶发热,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她像只死鱼一样张大嘴,想尖叫,可一声都发不出来。 锋刺说话开始变得没有逻辑了起来,他看着孩子突然张开的嘴,神情染上了一丝疯狂,“你要说什么?啊?你还想说什么?” 一向不管也不参与队友和小孩交互的队长突然站起身,一手制住锋刺,一手从他手里夺下了小孩,“你冷静一下。” 失去了针对目标,锋刺呼出了两口气,神情郁郁地重新坐好,用手摸了把脸,眼神幽幽地看着鞋尖。 队长看见他冷静下来了,才把单手抱着的不做声的孩子放在地上,没想到她刚一落地,就跟没有骨头一样往地上摔,被他下意识给接住。 队长眉头一皱,手里那小孩还在流泪,小嘴微张,因为被吓到眼神还有点呆,他重新把她扶着站好,但她根本站不住,两只小腿失去控制一样,脚尖的朝向都诡异的不同。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拍拍她的小脸,让她进气少出气多的呼吸重新找到规律,眼神重新聚焦,呼吸急促,动动嘴巴只伴着呼吸发出短促的痛哼声。 “东之,你看看。”他立马把孩子交给了队里的医务员。 海泽尔终于低声说,“大家最近压力都大,可你也不看看,她现在才多大,你多……”后面的声音在锋刺的死亡视线下咽了回去,消音成一道担忧的视线。 东之坐在锋刺斜对面,看完全程的她心里有些数,让孩子趴在她身上,她轻轻撩起了她的衣服。 如剥壳鸡蛋般的娇嫩皮肤上,那道黑紫肿起的淤痕触目惊心,痕迹上的一节脊椎稍微偏移了一些,在一条直线般的脊柱上有些显眼。 她轻轻碰了碰那节骨头,孩子骨头很柔软,只是轻轻一碰就回归了原位,然而小孩一点反应都没有。 手指碰到淤痕上方,小孩会微微颤抖,而放到下方的时候她就没有反应,因为她……没有知觉了。 小j、阿蛮、小海不忍直视的啧了一声,苏古只是看着小孩敛了眉,奥格冷冷淡淡地吃着饭。 锋刺平复了心中的复杂后,开始疑惑那孩子怎么还不哭,明明以前害怕时都会抱着他哭。 看着东之试探神经反应的动作,他脸上突然变得慌张了起来,他颤声问,“她怎么样了?” 在东之进行一系列分析之后,得出一个“很有可能瘫痪”的结论,锋刺瞳孔一缩,结巴着说:“怎么会这样,我……我没太用力啊。” 东之沉默了片刻,是没太用力,只是她小,又刚好卡在那个直角位置上压强太大,一点力都可能造成不小的伤害。 109 本来就是小废物的孩子,现在彻底变成了废物,最近形势越发严峻,哪有时间心力去管她。 队长的目光依旧沉静,“你们给她个痛快吧。” 一个个一天天都折腾人,闲的。 伊月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瓦隆会躲避先遣队的人了,因为他们的命被掌握在这些人手里,随便一句话就能决人生死。 “不要……”细若蚊吟的声音响起,孩子颤抖着小奶音忍着痛说,“我会好……就是需要……一点时间……” 阿蛮也拍了一下腿,帮着说话,“害,多点大的家伙,凑合养到回去没啥压力。” 其实他也蛮喜欢小东西每天活泼的样子,像能把心头一些沉甸甸的灰都拂去一样。 锋刺蹲在东之身边,闭上眼敛去所有情绪,看着那肿得越发可怕的黑紫,和队长说,“是我的错,我照顾她。” 队长看了看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随意道:“随你。”不知道是对锋刺说,还是对谁说。 伊月趴在东之腿上,听见锋刺说话,吓得瑟缩着往她身边靠,疼得小手紧紧握成拳放在脸旁,声音轻轻细细的,“我会好的……” “没关系,就算真是主神经有问题,等回去我也能送你去三院治疗……”锋刺伸手要和往常一样把她抱过来,手刚碰到她就看见那小身子拼命往东之怀里钻。 联邦军队第三医院,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的,像他们这种经常出高风险高强度任务的人,才能拥有一个优先预约入院的额外名额,花费的也不是信用点而是功勋值。 与门槛高、收费高相对应的就是医疗水平顶尖,现在看来的大麻烦只要离开这个星球,都不算什么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她现在很明显的又怕又排斥他。 东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无奈,意思很明显。 ——你刚那样,的确是吓着人了,不怪她现在怕你。 锋刺脸色一黯,抿了抿嘴,强行抓了她到自己怀里,东之想拦,看了下他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 小孩没怎么挣扎,就是小身子僵硬的不得了,被他带到角落里,他盘腿坐好,让小只趴在自己腿上,从口袋里把药拿了出来给她抹。 他们已经和外界失去通讯十几天了,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没有情报、没有后援、没有指示,通讯是突然断的,他们像是脱了线的风筝,不知该飞往何方。 更重要的是……他们带来的物资还有限。 计划一周结束的任务配备的生存资源,就算有着应急储备,总量也并不多,他们表面不显,心里还是焦躁的,加上每天要去打猎巡视环境,每个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联邦,锋刺手里这种药效很好的跌打损伤膏,在没有补充的情况下本应省着点,但他现在完全不想考虑这种事情,如果是受伤,他一个大男人能扛,可这么小的她可扛不了。 “对不起……”锋刺轻轻说,“叔叔没有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他把手放在她嘴边,“是叔叔的错,疼就咬我吧。” 锋刺是所有人中,第一个以平等态度对她的人,这样想着,伊月脑袋躲开他的手,往旁边一侧,把小拳头放在头边,攥得死紧。 男人另一只手给她揉着淤肿,幼儿疼得把脸使劲往他腿上埋,像是要用窒息感来让痛感退去一样,身子发颤,可始终都没有咬他,也不吭声。 “……对不起”锋刺感觉手上落了几点湿意,颤着声说,“你这么怕疼,怎么疼得时候反而不出声啊……” 小孩没有说话,除了重重的带着堵塞感的呼吸声外,一点其他声音都没有,她满心惊惶,害怕出声会引发他像之前一样的疯癫。 “别怕,别怕,叔叔检讨自己,你要生气,等好了打我好不好。”锋刺平时做高危操作都不见抖动丝毫的手,此时颤得厉害,“你哭出来啊……” 他能看见她原本粉嫩的拳头都失了血色,可她依旧不出声,喜欢说话的小丫头现在格外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里难受得像是被绳子捆住,勒出无数道伤痕。 男人第一次觉得不过是短短涂个药的功夫,怎么就像是打仗一样让他心神俱疲。 锋刺看着她战战兢兢的背影,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犹豫了一会儿,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小脑袋、拍着她的背,告诉她,她现在是安全的。 她真的好小,当时他怎么就,那么失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手下颤抖的小身子才慢慢从持续性大幅度抖动,变成间接性小幅度颤栗。 那腰间的伤就算涂了药,短时间也没什么效果,淤紫肿得可怕,颜色慢慢变成更深沉的黑,在细嫩的皮肤上,刺眼得像是白纸上的浓浓墨痕。 又不敢给她把衣服放下来,怕有重量压得她会疼,只能这样晾着。 突然听见小孩抽着气发出几个音,他赶忙问,“你说什么?叔叔没有听清,再说一遍好吗?” “……叔叔……坏……”原本绵软的小奶音,浸泡了无数委屈与慌乱,散珠般连不成线。 “嗯。”锋刺认了她的指责,他的确是挺坏的,保证道:“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他轻轻拍着她,有节奏的拍打能让孩子安定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好像终于调整好了呼吸,说话连贯了起来,带着哭腔颤声问他,“不是所有小孩来到这个世界都是被期待着的,是吗?” 锋刺手顿了下,还是继续抚着她的背,组织语言片刻,还是说不出欺骗她的话,把头一偏,只是说道,“也许有一些不幸的孩子是这样,可你的出生是必然是被期待着的。” 因为她降生于世,曾经多少人为此欢欣鼓舞,喜悦到夜不能寐。 “叔叔说的不是我。”她的声音很低落,隐隐有些指控,“是那个原生代。” 锋刺一听,一时心里不知道被什么堵的慌。 孩子把手垫在脸下,扯到了伤,痛嘶了好几声,才继续说,“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动弹不了,不会走路,也听不懂大家说话,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好陌生。” 没人注意,她用的是“来到这个世界”,而不是“在这个世界出生”的描述。 110 “随便谁都能来打我,欺负我,是不是因为我弱啊?可我就是这么小,如果说来这里之前,有人问问我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我肯定说不愿意的。” 锋刺鼻子一酸,这样一个平时很容易快乐起来的孩子,居然和他说:“这个世界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这个世界。如果生活总是疼痛的,那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可是就是这样,我也想活下去的。”她雾蒙蒙的眼看着外面的天空,“在这片广袤星海的某个角落,存在着另外一个我,她有只爱她的爸爸妈妈,有友好的老师同学,没有动不动拿她出气的坏人……如果我死了,她也就消失了。” 锋刺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她发散思维。 这些……是她的梦想吗? 提起上个世界的事情,伊月有些恐慌的发现,她似乎被这个世界同化了,以往清晰的记忆在她脑海里都模糊了起来,而她诡异的对此没什么情绪波动。 是不是终究会有一天,那些将她塑造成她的过往,会彻底从她脑海里淡去? 这让她有些害怕地断了思路,脑袋空白了一下,轻轻拉住锋刺的手,终于哭出了声,“叔叔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 ——我真的好害怕,所以给我点力量,抱一抱我,哪怕对我好是虚假的,但至少此时怀抱的温暖是真实的。 锋刺小心避开她的伤,像每一次把她抱在怀里一样,让她坐在自己胳膊上,小脑袋能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那绵软身体里的小心脏跳得很快。 “叔叔……”她抽噎了一下喊他。 “嗯?”他帮她顺着气。 “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她闭着眼小声请求道,等待着他的拒绝。 先遣队是不会允许瓦隆在非任务时间出去的,但是总在心里有点儿不安分的念头,她想出去,不想在这个压抑的地方呆。 她感觉到大人轻轻动了动,然后身上一凉,觉得他可能因为心情不愉快浑身在散发冷气,小脑袋瑟缩了一下。 埋怨自己怎么就这样顺杆爬了,刚刚这个男人还变脸揍她,又怎么会听她的?这样想着,却听见耳边的男声说,“你想去哪里看看?” “我……”她怯怯睁开眼,惊讶的发现他们已经到外面了,暮色沉沉,天边只有一道弱的快要消散的橙光,前方树林黑影绰绰,两个月亮闪着微弱的光芒,星星只出来了几颗。 空气好像都清新了无数倍。 “就在这呆会儿,好吗?”她把脸往他颈弯轻轻一挨。 锋刺感觉一个绒绒的小毛球贴在了他脖子,心里软了两分,“嗯”了一声。 “叔叔是不是认识以前的‘我’呀。”她闷闷地问。 锋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她,“嗯。” “所以叔叔对我好。”她点了点小脑袋,声音翁翁的,“你生气也是因为,觉得我和她不一样吗?”因为认识,才不能容忍她的行为偏差,感觉到了错落而烦躁吧。 明明对人情绪都很迟钝的孩子,在这一刻敏锐得不行。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锋刺还是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声:“嗯。” 小孩叹了口气,锋刺觉得有些奇特,奶娃娃用那种软软糯糯还带哭腔的音色,发出了成年人怅然的叹息,显得滑稽又有些错乱。 “可我,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她看了看天空,夕阳的余晖只留下烟一样快消散了的尾迹。 像她的过去一样。 “我,本来就是不是她啊。”小孩慢慢地说,扎得人心疼的话,一字一字的从她的小嘴里吐了出来,“你要因为这个,杀了我吗?” “如果你要动手,可以快一点吗?”她贴了贴他的脸,男人感觉那睫毛像羽毛一样划过他的脸,颤巍巍的,还带着一丝水汽。 “我怕疼,如果你真的要动手,不要折磨我,就快一点……好吗?”她终于松开拽着他衣服的手,小胳膊环住他的脖子,闷闷地说。 “呵……”男人嗓子里沉沉发出一声笑,感觉怀里孩子绷紧的身子,大手放在她后脑把她扣在自己身上,“你觉得联邦的战士都能为所欲为的杀人吗?” 他把她的脑袋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手摸着那软嫩嫩的脸蛋儿,注视着那濡湿的大眼睛,“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嗯,我知道你不是她。叔叔的错,没有扭过来那个劲儿。我和你道歉,别害怕,你不用怕的。” “你知道吗?叔叔力气很大,所以和你相处的时候一直在控制自己。这次叔叔真的是不小心,稍微失控了,不是在力道方面,而是在注意力方面,没有注意到那个位置对你太危险了。”他用对待成年人的方式,给她掰开了讲,这真是个意外,没有人想要她的命。 “但是你的确受伤了,我对你发火这个行为本身就是错的,所以我检讨自己,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他温柔地说,“别害怕,你是安全的。” 这一刻,他又是她熟悉的样子。 她眼睫颤了颤,呆呆地看着他,像小鸟归巢一样,小脑袋往他怀里一撞,“你坏又坏不彻底,我都不能讨厌你了……”她带着哭音说,“我想觉得你好,可我腰好疼,痛痛告诉我你就是大坏蛋。” “嗯,我是大坏蛋,以后努力变成对你来说的大好蛋好不好?”他带她往最近的大树下走,在那里视野好,可以看见因夜色侵袭而越来越多的星星,“我可以教你怎么几招,让你拥有一些自保能力,最差也能逃掉,好不好?” 边说,边单手比划了几招,假装打自己脸,做出了夸张的疼痛表情。 “叔叔,你觉不觉得自己好像家暴完,看见老婆要离婚然后各种求饶的渣男呀。”她破涕为笑,蹭着他撒娇。 “你个小鬼,哪里学的这么多复杂词语,我可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战士。先不说不能暴力对待别人,我心得有多脏才会让你小小年纪成我老婆,这可是一回去就得被关进监狱的犯罪行为。”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说不定得和你做牢友。” 伊月想了想,如果重点在年龄上的话……她突然说:“那叔叔的意思是,想你认识的那个‘我’给你做媳妇?” “你怎么会这么想?”锋刺反思了一下自己,揉了揉她的头,“是不是都怪我给你看动画看多了啊?你这被情情爱爱给污染的小脑瓜啊,应该好好洗一洗。” 111 伊月盯着绿绿的草地看,有点懊恼,她怎么就直接想到情情爱爱上了,锋刺平时对她明明就像个长辈。 硬被拉郎配,要不是锋刺看她童言无忌说不定要收拾她。 随口瞎说话这个毛病得改,要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尴尬了。 孩子在他怀里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就是稍微有一点点难过,你抱我出来,我就不怪你了。” 锋刺怔了下,他怎么忘了,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对外面好奇的时候,他们以为对她已经够仁慈了,让她的活动范围从一小块地方到整个驻点,可是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牢笼而已。 还不如其他瓦隆每天跟着他们出任务,还能看看外面广大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 锋刺感觉自己的嗓子痒了一下,眼里淡淡一抹水光很快消散,慢慢开口,“如果,你要喜欢,每天我都可以带你出来玩会儿。” “那叔叔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的原生代是什么样的人啊?”她小脸一侧,看着他问,怕他生气又赶紧补充一句,“就是想了解一点点。” 如果以前不探索这个身体原来是什么人,是怕被别人发现不是本人。 在和伊沐歌谈完后她放下了顾虑,又因为事发突然没来得及问它这个事情,那么现在碰上了认识曾经的“她”的先遣队员,心里的好奇有些挡不住。 锋刺对上了小孩的眼,她大概自己都不清楚,她的表情像只被人伤害又忍不住靠近人的小兽,也像个怕生的小猫伸出小爪试探性碰触感兴趣的毛线球,令人心生怜惜。 “她啊……”男人想了一会儿,手指互相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微微一颤,看着天上逐渐显现出来的繁星,“是个正直的人。” 话一开口,就像打开了回忆的大门,那些被时光模糊了的记忆慢慢涌出,变得鲜艳而生动,他继续说道:“很优秀也很厉害,意志坚强很有韧性,骄傲明媚又肆意……” “同时也……很令人惋惜。”锋刺终于低头看了看怀里听得认真的孩子,那大眼睛里像是盛得只有他一个人,男人嗓音因难过而有些沙哑:“要不然也不会有你了,你说的对……你们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成长环境,不一样的生活氛围,怎么可能塑造出同一个人呢? 怎么可能呢? 夜风很凉,皮肤上似乎有湿意凝结,冷意就一点点钻进皮肤里。 等了一会儿,小不点儿看了看似乎陷入回忆的男人,小嘴一抿,明白他不会再说什么了。 她得到了一堆似乎信息量很大,但是对她来说完全得不到任何有效情报的形容词,开始有点茫然,后来也就释然了。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羡慕人家当初生活美好拥有自由,然后对比现在,开始对生活自怨自哀吗? 那活的也太……悲哀了,如果她要活在嫉妒中,她自己都会讨厌自己。 小孩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有些怅茫,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叔叔,你看。”伊月指了指他们身前的地,小手摸摸男人对脸唤回他的注意力,准备转移掉话题。 锋刺看着身前一颗不知道什么花的小苗,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茁壮、开花、结果、枯萎,感受着被磁场影响的而微弱的能量流动尾迹,他眯了眯眼。 能力也不太一样…… 小丫头收回手,脱力地软倒在他身上,小声和他咬耳朵,“我这几天发现的,我居然可以……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就像一棵小芽终于冒头,我居然拥有这种能力,好神奇……” 孩子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惊奇疑惑,还有些恐惧,“叔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人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些?可大家都不感到奇怪。” 小孩是在自己那堆充公的零食角落里发现的种子包,因为无聊就打开看了看,拿在手上的时候,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只是一时没控制好,下意识顺着想法有些微暖意涌入手心,那颗种子几乎是瞬间长成比她手都要大的小苗。 藏不住的。 当时阿蛮在她身边拿东西,她吓的脸都白了,觉得自己要被抓走当珍惜动物一样关起来,可阿蛮只是看了她两眼,轻描淡写说了句:“你是植物系啊?刚好可以弄点菜吃了。” 他平静的就像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超能力一样,可是她根本没有见过先遣队有人用过超能力。 水是洞里的小溪里打的,火是火石器点的,锅是内置自动清洁系统洗的,完完全全的人工+科技。 除了她,所有人都没有显露过异样能力,小孩也就更惶恐了,独特意味着会被研究。 反正都被发现了,不如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男人看着对未知好奇又害怕的孩子,心被憋得难受。 “你看。”锋刺俯身摘了片叶子,在小孩眼前变成了一片镀了层冰晶的绿叶,下一秒又凭空燃气一簇火焰将它烧为飞灰,一股清风卷过把它撒往远方。 小孩一副惊讶又松了口气的样子,他看在眼里,解释道:“这个叫灵能,所有人都会的,你不用对这个感到害怕。这只是一种能力而已,人与人之间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天赋和努力程度而已。” “为什么我都没见你们用过。”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明明可以控冰,可以动火,平时却靠各种高科技……她是穿到了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锋刺皱了皱眉,带着些无奈解释,“这个世界的射线对控制灵子的精神力扰乱很严重,容易脱频闪位,用能力费力还不划算,只出不进浪费能量,其实没什么用的。” 没什么用的……能力?伊月心里好不是滋味,她老想要超能力了,终于有了吧又怕又爱,爱得不行,居然有人嫌弃!? 就像她有了块儿金子,天降横财高兴得不得了,谁知道这金子每个人都有,别人居然还嫌扛起来太重,知道有就行,拿出来就免了。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上一些科普课程扫盲了,这些基础常识你缺失的厉害。”锋刺内心五味杂陈,看着她没见识的震惊模样很是无力,“你现在就像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原始人幼崽。” 原始……人? 小孩耷拉着脸,语气很虚浮,但很认真地说,“叔叔,我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如果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又做不好,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你只要教教我,我会学的,好吗?” 男人的手轻轻搭在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上,笑了,那金发在月色下甚至有些耀眼,他说:“好。” 112 我有名字! “能力,能力。”小孩嘟囔着,小脑袋仰起看着星空,“叔叔,我觉得还是好神奇啊……” “嗯,虽然我们现在也没有研究透彻灵子形成的规律,但是灵能的存在,的确给我们展开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他手指一搓,像是捏了一颗星星,白光在他指间闪烁,“也引着我们走向一个更瑰丽的未来。” 小孩“哇”了一声,要伸手捏捏,被大人给挡住,轻轻一捏泯灭了那团光,“你看着它很无害,其实很危险,你要记住,他人的灵能不要随便触碰。” “噢……”她听着他讲话,小身子偎在他怀里,看着星星,眼皮慢慢耷拉下来。 “我好像,又困了……”她打了个哈欠,费力的说了一句,就着他的怀抱睡了过去。 “小海说的对。”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等那道轻柔的呼吸声平缓起来,才呢喃了一句,“你的确是睡得太多了……” 灵能力和精神力的消耗会使人感到劳累,但不会让人感到异常困倦,要说是这个孩子年龄小嗜睡又说不通,她是在大家都接收到异常记忆的那天,才开始动不动就犯困的。 小孩子很多时候是种靠本能生存的小动物,虽然睡得多,但是醒来的时候很精神。因为异常干扰加上小孩体质敏感,东之那里也做不了什么检查,孩子自己没感觉哪里不舒服,也只能先观察着她。 锋刺把孩子抱紧洞里的时候,阿蛮还给他留了一份饭,“回来了,哄好了?”他声音实在有些大,刚睡着的小孩哆嗦了一下突然惊醒,下意识扁着嘴摆出要哭的表情。 “喂喂喂你这算不算碰瓷啊!”阿蛮看着锋刺怀里那小团,吐槽道。 被他一打岔,小孩小眉头不满的蹙了下。 “我……我有名字!不叫喂!”幼儿撅着嘴,眼睛只睁开了一点点,给人一种醉酒了的恍惚迷蒙感,“我叫伊月!不是编号……k459……”整句话还没能呼噜完,她又歪着小脑袋困困盹盹地找了个位置合了眼。 有些话,也只有在半梦不醒的时候才敢说。 锋刺手一僵,蓝色的眼睛里被滴了一滴浓墨,他瞳孔扩大又猛的一缩,这次控制好了自己没有冲动。 他拆了个压缩被,让小孩趴在被子上睡,调整好她脑袋的摆放姿势,让她别自己把自己给憋死,才心事重重地坐到了阿蛮身边。 阿蛮摸摸下巴,像是被什么难题给困扰住了,“伊月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小海有些被震惊到了,他是知道锋刺认识那个孩子的原身的,快快看了眼锋刺,“伊家?那个伊元帅的伊?” 锋刺看了他一眼:“嗯。” 他捧着饭,静静吃着,在这个星球上放能力太消耗能量了,肚子饿得不行。 “果然如此。”队长颔首,看着锋刺,“她和你是同学吧,她在联邦少年特事部队进修的哪方面?” 那个她,指的是正睡着的小孩,十几年前的她。 锋刺摇了摇头,搅着碗里的饭,“她的部分课程处于秘密教学状态的,除了教授她的人和少部分领导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东之有些咂舌,转头看他,语气很是惋惜,“没想到她就是那个十多年前陨落的‘联邦之光’,外界一直以为她死了,伊元帅也没出来辟过谣,没想到居然是进了厄斯。” “唉……”小j长长叹气,也不知道伊元帅知不知道他女儿现在活过来了,不过当初不和外界说伊月进了监狱,现在应该也不会认她。 那个小丫头,算是元帅家的耻辱吧…… 海泽尔眼睛不停往那个小小软软的身影上瞟,“怪不得她不用空间器的时候,我查不出来她身上还有那玩意儿,是她哥给她弄的就不难解释了。”他仔细想了想,“叫那个什么……伊阳的是吧。” 伊阳一手隐匿能力出神入化,战场上屡获战功,去的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不到四十已经是中校军衔了。 锋刺升衔快,现在也才是个上尉,不过他年龄要比伊阳小。 阿蛮啧啧个不停,“伊阳、伊月,伊元帅也挺会取名字的,我记得他家好像还有个今年刚升中学部的小公主,伊晨星是吧。” 只要是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那些元帅们更是被众人八卦的主要对象,大家对他们的家庭成员倒也不陌生。 伊家最受宠的就是年龄尚小的伊晨星,真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伊元帅一直以来不辞言笑,直到伊晨星出生整个人才慢慢像一块冰山融化,不时会抱着伊晨星参观军部。 至于伊月……阿蛮翻了翻之前的记忆,那道‘联邦之光’曾经是众人的焦点,各种新闻纷飞,伊元帅那时候对他的一双子女无比严格,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温情举动。 阿蛮是个父亲,看见同一家庭的两个孩子现在不同的待遇,心里难受得不行,他能理解伊元帅为什么疼爱伊晨星,失去过,所以懂珍惜。 小j点点头,“咱们联邦的元帅好像都很宠自家大小姐啊,伊家伊晨星是这样,米家米之馨也是这样。” 两个小公主年龄差不算太大,办生日会彼此都会去参加,家庭背景也相当,还是好朋友。 “那是你不知道,米元帅的二女儿十年前被地下组织绑架,至今了无声讯,现在这个不是米家大小姐,是小小姐。” 锋刺冷笑一声,“慈不掌兵,米鑫鸿元帅当年面对着地下组织用他女儿的命换他逮捕犯人的要求死不松口,用六岁女儿的命成就了联邦威信,成就了他的名声,对米之馨好还不是想要弥补。” 男人眼神幽幽的,不知道在说谁,“这种行为真恶心人。” 真正该弥补的人,早就不在了。 队长看了眼锋刺,皱了下眉,不赞同他的说法,可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 小j愣了一下,十年前他还在封闭学校上学,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码事。 【“派大星!我们来抓水母吧~!”】一声奶糯的梦话突然响起,他们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还伤着的幼儿,她粉嫩的小嘴里吮着手指,含糊不清地叽里咕噜着婴儿语。 “我真难想象这小家伙居然是当年傲气无比的联邦之光……”阿蛮摇了摇头,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她自己啥都不知道吧?” “次生体没有记忆。”奥格淡淡的说。 113 “世事无常啊。”阿蛮感慨,有些不满地说:“伊元帅也不捞她一下,真是搞不懂。要是我肯定拼了命捞自家姑娘,无论犯什么事儿,不就是赔功勋值,数目再大也总能还上的。” “不……”锋刺放下手里的碗,拿纸擦了下嘴,“我曾经和你一个想法,以前我们学联邦律法的时候,那个年龄的男生都挺皮,我们说她是最不怕犯事儿的,无论做什么她爹都能兜住。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 ——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神色平静,毫无波澜地说:“如果我出事,我爸他会亲手把我送进监狱。有的事情你们能做,但是身为公众焦点的我们不可以,当军方高层都仗权而行事肆无忌惮的话,那么联邦公信力必然会消弱,拉大阶级仇恨,外星势力会趁机而入的。” 她自出生就享受了最好的教育,最优秀的资源,为此背上最厚重的枷锁,谨慎行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伊元帅是个值得钦佩的人……他教出的孩子很大义……”小海一震,“就是做他家孩子太惨了,要我肯定不这样……” “米元帅当年也是这样……为了联邦尊严,牺牲了孩子吧?”阿蛮扯了扯衣服,很不自在:“不怪咱爬不到人家的地位,光这觉悟咱就比不上。” 如果他有这样大公无私胸怀天下的父亲,他肯定满怀着敬爱……敬谢不敏。 “是啊,值得敬佩。”锋刺呵了一声,脸上有些讽意,低声道,“不过她们还是不一样的,米家那被绑走的孩子没犯法,伊月会进厄斯说明她的确做过错事。自她被送进厄斯失去公民身份开始,她就是个独立个体了。” “这丫头一点看不出来媒体报道的样子……还有那……” “这个现在年龄还小……米家那个现在还有没有活着都不清楚……” 几个人又就着被绑走的米之诺和伊月聊了会儿天,也就继续自己做自己的事情,除了说句世事无常,高门的瓜吃着心闷外,真没什么其他想法,毕竟十几年过去了,不提还真忘了元帅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他们此时得知小孩的真实身份也只是略微惊讶一下罢了。 对那个孩子来说,无论是法理上还是情感上,她都和曾经的家人再没什么关系了,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 而她以前的家人也没有想过让她离开厄斯,能被送来当了瓦隆,说明他们对她是纯粹的不闻不问,早把她当死人了。 他们看的清楚,那小丫头有时候嘴一秃噜描述的爸爸,都完全和伊元帅没有相似点,只是她想象出来会保护她的人而已。 小丫头的亲妹妹,是千金小姐,认识的长辈皆是达官显贵,生活处处是锦衣玉食,前呼后应受尽万千宠爱。 而这个小丫头,那曾经的天之骄子,作为弃子生活在灰暗中,很有可能就这样腐烂在厄斯那滩污水里。 对比太强烈,让他们心情有些复杂,有怜悯,有叹惋。 就算锋刺对她再好,只要不死,任务结束后她总得回厄斯,终究要在一堆烂泥里挣扎沉沦。 …… 太阳还没升起,天蒙蒙亮着,幼儿醒得很早。 “这样很不好办啊……”轻的像绒羽一样的话吹过锋刺耳畔,男人蹲下身,看那躺在柔软的军绿色压缩被上的娃娃,她正甩着小胳膊一下一下拍打被子,撅着小嘴嘟囔。 无论她怎么闹,她的下半身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但是小脚丫子在微微动弹着。 锋刺把她抱了起来,“我带你去上厕所。” 等他抱着小孩从厕所里走出来,小海他们正在做早饭,小姑娘的头抵着锋刺的胸,小声问他:“他们看我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啊?”锋刺也跟着看了眼他的队友们,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 小孩皱了皱眉,“感觉像在看什么悲剧一样。” 那种怜悯的眼神让人真不舒服。 锋刺愣了一下,这样吗? 她努力伸手把自己鞋子一脱,白嫩嫩的小脚丫上的脚趾头灵活地动,“看,我慢慢就好了,叔叔不碰到我腰,我也不会疼,现在也没感觉紧绷绷,叔叔你看看是不是不肿了。” 幼儿软绵绵的声音里带着小孩式认真,似乎早忘了那伤还是她嘴里的叔叔造成的。 大人把她放回被子上,撩开衣服给她涂药,她以为自己受伤了他们的神色才异样,让他喉咙里感觉有什么堵着:“嗯,是不肿了。” 他回避了她第一个问题。 很快涂完药,锋刺又给她重新穿好鞋,边说:“试试能不能站。” “我会好的!”小姑娘说着,在被放到地上的时候还是晃了晃,被男人扶着才站稳,略微抬着小下巴,有些倔强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小海拿着碗,语气有些好奇,在她身边蹲下身问道。 小家伙被问到了,伸出小手给他看手里绿豆大的嫩绿色光团,“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可我就是知道。”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里那嫩绿的光团上,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白皙的手腕,疑惑地嘟囔,“我怎么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晃了晃头,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驱逐出去,她能忘什么……哦对!啾啾! “叔叔我的啾啾!!”幼儿急急拍着锋刺的胳膊,力道小小的,却让他立刻有了动作。 男人把那只幸运活下来的鸟拿来交给小孩,忍了一路那尖利的鸣叫,打量着这个又大了一圈的鸟类幼崽,那鸟刚从他手里获得自由就迅速往小孩怀里钻,有半个孩子大的鸟顶得她倒在地面上翻不来身。 “啾啾别闹啦,吃完饭饭回去睡觉。”她摸摸它的头,刚爆出嫩绿色羽管的鸟很丑,但她却丝毫不嫌弃,给幼鸟喂了好几个白绿缠绕的光团,它吃完后依恋地蹭了蹭小孩,然后安安静静地自己走回了洞,一点也不给她添麻烦。 “它听得懂人话?”小海拍拍手,挺直了背,有些惊讶。 他知道那只鸟破壳后一直是小孩自己在照顾,真被她养活了不说,那鸟平时还老被她抱在怀里强迫它听自己叽叽咕咕说话,像是在把它当狗养,长大些她抱不动了,才放过了它,让那鸟去窝里睡觉。 他不惊奇这鸟能吃灵能,只是觉得它吃的有点少,联邦也有人给动物喂灵能的,都是大把大把喂,小孩在这么个困难的环境下还能放出一点灵能,实属不易。 可这鸟也太听话了吧!? 114 小海也只是微微感叹了一下,站起身去整理整理装备,吃完饭还要继续出去试着能不能联系上其他区的先遣队,外加收录之前安插在不同地方的探测仪数据,可有的忙。 锋刺把被子往地上一堆,把孩子放进去,她目送着自己的鸟回洞以后,就安静地窝在被子里认真研究自己的小手,沉迷其中的表情无端让人感觉她有些傻。 他拿了点吃的放她身边,嘱咐道:“今天队长留在这里很忙,你没事不要去打扰他知道吗?” 队长可不是那种会看顾瓦隆有没有饿肚子的人,别看他在全队里最是沉稳,锋刺心里清楚全场最狠辣的人就是队长,最近每个人精神都很疲惫,他不敢保证队长还能像以前一样包容这个小家伙的闹腾。 虽然她现在这个情况也闹不了什么了。 小只打了个哈欠,小手往身侧一放,自己往被子里像蜗牛一样缩一缩,闭着眼睛小脑袋一偏,一副朕要睡觉无事退朝的模样,哼哼了两声算是答应。 锋刺看了看外面,天还没怎么亮,就没打扰她继续睡,吃的也给她了,这个地方不会让她摔到,太阳也晒不到她,复盘了一下没什么没考虑到的问题,让他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们收拾完准备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小不点一动不动的样子,听呼吸声是已经熟睡了。 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被生活所迫必须去忙碌。 不知道过了多久,伊月再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安静到让人以为自己还沉沦在梦里,她做起身来,感觉腰部只是有些酸痛,摁一摁后腰,昨天还不敢碰触的淤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掉了,现在只是摁得力气大了才会有些不舒服。 她咂咂嘴,视线前方那一块地方是关押瓦隆的地方,此时空荡荡的,只有些人们活动后的痕迹留存。 来这里大概十几二十天了,第一天出事昏倒的瓦隆是被东之安排在那个黑色的隐蔽洞穴里隔离着,前几天已经恢复好了回归了成年瓦隆的队伍。 死了一个逃跑的,锋刺带出去了一个再没回来的,现在加上她还有六个人,不知道大家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小孩有些朦胧地看了看在洞口忙活的队长,歪着脑袋蹭蹭暖呼呼的被子,别人干活自己休息真的是太爽了,等过了会儿彻底醒了,她爬起身,因为站不太稳扶着身边黑黝黝的墙,抓着零食一点点挪到了自己的洞里。 伊月没怎么养过小动物,她老爹曾经带回家两只小鸡说给她当生日礼物,最后小鸡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站不起来,她爹就趁她睡觉的时候从楼上扔了下去。 她哭了半天,但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她失去的不止是两只小鸡,还有童年快乐的一部分。 还好现在,她还能养个小鸟,弥补曾经的失落,也让她被软禁的日子不是那么无聊。 说不定它能像张九九一样机智聪明又大只呢?十万分的期待着自己能养成一只能陪她玩的宠物。 实际上这鸟也不算是她养的,她也就每天喂它一点能量球球,然后喂它什么就吃什么,有时候她手里没东西,它就自己寻摸着连石头都吃。 比先遣队养她要省心多了。 小学课外读物上有说,鸟类偶尔会摄食石头补充微量元素或是借石头研磨嗉囊内的食物,她也就忽略了这个还没满月的鸟崽把它自己窝周围的石头啃出了个凹洞。 小孩把脑袋凑到啾啾身边,小鸟儿的羽管已经开始爆小扇子一样的羽毛出来了,嫩绿嫩绿的很有生机,察觉到她进来眼睛都没睁,摸索着就凑了过来张着嘴要东西吃。 小鸟连石头都能啃动的喙很坚硬,最开始它不知道力度怎么样,把她咬疼过,她疼得缩着手掉了会儿眼泪,虽然没有流血但皮下出血淤了一块。 啾啾那时候刚会睁眼,眼睛是雾蒙蒙的蓝,看了她好久,然后吃东西的时候都会用舌头把她的手给顶出来再吃,害怕会伤到她。 就是那时候她发现自己还能放嫩绿色的能量出来恢复自己的伤,啾啾也能吃这个东西,让她有些害怕养不活这个肉球的彷徨之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这可人爱的小家伙,希望它能快快长大。 伊月小腿一盘,拆开手里食物的包装,这个花生米那么大的脆米花味道相当不错,还蛮顶饿的,啾啾能一口吃掉一个。 啾啾一个她一个……等她自己吃了二十来个感觉快饱了啾啾还要吃,脖子下的嗉囊都鼓成个乒乓球了还张着嘴要吃。 不知饱的小鸟可能会撑坏自己,狠心的年幼老母亲果断终止了投喂,张了半天嘴的啾啾等不到吃的,终于睁开黑豆似得眼看她,鸟头往她怀里亲呢地蹭。 “我睡饱了不和你睡,出来玩吗?”伊月又开始日常和它说话,“你可以晒晒太阳,听说晒太阳能补钙,你长毛是不是需要钙啊?不过石头里好像钙很多啊,碳酸钙含量肯定多,不过万一这里的石头是硅化物呢……” 叽咕了半天,小鸟在她怀里睡着了,年幼的动物好像都挺需要睡眠的。 伊月摸着它有她大半个手掌大的脑袋,一根根羽管刚开始爆羽,其实挺难看的,不过想想它早已去世的父母,等它毛长全肯定不丑。 安定不了两分钟,小只小心翼翼的把鸟头挪到一遍,让它自己睡,她可是待不住的性子,爬出洞站起身来。 她现在有点控制不好走路的平衡,大概是伤到的神经没有完全恢复,给她的感觉和她刚到这个世界不太会走路的样子极为相似。 早已经拥有着不会走路经验的小孩完全不慌,微微晃着走慢一点,单手稍微扶着墙,整个山洞就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队长不在洞里,大概是出去了。 她晃到自己种花的地方,小手触碰着花嫩绿的枝叶,感受着体内的能量到很快到植物中循环了一圈又回来,奇妙又舒服,再一睁眼,那从比她矮半个头的植株已经比她高了许多。 115 伊月松快地哈了口气,稍微熟悉了能力以后她能体会到那种运转起来很舒服的感觉,尤其触碰到植物经过循环后她消耗了的能力会被恢复增加不说,植物也能长得很好。 生生不息,循环利用,局面双赢。 其实隔空使用也可以,就是在空气中会大概率消散掉,费神费力,利用率低的可怕。 比起那只会把东西破坏掉的白色能力,她更喜欢这种很有生机的嫩绿色能力,只是感受着,心情就能平静许多。 她还在拽那花花长得很大的叶子,天突然暗了下来,转头一看,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她。 小孩的世界和大人不太一样,个子小小的小只在成年人高大的体型下感受到的那种压迫感极为强烈,鼻尖嗅到了那股淡淡的烟草味,她下意识露了个笑。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然后蹲下身喊她,“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要轻一点哦。”她一手抓着着叶子步伐晃荡地跑了过去,扑在他伸出的手上,早把锋刺上午叮嘱过她的话忘在了脑后,“我好无聊,我听你话,叔叔陪我玩好不好,我们出去吹小风。” 队长捞起她的衣服,摸了摸那浅痕,斜睨她一眼,“你出去上瘾了?” “有一点点。”她毫不气短地应了,像个没骨头的小鱼一样刺溜一下滑到他怀里,拽着他的衣服脸往他肚子上一埋,“我不跑远。” 她在拿这个当作筹码想让他放她出去。 “你不跑远是怕自己被饿着。”队长径直指出小孩话里的盲点,把小树袋熊从自己身上摘下来,“你知道敢近我身的瓦隆都是什么下场吗?” “被叔叔邀请到荒山里做客吗?”孩子睁着眼看他,洞口光线很好,映得她那双眸极为通透澄澈,揣着小手一副自己也很无奈的模样,“我也不想老靠近你呀,可我就是喜欢你,我也没有办法啊。” 毫不忌讳的一发直球打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最后只是平静的看了眼孩子,“但我不喜欢你。” 队长说完话,就起身找了个地方坐着,没再理睬小孩,他身前摆着一个19寸的全息屏,手上拿着个七寸有金属边框的投影板,两个屏幕各自在跳动着许多零件的组装模式,他正在按照教程拼接着。 “太伤人心啦。”幼儿拍拍自己的小脸嘟囔了几句,也没太在意他说的话,搓搓小手去拔类圆形的植物叶子,每一片都有她脑袋大,厚厚大一沓一片片摞好,她就抱着叶子往队长身边凑。 大人在忙自己的活,她就自己玩自己的叶子,把叶边折一下压一压褶痕,然后顺着痕迹撕下来,上下左右都这样操作了一下就得到了一个绿色的正方形。 她举起一片对着光看,没有刀的帮助,只是用手撕偶尔边缘会有叶脉突出,变成很不顺滑的一根白绿交际线,唯一庆幸的就是她好歹真的弄出来了个正方形。 116 男人开始还是专心致志的对着教程安装收发器,因为这次他们队拿到的是研究所开发的新款仪器,和以往的老式组装方式不同,他对这方面了解不是很多,得配着组装说明来进行安装。 可哪怕有组装视频在,可有的精细地方一晃而过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进行连接,多次实验后组装成功的显示还没跳出来,这让他有些烦躁。 视线一转,就看见那个坐在他身旁的小丫头低着脑袋鼓捣手里的叶子,一脸的专心致志,把那个可怜的叶子对折又对折,沿着折痕撕开。 他略带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 小孩抬头看了他一样,把被分成四个三角的正方形各取一边,摁着尖角到叶心,然后捏住举起来给他看,“我在做小风车。” “风车不是这个样子。”队长点了点手中的投影板,一个线条流畅科技感十足带有旋翼的飞行器被展示了出来,“这个才是,你那个顶多算是简陋的示风器。” 说完他手指又点了点,一个用料薄如蝉翼带有金属光泽的八角圆胖风车样物体被投影了出来,“你这个太没水平了。”他毫不留情的把幼儿的心扎成了筛子。 伊·简陋·没水平·手工制作者·月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把手里的小风车塞在了屁股下面,捂了捂心口,一副有些惊讶的表情看他,“叔叔,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哎。” 队长瞥了她一眼,“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有啊有啊,你刚刚说的好好呀,叔叔那个风车是大家都有的车子吗?怎么开呀?它没有轮子是在天上飞的吗?”小家伙手舞足蹈的比划,激动地不行,“还有那个薄薄的小风车,我看见它好像还可以变形,那是怎么做到的呀。” 队长顿时有些后悔和这个小话唠说话了,一般小孩子在三四岁就会处于探索世界的阶段,对什么都有无数的问题,恨不得把整个宇宙研究的透透的,问出无数个或浅显或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为什么。 “闭嘴。”他冷冷道,试题用冷脸威慑住这个激动到又准备嘟噜噜说话的孩子,“再吵我就把你关起来。” 这个关起来不是形式上那种用间隔很大的栏杆关,而是释放类似间隔植晶种植区的一种屏障,让她真的被困在一个地方动弹不得。 伊月见过他们用这个方式关押过抓回来的动物,把它们在那个隐蔽的幽黑空间里。她不怕被关起来,但她怕黑。 小孩扁扁嘴,小手指摸着叶子,不情不愿地开口:“那我就是不懂嘛。” “还说?”队长一挑眉头,语气不善,“你是被锋刺给养的越来越胆大了。” 孩子抬头观察了一下他,看不出来他是不是真的生气,决定还是求稳为上,安静如鸡,自己鼓捣手里的叶子,把脑子里学过的手工折纸复现出来。 这种被她能力催生出来的叶子不仅柔软,韧性还很好,蹂躏起来不会像纸一样过度摧残后不成形,她满喜爱的。 117 钢琴、小船、心、蝴蝶结……就连难度相当高的千纸鹤她都给折了出来,看着那只嫩绿的鸟,孩子突然恍了下神,只看见那只纸鹤自己扑扇着翅膀歪歪斜斜地平飞,撞在了队长刚弄好放在一旁的小元器件上。 伊月震惊了,她活那么大就没见过会飞的千纸鹤,哦不,她在电视上是见过的,但是心里无比清楚那是假的!她做了什么?好像输入了一股精神力……然后它就这样……飞起来了? 好像她只要多输出些精神力,小纸鹤不仅能飞的更稳,还能给她传递它感触到的事物,就像她是一个主机而拥有她能量的小纸鹤是探测器一样。 这个先不提,小孩突然瑟缩了一下,纸鹤撞倒了的小元件倒在地上,她就是不看也知道身旁的男人气势一凛,身上嗖嗖往外放着冷气。 “对……对不起。”她怯怯说,一下一下扣着衣角,低着脑袋不敢看他,“我不是故意的……就……一时没控制住。” “你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低沉厚重的嗓音很是平淡,但就是因为平淡反而给人更大的压迫感,“过来。” 八个先遣队员,锋刺对她最好,什么都会主动为她考虑,她提出的不碍事的小要求他都乐于满足她。 其次是阿蛮和东之,会逗逗她然后选择性满足她,一般不会难为她;而东之特别温柔,偶尔会给她几颗糖,会在她跑去问她事情的时候轻声细语的给她解释,但不会主动来找她。 奥格和唯二的女生之一苏古共同的特性就是冷,但冷得不同,奥格是漠视她的冷,在她故意去秀存在感的时候也会选择性和她互动。而苏古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冷。 小j很腼腆,除了谈到自己有关通信方面的事情外和汇报情况外都不怎么说话。 海泽尔对她是像找到了小玩具一样很有节制感的恶作剧。 她最最看不懂的就是队长。 他大部分时间沉默在一旁,偶尔会和队员们说说话,极受队员信任尊敬,对她的态度平淡得像是杯白开水,但她总觉得他很危险,随时都能烫死她的那种危险。 但她莫名地感觉他很亲切,能让她忽略掉一切危险的亲切感,除了吃饭找锋刺或者阿蛮、看动画片找锋刺外,她都是队长的小尾巴。 他很少和她说话,经常都是她看着他做事,自己蹲在一旁玩,然后被锋刺或者是小海给勾搭走……要知道他们手里什么会悬空的静音探测器或者是纳米小武器都特招她喜欢…… 队长他这样丝毫没有带着情绪说话的样子照理说是不会让她太害怕的,但是这次事出突然外加他刚警告过她,以他言出必行的性子,估摸着要遭。 这样想着,她还是慢慢蹭到了他身边,呐呐说:“叔叔,我怕黑,你要关我就关在外面好不好。” 男人看着身前的小萝卜头,她自睡起来就没人给梳过的有些凌乱的头发里,有一撮俏皮地在空中昂扬着,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谁说要关你?” 120 在世界的另一头 一头身长足有三米的巨型犬兽轰然倒地,它的后脑被一根两厘米粗的树枝狠狠贯入,两只灰色的眸涣散成一片迷雾,再不能闭合的眼永久注视前方——它死不瞑目。 一个脏兮兮的小身影从它颈背部跳下来摔在地上溅起了一蓬灰,灰尘落地,又过了好一会儿,小家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是一个小女孩,半长的黑发只到脖颈,浑身上下都是血污脏土。她站在原地缓了缓气息,一瘸一拐地朝一旁的金属门走去。 “嘀——” 清冷的提示音刚落下,金属防护门就滑开了一道空隙。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棕发中年男人将目光落在跳动着数据的屏幕上不动分毫,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的新助手正站在无菌室的门口等待着。 过了十几秒,那个小小的身影蹒跚着从门内走了出来,十分乖巧地站定在一块白色地砖上不动弹。 手腕处的智能身份环上刻着四个凸起的字符:e-11,那是她在‘伊甸园’的编号与姓名。 e-11有些狼狈,刚在无菌室中被冲洗过的她此时身上嘀嗒着水,湿漉漉的发贴着脑袋,苍白的小身子上无数旧伤斑驳,手臂处被犬类咬出的狰狞血洞被零星灰绿色藓类覆盖止血,此时已凝结成新痂。 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女孩模样可爱,弯眉大眼翘鼻小嘴,可那双眼睛里毫无神采,小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低头木木盯着停在她眼前的这双起码有43码的鞋。 这是一个成年男性。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的呼吸猛然一窒,随即变得急促起来。 半长的黑发贴在脸侧,衬着她脸色别样的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微微颤抖,她僵硬着身体任由身前这个助手把她抱起来放在实验台上。 冰冷的寒气从皮肤与金属台面的接触面源源不断地侵入身体,因发烧而较高的体温被缓缓抽离。 十一麻木地看着上方的无影灯,手臂上传来的剧烈灼痛被大脑下意识屏蔽……她在战斗后简易处理过的伤口有轻微感染,此时正被助手切除已死亡的组织,进行消毒处理,重新包扎。 负责人以前的助手明明是个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人!? 她浑身紧绷着不动弹分毫,抿着唇静静等待着伤口处理完毕,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攻击!攻击!攻击!……或者——逃!不惜代价地逃离!!! 十一费尽心力压抑着心中的冲动,以至于身体都在小幅度打着摆子,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警告自己。 不......不可以,不可以攻击穿着白大褂的人,不然‘伊甸园’的执守者会对她进行惩罚,那种沉浸在绝望中的感觉她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不能逃……之前有想逃出这个实验室的人被整治得很惨,但如果是她这么做,很可能连被整治的机会都没有,而是直接被他送去销毁处理。 因为她就是被他从销毁处领出来的。 无影灯太刺眼,e-11的眼角缓缓淌下一滴泪,依旧睁着眼睛直直看着上方,余光中白影晃动,她终于能勉强接受新助手的存在。 小姑娘躺在诺大的实验台上,显得娇小脆弱极了,她久久才眨一下眼,细看那黑的纯粹的瞳眸根本没有焦点,似在回味什么。 * 她的上一任负责人是个很温柔的年轻男性,喜欢把她抱到实验台上坐着,边给她打麻药边用柔和清朗的嗓音给她讲许多让她很难懂的故事。 比如一种被叫做丑小鸭的生物,因为丑而被一群小鸭子排斥,独自离群后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又在度过寒冷的冬天后变成了白天鹅。 小十一不懂小鸭子是什么生物的幼崽,也不明白什么叫冬天,更不知道白天鹅是什么动物,攻击力是强是弱?弱点在哪里?食肉还是食素?用什么手法才能一击致命? 她并不喜欢听故事,但她喜欢他像乐器般流畅柔和的声音,那让小十一觉得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什么可以随时被摧毁的物件。 麻药生效昏睡过去前她似乎听见了前任负责人的叹息,轻飘飘却又夹杂着难言的沉重,让她感到很奇怪。 ——能执掌她们生死像神一样的负责人内心也会有愁绪吗? 神这个词还是新调进负责人手里的h-108号教给十一的,108挂着不屑的表情和她解释,神不过是一种会忽略人们因苦痛折磨而发出一切祈求的存在而已。 神很强大,普通人认为他能轻易执掌他人生死祸福,所以哪怕人们其实并不会从他那得到庇护,依然会对这种存在生出恐惧敬仰之心。 如果有神,那大概就是‘伊甸园’里的负责人们吧。 也许执守者算是半神? 她不知道前任负责人手里的项目是什么,他不像很多负责人一样会告诉‘材料’们将要对他们做些什么,看着他们绝望的表情以满足自己心中恶心的复杂欲望。 前任负责人在她清醒的时候只是给她讲故事、逗她玩,不会说任何有关项目的事情,当她笑出声后会微笑着摸着她的小脑袋给她打麻药,待她睡着后再进行实验。 他真是一个很古怪的负责人,但十一爱极了这种来自他人的温暖,非常非常喜爱也非常珍惜,这种她在‘伊甸园’从未体会过的美好让她不顾一切的沉溺。 当她醒来以后往往已经被送进观察室进行体征检测,虽然身上伤口很疼,可能力开发本就伴着苦痛。更何况她的负责人那么友好和善,原本可怕的一切似乎都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那是她在‘伊甸园’幸存这么久以来首次知道原来还有麻药这种能让人逃脱痛苦的东西,要知道以往在梦中她才有可能得到片刻的宁静温暖。 在梦里,她不叫十一,她好像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可她记不得是什么了。 她好像还拥有一个大秋千。 小小的她坐在秋千上晃的很高,不知道在对谁握着小拳头说她要快快长大,小白裙子像重重叠叠的花瓣一样飞起又落下,快乐地像个小天使。 睁眼,冰冷的天花板、冷硬的床铺、血腥味儿、钝痛的伤口、一派沉重的氛围、惊惶今天能不能安然度过的心...... 梦境褪去,这是现实。 时间过去太久了,期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能留下模糊的印象还是因为那是她关于七岁以前唯一的一点记忆。 而她现在已经十六岁了。 虽然看着只有五六岁大。 那段日子算是有记忆以来让她最轻松也最令她快乐的时光,只可惜持续时间不久,不过短短一个半月。 一切光亮都熄灭了。 在她生平第一次表达出自己想要好好长大的愿望后,前任负责人愣了好一会儿,温柔地抱了抱她,表情看着怜悯同情又悲伤——他总是这样对她。 只是这次情感更浓郁了些,浓郁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本以为自己能和以往一样藉由他的不忍讨到一粒糖果。 e-11不是个贪心的孩子,一粒糖果就够品味一周的幸福,也足以在小伙伴面前得瑟炫耀,收获许多羡慕眼神了。 可他只是给她穿了新的白袍,看着她的眼中晕了些明灭又复杂的光影,嘴角露出一丝愉悦的笑意。 愉悦!? 这太反常了,让小姑娘平白产生了些不安,只能无措地坐在金属台上害怕地扣着手。 他说:“谢谢合作,为了奖励你,我让你从这个地狱获得解脱。” 十一不大明白什么是地狱,只是模糊觉得是没有希望的地方。 她刚想问问解脱是什么意思,就眼睁睁看见那个从小到大最亲昵信任与喜爱的负责人在她的资料面板上打了销毁的印记,亲手碾碎了她的全部希望,将她推进了真正的地狱。 孩子稚嫩的小脸瞬间煞白一片。 心中蔓延开的难以置信与绝望填满了e-11的身体。 她手脚冰凉着被执守者带走前,无论她如何哀声哭求、保证自己一定会乖、有什么错她一定改……前任负责人都毫不动摇,他只是平静且微笑着看着她被强行带离。 他的面容在门后消失的那一瞬,十一好像看见了他脸上的轻松惬意,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任务。 一盆冷水兜头淋下。 怪不得他从没有告诉过她这次的实验项目是什么,因为他做的一切都是项目的一部分——引导控制她的心理状态、探究模仿出来的情绪能否瞒过她的情绪雷达能力。 那一刻十一才真的懂了,他对她表现出来的喜爱、温柔、在乎都是虚假的,终有一天会像泡沫般消散。 怪她自己对这些温暖情感还有奢望,忽略了能力对她微弱的警报。 有身份不对等的人会对她好这种不切实际地幻想只会将她送上死路,她只是一个可以被随便丢弃毁灭的物品而已。 小十一穿着白色长袍,在一群挣扎尖叫或残缺或变异的各类‘材料’中完好的不可思议,只是她本就不完整的精神世界更加残缺了。 在这个人人都避免被淘汰销毁的世界,生存是最高序列,没有人会在乎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情况是好是坏。 就连十一自己也不在乎。 孩子只是静静看着大家按当日生成的销毁序号一个接一个地被穿着黑色衣服的执守者抓住束缚在传送带上被送走。 她不反抗,也不挣扎,感受不到悲伤也品味不到难过,只是安静的沉浸在一片绝望中。 执守者来抓她的时候小姑娘还主动张开手,让他们省了很多麻烦,抱着没多少重量的她放上了传送带。 乖巧的好处就是他们不会把她绑起来像待宰的牛羊一样送上屠宰线。 虽然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小十一的内心世界是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有人拿着勺子把她的心挖空了一大块,她痛得直抽抽,那空缺又被灰蒙蒙的雾气填补,变得冷硬而麻木。 无论祈求还是怒骂,痛哭还是悲鸣,所有声音都会在传送带终点处的小门内归为寂静,又何必白费力气呢。 十一的两只小手相互握着,小身板立得很直,给自己最后一点温暖与尊严,小脸上的神情是近乎死灰般的黯然。 她早该清楚的,既然没有人能离开‘伊甸园’,她人生的终点也不过是那条传送带尽头的小屋而已,只是时间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 就在那天,现任负责人封副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在一片血色背景下问她能不能在完成项目的时候做到不嚎哭、不尖叫、不逃跑?如果可以,他就带她走。但如果她违规,他会立刻把她送回来,用最残忍的方式销毁掉她。 小小的她看着站在身前高大而无甚表情的中年男人,死亡中存在的这丝生机让她激动到灵魂都在颤栗,几乎不加思考地将小手轻轻放在他摊开的大手上,沙哑着嗓音说:“好。” 只要能让她活下去,什么要求都可以。 他牵着e-11把她送到了m-2实验体集宿区,让她开启了并不算新生活的新生活,到现在已经有两年多了。 * “好了。”一声男音唤回了十一的意识。 动动手臂,发现包扎的很严实。她手一撑,利索地从比她还要高一些的实验台上翻身落地,抬头看向眼前的负责人。 负责人淡淡看了她一眼,递给了她一瓶乳白色的营养液,看着她动作急切地将那整整一瓶灌下肚后才动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迅速伸出手卡住她的脖子,注射器径直扎入了她细嫩的脖颈。 十一的疼得小身子微微一颤,轻轻嘶了一声,放在身侧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袍。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被注入她体内的冰凉液体正在缓慢消解她原本流畅存在的源能——这必然会让她实力大幅下降。 消弭她的源能让她仅凭身体素质去和怪物打架难道是下一次的实验项目吗?她默默地想。 针头拔出,大人又在她身上插了小型体征监测器才把手撤去,小十一瞬间失去支撑踉跄着倒地。 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素质也在退化,她愣愣看着地面,有冷汗从额前滑落在地板上。 如果这样脆弱下去,下一次她很可能会死在战斗中。 耳边各种仪器嗡嗡运行的声音钻入她的脑海,让她的大脑也跟着一片嗡鸣。 “站起来。”负责人冷声命令。 十一按下心中混乱的思绪,她猜不到负责人的想法,也不需要去猜测,她只要知道听从命令才能活下去就够了。 幼小的姑娘感觉到细密的痛从体内炸开,一波一波冲刷着她的神经,而她必须撑着颤抖的双臂忍受着一切把自己给支起来,努力动动发软的双腿,无论多么困难她都一直在努力,中间摔倒了好几次才勉强虚弱地站了起来。 失去了力量,她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儿,小到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 接过站在一旁的助手递来的白袍,十一努力控制发着抖的双臂,缓缓将在左胸口处带有她编号的白色衣袍穿在了身上,这让她终于多了一丝脆弱的安全感。 和她一起被调到现任负责人封副手里的‘材料’最开始有五十三个,加上中间陆续加入的能有数百,两年多也就只剩下了十一个,他是‘伊甸园’里损毁率最高的负责人。 他对幼年‘材料’更苛刻的同时也更大方。 苛刻在他喜欢他们毫无抵抗意识、没有任何情感反应、对他的任务命令完全服从,这样哪怕当天任务完成的并不好,他也不会把他们送去销毁。 但对于很多孩子来说,每一项都太难了。 大方在只要幼年‘材料’乖巧听话,项目结束时总会得到可以喝到饱的营养液来补充能量修复身体,就有更大几率在负责人的下一次项目中活下去。 而成年‘材料’就没有这么幸运,只要项目没有完成,他们总会被负责人挑刺,然后她大概率再不会在‘伊甸园’看见他们。 原本十九个幼年‘材料’包括她虽然仅存活了三个,但他们三个的反应力、身体强度甚至是源能力都增长的十分迅速。 她还记得封副曾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因药物反应痛苦不堪在地上扭曲挣扎,却紧紧咬牙不出声的模样,脸上挂着一丝凉薄的笑意说:“这是存活的赏赐。” 他能赐予他们强大的力量,自然也能随时收回。 “你可以回去了。”封副示意助手给e-11手里塞了颗糖,他对她这次任务的表现很是满意。 小十一沉默着紧紧握着手里的那颗小小的糖,像是握住了最珍贵的宝贝。‘伊甸园’里营养液好得,可获得糖果比得到最高等级的营养液要困难许多倍。 她艰难地迈步走了出去,扶着墙摇摇晃晃地沿着‘材料’们该走的小道回到了集宿区。 用智能手环刚打开门走进室内,她就落入了一个不大却温暖的怀抱,十一的小身子突然僵硬。 她握紧拳头正准备狠狠砸下去,看到那十三四岁少女的模样时又慢慢放下扬在半空中的手,警惕略褪,渐渐放松了身体。 “这次有没有得到好东西呀小十一,和我们分享一下呗~”少女笑嘻嘻地松开抱着小不点的手,毫不在意她的动作,微弯腰看着面无表情的e-11说道。 少女的白袍上h-108的编号就随着她的动作不断被折起又展开。 e-11低下头缓缓呼出一口气,背靠着早已关上的铁门滑坐在地上,努力张开手露出了那颗糖。 她困乏地半睁眼,那支药液让她的体能大幅下降,她现在很需要休息。 e-11不会吝啬给她喜欢的人分享东西,h-108从进来的第一天就对她抱有很大善意,她当然也会进行回馈。 h-108小姐姐好像没有被抓去做过实验,小十一也从没嫉妒,还和小胖说要给小姐姐打掩护,万一有集宿区其他大人问起来的时候要帮她糊弄一下。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下去别人从苦难中逃脱而自己却只能沉沦的。 十一自己已经不会笑了,但她喜欢看h-108笑,那么阳光没有阴霾,与‘伊甸园’灰暗的色调完全不同。 她希望小姐姐这样没有忧虑烦恼的时光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少女脸色一柔,清楚这个孩子有多珍惜得之不易的糖果,伸手揉揉十一的脑袋,“我就是逗逗你,你自己留着吧。” 十一闻言毫不犹豫的迅速收回手,她并不懂什么叫客气,别人不要,她就信。 “十一,我们有个计划说不定可以离……!”一个十来岁胖乎乎的男孩凑了过来,把声音压得很低,“……开这里”三个字还没完就被猛然抬头的e-11伸出小手一巴掌扇在了脸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男孩捂脸先是一懵,没有发火,反而担忧地看着眼神疲惫又幽暗的小女孩动作飞快地一把扯开自己的白袍,把插在心口处闪着指示灯的仪器扯了下来,带出一小串飞溅的血花,她感觉不到痛一样使劲把小巧的仪器锤报废。 “慎言。”小十一的声线因为许久没说话而有些沙哑,她推开要来扶她的小胖,撑起身子蹒跚着走向自己的床位,眼睛快睁不开了,沉重的疲乏让她几乎是瞬间沉入梦乡。 “她这样对你,你不生气?”h-108戳戳身边脸色复杂的小胖子,好奇地问。 “十一力道不对,她怎么会这么虚弱。”小胖子脸色有些发白,喃喃自语。 h-108满脑门问号,被打了还担心别人用力太小,是什么个逻辑?在地下研究所待久了这些崽子是不是脑袋有什么问题? 下一秒小胖子脸色一变,拉着少女就往房间内部跑,然后摁着她蹲下,拙略地把自己藏起来,他惊惶到声音都在发抖,“十一毁了监测器,执守者马上要来了,大家都有可能完蛋。” 来到这个地方不到一个月的h-108听到‘执守者’三个字的时候也瞬间安静地缩了起来。 只是少女看起来和住在集宿区的其他人气质不同,他们脸上大多写着恐惧与死气沉沉,而她只是皱着眉深觉麻烦与厌恶。 少女心里盘算,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她悄悄问小胖子,“小十一为什么会引来执守者?” 121 那些还在发生的事情 小胖子看着眼前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女,恐惧到嘴唇颤抖发白,“小十一的负责人封副对他手下的实验体掌控欲都很强,她这次刚回来应该是被重点监控的,一旦发现她身上的微型检测仪失效,绝对会让人带她去观察室的。” 小胖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到墙边蹲下,远远看着床上安安静静睡着的e-11眼眶发红。 少女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也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蹲着。 小胖子说对了,没半分钟就有穿着黑衣服的执守者进来,不仅抱走了小十一还带走了其他两个人。 m-2集宿区能容纳百多人共同生活,可此时还在这里的人不过十来个,其他人要不然在实验室要不然在销毁处。 前者暂时回不来,后者永远回不来。 无数张单人床在房间内规律摆放,洗漱间和厕所间隔分布在墙上分散的白色小门后,只要站的稍高就能将室内的一切一览无余。 他们只能徒劳看着黑衣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不能也不敢做出任何反抗。 直到门重新关上,众人才重新放松下来。 少女安抚地拍拍小胖子,“你别难过,她还会回来的。” 小胖子揉了揉眼,抬头看着屋顶的灯光,很是自责,“怪我太激动了,忘记了小十一有心理阴影,大家讨论逃跑其实是很普遍的事情。可对十一来说不一样,她小时候试图跑过许多次,好几次都眼睁睁看着愿意保护她的哥哥姐姐走的很凄惨……自己也被罚到濒死……” “最后那次,她是被出卖的,另一个孩子为了逃避做‘材料’的命运,假装要和他们一起跑,然后举报给了执守者。十一他们当时差点真的成功了,没想到就在自己快要出去的时候遇见了早已埋伏好的执守者......” 少女沉默着安静听着,她大概也明白落到执守者手里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没有人能逃出去,哪怕没有执守者在。这是十一在两年前耐不住我缠她说话的时候告诉我的。她很抗拒回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连那个叛徒的结局也没有说。” “她有治愈能力不容易死,可她怕我们因为一时冲动而丧命,曾经的记忆太黑暗让她不觉得有人能逃出这里。”小胖子手抹了把脸,侧头看着少女,神色认真,“就凭你进来到现在能躲过所有实验出去乱晃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信你真能逃出去,你需要十一的。” h-108扯了扯嘴角,觉得小胖子的信任来得可真快,也够敏锐。她出去的时候明明稍微隐匿了自己的存在感,这娃平时看着虎头虎脑没想到还能察觉到她的动作。 e-11是m-2集宿区编号最前列的人,编号数和在‘伊甸园’留存的时间成正比,要说对伊甸园最熟悉的人必然是她,逃跑计划能拉她入伙的确会让成功几率大幅上升。 少女玩着手指,脸上带着些笑意,“你对她可真不错,不但逃跑要带着她,还那么了解她。”她促狭地看着男孩。 不愧是未来在联邦很有名的一组通缉犯。 小胖子吸吸鼻子,无比难过地看着天花板瓮瓮地说,“我被绑架扔进来的时候才六岁……” * 六岁的小男孩还不懂‘伊甸园’的残酷,小胖年幼却脾气大,头铁敢直接冲上去打骂执守者,直到被扔去做了两次人体实验后才被痛苦磨干净了因父母宠爱而生的骄纵,再不敢闹腾。 甚至看见执法者进来选人的时候会恐惧到尿裤子。那个时候e-11的编号还不是11,她的模样看着也有七八岁大,是集宿区最漂亮的孩子之一。 他当时觉得好看的小姐姐肯定不是坏人,绑架他的女人就又老又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于是慌张又无措的他就抱着十一不停哭喊:“姐姐我怕。” 当时的十一表情还很丰富,和普通的小朋友并无二样,心也很软,看见赖皮的他显得有些震惊和无奈。 她自己分明都很怕,却还是浑身哆嗦着挡在他面前保护他。 ……本来很可能会是他的…… 小十一被领走了,自己明明怕得路都不太会走了,竟还扭头朝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安慰他。 那是小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十一笑,温温软软,两颊的小梨涡浅浅,玉雪可爱。 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在这里居然会做出保护别人的行为。 男孩等了很久,自己都被抓出去了两回才等到浑身是伤的十一回来。 那天一起被选走的二十多个人最终只回来了三个,除了十一外其余两人都是身体素质本就很好的成人,他才知道她到底为他挡了什么样的灾。 小男孩也很倔,如果是他自己倒霉,不需要别人来承担自己的不幸。他拒绝之后十一的主动保护,与她并肩站立,会不会被选走、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看各自的运气。 但小十一发现小胖和她在一起被选出来的时候,往往会牵连他到她的负责人手下。十一是治愈系源能拥有者,战力不高但生命力顽强,而小胖是武者天赋在实验上很吃亏。 她不喜欢看着朋友哀嚎,也不喜欢让朋友看见她惨叫。 没有负责人会乐意见到手里的材料相亲相爱,而十一当年的负责人更为残忍,为了不牵扯到小胖她在执守者来选人的时候都会和他保持距离。 小胖受得折磨少,在集宿区的时间多,他会在每天发放营养液多时候私下藏一些等十一回来给她喝。 没有哪一方不停地掠夺与付出,只是两只受伤的小兽互相扶持舔舐伤口,彼此支撑着在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里活下去。 他们的关系有一段时间相当亲密。 所以小胖知道,十一的治愈能力很奇怪,如果能量不够会在维持身体稳定平衡的同时用她自身的细胞优先修复最新创口。 她就像个不停用自己修补自身的泥娃娃,因为零零碎碎的缺失导致身体总组成材料越来越少。 ‘伊甸园’并不会在食物方面苛待实验体,不时还有营养液给他们补充身体,可小十一还是越来越小。 因为十一被选中去实验的次数太频繁了。 没过多久,小胖因为优秀的武者天赋被选出来当‘武器’培养,被迫和十一分离,直到两年多前他们才得以重逢。 漂亮到一骑绝尘的小姑娘眼中拥有的神采早已熄灭,不再有强烈的情绪波动,简直像是被那群疯子摄了魂一样。 小胖还是从她胳膊上熟悉的伤痕确认了她就是最开始会保护他的那个小女孩。 * “开始我遇见她的时候可以藏在她背后。”男孩苦涩地说道:“可现在,她只有我腰高。” “e系列全部都是源能拥有者,他们会被几乎所有种类的实验选中,什么药剂、心理、武力、人体……”小胖轻轻摸了摸自己w-3456的编号。 “我是‘武器’,只需要进行战斗与忠诚训练,等过两年才会开始实战,我不知道在我们最初的分离后十一经历了什么......但绝对很黑暗。” 小胖狠狠捶了下地,怨愤无比,“这该死的鬼地方。” 逃,必须要逃! 少女点了点头,无比赞同他的说法,的确是个该死的鬼地方。 要不然原主也不会以灵魂为代价让她帮忙来逃脱这个地狱。 她这具身体的原主死亡之时拥有的编号是e-52,h-108只是最初被抓进来时的临时号码。 说起来也有意思,这个叫做‘伊甸园’的地下组织每半年都会重新排号,前面的号码死后会被后面的号码顺位替代,这样大多时候不会有空闲数字,也可以大致统计‘材料’们的数目。 作为已经度过十几个世界的老牌任务者,少女表示三个月内搞定这个任务是小意思。 某少女对这个世界未来发展情况通过剧情了解的可比身边的小胖子多不少。 她的原主于不久的将来会在一次残酷的实验中激发冰系源能,在‘伊甸园’和每一个实验体一样挣扎着存活。 原主每天活在惊惶中,根本记不清时间,只知道经过了许多年的虐待。在她和十一长大以后,长久的恐惧与压抑早把她们变成了对‘伊甸园’唯命是从的傀儡。 她们变成了武器,身体里的各种药剂残留让她们必须依存‘伊甸园’——心理和生理都是。 哪怕被送出去执行任务也不会产生逃跑的想法,暗杀、袭击、绑架……她们什么都干,悍不畏死。 后来取得代号为‘雪女’的原主很狗血的在一次任务中受伤后被一个男人救了。 相识相爱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没有发现他是联邦派来想通过她获取‘伊甸园’情报的间谍……也许她拥抱这人生中少有光亮的时间还能更久一些。 可一切都是假的。 雪女对男人出手了。 她做不到背叛组织,也做不到忍受欺骗。 可她那最后一刀,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呢? 唯一一个。 唯一一个会心疼她的伤疤、会因她受伤而担心她是不是很痛、会送她漂亮的花朵、明明实力没她强却依旧想要保护她、愿意把她纳入未来人生计划的人……多宝贵啊。 她们这些人,哪有什么未来啊。 只怪她自己小时候愚蠢无能被卖进‘伊甸园’,如果她作为一个联邦正常的女孩长大,就能和他真正相守了吧。 只可惜,不同过往与阵营形成的无形隔阂在二人之间永远无法跨越。 就在这个时候,e-11来了。 长大了不少的十一就像一个彻彻底底的机器人,尤带稚气的脸冰冷地像极地山石,毫无情感色彩。 她穿着执守者高层的制服,来销毁背叛组织的人。 雪女看见她的那一刻,心里有种奇异的平静感,她没有背叛,但是她的行为与背叛无异。 她会死在十一手上,像以往每一个死在十一手里的叛徒一样,哪怕她们共事多年。 可是……她没想到…… 十一没有杀她,也没有杀那个男人。 十一只是带走了她,销毁了她……体内的所有监控设施、模拟了她的死亡、修复了她因为各种人体实验而损伤的身体以及改变了她的容貌。 这个被‘伊甸园’乃至整个联邦都认为没人性的人,送了她新生。 她可以用新的身份在阳光下生活,获得了爱人与被爱的权利,极度的惊喜让她抓着新身份证明说不出话,而为她做好了一切的十一面无表情转头就走。 她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话,问十一为什么要帮她。 十一小时候被人用热油烫过的嗓子出声嘶哑难听,说出的理由让她觉得那么不可思议与荒谬。 十一背对着她,平静地说:“二十三年前,你给了我一颗糖。” 雪女有些恍惚,二十三年前她刚到‘伊甸园’,经历的第一场实验其实并不算是实验——她不知道为什么被一个负责人看上了。 面对厄运的降临她做出了反抗,也因为不知天高地厚被教训了一顿。 她实在是被打怕了,屈服了。那是她第一次窥见地狱的模样,只记得眼前发黑以及……很疼。 一切终于结束后因为是初次和表现好还得到了那个人的一颗糖作为奖励。 一瘸一拐地回到集宿区后她又怕又恨,还感觉很恶心。 她看见了躺在床上只有五岁左右的小十一。 当时她小小的白袍都快被身上溢出的血染成了红袍,一双好看的大眼睛里满是麻木,小身子疼得不停发抖却一声不吭。 那发颤的小手缓慢而坚强地伸进枕头下拿出了个一看就是精心保存下来的叠得很好的糖纸,可里面包着的不过是只有半个绿豆大小的糖渣。 小十一无比珍惜地品味着她短短人生中唯一的甜,漂亮的大眼睛里麻木终于褪去,流露出一丝满足,小梨涡若隐若现。 如果没有那一身血色,小雪团般的娃娃这幅模样让人心都要软成一汪泉,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要怜惜地抚慰她的不安。 可是现在她只能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承受着伤痛,没人会同情她。这鬼地方有几个还配称之为人的? 小雪女实在是看不下去,刚来到‘伊甸园’的她哪怕被伤害过,仍有许多温柔善意留存在内心深处,她莫名为小十一感到心酸。 她无论是成为孤儿前还是成为孤儿后,这种廉价的糖也从不看得上眼,所以她走了过去把自己得到的糖直接塞在了十一的嘴里。 小十一那双黑眸愣愣看着她,有些茫然和讶异。 小雪女怕她会问是哪里来的,赶紧不自在地走开了。 反正她厌恶那颗糖,她也根本不馋甜,早把那种小事忘在了脑后。 可十一记得,还记了很久。 众人都说十一无情冷酷,可谁又曾对她温柔以待过? 后来,雪女还是死了,在‘伊甸园’里生活太久的她早就不能融入正常人的世界了,欺骗过她的男人她再不想见,对别人也很难建立信任关系。 她处在社会中,又游离在社会外。 