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到头终有报》 第1章 缘份其实不奇妙 冷锋有名断玉刀,金枪戟天山河啸,闻得切金胆魂散,皆因寻常未出鞘。 这四句话分别道明了四个人,这四个人在上古王朝是不是最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截至目前他们在上古国武学方面是最有名气,影响力最大的。 好吧!各位,请随我一起去见见其中一位吧! 徐北辰,人送绰号“寻常剑”,乃当朝一品宰辅徐忧民之子,两年前,不知何故,名噪一时,声誉顶天的京门府“朝天司”突然解体,他便从朝天司尉的位置上退下,现任辽东水师大元帅。 辽东素来就不是一个好地方,说它是不毛之地也不是太过分,环境恶劣,气候尤其的不宜人,三伏天,你便是扒掉皮肉还会觉得火星子直冒,数九隆冬时,你便是把自己架在火盆子上炙烤,依然会觉得寒气逼人。 所以,这种鬼见愁的地方,若不是被逼无奈,很少人愿意会来的,当然,我说的这个逼,也不是非指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也有可能像以下这几个买卖人,被生活所逼,是啊!不做生意哪来的钱赚,没有钱哪里弄吃喝玩乐? 七个人赶了十四头骆驼,真够辛苦的,不过,骆驼好像比人更辛苦,每头骆驼身上都背满了麻袋,是什么玩意儿,不清楚。 辽东城,七个人都抬头看向城门,七个人一支笔,我只有写领头大哥了,呵呵……这人还真像大哥,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威武结实的像一块铁板。 “走,进城”,他大人一挥,冲身后的兄弟道。 城门盘查的甚是严密,当然了,细作也有可能假扮成商队掩人耳目,不过,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是奸细就不是奸细,根本不惧怕你盘查。 一炷香的功夫,守卫的兵丁方才把十四头骆驼,七个人查个水落石出,“去吧!沿着街道边缘走,莫要冲撞了行人”,兵丁还是很爱民的嘛! 辽东城,分东西城,其实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区分,只不过是,徐北辰的元帅府在东区,贾良方的府官宅邸在西区,仅此而已。 十字路口,领头大哥下了命令,你,赶着两头骆驼前往知府大人的住处,我,赶着两头骆驼去元帅府,这年头做买卖不容易呀!城里头若是有十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就得打点十位,一个都不能落。 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堂堂的水师元帅,一代名剑徐北辰会是这般年轻,顶多是三十五六岁的模样,不过,可惜的是穿上绒衣战甲的他霸气是有了,但昔日那轻松写意,笑傲风云,天马行空,仗剑千里的不羁与放纵已荡然无存。 领头大哥顿时有点扼腕之感,不过,他没有感伤,而是慢慢的褪去身穿的夹布长衫,“这件长衫里藏有一道密诏,至于,密诏的内容以及藏于何处,在下一无所知”。 手提长衫,左右翻弄,徐北辰红润的面孔透着一股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稳重,可不是嘛!野驴再野,你将它拴在石磨上拉磨,时间久了,野性也会消磨殆尽,何况是人乎? “密诏再密,也得示人,本帅该怎么看,什么时候看?”。 “元帅恕罪”,领头大哥一抱拳,“这个在下也是一无所知,不过,元帅莫急,等元帅该看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破解长衫之谜”。 “何时?”。 “淮阴王陆锷风生水起时”。 王若语此刻正艰难跋涉在路途中,路,是一条上山的路,上山的路,我就不需要多描述了,肯定是不会太平坦。 可若只是她单单一人,身无外物,行走于这样的路,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不可思议的是,她竟拉着一辆独轮车,车上还直挺着一个人。 上山的路,拉着车,车上还有人,即便是一位力拔山河气盖势的男子,在这个状况里,或许也不敢轻易地喊出‘轻松’二字来。 所以,王若语感到很累,这个,可以从她尖尖的下颔滴落的汗水看的出来。 汗水?为什么一定是汗水,而不能是泪水呢?柔弱女子不都爱流眼泪吗? 这是个常理,我不敢抬杠,但唯独要除了这一次,因为这一次,我注意观察过,甚至用指头蘸试,尝过,那水是咸的,且浓度极大。 上山的路中,少不了石头石块,而拉载重物上山,人大幅度使力时,肯定是要猫腰低头。 所以王若语一时不察,独轮车的独轮,撞在了石块上,一块不算大的石块,这一撞的必然结果可想而知,车子定会颠簸,但也不会颠簸的多么猛烈,毕竟石块不算太大,只要车夫的两手有差不多的力气,车子或许翻不了。 但你可以猜想到必然的结果,却绝料不到必然结果中牵扯出来的偶然。 一株带着尖利细刺的篝藤,在车把手倾斜的一刹那,竟然伸出一只胳膊,拽住了王若语的衣衫。 衣衫和她脚上的花边鞋一般,都是颜色鲜艳,花枝招展,但这两样东西,再怎么颜色鲜艳,花枝招展,在男人眼里,也是不及她闭月容姿的万分之一。 三伏天里,人们着衣都很单薄,所以,篝藤尽管只是轻轻一挂,但王若语也已经深深的感觉到了。 前文刚刚说过,只要车夫的两手力气差不多,车子估计翻不了,同时,我也坚信王若语既然能一路把车拉上来,两手的力气肯定能控制住车把的平衡,除非她此刻已经是精疲力尽,否则…… 然而,结果是车翻,车上人倒地。 好吧,让我们回过头,来看一看车翻人倒地的细节。 独轮车遭遇石块受阻,车把猛然一颤,王若语赶忙咬牙使力,但刚一使力,忽然发觉篝藤挂住了衣袂。 如果这刚使上的力气,能够压制住车把,便也罢了,可惜它不能,还需要加大,方能稳住车子,可一加大,身子就得有大的摆动,身子一摆动,锋利的篝藤就会毫不留情的刮破她那颜色鲜艳,花枝招展的衣衫。 所以,为了不勾破衣衫,她选择了放弃,两手松开车把,又及时的蹲下身子,就这样,车翻了。 我第一时间很想单方面的去解释,原谅王若语是因为两手精疲力竭,不得已的放弃,但是,当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骤然改变了主意……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方式,我的观点不能一概而论,你也可以理解为,穷人家的孩子抠索,惜物如命。 就在车翻人倒地后的时间里,我不敢说这段时间有多么长,但它已经足够让王若语从容,谨慎,小心翼翼的把挂在自己衣袂上的篝刺拨开。 而,在这个时间段里,由车上滚落的人,哦!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头哀嚎了三声。 三声简简单单,实实在在受不了疼痛的哀嚎,可王若语竟然连头也没抹一下,就那么若无其事,轻之又轻地拔着身上的刺。 是忘却了吗?也许是吧!拔完刺后,她方才…… “爹……”,王若语开口,只喊了一个爹,喊完爹后,也不问问伤到哪里没有,便蹲下身子,攥着老头的两支胳膊往自己身上背,原来两人是父女关系。 老头将稀毛的脑袋扎紧地面,死命的挣扎,看意思是不想让女儿背,“语儿,语儿,把爹……扔下吧!这里山清……水秀挺好的”。 “不……”,王若语汗渍下的神色十分的坚毅,“女儿怎么能丢下爹爹呢?”。 “哎吆吆……!”,老头又惨叫了一声,可能是被王若语扯拉疼了,“爹……身子……疼啊!”。 “那语儿轻一点,慢一点,爹”,王若语终究开始语音颤颤,泪花点点了。 “不……语儿不要再费力气了,爹不想活了”。 “不许乱说,爹,语儿说什么夜不会让你死的”。 老头晃晃脑袋,“爹卧床不起,抱病三年,实实把闺女害惨了,为了照顾爹,你硬把自己变成个小子,还推掉了所有登门求亲者,爹不想再连累你了”。 “爹不要乱想了,那些人都非真情实意,语儿如何能嫁呢?”。 “这都怪爹爹呀!”。 “怎么怪得着爹爹呢?”。 “如何不怪爹?你的心思,爹明白,可谁愿意娶个媳妇还带上一个花钱的药罐子累赘?”。 “不说这些了,爹,我们走,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咱,哪还有钱治病呢!闺女”。 提到人人都爱,人人都犯难的钱,王若语的手,忽然一慢,“到了……海郎中处再说吧!”,说完丢下老头的手,到一边把车子支好,又垫上稻草。 上山再下山,天已近黄昏,医馆内,海郎中如慈父一般地盯着王若语。 “闺女,你爹这病不用再医治了”,两人的关系,早已经因王老爹的病而滚瓜烂熟,所以海郎中说话,也就没有委婉,“拉回去,说不定在今晚,说不定在半路……”。 王若语抿抿嘴,“多谢海大夫,今日的诊费若语又……”。 “不计较这些,闺女”,海郎中一摆手,转回柜上,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一小包草药,“这是止痛药,回去煎了,让你爹服下,免得他多受罪”。 王若语赶忙两手往外推,“不不不……若语断不能要”。 “拿着,拿着……”,海郎中皱着眉头,将药强塞到她手中,“放心吧,这不是交换条件,老夫是被你的孝心感动了,至于,你跟我儿的……既然你不愿意,从此便也不说了,不说了”。 王若语噗通跪了下去…… “别呀!闺女,你这是作甚?”,海郎中急忙去扶。 可是扶着扶着,王若语已经强行给他磕了两个头,“海老伯对若语的大恩大德,若语一定铭记在心”。 “闺女,言重了,快请回吧!天马上要黑了,哎……你回去要上山,不如叫生子送你一程可好?”。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王若语连连摆手。 基于她与海生的尴尬关系,海郎中也不再勉强,“那闺女就请回吧!”。 王若语一走,海生便打里屋出来了,海生是个不错的青年,知进退,懂礼节,人也生的不丑,不晓得为何,王若语就是不愿意跟他结亲。 “爹,我要不要暗地里跟着,在她需要帮忙时帮一把?”,海生道。 海郎中一边整理药材,一边道,“不要了,你若跟着,她会以为我们对她有企图的”。 “可是,我有点不放心”,海生立在门边,注视着王若语远去的方向,一脸淡淡的愁容。 “来来来……生儿”,海郎中丢掉收拾了一半的药材,“爹告诉你,你的担心纯属是多余的,王若语没有你想象中那般的柔弱”。 “再不柔弱,又能坚强到哪里,她终究不还是个女儿家?”。 “女儿家?不错,王若语是个女儿家,可她不是一般的女儿家”,海郎中道。 “是啊!”,海生痴痴的笑了,“整个凤川县也寻不到她那般漂亮的女儿家了”。 海郎中朝海生头上拨拉了一下,“臭小子,就晓得漂亮,爹的意思是……你看,王屋村到镇上要翻过一座大山,王若语的爹又是一病三年。 三年里至少每十天,她要拉着她爹来一次镇上进行拔罐针灸。 她才多大?十五岁而已,拉着独轮车上山下山,生儿,爹不让你拉,就让你想象一下那个滋味”。 海生咧了咧嘴…… 海郎中继续,“可王若语三年里从来没有叫苦叫累过,这份坚强想想都觉得可怕,再者,便如你刚才所言,她又生得像个仙女,整个暮山镇出了名的标致。 据听闻,咱们镇上有多少豪门世家,曾向她提过亲,都被婉言谢绝,她言说是要照料她爹,不愿早早嫁人,其实呢?其实还不是看不上人家”。 “也不是全看不上,主要还是因为她有个病爹,不过,还有更离谱的,咱镇司耿大人,他儿子在外地读书,根本不在暮山,可他竟然去提了两次亲”。 “所以,你就不要再惦记她了,这种女子非我们小门小户所养的起的,她这种性格的女人,这辈子,要么大富贵,要么遭人弃”。 “我清楚自己的长相配不上她”,海生有点沮丧地道,“能配得上她,她也看得上的的,估计……也只有像暮山村慕容殇那般的俊美男子了”。 “那慕容殇生的俊朗又如何?”,海郎中笑道,“他俩都是我们医馆的常客,近在咫尺,可几年来却没有擦过一次肩,碰过一次面,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没缘份”。 说的好,缘份这个东西,虽然牵扯到复杂的前生今世,但说白了,其实也很简单,它并不会因彼此距离近,身份般配,朝夕相处而容易产生,也不会因为两方距离远,地位悬殊,彼此分层而虚无飘渺。 它只是人物,时间,地点及事件四者紧密契合之下极其简单,又不牵强的一句话或者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跟天南地北无关。 就像慕容殇偶遇王若语,刹那间擦出火花一样,完全忽略了年龄段的差距,正是人物,时间,地点,事件四者合作的结果。 时间——黄昏,两个互不相识的人相遇在地点——山间小道,事件起因——王若语拉车载人上山十分吃力,慕容殇契机相助。 一帮之下,动作有了,话有了,眼神就更不用提了,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协调,仿佛犹如,吃饭就得用嘴,出气就得用鼻子一般的应该。 但,看到这里,你可能会说,我曾经也帮过人,焉何没有这等福气? 也可能会咒骂于我,简直一派胡言,若非慕容殇生就俊美,仅凭他搭把手,帮忙推下车子,王若语便会感激涕零,以身相许? 没有,我可以负责任的回答你,我没有胡言乱语,因为,你忽略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缘份相撞,光具备以上四个条件是不够的,它还需要对的时间,对的人。 王若语此刻,是她此生最累的时候,独轮车的背带勒破了她的肩膀,山间的石砾刺穿了她脚下的鞋,板车上,冰凉僵硬的父亲打碎了她柔弱的心。 眼下,莫说是好看的慕容殇了,便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王若语或许这会儿也不再嫌弃,也会把臻首投过去靠一靠。 而,慕容殇恰巧是一个,孑然一身,想老婆想到发疯的穷小子,如此工整的弯刀对瓢,想不成就一桩美好姻缘都难。 天启五年冬月二十,慕容殇,王若语二人喜结了连理。 海生说,新娘子真漂亮,方子也说,嫂子美的吓人,美的惨绝人寰。 慕容殇不相信,因为作为朋友,方子跟海生说王若语美,也许是一种讨好,奉承,不足以采信。 但,小霞说了一句话后,慕容殇便确信无疑了,小霞是张嫂的小女儿,今年五岁,她拽着她娘的衣襟说,娘,王家婶婶是画里的嫦娥。 跟着,慕容老爹也承认了众人的说法,不过在漂亮之外,他又添加了一些,我家儿媳妇不光美,而且还有温柔,大方,孝敬老人,和邻睦居等美德。 婚后的日子…… “爹,您老人家不要坐在花树下,南来北往的风会将花粉吹落,吸入鼻孔,沾上肌肤您会不舒服的”。 “好……好的,闺女,爹不坐就是,爹出去走走”。 “也好,不过请先等一下,爹爹”。 王若语奔回堂屋,出来时手里拎了一件外套,一件黑色补丁摞白色补丁,白色补丁又摞兰色补丁的外套。 望着它王若语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春寒料峭的,您老出去得加件衣服”。 老爹胡子眉毛一起笑,“好嘞好嘞!”。 “那爹爹慢走,记得回来用饭”,看着须发如霜,衣衫褴褛的慕容老爹,王若语心如针扎,说完赶紧转过身捂住了嘴巴。 “对不起爹爹,若非是我的到来,这个家不会过的如此惨淡,我……”。 “闺女说哪里话呀!若不是你嫁给殇儿”,慕容老爹指了指,篱笆院里的三间茅草房,“这……这如何能叫一个家呀!爹要感谢你呀!”。 这一组是王若语在春天里跟慕容老爹的真实生活写照。 慕容殇?你问慕容殇去哪里了?哦!他去凤川了,为了生活到凤川做工去了。 第2章 女人就该这样 第2章 女人就该这样 “爹爹,您出去,我来吧!这鸡圈里味道重,杂物又多,您身体不好,腿脚不便,别给绊倒了,鸡仔由我来逮我来卖”。 “这哪行?你一个身单力薄的女儿家”。 慕容老爹不同意,王若语搀着他温言相劝,“女儿家不也得吃饭生活吗?如今您年老体衰,该是我们晚辈伺候您的时候了”。 慕容老爹笑笑,“爹晓得你孝顺,但这种活计,女人家不能干,你没有那把子力气,出去吧!”。 “爹,田里的活儿,我做不了,这家里,力所能及的小事,便让我分担一点吧!”,王若语认为老公爹拄着个拐棍,力气还不一定有自己大。 慕容老爹道,“不……你做的够多了闺女,嫁给殇儿你没享受一天福,睁开眼就是浆洗,烧火做饭还要伺候我这个老头子,爹心里……”。 “公鸡蛋,公鸡蛋,一连两年不下蛋”,这时门口宽阔之地,有三五个孩童,指着王若语喊道。 这是笑骂,王若语的泪水一下子出来了,笑骂她两年来,肚子平得还像沟沿的晒谷场。 “张小梁,你……你们说什么,看我不打死你们”,慕容老爹拄着拐棍向门外挪,却一不小心被一块土坷垃绊倒在地,门牙还摔落两颗,鲜血染满了嘴。 “爹爹……”,王若语扑了上去,“爹爹……您这又是何苦呢?请不要动怒,由着他们说好了他们只是小孩子,不懂事”。 “闺女呀!爹对不起你呀!爹没用,没有钱,他们才这样欺负你呀!”,慕容老爹趴在地上,头使劲的往下磕。 王若语扶他不起,伤心欲绝,嚎啕大哭只得把双手垫在地上,任由慕容老爹的头砸在她的手背上。 这种心情下,鸡仔自然是卖不成了,快到晌午的时候,张小梁的母亲来了,手里还提溜着一块猪肉,有半斤之多。 王若语热情相迎,张小梁的母亲赔笑说孩子小,满嘴秃噜胡话,请慕容弟妹不要往心里去。 王若语笑语嫣嫣,“不打紧的,邻里四居又是童言无忌,小妹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张小梁的母亲咧着嘴大笑,“这半斤肉,不成敬意,弟妹就收下给老爹补补身体吧!”。 “不……”,不晓得怎么搞的,王若语像触电了一般一把推开,又迅速地退离一步,“这肉,小妹我不收”。 张小梁的母亲一愣,但不明就里,只得撵上去,硬往她手里塞,“这都是大嫂子我的一片心意,何况你们家……你们家……”。 “我们家怎么了?我们家不比别人差呀!”,王若语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尽管还在笑,但神情里却多了几分冷俏。 张小梁的母亲吓了一大跳,“不是……嫂子我不是说……”。 “嫂子你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是,你是明白我的意思,你吃的好,穿的好,可老爹呢?”,张嫂的话也有些调调了,转过身,“老爹您就收下吧!”。 “好……好吧!”,慕容老爹看看她,又看看王若语后慢慢的伸出手。 但肉刚碰到他掌心,一转眼却到了王若语的手上,“爹,这肉我们不能收,请张嫂还是拿回去吧!”。 “你看这……嫂子真没有其他意思”。 “是啊!你嫂子她……”。 “爹,这肉我们不能收”,这好像是王若语第四次说这句话,她这会儿已经没有了笑模样。 “那好吧!我拿回去”,张嫂也不再赔笑,伸手接过肉,不,不是接过,好像是抢过,她这才明白,仙子一般的慕容大娘子不是在跟自己客套,而是在强烈抵制。 她生气了,掂着半斤肉,气呼呼地离开了慕容家,但刚行到自己屋后拐角,突然闻得身后有奔跑的脚步声,一回头,是王若语追来了。 “嫂子,让你在我家失了颜面,对不住了,小妹特地追来赔礼道歉”,说着话,王若语一躬到底。 张嫂粗大的眉毛一挑,“那这肉……?”。 王若语笑道,“小妹不是来追肉的,同是贫苦老百姓,谁家的日子过的不是紧紧巴巴?嫂子的心意,小妹心领了”。 “是啊!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可你家不是有病……”,说到这,张嫂嘎的停下了。 “这肉嫂子还是拿回去吧!小妹断然是不能收受”,王若语好像没有猜测她突然停下不语的意思,又推开她的手,坚硬的话,再配上坚硬的表情与动作,张嫂…… 八月十五,月圆花好,可惜,慕容殇没能赶回家,不过,为了慕容老爹,王若语也精心准备了一番。 “闺女呀!你这是要作甚?”,慕容老爹拦住了王若语。 王若语正蹲在院门外一手持菜刀,一手拎着一只老母鸡,“今日中秋盛节,杀只鸡,给您补补身体”。 “不可,不可呀!闺女,这老母鸡是要拿集市上换钱,给你看病的,杀不得”,慕容老爹丢下拐棍,颤巍巍地去抢老母鸡。 王若语不给,“病要看,可爹爹的身体也要保重啊!”。 “爹的身体不重要,你又不吃鸡,杀了多浪费,不如拿集市换钱,给你买补品,眼下重要的是慕容家要留个后啊!”。 王若语捉刀的手一颤,抬起头,四目相交,她随即垂下头,她没有勇气与公公对视,不能为慕容家传下一男半女是自己的错,“就杀这一只,不妨事的,再说,爹给我买的补品已经够多的了”。 “给我放下……”,慕容老爹不知哪来一股子力气,一把抢走了老母鸡,还推了王若语一个趔趄,“你……你杀鸡,就是等于在扼杀慕容家的后”。 “什么……?”,王若语手中的菜刀,咣当掉在地上,她慢慢起身,两腿不觉一软,倒退数步,“什么?我……我在……扼杀慕容家的后?爹……我……”,她忽然双手掩面奔向里屋。 “哎呀!我这个要死不死的老头子,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慕容老爹追也不便追,只得待在原地不住的转圈儿,捶胸顿足…… “闺女呀!……爹说错话了,爹该死,爹知道你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能后继有人,喝了很多苦水子,遭了很多罪,爹心疼啊!爹不是人……啪啪啪……”,他给了自己几耳光。 还要再打时,被人制止了,王若语,她从里屋冲了出来,腮边挂着泪,“爹……您折煞儿媳了”。 慕容老爹浊泪纵横,“爹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爹的心情我理解”。 “好……好……来闺女”,慕容老爹在自己老脸上抹了一把,“替爹把刀拾起来,爹来杀鸡”。 王若语抿唇一笑,“我来吧!爹”。 “好……啊!下雨了,上堂屋去吧!”。 雨,说下就下,它可不管你外面还晾晒着未干的衣物,更加不管你家的房顶还缺着几片瓦,可能会漏雨。 房顶果真漏雨,且还不止一处两处,三五处,为了接那无妄之水,几乎用尽了家里的锅碗瓢盆,但仍不济事…… 王若语忽然自屋内冲入外面的雨幕…… “闺女,你要做什么?”。 “爹,我要搬木梯,上屋顶”。 “万万不可,雨天,瓦片滑”,慕容老爹拄着拐棍,踉踉跄跄跟了出去。 “爹,您回去,回去”。 “不行啊!闺女……回来”,慕容老爹生气了,冲进瓢泼大雨里,把她拽了回来,“你怎的如此任性?”。 “我……爹……”。 “快回去,别染上风寒,……回去,再不回去,爹要生气了”,慕容老爹甩掉拐棍怒道。 雨很大,木梯吃了水,比往常笨重了许多倍,慕容老爹搬之不动,只得将其平放在地面拖,电闪雷鸣,恶雨滂沱里,他就如一棵瘦弱的蒿草,随时都有拔根的可能。 “爹……”,王若语在屋里,心疼的直哭,急的直转圈儿。 好不容易拖到了堂屋近前,但问题又出现了,你得把木梯竖起来呀! 于是,慕容老爹跨到木梯中间,将一头慢慢的往墙上靠,待靠到半人高的时候,梯子便完全落在了他枯瘦的双肩上,可,任凭他如何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这个时候的木梯就是微丝不动了,难移半分。 肩膀很痛,破碎的腰很痛,身体很冷,但慕容老爹低垂的面孔,却是一磐坚毅,坚毅的像一块石头。 好,恶风恶雨里,木梯终于像人一般的站了起来,可王若语却哭了,哭的风雨都开始嫉妒。 在泥泞地里,连站都站不稳的老公爹,竟然像巨人,像山峰一样,托起了沉重的木梯,她忽然思念起了慕容殇。 “慕容哥,这个家快挺不下去了,你……知道吗?知道吗?……”。 躺在热乎乎的澡盆里,慕容老爹的心比这水还要热乎,“能娶到这样的媳妇,觞儿真是几辈子共修来的好命”。 尽管王若语身单力薄,没为慕容家做过太多,但是她的孝顺却是有目共睹,她就像是一注精神食粮。 若是没有她,这个家,可能也没有了这个家,而小儿,慕容殇也早在亲朋好友的比对下抑郁而亡,焉有今日的死灰复燃,重新振作? 待他洗完澡,换上干爽的衣物后,饭菜已摆到了桌面,尽管菜,只是半盘野菜根,可经过王若语的巧手,它却变得有色有味。 慕容老爹忍不住叹息一声,转身去了自己的里屋,出来时,手里提了一盒点心。 王若语识得,那是“五宝斋”的核桃酥,“爹你以后不要再买这般贵重的东西了”。 “这……不贵,你整天喝药,口苦,拿这东西调剂调剂胃口”。 “不……若语以后不吃了”,王若语轻轻推开核桃酥至桌角。 “怎么了?闺女?”。 “我……我不想成为这个家的罪人”。 慕容老爹一下子惊住了。 饭桌上,许久无话,慕容老爹吃的食不甘味,踌躇半晌方才轻轻道,“闺女,不如……不如捎信叫殇儿回家吧?”。 闻言,王若语停下筷子,用手捋了捋额前的秀发,“不用,青黄不接之际,他回来也没有活干,一家人岂不要等死”。 慕容老爹一噎,“可爹不能让你吃这么大的苦哇!”。 “爹,您快别这样说,在这个家,我没有吃苦,所有的生计都是您老人家在操劳,您待我如亲生,处处为我着想,若语此生难报一二”,说着话端起盘子,把一大半野菜根都拨进慕容老爹碗里。 唉!慕容老爹端着碗,长叹一声,“可爹晓得闺女心里苦啊!”。 王若语咬咬嘴唇,她明白老公爹的意思,“待这一帖药吃完,我去看一趟慕容哥”。 说实在的,成亲至今,夫妻二人多以离居为主,白日里虽因思念有点神思恍惚,但一忙起琐事来倒也不觉得什么了,可每每夜阑人静时,心中的那份钻心饥渴,再也无法压抑。 若不是天天服药,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她可能早飞奔到凤川,哪怕是跟爱的人,沿街乞讨,露宿街头,缺吃少喝,也是甜的。 但,这种心思能跟公爹启齿吗?不能,她只能天天用眼泪洗脸,日日拿思念在梦里,在遐想里去绘画慕容殇的模样。 “好好好……”,慕容老爹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是夜…… 公鸡蛋,公鸡蛋,一连两年不下蛋,万籁俱寂的时候,王若语想起了这句话,于是,她难以言状的心事跟无法忍受的羞愧一起,立即像雨后的春笋在抽着芽。 桌子上有一个瓷碗,盛着半碗乌漆麻黑的药汁,她缓缓伸出手,突又撤回,她实在是讨厌极了,甚至是惧怕极了这乌漆麻黑的玩意。 但,不多会儿,她还是端起了瓷碗,不过眼泪却是吧嗒吧嗒的大个往下滴,滴在药汁里圈起一圈圈煞是好看的蕴纹,蕴纹虽美,可涤荡起的药味却是让她秀眉大拧。 她干脆闭上眼,一只手捏住鼻子,突然她又睁开眼放下碗,起身提起旁边的药罐子,喝了大半年了,都无甚效果,是不是药量不够? 对,一定是,她破涕为笑,歪起药罐子狠狠的倒了满满,溜沿的一碗,然后也不再闭眼睛了,咕咚咕咚如饮水一般,顷刻间,瓷碗见了底。 不,还没有见底,碗底还有一堆黏糊糊的药渣,她伸出两指捏住,塞进嘴里,一扬脖子,尽管味道是十二分的不怎么样,但她却像吃了一块糖,因为她在笑,满足的笑…… 笑,就说明心情不错,心情不错便可以把苦涩的夜变温馨。 很温馨的夜,可王若语却辗转难眠,她只穿着内衣,内衣很薄,纱质的,几近透明,摩擦在身体上,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 这是慕容殇省吃俭用为她买的,像这种不算廉价料子的内外衣,翻开箱柜,需要一会儿拨拉。 为何睡不着?王若语伸出纤指摸摸脸颊,摸摸脖颈,很烫,怪哉,天气凉爽,自己又明明穿的很薄,焉何还会发热?并且这热度是从身体里向身体外翻涌。 难道是药量过重?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自己,啊!一声惊呃,不,严格来说,应该是一声惊喘,她一下子羞红了脸,自己竟然不觉间碰到了自己最不想碰到的地方。 同时也晓得了,身体发烫,不是药力催就而是寂寞在燃烧。 不好,着火了,好难受啊!她一把捞起一侧的被褥,翻个滚儿,用两手紧紧的抱,用两腿紧紧的夹…… 几天后,王若语辞别了慕容老爹。 那是一个六月里,最难得的好天,气候虽干燥却不酷热,她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凤川,找到了慕容殇,在一所简陋的小旅馆里,两人同息而眠了七天,七天后,王若语返回了老家。 而一个月后,王若语又一次哭了,这次的哭,跟往日大不相同,这次哭的是,要多任性就有多任性,要多畅快淋漓就有多畅快淋漓。 她双手合十,跪拜天地,皇天终归不负有心人,她……有身孕了。 第3章 野猴子 第3章 野猴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记得王若语刚刚呱呱落地,接生婆就抱着她,跟她爹说了一句话。 这闺女呀!在没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看出是个十足的美人胎子,你看她那小脸,小手,尤其是那小肚子,平坦光滑,像个剥了皮儿的鸡蛋。 这话,王若语的爹当然不信,自己和她的娘亲,长相都是粗俗一般,如何能孕育出一个绝代佳人?接生婆之所以如此讨好,无非是想多得一些赏钱而已,但不信归不信,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时光荏苒,转眼王若语到了八岁,这时王若语的爹,才渐渐相信了接生婆的话,女儿当真是标致无比,他乐开了花,心下暗想自己下半辈子,说不得会靠着女儿的容颜捞个荣华富贵什么的。 于是,他倾尽所有,只要女儿开口,全都拼命满足,以至于,王若语一出门,不明真相的人,都认为她是位公主。 而,八岁的王若语也渐渐的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呵护起自己来一点都不含糊,尤其是对待自己的肚子,没事的时候,总爱拿手抚摸。 这不,此刻,她就在抚摸,不过却是与往日有所不同,往日她是一边抚摸一边笑,而这个时候,她却是一边抚摸一边流泪。 也难怪,因为她常听村里的女人说,女人只要一身孕,生孩子,肚子上就会起波浪一样,一辈子都消退不了的皱纹,并且胸部也会变得干瘪,无弹性。 这个对于爱美胜过性命的王若语来说,实实有点接受不了,所以她哭的很伤心,甚至有拿拳头猛击自己肚子的冲动。 但是,当她回忆起慕容殇的那张脸,以及深情的眼眸,以及公爹颠簸着两腿,跑前跑后,忙里忙外,自己闻得满屋药味,瞧见满地药渣的时候,又不忍了。 慕容殇,我又爱又怜的慕容哥…… 那一天是清明节,是王若语嫁到慕容家的第三个清明节,清明节的时候,为了增加情绪,寄托哀思,老天爷总爱给活着的人当头浇点雨。 细雨霏霏,从清明节的头一天晚上,一直下到清明节的早晨,所以上山的路…… 半山腰处,王若语停了下来,她气喘吁吁地拢了拢额前的秀发,“慕容哥,我……”。 看得出,她是累了。 慕容殇一直用左手挽着她的右手,从山脚到半山腰,而他的右手则提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有祭奠时用的酒肉,纸钱,这样一个盛满物品篮子,重量当不会太轻。 但,慕容殇还是,“来吧!我背你上山”,他这不是客气话,也不是在做样子,因为王若语不愿意,他却硬把她拉到了背上。 伏在他宽厚的背上,王若语瞬间感觉到天旋地转,一,被感动冲得天旋地转,二,本身的气血不足,高山不适带来的天旋地转。 “抱紧我,我们出发”,慕容殇别过脖子冲她甜蜜的一笑。 “慕容哥,你把竹篮给我,这样你会轻一点”,天哪!王若语这账是怎么算的? 慕容殇扑哧乐了,真心的乐了,男人不就喜欢笨笨的女人吗? “好了,慕容哥,我要下来”,走了一截,听见慕容殇浓重的气息和感觉到慕容殇有点打颤的双腿,王若语要求道。 “好,再坚持一下便到山顶了,最多一百步,你来帮我数”。 “不要了,慕容哥”,王若语急了,她发现慕容殇头顶开始冒烟。 “九十七……九十八……”,突然,王若语惊啊了一声 ,她发现一侧峭壁有块岩石松动掉了下来,个头虽不算很大,但速度奇快,且对自己当头而来。 她吓的赶紧闭眼,却也没忘记本能反应,糟了,我这一躲,岩石岂不正砸中慕容哥的脖颈? 于是,她又慌忙把脑袋复位。 用脑袋接石头?这是什么情况?是爱的力量吗?我想是。 但是,晚了,石头已经砸了下来,慕容殇也已经趴在了地上,而,她自己却仍还安稳的负在慕容殇的背上。 “啊!……别动,别动,语妹……啊!”,慕容殇趴在水窝泥泞里,连身子也不敢翻动分毫,疼得直掉眼泪,可又不得不强颜欢笑,“没事没事,只是扭到了脖颈,我自己揉一下便可”。 “慕容哥……”,慕容殇动弹不得,王若语干脆也跪伏在泥泞里,一边自个流泪,一边帮他拭泪,“很疼吗?慕容哥……都怪我,呜呜……”。 “好了好了,语妹,怎么能怪你呢?再说我练过武,也不是很疼”,缓冲了一会儿,脖颈不那么疼了,慕容殇翻身爬起,一把搂住哭的快要背过气的王若语。 王若语爹娘的坟墓在山顶的北角,坐北朝南,其四周阴湿,花草茂盛,不懂风水阴阳学的外行人,也能看得出这是个好所在。 站在这个位置往山下看,慕容殇突然涌现一股深深的震撼。 据听说,王若语的娘死的时候,十岁的她为了她娘临死前的嘱托,没有央求任何人帮忙,一个人拉着独轮板车,硬把她娘一步步从山脚拽到山顶。 然后挖坑,裹棺,填土,立碑,这些活莫说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即便是一位成年男子,也不见得能独个完成。 “慕容哥,我们开始吧!”,王若语拿出两把小铲子,递给慕容殇一把,“我们先将爹娘坟墓上的杂草清理一下”。 认真清理完杂草,又擦洗擦洗墓碑之后,慕容殇拿出供品摆放好,两人一排跪下。 王若语对着爹娘说了很多话,其中我想拿出来的是,她说,爹娘,女儿嫁人了,丈夫叫慕容殇,人即俊朗帅气,又对我体贴有加,在婆家女儿十分幸福,像生活在天堂里,女儿知足了,也请二老放心,女儿一定不辜负你们的教诲,一定会做个好妻子,相夫教子,做个好儿媳,善待老人。 听到这一番话,慕容殇觉得一无所有的自己忽然拥有了全世界。 祭拜完毕,天也近晌午,赶下山吃饭已然来不及,还好,两人出发前早有准备,携带有水和食物。 首先是馒头,其次……其次都是镇上大店铺出的好东西,有香辣的鸡脯,诱人的酱油豆腐干,再有……没了,再多就吃不完了。 馒头,当然是慕容殇的午饭。 “慕容哥,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家不要这种吃法”,见他用力咬下一块干硬的馒头,王若语丢开鸡脯肉,噘起小嘴道。 “我吃馒头挺好的呀!”,慕容殇又咬下一块大口嚼,想证明给王若语看,他真的喜欢吃馒头。 “什么挺好的呀?算了,你不吃肉,我便陪你一起吃馒头好了”。 “这……”,慕容殇万分感动,而万分感动外还带着万分的愧疚。 用过饭…… “慕容哥,你看这秀峰山,山花烂漫,景色秀丽,趁天色尚早,我们不如往林子里转转?”,王若语道。 “这有何不可?只要语妹高兴”,王若语就是慕容殇的心肝,只要不违背自己的原则,她提的要求无有不允。 林子,不是那种遮天蔽日的林子,行在其中,辨识度还是挺高,王若语左右奔跑着,欢笑着像一只美丽的蝴蝶,骤然令一山妖娆黯然失色。 慕容殇提着竹篮,在后面紧跟。 “公子爷,您在想什么,他们来了,公子爷,公子爷……”。 “啊!他们来了……”。 哎吆!吓死人了,你还唤他公子爷呢!还有你自己,还有……还有你身边的几位,哪里是人类嘛?分明就是几只毛猴子,野人。 看你们的手,都是毛,看你们的脸,除了眼圈,嘴唇以外也都是毛。 公子爷,探头举目,但没望见人影,不甘心,于是寻块巨石,立在上面,“哪里有人?”。 说话的那只毛猴子笑了笑,“我们都没看见人影,公子爷又如何能看得见呢?”。 “那你们……行行行,算你们厉害,你们再听听他们离此地还有多远”。 “大概要不了一刻钟,那边……”,毛猴子手往南一指,“有不少小山洞,按照计划待那男子一入山洞,我们在此地便可见机行事了”。 公子爷刚要说好,突听另外一个毛猴子瓮声瓮气地道,“见什么机呀!还,等他们来了,公子爷抱着小娘子,我等将那男人直接打死也就是了,还费那劲干嘛!”。 “胡说”,公子爷瞪了那毛猴子一眼,“一桩极美好的事情,若是见了血腥,在下还能心安吗?况且,这种事情要靠缘分,依赖是武力强求不来的”。 那毛猴子好像并不怎么惧怕公子爷,“哪来那么多缘份,有钱有权,还怕那小娘子不真心跟随你呀!公子爷”。 “不不不……”,公子爷摆摆手,“在下就相信缘份,便如上次一样,若不是因为一些不得不为的事,我们一辈子也可能不会踏足凤川县,即便到了凤川,如果不是十多年未曾复发过一次的旧疾滔天席卷而来,我便到不得那家医馆,自然也就没机会一睹小娘子天仙般的容颜”。 那毛猴子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这不都是巧合吗?什么缘份”。 公子爷拿手指点点他,“粗人,我懒得与你理论”。 先前发话的毛猴子推了这个毛猴子一把,“公子爷说得对,你就是个粗人,哪里晓得,巧合便是缘份,便是命中注定。 还有,照你说直接打死那个男人,虽然也不是什么天塌的事,但你似乎忘了燕大人的交待,死了人毕竟会有动静,何况,上古王朝也有敢于为民请命的好官,万一被挑起,终究是对公子爷的声名,形象是一种诋毁”。 公子爷不由得把目光投了过去,赞赏之情溢于言表,“叶参将果然深知我意,你们……都学学,学学”。 知己知彼,方百战不跆,慕容殇是什么人呢?公子爷来之前曾考察过,他是一个会点武功,有点小头脑的穷苦老百姓,既然是穷苦老百姓,骨性里自然少不了软弱与穷性。 软弱意味着是怕事,穷性代表的是贪婪。 怕事,我突然将他妻子掳走,他会怎样?贪婪,如果上天突然送给他一件值钱的东西,他又会怎样? 紫貂,一只深山野紫貂,通体棕黑,个头硕大,若是逮到,拿去市场卖掉……慕容殇心尖狂跳,不敢想下去了。 “语妹,你待在这别动……”,慕容殇说话间已甩掉了手中的竹篮。 “紫貂,野紫貂……”,王若语也看见了,以她的眼力能看见,或许是因为那只棕黑色的紫貂瘸了一条腿,速度并不怎么块,“抓住它,抓住它,慕容哥”。 哪里还用得到她的吩咐?慕容殇弃了竹篮腾开手,便是为了逮它…… 早说过,慕容殇练过把式,也早说过,这只紫貂瘸了一条腿,练过把式的人去追一只瘸了腿的紫貂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儿。 但,结果我错了。 因为,我忽略了眼前的环境,眼前的环境是一片树林,树林对于动物来说,那是家,而对于人,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尽管慕容殇卯足了劲,但他与紫貂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拉越远。 不过,也不怕,紫貂选择的路径是直往南,而往南是奇秀峰,峰下有五个山洞,洞不大,也不幽深,它钻进去便是自寻死路。 慕容殇这般算计着,忽然,他暗骂了一声,好个聪明的紫貂,它竟然一改方向往东而去。 往东是树林的最深处,一入树林深处,这只紫貂就等于是鱼进了大海,鸟遁了天空。 十有**能到嘴的肉,慕容殇怎舍得?于是他断喝一声,呼出最后一口丹田之气,凭空跃起半树之高,再如一只雄鹰居高堪堪压下。 他这一压下,有人就着急了,还记得那个说话瓮声瓮气的毛猴子吗?对,就是他,他原本是很高兴的。 因为公子爷给他布置的事情非常简单,便是把几只刚刚死去的松鼠,老鼠,随便仍入一处山洞,然后迅速离开就算完成了任务。 他按照吩咐做了,可那只该死的紫貂竟然不往山洞方向蹿,而是…… 这是如何一回事?毛猴子懵了,也急了,慕容殇追向这边,不就发现了自己?发现一个庞然怪物,他肯定会害怕,会担心自己的妻子,会放弃紫貂折转而回。 如此一来,公子爷要神不知鬼不觉掳走王若语的计划岂不是落空? 怎么办?怎么办? “我让你跑……”,半空压下的慕容殇,手腕一扬,两指间的一片落叶,就要如飞而去,可就在这时,他却哎呀了一声,真气立泄,人旋即也由半空中坠回地面。 “野……野……人,野猴子”,他再顾不得那只紫貂了,爬起来便往回跑,还连连跌了几跤,这时候,我才得以看清他的表情,除了惊骇还是惊骇,“语妹,语妹,山中有野猴子啊!”。 “不好,叶参将,武乾坤的行迹败露了,这个成事不足的家伙”。 叶参将便是刚才被公子爷赏识的那个毛猴子,“这怪不得他,他身上松鼠的气味太浓”。 “家养的紫貂就是不好,根本不惧怕人类,现在如何是好?”。 “拦住那男子”,叶参将脱口道,“但一定不能伤人性命”。 装扮野人,那自然不能用人类文明的兵器了,得找一些粗大的棍子,条形的石块…… 第4章 和田籽玉 第4章 和田籽玉 哎呀!我的妈……”,沈略吓的赶紧缩到一块巨石后面,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了,“这……这……是野……野人吗?”。 今天是清明节,沈略上山自然也是为了祭奠自己的先人,所以,碰见野人袭击慕容家娘子王若语,也就一点都不偶然了。 他双手抱头,瑟瑟发抖,恐惧的连一点基本意识都没有了,不信? 如果他有一点意识,如何会想不起自己是个男人? 如果他有一点意识,如何会想不起王若语跟慕容殇平时待自己就像是亲兄弟? 如果他有一点意识,想到这些,此时他应该冲出去,哪怕没有胆量冲出去,也应该拿出一些在远处偷偷观瞧的勇气。 而不是躲在石头缝里连头也不敢探一下……不过,这也是人性之一的本能反应,谁也见不得怪。 人,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统一都有本能反应,但,人遇到突发事件的本能反应却不是统一的,例如王若语,她看见野人时产生的本能反应就和沈略截然不同。 没有魂不附体,意识全无,而是第一时间采取防御措施保护自己,她拣了块石头,砸了过去,当然,这也不排除是一种恐惧的表现。 石头被野人用毛茸茸的爪子接住,接住后随即丢在地上,王若语又拣又砸,野人又接又丢。 在这种有去无往的三个轮回后,王若语被其中一个野人扛到了肩上。 在野人的肩膀上,王若语依然泼辣无比,捡不到石块,她便手舞足蹈地尖叫,声音非常聒噪,终于吵醒了小路,也终于让公子爷受不了了。 他疾步走上前,用手去捂王若语的嘴巴,但动作十分的温柔,他是个读书人,一向最擅长怜香惜玉。 他怜香惜玉,可不巧的是,这会儿的王若语并不是一位端庄,矜持的淑女。 手舞足蹈之际,不小心将他脸上粘的毛给薅去了一半,王若语睁大了眼睛,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开,“原……原来是个人……原来是你”。 原来是人哪!沈略拿拳头猛敲自己脑壳几下…… 公子爷一愣,愣了许久,直到瞧见王若语手里的毛发方才豁然明白,“放王姑娘下来”。 沈略也是一愣,这些野人,不光是人扮的而且还好像认识慕容嫂子。 一落地,王若语便瘫坐在地上,跟着哇哇放声大哭起来,原来她不是不怕,原来她已经被惊吓到麻木。 公子爷拿手扯去脸部的另一半毛发,嗬!这张脸还挺有看头,虽然比不上慕容殇的英气勃发,但却有常人没有的一股清韵,他慢慢的蹲下身子,“王姑娘请……”。 王若语仍在哭,只不过是变成了抽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闻得声音,便轻轻的起首,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至美容颜,公子爷一下子被惊坐在地上,眼睛都直了。 王若语甚是明白这种眼神的含义,同时她一直也不反感被这种眼神注视,“公子……这是所谓那般?”。 “王姑娘,在下喜欢你”,公子爷好像已经失去了自控能力。 沈略张大了耳朵…… “请公子不要称奴家为姑娘,奴家是慕容娘子”。 沈略松了口气…… “在下不在乎”,公子爷猛然抓住了她的手,“我要带你走”。 沈略的气又顶了上去…… 王若语没有像惊兽一般,奋力甩开他的手,而是拿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请公子自重一些”。 沈略暗叫了一声,好嫂子。 瓮声瓮气的毛猴子抱着半截木头桩子,趁慕容殇跟叶参将打得不可开交之际,悄悄绕到一边,出其不意地来了一下子。 叶参将在正面,自然看得清楚,他骂了一句,混蛋,你疯了,这一木桩如果奏效,慕容殇估计立即将魂归天国。 听得人类的语言,慕容殇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因为刚一交上手,他就已经晓得,这些毛猴子并不是野生而是家养。 “老叶,你这是作甚?”,被叶参将一脚破坏了偷袭,瓮声瓮气的毛猴子呲牙咧嘴道。 “我说过,不准伤人性命”,听这话,可以猜想叶参将大概是个正直的人。 “好,我不管了,这厮就交给你老叶一个人”,他愤愤地丢掉木桩,来到另一个毛猴子跟前又道,“这年轻人真有这般厉害?”。 另一个毛猴子,脸秃噜着,正用右手托着左臂,“真厉害,否则我的手臂如何会伤?”。 “这如何可能?”,瓮声瓮气的毛猴子不相信的表情十分的明显,“依你和叶参将的身手,就不说你,就叶参将一个人……”。 “你叫嚷什么?”。另一只毛猴子拿手堵住了他的嘴,“不晓得我们的目的只是拖住他吗?”。 拖住他,三个字的发音尤其的响亮,退一步,即使是不响亮,慕容殇也察觉出了他们的用意。 所以,他是越打越着急,越着急越慌,越慌,手底下就越没章法,本来一些完全可以避过的招式他却不晓得如何化解。 例如这一次,叶参将用树枝刺他左眼,速度很一般,他只要歪一下脑袋便完事了。 可他没有歪脑袋,却用腿踢人家,而更加奇怪的是,他竟然踢中了叶参将。 叶参将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慕容殇拔腿就跑,爱妻的安危是他的全部,他可没时间再理会地上的叶参将在做什么。 叶参将在做什么?他正在用湿泥巴揉自己的两眼。 “败了,这个老叶是怎么了?”,瓮声瓮气的毛猴子又急了,侧过身就要追,突然,噗通一头栽倒在地上。 “你个死王蝎子,你绊我腿作甚?摔死大爷我了,哎吆!”,瓮声瓮气的毛猴子刚要发火,耳边忽然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原来瓮声瓮气的毛猴子叫王蝎子,妈的,他从湿泥里拿出自己的脸一看,又笑了,“你个该死的唐玄,分明是你绊老子,还说老子绊你,摔死你?摔死你活该,哈哈……”。 见王若语没有粗鲁的脱开自己的手,公子爷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了,他忽然起身道,“把王姑娘带走”。 沈略大惊…… “公子……讲什么?”,王若语好像没听清。 “我说……把你带走”,公子爷走近她一步,春风般的一笑。 “带走?带去哪里?”,王若语这次听清了,但没悟出什么意思。 “带去我家”。 “放肆,奴家已是人妇”,王若语这下悟出意思了。 “放肆?”,公子爷优雅的一笑,“这辈子在下一直都是这般放肆”,说完,跟旁边的一个毛猴子努了努嘴。 那毛猴子立即会意,身形一措,便到了王若语身边,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王若语已如小鸡般被他揪住。 沈略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可炸开了又怎样?他还是不敢冲出来。 “畜生,光天化日你们竟敢强抢民妇,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慕容哥……”,在毛猴子肩上,王若语已不是像先前一般只是挣扎尖叫,而是演变成为手撕嘴咬。 “等一等”,公子爷叫住了毛猴子,“王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跟我走?”。 “无耻,谁要跟你走?放我下来……”,手撕嘴啃之下,王若语不但把毛猴子的毛给拔了个精光,同时也把自己撕挠成了一个疯子,发髻散乱,领口大开,耳环脱落,“你再不放我,我便咬舌自尽”。 “别别别,王姑娘千万别……”,公子爷趋身上前,惊恐无比,“在下放了你就是”。 好一个贞烈嫂子,我没用啊!沈略狠掐自己的大腿哽咽道。 不待站稳身子,王若语就要跑,忽然公子爷又喊住了她,王若语,“你……不是已经答应放奴家走了吗?”。 “不错,在下答应了”,公子爷皱了皱眉,“不过在下就是有些不明白,在凤川县的那些日子,姑娘对在下谈笑风生,在下以为……”。 “对不起,如果奴家有什么言语,地方让公子产生了误会,奴家这里给您赔不是了,求您放了我吧!”。 “算了,原来是一场误会”,公子爷仰天一叹,“愿你与那个谁,百年好合”。 听公子爷提起那个谁,王若语全身一抖,骤然出了一身冷汗,“奴家已是有夫之妇,请公子不要乱说,放我走吧!”。 “好,在下一言九鼎说放你走便放你走,只是……”,公子爷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 “只是什么?”,王若语抱紧自己,后退了两步。 “王姑娘别怕”,见她后退,公子爷也连忙后退,与她拉远一些距离,“在下不会伤害你,在下只是想恳求姑娘,莫要再将‘奴家’二字挂在嘴边”。 “为……为什么?”。 “因为你一自称奴家……”,公子爷神色一凄,“在下就会想到你已经嫁作人妇,心里便很不是滋味,你……你能体谅吗?”。 “奴……我能体谅”,王若语头点的甚是虔诚。 “哈哈……”,公子爷笑了,“你在说谎吧?你这样说只不过是想让我快点放你走而已”。 “没有,没有”,王若语用力摆手。 “是不是说谎,没关系”,公子爷停下嘴巴,解开毛皮外套,自怀里掏出一件物事,“这是一块上等的和田籽玉,在下晓得老百姓生活清苦,想送给你,日后过日子若遇到困难,你可以拿它换钱,也可以拿它去见凤川县老爷,相信能解决很多问题”。 “奴……我不要”。 “在下知道你肯定不会要”,公子爷凄凄切切一笑,“不过,你只需要用手指碰一下,然后随便丢弃哪里,在下也就当送出了一片心意”。 “我……”,王若语芳心一滞,这个男人…… “王姑娘无需作难,在下不勉强你”,公子爷弯腰将那块籽玉放在了地上,“我们走”。 就在这时,慕容殇终于出现了,“语妹……”。 王若语猛地转身,转身之际泪如雨下,这眼泪有两层意思,一期盼,二怨恨。 期盼,万般无助中主心骨慕容殇终于出现,怨恨,慕容殇竟然为了一只紫貂,而忘却她的安危。 但是,再怎么怨恨,也比不上心里的期盼,王若语作势要扑过去,突然公子爷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他一动手,旁边的几个野猴子立即严阵开来。 “语妹……”,见她忽然受制于人,本来要冲过来的慕容殇“咯噔”收住了架势。 “你要做什么?”,王若语奋力想要挣脱公子爷的钳制。 “王姑娘莫怕……”,公子爷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在下帮你试探一下,你的男人爱你到底有多深”。 “你……”。 “配合一下,在下绝不伤害你”,公子爷道,“你没看到你家男人都不敢上前了吗?”。 还真的是,慕容殇待在原地竟然连半步也不敢上前,王若语红唇一颤。 公子爷导演这一出,真的是好意吗?当然不是,先前不是说过吗?老百姓最大的特性便是软弱怕事。 收王若语的人很容易,但要收她的心恐怕会很麻烦,所以,情急之下他忽然觉得可以拿老百姓怕事的特性做个文章,只要慕容殇一因胆小而退缩,王若语自然会心凉。 然而,令他没想到是,刚一开始便收到了效果。 “王姑娘看到了吧?,”他又凑近王若语耳边道,“不如……不如我们再试一试?”。 “好……”,王若语一直盯着慕容殇,边盯边摇头。 “语妹……”,慕容殇流下了眼泪,可惜王若语看不到,一,距离太远,二,公子爷正挟持着她往后退。 “等一等,请各位大爷等一等”,慕容殇噗通跪在了地上。 公子爷对视王若语一笑,心想,怎么样?这就是你那草包丈夫,王若语则缓缓的闭上眼睛,慕容哥,男儿膝下有黄金哪!你怎么能这般窝囊。 “你想如何?”,公子爷道。 慕容殇悲愤无比,“我爱妻在你手上,纵然我慕容殇有通天彻底之能,也救她不回……”。 “那你便放弃了?”。 “我……我放弃了”。 好,公子爷若不是两手不得闲,他可能要抚个掌。 “什……么,慕容哥”,王若语不敢相信。 “语妹,救不了你,慕容哥不能独活,为了证明你是我的全部,我先你而去,以死明志……”。 “老李快……”,公子爷疾声道,“拦住他”。 完了,完了,真是弄巧成拙,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下王若语不得感动死?交待完老李救人,公子爷又暗暗骂自己。 老李一直都没有放下攻击慕容殇的准备,所以,尽管他与慕容殇之间有着那么一段不算近的距离。 但,还是在慕容殇将尖利的树枝插进自己的太阳穴之前,抢走了树枝。 老李虽叫老李,可其实他并不老,才二十五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过听说,他很不得女人喜欢,具体是何原因,不清楚。 他救下了慕容殇,可不知怎么搞的,你看呐!慕容殇是右手持树枝插向自己的太阳穴,由于两人是面对面,老李用右手抢树枝,由于发力的习惯使然,他的手臂肯定往左摆动。 可出人意料的是,他的手没往左,而是向了右,向右便是在反使力,结果树枝在慕容殇左眼下方划出了一道很深很深的血痕。 流出的鲜血敷满了整张脸…… 王若语张大了嘴巴,公子爷面如严霜,但却遵守了诺言,低声言道,你家相公虽然无多少骨气,但,他是爱你的,王姑娘你去吧! 说完,公子爷双手一垂,也不招呼身边的野猴子们了,独自往东而去…… 来到一片洼地,公子爷停下了脚,这时候叶参将,王蝎子,唐玄,老李都陆续跟到。 王蝎子突然道,“公子爷请治叶参将跟唐玄的罪,他们阻截慕容殇不力”。 叶参将满脸泥巴,却坦然自若的很,公子爷瞧了瞧他,撇撇嘴,“叶参将心地善良,何罪之有?”。 这真是他的肺腑之言,因为他晓得经常怂恿或者是努力帮自己主子做坏事的下人,一般品性都不会太纯。 “本公子不说叶参将,得说说你,李之印……”,他回过头,“你怎么就……不晓得多在那慕容殇好看的脸上划拉几下呢?最好是划他个一脸纵横交错”。 啊!李之印一愕然,“可是没有公子爷的允许,手下不敢呐!”。 “没关系啦!”,公子爷一笑,“反正,那慕容小娘子最终属不属于本公子,也不在乎那慕容殇是美还是丑,一切但凭天意了”。 叶参将暗叹了一声,心道,这话说的不错,慕容殇小两口能不能过安稳,也不在乎公子爷有没有从中作梗过。 危难之时,小路没有出现,危险解除他就更不敢现身了。 “慕容哥,慕容哥,你怎么能这样傻?你死了,我怎么办?老爹爹怎么办?“,王若语一边帮慕容殇擦拭血迹,一边哭诉。 “慕容哥没办法呀!你在他手里,便我是神仙也不敢轻举妄动”。 “呜呜……”,王若语再也难抑制情感,一头扎进慕容殇怀里,“对不起,我还误解了你”。 我们下山吧! 嗯! 下山的路上…… “哎!慕容哥,他们无缘无故的抓我们,又无缘无故的放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王若语明知故问道。 慕容殇捂着脸上的血痕,心里莫名的涌起一阵恐慌,“也许……是语妹你生的太漂亮的缘故吧!”。 “这……这如何可能?”,王若语忙否认,她不愿意让慕容殇知晓缘由。 慕容殇有心发火,但念及王若语也是受害者,于是,便压住了怒气,心里冷笑了一声,“怎么不可能?待我识出那公子爷是谁的时候,我便明白了,这都怪你在凤川医馆没有底线的热情,无端招来一桩横事儿”。 哎!王若语又哎了一声,“慕容哥,我的耳环不见了”。 那得去找,那可是我慕容殇一个半月的工钱哪!慕容殇想。 “慕容哥你不去,你累了,坐这等,我一人去便好”,王若语把他摁坐下,忽然瞧见他脸上的血痕,语声一噎,“可惜了你这张脸”。 “这有什么?慕容哥又不打算再娶,要那么漂亮的脸有何用?”。 王若语甜甜的一笑,“嗯!我也不允许你再娶,那我去了”。 耳环是真的丢了,不过,丢了它也没什么要紧的,关键是丢了那块和田籽玉,那便让人心疼了。 所幸,耳环很好找寻,而,那块和田籽玉似乎更加好寻,它就乖乖地躺在那。 王若语捧在手里喜不自禁,拿它去换钱,老公爹的病不能再拖了,“沈略……?你怎么在这里?”。 “我……”,沈略脸一红,他脸红,不单单是因为他愧疚,更是因为自他的女人一走后,逢人见面,他的脸一直都是这个颜色。 “今天不是清明节吗?小弟上山……哇,嫂子,你手里的玉好漂亮啊!一定非常值钱,慕容哥对你真好”。 “啊!是……是啊!你哥对我真的很好”,王若语脸上有点发烧,“你……你要下山吗?”。 “我……我等一下,你先下山吧!嫂子”,沈略紧握着拳头,他拳头里也有一块玉,和王若语的那块一模一样,好漂亮的和田籽玉。 第5章 男人就该这样 第5章 男人就该这样 算了吧!王若语垂着泪花儿,肚皮花了就花了,胸脯憋了便憋了,反正慕容哥也不会再娶,我亦不会再嫁。 女人,就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然慕容家不富有,慕容殇脾性急躁,但脾性急躁的他也有温柔的一面,且视我为公主,瑰宝,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不愿我在吃用,穿戴方面比别人差,同时也在努力上进,算是个好男人。 公爹更是亲爹,对我关怀备至,拖着年迈的病残之躯,大包大揽下所有,家长里短的生计。 而我自己,除有天仙般的容颜外,再无长处,嫁入慕容家后,却过着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哭笑就哭笑,想直横便直横的日子。 凭什么?凭的不就是,慕容殇爱我,慕容老爹稀罕我,慕容家娶个媳妇不容易吗?我……还有何求? “万哥,万哥,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万哥”,慕容殇拼命地摇晃万博的胳膊。 万博坐在车架的一端,险些被他摇晃到马车底下,“轻点,轻点,你别把我推下车了,万哥晓得了,你今天已经说了七八遍,你有儿子了”。 马车本身就不宽,自己坐一边,万博坐一边,又使劲摇他,他可不就要掉下去?慕容殇的兴奋劲让人有点心疼,“对不住了万哥,万哥,你往这边来来吧!”。 “我不去……”,万博斜了他一眼,“去了你又要推我,还不如不去呢!”。 “我……我保证不推了,我真的说了七八遍了?”,慕容殇挠挠左眼下的白印。 “没有,驾……你接着说”,万博一边驾车一边道。 “嘿嘿……我不说了,不说了”,慕容殇不好意思地低头偷笑。 “怎么不说了?自己也嫌烦了是吧?”。 “不是……”。 “万哥晓得你高兴,万哥也替你高兴,今天主家卖给张员外一车绸缎,估计赚翻了,说不定一高兴,会多给我们几个赏钱,到时候你拿着赏钱给你媳妇,买点衣服,首饰啥的,女人生孩子不易呀!”。 “我知道……我……”,突然慕容殇说不下去了。 万博没在意,但等了许久,慕容殇还是没声儿,万博咦了一声,“不让你唠叨那句话,并不是要你闭嘴呀!你怎么了?”。 “我……我……”,慕容殇的样子,有点像牙膀子疼。 “我什么呀!万哥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万博手执缰绳,直视着前方。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万哥”。 “说……”,万博的特点就是干净利落。 “我……我前两天”,说着说着慕容殇的脸刷的红了,“前两天……说……说请你吃饭的事儿……”。 “怎么?想今天请?”。 “不是……我可能要失言了”。 “吁……”,马车慢了下来,万博扭过头,“万哥理解,平常生病你都干熬着,不舍得瞧郎中……何况,你家这个时候正需要钱”。 “不是不是万哥,我平常是有些抠索,但出门在外,朋友间的相处之道,我还是懂的一些的,只是眼前……”,慕容殇连忙解释,恨不得手脚口并用。 “慕容弟莫要急,万哥绝无嘲笑之意,相反还钦佩的紧,因为为家有担当的男人,才是有情有义的男人”。 “多谢……万哥理解,言而无信,真叫我汗颜了,不过……小弟还有一事相求”,慕容殇又挠挠头,不过,神情已不再是牙膀子疼,而是十万分的难为情。 “说……”。 “我……想……想”。 “哎呀!我老万平生最讨厌男人不爽快,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慕容殇只得一咬牙道,“我想另外再跟你借些钱”。 “吁……”,这次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万博深吸一口气后,才慢慢看向慕容殇,“穷人家过日子都不宽敞,不过,今天这钱,万哥借你”。 凤川县在淮阴州的地界上,算是最大的县府了,人口密集,过千万,又因其地处整个州的要冲,理所当然就成为了淮阴王陆锷的重点整治对象。 他这一挥手不要紧,凤川县立马旧貌换新颜,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说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如何,单就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商贸网,即便是找来百十个读书人,写上千百万篇幅,也未必能够说的尽,道得完。 这样一个地方,适合求财。 这样一个地方,也适合送命。 不信?那我说给你听听…… 慕容殇也算是师从名门,听好了,是师从名门,不是师出名门,这两个名词有本质上的意思,师从是曾经跟过名师,但没跟到了,中途歇菜了,师出是有始有终,拿到了名分。 这个名分非常重要,它直接书写的就是一个人的背景,而,在凤川要活下去,离了这个背景你只有死。 不要说你的能耐有多大,更不要试图展示你的能耐有多大,就像慕容殇,他手底下真有功夫,刚到凤川也曾雄心勃勃,立志要谋一份工钱高的差事。 但是,无论他把自己的功夫,耍的多么有模有样,惊天地泣鬼神,人家就是不用他,就是说他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而那些不看重名分,只注重手段的差事,事实上这类差事的收入,也相当可观,但慕容殇却不敢涉入,毕竟自己是有妻室家庭的人,路,还是得走正,走心安一点,哪怕这路苦一点,累一点。 几经辗转,壮志也慢慢磨消,不得已,只得自叹命运不济,把眼光瞄向一些工钱低,又需要卖力气,看人脸色的差事,苦熬度日。 苦熬度日?也不至于吧!我慕容殇毕竟还有一位如花似玉,温柔贤惠的妻子,既然命中过不了高端,上流的优越生活,那么携爱妻伴幼子的简单平淡生活,不也是一种人生风景吗? 是啊!人生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试过之后就不要再强求,放低姿态,低下头你会发现,老天爷关了你一扇门,说不定再另一方已经帮你打开了一扇窗,身边总有一些,值得你青睐的美好。 千万莫要追求到精疲力竭,山穷水尽时,才想到回头,才想到珍惜,抱拥身边不打眼,不令人注意的平淡美好。 千万要像慕容殇看齐,在这些个美好物是人非之前,及时回头。 “这个布料好,透气又吸汗,在三伏天里穿着保证凉爽”,布行老板提着一件汗衫,几乎要追慕容殇到大街之上。 “老板,您说的我都懂,只是这颜色……”,慕容殇摇摇头,“我不太……”。 “这样吧!看客观,您是真心喜欢”,店老板咬咬牙,一跺脚,表情像是被剜去一块肉,“不卖六钱三分银了,六钱,凑个整数”。 慕容殇吸心尖一疼,我月钱才一百五十文,六钱便是六十文,是我小半月的工钱,但是为了爱妻,“那好,包起来吧!”。 怀揣衣衫,慕容殇乐开了花,衣服有了,还差一个发簪…… 来到首饰铺,由于口袋里的钱不宽裕,他特意选了一家店面简陋,规模较小的铺子,入柜台,他第一眼就相中了一款蝴蝶玉发簪。 一问价钱,一两八钱银子,也就是一百八十文钱,他没有被吓一跳,因为他从没买过这物事,所以做好了大价钱的准备,同时,也觉得这种小店铺不会欺客,价钱肯定公道。 包好,小心入怀,但慕容殇没出店,他还想再看看别的东西…… 这时,一个年轻人打他身侧擦了过去,擦的很轻,若不是慕容殇早年师从过名师,这个动作他根本察觉不了。 碰肩擦过后,年轻人便不紧不慢地往店外走去。 慕容殇叫住了他……当然有理由,自己刚买的蝴蝶玉发簪不见了。 年轻人不停脚……慕容殇便过去拦他…… 可,一到店门口,却傻眼了,他根本找不到那个年轻人了,不是找不到,而是认不出那个年轻人了。 因为,店门口一下子出现了五位穿着一样,个头,年纪都相仿的年轻人。 “兄弟,你叫谁?是叫我吗?”,五人中有一人道。 慕容殇这个时候,哪还能晓得自己叫的是哪一位,他没有回答,左右看了看,骤然发现,这家店铺左侧原本禁闭的一个无楣无匾的门房,此时开了。 “请问,你是叫我吗?”,刚才发话的年轻人又开口了,并且神情十分的嚣张。 慕容殇又四下看了看,很明显,这状况绝非是偶然,而是首饰店的一种精心套路。 “是不是啊?”,见慕容殇不答话,那年轻人更有恃无恐了,拿指头戳着慕容殇的胸口道。 慕容殇被指退两步,他假咳一声,挠了挠脸上的白印,心忖道,“这家首饰铺的老板和自己的主家应该是一个层次,小买卖经营,倒也不必担心的过多”。 想罢,只听他,道,“不错,我叫的是你”。 “哦!兄弟们,这位兄台叫的是常兄,跟我们没关系,我们走吧!”,一听慕容殇指定了人选,其余的人立马要闪人。 慕容殇不傻,自然不肯,因为他不敢保证刚买的蝴蝶玉会在这个所谓的常兄身上。 “你小子是找死,敢拦我们”。 有人率先给了慕容殇一拳头…… 慕容殇没做打人的准备,同时,也没做挨打的准备,他只是用身体在拦,结果…… 一拳打在左眼,火辣辣的疼…… 还好,这些人不算太蛮不讲理,见慕容殇没还手,就不再打了…… 慕容殇急了,你们刚才不能走,眼下就更不能走了,一个都不能走,否则,不但我的蝴蝶玉完了,就连这一拳也白挨了。 “他娘的,你简直疯了”。 有人又出拳,但,这次换了,改打慕容殇的右眼,当然打眼了,因为你第一次没接住,第二次肯定也接不住。 肯定,这两个字太危险了,因为一肯定我们就会太自信,一太自信,就容易不把事儿当事儿,所以,生活中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常用这两个字。 不信?那来看看结果…… 结果是,出拳的人,鬼哭狼嚎…… 还不信?非要看看,慕容殇是如何让他鬼哭狼嚎的? 好吧!其实也很简单,就一个回合,看清楚了,那人一拳打来,慕容殇……他也伸出一只拳头,拳头对拳头,只听啪的一声,那人就哭了。 那人一哭,身旁的伙伴就开始骂他,真是没出息,拳头对拳头,能有多疼,走开,我来试试。 结果一试,才发觉,拳头打拳头,真的很疼,疼到连手指都伸不开了。 这时,店老板终于站出来了,“在我门前打架,你想做什么?我要报官”。 慕容殇道,“你报吧!”。 店老板原地转了个圈儿,“你……进来”。 慕容殇很听话…… 进来后,店老板递给他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拿去”。 “不,我要我原来的”,慕容殇看也不看。 “穷酸,这个是新款,比那个要贵重许多倍”,店老板咬牙切齿地道。 “哦!”,慕容殇打开盒子,果然……质地他虽然不懂,但色泽,透明度及样式,可以说明老板没有骗他。 云想霓裳,花想容,王若语虽已嫁作人妇,但却也只有十五岁,说她是情犊初开的花季少女,估计没多少人会反对。 何况,她又美得令人惶恐,令人惊心动魄,所以喜爱一些美好的外在修饰,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了,她在表现对靓丽的汗衫和晶莹剔透的蝴蝶玉欢喜时,也没忘记流露,对慕容殇归来的兴奋与阔别之情的想念。 又当然了,这是人之常情,小别胜新婚嘛!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十月怀胎里,慕容殇为了照顾,陪伴妻子,几乎是很少外出,即使外出了,也待不了许久,自然也就挣不到什么钱。 而,一朝分娩后,他干脆推了差事,坐守家中,专心伺候妻子,家用开支全部依赖在年迈的慕容老爹身上。 这样顾家,体贴,柔软的男人,王若语十分受用。 但顾家,体贴的男人通常容易让人产生另一种意思,窝囊,难成大器,这又是王若语打死也不能接受的。 于是,这种矛盾的日子,无可避免地跟吵吵闹闹挂上了钩。 吵的最凶的一次,记得是给儿子取什么名字,其实也不算是争吵,这种情况以往也曾出现过,整个过程就只是王若语在大声说话,就好像是在下达某种命令,慕容殇及慕容老爹只负责在一旁,默默不语,含笑点头。 所幸,王若语是个聪明的女人,为了不让这种有点火药味的日子无休止或者加剧,也为了减轻,孝顺慕容老爹,在八个月后,她果敢地给儿子断了奶,果敢的领着慕容殇离家踏进凤川。 不过去凤川之前,他们去了一趟神仙庙。 第6章 一双虎头鞋 第6章 一双斧头鞋 神仙庙是暮山镇当地的一个庙会,每年举办一次,正会之际,四面八方的穷苦老百姓都蜂拥而至,非常的热闹。 老百姓不容易呀!手里没钱,田里的庄稼又需要片刻不离的伺候,一年之中,也只有这几天才能痛痛快快,忘乎所以地有所娱乐,有所开怀。 算算,成亲已快三年,可慕容殇从来没有带爱妻出过一趟远门,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到凤川县,不过,那次还是因病。 所以,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有愧于妻子,于是…… 起先,王若语死活不同意,但架不住慕容殇的死缠软磨,最后只能答应。 不过,答应之前也提出了条件,一,不得再为我添买衣物,要买只能给你自己或者爹爹,昭儿买,二,夜晚住宿,要住廉价的大通铺,我们不能打肿脸充胖子。 答应,全答应,能娶到这般贤惠,美丽的妻子,莫说只有两个条件,便是两百个条件也统统放行。 王若语娇笑,嗔怪地拿指头戳了他一下脑门,你呀你! 临出门时…… 慕容殇道,“语妹,别哭了,暮山镇又不远,而庙会也就三四天的光景,很快我们便能回返见昭儿了”。 王若语抱着慕容昭,亲了又亲,眼泪似珍珠断了线,“我不去了,慕容哥,我一会儿都不想离开昭儿”。 听这话,慕容殇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我认为得高兴,因为人类最显著的特征便是爱,而女人又是爱的化身。 “去吧!闺女,去玩玩,爹能把昭儿照顾好的”,说着话,慕容老爹抖抖索索地打怀里掏出十几文钱,“来,闺女拿着”。 “不……爹,我不要,您自己拿着,想吃啥就买点啥方便”。 慕容老爹呵呵笑,“爹都这一把年纪了,啥东西没吃过呀!来,拿着,别嫌少,爹上山挖的草药还没晒干,等晒干,拿集市上一卖,就有钱了”。 “不……爹爹”。 “听话闺女,拿着……逛庙会哪能不花些钱呢?”。 看到这一幕,慕容殇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推开门走了出去。 “那好,我拿着,慕容哥……”慕容殇在门外还不待站稳,就闻得王若语唤,道“你进来……你在门外作甚?”。 “好嘞!”,慕容殇赶紧擦去眼泪…… “你把柜子上装有鸡蛋的篓子拿下来,免得我们走了,爹够不着……爹,你看,昭儿的身子骨还很软,您在抱他的时候,两手不能托头和脚……要像这般……”。 “哎!好,爹记住了”。 “对,就是这样抱的,爹”,王若语抚摸着慕容昭细嫩的脸蛋儿,仿佛不记得了一切,“哦!爹,我差点忘了,昭儿换洗的衣衫都在床头放着,脱下来的脏衣服,您就搁着,等我回来”。 庙会的确是很盛况,当然,这得分对什么类别的人而言,对于大城市里的人。 什么耍猴儿,钻火圈儿,铁板桥,玩旱船,踩高跷,胸口碎大石等等等等,一概都难登台面,看一眼都觉得掉身价。 一转眼,三天过去了,可不是嘛!人在心情顺畅的时候,都会觉得时间留不住。 第四天的上午…… “慕容哥,你在这先看着东西,我到那边去一下……”。 慕容殇左右两手,提满了王若语这三天购置来的小东小西,其中就有慕容殇的一套新衣,老公爹的一杆镶瓷烟袋锅,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慕容昭吃的用的,穿的了。 “语妹要去哪里?”。 “不远,我见对面小摊儿上,有一对红色的小斧头鞋,可漂亮了,我去买回来带给昭儿”。 不等慕容殇反应上一句,王若语已连蹦带跳地走了,那欢快的身影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她已是八个月孩子的娘亲。 慕容殇摇摇头,一阵感慨,孩子有娘就是好啊!若换做是我这当爹的,便是口袋里有闲钱,也未必能够想到给儿子买些什么。 站在小摊儿前…… 王若语咦了一声,“你……公子是这小摊儿的老板吗?”。 “是,千真万确的是,小娘子……要买些什么?”。 “哦!奴家要买双鞋子”,王若语有点不相信,先不说面前的年轻人油头粉面,流里流气,单说他那一身华丽的装扮,也不像摆地摊的老板。 更有甚者,王若语在闲逛的时候,曾注意过这地摊的老板是个六旬老头。 好像是觉察到了王若语的疑虑,那油头粉面的公子一笑,“实在抱歉的很,本公子还真的不是老板,老板乃我家仆人,他因内急去了……所以……”。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敢问公子这双小斧头鞋卖多少钱”。 “哦!十二文钱”。 十二文钱,虽然有点贵,但是还靠谱。 王若语拿着精巧的小斧头鞋左看右看,久久的摩挲着,摸摸这有无开线,瞅瞅那有无瑕疵。 “便宜点吧!公子”,买东西时王若语一般很会砍价,可这次她却疏忽大意了,自己对这双鞋,表现的太喜爱了。 “不能少了……”,这让面前的公子哥无形中占了先机,“这天气马上就会转凉,你看这小鞋子,针脚均匀,做工细致,布料又软又厚,穿上,小孩子的脚板绝受不了屈”。 鞋子的优点,做母亲的王若语哪能看不出来,只是她没想到,这油头粉面的公子哥竟如此的懂生活,“还是少一点吧!老板”。 “好吧!便少……少一文”。 “一文?……一文也好,给你钱”。 “好嘞!”老板公子哥接过钱,“我来帮小娘子包好”。 接过鞋子,王若语道了声谢,转身…… “等等……”,那公子哥忽然叫住了她,“小娘子好像不记得给钱了吧!”。 “什么?”,王若语一愣。 “小娘子买东西应该给钱”,那公子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奴家已经给过钱了,公子亲手接过,忘了吗?”。 那公子伸手入怀掏出了王若语刚刚递过去的十一文钱,在手心里抛了抛,“小娘子指的是这个钱?”。 “是是是,就是……”,王若语急道。 “胡说八道”,那公子忽然一脸狰狞,“你说是你的钱,它可有名字?叫它可会应?”。 “你……”,王若语左右看了看,身边有行人络绎不绝,可没有一个停下来看热闹的,“你耍赖是吗?”。 “小娘子如果再出言不逊,本公子可要翻脸了,拿钱来,三十文……”。 “什么?三十文?……奴家没钱”。 “没钱……”,说着话,那公子越过摊子,来到王若语跟前,“那本公子就要搜身”。 “你敢……”。 那公子冷笑,“本公子有何不敢?”说着逼近了王若语。 王若语向一边躲,“算了,奴家……奴家不要了总行吧!”。 那公子嘿嘿一笑,“讲好了价钱,怎么能有说不要就不要的道理?”。 分明就是在找麻烦,王若语把鞋子往摊子上一扔…… “我叫你跑……”,那公子一把抱住她,随即一张臭嘴已伸到王若语的脸上啃咬起来,这哪里是搜身。 “快躲躲,那边也打起来了”,路上有人大声道,那公子一笑,“打得好”。 买的东西,慕容殇也顾不得照看了,撒腿往西跑,他所在的位置可以瞧见地摊上发生了什么,但没跑两步,便被人拦住了。 看服饰,不用说,这些人都是那华丽公子的下人打手,看如此明目张胆的欺人阵势,也无需多讲,他们对慕容殇夫妇的背景,事先必定打探过。 穷苦老百姓好欺负是吗?慕容殇红了眼,一,爱妻正在遭受羞辱,二,他已被逼的忍无可忍。 看着两个人迎面冲来,慕容殇身子一措一矮,刺溜钻到两人中间,照着他们肚腹,双拳同发,连连发……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已双双被撂倒在大街之上。 慕容殇不恋战,也不想置人于死地,一记吃效,便撤身往西蹿…… 又是刚行两步,面门出现了一根棍子。 棍子太急,慕容殇没把握拨开,只有闪躲,可他左侧是一处露天包子铺,翻过去,那一笼包子…… 管不了了,赔人一笼包子,总好过被棍子捣破脑门要强的多,何况,自己还不能被捣穿脑门,因为爱妻…… 但,人终究是算不过老天,慕容殇翻翻笼屉,跃下石台,等待他的不是逢凶化吉,而是一柄亮晶晶的钢刀。 他大叫一声,只有就地滚,往街中心奋力滚,可是晚了,你滚别人也会滚,钢刀终究还是命中了他的左脚踝。 一股钻心剧痛后,一股鲜血洒出,可他强忍,因为爱妻…… 语妹,慕容殇仰天一声长啸,与此同时左腿猛的踢出,钢刀扎在脚踝上,他这一踢,钢刀骤然脱落。 就是借着这个档儿,他脚尖又顺势一勾,勾住使刀人的脖子,将其勾至近前,再千钧一踹,使刀人便仰飞而去。 语妹,慕容殇掂着脚,摇摇晃晃继续往西,于是,大街之上的青石板地面便留下了一道歪歪斜斜的恶红。 棍子又出现在面门,还他妈偷袭我,我又不是傻子,晓得你还活着,还能没有一点准备?慕容殇一把抓住棍子用力往怀里一扯,再用肩膀玩命的一撞。 棍子和使棍子的人,哦!棍子无碍,而使棍子也只是哎吆了一声,吐了一口血。 语妹,语妹……老远就得见王若语在那华丽公子怀里,披头散发,嚎啕大哭,嘶哑地喊叫着慕容哥,慕容哥…… 呀……!慕容殇气火攻心,喉腔里的一股血箭再也憋不住,狂射冲天。 哈哈哈……莫说只是口吐鲜血,便是已经横尸当场,做鬼我慕容殇也要将那无耻之徒碎尸万段。 啪啪啪,慕容殇在那华丽公子胸腹之上狠狠地连挥了三掌,华丽公子噔噔噔连退了三大步。 等等,慕容殇狠狠的三掌,如何才将那公子击退三大步?并且三大步后,还能稳稳的站着? 还有,看那公子非礼王若语的时候,分明是会些功夫,一个被挑坏脚筋的瘸腿慕容殇,怎么就轻易击中了他? 这……其中自然会有一些因由的。 慕容殇素来就是一个谨慎之人,尽管已经大幅度的气血拱顶,但,脑子里还是存在着一丝理智,一大帮人敢当街行非礼,龌龊之事,其背景…… 他可以丢掉自己这条已经受尽白眼与欺凌的贱命,但,不能不想一想爱妻,爱子与年迈的老父亲。 所以,他下手留了一点分寸。 而,华丽公子,的确是会些功夫,之所以轻易被慕容殇击中,也有原因,他瞧见血人一般的慕容殇时,首先,心气折了,其次,他根本也不想将场面搞得太轰动。 所以,他便不再闪躲与还击,让慕容殇消消气说不定……反正,自己的嘴巴跟手,在王若语的身体上已经占够了便宜。 慕容哥,杀了他,慕容哥,杀了他…… 王若语反复地念着。 华丽公子害怕了。 “还不滚……”,慕容殇狠狠地道。 华丽公子拔腿…… “不,慕容哥,杀了他”,王若语用力的扯自己绢丝一般的秀发,如疯了一般,“杀了他……”。 语妹,慕容殇拉住她胳膊,想控制一下她的情绪,却不知王若语哪来一股蛮力,硬生生将他掀翻在地…… 冲上街面,追向那公子,那公子冷不防被她抓住,又冷不防被她狠狠地连抽了六个耳刮子,“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好半晌,那公子才反应过来,顿时,獠牙满面,起脚……,“我要你命”。 慕容殇瘸着腿,他怎舍得王若语吃上一脚,这一脚的力度不小,直接踢翻了他,他压倒了王若语。 那公子红了眼,还要再打,忽然被一人制止,这人小眼睛,留着一撇小胡子。 他将那公子拉到一边喊了一句大少爷。 “师爷?”,那公子甩开他的手,“你为何要拉我,我要杀了那贱女人”。 “息怒,大少爷”,小胡子师爷两眼一眯,“朗朗乾坤怎么能够随便杀人呢?想解恨,我们要这样……”。 慕容殇紧紧的抱住王若语,紧紧的抱住,那情景撕心裂肺,那情景肝肠寸断,直惹得路人黯然唏嘘。 “我叫你杀了他,杀了他”,在他怀里,王若语用手拼命地抽打他的脸。 “语妹,冷静一下……”。 “对不起……”,慕容殇一愣,那公子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脸诚恳,身边还跟着一个随从。 “对不起……”,那公子连连鞠了三个躬,鞠完冲身边的随从道,“扶这位娘子起来”。 随从伸出手…… “不要碰我娘子”,慕容殇大叫。 “好好好,不碰”,那公子闪开一步,可不晓得怎么搞的,没站稳,身子一歪,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恰好砸中那个随从。 猝不及防,随从也是一歪,又恰好砸中地上的王若语。 “滚开,滚开……”,王若语连哭带叫,连踢带踹,无奈那随从体格庞大,终究还是踹不开。 而,慕容殇又被王若语压着,干着急却抽不出身来,幸亏,那公子起来的快,翻身一脚,才将那随从踢开。 两人仓皇跑去…… “让你杀了那王八蛋,你为何不听?”,王若语失心疯般的一口咬向慕容殇的肩膀。 慕容殇当即闷哼一声,但他强忍着动也不动,许久,直到王若语哭声渐止,挣扎渐敛,方长吁一口气。 好了,王若语真的好了,抬起头,她眼眶里竟然没有一滴残留的泪,她脱开慕容殇的怀抱,爬向地摊,双手捧起那对斧头鞋。 “这鞋,我们不要了……”。 “为何不要?这是奴家买的,奴家已经付过钱”。 “慕容哥相信,慕容哥相信……”。 王若语用力地抿紧嘴唇,她不想再流眼泪了,“慕容哥,去拿回我们的东西,我们回家”。 “回家,回家……哈哈哈”,一阵肝肠寸断笑后,慕容殇忽然直挺挺仰躺在大街之上,犹留哭笑之声直穿九霄。 而,王若语虽然才刚刚说不再流泪,但瞧见慕容殇血淋淋的脚踝时,她食言了。 “走开,走开,统统走开,莫要妨碍官爷办案,”大街之上,忽然出现一队荷枪实弹的官兵,为首一人叫道。 慕容殇正被王若语架扶着缓缓往东,听到呼喝,他扭头向后张望,张望之下,心中骤然一凛,官差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华丽公子。 第7章 欺软怕硬 第7章 欺软怕硬 慕容殇眉头一皱,“语妹,你把那对小斧头鞋给我看一看可好?”。 “啊?”,王若语仰起脸,两眼红肿如似包子,“哦!给你”。 鞋子才刚刚到得慕容殇的手里,那队官兵已经围了上来,围成了一个圈儿,路人纷纷闪了开去。 见此情景,瞧这阵势,莫说是慕容殇了,就连王若语也已经明白,她后悔极了,瘦弱无依的老百姓吃些亏,受些辱算什么?何苦非要与钢铁般坚硬的恶势力一争长短呢? 她抱紧了慕容殇的胳膊…… 慕容殇轻轻推开她…… 那公子缓缓走了上来,慕容殇抱拳道,“在下慕容殇,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耿发,耿直的耿,发财的发”。 “那敢问耿公子,这一次兴师动众围住我夫妻二人所谓哪般?”。 耿发瞧着他颤栗的两腿,忽然,退后两步道,“甄师爷你来说吧!”。 甄师爷便是那小胡子,但见他一抱拳道,“在下甄相,乃暮山镇司衙门师爷,这位……”,他指的是耿发,“是镇司大人之子,他状告眼前的小娘子偷了他的东西”。 王若语骇然失色,那耿公子简直是无赖至极,忙要申辩,慕容殇却阻止了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欲加之罪面前,什么言辞都无效用。 “是这双鞋子吗?”,慕容殇抖了抖手里的斧头鞋。 “正是……”,甄相道。 “所谓拿人拿赃,捉奸捉双……”,慕容殇瞅了一眼妻子,“赃物既然在我手里,我便是贼人,跟我妻子无甚关系,还请甄师爷明断”。 “不,慕容哥……”,王若语要抢鞋子,她这才晓得慕容殇无故要看斧头鞋的意思。 “语妹,听我的”,慕容殇温言道,“听我的,好吗?语妹”。 “好,可是……”,王若语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她知道慕容殇爱自己,可她也爱慕容殇啊! “好,好一双恩爱有加的神仙眷侣”,耿发狞笑着兀自拍起掌来,“如此看来,你是要为你家娘子顶罪喽?”。 “顶不顶罪你心知肚明,我娘子有没有偷鞋子,你更是心若明镜”,慕容殇冷冷道。 “本公子当然清楚”,耿发嘴角一抖,手一挥,“带走”。 “不……”,王若语叉开两手,拦在了慕容殇前面。 “语妹,你让开,他们奈何不了我的”。 “慕容公子很聪明嘛!晓得一双十几文钱的鞋子,用上古律法根本定不了任何罪名,衙门过堂后,顶多罚些银两,教诲几句,便放你回家了”,耿发笑了笑,“……但我想你是误会了,我要带走的人是你娘子而不是你”。 “你凭什么带她,鞋子是我偷的”。 “凭什么?”,耿发阴阴一笑,“这恐怕又得麻烦甄师爷了”。 慕容殇缓缓移去目光,但见甄相慢悠悠地道,“耿公子状告你家娘子,不但偷了他的鞋子而且还偷了他另一样更为重要的物件”。 “奴家什么也没偷……”。 “语妹,不要冲动……”,慕容殇握紧爱妻的手,禁不住脸色一变,他想不到除了鞋子外,耿发还能拿什么栽赃陷害王若语,“什么重要物件?”。 甄相并不着急答话,而是脑袋一歪,只见打队伍里走出一位女官差,“麻烦你去搜搜那位娘子的身”。 慕容殇,王若语二人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官差要求搜身,谁敢说不? 同时,官差在你身上搜出了不属于你的东西时,你可以撒泼打滚,哭喊冤枉,但绝不可以说是官差在污蔑你。 因为,官差通常代表的就是正义,不管这个官差名下的人正不正。 “冤枉啊!大人”,王若语果然哭喊,但是很可惜,甄相没有一点动容,因为这两个字是他这辈子听闻最多的字眼,听闻得早已到了麻木,混不知觉的地步。 “怎么样?这次慕容公子还能不能想到办法替你娘子顶罪?”,耿发斜着眼邪笑道,“又能不能想到办法,只罚些钱财,便让你娘子轻轻松松的回家?”。 还未等慕容殇开言,王若语便一下子软倒在了他的怀里。她读过书,晓得一些上古律法,贼人偷盗物品,价值满十两钱财者,便可判刑。 眼下,这颗祖母绿大扳指,就是没戴过,甚是没见过的老百姓,也能看出来其价值远远不止十两银子。 而,她也更加的清楚,老百姓宁愿在冰天雪地里,光着身子待上三天三夜,也不想在衙门口里逗留半个时辰。 “慕容哥……”,她缩躲在慕容殇怀里仰起脸,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语妹莫怕,有慕容哥在”。 “怎么样?慕容公子,在下能带走这位小娘子吗?”,耿发眼下除了得意也没什么了。 “你凭什么?”,尽管骨子里还有些惧怕耿发,但是慕容殇还是强迫自己,把眼光变作寒冰一块,因为他已经仔细地观察过耿发,这种官家纨绔子弟的作风便是喜爱仰仗势力欺压良善,惹是生非。 但是,却有一个通病,欺软怕硬,爱挑软柿子捏,遇事时,你越是胆怯,他们就会越嚣张,反之…… 果然,那耿发见慕容殇在自己的淫威之下,不但不肝胆俱裂,跪地求饶,反而越战越勇,便有点端不住架子了。 当然,端不住架子之前,他还是发了一些火气,彰显了一些花花公子的本色。 一拳,一拳当然不够将自己的本色淋漓尽致,得需要两拳或者是三拳。 但是很可惜,他没有机会出三拳,因为在他出第二拳的时候,就已经被慕容殇挡了回去。 慕容殇这是反了吗?当然不是,虽然耿发姓官,一圈儿的衙役也姓官,理论上讲他们是一家人。 但是,姓氏一致的一家人,也有可能存在着性情的不一。 一圈儿的衙役,有一半认为,就目前的形势而论,耿发先动手便是不对,基于这半人的支持,所以慕容殇才…… “你找死啊?敢还手?”,耿发指手画脚,指天画地地道。 慕容殇继续装不屑一顾,“我不还手,便能活下去吗?”。 “本公子懒得跟你废话,你说为何不能带她走?”,耿发晃了晃手里的翡翠扳指道。 “你是官家吗?”。 “我……”耿发语塞了。 “那本官总可以吧!”,甄相捋捋胡子接道。 “您是官人,当然可以”,慕容殇看了他一眼,只看一眼便转向了耿发,“耿公子,我慕容殇在这世上除了妻子,再无亲人,她就是我的命,我的全部,我知道她这次进去,没有个一年半载是出不来的,而在牢狱里一年半载,我不敢想象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就当她死了”。 说完,转过身,“语妹,对不起,在这个混沌世界里,老百姓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慕容哥无用,这次又救不了你了,慕容哥能做的,还是陪你死”。 “嗯,奴家不怪你”,王若语紧紧的咬住自己下唇,“但奴家不让你陪着死,你要好好活着把我们的……”。 慕容殇忽然拿手捂住了她的嘴,笑了笑,“那你便跟他们走吧!我去了”。 “慕容哥……”,真要想到死,王若语……她不免有些怨恨慕容殇了,动不动就死,你就不能拿些本事出来。 慕容殇硬着头皮,没理她,任凭两个衙役押解…… 这时,甄相和耿发同时开了口…… 甄相对那两个衙役说,“且慢”。 二衙役停下了动作。 耿发对慕容殇说,“等一等”。 慕容殇转过身,整个人仿佛已没了魂。 耿发又道,“你什么意思?”。 慕容殇毫无表情地摇着头,“我妻子死了,我也死了”。 “你……”,耿发,忽然,师爷甄相把他拉到了一边,吹着耳朵,细语起来。 瞧着他俩,慕容殇在心里冷哼数声,眯起了眼睛,所谓软怕硬,硬怕不要命,尤其是有钱人,更是惜命的紧。 两人密语一阵后,甄相一挥手,竟把众衙役一个不留,悉数遣散。 王若语一头雾水,悄悄的依偎到慕容殇身边,慕容殇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告诫她莫怕。 就在这时,甄相缓步走了上来,低声哈哈道,“慕容公子,你不消害怕,请放宽心,你与耿大少爷之间本无怨仇,仅是一点小误会而已,不至于有挨上性命一说,但是……”。 说到这,他面色转阴,“你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打伤耿家那么许多家院,又当众羞辱耿大少爷,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今耿大少爷拣不回颜面,怒火难熄,公子说……该怎么办?”。 爱妻当街之上,险些丧失清白,他竟言说小事一桩,还颠倒黑白,倒打一耙,问我怎么办?慕容殇几乎要呕出几腔鲜血来。 不过呕血之余,也窃喜不已,因为他听明白了甄相的话意,因为甄相的话意也正是他兵行险招,硬碰硬所期盼的结果。 只要保全住性命,忍气吞声便忍气吞声吧!别再为争一口气,惹急了那耿发,将爱妻下牢受狱,死了,我倒也无所顾虑,但若是弄个半死不活,到那时,难不成自己真的敢去取那杂碎的性命? 想到此,慕容殇牙根一咬道,“在下明白了甄师爷的意思,都怪草民鲁莽,当庭之下让耿大少爷颜面扫地,我这便给两位一个交代,让耿大少爷解心头之恨,希望他大人不计小人过,能原谅我与我家娘子”。 “那么,慕容公子想给我们一个什么样子的交代?”,甄相捋捋胡须,轻轻笑道。 慕容殇摸摸自己的身体,没有,又望望甄相与耿发,也没寻着,便撒眼四下,对面有个成衣铺…… “慕容哥,你要作甚?”。 “没事,语妹,我去去就来”。 打成衣铺里出来,慕容殇手里攥着一把乌黑锋利的剪刀,甄相跟耿发齐齐的冷视着他,都未开一言。 “慕容哥……”,王若语的紧张,压迫感一直都没下去,这会儿更加强烈了。 慕容殇轻笑,“语妹,莫……怕”。 就在怕字落地,就在王若语,甄相,耿发都不曾有所准备之际,慕容殇手中的剪刀已寒光一掠,刺入他自己的左腿。 突然,又闪电拔出,又闪电刺入,口中还言道,“第一攮刺是与耿大少爷赔不是,第二攮刺是与甄师爷赔不是”。 两剪刀攮完,我不去写慕容殇流了多少血,也不再去写众人的表情,特别是王若语捂住嘴巴,仍掩盖不住尖叫,噔噔噔倒退三步时的表情。 我只替耿发传达两句话,一句是他心里话说,慕容殇他娘的真够狠的,一句是他明面上的话说,这就是跟本少爷作对的下场。 人身肉长,两剪刀刺在腿上,带来的可不是星半点儿的小伤。 所幸,慕容殇对自己还是不够恨,在床上休养大半个月后,便能行步如飞了。 不过,他对自己爱惜,别人可不留情,脚踝处的那一刀,到底是给他这完美的人儿留下了一点瑕疵,无论他怎么抬脚走路,你都能很容易的发现他是个跛子。 关于这一点,王若语几乎把肠子悔青,心肝疼碎,金钱,权势第一次在她的脑海里大范围,大幅度的盘桓,逗留。 以至于打死都不愿意离开儿子的她,在临去凤川的那一日清晨,面对哇哇大哭的幼婴稚子,竟然没有流一滴眼泪。 第8章 女人的心 第8章 女人的心 上古国地大物博,上古国供人活命的行业,自然也就多如牛毛,例如饭馆,茶楼,旅栈,煤炭,盐运,船舶,镖局等等。 但这些行业,似乎都只适合男人做,让女人,特别是平凡女人活命的行业,却是屈指可数,少之又少。 拨过来,拨过去,无外乎是一些清扫大街的脏活和做有钱人家丫鬟,奴役的气活。 扫大街?整日里脏兮兮,绝美而又年轻的王若语肯定是丢不起那人,那么只有选择深宅大户做奴仆了。 慕容殇舍不得,王若语便安慰他,这就是生活。 但,女人终究是女人,当然,我不敢说女人的心肠一定会比男人软,也不敢说女人一定会比男人痴情,我只能说,王若语在这个时候因思念亲子而夜夜流泪,是一个正常的女人表现。 哭,夜夜撕心裂肺的哭,来到凤川已半个多月,都不曾有半点收敛。 慕容殇更舍不得了,就劝爱妻回家,哪怕日子过的再清苦,他也不愿意妻子饱受思念之痛,也不愿意妻子受他人之气,受他人之驱使,苦,由自己一个人承受。 王若语紧紧的抱住他,将眼泪都蹭到他肩膀上,然后,笑着摇头安慰他,这就是生活。 趁着我们年轻,我们要多吃一些苦,让我们的儿子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儿子,老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老爹。 慕容殇哭了,遂仰天发长概,此女应当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见,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时光犹如过隙之驹,转瞬间一个月姗姗过去了,忽一日,方子来访…… 方子是从老家暮山村来的,他带来了两个过去式消息,一,慕容老爹有一日在做午饭,慕容昭坐在当院摇椅里,不知从哪蹿出一条小狗,上来便咬住了昭儿的小腿肚子…… “什么……?”,王若语差一点坐翻凳子。 慕容殇也是急不可耐,“咬伤了没有?”。 “别急别急,你俩别急,昭儿穿的厚,狗又是小狗,被咬后,我撸开过昭儿的小腿儿,没事,连个牙印儿都没有”,方子急忙道。 二,又有一日,老爹抱着昭儿和村里人在塘头吹风纳凉,昭儿突然哇哇乱叫,怎么哄都不济事,最后只得送到海郎中处,经一检查…… 慕容殇握紧拳头,王若语脸色大变…… 经一检查发现,昭儿左右鼻孔里各有一粒黑豆。 黑豆?慕容殇,王若语同惊同声道,怎么回事?谁塞进去的? 没有谁,是昭儿自己,黑豆一遇潮湿便迅速膨胀,越胀越大,所以…… 王若语突然大声道,“这一天天的,昭儿的爷爷在作甚?如何照看的孩子?”。 “语妹,你这说的什么话?”,说他爹,慕容殇心里肯定不舒服,于是大声顶道,“我爹他上了年岁,腿脚又不利索,你又不是不清楚”。 “是啊!嫂子,我晓得你心切昭儿,但慕容老爹确实是不容易”,方子也跟着解释道。 “对不起,方子,嫂子失态,让兄弟见笑了,……不行,我不能再做工了,我要回家照看昭儿”,道完谦,王若语忽然患得患失起来。 “哎!嫂子,这都是几天前的事了,这时的昭儿早生龙活虎了”,方子一笑道。 “不行,不行……”,王若语眼泪都出来了,“我还是不放心,我要回去看看”。 “慕容哥,我看也好,女人家嘛!思念亲子是人之常情”,方子道。 “当然,我也希望她回家,在外面,受人驱使的日子太苦,不过,令你嫂子遭受如此苦楚,都怪慕容哥无能啊!”,慕容殇一叹道。 “慕容哥,这哪能怪你呢?”,王若语深情的望了他一眼,破涕为笑。 平淡,恩爱,就在平淡,恩爱中今天过去是明天,明天过去是明明天。 转眼临近年关,这个时候也正是最思亲的时候,王若语结了工钱,晚饭也顾不上吃一口,便别了主家穆府,别了主家富丽堂皇的高院楼阁,回到自己的临时小破屋。 回到小破屋之际,慕容殇尚未放工返回,打量着空空如也,破烂不堪的住处,她莫名的惆怅,孤独了一下。 即使慕容殇此时放工了,他一样不会回来陪自己,不是他不愿意陪,而是没时间陪,他在“引弓门”交了学费,不到子夜是不会回返的。 这样的日子半年了,半年了,他没有陪过自己一回,半年了,若不是跟慕容殇在穆府门前大吵过几次架,主家穆老爷都不晓得自己已嫁作人妇。 “引弓门”是凤川县最大的武学名门,也是上古王朝最具规模的武学名门之一,其门主乃是江湖一代刀王祁玉壶。 像这般隶属朝廷所有的武学殿堂,上古王朝里共有十六所,学徒遍布大江南北,这不奇怪,因为你若想出人头地,成就一场绚丽人生,你只有来这里,只有这里能帮你镀金,能给你一把打开成功之门的钥匙。 也就是所谓的个人背景与名份。 王若语苦笑一声,稍坐休息后便开始翻箱倒柜,说翻箱倒柜其实有点过,满屋子里,就只有一个用破麻袋和竹棍搭制而成的衣橱。 她在作甚?她没有作甚,她在翻寻存钱的票根,六七个月了,一个月一存,虽然银子数额不多,但票根的张数却不少,足足七张。 她拿在手里,蘸着吐沫,眉开眼笑一张一张的数,一遍两遍……数完,又捧起贴在脸上,用鼻子嗅,同时两脚还不住的乱蹦跳,那表情真叫一个醉,那表情如果让慕容殇看到,他一定会说,真可爱。 哎呀!银子,可爱的银子,足有三十两之多。 五月,慕容殇一百五十文,王若语两百文,除去花销,当月净存两百八十文。 六月,慕容殇一百五十文,王若语两百二十文,出去花销,当月净存三百文。 七月,王若语不看票根了,脸也阴沉了下来,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一个月只能挣来一两半银子,如何能养的起妻儿老小?还不如一个弱女子。 她叹息一声,坐在了床沿,脑子里竟然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两个男人的影子来。 尤其是第一个,不晓得是怎么搞的,烦躁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个人,也许是因为那碗热茶,也许是因为他是个可怜的有钱人。 此人是冷水郡人,相貌算不得英伟,但一身的气质却是超然物外。 另一个叫风大升,三十挂零,样貌丑陋,还满嘴口臭,但人家有能耐,十多名护院里独得主家赏识,月钱听说更是超过五百文。 连那最次的,烧火做饭的王老伯子,一个月的工钱都有三百文,可慕容殇…… 王若语揉揉眼,轻叹一声,哎!能怪慕容哥吗?不能,便仿如自己,拥有着千古绝姿不也被命运沦落为一介糟糠平妇? 又仿如主家的千金,姿容……哪有什么姿容啊!说白了就是一个女人,还是个能不能生孩子都两可的女人而已,可人家愣是嫁给了凤川县衙的大捕头为妻,你能奈何?都说同人还不同命,更遑论不同人了。 慕容殇虽然时运不济,但好在还有些志气,为了那个名分也在不分昼夜的努力,尽管那个名分,遥不可及,他这般孜孜不倦也有些荒诞,如似闹着玩,可好歹也是一种追求,同时孜孜不倦的劲头,也是一种态度。 而,人生不可或缺的,不正是端正的态度和理性的追求吗?回想起往日自己对他的种种抱怨,王若语涌现一股后悔与愧疚。 哎!不想了,马上就要回家见我那可爱的儿子慕容昭了,嘻嘻……我得为他多买些好看的鞋子,漂亮的衣服…… 啊!儿子,娘亲,好想你呀! 风如刀,走在大街上,王若语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有些纳闷,伸出手一试,不会呀!风是有点寒,过年了嘛!但并不像刀子啊! 真冷,王若语又叫了一句,我忍不住看了看她,哦!霎时间明白了,原来她没穿衣服,开个玩笑,她穿了,只是穿的太少,太薄了而已。 为何这样穿?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穿成粽子出门不是不方便吗?我又哦,又明白了。 天,慢慢的黑了下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可奇怪的是,熙来人往里,没有三五结群,七八相拥的,都是一男一女两两相望,成双结对。 今天是什么日子?王若语凝视着路人问自己,是牛郎会织女的日子?真是没学问,没见识,这么冷的天,银河都结了冰,即使牛郎千山万水,跋涉而去,织女也不一定肯去会他。 其实,今天什么日子也不是,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样,就是个普通的日子,忙了一天,牵着爱人的手出来逛逛街。 这样普通的日子,你都没过过,看来你的差事够忙的,王若语的心,忽然像是被谁拿刀捅了一下,茕影相吊,顾盼自怜是一个女人该过的日子吗? 她忽然怀念起儿子八个月前的日子,那段日子,慕容殇每天十二个时辰片刻不离,这才是女人一辈子需要的。 对,去寻我的慕容哥,名份能不能求得到,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何况,即便给他这一天两天,他也未必能够求得到,再何况,即便他求得到,那也将是个漫长,看不穿底的岁月。 漫长,看不穿底……我该怎样去等待?感受着大街之上别人的温馨,享受着自己的孤寂,王若语惆怅的情愫外又增添一份烦躁。 慕容殇这次干的不是去年的差事,去年的主家,因为他来来回回像串门,死活不要他了。 重新寻的是一份货仓搬运的差事,虽然月钱也不理想,但若是没有方子帮忙,这不理想的差事,他可能也不易寻到。 慕容殇又是汗颜又是感激,并且还着重交待方子,帮忙之事,万万不可告于其妻王若语得知。 他为何这般交待,个中隐情,方子或许也略知一二,慕容殇毕竟是须发男儿,活在世上竟连一项养家糊口的下贱差事,也得由他人帮忙,若王若语知晓,当做何感想? 方子真名叫方领空,现任职于凤川县衙副捕头,是慕容殇的把兄弟,这个把兄弟慕容殇原本不想要的,无奈方领空死缠乱打,非要结拜。 这有些耐人寻味呀!一个县衙捕头跟你结拜,你还不乐意,凭什么?不凭什么,慕容殇在心里说,我有点高攀不起。 货仓的位置离两人的临时住所不远,只隔着一条街。 说句实话,若不是日子过的艰难,又身份低贱,时时受人欺辱,王若语不会允许慕容殇天天放工后到“引弓门”舞刀弄枪,独留自己大半夜的守着寂寞数空虚。 因为她是个女人,虽然有了孩子,为了人母,但也需要男人呵护与陪伴。 所以,一想到这些,王若语的两脚像长了翅膀,不一会儿…… 吵闹,打斗声?她突然停住脚步,抬耳聆听,不错,是在吵闹打斗,并且好像还有慕容殇的声音。 她芳心一紧……几步入的院内,再左拐进货仓。 甫入门,便见货仓中央一团糟,当有**十来个人,而身披蓑衣的慕容殇正是这拨人里的主角,一个人力战**个人,**个人围攻他一个。 王若语脑袋一嗡,连忙上前阻止,可刚到近前,还未出言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推了一个跟头。 推她的人,连一眼都没看她,转过身便没入了人圈儿,继续摇旗呐喊。 王若语在圈外,喊破了嗓子,也无人听见,急的她直抹眼泪,慕容哥,你可不能有事啊!你不要再打了…… 突然,人圈儿破了个口,一个人打里面冲了出来,那人一出来…… 王若语眼尖,是慕容殇,但见慕容殇挥着两手大声道,“你们不要再逼我,否则我真不客气了”。 人群里有人立即应道,“打了人你还说客气,不客气又怎样?给我打,狠狠的打,有什么后果老子兜着”。 王若语听得出来,这声音的主人名叫邱大胜,乃此货仓的老板。 邱大胜的话一落,便有两人舞着拳头…… 这两人都是货仓的伙计,一个叫张骏,一个叫李穆,慕容殇摇摇头,“这是你们逼我的”,说完,一旋身,不待人俩到近前,他已率先冲了上去。 这两年打了几场架,他的胆子是越来越大,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你越是懦,别人越是要骑在你头上拉屎拉尿。 慕容哥,不要再打了,王若语大叫。 可惜慕容殇没听到,他似乎已经恼羞成怒,一旋身,跃起三尺来高,一下子抱住张钧的头,直接把张钧压倒,压倒后,基于两人平时的关系不错,也不再下狠手,立即又一个翻滚,恰巧滚到距李穆的双腿两尺处。 这个距离非常妙,只见他右腿快速地插入李穆的两腿中间一掼,外侧的左腿立即与之接壤用力一措,李穆噗通就跌到在地。 这边料理完张钧与李穆多时,那边方又上来了王钧与刘穆。 大家别笑,我这样写,不是说张钧和李穆他们一伙人在搞一人倒下,一人接着再上的车轮战。 其实,在张钧动手的时候,余下的人都在行动,只不过是慕容殇的身手太快,电闪雷鸣,还未等他们靠近,慕容殇这边已经解决了战斗。 这个一点都不玄乎,慕容殇好歹也曾经师从过名师,而眼下又在“引弓门”勤学苦练,对付这些个劳力苦工,当然是不费事。 “刘穆,大家是兄弟,请不要……”,慕容殇又将刘穆撂倒,他不忍再打下去。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哗”的一下子,便被人迎头浇了一盆水,水,货仓里不缺,到处都是,不但有水,而且水里还有鱼,活鱼。 大冬天的,迎头浇冷水,感觉我就不用细说了吧! 慕容殇的那个“惊”别提了,只见他面目一狞,忽然冲入人群,宛若蛟龙,轻似落叶,东一拳西一拳,余下的五六个人顷刻间便倒成了一片。 但纵使这样,似乎还解不了慕容殇心中的恨,他跳到一个人的身上,掐住那人的脖子,直掐得那人翻白眼,“说,你为何要厚此薄彼,陷我难看?”。 “慕容哥,你要把他掐死吗?快松手”,王若语这会儿终于可以走到近前了。 “走开,语妹,说,王八蛋”,慕容殇火红着两眼。 “啪……”,王若语照脸给了他两巴掌,不打不行啊!不然就要出人命了。 啊……!王若语吓了一跳,慕容殇又打又掐的人,竟然是鱼场老板邱大胜。 “邱……邱老板”,王若语不知说些什么了,但她相信道歉肯定起不了作用了。 “好啊!你一个外乡瘪三,竟然敢打老子?”,邱大胜暴跳如雷,用指尖点着慕容殇吼道,“老子……老子要把你另一条腿也打瘸”。 那就动手呀!趁着慕容殇这会儿正老实,可邱大胜只跳,只张牙舞爪,就是不敢靠前。 为何? 这不明摆着吗?他手下的伙计没有人能打得过慕容殇。 “那邱老板赶紧动手啊!”,慕容殇顶了他一句。 邱大胜还是未动。 慕容殇又道,“不如我们报官?”,一听报官王若语便有些发怵,忙扯扯他的衣襟。 耳边却听邱大胜道,“报官便报官,你道老子怕你不成?”。 “不要啊!邱老板,慕容哥……”。 慕容殇拉起王若语扭头便走…… “等等……”,邱大胜叫住他,“去之前把你的工钱结了,你被辞退了”。 “好说,辞退可以,拜托邱大老板把那二十文钱一块补发给我”,慕容殇道。 第9章 你这是怎么了? 第9章 你这是怎么了? “给你,你个穷鬼”,邱大胜拿下正在揉脖子的右手,插入怀里,摸出一把铜钱出来,一把迎向慕容殇的脸洒去。 有几枚砸在脸上,有些生疼,慕容殇一瞪眼,但最终还是没发作,慢慢的弯下腰…… “不要拣,慕容哥……”,王若语俏脸一寒,“我们虽是穷鬼,但也不缺这几个钱”。 “这是我应得的,为何不要?”。 王若语不想多说废话,伸出手,直接打翻了慕容殇掌心里的铜钱,音调高亢又略显悲愤地道,“你便是为了这二十文钱,与人大打出手的是吗?二十文钱……慕容哥,你可真有出息呀!”,说完一跺脚出了货仓。 “叮当……”,一枚没被王若语打掉的铜钱,这个时候自慕容殇手心滑落在地,而慕容殇的人,两眼赤红,拳头一点一点的握起。 邱大胜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忽然,慕容殇大笑起来,直笑得泪花闪烁,全身颤抖,直笑得邱大胜一干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二十文钱……原来我慕容殇就值二十文钱,哈哈哈……”,哈哈声中,他失魂落魄地迈出货仓的大门。 他一走,地上的人都爬了起来,那个说别让他走,这个说去报官。 邱大胜一一瞪了他们一眼,留留留,怎么留?你去留?报官,你们道老子不想报官吗?可报了官又怎样?官老爷又不是我家的亲戚,不出点血,会向着我们吗? 回到住所,发现王若语不在,慕容殇有点着急,匆忙换件干爽衣服,便出门寻找,但寻了一大圈也不见其踪影。 