她不知道该如何过‘正常人’的生活,她会的大多是怎么让人死或者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这些显然不是普通人能用来谋生的。 脱离‘伊甸园’并没有让她如设想中那么快乐,但也绝不曾后悔。只是她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和价值,难免觉得人生如戏,茫然空洞。 直到在电视上看见米鑫鸿宣布联邦对十一下了最高等级通缉令,说十一已经被他重伤而藏匿了起来,她的心里好像突然蹿起了火。 不被‘伊甸园’挟制的她,是不是可以为毁了那个鬼地方献一份力? 可惜她刚做出了几个小动作,就暴露了自己,被组织派来的人击杀了。 死去的那一瞬间她感到了解脱,但同时心中充斥着二十三年来所有的不甘,极度的怨愤像能将她焚烧成烟灰。 如果没有‘伊甸园’……如果没有……如果她没有被抓走……如果能重来……该多好...... 因为满心的恨让她遇见了身为任务者的少女,和她达成了让自己离开‘伊甸园’的约定,付出的是灵魂又如何? 那种东西自己早就没了,丢在了一次次实验的惨叫里,碎在了一次次任务对象溅开的血花里。 * 少女看完雪女的大致生平后觉得这个任务很好解决,毕竟雪女的主要愿望只是离开‘伊甸园’,而不是毁了‘伊甸园’。 这个组织的庞大与黑暗在原主心里的烙印太深,几乎不敢想象它会被摧毁。 少女摸了摸下巴。 她进入任务的时候刚被卖进‘伊甸园’,还没有被什么负责人看上眼。 只要在这一切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世界让原主离开‘伊甸园’即可,她功成退位,只有十四岁记忆的原主回归,该上学上学该早恋早恋…… “原主好像是十一手里唯一放过的人哎,这个设定真带感,真想看她......”少女最后那几个“……们的同人文”还没出口,就听见脑海里一道声音响起。 系统:“‘十一’剧情加载中,扣除积分数正在计算……” 少女惊了。 “狗系统你这个时候给我来断章取义这套骗我钱!?” 120 在世界的另一头 一头身长足有三米的巨型犬兽轰然倒地,它的后脑被一根两厘米粗的树枝狠狠贯入,两只灰色的眸涣散成一片迷雾,再不能闭合的眼永久注视前方——它死不瞑目。 一个脏兮兮的小身影从它颈背部跳下来摔在地上溅起了一蓬灰,灰尘落地,又过了好一会儿,小家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是一个小女孩,半长的黑发只到脖颈,浑身上下都是血污脏土。她站在原地缓了缓气息,一瘸一拐地朝一旁的金属门走去。 “嘀——” 清冷的提示音刚落下,金属防护门就滑开了一道空隙。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棕发中年男人将目光落在跳动着数据的屏幕上不动分毫,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的新助手正站在无菌室的门口等待着。 过了十几秒,那个小小的身影蹒跚着从门内走了出来,十分乖巧地站定在一块白色地砖上不动弹。 手腕处的智能身份环上刻着四个凸起的字符:e-11,那是她在‘伊甸园’的编号与姓名。 e-11有些狼狈,刚在无菌室中被冲洗过的她此时身上嘀嗒着水,湿漉漉的发贴着脑袋,苍白的小身子上无数旧伤斑驳,手臂处被犬类咬出的狰狞血洞被零星灰绿色藓类覆盖止血,此时已凝结成新痂。 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女孩模样可爱,弯眉大眼翘鼻小嘴,可那双眼睛里毫无神采,小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低头木木盯着停在她眼前的这双起码有43码的鞋。 这是一个成年男性。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的呼吸猛然一窒,随即变得急促起来。 半长的黑发贴在脸侧,衬着她脸色别样的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微微颤抖,她僵硬着身体任由身前这个助手把她抱起来放在实验台上。 冰冷的寒气从皮肤与金属台面的接触面源源不断地侵入身体,因发烧而较高的体温被缓缓抽离。 十一麻木地看着上方的无影灯,手臂上传来的剧烈灼痛被大脑下意识屏蔽……她在战斗后简易处理过的伤口有轻微感染,此时正被助手切除已死亡的组织,进行消毒处理,重新包扎。 负责人以前的助手明明是个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人!? 她浑身紧绷着不动弹分毫,抿着唇静静等待着伤口处理完毕,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攻击!攻击!攻击!……或者——逃!不惜代价地逃离!!! 十一费尽心力压抑着心中的冲动,以至于身体都在小幅度打着摆子,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警告自己。 不......不可以,不可以攻击穿着白大褂的人,不然‘伊甸园’的执守者会对她进行惩罚,那种沉浸在绝望中的感觉她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不能逃……之前有想逃出这个实验室的人被整治得很惨,但如果是她这么做,很可能连被整治的机会都没有,而是直接被他送去销毁处理。 因为她就是被他从销毁处领出来的。 无影灯太刺眼,e-11的眼角缓缓淌下一滴泪,依旧睁着眼睛直直看着上方,余光中白影晃动,她终于能勉强接受新助手的存在。 小姑娘躺在诺大的实验台上,显得娇小脆弱极了,她久久才眨一下眼,细看那黑的纯粹的瞳眸根本没有焦点,似在回味什么。 * 她的上一任负责人是个很温柔的年轻男性,喜欢把她抱到实验台上坐着,边给她打麻药边用柔和清朗的嗓音给她讲许多让她很难懂的故事。 比如一种被叫做丑小鸭的生物,因为丑而被一群小鸭子排斥,独自离群后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又在度过寒冷的冬天后变成了白天鹅。 小十一不懂小鸭子是什么生物的幼崽,也不明白什么叫冬天,更不知道白天鹅是什么动物,攻击力是强是弱?弱点在哪里?食肉还是食素?用什么手法才能一击致命? 她并不喜欢听故事,但她喜欢他像乐器般流畅柔和的声音,那让小十一觉得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什么可以随时被摧毁的物件。 麻药生效昏睡过去前她似乎听见了前任负责人的叹息,轻飘飘却又夹杂着难言的沉重,让她感到很奇怪。 ——能执掌她们生死像神一样的负责人内心也会有愁绪吗? 神这个词还是新调进负责人手里的h-108号教给十一的,108挂着不屑的表情和她解释,神不过是一种会忽略人们因苦痛折磨而发出一切祈求的存在而已。 神很强大,普通人认为他能轻易执掌他人生死祸福,所以哪怕人们其实并不会从他那得到庇护,依然会对这种存在生出恐惧敬仰之心。 如果有神,那大概就是‘伊甸园’里的负责人们吧。 也许执守者算是半神? 她不知道前任负责人手里的项目是什么,他不像很多负责人一样会告诉‘材料’们将要对他们做些什么,看着他们绝望的表情以满足自己心中恶心的复杂欲望。 前任负责人在她清醒的时候只是给她讲故事、逗她玩,不会说任何有关项目的事情,当她笑出声后会微笑着摸着她的小脑袋给她打麻药,待她睡着后再进行实验。 他真是一个很古怪的负责人,但十一爱极了这种来自他人的温暖,非常非常喜爱也非常珍惜,这种她在‘伊甸园’从未体会过的美好让她不顾一切的沉溺。 当她醒来以后往往已经被送进观察室进行体征检测,虽然身上伤口很疼,可能力开发本就伴着苦痛。更何况她的负责人那么友好和善,原本可怕的一切似乎都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那是她在‘伊甸园’幸存这么久以来首次知道原来还有麻药这种能让人逃脱痛苦的东西,要知道以往在梦中她才有可能得到片刻的宁静温暖。 在梦里,她不叫十一,她好像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可她记不得是什么了。 她好像还拥有一个大秋千。 小小的她坐在秋千上晃的很高,不知道在对谁握着小拳头说她要快快长大,小白裙子像重重叠叠的花瓣一样飞起又落下,快乐地像个小天使。 睁眼,冰冷的天花板、冷硬的床铺、血腥味儿、钝痛的伤口、一派沉重的氛围、惊惶今天能不能安然度过的心...... 梦境褪去,这是现实。 时间过去太久了,期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能留下模糊的印象还是因为那是她关于七岁以前唯一的一点记忆。 而她现在已经十六岁了。 虽然看着只有五六岁大。 那段日子算是有记忆以来让她最轻松也最令她快乐的时光,只可惜持续时间不久,不过短短一个半月。 一切光亮都熄灭了。 在她生平第一次表达出自己想要好好长大的愿望后,前任负责人愣了好一会儿,温柔地抱了抱她,表情看着怜悯同情又悲伤——他总是这样对她。 只是这次情感更浓郁了些,浓郁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本以为自己能和以往一样藉由他的不忍讨到一粒糖果。 e-11不是个贪心的孩子,一粒糖果就够品味一周的幸福,也足以在小伙伴面前得瑟炫耀,收获许多羡慕眼神了。 可他只是给她穿了新的白袍,看着她的眼中晕了些明灭又复杂的光影,嘴角露出一丝愉悦的笑意。 愉悦!? 这太反常了,让小姑娘平白产生了些不安,只能无措地坐在金属台上害怕地扣着手。 他说:“谢谢合作,为了奖励你,我让你从这个地狱获得解脱。” 十一不大明白什么是地狱,只是模糊觉得是没有希望的地方。 她刚想问问解脱是什么意思,就眼睁睁看见那个从小到大最亲昵信任与喜爱的负责人在她的资料面板上打了销毁的印记,亲手碾碎了她的全部希望,将她推进了真正的地狱。 孩子稚嫩的小脸瞬间煞白一片。 心中蔓延开的难以置信与绝望填满了e-11的身体。 她手脚冰凉着被执守者带走前,无论她如何哀声哭求、保证自己一定会乖、有什么错她一定改……前任负责人都毫不动摇,他只是平静且微笑着看着她被强行带离。 他的面容在门后消失的那一瞬,十一好像看见了他脸上的轻松惬意,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任务。 一盆冷水兜头淋下。 怪不得他从没有告诉过她这次的实验项目是什么,因为他做的一切都是项目的一部分——引导控制她的心理状态、探究模仿出来的情绪能否瞒过她的情绪雷达能力。 那一刻十一才真的懂了,他对她表现出来的喜爱、温柔、在乎都是虚假的,终有一天会像泡沫般消散。 怪她自己对这些温暖情感还有奢望,忽略了能力对她微弱的警报。 有身份不对等的人会对她好这种不切实际地幻想只会将她送上死路,她只是一个可以被随便丢弃毁灭的物品而已。 小十一穿着白色长袍,在一群挣扎尖叫或残缺或变异的各类‘材料’中完好的不可思议,只是她本就不完整的精神世界更加残缺了。 在这个人人都避免被淘汰销毁的世界,生存是最高序列,没有人会在乎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情况是好是坏。 就连十一自己也不在乎。 孩子只是静静看着大家按当日生成的销毁序号一个接一个地被穿着黑色衣服的执守者抓住束缚在传送带上被送走。 她不反抗,也不挣扎,感受不到悲伤也品味不到难过,只是安静的沉浸在一片绝望中。 执守者来抓她的时候小姑娘还主动张开手,让他们省了很多麻烦,抱着没多少重量的她放上了传送带。 乖巧的好处就是他们不会把她绑起来像待宰的牛羊一样送上屠宰线。 虽然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小十一的内心世界是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有人拿着勺子把她的心挖空了一大块,她痛得直抽抽,那空缺又被灰蒙蒙的雾气填补,变得冷硬而麻木。 无论祈求还是怒骂,痛哭还是悲鸣,所有声音都会在传送带终点处的小门内归为寂静,又何必白费力气呢。 十一的两只小手相互握着,小身板立得很直,给自己最后一点温暖与尊严,小脸上的神情是近乎死灰般的黯然。 她早该清楚的,既然没有人能离开‘伊甸园’,她人生的终点也不过是那条传送带尽头的小屋而已,只是时间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 就在那天,现任负责人封副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在一片血色背景下问她能不能在完成项目的时候做到不嚎哭、不尖叫、不逃跑?如果可以,他就带她走。但如果她违规,他会立刻把她送回来,用最残忍的方式销毁掉她。 小小的她看着站在身前高大而无甚表情的中年男人,死亡中存在的这丝生机让她激动到灵魂都在颤栗,几乎不加思考地将小手轻轻放在他摊开的大手上,沙哑着嗓音说:“好。” 只要能让她活下去,什么要求都可以。 他牵着e-11把她送到了m-2实验体集宿区,让她开启了并不算新生活的新生活,到现在已经有两年多了。 * “好了。”一声男音唤回了十一的意识。 动动手臂,发现包扎的很严实。她手一撑,利索地从比她还要高一些的实验台上翻身落地,抬头看向眼前的负责人。 负责人淡淡看了她一眼,递给了她一瓶乳白色的营养液,看着她动作急切地将那整整一瓶灌下肚后才动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迅速伸出手卡住她的脖子,注射器径直扎入了她细嫩的脖颈。 十一的疼得小身子微微一颤,轻轻嘶了一声,放在身侧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袍。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被注入她体内的冰凉液体正在缓慢消解她原本流畅存在的源能——这必然会让她实力大幅下降。 消弭她的源能让她仅凭身体素质去和怪物打架难道是下一次的实验项目吗?她默默地想。 针头拔出,大人又在她身上插了小型体征监测器才把手撤去,小十一瞬间失去支撑踉跄着倒地。 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素质也在退化,她愣愣看着地面,有冷汗从额前滑落在地板上。 如果这样脆弱下去,下一次她很可能会死在战斗中。 耳边各种仪器嗡嗡运行的声音钻入她的脑海,让她的大脑也跟着一片嗡鸣。 “站起来。”负责人冷声命令。 十一按下心中混乱的思绪,她猜不到负责人的想法,也不需要去猜测,她只要知道听从命令才能活下去就够了。 幼小的姑娘感觉到细密的痛从体内炸开,一波一波冲刷着她的神经,而她必须撑着颤抖的双臂忍受着一切把自己给支起来,努力动动发软的双腿,无论多么困难她都一直在努力,中间摔倒了好几次才勉强虚弱地站了起来。 失去了力量,她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儿,小到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 接过站在一旁的助手递来的白袍,十一努力控制发着抖的双臂,缓缓将在左胸口处带有她编号的白色衣袍穿在了身上,这让她终于多了一丝脆弱的安全感。 和她一起被调到现任负责人封副手里的‘材料’最开始有五十三个,加上中间陆续加入的能有数百,两年多也就只剩下了十一个,他是‘伊甸园’里损毁率最高的负责人。 他对幼年‘材料’更苛刻的同时也更大方。 苛刻在他喜欢他们毫无抵抗意识、没有任何情感反应、对他的任务命令完全服从,这样哪怕当天任务完成的并不好,他也不会把他们送去销毁。 但对于很多孩子来说,每一项都太难了。 大方在只要幼年‘材料’乖巧听话,项目结束时总会得到可以喝到饱的营养液来补充能量修复身体,就有更大几率在负责人的下一次项目中活下去。 而成年‘材料’就没有这么幸运,只要项目没有完成,他们总会被负责人挑刺,然后她大概率再不会在‘伊甸园’看见他们。 原本十九个幼年‘材料’包括她虽然仅存活了三个,但他们三个的反应力、身体强度甚至是源能力都增长的十分迅速。 她还记得封副曾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因药物反应痛苦不堪在地上扭曲挣扎,却紧紧咬牙不出声的模样,脸上挂着一丝凉薄的笑意说:“这是存活的赏赐。” 他能赐予他们强大的力量,自然也能随时收回。 “你可以回去了。”封副示意助手给e-11手里塞了颗糖,他对她这次任务的表现很是满意。 小十一沉默着紧紧握着手里的那颗小小的糖,像是握住了最珍贵的宝贝。‘伊甸园’里营养液好得,可获得糖果比得到最高等级的营养液要困难许多倍。 她艰难地迈步走了出去,扶着墙摇摇晃晃地沿着‘材料’们该走的小道回到了集宿区。 用智能手环刚打开门走进室内,她就落入了一个不大却温暖的怀抱,十一的小身子突然僵硬。 她握紧拳头正准备狠狠砸下去,看到那十三四岁少女的模样时又慢慢放下扬在半空中的手,警惕略褪,渐渐放松了身体。 “这次有没有得到好东西呀小十一,和我们分享一下呗~”少女笑嘻嘻地松开抱着小不点的手,毫不在意她的动作,微弯腰看着面无表情的e-11说道。 少女的白袍上h-108的编号就随着她的动作不断被折起又展开。 e-11低下头缓缓呼出一口气,背靠着早已关上的铁门滑坐在地上,努力张开手露出了那颗糖。 她困乏地半睁眼,那支药液让她的体能大幅下降,她现在很需要休息。 e-11不会吝啬给她喜欢的人分享东西,h-108从进来的第一天就对她抱有很大善意,她当然也会进行回馈。 h-108小姐姐好像没有被抓去做过实验,小十一也从没嫉妒,还和小胖说要给小姐姐打掩护,万一有集宿区其他大人问起来的时候要帮她糊弄一下。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下去别人从苦难中逃脱而自己却只能沉沦的。 十一自己已经不会笑了,但她喜欢看h-108笑,那么阳光没有阴霾,与‘伊甸园’灰暗的色调完全不同。 她希望小姐姐这样没有忧虑烦恼的时光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少女脸色一柔,清楚这个孩子有多珍惜得之不易的糖果,伸手揉揉十一的脑袋,“我就是逗逗你,你自己留着吧。” 十一闻言毫不犹豫的迅速收回手,她并不懂什么叫客气,别人不要,她就信。 “十一,我们有个计划说不定可以离……!”一个十来岁胖乎乎的男孩凑了过来,把声音压得很低,“……开这里”三个字还没完就被猛然抬头的e-11伸出小手一巴掌扇在了脸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男孩捂脸先是一懵,没有发火,反而担忧地看着眼神疲惫又幽暗的小女孩动作飞快地一把扯开自己的白袍,把插在心口处闪着指示灯的仪器扯了下来,带出一小串飞溅的血花,她感觉不到痛一样使劲把小巧的仪器锤报废。 “慎言。”小十一的声线因为许久没说话而有些沙哑,她推开要来扶她的小胖,撑起身子蹒跚着走向自己的床位,眼睛快睁不开了,沉重的疲乏让她几乎是瞬间沉入梦乡。 “她这样对你,你不生气?”h-108戳戳身边脸色复杂的小胖子,好奇地问。 “十一力道不对,她怎么会这么虚弱。”小胖子脸色有些发白,喃喃自语。 h-108满脑门问号,被打了还担心别人用力太小,是什么个逻辑?在地下研究所待久了这些崽子是不是脑袋有什么问题? 下一秒小胖子脸色一变,拉着少女就往房间内部跑,然后摁着她蹲下,拙略地把自己藏起来,他惊惶到声音都在发抖,“十一毁了监测器,执守者马上要来了,大家都有可能完蛋。” 来到这个地方不到一个月的h-108听到‘执守者’三个字的时候也瞬间安静地缩了起来。 只是少女看起来和住在集宿区的其他人气质不同,他们脸上大多写着恐惧与死气沉沉,而她只是皱着眉深觉麻烦与厌恶。 少女心里盘算,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她悄悄问小胖子,“小十一为什么会引来执守者?” 121 那些还在发生的事情 小胖子看着眼前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女,恐惧到嘴唇颤抖发白,“小十一的负责人封副对他手下的实验体掌控欲都很强,她这次刚回来应该是被重点监控的,一旦发现她身上的微型检测仪失效,绝对会让人带她去观察室的。” 小胖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到墙边蹲下,远远看着床上安安静静睡着的e-11眼眶发红。 少女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也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蹲着。 小胖子说对了,没半分钟就有穿着黑衣服的执守者进来,不仅抱走了小十一还带走了其他两个人。 m-2集宿区能容纳百多人共同生活,可此时还在这里的人不过十来个,其他人要不然在实验室要不然在销毁处。 前者暂时回不来,后者永远回不来。 无数张单人床在房间内规律摆放,洗漱间和厕所间隔分布在墙上分散的白色小门后,只要站的稍高就能将室内的一切一览无余。 他们只能徒劳看着黑衣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不能也不敢做出任何反抗。 直到门重新关上,众人才重新放松下来。 少女安抚地拍拍小胖子,“你别难过,她还会回来的。” 小胖子揉了揉眼,抬头看着屋顶的灯光,很是自责,“怪我太激动了,忘记了小十一有心理阴影,大家讨论逃跑其实是很普遍的事情。可对十一来说不一样,她小时候试图跑过许多次,好几次都眼睁睁看着愿意保护她的哥哥姐姐走的很凄惨……自己也被罚到濒死……” “最后那次,她是被出卖的,另一个孩子为了逃避做‘材料’的命运,假装要和他们一起跑,然后举报给了执守者。十一他们当时差点真的成功了,没想到就在自己快要出去的时候遇见了早已埋伏好的执守者......” 少女沉默着安静听着,她大概也明白落到执守者手里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没有人能逃出去,哪怕没有执守者在。这是十一在两年前耐不住我缠她说话的时候告诉我的。她很抗拒回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连那个叛徒的结局也没有说。” “她有治愈能力不容易死,可她怕我们因为一时冲动而丧命,曾经的记忆太黑暗让她不觉得有人能逃出这里。”小胖子手抹了把脸,侧头看着少女,神色认真,“就凭你进来到现在能躲过所有实验出去乱晃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信你真能逃出去,你需要十一的。” h-108扯了扯嘴角,觉得小胖子的信任来得可真快,也够敏锐。她出去的时候明明稍微隐匿了自己的存在感,这娃平时看着虎头虎脑没想到还能察觉到她的动作。 e-11是m-2集宿区编号最前列的人,编号数和在‘伊甸园’留存的时间成正比,要说对伊甸园最熟悉的人必然是她,逃跑计划能拉她入伙的确会让成功几率大幅上升。 少女玩着手指,脸上带着些笑意,“你对她可真不错,不但逃跑要带着她,还那么了解她。”她促狭地看着男孩。 不愧是未来在联邦很有名的一组通缉犯。 小胖子吸吸鼻子,无比难过地看着天花板瓮瓮地说,“我被绑架扔进来的时候才六岁……” * 六岁的小男孩还不懂‘伊甸园’的残酷,小胖年幼却脾气大,头铁敢直接冲上去打骂执守者,直到被扔去做了两次人体实验后才被痛苦磨干净了因父母宠爱而生的骄纵,再不敢闹腾。 甚至看见执法者进来选人的时候会恐惧到尿裤子。那个时候e-11的编号还不是11,她的模样看着也有七八岁大,是集宿区最漂亮的孩子之一。 他当时觉得好看的小姐姐肯定不是坏人,绑架他的女人就又老又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于是慌张又无措的他就抱着十一不停哭喊:“姐姐我怕。” 当时的十一表情还很丰富,和普通的小朋友并无二样,心也很软,看见赖皮的他显得有些震惊和无奈。 她自己分明都很怕,却还是浑身哆嗦着挡在他面前保护他。 ……本来很可能会是他的…… 小十一被领走了,自己明明怕得路都不太会走了,竟还扭头朝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安慰他。 那是小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十一笑,温温软软,两颊的小梨涡浅浅,玉雪可爱。 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在这里居然会做出保护别人的行为。 男孩等了很久,自己都被抓出去了两回才等到浑身是伤的十一回来。 那天一起被选走的二十多个人最终只回来了三个,除了十一外其余两人都是身体素质本就很好的成人,他才知道她到底为他挡了什么样的灾。 小男孩也很倔,如果是他自己倒霉,不需要别人来承担自己的不幸。他拒绝之后十一的主动保护,与她并肩站立,会不会被选走、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看各自的运气。 但小十一发现小胖和她在一起被选出来的时候,往往会牵连他到她的负责人手下。十一是治愈系源能拥有者,战力不高但生命力顽强,而小胖是武者天赋在实验上很吃亏。 她不喜欢看着朋友哀嚎,也不喜欢让朋友看见她惨叫。 没有负责人会乐意见到手里的材料相亲相爱,而十一当年的负责人更为残忍,为了不牵扯到小胖她在执守者来选人的时候都会和他保持距离。 小胖受得折磨少,在集宿区的时间多,他会在每天发放营养液多时候私下藏一些等十一回来给她喝。 没有哪一方不停地掠夺与付出,只是两只受伤的小兽互相扶持舔舐伤口,彼此支撑着在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里活下去。 他们的关系有一段时间相当亲密。 所以小胖知道,十一的治愈能力很奇怪,如果能量不够会在维持身体稳定平衡的同时用她自身的细胞优先修复最新创口。 她就像个不停用自己修补自身的泥娃娃,因为零零碎碎的缺失导致身体总组成材料越来越少。 ‘伊甸园’并不会在食物方面苛待实验体,不时还有营养液给他们补充身体,可小十一还是越来越小。 因为十一被选中去实验的次数太频繁了。 没过多久,小胖因为优秀的武者天赋被选出来当‘武器’培养,被迫和十一分离,直到两年多前他们才得以重逢。 漂亮到一骑绝尘的小姑娘眼中拥有的神采早已熄灭,不再有强烈的情绪波动,简直像是被那群疯子摄了魂一样。 小胖还是从她胳膊上熟悉的伤痕确认了她就是最开始会保护他的那个小女孩。 * “开始我遇见她的时候可以藏在她背后。”男孩苦涩地说道:“可现在,她只有我腰高。” “e系列全部都是源能拥有者,他们会被几乎所有种类的实验选中,什么药剂、心理、武力、人体……”小胖轻轻摸了摸自己w-3456的编号。 “我是‘武器’,只需要进行战斗与忠诚训练,等过两年才会开始实战,我不知道在我们最初的分离后十一经历了什么......但绝对很黑暗。” 小胖狠狠捶了下地,怨愤无比,“这该死的鬼地方。” 逃,必须要逃! 少女点了点头,无比赞同他的说法,的确是个该死的鬼地方。 要不然原主也不会以灵魂为代价让她帮忙来逃脱这个地狱。 她这具身体的原主死亡之时拥有的编号是e-52,h-108只是最初被抓进来时的临时号码。 说起来也有意思,这个叫做‘伊甸园’的地下组织每半年都会重新排号,前面的号码死后会被后面的号码顺位替代,这样大多时候不会有空闲数字,也可以大致统计‘材料’们的数目。 作为已经度过十几个世界的老牌任务者,少女表示三个月内搞定这个任务是小意思。 某少女对这个世界未来发展情况通过剧情了解的可比身边的小胖子多不少。 她的原主于不久的将来会在一次残酷的实验中激发冰系源能,在‘伊甸园’和每一个实验体一样挣扎着存活。 原主每天活在惊惶中,根本记不清时间,只知道经过了许多年的虐待。在她和十一长大以后,长久的恐惧与压抑早把她们变成了对‘伊甸园’唯命是从的傀儡。 她们变成了武器,身体里的各种药剂残留让她们必须依存‘伊甸园’——心理和生理都是。 哪怕被送出去执行任务也不会产生逃跑的想法,暗杀、袭击、绑架……她们什么都干,悍不畏死。 后来取得代号为‘雪女’的原主很狗血的在一次任务中受伤后被一个男人救了。 相识相爱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没有发现他是联邦派来想通过她获取‘伊甸园’情报的间谍……也许她拥抱这人生中少有光亮的时间还能更久一些。 可一切都是假的。 雪女对男人出手了。 她做不到背叛组织,也做不到忍受欺骗。 可她那最后一刀,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呢? 唯一一个。 唯一一个会心疼她的伤疤、会因她受伤而担心她是不是很痛、会送她漂亮的花朵、明明实力没她强却依旧想要保护她、愿意把她纳入未来人生计划的人……多宝贵啊。 她们这些人,哪有什么未来啊。 只怪她自己小时候愚蠢无能被卖进‘伊甸园’,如果她作为一个联邦正常的女孩长大,就能和他真正相守了吧。 只可惜,不同过往与阵营形成的无形隔阂在二人之间永远无法跨越。 就在这个时候,e-11来了。 长大了不少的十一就像一个彻彻底底的机器人,尤带稚气的脸冰冷地像极地山石,毫无情感色彩。 她穿着执守者高层的制服,来销毁背叛组织的人。 雪女看见她的那一刻,心里有种奇异的平静感,她没有背叛,但是她的行为与背叛无异。 她会死在十一手上,像以往每一个死在十一手里的叛徒一样,哪怕她们共事多年。 可是……她没想到…… 十一没有杀她,也没有杀那个男人。 十一只是带走了她,销毁了她……体内的所有监控设施、模拟了她的死亡、修复了她因为各种人体实验而损伤的身体以及改变了她的容貌。 这个被‘伊甸园’乃至整个联邦都认为没人性的人,送了她新生。 她可以用新的身份在阳光下生活,获得了爱人与被爱的权利,极度的惊喜让她抓着新身份证明说不出话,而为她做好了一切的十一面无表情转头就走。 她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话,问十一为什么要帮她。 十一小时候被人用热油烫过的嗓子出声嘶哑难听,说出的理由让她觉得那么不可思议与荒谬。 十一背对着她,平静地说:“二十三年前,你给了我一颗糖。” 雪女有些恍惚,二十三年前她刚到‘伊甸园’,经历的第一场实验其实并不算是实验——她不知道为什么被一个负责人看上了。 面对厄运的降临她做出了反抗,也因为不知天高地厚被教训了一顿。 她实在是被打怕了,屈服了。那是她第一次窥见地狱的模样,只记得眼前发黑以及……很疼。 一切终于结束后因为是初次和表现好还得到了那个人的一颗糖作为奖励。 一瘸一拐地回到集宿区后她又怕又恨,还感觉很恶心。 她看见了躺在床上只有五岁左右的小十一。 当时她小小的白袍都快被身上溢出的血染成了红袍,一双好看的大眼睛里满是麻木,小身子疼得不停发抖却一声不吭。 那发颤的小手缓慢而坚强地伸进枕头下拿出了个一看就是精心保存下来的叠得很好的糖纸,可里面包着的不过是只有半个绿豆大小的糖渣。 小十一无比珍惜地品味着她短短人生中唯一的甜,漂亮的大眼睛里麻木终于褪去,流露出一丝满足,小梨涡若隐若现。 如果没有那一身血色,小雪团般的娃娃这幅模样让人心都要软成一汪泉,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要怜惜地抚慰她的不安。 可是现在她只能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承受着伤痛,没人会同情她。这鬼地方有几个还配称之为人的? 小雪女实在是看不下去,刚来到‘伊甸园’的她哪怕被伤害过,仍有许多温柔善意留存在内心深处,她莫名为小十一感到心酸。 她无论是成为孤儿前还是成为孤儿后,这种廉价的糖也从不看得上眼,所以她走了过去把自己得到的糖直接塞在了十一的嘴里。 小十一那双黑眸愣愣看着她,有些茫然和讶异。 小雪女怕她会问是哪里来的,赶紧不自在地走开了。 反正她厌恶那颗糖,她也根本不馋甜,早把那种小事忘在了脑后。 可十一记得,还记了很久。 众人都说十一无情冷酷,可谁又曾对她温柔以待过? 后来,雪女还是死了,在‘伊甸园’里生活太久的她早就不能融入正常人的世界了,欺骗过她的男人她再不想见,对别人也很难建立信任关系。 她处在社会中,又游离在社会外。 她不知道该如何过‘正常人’的生活,她会的大多是怎么让人死或者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这些显然不是普通人能用来谋生的。 脱离‘伊甸园’并没有让她如设想中那么快乐,但也绝不曾后悔。只是她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和价值,难免觉得人生如戏,茫然空洞。 直到在电视上看见米鑫鸿宣布联邦对十一下了最高等级通缉令,说十一已经被他重伤而藏匿了起来,她的心里好像突然蹿起了火。 不被‘伊甸园’挟制的她,是不是可以为毁了那个鬼地方献一份力? 可惜她刚做出了几个小动作,就暴露了自己,被组织派来的人击杀了。 死去的那一瞬间她感到了解脱,但同时心中充斥着二十三年来所有的不甘,极度的怨愤像能将她焚烧成烟灰。 如果没有‘伊甸园’……如果没有……如果她没有被抓走……如果能重来……该多好...... 因为满心的恨让她遇见了身为任务者的少女,和她达成了让自己离开‘伊甸园’的约定,付出的是灵魂又如何? 那种东西自己早就没了,丢在了一次次实验的惨叫里,碎在了一次次任务对象溅开的血花里。 * 少女看完雪女的大致生平后觉得这个任务很好解决,毕竟雪女的主要愿望只是离开‘伊甸园’,而不是毁了‘伊甸园’。 这个组织的庞大与黑暗在原主心里的烙印太深,几乎不敢想象它会被摧毁。 少女摸了摸下巴。 她进入任务的时候刚被卖进‘伊甸园’,还没有被什么负责人看上眼。 只要在这一切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世界让原主离开‘伊甸园’即可,她功成退位,只有十四岁记忆的原主回归,该上学上学该早恋早恋…… “原主好像是十一手里唯一放过的人哎,这个设定真带感,真想看她......”少女最后那几个“……们的同人文”还没出口,就听见脑海里一道声音响起。 系统:“‘十一’剧情加载中,扣除积分数正在计算……” 少女惊了。 “狗系统你这个时候给我来断章取义这套骗我钱!?” 122 曾经的故事 * 在雪女经历过的未来里,十一的确是被联邦米鑫鸿元帅打伤了。但她没有藏匿起来,而是逃回了‘伊甸园’。 那是个意外,她处理完任务对象的家人,正准备对任务对象动手时被米鑫鸿撞上了,他愤怒到极点对她出手,情况紧急她见缝插针为了杀任务对象才被他伤到。 对十一来说,只要还活着,伤再重都无所谓,迟早会恢复。 雪女死后,十一帮她的所作所为自然而然地暴露了出来,这明显也算是一种背叛行为,她坦然地自行领罚。 十一在‘伊甸园’里其实被罚的并不很惨,已经算是伊甸园管理中层的她只是经历了一番皮肉之苦后又在封副的实验室里待了几天、任务数量大增,几乎天天是浴血回来的而已。 十一很少受伤,几乎都是被她虐杀之人的血。 她上的通缉令收集回来擦屁屁,够她用几百年! 然后是又一次任务—— 因为伊甸园上层想要威胁米鑫鸿交出被联邦军抓住的掌握源能药剂配方的研究员,命令能力最诡异、任务完成率最高的十一带人去抓米元帅最宠爱的女儿米之馨换人。 十一去了,不知道谁泄的密,返回过程中被联邦军队打了埋伏。 多年血海深仇,联邦军的火力狠狠压着十一他们打,作为队伍头头的十一丝毫不惧,同样毫不手软的杀了回去。 不过毕竟人数悬殊,十一他们越发势颓。 在十一带去的人快被联邦军绞杀殆尽的时候,米之馨失踪的消息终于传到了米元帅手里。 他不得不下令留下这个在联邦犯下累累血案被称为‘血腥魔女’的十一。 伊甸园的执守者服装会随等级而有略微变化,唯一着装不同的十一几乎是立刻暴露了身份,被集火到差点就把自己交代在这片野地了。 也幸亏她的制服不太一样,接到命令的战士们最终留了她一条命。 十一和几个下属被士兵动作凶狠地注射了源能封闭剂,失去了力量的他们被战士们殴打推搡着拿枪指着脑袋带到了米元帅的面前,他们让她下跪,她听而不闻,沉默地站着。 她的下属也是,安静得像一群机器人。 女孩纤细的身影就立在一片旷野上,在一群身型高大穿着联邦军制服的男人中看着很是单薄。 风吹过萋萋芳草荡起黄绿色波浪,她散落下来的头发就那样乱舞着,遮蔽了她的脸。 “说话,人被你弄到哪里去了!?”一个战士一拉保险栓,威胁着被毒打过暂时没有反抗能力的十一。 与米之馨一同失踪的还有他们几个战友。 他们不觉得十一这个残忍狠戾的魔女会饶过他们的战友,可是只要没找到尸体就还有那么些微弱的希望。 枪响了。 十一能感觉到子弹撕裂腿部肌肉后的烧灼痛苦,哪怕她习惯了忍受伤痛,也忍不住闷哼一声站立不住跪在了地上。 “十一女士,这个地步了,我想你早点开口还能得到个痛快。”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在头顶响起,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她能听见下属的高声惨叫。 …… “你们总活生生虐杀我们的人,有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这个下场?”另一个声音讥讽地说,深藏恨意。 她漠然看着伤处淌着血,心中没有情绪。发现被背叛没感到生气,被包围面临死亡也没有恐惧,下属死亡也产生不了伤感。 十一早就失去了共情的能力。 她只是把别人对自己做的事情,复刻到了任务对象身上,为什么他们有这么大反应?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只是想那样做。只有看着亲手制造出来的那些大片盛开的血花,听着耳边的怒骂惨叫,她才能拥有自己也不是完全生活在一片黑暗中的一丝快慰。 她在一片充斥着绝望的地狱中经历了无数虐待艰难长大,也只学会了怎么给别人带来恐惧与痛苦。 她杀了别人,然后被别人杀掉。 很理所当然,很公平,不是吗? 所以她没什么好说的。 一只大手铁钳般制住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英武的中年男人突然凝滞了动作——面前看着十五六岁大的少女和他长得极为相像,不认识的人乍一看都能察觉二人之间的亲缘关系。 两双黑色的眼睛都有着双眼皮和微微上扬的眼尾,让男人看着更凌厉坚毅,让十一看着更娇俏可人。 只是少女脸上一直面无表情,眼神呆呆木木,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仿真娃娃一样,平白让可爱的面容暗淡了无数倍。 她身上的作战服满是尘土和血迹,浑身的伤换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都难忍,免不了要嚎几声发泄情绪。 可她却连眼皮都没有抖动一下,双眼幽幽地看向前方,毫无生气。 “哈哈哈哈……”十一的一个暂时还活着的下属看见米元帅眼里的震惊,突然爆笑出声,边笑边咳血。 “你们问不出来东西的,她十八岁那年要按规矩上‘人生教育’课,可当时她只有六岁小孩那么大点,挣扎地太剧烈尖叫声太刺耳被灌了滚开的热油毁了嗓子作为惩罚。” “米元帅,你还记得三十多年前丢失的米之诺吗?”那个普通长相的男人笑得意味深长,吐了口血出来,转了话头道:“你坚持不交人的话就准备给你宝贝女儿米之馨办葬礼吧。” 米鑫鸿刚听到米之诺这个名字时倏然皱眉,目光暗沉。 当俘虏又说米之馨的时候快步上前,内心越焦灼脸上越平静,揪着男人的领子沉声问:“你说什么?米之馨是被你们绑架的?” 男人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笑得诡异,“如果你不放十一回来,二女儿和三女儿的葬礼可以一起办哦。” 这个十一曾经的下属、此时‘伊甸园’远程控制的傀儡衣服上已经晕开了一大片血迹。 他最后看向十一的目光意味深长,而十一只是用没有焦距的目光看着别处。 话音刚落,米鑫鸿手里的男人再无生气,瞳孔涣散,眼珠内一片浑浊白翳——很明显脑组织被内置炸弹炸毁了。 米元帅脸色阴沉无比,扔掉了手里的尸体,大脑转的飞快,米之诺是他丢了三十二年的二女儿,米之馨的姐姐。 这么多年过去,消失了三十多年的孩子的大名突然被敌人说了出来。 他很清楚敌人的残忍,对方绝不是好心告诉他二女儿还活着的事情,外加联邦顶级通缉犯十一和他极为相似的容貌…… * 十一被带回了联邦九军驻地,关在一间牢房里。 她就像一个不言不语的摆件一样,连续三天不吃不喝一直抱着双腿缩在角落,眼睛久久看着一个地方,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米鑫鸿拿到了dna检测报告,这个犯人的确和他有血缘关系,按照年龄推算很有可能是他的孙女。 写有报告的平板被他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个半辈子以维护联邦和平为责任的男人的血脉,肆无忌惮地破坏着他用血泪保护的联邦,手段无比恶劣残忍地夺走许多无辜者的生命。 他一夜未眠,眼中充满血丝,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小山。最终他理了理衣着,看上去还算是比较有精气神,心里有了打算。 血脉而已。 亲缘关系是靠日常相处凝结出来的情感建立的,而不是仅凭几段排序相同的dna片段。 他们有什么关系?没有。 哦不,有。 她是犯人。 米元帅走进关着十一的牢房,女孩的四肢都被沉重的锁链束缚着,她正看着墙壁上的一处黑点发呆。 十一的面容看起来正处于儿童到大人之间的转变期,更偏向儿童一些,他能从她脸上看见些二女儿的影子。 她身子纤细,好几天未进食水让脸色唇色都是虚弱的苍白,加上铁链更让人觉得小姑娘可怜——如果不是她在被关进来的第一天就差点扭断进来给她送食物的勤务兵的脖子,也不至于被这样束缚。 床前的小桌上摆着许多已经凉了的食物,都是从部队大食堂分出来的,菜色相当不错,荤素相宜。哪怕凉了也依旧散发着一些诱人的香气。 他让人把东西拿去热了热。 十一的精神状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不正常。 这几天有精神系的心理医生给她看过,也给她治疗过。 医生走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比划着自己要缓缓歇息两天,回去吐完做了场噩梦生了场病,紧赶慢赶给他提交了报告。 ——医生窥探到十一的一部分记忆,零零碎碎的片段中,看见的是大片血色与黑暗。 被热油浇进嗓子‘呲啦’一声后冒出的白烟、侵犯、在冰冷的实验台上被活生生解剖、药剂注射、与星兽肉搏…… 给她包扎的医生也说十一浑身都是被虐待过的伤痕,新旧交错,就没个好的地方。 米鑫鸿想到被她杀掉的那些人,觉得她无比可恨,想到她的遭遇又觉得她可怜,他内心思绪烦杂不由捏紧了拳。 恨吗?恨。 他一定要毁了那个组织。 至于十一……受到伤害并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这个世界不是靠感情而是靠律法维持正常运转的。 他坐在牢里那张小桌旁的凳子上,忍不住拿出一根烟冷静一下心绪。 他早就想好要怎么处理十一了。 米元帅昨夜提交的报告不过半小时就有了答复,可以立刻动作的他还是晚了些时候才来到牢里——因为监控中的十一直到刚刚才醒。 给她留存最后一个无人打扰的睡眠,算是他最后的一点怜悯吧。 “你……有没有什么愿望?”米鑫鸿吐出一口烟气,缓缓问道。 他对十一并没有感情,只是通过她想到二女儿时会产生些浅淡的愧疚……可哪怕是他的二女儿,他现在也没什么多余的情感。 三十多年没见,要不是家里还有些照片,他也快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 时光太可怕,能让一切美好的存在黯然失色,让不可或缺变成随手可弃。 维护着百亿人的和平,他要为自己的兵负责、为联邦负责,哪来那么多的儿女情长。 十一抱着双腿,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她看着一点也不像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而是本该在学校里享受着青春的小姑娘。 勤务兵把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他走上前把束缚十一的锁链打开,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摁到了桌前的凳子上,自己坐在十一对面。 以他的武力值根本不担心她会做什么反抗举动。 十一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墙上,毫无焦距。 她很多天没吃饭了,但是对摆在面前的饭菜一点都不感兴趣。 “你......”米鑫鸿突然梗住,他心里有好多话想问,可要出口的时候发现居然没什么好问的。 你怎么不吃?你做那么多错事是不是被人胁迫的?你过的怎么样?你母亲还好吗? 看看十一这个模样,一切早就有了答案。 他烦躁地啪嗒啪嗒抽完烟,把烟尾一扔,用脚碾灭,嗓音沙哑了些:“走吧,该上路了。” “站起来,跟着。”米鑫鸿下着命令,声音很沉也很稳。 他们在这几天对十一的研究中发现,只有通过命令式语句,才能偶尔得到她的行动反馈。 十一眨了下眼,慢慢站起了身,长久保持一个动作让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男人没拉她,她算是乖巧地跟在他后面走着,只是慢了些、摇晃了些——三天多前她被抓住时的伤虽然被简单处理了,可依旧没怎么好。 她的源能被药剂阻抑着,完全动用不了,所以伤势还是那样不好不坏的,不过至少没发炎。 男人有些配合她的步子,也走得不快。 十一看着前方她高一个半头的男人的后脑勺,眼中卷起浅浅淡淡的一丝审视,很快评估出自己现在杀不了他,那丝情绪瞬间消散回归成一片死寂。 路过的士兵都很尊重地对米鑫鸿敬礼问好,但看向她的目光惊讶又厌恶。 123 命运彼此交织 十一被联邦医疗兵处理伤口时顺带有给简单清理过,她并不脏乱,可他们的眼神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肮脏的垃圾。 ‘伊甸园’的人看她最差也不过是当个物件。 两种眼神她都不喜欢,但是这些人的尤胜。 她没有对治疗她的医生出手因为他们穿的是白大褂,她对给她送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但闻着很香的人出手是因为她想杀。 十一幽幽的目光落在用不善眼神看她的人身上,握着手蠢蠢欲动,脚步轻顿。 感受到杀意的米鑫鸿转头,看着冥顽不灵的十一冷笑了一声,“你没这个机会了。” 看见米鑫鸿转头,知道自己动手无用,十一重新跟在他身后,好似没有过异动般。 速度再慢,路也很快走完。 十一被押到训练场的检阅台上,被人摁倒跪在水泥台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列好队无比厌恶仇恨地看她的战士们。 太阳很烈,她感觉自己像条逐渐脱水的鱼,徒劳张着嘴巴渴求那丝窒息感能被缓解。 她不是鱼,也不会做张嘴这种白费力气的事情。 她只是觉得他们就算不杀她,在这太阳下晒一晒,自己也撑不了几天了。 “看见了吗,你们欠他们的。”米鑫鸿这样说道。 欠是什么意思? 十一听到背后有人拉动了保险栓,她微微侧头,无动于衷。 这个时候一个通讯兵着急无比地跑上来和米元帅说了几句什么,米鑫鸿脸色一变一把按下行刑者的胳膊,几乎是同时响起了‘砰’的巨响,子弹嵌入地里。 随后他接过武器,迅速四发,十一惨叫一声跪不稳倒在了地上,四肢筋腱全被打穿,鲜血慢慢溢了出来,浸湿了身上黑色的衣服。 可她也只出了那么一声,粗嘎的嗓音第一次暴露了出来。 米鑫鸿没要她的命,但让她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也再不能灵活使用武器了。 医务员很快上来,用简易治疗仪迅速给她止血治疗,两分钟后又离去了。 最开始渗出来被黑色衣服吸收的血很快凝固,变成衣服上众多污渍之一。 两分钟够治疗仪干什么?促进机体生成一层筋膜止个血而已。 十一撑着只是表面完好的手艰难重新跪好,身子微微发抖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了些,依旧是没有表情地看着前方。 米元帅脸色不善地挥了下手,另一个人拿着几个投影球上来,投影球受控制悬浮在空中,‘啪沙’几声响后在空中投影出了一个画面。 ——宽阔的地下空间,银白为主色调,没有检阅台,但是依旧在前方空出了一片区域。 那片区域跪着几排穿着伊甸园执行者制服的人和几个穿联邦作战服的人,其他穿着黑色制服的执行者排成大方阵站得很齐,看着很有气势。 与这边的画面极为相似,二者争锋相对,只是那边跪了许多人,这边只跪了个十一罢了。 ‘伊甸园’领头交涉的男人身型健壮高大,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十一,直直看向米鑫鸿冷着脸说:“做个交易吧。” “我不觉得和你们这些败类有什么好谈的。”米元帅无比沉静,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手里的枪。 “如果真没什么好谈的,这个通讯你也不会接。”男人手一抬,一个跪在地上的执守者就软倒在地上,血慢慢溢了出来。 杀的虽是自己人,却成功让米元帅微微变了脸色。 男人拉下脸看着米鑫鸿,“我们可以继续扯皮,但你要知道拖延时间是无效的,如果这些人不够,那么再加上米之馨怎么样?你有五分钟考虑。” 话毕,一个年轻的女人挣扎着被拉了上来,米元帅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女儿米之馨,他的心被狠狠攥着。 米之馨的嘴被胶布粘着,看着米元帅呜呜喊着什么,同样是俘虏,她看着比十一状态好多了。 至少‘伊甸园’没有在她身上开什么口子,也没有提前把她摁在地上跪着。 米元帅眸光暗沉,招来副手一起低声说着话,开始联系国会长老。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谈判,联邦必然要做出些让步。 通讯没有挂断,双方都需要确认对方手里人质的情况。 ‘伊甸园’的交涉者也没有浪费时间,他瞬间换了个表情,用一种诱哄小孩似的语气说:“十一十一,你猜猜这些人是什么呀?” “十一你看我厉害吗?是不是来得很及时~” 米之馨一直呜呜着,被交涉者狠戾地踹了一脚:“给老子闭嘴。” 米鑫鸿目光锐利地盯死了交涉者,冷静得像是置身事外,那投影里被打的不是他女儿一样。 米之馨吃痛呜咽了一声,被身后的人制住动弹不得。 男人转过头来完全忽视了米鑫鸿,几乎是变脸似的摆出温柔的表情道:“十一十一,小胖哥哥在呢,不怕不怕。这次任务不算你失败,他们不会罚你的。” 小胖并没有长残,三十多岁的他容貌俊朗气势强大,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彰显力量,以保护者的姿态守护着十一。 十一的呼吸慢慢平缓了下来,依旧没有回应。 “十一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你疼就喊出来,你要不想喊,我帮你喊好不好。”男人捏着嗓子,原本低沉有磁性的声音故意拔尖,夸张的痛呼起来。 很是滑稽,但没人笑。 …… 可无论他怎么样耍宝,十一都只是跪在地上微微侧头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 “十一,是我,你理理我。”男人的声音有些发抖,有些慌张,“你别不出声,我害怕,叛徒都抓起来了,我保证带你回家。” 米鑫鸿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呵。 听见叛徒两个字,十一终于有反应了,她轻轻抬头看着目露担忧的小胖,终于开口,“杀。” 她声音放的很细很低,在这个不属于正常说话的音域里,少了很多粗糙感,多了一些少女的清脆,混在一起让人觉得并不好听,但男人却听到天籁般惊喜地拍了下手。 他忙解释道:“这些人要用来换人……” “杀。”十一再次重复。 十一最厌恶的就是背叛者。 小胖继续给十一讲道理:“咱留他们没用,就是交换回去他们也落不得好,再说了杀了他们米家老匹夫对你动手怎么办......” “杀!”十一提高了声音,粗噶的声音刺耳极了,打断了小胖的絮絮叨叨。 站在一旁的其他联邦军官没有插得上嘴,因为他们一旦刚有动作,自称是小胖的男人眼神就会往他们那里瞟。 别看他对那个十一温言软语的,可手上随时准备下令让手下继续杀俘虏的动作。 他要拿这些人换十一没错,但并不需要用所有人换。 男人一拧眉,继续好声好气地说:“主要还是为了换那个米匹夫抓的研究员,这是任务,你就当自己是顺带的好吗?” 十一听见他说任务,就不出声了,目光重新变得毫无焦距。 米鑫鸿看了看时间,还有一分半,他冷声问:“什么研究员?” “哈,三十五天前在卡拉星不是你们绑走地一个叫菲比的人?”男人的嘲讽在投影上都要溢出来了,联邦的人从上到下都喜欢装无知。 他示威般一抬手,又有一个俘虏被杀,米之馨吓得不禁发出一串呜呜声。 气氛紧张起来,其余军官气愤无比,冰冷的目光落在十一身上,要不是只有她一个俘虏...... 米鑫鸿沉声道:“卡拉星不归第九军负责,我们没权过界行事,卡拉军方也近一年也不曾有过与九军的联合行动。” 谈判的时候谁先露怯谁先输,小胖敢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担忧十一是为了加重她的重要程度,让联邦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而米鑫鸿必须沉着冷静,莫名听见对方说出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只觉得事有诡异。 小胖一愣,他平时只管带队搞事哪里管过这些事情,却也知道这个时候米元帅不会骗他。 他心猛然一悸,突然想起十分钟前上面发的任务信息他因为急着联系米鑫鸿没来得及看。 他赶忙打开光脑,一目十行的看完,勃然大怒,“草!” 根本没有什么研究员,只是上面察觉底下人有异动,借十一去完成任务布了个局,好钓出来有异心的人罢了。 知道十一去哪里、做什么、怎么撤退、带队人数……每一项都对特定人群透露,就看谁上钩。 至于为什么派十一去,只不过是在针对米元帅。 这是一场迟到了三十年的报复。 “这样反而好办了。”小胖喃喃自语,起码不用担心研究员有没有暴露出基地位置。 “开诚布公吧。”他认真抬头看向米鑫鸿,“我们要十一,这些人都给你。” 没有什么亏不亏,‘伊甸园’不缺人,上面也说,尽量不要放弃十一。 米鑫鸿冷笑了声,“你们的信誉可不怎么样。” 十一有些撑不住,晃了下身体。 小胖瞬间紧张起来了,他烦躁地说:“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对她做了些什么,爱换不换,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她。” 他自暴自弃般说完,诡异一笑,补充道:“我了解你,三十多年前你能放弃米之诺不交出抓走的伞棋,现在自然会放弃米之馨不交出十一,更何况你觉得十一是你的耻辱与污点。” 米鑫鸿没说话,脸黑如锅底。 此时他们的通话是被国会同步转播的。 国会大厦某会议室听见伞棋这个名字时有些哗然。 伞棋是当年有名的通缉犯,势力强大,行事狠辣作恶多端,被联邦军方抓住后,联邦拒不接受任何势力的谈判,公开处刑了他。 米鑫鸿当年只有七岁的二女儿米之诺就失踪在刚抓住那个恶棍的时间段。 一身与十一相同制服的男人看着米元帅不虞的脸色,悠悠甩下最后一条信息:“如果这些俘虏和一个米之馨不够,再加上卡拉星主城的五千七百万民众呢?” 说着,他展示出联邦标准核子聚变弹的启动器,一旁的定位星图上显示的是卡拉星坐标。 国会会议室骚动了起来,各种信息迅速被传递,这代表联邦军方有间谍的事情先不提,民众安全才是头等大事。 如果一群俘虏和米之馨并不能动摇联邦的强硬做派,那再加上一个中心城,就够了。 “多加一个人。”米鑫鸿突然说,他目光极为幽暗的直直对上小胖的眼,“米之诺,一起还回来。” 米元帅以为自己会得到‘伊甸园’交涉者的嘲讽或拒绝,没想到对方一愣,然后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你居然不知道!?”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对方笑得像是在怜悯他,发现这一点的米鑫鸿皱了眉,刚准备说话就听见对方讥讽地说了句:“她不就在你身边吗?” 这下愣的人换了,米鑫鸿下意识看向一边跪在地上的十一,她的唇色青白,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四肢受创严重仍旧一声不吭。 “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老大让我给你放这个,我十几年前就知道十一是你女儿了,她在你们联邦挂名这么久你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真的是......你真可悲。”小胖明明在笑,可声音却有些哽咽。 十一哭不出来,他替她哭。 “……你们都太可悲了。” 他边说着,投影上边放出了一个被截好的短片。 小胖很轻柔地说:“十一,别看。” 他就是不说十一也不会去看,她现在视野里的光开始跳动起来,必须得集中全部精力才能让自己不会直接倒下去。 小胖在看,她不能倒。 —— 一间宽大有许多‘伊甸园’执守者的屋内。 一身淡黄小裙子上染了许多灰尘的狼狈小女孩狠狠甩开一个成人的钳制。 她像只小鸟似的飞向面前穿着一身迷彩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服让她很亲近,她仰着小脑袋抱着他的腿快快地说:“叔叔救我!” 她以为穿这种衣服的人都是联邦的战士,可以信任。 她没有想到,人的好坏,其实与穿着丝毫无关,她的求救连湖面的一丝波澜都未曾惊起,比风还轻。 男人只是轻笑着抱起了她,给了她残酷的未来。 自此,世间再无米之诺。 只有伊甸园的,e-11。 —— 少女沉思了片刻,掐住了狗系统的脖子:“你骗我这么多积分!就给老子看这个!!?” 她恶狠狠的在心里怒吼:“我特么来了这里,故事线早被改变了,你这乱成一团的剧情给我有什么用!?” 系统滴滴了两声:“宿主要求剧情已传达,因未知原因与原世界分衍率过大,新时空已生成,经主系统自我纠察后下达指示:此任务作废。” “请宿主找时间安全脱离,该世界已回归正轨。” * 124 被留在森林中 ——联邦新行星—— 一到外面,阳光在皮肤上洒落的温暖触感隐隐蕴含着让皮肤灼痛的威力,小孩知道自己晒不得太阳,平时都躲着太阳走,这样突然暴露在日光下让她有些惶恐。 伊月不适应地眯着眼睛,光线突然太过刺激让她的眼睛本能地开始分泌泪水。 其实,她也许是吸血鬼吧? 害怕太阳、皮肤特白、爱睡……不过她不怕金属。 嗯……看来她不是吸血鬼。 她可能是个僵尸!! 依旧是熟悉的东方气息, “叔叔叔叔叔叔——”她喊得像极了鸭子嘎嘎叫时具有的节奏感,脑袋也像一侧偏极力避开日光。 “安静。”男人一手捂住奶颤着小嗓音的嘴,硬生生逼她咽下去剩下的音节,另一粗壮的胳膊卡在孩子的腰间把她抱在怀里往前走,很快步入了幽暗的密林。 太阳是明亮的,被层叠的树干枝叶遮挡以后削弱了大部分,撒下一大片深沉树荫,凝沉的绰绰树影中偶然夹杂着明亮的光斑,不知名的鸣禽在树冠上发出各类叫声。 这种夹杂着时光沉积的老林中遍布有机质潮湿腐败的气息,男人走的很快,不时用空出的单手拨开杂乱生长的灌木枝条。 只有两个人在密林中很容易让人感到不安,尤其是弱小的孩子不能从身旁的大人身上接汲取安全感的时候,很难不产生恐慌情绪。 她两只小手抓紧了自己腰间将她禁锢住的胳膊,小脑袋一昂,行动的颠簸外加交替变换的光影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颤声提议:“叔叔我们去哪里啊?太远了,我们回去吧。” 太远了,她对周围的景色很是陌生,这加重了她的惊惶,警惕心一瞬间拉到满值。 大人走的很快,正面朝前的她能感到呼呼风声在身侧响起,两边景色后退的很快,她的头发肯定都飞散着贴在他的胸膛上了,一张嘴还能被迫灌一口纯正的自然气息。 可她怎么问队长都不说话,觉得她吵的时候就捂一下她的嘴,几次后她明白他不想听她讲话。 小孩努力抬头观察分析他的表情,他下颌紧绷,只是聚精会神的行进以及扫视着周围环境,一个眼神也不施舍给她。 越走,植物似乎越茂盛密集,空气中的水汽也多了起来,行走时速度过快卷起的风打在脸上也少了许多干涩的凌厉。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他不可能把她带出来,这次专门带她出来还走了这么远,难道是想把她扔掉!? 这个念头刚起,队长就停了下来,他带着孩子来到了一条小溪附近,能听见有潺潺的流水声隐隐传来,他把明显紧张的小孩放下来,终于有了点成年人照顾幼崽的态度。 “你在这里呆着,比较安全,不要乱跑,你的任务就是采这些蘑菇,回来我要看见八人份的明白吗?”他完全忽视了这么大孩子也许会听不懂他命令的可能性,交代完还没等到孩子冲上来抱他大腿就闪身消失了。 几乎只留有一瞬的残影,让伊月有些呆滞,要不是视网膜上捕捉到了他离去的影子,她也许会以为他是瞬间消失,掌握着瞬移的能力。 这速度可比带她来的时候快了不少,似乎有破空声被队长压抑住,与带着她的时候对比明显,是特意压低速度了的,虽然她说话的时候灌了一肚子风,但是不张嘴的时候还算是体验了一把人肉飞车的乐趣。 要是按他此时离去的速度,她当时可能用不了十秒就吐出来了吧。 嗯……? 她一直觉得队长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居然还会考虑到她,这让她有些感动……个鬼啊!干嘛把她扔在这荒山老林里啊! 耳边没有风声遮掩声音后,小孩能清晰的听见头顶厚重树冠枝叶传来簌簌的摩擦声,不知道是风吹过还是有野生动物跑过。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很轻易地发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小虫爬来爬去,挪动一下位置有可能就会导致许多迷你生命魂归脚底,变成一个个虫片落在土中,滋养下一代的生命。 内心大大几个卧嘈,她自小生活在对自然物种包容很小的城市中,只见过蚂蚁开party,哪里见过这种昆虫大狂欢的场面,外加可以说得上是阴森潮湿的树林环境,让她不禁想到动物世界里虫子是如何吃掉动物的场面。 恶心又可怕。 那是自然界循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改变不了她害怕的事实。 “你们走开,不然我踩到你们了。”小孩捏紧自己的衣角,看看远处一丛丛伞盖膨开的蘑菇,又低头盯着在枯叶黑土上钻来钻去的小虫,试图警告它们。 虽然 话刚出口,就看见那些或大或小,颜色各异,或节肢或膜翅类小虫纷纷退散,仿佛听得懂她说话一样。 小孩惊讶了一下,谁知道她下意识说的话真能让它们言听计从?又崩紧了神经试探性说:“过来?” “不不不,别过来,还是继续后退比较合适!”小只又赶紧改口,看着那些走动的虫子对她的话并没有特殊反应,依旧活动在距离她半米外的地方,不禁开始疑惑。 难道是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才让它们离她很远? 试探性走了两步,虫子们的分布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做出改变,很快她就走到了虫子的边界,对于它们会突然散开的异象保持着强烈好奇心的小孩早把自己对虫子对害怕抛之脑后。 什么恐惧害怕的,还不是因为陌生与不了解。 她看着一根嫩枝上趴着的斑斓飞虫,翅膀是奇特的枫叶形,颜色是好看的紫罗兰色,脉络上勾勒着艳丽的金,漂亮到让她忍不住凑近了小脑袋,赞叹道:“你真漂亮。” 她是发自内心的称赞,这么好看的虫子瞬间治愈了她的昆虫恐惧症,要是在她原来的世界,绝对有大把人愿意花钱去欣赏它的美。 枫叶虫晃动了下头上的触须,复眼主色为嫩绿,满眼映的都是小孩稚嫩的脸,它挥动了下双翅,划出一道扇形,好像在打招呼。 小孩下意识一偏头,看见一旁那黑色的六脚节肢虫,良好的视力让她能看见那黑色腿上一蓬蓬细毛,无比嫌弃地噫了一声,那小虫子被惊扰到迅速逃走了。 孩子明白了,自己得的不是什么昆虫恐惧症,而是丑陋恐惧症。 又转头用好看的紫罗兰枫叶虫洗了洗眼睛,想到队长给她安排下来的活,不舍的和它告别,“我走啦,拜拜。” 她告别完,就看见它扑扇着翅膀去往别处,一路像是在空中开出的紫色金线花朵腾空飞翔。 伊月总感觉,它好像明白她在说什么? 对此类超出认知的现象满怀探索之心的小孩不禁将目光投在其他虫子上,目光称得上是热烈,开始像个小傻子一样对着它们叨叨。 有时候它们会做出反应,有时候不会。 多做了几次名为试探实为无聊的动作后,她略微有了点感悟。 她说星际通用语时如果是以紧张屏息感受精神力如何随话语波动散发的话,大概率它们不会理她,如果只是单纯的说,它们理睬她的可能性就很大。 星际通用语特殊点就在于会自动引发精神力随着话语在体内流转,然后以奇特的波动散发出去,与声波传递信息不同,这似乎称得上是以声音做媒介的灵魂层次的交流。 这点在她以前的生活中没被她理解,但她通过无数次和虫子的交流感触到了。 声音是催化剂,也是辅助引导精神力流转的工具,如果哪天她的精神力水平够高,也许不用说话也能和其他生物正常交流。 通用语是不是就通用在,按照体内特殊线路运转出来的精神力携带的信息对于不同生物来说,就像是源代码一样可以被理解。 她来到了个什么神仙世界啊! 感慨了一会儿,小孩赶走了周围的小虫,从自我学习了悟的状态中出来,完成上级下发的任务。 走到那丛颜色是深深浅浅土黄色的蘑菇旁,伸出小手抓住菇柄一拽,没拽出来,要两只手抓着蘑菇屁股两只脚抵着树,使劲用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才拔出来一个,根部还连着了些泥土,但是土面以上的地方还是白白嫩嫩的。 嫩到被她用力抓过的地方一片破皮压伤。 土地是黑潮潮的,一俯身还能闻到下雨后特有的泥土芬芳,空气蛮潮湿,让人感觉很闷,身上没一会儿就出了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虽然一直没有洗过澡,但是浑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现在少有的这汗腻感让人难受无比。 小孩挠了挠脖子,把外套解开铺在地上,少了一层覆盖物很明显凉快了许多,现在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袖,整个色系都是蓝,看久了让她的审美都消失了。 天天看着迷彩和单色蓝,让她也忍不住忧郁的叹口气,无论在哪个世界都逃脱不了穿统一制服的命啊。 作为一个捡蘑菇的小姑娘,小孩很有耐心的把这棵大树脚下的那丛大大小小的蘑菇一个个拔出来放在铺开的衣服上,大的蘑菇有人脑袋那么大,小的也有她拳头那么大,在一片苔藓中胖的喜人。 “八个人?八个人吃多少,加上我应该有十四个人,十四个人又吃多少啊?”小家伙皱着眉,累得坐在地上喘气,看着身旁的一堆蘑菇,转着脖子看看周围的树下好像都有长这种蘑菇,再远处就没有了。 这一块地方似乎是它们专门生长的地方。 她站起身,小手叉腰,对着队长离去的地方大喊:“叔叔你快回来呀,我都摘完了!” 老费劲了,弄得她一身汗,好不容易才拔完那一块儿地的。 没有人回应,甚至没有回音,声波传不了多远就被树木尽数吸收。 林间小风吹过,被汗浸湿的皮肤感到森森凉意,伊月不禁抖了抖,脚尖拨拉着一旁的植物,自言自语:“总不能是把我扔了吧。”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觉得不大可能,伊月觉得队长要是不想看见她,很有可能是一枪毙了她或者直接把她给处理了,而不是带她跑这么远。 队长对她话很少,不是会和她说假话逗她的性子,一本一眼的,说让她摘蘑菇之后会回来,就肯定会回来。 鬼知道她怎么会对他抱有这么大的信心。 坐在地上捧着脸思考了一会儿人生,看着脚底下被她踩扁了一半肚子,正在挣扎的青色胖虫发了会呆。 意识终于集中到脚下,她表面无比镇定可内心早已开始无声尖叫。 ……!? 草!!! 什么情况? 伊月强装镇定,实则哆嗦着挪开自己的脚,感觉自己下半身已经麻木了,有点想吐又吐不出来。 原地纠结了许久,看着那活动的青色,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动动手指,指尖落下一团黄豆大的能量团,落地过程中像是化冰一样溶解成芝麻大小。 哪怕只是芝麻大小的少许,对于一只蜷起身不过豌豆大的小虫已是足够。 光团融入青虫体内,原本瘪了的半边身体慢慢发黑变硬,被渐渐新长出的血肉替代,死去的组织脱落,几分钟的光景它又重新变为完好无损的一只圆胖生命。 那滚圆的身子蠕动的贼快,很快就消失在伊月眼前,小孩揉了揉眼睛,目送它屁滚尿流地跑进了腐叶堆里,应该不是错觉,它走的时候好像变大了一圈。 她到底拥有了个什么神仙能力啊!? 伊月摊开手心,努力释放那嫩绿的色彩,不受精神力干扰时能量会主动团聚成球,这个时候它好像可以提供【生命力】,被生命体主动吸收,效果就是让植物快速生长,让动物恢复伤口。 共同的副作用就是会让它们长得更大只一些。 如果用精神力对其进行引导,嫩绿色的能量则会变成各式各样的形态,伊月能感受到活跃的奇妙粒子,通过它们共同作用脑海中映出的万物都具有不同的色彩。 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手印在身旁的大树上…… 125 另一片天地中 线条流畅的救援梭平稳地在一片幽寂黑暗的宇宙中行驶着,人们能从舷窗清晰看见远方绚丽瀚渺的星际云。 震撼而宏大的恒星黑子爆发正在窗外静谧地翻卷着极温的裙焰,给舱内的一切铺染了层奇特的红,但此时没有一人有心情去欣赏这少见的宇宙奇景。 空气安静地瘆人,六个身穿作战服体型健硕的男人凑成了一个圈,正满脸复杂的看着那玻璃箱内刚从蛋中爬出来的……虫族幼崽…… 这个被他们从母虫巢穴带回来的玩意儿,奇特地以卵生的方式发育出了胎生人类的模样。 可外表再像,也改变不了这是个小怪物的本质。 尤可浑身无力地趴在卵壳里,虚弱地闭着眼,在心里恶狠狠骂了无数遍小强,对当年的除四害活动表达了高度的肯定与赞扬,以此发泄自己满腔的不忿与恐惧。 要是她能穿回去,一定立刻把所有存款拿出来买杀虫剂给全小区人手送一份! 她只是玩了一夜游戏,早上去厨房寻摸些吃的来安抚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肚子,谁成想发现了一只母小强趴在自己昨夜刚烤出来忘记吃的蛋挞上。 虎口夺食,岂能忍? 只是沉默了两秒钟,尤可果断抬起左脚让右手能利索地扒拉下拖鞋,紧接着一挥胳膊——‘啪!’ 强妈死没死尤可不知道,只知道伴着那声闷响,她眼前瞬间发黑,等重新回归光明时自己差点没被憋死。 在那段全世界都是黑暗的时间里,尤可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段无声的画面,像是在介绍什么,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快到让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几乎是瞬间意识到自己正在一颗蛋里——再不出壳很快就会憋死的那种。 作为一个胎生人类,尤可对从内部破壳这业务极不纯熟,费了老命才让自己能重新呼吸到世界的空气。 尤可浑身都是蛋液,趴在壳上认真思考了几分钟,终于悟了。 她穿了。 附送原主上辈子简易经历的那种穿。 尤可心中满是刷屏的呵呵冷笑,笑着笑着,她又想哭了。 在这个科技发达的属性为星际的世界里,她身份很高——母亲是一族之长,父亲是最强人类之一。 表面上看,这是个多么顶配的人生啊,强强联合,理论上她怎么也得是个小公主人设,哪怕父母对她没有感情,丰富的物质生活是少不了的。 只可惜,现实狠狠地给她抽了几耳光,不仅要把她的早饭给虫,还要把她的新人生和虫这个字紧紧绑在一起。 也许是老天为了惩罚她对一个虫妈居然还能痛下杀手,给了她这么个奇葩身份。 她母亲是一族之长没错,只可惜是人类死敌的虫族。 父亲是人类最强之一也没错,身为元帅的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被虫族掳去用来优化基因的他,恨不得她这个人生污点原地爆炸。 作为人虫混血,因发育迟缓被母虫抛弃,又落入了对虫族恨之入骨的人类手里。 尤可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悲惨人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暂时不会杀她。 尤可微微睁开了眼,察觉到关着她的玻璃罩外有几台摄影装备悬浮在空中,忠实地360度无死角和研究院那边同步传递着她出生的画面。 她的视野清晰,和人类胎儿刚出生时的视野模糊有极大差别;再努力侧侧脑袋,能看见周围好几个对她来说无比庞大的人正冷漠看她。 那种带着杀气的血腥感犹如实质般压下,让她哭都不敢哭,只能恐惧地自己把自己抱得紧紧。 尤可后悔了,早知道就不用鞋拍强妈了。 应该用杀虫剂或者开水烫,让强妈死透点她可能就不会穿了。 其中一个气势极强、但看着很是虚弱的男人情绪最为浓烈,他就是元致胜,此时正厌恶至极地看着玻璃箱内刚刚诞生的她。 尤可心被紧紧攥住,这个她生物学上的爹无数次想杀了她,又迫于命令不得不忍耐下来。 实在是害怕他不顾一切的动手,她只能把自己缩起来,这是弱小的她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 男人阴沉着脸,看着面前这个此时弱小,长大后不知道会有多可怕的怪物,心里翻滚着恶心与怒火。 小怪物此时似乎很是不安,缩成了个球,身上蛋液还没干,看着还没成人两个巴掌大。 要是这个时候杀了它,轻松无比。 上面留它,只因为这是个皇虫卵,孵化后雌作为新生虫母能用来控制虫族,雄的……只是战斗力强的话,根本没有存在意义。 元致胜低垂着眼,握成拳的手背青筋暴起。为了将他从母虫那救回,星盟牺牲了好几个异能等级很高的兄弟,当时这个皇卵就在他身边。 明显虫母把他当作基因提供者,孕育出来了下一任继承者,而这个只是被它抛弃的后代而已。 要不是他醒来的时候这个存在已经被战友报了上去,上面要求将它带回星盟,他绝不会任由它活下去。 两天过去,这个卵里的虫胎已经发育完善,用了好几个小时才破壳而出。 他们曾见过其他幼虫出壳的情况,不管体型大小,无不是仅用几分钟就离卵能自由行动。这个幼卵被遗弃的原因在此刻无比明晰——太弱了。 要是在卵巢中,就凭它出壳所需要的时间,还没爬出来就会被其他幼虫吃的渣都不剩。 小怪物身子软软,半透明皮肤下的血管内脏隐约可见,从头到脚都是人类婴儿的模样,只是顺着脊柱多长了一条布着细小鳞片的短尾巴而已。 它体型很小,比刚出生的人类婴儿还要小许多,黑褐的胎发黏哒哒地贴在脑袋上,虚弱而无力,此时正蜷缩在地上歪着小脑袋看他们,露出来的半张小脸上的五官可爱至极。 一个战士偷偷看了眼元致胜,又收回眼看看这个小东西,心中感叹不愧是母虫,提取优化基因后还保留了父本相似的那部分。 “让它动一动,看看是不是新任虫母,不是就杀了。”一个声音从摄影设备里传了出来,估计是等她出生等的很不耐烦,语速很快。 尤可一听瞬间僵住,他们要是想杀她,她是真的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尤可心中黑暗地想,说不定她爹会趁机把她干掉,这样他就不用再见到她这个耻辱了。她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顿时浑身都不好了。 人生就是一个字,苟! 于是尤可很从心的为生存努力着。 战士得了命令正准备敲敲玻璃刺激一下小怪物,就看见那个和人类长得极为相似的幼虫慢慢坐了起来,害怕地看着他们,圆钝钝的小尾巴紧张地晃来晃去。 刚出生还坐不稳的小家伙刚坐起身,下一刻就倒了个四仰八叉,小手抓着尾巴满眼的懵懂茫然。 然后那小手触了电一样放开自己的尾巴,小身子打了一个哆嗦,扭来扭去,小尾巴凌乱地晃,明显是自己被自己的尾巴吓到了,雾蒙蒙的眼里很是慌乱。 “噢……是虫母啊,幼年期……呵……给它洗一洗,看好了,我们做点小实验。”那个声音轻轻一笑,让尤可浑身起鸡皮疙瘩。 记忆里就是这个声音在最后杀了虫妹。 是的,虫妹。 母虫生了三个皇卵,带走了发育很快的虫哥虫姐,不知道什么原因留下了虫妹。 虫妹落在人类手里,漫长的幼年期在元帅身边度过,半大的时候被研究所带走研究虫族特性,在虫姐侵略人类地盘时发挥了不小用处。 两边斗了许多年,虫姐和虫哥最终放弃了这块星域,带着大部队走了。 虫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阉割过,除了能号令虫族外没有一丝虫母特性,在虫族大军退去后成为了一个没用的存在,经历了一番残酷的实验后被杀掉了。 成为无数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之一。 尤可浑身湿哒哒地无力躺在原地,转头看了看那个她理论上的新爹,男人眼睛犀利身材健硕,看着很能给人安全感。 也很能给人恐惧感。 这个男人是真的讨厌虫妹。 虫母不明白单个人类明明那么弱,为什么又能和虫族斗争这么多年,在生命即将到达尾声的时候,才想到要融合人类基因生下后代。 它原本很不屑的,但又想将人类优点融入自己的血脉里。 虫妹就这样继承了更多的人类特点,继承了那可以令人类最强大也能使人类最弱小的东西——感情。 从小在人类中生活的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喜欢她,为什么他会对哥哥姐姐笑,对她永远都只有漠然。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能上学,为什么一直跟着她的叔叔很少允许她出门,为什么自己可以控制人们最讨厌的虫族,为什么自己有小尾巴而别人没有。 她用尽一切努力想让别人爱她一点,乖巧又懂事,可无论怎么付出都只是徒劳。 哪怕她的爸爸打过她,骂过她。在最害怕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能保护自己的人还是他,虽然她无数次的失望过,可又总是替爸爸找借口,下次遇见危险又总是期待。 期待着自己的大英雄。 虫妹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虫族王者,她以为自己只是个不受人欢迎的小孩,在最痛苦的时候她还在期盼着自己的爸爸能来救救她。 而她的爸爸只希望她能早点死。 尤可慢慢呼了口气,明澈的眼对上了元致胜阴鹜的眸,她哆嗦了一下侧过了头,吓的。 虫妹是真的不是人,可有的人是真的狗。 被元致胜从箱内捞出来的时候,尤可几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新人生。 不接受也没办法,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样,她无比惆怅地想。 看着男人那阴沉沉的表情,她忍着害怕认真又仔细地观察他,在他皱眉的时候没忍住,滋了他一身胎尿。 她不是故意的,可是…… 啊,真的爽! 虫妹叫了你那么多声爸爸。 ——可你配吗? 下一秒,尤可被他掐着脖子大力地扔了出去,在撞上硬邦邦的舱壁之前被一个战士给接到怀里,避免了她因挑衅亲爹而落得当场死亡的悲惨下场。 虽然男人的坚硬臂膀也让她撞了个七荤八素,刚诞生的软嫩身体半天没缓过来气。 尤可瞬间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感应,脑中一片空白,在战士怀里变成绵软又无害的一团。 她现在虽然身体不好,可毕竟有着虫族基因,恢复得很快,没多久就又能重新掌控身体了。 但其他人见到这个场景心猛地一提,尤其是漂浮的通讯球里传来研究所那边失手打碎东西的声音。 元致胜神色晦暗地看着那个现在动弹不得的东西,拧起的眉头里是掩不住的狠戾。 研究所那边有些气急败坏地指责元致胜,“你太不分轻重了吧!?一个虫母落在我们手上对战局能有多大改变你知不知道?三十多年来虫母第一次生这么高等级的后代,下次我们哪还有机会……” 还没说两句,那个声音又被人给劝住了,“陈所长冷静冷静,事情已经发生了再生气也没用。还是先看看那个幼虫有没有大碍……” 安抚好陈所长后,他又好声好气地劝元致胜,“元帅的心情大家都懂……就是这个还是请你稍微控制一下,它刚出生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东西,和它计较什么……” 是啊,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东西。 呵,东西。 所以虫妹不知道,她的存在就是人们不会爱她的原因。虽是不爱,可又没有人直白的告诉她,因为还要用她来控制虫族。 尤可的心沉在一片不见底的深渊里,她整个人生似乎就只是被利用而已,没有价值了,就死了。 她被放在了一个平台上,恍惚中感觉身上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在划来划去。 