于是,只得郁郁回返,而回到住所时王若语已坐在床头收拾东西——刚买的东西,有吃的,玩的,穿的,打点打点一大包。 慕容殇笑道,“这都是给昭儿买的?”。 王若语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要不要再出去转转,给你买些?”。 “不了,我有点累”。 “那好,你休息吧!我到屋外练功去”。 “练什么练呐,练了那么多年,还不是一点长进没有?洗洗睡吧!明天我们便要回家了”,王若语心中堵着气,言语,口吻自然也就不好听。 慕容殇牙根一咬,“语妹,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我这样说怎么了?不是事实吗?你练了那么久,有一分长进吗?”。 “混账”,慕容殇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盆子,盆子咣当撞在墙上,发出巨响,而床上的王若语动也未动,“王若语,你说话太伤人心了”。 王若语鼻子哼了一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蒙住头。 原本气量就不大的慕容殇,此刻更是七窍生烟,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形,每次他的拳头都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但每次他都忍下了,拿没有生命的东西出气,忍下不动手打王若语,不是鉴于前车之签,张嫂说,张顺炎的女人就是被张顺炎用拳头打跑的。 而是,慕容殇压根就没有长打女人的手,尽管他有时候爱红脸,脾气急。 砰的开门,砰的关门,这次充当慕容殇撒气桶的是小破屋的木门。 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过年的吃法虽然存在着差异,但嬉闹情形多半都是相同的,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灶房里锅碗叮当,饭菜十里飘香。 出门人人脸上挂着笑,碰头,你问声好我道个喜,平常里的吃不饱穿不暖,这一刻好像再也不是个事儿。 而最赏心悦目的靓丽风景,则属于孩子们,穿着稍有补丁的干净衣服,上蹿下跳,你族我涌,出东家进西家,吵嚷着,我要炮竹,我要炮竹…… 王若语待在自己的家门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竟然梦呓般的笑了,全村男女老少共有两百来口,她发现自己的丈夫慕容殇在整个暮山村的男人里,虽然算不上最有能耐的,但也绝不是最差的一个。 这时,方子和许申打屋角露出了身影。 老远,方子便道,“恭喜嫂子新年好”。 “来来来……”,王若语连忙停下筷子,“二位兄弟屋里请”。 “不了,嫂子,我们是来找慕容的,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们想……”。 “想赌两把是吗?”,王若语一笑,说完转过头冲里屋喊道,“慕容哥,方子与阿申来寻你了”。 慕容殇应声打里屋走了出来,一抱拳,“方子,阿申新年好”。 同喜同贺,二人也抱拳回礼,“慕容,大年初一,我们去赌两把可好?”。 慕容殇扭头看向王若语,方子跟阿申同时低头窃笑,只听王若语道,“去吧!你们不要玩大便好,我去帮昭儿穿衣”。 初一过去是初二,初二也是个好日子,是走娘舅的好日子,可慕容家却出事了。 清早吃完饭,好端端的慕容老爹突然晕倒了,请来郎中诊脉,说是软骨病的前兆。 慕容殇一下子懵了。 郎中又说,这类病,基本上是没有办法医治,但可以服用药物试试,试试有没有奇迹发生。 初五的夜晚,天开始下雪,躺在温暖被窝里的王若语,却有一种像躺在冰窟里的感觉,她辗转反侧终于开口…… “慕容哥,爹每天一副药,一副药需要三文钱,一个月下来便是九十文,我看我要不明天便走吧!”。 慕容殇猛的抓住爱妻的手,“你一人远赴他乡,让我如何舍得?”。 王若语忽然流出一滴清泪,她拿另一只手,抚摸着慕容殇棱角分明的脸庞,“我也舍不得你,更舍不得昭儿呀!可我们缺钱呐!”。 “不,不……”,慕容殇猛烈地摇头,“我不能让你一人去吃苦,明天,我便找方子借些银两去,待爹爹病好,你我再一起出门”。 “不要……”,王若语忽然脱开慕容殇的手,抱住自己的头尖叫起来,“不要借,一听到借字,我头便疯也似的疼痛”。 “好好好……”,慕容殇一把将她揽入怀,眼泪情不自禁的流出,“慕容哥依你,都依你”。 初六的天,依然是初五夜的天,大雪猛烈的铺天盖地,几乎淹没了门槛。 可纵然是如此恶劣天气,却也未能挡住王若语出行的脚步,她简单收拾行囊,走的极是坚韧,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慕容殇怀抱着慕容昭送她到镇上,爷俩风雪皑皑中,一直目注着去往凤川的马车淹没在天地一白里,方才落寞回转。 托着灌铅的两腿回到暮山村,慕容殇没有到西屋去看一眼卧床不起的老爹,他把正啼哭不止的儿子像物件似的往床上一扔,一下子瘫坐在自己房间冰凉的地上,目睹着王若语的一切一切,他如痴傻了一般。 正月过去是二月,二月走了来三月,日日天天,天天夜夜,下地时抱着,帮老爹擦身子时抱着,做饭浆洗时也抱着,印象中,除了去茅厕及夜练外,慕容昭似乎就从没有离开过慕容殇的怀抱。 累,自不必言说,但身体再累也比不过慕容殇心中对王若语的牵挂与思念,来的更痛彻心扉,下地时念着她,帮老爹擦身子时念着她,做饭浆洗时念着,就连上茅房跟夜练,也没有放弃过思念。 若不是,王若语半月来一封家书,一月寄回一些银钱,他很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苦尽甘终来,奇迹也终于在希翼中降临到了被乌云盖顶的慕容家,半年后,慕容老爹下了床,并且还丢掉了以前的拐棍。 但是,福之祸所依,祸之福所至,一件好事到来,往往会有一件不好的事儿在悄悄的滋生。 六月底的某一天,慕容殇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寄信笺告知王若语老爹康复的消息,并让她快快回返,说昭儿想她了,自己也想她了,可怎么也没想到,结果换来的却是一记当头闷雷。 王若语也来了一封家书,家书只廖廖数言,但廖廖数言也已经将她自己的中心意思跃然于纸面。 她说,她不回家,不想回家。 这是有事吗?傻瓜,当然是有事了。 于是,慕容殇带着老爹,儿子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去了凤川。 所幸,王若语还在,但在归在,这个时候的她,脸上已经不见了昔日的温馨与慈爱,代之的是一种异常平静的冷漠跟无视,包括她在看自己十月怀胎,血痕累累生下的儿子的时候。 四人见面的地点,是在一个小巷子里。 慕容殇慌了,问是什么意思? 王若语冷冰冰地道,没意思,就是不想回家。 慕容殇极其温柔地道,那好,我来凤川陪你。 不用,你若在凤川,我便离开凤川。 慕容殇心房骤然一紧,语妹,你这是何意?你这是不愿见我吗? 王若语想也不想,是。 慕容殇差点窒息,为何?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慕容哥吗? 什么也没发生,王若语这个时候已转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什么都没发生,那么你到底为何不愿见我?当下,除了问为何跟问为什么外,慕容殇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言语了。 不为什么,王若语大声道,慕容殇,大街之上,你莫要拉拉扯扯好吗? 慕容殇机械般的停手,须臾又…… 你……你……看看我们的儿子,慕容殇带着哭腔,把儿子抱上去,他觉得王若语是中了邪,想用慕容昭来把她唤醒,看看昭儿又长大了,更可爱了。 王若语不看,淡淡的说道,我能记得住昭儿的容貌。 难道你不要昭儿了吗?慕容殇手一颤,慕容昭险些掉落在地上。 王若语表现出一股厌烦,把头扭到另一个方向,不语。 语妹,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 我没怎么,你们回去吧,我要回穆府做事了,说完,王若语转身就走。 那……你永远都不回家了吗?慕容殇哽咽了。 王若语的身子忽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闺女,请稍等,一直未曾开言的慕容老爹忽然开口道,你告诉爹,是不是殇儿哪里做错了?让你不想回家,爹替你教训他。 慕容老爹几十岁的人了,生活的风风雨雨经历的太多,早已看惯了夫妻之间的拌嘴,吵架,闹个别扭。 所以,对于王若语的突然反常,他并未特别的放在心上。 但,王若语接下来的回话,却让他两腿禁不住一颤,一丝凉意漫上心头。 他没有错,不想回家,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王若语这次竟然没有笑,更没有叫一声爹。 这可是,六年来公媳之间,绝无仅有的事情。 既然不是殇儿,那便是爹做错了,爹不该生病,但,爹现在身体好了,可以养鸡养鸭,养猪养牛赚钱,爹不想你在外受苦,闺女,跟爹回家吧!说着说着,慕容老爹眼圈已渐红。 您老言重了,我不回家,跟您没任何关系,王若语还是没有叫爹,您回吧!我要回穆府做事了。 闺女……难道你不能给爹一点面子吗?慕容老爹近前几步,昭儿还小,他离不开你,慕容家也离不开你,爹求求你了,跟爹回家吧! 王若语依旧保持着漠然,恕若语不能给您老人家面子了,至于昭儿,我相信慕容殇能够照顾的很好。 照顾是照顾,但昭儿他才一岁半,人事不知,一岁半便没有了娘亲,不但可怜,也会遭人耻笑啊!闺女,便是慕容家有万般的对不起你,你看在昭儿的面子上,也不能如此绝情哪! 慕容老爹这打的是亲情牌,亲情牌,但凡有是一点人性的人,都不容易接,可王若语只是咬咬嘴唇便道,对不起,若语要回主家做事了。 莫不是王若语已跳出人类范畴?慕容老爹重重的一叹,脸色不由得一阵发青,那闺女去吧! 站住,慕容殇忽然断喝道,王若语,你以为你是谁呀!很了不起吗?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慕容家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要行如此龌龊行径,弃亲生骨肉,糟糠之夫于不顾。 王若语不语,也不停步,见此情景,慕容殇心中的冤屈,怒火再不受控制,腰一弯将年仅一岁半的慕容昭放在地上,这是慕容殇第二次将自己的儿子像物件一样的放置。 快几步……伸右手抓住王若语柔荑似的胳膊,左手扬起…… 你要做甚?混账东西,慕容老爹箭步而上,用两手死死地扳住慕容殇的左胳膊。 我要打死她这个薄情寡义,不知廉耻的东西,慕容殇血红着两眼。 你个该死的东西,啪啪啪,慕容老爹连连给了自己儿子三记耳光。 爹,你不要打他,王若语终于喊了爹。 慕容老爹道,闺女,你不要护着他,这畜生他有什么资格打你?这么多年,他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退回来,退回来,我们退回来说一下,慕容殇真的会打王若语吗?我看未必,以慕容殇的身手步伐,若想出手,便是慕容老爹再怎么的百般箭步,也不可能拦得住他。 不怪他,真的不怪他,爹,王若语拽着慕容老爹不放。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他火冒三丈之际,旁边越是有人劝阻,他便越欢,越起劲,相反,身边的人若都不理不睬,他也就没劲折腾了。 王若语,今日便是天塌地陷,我也要把你揪回,你要死,也得死在慕容家,慕容殇一手拂开慕容老爹,掂着王若语就走。 放手啊!慕容殇,你弄疼我了,在慕容殇的手掌下,王若语如若是一只断翅的小鸡仔,根本无力反衬。 慕容殇,你个狗东西,是要疯了吗?慕容老爹摇摇晃晃着又过去撕扯。 你休想我放手,慕容殇是疯了,再一次拨开慕容老爹。 你混账,慕容殇,我一个月的工钱还没结算哪! 几个小钱,不要也罢。 好好好,慕容殇,你放手,你先放手,我跟你回去便是。 慕容殇撒开了手……胸口急剧的起伏着。 没有了他的手掌束缚,王若语狠喘了几口气,又抻抻身上的衣服,然后,将那一弯清湖之光交给了上天,上天看得清楚,那清湖之光如火又如冰。 得见她的这幅臭模样,慕容殇的两眼彻底燃烧了,他实没想到,同息而眠,风雨六载的结发妻子,此际竟然会厌恶自己到如此程度。 不,不仅是厌恶,更多的是轻蔑,真是是气煞我也,我慕容殇作为堂堂男子汉,可以让人厌恶,可以让人憎恨,但绝不容人轻视。 他又举起了手掌…… 你打吧!我绝不闪躲,纹丝未动的王若语像脑后长了眼睛。 闻言,慕容殇的两颗眼球骤然一缩,忽然,他收下架势,笑了,哼哼哼……王若语,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寻到理由恨我的,成亲六年,我都没动过你一根手指,临了临了我又如何会因一口气而坏了一世英名? 我们走吧! 王若语轻轻转过脸来,羊脂白玉,细嫩如婴儿肌肤般的面庞,依旧保持着一副令慕容殇想冲动挥拳的神色,你今日当真要让我回去? 有何不可当真的? 那我们走吧!但我希望你不要后悔,说完,王若语便往小巷出口走去。 后悔?难不成回家你要弄死我吗?慕容殇冷笑。 王若语也冷笑,随你怎么说。 瞧着她无所无谓,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神情姿态,慕容殇险些咬碎牙根,王若语,你可晓得你这幅尊容,让我产生了一种想法。 王若语不紧不慢地道,无论是何种想法,那都是你的,跟我无关。 你……要不是看在慕容昭尚年幼,慕容殇真想与她同归于尽。 第10章 抛夫弃子 第10章 抛夫弃子 时光如梭,转瞬之间,王若语回到暮山村老家已有半月,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十五天内,慕容殇终于体会到了一句话的真正精义。 那句话出自王若语之口,原词是,“我随你回去,但希望你不要后悔”。 后悔,慕容殇倒是没有,不过,他彻底崩溃了,回到家的王若语就像是一个活死人,不哭,不笑也不闹,什么事都不管,也不问。 例如,倒地的油瓶,油流满地,她不扶,晾晒的被褥,逢着落雨,她也视而不见,到了饭点,慕容老爹殷勤的做好饭,叫她,她不应,送去,她不吃,留着,她给倒掉。 什么?你问我,难道她不饿?她当然饿了,她只是不吃慕容老爹包括慕容殇做的饭,她要自己生火燃灶,而且,什么东西好吃,贵重就吃什么。 家里若没有,便伸手找慕容老爹要钱去买,倘慕容殇阻拦,她便摔东西。 然而,她做的这一切,还不足以令人崩溃,令人崩溃的是,打第一天回来,第一夜开始,她就把慕容殇从房间里赶了出来。 慕容殇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有正常的需求,可她疯也似的不管,床头放把剪刀,随时以死相逼。 慕容殇说,我不碰你,我只是睡觉。 不行,否则,我便死给你看。 无奈,慕容殇只得在老爹的屋里,搭了一个地铺。 就这样,将将就就,凑凑乎乎地过完了十五天,第十六天战争爆发了,原因十分的简单,王若语花光了慕容家的全部钱财。 钱财用尽,她要走,死活要走,不管有多少乡里相劝,留下吧!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看破碎的慕容家,也要看看可怜的慕容昭。 王若语摇头,无动于衷,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正咿咿呀呀伸着小手要她抱抱的慕容昭,拎起早已打好的包袱像贼一般的要夺门而出。 老爹心在滴血,他舍不得这个闺女呀!肝肠寸断下上前想……,不料,刚一近身,还未开口,王若语的一个扑棱,手掌甩在了他皮包骨的脸上…… 混账,你敢打我爹,慕容殇怒不可遏,怀抱着慕容昭冲上前去,一只手抓住了王若语的胳膊,但,抓是抓住了,任慕容殇万般咬牙切齿却也舍不得用力…… 放开我,放开我,像那日清明节扫墓一般,不,似乎更胜一筹,这一次,王若语不但用上了撒泼打滚,而且还配上了声效,狮子咆哮般的声效。 吓得众人纷纷捂耳朵躲避退让,不管了,不管了,就在这时,沈略说了一句,“慕容哥,这种女人还要她做甚?随她去吧!没有女人像我一样也能活下去”。 是啊!她不爱我了,我留她何用,罢罢罢,慕容殇一闭眼,滚滚泪落,手不由自主的松开,可就在这当,王若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红红的,长长的指甲,像一道利箭闪电般划过慕容昭白嫩的脸颊…… 顿时,一道血渍在慕容昭小脸蛋上慢慢的渗现,“哇……”,慕容昭大哭起来,可他还是张着两个小爪子想要妈妈抱,叽里呱啦,含糊不清,撕心裂肺的学语分明喊叫的是娘,娘…… 可,王若语就是充耳不闻,请大家谅解,这不能怪她,因为她的哭叫声似乎已经压过了她儿子的哭叫…… 众人开始抹泪,有一两个甚至大声哭道,“真没人性,别让她走,别让她走,她要死也要死在暮山村”。 腾,王若语立了起来,在众人还没癔症过来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她的人已冲出屋外进入灶房,不一会儿她又打灶房里出来,手里拎了一把菜刀,冲着众人吼道,“谁不让我走,我今天便死在谁面前”。 “哎呀!我的脸被你丢尽,王若语你去死吧!”,慕容殇抱着慕容昭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真真没想到,一向贤淑,温和的王若语竟会如此的不可理喻,妇德不检。 “是你逼我的”,王若语大哭一声,手中的菜刀就要抹向自己的脖子…… “不要啊!闺女,闺女……”,慕容老爹从人群后挤了出来,拼了命地奔向王若语,却一不小心被什么绊了一脚,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旁边的人赶紧去扶,老爹不让,他老泪纵横的看着王若语,“不要啊!闺女,爹……让你走,让你走”。 “那好……”,王若语咣当丢下菜刀,“我信您老人家的话”,说完也不管老爹,拨开人群要回屋拿包袱。 慕容老爹自个爬起来,追了上去,悲痛万分地道,“好,既然你执意要走,那么慕容家也就不再强留,但,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清晨可好?”。 “不,我此刻便走,一刻不留”。 慕容老爹火了,“你如何就不肯多待一晚?慕容家到底哪里亏待了你?”。 “不……不……不……我要走,我现在就要走”,王若语像入了魔道一般,彻底颠覆了往昔的淑女形象,变成了一介泼妇。 “爹,让她走,不要再强留了”。 “爹,爹……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呢?起来,起来呀!快起来呀!”,慕容殇一手将慕容昭放于饭桌子上,去搀慕容老爹。 饭桌子的面,应该也不算太小,应该够慕容昭躺的,但你莫要忘记了,他此时已经是个一岁半大的孩子,已经不是一个不会动,放哪便在哪的物件了,如此看来慕容殇大概没有多少思维了。 慕容老爹跪倒在王若语面前,众人不由得一阵心寒,“闺女,爹求你了,看在昭儿的份上,你就留下吧!”。 王若语也扑了过去,还算她有点良心,不过,她没有拉扯,搀扶,而是,也双膝跪下,不住的对慕容老爹磕头,“爹,您折煞若语了,您快起来,起来呀!”。 “不,闺女,你不答应留下,爹便长跪不起”。 “爹,求求您,不要再逼我了,不然我会疯的,我会疯的爹,爹……”。 “闺女……”。 “王若语,哪个逼你了?你还算是个人吗?”,慕容殇伤心欲绝下,怒火再难压抑,大叫一声道,我要杀了你。 吼叫中,迅速抬起右掌…… 啪,慕容老爹照脸给了他一巴掌,“混账东西,你要杀,便连我一块杀了”。 “爹……”,慕容殇目呲欲裂。 “你还大声叫?”,慕容老爹怒斥道,忽然他哎呀了一声,随着这声哎呀,但见他一张老脸顿时青筋抖立,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滚而落,经双颊到颔下。 “爹,您这是怎么了?爹……”。 傻瓜,还问什么问,老人家这可能是气急败坏之下,旧病复发了,众人都赶紧催促慕容殇快去镇上。 慕容殇背起老爹便往村外跑,王若语抱着慕容昭在后面紧跟,很难得,这是在家十六天来,她第一次碰慕容昭。 “可怜哪!,可怜的老爹,可怜的慕容殇啊!这,这王若语你说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丧失了心智?”,慕容殇一家人走后,乡亲们在背后议论道。 “什么丧失了心智,她王若语若是没了心智,她怎么不抹脖子?我看就是没人性”,沈略大声中止了众人的议论。 来到镇上医馆,海郎中顾不得问情由,急忙将老爹安放于病床,便下针刺穴,不一会儿慕容老爹便重重地吐一口气,悠悠醒转,慕容殇,王若语齐松了一口气。 王若语趋身靠近,神色带着慌乱道,“爹,您感觉好些了吗?您可不能有三长两短哪!否则,若语也活不了了”。 闻言,慕容殇心里冷冷一笑,像吃了一只苍蝇般的恶心,真是一个虚伪至极,两面三刀的女人。 听到问话,慕容老爹微微睁开眼,微微摇摇头,又微微闭上眼。 “这是……?”,王若语问海郎中。 海郎中摆摆手,“老夫……先替他把个脉再说吧!”。 不一会儿病症出来了,海郎中道,“这次慕容老哥非旧病复发,此乃气血逆转,火湿相抗导致的昏厥”。 慕容殇稍吁了一口气,但旋即神色又转了浓重,因为海郎中还在不紧不慢地道…… “老爷子眼下在气,血,火,湿相冲之下,已经经脉大乱,虽然老夫帮他做了穿针过气,但,日后恐怕也不能再受刺了”。 慕容殇不自觉的瞟了一眼王若语道,“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有话要跟我爹说”。 王若语什么也没说,抱着慕容昭便迈出了医馆的门。 “爹……”。 慕容老爹睁开了眼睛…… “我们放她走吧!放她走您老人家就不会受刺激了”。 慕容老爹用喉咙嗯了一声,嗯完后,把头扭向床的里侧,眼泪唰的流出。 门外…… 慕容殇两手接过慕容昭,竟然叫了一声语妹,这半个月来,慕容哥做的不够男人,太小家子气,让你受尽了委屈,这里我给您赔个不是了。 王若语平静的瞧着他,没言语。 慕容殇又道,“说句心里话,慕容哥得谢谢你,你我之间没有聘礼文书,算不上夫妻,你要走,随时都可以无声无息的走,根本不需要征得我与我家人的同意。 可是你没有这么做,而是苦苦的哀求慕容哥放你走,方式,方式虽然,虽然,但毕竟算是一种尊重,算是给了我们六年的感情一个交代”,言及此处,慕容殇笑了笑,“所以今日我决定……决定,放你……放你走,还你一个海阔天空的自由”。 王若语神色差异了一下,“你当真要……放我走?”。 “这还有假?”,慕容殇强作潇洒。 “可眼下爹的身体……”。 “我能应付的来,你不消操心了”,慕容殇心里一暖,来了个以退为进。 可没想到,王若语却是极干脆地道,”好吧!谢谢你”。 慕容殇一阵寒心,声音都开始发颤,”不用谢,在外的日子若是觉得苦,慕容哥跟昭儿随时盼着你回来”。 王若语咬咬嘴唇,“不用了”。 不用了,三个字,再一次令寒心下的慕容殇气冲霄汉,但,他忍下了,只淡淡的说道,“你如此决绝,不给自己留后路,我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后悔?”,王若语抬起头,望着如水洗一般的天,“即便后悔,我也不会回头,因为路是我自己选的”。 “好,那我便祝你前程似锦”,慕容殇咬咬牙,“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提醒你,你我虽然已是陌路,没有了夫妻之实,但你一辈子都逃脱不了是昭儿的亲娘,我只盼你以后无论身在何处,有空的时候,多写几封家书挂念挂念昭儿”。 王若语昂起的头,垂了下来,蚊蝇似的嗯一声,“我会的”。 慕容殇别过头,仰起脸,拼命,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滑了下来,伸手入怀,摩挲着掏出几粒碎银子,“钱不多,你拿着做个盘缠”。 王若语探手接过,说声谢谢,但没有问慕容殇,这钱是哪来的,不问,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这钱是用大米换的。 “临走,不再看,看昭儿一眼?”,慕容殇道。 “不看了”,王若语把头抹向了一边。 慕容殇猛地闭起眼睛,他发觉,王若语已经不像是一个血肉组成的活人。 当夜,王若语在镇上的客栈住了一晚,而慕容殇爷仨在海郎中的医馆凑合了一宿。 翌日,天未破晓,慕容老爹和慕容昭还正在酣睡时,慕容殇便睁开了眼…… 轻轻穿衣,轻轻下床,轻轻启门,再轻轻掩门…… 可你动作再轻又怎么样?慕容老爹还不是醒了,醒了的慕容老爹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把怀里的慕容昭抱的更紧。 来到院里,慕容殇碰到了正在煎药,焙药的海郎中父子…… 慕容殇笑说,“我透透气,海叔”。 院外的风很轻,很柔软,可慕容殇不想用情人的手去形容它,也不想去亲吻它。 甩开膀子,疾步如飞,往南而去。 到得“暮山客栈”,慕容殇径直走向柜台询问,店掌柜说,丁字号房的王姓客人,已经退了房。 慕容殇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了店掌柜的衣领,“她退房多久了?”。 “客观,你这是做甚?”,大清早就有人来寻晦气,店掌柜当然不高兴。 “对不起,对不起”,慕容殇点头作揖,“我……我,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店掌柜还是有些不痛快,“她走的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慕容殇撒腿就往西跑,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可来到车马站转悠了三圈,车马站里已经没有了王若语的身影。 “语妹,你要保重啊!”,东南西北,慕容殇却不知该往哪方向相望,突然,心房一阵刀切,针刺般的疼,他忍不住蹲在了地上,“语妹呀!你好狠心哪!你不是说过,这辈子,不许慕容哥再娶,你亦永远不会再嫁的吗?你……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一番空折腾后,慕容殇失魂落魄地返回医馆,这时,慕容老爹跟慕容昭已经穿戴整齐,只等着他一起回家了。 “殇儿,我们回家吧!”,慕容老爹没有问他去了哪里,而是直接道。 慕容殇拿手掌搓了搓,不知何时已生出胡子的脸,“好,我来抱昭儿”。 “怎么样?生儿,爹没说错吧!娶到王若语那般漂亮的女人,并不是一件幸事”,海郎中凝视着慕容殇爷仨远去的落魄身影,跟儿子海生言道。 “您跟慕容娘子那么熟,昨日怎么也不劝一劝呢?爹”,海生是个心肠极软的孩子。 “爹如何不想劝?只是被你慕容哥拦住了不让”。 “慕容哥真是个好人”,海生叹道。 “是啊!不过,劝也是白劝,慕容殇与王若语虽成亲已数载,可却一直没有到官政开具定媒文书,王若语在慕容家就是一个外人,想离开,也许连招呼都不用打一个”。 海生摇摇头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有那么多夫妻,过的好好的而说散就散了呢?还有慕容哥都成亲六年了,为什么不去官政开具文书呢?”。 “有文书又怎样?”,海郎中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儿子,“生儿以为有文书在手,便能保证夫妻二人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你左右瞅瞅,只咱暮山镇西头,就有多少对?那可都是有文书约束的,还不是一样劳燕分飞?”。 “如此看来,感情真的是太脆弱了”。 “是啊!夫妻之间感情的维系,不是说用心对待就够了,它有时候更取决于一个缘字,一个钱字,就像慕容殇,他有什么错,不就是脾气有点急,家里有点穷吗?”。 “哎!”,海生凄叹一声,“不过,实不敢想像,一向贤良淑德的慕容嫂嫂,怎么会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如此的无情,如此的丧心病狂,不可理喻连亲生骨肉都能抛弃?她……她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海郎中摇了摇头,“爹看不见得,王若语虽然骨子里有着一种叫人反感的贪婪**,但她天生尤物,艳若桃花,哪个男子不为之着迷?视如珍宝?”。 “视若珍宝又怎样?那便是好日子了?算过的好了?我看未必,我看必定遭报应”,海生愤愤不平。 “报应一词,书上多有,可现实中多见吗?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哪!再说,感情中的两个人,离开的一方,并不一定是意味着错,品行不良,留下的一方是对,慕容殇是个好人,却不不见得是完人,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也许他真有对不住王若语的地方。 既然我们不能谴责离开方,同样,我们也不能单方面的认为,解除婚约后,可怜的一方就是好人,换句话说,解婚的两个人,多多少少都有错,都不能算是品行端正”。 “爹说得对,一个家庭的分崩离析,怎么能将错归加给一个人呢?难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好女子了?”。 海郎中拍拍儿子,“生儿千万不要望而生畏,这世间好女子还是十中占八的”。 海生嗯嗯,“若语嫂子抛弃慕容哥或许没法分对错,但希望她能不要忘了自己的儿子慕容昭”。 快要出暮山镇时,慕容殇忽然道,“爹,您身体不好,我们不如租辆马车吧!”。 “租什么车呀!我们哪还有钱?”。 “哦!那好吧!”,慕容殇头一耷拉。 慕容老爹深深地看了他几眼,然后把头抹到一边,眼泪又一次的把持不住,“殇儿,你心情不好,不如到方子那里去散散心”。 慕容殇抬起头,蓦然瞧见,慕容老爹佝偻的背,白发苍苍的脑袋,他……,“爹,儿子……对不起您哪!”,腿一软,他竟然跪了下去,可跪着跪着又像一滩烂泥似的,萎靡在地上。 “殇儿,殇儿,快起来,别吓着昭儿”,慕容老爹转过身,拱起腰去拉他,“若语走了,可咱还有昭儿要养活呀!爹老了,不中用了,但你可不能倒下呀!”。 慕容殇全身颤抖,把脸紧紧的贴在儿子的面颊,直贴得慕容昭以大哭表达他的不乐意,“可我……我的心好疼,好疼啊!爹”。 “爹晓得,爹晓得呀!”,慕容老爹拉不起儿子,干脆紧紧的抱住儿子,一老一少一小三代同堂,瞬间哭作一团。 回到家,打开门,慕容老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院子里便已经堆满了人——暮山村的左邻右舍。 张嫂发了第一言,“王家妹子……走了?”。 嗯,慕容老爹点点头。 许申开口第二句,“慕容跟去了?”。 没有,慕容老爹摇摇头,他心情不好,我让他出门几天散散心。 “应该的,应该的”,第三句由旺子接了,“他俩一向很好,很少红过脸,王若语突然间走了,换做是谁一时也接受不了,要是两人平时一直闹别扭,感情不和,日子没法过,一个人突然走了,另一个人有心理准备,倒也不至于太难受”。 第四句是于老头,于老头比慕容老爹小几岁,“慕容老哥,殇子不在家,若语又走了,你可不要多想,得千万保重身体呀!我那几个钱你不要放在心上,啥时候有,啥时候再给”。 于老头刚说完,于言刚要说话,慕容老爹刚要撇撇嘴言谢一句的时候,院子里却此起彼伏的响起了,“是啊!是啊!我的也是,我家的也是……”,的声音。 慕容老爹的老脸不由得一阵火辣,干瘪的嘴唇一阵颤抖,“多谢各位乡亲的理解了,请大家伙放心,我慕容正便是拼掉这条老命也会将欠的债尽快还清”。 于老头脸一红,“老弟不是……”。 慕容老爹拍拍他的手,“,晓得,老哥晓得,理解……”。 “爹,您说什么话呢?”,于言用手扯了一下于老头,“回家去吧!还有……各位乡亲,各位乡亲都先回去吧!别吵着孩子”。 于言在村里虽然是晚辈,但和方领空一样,说出的话,一般人都会听。 “大侄子啊!”,众人一走,慕容老爹的伤心再不能抑制,一下子软倒在地上,“慕容家的天塌了呀!”。 “老爹……”,于言鼻子一酸“不至于呀!不至于呀!老爹,不是还有乡亲们吗?地上凉,快起来吧!”。 “为什么?为什么?慕容家对她王若语不薄,她为什么呀?”。 于言接过熟睡的慕容昭,又把慕容老爹扶回屋坐下,道,“老爹不要难过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上古律法也管不着啊!况且咱暮山镇也不止慕容哥一人有此遭遇”。 “天哪!难道上古国就任由一个个女人随随便便丢下自己的骨肉,而没有办法?”。 “老爹偏见了,不光女人,男人也不少,别说慕容哥与嫂子没有律法婚约文书,便是有,我们也治不了罪,不过,虽然不能治罪,但可以追究责任”。 “追究责任?”,慕容老爹抹一把眼泪,“怎么追究?追究什么责任?”。 “抚养孩子的责任”,于言道,“虽然慕容昭属于私生子,但上古律法规定,私生子和律法内生子一样受律法保护,通过官府,王若语必须承担慕容昭的生活所需”。 “侄儿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状告王若语?”,慕容老爹一喜,但很快又脸一哭丧,“便是老爹我同意,估计慕容殇也不会同意,他是最重感情的,况且,这几年若语也不曾有愧对过慕容家”。 “慕容哥我了解,侄儿我也不赞同你们状告嫂子,男子汉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养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的,再者,我们也不能把路堵死,将事做绝,万一嫂子还回来呢?”。 “对对付,老爹我真是糊涂了”。 孽缘还是正缘? 第11章 孽缘还是正缘? 以京都为基点,冷水郡在西南方,凤川县在东南方,两地相隔虽算不上万水千山,但也可谓山水相隔,千里迢迢,再加上思念的种子在心里作祟,坐于车厢里的王若语,是更加的觉得长路漫漫,千里迢迢变成了万里迢迢。 看着车厢内其他人都在昏昏入睡,她嘟起嘴,握紧小拳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能肩生两翼,飞跃千山万水,眨个眼抵达冷水郡。 不过,她这个愿望不好实现,先不说她生不了翅膀,就只说从凤川县城到冷水郡的几百里路程,也不是一路通达的,中途要两次换乘转车马,一来二去不说浪费三五天,三天肯定是需要的。 “三天,三天哪!这破车破马怎的这么慢?”,王若语拧起弯弯的眉,不过,埋怨一下子她又笑了,“还好,晋哥他说会去淮阴州接我的”。 她口中的晋哥,姓秦单名一个晋字,这个年轻人可了不得,天生的生意经,听别人说,他出郡跨州,生意都做到了淮阴王的家门口。 而其家世背景更是显赫冷水郡,与攀平府的白家,东河府的司空家,今壤郡的诸葛家,合称“上古四门”。 秦晋有九位姐姐,有九位姐姐自然就有九位姐夫,九位姐夫几乎染指了上古王朝所有行业。 不过,这一点王若语是不知情的,她没问,秦晋也没说。 树木越来越少,道路越行越窄,房屋越来越密,人踪越来越多,王若语掀开车窗的布帘,揉了揉惺忪的眼,猜想,这应该是进入淮阴州城了吧! “是啊!姑娘,再过一刻就可到达淮阴州西车马站了”,旁边一位大婶回答了王若语的自问。 王若语一喜,“谢谢大婶,终于挨到了淮阴州,累死我了”。 大婶一笑,“不谢,一路坑坑洼洼,车马颠簸可不就是累,你闻闻这衣服,一股怪味,都馊了,再看看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摸摸脸,黏糊糊的像涂了一层油,到家可得好好洗洗”。 跟着她的话,王若语抬起胳膊嗅了嗅,又摸摸头发,摸摸脸,突然,她起身向车厢前头走去。 车厢前头的车厢壁上有个小活动窗户,王若语拉开它,将头探了出去,“车把师父,车把师父,我想下车,麻烦您停一下好吗?”。 车马正在缓行,驾车师父稍抹一下头道,“这里呀!……那,那好吧!”。 挎着简易的行囊,王若语下了车,“哇!州府就是州府比起县城来,看那房屋,街道还有街道两边的铺子,真是琳琅满目,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姑娘……”,正喜不自禁的王若语突然被这两个字打了扰,回过头一看,身旁站着一个短装打扮的中年汉子。 她冲汉子示意一笑,转身要走,陌生人她不敢随便搭理。 “等等,姑娘”,汉子叫住了她,“姑娘是外地人?第一次来淮阴州?”。 王若语一惊,抱紧了怀里的包袱,而且还闪开两步,“我,我不是外地人,也,也不是第一次来淮阴州”。 哼!汉子笑了,“姑娘别怕,在下没有恶意,在下是‘兴龙会’的人,见姑娘孤身一人,遂上前询问一下,看姑娘可否需要帮助”。 “帮助?”,王若语摇摇头,“谢谢了,我不需要”,说完转身向一边走去。 汉子撵了一步,“姑娘来淮阴州不需要找一份谋生的差事吗?”。 “谢谢,我不是来找工的,请你不要跟着我了,好吗?”,王若语有点害怕了。 “好”,汉子果真停住脚,王若语赶忙加紧几步,跑了开去,但汉子的话还是遥遥送入到她的耳朵里,“姑娘如果需要找工的话,请记得来兴龙会,否则,你在淮阴州将寸步难行”。 黑恶势力,汉子的话越恨,王若语跑的越快。 “老乡客栈”。 “掌柜的,我不是休息睡觉,我只是借贵客房一会儿,洗漱一下,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便宜一点吧!”,王若语趴在柜台上跟客栈老板解释道。 “对不住了姑娘,一个时辰和一天是同等价位,这是规矩,二十文不能少”,看店掌柜的神色也没有欺客的意思。 “少一点嘛!十五文?”。 店掌柜摇摇头。 “好”,王若语银牙一咬,“二十文便二十文”,尽管咬了牙,可她还是觉得心疼,但为了给晋哥一个好形象,再贵也值得,何况她无论如何也不敢以这幅落拓尊容去见秦晋。 等王若语洗把脸,梳梳秀发,打打腮红,吮吮口脂再换套干净亮丽的衣衫,赶到淮阴州西车马站的时候,已经比三驾载客车预定到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别说是晚半个时辰了,便是晚十个时辰也没关系,因为秦晋已经在淮阴州等了她七天。 “晋哥”,当美艳动人的王若语出现在秦晋面前的时候,秦晋瞠目结舌了,虽已相熟于肺腑,但却仍还有初见惊艳之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不怪秦晋太好色,只怨王若语太会长,不过,若是王若语只有美貌,没有温柔,体贴,又身世可怜的话,估计秦晋也不会钟意于她。 秦家在冷水郡虽是大户门楣,富有人家,但秦晋却是个可怜的好人,十八岁那年娶妻窦氏,婚后两人和蜜互敬,恩爱非常,并顺利育子,取名秦理,而窦氏也是知书达礼,贤良淑德的好女子,孝敬公婆,睦邻四舍,在小小当地被誉为妻子的典范,子媳的榜样。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三年前夏天的一个傍晚,窦氏为了救落水的儿子秦理,永远歇息在了冷水郡的东西湖。 秦晋痛不欲生,直到有一天,他去凤川穆府洽谈一桩绸缎生意…… 活该他与王若语有故事发生,外来毫不相关的人和物从各方面对他俩进行积极的帮助,甚至,慕容殇还亲手亲自为这段故事埋下火引。 那一日“天”下着菲菲细雨,穆府应该临值的丫头“含香”,在打扫庭院的时候,不慎因路滑扭伤了“脚踝”。 穆府“主人”也抠门,拢共就招了“两个”侍奉丫头,含香脚肿得像个面包,自然得躺着休息。 但,来了客人你得招呼啊!不说去怎么热情招呼,一杯热茶你要保证啊! 于是,穆府主人就把床上的王若语给叫来临时顶替了。 等别人都帮完忙,退到幕后后,轮到王若语上场自己帮自己,其实她帮自己,也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往那一站即可。 美貌逼人,杀伤力十足,便是那秦晋再怎么痛不欲生,再怎么思念窦氏,见到这种令人失仪,乱情的美也得停足,注目三刻。 妥了,他一目瞪口呆,伸出去接茶碗的手便失去了方向,戳到了王若语的手,难得的是秦晋喜欢留指甲,长长,尖尖的指甲。 这一戳的后果可想而知,茶碗翻了,滚烫的茶水都泼在了秦晋的手背上。 秦晋吃痛后的嚎叫及表情我就不描写了,各位看官自己去臆测吧! 我就写一旁的穆老爷看见秦晋被烫后及秦晋嚎叫后的情景。 “哎呀!你个没用的丫头”,穆老爷恼得不行。 “不碍事,不碍事”,一只手红肿得像猪脚了,可秦晋还是呲着牙在笑。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王若语噗通跪下诚惶诚恐。 “真的不碍事,请起,请起”,秦晋慌忙相扶诚恳有加。 “怎么能不碍事呢?来人,长工呢?速速请个大夫来”,穆老爷急的直打转,能不着急吗?眼前的这位秦晋可是他的财神爷。 “真的不碍事,穆老爷也别……”,秦晋还没说完,穆老爷便用话堵住了他的嘴,“秦少爷什么都别说了,老夫这就把贱丫头王若语赶出去,替您出气解恨”。 “哎!哎!穆老爷言重了,言重了”,秦晋拉住他,不让他像疯子一样的咆哮,“如果穆老爷看得起我秦晋,还想跟我秦家做生意的话,就请收回刚才的成命,我们都是穷苦百姓,找个糊口的差事不容易,再说,烫伤我的手责任不在她”。 见秦晋甚是认真的样子,穆老爷赶紧打哈哈换了一副尊容,“好好好,只要您秦少爷高兴,老夫不赶她走就是”。 “那秦晋便不甚感激了”,手背火辣辣的疼,秦晋还是拱了拱手,“不用找长工请大夫来府了,我随你家长工去医馆就是”。 说完转身,也跟王若语打了声招呼,“王,王姑娘是吧!在下告辞了”。 “秦少爷,不好意思,您的药费由奴婢来出吧!”,王若语道。 “不要客气了,大家真的都不要再客气了,我的手实实很痛,我先走了”。 “老夫送你”,穆老爷忙跟了上去,秦晋没有出言。 秦晋手疼步子大,穆老爷腿短步子小,他挪的还没有一尺之地的时候,秦晋已经走出了门外。 不过,没过一会儿他又转了回来,冲穆老爷笑道,“每次跟穆老爷的生意,我都会亲自来,下次我再来的时候,若是见不到这位姑娘,我会觉得您不诚信喽!”。 穆老爷一愕,“哪里哪里,秦少爷请放心吧!老夫一定言而有信”。 “那我就走了,不送,不送”。 “送,送,要送的”。 两人一走,厅堂里就只剩下王若语一人了,“这个秦少爷不但人极其善良,而且还细心有加,慕容殇……”。 女人就是记性好,不但记性好,还总爱拿自己的东西跟别人比,我以为王若语会忘记,但她到底还是翻起了…… 那日的情景和今天差不多,不同的是王若语不小心把一碗热粥泼在了慕容殇的身上。 那时的慕容殇还穿着很厚的衣服,王若语觉得应该不会很疼,可,慕容殇还是发了脾气,连着两三天都没有理她,还是她过去哄他了了事儿。 这样的事儿,要是一回两回倒也不算个事儿,可一年里它总能发生个三五次,有时候王若语觉得真的受够了。 不过,值得强调的是,慕容殇脾气虽然有点不好,但从来没有出口伤过人,动手打过人。 “若语”,车马站里人不少,但,秦晋还是一眼找出了王若语,他欣喜地迎上去,握住她的手。 “对不起,我来晚了”,王若语话语里满满的歉意与浓情。 “没有啊!只是我来早了而已”,秦晋红润的面孔上还是浮现着王若语早已熟悉的笑容。 “你总是这么理解人”。 秦晋呵呵一笑,“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王若语神色一暗,“不过,他也很伤心,晋哥,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说着话,她的眼圈已红。 秦晋轻轻将她拥入怀里,“两害相权取其轻,虽然他现在很伤心,但用一时的伤心来解除日日煎熬的一世之痛,我想慕容殇还是赢了,所以你就别太伤心了”。 “嗯!”。 “好了,收拾收拾一下心情,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秦晋替王若语揩去泪水。 皖驹马行。 虽然王若语曾经见过很多风驰电闪的宝马良驹,也羡慕过,但她从没有敢想过有一天能亲手抚摸一下,更别说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宝马良驹了。 望着巨大的马场栅栏门,秦晋牵起王若语的手道,“不管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马场,但这里是我所知道淮阴州最上等的马场,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红粉若语已经不需要,但一匹健壮,漂亮,日行千里的脚程却是必不可少”。 “晋哥要赠马于我?”。 “是啊!”。 “不”,王若语拽着秦晋往后退,“我不要,我听说一匹马少说也要上百两银子,那么贵,我不要”。 秦晋哈哈一笑,把她拽了回来,“两百两以下,那是最次的脚力马,中等马至少要五百两起步”。 “那,那我更不要了”。 “回来”,秦晋道,“虽然晋哥也讨厌拿金钱,物质去取悦感情,但秦家的家境毕竟摆在那里,我送你宝马良驹的性质,其实就是等于慕容殇送你一件粗布麻衣,再说,我经常出门在外,你不得陪着我?”。 听他这么说,王若语只得,“那好,我接受了,但不能太贵”。 “听你的”。 第12章 夫人的计策 第12章 夫人的计策 西单乔马,纯白,像雪一样的纯白,秦晋最终以五百二十两的价格将它买下。 “好,漂亮”,秦晋十分满意地围着这匹西单乔马转了一圈,“它是你的了,快帮它取个名字吧!”。 王若语也是欢喜的不得了,不住的用手抚摸着马身,一听秦晋让她给马起名字,便更来劲了,但她一向脑子简单,于是脱口道,“白雪,就叫它白雪吧!”。 “嗯!白雪,简单,形象而又好听”。 虽然王若语从未骑过马,但是她心里渴望骑马,再加上秦晋的耐心指导,所以,一日下来她俨然成了一名老道的骑士。 当夜,秦晋修书一封派送八百里加急先行传报喜讯。 次日清晨,白雪,青骢,人如画,马如龙,二人并辔齐进,直取冷水郡,在第三天晌午时分抵达了秦家。 这时候的秦家已经灯笼高悬,家奴仆人排列两行夹道欢迎,就连九十七岁高寿的秦家老奶奶也出二门迎接。 王若语受宠若惊,喜极而泣。 秦晋的母亲曲红线今年也已七十有七,和老奶奶一样身体都很好,她牵着王若语的手,二人一起向中堂走去,“若语姑娘,初次见面,你可晓得伯母为何这般喜欢你吗?”。 王若语轻然道,“若语愚钝,也在不解,伯母对若语一无所知,为何如此看重?”。 曲红线笑道,“因为晋儿喜欢你,因为你让晋儿的心活了起来,伯母就必须喜欢你,当然,你本身就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子”。 “多谢伯母夸赞,但若语没有那么好,若语……有身世”,说这话时,王若语的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儿,虽然秦晋早已经将她的身世告知了曲红线。 “身世?”,曲红线笑了。 看着她的笑,王若语只觉脑子一嗡,差点窒息,哪知曲红线笑后道,“你与晋儿岂不是绝配?再说我秦家小门小脸,有多少旁人会在意你们这段婚事?”。 主子,奴才一家人小热闹过后,当夜,曲红线老夫人将王若语,秦晋两人叫到了偏厅。 老夫人的意思是王若语旧情刚了,不管她与那慕容殇感情恶劣到了何种地步,但毕竟两人生活过几年,总还会有一些情义存在,咋一离开,心情肯定有些欠佳,这个时候,不宜立即与他人再结连理。 当然,说这话,老夫人也怕王若语产生误会,忙又补充了一些,如果她想用一段新的感情去冲刷,冲淡旧情的话,自己也会真心真意,立即帮他们操持婚礼。 对于这样的安排,王若语表情是感激的,心境是忐忑,黯然神伤的,老夫人的意思她或许明白一点,秦家毕竟是上等门户,自己毕竟不再是初婚女子,人家提防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一切单凭夫人做主。 一切唯听母亲安排,看着娇滴滴的女子,不能碰,只能垂涎欲滴,秦晋有点情怀失落,不过他还是遵从了曲红线的意思。 好,见二人均无异议,老夫人做出了安排,秦家暂时不对外公开两人的关系,王若语先住到西厢客房,平时在一起与秦晋表兄妹相称。 还有…… 临出偏厅的时候,老夫人又叫住了两人,三年前,我曾在佛祖面前许过愿,殷切的期盼有一位女子出现能救晋儿脱离苦海,能将他的精力,心思从生意转到生活里。 如今愿望达成,三天后你们二人便代我去镇台寺还愿,谢谢佛祖大慈大悲拯救我秦家。 王若语虽然出身寒苦,可毕竟读过几年诗书,晓得大门大户都极重礼节,于是,待老夫人一说完,她便将打小学来的女子礼数给搬了出来。 打小学来的,又从不曾用过,那这礼施出来估计不怎么样。 果然,老夫人评价说,姿势正确,动作也算规范,但是看上去很生硬,别扭,不过没关系,秦家也是穷苦出身,没有客人造访的情况下,自家人,自个的屋里,一律不需要这等繁文缛节。 拳头,硬,冷收人身,暖言,软,柔伏人心,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心比身重要,得到一个人的身体远远不如得到一个人的心,由此也可以判断出,软刀子比起硬拳头还是技高一筹。 所以,王若语被老夫人三言两语征服了,尤其是那几句话,秦家也是穷苦人,自家人,自个的屋里,屋里,多么贴心的两个字,王若语想不给自己减压都难。 从天天珍馐美馔一下子变成日日粗茶淡饭,估计每个人都会不习惯。 但若是从日日粗茶淡饭一下子变成天天珍馐美馔,估计每个人不用去适应,去学习,都会打头到脚性的习惯。 因此,这三天王若语生活的很开心,很惬意,和仆人们抢活干,和仆人们打成一片,这可不是矫情,做作,这是真性情。 王若语打小就干体力活,跟了慕容殇后又做了两三年别人的使唤丫头,叫她做有钱人家坐吃等喝的少夫人,她可能需要现学现卖,但要让她端茶送水,扫地,擦桌子,那还不是轻车熟路? 这下可把仆人们惊的目瞪口呆,凌弱不堪,美的像妖精一样的女人竟然会干活?纷纷跑到老夫人那里“告”王若语。 老夫人听完,将王若语叫到跟前,当着仆人们的面笑呵呵的说,若语姑娘做的好啊!这才是我们秦家人,因为我们秦家人都不是享福的命,你看,就连老奶奶冬天里的夜壶都是老人家自个提送。 四天前…… 两个男人并肩站在一扇窗前,窗外雀鸣啾啾,徐风阵阵。 一个人对一个人说,“李之印赶紧去”。 李之印两手按着窗框,神情极是为难,“属下,属下不敢”。 “你不去,我就收拾你”,一个人扭过脸,哦!原来是许久不见的毛猴子公子爷,“算我求你了,去吧!”。 “不是属下不愿帮公子爷的忙,公子爷也晓得夫人是何等的聪慧,而属下……夫人三言两语就能将属下问结巴”,李之印道。 “不会的,不会的,别磨蹭了”,公子爷一把拽住李之印往外拖,“你排练几次,已经排练的天衣无缝了,跟我走”。 夫人很漂亮,很优雅,但她的漂亮跟优雅与容貌无关,主要是雍容华贵的气质给衬托出来的。 夫人一向深居简出,几乎很少出门,但若是府里或者是外面,无论是谁,需要帮忙的话,她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拒绝的。 “夫人好”,慌慌张张,冒冒失失的李之印也没能把礼节做规范,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 “哦!之印哪!公子爷也来了”,夫人忙站了起来,“公子爷说你有事情要我帮忙,你说吧!”。 嗯!李之印脸红红的,嗯了半天…… “你这人真是不畅快”,公子爷挺着腰,“你有事求夫人,如今我把夫人请来了,你又磨磨唧唧,走,夫人,我们不理他了”。 见公子爷真的要走,李之印摊开两臂,“公子爷,夫人,属下说,说就是了”。 “属下喜欢上一个女子……”。 “等等”,夫人打断李之印道,“此女子可是单身,不曾婚配?”。 “这……”,李之印挠挠头,干咳了两声,“算……是单身吧!”。 夫人脸一寒,“什么叫做算是单身呢?”说完,她扭头瞧了一眼公子爷,“真不愧是公子爷身边的人哪!人家都有婚配了,你道上古王朝没有法吗?”。 “不是,她解婚了,不,也不是,她只跟她相公拜过堂,没有婚约文书”,李之印好不容易说了个大概意思。 “那也不叫单身呢?”,夫人的眼光透着一丝怒气,“你怎么能横插一杠子呢?”。 “属下没有插杠子,那女子已经离开她相公”。 “这样啊!那你便可以直接下聘礼求亲了,还让我帮什么忙?”,夫人道。 “这个……属下自当知晓,可关键是那女子已被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强行带走”。 “强抢民女?”,夫人声调突变,“真是无法无天,叫那女子告衙门呢!”。 “告了,但不顶用”,李之印耷拉着眉头,“那男人的势力太大了”。 “那人是谁?势力有多大?”,夫人眉头一扬,激起一股巾帼之霸气。 “冷水郡秦家”,李之印说完,立即便闭上了嘴,因为他知道打秦家手里抢女人不是件容易事儿。 “一门九女,单丁男的秦家?”,夫人就是夫人,即便心里震惊,但脸上也必定古井无波。 “是”,李之印小声道。 “你跟谁抢女人不行?非要跟秦家,不如你放手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夫人唇角含着一丝笑意。 “不……”,李之印突然跪下,“夫人您晓得的,之印已快三十,从未喜欢上一个女人,而如今……夫人,没有那女子,之印决计是活不了的,求夫人救救之印吧!”。 “是啊!夫人救救之印吧!”,公子爷也在一旁搓手道。 “李之印,你先起身”,夫人略显嗔怪地扫了一眼公子爷道,“如今能又什么好办法?我们有银子,但秦家也不缺,假如非要救回那女子,眼下只有拼势力硬抢呗!”。 “夫人不是在开玩笑吧!”,公子爷的眼珠子快要掉在地上。 “我没有啊!”。 “不不不……”,公子爷连忙摆手,“这可不成,那秦家地方与朝廷上都有人,我们抢来那女子不难,但是抢人必定会掀起不小的风波,万一秦家人上告,上告的消息再传到京师,麻烦可就大了”。 “他们怎么告?他们是在强抢民女,我们是在伸张正义”。 咳!公子爷转了圈,“我跟夫人说实话吧!那女子是钟意秦晋的”。 “钟意秦晋?如此说来,他们是两情相悦了?你们……你们也太荒唐了,这事儿不好管,李之印你还是放手吧!”。 李之印看看公子爷,趁夫人不备,公子爷朝他挤挤眼,李之印咬咬牙,“夫人……”他又要下跪。 “好了,别跪了”夫人转过视线,正对李之印,“我问你,离了那女子,你真的不能活?”。 “真,真的,请夫人帮忙”,李之印微垂着头,始终不敢正视夫人。 “那好,你先出去一下,我跟公子爷商量商量”,夫人道。 李之印看了一眼公子爷,公子爷点点头道,“没事,去吧!夫人一定会帮忙的”。 李之印一抱拳退了出去…… 待李之印退干净,并关上了房门,夫人才缓缓对公子爷道,“李之印之事是真的吗?”。 公子爷心一紧,“是,是真的”。 “那公子爷是不是也确定要帮他?”。 公子爷视线一颤,迟疑了一下,“想帮,可就是怕有麻烦,毕竟我们……”。 “有麻烦也得帮”,夫人抽回目光,走开两步,“李之印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日后有许多地方会用到他,所以这个忙必须要帮,就当是笼络人心吧!”。 “可,该如何行事呢?”,公子爷锁紧了眉头。 “还是硬抢”。 “还是硬抢?”。 “不错”,夫人坚定无比地道,“硬抢,麻烦是有,但也不见得会有多大,哎!那个郡守大人曹断,公子爷不是认识吗?”。 公子爷略一思索,“在京城好像见过几次面,可没多大印象”。 “没错”,夫人道,“每次都是匆匆晤面,公子爷对他印象不深也不奇怪,不过我却对他有一定的了解,此人十分圆滑,却不失智慧,善于见风使舵,官与官,官与民之间的那一套,他是娴熟至极,拿捏的游刃有余”。 “夫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说,那曹断即不是一个绝对正直的好官,也不是一个绝对的脓包草官,我就是要利用他这种不黑不白的性格做一篇硬抢的文章”。 “真的不会出问题?”。 “绝对不会,只要你们将抢人的细节把握好,一切都不会有问题,顶多事后,也就是我所指的小麻烦,会有人在背后说公子爷教导下属无方,纵容下属胡作非为而已”。 “这个倒没什么,好主子就得替下属们担当”,公子爷喜笑颜开地道。 “不过,我在想”,夫人又道,“那女子不爱李之印,我们替他抢来又有何用?她要走,李之印留也留不住啊!得想个主意,哪怕她爱不上李之印,但也要令她迫不得已离开秦晋”。 “对对对”,公子爷忙忙点头,“这样可以断了那女子的念想与退路,但是,有什么好主意呢?”。 “其实很简单,那女子不是爱秦晋,在乎秦晋吗?”。 “哦!我明白了”。 夫人缓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此地离冷水郡也不近,你们抓紧去吧!我祝你们旗开得胜”。 公子爷喜不自禁,“那好我们去了”。 “等等”,夫人突然又回首叫住了他,“公子爷准备如何抢人?”。 “还能怎么抢?直接抢”。 “抢完后呢?”。 “离开”。 “不,不能无声无息的抢人”,夫人道,“你得让李之印他们闹,并且一定要闹到冷水郡郡衙大堂”。 “不是说过秦家地方上和朝廷里都有人吗?这样做不怕事态更严重?”。 “就因为他秦家有人,我们才必须这样做”,夫人轻轻一笑,“若是他秦家没人,这件事情还真不好办”。 “这……”。 “行了,我的爷,你们去吧!冷水郡郡守曹断虽然为官不是多清廉,但此际正值我们拢人心的关键时期,多一个拥戴者总比多一个反对者要好得多。 所以,无论曹断其人是好还是坏,我们都要拉拢,你们此去一闹,他夹在中间势必左右为难,因此,明日我会快马加鞭赶往冷水郡的长都县,布置大闹后的事宜,为他解难”,夫人一挥衣袖,一派风轻云淡。 “为何要去长都县,而不去冷水郡呢?”,公子爷疑道。 夫人凤目一瞌,“还不是懒得见你们干坏事”。 “夫人莫生气,不愿见就不见嘛!”公子爷急忙赔笑,“干嘛要等明日啊?今日有车有马,又有你英俊潇洒的夫君陪伴”,说着公子爷一把揽住夫人的细腰,“岂不美哉?”。 “去,去远一些”,夫人轻轻的给了公子爷的手一巴掌,“你当我在此地玩哪?刚才已说过,我们要拉拢曹断,但拉拢他,不能仅以权压制,心灵交会更重要,所以,今天我要在此地略做准备”。 “行,一切都听夫人的”。 第13章 镇台寺外 第13章 镇台寺外 一说起和尚庙,尼姑庵,大家肯定都会往山上想,也是,出家人之所以出家,不就是为了寻求一份宁静吗?而山谷幽涧,不正是静谧得落针可闻吗? 但凡事都会有例外,镇台寺便是和尚庙里少数的例外,它就屹立在冷水郡城,毗邻“宝象府”。 “宝象府”的主人叫李宝象,此人本不是冷水郡户籍,他是淮阴州人,在淮阴州黑白两道可呼风唤雨,又与冷水郡黑白两道渊源颇深,在一州一郡之地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弄得两地百姓苦不堪言。 两年前,淮阴王陆锷终于忍无可忍,冒着丢掉脑袋的危险,硬闯冷水郡,拿下了李宝象,以一分罪,判了他十分刑,人们都说这是一桩铁证如山的冤案,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这冤案判的不应该。 他一死,财产充公,家人遣散,一州一郡两处宝象府从此寂寥了。 说五大侍卫永不分离,其实是假的,只要毛猴子公子爷不出行,只要他们不在当值时间,还是可以单独,各找各的女人,各吃各的花酒的。 因此可以说,只要看到这五位聚到了一起,基本上可以断定公子爷一定出行在外。 不错,今天我就在离镇台寺不远的一条街面上,瞧见了了各牵一匹马的他们,他们来的好快,不过仔细一数,一行六人变成了七人。 多出来的那一个,我看看我看看,这人太脏了,好似八百六十四年没有洗过澡,换过衣衫一样。 嗯!不看了,不看了,好大一股味呛得我没法呼吸,反正想看也看不到他的脸,他的脸被他枯黄打结的头发罩得所剩无几了。 不过,公子爷好像不太嫌弃他,两人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这就奇怪了,公子爷平素里是爱干净的人,若是衣衫不整,边幅不修的话,他是绝不出门的。 难道,难道公子爷,他是个外表光鲜,内心肮脏之辈? 咦!不管了,看看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吧! 哦!知道了,他们是要去镇台寺。 此刻时值日上三竿时分,寺庙已焚香绕绕,宝殿里有不少香客在流动。 流动的香客里自然包括秦晋与王若语。 寺门外,公子爷凝神,眺望镇台寺,须臾,他回过头,把身后六个人各扫了一眼,最后才缓缓道,“我们先去寺庙旁的马厩,然后再登门拜寺”。 宝殿里,人真的很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个虔诚无比地跪伏在巨大的金塑佛祖面前,你求你的财,我盼我的风调雨顺。 “你们……不要跟进去了”,公子爷将身后六人止于宝殿外,自己孤个撩袍,跨门槛进入宝殿。 来到宝殿内站定,他两眼便开始搜索,片刻功夫就发现了目标,王若语与秦晋正双手合十,他们是不是闭着眼睛在求佛,站在背后瞧不见,公子爷不敢肯定。 宝殿里很不安静,木鱼声,诵经声,搅得他心烦气躁,本来想跪下嘀咕几下为自己求个大吉大利的心思一下子荡然无存。 求什么佛呀!直接去吧!于是,他就去了,为了不惊动其他香客,他踮起脚尖轻轻的靠了过去。 王若语与秦晋求佛之意太盛,没有觉察到身后的动静,公子爷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王若语的肩膀。 王若语回头,脸色顿变,秦晋也跟着回头,脸色也是顿变。 “二位,能否借一步说话?”,虽然言说的是二位,但公子爷的眼光根本就没有一点洒向秦晋,完全都给了王若语。 “说什么?”,一惊之后,王若语很快便回过神,“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好说的东西多着呢!首先我喜欢你”,公子爷嘴角一翘,脸上随即漾出一股邪魅的笑意。 “这是佛家重地,请公子自重”,王若语脸一寒。 “就是因为知道这是佛门清净地,所以,我才请两位借一步说话的”,公子爷道。 “我不去”,王若语头一扬。 “去,我们跟他走,若语”,忽然,秦晋开口道。 “还是秦公子识大体”,说完,公子爷不再征求王若语的意思,转身径直向宝殿外走去。 人人都说宝象府邪,公子爷偏不信,偏领着王若语二人来到宝象府府门前,府门前的空地上,青草猷劲,一蔟一蔟的从青砖缝里往外钻。 “你这人真有意思,叫我二人前来,却又久久不说话,只盯着这府门看”,王若语拉起秦晋的手,“我们走晋哥”。 “别急嘛!”,公子爷依旧凝望着宝象府,“瞧见如此辉煌的府邸,就这样在时间的长河里破败,我有点感伤啊!”。 “走,晋哥”。 “别……”,公子爷终于转过身,但甫转过身,他便一声尖叫,若不是不远处的六人瞧见他这不是危险的求救信号的话,一听到尖叫估计立刻会冲过来,“姓秦的,快快放开你的手”。 “为何要放手?”,秦晋冷笑一声,不但没放,反而抓王若语的手更紧。 “啪!”,公子爷给了秦晋一个响亮的巴掌,“我叫你不放”。 “你……”,公子爷懵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巴掌声还未落地,秦晋便已经面不改色地还给他一巴掌。 咻咻咻,同样,在秦晋的巴掌声还未落地的时候,他又挨了三巴掌,同时,他的人也已经被六道身影围住。 从这三巴掌的先后顺序,可以看出公子爷身后六位侍卫的武功高低顺序。 第一巴掌是是那个脏人的,第二巴掌是叶参将的,第三巴掌是唐玄的,其他还没轮上的人,要再打的时候,被公子爷制止了。 怎么回事?王若语完全没看到发生了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我来告诉你,公子爷的气量不大,这辈子只有他给别人巴掌的份,别人怎敢给他巴掌? 他制止住余下的侍卫再打秦晋,并不是心生了不忍,而是要把挨的巴掌还回去,但一看到旁边惊慌,啼哭的王若语,他又犹豫了…… “不要碰在下,要打便打”,看在王若语的面子上,公子爷的意思是不打了,要拉秦晋起来,哪知秦晋竟硬气得嚣张。 “哼……”,公子爷一笑,“真硬气,果然不愧是冷水郡第一少爷”,说完,他把起来一半的秦晋又撂在了地上。 王若语要扑向秦晋…… “拉住她”,公子爷道。 “你混蛋”,王若语挣扎着向公子爷哭骂道。 “若语不要哭,也不要骂”,秦晋自个爬了起来。 “大胆,放肆”,听见王若语骂混蛋,公子爷大怒,一脚踢了出去,当然,他不是踢王若语,他把气撒到了……猝不及防被踢中小腹,秦晋哎吆了一声。 “混蛋,混蛋,你混蛋……”,见秦晋又挨打,王若语又破口大骂。 “三句混蛋,哼……秦大少爷,王若语的三句混蛋,你还得接着,还得替她挨三脚”,公子爷面无表情地道。 果真,秦晋又挨了三脚,这下,王若语彻底闭上嘴巴不敢骂了,可怜巴巴地望着秦晋,但秦晋依然傲气十足,也难怪,秦家在冷水郡不敢说是跺一脚地动山摇的人物,但也绝不是任人可欺凌的弱小,哪怕对方再有来头。 “老叶”,公子爷上前拦住叶参将的肩头,并与他走远些,轻声道,“这个秦晋真是硬骨头,小打小闹看来他是不会屈服,害怕的,按照夫人的计划,走第二步棋吧! 不过,我猜想秦晋的人马上会来,你们要小心一点,记住我的话,怎么打都行,就是不能要秦晋的命,我也赞同夫人的话,等他见识到我们的实力,最后一定会放手王若语的”。 “公子爷放心,属下知道了”。 “那我走了”,说完,公子爷整整衣衫望也不再望王若语一眼,转身,那个脏人不待任何人招呼,立即便尾随他而去。 诚如他所言,他走后没多久,秦晋的人马真的就来了。 看到这些人马,我是作者,也不免有些奇怪,临来镇台寺的时候,二人身边并没有随从,这些人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还有,秦晋是个合法,正经生意人,他哪来的这么多打手? 不过,过了一会儿,脑袋清醒后,我又想通了,你想啊!一门九女,单丁男的秦家在冷水郡谁人不识?谁不想巴结? 见到秦家大少爷在大街上挨揍,路人还不得挤破脑袋地往秦家送信? 至于哪来那么多打手,这个更好解释了,秦晋家大业大,生意大,每年都要在全国各地不停的往返输送物资。 请镖局护送倒是省事简单,但输送费却是昂贵的很,秦家人一精打细算,与其花巨额银两请镖局护送,还不如开些工钱,养一些懂功夫的人,自保自送。 秦家人来的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他们的名字了,只介绍一两个带头的人。 第一位叫陶少杰,三十多岁的样子,使的是刀,具体来历,我不是很清楚。 第二位叫管小豹,四十多岁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蔫蔫的,少了些许活力。 陶少杰首先跳了起来,他第一个跳起来至少有四个原因,一,年轻气盛,手底下也有些功夫,二,身后跟着一大帮人,三,冷水郡可是自家地头,四,讨好,表现。 “少杰”,不料,秦晋拦住了他,秦晋还是那副模样,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并没有因来了帮手,实力大增而不可一世,“不要乱来”。 “公子,你都挨打了,还不要乱来”,陶少杰舞着手中的刀。 “挨什么打呀!就是两巴掌而已”,秦晋道,说着挽起王若语的手,“若语,我们回家吧!”。 “等等”,五大侍卫里属王蝎子的脑袋最简单,他见秦晋要走,忙起身拦住,“你,你什么意思?”。 “回家呀!”,秦晋笑道。 “那不成”,叶参将抢在王蝎子前面道。 秦晋挪过去视线,“阁下的意思是……”。 叶参将一笑,“留下王若语姑娘,公子可自行离去”。 “放肆”,秦晋与陶少杰两人同时喊出了这两个字,尤其是陶少杰喊话之际,他的刀已经劈向叶参将的头顶。 说是劈叶参将的头顶,其实他劈不着,因为在他跟叶参将之间还夹着一个唐玄,要劈也只能劈唐玄的头, 可,偏偏唐玄也不是吃素的…… 不闪不避,单指如电,点向陶少杰左肋,可哪料想,单指快要接近到目标时,却被叶参将一把拂开,“杀鸡焉用牛刀?都不要动,我一个人来”。 陶少杰笑了,当然,也有些生气,你有多厉害?一个不要命,来了一个更不要命。 说唐玄跟叶参将不要命,陶少杰这话是有根据的,大家往后回看一下,在陶少杰喊出放肆的时候,他的刀已经劈在唐玄的脑瓜顶上。 而唐玄不避不躲,反而欺身上前,是为一不要命。 轮到叶参将了,他一把推开唐玄,又一步跨到唐玄的位置上,他这样做,是不是觉得我陶少杰的刀静止在空中或者劈偏了方向? 然而,我陶少杰仔细看了,我的刀没有静止更没有劈偏方向,你说这个叶参将比起唐玄来,是不是更加不要命? 嗯!的确是有些不要命,不过,好像是你没有了命,因为,我听到了你的惨叫,又看到你倒在了秦晋的脚尖前抽搐了几下,吐一口鲜血,然后头一歪,脖子一硬。 秦晋的脸终于换了颜色,“你,你竟敢伤人性命?”。 “这有何不可的?”,叶参将冷冷一笑,“都退后,退后,我一个人来”,跟秦晋一对一答间,管小豹等人已饿虎豺狼般围了上来,于是,叶参将单手一挥,再一次阻止住自己的兄弟,一个人大包大揽下来。 我忍不住奇怪了,不光我奇怪,就连叶参将的四位兄弟也开始奇怪了。 因为,大家都很了解叶参将的脾性,往常别说一招杀人了,就连踩死一只蚂蚁他也会斟酌个一时三刻。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喜欢上杀人了? “哥”,唐玄怀疑叶参将中邪了,“你怎么了?”。 “你,不要多言,和他们去一边呆着”,叶参将手指圈外,怒斥唐玄道。 当众遭到语言,神色的羞辱,唐玄没有生气,因为他与叶参将一直是很好的兄弟,不过,他还是冷笑了一声,“兄长好厉害”。 “那当然”,叶参将好像没有听出唐玄话里的含沙成份,“作者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唐玄不由得一愣,一愣后又笑了,不光他在笑,所有人都在笑,纳闷呀!好端端的叶参将为何要骂人家作者呀? “在下就是要骂他”,叶参将不改初衷,语气坚硬中似乎还能显示出他骂作者有十足的理由…… “我老叶是什么人?杀这样一个狗皮蛋蛋,他竟然让读者清晰地看到,我是怎么出拳,拳头的速度以及打在对方哪里等等这些细节,这……这不是在侮辱我老叶吗?”。 他这一番谬论解释,众人差点笑出眼泪,当然要把秦晋排除在外,因为刚刚死了兄弟他,即便笑话再怎么笑话,也不可能令他嘴角,哪怕是微微的一翘…… “那你想作者如何写?”。 “如何写?”,不等叶参将说话,李之印已神采奕奕地抢先道,“我们老叶武艺超凡,作者应该这样写,那狗皮蛋蛋刚走到老叶面前站定,众人只得见老叶瞧也没瞧他一眼,指尖动也没动一下,那狗皮蛋蛋便已七窍流血,仰面倒地而亡”。 唐玄一笑接道,“如你所说,老叶动也未动,眼也未眨,那狗皮蛋蛋的死便跟他无甚关系喽!”。 李之印白了他一眼,“你懂个甚?这叫技艺最高境界,即简练明了,又不失诡异莫测,玄幻高深,且读者也爱看。 比之那些用什么劳什子词语,例如,某某一抖青锋三尺剑,只闻一连串龙吟虎啸不绝于耳,转眼间已连刺黑衣人七七六十四剑,剑剑生花,剑剑鬼怪陆离…… “等等”,唐玄忽然出言。 “等什么等,在下还没说完呢?花开两朵,单表一支,转过身再见黑衣人,只见他冷笑一声,却原是那七七四十八剑,无一不落空…… 说到这,所有人都哄堂大笑,当然,又要除掉秦晋。 李之印不管,继续,“某某顿时大惊失色,面如死灰,黑衣人又是一声冷笑,“这次轮到大爷我了吧!”,吧字落地,他猛起掌,运气至丹田…… 再大喝一声,疾拍而出,五百米处观战的众英雄,无不东奔西逃,原来那一掌不是一掌,而是千万掌。 千万掌兵合一处,以雷霆万钧之势,像一条恶龙,穿破云层顿时山河失色,狂风骤雨,飞少走石,乌云翻滚,阵势之大,阵势之强,可谓亘古烁今,绝不多交见。 ““好掌法,不愧是黑山老妖第九九七十六代传人,但我“万里飘红,仗剑独行,鬼哭神嚎东方明白”却也不惧半分…… 九九七十六代传人,这次没人笑了,因为根本就没人在听。 李之印依旧不管,“欲知某某与黑衣人谁生谁死,谁胜谁败,谁逃谁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且听……下……回……分解”。 “讲完了吗?半天也没能听出个所以然来”,叶参将面无表情地瞅着李之印道。 “讲完了”,李之印点点头。 “那就凉快去吧!我手痒,又想杀人了”,叶参将眼皮一耷拉。 见他如此嚣张,秦晋面色一阴,摇摇头不再出言阻止管小豹,拉着王若语远远的退到一边。 王若语失色惊魂,“晋哥,快,快,别让他们打了”。 秦晋回过头对她温柔一笑,“若语莫怕,世间有很多事情是用嘴巴摆不平的,尤其是在强权强势面前,唯一的真理就是拳头,拳头虽然很粗暴,但断明是非却很有效,既然他们不怕事情闹大,那么我秦晋自然也没有理由退缩”。 第14章 一门九女,单丁男 第14章 一门九女,单丁男 由于刚才太忙,以至于秦晋的人马到得场内,我也没顾上数一数,这会儿闲了,一数,乖乖,管小豹一圈人等,居然有三十几号。 三十几号手执各种武器的人,团团围住叶参将一个人。 叶参将用鼻孔一笑,和秦晋一样,也不再言语,当然了,既然情势已经注定不能和平解决,既然都已经决定非打不可了,为何还要多说废话,浪费口水? “不要再打了”,亲眼目睹陶少杰倒毙,王若语心中的法制上古王朝顷刻倒塌,她的心灵严重受创,原来这个世界是可以随便杀人的,透过闪开的人缝看见叶参将率先出了手,于是她,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 叶参将先出的手?唐玄笑着摇头,王若语你错了,先出手的是管小豹,只不过是他的动作慢,手还在半道上的时候,叶参将后发的手已经到了他的咽喉。 “哥,不要啊!”,笑着笑着,唐玄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叶参将这一记又是杀招,以管小豹的身手,是无论如何也难逃喉管被捏碎的厄运。 两人亲如兄弟,唐玄知道叶参将心大,想上位,但靠杀戮换来的功劳,终究是罪过,无论爬多高,最终还是要还的,所以,他惊呼,提醒叶参将。 叶参将叹了一声,锁喉的双指立即演变为拳头,同时方位一措,拳头便电光火石般击在了管小豹的腮帮子上。 管小豹闷哼一声,斜着身子踉跄倒退四五步。 秦晋眉头一皱,握着王若语的手,猛地加了把劲。 “还有谁想上来?”,叶参将道。 一掌拍死陶少杰,一拳击退管小豹,这人是人吗?三十几号人围成的圈,不但没越来越紧,反而越来越松。 叶参将游目四顾,又说了一句,“还有谁?”。 许久都没有人用声音应答,更没有人拿行动表示,叶参将冷笑,你们不表示,我表示。 疯了,叶参将一定是疯了,他竟然撵着散开的人群穷追猛打,唐玄的心猛的一揪,来不及思索一下,便旋身疾掠加入战圈,千钧一发之间托住了叶参将横扫到一个人面门上的铁臂。 “你疯了?”。 “我没疯”。 “够了”。 “远远不够”。 的确是不够,因为镇台寺的和尚还没出现,衙门里的差人及巡城的兵备亦都还没有出现。 乍一听,唐玄觉得有道理,但一回味他又一愣,衙门差人的出现是计划的需要,但镇台寺的和尚出不出现,跟计划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叶参将冷哼一声,不再理他,杀一个两个普通人不是自己的目的,自己的目的是要做到人神共愤,罪大恶极,而什么是罪大恶极呢?欺师灭祖,逆天弑佛才是最最大的罪大恶极。 “少爷,你们快走,这个疯子太厉害了”,见叶参将来势汹汹,不可抵挡,一群人倏地又重新画了个圈,把秦晋,王若语二人护作了核心。 “我不走”,秦晋竟然还是毫无怯意,“这人的确是厉害,独自挑了我们一帮人,但他再厉害,我料他也不敢把我怎样,倒是你们快走,别在这送死了”。 忽然,王若语一把挣脱秦晋的手,冲出圈外,圈外还有几个人正在跟叶参将厮战。 “你们到底想怎样?”,王若语对着叶参将喊。 可惜,叶参将正忙,听不见,不过不要紧,旁边有闲着的人,他们是真的闲,闲的坐在宝象府门前的石墩上交头接耳的聊天。 一听王若语呼喊,他们都抬起了头,有四个人,我让谁开口说话呢?算了,我跟唐玄熟一点,还让他说吧! “不想怎么样,只要你跟我们公子爷走,这场厮杀便会立即终止,只要你不跟我们公子爷走,这场厮杀便永远不会休止”。 “你们休想”,王若语虽然嘴很硬,但她颤抖的声音及如一滩稀泥似的身体,在她不觉察之下已经出卖了她。 “你道我们奈何不了你吗?”,唐玄极是肃然的一笑,“王姑娘太愚昧了,别以为朗朗乾坤,艳阳高照下,上古王朝就没有了阴暗角落,法,终究是掌握在执法人手里的,执法人说大它便大,说小它便小”。 “你们当街……”。 “阿弥陀佛”,突然,一句雄浑,犹如狮子怒吼般的佛号打断了王若语的话。 “和尚来的好,就等你呢!”,听到这句佛号,叶参将喜上眉梢,骤然停止了手头上正紧锣密鼓的所有人和事。 “好了,老唐,不要再废话,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该你出场了”。 唐玄嗯一声,算是答应,而叶参将自己则慢慢的走向和尚。 和尚就一个人,还是个披着金色袈裟的老和尚,已经老到眉毛花白,胡须花白,头发“掉光”。 叶参将盯着他,轻踏的步子,走的甚是均匀,规范。 然,老和尚却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一样,如似一尊泥胎佛,如岿然不动的山岳一般的矗立着。 离老和尚大概还有三步之距的时候,叶参将停了下来,他歪着脑袋,斜着眼,桀桀一声怪笑。 看到叶参将这副德行,唐玄已不再是心揪,而是刀绞般的心痛,他赶紧闭上眼,人之初心,这世间到底是什么东西纷乱了人的初心呢? “大师,在下要动手了”,叶参将还算客气,打了声招呼。 老和尚喧了一声佛号,“施主一定要动手吗?”。 “一定”,叶参将眉毛一挑。 “那施主就请动手吧!”,老和尚说完竟然闭上了双眼,摆出一副挨打的模样。 叶参将诧异了,“大师这是何意?”。 老和尚依旧闭着眼,“老衲不懂武功,不能陪施主动手,但是老衲是佛门中人,又不能拒绝施主的要求,所以施主请便吧!”。 “大师真的心甘情愿挨打?”。 “是,我佛的宗旨是渡劫,化劫,如果老衲挨一顿打或者是被挫骨扬灰,能够让施主从中得到一点启发,放下虚浮的执念,从此明辨善恶,岂不是功德无量?”。 叶参将内心忽然一震,眼中用浑身解数挤压出来的戾气再也包藏不住,不过,他还是牙一咬,“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施主请稍等”,老和尚突然拦住了叶参将,“老衲来此尚一言未发,施主缘何见面便打?”。 “这你管不着”,叶参将两眼一瞪,他不想再废话,如果再废话,这场架恐怕就打不成了。 “叶哥,手下留德吧!”,唐玄终于抽回目光,向人群里的秦晋看去,见状,王若语的心又骤然提到嗓子眼儿。 唐玄抹过头,冲她一笑,而后又抹过头,缓缓向人群走去,王若语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唐玄大是不忍,但还是拿手推开了她,同时,大声道,“听着,只要你不跟我们公子爷,这件事情就没完,再听着,只要你不跟我们公子爷,那么秦晋你也跟不了”。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那要问你自己了,谁让你无端招惹了我们公子爷?”。 “无端?”,王若语禁不住全身一抖,“难道朋友之间非要冷冰冰的?”。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女人在男人面前最好矜持,设防一点,千万不要太热情奔放,好了,我们的谈话结束”。 这次唐玄狠狠地推开了她,推开她的同时,就见人圈中央的秦晋,不顾其下属的阻拦强行冲了出来,“欺负女人,你还是人吗?若语你没事吧?”。 被他扶起后的王若语眼泪森森,无力地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你是没事”,唐玄一笑,“不过,秦少爷可就要有事了”。 一听少爷要有事,秦晋的人马上又围了过来,唐玄眉头一皱,只当没看见,一把抓住秦晋的衣领。 王若语立即去厮打他,“走开”,不等她靠近,唐玄的左掌便拍到了她的肩头,这一拍,她的人不能说是后退了,而是直接往后飘。 哎!烦人,拍完王若语后,唐玄还得继续拍,不把余下的人拍完,他是不能专心对付秦晋的。 但是一个人拍一群人,总是有点累的,于是,唐玄想到了兄弟,“喂,各位帮帮忙啊!”。 一阵稀里哗啦,不见刀光剑影,只见几下拳来脚往后,王蝎子他们又重新坐回到宝象府前的石墩上。 没有了秦晋的人像苍蝇一样在身边嗡嗡叫,一拳,两拳,一脚,两脚,唐玄打的甚是酣畅淋漓,直打的秦晋鼻青脸肿,口鼻参血,估计放回去,连他娘都不识得她了。 一边打,唐玄还一边抽空向后张望,咦!叶参将与老和尚他们人哪去了?李之印站起身,扬起脖子,“镇台寺里好像有动静,叶参将不是打到寺院里去了吧?”。 “一定是,这个老叶”,唐玄一把丢开秦晋,“我们快去”。 但还没等唐玄几人迈出几步的时候,镇台寺高高的院门前已出现了一拨人影。 唐玄注目细瞧,“是衙门官差,叶参将被他们押解起来了”。 一听说是官差来了,王若语顿时像见了亲娘,“晋哥,官差来了,我们有救了”。 “是吗?”,唐玄回过头冷冷道,“我看不见得吧!”。 “见得,一定见得”,王若语银牙紧咬,恨不得生吃了唐玄。 唐玄悠然的负起双手,“那我们……便拭目以待吧!”。 衙差一共有十六位,打首一人,一脸凶相,黑面浓眉,鹰眼高鼻梁,左腮之上还有一道深深的蜈蚣疤,但见他大手一挥吼道,“弟兄们,把这伙刁民给围起来”。 众衙差一听,唰唰唰,纷纷抽出利刃将唐玄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还个个口中喊道,“蹲下,蹲下,统统蹲下,违令者格杀勿论”。 闻言,李之印冷哼一声,“好一套十足的官腔,好一套十足的官场嘴脸”。 “你说什么?”,黑面鹰眼人粗大的眉毛几乎要立起来。 李之印嘿嘿一笑,“在下说你们是如假包换的皇家差人”。 黑面鹰眼人的嘴角僵硬的抽搐了几下,他拨开两个衙差,慢慢的步入圈内,来到李之印跟前,“你小子的胆够肥”,肥字落地,但见一光闪过,李之印的腰胯便重重的挨了一刀背。 李之印疼的嘴立即一咧,牙根一咬,他要还手,却被唐玄悄悄以眼色稳住。 见李之印挨打也不敢吭一声,黑面鹰眼人十分满意,极是潇洒的一转身,“把这些人绑起来,统统带回衙门”。 “还用得着绑吗?”,王蝎子最爱说实话,“我们是不会跑的”。 要拿他的官差眼一瞪,“废什么话,老实点”。 王蝎子憨憨一笑,“老实,老实着呢!”,别过头,他又朝王若语喊道,“一家子的,等着我们,我们还会回来找你的”。 “还废话,找死啊!”,正在给他上绳索的衙差照他屁股就是一脚。 待一干衙差押着叶参将等人走远,黑面鹰眼人方才大步跨到秦晋跟前,深深一鞠,“郁安救援来迟,请秦少爷恕罪”。 “郁捕头言重了,这不关你的事”,秦晋半闭着眼,半捂着脸含糊不清地道。 正如唐玄所言,王若语与秦晋回到家,老夫人一眼之下,还真没认出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儿子,尽管秦晋已经喊了她三声酿。 但她仍是摇头否认,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在冷水郡被人打成这样呢? 可事实就是事实,儿子就是儿子,老夫人再不敢相信,也得承认。 飞鸽传书,速速叫来九个女儿,九个姑爷及秦家宗族所有人员。 一声令下,九个女儿,九个姑爷与秦家宗族老老少少,足有三四十人,当夜便齐聚到了秦家,动静直惊动了大半个冷水郡城。 得知事情原委后,当然这干人也了解了王若语与秦晋的关系,所有人的情绪都顷刻间沸腾了,这个说,反了,反了。 那个说,敢欺负到秦家人头上,不要命了?走,到郡州衙门,直接将那伙歹人揪出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由于脸疼的缘故,一直紧闭着两眼,心力憔悴地仰卧在靠椅上的秦晋这时终于悠悠地睁开眼道,“我同意,我随大伙一起去”。 他话音一落,随即便有家人来搀扶,却被他轻轻拂开,“我还能走”。 他前面走,后面整个家族人相随,但还没走出几步,他又停了下来,转身回头扫了扫身后跟着的庞大的队伍,“大家一起去,我想没有这个必要吧!秦家在冷水郡又不是无名小卒,我想我一个人去便可”。 “晋儿说的对”,秦家宗族最年长长老秦玉伯言道,“秦家人若是一起都去,冷水郡的父老乡亲会以为我们沉不住气,惧怕衙门会驳了秦家人的脸面”。 “长老所言极是”,老夫人接言道,“秦家去不去人,打不打招呼,衙门都得给面儿”。 “但我若不亲自去毙杀歹人,由着衙门依法惩办,怎能泄我心头之恨?”,王若语心里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见秦晋咬牙切齿地说话,“这样吧!挑几名精明强干的人跟着我去衙门,其他人先各自回家吧!”。 众人一一应好,准备离去,哪知王若语却突然站了出来。 第15章 打虎亲兄弟 第15章 打虎亲兄弟 “晋哥”,王若语终究是胆小,“如果官府治了这伙人的罪,给了秦家人公道,而这伙人也就此罢休的话,依若语看来,晋哥就不要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了一声炸雷…… “你说什么?”,轰雷的人是大姐,大姐肥头大耳,他们家是做木炭生意的,木炭生意大的,几乎垄断了冷水郡周边各个县镇,“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们秦家的事儿,与你何干?你多什么嘴?出去……”。 王若语吓的,臊的赶紧低下了头,低下头后,不晓得怎么搞的,眼泪…… “大姐……”,秦晋忽然一步跨到大姐面前,眼如寒星,“大姐这是怎么说话呢?”。 “我……”,看着秦晋的眼睛,大姐心里一阵发毛,不觉退了两步,秦晋可是秦家的独苗,我虽是大姐,但也惹不起,“一时着急,口误,口误,小弟不要生气”。 哼!秦晋狠狠一甩手,寒星毕现的眼一扫众人,“若语是不是我秦家人,由我秦晋说的算,请大家以后说话留点口德,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至于她的意见,我也不赞同,……刚才那几个人呢?走,跟我去衙门,其他人先散了散了”。 这时,家院匆匆之声传了进来,“少爷,少爷……郡守大人来了”。 秦晋一愣,但转瞬间又一喜,于是大声道,“迎接”。 迎接二字刚落地,众人就听大堂门外已传来一阵爽朗之笑,“断断不敢劳驾大少爷及老夫人出门迎接,曹某到了”。 秦晋,老夫人及秦玉伯长老三人急忙迎上,其他人均后退闪开道。 秦晋抬手作揖,“不知郡守大人驾到有失远迎,秦晋罪过罪过”。 曹断也忙拱手还礼,刚一注目瞧见秦晋口鼻眼不分的脸,“啊!秦少爷受苦了,这都是曹某失职啊!”。 “大人哪里话,大人爱民如子,清廉奉公在冷水郡可是佳话成篇哪!秦晋受点皮外伤不值一提”。 “秦少爷真乃我冷水郡百姓之楷模啊!曹某不请自来,鲁莽造访还请海涵哪!”。 “大人言重了,大人昼夜操劳,日理万机能来寒舍,寒舍真是逢毕生辉,里面请,里面请”。 这个说完,那个说,待众人一一与曹断寒暄后离去,大堂内只余下秦晋,老夫人与秦玉伯三人分宾主落座,丫头奉来香茶。 秦晋执杯,“大人请”。 曹断端起轻轻抿了一口,“好茶”。 秦晋一笑,放下茶碗,“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曹断哈哈一笑,“何来贵干哪!今日贵府发生不幸,曹某就是来看望一下秦少爷及老夫人,别无他事”。 “劳大人挂念了,不敢当,不敢当”,真人面前无需多绕弯子,秦晋单刀直入,“那么请问大人准备如何处置凶徒?”。 曹断膝盖上轻弹的指尖,骤然一停,“这个……绝不敢偏私,自当秉公处理”。 秦晋嘴角微微一动,“那秦晋便不甚感激了,不过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 可能是嗓子不顺畅,曹断咳了一声,“秦少爷请讲”。 “大人请稍等”,秦晋伸手入怀,掏出来是,曹断看的真切,是银票,和以往不同,以往他看到银票的时候,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喜欢,而这次,他两眼不觉得一颤,脸部肌肉也随之剧烈的抽搐了几下。 秦晋将银票平放在桌面上,一边往曹断跟前轻推,一边道,“那姓叶的贼子不分青红皂白,一掌拍死陶少杰,实在叫秦晋窝火”。 曹断把视线从银票上拿回,“秦少爷请放心,陶少杰的死是事实,官府衙门一定会还他一个公道的,但不知这……银票是……什么意思?”。 银票推的距曹断差不多了,秦晋停下了手,“叶贼人犯的是死罪,我相信他是定然逃不过衙门的惩办,但是,想那陶少杰与我亲如兄弟,他此番身遭惨死,我痛心疾首,发誓要替他手刃仇人,所以……”。 “哦!原来如此”,曹断道,“难得秦少爷情深义重,不过,不过,这毕竟牵扯到律法问题,万人瞩目面前,恕曹某不敢为之”。 拒绝?跟曹断合作了半辈子,这次竟然被拒绝,秦晋一噎,几乎喘不过气,脸色更青了,“大……”。 “这有何不敢的大人?”,老夫人突然插言打断了秦晋,“不就是换个刽子手的事情吗?反正那姓,姓叶吧?那人已是必死无疑之身了,谁杀不一样?”。 “老夫人此言差矣,也有所不知”,曹断面色一沉,“偌大的郡守衙门并非曹某一人在做主,况且,监斩官更有其人,这个便门是开不了的”。 “娘”,老夫人还要再说,秦晋忽然抢先道,“我们就不要再难为曹大人了,反正那叶贼子已在劫难逃,死在谁手还不一样?不如我们就静候衙门的审判结果吧!”。 听秦晋这般说,曹断的脸立时舒展开来,他此时已管不了秦晋是真心还是假意了,连忙起身道,“秦少爷能委曲求全,设身处地为曹某着想,曹某实感欣慰,夜深了,曹某便不多做打搅了”。 “好说,好说”,秦晋也连忙起身,顺手捻起桌子的银票要塞给他,“秦晋送送大人”。 哪知,曹断一跳弹开,“这个使不得,使不得”。 “大人收下吧!秦晋说过不再难为大人就不再难为大人,刚才的事情,就当我从没说过”。 “不不不,真的不能收,留步,留步,秦少爷有伤在身请留步,夫人,秦长老,曹某告辞了”。 “奇怪了”,送走曹断,秦晋三人又回到堂内,老夫人满腹疑问地道,“这个曹大人什么时候变得在银子面前无动于衷了?”。 闻言,秦晋冷哼了一声,“他没变,他只是不敢而已”。 “什么不敢哪?”,接着秦晋的话,二姑爷走了进来,紧接着三姑爷,三姑娘,……原来的一拨人,一个不落地全又涌了进来。 “小弟,什么不敢哪?”,待众人再一一找好自己的位置,二姑爷就原话又问道。 见这么多人都进来了,唯独少了王若语,又加上刚被郡守大人驳了面,秦晋有些心烦,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将刚才的事情给众人述说了一遍。 “这个曹大人,他以前就敢收,这次为何不敢了?”,二姑爷的疑问基本上和老夫人的意思相同。 眼睛肿胀得厉害,秦晋挤了挤眼睛,“以前我们秦家求衙门的事情,衙门从不亲自涉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而此次不同,刑场执法那是要公诸天下的,如果曹大人应了我,那么行刑台上的刽子就会是我。 我一个生意人,突然间充当了杀人的刽子手,虽然这算不了什么大事,但老百姓不明就里,他们肯定会想,这官商勾结,沆瀣一气不定在密谋些什么。 而,曹大人一向是个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他又怎么会甘做如此糗事给自己抹黑呢?”。 七姑爷是个读书人,脑子可能有点灵光,他听后连忙点头,“小弟说的是啊!官场中人,不论他的心污不污,在老百姓中的形象他还是积极维护的”。 “形象固然重要”,秦晋深吸一口气,“但乌纱及项上人头更重要,适才曹大人拒收银两,我想除此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七姑爷道。 “晌午的五个贼人个个武功高强,尤其是那个姓叶的,更是深不可测……能将这五人齐聚帐下,其主人也应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猜想曹大人或许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方才不敢收银子的”,秦晋道。 “不收银子没关系,但他得依法办事,秉公处理”,五姑爷是经营镖局的,脾气不怎么缓慢。 秦晋叹了一声,“如果贼人真有来头的话,曹大人即使秉公处理,但他的公,也不会公到哪里去”。 “反了他……”,五姑爷的脾气上来了。 “五姐夫切莫急躁”,七姑爷喊住了他,“此刻不是急躁的时候,小弟说的有道理,我们要针对曹大人不秉公的情况,想个应对之策”。 “还想什么对策呀?”,五姑爷嘴一咧,“他曹断若敢徇私枉法,我就带人把他衙门给砸了”。 “是啊!是啊!”,五姑爷话一落,一二三,其他还没发一言的姑爷及宗族人员一起嚷嚷开了…… 一说,我打到他老家去。 二说,我找个江湖人,深夜潜到他家,取他狗头。 三说…… 四说…… 总之,没有一个拉后腿,说孬种话的,全部都热血沸腾,慷慨激昂,自告奋勇,呼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人出人,哪怕是碰强权恶势,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倾家荡产,丢掉性命也要替秦晋少爷出气。 直听得秦晋与老夫人热泪盈盈,情难自制,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哪!好,为了秦家不受欺辱,为了秦家一世英名,就让我们同仇敌忾,共赴家难。 “好是好,不过……”,七姑爷到底是读书人,思想总是比常人稳重一些,见解总是独到一些,他最后补充道,“不过,这些做法都太鲁莽,也只是能应对最糟糕的局面”。 “老七,你什么意思?”,五姑爷腾的站起,“你是怕吗?你是怕丢掉你那不值几个钱的帽子吗?”。 “五哥这是说哪里话?你我相识,做亲戚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在你印象中,我老七何曾怕过事?只是我觉得,我们为何放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办法不用,而选择动粗呢?再说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我们还没有动粗的借口”。 “你不用那么多废话,你就是……”。 “行了,行了,五哥”,秦晋不让五姑爷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的话没有一句是中用的,“七哥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干嘛放着梅大人不用呢?”。 “梅大人?”,五姑爷挠挠头,显然没搞懂秦晋要拿梅大人做什么。 对他的理解能力,秦晋只能打摇头分,“七哥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将事件的来龙去脉,即刻修书一封告知梅大人,请他督促一下,在古往今来,以权制权,以大压小的权力模式下,纵使梅大人什么都不说,便是往那一站,此事就可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说得好,七哥我就是这个意思”。 七姑爷刚说完,五姑爷便一拍大腿,眼放异光,“对对付,那五贼人的主子来头再大,还能大的过梅大人?老七你不愧是个读书人,脑子就是快,会算计人”。 “你……哎!”,七姑爷颇是无奈,“连话都不会说”。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中漏壶水盘已指向子时,众人都觉困意袭来,秦晋更是脸疼,似火烧火燎,坐也坐不住了…… “今日便议到这,大家请回吧!”。 对于这个建议,众人无异议,于是,一大屋子人顷刻里“嗖”的没了。 秦晋的房间在东厢花园里,无论你的心情有多沉重,多纷扰,一打开门或者是一推开窗,沉重跟纷扰就会立即烟消云散。 因为一打开门或者是一推开窗,一抬头你就会看到湛蓝的天,洁白的云,一侧耳就会闻得泉水叮咚,溪流潺潺,一闭眼就会嗅得花香醉人,泥土含情。 当然,这种情景不包括在月黑之夜或者是冰冻三尺之天。 丫头起早,起早,不用琢磨也知道这个名字没学问,“少爷,我帮你洗洗脸,你早点歇息吧!”。 秦晋躺在软椅里,两只手盖住脸,“先将水放一边,过会儿我自己来”。 武功高强,故意杀人,而,杀人后又不慌不忙,显然是有恃无恐,有恃无恐,贼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嚣张到如此地步? 若语,若语她现在一定很怕,秦晋坐直了身子,我得去看看她…… 可是……转瞬,他又塌了身子,看看她,我又能拿什么去安慰她呢? 窗外,月光皎洁,银辉满地,婆娑的树影在夜风中轻轻摆动……王若语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多么诗意的画面。 扭过头看看身后的门,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推开那扇门,甚至是再靠近那扇门,因为她已经将那扇门推开过五次,而五次她都没有敢跨出房间半步。 尽管她自己知道,受伤的秦晋此刻最需要她依偎在身旁,然而她更加知道,彼此依偎,相互取暖容易,但话题却很沉重,哪怕他们昨天是那么的无话不谈。 第16章 当官不易 第16章 当官不易 “小五”,床,又宽又大又柔软,天气,也不冷不热正适宜,可公子爷就是翻来覆去,怎么睡也睡不着,“小……”。 “爷,不要叫了,老夫睡着跟醒着没什么区别”,脏人,原来脏人叫小五,如果这是你第一次听他说话的话,算了,不说了,我觉得他的嗓子肯定有问题,甚至人也有问题。 一个枕头不够高,公子爷又拿了一个垫在了头下,“老叶他们被衙门抓去,夫人叫我莫怕,她说老叶他们就是几个烫手的山芋,眼下最头疼的人是冷水郡郡守曹断大人,头疼的今晚一定睡不了觉,爷我不信,你说怎么办?”。 “这个好办”,小五从床上坐起来,“老夫去打探一下不就清楚了?”。 “就等你这句话呢!”,公子爷一蹶打床上起来,笑眯眯地道,“但是,你可不能被人发现”。 “老夫若想不被人发现,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可以发现”,这话太狂了吧?我觉得是,不过,假如你我要知道他是谁的话,便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在京城的时候,老叶他们总是嘲笑小五笨,说他一根筋,脑子不会拐弯,我总是不以为然。 但今天,我终于信了,若不是公子爷在身边跟着,小五这次去打探曹断是不是全冷水郡最头疼的人,肯定会无功而返。 因为,他潜入曹府发现曹断房间里没有亮灯,也没有人声,便断定曹断头不疼。 并且还附有理论,若是一个人头疼的话,他是不可能睡得死沉死沉的。 公子爷想笑又不敢大声笑,“房间里没燃灯,亦没有说话声是可以说明人已安睡,但也不能排除房间里没人的可能性哪!”。 “半夜里不在房间,不睡觉,这不可能”。公子爷话里的第二个可能,让小五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有何不可能?”。 “为什么?”。 公子爷几乎要无语问苍天了,“因为他头疼啊!”。 “哦!对,他头疼”。 “走,去衙署瞧瞧”。 后衙,某一个房间里…… 郡守曹断,师爷刑岷,两个人在饮茶,但我却没有看到他们有饮茶的心情,一个愁眉苦脸,一个唉声叹气。 “本官在这冷水郡干了八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铁证如山,犯人又供认不讳,却不敢结的案子”,曹断咬着牙,一巴掌拍的桌子直喊疼。 拍的师爷刑岷一大跳,“是啊!大人,看那叶雨楼认罪,如此的爽快,从容,卑职以为他肯定知道自己死不了”。 “那他到底凭什么断定自己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并且杀了人还死不了呢?”,曹断两眼似火,嚯的站起。 “后台”,刑岷道,“也就是那叶雨楼口中一直说的公子爷”。 “后……台,公子爷?”,曹断握起的拳头越来越紧,额头上的青筋也越来越抖立,“这个人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出现?他的人,头已经伸进了铡刀口,他竟然还能沉得住气?”。 “大人错了”,刑岷眼睛一亮,“卑职以为此人不是沉得住气,而是胸有成竹,他之所以不出现,便是断定大人绝不敢动他的人”。 呀!曹断离房间的门近,他这一次又用拳头将门打的直喊疼,打完后,似乎还不解恨,匆匆往几案处跑…… “大人”,见他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刑岷担心他想不开,忙追过去,“大人,你要作甚?”。 “哎呀!莫老再大人大人的叫了,本官只是口渴了,想喝口水而已”。 噢!刑岷松了口气。 “师爷,你说,那叶雨楼口中的公子爷什么时候会出现?”,茶水一顺,曹断似乎一下子平静了许多。 “应该不会太久,或者就是在明天,因为他们的事情还得继续”。 “师爷的意思是说,他们还会继续再抢王若语?”。 “当然,下那么大的本儿,他们不会只是为了表演他们有多厉害”。 “这……”,曹断眼皮一跳,“我是此地的父母官,若是他们再行强抢,本官该当如何是好呢?”。 “具体该怎么做,还得看那公子爷的来头到底有多大”。 “哎!”,曹断懊恼无比,“见风使舵,做墙头草,我还配做冷水郡的父母官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刑岷拿起银壶帮曹断叙了一杯水,“在我上古国要想做一个好官,清官,就必须做大官,像大人这种不大不小的中层官僚,最是难当,太清,容易被人清,太浊容易被人杀”。 哈哈哈,曹断突然大笑起来,“师爷真是一针见血呀!廖廖数言便将偌大的官场分析的拳拳到肉,可是那秦家也不简单哪!得罪了秦晋,本官在冷水郡也不好混,何况,秦家还有一个靠山梅西桥”。 刑岷轻捋须髯,“秦晋再不简单,也只是望族老百姓一个,得罪一个望族百姓总比得罪一个上层高官要划算的多,至于梅西桥,卑职倒有一个主意”。 “快,说来听听”,曹断一把攥住刑岷的胳膊,那神情像是见了亲爹一样的亲切。 “如果叶雨楼口中的公子爷来头真的强悍到我们的能力所不能抗衡,并且彻底掳走王若语的话,我们要立即修书给梅西桥,说大人官小力弱,蚍蜉难撼大树,请他出面,如果他放话支持,那就会上演一场龙虎斗,如果他不支持,那责任,秦晋自然会找他要,与大人便没多少关系了”。 “好,好……”,听完刑岷的话,刚刚还懊恼异常,形容颓废的曹断立时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师爷不愧是本官的好计囊”。 “少爷,膳阁里已经准备好早饭,您现在要过去用吗?”,丫头起早一边帮秦晋收拾房间一边言道。 “噢!现在我没胃口,等会儿吧!哎!起早,你看我的脸有没有消肿一点?”,说着话秦晋便把脸伸到了起早面前。 “好像,好像比昨天肿的更厉害了”,起早将他的脸左右上下一通巡视后道。 “胡说,昨夜我擦了七八遍金伤药,难道一点用都没有?”。 “真,真的好像……”。 “算了,你先出去吧!”,秦晋无奈地摆摆手。 “好的少爷,哎!少爷,您现在不忙用早饭,是要去看看少夫人吗?”,起早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道。 “少夫人?”,秦晋一愣,“我们秦家哪来的少夫人?”。 起早一笑,“王姑娘啊!”。 “哦!她呀!”,秦晋微微皱起了双眉,而后又摸摸脸,“先不要这样叫,我,我要到衙门听堂去,等回来再看望她去”。 “您不用去衙门了少爷,老夫人一大早已经叫冯全去了”。 “是吗?”,秦晋哼哼了两声,“这老太太,都七十多岁的人了,却一点都不糊涂,脑子转的还挺快,行,我先用早饭去,等冯全回来记得第一时间告知我”。 人站在日头底下,快没有影子的时候,家院冯全才一路狂奔回来,还没来得及踏进门,便被秦晋堵住…… “怎么样?审的怎么样?定案了吗?”。 “定什么案哪!少爷,我等到这晌午了也没见衙门升堂,并且……并且……”,冯全不敢说下去了。 “并且什么?”,秦晋一把抓住冯全的领口,“快说”。 “我,我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将那伙贼人大摇大摆地领出了衙门”。 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不用多说也应该是那公子爷,“此话当真?”,尽管心里早有预兆,但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将秦晋当场打闷。 “小的不敢欺瞒少爷”。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若不是秦晋素来身体康健,结实,这一下子非得给气出个好歹来,“我要去衙门找姓曹的理论”。 “别呀!少爷,依小的看还是找来宗族长老和各姑爷商量后再作打算”,冯全硬拉着,死活不让他去,也是,曹断既然敢公然纵放人犯,自然就不怕秦家找他说道。 还是昨晚的那个议事堂,还是昨晚的那些人,这些人来的时候,情绪还保持着昨晚的急公好义,义愤填膺,个个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这个说,衙门定案了没有?何时处决犯人? 那个说,若是不行,我们直接就去衙门里闹,看他们敢奈何。 于是,大家一挥手,走,去衙门。 但等秦晋将曹断公然私放人犯之事说出以后,场面一下子安静了,再也听不到你我他的只言片语,尤其是九大姑爷,更是把头几乎垂到了地上。 长长的指甲嵌入到掌心肉里,但秦晋却没有觉察出疼痛,因为,心寒令他整个人已经麻木,打脸哪!真是打脸哪! 老夫人一瞬间心如针扎,视线一瞟王若语,而,王若语正凄凄地凝望着秦晋,那忘我神情,估计五雷轰顶也打扰不了。 “好吧!”。 “小弟”。 突然,两个完全不同的字眼儿,却在同一时间内相碰。 “七哥?”,在别人都不敢发一言之际,七哥敢说话,不管他能不能帮上忙,秦晋都已经感激不尽,“你,你先说”。 “好,七哥的意思是,不管曹大人出于什么原因放走了犯人,我们都先要去问个究竟,所谓先礼后兵,他得给秦家一个交代”。 秦晋点点头,“我同意,有谁……”。 “不需要太多人”,不待秦晋往下说,七哥便又道,“你我二人即可”。 见秦晋与七哥出秦家大门往东走,远处茶肆里的公子爷笑了,“夫人真是神算哪!那秦晋果真去了衙门”。 夫人正坐他对面,由于担心事局的发展,今日清晨她没有去长都县,而是直接打京都府来到了冷水郡,“这哪里是什么神算?