听着耳边杂乱的声音,尤可心里有些难过,虫妹的心情有谁能明白?出生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她那么想要别人爱她一点,最后又落得个什么下场? 而她尤可,最后又能有个什么下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的出生就是原罪。 尤可睁开眼,看着那拿着仪器扫描她身体的战士,一点反抗的心力也没有,小尾巴难过地耷拉在她身边。 她没想不当人,虫妹也没想不当人,只是人不把她们当人而已,她悲伤地想。 被他们放进温水里洗刷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尾巴抱在身前,还是一脸的闷闷不乐,引发了众人饶有兴趣的讨论。 “你看它有情绪,虫族居然有情绪!?” 126 飞船上的小怪物 “小模样真可爱,它长得真像人,比大部分人都漂亮哎。” “它还会眨眼睛!没有其他虫族那层眼睑膜,天啊……要是以后的虫族都和我们一样……” 尤可听着那个漂浮在身前那摄影机里叭叭叭的声音,烦躁感越来越强烈,猛地伸手抓住它往水里按。 废话真多,吵得她心慌气短。 仪器不知道有没有坏,但的确再没有声音传出来了。 终于安静了。 可心里的那种憋闷感越来越强,他们把她当作一个少见的观赏物品,一种奇特的动物,这让她万分难堪难以接受。 尤可默默看着仪器黑洞洞的镜头,她表达出了对他们话语的不耐,他们明明可以再换个设备继续说,但是没有这么做。 她似乎赢了,可为什么心里一点喜悦都没有,她只是觉得很冷。 冷到心底里,骨髓里。 虫妹死亡时的恐惧与不甘在那一瞬跨越了时空与她心绪相连,那种求生的欲望浓烈到让她窒息。 “嘶……这小怪物哭了。”给她洗澡的男人突然说,很是惊奇,“虫族也会哭吗,是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原因?” “哈,被你抓疼了吧,你再大力点它就爆浆了。”他战友笑道。 那原本扶着她身子避免她被水淹的大手放松了些,“是这样吗?”,他迟疑了一下,用手刮刮她的脸,“别哭了。” 尤可朦胧着泪眼看他,情绪突然爆发,她大声哭泣着,挣扎着趴在盆边上要离开水,一次又一次被抓回去,她就一次又一次挥着胳膊踢着腿往盆边跑。 张枫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弟兄们中就他给自家小孩洗过澡,这任务才落到他头上,可这幼虫看着比人类小孩脆弱多了,那半透明的皮肤让他都不敢稍稍用力,就怕碰破了。 可它又哭又闹地这么折腾,他再抓保不齐哪一次失手真给弄伤了,元帅动它都要被念叨那么久,他要失误一下不得被狠狠操练一顿。 没办法只能他先退步,小心翼翼把小东西给捧出来用毛巾裹着擦干,没有了水的浮力小家伙没多少力气闹腾不起来,只能瘫着自己软软的身子无助地哭。 今天也是个值得被记入史册的日子,他们第一次见到人形虫族不说,也是第一次见到会哭的虫族。 尤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不想穿越,不想有这个身份,为什么刚刚元帅没有杀了她,如果杀了她自己就解脱了。 可现在,她对这个世界的厌恶而形成的挑衅勇气在刚刚濒死的瞬间溃散,对生的渴望牢牢占据心神,她再不敢自找死路了。 尤可想活下去,可是活着好难,未来那么艰苦,环境这么恶劣,她要怎么样才能活着。 万千纷乱想法只凝结成最简单的四个字。 ——我想回家—— 心中酸涩爆发,让她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难过,肆意发泄着情绪。 战士们显得有些无措,面面相觑没个主意,也没人说话。 整个舱内安静的只有那只幼虫猫儿似的弱弱哭声,它似乎是没有力气了,躺在毛巾上只是流泪,覆着细密白鳞的小尾巴紧紧贴在白嫩嫩的肚皮上。 它在害怕。 那小小的身体小幅度的颤抖,小手紧紧握成拳,小脸上的恐惧一览无余,尾巴偶尔不自觉乱甩打到自己时还会吓得它打哆嗦,悲伤的情绪通过声音溢满房间。 “太像人了……”一个战士喃喃说。 哭声像,模样像,要不是有那条尾巴,这小怪物和人类婴儿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区别。 它比刚出生的人类婴儿还要好看很多,白嫩的圆润小脸,好看的眉眼,秀挺的鼻子,粉嫩的小嘴,几颗乳牙整整齐齐地排列,一哭就露出了小白点。 “它这么哭,我有点烦……”另一个战士语气有些不确定,说是烦,更多的是他好像有点……不忍心,他不太能接受自己会对一个虫族产生不忍的情绪。 张枫迟疑了片刻,给小东西身上盖了层毛巾,把手指放在幼虫的拳心,被它下意识紧紧握住,那小小的手还环不起他一根手指,深蓝色的蒙蒙双眼看着他,大概是哭累了,抽泣几声后眼角挂着泪睡着了。 “张哥有你的啊!”赵明捶了一下他,“这么有经验?”他们可是打着围观完就跑的主意,没想到张枫真给解决了。 “我儿子小时候睡不安稳哭得更厉害,费了老大劲才让他感觉到安全哄得他不哭。”张枫试着抽回手指,卷了下毛巾角给它重新握着以免突然醒来,“这个虫崽是真好哄。” “也许是体虚。”赵明凑上前去,打量那睡也睡不安稳,不时抖两下的小东西,“所以那边的意思是,这半个月要我们养着它?” “嗯。”张枫应了声,“让主脑盯着,我们去做些准备。”说着自己先走了出去。 其他人看了会儿过了最开始的惊奇,现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纷纷和元致胜打了个招呼走了出去,该训练训练,该休息休息。 很快就只剩元致胜一个人在屋内,他坐在原处,沉声跟研究所那边确认这个幼虫回去如何处理。 …… 脱离战场后战士们的穿着相当随意,背心加野战裤在救援舱内活动就已足够。 秦讯做完一套负重训练后擦着汗,坐在器械上问刚来训练场的赵明:“小怪物会走了吗?” 救援舰是不配备娱乐设施的,又不能上星网打发时间,他们的生活相当无聊寡淡,平时讨论围观那只幼年虫母倒是成为了一种乐趣。 “才出生七天,刚能坐就想着走了?”赵明瞥他一眼,“那你去教它走路啊。” “嘿不行,它怕我。”秦讯耸耸肩,“我要一靠近,它就边爬边尖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谁让你故意揪它尾巴给人弄哭了。”赵明没理他,自顾自开启训练仪,“你要无聊自己去看,说是今天要做测定实验了。” 秦讯一挑眉,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大步朝外走,准备去看看什么情况。 他们带回来的那小怪物,刚出生就睡了一天,醒来后发了半天呆谁去逗都不理,直到饿了肚子才又开始折腾,和其他虫族啥都吃不一样,这小家伙挑食,最爱吃甜的。 很快走到了关着幼虫的房间,秦讯径直推门进去,元帅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翻着光脑,张枫在给刚睡醒一脸迷糊的小怪物称体重。 他故意猛地凑近,小怪物立刻“啊”的一声惊叫,小手抓着自己的尾巴使劲往张枫怀里缩,迷糊瞬间退去,小脸上满满的警惕。 它身上穿着毛巾改成的半袖小袍,就是对折后掏个洞放脑袋,再剪出胳膊的位置重新缝好,边角被赵明精巧地打了个褶边,是他用十分钟做出来的,还挺好看合身。 他战友无处安放的少女心全铺在了这个小东西身上。 赵明挺喜欢打扮身长还没半米的小怪物,那软软的胎发都被他拿小皮筋给扎了几个小揪揪,现在看着它……说她更合适,她就像个洋娃娃。 他好奇过这家伙哪里来的皮筋,直到那天看见赵明床上被截下来的排水胶管,后勤小刘知道后差点没和他兄弟打起来。 排水管被人摸走,小刘苦哈哈的用了盆来来回回倒了半天废水,事后压着赵明给他洗袜子才算完事。 这引起小风波的幼虫个子小小,可招人逗了。 张枫不满地横他一眼,“这么闲去选两个低级虫族放隔离室,别来这闹腾。”指挥完队友,他又浑身散发着父爱抚着小东西的背耐心哄着她别动。 秦讯一扬眉,转身去了,估计这个奇特的虫族能不能活下来,就看等下表现怎么样了。 封闭式房间并不显压抑,冷白的灯光洒满一室,让人能很轻松完成手里工作。 “2312克,比昨天轻了36克。”张枫脸色有些凝重,“这几天一直在掉体重,任何幼年生物体重下降都很危险,我怕它撑不到我们回星盟。” 元致胜抬头看了眼在桌上的幼虫,一字一句都是冷漠无情:“所以提前实验计划了,那边准备好就带它去。” “嗯。”张枫把设备一收,感受着心里的隐隐担忧有些哑然,他照顾小东西最多,家里又有小孩,对这个长得很像人的幼虫很难不产生感情。 男人看了看乖乖坐在桌上的小怪物,她正掐着自己只露出一截尾巴尖的尾巴玩,随着尾巴尖电打似得摇晃,自己也摇着脑袋跟着晃,憨态可掬,像个小号拨浪鼓。 七天过去,小东西的皮肤已经从半透明变得白皙柔嫩,原本软软的身子骨也渐渐硬朗,稍微可以支撑起身体,也不会动不动就哭。 他的目光引起了小家伙的注意,她一转头没坐稳,放开了尾巴趴在了桌子上看他,深蓝色的眼睛剔透澄澈,小嘴微张,声音软软地、嫩嫩地说:“叔。” 小怪物比人类幼崽发育快,比虫族发育又慢许多,混血混得还挺有逻辑感,这个时候已经会说几个简单的字了。 “走吧。”元致胜“啪”的关掉光脑,利落起身,长腿一迈,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们。 张枫捏了捏小东西绵软的小手,然后把它抱在怀里,出门的一瞬间感觉怀里的小只瞬间僵硬,自醒来后她还是第一次离开那个房间。 总归是带了那么久,张枫迟疑了片刻,还是拍拍她的背安抚这个小东西。 似乎是感觉到不安,小怪物紧紧拉着他的袖子,一声声奶气的“叔”越来越急,从最开始尾音悠悠上扬的疑惑,到后来越来越焦虑短促。 可她始终都没有得到回应。 张枫绷着脸,控制自己不要心软。 元致胜在前面听着不耐,伸手揪着衣服把她拎在空中大步走,小怪物只是尖叫一声后僵着身体团紧自己,很快走到地方,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扔了进去。 张枫下意识伸了伸手想阻止,这样她不舒服会闹,动作太大会伤到她。只不过最终没出声,手在空中顿了顿,他抿了抿嘴,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他在干什么?心疼虫族? 笑话。 小怪物和他们元帅不对付,她不理睬元帅,而他们元帅厌恶她。张枫沉沉叹了口气,有时候他看见元帅看小怪物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克制下的杀意。 他们也能理解,任谁的血脉混了死敌基因,还是被迫混出来的,都会愤怒至极,那种被侮辱的恶心感只能通过鲜血洗刷。 但相处几天后,张枫反而不确定了,如果小怪物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真能下得了手吗? 乖乖巧巧的、会哭会笑的、弱弱小小的、很信任依赖他的……小生命啊。 好几个战士在门外站着,见到这个场面脸色有些微妙,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秦讯表情严肃着,随时听令准备放出两只虫族。 这个小东西比较特殊,她一旦离开元致胜身边五米就会昏厥休克,上面考虑到需要再次验证这个幼虫的身份,来确定以后怎么处理它,他们怀疑人虫混血可能会让它失去控制种族的能力。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小怪物的重要程度肯定会大幅降低。 他们站在观察窗口安静地看,那个哭得满脸泪的小东西一落地就迅速往门口爬,小拳头一下一下徒劳地砸门,慌慌张张地喊:“叔。” 小怪物哪有什么力气,连饭碗都端不住的小家伙,哪能破坏掉韧性极强的特性金属呢。 小怪物一直他们设想中的不一样,理论上这个小虫母应该是冷静又警醒,满身都是“我那八百万手下在何处”的叫嚣感。 而不是胆小的像个天真无害的小兔子,红着眼眶懵懂着到处寻觅安全的窝点。 那种来自稚幼生命的不安让人心酸,哪怕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有些不忍。 “其实它挺有同理心的。”一个战士低声说道,“不像虫族。” 刚开始不知道小怪物能吃什么的时候,他们给饿到无力动弹的她喂饭,没掌握好温度烫到了她,那小舌头都起泡了,小东西嗷呜一声就要哭。 体虚成那样,哭声细细的,说不定哭上头就撅过去了。 喂她饭的兄弟一慌,不知道怎么想的当即一拍大腿嚎的更凶,边嚎边假装打自己,唬得小家伙一愣眼里包着泪看他,不仅不哭了,还轻轻喊声叔安慰他。 当时他们围观着,感觉心里有什么以血汗建成的坚硬围墙,就那样被软绵绵的声音砸碎了一角。 她信任他们,可现在,他们不仅安慰不了她,还有一定可能目睹她的死亡。 小怪物砸了好几下门后终于接受了现实,边哭边扶着墙站起来,小脑袋仰得高高,想寻个出去的地方。 127 尤可 “放。”元致胜收到研究所传来的信息,探测器一切正常,立刻下令,冷静地看着里面的一切。 随着一声令下,里面一道小门渐渐开启,半人高的黑色节虫挥舞着尖锐的前肢出现。 尤可听到异响,抹着泪看向那边,她来到新世界的恐慌一定程度上是被那些铁血汉子给抚慰的,他们包容了她的恐惧。 可没想到给她带来更多恐惧的也是他们。 看着比她还高两个头的巨型虫子出现,尤可登时腿软,看着那狰狞的口器与凶器般的腿,头脑一空嘴里发苦。 心跳如擂鼓,有钝痛传来,尤可恐惧着后退,紧紧贴着墙壁,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出壳出早了,她的器官好像还没有发育成熟,承担不起心情绝望时的重负。 这特么就是虫族!?她和这么丑陋恐怖的东西居然是一族!? 滚吧! 剩下的少许理智让尤可紧紧捂着嘴不敢出声,生怕引起那两只巨兽的注意力,尾巴盘成了个蚊香卷,整个人慢慢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们把她扔进来,就不会来救她的,他们想看她控制虫族,尤可满心都是惶惶,控制这个操作她根本就不会,没想到这场检验这么快就来。 虫妹也经历过,不过没这么早,也不是在这个地方。 虫妹操纵虫族是本能,可她体会不到自己这个本能,也许是她的理智意识掩盖了它们,她不清楚,脑子已经被害怕糊住了。 “虫母会怕虫族?”秦讯嗤笑了一声说,“当时我们看走眼带错卵了?” “嘘——”一个兄弟朝他比划了一下安静的手势,指了指强迫自己继续看的张枫,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别说风凉话,毕竟也是个长得像人的孩子。 凶残的虫一点都不理解尤可的害怕,兴奋地舞着节肢朝她冲了过来,吓得她瞬间失控尖叫起来。 虫身覆盖住她的时候,那稚嫩的尖叫像被掐断了电源般戛然而止。 战士们沉默了,他们看着出生的幼年虫母,根本没法在低级虫族的进攻下保护自己,理论上虫族的等级先天就被定下,从未见过以下犯上的情况。 “这是不是说明……小怪物……对虫族来说是个人啊。”一个战士蛮不是滋味地抓了抓头发,他以前给小家伙嘴里塞糖的时候,她还对他笑的很甜。 他们总是小怪物小怪物地叫着,实际上她出落得相当好看,和怪物这个词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出生和尾巴……他们其实一直在歧视她。 “你好好看,她没死。”站在旁边的兄弟推了推他肩膀。 两只节虫只是俯下身用触须碰了碰尤可的额头,小家伙脸上的惊恐还没退去,眼神变得呆呆愣愣像是被吓傻了。 突然一个哆嗦,尤可回过神来,手脚无力地从虫子身下爬出来,呜咽着往墙角爬,她紧紧靠着墙抱着自己的双腿,不停地落泪。 两只虫子在原地打转,然后又看向她,要往她身边走的时候她下意识尖叫,在它们迟疑的时候又紧紧捂着嘴,不停在心里念叨:别过来、别过来。 尤可不知道该怎么和它们交流,她就是怕,那种体型的压制让她极度惊惶,心跳都差点停在那一刻,哪怕知道它们会听她的。 对,它们的触须接触到她的一瞬间她就知道了,哪怕她让它们去死,它们也会毫不迟疑的完成。 可是尤可七天前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女,见过最巨大的生物也不过是腰高的大型犬,而现在突破她世界观的巨大虫族出现,哪怕心里知道自己是它们的王……可实际上还是接受不了。 她接受不了! “叔——”她眼巴巴看着他们把她扔进来的地方,神色痛苦地求救。 她和虫妹不一样,虫妹身上那种兽类本性让她在虫族中如鱼得水,不惧一切,虫妹天生就是虫皇。 尤可哆嗦着,可她不是,她当了二十年人,不知道怎么做个非人类。 节虫似乎感触到了尤可的恐惧,在原地也越来越躁动,挥舞着节肢互相碰了碰触须,似乎达成了一致,一只开始生生啃食另一只的身体,绿色的体液浓浆迸溅,落在地上隐隐冒着白气。 令人牙酸地咀嚼声穿破耳畔。 “啊——!”眼睁睁看着面前残酷的一幕,尤可猛得爆发出最惊恐凄厉的尖叫,全屋的灯瞬间因接触不良而闪烁,而那虫吞噬同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个场景出现不到两秒,门瞬间被打开,进食的节虫脑袋与身子突然分开,头落在地上的时候口器还保持着咀嚼的动作。 那比尤可脑袋还大的一对丑陋复眼在地上滚了两圈后盯着她。 莫名的,尤可读出来这样一句话。 ——我们会保护你的—— 她死死盯着那双眼,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梦里,尤可又回顾了虫妹的一生,她睡的极不安稳,逃跑般醒了过来。 一盏很是明亮的灯高高悬挂在天花板上,照亮着这间面积不到五平的小房间,灯光下墙壁、地板、床……全都是白的。 白得纯粹,也白得刺眼。 那靠墙摆放的单人床上有个正轻微动弹的小鼓包,没几秒就鼓出个头发凌乱的瘦弱幼儿。 小丫头一脸茫然地刚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就被那一片白刺得瞬间闭眼,生理性泪水顺着嫩生生的脸颊滑了下来,看着很是可怜。 在这个世界里,原本是没有虫族的。虫族出现的突然,它们的母虫能在宇宙中存活,不怕各种射线与磁能风暴,这种生物学上的极大优势让它们在迁徙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虫族的生存空间天生就不受星球的限制,它们能够通过自己的头领在宇宙中移动,落在资源丰富的星球上壮大种群。 不知道是造物主的偏爱还是诅咒,虫族之间的等级森严,种群以虫母为核心,能够以个体为单位进行进化,而不是靠大量繁衍再被环境进行选择这种效率极低的方式进化。 母虫的使命就是繁衍与进化,维持种族存在,吞噬完一个星球的生机就会寻找下一个地方。 这些奇奇怪怪最小有花生米大、最大有小型飞船那么大的虫子们食谱极广,肉、素、矿石等都吃,还爱扩张领地,极大侵害了人类生存区域。 不同种族之间资源斗争很快拉开帷幕。 这个星际世界里人类拥有异能、机甲、战舰,科技的力量似乎能让所有生命臣服,再加上人类的智慧碾压理论上能很快消灭虫族度过危机。 但是虫族硬是靠着繁衍和适应性进化跟人类打了个平手,它们悍不畏死、等级制度严苛、进化速度快、上令下行毫无异心。 母虫作为整个种族的智力担当,承担着繁衍的重任,这使她们的寿命不过五六十年。 虫族先天性的强大,但它们仍旧有着短板,在首领继任上的限制极大,当虫母诞生了皇卵后它们的寿命也即将达到尽头,虫母是虫族的头脑,它得保证下一代出生后只能存活一个小母虫来继任自己的种群。 但稚嫩脆弱的小母虫很容易夭折,多个母虫同时存在时会影响族群间虫母身份的认定,因为但凡是母虫都拥有着虫族的指挥权,多个头领的存在很容易引起内乱,而内乱才是种群灭亡的不治之症。 找个资源丰富的地方生产皇虫,控制新一代母虫间的残杀,多位虫母候选人共同成长,直到在一片领地间只存在一个母虫,其它的都会被自己的母亲或兄弟姐妹们杀死。 流浪至联邦附近的星域时母虫正值壮年,她是继承了自己母亲庞大族群的胜利者,满以为自己能很快打下这片江山的她失算了,在这片星域里几乎耗费了一生。 痛定思痛,即将走向生命终点的母虫产生了个极优秀的想法——她要让自己的王系后代拥有人类的异能,采他人之长,于是对星盟发动了超强攻势。 战场上硝烟弥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她的属下在尸堆里掳回来了个人类这边受伤昏迷但能力很强的……元帅。 母虫觉得,人类个体大多很脆弱都和她能打这么久,她的后代要是拥有了人类中强者的基因,那她们种族岂不是很快就能扩张的又强又大了!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母虫用尽力量产下了三个卵荚,因为要借用人类基因让幼崽发育,所以元帅一直没被杀。 直到人类军队中的空间异能者突然开启空间门带领小支部队来救元帅时,也只有两个卵胎发育成功。 母虫几乎没有犹豫地带着自己两个孩子离开,留下了第三个发育缓慢的卵胎在原地。知道要是杀了元帅会让追兵疯狂追捕她们,她把元帅留给了人类。 虫族是没有亲情的,母虫走前指挥大部队围攻人类精锐小队也只是为了给她自己逃走争取时间而已。 等精锐小队浑身血污粘液的找到元帅的时候,就看见昏迷的他身旁躺着一个半透明王虫卵,卵壳内浮现着人类胎儿蜷缩地形态。 虫族吃人,人也吃虫,王虫卵更是大补,可这人形胚胎是第一次见。 小队长迅速报告上级,得到将其带回星盟交给研究所的命令。 空间门早就没有能量维持而关闭了,他们只能坐救援舰飞个两三天回去。 搬动元帅的时候,他们发现了奇怪的现象:一旦拿远了那颗卵,元帅的生命体征会很快下降,卵离他近了,生命体征就很稳定恢复。 没带多少医疗用品的他们只能把卵一直放在元帅身边了。 元帅体质很好,在小型救援舰回程路上的第二天就苏醒了过来,目光阴冷地盯着身边的虫卵,手指颤动忍耐着。 他半昏迷状态时还有一些意识存在,知道母虫做了什么,这让他怒火攻心,恨不得现在就去开着机甲剁了那些畜牲。 但同时,他也知道是这个蛋救了他,恩怨分明的性格让他有些难以对蛋下手。 他一醒,那一直被装在透明防爆罩中的卵开始颤动,众人眼睁睁看着那虫……小女孩……费力地破壳而出。 浑身湿哒哒的小丫头小小一点,比人类婴儿还要小许多,稚气的小脸能看出和元帅相似、却又漂亮许多的五官。 她虚弱得没能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出生没多久就陷入了昏睡。 母虫拥有重组优化基因的能力,她赋予了孩子们两个种族中最优秀的一部分,老大和老二都是虫族优秀的王者,出壳后是外貌是部分虫化的一男一女。 姐姐是新任虫母,实力较弱但后代能衍化异能;哥哥实力强大但无法号令种族,是姐姐最可靠的保卫者。 而被抛弃的老三,也就是虫妹,拥有着彻头彻尾的人形,可除了能号令虫族外几乎没有能力。 但对于人类来说,这就足够了。 与兄姐不同,虫妹继承了更多的人类情绪,她从小就很努力地做到大人们的要求,希望能得到一些爱与肯定,但她总是失望。 被人类排斥,却又被人类教的排斥虫族,从小定位混乱的虫妹敏感惶恐又懦弱,因为人们对虫族的厌恶情绪,她平时根本不敢表露自己可以控制虫族的能力。 虫妹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不喜欢她,看着她的目光里总是含着隐隐的厌恶。 又经历了二十多年斗争,虫哥虫姐最终决定换个地方生存,没必要死磕这块星域,很快带着能在星际存活的属下走了。 人族赢了,原本生活在元帅家没什么用又被人类厌恶着的虫妹,没多久就被研究所带走永远变成了一具尸体。 她还没出生就学会了爱人,继承了人性最光辉的一部分,可这一生都没有得到过人类的爱。 时光的钟盘被倒拨,原本的世界烟消云散,尤可意外落入了新生成的世界洪流中,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见了曾经的一切,却又清晰明白那不是未来。 因为她是虫妹,又不是虫妹。 尤可并不像虫妹因为身份认知混沌而活的悲哀。 她清晰的明白,自己的灵魂,是人。 …… 128 先找到他 ——联邦境内新行星—— 伊月抚着树…… 像是第一次接入互联网的主机端口,她被拉入一个奇妙的世界,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模糊场景。 树下生长的菌类从菌丝缓慢成长为小伞、依靠着树皮生长的藓类从微尘般大小成长至今已遍布整个树干底部、在树干枝叶间匆匆穿行的各类飞虫种类繁多、枝桠间陈旧的鸟巢曾容纳了三只黄色小雀…… 直到精神力快要耗尽,伊月才从这种多变的奇特视角中回过神来,她久久摸着这棵大树,心中荡起阵阵涟漪。 曾经有个男人,手把手的教她如何读取物件的记忆。 她不聪明,一度以为自己没有学会。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把那个小技能记在了心间,在巧合的时机顺其自然地用了出来,让她眼前展开了无数不曾见识过的图景。 他送了她一副能观察万物变化的眼睛,“哥哥我好像有点忘记你了。”孩子有些懊恼地说,“我的脑子真不太好。” 小孩看见了这棵巨树近期的记忆,她好像成了树,又好像不是树,这奇特的感触让她毫不陌生,在梦里她就用这种方式扮演过难以计数的角色。 幼儿缓了缓神,从思念中脱身,呼出一口浊气,继续抚摸着大树。 耗费着最后的精神力带着源能,通过另一种方式在大树体内循环后收回体内,走这一圈能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充斥着沁凉的生机产生的轻松舒爽感让她无比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精神力消耗没有到红线,只要不再去动用它,就不会影响身体健康,也不会感到困乏疲惫。 她没有接受过这个时代有关运用能力的系统教学,所掌握的一切都是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经验。 也是因为没有教学,她的探索都是源自好奇,对能力的使用虽然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但使用时相当的得心应手。 伊月抬头,看不清天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队长还没有来接她。 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平时这个点她大概是在睡觉养神,或者陪啾啾一起盯着留守洞内的队友讨吃的。 小孩走到另一棵树下,哼哧哼哧的继续拔蘑菇,拔了两株后坐在地上,想了想不能这么单靠体力来进行生产活动,总有办法能提高效率。 考虑不到五秒钟,她拽了一片树叶下来,将指尖冒出的细白光点布在叶子边缘,对准蘑菇根部一割,轻松获取到蘑菇一枚。 伊月一手抓过割落的蘑菇,忍不住咧嘴一笑,精神力控制能量流转时若是通过与手相连的媒介,消耗的量就会大大减少。 如果失去了媒介直接在空中的话,那消耗量就跟开闸了似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会吃她精神力一样。 大概就是蜂刺说过的,这个世界具有的混乱磁场干扰吧? 她借着能力轻轻松松地弄出了一片蘑菇,等精神力消耗到身体开始略微发冷警示她时,伊月走捷径的路被封死,不得不靠着体能去采蘑菇。 作为一个具有收集癖的人,小孩累到喘得不行都要继续完成队长交代的任务,还好只有这一片不算大的地方生长了蘑菇,她在累死前终于把它们收割了个差不多。 看着一旁好几堆山一样的蘑菇,她叉着腰心中满满的成就感。 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干活的时候没怎么注意时间,也不知道现在过去了多久,她也不会在树林里看时间,只能坐在原地无聊地等。 首次身边没人看管她,在这片森林中伊月似是自由了,如果现在跑掉也不会有人能发现。 可小孩不敢跑,她在大树的视角下看见过土壤下的兽类枯骨,如果被她遇上活着的野兽,肯定会被当作小甜点吃掉的。 最开始还产生过的逃跑想法早就烟消云散,她在这个地方没有丝毫生存能力。 就连先遣队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成年男女组团出门,回来的时候都总有几个会受伤,更别提她这么个小弱鸡了。 无聊的她又去摘摘叶子,撕成正方形后折折纸鹤,边折边顺着纹路铺着绿色能量,她想试试这样能不能再让小纸鹤飞起来。 原本就少的精神力因为用在指挥能量排布上愈发干涸,她使劲憋也只憋出了两只小纸鹤。 那种精神上的空虚感让伊月很是难受,修炼了好一会儿才消弭掉了不适感,如果没有精神力,她的所有能力都无法放出体外,平时不注意修炼,等要用的时候真是麻烦。 小孩捧着脸,表情有些不安,她少有的一个人呆在陌生静谧的地方,身边没有能依靠的人,心里有些浮躁。 她安不下心去老老实实的修炼,耳边除了风吹过树叶的窸窣声响外就是偶尔的鸟鸣,放轻呼吸后还能听见小虫爬过的声音……可所有声音里都没有她期待的脚步声。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还特地跑去摘了很多巨型船形树叶,铺在地上能给她当床垫的那种,打个滚儿都有富余的那种。 把在地上摆好的蘑菇又一点点挪到叶子上,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至于被渐渐浓郁起来的恐惧感摄住心神。 等她全部弄好以后,队长来就可以很快处理好带回去,早早离开这里。 忙碌完后等了又等,在这个除去白噪音外称得上静谧的林子,能无限扩大人心里的负面情绪,小孩开始胡乱联想。 那些杂乱的矮树丛后会不会藏着野兽?无论是肉食性还是素食性动物,哪怕只是一次撞击一个猛扑,她这个小身板都遭受不住。 队长为什么要带她到这里?只是因为她脑子一抽问了句你去哪里,他就干脆直接带她来?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原因,又累又乏的小孩在附近寻了个小窝,那是个不知多少年岁的巨树尸体,大块大块的绿藓是它身上唯一的生机。 曾经有力的臂膀般的枝干与地面之间形成的洞中堆积了许多树叶,伊月先去赶走了虫子,木然着脸看从枯叶中爬出摩肩擦踵离去的虫类,心中再一次感叹幸好自己没有密集恐惧症。 这种拖家带口迁徙的场景,以往估计只有在捅了蚂蚁窝后才能遇见吧。 在森林里呆了个小半天,她畏虫的心理也基本上消退的差不多了,毕竟没有人会怕一群无时不刻都能在身边发现,并且能够轻易驱赶的小生命。 哪怕它们长得奇形怪状,大部分完美避开了她的审美底线。 或许是因为种族不同难以理解对方的美吧。 让伊月能接受它们的主要原因还是,她能轻松赶走它们。 只要不会打扰到她,和不存在有什么区别! 赶走完虫子,伊月又蹲在那里把巨树下堆积的枯叶都给掏了出来,累了个满头大汗,又支着疲惫的身子去摘了许多巨大的叶子,垫在底部。 无论在什么个环境下,她都拥有着能给自己找个窝安置自己的超能力。 多亏了她很小的体型,让她能轻松地钻了进去,躺在纹路顺滑的厚实巨型叶子上,嗅着森林特有的潮腐中带着清新的气息,看着头顶腐化树干上生长的未知菌类,听着外面模糊的风声鸟鸣,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真实感。 小孩翻了个身,脸挨在叶子上,她的手放在脸侧,她摸着很像芭蕉树的叶子,有些恍惚。 大半年前,别说是森林了,她见过最大片的绿色植物遍布的地方也就是市郊的公园,那时候山洞里住的都是动物世界里冬眠的动物们,手环只能监测心跳,手机还是很大只,第二语言还是英语,人类还没法在宇宙中航行。 大半年后,她经历了过了宇宙航行……虽然是在梦中;掌握的语言已经不仅仅局限在不同国家中,而是不同文明中的交互用语,科技发达到能够批量制作想都不敢想的空间装置,衣服可以随意放大变小。 因为身份的原因,她知道自己现在知晓的不过是这个恢弘世界中很小一部分,但只是这一部分,就已经让她有些应接不暇了。 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她幸运的遇见的人大部分都很好,愿意照顾她,在先遣队身边生活要比在厄斯生活压力小很多,比起秩序井然的厄斯,先遣队这边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那么多坏人。 小孩玩着手指,身周被树枝土块环绕着让她感觉比较安全,一边修炼精神力一边等着队长回来,身体的疲惫变成困意轻抚她的脑海,很快意识就像艘小船在虚空飘荡着。 晃啊晃,幼儿感觉泡在温水里,混身都是柔软的轻松感,她在秋千里轻轻地晃呀晃,又从云端跳到海中变成一点粼光荡啊荡,随着波涛起起伏伏。 迷糊之中她又变成了一阵风,吹过了许多大树,吹断了好些细嫩树枝,一路风驰电掣地冲到了终点,看见了散在地上的已经停止工作的仪器。 一阵微弱的晕眩感后,她还看见了没有生息的巨大甲壳类动物,以及一抹没有动静的迷彩色彩。 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一股紧张的窒息感让她猛然惊醒,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慌忙看了圈周围,座座蘑菇小山还在,没有人来过。 时间过去了多久感觉不太出来,明黄的日光现在晕染了些橘红的色彩,估计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原本一直存在的鸟鸣也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晃了下身子一手扶着树才站稳,使劲睁着眼,可眼前的景色是模糊的,不时闪着阵阵黑影。 低血糖。 肚子咕咕叫着,伊月摸索着从口袋里抓出点吃的填肚子,稍微缓解了点饥饿以后仔细回想着刚刚到奇怪感受。 那不像是梦。 小孩害怕地攥着衣服,迟疑了片刻,心里的感觉有些奇妙,似乎如果她想去最后看见的那个场景所在地,她会知道该怎么走。 踌躇了好几分钟,她焦虑地不时抬头看天,人是社会性动物,一个人在这呆了半天已经快到她忍耐的极点了。 害怕,能不怕吗? 这偌大野林,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回山洞去,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说是要等队长,可伊月心里填满了不安,原本还能压下的心慌在迷蒙间看见的场景后炸裂开来。 如果队长没有来找她,不是因为他不想来,而是因为他来不了呢? 没犹豫几分钟,伊月下定了决心,径直朝着某个地方走去。 森林间的路和厄斯平坦的水泥路不一样,也不像山洞里那样铺了防潮垫没什么突起凹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这片森林就没个平坦的地方,还有许多小灌木阻碍着她的前进。 事物果然具有两面性,虽然她因为体型小导致力气不大,没什么武力值保护自己,但是也因为体型小,她可以轻松的从枝干中钻过去,本来走路就很耗费力气了,若还要不停拨开挡路的树枝,她觉得自己估计走不了多远就要瘫在地上。 距离终点有多远她不清楚,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去看看,那么只能蒙头走。 就是要转头回去,她大概也不知道回头路该怎么走了。 太阳打下的光斑从稍带橘色慢慢朝着橘色转变,光线越发暗淡了起来,树林密集处的阴影已经有了夜幕的感觉。 累,很累。 她又累又渴,总感觉自己坚持不住了,在要放弃的时候又总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会儿。 这么一会儿一会儿的累积起来,也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在她第四十二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会从一个联邦犯人转变为森林原始人的时候,她终于走到了地方。 钻出一片小灌木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梦中的场景。 巨型甲壳类动物,像是金龟子被辐射放大到大型犬的大小,身长有成年女性那么长,头部却像是蝴蝶的脑袋,正中见的虫颚又像是蚂蚁,它不曾有过动静,可伊月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不敢动弹。 先是感觉浑身发麻,像有沙子在摩擦血肉,接下来又是像在被关在了冰窟,冻到血液都已僵硬。 ——她闻到了血腥味儿。 129 我以为你要把我丢了 伊月动了动脚,慢慢低头盯着脚下踩着的树枝,她还没能把精神力和能力练到如臂指使,大多时候还是一个普通人的心态,只有专门想到的时候才会练一练用一用。 所以当她主动用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明明睡前修炼了的精神力,却并没什么应有的效果,恢复的量还没她睡一觉多……或者说睡一觉恢复的量被她消耗了许多,只剩下不主动查看就不会有异样感觉的存量。 比红线多一些而已。 她差不多清楚了,那不是梦,是她潜意识害怕想寻找队长,下意识使用了精神力向万物探寻了队长的踪迹。 伊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四幺要教她可以消除物体残留影像的“归元”,如果不想被人找到,那么就要消除自己存留下来的痕迹。 在没有精神力的时代只需要扫掉脚印擦掉指纹,但是在具有神秘力量的时代,要消除的东西也就更多了。 她努力控制着僵硬的手脚,绕过那可怖的巨兽,走到那抹迷彩旁。 小孩对先遣队的作战服十分熟悉,否则也无法在林中一眼就发现这迷惑性极大的衣物。 熟悉的衣服,熟悉的人。 “叔叔,你翻车了吧。”她故作轻松地说,慢慢蹲下身,她迈着小腿跑了那么远,腿脚的酸痛早已变成了钝钝的麻木,她伸出小手搭在他布满尘污的脸上。 她的手在钻洞爬坡时染了许多尘土薄灰,被树枝刮出了红痕,在白嫩的底色上显的有些可怜,可和她比起来队长可以说得上是惨烈了。 血和泥混在一起黏着在男人的身体表面,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在她苦恼队长怎么还不来找她的时候,他也许正在进行着苦战。 想曾经她也是个看见杀兔兔还要不忍加害怕侧过头去的小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变成了个看见这么像尸体的家伙都敢上手摸的小勇士。 伊月胆大地将手抚在了他的脸上,手中的触感很凉,她收回手,打量他。 队长的衣服又脏又厚,不知道被什么利器划破许多口子的衣服上有干涸的血迹,上衣有许多口袋遮挡,他仰面躺在地上,看不出来胸膛有没有起伏。 不过他的脸还是软的,小孩的体温低,触碰间有温热的感觉传来,她将手指放在他鼻子下,也能感觉到有阵阵气息呼出。 队长还活着。 “真好,我找到你了。”幼儿软声说,那种找到主心骨的安心感让她因惶恐而乱跳的心终于回到了原位。 她蹲在他脑袋边,伸出手试探着推他的头,“醒醒啦。” 不知道是不是营养充足的原因,这个世界的男男女女都挺高大的,就算是在厄斯较为娇弱的女生也只占少数。 先遣队就不一样了,无论是东之还是苏古,她们比例完美的身形中蕴含的力量都不可小觑,伊月是见过作为医疗兵的东之扛着成年人那么大的猎物回来的。 而大多时候沉默不语的苏古……她从不离身的银色高能枪磕在地上的沉闷声音,比阿蛮原地跳的声响有过之而无不及。 妹子们都是这样,更别提这些大男人了,一个个更是强壮,腱子肉紧实得不行,伊月的身板还没人胳膊粗。 很难想象他们遇见的敌人到底是什么样子,让他们一群人出门回来还会带伤,小孩觉得每天变成他们晚餐的动物好歹也有个正常动物的模样。 可这巨型虫子无论是外貌还是实力都有点突破她的想象了,难得能看见队长这么狼狈的样子。 小孩捏住队长的鼻子,妄图唤醒他。 …… 过了十几秒,男人的嘴微微张开了,可人还是没醒。 幼儿果断用沾了泥污的手捏住他的嘴巴,一手捏鼻子,一手捏嘴巴,觉得在一旁使不上劲,她还爬上他的胸膛坐好,打着唤醒队长的名号欺负这个平时不敢挑衅的成年人。 她手小,捏住了队长嘴中间,他会用嘴巴两侧呼吸,气流穿过嘴唇会有突破阻碍的声音,一阵一阵的,她听了会儿,那种全是虚浮在空中无处着力的感觉慢慢消失了。 小孩终于有了些实感,她松开手,蜷缩在队长怀里,闷闷地说:“别把我一个人放在外面,我真的会怕。”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怎么呼唤都没有人回应,心惊胆战害怕会有什么东西伤害她,明明想要肆无忌惮地表现恐慌,可又清楚再害怕也没有人理会,不得不把情绪压在心里。 只能一下一下的数数,试图拉近大人回来的时间。 为了躲避那仿佛能将人溺死的孤寂感,她宁愿主动去面对森林里的未知危险。 哪怕只是一个在此刻没有生息的人,都能给她带来无边安全感。 等心情平复了下来,她才开始考虑自己坐在队长身上会不会压迫到他的呼吸,让他醒的更晚? 伊月陷入了犹豫,她一边希望队长能快快醒来,在这片此时宁静实则暗藏危机的森林中保护她。一边又不希望他早点醒来,因为她特别不确定这个成年人对她的态度。 她很难定义对她来说队长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他偶尔看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威势当她心里惶惶,却也不曾伤害过她。 平时相处的时候队长虽然大部分时间对她视若无物,但在她主动凑过去讨吃讨喝要求陪上厕所的时候基本都应了,在这方面来看他是个不善言辞的好人。 可是,他说起要取她性命的话时也很果断,队长这个人不会开玩笑,他是真的抱着她死了也无所谓的想法。 这种把她的生命看得十分轻薄的态度让伊月在自己的安危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很难对他产生信任感。 小孩慢慢从大人身上下来,坐在一边,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下来,终于有了些精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一看,让她猛地尖叫了一声,本能地捂住自己的嘴。 她在梦里看见的场景只是一个狭窄的视角,很多草木挡住了视线,靠着那隐约的反应找到了队长,她考虑到也许有危险存在,但没有真切的体会到那种可怖,此时当她身处真实的场地之下看见的全貌让她不由心生绝望。 真是命苦,她这辈子第一次接触到先遣队面对的敌人,没想到就看见了这么惨烈的场面。 或许应该说,她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这般令人穷尽所有负面词汇都难以描述出的血腥场景,扑面而来的浓郁死气与无处不在的恐怖气息让她心脏都差点停摆。 和之前遇见的危机不同,以前无论受再多伤痛她心里都清楚,自己不会死。 可看见眼前的场景时,她仿佛看见了死亡具现出了实体,在亲切的抚摸着她的脸庞,引起皮肤惊恐地僵硬,那些发麻的感触是死神在对她打招呼。 原本坐着的小孩腿脚发软地倒在了地上,强撑着让自己不至于倒地,无声的场景带来的惊心动魄的感觉,让她渐渐喘不过气来。 除去那只死去的巨型虫子,还有许多怪模怪样,体型巨大的怪兽,它们像是各种昆虫兽类被随意拼接成各种奇怪的模样,无论是螯足还是口器都闪着尖利的光,仅是一眼就能让人心生绝望,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那些古怪残肢随处可见,包裹着甲壳的断肢茬口挂着淡黄色的丝缕干肉,半透明的肉筋搭在肢体断面,像是根失去支撑的高压电线,上面遍布的黄绿橙紫的液体因为干涸而凝着暗沉。 大型屠宰场般的景象让她毛骨悚然,后知后觉地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古怪气味,让她忍不住弯着腰呕吐出声,直吐到胃都在抽搐都没能止住那源源不绝的恶心感。 那些最小的残肢都有她整个人那么大,难以想象若是她遇见了它们,又该从哪里找到生的希望。 它们现在是死的,但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危机感让她神经紧紧绷住,强行转移目光落在队长身上。 他搞死了这么多可怕的存在,她却一点都不怕他了,比起只是嘴巴上说说要她死实则保护了她的队长,那些可怕的怪兽才是真正会夺走她生命的存在。 幼儿哆嗦着伸手集中所有精力释放着能力,她的能力似乎能让生命恢复健康,虽然不知道在人身上靠不靠谱,可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无论如何都要让队长醒来。 伊月接受不了这个场面,极度的惊慌之下她的眼角都带出了一抹红痕。 在她手中凝聚起嫩绿色光点的一瞬间,原本还有风吹过草叶造成规则草浪的野地中有了另类的动静,地表鼓起的土包似有生命般慢慢向小孩的方向靠近。 伊月着急地浑身是汗,她的能量球落在队长脸上方时不知道被什么排斥着溶解掉了,根本没有那种光点被生命接收而顺畅的涌入感。 手脚发软地撑在队长身上,她哆哆嗦嗦地擦掉他脸上的污物,稍微处理了后她才发现,队长从嘴角延到耳后有一道结了疤的伤口,小孩犹豫了下把他的嘴掰开,小手往上一堵,继续释放能力。 如果被体表排斥,那么吃进去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好一会儿过去了,她能看见队长眼皮下的眼珠似乎动了动,让她心里产生了难抑的喜悦,这是她第一次透支灵能,身体内部的虚脱感让她难受得想哭。 这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能力也许能够救人。 她等了许久,虽然大人有了要醒的倾向,可一直都没有醒过来,伊月几乎不假思索的一手摁住草地,精神力涌出引着灵能在植物中循环,新生成的嫩绿光点被她尽数渡给了队长。 大人醒来似乎意味着她能脱离可怕的危险,那种希望即将到来的激动让她头脑发懵,忽略了身后的动静。 一条细长的口器从土壤中钻出,带着破空声冲向幼儿,嫩红的尖端裂成四瓣,紧紧吸附在孩子的颈间。 伊月只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抽打了一下,疼得她下意识要伸手摸一摸,还没等她摸到就感觉皮肉要被撕开的痛楚,有什么东西正在钻进她的血管中吸食她的血液。 鲜红的、粘稠的、带着生命力的液体汩汩流出。 浑身的力气与全部的体温像在一瞬间被抽走,一切发生的太快,她都没能出声喊痛就再不能发出声音了。 幼儿还没回过神,等回过神来时全身上下都因为过于恐惧失去了控制,只能呆呆坐在地上,她的脖子上连着从土中伸出的细长肉管,红色液体从她体内涌出通过细管的路径清晰可见。 十几秒后,一声奇怪的“噗叽”声后,细管抽搐着带着断面发着闷沉的“嘶嘶”声,迅速缩回了地下,只有地表的土包才展示出它逃得是多么匆忙。 一双沾着泥土的大手扯掉了孩子脖子上残留的肉管,那细嫩的皮肤上有一道切口光滑的刀痕在那肉管被拔除时才开始溢血。 那双大手很稳,找准了伤口挤出了沾染杂质的血液,又给孩子伤口处贴了块白色的药贴才收了回去。 脖颈处的剧痛转为灼痛好一会儿后,幼儿缺氧的大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队长醒了啊。 他救了她。 小孩呆呆看着大人整理完自己身上的武器才开始处理他自己的伤口,丢失的力气似乎回归了一点点。 她艰难地挪到他身边挨着他,努力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叔。” 小孩稚嫩的嗓音里包含着浓郁的后怕,颤成了小波浪。 “不是让你在那等着?”队长一边脱了衣服露出了结实的身子,捏碎了玻璃样的小球从中涌出水流,清洗伤口上药,一边用没有波澜又低沉沙哑的嗓音问她,“你怎么找过来的?” 伊月咽了下口水,品到满嘴的血腥味儿,动了动手,发现自己放不出任何能力了,被未知生物攻击失去许多血液的副作用几乎是立刻展现了出来。 她虚虚握着自己的手,茫然又无助地看他,眼神流露出一丝脆弱。 队长看着那么一小团的孩子这幅模样,难得主动开口和她解释:“你能力太弱,被血鳗吸取血液后导致灵子浓度达不到灵阈值就无法调动,会随身体自然恢复的。” 130 哪里才是安全区 伊月作为一个小姑娘,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攻击以后,疼痛加委屈害怕让她张嘴就要哭,她本来就是一个娇气的孩子,来到新世界以后又一直有人愿意包容她的这份娇气,导致她根本就没学会什么叫坚强。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被怪物给吸了不少,浑身虚弱地像是滩烂泥,怎么都支棱不起来,骨头都被抽走了一样。 同时伊月也看到队长从她的血肉里拔出来的那半截口器,像是被横放在案板上用利刃切成了十字似的,那道狭长的横切口没有切透,男人留了手。 若不是他收了力道,她的脖子大概会被他直接切断,而不是只留下一道伤痕。 虽然也很痛,可总比没了小命好,更何况那伤第一时间就被队长给处理好了,现在像是脖子里埋了个炭火烫的她皮肉一抽一抽。 曾经对疼痛极为敏感的神经在这个时候变得有些迟钝,威力减弱,可依旧刺激的幼儿鼻酸眼热,可她微微张开小嘴,到底没有哭出声。 因为伊月看见了队长身上明显比她严重了许多的伤痕,皮肉外翻着,有的组织已经开始腐坏,边缘泛着死气的灰白色。 队长是真男人,面对着一身伤痕一滴泪都不曾流,用水冲掉脏污以后拿着刀像是毫无知觉一样切掉自己身上的烂肉,再上药包扎。 一举一动缓慢而坚定。 要不是他额头渐渐溢出汗珠,腮帮子咬的死紧,手臂上的肌肉崩紧青筋爆出,伊月差点以为他根本没有痛觉。 敬仰与倾佩之情在她的心里油然而生,还有些崇拜之意隐藏在她心里。 人的所有情绪都是有着目的的,小孩以往哭是发泄,也有隐秘的某些为了得到关注、照料与保护的心思,如果队长不曾受伤,她绝对会嚎啕大哭以期得到成年人的安抚。 可跟队长比起来,她那点伤痛算什么? 明显更需要安抚的队长冷静得像个机器人,似乎满身伤痛不值一提,显得她娇弱的样子那么孬。 可她是真疼,也是真的害怕,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哭,到底也只是个弱小的孩子,不太能控制自己,靠在队长身旁抽抽嗒嗒。 同时身上带伤,让她与队长能轻易共情,难过的样子让人感觉那些伤是出现在她身上一样。 队长花了些功夫才处理完自己身上的伤口,重新穿上衣服,手指几个动作,作战服上的裂口像是活物一样自动生长补齐,严丝合缝如同从未被撕裂一样。 他捏了捏自己皱起的眉头,看了看天色,又看看光脑环上的时间,脸色难看。抬手喝了口水涮了涮一嘴的泥土血腥,一口呸在了身旁。 男人挪了挪身子,半靠坐在一棵大树上恢复气力,低头看着不远处那失去支撑趴在地上的小团子,神色莫名。 当时他在据点的环境监控系统中发现有一处感应器被破坏,最后传来的影像让他明白是虫族活动导致,估计是被感应器的能源盒中留存的能量体给吸引过来的。 理论上来说在联邦星域边界上出现的新行星上不太可能有虫族,一旦它们出现要不是边防有漏洞,要不就是虫族遗留在这里的残兵,无论怎样他都得去探究一下是什么情况。 以虫族的贪婪,放任不管的话这颗行星迟早要变荒星,这种天然形成的质量、轨道、大气都非常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很是珍贵,保护联邦资源是他们应尽的责任。 带上这个幼崽也不过是因为据点的防护早被他们撤了,洞内放置了他们的特制食品也许会招来五感敏锐的不速之客,留她独自在那更是危险。 他不在乎瓦隆的生死,但因为这个瓦隆和自己队员之间的关系,他需要考虑队友的情绪,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保护她一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这小家伙睡着还好,一旦醒了就是个闲不住的,他找的安全区没什么危险,只要她在那等着几乎不可能出事,为了防止她乱跑,他还给她找了事情干。 这个小崽子能吃能喝能闹,但也算得上是听话,给她交代的事情会认真去做,他想着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去,谁知道意外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他们之前从联邦探查部门得到的消息显示这个星球没有检测出智慧生命迹象,可他来到这里杀了几个虫族以后居然发现这些虫族居然是被人饲养的。 可笑,怎么可能有人能饲养虫族。 怎么可以这么做!? 那个人不知是什么身份,模样和联邦人民一般无二,穿着是很古老的棉麻衣物,看见他动手杀虫很是气愤,二话不说就指挥着一群虫族对他下杀手。 他为了自保,拼着受伤把那人和它们全部干掉,自己也在各类毒虫的攻击下中了毒,他以为自己还能撑一会儿,没想到毒素威力那么强。 很快他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毒素麻痹了精神力,灵能也中毒失去了活性,他活生生成了个有着思想的植物人。 毒素强归强,他的身体素质也不差,自我恢复也不过需要些时间罢了,没想到这一等,居然等到一股稚嫩又弱小分散的精神力,像是无意识攀爬过来的。 和那崽子生活的日子不算短,他几乎是瞬间就认出来了那股精神力的归属。 他安置她的地方其实距离并不远,但这只是对他来说的,小孩子在森林中穿过那几公里的路程无异于天方夜谭。 可她找来了。 算算时间,她一个人在这林子里也呆了有两天时间了,她对他说的话,做的事情他都能感知到。 她在试图救他,并且她的能力还真的有效,只是使用手法太过粗糙拙劣,不过只是这样都让他从笼罩中破开一条缝,挣脱而出。 这种能针对恢复灵子活性、修复损伤的能力若是分开来看并不算稀少,但是共同存在那就算得上是宝贝了。 起码对于他们这些在一线的人很宝贵。 一时之间心情有点复杂,他试图提醒她离开这里,但很明显这个平时智商就不在线的小鬼根本没有接收到提示,还好他出手够快,不然以这个丫头的弱小体质估计要交代在这里。 队长伸手招来一旁没等到维修的监测器,取出信号发射芯片,将其插到了备用监测器上,看着指示灯一亮,他随手把它放在一旁。 算上自己的队员回归发现他失踪,开始寻找他的时间,大概一天多。他们负责的区域比较大,一时没找过来是因为没有具体方向,他这么一提示,估计人很快就能来。 那小家伙难受得直哼哼,灰扑扑的小脸上打着泪痕,整个人瘫在草地上有气无力的看看天空,又看看他。 这个孩子平时身上沾不上灰,一直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就是沾上了脏东西也会很快不见,这么狼狈的样子也是他第一次见。 队长俯身伸手将她抱了过来,用干净的袖角擦了她脸上的灰,掂了掂小只的重量,这还是他第一次抱她,手里轻轻软软的,离得近的时候还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浅浅淡淡的奶香,让人感觉很安宁,怪不得无论是锋刺还是小海都喜欢抱她。 先遣队受人尊敬,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武力强大总是出现在危险的第一现场,还因为他们由于宇宙中的各类射线影响到了身体,大部分不能有孩子。 繁衍是神圣而伟大的,是人的自由与权利,他们不能有,不是因为给孩子提供不了稳定的情感陪伴而不能有,是生理上的不能有,哪怕一切生理活动正常,可胚胎总是容易胎停,就算是能够发育也往往是畸形。 因为无法与小生命产生关系,这也导致他们要么对小孩无感,要么对小孩很是喜爱。 至于厌恶……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厌恶小孩子,保护幼年个体是刻在基因里的态度,就算是讨厌也不会是讨厌孩子,而是讨厌孩子没什么自我控制能力而打扰到别人的行为。 他怀里的小孩,这个时候乖乖巧巧的把脑袋靠在他臂弯里,让人不禁想到小天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顺手摸上她的肚子,扁扁的,这两天应该是没吃东西,队长有些奇怪,平时受不得饿的小哭包这个时候居然没有闹着要吃东西。 他不太能理解因为伤痛而无心其他的情况。 那一直粉嫩嫩的小嘴因为失血过多显得很是苍白,大眼睛很有神的看他,小表情有些呆。 眼神相对,男人顿时有些麻瓜,正常情况下她要么哭要么会因为身体自我保护而睡过去,这种睁着眼睛不哭不闹直勾勾地盯着人让人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只能摸索着给她喂了几口水,试探性给她喂了几口吃的,小孩吃不下去,就一直含在嘴巴里。 含了一会儿,她还是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意识消失前好像听见有谁松了口气。 睡前被人抱在怀里,睡醒还是被人抱在怀里,只是换了个人和环境。 熟悉的气息与环境化为难言的安全感将她包裹,其实男人的怀抱躺着并不舒服,可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安心感完全能弥补不足,她不言不语地看着锋刺的下巴。 洞顶暖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给他镀了层温情色彩,发现她醒了,锋刺抱着她起身,放轻了声音说:“上完厕所,我们再吃饭,最后还可以喝点奶。” 小孩连连点头,对他的安排再满意不过了,可一点头就扯到了伤口,疼的她龇牙。 锋刺就捋着小孩的后背安抚她,他们找到队长的时候他的状态实在不太好。 发现队长不见了以后因为信号干扰联络不到他,开展了搜索一天都无所收获,最后还是小j重启能源不足关机的中控工作台,发现掉线的监测器重新上线才确定了队长的地点。 锋刺很难表述自己发现伊月失踪的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感受,觉得她大概是终于惹恼了队长,被队长给处理了,他心里有点恐惧,有点空,也有点茫然。 之前好几天晚上小孩睡着了,在那里说着想喝奶的梦话,他抓到了一只哺乳期的母兽,算是他对自己失手伤她的道歉,想着她见到了应该会很高兴,也许会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只是没想到见到的是空空荡荡的据点。 静的他心里发寒。 直到失而复得的那一刻,锋刺体会着心底雀跃的喜悦,一颗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只觉得原本心底笼罩的阴云终于散了。 曾经小家伙问他是不是对“伊月”有想法,他说她小小年纪想太多。 可真的是这样么? 年少的时候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谁不想和那么明媚阳光又骄傲的人组建家庭呢?可她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去世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大的想法也早就成了轻烟飘散。 如果她没死,也许有那么少许几率,他们会有个孩子,从这么大一点点长大,娇娇软软地喊他爸爸,像小家伙喊他叔叔一样。 他照顾伊月,也是照顾着自己年少时的轻狂梦想。 锋刺抱着怀里的孩子给她喂饭,是他专门给她热的肉粥,肉沫切得很细,米粒煮得很软,已经很照顾到她脖子上的伤了,可小孩依然吃得不太好,她下咽得很费力,但还是努力吃着。 边吃边对他笑,是很高兴的笑。 锋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完美代入奶爸心理丝毫不觉得违和,觉得自家宝贝怎么看怎么可爱,身上的伤怎么看怎么刺眼。 队长和他们说了是什么情况,往后他们的任务会更重,摸排观察虫族踪迹的活计并不轻松,队长受伤需要休息恢复,留守在据点。 这次队长救了她,以后也就不会对她动手了,他很放心。 他大概没什么时间能陪在她身边,得抓紧一切机会多看看她。 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小家伙虽然在笑,可是细看那眼神一点也没有往日的灵动,有些呆呆木木。除此之外,她好像不会说话了。 无论他怎么逗,她只给摇头点头的反应,要不就是静静看着他,可这字,是一个都不肯说了。 136 他们这群小朋友还在进行着这在成年人看来没什么意义的活动,一边讨论着这群小鱼的将来,太阳悄无声息地爬到了树枝高头,村里开始传来各式各样呼唤自家孩子吃饭的喊声。 拖着鼻涕的小男孩回头看了一眼村里冒着炊烟的各式房屋,丝毫没有回应,只是挠了挠头后假装听不见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说来也怪,没有定性的小朋宇很难坚持做一件事情,但是的当他们觉得这件事情有意思的时候,又会拥有着极大的耐性去完成。 伊月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狗娃回家吃饭!”、“二胖赶紧滚回来!”……等极其富有特色的呼唤声后,突然觉得队长给她取的名字也不是那么不堪了。 “你们不回家吃饭吗?”她把手浸在水里,歪着脑袋看身边的小孩们。 队长还没回来,她们住在村尾巴一家比较破败的房子里,里面的灶台比她整个人都高半个身子,跳起来才能看见台面,生火方式别说没有打火机可以用,就连火柴都没有,居然是极其古老的火石点火。 连个火折子都没有,古代的文明水平,远古时代的保留火种方式……真是让人不太能适应呢。 无法自力更生的伊月只能等着队长回来,等待来自成年人的投食。 “没事儿……”一个小丫头擦了下嘴角的水渍,和伊月解释道:“真的做好了饭阿妈会直接出来找我们的。” 她说完以后又用那种聚精会神的表情细细打量着伊月,很是认真地说:“你口音好奇怪啊,我们这里都没人这么说话的。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跟着联邦智能教程学会通用语却被评价口音奇怪的伊月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算了算了,入乡随俗入乡随俗,他们觉得奇怪就奇怪吧,她也不能把身份卡重新变出来把那份教程给每人复制一份儿不是。 学渣伊月对于队长那种几天学会口音毫无破绽的学霸技巧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对你们来说我大概是个外星人。”伊月指了指天空,很是诚实地说。 她是彻彻底底地坦诚相待,一句假话都没有,她的确是坐着宇宙飞船来的这个行星,她的星际防护服还在他们那间小破屋的床底下压着呢。 伊月说的是实话,可其他小朋友在一瞬间打开了想象的大门。 “我其实是个土豆人,从地里长出来以后被阿爹捡回家养着的,所以家里才经常吃土豆,我才能长得高高,这是我阿爹说的。等我长大以后,就可以变土豆叶子出来了!”四五岁的棕发小男孩鼓着腮帮子,也开始分享自己的来历。 这种比“你是从垃圾桶捡来的。”、“其实你是充话费送的。”等要高端许多的骗局不禁让伊月心生敬意。 不过她觉得如果是红薯成精可能要比土豆成精好一些,因为红薯是甜的。 再一想,还好这娃的阿爹说的是让叶子长出来,而不是叶子从头上长出来,像羊村村长一样,那得是多古怪啊。 “我是野人!我阿妈说我天天乱跑,就是个野人!”另一个绿眸小男孩骄傲的挺起小胸脯,打出几个胡乱的招式,无比自信地和小伙伴们说,“等我长大,我就要发挥野人的天分,带你们去山林里打野兽吃!” 伊月看了看他身后,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用眼神示意他注意身后,然而对方并没有过上课聊天被人提醒背后有班主任的经验,丝毫没有接收到伊月的提醒,甚至要跳起来演示一下他要如何打野兽。 “打野兽打野兽,我看你就像个野兽!一天天的就知道把衣服弄的这么脏,以为老娘乐意给你洗?个讨债鬼要折老娘的寿!”一个穿着土黄色简式衣裤的妇人揪着小男孩的耳朵,看着他一身的泥点气不打一处来,气恼地揪着自家儿子的耳朵:“你又去造什么孽了!?” “哎哎哎……阿妈疼疼疼,轻点轻点。”绿眸男孩熟练无比地讨饶,一边喊一边为自己正名,“我是在做好事!我救了好多小鳝!” “救个屁,一天到晚就知道搞这些没用的东西,早晚要死的东西你弄了又有什么用,少来做这些恶心的事情,给老子滚回去换衣服吃饭!”妇人一边说一边拉着自家小孩回去,“有那么个闲工夫学学你亚哥,多帮家里干干活,都这么大了就知道满村跑着……” 伊月看见那小男孩不服气,动着嘴还想要争辩些什么,被他妈连珠炮一样的话给堵了回去,脸憋的有些红,感觉有点想哭的样子,一直保持到消失在拐角栅栏后。 这个场景就像一个开关一样,开启了各家父母来找自家小孩的活动,凑在村头的这堆小孩是第一波被自己父母捕捉到的孩子。 各家父母反应几乎都是一样,指责自己的孩子不听话不知道回家,埋怨他们弄脏衣服增加自己的工作量,不屑他们努力一上午的成果。 熟悉的反应,熟悉的话,哪怕世界不一样了,家长对小孩的态度也是十分相似的。 一个个小孩被领了回去,原本热闹的村口只剩伊月一个人窝在小水坑旁,显得有些冷清,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是有点脏,个子小就是容易有泥溅到身上。 刚下完雨没多久,还一直来来回回的弄水,想不弄脏衣服也难。 她的衣服还是队长用猎物和村里的人换的衣服,总共没两件,她这样糟蹋了等队长回来也会骂她吧。 怀着一颗“挨骂也不会少块肉,还能体会被新爹骂的爱之教育,回味曾经的生活也不赖”的心,她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舀水—倒水—舀水—倒水。 做会儿活还能伸手摸摸水里的小鱼苗,看它们惊慌逃窜,细小的身躯撞着她的手传来微痒的触感,让伊月心中泛起一些酸软的感觉。 也许她的努力只能让它们多活那么几天,可每多活哪怕一秒都有一秒的快乐。 伊月正蹲在地上干大事呢,就听见远处堆积着草垛的地方有声响,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有人喊救命。 她蹲在地上想了想,作为一个助人为乐好儿童还是应该去看看,路见不平一声吼嘛。 地势陌生,外加柴堆树木遮挡,让伊月找了老半天,等摸到现场,就看见村里一有名的无业青年正背对着伊月捂着一姑娘的嘴威胁着她。 那红发姑娘看见伊月的一瞬间挣扎的十分激烈,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绝望,不停摇着头让伊月赶紧走。 “你在干什么?”伊月看了看那姑娘,又看看好手好脚却不干活四处瞎溜达的青年,脆生生的开口问道。 青年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在外面,一惊之下捂着红发姑娘嘴的手一松,被她嘶哑着嗓子喊出了声:“快走,告诉存在他是个叛徒!!!” 青年狠狠骂了句什么话,看向伊月的目光染了丝阴狠,慢慢转向了她。 “爸爸,他们在这里。”伊月抬高声音,转头看向身后,抬手指着青年。 这一指,让青年彻底慌了神,村里一年到头没什么新鲜事,新来的这父女两的事情早就家喻户晓,这死丫头嘴里的爸爸武力值高到他不敢正面相对,只得一咬牙转身逃跑。 等了一会儿确定他逃远了,伊月才晃到了那姑娘身边,示意她蹲下身让自己好够到绑着她的绳子。 一边解绳子一边安抚这姑娘:“你别怕,他走了。” 逃过一劫的红发姑娘激动地抓着伊月的胳膊,沙哑着嗓子问:“你阿爸怎么还没来?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伊月一耸肩:“我骗他的啊,我爸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呢。” 遇见敌人,能智取就智取,伊月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能很平静的面对许多事情了。 毕竟只是个古代文明星球的原住民,看惯了被星际科技包装过的先遣队,她实在很难觉得连精神力都没有的星球土着有什么危险。 哎呀,她好像飘了。 厉害的是先遣队他们,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狐假虎威真的好爽啊。 红发姑娘愣了一下,紧张地爬起身拉着伊月往村里跑,连句话都没说。 很明显这姑娘比伊月熟悉路多了,眼看着就要到村口了。 伊月:??? 刚救了你,怎么就这么急着跑,跑也就算了,能不能照顾下我的心情与短腿,知道还没好全的水泡被野蛮摩擦有多酸爽吗? 不乐意跟着继续逃亡跑酷的伊月一缩手,带着姑娘一踉跄。 把她的手一甩,看着她有些惊愕的表情,伊月一本正经的说:“我爸说让我在这里等他,不要乱跑。” 红发姑娘胡乱点着头,叮嘱伊月,“你要注意安全,等不到你阿爸也不要去偏僻的地方,看见坏人要赶紧跑,别忘了叫村里人出来帮你。” 等伊月点了头以后,红发姑娘才赶紧继续往村里跑,着急得样子像是要立刻告诉村长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她的背影,伊月靠在一旁的大树上,百无聊赖的盯着不知道被谁搁在一旁的斧子,指挥无数小虫在周围警戒,如果那青年还敢来,她就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大力出奇迹。 等了一会儿,她又去给小水洼里注水了。 一直跟在一群武力值奇高的人身边,让她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误解,伊月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柔软弱小的菜鸡,没想到对于原住民来说,她就是个金刚芭比——在运用灵能的时候。 来这个村前,锋刺给她上了一堂简略的认知能力课,她失血过多用不了能力,但是运转灵能加强体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用了后等回复比较慢。 充能两小时,超能两分钟。 五十九分钟的萝莉,一分钟的金刚芭比。 还行,不慌,压力不大。 虽然cd长,但是技能期间胸口碎个大石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伊月边动手注水,边头脑风暴,正在第九次脑内演练如何拳打恶棍,脚踢坏蛋的时候看见了队长提着一块不知道什么部位的肉回来了。 队长和村里的几个猎人一起上山,有了收获后避免血腥味引来什么野兽,他们都是在林子里找个水源处理好,中小型动物直接分解了再带回村。 队长不会要自己应得的全部,只取够吃的一部分,剩下的都委托其他猎人帮忙换成生活用品或是钱存起来。 几乎每隔一天上山后队长就会带着块肉回来。 “走,回去了。”队长腿长,没多久就走到她身边,看了看伊月,停了停等她跟上才又继续向前走。 伊月很是奇异地看了看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的问他:“你不骂我?” “骂你干什么?”队长的脸上也有些奇怪,不明所以地低头看着还没他腿长的小丫头。 “我把衣服弄脏了啊!”伊月拍拍自己的衣服,示意他看,“你又得帮我洗了!” 那些小孩的老妈都是用这个理由做开头开始骂人的。 “你不弄脏我就不帮你洗了?”队长明显get不到伊月的点,有点想拒绝和她交流,他不是个能和幼崽无障碍沟通的人,可是走在路上又得维持自己的老父亲人设,被迫营业“亲子”社交活动。 伊月被堵的没什么话说,穿着防护服的时候那衣服有自净能力她没洗过衣服,可到了村里穿麻布衣服以后是很容易脏的,她一自己洗就弄得浑身是水,队长看不下去就直接接手了洗衣工作。 “那我试图救小鱼,你不觉得没有用吗?”伊月又找了个角度,亲手递筏子,主动帮大人找骂她的理由。 “那你救啊,你自己的想法与决定,执行者也是你自己,有没有用和我有什么关系?”甚长然嫌伊月走得慢,一把捞她到怀里,像是甩掉了枷锁一样走的飞快。 再一次被堵回来的伊月有点找不到理由了。 队长说的太有道理了。 可为什么其他成年人都在肆无忌惮的插手评价自己孩子的所作所为呢? 132 几日未见,它被养的很好,羽毛半长已经能覆盖住裸露的皮肤了。 伊月先自己跳下地,再把啾啾抱下来。 她是纯粹的散养,让啾啾自生自灭,也许是看见的第一个生物是她,啾啾对她格外亲昵。 其实她也只是平时给喂喂能量团和食物,现在自己因为体虚已经从拥有超能力的小仙女退化成一个普通人,只能陪着它玩玩了提供情感陪伴了。 说这是鸟吧,平白长了个大型鹦鹉的体型和样子,性子和狗一样,喜欢和她玩接东西的游戏,她去找队长的时候脚磨出了很多水泡,一走路就疼,也只能和它玩扔东西的游戏。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学会了张嘴用舌头舔人,鸟类的舌头和人差不了多少,前端圆钝钝的,就是更坚硬些。和狗子相比,它只差个会晃动的尾巴了。 她正和啾啾玩着,突然被队长抱着走出了洞穴,失去伙伴的啾啾一脸蒙逼,伊月也是一脸蒙,她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心脏一紧。 大哥,您忘了您咋出事的?咋就想不开老往外跑呢? 哦,不只是队长一个,身边还跟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小海,二人面色凝重,速度极快的跨过一座山,淌过两条河,又一脚踏入空间门转变了地域,不知道她到底是晕车还是晕人,晃得她想要吐,脑袋晕晕眩眩的。 和大部队汇合以后,一群人讨论了几句,伊月就看见队长身上的作战服自动变成了灰扑扑的布衣。 她用手合上了自己张开的嘴。 衣服都能变大缩小了,变个颜色样式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是,你们变就变了,给她换什么衣服啊? 被扒掉一身衣服套上层麻布的伊月不适地扭着脖子,这种布料扎人又梆硬,硌皮肤。 锋刺蹲在她面前严肃地叮嘱她,“一会儿遇见了其他人不要说话,听队长的知道吗?” 满眼问号的小朋友哇的一声呕了出来,蹲在地上拍胸口,难受得不行,蔫蔫地窝在那里。 锋刺一看,觉得和她说没用,还是得靠队长。 没装死多久,伊月又被拉起来喂了点水涮了涮嘴,东之还给她把一直披着的头发扎了两个小马尾,又用土把她的脸画的脏兮兮的,一转头,看见队长也被画成了难民。 她生无可恋地窝在锋刺怀里,浑身上下哪儿都难受,人靠衣装,她和队长两个人现在真像一对逃难的父女。 听见他们说的话,意思大概是遇见了一个村落,为了获取情报要打扮成当地人的样子。 带上一个她是因为有孩子能够消弱他人的警惕心。 伊月悟了,自己就是一个工具人挂件,要拿着逃难百姓的剧本去做间谍特工的活。 压力不大,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等收拾完,队长和队友们讨论了几句,确定了接下来大概要怎么做,节约时间,立即抱着小孩迈上征途。 伊月挥着手和大家告别,一扫之前的蔫巴,很有些激动难抑。 “总感觉,她是不是把这当成游戏了?”阿蛮迟疑着说,这么欢脱丝毫不紧张。 “自信点,把不是去掉。”小海抱着双手,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人类本能的傲慢让他们对幼崽不会有过多关注,她怎么表现都没有影响。” …… 湛长然抱着自己年幼的“女儿”,迈着疲惫的步子“巧合”地碰上了出来劳作的老农,体力不支地坐倒在地,成功引来了关注。 这个陌生的男人身上布衣破烂,缕缕裂口上蘸着暗沉的血迹,让老农警惕之心顿起,这么个壮劳力,谁知道他是不是会给村子带来灾难的人? 目光往下一扫,那狼狈的男人怀里抱着个沉睡的年幼小孩,虽然瘦弱,但被他小心的护在怀里,倒是让老农有点搭话的心思。 “你这是……”他话还没说完一句,就看见那壮实的人直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看人没有反应,才赶紧回村叫人来救人。 …… 几个少妇在村头一边择菜一边交流着村里的新鲜事。 扎着麻花辫的妇人撇掉了枯黄的菜叶,话顺着嘴皮子就漏了出来,“听说那老刘头救回来的汉子今天又打回来了一头鹿兽,自他伤好后几乎天天都有收获,可是个打猎好手。这人救的一点也不亏。” “可不,别看他只有个瘦巴巴的丫头片子,可对那小丫头是真好,遇见异兽潮还不忘带着孩子逃出来,可惜没个儿子继承他的好身法。”胖乎乎的妇人捋了下头发,很是惋惜。 “听说他老婆生下他闺女时难产没了,别看他长得不咋样,可那丫头真是好样貌,就是太弱了些,估计养不大。村里好些寡妇都盯着他呢,好多大闺女也有心思,真嫁了后随便无视那小丫头也不会让后妈这个名头挂太久,还别说,那身腱子肉啊……”盘着头发的女人挤眉弄眼的,含糊着说:“那方面绝对够劲儿。” 她这一起头,众人皆笑,开始说起带颜色的话题。 138 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不大的脑袋里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回忆的,于是十分确定地说:“男的!” “这我知道,你提过那是村里的无业游民,村里的无业游民就那么几个,我的意思是,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点?”队长舀起了菜,放在一个树桩挖空后包了浆的盘子里,把床上一旁的小木桌放在伊月面前,把菜摆了上去。 有什么特点?这么模糊的问法真是让人不太好描述啊。 “不像个正常人?”她试探性回答。 “哪里不像?” “正常人在威胁别人的时候,起码不会被我这么一个小朋友一句话给吓走啊!感觉他的思维很混乱。”而且看起来,他像是练功走火入魔了一样,逐渐失去了应有的思维能力。 伊月觉得,正常人在做什么隐秘的事情被一个小孩子撞上,正常情况下最起码都是一番威胁,再升级一下灭口也是正常的。 哪里像他一样,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吓走了。一点反抗意识都没有,让伊月丝毫没有感受到撞破大事的危机感。 太让她失望了! 队长面色不改,没再问她问题了,去橱柜里拿来了昨天炕好的饼子,放在伊月面前,一个人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怀揣着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的心态,伊月无比自如且非常自觉地拿着饼吃,放了一天的死面饼有点硌牙,得慢慢咬,含在嘴里用口水泡软一点才方便吃下去。 肉味儿很香,她吃得很欢,肚腹处轻微的暖意让她无比舒坦,还能发出无比惬意的喟叹,看得湛长然眉头一动。 男人终于开口问:“好吃吗?” “好吃,叔……”看着队长又要开口说称呼的事情,伊月瞬间改口:“……爸爸快吃!” 慢悠悠地拿起饼子咬了一口,没有动菜,他又问:“你不是没有味觉?” 湛长然活了挺久,各种各样的人见了不少,失去了味觉还贪吃的人也就面前这一个。 好吃这个结论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 “是没有啊。”不太明白队长为什么要提这个,又嚼了两下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想问的是自己没有味觉又怎么知道好吃的。 对于大男人没事找话题的行为伊月选择了包容,咕嘟一下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以后才说:“是好吃的,我可以闻到味道的,还有口感,我可以吃得动。” “哦。”直男式回话后,队长只是简单吃了几口,把肉都挑给小孩,自己就着汤吃。 这小东西个子小,可吃的多,吃少了就黏着人哼哼唧唧讨吃,那食道不知道是不是连着异次元,吃那么多东西也没见肚子鼓起来,食物去了哪里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为了避免麻烦,他都一次性做多些吃的,把她讨食的可能彻底给埋葬。 两个人吃完饭,湛长然打理好被褥,碗筷一收开始用光脑环分析事态。 外面太阳正烈,屋里较阴暗的环境让人很想睡觉,窝在床上的伊月盖着一角被子,看了看一旁静坐的大人,眼皮一闭就和周公下棋去了。 午睡真是人间瑰宝。 等湛长然大概做出了一份报告脱离虚拟域以后,就被眼前摊成大饼的小孩给逗到了。 外面气温有些高,屋里没开门通风有些闷热,小只无意识把被子一踢,把自己的衣服捞起来,睡得歪歪斜斜,睡相十分不雅,小嘴张着呼吸,热得就差把自己给凹成一只虾。 湛长然想给她把衣服拉下来,刚碰到她,就看见小不点像没有骨头一样往他身边凑,等挨得紧了,才停了下来继续安安静静地睡觉。 真不老实,他想。 说着小孩睡觉不老实,他自己却也由着她蹭在自己身边睡觉,自个儿也和衣躺上了床,稍微放松了些疲惫的精神,也在幼儿清清浅浅的呼吸中睡了过去。 139 伊月睡觉中途感觉自己走在路上,脚一滑摔倒在地,摔倒在地上的一瞬间本能地弹了一下腿惊醒了。 这一脚好像踢到了什么,她坐起来一看,是队长的胳膊把她给围了起来。 湛长然在她身边睡得很沉,呼吸声很绵长,以他的警醒程度不至于在被她踢了后继续睡得这么沉,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他连衣服都没有换,他们的高科技衣服可以调整样式和质感,但也只是在一定范围内的改变,到这个村的第二天队长就弄到了村民们穿的棉麻质感的衣服,彻底混入当地群众的队伍。 