是个人吃了败仗,心里都会不服气,都会向当事人要个说辞的,何况秦家在冷水郡是场面风云人物,更是不曾受过什么窝囊气”。 “那是,那是,不过,那曹断大人一直躲着秦晋不见,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不会太长,最多两天,等梅西桥一有消息,他便可以见秦晋了,好了,现在可以叫李之印送信给秦家老夫人了,不过,送完信后叫他先别回来,就在秦家府门外等,等着跟王若语一块回返”。 “这封信有那么神吗?”,公子爷语气里带着惊讶。 夫人十分肯定地道,“有,不过,这得亏了你们昨天做的努力,推波助澜,做铺垫,否则,这封信只能算做是一封恐吓信,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 接信在手,拆阅开来,看着看着老夫人的手便抖了起来,直到信的内容读完,也未能停止。 “把王若语姑娘请过来”,身边服侍的丫头添香,第一次见老夫人的脸色如此阴郁,轻轻地应了一声,忙撒脚便往西厢房跑。 西厢房王若语暂住的房间里没有人,添香嘟起嘴,“少夫人会去哪呢?哦!对,”,想了一下,她突然一拍自己的脑袋,“我真是笨,她肯定在老奶奶那里”。 不出所料,王若语果真在二进院老奶奶屋里,晌午议事结束后,她闲着没事,便来寻老奶奶聊天,顺便收拾收拾屋子。 一听添香说老夫人找她,王若语的心立即咚咚跳了起来,她所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临了。 来到老夫人房里,老夫人还是起身笑脸相迎,“来,坐,若语姑娘”。 “若语不敢”。 “那好”,老夫人也不再勉强,“我这有一封信,你看一下”,她没有心思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了正题。 信,就摆放在桌头,王若语慢慢走过去拿起…… 等她一字不漏的看完,老夫人方启齿缓缓道,“若语姑娘,信的内容,你已经了然,请你教教秦家眼下该怎么做”。 王若语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傻子也能听明白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她想生气,可转念又觉得自己哪有理由生气呢?于是,她不得已苦笑了一声,“秦家家大业大,岂是我一介平民小女子敢教,教得了的?”。 老夫人脸一寒,“若语姑娘也无需愤愤生气,你也知道对方来头太大,连郡守大人都……”。 “放心吧!夫人”,不等老夫人说完,王若语已经言道,她这是自离开慕容家后,第一次大胆,自信,无顾忌的说话。 以前在慕容家她经常这样说话,一直没什么感觉,但此刻她忽然意识到不用看别人脸色,想到哪说到哪的感觉,其实是一种幸福。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绝不会因我自己一个人,而让秦家不得安宁,甚至伤亡无辜性命的”。 “那我便代秦家宗族谢谢王姑娘了”,虽然王若语的话及语气都沾着一点不尊敬,但她能答应退出,老夫人真的很感激,至于那一点不尊敬,就当是给她的赔不是吧!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王若语真的出来了”,公子爷一蹦老高,像个孩子似的欢呼雀跃起来。 茶肆里还有其他喝茶的人,夫人轻扯了扯公子爷的衣襟,“公子爷,公子爷……”。 嘿嘿嘿,公子爷扭过头还在兀自笑,夫人给了他一个眼色。 “对不住,对不住”,公子爷朝其他茶客打了揖,慌忙坐下,但眼睛一直瞅着秦府方向。 夫人眼中掠过一丝厌恶,“爷,何以如此兴奋呢?”。 “嗯?夫人说什么?”,由于太过兴奋,公子爷没能听清夫人的话。 “我说你何以如此兴奋?”,盯着他,夫人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哦!我,我,替,替之印高兴嘛!”。 “原来如此”,夫人哼了一声。 “不好了”,公子爷突然一把抓住夫人的手,“秦晋回府了”。 第17章 小白蛇的故事 第17章 小白蛇的故事 夫人抽开被公子爷握住的手,定睛向秦家看去,果真,东边急匆匆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秦晋。 “是他又如何?我保证那王若语一定是公子爷的”。 “谢谢,回京后本王一定重谢王妃”,公子爷头也舍不得抹一下。 “不用谢”,夫人的心忽然一伤,忽觉得心骤然被千斤巨石压住。 “什么呀?夫人说什么呀!”,公子爷这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那王若语是人李之印的,与我没关系”。 “你就嘴硬吧!”,夫人凤目微闭,“起先我还没有怀疑,但自刚才见到王若语后,我便断定始作俑者乃是公子爷您”。 “有何证据?”,公子爷还想试图抵赖。 “公子爷的德行我是非常了解的,一般姿色的女子,我想,您是有可能让给李之印的,但王若语,哼……便是打死您,您也不会让”。 公子爷沉默了…… 见王若语挎着个小包袱跟一个男子往西而去,秦晋的心一咯噔,立感情势不妙,忙喊道,“若语,若语……”。 “晋哥,是晋哥”,王若语猛地转身,转身之际心底的不舍,眷恋,肝肠寸断,等等种种情感一刹那化作热泪泄于眼底。 “若语”,秦晋飞奔而上…… “晋哥”,王若语甩掉包袱…… 四手相握,四目相对…… “若语,你这是……?”。 “我……”,一语惊醒梦中人,王若语嗖的抽回自己的手,“我,我要走了”。 “妈的,这李之印是傻了吗?任那秦晋抓着王若语不放”,茶肆里公子爷见秦晋王若语二人难舍难分,而李之印却在旁边像傻子一样的看着,忍不住大骂了一声。 夫人瞟了他一眼,却没作声。 “哎呀!这个李之印”,公子爷嚯的站起,恨不得奔过去,给李之印一顿拳打脚踢。 “爷,不要猴急,老夫人那边不是有动静了吗?”,夫人淡淡地道。 “不是我着急,你说那李……”,见夫人神色不对,公子爷慌忙打住了话头。 “冯全,刘舜去把少爷拉过来”,老夫人阴霾覆面。 冯全,刘舜跑步过去,一人扯住秦晋的一只胳膊往后拽,不过,秦晋的劲儿好像很大,两人怎么拽也拽不走。 “没用的奴才”,老夫人愤骂了一声,自己走了过去,直视王若语,“你是做什么的?”说完又看向李之印,“你,又是做什么的?”。 “我……”,李之印被问的一愣,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抓起王若语的胳膊…… “不要走哇!若语,不要跟他走”,我想,用歇斯里底一词来形容此刻的秦晋是最恰当的。 “晋哥,请保重”,王若语弯腰拾起地上的包袱,再次深情了一眼秦晋。 “不……不要走,若语,放开我”,冯全,刘舜不放,秦晋就张嘴咬。 不知是怕被咬住,还是有其他原因,秦晋刚一下嘴,冯全,刘舜便同时松了手。 秦晋当即瘫痪在了地上,但他没有爬起来去追,只是一个劲儿的捶胸顿足,而这个时候李之印,王若语二人走的并不远,步子也不快。 “什么爱呀爱的,秦晋对王若语也不过如此嘛!”,注视着李之印,王若语完全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公子爷终于转忧为喜。 “公子爷错了”,夫人仰视着碧空蓝天,“秦晋是爱王若语的,只不过为了秦家他不得不借坡下驴,其实他早就清楚,要消除秦家的这场混乱,王若语离开是唯一的途径。 但,一时之间他下不了决心,于是,我便想着找一个人帮他下这个决心,而整个秦家人中,敢帮他忙,能帮他忙,愿帮他忙的人,唯有老夫人”。 “所以,夫人……”。 “不要所以了”,夫人直接打断他的话,“公子爷现在可以领着娇滴滴的王若语海阔天空了”。 “夫人……这说的哪里话?”,难得公子爷还有心虚的时候。 “不过公子爷得记住,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是,是……那……我去了?”。 “去吧!”,夫人背对着他。 “不行啊!”,公子爷又转了回来,“王若语的事情算是了了,但秦家跟曹断大人之间可就有间隙了,还有梅西桥……”。 夫人拢了拢鬓边散落的秀发,“这个公子爷就不要操心了,曹大人与秦家的恩怨由我负责,至于梅西桥……,我想……他会审时度势的”。 两天后,远在京城的兵部尚书梅西桥接到了表弟秦晋的来信。 一览后,梅西桥当场震怒,立即携信去了御丞台,约了左御丞大人宫文正,找了一家高档茶楼密聊…… 按理说,朝廷官员,不论级别大小,不论哪一个人,如果没有确切公文上报其渎职的话,御丞台是不会随便插手过问,调查的。 但所谓熟人多吃二两盐,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人家梅西桥都已经躬身下驾了,作为官场同僚,宫文正也不好不给面子。 于是,答应抽调一名御史大夫协同兵部的人一起前往冷水郡,一方面是给曹断壮胆子,撑腰,二方面也是震慑曹断千万莫畏强权,欺压百姓。 可,第二天,人马配备齐全准备出发冷水郡之际,梅西桥收到了曹断的加急信。 看完读罢,他顾不上喘一口气,在不给宫文正任何理由,解释下解散了人马。 又于当日午后,秘密着一名心腹爱将带着自己的口信配劲骑直取冷水郡。 那名心腹爱将抵达冷水郡后先见了郡守曹断大人,安慰曹断莫要害怕,陶少杰死亡案,强抢民女案由兵部接手转呈刑部。 后见了秦晋,以表兄之身份,劝勉秦晋莫要再窝火,心存不服,寻法上告,至于那个死者陶少杰与被抢女子王若语。 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当事人若是消停了,秦家就不必再火上浇油了,秦家也不缺银子,如果缺银子,尚书大人愿意代秦家抚恤。 秦晋不是傻子,秦家人没有一个傻子,要说不服,在曹断私放犯人到梅西桥的心腹到达之前这段时间,他真的是不服,整个人里里外外都不服。 但听完这名爱将的话,他服了,彻彻底底的屈服了,他能不屈服吗?连堂堂的兵部部尚书一品大员都…… 有一句话说得真好,人可以跟天斗,跟地斗,但千万莫与官斗。 当然,这样说,不是指我上古王朝没有好官,是指我秦晋命运不济,碰不到那些不畏强权,敢于撒头颅,抛热血,为民请命的好官而已。 至此,陶少杰死亡案,强抢民女案虽没有给世人一个什么说法,但世道就是这样,谁也无可奈何,随着秦家人的屈服也算是告一段落。 可屈服毕竟不能等同于信服,心中的疙瘩若是不解开,长久下去会积郁成病。 所幸,曹断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在某一深夜,他又厚着脸皮造访了秦家。 造访后第二天的午时三刻,东城菜市口官府处决了杀害陶少杰的凶手叶奇。 当时,秦晋没有赶去看热闹,他躲在家里,还在窝气,不过,他已经有些许原谅了曹断。 虽然秦家是实质性的输家,虽然这个叶奇是假的,但好歹官家把秦家在老百姓眼中的面子挽回来了。 疙瘩解开,曹断与秦晋两相欢喜,这个功劳,各位看官,您随便臆测,可以归给夫人,也可以算作是师爷刑岷的。 凤川县,如归酒楼…… “叶哥”,唐玄道,“你跟陶少杰有仇吗?”。 面对唐玄突然,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叶参将没有错愕,因为他知道唐玄要问什么,“没有”。 “那你肯定与王若语有仇”,唐玄笑着眨眨眼。 “也没有”。 “这就奇怪了?难道你滥杀无辜只是为了上位?你何时变了作风态势?”。 “上位?”,叶参将目光如炷,“我叶雨楼要名,在野为一代金枪王,在朝乃王府第一侍卫,有名有财,你说我还求什么上位?”。 “那……”,唐玄刚说一个字,就不说了,因为他被茶碗碎裂的声音惊扰了,茶碗不是自杀,是他杀,是被叶参将用五指轻轻捏碎的。 “什么都不要问了……”,叶参将眼珠子发绿,盯着手心里的茶碗碎片,“我就是一条狗,我的任务就是咬人,至于咬死还是咬伤跟我没关系,我也不负责,有关系的是我的主人,负责任的也是我的主人”。 “你……”。 “好了”,天热,一只苍蝇不知何时渗进房间,嗡嗡乱叫,叶参将甚是心烦,一扬手腕,满把茶碗碎片,只出去一片,将那只苍蝇钉死在墙上,“这个鬼地方前前后后来了五次,我再也不想多待了”。 十日后的晨曦,五云山,三界庵…… 慕容殇与庵主提心师太面对面,席地而坐。 慕容殇浓眉紧锁,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师太,在下想卜一卦”。 提心师太单掌一揖,“敢问施主所要问卜何事?”。 “我妻子突然离我而去,我想向道祖卜上一卦,看我夫妻可还有情缘再续”。 提心师太一怔,莫不是……怔过之后,她眼睫轻轻一抬,“那请施主到卦庐前虔心祷告摇签抽取吧!”。 “多谢师太……”。 “请……”。 “是三十六签,请师太帮忙解说一番”。 提心师太又是一怔,慢慢伸手接过签文,却随手又纳入怀里,慕容殇不解,提心师太微微笑道,“贫尼在庵内已有二十余载,各种签文卦辞,早已了如指掌,所以不需要再看”。 “那便请师太解说吧!”。 “不急,贫尼想给施主讲个故事”。 “讲故事?”慕容殇哪有情绪听故事。 “其实故事说的就是施主的卦辞”。 “哦!那师太请讲,不过,故事可不要太长”。 “不长,从前有一条小白蛇,经千年修炼化成了人形,一日,为救一名落难书生,与一恶道交手三百回合,不慎误中雄黄毒酒不支,遂逃至山中现出了原形。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现出原形的小白蛇,又遭到了猎手的捕捉,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这时,一名打柴的樵夫突然出现,樵夫属蛇,也爱蛇,于是他恳求猎手,愿意拿一担柴换下小白蛇的一条命。 猎手答应了,樵夫捧着小白蛇,将她放生了山涧,其实放生之前,樵夫是很想帮小白蛇医治伤势的,可惜他囊中羞涩,出不起药费。 小白蛇蜷缩在山涧里又冷又饿,不久,忽然,耳边又响起了人语声,她抬头一看,面前竟然站立一位鲜衣怒马的少年。 少年小心翼翼地捉起她,将她带回城里,又在医馆里买来金疮药为她疗伤,在少年家里,小白蛇受到了少年无微不至的照料和款待。 辗转五六天的时间溜走了,小白蛇有点乐不思蜀了,但是,就在某一天,深山老林里忽然传来音讯,说她的兄弟因误闯仙山,被仙山守将剔去了筋骨。 救命之恩固然是涌泉难报,但是姐弟情也是重于泰山,小白蛇无从选择,只能告别少年返回深山解救兄弟。 可偏不凑巧,这一天,小白蛇寻遍全城也未能发现少年的踪影,不得已,她只能不告而别。 待解救下兄弟,一个月后,再返回少年的家时,少年已经化作一抔黄土,小白蛇悲痛欲绝……”。 提心师太讲到这,忽然瞧见慕容殇黑着脸一下子站了起来,“师太的意思是……”。 提心师太又是单手一揖,“贫尼的意思是,慕容施主就是故事里的樵夫,而你妻子便是小白蛇,虽然你在少年之前曾救过她一命,但你又却因家贫如洗而置之她自生自灭,因果轮回她已经报完恩情,她要去……”。 “胡说八道……”,慕容殇光火万丈。 “慕容施主请息怒,施主抽取的卦辞,却是如此显像”,提心师太道。 “妖言惑众……不可能,不可能,语妹她是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离开我的”,慕容殇一手打翻签筒,一脚踢飞蒲团后,像疯子一般的逃离了大殿。 “心智,心灵,休要拦他”,提心师太对着两个小道姑言道。 “可是,师父……”,心智道。 “随他去吧!他已经情绪失控,再多说也是无益,可怜可悲,被红尘牵绊的芸芸众生里又有几个人会相信这近乎虚无缥缈的因果轮回”。 十五日后,凤川县车马站…… 发髻散乱,衣衫污秽,形容乞丐的慕容殇仰天长叹,找方子散心?我这副德行还不把方子笑死?快别丢人了。 哼哼哼,他哼哼了几声,摇摇晃晃地出了车马站,走进了招财酒馆…… 像虾米似的弓着腰坐在方桌旁,耷拉着脑袋,半眯着眼,“老板,给我来壶酒”。 伙计哈哈地朝这奔了过来,可走到一半时,就把眉头皱了下来,可能是嗅到慕容殇身上的味道不纯吧! 但,来者都是客,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自己的老一套招待词,还是得说…… “客观您好,想要点什么酒?我们这有粉酌,七斤,半日醉,高粱米酒,各色各样,高中低档应有尽有”。 慕容殇略一沉吟,“来二两……粉酌吧!”。 伙计刚要转身,慕容殇忽然又道,“不了,不了,还是来二两半日醉吧!”。 “行,客观请稍等”,伙计一笑,还好,脸上并没有显示看不起的意思。 酒很快端上,慕容殇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喝酒不就是为了买醉吗?什么酒不能醉人,我又何必在乎酒的出身贵贱呢? 一杯酒下肚,肺腑里立即像着了火,直烧的他鼻尖冒汗,眼泪横流,不觉间握紧了拳头,握的死紧。 突然,掌心被硌的一阵生疼,慕容殇麻利地摊开手,低头一瞧,他哭了,硌手心的东西赫然是王若语一年前买给慕容昭的一只银镯。 他把银镯子放置嘴边吻了吻,硬生生地吞回了眼眶里泪水。 我这是在干什么?借酒消愁?酒,固然能使人麻醉,可酒醉以后难道就不会醒了吗?醒了以后,心就不会痛了吗?不会愁了吗? 昭儿,爹错了,爹不该寻死觅活,应该振作起来。 爹去了凤川,你娘却不在,但穆府的下人说,你娘她是清白的,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爹的事情,她只是累了,厌烦了现在的生活,过去三五个月说不定还会回来。 但,你娘她究竟去了哪里?她身上银两不多,而,出门在外,衣食住行哪一样也离不开钱的支配,想来真叫人担心哪! 思忖间,慕容殇的手,不自觉的又伸向了杯盏…… “掌柜的……我去了”。 “去了,好言相劝,不要恶声恶语”。 “我晓得了掌柜的”。 “算了算了……”,店掌柜招招手,又把伙计唤回,“现在也不是饭点,没有多少人用饭,就由着那人去吧!哎……来客人了,小三赶紧去招呼着”。 伙计小三一抬头,店门外果真有一人正大步流星而来,那人块头相当高大,并且还是一位佩刀的官爷。 他不敢怠慢,急忙迎上,哪知那官爷却冲他一抱拳,十分和善地笑道,“打扰了,小二哥,在下想问一下,贵店内此刻可有一位形如乞丐的年轻男子在自斟自饮?”。 “有有有……”,小三哈着腰笑道。 “那麻烦小二哥带在下去见他可好?”,官爷就是官爷,便是保持着一脸带笑,亲民的模样,也不会让老百姓感到轻松。 “看看,我说不撵那人没错吧!”,店掌柜咋咋舌,“那人不简单,跟官府都有关系”。 “方子?”,慕容殇一惊,抬起有气无力的眼睛,上下打量将其道,“看你装束应该是在公干,怎么会出现在这?”。 “专门来寻你的”。 慕容殇鼻息一重,他最是不习惯方领空这种穿上官服一个样,褪下官服又一个样的人,“寻我?为何要寻我?”。 方领空假咳一声,四下望了望,低声道,“你和嫂子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听说了又如何?女人跑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慕容殇也不让一让方领空,自个自拿起酒壶对着嘴灌了下去。 一向通情达理的他,此时此刻反常的说些不阴不阳的话,作为一起成长起来伙伴,方领空能理解…… “依你此时的心情,喝点酒,我是不会阻止你的,但,我想劝你,喝完后赶紧回家”。 慕容殇抬起朦胧的眼,“我……我……为何要回家?”。 “你难过,老爹也难过,你难过不过是为了嫂子一个人而已,可老爹难过,却是为了你,嫂子和昭儿三个人,你难过,但你年轻,能承受的住,而老爹年迈多病,别说替你三个人难过了,便是替嫂子一个人难过,他也未必承受的了”。 慕容殇的眼睛,忽然一下子睁大了数倍,神情诧异到了极致,这人是方领空吗? 第18章 安慰 方领空继续道,“我不想骗你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因为不曾经历,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更不想安慰你,因为即便你能听的进去,却未必能够做得到,因为人毕竟是人,不是畜生,不管谁对谁错,感情面前我们可以选择恨与怨,却选择不了忘记,现在我只说,你若想打架我陪你,你若想诉苦,我聆听,你若想大哭,我奉陪”。 慕容殇用力的揉揉眼,这人分明就是方领空啊!可一个素有黑脸愣头青之称的人,如何能说出这般石破天惊的话来?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像读书一般讲完上面的两段话后,方领空方才正视慕容殇。 慕容殇抹抹嘴巴,“你……你是方领空吗?”。 “我是啊!”,方领空大是莫名其妙。 “你不是……”,慕容殇摇摇头,“我认识的方领空,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我认识的方领空,在我难过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表情陪衬,只有一句话,别难过,有兄弟在”。 “所以,你觉得今天的我……是假的?”,方领空的表情的确看不出,有陪慕容殇一起难过的意思。 嗯,嗯完,慕容殇又拿起酒壶嘴对嘴来了一口。 “不错,以上的话的确是别人教我的”。 “是在阳泛舟的著书里读到的吧!真是难为你一介武夫了,又要记又要背,不过,你这次如何改常态了?又怎么会想到用这番话来劝慰我?”。 “慕容哥……”,方领空抢过酒壶对着嘴儿,也来了一口,“我虽然生的五大三粗,平常也大大咧咧,少有细心,但我却看得出,你是非常爱嫂子的,也把嫂子看的很重,这次嫂子无缘无故离家,我特别担心你想不开,所以……”。 “方子……”,慕容殇用力的闭上眼,“阳泛舟说的很对,你也说的不错,我很爱王若语,整整六年,六年的夫妻情,便是王若语此一刻再有万般的不是,我也选择不了一笔勾销”。 “我明白,什么都别说了,哥,这是十两银子,拿回去把账还了,再买一坛好酒,跟老爹好好的醉一回,但是请记住,酒醒后,你一定要站起来,寻一份安稳的差事,担起一个儿子的责任,挑起一个父亲的义务,不求以后的日子辉煌腾达,只愿老爹能够老有所依,安逸晚年,昭儿能够衣食无忧,健康成长”。 “这又是那阳泛舟书上说的?”。 “虽然是书上教的,但也是我想说的”。 “我……方子,哥错了”,慕容殇一把握住方领空的手,“难得你有心了,哥不该自甘堕落,哥记下了你的金玉良言,可这钱,哥不能再要,我已经欠了你很多很多”。 “拿着吧!哥,暮山村的乡里,虽然都是好人,但我相信,好人眼里也少不了些许势力的劣性,包括我爹在内”。 这话,慕容殇相当能理解,所以他,“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哦!还有一件事,差点忘记告诉你,嫂子她进京应征宫女去了”。 “什么……”,慕容殇大惊失色,手里的银子险些掉在地上。 “别急别急,是应征宫女,不是选秀,嫂子已经没有了选秀的资格”。 “吓我一跳”,慕容殇摸了摸胸口,“你是如何知道的?是她告诉你的吗?”。 慕容殇忽然燃起一丝希望,如果是若语亲口告诉方子,她去宫里做彩娥,不就是等于亲口将去处告知了我慕容殇? “不是,她到县衙报名的时候,还刻意在躲着我,我是事后在上呈的卷宗里发现她的名字的”方领空从小到大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撒谎。 “看来她是在有意隐藏行踪”,慕容殇的心骤然冰凉,“……进宫做宫女?那个地方……她的心可是够大够硬的”。 宫女和秀女的确有性质上的区别,但也不能因为有区别,便忽略了它们的共同点,一,都是禁锢深宫失去自由,二,一样要用“心”做事。 早说过,方领空是个率性直爽人,平常不太喜欢注重细节,所以慕容殇的心里变化,他不曾有半点察觉,起身道……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换个环境,说不定嫂子……好了,不说她了,殇哥先跟我走,找一家客栈洗换洗换,免得进村遭人议论”。 对于这个提议,慕容殇没有表示异议。 第二天,一进到村口,慕容殇便碰见了张嫂,张嫂望着他一愣。 慕容殇笑道,“怎么了张嫂?”。 “你……你没事?”,张嫂瞅着他。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儿?”。 张嫂点点头,突然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对,就这样,有什么好难过,想不开的,她王若语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做下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抛夫弃子,嫂子看她呀!早晚得遭报应,你……”。 “张嫂……张嫂……”。 “别拦我,嫂子还没说完哪!殇子,嫂子明白你的心情,嫂子也讨厌这种好吃懒做,水性杨花的女人……”。 “张嫂,张嫂……”,慕容殇突然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脸阴得能拧出水来。 “怎么了?我还没有骂够呢!我早就看她不顺……”,尽管没说够,但张嫂还是突然不说了,因为她瞧见慕容殇正怒目而视着她。 慕容殇松开她的胳膊道,“嫂子,我慕容殇一向都很尊重你,王若语也很尊重你,请你不要出口伤她。 王若语她不是你口中的那样,她是怎样一个人,又为慕容家做个什么,在暮山村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慕容家,今日她负气离家,莫说还谈不上抛夫弃子,即便是抛夫弃子了,我也寻不到理由去怪罪她”。 听他说罢,张嫂的脸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殇子你……你把嫂子搞糊涂了,我瞧见你高兴的模样,还以为……嗨!嫂子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了劝劝你”。 第19章 入京 说句良心话,在慕容老爹心里王若语固然重要,但要比起慕容殇来,她似乎还是少了那么一点点份量。 所以,得见慕容殇回家,又是一派新机盎然的样子,慕容老爹有一种打心眼里说不出的欣慰。 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不管你是不是在强颜欢笑,人前一定要撑下去,他没读过书,他将别人的话借来,用以安慰慕容殇…… 两相比较起来,你比若语要幸运的多,因为你失去的只是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而若语丢掉的则是一个非常疼爱她的男人,一个温暖的家,及一个可爱的儿子。 但是,劝归劝,慕容老爹到底也是舍不得慕容殇就此放弃王若语,于是一番相劝之后,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建议慕容殇也去京城找个事情,安顿下来,一边做事,一边探查王若语的下落,用真诚去打动她,给昭儿一个完整的家。 当然,旁人只能负责提建议,拍板定案愿不愿意去,还得是当事人说的算。 我愿意,慕容殇几乎想跳起来说我愿意,但他忍住了,他不想让老爹瞧不起。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丢掉引弓门的学业,不值当”。 慕容老爹道,“值不值当的爹说不准,爹只晓得一个男人若要成就一番大事,心,必须无所牵绊,你此刻的状态,爹看得出来,不好”。 慕容殇苦笑一声道,“不瞒爹说,我此刻的心的确很乱,根本静不下来,可去京城,孩儿心里却没底”。 慕容老爹深吸了一口烟袋锅,“这倒是个难题,京城是大地方,不同于凤川,穷苦老百姓到哪里寻个糊口的差事肯定很难,等等吧!等爹打听打听,这暮山村一圈可有熟人在京城”。 这一等,也不长,大概有三四天,慕容老爹便打探出了眉目,说薄山村有一位姓郝的人家,薄山村的人大半都姓郝,老爹指的是郝大胆家。 郝大胆有两个女儿,大的叫郝云,小的叫郝好。 这两姐妹虽然是同父同母,但长相却有天差地别,郝云性格泼辣,牙尖嘴利,却样貌俊美,郝好温柔腼腆,善解人意,可无奈一脸麻子。 老爹相托之人就是郝云,据旁人说,她在当朝吏部尚书宋大人府里做事,但你可别小觑了这“做事”二字。 因为,又据旁人说,她做起事来,一般情况下吏部尚书宋大人是不敢随便挑三拣四,甚至是提点意见,给个评论什么的。 那一天,微风还算和煦,日头也可说美丽,慕容老爹爷仨备着厚礼去了薄山村,郝大胆跟郝好都在家。 慕容殇摇摇头,真是以讹传讹,一脸麻子?那哪里是麻子,那只不过是女儿家青春期时生的疙瘩,疙瘩多,一个挨一个,让人以为是麻子而已。 见得慕容殇,郝好一下子惊呆了,好一张刀刻剑削般的脸,大眼,浓眉……只不过眼下有道白印,左腿有点瘸,但这丝毫削弱不了他的英姿。 慕容殇放下礼物,慕容老爹怀抱着慕容昭落座后,指着慕容殇冲郝大胆笑道,“叨扰了郝老弟,这便是小儿,因家境十分的困难,想到京城谋个好一点的差事做”。 郝大胆刚要开口,却被一向不善言语的郝好抢了先,“那这位小娃娃是……”。 慕容殇眼角一翘,“乃在下之子,名唤慕容昭”。 “你……”,适才还笑意款款的郝好闻言,容颜立时一暗,“你……成亲了?”。 “是,成亲已有数年”。 郝好指尖不觉一颤,不再言语,悄然退到了一边。 慕容殇没在意,慕容老爹也没在意,只听郝大胆一旁道,“真叫人难以启齿啊!实在是对不住了慕容老哥,我家大丫头昨日捎来口信,说她……说她帮不了这个忙了”。 慕容老爹啊一声,立即站了起来。 郝大胆脸一下子红到了脖颈,“你看……这……真是对不住了慕容老哥”。 “这……这样啊!哦!能……能理解”,慕容老爹喏喏了半天后,扭头看了看慕容殇。 慕容殇有点心急如焚,“郝家大妹子不是已经应承下来了吗?这怎么……”。 郝大胆一脸难色,把眼光转向了郝好,“闺女呀!爹,老实巴交了一辈子,从未对人失信食过言,这一次……二妹,你看……”。 郝好低着头,“大姐说帮不了,我也无能为力呀!”。 这里面有事儿,慕容殇断定,但他刚要开口询问时,却被慕容老爹扯住了胳膊,“殇儿,既然你郝大叔说帮不了这个忙了,我看我们就走吧!”。 “可……哎!”,尽管有些不甘心,可人家话已经到了那个份上,慕容殇除了悻悻然外,还能说些什么。 郝大胆追到院门外,“事情没办成,这东西你们还是拿回去吧!”。 “郝老弟你就收下吧!这年头能在咱凤川县找个安身立命的行业就已经很不错了,更莫说是偌大的京城了,办成办不成,小老儿都要谢谢你,况且这些瓜果桃李,也不值几个钱,就当走门串亲了好不好?”,慕容老爹死活不要。 “这叫我如何好意思呀!”。 “有啥不好意思的,拿着拿着,就当我慕容家攀了一次亲”,慕容老爹笑说。 “等一等,你们等一等”,郝好这时忽然追了出来,望着慕容殇道,“五日后收拾收拾东西来我家,小妹送你到京城”,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什么?妹子说什么?”,慕容殇没有反应过来。 却听郝大胆冲着郝好的背影道,“二妹,你愿意了?”。 郝好臻首也没扭一下,“五天后叫慕容公子来就是了”。 郝大胆面色一喜,随即又一哀,“只是苦了二丫头了”。 “怎么一回事?”,慕容殇上前握住郝大胆的手,“郝大叔,您告诉我,这是……”。 哎!郝大胆叹了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几天前,我家大丫头确实应承了为公子找件差事,但是就在昨天,她又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慕容殇急道。 “向二妹,索要我家祖传的一副金锁,否则便拒绝帮忙”。 “金锁是属于二妹子的?”。 “是,是她娘临死前亲手交于她的,不过,孩他娘也曾留有物件给大丫头……”,郝大胆摇摇头,“这个大丫头就是没足性,又太强势”。 “那……那我不去便是了,不能委屈了二妹子”,慕容殇道。 “别别别,大丫头觊觎这副金锁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即使不去,金锁迟早也是她的”。 “我不去,她便没有了借口,如何……”。 郝大胆叹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不怕公子笑话,这个家……还得靠她撑着呀!”。 啊!慕容殇接不上话了。 五天的时间,对于跟儿子相依为命的慕容殇来说,就是弹指一挥间,过的太快,第六日日清晨,两对父子依依,洒泪惜别的情形我就不多说了。 而五天前,说好了要跟慕容殇一起入京的郝好,五天后反悔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多说了,想必大家根据郝好那日的表情跳转也能够猜测到一二。 坐在去往京城的大驾车上,慕容殇觉得没有郝好作陪其实也好,反正在金锁的催化作用下,郝云那边已经央求尚书大人宋光汉对“悬壶堂”上下打点过了。 第20章 村口闲话 时间,上古王朝天启十三年夏季某一日的午时下一刻,反正是慕容殇离开暮山村的某一天。 地点,暮山村村口。 人物,暮山村的村民,村民里有农夫,教书先生,经贸商人,武者,官政等等。 事件……就王若语,慕容殇二人无疾而终的婚姻展开话题。 洛思蜀是位教书先生,但他没有教书先生惯有的一绺山羊胡,这个嘛!因为他太年轻。 “大家伙儿请看”,他用手一指村口外的大路,大路边三五孩童聚在一起正玩耍,唯有一个孩子落单在一边,“那个孩子叫施全,今年才七岁,他娘却早已走了三年,三年里音信全无,由他爹一人拉扯大,孩子穿戴方面也算差强人意,只是性格孤僻,易怒,行为古怪,犹不合群,倔强得异常”。 “他娘是哪里人氏?”,张嫂是个快嘴丫子,最爱问东问西,“怎么这般狠心”。 “不是咱淮阴州人氏,听说是冷水郡人”,洛思蜀道。 “怪不得了,冷水郡比咱这富庶多了,又千里迢迢,外地女子自然多是待不住的,嫌贫爱富我们没有话说,但扔掉孩子一走了之,这个女人未免有些太不负责任了,不过,如今这世道,又有几个外来媳妇是靠得住的”,暮春是一位有着几十年种地经验的庄稼汉。 一听这话,张嫂炸火了,她白了暮老头一眼,“暮大伯说这话,侄媳妇我就不敢苟同了,什么叫不负责任?难道男人就没有抛妻弃子的?再说外地女子也不一定都嫌贫爱富,我也是外地来的,也陪俺相公吃糠咽菜,生完孩子怎么就没跑?我看多半是男人让女人活不下去了,女人才会撂孩子跑掉”。 不待老爷子反驳,一个清亮的声音已经响起…… “张嫂说的对”。 暮山村里有小小三绝,一,文绝,二,颜绝,三,财绝,各位请记住,我说的此三绝只通用在暮山村范围里,出了暮山村我就不好说了,此刻接话的青年叫于言,他谓称文绝,在暮山镇“户政署”里当差。 “家庭的破裂是双方面的原因,不能单单的去怪男人或者是女人,主要还是看双方的人品”。 “于言说的对,我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儿,却也赞同他的说法,一个家庭的破解绝不是亲事中的某一方操纵的,两者都有错”,许哥说。 婚姻的不幸,不单单只是两者的分道扬镳,劳燕分飞,丧偶,天人相隔也是其中一例,许哥就是,他前两年死了媳妇。 张嫂呲开嘴笑了,“于言老弟和许哥说的是,不过我还是认为,错,你们男人居多,看看那些成天不务正业,酗酒,打人,赌博成性的男人,你叫我们女人怎么跟他生活?”。 沈略扑哧笑了,“这世间有这样无德的男子吗?大嫂子”。 沈略,暮山村所有的人都说他的本事在暮山村是一流的,尤其是逃跑的本事无人能及,身法诡异的就像一片落叶。 不过,和慕容殇一样,也是个情感失败者,自从一年前他的女人无声无息消失后,他的落叶本事就一下子也跟着凭空消失了,人也变了,变得胆小,懦弱而且易怒,稍不对劲儿便与人翻脸,急眼。 至于,他夫妻二人如何走到决离之地步,具体原因,外人看去像是性格不合,一个不让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而实质问题到底是什么,左邻右舍就不是很清楚了。 “没有?没有?”,张嫂大嘴一咧,“你是没见过吧!我娘家就有,那男人叫张顺炎,整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几次活生生的把自己的女人气走,不过,那女人不似施全的娘亲,颇有些良心,舍不得孩子,走了几次又都回来了”。 “哼!你是女人,你当然向着女人说话了”,沈略头也不抬。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哪里向着女人了?”,张嫂胸脯一顶,大声道。 “你说的就是不对,你就是向着女人了”,你声音大,我沈略比你声音更大。 “怎么了?张牙舞爪的,你个臭小子要打我是吗?我就说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张嫂,村里人谁不知道,向来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旁边的人都坐不住了,于言快一步上前扯开了二人,笑了笑道…… “好了,好了,你们俩不要再吵了,张家大嫂你和沈略弟的言辞都片面了,男人女人里都有浊而不清者,不能一概而论,像张顺炎的女人才称的上是好女人,夫妻生活靠缘份,谁也不能拿绳索硬绑对方一辈子。 但家庭解体不是曲终人散,不该连带孩子,该给予的爱和责任,不能随着人走而消失,我们要祝福这类有爱心,责任的女人或男人日后生活美满,多子多孙,而对于那些弃爱,弃责任的女人,男人……”。 沈略突然接道,“就叫方子大哥将她们抓到衙门问罪,五马分尸”。 方子叫方领空,高大魁梧,气场威足,难得一副吓人的好体格,他正是暮山村里的第三绝,财绝。 也正是因为他家有钱,他方才能吃上公家饭,在县衙门里当捕头,否则以他做事虽认真,但却一根筋的性格,纵然能吃上皇粮,却不见得能出人头地…… “不得已放弃家庭和为一己私欲抛弃家庭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正如于言所说,我们要祝福那些不得已而放弃家庭的人,但对于那些无爱无责任抛弃家庭的人,我虽然当着差,可却除了诅咒外也是无能为力”。 “你这差人是怎么当的?吃着老百姓的血汗钱”,沈略的模样,像是要吃人,“却坐视那么多男人,女人丢掉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问”。 “沈略兄弟误会了,他们既然敢有恃无恐的丢掉自己的孩子一走了之,就说明他们的婚约没有在官政机构备案,什么时候离开都称不上犯罪,你叫官府如何管? 别说这类不受律法保护的姻亲了,便是那些有婚约文书的人又怎样?他们要走,官府一样是无权干涉”,对于沈略的急言令色,方领空依然是不愠不怒。 “方子说的是”,于言接道,“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过日子就是等于在过矛盾,有的矛盾可以调解,有的矛盾是水火难融,既然水火不容,那么分崩离析也就势所难免了。 有的人说为了孩子将就维持吧!我认为大可不必,在没有欢笑,只有泪水的环境里于孩子来说也是一种煎熬,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过不下去了,便果敢离开。 但离开不是要断绝,撇清一切关系,离开后只要秉承一颗慈爱之心,一如既往的爱孩子,我想孩子一样能够健康成长,而做到这一点,恰好也体现了人和畜生的区别”。 “肚子里有墨水就是不一样”,暮春老爷子满脸堆笑道,“于小子总是能一针见血,我老头子没念过书,觉得离开也罢,将就也好,为了能对得起这个‘人’字,活的像个人,我们千万不要泯灭该有的爱”。 “妈的,这个世界真的是疯了,门风,脸面,节操就像一坨狗屎那般的不值钱了”,沈略说完凉也不乘了,拂袖而去。 “哎!这个沈略脾气就是不好,我们又没说他,他这是给谁甩脸子呢?”,张嫂掐腰瞪眼道。 “他大张家嫂子,你就少说两句话吧!”,暮春老爷子摇摇手道,“沈略他心里苦啊!比黄莲还苦啊!”。 “他苦什么?不就是女人跑了吗?”,张嫂依旧像个大喇叭,“没有女人的家,天底下多的是,又不光他沈略一个,不过沈略的女人也是挺奇怪的,沈略不就是大她十几岁吗? 虽然大她许多岁,但他们两个人过日子,平常里没见打过几次架,拌过几次啊!一直都是夫唱妇随,恩爱有加。 这许多年都过了,怎么就突然过不下去了呢?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出去就不回来了,刚才沈略在我没敢说,难道没有婚约文书便可以不负责任,难道,大十五岁就是解婚的理由?便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弃双方的父母和自己的孩子于不顾?”。 第21章 这一章非常重要 “他张嫂啊!张嫂”,暮春老爷子摇头晃脑,看似颇多无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我如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张嫂很是不服气,“不就是当初他们在外面做工的时候,沈略曾经隐瞒过自己的年纪,少说了五岁吗? 大十五岁有什么?上古王朝多的是,男女一边大小又怎么样?许哥……”,她回头看看笑呵呵的许哥,“我们许哥可是跟他媳妇一般大小,不也没一起走到最后,许哥,我这样说,你,你别生气吆!”。 “没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不再痛了”,许哥依旧笑呵呵。 “还有啊!”,所有人都知道张嫂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子,在场的人都只笑,没出声拦的,“那慕容殇……”,说到这,她四下看了看。 洛思蜀见状笑道,“他大嫂子不用怕,慕容殇他不是去京城了吗?听不见”。 “哦!对”,张嫂呲牙一笑,“那慕容殇跟王若语相差仅两岁,可谓是金童玉女吧!但结果呢? 所以,两个人解婚,年龄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人的人性,男人有人性,无论贫富只要正经,如果遭女人抛弃,说明女人不是个东西,女人德行朴良,相夫教子,如因容貌次等被男人踢,那男人就猪狗不如”。 “他大嫂子虽言语粗俗,但未尝不是对过日子,一针见血的总结,可老头子我还是说你知其一不知其二”,暮春老爷子笑道。 “怎么?沈略媳妇跑路,真的不是因为性格不合导致的?也不是因为沈略比她大十多岁?”,这个比较新鲜,张嫂一下来了兴致。 “两者都有点关系……但最主要还是因为……”,暮春老爷子刚要往下说,忽然瞧见张嫂万分希翼,期待的表情,他顿时吓得闭了嘴,张嫂若是知道了,岂不是全村人都知道了? “说呀!暮大伯,怎么不说了?”。 “行了,张嫂你就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瞧着沈略的背影,教书先生洛思蜀轻轻地道,“沈略呀!沈略,不要恼怒,我们的故事就是发生在一个不注重门风,脸面,节操,婚姻自由的时代,作者之所以这样不拘年代,天马行空,就是想以古论今,告诫世人婚姻如生活,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人在做,天在看,细微的善恶,用人类肉眼或许分不逼真,但老天爷的眼睛是法正的,婚姻不束缚,不代表可以随便的走东串西,你们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但不一定能逃脱冥冥中天道人伦的人性之现世报”。 “你这等于白说,天下那么大,你怎么知道那些无德的男人和女人在哪里?能不能得到因果报应?”,张嫂翻翻眼。 于言一笑接道,“这不是有作者吗?作者就是要领我们去看看那些不得已放弃家庭的男人女人日后能不能重获新生,和那些不知足,好高骛远抛弃家庭的男人女人们日后是否越攀越高”。 “那感情好啊!”,张嫂一拍大腿,“我两年没回过娘家了,老早就想知道张顺炎那苦命的女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还有还有啊!顺便看看施全的娘,那个狠心老娘们是不是死了? 还有还有啊!”,说这个两个“还有”她压低了声音,并四下看了看,“再瞧瞧那王若语怎么样了?”。 “这个恐怕不行”,于言有点为难,“人物太多,我恐怕作者照顾不周啊!再说施全的娘,时间过去太久,不易寻找”。 “就,就多加一个人”,张嫂抓住于言的胳膊,嘻嘻笑道,“多加一个人,嫂子相信作者行的”。 见她期望值太盛,于言一笑,“好好好,嫂子,我代表作者答应你,去看看这两个女人,顺便也看看沈略的女人”。 “别光看女人哪?男人就置身事外了?”,张嫂又嘴一咧,“我这就去叫沈略跟张顺炎,让他们也跟着作者好好去看看,他们的女人走了,到底是谁无辜,谁作孽”。 于言疑道,“怎么不喊上慕容殇?”。 “嫂子不敢呐!”,张嫂撇撇嘴,摇摇头,“那王若语刚走,慕容殇肯定心情不好,我才不去招惹他呐!前两日在村头遇到他,哼……,我好心为了劝解他,说了王若语几句不是,可他呢?不但不感激,反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埋怨,责怪我,再说他人如今在京城,我想喊也没地儿喊哪!”。 哎!暮春老爷子眉眼一哀道,“一个小小暮山村便有如此多的家庭不幸,真不敢想象整个上古国会有多少”。 “暮大伯,说出来可能会吓到您”,于言接道,“据不完全统计,前年全国共有五百四十万个家庭遭遇解体,去年增加到六百六十万,今年更是狂暴到八百七十万”。 “八……老天爷呀!八百……”,尽管暮老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于言的惊天数字一出口,他还是被吓到瞠目结舌。 “八百七十万个家庭”,于言的声调变得深沉起来,“其个中原因可以说是千奇百怪,百花齐放,有因贫困的,有因外遇的,有因性格不合的,有因家庭摩擦的。 尽管这个数据庞大,尽管这些因由令人沉思,可茶余饭后我们谈论起来的时候倒也没有多少徒然变色,为何?因为我们都不曾看到这八百七十万个家庭解体后,有一半的孩子不是失去了父爱便是失去了母爱,更有,我们只看到因以上诸原因解婚的男女,却忽略了那八百七十万对夫妻,大部分事实上就根本不具备不得不散伙的条件”。 一向聒噪的张嫂听到这番话,这时也变得安静,“说说,说说,大兄弟”。 于言看了看众人,慢慢道,“我们先说说那些无辜的孩子,他们的爹娘解婚后,他们要么是跟着爹,要么是跟着娘,这都没多大关系,关键是,跟着爹的孩子从此失去了娘,跟着娘的孩子,从此没有了爹,这结果是一方不让另一方见孩子造成的吗?答案很肯定,不是,而是因为,或许是爹或许是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根本就不想见自己的孩子,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不闻不问,就好似他们从来就是孑然一个,从来就未曾生育过孩子”。 “孩子……”,于言突然哽咽了,“孩子是干净的,干净的如一张白纸,爹娘的错如何能够强加给孩子呢?”,说到这,素来冷静的他竟然有些抓狂,见状,众人急忙上前…… “我没事……”,于言伸手阻止了众乡亲,“我们无法去判断这到底是爹的错还是娘的错,更无法去谴责谁,既然如此,依然还是那句话,生活是公正的,就让作者去看看生活最终给了他们福抑或是祸”。 “大兄弟不要难过”,张嫂嘴一咧,“抛弃自家孩子,这些人的良心都让狗吃了,老天爷怎么还会给他们降福?你再说说,什么样的夫妻解婚了,却不具备解婚的条件”。 “婚姻中喜爱追求新鲜,刺激,永不满足,我娶了你或者是我嫁给了你,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你配不上我,忽然意识到说不定不远处有一个比你好的人在等着我”。 嗯?张嫂瘪起嘴,咕噜咕噜眼珠子道,“那……那是不是真有人在等?”。 于言抬头望了望天,“这个……估计得问老天爷了,不过,在我看来有些不靠谱,退一万步,即便它靠谱,那也得冒极大的危险,等很长的时间,因为人毕竟是人,不似商铺里面的物品,只要你出钱便唾手可得”。 第22章 我是长史官 有好多人认为,在上古王朝里,官当的最舒服惬意的应首推冯智儒,也是,作为一名史官,手里无权无势,不拿刀不拿剑,只捉一杆笔,趴在桌上,想写谁便写谁,打个盹一上午过去了,伸个懒腰一下午又完了,并且皇帝给的薪俸丰厚,也从不拖欠,这日子过的……怪不得人人羡慕眼红。 可,每每有人这般提起时,冯智儒却总是哭丧着脸,摇头晃脑…… 言说,不然不然。 我们人类就是这样,哪怕自己拥有的东西再美好,也总会觉得美中不足,别人的东西再差强人意,也能寻到理由去羡慕。 表面上看去史官的工作的确是清闲,不招谁不惹谁,可实则不是那么回事。 试想一下,一个国家那么大,每个人每天都在做事,方方面面一汇总,抛却针头线脑的小事忽略不计,便是能引发深思的大事也有几箩筐。 别说几箩筐,就是一件,想把它写在纸上也是不容易,因为需要记录在册的大事,没人规定它一定要发生在你眼皮子底下,可以说,一百桩事件里,得有九十九桩,你是从各级长史官的文报里获悉的。 当然,各地长史官在文报事件时,一定会都伴有证人证言证物,无需你再亲身亲为,深入调查,无形中也为你的工作减少了些许繁琐。 但是,为了日后所记载的事件,不横生枝节,作为这一部门的首脑长史令,你总要负点责任,不能照书搬抄,对于某些极特别事件的真实性和需要记录的必要性,进行复核考证与筛选就大有必要。 这样一来,前文中你言及史官的工作,仅是趴在桌上眯眼打盹,就不成立了,原因十分简单,既然你要复核考证那些特别事件,就必须得向事件中的相关人员打听,也是因为事件特别,所以他们说的话,你未必会全信。 会保留自己的一些看法和意见,而要求证这些看法意见,其过程的艰辛与疲惫也是不言而喻的, 也正是因为要证实的事情极其特别,所以有时候会顶风冒险,例如碰撞强权,碰强权的结果很明显,不是他死就是你亡。 比如去年,某知府老爷想在自己的辖地做一点政绩,做政绩当然离不开老百姓来烘托,怎么办呢?于是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主意,在唯一一条百姓饮用水河渠里做下手脚,老百姓纷纷饮用喝水,跟着就纷纷上吐下泻,得了瘟疫。 这个时候,他拿出解药收取少许药材费救下了黎民众生,大件事一桩,紧接着又不辞辛苦地领人勘地钻井千口,彻底改善了方圆百里的饮水问题,功德无量,名标青史。 这是事件的经过,一件事的经过往往是一件事的真相,如果我们不是目击者或肇事者是根本看不到经过的,只能看到听到辉煌的战果,要想知道经过,需向知情人打听。 但,千辛万苦的打听到,又如何?你敢如实写吗?也许你敢写,但前提,你必须得是初生之犊,有一股愣头劲。 下马一个**的朝廷命官,不仅替地方除去一个巨祸,而且还张扬了社会正气,最高统治者一高兴,你便吉星高照,光宗耀祖了。 反正上古王朝的皇帝,不管他的品德如何,他还是希望自己的治下能正气浩然,一桩两桩这样的例案发生,也许正中他的下怀。 可,若是十件,二十件这样的例案接连不断,陆续发生,先不说你会惹起众怒,遭到报复,单说皇帝,你猜他还会不会继续重用你,奖赏你?你别相信这样的例案,你一辈子只遇到一件。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真若细揪起来,我朝那些地方上的小官小吏,哪个在为民请命,披肝沥胆的时候,没有想过这是在为自己筑就荣誉,而更加卖力? 不是说上古王朝的人,根性不良,一掌权心思就开始不纯洁,他们也是被迫无奈,因为掌权难呐!不拼政绩吧,百姓说你无能,皇帝要法办你,拼政绩吧,可,政绩这个东西太实质,你非得做许多好事去积累。 而好事这个东西,又得靠机遇,更因人而异,不是你想做就一定能遇到,不是你做了就一定是好事。 所以遇事一查到底,查来查去天底下很可能只剩下你一个是好人了,皇帝自然不会再奖赏你,不但不奖反而会重办,因为你让皇帝联想到一句话,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 这可是大不敬,杀头之罪,也许你不怕死,但冯智儒怕,每当遇之,都是先奏报天听,天听若不允,他便微微一笑,提笔在册子上,中规中矩地写下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在某地,干下了某桩惊天动地的战果业绩。 然后再背着人,掏出另一本册子写下事件经过,千万不要小觑了这看似轻便的掏本子动作,实际上它很不容易,需要花大量的心思,顶大量的风险。 再者,本子也并非实质的本子,它可能是路边的一块小石头,渠沟里的一片落叶,更有可能是脑海里残缺不全的片段记忆。 冯智儒没胆量奢求此册能流落后世,真相大白,还原一个真实的上古王朝,他这般做只不过是想,最大限度的减轻自己内心的负荷。 所以,当我们忍不住要羡慕嫉妒他人的时候,记得要多想一句话,人前富贵,背后一定流泪,记得要多想想,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些风光人背后的流泪,不要总拿己短比彼长,要拿己长比彼短。 虽然这不是豁达之人该有的胸襟,但世上豁达大度,无欲无求的人毕竟太少,我们不去做,也做不了,我们只求心里能够平衡。 当然了,冯智儒也不是每天碰到的都是高官显赫弄虚作假抨击,挑战他良心底线的事情,例如这半个月内发生的事,他就不用纠结。 平王古晴空出了一本唯美诗集…… 宰辅徐忧民第四次修订了上古律法…… 户部终于拨银百万交接工部加固了黄河口岸…… 第23章 噩梦 然而十五过后没几天,十月十九,冯智儒刚撂下晚饭的筷子,沏好一壶茶,宫里便传来了秘密消息,晚膳中的皇帝陆晴川忽然突发怪疾,自高椅落下,顷刻间陷入了重度昏迷。 冯智儒大惊,还好他老成持重,终致茶碗未能落地,天启十四年的十月十九,距今日刚好一年,皇帝又来了一次重度昏迷,皇帝这到底患了何种顽疾? “老爷,老爷,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弃官出京吧!”,夫人杜氏抱住冯智儒的胳膊,筛糠如似惊弓之鸟的道。 夫人哪里话,皇帝生病的确不是件小事,可也不是什么杀头的大罪,再说瞧病医治乃是太医们的事儿,瞧的好瞧不好,罪责在他们,跟我长史院丁点关系都没有,你心慌个甚? 见暖室里无有外人,门窗又都禁闭,冯智儒强按住心神这般安慰夫人道,可心神再强静,无奈身子总归不受控制。 “老爷,难道您忘却了天启四年……”。 “嘘……夫人莫再言语了”,亲身经历的事情,如何会忘?冯智儒只是不愿也不敢想起。 “好,好,妾身不说了,那老爷就不要再进宫了”。 “这如何使得?”。 “宫里不是有随笔太监吗?他们可以写可以记呀!”,杜氏急的要哭。 “随笔太监有何用?我是长史令,宫中大小事,律法上我得亲临”。 “可……”。 “不要再可是了,天下浩淼,可哪一寸不是皇家的土地?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快,快帮我更衣吧!”。 “老爷……”,杜氏这次真的哭了。 冯智儒鼻子一酸,拿眼偷瞧了瞧她,没有作声,不是他不想说话,只是没有了话说,谁叫自己是个书吏官呢!真是苦了她一个妇道人家了。 书吏官拿笔去记录皇帝的病情,不单单,只是描述皇帝的病况那么简单。 书吏官虽是个文官,但办起事来,其凶险程度绝不亚于行军作战的武将,手中笔如刀刀似剑,易伤人更易自伤。 便如夫人刚刚提起,天启四年的那个肃杀的深秋,天启四年……距今已有十数载,可,不管逝去多少时日,每每想起,冯智儒都是腿脚发软,浑身哆嗦……算了,算了,还是不提为妙啊! 穿上官服,戴上官帽,又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不妥后,杜氏泪眼婆娑,依依不舍地道,“去……去吧!到了宫里少说话也就是了”。 冯智儒闷闷地应了声是,抬脚出门,突又被杜氏叫住,“看外面的天说不定会下雪,还是披上长髦路上御寒吧!”。 “这那行?”,冯智儒胡子一翘,“本官这是要进宫面圣,不是串门”。 “你呀你,怎么就那么笨”,杜氏嗔怪道,“你不会到了宫门将长髦留在轿子里?”。 “喔!也是”,冯智儒笑的颇具心事。 不得不服,女人的设想,就是比男人周到一些,轿子行走在去宫城的青石板路上,天空真的飘起了雪花,冯智儒掀开轿帘,伸长脖子看天,出门前还有的丝丝光亮渐渐被夜幕的羽翼吞噬。 宽广的皇城大道霎时沦为一片寂寥的荒野冢地,脑海里被夫人提起的画面,他强压了几压,总归没能压住,终于展露轮廓。 画面的由来,是从天启三年揭开的,那时的冯智儒还尚窝居在陆锷的将军府,是长史院里的一名普通书吏官,其直属上司叫东方白,一个对上古王朝的建立有着卓越贡献的人。 说天启三年,不得不再着重说说皇帝陆晴川,他是京门府雾水镇人氏,兄弟共三人,他排行老大,由于爹娘死的早,他十岁便开始给人做放牛长工,挣钱养活两个弟弟,又当爹又当妈,日子过的是极端的凄苦,惨淡。 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在他三十岁那年,周氏王朝彻底瓦解,天下崩乱,走投无路的他便集结了几个好友,依附到其中一股势力上,凭借过人的头脑,经过十年辗转厮杀,他终于堪平天下,建立了上古王朝,定都上古,年号天启,取开天辟地,改颜换貌之意。 或许是因为他生长于乡野,孩提时贫苦受尽了欺辱磨难,所以当了皇帝的他更重视民间疾苦,更知晓当家不易。 时不时的下民间私访,时不时的提醒自己这天下并非由姓陆的一人说的算,一来有芸芸劳苦大众,二来有虎邻环视。 天启三年的孟春时节,陆晴川邀来兄长好友徐忧民,说要到全国巡视一遭。 徐忧民说不行,皇帝走访民间,宰辅需留守宫中,每日的早朝廷议不能荒废。 于是,陆晴川便很听话的带上了卢青阳。 第一站,淮阴州…… 他看到了这样的情况,如果老王不是因为缺了一条胳膊,少了一条腿,他不会选择做乞丐。 如果不是因为两天半滴水未进,即便做了乞丐,老王也不会冒风雪,顶烈日,在根本无人的街头赌一把运气。 第二站,攀平府…… 他看到了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因为天灾**,农耕不济,小张不会抛妻弃子,远离家乡做奴役讨生活。 如果不是因为农田荒芜,租子还照缴,小张即便是一名奴役,有妻儿老母的他,相信也不会为了多得一钱银子而被活活累死。 第三站,东河府…… 东河府的情况是,如果阿悄不是因为死了丈夫,带着孩子被公婆赶出家门,她不会选择做娼妓。 如果不是因为老李垂涎阿悄的美貌,挟持了她的儿子,阿悄即便已沦为卖唱女,可能她也不会即卖艺又卖身,为了一贯钱搂着七八十岁的老头子睡觉。 第四站,冷水郡…… 第24章 皇帝的不幸 第22章 皇帝的不幸 冷水郡的情况是,如果不是因为老贾家的打手多,狗多,哪怕他给的银子再多,老洪也不会把十六岁的闺女嫁给六十岁的他做九房。 如果不是因为司徒好打不平,却头脑简单的话,他不会为了给老洪出气,独自一人闯进贾府,被老贾的人随便一个网兜网住打断腿脚,关进刘勋的监狱一辈子。 如果老贾不是夫人的兄长,郡守老爷刘勋不会坐视不理,硬生生的冤枉司徒,哪怕老贾财大气粗,势力滔天追月,塞的贿银再多。 虽然司徒人缘极好,有一帮武功高强并且可以共患难,同生死的朋友要救他出牢笼囹圄,这其中不乏头脑聪颖者。 但待一帮人冲到衙门口时,才发觉自我认为庞大的队伍,在泱泱上古国里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上古国泱泱,上古国衙门里的监狱,自然也是泱泱,莫说一个帮派,便是百千万个帮派,衙门也照样保证你有地方住,至于有没有饭吃,那就不晓得了。 看完听完,陆晴川打城里一路跑到乡村的田头上,他想不明白,他想让熟悉的泥土芬芳打开他的茅塞。 诸侯争霸时代倒也罢了,而如今国都建立了,这天下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如果’一般悲催,惨绝人寰的生活? 我拉张凳子坐下,想语重心长的规劝一句,皇帝,请你不要想不开,也不要难过,因为这就是生活。 因为生活就是每天清晨能够睁开眼,直到闭上眼,再不能睁开的那一刻,而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最高统治者的责任也包括你在内,就是保证治下的子民能活着,至于怎么活,依靠什么方式,那是天定,不属于最高统治者管理的范畴。 也许你会替他们不服,凭什么?天下万民本是一母同胞,都是上帝的子女,为何有人出娘胎便苦难,有人一落地就锦衣玉食? 其实也不凭什么,因为上帝的子女太多了,他老人家根本没办法做到一碗水端平。 况且,他创造人类的初衷就是为了促使文明进步,如若人人都去生产,锦衣玉食便会过剩,文明便会停滞,如若人人都去享受,又哪来的的锦衣玉食?不说锦衣玉食,就连简单的一日三餐,恐怕也难以续济。 届时人类将要灭亡,人类灭亡就丧失了上帝的初衷,所以上帝为了杜绝这种现象,只得忍痛偏爱,创造人类的同时也早已根据个人的综合能力,指定了谁负责生产锦衣玉食,谁负责拿钱去享用锦衣玉食。 而,生产和享受都是一种续命的方式,只是分工不同,如果作为苦难者的一部分人要怪,他们也只能怪自己的命格和身体适合低层生产。 举个例子,只要能写一手好字,一篇好文章便能考取功名,高坐庙堂,不受风吹雨打,喜迎阿谀谄媚,他们为何不去?因为他们豆大字不识一箩筐。 只要能有一张漂亮脸蛋儿,一副动人的嗓子,就能驰骋欢场,日进斗金,出贵入富,他们为何不去,因为他们膀大腰圆,嘴歪眼斜,满脸麻子。 条件,天赋决定一切,就拿皇帝你做例子,虽然也出身苦难,低微,龌龊,但骨子里却暗藏着一股寻常人所不具备的,不折,不挠,不认命的精神,敢想敢为,大刀阔斧的气魄及天生的凝聚力,号召力,领导力。 所以,你不要替他们恨也不要怨,不要争也不要抢,如果他们只是一棵平凡的大树,开不了花,结不了果,就请不要非分之想,做好开枝散叶,为人们遮风避阳。 在冷水郡,陆晴川不做一刻停留,拣了快马良驹一匹,顺着驿站密集的官道,一溜烟直插京师上古。 待入得宫城,记得那时皇城已进入宵禁时间,天开始飘起,萦萦绕绕薄雾似的孟春时节雪花,不大一会,便染白了他的眉梢,额头。 他忙不上擦拭一下,就在御书房紧急诏来宰辅徐忧民,监国范阳武,左右御丞李衍年,宫文正,骁锋神将陆锷,平王古晴空及各部要员。 请来这些人,陆晴川并非要同他们商量什么,而是直接诏书要求他们即日即时大力整顿,肃清以城镇为首的各级地方官府的武装力量。 对于民间的绿林草寇,名门世家,窝居帮派,一有妄动,地方官府无需奏报,可立时聚兵围剿。 而地方官府若敢借镇压反动之名,假公济私,欺压良善,鱼肉百姓,横行乡里,朝廷定严惩不贷,一撸到底,诛其九族。 依法治国固然是强国安民之道,但动不动就诛九族的刑罚太过于刚硬,恐怕会令各级官员噤若寒蝉,导致政绩上无所作为,徐忧民有一些担心,况且,民间百姓也并非个个良顺,其中流氓,无赖,盗贼,恶霸一抓一大把。 陆晴川拂袖大怒,就因为民间百姓与朝廷官员都存在着良莠不齐,忠奸各半,朝廷才要强制强压,力还社会一个井然有序。 朕绝不允许打打杀杀中得来的江山,又在打打杀杀中丧失。 不能否认,爱民的皇帝才是好皇帝,陆晴川的做法也无可厚非,但徐忧民还是认为爱民不单单只是,不让子民身体不受到伤害,更重要的是得保证他们衣食住行不愁。 一边依法强化治安令民畏之,一边促进生产令民安之,这才方能对厮杀血腥进行釜底抽薪。 陆晴川眨眨眼,笑了,国库富裕吗? 徐忧民连连摇头,摆手,不可不可,上古国刚刚建立三载,百业待兴,许多方面都尚未起步,底子薄的很。 陆晴川大手一挥,朕不管,只有一文钱也要拿出来,如果一文钱也没有,今日起,自朕以下,包括朕,所有人减俸减禄,节衣缩食,朕饿怕了,朕不想让朕的子民再受这等苦楚。 天启四年又在孟春时节,微服私访回宫的皇帝笑了,大概是为民请命的大桩事办成了。 但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把这灿烂的笑容保持多久,三天后,他病了,负责医治诊断的是太医院首院曹尚德,负责随笔的是长史院长史令东方白。 具体是什么病,曹尚德还没来得及下好方子,没两天便死在了自己的府内,验尸结果显示死因,可能跟当晚的暴食暴饮有关。 没有人敢质疑这个模糊的判定,因为很多时候权利就代表着权威,所以,东方白在不改一字的情况下,将此事提笔记录在案,存档入库。 一个月内,皇帝没有露出一丝欢笑,也没有跟后宫任何娘娘妃子同息而眠过,至于为什么,我想他可能是在缅怀曹尚德的死吧!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就在他心情刚刚有起色的时候,月末的第二天,次月的第一天晌午时分,东宫储殿里忽然传来噩耗,八岁皇子陆浩然因生天花骤然猝死。 陆浩然,因生天花骤然猝死,这是东方白史册上的记载,而,提供数据者,正是陆锷将军府的随笔书吏官冯智儒,至于,是否为真相,还暂时无人去考究,就留给历史去分辨,沉淀吧! 陆浩然乃是陆晴川的独子。 是陆晴川,天启元年仙逝的东宫皇后冷氏所生,闻讯刚出养心殿没几步,陆晴川便一头栽倒在台阶上,任身边的内侍如何拉,也拉不起。 不多会,骁锋神将军陆锷与东宫莲蓉皇后,并肩急急而来,并肩…… 莲蓉皇后此时已是泪人,皇子浩然一直由她照顾,且不知,她这眼泪是为惊吓还是为伤痛欲绝而流。 皇帝趴伏在冰冷的石阶上一动不动,莲蓉皇后怎能心忍,于是…… 但皇帝拒绝了她,也拒绝了陆锷,他双眼发着绿光,久久地将两人扫射了几个轮番,可他始终没有看到莲蓉皇后腮边,晶莹的泪水。 半晌后,皇帝冲身后的内侍道,“来人,扶朕到东宫储殿”。 皇后与陆锷又赶忙近身,想给内侍们搭把手,但依然再次遭到了,皇帝比石阶还要冷上十分的话语,“不劳二位大驾”。 不让我搀扶,我跟在后面无声无息的总行吧?可还没跟上几步,皇帝又忽然猛回头,那神情,或许十年后,陆锷与皇后都会记忆犹新,“朕不允许,你俩踏进东宫储殿半步”。 东宫储殿的翔云榻上,皇子浩然已身覆白帐,皇帝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颤抖的手,试了几次,才勉强揭开白帐,伸手触摸,触及处一片冰凉,如霜似雪,“出去,都出去,关上殿门”。 门吱吱关闭,在室内旋起一阵幽风,突又被闪电般打开,“谁?是来找死的吗?”,皇帝机械地转过头,低沉道。 原来……是徐宰辅,皇帝短暂的臆症后,“大哥……”,自得知皇子的死讯,这泪是皇帝的第一滴泪,“为什么……?为什么?朕时时以江山社稷为己任,视天下万民为己出,可为什么老天还要这般惩罚朕?难道这便是做圣明之君的下场?”。 “皇上,请节哀”,徐忧民最善于游说,但此刻却觉得字字千钧,难以吐口。 “节哀?噢!是要节哀”,皇帝用袍袖,像孩子似的抹去鼻子眼泪,“不打紧,不打紧,哼……哼……哼……朕是真龙天子,岂能随意被击倒,打垮?朕要……”。 他没有再说下去,他用眼神进行了替代,感受到这个眼神,徐忧民一惊,骤然想起了在很多年前皇帝为了一个女人,就是用这个眼神跟陆锷对峙的。 结果,陆锷活的甚是凄惨,而时隔数年,他又因为皇子拿出这个眼神,徐忧民有点不敢想象了,接替陆锷凄惨生活的形容词将又会是什么。 眨巴几下眼睛,徐忧民眼下有话说了,他很想规劝皇帝一句,不要总是一边行大善又一边肆无忌惮的为小恶,殊不知一加一,日积月累小恶加翻,便是大恶。 因果循环,现世报谁也躲不了,哪怕你是所谓的天子。 但是,这句话被他咽下去了,不是他没胆量说出口,而是因为陆锷进来了,陆锷满脸通红,满脸大汗……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天与地都恬静的像个听话的孩子,皇帝却接到了平王古晴空的请辞奏章,奏章说,他自愿脱离职权王爷,挂名不挂职,不上朝,不参政,不吃俸禄,陆晴川把玩着奏章良久,最后恩准。 而一年后,徐忧民接到了皇帝的密函,密函的内容斥令他以宰辅监国的身份解除陆锷的骁锋神将军封衔,并削去其兵权,授予王爷官阶,远离京师上古,赴淮阴州上任。 理由是,根据历惯,皇帝的子孙,兄弟,除却储君外,其余人,一旦有了自足能力,须立即远离京都,去到自己的封地,任地方王。 急行的轿子,忽然停了下来,正要沉思过往到紧要关头的冯智儒被闪了个趔趄,“怎么搞的?”他扶扶官帽,冲轿夫们吼道。 “大人,到了宫门口了”,一个轿夫边回应边替他撩开一侧的轿帘。 冯智儒揩拭额头的汗渍,也得亏急行的轿子忽然停下,打断了他的思绪,不然,他可能又要被思绪牵引,重温那些最不堪回首,最令人汗雨如下的噩梦往事。 往事里的某一天,陆锷双眼赤红,毛发须张,要生撕了他,往事里的某一天,皇帝目眦欲裂,犹如野兽,要生吃了他。 从那一天起,冯智儒接替了东方白,掌管了长史院,同时,整个人也如被梦靥住了一般,神思恍惚,煎熬一个月后,决定追随东方白挂官而去。 不料,皇帝却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又风雨交加的夜里,给自己送来三尺白绫,并且附上一句话…… 要么,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待在宫里胜任长史令,要么,出得城去,寻一棵歪脖子柳树,绕上三尺白绫…… 面对直白的,**裸的死亡,冯智儒妥协了……好死毕竟不如赖活着。 “哦!到了,好,那你们回去吧!”,冯智儒艰难地抬腿下得轿子。 “不用等您吗?大人”。 “不用等了,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他不知道,轿夫们就更不清楚了,皇帝生病,哪怕是小小的伤风,也是很重大,虽然很重大,但也只能是相关人员知晓,对于其他人仍是绝密。 巍峨的城楼就在眼前,过去这道门,便进入了皇宫,冯智儒觉得自己的呼吸,忽然变成了一口痰堵住了嗓子眼。 按照宫里,那些阴晦到不能写出来,不能公布于众的规矩,自己十年前本已是必死之身。 能活到今天,冯智儒不晓得,到底是皇帝想把自己留作后用,还是自己想把自己留作后用,留在最紧要的某一天,某一刻,某一个节骨眼上。 罢了罢了,冯智儒深匀一口气,也许那最紧要的某一天,某一刻,某一个节骨眼就是今晚——皇帝大病时。 作为一名长史官,我们的责任就是书写当代,还原历史,可我们无论书写,还原多少历史,历史中,都不会有长史官的身影,哪怕是一撇一捺,所以在这个位子上,我们不要想着去贪功,应该设法求无过,求命在。 迈出沉重的第一步时,冯智儒的耳边赫然响起了东方白这样一句,极富哲理的话来。 第25章 琉璃湖 第23章 琉璃湖 下雪天,最适宜两个有情人出去走走,因为走着走着便一起白头了。 嫦娥折桂白脂玉,不及吾妹一纤指,都道九重有天仙,原来天仙在人间。 钟山半腰的石亭内,平王爷古晴空迎风临雪,手执紫色粗毫,面带微笑,痴痴地凝视着不远,一处平坦之地。 碎雪如屑,如织如幕,不多时已将天地山河染为一色,平地上,一曼妙女子在起舞。 女子身材曼妙,姿容更是绝佳,可她跳的舞步,平王爷只能给个大跌眼镜的评价,这都练了十多遍了…… 不过,不要紧,她即便是动作僵硬,踏错舞步,那也是一种美,因为眼前女子的美,根本就没有死角。 “粉靥……”,平王爷甩掉紫毫,一头扎入雪幕中,“快别跳了,天太冷”,抓起粉靥的一双手,塞进自己怀里。 “不嘛!王爷,粉靥就快学会了”,粉靥眼角一翘,天哪!别笑了,平王爷险些要心猿意马。 “哈哈哈”,平王爷豪野一笑,“粉靥不必费劲讨好本王,也已是本王的心肝,来……”,他临空打了个响指。 响指刚落,但见高空,无尽头的白茫茫里一黑点如流星,如疾电,前一个瞬间,还在天边,后一个瞬间,已到了眼前。 黑点是个人,穿着黑衣服的人,他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物,举过头顶。 一物乃是由九百九十九粒,如米粒儿般大小的心形珍珠串成的项链。 米粒般大小的心形珍珠,咱先不去说珍珠的价值几何,咱只说将九百九十九粒珍珠珍珠打磨光滑,再精心雕刻成心形形状的这份功夫。 不错,功夫的价值已经远远领先于珍珠本身的价值…… 而拥有这份功夫的人,上古国里并不多。 粉靥,从她一连串的动作与表情的更换,我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这东西。 平王爷含笑,亲手与她带上,刚带上,粉靥就觉得一阵哆嗦,心形珍珠项链实在是太冰凉刺骨了。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管你有没有心计,要想在有钱有权,妻妾成群的男人身边,不说大红大紫,只是占有一席之地,首先得在穿衣打扮上下功夫,其实,打扮也不繁杂,说白了,就是一个字——“露”。 “好看吗?”,掀开披风毛绒外套,再拨开衣领,粉靥的脖颈还真的是很白嫩,说着话,她还不顾寒风凛冽,就地转了个圈儿。 “好不好看?你自己说的算”,平王爷抿唇含笑。 “可是此地没有……”。 “来……”,平王爷的嘴角,勾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他又打了一个响指。 粉靥闭上眼睛,疾风撕雪,吹得眉宇生疼,她不得不闭上眼睛,但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连自己都为之动容的自己。 一面铜镜如变戏法似的,突兀地立在了她的面前…… “美吗?”,平王爷一手轻揽起粉靥道。 “美……”,那是当然了,即便不美,粉靥也不敢说,何况,心形珍珠项链真的很美,不但美的不胜收,而且还贵重的托不动。 “跟本王来……”,平王爷挽着粉靥道,“本王还有东西要送于你”。 粉靥扬起首,眼神温柔,通情得像午后煦日下的小花猫。 “嫦娥折桂白脂玉,不及吾妹一纤指,都道九重有天仙,原来天仙在人间”,亭子里的石柱子上粗毫,醒目地书写着这样一行字。 “王爷写的是粉靥吗?”。 “对,这个石亭从此就叫粉靥亭”。 “走……”,冷不防里平王爷又挽起了粉靥的皓腕,粉靥禁不住一阵心旌神摇,幸福的要落泪,她最是受用平王爷两年来,无处不在的惊喜。 “琉璃湖”雪中泛舟,情深深两相对望,落泪已经不能表达幸福感,于是,粉靥给平王爷来了个芳香醉吻。 “喜欢吗?”,平王爷柔情相问。 “嗯!粉靥喜欢”。 “那么开心吗?”。 “开……心”,虽话说开心,但一想到那双令人发毛到悚然的眉眼,粉靥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欢快的情绪不由得打了个嗝。 “但是,湖边几个高大的铁架子,还有上面铁链纵横是做何用的?还有扁舟离岸那么远,我们如何过的去?”,平王爷刚要回话,只听粉靥又欢快地道,“还有啊!岸上那么多人围观,我们二人与湖中……”。 “语妹莫急……”,平王爷哈哈一笑,“先随本王过去”,十指相扣,平王爷继续,“待我们上得了那小舟,这些人自然会消失”。 须臾,二人便来得铁架子前,有一位黑衣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捧着……那东西的原料是凤川县的特产,叫绸布,既然是特产,自然不是一般的绸缎布匹,自然就有其独到的特点。 不但柔软至极,而且结实至极,曾经有人做过实验,将十八匹马用绸布拴在大树上,死命的拉,结果,大树没事,绸布无恙,而,十八匹马都趴在了地上。 粉靥识不得此物,任由黑衣人拿那东西往自己身上套,先勒腰,然后再由前胸,肩头绕过绑住两只胳膊,“这是……?”。 “这叫护带,采药人登山的必备之物,当然他们用的材料不是凤川的绸布,而是普通的麻呀!纺啊!同时,做工结构也不如宫中的严密,不结实,容易断折”。 “我们要上山?不是……”。 平王爷明眸一笑,“傻丫头,我们为何要上山?你说的话,只要本王能办到,绝不推辞,你不是常常说很想一试万丈,凌空,虚渡,飞翔的感觉吗?”。 粉靥惊喜,激动得快要跳起来,“这样,这样一绑就可以了?”。 “这样当然不可以,我们还需要被他们用铁链吊起来,然后,他们在转动铁架子上的卷轴,如此,我们才能飞起来,动起来”。 粉靥忍不住咬起红唇,“多谢王爷抬爱,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大的阵容,粉靥……”。 平王爷万般怜爱地捧起她的脸儿,“快别如此说了,莫说只是区区三个月,三千两银子,为了你便是三年,三万两银子,本王亦觉得值”。 雪花飞舞,绝世佳人在落拓剑客怀里,高高的挂于铁架之上御风而行,身下琉璃湖在纷雪的装饰下,波光粼粼,一眼望去,粉靥的心瞬间空了,悠悠垠垠,无边无际。 她孩子般,放肆的叫着,欢呼着…… 平王爷奉承着她的情绪,“语妹,我们逃出来了,我们终于逃出生天了”,回头再一看又道,“不好,贼人又追到了,语妹,你快逃,保住我们的骨肉,哥哥殿后”。 平王爷一松手,把粉靥推了出去,下面的人自然融会贯通,荡开铁链。 “不,死我也要与空哥死在一起”,粉靥身子一拧,下面操纵手又将她摆了回来…… “不要啊!语妹”,平王爷作泪状。 “哗!”,粉靥也跟着哽咽,猛地抽出了他腰中的长剑,“你我夫妻二人与那贼人拼了”。 平王爷哭笑不得,也有点急,这情节不是事先说好的,事先说好的是我打,如今换做你打,你没有基础,乱搅一通,叫别人如何应对?再万一伤到……“拉,快拉本王过去”,平王爷低下头大声道。 可惜,这个时候风大雪猛,地上的人没听见,这个时候,粉靥已经接近追兵,高呼一声,“贼子,看剑”。 饰演追兵的黑衣人一惊,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而且还换了人?但等到粉靥刺出一剑后,他更惊了。 写到这,我得说一下,黑衣人是平王府的侍卫,身上没有挂护带,同时,地面上在解说剧情的时候,打斗这一节,指定的是平王爷跟地上的人齐声发号施令。 没有指令的情况下,粉靥突然扭转剧情,突然回身刺剑,后面的黑衣人自然是猝不及防,自然是刹不住身势。 他咣当,直直地冲向了粉靥的长剑,但是练武人,不要说练武人,只要是个人,见到危险逼近都会产生本能反应。 焉呼武者?可是有一点不能不提,练武人自救的方式却大是迥异与普通人,他们一般躲闪后不会就此罢了,而是再寻求对方的缝隙反攻。 平王爷的担心,应验了,粉靥受伤了,过程是这样的…… 黑衣人见长剑逼近,间不容发间,猛提一口气,半空中,周身反转,可身子再怎么反转,但,身子往前冲的势头还是丝毫未减。 虽然说,练武人的自救不单纯,但粉靥毕竟是王爷的新宠巨爱,何况,黑衣人的头脑是清晰的,绝不敢乱来。 可是无奈,当他的身体反转,高出粉靥长剑两三寸,并用自己的兵器压住的时候,身体猛冲的惯性,却带着自己的兵器刮破了粉靥的臂膀。 “语妹……”,平王爷心疼的呼唤,转而又脸朝下,“放下本王”。 一落地,平王爷捡起黑衣人丢在地上的长剑,用他的剑指着他,“你可知罪?”。 “手下知罪”,黑衣人不带半点解释。 “那你就去死吧!”,平王爷将剑狠狠地掷在他脚前,激起一片雪花飞扬。 “王爷,王爷”,两年了,粉靥就是学不会扭腰甩臀,卖弄风姿,不过,这些外在的东西对她似乎并不重要,因为,随便一个动作都已经叫平王爷吃不消了。 “他是无心的,我也不打紧,我们去泛舟吧!泛舟是需要好心情的吆!”,不用刻意去塑造笑容,随便翘翘嘴角,粉靥保证平王爷立即就会烟消云散。 立于扁舟,平王爷高声念道,“披风月白雪如霜,琉璃湖心两相望,十指环扣景失情,大有天长地不荒”。 “请王爷为此诗作个题吧!”,粉靥的语调也是成就粉靥无死角美的巨大功臣。 “那就叫……叫……赠佳人”。 “赠……佳……”粉靥默默念道,突然岸上传来一声高呼,“启禀王爷得知,王妃快马来报,说皇上突然在乾坤殿罹患重病,请王爷火速回宫”。 高呼声一落,岸上便有两名黑衣人,展身形,疾掠至湖心小舟之上,当然,他们不是没事在练身手,而是要帮平王爷摇浆划舟。 一上岸,平王爷便浓眉微皱道,“你且先行回府告知王妃莫急,本王随后便到”。 那侍卫应声是,翻马勒缰,绝“雪”而去。 “叶参将,叶参将……”平王爷连叫了两声,那个叫叶参将的人都没动下眼珠子。 刚要唤第三声时,旁边另一个黑衣人,抡起巴掌照叶参将后后脑门便是一记,并大声道,“老叶,王爷叫你呢?你不就死个表妹吗?至于你三四天还茶不思饭不想?”。 平王爷解下披风,交给粉靥,眼睛却盯着打叶参将的那个黑衣人道,“唐玄,本王怎么没听说叶参将有个表妹?”。 “在下的表妹叫黄爽,今年二十六岁,于五天前因染恶疾,不治而亡”,不知是真有此事,还是叶参将反应敏捷,编的真,反正平王爷信了…… “待回王府,本王拿些银两,你便返乡吊唁一番”。 “多谢王爷”。 回过头,平王爷又冲粉靥道,“本王快马先回王府,语妹与栾护卫后面慢走”。 说完,平王爷翻身上马,不用交待,叶参将,唐玄,王蝎子,李之印,武乾坤都得悉数尾随跟上,这是多年不变的规矩。 一行六人,快马如飞,转眼来到偏僻小道与宽阔古道的分叉口,平王爷勒住缰绳略一沉思后,选择走了小道,小道近嘛!小道近是近,可是有一点你别忘了,它容易藏污纳垢。 但大家对此却均无提出只言片语的异议,一,因为大家都晓得平王爷正在跟王妃怄气,比智商,二,五个人,五个全王府顶尖护卫,即便有七八十来个蟊贼,也无甚好怯的。 尤其是叶参将更没有迟疑,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拍劲马紧跟平王爷身后,第二名驶入偏僻无人的小道。 小道果然不太顺畅,不过还好,走完全程,大家至少没有牵马步行,更不用说遇到什么强盗劫匪了。 第26章 皇帝的再次不幸 第24章 皇帝的再次不幸 天启十五年的冬月十九,鹅毛般的大雪整整下了一天,大地孤冷,京城内外八百里被黑白二色映衬为举目萧索。 乾坤殿里,帷幔低垂,龙榻高卧,陆晴川在两床锦褥绒被压盖下紧密的发着汗。 据身旁服侍的内侍们讲,晚膳后不久,人尚未离座,一向强壮,不惧严寒的皇帝突然毫无预兆地感到锥心刺骨般的高冷,紧接着面色通红,呼吸急促,一下子从高椅跌落在地。 皇帝老爷,面色通红,显是体内高烧,但触及其外表体肤,却是冷如冰块,更恐怖的是刺破血管经络,竟无一滴血外渗,血液仿似被冻结一般。 半盏茶功夫,皇帝便陷入了浑噩,吓傻了床畔陆晴川膝下仅有,跪伏着的十五岁公主陆筝与莲蓉皇后。 陆筝公主与先皇子陆浩然同母,是先皇后冷月秋在天启元年所生。 虽然生于帝王家,命理富贵,但却是个可怜的孩子,冷月秋在她一个月零三天的时候便丢下了她,撒手人寰。 皇帝有心倾注父爱,却因政事繁忙无暇顾及,若不是有个舅舅一直在宫中经常陪伴着她,上古王朝可能会出现一则天大的笑话。 堂堂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上古公主竟然形同孤儿,但是,好景总是难长久,在陆筝七岁的时候,也就是在天启七年,舅舅突然消失于天地中,任她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了。 十五岁乃及笄之年,是个不小的年纪了,搁寻常人家的女子叫待字闺中,头上可以插簪子,可以论婚找婆家了。 啊!更吓跑了一旁侍驾的小太监们,他们纷纷指着皇帝的脑袋,边战兢边后退,“皇上的头发,头发全白了”。 陆筝公主同莲蓉皇后,循声望去,只见皇帝紧束的发冠早已散落,一根根乌黑发丝正如蚯蚓蠕动一般的慢慢的由黑诡异变白。 看罢,陆筝公主也不由得一阵恐惧,瘫坐在地上,而莲蓉皇后则勉强压住惊骇,迫于形势,太医院士苏南子,尽管也有些惊悚,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颤抖着围上前。 这时,率先冲入殿内的平王爷古晴空恰好被一个惊恐不定的小太监撞了个满怀。 古晴空是皇帝的亲弟弟,太多的本事没有看见多少,唯有一肚子诗书文章,挂着王爷头衔,手握一方京畿营与宰辅徐忧民共同防卫着宫城里的治安。 自天启四年请辞后至今,他果真没有再上过朝,领过俸禄,连鸡毛蒜皮的小政事也从不过问,一心专攻文娱,算是上古王朝文坛上的领军人物。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只醉心诗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没过问过政事,若他自己不说,恐怕就连被誉为上古第一人的徐忧民也不能猜透。 但,这话若是被徐忧民听到,他可能会不服气,我神机妙算,阅人吃骨,此等小伎俩,怎能逃过我法眼?你不用不服,举个小例子,我吃半碗饭,不吃了,你说我饱了没有?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可你却无法回答。 平王爷来不及斥责一声,便急忙围上龙榻,待搞清状况后便厉喝道:“来人!将这些失仪目无法纪的太监内侍拖出去斩了”。 话落,由殿外便涌进几名带刀近卫,反手一抓,就把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们箍住,往外拖。 “等一下,等一下”,这会儿还尚瘫坐在地上的陆筝公主,慌忙爬起来拉着长长的音调,她出脑子的第一个想法是去托架,但还未走到近卫身旁,忽发觉这念头不切实际,于是又拐回来跪倒在古晴空面前,“皇叔,皇叔请饶恕他们吧!”。 其实,平王爷要杀人的厉喝,在场有耳朵的人,基本上都听到了,但这些人常年身居宫中,见惯了今天他死,明天你无预兆失踪的事儿。 所以平王爷杀个把太监内侍们,在他们眼里根本还不如亲眼瞧见皇帝的头发一寸寸变白来的更恐惧。 但这也不能说他们已经麻木,没有了人性,只是因为求情这种事,他们根本没有资格插话。 况且,平王冠以太监内侍们的罪名,是实打实的,一点都不牵强,因为这一干太监队伍里有两位是随笔太监。 随笔太监是作甚的?其实,他们是太监身份,干的却是长史院书吏官的事儿,终日的职责是伴驾皇帝与环侍后宫佳丽,记录皇室人员日常的点点滴滴。 活很轻松,但身体却遭了大罪,你想啊!一大群身心健康,年富力强的男子日久天长的待在佳丽云集的后宫里,换作我,我也不放心,所以他们得净身改貌。 而皇后娘娘,虽然有资格插话,但却深谙宫规,知道说了,也等于白说,所以就缄口不言,由着陆筝去折腾,说不定平王爷会看在她是孩子的份上,饶恕一干小太监们。 “公主要替他们求情?”,古晴空满面怒色,瞪着她,他并不是不疼爱这个侄女,只是认为皇帝这会儿无力行权,作为他的亲弟弟,自己有责任和义务替他整肃朝纲,虽然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特权,但却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实力,“不行,拖下去”。 眼看小太监们要被问斩了,陆筝公主干脆不求了,还是决定强拉,起身跑过去拽近卫军士的胳膊,“皇叔不能杀他们呐!”。 从陆筝第一次开口说话,我就迸发出一个强烈的念头,觉得她跟公主的身份一点都不搭边,说出的话,做出的举措,连一点点气势,威严和力度都没有。 “有违礼仪纲常的奴才留之何用?”,皇帝有口不能言,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平王虽然是个空架子王爷,可终究是皇帝的至亲,他决定要用这个至亲,抓住这次机会来试探一下,自己这个王爷在众人眼里到底有多空。 侍卫们在温柔地掰陆筝公主的小手…… 这一刻,如果你有胆量用手抬起平王爷微垂的头,你会发觉他的眼角,正流露出一丝惊恐不安的窃笑。 他惊恐,当然是有道理的,因为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外表好看,质地普通的花瓶。 而,用这种花瓶去冒充年代深远的古董,冒充的过程有可能被人揭穿,看破,于是他不能不如履薄冰。 自然,他的窃笑也是有依据的,一个只能供人玩赏的花瓶竟然行使了古董玉器的巨大价值,这一点,在冒充之初,他是想也不敢想的,始料未及的收获,他不能不乐枝开怀。 尽管话语没有丝毫的力度,但陆筝毕竟是公主,她紧拉着不放,纵然有平王爷的口令,作为兵卒,你总也不敢用武力甩开她,局势僵持间,忽然一语传进乾坤殿,“皇上怎么了?皇上……”。 陆筝公主一喜,这是卢青阳伯伯的声音,卢伯伯既然来了,那么徐国父自然也会跟着徐国父就是前文所指的上古第一人徐忧民。 徐忧民现年六十二岁,在上古国政方面与范阳武不分上下,也就是说,如果范阳武尚在的话,他虽被奉尊为上古国宰辅,却也不敢自诩天下第一人。 因为,无论是才情治国,慧眼识人,还是三军对垒,运筹帷幄,范阳武都不输给他。 如果非要将两人分个高下,一二的话,我只能说徐忧民爱民,范阳武重名,徐忧民眼光长,范阳武目视短,徐忧民善于顾全大局,范阳武只注重结果。 果然,话音不待完全着地,大殿门口,便出现了至少有两条以上跌跌撞撞的身影。 年轻人眼尖,一眼就瞅准了中间那位,立即撒开近卫军士的胳膊,扑入国父徐忧民怀里,徐忧民不明状况,以为皇帝……他顿时大骇,话也顾不得问了,携着陆筝公主往龙榻前靠。 莲蓉皇后慌忙为他闪开一条道,卢青阳,宋光汉,冯智儒趁势也跟了上去,龙榻上的皇帝仍处于昏迷之中却还有气息,于是几人慌忙退下,不敢耽误苏南子医治。 一旁的平王爷古晴空,只得暂撇下还在为自己的性命而颤栗惊恐的内侍们,赶忙近前跟几个人打招呼,简明说下情况后,又悄悄挥手,示意近卫军士。 看来他为皇帝整顿宫闱的决心,已不可动摇,或许这个时候他应该紧抓住良好的开端趁热打铁,尤其是在徐忧民面前。 陆筝公主虽然还被众人视作孩童,扑入徐忧民怀里大哭,其主要原因是因为自己的父皇突然大病,恐慌无主间终于寻到主心骨,但她并没有忘记生死线悬的小太监们。 仍然惦记心里,又见平王要动手,她忙挣脱徐忧民的手,跑到平王面前,平整的眉头一扬,“皇叔真的要杀他们吗?”。 看到这个状况,徐忧民一愕,左右一巡视,他弄不懂这乾坤殿里还有什么事,只得把目光投向皇后娘娘同时躬身一鞠…… 陆筝的脸变得认真而倔强,白皙的肤色又因惊吓而通红,平王的心尖莫名其妙的一沉,他遂放平语气,“你父皇正在大病,你去看看他,这边的事公主就不要管了,让皇叔来处理好吗?”。 一回生二回熟,平王爷越来越言语顺畅,越来越觉得说话有人在意的感觉真的是很爽意,以至于一字比一字铿锵。 关于平王何故要杀小太监们的来龙去脉,徐忧民等人,在皇后娘娘几句简单的话语中便知道了个大概,卢青阳,宋光汉,冯智儒不觉都看向了他。 尤其是冯智儒,还大有准备上前说话的趋势,不为其他的,只因为随笔太监隶属长史院,杀长史院的人,他不能不过问一下。 徐忧民看着他的眼,轻轻摇摇头,他不让冯智儒管,自己也不管,快速地瞟一眼平王后,就把眼光从这桩小事上挪开了,挪的很干净,他深怕陆筝小公主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却束手不管,而会失望,伤心难过。 但,挪干净的是眼光,挪不走的却是心思,这个心思不是在此刻,看到平王喧宾夺主之后才萌生的。 这个心思早在建国不久,皇帝陆晴川被太医院令曹尚德秘密告知此生十有**不能生育,平王突然毅然自行下架,退出政治舞台时,徐忧民就业已萌生。 皇帝的生育能力去九只留一,这可是上古国一等一的绝密,但那时他不能确定,不能确定平王到底是因得到了风声选择的退避三舍,还是真正的不爱权势。 直到近几年平王频频秘密地接近官员,频频为皇帝对付陆锷出谋划策,并怀握了一方京畿营禁军的节制权,徐忧民才豁然开朗。 原来平王那时节的自行下架并不是真的不恋权势,而是大智慧的明哲保身。 原来这时节的平王爷,在众人眼里表面是头猪,暗地里却是头猛虎。 可怜的陆锷被蒙在鼓里,一味的为上古王朝鞠躬尽瘁,最终落为皇帝的眼中钉。 但,徐忧民始终有一些事搞不明白,一,尽管平王接近官员时,是那么的无心,不经意,可明眼人稍作留心,还是能够发现,既然他人能够发现,精明的皇帝自然也就没理由察觉不到,既然他察觉到了,为何仍要任由平王,并且还对其言听计从? 难道皇帝不知平王跟陆锷一样,只要手里有一文钱,不出半日,便可繁衍十文钱?难道皇帝不怕平王变成第二个陆锷? 二,平王也是聪明人,即便他这些年慢慢察觉到了皇帝的隐晦,想图谋一点什么,但只要皇帝的病根还在,他不可能不晓得自己变成第二个陆锷,会有什么下场,但他却一如既往了,为何? 徐忧民抖动两下稀疏的睫毛,轻叹一声,既然冥思苦想都搞不懂圣意,眼下只能猜测皇帝无视平王爷的复出,不对,或许不是无视,或许根本就是有意在栽培。 莫不是皇帝是真的死心了?终于明白即便是将两位兄弟都赶尽杀绝,自己该无嗣传承还是无嗣传承? 如是内情确实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非要瞒着我这个宰辅呢?虽然我这个宰辅一直跟陆锷交好,但就目前朝廷的局势出发,我不见得会拥护他 再者,皇室大业终究是属于陆氏,传位立储完全取决于帝王的意向,宰辅监国只是把把关,给给意见,根本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第27章 皇帝的心思 脑仁忽然有点恍恍,就综上所述,徐忧民不得不承认一个道理,即便一个人走在自己的路上再怎么谨小慎微,也难免会挡住别人的路。 即便一个人走在自己的路上,只是为了寻求自己简单的三餐一宿,但你若不努力地下些功夫,还是无法保证这看似简单的吃饭睡觉能够安静,循规蹈矩。 很好理解,因为人类的眼睛容易红,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讨来的一日三餐,也不管这一日三餐跟他有没有关系,只要你过的比他好一点点,他就会嫉妒,对你动歪心思。 见徐国父背过身去,宋光汉翕动着嘴,好像有话说,可是抹过头,发现卢青阳,冯智儒也都随着徐国父转过身去,他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又咽回。 在徐忧民的引领下,几个人都瞪眼瞧着在龙榻左右忙碌的太医院士苏南子,他一会儿搭脉,一会儿翻看皇帝的眼白,一会儿冥思苦想…… 看着看着,徐忧民忽然觉得有些诧异,眉头禁不住拧了起来,他没发觉冯智儒这会儿也正盯着他,两人有着一样的心思。 看这情形,皇帝的病有点棘手,那么为何不进行群医会诊?为何最近几年,皇帝大病时,都只有苏南子一个人在场?难道太医院就只有一位苏南子御医? 两人均忍不住为上古国的明天开始不同情怀的担忧不已,虽然两人都很清楚皇位绝对不会空悬没人做,但两人更清楚皇位只能供一个人来做。 不过着急也无用,该来的终究会来,徐忧民神思旋飞间,终于拗不过自己,目光终于被陆筝公主所牵引。 也许不是真的没扭过自己,也许是觉得放纵平王爷,拿若干个犯了不足以杀头罪过的小太监们的命,去树立他的威信,有点残忍,也有点不恰当,他终于看向了陆筝公主。 只看了一眼,竟然忍不住突发奇想,陆筝公主宅心仁厚,胆大无惧,要是个皇子这天下就太平了,他刚要帮忙说上两句求情话。 就见陆筝公主仰起脸对视着平王爷,毫无怯意,“可皇叔还是没说是杀还是留啊!”。 对于她的执着,执拗,平王爷不由得又加重了语气,“皇上此际正在病肓之中,公主怎可不分轻重,还有闲心关这等小事?再说这是宫规,谁犯了都得惩处,公主年纪尚轻,不懂,不可再任性无理取闹”。 父皇是她的天,陆筝公主忙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苏南子院士,只看一眼就把目光收回,收回的时候得见徐忧民正观望着自己,也许是有徐忧民一旁撑腰,她的脸更加坚毅。 “父皇是圣君,吉人自有天相,我不许皇叔杀小侍应们,看到父皇的头发一根根变白,我,皇后娘娘,还有好多人都吓了一跳,逃到一边,怕,每个人都会有,皇叔要杀,就把我们一起都杀了吧!”。 “这……”,平王爷一梗,接不上来了,更有甚者陆筝公主说完竟然不再理会他,从容转身去了龙榻边。 平王颇感无奈的望向徐忧民,“这小公主竟然还会耍心计,使手段,堵本王口舌”。 徐忧民轻轻挑了一下眉头,这个时候,这个场合,也算是自己平素平易近人的一种表现了,“平王爷,公主她不小了,依老夫之见,此事待皇上龙体康健后,还是由他自己发落吧!”。 “只是……”。 在上古王朝里平王可以给任何人脸色,包括皇帝在内,但唯独徐忧民要除外,当然这番话,他只能在无人之时,对着夜空说,尤其是要背着冯智儒。 所以,他微愠的脸立时改颜欢笑,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被陆筝公主的一句话中断,“父皇醒了,醒了”。 紧跟着皇后也欣喜若狂地叫道,“醒了……醒了……皇上醒了”。 她欣喜若狂,真是发自内心,也很能让人理解,她不盼皇上能寿与天齐,但皇上至少也要活到后宫嫔妃,不管是谁,为他诞下一子半儿,为上古国留个后,再撒手尘寰。 虽然能沾上这一子半儿光的,只有其亲生母亲,与其他人无太大关联,但他至少是老皇的亲骨肉,至少能保证血统的纯正,至少继位后能念及老皇帝的面子,在妥善安排老皇帝嫔妃后事之时多施一些恩情。 尽管怎么安排,先皇遗妃们的后路都不会太平坦,可他再次的安排,相信也会比一个侄子或者是一个外姓人的安排要好的多。 所以,陆晴川的再次醒来,无疑是让莲蓉皇后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欢喜雀跃,欣喜若狂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但,复苏后的陆晴川,看起来还不如不醒转,他的面部形容又一次直接吓退了在场的众人,无一例外者。 古晴空瞪大了眼睛,他忘记去在乎陆筝说的话,每个人都会害怕,害怕时都会失态。 血毕竟浓于水,仓皇惊骇一阵子后,最终还是陆筝与皇后慢慢又靠近龙榻,她们怎么也不相信,发病前,甚至是发病中的皇帝还是五十五岁的壮年,面皮紧绷,发如墨迹。 而,醒转后一刹那,他则不再像是一个人,须银发白,一张脸,不,不再是一张脸,而是一张………严丝无缝地扣合在一个骷颅头上。 陆筝毕竟是个女娃,虽然很清楚龙榻之上半人半鬼者,是自己的父皇,但再次切真细看,还是被吓到魂不附体,像中了魔怔,卢青阳慌忙揽住她。 反观,与陆晴川同榻共息十几年的结发妻子,莲蓉皇后,倒还有一些胆量和情义,她伸手想摸摸皇帝的脸,皇帝却抬手止下了她,皇帝的手还勉强像只手,他紧紧握住皇后的手。 尽管他脸上没肉,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从他松动皱褶的面皮上,可以看得出他在笑。 “请着传令官,速传徐,卢,宋三位爱卿及平王爷来乾坤殿”。 语速还可以,并没觉得有大病时或大病后,气息不够带来的滞结,说话时他还简单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只是一眼,他怕恐怖的病态会再次吓到女儿。 皇帝病的突然,醒的仓促,又加之围观的人,被他惊吓时跳转的有点风驰电挚,所以皇帝没有发现自己口中提到的人,都早已到得乾坤殿。 四人慌忙略整仪表,齐步上前,但再怎么齐步,步子还是分出了快慢与前后,我想,这或许跟各人时下的心情有关。 心情就似一匹野马,遇突发状况时,没人能够做到收放自如,以涵养超然自居的一代文豪平王也不例外。 而眼前,恰巧便是一桩即突发又紧急的状况,皇帝一下子竟然病的像个死鬼,像个死鬼的皇帝,竟然一下子几乎喊出了上古王朝大半的中坚力量,尤其是提到了早已是闲云野鹤,十年不入朝的上古元勋卢卿卢青阳。 这两条可都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加在一起,只能意味着将要发生的事儿十分的重大。 而时下什么事能称之为重大呢?平王爷以为,无外乎是关乎国运的事,所以他的脚不受控制的一哆嗦,便慢了他人半拍。 冯智儒跟着皇后娘娘的脚步,两人退到了一边,冯智儒是长史令,虽然京城各个角落里都有长史院的人在日夜当值,不用他每处亲临,但皇帝大病非同小可,他不敢不来。 而来了,也没发话的余地,长史院属于政权外系,院里的官吏,不论职位大小,均不得对政事发表评论和看法,只需要拿出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去看去听,然后把听到的看到的再造册封史即可。 “臣有愧,”四人齐立龙榻前,不约同时道出了心声,尤其是徐忧民身为上古国父,五六十岁的年纪了,曾经爬过死人堆,棺材墓里睡过觉,什么风浪没经过?竟然会怕一副活着的形骸。 “父皇”,趁着档,当真是令人惊讶,十五岁的陆筝公主,不大会儿竟然已清醒了意识,并窸窸窣窣爬到几人脚畔,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还要坐上龙榻抱抱爹爹。 难道她已不怕她爹那张骷髅脸?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亲情的感召,感应? 皇帝赶紧将头摆正,正视着萝幔帐顶,动也不敢动一下,“筝儿,先退到一边,父皇有话要对伯伯,叔父说”。 皇帝竟然一刻比一刻精神,这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吗?莫不是陆晴川今日已在劫难逃?既然注定必死,又何必再醒来呢?怪不得他的莲蓉皇后,说他醒转还不如不醒转。 因为一次沉重的打击,只要人稍有点毅力,死挨挨便能扛得住,但若将这一次沉重打击,分化为数次,一而再再而三地抨击人的心灵,恐怕就没有多少人能接得住了。 “徐大哥”,陆晴川换了称谓,入耳,徐忧民一愣,不光他一愣,就连宋光汉也是一愣。 不过他愣的原因是,终于明白在皇帝口中徐忧民的排名为何永远是首位?不论屁大的事儿,不论徐忧民在不在场,皇帝永远都是先叫他的名字,因为这声大哥叫的太自然。 而,徐忧民愣的原因,是因为这个称谓可是久违了,不看陆晴川那张脸,只听他激昂的语气。 料想,他可能又回到了几位兄弟年轻战乱,图霸业的铁血年代,因为这两个月他时常在追忆往事,但不知是否会想起陆锷,那个被他封存冰冻已有七八年之久的同姓兄弟 。 “你速取纸笔来暂代拟印官,在一旁先候着”。 看来皇帝的确是清醒了,因为他还知道拟印撰写,属于拟印官的事,而拟印官通常不会在皇帝寝殿里恭候。 徐忧民口里应是,脑汁却仍在翻腾,一想起陆锷,他就莫名的心惊肉跳,陆锷的事儿真的解决,尘埃落定了吗? 即便是尘埃落定了,皇帝大病,朝廷也得发诏,让那陆锷知晓,当然,来不来是他的问题。 不过眼下,看情形不适合奏报去加重皇帝的病情,也许,或者就不用奏报,过了今天,皇帝自己便下旨招那陆锷回京了。 徐忧民拱手行礼,眼角恰巧带上了一旁的平王爷与宋光汉,两个人的表情就像是饥饿的雏鸟,突然见到鸟妈妈盘旋归来。 可又不完全神似,因为那种惊喜,又被某种情愫强压住,压的甚是难受。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眼,徐忧民就大概知道了此二人的心思,他们或许认为皇帝此情此景,此状况,传召拟印官,想必是为了江山易主一事。 江山易主,多么诱人的字眼,他们怎么能不狂喜?但是,可能他们也有想到…… 在上古王朝里,并非只有平王一个人适合做皇帝,所以,他们欢喜里才夹着忧愁。 徐忧民粲然一笑,名利这东西当真是实用又难挡,怪不得世人宁受锥心之苦,甚至不惜搭上性命也要得到它,不过,徐忧民还是认为平王这会儿想多了。 虽然,目下你平王爷已是众望所归,并且皇帝也有极大的意思,传位于你,但这个时候发诏书,恐怕…… 皇帝是什么人……? 漫说他只是在大病,还没到垂危之时,即便是到了奄奄一息,垂危之时,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听闻别人要动他的皇位,他立马也会垂死病中惊坐起。 像这种视皇权赛过性命,能多享受一天便多享受一天的人,怎么会在自己感觉自己还行的情况下拟诏让位呢? 再有,他的另一位兄弟陆锷现还独隅天边一角,私自袭位于你,他不怕招来陆锷的记恨?你说你平王爷是不是多想了?是不是在自找难受? 如此说来,平王爷的确是在自寻难受。 第28章 拟旨传位1 但是,他们难受,徐忧民也不见得好过多少,他在替皇帝难过悲哀,那么长时间呕心沥血,处心积虑的压制陆锷,架空平王爷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终究还是违背不了天命,膝下无子,到头来接掌龙位者,还需在平王爷,陆锷中二选一。 这的确是很悲哀,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得皇帝还会因此,而得到世人的赞赏,博取个一世英名,你想啊!皇位是个香饽饽,谁不觊觎? 不明真相的世人,大概都会认为皇帝之所以长期拼命地排挤两位兄弟,而到最后关头,突然果断地传给其中某一个人,完全是为了避免,两兄弟为争夺皇位暗地里去结党营私,制造杀戮,引起的宫变。 合情合理,这个时候,纵然另一个人心中再怎么不服,也没有了时间与借口搅拌风云了。 可,话又说回来,没有了时间与借口,并不代表另一个人,会不生哀怨,坦然接受。 所以,作为一国宰辅,百官表率,徐忧民还要进行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于是,他连思索都未思索一下便决定倒向,依附,全力支持看似平庸,实则羽翼早已丰满,势力早已逾越陆锷不知多少倍的平王爷。 但,平王爷要真正达到得心应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境地,光靠自己还不行,吏部尚书宋光汉必须上位。 作为陆锷最尊敬的兄长,徐忧民这样做的确是残忍,也失去了人情,但他不得不狠心,如果平王爷跟陆锷一定要撕破脸,自己依附平王爷,平王爷的实力相比陆锷,就等于十比一。 十比一的实力对抗对垒,战期上,也许谈不上战期,很可能陆锷是一触即溃,一溃千里……一溃千里……这还没做,只是想了想,徐忧民的两眼便开始湿润。 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定住心神,自己挨些骂,受些自责无所谓,不打仗,老百姓总会少受很多的战乱之苦,值得。 一念至此,徐忧民道, “皇上,臣这一两个月来,频频感到手脚僵硬,可能是上了年岁之故,恐怕不能替皇上撰写修文了,但微臣素知宋光汉大人,文笔文采俱佳,以后便有他替皇上多多效劳了”。 其实,提携宋光汉上位,徐忧民是在玩一场豪赌,众所周知,宋光汉爱权如命,一个爱权如命的人掌权之后,会怎样?谁也不敢断言,可徐忧民还是愿意赌,并且不打折扣。 至于有什么根据,他也回答不出来,只知道如果事事都要依据而为,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存在富贵险中求一说了。 宋光汉闻言顿时腮边肌肉猛地一缩,如果此时有一把剪刀,剖开他的胸,拿出他的心你会看到他的心正砰砰地乱跳,他扭头看皇帝,恰与皇帝四目相对…… “这叫……举贤不避亲吗?”,皇帝忽然眼如利箭,但很快又缓释利箭,“好好好,举贤不避亲,只怕朕是用不着了,还是荐于平王吧!令他二人好生用心治理天下”,语罢,皇帝镇静地扭过头正视萝帐顶,不再理会任何人。 这句话,虽然没有定格什么,但似乎已经说明了什么,所以它引起了效应…… 为什么?为什么?莲蓉皇后指尖轻抖,踉跄两步,一排银牙猛地咬住下唇,泪水夺眶而出,她好生失望,为什么,那么长时间的不死心等待,到底等来的还是冰凉的不甘。 抖完了指尖接着抖身子,陆筝公主两眼一酸,上前揽住了她,她了解她,莲蓉皇后痛哭流涕,不甘心的真的不是结果,就如她所言,那么长的等待怎么就没有出现奇迹呢? 平王爷这会儿没心情去欣赏莲蓉皇后的神态,此刻他正与宋光汉神色惶恐,额角汗流的跪在地上,但如果他有心情一定会看到陆筝公主在揽住莲蓉皇后之前,曾瞧过他两眼。 这就奇怪了,皇帝言语中并没有杀气,相反,还清晰明朗地指出了下任皇帝的人选。 尽管一句话,不比行文布诏,加盖玉玺那么保险,可九五至尊的金口玉言已经足够让平王定心,安枕了,他却为何还要害怕?捣头如蒜地道,“臣,臣弟不敢”。 这也怪不得他们胆小,因为皇帝的为人大家都很熟悉,如果皇帝从此高卧龙榻不起,这句话顶多也是令人感到一惊,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若是皇帝今日走下龙榻万岁万万岁,而平王又在今日表现过激的话,那么日后的境况就不容乐观了。 见皇帝纹丝不动,置若罔闻,平王爷恐惧加剧,抬眼看向徐忧民。 徐忧民紧皱着眉头,不曾注意,其实他此刻的心也不比平王安逸多少。 他在想,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如果无人相逼,如果不到最后关头,皇帝是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任何跟禅位有关的字眼。 可此时,皇帝偏偏在两个条件都不具备的情况下提了,就宛若熟悉的对手突然一反常态,改了习性,一时之间真的让徐忧民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更有甚者,皇帝既然要决定扶植平王爷,就应该不遗余力,不留私心,怎么能做那种一边给人糖果吃,又一边打人耳光的事儿?把个举贤不避亲连说两遍。 除了蓬头稚子,不闻政事的人外,又有谁不知,徐宋二人同乡,关系甚好,徐忧民同平王爷少有来往,而宋光汉又入幕平王府之宾,效忠平王爷。 你这般着重强调,不是在刻意提醒平王爷,徐忧民提携宋光汉动机不纯,宋光汉投靠自己是假,亲和徐忧民才是真?让平王爷稍稍平复的心又起波澜? 徐忧民搭眼瞧上龙榻,仿佛是晓得徐忧民想通过他的眼看穿他的心,五十五岁皇帝索性将脸扭到里侧,给徐忧民一个后脑勺。 徐忧民心烦意乱,他讨厌极了,这种别人说一句话,自己要琢磨三分的日子,他多么希望人与人之间,纵然做不到坦诚布公,但也不要搞什么虚假,玩什么心计。 说到这,我想批评人类两句,人类的烦恼大多都是心思深沉,自作聪明招来的,你就不能把皇帝的话,想简单一些。 想成是气话,沮丧话,怅然若失话,这样一来,不就没问题了吗? 徐忧民苦笑,不管皇帝这段话,有没有特别意图,也不管众人持有什么想法,它即出自一个不健康人的嘴,作为健康的你,都得进行安慰一番,说些万寿无疆,洪福齐天的吉利话。 趁着皇帝高高兴兴接收吉利话的功夫,不死心的徐忧民还想看看皇帝的眼,还想从他的眼里搜寻一点什么。 可惜皇帝很从容,眼如古井,无波,待乾坤殿安静下来,他叫了一声平王爷。 “皇兄”,平王两眼开始噙泪,两手按在龙榻边沿,这会儿他也不怕皇帝不是人脸的脸了,忆起陆晴川往日的英雄了得,他不甚悲悯,泣不成声,本已酝酿好,足可以出口成章的言语,竟嘣不出一个字,只喃喃地叫着,“皇兄,皇兄”。 皇帝无动于衷,只定定地注视着平王,没人看见他锦褥下原本摊开的手掌慢慢握成拳头,胸腹上的锦被随着他的气息,上下起伏着,久久,一直没接话。 原本悲哀的氛围,又悄没声息地被注入了一种能捏成块儿砸死人的凝重。 徐忧民不觉又重新直直早已经伸不直,佝偻的背,但瞬间又垂下头,他甚是害怕不小心碰触到皇帝这一刻的眼,因为皇帝这一刻的眼必定是十分脆弱。 虽然他还在恼恨皇帝,因不舍传位而弯成弓的心,但想想,他似乎更同情皇帝,因无后而折磨到千疮百孔的心。 也许是直巴巴的看,太伤眼,皇帝终于眨了眨眼,跟着开言说话“平王休要悲伤,人生自古谁没死的那一天? 往日你我兄弟纵马驰骋戡乱平天下,虽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但终究不能否定它是一种杀戮,朕好端端的,突发怪疾,我想便是上天在惩罚于我”,一口气说完,丝毫听不出陆晴川有行将就木之势。 “不,皇兄救万千黎民于水火,挽大厦于将倾,丰功伟绩可追日月,声名震天,直抵尧舜,断无惩罚之说,小恙不日即可康复” 古晴空声泪俱下,痛哭哀哉,这句话听起来虽有过度的夸大其词,阿谀奉承之嫌,但确实饱含了许多真切的兄弟情,君臣义。 看陆晴川面皮一阵波澜,我料想他听闻这般恭维之词,定然是豪放长啸了一声,不过他的声调最终还是道破了一位英雄垂死的无尽凄凉。 “平王谬赞了,朕深感汗颜……”,说到此处,他停下,扭动头颅,眼光忽然变得骇人,骇人的眼光扫向垂首而立的徐忧民,又是久久不说话,仿佛在思索,仿佛有话却又不愿说出口。 同是垂首而立的卢青阳察出了异样,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徐忧民,徐忧民微抬首,刚好与陆晴川四目相触,他旋即明白,皇帝这是在煎熬抉择了。 虽然古晴空是他的亲兄弟,但兄弟再亲也亲不过儿孙,何况他只是一介书生,对上古王朝无任何贡献,不费一兵一卒便坐拥了天下,怎能不叫人气愤不甘? 怪不得皇帝会不情愿,会犹豫不决,犹豫不舍,徐忧民喟然长叹,世上总有那么许多事情,是你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做的。 例如,你娶了个女人,女人却带来一个现成的八岁儿子,说句良心话,你不想替别人养儿子,但架不住你除了那女人,已别无可娶。 天意不可违,哪怕你是高高在上,万人尊崇的皇帝老子,徐忧民叹完,决定帮陆晴川启开这个他不愿启开的始端。 如何启?对于陆晴川来说是千难万难,但对旁人来讲却是轻描淡写。 徐忧民认为,既然你十几年闭口不提立储之事,今日却一朝散播出新皇人选,就不能再搁浅,给混乱以时间上的支持,应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尽量将风险扼杀在萌芽,摇篮之中。 徐忧民摒退了乾坤殿里的闲杂人等,按理说,禅位大事,不光是那些死了几次都未能死了的小太监们不能听,就连陆筝公主与莲蓉皇后也要回避。 但徐忧民留下了她们,这也许是皇帝的意思,他在猜想。 陆晴川没有言语赞赏徐忧民的慧识,不过也没提出异议,显然留下此二人并没有违背他的意愿。 “平王爷听旨,宋大人拟草”,他咬咬牙,腮帮子上的肉皮一阵紧缩。 宋光汉心中狂喜,紫色小毫快速地点向砚台。 “朕自觉时日不多,为愿我上古国能盛享万世,繁衍不息,朕去后,特令皇弟古晴空接掌龙位,文武列班以国父徐忧民为尊,全心全力辅助新皇,造福百姓,不得异心”。 “皇上……”。 徐忧民大是一惊,双膝跪地,他不是反对,皇帝真的把皇位传给了平王爷,相反他还极力赞成皇帝的做法,只是觉得,此情此景储君人选,最多只能口头说说,断然不能明旨颁布。 于是疾声道,“老臣以为,眼下应先下诏宣陆锷进京,后拟旨立储为妥”。 第29章 拟旨传位2 平王爷眼皮猛地一跳,这徐忧民果然不会真心助我,那么宋光汉呢? 他迅速的将眼光从徐忧民身上挪开,看向同自己一样仍然跪伏着的宋光汉,宋光汉的眼还在徐忧民身上,丝毫不觉平王爷异样的目光,不过,皇帝的话,他已字字记录在卷。 皇帝两眼瞪着徐忧民,“你都说力不从心了,还管这等闲事作甚?”。 “这不是闲事……这……”,徐忧民道。 “徐宰辅休要再说下去了”,皇帝快速果断地令他闭嘴,看那架势,如果不是身体有恙,他的手指定会戳到徐忧民脸上。 “皇……”,平王只才道出一个字,就被皇帝堵回,“闭嘴,你不想做这个皇帝了吗?”。 这口吻也太盛气凌人,也太羞煞旁人,其实看徐忧民与皇帝剑拔弩张的姿态,换作谁都不会再想去开口引火。 可,平王爷他不是谁,他已是下任皇帝的继承者,怎么能够趋炎附势,见祸就闪躲,没一点担当呢? 只是,他没想到皇帝会有一副如此势力,泼皮的嘴脸,给他这么陡的一个台阶,平王腮帮高鼓,气的牙根疼,也不去理会一旁宋光汉紧张的神情,脱口道,“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好……”,皇帝好像在笑,“……但朕偏偏让你当,宋爱卿可曾拟好诏书?”。 “回皇上,已办妥”,宋光汉恭恭敬敬地回道。 皇帝扭过头看向平王爷,“玉玺就在朕的枕畔,朕手脚多有不便,你起身帮朕取来盖上”。 “不,皇兄一定会好起来的”,平王爷跪前两步,握住陆晴川的手,“臣弟不从”。 皇帝盯着他的眼,“去吧!朕赦你无罪”。 “不不不……”,平王一个劲的摇头,声泪俱下。 “去……”,皇帝突然加大嗓门,厉声道。 平王爷吓了一个激灵,缓缓起身,徐忧民则黯然闭上眼,身旁,从一开始好像睡着的卢青阳,直到此刻还像在沉睡着。 “皇兄……”,平王慢慢靠近龙榻,但贴近龙榻边,他又退了回去,“皇兄……臣弟……”。 “好了,快取来吧!朕感到累了”,皇帝好像在祈求。 “只是……”,平王不是不想接,他只是想再坚持一会儿,让禅位事宜变得更加无奈一些,尽量让天下每个人都看明白自己的上位是别无选择,临危受命。 所以经过几轮的推送,他觉得自己的坚持已然适度,赶忙顺势,“臣弟答应,臣弟一定遵循皇兄谕旨”。 这个时候古晴空还不敢说,遵循皇帝谕旨造福百姓,壮大上古国,因为毕竟还没人说皇帝今日必死,自己明日必然会披上龙袍。 说不得皇帝熬过这次天数后,会精神焕发来个长命百岁,熬死个把封疆大吏,也包括自己这个平王爷。 由于他接旨时,是跪对皇帝,所以不太方便抹脖子看询徐忧民的意思,但他相信徐忧民已看穿了自己本相,他感到很无奈。 因为任何一个人面对任何一件事,除非你是傻子,没有任何思维,否则你只要动一点心思去思考这件事,别人就会说你本性不正直。 就如禅位一事,古晴空觉得无论自己怎么把握都不会达到适中,坚持久了,别人会说你矫情,做作,若是一口应下,又会落个早有觊觎皇位之心。 “好……”,看着鲜红的大印落在晃眼的布绢上,皇帝道了个好。 而平王爷则鬼鬼祟祟地吁了一口气,说句不好听的,从今天起他最紧要的事儿,便是瞪着眼等皇帝死了。 好字过后,皇帝轻轻喊了声,“紫烟”,紫烟是莲蓉皇后的闺名。 莲蓉皇后是个温温婉婉,贤良淑德的女子,平常话不多,逢人爱笑,也正是有这样的性格才使得不算太美貌的她,能够冠压群芳,位居后宫之首。 不过,后宫毕竟不是一处恬淡无争,韬光养晦的好所在,如果没有皇帝对后宫各粉黛的雨露均沾,把那些个三千佳丽,团结的像是一母同胞的姐妹的话。 她即使能独得皇帝专宠,位居后宫之首,但以其简单的头脑,却也未必能十数年稳居后宫之首。 况且,我笔下的陆晴川也并非是古往今来帝王们,独有的表率与楷模,他身上也有历朝历代皇帝,该有,惯有的陋习……厚此薄彼,专宠独爱。 但令人惊讶的是,他拥有这般陋习,还能对三千美丽,做到雨露均沾,把个后宫治理得像个和睦的大家庭,看来着实是不简单。 不过,这也瞒不过知情人的眼睛,他这般做法,无非是想把诞生皇子的概率扩大化,以至于最大化。 是啊!朕与莲蓉皇后生不出皇子来,说不定跟什么李妃,王妃,一大群妃,总之多试试,不定哪个妃子就中了。 皇帝唤她之际,她还正拥着陆筝在暗自垂泪,没听见,她没听见,但平王爷听见了,投去目光,其实平王爷真正想看的不是她,而是陆筝公主。 陆筝公主自打救下太监内侍们后,就一直处于平静状态,即便亲眼看着自己的父皇用鲜血打下来的江山易给别人时,也没有表现波澜,这份罕见的镇静,使得平王爷心尖二次一沉。 这里,我又不得不批评人类两句了,镇静就是镇静,什么叫做罕见的镇静?难道陆筝公主非要哭着闹着不让你当皇帝,你才会觉得正常?才算符合逻辑? () 不过,陆筝公主若真的按你想象又哭又闹的话,你也会觉得不正常,不但不正常,反而会害怕,心思,她今日不愿我当皇帝,明日定会想法阻挠我当皇帝。 所以无论陆筝公主怎么表现你都会觉得不正常,为什么?因为,你对她的关注过多,已变成了心魔。 当事人没听见,旁人自然得提醒一声,徐忧民说,皇后娘娘皇上叫您,莲蓉慌忙起身抹把泪轻推开公主,陆筝公主也要随她去见爹,却被装睡的卢青阳拦下。 连蓉皇后跪伏抓住皇帝的手,皇帝在天下人眼里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很多人知道他是个多情汉子,经常在闲暇之余,牵着他的粉黛三千在御花园里溜达。 所以两个人在掌心贴掌心的那一刻,都表现的非常自然与娴熟,皇帝说,“蓉儿”这么多年,这么个岁数,这么个称呼一直都没更改过,“朕,对不起你们”。 他这话不光指的是自己死后,给爱妃们带来的巨大命运波动,更是指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在床第生活上给自己的女人带来的,不便言明的伤害。 “不,皇上言重了,臣妾们没怪过皇上”,连蓉皇后的泪一直都停过,始终像细雨润物,小河漫地,不声不响。 皇帝不信,但能说什么呢?他看向平王爷,“朕求皇弟一件事”。 平王噗通又跪倒在地,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皇帝求臣子,这皇帝得遇到多大的坎儿?,“臣弟万不敢受,皇兄请讲”。 皇帝道,“朕某一日走后,请皇弟莫要按惯例将老皇帝的妃子策办,请遵循她们个人意愿,愿羁留宫中者须好生照料,愿出宫返乡者务必遣资派送,并诏书解婚,可随意改嫁,皇室不予阻拦”。 此言一出,莲蓉皇后的情绪与眼泪都沸腾了,不光她,就连一个跟这一席话一点都不相干的外人也跟着激动开来。 又是那个宋光汉,当朝的吏部尚书,建国前后都有卓越功勋的一个人,他早就激动了,早就想说话,并且也说了,在心里说的。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在皇帝叫徐忧民徐大哥的时候,原话,“徐忧民都老了,爱犯糊涂,大事应该交给年轻人办理,比较妥当”。 第二句是在皇帝降旨传位,平王坚持不从之际,原话,“平王爷,皇上英明神武,贤如尧舜,你怎敢逆旨,拂其圣意?”。 不得了的举动,必得出现这种不寻常的事态方能与之相符,平王没有立即敷衍应承,他需要考虑,要考虑,并不是说他想虐待先皇遗孀,而是想按规矩行事,以免坏了纲常,遭世人笑骂新皇无能。 “能办到吗?”,皇帝又发话,但这次对问的不是平王爷,而是宰辅徐忧民与一介布衣卢青阳,当然也包括宋光汉,这三人并排而立,皇帝涣散的目光,自然是一扫一大片,均匀的很。 平王爷不晓得皇帝此举是个什么意思,只得敛住气息,投去目光,正碰上宋光汉灼灼的眼神,他便巧妙地与之错开,依次瞧下去,徐忧民眉头微皱,像是在思索,卢青阳半闭着眼什么也没看,神情极是恬静。 而莲蓉皇后与陆筝的神色则简单的很,一起盯瞧着上古国的柱石徐忧民,一副心提到嗓子眼的模样。 徐忧民是个忠肝沥胆,大义顶天之人,陆晴川把事情交托给古晴空去办,却把决策权赋予徐忧民,只要徐国父说出“能办”二字,就可以意味,这一出君臣相互掣肘,制衡的权力游戏成功了。 “能办到”,徐忧民看也没看平王爷一眼,便应承下来,统治者手中的权力就是正正气,除歪风用的,而皇帝提出的事宜,恰巧人性,凌然正义,什么处死陪葬,禁身幽闭,削发为尼等等太过惨无人道,不能提倡。 平王爷一怔,脸色伴有细微的异样,不过这异样,在接到宋光汉细至无形的讯息后,眨眼即逝。 宋光汉的意思非常明显,皇帝健在,徐忧民仍是上古国的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王爷在没登基之前,不宜与之硬撞。 再说,这般处置先皇遗妃,若在民间玷污了皇室的威仪,也是先皇自己兜着,跟新皇无关,何必再跟人唱反调,徒令人不爽惬。 一直想说话,却一直都没能圆心愿的宋光汉,这会彻底沉寂了,他相信,有时候无声胜有声是有道理的。 他轻轻探头再扭头,发现卢青阳还是半闭着眼,仿佛入定了一般。 卢青阳,这个性烈如火的倔老头,自建国前后,都未身挂过任何官职,一向闲散,对于受宠不受宠的,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知道皇帝虽然是在向他同徐忧民,宋光汉三人问计,但很是清楚皇帝只是想照顾他这个老臣子的脸面,不管自己怎么回答,皇帝最终还是会吸纳徐忧民的建议,所以他根本就没去想皇帝问的话。 “好好好”,皇帝又连说三个好,但这次是字正腔圆,中气饱满,“朕就将蓉皇后,陆筝公主与众嫔妃一并交付于皇弟同徐,卢二位兄长了”。 皇帝这次漏提了宋光汉,但宋光汉没有生气,人家说的是兄,自己是弟,不能加在一起,加在一起,这句话就不通顺了。 “臣定不负重望”,姿态再高,臣子终归还是臣子,所以卢青阳也随着徐忧民,平王爷喊出了这句话。 “来,筝儿”,蓉皇后含泪招来公主,“给皇上磕头,祝愿皇上万寿无疆”,这回改徐忧民,卢青阳,平王三人慌忙给她俩让开道了,一时间,两人泪淹了乾坤殿,情杀了寒月隆冬。 而我们的皇帝则黯然地闭上了双眼,仿佛在享受,也仿佛正在被某种东西锥心,此时此刻,徐忧民忽然冒出此生从未有过的疲惫与茫然。 第30章 活不了的病1 不管是大病还是小情,作为人类,我们都经历过,知道生病之后,最糟糕的应该是心情,也最不愿听到身旁有人在哭自己,虽然自己也清楚这个时候的哭声或许代表着爱与关心。 所以,皇帝抬手制止,“夜深了,都回去吧!” 都回,不单单指的是一干众臣工,也包括陆筝公主与莲蓉皇后,也就是说今晚生着病的皇帝不需要任何人侍寝。 莲蓉皇后与陆筝公主一怔,生着病的人身边怎能够缺人照料? 仿佛是看透了她俩的心思,皇帝指了指一旁肃立的太医院士苏南子,“有他在……就够了”。 “是”,莲蓉皇后虽有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干脆,不犹豫地应了声是,莫看两人是夫妻,感情也笃厚,可彼此心里都知道,彼此永远也不可能像平贱夫妻一样,做到你商我量,你进我让,于是莲蓉皇后只能自我安慰,大夫照看病人最是恰当不过的了。 “我们也走吧!”,见莲蓉皇后与陆筝公主姗姗退出乾坤殿,卢青阳用肩膀碰碰徐忧民道。 “哦!你先去吧!我再等一会儿”,徐忧民抬眼瞅了瞅殿内的漏壶道。 “这天下的事,好像就没有你这个宰辅不管的”,知道徐忧民要干什么,卢青阳黑着脸摇摇头,小声嘀咕,“骂还没挨够吗?真是的”。 徐忧民不理他,就当没听见,卢青阳肚里窝火,自然也不再劝他吃自己的俸禄,走自己的路,莫要踩别人的道,凡事别太较真,让着点皇帝之类的一大堆话了,一甩袍袖跟着宋光汉,平王,冯智儒陆续走出乾坤殿。 皇帝拿眼斜了徐忧民一下,针锋相对的情景没过去多久,他还不怎么想理会徐忧民,但念在往日的情份,皇帝还是开了口,“操劳了一天,徐国父不觉得困乏吗?”。 “为了国事,臣不敢言困乏”,徐忧民道。 撇开一国宰辅的身份,徐忧民还真像是一位舍得流汗,卖力的农夫。 “宰辅大人还有什么事儿?”,皇帝当然知道徐忧民有很多事,他之所以还问,并不是在没话找话,而是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说不得徐忧民的不解之处,便是自己的漏洞所在。 其实,徐忧民先前还真有许多不解之处,不过,适才独自忖思良久,也渐渐觉得皇帝的所作所为,虽欠周到,但并无多大的不妥。 眼下他只挂念着一件事,“臣想问问太医院士苏南子,可曾确诊到皇上龙体究竟是染了何疾?”。 “下官惭愧,至目前尚未诊断出病症”,苏南子面带惊恐地回道。 太医院士又不是神仙,一时半刻诊断不出病因,也情有可原,所以徐忧民并不想深究而是改了话题道,“本官听说,皇上病发之初,太医院几乎倾巢而出,怎么这乾坤殿里前前后后就苏太医一人?”。 “这……”,苏南子语塞了一下。 “是朕叫他们回去了,难道徐宰辅有什么意见不成?”,皇帝突然接道,并且语气十分的不友善。 “臣不敢,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为保皇上龙体康安,臣只是觉得眼下太医院应该群策群力,齐聚会诊才是上策”。 “已经会诊过,朕没什么大病……” “既然皇上无甚大恙,为何突然拟旨传位?”,原本徐忧民在心里已经告诫过自己,只论皇帝的病情,不牵扯其他,然而万万不想,皇帝的话就像一根快速的引线,快得他把持不住,压在心底最大的迷茫不解之处,脱口而出。 “徐宰辅的话是不是有点多?”,皇帝的眼睛变得血红,一团火焰灼灼而来“难道何时传位,立储君,朕还要经过你的首肯不成?”。 徐忧民两颊渗出细汗,既然君臣已势成水火,又何必再怕雪上加霜?索性今夜就将满腹狐疑向皇帝讨要个明白。 如果此时卢青阳在,定然会指着徐忧民的鼻子骂,你有什么狐疑,不解,迷茫,难道每个人,做什么事儿都要遵循你的想法不成? 可惜,卢青阳此刻不在,但即便他在也不可能阻止的了徐忧民的忧国忧民,忠肝沥胆。 “臣是宰辅,监国更是枢密要臣之首,储君传位,这等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皇上可不与臣商谈,但不可不知悉中枢院?”,宰辅怎样?中枢院又怎样?还都不是皇帝册封的?徐忧民拿这个理由进行堵截,似乎有点站不住脚。 “大胆,徐忧民,你竟敢恃宠而骄,忤逆朕”,皇帝愤怒的要爬起,却未能爬起,吓得一旁的苏南子堪堪围了上去,皇帝仍不罢休,手指乾坤殿大门,更加声色俱厉地道,“出去,马上给朕消失”。 “臣告退”,徐忧民怕了吗?他没有怕,若是怕,也就不会单独留下,直触龙颜了,他只是担心,皇帝会因怒而急火攻心,加重病情。 看着徐忧民完全退到殿外,皇帝忽然捂住嘴巴,剧烈的咳嗽起来,直咳得面皮下的经络像扭动的蚯蚓。 “皇上,皇上……”,太医苏南子立时忙慌起来。 “朕不碍事……”,皇帝紧紧抓住他的手,“苏卿家,快……快将徐宰辅叫回”。 苏南子稍稍一怔,但还是快速的应是,快几步向殿外追去,皇帝又突然拦住他道,“苏卿家,叫殿外之人去追好了,你速拿一粒药丸喂朕服下,朕要同宰辅大人好好谈谈”。 苏南子退回,面现难色,“回皇上,这可是最后几粒了,若能忍受,微臣以为皇上还是忍了的为好,莫待大痛……”。 “什么”,皇帝忽然惨叫一声,平趴着的身躯高高拱起,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滚而落,“偌大的皇宫怎么就……快……快喂朕服下”。 药丸还不曾在胃里融化,皇帝便恢复了平静,难道这是神药仙丹?当然不是,我认为是皇帝的阵痛过去了。 这时,徐忧民跟随着一个小太监也进入了大殿。 “苏卿家,你与小内侍,请先到殿外候着吧!朕与徐宰辅有话相商”。 “遵旨”,两人领命退去。 “徐大哥请坐”,徐忧民一怔,人们常说伴君如伴虎,皇帝这一会儿大哥,一会儿大胆的反复无常,让他这一身虎胆忠心的宰辅大人,这时也有点小害怕了。 “谢皇上”,徐忧民依言拉过一张锦蹾,塞到屁股下,如果这会皇帝不赐座,徐忧民很可能要一屁股坐地上了,人老了就是不行,久站不是,久坐也不是,“不知皇上又召老臣回来,所为何事?”。 皇帝掩口小咳了一声,“和公公……”声音太过细微,殿外的和钦远怎生听得到?何况和公公已是年近古稀的糟老头,耳朵眼睛,尤其是眼睛早已是大不如前,若非皇帝留得紧,他恐告老还乡多年了。 于是徐忧民帮衬皇帝,“和公公,皇上叫您呢!和公公……”。 声音洪亮,离殿外的距离又近,和钦远立即哈哧哈哧地跑进来,冲皇帝一拜,“奴才给皇上问安了”。 “不必了,你去沏两碗茶水来吧!”。 和公公耳朵眼睛不怎么样,但动作还算麻利,茶很快沏来,皇帝一盏,徐忧民一盏。 徐忧民端起茶碗,用碗盖在茶碗沿儿轻刮了几下,说了大半夜话,他这时候还真急需一碗香茗来缓解一下口干舌燥。 “一碗清茶而已,大哥别光顾着饮,继续问呀!”,清茶,绝对的清茶,皇帝和徐忧民两个人,都敢拍胸脯保证这绿油油的茶水里,除了茶叶以外再无他物。 徐忧民一愣,不由得他不楞,因为眼前的皇帝并不是一个说白便是白,说黑便是黑的人,嘴上说让你问,但心里不一定会真的想让你问…… 见徐忧民半晌不语,皇帝道,“怎么?你这天下第一人,也有搞不懂别人意思的时候?”。 徐忧民咂咂嘴,放下茶碗,贡茶的确是迥异于民间市茶的味道,虽然他对茶道知之不深,“老臣还是那句话,皇上既然身体无大恙,却为何突然要退位?”。 “大哥……非要问个明白吗?”,皇帝握碗的手一顿。 “如果皇上不方便回答,那就当老臣没问过”。 “哼……”,皇帝轻笑了一声,落下茶碗,深沉的眸色里带着些许凄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我相交已有三十余载,大哥应该晓得朕的脾气,不到万不得已,朕是不会轻言禅位的”。 “这么说……”,徐忧民一惊。 “朕刚才欺骗了你……朕的身体已经全面崩盘,时日无多”,皇帝平静的语调中带着一股让人难以质疑的认真。 这话,在今晚已是第二次,可再次猛然听到,徐忧民仍是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不过,短暂的分神后,他决定相信,只有相信皇帝时日无多,才能令皇帝的突然退位有根据。 当然,信皇帝的话,皇帝也得拿出相应的证据,于是徐忧民关切之情毕露,随口问道,“皇上患了何病?”。 “必死之病”。 “何为必死之病?”。 皇帝眼缝成一条线,“朕因常年酗酒,肝脏……已然溃烂化脓” “什么?”,徐忧民突然立起,险些碰落几上的茶水。 “大哥休要惊慌悲伤,朕已早有准备”。 徐忧民霎时觉得天旋地转,猛地用手顶住自己的太阳,穴“皇上……有准备,可老臣没有准备呀,罢罢罢,臣……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皇帝摇摇头,“你在说谎,你是在同情朕,你现在明白的,只是朕每次生病,为何要赶走众太医院士,身边只留下苏南子一人,而心中其实有很多地方对朕还持着怀疑”。 徐忧民缓缓松开太阳穴上的手,身体也跟着晃了几晃,“也许是吧!皇上,可老臣……不想再问了”。 “你不问,朕偏要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朕非常的了解你,哪怕是芝麻绿豆的小事,若是你想不明白,也必会将天捣个窟窿,何况这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与其让你暗地里查来查去,像朕搞了什么阴谋,还不如直白的告知你,显示朕的清白”。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徐忧民便不再反驳,反正就如皇帝所言,他心中确实不止突然退位这一处迷茫。 皇帝轻吮一口茶水,慢慢咽下,“还是大哥发问吧!不然朕真不知打哪说起”。 “那老臣遵旨”徐忧民顺势坐下,看来他要发问的问题不止一个,站立毕竟没有坐着舒服,“肝脏之病,并非一日可造就,相信皇上在数月之前,也有可能在数年之前便早有发觉”。 “不错,天启十一年朕便有所察觉,只是症状细微,没放在心上”。 “天启十一年?”,徐忧民微蹙眉,这话他仿佛是在问自己,但皇帝却回应了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徐忧民耸开眉,“那老臣斗胆问一句,平王爷可晓得皇上患上了这肝脏溃烂之病?”。 皇帝没有像前两次那般快速的回答,而是略一沉吟后,方才道,“晓得”。 “那老臣就错了”。 皇帝一愣,“错?大哥,错在哪里?”。 “皇上禅位平王,并非是今日万念俱灰突然为之,而是蓄谋已久”。 “徐宰辅这是什么话?”,一生气,皇帝眼里就没有了兄长兄弟。 徐忧民没有慌张的起身,而是慢声细语地继续道,“皇上请息怒,老臣虽然用词忤逆犯上,但却是实情”。 “如何息怒得了,哪有臣子跟君王这般说话的?什么实情?什么根据?”,若不是疾病缠身,皇帝恐怕要将这乾坤殿掀了。 第31章 活不了的病2 “老臣知罪……”,徐忧民一扬袍袖,双膝跪地,“但老臣确实有根据”。 皇帝冷哼了一声,“说来听听”,不歇火没办法,徐忧民还有一项本领,难缠。 “自天启四年,平王隐退朝堂,不问政事到天启十三年冬,复出频频接触朝堂各政要员,直到如今。 这两年间,皇上虽然没有册封他任何官职,可他却下辖了一方京畿营,更手握朝廷武举殿试录用大权,从这一巨变,臣敢断言平王爷定然是跟皇上连成了一气”。 皇帝二目闪烁,深吸几口气,“理由”。 “平王也是极度工于心计之人,天启四年的悄然隐退,或许是得到了皇上的一些讯息,聪明的选择了明哲保身……”,说到这,徐忧民停下,看了一眼皇帝又道,“不过,这也是他的不得已而为之”。 皇帝牙帮高鼓,闪烁的目光增加了些许戾气,“继续”。 “就因为他聪明,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皇上怕什么,既然知道,他就不可能把自己变成第二个陆锷,引皇上发飙,自己为靶”。 “而,他却偏偏做了第二个陆锷,为什么?”,皇帝轻飘飘地甩出一句。 “老臣早已说过,皇上跟平王在天启十三年已同气连枝,达成了某种协议,不然,今夜皇上刚喊出拟印官拟旨,平王如何会立即露出窃喜神情?显然他心中早有预想,至于拿什么同,拿什么连,无非是那天下人人垂涎的皇位和……”。 “和什么……?”,皇帝屏住呼吸瞪着徐忧民,两眼逐渐露出笑意。 徐忧民显眼的喉结连续蠕动了几下,“和皇上这肝脏溃烂之病”。 “说得好啊!”,皇帝仰脸哭笑数声,“如若这病不是必死之病,朕怎么会允许平王复位,如若这病不是将死之病,朕便是说破大天,平王也不会相信,还以为朕是在故意引诱他,露破绽拿他把柄,借以致他于死地呐!毕竟陆锷才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那平王爷天启四年到天启十三年期间的闲散,并非真的是闲散,其锋芒,皇上早已是驾驭不了”,徐忧民愁云惨淡地补充道。 “哼哼哼……”,皇帝干笑,“我道是上古第一人看不透这一点呢!哈哈哈……可徐宰辅那时,为何不管不问,任由平王爷发展壮大,成为一头猛虎?”。 徐忧民轻轻一笑,“一个不挂职,不参国事的闲散王爷,皇上叫老臣怎么管?况且,他之所以能成为一头猛虎,应该归功于皇上,把那武举殿试一手相托才对。 当时,老臣还有些诧异,皇上怎么会让一个不谙武技的堂堂大文豪,去管理武科呢?而今日看来,老臣那时是错了,皇上英明,平王爷不但管好了武科,而且还管的有模有样”。 “你……”,皇帝先是有点气急败坏,但气着气着他又笑了,笑的眼中直带泪。 “哈哈哈……徐宰辅真乃一针见血,朕膝下无子,而平王爷又那么优秀,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毕竟浓于水,这大好,美不胜收的万里河山,朕是不可能让给司马姓,徐姓抑或者是卢姓的”。 “这个自然”,徐宰辅一点都不感到窘迫,“可老臣还有不解,既然那平王对皇上的身体,心意都早已了如指掌,却为何今日在听到皇上道出储君人选时,还会磕头如捣蒜,魂不附体?”。 “呵呵……”,皇帝有节制地笑了笑,“那是平王不放心哪,陆锷过错再大,但终究是朕的亲兄弟”。 徐忧民若有所悟的点点头,“这……也说得过去,不过却苦煞了皇上”。 “没什么”,皇帝倏然语声转暗,眸中带泪,“谁叫朕私心深重,伤了兄弟的心哪!朕没脸责怪他,这万里江山总得有人继承吧!”。 是啊!这万里江山总得有人继承,别无选择之下除了平王爷,也没谁了。 陆锷?皇帝话说的好听,估计便是退一万万步,他二人之间,也不可能再有任何事可以共处了,况且平王爷这些年,虽未参政,但手下之事,也多为人津津乐道。 “皇上……”,想起皇帝一生苦命,徐忧民不由得也跟着留下了浊泪。 “不打紧的,害兄长哀伤了”,皇帝却紧咬住牙关,好像要把眼底的泪花给吸回去“不过,再怎么样,传位于平王,朕还是不甘心哪!所以朕说了一些酸话,气话离间了你与平王,还请大哥莫要记恨”。 原来举贤不避亲的意思果真是如此,看来是我多想了,也错怪了皇帝。 徐忧民站起身,“皇上请宽心,为了上古王朝,为了黎民百姓,老臣绝不会姑息陆锷,念旧情,定会与平王同仇敌忾”。 皇帝全身一寒,被皮肉层层包裹的心忽然瞬间似针扎了千万次,眼皮不自觉的一阵跳动,脸皮随即狰狞。 泛散的目光霎时凝结为一道光束,定格在徐忧民沟壑交错的脸庞,跟平王同仇敌忾? “皇上……”。 “没什么,肝脏疼了一下而已,好,夜深了,大哥请回吧!”。 皇帝是天地至尊,说撵人就撵人,不需要征得他人同意,也不需要跟人商量。 “臣,遵旨告退,望皇上好生修养”。 徐忧民刚转身要退出,皇帝忽然又来了一句,“难道大哥不想知道朕栽培平王爷,为何要瞒着你吗?”。 徐忧民回身抱拳,“或许是因为老臣与那淮阴王交情素来甚好,皇上怕老臣反对平王 爷”。 皇帝一笑,“不是或许,根本就是,天下谁人不知那陆锷待你如亲兄弟,你若不偏向他,岂不遭天下人耻笑,唾骂?”。 徐忧民心房猛地一沉,极不自然地一笑,“那是,那是,那臣就告退了”。 乾坤殿不是国父府,皇帝不应允,徐忧民不能说走就走,“大哥是宰辅监国,对明日朕召开的禅位大典有没有看法?”。 皇帝相信徐忧民对此肯定有看法,因为陆锷对江山易主还没得到任何音讯,因为陆锷若得不到禅位的信息,他在自己家里可能会砸锅摔罐子,甚至上房揭瓦,不管接下来谁做皇帝,淮阴州和朝廷之间势必会再添一笔账。 果然徐忧民周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明日召开禅位大典?”。 皇帝却若无其事,“明日若是来不及,后天,大后天,甚至二十天后都可以,反正,朕是能多做一天皇帝就多做一天皇帝”。 此一时彼一时,跟徐忧民畅谈半宿,皇帝这会儿,竟万分地盼着,他去淮阴州请陆锷。 当然,也晓得他十有**会去,但却怕他因近阶段国事繁忙给忘了,所以用召开禅位大典去提了个醒,可又担心大典开的太急促,让徐忧民在时间上不赶趟,而选择干脆不去。 于是,皇帝尽量给足徐忧民时间,并且加了一个后缀儿,令徐忧民只能往一个方向想,那就是皇帝之所以,推迟禅位大典,完全是因为万万人之上的日子,没当够,根本不是在给陆锷返京的机会。 “二十天?”,果然,徐忧民在心里盘算,不管你乐不乐意,反正,眼下从淮阴州到京城的来回时间,用八百里加急已经足够,“那老臣就叩谢皇上圣恩”。 “谢朕作甚?”,皇帝口中这样说,心中却那样想,“你说八百里加急……就能八百里加急?这天下莫非是你家的?”。 “谢皇上,秉承仁心大爱,替朝廷消除隐患,替百姓免去灾难”。 皇帝的心尖猛地一缩,眼角的笑意悄然隐去,嘴角亦随之一哆嗦,“老百姓……”,他默念一声后道,“这不都是应该的嘛?不过……朕以为大哥这是在危言耸听吧!便是朕不下诏请那陆锷,也无多大关系吧!”。 “皇上万万不可如此作想”,徐忧民正色道,“从天启四年到今日,朝廷对淮阴州都做了什么,想必皇上还记忆犹新吧!”。 闻言,皇帝立时拉长了脸,薄薄的面皮几乎被扯到透明,“那是他应得的惩罚,难道是朕的错?”。 “老臣不敢,老臣也以为是那陆锷在咎由自取,更包括陆中原之死”。 皇帝叹了一声,换侧卧为平躺,“他们咎由自取不假,可朕做的也有些太决绝,他们恨朕死,亦情有可原”。 “恨,固然会有,但不至于恨到死,因为他们也知道自己错在先,为了江山的永固,百姓的安定,老臣以为不能将这恨再雪上加霜了”。 “看来举行禅位大典,是不能不先行知会陆锷一声了?”,皇帝又笑了,“可大哥莫要忘了平王爷并不希望陆锷回京”。 “这个老臣自会安排,请皇上宽心,不过老臣又要谢皇上了”。 “这又是为何?”。 “都怪老臣智浅,忽略了此环节,若非皇上拟旨之初,极力阻止臣提起陆锷,恐怕那平王爷现在要恨死老臣了”。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大哥若是自认智浅,恐怕,这天下便没有智慧之人了”。 “谢皇上谬赞”。 “好了,夜真的不早了,你看,漏壶受水盘的指针已指向了亥时一刻,朕若再不放你回府,不但,宫门外的轿夫们会冻成冰棍,恐怕就连嫂夫人也要怪罪朕了”。 自徐忧民走后,皇帝一直操持着平躺的姿态,面容时而安详,时而扭曲…… 苏南子在龙榻边笔直的坐着,不敢制造丝毫的动静。 突然,皇帝叫道,“来人”。 苏南子慌忙站起应道,“微臣在”。 皇帝直勾勾地看着面前恭敬的苏南子,却久久不语,天晓得他在看些什么,又想些什么,“不是,是殿外的人,殿外……可还有人?”。 有有有,闻声,殿外一下子涌进来**十几人,有一等亲卫士兵,首领,内侍总管和钦远,小太监,彩娥宫女。 一群人呈一字排开,皇帝一眼扫尽,这些人在宫里统统没有什么名气,但难得的是,他能一一叫出名字。 可,又能怎样?纵然喊出名姓,一群人里也没有一个是他想要找的人,所以,他张嘴又闭嘴,然后又张嘴,“出去,出去,都出去,一群无用的东西”,嘶叫时,还用手掌拍打着龙榻。 皇帝将坐直的身体又重重的平放,没想到朕做了十几年皇帝,将死之时身边竟没有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真是可悲,可笑。 人人都说,徐忧民以慈悲,仁义天下闻名,没曾想,竟然也会抛却兄弟情,依附平王爷对付陆锷。 他真的会如此决绝,联合平王爷杀掉陆锷吗?朕不信,不信… … 过了一会儿,皇帝停止心里活动,偏了一下头,“苏卿……”。 苏南子应声而来,半躬着身子…… 皇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狠狠的吸了两口气,“苏卿家,你告诉朕,朕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这个……”,苏南子脸色顿时惨白,“臣,不敢妄自断言”。 “断言不了……?”,皇帝冷哼一声,“朕看卿家是不敢说吧?”。 苏南子头垂的更低,险些要贴到自己的胸腹。 “请实话实说,朕又不是第一天得知自己的病情,爱卿不必害怕”,皇帝咬住牙关,强忍住右腹忽来的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大概……大概……”。 “说……”,皇帝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因气急败坏,他执起龙榻畔,案几上的茶碗摔在地上,茶水飞溅了一地。 “两个月左右……”,苏南子战战兢兢地说出后,顿觉脸部,脖颈如似水洗了一般,也顾不得皇帝还攥着他的胳膊,腿脚一软,跪倒在地。 “两个月左右?那到底是左还是右……?”,皇帝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厥过去。 “是左是右……微臣也无法……”。 “别说了”,皇帝强撑着爬起,拽着苏南子的衣领,“你说,你说,怎么会这么快?”。 “皇上,微臣……微臣已经尽了力”。 “可……可朕还有很多事没做呀!”,皇帝无力地松开手,缓缓躺回龙榻,慢慢闭上眼,突又睁开,“卿家能不能,令朕明日站起来?”。 “不……不能……”。 “为什么?”。 “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谁也忍受不了,而且一天比一天剧烈,除非药力,不能缓止”。 皇帝果然经受不住疼痛,惨叫了一声,“那就给……给朕下猛药啊”。 “药方里的两味药材,太医院正在加紧焙制,但需要时间”。 “朕不管”,疼痛也阻挡不了皇帝咆哮,“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证朕在四天里能下床走路”。 “是是是,微臣遵命”,苏南子被皇帝的雷霆咆哮吓破了胆。 “记住,是四天里,不是四天内,和公公……和公公……”,说来也奇怪,皇帝这么一大声咆哮,右腹的疼痛竟减轻了许多。 “皇上请吩咐”,和钦远又入得殿内,他不敢太恭敬,怕身子若垂的太低,自己搂不住,一趴,会砸到皇上。 和钦远是皇帝的贴身内侍总管,他一进来,不用说,外人得回避。 皇帝大张着嘴巴,他需要平复一下气息,“速密传李……”,话说到此,突然他又改了口,“不不不……还是不了,请公公取一道圣旨金卷,带上笔墨纸砚”。 书毕圣旨,卷起来,加上封印,和钦远吸了一口气,知道这是密旨,密旨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让人无所防范。 “伏耳过来”。 和公公哪敢不从?但,听完皇帝的细语,他噗通跪地,还落了几滴泪,“皇上,您老人家是不会死的”。 “哪个人不会死?公公莫要悲伤”,皇帝眯着眼“时间记死了吗?”。 和钦远眨巴眨巴昏花的老眼,歪着脑袋细思量了一会儿,“奴才……奴才记死了”。 皇帝无奈的叹了一声,慢慢平睡下去,他很是担心,和钦远超强的记忆会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消退。 过了一会儿,皇帝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翻爬起来,侧着头向和公公问道,“范老交待陆筝公主之事,公公有何看法?”。 和公公忽然紧张起来,“老奴还是坚持原来的看法”。 皇帝眯起眼睛,“公公心善呐!可,范老的身体拖不得了……”。 第32章 心智的较量1 亥时一刻,对于辛苦一天的百姓来说不早了,但对于笙歌艳舞的皇宫大苑,正好是尽兴时,可惜今天天公不作美,大雪轰门,皇帝添乱,一下子阻了他们的脚步,搅了他们的兴致。 然,即便如此,皇宫大苑还是没能得到难得的静谧,打乾坤殿的前广场到东门,一路上都是人声嘈杂,若往常徐忧民早就远远避开了,他最是厌烦一群所谓的高官显贵醉醺醺的在大道上你推我搡,招蜂引蝶。 而今天,他却凑了上去,还说了几句暖心窝子的话,不为别的,只为这些人都是辛勤的劳动者。 他们来自户部下辖的一个小机构,叫扫门庭,他们正在不分时辰,不畏严寒地清扫地面上厚重的积雪,就是为了明天清晨,那些高官显贵们的车马,轿子能够走的顺畅。 当然,这些高官显贵们也包括徐忧民自己。 此时此刻,他会不会也讨厌自己呢?这是个颇耐人寻味,更值得反思的问题。 我想他是不会讨厌自己的,他若讨厌自己这身皮,就不会在宰辅的位子上一坐便是十几载,看来他虽被奉称上古第一人,但心态还是有问题。 总是拿已所不欲,去定性人品。 想一下,有哪条律法规定,官员放班后窝在府邸写写画画,是在张扬社会正气?又有哪条行文写明,官员放班后逛逛夜市,喝喝花酒,是在败坏社会风气? 还有,你同情低层劳动者,抨击上流享受者,依据是什么?是依据劳动者身体上的辛苦和享受者身体上的舒适? 如果是这样,只能说明你这个宰辅监国不够格,根本没有深入了解,体恤你的下属与子民。 有道是知足常乐,你怎么知道,劳动者在辛勤耕耘的时候,他们的心是苦涩的而不是快乐的?你又怎么知道,享受者在行酒赏舞之际,他们的心是舒适的而不是隐晦的? 痛并快乐着,或许就是一种不作他求的惬意,而借酒消愁,也许便是高处孤独,落寞,不胜寒的真实写照。 所以,我要以知之者的身份告诫徐忧民和那些为数不多的不知道足性的人类。 莫要以珍馐美馔而厌烦或羡慕嫉妒,也许珍馐美馔里加裹着不为人知的泪,更莫要以粗茶淡饭而同情或嗤之以鼻,也许粗茶淡饭里含加着蜜糖。 徐忧民,忧民,名字一点都没取错,怪不得他体格消瘦,瘦若干柴,因为神经过度张驰,思想过度复杂的人,很难做到大脑空白,无忧无虑,自然也就干吃不上肉了。 他边走边思绪万千,而万千思绪也只都集中萦绕在一句话上,那就是… 天下谁人不知那陆锷待你如亲兄弟,你若不偏向他,岂不遭天下人唾骂? 所以,他一路走下去直到东门,脸,是火辣辣的烧,心房,脑仁是针灸般的疼。 如皇帝所言,门外,轿子果然还在,轿夫们也果然被冻成了冰棍。 算了吧!这种天气。徒步行路肯定要比坐轿子暖和的多,老说徐忧民慈悲,总得拿出一点证据来吧!瞧,这句话便是铁一般的证据。 天真的很冷,直冷得雪花片子,一个劲儿的往几人发髻,脖颈里钻,而走路也真的比坐轿暖和,因为雪花片子一入脖颈,脖颈便将它化成了水。 这时,不知是轿夫里的哪一个,张三李四还是三二麻子突然大笑了两声,“快看,看,看前面有顶轿子翻盖了”。 “吆,还真是,翻了个底朝天”,话落,立即有人附和。 更有眼尖者,“那是吏部尚书宋大人的轿子,瞧,轿子前的灯笼都着火了”。 再不爱凑热闹的人碰到了热闹也会看,徐忧民抬头举目,说真的,距离远又加上人老眼神不好,他着实看不真切。 不过,还是能断定轿夫们没看走眼,那的确是宋府的轿子,因为轿子的屁股对准的是平王府大门。 徐忧民苦笑,他正在心里念叨着此二人,没想到一下子就见到了真人,看宋光汉的窘相,他不由得感慨,老百姓总是在抱怨为了简单的一日三餐,无论严寒酷暑每天要闻鸡起舞,殊不知为官者为了生活也有起早贪黑呀! 徐忧民即被称第一人,那么能被他念叨的人,自然也就不能平淡如水,不能是等闲之辈。 还好,平王爷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打徐忧民独自留在乾坤殿起,他就一直在计算。 他很想派个人在乾坤殿趴墙角,听听徐忧民到底要怎样对付自己,可是没胆量,因为整个大殿的里里外外被刀光剑影折射的异常光亮,几乎能照见狮子狗抖落地面的毛发。 于是,只得悬心,憋气回府…… 由于皇帝一句举贤不避亲的着重提醒,本来他是不打算叫上宋光汉的,可又怕猜忌把自己架空,毕竟当皇帝重要的不是那道旨意,而是人心的拥护。 平王府的格局是复式两进院,二院的东西两头各有一幢三层小楼矗立,虽然比不上其他王侯的套院重重,错综如迷宫,但识别度特别高。 出房入厅,你会发现,各个角落更没有其他王侯府邸高贵奢华的摆设,富丽堂皇的装饰,多的只是书香文气的无处不在,情操冶炼的随处可见。 平王妃名唤牧香薰,据听说她是个才气横秋的女子,若非如此,恐怕平王也不会降尊娶她。 当然,才气固然重要,但美貌也不能次之,否则,怎么能配得上风流倜傥的平王爷? 牧香薰把泡的极浓的茶水端进暖厅,还特地做了一些简单的小点心,因为她晓得王爷跟这位宋大人要聊很久。 平王爷黑着脸,默默的饮茶,明明茶水是很烫,但他也舍不得放下冷一冷。 宋光汉知道,平王爷不是渴了,他是在生闷气,但宋光汉没有惶惶不安,相反,心里还有一丝丝痛快淋漓。 因为闷气只是一时的想不开,一时的不痛快,不似明气那般歇斯里底,心智迷失,只要有一句或半句合理的解释就能缓解,因为生闷气者心里通常还在乎着给他制造闷气的人。 按官衔,宋光汉对平王爷的态度应该是尊敬而不是尊畏,所以,平王爷没赐座给他,他也坐了,没赐茶给他,他也喝了。 但一碗茶饮尽,宋光汉有点坐不住了,他发现平王爷生起气来真像个孩子,不但撅着嘴,而且时间还特别长。 于是他起身道,“如王爷没要事吩咐,本官就先行回府了”,说完还真的就走,他真的会走吗?不会,他这招叫以退为进。 “宋大人就这样走了,不给本王一句解释?”,以退为进奏效了,平王爷的话里有让他留下的成分。 但宋光汉没有自鸣得意,因为他晓得平王通常喜欢扮礼贤下士,各位听清楚了,平王是喜欢扮礼贤下士,而非本质就礼贤下士。 所以,略占上风的宋光汉做出的态度是一派诚恳,二派严谨,做奴才难呐!而做一个有**的奴才更难。 经常扮孙子,拿热脸贴冷屁股,主子不但不稀罕,或许还会厌烦,说你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若即若离,装一下清高吧!主子是有可能会反追着你上架,可,一旦你帮他功成名就,你的下场恐怕会比乞丐还要惨。 “王爷要本官解释什么?”,宋光汉明知故问。 “解释?”,嚷着要解释的平王爷,忽然爽朗一笑道,“不用了,你我交情也非一日两日了,哪里用得着解释,大人请坐吧!”。 宋光汉依言落座,也是微微一笑,“王爷在跟本官施用计谋?”。 平王爷回敬了他一句,“大人不也同样在跟本王斗智吗?”。 宋光汉摇摇头,敛住笑,“本官没有,本官确实觉得与徐忧民之间没有解释的必要,而王爷不同,王爷认为我要解释了,便说明心里有鬼,不解释,恰证明我心怀坦荡,光明磊落”。 平王爷低头一笑,借以自嘲,“开始的一刹那本王承认确有此想法,不过,一刹那之后本王便想开了”。 “哦?”,宋光汉欠欠身子,“还请王爷赐教一二”。 “你我打从天启九年开始至今,共事已有六载,敢问大人可曾将本王视作知心朋友?”。 “官场同僚,如何谈得起朋友二字?如果谈得起,一定会亵渎朋友二字”,在平王爷面前宋光汉一直实话实说。 “既然不是朋友,那你我相互依偎,又该称之为一种什么关系呢?”,平王爷继续发问。 宋光汉略一神思后,道,“相互利用,相互索取”。 “这就对了”,平王爷微微一笑,并没有生气,“虽然这种关系说起来有点伤感情,但却也不比朋友关系浮夸多少,本王利用你帮本王登大宝,继而治理天下,而大人则是利用本王的上位,来获取更大的权力,成就自己的辉煌,大人说,可对?”。 “对”,宋光汉又如实回答,自己贪恋权势在上古朝廷里,就是件想瞒也瞒不了的事儿。 “既然目的如此透明,那本王便无需再怀疑大人真诚度,因为大人所需要的东西,徐宰辅给不了,陆锷给不了,唯有本王能给的了”。 “听王爷一席话,真叫本官汗颜”。 “这没什么好汗颜的,各取所需嘛!再者说,混迹官场也是一种生活,而要在官场里丰衣足食,你必须要努力的破风斩浪,因为你若不努力,很可能他人把你当作浪头给斩了”平王道。 “王爷真是一针刺破官场”。 “大人不要夸本王,大人也是当官的,当知晓这其中的辛酸苦累与危险,一点都不比劳苦大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舒适,哎……”。 平王爷轻叹一声,暖厅的温度十分怡人,他慵懒尽现,整个人窝在了软椅里,两手接掌搭在腿上,又道,“大人有所不知,其实也不怪本王多心,说句实话,这继位圣旨揣入怀里,本王倒比之前还要空落许多许多”。 “以本官看来……”,宋光汉话开个头,忽然眼珠子一转,“以本官看来是不是要寻来右御丞宫文正共同商议一下继位事宜?”。 “传位圣旨乃今夜刚拟,他不在场,什么都不清楚,寻他来议什么?”。 “可,他到底是王爷的积极拥护者”。 “你……”,平王有些惊讶,“那宫文正处处拆你的台,还经常在本王面前说你坏话,难道你不生气?况且他正撕咬着你与徐忧民之间的关系来挑拨你我”。 “本官也是凡人,焉能不生气?其实细细琢磨,宫大人对本官也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儿,他鼓捣这一切,说白了,跟本官是一个心思,都是为了王爷的千秋大业,只不过有些燥进了而已”。 “你怎么不说他是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呢?”,平王爷笑笑。 “王爷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平王爷这般评价宫文正,宋光汉应该要感到窃喜才对,但他没有,因为这就是平王爷用人的高明之处,在你面前刻意贬低你的劲敌,实则是为了让你相信他更看重你。 于是,宋光汉露出了一丝适当的不快,“本官与徐忧民,王爷三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任谁看去都会产生疑问,这不应该怪宫大人,何况本官依附王爷的目的,人所众知,并不清白,如果宫大人身上也有对王爷不利的因素,本官也会不留情面,照直跟王爷讲明的”。 “大人无需介怀,本王也只是说说而已,也一直相信宫大人是忠心耿耿,你与他,一个是稳扎稳打,一个是勇冠三军,实乃本王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平王爷爽朗一笑。 “王爷能这般想就对了”,宋光汉平静的连眼皮也没跳一下,“那宫大人确实很有能耐,对人对事都有一番清澈透明的真知灼见,不如便差个人去找他来,也免得他哪日晓得我们瞒着他议事,会大发牢骚”。 “还是……不了吧!”,平王爷略一思索,“其实本王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原本这放班时间,是你我这朝廷命官的休憩时刻,即使不休息,讨论的也应该是关乎社稷民生的大事,而非那些肮脏的勾心斗角,本王吵闹大人,只不过是有点心烦气躁,想找人解解闷而已,犹是如此,已经觉得惭愧万分,如何再敢叨扰御丞宫大人?”。 好一张高风亮节图,宋光汉哑然失笑,这就是人类,心里很想得到一样东西,很想算计别人,但又巴望着能将嘴巴里的垂涎三尺,内心的阴谋诡计摒弃干净,极力扶正自己的影子,让他人觉得我得到这样东西,算计别人,是老天赋予的使命,而不是在进行恶劣的私欲。 “那就依了王爷,待本官回府后再寻他就是”,宋光汉还操持着不卑不亢。 第33章 心智的较量2 “宋大人心怀宽广,实令本王颇感欣慰呀,好了不说他了”,平王爷话锋突转,“你我言归正传吧!本王想问问,大人对继位一事有何看法?”。 “这圣旨一下,便等于是立了储君”,宋光汉一扬眉眼,“本官恭喜王爷”。 “不不不……”,平王在软椅里的身子动了动,神情……像是有很多话,但却又找不到言语去表达,并且还叉开右手五指,翻转着比划着,“大人没有感觉哪里……哪里……”。 “哦……!王爷是不是觉得此事来的不太真实?”。 “啊!对,似做梦一般的不切真”。 “王爷多虑了”,宋光汉微笑道,“王爷你想一想,皇上染上了这肝脏溃烂,有今天,没明天的病,是你我亲眼目睹,也亲自暗地取证过的,驾崩是迟早的事儿。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虽然他很不情愿将帝位传于兄弟,但无奈他膝下无子,已别无选择,虽然他也不怎么待见王爷,但在他心里王爷总比淮阴王的份量重”。 “等等……”,平王截住他的话道,“那大人说说,如何叫别无选择,如何叫份量重?”。 “难道王爷真的不知?”,宋光汉故意疑问,他焉能不知平王的心思?平王就是想让自己重复一下过往,借以加深自信。 “本王……”。 见他支支吾吾,宋光汉干脆不让他开口了,“先不说陆锷与莲蓉皇后,皇子浩然,陆中原等人之间的事儿,但说这圣旨可是真的?”。 “真的”,平王抬起朦胧的眼。 “这就好了”,宋光汉道,“皇位已是王爷囊中之物,只要荣登皇位,驾驭了天下,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王爷何必要提前操心呢?”。 平王爷低头凝思,把从天启十一年到今日发生的种种,似过电影一般的在脑里滤了一遍,顿时感觉宋光汉的抽丝剥茧很有力度,于是,他轻轻一笑,以示回应。 “虽说皇上这边无需过多的担忧”,宋光汉眸色深沉地道,“可另外两个人倒值得格外的注意”。 笑容还没来得及在脸上扎实,平王的心尖又是一凛,“大人指的是宰辅徐忧民与淮阴王陆锷?” 。 宋光汉道,“正是,平王执掌天下淮阴王怎会心甘?况且,他被皇上打压了那许多年,心中的积郁或许早已堆积如山”。 平王爷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脊背将软椅的背,靠得吱吱响,“那……他会怎么做?”。 宋光汉道,“他怎么做,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徐宰辅会怎么做?”。 这个时候听闻徐宰辅三个字,平王不晓得自己为何一下子惊立而起,“徐宰辅,徐宰辅跟陆锷可是有过命的交情,他二人会不会联手呢?”。 宋光汉眼凝一处,“这个……本官尚不敢妄自猜测,不过有一点倒可以肯定”。 “哪一点?”。 “徐宰辅有心要招陆锷回京”。 平王爷双眸一颤,像被他人突然用针尖刺了一下,刚要开口,只听宋光汉又道: “这个徐宰辅不好对付啊!说句大不敬的话,也不怕王爷耻笑,恼怒,依本官之力,再集起王爷,御丞宫文正及皇上一起合围,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哦?徐宰辅果真有这般厉害?那如果他相帮陆锷的话,本王岂不是死定了?”平王又坐回软椅,语声朗朗,竟然不见了适才的惊恐,代之的是一派不以为然。 宋光汉却缓缓起身,踱了两步,“本官很不希望徐宰辅靠拢陆锷……”。 这不废话吗?平王爷尽管没有了惊恐,但又涌现出一股浮躁,这不奇怪,与徐宰辅为敌,在上古王朝里还没有一个人会说它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刚才瞬间的轻视与不以为然,也只是他嘴上一刹那的逞能而已。 “不过,即便徐宰辅有心护着陆锷,要招他进京,本官也不认为他二人会联手与王爷您为敌”。 “哦?大人的意思……?”。 宋光汉转过身,面向平王爷道,“陆锷虽是一个王爷,手段也有不菲,但无奈却是空壳一具,便是徐宰辅倒附于他,两人合力,恐也难撼动王爷分毫。 当然,王爷要摧毁这两人,也不能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了,或许要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八年,这……徐宰辅如何舍得?”。 平王爷唏了一声,掩了掩领口处的狐裘围脖,忽然笑了,“大人的意思是……徐忧民心系天下苍生是出了名的,他怎么可能投靠陆锷与本王为敌,打一场逆天逆民之战,陷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 宋光汉一抱拳,“王爷睿智,王爷本身就是受天地之命的正义之师,陆锷居心不良便是谋篡,徐忧民审时度势,想来不会帮助陆锷对付王爷”。 平王嘴角一翘道,又有了喜色,“听大人的一番言论,本王觉得大人的智慧并不在徐宰辅之下呀!”。 “不敢”,宋光汉腰身一弓,“本官断然不敢与徐宰辅相提并论”。 平王爷没有大动声色,依旧是不紧不慢地道,“这就奇怪了,大人既然不敢自诩与他相提并论,怎么又敢与他针锋相对呢?这岂不是在以卵击石吗?”。 “以卵击石倒也不至于”,宋光汉道,“只要用心抓住徐宰辅的软肋,尽量往他软肋上戳刀子,胜算还是很大的,不怕王爷见笑,也正是因为看穿了他的软肋,本官方才有胆量与其一斗”。 “软肋?大人是说,爱民如子是徐宰辅的软肋?”。 “与他同殿臣侍君多年,本官觉得是”。 平王稍作琢磨后,点了点头,“有道理,可他不投靠陆锷,却又招陆锷回京,到底抱定的是个什么立场呢?”。 宋光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估计是徐宰辅担心皇上瞒着淮阴王骤然传位于王爷,淮阴王会心生怨恨而啸兵反水”。 平王爷忽然哼哼笑了,“啸兵反水?他哪来的兵?”。 “王爷切不可如此作想”,宋光汉正色疾言道,“明面上淮阴州没有军队,淮阴王府没有府兵,但,淮阴王毕竟盘踞淮阴州约十年,谁能保证他暗地里没有笼络,豢养一些江湖奇才异士,充实力量?”。 “大人说的不错”,平王爷突然脸色一变,“大人可还记得李宝象之死?”。 “记得,那可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宋光汉道,“王爷这时为何提起此人?”。 平王爷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瞒大人说,李宝象是本王的人”。 “什么?”,宋光汉一惊,但旋即又明白了,“怪不得呢?李宝象都坏事做尽了,却也没人敢动他分毫,原来他的后台这么大”。 “哎!”,平王爷眉头一皱,“大人这是在嘲讽本王吗?”。 “王爷多想了,本官不敢”。 平王爷忽然笑了,“什么不敢哪!大人分明就是在嘲讽,因为大人大概你已经晓得李宝象做的那些要不了命的坏事,都是本王指使的”。 宋光汉不否认,“那王爷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目的就是扰乱淮阴州,让淮阴州的老百姓都骂陆锷”。 宋光汉也跟着平王爷笑了,“王爷这招够绝,也够损的,但是很可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淮阴王虽受了一时之民怨,但最终却是大获全胜,办完李宝象再加上这几年有个天灾**,他是又出钱又出力,如今一州一郡两地百姓谁不把他奉为活菩萨,歌功颂德?”。 第34章 佛堂对话 通常我们要夸赞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会用上一些这样的词语,例如什么,知书达礼,温柔大方,千娇百媚,出水芙蓉的等等。 但这些如果用在陆筝公主身上,我觉得有点不合适,首先它有点过,其次有点拥杂,让人寻不到入目点,其实,我认为最适当,最简洁,最入木三分的莫过于这一组词语的总结。 年轻,漂亮,妈妈。 而,通常我们要夸赞一个已出阁的女子,也基本会用上一些相夫教子,知冷知热,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词语,而,平王妃牧香薰无疑就是集这些词语为一身的人。 不信,有事实为证,平王与宋光汉交流完毕时,已是到了亥时下三刻。 这个时辰,这个气候,便是一日不劳作一日没饭吃的农夫也早已酣然入睡。 然,牧香薰还没有,不过,她没有待在厨房,而是出现在佛堂,不过,她也熬制了香气扑鼻的参汤。 平王爷一愣,他愣的不是牧香薰怎么还没入睡,他愣的是她如何会出现在佛堂,更愣的是自己怎么也会出现在佛堂。 佛堂是求平安,求心安的地方,无欲无求之人一般是不到这里的。 佛堂的历史并不悠久,也刚刚是两三个月而已。 平王爷笑了,很是温暖的笑说牧香薰连佛珠都不会拨弄,但牧香薰却没有卖给他一丝表情,转过身向佛堂外走去。 平王爷一把拉住她道,“爱妃……这是何意?”。 牧香薰依然不言语,两眼凝望着夜空。 平王爷松开手,叹了一声道,“爱妃这是何必呢?本王……本王是真的很爱她”。 牧香薰转移过视线,“那臣妾呢?”。 “本王……本王一样也很爱你呀!”。 “王爷可真是博爱呀!”,牧香薰有一点愠怒,“……臣妾敢问王爷一句,王爷真心爱那女人,那女人可是真心爱着王爷?”。 “她为了本王放弃一切,自然是真心爱本王”。 哼哼哼,牧香薰冷笑连连,“王爷说的话可是真逗啊!她为了一己私欲,背叛家庭,抛弃了自己的丈夫与儿子,王爷竟然还说她是真心爱你?真乃可笑……她心肝都没有了,臣妾斗胆问一句,她将拿什么爱你?”。 平王爷脸一阴,“爱妃言重了吧!语妹她没有为了一己私欲背叛家庭,抛夫弃子,离情别爱只是无法忍受那慕容殇的日日虐待毒打,家公的天天挑三拣四,左邻右舍的冷嘲热讽”。 牧王妃冷笑的更有力,“王爷的意思是说全世界就她一个好人?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喽!”。 “可事实就是如此啊!”。 “什么事实?哪个说的?是她吗?”。 “不错”。 “王爷信了?”。 “本王信了”。 牧王妃转过脸,“那好,王爷既然对那粉靥深信不疑,臣妾也就无话可说了,臣妾随了王爷,再也不管”。 “爱妃到底何意呀?”,牧王妃对粉靥再也不管不问,平王爷反而有点惊慌,“为何如此这般敌视她?”。 “因为她不是人”,牧香薰脸如寒霜,“我不怪她抛夫弃子贪图王爷的富贵,也不怨她夺走了王爷对臣妾的爱,因为臣妾也晓得,但凡是个人都抵挡不住荣华富贵的诱惑。 但是作为人类,我们有一个显著的标志,那就是人性,她王若语在王府待多久了?两年了吧?王爷给了她多少钱财?恐怕不计其数吧? 老百姓的日子苦,王若语抛弃夫家,不再回头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现在她富贵加身了,两年里随便拿些钱财周济周济夫家,写封家书慰藉慰藉孩子,不也是人之所为吗?人可以断爱绝情,却绝不可以忘恩负义,忘恩负义者必遭天谴”。 “哦!原来爱妃是在责怪粉靥忘恩负义?”,平王爷一笑,“爱妃误会了,这个不怪语妹,只怪慕容家这么多年都不曾给过她半分恩义”。 “这又是她说的?”。 “正是”。 哼哼,牧香薰冷笑,“以臣妾看来,王爷大概是被她灌了**汤了吧?片面之词竟也深信不疑”。 “爱妃这……”。 “好”,牧香薰打断平王爷,“就如她所言,慕容家当真亏待了她,她抛弃丈夫公公算不得忘恩,可她还有个一岁半大的儿子,一岁半大的儿子怎么惹到她了?”。 “这……”,平王爷哑口无言以对了。 牧香薰又道,“前面臣妾说过,她追求富贵我不怪她,但如果她爱富贵的同时,也爱着自己的孩子,臣妾相信不会那般讨厌她”。 “这个好办,本王现在便去告之她”。 “什么?王爷要去告诉她爱自己的孩子?真是可笑,王爷以为命令她爱自己的孩子跟她自己想着爱自己孩子的性质一样吗?”。 “那……那依爱妃之见,此事该当如何解决?”。 “王爷是在跟臣妾装糊涂吧!臣妾早已经说过千遍万遍,让她离开平王府”。 “她在王府无名无份,根本威胁不到爱妃的地位,爱妃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臣妾在赶尽杀绝?”,牧香薰苦笑一声,深深的与平王爷施了个万福,“原来,臣妾在王爷心里是这样的人,罢罢罢,臣妾不说了,臣妾告退了”。 “哎!爱妃何必生气动怒呢?本王只是觉得将她赶出王府,她便无家可归,这多可怜哪?”,平王爷闪身拦住她,摆出一贯常用的软相。 “可怜?”,牧香薰今天不准备吃他这一套,“……难道王爷不晓得,但凡一个可怜人,都必有可恨之处吗?”。 “这个道理,本王焉能不晓得,好吧!今日依了爱妃,本王先将她安顿到宋大人的府上,待有闲暇,再想法为她谋个妥善出路可好?”。 牧香薰一愣,“这个事情,臣妾耿耿于怀了两年,王爷都不曾半点允口,今日怎的这般爽快? 好啊!臣妾也早有说过,只要见不到她,就不会恶心,至于王爷跟她在哪里幽会,臣妾不予多管”。 平王爷脸一阵臊热,“爱妃之言,真是羞煞本王了,说实在的,她怎能与爱妃相提并论,爱妃是本王的军师,谋士外加贤内助,万万是失不得的”。 虽然终于斗赢了那个女人,但平王爷这番话,却让牧香薰有一种奔泪的感觉。 她很明白,自己纵然是再香,再熏,可毕竟也是到了人老珠黄之际,想要再用漂亮的脸蛋,婀娜的身姿去赢宠爱已是万不可能了。 但是依仗智慧去赢得器重,也算是对这个年纪的自己,不小的告慰了。 所以,牧香薰吞回了眼泪。 平王爷仰视正堂,堂上的佛祖正在似笑又非在笑,审视着这种笑,他的心忽然毛燥起来,眉头也挽成了疙瘩。 牧王妃只瞧了他一眼,便有些明了了,但她还是明知故问地道,“今天是个极好的日子,王爷怎的如此不开心?”。 平王爷扭过头,正视着她,她说的没错,今天真的应该是个,邀三五好友开怀畅饮的好日子,但…… 牧王妃又道,“王爷在害怕?”。 嗯!平王爷诚实的像个小孩子。 “那件事……”,平王爷忽然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此话……不宜在佛堂里说”。 于是,二人携手出了佛堂…… “那件事,并非是王爷的本意为之,我想佛祖能体谅”。 “胡说八道……好了,本王现在什么都不愿想,只想知道皇上传位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平王爷一脸的惶惶不安,尽管跟宋光汉进行了半宿,举一反三的探讨,但还是未能完全消除心中的胡思乱想。 “皇兄会不会假借传位来麻痹本王?让本王在得意忘形之下露出马脚?再一举拿下? 这么说……他晓得了天启六年的往事?定是,一定是……”,还没等牧王妃想出什么话去应答,他又开始了一连串的自问自答,并且还失魂落魄的一把攥住了牧王妃的手。 牧香薰一惊,惊的不是王爷抓疼了她的手,而是惊王爷的这番自问自答,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 “那我们眼下该如何行事?”,平王爷两手抓握的更有力了。 “先按兵不动等上两天,看看皇上对徐宰辅请陆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再说”。 “皇上昨夜已表明心迹,并不希望陆锷回京”,平王爷脱口道。 “这……便好了,王爷何出适才那番言论呢?”,牧香薰抖抖睫毛笑道。 平王爷松开手,短叹一声,“本王也不晓得,总是觉得皇上不会真心传位,传位是个阴谋”。 闻言,牧香薰很想说一句,十分贴切的话,这是做贼心虚呀!但她哪敢呢?于是只得取了一句意思相近的话: “依我看来,还是那段往事在王爷心里作祟”。 “不错,人呐!还是堂堂正正的好”。 牧香薰莞尔一笑,捉起他的手,置于自己的掌心道,“古往今来,凡成大事者,都需要有大胸襟,大气魄,妾身万望王爷不要再多想。 不管皇上是真心传位,还是在玩伎俩,妾身相信,皇上都还会有下文,我们见机行事即可”。 “也是,说不得皇帝是真心传位也不一定”,平王爷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裕儿睡下了吗?”。 牧王妃妩媚动人的一笑,“早睡下了”。 “一个人?”。 牧王妃抽出手,拿纤指点了点平王爷的额头,神情更显撩人,“他都十二岁了,难不成还要人陪?”。 第35章 试剑 试剑 翌日,更夫的棒声才敲打三声,皇帝陆晴川就醒了,一醒之下的形容,看起来……当然,脸依旧还是一张白亮如纸的皮,不过从他的神情和动作上,已可以窥探出一丝往昔的影子。 举止粗犷,性情爆烈。 虽然,尽管,发病前的陆晴川举止粗犷,性情暴烈,十五年的皇帝生涯里,遇事不是吹胡子便是瞪眼,使得许多朝臣对他都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世人为他称赞,不说一些虚无缥缈的,就拿实际的上朝一事来说吧! 甫入头九,天始转寒时,陆晴川便对文武百官的作息与当值时间,进行了人性化,大手笔的调整,将原先卯时一刻的早朝时间改为卯时正点。 下午各部衙门的当值时间,由未时正尾提前到未时上三刻,不用担心,皇帝老子会占用你的时间,跟着,放班时间也由原来的酉时正尾变成了酉时上三刻。 这一调整虽然没有本质的改变,工作的时间份量比之原来没有丝毫的差异,并且还略去了午睡休憩,但至少帮你免去了不少卯时晨风的犀利,酉时晚风的凌厉。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皇帝不想早起,自己为自己的设想,可你却无法否认,仅此一项,你确实也由中得到了实惠。 更遑论其他方面的惠普了,例如,把岗看哨的将士们的钢盔铁甲下,增加了一层棉套,各公衙堂内倍添了火炉,壁炉…… 大病之前,也就是前天,陆晴川忆起自己做下的这一桩桩大快人心的事迹,他还喜滋滋,乐滋滋,而今天,只不过是差了一天而已,感受却天差地别。 朕千辛万苦建了国,废寝忘食富了人,而朕……一股怒火忽然冲上头顶……可一个病人你火气再大又能够做什么? 顶多……龙榻边的案几上放有一碗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的银耳莲子羹,皇帝拂袖打翻了它。 一宿没敢合眼的太医院士苏南子,默不作声,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摔碗。 不解气,再寻,龙榻角支撑萝幔帐顶的铜杆太晃眼,皇帝知道自己的腿脚已麻木,但还是隔着锦被踢了出去,铜杆只是一阵剧烈摇晃,没断,当然不容易断,铜杆,铜质实心。 这时,一宿没合眼的苏南子闭上了眼,松了一口气。 呵呵呵哈哈哈,皇帝突然自个干笑了起来“朕的……朕的……腿能动了,朕的腿有知觉了,哈哈哈!”。 苏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躬身道,“恭喜皇上”。 “苏爱卿好本领……啊哈哈”,多少人曾劝皇帝不要把心情写在脸上,他年轻的时候做不到,老了还做不到。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主子高兴,作奴才的这会即便是死了爹娘也要陪着笑。 “有何好恭喜的?”,突然间皇帝翻了脸,“你治好的是朕的腿,不是病,也幸亏你做到了,否则,误了朕的大事,朕叫你全家陪葬”。 “臣该死,臣失言了”。 皇帝冷哼几声,没有再揪着不放,他一把撩开锦被,两只手一起掐自己的腿,还真疼。 梆梆梆梆,四更的棒声响了,皇帝道,“传和公公进殿,为朕更衣”。 “皇上要上早朝?”,苏南子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皇帝摇摇头,“朕……朕……从此可能……可能不早朝了,哼哼哼哈哈哈,”,哭笑,这或许是天下最令人心酸,最能惹人落泪的哭笑了,“朕不早朝,可众大臣得早朝啊!你们说他们……能听见四更的棒声吗?哼……”。 如何会听不见?整个京城又不是只有一个更夫,又不是只在皇宫附近敲打? 再者说,各王侯公卿,尚书宰辅的府宅里都有配备专门报喊时辰的下人,近在咫尺耳边,不怕这些官老爷们误朝辰。 “老爷,您怎么起来了?这才将将四更天哪!上朝不是改为卯时正尾了吗?是不是我梆子声太大了?”,下人郝脸儿掂着一粗一细两个木棒站在“沐浴轩”的窗户下嘟嘟说了一大通。 郝脸儿个头不高,今年才十八岁,他跟宋光汉是一条村的人,家里无田无地,无父无母,但却有一位年近七旬的奶奶要供养。 郝脸儿本人是即没力气,也没学识,更没手艺……所以宋光汉便将他收容在府里混碗饭吃。 虽说是收容,但他在府里的地位,待遇却不低,这可能是归功于,他有一位漂亮的堂姐吧!我想。 也正因为有宋光汉的这份特别照顾,他才敢在鸡未鸣狗未叫的时间里嘟嘟说这么一大通。 不过,也千万莫要误会,郝脸儿并不是那种不知进退,蹬鼻子上脸的主儿,在府里几年,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仆人狗仗人势,狐假虎威过。 “不是……”,宋光汉洗漱完毕,用帕巾抹抹脸,“老爷我这是习惯了,一时半会还改不过来,不干梆子的声”。 六部各尚书的官衔均为从一品,除了宰辅监国,左右御丞,神武将军,骁勇将军几个正一品外,算是上古王朝里最大的官了。 官衔大,职位高,住的府邸自然也得气派非凡,尤其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宋大人的府邸,否则将无法与其身份相衬。 走出“沐浴轩”来到偏厅,偏厅外,四抬平稳绿衣大轿已恭候多时,宋光汉跟轿夫摆摆手,示意他们稍等,先回屋暖和暖和身子,他自个一转身去了东进院。 东进院住的是尚书府兵,去那里,要经过演武厅的前门长廊。 宋光汉的步子很快,像风一般的穿过演武厅,一下子便要冲到长廊尽头,但他又止身退回,入得演武厅在兵器架上取下一柄剑。 剑握在左手,继续沿着长廊走,还没到尽头时,他便听到东进院里一阵阵嘿咻嘿咻之声。 宋光汉放慢脚步,也放轻脚步,待踏出长廊上的最后一步,扭头……就见府兵公所前六道光芒,不,七道光芒在夜空里首尾相应,灿烂如烟花,明亮如流星拖曳。 宋光汉左手一紧,大拇指轻轻一翘,指尖便碰到剑锷,顿时三尺青影寒芒,骤然脱鞘而出,掠向那耀眼光芒。 那光芒不是自然天象,宋光汉掷出利剑的目的也不是要寻它的麻烦,而是要用利剑去问一下谁制造出的光芒。 利剑发出戾啸,刺破寒风……突然,就在利剑逼近时,光芒一下子消失。 宋光汉浓眉一挑,这正是他想要的。 不过,他内心还是有些吃紧,自己这一剑虽然谈不上任何招式,可却绝不是随意,随便而发,它占了快与出其不意,况且,自己无论怎么随便出手,出来的招式都不随便。 第36章 人生很无奈 但他不后悔出剑,且内心的吃紧也只是一点点,他就是要看看连三元,在招式老化,不防备或手无寸铁之时能不能接住自己的一剑。 自己将全府上下数十条性命交给他,到底能不能高枕无忧。 光芒消失,就是说明连三元已经还刀入鞘,这时的他可能在平复气息中,也可能在回味,也可能在想老婆孩子。 事实就是这样,利剑已经迫近连三元的脑壳,可他还是毫无察觉,宋光汉真的是又紧张又后悔了,连三元这几年做的还不错,尚书府没出过什么差错。 这样稀里糊涂死掉……这怎么可能呢?宋光汉又笑了,莫说这利剑还没有刺入连三元脑壳,便是结结实实的刺了……那连三元就完了。 算了吧,宋光汉扭头转身,该启程上朝了,他不再去理会连三元是生还是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四次兵器交击声响,宋光汉没有意外,他在想,完了,我的剑完了。 虽然没有意外,但却有好奇,他回过头,连三元呼了他一声,“大人……”,宋光汉平常不爱摆官架子,可却热衷享受,别人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笔笔直直。 长廊离公所有一段距离,宋光汉看不清他的剑到底断为了几截,但可以肯定连三元在阻击那把剑时,挥了四次刀。 “三元好手段”,宋光汉赞道。 “谢大人夸奖”,连三元迎了上去,二人进入演武厅东侧一间小屋。 由于是仓促相访,所以小屋里不曾准备有茶水及舒适的座椅。 宋光汉单刀直入,切进昨日未曾尽善的话题,“虽说龙虎都汇入了京师,不是入了一等亲卫军,便是入了京畿营禁军,可谁也不敢保证民间就一定没有高手,何况飞马驿的人也非等闲之辈,此番,三元要小心”。 “首下不敢轻视,请大人放心”。 “本官相信你的能力,便是入那一等亲卫军也不在话下……”。 “不不不,大人太抬举首下了,能在大人手底下做事,三元已觉得满足”。 “三元,你太过自谦了”,宋光汉摆摆手,“虽说那一等亲卫军的考关难如登天,但它还是有满满的三百编制啊!这就说明它应招的是人不是神”。 “这个首下自当明白”。 “好,闲话就不多说了,此去可谓任重道远,你明面上不但有飞马驿,淮阴州的众多高手,而且暗地里还要防范宫大人”,说到这,宋光汉哀叹了一声,“其实本官一直觉得对不住你”。 连三元知道宋光汉指的是什么,一只狗不好好看门,竟然去拿耗子。 “大人言重了,大人没有亏待过首下”。 “不,一点都没言重”,宋光汉道,“你帮本官也做了不少事了,什么刀祖剑圣金枪王,什么冷锋有名断玉刀,金枪戟天山河啸,闻得切金胆魂散,皆因寻常未出鞘,都是徒有虚名。 观你成绩,恐不亚于剑圣褚剑石,寻常剑徐北辰,本该像他们一样扬名天下,或在野,拥有自己的事业,或在朝,位居高职”。 “首下断不敢与此四人相提并论”,连三元依然自谦得要命。 “你不说,本官也晓得你心有不服,这都怪本官无能,没能兑现当初的承诺,尽叫你做一些不能外传的事儿,事儿倒做了一箩筐,可天下还是没人知道,有连三元这一号人物,像那些杀个流寇,平个土匪能大肆宣扬之类的好事,都让刑部给占了去”。 “这跟个人机缘有关,首下不敢强求”,连三元的这句话,算是道出了他的真实心境。 “好”,宋光汉起身离座,“本官答应你,最迟明年五月,一定将你提调到司刑部门,到时你便学有所用了”。 “不必了大人”,连三元先他一步打开了门,“首下在府里的薪钱已相当可观了”。 “你莫非痴傻?名利名利,只有响名声,才有滚滚利,护国禁军?护国禁军能有多大的前程?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凡事要必争长短,你可知褚剑石月俸多少?”。 “多……多少?”,连三元猜,自己月俸纹银三十两,从一品的六部尚书也不过五百两,褚剑石虽贵为禁军总统领,但终究还只是个皇家差人,最……最多也是**十两封顶。 “纹银两百两……”。 连三元猛地连咽了几口口水,差点跌落眼珠子,“两百两……一府知州才七八十两……这不可能吧?”。 宋光汉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可能,一府知州虽然俸禄不多,但在他们的家乡,朝廷都给有封地,杂七杂八加起来,每个月也当有三四百两左右,而褚剑石是什么?皇家差人,一介武夫,然,可气的是,一旦有了危险,他倒不知身在何处,都是你们在往死里冲”。 回过头,不听连三元吭声,但见他双拳紧握,黝黑的眸子如雷电交织,宋光汉笑了,“连三元,你眼里也有贪婪呐,你自己没发觉吗?”。 “首下……”,连三元垂下头。 宋光汉叹了一声,“这世间有很多事都叫人无可奈何,褚剑石虽被誉为剑圣,可他的武功真的是天下无敌吗? 不见得吧,就拿叶雨楼,殷虚白来说,此二人的造诣哪一点不如褚剑石?不可否认,褚剑石确有非凡之处,但如果没有徐忧民做靠山,他能一飞冲天,位居禁军总统领? 像他这般身手的人,不敢说满大街俯首皆都是,可要在上古海内寻个三五人也非难事”。 大概是因寒冷,连三元搓搓手,但没有接话。 宋光汉又道,“至于那个叶雨楼,此人倒还是真材实料,就宛如一匹黑马,从籍籍无名一下子横空出世,没有师承来历,没有家庭背景,没有贵人提携,完全靠自己一拳一脚打拼,方得以跻身朝天司。 而如今,朝天司虽然解散了,但好歹他也在朝天司弄了个风靡天下。 如果没有这个风靡天下,他或许得不到平王爷的青睐,成为王府第一侍卫,或许会同殷虚白一般,打拼一辈子捞个虚名,但只要走错一步,便很难再东山再起,最后只能挂着那个虚名,像昙花一现,被人们遗忘,寂寂寥寥一生”。 “大人句句说的都是实情”,连三元仰视浩淼的长空,终于发出了感慨,“说句大不敬的话,阳泛舟虽出身低微也只是个秀才,可他写出的诗词歌赋,文字隽永,华丽唯美,不知要高出李衍年,萧雨逢甚至是平王爷多少个层次,然,始终是不愠不火,无人热捧,只能做市井流传”。 宋光汉哑然失笑,“这就是世道的残酷,有多少有能之仕因家境而被埋没,有多少无能之辈因关系而璀璨夺目,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已逐渐被关系所替代。 不过,说到底世道能毁人也能养人,想那平王,他的辉煌是必然的,所谓时势造英雄,那时上古王朝刚刚建立,全国正在大兴以武治国,文娱方面恰巧是一片空白,平王应时出世,可谓一枝独秀,焉能不成功?” 连三元接道,“就像殷虚白一样,也算应时博了个刀祖之名”。 “这刀祖盛名来的有多么的不容易,可殷虚白却不善加利用,总认为在京门府总捕头的位置上屈才,一心想上调八部天龙神捕,给自己头上加多个品。 于是,便辞去京门府总捕头一职,将自己放逐荒野,然而,游荡了几年,发现天下之大,他能做的事却少之又少,结果……” 结果,大概所有人都知道,殷虚白几年前吃了一场官司,被下到大狱,出狱后,日子过的是极其潦倒,终至消失在人们的视野。 “所以你记住,吏部衙门的人杀了人,叫触犯律法,不但扬不了名,抓住还要砍头,而刑部衙门的人杀了人,不但可以扬名,更可以加官进爵,殷虚白的一生便是样本,扬名要靠实力,却离不开平台,跳板,有了名更要懂得惜名”。 这个道理连三元懂,可懂又能怎么样呢?上古王朝里,除了读书写字,锄地刨田的人以外,剩下的可就都是习武玩刀的了。 而,用的着刀剑的机构衙门,一个州,一个府也就一两处,如何能够安置的了这许多人? 第37章 护国禁军 护国禁军 打东门入宫上朝的官员还真不少,首先是宰辅徐忧民,左御丞李衍年,长史令冯智儒,礼部侍郎邹博,天监司尉梁玄机,再有就是这吏部尚书宋光汉了。 经过扫门庭大半夜的劳作,东门前广场遥遥望去似乎还真露出了路基。 石长贵抹过脖子道,“老王,加把劲,就快到广场了”。 老王喘着粗气,“这一路上可真是够颠簸的,衣衫都湿透了”。 这时,轿子里的徐忧民开口了,“我说我不坐吧!你们非不肯,来来,停下,我还下去”。 “哎吆,老爷,您这是干嘛?”,石长贵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窝里踏着,“我们知道您心疼我们,可这前前后后都有人,您若下轿行走,叫别的大人怎么想?都跟着您学?轿夫抬着空轿子?这会引起不良风气的”。 “好,行行行,你有道理,反正也快到了”,徐忧民心肠软,脾气也不错,以至于很多人愿意不领工钱去国父府白干。 更为关键的是,石长贵的话真的很有道理。 还真说到便到,徐忧民在石长贵的搀扶下下得轿子,“哎呀!我的脚冻的像猫咬一般疼啊!扶牢我,扶牢我”。 “老爷,您的手炉呢?”,石长贵紧紧抱住他。 “走的匆忙,忘了……”,徐忧民咧着嘴笑笑,“你们回去吧!”。 忘了二字是徐忧民在跟轿夫们说,后面的“你们回去吧!”却是在跟另外的人说。 另外的人,是三个劲装汉子,这个天气着劲装,手里又拿着兵器,定然是宰辅的特别侍卫了。 三个人,我只有一支笔,只能让一个人开口,“待首下将大人,安全交接给宫城铁卫军后,才能回转”。 这三人虽吃住国父府,却不属于国父府里的人,他们属于京畿营禁军的编外高层体系,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护国禁军”。 护国,护国,顾名思义,他们就是专门负责保护朝中的各大要员,工钱有皇帝老子开。 “那好吧!”,徐忧民依了他们。 “宰辅大人早安”,老远宋光汉便含笑抱拳作揖。 “宋大人也早”,徐忧民循声扭过头,这时,他双脚业已渐渐恢复了知觉。 东门是四门之首,也不管是哪个门,门前候时辰入宫,都得有一定的规矩,官员们有官员们的规矩,下人有下人的规矩,排成队列,各站各的地方,不得东一拨西一拨。 当然了,法律也不外乎人情,待大官们都进宫了,没人看着了,下人们也可以你好我好的聚在一堆儿,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或者是哪凉快,哪暖和,躲哪去。 宰辅轿子的北侧两米远,是宋光汉轿子的摆放处,徐忧民咦了一声…… 但见宋大人的四个轿夫一字排列整齐,而,皇帝配备的三位护国禁军却少了两位,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老是跟宋光汉一起赶上朝,连三元和杜天霖,徐忧民还是识得的。 宋光汉猛然一惊,脸不由得变了色,不过,没关系,徐忧民眼神不好,又加上天色昏昏,肯定上看不到。 可你得说,他们为何没来呀! 嗯,宋光汉嗯了一声,他把能在路上遇到徐忧民,徐忧民会询问护国禁军的事,给忘了。 这个突然劲儿,说什么理由呢?护国禁军不负责追凶,也不负责抓治安,更加不负责打扫门庭,一天的任务就是跟着自己,总不能说他俩同时生病了吧! 宋光汉觉得自己七窍都在流汗,徐忧民就是个老狐狸,最擅长顺藤摸瓜。 “他们在……”,宋光汉突然哎吆一声,捂住肚子还蹲下身,“肚子疼,疼死我了”。 “大人大人”,他的四个轿夫,也包括徐忧民的轿夫和徐忧民,一起围了上来。 “大人,你怎么流这么多汗?”。 徐忧民用手一抹,还真是,像刚净过脸一般,“快快,扶他上轿子”。 上轿子里好,你总不能追我到轿子里去吧!宋光汉想道,也终于松了口气。 气喘吁吁地被人扶上轿子,轿帘子一放下,宋光汉便猛抹了几把汗,长吁一口气… … 这个贼精,本官为何要这般惧怕他?难道他生了七只耳朵,八双眼不成? 咚咚咚咚,卯时一刻入宫过感恩桥的钟鼓声响起,伴随着钟鼓,东门嘎嘎大开,自门内鱼贯而出两列容姿整齐的宫城铁卫军。 这时,轿子外的轿夫轻声道,“您还能上朝吗?大人”。 轿子里的宋光汉一阵窸窣,同时传来瓮声,“今天皇上不上朝,本官便是爬也要爬到金銮殿去”。 轿夫一边搭手搀他,一边别头低声寻思,“皇上不上朝……为何今日不上朝?”。 宋光汉肯定没听见,不然,最少也得瞪他两眼,并斥责他闭嘴。 “好些了?”,见宋光汉下得轿子往东门前靠,徐忧民回头吩咐一声身后的三位护国禁军,便追了过去,“还能站朝吗?”。 “当然,当然”,徐忧民的步子快,宋光汉的步子更快,他此刻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跟徐忧民同行,虽然他也知道,不管自己眼下心不心虚,一旦出了事儿,徐忧民第一个怀疑的仍是自己。 可,这又怎么样?宋光汉想起跟平王爷的计划,他一下子不害怕徐忧民了,开始有点什么什么了。 这钟鼓声……听了……有多少年了?以前……怎么……没发觉……它……有如此的悦耳?皇帝两眼酸酸的,继而湿湿的,身子禁不住一阵颤抖…… “皇上,门口风大雪寒”,苏太医垂首躬身,“还是里边来来吧!”。 皇帝揉揉眼,一软身倒靠在巨大的门脸儿上,苏太医吓的…… “不要紧”,皇帝抬起一只手,“和公公去了金殿?”。 “正是,已有多时”。 “司礼监难道就只有一个太监吗?”,皇帝又恢复了大嗓门的姿态。 司礼监果然不止一个太监,他的话刚落地,便有太监内侍走了进来…… “宣诏……宣诏……”,皇帝对着其中一个太监道。 一旁垂首弯腰的小太监,就等着答奴才遵旨,可皇帝就是不说宣诏谁,而是改口道,“这天……怎么还不亮,难道要天塌地陷不成?”。 太监内侍们有些纳闷了,也包括僵直竖立的太医院士苏南子,天知道皇帝这来来回回说了七八次宣诏,然而每次最终……是没想好要宣诏谁?还是想好了,又觉得不合适宣诏? “皇上,您起早了,这数九隆冬便是昼短夜长”,一个小太监回道。 苏太医眯了一下眼,姿势站的更加标准了,你个小太监这不是在找骂吗? 果然,皇帝眼睛一瞪,吓得小太监一个筛糠,“一派胡言,朕哪里起早了?这天下百姓哪一个不比朕起的早?”。 “苏太医……”,训斥完小太监,皇帝转个向,听得皇帝叫唤,苏太医脑袋一嗡,这时殿外禁军忽然道,“启禀皇上,公主,皇后与平王爷求觐见”。 皇帝心中一暖,忘记了,再去寻苏太医的不是了,“传她们进殿”。 苏太医吁了一口气,心放了下来,这一顿骂算是暂时的避过了。 第38章 无故的失踪 和公公带来皇帝今日因身体不适不早朝的口谕,在金殿上没有掀起轩然大波。 这不是很奇怪,因为皇帝今日因病不早朝并不是破天荒第一次,再则,皇帝口谕是说今日不早朝,又不是说从此君王不早朝。 更有甚者,皇帝哪一次流个鼻涕,打个喷嚏不都是秘密吗?可这秘密哪一次又能操持到两个时辰不外泄? 所以,和公公说皇帝病了,在众大臣眼里还不如鸿毛落入水面的动静大。 皇帝不在,徐忧民自然是整个金殿里的最大,然而,他只能做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的最大,却做不了三天,三个月后的最大,虽然他可以众望所归,但他毕竟不姓古。 和公公站立在黄金打造,宝石相嵌的龙椅右侧,两手交叉执拂尘于腹上,尖着嗓门,那腔调,我修饰不来,各位自个意会吧!,“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当然有本,一只眼睥睨天下十几载,和公公相信,奏本绝不会因为皇帝的缺政而缺席。 兵部尚书柳开龙,首先起脚迈出队列,“臣柳开龙有本启奏”,说完低头,双手举奏本高过头顶。 柳开龙今年方四十三岁,在一品二品大员里算是最年轻有为的了,他是三年前荣升的兵部尚书,三年前,他一直在各方军队里做参将,副将,对军队治理上很有一套。 和钦远慢慢走下銮阶,双手接过奏本,然后,一抹身面向徐忧民,把奏本交给宰辅监国,即使没有皇帝的交待,他也会这般做。 展开奏本,奏本是来自白练江畔上古虎蟠军团,徐忧民省去折子上的头两行,直奔主题,看完,他两手不禁一颤。 右御丞宫文正踏前一步,“宰辅大人,奏本所奏何事?”。 徐忧民将折子递给他,却面向柳开龙道,“上一级的直属将领如今何在?”。 “俱羁押在刑部大牢”,柳开龙道。 徐忧民刚要再讲,右御丞宫文正大声突然道,“真是岂有此理,宰辅大人,下官建议立即去大牢,提审并大刑伺候那几位直属将领,再这般姑息下去,我上古王朝百万军队,终有一天非凭空消失殆尽不可”。 他这般剑拔弩张的一嚷嚷,大殿内的一品二品,甚至是三品,从三品大员们心里一估摸,大概都知道了因由。 又该是哪个军队里,或者是伍尉营,或者是校尉营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不过,常言说,事不关已,高高挂起,除了黄韬的心一咯噔外,其他的人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徐忧民面向宫文正道,“宫大人请稍安勿躁……”。 “如何能稍安勿躁?”,其实宫文正并不是一个一点就燃,毫无城府的炮筒子,他只是有点性急燥进,不会虚与委蛇,爱玩一刀切,就如一块钢,宁断不弯,敢为敢言,“我一个校尉营,两个伍尉营,一千多人哪,又说没就没了” 徐忧民虽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但不代表他没有立场,“难道宫大人,不允许本相说上一句话吗?”。 “下官不敢,宰辅大人请讲”,宫文正言语说不敢,却也没有害怕胆怯,其实他也不用害怕,左右御丞在品级,权力上,虽然没有宰辅监国大,但其作用与职责就是监督徐忧民等一干大小官员,也包括皇帝在内的执法。 “本相也赞同宫大人的做法,但需要按程序来,提调审讯犯人,那是刑司衙门的权力,我们不能越权,何况那几位军队首领目前还无任何罪名,怎能把他们视作犯人,又怎能直接大刑伺候?”,徐忧民缓缓言道。 “这个……的确是下官鲁莽了,但是……”,宫文正缓一口气,“下官这一次要请求到军法司衙门陪审”。 黄韬暗松了一口气,这算好的了,宫文正总算还留了一点口德,要放往日,他定会说下官,不再相信军法司衙门的办案能力,要求到军法司陪审。 徐忧民道,“莫非宫大人还对上次的案件心存着怀疑?”。 “什么怀疑?宰辅大人千万莫要随便给下官安帽子”,宫文正冷冷道,“上次的案件是圣上无奈之下的结的案,是圣上在怀疑,不是御丞台”。 “依宫大人所言,宫大人是对军法司和刑部衙门的断案结果不满了?”,宋光汉是从一品,比之宫文正帽花少了一颗,所以站朝的位置便在宫文正的下方。 宫文正慢慢地抹过头,“本官在重申一次,请宋大人记好了,是圣上在怀疑,不是御丞台,更不是宫文正”。 宋光汉一抱拳,“那下官就无话可说了,但能不能让宫大人去军法司陪审,下官以为那得皇上说了算”,说完退回自己的位置,不再去理会脸色发青的宫文正。 “本官这就去面见圣上”,宫文正一甩朝袖道。 “宫大人且慢”,徐忧民与左御丞李衍年同时喊道,宫文正止住脚步。 李衍年一欠身,“宰辅大人请先讲”。 “不,还是李大人先说吧!”,徐忧民笑道。 其实,李衍年早就应该开口了,他如若再不开口就会被宫文正像挂年画一样挂起来。 因为御丞台不止一个御丞,因为其中一个御丞若是太强势,便会显得另一个太弱势,李衍年也不希望众同僚说自己只会舞文弄墨,写诗画画。 “宫大人请暂息怒火”,李衍年温言道,这位也是好脾气,好,性子,但他的好脾气不同于徐忧民,徐忧民体现的是一个“礼度”二字,而他,则体现的是一个“肉腐”二字。 “本官有怒有火吗?”,宫文正道,其实,他还真没有,他只不过是字字铿锵,落地有声,显得有点冲。 “好好好,宫大人没有发火,是本官误解了”,李衍年陪着笑,“宫大人所言不虚,上次的案件皇上曾经是说过表示怀疑,但皇上也曾言明过就此结案,不再追究,不知宫大人焉何要揪着不放?”。 “可笑,真乃可笑”,宫文正冷笑连连,“敢问李大人,本官何时何地,揪及过上次的案件?”。 “这……”,李衍年无言以对,不光他,就连徐忧民,宋光汉这时也搞不清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跟宫文正绕了这么一大圈子,仅是因为,他雷厉风行,果敢果决的性格有点目无尊长? “语塞了吗?李大人?”,除了冷笑,宫文正一般做不出其他笑容来。 “算是本官说错话了”,李衍年认错的态度还是很端正,“那么敢问宫大人何故执意要去军法司陪审?”。 “这……还用问吗?”,宫文正根本不屑他那副软相。 “宫大人什么意思?”。 “上次的案件是由御丞台与军法司联合处理的,竟然办了个不了了之,说什么两千多将士,褪去军服换上老百姓的衣衫,凭空消失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李衍年刚挤出个你字来,便被一个人抢了。 “宫大人的口气是在指责刑部衙门办案不力了?”,刑部尚书梅西桥先前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事实上是有点惧怕这位铁腕御吏,但这会儿不行了,因为宫文正的矛头已指向了他。 “是又如何?这案子本来就是你刑部一手操办”,宫文正确实有点嫉恶如仇,更近乎嚣张跋扈,不过,这跟他敢为敢言的脾性倒也贴切的工整。 “你……”,梅西桥也说了个你,但和李衍年的境遇不同,他是无言以对了。 的确,堂堂一品大衙办出个无头案是不太光彩。 第39章 面圣 面圣 一人能舌战群儒,且战得群儒哑口无言,不单单只靠嘴皮子功夫了得,更重要的是得占理。 环视一圈,见无人再接话,宫文正冲徐忧民道,“烦请宰辅大人禀告皇上,微臣毛遂自荐,担当这次案件的主审官”。 对于这个要求,徐忧民没有理由说不,监法机构根据需要是可以临时执法的,可一旦答应,就是表明凡涉猎上次案件的部门,都是酒囊饭袋。 徐忧民正视着他,“这个要求本相可以答应,但敢问宫大人想如何入手?”。 宫文正神色坚毅,“怎么入手,都不会像宰辅大人那般法律不外乎人情,轻易放过失踪将士的家属,也不会像宋大人那般圆滑贯通,只罚俸三月,便将有间接责任的军中将领官复原职”。 这官做的,宫文正这么一胡乱咬,且咬的毫不留情面,岂不是把整个上古朝廷都得罪了? 刚正不阿,没错,可也得有尺度。 本来,宫文正在提到徐忧民的时候,宋光汉便想反驳两句了,但基于某种原因他忍了,没曾想他还关联了自己,当乃,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是皇上圣裁过的,难道宫大人要怀疑皇上的决断?”。 看来宫文正还不是真正的刚正不阿,因为一提到皇上他就言说不敢了。 不敢?那就请闭嘴,让和公公说话,和钦远清清嗓子,还是那句话,不过变了一个字眼,变成了,“有本再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 “臣有本……”。 呼啦呼啦,一连来了十几本,这一点都不奇怪,只要上古王朝还有人,就会有事儿,有事儿就会有本上。 再说,早朝两个时辰,即便你找不到值得上奏的事儿,但也要找一两桩可以上奏的事儿,奏一奏,否则,你岂不是成了闲人一个? 待十几本奏完,议完,也到了巳时正点散朝的时间,其实,看看这些当官的也挺可怜,卯时前起的床,如今都到了巳时整,还没能把早饭混到肚子里面。 我们穷人,会不会因此而找到了一点平衡与安慰? 上感恩桥,下感恩桥往左拐,进入玄武大道行八百米下,穿过咸安殿,惠英殿,便可遥见乾坤殿的朱漆大门了。 但,去乾坤殿之前,徐忧民跟众同僚郑重地交待了几句,几句哪里能听得明白,众同僚纷纷相问,可徐忧民无法用三言两语去解释皇帝的脸,他只说,想要命,就请少说话。 感恩桥上,徐忧民叫住了慢行的刑部尚书梅西桥大人,“梅大人慢得行,慢得行”。 梅西桥止身回首,笑意满面,“啊!宰辅大人有何见教?”。 “哪里,哪里,本相就是想问问这次虎蟠军的失踪将领都姓甚名谁”。 梅西桥略思片刻后答道“有……校尉樊世杰,伍尉沈郁安,还有两位,下官就不是记得很清楚了,容下官回衙查阅一下,再告知宰辅大人可好?”。 “哦!不必了,你我先去乾坤殿给皇上问安吧!”。 问安是其一,其二是要请旨,请关于今日早朝所议事项的拍板旨意。 众官员刚踏入乾坤殿站定,还没来及去细看皇帝的脸,皇帝便告诉了他们一个好消息,说他刚才与莲蓉皇后,陆筝公主在御花园里转悠了近半个时辰,腿脚一点都没觉得累。 除了徐忧民,宋光汉,冯智儒外,我想其他人对皇帝这一段有来由的话,肯定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当然,一头雾水,面面相觑里肯定也带有一点……虽然在来乾坤殿的路上,他们各自都已经根据徐忧民的描述,在心里对皇帝的形容进行了万般的刻画,做足了准备,但现实和理想毕竟出入太大,皇帝的脸依然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旋即皇帝就明白了,他一下子意识到两个问题,一,自己太忘乎所以,忘了戴面纱,二,徐忧民做的不错,众大臣表现的也不错,让他抓不住一丝的理由去杀一两个人。 又无故失踪了一千多名将士?将士是什么,是国之根本,皇帝不能不勃然大怒,左右环顾,龙椅肯定是拍不到了,他踢翻了一张锦蹾。 一旁的宫文正寻机而上,“微臣斗胆毛遂自荐,愿得一旨将此案追查到底”。 李衍年也毫不示弱,踏出一步,“臣也愿自告奋勇,追查此案”。 皇帝忽然静息了怒火,双眸像布了一层薄雾,目光撇开宫文正,直接锁定在李衍年一个人身上,冷冷的道: “李大人?李大人自告奋勇?哼!朕可用不起,你还是安生的颐养天年吧!至于宫卿……”。 皇帝从李衍年身上抽回目光,辗转宫文正时,冷意顿失,“也请好好的专司己责,执行监法,此事,朕就交托给徐宰辅去督办了”。 “皇上……” “退下……”,皇帝以龙颜大怒之色,直接驳回了李衍年喉咙里的话。 “皇上……”在皇帝雷电交织的怒火里,李衍年尚未反应过来,宫文正也喊出了这两个字,宫文正和徐忧民一样,身上也有一种刚正不阿的味道,但他通常把握不好这种味道,一上台就一味的顶风,根本不懂得审时度势。 像此种局面,稍微圆滑之人,都不会选择再进言,因为,皇帝刚骂完李衍年,盛怒还未衰退,可宫文正选了,众人禁不住为他捏了把汗。 然而,万万没料到的是,皇帝的大怒之色竟然没有继续,而是极其温善地道,“宫卿不必再多言,朕定夺已罢,退下吧!”。 两个人,两种对待,这个弯儿转的当真是陡峭十分,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李衍年能在宫里当闲差,吃俸禄,已经是坟头冒青烟,皇帝法外施恩了。 “臣遵旨”,你再怎么刚正不阿,皇帝下旨什么人管什么事儿,御丞台的御丞也是无权干涉。 连连审批了几折奏本,皇帝的神情显得极其倦怠,他挥挥手,“好了,余下的就由徐宰辅做主吧!朕有点累了,徐宰辅,朕病态骇人,众卿家不免会疑问,但这病又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你不如直接宣读圣旨,说明朕的决定,一解众卿家之迷惑吧!”。 “臣……遵旨”,徐忧民的语音在臣与遵旨之间停留了许久。 圣旨宣读完毕,百官的情绪虽然有些激昂,但还算稳定,至少,不消请来京畿营禁军用刀剑去镇压,也是,江山更替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这百官里,要除掉李衍年,作为淮阴王陆锷的岳丈,自己再窝囊,皇帝的火再大,这个时候也不能一言不发,不然,别人要指着他的脊梁骨骂,骂他是小人。 当然,他也晓得,即便陆锷再搭上十辈子,也不会再跟上古王朝的皇位有半点缘分了,所以他的话,基本上和徐忧民是同一个意思。 将上古皇室转换为一个家族,家族里有人生个灾落个病什么的,作为兄弟,陆锷得回来看看。 至于,会不会再一次引起皇帝的雷霆震怒,他已顾不得了。 所幸,这次皇帝没有狂怒,但也丝毫没有给他留面子,“这件事你不用操心”。 “老臣遵旨”,尽管没得到什么好脸色,可至少众同僚已经明白,我李衍年不是一个缩头乌龟,所以他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了一口气,退到一边。 “好了,众卿家都各自回去用早饭吧”,民生的问题在皇帝眼里一直是头等大事。 于是,众大臣齐齐道声圣上万安后,便有秩序地往殿外退去,这时,皇帝忽然喊道,“宋大人”。 满朝文武,只有宋光汉一人姓宋,他一站出来,就没人跟他抢了,“微臣在”。 “卿家先不要用早饭了,立即去平王府,叫上平王爷一起到御书房见朕,朕有要事相商,”皇帝的音调尤其的高,吐字尤其的清晰。 “臣,遵旨”,宋光汉道。 没走多远的宫文正闻言,顿时腮帮高鼓,心里那个气呀!可又能怎么样?皇帝跟什么人商议什么事,御丞台的御丞还是无权干涉。 第40章 求情 乾坤殿里文武百官们排成两行,井然有序地陆续将要走空,可徐忧民待在原地还是一动未动,皇帝瞅了他一眼道,“宰辅大人还有事?” 君臣共处十多年,这句话,皇帝自己都觉得说厌烦了,他当然晓得徐忧民有事,并且还知道是何事,因为在徐忧民眼里,眼下没有任何事能跟陆锷回京比较。 “哎……宋大人请留步,等上徐宰辅一起走吧!”,皇帝心思一转,又叫住了即将要迈出大殿的宋光汉。 徐忧民一怔,宋光汉在,倒也无多大关系,反正请完旨以后,还需要跟平王,就陆锷来不来京一事的利害关系,商议一番的。 于是他抬头仰视道,“是关于淮阴王陆锷进京一事,微臣特在此请旨”。 “哦!请旨啊!”,皇帝摸摸脸部的面纱,斜了一眼一侧的宋光汉,宋光汉纹丝不动,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的波澜不惊,“这事儿,宰辅大人自己看着办吧!朕便不再过问了”。 “臣遵旨”,徐忧民道,看来皇帝的心结不易打开,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默许总比强阻要好上很多。 在出宫的路上。 “老哥”,私下无人之际,宋光汉总是爱这般称呼徐忧民,徐忧民也从来没有介意过,“您这是要回府用饭吗?”。 这纯粹是废话,一般早朝毕,百官们都是各回各家用饭,因为皇城内没有设立馆子,茶肆酒楼等餐饮营生,要吃饭得出皇城南门,虽说也就近方便,可每次出城门都要盘查,不好受。 可,宋光汉焉何要说废话?其实也不完全算废话,他知道徐忧民跟南门外的一处露天面馆的老板很熟,一个月里得去光顾个七八回。 他之所以如此相问,也没特别的意思,一,两人虽是同乡,但自从数年前有了立场分歧后,平素的契机话便很少了。 二,是为了不让自己不言不语,一不言不语,敏锐的徐忧民就会发觉,自己是在思考,有可能会思考到他刚才的请旨事件上去。 宋光汉可不想让徐忧民察觉到自己对陆锷回不回京一事很上心。 可,话刚说出来,他就后悔了,试想一下朝廷里哪个人不知道淮阴王陆锷是平王潜在的,有力的,唯一的竞争对手? 而作为平王的辅臣,自己如何可能不上心?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仓皇间,正要再措辞,徐忧民却开了口,不过,却是答非所问: “关于陆锷需不需要回京,本来我是要同平王爷商议后,再到乾坤殿请旨的,可谁知今天事儿赶事,也是我考虑不周,所以……我想平王肯定会怨恨老夫吧!”。 这句话应该如何分析?听他的意思,有点向着平王的迹象,可看他的所为,又似乎在以退为进,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要请陆锷回京,如果陆锷出了事,你的嫌疑就最大。 “哪里,哪里,老哥也是为了安抚淮阴王的心,平王爷铁定是能体谅的”,宋光汉嘴里这般说,可心里却着了火,他已顾不及上火徐忧民有几个意思了,他在担忧连三元或许此刻已经出了京都地界。 可宋光汉终究是宋光汉,他清楚徐忧民察言观色的本领不知要高出他多少倍。 不过,宋光汉还是敢拍胸脯,徐忧民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看着他的脸说,你怎么了?因为他相信自己装模作样的本领要超出徐忧民许多倍。 “那好吧!你我就此分手吧!”,出了宫城东门,其实两人还是可以再携手同行一段路的,可徐忧民却想和宋光汉分道扬镳,因为他想到“飞马驿”走一趟。 “好说,好说”,宋光汉打了个手揖,就在这时,左御丞李衍年忽然出现在了东门前广场,但见他提袍撩带,不顾偌大的年纪,风风火火向这边奔来。 边跑边喊“宰辅大人,请稍等”。 徐忧民回过头,待看清来人后,哎叹了一声,冲宋光汉道,“这个李大人,八成又是为了陆锷的事而来”。 “是啊!李大人为了给他外孙翻案着实是跑断了腿,那下官还要替皇上办差就先行一步了”,宋光汉回之一笑,抱拳道。 “那宋大人慢走……”。 “下官告辞”,说完,宋光汉抬步继续向东行,他这边刚迈脚,那边李衍年已气喘吁吁地冲到近前,也顾不得跟他打个招呼,劈头便向徐忧民道,“宰辅大人,救救淮阴王吧!”。 宋光汉低头一笑,但脚下不停,就听徐忧民接道,“怎么了?李大人?”。 李衍年两手撑膝盖,喘着粗气,“皇上因病禅位,作为皇室至亲,淮阴王陆锷得参加典礼呀!否则……”,否则后面的话,他不说了。 宋光汉的心一咯噔,就听徐忧民道,“本相已经请过旨了,大人无需担忧”。 “皇上可答应?”,李衍年一喜。 “这个……这个……总之大人不消操心就是了”,徐忧民吱唔半晌后,来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那就是没答应了?不行……我得去找皇上”。 “哎……李大人,李大人”,李衍年已跑远没听见,这时宋光汉也已去远,徐忧民摇摇头,“你去有用吗?”。 其实,李衍年听见了,只不过是没应徐忧民的话而已,此刻他有自己的主意,只见他脸一拉,放缓了疾行的步子。 他既然能听见,那么有意放慢脚步的宋光汉自然也听见了,他又是轻轻一笑,看来平王爷担忧是多余了,皇帝要不是看在李衍年开国功勋的份上,可能早已让他随陆锷而去了。 走吧!继续东行,快到吏部衙门口时,不知打哪又突然跳出来个宫文正,也是劈头就问,“宋大人,请问昨夜皇上在乾坤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宋光汉平缓了一下心跳,“宫大人,这是打哪来?”