这种没有高科技含量的衣服不具有自洁能力,她才发现队长其实有洁癖,每次回来都会换掉那些沾了许多脏污的衣服,顺手也会把她的衣服给洗了,像今天一样回来后衣服都不换直接睡的情形还是她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归第一次见,伊月也做不出把人叫起来换衣服的事情,这泥巴混着稻草盖成的房子真谈不上多干净,队长再勤快地收拾,也堵不住每天从窗缝门缝里吹进来的土灰,总归是没多干净,她也没怎么纠结,干干脆脆的重新寻摸个姿势继续睡。 记得哪个文章说过,睡觉的时候惊醒说明人正在长身体,她得抓紧一切时间长个子,现在小米米的样子让她心里非常郁闷,对于长大只后的日子极其期待。 湛长然醒来的时候正是下午阳光最烈的时间段,身旁的小丫头睡得口水都在淌,像是嘴角挂了根粉条,他没叫她,只是起身坐在土炕旁的一个小凳子上。 这小凳子相比于他的体型来说过于小了,几条腿支撑的也不是很稳,偶尔会嘎吱地响几声,坚强的挺立着,作为这个破旧房子自带的老旧物品,他也没表现出嫌弃。 距离失去联邦的消息已经多久了?在不同的星球上由于自转公转周期不同,计算时间在某种程度上并没有意义,这里的日升日落除了代表阶段性的时间流逝外什么意义都没有。 男人摸出一根当地的土法制备的草烟,弹了下手指把它点燃,抽了一口,吐了口烟圈,感受着未经提纯富含杂质又别有韵味的熏呛感,神经系统短暂被刺激的反应让他在短时间不用面对那些让人烦心的问题。 任务期间和外界失去联系的情况不是没有,等再次回归又是什么时候,谁又能知道呢。 失去补给不说,那种与故乡之间的联系中断是最容易让人心理上感受到茫然的,他们就像失去了线的风筝,自此开始漂泊,直到那根无形的线被重新连接为止。 身旁传来了几声嫩生生的咳嗽,队长才掐掉了手里的烟。 既然没有指令说任务终止,那么他们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就要将它继续下去,探索与记录,希望时间不会花费太久。 湛长然闻了闻屋里的烟味儿,这些土制烟扩散后的气味少了醇厚,多了刺鼻的感觉,他起身去打开窗户给屋内通通风,清新的空气一换进来,让人心情都要好上一些。 140 湛长然站在窗前呆了一会儿,感觉空气中弥漫的烟味儿散得差不多了才转过了身子,刚好看见躺在床上的那小小的丫头伸着双手正在板自己的脚,黑亮的眼睛盯着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熏黑的房梁,一眨不眨的。 一直没听见床上有动静,他还以为她在继续睡,没想到已经醒了,估摸着是被他呛醒后就再没能入睡。 湛长然并不会对此感到什么歉意,很自然的走到水缸旁打出水到木盆里,换下来衣服开始洗,因为天热只把裤子给换了条新的,上半身也就没再穿衣服,显露出精壮的肌肉,在屋子里开始搓衣服。 “叔叔。”床上的小姑娘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着他轻轻喊了一声,“我梦见厄斯了,等我们回去,我是不是还会被送回去?” 湛长然拧了把衣服的水,随口回道:“要叫爸爸,还有你不一定能跟我们回去。” 意外那么多,他们自己都保证不了在每一次任务后都能完好无损的回去,更何况这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瓦隆。 幼儿看着队长特居家地洗衣服,细幼的腕把脸肉撑得嘟了起来,还没醒彻底,但是脑瓜子已经反应过来了,这句话没有说出来的的意思是: 等回去了,你当然还会被送回去啊。 “我不想回去,里面都是坏人。”她叹了口气,看着从窗缝里投进来的一束阳光,里面有灰尘飞舞,“我好像梦见厄斯了,我坐在火海里被烟呛得感觉要窒息的时候突然醒了,就记不清梦见了什么,但是感觉心里有点难过。其实你对我也不坏,如果你真的是我爸爸就好了。” 小丫头一下子坐起来,犹犹豫豫地跟他说:“我可不可以喊锋刺叔叔带我逃啊?那我是不是要先想办法取掉身体里面的的追踪芯片?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会炸掉,就可以成功越狱了!” 四幺好像和她说过,厄斯里的人体内有芯片,所以死亡后好友面板会即时检测到生命信息消失而变灰。 湛长然把衣服一抖,找了个木架子把它撑起来挂在窗前,漫不经心地回话,“你可以现在就跑,不用担心芯片的问题,你身上没有那个东西。” 伊月一愣,小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坐到她身边的队长,他体格大,压的棉被往下一凹,让她一下子没掌握好平衡倒在他身边。 小孩就着这个姿势仰面看伸手去床头取药的大人,脸上的表情很是难以置信:“我没有吗?为什么?我不是瓦隆吗?” 湛长然拧开药盒,用手指挖了点药膏,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略讶异:“你还知道你是瓦隆?” 说完这句话后湛长然就不再看她,开始自己给自己上药,一边继续说道:“你身上没有抑制器只有代码标记,自然不会有会让你爆炸的芯片,也不会有追踪仪。” 伊月咽了下口水,有些结巴地说:“那……那我跑了哦?” “嗯,跑吧。”男人声线依旧平静,“然后被我们抓回来后当逃犯就地处决掉。” 135(另一线,可跳过 宿管熄灯已经很久了,在一片黑暗的宿舍里寂静的只能听见空调运行产生的嗡鸣声,距离每日熄灯后的夜谈会的结束也有一个多小时了,在这四人间的宿舍中只有路由器、空调的显示灯静静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所以感觉刚放下手机不到五分钟的少女被不断闪烁着的刺眼光芒笼罩时,她只是扔了句“别闹了明天早课再回来不睡起不来了。”就自顾自的动了动手要拉起被子要遮住自己的脑袋,避免自己酝酿起来的困意被明明灭灭的光驱散。 入手却没有那熟悉的绵软布料,一把摸空的少女终于睁开了眼睛,呈现在眼中的景色让她猛的坐起,环顾着四周,大脑完全无法似乎卡机一般空白一片—— 太阳西斜将要落入地平面,散射的阳光与黑灰色的浓烟相互印衬着将天空与大地都挥洒上了一片不详的暗沉血色,一片片倒塌破败的建筑材料、残损的机车残骸、在远远的空中飞着或绿或紫速度极快的光团落在地上炸出一团团火光卷起无数烟尘,以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长着尖耳绿皮人形怪物和蓝色的人形生物…… 迟钝的五感终于开始运作,干燥的带着烧灼感的烟尘夹杂着少女无法描述的诡异味道随着每一次呼吸充满整个肺部,此起彼伏的爆破声远远的传来,满满的不真实感。 大脑运转的十分缓慢,似乎是无法处理这过于巨大的信息量。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感受着手心微弱的温度,少女喃喃低语“这梦真特么的刺激。” 想到最近无限沉迷的无数科幻片,以及凌晨两点的入睡时间,少女了然的右手握拳捶了下左手掌心。 有时候人是会做一些感受十分真实的梦,有着真实的触觉,真实的听觉,真实的嗅觉,偶尔还可以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拧自己肉的时候还会有不真实的痛觉。对于少女来说做这种梦也不是第一次了,就是第二天醒来梦见了什么记不大清只是有隐约印象而已。 梦嘛,就是人入睡以后大脑皮层依旧活跃的正常生理现象而已,常常会映射和白天有关的内容。 而眼前的这一切场景是多么标准的科幻电影里星际大战的场面啊!什么发着紫光绿光的能源炮,什么外星生命体,还有远远在空中飞翔的飞行器,由于相距过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发着蓝光或绿光的芝麻。看,特效都渲染好了,背景板摆好了以后就差演员了。 ein!!oryouwilldie!!!!”突然在少女身后响起的清脆呼喊声因为过于急迫甚至破了音。 少女闻声转过了身看向了之前的视觉盲区,大概七八十米外有一群人,呐,果然在梦里不可能缺少互动对象的,喏,演员可不是就出现了嘛。 一个半径七八米的橘色光圈笼罩了二十几个外形狼狈的人……咳……外星人?少女有点茫然不知道那些除了皮肤是蓝色以外和人类并无两样的人形生物到底应不应该归类在外星人里。其中十几个是穿着黑底白边斜襟上衣长裤的十来岁的孩子,以及七个穿着黑绿相间的橡胶连体制服衣姿态警惕神情严肃的成年人。 ……以及……唯一一个在光圈外的,穿着洁净白袍的六七岁大小的小女孩,看起来营养不良的黑发黑眸的亚裔小姑娘,看起来与这残破战场格格不入,她举着一只手,橘色的闪烁着从她手中汇入那橘色的椭圆形光圈,让防护罩更加稳定。 少女目光朝向的是小女孩的瘦削的侧脸,却奇异的好像能补全小姑娘的全脸——毫无波动死寂的目光,没有表情的脸上清晰无比的表现出麻木与沧桑。 光圈里面的外星孩子眼里有着对战场些微的恐惧,其中有的孩子表情焦虑,目光看着小女孩,不停的催促她想让她进光圈和他们呆在一起。 小女孩对一切充耳不闻,像是那些外星蓝孩在她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上演的一切都只是无趣的哑剧,直到一道破空声从远处响起,她才终于微微抬头看向那向他们飞奔而来的炮弹,一直没有什么焦点的死寂目光终于露出了点光彩。 少女从小女孩抬头的那一瞬间就看见了那黑亮瞳孔中炮弹的影像,心里卧槽了一声,来不及思考立马朝小女孩跑去,这是梦,梦是人意识到反应会受我控制的。 所以,少女集中了所有思想,‘不会炸!不会炸!不会炸!不会!!!!’ “我就是在这里,等我的爸爸。”没有音调且沙哑的嗓音一点儿也听不出来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色彩,小小女孩看着那即将到眼前的炮弹,转移了一下视线看着扑过来想要保护她却从她身体里穿过的少女,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动了动嘴唇。 这个几岁大,与战场格格不入的孩子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她说,“对不起。” 宿管熄灯已经很久了,在一片黑暗的宿舍里寂静的只能听见空调运行产生的嗡鸣声,距离每日熄灯后的夜谈会的结束也有一个多小时了,在这四人间的宿舍中只有路由器、空调的显示灯静静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所以感觉刚放下手机不到五分钟的少女被不断闪烁着的刺眼光芒笼罩时,她只是扔了句“别闹了明天早课再回来不睡起不来了。”就自顾自的动了动手要拉起被子要遮住自己的脑袋,避免自己酝酿起来的困意被明明灭灭的光驱散。 入手却没有那熟悉的绵软布料,一把摸空的少女终于睁开了眼睛,呈现在眼中的景色让她猛的坐起,环顾着四周,大脑完全无法似乎卡机一般空白一片—— 太阳西斜将要落入地平面,散射的阳光与黑灰色的浓烟相互印衬着将天空与大地都挥洒上了一片不详的暗沉血色,一片片倒塌破败的建筑材料、残损的机车残骸、在远远的空中飞着或绿或紫速度极快的光团落在地上炸出一团团火光卷起无数烟尘,以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长着尖耳绿皮人形怪物和蓝色的人形生物…… 迟钝的五感终于开始运作,干燥的带着烧灼感的烟尘夹杂着少女无法描述的诡异味道随着每一次呼吸充满整个肺部,此起彼伏的爆破声远远的传来,满满的不真实感。 大脑运转的十分缓慢,似乎是无法处理这过于巨大的信息量。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感受着手心微弱的温度,少女喃喃低语“这梦真特么的刺激。” 想到最近无限沉迷的无数科幻片,以及凌晨两点的入睡时间,少女了然的右手握拳捶了下左手掌心。 有时候人是会做一些感受十分真实的梦,有着真实的触觉,真实的听觉,真实的嗅觉,偶尔还可以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拧自己肉的时候还会有不真实的痛觉。对于少女来说做这种梦也不是第一次了,就是第二天醒来梦见了什么记不大清只是有隐约印象而已。 梦嘛,就是人入睡以后大脑皮层依旧活跃的正常生理现象而已,常常会映射和白天有关的内容。 而眼前的这一切场景是多么标准的科幻电影里星际大战的场面啊!什么发着紫光绿光的能源炮,什么外星生命体,还有远远在空中飞翔的飞行器,由于相距过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发着蓝光或绿光的芝麻。看,特效都渲染好了,背景板摆好了以后就差演员了。 ein!!oryouwilldie!!!!”突然在少女身后响起的清脆呼喊声因为过于急迫甚至破了音。 少女闻声转过了身看向了之前的视觉盲区,大概七八十米外有一群人,呐,果然在梦里不可能缺少互动对象的,喏,演员可不是就出现了嘛。 一个半径七八米的橘色光圈笼罩了二十几个外形狼狈的人……咳……外星人?少女有点茫然不知道那些除了皮肤是蓝色以外和人类并无两样的人形生物到底应不应该归类在外星人里。其中十几个是穿着黑底白边斜襟上衣长裤的十来岁的孩子,以及七个穿着黑绿相间的橡胶连体制服衣姿态警惕神情严肃的成年人。 ……以及……唯一一个在光圈外的,穿着洁净白袍的六七岁大小的正常肤色的小女孩,看起来营养不良的黑发黑眸的亚裔小姑娘,仿佛与这残破战场格格不入,她举着一只手,橘色的光闪烁着从她手中汇入那橘色的椭圆形光圈,让防护罩更加稳定。 “嘿!”少女朝他们大喊了一声,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发现她的存在。少女摊手表示也许这只是梦中的不受干扰的小副本,只能继续观察观察现在啥情况。 少女目光朝向的是小女孩的瘦削的侧脸,却奇异的好像能补全小姑娘的全脸——毫无波动死寂的目光,没有表情的脸上清晰无比的表现出麻木与沧桑。 光圈里面的外星孩子眼里有着对战场些微的恐惧,其中有的孩子表情焦虑,目光看着小女孩,不停的催促她想让她进光圈和他们呆在一起。 少女觉得这大概才是这么大的孩子应有的正常表现,无论是恐惧还是恐惧下的特殊震惊,都比那个小女孩透出来的死寂感要好。 小女孩对一切充耳不闻,像是那些外星蓝孩在她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上演的一切都只是无趣的哑剧,直到一道破空声从远处响起,她才终于微微抬头看向那向他们飞奔而来的炮弹,一直没有什么焦点的死寂目光终于露出了点光彩。 少女从小女孩抬头的那一瞬间就看见了那黑亮瞳孔中炮弹的影像,心里卧槽了一声,来不及思考立马朝小女孩跑去,这是梦,梦是人意识的反应,是会受我控制的! 所以,少女集中了所有思想,‘不会炸!不会炸!不会炸!不会!!!!’ 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落到少女的嘴角,她舔了舔,是咸的。奇怪,梦里怎么也会落泪? 白袍女孩轻轻开口,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般小心翼翼“我就是在这里,等我的爸爸。”,没有音调且沙哑的嗓音一点儿也听不出来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色彩,小小女孩原本一直看着那即将到眼前的离子炮,在最后转移了一下视线看着扑过来想要保护她却从她身体里穿过的少女,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动了动嘴唇。 这个几岁大,与战场格格不入的孩子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她说,“对不起。” 下一刻,炸弹落在了橘色防护罩外三米处,在接触地面极短的时间内就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四面八方的空气以极快的速度朝炸弹中心汇聚,迅速到了稳定点后滞留了一小瞬,随即冲击波以之前百十倍的速度朝四周侵袭而去,一朵伴随着巨大音爆声的蘑菇云徐徐升起。 少女的意识突然中断,梦,要醒了。 ———————————— 因爆炸扬起的浮尘还未落地,音爆的轰鸣声还隐隐回荡在耳边,盖住了孩子们的惊叫声。光圈内七个成年人中唯一一个不是蓝色皮肤褐色短卷发明黄色眼珠的人已经联通了网络。 “信号已激活。”的女声提示音表示了这场战争的结束。 这个繁荣的世界,文明奔腾向前发展。 可对于辽阔无垠的宇宙而言,迅速发展的地球文明只不过是在襁褓中沉眠的婴儿。 脆弱、无力、稚嫩且渺小。 在万万亿亿的无数行星中,弱小有时候才是智慧星球的保护色。 可一旦弱小的智慧文明失去了保护层,袒露在了充斥着丛林法则的宇宙中…… “只有通过星河选律的文明,才能在星际多文明联盟上挂名,拥有自主权,初步避免成为奴隶种族的可能。” 原星盟少校级军官、现地球华国某公民本以为自己能过上梦想中的平静生活,却得知地球已经被地外文明发现…… 这是智与力的争斗。 136 他们这群小朋友还在进行着这在成年人看来没什么意义的活动,一边讨论着这群小鱼的将来,太阳悄无声息地爬到了树枝高头,村里开始传来各式各样呼唤自家孩子吃饭的喊声。 拖着鼻涕的小男孩回头看了一眼村里冒着炊烟的各式房屋,丝毫没有回应,只是挠了挠头后假装听不见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说来也怪,没有定性的小朋宇很难坚持做一件事情,但是的当他们觉得这件事情有意思的时候,又会拥有着极大的耐性去完成。 伊月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狗娃回家吃饭!”、“二胖赶紧滚回来!”……等极其富有特色的呼唤声后,突然觉得队长给她取的名字也不是那么不堪了。 “你们不回家吃饭吗?”她把手浸在水里,歪着脑袋看身边的小孩们。 队长还没回来,她们住在村尾巴一家比较破败的房子里,里面的灶台比她整个人都高半个身子,跳起来才能看见台面,生火方式别说没有打火机可以用,就连火柴都没有,居然是极其古老的火石点火。 连个火折子都没有,古代的文明水平,远古时代的保留火种方式……真是让人不太能适应呢。 无法自力更生的伊月只能等着队长回来,等待来自成年人的投食。 “没事儿……”一个小丫头擦了下嘴角的水渍,和伊月解释道:“真的做好了饭阿妈会直接出来找我们的。” 她说完以后又用那种聚精会神的表情细细打量着伊月,很是认真地说:“你口音好奇怪啊,我们这里都没人这么说话的。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跟着联邦智能教程学会通用语却被评价口音奇怪的伊月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算了算了,入乡随俗入乡随俗,他们觉得奇怪就奇怪吧,她也不能把身份卡重新变出来把那份教程给每人复制一份儿不是。 学渣伊月对于队长那种几天学会口音毫无破绽的学霸技巧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对你们来说我大概是个外星人。”伊月指了指天空,很是诚实地说。 她是彻彻底底地坦诚相待,一句假话都没有,她的确是坐着宇宙飞船来的这个行星,她的星际防护服还在他们那间小破屋的床底下压着呢。 伊月说的是实话,可其他小朋友在一瞬间打开了想象的大门。 “我其实是个土豆人,从地里长出来以后被阿爹捡回家养着的,所以家里才经常吃土豆,我才能长得高高,这是我阿爹说的。等我长大以后,就可以变土豆叶子出来了!”四五岁的棕发小男孩鼓着腮帮子,也开始分享自己的来历。 这种比“你是从垃圾桶捡来的。”、“其实你是充话费送的。”等要高端许多的骗局不禁让伊月心生敬意。 不过她觉得如果是红薯成精可能要比土豆成精好一些,因为红薯是甜的。 再一想,还好这娃的阿爹说的是让叶子长出来,而不是叶子从头上长出来,像羊村村长一样,那得是多古怪啊。 “我是野人!我阿妈说我天天乱跑,就是个野人!”另一个绿眸小男孩骄傲的挺起小胸脯,打出几个胡乱的招式,无比自信地和小伙伴们说,“等我长大,我就要发挥野人的天分,带你们去山林里打野兽吃!” 伊月看了看他身后,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用眼神示意他注意身后,然而对方并没有过上课聊天被人提醒背后有班主任的经验,丝毫没有接收到伊月的提醒,甚至要跳起来演示一下他要如何打野兽。 “打野兽打野兽,我看你就像个野兽!一天天的就知道把衣服弄的这么脏,以为老娘乐意给你洗?个讨债鬼要折老娘的寿!”一个穿着土黄色简式衣裤的妇人揪着小男孩的耳朵,看着他一身的泥点气不打一处来,气恼地揪着自家儿子的耳朵:“你又去造什么孽了!?” “哎哎哎……阿妈疼疼疼,轻点轻点。”绿眸男孩熟练无比地讨饶,一边喊一边为自己正名,“我是在做好事!我救了好多小鳝!” “救个屁,一天到晚就知道搞这些没用的东西,早晚要死的东西你弄了又有什么用,少来做这些恶心的事情,给老子滚回去换衣服吃饭!”妇人一边说一边拉着自家小孩回去,“有那么个闲工夫学学你亚哥,多帮家里干干活,都这么大了就知道满村跑着……” 伊月看见那小男孩不服气,动着嘴还想要争辩些什么,被他妈连珠炮一样的话给堵了回去,脸憋的有些红,感觉有点想哭的样子,一直保持到消失在拐角栅栏后。 这个场景就像一个开关一样,开启了各家父母来找自家小孩的活动,凑在村头的这堆小孩是第一波被自己父母捕捉到的孩子。 各家父母反应几乎都是一样,指责自己的孩子不听话不知道回家,埋怨他们弄脏衣服增加自己的工作量,不屑他们努力一上午的成果。 熟悉的反应,熟悉的话,哪怕世界不一样了,家长对小孩的态度也是十分相似的。 一个个小孩被领了回去,原本热闹的村口只剩伊月一个人窝在小水坑旁,显得有些冷清,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是有点脏,个子小就是容易有泥溅到身上。 刚下完雨没多久,还一直来来回回的弄水,想不弄脏衣服也难。 她的衣服还是队长用猎物和村里的人换的衣服,总共没两件,她这样糟蹋了等队长回来也会骂她吧。 怀着一颗“挨骂也不会少块肉,还能体会被新爹骂的爱之教育,回味曾经的生活也不赖”的心,她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舀水—倒水—舀水—倒水。 做会儿活还能伸手摸摸水里的小鱼苗,看它们惊慌逃窜,细小的身躯撞着她的手传来微痒的触感,让伊月心中泛起一些酸软的感觉。 也许她的努力只能让它们多活那么几天,可每多活哪怕一秒都有一秒的快乐。 伊月正蹲在地上干大事呢,就听见远处堆积着草垛的地方有声响,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有人喊救命。 她蹲在地上想了想,作为一个助人为乐好儿童还是应该去看看,路见不平一声吼嘛。 地势陌生,外加柴堆树木遮挡,让伊月找了老半天,等摸到现场,就看见村里一有名的无业青年正背对着伊月捂着一姑娘的嘴威胁着她。 那红发姑娘看见伊月的一瞬间挣扎的十分激烈,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绝望,不停摇着头让伊月赶紧走。 “你在干什么?”伊月看了看那姑娘,又看看好手好脚却不干活四处瞎溜达的青年,脆生生的开口问道。 青年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在外面,一惊之下捂着红发姑娘嘴的手一松,被她嘶哑着嗓子喊出了声:“快走,告诉存在他是个叛徒!!!” 青年狠狠骂了句什么话,看向伊月的目光染了丝阴狠,慢慢转向了她。 “爸爸,他们在这里。”伊月抬高声音,转头看向身后,抬手指着青年。 这一指,让青年彻底慌了神,村里一年到头没什么新鲜事,新来的这父女两的事情早就家喻户晓,这死丫头嘴里的爸爸武力值高到他不敢正面相对,只得一咬牙转身逃跑。 等了一会儿确定他逃远了,伊月才晃到了那姑娘身边,示意她蹲下身让自己好够到绑着她的绳子。 一边解绳子一边安抚这姑娘:“你别怕,他走了。” 逃过一劫的红发姑娘激动地抓着伊月的胳膊,沙哑着嗓子问:“你阿爸怎么还没来?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伊月一耸肩:“我骗他的啊,我爸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呢。” 遇见敌人,能智取就智取,伊月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能很平静的面对许多事情了。 毕竟只是个古代文明星球的原住民,看惯了被星际科技包装过的先遣队,她实在很难觉得连精神力都没有的星球土着有什么危险。 哎呀,她好像飘了。 厉害的是先遣队他们,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狐假虎威真的好爽啊。 红发姑娘愣了一下,紧张地爬起身拉着伊月往村里跑,连句话都没说。 很明显这姑娘比伊月熟悉路多了,眼看着就要到村口了。 伊月:??? 刚救了你,怎么就这么急着跑,跑也就算了,能不能照顾下我的心情与短腿,知道还没好全的水泡被野蛮摩擦有多酸爽吗? 不乐意跟着继续逃亡跑酷的伊月一缩手,带着姑娘一踉跄。 把她的手一甩,看着她有些惊愕的表情,伊月一本正经的说:“我爸说让我在这里等他,不要乱跑。” 红发姑娘胡乱点着头,叮嘱伊月,“你要注意安全,等不到你阿爸也不要去偏僻的地方,看见坏人要赶紧跑,别忘了叫村里人出来帮你。” 等伊月点了头以后,红发姑娘才赶紧继续往村里跑,着急得样子像是要立刻告诉村长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她的背影,伊月靠在一旁的大树上,百无聊赖的盯着不知道被谁搁在一旁的斧子,指挥无数小虫在周围警戒,如果那青年还敢来,她就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大力出奇迹。 等了一会儿,她又去给小水洼里注水了。 一直跟在一群武力值奇高的人身边,让她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误解,伊月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柔软弱小的菜鸡,没想到对于原住民来说,她就是个金刚芭比——在运用灵能的时候。 来这个村前,锋刺给她上了一堂简略的认知能力课,她失血过多用不了能力,但是运转灵能加强体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用了后等回复比较慢。 充能两小时,超能两分钟。 五十九分钟的萝莉,一分钟的金刚芭比。 还行,不慌,压力不大。 虽然cd长,但是技能期间胸口碎个大石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伊月边动手注水,边头脑风暴,正在第九次脑内演练如何拳打恶棍,脚踢坏蛋的时候看见了队长提着一块不知道什么部位的肉回来了。 队长和村里的几个猎人一起上山,有了收获后避免血腥味引来什么野兽,他们都是在林子里找个水源处理好,中小型动物直接分解了再带回村。 队长不会要自己应得的全部,只取够吃的一部分,剩下的都委托其他猎人帮忙换成生活用品或是钱存起来。 几乎每隔一天上山后队长就会带着块肉回来。 “走,回去了。”队长腿长,没多久就走到她身边,看了看伊月,停了停等她跟上才又继续向前走。 伊月很是奇异地看了看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的问他:“你不骂我?” “骂你干什么?”队长的脸上也有些奇怪,不明所以地低头看着还没他腿长的小丫头。 “我把衣服弄脏了啊!”伊月拍拍自己的衣服,示意他看,“你又得帮我洗了!” 那些小孩的老妈都是用这个理由做开头开始骂人的。 “你不弄脏我就不帮你洗了?”队长明显get不到伊月的点,有点想拒绝和她交流,他不是个能和幼崽无障碍沟通的人,可是走在路上又得维持自己的老父亲人设,被迫营业“亲子”社交活动。 伊月被堵的没什么话说,穿着防护服的时候那衣服有自净能力她没洗过衣服,可到了村里穿麻布衣服以后是很容易脏的,她一自己洗就弄得浑身是水,队长看不下去就直接接手了洗衣工作。 “那我试图救小鱼,你不觉得没有用吗?”伊月又找了个角度,亲手递筏子,主动帮大人找骂她的理由。 “那你救啊,你自己的想法与决定,执行者也是你自己,有没有用和我有什么关系?”甚长然嫌伊月走得慢,一把捞她到怀里,像是甩掉了枷锁一样走的飞快。 再一次被堵回来的伊月有点找不到理由了。 队长说的太有道理了。 可为什么其他成年人都在肆无忌惮的插手评价自己孩子的所作所为呢? 137 队长在一手提着鲜红的已经没有在滴血的肉,一手抱着小孩,大步走在村间小路上,看着表情很是茫然的小女娃,心里觉得老父亲人设还是需要维持的,所以他主动问:“你今天和其他人一起玩看见他们被骂了?” 他的假闺女长得很俊俏,这点继承于她的亲生父母,漂亮的孩子总会有许多优待,比如根本不会缺少朋友,生物爱美的天性让那些小孩像是闻到了甜味儿的蜜蜂一样老往这丫头身边凑,他哪怕没什么心情去关注她的交友,也总是能看见那些小孩来找她玩。 今天问这么怪的问题,稍微想想就知道应该是看见其他小孩的遭遇了。 小姑娘先是点头,然后又是摇头,她小手揉着自己用来舀水的薄薄一层草质杯子,跟队长说:“虽然听着像是被骂,但我觉得那些家长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骂他们,只是想要在孩子身上发泄一下不太爽的心情。” 骂归骂,饭还是要吃,嘴上说的凶,其实不过是在生气自己的娃给自己找事做了而已,有的话听听就过了,没什么实在的意思。 队长轻轻“唔”了一声,算是比较正经的和小孩谈到一些观念问题:“每个文化都有它自己独特的地方,不同的社会拥有着自己的文明特征,在整个社会氛围下生活的人们对于不同的事情自然也有不同的看法,对于同一种事情具有不同的反应也很正常,你不需要纠结这个。” “总是遇见不同观念的人,难道自己不会混乱吗?”伊月挺直了腰,大眼睛疑惑的看向队长。 不同的想法碰撞必然会产生矛盾,对外是争吵,对自己来说不就是思绪混乱吗?人的一切思考都会遵循一定规律,是有迹可循的,为了维护自己的思维模式,他们逐渐会拒绝接受新观点的。 哪怕豆腐脑吃甜吃咸都会有人吵架,如果这个时候遇见一个坚持说苦味最好吃的人,争吵的激烈程度难道不会以指数形式上升吗? 更别提其他方面了。 “为什么会混乱?只要做到坚持自己,尊重他人就可以了。”队长简单地给小孩进行了一番教育,迈进了自己的暂时居所,把陷入思考的小孩放在铺着一层破旧棉被的木床上,开始处理手里的肉。 需要用水的时候他顺手拿起盖在桶上的木盖子,准备去打点水,没想到整个桶的水已经被装满了。 “谁给我们把水打好的?”队长皱着眉头,看了眼环境,没发现有外人进来的痕迹,转头故意问一直在家的小孩。 “叔叔,是我。”伊月站起身,放弃了费脑子的思考活动,沿着床边走到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队长,两只短胳膊伸直保持平衡,“我洒了很多,但是还是把它给装满了。” “好。”队长的眉头渐渐松开,蹲下身边用水边纠正小孩,“和你说了多少次,在这里要叫爸爸。” “好的,爸爸。”伊月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什么坚持,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同样的发音并不能代表同一个意思。 如果换一个称呼就能得到队长友善的态度与照料,那还是她赚了! 要想马儿跑,怎么可以不给马儿吃草呢! 队长瞥了眼喊得无比敷衍的小孩,没有在意这一点,很快洗干净手里的肉以后拿起刀把它给切好,拿到土泥搭的灶前生火,开始给切好的肉焯水。 伊月把鞋踢到床下,假装手里有个黄牌,举着右手对着队长比划。 别人都是拿火石生火,你怎么能趁着没有人看就用能力了呢!搓搓手指生火花的技能是你一个带着姑娘流离逃亡的人能会的吗! 木柴是屋檐下堆好的,一大堆码好的木头上堆积了一层灰,一抽就会扬起一蓬雾霭呛得人直打喷嚏,这几天队长十分勤快的清理了一片地方,用了多少柴又去给人打了多少柴回来晒着。 刚打下来的木头还是有些潮湿,直接烧会有烟雾,等晒干了就不一样,大概是不同星球物种不同的原因,这些木头干透了后烧着后会散发一种淡淡的香草味儿,做出来的饭也更香。 比电饭锅或者洞里那些做饭的大桶做出来的饭要好吃太多。 很快焯好了水,队长又起身去墙根处掐了些能做调味的草类,往油锅里一放,又洒了些盐。 这里的盐都是粗盐,和细白的食盐不同,盐罐子里的盐都会灰扑扑的暗淡块状物,像石头一样又硬又丑,最大的还能有成人拳头大。 队长是直接取了些石头盐重新提纯过一遍,变成细碎的颗粒状淡黄色盐粒,他们二人现在吃的就是这种。 自从他们探查到这个村子以后,这个原银河联邦先遣队员在这村子里过着和当地人一般无二的生活,真让人担心他们是不是返璞归真愿意重归田园生活。 不过也就是在这样的田园生活中,伊月跟在队长身边的确学到了很多。 怎么宰杀活禽,如何按照肌肉纹理分割肉块,怎么靠最简单的工具处理粗盐…… 这些不会在课本上出现的知识,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在无数次的重复下被伊月记在了心里。 她的心中难免产生些疑惑,为什么队长做这些事情如此熟练,是职业特征吗? 下得了厨房,开得了飞船,带得了队伍,打得了怪物。 油锅里爆香的味道冲鼻,让伊月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她迟迟才想到今天遇见的事,跟家里唯一的大人说了起来:“我今天在草堆那边看见一无业游民打劫一姑娘,被我吓走了。” 虽然很想吐槽灶台和睡觉的地方在一个空间内的奇葩构造,做饭的时候柴火噼啪油锅滋啦,给人们闲聊交流造成了多大的障碍啊! 还好队长听觉灵敏,不然她就要靠吼来进行交谈了。 “好。”队长应道。 反应过于平淡,让伊月有些囧,怀疑这货根本没有认真听她说话,既然没什么反应,她也就安心等吃饭。 因为年龄小,不用刷锅洗碗做饭的日子真的太美了,趁着能享受要多享受一下。 这边队长刚给锅里加了瓢水,外面就有人开始喊人了。 “小甚啊,你出来下,我这有点事儿还得麻烦你。” 声音很是浑厚,夹杂着沙哑的质感,伊月乍一听感觉有些熟悉,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村长吧。 湛长然看了眼锅,估摸了下短时间离开不会有什么问题,起身用抹布擦了下手出了门,和村长一同去了较远的地方说话。 伊月坐在床上,耳朵凑在木窗上,只能听见零零碎碎的声音飘过来,组织不成连贯的意思,听墙角计划失败,干脆趁着这个时候屋里没人赶紧把自己身上的脏衣服给换了下来。 衣服放在一旁,摸出来一套换洗的,现在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别人的旧衣服,大小不太合身,明显比她的型号大了几码,衣服袖子还有裤腿都长了一截。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等伊月都把自己打理的差不多了,灶上的锅都开始发出嗡嗡的声音了,不知道距离糊锅还有多长的进度条,做饭的人还没回来。 做饭不离人这个知识点大概不在队长的脑壳里。 于是伊月从床上爬了下来,搬了个木凳子站了上去,开始自力更生。 不对,应该说是分担家庭的活计,完成每个家庭成员的义务,为小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最近光吃肉,伙食太好,她都胖了一圈,身上的肋骨都快看不清了,脖子表面的伤早就好了,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力气也大了不少,起码挥个铲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甚长然回来就看见这样一副场面—— 站在凳子上也只比灶台高小半个身子的小不点正在努力控制着比她胳膊还要长的锅铲,聚精会神的玩着锅里的食物,小身板不时摇晃几下,真让人担心会不会一个不注意就会栽到锅里。 “我来。”他走上去接过铲子,提溜着小只命运的后脖颈把她放在床上,“你在这待着。” 这个家伙一向嘴馋,估计是等不及他来做饭了。 手上边收拾着,边问伊月:“你今天看见打劫的人是什么样?” 小朋友“哦?”了一下。 这是村长登门说这事了吗?好像那个妹子是和她说过让她去告诉村长什么的,不过因为口音问题她听不确定,也就没往心里去。 138 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不大的脑袋里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回忆的,于是十分确定地说:“男的!” “这我知道,你提过那是村里的无业游民,村里的无业游民就那么几个,我的意思是,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点?”队长舀起了菜,放在一个树桩挖空后包了浆的盘子里,把床上一旁的小木桌放在伊月面前,把菜摆了上去。 有什么特点?这么模糊的问法真是让人不太好描述啊。 “不像个正常人?”她试探性回答。 “哪里不像?” “正常人在威胁别人的时候,起码不会被我这么一个小朋友一句话给吓走啊!感觉他的思维很混乱。”而且看起来,他像是练功走火入魔了一样,逐渐失去了应有的思维能力。 伊月觉得,正常人在做什么隐秘的事情被一个小孩子撞上,正常情况下最起码都是一番威胁,再升级一下灭口也是正常的。 哪里像他一样,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吓走了。一点反抗意识都没有,让伊月丝毫没有感受到撞破大事的危机感。 太让她失望了! 队长面色不改,没再问她问题了,去橱柜里拿来了昨天炕好的饼子,放在伊月面前,一个人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怀揣着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的心态,伊月无比自如且非常自觉地拿着饼吃,放了一天的死面饼有点硌牙,得慢慢咬,含在嘴里用口水泡软一点才方便吃下去。 肉味儿很香,她吃得很欢,肚腹处轻微的暖意让她无比舒坦,还能发出无比惬意的喟叹,看得湛长然眉头一动。 男人终于开口问:“好吃吗?” “好吃,叔……”看着队长又要开口说称呼的事情,伊月瞬间改口:“……爸爸快吃!” 慢悠悠地拿起饼子咬了一口,没有动菜,他又问:“你不是没有味觉?” 湛长然活了挺久,各种各样的人见了不少,失去了味觉还贪吃的人也就面前这一个。 好吃这个结论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 “是没有啊。”不太明白队长为什么要提这个,又嚼了两下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想问的是自己没有味觉又怎么知道好吃的。 对于大男人没事找话题的行为伊月选择了包容,咕嘟一下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以后才说:“是好吃的,我可以闻到味道的,还有口感,我可以吃得动。” “哦。”直男式回话后,队长只是简单吃了几口,把肉都挑给小孩,自己就着汤吃。 这小东西个子小,可吃的多,吃少了就黏着人哼哼唧唧讨吃,那食道不知道是不是连着异次元,吃那么多东西也没见肚子鼓起来,食物去了哪里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为了避免麻烦,他都一次性做多些吃的,把她讨食的可能彻底给埋葬。 两个人吃完饭,湛长然打理好被褥,碗筷一收开始用光脑环分析事态。 外面太阳正烈,屋里较阴暗的环境让人很想睡觉,窝在床上的伊月盖着一角被子,看了看一旁静坐的大人,眼皮一闭就和周公下棋去了。 午睡真是人间瑰宝。 等湛长然大概做出了一份报告脱离虚拟域以后,就被眼前摊成大饼的小孩给逗到了。 外面气温有些高,屋里没开门通风有些闷热,小只无意识把被子一踢,把自己的衣服捞起来,睡得歪歪斜斜,睡相十分不雅,小嘴张着呼吸,热得就差把自己给凹成一只虾。 湛长然想给她把衣服拉下来,刚碰到她,就看见小不点像没有骨头一样往他身边凑,等挨得紧了,才停了下来继续安安静静地睡觉。 真不老实,他想。 说着小孩睡觉不老实,他自己却也由着她蹭在自己身边睡觉,自个儿也和衣躺上了床,稍微放松了些疲惫的精神,也在幼儿清清浅浅的呼吸中睡了过去。 139 伊月睡觉中途感觉自己走在路上,脚一滑摔倒在地,摔倒在地上的一瞬间本能地弹了一下腿惊醒了。 这一脚好像踢到了什么,她坐起来一看,是队长的胳膊把她给围了起来。 湛长然在她身边睡得很沉,呼吸声很绵长,以他的警醒程度不至于在被她踢了后继续睡得这么沉,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他连衣服都没有换,他们的高科技衣服可以调整样式和质感,但也只是在一定范围内的改变,到这个村的第二天队长就弄到了村民们穿的棉麻质感的衣服,彻底混入当地群众的队伍。 这种没有高科技含量的衣服不具有自洁能力,她才发现队长其实有洁癖,每次回来都会换掉那些沾了许多脏污的衣服,顺手也会把她的衣服给洗了,像今天一样回来后衣服都不换直接睡的情形还是她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归第一次见,伊月也做不出把人叫起来换衣服的事情,这泥巴混着稻草盖成的房子真谈不上多干净,队长再勤快地收拾,也堵不住每天从窗缝门缝里吹进来的土灰,总归是没多干净,她也没怎么纠结,干干脆脆的重新寻摸个姿势继续睡。 记得哪个文章说过,睡觉的时候惊醒说明人正在长身体,她得抓紧一切时间长个子,现在小米米的样子让她心里非常郁闷,对于长大只后的日子极其期待。 湛长然醒来的时候正是下午阳光最烈的时间段,身旁的小丫头睡得口水都在淌,像是嘴角挂了根粉条,他没叫她,只是起身坐在土炕旁的一个小凳子上。 这小凳子相比于他的体型来说过于小了,几条腿支撑的也不是很稳,偶尔会嘎吱地响几声,坚强的挺立着,作为这个破旧房子自带的老旧物品,他也没表现出嫌弃。 距离失去联邦的消息已经多久了?在不同的星球上由于自转公转周期不同,计算时间在某种程度上并没有意义,这里的日升日落除了代表阶段性的时间流逝外什么意义都没有。 男人摸出一根当地的土法制备的草烟,弹了下手指把它点燃,抽了一口,吐了口烟圈,感受着未经提纯富含杂质又别有韵味的熏呛感,神经系统短暂被刺激的反应让他在短时间不用面对那些让人烦心的问题。 任务期间和外界失去联系的情况不是没有,等再次回归又是什么时候,谁又能知道呢。 失去补给不说,那种与故乡之间的联系中断是最容易让人心理上感受到茫然的,他们就像失去了线的风筝,自此开始漂泊,直到那根无形的线被重新连接为止。 身旁传来了几声嫩生生的咳嗽,队长才掐掉了手里的烟。 既然没有指令说任务终止,那么他们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就要将它继续下去,探索与记录,希望时间不会花费太久。 湛长然闻了闻屋里的烟味儿,这些土制烟扩散后的气味少了醇厚,多了刺鼻的感觉,他起身去打开窗户给屋内通通风,清新的空气一换进来,让人心情都要好上一些。 140 湛长然站在窗前呆了一会儿,感觉空气中弥漫的烟味儿散得差不多了才转过了身子,刚好看见躺在床上的那小小的丫头伸着双手正在板自己的脚,黑亮的眼睛盯着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熏黑的房梁,一眨不眨的。 一直没听见床上有动静,他还以为她在继续睡,没想到已经醒了,估摸着是被他呛醒后就再没能入睡。 湛长然并不会对此感到什么歉意,很自然的走到水缸旁打出水到木盆里,换下来衣服开始洗,因为天热只把裤子给换了条新的,上半身也就没再穿衣服,显露出精壮的肌肉,在屋子里开始搓衣服。 “叔叔。”床上的小姑娘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着他轻轻喊了一声,“我梦见厄斯了,等我们回去,我是不是还会被送回去?” 湛长然拧了把衣服的水,随口回道:“要叫爸爸,还有你不一定能跟我们回去。” 意外那么多,他们自己都保证不了在每一次任务后都能完好无损的回去,更何况这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瓦隆。 幼儿看着队长特居家地洗衣服,细幼的腕把脸肉撑得嘟了起来,还没醒彻底,但是脑瓜子已经反应过来了,这句话没有说出来的的意思是: 等回去了,你当然还会被送回去啊。 “我不想回去,里面都是坏人。”她叹了口气,看着从窗缝里投进来的一束阳光,里面有灰尘飞舞,“我好像梦见厄斯了,我坐在火海里被烟呛得感觉要窒息的时候突然醒了,就记不清梦见了什么,但是感觉心里有点难过。其实你对我也不坏,如果你真的是我爸爸就好了。” 小丫头一下子坐起来,犹犹豫豫地跟他说:“我可不可以喊锋刺叔叔带我逃啊?那我是不是要先想办法取掉身体里面的的追踪芯片?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会炸掉,就可以成功越狱了!” 四幺好像和她说过,厄斯里的人体内有芯片,所以死亡后好友面板会即时检测到生命信息消失而变灰。 湛长然把衣服一抖,找了个木架子把它撑起来挂在窗前,漫不经心地回话,“你可以现在就跑,不用担心芯片的问题,你身上没有那个东西。” 伊月一愣,小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坐到她身边的队长,他体格大,压的棉被往下一凹,让她一下子没掌握好平衡倒在他身边。 小孩就着这个姿势仰面看伸手去床头取药的大人,脸上的表情很是难以置信:“我没有吗?为什么?我不是瓦隆吗?” 湛长然拧开药盒,用手指挖了点药膏,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略讶异:“你还知道你是瓦隆?” 说完这句话后湛长然就不再看她,开始自己给自己上药,一边继续说道:“你身上没有抑制器只有代码标记,自然不会有会让你爆炸的芯片,也不会有追踪仪。” 伊月咽了下口水,有些结巴地说:“那……那我跑了哦?” “嗯,跑吧。”男人声线依旧平静,“然后被我们抓回来后当逃犯就地处决掉。” 141 听着湛长然无比平静的话语,伊月的心颤了颤,噤了声,目光就盯着他身上的伤看。 这次算她找事,只要她闭嘴的够快,倒霉的事就找不上她! 脱去了身外衣物的遮掩,那健壮的身躯上遍布了许多伤痕,最新堪堪愈合的那几道是她找到他那次受得伤,现在一看仿佛又能想象到那天他一声不吭剜肉的样子。 看着就肉疼得伊月忍不住皱起了脸。 空气中弥漫着浅浅药味儿。 对自己就够狠的男人,对他人又能有多少恻隐之心。 这么多天队长对她的态度缓和了很多,以往是不大理她的,做了她野爹以后和她话说的多了不少,虽然依旧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也比以往对她视若无物好太多了。 像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什么逃跑臆想他也愿意回回话,语气轻描淡写,但伊月总感觉她要是真跑了,队长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野爹就是野爹,不是亲闺女儿就是不会心疼。 “爸爸。” 等湛长然处理完自己身上的伤口,伊月又不怕死的拱到他腿上,喊他,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组织了一下语言问他:“你是不是没养过小娃娃啊?” “没有。”湛长然对这种算是隐私的事情没有隐瞒,非常坦然地回她,“我是个战士。” 他的生活与危险相伴,要不了也不能有孩子,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个孩子,又软又脆弱的小东西,就像他腿上这小团一样,太容易夭折了。 短短养了几天,他觉得自己养她和养宠物没什么区别,每天叽叽喳喳的,在门口遇见一只小青蛙都能叨叨半天,得亏他耐心够好才没有对她发火或者把她扔出去。 也许是稚童天性就不怕挫折,他再敷衍地对她都改变不了小东西与日俱增的信任感。 如果是个成年人,在他之前说要杀了对方以后必然会心生憎恨,但她不一样,就像忘记了那码事一样。 但是发生过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忘记呢,白天看她似乎完全没受到影响,可一到夜间睡觉时就不一样了,晚上寒气重,她体温低,睡着睡着就会把自己捂到被子里滚到他身边取暖,本就睡眠浅的他常常就这样苏醒。 没多久就会听到她渐渐开始哭,是那种不自觉地啜泣,小小的身子一直发抖,他一动她就抖得更厉害,有时候能听见她在梦中哆哆嗦嗦地轻喃:“叔叔别杀我。” 怂的十分真实。 若不是他睡眠浅,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猝死在他身边。 他冷淡地在黑暗中感受一切,等她自己哭,哭累了就能安静睡觉了。 要不是怕村里人察觉不对,他真想把她扔出去。 如果他没有听见她之后说的梦话,或许他真的会演出女儿夭折的戏码,反正原住民都已经开始接受他的存在了。 那个他一根指头都能碾死的小崽子说:“我看见叔叔受伤好多,他肯定好疼啊……我好怕……” 幼崽都这么懦弱,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太碍事了,他这样想。 “……他说杀我,但我想让他活……”她继续说着含糊地梦话,“我不能回家了,我希望叔叔们可以回家……” 湛长然在黑暗中睁着眼,呼吸轻到不存在。 她又在哭了。 幼崽都是水做的,眼泪似乎总也流不完。 他想到自己还没见过面就夭折的孩子,最后那段视频的画面里,那个皱巴巴看起来还没他巴掌大的小猴子也是在哭。 他没养过小娃娃,他该养的小宝贝刚出生不到三天就被进犯的虫族当成了食物。 142 湛长然是在火种所诞生的,他的孩子也是在火种所诞生的。 如果他的小孩能活下来,那么他孩子的孩子大概也会在火种所诞生。 出生在火种所的孩子有好几类,有父母的,只有父亲的,只有母亲的,以及……父亲母亲都没有的。 他是最后一类,主脑系统在民众捐献的生殖细胞中进行随机选择结合,作为一个健康的受精卵被选出,成为当年火种计划中的新生人口进行培育,发育健全后从生息茧中诞生,在火种所被育幼师养到一岁的时候被转送到幼苗所启蒙开启童年时光。 其实说起来,父母的定义有两种,一种是生理学上提供遗传物质的父母,一种是在法律上承认的监护者,这二者有时候是同一的,有时候不是。 联邦律法规定,只有被成年公民申报养育的孩子才与其拥有亲子关系,拥有对孩子的养育、监护义务。 随着科技发展与时代进步,人们的生育欲望也愈发低迷,为了维护联邦健康稳定发展所需的新生人口有时候并不能满足需要,于是就有了火种计划。 火种计划,所有成年公民有义务接受健康检查提供生殖细胞,这是每个人都要遵守的一项规定,这些细胞会被专门的机构妥善保管。 为了保证人类基因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主脑拥有一套随机算法,对这些细胞进行随机组合,形成的受精卵会被统一派发到不同区域的火种所中。 在这个时代,生息茧已经能能够成功模拟女性子宫孕育胎儿的生理环境,这些被捐献的受精卵会被植入其中,慢慢的发育成长,经过“分娩”来到这个世界。 孩子的年龄从离开生息茧的那刻开始算起。 他们这些没有父母的孩子被称作火苗,小火苗们的监护权属于联邦,联邦具有相当完善的教育与福利体系,承担了养育他们的支出,而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段为社会义务服务的时间。 很公平。 他们中的人大多会进军队,因为他们从小接触最多的除了专业的育儿师与教授知识的老师外,就是这些会去育幼所照顾他们的战士。 他们毕竟还是和那些与父母之间建立了亲子关系的孩子不太一样,有父母的孩子会倾向于与异性组建家庭,没有父母的大多会选择自己养育孩子或是终生独身生活。 湛长然自己就属于天赋很优异的那一波人,也随大流的进了军队,联邦养育他们长大,保卫它的和平是他们要承担的责任。 一次出完任务和分属不同部队的儿时伙伴们聚会的时候,他看见让差点没惊掉眼珠的场面——那一起浴过血面对星兽都不曾退缩过的铁汉居然对区区一道通讯面露慌张。 那家伙从小就是个刺头儿,在幼苗所的时候就敢带头挑事,五岁就敢到所长办公室堵门抗议伙食不好。 再大点到了上学的年龄,他也是聚众打架的那种不安分的,从来都浑身是胆无比嚣张的样子,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幅懊悔胆怯的样子。 他们好笑地问是不是找了媳妇都不告诉好兄弟,真不够意思,但是看着战友翻了个白眼有些苦涩地说:“我们这些人哪敢找媳妇儿,刀口子舔血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不祸害人家。” 全场一静,那家伙又整了自己的表情,带着让他们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温柔笑意接了那通讯,清脆的童音就响在了众人耳边,那像极了战友的小男孩不满地嚷嚷:“爸爸你在哪里啊!说好的今天要来接我呢!” 老友一番解释又一番保证自己很快会去育苗所后那男孩假装大方与不在意,但那闪亮的眼神早把他的激动给出卖了,逗得他们乐得不行。 143 等他挂了通讯以后他们才知道,这个从小就咋呼的兄弟居然在早些年向火种所申请成为一位父亲。 “那次任务我们队死的就剩三人了,被救援队带回来以后我就在想,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我那些功勋值信用点不都白费了,不如全留给他。”好友是这么说的,然后一笑:“反正都要出生,有我在的时候也许他会更开心一些。” 联邦没有亏待过他们,自小吃喝是够的,精神力一达标就能领取制式光脑,但是除了这些外,更多的是没有的。 想要玩具,想吃食堂没有的东西,想要标准以外的东西那就得靠自己的双手去赚信用点,去接任务,做力所能及的事来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些有家长的孩子就不太一样,得到大人的供养总会更轻松些,幼苗所免费看顾八岁以下的孩童,绝大部分家长都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去,他们一起玩耍、学习、相处,哪怕生活上什么也不缺,心中也难免羡慕,觉得他们有能肆意聊天发小脾气的对象真好。 但也只是有那么些羡慕了,他们虽然没有专门的监护人,却也从未缺过爱,整个联邦都把儿童看得很重要,一个育儿师负责五个孩子,从一岁到他们十二岁考出去上学才会接手下一批孩子,孩子虽然没有父母,但正常的情感需求也都能被满足。 他们这样长大,有的成家,有的自个儿就是家,还有的选择交一些功勋值赎回自己捐献过的生殖细胞,再租借生息茧孕育自己的小孩,储存生殖细胞的源库会提供异性的生殖细胞,在一定选择范围内进行随机组合成受精卵。 十来个月后,孩子将要出生时火种所会通知监护人,他们可以选择来到现场或者让火种所提供视频记录。 这些都是那个老伙计提起自家小孩的时候说的,他原本只是听听就过的。 可是下一次聚会的时候,他见到那个鬼精灵的小家伙,小男孩穿着幼苗所的统一制服,会礼貌又活泼地喊他们叔叔,坐在自己父亲腿上看着自己老爸的表情很是孺慕,窝着小拳头说以后要像爸爸一样厉害的骄傲模样让他心中一动。 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感觉也不错? 鬼使神差的,他也联系了火种所,才发现儿时好友还有很多细节没说,胚胎成功着床的时候火种所会发信息,每个发育阶段都会提供数据与扫描图,让他见证着一个与自己密切相关的小东西从肉眼不可见的细胞慢慢成长成一个小生命。 经历了342天,他的小孩出生了,当时他在出一个任务没能即时收到视频,也没能去现场,等他结束任务以后联通星网才知道这个消息。 他心情有些激动的看着那珍贵的视频,从生息茧中诞生的孩子白白嫩嫩,哭声嘹亮,是个七斤三两的小丫头。 她初奶吃得很好,胎发是柔软的棕,眼睛是和他一般无二的黑,看着世界的目光懵懂又纯真。 心里泛起的感觉很奇怪,有点酸又有点软,他迫不及待的买了票准备做飞船返回星球亲眼见见这个孩子。 谁成想飞船走到一半的时候得知火种所在的那个区域遇袭,死伤惨重,他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就这样没了。 她还没见过这个世界,也还没见过自己的爸爸。 明明没相处过,他居然会因她流泪。 其他区火种所问他要不要再培育一个孩子,属于灾难补偿是不收取任何费用,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拒绝了。 湛长然知道自己那种期待又惊喜的心情已经统统给了那个孩子,他再承担不起第二次了。 从那以后,执勤或者出任务时除了以往的责任感外,他更多了一份使命感。 他的守护与努力,会让更多的家庭与个体免遭他女儿的厄运,这样也挺好。 144 湛长然带过许多次任务,也接手过许多瓦隆,联邦既然把这些罪人交给先遣队,就代表上面根本不在乎这些犯人的命。 在被取消公民身份以后,这些瓦隆已经算是被开除人籍了,这个在他腿上一团稚气的小家伙是他经手的年龄最小的瓦隆。 算算应该也是厄斯历史上最小的‘客人’。 严格上来说,这是半个小瓦隆,因为她身上没有控制她能力的限制器,并没有被彻底打上非人的烙印,他开始以为这是因为她的能力几乎相当于没有所以厄斯那边没有多此一举,后来知道她的身份后才大概明白了什么。 不植入抑制器的目的大概是怕毁了她的天赋。 伊家大小姐失踪的消息早些年就传遍了联邦,没想到还真是死了,留存下来的这么个小小的次生体一点都不像是伊家公主。 早产体虚不说,就是这性子也与稚童无异,无论内幕如何,她身上与其他瓦隆不同的地方都在隐隐表示她能够回归自己原有的身份。 再不济也能拥有自由。 如果她能活下去的话。 被送到瓦隆堆里或许是意外,他们到这个星球后失去外界联络应该也是意外,许多意外接连发生,它们是不是真的意外就变得可疑了起来。 锋刺会保护她,是因为以前就有的交情;东之会照顾她,是因为联邦人民对孩子天生的喜爱;阿蛮宽容待她,是因为他自己有孩子进行了移情……他能够一条一条细细分析为什么她还能活到现在,没有被哪个队员一时冲动给杀掉。 男人的目光落在伊月脸上,孩子那双澄澈的黑眸眨眼间睫毛忽闪,说她蠢吧,她又能明白很多事,遇见了威胁立马就会乖得不行,相当聪明。 他们对待瓦隆无时不刻不在言语行为中强化对方低人无数等的信息,她虽然被剔除在外和他们一同生活,没有直面过他们的言语攻击,却也懂自己的身份。 他们责骂那些家伙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的在一旁自己玩,像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平日里行动也绝不触碰雷区,想干什么也都主动和他们申请,不被允许的事情绝对不会做。 她不怕他们,和其他小孩天生会怕他们不同,她似乎感受不到实力的压制,迟钝的不行,又不知道揣着从何处而来的信任,把他们当做可以求援的长辈。 不对,她原本是不怕他们的。 锋刺失手过一回,湛长然心里清楚每个从前线存活下来的战士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心理问题,那颗雷平时在心中隐藏的很好,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 这个小东西无意中的话语引爆了锋刺心里的那颗炸弹,被伤到的时候他看见她因突如其来的疼痛而失去了表情,她眼中曾有的光黯淡了,已经生出了淡淡死气。 有那么一瞬他心里想:这孩子是活不成了。 他拦了一把,只是顺手一帮,她慢慢缓过神后又慢慢有了神采,像每一个小朋友一样忘性大不记仇,又像每一个成年人一样隐忍痛苦。 能活动了以后她又像之前一样活泼话唠,会抱着人腿央求,会自己玩自己的。 看着和往常没有区别,可他注意到她虽然还会凑到他们身边,但是很明显对他们多了份警惕,亲近时带着微不可查的犹豫,不敢彻底放松,他们有时做出的动作会让她身体下意识紧绷躲避。 这是只努力用稚嫩的喙触碰世界的雏鸟,遭受了狂风暴雨后不自觉地瑟缩,又努力地伸出脖子沐浴阳光。 说她聪明吧,她对生活常识又白目的不行,连投影板都不会用,更别提灵能使用与精神力如何更有效的使用了,这对别人来说是呼吸般自然的事情在她这里就是撞大运般的奇迹,让他总感觉她可能脑子有问题。 145 湛长然想事情的时间有些久,久到伊月缩了缩脖子,赖赖乎乎地用小手捂了脸颊,身子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和他挨的紧了些,吸取安全感。 “你看我好久。” 稚嫩的声音像是个轻飘飘的七彩泡泡升到他耳边,轻轻炸开,释放出软软的柔风抚上他的意识,让他回了神。 “嗯。”男人顿了顿,把手里的药瓶一合,手一伸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又低头看她,随口一问:“你不出去玩?” “不想去。”小丫头从他身上翻了下来,站在床上,抱着他的胳膊撇嘴:“他们太幼稚。” 湛长然看着自己被她抱住的胳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表情。 这个身长八十厘米左右,属于整个村子里能自由活动的孩子中最小的那个,自己一个人蹲那里玩泥巴都能玩一上午的崽子,是谁给她的自信说别的孩子幼稚? “我想和你一起回去看啾啾。”伊月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十分老实,“我有点想它。” 在啾啾面前她才能找到点当大家长的愉悦感。 “它死了。”湛长然的声音是一如往常的没有什么情绪,他稍微注意了下她的反应,补充了一句,“没人会在这时候有养个累赘的心思。” 所以那个属于幼年期的动物死了也是正常的,没有独立生活能力,失去了供养照顾,死亡是唯一且必然的结果。 小孩一听,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然后眨了下眼睛,稍微呆了一下。 小东西和他亲近的次数不多,相距这么近的时候湛长然突然发现她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忽闪,像是刚破茧的蝴蝶舞动尚且柔嫩的翅膀。 她的反应和正常的小朋友不太一样,没有哭闹,也没有追问他关于那只动物的事情,只有一声淡淡的“哦”表示她知道了。 湛长然轻易能看出来,她表现的挺平静,但从那抿着的小嘴能看出来还是挺难过的,情绪被她给很好的控制住,这个时候表现倒是挺成熟,怪不得会觉得那些情绪化的小孩子幼稚。 难过也只是浅浅的一层,抓着他胳膊的力道稍稍松了些,男人刚准备起身就感觉胳膊一疼。 这小兔崽子在拔他汗毛!!! “你在干什么?”他立刻阻止了她,拎着她脖领子给放到远远的,目光很有些不快。 “啊?”伊月后知后觉地反应着,扁扁嘴巴,一屁股墩坐在床上,慢吞吞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如果是其他瓦隆,就这种行为都可以算作挑衅,他可以直接动手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但是对她…… 湛长然起身穿上衣服,动作干脆地去那不算大的院子拿着锄具开始松土耕地,准备补种一些菜。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原谅她让这件小事翻篇啊。 伊月像只咸鱼一样仰面窝在床角,摸了摸心口,有点胀胀的不舒服,好歹养了啾啾那么久,但要说特别难受吧又不至于。 她养啾啾也不过是意外碰上,一时新奇才养的,没费什么心思,倒是锋刺看在她的份上会多照顾一下它,大多时候她也只是去和它玩那么几下,它喜欢睡觉,她也喜欢睡觉,相处的时间还没她和锋刺多。 伊月揉了下眼睛,自己都活不好,也没担起责任心去照顾,乍一听啾啾死了心里有些闷得难受。 她身不由己被带走看顾不上它,其他人也不会去照顾它,她都能推测出啾啾很大可能是失去食物后饿死的。 146 伊月在心里默哀了几分钟,愿天堂有永远温暖的鸟窝,希望下辈子啾啾出生时遇不上会放弃它的爹妈,也遇不上会把它全家灭门吃进肚子的人类。 等哀悼玩自己捡的小生命,伊月坐起身看向院子里忙碌的人,本来一直是关好的屋门因为大人的离去而大敞着,让她能看见他不时晃动忙碌的身影。 虽然是穿着衣服,可因为太热大人并没有把扣子系上,结实的肌肉就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队长身上的腱子肉很紧实,但是乍一看并没有像健美先生一样具有多么棱角分明的肌肉块,只是给人一种结实不赘余的感觉,只有他发力的时候肌肉群的存在才会清晰地显露出来。 穿作战服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只会把武器收起来,外套都不带脱的,身体清理全是靠能刮掉脏污的光线来完成,她就没见过他们洗澡洗衣服,但是身上也没异味也不脏。 那些成年瓦隆开始还好,后面为了节约能量清洁光线都不会用在他们身上,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她都快分不清他们的性别了。 能量充足具有高科技产品的这些星际人类,除了要吃喝拉撒外,活得和仙人也没什么区别。 直到换下那身作战服,离开那些高科技产品,看见他们开始烧火做饭、洗衣种地,伊月才终于拥有了一丝对生活的熟悉感。 这才是她熟悉的世界嘛,那些各种各样不知道原理的道具太脱离她的认知了,反而是这种没电的日子她更了解。 那么多古装剧她也不是白看的。 哦对了,她应该劝湛长然洗澡了,靠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的汗腥味儿。 “爸爸。”看了大人好一会儿,她出声喊湛长然。 男人明显不想理她,挥舞着锄头给地松土,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 “不要这样。”她说,翻身下床穿好了鞋,蹲下身在床边鼓捣了半天,颠儿颠儿地拽着一堆东西朝野爹跑了过去。 小脚步哒哒的,相当有节奏的声音伴随着叮铃哐啷的响声让湛长然终于愿意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小东西是拖着个竹篮子跑出来的,里面装了些小号的铁锹耙子之类的用具,看着像是做一些精细的农活用的,在地上被小屁孩拖着走的时候彼此撞击着发出声音,像是拖了几斤破铜烂铁要去卖一样。 没两秒跑到他身边,小只的脑袋上没有被扎起来的头发凌乱,她随手把头发往耳后抹了下,蹲着小身子在那个篮子里翻了翻,从很有时代感的器具里翻出一个还很新的小纸包。 那白嫩的小手举高,在他眼前摊开,“呐~种这个。”看他没有点头,伊月舔了下干涸的嘴唇,又补充道:“爸爸好吗?”似乎是怕他不同意,小家伙赶忙又俯身挑了个铲子跑到另一头的地,也开始干活,不忘和他说:“我们一起。” 哪怕是小号的工具,也不是设计给这么点大的孩子用的,她使着别扭又费劲,一只手抓不牢,要两只手用,行动很不连贯,看着动作笨笨的。 湛长然一手扶着锄头站的笔直,一边看伊月,“你种什么?” “其他人家里会种的东西,有的小朋友会把结了籽的给我,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她答道,那些大小相似的种子对于孩子来说是很好的玩具。 没动作几下,额头上就开始出汗,没想到干活这么累的伊月喘了口气,摸摸自己开始泛红的脸,看看地上看着和没处理过毫无区别的地,沉默了一下。 哐的一声,伊月把手里的铲子扔到了一边,非常接地气的开始用手挖坑。 147 明明靠工具能极大提高生产效率的,但是因为年幼力弱而无法使用工具,只能靠自己的双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努力,真是太悲伤了。 适合小朋友用的轻便铲子,她是有的,塑料质感,不仅轻,它还结实。 就是落在洞里,没有带出来。 他们不允许她带。 伊月没有这个时代的大多常识,却也能通过队长换衣服藏武器连光脑环都拆下来等一系列行为推测出一点:他们不能在原住民面前暴露他们是外星人的事实。 手下干着体力活,没锻炼过的小胳膊开始酸痛,本来一心一意努力挖土的小不点儿突然笑了一声。 笑是因为想到自己也是外星人的一员,这感觉真是奇妙,让人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她膨胀了。 就是不知道在她原来的世界有没有做各种伪装,隐瞒身份,不让自己被发现的外星人。 说不定路边不会扫码用十又付宝收款的摆摊大叔就是外星来的呢。 这么胡思乱想着,干活儿也没多累了。 小孩过于专心的努力,连不时从她身后走过的大人都没能让她分心去看一眼。 等伊月挖好一个洞,把纸包包打开,撒了手指头那么大的种子进去,刚一埋好就被人给拽着领子拎了起来。 这感觉太熟悉了,她一抬头就看见队长的脸,近得能看见他嘴巴上的胡子长出的小茬。 也只是一晃,伊月就被拎到了队长那侧。 在她慢腾腾挖坑的时候,湛长然不仅松好了地,还起好了沟。 “这里我弄多了。”湛长然突然对她说,看着小东西茫然的脸,又带着些不自在加了一句:“就给你用吧。” 伊月脸上还沾了土,看着他,看着看着就露出了个大大的笑。 队长的心算记数能力很强,她可是见过他不假思索的分析剩余物资能支持的天数,也见过他不借助工具弄出恰恰合适的食物分量,怎么可能莫名做白活。 看她干不来活顺手帮她干了,还嘴硬。 有点可爱。 “爸爸,你多大了呀。”小孩站在那里不动,直直看着他,小嗓音柔柔的,像朵无色的云撞进了耳朵。 虽然幼崽还是犯人,但不妨碍他告诉她这毫无密级的信息。 湛长然淡淡吐出一句:“七十多。” 伊月掰着手指心算两人差了五十多岁,他能当她爷爷的年纪居然让她喊爸爸,好一个占便宜。 应该叫他老爸爸。 这么想着,不由眯着眼笑,脸颊上快乐得透着粉。 嫩嫩的小脸上突然一暖,那沾上的土被老父亲伸出手指一揩擦掉了。 大人的脸上没有灰,但也没有笑。 虽然没有笑,却被她看出些温柔来。 “爸爸。”她又喊一声,指指地。 “你干好快,好厉害。”伊月发自内心的夸道。 小家伙看见那被理好的空荡菜地,不仅有专门挖出来的沟,还有起好的陇,是很漂亮的梯形。 这干活的速度与质量,堪比卷耕机,队长绝对属于人力劳动在农业生产领域的领军人物。 大人不为所动地转了身,从背阴的角落端出很多小苗来,蹲下身弯着腰一株株种着。 湛长然每天闲的时候就会顺手扦插一些作物,浇了水放在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没多久它们就展示出了自己的勃然生机,生根发芽。 种小苗的托盘都是些破旧的陶土容器,被他做了个木头框子给码的整整齐齐。 148 等湛长然种了一半地,刚一转头就看见小家伙凑到他身边,也小心翼翼地拨松土,轻轻捧起一株小苗,蹲着小身子相当投入地种下去,那认真地眉眼给人一种奇异的虔诚感。 他转身看了看,那条不算长的沟已经被她自己给埋了起来。 再等一段时间,埋在其中的种子就会萌芽而出,沐浴太阳。 他不说话,瞧着身旁忙碌的小孩,小的再缩一缩,就难在地上找到了一般。 她身上被太阳撒着光,像有雾起,罩得他感觉这朦胧地似不真实。 不怎么能沐浴太阳的小孩没干多久,就不好意思“哈”得一笑,两条小腿急匆匆地迈,往屋檐下的阴凉处跑,寻了个小板凳坐在那扇着小手给自己降温。 “我不行了。”她说着,带着些小小的怨念:“我身上有点烫,趁它开始疼前我得歇一歇,缓一缓。” 大人闻言,手里的动作缓了缓,“去给我倒水。” “好。”小孩应的贼快,起身就去拿了他早先在桌上晾好的水。 生水不能直接喝,他们午睡前都用灶里未熄的碳烧壶水,等睡起来后且还烫手,得盛出来再晾凉。 就是幼儿看着手里捧的那汪凉意,自睡醒后就没沾过水的嗓子愈发干涸了。 舔了舔嘴,她没偷喝,小心翼翼地不让它洒出来,捧到队长身旁给他。 湛长然接了木碗,先喂了她两口。 伊月是真渴,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只恨嘴太小,不能牛饮,整张小脸都要埋进去一样,那副满足样儿不像是在喝水,而是在喝蜜一般。 一旁做父亲的就顺手把她快要落到碗里的小碎发拨一拨,等她喝完,还剩大半被大人解决。 这个下午过得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等劳作完乍一看那原本荒芜的院子焕然一新,棵棵绿意欣欣向荣,很让人有种成就感。 队长忙完又把那破败的泥屋给修了修,伊月就在一旁给他递木钉,让他用绑着大石头的粗糙版榔头把那削尖的木钉给砸进去。 这样一忙,就忙到暮色四合。 他们这个小院子有些偏,与最近的一户人家都起码有几百米距离,中间许多被风雨侵蚀的倒塌房屋,月色渐起,风一吹就有呜呜声。 院门一敞开,看着外面那些腐朽的房梁,听着耳边呼啸的声音,有种荒凉且诡异的瘆人感。 伊月看了眼外面,非常平静地把门一关,门闩一插,蹦蹦跳跳地去找正在烧火做饭的湛长然。 她一点儿都不怕坏人,这是大人给她的底气,全村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只会出一只手迎战的队长。 “爸爸。”她搬着小板凳坐到湛长然身边,看着被火光映着的胡子拉碴的脸庞,面带忧虑地问:“会不会有大野兽再冲进来,我们打不过怎么办啊?” 大人把锅端了下来,“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锅里沸腾着香气,白条条的似面似粉的晚餐翻滚着,绿色的菜叶在锅里点缀出很漂亮的翠色。 劳累一下午,肚子早就空空如也的小馋猫捧着碗等他分着晚餐,略不赞同地说:“怎么不是,我放不出绿团团救你了呀,万一你出事我可怎么办。” 湛长然突然一笑,面容明朗了起来,根本不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爷爷,他勾着唇:“你以为是你救我?” “哎?”小孩子脸上分明是含疑惑的震惊:“难到不是?” 老父亲把面捞出来过一下凉水,用放在木台上切成小节,给放在小孩的木碗里,又给她添了几筷子菜,看着她吃起来才慢悠悠地说:“你说是就是吧。” 149 塞了满嘴食物的宝宝没追问下去,像小松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动动,看着大人自己吃热气腾腾刚出锅的淀粉类食物,灶膛里的燃烧着的柴噼啪作响,热气阵阵,别有种干瘪贫穷中掩不住的温馨感。 上下两辈子,第一次在这么又土又破的地方生活,伊月倒没有什么不适应,反而玩得挺快乐。 她也是抓过鱼上过山种过地的小朋友了。 过了冷水的面吃着温度正好,不烫嘴也不会冷到胃,小段小段的也方便她夹,伊月吃得比大人快,吃完饭以后她把碗往桌子上一放,踩着小板凳就上了床。 湛长然一看立马护住碗,呵斥道:“不许跳。” 床垫是麻草被细细鞣制后分割缝起来的,里面混了很多柔软的棉类,最外层用布给罩住,睡着不软不硬,还挺有弹性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放久了容易藏灰,很难去除,平时还好,可若是往上来个信仰之跃立马就能营造出一种飘渺仙境的氛围。 就是这个仙境能轻而易举呛死人。 伊月对于自己的衣食野爹拥有的洁癖早已有数,闻言就乖乖应了声,也不知道联邦怎么养出每天都要洗洗刷刷的战士的。 她是那种没事就玩蹦床的人吗? 一边腹诽着,她撅着屁股像只鸵鸟一样往床尾和墙壁的夹缝里掏,掏了半天掏出个被她藏的很好的吃食——裹在一件小衣服里的肉干。 受伤后她用不出能力来,精神力也十分萎靡,但是被她贴身放的发卡小空间像是自动解封了一样每天到是能用几次,来的时候被她藏了好些吃的在里面,还把自己衣服的小口袋装满当掩护,隔几天拿一些出来解解馋。 这肉干是队长做的,晒制的时候她小心的偷摸藏一点,看不出来少,分吃的时候他也会给她分一些,被她好好放起来当零嘴。 队长他们吃的东西对伊月来说就是十全大补丸,每次吃胃都会很舒服,还顶饿。 就这样每天睡前吃半根磨磨牙,不时还从空间拿一些出来补充库存,到现在也剩不了多少了。 伊月记得小发卡在被抢走后是被小海给封印过才还给她的,不知怎么又能用了属于意外之喜,偷摸藏着谁也不说,当她的零食小金库。 队长知道她藏吃的也没说过话,没有关注她所以一直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当她每天都能甜甜嘴。 可以说伊月的日子目前过得算是无忧无虑,唯一的忧愁就是吃饭的时候能不能被分上几口肉。 湛长然早看出她挑食,中午剩的菜里有肉,但他偏不给她,小孩子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大人来看管,饮食要荤素搭配才好。 伊月现在每天不吃点肉就感觉少了点什么,浑身哪哪都不得劲,但队长已经不给她吃的了。 中午饭可以敞开吃到饱,但晚上的饭是限量的。 她倍加感恩地把手指长的肉干放进嘴巴,用乳牙一点点磨,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小牙在长,嘴里咬着东西磨牙的时候感觉牙床还挺舒服的。 嘴里咬着肉干,还不忘把剩下的给包好继续藏起来,坐在床上看队长吃香的喝辣的。 150 每天的日常都是一样的,肉干啃了一小半的时候队长吃完饭,几分钟刷好碗筷就开始烧水,取了大盆来给她洗澡。 而他自己只是拿着湿布擦擦身子。 只有这个时候伊月才觉得这货其实并没有什么洁癖,虽然老是洗洗刷刷擦擦扫扫的,也是因为无事可做太过无聊或是疏解心中郁闷吧。 被扒光放在大盆里的宝宝一动不动像尊大神,只有嘴巴咕叽咕叽动着。对于这种事情她起初是拒绝的,但是被强行摁在澡盆里以后又被队长洗菜一样洗完以后,伊月已经佛了。 心里想着:他给哀家洗过澡,也给哀家把过尿,就差喊声小湛子服侍哀家就寝了。 异地相处伊月自觉做不到这些,她对于小孩的屎尿屁恨不得离个十万八千里,面对着一点都不嫌弃她的队长也只能乖巧的认了,左右她是被伺候的那个。 反正现在年龄小。 在水池里哼着两只老虎的幼儿被大人用干净的大白布裹了,一点都不让她的皮肤直接接触到床。 这块白布只在她洗完澡时才会出现,亲肤又柔软,分明不是这个星球该有的货,闻着还有股淡淡的甜,等拽着一角往嘴里一塞,分明没有味觉,却感到微微有些麻。 伊月觉得这有点像中毒的感觉,赶紧把那布从嘴里拽出来,不久那异样的感觉就褪了下去。 被裹好后不能乱动,要是胳膊腿伸出去碰到床又要被湛长然放到水里洗一遍,让伊月感觉自己像是沾了土的菜,要洗干净了再摆上案板。 队长正在洗漱,等他打理好自己以后就要做正事儿了。 湛长然摸了把脸,床上的小团子愉快地哼着陌生又明快的小调儿,看见他来主动把胳膊一伸,让他进行每日抽血作业。 大人动作很快,不到半分钟就搞定了一切。自那次受伤后锋刺怕她感染上什么病毒,总是要取点血样去检测她的情况,一直到村子后也没断,队长白天去见自己的队员时会顺便带上,慢慢的她居然就习惯了。 “爸爸,你们就没有留置针吗?”幼儿皱着脸,带着些委屈。 她是真委屈,谁特么没事干每天被针扎啊,自己又不姓夏名紫薇,队长也不被人称做容嬷嬷啊。 “什么?”湛长然微微一愣,然后摇头,“不安全。” 意思就是有了? 等窗外最后一丝余辉泯灭无踪,只有微弱火光作微弱光源,队长也合衣上床准备睡觉。 伊月赖赖呼呼地蠕动过去,完成营业项目之一……爬上队长的肚子,一瘫,哼哼唧唧地说:“不舒服。” 到底没好意思直接喊疼。 大抵是遭罪遭的多了,以往能借机哭唧唧一番的,此时除了眼睛会因为生理反应分泌点泪水,她自己都觉得这连皮都没破的伤不算什么疼。 那次脖子上穿了洞才叫疼啊,咽口水都要扯着疼了好几天,比起来扎扎针就是毛毛雨。 不过这不妨碍她睡不着强行和队长互动。 低沉又带着磁性的男性嗓音在黑暗中仿佛温柔了两个度。 湛长然慢悠悠地说:“习惯就好。” 听听,这都是什么鬼话。 当即想站起来把湛长然做人肉蹦床的伊月刚一动作就被他发觉,大手一抓把她给扔到一旁,“把衣服穿上。” 多么熟悉的话,好像谁也对她说过来着。 暑气未消,伊月没感觉到冷外加天色昏暗自己都忘记自己没穿衣服了。 她叉腰“哼”了一声,对他的粗鲁表达不满。 没一会儿,黑暗中就响起细细碎碎的翻动声音。 “哎?爹,我衣服呢?”孩子疑惑地问,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传来一声松气的:“这儿呢。” 这床不小,以前那家好几口应该都是挤在这炕上的,这个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是特别宽敞的。 151 自己穿好小背心小裤衩的宝宝暂时没有再去折腾大人,今天劳动量大理论上应该很快会犯困,但她却异常兴奋,一点都不想睡觉不说,还把连着炕的一侧窗户打开吹小风。 吹了会儿风后就趴在窗沿上安静了下来,只偶尔传来极轻微的响动。 湛长然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她和往常一样跑到他身边睡觉,便翻了个身坐起来想看看小东西是不是自己在一边睡着了。 这一瞧就看见那小小的身影在月色下依着木窗极爱惜的伸着小手,在玩手里的一只虫。 不久前遇见虫子会哭着往他身边跑的小家伙,现在已经不怕它们了,看来还和那些虫子们玩的很好。 