。 宫文正道,“打皇宫来,请宋大人回答本官的话”。 宋光汉眯起眼,“宫大人为什么总是这般盛气凌人?本官可以拒绝回答吗?”。 “你……”,这回轮到宫文正了。 “你什么?”,理直,气就壮,说的非常有道理,“依本官看来,宫大人不是想问皇上昨夜怎么了,而是想问皇上午后为何会撇开你,召见平王爷跟本官吧!”。 “是又怎么样?”,即便被识破心思,宫文正还是一派义正言辞。 宋光汉摇摇头,显得极其惋惜,“本官不晓得这么多年,宫大人是怎么在朝廷里待下去的,更不晓得宫大人是如何爬上那御丞高爵的”,说罢,扭头便走,根本不管自己还没回答宫文正的问题。 “本官怎么了?本官从未允许一个法吏冤枉过一个好人,也从未允许一个法吏轻饶过一个坏人”,宫文正再怎么义正言辞,宋光汉也没有回一下头。 不过,等宫文正去到无影的时候,他自己又停了下来。 观宫文正这一天的作态,他似乎不清楚禅位旨意通传后会发生什么事儿,还像个傻子似的在胡乱转,也许我对连三元的告诫是草木皆兵了,这会儿宫文正肯定会去找平王,并且还会质问平王”。 宋光汉咂咂嘴,样子有点替他惋惜,“宫大人这个脾性,可是非常的不好啊!”。 皇帝还待在乾坤殿,乾坤殿里里外外有许多人,只要生有眼睛,就都能看到李衍年是大摇大摆走进去的 。 看见又怎么样?我一不偷二不抢,干嘛不能正大光明?何况,哪条律法有规定,老丈人不能为自己的姑爷说情? 当然没有,不过,你说你的情,我做我的事,所以皇帝闻言后,立即进行了山河决堤般的咆哮。 但咆着咆着,外面的人就听不见了,皇帝和李衍年开始这样的小声对话。 第41章 计划有变 “这是为何?”,李衍年一惊。 “大人莫要紧张惶恐”,皇帝却十分平静的道,“朕先前就说过,任何事情都不会按照某个人规划好的路线,一路不出叉子,不生枝节,波澜不惊的走下去的”。 “所以,基于徐宰辅的态度,皇上索性改变主意,主张淮阴王回京?不过……”,哪怕是不细心的人,也能一抬耳朵听出李衍年话里的满满惊慌。 也难怪,彻底打碎原计划,短短数日里改唱一出偷梁换柱,的确不是一桩易事。 还好,皇帝很是理解他,轻轻额首道,“没办法,这也是范老的意思,徐宰辅以朕病重为名义,赴请淮阴王,淮阴王必来,他若不来,岂不公然藐视朝廷?岂不正好给平王以借口清剿?何况我们不能再采取以不变应万变之策了,要根据对手的变化而变化……”。 说到这,他走下御书案,来到冷汗淋漓的李衍年跟前,语声更加的柔软,“朕也晓得这个计划,风险很大,一个差池,便会泄露,但即便泄露了,朕估计,境况也到不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顶多是更一步加深了平王除掉陆锷的决心而已”。 李衍年哀叹了一声,“这个徐宰辅为何一定要让陆锷回京?为何要置三十多年的兄弟情谊不顾,反帮平王爷?”。 皇帝幽幽深瞧御书房外一眼,“因为他叫徐忧民,其实,这一点,我们早就应该想到,禅位一事根本不会由着我们单方面所愿进行,后面的事儿可能会越来越复杂,如果稍有不慎,被徐宰辅嗅出味道,便会有灭顶之灾”。 “皇上的意思是说,徐宰辅会帮平王杀掉陆锷?”,李衍年瞪大了眼,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只要他看穿了你我的意图,就会有可能”。 “皇上何不就把平王爷的所作所为,坦白告之徐宰辅,以他和陆锷的关系,老臣想……”,李衍年道。 皇帝突然怒道,“想什么……?朕早就跟你们说过,平王爷在朝在野,威望都极高,仅凭你我的片面之词,徐宰辅绝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我们是在栽赃陷害平王爷。 退一步来说,便是那徐宰辅信了我们的话,朕相信,他也不会帮我们,原因……大人应该十分清楚”。 李衍年神色一丧,“老臣自然晓得,那徐宰辅爱民胜过爱自己,战争是他平生最痛恶之事,虽然,他与平王爷,素日里来往不多,但朝廷大员都明白,他是全力支持平王爷的”。 “所以,我们就断了这份念想吧!”,皇帝怒火渐熄。 “那这样一来,徐宰辅就不能留了?”,李衍年一个六十多岁的文静斯文老头,眼露凶光也是十分骇人。 皇帝眼睛一斜,冷哼了一声,“上古王朝是有律法的,大人说话做事要有分寸,免得被人抓握把柄,打虎不成,反被猛虎所噬,何况,徐宰辅是你想杀,就能杀的了人吗?”。 “老臣知罪”。 皇帝摇头苦笑,“爱卿哪来的罪,罪大恶极者另有其人呢!”。 李衍年甚是感动,皇帝口中的其人,是谁,他心里很清楚,但他却不去言明,而是,“这样倒也省事,平王一旦登基,杀陆鄂是早晚的事,此一举虽然风险颇大,但只要淮阴王死的不露一丝破绽,也算是天下太平了”。 “正是,让陆鄂活着,是因为朕先前没有觉察出徐宰辅的立场”,皇帝徐徐道,“如今想来还是范老高明,陆锷只有死,才算是一了百了,釜底抽薪”。 李衍年禁不住撩了撩眉,“范老之才可与徐宰辅并肩,这是上古王朝举国上下皆知的事情,可老臣还是有些不放心,范老多年后的推算,那毕竟……”。 皇帝笑了笑,“范老之才不是并肩徐宰辅而是超越了徐宰辅,尤其是在阴阳八卦,天文命理上更是有独到的成就,请大人不必担忧。 只要平王爷顺利的登基,陆锷平安的死去,我们计划就算成功了……不过,范老不想让陆锷白白的死去,还要利用他的死再做下文章”。 “做文章?”。 “不错,范老要利用陆锷的死来个将计就计,再帮朕做两件事”,李衍年一阵颤栗,他仿佛听到了皇帝咬碎牙齿的声音。 不过,皇帝将的是什么计,就的是什么计,两件事又是什么,他却一塌糊涂。 但也不敢相问,“那,老臣还能帮皇上做些什么”,他忽然很可怜起眼前的皇帝来。 “所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大人大张旗鼓地来见朕是第三次吧!”,皇帝不答反问道。 “是第三次”,李衍年搞不懂皇帝何以有此一问。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要帮朕的就是,记住朕的交待,即刻将消息传出,但需万分小心行事,然后在朕有限的生命里完全消失”。 李衍年明白了,自己是陆锷的岳丈,这个时节在朝廷里太过敏感,为了自己的姑爷能回京,在皇帝面前上窜下跳三次已经足够,再跳就会引起‘其人’的怀疑。 但突然听闻“有限”二字,李衍年还是忍不住万分震撼,噗通跪倒在地,“皇上……老臣不忍心哪……老臣还想……”。 “不消李大人再帮忙,需要帮忙,和公公自会找你,而眼前的事情,朕心中已有人选,爱卿快快起身吧!”,皇帝亲手扶起他。 “谢皇上”,李衍年口里在谢恩,但心里却在嘀咕,原来,堂堂御丞大人,竟还不如一个老太监。 “那李大人便请回吧!”,皇帝道。 “老臣遵旨”,说完再次深深叩拜,转身… 突然,皇帝叫住了他,“爱卿请留步”。 李衍年止步又转身,“皇上还有何吩咐”。 吩咐倒没有,皇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用人,应该坦诚,不应该让被用的人,因处处不被信任,而心生芥蒂,怠懈情绪误事。 有些事,有必要交代给李衍年。 于是,皇帝边客气地引李衍年落坐,边开口道,“具体事宜,朕已交托给了和公公,但也应该让爱卿知道,爱卿可晓得范老改变主意,召陆锷进京的真实目的?”。 “真实目的,不就是釜底抽薪吗?”。 “这只是其一,其二……”,皇帝的眼,忽然射出一股精光,“是为了对付徐宰辅,也就是朕所说的将计就计”。 “对付徐宰辅?”,李衍年一惊,“皇上适才不是……”。 “朕是说过,徐宰辅杀不得,可并没有说整不得,朕时日已不多,可能很多事情都已完不成,但……朕不甘心哪!”。 “皇上……”。 “李大人不必悲伤,这都是命数,所以,朕想在屈指可数的日子里,尽量帮淮阴王清除一些障碍,而,徐宰辅首当其冲,可是,要清除他,不容易,他必须按照朕铺就的路线走”。 “如何一个路线?”。 “淮阴州之行,必须有褚剑石担当”。 “这是为何?”,李衍年皱了皱眉,但等了半晌皇帝也没有吱声回答,于是只得自找了一个台阶,“这……恐怕有点难吧?”。 这个问题皇帝回答了,微微一笑,“不难,朕已经有了主意,不过……”,他停了下来。 “不过什么?”,李衍年壮着胆问道。 “不过,要打垮徐宰辅,靠一步棋,两步棋是远远不够力量的,要接二连三,一波接一波,而要达到这种效果,陆锷一定要死的适宜,决不能在来京的途中一命呜呼”。 李衍年听得一头雾水,“徐宰辅按皇上的意思搬请陆锷回京,按常理,平王爷必定会在沿途埋伏,袭击,这样一来,岂不是万事大吉,正合我意,何故再令陆锷入京,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皇帝长叹一声道,“这个便是范老的计中计……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富贵都是在危险中求得的,为了徐宰辅朕愿意一搏,只要徐宰辅一倒台,就等于帮陆锷插上了翅膀,剜掉了平王爷的一块肉”。 第42章 各怀鬼胎 如何插?如何剜?看皇帝的表情是不打算详说明了了,李衍年一叹,照例,你不说,我还是不问,“要想陆锷平安到京,唯有祈愿平王看不透,陆锷回京的途中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这…有可能吗?”,皇帝似笑非笑地道。 此情此景,不适合开玩笑,所以李衍年立即一笑,进行了自我解嘲,“没可能”。 “有没有可能,你我说的不算,要跟平王谈过才知道”,皇帝扭过脸,不去关注李衍年的自我解嘲。 跟平王谈,让其放马淮阴王,这就是等于皇帝在庇护陆锷,平王一狗急跳墙,后果实不堪设想——李衍年…… 朕为何要劝说平王爷放了陆锷?谈话需要技巧,朕只不过是建议平王爷将杀陆锷的日子推后几天,待我与他联手,解决徐宰辅后再行动手。 那臣斗胆问一句,平王爷视陆锷为眼中钉,怎肯轻易放却千年不遇之良机?令陆锷活着入京城受到徐宰辅地字禁军铁桶般的保护。 大人所虑甚是,但大人也莫要忘记,我们怕徐宰辅,平王爷同样也怕,朕猜想,他也明白,目前给他威胁最大的,不是陆锷,而是徐宰辅。 所以,朕将适才的分析再细说重复,他一思量,没准就会答应,况且,对付徐宰辅皇帝亲临,他还有何犹豫不决?再况且朕此刻还是皇帝,他还是臣子。 李衍年换了个姿势,论徐宰辅与陆锷的交情,平王的确有一百个害怕,不过,陆锷毕竟是王爷,倘若放弃此次机会,再求下次,可就不易了,微臣担心平王爷会表面屈服皇上,而暗地里阴奉阳违。 也许会,但朕会给他一颗定心丸,保证不出半月,让他还有机会杀掉陆锷,或者是朕亲手帮他杀掉陆锷。 什么定心丸? 你怀里的一封信。 李衍年下意识地摸摸前胸…… 那是一封陆锷亲启的信。 信的内容是什么,李衍年再次选择了闭口不问,一改话锋: “可老臣还担心一件事”。 皇帝笑笑,“大人担心的可是,朕把将士失踪一案,交给了徐宰辅?”。 “正是”。 “这个不打紧,其实,交给谁督办,都无甚打紧,之所以交给徐宰辅,朕的目的无非是让他少一点时间,别老闲着没事琢磨这琢磨那的”。 “皇上是想拖住徐宰辅?”。 “也可以这么说……”,讲到这,皇帝涩涩一笑“朕这般所为,大人会不会觉得有点弱智?”。 李衍年一愣后,随即言道,“皇上哪里是弱智,这分明是……分明是……”,他说不上来了,他心里其实是这样想的,拿侦破案件去拖徐宰辅,纵然不是弱智,但也绝收不到实质性的效果。 看他措辞不到的模样,皇帝乐了,“大人无需再恭维朕了,朕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况且,便是不委派徐宰辅彻查此案,难道他就看不出破绽来吗?”。 “破绽?什么破绽”,李衍年真的不明白,他糊涂了。 皇帝沉吟一下道,“难道大人没有发觉,这次将士失踪的人员里,又有两人的身份值得有心人回味?”。 “敢问皇上,是哪两位?”。 “樊世杰与杭际彪”。 “他们?……”,刚开始李衍年还只是在喉腔里品味,品了一下,他脸就变了色,“这两人有个共同点,这可当真是要命,怎么当初就没有想到呢?”。 皇帝却淡淡地道,“即便是行事之初,能够想到,又能如何?”。 李衍年一想,“也是,若非多年的嫡系部队,谁又肯,不计杀头灭门之罪,弃明投暗?”。 “所以,罪名一旦落实,淮阴王陆锷将必死无疑,这就是朕给平王爷的保证,也是大人目下最紧要之事”。 “原来如此……”,李衍年终于笑了,可又马上脸一沉,“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将将士失踪一案的真相,说给平王爷得知?”。 皇帝忽然笑了,“大人呐!大人,看来你真有点糊涂了,徐宰辅既然不是傻子,那么宋广汉也就不会是傻子,樊杭二人的身份徐宰辅能看透,难道他就不会琢磨?”。 “这么说……平王爷已经晓得了将士失踪的真相?”。 “真相应该还谈不上,不过怀疑的方向估计会很清晰,所以,朕不能再遮掩,令他心神不宁,产生朕与那陆锷是一条心的想法。 应该跟他站同一立场,仇视陆锷,想置陆锷于死地,也只有让平王爷看到朕有杀陆锷的决心,他才会更相信朕,何况,若不实情告知,以他多疑,谨慎的性格……便如爱卿所言,他定然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岂不打乱了朕的计划?”。 “可微臣……”。 “好了,平王爷就要去御书房了”,皇帝打断李衍年的话道,“大人既然是明着来的,就得明着走,我们一起出乾坤殿吧!切记安排好自己的事情,朕只能帮你们做这么多了,以后就要靠你们自己了”皇帝面纱下的唇角,僵硬地颤了几颤。 宋光汉所料不差,宫文正连早饭都没顾得上用,便直接去了平王府,并且,以一切都是自己事情的态度,指责平王,这么大事情,不应当瞒着他,应该昨夜便知会于他。 而平王回应的态度,那是诚恳的不得了,打哈哈,作揖,致歉,就差将宫文正给供起来了,也的确,难得有这样的臣子,能把主人的事儿尽心地当作自己的事儿看待。 真是忠贞可嘉呀! 一番折腾后,终于将他打发,并且平王保证,等会儿,如果宋光汉真的携自己去见皇上,一旦继位一事,有任何新进展立即寻他商量。 待他离了平王府,宋光汉才从偏厅里现身出来,平王热情相迎。 宋光汉的第一句话就是,徐宰辅果真前去乾坤殿请旨宣陆锷回京,但,皇上只是首肯,没有下诏书。 平王爷正在动作的手,不受控制,短暂的静止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慌张。 宋光汉没觉察,接着,他又简洁地说了几句,偶遇李衍年的情况。 一刹那慌张后,平王便恢复了正常,一边听他言语,一边随手扯下一根屋檐垂下的尖细冰条在手心里翻弄,也不怕会冻伤手骨: “宰辅大人是好意,皇上也是好意,李衍年更是好意,我们得领这个情呐!”。 宋光汉道,“本官怕这是徐宰辅在故意挑明,他这么一做,本官的部署,恐怕会有些麻烦”。 “故意?”,平王一皱眉,丢掉手中的冰条,子,小心的试问了一句,“便是故意,想对你的部署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吧!”。 木已成舟,回天已乏力,况且做奴才的也不宜在主子面前过多的反复无常,所以宋光汉轻松一笑道,“请王爷放宽心,影响还谈不上”。 “那就好”,平王爷匀匀气息,“哎…大人这个时候来到平王府,看来……宫大人所言不虚喽?”。 宋光汉点头,“皇上的确是遣臣到府,通知王爷午时前去御书房见驾”。 “本王一人前去?”,平王脱口道。 “不,本官跟随”。 平王略放宽心,但又疑云四起,“皇上会因何事找本王?”。 宋光汉眼角一抬,“本官以为会跟徐宰辅今日的请旨一事有关”。 平王爷一顿,王妃所料不错,皇帝果然有下文,“那好吧!我们走,正好刺探刺探皇上的意思”。 “王爷就这么去?”,宋光汉看着平王单薄的衣衫疑问道“不觉得冷?”。 平王嘻了一声,“本王是上古王朝文坛巨匠,自命英姿飒爽,风流倜傥”说到这他望望宋光汉又接道,“怎么能像你们一样衣着臃肿,像个棉胎?毫无形象可言”。 “还是王爷年轻,有火力呀!本官自叹不如啊!”,宋光汉一抱拳。 第43章 交权 待二人到得御书房,和公公已经沏好了茶水,并把火炉加足了木炭,然后退了出去。 皇帝指指,一旁的扶手高椅道“两位爱卿请坐”。 平王,宋光汉同声谢过。 皇帝依旧带着面纱,看不真切表情,不过也能想象,他肯定是沮丧到了极点,这很显而易见,又是重病缠身,又是退位让贤,任谁也不可能高兴的起来。 “宋爱卿”,皇帝是主,话头当然得由他来开始。 “微臣在”,宋光汉麻利的起身离座,正对御书案抱拳行礼。 “在昨夜徐宰辅向朕提携你之际,你可晓得,朕为何会连说了两句举贤不避亲吗?”,皇帝道。 “臣,愚钝,猜不透圣意”。 “平王呢?平王可知?”,皇帝扭过头,平王也要起身,皇帝连忙伸手示意,“不必不必了,别起身了,就坐着说吧!”。 “谢皇兄”,平王稍抬的屁股又落下,“恕臣弟不才,也是不知所云”。 皇帝嘿嘿笑了,笑中带泪,“两位是不敢说吧?那朕来说,将皇位传给皇弟,朕那一刻是真的不舍呀!”。 这话太露骨,很难让人消受,然平王竟还在自由呼吸,眼皮也不见撩一下,静聆着皇帝往下说,“可又能怎样?”。 这句才是重点,对于平王来说。 “又能怎样?”,皇帝又仰脸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突然平王淡淡地接道,“皇兄若不高兴传于臣弟,也可以传给淮阴王”你给我添堵,我让你也不好过,这叫以牙还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淮阴王,淮阴王他将皇子,皇子……皇弟呀皇弟,你就不能让朕发发牢骚吗?”,事隔十几年,但一提起皇子,皇帝还是咬牙切齿,情绪翻腾,无比心痛。 宋光汉,平王都非愚人,皇帝口中的皇子是浩然,陆锷与浩然…… “对不起,皇兄,臣弟知罪”。 “不讲了,不讲了,宋爱卿也请坐”,皇帝摆摆手“我们说说徐宰辅吧!”。 宋光汉道,“皇上是否真的同意徐宰辅诏请陆锷回京?”。 皇帝道,“不同意又能怎样?不过,这对你们来说……”,他忽然停下不言语了。 宋光汉与平王心下同时骤然一凛,平王道,“皇上的意思是……”。 “朕没什么意思”,皇帝若无其事地,拨弄起书案上的金狮镇纸来,“所谓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却膈应人”。 平王的眼皮猛地连跳三下,心脏越发的紧缩,忖道,“难道皇上的心思,果真如宋光汉所料一般,还是另有……?”。 啪,皇帝手中的镇纸大概是没有握紧,掉到书案之上,发出了一记极其沉重的闷响,“皇弟,你在想什么?”。 “没……臣弟,没……”。 “你在想,你不用瞒朕,你在想,朕一方面怂恿你去对付陆锷,可能另一方面,朕,再利用朕手里的宫城铁卫营去拆你的台,一旦你东窗事发,皇位铁定不保”,皇帝直接打断了平王的话。 平王冷汗淋漓,皇帝当真是不得了,不过心里想法,终归心里想法,嘴上还得这么说,“臣弟,不敢有此想法”。 皇帝不去看平王的表情,“皇弟不用对朕隐瞒心事,如果你我换换立场,朕也会这般想,不过,皇弟有此想法,可能源于对朕的不信任吧!”。 平王爷一下子打椅子上跳起,扑通跪下,“臣弟,万死不敢”。 “不如干脆这样,朕今日便将宫城铁卫营的节制权交给皇弟,以表诚心”,皇帝的口气好像是在聊天。 “这万万不可,皇上”,平王大惊,宋光汉也大惊。 说二人大惊,一点都没夸张,一万五千宫城铁卫营,就等于是整个皇宫大内,皇帝交出它的节制权,就等于把自己的命及后宫老老小小的命交托给了平王爷。 换句话说,谁捏了铁卫营的节制权,便是,不当这个皇帝,这皇宫,这天下也是你的了。 “坐下,都坐下”皇帝极淡然的挥手,“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这天下迟早都是皇弟的,朕早一时交出,也是早一时偷得清闲,不过,朕将兵权交给皇弟,并不是要皇弟去着重对付淮阴王陆锷,而是有另一番心思”。 “臣弟不懂,还请皇兄点拨”,平王这一句说的是真心话,但,他不是因脑子迟钝产生的不懂,而是因惊悚,狂喜暂时堵住了心窍。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他可以坦然无愧,无惧地接受任何一种自己,用不良手段据来的,哪怕是无辜鲜血换来的东西。 可偏偏对别人拱手相让的东西,带着无尽的畏惧,怀疑,惴惴不安。 皇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端起了面前的茶碗,待放至嘴边,却发觉带着面纱没法饮用,于是又放下,“两位爱卿请用茶,这是正宗的雨前毛尖,极品呐!”。 “多谢皇上……”,平王,宋光汉各端起一碗,轻嘬了一小口,可谁也也没心情去品味道。 皇帝接道,“淮阴王来京,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留在世上终究是个隐患,这不是做兄长的心狠,这完全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所以,朕今日请两位来,便是想就此事商讨一下”。 皇帝言罢,平王,宋光汉不自觉地对望了一眼,宋光汉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这一问之下,皇帝立时黑了脸,“你二人怎么老是这个态度,都说了朕对淮阴王没有什么意思”。 所料不差,皇帝果然…于是宋光汉心一横“不如将淮阴王……”,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动作。 皇帝的脸渐渐复苏,“朕……什么也没听见,也没看见,不过却有一个建议,爱卿的那个动作,此时朕觉得不是良机,所谓百密总有一疏,即便我们设想的再精密,也难免不会有遗漏,若被徐宰辅抓住,后果…… 徐忧民位居宰辅监国,抓握京畿营一万地字禁军,可谓财雄势大,又与那陆锷兄弟情深,情理上,他是不会支持我们的,可陆锷又不能不……,所以,朕认为若要除……必先除……”。 “两位爱卿不要惊慌骇色,朕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也同那徐忧民有很深的情谊,断然不能……朕只想让他做个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而已”,宋光汉,平王刚刚要心惊肉跳,皇帝已抢先补充道。 第44章 原来是寄人篱下 平王爷吐了一口气,皇帝的心意竟然同自己不谋而合,也深怕徐忧民,向着陆锷给朝廷带来动荡,于是,他在心里赞同皇帝采取的策略。 但,如果,不是皇帝今日果断地交出兵权,将自己置于真正的寡人一个,平王爷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与他坦诚,掏心…… “只是,徐宰辅洞察力极强,凡宫中事儿,稍有不寻常,他便能看出破绽,对付他可不是件容易事”。 “这个朕当然晓得”,皇帝用力地抓捏了一下金狮镇纸,“就是因为他神通广大,我们才需要设法先下了他在朝中的势力,否则的话,一旦他念及情分,与陆锷结合起来与朝廷对抗,于百姓,社稷来说总是一场无休止的噩梦”。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反正,这天下已经是你平王爷的了,我把利害关系说透,做与不做那是你的事儿。 平王爷坐姿笔直,面容平静,但你若细看,能看出,他薄薄锦裘下的胸腹正在饱瘪的起伏,“这些道理,臣弟知晓,但因事发太过仓促,臣弟这会儿,着实没有好主意”。 皇帝果真细看了他一会儿,“这怪不得你,毕竟你恨陆锷之心,没有朕来的切肤,从天启五年,朕便开始策划,始终都没有寻到机会,皇天不负有心人,直至今日,方眼前一亮”。 皇帝越憎恨陆锷,平王爷越欢喜,但也有一丝恐惧不安,毕竟……“,那臣弟便洗耳恭听了”。 “两位爱卿,请伏耳过来吧!”。 听完皇帝的叙述,平王爷忍不住惊喜交加,惊的是,十数年来,陆锷还贼心不死而且变本加厉,打起军队的主意来。 喜的是,他这一变本加厉,无疑是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境,皇帝与朝廷再难包容,然,更令人欣喜的是,接手将士失踪案者竟然是徐宰辅。 “好好好……” ,平王爷心底乐开了花,连眉,眼,口,鼻,耳也兴奋得几乎无法把持了。 也难怪,皇帝的话及出示的证据,已经铁板钉钉似地将他与陆锷的敌对阵势,推到了极致,不说,完全可以消除自己的顾虑,至少可以消除一大半。 至于,另外一小半儿……那得看皇帝的实际行动了。 他这边乐开了花,但宋光汉却是神色一紧,扑通跪下,“可微臣已经布置下去了”。 闻言,平王爷立即在心底啊呀了一声,只顾着欢喜,把这一层给忘了。 “不要紧……陆锷死了,岂不正好一了百了?也免得我们再劳心伤肺的去对付徐宰辅了”,紧盯着平王爷的皇帝,眼皮骤然一跳,“不过,有褚剑石在身边,想那陆锷不容易死掉,如果死不了,还请皇弟倾力配合”。 “褚剑石……”,宋光汉神色一哀,心底默默的念着,“晚了,也完了,连三元呐连三元本官对你不起呀!”。 “臣弟定尽全力”,皇帝成了光杆,自己又突然生得双翼,平王爷的神经,这个时候也开始配合着五官在跳跃,哪里还顾得上去看一眼失魂落魄的宋光汉? 皇帝转过书案,握住平王爷的手,“此一举若能成功,便从此天下太平了,不过……不过,朕可能看不到了”。 “皇兄何出此言呢?”,平王爷明知故问。 皇帝心里猛然冷哼了一声,无端地骂了句贼宋光汉,但嘴上道,“苏南子言说……朕还有三十天可活”。 “什么?”,早就知道皇帝会死,但却没料到会死这么快,平王爷,宋光汉一时间都被震住了。 而皇帝却坦然得很,“人生谁不死,只要能看到我上古王朝国泰民安,该死之人死去,朕也就瞑目了”。 “皇上……皇兄……”。 皇帝一摆手,“不要再伤感了,计划好拟可执行起来就不容易了,缷权和掌权是一个道理,都需要一步步,一点点的来,尤其是对付徐宰辅,不可求一蹴而就”。 “臣谨记圣训”。 “好了,两位请回吧!朕累了,想休息片刻”。 两人满怀心事的退出御书房,皇帝看着他们退得干干净净后,方长吁一口气,徐大哥呀!徐大哥,朕的万般不忍,你能有感触吗?你的脑袋好点了吗? 这时,和公公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皇上,平王爷同时手握京畿营禁军跟铁卫营,这不合上古律法呀!还有,过早的交出兵权,似乎也有点太冒险了”。 “不合律法?放心,这只是暂时的,一旦平王爷登了基,他自然会交还一方禁军并立即整顿,重新部署京畿营,至于冒险……”,皇帝顿了顿,“还谈不上吧!难道平王爷敢逼宫不成?”。 “这倒不会……”,和公公咧着没牙的嘴笑了笑,“上古王朝眼看就是他的了,他干嘛还要忤逆弑君,落个篡位夺权之名?”。 “公公说的对,平王爷断然不敢,也不会,宫城铁卫营是整个京师军队里,装备最精良的一支,乃是皇帝的专属专配,迟早是要交付给他的。 朕今日今时交出,跟到禅位大典时再交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提前完成了我们的第一个计划而已,况且,朕此举,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 “不错……”,皇帝道“朕原以为,平王爷做人只是谨慎,哪知今日一会,才发觉,他不但谨慎,而且还狡猾异常,朕把将士失踪,那么大的隐秘都坦言相告了,可他还是猜忌重重,朕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忍痛,将兵权提前相让,以期去赢得他的信任”。 “不过……这样也好,便如皇上所言,把宫城铁卫营,这柄钢刀提前插入平王爷的心脏,只是可惜了阮将军一员虎将”。 “他是铁卫营的统领,跟随朕多年,深受朕的器重,平王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用他,不过,朕相信,平王爷也不会加害于他的”。 和公公点点头,眨巴眨巴老眼,“嗯!平王爷定肯会提拔一名心腹爱将去顶替阮虎城,而平王府里这几年,攒存了大量的高手,不知叶大侠能否脱颖而出,夺得统领一职”。 皇帝缩了缩脖子,又不自禁的裹了裹身上的金缎龙袍,仿佛空气中流动的浓浓寒气,已侵蚀到他的肺腑: “宫城铁卫营是整个后续计划的核心部分,能不能成为一把锋利的尖刀,那就要看叶大侠的本事了”。 “皇上尽管宽心,叶大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老奴想定不会辜负重望”。 “希望如此吧!不过,叶大侠的能力的确是非常强,这多年他帮了平王爷不少的忙,尤其是在两年前,冷水郡那一次,好像记得是,平王爷为了一个女人吧?”。 “是啊!皇上,那次叶大侠几乎要将镇台寺给掀翻,从那时起平王爷在民间的形象便一落千丈”。 皇帝哼哼笑了两声,“灭佛?亏叶大侠想得出来”。 平王爷是个闲人,下午的时间可以自由分配,但宋光汉不同,他是吃俸禄的朝廷命官,一切要按章循度,吏部尚书得回吏部衙门。 不过,打御书房出来的时候,离午后上值还有一段时间,宋光汉想先回府里一趟,对连三元之行,进行补救,于是二人一路同行。 同行时,他一再叮嘱平王爷,若是有空多让宫文正大人去平王府里坐坐,熟络熟络彼此之间的感情。 平王爷连连额首称是,和颜悦色的模样一看就叫人喜欢,但,可惜这种状态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就变了…… 变得……打他身边过,便是不经意的瞧上一眼,也能发现他毛孔里,都透着心事,不用问,宋光汉也晓得,他又在质疑今日天掉馅饼之事。 “王爷,在想些什么?”,宋光汉把这句话连说了三遍,方才将平王爷从心事里给拽回现实。 “喔!没什么”。 宋光汉会信吗?他当然不信,“皇上都这般掏心掏肺了,王爷还有何好生疑的?难不成王爷……对皇上……做过什么?”。 “不不不……”,平王爷几乎要跳起来了,“宋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宋光汉一笑,“本官只是笑谈,王爷不要惊慌”。 “大人此话,真吓煞本王了”,平王爷抚抚胸腹道,“要说没什么也是假的,削弱徐宰辅固然重要,可本王就是觉得,万岁爷的最后一个套儿,万一出半点纰漏,兜不住淮阴王的话,放其归了山,日后,若再行收服,恐怕就不是一兵一卒的事情了”。 宋光汉道“那依王爷之意呢?”。 “连三元的计划,依然不变,能杀尽量去杀,杀不了……那就想办法,看死莲蓉皇后”,平王爷两眼忽然闪过一道厉光,同时也灵光一现,进芙蓉宫,似乎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谁?”,事实上宋光汉听的很真切。 “莲蓉皇后”,厉光过后,平王爷又变得平和。 “皇上的计划分两步,第一步是趁着褚剑石出京之际整治徐宰辅,但是你我都清楚,这一步根本伤不了他的筋骨,需要借助第二步,陆锷回京,如果我们此时杀了淮阴王……”宋光汉疑虑道。 平王嘿嘿笑了两声,“没有了陆锷,纵然徐宰辅一辈子高座庙堂,可他的心还能向谁?”,这个时候,东窗事发已不在他的顾虑之中了。 宋光汉垂下脑袋,久久默然无语,若想不战而屈人之兵,莲蓉皇后或许是陆锷最为致命的一粒棋子。 但为了一件事造出十件事,为了一个人株连百个人,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可是,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主子交待下来的事情,做奴才的一般是宜喏,不宜违,“本官这就去挑选两名可靠,伶俐的丫头送去芙蓉宫”。 “大人再觅一人即可,本王手里有一个现成的,下午,我便亲自将她送到大人府上”。 在晓得粉靥的身世之前,牧王妃只是有点不喜欢她,可能是她勾引了平王爷,也可能是她生的太过于妖娆,但好歹没对她怎么样。 但在晓得她的身世之后,牧王妃却把不喜欢转变成了厌恶,厌恶她,主要不是因为她夺走了平王爷的爱,也不是因为她的美淹没了平王府里的整个花园。 而是,因为她的人格有问题,她越是将情爱演绎的生动,牧王妃越觉得恶心,一个连亲生骨肉都不爱的人,配谈爱?又怎么会有爱呢? 所以牧王妃挑明了自己的观点,如果平王爷非要强留她于府中,那么她的起居住所必须简陋一点,寒酸一点。 并且,在王府内不许随意乱走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认了。 下午的阳光很温馨,平王爷来到了小屋门前…… 一叩门,难得的是,住这般小屋,又没多少自由的粉靥,脸上竟然还荡漾着一派乐哉与满足。 平王爷细语柔柔地说明了来意,可再怎么细语柔柔,他的意思还是伤了她。 “王爷,就这般的将我抛弃了?”,粉靥尽管把脸仰的很高,可仍然没有能留住眼眶里的眼泪。 粉靥,粉靥,粉靥竟然是慕容殇失踪两年的结发之妻王若语。 “若语……”,值得安慰的是,平王爷的眼里还有那么一点温存与不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待在王府里,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王若语颤退了两步,“可到了宫里,我便会有好日子过了吗?”。 “本王不知道,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宫里要比王府里好得多,至少那里没有人会把你视作眼中钉”。 “可……可我如今不想进宫了”,呜呜呜,为了不发出很大的声音,王若语说完,便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若语……”,平王爷一把抱住了她,“本王真的是没办法了,你要理解本王”。 王若语脱开他的怀抱,自己拭去腮边的泪水,“我不爱你的时候,你将我强留在身边,待我放弃一切,全心全意爱上你的时候,你却又强行赶我离去,王爷,你为何要这般对待我?”。 “不要再说了,都是本王对不起你”,平王爷转过脸去,声音些许哽咽地道。 “王爷说过,要给若语名份的”。 “是本王食言了,请你莫要怪罪”。 “王府当真已经容不下我?”。 平王爷点点头…… “那我可不可以离开京城,不进宫”。 “不可以”,平王爷突然坚定地道。 “我离开王府,不再碍王妃的眼,为何不可以?”。 “你不要再问了,宋大人府上的轿子已等待多时,本王送你过去”。 “我不……”,刚说出两个字,一抬头,王若语忽然瞧见平王爷干净的面庞,写满了决绝,她的心立时一折,余下的话,只得硬生生地吞下。 平王爷一撩衣摆,那代表着富贵的光鲜锦缎华服在温温的阳光下,一瞬间失去了色彩,一瞬间让王若语望而生畏。 第45章 剑圣褚剑石 皇城东区,柳曲巷的尽头,有一处宅子,迎南开门,正门门脸之上,高悬三个烫金大字,统领府。 说它是‘府’,其实有点不切实际,先不说它气派如何,单看它的占地面积,就跟府字不挂钩,一磨之地,比之寻常大户人家的宅子,宽绰不了多少。 像这样的宅子,皇城之内,共有四所,分别处于东南西北四区,乃是京畿营四方禁军统领,居住,栖息之所。 东乃四方之首,理所当然,这家统领府的主人,统领的也应该是四方京畿营禁军里的第一支。 不错,此宅主人,姓褚名剑石,受封朝廷从三品将军,掌管的正是天地人和,四军里的第一军,天字号。 褚剑石,这个人不简单,他身上不光有上古朝廷的将军封号,而且在朝廷之外,江湖之中更有剑圣之称,曾经蝉联上古王朝九次剑锋会第一。 冷锋有名断玉刀,金枪戟天山河啸,闻得切金胆魂散,皆因寻常未出鞘,诗中第三句说的正是他。 不过,光环,亮点再多,若是按照上古王朝的律法一针对一线的话,他还是没有资格居住皇城之内。 三品以下,包括从三品在内的所有朝廷命官,都应该和老百姓一样,居住在京师的外城郭。 可是,由于京畿营禁军的职责,就是保卫皇城乃至宫城的安全,为了方便,也为了有突发事件时,能够及时,快捷的将事件,毙于萌芽状态,所以,方允许了禁军统领府和禁军指挥所建在了皇城之内。 此时,是晌午用饭之际,褚剑石刚由指挥所里回来,天字号禁军的保卫区域和指挥所并不在东区而是在西区。 这个是有讲究的,他的家人居住在东区,可,家人的安全,却有地字号禁军统领率众负责,而地字号禁军的家人,生活在西区,指挥所却建在东区,其性命财产,有他的天字号禁军去保证。 不光东西区,天地号禁军这般交错,人和号,南北区也是如此。 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排兵阵势,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防范,各禁军统领拥兵自重,起谋反不轨之心。 你要谋反,连累我的家人,我就拿你的家人做钳制。 褚剑石今年和皇帝陆晴川一边大,都五十有五了,不过,身体状况和体格,都远比皇帝要结实,高大魁梧得多,往那一站,就像半截铁塔,再配上额下飘然长须,真个是威武至极。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他一进府门耳边就响起了仆人家院们,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他一边微笑点头回应,一边不停脚的向练武厅走去,进得练武厅,麻利地卸下七十二斤重的青钢剑后,便出厅左拐…… 迎面碰上了夫人卫梓潼,“夫人好……”。 “老爷好……”。 两声相互问礼过后,二人便并肩朝饭阁而去…… “褚遇今日还没回来吗?”,褚剑石边走边道。 “没有,福哥去了两三趟正行别院,都说没有见着遇儿的人影”,卫梓潼仰起脸道。 卫梓潼,提起笔,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辞去形容她,我只晓得她从十六岁到今年的四十四岁期间,体形,容颜除了怀孩子时臃肿和暗淡过两次外,就没有再变化过。 我相信,便是到了六十岁,她那柳腰肥,臀,杏眼鹞眉,紧致肌肤,也还必将是男人最致命的伤害。 “这个褚遇……”,褚剑石停下脚步,轻叹了一声,眉毛跟着也拧了起来,不过,言语还是很温和,“他有多久没回府了?”。 “大概有半个月左右了吧!老爷您就……”,卫梓潼刚要相劝他莫要责怪生气,余光一扫,得见褚辰星打饭阁里蹦跳了出来,于是一改话锋道,“星儿,你吃过饭了吗?”。 “娘,我吃过了……爹你回来了?”,褚辰星回他娘的话,同时也看见了褚剑石,忙像小鸟似的扑了过来。 褚辰星,今年才十一岁,是褚剑石的二公子,别看年岁小,可却乖巧懂事又机灵。 褚剑石忙微笑着蹲下身,握起他的小手道,“既然吃过饭,那就叫福伯送你上学堂去吧!”。 “好嘞,爹娘,那我走了”。 “星儿,你福伯在前院,不在后院”,卫梓潼见儿子往后院跑,忙提醒了一句。 “我去后院……去后院,我刚才看见福伯在后院了,我找他去”,褚辰星小小眼珠子咕噜噜直转。 “好,那去吧!慢点”,卫梓潼含笑目送他离去后,方才对褚剑石道,“老爷别生气了,我们去用饭吧!”。 “哪还有心情吃饭哪!”,褚剑石忍不住又叹了一声,“这个褚遇,读书读书不行,练武练武没天份,在钱庄里干,他说无聊,我把他安插入京畿营,他又说不适合,学个医吧!更惹出一桩人命。 整年月的在京城跟一些官家公子,商贾子弟鬼混不着家,三两月难得回了家,却又趴在屋里,也不晓得在写画些什么鬼东西。 二十七八岁的人了,他这是要干什么?我看,不能再纵容他胡作非为,不务正业了,首先帮他再找个差事,其次还得试试再帮他提一门亲”。 说起褚遇的亲事,卫梓潼立即黯然一声叹,“七八年里,提了七八次亲,无论是家世好家境差,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难道遇儿命中犯了姻缘劫?”。 “夫人信这个?你竟然信这个?”。 “不信……好了,好了,你别发牢骚了,我看遇儿也快到了懂事的时候了”。 “快到懂事的时候了?”,褚剑石有点苦笑不得了,卫梓潼几十岁的女人,竟然说出一句如此可笑的话来,“什么时候?四十还是五十岁?”。 “你这怎么说话呀!”,其实在这个家里,卫梓潼的音调永远都比褚剑石高。 “怎么说话?怎么说,还不都是你惯的……你先别说,待我说完……”。 卫梓潼果然不再言语,虽然自己貌美,比之褚剑石也年轻,可以音调高一些,但,得分时候,毕竟这个家,这个家的脸面,都是褚剑石一个人挣来的。 “褚遇其实也不是臭名昭著,恶名远播,只是他现在整个人已经被我剑圣,三品将军的名头,完全膨胀,失去了自我,什么都不想做”。 “不……至于吧!”,卫梓潼轻轻笑道。 “不至于?还不至于?你看他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正事不做,游手好闲,有哪个女子会看上,你还说他犯了什么姻缘劫,如何就不明白,一塌糊涂的人生,才是他不被女子垂爱的真正症结所在”,褚剑石的鼻息不觉间重了许多。 “妾身不这样认为”,卫梓潼拉下脸,“妾身以为老爷言过其实了,老爷真觉得褚遇是正经事不做吗?”。 “他做过什么正经事?”,褚剑石浓眉一抖。 “老爷既然装糊涂,那么今日妾身便说与你听听,褚遇丝毫功夫不懂,为了尊重你硬是在京畿营老老实实地待了六年,您看看像他这般岁数的王公公子,又有哪一个可与他持横?”。 “待了六年又怎样?还不是一点成就也没有?岂不是白活了?”褚,剑石冷哼道。 “这就是老爷您不对了”,卫梓潼也有些压不住性子了,“虽然遇儿没有可说的成就,但一待六年,至少能说明他安稳,不浮躁,再说京畿营是什么地方?京畿营是一个纯粹靠刀剑吃饭的地方,一个连刀都拿不住的人,你叫他如何成就?难道老爷不懂这些?”。 “好,这个不怪他,那么在绍通钱庄他又为何干不下去了呢?”。 “您怎么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不说这档子事儿,卫梓潼还不恼,一说她的心情便无法平复了,“妾身相信褚遇绝对没有动钱庄里的账目”。 “证据摆在我面前,由得我不信吗?”。 “什么狗屁证据?”。 “你……你何时变得如此粗鲁?”,褚剑石欲拂袖而去。 卫梓潼强拉住他,“谁冤枉我儿子,我便与谁粗鲁”。 “好好好……算老爷我错了”,褚剑石拱手一礼,“我与夫人赔不是了”。 褚剑石一软,卫梓潼也不好意思再强硬下去,语声一转,“遇儿确实有点……不过,他到底是堂堂三品将军之子,又非穷苦乡野,身上有少许放荡形骸,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您看看周围的阔少哪个不是?”。 褚剑石长叹一声道,“夫人所言也有些道理啊!但这种习性终究是不好,我们活着,为他挡风遮雨多久都没关系,可若是我们哪天死了…… “哼哼……也只有等我们死了,他或许才会幡然醒悟,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无知幼稚,可笑可悲,才会看清楚,人人都对他点头哈腰,唯命是从,给他面子,叫他大公子的世界全是假的”。 “好了,石哥,饭菜都凉了,消消气吧!遇儿,你也看得到,他为了自己的婚事,也是焦头烂额,性情大变,笑容少了许多,总是待在别院不回府,还不是为了躲避一干京城朋友,怕见到他们害臊,再说路有千条,我相信总会有一条适合遇儿的”,卫梓潼道。 “我就不明白这个褚遇了,喜欢他的女子,他不喜欢,对人家爱理不理,不喜欢他的女子,他偏偏喜欢”。 卫梓潼呲的笑了,“石哥没有年轻过?石哥年轻时,难道是个女子便喜爱?”。 “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子女的,哪怕子女有错,也会包容再包容,所以褚剑石面色一哀,“如此说来,成亲一事,也的确不能全怪他,好吧!不过,你午后还是需要派人到别院去寻他,他徐爹想他了,都托了好几次口信”。 第46章 我是褚遇 我是褚遇 统领府既然在皇城的东区,那么正行别院自然而然也应该在京城外郭的东市附近,这样衣食住行方便,就近嘛! 不过,口袋里若没有几个闲钱,想在东市附近购买宅基地,那就是痴人说梦。 所幸,褚剑石口袋有闲钱。 所以,正行别院,也就很壮观,气派,不敢说,在京城里占一流,二流,至少比起统领府来,要赏心悦目的多。 可惜,这般气势横飞的别院里,很久没有主人了。 那么,褚遇去哪了呢?跟我来吧!我们去找一找。 噢!找到了,抬头看看这里……这里幽径泥巴路,茅草土坯房,最豪华的房屋,就算是青砖绿瓦房了。 这是哪?让我想一想,如果……如果没记错的话,此地应该是城郊瓦子镇的贫民窟。 对,就是这,因为被褚遇医死的那名年轻人就是瓦子镇人氏,他此刻正在帮助死难家属劈柴禾。 劈柴火?要搁以前,他肯定不会亲自动手,一,他不会用斧头,二,身边随时有人代劳,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他只负责在一旁观看。 而今天,情况却颠倒了,他动手,身边的人负责在一旁观看。 劈完柴火,又搬张小板凳儿开始陪死者的母亲聊天,像这样的聊天已经持续五六天了,那老母亲对褚遇的印象不错,虽然褚遇害死了她的儿子,虽然,她自己也告发了褚遇,尽管没告下来。 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害死您儿子的,褚遇不但用感情去真挚的赔偿,同时也用了史上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使钱财。 不说了,不说了,像褚遇这种有钱又有义的人,在世间也许只有福报深厚的人才能碰到,老母亲被‘感动’了。 那好,老妈妈我得走了,等过几天我再来看你,褚遇是得走了,因为先我们之前,已有人来找过他。 他的一个朋友张三出手误伤了,瓦子镇镇司大人的小公子,被镇司捕快们给扣押起来了。 其实,褚遇……哎!初次见面,忘了形容一下他的尊容样貌了,这里补一下吧! 他个头不高,好像是六尺有余,七尺不到的样子,全身有五大亮点,一皮肤白皙,白到什么程度,那自然是赛不过白雪严霜。 二,眼睛很小,小到哪?我说不上来,反正我见过的人里,数他眼最小。 三,爱笑,有多爱笑?这样说吧!只要你对他笑,他就绝不给你一个哭丧脸。 四,五官搭配的不是很齐整,如何的不齐整?我又描绘不出来了,我只听见他身边经常有三五个姑娘,偷偷的说,褚遇家世显赫人又大方,要是,稍微稍微稍微好看那么一点,他就完美了。 五,身体瘦削,像一根麻杆,一条线。 当然,我也晓得,这么形容褚遇,肯定是有些夸张,离谱,不切实际。 但我必须要这般形容,去加深你的印象,让你在脑子里第一时间记住,本文主人公的长相跟伟岸,醒目根本不靠边。 不过,有一句常言说的非常好,天道酬勤,勤能补拙,一个人,不怕你生的奇丑无比,就怕你懒惰如山。 就像褚遇,深深的知道,自己是即不伟岸也不醒目,不英伦,也不倜傥,怎么办?总不能去死吧?于是他就另辟新径,撇开致命伤,在穿衣打扮,言谈举止上狠下功夫。 还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经他这么一捯饬,气质与儒雅立马就凸显了,立马弥补了他身材不济,长相柔弱的缺陷。 一看之下,倒也不失有三分英姿,再看之下,还是有三分英姿,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富家子弟嘛!多的就是时间跟金钱去打扮。 可有一点,褚遇虽是富家子弟,穿戴也光鲜亮丽,但你从他身上,绝对看不出来有跟放荡,纨绔沾边的东西来。 打伤镇司大人的公子……为何?当然要问明原因了,我褚遇又不是不辨是非之人。 因为……因为一个姑娘。 褚遇摇摇头,伤者,伤到哪了? 胳膊被……被打断…… 什么?你们这也太过份了,褚遇一皱眉,你们玩归玩,但不能祸害乡里,更不能仗势欺人,否则一旦闹出人命,谁也兜不了。 是是是,我们记下了,身边的人一边赔笑一边拉他,大公子赶紧去吧! 我去有何用?镇司是官人,我却是一介草民…… 有用,有用,镇司虽然是官人,但却是小到没品的官员,大公子以前又不是没试过。 褚遇一愣……好吧!我去说说看,但不保证能摆平,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请你们…… 能,能一定能,那捕快一上来就打人,我一提,张三是大公子的朋友,他们立即就停了手,还一个劲的说得罪,得罪,说他们不晓得张三是大公子的朋友。 身边的人只听褚遇有用的话,没用的话一概不听,也懒得去听。 这能怪人家官差吗? 晓得,晓得,都是我们的错,大公子快去领张三吧! 如烟,我们走……褚遇别过头。 可五个字刚说完,众人面前就不见了褚遇的影子,抬头一看,他人已在马上。 如烟是褚遇认识的姑娘中唯一一个出身苦难的女孩,不过也十分漂亮,她在一家米店做杂役,活不重,就是扫扫,洗洗,涮涮。 在店里,她经常被店老板欺负,骚扰,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她忍了,可她能忍一天两天,却怎么也忍不了一个月两个月。 于是,她找上了褚遇,找之前,她是不认识褚遇的,不过,这也没关系,随便拉个人问一下,就知道褚遇长什么模样了。 只要不是关乎人命的爱恨情仇,以前的褚遇都不害怕,都会有求必应,反正用老爹的面子去帮助人,又不费劲又不少块肉,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如烟之事,三言两语便给他轻松的解决了。 本来,如烟是不乐意去的,也更加不乐意褚遇去,原因非常的简单,跟这样一帮子只晓得惹是生非的人在一起,能学到什么好? 但是,褚遇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在外面需要面子,而犹为重要的是,管教一词只适用于褚遇的父母长辈,自己……算什么? 所以,这次她什么话也没多说,只默默的跟上。 二人共乘一马,如烟长这么大,从来没骑过马,所以她紧紧抱着褚遇,她既然敢光明正大的抱褚遇,就说明她的心…… 哈哈,各位误会了吧!我的意思是说如烟的胆子很小。 所以,褚遇也是没什么感觉,当然了,如烟是第一次抱男人,但褚遇却不是第一次被女人拥抱,感觉早就不微妙了。 不过,他被女人抱的次数虽多,但每次的拥抱都跟情爱无关,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快马如飞如电,不一会儿就到了镇司衙门前,衙门口有个人在值岗…… 褚遇安抚一下如烟,便翻身下马,向那公差笑了笑,心里涌现一股胆怯,镇司衙门即便再小,也还是吃公家饭的,而自己就是平民百姓一个,镇司大人会买我的账吗?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一道寒光急至,速度之快,宛若他座下之宝马,但褚遇还是看的非常清楚,这是一把刀。 他更加害怕了,但他怕的不是,刀扑面门开瓢,刀扑面门,他可以躲,可镇司老爷为自己的公子发了怒,怎么躲? 算了,只有跟镇司老爷多赔赔不是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抬脚往里进,值岗那人傻眼了,这把刀就这样落空了? 第47章 杀人了 怎么一回事?没瞧见褚遇闪躲呀!自己的刀怎么就落空了呢?难道我没有下功夫? 不可能啊!值岗的衙差歪着脑袋,翻弄着手掌,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劲,即便你真是剑圣的公子,可也不是神仙呐! 啊!……即便你是神仙,那么你移开我的刀,也总得吹口气儿或者眨个眼,使个法术什么的吧! 不行,还得再试一把…… 并且说试就试,那边,褚遇刚登上台阶拱手施礼,嘴巴还没来得及张开,这边他已经一拳呼出…… 褚遇有点想发火了,张三打伤你儿子是不对,但咱可以坐下来谈一谈,赔钱赔礼,您画个道儿,我们不说二话。 可你不能见面什么话都不说,就稀里糊涂一通打呀,虽然我是剑圣的儿子,但我根本经受不住这一刀一拳呐! 哎!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打不起,我躲总可以吧!于是,褚遇躲了…… 啊!衙差更傻眼了,傻的跟傻子一样…… “公差大哥你好,我叫……”。 “好个屁呀!我叫你好……”,值岗衙差迎面又给了褚遇一拳头。 褚遇是通理不假,可通理并不说明,他的脾气就很温,不开心的时候,他也会大吼大叫,“行了,公差大哥,别说你了,就是我爹,我不想让他打的时候,他也碰不到我毫发”,说完一抹脸,不再理会那衙差,径直朝衙门里走去…… 什么情况?一刀两拳,就这样给他躲了?连个毛也没碰到?还有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你给我出去吧!”,衙差也是个红脸人,“衙门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他一把抓向褚遇的左肩,并且用上了平生最大的力量,“给我出去吧!”。 哎吆!噗通!哎吆,是褚遇吃疼时发出的声音,噗通,是他落地时起的动静。 他落在哪了?从衙差站的位置算起,大概有七八尺远,褚遇那个呲牙咧嘴呀,!“你娘的……哎吆!”,肩头,屁股上的骨头都跟碎了一般。 “遇哥……”,如烟没练过什么武,但她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衙差抓住褚遇的肩膀,把他扔出来的一幕,“遇哥……”。 她眼泪哗的一下流出,翻身……,对,下马,可不就得先翻身,但她的动作看起来好像不对,她是直接趴了下来…… 哎呀!我不得已捂住了眼睛,马背离地面不算低,她直接趴下来,这个疼……估计比褚遇的轻不了多少。 还有,那么高,你胸腹着地,哪怕你头抬的再高,恐怕也避免不了,要伤到脸。 “哎呀呀!如烟……你的鼻子,嘴……怎么流了那么多血呀!”。 “遇哥……遇哥,你伤到哪没有?”。 “如烟,你的鼻子……鼻子流血了,我……我没事……哎吆!”。 这时,再看那位衙差大哥,他还是傻眼的表情,不过,表情之外,又配上了举止,怎么回事?他不是挺能躲的吗?我这次怎么就抓住他了呢?他怎么轻的跟落叶一般?随便扔一下子,便飘出那么老远? “啊!大公子,褚兄,大公子……”。 这时,给平民窟那位老母亲,劈柴担水的一干众兄弟朋友赶到了。 “你想死是吗?”,一干众朋友里,比褚遇身份高贵的人,多了去了,并且还有几位,十分的讲义气。 马长虹就是其中一位,他是‘万马镖局’的大少爷,万马镖局在京城是第一大镖局,号子里养了几百位镖师。 但,光说一句,你想死是吗,不足以说明他讲义气,讲义气,得有更深层次的表达。 别急,来了,马长虹的剑来到了那位衙差的眉眼前…… “马兄慢来,马兄……”,褚遇忍着疼爬起来阻止道,但话未说完,他又一下子栽倒在如烟怀里。 “还好吧!褚兄?”,孔空闪身一步,从如烟怀里,扶过他,“你都被打成这般模样了,还护着那厮?”。 孔空是京都县令的儿子,官家子弟,留着两撇短胡须,样子有点狠,是典型的表里如一之辈,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在京城有名的组织‘三贤门’里有很高的地位,不敢说他杀人如麻,至少他手上沾过血迹。 “不是……”,褚遇压低一下嗓门,“孔兄以为,这上古朝廷是我们的吗?”。 “可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 “不碍事,只是皮外,没伤到筋骨……”。 “看,看,衙门里出来人了,中间那位像是镇司大人,我找他说说去”,可能是仗着自己是县令的儿子,孔空丢开褚遇,就往衙门里冲。 “在下陪孔兄去”,马长虹也随声附和道。 “你们别乱来,还是我去吧!如烟,扶我一下……”,褚遇还是那句话,玩,并不意味着是惹是生非。 “这……是如何一回事?”,中间那位果然是镇司大人毛峰,但见他微微一变色,也难怪,小小镇司衙门,一下子来那么多,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儿,容不得他不犯怵。 “怎么回事?”,孔空不由分说,一把抓起毛峰的衣领,翻着眼睛道,“让本少爷用拳头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马长虹趁势也跟了上去…… 有人要在自己的衙门口,殴打自己的主子,不论你是何身份,衙门捕快第一时间里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不答应。 所以,众捕快里,有一人率先出手,挥掌想逼退孔空,解救毛峰。 见状,马长虹不干了,孔空的手忙着,可我的手,正闲的发慌,而且手中剑也是跃跃欲试。 “不要……马兄”,褚遇大叫一声,推开如烟冲了上去,他的速度一向不慢,可这次却偏偏输给了马长虹的长剑。 长剑,直直的从那名捕快的后心,穿入前胸,可怜的捕快,连个闷哼都没有,便一头栽倒在地,断了气。 马长虹惊啊一声,手一松,踉跄的后退两步,也忘记把剑从那捕快身体上抽回了。 “马长虹,你疯了,竟敢杀人……”,褚遇狠狠地推开他,一把抱起地上的捕快。 这时,众捕快,也包括孔空,毛峰都愣住了,事发的太快,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许久,毛峰才哇呀一声缓过神,褚遇推开马长虹,毛峰推开他,“常乐……常乐……好啊!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戮杀官衙捕快,真是目无王法,来人,来人,将这群刁民给本官统统围起来,围起来”。 哗啦啦,一阵刀光剑影,褚遇等人瞬间被围在了中间,如烟双手紧紧的箍住褚遇的一只胳膊,死也不敢松开。 她害怕,褚遇同样也害怕,也不记得给毛峰行礼了,“大人请息怒,请息怒,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说,说什么呢?人死了,毛峰还能跟你好好说,慢慢说吗?真是的…… 果然,毛峰狂啸道,“弓弩手……弓弩手准备就位,一个刁民也不能放走”。 “大人,不要……”。 “褚遇,不要再跟这厮理论下去了,嗨,小小镇司,人是在下所杀,叫你的弓弩手对准我来”,马长虹疾声道,他不信毛峰敢动他一根毫毛。 “是啊!褚兄,不要再浪费口舌,在下乃京都县令之子孔空,有胆子连我一块射杀好了”。 孔空这个时候自报家门,你怎么理解?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不但我笑了,毛峰也笑了,冷冷的笑了,“京都县令那又……那好此事即与你无关,就请你闪到一边”。 孔空直视着他,忽然也笑了,“不行,要无关,在下这帮弟兄都得无关”。 第48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识时务者为俊杰 毛峰慢慢走下石阶,拨开捕快的圈子,来到孔空跟前,用一根手指,指着他的脸…… 孔空阴起脸,“请你把手指拿开……”。 毛峰没拿,像是没听见。 孔空生气了,他抬胳膊……呼啦啦,这时至少有三张弓弩含着利箭,对准了他的脑袋门。 马长虹……同样,也有利箭指向了他的脑袋瓜子。 毛峰的手指更直了,“你太放肆了……先伤我儿,又杀我兄弟,你们……来人,弓弩手准备,有这许多贵公子给陪葬,本官值了”,说完,转身就走,他的声音一点都不高,但情绪已愤懑至极。 “你敢……”,孔空一瞪眼。 “那就试试,看本官敢不敢”,毛峰猛地转身,眼如利箭。 “孔兄……”,褚遇猛扯了孔空一把…… 孔空看看他,又望望毛峰,忽然呀的大吼一声,但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毛峰慢慢的笑了,笑着笑着便笑出两行热泪来…… 待他拾步上台阶,褚遇忙向孔空他挤了个眼,低声道,“不要再耍横紧逼了,否则那毛峰真的会来个鱼死网破”,跟着头扭向这边,“听着,马兄,杀人之事你先一个人担着,暂管控一下场面,那镇司大人既然心生了犹豫,我想……我有信心说服他,进行破财消灾”。 “好啊!我本来就是要一人承担的”,马长虹答应的非常爽快,可语气有些怪怪的。 褚遇心烦的要命,没功夫去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那好,将这杀人元凶,给本官绑起来,其他人都速速散开”,朗朗乾坤,你不给我活路,岂不是要逼死我毛峰?但只要有一条路能走,我也不愿意去奈何桥。 “如烟,别怕,在这等我”,见毛峰与众捕快押着马长虹走进了衙门,褚遇轻轻脱开如烟的环扣道。 “好啊!遇哥,那你快些……,”,如烟点点头。 “在下褚遇,见过大人”,对着毛峰,褚遇深深的鞠了一躬。 “你就是褚遇褚大公子?”,毛峰半眯着眼。 “回大人的话,我就是褚遇”。 “对,他就是,身法诡异的很”,那个值岗的衙差贴近毛峰的耳边,轻声补充了一句。 “噢!”,毛峰仰起脸,“你受伤了?你是剑圣的公子,怎么会受伤?”。 褚遇苦笑一声,“家父虽被誉为剑圣,可我却半点武功也不会”,他这话是千真万确。 “这如何可能?”,毛峰不相信,“我的兄弟说你身法诡异的很”。 “褚遇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大人”。 不管所说是真是假,但褚遇的态度却是诚恳的很,毛峰嗯了一声,脸色好看了许多,“那你这伤……”,他扭过脸,对着值岗衙差,“是你?”。 “是……是被……手下偷……偷袭袭了”。 “你……那好,本官就替手下的弟兄,跟大公子赔个不是,请大公子见谅”,毛峰也给褚遇鞠了一躬。 “大人言重了,言重了,在下想跟大人说明一下情况,马长虹之所以……对不起了,我非常对不起那位死去的公差大哥,都是因为我,若不是他们见我,受伤倒地的话,死伤绝不会发生”。 “可是已经发生了”,一提起枉死的那个捕快常乐,毛峰又情不能自控。 “谁也……不希望悲剧发生,请大人……”。 “可是已经发生了”,毛峰又生硬的重复了一遍。 “那敢问大人,欲如何处理此案?”。 “我儿断臂之事暂且不谈,你那朋友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杀人,杀人就得偿命,欠债就得还钱……”,毛峰冷冷道。 “那……我想给大人提个醒儿”。 “提个醒儿?又要报报你们的家门是不是?”,毛峰狠狠的吸口气,“……我看不是提醒,是威胁吧!”。 褚遇咬着嘴唇,“也可以这么理解……”。 “你放肆”,毛峰的手几乎要挥到褚遇脸上。 褚遇虽有点胆怯,但却忍不住窃喜,听到这般令人难以消受的话,毛峰没有立即转身离去就说明他还识些时务,于是他清清嗓子道,“马长虹是万马镖局的大少爷,万马镖局我就不用多介绍了”。 “万马镖局怎么了?”,毛峰瞪着他,“万马镖局就可以随便杀人吗?”。 “当然不能,不能,大人秉公执法,铁面无私一定是可以拿下马长虹,为死者讨一个公道的”。 “那是自然,上古王朝是有律法的”。 “可大人有没有想过,那马长虹是马空云的独子,你杀了他儿子,他焉能甘心?”,褚遇道。 “不甘心,又能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上古律法不是空文一纸”。 “不错,正所谓正义令天下,在官面上,也许他马空云一时动不了你了,可若是走黑道,我恐怕大人就无所防范了”。 “你说什么?”,毛峰双眉一下子竖了起来,“你可知你此番言语,本官立即能治你一个恐吓罪,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这是在步他儿子的后尘,自取灭亡”。 “大人相信法网?”,褚遇依然神色自若,“大人也是吃皇粮的朝廷命官,应该比谁都要清楚,这世上一百桩案子,到底有几桩能真相大白”。 毛峰衣袖里的手,不自禁的一抖…… “我知道大人明镜高悬,堪比青天,若不办了马长虹,觉得跟死者家属无法交差,同时也过不了,自己的良心坎,不过,即使大人帮他们打赢了这场官司,出了口恶气,那又如何?死者还是死矣。 “这便够了,老百姓要的就是公道”,毛峰目视苍穹,一股正义又在油然而生。 “公道,褚遇也是老百姓,晓得公道有时候比性命还重要,可当我们真正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公道虽重,但又有几个老百姓能得到公道?”。 “笑话,公道正义不得伸张,要我们这些当官的还有何用?”。 “大人所言极是,但大人也应该清楚,伸张正义就是一种保护,倘若大人执意要为死者讨公道,那么死者的家属与大人,都是要了马长虹性命的直接者,马空云不会放过大人,就更加不会放过一个小老百姓,到最后死者的全家就很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试问,这叫保护吗?”。 毛峰突然握紧了拳头,“可他马空云杀那么多人,同样也跑不了法律的制裁”。 “也许是跑不了,可大人能抓住真正的主谋马空云吗?”。 毛峰的眼皮猛烈地,跳了几下…… “常言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马空云吆喝一声,随随便便就有上百人替他卖命”,褚遇继续道。 “你……难道老百姓的一条命还不如蝼蚁,草菅?难道他马长虹杀了人,就可以逍遥法外?”。 “老百姓的命,本就是蝼蚁草菅,死者已逝,大人要讨的公道,就是让生者安稳的活下去呀!大人”,褚遇嘴唇一颤,顿觉两眼一酸。 “大公子……说的是……钱财补偿?”。 褚遇点点头,“这便是有权有势者,给老百姓最大的公道了”。 “啊……!”,若不是褚遇搀扶的及时,毛峰可能会一头栽倒在地,他伸出手无力地,摇了摇,也无力地笑了笑,“看来本官……得谢谢……大公子了?”。 第49章 邀请 “遇哥……遇哥……”,见褚遇终于打衙门里闪出身影,如烟忙迎了上去。 “好冷啊!”,一出门褚遇便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他禁不住抱紧了自,己“……如烟你怎么还在这,没回去呢?你的脸……”。 “我在等你呀!”,如烟也在紧紧的自己抱自己,娇小的身躯,越发的没有了。 “噢!看你脸都冻的发紫,来来……,”褚遇随手解下自己的外套,要给她披上。 “我不要,遇哥,我不冷”,说完,如烟紧咬住自己乌黑的双唇,不让银牙打战。 “披上,披上,快些披上……”,褚遇微愠着脸,语气,动作都很果断,“你怎么不来衙门里躲躲寒呢?”。 外套是乳白色的,很好看,也很厚很软很温暖,直暖到了如烟的芳菲心田,她扑闪着明亮的双眼,“我……不敢”。 褚遇回头一看衙门,衙门口很安详,但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巨兽在张着嘴,“不敢去衙门,但你可以到街对面的民居呀!”。 如烟低下头,极是小声地道,“如烟怕……怕等不到遇哥”。 “傻丫头”,褚遇一笑,“真对不起,跟那毛大人斡旋的太久,啊……!对不起了”。 “没关系……”。 “好,那我们上马,遇哥送你回米店”,褚遇道,“这几天,多谢你在身边陪我,说实在的,不慎医死金望,我心里着实的……多谢你了,如烟”。 “谢什么……如烟不请自来,还怕惹到遇哥不高兴呢!”,如烟来到马前,却怎么也上不了马背。 “哪能呢?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来……哈哈,来,脚蹬这里,我再来助你一臂之力,哈哈,上去了……”。 坐于马背,如烟沉默了一下,她自然晓得褚遇话里的意思,两人相识……算算大概有两三年的光景了,这两三年里,如烟自己也觉得褚遇对她有点……说不上是反感,但至少可以说是不怎么喜欢。 其个中原因,如烟当然也清楚的很,因为褚遇时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你,苏眉苏如烟比我死去的奶奶还要啰嗦,嘴碎,还要管的宽。 管的宽吗?如烟不觉得,自己只是劝他男子汉大丈夫要安身立命,发愤图强,不能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整天的跟一班人吃喝玩乐,什么正事也不想做。 可褚遇就是不听,还刻意躲着她,不过躲虽躲,生活里偶尔的相处,两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与别扭,褚遇还是像个体贴的情人,十分十分的关心她,经常令她心动,感到暖暖的。 “怎么不说话了?”,褚遇拿缰绳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头。 如烟捋捋额前的发丝,“刚骑上马有点害怕,你说话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像你一般小气?”。 “不是,你不是最讨厌我什么也做不了吗?”。 如烟小心的坐在马背上,浅浅一笑,“你要记得,做不了跟不做是两码事,不过,遇哥你朋友那么多,我也是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朋友是多,但……”,褚遇一踩马蹬,轻轻地便跨上了马背,“坐好了,抱紧我,我们走了”。 如烟俏脸一红,事实上,她早就抱住了褚遇的腰身。 褚遇一拽马缰绳,‘驾’,白色宝马便像利箭一般蹿了出去,马如龙,风似刀,这让天生就怕冷的褚遇,顿时鼻涕眼泪一起流,都流到了胸前。 “遇哥,你刚才说,你朋友虽多,怎么了?”,如烟贴在褚遇的后背上,像躺在舒适的被窝里。 “哦!没什么……”,褚遇随口答道。 如烟心底一暗,褚遇毕竟是富贵人家,便是心肠再好,也是不可能把他的世界,说给一个风马牛,完全不相及的人听的,何况他有没有把自己当朋友,还是未知。 她这样一黯然神伤,坏了,两手不觉的就松了,加之马跑的又快,噗通,一个不慎掉落了下去。 “摔到哪没有?胳膊?腿?疼不疼?你怎么不抱紧一点?”,如烟虽然坚强能干,但毕竟还是个娇弱的姑娘,这连续两次失落下马,心疼的褚遇还是两眼泪花。 “没关系的遇哥……”,如烟用手捂着脸。 “什么没关系呀!”,褚遇掰开她的手“看脸上又划破了一块皮,等一下……”,他掂起自己的衣服下摆,扯住角,拿手用力撕,绫罗绸缎哪里是用手可以撕烂的?好,既然手撕不动,那就用牙咬吧! “真的没事……别撕了遇哥,啊!你的手指怎么伸不直了?遇哥……还那么冰,都冻僵了,别撕了,别撕了,来给你的外套”。 “好了,如烟,别脱了,这马上就到了京城中心,马不能狂跑了,就不冷了,这衣服还真结实,来……我用衣袖给你蘸一蘸血迹”。 “不用的,你的手,还有身体都没了温度”如烟咬着薄薄的嘴唇,眼泪也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还在脱,都叫你别动了”,褚遇板起脸道,“……这样才对了嘛!一个大姑娘家,进城总不能花着脸吧!看,又变漂亮了”。 “谢谢……”。 “谢什么,老是谢,我们上马吧!我都十五天没有回过家了,说实在的,有点想爹娘了,等我回家后,帮你买一点药膏送去米店,女儿家,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原来,遇哥还会想爹娘?”,如烟故意拿话涮他。 褚遇不觉,一笑,“不瞒你说,恋家,重情是我最大的弱点,以前学医的时候,医馆离皇城那么远,我都天天回去,不在医馆住,为此,我爹老是说我没出息”。 “恋家,重情有什么不好的?女儿家就是……”,如烟忽然打住不说了。 “你是何人?疯了吗?”,褚遇大声道,大声道的同时也慌忙勒缰绳,所幸,这缰绳勒的不是很急促,否则,如烟说不定又要跌落马下了。 “遇哥……”,马前立着一人,也不害怕惊慌,笑吟吟地冲褚遇喊道。 褚遇揉揉眼,这一路上,冷风凛冽直吹得他眼泪鼻涕,流了一壶。 “袁霄?你……你怎么在这?”,袁霄是礼部侍郎袁冲之子,人……这样说吧!在上古王朝里有两种风流男人,一,有钱无貌者,靠钱掌舵,二,有貌无财者,以形取胜,袁霄属于一,别看模样平平,在京城地界上,风流的那也不叫一般。 “等你呀!哎!这位姑娘是谁?”。 “如烟,她……她你不用管,哎哎……赶紧拿开你的眼”,见袁霄直盯着如烟不放,褚遇推了他一把,“你等我?等我作甚?”。 “下来,下来,你先下来,你说我等你作甚?你不记得了?今天乃是我家姐的生日礼会,你答应要来的”。 “袁梦的生日祝宴?……噢!我想起来了”褚遇一笑,“不过,今天……我有点累了,就不去了,改天……”。 褚遇累,肯定是有一点,但我想更多的还是骨头疼吧!或许……也有点别的其他想法。 “你疯了吧!那么多人都在等着你跟马长虹,你说不来?哎……马长虹人呢?不是说跟你在一起吗?”,袁霄引颈向长街尽头张望。 “他……”,褚遇不知道该怎么跟袁霄说,以毛峰的烈火之性,纵是妥协了,他也不会轻易放过马长虹,定然让马长虹在牢狱里吃几天苦头,“他……有事,不用等他了”。 镖局琐事就是多,袁霄嘟囔一句,“他没时间就算了,你得去”。 “我真的很累,就不去了”。 “走吧!”,袁霄上手牵马缰。 “我不去了,袁兄……”。 “走啊!你今天必须得跟我去”。 “袁兄,我今天,真的不方便”,褚遇用力地扯拉缰绳道,“袁兄请放手好吗?不要再强求了,免得弄个你我都无颜面”。 袁霄的手,瞬间僵硬在马缰上,褚遇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坚决态度,令他无比尴尬。 “如烟,下来吧!我送你回去”,褚遇不去理会他的面红耳赤,背过头,冲如烟道。 “好了,你也回去吧!袁兄,代我向你姐姐致个歉,改日,我再登门赔罪”。 忽然,袁霄冷冷的道,“小弟看遇哥不是累了,而是不想见家姐吧!”。 褚遇一滞,心道,“她,我如何会不想见呢?只是宴会场面盛大,眼光,口舌累累,实令我局促难安,无有面目而去呀!”。 见褚遇久久不语,袁霄冷笑道,“怎么样大公子?被我一言而中了吧!不过,你把自己也看的太高了点吧!”。 早就说过是人都有脾气,褚遇也不例外,何况,他还是剑圣,禁军统领之子,听到这样的话,焉有不怒之理?但,他到底还是个能自我约束之人,所以,大街之上只是低沉的一哼,“你这样理解,估计会伤袁梦的心,遇哥劝你,千万不要这样回话”。 第50章 旧友 旧友 再拐进一个胡同,出胡同,就遥望得见‘四方米店’了,褚遇停下脚步,“我就送你到这了,如烟,你自己回去吧!”。 “谢谢,遇哥”,如烟头垂的很低,声音也很细小,“遇哥一路之上都默不作声,是不开心吗?”。 “没有哇!你怎么这样问?”。 “如烟觉得,遇哥应该去参加那叫袁梦姑娘的生日祝宴”。 “于情于理是得参加”,褚遇笑道,“可是我全身真的疼得要命,再者说,我也是个人,有自己的思想,不可能总照顾他人的情绪,别人哭,我就要陪着哭,别人笑,我就要陪着笑吧!”。 如烟抿嘴一笑,“原来遇哥如此清高”。 “清高?……”,褚遇愣了愣,“你……也可以这样理解”,他话虽这样说,但,心却似吃了黄莲,有苦难言,自己从不识得清高为何物,却还仍落得个二十七八岁,孑然一人,若真是自命清高,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闻言,如烟莫名其妙的一怔,一抹灿烂,清纯的笑,立即像阳光下,浓林间里的水雾,慢慢的消退在眼角,唇边,她重新又低下头。 “别脱了,如烟,这离米店还有很长一段路程,风大,你还是先穿回去……”。 “不了,这是男人的外套,又是那般的华贵,如烟穿不起……”,说完将外套强塞入褚遇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但她还没走上两步,后脑勺便被一团软绵绵的物事击中,回头一看,外套散落在脚跟前,褚遇铁青着脸道,“穿回去吧!穿回后如何处理,是丢弃,是焚烧,悉听尊便”言罢抬脚走了人。 “我……”,如烟一颤,褚遇生气了。 基于有褚遇的一层关系存在,如烟两天没来米店做工,米店老板只是生些闷气也没说什么。 他见如烟回来了,忙笑脸迎上去,“回来了如烟?怎么样?褚大公子没事吧!”。 “他没事”,如烟慌忙放下外套,挽起袖子准备做工,“谢谢老板关心”。 “嗯!没事就好”,老板转过脸,牙恨得直痒痒,心里想,“这个褚遇都医死人了,怎么还能没事呢?没天理,真是没天理,哎哎……如烟,你今天不用做事了,回住所,你家里来人了”。 如烟一喜,“我家里来人了?”。 “是,你妹妹来了”。 如烟麻利地拉平袖子,“谢谢老板”,谢完,一蹦三跳地往住所跑去。 到住所一看,果真是妹妹来了,两姐妹许久未见,自然得一番亲切,亲切完,妹妹如青立即换了一副哭丧表情,“姐姐,咱爹病了”。 “什么?”,如烟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妹妹的手,“什么时候的事情,病得严重吗?”。 如青一副要哭的模样,“好多天了,我来的时候,爹还能吃些饭,但不知道今天怎么样了”。 “我现在收拾东西,回去一趟”。 “好”,如青抹把眼泪,“姐姐,你的脸怎么破了?”。 “我的脸……”,如烟一怔,她想起了褚遇,想起了褚遇说送药膏的事情,她犹豫了,“爹,爹还能吃饭是吗?”。 “我来的时候还能吃饭”。 “那,那应该还没什么大问题,这两天米店生意忙,不如,不如,我们停两天再回去吧!”,如烟试着问妹妹。 如青眼一眨,“好,但不能等太久”。 “不久,不久,就两三天而已”。 京城中心,到底不似瓦子镇那般的穷乡僻壤,只要天不塌,地不陷,不分什么时候,大街之上都不缺人,何况,此际正值黄昏路人纷纷归家之时。 所以,为了不招摇,也为了行人跟自己的安全,褚遇只得牵马步行。 牵马步行,其实也用不了多久了,过了脚踩的长亭街,再转入福盛街,便可以瞧见东门前广场了。 长亭街?褚遇心思一动,自己大概有两三个月没去过悬壶堂了吧! 悬壶堂……哼!要不是悬壶堂误人子弟的话,自己怎么会医死金望?他愤愤的抹过头,这个悬壶堂,真是害人不浅,但却偏偏口碑极好…… 口碑极好……褚遇又停下脚步,抬头,自己医死人,是自己学艺不精,怎么能怪到人家头上呢?人家悬壶堂,京城分号众多,五六年来也没听说医死过一个人哪! 何况,悬壶堂是自己有悲有喜,生活两年的地方,医馆里不但有授业恩师,更有老朋故友,怎么能不去看望一眼呢? 拨转马头,但旋即又拨了回来,今天还是算了吧!改日备些礼品再去也不迟。 “哎!慕容老弟,你看你看……那个牵马的华服人好像是褚大公子啊!张哥我去叫他来吃些酒菜”。 悬壶堂斜对过,一家菜馆里迎堂,坐着两个人,一位四十大几,穿着灰色的长领棉袄。 一位二十刚出头,高鼻梁,大眼睛,面如冠玉,但冠玉的脸上,在左眼的下面,躺着一道极为醒目的白印,不过这白印并没有雪上加霜,反而是锦上添花,成就了此人一副少有,难得的好尊容。 四十大几者,姓张名九流,他边说边站起了身…… 被他唤作慕容老弟的年轻人,就是来京寻妻的慕容殇,但见他一探手摁住了张九流,“那人不是褚大公子,张哥大概是眼花了吧!别再瞎跑一趟”,语声很温,也很慢。 “不,你再扭头看一下,他真是褚大公子”。 “不消再看了,张哥,我确定那人绝不是”,慕容殇还是按着张九流不放。 张九流伸着脖子,“你看你看你看,真是褚遇,在医馆里你跟他关系最好,就是拿一根头发丝,你也应该认得呀!”。 马蹄声,渐渐远去,细不可闻时,慕容殇方才拿开手,慢慢道,“是他又怎么样?褚遇是什么人,堂堂剑圣,禁军统领将军的儿子,岂是我等草民布衣高攀得起的?”。 张九流瞧着他,“原来,你早就认出他是谁了,为何……你这话就不对了,褚遇是贵公子不错,但他为人处事,你应该最是清楚,悬壶堂两年,从未有仗势显摆,看不起人过”。 慕容殇,扭过头,淡淡的道,“悬壶堂是悬壶堂,现在是现在,岂可同日而语?”。 “慕容殇啊!慕容殇,你这未免有点太自卑了”,张九流一笑。 “这不是自卑,是自尊”,慕容直视着遥远的前方“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本就是穷人何苦要去巴结谁,何苦要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你……”,张九流脸一红,“你这不叫自尊,你这应该叫小肚鸡肠,我走了,你一个人喝吧!”。 “别别别,张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你”。 慕容赶紧起身拉他,啊!慕容殇不但脸上有白印,左腿也有些瘸,哎!这就对了,谁叫你相貌那么俊呢!老天爷通常是很公平的,他老人家既然成全你的脸,在其他方面肯定会给你来点不如意的。 “我的意思是说,褚遇不见得会吃惯咱这粗茶劣酒”。 “那倒也是……”,张九流是有些生气,但也不好太拂慕容殇的面子,于是,顺势又坐了下来,“待哪日褚遇回来,我们狠宰他”。 慕容殇轻轻一笑,“他……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会,当然会了”,张九流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咕嚓嚓的嚼,“若不是这两个月他出了人命官司,我估计他早来看我们了”。 “人命官司……别说是一条人命了,就是十条人命,在他褚大公子身上,我想也不是个事儿”。 张九流仰脖子灌了一口酒,“娘日的,世道就是这样儿,律法都是为有钱人定的,谁也奈何不得呀!哎!别说了,喝酒喝酒”。 第51章 抓老鼠 “终于到家了……”,一进统领府的门,褚遇就瞧见了福伯,他把马缰绳一丢,从背后就给来了个大拥抱,“福伯,冻死我了”。 福伯被吓了一大跳,“遇儿,你个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呀!”。 “嘿嘿……哪能不知道回来呢?这是我的家呀!”,呵气成霜的季节里,抱个人还真的舒服,褚遇有点不想撒手了,“福伯,你老人家还好吧!”。 “我很好……你呢?这些日子?”。 “我也不错……我爹我娘都在吧!”。 “你爹不在……哎!你的手,怎么这般冰凉?”,福伯一打量,天寒地冻里褚遇就穿了一件月白兰边长衫,“你出门时的外套呢?”。 “一个朋友穿走了,我得回去烤烤火”,说完,丢下福伯,搓手猫腰向暖阁跑去。 “回来了,不先去见见你娘吗?”,福伯在他身后道。 “噢!我暖暖身子,加件衣衫便去,”褚遇头也不回。 待他推开暖阁的门,刚踏进一步,暖阁外的墙角处,出现一个半大不小的毛茸茸脑袋,“哥哥……” 褚遇一愣,打暖阁里又退了出来,别过头一看,“辰星?你待在这干嘛?”。 “我……我想来烤烤火”,褚辰星从墙旮旯里慢慢走出来,怯生生的样子,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那……那快进来吧!”,褚遇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咱娘在哪里?”。 “在正厅,跟巫老妈子说话呢?”。 “巫老妈子……?她是谁?诶,不管她是谁了,现在烤火要紧”。 于是,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个人围着火炉坐了下来,“舒服真是舒服啊!”,褚遇双手刚一伸上,立即就感到一股暖流袭遍了全身,他禁不住嘘嘘,呜呜起来。 “哥哥,你还有心情舒服啊?”。 “啊?”,褚遇被他这不着天不着地的一句话,给弄迷糊了,“什么心情……舒服的?”。 褚辰星瘪瘪嘴,又四下看了看…… “你这是……”,褚遇也跟着他看。 “看看,有没有人偷听”,褚辰星一本正经地道。 褚遇哑然失笑,“你这跟谁学的?”。 “学堂里……”,褚辰星坐在小凳子上,不住的摇晃着身体,“你还不知道吧!哥哥”。 “什么?”,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褚遇还真有点小小的紧张。 “你这么久不回家,爹娘说要打死你,还要说给你娶个媳妇”。 “打死我?”,褚遇用鼻子哼了一声,“打死我就好了,免得再受罪,受人耻笑……哎!你还说什么?娶媳妇?”,这是个好消息呀!褚遇一把抓住褚辰星的小手道,“爹娘真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我还骗你?”。 褚遇站起身,双手负后,心里乐开了花,“提亲……太好了”,他在暖阁里悠哉地转了半圈儿,“那爹娘有没有说,要跟哪家提亲?”。 “有很多家吗?哥哥”,褚辰星挠挠头。 “噢!没有……”,褚遇心里是美滋滋的,但美滋滋的同时也在手心冒汗,惶恐的不得了,“这次……这次……能成功吗?阿弥陀佛请保佑我褚遇啊!”。 见褚遇兴奋得忘了形,褚辰星又道,“哥哥,你别高兴的太早,你半月不回家,把爹都气病了,天天都发好大的火”。 “爹发火了?那……那娘呢?”。 “娘也发了好大的火”。 “娘也发火了?……不应该呀!”,褚遇眨巴眨巴小眼睛,“诶!不管了,随她去吧!”。 “哥哥,你不能不管,你得想个办法去讨好一下爹娘,爹娘一高兴,不就不教训你了吗?”。 褚遇禁不住一笑,“讨好?怎么讨好?你教教哥哥”。 “帮爹娘抓老鼠”,褚辰星脱口道。 “抓老鼠?哪有老鼠?”。 “爹娘的卧室里”。 “爹娘的卧室里……?”,褚遇眼一骨碌,随后抓住屁股下的凳子,连人带凳子一起,往褚辰星跟前挪了挪,“你告诉哥哥,他们……卧室里怎么会有老鼠?”。 褚辰星瘪瘪嘴,低下了头,“我放的……不不不,不是放的,是不小心跑的”。 褚遇长长的噢了一声,“你不是叫哥哥去讨好爹娘,你是叫哥哥帮你抓老鼠吧!”。 “是啊!”,褚辰星抬起头喜道,但很快又脸红起来,“……爹不也怕老鼠吗?你帮我,也等于在帮爹呀!”。 “那倒也是……”,褚遇起身,伸了个十分惬意的懒腰,“不过,抓住后,你可不许再在爹娘卧室里,玩你的宠物小白鼠了”。 “好的,好的,谢谢哥哥”,褚辰星拽着褚遇的衣角乐道。 爹娘的卧室在后院,去到那里,要经过正厅门口,褚遇的本意是,先见过娘后,再去抓老鼠。 但褚辰星却拉着他,打右侧绕了过去。 抓老鼠,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好在爹娘的卧室不是很大,摆设也不多,除了一张床,一张镜妆台,一张八仙桌,一张柜子和几张凳子外,再无杂物。 “老鼠在哪?”,褚遇问。 “我走之后,它就缩躲在那柜子的角落里”,褚辰星答道。 “你把门关上,棍子给我,我捣捣看”。 “好,不过你得钻进角落去捣”。 “嗯!”,褚遇接过棍子,“我里面捣,你在那边墙根上等着,老鼠一出来,你就用手按住它,晓得吗?”。 “晓得……”。 “回来回来,还是你来捣,我去抓,哥哥怕你手不够快”。 “够快,够快,哥哥赶紧捣吧!不然等娘回来,我就得挨骂了”,褚辰星一边往墙根退,一边甩小手。 “那好……”,褚遇扁着身子往里挤,这怎么还有一张凳子?挪开它,挪开也不行,还得弯下腰,哎呀!这个死角真是要了命了,待在里面,就如窒息了一样。 出来了没有? 没有…… 出来了没有? 还是没有…… 那这回呢? 出来了,出来了,抓住了抓住了……褚辰星一摊开手掌,手心里真有个小巧的白老鼠,就那么趴着,一动不动,温顺的很。 哎呀!憋屈死我了,哎……这还怎么出不来了呢?完了,卡住了…… “啊!哥哥,你头顶上有个大黑蜘蛛”,褚遇正小心翼翼的往外拱,突听褚辰星大声叫道。 不得了,褚遇脸都变色了,他天生就怕蜘蛛,不光蜘蛛,带毛的虫子,他都怕,这一怕就产生了压力,压力就产生了动力。 呼,一使劲,他就蹿了出来,可蹿出后牵带的效应,便让他傻眼了,柜子倒了,柜子倒了不要紧,关键柜子上头,还有一尊五寸高的绿玉翠。 绿玉翠,不但翠,而且还脆,啪嗒在地上摔了个粉末,粉末……?这当然……有点夸张了。 绿玉翠,严格来说,本身不是很值钱,但意义非同小可,那是皇帝老子给天字号禁军统领褚剑石的赏赐。 褚遇的脑子一下炸开了,不管这东西是不是爹的心爱宝贝,爹都会大发雷霆,因为遗失或损坏御赐,那可是要问罪的。 “哥哥,都怪我不好,不该让你抓老鼠,不抓老鼠,你就不会打烂绿玉翠了,呜呜……”,褚辰星惊吓之下,大哭了起来。 褚遇真的很想说,就是怪你,抓什么老鼠啊!抓抓抓……这下完蛋了,可这个时候,去责怪一个小孩子,又能挽回什么呢? 蜘蛛呢? 没……没有蜘蛛,我见你出……出不来就想……想吓吓你…… 褚遇拿手猛敲自己的脑袋,这是驴脑袋呀!数九隆冬的,哪里有什么蜘蛛啊?真是的,哎呀! 一地青绿,青绿得像春日的草原,褚遇蹲下身,两手却怎么也不敢,去触摸那欲滴之色。 “哥哥,别发愣了,我们先把柜子扶起来,再将地面清扫一遍,爹娘不就发现不了了吗?”。 “你以为这样就了事了?”,褚遇扭过头,“你呀!你小孩子也不懂,这绿玉翠乃是皇家御赐之物,摔烂了可不是小事情,怎么能瞒着爹娘呢?”。 “那……那怎么办呢?”,褚辰星眼泪都掉了下来,“怎么办了哥哥?”。 “好了,你别怕了,这东西既然是哥哥打碎的,自然由哥哥跟爹娘去交代,和你没关系”,褚遇抖抖擞擞的捏起一块,心里的不安跟惊恐已无法描述。 咦!这是什么东西,黏黏的,放置鼻端还有一股淡淡的刺激味道,褚遇又捏起一块,这块没有,再拿,这块又有了,噢!这好像是椿树的皮液……他不觉皱起了眉。 站起身见褚辰星正一只手在开门,他呼吸一下加重了,“辰星,你……要去哪?”。 “我……我……哥哥”。 “……先别走,帮哥哥一个忙,把这柜子扶起来”。 褚辰星倒是十分的听话,小声的嗯了一下,又关上门,随手把小白鼠放到了,不远的八仙桌上…… “放在那……你不怕它再跑掉?”,褚遇眯着眼问道。 “小白是不会乱……”,这么说不就……褚辰星赶紧转身又抓住小白鼠,“那……那……放哪好呢?”。 褚遇轻轻转过身,轻轻闭上眼,心,比刚才更加的痛了,“辰星哪!辰星,你算计哥哥不要紧,但你才十一岁呀!心怎么能这样深呢?长大后还得了?”。 他心里那样想,嘴里却道,“就……就……放那吧!我看它也不会乱跑”。 柜子不算大,也不算高,依褚辰星的个头,脚下只要垫个凳子就能够的着了,所以两人没费多大的劲儿,就给扶了起来。 第52章 孽畜,留你何用? 孽畜,留你何用? 正厅外的廊檐下,褚遇徘徊了许久许久,巫老妈子已经走了,她走了多久,母亲卫梓潼就高兴,担忧了多久,端着汤碗的两手都在不住的颤晃。 地字统领褚剑石在朝中,虽然谈不上有权有势,但好歹也能算上有头有脸,历年来提亲若干,如何就不能成就一桩?遇儿哪遇儿,你到底是怎样一种命数啊?真是急煞娘亲哪! 哎……怎么办?拿着破碎的绿玉翠去见娘,这个时候,是不是太残忍了?褚遇恨不得把自己撕了。 “谁?谁在门外?”,门吱呀一声开了,随着这一门开,一股令人吃醉的芳香夹裹着一位举手抬足都韵味十足的中年美妇出现在褚遇面前。 “遇儿?你何时回来的?……你终于回来了,进来进来,娘有大事情要跟你说,进来呀!傻了遇儿?还站在门外”。 噢!褚遇毫无意识地点点头,抬脚往里迈,也没看脚下,噗通,高高的门槛把他绊了一个大跟头。 “你看你……”,卫梓潼慌忙去扶,“磕着哪没有?”一边为他掸衣服,一边道。 “没有”,褚遇揉着双膝,涩涩一笑。 “你这手拿的是什么?”,褚遇手里有个红色绸子的小包。 “绿……绿玉翠”。 “绿玉翠?你拿它作甚?”,卫梓潼一下子紧张起来“刚才……别再给摔坏了”。 “已经碎了……”,褚遇低下头。 “什么?”,卫梓潼手伸了上去,只是掌心的一碰,便骤然失了色,但她还不死心,抢过来,抖开,果然……“,你个死孩子,你拿它干什么呀!这下糟了……糟了,褚家要大祸临头了”。 “不是刚才,来之前……就已经破碎了”,褚遇这话一出口,门外有个小人儿立即浑身一抖。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弄碎它”,卫梓潼抬起手,要给儿子一巴掌,但情况和以往一样,仍还是做做样子。 “我……我为了在朋友面前显摆,就偷偷的把绿玉翠带了出去,一不小心……”,褚遇想,依褚辰星的品性,这或许是弄坏绿玉翠的直接原因了。 闻言,门外的小人儿,哭了。 “你……你说你都多大人了……娘……娘管不了了,你就等着你爹对你施家法吧!,”卫梓潼已乱了分寸,“施家法?便是打死你,又该如何呢?”。 褚遇双膝跪地,头垂的极低,周身都在发抖乱颤,却也不知,是因寒冷,还是因恐惧。 半晌,高座藤椅之上的褚剑石,也没有发出一丝动静,又过了半晌,藤椅才有了声响,吱吱像老鼠啃咬物事一般,“抬起你的头来”,剑圣开口说话了。 褚遇依言慢慢的仰脖子,可就在这时,褚剑石忽然手一探,抓住右侧桌上的‘断玉剑’人也跟着长身而起,“孽畜,要你何用?”。 “老爷……”,一旁站立的卫梓潼大惊失色,急忙喊道,“你这是要作甚?”,同时,柔弱的身躯向褚剑石扑去…… “给我闪开……”,褚剑石大手一挥,卫梓潼立即翻了一个跟头…… “娘……”,褚遇失声叫道,却再也顾不上迎面而来的三尺长剑,长剑虽然带着鞘,但若实实在在的打在了身上也非同小可。 褚剑石心头大骇,慌忙一旋身,右脚后甩猛然踢出,正中褚遇右肩,而,眼看着要捣塌褚遇鼻梁的长剑,也随着这一脚,大幅度的偏离了方向。 “娘……”,挨了一脚,褚遇还在叫,“娘……”。 “你还有脸喊娘,孽畜,我今日非废了你不可”,怒骂一声后,褚剑石弃了长剑,不要剑,他依然叫剑圣,身法依然令人不能小觑。 “快闪躲呀!遇儿……躲呀!遇儿,你死了,娘也活不了啊!”,卫梓潼声嘶力竭地叫道,她想冲过去再护住自己的儿子,无奈,适才一跤,已摔得她头昏眼花。 “我叫你躲……”,褚剑石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他之所以推到卫梓潼,目的便是要分褚遇的心。 这下,好不容易逮住了,还不……褚剑石先是一拳打在褚遇前胸,再趁褚遇向后仰摔之际,接着弹跳而起,从上方压下一肘。 一拳一脚一肘,都透着有眼有板的招式,那是当然了,褚剑石是剑圣,纵然是教训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像平常父亲一样,拿根棍子劈头盖脸的胡抽。 褚遇顿时,直挺挺仰躺在地…… “褚剑石,王八蛋,你疯了吗?你要打死遇儿吗?我……我跟你拼了”,卫梓潼大哭的肝肠寸断,嘴上说跟褚剑石,但两只手却只朝自己的脸上,头上胡乱的抓将起来。 “星儿,星儿……你听福伯的话,我们不要再进去添乱了好吗?”,管家福伯抱着褚辰星在门外,也跟着哭了。 “不,我要救我哥哥,救我娘,放开我福伯”,褚辰星在福伯怀里,是连踢带跳,连哭带叫。 “你怎么救啊!”,福伯老泪纵横,“拿什么救啊!”。 “绿玉翠是我在学堂打碎的,不干哥哥的事情……”。 “卫梓潼你给我闭嘴,我打这畜生,不是为了绿玉翠碎,也不是为了褚家要大祸临头,而是为了褚遇今后的几十年,能够顶天立地,像个男子汉”,褚剑石怒不可遏,毫不理会卫梓潼已是个疯婆子,满脸鲜血淋漓。 “可你也不能打死他呀!老爷,梓潼我求你了,不要再打了”。 “妇道人家,你休管,褚遇,起来”。 突然,厅门大开,褚辰星,福伯噗通跪在了褚剑石面前…… “出去,不许你俩给他求情”。 “老爷,绿玉翠是星儿打碎的,不管遇儿的事儿”,不待褚辰星自己开口,福伯已抢先道。 “胡说八道,星儿小小年纪,怎么会干这等事情?”,褚剑石当然不信。 “是我,爹,是我昨天偷偷拿到学堂里炫耀,不小心打碎的,不是哥哥,爹要打就打星儿吧!不要再打哥哥了”。 “真的是你?”,盯着褚辰星,褚剑石深深的吸了口气,虽然是提了疑问,但他心里却是信了,少顷转过头,望了一眼,地上像死了一般的褚遇后,抬脚出了正厅。 “福哥福哥,快看看遇儿……”。 福伯抱起褚遇,在他怀里,褚遇脖子一硬,福伯道,“怎么样?遇儿……”。 “娘,辰星,福伯你们都别哭了,我没事,就是皮肉有点疼,别看我爹招式凶猛,其实手底下留着分寸呢!他就是想逼我跟他对打,借机激发我”。 “真的,你真的没事?”,卫梓潼仍然两眼挂着泪珠。 “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我爹吗?只是苦了你了娘,那一记推搡,不轻呐!”。 第53章 锋芒初现 第42章 我叫褚遇5 徐忧民以左手肘撑桌面,用右手指捏鼻梁,最近他隔三差五老是感觉额头疼,也曾看过御医,御医说没多大毛病,是人上了岁数,加上操劳过度的缘故,只需开几挤药调解调解便可。 但是,药吃了几箩筐,病情却一点也没有好转的迹象,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哪怕是想一些极其简单的,例如,今晚上吃些什么饭,明天穿什么衣服,这样的问题,也不能。 “你看你呀,干嘛要把门大开着呀!”,在院落里徐夫人老远就喊。 小小四方的暖厅正面北,北风呼呼往里灌,直吹得墙上的挂画像旗帜一样招展。 “醒醒脑,夫人这是在干嘛呀?弄了一身泥雪”,徐忧民松开鼻梁道。 徐夫人没有理会他,在门外跺跺脚,抖抖身子,方进屋关上门,“你看看,风都把你胡须吹得打结了”,一边说,一边拿起火炉旁的铲子跟角落里的手锯。 徐忧民摸摸下颚,“打就打呗,这天寒地冻的,夫人你拿铲子跟锯条做甚?”。 徐夫人憋憋嘴,瞪了他一眼,“你就是个甩手大掌柜,你也不去瞧瞧,菜园里,花园里都成什么样子了,树倒的倒,菜冻死的冻死,我看你来年吃什么”。 徐忧民胡子一翘,“那不是有下人吗?唤他们收拾便可”。 “下人?”,不听还好,一听,徐夫人将铲子锯条往桌面上用力一搁。 “轻点,轻点,别砸坏桌面”,徐忧民一看赶忙道。 “不提下人我还不来气儿,你看这么大的一个宅子,就一个管家,一个丫头,四个轿夫,你叫管家管谁?你想累死丫头,累死轿夫,累死我呀!就留着你这个大老爷”,说着说着徐夫人还流出了泪,一屁股坐下,抹起眼来。 “啊!”,徐忧民禁不住惊啊,这么多年夫人都不声不响,原以为她过的很切实,没想到会有如此多的委屈,更没想到这简单的过日子会这般的不简单,他转到徐夫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夫人呐!老爷我对不住你呀!”。 “别别别,老爷”,徐忧民是上古国公认的好人,作为他的妻子,徐夫人更是理解,哪里忍心受他的大礼,于是赶忙扶住他,“其实也没什么委屈,只是奴家老了呀!洗洗涮涮倒还无妨,可有些掏力气子的活……”。 “老了?”,徐忧民更惊啊了,抬起眼,发现夫人的脸真的已经是千沟万壑,年轻时浓密的黑发,眼下只剩一撮,却也已是亮白如雪。 徐忧民不觉泪眼婆娑,刚要出言安慰,忽觉暖厅里一亮,门开了,跟着一句话传了进来,“徐爹,徐娘这是在说悄悄话吗?”。 两人齐抬头,“你这孩子……”,徐夫人嗔怪地瞪了来人一眼,率先道,“徐爹徐娘都这般岁数了,还有啥悄悄话说?赶紧屋里坐,外面风大”。 “好嘞……”,来人呲牙一笑,抬脚进屋。 “褚遇?”,徐忧民眉开眼笑,一把攥住他胳膊,“你小子多久没来了?把徐爹徐娘忘了是吗?” “哪能呢……?忘了谁,也不能忘徐爹徐娘啊!”,褚遇对着面前的二老深深地鞠了一躬,“徐爹,徐娘好”。 “好好好,就你嘴甜,不能忘记我们,就能忘记你爹娘啊?”,徐夫人拿起铲子锯条,“徐娘这就去菜园里挖一点菜,你晌午便留下吃饭吧!”。 “那是不能,哎……徐娘你就别忙活了”,褚遇两手挽住徐夫人的胳膊,“我就一点点小事儿找二老,说完就走了”。 “哎……遇儿,你的脸怎么好像没气色”,徐夫人轻声问道,同时伸手试向褚遇的额头,“是不是得染风寒了?”。 “是啊!你人看起来,也不是很精神”,徐忧民也附和道。 “没事,就是胸腹不畅而已,不碍事”,褚遇一笑道,他如何好意思,说是昨晚挨打所致,挨打?他忽然想起了破碎的绿玉翠,绿玉翠被损坏,万一皇帝获悉,追究起来,肯定要仰仗眼前这位徐宰辅了。 不如……算了,我总就是朝局外人,此事还是有爹亲自跟徐宰辅提吧! “你刚才说什么小事来着?”,徐忧民去供案上端来一碟东西,褚遇松开徐夫人的胳膊,稍一嗅,便脱口道,“五香蚕豆?”。 徐忧民示意他坐下,将盘子推到他面前眉飞色舞地道,“又辣又脆又爽口,尝尝看”。 褚遇徒手捏了两粒,放入口中上下牙齿一碰,顿时满口流油,“果然是酥脆无比呀!是庆膳堂的?”。 徐夫人看着这一老一少欢喜样儿,摇摇头,生活真的是很无奈呀!这老头八成是想自己的儿子了,老夫人眼圈一红,“好,你俩先吃着,我去了”。 “好的,徐娘,路滑您慢点走,别紧的忙活了”,褚遇只顾着吃也没站起来。 徐忧民认真地看着他吃,“慢些,慢些,你的嘴还是这么刁哇!你刚才说……什么小事儿?”。 “也没什么……”,虽然言说没什么,但禇遇还是满面红光,难掩喜悦,“过几天,我爹终于要替我办个谢师宴了,想请徐爹徐娘一家子都过去热闹热闹”。 “哦!真的?你爹真的要给你办?这个肯定得去,你悬壶堂学满出师了?”。 “徐爹您这什么记性?”, 褚遇一愕,“我都学满三个月了,两个月前,开了一家小医馆,二十天前……还因学艺不精,医死了一位青年男子,官司还是您摆平的,您不记得了吗?”。 “噢!”,徐忧民一拍脑袋,“我这个脑袋最近老是疼,记忆力也开始下降,做过的事情转眼就不记得了”。 “是这样啊!”,褚遇头一耷拉,想起那个枉死的金望,他的心就隐隐作痛。 见他神色黯然,徐忧民忙笑道,“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再难过了,事发当天,你开给那男子的药方我看过,也特意问过宫里的御医,他们都说治疗那男子的风寒,完全是对症下药,至于他的死亡,跟你没有直接关系”。 “这些我都晓得,可人终究是死在我手里……”,褚遇吁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笑模样,“这么说……我的医术还行?”。 “你不都出师了吗?”。 褚遇猫起嘴一笑,“出不出师的,就不知道了,反正师傅该教的都教了”。 “你这叫什么话呀!我得……”,徐忧民刚说到这,褚遇便拾了一颗蚕豆突然塞入他嘴巴。 徐忧民吐了出来,白他一眼,“你不听我也得说你两句”。 “好好好,您说吧!我听着,听着……”,褚遇手捧碟盘,抿嘴笑着。 “你说你身体瘦弱,习不了你爹的本事也就罢了,可你头脑灵活,思维快捷,怎么对诗书文章也读不进去呢?”。 “哎哎哎,注意听着……”,徐忧民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好好好……”,褚遇丢下手里碟子,装模作样地端正了一下坐姿。 “你呀!你……”,徐忧民恨不得,拍他两巴掌,“你在外面开医馆,你当我不晓得?那一个月你有几天待在医馆里?我看医馆纯粹就是个幌子,是为了方便你在外面疯玩,遇儿哪!你不能这样了,你爹他养不了你一辈子的,你要有自己活下去的路,知道吗?”。 褚遇抿嘴一笑,“知道,就像北辰大哥一样对吧!可北辰大哥的造诣谁比得上?那需要天赋的,徐爹没听说过这几句话吗?冷锋有名断玉刀,金枪戟天山河啸,闻得切金胆魂散,皆因寻常未出鞘”。 “这四句话谁没听说过?但徐爹的意思不是让你跟人比,是告诫你不管做什么都要用心,尽力”。 “我有啊!”。 “你有什么啊?”。 褚遇又拈了两粒蚕豆放入嘴里,嚼的嘎嘣脆,“您说,我爹跟北辰哥,他们武功高,到底高在哪里?”。 徐忧民挠挠鼻尖,“不常听人说,他们剑法诡异,出手如电吗?”。 “这就对了”,褚遇起身给徐忧民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就当他们剑法诡异,可如果速度像蜗牛一样,结果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对于武功一途,徐忧民就是个白痴。 “会怎样?即使你出剑的角度再怎么刁钻,哪怕是在口袋里出来的,可速度像蜗牛,那只有一个结果,被人刮杀”。 “也是,你的剑还在半道,别人的刀已插入你胸膛”,徐忧民一琢磨道。 “你看,连徐爹您这样的人都知道,习武不能死记硬背招式路数”,说着话,褚遇手腕子一抡,“关键是得手快,眼快,可我爹……”。 “这么说,你武功不错了?”。 褚遇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哪里,理论,纯属理论而已”。 “又是纸上谈兵哪!怪不得在京畿营天字号,你爹屁股后面七八年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来”,徐忧民忽觉太阳穴又一阵疼,他连忙用手指摁。 “怎么了,徐爹?”,徐忧民这话有点重,但褚遇却顾不上害臊了,慌忙站起来,凑过去。 “没什么”,徐忧民深吸一口气,“可能我这宰辅干不长了”。 “为何呀?”。 “最近我都不敢用脑子想事了,一想就疼,你说一个宰辅没有了脑子,还能叫宰辅吗?”。 “那就不想呗!谁规定当宰辅就一定要懂得算计?”,褚遇轻轻帮他揉搓。 “什么叫算计呀?”。 “别动别动,正按着呢!”。 “你还小,没成家,不懂过日子”,在褚遇轻柔的揉搓下,徐忧民舒服了许多。 “没成家是不假,可小就不小了,我都二十八出头了”,褚遇笑笑。 “二十八可以成家了呀!”。 “哎……徐爹您就别提了,这方面您又不是不清楚”,褚遇叹了一声,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婚事他脸会羞红,可在徐忧民跟前,他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这就是你娘太宠你的结果”,徐忧民也跟着叹了口气,“把你惯成挑三拣四的毛病”。 “我没有挑三拣四,同时我也不觉爹娘疼我”,褚遇道,“我认为他们都疼褚辰星,在家里我每天都在挨骂,尤其是我爹”。 “你这叫什么……”,徐忧民头一晃,不让他揉了。 “哎……”,知道又说错了话,褚遇忙打断他道,“您不老说我纸上谈兵吗?今天您把您的头疼事说说,我分析,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纸上谈兵”。 “这倒有点意思”,徐忧民抹脖子看向他,忽然又道,“不行,不行,徐爹的事儿都是国事,你怎么能随便插言呢?”。 “那倒也是,弄不好要杀头的”,褚遇撇撇嘴道,“好,我找徐娘去了”。 “你寻他作甚?”。 “我帮帮她老人家,您一个宰辅监国,每月俸银那么多,也不晓得多请几个仆人杂役,抠那么多钱干嘛用,哦!徐爹,您是不是要寻小……”。 “胡说八道”,徐忧民瞪瞪他,“……朝天司你可知道是何机构?”。 “知道啊!不就是监督地方官员执法,替老百姓申冤的地方吗?”。 “宗旨是这样,可一直还未得到朝廷的认可,朝天司里那么多人,月钱都是你徐爹一个人在出啊!”。 “啊!”,褚遇吓了一跳,“那么多人的月钱是你在出?哎……不对不对,北辰哥早已经调离朝天司,担任了边关司马大元帅,而朝天司也解散了许多年,月钱?您这月钱还怎么出?”。 “徐爹说的是前几年的事儿”。 “前几年?这北辰哥是怎么想的,亏他那时还是朝天司尉呢!”。 “这不怪他,他跟叶雨楼十分要好,当初建立这个机构的时候,只是想干一番大事,没想过让朝廷出钱,结果……”。 “结果是凭他俩之力,发现根本照顾不了上古王朝的芸芸众生,所以就吸纳有志之士,可有志之士来了,月钱少点无所谓,但人家不能白干呐……”,褚遇像一切都洞岸观火似的淡淡接道。 徐忧民点点头…… “好了,我回去了,徐爹”。 “等等……”,徐忧民叫住褚遇,他真害怕了自己的脑袋,“你真能帮我?”。 “什么呀?”,褚遇道。 “你小子”,徐忧民用手指点点他的头,“跟徐爹装蒜是吗?你刚才不是说……”。 “别开玩笑了徐爹,官场……我可不敢随意插足”,褚遇连摇手带晃脑,“在京畿营那几年,像做了一场噩梦”。 “不是让你插足,徐爹目前有件事很是头疼,只是想你帮着分析分析,瞧你那胆儿,以后如何成大事?”。 “大事……”,褚遇苦笑一声,“我就没敢想有多大,有吃有喝,平平安安就行”。 “怪不得,你爹说你没出息,一点大志向都没有”。 “大志向?徐爹,我有,我想当上古国的宰辅,还想当上古国的剑圣,可谁给我机会呢?”,褚遇嗤之以鼻。 “纵然给你机会,你有能力吗?”。 “没有……”,褚遇欻的接住,“所以我就没心存幻想,好高骛远,每天脚踏实地的做好我自己”。 “打住,打住”,徐忧民摆摆手,“徐爹说不过你,不说了,就问你,愿不愿意帮忙”。 “帮我倒是想帮,可徐爹,您身边的都是国事,然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对国事是一问三不知,而一件事若不晓得它的来龙去脉,大致细节,又如何进行对它分析呢?”。 “也是……”,徐忧民捋捋胡须道,“那徐爹便讲细节给你听”。 