太阳下去后温度降低的很快,又一阵风吹了进来,带着湿润的寒意,小崽子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略不舍的把虫子放了,再把窗户一关。 小身子一扭,就看见黑呼呼高大的一团,吓得她小心脏一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叫了一声:“爸爸!” “快睡觉。”黑影说话了,是队长。 长长嘘了口气,小家伙心有余悸地爬到自己的位置上躺好,嘟囔了句:“下次不要吓我了啊。” 看着伊月乖乖睡觉了,湛长然也躺了回去,合了眼,别看这幼崽醒着的时候敢和他说话耍赖,可她心底还是怕他的,睡觉的时候和他相隔有相当宽上距离,慢慢会缩成极没有安全感的一团。 月光拉长了树影,投在纸糊的窗户上,嶙峋怪影慢慢偏了偏移着,过了许久,那小家伙莫名不愿意睡觉,软软的小身子在床上翻来翻去,一直有动静。 湛长然终于下了床。 小的不睡,做大人的自然也睡不了。 灶上一直热着水,一开壶盖热气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他点了油灯,坐在床边冲着奶粉。 大人太久没有打理过头发,渐长的发梢被热气一扑就凝了些湿意,也许是因为疲惫,脸上的表情松懈了许多,眉眼低敛着给幼儿搅动着奶粉,竟显得有些温柔。 有些困又不乐意睡的孩子闻着空气中的奶味儿,乌溜溜的眼眨了两下,忍不住坐起来,揪着一角被子就往湛长然腿上爬。 “爸爸。”她撒娇地用小脑袋拱拱他空闲的手,抱着他的胳膊,活像只树袋熊,急着要喝奶。 伊月不知道为什么队长身上会带着很好喝的奶粉,在洞穴里的时候没见他喝,和她单住的时候才偶尔给她喝一些,属于少有能让她尝到甜味儿的东西。 太久没有味觉,但凡能有一丝味道的东西都让她无比眷恋,可惜平日里怎么求队长他都是不冷不热地拒绝她,碰多了冷屁股也就知道这种东西她求是没用的,得湛长然愿意给她才行。 四幺养她属于想要吃什么就给她什么,从来不拘着她的类型;队长养她属于给她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提要求基本没门的类型。 所以她变得很珍惜吃的,再没剩过饭。 这次机会难得,伊月不愿错过,看着队长就笑,漾起两个软乎乎的小酒窝,让人看得心不由软了几分。 这次撒娇似乎有效,被大人托着腋下抱到腿上端着碗喂她,许她喝完。 小树袋熊坐在他怀里,乖乖就着他的动作捧着碗,低着头一口一口慢慢喝,一时间这房内只听见咕嘟咕嘟的吞咽声。 好不容易喝完,队长都把碗收回去了,小孩还在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回味无穷。 大人眼里映着一点烛光,黄晕晕的,整个人都被镀了层金一样暖,声音也要柔一些:“喝完就快点睡觉。” 小不点正荡着自己的小腿玩,听见老父亲理她,精神奕奕地扬起小脑袋看他,一丝睡意都没有。 152 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说话。 伊月喝完奶,肚子鼓鼓涨涨的,经常换地方睡觉从不认床的她,一手握着被子一角就是不睡,和大人大眼瞪小眼。 湛长然的眼里倒映的烛光静悄悄的燃烧着,几乎看不到火苗有一丝动弹。 她一见他就总是愿意对他笑,粉嫩的小嘴巴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带着小酒窝若隐若现,似撒娇似讨好。 湛长然一闭眼,把才点着的烛灯灭了,躺倒在床上,一手揽过小的,终于说了话:“赶紧睡觉。” 可睡觉这种事情也不是单说两句话就能控制的。 按照湛长然的作息时间表,这个时候脑波也正处于兴奋的时候,回顾一下白天走过的路线,分析一下和队友们互相交流过的情报,考虑警戒线的分布与信号增强设备的存放地点,还要作出下一步计划。 脑子一直没停过,想村长找他说的一些似有隐情的话。 说起来世界也是奇怪,他们求而不得的线索也许被这个孩子给撞上了,有了突破。 想想他总能力值评价为b,不仅仅是个战士,他还是一支队伍的队长,先遣队的队长地位在联邦也是属于中高级人才,谁听了不得评价一声厉害。 可再怎么厉害都管不了一个小小丫头在晚上乖乖睡觉。 伊月不想睡觉,还想继续玩,抓着被子摆弄来摆弄去,她就像一枚小小的煎蛋,翻了一个面又翻另一个面,要把自己烙得金灿灿香喷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拱着小身子摸索到队长身边,要拍拍大人和他说话,可一凑近就听见大人绵长的呼吸声,凝神细看,这才发现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比她睡得早,这还是第一次。 月光隐隐照亮的面孔看着线条柔软了很多,少了醒着的时候拥有的凌厉。 小小的姑娘只能自己和自己玩,摆弄了一下被子,憋着气努力往大人身上盖,努力了半天累的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大大喘了两口气。 然后小心地看向大人,没有把他吵醒,于是又大胆地伸手给他掖掖被角。 等掖完被角呼吸也匀了,又伸着短短的手指,像作画一样虚虚描着队长的五官眉眼,最后慢慢趴在床上,听从床垫传到耳朵里的心跳声。 心跳声有两道,沉稳有力的是爸爸的,轻而快速的是自己的。 寂静的夜里有节奏的响动是最好的催眠曲,一下一下敲击着流畅的音符,音符长着透明的翅膀慢慢抚上了幼儿的眼睛,要给她织一个软绵绵的梦。 床板不硬,恍惚间她好像是趴在一个宽阔有力的胸膛上,隐隐能听见轻轻的一声:“丫头。” 原本还能修仙到深夜的精力很快消褪干净,幼儿把小嘴张的圆圆打了个轻轻的哈欠,开始还坚强地努力睁眼,沉重的眼皮最终还是慢慢合上,陷入了虚幻的梦中。 小孩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清清浅浅,和大人沉稳绵长的气声交织。 没多久,更深沉的呼吸声突然消失,原本丝毫未动的大人倏然睁开双眼,神色清明。 153 伊月睡了个好觉。 在清晨带着清甜果香的热粥气味中飞翔了一会儿,小小的宝宝才从梦中清醒,缓缓张开了眼睛。 空气是清新的,脑袋是混沌的,心脏跳的很快,感觉身体被什么掏空一样虚得发慌。 她想坐起来,可脑袋一晕,脑子里有一股凉意涌出,视野里原本清晰的图景模糊了片刻开始闪烁着光点,信号不好一样啪沙几下黑了屏。 伊月呆了两秒,不慌不忙的闭上眼休养生息片刻,这种贫血状况她早就习惯了,可能还有一些低血糖,会有一段时间的眼盲无力,等吃了早饭慢慢就好了。 “叔叔。”她喊出来的声音很小,像只小蚊子,屋外树林里早起的鸟儿的歌声传进屋子里都比她的声音大许多。 她能听见屋里有锅铲滑动锅的声音,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理她,想了想,又努力喊了句:“爸爸,我想上厕所。” 声音还是很小,但这次有人理她了。 湛长然五感敏锐,不可能没有听见她说话,不理她只是因为她喊错了话。 伊月没等多久就听见脚步声靠近,随即被抱了起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去农村小土厕上厕所。 等再回来的时候,因为还是看不见东西,身体又虚弱无力很是难受,等了好久也没有吃到早饭,不吃东西她就恢复不了健康。 小小的人儿忍了忍,一时没忍住哼哼了两声把脑袋埋在爸爸肚子上滚来滚去。 大人身上热呼呼的,暖暖的触感像是风中的一点火星,倏然发烫点燃了身上的难过,让她控制不住地依偎在大人怀里,突然哭出了声。 哭声细细的,弱弱呜咽着,像只出生不久的幼猫。 她一时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只是用小手紧紧攥着大人衣服,和他贴的紧紧,小身子一动不动的,嘴巴向下一撇,哭得很是伤心。 湛长然没什么养小孩的经验,但也见了不少别人怎么哄小孩,不至于手足无措。 更何况自家有个队员在他面前哄过不少次小孩,理论经验是比较丰富的,他抱着绵软的一团轻轻抚着单薄的背,一下又一下。 过了一会儿,伊月还是眼泪汪汪,但是愿意安静地张嘴吃口温温软软的粥,哭是渐渐不哭了。 她眼角挂着泪,失了血色的粉白小嘴咂巴咂巴吃东西,慢慢能看见东西了,先是从黑变成阴暗的雾,雾气慢慢散去能看见眼前的桌碗,是黑白色的,再过一会儿平面的画面慢慢拥有了立体的空间感,无形的手给黑白画面上了色。 因为不安提起的心就回到了肚子里,小团子边吃边伸着小手抠着队长衣服上的扣子玩,眉眼舒展开,还乐意腼腆地笑一笑。 和刚刚哭得像受了天大委屈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吃点东西你就满足了?”湛长然低头慢慢地道,“嗯?” 伊月一听是和自己说话,嘴里含着饭抬起头看他,吸了吸鼻子,小手一伸想摸摸他的嘴巴。 湛长然微微抬头避过了她的手,伸出大手轻轻抚了抚她软乎乎的小脑袋。 “吃饭吧。”他说。 声音温柔。 能看见东西,就不需要大人喂了,她扭扭身子不乐意被抱,要自己坐。 湛长然也由她,把她放在小板凳上。 伊月抓着小勺捧着碗,一口一口把自己的嘴巴塞的满满,一碗嫩绿色的米粥很快见了底,吃完还要再来一碗,一个人吃得很好,足足吃了三碗才放下筷子,摸摸自己的肚子,觉得终于吃饱了。 154 以前有人在她吃完饭会摸摸她的小肚子怕她吃撑,现在只有她一个,她就自己照顾自己,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胀得圆圆。 吃饱了饭就慢慢起身,对眼前一黑的情况习以为常,小不点身子一晃扶着小板凳重新坐了会儿,缓过来以后又晃晃悠悠地迈着短腿去洗脸。 明明吃饭吃得很多,是同龄人的好几倍,食材也是相当具有营养的,和厄斯里那些只是填饱肚子没什么营养的食物完全不同,这么多天了,偏还是营养不良。 尤其是每天早晨起来,最是难受了。 只能在心里感慨,果然先天不足的娃受伤的后遗症就是难搞啊。 踩着小板凳打水的时候又差点栽下去,猛然一惊后反应无比快速地抓住了缸沿,水不多,淹是淹不死她的,但是大概率会得个感冒,给她本就不太好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 心有余悸地打好水,搓搓小手和脸,把自己收拾好。 等会儿再睡个回笼觉,休息休息,到正午的时候她就又是个活蹦乱跳的崽了。 湛长然早早就收拾好了餐具,蹲到她身边来,大手灵活的翻转,很快给她扎了两个小球球。 小家伙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脑袋上两个丸子很结实,没有散,就是稍微有点重。 湛长然大手一伸,把她揽到了怀里抱了起来,起身朝外面走去。 刚出门,冷风激得孩子打了个哆嗦直往他怀里钻,闷闷的小奶音就从怀里像泡泡一样冒出来:“我不想出去,我想睡觉,我好累的。” 湛长然刚踏出院门,还没说话,就看见一个萝卜头跑了过来,先朝他问了声早:“甚叔叔好。” 然后看着他怀里的小小背影着急地大声问道:“然然看见我的小花花没?” 小萝卜头是村里的孩子,偶尔会和伊月在一起玩,小花花是他养的小奶狗,长着两只小小的肉翅,听说长大了还能飞。 小花花现在刚断奶没多久,肉敦敦的很可爱,谁唤它都来,对小孩子特别亲昵,伊月还跟小花花一起玩过好几次,不小心拽掉过它的尾巴毛它也不生气。 原本不舒服的团子努力打起精神,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大人宽阔的胸膛里长了出来,把手圈成个小喇叭和他回道:“我刚起床,没看见,昨天上午它和亚伦一起玩的。” “我知道,亚伦当时把它送回来了,后来它又跑了,一晚上没回来,我得去找它。”男孩急匆匆地说完,继续往前跑,边跑边大声喊小花花,嗓子都有些哑了。 “你进树林要注意安全啊!”伊月对他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小男孩没转头,远远应了一声。 “你和他们倒是玩的好。”湛长然似笑非笑。 那可不是呢,他们超爱听她讲白雪公主爱上丑小鸭的故事了!她就起了个头,众多小朋友已经把故事修改成土豆糯米南瓜番茄香蕉苹果小麦化身成矮人,帮助白雪公主修炼厨艺战胜厨神后妈的故事了。 魔改到看不出故事本来的面目。 “爸爸,你也想和他们一起玩的话,我带你一起就好,他们不会拒绝的,你别害怕。”伊月一本正经地说,拉个大只些的人加入小朋友的大型故事会完全不是问题。 队长沉默片刻,“这就不必了。” 打起的精神很快像个气球一样跑了气,小家伙又蔫蔫地钻进他怀里,嘴里一直念叨:“爸爸我不舒服,我想睡觉。” 155 “你确定要留在这里睡觉?”湛长然淡淡地问,“我们要走了。” 要走?离开这里? 原本踢着小腿想下来的宝宝一听,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动弹起来,扭扭小腰,转转小脑袋,在湛长然怀里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睁着大眼睛看他的下巴。 既然是走,当然不能被落下啊。 昨天看有刚冒出来的点点胡茬已经不见了,修理胡子也许是男人的浪漫,只要条件合适,就不会有所缺席。 看着看着,眼皮就好像被什么粘住了,再难睁开。 小鞋子是伊月自己穿好的,歪打正着地撞上回程的时间。 意识粘稠到快要拨不动的时候,伊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昨天队长把这个小破屋子给翻新了一遍。 他们走的时候,不会给当地人留下困扰。 当大海的波涛摇晃成海啸,裹着幼儿浅淡的意识从高处重重坠下的时候她惊醒了。 入眼的是厚厚的一层兽毛,有一把毛发被她死死攥在手里,手指有些僵,一时没能松开。 “爸爸。”一声嫩嫩的呼唤引得走在车旁的湛长然看了过来,对上那双仍有些迷糊的黑眼睛的时候他的心里浮现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她醒了。 他正陪着村里的一位寡言的长者翻山去另一个镇子,顺带帮村子押送这一批用来交换的货物。 他本就要去那个镇子,只是因为不认识路需要人带路,帮忙押货又只是举手之劳,所以昨日村长来找他时他没考虑太久就同意了。 这几头驼兽体型健壮,头兽领着队伍走的很稳,预计中午才能到地方,这才走了大半程,这小丫头睡得很熟,看着能睡一天的样子。 驼兽拉着车刚下了个大坡,很是颠簸了一下,大概就是这样把她给惊醒了,湛长然警戒时一向投入,可车刚才那么一晃,他下意识就朝那个小身影看过去。 伊月趴在大大的兽背上,软绵绵的小身子随着它的走动也跟着一摇一摇,像摇篮轻晃,像海水荡漾。 她看见熟悉的人以后就安心地打量了圈周围,看见不断后退的大树,知道自己是趴在什么生物身上,丝毫不慌,还很享受地露出笑,眼睛弯弯,小酒窝浅浅。 边笑边用嫩嫩的嗓音喊他:“爸爸。” 湛长然看她,一时有些晃神。 她现在说话说的很好,好过初见时说得那样磕磕绊绊含含糊糊,像是嘴里含着颗糖一样表达不清,奶里奶气的。 最开始她很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见人就笑,说话依旧喜欢拖长音,但是吐字清晰流畅,尤其是这声“爸爸”喊得越来越熟练,只不过仍带着拨也拨不开的奶味儿。 大概是趴着的时候压着脸,小家伙脸上还有口水印,湛长然盯着看了两眼,往她身边放了两个拳头大的红色果子。 刚刚路过一颗野果树时顺手摘的。 检测过,无毒。 男人给完东西后就不再看小的了,转头看着远方,眸光垂垂,他不觉得自己对她做错了什么,可是看见她朝他笑的时候心里总感觉有些歉疚。 湛长然心里正想着事,自然落在身侧的手突然一僵。 ——他收到了队员的求助信号。 来不及多想,他只来得及和老者说一声“你先走着,我等下追上来。”便立刻转身朝密林走去,几个呼吸就不见了踪影。 伊月眼帘一只手掠过,面前就多了两个果子,刚想和队长说话,就看见他无比潇洒的钻入林中。 那身姿,那速度,那个轻盈感……生生让人感觉有些轻功的味儿,看得宝宝一愣一愣,那短短的手指没抓稳果子,外加走兽正常走动,一个圆滚滚红艳艳的胖果子就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伊月以一种悲壮的表情目送它撞上了老人的脚。 她都能想象出果子下一秒被踩的汁水飞溅的场景。 老人没有踩上去,拉着坐骑停了下来,弯着腰捡起了那个果子,白色的胡须乱糟糟的像鸟窝,他深陷的眼窝中有些浑浊的眼落在伊月身上,表情还是老人特有的慈祥。 手腕一抛一接,那果子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又因为重力落回了那长着老人斑的粗糙双手上。 小小的宝宝伸着小手,白嫩嫩的小脸上挂着笑,想等他把果子给她。 这个老人伊月是认识的,平日里没事干她在村里溜达时见过他好几次,大多时他都在照顾一些长得像马但有着长耳朵的家畜,看见她好奇地凑过去时会给她塞些小零嘴。 看见伊月的动作,老人脸上原本和蔼的表情慢慢变了,变成一种古怪的遗憾,“他不是你爸吧。”他带着些嘲讽,语气十分肯定,伸着枯槁的手把那果子往路旁随意一甩,像是甩掉碍事的垃圾。 一听这话,伊月小身子打了个哆嗦,带着些恐惧把手收了回来,感觉极度不妙,小身子一扭,她想跑,却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了。 太诡异了。 好像有谁对她施加了定身术,周围的空气都压抑了起来,像是被人抽走了空气。 老人两步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她慌乱的表情,语气十分怜悯:“可怜的娃子,你怎么就醒了呢?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出现的太是时候了,村里的小娃我可舍不得送去当祭品啊……” 说着,老人掐着伊月的脸,怜惜得抚抚她的皮肤,紧接着硬生生往她嘴里灌了许多气味古怪的液体。 伊月原本白嫩的脸涨的通红,清明的眼神逐渐模糊,最后只听见老人喃喃了一句:“老爷子我心善,年纪大了,看不得血了,就送你一程……” …… “嘀嗒……” “嘀嗒……嘀嗒……” 水滴坠落水潭的回音接连不断的传来,像有人拿着榔头一下下砸着心脏,伊月就是在这种绞痛中清醒了过来,努力睁着眼,半晌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真是一个鬼地方。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微光照亮了这个布满钟乳的洞穴,大大小小的柱状堆了层层蜡油般的钟乳遍布,分割出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空间,又不至于太过遮挡视线。 所以伊月毫无缓冲地直面了十分血腥的场面,男女老少,青白的面孔,有的还有微弱的呼吸,但眼看着就撑不了多久了。 这是什么地方,万葬岗?不太像。 伊月把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相触时意料中体会到一片冰凉,她的体温本来就低,在这个阴冷的洞**失温太严重,冷到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但她还活着。 又一次撑了下来。 努力翻了个身,支着自己木木的身子爬了起来,伊月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块钟乳抱着自己双腿,脸埋在膝盖里,想用这种方式获取为数不多的温暖,可仍旧深沉的寒意不停从外界钻入她的身体。 心脏一阵阵的绞痛,歇了一会儿才稍微缓解了些。 她静静从膝盖中的缝看着外面,视野范围内有百十来号毫无动静的人,不知死活。 心脏的疼很好缓解了她心中的恐惧,耳边的嘀嗒声被屏蔽掉,她甚至有精力懊悔。 懊悔自己怎么没有一丝警惕心。 在村子里时,老人给她小零嘴时被村里一个小男孩看见了,等她去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小男孩把她拉得可远,告诉她要离那个老人远一点,老人很少说话,有点邪门。 伊月不信,心里还觉得那只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孤寡老人,小孩就是喜欢集群排斥别人,什么邪不邪的,太封建。 全村最邪的人明明是她爹。 现在就是后悔,如果当时她没有不以为然,再问问为什么觉得他邪,再上点心,现在也不会被困在这么个鬼地方。 她想跑,可体力暂时不允许。 只能寄希望于她身上也许存在的芯片,让队长他们能找到她。 不过队长会来找她吗?伊月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估计玄,顿时感到绝望,又赶紧安慰自己,队长不来找她,锋刺……总会来吧。 最好带着一碗热呼呼的奶,一口喝下去会暖得整个人都飘起来的那种。 这样徜徉了下美好幻想,她咂咂嘴,闭上眼睛冷静冷静。 伊月深觉自己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些东西,上次被一群盖世太保逼着看见死人堆她还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现在已经能淡定到摸一摸身旁这个青年人的胸口。 嗯,冷的,有些硬,估计死透了。 这叫什么,一回生二回熟吗? 原来自己的心这么强大的? 伊月又在旁边人的衣服上擦了擦手,重新抱着自己的腿发呆。 这些人起码全须全尾的,看着就和熟睡了一样,身上没有弹孔,也没有流不尽的血,所以也没什么血腥可怖。 最重要的是,这里虽然冷,但也没有变态威胁自己的生命。 伊月闭着眼祷告:感谢黑衣变态锻炼了她的承受能力,阿门,希望佛祖保佑他痔疮频发,永患难言之隐,好治治他的死面瘫。 有机会她一定也要让他尝尝被恐吓的滋味。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寂静到能清晰听见水滴落入水潭叮当声的洞穴里,突然传来了其他动静。 有什么东西朝这边过来了。 伊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乌鸦嘴,刚还说这里没有变态威胁生命,不禁说的破地方,真是倒霉。 心里骂着,身体还是很实诚的偷偷从钟乳石柱间的缝隙往外瞅,窥探发生了什么。 156 这一看,就让她呼吸一窒。 平静的日子过的太久,她都差点忘了自己因为什么而不能使用刚获得不久的能力。 ——巨型虫子。 活着的巨型虫子,奶牛那么大的虫子,三只。 拳头大的复眼,人头那么大的口器,如此巨大的型号让人无法怀疑它们的咬合能力,六对足,虫足上的鞭毛倒刺都给人一种极为锐利的感觉。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她能清晰的看见这排钟乳后又是一堆生物,不只是人,还有一些走兽飞禽,唯一的特点是尽皆一动不动。 巨大的生物凶器给人的威慑感是难以言喻的,伊月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恐惧而快速跳动着,伴随着绞痛感让她难受得快要死去。 她咬着牙,硬生生忍受着。 心里飘过许多脏话,明明知道世界上没有神,又忍不住祈祷着。 祈祷完以后她又忍不住骂自己愚蠢,搞这些没用的干什么,牛鬼蛇神是不存在的,骂完自己又难以抑制的希望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 在绝望中也只有反复祈祷能抓住那一丝希望,才不至于让人崩溃。 怕,怕死了。 过于惊惧让伊月浑身发麻,一时没稳住身体摔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听见原本还有动静的虫子们突然安静了下来,伊月绝望的白了脸,吾命休矣! 她还没回家,就要挂在这么个鬼地方吗? 紧急情况下,她极速运转大脑,最终也只想到一个简单又无奈的办法——装死。 耳边传来古怪又踢踏的脚步声,那衣物摩擦的声音让她抑制不住哭的冲动,没忍住轻轻抽噎了一下,意料之中地听见那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 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死死咬着嘴,就是怎么也不敢睁开眼。 她贪生,她怕死。 真正面对危险的时候她只能逃避,只要不看似乎就不会撞上这些可怕的事情。 紧接着脚步声又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都能感受到那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存在感,说她是强壮镇定导致浑身僵硬,不如说是面临极度恐惧下身体本能接管了她的身体更为合适。 在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呈现在她脑海中,线条勾勒出了所有的画面,纤毫毕现,画面上呈现的色彩像是沾了灰一样暗淡,被打了一层暗色滤镜一般。 精神力在这个时候榨干了伊月体内每一分力量,以一种宏大又静默的方式展现着其最伟大的特点,延伸感知。 她明明闭着眼,脑海中浮现的图像如此真实,比以往每一次运用精神力都更让人惊叹,她甚至能从不同角度来观看画面,那一刻,她就像是神在俯瞰整个世界一样。 只是极短的时间,画面瞬间消失,脑仁的抽痛似乎是集聚了整个身体的不适一同爆发,灼热又麻痒刺痛的感觉顺着脊髓侵蚀全身。 是透支,是酷刑,是自救。 所剩不多的那些蔓延而出的精神力触须,很快化作无形的丝线将伊月缠绕成茧,干扰外界的一切探测。 与此同时,她的感官愈发敏锐,风声、呼吸声、微小的嗡鸣震动声、地面上重物拖拽的摩挲声尽皆入耳。 为数不多的清醒意识中,伊月终于意识到,她在脑海中看见的,不是虫子,而是一个人。 一个身上衣服破碎,伤口零散遍布,皮肤苍白泛青,唇色发乌难辨男女的人,画面消散得太快,她来不及看更多,只记下那人身上最醒目的血。 那人伤口处流的血和正常人的不一样,是暗沉的紫黑中混杂丝缕饱满莹润的白,那抹白极淡,却让她感觉很熟悉。 和色彩无关,那似要干涸的白色血液透露出一种带有让人心颤的气息,这种气息她曾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奥格。 体温比她都低,灰眸少言的男人,似乎和照顾她比较多的东之关系特别好。 那次他们刚从外面回来,正在收拾猎物和复盘武器。 锋刺给她编了个小藤球,她玩着玩着,小球滚到了洞穴深处那个隐蔽的洞穴里,那可是平时上厕所的地方,因为没有照明加上洞里会有虫子,她往常不会独自一人进去的。 但是当时有太阳正好,球落在门口那抹散射进去的光线里,她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捡球,抱起小藤球的时候刚好看见刚拉下衣服遮挡什么的奥格。 太过急切的遮挡总会出现纰漏,她一眼就看见了他袖边沾染上的一抹给人奇怪感觉的白。 奥格的目光也跟着看向了他自己的袖角,随即迅速落在她身上,抿着嘴似乎在斟酌什么。 她当时做什么了来着? 好像是毫不在意地问他:“叔叔,要陪我玩球球吗?” 得到一声冷漠漠的:“不。” 然后她噢了一声,抱着球就走了。 伊月当时觉得那种白色很奇怪,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总也想不到在哪里见过,也就将其抛之脑后了。 现在她又一次见到,那种特殊的熟悉感再次蔓延上心中,又仿若错觉。 思考停止在一声凄厉的惨叫中。 刚刚那个步履古怪的人从她身边拖走了一个…… 伊月哆哆嗦嗦地试探性伸了伸脚,伸了个空,原来在她身旁躺着的青年已经不见了。 原来他没死,只是暂时昏迷了。 但是现在,应该也离死不远了。 那惨叫声已经随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不远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咀嚼声,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反胃感蔓延而上,恶心到伊月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割掉,她眼眶发红,大张着嘴,无声的尖叫以发泄心中缠绕到看不见头的负面情绪。 她要疯了。 她可以作为异世界的游子死,可以作为承担着原生代罪恶的犯人死,任何一种死亡方式中她好歹是个人。 她接受不了像是个待宰羔羊一样被恶心的野兽活生生的分食而死。 肉体上的凌迟与精神上的凌迟纠缠成最令她恐惧的结局,伊月恨透了无能为力的自己。 “啊……这样的话……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一个活力十足又很轻快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只是听声都能想象到这应该是个年轻的姑娘。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伊月下意识问出了所有遇见陌生人都会问的问题:“你哪位啊?” “哈~”一声轻笑,笑中含着些怅然,让伊月下意识鼻酸,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好好好,别哭了,真是没办法啊……”那声音无形而带着些释然,具有无限安抚意味,温柔道:“我啊,我是死去的你,你是现在的我。” “睡吧……” 这道声音一落,伊月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沉进了温暖的棉花中,又像是坠入黏腻的泥潭里无法脱身。 最后只记得,自己明明没有动,却起身从原地弹射而起,以物理学不可能允许的运动轨迹冲向了那些恶心又巨大的兽类…… …… 锋刺颤抖着双手随意一抹头上的汗,碎发落下,打下的阴影中那神色是无比的阴郁。 “她要死了,我让这个世界的所有类人生物给她陪葬……”他磨着牙,眼神冰冷,话语从唇齿间一字一字的挤出来,落了满地的冰碴子。 距离队长回来已经过了两天时间了。 小j和东之在营地的时候被突然袭击,大批大型荒兽不知道被什么驱使来进攻他们。 唯一留守的较强战斗力小海是因为受伤才没有出门的,他们措手不及下只能退到洞内固守,荒兽久攻不退,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发送信号聚集所有队友回来。 锋刺用了引诱剂却也只引走了部分,双方杀到眼红,这个世界荒兽智商较高,死掉一半同伴的情况下仇恨被拉到了满值,这场斗争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最后队友纷纷赶来,他们分而围攻,打了近一天才处理掉这些荒兽。 精神高度紧张,体力极度透支。 锋刺原本看见队长一人归来时是庆幸的,情况紧急又突然,他就是再自大也清楚在这种近乎是兽潮的情况下,他一人保不了那个软软的小家伙。 等一切都结束了,清理战场的时候才发现,哪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意外,只有精心布置的陷阱。 不知道哪个瓦隆没有被安检出来身上带着禁药,每一次出行都会播撒一点,少量的时候完全无用,等到含量到达一定程度,再混入另一种物质……多么高效的陷阱啊。 如果他们失去联络官和队医,陆续赶来的队友双拳难敌群兽,实力不济送人头的话,他们整支队就这么壮烈了也不奇怪。 东之出具完探测器采回来的样品报告以后,奥格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去处理了那些活着的瓦隆。 小j不忍,被东之按住了肩膀,看着他摇了摇头,那年轻的男孩一下子萎靡了不少。 苏古从不离手的那支“惊雷”几乎被废了,中控器的一个模块被连续射击产生的湍动能量熔断,在这么个世界里根本没法修理,作为狙击手的她战斗力直接被废了一半。 再有下次,他们还能全身而退吗? 队友和一群犯人之间,小j自然分得清轻重,他只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一人犯错,所有人尽皆诛杀。 湛长然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着烟,看了眼小j,稍微喘了两口气平复了下呼吸才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完成任务回去的时候很少见到活着的瓦隆吗?” 小j张了张嘴,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 队长吐了口烟气,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冷笑一声,“大多老牌队伍接到瓦隆,第一时间要做的事情就是处决他们。” “这是血泪留下的传统,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生活在深渊里的渣滓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反咬你一口。” 小海看着想要反驳的小j,压了压他的肩,低声说:“你才出几次任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个小的就是整个厄斯的历史上也找不到几例,更何况她在那呆的时间也不久,要是再晚几年你遇见她就不会心软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被同化成以恶为食的怪物了。 队长在一旁听着,突然起身,“我忘了还有一个。” 锋刺冷冷地看着一切,也跟着队长一起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接她。” 湛长然转头看了他一眼,“接?” 锋刺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看了看队长的身上,突然伸手拉他往回走,“把你身上的东西清清,要不然她看了会怕。” 湛长然:??? 为什么你一副大家长的样子如此熟练?好像她是喊我爸? 一脸木然的队长跟锋刺干干净净地走出来,刚要和大家说话的时候看见小j犹豫着说:“情况不对。” 七双眼睛都看向了他,小j勉强正色道:“那个瓦隆,编号k4595,她的生命记录仪显示7个小时前曾经中断过。” 锋刺脸色一下变了,双拳一紧,一时不太能接受。 生命记录仪除死亡外不可能有信号中断的情况。 小j咽了下唾沫,有些艰难地说:“不久后,信号重新恢复,变得十分强烈,并且以一种比较古老的频率波动代码在传递信息。我想追溯源头定位,可那信号又消失了。” 他把自己的平板翻了过来,示意大家看,“我有一个习惯,每当我的权限升级后都会加载以往被淘汰的代码库,所以比对出来了这么一条消息。” 屏幕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大件事了!联邦崽儿们快来救老娘(划掉)宝宝啊!】 信息源是那个上厕所都要求着人陪的小孩子。 锋刺突然笑了,笑完脸色又渐渐严肃了。 他动动嘴,没能说出来话。 只有沉默。 因为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必须谨慎。 情况特殊,原本是他们两个人去,到后来发展到大家一起休整几个小时后一同去。 这种时候集体行动安全性才是最高的。 一群人跟着队长去往他们约定的小镇,还没到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 意料之中的,能发出那种信息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那个孩子出意外了。 板车在路旁,拉车的兽不知道被什么分尸了大半,死的透透的。 没有老人的身影,他们返回去村子。 可,哪还有人啊。 收拾的干干净净,迁徙了一样。 锋刺站在村口,笑了,笑得无比阴郁,“她要死了,这个世界的类人生命,就都给她陪葬吧。” 157 追踪从来都是小海的拿手好活,无论地形如何,哪怕是在他受伤的情况下。 他们一行人弯弯绕绕地翻了两座山才找到那隐蔽的入口,是个向下的山洞,只是站在洞口,都能闻到那遮不住的血腥味儿。 浓郁到让他们这些见血和呼吸一样理所当然的人都忍不住皱了眉。 锋刺长长出了一口气,率先走了进去。 湛长然看了看他的背影,也迈步跟了上去,其他人无声地跟在后面。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不见天日的山洞中塑造了一片石钟乳林,因为岩壁隔热加地下水的流通,让整个山体内部成为了一个天然空调,还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搅动着浑浊的空气。 走过一道狭长的通道,转过一道石壁,一切豁然开朗,锋刺住了脚。 到地方了。 队长站在他身边,他的队友们相继走入,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巨大的溶洞被乳白的石柱分割成了一块又一块区域,躺着的大多是被利刃割喉放血的……人或是动物。 中央是一块较大的空旷场所,一个穿着白色小裙子的短发小女孩正把一只体型是她几十倍的已死的巨大虫子当椅子。 她一腿自然垂下,另一脚踩在荒兽身上,右胳膊放在膝上,一副潇洒大佬的坐姿。 看着滑稽又诡异。 他们刚进来,小女孩低头凝神正盯着揉搓着东西的左手,迟迟才抬起头来,一见他们她立刻眼神一亮,“来啦!” 看样貌体型,分明是那个小瓦隆。 可看神色,却和她没有丝毫相像。 他们见过小瓦隆茫然的样子,委屈的样子,开心的样子,纯澈无比啥也不懂的样子,害怕却又努力讨好他们的样子。 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她见到他们这般自然又恣意的样子。 没有人接话,小瓦隆自顾自的空翻落地,站直身子打量他们。 挺身站在地面上的小娃娃黑发黑眼,材质轻盈的小白裙装束着她的身线,令人生出些她应当被好好保护的娇弱感觉,绵软又美好。 可当她一挑眉,那股张扬的邪气不加掩饰,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又让人下意识提起心来。 她的脸正对着锋刺,两人四目相对,面对着男人毫无情绪的面孔,小瓦隆丝毫不退避,视线交锋,竟然越看越生出些兴趣来,脸上慢慢浮现出来一个欠扁的笑来。 “你好啊。”她饶有兴致地细细打量了一番他,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可怜的无森海还在接你的泪吗?慢……” 每一个字的尾音都在轻飘飘的上挑,似在撩拨人的神经,能撩拨出人想要揍她的冲动。 她话还没说完,锋刺犹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他顺应了那冲动。 一声巨响,原本无声立在那的巨型虫子遭受了无妄之灾,被男人一拳打到实实在在地撞到岩壁上,他攻击的地方分明是那小瓦隆之前站的位置。 锋刺速度极快,可被打飞的并不是小瓦隆。 她站在距离锋刺两米远的地方,看着从墙上摔落的虫子,咂咂嘴,拍起了自己的小手给他鼓掌,嘴角带笑,“好!够快!够狠!恭喜你,评分b+,优秀!” 158 小瓦隆看起来一副自若的模样,丝毫不惧转身冷着脸看她的锋刺,也不惧上前的众人。 她笑得开怀,笑着笑着,突然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哇得吐了一口血,吐完就开始咳,咳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低垂着脑袋轻轻喊了一声:“凯茵茨。” 声音因为压低了声色而少了许多奶气,变得很轻,很软,却如重锤一样敲碎了锋刺冷冰冰的面孔,他神色一动,紧张了起来,忙蹲下身要扶她起来。 原本上前要搭把手的东之他们突然停下了动作,锋刺的突然袭击速度有多快他们清楚,小瓦隆能躲过本就是意料之外,现在这个场景让他们有点迷糊,他们尊重队友的判断力。 锋刺有多重视她大家都清楚,所以在他不出手的情况下,他们不会擅自动手。 男人略颤抖的手刚碰到小孩的肩膀,就看见那抬起的小脑袋上毫无表情的脸,他一愣,那举起的小手就径直扇在了他脸上。 “啪!” 小瓦隆避开他伸出来的双手,自己扶着身旁短短一根石柱站了起来,小脸上无悲无喜,黑亮的双眸里的光轻轻闪动,一字一字道:“你欠我的。” 小j无措地看向身旁的苏古,这个场景有点怪,令人浮想联翩。 苏古只回他一个噤声的手势。 锋刺收回手,蹲在地上沉默看眼前的小姑娘。 他矮下身尽力保持平视,可还是比她高很多,这让他能清晰看见她小白裙上沾染的血渍被无形的力量给抹去。 “我能读到她近期的记忆,在看到你失手差点杀了她的时候我就在想,见到你以后我该怎么办。”她抹了把嘴角的血,又往地上吐了口猩红的唾沫,“呸!” 吐完用脚碾了碾,继续自顾自的说,“我想啊想,最终还是觉得此仇不报非君子,现在咱平了。” “你是……”锋刺喉头动了动,感觉嗓子干得要命,艰涩地说:“奇异体。” “混沌体!”小瓦隆和他异口同声地开口,却是不同的内容。 说完她就笑了,伸出小小的手轻轻摸着他的脸,想把男人脸上那代表难过的褶皱抚平,“你什么表情,好难看。” 联邦对于储存各种生者信息的魂子波团……也就是未开化文明所说的灵魂有大致分类:单纯储存信息,也就是具有生者记忆的叫记忆体;具有一定思维逻辑的残体叫辑魂体;在辑魂体的基础上,能掌控活着的时候拥有的部分能力的叫奇异体…… 以上几种都无法维持自己的存在,等原本拥有的魂子能量消耗完毕后它们也就消失了。 还有更高级的两种,它们可以自主吸收外界魂子维持自身存在,分别是具有思维逻辑的混杂体,和即有思维又能够控制能力的混沌体。 一听混沌体,众人皆放松了不少。 东之神色一动,要知道混沌体形成不易,只有精神力等级到达一定程度才有小概率的可能形成。 她还没见过活的混沌体!!! 研究之魂熊熊燃烧,又碍于锋刺不能冲上去询问,在原地站的很是有些难忍,像脚底扎了钉子。 锋刺再次伸手,把面前小小的人儿给紧紧抱到怀里,惹得一串奶里奶气的喊叫,“我和你说,你别乘机占老娘便宜,小心我开你头盖骨让你在行星中见识超新星爆发啊狗蛋儿!!!” 一直板着脸的小海突然笑出了声,随后又赶紧捂着自己的嘴,只有哧哧的气声跑出来。 159 魁梧的阿蛮十分实诚地去处理那么多尸体,以免爆发瘟疫,没有听到小瓦隆说了些什么,进门的时候看见憋笑的大家十分摸不着头脑。 小混沌体嘴里叫嚣着,可还是伸着短短的胳膊给大人拍拍背,白眼翻了好几个,看见憋笑的大家,脸上露出了相当无奈的表情,还朝着锋刺努努嘴,无声地说:“你们看看他啊……羞不羞。” 等锋刺平稳了心情,才把她放开,开始回归正常,指着周围:“你干的?” “对,我干的。”小混沌体大方的承认了,看向大家,一手牵起裙子一角,微微屈膝打了个相当淑女的招呼,“你们好,我是伊月,联邦少年特事部队学员,士兵编号hwi-。” 这一连串介绍像是说了无数次成为了本能一样流畅。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对,我是伊月的混沌体,不好意思,第一次当混沌体没反应过来。” 顿了两秒,她又看向正在静默敲平板的小j,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笑,“那个……你是联络官吧……不用查了,应该已经注销了。” 看见小j不太明白的茫然表情,她解释道:“我的密级比较高,一旦确认死亡就会销毁相关资料,像我考高等学府用的都是公民编号,两边档案独立,所以你查不到的。” 说起死亡销毁的时候,她的表情相当坦然,像是死的不是自己一样。 小j闻言没说话,光低头鼓捣平板,小混沌体摊摊手,一脸“何必做白工呢”的表情。 她表情还没收,小j突然说,“没有销毁,我查到你的资料了。” “哎?”小家伙一愣,下一秒凭空出现在小j身边,看见他被惊地退后一步也不在意,继续凑上前,伸着小手扯着他的裤腿连连说:“来来来,我康康我康康。” 小j下意识看向队长,湛长然看了看他们,点了点头,他这才慢慢蹲下身给她看面板。 面板上的姑娘十六七岁,长发披肩,笑得很文静,两个小酒窝能暖到人心底里,小瓦隆只看了一眼就跳过了,直望向所出任务和功勋荣誉章上。 “唉,还是删减过的啊。”她扁扁嘴,伸出小手翻了翻页,突然改口,“不,不对,是你权限不够。” 小家伙兴致勃勃地握着小拳头提议,“要不然下了你的账号,换我的上去,我权限高,我带你徜徉秘密海洋怎么样!” 小j眼神一亮,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十分实诚地说:“我们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络,一旦下线,我的数据库就用不了了。” 小姑娘拍拍他的胳膊,安抚道:“没关系,如果没断网你真退了账号我就可以举报你玩忽职守立场不坚定,听人教唆不顾任务,让你回队里重修五大纪律。” 反手举报,干得无比顺畅。 小j一愣,看着面前那小小的身影,反驳道:“那我也可以举报你不顾密级滥用职权,让你被剥夺权限啊!” 小姑娘一耸肩,一副“whocares”的表情,“我是犯人,谁会信我有权限?” 锋刺走上前,手搭在孩子的脑袋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你别给他下套,是真的断网联系不上外界,你再激他也不会让你有机会上线的。” 原本表情丰富的小姑娘像被关上了什么开关一样,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兴趣,了无生趣地“哦”了一声。 她继续看了看面板,突然把平板推给小j,十分平静地说:“我看见最后面的死亡标记了,他们分割了档案,放出来的都是公共篇,我的账号早被注销了,就这样吧。” 然后她抬头看向锋刺,笑得让人心里泛酸,轻声说:“凯茵茨,你长大了,真好。” 160 那一瞬间,空气静得像是被谁按了放映的暂停键,所有画面都定格了一瞬。 世界是很奇怪的,一句并没有真实重量的话也是具有巨大的魔力的,能够轻易擦掉人脸上的强颜欢笑,也能轻轻给原本坚强的人在眼眶上打上名为悲伤的红色粉底。 锋刺是代号,在代号成为姓名之前,他拥有着与普通民众一般无二的名字——凯茵茨,老友们更习惯叫他小凯,对话场景稍微正式一点时会喊他全名。 再往后从学校毕业进入部队,拥有了代号至今,他已经变成锋刺很久了。 ‘凯茵茨’这个名字,也只伴随着那段与旧时光相关的存在而出现,譬如旧友。 当这个名字从一个如此之小的孩子嘴里冒出来,并很特殊的带着久远又珍贵的气息,让他颤着手一时不能动作。 他挺直脊背站在那,俯视着居高临下地望去,原本还有点的笑意彻底消失了,抿着嘴,双眸中有蜻蜓微点,眸光起着水光波澜。 沉默须臾。 是孩子先打破了这片寂静,率先不看他,伸着小手对着周围的血腥指指点点,带着些漠然,非常自如地说:“这些人都不对劲,感染上的病毒型很特殊,病毒侵蚀能力太强,靠他们自身的免疫系统很难自我恢复,所以我提前给他们一个痛快。” “我能力不太好,处理不来尸体,还是堆起来把它们烧了吧。有个人型生物挺特殊的,把这些家伙都当伙食,和虫族好像也有关系,反应速度和身体强度都不错,给他跑了,不过我在他身上打了精神标记,他跑不远。” 说着打了标记的时候,她露出一个称的上是坏的笑容,悲天悯人地叹一下:“好可怜,他们。”然后又歪歪头,搓一搓指尖。 “这个世界有点不正常,等下我们会营地再交流一下现在的情况,我感觉不太好,不好意思,我大概需要休息一下。”小瓦隆最后总结了一下,很有礼貌地说完,自顾自地靠着墙闭目养神,开始调整自己凌乱起来的呼吸。 凯茵茨感觉时光有点错乱,小孩这幅汇报姿态他太熟悉了,但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个模样,太悲哀了。 从见面到现在,她好像早就接受了自己的现状,没有不适应,没有崩溃,没有悲伤。 正常的仿佛她根本没有死,只是不小心变小了。 混沌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存在,他也只记得书上那短短几句的介绍—— 自我的分身,亡者的延续。 可悲的延续。 变成混沌体的小瓦隆没有表露出丝毫敌意,这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生出很多好奇,对于她所说的这些星球原住民染病的事情不置可否,外表上看他们脸色灰败,那夺取生命的一刀又准又狠,这让他们死得很痛快。 湛长然不着痕迹地打量那个锋刺想要抱起却被她拒绝的孩子,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是之前的那个小孩了。 那个孩子根本是怕血的,柔软的,害怕面对死亡的。 难言好坏。 众人拾柴火焰高,几个人一起动作处理的很快,再加上队友们一起搬运、寻找可燃物、点火焚烧……这里的一切很快就会被自然遮掩住。 161 人都是拥有好奇心的,尤其是职业属于研究类的人,其拥有的好奇心要是能具现化出来恐怕能塞满无数个足球场。 在东之第一百零三次从她身边过的时候,小混沌体终于睁开了眼,看了眼那边快要燃烧完的火堆,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蛋白质烧焦的味道,转过头看向那个独立承担一整支队伍治疗的女人。 小孩子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语气非常温和:“请问我有什么可以为你解惑的吗?” 这样的笑容看着很有礼貌,又充斥着虚假的塑料味儿,声音奶奶糯糯,带着深深的无奈。 “我还没有见过活的混沌体,你是覆盖住了那个孩子的魂场,还是和她共存?”东之没多犹豫,坐在一旁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小小的孩子拍了拍自己身上那染了些灰的小裙摆,语气柔和:“是共存,我没有魂核是无法覆盖她的,就算取代了她也很快会被身体排斥,容错率无限接近于0,更何况我的存在只是曾经自己随手保留下来以防万一的而已。” 其实她没说全,就算自己这个混沌体拥有魂核,也不会去霸占这个身体,哪怕她们无比契合。 很明显先遣队的人并不清楚魂核对于混沌体的重要性,他们的重点落在了另一个方面。 东之不太明白地偏了下头,“以防万一?” 小瓦隆微笑:“是的,人在不安的时候会给自己留下许多小彩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给自己一个惊喜与退路,如同现在。” 说完,小孩侧头看了眼正在控制火势背对着她们的男人们,目光在湛长然的背影上盘旋,嘴里却是在和东之说话:“无论是在泥潭中跳着优雅的舞蹈,还是拥有在镣铐下大笑的勇气,对于刚诞生不久的她来说,都太难了。” 把目光收回来,小瓦隆笑了下,看着自己那双小手的目光充满了一种古怪的平静,“她和我不太一样,如果我所有的付出最后的结局是沦落到成为她的地步……”她突然顿住,陷入沉默,须臾抬头看向东之的小脸上写满认真:“谢谢你,没有因为这孩子的身份而对冷漠以待。” 一个孩子语气沧桑的喊自己幼小身体曾经的掌控者为孩子,让东之心里翻起无比复杂的感受,感觉太荒谬了。 东之看着那小脸,压着沉闷的一口气,摆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脸,赞同道:“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然后话风一转,又迟疑着问道:“你现在的存在……是什么样子,魂类、附魂类……还是其他的什么?” 说到这个的时候,锋刺往这边看了两眼。 “我的情况有些复杂。”小瓦隆脸上的笑容散了许多,指着自己:“基因没变,魂场核心波频没变,因为容错性很好dna链突变数可以忽略,但是共振频率直接的错位导致我无法完全接管身体。” 小孩这次笑得有些勉强:“她身体素质太差了。” 差是和缓些的说法,就她短时间的感知,这身体分明是被无数次摧残过的破布袋子,凭借强大的自愈能力而苟延残喘罢了。 162 只是几句,东之就大概清楚她的存在情况,驱动这个混沌体行动的燃料是原生代死前留存下来的,根据存在特性她能够从外界获取能源。 就着身体的各项数据,小混沌体只有着直观的感受,而东之能给出具体的数据,从能力浓度到各项检测标准因子,都投到孩子眼前跟她一条条分析的清清楚楚。 不像是两个阶级不同的人在讯问,而像是一个温和的儿科医生正在给孩子的家长解释病情,披着幼儿皮的家长凝神倾听,医患关系无比友好。 较为和谐的气氛在湛长然迈步过来的时候重新崩了起来。 等东之把掌握的信息和顶着幼儿皮的那团意识体说完,孩子露着笑跟着湛长然走向另一个溶洞内,她看出来他想找她谈话了。 这再正常不过,他的任务就是排除危险因素,而此刻身份复杂的她就是最大的未知,未知就代表危险。 队长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小混沌体毫不在意地跟着他继续走着,丝毫不见紧张的模样。 锋刺试图追上来,走两步又停下来,停两秒又开始走,在原地不停迈步,看着很是焦虑,内心中的担忧与对上级的服从不停对撞,最终还是后者占了上风,目光落在这边,拳头攥的死紧。 在绕过一根粗壮的钟乳柱再看不见外面人影的时候,小孩收了淡然的表情,渐渐沉了脸,走到一侧墙边转过身背靠墙,与湛长然面对面。 这一大一小看着平静,可气场是针锋相对,无形的压力冷凝了空气。 湛长然打量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甩脸色的小孩,平静道:“我以为我接手队伍以后能清理掉厄斯的垃圾的。” 沦落到厄斯的都是垃圾,这个认知不仅是所有联邦公民的共识,就连小混沌体自己曾经也对此坚信不疑。 只是醒来前她还是个拥有无数荣光的战士,不过一眨眼醒来就被人毫不留情的指代成垃圾,真是毫不留情的讽刺。 小孩在体内混沌体苏醒之前向来是能屈能伸的,混沌体苏醒之后也完美继承了这一美德,甚至更为软硬通吃,面对着队长直接的嘲讽又露出微笑来。 “我也以为联邦战士皆光明磊落,从不屑于做些地下勾当,可惜战士还是战士,形象都支离破碎到垃圾坑里都处理不来了。”仿佛被队长的话取悦了,小孩歪头看着他故意喊,“你说呢?爸爸?” 那声“爸爸”尾音轻轻上扬,表面活泼可爱的软嫩嗓音里充满了阴阳怪气的撩拨感。 两人针尖对麦芒,小混沌体斜斜看湛长然,仿佛恨不得用眼神扎死他,也亏队长对她的态度比较佛系,当作她那些噎死人的话不存在。 “你是瓦隆。”湛长然声音低沉,做出陈述。 小混沌体顿时失言,眉眼郁郁地耷拉下来,双眼一狭,平板着声音慢慢道:“那孩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身体老是不好,但我知道。” “生命系伴生于孩子的血,抽着好用吗?爸爸?”她轻轻问。 163 湛长然依然是无波无澜的样子,从喉咙里发出“哧”的一声笑,对她的怨愤不屑一顾:“你曾经的恶行导致了你如今的下场,年龄本身就与行为没有必然联系,人性的黑暗与邪恶皆由你曾经的所作所为显示出来,既然判决如此,那么我所做的一切都合乎规范。” 小混沌体依旧沉着脸色,脚尖不停碾着地,那是她心情烦躁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你以为我是为了抱怨?”那小小的孩子因为男人这番言语冷了脸,“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也不在乎犯了什么事,我向来敢作敢当,既然沦落至此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我只是不忿,既然看不起她,又何必摆出一副监护人模样惺惺作态,既然鄙视她的身份,为什么不在无数次相处时果断抹杀掉?”既然把她当血牛,堂堂正正还算有担当,背地里做这些勾当算什么? 混沌体气急,于是把手放在胸口,细细感受什么,径自说道:“她以为你是个好人。好人?呵。” 湛长然走上前,带着浑身的危险气息,让那小身体不自觉绷紧,男音低低:“让你活,不过是一念之差,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举动?” “我是你行为的承受者,凭什么没有资格?”混沌体反问,她脸色不太好,满腔怒气被压抑着,若不是她武力值太低谁又能和她说这种话?看一眼离的极近的队长,伸手触碰到那身边无形存在的屏障。 那遮挡了声音外传,同时也限制了她行动空间是屏障。 只是指尖一点,那屏障如冬雪初融般溶出了刚够她逃离的空洞,队长微微变色。 孩子没动,并没有趁机逃跑,只是身形微微一晃,脸上便换了神色。 原本冷静又不快的脸上慢慢爬上无力的苍白,眼神无神溃散了一瞬,星星光点又渐渐凝聚成惊恐的目光,她失神般尖叫一声,颤颤巍巍地迎着朝她走来的队长跑去,小短手急急抱上队长的腿,下一刻又被他大力推远。 摔倒在地的时候她嘴里那声“爸爸”只喊了一半,表情一懵,顿时抽噎了两下。 小姑娘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哭,可眼角分明晕染了湿意。 他们两个谈话,一直心神不宁的只有锋刺,一听见动静如炮弹般弹射而来,看见两人对峙,夹在中间很不好受。 他试图用委婉点的语气说想先带小孩去外面,一看队长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自觉没什么希望,剩下的话刚要咽到肚子里,想无声站在她身前保护,却听见一声远去的:“随你。” “她也没有危害到我们……”锋刺力挽狂澜到一半,反应过来,有些愕然,很快回神,“什么?好。” 看着自家队长自顾自转身的背影,他才松了口气,忙转身看孩子,这一看又是一怔。 小孩憋哭憋得脸色通红,那种独特冷静的气质消散一空,换成一片绵软的白。 还没见多久,他那个老朋友,没了。 混沌体具有不稳定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溃散了,留存在世界的时间取决于对自我能力的掌控程度。 他不怪队长,只恨自己和她的再见说得太迟,沉默着抱起小孩,她在他怀里挣扎,男人只是轻轻抚着幼儿单薄的脊背,将不安的她安抚安抚。 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 孩子不说话,只坐在他胳膊上,小脸埋在他怀里,手揪着他的衣服保持平衡,不哭不闹不啃声。 164 没能折腾多久多久,幼儿自觉挣脱无望,渐渐也在他怀里服服帖帖了,挪一挪屁股,伸着小手环住他的脖子,小脸往他颈窝里埋了一半,露出小小半张脸看着外面发呆。 凯茵茨一直给她拍着背安抚,把她抱了出去,想去问队长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之前不许进属于上级摸排危险,既然允许他接触孩子,那么说明已经同意她存在的合法性。 要说队长湛长然不能容人,那未免也太过曲解他本人了,虽然小瓦隆此时是个阶下囚身份,但曾经也是联邦战士中的一员,容忍的方式也就特殊些。 他刚绕过一面山壁,就碰见了海泽尔。 小海抱着双臂,挺直脊背站在那曾经放着无数植物人的巨大溶洞内,蓝色的眸瞧着那牢牢揽着锋刺脖子的娃娃,脸上没了以前常惹孩子的那欠揍的笑。 小姑娘整个身子都被桎梏在男人宽阔有力的臂弯中,被坚实强劲的胳膊拦着,连点转身的空隙都没有,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肤色雪白,看着太过柔软弱小,神色滞木,像是吓傻了。 “我还以为今天能见证活历史。”小海静静看了两秒,缓缓道:“可惜消失得太快了些。” “你有时间来冷嘲热讽,不如去整理战备物资。”锋刺心情不好,说话也更有攻击性,显得无情了些。 “你太上火了,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件事需要告诉你。”海泽尔静静听完他说话,依然算是冷静,蓝眼珠转到队长那边去,看了一眼自家长官的身影,又转回来盯着战友那布着血丝的双眼。 要么说是出生入死多少年的战友。 锋刺被他这么一看,竟就知道他要说的事情必然和队长有关,沉默须臾,偏头示意去那边说话。 走过长长的甬道,两大一小终于离开那闭塞的山体空腔,进入绿意繁密的世界,小海找了个地方坐下,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锋刺也坐。 锋刺看了看闭着眼乖到让人心疼的小孩,怕惊到她,没有动作。 “真把自己当爹了?”看战友犹豫的样子,海泽尔没好气道:“别婆婆妈妈,她在你怀里丢不了。” 锋刺定定看他一眼,坐下地动作格外小心翼翼。 海泽尔平时不抽烟,此时也心烦得想点根烟,火苗在手中出现好几次,看战友怀里那一团白,最终还是没有点燃它。 “你知道队长曾经在火种所申请培育过孩子吧。”看见锋刺点了头,小海把玩着那根植物叶子卷起来的草烟,继续道:“这事我还是听老兵说的,队长那孩子的母亲是队长的夫人,他们曾经是一个队伍的,恋情被发现以后规定要求不许在同队,嫂子也不想退伍,所以去了另一支队伍。” 海泽尔:“调任没多久就出事了,具体什么情况不太清楚,只知道嫂子一直在医院躺着,身体内脏器受损太多,连基础生命活动都支撑不了,只能靠着仪器续着命,这事估计队里只有我知道。” 海泽尔接着踌躇一下,见锋刺一直不说话,才继续道:“这个孩子身怀少见的生命系天赋,就算现在能力太过弱小,她体内的血中含有的生命因子也比得过许多治愈药剂了,我觉得有时候你把这孩子捧的太过了。” 165 锋刺短时间内经历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又在短时间内品味到失去的空洞,倏然听见战友这么说,张嘴深深吸了口气,脸色沉得像是乌云低垂,下一刻就要起狂风骤雨一般。 海泽尔万分苦恼地道:“一个人是否能够独立得看他能不能对整个社会有价值,她既然处在我们的团队中,享受着同层次的人享受不到的待遇,却没有付出能被承认的价值,你不能一边给她高于平均水平的权利,同时不让她承担责任啊。” “毕竟,她的一切,说实话,都是我们赠予的。” 锋刺听着,突然笑了,面色古怪地问他:“你的意思是,要和一个在外界还没有断奶的孩子谈公民义务?” “只有活着,就要承担这些不是吗,和她年龄又有什么关系?”小海反问。 锋刺一笑,一瞬间明白了,面色晦暗,轻声自言自语:“我知道了,多谢。” 小海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锋刺突然起身的动作打断,“你懂什么了?”他朝着那离去步伐匆忙的背影问。 没有回应,他也不在那浪费时间继续问,赶紧追了上去。 锋刺匆匆走着,幼儿在他怀里被颠得不舒服,哼哼了两声,两眼睁开,清明了许多。 发现她睁眼,锋刺大手一按,把她的脸结结实实地按在怀里。 等重新拥抱新鲜空气,大人把她放下来安置在一个小角落,叮嘱她好好坐在那里,带着一身冷气去找自己的长官。 伊月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一点也不老实地站起身,视叮嘱于无物,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到让她神经跳动得像是打着节拍蹦迪的精神小伙。 舔了舔干涸起皮的唇,感觉有人盯着自己,转头一看是脸色奇怪的小j和东之,她没理他们,抬脚朝锋刺离去的地方走去。 脚刚走了几下,第七步一落地,触感不对让她心头警铃大作,她低头一看,眨了下眼。 蜿蜒如细细小溪的暗红血液黏稠到让人恶心,像是烂掉发霉的番茄,冲鼻的锈味儿太让人上头,心理上想屏息,可行动上却是深吸了几口气,感觉嘴里都品味到血的味道了,不过鼻子习惯了那种冲天的腥慢慢淡了。 尸体作为有机体能被烧掉处理,可那汩汩流出的血不行,清除药粉不够,无奈之下只能让血液兀自干涸成狰狞的痕迹。 三天前伊月肯定会吓到不能自已,但是此时她一点都不怕,只是觉得有点恶心,和在街头踩到腐烂得水果那种恶心感一般无二。 记忆空了一半,她记得自己害怕,然后自言自语后失去意识,再醒来就看见队长,然后是锋刺。 空气中的烧焦蛋白质味道和这腥味儿,很清楚地表明了她刚被抓来时看见那堆人山的归宿在哪里,明明没有人告诉她,可她莫名知道这些人是被杀的,为了防止更坏的情况出现。 更坏的情况是什么,她脑子里又是一团浆糊,隐隐知道,却不甚清晰。 在一旁干净的地面上蹭了蹭鞋底,她继续朝前走着。 小海说的话她听见了,甚至觉得他说的相当有道理,没什么可反驳的。 166 世界可真是疯狂。 伊月居然在有生之年看见锋刺和队长吵架了,她一手扶着墙,遥遥看着那两个直立的身影。 说是吵架也不尽然,二人对峙,一方压抑着情绪动着嘴,一方十分冷淡地回着话。 或许是队长冷静的态度和言语刺激到了锋刺,让他很火,这个年岁只有队长一半的青年狠狠一拳头朝着那毫无波澜的脸挥了上去,带起好大一阵风。 一阵利落又让人眼花缭乱的打斗以后,他们相互擒制着对方,一番交谈后迅速分开,赌气般各做各的事。 他们打的时候,众人很快收工回了那伊月无比熟悉的洞穴后,把那一洞血腥抛在身后。 估计也不是真打。 此时二人还能气定神闲地面对面吃着饭。 伊月也在吃着饭。 她待遇不知道是更好还是更差了,现在他们不会专门喂她,自己捧着碗吃,没有一点儿大的手为了生活,只能被迫熟悉使用那给成人设计使用的勺。 在吃的方面,伊月总比其他小孩要多许多认真,从被绑架至今三天没有吃过饭,虽然不饿,但总觉得委屈。 嘴里吃着饭,人也不闲着,两只眼骨碌碌转着不停看两个大人。 吃饭的时候整个队伍总是很安静,更何况这次大家肉眼可见的疲惫,就更没有什么人有精神说话了。 伊月看完两个人,目光又往原本关押瓦隆多地方看,那里只有两个女人被绑得很牢,也被打得很惨,这让她有些兔死狐悲的难过。 男人们都不见了,这个时候看不见,估计再也看不见了,成为这个世界的一捧肥料,为星球的繁荣添砖加瓦。 只是看着看着,孩子原本很有节奏鼓动的腮帮子渐渐慢了下来,盯着其中一个瓦隆不动,脸色有些奇怪。 “宝宝。”她奶糊糊地说了一句。 “嗯?怎么?”锋刺低头问她,冷硬的脸在看她的时候稍稍柔软了曲线。 “是宝宝。”伊月咽下嘴里的东西,话语清晰很多,又重复了一遍,伸手一指,“在她肚子里。” 方向是其中一个脸色木然的瓦隆,被孩子指着,情绪也没什么波动。 幼儿轻飘飘地放了平地一声惊雷。 “什么?”阿蛮最先反应过来,过于难以置信导致那声音可以说得上是震耳欲聋,“不可能!” 伊月被他巨大的反应吓到抖了抖身子。 “是真的吗?”锋刺揽过她,缓声问。 “应该是。”小孩迟疑了一下,张开小手比起一个小小的圈说,“这么大。” 伊月喜欢和植物呆在一起,因为有直接映在脑海中的绿色流体汇入体内,经过流转后再回归植物,一个轮回后她会感觉放空般的舒服,浑身尘埃被抖落了一样。 她渐渐不怕虫子,因为她眼睛看着虫子,可一凝神脑海里映的是一团莹润的白光,她可能通过精神力来控制它们。 生命的存在不仅仅能通过物质形式来体现,在她眼里生命的存在形式还能化作光团。 不知道是不是能力弱小,她一直看不见人的光团,一度以为人类没有,可是刚刚却在那女人的腹部却看见了光团,很小一点,开始以为是虫子趴在她身上,可看了一会儿后发现那光团有节奏的舒展收缩,明显是在呼吸。 虫子的光团和体型一样大,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再看看那形状,总觉得像胚胎。 167 又发现能力应用的一大方面,比验孕棒靠谱不知道多少倍,可伊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没想那么多,一时间只觉得能看见人类胚胎甚是惊奇,再加上身处于两个似乎不大对付的大人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一场全武行波及到她,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 所以才和他们说一说,想打破这安静到可怕的气氛,她本是犹疑的,话一出口登时有些后悔。 想一想,在这个世界满打满算呆了两三个月,之前一直相处也没看出来她怀孕,现在突然发现,这孩子是谁的? 要知道厄斯可是没有孕妇存在,怀了孩子的人会怎么样? 更何况瓦隆要比厄斯罪犯的身份还要低一层,安全问题不说,最基础的孕妇营养怎么办,加上阿蛮那一声吼,让伊月突然觉得直接捅出来这件事不大妙。 她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幼儿不安地抬头看锋刺,刚好看见阿蛮皱着眉不快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一个小孩说的话而已,按常理来说完全是不值得信任的。 可奇怪的是战士们没有更多的询问,面对着阿蛮求证的目光,锋刺沉着脸点了头,“她是对生命场的情况很敏感,看见了那便是了。”说完话风一转,看着阿蛮打出一记直球,“你的种?” “滚!老子每次都带……”那个套字还没出口,伊月的耳朵就被锋刺温暖的大手盖住,只能看见大家的嘴不停在动,入耳的尽是阵阵嗡嗡响。 孩子下意识看向那个女人,明明是话题中心,她却毫不在乎,只是静静看着灰扑扑的地,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 碗里熟悉的食物突然一点味道都没有了,伊月把碗一放,看着他们轮番发言片刻,东之率先起身朝那个女人走去,将她带进那个没有光线的内洞中。 最后那女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似有若无的带着一抹笑。 伊月脑海一空,有什么抑制不住的东西不停上涌,阿蛮他们脸色那么差,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 耳边有个疲惫的声音说:“本来就是这样啊。” 本来就是什么啊?她憋屈得不行。 一群大男人纷纷跟在东之身后,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的严肃与阴沉。 锋刺走前好像和她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想来也是一些不要乱跑很快回来的话。 “……是谁的谁来决定怎么处理。” 伊月只听见队长落槌做出决断。 只有小j红着脸,神思不属地看着外面,没有跟上去。 小孩忙起身,不知道被什么控制着走向门口,虽然夜视能力不太好,但也能看到个囫囵。 人影错落间,像待宰牛羊一样被剥光在众目睽睽下做检测的人,无比配合地被羞辱着。 什么是尊严啊? 什么是自我啊? 什么是独立啊? 伊月心里又骂了一句,这是什么鬼世界。 小小的身影逃避般转头离去。 …… “无法确定吗?”队长皱眉问。 “胎儿太小,更精细又不伤身的检查方式因为探针被磁场影响用不了,是没办法。”东之颇无奈。 168 听完东之说的话,大家安静了一会儿,都在思索斟酌, “队长,我们都是按规矩来的,这种情况根本不应该发生。”阿蛮粗声粗气的,很是不耐,“先不说这会是谁的崽,如果是我的我不要,我老婆不可能养个垃圾的种。” 自然孕育的胎儿对于他们来说,很宝贵,但又不是那么宝贵。 “这种意外根本不值得我们来讨论。”海泽尔和你说烦躁,手指间利刃翻转出光亮的花,“干脆宰了算了。” “我觉得当时留下她是个错误,毕竟我们已经找到了去往原住民聚集地的方法,到时候他马德干什么不行?现在解决这个错误也不晚……” “不如……”奥格一向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个残酷的笑,“玩点没那么有意思,但是能解决问题的。” 对于瓦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漠然再一次从他们这些人身上释放出来,纠缠成一股邪恶的气团弥漫在这不大的洞内。 东之习以为常的收拾设备离开这个即将沦为修罗场的地方,给同伴们让出‘运动’的空间,不知不觉中她也被同化成一个说得上是冷漠的人了。 这边狭小的地方挤进了六个成年人,那边偌大的洞穴里只有两大一小三个身影。 情况有些微妙,苏古的长狙内容件损坏不能使用而被她放在一旁,失去了最顺手武器的她此时正拿着小型电球枪指着那个一直被锋刺护着的小孩。 那小孩背对着她,似乎正和小j进行着交流,苏古明显是感到威胁而对目标进行警惕的姿态。 别看苏古平时对什么都不理不睬,可她往常愿意路过那孩子时绕道而不是直接踩过去已经说明她的容忍,再加上有时看着那孩子跑来跑去发呆,回据点时在那孩子乖巧问候时愿意点头回应……这些表现绝对说得上她是喜欢与放心那孩子的。 这个时候的警惕不同寻常。 队友间的无条件信任几乎是瞬间让东之也提起了心。 东之迈步的动作一顿,手摸上了腰间放武器的地方。 “没有必要这么严肃。”那个矮矮的小身影侧过脑袋看了一眼东之,明明矮那么多,却平白让人有种被她俯视的感觉。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了那孩子又变了。 原本稚嫩到说得上是愚蠢笨拙的孩子,一瞬间蜕变成那种自信又傲慢的贵族。 尽管她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傲慢,可那挺直的脊背,站立的姿态,甚至不过是一次侧头都融合了极端的优雅与控制精细的力道,无一不在散发着一股接受过最优秀培养的味道。 东之想到之前看见的场景,对生命相似的傲慢与不在意,举手投足间对力量极致的控制力,背景的大片血光,与那混沌体初见时一般无二的感觉,只是此时那欠揍的感觉更浓郁和纯粹了。 之前混沌体还没给人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现在简直是换了个人一样。 不,不是换了一个人,只是收回了她对外的友善与易于接近而已。 “……她是……那位伊家大小姐?”东之略带疑惑的问。 169 是的,大小姐,在伊月被打入厄斯前,人们的确是这样带着无限推崇与热情地称呼她。 只是后来,她死了。 带着所有荣誉与争端离去,只留下被迫留下的生命起点,那是她,又不是她。 意识到这一点,小孩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稚嫩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这么一笑,立刻冲散了原本黏着在她身上那种与稚嫩面容撕裂的傲慢,只留下了特殊的成熟感。 这样的她让东之找回了熟悉感,她们好像又回到了面对面坐着谈论有关混沌体存在问题的时候。 “不要笑话我了,我只是个混沌体而已,甚至算不上是完整的生命。”孩子的声音平稳,“我想我们不久前刚见过面,如果不介意,你们可以叫我伊月,这是我的名字。” 混沌体这么主动介绍自己是有理由的,从孩子那稀薄的记忆中,她就没看见过他们对她有过什么正式的称呼。 叫小孩已经算是礼貌,幼崽这个称呼算是亲切些,更多是什么:你、喂、哎……等指示代词。 称呼在潜移默化下会影响人的态度,很多情况下大众且无意义的称呼表现出的是不屑与权利暗示,更具体独一的称呼是平等交流的必备要素之一。 “她能帮我们联系到外界。”小j急迫地插话,“你们刚进去她就……嗯……出现了,然后跟我说能够联系到外面的信号站。” 这是一个无比依赖信息传递的时代,在通讯技术十分发达的背景下,失联对整支队伍来说相当于断掉了他们的臂膀,再无法得到来自于临时卫星的宏观情报。 同时也失去了上级的指示,这对队伍来说是相当致命的缺口,没有归属与指导的队伍就像可悲的迷途羔羊,但凡有一丝机会与外界联系,他们都会紧抓不放。 “是的,我可以。”混沌体把目光转向小j,矜持地点了点头,“估算成功概率不低于75%,我可以构建出一个不被地磁场干扰的真空讯道,但由于精神力限制,我想时间不会太长。” 东之在她说话的时候就走上前,站到了小j一旁,仔细观察她的神态,混沌体说话时的平稳流畅,面部表情自然坦荡,话语间的自信让人很难说她在撒谎。 “我们以为……你已经消散了。”东之斟酌了下言语,“锋刺因此还和队长打了一架,说实话,你的再次出现着实让人有些意外,我们的确不介意试试你的方法,但……我觉得你不是会无缘无故帮忙的人吧。” “不是消散。”混沌体纠正道:“只是一个电脑无法跑两个主机程序而已,我发现有点紧急问题需要处理,所以放弃了身体的主导权。” “小孩子有点调皮。”混沌体无奈地耸了耸小小的肩膀,“而且,海茵茨绝对不会单纯因为我的消失而和长官闹矛盾。对他来说,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具身体活着,他不愿意接受我已死的事实,但他的确已经承认了事实,这样的心理矛盾让他有些……嗯……在触及‘我’的身体伤害时会疯一些来缓解心理压力。” 170 割裂感。 东之又体会到了那种微妙的违和,这么一番话并不是这孩子能说出来的,伊月留存下来的混沌体顶着这幅身体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很难不感到荒谬。 难以抹去的割裂感让人忍不住提起警惕,因为太反常了。 如果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会数数那么大家会说他聪明,会加减乘除那么人们会觉得他是天才,但是他要是掌握高能物理的话,大家只会觉得诡异与恐慌。 虽然是星际时代,这种上一代生命留存记忆给下一代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但也不是满大街都能随处可见的现象,尤其是有关人类的这种先例实在是太少了。 但凡她能从那具身体里出来,也不至于让人感觉这么奇怪。 如果混沌体苏醒在厄斯,那么她早就被研究院像捧去实验室进行研究,关押在防护等级最高的研究室里,才能让人心中的不安稍稍褪去些。 东之很不想承认她从一个死去十几年,如今重新出现在出生不到一年的孩子身上感到不安,上一次锋刺在的时候,混沌体给人的感觉勉强算得上是友善。 可此时哪怕她一举一动都算不上无礼与危险,那双黑眸里都像是翻涌着无数黏稠被压抑住的沉郁,此时正无所顾忌地暴露着自己,冷血、暴虐、表里不一等无数种特质在她身上交错出现,让人后背发麻。 东之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地血海般的景色。 ……以及血色中带着笑意的纯白身影。 进行完一番堪称冷静的对自己曾经熟人的心理剖析后,混沌体才在最后说出自己的目的。 “作为交换。”混沌体指向小j的平板,“我想要借用你的信号发射器与芯片接驳装置。” 被指到的小j满头雾水:“啊……?” “我想要发射信号。”混沌体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想了很久,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律法没有彻底杀死我,任由我这个破破烂烂的次生体诞生,那么说明我的功勋值完全能让我取得新身份,最终沦落至此,只有一个原因。” 她摊开手,一枚正在四四方方的芯片雏形躺在她的手心,无数白色光点正缓慢而稳定的凝聚成芯片的金色线路与银色焊点等细节,逐步将那简陋的框架填满。 这是让伊月曾在联邦地位崇高的能力之一。 凭空造物。 “因为次生体诞生,按律法她继承了我的一切,却因为还是胎儿无法使用我的功勋账户不能对所犯罪行进行赔偿,判处程序无法顺利进行,我就变成了一笔死账,暂时收压在厄斯。” 为了防止功勋值被滥用,这种含金量很高的信用体系只能由本人亲自允许才能调动,连联邦法院没有资格插手信用体系,一个活死人明显不能完成缴纳债务的手续。 这是保护公民个人账户的有效方式,是联邦尊重人权的重要体现,却在某些情况下显得太过死板。 混沌体看着手里的芯片,神色平静。 “联邦的程序正义无法盘活这笔死账,如同许多不愿缴纳赔偿的判例被注销身份一般,我只是其中之一,我身上没有能力抑制环,说明我只是个暂时案犯。” 171 所有游戏在知道规则前都举步维艰,可一旦知道规则后,无解的情形会简单到戏剧化地变得儿戏起来。 离开厄斯很难吗?对于小伊月来说,很难。 对于伊月来说,不难。 “……总之,我只需要打通一个信号塔桥,让你们成功连接联邦内网,借由队伍中的通讯员的设备进行申诉与密码确认,很简单的操作,只需要不到十秒……” 只需要不到十秒,她,不……这孩子就自由了。 这枚芯片能搭载她的新公民身份,一旦重新获取公民身份…… 混沌体的转了转眼珠,定定看着前方,极具穿透性地看见了暴虐的场面,好一会儿后目光才从遮掩了队伍里大部分战斗力的岩壁上挪开。 ……一旦成为联邦公民,生存就不再是先遣队的施舍,而是他们身为联邦部队对公民应尽的责任。 “说实话,我很难确认我们之间存在有信任这种东西。”东之顿了顿,“厄斯的运行机制我们都有基础了解,主脑接到申诉的确会很快处理,只要网络畅通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身为通讯员的小j认同的点头,“的确是这样,那个……我也有疑问。” 他带着些好奇看着面前小女孩:“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选择更高难度的帮我们构建通讯,而不是等待联邦救援到来。” 这个看起来在菜市场都不会买菜的文静大男孩,出乎意料的迟钝,他接着道:“毕竟等待的确是更省事也更安全的方式不是吗?” 等? “怀疑论吗?”小孩缓缓道。 想要的东西需要争取,等是等不来的。 “在我看来,那并不算是很难的事情,传统根据德维萨公式计算空间坐标的方法,在磁场混乱的情况下是找不到稳定参数的,所以你们队员……嗯……我想想……” 她查阅了一下伊月平时和他们相处的画面,在伊月看来战士摆弄奇怪仪器的无聊行为,对于混沌体来说熟悉得让人叹息。 “你们队伍中的海泽尔因为无法确认连通坐标才无法运用空间技术恢复通讯。” 小孩用拇指和食指圈出一个环,“但我们根本不需要打通空间,只要屏蔽掉干扰性的磁场,精神力人工标点折叠出亚虫洞就可以了。” 说完,她看着小j等着他的回复。 “理论上你的操作可行,但是打通通讯网我们已经尝试过许多次,就连采用吉纳维斯空间定律打通地空罗森桥基都试过了,根本没有用。”小j犹疑着说,“……问题主要出现在,我们根本屏蔽不了磁场。” 顶着幼儿皮的前联邦通信所副研究员:“正是因为你们做不到,所以我才能把这个当作筹码来提出要求。” “这件事我们决定不了,至少我们要和队长他们开个小会。” 混沌体一扬眉,翻了个白眼,让她整个人都生动了很多:“你们队长就算正在和同伴们进行比较刺激的活动,也不至于会听不见在这与他们相距不超过四米的地方发生的对话。起码现在他们的喘.息声我就听的很清楚。” 东之:“……” 对着一张稚嫩的脸接明显带有颜色的话实在是挑战人的修养,她只能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略微的尴尬:“他们也需要发泄一下压力。” 172 听着东之说这话,小孩表情很是微妙。 混沌体:“以违背他人意愿做出明显伤害行为的发泄吗?” 东之反问:“你在联邦生活过那么久,扪心自问会觉得他们是人吗?” 混沌体没吭声。 这个问题被翻来覆去的说,如果她现在还是联邦军中一员,像最开始一样能自然而然地报出个人编号和身份,她的回答自然是—— 瓦隆算什么人。 被二次利用的废物而已,每多活一秒,都是他们的荣幸。 可她不是了,不管之后能不能恢复公民身份,此时她就是个瓦隆。 他们曾经看不起的瓦隆。 她低下头。 手中那小小的芯片看着框架已经有了,可是内部纳米级的集成线路还没开始构造,专心去做大概还需要四个小时。 反手将它收了起来。 以前的她完成这种项目甚至要不了一分钟。 以前的她根本不需要借助别人的帮忙。 ……只是此刻能力低下,不得不为之。 她没时间再构建一套完整的信息收发设备了。 苏醒在这人间,失去的不止是能力,还有人格。 “所以,我迫不及待要申诉啊。”她轻喃着,往旁边走了一小步捡起了一个叶子做的风车,凝视着叶脉,原本绿色的叶子被阴干成暗淡的灰绿色,还遗留下了被人踩过的痕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这不是我的风格。” 小j把自己的智能板调到空白页面上递给了小孩,他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抱歉,我还是不大清楚,你说的那种连通方式是什么,介意给我讲一下吗?” 混沌体稍一用力,那叶风车就被碾碎成了细渣,纷纷飘落在地上,她接过扩展开的智能板,微微颔首,因为不适应用这么小的手写字,直接调到了精神力接驳控制,刹那间写了一长串字符,看着小j启发道:“这属于a级c41系列的技工课程,原理是通过巴斯那高纬曲几何公式以三桥形式展现,它表现出来的每个元素都拥有着其独特的变量形式,只要将……” 还没说几句,东之就带着一副“你们在说什么玩意儿”的学渣表情去找苏古归纳物资了。 隔行如隔山,不必为难自己。 等混沌体把整个原理讲完,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小j越听,脸上的表情越疑惑,他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可它最终都只是从阿斯维拉空间流动体系中的一个假说,这个概念比新提出的六度膨胀理论更不可思议。” 混沌体看了他一样,输入一串数据,点了下软件上自带的模拟器生成模拟图像功能,在空中投影成了可操作界面,“可事实上,对我们来说它确实已经成为了定理一般的存在。” 腼腆的技术人员小j愣愣看着空中的漏斗状网格,“那个……能再给我解释一下,第十三行的语句中用到的比例系数是什么吗?” “那个是具有伽马性质的……”她刚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也许你可以之后再开科普课堂?” 湛长然哑着嗓音,边拽着领口边朝这边走过来,“我不管你是谁,在我手底下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话里有话。。 混沌体闻言看着他,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慢慢板了起来。 您阅读的来自:顶点,网址: 173 东之发誓这是她有生以来在现实中见过排名前十的奇特场景。 湛长然语气不善,但这次混沌体没有反驳,也没有和上次一样秀自己的能力,故意弄出动静利用锋刺对她的关心暗自挑拨他们间的关系。 她只是无言地闭上眼,然后身上开始发光。 先是淡紫色,然后慢慢过渡到蓝色,最后变成浅粉色,光团从出现到膨大再到脱离不过几秒中,像是在那原本幼小的身体上吹了个彩色的实心的雾状泡泡。 不规则的光雾脱离身体悬浮在半空中,蠕动生长,脱虚成实,很快凝成了…… ……一个人。 一个穿着海蓝色军礼服,脚蹬半筒军靴,身姿高挑修长的女人,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个少女,梳着高马尾,五官精致的面容上那还没完全褪去的婴儿肥让她看起来仍有些许稚气,正处于儿童与成人交界的美好光景。 “啪嗒。” 小j赶紧捡起因为惊奇没有抓牢的智能板,看热闹的路人表现和重新警惕起来的苏古、表面淡然实则绷紧身子做好战斗准备的湛长然都不一样。 “你的态度完全在我的预想中。”少女清泠泠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内响起,她看着手里拿着武器站在两步外的湛长然,屈膝矮身,把躺到在地上的幼儿一手拎起。 像是忘记那身体是她两分钟前还在用的一样,手腕一转,朝他扔了过去,随意得像是扔垃圾。 很显然,湛长然不会接,任由那小身体落地只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响。 混沌体始终盯着湛长然,一副蠢蠢欲动的姿态。 “生杀大权归你所有的瓦隆,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抱着双臂言不由衷,目光深沉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和撩拨着别人的情绪:“这么大把年纪了,我以为你会更沉稳些。” 无形的气氛剑拔弩张。 …… 伊月从差点将她溺死的记忆中脱身的时候,正好看见队长在和人打架。 湛长然最近好像老是和人打架。 双方拳拳到肉,动作凌厉又强悍,收势再挥出的时候还舞出了阵阵呼啸声。 最令人咋舌的是,他们怎么来往过招都只是局限在直径不到两米的圈内,战况始终焦灼着。 很精彩,可这幅影像在伊月眼里只是两团模糊的影子你来我往,她只瞅了两眼就没继续看下去的心情了。 因为她现在浑身都疼得厉害,胸口钝钝的闷痛,一口气憋在那里喘都喘不出来,这让她想到自己幼年时期爬高柜想拿自己老妈藏起来的糖,没踩稳不慎摔得七荤八素的感觉。 脑仁最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忘记的伊沐歌被她记起来了,同时也想起了那些因为太过痛苦被伊沐歌屏蔽掉的记忆与感受。 怪不得她总与这个世界总有种融不进去的隔阂感,记忆的不连续与情感的屏蔽在她和世界之间隔了层纱,暂时的逃避能让她遗忘了恐惧,更好的生活。 可那些被兜起来藏在脑海深处,让她之所以成为她的过往重新归位,像一大堆垃圾一样毫无预兆的倾倒出来,形成了大片黏腻恶臭的沼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将她溺毙其中。 积极向上是她的人生理念。 过去的事情没什么意义,精彩在未来。 174 伊月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大概是从黑暗记忆里脱身的后遗症,但意识十分的清醒,有种过了睡眠质量极高的一夜后拥有的饱足感,莫名对这具身体的掌握上了好几个台阶。 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之前一直嗜睡、体温低是身体太差劲儿,支撑不来她清醒地活动,本能地选择自我修复,这具破破烂烂但生命力顽强的身体努力运行着,真是可歌可泣。 伊月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毫无疑问她看起来糟糕的不得了,因为她的脸正与地面亲密接触,尘埃的气味儿随着吐息直往鼻腔里钻。 耳边传来一道逐渐靠近略带惊讶的男音,“天啊,你居然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人蹲在她旁边看正在躺着的她,虽然是一片高糊图像,但是伊月轻而易举地听出来说话的是小j。 “锋刺你快过来,她醒了。”小j朝一个方向喊了一声。 被喊到的男人带着一身湿气走了过来,随着他的靠近伊月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腥膻味儿,这股味道立刻让她呼吸更困难了起来。 她肩膀上搭了一只手,他好像要把她扶起来,可就在那手碰到她的瞬间,胸口的闷痛升级成了绞痛,伊月控制不住地尖叫了起来。 那是精神崩到极点的发泄。 她的五感一瞬间变得极其敏感,精神力铺开了一瞬,只是一瞬她已经感知到了周围一切,所有人都在靠着石阶看他们队长打架,她躺在石阶下不会被战斗波及的地方。 内脏像被无数针狠扎一样,她已经难受到没办法考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本能地手脚并用爬到离锋刺还有其他队员尽量远的地方。 “不要碰我!”她有些崩溃地大喊 几乎就在她出声的一瞬间,那正准备一肘怼向湛长然侧肋的海蓝色身影顿了一下,战斗的节奏一乱,被湛长然抓住机会卡死了她的手臂将她擒住,让这场打了四十多分钟的架得以暂停。 “不要碰她。”那海蓝色的身影就算被擒住,也丝毫没有失败者的自觉,声音沉稳得像是在下命令,“放开我。” 锋刺抬头看向少女,不想刺激她,慢慢收回了触碰幼儿的手。 而显而易见的,湛长然一个字都不会听她的。 少女沉默了两秒钟,像是压抑着什么,低声开口:“放心,我不会再朝你动手了,另外你很清楚,你能抓到我只是因为我还不想耗费能量二次解构。” 湛长然“啧”了一声,手中的触感不似常人,他抓着的只是看起来像手腕,感觉上却是擒着无形的立场,除了那空气被压缩般的排斥感外没有丝毫温度。 过了一会儿,钳在少女腕上的手松开了。 “伊小姐,希望你不要逼迫我们采取强制措施。”湛长然垂着手,冷冷地警告道,“存在特殊并不代表我们拿你没有办法。” “当然,湛先生。”少女理了理衣服,左手轻握放在右肩,优雅而克制地行了一个问候礼,标准到挑不出一丝错误。 在她收起敌意的时候,走线细致版型合适材质高档的军礼服衬得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明朗高贵起来。 可伊月看着她,抖得更厉害了。 175 打架是拉近陌生人之间关系最有效的社交活动。 起码在少女和湛长然进行切磋的那段时间里,小j和东之哪怕清楚队友们对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依旧在他们出来的时候多此一举地详细解释了一下。 和她是老同学的锋刺也沉着地对少女的能力进行了细致说明。 虽然大家觉得锋刺连能力都介绍让人感觉不大对劲,哪有抖漏朋友能力特点与弱点的,心里吐槽归吐槽,但还是认真的听了。 因为少女和联邦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他们甚至没法简单粗暴的消灭她或者驱逐她。 毕竟就算是挑衅队长,从头到位她都没有使用那些听起来就让人头疼的能力,只是单纯的肉搏,甚至招招避开了要害,让人拿不定该怎么对待她。 对于少女此刻的存在形式,见多识广的战士们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好奇,在与联邦交好的许多文明中,有大把种族能做出灵魂离体这样的事情,普遍到甚至在中级学校的教科书上都有变化原理的基础介绍。 就连联邦文明的主智慧种族人类间也有这样的例子,不多,但也不算少。 起码比前段时间两个意识出现在同一具幼小的身体里的情况正常无数倍。 少女稚气将脱未脱的脸上毫无表情,看向那把自己抱得很紧还发着抖的孩子的目光中隐隐闪着复杂,紧抿着唇,眉头渐渐皱起。 那幼儿身上仍穿着少女寄居在她身上时用能力生成的小白裙,原本白净如绸的裙子现在也成了灰扑扑的抹布。 ——那裙子的小主人在受惊之下慌不择路一屁股坐到了那条浅浅的小溪中,虽然在反应过来之后挪了位置,可已然湿透的衣服让她变得更加狼狈。 就像个小乞丐。 小j离得近,不由想要照料下似乎处于矛盾中心的孩子,没想到刚做出要碰她的姿势,幼儿就惊恐无比地尖叫一声,抗拒到似乎要撅过去,小j被迫默默收回了手。 “她怎么了?”还是锋刺先打破了宁静,声线微哑。 “应激反应。”少女不耐地说,说完因为自己的态度一愣,掩饰般看向了锋刺,脸色微妙起来,“虽然不想对你们的私人生活做什么评价,但好歹群体发情的时候避着点孩子。” 代号为锋刺的凯茵茨头皮一紧感到了尴尬,最开始在看见少女的冲击下产生的激动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有些难以面对这熟悉的面孔。 在这个充满熟悉部队痕迹的据点里,少女表现得放松了些,稍微抛掉了上次遇见先遣队的紧张包袱,没有用奇奇怪怪的演技营业。 ——或许说,她开始本色出演了。 “见鬼的,对我来说,前天我还在教室里和你讨论被军一大学什么时候放榜。”她瞥见凯茵茨有些难看的脸色,揉了揉眉心,带着些烦躁:“现在感觉贼他妈奇怪。” 东之迟疑地问:“你还能和身体分别存在吗?” 少女张了张嘴,目光总忍不住往轻声抽泣的孩子身上看,嘴唇紧紧崩成一条线,能量凝成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溃散了一瞬。 阿蛮看见少女身体表面突兀皱起的波涛,惊叹道:“要不是这一下,我差点以为你是真人。” 海泽尔用胳膊捣了他一下,佯装轻松:“就你最喜欢逗小孩,小心等下人家就来找你打一架。” 阿蛮撇了撇嘴,“我不打女人。” “因为打不过吧。”海泽尔目光闪了闪,吐槽道,“你可不擅长和灵巧型对手对战,按刚刚她和队长的打法,你是要吃亏的。” 176 吃亏不吃亏难说,阿蛮是想这么回海泽尔的,可身旁的东之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戳戳他的胳膊,让他看那边——孩子哆嗦着爬起来,小手抹着泪,淌过小溪,抽抽嗒嗒地喊“爸爸”,边喊边避开他们往队长那挪。 湛长然吐了口烟气,淡淡看着她踉踉跄跄过来的动作,什么话都没有说。 阿蛮顿时忘了要说的话,整支队伍这个时候的动作诡异的相同,皆瞬间转头看向了少女。 在另一边站得笔直的少女脸色陡然一黑。 “你有一个最烂的父亲。”她眼睁睁看着那小羊羔往猎人怀里主动的扑,硬邦邦的话语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他对每一个下属都比对你亲近,他从来不关心你,他就是个民粹主义极端分子,恨不得立马把你送进文明的绞肉机……” 阿蛮终于学会压低声音说话了,他悄声问锋刺:“她是在骂队长?” 锋刺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不是。” 阿蛮了然:“我也觉得是在骂伊将军。” 锋刺、东之、小j:“……” 锋刺:“我觉得也不是。” 幼儿终于带着一身脏兮兮到了湛长然身边,带着曾被拒绝过的怯意,抽噎着试探性张开短短的胳膊。 男人的无动于衷截止在看见少女表情越发怨愤的样子那一刻,他嗤笑一声,伸手把孩子身上失去光彩的裙子脱掉,顺手脱下用自己的外套把她裹了起来抱在怀里。 看着他的动作,少女的话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她颦着眉,似乎不太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怪了,这些话她怎么就脱口而出,完全不需要过大脑一样。 虽然她的确也没有大脑这种东西。 湛长然抱着孩子,任小小一团在自己怀里紧紧拽着他衣服,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趴着小声啜泣。 打量了一下小的,他才看向陷入自我怀疑的少女,男人相当平和地问:“然后呢?只是这些吗?” “只是这些?”少女为自己打抱不平,稍微平静的心又激荡起来,超生气地责怪不负责任的家长:“已经非常过分了!家里明明有那么多层的空房间,他让他的下属和他一起生活,却硬是要求我住集体宿舍!出席活动从来不带我!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 痛斥的话语戛然而止。 “我也不会……”她重复了一遍,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这不对劲。” 如果不是身体的记忆能像存储硬件中的代码一样被调动,随时对比查看,她都要为自己张口就来的生活细节拍案叫绝了。 可那都是不存在的事情,她是怎么编出来的? “爸爸。” 就在少女陷入思考的时候,带着颤音的绵软童声响起 “……我害怕。” 湛长然安抚性的拍打节奏不变,只压着嗓音“嗯”了一声,敷衍着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孩子对男人的依赖激怒了少女。 “如果遇见这么点事都能让你恐惧到如此地步,你还真不如被……”她沉着脸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停顿了下,艰涩地吐出接下来的话:“……被父亲扼死在最初。” “这不对劲。”少女又重复了一遍,“这不应该。” 她的脸色难看无比,看着队长怀里朝她露出恐惧神色的孩子,逃避似得偏了下头,紧握着拳,像强忍着什么,最终无法忍受,脚尖轻点突兀消失在众人面前。 177 空气中没有明显的能量溢散,没人会觉得少女是消散在这个世界了。 “你居然不去追。”阿蛮看向操作光脑的锋刺,调侃道:“我以为你会更激动一些。” “我感觉不太好。”东之脸上本来带着的轻松消散了,换成隐隐的凝重:“如果说上一次和我交谈的是曾经的伊月留下的混沌体,那么刚刚这个……像是已经被’污染‘了。” 一言不发抱着双臂倚着墙的奥格略诧异地看了东之,他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敏锐。 比起心思细腻的东之,阿蛮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憨憨的大块头。 他挠了挠自己发茬短短的脑袋,满眼懵逼:“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吗?”锋刺看着满脸茫然的队友,胸腔被一团气堵着沉闷无比,长长叹了口气:“队长对她……不,是对它那么忍耐,跟那个孩子无关,跟伊将军无关,东之他们特意告诉我们她是混沌体是在消弱它的警惕。那分明是个……” “……怪物。”他无比艰涩地说。 随着少女的消失,被湛长然扔在脚旁的那条小裙子失去了维持它存在的条件,缓缓溃散成了光点,归于虚无。 队长终于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 “嘘——”湛长然伸手把那埋在他怀里的小脑袋拨出来,抱着她起身走向那隔了厚厚山壁的内侧洞穴,声线沉稳有力,一条条命令如流水般发出。 “东之过来,小j调取在外探测器进行信号搜索——不要告诉我你在那那么久没有抓取到它的能量信号,锋刺留下布置控制牢房,其他人按小j共享的定位去执行抓捕任务,铺展信号基站与此同步进行。” 男人站在明暗交界处,神色晦暗不明,看着下属们按自己所说纷纷行动起来,“不要激怒它,情况危险就立刻撤退,重要的是你们的人身安全。” “是,队长!”大家立正行礼齐声道。 “怪不得锋刺要和我们说它的弱点……”看着湛长然的身影没入黑暗,阿蛮小声和身边一起检测装备的奥格说:“队长刚刚放开她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是一个阵营的。没想到还是要去逮人。” 奥格:“……”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选进队伍的?就没发现队长是故意的? 奥格:“是啊,没想到。” 阿蛮斜眼看他:“我感觉到了,你在敷衍我。” 奥格迈步走出洞穴,“别废话,赶紧走。” 那个洞中洞里设立的是厕所,因为没有光源,其他地方是一片黑暗,纯然一体的黑暗直到东之操作了几下光脑后被打破,更深处有光微亮。 一个人工雕琢痕迹明显的石台旁,摆着与这原始环境画风对立的高科技设备。 湛长然在微光下能看见怀里有张写着恐惧的脸,抬手放在她那被剪短后像鸟窝似得头发上,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湿意,粗粝的摩擦感让她不停发抖。 男人盯着孩子黑得看不见瞳孔的眼,声音冷淡:“东之,acf项目检测。” “是。” 早准备好的东之利落地起身,咖啡色的短发被紧紧箍在耳侧,像士兵列队一样有序。 178 “不要!”幼儿惊醒般尖声道。 伊月眼睁睁看着东之掏出几乎能穿透她胳膊的长针,害怕得边哭边挣扎,身上披着的成人外套滑落,可她早顾及不到。 这个地方似乎被处决过好多生命,借着微光,她能看见墙壁上那些隐约可见的阴影就像是喷溅的血花,空气中还有甜腻的血味儿。 她进过这里无数次,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石台和仪器。 那些不见了的瓦隆去往何处似乎有了解释。 “爸爸。”她像每一个受到生命危险的人一样,为了抓住一丝生机下意识卑微地祈求着,“放了我吧……” 湛长然面对着她的哭求一点也没有怜悯之心,在她数次要逃下石台的时候被拽着胳膊给抓了回来。 无数次的失败让伊月放弃了徒劳无功的挣扎,低着头抱着自己,不敢看湛长然。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仪器的莹莹微光让这片地方有了些许光亮,彻彻底底的恐怖片中邪恶反派手下违法实验室的即视感,而她根本逃不掉。 这种想像让伊月的后背直冒凉气,头皮发麻,寒毛根根耸立,她难以抑制地蜷缩起来,发出细弱的哀鸣。 东之的目光突然死死盯在湛长然身后,屏息不动,用眼神示意他有情况,可对面的男人无动于衷,这让她无比焦急。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队长身后,走上前来与湛长然并排而立。 “我没有迟到吧?”清冷的年轻女声响起。 “算是。”湛长然道。 少女停在伊月面前,对东之露了个微笑当作打招呼,才低头看向石台上那小小一团。 穿着淡蓝色军礼服的少女骄傲地挺着脊背,眼神很是嫌弃:“别哭了,胆子怎么这么小,遇见事了就哭,面对的问题能被解决吗?” 伊月抽噎着抬起头看她。 是之前见过和湛长然打架的女孩,她不算华丽却庄严而神圣的衣物平整服帖,柔顺的黑发高高束在脑后,露出的修长脖颈泛着不健康的青色,面容略显稚嫩却带着与这个年龄不相符的坚韧神色。 这是个一出现,就能让人感受到“正直”、“伟岸”、“飒爽”、“贵气”等词语的女孩,在遮掩不住的军人气度中融合了上流社会的气质。 是和坠入牢狱的她截然不同的女孩。 伊月以前根本没见过她,此时却莫名感觉她看着有些眼熟,只从那蓝色衣服上的联邦军logo能知道她的身份与湛长然他们类似这一点信息。 湛长然看向少女,声音平缓地用另一种语言问:“情况怎么样?” 东之微微张开了嘴,以她的聪慧不难明白这二人似乎早就认识,他们之前有过的的剑拔弩张像是幻觉。 少女也换了种语言回答:“应该是全清除了,不过还是检测一下看看比较保险。上次我被迫出现打破了平衡,它们趁机加大了对我的侵染。” 她目光转到仪器屏幕上,看着预备状态的界面,冷静的神色浮现了些悲伤,她不自觉的加快语速道:“过于虚弱的身体素质和这个星球的斥性磁场影响太大,脱离是有些突然,但我必须这么做,沐歌状态太差,为了让我……” 179 少女说着突然停顿了下,越来越快的语速突兀中断,似在体会应有的情感,却寻觅不到丝缕,最终只能以置身事外的态度缓缓道:“……沐歌为了让我……我的小姑娘活下去,直接把木族的部分能力嵌入我……的魂核,再生的能力反应到了每个细胞的dna中,由于消耗太大它支撑不住退化成了星种。” 东之微微睁大眼,木族的文明级别比联邦要高许多,会和联邦建交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伊家大小姐能反哺叫沐歌的新生木族,如果沐歌出了问题,那么说不定和平了十几年的联邦又要掀起战火。 这个消息太过突兀让她大脑空白,僵硬着身子继续听这也许说得上是机密的话。 他们换的语言东之也懂,在场唯一听不懂的只有那个奶娃娃,湛长然看了眼还在抽搭的小家伙示意东之继续做她的事情。 精神紧张之际,东之失去了以往会安慰孩子的耐心,将那直径三毫米,长有四厘米的晶场针一根根扎入人体能量流动的各个节点。 “她很疼。”少女看着她的小姑娘陡然间发出凄惨哭叫,把本来要继续说的话咽了下去,看着比她高一头的队长有些无奈:“她觉得很害怕也很难过,认为自你上次推开她就想让她死,现在你就是邪恶的地下研究所老大,折磨她。” 湛长然:“……谢谢你详细而不符合真实情况的独白。” 好极了,听起来他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上次我认为是它们在控制她。”湛长然面对此时的少女相当有耐心,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一向寡言的他竟也主动做出了解释:“另外,晶场针是无痛的。” “心理阴影吧,在我离开她的身体以前,她能感觉到的痛感起码是正常人的十倍,所以她会经常哭。”少女皱眉退后了一步,想要远离孩子对她的影响,“记忆里的痛有时候会反应在身体上,她暂时还没有脱敏。” “它们又开始了?”湛长然看着少女的动作,脸色严肃起来:“情况怎么样?” “不,你知道的,魂核变化导致肉身发生改变,会让身体加大对我这个‘场’的排斥力度。” 她避开湛长然有些歉意和沉痛的神情继续道:“而且第三世界的木族肯定会因为沐歌的退化给联邦施压,所以我也把自己的能力载入沐歌的星种里,这是木族当年愿意帮助联邦的原因,到时候让我……我的小姑娘把星种给他们,按照以往的情面他们不会找联邦麻烦。” 听到这里,东之松了口气,提起的心缓缓放下,冰凉的手渐渐有了温度,按下了开始检测键。 “你别说她,我是问,你的情况怎么样?”湛长然拧着眉,这里的空气有些浑浊,大概是因此让他有些烦躁。 “……” “她就是我啊。”少女笑了下。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能完全压制它们的时间不多了,之前的情绪不稳不是表演,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刚刚你也看见了,它们已经开始影响我的情绪与思维,挑衅你的一瞬间是真的有杀了你的冲动。” “也许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入侵到记忆模块,获取那些秘密,很抱歉我不能继续坚持下去了,你们的压力会大很多。” 180 湛长然:“……” 明明经历过许多次战友的死亡,以为能平静而对,可他心里还是感觉到了难抑的愤怒和悲伤,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 “我们大概已经找到内奸了。”他沉声说。 “内奸!?”东之猛得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提高声音道:“怎么可能!?我们怎么可能有内奸?” 相比起东之的震惊,少女的平静就显得格外突出,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走去跳动数据的仪器主机上更换程序芯片,看了眼脸色晦暗的湛长然,知道他心情差到了极点。 朝夕相处的队伍里出现内奸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就是永远扎在心里的刺,无论时间过去多久,被背叛的怒火与痛楚都历久弥新,在心中筑起难以打破的隔阂。 “是有,所以我们得把他们找出来。”湛长然看了眼东之,低声说:“除了主动投身敌营的,那些意识被‘蠕虫’感染入侵,变得不再是他们自己的人只要犯了错,也许那不是本意……可总得承担责任,这是我们联邦人民应有的担当。” 东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 普遍的仪器清脆的叮铃了一下,爬完程序的设备给出了绿色的安全提示。 湛长然看了看脸色略灰白的少女,又看了眼自己神思不定的队员,走上前去把孩子身上的针拔掉,检查所用的探针在她幼嫩的皮肤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红痕,一丝血迹都没有。 就如他所说,这是无痛的。 也不会给身体造成伤害。 他边动作边肯定道:“你能解决掉身体里的侵染,那么一定有办法解决掉魂场里的。” 他重复了一遍:“一定会有办法的。” 看见队长的靠近,伊月边哭到咳嗽边往他怀里钻,一点也不配合他的动作,男人额上出了层细汗,他为了不伤害到她需要极力控制力度,花费的精力比连续战斗两个小时还要大。 而怀里的孩子不知他的克制,竭力远离少女的方向,幼鸟归巢般想在他身上寻到安全感。 要承担责任的少女垂眸静静看着达成所愿被湛长然抱起来的孩子,又稍稍退后了一步,有些难过地笑道:“太晚了。” 湛长然一僵,喉咙干涩得像是沙地一般,说着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话:“只要你坚持到到母星,一切都会变好,研究所会有办法的,联邦不会忘记你的付出,待遇、军衔……都和之前没有区别……他们会尽全力抢救你……” 而对面只比他矮一个头的姑娘突然嗤笑了一声,食指摇摇虚点着伊月。 “你看,就连我自己……都会怕我。”少女就是自嘲,看起来依然那么高贵与正气。 而伊月仍在湛长然怀里抽抽嗒嗒地缩成一团,看都不敢看那个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哪怕满身沉疴却依旧守护她的少女。 少女笑了下,摸了摸身上的慢慢褪色的军礼服,以一种即怀念又痛恨的语气说:“知道为什么吗?在她眼里我就是个怪物,身上爬满了恶心的黑色虫子,像是从最恶臭的水沟里爬出来的垃圾一样。” 湛长然心往下一沉,想反驳,但是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徒劳盯着少女,用表情表示他不赞同她的说法。 “是时候了,我该去让他们抓到我,戏要有始有终才算完美。”少女微微一笑,在湛长然猝不及防之下突然转了话题,整个人渐渐化作透明。 消失之际,只在空气中留了句带着浅淡讽意的话。 “队长,你忘了。我早就退休了。” 181 联邦战士没有退休这个说法。 只有转业。 对于他们来说,退休就是在剥去战士这个无比荣耀的身份,要拥有这种结局只能通过一种方式,那就是——死亡。 求生本是所有生命的本能,可少女似乎抛弃了这个本能,面对既定的死亡没有逃避,也没有排斥,甚至是乐于迎接这样的人生结局,曾经是,现在也是。 或许是那几晚趁他怀里这个小小的次生体睡着时和少女进行的交流太过频繁,让他有时候都遗忘了,少女只是伊月在自己还没有被彻底侵染前,留下的一段拥有本人思维逻辑的‘程序’罢了。 他忘不了伊月第一次被唤醒,发现自己已死、次生体身体虚弱时的了然表情。 就像早知道自己感染上‘蠕虫’的只有死亡这一种结局一样。 她就像人工智能一样拥有着被设定好的任务,所有行为都以那个任务为核心展开。 可与人工智能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没有被代码限制自己的行为,她有甩开一切离去的能力,却义无反顾地背负起延续下来的包袱。 这让湛长然心里不可抑制地涌起了敬意与难掩的悲伤,还有一直在燃烧从未熄灭过的……愤怒。 对造成这一切的‘蠕虫’的愤怒。 “队……队长。”东之如梦初醒般看着陡然间有些颓丧的男人,把显示屏旁突兀出现的一个写着湛长然名字的卡通蘑菇形钥匙递了过去。 迎着男人不痛快的眼神,她有些忐忑:“这个好像是她留下的。” “她叫伊月。”湛长然一字一顿,不知道是说给东之还是说给自己听:“我们联邦优秀的战士。” 这样坚定的宣言,才能稍微掩盖住他心中的痛。 东之怔了怔,随即肯定地点了点头。 “等大家回来,你不要泄露出去。”男人目光很沉,很多神采像是被黑暗浇灭了,“保持正常,这是命令。” “是!”东之一瞬间绷紧了神经,大声道。 湛长然点了下头,摸着手里那小小的钥匙,这是空间器的许可证与稳定器,他一碰就知道与它相匹配的空间器是次生体头上那朵花。 他手抚着孩子的脑袋,食指碰触到那朵儿小花,稍微用精神力一探,没有任何阻碍。 这个额外加配稳定器的特殊空间设备可以对抗这个行星的影响,得以正常使用。 少女早就给他留了权限,不然只要她不想给人用的空间器,就没人能用。 男人的拳头握的越来越紧,青筋一条一条因为过于用力而凸起,在他怀里的小孩都被他身上的低气压吓到不敢哭出声,只是不自主地抽噎着。 那空间器里的空间很大,不同物品整整齐齐地码地方方正正。 食物、能量块、各种军备物资……这些是大部分内容,还有一小部分,是孩子用的各种物品,各个型号样式的小衣服、尿不湿、玩具、奶瓶……应有尽有。 这让湛长然有种伊月在托孤的感觉。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一切,也许从一开始,被唤醒的那一刻就开始做这些准备。 他静默了一会儿,随手挑了件布料柔软的小白裙,给怀里的孩子穿上了——就像少女苏醒后做的那样,脱掉代表与瓦隆相关的所有,排斥那个贬低她人格的身份,而赋予新生的自己崭新的一切。 182 小裙子是用白色的细绒布做的,摸上去的手感像是抚摸最上等的皮毛,柔软细滑,穿在她身上像把她变成了最纯洁无害的小精灵。 “对不起。”湛长然粗糙冰冷的指尖温柔而慎重地轻触着她挂着泪痕的通红小脸,带着歉意的话语里隐藏的是无数复杂的情绪,只是那目光落在孩子身上,眼神却没有聚焦,像在看另一个人,这句抱歉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他曾经直言不讳,一个瓦隆有什么资格被他们保护。 而此时,被庇护的代价已经有人替她付了。 小家伙和少女有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可少女快要成年了脸上依然带着婴儿肥,幼儿身上却没二两肉,再好的精神也掩饰不了病弱的身体素质,因为消瘦,那双眼在小脸上就显得格外大。 他没有把她养好。 他们没有把她养好。 她眼里常常含着泪,因为经常哭所以那双澄澈的眸总是湿漉漉的,小嘴扁着,看着委屈又难过,还有一丝没消褪的恐惧。 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感觉到她与这个危机重重的世界格格不入。 听见他道歉,孩子微微一愣,带着些含泪的震惊,借着他抱着她的胳膊站起身,伸着小胳膊摸摸男人皱起的额头,还带着哭腔却依然哽咽着安慰他:“没关系……爸、爸爸抱,你不、不生气,我……我不哭了。” 她对他依旧抱有最大的宽容。 “我没生气。”他低声说,拉下那小小的手握在手心,抱着孩子往外走,招呼东之道:“走吧,他们可能快要回来了。” 说完率先转身,一出门就看见锋刺站在原本关押瓦隆的那块地方的最角落,盯着面前发呆,一动不动的,浑身散发着沉郁又惘然的气息。 湛长然走到他身后都没有反应,直到他开口问:“都弄好了?” 陡然惊醒的锋刺抹了把脸,把纷繁的心绪抹掉,额前落了几缕稍凌乱的金棕色发,忙点了点头:“这样可以了。” 一低头,他看见小孩身上焕然一新的衣服,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哑声说:“我抱吧。” “嗯。”湛长然伸手一递,伊月就换了怀抱,得以解放的队长又去寻了个位置,吧嗒吧嗒地抽烟。 小精灵揉揉眼睛擦掉泪水,抬着小脑袋看锋刺,锋刺也在看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似乎有了乌云翻滚,酝酿着悲伤,蓝得深沉。 “叔叔。”伊月摸摸他的脸,冒出的细小胡茬有些扎手,发现大人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后就乖乖收回手,不再乱摸,而是捞起袖子给他看自己胳膊上被扎后留下的红点。 锋刺把手放在上面,轻轻碰了碰,捉到嘴边吹了吹,吹去幼儿的不安,耐心安抚她:“没事儿,是检查。” “叔叔知道是什么所以不怕。”她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姿势,靠在他胸前轻轻说,“我现在知道,也不怕了。” 然后把脑袋一侧,依在他肩胛处,小手摸着他胸前的军队logo,认真问:“叔叔因为爱我,所以难过了,对吗?” 183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锋刺有种把怀里的幼崽扔出去,或者是用手掐着她细嫩的脖子让她窒息的冲动。 他甚至已经想像出把伊月抛出去后摔到墙上,然后慢慢滑落的样子,她也许会哭,更大的可能是哭不出来。 身体里的内脏会在巨大的冲击下破裂,会导致呼吸困难,每一次呼吸都会造成不小的痛苦。 若是手中纤细的颈骨被折断,中枢神经系统信号传输瞬间被中断,大脑会缺氧,导致生理活动紊乱,死亡将会在不久后降临。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每一次当伊月显露出不符合一个“从未见过但亲昵他”的无知幼儿应有的表现时。 也就是当她偶尔展示出少女伊月才拥有的特点时,他无法抑制。 ——因为无意中喊出过的昵称,他朝她怒吼过,伤害过她。 ——因为提过她不应该知道的地点,他冲上去试图杀害过她。 这是一种应急障碍,来源于心中深层的阴影,他很清楚,却不很能控制自己,理性的外壳被敲碎以后,谁也不知道里面喷涌而出的会是什么。 这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依旧产生了这种想法,下意识遵循了内心的冲动,把手放在了她喉头,轻轻覆在她颈前。 就在他控制不住自己想发力的时候,一只小手轻轻搭在他手上,伊月用小脸蹭了蹭他的手。 这让他被泼了盆冷水般惊醒,触电般收回手,深呼吸了好几下,用那颤抖的手盖住自己双眼,不让情绪流露出来。 男人声音很低,他说:“我没有难过……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当那种不受控制的应激反应如朝露一样散去后,那些存在心底里难以抑制的正面情绪势如破竹般涌现,两厢刺激后让他的心有些憋闷的窒息。 锋刺抱着她,抚在那脆弱脊背上的手心能清晰感受到那心脏的有力跳动,顽强而有力。 她白生生,颤巍巍,是冬末春未到的时节中初露小脸的幼弱花骨朵儿,在寒风中瑟瑟舒展着眉眼。 在清醒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其实更想让伊月在阳光下肆意玩耍,在无数花朵开放的野地中尽情撒欢打滚儿,看她被花香呛得打喷嚏,仰着脑袋对他露出和花海一样灿烂的笑。 这些想象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出现,供他反复沉浸,不断细化,似幻似真,不过是脑海中的幻想都仿佛能触摸到阳光的暖意和花朵的熏香。 可这美好的一切又不时被滔天血色冲散成碎片,那些过往的悲剧在他心中种下的怀疑让他永远无法真正信任伊月,他痛恨自己的无法信任,又难以作出改变,这使他的心在柔软和碎裂间不住循环。 以上所有的波澜心绪在面对伊月稚嫩的声线与虚弱的面容时,尽皆化作沉重的愧疚。 在少女穿着那身他无比熟悉的军礼服出现时,结痂的伤口与埋藏已久的记忆仿若初始。 那些他该说又不能说的事,他能说又不知道如何说的事在脑海中纠缠,在喉咙中堵塞,近似窒息,最后让他只能在沉默中化解自己的沉痛。 184 这似乎是先遣队员们在这个世界上屡遭不顺后完成的最轻松的一个任务。 自湛长然派出任务,队员离去连半小时都没有,甚至连小j的探测网都没派上用场,就收到人抓到了的消息。 小j听完简讯,集中在信号反馈上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不由自主看了眼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吸着鼻子和锋刺玩毫无技术含量的“你把石子扔过来,我把石子扔过去”游戏的小不点。 不久前她还在昏迷,身上冒出能和队长打半个小时不落下风的混沌体,被从自己身上跑出来的能量团吓得稀里糊涂。 除去最开始队长下令的冷然导致大家有些严肃外,气氛说得上是十分和谐的。 见鬼的和谐。 他忍不住开口:“就……这么简单?” 本以为会耗费一段时间才能抓住逃跑的混沌体,这些由能量组成的生命体总让人感到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的无力,虽然她对联邦没有敌意,但明显也不友善。 主动离去也意味着她不愿和他们接触,自然会躲开他们,怎么想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他们带回来。 然而她就是这么简单地被带回来了。 “她突然出现在我旁边,我下意识攻击了一下她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阿蛮抱怨着把被蓝色光绳绑起来的人拉了进来,“这家伙入魔了吧。” 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少女没那么凝实,身上偶尔就像海面一样荡起波浪,整个人像精神分裂一样用最恶毒的表情与最礼貌克制的态度与他们相对。 在那种怨毒又疯狂的表情下,没有人会怀疑下一刻就会听见吝啬又刻薄的辱骂,带有强烈爆破感的气音已经到了她嘴边,但偏偏都不成调,只变成一声声奇诡的喘息。 配着那阴暗的眼神,少女就像在饰演一部无声恐怖片的女主。 锋刺起身把她关在了以前关押瓦隆的角落,伊月能看见男人起身的时候,那双落在身侧的有力双手在微微颤抖。 他在压抑什么。 阿蛮最先回来,把人交给锋刺以后就大大咧咧地坐到她旁边,然后是苏古、奥格和海泽尔,他们都回来了。 伊月不知道为什么锋刺的手会抖,但她察觉自己也在颤抖,所以她蹭到了阿蛮身边,紧紧挨着他,看着那代表禁锢区域的淡蓝色光幕升起。 少女脸上映着光幕发出的蓝光,靠墙坐着,脊背挺得笔直,不发一语闭上了双眼,遮住了眼里的戾气。 幼儿不自主的颤抖也停止了。 在伊月的眼中,可以看见生命具有的光,颜色不一大小不一形状不一,无一例外是朦胧而模糊的。 可少女不同,她的光团清透明晰,像是漂亮的淡紫色水晶雕塑,可原本纯粹的紫上布满了恶臭的黑色纹路,那些黑色纹路互相纠结成生命组织一样的东西,两者几乎各占半壁江山,若要算的更准确一些,那黑色占据上风。 当少女身形每波动一下,那黑团就更加活跃些,再被流动的紫给渐渐压制到丝毫不动。 伊月不禁想到一朵热烈开放的紫罗兰正在腐烂的情景。 悲伤又让人头皮发麻感到恶心。 185 很多人都有过这样一种奇特的感受: 在人流密集的道路上,你或有意或无意地扫视着周围的风景,无论当时心绪如何,都容易被一个熟悉的背影吸引,你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他,脑海里开始思索他是谁,却总是想不起来。 那种熟悉感突然出现在心底,带着强烈的存在感,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的身份。 伊月也站起身,走到布置完囚禁区就杵在原地的凯茵茨身边,拉拉他的裤腿,看着闭目养神的少女问:“叔叔,这个姐姐好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不是今天,那种熟悉感延伸到更古早的时候,在她追寻着股感觉的时候好像走过极为漫长的路途,没有终点。 锋刺在她过来的时候就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了,当她问出口的时候又将眼神投向少女,他脸上亮着莹莹蓝光,让人感觉阴测测的。 少女睁眼的那一刻伊月没动,因为那透着不详气味的黑色组织没有动。 被吓哭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在她所有记忆刚刚苏醒,情绪最为不稳的时候,看见的少女是一坨蠕动的黑色,它肆意展示着饥饿与贪婪,强大的存在感刺激着着她极为敏感的神经。 它盯着她,就像一只饿到绿眼的狼盯着能够饱腹又没有反抗能力的小羊羔,露出利牙的嘴角淌着腥臭的唾液。 灭顶的威慑带着毁天灭地的恶意席卷着她,又在那淡紫的死死压制下消失,它不甘地挣扎,时不时冒头,怀揣着满满又不加掩饰的恶。 针对所有人的恶。 更可怕的是这样令人恐惧的存在居然和队长之间有联系,她就这样被袒露在危险之下,无处可逃。 等再次见面,伊月意识到黑色能被紫色彻底压制的时候才发觉,那黏腻腥臭的黑色是如此的外强中干,对她只是虚张声势的吓唬,这才终于把目光落在那剔透的紫上。 这一看,就是令人心颤的熟悉感。 “熟悉吗?”少女露出一个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笑容,他人看不见的紫色潺潺流动,气息平和又包容,温暖得像是能原谅她的一切:“因为我们一直在见面,从始至终,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这话说的,让人感觉老茫然了,茫然中又带点惊悚。 伊月抱着凯茵茨的腿,露出小半张脸看她。 就是被囚,那股受过良好教育的矜贵劲儿遮也遮不住,她就像个落难公主,每一寸肌肤都在坦荡地展示曾经养尊处优的生活。 幼儿嘴唇动了动,无声地比划了两个字,少女看着她,眼里带着释然,没有否认。 她的柔和中带着无法言说的划清界线,无声又清晰地告诉伊月:请与我保持距离。 下一刻,那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就变成了怨毒而扭曲的嘲讽,黑色活跃,少女周身的气度瞬间转变,阴暗又晦涩,微张着嘴的脸上带着最原始的狂热与残忍。 伊月忍不住退了一步。 明明耳朵里没有声波触碰鼓膜,可她就是听见了声音。 少女说:你好,伊月。 幼儿说:你好,紫伊。你好,黑伊。 186 凯茵茨几乎是在少女变脸的一瞬间就把伊月拎了起来,刻意避开少女那越发难掩贪婪浑浊的表情,带小家伙去隔着聊天队友的最远的角落里玩。 于是她的临时监护人就变成了湛长然,而凯茵茨带着一身寒气自己跑到外面去了。 但伊月没心情玩,脑子里一直想着少女的微笑,抱着双膝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石子在地上划没有意义的图案,把地面上那层胶质防水布涂的满是道道白痕。 根本不需要多么聪明的脑袋就能知道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仅凭那让她无比熟悉、一脉相承的能量气息就能确定,这精神分裂一样的少女铁定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有关,甚至有极大概率就是原主的灵魂。 这家伙一直寄居在她身上,不声不响,伊月之前从未察觉到她的存在,当她走后却感觉身体无比轻巧。 很轻巧,像是卸掉了一个大包袱。 伊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好,但那的确是她最清晰的感受,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少女。 少女的眼里有着世事洞明的通达,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包容又温柔,像是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神中的包容与谅解让伊月忍不住鼻子一酸。 就像一个认为自己做错事的孩子忐忑不安地准备接受来自家长的批评或惩罚,而家长不仅不打不骂,还用最平静的情绪包容了她,甚至对她的行为表示认可与隐晦的鼓励。 鼓励她就这样,努力地,认真地,好好地活下去。 伊月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她说的话——她们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见面。她是少女的次生体,是少女早就知晓的存在,无需介怀,生命已然存在,没有人会怀疑自己本身。 或许她来的比自己以为的更早些,从生命诞生的那刻就存在着,只是记忆回归的那么晚,晚到让她以为自己刚穿越。 或许她就是那么巧合的穿越到了这没有灵魂的身体上。 可真的说起来,无论是什么原因,伊月并不那么在乎。 每个小孩都会对自己的来历产生无限的好奇心,伊月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不会去寻根究底,她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让她已经习惯。 习惯了个人的力量那么弱小,回家的希望那么渺茫。 习惯了对这个世界的无知。 习惯了这幅小小的身体。 她的脑海中勾勒着少女的模样,那大概是她长大以后的模样,让人心中充满了无限喜悦与悲哀。 她的军礼服真好看,英气勃勃。 她的脖颈线条流畅,修长婉雅。 …… 她是一捧生气消耗殆尽、苟延残喘的幽紫。 鼻腔里都是刺激人的烟草味儿,这让伊月原本就难受的心更加难受了。 要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小脚踢湛长然的鞋子,踢得笃笃响,声音软软:“臭爸爸,我肚子饿。” 湛长然掐灭手里的烟,突然抬手,伊月才反应过来她好像顺嘴骂了他,吓得闭着眼睛一缩脖子。 然后那手落下,动作有些粗暴的摁了下小姑娘的脑袋,然后揉乱她细软的发丝,“等着。” 他没打她。 认真说起来,他从来没打过她。 这个认知让她的胆子像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 伊月一手捉住作乱后要离开的大手,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赖呼呼地说:“你这次没说忍着,也没说关我屁事,我可不可以得寸进尺让你抱抱我。” 湛长然眉峰一挑,忽视孩子小小的抱怨,尾音微扬:“得寸进尺?” 187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湛长然并没有满足她小小的愿望,而是绕开她去和东之说话。 整支队伍有八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化身成许多鸭子开始聊天,彼此间交流的语言又总是不同,各个挑出来都是语言学家,而伊月只会一门通用语,耳朵总会下意识过滤掉她听不懂的其他语言。 反正如果他们要和她说话的话,总会自动转化成通用语。 如果语言也有等级,那么通用语就是站在金字塔顶峰的大佬,它具有的让人无门槛了解说话者意思的奇特功能在众多语言中独领风骚,无可替代。 这让伊月想到初中时读过的一篇小科幻,大概是这样的内容: 你从小到大都会说一门奇特的语言,无论是谁听到你说的话,都会觉得那是他们的母语。 有一天,你来到了一家客人稀少、装饰奇特的酒店,老板有着湛蓝色的眼睛,他给你上了你点的酒,无比感叹地用你会的那门语言说:“我已经几千年没有见过说这种语言的人了。” 那一刻,你仿佛听见了自己的母语。 第一次听到星际通用语的时候,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感觉像是自己的母语,要不是她当时对这个世界怀着满腔的怀疑与排斥,真不一定能意识到四幺说的话是个不同的语种。 星际通用语,完美契合科幻小故事。 伊月这么想着,看湛长然和东之说说话,然后又和少女说说话,听也听不懂的语调直往耳朵里钻,光看见他们嘴在动。 少女由紫色光团控制的时候可以说话,情绪稳定,那是紫伊;被黑色光团控制的时候,只会扭曲面容发出怪叫,那是黑伊。 紫伊的声音真好听,像静谧山林中的潺潺溪流,清脆平稳,在和湛长然叮嘱着什么。 她的态度那么自然,站着的姿态那么挺拔,目测身高起码一米七以上,哪怕隔着蓝色光幕被囚禁着,和湛长然也像是同辈一样交流。 然后…… 湛长然拿出了奶瓶与奶粉,一边听两位女士说话,一边从奶粉罐里取奶粉,拿着一杯冷水用掌心加热煮沸,再降温,然后倒入奶瓶中与奶粉混匀…… 摇晃了十几下后男人展示给少女看,得到她点头后才拿着奶瓶走回来,递给等待已久的宝宝。 伊月看呆了,僵硬地接过湛长然拿回来的奶瓶,机械的嘬奶嘴。 这太让人受宠若惊了,讲道理她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能跟着阿蛮他们一起蹭饭已经是最高级别的优待了。 奶水进嘴的那一瞬间,伊月眼睛一亮,这奶太美味了!什么神仙饮料!她一次能喝十瓶! 奶温略高,但又不至于烫嘴,醇香的奶味儿在舌尖绽放,微弱的甜与浅淡的奶腥对冲成曼妙的口感,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食道,最后停留在腹部,暖心暖胃。 幸福到魂儿都在荡漾。 她眯着弯弯的眼,无比享受,很满足地喝了好几大口过了个瘾,无比珍惜地吐出奶嘴,看看余量,才又放到嘴边,慢慢的品尝。 188 等专心又沉醉地嘬完一瓶奶,伊月的肚子已经鼓起了个圆润的弧,她打了个奶嗝儿,热奶喝得多,后背都要热出汗,绵绵暖意让她舒服得骨头都要酥了。 回味无穷地砸砸嘴,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吮着短短的手指。 ——味觉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点亮了世界。 “爸爸。”她挥着空空的奶瓶,兴致勃勃:“我还想要。” 说着,她又打了个嗝儿。 湛长然收了她的奶瓶,却没有再给她冲一杯美滋滋的奶,而是把她放进石阶上带有围栏的婴儿床里。 “很遗憾,已经没有了。”他啧了一声,敷衍着看着她说。 满口胡言! 孩子皱了皱鼻子,分明就是不想给她吃了。 不过……她踩了踩软软的白色床垫。 嗯?哪来的婴儿床? 伊月垫着脚,两手抓着栏杆,抬头看湛长然,试着要跳出来。 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围栏太高,到她的脖子,很难依靠个人力量跳出去拥有自由。 “爸爸——”她张着手示意他抱。 “不,你就在那里。”湛长然坐了回去,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她面前,让小不点只能从栏杆缝隙中看他,“你需要睡觉。” 他的语气过于笃定,下命令一般,毫无回转余地。 还不想睡的伊月看向了其他人:“阿蛮叔叔……” 阿蛮一摊手,看好戏一样笑。 阿蛮都不帮她,其他人就更不会帮她了。 小家伙扁嘴,气呼呼地坐下,抓着在她身周围成一圈的软被生闷气,然后又从缝隙看少女。 她靠墙闭目站着,胸脯规律起伏,体内流动中的紫色充满着奇特的韵律,其实就连不时活动的黑色流转也很有特色,无论是怎么样的生命活动呈现在她眼中都带着奇诡的美感。 紫伊消灭黑伊,黑伊吞噬紫伊。 无声而悲壮。 伊月坐着看,手指捏着被角,有点难过的眨眨眼,明白紫伊可能快撑不住了。 等坐累了又躺着看。 看着看着,慢慢觉得这个小床躺着真的好舒服,四周围着的被子给她极大的安全感,暖洋洋地像是安全屋。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任何东西都没法伤害她。 洞穴很安全,队员们都在这里,他们谈天说地,嗡嗡声嘈杂又不刺耳,还很催眠,这样的祥和安宁让她没一会儿就有了困意。 吃饱了就是容易困,她没有理由抗拒这股睡意,随波逐流地去往光怪陆离的世界。 伊月以为自己会做噩梦。 最近的经历真的很刺激,不管她表现的多么正常,那些惊吓是实打实的,害怕也是实打实的。 万人坑她没见过,百十人坑已足够震撼,火葬也抵不住死亡带给人的阴冷。 震撼到在梦里也见到了。 然而不是噩梦,不完全算是噩梦。 她变成了一个微小的生命,穿梭在红色的世界里,中间凹陷的巨大红色圆饼不时从身边撞过,在红饼流的间隙中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大块头一起前进,难以辨认的大块头中有的像是个y,有的像个长着长脖子的章鱼。 身边还有长得和她很像的同伴,它们钻进粉白的墙壁,和似乎有生命的巡逻奇形种拼命。 伊月明白了,自己和伙伴们是入侵者,正在打一场生存竞赛。 189 什么叫生存竞赛? 就是拼尽一切,努力、运气、资源乃至生命,奉献出一切可以奉献的,仅仅是为了整个种族可以存活下来。 这是梦,哪怕伊月不作出任何反应,都会自然地进行下去。 她的视角附着在这个渺小的生命上,跟着它在这片红色为主的天地间冒险。 在穿过一条圆形通道后,它撞上了一团像鼻涕一样没有具体形状的巡逻兵,巡逻兵蠕动着将它包裹分解。 在被包裹住的那一刻,伊月品味到了被绝望溺死的感觉,她的意识奋力挣扎,而它一动不动。 伊月觉得自己肯定已经哭得不能自已,自己明明那么害怕,身体却一动不动。 就在她难过到想要呕吐的时候,不知从哪传来失真的歌声,歌声轻灵,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让她脱离了那微小生命的心境,重新意识到这只是个梦而已。 它死了,被巡逻的鼻涕巨物吞噬了,伴着那短暂的歌声离去。 很幸运,死去的过程并不疼,这生命太过微小,小到根本没有进化出神经细胞,也就根本不会有“疼”这个感觉。 画面一转,伊月又变成了另一个它,却又不是它。 她看见“兄弟姐妹”们冲进一层层薄膜隔开的小房间内,占领里面复杂多样的一切,自我裂解,留下一堆污浊的液体和坚韧的线带,那条长长的线带像是骨节一样相连,可怖地整齐。 这一个个紧密排布的小房间像是一个个有序的工厂,而那根遗留下来的骨带就像是是工头,执掌着启动的大旗,它出现的瞬间就开始给整个工厂下达指令。 三明治一样的大型机器先对残骸进行处理,一根根类似又不同的新生骨带被制造了出来。 在一旁等待已久的三叶草型怪物一拥而上,借由那些或卷曲或板直的新一代骨带制造许多膜状物体,被送往更大的加工厂房,另一头把它们和骨带进行包装加工,一个个新的“同伴”就这样被制造了出来。 直到整个工厂放不下这么多新生的“同伴”,过于庞大的群体需要更大的生存空间,新生的它们破开了工厂的外膜,毁了这个诞生地,又饿虎扑食般冲出去霸占更多的工厂。 这种寄生般的繁殖方式让伊月头皮发麻,不知不觉间她好像成为了新生“同伴”中的一员,进入巨大的红色管道,伙伴们和可以让它们僵化死亡的y字巨型武器缠斗,和没有具体形状的巡逻兵撕打。 战况无声而激烈,双方皆有死亡损失,却又投入更多在这个战场上。 突然一股吸力从红色圆形管道的一头出现,伴随着一道投射进来的光线,通道内过大的压力被瞬间释放,它和周围的一切像一颗子弹一样被挤压激喷,画面不停旋转,它在空中飞翔。 那是这个小生命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灰色的墙壁,众多毫无声息的脖颈被割裂的人……那在空中绽放的血花,是它曾经生活的环境。 落地后它被肉眼不可察觉的白光攻击,光粒像子弹一样破坏了它的身体,它迅速衰弱,黑下去的视线里最后的图景是手里拿着滴血匕首面色冷漠的小姑娘,她下手冷漠而利落,毫无怜悯地在同类身上制造出那一道道致命的伤口。 伊月愣了。 那是她。 信号不好的雪花噪点糊满了整个世界,有什么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画面消失殆尽。 伊月努力地分辨那声音。 凯茵茨嘶吼着什么,每个字符都那么模糊不清,但是那种愤怒与厌恶又那么清晰,与之对话的是一个语气不善的女音。 在这个充满噪点的世界,含有不同情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离她很远很远,又很近很近。 190 每个人说话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音色再相似,风格的不同都能成为辨别其身份的依据,更何况说话之人根本没有改变自己说话习惯的意思。 就像现在伊月很轻易能分辨这个惹恼凯泽尔的人明显是黑伊。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话语中的古怪强调和高高低低的气声都带着无法掩饰的恶臭,只是进入耳膜都带着让人烦躁的撩拨,和那攀附在紫伊身上的黑色团块给人的感觉一般无二。 黑伊说了几句话,紧接着就是凯泽尔压着火气阴阴冷冷地回应。 间隔了几秒后,再次出现的女声语气平缓,情绪稳定,咬字清晰,带着微不可查的疲惫……这是紫伊。 和紫伊说话的凯泽尔态度也变了,和之前与黑伊的争锋相对比起来温和得不可思议。 伊月的脑海中莫名出现了无比真实的大型精分现场。 她福至心灵般明白了,为什么凯泽尔,她喊锋刺叔叔的这个人对待她时偶尔会那么神经,有时候对她好的不得了,有时候对她又克制不住脾气把她伤得那么重。 都是这个,这个他以前认识紫黑双伊二人的后遗症啊!!! 他大概偶尔会陷入惯性陷阱,将对少女的认知附加在她的身上,把她也分裂成了两个人,对其中一个态度良好,对另一个态度恶劣。 就和现在对少女那样。 可伊月并不是少女,也没有精神分裂,锋刺偶尔克制不住的脾气在她看来就是赤裸裸的精神病,不正常,遇见了要绕着走,绕不过去就要乖乖巧巧,以免他犯病。 毕竟如果他犯病,一拳下来她会哭很久。 她当时问那一句“叔叔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我”简直是神一样的第六感啊! 不知道队长在哪里,为什么放任他们吵架。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是队长,就不仅仅是吵架了,打一架才是最合适的交流方式。 伊月想到队长,就想到他给她泡得奶。 一想到奶,她就开始回味那种舌尖上绽放的幸福感。 醒来是不是就可以再喝到奶了? 甜甜的,暖暖的,会带着无限的喜悦与甜蜜进入心房。 这样一想,一股尿意上涌。 伊月心里一个咯噔,张嘴就喊:“爸爸!” 如果尿床就太羞耻了! 她听见自己似乎发出来的是气音,鬼压床一样说不出完整的词语,她一开口,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意识不再是梦游般飘飘忽忽地发散在外,而是以极快的速度聚拢,让飘散的思维变得流畅又具有逻辑感。 周围的黑白噪点突兀远去,变成一片隐隐晕着些昏暗光线的黑,周围陷入了一片静谧。 她听见一声轻扬地诡笑,不再是那般遥远,近得像是有人在她头顶说话:“哦~呵~醒了。” 伊月醒了。 可她不敢睁开眼睛。 犹如实质的目光打在她脸上,像有人拿羽毛若有若无地在她脸上搔动,引出麻麻的酸痒感。 极具侵略性的视线打量着她。 那股瘙痒从头部沿着骨髓朝四处蔓延,阴森的寒意攀附着每一个细胞,因为恐惧,肺部堵了一大口气,吐不出来,吸不进去,泛呕般恶心。 191 伊月不出声,它也不在意。 “要知道我最满意的决定就是选择取代你。你够聪明,有天赋,地位高,多么完美——”黑伊咏叹般说道,它用了星际通用语,刻意宣扬着:“只有你拥有这么敏锐的神经,只有你才配得上我,你反抗我捕杀我的行为多么让我吃惊……虽然无用……” 它的声音突然拔高,突然想到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发出尖利无比的笑:“尜尜尜尜,如果当初你不在夺得身体掌控权以后耗费那么多能量去诞生这个小废物,你现在也不致于这么虚弱,也许,也许你还能坚持再久一点,哈哈哈!奥可怜的文明,无能到只会粉饰太平,我真为他们感到悲哀,要这……” 所有声音钻入耳膜后都像是往人喉咙里塞入又长又有韧性,却毫无尽头的流体,让身体反射性地不停呕吐。 这么一呕,伊月终于能出声了,她努力忽视仿佛响在耳边的刺耳声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反胃的余韵,嗓音颤抖着喊:“爸爸——!” 她这次把音发的很完整,出口的一瞬间打断了准备长篇大论的黑伊,空气突兀静了下来。 没有回应。 伊月猛地把头埋进被子里——众所周知,被子就是结界,所有妖魔鬼怪都无法突破它。 关押少女的地方离她那么远,怎么会……声音怎么会在她耳边响起。 为什么锋刺刚刚还在黑伊话音落下的每一次都会出声,而现在却一声不吭。 那静谧只是极短的一瞬。 黑暗里,黑伊模仿着人类的怜悯语气在讥笑:“我听见了什么,爸爸?哈哈,你居然还对他们有着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让我告诉你吧小可怜,这些联邦的走狗皆是恶棍、混球、禽兽、刽子手……自语正义的虚伪在他们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所行皆是残忍,上次愚蠢的你被无法抗拒的雄性个体强到死他们会救你吗?啧啧……这样的劣质本性才让我沉醉啊……” “我想,你还没有资格来评价人类的本性如何。”紫伊的声线依旧那么稳,毫无锐气,却极富力度地打断了它:“你的存在才是给我展现了知识贫乏造就的无畏与自豪是多么有趣,你这般夜郎自大相信所看即真实,真是让我……” 紫伊轻笑。 “……让我真怜悯你的脑子,哦对了,你没有脑子,你只会借用别人的脑子,和个智障有什么区别?哦,有的,智障还有自己的脑子,你什么都没有,所以你对一切的认知都这么简单和情绪化。” 用最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最不屑的话,这平淡却戳人心肝的话语几乎是一瞬间挑动了黑伊暴虐的情绪。 伊月首当其冲地受到了影响,那种从骨头里散发而出的寒意让她如坠冰窟。 “爸爸……爸爸哪儿呢?”她一时僵住了,下意识小声寻求帮助。 人在处于险境时,身体由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会导致浑身僵硬失去意识控制,下意识寻找最可能存在的生机。 她无比愿意相信湛长然会和以前一样犹如神降将她救下。 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爸爸很有可能,再一次的,把她给丢下了。 192 就在伊月哆嗦着念念叨叨,像西方群众遇事不决就呼唤上帝一样呼唤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一个个比她强得多的多的人时,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拍了拍。 黑伊还在尖声气急败坏地喷着毒汁,机关枪一样没有停顿,生怕换气的时候少说了几个字,就反驳不了紫伊的话。 这种环境本就让人精神紧张。 脑袋上挨的这一下刺激到了情绪本就不稳定的伊月,小短腿一个控制不住往外一踢,充做防护结界的被子就这样被带着往下一拉,整个小脑袋加肩颈和右胳膊就意外地被暴露在了外界。 伊月闭紧了双眼,呼吸粗重起来,僵着四肢不动,拙劣地装着死,被迫听着两个人吵架。 这吵架就像网络页游一样是回合制,似乎有什么限制了她们同时说话,其中一个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就张不了嘴。 “……所以,那个大型幻境是你造成的,我一直以为是哪个瓦隆受人指使布的局。”紫伊想了想当时的场景:善意被利用的幼崽、成人的兽性、对稚嫩求救声无动于衷的奥格以及在墙角发生在小伊月身上的暴行。 少女第一次有了些情绪波动,沉稳的语气中跃出些许诧异:“你还能做到这一点,倒是还有点脑子,会做这些事情逼我出来以此消弱我。” 黑伊满含怒火的声音中也透露出震惊:“怪不得她完全没有收到影响,原来那是你在控制身体!”它冷笑一声,“无所谓,你们乐意死一串我也笑纳。” 说是这么气势十足地说,可黑伊的语气总显得有些紧张,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对它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紫伊略怜悯地说:“那些瓦隆是因为你白死了一串,有些可惜。”她说着,却丝毫不含同情,对瓦隆的态度就是在联邦中也属于最冷漠的一类。 就像她认为,瓦隆本就该死一样,哪怕是她自己。 最让伊月不安的是,少女说这些的时候语气竟有些陶醉,让她似乎能想象出少女穿着军礼服优雅微笑的样子:“不过你暴露出来的这一点,对于联邦乃至……”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黑伊给打断,它无比粗暴地尖叫:“够了!联邦联邦,你是不是有病……” “啊——!” 黑伊的话也被一声稚嫩高昂地尖叫打断,它阴森森地垂下了头,看向了那个睁开眼睛的小孩。 伊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睁开眼睛,也许是稍微习惯了诡异的环境,也许是对求救无门的绝望,也许是想死个明白,也许是想看看环境然后逃跑。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这样毫无心理准备地看到了这一幕: 少女近23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溢散着黑色烟羽般的一团勉强具有人形的东西,像黑色污水滴入清泉一样在空气中荡出黑灰尾迹,犹如实质化的恶意,能量虚化而成的缕缕烟雾状肢体张狂舞动着。 完好的右半张脸上那只眼睛早已失去了光彩,像是一片死寂地青白中浮了一点污渍,正毫无感情色彩地对着她。 伊月自觉胆子不小,她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见过不少尸体,反应早就从恐惧到不敢呼吸进化到怕,但也能无视的地步。 可眼前的这个鬼东西还是突破了她想象力的,瞬间触发了恐惧导致的应激状态,让她疯狂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恐惧。 193 那只眼睛中的死白突然活泛了一些。 “你吓到她了。”紫伊语气不虞:“收回你恶心的神经。” 回应她的是一声沉重的闷响,那些黑色烟雾集束成凝实的肢体愤怒地朝伊月鞭打了过来,却撞到了一层半圆的空气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伊月稍微一顿,看见那黑色肢体上仿佛无数经络扭曲盘结,似乎还会流淌黑水,尖叫声立刻又拔高了一度。 刺耳的童声加剧了黑伊的暴躁,它浑身菌丝般蔓延的黑雾如同呼吸一样极速收缩膨胀着。 “我踏马受够了!”它厉声咆哮着:“你装个什么东西?当什么好人?你那该死的文明依旧在怀疑你,你永远得不到来自他们的信任,这个崽子被送进来说明她也不会被他们信任,你们的结局只有死!” 所以为什么还要抵抗?明明已经被放弃了,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做事?所谓的文明到底给这些战士喂了什么迷魂汤! 黑伊不懂,它气急败坏地想早日逃离这把它困住的混沌体,它忍了无数年,早已忍无可忍。 少女唯一完好的那只手张开,硬生生把那条黑色的粗糙肢体从婴儿床的防护罩上扯了下来,雪白纤细的手指和沥青一样的丑陋肢体相接触的地方微微冒着白汽,还有极小的滋啦啦烧灼声。 “他们不信任我是对的,能充满怀疑,这样很好。”少女顿了下,平静的说:“如果他们信任我,我会很失望。” 吃一堑长一智,曾经有人太过信任她,这样很不好:她对自己的不对劲保持沉默,他们也沉默;她避而不谈,他们就刻意无视;她借口掩饰,他们就彻底放弃劝说帮她掩饰。 这样太过盲目的信任让他们失去了自我,将整个人生都压在她的身上,当她第一次从失去意识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也就不得不面对这些人因为过于信任她而失去生命的冷酷现实,也就不得不背负起沉重到难以承担的愧疚。 从她的手沾上队友的血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给她标示了结局。 紫伊的表情没有变,仅存的一只眼中甚至有些笑意。 ——是一切已成定局的释怀微笑。 “我看见你这样就想吐。”黑雾扭动着,散开了凝结的肢体,加速侵吞少女还完好的那一部分身体。 它受够了她的聪明与敏感,无论怎么说服自己这样的聪颖才是培养它自己最合适的温床,可始终无法欺骗自己,它曾无数次的因为选错了宿主后悔过。 它面对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像是捕食者面对猎物,而是货物面对消费者。 她是最严苛的消费者,在那副联邦战士尽皆具有的冷静面容下无时无刻不在评估与判断它,再用最优雅的表情和无所谓的平静态度掩饰对它的嘲讽和不屑。 知道它的存在以后,她打量它,就像厨师打量食材,选出最鲜嫩爽口的组织,时常思索着能用哪一部分烹饪出最完美的作品,灭顶般的压制与极慢的感染进度让它焦虑无比。 可最终,掌控权还在它手上,她再殚精竭虑也只能做到把它困住,胜利似乎在它这一边,可黎明前的黑暗太过漫长了。 漫长到它越发焦躁与疯狂。 194 过于激动的情绪让黑伊的侵染速率大增,紫伊夺得掌控权也越来越困难,当声带部位也开始被异化以后,仅凭发出的声音已经很难分辨谁是谁了。 曾经莹亮透澈的紫色表面早已遍布深沉的黑色触须,黑色侵入之深像是道道破碎的裂痕,此时已经很难找到完整大块的紫色亮光。 少女完好的那只胳膊根部慢慢被沥青一样的黑色攀附,逐渐异化成黑色扭曲的一团,她握住那扭曲触手的手狠狠一用力,瞬间就将其捏碎成大团黑雾。 “你这是飞蛾扑火!”黑伊吃痛嘶吼着,极度痛苦下它尖利地咆哮着,恶毒的声音听得人牙酸不已:“你再怎么假装保护她都没有用!你们每一个都得死!就算你把我……” 少女现在的模样已经很难被称作少女了,那些黑色将她变成不人不鬼的存在,她的胳膊无力垂下,果断打断黑伊的话,嘶哑的声音很轻,仿若烟气:“我知道,我知道……” 她的手垂落在伊月的头顶,被无形的屏障遮挡了一瞬,接触面的空气发生扭曲,屏障如冰遇火开始融化。 ——和伊月几乎一样的能力。 可那被融化的屏障也对那只仅存的手造成了伤害,原本线条流畅修美纤长的手指像受热一样融化,消散成最基本的能量,化成一股热气扑向了伊月。 幼儿尖叫着看着这一幕,身体因为压力早已超出她的接受范围而僵硬无比,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肢体。 最终落在她头顶的是最后残余的半截手掌,少女感觉到了什么,控制着那所剩不多还在自己掌控下的身体,和幼儿的发一触即离,屏障瞬间补全了缺口。 就在那一瞬间,伊月的尖叫戛然而止。 她与她之间的联系特殊又紧密,伊月在那一瞬间感同身受般体会到了紫伊的感受,犹如蚂蚁噬心或是烈火舔舐的剧痛遍布全身,过于剧烈的痛苦松动了她凝滞的情绪,打破了她一直尖叫的状态。 她僵坐在自己的小床里,小嘴紧闭,睁大眼睛安静地看着紫伊作出最决绝与宏大的反抗,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久到早已消失了所有情感,在这宏大的葬礼下无悲无喜。 黑色逐步蔓延,变成巨大的一团黑色雾球。 伊月很难说服自己把眼前这么一个恶心又丑陋的东西继续称作黑伊,名字与称呼都是赋予亲近喜爱的对象,最开始给它称呼……她不明白当时自己明明那么厌恶这个怪物,为什么还下意识给它取名字。 “这不是飞蛾扑火,是拯救自我。” 少女最后一丝肌肤都被异化的时候,伊月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她说得很慢,不像是疲惫,更像是愉悦至极的享受。 话音刚落,便是壮观的爆炸。 无声的爆炸。 最后的紫发出的光和热势如破竹般碾碎了所有的墨黑,化开了所有的粘稠,烟花般绚烂而短暂,快到还没有在记忆中留下多么深刻的痕迹就消散了。 那层无形的屏障抵挡了一切伤害,爆炸的冲击波席卷而来,她只感觉迎面有风吹过。 那火光中伊月看见了许多散碎的图像。 ——那时黑色只攀爬了很少的一部分紫,少女的笑还没有淡到似乎不含情绪,她和其他穿着同样制服的人在野外执行着任务,彼此间相互信任且亲密。 ——少女孤身一人站在海边,身着常服,往海里撒着轻薄的灰沙,天上不时有飞行器驶过划过道道或白或蓝的尾气。她看着橙红的落日,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柔和又虚假。 这种笑,总是出现在她看着伊月的时候。 ——她微笑着,从心中深处,长出了属于她的黑暗。 195 伊月哭了。 没有小声的啜泣,也没有大声的嚎叫,她只是无声地,面无表情地,安静地流着泪。 眼泪汇聚在下巴,一滴一滴地砸在被子上,很快就将那被子染上了一大片湿痕。 她觉得很难过,但没什么悲伤,其实就连难过都只是很少的一点,少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后怕,可那场烟火带走的不只是紫伊和黑伊的存在,还有她对她们的恐惧。 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多怕。 泪眼朦胧中,她听到有人走过来,听到有人放柔了声音在哄她,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拉起来,有温暖的大手在揉她僵住的四肢,想让那过于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 温热的泪水划过脸颊时变得很凉。 她只是有点……有点儿委屈。 这份委屈好像也不是她的。 伊月觉得那爆炸绚烂且短暂,因为在看见那以灿烂色彩辐射而出的能量的一瞬间,她就盲了。 她听见有人朝她说对不起。 她闻到自己喜欢的浅淡烟草味儿。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上被带上了什么东西。 然后……她觉得自己很冷,太冷了,也许她还听见有人很担心的喊她名字,也许喊得也不是她,毕竟他们从来没有喊过她的名字。 或许她应该应一声,问问叫她干什么,但是她太累了,脑海眩晕到听不清东西,内脏疲惫地抽搐着。 她困了,就睡了。 —— “烧还没退,这样下去太危险了。”东芝忧心忡忡地看着湛长然:“太极端的刺激本来就对她身体不好,更别说她的体质本来就差……” 湛长然没有抽烟,他只是不停摆弄手里的通讯器,让它在自己的指间灵活地打着转。 这个通讯器是少女留下的,放在野外失去信号的检测器旁,她将那些小巧灵敏的检测器拆了许多,分解重组成了这个通讯器。 就如同她所说的,她能够通过某些方式联系到外界。 只是时间太短了,短到他们只上报了一下情况,得到了条“把她带回来,要活的。”的命令,以及“战备中所有跃迁门都自动关闭了,你们情况特殊暂且等待片刻……”这样的内容,还没来得及收到更多的指示就报废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为什么少女会果断地选择同归于尽,她不那么做,便永远会被怀疑与针对,便永远要怀着愤怒与愧疚,那些痛苦将日日夜夜折磨着她,把她最后的理智都撕碎,让她呕心到枯竭。 她的聪慧让她一眼就能看透他们接纳表面下的警惕,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她的延续。 她心里大概是有些恨的,恨他们的同时更恨胆敢去恨的自己。 寄生体吸纳了她所有的恶意,才展现出了那么强大的攻击性,它接纳了她所有的恶念,同时乐意直面自己的负面情绪,肆无忌惮地发泄它们。 而这,又是少女无法接受的,那相当于毁了她所有的存在意义。 她的骄傲让她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他们间的斗争,强行压制一切,希望在自我折磨中得到解脱。 可最终,谁都没有得到解脱。 死亡之后,她存在过的痕迹不会消失,她拥有的光芒不会消失,她为世界的付出不会消失,曾犯的错误在死亡面前也不再具有重量,她在概念中得到了永生。 哪怕是对少女最为亲近的锋刺也不愿认同他的做法,但他们之间有着特殊的共鸣,他能理解他,并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就对他的决定保持沉默,尽管内心不愿,他仍旧接受了,一次又一次。 ——他们必须确认,那个小丫头不会和她的“母亲”一样被寄生。 他们愿意信任这个孩子是没有问题的,又不能轻飘飘地说信任,只有事实才能说清楚这些信任到底存不存在。 仪器检测只能查出基因被“蠕虫”更改后的魂场异常波动,却查不出是否被感染。 成体“蠕虫”能够引发潜伏期的“蠕虫”暴动,所以他们必须让她去独自面对。 这是测试,是检验,是打消疑虑的最好方式。 他们做好了小孩会变成怪物消灭她的准备,同时也做好了保护无辜的她的准备。 196 野外的夜总是让人感觉不安。 和降到冰点的气温无关,与让人防不胜防的蛇虫鼠蚁无关,只是在寒风吹拂而过后,树叶的簌簌响声总像是在隐藏着什么更巨大的危机。 八个穿着灰扑扑棉麻外衣的成人正围着一大捧篝火坐着,他们身上沾染着来不及处理的血迹和灰尘,只有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大概清洗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累。 