褚遇就近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您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好……”,徐忧民郑重其事地道,“但说之前,徐爹得先问问你,天启四年你多大了?”。 “今年是天启十五年,我二十八”,褚遇略一算,“天启四年,大概十六七岁的光景”。 “那你在宫里待了多少年?” 。 “六年……”。 “六年的时间……也算是活脱脱的一个宫里人了,那你应该清楚宫里发生的一些大事儿,例如皇子浩然的死,平王的下架及淮阴王的贬谪”。 第54章 飞马驿 第43章 我叫褚遇6 “徐爹,宫中密事,小老百姓不能叫清楚,只能说是略有耳闻而已”,褚遇更正了一下。 “好好好,是略有耳闻好吧,那徐爹便将徐爹的的困惑说给你听听”,这时节,徐忧民不觉得自己是在闹着玩,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即便是自己不头疼,也是有很多地方拿不定主意。 于是,徐忧民…… 讲故事给故事外的人去听,我便是耗费极大的篇幅,也未必能够述说清楚,但讲故事给故事里的人去听,我只用一些省略号,他们就可以心领神会,这个……你会懂的。 所以,前一秒褚遇还什么都不懂,但到后一秒,他便融会贯通,如亲身经历了一样。 “什么……?”,褚遇险些坐翻凳子,“皇上因病已经禅位?到底是什么病,会关乎到生死?”。 “这个……”,徐忧民道,“总之是一些医不好的病,坐下,坐下,记住,皇上因病禅位之事,尽管朝野已经尽知,但你还是不能对朝野以外的人讲,包括你爹娘”。 “我爹……他不晓得吗?”。 “不晓得……这两天也没见着他,即便见着了,徐爹也不准备告诉他,你爹的脑袋你是清楚的”。 褚遇一笑,“暂时不让我爹知道也好,……这道旨意一拟,那平王爷岂不是坐定了江山?”。 “暂时还谈不上……”,徐忧民抬手示意他安静,“只要皇上健在,只要还未举行禅位大典,那道圣旨便是白纸一张”。 褚遇起身一手负后,这些年他净在附庸风雅了,并且也附庸的是那么回事…… “不管谁坐江山,臣子的愿望都是国泰民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徐爹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果我换作是徐爹,也会主张陆锷回京,不给祸乱以借口,如果我是皇帝……”,他突然捂住嘴巴…… 徐忧民拉开他的手,“在自己家里说说,要不了命的,会怎样?”。 “朕那么讨厌他,如何想让他来”,褚遇端着架子,尖着嗓门,他没见过皇帝,也不知学的像不像。 “好了”,徐忧民扯扯他的衣袖,“那如果你是平王爷,你会怎么做?”。 “送上门的肉当然要吃掉”,褚遇脱口道。 “你不能信口开河,你要有根据”,徐忧民一看就知道他这话,没过脑子。 “我当然有根据,绝非信口开河”,褚遇差点将自己的脸贴到徐忧民的脸上。 徐忧民拣起一粒蚕豆,塞到他嘴里,“难道你不怕我手里的京畿营,天字号禁军有准备?”。 “怕,当然怕了”,褚遇小眼睛一转,“可我不打算在宫里动手”。 徐忧民心一惊,他怕的就是平王爷会忽略地方官府的力量,铤而走险,一旦事情败露,威胁到他的皇位,他很可能会狗急跳墙,从而引发宫廷巨变。 褚遇细细看了他许久道,“徐爹这心操的可有点多呀!又是陆锷又是平王爷的,不过,我这倒有一个办法,可以消除徐爹的担心”。 “说来听听”,徐忧民急道,他这会儿已经忘记通常都是别人向他求计,而他没有向别人问计的份。 褚遇诡诡谲谲地一笑,“徐爹亲手帮平王爷将陆锷杀掉就好了”。 褚遇原本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徐忧民定会光火,甩袖,斥责他,“这如何使得,陆锷是我的袍泽兄弟”。 然而,哪里料到,徐忧民给出的回应则是皱眉凝思,仿佛是在考虑,这让褚遇大为惊诧,惊诧之余,又大为惊恐,“徐爹,您不会是真的想杀陆锷吧?他曾冒死救过您两次性命哪”。 徐忧民啊一声抬起头,他心里确实是在琢磨褚遇的话,但一抬头,忽然瞧见褚遇愤怒惊诧的眼神,他心里又一哆嗦,“哪……哪能呢?” 看他支吾其词,褚遇忽觉一股心伤,他不能指责徐爹为忠弃义的不是,但却第一次感受到,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忍心的徐爹,是那么的可怕,于是,情绪陡转低落,淡然无味地说道,“那我先回去了,徐爹”。 “等等,遇儿”,徐忧民起身,“你是不是觉得徐爹过于心狠?”。 “是”,褚遇异常坚定地道,“您若问我,您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我或许回答不了,但,这个问题,我可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回答你”。 徐忧民用长满老茧的手抹抹脸…… 褚遇又道,“淮阴王,他可以死在任何人的手里,唯独死在您手里不行,如果您非要一意孤行的话,或许您赢得了公义,但你会输掉情理,也包括您下半生的心安理得”。 “坐坐……”,徐忧民笑着把他摁坐下,“别耷拉着脸了,给徐爹说说平王爷为何选择在民间动手,难道他真的想鱼死网破?”。 褚遇吁了一声,看来他还是对徐忧民起心弄死陆锷一事,不能释怀,“那遇儿问问徐爹,平王爷傻吗?”。 “不傻……”。 “既然不傻,他又怎会拿着十有**能到手,却又没到手的皇位去赌淮阴王的一条命?做鱼死网破的傻事?”。 “也许他傻呢?”,徐忧民又将自己的话,扭了过来,志在试探褚遇。 “如果他傻,您老便省心了,什么也不消再做,如果他不傻,就会按着我的逻辑走,他傻不傻您自个定”,褚遇道。 “说说你的逻辑……”。 “假如淮阴王死在来京的途中,会产生什么后果?”,褚遇给了个问句。 “死在哪里,哪里的地方官便会先奏报朝廷,再着手探查”,徐忧民道。 “折子会递交到哪?先经过哪?”,褚遇继续反问。 “会交到刑部衙门,先经过通政司”,这是朝廷的规程,徐忧民不用多想。 “折子在通政司会发生什么情况?”。 “由御丞台的御丞联合通政司人员,对折子进行分类挑拣,然后再根据类别派发至各衙各部……哦!老夫明白了”。 徐忧民拍拍自己的额头,“宫文正是平王爷的座上宾,监管的正是刑部,工部,礼部,这样,折子就永远也到达不了圣廷了”。 “还有,一桩血案按惯例若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根本查不到眉目的,退一万步,便是平王运气背,当天被破获,而破获的公文还是会走折子的老路”,褚遇补充道。 “不,也不对,那淮阴王是老夫请来的人,老夫若一直盼不来他的消息,自然会生疑,自然会派人查探,更有可能会到通政司,这样一来平王岂不就……”,徐忧民似乎逮住了一处破绽。 褚遇歪着脑袋,“淮阴王活着的时候,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任由皇上与平王对其百般打压,而他死后,您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死人,去搅乱上古王朝的平静呢?”。 徐忧民身子一软,重重地出一口气,神情无比颓废,懊恼,“不错,外敌虎视,宫廷哗变断不可为,这么说平王爷是吃定老夫了?可如果老夫执意要为淮阴王鸣不平呢?”。 褚遇再次趴近他的脸,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道,“除非您老不姓徐,不叫徐忧民”。 这个时候,改名换姓可能吗?徐忧民觉得不可能。 知道徐忧民爱喝小酒儿,午饭桌上,褚遇要求来二两,徐忧民笑道,“来二两,你陪着徐爹吗?”。 “不不不”,褚遇手摆的跟被饭烫了一般,“这个我……我可陪不了您”。 “看你把孩子吓的”,徐夫人起身为褚遇夹了一块肉,“别怕,你徐爹在吓唬你呢!他下午还要当班,醉醺醺的成何体统?”。 褚遇咧嘴一笑,“徐娘,我不是怕,我只是对这物事过敏,一碰就浑身过敏”。 徐忧民也跟着笑,“酒还有这个用途?”。 “行了,徐爹您就别取笑我了”,褚遇道,“为这不善饮酒,我爹还老是说我不像个男子汉呢?”。 “他瞎说”,徐忧民一边喝汤,一边道,“回头数我落数落他,你也是,快些吃饭,早点回家,不然,你娘又要出门寻你了”。 “你也行了!”,徐夫人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孩子来一趟容易吗?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什么不容易呀?我们两家都住在皇城根下十几年了,若不是他跟着老师学手艺,没时间,否则,一天不定要跑多少趟呢!”。 徐忧民有时也很犟,“再说,遇儿我一直视为己出,我说他,是为他好,是吧?遇儿”。 褚遇一边笑,一边大口的吃饭,“是是是……”。 宰辅的公干衙署叫中枢院,徐忧民吃罢饭将褚遇赶回家,去到中枢院签过卯后,便又来到了飞马驿。 飞马驿又名朝廷驿,主要负责接收和派发全国各地的往来加急信件,信息。 去飞马驿要穿过皇宫东门前广场,往西,逼近皇城的西门,徐忧民勾着头,两手背后,本来就不怎么直挺的腰,这会儿便更显得像个虾米。 大家都晓得,午时前,徐忧民业已去过一次,但吃了个闭门羹,那时的他,因为抱定了要杀陆锷已取义的心,所以尽管步子很难捱,但心情也只有沉重,悲痛。 而,与褚遇讨论一番后,再次走在去飞马驿的路上,他的心已经不止只有沉重与悲痛了,眼前时不时地浮现出,褚遇那夹杂着愤怒,心怵,鄙夷的眼神。 午时后的心,仿佛被褚遇刹那间唤醒,徐忧民终于明白情义,情义,没有情如何来的义? 可眼下,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无论自己再怎么嘱咐陆锷路途中加强戒备,再怎么布置计划,都觉得计划蹩脚,自己的心都是提到嗓子眼,不能安放。 飞马驿的大门大开着,徐忧民却在门口静立停下脚步,仿佛是不安的心,需要再一次按压一番。 但常言说好,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再怎么按压,澎湃的心此刻也无法得以消停。 于是他,在肺腑里猛攒一口气,再狠狠的吐出,昂起首,抬阔步,可一袋烟的功夫,他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黑着脸,那情景,好似受了气,好似卖出去的账没人买。 “呃!”,徐忧民双手又用力地按向自己的两侧太阳穴,不用说,他的头又在疼,不用说他又在思考。 有什么好想的?不就是皇帝不允许你启用八百里加急吗?不就是……徐忧民忍着疼还要往下想,这时,内务总管和钦远鬼魅般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拦截了他的思想。 和钦远年纪比徐忧民大,但腰背却没有他弯的低,“怎么样宰辅大人?梁大人应了吗?” 要说上古王朝里谁对皇帝最了解,和钦远认第二,估计无人敢称第一,所以徐忧民一笑,“敢问和公公,皇上这到底是何意思?”。 和公公抖动着那几乎要与天地融为一色的花白胡须,一笑,一笑的结果,是让你不再能看到他的眼,只看到一道道隆起的折: “宰辅大人竟然问老奴?这可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的确是个笑话,并且可笑度极高,徐忧民这时也意识了过来,这就好比,农妇端着一碗粥,竟然问,这粥是如何熬制成的,“皇上就如此不待见淮阴王吗?”。 和钦远晃晃脑袋,“这老奴便不知晓了,老奴只知道皇上在交待老奴来飞马驿时,并不开心”。 徐忧民一笑,笑的又苦又涩。 其实,不是在被飞马驿的梁大人,以无皇上手谕不得急调,外驻藩王进京的理由拒绝后,徐忧民才晓得皇帝的意思。 其实,早在乾坤殿请旨,皇帝不下诏,徐忧民便已经深谙其意了,只是那时他不知道皇帝心中的别扭会如此深刻,更没料到自己真的付诸行动时还会受阻。 见徐忧民笑而不语,给出的表情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和钦远只得又开口,“宰辅大人能体谅皇上的心吗?”。 徐忧民干咳一声,“能,能体谅,便是和公公不在此候教一番话,本相也能万分的体谅”。 和钦远先是因没听明白徐忧民的话,啊了一声,愣了一下,待回味出意思后,便把拂尘往臂上一搭,咕哝着干瘪到,已没有形状的嘴巴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出得飞马驿往西走上两百步,是皇城的西门,按理说,中枢院在皇城东区,徐忧民应该出门东行,而非西迂才对。 然而,他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愣是西走背道而驰了,也正巧碰上了褚遇。 第55章 “褚遇,你这又要出城闲逛是吗?”,看来徐忧民真把褚遇当作了自己的儿子,管教起来一点都不客气。 褚遇脑子一嗡,虽然来西门,他并不是在刻意躲避徐忧民和自己的一干京城朋友,但也绝对没想到徐忧民真会出现在此地,更没料到他会突然叫喝自己。 他当即被吓了一大跳,扭过头……本该有一些小惊恐的褚遇,竟坦然得很,笑容极真,“徐爹你怎么在这?”。 “刚由飞马驿出来,你这是又要出城吗?”,徐忧民面带愠色,却不知是为了褚遇,还是为了飞马驿。 “啊……!是”,褚遇能说不是吗?这种鬼天气,若非出城,谁肯在城门口溜达,徘徊? “早就听说你学医的时候,便是三天两头往城东市集跑,一玩就是一天,害的你娘整天担惊受怕,如今都艺满出师了,你还不能收心寻个正经差事去做”,知夫莫若妻,徐夫人说的没错,老头是想自己的儿子了。 “哎哎哎……,徐爹徐爹,那边说去,我们那边说去”,褚遇一边看着城门口的兵丁,一边轻搡着徐忧民往后退,“这人多,让人听见多不好意思啊!”。 “你……”。 “哎!徐爹,飞马驿的事儿办妥了?”,褚遇不给他再行唠叨的功夫,第一时间堵住他的嘴。 “没有,皇上又使绊子了”,闻言,徐忧民忧色顿起。 褚遇哦了一声,“那徐爹要另想办法了?您知道我刚才碰见谁了吗?”。 “谁?”。 “左御丞李衍年大人”。 “皇城又无禁地,朝廷命官来这里不很正常吗?”。 “可他去了飞马驿,并且好像还有加急信件要送出”。 徐忧民道,“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哪条律法规定,朝廷官员不能有加急信件?”。 “是没什么好奇怪的”,褚遇眨眨眼,“可飞马驿是朝廷的专署驿站,他有私件应该去到京都驿才对”。 徐忧民呆了一下,褚遇言之有理,朝廷官员不论官衔大小,私人信件一律走发京都驿或者京都地面上的任何普通驿站或加急驿站,是成文的规矩。 “所以,我断定李衍年八成走的是公文”,褚遇跺跺脚,搓搓手,大冷天里,但凡是个人驱寒保暖大抵都是这个样儿…… “不对,如果是公文,必须按规程先申报中枢院,经中枢院审批后,才可拟文书投填飞马驿,否则飞马驿是不会予以理会的”,徐忧民疑惑不已,当即道。 褚遇舔舔嘴唇,“徐爹说的对,我说八成是公文,当然也指,有两成可能走的是私文”。 “这又是怎么说?”,堂堂上古第一人竟被一个小人物给绕糊涂了。 “因为帮李大人走发信件的人是孟虎”,褚遇压低声音道。 “孟虎……?”,徐忧民轻琢磨,“李衍年的外甥?”,思维还只是刚刚开个头,脑仁便涌现钝痛。 褚遇赶紧两手扶住他,说句不孝的话,他心疼徐忧民要胜过自己的老子,“您老这头还真跟漏壶一样,准时准点”。 “罢罢罢……”,徐忧民用力地捶自己的头两记,“不想也罢”。 “是啊!是啊!别想了”,褚遇附和道,“其实也很简单,那李大人无论走的是公文还是私文,肯定都有皇上的手谕,或者根本是在替皇上办差,不然,飞马驿的人怎么会受理?”。 “你说的很对,飞马驿走的都是加急六百或者八百,而加急信件只有中枢院和当今圣上可以下发”,徐忧民咧着嘴道。 他说褚遇很对,却是错了,因为这次褚遇只言中了一半,孟虎走的的确是李衍年的私件,但绝对没有皇上的手谕,更没有驿丞梁允的受理呈报。 如果有闲暇跟上孟虎瞧一瞧,会发现他只是替李衍年跑个腿去了趟京都驿,把信件交给了自己的哥哥孟龙。 再有闲暇,再跟上孟龙,会发现孟龙拿着信件大摇大摆地去了城西七里古榕镇的楼仲家。 这个楼仲,更不奇怪了,他就是一个暴发户,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谋一个一官半职,用银子明目张胆的结交了朝廷里好几位有实力的封疆大吏。 李衍年就是其中一位,这事皇上,徐忧民,平王爷等人都晓得,并且徐忧民与平王爷还曾不止一次两次的偶遇过楼仲。 “是是是,徐爹说的对”,褚遇边应答,边伸长脖子,悄悄地往城门外瞧,巴不得徐忧民赶紧离开西门。 “你呀,也赶紧回去,莫在外瞎溜达,学那些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心急如焚,徐忧民没心思跟褚遇打磨,但嘴还是闲不住的说了他一句。 “好的,好的”,褚遇笑眯眯地道。 碍于那道传位圣旨在,除非是得皇帝亲自召见,一般情况下,平王爷是不会主动去觐见皇帝的,其用意十分明显,是旨在遮掩。 遮掩悠悠之口,你总是往皇帝寝宫跑,别人不会以为你是在关心皇帝,只会当作是,你在期盼皇帝早点死。 御书房绝对是整个皇宫楼群里,谈事情最隐秘的一处所在,不为其他,只为它四周空旷,一览无余,连一只苍蝇也难于立锥。 平王说,徐忧民在飞马驿吃了个闭门羹已经回到了中枢院,这个消息不是和钦远告知的,而是由另外一个人秘密传达的。 和钦远只负责传达一些,基本上可以公开的消息,而且还不负责反馈消息。 皇帝鼻孔呼出来的气,一阵阵地鼓动起脸庞上的面纱,“好,好戏就要开锣了”。 “那我们是不是开始筹备第二步计划”,平王爷小心翼翼的问道。 皇帝深吸一口气道,“可以,但一定要做到自然,就像铁树本不开花,我们不能硬叫它开花”。 “这个臣弟晓得”,平王爷不无担心的道,“但是没计划的仓促筹备,还是很难做到,不让人质疑,况且人选也不太好寻找,他必须……不敢说必须与徐宰辅多么要好,至少得跟他谈得来,政系一致,并且府邸要锁在皇城西区”。 皇帝皱了皱眉,“政系一致,谈得来,并且府邸还要在西区,这样的人选的确是难找,不如……”。 “不如怎样?”。 “不如放弃这个条件,另选”。 “如何另选?”。 “找一个人,进行威逼利诱”,皇帝笑的极是深沉。 “威逼利诱?这可得有个好因由,可满朝文武,寻谁合适呢?”。 “左御丞李衍年”,皇帝眨眨眼。 “李衍年?使不得,使不得”,平王爷吓了一跳,“他可是淮阴王的岳丈”。 “岳丈又如何?”,皇帝淡淡地道,“别看他这两天为了陆锷上蹦下跳的,可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他这是在做样子,他若是念亲情,在朕百般打压陆锷时,就不会保持中立,他若是不贪恋权位,在朕百般刁难时,或早已离开皇宫”。 “李大人的确有些软懦,贪恋荣华,利诱倒不费劲,可拿什么威逼呢?”。 “你叫吏部尚书宋光汉大人去找一找李衍年,顺便说一说楼仲的事情给他听,把柄也许立即就有了”,轻描淡写中,皇帝已经把事情解决。 对于皇帝的这个主意,若非身份,涵养矜持着,平王爷说不定要抚掌叫好。 “那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个时间百官都在忙于政务,你看,天空放霁,恼人的阴晦终于有了收势,朕是个闲人,想到芙蓉宫走走,散散心,皇弟请回吧!”皇,帝背对着平王向门外引颈张望。 通常一个男人在表现如何爱一个女人的时候,最常见的可能是情话绵绵,爱不离口,要么送女人金山银山,要么为女人粉身碎骨,似乎已成了定律,再无花样可出。 但,皇帝陆晴川却打破了这方面的常规,他对莲蓉皇后的情,你看不到有甜言蜜语在修饰,有金银珠宝在修筑。 举个例子,莲蓉皇后喜欢孩子,自己却没有孩子,皇帝便将皇子浩然交托给她看护,不料,却被她看死。 按常例,莲蓉皇后应该被打入冷宫,可皇帝没有这样做,而且,还担心她会因悲痛而寂寥,因愧歉而轻生,又把陆筝公主安排到她身边以作陪,以看护。 也许你不觉得这是爱,因为你从这里面根本窥探不出一丝一毫,爱应该有的,感人肺腑的山盟海誓,死去活来。 可,我却坚信这是爱,并且是世间最伟大的爱,你不用否认,如果你否认,便说明你根本不懂爱。 爱,便是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堆砌而成的高山,爱,便是日积月累下的百川入海,爱绝不是被那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包裹下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芙蓉宫,因莲蓉皇后而命名。 芙蓉宫,因皇帝提名而盛名。 京城,物华天宝,皇宫更是金光流动。 这里,衣食住行,可以享受天下之最,这里,金叶子可以用作打水漂。 但这里,却不养闲人,生活其中更体会不到人性该有的暖,只能感受人性突出的冷。 怪不得,身为公主的陆筝,偶尔也会叹气,哀怨,因为这里完全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冷嘲热讽,趋炎附势的天下。 今天,声乐司开的是丝竹课,若往常这个时候,陆筝公主该动身准备前去,可今日… 莲蓉皇后没有出言提醒,只静静地看着她安静的坐着,安静的就像已经出嫁到婆家的媳妇。 一刻,两刻,突然芙蓉宫外…… 陆筝扬首,露出甜甜,和煦的一笑…… “筝妹,筝妹”,随着一句稍显稚嫩和一句充满着着男性低沉,雄浑的叫喊声,殿内立即涌进来两位俊美的少年。 尤其是头一位,他大概看起来才十**岁的模样,但已是英武挺拔,面如冠玉,清晰的五官,透着刻刀镌刻到恰如其分时的突兀。 此少年便是,威武将军司马镇的大公子司马玉,跟在其身后的是二公子司马霄。 司马霄今年十六,大陆筝一岁,样貌?如果跟司马玉十六岁的模样相比较的话,是有点差强人意,但如果跟褚遇十六岁时的模样相比较的话,褚遇便有点差强人意了。 莲蓉皇后赶忙去招呼,招呼一下,便去了内殿,陆筝也站了起来,司马玉一笑如春风拂柳,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磁性。 不知道是司马霄本来就落于其身后,还是力量不如他,陆筝公主伸出的一双柔荑,想一手牵一个,雨露均沾,可却全被司马玉一人抓在了手中。 没能抓到公主的手,司马霄干脆退后两步,含笑而立,司马玉也不撇她一眼,面对陆筝,语声朗朗而出,“筝儿妹妹,你今天好漂亮啊!”。 陆筝两颊一晕,嫣然一笑,语声于乾坤殿那夜截然不同,如燕子呢喃,有温柔,如黄鹂出幽谷,有声情。 “玉哥哥,就你嘴甜”,说着,还不忘扭过臻首“霄哥哥,你是叫筝姐姐去上课吗?”,她本就是个细心的女子,这时,怎能厚此薄彼,冷落了司马霄? 司马霄浅浅一笑,“是啊!筝妹,你准备好了吗?”。 不待陆筝答话,司马玉便道,“筝儿妹妹,我帮你背书箱吧!下堂后,我带你去北门广场看我为你堆的雪人好吗?”。 “雪人?”。 “一个你,一个我手拉手徜徉在……当然还有你的霄哥哥啦!不过,他是在我们后面跟着,哈哈哈……”。 他笑的着实开心,也颇有感染力,于是陆筝公主,司马霄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了……”,陆筝轻轻脱开司马玉双手的抓握,“我今天就不去了,我要去看看父皇”。 见她美丽的面貌忽哀,司马霄刚要拾话以安慰,司马玉又抢先,虽然是抢先,但语声还是极尽温柔,“为人子女者当以孝为先,玉哥哥不勉强你,但你要记住,不要太难过,要保重身体,别让玉哥哥担忧,皇上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席话,说得陆筝美眸轻瞌,瞌出两滴珠泪,而后,一头扎进司马玉宽厚的胸膛。 司马玉再胆大,这会儿也不敢妄为,两只手臂只能悬空高举,的确,陆筝能不顾一切,一头扎进你怀里,但你却不能忘乎所以,揽她入怀。 司马霄在一旁也跟着眼眶一酸。 第56章 宫女粉靥 直到司马二兄弟,高高兴兴的离开芙蓉宫,去声乐司,莲蓉皇后方才打内殿里轻盈而出,手里捧着一盒点心。 她莞尔一笑,陆筝公主亦回之莞尔一笑。 不消去询问,也不消去猜测,陆筝也心若明镜,莲蓉皇后避嫌的是,自己已是邻家女儿初长成,司马玉已是肩挑须眉一儿郎。 但,不猜测,不询问,并不代表不需要去理会莲蓉皇后的心思,于是陆筝轻启红唇道: “司马玉仪表堂堂,才气纵横,的确是许多女儿家芳心暗许的对象,筝儿不否认也有些喜欢,可筝儿千真万确地晓得自己绝对不适合他,他要的是天真烂漫,有憧憬,有激情,能陪他一起异想天开,天马行空的女子,而筝儿不具备这些”。 “那我们宝贝的筝儿,需要什么样的绝世男子呢?”,莲蓉皇后语声靥靥,仪态万方。 “所谓自古红颜多薄命,筝儿不愿,也不敢自居红颜,哪敢奢求什么绝世男子呢?”。 陆筝虽然性情沉稳,但也不缺俏皮活泼,只是她的俏皮活泼的尺度,把握的极好,令二十五岁,甚至三十五岁的男子,乍看一眼,不会产生拔腿就逃的感觉。 莲蓉皇后一笑,“若我们的宝贝公主不是红颜,世间还有哪个女子敢称红颜?”。 陆筝笑若梨花,上前挽住她的臂腕,“筝儿在你与父皇眼里是宝贝,但在别人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了”。 言语无心,但听者有意,陆筝一提起她的父皇,莲蓉皇后白皙的娇容便为之一变,她扭过身躯,百般爱怜地望着陆筝,“蓉娘老了,倒也不担心许多了,可筝儿你还年轻呢!路还很长,这以后没有你父皇的日子,你……”。 陆筝摇摇脑袋,不让她再说下去,“蓉娘,你以后可不能多愁善感了,尤其是在我皇叔面前,至于我,你不用太担心,宫里实在待不下,筝儿便去到民间,反正,筝儿的要求也不高,老实本分,切实淳朴的男子,满大街都是,筝儿寻一个,这一生也就过了”。 “筝儿……”,莲蓉皇后眼圈一红,热泪便像似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蓉娘,蓉娘,筝儿这不是丧气话,全是真心话,你千万不要难过”,陆筝虽然刚刚将笈之年,但骨子里的耐压,自控能力,却比一般成年男女要高出数倍,柔弱的莲蓉皇后自然不能与其望其项背。 莲蓉皇后抹干泪渍,“即便他日老皇不在,你也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这宫里如何会待不下去?”。 “好了,好了,蓉娘莫要再讲,小心隔墙有耳”,陆筝压低声音道,这一会儿她倒像是一位母亲似的,哄起莲蓉皇后来。 莲蓉皇后主宰后宫,母仪天下十几载,焉能不知这皇宫内苑,更深露重?只不过,十来年的压抑,委屈不能总是化作涓涓细流自眼中流出。 她决定要像民间的泼妇一般,咆哮一次。 她原本是不在乎自己没有将来的将来的,她原本是想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年的委屈,胆惊,忍让打口腔里,鼻腔里发泄一次的。 但,等她准备发泄之际,忽然明白,她可以不关心自己的将来,却不可以不顾及陆筝的将来,陆筝还小,还是一朵半开的蓓蕾。 于是,她只得继续演绎那早已经滚瓜烂熟,润物细无声的涓涓细流。 陆筝拥她入怀,用双手紧紧的抱住她,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秋水剪眸越发的坚定明亮。 别误会,陆筝不是一个没有眼泪,心似钢铁的可怕女人,虽然她很是清楚,皇娘这些年,为了父皇的难言之痛,受了多少委屈,做了多大牺牲。 但作为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总究还是不能设身处地的去体会那无后,特别是皇脉无后,所带来的巨大心灵崩溃。 这一刻,整个芙蓉宫静悄悄的,仿佛可以听闻得见白雪在深宫外,白雪在楼阁顶呼吸,顽皮嬉闹的声音。 然而,两个女人,将要准备去认真聆听白雪无邪的心声时,就被宫女粉靥,焦急,慌张的一句话给搅和了,“启禀娘娘,公主,皇上已驾临芙蓉宫门外”。 闻言,莲蓉皇后自陆筝怀里一震而起,脱口问出,“乘轿还是步辇?”。 “奴婢未曾看的轿辇”,粉靥恭敬地道。 莲蓉皇后惊喜交加,惊的是皇上突然驾临芙蓉宫,自己泪雨袭妆,恐惊吓圣颜,喜的是午时前皇上还是步履蹒跚,午时后竟然能徒步来到芙蓉宫。 惊驾便惊驾了,莲蓉皇后已没时间再去补妆,赶忙招呼陆筝道,“筝儿,起身接驾啦!”。 陆筝的反应倒不是十分的激烈,她始终注视着垂首而立的宫女粉靥,其实,关注她,并非是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 而是,一,因为她入芙蓉宫还未到半个时辰,在主子跟前,她的面孔陌生的紧。 二, 陌生的面孔却又美的甚紧,美到令人不能忽视,美到男人发慌,女人心凉。 然而,这一张翩若惊鸿,惊世骇俗的脸庞,偏却是由普普通通,见而不鲜的口鼻眼耳组成。 毫不出奇的瓜子脸,满大街都是的淡峨眉,仰首可见的杏梅眼,比比皆是的薄焰红唇,仅此而已,别无他有。 看到这些,你我他不禁同时纳闷,我也是瓜子脸,我也是淡峨眉,怎么不见得有人夸赞我美,不可方物呢? 这……可能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你五官位置的生就,不够恰如其分,用尺寸一量,距离不能精确到精致再到惊叹。 陆筝不由得看直了眼,不由得在心里暗自赞叹,常言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今日一看粉靥,方才豁然开朗。 原来真正的美不是那么回事,原来‘灯下’照耀出的美,都是假的,原来‘黑暗’里的美才是芙蓉出水,天生不可塑雕也。 见她还兀自傻站着,一旁的莲蓉皇后轻轻地扯了扯她……,这时…… 随着内侍太监的一句“圣上驾到”皇帝陆晴川便步入了芙蓉宫,而此时莲蓉皇后与陆筝公主已双双跪接,“恭迎皇上圣安”。 “皇后请起,公主请起”,皇帝的步履比之早前确实硬实了许多,不过,通过他仅外露的两眼反射出的神态,猜想,他目前的状况,便是离那大病初愈都尚还有一段距离。 平王言说陆筝聪慧,看情形是一点都没冤枉她,刚刚还成熟稳重的她,这一刻,忽然宛若变了一个人,笑靥如花似锦,轻灵灵好似飞燕“父皇”她上前轻呢地挽住皇帝叫了一声。 不管是平民爹还是皇帝爹,爹疼儿女的心,普天之下都是一样的,看不得儿女们憋屈,不开心,受伤害,所以皇帝看到陆筝欢喜雀跃的娇俏模样,心顿时安生了许多。 “来来来……让父皇好好的看看朕的乖女儿”。 “父皇,您这边来,我们坐软椅”,陆筝含笑道。 “娇柔”,每次来芙蓉宫,皇帝都会喊叫这个宫女,“给朕沏杯参茶来”,喊叫这个宫也没有特别的原因,只为了不让莲蓉皇后像个宫女似的跑前跑后。 “父皇……”,陆筝只说出两个字时,已见莲蓉皇后手捧茶碗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不是叫你不要……这位是……”,皇帝这才看到不远躬身而立的宫女粉靥。 “父皇,她叫粉靥,是皇叔专门派到芙蓉宫来照顾皇后娘娘跟女儿的”,陆筝干脆一步说到位,免得皇帝再问。 皇帝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果真不再问下去,而是,“蓉儿,茶水太烫,朕不想喝了,朕忽然感觉肚子有点饿,不如我们一起去到膳宫吧!”。 膳宫紧挨着御膳房,空间,规模都不是很大,中间一张巨大台面,被三面流动屏风箍抱。 皇帝四平八稳地端坐,莲蓉与陆筝分立两侧,交待御膳房师傅,煮一碗红泥蛇羹来。 师傅应喏去了膳房,而膳宫内的三人,却陷入了沉寂,莲蓉轻轻地瞧向陆筝…… 陆筝点点头,虽然点头应是,可她内心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让父皇摘下面纱。 抱住父皇撒娇,央求?不好,这个时候父皇的心情肯定很糟,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陆筝低头寻思,左手搓右手,像是在用力的摩拳擦掌。 有了,她猛地一抬首,忽然就见莲蓉皇后正在用眼神示意她,原来皇帝已慢慢地摘下了面纱。 两个女人屏住呼吸,奇怪的是这一刻,迫切想看皇帝脸的她俩,却谁也不敢轻易地踏前一步,去正视皇帝的面容。 “你们慢慢的走过来吧!”,皇帝似乎揣摩到了两人的心思,开口道。 慢慢的,缓缓地,千万莫惊到了皇上。 庆幸的是,在两人两双眼睛的同时注视下,皇帝并没有如突遭雷击似的狂魔,而是很平静,但平静也只是一瞬,皇帝便低下了头,“好了,就这样吧!”。 两个女人没有坚持,让皇帝放下心魔不是一件可一蹴而就的事情。 说话间的须臾功夫,红泥蛇羹便端上了桌面,御膳房师傅没经皇帝允许的情况下,还特意搭配了一碗莲子粥,皇帝竟然一口气进了大半碗蛇羹,这可喜坏了陆筝公主与莲蓉皇后。 高兴自然得伴有高兴的表情,所以此刻二人的脸都似二月的花,爱女爱妻在替自己笑,自己也不能太吝啬,搅了气氛,但不管皇帝怎么笑,旁人都觉得他的笑有点牵强附会。 陆筝公主月牙儿般的眼一眨,捧起桌上的莲子粥,粥很稀也很清淡,几乎能清晰地映出陆筝公主闭月羞花般的娇容。 勺碗递至唇端,皇帝摇摇头,手掌一推。 “父皇,您要多吃一点才能早日养好身体呀!”,陆筝公主侧着臻首去追皇帝故意躲开她的眼。 适才一刹那没看清,这会儿看清了,皇帝的眼和脸依然不好看。 他使劲去躲,躲着躲着就瞄到了膳宫里无处不在的屏风,屏风的作用并非只是供人欣赏,在光线对,角度对的情况下,也能当作一面镜子,一面清晰的镜子。 的确是很清晰,它不但映照出了一颗骷髅头,也映照出了一张细嫩娇靥。 娇靥上的一双明亮似水清眸正凝视着骷髅头,带着浅浅笑,按今日早起,皇帝遇到这种情景应该歇斯里底狂吼才对,可此时他却偏偏只有那么一点紧张,任由那似水清眸盯瞧,还时不时地回望那似水清眸。 皇帝搞不清状况,说不出原因了,如果硬要他回答,他只能说这双清眸没有把他这个骷髅头当做鬼。 皇帝笑了,屏风当镜子再怎么清晰也看不出感觉来,他扭过头,莲蓉依旧和镜子里笑的一个模样,并且还起皓腕捉住他的手。 这时,陆筝公主捧着碗也凑了过来,“父皇,我们是最亲最亲的人,我们不会怕你的”。 皇帝想哭,可他怎么也流不出眼泪,不光流不出眼泪,就连做出一副哭相都不能被人发现。 看着女儿清秀的脸,皇帝试了几次,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去抚摸一下,陆筝公主忽然腾出一只手,猛地拾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 皇帝用力往回抽手,陆筝怎能让他抽回,她本来是想把自己的脸跟父皇的脸像儿时时一样再贴到一块,但她没做,一,与父皇的身高比她够不着,二,怕举动太大,会吓着父皇。 皇帝的嘴猛烈地咧了数下,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女儿长这么大了,而且还亭亭玉立,倾国倾城,不比他三千佳丽中任何一人差。 这是爱吧?如果这不是爱,你就无法解释皇帝的这段话。 第57章 皇帝也有平民情 陆筝长大了是不假,但长相只能说是精致,端正,好看,绝非如他口中所描述的一般,什么倾国倾城,什么力压三千佳丽的。 皇帝狠压住自己澎湃的心情,贴在公主脸颊的手,根本不敢婆娑,甚至不敢颤抖一下,他怕粗糙的掌心会磨伤,弄疼女儿吹弹可破的肌肤。 “来,父皇,您大病初愈站久了会累”,陆筝将碗递于莲蓉皇后,想搀着皇帝“我们坐回去好吗?”。 皇帝确实累了,想坐回去,可他却说了不,因为他不想让女儿知道八面威风的父皇已是强弩之末,连站都费劲,因为他更不舍得把手从女儿脸上拿开,因为这一拿开,他不知道此生还会不会再有机会。 “好吧!”,陆筝一笑,月牙似的眼,就更像月牙了,“我们再站一小会儿”。 皇帝含笑点头,哪怕这锥心剖腹之痛,会顷刻间将朕摧枯拉朽,朕也要咬紧牙关将这王者霸主之相,在女儿面前尽善尽美。 “蓉儿,喂朕吃粥吧!”。 “好好,臣妾这就喂皇上”,莲蓉皇后惊喜交加,慌忙拿起汤勺又,“不不,皇上请稍等,这粥已然凉透,臣妾换一碗来,很快很快”。 “蓉儿慢来,朕……朕支持得住”,皇帝微闭一下眼,又睁开。 “父皇”,陆筝略过一丝担忧,“您这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为何要把苏太医支出去?我这就传他进来招呼着”。 陆筝身子一动,皇帝在她脸颊的手便脱落下来“不用的”,皇帝唤住她,“朕没事,朕就想跟家人单独说说话”。 “还是传一下嘛!”,陆筝两手挽住皇帝的一只胳膊,嘟起红唇撒起娇,“他们在,也不妨碍我们说话呀!”。 皇帝还是摇摇头,“他们就在门外侯着,一有情况会马上冲进来的,要传你就把傅星芒传来吧!”。 “传他作甚?还是传和公公吧!他侍奉父皇十多年,比我们还周到呢!”。 “和公公不在,你只管将傅星芒传来就是”。 “好吧!”,陆筝松开手,这时莲蓉皇后端着热气腾腾的莲子粥慢慢的走过来,陆筝又道,“我看父皇还是吃完粥再见他吧!”。 “也好”,皇帝应完她,又面向莲蓉皇后道,“蓉儿慢来,蓉儿小心烫着”。 “不打紧的皇上”,莲蓉皇后一边回答,一边极慢地挪动着,碗里的粥真的很满,几乎溜了沿。 汤勺在碗里轻拌,沁人肺腑的香气顿时四溢,舀出一勺,皇后放到自己嘴边,直至吹到不冷不热,方递给皇帝,皇帝轻嘬了一小口,“筝儿你看,父皇都这般岁数了,你蓉娘还是如孩童一样伺候”。 陆筝抿唇一笑,“这是蓉娘爱父皇嘛!”。 “呵呵,呃,朕想坐回去了”,皇帝可能真的把持不住了。 “那快”,莲蓉皇后连忙招呼陆筝公主上前相扶。 坐回去,皇帝又微闭了一下眼,仿佛在协调气息。 “父皇,您龙靴上滴了许多米粥”,正在低头帮皇帝抻平衣服的陆筝道,“我帮您擦去吧!”,说着拿出锦帕,蹲下身。 皇帝没有应答,缓缓睁开眼,可面皮上已失了笑意,莲蓉忙道,“皇上是哪里不舒服吗?”。 其实,全身都疼,已经疼到五脏六腑,但皇帝却说没事,这时,门外传令官进来道,“启禀皇上,平王爷求见”。 皇帝的眼忽然一下子睁大许多,血脉暴涨,人立即离椅而起,坏了,他的胳膊肘擦到了莲蓉皇后手中的粥碗,而此时,陆筝正好扬起脸,可能她已抹干净了皇帝龙靴上的米粒。 莲子粥翻碗,陆筝正好拿脸去接,却没接住,倒被莲蓉拿玉臂接了个正着。 臂膀很细,尤其是女人的臂膀就更细了,哪怕你穿着厚重的衣服,也不能完全接的住风和水。 所以……陆筝的脸蛋……庆幸的是还没到毁容那一步。 我不去描写莲蓉是怎么接住粥碗的了,因为我即便用尽天下例如,飞,电……等所有代表快的词语,也不够快。 即便够快,我也不想浓墨,因为我着重想表达的是她危机时刻动作下的心,而非描写她危机时刻的动作。 当然,莲蓉都没怎么描写,东侧屏风处站立的两个大厨紧张的神情,就更不值得废墨水了,因为他们就是个点缀,可有可无。 天大地大,都没有皇帝大,尽管莲蓉皇后的胳膊已出现火辣辣的疼,陆筝脸上起了两个小水泡,但两个女人还是忍了,一起搀扶住身躯轻晃的皇帝。 皇帝想同传令官说不见平王爷,当然的理由很好找,可话才刚到嘴边,平王爷的身影已出现在离屏风不远的地方。 皇帝轻轻甩开莲蓉与陆筝的手,心里冷哼一声,平王爷还真是头老虎。 其实豢养这头虎之前,皇帝也曾深思熟虑过,养虎只要不被虎反噬,还是有很多好处的,训好了…… 一,可以当街玩杂耍,做收入的来源。 二,可以震慑住满山遍野的豺狼,三,可以以虎之道还施虎身。 但是……很可惜,这个但是被皇帝因为某种难以压抑的情感忽略不计了。 “皇弟请坐……”,皇帝堆起一丝笑容,手指不远的锦墩道 ,几年前不敢跟平王爷来硬的,而如今,就更不敢了。 平王躬身抱拳,“谢皇兄,臣弟就不坐了,臣弟来没有什么公事,就想看望看望皇兄龙体康复的如何,同时就芙蓉宫宫女一事,意欲向皇兄说个原委”。 “喔!是那个宫女粉靥吗?朕明白,皇弟是一片好意,至于朕的身体,劳皇弟挂牵了”,皇帝伸开两臂,还就势小转了个圈儿。 “你看,一天比一天结实,不过皇弟只管放心,朕说过,哪怕朕能恢复到上马杀敌的状态,但只要一上朝,朕第一件要办的事还是遣“天监司”择良辰吉日举办退位大典”。 “不,臣弟绝无此意”,平王慌忙跪倒,诚惶诚恐“,皇兄勿要多想,”其实他完全不必如此害怕,因为自皇帝交出铁卫营后,这皇宫大内,就由他说的算了。 可他还不想过早的表现有恃无恐,因为他还猜不透皇帝交权的真实目的,同时也晓得骄兵必败的道理。 “皇弟起身吧!”,皇帝想去搀他,又感力不从心,“起身吧!不要害怕,朕既然都将传位诏书羁押在你平王府,退位的决心自然是坚如钢铁了”。 “臣弟真无此意”。 “好吧!朕信皇弟,皇弟若没要事,就请跪安吧,朕这要多休息休息”。 “臣弟遵旨”,平王爷起身抬头,发现陆筝公主竟然目不斜视地正盯看着他,他的猛地心一咯噔,就见陆筝深施一礼,“皇叔慢走”。 平王爷还没来得及回应她,旁边的莲蓉皇后也施了一个万福,“平王爷走好”。 “谢娘娘,公主”,平王爷边回答,边往东侧屏风扫了一眼,那里没有什么重身份的人,就是御膳房里的两位大厨。 退出膳房门槛,平王爷抬头仰望天际,天空雪亮,像洗过一样,可就是太小,太狭窄,可能是皇宫里的琼楼玉宇太高的缘故吧! 妈的,这高楼直压得本王喘不了气,没想到,以文韬涵养出名的大文豪竟然吐出这两个有辱斯文的字眼。 还好没人听见,平王爷一边走一边嘀咕,好端端的,陆筝为什么又盯着本王看,这个无用的蠢奴才粉靥,粉靥?粉靥的事儿都没来得及开口,本王岂不是白来了? 待平王爷走远,皇帝重重的坐回靠椅,他没有询问两个女人烫到哪里没有,而是直接说道,“你们快下去,把傅星芒叫来”。 见他脸色有异,其实皇帝哪有脸色呀!可能是语气有异吧!两个女人均不敢再多言语,齐应了声是,向门外退去。 “筝儿,蓉儿”,见两人慢慢退去,皇帝忽然感到如鲠在喉,轻唤道。 “皇上……父皇……”,听得召唤,两个女人作势要返回。 “呃,没事”,皇帝却抬抬手,“去吧!去吧!没事”。 中枢院。 打我从第一章上古王朝写起,就没见过徐忧民过过花间一壶茶,独酌观疏影的闲淡日子,最常见的,便是低头蹙眉,闷声不响,仿佛他那颗头颅有千斤重,脖子总也经受不起。 “大人,这有几道工部送来的文报,等待您审批”,枢院主簿手捧文报来到徐忧民的书案前道。 其实,这位主簿来到书案旁,未说话之前是忍俊不禁的,他发现徐忧民坐在椅子上弓背勾头,整个人就差点拱到书案底部的样子实在是可笑。 “哦!那给我吧!”,徐忧民这才抬头挺胸。 主簿放下文报,转身便走…… “请等一等”,徐忧民叫住了他,“麻烦传一位衙卫进来”。 主簿去,衙卫来,徐忧民道,“麻烦衙卫小哥速去京畿营告知天字号禁军统领褚剑石,令他去国父府等我”。 褚剑石…… 如果非让徐忧民在上古国里,找一两个可以托付脑袋的人,此人应该是别无选择的首选。 暖厅,还是国父府里的那个四四方方的暖厅,徐忧民先到,刚刚在火炉里加好几块木炭。 不一会儿,褚剑石就到了,带着一脸的风霜,再次看见他,我才觉得,我的第一次用词真的是入木三分。 铁塔…… 他一来到厅堂,就把从厅堂门投射进来的光线挡了个全无,厅堂里瞬间暖和了许多。 真人面前无需绕弯子,徐忧民简明说下情况后,便递给他一封书表,叫他日夜兼程,八百里加急,不管累死多少马匹,哪怕累死你,也要将陆锷请到宫里。 “八百里加急?”,褚剑石一愕,“为何不投添飞马驿?”。 徐忧民轻叹,看来褚剑石的脑子,这一辈子也别想撵上他手中的剑了,如果飞马驿可以行得通,又何必冒险让你这个肩负着皇宫安危的禁军统领出面? “那小弟是不是要走官道?”。 “当然得走官道,只有走官道一路逢驿站,才能保证马匹与水粮的供应”。 “可没有上峰的加急文书,官道上的沿途驿站是不提供马匹,水粮的”。 “所谓山高皇帝远,只要有银子,还怕驿站里没人提供马匹?”。 褚剑石一琢磨,“对呀!皇帝那么高那么远,一两个官员用他的驿站为自己挣钱,他哪里能晓得?”。 徐忧民悠悠叹气,“没办法,战乱年代人们为了活命,钱财次之,到了和平安稳岁月里,性命得以保障,而衣食住行又成了新的威胁”。 看看徐忧民的这一组举动,不由的觉得,他被誉为上古第一人,以慈悲闻名于世,其实有很多水份,也不是什么好人,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管要累死多少无辜的马匹与信差。 但,如果你真的站在大街大声的说,徐忧民是坏人,我敢保证你即刻会成为路人唾沫星子及言语咒骂上的活靶。 所以,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我们通常推崇交赞的好人背地里也有恶行,只不过这些恶行并非是刻意单单为之,而是为了促进更大的善举而不得已为之。 “好”,褚剑石答的很干脆。 徐忧民笑道,“你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答应了?”。 褚剑石的性子并不像他的剑一样,指哪打哪,雷厉风行,而是慢条斯理,很有一派君子风度。 徐忧民一直都不明白,这样一个有着儒雅情怀的男人,怎么在管教自己儿子的时候会那般苛刻,没有耐性。 褚剑石笑了笑,“这……还有什么情况,请淮阴王不就是个情况吗?”。 有很多时候,徐忧民都拿他没办法,在印象里,褚剑石似乎从来都没有把任何一件事当成事看待过,“这一去,可能有很大的危险,你一点都没感应?”。 褚剑石扬眉舒笑,“习武者哪一天会感觉不到危险?但把感觉写在脸上也不一定能保住性命呐!”。 “好,有你这句话,老哥我便放心了,不过为兄觉得,你还是多带几个能过命的禁军兄弟一起上路最好”。 徐忧民拍拍他的手,稍吁了一口气,“可麻烦事还有一桩,老哥我没有圣旨,只有一封亲笔信,要请来陆锷你恐怕要费点口舌心思”。 褚剑石略一思索,“他为何不来?……他不来,我就不走”。 “这不行”,徐忧民连连摇头,“你还担负着皇家安全,怎能不回来?”。 “那是,我私自出宫,时间上肯定也不会很多”,褚剑石笑道,“他若不肯来,我就绑他来”。 这主意馊的要命,还近乎是在胡闹,可徐忧民却偏偏频频地额首,还认真地思索了一会,“这……这主意可行,但你路途中要小心”。 “真的可行?”,褚剑石有点愕然。 “可行”,徐忧民很干脆的回答他。 “那好吧!”,褚剑石答完又补了一句,“路上只要你儿子不阻拦,我想就没问题了”。 “他是边关司马元帅”,徐忧民笑笑,“他怎么会阻拦你?”,说着将声音压低,“为兄指的是平王爷”。 “平王爷?他跟淮阴王有仇?”,褚剑石自建国就一直担任着京畿营天字号禁军总统领,已有十数年,便不是十数年,便是数十年。 便不是像此等宫闱隐秘,便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以他率真质朴的性格,他也只能琢磨出像两人失和,必有间隙这样简单的道理来。 徐忧民没有回答他,而是敲敲自己的额头,一时间想跟他说清楚很难,不如连皇帝因病禅位之事,一块先瞒着他,等请来陆锷后再说,况且自己对事态的发展也不是十分的明朗…… “算了,为兄也是迷茫不已,在路上你还是多留点心,哎!我这宰辅当的可真是费神又劳心”。 “兄长还劳心?”,褚剑石笑叹摇头,“徐家一文一武,被奉为两个天下第一,真是羡煞了旁人哪……哎……老哥,徐北辰今年好像才三十二,小我二十多岁吧?”。 徐忧民到底没能隐藏不住喜色,“怎么?你嫉妒了?” 。 褚剑石挑眉一笑,“天下间有几人不嫉妒徐北辰?冷锋有名断玉刀,金枪戟天山河啸,闻得切金胆魂散,皆因寻常未出鞘,你听听,你听听,刀祖剑圣,金枪王之所以厉害,全是因为人徐北辰未出剑”。 “哎!都是虚名而已,刀祖,剑圣,金枪王加上徐北辰,你们四人之间从未相互较量过,谁更技高一筹,谁晓得?完全都是你们江湖人唯恐天下不乱,刻意搬弄是非”。 “大哥言重了,这个编排座次虽有嫌于搬弄是非,但不能说它是胡编乱造,不过……”,褚剑石咂咂嘴,“殷虚白跟叶雨楼二人,一个使刀一个用枪,他们俩应该无所谓,而我与徐北辰却都善于长剑……”。 “等等,你什么意思?剑石”,听着听着,徐忧民就觉得褚剑石的话有些不对劲儿了,“你堂堂剑圣,也摆脱不了虚名?”。 “不是,大哥,小弟的意思是说,我与北辰都是剑器名家,若是有机会切磋一番,不但是我俩之夙愿,也可能是天下武者之夙愿”。 “什么夙愿?”,徐忧民的眼珠子快翻出眼眶,“走,赶紧走”。 “大哥不要恼怒,小弟就是说说,没动心思”,褚剑石含笑一抱拳,“那我回去安排一下防卫就动身了?”。 “这还像个宗师前辈,……老哥送送你”。 第58章 家里有本难念的经 徐忧民与他并道往院落里走,由于管家和丫头特别的勤劳,偌大的院落里,偶有砖缝里才露出一道道污白,北风呼啸,越过高筑的院墙,尖如利刀,徐忧民禁不住缩缩脖子,抱紧身子,“褚遇回家了吧?”。 “哦!回了”,一提起褚遇,褚剑石立即涌上一股忧虑,“这个臭小子,诗书读不好,习武没天赋,说他,他也不听,二十七八岁的人了整天就知道玩玩玩”。 听他酸软又略显愤恨的言语,徐忧民斜了他一眼,“你就是这般做父亲的?就这般不看好自己的儿子?”。 “他有什么地方我可以看好?”,褚剑石停住脚步,阴霾覆面,“酒不能喝,武功练了十数年,没一点长进,而且胆子还小,这哪像我的儿子,一点气概都没有”。 “你这就不对了”,徐忧民面色一转,拿眼瞪瞪他,“为人父母者希望子女成龙成凤,这本身没有错,但是,就像你,牛不喝水强摁头,硬逼着褚遇去练武,还拿自己的成就去要求他,这对吗?你……”。 “好了好了,大哥”,褚剑石一把揽住徐忧民瘦弱的肩,“我知道你向着褚遇,又要说,一个人在世上任何一个领域,能不能有所成就,主要还是看他个人的天赋与人生际遇,因缘巧合,文章学不好不怪他,是不是啊?”。 “亏你还记得这些”,徐忧民甩开他的胳膊,又白了他一眼,“你胳膊重的像块铁,想压死我呀!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老天爷允许一个人活在世上,必然会给他一项立世谋生的本领。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徒担心什么,你不要总盯着人的缺点,短处不放,褚遇虽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但才思还算可以,尤其是写了一手好字”。 “字好能当饭吃啊?”,褚剑石小声嘀咕。 “你这叫什么话?”,徐忧民不走了,转身正视着他,“你把头抬起来,你可是堂堂,人人景仰的剑圣哪!你不觉得这样想,会抹杀了你一派宗师的风范?”。 褚剑石无咳却呻吟了一声,他没觉得脸发烫,反正徐忧民就宛若他的父亲,经常数落他“我也是着急他以后的路怎样规划,一时说漏了嘴,大哥也知道他那么大个人了,什么都还做不了”。 徐忧民接住他的话,“所谓人各有志,人命由天,他喜欢舞文弄墨也没什么错,像老哥一样,不识刀剑,只懂几篇文章,先不说能不能为国效力,养活自己至少没问题”。 “大哥所言极是,习武者,古往今来能有几个大成者?十年苦练,到头来多半人是做了一场空梦。 十年耗尽,有的甚至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了,想的开的,还能放下架子去做一些有钱人的护院打手,勉强糊口,想不开的,不是被活活饿死就是被踩死,想来实在是悲哀,不如兄长就再替遇儿……替遇儿……”。 最后一句,褚剑石说了两次,都没能说出口,干脆垂下头不说了,徐忧民干咳一声,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他明白褚剑石的意思“兄弟的心思,为兄的记下了”。 褚剑石抬起头,脸第一次感到烫烧,他挂着极不自然的笑,“让兄长见笑了,这话真叫……小弟羞于启口啊!” “当父母的不容易呀,为兄能理解,不过你言说的悲哀,为兄倒不是很认同”徐忧民仰脸瞅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天下想当皇帝,剑圣的一抓一大把,可天下却只有一个皇帝,一个剑圣,不是你随便拉一个乞丐,他就能当的了皇帝?随便找一个练武的他就能当的了剑圣? 这是要具备一系列普通人根本达不到的条件,难道做不了你就不活了?悲哀?我看悲哀的不是职业,悲哀的是他们把自己看的太高,总是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浮想联翩”。 “是啊!人人都想做轿子,可轿子总得有人抬呀”,褚剑石道。 “不错,但也不光练武的有平庸者,读书写字的亦有吃不上饭的,可这怪不得谁,毕竟我们是生活在一个无奈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社会”。 天空很干净,褚剑石幽幽地望了一眼,“这个社会虽然不如战乱年代那般刀光四起,血流成河,但是,便诚如大哥所言,各行业为了追求利益,明里暗里也是硝烟弥漫,剑拔弩张,人欺负人的现象比比皆是,杀人事件更是无独有偶。 所以无论是读书写字还是驾车经商,我认为有点武技防身还是很有必要”。 徐忧民两眼一眯,身子抱的更紧,“其实两个年代并没有太多不同,战乱时,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律法。 而如今只不过将这些拳头硬的人集结起来,加大力量,统一中央集权了而已,不过任何一种效应的产生,都会有利有弊,律法太强硬,执法者就会狂悖,百姓就会受屈,若律法软弱,市井之徒就会怙恶不浚,逆鳞犯上,一个国家就等于虚设。 但我想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也不敢随便作奸犯科,触犯律条的,即便敢,也是那些权力大到边的人”。 “这么说皇帝便可以随便杀人了?”,褚剑石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徐忧民,徐忧民则回他一个意味深长,“皇帝的权力大到了边吗?老哥告诉你,天下芸芸众生的权力才是最大”。 不知不觉二人,已来到了府门外的石板路上,褚剑石一抱拳道,“闲扯了这许多,大哥请珍重,小弟该去了”。 徐忧民轻轻地按住了他的手,深深地打量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旁,然后重重的一叹,“兄弟肩上的担子很重,千万要保重,你各方面的素质都很好,就是性子太硬太钢,将正邪善恶分得太过于清晰,就像你胯下七十二斤重的钢剑,易折,不能绕指柔,这一点为兄实在担心哪”。 提起钢剑,褚剑石不由得低头瞧了瞧,“这是练功时郁结的气血,小弟也无法掌控,不过小弟一直在寻法门破解,请大哥放心”。 徐忧民嗯了嗯,“你这一来一回,路途便是波澜不惊,少说也得**十来天,实在抱歉的很,耽误了你替褚遇办谢师宴,回头老哥亲自向褚遇道个不是”。 褚剑石一笑,“谢师宴又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早一时晚一时,又有多大了关系?兄长请不必放在心上”。 闻言,徐忧民脸立即一拉,“剑石,为兄的又不得不说你了,你必须上心这件事情,褚遇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并且还十分重视此事,你若不在乎,他会很失望,会给他造成心理伤害的”。 “好好,小弟记下兄长的话”,褚剑石再次抱拳“小弟去了”。 徐忧民挥挥手,“去吧!”。 刚走一步,褚剑石又回过了头,神情变得甚是凝重,“老哥……”。 “何事,但说无妨……”。 褚剑石咬咬牙,小声道,“绿玉翠不小心被毁掉了”。 “什么……绿玉翠被毁?”,徐忧民一把抓住褚剑石的手。 “是……”,褚剑石重重的点点头。 “好啊!褚剑石……”,徐忧民狠狠甩开他的手,“难道你不晓得,皇帝御赐给臣子的物品,是不能毁坏,不能贩卖,要像祖宗一样供奉,随时等待着有关人员,不定时的查验吗?”。 “这个愚弟当然晓得,只……”。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所幸皇帝正在大病之中,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安心去淮阴州,绿玉翠之事,老哥来来想想办法”。 望着褚剑石伟岸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白茫茫的天际,徐忧民握起的干瘪拳头越来越紧。 “大人……”。 徐忧民神思恍惚间被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是石副统领哪!来,随我进府”。 进入暖阁,关上门窗,徐忧民自怀里掏出一块玉牌交给了石非凡,这是天字禁军的节制牌。 石非凡一愣,“大人这是何意?”。 “你拿着,在接陆锷回京的途中,如果遭遇到伏击,且对方势不可挡时,你们可放弃淮阴王,不要问为什么……假如褚剑石不听,你便用此令牌节制他”。 “怎么样?娘,这……血燕红枣汤味道如何?”,褚遇笑眯眯地看着母亲卫梓潼道。 “血燕窝搭配红枣熬汤,你这是打哪学来的?”,卫梓潼舀了一勺入喉品味后,没给品价,反而问道。 “您先别管这个,您觉得味道如何,这可是女人补气血的极品呐!”。 卫梓潼再次煞有介事的品尝后,说了一句,“还……行吧!”,天下的母亲用‘还行’这两个字去形容自己的儿子,其情其意,天晓得是真是假? “还行,那您就多喝点”,褚遇笑道。 卫梓潼又喝了一口,“你是不是有事要跟娘说?”。 褚遇嘿嘿一笑,“真是知子莫若母啊,娘,我想出皇城一趟”。 卫梓潼把汤碗往桌上一搁,“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这次是真的有事要出去一趟”,褚遇忙起身道。 “你哪次出去不是说真是有事?不过巧了,今日你有事,娘也有事”。 “那娘……您先说”,褚遇转过身,替卫梓潼轻捶起肩膀来。 “巫老妈子晌午过来……”。 “巫老妈子过来了?”,褚遇不捶了,一下子跳转到母亲面前,蹲下身,按着卫梓潼的膝盖,油煎的心,快要蹦到嗓子眼,“她……她……说了什……么?”。 “她说……说……”,看着儿子殷切的眼,期盼的神,卫梓潼想死的心都有了,她顿了顿,抓起褚遇的手,将他拉起,方慢慢继续道,“她说……”。 “等一等,娘……”,褚遇站起身,瞧着母亲吞吞吐吐,他已晓得了答案,尽管这答案早在预料之中,自己也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答案真的切实时,他还是如遭五雷轰顶。 世界那么大,每天有那么多的奇迹,为何却没有一个奇迹来眷顾我褚遇呢? “遇儿……遇儿哪!遇儿,你不要这样子好吗?娘……娘心疼啊!”,卫梓潼抹起了眼泪。 “哦!娘,既然这样,那我先回房了”,多少年了,母亲的眼泪一直是褚遇的最怕,但此时…… “你回房作甚?娘话还没说完了”。 “不用说了,我晓得结果”。 “你晓得什么?袁梦姑娘并没有回绝,不过……也没……答应,她只是说她现在正在生气,等过些时日,再考虑婚事,还有那袁侍郎对于褚袁两家结亲,更是没一丝意见”。 “她在生气?”,褚遇一愣,“在生气?……哦!我明白了,她可能是怪我前天没有去赴她的生日宴会”。 “怪不得呢?”,卫梓潼转忧为喜,“你跟她如此要好,两家又门当户对,袁姑娘不同意,娘还真想不通,原来有这层因果,那前天你为何不去呢?”。 她白了儿子一眼…… “前天,我累了,不过,也让袁霄特意替我致歉了”。 “累了?娘看你不是累了,是不愿意凑热闹吧!好,那我明日再找找巫老妈子,跟她一起再去袁府……”。 褚遇点点头……这时,福伯走了进来…… “夫人,刚才府门外,袁侍郎家差人来了一封信给遇儿,说是袁大小姐的”。 褚遇一笑,“我说是吧!娘,袁大小姐肯定是生我的气了,在跟我呕呢!”。 接过信,拆开……读着读着,褚遇便……他悄悄抹头,背对母亲卫梓潼,然后,将信纸工工整整的叠好。 卫梓潼道,“遇儿,袁姑娘说了什么?”。 “啊……”,褚遇慢慢回头,“她……她……没说什么,她就说她……生气了,估计这气呀!得生上一阵子,娘,您就不用再找巫老妈子去袁府了”。 “那就更得去了,虽然我们统领府不必对她袁家低三下四,但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脸皮薄,需要一个台阶下”。 “不用了娘,真的不用了,我得亲自……亲自关于那日的爽约,登门给她赔礼说明原委,她方能消气”。 卫梓潼一琢磨,“也是,女儿家毕竟是要靠哄的,那你明日就去吧!”。 “嗯!那我先回房了娘”,转过身,褚遇刹那间就失去了笑容。 “你不是要出皇城一趟吗?”,卫梓潼冲着他的背影道,“……不过,要回来早一点,知道吗?”。 这句话,褚遇没听到,因为他的心已经被火气吞噬了。 关上房门,重重的关上房门,关上后还在门板上狠狠的踢了几脚,踢到脚疼方才罢休,接着来到书桌前,把那封信摔到桌子上,一次不解气,拿起摔了五六次。 袁梦,你气煞,羞煞我褚遇,说什么我只把你当成哥哥,如果,因以往频繁,过密的来往,给你造成了误会。 我在这里郑重致歉,并说明我已有了意中人,请不要再寻媒妁提亲,更不要借双方父母,官场手段施压。 你袁梦算什么东西,褚遇拾起信件,撕了个粉碎,又塞到嘴里使劲的嚼,咬,值得我褚遇不惜花费,动用父母之力,迎娶于你? 你算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褚遇一手掀翻了桌子,一脚踢飞了凳子,堂堂褚大公子的脸面,竟然在一个女子面前,丢失殆尽,真是可悲可笑又可怜…… 去死吧!哈哈……寻不到东西出气了,他大吼一声,拿起了床头上,买给如烟的敷脸药膏又狠狠地…… 如烟,苏如烟,。 她此刻正蜷缩在皇城的东门外,怀里抱着一个不小的包袱,包袱里是褚遇的那件已被擦拭干净的乳白色外套,还有二两加辣的酱牛肉。 她本来是要买半斤的,可惜她没那么多钱。 她等了大概有一个半时辰了,一个半时辰,在这种天气里不好过,蹲着暖和些,但是容易腿麻,站着,腿不麻吧,可又脚疼,而且还冷的要命。 可,再不好过,也得等,因为,值岗的差爷说了,已经派人到统领府通知褚大公子了。 通知了吗?我看应该没有,你晓得的,褚遇打吃完午饭,便一直在家,而午饭到现在都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基本已经到了晚饭的点,除了袁府的下人,送来一封信外,再不见有旁人敲过统领府的大门。 天要黑了,自己到家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程要走,苏眉等不了了,可守城的官军们却嬉皮笑脸的不让她走。 褚大公子马上就到了,别急,再等一会儿嘛!……褚大公子真他妈有福啊! 你看,这姑娘的眼睛多美,像个月牙儿,嘴巴,红的像个樱桃,不,不像,应该说像葡萄……哈哈…… 光看有什么用啊!越看,心里他妈越长草,哎呀……她走了…… 不走又如何?你敢动她一个指头吗?干活吧!皇城的大爷们要进城了。 第59章 一壶浊酒两人醉 我想做一件坏事,可又不想让人知道,该怎么办呢?于是我躲在无人之处,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三个晚上,终于灵光一现,计上心头,把这一件事情,交托于梦境,岂不就天衣无缝了?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虽然有时候我们在梦境里也会胡言乱语,泄露天机,被梦境出卖,但梦境却有一个醒目的特征,能够保证我们安然无忧,化险为夷。 那就是它极具色彩的欺骗性,梦话说,我爱你,你信吗?梦话说,你欠我五百两银子外加一个媳妇,你还吗? 你肯定不信,也更加不会张罗着去还。 所以,我认为梦里行事才是最安全。 那,这般说来,岂不显得徐忧民一点智商都没有了?你要保护陆锷毫发无损,你怎么就不喝二两小酒,呼呼大睡,在梦里把淮阴王神不知鬼不觉地请到京都? 干嘛非要大张旗鼓,打住,打住,褚剑石出京之际,并没有敲锣打鼓。 好,即便他没有敲锣打鼓,难道这就能保证皇帝跟平王一点味儿都闻不到?当然不能保证,徐忧民不傻,正因为他不傻,他才知道梦境是一厢情愿,不现实,是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正因为他不傻,他才把秘密稍稍的泄露一点,去牵引平王也将暗箭变为明枪,等等,这同宋光汉的思路不谋而合了。 宋光汉此刻正在平王府里,从这一点,我才真正觉得,当官,无论有多累多风险,都会比做个平头百姓好,至少,公干的时间里可以办私事。 这是什么茶,茶色青绿,茶水澄清?我不认得,但相信绝对是极品,因为平王府里通常不是存放任何次品的地方,可惜,此刻平王爷没有心思去品尝,就连看一眼的心思也没有。 他还在心里,尽管对美若谪仙的粉靥有些难过与不舍,但还是无穷无尽地谩骂着她,责怪着吏部尚书宋光汉。 为何要如此急躁,本王刚晌午前说要监视莲蓉皇后,你晌午后便立即直直白白地差了人过去,这不是在自找皇帝怀疑吗? 而,宋光汉却一直说,不至于,但同时心里也在回骂他,粉靥明明是你的人,又明明是你亲手把她送到我尚书府,并且是千叮咛万嘱咐,如今感觉不详,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平王爷当然听不到这么一大堆话,他只闻到不至于三个字,还不至于呢?皇帝又不是傻子,平白无故你为何要往我芙蓉宫遣派宫女? 若非看宋广汉胡子拉碴,一把年纪,平王爷非得抽他一巴掌解气不可,还有……还有那粉靥,入芙蓉宫头一天,你干嘛非要主人第一时间记住你? 宋广汉依然不卑不亢,这便是名利作祟的结果,不过,也没什么打紧的,便是被皇帝看穿又如何?敲山震虎,震震老虎,别老是把人当猴耍,顺便也让老虎瞧瞧,即便没有那天字禁军,猴子手中的棍子也已经很粗了。 可是…… 宋光汉不让平王“可是”下去了,送三两个丫头去芙蓉宫,谁敢说这是在监视?谁又敢说这不是在巴结,奉承? 累呀!本来就身体不好,还要没日没夜的劳心伤肺,当皇帝可真是命苦。 皇帝目不斜视着傅星芒,心里反复地默念到,十八,十八,做妾,做妾…每念一下,眉头便禁不住颤抖一下,瞳仁抽搐一下。 傅星芒身高七尺,剑眉星目,骨骼清奇一看便知道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这不完全是废话吗?皇帝近卫,便是普通的近卫,拉出来也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更何况,傅星芒乃一等亲卫军的首脑,焉能没有扎实的底子,领袖乾坤的风采? “来,筝儿”,皇帝道。 尽管有外人在场,陆筝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笑靥如花,一如既往的轻松俏皮,因为她和傅星芒熟的很,就像一个院落里共处多年的邻居,根本不需要在性子前用矜持加以修饰。 “看一看,这便是父皇为筝儿特地选的寝宫,公主可喜欢?”。 陆筝认真地在宫殿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跟其他宫殿不一样的特别之处,但她还是很高兴地说,“好漂亮,我喜欢”。 因为她不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会冷了父皇的心。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皇帝显得很兴奋,“筝儿可知今日父皇为何突然给你选定寝宫?”。 陆筝眨眨眼,最后还是摇摇头,“还是请父皇告知女儿吧!”。 “因为过了今日,明天筝儿便满了十五岁,是真正的及笈之年了,是个大姑娘了”。 一旁的傅星芒赶忙双拳一抱,“末将傅星芒恭贺公主殿下成人之礼”。 “不不不”,皇帝摆摆手,“成人冠礼就免了,你们也知道朕的处境及身体,还是无声无息,不张扬的好”。 “可……”。 “可什么呀!傅大哥,我本就很不喜欢高调”,陆筝抢过他的话,“而眼下父皇正好也同意,不如我们就请来蓉娘炒几样小菜,再做三两样糕点,这个成人冠礼不就过了吗?”。 “这个主意不错”,皇帝点点头,“可遗憾的是今日你蓉娘来不了”。 莲蓉皇后是后宫之首,每日里自然有许多事要处理,陆筝是个懂事的姑娘,虽然有点小失落,但还是被她压到心底,“这不打紧,改日,我在陪蓉娘再过一次也就罢了”。 皇帝闷闷地嗯一声,背过身躯,心思神往…… 一动不如一静,有好多事一旦做了,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将是一根导,火索,势必会引起一系列的事件接踵而至。 所谓做多错多,哎!可有些事又不得不做,怪不得,人人都说,人生在世面临的就是一波接一波的烂赌,只不过有的人在赌钱,有的人在赌命…… “父皇,您怎么了?”,见皇帝背身,久久无语,陆筝上前轻声道。 “哦!”,皇帝刹那惊醒过来,“哦!父皇没怎么,就是觉得这样……有些委屈筝儿了”。 “哪有委屈?我觉得这样很好”,女儿亲呢老爹除了抱抱,偎偎老爹,似乎就没有更好,更适宜的方式了。 公主过成人冠礼,连最亲近的蓉皇娘都没叫,自己一个外人,还是知趣,早些走开的好,所以傅星芒一拱手道,“那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陆筝刚想说傅大哥请慢走,就被皇帝抢在了前面,“傅都领且慢”。 “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干咳一声,清清嗓子,“朕这次叫你来,便是想让你陪朕和公主,一同过这个冠礼”。 傅星芒与公主同时一愣,相互对看了一眼,都不是很明白皇帝的意思,因为近卫将军跟上古公主本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却被皇帝扯到了一起。 皇帝深吸一口气道,“朕把皇位让了,身体也每况愈下,看来不久将离人世…… 筝儿不要说话,听朕先说完……朕走后,筝儿就只剩下莲蓉皇后一位可依靠的人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朕是着实的不放心呐!所以想跟傅都领套个近乎,代朕照看一下这两个女人”。 傅星芒急忙屈身跪地,“皇上言重了,便是皇上不交代,末将也定然会拼命相护,否则如何对得起,公主口中的那一句大哥兄长?”。 “可朕退位后,你直接受命的将是下一任皇帝,如何……更有甚者,你还有高堂老母,贤妻幼子”。 傅星芒眉眼一跳,不由色变,但他还是高亢地道“不管谁是下任皇帝,末将既然受命了当今皇帝,自然会职责到底,力保皇后娘娘与公主无恙”。 傅星芒是个粗人,说出的理也粗,不过粗人也有粗人的好,他们讲的就是一口气一个义,皇帝看中的或许便是这一点。 于是,皇帝赶忙将他搀起,“有将军这句话在,朕便放心了,筝儿,你去内殿,那有朕为你新准备的衣衫,你穿来让朕与傅都领看看,可否适身?”。 陆筝正在心里伤怀皇帝,感念傅星芒,但脸部的喜悦却一直挂着“谢谢父皇,筝儿这就去”。 内殿萝帐掩掩下,一套翠绿云衫叠放整齐,陆筝拾起细瞧,按季节,放民间说,这种色彩,在白雪飘飞,北风呼啸里不太适合,非但不合适,穿出去,很可能还会遭人骂。 可若放置皇宫,就不足为奇了,因为皇宫便是个色,性见长的地方,试想一下,女人的美靠什么衬托?毫无疑问,是靓丽的衣衫。 但,如果在冬天,你因怕冷而舍弃色泽艳丽,单薄凸现风韵的衣衫,去选择颜色暗淡,厚重臃肿的棉衣的话,那你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云衫的确跟单薄,掂在手里如若无物,不过,里子加了一层貂毛,穿在身上应该不会太冷。 陆筝深吸了几口气,对着半人高的铜镜慢慢地褪去身上的宫装外套,每褪一件,她的呼吸便加重一分,直到脱去的,只剩下贴身内衣时,她的手竟再也不听自己的使唤了,抖个不停,双颊红润似清晨的朝阳,落日的晚霞。 她吓的赶紧闭上眼,但又舍不得闭上眼,铜镜里的自己脖颈白皙如脂,酥胸挺立,身材诱人,她颤颤巍巍,两手根本不敢触碰自己也身体。 这就是长大后的自己吗?原来长大的感觉就是又骚又喜,陆筝一阵心如鹿撞,两手不知不觉地搭上了自己的身体,如柳纤腰,再是傲人……她忽然一阵激灵,一阵酥麻。 云衫裹身,打上丝带最后一个结,铜镜里的陆筝仿若换了一个人,明眸皓齿,黑发如瀑,尤其是那丝带紧扎下,腰身就剩下了一握,还不敢紧握,怕一握会断。 “好漂亮”,皇帝抚掌为自己的女儿叫好。 而,傅星芒则像傻了一般,眼珠子再也不记得转动,长大了,真的是长大了。 长大了,仅仅三个字,但我敢说,世上任何一组词语都不会比这三个字表达的意思更多更复杂,不信,你轻轻念,仔细体会。 “傅都领”,皇帝轻唤了一声。 傅星芒这才醒悟,又慌忙跪地,“末将唐突了公主,罪该万死”。 “哪里,哪里,傅都领言重了,女儿家长大若是没人敢看,那,这女子岂不是丑到了天边?”,皇帝和颜悦色地道,“起来,起来,我们开始用膳吧!”。 形式从简,饭菜也跟着从简,并且从简的极是到位,四样普通小菜,一壶酒。 三人在公主府里围桌而坐,再无旁人,真的没有别人了吗?真的,至少陆筝公主跟傅星芒都没有发现闲杂人等的存在。 跟皇帝同席进膳,恐怕这会儿让傅星芒死去,他可能也无憾了。 可形式再怎么从简,也还是个礼数,陆筝得喝酒,而且要多喝几樽,皇帝病魔缠身,便由傅星芒代陪了。 这一通喝下来,有没有达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时间是熬到了掌灯时分。 崭新的公主寝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可也静悄悄的,几乎达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傅星芒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翻江倒海,脑袋昏昏沉沉,且疼痛如刀割,但心里却有一种难以压抑的骚动,这种骚动慢慢地由体表往外溢,变成一种狂热,一种歇斯里底的狂热。 “受不了了……”,他猛地扯断自己身上的厚重铠甲,大叫道。 突然,陆筝公主曼妙,婀娜的身影姗姗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傅星芒张大嘴,瞪大眼,只见她使劲地抓挠自己雪白的脖颈儿,领口越扯越大,越大越低,越低越开,傅星芒忍不住猛吞口水,瞪大的眼睛,忽然暴射一股血花,他疾步上前一把紧紧地抱住陆筝。 陆筝没有丝毫的反抗,反而极力地迎合,也将他死死地抱住,在他耳垂,唇边,眼稍轻轻的呵气如兰,轻轻的莺声燕语…… 这不是幻觉,傅星芒有知觉,因为他嗅到了陆筝淡淡的,却又让人欲罢不能的处子体香,更是因为他粗糙的大手,亦感受到了陆筝那柔嫩细白,滑如绸缎的肌肤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 “受不了了”,傅星芒这次是全方位,全层次的爆发,他两手一箍,箍住了陆筝细若杨柳的腰肢,陆筝喉咙间的娇,喘,瞬间变成了闷哼,可她还不愿停下,在傅星芒身上游走的双手。 两人随即滚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傅星芒宽大的身躯,将陆筝严严实实的压住,陆筝的两手在忙,傅星芒的两手也在忙,并且忙的是同一件事情,都在奋力地解陆筝腰腹间丝带的结。 可,越忙越乱,越乱越解不开,缠缠绕绕绕绕缠缠,一个疙瘩变成了两个疙瘩,累得傅星芒手软脚软,满头大汗…… 他的手开始另择目标,顺着陆筝平坦的小腹往下滑…… 突然,他惨叫了一声,却原是那陆筝急切无奈之际,樱桃小嘴紧紧的咬住了他裸露的左肩。 痛,切肤的痛,血淋淋的痛。 傅星芒一跃而起,目眦欲裂…… 而,仰面躺地的陆筝,则还在无休无止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而,衣服早已经不能蔽体,体,早已裸露在外。 傅星芒狠狠地摇头晃脑,他渐渐意识到地上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供男人发泄**的工具。 可,女人是谁?他还辨认不出来。 他弯下腰身……又是一个突然,陆筝起身向他扑来,他没有躲,抱起她往床第走去。 床铺很大,也很软,傅星芒舔舔嘴唇,揭开锦褥,将陆筝塞了进去,紧跟着他自己一缩身,鞋袜不脱,也钻了进去。 被子高高隆起,两人在翻云覆雨,水乳,交融?这个,我就不便描述了,你们自己意会吧! 第60章 爱要怎么解释 从掌灯时分到此时的人定,亥时整,皇帝就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农夫,一直孤零零地蹲在,公主寝宫西侧的窗台下,足足有一个半时辰之多了。 他眼中有泪,可没有人知道他这泪,到底是因疼痛加身而流,还是因疼痛加心而流。 寝宫外也是悄无声息,天籁的之静,大概是冷?是累?还是因为时间刚刚好?反正皇帝颤巍巍的起来了,迈步入了公主寝宫,直奔内殿。 内殿入口,碰见了除陆筝,傅星芒以外的第三人——一袭宫装的宫女,宫女面如土色,举止跌跌撞撞,但嘴里没有大喊大叫,皇帝一把推开她,往里进…… 走了,约有三步,又回过头,冲宫女道,“你……随朕进来”。 内殿里,公主的床第上凌乱不堪…… 皇帝这个入眼点不对,陆筝和傅星芒那么大的两个人,几乎占据了整个床铺,并且被子还被掀翻,弹在了地上,两人的身体,除了重要部位有遮挡以外,其他…… 这么一个情况,皇帝何以第一眼就只看到床铺的不整洁?而无视一男一女的赤条存在呢?你能窥探其中玄妙吗? 也许你能,也许包括你以外的人,大家都能,哪有当爹的敢去看,敢好意思看自己闺女的容装不整? 皇帝背过脸去,他如果不背过脸去,可能床上的两个人,一辈子也醒转不了,一辈子就这样无羞无臊地躺下去。 借着皇帝转身的空儿,傅星芒缓缓地睁开两眼,忽然又闭了上,他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也可能是双眼一下子不能适应强烈的光照。 陆筝巍峨的胸,平坦的小腹猛烈的上下起伏着,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只为了让自己的红唇紧闭,两眼紧*合。 然而,红唇越紧闭,鼻息就越大,两眼越紧*合,泪水越挤将而出。 傅星芒一阵颤栗,两手八指的指尖差点嵌入掌心,虎目热泪,滚滚而洒。 “你俩穿上衣衫,到外殿来见朕”,皇帝不知何时已经把两人,散落在远处的衣物拾拣了过来,丢在了床畔,说罢,他扭头出了内殿。 傅星芒小心翼翼地穿戴完毕,他担心惊到陆筝公主,但事实上他知道公主已醒,他怕极了这一刻,怕极了公主会突然睁开双眼,吓他一个魂飞魄散。 可是,他又有一些话必须要交代陆筝公主,于是,他离开床榻大概两步,背过身道,“请公主将床单收好”。 洁白的床单,除了皱巴以外,连一点污渍也没有,傅星芒想传达给陆筝公主什么信息呢? 傅星芒走出老远,陆筝才做出一些,勉强能让人耳朵为之一振的动静,没有?床单之上,果真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她禁不住又一次热泪盈眶。 这不就有了?她用自己尖锐的指甲,狠狠地,静静地抠自己细嫩的肌肤,血,顺着明亮的指甲,一滴一滴的滴到雪白的床单上,继而,又渗入布理里,凝聚成为一朵朵刺眼的梅花。 外殿,临窗有一排座椅,皇帝坐于其中一张,示意傅星芒坐,傅星芒坚持不坐,但却也没有下跪的征兆。 “朕……这也是无奈之举,还希望傅都领能够理解”,皇帝眼望他处,幽幽出口。 皇帝没打算跟傅星芒装糊涂,绕弯子,因为这一出的伎俩,也许就根本就谈不上伎俩,完全属于纯粹的手段,只要傅星芒不傻不呆,他就能反应的过来。 当然,皇帝更不准备龙颜大怒,冠以傅星芒什么罪名,进行威逼利诱,因为威吓利诱俘虏来的奴才,永远没有以哀乎之心博同情得来的奴才忠诚。 傅星芒绷着脸,这是他十几年奴才生涯里从未有过的表情,我不禁纳闷,到底是什么力量支使他有胆量在主子面前,违背奴才的嘴脸? 其实,若真的细细一思量,也不难猜出答案,但凡是个人,无论身份高贵还是贫贱,只要有人真心实意地求他,办一件离了他不能的事情,他的姿态立时可以水涨船高,这就是行情,因为能力,永远都是人上之人最硬实的资本。 傅星芒此刻无疑就立于这个立场。 不过,我还得紧劝傅星芒,铭记一条法则,千万莫要得意忘形,有恃无恐,坐地起价,因为有一句十分危险的话在后面紧跟着。 那就是,玉石俱焚,你不帮我,我死也要拉你做垫背,别不信,皇帝绝对有这份能力。 最后,若待你功成名就时,更加记得不要忘本,不要露出小人得志的态势,引起全天下人的厌恶,因为这时,还有一句危险的暗语跟着你身后。 那就是,卸磨杀驴,狐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噗通,看来傅星芒很懂得剖析这两句话的精髓,因为他跪了下去,并且,还货真价实的磕了几个响头。 “末将的职责便是保护皇室宗亲的身家性命,即便皇上不这般所为,末将亦会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 皇帝小受感动,但没有起身相扶,而是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继续道: “平王爷乃是朕的自家兄弟,朕犹不放心,何况傅都领只是一个外人,若不把筝儿切真切实的交托给你,令你变成切真切实的自己人,朕,如何能够心无旁骛,含笑九泉?”。 “皇上”,傅星芒声泪俱下,一拳怒砸在地板上,“您可苦了陆筝公主了”。这是真话也是真情,虽然他一直喜欢着陆筝。 “不,傅都领错了,筝儿跟着你一点都不苦”,皇帝无力地摇摇头,“朕走后,留她一人于浩淼的皇宫,无依无靠,无人照料,才是真的苦”。 傅星芒腮边的肉,不自觉的一颤,跪伏的身子随之一软,皇上下如此大的手笔,不难想象,将要发生的事情,定然是非同小可,气吞山河。 “可是……”,尽管已惊到肺腑,但他还想为陆筝鸣不平。 “不要再可是了”,皇帝打断他的话,一双眼睛,轻瞟向内殿入口处的巨大梁柱,只是匆忙的一眼便即刻收回,接着道,“筝儿你也出来吧!随朕来,朕有话要交待给你们” 。 写到这,我不禁停下笔沉思,虽然皇帝的所作所为,抵触了纲常,沾染了龌鹾,令傅星芒,陆筝受尽了屈辱。 但我还是觉得,这俩人,包括你,包括所有看到了这一幕的人,你们通通都没资格去怪罪皇帝。 因为皇帝爱陆筝,因为父爱天下无敌,也正是因为这份父爱的存在,才使得像阴谋一般的成人冠礼,正直得让人不敢生出丝毫的质疑。 一阵窸窸窣窣,陆筝公主自梁柱后慢慢的挪出身影。 她的头,垂的很低,头上发丝结弯,相互缠绕,像个乱鸟窝,不见了发簪,不见了佩饰,不见了俏皮,不见了那一抹如冬日暖阳般的笑…… 然而,皇帝却没有心思去心疼她,悄悄的向大殿最深处看了一眼,那里伫立着一条娇小身影,在接到他的讯息后,迅速的打一侧进入内殿。 “好吧!你们跟朕来”,皇帝地领着陆筝与傅星芒向大殿外走去,但却在大殿门口,高高的门槛前停下了脚步,大门口,按理说,不应该是一处‘低声细语’的好所在。 可皇帝,偏偏就选择了此地,其实道理非常的浅显,打破常规去说,大门口就是一处绝佳的低声细语所在,门里门外,一览无余,站在这个位置,可令偷窥,偷听者无所遁形。 低头密语……至少,有半盏茶以上的功夫,皇帝方才将自己意思说完道尽。 一听之下,陆筝,傅星芒生活在两个世界,性格迥异到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脸上竟然不谋而合地同时浮现出…… 千般的恐惧,特别是傅星芒顿感全身似抽了筋一般,果然不出所料,皇帝的动作简直是惊天动地。 待恐惧逐渐消退,他二人接着又是万般的不解。 这种情况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势必会开口问个明白,然而,违背常理的是,两个人都没有动嘴,甚至连动嘴的意识也没有。 原因十分简单,因为眼前的人,名字叫皇帝。 闷声不响,是领命还是不领命呢?皇帝不免有些着急,还好,须臾傅星芒说了话,末将遵旨,跟着,陆筝也表了态,儿臣遵旨,儿臣,这个自称换的极是僵硬。 直噎得皇帝一梗,不过,他再次狠狠心不去理会陆筝,因为他越发着急了,两人的回答太过牵强,意思分明就是逆来顺受,我不想遵旨,但架不住,您是皇帝我不得不遵旨。 皇帝肝火大动,想雷霆震怒,但又忍住了,因为身败名裂,毕竟不是一件小事。 自己依仗权势强迫两人领命,两人不一定能尽心尽力,可如若让两个人心甘情愿的去领命,那么两个人就一定能将任务够完成的非常出色。 然而,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的去领命,就不得不给他一个心甘情愿去领命的理由。 于是,皇帝深吸一口气,背过脸,陷入深思中,能言明吗?不能。 但不言明,傅星芒,陆筝二人会心甘情愿吗?不会……那……该如何是好?干脆……透漏一点点吧! 真的吗?陆筝惊恐什么,皇帝偏偏给予了什么,平王爷做皇帝,当真会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公主? 看平王爷的举措,极有可能,皇帝字字笃定,且伴有绝不是危言耸听的表情。 为什么?陆筝问,当然要问,她觉得自己又不是皇子,如何能成为平王爷登基大宝的障碍? 因为你冷静,岿然不动的气场,震撼到了他,因为,他今年也已四十有五,而身边只有一位,十二岁的王世子古之帆,并且还孱弱多病,木讷寡言,你说你会不会给他构成威胁? 有第二个因为,陆筝信了,她略略回想了一下,跟平王爷的几次碰面,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真带着很深的戾气。 还有,便是撇开这一点不管,那芙蓉宫的粉靥事件,也能说明皇帝的话,不是空穴来风,随意捏造。 当然,平王爷往后宫派几名宫女,并不一定是说,他在行监视之举,不过,他这没来由的一动作,也避免不了,别人小心之下对他产生的误解。 这时,傅星芒忍不住开口了,“假如那平王爷真的会对公主不利,但微臣也早已言明,定会不惜性命,保公主之周全,皇上何必非要搭上公主身家清白,又陷……”。 “陷你不忠不义是吗?”,皇帝目色一沉,“可朕也早有言在先,那平王爷乃是自家兄弟,朕犹不放心,更遑论,你傅星芒一个外人了,况且,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 你傅星芒武功高强,平王爷自然是困不住,可你妻儿老小呢?他们怎么办,将军府宅正属于地字号禁军管控,他们老老少少无疑是平王爷砧板上的肉。 自古忠孝两难全,将军仁义顶天,铁定是择忠而弃孝,但朕舍不得,所以,朕才不惜败坏陆筝公主的身家清白,替你斩断后顾之忧”。 “皇上……微臣错了”,皇帝这一番话,彻彻底底地降服了傅星芒。 “好了……”,皇帝艰难地弯下腰,扶起傅星芒,“不管平王爷是不是对陆筝产生了歪心思,朕都希望,没有朕的日子里,将军能不惜性命的去保护她”。 新斥封的公主府,规模甚大,大到了一眼望无边之境,特别是皇帝与傅星芒相继离去后,陆筝骤然觉得自己一瞬间,被人扔到了无尽的荒野,伸手不见五指下的荒野。 她不由得抱紧了自己,眼泪刷的再次流下腮边,孤独,无助,恐惧,彷徨…诸多情感,一股脑铺天盖地而来,可诸多情感,百念重生里,竟然没有包含刚刚逝去不久的屈辱。 没有屈辱感觉,只能说明陆筝公主在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怪罪过自己的父皇,的确,任何阴谋诡计,肮脏剪径,只要跟爱沾了边,便比较容易被人消化,接受。 但是,心胸能大到如此地步,想得开的人,在日常里毕竟是不多见,因为这种人不但要有爱,而且还要必须比制造阴谋的人,更加懂得爱,这样方才能促进爱与爱之间的共融,共勉。 然而,不多见并不代表没有,刚刚及笄的陆筝公主,恰恰是这不多见人里的一份子。 可,爱的体现,并不是口头说说就可以了事,它需要伴有一定的行动,皇帝已经演示完毕,现在该轮到陆筝表现了。 所以,她忙拭去眼泪,父皇老了,自己爱他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自己快速的长大,独自生活,而独自生活,就不应该再有软弱的眼泪和彷徨的借口同行。 言出必践,再看她一念转定的脸,小孩子的东西已荡然无存,成熟的风韵悄然滋生,原想,逃离公主府,去往芙蓉宫寻慰籍的念头亦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 抻抻衣装,抹平秀发,来到内殿,将凤床重新整理一遍,刚要安坐休息片刻,这时,就听得外殿一阵喧哗。 快步迎出,只见眼前衣袂飘飘,人影绰绰,当前一人正是温润端庄的皇后莲蓉,其后有李妃,王妃,一大群妃,笑语嫣嫣纷纷齐来致贺陆筝公主成人冠礼及新府落就。 说这一大群妃子形如姐妹,还真的名实其实,在陆筝公主面前她们不讨巧,不排斥,互相谦让,和和气气,有送绸缎宝珠的,锦帕金钗的,翠衣靓衫的,不计较物件的价值,等次,完全是一片心意。 陆筝公主一一接受,婉婉谢过,便携手众妃子娘娘浏览,参观了一番公主府,众人你一句我一言,无不是由衷赞赏,新府殿金碧辉煌,大气磅礴。 末了,待众人即将离去,陆筝公主单独留下了莲蓉皇后,这一举动,我保证绝没有引起众娘娘的愕然,不快与嫉妒,至少在她们的言语及神情上,我没有发觉任何的蛛丝马迹。 其实,即便她不出言挽留,莲蓉皇后也会主动留下,作为娘亲她离不开自己的孩子,孩子亦离不开娘。 一切因果皆为爱,尽管陆筝心里还有着一些没有转过弯的隐痛,但在莲蓉皇后跟前,她的脸面还得保持如昔,不过,此刻她没有与她的蓉娘多做家常,而是直奔了主题: “我想把粉靥接进公主府作个伴”,虽然公主府早已被皇帝输派了好几名宫女,虽然要来粉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但陆筝还是这般的开口要求了。 蓉娘温性如水,陆筝不愿意有任何人伤到她。 “她……?”,莲蓉皇后神色一紧,“她不是平王爷……”。 陆筝摇头,明眸一笑,“没关系的蓉娘,那粉靥美的像个妖精,筝儿甚是喜欢,况且,她与我年龄相差无几,相信我二人能很快的谈到一起”。 “那好吧!”,粉靥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坏女子,莲蓉皇后只想了这一下子,便不再坚持了,上前一步,轻握住陆筝的手,放至自己的掌心道,“蓉娘……依你就是了”。 “那便多谢蓉娘了”。 “筝儿无消言谢”,只握了一下,莲蓉皇后便轻轻放开她的手,回身举目重新打量了一下,硕大的公主府,不知不觉里鼻头一酸…… “你数年来,从未离开过蓉娘,这猛地入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样吧!不如蓉娘搬来几日,陪你适应适应可好?”。 “蓉娘……”,陆筝甜甜一笑,“多谢您的爱护,我想自己适应一下,别看今天我已经年满十五岁,但我却不认为自己长大了”。 “为何呀?十五岁就是个大人了”。 陆筝死盯着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抿唇笑的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也笑的莲蓉皇后一大截的莫名其妙。 “你这是……,蓉娘……我有妆容不妥吗?”面前没有镜子,莲蓉皇后只得拿手摸摸脸,又摸摸头,想感觉出自己哪有不妥。 “没有不妥,蓉娘,您的妆容很整洁”,陆筝嘴角一扬,银牙一泄,“筝儿只是在好笑您说话的样子而已”。 “样子好笑?”,莲蓉皇后不晓得自己的样子,有哪里值得好笑。 “您说筝儿已经长大,但就您刚才说话时的表情及语气,您认为在您心目中我长大了吗?”。 莲蓉皇后稍稍回忆了一下,便恍然大悟,忍不住失笑微微,“喔!……不过你长的再大,在娘眼里你还是个孩子呀!蓉娘这般并没有错呀!”。 陆筝稍敛笑意,“蓉娘是没有错,筝儿便是长到七老八十,在您面前还是个孩子,但是,孩子总不能老依赖父母,总有一天会被父母所依赖的”。 “这也没错呀!”,莲蓉皇后还是那表情。 “可您与父皇老是这般娇惯我,我便是长的再大,哪怕您与父皇变得再老,恐怕我也不能被你们所依赖”。 “这又是怎么说呀?”,莲蓉皇后的调调,还是原来的调调。 “因为我除了穿衣吃饭外,什么事情,都没有亲力亲为过,我自己都不能依赖自己,如何又能支撑得起你们的依赖?”。 “是……是……这样啊!”,这一番话,让莲蓉皇后的调调与表情同时惊诧了许多。 “所以,筝儿认为,常言说一个人长大了,并不是指他到达了某种年龄阶段,实际是在说,他在未知世界里,独自经历,征服了多少未知事件”。 十五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莲蓉皇后吃惊之余也颇感欣慰。 第61章 中枢院的招募 常言说一入豪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普通的豪门大户我们都已经打不到底儿了,更遑论是森严壁垒的皇宫万阙了,其深几许,其重几何,我当揣测也不敢随意了。 可令我想不通的是,既然这地方深如海泽,立锥艰难,那么为何,还有这么许多人削尖脑袋往里钻呢?哪怕是去做个供人驱使的烧火,扫地丫头。 这,其实不难想象,豪门,顾名思义就是富贵,荣耀,多金的代名词,只要你有命入得里去,不管谋的是什么差位,都算是给自己镀了一层金,从此以后,便可以畅怀恣意,指鹿为马了。 但是,你享受这里的同时,也千万别忘记,这里也有许多的规矩在束缚着我们许多方面的自由。 例如,不能多说,多看,想你是哑巴的时候,你就得是哑巴,想你是聋子,瞎子的时候,你就得是聋子,瞎子,总之一句话,你的一切东西都不再属于你自己,甚至包括你不说出口的想法。 你受得了吗?你当然受得了,因为这一切的自由若是跟富贵,荣耀,多金相比较的话,它就一文不值了。 所以,有好多穷人家的子女便牺牲了自由,选择进宫入豪门,做奴做婢,毕竟‘自由’过多,容易被人看不起,毕竟‘自由’再多,它也当不了饭吃。 而,粉靥便是其中一个…… “你愿意去公主府,侍奉公主吗?”,皇后莲蓉一回到芙蓉宫便找来了粉靥。 “奴婢愿意去”,粉靥回答的速度像电闪雷鸣,好像莲蓉皇后的问话,在她的脑袋里不曾停留片刻。 错,皇后的问话,不但在她脑海里停留了,而且停留的还不止片刻,只是莲蓉没有发觉而已,更有甚者,她的思想活动还不是太简单,她是这样想的…… 天杀的平王爷,我粉靥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公主府离芙蓉宫不是太远,走上一遭大概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两者距离如此之近,明白人或许一眼都能看出这是皇帝用心之下的有意安排。 所以,粉靥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公主府的时候,让陆筝产生了一种错觉,这莲蓉皇后才刚刚前脚走,这粉靥后脚怎么就来了? 粉靥左腕挎个粉红色的小包袱,她将包袱取下放于地面,然后双膝跪地道,“奴婢粉靥给公主千岁请安”。 陆筝一愣,紧跟着神色一紧,她这时方才发觉,面前的粉靥不但容貌不凡,而且语声也极是动听悦耳,日后,我两人同时出入,相形之下,我岂不是时时刻刻被沦落为残花败柳? 这…… 见陆筝许久没反应,粉靥又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陆筝方才哦了一声,醒转,遂一扬红袖,含笑,躬身双手将她搀起。 粉靥又道,“多谢公主千岁”。 “不消言谢……哎……”,陆筝哎字过后,冷不防地又问了一句,跟眼前景色毫不相干的话来,“你风姿天人,容逾仙子,如何不参加选秀,而选择做个宫女?”。 “回公主千岁的话,只因奴婢家境贫寒无人举荐”,粉靥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有攀延富贵的真实想法。 “呃……原来是这样,那……你就在公主府安生的住下吧!”,说着话,陆筝还亲手帮她拾起了地上的小包袱。 粉靥自然是受宠若惊…… 所谓不见兔子不撒鹰,褚剑石离开京城的时间,还不是很长,离陆锷的出现还为时尚早。 所以,平王爷等人显得并不是怎么着急,与其提心吊胆,坐卧不安,倒不如排除杂念,以逸待劳,静观其变。 平王爷等人一不动,因一道圣旨而生浪起波的朝局也好像跟着平静了许多,但也只能说是好像,因为平王爷在今晨,又悄没声息的往新斥封的公主府,输派了若干名漂亮,灵巧的宫娥。 起初,他是死活不同意的,他只道,芙蓉宫的粉靥事件还尚未平息,你又去招惹公主府,岂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但经过宋光汉的一番耐心解说,他便战战兢兢的同意了。 宋光汉说,在皇帝眼里王爷您傻吗? 当然不傻,谁愿意承认自己,在别人眼里是傻子? 宋光汉继续,那王爷您无故往芙蓉宫输派宫女,皇上的第一个念头会怎么起? 平王爷说,很显然,这是平王爷想监视朕的女人。 宋光汉又说,那王爷再次往公主府输派宫娥,皇上又会怎么想? 平王爷凝眉托腮,过了好一会儿才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这就对了,宋光汉说,您平王爷又不是皇帝,可以做到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的想监视谁,便监视谁。 退一万步,即便您是皇帝,您也不会在已经暴露的情况下,还进行监视,因为这个时候业已谈不上监视了。 皇上只会这般想,平王爷真是位谦谦君子啊!懂得嗅之芬芳,报之桃梨,将朕最心爱的两个女人,照顾的如此细微。 对对付,平王爷红光满面,频频挥拳头,这就叫做欲盖弥彰,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宋光汉话里的讽刺,到底是真心,还是为了辩证道理而不得不说? 当然,遣派宫女到公主府之前,也包括现在,他还不晓得,粉靥昨夜已是公主府的人。 更不晓得,宋光汉用的人性推理,保不齐能算准了皇帝的心思,但在陆筝公主身上却未必能收到等同的效果,毕竟她跟皇帝是两个人,人生观一定存在着分歧。 不过,智者千虑,总有一失,我们尽量还是得做到知己知彼,在平王沉浸在高兴的当中,宋光汉又不迭的补了一句。 就仿如,水下到底有没有鱼儿,在水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你得下钩穿饵去试探一番。 就仿如,你想知道皇帝与陆筝公主究竟在想什么,就必须剖开他们的胸腹,拿出他们的心,细细的观察。 但,这似乎不太好实现,哎…!既然实现不了,那便任由他吧!反正他也不耽误国之运转。 国之运转,便是每天发生一些很大,需要谨慎处理的事情,和一些极小,可以忽略不计,但又不能不发生的事件。 例如,远在京城九百六十六里开外的落云县,就发生了一件行为很小,影响不深的事情。 鲍磊,史放物两个人贩卖私盐四篓。 好平淡的一句话。 的确是好平淡。 因为,对于私盐的贩卖值来说,一次性四篓的份额实在是小儿科,而对于私盐的贩卖组织而论,鲍史俩人也是名不见经传,根本不值一提,提了也无人识得。 也正是因为贩卖私盐四篓是小儿科,鲍史二人名不见经传,无人识得,落云县西门兵备首领范晓龙,在捕获这桩案件时才会有这种想法。 他是这样想的,偶尔有一两个老百姓为生活所迫,壮着胆子贩卖一点私盐,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正常的就像早起没睡醒必定要流眼泪打哈欠一样,不值得大惊小怪,更不值得像捕获了大案要案一般的去吹擂,上心。 只有将范晓龙这种无所谓,如无事发生一样的心情叙说清楚,我才能把接下来的事儿顺理成章,自圆其说。 不信,你看,他只遣派了两个城门守卫押着鲍史二人,沿街向县衙走去。 从西门到县衙要穿过落云县最大,最辉煌的古建筑——落霞客栈。 越过落霞客栈继续往东走,有一条规模不大的街道,规模虽不大,但却也不缺行人走动。 鲍史二人各自挑着一副担子,被守卫一前一后夹在中间儿,鲍磊在想,守卫们是如何嗅出箩筐夹层里有私盐藏匿的? 他一边想一边走,步子肯定跟不齐,于是后面一个守卫的鼻子,就撞到了他的竹扁担上,没有流血,可是很疼。 “娘的个蛋”,守卫捂着鼻子骂道,“你怎么走的路?”骂着,还顺势踢出一脚。 这一脚,瘦弱的鲍磊哪里经得起?只见他腿脚一软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肩上的担子,担子下的箩筐…… “起来”,守卫更火了,扬起了手中的刀。 “是,是,官……官爷”,鲍磊先抱头,后挣扎着想站起来。 不知是等得不耐烦,还是脾气原本就和发火的守卫一样气冲斗牛,行走在前面的守卫快速地奔过来,照鲍磊后背上就是一刀把子,“起来,再不起来,老子废了你”,声音温顺的像绵羊,如果不是亲眼得见这厮在打人,我或许会以为他在跟鲍磊客气。 吃痛,鲍磊哎吆了一声…… 就在这时,四下忽然乱哄哄起来,左右两侧一下冲出许多人,仓促间,两个守卫无暇去分辨这些人是高矮胖瘦,是男是女。 只紧着操家伙…… 好几个人,那至少说明得有三个以上,再加上鲍史二人,不用去数确切数量,只看缭乱的身影,两个城门守卫已经气折。 所幸,这些人手里没有一件硬家伙,最硬的也就得算是拳头了,没错,他们拿着拳头冲了上来…… 这场面……,应该算得上群殴了吧?所以两头的行人,离老远都开始纷纷调头,跑的更远些去驻观,把个场子留的极为宽阔。 不过,这两个守卫到底是经过风雨的人,尽管气折了,但在老百姓眼中的形象他们得尽力地维护一下。 两个守卫用的都是刀,国家配备的,锋利的刀,他们各自追着一个人撵打,可被追的人,大概是功夫不济的缘故,整个就是抱头鼠窜,不作任何还击。 守卫狂追猛撵间发觉不对,回过头,瞧见余下的贼人正要挑起担子逃跑。 这两个守卫赶紧返回来,去抢夺,可是一手捉刀一手拉扯,如何抢的过? 他们干脆丢下刀,因为他们发现这些个刁民只是想要私盐,不敢伤人。 你拉我拽,你拽我拉,于是,四只箩筐翻了两对儿,几整包私盐都散落在了地上,同时,也闪了两个守卫一个趔趄,跌坐地上。 两个守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大笑,刁民们抱着箩筐四下逃散,似乎没有一个人发觉私盐都已经不在箩筐里了。 人赃,人赃,跑了人,只剩下赃,到了县衙不好解释,两个守卫倒是想追,可往哪追呢?还是算了吧! 他们一算了吧!范晓龙也只得咬牙算了吧! 于是,整个落云县便也跟着都算了吧!反正大事不如化小,小事不如化了。 然而,天下之大,能发生大小事情的地方,也不单单只落户在落云县,京城也有…且还不止一件…… 那么我们先说第一件,第一件是中枢院要招募一名文记,其实这招募文记的事儿,真的是小的不能再小,完全不必对外,于是,枢密大人张梁便主张,随便在哪个衙门抽调或是内部推荐一个人来就是了。 再于是,他就向吏部尚书宋大人推荐了高福才。 高福才说起来还算是京都府人氏,家住在城西郊的郜亦县凹子村。 凹子村不算大,拢共有百来户人家,村西头靠近山坡,大槐树下,正对一条石子路的两间低矮的茅草房就是他的家。 他一妻一子一女,女儿已年满十八,儿子才刚刚三四岁,由于他几十年都在钻研学问,所以手头上也没有什么赖以生存的营生。 妻子在镇司老爷府里做浆洗缝补,打扫庭院的老妈子,一双儿女忙时帮衬着他耕耘田地,闲时,也没多少闲时,顶多是夜阑人静之际跟着他读读诗,作作画。 日子就这样一贫如洗,平淡无奇地走到了今天,可今天一推开门,比之昨天可就大不一样了,茅草屋里外灯笼高挂,高朋满座,高涨的气氛如一锅沸腾的开水。 酒席的桌子,都摆到了石子路面上,真可谓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又可谓是,贫居闹市狗不理,富隐深山有远亲呐! 别瞎猜,高福才没有发什么横财,他只不过是接到了恩师张梁大人的信函,信函里说让他近日着手准备来中枢院胜任文记一职。 中枢院文记,对于宰辅大人,枢密大人来讲,确实是一个小到眼里根本没地方装的小官儿。 但对于屡试屡不中,屡不中屡试的王福才来说,却是大到可以与皇帝老爷平起平坐的官儿了,虽然他也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可他宁愿欺骗自己。 因为,他不想把四十年的寒窗苦读化作泡影,更不想把四十年的不得偿所愿带进棺材里去。 说完第一件,那来接着说第二件,第二件可就非同一般了,它的发生险些将万阙宫楼的屋脊掀翻,它的发生,直接导致皇帝当众口吐鲜血直至昏厥。 近卫衙将军傅星芒,竟然借酒耍疯亵渎当朝公主陆筝,这可是灭九族的事情,徐宰辅也只能默立一旁,战战兢兢。 许久,皇帝才醒转,他的第一句话是,把那名多嘴多眼的宫女,拖出去宰了,第二句是,把傅星芒及傅家九族内的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也宰了。 “父皇且慢”,万分背痛之中的陆筝忽然高声站出“错,罪乃是近卫衙将军傅星芒一人所犯,与其他人无关,筝儿恳求父皇能秉承上天好生之德,只诛杀元凶,莫牵连无辜”。 “混账,毁你清白,便等同毁我皇室尊严,朕岂能容他”。 “筝儿清白已毁,便是赔上傅家百余口性命,亦是无法挽回”,陆筝做的对,徐宰辅在心里嘀咕。 “挽不回,也要杀,来人”,皇帝手握金狮镇纸直接砸向傅星芒,可惜准头不行,没砸中,“先将傅星芒及其妻儿老母,绑押菜市口即刻行刑,再发诏东河府,逮捕傅家上上下下,鸡犬不留”。 “父皇万万不可……”,陆筝公主疾步上前,去推搡已架住傅星芒双臂的四名近卫军。 “你闪开……”,皇帝目眦欲裂,可陆筝公主没听他的,奋身护主傅星芒。 “你,还有你……”,皇帝手指着四名近卫军中的其中两名,“先把陆筝公主给朕绑了”。 “皇上……”,徐宰辅闪身而出。 但只说了两个字,就被皇帝压住,“你若多言,朕就要你的命,你全家的命”。 “皇上请暂息怒火……”,徐宰辅是谁?乃一国之父,岂能三言两语吓的住? “将徐宰辅也与朕绑了……”。 “父皇……”,陆筝冷不防抽出了一名近卫军的佩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父皇若执意一意孤行,筝儿说到做到,即刻死在您面前”。 “你……反了”,皇帝大手一挥,“去死吧!”。 “那筝儿就此别过父皇”,陆筝没有悲愤大叫,手腕略一用力,明晃晃的钢刀……突然,钢刀到了傅星芒的手中。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皇帝招呼近卫军趁机拿住了陆筝公主。 陆筝公主也不反抗,知道反抗也于事无补,只是安静的冷冷一笑,“父皇能管住筝儿的手,试问可以管住筝儿的嘴吗?”。 “你……你……别别别……”,咬舌自尽,那只需要眨眼的功夫,皇帝不敢试,“也罢,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解决?”,趁着说话之际,皇帝慢慢的想靠近陆筝公主。 “父皇请止步,否则……”,陆筝公主红唇一闭。 “别别别……别干傻事筝儿,父皇退去便是,退去便是”,皇帝果然连退好几步,再也不敢妄动。 “依筝儿看来……”,她扭头看了一眼,又恢复垂头跪地,一言不发的傅星芒,清澈的月牙眼立即变得湿润“傅将军问斩,其母其妻其子发配从军,九族内旁系,直系亲属一概无罪”。 “胡闹,国法……”。 “请父皇恩准……”。 “好好好……父皇准了,准了,来人,将傅星芒妻儿老母暂且收押,明日发配淮阴州,傅星芒本人也于明日午时后问斩”,午时后才是杀人的正点,皇帝也不希望,为了一口气,即刻杀死傅星芒给上古王朝带来晦气。 当夜,陆筝公主带了酒带了肉,带了所有傅星芒爱吃的物事,去了天牢。 她絮叨了很多,直絮叨得牢房的众狱卒,一个个瞌睡巴巴,纷纷躲到一边眯眼打盹,我猜想,她便是把傅星芒从这个牢房提调到另一个牢房,估计也没人发觉。 而傅星芒只是重复着一句话,请公主帮忙,照看我老娘,我弱妻幼子。 第62章 半截衣袖 又是一个早朝下朝时。 “徐老头,徐老头”,一进国父府的大门,卢青阳便扯开嗓门大喊大叫,“你死到哪去了?”。 咋乎的有十几二十声,炸来了管家,丫鬟和四位轿夫…… “在这呢!还没死”,徐忧民打暖厅里慢悠悠地踱步出来,慢悠悠地道。 其实,在卢青阳喊第二声的时候,他便听到了,只是一直没应,至于为什么? 你应该明白的,不是常说徐忧民爱弓腰垂背,低头沉思吗?他这会儿就是,但这会儿他不是在想,他不敢再想,因为头疼啊! 而是在无穷无尽的担心,担心褚剑石的淮阴州之行。 卢青阳嘴里正叼个大烟锅子,“没死,你不早出声?”,说完,猛吸了两口烟,如果,谁要问卢青阳举家最宝贝的东西是什么,他一定会抱紧这一枚纯金打制的烟袋锅子。 “少抽一点,小心抽死你”,徐忧民呵呵一笑道,“里面请”。 卢青阳没理会他,闷声不响的直接进去暖厅,进得暖厅,便是四下一通乱转,好似从来没到过这里似的,徐忧民笑着摇头,“你这个人呐!一天要生多少次气呀才够啊?”。 卢青阳瞪他一眼,更没好气了,“这管你什么事儿?便是气死,也不消您宰辅大人出钱买棺材”。 “好,我不买,我就在旁边笑”,徐忧民为他拣好凳子,沏好茶,“说吧!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卢青阳对他招呼,并不领情言谢,胡子一吹,“你把我徒弟支哪去了?”。 “小声点,小声点”,徐忧民差点要用手掌去堵他的嘴,“这是朝局政事,你一个局外人打听什么呀!坐下……”,他不坐,徐忧民硬将他摁坐下。 卢青阳眼睛一瞪,徐忧民就摁不住了,“他是我徒弟,我怎么成就局外人了?”,卢青阳性格一贯刚烈,极具正义,是个眼睛揉不得半粒沙的主儿,“还有……还有什么叫瞎打听呢?”。 “好,你就嚷嚷吧!我偏不告诉你”,晓得他是个有嘴无心之人,徐忧民故意拿话撩他。 果然,“老夫才懒得去嚷嚷呢!”,卢青阳气鼓鼓的又坐下,坐下来,便猛嘬了几口烟。 徐忧民又好气又好笑,“你没事,便只是为了找我茬?”。 “老夫若有劲,还不如多抽两口烟,找你茬?你当老夫闲的慌?”,卢青阳把烟袋锅子,往桌面上一放,“说,禇遇的事儿怎么办?”。 “禇遇有什么事儿?”,他没头没脑地说起褚遇,徐忧民一时有些不明白。 “他的差事,得给他找个差事,不能由着他不务正业了”,卢青阳以指尖击桌面道。 “哦!是这件事情啊!”,徐忧民吮。了一口茶,“剑石跟你提过?”。 “老夫是他的师父,他不跟我提,跟谁提?”,卢青阳的神情很霸道,不难想象,做剑圣的师父,的确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这辈份都乱了套”。 “什么乱了套啊?你个老东西,你是你,我是我,褚剑石是褚剑石”。 “好好好,既然褚剑石是你的徒弟,那你就替褚遇想想办法喽!”,徐忧民噎了他一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老夫在朝中无官无职,无权无限,跟人又不熟,你叫我如何想办法?”。 “就你这脾气便是在朝中做官,也不见得会有朋友”,徐忧民小声嘀咕道。 “你,你说什么?”。 “哦!没有,没有,那你今天来……是什么意思啊?”,徐忧民漫不经心地揉起脑门跟他意思起来。 “老夫……”,看见卢青阳的表情,徐忧民吓了一跳,这老家伙竟然还会笑?真是不可思议呀! 不但会笑,而且他还会将语气略转好听了一些,“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禇遇也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你好歹给他安排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差事也就齐了”。 徐忧民本想再逗逗他,为难为难他,但是十分可惜,从一生下来,自己就没长这种心思。 可,他也没有当即变态,而是略作沉思后道,“剑石昨日也跟我轻轻提过,我也应了,这样吧!我中枢院正好有一处文记缺位,回头我跟吏部尚书宋光汉大人招呼一声,你叫禇遇这几日等我消息便是”。 卢青阳,圆睁两眼,半晌狐疑,“中枢院他能进的去?那可是需要重重的考核跟过硬的资历的,况且人员的备选得是乡试秀才,县试举子才行,而禇遇压根就没应试过科举,习的是岐黄之术,跟枢院文记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呀!”。 “这的确是不太好办”,徐忧民微笑“但你不都说了吗?朝中有人,好办事的嘛!况且中枢院的文记也只是个差种,没有品衔,不需要三关考核,应试人更不需要秀才,举子的身份”。 “啊!对对对,微不足道的补缺,算不得什么,上古王朝不就是你在当家吗?”。 “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徐忧民眉头一皱,“莫道是一个国家,便是一个小家庭,也是有规矩的,只不过,我也不是圣人,在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也会有私情私欲”。 怪老头卢青阳一听扑哧乐了,心情好,说话就更中听了,“行,那就依你,事成之后,老夫请你去‘摘月楼’大吃一顿”。 徐忧民也笑道,“办不成,难道你就不请我了吗?”。 “办不成,老夫请你作甚?银子多没处使了?”,卢青阳立时变了脸,嘴一咧,“走了”。 这话,若换作是旁人听了,非得当场气昏厥不可,但徐忧民却只是摇摇头,一点也不生气“,那就恕不远送了”。 “用不着”,仿佛不带着一点火气,卢青阳便不会说话一样,回头,刚好撞见徐夫人打府门外蒯个竹篮子进来。 徐夫人给他一个万福,“卢家兄弟这是要走吗?”,卢青阳平民布衣一个,基于跟徐忧民的关系,徐夫人除了唤他兄弟或家叔外,再无合适的称呼了。 “是啊!徐家……”,嫂子没喊出来,卢青阳便收回了话,他发觉跟徐忧民说话的口气,用在徐夫人身上极不礼貌。 于是,他略调整一下语气道,“是啊!徐家嫂子,您这是……”。 徐夫人笑道,“去市集买了一些菜,刚回来,不如晌午一块吃点吧!”。 “不了不了,不打扰了”,卢青阳发觉昧着本色,去装腔作势的说话,真的比死还难受。 待他一溜烟跑出国父府,徐忧民才呵呵地对徐夫人道,“你当真要留他呀?”。 “怎么?你舍不得一顿饭?”,说完,徐夫人向后院厨房走去。 “不是舍不得一顿饭,而是你根本就留不住他”,徐忧民说的没错,各人各习惯,像卢青阳这种吃饭的时候,都得摔一两个碟子碗,给自己找点气生的人,如何跟人同得了席? 宫城外是皇城,皇城外是京城,京城外是七八丈宽的护城河,具体有多深,没人丈量过,但保证能淹死人,它紧邻着最后一道城墙,叫外城郭。 京城也叫京都,是上古王朝经济,文化,政权的枢纽所在地,就是说这个地方遥控着天下每一寸土地,这个地方上的人遥控着天下每一个人。 繁华程度自不消再着墨细描了,你只需用眼看看,星空下的东西北三大夜市,便能够一目了然。 此时,正是夜市初起之时,尽管很冷,但地面上也已不缺人流涌动,东市,靠近京都府衙门,有一处简陋的平民酒肆,禇遇正与一位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在吃饭闲聊。 那男子生的五大三粗,浓眉密须,一边饮酒,一边呷菜,更一边说话,虽然忙的有点不亦乐乎,但坐姿还是板直的很,肩不动,腰不闪,看情形多半是军旅出身,受过严格正规的训练。 “不凡,你几天没吃饭了?”,禇遇盯着男子的吃相,有些惊讶地问道,显然,两人应该是老相识。 饭菜酒水,堵住嘴,碍着说话,可胡不凡还是不舍得停下,他腾出一只手,伸出四个指头。 “四……四天呐!慢点慢点,后面还有的你吃”,禇遇看他满嘴流油,不觉打了饱嗝,“你出了什么事?搞的这般神秘?”。 胡不凡终于喝完最后一碗酒,也打了个饱嗝,他赶紧用食指碰嘴,示意禇遇小声,“不能说,说了……”,他用手掌在自己脖子上一拉。 禇遇的胆子本来就不大,闻言看手势,脸不由得变了色,“到底是什么事情,还关系到杀头?”。 “我的士兵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不见了?几百人全都不见了?”。 胡不凡点点头。 “不见了,你还不去寻,跑到京城做甚?”。 “我找了,找见一个,他说我的三百士兵都在淮阴州”。 “淮阴州?”,褚遇挠挠头,“我被你搞糊涂了,他们为何集体去淮阴州,作为军人擅离防地,这是叛逃,是要杀头的”。 “就是叛逃”。 “什么?叛逃?等等,你别吃了,说清楚点,他们为何要集体叛逃?”,褚遇大惊。 “我哪里晓得?”,胡不凡道。 “别吃了”,褚遇一伸手差点打翻他的米饭碗,压细了声音道,“你不晓得?你可记得你是他们的长官?”。 “是他们长官怎么了?”。 “好好好,我们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褚遇摆摆手道,“我问你,你是不是逃兵?”。 胡不凡先是嘴吁头摇,摇了一会竟然又大力的点头。 禇遇急了,火了,由于提亲被拒的事,他心情一直很差,“你到底是不是啊?”。 胡不凡哭丧着脸,环顾一下四周,“是……是……”。 “你……你好大的胆呐!你”,禇遇也看看四周,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 “不不不……”,胡不凡又连忙摆手,“我是说我原先不是,后来被他们连累,才列入了逃兵之列”。 “你简直胡说八道”,由于愤怒,禇遇猛敲了一记桌面,不防用力过大,招来一连串不咸不淡的目光,“对不住,对不住了”,他赶忙作揖致歉,“老板,结账”。 结完帐,禇遇领着胡不凡进入一条小巷,由于小巷幽深,无人多来,是故,麻油灯笼也只安放了一盏。 禇遇在前面引路,突然,他停住了脚,后面的胡不凡没注意,撞了过去,噗通,一下子把他撞到在地,还翻了个跟头。 胡不凡赶紧将他扶起,禇遇揉着后脑勺,也没多责怪他,“你打算怎么办?回家吗?”。 “现如今哪敢回家呀!”胡不凡嘟囔着。 “你还真是个逃兵哪?”。 “不,我真的是被陷害的”。 “谁信呐!”,褚遇嘴一撇。 “遇哥你得信我呀!”,胡不凡一把抓住他,“从小到大,我可从来没骗过你”。 “行行,我信你,说说你那三百兵是如何不见的”,褚遇瞪瞪他,“不许撒谎”。 “那一夜,我因公务出了军营,待第三天早上返回营地时,军帐里已空无一人,不知所故,于是我便到上峰军尉营询探究竟,哪知半路遇到一个老兵友,他说,军尉营将军正在大发雷霆。 我问他,将军为何大发雷霆,老兵友很惊讶,你还不知道吗?你们整一个校尉营在没有上峰指令的情况下集体离了防地三天不归犯了死罪。 我急忙辩解,说校尉营无故离防,跟我没关系,我并不知情,我要找将军。 老兵友一把拉住我,说我是在犯浑,你说你不知情,有何证据,虽然你去而复返,但你要知道一个军人,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别说是离哨三天,便是一刻那也是叛逃,也是死罪呀!”。 “不对呀!”,褚遇插嘴道,“你不是说你是因为公务离边的吗?你可以拿出公文给军尉将军一看哪!”。 “死我就死在这上面了”,胡不凡重重的一拳打在石壁上,“我执行的是口令,并且那口令是我们校尉都统樊世杰下的,我说出去将军能信吗?”。 “别说是将军了,就是我也不信”,褚遇望望天又望望地,“……你刚才说,你碰见了一个旧属,你可以将他带来,我随你们去见徐宰辅”。 “哼哼哼!”,胡不凡突然哭了,“遇哥呀遇哥,小弟我时运不济呀!那个人,那个人中毒死了,并且这连日来,我一直受人追杀”。 “追杀?”,褚遇冷不防一颤,忙向巷子两头望了望,“你……你真的没骗我?”。 “哎呀!遇哥,你当我在玩笑哪?这么要命的事情,我如何敢骗你?”。 褚遇低头转了一圈,“如果你所言非虚,那么你待在京城便不安全了,想见徐宰辅恐怕更不容易,你……你说怎么办?”。 胡不凡两眼一炙,迸射出一团怒火,“我是校尉长,我有责任和义务救出我的下属和还自己一个清白”。 “你说的对,不查明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你跑到哪里都有罪,遇哥赞同你的做法”,褚遇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肩膀,“那你需要遇哥帮什么忙”。 “借我点银子做盘缠”。 “这个好说,不过,前途凶险,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徐宰辅那边我先帮你提一下”。 “如此……多谢遇哥了”。 “不必客气”,安顿好胡不凡诸事宜,禇遇向皇城东门走去,东门离统领府较近些,而这个时候,夜市的热闹开始慢慢消退,京城兵备营也准备宵禁。 去东门的路上,那场面可以用车水马龙,人欢马叫来形容都不为过,可能也不光东门一处,大概北门,西门的情况,亦大抵是如此。 因为夜市一宵禁,皇城各区的人,都在这个时辰一起往城里涌,焉有不挤的道理。 门前有六道哨卡,有皇城兵备司人员负责把守,禇遇夹在人流中步入其中一道哨卡。 哨卡查验极严,人流干走不动,实在是无聊,禇遇的眼不觉四处乱晃,看完右边,换左边,望完左边瞧前面。 他前面是一位个头适中,体材匀称的男子,左腋下夹了个半大不小的紫色包袱,包袱的四角打结处,露出一段黑色的衣袖。 这半截衣袖,不是普通的衣袖,它手腕处缝制着一小截硬质有弹性的布料,也就是我们口中常说的护腕。 而,带这种护腕的衣衫,通常是武夫练臂打桩时所穿,平时……禇遇好像在京城只见过一些走镖师穿过,但颜色……似乎不是黑色。 正想着,耳畔响起了哨卡兵备,盘查时的例叫,“请出示皇城令”,禇遇赶紧入怀去掏,掏出来却发现还没临到他。 “原来是安溪南安将军,请进……请进……”,哨卡前的一个兵备在跟自己前头的人寒暄。 禇遇一怔,安溪南?不就是平王府的护国禁军吗?原本护国禁军,跟皇城兵备是没有可比性的,不分级别大小,谁也不挨谁,皇城兵备不应该跟他们点头哈腰。 但这个安溪南,自从傍上了日益显富贵的平王爷后,其身份也水涨船高,渐渐被他人重视起来。 禇遇哼了一声,不是很冷的那种,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他盼着安溪南少说两句早点过哨卡,若太晚,自己回府说不得又要挨骂了。 所谓的哨卡,其实,就是在一大片空旷地里支起一排尖锐交叉的木桩,中间留一处仅可以供两人同行的豁口,哨兵把在两侧。 安溪南一边跟哨卡兵备言谢,一边往里进,巧了,尖细的木头桩子,正好勾住那耷拉到下面的半截衣袖。 安溪南浑不知觉,继续前行,木桩结实,但安溪南腋下的力量更结实,木桩只勾断了那半截衣袖,还夹带掉下一块黑色方巾,紫色包袱愣是没被勾下来。 当然,初被勾住,安溪南没觉察,但被扯断衣袖,他便不可能没察觉了。 所以,他发觉后便迅捷的弯下腰,去拾拣黑色衣袖跟方巾,但是…… 但是什么呢? 其实,勾住衣袖到勾断衣袖,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连离现场最近的禇遇都没有多少发觉,因此他一脚正中那块黑色方巾。 安溪南微皱眉头,轻轻一扯,就见禇遇忽然像被人在胸口用力地推了一把似的,整个身子向后仰倒,猝不及防压倒了两三个人。 皇城兵备营跟京畿营,虽然没有级别上的区分,但兵备营的兵备跟京畿营的禁军却有天地之差,尤其是在身手上。 所以,安溪南拾到方巾衣袖后立即揉成团,捏在手心,尽管这一连串动作谈不上快捷如电,但,在那些兵备眼里,也已经算是高明的戏法了。 又加上禇遇冷不防倒地,压倒旁人,给场面造成了混乱,这些皇城兵备们急着维持现场秩序,根本没瞧见安溪南手中,到底是什么物事。 禇遇爬起来,拍拍屁股,这时安溪南已快进入皇城,他张了几次嘴,终究还是没胆叫出声,因为,那安溪南的眼神太可怕了。 第63章 朝中有人好办事 再辦手指头细算,褚剑石离京已近五天了,如果不出什么大规模的意外,并严格按照日行八百里的速度,他现在的位置大概在娄州府西南的神农驿站。 这扳指头掐算的人有,皇帝,平王,徐忧民,当然,徐忧民潜意识地,不希望皇帝跟平王也在牵挂着褚剑石。 因为,褚剑石是京畿营天字禁军统领,职责就是片刻不离的守卫皇宫,责任重如泰山。 若非到万不得已之际,即便到了万不得已,若没有皇上的首肯,其直属上司也是不敢,不能随意批准其离宫的。 一旦准了,不出乱子,被皇上获悉,作为举足轻重的一国之宰辅,徐忧民顶多是挨几句骂,大事儿不会有,但若出了乱子,这双方……恐怕就没办法收场了。 所以,为了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安全,在褚剑石赶赴淮阴州之前,徐忧民彻夜在心里斟酌过再三。 西区,是地字禁军的主要巡防范围,徐忧民特意到户部户籍处查验,看看这半个月里,有没有哪个王公大臣过寿诞。 只要没有什么盛大的场面出现,一天天在好转的皇帝,自然也就没什么因由离开皇宫,来到西区,九五至尊不出宫,天字禁军的担子相应会小很多。 可,纵然如此,徐忧民还是提着心吊着胆,于是,便瞒了褚剑石离京的消息,没有奏报皇帝,并且还在京都驿又挑选了一名驿差,与褚剑石同日出发一明一暗,兵分两路,直取淮阴州。 但卢青阳还是得到了消息,这个褚剑石真是…… 不过,这个始料未及的突发事件,还不算太糟,毕竟卢青阳是自己人,也颇有一些分寸。 不过再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人在做,天在看,皇宫大内的人脉关系,就像是纵横交错的蜘蛛网,四通八达,皇帝跟平王爷要想打听个什么事儿,眨个眼的功夫,便能寻到上百条通道。 所以,即便没有卢青阳从中多言,徐忧民也是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但徐宰辅毕竟是徐宰辅,别说只是心急火燎,就是心里着了火,该办的事情也不会忘记。 就在褚剑石前脚走,后脚他便请了天子宝剑,着派枢密大人谭秀林前往攀平府虎蟠军营,调查关于军团士兵失踪一案。 徐宰辅没有把这件事当做秘密,而皇帝似乎也更加想展示它的公开性,如帅台封印,沙场点兵一般将谭秀林送上了路,大手笔几乎弄了个妇孺皆知,满城风雨。 平王爷待在自己的佛堂里笑了,并且还怜悯皇帝,怕傅星芒一死,皇帝的近卫衙军里没有人才,特意从京畿营队伍里,挑了两名他认为可以以一挡十的人才,协助谭秀林。 平王爷这边诸事完毕,徐忧民当然是不知情的,他又在办另一桩事情,为褚遇的差事忙碌,这个倒不是十分费劲,就是拿上一张嘴,去吏部衙门同宋光汉知会一声而已。 待他说完意思,一离开衙门,宋光汉可就犯了难,那边是枢密大人张梁的门生,这边是宰辅大人的义弟之子,到底该用谁呢? 但说犯难,也不是十分的犯难,只要根据一条潜规则,此事便可迎刃而解,上古王朝里,宰辅毕竟管着中枢院的枢密。 不过,舍弃高福才,录用褚遇后,宋光汉觉得做为多年的官场同僚还是需要跟张梁,当面诉说一下自己的百般无奈。 人们常说,无官一身轻,具体轻到什么程度,看看褚遇您就知道了,每天夜里,子时前没有睡过觉,每日清晨,也算不得是清晨了,太阳都爬到五杆六杆了,才起床。 怪不得,他老爹总是责骂他,不给他好脸色,其实,这也怨不得褚遇,夜里,他不是不想早睡,而是心烦睡不着,清早不是不愿早起,而是起不了。 “遇儿,刚才你卢伯伯差人来说,让你吃完饭,去他那里一趟”,母亲卫梓潼牵着十一岁的弟弟褚辰星,在饭阁门前冲褚遇说道。 褚遇淡淡的哦了一声,转过头瞧见母亲跟兄弟的亲昵劲儿,不觉心中酸酸的道,“辰星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亲自送他到学堂读书啊?”。 “路远,车马多,娘不放心”,卫梓潼道,看看我都说爹娘还是疼褚辰星多一点,徐爹还不信,褚遇嘴一撇,“好吧!卢伯找我,可能是中枢院的差事有着落了”。 “真的?”,卫梓潼高兴的不行,“那……”,忽然她又憋住笑,换了一副淡然神情,因为褚剑石临走时说了,以后不准再娇惯褚遇了,“那你可得好好干,不能再惹你爹生气了”。 “噢!”,褚遇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干差事,就要被别人管束,自己逍遥惯了,能受得了吗? 不过,转念他又欢愉起来,在朝廷官政机构里当差,从此自己便是官老爷了,再说,我是谁?我是褚遇,堂堂禁军统领的大公子,中枢院又是徐爹在主事,谁敢难为我? “辰星,你先到前院去等娘,娘现在有一些话要跟你哥哥说”,卫梓潼刚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对褚辰星道。 闻言,不待褚辰星答应,褚遇已经拿着脸盆,脸巾要进洗漱房,他晓得母亲要问什么。 “遇儿,等一等,娘有话要问你”。 噢!褚遇不太情愿的转过身…… “你找过袁梦姑娘没有?谈得怎么样?她消气没有?”。 褚遇眼皮一瞌,“没……有,想来想去,我觉得我并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卫梓潼有些生气了,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话,儿子,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但她忍住了,因为她晓得褚遇的这番话根本就是给自己又一次失败,搭建的台阶,同时更晓得儿子的婚事重要,可作为一个男人,尊严也不能次要…… “没关系,那你说说周围的姑娘小姐们,你还喜欢哪一个,娘再托巫老妈子去”。 “别了别了,娘”,褚遇紧忙拦住,下一家若是再提亲不成,自己估计在京城都没脸待下去了,“……我自己先了解了解,再托媒婆也不迟”。 “那也好……娘就等你信儿,哎……你觉得秦淮姑娘怎么样?”。 “她……?”,褚遇的嘴巴差点咧到耳后根,“她……她有半分女人的模样吗?”。 “那柯大人的女儿呢?”,卫梓潼在脑子里把认识的人,一个一个的捋了起来。 “柯颜?哼哼……”,褚遇连连发笑,“女中豪杰一枚,别说是我褚遇了,便是把京城里的贵公子翻个遍,也不一定会有一个能入她法眼”。 “那……”。 “打住打住娘,别再那那这这了,我自己的事情,我心中有数”。 “不,娘是想问,如烟姑娘可有一两个月没来统领府了吧?她现在还好吗?”。 “她……她很好”。 卫梓潼一笑,慢慢靠近褚遇道,“我们……我们……不妨考虑考虑如烟姑娘吧!”。 说实在的,若不是着了急,她还真不敢开口提如烟,先不说如烟长相比之城里的小姐千金们如何。 但就是一项门户不对,卫梓潼也不好接受,统领府毕竟……如烟毕竟…… 为了儿子,便是自己抹下脸,可褚剑石又该如何去面对他的官场同僚呢? “如烟?”,褚遇一听,立即摇了摇头,“我俩若是有缘,岂不是早在一起了?”。 “可娘觉得这些年如烟对你……”。 “好了,不说了娘,我等下要找卢伯”。 卫梓潼嗯了一声,“你去找你卢伯吧!娘送辰星去学堂了”。 待母亲走远,褚遇歪着头忽然笑了,如烟,苏如烟,她虽然有点唠叨,算不上标致,但却是真心对我好。 朝中有人好办事 朝中有人,的确是好办事,徐忧民领着褚遇往中枢院一坐,院中主事登记造册后送到吏部入档,褚遇就算有薪俸领了。 中枢院文记听起来,好像跟笔墨纸砚有很大的关系,但其实不然,它就是主事下面一个打杂的,一天的工作便是帮主事跑前跑后,接收,派送,整理,归档文案,几乎没有趴案头,奋笔疾书的时候。 总体说来,还是很累的,不过,褚遇是什么人?那可是宰辅大人亲自推荐的。 所以,第一天干下来,褚遇怕受制于人的忧虑完全没了,给这项差事总结的是轻松,自在,惬意,给中枢院的氛围总结的是热情,友好,绝对没有呼来喝去。 得找个人庆祝一番,分享一下快乐,褚遇如是这般想道。 当然,他的心情也不是十分的兴奋,一,一份跑腿的差事,没有价值去大肆的宣扬,二,不知何时,自己已变得孤僻独处不再喜欢热闹,人多之际抛头露面了。 但是,又经历了一次提亲失败,待在城里褚遇憋的快透不过气来,所以…… 慕容,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慕容,慕容不是别人正是褚遇回城那天,在酒馆与张九流喝酒的那位俊俏青年慕容殇。 悬壶堂里不单有慕容殇,也有其他老朋故友,两个多月不曾相见,还真有点想念,便今日不是心情大好,也该是时候去一趟悬壶堂了,至于徐爹跟卢伯?待月钱发下来再请他们吃喝也不迟。 最后是爹娘,不是褚遇不孝顺,将二老放在脑门后,因为他甚是清楚,纵然自己再有心,爹娘也不会萌发出多大的兴致跟自己疯的。 与其请他们不来,反遭一顿训斥,还不如瞒着他们落个耳根清净,何况,爹也不在。 花重金买了许多瓜果糕点后,褚遇便出了城。 慕容殇比褚遇小几岁,两人是在“悬壶堂”一起学医认识的,交往虽然不是打光着屁股开始的,可若论起交情来,也非一般的笃厚。 七年前,你把男女老少集中到一块,挨个问“悬壶堂”在哪,恐怕十个得有九个摇头,而今天你在街上随便拉一个路人,他东南西北随便一指,便能轻易而举的戳中一个悬壶堂的牌匾。 从一文不名到风靡京师,只用了短短的七年的时间。 由此可以证明,发财这回事,千万莫要着急,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褚遇马不停蹄,直奔天宝号悬壶堂,由于大家都是熟人,进得堂内,他也不寒暄客套劈头就问,慕容殇在不,师父在不? 张九流说师父不在,慕容殇出去好一会儿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于是,褚遇将买来的物事往柜台上一搁,张九流凑了过来,嗬!买了这么多东西,有我的份吗? 褚遇推了他一把,瞧你说的什么话,能没有你的吗? 张九流咧着嘴笑,手也在不停的扒拉,嚯!冬天里的瓜果可不便宜,大公子可真是破费了,谢谢! 好了,我去后面的住所等。 果真,他刚刚浏览完一篇床头上的医书,还没品出意思,慕容殇就回来了,看着他的脸,褚遇心生一股恻隐,“你……又去城门口等她了?”。 慕容殇嘴角轻轻一勾,“顺便去了一下”。 “又是顺便?两年了,你每天在城门口蹲守,碰运气,我看是没多大用的……”。 “我……焉能不晓得?今日,家乡捎来书信,小儿因思亲母亲,已瘦弱成干柴”说着慕容殇热泪已出“而年迈老父,老父一日上山砍柴,不慎滑落崖下,双腿近乎瘫痪……”。 他忽然一把攥住褚遇,“这样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叫我这身为人子的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呢?遇哥……”。 “好了,好了慕容……”。 “不……我要找到她,我要问问她焉何要抛夫弃子?焉何要这般对我?我与她之间有何深仇大恨?我到底做错了哪里?即便是我错了,她可以恨我,惩罚我,但与儿子何干?与我父亲又何干?”。 “好了,慕容……”,褚遇道。 “好不了了,遇哥,我的家已经完了,她……她的心是肉长的吗?如何两年来也不思念自己的亲子?”。 “慕容,你不要太过激动了……” 。 慕容殇仿佛已听不进去,继续摇晃着褚遇的胳膊哭诉道,“我不敢奢求与她再续前缘,我只求她能看在慕容昭是她亲身骨肉的份上,给些关心,给些母爱足矣,这难道过份吗?遇哥”。 摇,他使劲的摇,直摇得褚遇头昏目眩,两眼昏花。 “够了……”,褚遇一把将他推翻到床铺上,“找到她固然是重要,但眼下你自己不能把自己先逼疯”。 褚遇拦没拦住,慕容殇狠狠的在自己脸上抽了一耳光,喃喃地道,“是啊!遇哥,我不能把自己逼疯了,我还有儿子,还有爹,我得振作,对不起”。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褚遇道,“但理解又怎样?一样减轻不了你的痛苦,你恨也好怨也罢,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时间?可这都已经两年过去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褚遇摇摇头,“你真的已经放下?找她只是为了心中的一个不甘?”。 慕容殇眼角一颤,沉默了一下,“没有,虽然我一次次,口口声声地说不奢求与她再续前缘,但我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放不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爱我了,即便她不躲着我,天天出现在我面前,我慕容殇用人格担保,绝不强免,绝不纠缠”。 “你的性格我清楚,一个两年不够,再来一个两年”,褚遇把眼光扫向窗外,“曾经有人问我,失去的东西,再回来还能要吗?我说,我丢了一粒扣子,当我千辛万苦寻到那粒扣子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不见了那件衣衫。 人生自古没重来,只有彼此间的不珍惜,故友,红颜抑或是爱人,一个转身,都将是两个世界,真正爱你的人,不需要你改变,她也能包容你的一切。 而不爱你的人,无论你怎么做改变,都无法吻合,对应她的心意,当然,我这不是要劝告你什么,因为一个人只要来过你的生命,你从此便也不可能忘记”。 慕容殇忽然一怔,忽然又一软,但最后还是握了握拳头,“遇哥说的对,其实站在我个人的立场,我不能说王若语的不是,她之所以离开我,一切归咎是我自身做的不好,不能随她心意,致使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出了问题。 但是站在我儿子与我爹的立场,尤其是站在我儿子的立场,我却永远都不能原谅她,因我而去恨我爹,恨一个无辜,无罪的外人,是她王若语的人格,人品出了问题,我无话可说。 可是因我去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我认为王若语已经谈不上人品,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褚遇是男人,他的思想当然会偏向男人的立场,于是,不假思索的道,“王若语如此做法的确是过份,但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好了,我们不谈她了,出去走走,喝喝酒,再去趟“依翠楼”听听曲儿,或许你会好过些”。 褚遇大公子请人吃酒,从来都是一大帮子,所以,慕容殇摇摇头,“一群人吃喝玩乐,我就不凑热闹了,再说,小弟此时的心情也不适合去喧嚣之地”。 两年的相处,褚遇早就明白,慕容殇虽出身低微,但骨子里却有一股子清高之气,他晓得有身份的人,通常都爱自恃身份,端架子,瞧不起穷人。 所以,尽管生活在鱼龙混杂,唯靠人脉关系方能生存的京师重地,可从也没有丢弃过本色卑恭屈膝去巴结,奉承有权有势之人。 不过,随着自己婚事的一再再搁浅,褚遇对他这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清高渐渐有了另类理解,也有些感同身受,与其说慕容殇不爱巴结奉承,倒不如说,他在权势面前相形见拙,怕自取其辱。 于是,褚遇摇首一笑解释道,“这次没有一群人了,以后……也不会有一群人了”。 慕容殇微微错愕,他不相信一个人的性情能说改就改…… “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今年已二十有八”,褚遇轻叹一声,转身,躲过他的直视,“这个年纪的男人都应该娶妻生子了,可我……所以在一群人面前,我也是脸皮发臊,没有了一点底气”。 “遇哥说的哪里话,像你这等家世显赫又英俊潇洒的男子,何愁无妻?以小弟看来,遇哥是暂时不想被家庭束缚吧!”。 这话好听,而专拣好听话说的人一般都很聪明,慕容殇无疑是这种人,以此类推,而爱听好听话的人,通常都是自欺欺人之人。 所幸,褚遇不是,不敢说以往,至少目前的心理状态他不是。 “你不要再我打我的脸了,不过,宁缺毋滥也一直是我人生的信条,我始终相信,不能与我厮守到白头的女人,便是求来恐怕也是一场灾难,好了,我们走吧!顺便叫上张九流”。 第64章 不料,慕容殇却还是道,“今天……恐怕不行”。 虽然他拂了褚遇的美意,但心情却是十二分的激动,真的是十二分的激动,因为褚遇终究还是记得他,看得起他,“不过,我还是恭祝遇哥顺利踏入仕途”。 “什么仕途啊!打杂人员一个,……说你为什么不跟我一块庆祝?我都说了,没叫旁人,就你我,张九流”。 “不是因为这个,遇哥……”,慕容殇道。 “那因为什么?”,以慕容殇平素有求必应的老好人性格,褚遇实在猜不出,他眼下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自己,况且自己这次不是棘手的相求,而是热情的相邀。 “因为……哎!总之不是因为心情了”。 慕容殇轻轻的关上房门,神情显得有些不太自在,“我今天要宴请韩大夫,并且已经定好了位子”。 “韩莲湖韩大夫?为什么呀?”,褚遇边说边雅致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气质,形象方面的先天不足,只有通过后天努力去弥补了。 慕容殇刚要说话,褚遇忽然哦了一声,“我明白了,你是……想学韩大夫的穿胸针绝技。 哎……不对呀! 你不是常说对医术没什么兴趣,之所以委身悬壶堂,完全是为了有一日能进宫寻你那漂亮的媳妇吗?”。 话音甫落,便见慕容殇脸色又是一暗。 褚遇敲敲脑壳,真是该死,怎么又提起这事儿,“行了,我不说她,你也别再责怪她了,你不是常说吗?她也是为了你们的日子能好过一些才进的宫吗?”。 “是啊!所以,我才想到要学韩大夫的穿胸针,过日子,有一技傍身总是好的,一来可以减轻爱妻的负担,二来,家中毕竟还有老爹,幼儿需要养活。 何况,在悬壶堂已两年有余,一点消息也不曾探到,恐怕不能再荒废时光了”。 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心的言说,反正褚遇是在意了,霎时间里只觉双颊发烫,无言以对。 但皇宫毕竟不是一个老百姓能随便出入的地方,对于他的恳求,相托,自己已经尽了力,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见他不接话,慕容殇立时觉察出了他的窘态,赶紧补充道,“遇哥千万莫误会,小弟不是在埋怨你”。 褚遇涩涩一笑,“便是你不埋怨我,我也是自责万分,这都怪我能力有限,白在宫里混了五六年……”。 “不不不……”,慕容殇千般惶恐,“小弟真无责怪遇哥的意思,请……”。 “我晓得你没这个意思,不过我有些奇怪,我爹几次到礼部询问过,礼部侍郎袁大人,也查阅过当年宫娥的入选名册,却不曾见到你妻子王若语。 我估计你妻子入宫时,肯定隐瞒了真实姓名,不过,仅凭她一介弱女流,这似乎不容易办到,除非是她得到了某个极大权势的帮助,又或者是她就根本就没有进宫做宫女”。 “大权势?”,慕容殇一愣,没有明白褚遇话中之意,“没有进宫?”。 “这……”,褚遇挠挠下巴,“这么给你说吧!我怀疑有人将她圈起来,改头换面了”。 “那她会不会有危险?”,慕容殇一把抓住褚遇的胳膊道。 有无危险褚遇哪晓得,但他一看慕容殇的脸,心思立即一动,“没有危险,宫里很安全的”。 “当真?”。 “当真”。 慕容殇轻吁了一口气,可神色却是越发的戚哀,悲悯。 见他如此模样,褚遇忽然想起了袁梦,心猛的一沉,顿时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于是,涩涩一笑道,“你看,绕着绕着,又绕到这上面来了,不讲这些了,哎……不是听你说过,你有个表叔在京城当什么大官吗?进这悬壶堂便是他使的力,他那边有消息没有?”。 闻言,慕容殇抑制住心伤,羞笑,苦笑了一下,“什么表叔啊!……远到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自把我安顿在悬壶堂后,拢共我就见过他两次”。 “喔!原来是这样”,褚遇拍拍他的肩道,“有道是富隐深山有远亲,贫居闹市无人问,世道就是这样,谁人可奈何?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如今我已在中枢院当差,有机会我求求徐宰辅便是”。 “那便有劳遇哥了”,慕容殇退一步,深深作了个揖。 “别别别……”,褚遇赶忙拉住他,“兄弟一场何必如此客套,不过,眼下你觉得韩莲湖会传穿胸针于你吗?正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这个……我心里也没底,但好歹,他已经答应赴今日的宴请”,慕容殇道。 褚遇回身,把医书往床头上一搁,一笑,“宴……请?出手挺阔绰的,这次你得破费不少吧?”。 “没办法,为了生存呐!”。 褚遇嗯道,“人们不是常说吗?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我想这回有戏,那你我改天了,祝你好运”。 “等一下,遇哥”,慕容殇一把拽住了他“跟韩大夫,你比我关系好,不如你今夜也去作陪,在一旁替我打打圆场”。 褚遇忽然失笑,“那是个老顽固,恐怕……我也帮不了你呀!”。 “肯定能帮的了,你爹是……”,慕容殇脱口道,但只说了一半。 褚遇咬咬嘴唇,眯了他一眼,点点头,“不错,我帮不了你,但禁军统领剑圣褚剑石的盛名可能帮的了你”。 “不好意思,遇哥”,慕容殇松开手,神情恳恳地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我是在利用你”。 “怎么会呢?”,褚遇淡淡一笑,“不过……话又说回来,有条件不用,岂不是傻瓜?今晚我去”。 “翠**滴楼”,是一家饭庄,档次在京城内也算的上中上层,对刚刚才有月钱收入的慕容殇来说,不可谓不是大出血。 靠窗,雅间,十荤八素,二十年窖藏女儿红一坛,看完,褚遇不禁怀疑,这天下真有空手套白狼一说吗? 韩莲湖是位矮胖,面善的老头,他没想到翠**滴楼上今晚会有褚遇相陪,所以甫进入雅间他感到一诧。 褚遇忙起身相迎道,“韩大夫好,韩大夫请上座”。 韩莲湖赶忙推让,“不不不,还是你上座吧!”果然,剑圣的身份异常好使。 “这哪行?”,褚遇跟慕容殇忙作了个揖,“我还是您的学生呢?”,褚遇开口道。 “过去是,过去是……”,韩莲湖摆摆手,“现在不一样了”。 “有何不一样的?请上座吧,韩大夫”,褚遇懒得跟他多啰嗦,直接连推带搡把他按到主位上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过去是,永远都是”。 慕容殇也附和道,“说的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韩大夫就不要再谦让了”。 盛情难却,韩莲湖只得勉为其难。 菜色缤纷,陆续而上,三人边吃边喝边聊,三张嘴从社会历史到生活动态,接着是人生百味…… 人生百味,这个话题好,褚遇决定帮慕容殇抓住它,因为人生百味会涉及到人类生活的层次化,而人类生活的层次化,便是这场酒宴的醉翁之意。 也因为,他若是不咬住这个话题开口,眼前两位当事人尽管对这场酒意都心知肚明,但都将碍着面子抱着葫芦不开瓢。 更是因为,照此下去,韩莲湖倒是食之如饴了,可慕容殇的银子就打水漂了,作为慕容殇的铁哥们儿,现场,唯一一个没有索取**,没有忍痛割爱的局外人,自己来打破僵局无疑是最合适的。 但是,怎么开口呢?褚遇夹了一块肉在嘴里细嚼慢咽,他眼睛虽然盯在桌面上的一点,可脑门却能感觉到慕容殇火辣辣的注意力,这让他豁然明白,即使今日自己不来寻他,他可能也会去寻自己。 被利用,给人产生的感觉不一定都是懊恼,有时候它也会给人带来自豪与沾沾自喜。 所以,褚遇此一刻有点心旌神摇,是啊!有谁会不喜欢屁股后面跟一群膜拜者呢! 不过,这个责任担子,看似有点大,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办得好,不如……就试着从赞美,吹捧开始吧! 仁心堂 主意打定褚遇道,“韩大夫……您的穿胸针,那可是京城一绝,敢说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能做您的学生,褚遇和慕容殇深感荣幸”,一边说一边高高的翘起左大拇指,又一边右手执杯为韩莲湖斟满一杯酒。 “不敢当,不敢当,老夫着实不敢当”,说着话,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当得,当得”,慕容殇拿过酒坛又在左边为他斟满。 “要说别无分号倒也不夸张,可要说到一绝……”,韩莲湖含笑摇摇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绝,怎么能不绝呢?”,褚遇表情夸张,“替活人换血,这听起来……”。 听他半天不往下说,韩莲湖两只大包眼一拧,腮边的横肉立时一晃,“你不信?”。 好兆头,褚遇暗自一笑,不如再激他一激,“不敢相信哪!”。 “好……”,韩莲湖一拍桌子,“不过……你不信老夫也没办法”。 褚遇,慕容殇二人恨的牙疼,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原道是韩莲湖受到刺激,会说出一些,例如,不信,我就试给你你看的话,这样一来,事情不就有了希望吗?可,没料想的是这个老家伙突然间软了下去。 “韩大夫,别只忙着说话,请喝酒”,慕容殇倒还沉得住气,赶忙端起自己的酒杯,“学生再敬韩大夫一杯,以示恩师对学生多年的栽培”。 可,褚遇就没耐性了…… 喝酒不谈事,韩莲湖倒是十分愿意,他立即执起杯盏,“褚大公子一起来”。 “我就不来了,不胜酒力,你们请”,褚遇牙疼劲得一会儿缓,若不是担心慕容殇的银子白花,他此时应该会拂袖而去,揣着明白装糊涂,跟你绕圈子的人,最是难缠。 被他这么一梗,韩莲湖的笑容立时僵硬,却也不敢发作,闷闷的将酒一喝,身子便萎靡了下去。 气氛陷入鸦雀无声…… 慕容殇这下不免有些着急了,放下空杯盏,扫了一眼褚遇,“遇哥不善饮酒,便以茶代酒敬韩大夫一杯吧!”。 “那好,那好”,见自己搅了氛围,褚遇也十二分的过意不去,赶紧顺着慕容殇给的台阶下坡。 “不必了”,韩莲湖忽然起身,慢慢地道。 帮了倒忙,慕容殇不得恨死自己?褚遇慌忙也起身道,“别呀!韩大夫,别紧着走啊!”。 “褚大公子误会了”,韩莲湖又笑意覆面,“老夫不是要走,慕容的心思老夫明白,可老夫也有一事相求褚大公子”。 “求我?”,褚遇一愣,但又很快释之,应该不会,韩莲湖应该求的是,我的关系,他禁不住哑然失笑,这就对了,除了戏文里瞎编胡诌外,世上哪有真正施恩不图报的人。 能把问题想成这样的人,你要说他不精,恐怕连猪狗也不信。 关系?慢个身儿,褚遇忽然惊醒过来,能求到剑圣头上的事儿,小得了吗? 果然,韩莲湖抱拳道,“素闻令尊与当朝宰辅徐大人关系甚好,小老儿……”,说着,他竟然双膝跪地。 这下褚遇更惊了,韩莲湖不但提到了家父还提到了徐宰辅,更屈膝下跪,这事儿已经不再是一般的大了,“请起,请起,韩大夫有话尽管说,尽管说,您这折煞我们呐!”。 他与慕容殇赶紧相扶…… 适才还好端端的韩莲湖,一跪之下,再抬起头来,已是神色凄凄,目中带泪,二人第一时间扶他坐下,褚遇则提心吊胆地听他娓娓道来。 原来是民间的不平,听罢褚遇暗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有些为难地道,“关乎性命的确是大事,话我可以带到,但是我觉得宰辅大人,不一定会有时间专门走一趟民间的”。 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是,宰辅大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舟车劳顿,去一趟民间。 “绝不敢劳动宰辅大人大驾”,韩莲湖泪眼汪汪,“娄州府知府是宰辅大人的门生,宰辅大人只需修书一封即可”。 “好吧!我尽力一试”,褚遇道。 韩莲湖抹了一把眼泪,“那老朽就多谢褚大公子了”,完了,又觉得这一句话不够表达款款谢意,忙又补充道,“不管成与否,慕容殇这徒儿老夫收定了”。 闻言,慕容殇立时感到娶媳妇般的欣喜,“徒儿拜见师父”,言语间双膝已沾了地。 而,褚遇则微微仰起头,神情愕然而又迷茫,他没有去责怪韩莲湖导演的一出利益交换,因为我帮你,你帮我,本就是很公平。 但他却不能不去慎重考虑,韩莲湖的最后一句话,这到底是该解释为他爽快够意思呢?还是该说他的话,别有用意呢? 褚遇搞不清楚了,反正觉得他的话,限制了自己,不得不做,而且还得做到,他满意为止。 瞟瞟慕容殇,他正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无法自拔,再瞅瞅韩莲湖,他自说完那句话后,眼睛也不再分神,只顾忙着收徒弟了。 这一幕应该称之为……褚遇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儿猛灌了几口,茶水入喉,咕咚咕咚声很大,居然没有惊扰到两位一丝一毫。 惊扰不到?那干脆说话,于是褚遇大声道,“好了,韩大夫喜得高徒,慕容殇得偿所愿,真是皆大欢喜,待哪日师满艺得,慕容兄便可凭着穿胸针绝技,如韩大夫一般,叱咤风云,富贵连天了”。 这前半句听来,像是真诚的祝福语,可后半句入耳,就不太是滋味了,褚遇在心底哼了一声,谁叫你们得意忘形,吃水忘记挖井人? “来来来,褚大公子,我敬你一杯,老朽也敬你一杯”,慕容殇也跟着韩莲湖把遇哥的称谓改成了褚大公子,还帮褚遇再次端起茶壶。 被冷落的感觉不好受,但被礼遇的感觉也不怎么样,褚遇不敢坦然接受,原因是他不一定能够保证徐宰辅会帮忙,更不能保证帮忙后事情一定,能按韩莲湖的意愿处理。 这样说,你明白吗?不明白? 那我就换一种说法,可怜人不一定都是好人,有时候我们帮一个可怜人,或许不是在弘扬正气,反而是在助纣为虐。 “怎么?就喝这一小口?是小弟我的诚意不够吗?”,见褚遇在壶嘴儿上抿了一下,只做了个样子,慕容殇不乐意了。 “是啊!大公子,你帮了老朽如此大的忙,老朽都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了,不如老朽便把这穿胸针一并传于你俩吧?”,慕容殇话落,韩莲湖紧跟着道。 “这个不错,又救人,又能发财”,褚遇喜道。 韩莲湖突然放下杯盏,轻言道,“恕老朽直言,大公子这老是发财发财的,恐怕在医学治患一途,不会有很大的造就”。 尴尬,无比的尴尬,尴尬,就是言者的快人快语,直言不讳,造成了听者的面红耳赤,恨不得寻个地缝钻下。 这是极其危险的,因为很多时候,悲剧都是在一句不经意的话,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发生的。 褚遇揉揉鼻子,脸红的像个猴屁股,好半天,才似笑非笑地道,“韩大夫……所言极是,我……十分的惭愧”。 “老朽直言不讳,大公子莫要见怪,无可厚非,人生在世,谁都想生活的好一些,也包括老朽在内,但,事实上要发财,光靠一身过硬的本领是不够的,运气,有时候占着绝大部分”。 韩莲湖的话和神情里似乎有着那么一点点的致歉味道,但更多的还是哀怨,至于在哀怨谁,我想是在哀怨世事吧! “那敢问师父,此话怎讲?”,慕容殇两眼渗出,两道淡蓝色的光,他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有些兴趣。 韩莲湖撩撩眉,有些许微醺地不答反问道,“两位可听说过‘仁心堂’?”。 仁心堂,两人开始在脑中快捷的搜索,但是很可惜,在这京城东区的街面上,他们对这个名字不曾有半点印象。 “你们没听说过,那就对了”,韩莲湖举着酒盅,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因为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第65章 一两金子一贴药 “那就怪不得了”,褚遇笑笑。 “仁心堂的老板,叫王毡,他一共有两个伙计,一个叫何飞,一个……就……就是我,王毡……”。 说到这韩莲湖醉眼迷离的,晃晃手掌“他不行,他没能耐,但是……但是,他却发了大财,大财,大财呀!你们可晓得?”。 “哎哎哎!坐下坐下,韩大夫”,见韩莲湖兴奋到要发狂,褚遇赶忙伸手摁住他,“坐,坐下说,他发了多大的财?怎么发的?”。 “大公子,以为老朽吃醉酒了吗?”,韩莲湖推开褚遇的手。 “不……”,褚遇慌忙解释,“韩大夫海量,如何能醉得了?”。 “是啊!是啊!”,慕容殇也跟着附和。 “你们说的没错,老朽暂时还醉不了”,韩莲湖拾杯,一扬脖,杯又空,“但也正是因为醉不了,老朽心里才堵的难受,王毡他……他不学无术,一介流痞,守着其父留下的两间仁心堂,艰苦挨日,实未曾想到,竟然会因一个药方而富甲一方”。 因医术高明发家的大夫,在全国各地不胜枚举,但因一个方子发家的大夫,褚遇倒没听闻过,所以他嗤之以鼻,“难道那是神药不成?”。 “什么神药?一副毒药而已”,韩莲湖用酒盅座儿敲打着桌面。 “毒药?是耗子药吗?”,褚遇问道。 韩莲湖轻轻的摇头,“不……是人用药”。 “那不是在杀人吗?”,慕容殇惊道。 “杀不了人”,韩莲湖晃晃手臂,看情形他或许已有两分醉意,“此药只会让人永远的生不出娃儿来,永远永远”。 慕容殇,褚遇禁不住对视了一眼,稍安了一些心,这种事情,虽然不多见,但也并不是非常的稀奇,所以,褚遇随便地问了一句,“是谁要服这种药?” 。 “不……清楚,但是肯定很……有钱,没有钱能用……能……用一两金子买一贴药吗?”,讲到这里,韩莲湖发觉舌头已经在打弯,于是他用手扯扯眼皮,放慢语速,一字一句。 “可,更奇怪的是这一两金子并非是买药者所出,而是由旁人偷偷的代付”。 一两金子一贴药的确是匪夷所思,而且还近乎是天方夜谭,可再怎么天方夜谭,我觉得也比不上后面“金子由他人代付”更让人难以置信。 但是褚遇,慕容殇二人眼里,却偏偏只惊诧于闪闪发亮的金子,谁都没有去想一下,那个后面更不可思议的问题。 “一两金子一贴药?”,他俩差点跳起来,蹿上房顶。 “低调……低……低调”,韩莲湖拍拍桌面,“更……为精彩的……是,按这个毒……毒药方子,两年不到……的……的时间里,王……毡老板竟卖出……三十六……副药,牟利……三十六……两黄金,黄……黄金哪!哈哈哈哈……”。 语速再慢,看来也拧不直,韩莲湖打弯的舌头了,褚遇赶忙招呼道,“韩大夫,快别说了,歇歇吧!歇歇吧!”。 “不,老朽……偏不”,韩莲湖拗的很,“这……个无良老……老板,有了那……那么多钱,还……还要压……压榨我跟何飞,每……每天干活至凌……凌晨……晨子时方止,不……过,哈哈……最……终,恶人还是有……啊恶报,那……王毡竟被一……一……场大火,烧了个尸……骨无存”。 “好了好了,我送师父先回去了”,韩莲湖结结巴巴的累,但一边的人,听他说话更累,于是慕容殇起身道。 “等等”,褚遇一挥手,制止住慕容殇,“韩大夫所说的可是,天启六年初春,京城西郊的那场无名大火?”。 “不……错,无名……之火……还是京……都县衙定……定的案”,韩莲湖抬起半睁半闭的眼道。 褚遇伸手捏捏自己的下颚,“据听说,那场大火是子夜时分燃起,韩大夫是怎么逃出来的?” 。 “行了,遇哥,师父都这样了,你就不要再像查案一样的问了”。 天启六年,慕容殇还尚待在遥远的小山村,他阻止褚遇问下去,一,大概是因为,不晓得的事儿,他没兴趣听,二,或许,褚遇的口气真的像个查案者。 “对不起,慕容”,褚遇挠挠头,“我只是有些地方不明白,没其它意思”。 “小弟,没责怪遇哥,只是遇哥的神情跟口气,着实有点吓人,我怕师父……”。 “噢!是这样啊!那……那我就不问了”,褚遇想想刚才自己的神情举止,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来,我们走,师父”,慕容殇将韩莲湖安坐在凳子上,自己向后反伸两手,分别抓住他的两条胳膊,往背上一拉。 不用褚遇帮忙,韩莲湖已乖乖的趴在了他的后背,不料,韩莲湖一挣扎,“王毡……欺负……老朽,来……到悬……壶堂,没……想到,你……你宇文相……也欺……负老朽,你算……算什么东西,宇文相,你有关系,老子……宫里……也有关系”。 这一挣扎不要紧,慕容殇手一滑,他又坐回了凳子,“正好,酒钱还没结,你先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 “银子够吗?不如我来吧!”。 “谢谢遇哥,不用了,老让你破费,我心里过意不去,这次我能应付得了”,慕容殇感激地道。 “那好吧!”,褚遇不再客气,慕容殇转身出了雅间。 这个时候,韩莲湖已伏在桌子上,沉沉入睡,样子还十分的酣甜,褚遇端详着他,心里不由想道,“宇文相?好熟悉的一个名字,他说宇文相欺负他……可悬壶堂里何曾有过宇文相其人?莫非他真的是醉了?”。 忽然,褚遇哎呀了一声,原来,韩莲湖趴在桌面,不小心打翻了许多碟盘,碟盘里的油水顺着低处流,一会儿便染满了他两个袖筒。 褚遇赶紧过去拉他,无奈拉不动,这时雅间的门响了,褚遇抬起头,“快快快,来搭把手,满身都是油,这韩大夫也太重了”。 “我来……”,慕容殇一步跨到,还是那套,动作,还是毫不费劲,韩莲湖又到了他的背上。 “武功好,连力气都大,不愧是少林弟子”,看他,背着韩莲湖,如似无物,褚遇不由赞叹连连地道,“你干嘛还要学什么穿胸针呢?以你的身手,寻个大镖局,做上个三两年,便功成名就了”。 “我?”,慕容殇颓然一笑,“三脚猫功夫,一入江湖就会被淹死,还是有一项糊口的技能傍身保险哪!不像你出身富贵,下半生就无需考虑”。 褚遇摇摇头,哀叹一声,谁家没有难念的经?却也懒得跟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释,白废唇舌,“好,那我们回去吧!”。 伺机 此时此刻,京城既然是无边无际的夜,那么远在其九百六十六里开外的攀平府落云县也应该是无边无际的夜。 或许,无边无际的夜前面,还要加上月黑风高予以点缀,否则,如何能够跟月黑适合杀人,风高正好放火之言,入情入景,相得益彰呢? 风,的确是很高,直吹得“落霞客栈”门前,丈八杆上的旌旗快要粉身碎骨,夜,也实在是太黑,竟然泯灭了整个大地之上的白雪光亮。 谭秀林枕边倚靠着天子宝剑,有天子宝剑在身边,他便是名实其实的钦差大臣,既然是钦差大臣,旁边自然也就不乏一干喽啰跟随。 虽然一干之数不多,也才只有三五人,但谭秀林的胆子还是壮的很,因为他脑袋里有宰辅徐忧民编纂的国头戏“三娘守寡”里面的一幕,做信念,为支撑。 那一幕的戏词他张口就来,那一幕的情形他记忆犹新,尤其是两点,一,马清芳很想杀掉三娘子的丈夫,可又怕被官府追究,最终将会落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于是,便请了一位高人,进行周密计划杀人环节,力求精致到一丝一毫。 二,计划落实,三娘子的丈夫,当夜人头就落了地,马清芳逍遥了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一年半…… 就在他认为万事大吉,波澜无痕之时,衙差突然寻上门,用冰凉的枷锁靠住了他,一桩桩铁证如山如岳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马清芳懵了,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还会有纰漏?同时,他也后悔不迭,杀人真的不似杀一只鸡,宰一只羊,所谓的天网,真的是疏而不漏。 所以,谭秀林圆睁两眼,无视着客栈外的月黑风高,他相信“三娘守寡”既然是国之重头戏,戏里面种因得果,报应不爽的桥段,必定会像烙印一般烙在上古国每个人的心尖上,必定会如脚绊,鸿沟一样,勒住那些想逞侥幸之心,铤而走险的人。 不过,戏文总属于戏说,现实比起故事来总是会少很多的巧合,不像戏文里说马清芳杀人时,所用的兵刃碰巧出自江南“风云第一刀”,三娘丈夫人头落地时,老马哥恰巧赶上起夜…… 而,更加巧合的是,老马哥虽是马清芳的堂兄,却终年受宗族势力的欺辱,原本不敢也不应该揭露凶杀案的他,竟然挺挺胸腹走进了衙堂。 基于这些巧书,不易在现实中结伴发生,于是乎,该布置防卫的还得布置防卫,那怎么布置呢?干脆找来客栈老板商量着包下整个客栈吧! 商量?你一下子拿出三倍的银两直接放进老板的褡裢里,这似乎已经谈不上商量了。 老板点头哈腰,你微笑着心安理得,做人呐!重要的是和气,不能随便伤人。 可笑,真乃可笑,难道在你眼里只有伤人性命才叫伤人?难道你不晓得三更半夜把人赶出客栈或者拒绝他人入客栈住宿,就是一种伤人? 没办法,因为谭秀林真的不知道,在他们这些官老爷眼里,能不能心系百姓,替百姓办事不要紧,只要莫官匪勾结欺压良善,便算是清官一枚。 更何况,他所虑的没错,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钱财永远都不可能是粪土,其最显著特色亘古不变,擅长染红人类双眼,泯灭人类良知。 客栈外,一条幽深胡同里,贼和尚,一只眼,三只手三人,此刻正在冰天雪地里为了这些红白方物麻木地蹲着点,而且,不出谭秀林所料,他们满脑子也正回味着马清芳的典故。 一听,便晓得这些都不是真名,原谅他们吧!毕竟他们不是刑部衙门的人,杀完人还敢以真名实姓示人? 正在吐舌头,小声嘀咕的贼和尚,突然被人狠狠的甩了一耳光,猛地吃疼,他豹环两眼,“妈的,谁打老子?”。 “妈的,是老子打的”,水蛇怒目而视着贼和尚如火焰般灼人的眼回骂道。 “你……”,贼和尚咬牙切齿地硬把怒气给吞回肚子里,谁让水蛇是他的头儿呢?尽管水蛇的本事不如自己。 “你什么呀你!那都是戏文,瞧把你吓的,难道你是第一次杀人吗?”,水蛇道。 “不错,如若不让杀人,练武又为的是什么?”,三只手唰地抽出利刃,但他的话比他的利刃反射出的光芒还要寒上三分,三只手?奇怪了,我左看右看也不曾瞧见他第三只手在哪。 “也是,不让杀人,老子吃什么?住什么?穿什么?”,一只眼笑眯眯地抚摸着自己光彩夺目的剑穗,这货明明有两只眼,为嘛叫一只眼? 对于这二位的递补,贼和尚给予了细微的两声冷哼,膀子抱的更紧。 水蛇没听见,他正立于胡同口的阴影下遥望着“落霞客栈”否则他必定又要在贼和尚毛发旺盛的脑袋之上痛击两下。 “白天我们已经踩过点,落霞客栈处于落云县兵备司与落云县衙的中间地段,只要动静过大,不消两刻钟的时间,两方的人马即可便能赶到,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两刻钟内取下谭秀林的项上人头,然后直奔西门”。 “到达西门,西门的人一定能解决城门上的兵备吗?”,三只手冷冷道。 “这个……我不敢保证,我们只能祈祷,自求多福,尽量往好处想,否则一旦被困在落云县,你我这些人绝不是兵备司和县衙捕快们的对手”,水蛇的意思很明显,富贵与危险是成正比的,富贵越大,危险系数就越高,没人敢给你保证。 三只手戾人的眸子精光一闪后,便怀抱利刃退到了一边,不再言语。 “这个极好,极好,干一票的收成要比那些衙皂们干上四五年还要多,值得,值得”,一只眼笑嘻嘻地道,你说这货是不是呆傻?这么危险的买卖他竟然还笑的如此舒心。 “没错,没错,眼兄说的对”,水蛇一边用巴掌抽打着贼和尚的脑壳一边道。 抽的总共大概有三四记,抽完后,他捏着自己的手掌,“娘的,脑壳真硬,打得老子手火辣辣的疼”。 “不要再打老子了”,贼和尚的气势尽管十分磅礴,张牙舞爪,但声音还是极其的轻微,不轻微没法子,做贼总得有做贼的样子。 “打你又怎么样?”,你气场硬我比你气场更硬,水蛇用这套办法对付贼和尚百试不爽,“如若对象不是谭秀林,你又怎能得到二十两黄金的报酬?”。 果真,贼和尚当即头一耷拉,偃旗息鼓了。 “好了,老子去胭脂楼看看情况,你们做好准备,等待信号,但要时刻注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麻油,碎步,弩箭,面罩已在后巷准备妥当,祝你们旗开得胜”。 驯猴你不能老一味的动粗,偶尔也得抛两颗糖果收买一下,于是水蛇拍拍贼和尚的肩膀,这次很亲昵,“和尚,小心点,你老婆孩子还在等着你养呢!”。 贼和尚没理会他,抹开脑袋,撅起嘴,好像要哭一样。 待水蛇远去,三只手轻轻的撇了一眼贼和尚道,“和尚你冷吗?”。 “冷”。 “你晓得你为何会冷吗?”。 和尚摇摇头。 “你真是无药可救了”,三只手也跟着摇摇头,“这你都不晓得,因为你穿的单薄呗!”。 这次贼和尚点点头,认可了三只手的解释。 “你为何穿的单薄?因为你没钱置办保暖的棉衣,水蛇为何每次都打你,敢打你?因为你的地位没他高”。 背部靠墙总是会受到冰冷的传染,三只手扭动一下发凉的脊背继续说道,“莫要以为我们的王爷,爱好收留人,在府里如若你一直没有成绩,迟早会被人顶替,卷铺盖走人,水蛇说的没错,你有老婆孩子要养活”。 贼和尚咬咬牙,额头不觉地生出两粒豆大的汗珠来,他仿佛看到了妻子为了多省两文钱,而不畏严寒风雪,翻山越岭去到三十里开外的另一个集市买米称面。 听三只手闲扯,一只眼极不耐烦地转过身去,还抛下一句话,“手兄,你不就喝了和尚几场酒吗?对他至于如此的苦口婆心吗?”。 三只手森森地瞧了一只眼一眼,“平素里贼和尚对你也不错,你怎的一点不念及兄弟之情,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我……”,一只眼一哽。 “我说两位兄长这是做甚?”,只要水蛇不在,贼和尚的心情就会很好,“麻不麻呀?眼兄一直不都这样吗?我和尚早已习惯了”。 “别说了,胭脂楼有动静了”,一只眼闪电般地掠向胡同口,翘首相望。 “在下上屋顶,去接应树上的人”,三只手不待自己的话落,也不待他人反应,人已如大鹏展翅而去。 “老子主攻客栈正门”,贼和尚的身手真的有一套,且看他挥手顿足间已彰显不凡。 “切记把握好时辰点”,一只眼一边对贼和尚遥遥送话,一边猛地扯下剑穗,光彩夺目的剑穗便静悄悄地躺在了胡同口的墙根处。 完事,他还抬起脚有意识地在上面践踏了几下,践踏最后一脚时,客栈房顶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咕咚巨响。 这响声,不夸张的去说,你便是站在客栈五百米外的任何地方,捂住耳朵也能够听得见。 既然你听得见,那么你就没理由不往客栈顶上看。 胭脂楼,也别顾名思义了,简单的说,它就是一座青楼,会发生什么呢?无外乎是一些嫖客之间的争宠夺爱糗事。 虽然这并非什么大事,也不新鲜,但终究还是个事儿,所以大街上,负责巡逻的兵备们,能够得到消息的基本都火速的赶了去。 落霞客栈四圈几乎走空,这不奇怪,老百姓即便是再穷,也不会穷到连凑热闹的本性也荡然无存。 阁楼上的谭秀林虽然谈不上耳聪目健,可毕竟不是聋子瞎子,何况,西侧地字号房那边直接从房顶掉下来一个人,动静之大…… 但见他自床榻上一跃而起,伸头窗外,脸上也只带有着那么一点点的恐慌。 很显然胭脂楼的情况极不正常。 “来人……”,他迅速地缩回头,随着他的话落,候鹰,候空便蹿了出来。 “候鹰兄弟,你叫客栈外的县衙兵备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来它个瓮中捉鳖,候空兄弟,你独自一人先去西侧客房会会来人”谭秀林低声吩咐,他一向对自己的智商很崇拜,也对禁军的身手很放心。 “是,大人”,候鹰,候空各自领着命令而去。 谭秀林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这样的一番交代布置后,他心中小小的恐慌已荡然无存,换之的则是按耐不住的狂喜,“本钦差等的就是你们”。 还记得三只手临走时说的话吗?在下去房顶,接应树上的人,树在哪呢?树就在客栈一周圈儿,什么树种呢?当然是冬天不落叶的树种。 否则,如何能藏人? 不过,听谭秀林的语气,他似乎早有布置,那么你们是怎么躲开他的眼线,上的树?又如何在树上隐蔽的呢? 你有此种疑问,我想大概是被我的话误导了,三只手上房顶接应,并不是在表示,树上已经潜伏了人,如果树上早有了人,客栈顶上也就不会再来一串咕咚了。 第66章 落霞客栈之战 如果说,今夜谭秀林必死的话,他怨不了别人,更怪不得自己无能,要怨也只能怨落霞客栈的地理位置对他不利,也不能说完全不利,只能说在这种地形中,他得到的利益没有一只眼等人得到的大。 四圈,周围,附近几乎都是商铺,有商铺就会有络绎不绝的行人,一只眼他们,便是有百来十人的队伍,这沿街的行人也会将他们装饰得严丝无缝。 可,县衙兵备就不行了,虽然他们也可以着便装混入人群,但是他们作为军旅独有的身姿,步伐无论如何也是掩盖不了的,所以还没在街上闲逛多时,二十几号人,便悉数被人识破。 等等,县衙兵备少说也得有两千人,保护钦差大臣怎么只遣来二十几号人? 这又怪不得别人了,又得怪谭秀林自个,谁让他一心想引蛇出洞呢? 引蛇出洞,倘若你洞口围满了人,蛇还敢出来吗? 候鹰在客栈的围墙旁燃放了一只哨箭,看着那支哨箭,冒着滋滋的火花冉冉升空,一只眼笑了,“这个时候放烟火可能太晚,他们已经看不到了,他们会打哪进入客栈?”,一只眼歪下脖子,想了一下,“应该会从正门吧!”。 正门,是贼和尚把守的关口… 二十几号人,不,大概有二十个,二十几号人的队伍风卷残云般,自县衙兵备司向落霞客栈涌来。 这就是谭秀林的计划,先将蛇引出后,再进行围追堵截。 五喽啰其中一个,邝正义道,“贼人还尚未完全进入客栈,此时收网不怕打草惊蛇吗?”。 站立天字一号房门口谭秀林向西望,“不要把贼人过于低估,钦差大臣远赴攀平府查案,身边只有三五个随从,难道贼人们就不会想出点道道?”。 谭秀林的话虽然没有挑明什么,但精义已经跃然纸上,邝正义道,“大人所言极是,恐怕这会儿他们已经瞧出苗头,正拼命往外蹿呢?”。 “蹿?往哪蹿?”,谭秀林清秀的双眉一扬,“落云县就巴掌这般大,不过,我们可以暂时不管他们,只要全力留住……”,他指尖往西一指,“那一位,便可顺藤摸瓜,直捣黄龙”。 从屋顶不慎掉下,还不摔得够呛?那的确是,但,若不是不慎,而是故意为之,情况就要另当别论了。 掉下来的人是个肥头大耳,络腮胡,带着一具猪公嘴似的面罩,罩住口鼻,此人叫黄狮龙,人如其名,打出去的招式如狮如龙。 他果真是故意坠落的,如若不然,折条腿断只胳膊的话,便是撇开现在的三人围攻不计,光是跟候空单打独斗的那三十九招,他也接不住。 候空是京畿营禁军,早就说过,禁军个个非同一般,能跟候空过三十九招,而还有再战能力者,黄狮龙自然也不是气球吹就。 这恰好应证了一只眼的话,民间有高手,高手不一定都会依附朝廷,因为真正的高手,是看不上朝廷给出的那一点月钱的。 然而,高手隐匿民间,也并不是说京畿营禁军就真的是酒囊饭袋,所以黄狮龙已经败迹难掩,在节节后退。 他使的一把弯月弧刀,长一尺二寸,通体油黑,在地字房的长廊里,被候空,单重,莫坤友三人狂追猛打。 四个人,拆拆解解,解解拆拆相互已有一百来招,尽管长廊狭窄利于单挑,不利于群殴,囿于了候空等,多人,多方位的运动战,黄狮龙占据了地利。 但,犹是如此,若不是谭秀林下了死命令要留活口的话,恐怕黄狮龙这会儿也早已魂归天国,被斩剁为肉酱。 时间在飞逝,黄狮龙身体上的创伤在两处三处般飞快的递增,他暗骂一声,娘的鸟计划,手中的弯刀便跟着口中的怒喝,漾漾开去,他的目标是候空。 枪打出头鸟,露头的橼子先烂,候空真乃实实在在的该死。 候空用的一支乌金短箫,在三个人轮番连环战的情况下,黄狮龙原本采取的是保命战术,以守为上,打死也不出击,可无奈他退着退着竟然识破了候空的伎俩。 身后是一处楼梯拐弯死角,只要自己一进去,莫坤友便会闪电般的挪移到左边,同时他的大刀一挥,封住左,上两个方位。 而,候空,单重两人一旦离开长廊,则再也不受空间狭小的制扼,围攻阵势瞬间便可就位。 不要说外边的计划正在实施,哪怕计划已经变为现实,或许也不能再救下自己的性命。 当然,闪退是死路一条,但,拼死反击也不见得能保住性命,除非你的武功,能高出对手数倍,一举将其击退,千钧一发间夺取地字二号房的要塞位置,不难想象,房内必定有窗…… 弯刀,短箫瞬间交接,发出噌噌声响,黄狮龙预算的没错,候空的体力果然不如他,但他算对了这一点,却忽视了另外一点。 那就是,候空身后还有莫坤友与单重二人为盾。 两个人轻轻一搭掌,便定住了候空节节后退的身躯,再稍微一用力,候空就开始往前移,改为黄狮龙后退,越退离二号房房门越远,越退离楼梯死角越近。 黄狮龙歇死里底的吼叫,两眼绿如翡翠,绿油油里夹着淡蓝,禁不住再次破口怒骂,直娘贼的计划,老子与尔等拼了,拼?怎么拼?你一人能阻挡得了三人合围之力? 阻挡不了,但为了保命也得拼,他用出了最后一口力气,恰巧这时,恰巧毫无预兆的出现了。 刀口薄,箫体圆,两件物体长时间的抗衡,只要有一方稍微偏斜失衡,另一方便会极容易的滑落。 候空手中的短箫失衡了,黄狮龙的弯刀便应着想象,顺着箫体向一头滑去,若不是,候空手松的快,弯刀恐怕会立即削掉他四根手指。 但,这个状况还不是我要着重说的恰巧,因为它不够恰巧,我说的恰巧是这样的……而且还分有一二…… 一,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因为黄狮龙用力过猛,身子失去重心,他猝然倒趴在了地上,且倒爬的位置正是二号房门前。 二,原本黄狮龙是没机会倒地的,要倒也得倒靠在候空的身体上,因为候空就堵在二号房门口,角度正好能接住他。 但,可笑的是,就在弯刀脱离短箫,黄狮龙身子往前栽的时候,候空突然闪电疾风般的撤开,他真的担心黄狮龙魁梧的身躯会砸得他很痛。 如果此次黄狮龙能够死里逃生,我相信他日后一定会跪地作揖感谢候空,间不容发的本能反应。 “别让他进入房间”,离打斗现场不算是很远的谭秀林猛然叫道,但看情形,似乎已经晚了,所以他的拳头重重地打在一侧的墙板上。 肉拳出血且疼痛难捱,使得谭秀林的脑袋出奇的清醒,“咦!此人为何要戴着防护面罩?”。 他身畔有第二手准备的县衙若干名,可却没有人争先恐后的去抢答,因为谭秀林是在心里问自己。 窗台离地面黄狮龙吃不准有多高,但无论有多高,他都相信,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他却没跳,甚至连做跳前的准备都没有,不能跳,黄狮龙握紧拳头,倘若自己一跳,候空等人会跟着跳,也包括这落霞客栈里藏匿的人。 因为谁都晓得,人家打窗口跳出去到屋后,你却下楼打前门出,再绕到屋后,是追不上人家的。 这就是黄狮龙担忧之处,所有人通通都由后窗跳出,那前院…… “你死定了”,候空恶狠狠地道。 黄狮龙没有反唇相讥,逞口舌之勇,他不相信候空恶狠狠的话语能把自己给说死。 房间内比之长廊要宽绰很多,所以候空三人不再是溜一条线,而是转换为一排。 可就在这又要开打之际,窗台外突然出现了一支高速掠飞的弩箭火把,既然是又高速又突然,那么火把破窗入室的瞬间,也就容不得我再拿任何言辞去细绘了。 弩箭火把有情有义,晓得黄狮龙是自己的主人,竟然临窗都不肯射中他,而是拐个弯直扑候空…… 但,可惜的是弩箭火把未能够到候空的身体,只落在了候空的脚尖前,或许是因候空命不该绝,也或许是因弩箭火把,过窗被卸了力。 “好险”,候空鼻尖都冒出了汗,竟然忘记了眼前的敌我局势,呆呆地瞧望着面前的弩箭火把旁若无人地兀自燃烧着,慢慢地吐出两个字。 “喔!好大的味道”,他突然掩住鼻口,快速地向后退。 与此同时,就听身边的单重惊恐万状狂叫地道,“看,窗户外面到处都是火箭,退,快退出房间”。 “谭大人有危险,快,莫兄快”,想起钦差大臣谭秀林来,候空猛然大惊。 这个时候,三人好像都已经忘记黄狮龙的存在,这个时候只要黄狮龙随便伸出一根手指,就能要了其中一个人的命。 但黄狮龙没有这样做,而是放他们从容地离开了二号房。 他不是不敢出手,也不是没有想到这是个机会,原本就是压根不愿意,因为这趟买卖值钱的,只是谭秀林一个人的人头,跟其它人无关,你便是捎上像候空这样的十个人头回去,敬爱的王爷也不会多给一个子儿。 谭秀林虽然是文科出身,但临危不惧,岿然如岳的态势倒不敢令人小觑。 他镇静自若地指挥着楼上的人,有条不紊地往楼下撤退,楼上果然藏掖着许多县衙兵备。 可待他自己退到楼梯一半时,脸上的自若就不是那么从容了,因为他立于楼梯中间,眼光穿过正厅,看到整个落霞客栈前院已是火光闪闪,青烟缕缕。 更是因为通过火光闪闪,骤然意识过来黄狮龙焉何要平白无故的带着一个防护面罩。 青烟有毒,这是谭秀林在危机中总结出的第一条思路,思路虽清晰,但火光闪闪,青烟阵阵里,他已分不清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敌人。 所幸,战况不是很惨烈,几乎没有几组人在搏斗,即便有一两个人在交手,可,情形看起来就像是父亲在教训儿子,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 看着这一幕,谭秀林骤然如抽了筋一般,浑身无力,连把眉头凝成疙瘩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强支住摇摇欲倒的身体,喟然一声叹,原来我虽有张良计,却无奈他人早有过墙梯。 无用的守城兵备,竟然害我谭秀林命丧落霞客栈,他楼上楼下两相望,然,楼上楼下都是地狱炼火,他无从选择,只得摩擦着楼梯扶手,一步一阶缓缓往下走,内心苦到了极点。 这打的是哪门子鸟仗?还没开始,便一溃千里,我谭秀林还有何面目立于人世?忽然他神经质地抓住身边的一只手。 这手的主人是候空,一入掌心谭秀林没有感到愕然,候空宽大厚实的手掌果然没有任何的力度在张驰。 很显然,候空接触毒烟最早,吸入量最大,如若不然,他会像邝正义,单重,莫坤友,候鹰等人一样,在院落里外,凭着一口气厮杀,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依偎在一个书生身后苟延残喘。 “候禁军你听着,本官命你立即冲出落霞客栈,通知县城四门守卫,一定要拦截这伙贼人于落云县内”,谭秀林盯着候空,眼神浮现出从来没有过的犀利,“便是要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虽然事前早有交待,但他还是下了第二次命令,纵观眼前形势,丢脑袋只是旦夕之间的功夫,而旦夕之间,恐怕连飞鸟也难赶过来。 所以,谭秀林已不敢奢求,此次能死里逃生,他只求自己死后,朝廷能替他狠狠的报仇,狠狠的偿还他心中的不甘与怨气。 “首下遵命”,候空艰难的应答。 谭秀林松开他的手,转过身,一口气只吁到一半时,就发现身边多了两个人。 一只眼与贼和尚…两人都戴着面罩,于是说起话来,就有点瓮声瓮气。 谭秀林手没抖,眼没眨,候空拼着一口气挡在他面前,却被他轻轻的推开。 一只眼把手中的剑递给贼和尚,贼和尚接过,紧紧的握于掌心,“眼兄,为什么要把这机会让给在下?”,他没有心情去留意一只眼剑锷上绚丽的剑穗哪去了。 “因为,你那么穷还舍得请在下喝酒”,一只眼笑着说。 贼和尚咧开嘴笑了,其实他害怕,并不是怕杀人,而是怕,在杀人的过程中,被别人杀,所以,像眼前这种,对手完全无招架之力的时候,他抽剑,一般是不带含糊眨眼,手软彷徨的。 不过,人总就是人,贼和尚在杀人之前,难道不需要在心里祭奠,哀思一下亡者? 我觉得不需要,因为跳离生活以外,上古王朝里任何一个人都没杀的理由,但圈于生活以内,上古王朝里任何一人都有可杀的借口。 简单说,我能活下去,我就不杀人,活不下去,不管谁,不管好坏,我都杀。 锋利的剑在谭秀林脖子上熟捻地猛一划,看样子,比杀一只鸡还容易,然后再回身一探手,贼和尚便稳稳地接住了谭秀林血淋淋的脑袋,尸身就不管了,王爷不要。 候空在以后的回忆里是这样描述的。 “走吧!依在下认为,兵备司所辖的哨点里应该还有五百多兵备未曾出动”,一只眼向贼和尚招呼道,“我们要速速离开落霞客栈为妙”。 两人说走就走,直接撂下了候空不管。 不管,当然有不管的理由,青烟虽不能致命,但若没个把时辰,中毒者也休想恢复体能。 不过,按理说为绝后患,杀人放火之后,买卖者通常是不敢留活口的,难道一只眼等人不晓得?不晓得一个时辰后,候空等人醒转后,会是他们致命的障碍? 一只眼等人当然晓得,但他们行凶杀人素有原则,也不光他们,包括所有为了生存而杀人的人在内。 只要在危险因素可以排除的情况下,能不杀人就不杀人,因为,还是那句话,人始终是人,不是猪狗,草菅,谁杀人的时候都不可能像是在割草。 候空咬牙切齿,却无奈连拳头也捏不紧,更遑论先贼人们之前,去通报四门了,不过也无甚大碍,即便四门的守卫没有得到落霞客栈的噩耗,这个时辰的城门也不再会允许任何人出入。 “大人”,候空痛哭流涕,跪倒在谭秀林没有头颅的身体前,指天盟誓,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替谭大人报仇雪恨,并树碑立传。 一代文弱书生谭秀林,面对死亡竟然连眼珠子也不曾眨一下,这份视死如归的气概应当与宇宙长存,彪炳青史。 落云县同别的州府县城一样,都有东西南北四门,城内干渠大道纵横交错,幽深陌巷盘接相连。 如若你对地形不是太熟悉,就很容易摸不到生门,尤其是在逃命的时候。 所以,就连一向以冷,稳见长的三只手也禁不住在狂躁的咒骂,落云县是个鬼地方。 他骂,别人也在骂,且还不止一个人,有范晓龙,雷桑,柯望坡,齐飞扬,这四人分别为东西南北四门的守卫首领。 但,他们骂的对象跟三只手不一样,他们骂的不是落云县的地形,而是人,是一个叫谭秀林的人。 他们骂谭秀林,在寒风呼啸里命令他们动也不动地死等伏击,杂七杂八的污言秽语几乎倾巢而出。 污言秽语?看来他们还不知道谭秀林,此刻已经幽幽化仙,正在云端看着他们。 范晓龙原地跺跺脚,吹吹手,自言自语地道,“真不应该分散兵力,拉长战线,遣李慕轩等人去各个路口把守”。 他后悔不已,也有一股不详之感涌现,一小会儿间,拳头竟然都捏出了汗。 的确是,城门广场空旷,一览无余,便是明刀明枪地集结两百兵力于此,任那贼人再万般的暗度陈仓,暗箭难防也是插翅难飞,何苦再去到路口暗巷设伏,其结果还不一定是谁被谁伏击。 再跺跺脚,揉揉手,想去排解这种无助的恐慌,可惜未能,范晓龙忐忑不安的凝目细望,开始是无目的的游望,最后锁定城楼。 一望再望,再望再再望,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些安慰与依仗,城门两侧毕竟还潜伏着上百名县衙兵备,这个力量应该可以确保西门无虞。 第67章 轰隆三声巨响 打蛇打七寸,制人制软肋,不要说去探索,蛇的七寸在哪,人的软肋在哪,这些复杂一点的情况了。 就连那些人们常言说的,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清楚对手有多少手段等简单的因素,谭秀林都未能完全掌握。 小看他人,特别是小觑一些草莽流寇,经常是一些高坐庙堂,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智者,高抬自己的着重表现,所以,谭秀林简单,干脆,不带曲折拐弯的死在自己手里,一点都不冤枉,一点都勾不起世人对他的同情。 如果,上古王朝的官吏都是这幅德行的话,我真的开始有点替,其虎邻东凉国窃喜不已了。 还好,眼前还有一位范晓龙,他的举动让我暂时寻到了一丝安慰,他在怕,在不安…… 对敌时害怕,不安,知道痛,并不完全是懦弱,无能的表现,有时候它恰巧体现的是一种谨慎,虚心的态度,不是有人常说吗?态度凌驾于能力之上,往往能决定一切。 何况,他担心的没错,李慕轩在十字路口果真遭到了三只手的袭击。 一向不爱玩箭,更不屑暗箭伤人的三只手,竟然破天荒的,用一支飞蝗箭暗算了他。 这可能是源于三只手急了,因为两刻钟的时间不多了,先前只交待过他用的是利刃,至于是什么种类,我也说不上来,总之那东西,非刀非剑非枪非戟。 黑不溜秋,周身不足七寸。 虽被暗算,但李慕轩没死,待三只手完全暴露踪迹的时候,他在二三十号县衙兵备的协同下,反而越战越勇,回补了三只手两个回合。 为数不多的青烟毒雾射出去后,在地上挣扎一下,只稍微冒一股烟,便被无边的大地稀释,没留一点痕迹。 三只手恼羞成怒,连连出猛招怪招,想突破这种局面,然前后左右,乃至头顶上空都均被敌手堵了个严实,处境越来越堪忧,他越战越是心惊。 遥见李慕轩一杆长枪直挺笔刺而来,银光闪闪的枪尖压到他窒息,用利刃格挡已然无济于事,想要保命唯有逃离此刻的位置。 三只手一咬牙,拼命一搏吧!反正闪躲,等待都是一死,不如送上去,心念作罢,他身子便往左蹿,左边有一把剑正恭候着他。 我停下笔,你看看场面,你会发觉三只手的决定无疑是最明智的,因为,他这一蹿,虽然给了左边剑最大的机会。 但是,却成功的避开了李慕轩前面致命的长枪,后心一个兵备偷袭的刀,同时右边的一掌也落了空。 真乃是一举三得,等等,还不是三得,严格来说,是四得,还好像是五得,不难想象,我欲刺中一件物事,我还是希望它绝对静止,不要乱晃。 一乱晃,尤其是在情急之下,准头就会小很多,所以,左边剑只是刺中了三只手的腰胯,不足以要了他的命。 利剑翻动着皮肉的痛,应该是难捱的,可三只手却没丝毫感觉,他就地一滚,利刃前驱,五得出现了,利刃瞎摸乱撞里竟然刺中了一个人的小腿,被利刃穿中小腿的人,立时一声惨叫,一头栽倒在地。 三只手哪肯错失良机?头贴地一个前翻,翻过那人身体,暂时地冲出了包围圈。 李慕轩向众人大喝一声,“拦住他……”。 “他跑不了”,随着这句话落,李慕轩欣喜若狂,“是范首领来了”。 然,还没等他从欣喜里抽回,西北角“全当当铺”的屋脊上也传来厉喝,“他走不了,你们也休想走的了”。伴随着这句话,飞蝗箭已如流星飞矢,雨点般倾泻而下。 一支箭生的烟雾柔弱,但十数支箭,抱成团生出的烟雾,便非同小可了。 即使李慕轩等人不晓得烟雾有毒,可,数十支箭齐至,也需要躲闪,不能拿头去接。 “后退,后退……”,范晓龙连连高呼,他这个时候即然还能高呼,众兵备又能全速撤退,可见青烟毒雾在室外的力量,威力不是很大。 激战从先前悄悄的进行,到如今升华到惊民,敲锣打鼓,局势已然无法收拾,乘乱,三只手躲到了飞蝗箭的羽翼下。 屋脊上共有三人,正是水蛇,贼和尚同一只眼,他们三人和三只手,原本是分四路谨慎往西门突围的。 然而,蹿着蹿着,三人同时发现十字路口,全当当铺处有厮杀呐喊声,救友心切下,于是三人不约而同地悄悄的向这边渗透,靠拢。 这样写,也许你会认为酒肉朋友,也是讲义气的,患难之际,亦能两肋插刀,不错,但这种情况只存在有时候,绝大多数的时间是靠不住的。 就像这个点,他们能来搭救三只手,却不是义气使然,而是一句话说的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两刻钟的时间,在三只手等人眼里不长,但在赵宗越眼里却很长,像寂寞,夜漫漫那么难熬。 赵宗越是落云县的父母官,他此刻正跪伏在谭秀林的无头尸身旁,捶胸顿足,捣地嚎叫,他算是一位勤勉的地方父母官了。 自从,谭秀林晌午时分大驾落云县后,他穿着官服迎接,直至现在都还没顾得脱下。 “怎么办?如何是好?钦差大臣遇害落云县,小小七品县令便是有多少脑袋也不够砍的呀!”,他这一通哭一通说,倒让旁人分不清,他是在哭自己命将不保,还是在哭谭秀林魂归兮兮。 “大人”,县衙捕头邵阳亭,把官刀甩的极响,“此刻不是伤心落泪之时,目下应在歹人尚未走远之时,全力全城缉捕”。 邵阳亭是位年约四十的黑面粗犷汉子,按这个形象去推理,他应该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老粗才是,然而,他偏偏心细如发,沉稳冷静。 写到这,我不得不怀疑,我自己没有将候空等人的性格拿捏好。 你想啊!不管候空他们有没有官衔,但到底是来自京城,天子脚下,眼下保护对象钦差大臣谭秀林死于非命,他们应该颐指气使把地主赵宗越狠骂,臭骂一顿,指责他办事不力才是。 然而,他们没有,他们只是守在谭秀林身旁,默默的垂泪,调整气息,我想,这大概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欲加之罪的词,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忘却,赵宗越之所以退避三舍,按兵不动,完全是谭秀林的安排。 作为谭秀林的贴身护卫,他们没脸,更没有丝毫借口去责难落云县衙。 当然,候空几个人也根本做不到,默默这,默默那,他们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心肝撕巴烂。 由此可见,主人不在的时候,奴才也并不是只会拿钱财,偷懒,不负责任,奴才大多时候也想把事情做到最好,得到主子的更多赏识。 只是,这番奴才苦心,没有几位主子老板能体会,他们只会认为,他们不在,奴才们便会耍奸耍滑,白拿他们钱财,不卖力。 赵宗越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愿搭理邵阳亭,犹在一个劲儿的哭,候空离他较近,于是轻唤了两声,“赵大人,赵大人”。 “大人”,缉捕案犯,宜早不宜迟,邵阳亭的音调一下子提高了一个八度,“请快快下令吧!”。 赵宗越吓了一颤,抬起头,抹把了眼泪,“此事便由……由邵捕头你全权负责了,本官在这想多陪陪谭大人”。 “首下,得令”,邵阳亭手按官刀一正身,果断地道,“王俊,你速派几人去安抚五位护卫下去休整,其余的都跟本捕头走”。 “不不不……”,候空急忙无力摇头道,“我等哪也不去,便守在这里,待气息调和,也可助邵捕头一臂之力”。 “落霞客栈”离十字路口的“全当当铺”的路程应该不是很近,否则以县衙捕快广布的耳目密度,邵阳亭这个时候不会得不到消息,还在规规矩矩,进行排线式的直横搜索。 屋脊上的三人,不再飞射毒箭,因为毒箭已经殆尽,分别轻轻纵身下得房来,他们相信,即便飞蝗毒箭的威力在室外会大减。 但也绝不会减到青天白日,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 果然,范晓龙及一干众兵备们,虽然还有些战斗力,不过,那战斗力已经不足为惧。 三只手一瘸一拐,利刃翻转,眨眼间便切了几名兵备的性命,切完,犹不解恨,他来到了李慕轩的身侧。 李慕轩已然明白飞蝗箭有毒,但他没有畏惧,没有求饶,坚持着一枪刺出,但很软,软的像入锅的面条,三只手轻轻一拨,险些就拨他一个跟头… … “手兄”,一只眼倏然道,“不可恋战,不可枉杀无辜”。 “这不是无辜”,辜字说完,三只手的利刃已嵌进李慕轩的喉咙,范晓龙娃呀一声,忽觉喉部一甜,立即喷出一股鲜血,但他也没犹豫退缩,还是义无反顾地扑向三只手。 “走开,在下不想再杀人了”,三只手看也不看他一眼,在贼和尚的搀扶下,飞快的向西门掠去。 从这里去西门要经过几条幽深的巷子,我不记得是在第几条巷子,大概是在第三条,快出巷子口的时候,贼和尚被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刺中了左脚踝。 脚踝处有脚筋,别看这一剑要不了贼和尚的性命,但让他失去行走能力却是不成问题。 “兄长,你自己走吧!小弟我断断不能连累你”,贼和尚道。 “不,为兄不能丢下你,你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大义呀!三只手拼尽全力,用尽方法想把贼和尚带走,但是很可惜,他的伤,不允许他这么做。 想起家里的妻儿老小,贼和尚泪流满面了,“多谢手兄,你去吧!去吧!”。 西门离“全当当铺”已不是太远,鸡不鸣狗不叫的时候,谁个嗓门大,再大吼一声,彼此便能够相闻得到。 这种境况,环伺在城门两侧的百名县衙兵备仍不动声色,只能说明,范晓龙临来之际已作了特别交待。 所以,在毒箭用完的情况下,对手去突破西门,范晓龙保证他们会死得很惨,比诛九族,凌迟,腰斩,五马分尸,挖耳目还要惨上万倍。 由于恨,他几乎把上古王朝所有知道的极刑说了个遍。 然而,由西门忽然传来至少三声以上的轰隆巨响,灭绝了他的希望,他不是马上绝望的,是迷糊一阵后才绝望的。 因为他先前不晓得那是什么动静,所以才迷糊,可就只是迷糊一眨眼的时间,便明白了,那是火药炸开了城楼。 范晓龙痴傻一般的抬起头,只见一条条赤红火焰,像一条条巨大的舌头,争先恐后地往半空里蹿,借着火光,更瞧见一团团浓烟如雨后山中的蘑菇,一茬接一茬,还好,值得安慰的是,爆炸范围只在城楼左近,没有蔓延。 他瘫坐在地上,脚踝处有一把短匕,他轻轻的拾起,轻轻的插向自己的胸口…… 所幸,他插的慢,不然,邵阳亭没有机会救下他的命,邵阳亭血红着眼,“炸药跟毒箭是如何入得城内的?”。 范晓龙重新垂下头,在脑中极力搜索,逐个排除最近几日,出入城门时发生的不寻常事件,突然他心中猛地一咯噔…… 见他脸色有异,邵阳亭急忙追问,“可想到什么线索?”。 “末将,末将……以为……炸药是……是……前两日……私盐贩子带入城内的”,范晓龙喏喏地张开嘴巴,“可惜……已经晚了”。 “哎呀!”,邵阳亭大叫一声,一拳捣向左侧的砖壁墙,鲜血顿时顺着指缝流出,“两个私盐贩子,竟害得钦差大臣死于非命,落云县城门被炸,是邵某渎职失察,真是万死难赎其罪啊!”。 死,当然不是赎罪的办法,赎罪的办法就是振作精神,查清案情,还枉灵一个公道,将凶徒绳之于法。 安稳,囫囵觉是睡不成了,邵阳亭立即着派衙门捕快,分为两组,分别封锁住西城门与落霞客栈两大案发现场。 他自己同县令赵宗越连夜提审胭脂楼肇事者,两个肇事者竟然是落云县祖居的两大势力家族。 审讯结果,果真未出谭秀林所料,是有人故意策划,但受害人俱在,策划人已杳无音讯。 怎么办?赵宗越想,只得先上折子了。 第68章 褚遇,你良心何安? 提笔写折子的时候,子时已将近,待折子完毕上线封,再派人送到县驿,直至驿卒翻身上马没入黑夜为止,漏壶的指针整整指向了子时下一刻。 赵宗越哭丧着脸,在心里计算,近千把里路,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真的能做到一日夜,行八百里吗?赵宗越不确定,如坐针毡,他倒是很希望徐宰辅能早一点接到奏折,早一点结束他的油锅煎熬。 不过,很可惜,他的愿望达不到,理论上讲徐宰辅收到落云县的奏折,至少也得在二十个时辰之外。 更遑论实际上了,实际上,需要双倍的时间也说不准。 那么二十个时辰之内,京师的表面状态应该是太平无波的,各当各的值,各吃各家的饭,各搂各的老婆孩子。 的确是这样,单看褚遇,由于,昨夜在“翠**滴楼”与慕容殇,韩莲湖二人纠缠的甚晚。 回到皇城,又为了韩莲湖所托,专门到了国父府一趟,还好,徐宰辅听了他的诉说,只草草地问了几句,便修书了一封。 揣信入怀,褚遇终于心安,却也未敢在国父府多做停留,一路抄近道往统领府赶,但等到家时,也已是大半夜居多,这个,自然免不了要受到母亲卫梓潼的一番数落。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所以,是夜他辗转难眠,翌日清晨赖床难起,不过,再怎么懒起也得起,因为今已非昔比,因为今天已有规矩加身。 于是,褚遇便强行撕裂碎梦,带着惺忪的两眼,胡乱地洗漱一遍,又草草喝完一碗粥,这倒替他省去了不少时间,不过,立在铜镜前,衣着穿戴方面又把节省的时间给找补了回来。 紧赶慢赶,终于在点检一刻前赶到了中枢院,褚遇松了一口气,院堂里很安静,三品以上的官员,这个时候都还在早朝,余下的都是些主簿,主事,关堂,奉史,文记之类的帮衬职员。 不过,若按人头论场面,粗略一算,气势还不算小,当有一二十人之众。 院堂最里角,有一张四方书案,书案旁放有一张红漆硬凳,那便是褚遇的公干位置。 来到跟前,他用一只脚把硬凳移开,硬凳冰凉僵硬,坐久了,会咯的屁股疼,但就是这样一张板凳,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上面,对褚遇来说,依然是种传说,可望而不可及。 果然,还未待到他抽回思绪,其直属主簿便已经开始招呼道,“褚文记,麻烦请过来一下”,言语非常的客气。 褚遇一边应是,一边快速的走过去。 待他站定,给了一个恭敬的姿势,主簿才指着两摞高高的卷宗,和蔼微笑,“这里大概有三百份卷宗,麻烦褚文记尽快的进行整理分类,并派发到相应的衙署,切勿耽搁”。 “好的”,褚遇说着便上手。 “请搬到你自己的书案上整理吧!”,主簿依然笑的可恭可亲,但褚遇却觉得这话里,有着一股让人不能不遵从的上下级指使。 打从辰时整上值到午时整放班,两个时辰段里,褚遇共整理,分类文书三百一十八卷,送至吏部各政三十六卷,工部各政四十八卷,礼部三卷。 如果是一次性携几十卷去到某个衙门,一个上午跑上三五个来回,倒也不是很累,关键是,这边刚马不停蹄的将卷宗送达一个地方,待返回院堂时,书案上又莫名其妙的有一份或者两份,要派发到那个地方的卷宗。 周而复始,来回穿梭,褚遇算算,这脚下的路程比之驿站的驿卒短不了多少,他苦笑不已,立即否定了第一天当差给予中枢院的总结。 否定总结,并不暗示着他的思想产生了消极,只是说他对人际有了新的认识。 午时整,放班回到家中,同昨日的情形一样,母亲早已做好,并吃过了午饭,和弟弟褚辰星待在西厢,舒适的暖厅里嗑着瓜子,对褚遇当差的感受,没有过问过半句。 褚遇无限唏嘘,眉宇间显露出无尽的惆怅,只胡乱地扒拉了几口,便觉得没胃口,丢下碗筷,来到书房,坐于书案,铺开宣纸,捏起蝇头小毫蘸蘸墨,揉搓了半天,却不知如何下笔,写些什么。 他狠狠地将小毫甩在地上,漆黑的墨水四溅,立即在青色的地板上,勾勒出一副无意,无形,却横看竖看都能立意的泼墨图。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从这副泼墨图里看出立意来,这要取决于个人,个人的心情,就像母亲卫梓潼,如果被她发现,她只会看出地板脏污了。 所以,褚遇赶紧拿抹布蘸水去擦洗…… 这个褚遇啊!我都不知该说他些什么好了,吊儿郎当了二十八年,被爹娘宠了二十八年,他觉得是理所当然。 而如今,母亲只不过是为了他成长,稍加了一点颜色,还没有责骂,他就受不了,心里失衡了,开始惆怅,唏嘘,没胃口之类的不满情绪,什么人呢?这是。 我得劝天下的父母们了,爱孩子,千万不要娇惯,不然,很容易把子女,调教成褚遇这幅德行,到时悔之晚矣! 下午再来到中枢院,中枢院里的大官们都已经回来当值了,褚遇打徐忧民面前轻笑而过,来到自己的位置等待着主簿的召唤。 奇怪的是,褚遇等待了好久,那主簿只是喊王文记,李文记,张文记就是没有喊褚文记过来一下。 而,更奇怪的是,那些个文记,也包括所有跟自己一般档次的打杂人员,他们一边忙碌着接到手里的活,一边碰头小声嘀咕着什么,还时不时地抬望自己一眼。 褚遇没有感到纳闷,这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且跟自己有关,于是他忐忑不安起来,越发的坐不住了,强按住心神,离座硬起头皮走向主簿。 主簿喔了一声,“今日下午要整理的卷宗不是很多,本簿差了别人去,你的任务是把这份天监司送来的文书誊抄一遍即可”。 褚遇轻笑点头……这时,正堂里的宰辅徐忧民突然喊道,“褚文记请过来一下”。 徐忧民本来是要喊褚遇过来一下的,一琢磨觉得不妥,因为,此地毕竟是衙堂,此时毕竟在当差。 褚遇没有立即应答,而是面对主簿微笑道,“主簿大人……”。 “去吧!去吧!”,没等褚遇把意思说出来,主簿便通情达理地挥了挥手,他敢言说不吗?他不敢,纵然是借给他俩胆儿。 “卑职见过宰辅大人”,褚遇一抱拳,“不知宰辅大人唤卑职来有何吩咐?”,在徐忧民面前这般作态,这样说话,他觉得万分的别扭。 徐忧民也是短暂的一愣,不过,却又极快的又进入了状态,毕竟他每天都在受官场礼仪的熏陶,早已是习惯为自然。 “也没什么紧要事儿”,当值时间里就得有个当值的样儿,所以徐忧民就不再客套,让褚遇寻个凳子坐下了,而是直接言道,“你卢伯想你抽个时间去看望看望他”。 当差的时间,律法不但规定了官员们要规规矩矩,不能办私事,同时还限制了他们聊家常。 可,若依据徐忧民这段话来分析,那条律法规定,在“卑职”面前或许有一点效应,但放入品级大的官员眼里,似乎比一纸空文还要空文。 这没办法,便是皇帝老子当场抓获,也是无可奈何,定不了什么罪名,原因十分简单,上级跟下属聊一些题外话,完全是上级平和,对下属,同僚体恤,关心的表现。 有错,有罪吗? 褚遇咬咬嘴唇,癔症了一下,他不晓得是该拿官话还是家常话去应接了。 徐忧民轻咳一声,刚又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他赶忙打住,用手挤压太阳穴。 “徐……徐……”,褚遇一咬牙,干脆就喊徐爹吧!,“又疼了吗?徐爹?”。 只是稍揉了两下,立即便收到了效果,徐忧民口里吁着气,“看来这脑仁疼,不是什么用脑过度所致,大概,大概就是一种病,而且最近发作的次数是越挨越近”。 “那您赶紧医治啊!不要再拖着了”,褚遇的表情与话语里都可以看出,听出满满的关切。 “一直都在服药医治,不曾怠慢”,徐忧民边揉边道,突然他停下手,眉头一皱,“嗯?他们……在交头嘀咕些什么?”,他这才发现院堂里的不寻常。 褚遇没有扭过头,再去看一眼,“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并且我觉得还跟我有关”。 “跟你有关?”,徐忧民微微错愕,“那会是什么事情?”,他起身喊道,“……张大人……麻烦你移步过来一下”。 张大人便是枢密大臣张梁,枢密大臣有五六位,徐忧民为何单单喊叫他?这怪不得别人,只怪他自己,谁叫他坐在位子上虎着脸,呆呆的像个木偶,丝毫没被旁边的交头接耳打扰。 一声召唤惊得张梁一愣,胳膊险些打翻案头的砚盘,同时,也惊得院堂内立时恢复秩序。 “他们怎么回事?你又怎么回事?”,徐忧民拿深邃的眼盯着张梁。 “他们……没……没什么,下……下官……也没什么”,张梁不光言辞与神情在闪躲,就连双脚也在闪躲。 这话估计鬼也难相信,“说说吧!”何况,徐忧民并不是鬼,而是上古第一人。 突然,张梁两眼一瞌,无数泪滴竟滚滚而下。 “说……”,徐忧民轻拍桌面,两眼圆瞪,神色一紧,“发生了什么?”。 “高福才自杀了”。 “谁自杀了?”,徐忧民的心猛然一缩,褚遇也是,原本两人是不应该有这么大心理反应的,因为每天死上一两个人,对上古王朝来说并不稀罕。 可,两个偏偏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他们都第一时间,从院堂里的不寻常表现中,窥出了端倪,无论这个高福才是谁,身份贵贱如何,他的死都不再是简单,寻常的一死。 “高福才”。 “他是什么人?”。 “他是……下官的学生”,张梁的情绪仿佛有所控制。 “他……为何要自杀?”,这才是徐忧民的不安与紧张之处,当然,也包括褚遇。 张梁悄悄,慢慢握紧拳头,越握越紧,脑门两侧的筋脉绷的像弹簧,但却久久不言语。 “说呀……”,他越是如此,徐忧民越是心里打鼓。 “他……他……”,张梁的胸口,猛烈的起伏着,“因为中枢院文记一职被顶,而郁闷气结,寻的短见”。 “被谁……”,刚说两个字,忽然看见褚遇,徐忧民霎时不再问下去,而是转过话头,小心翼翼地道,“是被……被……褚遇吗?”。 褚遇张大嘴巴,等着接张梁点头,来爆发自己的情绪,他竟然等着,难道死个人很好玩吗?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可不等着接,又能怎么样?因为种种迹象已经表明,顶替高福才的人就是自己。 张梁嗯了一下,比蚊子声儿还小。 怎么爆发?那就把牙齿咬碎吧!褚遇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哭的像个孩子,但没有撒泼打滚,因为他已经过了撒泼打滚的年纪。 “请站住,褚文记”,徐忧民喝止住褚遇,“你现在是吃俸禄的朝廷在职人员,岂能想去哪便去哪?”。 褚遇惨然一笑,回过头,再惨然一笑,身子像似摇摆不定的钟。 “你要去哪里?”,徐忧民站在书案里,半步也未曾移,但语气严厉了些许。 “这中枢院的文记,我不干了”。 “胡闹……”,徐忧民严厉中带着一点愤怒。 “您怎么了?宰辅大人?”,这是张梁急切的声音,同时还伴有书案被推动的声音,想是什么人不小心撞到了书案…… 褚遇身子不觉一晃,顿时定住脚步…伤心真的可以欲绝,迷失心智吗?某种情况下也许可以,但,此时…… “多谢张大人,老夫无碍,只是些小毛病而已”,徐忧民轻叹一声,“敢问张大人,那高福才可还有家人?”。 不提倒也罢了,一提,张梁又开始泪如泉涌,“有,有妻有子有女,这可叫他们日后如何过活呀!”。 “张大人请节哀顺变”,徐忧民也跟着眼眶一酸,“不知那高福才是哪里人氏?”。 “他就住在京郊凹子村”。 第69章 一封喜笺 “这样吧!”,徐忧民略一沉思后,道,“现在便请张大人带老夫去到高家先行慰探一番后,再从长计议”。 “不,宰辅大人”,褚遇一把揩干眼泪,“悲剧既然由卑职引起,那么安抚,慰问,补偿也理应有卑职前去”。 “你去……也在情理之中……但不要太自责了”,看着褚遇,徐忧民涌现一股比脑仁还要疼的痛,“毕竟这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褚贤侄也莫要太过自责了”,张梁也是一位心善之人,瞧不得他人哀怜。 “多谢两位大人给予卑职的宽慰,若是张大人早言中枢院文记已有人选,便是打死褚遇,褚遇也是断然不从的”。 这算鸠占鹊巢吗?算,并且还是一桩非常恶劣,非常惨绝人寰的鸠占鹊巢。 鸠儿强大,活活逼死雀儿,我们作为雀儿该如何生存?还好,今日出现了一个高福才,与其说他软弱不济,倒不如说他在以死明志,在用孱弱不堪的蝼蚁之命,向上天呼吁,鸠占鹊巢无理,雀儿也不可任人蹂躏。 “不错,这都是本官公然渎职的结果,罪孽,真是罪孽呀!”,徐忧民背负两手,勾起腰背,丢下两人,缓缓向院堂外走去。 “不不不,不关乎宰辅大人”,张梁追上前,“要怪也只能怪下官太过糊涂,过高的估计了高福才的承受能力”。 是糊涂吗?我看未必,委屈自己人,紧着顶头上司的人先用,相反,我觉得是睿智。 “张大人说的对,你有错,老夫也有错”,徐忧民盯他半晌后,进行了实质性的归根结底。 张梁张开的嘴巴,半天没声儿… … “那么卑职就斗胆,请张大人带领卑职去一趟高家”,褚遇毕恭毕敬一鞠。 “好说,好说,贤侄不必如此大礼”,本应该受之无愧的张梁却要还褚遇一个礼。 不过,被徐忧民制止,“张大人不可如此,切记,他在中枢院的身份是下属”。 其实,上司还下属礼,也不是什么要遭天打雷劈的事情,徐忧民拦住张梁,只是不希望,张梁的这个礼,是做给他或者是剑圣褚剑石看的。 “那下官便领贤侄去了”。 “去吧!”,说完,徐忧民转身回了中枢院堂,这严格来说也是一桩私事,但经过徐宰辅一首肯,立即便变成了公事。 “李大人好”,没走出多远,张梁迎头碰见了左御丞李衍年,于是,他连忙拱手施礼寒暄。 一旁的褚遇尽管没有什么心情,但还是退后两步垂首躬身。 因为这里,毕竟是朝堂,有着森严的规定,遇到官阶比自己大的,无论认识与否,你可以不说话,但必须闪退到一边行礼。 其实这个意思说白了,就是让道,让官阶的人先大摇大摆的过去。 “张大人好,张大人好”,李衍年赶忙回礼,又顺便问了一句,“宰辅大人可在?”。 “在……”。 “喔!差点忘记”,李衍年眉开眼笑,伸手入怀,掏出来的竟然是一封大红喜笺,他两手平捧,呈于张梁,“过几日犬子大婚,届时老夫在府里摆下几阙薄酒家宴,还望张大人不吝前来呀!”。 “哦!这个自然,本官定去叨扰”,张梁双手接过喜笺,也不作端详,直接纳入怀里,再次抱拳,“本官这里还有些琐事要处理,那李大人就请自便了”。 待李衍年一转身,视线稍稍离开,褚遇便抬起头,直起腰,由于心情……他整个人显得极不耐烦,若是那李衍年再啰嗦下去,他恐怕要做出一些以下犯上的事来。 李衍年进入中枢院,徐忧民正在伏案沉思着什么,由于怕惊着他,李衍年老远就开始把步子甩响,还轻轻道了声,宰辅大人好。 “喔!是李大人”,徐忧民扬起首,并且马上起身,从书案后转出来,迎接李衍年。 哪怕官阶再大,在下属面前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不为别的,只为做个榜样,所以两人草草的做了两三句寒暄闲聊后,李衍年就切入了正题…… 皇上传谕宰辅监国徐忧民即刻前往御书房见驾,莫说皇帝才四天没上朝,便是四年不上朝,只要他还活着,他的话依然还叫圣旨龙言,不容有抗。 老臣遵旨…… 来到御书房,徐忧民看到皇帝的眼也跟他的脸一样,不好看,还近乎骇人。 “老臣徐忧民遵旨见驾”。 “见朕就没有必要了,先看看这个吧!”,皇帝手脖子一扬,一本奏折便如飞花似的落在徐忧民面前,所幸,皇帝的语气还不是非常的盛怒。 拾起,一目十行,徐忧民微微变色。 “可有此事?”,皇帝问。 “确有其事”,徐忧民供认不讳。 皇帝两眼一瞪,猛击一记龙案,动作猛烈,声音也极是响亮,但那股怒火,怎么看怎么都像装出来的…… “身为宰辅监国,你竟然徇私舞弊,作奸犯科,更伤及人命,你说朕该如何降罪于你?”。 徐忧民一撩朝服下摆,伏身跪地,“老臣任凭皇上发落”。 皇帝两眼一阵颤抖,“此事若换作他人倒也罢了,可徐爱卿偏偏贵为百官之首,这影响尤为恶劣,朕不敢包庇纵容,斟酌再三,决定免去你监国一职,圣裁于明日早朝廷议时由和公公当众宣读,以镇百官,以儆效尤”。 生杀夺取本不是儿戏,但经皇帝一个人的嘴巴一张一合,我们看起来,听起来就像是儿戏。 “老臣领旨谢恩”,徐忧民深深一叩首。 本就无多少怒火的皇帝,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缓缓走出龙案,亲手扶起徐忧民,“爱卿,千万莫要怪朕,像你这般的大官,不声不响地提携,法办一两个人,本是极为平常,若不是此遭闹出了人命,朕是不会管这等小事的”。 “臣不敢,只是那褚遇该当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圣断”,徐忧民并没有因丢了监国身份,而有所怏怏不乐,反正头顶上的乌纱帽起起落落,早已是家常便饭。 “褚遇……便是褚剑石的大公子吧!”,皇帝凝起双眉,但骤而又释放了双眉,“此事虽然由他引起,但责任并不在他,爱卿才是元凶,朕已做了处置,就不必再牵连他人了”。 “那老臣,便代褚遇谢我主龙恩了”,徐忧民这次,真的是打心眼里在谢恩,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褚遇中枢院文记的位置还是保住的好,不过,别瞎猜,这种意义跟徐褚两家的渊源交情一点都不沾边。 皇帝一笑,“徐爱卿无需谢朕,事实上那个什么褚……”,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他业已记不起褚遇的名字了。 徐忧民赶紧接道,“是褚遇”。 “对,是褚遇,事实上他真的无罪,朕怎能殃及无辜?”,皇帝这也是掏心窝子的话,之所以掏心,和徐忧民一样,他心里也在衡量某种意义,在某种意义上,褚遇不但无罪,反而功不可没。 “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徐忧民道。 “宰辅大人请稍等”,皇帝出言拦住他,转身两步去到龙案,再转过身时,手里攥着一封喜笺。 颜色跟李衍年送与张梁大人的那封一样,“这乃是李时苑大婚的喜笺,本来适才李衍年替朕传旨到中枢院时,便想交于你,只怕你不喜爱凑热闹,不肯前去,于是,就托朕做了个人情,你看……”。 徐忧民双手接过,怎么看?怎么看还不是得去?,“那老臣便多谢李大人热情相邀了”。 皇帝拍拍他的肩,“官场同僚嘛!表面形式还是有必要做的”。 “多谢皇上点拨”,徐忧民口里言谢间,头已经不觉的勾了下去,这是多年的习惯,无论是在谁的面前,恐怕是改不了了,好在皇帝也早已见怪不怪,不过,他脑袋垂的不是很低,皇上若想察言观色,也不用太费劲。 这还真的不是说笑,皇帝还真的在盯着他看,看他牙帮一动一动的。 皇帝有点失望,这根本不像是头疼的症状。 