偶尔响起几声交谈已经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刻。 东之正蹲在湛长然身旁,从沸腾的水中捞起消毒后的针头,拉过男人怀里那沉睡孩子的短小胳膊。 东之不是儿科医生,她擅长的是处理机械伤,是检测分析。尽管她能分辨出小孩大概因为什么而身体不适,却也只能做些辅助治疗。 免疫力低下是伊月一直需要面对的问题,以前她自己的能力勉强补足了这份缺陷,可终有一天,当问题超出能力应对范围之后,曾被忽视的问题就会造成严重后果。 免疫系统是人体内最重要的防线,在千万年的进化中与环境中的万亿微生物不断博弈,协同进化。 弱者死,强者生。 新生儿的免疫系统很弱小,大多稚嫩脆弱的婴孩最初的免疫力来自于他们的母亲,从母乳中获取抗体来对抗危机重重的外界。 除此之外,这些没法从充满肉眼不可见的危险的世界中拥有母亲保护自己的婴幼儿们,还能从另一种方式中获取更好的免疫力去对抗微生物大军,那就是注射疫苗。 这些去掉毒性的各种疫苗能够引起自身免疫系统发生应答,并保存对特定毒株的消灭记忆,在下次受到同种病原体进攻时迅速做出反应,生产出消灭敌人的士兵,维持人体内环境的稳态不受破坏。 如果已经被感染了,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让身体做出反应,那么就需要抗体来直接灭杀病毒。 现有的设备不允许东之在荒郊野外制备疫苗,也不允许她做出抗体,能分离出宝宝体内的治病毒株已经是极限。 小小的人儿躺在湛长然宽阔的怀抱里睡着,脸颊不正常的泛红,露在外面的手背脸部和脖颈上还留着刚褪去的水泡痕迹。 她的手松松搭在队长胳膊上,细嫩的腕上扎着留置针,一边针头在湛长然腕上,血红的液体从他身体里流出,经过三英寸的微型生物分离器后隔离出了部分黄色的血清和红色的血浆,淡黄色的液体顺着短短的管道缓缓流入孩子的体内,红色的液体回流到湛长然的体内。 不久前她哭闹过一阵,借着进食本能喝了一点奶,又因为身体不适吐了大部分出来。 由于吞咽不了大块的东西,抗炎药和抗菌剂也是细细计算过,使用不超过孩子内脏负担的量混入奶水让她喝下去,可是效果并不算好。 幸亏人体是一个精密无比的工厂,小孩的血型也并不特殊,又有乐意为她付出的成年人。 代谢旺盛的大人感染病毒,强大的免疫系统用不了半天就能释放对应的免疫因子合成抗体,再稍微过滤处理一下,就可以当作粗糙的生物药剂用了。 197 之所以叫做粗糙的生物药剂,代表着它不仅具有对人有益的一部分,同时也伴随着难以消减掉的危险副作用,这含有多样抗体存在的血清已经是目前唯一能对幼儿细菌感染有明显疗效的药剂了。 用一种危险的治疗方式,去对抗更危险的症状反应,在险中求胜,最后的胜利与否还是孩子自己去争取。 自从最开始发现伊月免疫系统脆弱,却对她的健康并没有危险后便把这一点忘在了脑后,以至于到孩子自身免疫缺陷爆发炎症反应的时候才意识到,其实这个致命的危险并没有最开始表现的那么无害与稳定。 甚至孩子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异样的睡眠时长,都是那份缺陷的作恶结果,那么明显却又无人注意。 可是没有人意识到,或者是意识到也不以为然。 毕竟小孩子的睡眠时间长久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直到他们的不以为然让这本就脆弱的身体更加支离破碎。 寻根究底,还是他们对她过于漠视与不屑。 孩子绑着布的手指动了动,有些不适地挣了挣,带着小小的仪器动了动后被队长给抓住了胳膊,不让她乱动,以免把针头弄掉。 ――他们没多少一次性的无菌针头了,每一个都得尽量当做可重复使用的消毒后再用。 生物分离器中的纳米生物筛能够滤掉湛长然血液中的大分子物质,那些危险性更大的携带无数抗原的巨噬细胞、嗜酸性噬碱性粒细胞等会被阻挡在外回归主人的体内,留下的众多抗体会进入孩子的体内,帮她消灭引起她炎症反应的细菌的同时,也许会造成更大的炎症反应。 东之稍微有些神游,又被小孩因为发热不舒服或者是饥饿,开始蹭湛长然胸口的动作给唤回了意识。 她赶紧把一直热在火堆旁的奶瓶递给队长。 男人熟练无比地接过,拨着那在他胸口拱来拱去的小脑袋朝外,趁她想吃东西的时候赶紧喂几口,不然很难喂进去东西。 他真有些怀念给啥吃啥,还会主动讨食的她了。 意识还不清醒的幼儿这些天一直靠本能反应生活,刚开始一醒就哭,哭得撕心裂肺,也听不进人说话,除了湛长然谁哄都没用,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还一直在发烧。 后来好一些了,除了身体不舒服以外也不怎么哭闹了,就是离不开队长,非常没有安全感,一感觉队长不抱着她就开始有小脾气又哭又闹,绝望地哭到喘不过气嗓子沙哑,无论别人怎么威胁诱哄都没用。 大家心里清楚,她是听不懂的,在她深层意识还没有苏醒的时候,无法用成体系的逻辑来理解他们的话,可下意识还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听话。 然而并不,她现在就像个小恶魔吸食着人的精力。 当时她昏迷时是深层意识先消失,浅层反应在最后消失,等一切安定下来他们过去看她的时候,小家伙还能动动手指。 苏醒的时候反过来,先是浅层反应开始活动,后是深层意识逐渐苏醒。 比起开始,现在安静着嘬奶嘴偶尔哼哼两声的小孩已经算是很好带的了。 小家伙偶尔睁开眼,那原本黑亮的眼神晦暗了,现在变得痴痴呆呆,钝钝木木的。 那份纯净的灵动毁在他们手里,这个认知让人心里莫名沉闷发酸,那是他们不乐意承认的愧疚。 198 同种异体的血清输入也是很危险的事情,对于伊月来说那些流入血管的血清里也全都是抗原物质,也会引起炎症反应。 喉咙里因为发炎而水肿的组织阻碍着她的下咽与呼吸,每一顿饭吃着都像在受刑,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凌迟。 所以她无论是呼吸还是吞咽都总是有杂音。 湛长然抱着孩子,像抱着一个小暖炉,他还记得她的体温原本很低,皮肤摸上去都是冰凉的。 现在因为发烧,体温升得很高,有时候摸着感觉都有些烫手。 高温是身体灭杀细菌的自我保护行为,旨在构建不适合入侵生物生活的内环境,虽然同时会消耗大量能量,也会让人体内的酶反应活性降低,生理活动减弱又会抑制对入侵物的灭杀。 这样看来中枢神经真是笨得让人无可奈何。 怀里的宝宝突然呛了一下,把嘴里含的一口奶吐在了大人身上,湛长然敛眉看了眼奶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给她顺着气。 是真的不由自主,这么多天都给他练出条件反射来了,如果呛奶不去管,她能边咳边哭到窒息。 但只要去给捋捋背,小家伙就会很快恢复安静。 大手在背后顺着气,她就顺势半眯着眼松开手里抓着的奶瓶,不舒服地扭动着小身体,扭着扭着,把自己的脑袋靠在小腿旁,整个人弯成柔软的弧,闭着眼不动了。 湛长然这才得空抓了点土,把渗不进衣服的那点奶渍给处理了一下。 阿蛮拿着根树枝挑着火堆里的木柴,突然感叹道:“无论看多少次,这样的柔韧性都太让人羡慕了啊。” 小海安慰道:“没关系,虽然你做不到这么软,但是你可以把敌人的腿扯下来放在他们的脑袋旁。” 阿蛮表示拒绝:“我才不会那么野蛮。” 海泽尔翻了下烤架上阿蛮打回来失去后腿的猎物,断口参差不齐,明显是被人撕扯下来的。 蛋白质烧焦的香气逐渐溢了出来,他从善如流道:“你说的对。” 湛长然吃着干粮,接过队员分过来的烤肉啃着,肉质很柴,但他也不挑,吃着吃着,胳膊就被幼崽压得有些麻。 感觉到怀里那小团因为感觉到冷开始发抖,腾出手给她盖层毯子,以免小家伙体温在晚上掉得太快。 三两口解决掉晚餐,大家按惯例分好晚上守夜执勤的人,纷纷抓紧时间闭眼休养生息,没一会儿,鼾声就此起彼伏。 他们太累了,指令说让他们准备好回归等后续队伍来和他们交接,那他们之前布了大片的设备与仪器都要回收。 这些高于原星球文明等级的科技产物哪怕是一个螺丝钉都不能留下,不能给低级文明留下一丝窥向更高级文明科技的可能。 这是所有文明都需要遵守的星际法之一。 对于一行人来说,靠肉体跑了太多地方回收探测器太耗费精力,那些被原生巨兽无意中带走的部件都得一个个找回来,期间免不了要和它们动用武力。 几天之前世界组成发生变化的速度突然加快,原本不能使用的个人空间可以用了,与之相反的是,原本能顺畅使用的能力却不再有补充它们的来源。 灵子的存在几乎可以说是突然消失的,能力缺乏灵子的供应后变成不可再生资源,必须精打细算节省着用,让他们总感觉少了只手一样不方便不说,还严重拉慢了他们回收装备的步伐。 以前去哪都可以直接拉个空间门闪现过去,现在只能用双腿丈量大地。 这些习惯随手变个小戏法的战士们,再也不能渴了就在空中掬出一捧水,不能造个冰当陷阱困住小怪兽,不能在手上燃着火加大对敌方的伤害,也不能掐住空间节点闪到对手身后出其不意直击命门,甚至连体能恢复都缓慢了许多。 这不仅加剧了身体的疲乏,还加重了灵魂的疲惫,他们都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199 湛长然刚守完自己的那份夜,换岗后闭上眼睛几乎是瞬间进入了深睡中,感觉时间才过了区区几秒,就被几声并不算大的声音给惊醒,猛地睁开眼,一瞬间大脑因为十分疲乏而有些迟钝。 空中两枚月亮高悬在上,静默地注视人间,火堆中的火苗也失去了精力,在微弱跳动,几个大男人横七竖八地躺着在打鼾,而女士没那么豪放,倚着大树正睡着。 目光木了一瞬重新恢复了神彩,湛长然低头看向把他吵醒的罪魁祸首——怀里的孩子闭着眼,眼球在眼皮下乱动,小短腿不时蹬一蹬,嘴里哼哼唧唧的,眼看着就要醒。 男人对她这幅样子再熟悉不过,在被迫洗了两次衣服之后,只有智障才不理解这是孩子要上厕所的预兆。 手脚因为长时间不动血液流通不畅,一时有些麻木,他抱着孩子起身,刚站起身就听见了微弱的破空声。 他没理睬,走了几十来步,到一片小灌木旁给孩子把尿,嘴里小声打着口哨诱哄。 若是不哄,这个小兔崽子能跟他在这墨迹半个小时。 按照条例,他们所有的生活废物都要收储在与外界隔离的负压舱内。 什么粪便、食品包装乃至纸巾等一切生活用品,目的是防止他们身上携带的来自其他星球的微生物对新星球造成物种入侵,改变原生环境。 若是没按相关条例处理生活废弃物,外来菌进入原生世界,情况最轻是什么都不会改变,他们身上的菌落打不过原生菌会自行消灭。 而最严重的可能是外来菌落占领星球。导致物种大灭亡。 当然,两种情况发生的概率都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最大可能是双方厮打进化后达到平衡。 可是在彼此厮杀的过程中,带来气候、生态链之类的连锁变化好坏未知,在有进一步计划以前,所有会改变原生环境的行为都要尽力避免。 不过,上次联系传回来的消息表明,这颗行星属于联邦管辖星,迟早要接手主权,将它改造成联邦人民的宜居星,那么他们会不会造成微生物污染就完全不重要了。 与改造行星过程中会投放的各种菌类相比,他们不用负压舱的影响小到可以忽略。 把完尿,他抱着孩子走回去,又听见一声微弱的空气爆裂声,一枚蓝色的光弹从他身边掠过,击中数百米外的兽类暗影。 野兽临死前的短促惨叫让怀里的小孩皱了皱眉,不安地动了动,紧紧揪着他的一抹衣服,试图在他怀里再次凹出个能令阿蛮惊叹的柔软造型。 由于男人是站着抱她,小身子嵌在大人的臂弯里做不了大动作,扭了扭翻不动身,最终只是抓着他的衣服把脸埋进去,还不忘用胳膊遮住自己的耳朵。 湛长然抬头看了眼枝叶重重的树影,大片明暗交错的狰狞枝干窸窣了一阵,一个人影从上面跳了下来,是负责这个时段夜哨的苏古。 上次摸进一个布满细丝的动物巢穴时,她将自己的发剪了,现在碎碎短发落在额前,别有英姿。 “队长。”她低声唤了一声,小心地注意不会吵醒同伴,“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面前的男人已经很多天没能好好休息了,脸色暗淡不说,连眼里都布了好几缕血丝,一看就是劳累过度。 大家都累,可其他人都不会在休息时间被一个孩子折腾。 “嗯。”湛长然应了声,“快换哨了,你也抓紧休息,明天得去34区搜索,还得靠你。” “是。”苏古立正行了个礼,看见他不想多谈,也没多劝,略微一个俯冲踩在粗糙树干上借力几下就登上了树冠中。 湛长然往回走,那种轻微的爆裂声偶尔响起,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把孩子放一边。 可刚让她离身,就看见那小身子抽了一下,闭着眼扁嘴准备哭闹。 这要真嚎出来,没个把小时停不了,谁都别想好好休息。 男人放弃了,重新把孩子抱回怀里,看她吧唧吧唧嘴,喂了几口奶欺骗她的感觉,让她认为自己脱离怀抱只是个大人拿奶瓶的意外。 那粉粉的小嘴没动几下就不动了,身子软软,眼缝舒展,睡得很快。 他重新坐回原地,给孩子盖了被子,不由发自内心地龇牙说了句:“你长大真他娘的适合去当侦察兵。” 睡着了还这么敏感,这般永不迟钝的神经,用在启动哭泣逼他抱她上,真的太大材小用。 而他该死的还就是得吃这份逼迫。 200 太阳洒下第一缕光辉的时候,早餐已经被奥格做好了。 伊月闻着淡淡的青草味儿醒来,仿佛第一次苏醒在这个身体里,在懵懂中看着这个为她环出一片安宁之地的男人。 他总是带着令她心慌与阴暗的态度与行为,却又总是留下一些抗拒不了的温情与暖意,让她沉溺其中。 伊月动了动,从温暖的怀抱里爬了出来,摸摸大人的手背,没有吵醒他。 清晨很冷,从身边调皮跑过的风让她打了个哆嗦,被光源吸引的她晃晃悠悠地走到再次被燃起的火堆旁。 在这个更暖和的地方蹲下,小小的孩子抱着双臂,下巴搁在短短的胳膊上,看了会儿跳跃的火光,又合了眼。 火堆上的铁锅内翻滚着早餐,简单的能量饼干加新鲜野菜汤,量大管饱,能给大家提供一上午高强度活动的能量。 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人在这里休息,他们放轻了动作来来往往。 谁醒了就自己取了碗筷盛汤吃饭,没有过多的交流,吃完后就各自先出发去任务地点,众人默契地保持安静让还没醒的伙伴们能多歇会儿,同时也没打扰在火堆旁的一小团。 湛长然背靠大树闭着眼,正处于睡梦中,没有人打扰他的沉睡,可他手指一动,突然惊醒,两指狠狠揉着抽痛的太阳穴,伸向怀里的手一把摸空。 心重重一跳。 被哭声支配的预感让他心情烦躁无比。 然而很安静,没有意料之中的声响。 男人一眼就看见背对着他的小身影,暗骂一声,走上前去蹲下碰了碰身上在散发着微光的伊月。 身上的能量以光的形式向外溢散,这种现象代表着魂锁萎靡退化,精神力弱到无法夹带灵子,失去魂子挟持的灵子被身体释放,能量逐渐消散。 多发于对精神力掌握较弱的孩童、精神力被重创的伤者、以及灵能突破后精神力无法适应的新晋能力者。 那两个存在的对峙终究是对她产生了影响,他布置再厚的结界、用尽所有的方法对她进行保护,一切努力在少女破开结界和伊月相触的一瞬间化为乌有。 小姑娘还是受伤了。 他这么一拍小家伙的肩膀,柔和的乳白色光线受惊一样收回身体,小丫头慢慢抬起头,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认出他是谁,动作缓慢又笨拙地拉住他的一根手指,借力站起来往他怀里蹭。 “爸爸。”她轻轻喊,拉着他的指头不放开。 终于能说话了,又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 “你醒了我就先去,那边说有些异常,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最后留在这里的奥格拨了两下火堆,看见湛长然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后,眨眼消失在原地。 “女士,我需要吃饭。”他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托着她的屁股把小家伙抱起来,一同去盛了碗菜汤。 走动时男人不时揉着自己额头,缓解不适。 小朋友抓抓自己空荡荡的手,退而求其次地抓着他的衣服:“爸爸。” 尾音下垂,很是委屈。 大人看都不看怀里那小的,当没听见。 很好,她现在不用哼哼来表达意思了,把哼哼变成了爸爸,用不同的音以及相同的语调表达独特的含义。 “爸爸。”她又喊,不舒服一样扭扭屁股。 前调高,滑了个低音又微微扬起,收音短促。 湛长然手一抖,该死的,他听懂了。 “你要直接在我身上拉,我就挖个坑把你埋了。”他嘴上威胁着,行动迅速,毫不犹豫地带她去上了厕所。 等着小家伙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这种感觉延续到给小孩泡好奶后仍旧存在。 他堂堂一个现役长官,怎么就成了保姆,不仅要伺候人上厕所,还要伺候人吃饭。 男人微微低头看向这个命运多舛的小东西。 小孩边咬着奶瓶边抬头看他吃饭,大眼睛里全是他,安静而乖巧,全然不像前几天一样只会闭着眼睛哼唧哭闹。 液体流过发炎肿起的喉部大概是让她不舒服了,咽两下奶后就不乐意再喝,不喝归不喝,她还要吸两口奶含着,含着含着再吐出来玩,这不算完,手还要去碰吐出来的奶渍和土搅成泥浆玩。 湛长然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精神受创会智商降低到这种程度吗? 201 “爸爸?”小家伙用脏兮兮黏糊糊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看着大人揉着太阳穴的不适模样,眼中缀上了担忧。 只是在表达担忧的同时,无意识地把脏兮兮的小手往嘴里塞,要品品自己亲手制作暗黑奶泥的味道。 “你脑子被狗吃了吗?”,湛长然终于不再冷眼旁观,阻止了她的行为,用水把那小脏手给洗干净:“这太恶心了,不喝奶也别浪费,浪费也别再搞成这样还往嘴里送懂吗?” 看着每个指头都被擦干净了,伊月收回自己的手,睁大眼睛看眉头皱紧就没有放松过的男人——明显很不爽的大人依旧忍着脾气表现出很大的耐心。 奶气地挤出了个又轻又长的音,软软撒娇,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伸着手要爸爸抱。 湛长然抬手贴了下小女儿的额头,略微烫手的温度代表着她还在发烧,脖子有些肿大,除了精神状态好一些了以外其他物理表征都没有好转。 他自己也在发烧,主动感染病毒对他这种免疫系统强大的成年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就连发烧也只是轻微的低烧,对身体的伤害并不大,不适感可以忍耐。 但对于孩子来说,生病时发的高烧与一些并发症会让他们很难受,所以湛长然在伊月动不动就哭闹时并没有太烦躁,而是耐心哄着。 这个小小的女儿会说话了,却没有闹着说哪里哪里不舒服,炎症未消烧未褪,不仅不哭不闹,反而像没有感觉一样,还能自娱自乐。 说她没有知觉吧,她反应又迟迟钝钝,喝奶也因为喉咙肿痛喝不下去,以前安静不下来的她现在能在一个地方坐得住,并不是犯懒不站起来,而是体弱无力,支撑不住她的好动。 之前在村里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没了,变成虚虚弱弱的一小只。 还挺能忍,忍着不哭,忍着不呼痛,带着些她自己都觉察不出来的胆怯态度,小心翼翼地不敢大胆表达情绪,怕让他生气。 他们以前对她的态度化成的阴影,终究有一天化成锁链,束缚住孩子应有的自信与勇气。 湛长然把她抱起来,能感觉到两只小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小脸靠在他肩上挨得很紧,像个小糕点一样奶味儿扑鼻。 奶粉是少女提供的,几乎是适合幼儿食用的最高档的能量食品,可按伊月每次只吃几口的量,也不过能维持她最低限度的生理活动,支持不了她醒来太久。 意料之中的,很快男人就听见她睡着的均匀呼吸声。 伊月安静睡着的时候是他最轻松的时间段,不用担心哭声长久不停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不用担心哭得太久对她身体造成伤害,更不用费着精力去应付她频繁苏醒后的要求。 大脑里的神经又开始突突地跳,湛长然在原地站着没动,单手扶额,一时间静得像个雕塑。 直到光脑传来滴滴的通讯声,队友急着喊他过去看奇景,他才动了动胳膊打破了静谧,找准方向跑了过去。 202 跑步时的颠簸和透过树枝打下的明暗光斑让伊月睡不安稳,迷迷糊糊睁着眼睛看周围的景物飞速后退,露在外面的小半截胳膊感受到被风卷走体温的寒冷。 等湛长然跑到地方,她也被冻醒的差不多了,不到半个小时的睡眠带来的是短暂的精神十足。 奥格迎面走来,身子修长得静立在旁,平淡地说:“从这边山脊往后大概方圆两公里的植被皆被抹去,j探查后认为生活在这范围的动物也因同样的遭遇消失,生命迹象几乎探查不到。” 然后他指了指大家来的方向:“那边五百米,是阿蛮抓到她的地方,如果当时他再往这边搜查一下就能发现这一切,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她根本就没想隐瞒,理论上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应该做不到这一切,但能量痕迹表明的确是她的杰作。” 那么短的时间应该做不到这些,彻底抹掉千万吨的生命存在可是个大工程,这说明——很早的时候她就在做这种事情,还瞒住了他们。 这简直不可思议,放出的监控和探测仪齐齐失效不说,居然还没引起主机警报,也不知道那少女是怎么隐藏自己的。 湛长然暂时没说话,没走几步就到了顶端,在这称得上是山巅的地方站立不动,冷风吹得伊月直打哆嗦,半眯着眼睛也跟着看。 在两枚太阳作用下,清晨起的云雾逐渐散去,露出的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绿意下明显无比的小块黄黑色斑秃。 斑秃中间位置还有一条流速不慢的大河翻腾。 “哦对了,还有那些探针和探测器的配件也被拆了,包括图像传感器,之后我们监测到的画面都是以前的数据不停重放。她做出来的身份识别器的材料来源显而易见。” 奥格补充道:“虽然违反了‘探索物资限制协定’与‘星球环境保护条例‘,但人已经没了,死在我们面前不说,死得连点渣滓都没有,所有指控都无效。” 拆完的仪器都要回收,所有零件上都含有追踪信号,如果配件消失又在追踪仪上没有去向,那说明这些有机金属只可能是被人给彻底分解了。 少女的能力很强,说是凭空造物,仍旧需要遵循物质守恒定律,她要做出来的东西,必然有提供原材料的物质存在。 材质坚实耐用、信号传导性好、信息储量大的材料在这种还没诞生文明的星球上,也就能在他们带来的设备上取用。 男人看了眼怀里娃娃手腕上的小手镯,那是简易版的身份环,是为了方便个人使用门禁与审查身份的光脑附属配件,可独立使用,存有联邦公民的个人信息,在每支队伍里的通讯员的离线系统内都能查到。 军队能靠这个来确定公民身份,在其处于危险环境时进行救助保护。 她腕上的这个身份环里姓名、年龄、照片、虹膜、dna数据、魂场波动等等信息一应俱全,甚至在系统内都能查到,真的不能再真,偏偏少女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的手脚,他们都知道这是假身份。 假,却没有证据,又不得不当真。 他们天生拥有保护联邦公民的职责,程序上确认没问题的人,在逻辑与现实情况上上再违和也没办法否认她的身份,审查身份是否属实的工作不在他们的权限范围内。 少女根本不信他们会让这个孩子活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出来了这么个东西来保障幼崽的生存权。 起码他们现在无权去主动去杀害她,直至户籍部确认幼儿的这个身份是虚假身份。 可在这个联络信号被封锁的地方,根本无法提出身份审查,他们必须、有义务、有责任以及不得不保护一个无法独立生活的联邦幼崽。 男人撇了下嘴角。 “走吧。”湛长然率先回头,“去看看怎么处理这个尾巴。” 203 伊月的意识慢慢恢复对湛长然来说是件好事,起码现在在干活时他不需要在身上带个小累赘,把她放在地上小家伙也不会哭得人心烦气躁。 她傻呆呆地抱着被塞进怀里的奶瓶,看着男人走前怕她乱跑布下的透明防护罩,眼神慢慢清明了片刻,又迷茫起来。 每个人的能量轨迹都具有独特的印记,随着她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越长,对自己能力的应用也越发熟练。 专心分辨时,她能看出这个屏障的能量特征太过熟悉。 她在一个人面对被疯狂的“蠕虫”感染的少女时,身处漫无边际的恐惧中,发出的一声声慌乱又惊惧的呼救早就有了回应。 她伸手摸了摸无形无色的能量罩。 大眼睛里有了点快乐,粉粉的小嘴巴吐出一个奶泡泡。 ——爸爸、爸爸哪儿? ——爸爸这儿呢。 小姑娘转着脑袋,寻找熟悉的身影。 这些来自于科技发达的高级文明的军队人员,正在以魔幻的方式进行相当原始的刀耕火种,为某少女不计后果的行为擦屁股。 他们从茂密地森林中挑选树种,选取较小的个体在这片空地里栽种,十八般武艺统统上场。 有人能用铲子三分钟挖完一米深的大坑;有人单手拽着两根细细的树枝,就能拖着几百公斤重的大树以正常走路的速度运到坑处;有人能让水流有自我意识一样从河里凝成水柱,在空中划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刚栽好的大树根部;还有人能撒点神奇药水,就让根部受损而萎靡的大树的精神重新抖擞起来。 这倒是让咬着奶嘴的伊月有了点看自然传奇的乐趣。 凯茵茨曾经对伊月说过这样一句话:“叔叔力气很大。” 言语总是单薄的,当这句自述在现实中体现的时候,更直观的画面让人忍不住惊呼。 他说的力气大,是真的大。 有的人平时任由幼崽爬上爬下,踢踢打打拽头发,实际上却是能单手举近千金大树的魔王! 伊月挠了挠自己的腰,感觉以前受伤的地方突然有点痒。 还真是发脾气的时候不忘控制力道啊,要不按他的臂力一下子能让她变成肉渣渣。 感谢叔叔不杀之恩。 “反正都要接手这里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干这些事情,直接交给后续人员不行吗!”阿蛮倒拔三四米高直径三十多厘米的大树,纠缠的根系带着许多土块被他从地里扯了出来,他不耐烦地说,“搞什么植树造林,难道还给我们发土地卫士奖吗?” “这里有原住民。”凯茵茨半垂着眸,踹了脚阿蛮刚像拔萝卜一样拔出来的大树,踹得整棵树抖了抖,枝叶簌簌悲鸣,根系洒落许多附着的土块,庞然大物硬生生翻了个面,“大片无覆盖土地很容易让河流侵蚀改道,这里的自转可比十大星球复杂多了,这么大块空地很危险。如果遇见下雨……” “……当然,最主要的是,在确切的统治决定下来前,这样对原本环境过于招摇的破坏是违反……”凯茵茨捏了捏手腕,漫不经心地说。 “打住,打住。”阿蛮立刻讨饶,“我就是抱怨几句,干,爷干还不行吗。最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条例了。” 204 他们在这说话聊天打发干活的无聊时间,突然听见有些不对劲的声响,转身一看,阿蛮一惊,骂了句:“草!” 然后他赶忙喊:“老大,注意危险!” 被踢到一旁的大树伸展开的树枝刮蹭到一块巨石,这块滚落在半山腰的两人高的石头不知在这沉寂了多久,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它重新有了活力,带着一身土灰与沉重的威势沿着坡度滚落,速度越来越快。 一路上撞击到无数粗壮的树干都没能阻碍它向下的步伐,只是让它滚落的方向发生了改变,留下一串噼啪的树枝断裂声,和撞到树干的闷咚声。 湛长然在山底远远朝他望了一眼,对于这种算不上危急的小状况适应良好,知道了的手势才打了一半,目光一凝,脸色突然一变,他怒吼道:“滚回去!别出来!” 凯茵茨目光一凝,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石头滚落的声音引起了伊月的好奇,她从树后绕出来,疑惑地看是什么造成的声响,抬脚没走两步就看见距她越来越近的大石头,好死不死地杵在石头滚落的路线上。 小孩子胆子小,吓到不知动弹,任大家怎么喊躲开都没用,脚被胶水粘在原地一般,眼睛盯着石头一动不动,小脸吓得发白,谁喊话都听不见。 这实心的玩意儿那么重那么大,这么朝着她咕噜噜滚下来,像保龄球砸小蚂蚁。 就算撞不实,擦到也是一场血案。 湛长然抬脚要往这边赶,七百多米的距离跑过去最快也要十多秒,而这边最多只有四五秒就要撞上了,眼看着就要赶不上。 凯茵茨更慌,拼了命找节点坐标要瞬移过去,可这世界的坐标怎么也抓不清,他不管不顾地一闪身,还是差了那么些,心脏陡然沉得像是铅块,重重砸下。 树影簌簌地动,一个身影从树冠中猛地跳出,抱住孩子一个翻滚卸掉冲力,和巨石擦肩而过,巨石一路而下,落到没有植被的黄土上炸起一捧黄灰,像是山野精怪钻土特效一样。 苏古没管衣服上沾上的草屑尘土,嘴角抿成一条线,举着小朋友打量了一圈,除了神情有些懵外毫发无伤。 她松了口气,然后一口气舒到一半又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动作很是僵硬。 手上这个孩子转着小脑袋看了圈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后怕爬上心头,支吾了两声,才慌张无比地湿了眼眶,开口就带了哭音:“爸、爸爸……!” 哭音开头,后面就顺理成章地跟着可怜巴巴的嚎哭。 苏古尽干些要命的活计,可没干过温温馨馨哄小孩的事情,眉头为难地皱起,很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直接放下?不太合适。 就这么举着?也不是事。 凯茵茨总归是第二个赶到的,他想抱抱怕得不行的小丫头,安慰一下她,手伸了一点出来又收了回去。 他不敢。 先不提是他自己腿贱搞的事,主要是这几天下来的经验总结:这丫头不让他碰。 除了湛长然谁都不能抱她,一碰就哭,他抱哭得格外惨烈些,光听那声就像她绝望到遇见世界末日了一样,扯着嗓子嚎不了两声就喘不上气,一哽一哽得更是可怜。 205 湛长然到的时候伊月刚开始嚎,小脸上泪痕湿湿,看见他就伸长了小胳膊要他抱,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拼着劲儿够,差点儿从苏古手里栽到地上。 这么多天都没休息好,还干了许久体力活的男人脾气不好,心脏跳得又重又急,以前能找理由说小家伙事多是身体不好,勉强压着脾气,可现在这种意外就是她故意找事了,关都关不住她,主动往危险的地方凑,生怕他们事儿少闲得。 看见救星来,苏古把人一递,逃似得往树上窜,转眼就看不见了身影。 他又气又烦地把人拎到自己面前,劈头盖脸一顿训:“你是不是很能耐?让你在哪呆着就在哪呆着,乱跑什么跑?别人都闲要围着你转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再这……” “这”这个字还没吐完,他就说不下去了。 他每说一句,小孩就抖一下,把自己缩小一点,再说一句,就缩更小一点,表情又怕又委屈,还夹着慌乱,泪珠子小溪似得洒,活脱脱一个被压迫的小可怜,让人不忍心继续对她说重话。 说实在的,他就是语气重了点,一个脏字都没往外吐不说,顶多也就摆了摆脸色,就这程度的教训不及他冷脸训兵时的十分之一,怎么在小姑娘身上就跟天塌了一样难过。 那抓着他手腕的小手无力极了,没什么重量,只有些痒,一点酸意就顺着接触的地方扩散到胸膛,心脏涩涩地不适。 这陌生的感受让他闭了嘴。 再看她扁着嘴屏着气不让自己哭,脸都憋红了,眼泪又不听使唤地不停落,怎么看怎么不得劲儿。 好歹这么多天是他一直照顾着,饿了喂饭哭了哄睡,估摸着气温增减衣服,把屎把尿不说,生病了还给她当移动血库,耗的心力和亲闺女也没差。 “你真就是个祖宗。”男人看了她一会儿,到底没忍心继续说下去,手腕一转把小家伙抱怀里,熟门熟路地颠着哄,她也乖觉,脑袋倚在他颈弯静静掉眼泪。 一副有爹万事足的样子。 伊月这么乖,倒是让湛长然心里不是滋味。 这事到底也不怪孩子,自己的屏障挡不住能量体的少女,挡不住有血有肉的伊月也很正常,小孩子天天和他们混在一起,日子苍白又无聊,听见什么声响好奇要看也不是罪过。 这眼泪一滴滴落,落在他心上一样,砸得他心烦意乱,逃避般把人给了眼巴巴看着的凯茵茨,一脱手就往远处跑,吧哒吧哒点个烟,狠狠吐了口烟气,“见鬼了。” 真是见鬼了,他揉着额角,抽痛越来越真实,暗骂一句:“老子一定是太累了,这破事爷不管了。” 嘴上说的霸气,眼神却往小家伙那看了几眼,啧了一声,有人看着小孩,决定先当会儿甩手掌柜。 这个小插曲没费几人多长时间,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叽咕抱怨着在这破世界呆着烦。 凯茵茨暂时溜了号,陪小朋友在草地上揪草。 他摘了朵茸茸的白花哄得小朋友不哭,惊喜地发现她现在不排斥他了,提着的心慢慢放下。 也是怪,平时做了什么大事完成什么艰难的任务,都没有这个孩子含泪一笑给他的成就感大。 绵绵的小身子挨着他,乖乖巧巧地霍霍草地,看见形状可爱的小草就摘下来递到他眼下给他看,等他点点头,眼角还是泪还没干,就咯咯地笑,继续去找她觉得有意思的小草。 206 “这就高兴了?”,凯茵茨蹲在地上,看身旁小小一团聚精会神地拨弄小草,眼神无比柔和,小心地拍掉她身上粘的土灰,也忍不住想笑。 小孩子真好,难过也不往心里去,心情恢复得快,不会太伤神,不高兴就哭,高兴就笑。 多好啊。 她还不会无论好不好都自己忍着,什么痛苦难过都在面具一样的平淡表情下,遭遇一切都自己扛,对外演着无所谓的戏码。 伊月找到了一朵小小的淡黄色蘑菇,觉得像凯茵茨,小心翼翼捻起来,想送给漂亮叔叔看,高高兴兴刚一抬头就愣了,原本的快乐就没了,染上点难过来。 她慢慢站起来,看着凯茵茨,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好看的色彩,那双蓝色的眸子里汪着深邃的悲伤,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伊月犹豫了一下,还是伸着小手帮他擦泪。 这么好看的人,嘴角还是笑的模样,怎么就哭了。 少女死后,伊月醒来的大部分时间都不说话,稚拙得一塌糊涂。 经那一遭,小家伙少了很多灵动,比以往呆傻的多,让人更心疼了。 凯茵茨抹了把脸,轻轻抱了她一下,温柔地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叔叔不哭。” “叔叔。”她学着说,然后摊开手,展示自己的发现,和他分享看见蘑菇的快乐,看着大人重新微微弯起的嘴角,自己也笑得傻乎乎。 这个傻气的笑容终止在凯茵茨伸手拿起落在一边的奶瓶时。 “我的!”她急急伸着小手去抓,嘴里气呼呼地说着话,情急下张着嘴边抢边作出要咬奶嘴的姿势,表示占有,不乐意别人碰她的奶瓶。 好心安慰叔叔,而他居然抢她口粮,真是坏极了。 她这么一动作,凯茵茨就真怕她喝到放了这么久的奶,更不能放手,力气小了怕奶瓶被夺走,力气大了怕她抓得紧要摔,折腾好几回合,生生给累出了汗。 一大一小在这世俗的角落里抢一瓶奶,被其他人看见了估计要笑他幼稚。 “给你泡新的好不好?”这么说了,还是僵持,小家伙不信任地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最终还是更懂事的叔叔先举了白旗投降,无奈哄道:“那我不和你抢,这个放得久了喝了会坏肚子,我松开,你别往嘴里放好不好?” 伊月就嗯嗯嗯。 边嗯着,边像没听见他说要给一样使劲拽,这边大人好笑地松手,那边小朋友就摔了个屁股墩儿。 摔了跤的小家伙懵了一下,一手抱着自己的小奶瓶,一手慢慢摸摸自己的屁股,感觉还是完整的,也不哭,晃着脑袋环顾四周。 咿呀两声,发现湛长然根本就不往她这看,一骨碌爬起来,把叔叔甩在身后,颠颠儿地去找把她忘在脑后的爸爸。 想扶人的凯茵茨尔康手的动作做了一半,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突然笑一声,有点苦涩,也有点愉悦,一身松快地迈步去和队友一起干园丁的活。 湛长然在干起重机的活,一身辛苦劳动染上的土灰,看见小小的女儿跑来,要摆出的严肃表情都被发自内心的烦躁给破坏了。 207 伊月跑许久,在黄土地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跑,让人的心都忍不住提起来,屏着呼吸,生怕吐出口气都会让跑得一摇一晃的孩子摔倒。 小丫头不怕自己摔倒,她终于看见老父亲将尊贵的目光投了过来,眼睛一亮地兴奋唤着“爸爸”,像个小鸟归巢一样飞进家。 刚刚还委屈着,一转眼就把爸爸凶过她这件事给忘得干干净净。 可小孩的高兴不到两秒,来得快去得也快,眼神聚焦在大人衣服上的块块脏污,抿抿嘴,慢慢扭着小身子退后两步,远远嫌弃道:“脏爸爸。” 身体稍微好一点,就会嫌弃人了? 湛长然呵了一声,故意一把逮住想走的小家伙,用沾满泥土的手把伊月的脸也涂的脏兮兮,像在小村庄里每天出门一样沉声教育她:“我说别过来,不要乱跑,去我给你画的地方呆好,听见没有?” 伊月震惊地睁大眼,她带着爱来,这个老父亲居然这样狂躁地回应女儿的爱,忙拍拍自己脸上的灰,尘埃扬起,呛得她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不满道:“爸爸捣蛋。” “你不捣蛋,你就是个法外狂徒。”男人没好气,收回在小姑娘脸上作乱的手。 半天不到这小家伙的烧就退了,倒是让他安了心。 湛长然伸着大手,拉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别处挪,手里奶娃娃的胳膊这样小,又软又嫩,碰着让人莫名心慌不说,还不能使劲扯,不然疼了又要直哭。 一低头,发觉小东西看他的目光又充满依赖和闪亮亮的喜爱,不自在地松手:“去去去,别在这烦我。” 说完再不管她,自顾自的撸袖子干活。 被赶了伊月也不走,就站在原地,揣着小手在一边认真看爸爸努力干活。 那有力的胳膊一抬一落,有人腰粗的树就落了坑,高高大大的巨伞在凹坑里站成沉默的巨人。 巨人遮挡了灿烂的阳光,那开始打蔫的茂密头发在地上投下一片令人舒适的阴凉。 伊月动动小身子,挠挠被晒得开始发痒的皮肤,自觉地往阴凉下走,安心在凉快的地方呆着,看着老父亲埋土的背影,那样生气十足,就咬着奶嘴弯眼笑,声音模模糊糊的:“爸爸喜欢种树。” 大人种树给小孩子乘凉,真好。 “不,我不喜欢。”埋完土,湛长然跺跺脚把地踩实,才拍拍手把掌心的灰打掉,额上的汗晶晶亮,瞟她一样,皱眉问:“怎么还在这,一边儿去。” 伊月用嘴拨拉着奶嘴,听软软的奶嘴“啵啵”响,看湛长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赶她,怕再无所事事在这呆着会惹爸爸生气,也不玩奶瓶了,蹬蹬跑去大绿伞旁边,小手一挨那粗糙皲裂成鱼鳞似的树皮,块块都比她巴掌大,自告奋勇:“我也帮忙!” “你帮个……”湛长然语气不善,他是要生气了,任谁说话多次被无视都会有气,更别提是习惯发号施令的他了,可那个“屁”字还没出口,就被那喝了仙露一样舒展萎靡枝叶的树给堵了回去。 刚刚还半死不活的植株,几秒内就成了仿佛原本就生长在此处的模样,若不是土层还是翻新的样子,真以为之前的暴力移栽似乎从未有过。 “爸爸看。” 湛长然看见那个还没他大腿高的小姑娘,微微抬起下巴,一脸求夸奖的小表情,满腔的气像雾气遇见太阳一样,突然消散了了。 软软的小奶音飘在他耳畔,伴着生机勃勃的巨树背景,让他突然品味到了一种,叫做希望的味道。 他用拳头顶了顶脑袋,倏地轻笑了下:“嗯,你帮忙了。” 208 得到肯定的伊月先是特别高兴,快乐地笑几声,笑完又有些不好意思,短腿一挪一挪,也不嫌弃爸爸身上的土灰了,抱着大人的腿不撒手。 奶瓶就掉在地上滚到了一旁。 “来,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湛长然蹲下身,两手放在那小小的肩膀上,几乎把她半个胳膊都拢住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郑重其事地说:“去帮帮其他叔叔,像你刚刚做的那样,摸摸大树,做得到吗?” 小丫头歪着脑袋,眼睛眨一眨,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嗯嗯嗯地点头,转着脑袋看一圈,跃跃欲试又不忘初心:“爸爸呢?” “等你转一圈再回来帮我,一、二、三,跑!”湛长然松开手,把她转了个个儿,数着数,放轻力道一推,小家伙就像脱缰野马一样往隔壁的阿蛮那跑。 跑着的时候还咯咯笑,高兴爸爸和她亲昵的玩这个起跑游戏,快乐得人都要变成无拘无束的小马驹。 看着欢快离去的身影,湛长然站起转身,眉头一拧,步履摇晃一下,手突然捂住嘴咳了两声。 手掌摊开,暴露出几点殷红血迹。 他从地上抓了把土擦掉手中的血痕,捡起被伊月丢在一旁的奶瓶,若无其事地继续扛起军工铲寻下一个地方挖坑。 老父亲给伊月布置的任务是个大工程,以她的体力坚持到奥格身边就坚持不下去了,帮助了十几棵大树重焕青春,自己累得浑身是汗,靠着树一屁股坐下,在树荫下喘气休息。 远远看见爸爸忙碌的身影,想去找他,又记得爸爸说的是要转完一圈才能去,也就光望眼欲穿地干看着。 额上一滴汗滑到睫毛上,痒痒的,伊月不舒服,忍不住伸手揉揉眼。 一揉就揉出个穿长袍的大人。 奥格蹲在她身边,高大许多的他给小伊月衬托着,就像一只灰猫蹲在小白鼠身边,睁着幽幽兽瞳静静地看着猎物。 小家伙澄净的圆眼对上那双灰眸,很快变成小月牙,开心地说:“叔叔看我。” 奥格冷冰冰的手抚上她的额头,凉凉的很舒服,伊月不由蹭了蹭,让自己热腾腾的体温降一降。 然而那手像游蛇一样很快下挪,避开她的亲近,微微用力让她侧歪了下脑袋,打量了下她的脖颈,又很快把手收了回去,他低眸看茫然着的孩子,问她:“不怕我?” 男人声音低沉,带着股古雅的典韵,不那么惊艳,但有种微不可查又经久不息的嗡震。 伊月不解地看他,用绵软的小手够够大人的手,相触时很低的温度瞬间让她打个哆嗦,眼睛又突然一亮,像只小奶猫一样直往男人怀里蹭,娇气地直哼哼。 大热天的时候能遇见空调,是多么难得啊。 爸爸交代的任务就像小鸟一样拍拍翅膀飞远了。 她在这胡乱蹭着,想追寻那片凉津津,那边大人不为所动,任她把自己的衣服扒拉成凌乱地一团,平静地说:“你在发烧。” 伊月听见他说的话,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热乎乎的能当暖宝宝,觉得叔叔说的对,就抬眼和奥格傻乎乎地对视。 209 寂静中伊月碰碰奥格的指尖,发现他还在看自己,就主动把脑袋凑过去,将额头送进那冰冷冷的手里降降温。 奥格自然不会就这么让伊月碰到他,把手一收,终于挪开目光,看向远处的队长,他悠悠道:“倒是像一对父女。” 一样的心大无畏。 怎么也寻不到舒爽的凉意,伊月折腾许久,也觉得无趣,揉揉自己的脸,又有些求而不得的委屈,扭着小身子想跑去找爸爸。 谁想到没走两步就遇见拦路虎,身子忽地一腾空,就被性子一向冷的奥格给抱了起来。 一股奶香扑面,展示着怀里托的幼儿是多么无害而幼小,轻飘飘没有重量一样,绵软地没有骨头支撑似的。 小家伙不怕奥格归不怕,乐意主动蹭蹭他,但不喜欢被圈入陌生的怀抱。 更何况男人业务不熟练,抱得她有点难受,就扭来扭去想挣脱这个怀抱,小腿乱蹬,又挣不开,急得直哼哼。 哼哼地小奶音颤颤,发现扭不出去,就瘪了嘴控诉地看大人,泪水开始在眼里酝酿。 分明很急,可就是不说话。 他皱眉,制住乱动的手脚,抱着她去找了东之,把人交给正引水浇灌的女士:“你闻闻。” “怎么了?你什么时候也喜欢抱小孩了?”,东之笑着调侃,看见对方严肃的表情,还是凑近了一闻,淡甜味儿的奶香,她有些莫名:“味道有些大,她把奶撒身上了?你去找队长,他那有衣服给她换。” 说着伸手揉揉奥格怀里那瘪嘴不高兴小人的脑袋:“调皮被发现了?没事儿,下次注意就行。” “不是。”奥格俯身把人放下,捋起小家伙的袖子,引得一大一小两位女士都好奇地看。 袖子的走线卡缝里有着些细细的白色粉末,被奥格一抹,就在指尖附了薄薄一层,“她喝的奶粉中的甜味是糖类,那种奶鲜气是一些游离氨基酸和脂类,味道层次很多。而她身上的奶味很单调,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东之也蹲下身,捻起一点看了看,心里有点想法,又用舌尖尝了尝味道,细细感受了一番,终于确定了:“初级蛋白粉剂?” 初级蛋白粉剂是一些工厂生产线的边角料,重复再利用制作成能饱腹的产品,因为对人类来说口感和吸收率不太好,一般会二次加工成蛋白块再进行售卖。 价格便宜加上味道不错,还能补充体力消耗减弱饥饿感,成为许多收入不高的贫民欢迎的日常代饮。 算是最低等的营养剂,听说有的人会把这种东西走私到低级文明的星球,重新增稠加色,最终定形当什么辟谷丹卖。 先遣队手里不会有这种低级的物品,先不说他们吃的用的都是军队配发的上等好东西,就是他们自己也不会带垃圾一样的低级蛋白块去出任务。 提供不了多少能量不说,营养也不充分。 只有从厄斯来的那些瓦隆,才有可能接触到这些初级蛋白块。 她在整理物资的时候见过几个,是原本藏在小家伙空间里,又被海泽尔抖出来的。 不过那些早就被伊月喝完了,这些东西又是哪里来的? 奥格微微颔首,把孩子的袖子给拨下来,不再拘着她。 得了自由伊月不急着跑,好奇他们说什么,自己也把袖子掀开也闻一闻,小鼻子动动,猛地一吸,瞬间感觉有些痒,闻出什么味道前,先打了好几个稚气的喷嚏。 210 “她!?”东之突然睁大眼,不可思议地说:“居然继承了?” 蛋白块早被伊月喝完了,队长又会经常给她换衣服,那么会突然出现在她衣服上的蛋白粉末只能说明—— 这个孩子在无知觉的情况下,使出了那堪称神迹的造物能力,在灵能因子的作用下复刻了那些成分简单的低级营养粉末。 想想也能理解,蛋白块可能是她从有意识开始,接触到的最熟悉也最简单的东西。 奥格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小孩子扯他裤子的手,可惜没成功,小橡皮糖也跟着像小鸭子一样挪一挪,裤腿依旧落入一双嫩白的手里。 男人再挪一挪,橡皮糖就继续跟着挪一挪。 抓她的时候不乐意,这个时候又跟他这么紧,这么善变。 奥格低头看伊月,小丫头以为他是在和她玩,松开抓住他裤子的手,聚精会神地等他下次继续移动,好伸手继续抓住那黑色的裤腿,给它再印上两个灰色小手印。 他并不很在乎衣物是否干净,被冒犯不至于生气,但也不喜欢被人弄脏衣服。 刻意错开幼儿抬头看他的目光,奥格“嗯”了声,看着东之激动得脸色有些发红,灰色的眸终于泛起点温柔的色彩,冲淡了无机质的漠然。 由于诞生、发育以及生存环境等各方面的情况不可能完全一致,次生体很不可能完全展现出与她们原生代相同的能力,能力的传承即有一定规律,又在某一程度上显得玄奥,让人捉摸不定。 但众人皆知,越稀少强大的能力,就越不可能被完整的被次生体继承下来。 只有下一代才有一定概率继承父母的能力,但也只是一定概率而已,子代大多还是衍生自己特有的能力。 如果伊月仍然拥有造物的力量,一定会让整个联邦的无数学者为此震惊! 能力的定向遗传,尤其是这种克隆体的能力定向遗传,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疯狂! 东之激动到猛得抱住奥格,“谢谢谢谢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奇迹!你知道吗!!这太令人激动了!” 奥格呼吸有些滞涩,试探性抬起手,小心地放在她肩上,最后只轻轻一声:“嗯。” “如果能够研究出这种导向的……”东之兴奋地和奥格分析,细数这个发现有多震撼,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问话。 “研究什么?” “爸爸!”伊月快乐地一声喊,让二人突然一静,距离瞬间分开。 他们转头看到了湛长然平静到更显冷淡的表情,东之嘴唇动了动,想到他们现在没有任何设备进行研究,满脑子的热血逐渐冷静下来,大脑疯狂转动,迅速组织语言,想和队长上报一下发现。 湛长然在自己的裤子被扯掉前,抱起了像小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往他身上爬的小女儿,另一手头疼地揉了揉额:“现在没有条件,等回去你们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东之的思绪被打断,有些茫然地看队长,“什么?” 伊月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只竭力朝外伸着手,小手一抓一抓的,很明显想要拿到什么东西。 “没什么好激动的。”湛长然才干完活,说话有些气短。 他颠了下小孩,让她调整一下重心坐好,把奶瓶放进那双渴求的小手里,这才继续道:“你想说的我大概了解,但不是这样的,她和伊家公主不一样,不是只年龄,而是基因,这个我没法细说,这方面知识我不懂。” “认清主要任务,我们需要活着回去。”他的语气有些凝重。 211 基因不同?怎么会? 东之陷入了对伊月捉摸不透的茫然中。 她手里有血样,能对上小j手里的数据库,甚至连混沌体的存在都清楚地指向伊月的身份,次生体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种自然克隆体又怎么会和伊家公主的基因不同? 她想问的很多,可最后那句话队长说得那么凝重,让东之心里也渐渐染上了压抑。 的确,说是一周完成的任务都已经拖了小半年,没有后续接应部队,通讯中断,地表磁场诡异,大部分精密仪器设备报废,特殊粒子活跃又泯灭的轮转极为诡异,对一孩子有再多发现又有什么用? 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捧黄土,什么思想、发现以及无数情感一旦消散,便什么都不是了。 奥格在一旁站着,微微皱眉,同样显得有些担忧。 几个大人的氛围沉郁。 而伊月只是依恋地靠在湛长然的胸膛上,嘴里轻轻嘬着奶嘴,眼神明亮地看看奥格,再看看东之,又看看爸爸,小脑袋转得勤,也就吸引了湛长然的注意力。 大人伸手给小的捋捋发,把要吃进嘴里的发丝别到她耳后,突然皱眉:“你怎么又烧了?” 随着他这句话,原本还算精神不错的小孩就显得有些疲惫了。 伊月不答话,眯着眼睛像只小奶猫一样慵懒地蹭蹭他的掌心,粗糙的手掌在她细滑白皙的脸上走过,留下浅浅的红痕,传来微微的痒意。 粉嫩嫩的小嘴微张,打了个困意初起的哈欠。 这一眯眼,就懒得再睁,把奶瓶在怀里抱得紧紧,嘴巴还回味无穷地砸吧砸吧,享受人肉摇篮的晃荡,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稍稍顶一顶,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可大人存心使坏,撑在她身下的臂膀收回,卡在她腰上,另一手扶着把她放下地,愣是让她没法睡。 “爸爸——”伊月不情愿地喊,眼睛微睁,不能随心睡觉让她难受得不行,弱声弱气地带了哭腔,不自觉地踢脚挥手闹小脾气。 男人不厌其烦地将她手脚拨回原地,让小姑娘好好站着,看着因为不能如愿入睡而逐渐清醒的她问:“还记得你之前在森林里找我,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东西吗?” 等闹累了,伊月也不动了,乖乖站着晃了晃脑袋,才发现自己在刚刚的晃荡中被带到了山坡上,山脚下是忙碌的队员们,视线从湛长然身侧穿过,可以看见东之和奥格都变成了花生般大小的人。 似乎不满意她注意力不集中,男人把她的脸拨正,让小朋友不得不看他。 “记得吗?你找我的时候用的什么能力?” 男人原本成熟坚毅的面庞疲惫而苍老了许多,眉间皱起鼓鼓的小山峰,以前被修剪地干干净净的下巴上冒出了许多胡茬,身上原本若隐若现的烟草味儿浓郁到能让人轻易嗅出。 熟悉到令人心惊的气味儿。 静置许久的茶碗被突然摇晃,沉淀在底部名为记忆的茶渣就这样在杯中翻滚起来。 伊月目光有些涣散地看他,好像看见了那个会看着报纸还不忘叮嘱她吃饭时别玩手机的男人,她哭得很悲伤,嫩嫩的嗓音打颤:“爸爸——” ——我好想你。 212 湛长然不耐烦小孩哭,心烦意乱得不行,恨不得直抽自己的手,想睡觉依着她多好,怎么就被鬼迷了一样不让她睡,不懂事的小孩子顺着她不就得了? 哭哭哭,又开始哭,魔音穿耳。 气到热血直往脑袋冲,神经绷成一根弦,抽着疼,胸口有闷又沉,嗓子有些痒,想跟着大喊两声缓缓痒意。 “别叫我,行了,让你睡觉,不许哭了,再哭我忍不住就要骂你了啊。”湛长然把扶她站着的手松开,压着声音说,原本沉稳的声线中带了明显粗糙的沙哑。 孩子小小的身体突然抱住了他抽离的手,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抱得死紧,最喜欢的奶瓶又一次被丢在了地上,哽着奶音说:“爸爸,我爱你,好爱好爱——” 承担着爱意的成人一时沉默,眉峰拧起又缓缓松开。 不该对这么个精神受创的孩子抱有期待,智障之后话都说不利索,估计也记不住自己做过什么。 “呵。”男人嗤笑一声,润了润干痒的嗓子,把那张婴儿床从空间里拿出来,将小糖块从手上扯下来放进去,“行了,不是想睡觉?睡吧。” 伊月刚挨到床就火烫似的,立刻翻起身扒着栏杆,急急张着手,慌张又不安地喊爸爸。 “老子现在没心情哄你,这么大了自己睡。”湛长然掏了根烟出来,顺便用一根手指把想做引体向上逃出来的的小朋友给戳了回去。 小婴儿需要大人哄睡是因为他们的大脑神经没有发育好,不会自主入睡这个技能。 伊月看着小只,身体发育情况一塌糊涂,但大脑发育挺优秀,严格来说并不需要人哄她睡觉。 自带防护力场、杂音屏蔽、震荡消减、睡眠监测、温度调整的婴儿床在联邦也是价格高昂,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有这么个休息的地方,那都是神仙级的待遇。 要不是这玩意儿耗能高,储能池通过太阳能收集能源在转换的速度很慢,小家伙应该一直睡里面才是,床垫柔软环境舒适,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享受都来不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湛长然无视不懂享受的联邦幼崽,搓了下手指,没见有火苗冒出来,神色怔松了下,才想起这星球最近禁魔来着,异能用不了。 用不了异能,但空间解禁了,也方便。 摸出个打火机点了烟,他才开始理会坐在婴儿床里仰头看他的女儿,小不点儿极度不安地抓着床铺,身子绷得僵僵直直,瞳孔扩大,眼神涣散,做着尖叫的嘴型却没有发声。 明显受刺激大发了。 火星在一缕烟雾中明明灭灭,男人淡然一吸,肺腔中过了一道辛辣又愉悦地电流,他忽然意识到,小家伙在这个摇篮中精神受到过创伤,大概会对这么个环境有心理阴影。 心理阴影啊…… 男人隐隐有些不屑,手腕轻摆将烟一收,伸手把小朋友抱了起来,盯着打了一个哆嗦回魂的崽儿,感觉那原本僵硬的小身子软了下来,约莫在精神压力下累得不行,脑袋在他胳膊上一梗,闭着眼直哼唧。 “有啥好怕的,人都死了,连一死人都怕你说你好不好笑?”男人捏了捏她的脸,也不在乎她的反应,径自说道:“世界上会危及生命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怕得过来吗?” 213 湛长然拉着伊月的手,触碰那床外的防护罩,少之又少地轻声细语:“别怕,恐惧来源于会对生命造成威胁的未知,你看,你现在很安全,我会保护你,我以联邦军人的名义向你保证,在我倒下之前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他说得很沉静,让伊月从应激反应中脱离的很快,遇见超出她承受能力的事件的次数越多,她恢复情绪的速度也就越快,又有后盾在旁,坚强就慢慢地被磨砺出来。 带着些委屈,以及些许惶恐,她拉住爸爸的大手,放软了身子,闭着眼睛撒娇:“爸爸哄哄。” 也许是这么多天照顾幼儿的习惯使然。 没多思考的,湛长然打开一侧栏杆,有支架自动弹出成三角形卡住,整个栏杆与床面齐平,变成能供成人坐下的简易凳子。 他就坐在上面,把女儿再一次放在床上,在她激动前就开始拍着她的身子哄着,少见地耐心安抚,没多久就抚平了她对这个婴儿床的抗拒。 “爸爸,怪物不会来了是吗?”小家伙睁开眼,看着自己最信赖的人,小心翼翼地询问,“爸爸会在的对不对?” 米白色的床铺上躺着的小人的目光中充满了依赖和信任,小胸脯一起一伏,充满令人怜惜的脆弱感。 让人就那么生出些愧疚来。 男人屈指在空气中做出敲击的动作,分明打在空无一物的空中,却有“笃笃”声响起,演示完他才说:“防护很坚实,怪物进不来,睡吧,我看着你。” 本来就犯困的伊月转着脑袋看了一圈,蛋形的防护罩拢在她的身周,特殊的能量亮光表示其强度是有史之最。 再强大的保护,都没有爸爸那一句“我看着你”给孩子的安全感大。 这个让她充满不安的地方逐渐变得普通了起来,面貌也没她以为的那么狰狞了。 在有节奏的拍打中,高热的体温与疲惫的大脑很轻易将她扯入了梦中。 梦里有个发着绿光的小人一直用手指点她的脑袋,豆大的小点点个子不大脾气不小,骂她自不量力,骂她认贼作父,而伊月只觉额头很痒。 她笑得明显,绿色小人气馁地扇着小翅膀坐在她头顶上发呆,愁肠百结,直叹息:“真是一笔说不清的烂账。” 那小人的翅膀很小巧精致,仿佛还会发着荧光,伊月想捏捏,就被怒气十足的小绿人给一脚踹进了云里。 她撞散了云,云又重新凝聚,变成小人打架,出招凌厉又简洁,一举一动间行云流水,酣畅淋漓,让人心驰神往。 云雾人收势后朝她走来,走动间变成巨大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糖果甜美的气味儿,她流着口水,迫不及待地冲上去咬了一大口,心感奇怪——怎么不甜呢? 消失,伊月突然从天上掉了下来,像个虚影一样掉到躺在床里的女孩的身体里。 伊月眼前一黑,身体突然从轻飘飘变得沉重起来,小身体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刺激抖了下,她就醒了。 刚一睁眼,耳边就响起一个男孩清脆的声音:“爸爸!甚叔!然然醒了!” 214 这一声喊没喊来甚叔,倒是叫来个彪形大汉,那张生来憨厚的脸在板起来时凶相尽显,吓得小男孩瑟瑟在一旁不敢再说话,眼巴巴地看着小姑娘握着粉粉的拳头揉眼睛。 而凶巴巴的表情在看见淌着口水、嘴里还咬着被子、双眼迷蒙还没清醒的女娃娃时就变得柔和许多,就是说话时有些不自然:“呃,然……然然醒了?来,阿蛮叔叔带你去嘘嘘。” 男孩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隐在树丛后面,滋溜转身往自家父亲身边跑,对着父亲宽容温和的脸,忍不住张手在自己腰处比划高度:“爸爸,然然好小啊……” 听着男孩的感叹,看他重新活泼起来的样子,男人的笑愈发温柔。 儿子见到小姑娘的时候就很好奇,他向小丫头的父亲征求了同意,就放手让臭小子看小女孩睡觉去了。 能耐心看那么久,说明儿子蛮有照顾小朋友的担当,接下来臭小子大概会说什么要保护妹妹之类的话吧,他从小教育儿子要做男子汉终于有了成效…… “我觉得我可以一拳把她打哭!”小男孩接着说完自己的想法,没看见自家老爸瞬间凝滞的表情,还舞着拳头兴致高昂,不怕死的加一句:“这是个挑战,我想我可以当然然的老师,教她打……唔……爸!你打我干嘛!?” 男人温和的表情变成了尴尬,有些严厉地批评:“你个臭小子,你也是从那么小长大的,你小时候别人会这么欺负你吗?你是大孩子了,要照顾妹妹知道吗?” 男孩理直气壮地回:“我小时候就是这么和别人打过来的!爸,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训练从娃娃抓起,年幼不打架老来成尸体吗!?” 坐在他们侧边的湛长然隐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让男人脸色一黑。 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说什么不打架就成尸体的,虽然表面上湛长然没生气,不代表心里没啥想法。 “不一样,然然是小姑娘……”男人试图和直脑筋的儿子讲道理,看他还要说,立马拿出碾压式手段让他闭嘴。 “我也……唔唔唔……!”男孩不满父亲干嘛捂住他的嘴,使劲想把压在他嘴巴上的手扒开,看见老爸不为所动,翻着白眼识时务地投降。 印在他眼里那天空是橙色的,太阳挂在稀疏的树枝间,风吹过树枝的时候……咦?这些树枝伸展方向怎么不对? 耳边传来父亲在和甚叔表达歉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平时不在他身边,这臭小子不会说话……” 男孩手一插兜,叼个草无所谓地看伊月离去的方向,他感觉自己老爸谨慎的莫名其妙,甚叔才不会为这么点事情生气呢。 树木间有人影渐渐放大,大山般的身子矮一矮,宽厚的肩上就少了个小小的圆球。 伊月看见了有些熟悉的男孩,立刻倾着身体想下地自己走,小手又挥又指的,不乐意让阿蛮抱,阿蛮念叨着“小没良心的”一边把人给放下。 小的脚刚挨地,就朝那身影跑了过去,奶气地喊:“木格!” 小男孩听见了喊,眼神亮闪闪的,兔子似得也朝那身影奔过去:“然然你回来啦!” 215 伊月跑得不快,木格跑得也不算快,但两人相向着跑,小的刹车不及时,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对方硬邦邦的胸脯撞了鼻子。 突然挨了下撞,伊月摇摇晃晃站不稳,要摔的时候被木格一手拉住,他略带怨念:“你怎么不减速啊!” 如果让妹妹摔到了,他爸又要念叨他许久了。 伊月迷糊地抬头看他。 男孩七八岁的模样,眼眶泛红,像是不久前哭过。 穿着耐磨的黑黄布衣,皮肤晒成健康的蜜色,细而浓的眉毛恣意上扬着,五官是俊俏少年公子一样的儒雅风流,虽然被肤色冲淡了温和,仍不失稚气的端正,总带匪气的行事硬生生让他偏偏公子的气质泯然众人。 就算这样,他与村里那些拖着鼻涕或是帮家里做农活的孩子仍然有着看不见的隔阂,木格不参与同龄人的上山下河掏鸟窝等集体行动,总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练字或是跟队打猎。 木格年纪半大不小,很是有一把子力气,拉弓搭箭的准头在一群大人中也能排的上号。 靠着一身不拖后腿的武力,经常和湛长然带的打猎队一起上山的他,没少受到湛长然的照拂,大概是觉得他一个孩子生活不易,分猎物的时候多少会照顾他一些。 这个时代,人们靠天吃饭,一年在地里刨不了多久食,收成不高还要面对冬日严寒,别说一刀肉,就是一把米一粒蒜家家都要斤斤计较着。 大方的湛长然就是圣父级别的人,村里人对他好感度极高,其中自然包括木格。 这男孩也投桃报李,不跟着湛长然他们一起出去打猎的时候,就去山里寻果子,然后送给湛长然,让他给小甚然吃。 总的来说,湛长然是木格除了自己老爸外最崇拜的人。 伊月伸手慢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完完整整的呆在自己脸上。 刚刚她看见一闪而过的保护光罩,让她和木格硬邦邦的胸脯硬碰硬也不会受到伤害。 ——爸爸在关注她呢。 小不点儿想着,开心地咯咯笑着,拉着木格往自己爸爸身边跑。 木格轻轻松松地跟在一旁,疑惑挠头,这一下撞得他都差点嗷一声,甚家的女儿——甚然,又小又弱,跑起来下盘都不稳,之前从半人高的树上掉下来都要哭两声,这次被撞到居然哭都不哭? “丫头你是不是撞傻了?傻了别赖我啊,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娶你的。”木格吐了吐舌头,大大方方地开玩笑。 甚然是他见过最好看,也是最弱鸡的女孩儿,皮肤白得像雪,就比雪多了一抹红润,好似从出生就没见过太阳,不细细养着就会夭折一样。 只是那双眼又大又亮,比画上的仙童都好看。 不过……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有时候黑到寻不见瞳孔,安静盯人的时候莫名让人毛骨悚然,转念又觉得那是错觉。 “爸爸!”她远远一声喊,松开木格就往那朝她伸出的胳膊上撞,被一下揽到宽宽的怀里。 木格也喊一声爸爸,没像伊月一样往自己父亲的怀里钻,只是拍拍屁股捋直布料,坐在自己父亲旁边。 男孩有些羡慕地看伊月和甚叔的亲近,他若是这样,肯定会被自己老爸训一顿。 216 听见木格喊爸爸,伊月在湛长然怀里刚坐好,立马挺身探头找,一眼就看见看见坐在侧边的陌生大人,伸手指一指,眼睛滴溜溜地转,询问地看老父亲,嘴里呀呀喊:“爸爸?” 同样作为爸爸,木桥山比湛长然还不负责,能一把丢下儿子十天半个月不回来看一眼,伊月还以为木格是个孤儿,所以被村里其他小孩排挤。 后来知道不是。 其他小孩说木格一家供奉恶魔。 细问他们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模模糊糊说会从他们家里听见古怪的声音,还有人看见他们收集野物的血。 孩子们纷纷表示:除了供奉恶魔,谁会去收集血这种肮脏的东西呢? 除了恶魔,谁会把没有人的家里搞出奇奇怪怪声响呢? 这初次见面,让伊月好奇得很,木格和普通小孩没有区别,那供奉魔鬼的应该是从未见过的木桥山了? 她不信那些关于恶魔的歪理邪说,可好奇心总让人忍不住对八卦中心投以关注。 可对方打扮一点都不亮眼,穿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土黄长袖上衣,兽皮鞋和麻布裤子,虽然身上狼狈,但男人干净的脸上,如子夜般的褐眸里闪烁着如水般的温柔。 还有那蓬松而修剪得当的短发,没时间打理刚长出胡茬的下颌,身型修长,温润如玉的气质中又含着凌厉的血气,除了那血气外不像个猎人,倒像是个书生。 落难的那种书生,本就只能靠打打野味儿维持生活,又突遭意外,原本村里普通又常见的布衣上破破烂烂满是裂口,断线毛茬纠结,形象落魄,但和别人交谈时从容不迫,脊背挺直,肉眼可见的精神不错。 古古怪怪,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这么一对比,她的爸爸也是古怪的,单是坐在这里,就沉稳地像根旗杆,只是立在那里就有沉沉力道,压得住千万浮尘。 两边都是以猎人的身份相处,却个个都没有靠打猎为生之人身上那种粗糙的疲惫感,也没有为生计而沧桑得不成样,披着细想就能扒下的伪装,又同时对此视而不见。 两人都是好看的,抬头看看这个,又忍不住转头去看看那个。 伊月的爸爸好久没刮胡子,在脸颊上密密长着,看起来年龄要大许多,妥妥一成熟有为中年人。 两个大男人之间气氛和谐,不知道之前说了多少话。 湛长然拦下那伸得老长的小胳膊,抚顺小女儿睡醒蓬乱的发,等阿蛮坐到旁边的时候让他去弄点吃的,免得小的肚子饿了要闹。 看一会儿后,终于对传说中的恶魔供奉者失了兴味,目光被阿蛮的动作吸引,伊月就靠在爸爸身上瞅着面前的锅和火看。 面前几个粗木棍架起来的锅有点熟悉,不是先遣队的炊具样式,而是村里人通用的毫无特色和花纹的黑铁锅,锅底还有着一层凝成痂的锅灰。 里面翻滚着肉汤,阿蛮在拿长长的铁勺捞着。 没有热珠,没有银灰色圆筒状的能量灶,没有一切高科技产物。 就连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换成那些属于这个世界的特色麻布小衣服,她睡的婴儿床早不见踪影,那能叫做床的地方不过是铺了几件衣服的草窝。 不能暴露自己“外星人”身份这一点,还真是被他们铭刻在心啊。 217 木桥山不出声地看着对面的父女,男人对女儿安抚的动作无比娴熟,是养了许久小孩的父亲模样。 等对方的目光重新投过来,他才露了个笑:“这么大带着挺累的吧?” 伊月特别乖的一动不动,眼珠灵活地转,满是惊奇地看周围。 认出来那几棵被她摸过的树,可它们站立在那原本黄秃秃的地上,不知什么时候长起来了高高低低的杂草,她差点没认出来这是那曾经一无所有的斑秃荒地。 现在这幅模样,除了树木略稀外,完全融入了周围的山景,和之前那被橡皮硬生生擦去所有生命的样子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是什么神奇的魔法! 湛长然接过阿蛮递过来的碗,用小勺舀了汤,吹一吹,喂给怀里的宝宝,堵住她那要发出惊叹的嘴,随口回:“还好。” “现在吃辅食了就好养了,以前我带木格的时候,大冬天没有带崽的母兽,找不到奶水只能用米汤应付,差点没把这臭小子养死。”木桥山有点感叹,身旁自己掏出干粮吃的差点没被养死的当事人一脸无奈,起身去舀了碗肉汤就着喝。 其实并没有很认真带过孩子,也没有担心养不活小孩的湛长然,做出深以为然的后怕表情:“嗯,是不容易。” “良好环境对孩子成长很重要,甚兄你也是当父亲的,都是为儿为女,我私心想让我儿子能活得更好,未古城和这荒原完全是两个世界,所以我是诚心想邀请你们一起去寻彩石进去的。”木桥山很是诚恳地说,无意识瞟向木格的眼神有爱意,有身为家长却无法给孩子提供更好生活的歉疚。 伊月打了个喷嚏,手一抖,爸爸刚给的一块肉就从手里掉到了衣服上,滚落途中的汤渍脏了一片衣服,她捡起来罪魁祸首,不嫌弃地要往嘴里塞,进嘴前一刻又被大人拦住美味给丢了出去。 她“啊”了一声,猛地抬头看爸爸,眼神震惊又不舍。 重新给挑了肉递到小女儿犹自张开的手上,湛长然才带着些疑惑问:“你们是为了找那个彩石才被那群野兽追的?” 当时他们一队人刚收好尾,看着时间还早,就又分了几队去其他区回收设备,人刚分开,就遇见被兽群追杀逃亡的父子俩。 若不是因为附近有水源,选择在这设了据点,恰巧留在此地的湛长然又被木格认了出来,喊他救命,这两个人说不定真要葬身兽腹了。 得救之后他们寒暄几句,父子俩就累到极致暂且留在这里休整,同时不忘拉湛长然一起下海干大事,之前已经谈了好一会儿,还没谈妥。 木桥山苦笑两声,“我托大了,用了近八年时间去踩点探查,谁知道万事俱备,偏偏就差了实力。” 湛长然的视线扫了他好几眼,没问要做什么准备,也没问踩什么点,这些之后再谈,此时直击重点:“未古城什么样?” “没去过的人很难想象,那里没有威胁生命的野兽,照明不用油灯,做饭不用柴,种地不靠人力,出行不靠驼兽,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不需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很神奇的生活模式,物质很丰富,什么都有,甚至是女人。” “我想以你们的实力也许不在乎这些,但未古城最发达的还是医疗,在荒原的意外太多了,很容易因为意外而死,我想,起码去了那里我家小格生命能有些保障,至少把疫苗给打了。” 木桥山的目光有些发散,似乎沉入什么回忆中,脸上隐隐有着后悔神色,“几年前未古城突然关闭,去往荒原的人没有路引就找不到入口,找到了入口也没办法打开大门,只有用彩石才有一些可能。” 若早知道会这样,他肯定不会带年幼的木格来这荒原。 218 人世间的悲欢各不相同,湛长然对木桥山的苦涩只是沉默以对,秉持四个不原则。 不好奇,不插话,不评价,不共情。 敛眉凝神,像是在思考,分析着得到的信息。 照明不用油灯,做饭不用柴……等一系列在原住民眼里不可思议的事情,对于湛长然他们来说,平凡到激不起内心一丝波澜。 稍微点亮一下科技树,就可以脱离这些很原始的能量利用手段,文明等级越高,掌握能量转化的路径就越多。 就像他们手里的照明设备,可以收集太阳能、热能、电能等等一系列基础能源,经过繁复的路径转化成光能,方便又耐用,出行必备。 做饭,可以用方便携带的热珠,比最上等的煤还要好用,更别提柴火了。 哪怕是见识最少的伊月,都不会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可令人不可思议的。 但其中一个词吸引了湛长然,他的拇指似无意蹭了蹭小女儿不停鼓动的脸颊,不动声色问:“疫苗?” 木桥山没多思索,径直说:“就是给孩子打几针药剂,他们就不会得一些致死率比较高的病,城中只要父母有能力,都会送去接种疫苗。” 他拨了拨火,看着湛长然若有所思的表情,坦诚道:“我本来就是城里人,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所以才会想尽一切办法带木格回去。” 湛长然思索了一阵,又细细问了一堆问题,伊月听着他们带口音的通用语半懂不懂的只觉得头大,对这城镇运行模式完全没有好奇,什么房产置办、收入来源、律法明细……都离她的世界好远。 吃得半饱就推开饭碗,要去找木格玩,得了句不要走远后就被放在了地上。 木格吃饭本来就快,伊月伸手一唤,立马仰头灌汤,放下碗就牵着她去摘叶子。 他们要用叶子折各种东西。 伊月会的花样多,弄成正方形后可以叠许多小东西出来,21世纪的手工课也不是白上的。 木格看了,激动着要和她学折小狗小狐狸。 更别提王炸千纸鹤,小男孩一见伊月叠出来的瞬间,好学的热情火热到让伊月差点没拘一捧水泼他脸上,两个人玩得专注,那边大人们也聊得很和谐。 聊到最后就听见湛长然答应了木桥山的邀请。 “行,我和我兄弟应了,你还需要些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一定不推辞,一起去探探那未古城。”湛长然很果断,没提什么参与的条件,让木桥山大大松了口气。 湛长然和他的同伴身上没有任何带有未古城色彩的物件,身手又那么好,再加上不清楚未古城的存在,估摸是来自哪个隐居在荒原的族群。 这种人不少,几百年前未古城建立时,有许多人留在了荒原,其中不乏身手好的能人集居生活或独自居住。 能遇见都是幸运。 他看了看和小丫头玩得开心的儿子,一直紧绷的心也松快了很多。 折纸没多久就给木格学了个大满贯,两个人就开始玩追追打打的游戏,欢快的笑声飞得很高。 小丫头平衡不太好,被木格带着绕弯子的时候总是摔跤,摔了也不哭,像个小乌龟一样仰着脖子朝伸手拉她的木格笑,自己爬起来,继续跟木格追逐打闹。 木桥山突然想到儿子这么大的时候,还是春天光景,桃花开得正旺,有次他要出门走得很急,小小的儿子哭着追他,受托照顾他的婶子根本拦不住,直到他被门口桃树凸起的根部绊倒,摔在地上嗷嗷直哭,才被那婶子给抱回了屋。 摔一下就哭,没出息,他想。 可那眼神,陷在回忆里,柔软得像一阵,吹过春日里桃花的微风。 要再摔了,可舍不得孩子那样直哭。 219 千纸鹤的折法还是伊月高一时和同桌学的,在那所重点中学中,繁复的课业压力外,寻摸空闲时间折纸已是风靡年级的解压游戏。 同桌给她示范了许多次,又指点了好几次她才学会,虽然叠的没同桌那么精致完美,边角老对不齐,但好歹有那么个外形。 伊月轻轻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了一瞬,吸吸鼻子,在脑海里突然闪过的记忆那么安宁和美好,像是彩虹泡泡里最精彩的童话故事。 就算承载故事的泡泡碎了,炸开的水雾都是温暖的。 不知道是她太笨还是木格太聪明,拿着树叶只是给这么示范一下,他就能有模有样的重复出来,折好后就高兴的跳起来跑去木桥山身边显摆显摆,和自己父亲咬耳朵说话。 太阳已经彻底下去了,一枚月亮挂在侧空,另外那个月亮被地平线遮挡了一半,慵懒的散发着淡淡的光线。 墨蓝色的天空上有双月齐现,无论看多少次,伊月都会被这奇特的景色惊艳到心脏直跳,她摸了摸有点酸软的心口,看向自己临时玩伴所在的地方。 她记得木格,村里不会和她玩的大孩子之一,但是会给她家送果子的男孩。 经历过危险,生过大病,再次遇见哪怕不是很熟的熟人,都是一种对心灵的抚慰。 能再见面,真的真的,特别好。 木格用树枝在挑动火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烧红的木炭上,完全忽视身边两个大人之间的对话,木桥山说话间揉了揉他的脑袋,都没让他分神。 伊月弯眼笑一笑,视线往旁边移一移。 那堆橘黄色的篝火在黯淡的天色下变成了主要光源,火堆旁的湛长然时不时和木桥山说话,跳跃的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打下明灭闪烁的光影,远远看着,他就像是个普通的中年男性一样。 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只给他添上成熟男人的韵味,沉淀出稳重的气质。 强者的压迫感被他收敛的很好,没有一丝纰漏。 那是她的爸爸。 伊月给自己的腰挠挠痒,转头看是不是有小虫在爬,伸手进去摸一摸,是一节线头。 抬头,就看见阿蛮那个大块头在几十米外缩着,低头在看什么,看了一会儿后又收起来,火堆的光线辐射到他那只变成暗淡的一点,要不是恰巧,可能没人会知道他看了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瞧错了,那个体型魁梧的大老粗,一巴掌能把她拍成饺子馅的暴力狂,不知什么是愁的傻憨憨,眼角闪过一丝水光。 他哭了? 伊月抿抿嘴,有些难以置信,他居然会哭? 他们联邦战士不是各个冷艳霸气,身怀绝技,力量非凡,心智坚定的吗? 抓抓衣服,没犹豫多久,回头看了眼还在谈事情的爸爸和木格父子,没人招呼她,于是小家伙迈着短腿,往阿蛮身边走。 靠得越近,河水流动的潺潺声越发大,阿蛮正坐在一块扁平的石头上,给一只牛犊那么大的四脚兽类剥皮。 越往阿蛮那边走,脚下的土渐渐从干硬到湿软,小小的布鞋一起一落,就听见卟唧卟唧的水声。 阿蛮听见声音抬头看她,粗声粗气地问:“你过来干什么?” 说完大概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又稍微放缓了声音说:“别过来,这里脏,找你爸玩去。” 220 阿蛮看见幼儿用孩童特有的明澈眼睛看着他,杵在那没走,小奶音也跟着学:“脏。” “对,脏,看看你脚下,踩到的都是血。”他颇带恶意的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看起来颇凶狠。 伊月抬脚,低头一瞅,暗红色的血被水泡着,稀拉拉的混着泥,脚一抬,被她体重挤走的液体又慢慢渗出,地上那个小脚印里就渐渐汇了一滩殷红。 短短的指头往坑里一指,奶气道:“血。” 阿蛮收了故意恐吓的表情,看戏一样瞥她,静等着小孩被吓到腿软,扯着嗓子哭闹。 出乎意料的,小姑娘居然没哭,说完依旧朝阿蛮身边走,卟唧卟唧的,小腿迈得起劲儿。 有的地方泥松一点,踩进去就是个更深的坑,对大人来说不是事儿,对小小孩来说免不了站不平稳。 身子晃一晃,手立马张开找平衡,到底没摔在一地脏污上。 走到大人身边,低头寻半天,晃着身子一屁股坐在这片地方最干净的——阿蛮的脚上。 体格大,脚也大,往鞋上一坐,平平坦坦的,能让她稳稳当当的歇歇。 当大人的也坏,脚支在那儿,没说不给坐,小朋友坐上去又故意颠一下脚。 伊月被惊得“呀”一声,身子歪一歪,干脆重新转个身,面朝粗壮的小腿坐好,小手就紧紧抱住了那腿。 活像个趴在水管上的小蜥蜴。 似乎觉得好玩,阿蛮一看她这么坐,又是抖了一波脚,没把小的颠下去,倒是抖出一串闷在裤腿里的软糯笑声。 震得厉害时伊月抱不住,要掉下去前,使坏的大人还给帮忙扶一扶。 和这个幼崽笑声发生器玩了一会儿,阿蛮才停止作恶,拇指摩擦了下手里光滑的刀柄,看着孩子发顶的小小发旋缓声道:“我要干活了,你爸在那边,去找他吧。” 伊月摸一摸晕乎乎的头,伸手往火堆那边指:“爸爸。” 幼龄孩子的声音都很像,在那个音域中都是一样的奶气和软糯,听见这一声爸爸,下意识的,阿蛮脸色柔和了许多。 “对,爸爸在那儿。”他道。 伊月不买账,她坐在大大的鞋子上转身,背靠在对她来说像堵墙一样的小腿上,小大人似得说:“爸爸忙。” 阿蛮的脸上有了些笑,笑两下又有点笑不出来,声音低沉,“叔叔也忙。” 伊月抬头看突然情绪不佳的大人,够够他搭在腿上的大手,不嫌弃上面的脏污,安慰地拍一拍,鼓励道:“叔叔棒!” 尾音上扬,能听出很欢快,硬生生破坏了有些压抑的气氛,让人想独自感怀一下都不行。 “笨。”阿蛮小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指谁,打起精神,小力道地抬抬脚,“不走吗?叔叔要宰这玩意,特别可怕,吓到你我不管啊。” 伊月的小手摆一摆,像个临阵将军一样崩着小脸,霸气道:“宰!” 阿蛮啧一声,俯身从那被切开喉管处起刀,顺着腹部中线一下划过,又在四蹄处顺着划一刀,轻轻一扯,粗糙的韧皮就和雪白的脂肪分离,联系紧密的地方用刀再补一下给划开,剥皮进度特别快。 221 小朋友距离极近围观全程,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朝上那半边的褐色兽皮被剥离,露出白色的脂肪层,间或露出些玫红色的鲜肉。 一股生肉腥气瞬间被释放了出来,弥漫在空气中,溺得人鼻子痒痒,直打喷嚏。 底下半边皮先不剥,阿蛮单手扯了把兽类的后腿,一拉,让狰狞的有篮球那么大的兽头处在他面前。 下刀前他瞅了眼目光直直的小不点,问一句,“小鬼,怕吗?怕就别在这待,我送你去你爸那。” 伊月一个激灵,小身子颤一颤,目光聚焦在那层像衣服一样完整脱离身体、一丝血迹都没有的兽皮上,小手突然一拍一拍地鼓掌,惊叹:“叔叔厉害!” 还会鼓掌应援,看来是不怕。 阿蛮“哈”地笑一声,一点也不吝啬表扬:“你也厉害,很有勇气。” 伊月就不明白,软声问:“我厉害?” “厉害厉害,你厉害。” 阿蛮嘴巴上说着话,手里动作不慢,一刀下去传来切断气管的塑料碎裂声,接着响起颈骨折断的嘎吱声,没多久,他就把兽头给卸了下来。 “我家姑娘小子比你大几岁,他们就怕,知道我要宰东西会早早躲开不看,比你胆子小多了。” 伊月身子前倾,可以看见断口大咧咧的展示着各种气管骨头断面和青色血管的横截面,她指指流出来的略带粘稠的红色液体:“血。” “嗯,是血,别碰,脏手。”阿蛮温声嘱咐两句,拿刀在切下来的兽头上鼓捣一阵,挖出什么东西,捏着在旁边挖出的水坑里涮一涮,捞出来在衣服上擦一擦。 擦完对着月光看一看,才满意的点点头,给盯着断颈嘀嗒血液发呆的小姑娘手里塞了一团冰凉,“拿去玩吧,另外一个给你爸打爆了,不能要。” 伊月的手指下意识捏捏,像是弹力球一样,意识从不怎么好的回忆中拉出来,低头一看,白色球中一点黑,脑子登时一懵。 吓得瞬间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了。 什么人会给孩子玩猎物的眼珠子啊? 目光呆滞了一会儿,最初的恐惧过了以后,倒是略微感觉到了些美感。 她又捏一捏,玻璃球似的眼睛最外层像是裹了一层胶体,并不是圆形,而是椭球形状,q弹q弹,手感光滑细腻,乒乓球大一只,一手还握不住。 “你往后坐点。”阿蛮缩了缩脚,拉开小不点和猎物的距离。 伊月下意识抓紧玻璃球,屁股跟着往后一挪一挪,目不转睛看他动作。 那利刃朝下,从胸部完全没入它体内,量完肉层厚度后又抽出一些,一道流畅的肌肉撕裂声后,彻底打开了它的肚腹。 一股子腥臊臭气扑面而来,简直令人窒息,伊月立马捂住自己的鼻子,喊一声:“臭!” “说了很脏,让你走你不走,臭吧。”阿蛮快活地哈哈笑着,有些幸灾乐祸,他自己倒是对臭气无动于衷。 笑完小孩,他熟练地把那堆颜色灰绿墨黑的杂碎掏出来,一股脑把那一大坨东西扔到两米外的滚滚江河中。 伊月视线跟着他动作走,夜色下黑色的河流像是深渊巨兽,翻滚两下就将那一大堆东西吞噬得不见踪影。 下意识打个哆嗦,身子朝阿蛮身边靠靠,看他洗肉。 身旁地势较高处的水坑是从河里引来的净水,用挖空的一节木头做瓢,舀了几瓢水冲掉腹腔内的残血,冲出来的淡红色血水就顺着地势朝下方流去。 222 腹腔空空没有皮毛外加失去头颅的兽类,看着和肉摊上售卖的牛羊肉也没什么区别,曾经的可怕都化作虚无。 伊月看着,努力往后缩一缩,才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脸上,手伸去一摸,发现是血,好像还有海鲜的海腥气散发出来,嫌弃地立马拿手在衣服上使劲蹭。 “脏,又脏又臭是不是。”男人看得摇头直乐。 阿蛮高高大大地坐在伊月身后,衣袖挽在胳膊肘上,粗壮的胳膊上肌肉一崩,就能轻轻松松把人高的野兽拖来拖去,刀比划着肌肉纹理分割肉块。 边忙碌,边絮絮叨叨:“小兔崽子都嫌脏,又嫌臭,什么都嫌,就吃肉的时候不嫌。老子不干这些脏脏臭臭的活,谁来干。到头来还要喊着阿爸脏脏,真的是……” 说到一半,叹口气,停下来,胳膊肘顶顶伊月的肩膀问:“小鬼,叔给你烤肉,吃不?” 小姑娘一听,眼睛一亮,站起身兴奋地指着那一大扇排骨,嫩生生地喊:“肉,叔,肉!” “那里烤出来不好吃,你这么点儿大,牙口轻咬不动。”阿蛮也真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乐呵呵地看她指,手移到肩胛处的脊椎骨,顺着大排骨上的一块纯瘦肉下刀,“这儿好,肉的纤维不长,最是鲜嫩,烤出来不会柴,叔给你烤这里吃。” 小孩听见有得吃,什么恶心什么脏的,都不在乎了。也不继续坐他鞋上,软软地一团蹲在猎物前,小胳膊一伸,开始指指点点,比比划划,“叔,我的。” “你这么贪心啊。”阿蛮笑骂道,“也不怕撑死自己。” 他割肉刀走一半,突然停下来,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刀柄塞到伊月伸出来的手里。 小姑娘还以为是让她帮他拿着,就接了。 没想到大人居然开始调整她握刀的姿势。 伊月不喜欢刀柄上粘腻的触感,又找不到机会扔掉它,犹豫间那粗糙的大手已经覆盖住她握刀的手,像大人教孩子写字一样,手把手教她……分尸? “要从这个角度入刀才最省力,然后这样一划,按照纹理走,很轻易就能割开组织。”阿蛮玩乐似的教,伊月被笼罩在他宽大的胸怀中,像只被禁锢在笼中的鸟儿。 男人极度克制自己的力道,生怕把手里握的这小团没有骨头似的手给捏碎。 手心触感温软,让他不禁想起家里姑娘最爱吃的那家糕点店里最贵的小蛋糕,小小一块价格高昂,还只在冬天出售,每次刚出炉就被一抢而空,他排半天队好不容易抢到,回家时小心翼翼地掏出来,触感就是握着小手一样的温软。 他目光柔和,好像能看见自己小女儿吃蛋糕时脸上快乐满满地笑。对伊月指点的更仔细了些,等觉得教的差不多,径自松开手,“你自己来,看,从这里继续下刀,还有一块。” 伊月不自在地看看自己的手,原本白皙干净的手背上也被阿蛮的大手沾上了血污,她一撇嘴,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像在家切肉一样分下阿蛮指的那块肉。 “你下刀角度不对,要像这样。”阿蛮说着,开始纠正她的动作,纠正好了又开始话痨:“我们都是把各种组织分毫不差的切开,丫头你得多练练,沾上杂碎的组织和完整分离的组织区别可大了。” 这刀是给成人用的,就算是被阿蛮缩小了些,这小号的刀柄伊月抓着也费力费神,更别提被要求切这肉时不能带上旁边的脂肪。 她没什么力气,刀柄抓着抓着就会移位,阿蛮平时看着挺没耐心一人,这个时候竟然不厌其烦地纠正她,指导她。 这么循循善诱,还有一声声久违的丫头,让伊月恍惚一瞬,再做不出耍赖不干的事,不得不认真起来。 刀刃划过这些组织的时候,她仿佛听见了沉闷又流畅的断裂声,恶寒得她全身发麻,是死咬着牙强行硬着头皮继续干。 有的肉边缘离得远一些,她还要整个身子撑在那血红血红的脊柱上够,力气不大,没半分钟胳膊就累得直抖。 好不容易等阿蛮把刀拿了回去,伊月已经是浑身狼狈,不知道爸爸看见她浑身脏兮兮的会不会生气。 阿蛮倒是毫不在乎,他身上早就溅了许多脏污。 223 等伊月重新坐回阿蛮的鞋上,已经累得直喘气,话都懒得说。 她就不明白,这么利的刀,连她这种没什么力气的孩子都能随便切开厚实的肉块,为什么还要强求下刀动作的准确性。 如果让她随便划拉,可能还没这么累。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你看你体能差的,做这么点事儿就累成这样,离开我们你怎么活啊?”有陌生人在,阿蛮知道自己说话不注意会露陷,憋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能说话的,就忍不住絮叨:“还有说话,你不练习光几个字几个字的蹦,别人也不能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多练练才能让你断掉的神经早连上知道不。” 伊月突然不会说话在联邦是种常见情况,都不能叫做病症,不过是精神损伤影响到了神经。意识率先恢复,而身体恢复较慢,导致大脑一时控制不了行为,是短暂的神经错位。 瞧这孩子眼神灵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么傻。 当事人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是说不出口,那是由于控制声带附近肌肉的神经休眠了,要多努力说话,才能够唤醒它们。 他倒也不在乎孩子听不听得懂,自顾自的说,活像个久不见儿女的孤寡老人,恨不得把之前落下的关心都一股脑倒出来。 人的情感很奇怪,长久挂念一些人又不能相见,内心积压的感情在遇见和挂念之人相似的人时,会下意识的发生转移,来纾解心里积沉又无法释放情绪而产生的压力。 替身这个词能很好描述这种情况。 被当作小替身的伊月身体不好,累得快,可恢复也快,歇会儿就有力气站起来看阿蛮割肥油,小鼻子动动,总感觉空气一股海腥味儿。 让她有点想吃螃蟹,或者大虾了。 可分明没有海鲜可以吃。 “叔,这里。”她退而求其次地看中了一块七花肉,想到很久以前吃过炸五花肉的味道,有些念念不忘。 “你喜欢这种?行吧。” 阿蛮评估了一下那块儿肉的口感,切了几大条下来,又分割了大小排,利索地处理完另外没剥皮的一边,丢掉尾巴蹄子等肉少的部位,把其他地方都分割成大小相同的长条形。 切割好的肉有许多都沾了泥,看着让人很没有食欲。 屠夫阿蛮先生站起了身,没打算处理一下食物的清洁度问题,反而对仰头看他的小孩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小鬼,有没有见过蓝色的血?” 他蹲下身,露出一直当板凳坐的大石头。 而它根本不是石头,是一种贝类。 瞧这小女孩特好奇地摇头,阿蛮大手一招,小朋友分享秘密似得压低声音:“快来,叔给你看你没见过的蓝血物种。” 伊月无比捧场地赶紧凑近他,站在他身边看那磨盘大的贝壳,万能小刀再次上场,从一个很刁钻的角度捣进去,响起石头碰石头的细密撞击声,阿蛮抖着小刀,生生翘起指宽的豁口。 他两手趁机赶紧伸进去掰住,肌肉一鼓,使劲一撑,就响起筋膜被活生生撕裂的声音。 比撕纸要低沉很多,但同样带感。 海腥气瞬间变得浓郁了,放大许多倍的蚌肉在壳里,白嫩的像一盘蛋羹。 “肉!”伊月指着那静止不动的足喊。 “你要吃这个吗?不好吃,又韧又皮,还腥得不行。”转头对上那水亮亮的眸子,阿蛮心里微微一颤,改口改得毫无压力,“你要喜欢,那就给你弄一点点。” 224 阿蛮对“一点点”的理解是站在成年人的角度,蚌类的骨骼似乎都长在了那两扇大壳上,内部嫩生生的肉就像豆腐,压着刀刃都不用使力就能陷进去,腕一转就削下来脑袋那么大一块,不知道最后要进谁的肚子。 这蚌还活着,吃痛时能看见白色的肉顺着刀切过的地方一路收缩,阻止凶器前进,却只是徒劳。 粘稠的蓝墨水般的血从平整雪白的切口上一点点的溢出来,很快盖住了那抽搐的软白肉色,没有发声系统的它,只能静默着无声挣扎。 上演一个豆腐成精,四处鼓动伸展的哑剧。 在惨淡的月光下,那蓝血暗得极深沉,仿佛在对自己的遭遇进行哀悼。 被取了篮球那么一大块肉,对这巨大的蚌来说也不过是失去了一小部分组织,并不会致死。 阿蛮把小姑娘想要的肉往分好的那一堆兽肉上扔去,拖着蚌壳往几米外的河边走,伊月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时回头看那拖痕中有小溜蓝色血痕流淌。 真是个残忍到让人心里不适的画面。 到了河边,屠夫阿蛮先生彻底剥夺了巨蚌的生存机会,他将剩下的蚌肉全都剔到河里,所有生命的承载物入水时还在释放生物电,肌肉跳着最后的舞蹈消失在黑黝黝的波涛中。 伴随着它的离世,河底的动物们将会开启一场狂欢。 “别靠河那么近。”阿蛮看伊月蹲在河边,手下抓着蚌壳边缘,正朝一个方向转着用水洗净蚌壳,想拉人回来又没有手,就喊话提醒:“水这么急,掉下去滚几圈你非要大病一场不可,往里走走。” 伊月瞬间把探出去的头缩回来,挥掉胡思乱想的念头,依言走回来,站在他身边看巨蚌的遗物。 失去蚌肉的遮掩,蚌壳内部像个上了釉巨盘一样光滑润泽,阿蛮洗了洗手,瞟一眼小姑娘,伸手摸她的脸。 湿漉漉的手探过来,像砂纸打磨她的皮肤,粗糙得刮着皮肤生疼,伊月拉着他袖子,眯着眼偏着脑袋直躲:“痛。” “那你自己擦,这里。”阿蛮当即收回手,指指自己的脸,“擦干净,都是血。” 伊月一听,立马扯着袖子在脸上使劲蹭,直蹭到脸发热,自觉干净了,偏偏脸给阿蛮看,“叔,好吗?” “差不多吧。”阿蛮拉着一面大贝壳又走回去,把所有肉放上去,再拉回河边搓洗,洗干净的放另一面大贝壳上。 伊月就在旁边捡小石头往河里扔,在轰隆隆的水声里找那扑通扑通的声音。 一连串打水花的声响传来,是一颗石子在一条直线上惊起好几朵圆形波澜,又很快被河水吞噬。 耳朵动动,伊月抓着石头,朝旁边看去。 阿蛮捏着一块小石头,朝宽广的河面一弹,又是一串水花飞溅,他朝看着自己的小丫头一挑眉,看着凶恶成熟的脸生动起来,孩子气地炫耀着,看着竟有点纯真。 伊月觉得自己可能疯了,或者脑袋坏了,要不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阿蛮这么反差萌有些好玩,竖着大拇指表扬:“叔叔棒!” 捡一把石头,捧着递给阿蛮,“叔叔扔。” 没多久,伴着稚嫩的惊叹声一起起舞的,除了男人快活的笑,还有水面上一簇簇水花和一圈圈波纹。 225 “好了,不跟你在这玩了。”阿蛮丢掉最后一粒石子,看着小姑娘拍着手快乐地叫,不知道什么时候离河边越来越近,赶紧扯一把细细的小胳膊把人拉回来,才开始继续洗洗涮涮:“赶紧弄完过去,不然你爸又要用空气杀对我进行精神折磨,遭不住遭不住。” 伊月站在他身边,捡起一个石头往水里一扔,咕嘟一下就沉底,表情有些迷惑,不懂为什么自己怎么都打不出一串漂亮的水花。听见阿蛮抱怨,扭过半边身子,小嘴一张:“哦?” “不懂吗?空气杀就这样。” 阿蛮做出一副湛长然式冷静表情,梗着嗓子模仿她爸爸那副无波澜的语气:“你们在我眼里,都是空气,空气根本无法让我的内心产生任何波动。” 看似毫无攻击力,可一旦湛长然使出这种表情,淡淡瞥人一眼,真让人莫名羞愧到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空气,开始自责自己哪里没做好。 这模仿的太神似了,就像爸爸披着阿蛮的皮蹲这洗肉一样。 伊月的嘴慢慢张的圆圆,眼睛也睁得大大的,看着阿蛮。 男人咳两声,眉毛一竖,又是凶神恶煞的罗刹样,声音也凶恶起来:“咋,叔学的不像?” 阿蛮乐呵的时候很温和,但此时这种表情一做,那种山一样的压迫感和汹涌的危险感扑面而来。 就像一只巨大的野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一样。 小姑娘咽了下口水,眼里有了些恐惧色彩,往后退两步,踩得泥卟唧卟唧两声,声音有些颤:“叔,凶。” 阿蛮一怔,低下头,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整个人都显得低落,默不作声地加快速度洗肉。 活像个被被误会后满腔委屈的大男孩,又倔强的自己消化情绪。 抠一抠手,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伊月有点委屈,她怕得很本能,小小的身体面对无法抵抗的成人,他们任何不值一提的小情绪,都会被体型扩大无数倍再施加在她稚嫩的身体上,没有一丝容错的余地。 “叔。”她放软声音,要伸手拉拉他的手,被他一缩躲过去。 男人甩甩手上的水,将肉在蚌壳里堆成小山,他俯身端起磨盘大的蚌壳,一使劲儿顶在肩上,踩着泥水脚步很稳地往火堆那边走。 阿蛮走着,听见身后焦急的一声声奶气的叔,不用回头光凭那一轻一重的卟唧声,就知道她肯定走不好这段路,哼了一声,还是停在了原地。 泥水太滑,伊月追得急差点没摔,以为自己跟不上阿蛮了,没想到他居然站住了。 阿蛮左边那只粗粗的大手撑着蚌壳,肩膀抵在壳底扛着,空着的右手似无意耷在身侧,伊月赶紧跑过去,踩出的卟唧能织成歌,小手张开,试探性握住他的手指。 牵着大人让伊月走得更稳了,不用担心脚底一滑摔倒,也不会踩到深深浅浅的泥坑保持不了平衡摔跤。 阿蛮闷声牵着小不点儿往前走,大大的个子配合伊月的步伐,有点像跳小碎步的大熊。 大熊有点扭捏,憋了好一会儿才有点儿低落地问:“叔真很凶吗?” 伊月握紧了他的手指,抬头看他,干净的圆眸里满是认真:“叔大大只,我小小只,会怕。” 阿蛮顿了顿,走到干硬的土地上,牵着伊月停下来,把一大壳肉放一旁,蹲下身别扭地把个子缩得尽量小,带着点儿不自在,“如果叔也变小……” 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小一团给抱住了。 他耳边响起软软的声音:“我小小只,爸爸大大,叔叔大大,都好,不怕。” 如果孩子说你凶,不一定是怕你,只是没来得及感觉到你的好。 阿蛮是军人,受命在外总不能回家,终于有了假回去,买了妻子说的小女儿最爱的蛋糕,小心翼翼掏出来,可只得了孩子因陌生而产生的抗拒。 他去个卫生间的功夫,从门缝看见,没了他,女儿倒是对蛋糕笑得极开怀。 放假时间不长,他每次试图接近,小孩都会哭泣抗拒,颤着奶音说爸爸好凶。 儿子没哭,也不会说爸爸凶,但也不亲近他,对妹妹的恐惧同样手足无措。 妻子努力想改善他们父子关系,但对孩子陪伴太少产生的陌生鸿沟,终究没那么轻易填平。 直到走的那天,孩子都不愿出来送送他。 ——叔真很凶吗? ——你太大只了,对于孩子来说,本能的会怕。 阿蛮想到自己好像都是站着去接触自己的孩子,他认为那样能展示自己的强壮,会给孩子安全感,没想到弄巧成拙。 ——如果我变小一点…… ——我很小,爸爸和叔叔就是再大,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就不会怕你们。 阿蛮想到出任务前最后一次看联络器,妻子给他发了孩子的画。 女儿画了大大草原上的一家四口,爸爸是大大的一只,顶天立地,她坐在爸爸肩上像在树枝上栖息的小鸟,哥哥在地上牵着妈妈笑。 儿子画笔稚嫩地描绘简易军舰,爸爸穿着制服面目严肃地看着前方,他自己穿着小兵服装受爸爸检阅。 爱是能被感知的,害怕是因为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受到伤害,说他凶可能是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表达情绪,不乐意送他也许是不愿意接受和爸爸刚见面没多久就要分开。 他太想孩子了,想到一回忆起孩子对他的抗拒就难受到不能思考,只能陷入一层又一层的自责,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做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而他的小孩,也许没他想的那么排斥他。 他们之间只是有代沟,他是爸爸,他有责任来解决这个问题。 原本沉重的心突然活泛了些。 阿蛮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直接一把将她捞起,安置在自己胳膊上坐着。 脚尖抵一下大蚌壳,另一手撑另一侧,轻松让肉重新回到自己肩膀上。 正在和木桥山谈未古城的身份识别问题的湛长然微微侧了侧头。 他收到一缕来自阿蛮的精神力。 ——队长,如果这个小瓦隆以后犯什么错要杀她,求你别让我去,我觉得……对她实在是下不了手…… 湛长然不动声色的和木桥山对话,同时一心二用的和阿蛮的精神力接驳。 ——嗯? 阿蛮身为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当然不会说是自己想家了,一看见孩子就忍不住想到自家香香软软的小姑娘,要是对伊月下手,就会想象如果是自己的小宝贝被人杀了心得多痛。 于是阿蛮另辟蹊径发出了呐喊。 ——她是你女儿啊队长!!! 湛长然不自觉眉头一颦,掐断精神力连接。 做老大的自己为什么总是看不懂自己手下在想什么,不知道该建议他们吃什么药才不会说莫名其妙的话。 226 阿蛮把孩子抱过那片稀泥地,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把人放了下来。 他还不怎么能适应身上有个软软的小人,像捧着块果冻,怕一不小心就碰破了皮,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谢谢——”小团子合十没点儿大的手掌,娇娇憨憨地放在额前,认认真真地点头致谢,小嗓音悦耳极了,让人心里软呼呼的。 “嘿——”阿蛮空空的手握握,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别扭,硬邦邦地说:“行了行了,找你爸去。” “嗯!”伊月软声应和,拉着阿蛮的裤腿跟他一起走向湛长然那边,快到了才松开手,蹦蹦跳跳地去看木格在专心地做什么。 湛长然转头看着阿蛮拿了大盘肉来,不失礼貌地招呼木桥山一起吃,阿蛮看没什么能叉肉的工具,去砍了些树枝,几个男人一起削了些木签出来。 火堆上架着的那口锅根本填不饱几个大男人的肚子,两个家长不约而同地选择先满足小孩子的胃。 湛长然瞟一眼那个一不注意就四处乱跑的小丫头,真要是在人多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拐走了都不定能发现,让人恨不得给结结实实栓在身边才能安安心。 当父亲的眼神一落在小女儿身上,脸色就是一黑。 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小姑娘,错眼不见一会儿,就跟在什么凶杀现场肆虐了一番一样,衣服袖子上都是血渍,就连白嫩嫩的小手上也跟掏了心一样满是被氧化的红褐色。 什么鬼片婴灵。 “纸呀!”伊月说。 木格手边放着根木炭,正在拿着一张皱皱巴巴、粗糙无比带着黑色笔触的草纸折纸鹤,距成品就差个弯弯翅膀和尖尖嘴巴。 比用什么树叶做出来的臃肿鹤苗条多了,还有些古典韵味。 男孩转头看一眼伊月,惊得一顿,细细看她:“然然你怎么弄的这么脏啊,你哪受伤了吗?” 小姑娘一低头,身上在黑暗中被隐藏的脏污在火光下纤毫毕现,她相当嫌弃地皱起秀气的小眉毛,不停搓手上的血痂嘟囔:“没伤。” “奥,你等等啊,我一会儿给你看个好玩的。”露出一个神秘又骄傲的笑容勾起伊月的兴趣后,木格低头继续认真给纸鹤收尾,动作快了些。 湛长然:…… “这丫头皮得很,弄这么脏,我去给她收拾一下。”湛长然试图忍耐,但试了又试还是没忍住,起身和木桥山说一句,拎着伊月就往河边走。 “爸爸。”坐在他胳膊上的小人伸手给他看,“手手。” “你还知道自己的手不干净?”湛长然绕开阿蛮处理动物的地方,在上游找了个水不算深的地方,揽着小的捞水给她洗手,“要是又感染什么病怎么治?命不要了?” 大手搓小手,小人朝他傻笑。 夜视能力很强的父亲能轻易找到每一丝污渍,忍无可忍地把那脏衣服也给她脱掉,眉头皱得更深,“阿蛮带你都在搞些什么,里面衣服都浸了血,你就没点感觉吗?” 小的不懂事,大的怎么也不懂事,有个什么病毒体液转播一下,这个小的就完蛋。 “爸爸,肉呀。”小女儿扭啊扭,被他脱了衣服,打个哆嗦冷得往他怀里钻,“冰!” “要吃肉你和我说,别去跟阿蛮搞这些东西。”他掬了水给小的擦洗,小家伙冷得直哆嗦,也不再嘟嘟囔囔地说话,水泼身上下意识躲躲,受了凉水激就抽冷气,嘶嘶得像小蛇,顶着水珠往他身上蹭。 把人拉开,赶紧给她洗完,湛长然脱了外套给女儿包起来放一边,手上拿着脏脏的小衣服在水里涮涮,对露着脑袋瑟瑟发抖的姑娘不假辞色:“现在怕冷,早干嘛去了?” “鸟!”伊月哆嗦着,衣服掉了也要伸出小胳膊指飞来的小东西,震惊地直喊:“爸爸,鸟!鸟啊!” 227 被木格抓在手里的纸鹤拥有了生命,拍打着还能看见木制纤维的草纸翅膀,高高低低地在伊月脑袋上转一圈,又歪歪扭扭地飞了回去。 这又不是野外奇妙物语,折纸死物能动,不知道木格对它做了什么神奇的手脚。 “爸爸!鸟啊!”她指给湛长然看,在她眼里,泛着微光的纸鹤像是自己就背了个小小电池,不知道被什么驱动着活动,活灵活现得像个真的生命。 但它不是生命。 她也能让纸鹤飞一小下,还不如像纸飞机一样哈口气扔出去飞得远,那是靠她弱弱的精神力当动力推动,纸鹤不能靠自己飞。 这又是什么新魔法? 老父亲搓衣服的手一顿,只扫了那么一眼,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洗衣服,轻描淡写地说:“符术师的小把戏而已,激动什么。” 比起会凭空取物、搓手点火、单手耍花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各具特色的星际战士来说,只是让个纸鹤动一动的确算是小把戏。 “奥……嘿嘿。”伊月直盯到看不见了小纸鹤,才咬着唇,把身上的大衣服搂紧紧,小身子和爸爸的背贴一贴,傻笑两下。 “你要真觉得感兴趣,可以试试让那小子教教你,看这东西是怎么弄的。”当父亲的拧一把水,把小的给唤过来,“不要站在人背后的这个位置,容易被撞到。” “把鞋脱了。”湛长然手一伸,让人坐自己大腿上,单穿一件单薄的里衣蹲在河边,给小家伙脱鞋的认真表情迷人的不得了。 时光给他添上的沉稳气度让这成熟的男人透着足以惑人的神秘魅力,而极为反差的是,这样一个身手不赖的星际战士、队伍老大,毫无芥蒂地接手照顾她的一切繁杂小事,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奶爸。 返璞归真到和任何一个普通父亲毫无差别。 “鞋鞋。”她翘起自己白嫩嫩的小脚丫,亲亲昵昵地趴在爸爸平平坦坦地大腿上,两条小腿悬空在两侧晃啊晃,乌溜溜的眼转得灵活,看爸爸给自己洗鞋。 她很珍惜和他们每一个人每一分秒的温暖相处。 湛长然把这双小鞋子拧干,手背突然抵在唇上,咳两声,低头看一眼,若无其事地在水里冲掉血迹,一手抱起冷到打喷嚏的小女儿,理理裹在她身上的大衣服,给卷成个小毛毛虫才抱回去。 不能感冒,不然又是一番折腾。 养幼儿的男人总比养大孩子的男人操心地多些。 阿蛮烤肉的技术相当不错,老远就能闻到蛋白质被火焰炙烤的香气,伊月被安置在爸爸怀里很是安逸,看他搭个简易架子烤她的小衣服,身上除了小裤裤未着丝缕的她暂时被剥夺了自由。 “我可是用了四种模式组合才让它飞起来!”木格拍着胸,朝窝在大人怀里的同伴骄傲地说。 对着木格不停挑眉、手里捏着纸鹤翅膀尖的得瑟表情,伊月努力伸出手,两个拇指一勾,手背交错,一副小鸟翱翔的动作,“它飞哦!” 拇指一竖:“木格厉害。” 木桥山看着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更骄傲的儿子,不忍直视地捂了捂脸。 228 伊月和木格两个人挥着手互相释放同伴爱,明明快乐又和谐,却让旁边的大人看不过眼。 “吃饭!”阿蛮粗声粗气地喊,活像惊天炸雷,引得木家父子和伊月都朝他看,画面被静止一样,连空气都凝固了一瞬。 视线中心的魁梧汉子丝毫不怵,“看我干啥,不吃啊都?成仙了?” 说着翻一把被烤的冒油的肉,炸小泡的透明油脂一滴滴翻滚着落在炭火上。 其实烤肉最好是用没有明火的无烟炭,但现在条件限制,只能用着烧红的粗树枝当热源,弄两块石头架着签字做支撑,烤好的就放一边的大片蕉叶上。 湛长然独自游离在定格了的众人之外,伸手拿了大块焦香的肉排,他一动,像是扔了打破平静水面的石子,解除了他们的定身术。 木桥山诚恳地笑一笑,“谢谢你兄弟,还麻烦你弄这些。” “没啥,顺手。”阿蛮回的敷衍,木桥山倒也不在意他的不热情,递了串肉给有些吓到的儿子。 木格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小孩样,跟爸爸坐的近一些,拿着筷子粗的木签安静吃肉,一口口咬得腮帮子鼓起,梗脖下咽,明显吃得费力。 不过木格很乖,早熟的他没有抱怨东西难吃,耐着性子慢慢咀嚼。 湛长然倒是吃得没有坎坷,什么食物老干柴等缺点在他这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 看爸爸一口一口吃的香,嘴唇上都沾了油,在火光下泛着亮亮的光,性感又迷人,伊月突然感觉自己饿了,伸着手一抓一抓够那肉,垂涎地看他,希望大人拿着肉往自己嘴里塞。 湛长然看看她馋兮兮的样子,撕了小块肉塞进那嗷嗷待哺的嘴里,软绵的小姑娘当即眯起眼,小脑袋一点一点,一副满足又幸福的模样。 只可惜那小嘴动两下,快乐慢慢消失,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爸爸,又动动嘴巴嚼两下,小脸慢慢皱起来,年幼的人生品味到了悲苦的滋味。 湛长然一看就知道她不想吃,手接在小丫头下巴,小不点嘴一张,舌头一顶,把那树根一样难啃的肉给吐爸爸手上,不停舔嘴唇,不堪回想地晃脑袋,连连喊:“不要不要不要。” 就是啃树根也没这么难吃。 “你再这么挑食,可能要被饿死在这。”当父亲的说风凉话,被他衣服裹成一团的娃娃在他怀里乱撞,表达抗议。 湛长然顺手扔掉手里小小的肉块,没理睬小女儿任性的闹腾,和木桥山继续对话,仅是分出一点精神稍微注意不让她掉下去。 阿蛮哼一声,拿两根细签子递给嘴馋的小孩,“让你爸歇会儿吧你,别闹他,来吃这个。” 伊月顶着一头乱发抬起脑袋,很怀疑阿蛮的厨艺,但看那肉串各个块头小小,没有烤过头的褐色外皮,是诱人的微焦样,迟疑地用手接了,呼呼吹两下,试探性的咬。 是香喷喷的烤肉了,被切得大小适中的肉块刚够她一口咬下,虽然只有少许盐做调料,但嫩嫩的口感已足够鲜美。 229 直到吃到阿蛮递来的第六串时,伊月小小的脑袋里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同一个人,是如何把同一只动物做出两种口感的? 她探脑袋看阿蛮怎么操作。 这汉子串肉时,会把指导她割下的纯瘦肉切成小块,用细细的木签串起来,放在没有明火的地方烤,烤熟了只递给她吃。 而其他的肉就分成差不多巴掌大的肉块,用粗的签字串,他们几个人就吃那些。 伊月看看阿蛮,又看看大家,他们都吃那明火熏烤的大块肉串,为了保证肉块熟透,整块肉的外层都烤的又干又硬,被烟熏成褐色。 没有被调料腌制过的肉,自带一股土腥味儿,口感绝对说不上好,吃起来还像是啃木柴,还不如喝锅里的肉汤。 可大家都吃的有滋有味儿,无比珍惜食物,两个大人就算边吃边聊着天,也没浪费,连骨头都吃的干干净净,没人像她一样不高兴就吐出来。 明显就她一个被特殊照顾着,同是孩子的木格都没这个待遇,伊月腮帮子动的越来越慢,咕嘟咽下嘴里的东西。 阿蛮再一次递过来两串肉的时候,她只接了一串。 “咋啊,今天吃这么少?生病了?”阿蛮粗粗的指腹蹭过她的额头,疑惑道:“这也没事儿啊,是想吃别的?” 握住阿蛮的手,朝他那边推推,幼儿认认真真地说:“好吃,叔叔也吃。” 然后举起小胳膊,把手里的肉串举高高,往自己父亲嘴里拼命塞:“爸爸吃,爸爸吃!” 那木质签子顶端被火烤的碳化,顶到湛长然脸上,在他皮肤上戳个浅浅的窝,不堪一折地断掉,只留下少许油污和黑色的污迹,小的视线受阻,看不见上面发生了什么,还在努力关爱父亲。 湛长然眉心一跳,拨开她的手,似笑非笑,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油污道:“甚然,你好好吃自己的。” 叫甚然的时候,咬字格外重。 伊月愣一下,好久才反应过来甚然是她的名字,看爸爸的确不想吃她的东西,也就放弃了,听话乖巧坐好,自己吃自己的。 阿蛮倒是不客气,一口吃完一串,又给伊月递另一串。 新肉串看着有些奇怪,像是鱿鱼块,切面光滑,烤后也没有肉被炭烤焦的色泽,反而很是莹润。 是巨蚌肉串。 蚌肉没有油,阿蛮取了兽肉的脂肪熬出油来,再涂在蚌肉上,切割出大小一致的肉块卖相完美,烤熟后成漂亮的弧形。 尝试新事物总需要好奇心加些勇气,伊月颤颤吃一口,深觉听老人的话有多重要。 阿蛮说这个不好吃,的确没骗她,不是所有海鲜都拥有着迷人的魅力。 这玩意儿吃着就像在嚼毫无滋味的鞋底,嘎吱嘎吱,乳牙没有在肉块上留下一丝印记,食物倒是存在感满满,刺激口腔不停分泌口水。 倾着身子呸呸把东西吐在地上,和以往一样不想吃的东西往湛长然手里塞,对上阿蛮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毫不吝啬露个笑,得到不用再吃讨厌蚌肉的机会。 那么大一蚌壳肉,小山一样,渐渐也见了底。 230 吃饱了伊月就玩手指,顺便耳朵听一听爸爸聊天打发时间,她的鞋子和衣服还没干,大人的衣服裹在身上热烘烘的,火堆的热气也熏得她昏昏欲睡。 男人们的食量真大,上百斤的肉被他们几个吃的干干净净,包括那块烤出来和橡胶一样的蚌肉,也被湛长然和阿蛮分着吃了,看这两大男人的表情没有一丝为难,让伊月由衷对他们的牙口感到敬佩。 吃东西说话不是个好习惯,因为容易呛到。 但在吃东西的时候聊天,似乎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她的爸爸和木桥山从未古城的合法获取收入的方式聊到身份认证模式,再从身份认证聊到家族势力。 话语从这边耳朵进去,又从那边耳朵出来 “……问题是要小心金塔,虽然他们近二十年已经低调了很多,逐渐势弱,但对未古的掌控依旧不弱,简单来说就是一群恶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少迫害人……” 木桥山厌恶地皱皱眉,看见湛长然怀里小姑娘天真的目光,她趴在自己爸爸怀里看他,像只无害的小奶猫,一只小手撑着脸,眼神清澈。 他咽下要吐出的脏字,也没细说金塔他们血腥的罪恶行径,只是强调一句,“总之,不能惹到他们。” 金塔不是一个地名,也不是一个建筑物,而是一个组织。 属于这个组织的人分布在未古城,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据点隐秘,不为大部分人所知,但这些人皆有一个特点。 他们会在身上某一个地方用滚烫的液态金属浇筑上一个紫金色的火焰标志,那种紫金属于贵重金属,一克就够一个普通家庭几个月的丰裕生活。 就从这个特点来看,整个组织都有着那么一股高调又奢华味道。 不过这种无声息的炫富方式,有点疼。 伊月看湛长然听的仔细,觉得他是真的有想法去未古城。 他去,那么大家都会去,作为这么七个人的领头人,湛长然需要做足打算,对每一个下属负责,因此对木桥山问的格外细致。 这种行动情报收集和计划制定怎么也轮不到伊月来参与,她趴久了就无聊,瞅住机会抓住爸爸的大手玩。 四幺哥哥的手上有很多茧子,但乍看不显,只有伊月和他近身接触手牵手时才能感触到,每个茧子都蕴涵了许多生活的苦楚。 湛长然的手也很粗糙,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能这么仔细的看这双手,如果掌纹痕迹和老茧是生活苦楚的具现,那她爸爸大概比四幺要苦很多。 大大的手能握住很多很多东西,也承担了许多许多东西。 手心愈合已久的各种疤痕似乎展现了他曾经血雨腥风的生活。 伊月在这个世界上不安过,害怕过,茫然过,但严格来说,借着年纪幼小和这副继承下来的好容貌,没吃过多少苦。 她的手软软嫩嫩,触感幼滑细腻,闻着都带着奶香味儿,就像一块儿铺着雪白奶油的蛋糕,没经过任何风霜。 被殴打,被恐吓,也只是很少的几次,在更大基数的普通生活中,她更像是被娇养的姑娘。 尽管遇见许多超自然事件,也受过很多次死亡威胁,但就结果来看,囫囵滚过去也没遭太多罪,主要还是情绪上感受到的恐惧打击居多。 在生活中,没有人要求她干活,也没有人要求她多优秀,想要帮忙却做错事也没有人会指责她,受伤有人治,害怕了也总能找到能给予她安慰的怀抱。 这个世界不算差,但她依旧觉得……心里有些空。 伊月身子一顿,仰头看夜空。 大片星海在她脑中一现即逝,那么宏大的广阔让她心中的空荡被冲击的一干二净。 这种孤寂的感受突然消失,她的脑海中有一闪即逝的明亮光点,那陌生的光穿越浩瀚宇宙,似乎离她越来越近。 她一点也不怕,莫名有些期待。 238 “对,我生病了。”伊月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一瞬间感觉脑子乱的很,又觉得脑海里里种种思绪像顺溜的线条一样齐整,只是她抓不住头也碰不到尾,只能徒劳看它们来来去去。 “我生病了。”她喃喃着。 “所以我觉得,甚叔超爱你啊。”木格撑起自己的脸颊,脸肉嘟起来,捡起伊月落在地上的叶子,相当羡慕地说:“你生病的时候,甚叔都不放心你自己在家,去哪儿都带着你。还好我身体好,老爸不在身边也不怎么生病……” “所以要多吃饭,不要挑食,小孩子才能健健康康的,你这么瘦,怪不得要生病。”男孩小心翼翼捏捏伊月瘦瘦地胳膊,他都不敢用劲,觉得妹妹身体太差了。 “嗯。”伊月又慢慢把自己缩成了个小小的球,感觉胸口堵堵的,压着沉甸甸的大石头,要努力呼吸才能获得足够氧气,心脏也调皮,不规律痉挛着,每次一缩就是剧烈的一下痛。 她特别小的声音说了句:“不是。” 不是因为她吃的少,也不是因为她挑食才长不胖,只是底子太差了,还总有各种意外影响她的健康。 身体不好是事实,她现在运动过头了还会喘。 只是比起刚来到这个世界,她已经健康很多了,她作为瓦隆却受到许多特殊照顾,食物档次直上不知道多少等级,营养丰富还美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吃再多,都养不起肉。 伊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自己一觉睡起来总感觉身体特别沉重难以控制,总会遇见突变的事情,还会碰见大人态度各种突变,让她在心里总忍不住骂神经病。 事实上哪有什么突如其来,只是事情发展和大人们情绪发展时在场的不是她而已。 战士们对她的态度忽上忽下,只是因为用这个身体的“她”做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是那个穿着联邦军礼服的少女吧。 肯定是她了,伊月想。 怪不得第一次看见少女的时候,自己的身体一轻,所有感官都清晰了,就像背负许久的大石头被突然卸下一样。 手腕上的千叶藤早就不见了,但她没有意识到,或者是意识到后又被自己忽略了。 这么一想就很了然了,伊沐歌认识的“伊月”不是她,而是那个少女,那个和海因茨关系好,和湛长然相识的人。 因为少女死后,她联系不到伊沐歌,曾经紧实地连结感也微弱无比,奇怪的是,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知道遇见某个人时,伊沐歌就解脱了。 解脱这个词不太合适,应该说那是伊沐歌最好的去处,留在她这里,这个拼命不让她死的伴生体早晚会失去生命。 这样的信息突然冒出又不显得突兀,就是思考事情时自然而然出现的信息,在那呆了许久只等她来调用。 木格在她耳边还在叨叨什么,但她有点听不清。 看,想清楚这些事情也代表不了什么,“伊月”死了,不管是因为精神分裂还是吞噬污染,一黑一紫的两个生命体在她眼前化为乌有,而她还活着,还受到了两个人最后的庇护。 她们给她的身份,让湛长然他们变成了她的保护伞。 “谢谢。”伊月在心里默默念。 232 伊月还没走到木格身边,就被精力旺盛的男孩给逮住了。 “然然你可终于醒了,快看看为什么我这笔总画不对。”木格急吼吼拉着伊月蹲下,指着自己叶子上的鬼画符,一脸期待看着她。 “啊?”被问到的小姑娘满眼迷惑,低头看看那遍布碳黑线条的叶子,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哪里有不对的笔画,也不知道正确的画法是什么,迟疑道,“我不知道……” “哦哦!对对对,你没在旁边。”木格突然拍一下脑袋,拿一片新叶子出来,接着伊月的话道:“我现在写,你看嘛,明明每一步都对了,可我就不知道为什么成不了阵。” 男孩握着炭笔,左手拇指食指撑开摁住叶片不让它乱跑,笔画流畅地勾勒着未知的图形。 伊月带着小小的惊讶发出了一声:“欸?” 她凑近了些,更认真的看。 细细的微弱能量从木格的手中涌出,顺着那节木炭做的笔落在叶片上,借着炭迹当作轨道流畅游走,等男孩画出一笔弯折时,流畅的通路被打断,电路断路一样所有能量瞬间泯灭。 木格还在继续画着图,看着玄奥复杂的图形失去了被加持的微光,变成普通的小儿涂鸦作品,没有一丝玄学的光彩。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在测试笔芯好不好用,所以在纸上乱涂乱画。 一笔终了,木格叹一口气,手抓着那节炭,失落地看着矮他好些的小女孩道:“呐,又失败了,然然,我哪里没走对啊?” 她哪里知道啊?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可那求解惑的眼神太真挚。 伊月犹豫了一下,指尖点在一个和其他图形成套交结的地方:“这里,撞了。” “这次你没骂我哎。”木格挠挠自己的寸寸头,惊奇地看她一眼,突然抿嘴笑得很阳光:“原来是这里,我改改路线……然然你天赋这么好,不学这个太可惜了。” 她都没见过他几次,莫名其妙的怎么会骂他?伊月没想明白,不过—— “教我!”她拉着木格沾着碳灰的袖子,眼睛亮亮的,“我学!” “……啊?好啊,你终于愿意学了啊,以前你说你没法画……”木格愣一下,大大方方地应一声,看着伊月兴奋地转身,只能咽下说到一半的叙旧,大孩子的责任心充斥心间,大声喊道:“你跑慢点啊,小心摔。” 伊月摆摆手,看一看几个大人,湛长然在和木桥山探讨事情不能打扰,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像阵龙卷风一样冲到阿蛮身边,她两手往他大腿上一撑,半个身子都要趴上去,仰着脖子嗷嗷喊:“叔,叔!” 阿蛮掀开眼皮,低头时脸上都是背光的阴影,不笑的时候像个大大的罗刹。 小姑娘手往木格那边伸,然后比比划划写字的动作,满脸都是稚嫩的快乐:“我学画,叔,要笔!” 她把两只小手一并,无师自通地掌握请求的精髓,往额头上碰一碰,像拜年一样放在胸前,摊开白嫩嫩的掌心,满眼真诚,“叔叔请。” 这个请字用得真好,阿蛮本想摆摆架子,此时只哼一声,揉乱她的头发,手伸进口袋里摸一摸,摸出一节粗粗的笔芯,放到那小小的掌心里,笑骂一声:“鬼精灵。” 伊月一手抓住笔芯,亲一下另一只手的手心,举起朝阿蛮抓一抓,送他一个爱的亲亲,才高高兴兴地朝木格那去。 “我不懂。”伊月说,“你教我。” 233 成为一个小老师对于木格来说是一件陌生又惊奇的事情,他对此信心满满,浑身充满了力量,跑来跑去摘了好多片叶子下来,相当大方的分了个子矮矮的伊月一沓。 他握着那根木炭,翻到叶子背面,毫无保留地教她抱守神思,引气出体,集中精神,人笔合一,落笔成画。 平心而论,比起还在沉溺于追逐打闹的同龄人来说,他对鬼画符这门技术的掌握可谓是无人能及,能一笔画完的字符绝对不按照笔画顺序拆解成许多步。 纯属肚子里有东西,但是不会教人学习的那一类人。 若不是伊月天赋在身,一眼能看出精神力在木格的笔尖流转,若不是曾经有人教她怎么引导精神力,光听那什么不知所云的抱守心神就能让人嗤笑一声封建。 而此时,小姑娘开始扼腕叹息古典文化失落的太快,不然像木格一样化叶子当灯泡,不知道能为节能减排做出多大贡献。 虽然不知道两个世界的能量体系到底一不一样,但这真的很像传说中道家的画符。 木格写的太快,线条弯来弯去没个规矩,直到停笔时,那片叶子像个低瓦数二极管一样发出不刺眼的亮光,伊月才惊觉这家伙已经完成了一幅图。 这让伊月学的很头疼,但对学习这种乍一看找不到规律的鬼画符的兴趣猛地高涨起来,恨不得自己也能像木格一样一气呵成。 无他,叶子随处都有,炭笔随便烧两根树枝都能弄出来,用不了一分钟能弄出一片纯天然叶子灯,这种魔法般的存在不让人向往才不正常。 “你先描这个,我刚怎么画的你记下来了吧?”木格拿片叶子往伊月面前放,“这个是最简单的了,你先感受感受。” 他充满鼓励地看着小妹妹,“然然加油,你绝对没问题的。” 为什么他对她这么有信心啊? 伊月抓着笔,仿佛一个第一次学写字的小学鸡,蹲在地上抓耳挠腮。 这个图,最后一笔是接在整个大本体上的,完成后很难看出哪里是开头,哪里是结尾,更别提凭看过一次的记忆将它再重复出来。 背和差化积公式都比默写这个简单。 正常人真的能默写鬼画符吗? 伊月迎着对方期待的目光,有些艰难地说:“我不会……” “啊?”木格相当震惊,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连这点东西都学不会,随后又相当有耐心的给她重复一遍,“你看,要从这开始,这是启动阵引导能量进入的,然后这样走……” 又是不到一分钟画完,伊月顶着高负荷运转的脑袋,先试了试笔,发现精神力的确能附着在笔迹上,抓着笔芯勉强在叶子上复刻出前二十分之一的内容。 虽然不能画出完整的一幅图,但伊月凭借自己对能量的感知天赋,在代表精神力的光线泯灭的那一瞬,能第一时间明白自己画失败了。 不过没关系,失败是成功的垫脚石。 她一抬头,木格接收到她发出的求助信号,非常自然地再演示了一遍。 等木格演示完,伊月再埋头苦干,每一次都能推进一点进度,不小心花废了就重新画,说了要学,当老师的还没说累,她总不能先半途而废。 234 两个孩子之间一教一学,相处的十分友好,大人间的气氛也融洽不少,从简单的一问一答到现在能说一些更私人的话题。 木桥山看着儿子认真的劲儿,脸上的笑意渐深,木格从小练习学画阵图,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和大概率的失误磨掉了小孩最初的兴趣,最后只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以及为了让他满意才一天天的坚持练习,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儿子轻松又自豪地展现自己会的一切。 不过他很快敛了笑容,看向对面正吹凉一碗清汤的湛长然,表情很是严肃地道:“不是我多嘴,如果你要带孩子去未古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别让甚然的脸正大光明的露在人前。” 湛长然闻言,偏头看一眼蹲在地上抓着笔认真画画的小姑娘,以前他没限制过她去找人玩耍,但也没关心过小不点的交友生涯,只知道那些肤浅的土着小孩会被一张好看的脸吸引,他这个从小身处封闭空间、直到跟着他们才知道世界有多大的女儿从没缺过朋友。 在联邦中这张脸就算是长开也谈不上颠倒众生,更何况现在太过年幼稚嫩,再好的底子也只不过让人赞一声可爱。 只是她身上天真纯善的气息太过灵动,这种天生会改变别人感受的天赋无时无刻不在产生作用,只要体内含有魂子,无论是智慧生灵还是没有多少自我意识的生物都会对她产生友好的情绪。 幼崽们说好听点是天真纯善,说不好听点是脑神经还在发育,魂场屏蔽网络还没形成,抗不过伊月对他们的精神影响,他们控制不住地会对她产生好感,付出善意,同时不会产生太多负面情绪。 但成年人就不一样了,若是思想不正,癖好怪诞,被这丫头无知觉影响到的成人,尤其是男性,那种来自精神层面上产生的“疼爱”、“保护”得不到足够的正向反馈,很可能会变质成“占有”,更甚者会扭曲成“折磨”、“毁灭”。 成年人对异性产生占有情绪会做出些什么?用脚都能想到。 以前去过各种各样的初级文明,没少见各种肮脏的事情,异性,尤其是好看的能生育异性就是资源,而资源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使用。 文明等级高一点的还会有些年龄保护,某些过于低级的文明就是彻彻底底的一滩乱象,让人不禁轻嗤,鄙夷未开化的智慧生灵与牲畜无甚区别,欲望当头不知控制,白进化出自我意识。 “这样啊。”湛长然听懂了木桥山的言下之意,手指摩挲了下碗沿,瞅准伊月落笔的刹那说话了,“甚然,过来喝水,让木格歇歇。”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扣扣手指道:“甚叔,我不累的。” 伊月还有点愣,没反应过来甚然是在叫她,直到湛长然又喊了声她才动作。 “谢谢你。”伊月放下笔,拍拍木格的肩膀,“爸爸喊我,我很快,等我呀。” “嗯嗯。”没怎么接收过同龄人善意的男孩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强装镇定继续练习作画。 就是原本掌握很好的阵图成功率突然下降,懊恼地男孩暗骂自己没出息。 只是一声谢而已啊。 不过是他以前帮别人忙,从没得到过一声谢,突然得到的感谢让他内心生出小小的喜悦。 是成就感吧,他想。 235 伊月摆着小胳膊走到爸爸身边,被他揽在怀里喂一口刚煮出来的清汤。 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做大人的挂念小的光吃肉消化不好,往那肉汤里重新加了碎碎的绿叶菜,到那小小的嘴里还要嚼一嚼,嚼出一嘴青草味儿的甜。 只要味道不是太过猎奇,或是太过寡淡,伊月不会拒绝任何食物。 木桥山就打量她,像一个满腹育儿经等待探讨的母亲问湛长然:“现在多大了,能自主入睡了吗?” “二十九个月,能睡整觉,不太折腾人。”湛长然说话的时候,伊月空闲的小手摸到自己的兜,想玩鼓鼓口袋里的那颗眼珠子,摸出来要低头看,忘了嘴里还有汤,喉咙里咕嘟一声,咽进一口气,呛得直咳嗽,咳出一大串颤巍奶音。 最终眼珠子也没玩成,汤也没喝好。 木桥山张了张嘴,想到这个小女娃不是他亲朋好友的孩子,说什么关心的话都有些尴尬,又闭了回去。 湛长然把汤碗一撤,给她拍一拍背顺气,等小人缓过来了,再把碗凑过去,伊月显然不肯喝,扭着小身子要去找木格,“我去学习啊。” 果然孩子的交友对象很重要,和爱学习的孩子在一起,只会玩泥巴的娃娃也被带着要学习了。 “等会儿想上厕所别喊你阿蛮叔,让他好好休息。”老父亲低声叮嘱,压着嗓音时隐隐带了堵塞的闷沉,看见小的郑重点了小脑袋,拦着腰让孩子坐稳的手一松,把这团小的从怀里放了出去。 两个男人浅浅谈几句自己养孩子遇见的困难,得知对方都是独自一大老爷们把小的操心到大,顿时有些惺惺相惜。 说到动情之处还以汤代酒,相互致敬。 伊月拿着一根从生产线上走下来的方正笔芯,指腹摸索了下那紧实光滑的表面,侧头看看木格手里那支自制的粗糙炭笔,目光有点涣散,手按着叶子一时没落下笔。 她蹲在地上,越过跳跃的火光看两个父亲说谎。 是的,说慌。 湛长然似乎天生就会演戏,他情真意切地说着对还未出生女儿的期待,叙述着孩子母亲去世时内心的痛苦与自责,字字句句都在表达对孩子的疼惜和爱怜。 这个男人太用心用情,以至于伊月都忍不住想,如果他口中这个被他无比爱护的孩子真的是她该多好。 可伊月清楚的知道,这个她叫爸爸的男人在妻子怀胎十月时的爱意以及情绪变化都是假的,她爸根本没有妻子,更别谈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他的表演都是模仿阿蛮天天叨叨自己和老婆之间的甜蜜往事,以及诉诸思念的表现,再加以艺术加工后的成果。 这就像一场舞台,两个男人彼此都在互相欺骗,起码在孩子这一方面。 木桥山爱木格,一举一动乃至眼神都不曾作假,可木格并不是他的孩子,不过是和他有血缘关系而已。 伊月大脑一嗡,突然有些茫然,为什么她会觉得木格不是木桥山的孩子? 木格甩甩酸痛的手腕,满意地看着自己刚改出成功的图,缓解一下被笔压迫血管产生的麻木,也跟着看两个家长互相倾诉不易,感叹道:“然然,你爸好爱你啊。” 伊月捏了捏笔,把这些奇怪的念头甩出去,回道:“你爸爸也是。” 236 “我爸啊,哎,他要不每隔一段时间回来看我,我都以为他把我给忘了。”男孩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生怕伊月觉得他爸不好,又赶紧补充道:“不过他也是为了我,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要理解他的不得已。” “我老爸每次回来都给我带很多东西,还会教我好多知识,带我一起玩……”他高高兴兴地掰着手指,为自己父亲对他负责的行为举证。 伊月就嗯嗯嗯地赞同,直到男孩很是阳光的笑几声,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凝在叶子上,才迟钝地想起正事说:“我爸超好的……他教我几遍这个我都记住了,然然你继续画,总能学会的。” 伊月嗯一声。 他爸爸好,她的爸爸也不差。 湛长然不像许多好父亲一样带着她玩亲子游戏,但他会把她喜欢的饭菜挑给她,会给她一个容身之所,会哄她睡觉,会给她冲奶。 这个男人不会嫌弃她天天把自己弄的脏兮兮,不会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打骂她。 还会在危险的时候保护她。 心里出现这么幼稚的比拼让伊月也忍不住笑一下。 她手一重,第一笔就废了一片叶子,带着一些愉悦的小心思,有些可惜地把这片叶子撕成一条一条,重新拿一片叶子,抬头恰好看见这个男孩刚完成的画,眼神突然发亮:“木格,它会飞!” 木格带着小骄傲给伊月展示自己的新作品——一片会扑闪叶沿起飞的叶子,不仅会平飞,还能升高俯冲以及自体旋转。 “我改了控制路线和能量转换步骤,灵活性更强了。”他高兴地和伊月分享自己的改进方法,得到对方的钦佩表情时更快乐了。 恨不得分分钟再搞个新想法出来。 比那只会只会平飞以及绕圈子的纸鹤进步无数倍,只是待机时间不久,没两分钟就落到了地上,叶子上的碳迹逐渐散去。 木格在运用阵图方面很有天赋,她一指出问题,木格就能更新再创造,而自己还在纠结那个能发光的图怎么画。 伊月注意到落在一旁的叶子上失去了涂抹的笔迹,捡起来看看,又去翻一翻木格教她的基础发光阵图稿纸,那些成功的叶子能保持五分钟左右的亮度,然后就会从一盏叶子形状的灯变成普普通通的落叶堆在最下面。 从最下面翻出来,一看叶背,果然纹路都消失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再一看她自己画的,残残缺缺的倒是都留下了痕迹。 木格看她好久没动笔,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来,一脸疑惑:“你看什么呐?是不是又不会了?” 伊月抖抖手里的叶子,给他看,“你画的,没有了。” “嗨,多大点事。”木格把脑袋收回来,错误地理解了她语气中的疑惑,从伊月手里拿过那片叶子,落笔如有神,分分钟给她一片崭新的叶光灯。 “呐,给你玩。”他小大人似得拍拍胸膛,“然然想要就说,我给你画,要多少都可以。” 全星际损害控制/book/79193/ 237 男孩的承诺言出必行,当即落实了下来,给在伊月的注视下刷刷做了好几个叶光灯。 许多叶子共同发光,一下把这块平地照得亮堂起来,处在其中,润润的光甚至能遮掩幽蓝夜幕中簇簇群星的光芒。 “好看。”伊月中肯地评价,手捏着一片叶光灯,合上眼睛,用她稚嫩的精神力触碰作为核心的阵图。 不仅好看,炭笔化成的能量运行线路具有独特的生命气息,诱人亲近。 只是在她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触摸到某一点能量线路时,手中的光芒猛然熄灭。 “没了呀。”她如梦初醒般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手里的叶子,阵图成型后任何一点外界干扰都会影响它的稳定运行,炸开的能量冲散了原本的笔迹。 或者说,用炭笔做出的能量载体太过脆弱,很容易收到外界影响而崩溃。 留下空白的叶子还可以进行二次创作。 真好,还不浪费,节约满分。 “你又搞入定啊。”木格捏着手里只剩一小截的炭笔,有些羡慕地看伊月手中那从外形到质量不知道比他自制的笔高级许多的笔芯,叹一口气。 他幽幽瞅对面小姑娘一眼,有些怨念:“你忘啦,前几个月还是你自己说的你容易毁阵图,所以要小心点呀。” “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悄悄看一眼木桥山,男孩压低声音,有点儿委屈和无辜:“是你自己弄坏的,你还这么被惊吓到的样子,被我老爸看见又要说我不懂事欺负小朋友了。” 无论什么时候,家长的权威在孩子心里都是难以抗拒的。 “前几个月?”伊月蹲地久了,腿有点发麻,干脆拍拍裤子,一屁股坐地上。 揉一揉自己的脸,捧着在夜间有些凉的脸颊看木格,疑惑地尾音轻轻扬起:“我和你说话?” 前几个月,从两个月到九个月都叫几个月。 两个月前她应该与先遣队相遇在某个太空港。 三个月前她还在和哥哥在厄斯过着规律而安逸的囚犯生活。 八九个月前她还在那不知位于何方的地球上某国某城市的某一所中学,为学不完的知识而头疼。 无论是哪个“前几个月”,都不可能存在“伊月和木格说过话”的场面。 她来到这里,跟着湛长然进村,就是和当地居民说话,也是和那些比她大不了几岁托鼻涕的小孩子一起。 更别提大部分时间她是和湛长然在一起做刀耕火种的原始劳动。 湛长然出去有时候会和木格一起她清楚,她俩认识,但不熟,这也是伊月第一次见到木格会画这种东西。 木格这么平淡地说起不在伊月记忆里的东西,像这种画面真的发生过一样,让她又莫名又恐惧。 “对呀,甚叔不在的时候,你经常找我的啊。”男孩有些担忧地蹲在伊月身边,“你是不是生病还没好啊?” “生病?”伊月重复一遍,手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打圈,感觉背部凉凉的。 “甚叔有次来找你的时候和我说你一直在生病,有时候会忘记事情,让我遇见了不要太奇怪。”男孩看伊月没有什么反应,小雕塑一样,共情能力很强地安慰道:“我小时候也老忘东西啦,你别怕。” 238 “对,我生病了。”伊月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一瞬间感觉脑子乱的很,又觉得脑海里里种种思绪像顺溜的线条一样齐整,只是她抓不住头也碰不到尾,只能徒劳看它们来来去去。 “我生病了。”她喃喃着。 “所以我觉得,甚叔超爱你啊。”木格撑起自己的脸颊,脸肉嘟起来,捡起伊月落在地上的叶子,相当羡慕地说:“你生病的时候,甚叔都不放心你自己在家,去哪儿都带着你。还好我身体好,老爸不在身边也不怎么生病……” “所以要多吃饭,不要挑食,小孩子才能健健康康的,你这么瘦,怪不得要生病。”男孩小心翼翼捏捏伊月瘦瘦地胳膊,他都不敢用劲,觉得妹妹身体太差了。 “嗯。”伊月又慢慢把自己缩成了个小小的球,感觉胸口堵堵的,压着沉甸甸的大石头,要努力呼吸才能获得足够氧气,心脏也调皮,不规律痉挛着,每次一缩就是剧烈的一下痛。 她特别小的声音说了句:“不是。” 不是因为她吃的少,也不是因为她挑食才长不胖,只是底子太差了,还总有各种意外影响她的健康。 身体不好是事实,她现在运动过头了还会喘。 只是比起刚来到这个世界,她已经健康很多了,她作为瓦隆却受到许多特殊照顾,食物档次直上不知道多少等级,营养丰富还美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吃再多,都养不起肉。 伊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自己一觉睡起来总感觉身体特别沉重难以控制,总会遇见突变的事情,还会碰见大人态度各种突变,让她在心里总忍不住骂神经病。 事实上哪有什么突如其来,只是事情发展和大人们情绪发展时在场的不是她而已。 战士们对她的态度忽上忽下,只是因为用这个身体的“她”做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是那个穿着联邦军礼服的少女吧。 肯定是她了,伊月想。 怪不得第一次看见少女的时候,自己的身体一轻,所有感官都清晰了,就像背负许久的大石头被突然卸下一样。 手腕上的千叶藤早就不见了,但她没有意识到,或者是意识到后又被自己忽略了。 这么一想就很了然了,伊沐歌认识的“伊月”不是她,而是那个少女,那个和海因茨关系好,和湛长然相识的人。 因为少女死后,她联系不到伊沐歌,曾经紧实地连结感也微弱无比,奇怪的是,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知道遇见某个人时,伊沐歌就解脱了。 解脱这个词不太合适,应该说那是伊沐歌最好的去处,留在她这里,这个拼命不让她死的伴生体早晚会失去生命。 这样的信息突然冒出又不显得突兀,就是思考事情时自然而然出现的信息,在那呆了许久只等她来调用。 木格在她耳边还在叨叨什么,但她有点听不清。 看,想清楚这些事情也代表不了什么,“伊月”死了,不管是因为精神分裂还是吞噬污染,一黑一紫的两个生命体在她眼前化为乌有,而她还活着,还受到了两个人最后的庇护。 她们给她的身份,让湛长然他们变成了她的保护伞。 “谢谢。”伊月在心里默默念。 240 “哭什么,不哭了。”男人抱着自家小闺女,嗓音低低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就像流动的乐章,谱一篇童话,“你们就像星体一样,她是太阳,你是月亮,太阳出现了大家就看不见月亮了,但是月亮没有消失,只是睡着了,等太阳落下去,月亮就醒了。” 啜泣声随着他的话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哭腔的询问:“我是月亮?” “嗯。”大人把被她哭进嘴里的头发拉出来,眼神复杂了一瞬,有些伤感,放柔声音道:“太阳消失了,月亮就出来了。” 伊月窝在他怀里没出声,听着这家伙真当她是小孩哄,心里的难过一阵一阵,一瞬间她甚至想,为什么月亮的出现要因为太阳的逝去。 她本就是自己的太阳。 “行了,别哭了。”湛长然在她脸上胡乱蹭,抹掉她的眼泪,抱在怀里颠一下换个姿势抱着,“好了好了,你这哭得我心慌。和你说个事,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明天你跟着阿蛮去找你凯爹,木格跟着你们一起走,看好那小子。”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靠时间积蓄感情的,从接手这个娃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总归是积累了一些情感。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从喂奶到哄睡都被这幼崽逼得亲手照看,假他人之手都不行,把这么个铁血汉子硬生生训练得受不了小孩哭。 一哭他这心里就膈应,没法冷眼看下去,简直像是强迫症发作,医学上好像有理论,这叫照顾孩子照顾出的父爱。 父爱就父爱吧,反正他们几个人遗落在这里,也没人管。 身份确认、瓦隆、联邦幼苗爱是什么是什么,怎么也不会归他头疼,等出去了爱怎么样怎么样,现在当女儿养就养了,他又不是养不起。 湛长然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疲惫地问这个小东西,“回去了,睡觉吗?” 小脑袋就摇一摇。 “你个夜猫子。”男人往回走,“不睡算了,反正你也困不着自己,自己玩别跑远,别打扰别人。” 火堆旁,木桥山靠着树,木格被他抱在怀里,盖着层外套,看见湛长然会来用眼神打了招呼,然后闭着眼睛准备入睡。 先放下孩子,随她自己跑去玩,湛长然才把阿蛮弄醒,看着一个激灵弹起身摆出防卫姿势的男人,示意他守夜。 安排好一切,他才能稍微安心睡个觉。 * 木格揉着眼睛起来的时候,太阳刚从山边冒出小半个脑袋。 他睡意朦胧地看一圈四周,三个大人只剩一个大块头在烧火堆,这一觉睡得嗓子很是干哑,他咽咽口水润润嗓,才略带沙哑地问:“叔叔,我爸和甚叔已经走了吗?” 这个魁梧的汉子抬眼看他一下,粗着嗓音道:“走了,有好一会儿了。” “哦。”木格干巴巴地应一声,有些失落自己老爸走的时候没给他打招呼,但想起昨晚父亲交代的话,很快又振作起来。 “叔叔,然然呢?”他寻了一圈,没找见人,不得已寻求大人的帮助。 241 “别找了,在这里。”阿蛮立一根手指在嘴前,比一个不要大声说话的姿势,木格走过来以后他才慢慢解开衣服的扣子,像只孵蛋的老母鸡渐渐起身,露出个在他衣服里睡得脸颊粉粉的宝宝。 小家伙蜷着身子,含着根指头吮,像黑宝石一样澄亮的眼融化成两弯弧,睫毛坠在那弯弧上,被晨光穿过打下一小片阴影,一只小胳膊从阿蛮衣服打开的口中慢慢滑出,看着可爱到让人心软呼呼的。 “叔叔,然然怎么还不醒啊?”木格用气声问,小心翼翼地不吵醒小姑娘。 “她还小,要在睡觉的时候长身体,外面还冷,别给人弄醒了,让她再睡会儿。”阿蛮也用气声回,把露在外面的一小截胳膊给重新塞到怀里,一个个扣好扣子。 “叔叔,然然好乖啊,真好看,感觉特别可爱。”木格挠挠脸,脸上露出稚气的傻笑。 “她以前不好看吗?”阿蛮点一点他额头,有些好笑地骂一句,“臭小子,去打点水来,烧点汤喝了,等会儿带你去找个能住的地儿。” 木格捂着自己的额头,揉一揉,转身找了个瓦罐,边往河边走边嘟囔:“以前然然那眼神就是挺吓人的嘛,黑沉沉得让人感觉头皮发麻。” 打完水回来,木格利索地把锅支起来,对野外求生技能的掌握程度满级,水开了后不忘给在一旁无聊挑火堆的阿蛮递一碗热汤。 “谢了啊小子。”阿蛮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咂两口热水,脸色突然古怪起来,把衣服赶紧解开,衣服里左突右突,突出个头发乱乱的小丫头。 “爸爸?”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喊。 “你爸不在。”阿蛮把小的从怀里掏出来,放在地上,“吃点东西不?” “不要。”小家伙困得支不稳身子,趴在他腿上赖床。阿蛮摸摸她的脑袋,由她趴着。 衣服突然掀开,外面的阳光猛地照进来,光线亮地刺眼,两只手捂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一歪头就看见一张大大的脸。 “然啊,你醒了,呐,喝水。”木格自己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殷勤地端着水送到伊月嘴边。 小姑娘眼神还带着困倦地朦胧,呆呆就着他的动作喝两口水,然后转头看还在无聊用棍子挑火炭的阿蛮,“叔,爸爸呢?” “你爸和他爸去寻宝去了。”阿蛮朝木格努努嘴,伸手牵起伊月的小手,拉着那小胳膊支起来,撑着下巴像在玩一个小玩具:“忘了?不记得算了,去吃点东西,吃完去找你凯叔了。” “小子,去往锅里下点肉,你爸早上打的说给你们两小的吃。”阿蛮朝木格说,两只手捧在伊月两侧脸上,把那嫩嫩的脸肉嘟出来,“看妹妹瘦的,她弄不动那些。” “好嘞!包在我身上。”木格拍拍胸脯,转身颠颠跑去做早饭。 伊月眯着眼睛,不情愿地挥手挣扎,嘴里呼噜噜说话。 “妹妹,小妹妹,你怎么这么可爱。”阿蛮逗着伊月,把人气得要哭才松手。 “叔叔坏。”伊月揉着自己麻麻的脸,控诉道。 “我坏?”阿蛮摇头,“我不坏,你才坏。” 243 说要去和其他队友碰头,可一碰就碰了整个白天,也没见这破树林里有人在。 一转眼就太阳西垂,伊月弯腰扶着膝盖,唉声叹气,“还有多远啊,叔,我都好累了。” 橘色的夕阳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张牙舞爪地迎接傍晚。 阿蛮走的不快,不时停下来等着身后气喘吁吁的男孩赶上来,他举起手,扯一扯肩膀上的小人影,“你还喊累,你累什么?来,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累。” 说着把那小人抓下来放地上,一指前方,“朝那走,动起来动起来,快!动作这么慢要多久才能走到,都和你一个速度啥也别干了。” “不要凶我!就是累嘛。”伊月揉揉自己的腰,控诉地小眼神直朝大人飘,握着拳头给自己捶捶背,“坐太久了腰变硬梆梆,都锈啦!还会嘎吱嘎吱响。” “你就是动的少了,还好意思说。”阿蛮一咧嘴,笑着跺脚恐吓一下,催这个小的道:“快点快点,跑起来跑起来,你看木格身体素质多好,你要多练练知道吗?” 小姑娘抻抻胳膊,做个伸展运动,再扭扭脖子活动活动,舒展地舒舒服服的,开始闷头抬腿跑起来。 阿蛮眼睁睁看着一只小企鹅扑腾着短腿在平地上一颠一颠,还没用双腿丈量多少大地,就跐溜一下表演了个平地摔。 “哈哈哈哈。”阿蛮没忍住笑出声,走过去低头看怀疑人生的某小只,乐得不行:“告诉叔叔,在没什么障碍物的平地上怎么能摔的?” 伊月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小大人一样叹一口气,好像在无奈大人的不懂事,有些苦恼地摸摸脑袋道:“大概这个世界太喜欢我了,就想稍微地抱抱我,哎,真没办法。” 阿蛮又噗得笑一声,蹲下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你可真行,我和你说,你跑步的时候要注意调整重心,重心不稳当然容易摔。你这四肢也不大协调,跑的时候注意姿势。” “哎呀呀呀呀,叔,帮我挠挠,我这里痒痒。”伊月打断他,转过身,小短手隔着衣服挠不到背,只能指指位置。 “哪里啊?这里?”阿蛮摸索着,没两下就划完那小小的背。 “就是这儿。”伊月翘着一侧肩膀,一耸一耸地示意,“就是要长翅膀那里。” “嚯,你还能长翅膀啊。”阿蛮道,“什么时候长出来啊?” 痒痒被挠走,小姑娘舒服地呼噜呼噜两下胳膊,懒洋洋地说:“就是在梦里长啊,我就能飞了,哪里都可以去。” 阿蛮哈一声,站起身,靠着树抱着双臂,一副愿闻其详认真倾听的样子问她:“那你想去哪里?” “我呀……”伊月想一想,手摸摸自己的肚子,脚尖蹭蹭地,慢慢道:“我想去一个大大世界,它在远方的远方。” “那这可有点难实现。”阿蛮中肯地评价,“不如在空中飞两圈感受下失重的刺激更有趣。” 带着梦幻泡泡的空气突然被打断。 “我想……我哪里也不想去。”木格终于赶了上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手扶着树,全身的重量都托给脆弱的小树,“叔叔咱歇会儿,歇会儿吧,太累了。” 244 “那就歇歇吧。”阿蛮很无所谓,抬头看太阳的偏向估摸一下时间,心中有个数,朝两只人类幼崽道:“快黑了,晚上你们也看不见路,就在这休息吧。” 说完,大大的手掌摁在木格的头上,充满赞赏的揉两把:“小子挺厉害,没被我落下,你不错,在这个年纪好好练练是以后好处大了,要坚持下去不要懈怠。” 木格的脸色红红的,不知道是运动地太激烈还是害羞,原本疲惫地神色一扫而空,变得兴奋,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伊月也不甘示弱,跑过来抱着阿蛮的小腿,仰着头眼巴巴看阿蛮,“叔叔,我呢我呢,我也有一直跟着你,我还很乖。” “你啊,差的远了。”阿蛮哼一声,看见小丫头有些失落地撅嘴,心略微软了一下,勉为其难地安抚一句:“你现在年纪还小,先天条件不达标和他比什么,等你大了好好努力也能变厉害。” 小姑娘的失落只一瞬,一忽儿又开心起来,好像偷到糖果的小松鼠,放开阿蛮去找木格。 “行,你们两个在这呆一会儿,我去弄点吃的。”阿蛮理理衣服,朝木格叮嘱一句:“小子看下妹妹,这丫头爱乱跑,别让她给丢到哪只动物肚子里去了。” 等木格表示自己一定能完成任务以后,阿蛮又把目光放在伊月身上,“还有你,也要照顾好哥哥,别给他找麻烦,不然回来揍你。” 不听话会挨打?伊月不大信。 “哦?”她歪歪脑袋。 “哦什么哦,你最不让人省心。”阿蛮热热身,撂一句:“行了,我走了,很快回来。” 说完就在一片霞光里穿行。 伊月看着大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重重树影中,忽地欢呼一声,高兴地就差蹦起来。 “木格木格,你知道自由是什么滋味吗?”她笑着问瘫在地上的男孩。 “哈?”男孩不明所以,呈大字躺在地上,侧着头问她:“什么是自由?” 这个有点不好解释,小姑娘就径自直笑,开心地跑圈子,边跑边喊:“这就是自由,可以想拥抱风就拥抱风。” 笑够了的伊月停下来,也坐他身边,躺在草地上看这颗不知名大树的树冠,哼唧一声:“好累呀。” “然然。”木格翻了个面,趴在地上看伊月。 “嗯?” “早上你睡觉的时候,我看见你昨晚上画的图了。”木格挠挠脖子,眼神亮亮的,“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是怎么想到改那几笔的,虽然强度能提高一半的续航时间呢。” “意外意外。”她害羞地捧着脸,看头顶大大小小的叶子,“我觉得写那么多笔划太累了。” 伊月突然坐起来,脸上的笑被无形的手抹了,又涂上怀念的神色,“我知道一种文字,写出来也像是画,它在古早的时候很繁复,后人为了更方便的记录信息将它简化了,但是本来意思没有变。昨晚你睡着了,我照着你画的图描,学会了那个以后我就想啊,能不能少几笔,就试了试,幸运地成功了。” “那种像画的字啊,叫汉字。” 245 “那那那……然然!等我们安顿下来以后,我教你其他图,等你学会了能改多少改多少,想怎么改怎么改,最后再教教我怎么改,说不定哪天我能弄出新图呢。”木格兴致勃勃地说,揉揉酸痛的小腿,缓解了下不适后起身捡地上晒干的树枝。 他身上的碳剩的不多了,等晚上烧火的时候再做点炭笔。 炭笔制作要挑好那种木心烧透、树枝表面最好没有鳞片状纹路的红炭,用冷水一激就凝成黑色,把冷却的黑炭再烘烤成暗红色,再用冷水激,处理后还不会开裂的炭最好用。 只是毕竟是烧出来的碳,质地即松软又脆,用起来相当费。 他喜欢甚然那根好看光滑结构紧凑质地坚实的炭棒,在他短短的人生中还没见过哪里有卖这种东西,大概属于比较珍贵的东西,想要,但很懂事的没有表现出来。 甚然握力很小,力道不足经验不够,用那么好的工具画出的线条都不够直,粗细也不同,需要多加练习,有一个趁手的工具再重要不过了。 他怕万一让伊月失了学习画图的兴趣,就报答不了她曾经的帮助了。 曾经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时候还没有兽潮冲击,村子里的人也没有迁徙,甚然还是湛长然这个外来户的小拖油瓶,他的父亲刚离家半个月。 湛长然来了好几个月,进山打猎的次数很频繁。 村子里百余户人家住在大山里,野物尤其多,就是天天去寻猎物都打不尽,面临最大的问题是它们不好捕捉。 小型的动物要么机灵,要么有毒,要么以种群为单位生活,关键是没几两肉也没多少人会费力逮它们,得不偿失。 中型动物体型适中,大多机灵或是夜晚出现,没点经验更不好抓,白天活动的大部分三三两两集群,要么有硬甲要么跑得快,亦或是有什么攻击性部位的存在,直面它们也很容易受伤。 大型动物都是威胁,遇见了能跑掉就已经是极幸运的事情,更别提能捉到它们,除非是恰巧遇见垂死的老兽,可一般垂死老兽也早早被众多捕食者给瓜分了。 他经常跟着村里的队伍出去抓一些小型动物,为的就是要血作墨来练图。 湛长然有一手准头极高的甩暗器本事,出去打猎碰见眼前跑过的小猎物并不会放过,以此淬炼自己的准头,半死不活的猎物大多便宜了木格。 有了笔墨他就安心在家练习绘图,木格始终牢记父亲的话,这是安身立命的本事,一定要勤加练习。 他克服了孩童玩耍的天性,原动力很简单,为的就是父亲回家时见他进步的那一声夸赞。 为此别说是日日蹲在桌前绘图,就是天天去风吹雨淋的打猎他也不觉得苦。 在天气阴沉又不至于下雨的时候,他喜欢在院子里画图,这样鼻间的血腥味儿会淡很多,哪怕天天闻这种浓郁的锈气,他也不喜欢这种味道。 村里的孩子偶尔看见了,就当他是异端排斥他,可由于阵图中蕴含能量消耗完毕就会溃散的特性,一群不明所以的小孩子也没有证据赶走他。 其实有更安全的墨块用,但他们家穷,买不起多少,他也只有在幼时启蒙的那段时间才用过,之后都是用血。 247 两人眼对眼对视了会儿,还是木格先说话,“学这个靠悟性的,有人愿意学是好事,怕的是这个东西失传,所以你想学我就教你,不需要你做什么。” 他把伊月拉到一边,想一想,说:“你不会选什么样的木头好,我来就好。” “哦。”伊月举起手里的一根木头,对着光看,想象它变成一只炭笔的样子。 摸一摸口袋,掏出那支阿蛮给的笔芯,和干枯的小树枝比一比,还是笔芯好看,希望自己用的慢一些,能用更久一些。 突然,她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表情变得很是惊喜,眼珠灵活得转一转,贼兮兮地拉着木格,“快快快,我们躲起来,躲严实点。” 伊月看一圈周围,找到个好地方,一块大石头后卡住的角落刚好能藏人,拉着木格就往那跑,同时驱赶着藏在落叶中的蛇虫鼠蚁。 “躲起来干什么啊?”木格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跟着伊月一起缩在那么个小地方里,看着伊月往自己和他身上堆树叶。 还好两人都是小孩子,不然这么点大的空间还真藏不下他们。 “有人来啦,大概还有几公里就到这了。”伊月悄悄把头探出去,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又缩回来,食指立在嘴边,用气声道:“嘘,他们五感很敏锐的,我们要一动不动才有可能不让他们发现。” “他们是谁啊?”木格也用气声问,“也是甚叔和阿蛮叔的朋友们吗?我爸昨天跟我讲,今天跟着阿蛮叔和他的朋友汇合,让我遇见他们要乖一点。” 木格自刚认识甚然的时候就知道她有很神奇的近乎千里眼的能力,哪怕不在视野范围内,她也能知道外面的情况,每次说甚叔什么时候回来就是什么时候回来。 他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习以为常,只能感慨老天爷追着赏饭吃真让人羡慕,嫉妒倒是没有,他老爸教导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不必总把目光放在别人拥有的东西上,锤炼自己才是正途。 “对。”伊月龇了龇一口小白牙,眼神里含着些许紧张,不由自主地转头看过来看过去,“他们是好朋友,但我不大想这么快就碰上他们,我们悄悄藏起来,等他们路过。” “这样不大好吧。”木格迟疑着说,“万一他们找不到我们,会着急吧?” 伊月一顿,想一想他们着急的样子,有些想象不出来。 他们似乎不会着急,作为合格的战士,遇见什么样的事情第一反应都是压抑情绪,排除干扰,用最冷静的头脑来想解决办法。 然后摆一张冷脸,毫无情感地去杀人,或者去毁尸灭迹。 虽然不会着急,但他们会愤怒。 毕竟是人,不是机器,情绪的外放在某些情况下会提高他们的战斗力。 想到他们愤怒的样子,伊月抹了把脸,不情愿地说,“你说的对。” 她决定还是不去撩拨老虎,敏感的身份可经不住造作。 248 “呐,出来吧。”伊月率先从落叶坑里爬出来,站在一旁看还在坑里的木格,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我好像卡住了。”木格小声说。。 叶子松松软软的,他没有借力的地方,加上今天... 《全星际损害控制》24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星际损害控制》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249 “你去哪里?”伊月看他,胡子拉碴的男人差点没让她认出来是谁,就连那头本来璀璨的金发似乎都因为疲惫黯淡了,小身子扭着要下来,不说想也不说不想,含着一口不清晰的话语,“我可以跟你一起。... 《全星际损害控制》24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星际损害控制》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250 “我会了!”伊月整张脸做出个思考的表情,从木格手里再接过一支小树枝,脱离了凯茵茨手把手的教导,自己照着学到的姿势拉弦瞄准,然后手指一松。。 小树枝在空中走了个完美的抛物线后落下... 《全星际损害控制》25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星际损害控制》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251 木格拉着伊月说悄悄话,脸颊上鼓起兴奋的红晕,手里撇断树枝给伊月看,力图让语言更富有力度,“他怎么这么厉害!你看这很脆,这树枝很脆的,你看我轻轻一掰就这样了……”。 他激动地比比... 《全星际损害控制》25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星际损害控制》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252 问题很普通,就像是第一次见陌生亲戚,对方逗孩子似的问他日常生活的细节。 小到平时喜欢吃什么,和谁玩的好,大到家里几口人,家人平时都做什么。。 木格开始还有些拘谨,回答的迟... 《全星际损害控制》25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星际损害控制》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253 “好。”伊月又小声嚷了句:“要好吃的那种好吗?” 嘴里还在征询别人意见,手上也不闲,要去拿阿蛮给她的弹弹球,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让它在手指上转起来。。 那边东之的问话告一断落... 《全星际损害控制》25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星际损害控制》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254 吃不下就光想着玩,伊月握着棍子要挑在火堆里烂枣核似的眼珠子,拿着棍子戳一戳,一点都没有她手里那颗一样具有弹性,而是像坨化不开的胶团。。 棍尖一挑,把它们拨拉进土里,眼不见心不烦... 《全星际损害控制》25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星际损害控制》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255 两个大男人在空中眼神交锋片刻,似乎有些电光火石的激烈,也像闪电般短促,凯茵茨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一声,率先挪开眼神,终止了这场眼神较量。。 阿蛮乐呵呵地扒掉兽头外面焦黑的皮,露... 《全星际损害控制》25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星际损害控制》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256 奥格最在乎自己的形象,偶像包袱重得给谁身上放都觉得颇有压力,唯独他自个儿不觉得这是什么压力,维持干净整洁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活计。 不过是繁琐和麻烦了些。。 “我没有第二套... 《全星际损害控制》25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星际损害控制》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257 端碗的手指根根修长,不是湛长然那骨节粗大的手掌,视线再往上看看,恰好对上一双晨光下显得没那么冷漠的灰眸。。 伊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湛长然和木桥山在为什么未古城奔走,不可能出现在... 《全星际损害控制》25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星际损害控制》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258 “你这样就不怕她的共情能力无法发展?”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伊月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过去,一个人影站在树林的阴影处。。 他俩不过离开了一会儿,奥格就出现在他们附近,真是阴魂不... 《全星际损害控制》25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星际损害控制》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