忽然,徐忧民抬起头,四目相对,冷不防间,俩人都吓了一跳,皇帝立马抽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门外。 “那老臣敢问皇上此次可亲自驾临?”,这便是徐忧民低头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当然亲临了”,皇帝看起来神采奕奕,“这历年来,宫里的王侯将相娶妻纳妾,诞辰寿宴朕何时缺席过?莫非爱卿此次不希望朕亲临?”。 “不,老臣不敢”。 “那就好”,皇帝摸摸脸部的纱巾,“只盼朕的尊容莫吓到了众位爱卿才好”。 “断然不会”。 “唉,听苏南子说,爱卿的脑袋最近时常疼痛可是真的?”,皇帝忽然冒出了一句跟眼前话题丝毫不沾边的话来。 “劳皇上挂心了,那只是个小毛病,不碍事的”,徐忧民不晓得皇帝焉何要如此相问,但觉得与其说出来让他担心,倒不如让他省心,言说无碍。 “喔!没有最好,那你去吧!”。 于是,徐忧民便退出了御书房,他刚退出去,便有两个人立即站在了,他原来站过的位置,这不奇怪,他站的位置,本就是臣子应该站的位置。 这两个人,在我们面前屡屡出现,我想已经没有再设悬念的价值了。 他们就是平王跟宋光汉,平王爷的神采很飞扬,大概粉靥出芙蓉宫,入公主府没有给他造成病痛,同时二度派遣宫女之风波,也得到了理想的效果。 可惜的是,此次御书房之行,身边又少了宫文正,然而,平王也没办法,因为次次都是皇帝在无视他,谁也爱莫能助。 不过,不打紧,莫说皇帝只是无视一个宫文正,即便再搭上宋光汉,也未必能够浇灭平王此刻,亲眼目睹徐忧民被皇帝罢黜一品监国衔,所带来的喜悦心情。 “都准备好了吗?”,皇帝问,但没有进行对象定问,所以龙案下的俩人都可以回答。 “回皇兄,两日前臣弟已布置妥当,不过……” 这人哪,说话,有时候真的很好懂,只要说着说着,中间出现“不过,但是”等字眼时,那就意味着将要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所以,皇帝一下子敛住了笑容,“不过什么?”。 平王略调整了一下状态,“那褚遇去了凹子村,臣弟有些担心……”。 皇帝闷闷地出了一口气,“朕,也有此担心,但,有句话说的好,不攻自破往往来自于阵脚的自乱,破绽经常在压抑里光顾,我们不能低估对手,同时也不能高估对手,给自己平添压力。 因为压力有时候不一定产生的都是动力,它也有可能导致心神不宁,手忙脚乱从而致使漏洞百出”。 有道理,心神不宁,手忙脚乱如何能够做好事情呢? “是啊王爷,高福才事实上本就死于自杀,并且又被京都县衙侦破后,定为自杀,那褚遇一介无名匹夫,无需太过忧虑?”,怕平王听不明白,宋光汉忙又补充了一句。 “宋爱卿言之有理,褚遇去凹子村总比徐宰辅去凹子村要保险的多”,皇帝道,“不过,皇弟担心的也有道理,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只要抬起手做事,就会留下蛛丝马迹,但这些蛛丝马迹,朕认为,不宜事后再去修补,因为解决一件事,主要不是让它消失,而是让它快速地淡出人们的视野”。 那么如何让一件事,快速地淡出人们的视野呢?首先,自己不能把它当作是一件事。 的确,打个比方,你毒死了一条狗,这原本不稀奇,也不会引不起人们的太多注意,但第二天,你若因心虚胆怯,又去把那条狗销赃,焚尸灭迹,这样恐怕就会招来人们的猜疑了。 平王爷点点头,“皇兄所言极是,可皇兄以这样的单一罪名直接下了徐忧民的监国身份,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皇帝哼哼笑了,“徐忧民起起落落又不是第一次,再说了,这罪名轻吗?”。 “不轻……”,平王爷道出这两个字后,便缄口不言了,尽管有一会儿没说话,可他的神情,皇帝跟宋光汉都看得出来,并不像想结束谈话的意思。 第70章 于是,皇帝先宋光汉一步开口道: “皇弟还有什么疑惑和担忧?”。 “所谓欲速则不达,臣弟觉得,高福才一事,明眼人一看,便能瞧出破绽,十二日后便上演李时苑大婚,两者拼凑的太急,徐宰辅定会沿着高福才之死顺藤摸瓜,届时……”。 平王总是很小心,但这也不能怪他,如若不是皇帝在坐镇,他暂时,是没有胆量去动徐忧民的。 都说平王爷如何如何的厉害,此番看来也不过如此,不也是看不懂朕的意图?皇帝闻言,很想立即得意的高笑数声,但笑意只在眼角崭露头角,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被他斩钉截铁般的打住。 因为,他忽然发觉,一路走来,自己犯了一桩极大的错误,表现欲过强,抢了主角的光环。 如若这错误一路蔓延下去,他很可能在老天爷安排的六十天之内,计划完成之前死于非命, 膏肓残躯,死便死了,无关紧要,可陆筝公主呢?她是万万死不得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手心开始发汗,眼皮开始打架,可,怎么弥补呢?装弱智? 也许,这将是最理想的办法了,但,过渡需要婉转,转折不能太钢脆。 “这……”,于是,皇帝开始装懊恼,无计可施的样子,左右顾盼,凝眉苦想,末了,还一拳砸在书案,“唉!都怪朕太过于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忽略了这个环节,如今看来……喜笺都发出去了……怎么办?”。 一个人心思深沉,智计百出,永不犯错,和一个女人不会哭,没有眼泪是一码事,虽然自己看来没什么,但在旁人眼里,特别是下人们眼里,却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因为,下人们长时间插不上话,会害怕,会觉得自己无用而消极,逃离。 所以,皇帝这么一黔驴技穷,忙中出错,顿时,收到了扎扎实实的效果,宋光汉与平王立即减压,轻松了不少。 只见,宋光汉抱拳行礼开言,“其实,皇上也无需懊恼,于理上高福才与李时苑两者,是跟的有点过急。 况且,高福才一事又疑点甚多,铁定会引起徐宰辅的无端猜忌,但事已至此,已无挽回之余地,我们必须赶在褚剑石回京之前布置好一切,所以,微臣认为不如硬着头皮,将错就错。 而,将错就错,仔细一想,微臣认为却也不失为是一步好棋,说不得可以省去以后,许多并不十分保险的法子,从而,兵不血刃地一下子拿下徐宰辅”。 这段话,似乎跟皇帝的心思不谋而合,皇帝面上一喜,可心底却打了个冷战,主子过于聪慧,做错事的下人会害怕,怕错事败露,但若是下人头脑灵活,有秘密的主子同样也会恐惧,恐惧秘密外泄。 这就是目前,皇帝跟平王之间的关系。 “那宋爱卿就先说说,如果徐宰辅产生了猜疑会怎样”,皇帝继续伪装。 “产生了疑虑,徐宰辅顶多会把李时苑的大婚,按照是一个阴谋去办,只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的难度会加大许多,但是,无论他怎么去布置,缺了褚剑石他就等于缺了腿脚,赢面依然是倾向我方,”宋光汉正正身子。 平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喔!朕明白了……”。 本来很狡黠的一个人,突然间,变得事事都懵懂,谁信呢?所以,一件事经过他人剖析后,皇帝需要改变一时的懵懂,为豁然开朗,方足以令人信服…… “宋大人的意思是说,我们并不需要怕徐宰辅知道这是个阴谋,我们只要保证自己的手段够强,能抓住他的罪过便是”。 “微臣,正是此意”。 “那宋爱卿,接着说何为好棋吧!”,其实,皇帝真的不希望宋光汉,能看穿这一步,结果,宋光汉到底还是揭穿了。 于是,皇帝鬼魅一般的眼睛,掠过一丝连鬼魅都无法察觉的深层次的阴冷。 宋光汉再次正正身子,“众所周知,徐宰辅素以慈悲爱民著称于世,并且,这独特的性格特色,被过往一次又一次的例证过,绝非虚言”。 这……没人提异议,所以,也就无人插言。 “可,如果一个人的性格太单一的突出,无可避免就会成为他致命的弱点与软肋”。 这……也是实情,自然也没人插话,不过与上次迥异的是,这次,皇帝跟平王都微微动了色,都不约而同地慑于宋光汉不是凡人。 “而,我们不小心的急功近利,几近透明的连环局,恰好刺中他的盲点,要害”,宋光汉这句普通的话语里,有一处亮点不得不提一下,那就是,他把皇上的急功近利,改成了我们的急功近利。 至于为何?你自己理解吧! 反正皇帝明白了,他嗒嗒嘴,扫了一眼平王,他真的不晓得每到关键时,平王都缄口不言,是实在的稀里糊涂,还是在假装不明白。 我的笔锋虽然作了停顿,但事实上宋光汉仍然在继续他的话题: “而,徐宰辅不但慈悲爱民,更是被誉为上古第一人,所以,他不可能不清楚,淮阴王是上古国最大的隐患,也是朝廷必除的对象,如若,一味的予以袒护,自己将会变成上古国和平安定的新绊脚石,朝廷亦会像李时苑事件一般,不休止与其纠缠下去。 于是,这种状况,便会同他的性格产生强烈的碰撞,那么碰撞的结果,徐宰辅很可能会退缩,因为,他绝对不愿意看到自己,因庇护淮阴王,而跟朝廷打一场势均力敌的长期战争”。 “不错,他只要庇护陆锷一天,朕就不会罢休一天,战争便会没玩没了”皇帝的话,十分阴狠,但却听得平王喜滋滋,不过,喜滋滋里也有一些惊恐。 “那……徐宰辅会怎么做?放弃……淮阴王?”,平王爷终于开口。 “放弃淮阴王固然是个办法,但还是不够彻底,也不能令朝廷完全的尽信”。 “那么……”,平王轻轻试问。 皇帝扭动一下僵硬的脖子,书案下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自己的大腿,等待着宋光汉说出,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放弃他自己”,宋光汉语调平缓,语气果决地说出。 皇帝正在用力的的指尖,瞬间静止…… “那十二日后……”,平王爷总是爱试问。 “还需原计划进行,并且一定要收到成效,因为,计划永远抵不过变化,推论总属于一厢情愿。 谁也不敢保证徐宰辅的心胸气魄,真能宽阔到天地所不能容的地步,会甘心情愿,不计个人荣辱,褪去那身华丽的官服,如果因过度自信,而错失了此次良机,他日,若再寻机会抓他把柄,借机削他实力,可就难上加难了”。 宋光汉跟平王爷只顾着专心对话,完全不曾注意,皇帝此刻正悄悄,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俩,从头到脚,用的眼神,我保证,绝不是赞赏。 “宋大人说的极是,但以上,也只是推测,徐宰辅有即防备,自然就会加重布防,万一我方不慎失手,被他抓住把柄死揪着不放,那么皇兄以为该当如何?”,平王突然来了一句令人窒息的总结。 他的话锋转的快,但眼光似乎转的更快,上一秒还在宋光汉脸上,下一秒就呼啦,毫无预兆地,一下子挪到了皇帝的身上。 毫无预兆,自然会打皇帝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他与宋光汉两人都及时地窥到了,皇帝没能及时收回去的目光。 可,皇帝是什么人?他能从百万雄师里的一个普通士兵做到天下主宰,各方面的能力,或者连上古第一人徐忧民,都不能摇头漠视。 “啊!”,皇帝突然用拳头,顶在了自己的右腹,面部随之狰狞,接下来,就不消多说了,皇帝那让人看一眼,便能起一身疙瘩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趁机隐入了狰狞之中,消失得干净利落,没留丝毫痕迹。 “皇上……皇兄……”,两人已顾不得,再去征求皇帝的意思了。 “朕没事,皇弟还是不能信任朕哪!”,皇帝铁青着脸道。 “臣弟不敢,臣弟只是担心而已”,尽管额头有汗,但平王这次的躯体表现却是异常的镇静。 看着他有恃无恐的模样,皇帝像活吞了一只肉肥汁满的苍蝇,丹田之气,一下顶到了嗓子眼,“朕了解,了解,这样吧!为了消除皇弟的忧虑,这次的任务就由‘近卫衙’全权担纲,你的人负责殿后”。 近卫衙,是皇帝的亲信,贴身部队,人数不多,拢共才三百人,其亲信度比铁卫营还要高,除了皇帝本人外,任何人无权调遣,所以,出了事端,也就有皇帝一人承担。 皇帝大包大揽,平王,敢谢恩吗?他不敢,舍得拒绝吗?舍不得,但舍不得,也得舍,毕竟他还是君,自己还是臣。 于是,平王爷离椅,跪伏在地,一副针扎心尖般的表情,“不敢劳皇兄大驾,臣弟以为,在宫里动手,还是外面的人,比较妥当”。 皇帝略一思沉,“……嗯,近卫衙总共就三百人,常年在宫中走动,被认出的机率比较大,皇弟出手相帮,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朕还是想从近卫衙里抽调几个人过去由你支配施令”。 “这个……多谢皇兄”,平王爷当然大喜,先不说近卫衙里的人,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行动起来成功率高,单就说,人与人之间的处事,做好事我很乐意单干,可做坏事,还是找个人合作比较好。 “那么……”,皇帝笑道,“等一下皇弟便把人领回府中吧!”。 “不……”,平王爷心里一惊,“皇兄还是直接将人安排到李府,臣弟届时再联络”。 皇帝借着起身的姿势垂下头,眼角划过一丝冷笑,平王爷呀!平王爷,朕就晓得你平王府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出入的,尤其是朕的人……不过,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否则在你的紧密监控之下,我的人还真不容易进入李府。 “那好吧!就依皇弟……可朕还要提醒皇弟,一定要小心徐宰辅的天字禁军”。 “臣弟定当小心”。 第71章 银票五百两 “和公公,你说徐宰辅的脑袋,现在会是个什么状态?”,和钦远也许是皇帝目前,唯一一个可以敞开心扉说话的人了。 “应该……刚刚进入中度阶段”,和钦远侧着头想了一下说道。 “中度?怎么会如此之慢?”。 “已经不慢了,皇上,得亏徐宰辅身子骨弱,假如换了身强体健之人,药性此时可能还在初级徘徊”,在左右只有皇帝一个人的时候,和钦远的精神状态,并不像是个老掉渣儿的老头。 “朕也晓得不慢了,可朕还是会忍不住担心,时间拖的越久,横生枝节的可能性就越大”。 “不是已经两手同时进行了吗?”。 “什么两手同时进行哪!”,皇帝苦笑一声道,“找空子削弱徐宰辅的势力,只是朕一时的无奈想法而已,根本起不了多大的效应”。 “这是为何?”,和公公抖动着花白眉道。 皇帝定定神,“朕虽然贵为天子,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但是要贬谪,奖升一个人,还是得依仗国法作准则,不能仅凭朕的一句话或者喜恶去定论”。 “皇上所言极是”,和公公点点头,“徐宰辅向来行事周全,极少犯错,便是不小心犯了错,也是微不足道,例如今日,依一个小小高福才之死,就下了他的监国衔,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这是犯了国法,也根本服不了众”。 “公公说的对呀!”,皇帝轻叹一声,“可能是朕着急了,借一点一滴的错,去弹翻徐宰辅,别说朕没有足够的时间,便是有足够的时间,也可能要等到猴年马月。 所以……朕才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徐宰辅的脑袋上,只要他变成了一个糊涂蛋,在宰辅的位置上,他爱待多久,朕就让他待多久”。 “那是……”,和公公刚要接茬,只听皇帝又道“还有那平王爷,这个应该怪朕,怪朕将武举殿试的权利交给了他,让他有机会中饱私囊,充实自己的力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皇上,若不这般,我们的人也进不了平王府”。 “是啊!”,皇帝揉了揉额头,“利弊总是相辅相成的出现,如今的平王爷大有天下霸主之势,豢养的府兵遍布全国各地,他府里有一个人,据朕估计,便是褚剑石与傅星芒联手也未必能对付得了。 若不是朕行事,素以一动不如一静,多做不如少做为原则,蛰伏暗藏,恐怕他早已察觉,犹是如此,朕也不敢保证,他对多年前的那次出宫与仁心堂的纵火案,放下了对朕的怀疑。 加上他又得了朕的铁卫营,可谓虎生了双翼,老是与朕阴奉阳违,这等于是在间接的相助徐宰辅,我看早晚要出事”。 和公公点点头,“平王爷是厉害,但徐宰辅更不简单,不过,庆幸的是,他此时依然是一无所知,只道是,皇上不想容淮阴王,平王更想除掉淮阴王” 。 “这一点,或许是眼下,唯一一处可值得安慰的地方了”,皇帝目色深沉,“但,所谓纸包不住火,随着一桩桩事件发酵般的膨胀,围拢式的挤压,破绽漏洞,意图倾向,亦会跟着呼欲而出,留着徐宰辅一颗清醒的头脑,终究是个大麻烦,令人寝食难安哪!”。 听完皇帝杜鹃啼血般的话语,和钦远莫名其妙的突然跪下,双掌撑地,咚咚来了几个响亮的叩首。 皇帝腾的立起,“公公,这是所为哪般?快快请起”。 “老奴,愿替皇上解困,跟那徐宰辅同归于尽”。 “不不不……公公哪里话?”,皇帝忙过来相扶,“公公跟徐宰辅都不能死,也不该死”。 “可是……可是……”,说着说着,和钦远已是满眼泪花。 “公公也无需太担心……”,皇帝强行将他扶起,“那徐宰辅眼下没有看出端倪,便说明‘侵络蚀经粉’起了作用,既然他眼下都看不出,那么随着药性的步步加重,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和公公点点头,“皇上所言极是”。 “只要落云县的奏折能够按照计算的时间抵京,只要陆锷得到了他所得到东西,只要徐宰辅变成了一个傻瓜,范老的棋就算下结束了,这江山平王爷爱坐就让他坐个够,朕再也不操这份闲心了”。 “可,折子会按照皇上预定的时间抵京吗?”,老公公说话时,嘴里的牙齿都在打颤,当然了,说话和做事永远都是一码归一码,说事比做事永远要容易的多。 “这个……但愿吧!”,皇帝又不是神仙,即便是神仙,能掐事情,能算事情,但也未必能左右,控制事情,“好了,公公请先下去吧!朕想安静一会儿”。 “老奴遵旨”。 “请等一等”,皇帝又叫住了他。 和钦远回过身…… “公公设法……与李衍年见上一面,说计划就绪,令他今晚就把人接入府中,妥善安排,朕要来个浑水摸鱼,借机……,叫平王爷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徐忧民离开御书房后,并没有立即回返中枢院,而是悄悄到了李衍年的府门外巡视打探了一番。 发现李府确实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丫头仆人忙作一团,但左看右看,场面气势都不像没有准备的仓促而起,徐忧民悬起的心暂时安放,可仍是忧心忡忡,阴霾覆面,他揉着脑袋,只盼望着褚遇能早点返还。 真是心有灵犀,不点自通,恰巧,褚遇想的也是,也想快点离开凹子村,他怕再迟些情感会把持不住。 他正站在一口池塘的边缘,呆呆地望着高福才的两间茅屋出神,想回,却不想挪动半步,挪动半步都要耗费他千钧之力。 他非常害怕,怕高福才火炕上冰凉凉的尸身,怕高福才一双儿女及其夫人伤心欲绝的悲戚。 一切的一切,褚遇都不战而栗,哪怕是树上突然落下一片叶,池塘里跳出一只冬眠的蛙,更或者是高夫人的一声因嗓子发痒而正常的轻咳。 他缓缓闭上眼,闭上眼,也能感觉出高家现在的里里外外,竟然鬼斧神工地把这北风呼啸,白雪皑皑下的惨淡情景,诠释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 这时,枢密大臣张梁走了过来,凄凄哀哀的面容挂着几串泪珠,“贤侄莫要再太过哀痛,本官决定带她们母子三人回府,给她们一个安生立命的所在”。 “不……”,褚遇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不,多谢大人的好意,她们母子三人要回府,也只能回统领府”。 人在冲动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就像褚遇,事实上他并不清楚,私自带这母子三人回府,爹娘会是个什么态度,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 张梁重重的点点头,目光带着赞许,没有再坚持,做了顺水推舟,顺水推舟并不是说张梁不愿意接手这个包袱,顺水推舟,只是说他想让褚遇心里的负罪感能够减轻一些。 高妻噗通跪地,泣不成声,褚遇赶忙相扶却怎么也扶不起,于是,干脆与她面对面跪下“高夫人,中枢院文记一事,褚遇是真的不知情,请你原谅我”。 “不不不……褚公子莫要如此”,高妻慌忙站起,拉扯褚遇,还拼命的用摇头动作去配合,“老妇受之不起呀!受之不起呀!褚公子快快请起”,旁边高福才的女儿高蕴也慌忙搭手帮忙去拉。 “褚遇不是人,对不起桑大姐”,褚遇勉强起身却一把抱住高妻,伏在她柔弱的肩头嚎啕大哭,“你骂我吧!”感情脆弱或许就是褚遇的强项。 高妻,张梁同时被这一幕震撼了,却不知是为褚遇那一句桑大姐,还是那一抱? 麻木,高妻像傻了一样,麻木地被褚遇抱着,但只过了一会儿,她竟然放胆与褚遇相拥了,因为她发现褚遇给她的情,真切的就像火炕上冰凉的丈夫。 “褚公子,福才是自杀,跟你没有关系呀!我们老百姓……”,她不敢将身子动摇半分,任由褚遇在肩头大哭,她着实没有想到贵族子弟中也会有好人,这一刻,她甚至觉得高福才的死,对这个家来说还是件好事。 “好了,好了”,张梁出言劝慰道,“褚大公子真的是好人,遇到他,是你们母子的福分”。 褚遇松开高妻,仰天道,“好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大人还言说褚遇是好人,真是羞煞至极呀!”。 “贤侄言重了,实则真的不能怪你”。 褚遇忽然头一晕,若不是张梁扶的快,他估计要跌栽到地上,吓的高妻与高蕴面色立时大变,“褚公子,褚哥哥你怎么了?”。 高蕴是个大姑娘了,虽然是农村娃子,整天粗布麻衣,吃糠咽菜,但并没有妨碍她长条玉立的发育。 自来时到现在,若不是她这一句褚哥哥,褚遇估计会一直把她忽略下去,“哥……哥哥没事,就是头有点晕,歇歇就好了”。 由于礼貌使然,尽管高蕴此刻死了爹,但她还是得冲褚遇瑟瑟一笑,“褚哥哥请等一下,小妹帮你搬张凳子来”。 “谢谢,不了”。 但高蕴已经迈步进入茅屋。 “随她去吧!大公子,这孩子就是乖巧懂事,细心”,张梁道。 一旁的桑大姐也跟着附和,“是啊!大公子,农村孩子……”。 但不等她说完,茅屋内忽然响起了高蕴的斥责声,“你在做什么呀!高天……娘,娘快来呀!”。 怎么了?屋外的三个人一惊,一起奔向茅屋,茅屋里角土塌上原本被白纱覆盖的高福才此时已寿衣凌乱,妆容不整。 “怎么回事?福才呀!”,只道一句桑大姐便已泣不成声,扑了过去。 高蕴一把揽住母亲,“娘,你别哭了,是天儿做的”。 “天儿?”,桑大姐直起身,一把拉过高天就要打骂,褚遇离她近,急忙拦住,“打不得,打不得,桑大姐请息怒,这孩子还小不懂事,也正是贪玩好动的时候”。 三四岁不就是调皮,扒天扒地的年纪? “大公子……”,桑大姐泪眼汪汪,低下头发现高天手里拿着高福才身前最爱读的书,于是一把抢过,“天儿哪!你什么时候能够变听话?”。 由于抢书用力过猛,书本里掉出一张纸,高蕴弯腰拾起,看了看,“这是什么东西呀!娘?”。 桑大姐凑过去瞅了瞅,摇摇头,“娘也不晓得这是什么物事,可能是你爹……”。 “我瞧瞧吧!啊!”,看罢,褚遇一惊,“这是,这是……”,他轻轻将桑大姐拉到门外,张梁极通人情世故,故没跟上也没询问,冲着高蕴道,“丫头,我们来帮你爹安顿一下”。 门外池塘边,褚遇接道,“这是高大哥存在‘万通钱庄’的票根,五百两啊!”。 “五……五……”,桑大姐手一哆嗦,脸色顿变,“他……他哪来那么多银子?不会是……是偷来的吧?”。 “桑大姐莫怕”,褚遇压低声音道,“以我看银子不会是偷来的,如果是偷的,高大哥不敢光明正大的将银子存入银号,看这印戳……”,突然,褚遇心一咯噔。 桑大姐擦言观色,“怎么了?”。 “没事,没事”,褚遇连忙笑道,“票根请妥善收好,有了这批银子,你们娘仨以后的生活有指望了”。 谁知桑大姐一把将票根推开,“民妇可不敢要,不敢花这不明不白的银子”。 “这……”,褚遇犯难了,五百两相当于一个老百姓家庭十年的收入,不要说桑大姐胆战心惊了,就连自己也怀疑这银子的来路,“这样吧!我把张大人叫出来商议一下”。 和两人一样,得知高家突现五百两银子,张梁也是惊骇不已,三人商量半天得出一个结果,票根暂且有张大人拿着,待回京查一下银子的来路,确保银子来路正途后,再交还给桑大姐。 “好了”,张梁道,“天色已不早,同村该有人来吊丧了,同时,老夫请的法师,唱班也差不多要来了,我们就先走了”。 “那民妇送送两位大人”。 “不用了”,褚遇道,“三日后,我来接你们回家”。 “回家”两个多么亲切的话语,桑大姐再一次热泪盈眶。 回到中枢院,离放班时间还有一刻钟,徐忧民等的早已是急不可耐,见到褚遇,一把拉起他就往外走,根本不管他,乐不乐意,根本不管时辰,还未到放班。 第72章 两个问题 还是那幢,国父府里,四四方方的暖阁。 徐忧民关起门,同时也把徐夫人关到了门外,今天不同往日,暖阁的桌面上没有茶,更没有五香蚕豆。 徐忧民开门见山,“有两个问题,一,十二天日后李衍年府里要大摆筵席,皇上亲临,你有何感想,二,高福才自杀于自己家中,已惊动圣廷,你如何看待?”。 “什么?”,褚遇腾的站起,脸色顿变,惨白如雪,“皇……皇上知晓了高福才的死?……完了,完了,他还不刮杀了我?完了,完了”,边语无伦次的狂叫,边围着凳子乱转圈,手还抓挠个不停。 “好了,你先冷静一下”,褚遇的脑子是好使,但可惜的是胆子太小,这可如何是好?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头疼,一向沉稳的徐忧民竟然也狂躁不安起来。 “徐爹,我不想再干中枢院文记了”,一时半刻的,褚遇哪里能冷静的下来。 “你这叫什么话?皇上根本没有怪罪于你”,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徐忧民吹着胡子,心里是越发的着急。 “这,怎么可能呢?”,褚遇一万个不信,一张脸如水洗了一般,两只手都不知放哪好了,“都死了人,您别骗我了,徐爹”。 徐忧民颇是无奈的摇摇头,“你先安静的坐下来,徐爹拿性命担保你没事”。 “真……真的没事吗?徐爹”,褚遇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汗,手倒是安静了一些,但两只脚还在不停的磨,搓着地板。 “难道徐爹还会骗你不成?”,徐忧民瞪着他道。 “喔!那就好,那就好,那,那我也不想再干了”,褚遇蔫蔫的坐回凳子。 “因为高福才的死?”。 嗯,褚遇点点头,“我一想起他,心里就像针扎一般”。 “都怪情义害了你呀!”,徐忧民也是黯然神伤。 “那我不干了成吗?”。 “徐爹倒无所谓,但你爹娘同意吗?”。 爹娘?褚遇脑子猛然一嗡,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应下了,接桑大姐入统领府的事情,两天的时间不到,就招惹了一屁股债,竟连差事也丢了,爹娘恐怕要撕了自己。 “会同意吗?他们……”,徐忧民又问了一回。 褚遇揉揉鼻子,干咳一声,浑身立时像着了火一般,许久才慢悠悠地道,“那……那好……那好吧!我接着再干一阵子”。 “既然愿意接着干,就先替徐爹琢磨琢磨刚才的问题”。 褚遇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刚才一急,就没听明白徐爹您讲的是什么,麻烦您再说一遍”。 你呀你!徐忧民都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了。 这次,褚遇听的是极其认真,听完他脱口道,“李府设宴,圣上亲临,李府是天字号禁军的防卫范围,徐爹只要安排好防御,保证皇帝及一干众群臣身家性命的安全就妥了,这没什么好琢磨的呀!”。 徐忧民闭目摇头,显然,他对褚遇的答复不是很满意,“如今你爹不在,那万一出了乱子呢?”。 “等等,徐爹……”,褚遇忽然敛住笑意,“上次我们不是判断出,陆锷回京,平王爷一定会在中途伏击吗?那……您为何还要派我爹去?我爹不是十分危险?”。 “放心,我已经嘱咐过你爹,一旦有状况要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褚遇癔症了一下,癔症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徐忧民的意思,“那我便放心了,但话说回来,即便是我爹在,如果出了乱子,您俩还是罪责难逃啊!”。 徐忧民揉揉脑壳,“这样跟你说吧!假如乱子专门是为你爹的不在而出,后果会怎样?”。 “专门……不在……”,稍一琢磨,褚遇便猛地吸了一口凉气,“我爹,我爹跟你,就麻烦大了,尤其是我爹,不不不,尤其是徐爹您,这……这……应该不会吧?”。 “会不会的,谁也不敢断定,私放禁军统领出宫,本就是一种罪过了,如果再出些乱子,徐爹我,那可是罪上加罪了”,徐忧民捋捋胡须,倒还是淡然得很。 褚遇嗯了一声,心,立即揪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又听徐忧民道,“那么第二个问题,你有何看法?”。 “第二个问题……有什么问题?”。 徐忧民道,“不是,干脆,徐爹这样问你吧!高福才作为一名普通的老百姓,突然间死了……你假如为其家属,会怎么做?”。 褚遇咬下嘴唇,“如果是正常死亡,那就走正常的程序,如果是非正常死亡,那我肯定会报官”。 “如果你是官家,又会如何?”,徐忧民又给了他一个假设身份。 褚遇还在咬嘴唇,“如果我是小小里正,我会即刻知会镇司衙门,如果我是镇司大人,我会立即修书上峰,再着手侦破”。 “破案之后呢?”。 “破案之后,再递犯人供词及判书于上峰,等待上峰裁决”。 “好好好”,徐忧民深吸一口气,“那徐爹再问你,高福才自杀是死于正常吗?”。 “是啊!桑大姐说亲眼见到的”,这似乎是个不需要思索,就能回答的问题。 “既然是正常死亡,那么其家属……”。 “当然走正常……”,褚遇突然闭上嘴巴,因为,问题来了,桑大姐没有报官,张梁作为高福才的恩师,得知死讯,是在情理之中,那么皇帝呢?他是如何知晓的? “悟出意思来了吗?”,徐忧民问道。 “悟出来了,同时,也明白了,如果不是因为第二个问题有些蹊跷,让人费解,第一个问题在徐爹眼里或许就不是问题,虽然皇帝出宫会引发一些问题,但至少不用担心它是个阴谋,我这样分析可对?徐爹”,褚遇道。 徐忧民眼球猛地一跳,“你说的很对,如果不是因为第二个问题存在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我或许就会认为李时苑的大婚宴席很正常”。 “而,宴席事实上正不正常呢?”。 “不清楚……”,徐忧民的双眼渗出,一丝少有的不安“,最近我总是提心吊胆,以至于看哪里,哪里杯弓蛇影,看哪里,哪里草木皆兵”。 褚遇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其实,第二个问题只要问一下枢密大臣张梁……不用问了”,突然他一改语调,斩钉截铁地道,“一定是有人在御前告了状,并且高福才的死还有可能不简单”。 骂官 “怎么说?”,徐忧民手摁桌面,看样子像要跳起来。 “是这么回事……”,于是褚遇就把五百两银子的事儿重复了一遍,“我看那印戳日期写的是昨天,而昨天正是高福才自杀的日子”。 徐忧民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出五百两银子买高福才自杀?”。 “不错”,褚遇拧起淡淡的眉毛,“我顶替了原本是高福才的文记之位,他恼火,沮丧,甚至有轻生的念头,这都有可能,不过,我总认为轻生,他只是会想想,绝不会真做。 虽然他穷,但他却有一个温馨,温暖的家,而如今出现了这五百两银子,情形就大不一样了,五百两银子,一个普通家庭十多年的收入。 如果是正常的开支,花销,完全可以给桑大姐养老送终,完全可以帮助高蕴高天嫁人娶妻”,说到最后,褚遇哭了。 徐忧民拍拍他的肩膀,“这或许是五百两银子的出处最合理的解释了,五百两银子买一辈子,老百姓的命,何时变得这么不值钱了?”。 哈哈哈!褚遇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亏徐爹自诩是上古第一人,清廉爱民,却不清楚律法是保护有钱,有权人的,有钱人可以杀人如麻,可以丧尽天良,他们不怕犯法,因为法和钱是相通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徐忧民皱眉道。 想起高家的一幕,褚遇就情不能自控,“我没胡说,你们这些当官的只顾高座庙堂,看着下属们送来的一本本国泰民安的假账,就以为天下人个个都行有车,食有肉,怕湿了鞋,赃了脚,从不走访民间,亲自体验。 难得破例一次,也是让人牵着鼻子,哪里生活好去哪里,真正需要你们的穷乡僻壤,那里的老百姓便是盼瞎眼睛也盼不到你们的影子”。 “闭嘴,越说越离谱”,徐忧民一巴掌拍得桌子直摇晃。 “我偏不闭嘴,你们只往上看,看到个别有钱人寝卧高棚,出行车马,便扯着嗓门高喊国家强盛了,子民富裕了,却哪里知道我上古王朝最底层的人是怎样生活的?”。 “好了褚遇,徐爹请你不要再讲了”,徐忧民又拍拍桌子道。 褚遇借题发挥,义愤填膺到了极点,哪里还停的住,“什么好了?什么不要再讲了?你们在老百姓面前除了这幅嘴脸,请问还会什么表情?”。 “放肆”,徐忧民板起脸。 “哼哼哼,徐爹,我今天是放肆了,我今天就要告诉你们,上古王朝给予当官者一身皮不是让他们狐假虎威,以权谋私,不是叫他们像您一样板起面孔,端上架子去吓唬老百姓,震慑老百姓的”。 “你……”,徐忧民上了一半的火,骤然缓了下去,“遇儿哪!遇儿,你怎么和你爹一个德行?你不知道十指有长短,人有良莠不齐吗?再说高福才之事,也是个别现象”。 “个别现象?难道徐爹不晓得以小见大,以片取广的道理吗?从高福才自杀足可以洞悉上古王朝如今的国情,朝堂执印者有良莠不齐,我不敢辩解。 再说,我们老百姓也不敢奢求他们多么的公正执法,我们只愿他们别权钱交易,别帮着钱来欺负我们就够了”。 “您……您怎么不说话了徐爹?”见徐忧民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褚遇又道。 徐忧民轻笑了一声,“等你呀!等你发泄完”。 “我……我说完了”。 “说完了?说完了才想起我是徐爹,才想起用‘您’来称呼我是吗?”。 褚遇摸摸鼻子,“有感而发,徐爹您也别见怪”。 “怎么敢呢?说说吧!说说到底是谁用五百两银子买了高福才的命,又是谁在御前告的状?”。 “从动机上来说,想巴结平王爷的人都有告状的可能,但要归根到个人,我认为吏部尚书宋大人的嫌疑最大”。 徐忧民没有吃惊,反而淡淡的说道,“有什么根据吗?”。 “有……吏部尚书宋大人是专门主管人事的,他最是清楚我顶替高福才一事,而他又是平王爷的首席幕僚,而,平王爷要对付淮阴王,首先要对付徐爹您。 皇上在根本不会知道,也没有理由知道的情况下,却知道了内情,我断定,唯一的可能就是宋大人在御前告了密,宰辅大人,用人唯亲,以权谋私事小,但出了人命事情就大了,当着律法的面,皇上不可能,不做一些严肃处理”。 “推测的极符合情理”,徐忧民把眼光飘向窗外,眼里透着无限的迷茫,“因为扳倒徐宰辅后,陆锷相应就好对付的多了,可,事实上我是全力支持平王爷的”。 “可事实上谁信呢?除了你我?”。 “看来淮阴王陆锷若不死,平王爷是很难安枕,更不会善罢甘休了”,徐忧民垂下眼皮,长叹了一声。 “那是当然,不管淮阴王是否有意,有能力跟平王争夺江山”。 褚遇忽然觉得,接桑大姐母子三人回统领府,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误决定,因为经过一通细微分析,他发现皇宫真的很黑暗,黑暗得竟然连智慧与高权并驱的徐忧民也不能拨云见日,他一刻也不想在中枢院待下去了。 “那好,你先回去吧!”,徐忧民起身逐客,“明天也不用再来中枢院当差了”。 “徐爹,您这什么意思?”,褚遇急了,虽然他并不怎么想干中枢院文记,但为了桑大姐一家子,他还是得暂时保住这份差事去取悦父母,“这叫卸磨杀褚遇吗?”。 “不是,真的不是”,徐忧民慈爱地望着他,“我就怕你有危险”。 危险,褚遇当然怕,可是……于是他把答应接桑大姐回统领府的事儿说给了徐忧民听。 “这个……”,徐忧民道,“改日,我跟你爹娘再细说吧,如若不然,把她们母子三人接到我府里也可以,大不了,你北辰哥身上的担子再加重一些”。 这个,应该是褚遇最巴望不得的,可他能说好吗?能做己所不欲,施于他人之事吗?况且徐忧民说的话,也没多少底气,并且还话中有话,扯到了朝天司尉徐北辰身上。 “徐爹,您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还有北辰哥的事儿?”。 “没什么意思,总之你以后不来中枢院就对了”,徐忧民话里话外都透着烦躁。 褚遇眯起眼,围着徐忧民转了一圈儿,忽然道…… “喔!我晓得了,徐爹是根据高福才一事,判断出,李时苑大婚很可能是个幌子。 你为了不血染宫廷,还是打算牺牲淮阴王,不,甚至不惜搭上自己,去成全平王爷,同时,您为了让我远离黑暗漩涡,免受波及,所以……” 能把徐忧民的心事,洞穿到如此地步,褚遇的脑子……还行,“不过,宋大人告密高福才自杀一事于天庭,只是我们的推理猜测,并无半点佐证,徐爹大可不必如此惊恐不安”。 脑子疼就不说了,而且眼睛也模糊不清的厉害,整天像吹入了沙粒一样,徐忧民拿手揉了揉,“还要什么作证啊?那银子不就是铁证?”。 第74章 瞧你那胆儿 “哎!徐爹,您还别说,虽然高福才死了,失去了人证,但我们费些心思,动用些手段,还是可以查出银子的主人,五百两的数额不算大也不算小,即便尚书府里的账房得到了某种授意,没有做银子的出入账目……”。 “不要再说了”,徐忧民厉声道,“查出银子是宋光汉的如何?借着高福才伤他一点皮毛又如何? 他是平王爷的人,也是皇上的人,我对付他就是等于是在向朝廷表明,我心向淮阴王,这样一来,仗,不是越打越热闹?”。 “别发火,别发火,不查就不查嘛!”。 “也不是要发火,实乃是时势逼人哪!让你离开中枢院,也是没有了办法,希望……你不要怪徐爹”。 徐忧民苦笑一声…… “一直以来,我都还在认为,飞马驿不见诏,拒请淮阴王,只是皇上堵着一口气的,小小阻挠而已,但经过高福才与李时苑的接连出现,我今日方才有所意识。 原来,飞马驿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策划,目的,是让我百般无奈之下,秘密遣你爹出京,请赴淮阴王,然后,再……”。 说到此处,徐忧民重重地一叹后……又继续道…… “原来,皇上为了多年前,皇子浩然的死,不是在赌气,而是在堵心,决意要置淮阴王陆锷于死地,自然,我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褚遇眯起眼,“浩然皇子,不是死于天花吗?皇上如何会怪到淮阴王头上?”。 “那只是史书记载,其实……”,徐忧民突然打住不言。 “其实什么?”,好奇心,人人具备,尽管褚遇胆小如鼠,但也不例外。 徐忧民拿眼斜了他一下,“你……真想知道?你不怕秘密会带来危险?”。 褚遇咧嘴一笑,赶忙摆摆手,“那,徐爹您还是不要说了”。 “瞧你那胆儿”,不过,徐忧民还是决定告诉他,因为,他若晓得内情,以后能帮衬自己很大的忙,“但徐爹,偏让你晓得”。 于是他,不由分说,也不管褚遇愿不愿意听,压低一下嗓门道,“其实,皇子浩然真正的死因,是在跟陆锷,陵园狩猎时意外坠马而亡,天花只是个罩子”。 再其实一下,倒过来,看看徐忧民的心理活动,“以后能帮衬自己很大的忙”,这好像有点矛盾,他似乎忘记,他自己才刚刚准备牺牲前途,地位去成全平王。 没有了前途地位,就意味着离开了皇宫,再没有了解不开的难题,看不透的阴谋,那你还叫褚遇帮衬你什么? 徐忧民之所以有这种心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潜意识里还在留恋官场? 褚遇惊啊了一声,“怪不得呢?怪不得皇上对付淮阴王的手段,会那般的狠毒,不过……这也证明不了,李时苑大婚就是个阴谋啊!徐爹的决定是不是有点草率?退一万步……”。 说到这,他绕过桌子,走到徐忧民面前,盯着他的眼又道,“大婚,即便是个阴谋,可您觉得平王爷,或者是皇上,他们都值得您这样做吗?”。 徐忧民两眼没有回避,相反,掠过一丝坚忍,“或许不值得,但为了天下万民却是值得的很”。 褚遇立时被这坚毅的神情镇住,呼吸也为之一顿。 徐忧民手摁桌面,慢慢站起,勾头,负手在后,一会儿又道,“纵然这次李府设宴不是阴谋,但,只要徐爹继续维护陆锷,他们迟早会再度出手,徐爹,怎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宫廷沦为战场?”。 如果是一次性战场倒也罢了,关键是,假如徐忧民自己不放手,任谁也不可能,一下子将他连根拔起,于是,战争一旦开启,便永无止境,这是徐忧民最不能忍受的。 也许,对手,看中的就是这一点,方才敢明目张胆地,接二连三地设一些脑障棋局。 褚遇努努嘴,抑制住悲怆,牺牲自己的权位,出卖自己的感情,保一世太平,也许,徐爹是对的,可又有几个人能够理解呢? “那徐爹准备怎么做?辞官归故?……或许皇上会答应”。 “他肯定会答应,因为,无论是高福才自杀,还是李时苑大婚,徐爹猜想,他都努力的在参与,至于,辞官归故……还是等李时苑大婚过后再计较吧!”,徐忧民悲戚重生地道。 褚遇忽然眼皮一跳,他觉得徐忧民的一句话,说的非常有意思,辞官归故,还是等李时苑大婚过后再计较…… 为何不现在,即刻去辞官?你叫剑圣褚剑石去请淮阴王,并嘱咐他一路上要见机行事。 这个见机行事,虽然看似没什么,但却已经可以完完全全的说明,你请淮阴王实则一早就是为了平王爷,为了给他创造杀掉淮阴王的机会,这该叫引蛇出洞吧! 您都这般处心积虑,甚至搭上自己的权位相助平王爷了,那么你为何不现在进宫辞官,说明心意,也许您就不用说明心意,只要把官帽往平王爷面前一放。 例如像那什么,李时苑大婚,高福才自杀,伏击淮阴王之类的阴谋,统统将迎刃而解。 可,为什么你还要等?还要等再死上一些无辜之人后,再辞官? 想到这,褚遇的眼皮不是一跳了,而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跳了,看看,我适才理解的不错吧!连褚遇都觉得他徐爹不即刻辞官,是潜意识的在留恋,他一留恋,就避免不了要开仗,褚遇当然怕了。 虽然徐爹保住宰辅官位,就等于保住了自己中枢院文记,但中枢院文记算什么东西,别看名字好听,其实什么也不是。 为了这个什么都不是,将自己搅进政治的滔天洪流里……想想褚遇都毛骨悚然。 心念至此,于是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您都晓得自己是天下太平的绊脚石了,为何不即刻去辞官?”。 “啊……?你说什么遇儿?”,徐忧民正在琢磨其他事,没能听见。 “噢!没什么”。 “哎……徐爹自动退位,或许对你并没什么影响,你还是待在中枢院吧!它好歹也是一份不错的差事,况且,有张梁罩着,徐爹也放心”,徐忧民没有去注意褚遇的表情变化,顷刻间,他又改变了主意。 “多谢徐爹……”,褚遇嘴里言着谢,但心里却在想,为了桑大姐一家子,我权且再干上一阵子,日后…… 突然他失声道,“不好,不好,李时苑大婚八成就是个阴谋”。 徐忧民猛地看向他,“怎么说?”。 “安溪南”,褚遇惊道,“平王府护国禁军安溪南,前日,大概在亥时左右,他携了一包黑色劲装进得皇城,对,还有一块黑色面巾掉在了地上”。 第75章 一切从毒开始 徐忧民猛地起身,直带得屁股下的凳子翻了一个跟头,但他也没有回头瞧一瞧,望一望,侧身一撇,匆匆越过桌子,几步跨到门前,拉开门,“你这就随我去禁军营一趟,部署明日的防卫”。 “我?”,褚遇张开嘴一愣,瞧望着徐忧民心急火燎的样子,他此时,不得不怀疑起一句话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得不承认,人性,是可以改变的。 不信,你看看徐宰辅,曾经,是多么沉稳冷静的一个大智者,而如今…… “我什么我呀!快走”,徐忧民一手搭门,焦急万分地催促道。 而,褚遇则慢条斯理地道,“徐爹,您不是说任由平王,放弃自己吗?”。 “你什么意思?”,徐忧民好像真的不记得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仍抓着门不放。 “假如十一月十二李时苑的大婚真是个阴谋,那么您布置禁军以守为攻,而平王布置禁军以攻为守,这样,两方面都有准备,岂不是要打个天翻地覆?这根本不是您想看到的结果呀!”。 “你糊涂啊!”,徐忧民一只手指着他,“平王想借李时苑大婚对付我,难道就没有其他人,乘机会想对付皇上?你道眼下的朝廷十分安宁吗?我若不进行重兵部署,万一皇上有个好歹,不说,我与你爹脑袋不保,恐怕连上古朝廷……”。 啊!褚遇脸上的肉,不禁一阵剧烈抽搐,脑门随之冒出一层细汗,老爹跟徐爹要是完了,天,可就塌了,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怪不得,他要等李时苑大婚过后,再辞官了。 “可,行军布防,我终究是个门外汉,去了也没用啊!再说了,禁军干的就是这个,您只需要交待下去,他们自己就可以出方案了”。 褚遇觉得徐忧民虽然还有心智,但神,魂已经不在,自己有必要给他把一把脉了。 “也是”,徐忧民终于恢复一丝安静,松开紧拽着不放的门,“这个可恶的平王爷,真的要对本相下手”。 褚遇一愣,徐忧民自称本相,并言语诋毁他人,这在生活里,是根本见不到的。 于是,他一把抓住徐忧民的胳膊,“来来来,让本大夫替您把把脉,看您老到底患了何病”。 “胡闹……”,徐忧民用力想挣开他的手,同时用上质疑得,不能再质疑的目光,“连御医苏南子都诊断不出好歹,就你?能行吗?”。 “瞧,看不上我是吗?来吧!好歹我也学了一两年的医术了”,褚遇倔劲儿上来了,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倒桌子边,撸起他的袖口…… 有鼻子有眼地搭了一会儿,褚遇道,“换换左臂吧!”。 徐忧民似笑非笑,有点不情愿地换了一只胳膊给他,褚遇右手指肚轻按上脉口,左手摸向自己的下颚,那动作,像是在反反复复地捋着胡须。 “你有胡子吗?就捋”,就知道他在瞎弄,徐忧民不耐烦了。 “别动,捋捋胡须,才有感觉,我师父就是这般教的”,褚遇怕他抽走胳膊,干脆两手一起上,又是搭脉,又是抱的。 “好了好了,真的是瞎胡弄”,徐忧民不免吹起了真正的胡子。 “真的好了,徐爹,本大夫十分肯定,您中了毒”,褚遇松开手,一本正经地道。 “什么?”,徐忧民哭笑不得,也有点生气,“褚遇,徐爹要告诫你,作为一名大夫,不管你医术如何,医德一定要保持,不能玩笑,更不能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八道?”,褚遇也急眼了,“我句句属实,徐爹您真的中了毒”。 “我中了毒?你比起苏南子如何?”。 “当然是比不起喽,但徐爹您应该晓得,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的道理,苏南子又不是神仙,岂能面面俱到?”。 这话有……,徐忧民有点什么了,“这么说……你对自己的诊断……有把握?”。 “可以十二分的肯定”,对于徐忧民的再一次质疑,褚遇仍然,毫不动摇地坚持自己的诊断。 “那你可晓得所中何毒吗?”,徐忧民将头贴向他,轻声问道。 “这个从脉象上,把不出来,不过,可以断定一点,此毒要不了您老的命”,徐忧民终于,第一次这般相信,看重自己,褚遇有点小得意了。 “那依你看,此毒是人为,还是徐爹日常因误食了什么造成的?”。 “不好说”,褚遇咬咬嘴唇,“这样吧!我晚饭后要给韩莲湖送信,哎!徐爹您不是正好,想见见韩莲湖,问问他侄子的事情吗?顺便我们采血验毒”。 “也好”,徐忧民神情淡淡,并无太多喜悦,“可苏南子……啊……!”。 褚遇一步冲上去,“徐爹徐爹,您不要再想下去了,徐爹”。 “好疼啊,遇儿,徐爹好疼啊!啊……!”,徐忧民张大嘴狂叫一声,一脚蹬翻了,面前的凳子。 “徐爹徐爹,您不要吓唬我呀!徐娘……”。 “不……要叫你徐娘……”,徐忧民强忍疼痛,一把捂住褚遇的嘴巴。 “好好好,我不叫,不叫”,褚遇泪花子都出来了。 “你说说……苏南子给徐爹听听……”。 “苏南子?”,褚遇被他的话,搞了个不知所云,“说说苏南子?为什么要说他?”。 “啊?……”,经褚遇一反问,徐忧民也被自己的话,怔了个莫名其妙,原来他也不晓得这个时候让褚遇去说说苏南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因为苏南子先前给他看过病,没有诊断出病兆?还是因为刚刚谈话里涉及过苏南子,苏南子三个字就挂在嘴边,方便提起? 于是,两人刹那间出现一阵面面相觑…… 刹那间后,徐忧民才缓缓道,“如果……毒是他人所为,那么他人会……是谁?”。 褚遇道,“徐爹怀疑苏南子?”。 徐忧民重重地嗯了一声,脸色亦随之苍白,“以苏南子的造诣,你能诊断出我中了毒,相信他也不能看不出,可他,为何一直言说我乃是年迈,体虚,过度劳累所致,注意调养休息一段时日,便可不药而愈”。 “也许他是为了不让徐爹担心,故意掩饰了真相也说不定”,褚遇眨眨眼。 “这个……也说得通,好了,都说你与苏南子是忘年之交,徐爹想了解了解他,你还是琢磨琢磨吧!”。 “徐爹,这会儿,我哪还有心情去揣摩别人呢?”。 “你别哭丧着脸了,徐爹不动脑子就不会痛,你好好琢磨琢磨苏南子,你会……你……你想,好好想,快些……”。 “好好,我想,我想”,褚遇在脸上胡乱地揉了几把,强迫自己安神。 苏南子在太医院里,医术并不算顶尖,但对于天下药材,相生相克原理的研悟,却是无人能及,简单地去说,他能用一杯白开水适当的加点什么,就可以杀人。 徐忧民点点头,示意褚遇继续…… “继续什么?完了”,褚遇瞪起小眼睛,“我对他的了解就这么多”。 徐忧民皱了皱眉,“不是……哎呀!如果……你就说他有没有可能毒害我?”。 “你……”,褚遇挠挠头,“你为何就咬定了是苏南子,难道其他人就没可能?太医院里的院士可有几十位呀!”。 “这个徐爹自然晓得,关键是,徐爹这病只有苏南子一人看过”。 喔!褚遇眼珠子转了转,他没有动机……哎!别急,徐爹,我的意思是,如果单单说苏南子的话,就没可能,您想啊!他跟您无冤无仇,干嘛要害您? 可如果将他与皇帝绑在一起说的话,就大有可能了。 嗯?徐忧民嗯了一声,看来,往日的计囊真的因脑袋疼成了废人,“怎么会是皇上?”。 这不奇怪,按动机来说,平王爷跟皇帝都有可能,这您都知道,而且平王爷的可能性会更大,但是同时大家也都清楚,平王爷跟苏南子素来没有什么交情,想支动他,恐怕不易。 “等等……”,徐忧民举起一只手,“你如何就肯定他支不动苏南子?”。 “这个……”,褚遇一时哑了口,他还真没有切实的证据来证明,之所以脱口而出,完全是根据宫里明摆着的人脉走向猜测的。 “好了,你继续分析吧!”。 褚遇咬咬嘴唇,倒是……倒是皇帝,这几年苏南子一直是他的贴身御医,暗地里替他配几副私药,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徐忧民瘦小的脸儿,微微变了色…… 而要求证这一点,也不是很困难,褚遇继续道,苏南子性情还算耿直,他若受命于皇帝,加害上古第一人徐忧民,逃不过三种可能…… 一,得到了皇帝的莫大好处,昧了良心 。 二,被皇帝抓住了把柄,身不由己。 三,其家眷受制,蒙蔽,失去了良心,只要随便证实一条,假设就等于成立了。 “说的好,好”,疼痛过后,徐忧民就是一个健康之人,“徐爹再问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才是问题的关键”。 “徐爹请讲”,褚遇脸上并没有,得到赞赏后该有的喜色。 “徐爹曾经不止一次又一次地强调过,我不会姑息陆锷,更不会帮助陆锷,也曾经不下数十次的用事实证明,我是全心全意的依附平王,可皇上为何还……”。 “徐爹,您这又绕回来了,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您依附平王爷,操戈淮阴王陆锷,天底下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再者说,您的事实是什么,无非是嘴上说说,有什么具体行动吗?”。 徐忧民当即一震,褚遇说的没错,“那如你所说,徐爹唯有弃官离庙,放逐荒野,他们方才能相信,方才能杜绝祸乱?”。 褚遇摸摸鼻子,眼光打成一溜,投向窗外即将暗淡下去的天,“如今连皇帝都视徐爹为眼中钉了,我想徐爹若还想保天下安稳,除了隐退,再无路可走”。 “不不不……”,徐忧民的头,忽然摇的像个拨浪鼓,“……我总觉得皇帝似乎是不想让我帮平王爷”。 褚遇猛然扭过头,瞪大眼睛,“徐爹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想法?平王爷是皇上钦点的皇位继承人,您拥护平王,就等于拥护皇帝,更等于拥护上古朝廷。 而皇帝若阻挠您支持平王爷,就等于他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也更等于在毁上古王朝,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呀!难不成他要掀翻自己的江山?”。 “自己的江山?”,徐忧民轻轻的冷哼一声,“这以后的江山还姓陆吗?”。 褚遇一下子被噎住了,“他……他不姓陆,可平王爷还终究是他兄弟呀!”。 “兄弟亲,能亲过儿孙吗?”,徐忧民又轻轻的来了一句。 “这不可能吧!”,褚遇乍舌道。 “当然是不可能了,徐爹只是说说而已,当今皇帝虽然脾气暴躁,但还不是一个无道昏君,不至于如此荒唐,拿万千黎民的性命发泄一己之私欲的”,见褚遇有些惶惶不安,徐忧民又故作轻松,拾言安慰道。 褚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徐爹,我就先回去了”。 “还回家作甚?你徐娘早该做好晚饭了,我找甄雄去把林襄州寻来,叫他先行安排一下,明日李府的防卫,你留下来吃晚饭,饭后我跟你一起去悬壶堂,见见那个韩莲湖,人命关天,终究不是小事”。 晚饭的饭桌上,褚遇吃的是心不在焉,食不甘味,脑海中的思绪像夏日的云彩,随风飘来荡去,想遏制也遏制不了。 和他一样,徐忧民也是一改往昔,不言不语,在东想西想,但想的最多的还是,他自己刚才的最后一句话。 尽管那句话,于理不通,于情有违,完全只是脑袋里一刹那涌现出来的感觉,可徐忧民还是觉得那感觉十分迫切,像真的一样。 “吃吧!多吃点,才有力气想”,这种场面才是,国父府吃饭时,最正常的场面,并且徐夫人回应的也是极正常的举措,只夹菜,从不问徐宰辅,你在想些什么。 草草吃罢饭,褚遇,徐忧民便撂下碗筷,抹抹嘴,要出门,徐夫人一边收拾桌面,一边道,“小勺已经把汤药熬好,老爷不喝完再出去吗?”。 徐忧民摸摸脑门,“喝了那么多副药,病情一点也没有好转,看来多半也是没用”。 “什么病不是易得难治?”,徐夫人神情凄哀地道,“怎么能一把抓呢?我叫小勺端来,你趁热喝了”。 “不了,先温着,我回来再喝吧!”。 人员出皇城跟进皇城,对于守城的禁军的来说,严查度是没有分别的,所以,虽然才只是晚饭刚过,但城里各府,各台,各院的人已陆续涌至城门口,造成了不小的滞塞。 两人好不容易出了城门,便马不停蹄地往悬壶堂赶,路上…… 褚遇向徐忧民问道,“徐爹,您服的草药可是苏南子所开?”。 “是啊!”,徐忧民略顿一下脚步,“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我又没看到药方,哪里能知道有没有问题?”,褚遇道,“哎!这边,这边近,不过,如果按照我们先前的分析,是皇帝指使苏南子对您下的药的话,这药,我建议就不要再服下去了”。 “不错,纵然苏南子这次开的不是毒药,但我估计,对病情也不会有丝毫的帮助”,一提起病,徐忧民总是习惯性的摸摸头,“哎……说来也奇怪,适才饭桌上,我想了那么久,也没觉出头疼”。 “徐爹莫不是在异想天开,头疼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不药而愈?”,褚遇猫着嘴笑道。 “徐爹倒是很是希望啊!”,徐忧民苦笑一声,“哎……拐角……那大宅基,大招牌是悬壶堂吗?”。 “喔!是……”。 “这么大的气派,想来那悬壶堂的掌柜必定是很有钱了”,徐忧民稍一打眼,便忍不住感叹道。 “想必是吧!这是悬壶堂的总址,是我入师那年刚刚翻新修缮的”。 当官者有时候,也会羡慕那些行商经贸的大老板,因为财大气粗,永远都是让人眼红的根本。 虽然,当官者,也有府邸广厦千万间,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这广厦是他自己的。 第76章 劫囚 倒上满满一杯酒,一仰脖子,没了,又拿筷子夹了几块牛肉,扔进嘴里,原本写折子还一个头两个大的落云县县令赵宗越此时心里的那个惬意,舒坦真是无以言状了。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谭秀林被杀一案竟然如此之快,之易侦破,淮阴王爷呀!你也太目无王法,胆大妄为了,竟敢收买控制朝廷的边防军队。 这下好了,只要候空,候鹰等人押解着犯人贼和尚一进京,那淮阴王陆锷,便再也难逃法网的制裁,破此大案,不求上峰赏识提拔,但求能功过相抵,我赵宗越还能安心怡乐的听曲儿,喝酒便算是祖上积德了。 候空,候鹰?按脚程计算,他们此时应该抵达潇水集了吧! 不愧是个读书人哪!赵宗越的脑子真是活泛,神机妙算,候空等人正行驶在潇水集西十里多处。 潇水集,原来还算个集镇,集上还有个千把来人,但最近两年,集镇上一个人也没有了,他们都躲进,也不是都都躲进,至少有一大部分人躲进了附近的深山大泽里做王封侯去了。 具体原因,可能是…… 潇水集处在京门府,冷水郡与攀平府三地交界点,这么说吧!往东不小心踏一步,就到了京门府,往西,北是攀平府,往南是冷水郡。 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丰年的时候,潇水集是两府一郡打破脸争夺的宠儿,灾年的时候,却变成了两府一郡日爹骂娘,你推我搡,打死谁也不要的弃儿。 所以,这里的人很可怜,同时也很遭人恨,可怜的是集上的人缺吃少喝,遭人恨的是,没有吃喝他们就动手抢,不分青红皂白,好人抑或是坏人。 他们一抢,朝廷不明原由,全都是郡府州衙说的算,自然要出兵镇压剿灭,一镇压,打不过他们就往山里跑,山里沟沟壑壑,当兵的不敢轻入。 不过,老百姓终究是老百姓,一群乌合之众怎么能与武器精良,装备齐全的军队抗衡?尽管当兵的剿匪不是很尽力,但一来二去两年磨下来,潇水集的人也给剿了所剩无几了。 我平常足不出户,孤陋寡闻,对潇水集的情况就了解这么多,候空经常走南闯北,估计他知道的会更详细。 那当然了,若不是知道的特别详细,兴许候空这会儿也不会胆战心惊了。 企图收买,控制军队,这是多大的罪名?淮阴王爷不傻,他不会轻易任由我将贼和尚押解京城指证他吧! 肯定不会了,虽然此刻淮阴王陆锷不在现场,不能亲口回答,但他已经用行动证明给候空看了。 此时乃杀冬之际,严寒,冷霜,傲雪虽早已把大地之上沾青带绿的东西全都给没收了,但是候空一眼望去,对过一群人后面的野林子还是遮天蔽日,不见一线。 “请问各位是何人?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对着那一拨人,候空这样问道,占着道,就一定是劫道的吗?说不定人家是要问个路,所以他觉得还是礼貌一点比较好。 “娘的,帮什么忙,老子们劫道的”,土匪一般都脾气火爆,脾气不火爆不行啊!他们若是跟你有商有量的,你估计不会把值钱的东西给他们,相反,你还会跟他们要两个儿。 “娘个蛋,赵宗越,老子找他要一队县衙兵备,他却只给了十个新兵蛋,子,原来他是居心不良啊!”,候空没怎么把面前的山贼放在眼里,低骂赵宗越一通后,朝兄弟候鹰看了看,低声道,“我头前走,尔等尾随护好囚车,我们硬闯过去”。 跟谭秀林来的人,都是眼高于顶的皇宫精英,这种流民,乌合阵势他们焉能看在眼里? “娘的,我们做土匪的还能被你们吓着?兄弟们,抄家伙,给我冲”,见候空等人不理不睬,而且还要大摇大摆的过去,一群山贼中有一位络腮胡大手一挥,平地一声雷。 “兄弟,你带几个人护紧囚车,其他人跟我迎敌”,候空手腕一硬,抽出大刀。 他不管同伴们要找谁拼命,反正他的目标是锁定了络腮胡。 穿插在一群土匪中,候空西里咣当连连挥刀,对付这些流民,他相信自己完全不必如临大敌。 然而,砍了七八十来刀之后,他却愣住了,因为刀上没有见一滴血,十来刀,刀刀都落空了。 这不应该呀!正晃神间,他被一脚中胸口仰翻在地,定睛一看,妈的,是络腮胡,娘的,你也真傻,看罢,候空笑了,他笑络腮胡手里明明有家伙事儿,却偏偏用脚,我候空谢谢你了。 候空哈哈哈一笑,一跃而起,手中大刀借着反弹之力挥洒而去,快如流星。 络腮胡也是嘿嘿一乐,奋勇迎上,他手里握的是把长剑,刀剑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二人各被震退了两步。 络腮胡哎呀一声,嘴唇与面部肌肉一阵大激烈的抽搐,他他丢了剑,指着候空颤声道,“你,你娘的好厉害”。 候空活动活动被震得生疼的右手,“接我千斤一坠还不死,看来你们这帮流民还不能小觑”。 络腮胡骂道,“敢小觑你大爷,你是找死”。 候空憋住一口恶气,不与络腮胡逞口舌之勇,左右看了看,只一眼他便面色不由得一紧,这才不大的功夫,赵宗越的县衙兵备有一半儿都躺在了地上。 不过,所幸,随谭秀林而来的几个京畿营禁军却个个安然无恙,还把那些流民山贼撂倒了一大半。 他的心略放,回过头正视络腮胡阴森森一笑道,“嘿嘿,看你我是谁在找死吧!”。 “谁死,老子也不能死啊!你等着……”,突然,站都站不稳的络腮胡拧嘴打了一个极响亮的口哨。 信号?候空骤然一惊,忙抬头四下张望,果不其然从前后林子里一下子又钻出四五十号人来,奇怪的是这些人都身无兵器,个个手里都端着个盆。 “大家小心”,不明就里,须当谨慎,候空沉声向自己兄弟道。 由于那些人把盆都持的非常高,所以候空怎么看,也看不到盆里到底盛着什么物事,是以心里更加紧张。 “哦!我道是什么呢?原来是水呀!”,等那些人个个把盆一扬,候空明白了,哂然一笑,“不过,这能起什么作用啊?能泼到我身上吗?”。 当然泼不到了,他们将水全部泼洒到了青石板的官道上,真是浪费,五十盆水,整整把林子前的十几米官道泼了个通遍。 于是,候空一笑道,“大胆匪徒,敢在官道之上劫囚车,是活腻歪了吧?”。 “老子呸”,络腮胡啐了他一口,“什么鸟官道,老子才不怕呢!”。 “不怕,那你倒是起来跟我再打呀!”,候空二目一隼,抬脚向络腮胡逼近,但甫一抬步子,他差点跌上一跤,这时方才意识到,“坏了,地面结冰了”。 “哈哈哈……”,络腮胡大笑起来,本来在摇摇晃晃后退,躲候空的他,又摇摇晃晃地走向候空,“看着,老子这不是来了?”。 “兄弟们,速速向囚车靠近,远离结冰地面,看这帮宵小能耐我们何?”,候空道。 “哪有那么容易?”,络腮胡又拧嘴吹了一记口哨,哨音落地,那原来持盆的五十个人又打林子里出来了,不过,这个时候他们手里拿的不再是木盆而是弓箭,“把他们都给我围在冰面上,谁先动,就先射穿谁的脑门”。 “无耻之极”,候空怒骂,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爽朗朗的笑声,“杀猪屠夫,你还要玩是吗?老子可没时间陪你了”。 候空慌忙回头,但见一人犹如雄鹰掠食一般,居高临下,直扑囚车。 “候鹰保护囚车”,候空嘴动脚也动,他可不怕被射穿脑门。 哪里还用得着他出言吩咐?候鹰早已经出手了,可是他的手只出一半就被那雄鹰一掌劈倒在地。 候空这次真的是受惊了,“好霸道,好雄浑的掌法,大有刀祖剑圣金枪王之威”。 “王八蛋,你是要把贼和尚劈死不成?”,络腮胡在后面冲着囚车上的雄鹰吼道。 “死猪,快滚到一边去”,那雄鹰头也不回,又是一掌,哗啦,囚车被他劈了个稀烂,贼和尚得救了。 候空气冲斗牛,哇哇乱叫,跃身要追…… “兄弟们,对准那个人给我射”,络腮胡看着候空道。 “卑鄙”,一只箭还好,但万箭齐发怎么怎么躲呀?候空只得卸了真气,不卸也没法子,虽然练武人多少都习过一点下盘功夫,但在这光滑的冰面上…… “大哥,怎么办?”,看着络腮胡一帮人带着贼和尚隐入深山老林,候鹰急的直冒火。 “什么怎么办?”,候空邪气没处撒,竟一拳打在旁边的马儿身上,马儿嘶嗷一声倒了地,“如今丢了贼人,回京城如何交差?还是想办法抢人吧!”。 “就凭我们几个人怎么抢?”,候鹰道。 “都说了想办法”,候空此时看谁,谁都不顺眼。 “想什么办法?”。 “你,还有你和我,各执令牌去冷水郡,攀平府,京门府求助”。 “这,这得耽误多少时间?”。 “滚蛋吧!你”,候空重重地给了候鹰一耳光,“耽误多长时间也得抢人,你再说,再说,我废了你”。 第77章 我小气? “怎么了?为何要等一会儿再进?”,徐忧民看看悬壶堂的大门,拉住转身向一边闪躲的褚遇问道。 “不……不为什么,等……等一下再进去也不晚”,褚遇勾着头,用手扒拉他的手,“徐爹快松手啊!”。 “到底出了何事?”,徐忧民四下瞅瞅,并无发现异常。 “没怎么……”,见一时无法躲开了,褚遇干脆缩在了他身后,“徐爹,您也背过脸来……”。 “你这孩子……”,徐忧民转个身,刚要再问,耳边忽然响起一句脆如璞玉坠地之声,“请问对面是遇哥吗?”。 徐忧民把转了一半的身子,又转了回来,向发声地抬目观瞧,但见不远处,站立着一男一女,女的娇靥楚楚,妙龄在二十二岁左右,上身着鹅黄色绣袄,下穿湖蓝色百褶裙,脚蹬雪白轻练靴,真可谓富气逼人,笑语嫣然间,双唇微翕,两排银牙如月光乍破云层,洒下熠辉一瞬。 男的,年纪也在二十岁左右,一鼻一眼也算端正,尤其是眉宇间高挑着一股,令人不能漠视的清秀,可就是人有点丁瘦,面色如菜,一袭冷月色麻革书生长袍千线万结,一双软底布靴千疮百孔,已不分原色。 徐忧民没认出是谁,但听得分明,此女子乃是褚遇的老熟识,于是捅捅褚遇道,“遇儿有位姑娘找你”。 褚遇头勾的更低,用身子拱着徐忧民轻声说道,“叫她走开,就说不是我”。 “你分明就是你呀……”。 “对呀!你分明就是褚大公子,为何要否认呢?”,这时那一男一女已缓步到了二人近前,女子笑道。 徐忧民眼睛瞪得老大,半晌道,“姑娘……是袁梦侄女吧!”。 那女子红晕一浅,轻施了一礼,“恕小女子眼拙,伯伯是……?”。 “我是你徐伯伯呀!”。 “啊……!”,那女子正是袁冲之女袁梦,但见她微一变色,就要行大礼,还拽着身旁的落拓书生和她一起行大礼。 徐忧民慌忙道,“大街之上,不妥不妥”,这边招呼完,忙又向褚遇道,“遇儿,是袁梦姑娘啊!”。 可能是嗓子不舒服,褚遇连连干咳了几声,移步迈出徐忧民背后,高昂着头,还晃来晃去,“我就是我,怎么了?”。 袁梦一听,扑哧乐了,“小妹临街碰上,向前问个好,不知褚大哥装作不识,所谓哪般呢?”。 褚遇又干咳,“我……很好,多谢了”。 “你老仰着头,晃来晃去的,做什么?”,见褚遇始终仰首乱望,不肯正视袁梦,徐忧民觉得有失礼貌,于是扯扯他衣衫道。 “没什么,徐爹,我们进去吧!”,褚遇低下头还是没有瞧袁梦一眼,拽着徐忧民就走。 “遇哥,何时变得如此小气?”,袁梦忽然说了一句。 褚遇瞬间顿住脚,慢慢转过身,一张脸红似二月鲜花,“我小气?……哼哼……不错,我是小气,又怎么样?”。 “你怎么了褚遇?跟一个姑娘家这般说话,不怕有失涵养啊!”,徐忧民愠怒道,虽然他弄不明白两人之间所为何故,但看情形,估计就是傻子也晓得,两人之间有事。 “没什么,徐爹,我们走……”,褚遇依然僵硬着脸。 “难道我们连朋友也做不了了吗?”,袁梦的声音跟身体都有些细微的颤抖。 “袁姑娘,这是……”,身旁的落拓书生悄悄问道。 “这……跟你没关系”,虽然在回书生的话,但袁梦却一直直视着褚遇。 “到底……”。 “没事徐爹……”,褚遇突然很大声的把徐忧民的话,给顶了回去。 顶罢,转向袁梦,眼光正式正视袁梦,心头身体忽然俱皆一颤,袁梦着实的撩人,刹那间,怨,得不到的怨,恨,被拒绝羞辱的恨,一起涌来…… “朋友?做朋友?你可真伟大,不过,我脑残智障可能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要想得到答案,我或许能教授你一个办法,你我来换换立场,你输我赢,依你袁姑娘的冰雪之聪明,应该不难得到答案”。 “我知道你很难过……”。 “我不难过,我凭什么难过,再说,你值得我难过吗?”。 “你……褚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混账,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有何资格评论?”。 袁梦冷笑,“我是没资格评论,但我想告诉你,你做人很失败”。 “你说什么……”,褚遇的指尖,戳向袁梦光洁的面孔,“你再说一遍”。 袁梦臻首一扬,冷傲的像一块冰,“你做人失败,尤其是作为男人”。 “你……”,褚遇缩回指头,变成拳头,牙咬的嘣响,徐忧民一把攥住他,“遇儿,你要做什么?”。 “滚开……”,褚遇大吼一声,甩开徐忧民,一拳砸向袁梦,“滚开”,这两个字是在招呼徐忧民吗?如果是,我猜褚遇是疯了…… 忽然,有个身影……忽然,袁梦扯开了那个身影,将娇小的身躯迎向褚遇的拳头。 “滚……滚……”,褚遇的拳头到底没有落下,一旁的徐忧民终于吁了一口气,怒火填膺下一拳头打下去很容易,可待心平气和时要收回那一拳头可就不容易了。 “好,我滚……阳公子我们滚”。 “徐爹,我们走,走啊!徐爹,还看什么看?”。 转过身,袁梦憋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遇哥,你什么时候,能变成一个真正两肩挑江山的男人,遇哥……对不起…… 转过身,褚遇同样也是难抑悲郁,只是可惜,袁梦的心里话,他永远也听不到了。 某一处屋角,袁梦趴在冰凉的石墙上,痛哭至花枝乱颤,阳泛舟站立她身后不远…… “袁姑娘请莫要再伤心,我看那褚遇也非是恶人,只不过是情绪稍微激烈了一点点而已”。 “我晓得他不是恶人”,袁梦转过面庞,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抱住了他…… “我是不是真的伤了他的心?不……我不想伤害他,也舍不得伤害他,为何他就是不能理解我呢?”。 她投怀,阳泛舟送抱,两人动作熟练,合作默契,“莫难过,莫难过,褚大公子是个聪明人,过段时日,我想他一定会明白袁姑娘的心意”。 秀才出身的阳泛舟,领悟力自然非同一般,虽然袁梦与褚遇适才的一番针锋相对的对话,他听的一知半解,迷迷糊糊,但事后一琢磨,多少也算洞悉了一点,二人争吵的实质原因…… “情,即是蜜糖,又是毒药,该如何掌控,如何驾驭,世间男女参详了一代又一代,却也无一人能够参透,做到收发,运用自如,享受蜜糖,拒绝毒药,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褚大公子处理感情的方式虽然过激,但我觉得却也没什么错”。 袁梦依旧伏在阳泛舟肩上痛哭…… “他还没有什么错?大庭广众之下,恶言恶语的羞辱一个弱女子,一点男子气概风度也没有,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死也不见”。 阳泛舟的心,骤然一狂跳,不由自主的把自己的双臂加了一点温度,但是很可惜,他这次加的温度不够适当,这可能源于他心乱了…… “人在失态的时候,哪还有什么风度,涵养可言,再者说,人跟人毕竟是有区别的,个人发泄情绪的方式更是千奇百怪,有的人沉默深思,有的人发疯咆哮,有的人一哭二闹,有的人残忍伤害,所幸,褚大公子采取的是发疯咆哮而不是伤害,所以,我才说袁姑娘不要去怪罪他”。 “所幸?”,袁梦抬起头,“难不成,难不成他还会伤害我?”。 “褚大公子会不会因情记恨伤害,我倒不能肯定,我能肯定的是世间绝对有这样的人存在”。 袁梦抹把眼泪,要脱开阳泛舟的怀抱,但挣扎了两下……她一惊,阳泛舟这一次的拥抱,对于朋友而言,似乎越线了。 惊后,她又一凛…… 不,我不小心让褚遇生了误会,怎么又能粗心大意令阳泛舟产生错觉呢? “阳公子请放开我”。 袁梦的口吻很硬,也许会令阳泛舟难堪,但她必须如此,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不能拖泥带水,玩暧昧。 何况,自己不喜欢阳泛舟的原因,并不像不喜欢褚遇那般的模糊不清,不能肯定。 不喜欢阳泛舟,她有极肯定的原因,那便是门户的悬殊。 自己是宦官千金,阳泛舟乃一介布衣。 袁梦既然敢如此坦言露骨,自然就不怕别人翻眼,说她嫌贫爱富,因为她晓得自己有一种无法改变的根性,包括所有人都会有这种根性。 什么样的环境就会缔造什么样的根性,根性乱则标示着本性乱。 就好比太阳,月儿,星星,它们原本就在天空高高挂,你非要把它们摘下来植入泥土里,泯灭他们的本性。 暂且不说它们乐不乐意,我只说,如果没有了阳光的普照,月儿的胧胧,星星的眨眼,这世界还能叫世界吗? 正所谓,太阳走,月儿现,道不同的两个人,永远不能相为谋,不能交集,即便奇迹交了集,其结果,也必定是一场曲终人散的悲剧。 第78章 伤 经常听一部分人这样发牢骚,我的家太大,我很孤独,也时常听一部分人那样埋怨,我的家残壁断垣,一贫如洗,我一刻也不愿再待下去。 同是芸芸众生,人间烟火儿女,个人的心境为何如此迥异差别呢? 如果让我来解释,我想我只能给一个答案,那就是这些人没爱无心,对身边的事物执念,**过多。 有一句话说的好,境由心生,人间有爱,人生处处是艳阳天,人间有情,人生哪哪都是风景。 人生有执念,**没有错,因为**说白了就是追求,有了追求,我们才有动力,我们的生命才能鲜活,姹紫嫣红。 但是请记住一点,追求目标一定要建立在务实的基础上,若我只是一名有力气没有头脑的农夫,我就要想着在田野里成就我的梦想。 若我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却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书生,我就要想着在仕途中圆梦辉煌,千万莫浮想联翩,一山望着一山高,做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日梦,不要总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 人生千百轮回,你是斗不过天的,天赋予你的都是你适合走的路,都是根据你的命格实时摊派的,也许你会不服,也许你不择手段,穷极一生,逆了天,打破常规,得到了你想得到到一切。 可我保证,你未必有福消受,退一步,即便你有福消受,但我还是觉得,你在追求梦的途中失去的东西一定会大于你现在拥有的东西。 看到这,你会越发的不服了,什么?我现在要钱有钱,要脸有脸,人人对我点头哈腰,顶礼膜拜,这些感受得到,又看得见的实实在在的东西,如何就比不上那失去的东西? 你不用不服,我只送你一句话,真正有价值,又实在的东西,例如切肤的亲情,友情,身心的惬意,潇洒等等,根本是金钱,脸面,权利,排场度量不来的。 陆筝公主一向是个随意的女子,所以她每天的穿衣打扮,都是随着她的性子在彰显。 她从公主府内殿里慢慢闪出身影,第一眼就瞧见了宫女粉靥,别说外殿里的宫娥本就不多,就是有成千上万个,依粉靥鹤立鸡群的超高气质,也能第一时间吸引住别人的眼球。 粉靥正在极用心,极卖力的抹桌椅板凳,说她用力用心,是因为打陆筝公主看见她到现在,她的手就没停过,反反复复的,但只在一处擦拭。 “粉靥……”,陆筝轻轻唤了她一声。 这一句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召唤,旁边的宫娥都听见了,而粉靥愣是没反应。 需要二次召唤吗?当然不需要,在宫里当奴才拼的就是眼力劲儿,一般主子在二次召唤奴才时,心情肯定不佳,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粉靥听不见,我得叫你,免得被连累。 “对不起,公主,奴婢该死”,粉靥赶紧丢下抹布,抚平袖子,跪倒在地。 “起来吧!”,陆筝直视着她的眼,粉靥不光眼睛漂亮,薄薄的嘴唇,高高的鼻梁,淡淡的弯眉,无一处不是对爱美女人的挑战,“没这般严重,你随我到内殿来”。 “东西拿到手了吗?”,一到内殿陆筝别的不谈,单刀直问。 “拿到手了,可是……”,粉靥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可是……”。 “不打紧……”,陆筝眼如月牙儿,“我早有预想,苏南子毕竟是一位有底线,有原则的资深御医,你能在他那里拿到七经不醉就已经很难得了,委屈你了,我重重有赏”。 一听有赏,粉靥的双眸立时变得雪亮,容貌也更加的紧致,“多谢公主殿下”。 陆筝心下一寒,虽然与她才是两天短暂的相处,不敢说了解,但至少可以说已经掌握了她大部分性情。 她意志坚定,钟爱富贵,对于钱财十分的看重,孜孜不倦的劲头,仿似已经入了魔道,为了赏赐,让她去勾引苏南子一个半大老头子,她竟然连眼也不眨一下。 “不用言谢,这是你应得的,来……”,陆筝挽起粉靥的手,“我们坐下,谈一谈心吧!”。 “不知公主要跟奴婢谈什么心?”。 “谈谈你的身世”。 “奴婢的身世……?”,粉靥美丽的眼,忽然一暗,“奴婢穷苦出身,哪有可谈之处?”。 “有的谈……”,陆筝笑道,“一定有的谈,我觉得你强大的内心,倔强的性格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硬伤,这个伤,一直被你强压着,但是你再怎么努力去压,当你的心平静,没有**的时候,它还是有缝就钻”。 粉靥一下子站了起来,“公主误会了,奴婢没有伤”。 “你不用着急否认,我说此话,当然有事实根据,第一你腕上已经没有守宫砂,第二你纤细,婀娜的腰身并非自然,而是丝带紧勒所致,拿下丝带你的身形立时将变得臃肿,第三,莫看你双胸高挺,其实那都是假的,第四……”。 “请公主不要再说下去了……”,粉靥两手搓着衣角,情绪已不再冷静。 “为何不说?你有相公,你相公名唤慕容殇,并且你们也有了孩子,孩子叫慕容昭,你离家时,他还不满两岁,是不是?”。 粉靥骤然抬起头,“公主是……是……如何晓得的?”。 “你相公慕容殇,已在京城苦苦的寻了你两年”。 “他来京城了?”,出乎陆筝公主意料的是,闻得慕容殇在京城,粉靥不但没有丝毫的欣喜与感动,反而眼神犀利,一瞬间仿佛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主子。 陆筝公主容忍了她,“你不想见见他?”。 “不想”。 “两年了”。 “两年了又如何?从奴婢离开家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一生再不复相见”。 “若本公主强行呢?”。 “奴婢只有抵死”。 “你……”,陆筝即将愤怒,做公主许多年,这种无情绝义的女人还真是不见,不过,平平气息,她还是接受了粉靥的情绪变故,“你不觉得自己错的离谱?”。 “错?敢问公主,奴婢错在哪里?他家地无一垄,房无一间,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如何过得起日子?”。 陆筝冷笑一声,粉靥作为一名奴婢敢用这种语气以下犯上,至少能说明两点,一,她情绪真的失控,二,自己真的戳中了他的硬伤,“你说这话,我真的很心痛,我承认民间很苦,但没入宫之前,难不成你天天光着身子?没有饭吃,房住,请问你又是如何长大成人的?”。 “那请问公主什么意思?”,粉靥也冷冷道,“难道在公主眼里,我们穷人就该贱如蝼蚁,就该受苦,就没有追逐生活的权利?”。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也觉得每个人,不论贫富,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追求幸福的同时,身为人要做人应该做的事情,我到礼部查阅过,礼部没有你的档案,你不是宫女。 粉靥一震,悄悄握紧了粉拳。 陆筝继续说道,“你是由我平王叔送至宫中的,平王爷的能力真的大,帮你改了身份牍牒重新取名陈粉靥,不过,还是很可惜,他那般的看重你,你仍只是平王府里的一个丫头……”。 尽管陆筝有意将“丫头”二字咬的特别清晰,特别重,但反观粉靥,依旧是无所动容,好似丫头也好,主子也罢,她都不放在心上。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年的时间里,你没有出京省过一次亲,也不曾有一封家书寄出,粉靥……” 陆筝声调徒然一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诫你,这世间人情才是暖的,金银它只会冰到你骨子里,而且越多越冷”。 粉靥冷哼一声,“公主贵为天人,怎么也不会明白,钱财对于穷人意味着什么……”。 说到这她突然双膝跪地,“粉靥斗胆冒犯一句,请公主不想再说下去了,同时也觉得,公主虽然贵为天人,但若论律法却也不能定论粉靥的所为之罪”。 陆筝被她所言,震得一滞,“你这般有恃无恐,显然是没有触碰到律法,不过,我却深深以为,你能逃过律法,却未必能躲得起心灵的谴责与道德的批判”。 “这些……奴婢不在乎”。 这句话,若是被我听到,我肯定上前给他一耳光,没有人性的东西,但是陆筝公主却只说了一个你,其后便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请公主息怒,见谅”。 “我无法见谅,我来问问你,你家相公慕容殇可曾虐待过你?”。 粉靥猛的抬起头,仿佛一下子被镇住…… 陆筝笑了笑,“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慕容殇,慕容殇的爹乃至整个暮山村的乡民都不曾把你当作人看是吗?”。 粉靥几度启红唇,但最终还是没发一言。 陆筝扫了她一眼,“我不是平王叔,你骗不了我,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你欺骗平王叔,诬陷慕容殇是不是在为自己的背叛,编织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期许自己的心灵好受一些?”。 “这个……不劳公主操心”。 陆筝冷哼一声,“本公主岂敢操你的心?但你如果真有此念头与想法的话,我想你会输的一塌糊涂,因为自欺欺人,颠倒黑白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更有甚者,如此作为对得起你家相公与孩子吗?”。 “有什么对不起的?他有他的追求,我有我的生活,两相无瓜葛”。 “无瓜葛……?”,瞧着她的理直气壮,陆筝不想再容忍,起身拂袖道,“你不恋你相公我不怪你,可你不念你亲身骨肉,岂不是禽兽不如?不怕遭报应?”。 粉靥抹过头,高昂着,两眼自始自终没有留下一滴泪,“谢谢公主的教诲,所谓人各有志,这都是粉靥的命数”。 “好,好一个命数,好一个人各有志,本公主受教了……”,粉靥神情没变,陆筝公主倒是不觉间滑下了一滴泪,“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见到你本公主否认了这句话,你是钢铁练就,竟然没有一滴眼泪”。 粉靥依旧昂着头,但,粉拳已不自觉的松开,“泪……奴婢有,只不过是早已流干”。 陆筝冷哼一声,“你这般目无尊长,不怕本公主降罪于你?”。 粉靥终于垂下头,但神态却无一丝惊慌,“如果奴婢此生注定是蝼蚁,草菅之命,那么这种命也就没有什么好珍惜的”。 陆筝忽然笑了,“原来……原来你不怕死,好,本公主输了,想最后送你一句话,爱人者,人恒爱之,弃人者,人恒弃之……”。 “奴婢无所谓,奴婢只要钱,不在乎什么人神共弃”。 “行……”,陆筝大声道,“行,你就待在公主府全力卖命,本公主一定给你荣华富贵”。 “奴婢自当效忠……”。 “我想你会的”,陆筝忽然感觉全身一股血液在翻腾,她深吸一口气,按耐了一下,“眼下还不到公主出宫的时间,你就代我走一趟宫外,打探一下罗三甲为何要跟踪徐宰辅”。 “这个……”。 “这个有点难是吧?”,陆筝笑了笑,“其实……让你刺探罗三甲为何跟踪徐宰辅,我现在还没想出原因,我初步的目的只不过就是想利用七经不醉,测试一下父皇的反应而已”。 “那奴婢还要不要出宫?”。 忽然,两道灼热的目光,直射到了粉靥的脸上,她一怔儿,就听陆筝道,“出宫……当然得出宫”。 让她出宫,陆筝当然有自己的理由,因为她死活也不敢相信,恒古不变的母性之爱,会在这个女人身上丧失灭绝,皇宫太小,也很多无道,出宫散散心,换个环境,说不定粉靥还有的救。 第79章 疼 “启禀皇上,徐宰辅去了悬壶堂”,自公主成人冠礼事件被杀‘身亡’后,这是傅星芒首次在大众视野里亮相。 当然,他这个时候已经不叫傅星芒,已经被皇帝改名换姓为罗三甲,是内务总管和钦远身边的一个小太监。 至于那个真的罗三甲……皇宫壁垒的,想让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消失,不是什么太费脑子的事情。 太监的身份好,只要和钦远不说破,皇帝不说破,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罗三甲就是死,没死了的那个近卫将军傅星芒。 但,有两件麻烦事儿,不得不提,那就是每天对着镜子薅胡子,是真的疼,每天捏着嗓子说话,是真的不习惯。 皇帝正在修剪指甲,他这是,第一次自己为自己修剪指甲,闻言后…… 你看他的动作,先是指甲锉嵌入肉里,接着,由于疼痛,手一抖,指甲锉落地,紧跟着腾地跃起,再跟着两眼圆瞪,最后是,深陷的眼窝蓬起一圈水雾。 请宽心,那绝不是眼泪,那只是额头渗出的细汗,正好被眼窝接住而已。 “皇上,皇上……”,傅星芒连连轻唤数声,方才惊醒皇帝一分。 “没事,朕没事”,惊醒后的皇帝,仿佛是丢了三魂七魄,神情痴呆,目光涣散…… 傅星芒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半分,他也觉得徐忧民走悬壶堂,不管目的是什么,始终叫关注他的人,不能放心。 听他这话,他似乎晓得皇帝不少事情,那当然了,皇帝都舍得把亲生,清白的闺女委屈于他,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坦言相告? 不过,依傅星芒的个性,皇帝若不拿出一些,对得起天地人的事情来,恐怕是无法驯服他的,更遑论让他去跟踪,监视,有美誉甲天下之称的徐忧民。 许久,皇帝才把涣散的目光凝聚,他直射着傅星芒道,“傅将军,可晓得徐宰辅是因何事去的悬壶堂?”。 “这个,末将不清楚,只知道晚值放班后,宰辅大人便与褚遇公子回到国父府,直到晚饭过后,两人才走出府门,直奔悬壶堂”。 皇帝黝黑的眸子一缩,这都是你傅星芒办事不力呀!依你的身手,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国父府,窃听两人的谈话,可你……,但……皇帝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而是,轻轻的念道,“褚遇,褚遇……”,忽然他脸色骤然一变,“不好,褚遇是学医的,徐宰辅的病有可能要暴露,快去……”。 快去干什么,傅星芒姿势摆了老半天,也没能等到下文,只见皇帝,紧闭住嘴巴,站在书案后,时而仰头,时而俯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人在一分一秒的蹉跎…… 突然,皇帝张开嘴,以极其之快的语调道,“此刻,悬壶堂附近可还有人在监视?可靠吗?能否设法,进入悬壶堂近身打探?”。 语速不但快捷,而且还连提了三个问号。 “有……”,傅星芒来不及整整思路,便脱口了一个字,但接下来要去回答那些人,可不可靠,他就没那么利索了,“可不可靠?……末将愿意亲往”。 “好……不好”,看来皇帝有点神经错乱了,看来和徐忧民一样,皇帝再怎么自居沉稳,胸有万象,只要真正戳中了他的要害,他也会喊疼,慌张,坐立难安。 说了好,又不好,傅星芒只得把刚挪移开的脚,复并拢。 皇帝接道,“除了你们的人,傅将军可发现还有别的人在监视徐宰辅?”。 傅星芒两腮一鼓,“没有”。 “将军确定?”。 “末将确定”,傅星芒没有带一丝犹豫的回答道。 皇帝相信傅星芒的话,即便是像褚剑石或者比褚剑石级别还高的人物,例如,平王府的那位神秘人物,在跟踪徐忧民,恐怕也难逃傅星芒的法眼。 “那就奇怪了,平王爷跟宋光汉到底是失算还是在扮猪吃老虎呢?”。 傅星芒没有接茬,只是笔直的树立着,神情肃穆而又庄严。 皇帝摇摇头,心忖道,“武夫终究是武夫”。 “傅将军,烦劳把和公公传进来”。 和钦远就在御书房十丈外孤立着……也不怕天寒地冻。 这里……我就略去,和钦远参见皇帝时的宫廷礼仪描写,直奔主题…… 皇帝道,“和公公,你马上,一刻不许耽搁地把徐宰辅去往悬壶堂的消息,自然,巧妙,不露声色地传递给平王爷,切记,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让平王得知这消息是有人故意透露的,尤其是从朕这里”。 “皇上是怕柳叶空跟徐宰辅碰了面,不小心会牵扯出宇文相?也更怕平王爷会知道,皇上已经掌握了悬壶堂的来龙去脉?”,和公公老眼一颤。 “没错,天启四年间宇文相好端端的经营着一家医馆,在天启五年突然关闭,从此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皇帝两眼似火,却又冰冷异常,“而如今出现,摇身一变为悬壶堂的幕后大老板,两人是多年好友,你猜徐宰辅会不会,因关心而一问究竟?”。 “这当然是毋庸置疑”,和公公的身子忍不住猛烈的一抖。 “所以,我们一定要请出平王爷去阻止徐宰辅与宇文相接触”。 和公公略一迟疑“,假如徐宰辅当真碰上宇文相,在天子皇城,老奴也担心平王爷不敢轻易动手”。 “不不不……”,皇帝连连摆手,“平王爷敢,如今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他是皇位继承的不二人选?”。 和公公点点头,“皇上睿智,不过,也有些悲哀,这老皇还未禅位,天下人心却已齐附到平王爷身上”。 皇帝一叹,“这便是人心,谁能奈何?”。 “那请皇上点拨老奴,此去如何可做到不露声色”。 皇帝起身,在书案后,低头踱了两步,忽然抬头道,“你就说,朕在御书房突然旧病复发,急诏两位爱卿,但,需切记,定要先传平王再传徐宰辅”。 “徐宰辅不在家呀!”,和公公疑道。 “朕晓得,朕这是让你做个样子而已”。 “但步骤为何要分先后,还请皇上言明,以免老奴坏了大事”。 “这个十分简单,公公一言说是急诏,平王爷便会立即随你进宫,而进宫的路上,会途径国父府,到那时,和公公便进府,再出府”。 皇帝稍微调和一下气息又道,“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让平王爷能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关于,徐宰辅去悬壶堂的事儿,不是你和公公刻意说给他听的,而是你们,都是在巧合中,无意里得到的”。 和钦远去,皇帝转向傅星芒道,“傅将军,再次麻烦你,火速将你派去悬壶堂的人,悉数不留痕迹的召回,只留下你一人”。 “全部撤回?”,傅星芒一愣,尽管皇帝前面已经做了阐述,但他还是不能完全通透,不过,还是爽快的回答了,“末将遵命”。 “将军稍等”,傅星芒转身之际,皇帝又叫住了他,“你一边远远,暗暗地监视,徐宰辅有没有跟柳叶空接触,一边等平王爷的人到来,到最后,如果,徐宰辅真的接触了柳叶空,而平王的人又没来,你……”。 傅星芒双眉一扬,道“是不是要杀了柳叶空?”。 “不……”,皇帝两手撑书案,几乎是在尖叫,“千万不……宇文相若突然死去,平王爷一定会怀疑是朕做的手脚,一定会怀疑朕知晓了悬壶堂的秘密…… 如今的平王爷势力通天,你我,淮阴王都是他砧板上的肉,若想活命,半点差错也不能出”。 “那……末将该怎么做?”。 “悄无声息地退回”。 “可,徐宰辅若是知道了内情……?”。 “别忙,别忙”,皇帝扶着书案慢慢的走下“容朕想上一想,徐宰辅去悬壶堂是看病,他又不识得柳叶空,两人不应该撇开病情,去谈其他的吧?”。 他把目光投向傅星芒,意思很想叫傅星芒来肯定他这一段话。 果然,傅星芒道,“是啊皇上,柳叶空跟徐宰辅素不相识,要谈论也只能讨论病情,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在陌生人面前说病情以外的话,还提起另外一个陌生人呢? 况且,悬壶堂浩瀚庞大,堂下有十多名大夫,柳叶空又是掌柜身份,徐宰辅怎么能那般凑巧碰上他?”。 “不错,平王爷既然能让悬壶堂安生的活在京城这许多年,自然早也已做了部署”皇帝张嘴睁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恍然大悟后,又对自己刚才的作为后悔不安起来: “朕怎么能这般糊涂,多虑呢?或许就不应该,派和公公去暗示平王爷,悬壶堂本就是他的后花园,别说一个徐宰辅,便是十个徐宰辅去,他也没必要怕”。 第80章 喝杯茶,聊表心意 “你适才是怎么了?像疯了一般,你堂堂男儿,怎么能如此对待袁姑娘?还好你那一拳没打下去,否则你将后悔终身”。 褚遇用手掌猛揉揉脸,“没什么……只是心情有些不好,发泄一通就没事了,打?我怎么会打她呢?”。 徐忧民瞪着他,“心情不好?你发泄完是没事了,可人家袁姑娘呢?”。 “袁……”,褚遇忽然笑了,“这叫以牙还牙,还别说来这么一下子,我心里舒坦多了”。 “什么以牙还牙的?你脸皮可够厚的,还笑……”。 “……不说她了,我们进去吧!”,不管徐忧民愿不愿意,褚遇是推着他就走。 “嚯……”,进得悬壶堂的大堂,徐忧民更是惊叹不已,他啧啧嘴巴,这里的摆设布局,翻破书本,或许也只能找出,富丽堂皇四个字来形容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插队”,褚遇一边顺着长龙式的队伍往里挪,一边跟队伍里的人点头说明。 偌大的厅堂里,他没有寻到韩莲湖,只瞧见了慕容殇。 “慕容……”,褚遇不大不小的喊了一声。 “啊!遇哥”,慕容殇抬起头,他正在全神地为一个病患在把脉,“喔!你稍等片刻,我过会儿再找你”。 “嗯”,褚遇点点头,“我在那边长椅处等你”。 慕容殇略表歉意的连连说好。 坐于长椅…… 徐忧民贴近褚遇小声道,“这么多人光顾,看来悬壶堂不但医术高明,药材,也可能比其它家要便宜吧!”。 褚遇未置可否地笑笑,“大概……也许吧!”。 “什么大概,也许的”,徐忧民道,“你笑的,说的可都别有味道啊!”。 褚遇转身正面对他,“那我问问徐爹您,可知道行商做生意的人,在自己财大气粗前后都会做些什么”。 徐忧民凝眉琢磨一下,但还是摇摇头,“徐爹没做过生意,却还真不晓得”。 “那是”,褚遇接道,“徐爹,只忙着做官去了,但您一心一意的做官,可也没把官做的有多么合格啊”。 “你个臭小子,什么意思啊!”,徐忧民瞪起了眼,还举起一只手,要揍他,“是在指责徐爹吗?”。 褚遇一边假装去躲,一边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做官的都在拉帮结派,左右排斥,您拉了吗?排了吗?”。 徐忧民一愕,“做官的应该拉帮结派,左右排斥吗?”。 “不应该吗?”,褚遇直接反问。 “不应该,但那也只……是个别现象”,徐忧民支吾其词,反驳的极其没力度。 “就是因为只是几个别现象,所以,有的人,官,越做越大,有的人做着做着就消失了,这和生意人一样,起步阶段,你若不花些心思去经营,就可能得不到成功,可成功之后,你若不懂得霸市,垄断,你的成功也就保持不到久远”。 徐忧民一惊,“你是说悬壶堂欺行霸市?”。 “哎!徐爹,这可是您说的,我没说”。 “你……”,徐忧民这次真要拍他两巴掌,忽然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褚遇站起来道,“慕容,忙完了?”。 “哪里完的了”,慕容殇扭头,用手一指漫长的队伍,“你看,还有这许多人”。 “这位老人家是……”。 “我徐爹”,护国禁军不在身边,出皇城前,为了安全,褚遇特意将徐忧民在便装的基础上,又精心打扮了一番,难怪连那袁梦姑娘都没能认出来。 不过,莫说是,精心打扮过,便是徐忧民穿着一品官服站在慕容殇面前,慕容殇也会认为他是个赝品。 “徐爹好”,慕容殇深施一礼,按着跟褚遇的关系,他叫这声“徐爹”不为过。 “慕容大夫好”,徐忧民微微含笑,他觉得慕容殇,不但生的仪表堂堂,气宇轩昂,难得的是还文质彬彬,温文谦恭。 见徐爹眼里尽是赞许,褚遇不觉挺了挺腰杆,我不就是长相不如慕容殇吗?气质方面……当然也超不过他,不过,拼上一拼,也能够拉个平分秋色,介于伯仲之间吧! 慕容殇还要寒暄,褚遇来气了…… 岔开你,我争宠争不过褚辰星,还争不过你慕容殇?于是,他脖子一扬,“怎么不见韩大夫呢?”。 慕容殇道,“在内堂呢!我去叫吧?”。 “喔!不用了,你忙吧!”,与慕容殇同吃同住,同师父两载,褚遇同他只论感情,不论繁文礼节。 和钦远按照皇帝规划的桥段,严丝无缝,一丝不苟地卖力表演,果然,没有引起平王爷的丁点猜测,两人顺利地来到御书房…… 而,来到御书房,映入平王爷眼帘的则是,皇帝更加完美,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表演,就连一旁苏南子的本色客串亦是可圈可点,看不出一丝破绽。 平王爷打接旨起,就没来得及持疑的心便越发的坦然了,皇帝这病,大家都很清楚,说犯就犯,它管你什么时候,方不方便。 对皇帝以病为由的召唤是坦然了,但对,徐宰辅去悬壶堂的事儿,平王爷是否能够坦然呢? 这属于心里活动,如果平王爷不说出来,或者不用动作,神情意会出来,我是很难揣摩得到的。 但他一回到自己的王府里,我立即就有答案了,他一点都不坦然,在担心,并且担的极重,风风火火地立即指派了一人…… 这还不够,完了,又在府里好一通瞎摸乱撞,而且嘴里还嘀咕着,是找来宋光汉商量商量,还是找来宫文正密聊密聊?更或者是宇文相? 这可是平王爷,在大众视野里少有的反常林乱举措,所幸,这反常没有能维系多久,便被他用理性的理智给一刀斩断。 不妥不妥,所谓,法不传六耳,秘密知道的人越多,秘密被公开的可能性就越大。 主意拿罢,平王爷快速地向佛堂走去。 佛堂里,动人心魄,妖娆迷人的王妃牧香薰,正跪膝蒲团,双手合十,虔诚默念。 若放往日,她那高绾的云簪,娇倩的背影以及沁人肺腑的体香,无不是激起平王爷雄性激素的根源,冲上前,用力的抱揽,死命的啃咬。 然而今天,此时此刻…… 别误会,平王爷,不是在忌讳此地是佛堂,也不是对牧香薰失去了兴趣,其根本原因,只怪他自己提不起兴致。 “王爷,我们去寝室吧!”,平王爷刚要说话,牧香薰便已经开启红唇,堵住了他的话头,并且,还没经过他同意,就牵起他冰凉的手往外走。 “嗯?”,平王爷冷嗯了一声,有些不悦,眉头一皱,“这个时候,岂是缠绵时刻?”,并重重地甩脱她洁白的玉质巧手。 牧香薰却无恼怒无含羞,而是轻轻的一笑“此地是佛堂,戒怒,戒嗔,戒贪,戒怨,寝室才是你我夫妻,无所不畅谈的所在”。 那一夜,平王府暖厅里,匆匆一见,没得细看,今日,搭目审视,牧香薰这也应该属于温柔,善解人意,似乎还可以跟莲蓉皇后好有一比。 但,切记千万莫要将两人弄混淆。 首先,莲蓉皇后痴长几岁,体形发福一些,衣着,气质方面受年龄影响,趋向于庄重,而,王妃牧香薰,则年轻靓丽,体格窈窕,偏重于妖冶,娇俏。 其次,莲蓉皇后的双眸,没有牧香薰的大而显眼,干涸中总带是着一丝哀怨,牧香薰是水灵里老夹着七分狡黠。 最后,也是最区别的地方,莲蓉皇后温柔的软软绵绵,眼眶,好似总也留不住眼泪,而,牧香薰则是温柔的硬硬邦邦,眼睫下从也不见有泪花闪烁。 “噢!是这样,那王妃请”,平王爷立时释去不悦,主动挽起牧香薰的皓腕。 佛堂与寝卧同在二进院里,两人小碎步慢踱,不一会儿,便到得寝卧门口…… 平王爷碎步慢摇,并不是说,他的心情有多么雅致,舒适,而是说,他已经把握不住内心的恐慌,迫不及待的在,借小碎步的档,向牧香薰粗略地传达信息。 信息的内容,大致跟皇帝的一般无二,都在分析,徐忧民去悬壶堂究竟意欲何为?都在担心,徐忧民悬壶堂会不会见到一些人,探听到一些事? 听着听着,牧王妃打了个冷战,莲步便慢了半步,并且还有要停下的迹象。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平王爷的心猛地一咯噔,忍不住颤声问道。 牧香薰扬起脸,漂亮的脸蛋出现了少有的凝重,“不妥,肯定会有,但目前最紧要的是先搞清楚皇帝……妾妃想问问王爷,和公公在禀明徐宰辅去悬壶堂的时候,皇上是何表情又说了些什么”。 平王爷侧下脑袋,想了想后道,“一进御书房,不待皇帝发问,和公公就复旨言明徐宰辅不在国父府,去了悬壶堂”。 “那么皇上……”,牧王妃神色一凝。 “皇上……皇上说,去了悬壶堂?悬壶堂是药堂吗?他病了?病了怎么不去太医院问诊呢?”。 “那么皇上当时的神色如何?”,牧王妃紧皱的柳叶弯眉还是不能平舒。 “神色……神色平常,表情有一点点的惊讶与不解,其实,这些情况本王当时已仔细观察过,无有不妥,我想他对仁心堂,悬壶堂之事,应该一无所知,不然,他又怎会传位于我?赐权于我?”。 牧香薰轻轻颔首,“王爷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如若皇上对仁心堂有一丝的察觉,莫说传位了,王爷这会儿恐怕已死上万次了,那么,徐宰辅去悬壶堂真的是看病还是另有究竟?”。 “这个不清楚,不过,本王已派人到悬壶堂去打探了”。 “派的是何人?狂人吗?”。 “正是……”。 “他……他一介武夫,怎么能行?王爷应该设法通知宇文相,去查查徐宰辅去悬壶堂的目的,并令其,见机行事不让徐宰辅与韩莲湖接触才对”。 让狂人去杀人,牧香薰是一百个放心,但让狂人去做杀人以外的事,特别是用脑子的事,她是一百个不放心。 平王爷皱眉道,“可那宇文相一家子去游山玩水,已大半月时日,至今未归”。 牧香薰大大的双眸如星沉般的一暗,怎么会如此凑巧?……不过这也不打紧,除了狂人以外,王爷可以随便派一名办事稳重的心腹到悬壶堂,徐宰辅跟韩莲湖没有深度交谈则罢,一旦有,找个借口,把他们岔开即可。 王府里外,高手不缺,但除了安溪南与厉年轮二人能满足这个条件外,再无适当人选,可这两人,徐宰辅都认识。 只要做得巧妙,认识也无妨,难道王府里的人,不能生病? 对呀!原来事情就是如此简单,本王为何没有想到呢?平王爷恍然大悟,那本王这就差厉年轮…… 好,好字过后,牧香薰忽然素眉一凝,掠过一丝细小,不为人察觉的慌乱,按照徐宰辅到悬壶堂的时间计算,此刻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还是有必要派厉年轮去跟踪一下徐宰辅。 跟踪一下徐宰辅,是什么意思,虽然她没说,但平王爷从她森森的语气里,已经有所领会,所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韩大夫,这位就是宰辅徐大人”,褚遇轻轻地安慰韩莲湖几句后道。 信件终究还是啪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韩莲湖双膝一软,千言万语却把喉咙堵了个严实,小小草民得修几辈子的福气,才能亲眼目睹这般大的官儿? “韩大夫莫要如此,折煞老夫了”,徐忧民忙上前托住他还尚未拜下去的身子,道。 “是啊,韩大夫,徐大人一向随和,爱民如子,您大可不必如此,况且,这种场合并不宜过度,暴露徐大人的身份”。 怕瘦弱的徐忧民经受不住肥胖的韩莲湖,褚遇也上前搭了一把手。 “该死,该死,真的是该死,都怪草民脑子愚笨,不曾想到这一点”,韩莲湖诚惶诚恐,连连作揖。 “无妨,无妨”,褚遇替徐忧民客气道,“眼下我还有一件私事要麻烦韩大夫,可否能借一步说话?”。 “好的,好的”,求人办事,并且成了,当事人,还不乐得屁颠屁颠,对人唯命是从? 听完褚遇的话,韩莲湖微微变色,“这个……韩某不擅长啊!哎……歪门邪道,平素里大公子不是最拿手吗?噢……”,韩莲湖赶紧改口,“对不住,对不住,用词不当,大公子莫要怪罪”。 “噢!没事,习惯了”,话虽这样说,但褚遇还是觉得脸有些火辣辣的,“请韩大夫,先把血样儿采集出来,待我看看后,再作计较吧!”。 嗯!韩莲湖依言…… 果然,第一步银针蘸血,针尖立即变黑,褚遇,徐忧民相互望了望,第二步,要确定是什么毒,就没那么快了,可能要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是一辈子。 徐忧民内心五味杂陈,怕,也许是最多的情愫之一,他轻揉脑门,既然没那么快有结果,不,这已经有了结果……而且,还是最重要的结果。 “那我们就不多打扰韩大夫了,遇儿我们走吧!”,放下手,徐宰辅冲韩莲湖抱了抱拳道。 “徐……”,由于褚遇的一句话,交待在前,韩莲湖已经不敢,再尊称徐忧民为大人,但,如若不叫大人,一时之间,他又找不来合适的称呼。 “不不不……两位且慢些走”,他转过身,来到内堂门口,深深作了个揖,“老朽蒙受如此大恩,无以言谢,实实的想请两位吃顿便饭,聊表寸心”。 “谢了,韩大夫”,徐忧民笑笑,“我们已经用过饭了”。 “别呀!别呀!两位大人”,韩莲湖像个孩子,撒泼似的在内堂门口拦着,“小老儿晓得,两位是看不上这顿饭,但这真是小老儿的一片心意呀!”。 褚遇抿着嘴直乐,上前一只胳膊勾住韩莲湖的肩膀,道,“师父,你的心意,徐……心领了,我们临来时,真的已经用过饭了”。 “用过饭,喝杯茶解解渴总可以吧!”,韩莲湖还是当仁不让,毫不退缩,干脆叉开两手,用身子堵住门口,“不然…不然,小老儿心里过意不去呀!”。 说着还要下跪,也是,老百姓能拿得出手,值钱的东西或许只有这仰天俯地的一跪了。 “别别别……师父”,褚遇一把架住他,焦急地望向徐忧民道,“徐爹,不如就……”。 徐忧民无奈地摇摇头道,“好吧!我们就答应了韩大夫的要求吧!”。 “多谢赏脸,多谢赏脸,两位请……”,韩莲湖终于舍得掀开内堂门帘,腰一哈,手一摆。 大堂里,求珍者还是很多,三人蹚着人群,一寸一寸,辛苦地往店外挪,这时褚遇道,“徐爹,我去跟慕容殇打个招呼,你们先出店吧!”。 徐忧民嗯了一声,“快去快回,别让韩大夫久等”。 他们这边对着话,诊台方向正有一位干瘦,长着羊胡须的老头在扫视着他们,其实那老头的眼神很平常,就像是没事,无聊时的随便打溜儿。 这角落看看,那旮旯瞅瞅,根本不如长椅上,半哈着腰坐的那位蓬头垢面,像乞丐一般的男人用心,聚精会神。 挤到一半时,褚遇便瞧见了慕容殇,他正在全神的给那位眼神打溜儿的羊胡须老汉把脉。 “算了,不耽误他给人看病了”,褚遇怔怔地看了几眼后,自语道,并回去了头。 他一走开,羊胡须老汉的眼睛也不再乱飘了,直盯着慕容殇,还轻微地摇着身体,隐隐难色地道,“慕容大夫,你都把了一刻钟了,该好了吧!老汉我憋不住想上茅房了”。 慕容殇侧着脑袋没理会他,大概是没听见吧!的确是没听见,因为,他正心在两用,满脑子都是徐爹徐爹的,徐爹该不会是当朝宰辅徐忧民吧? 观年岁,看形貌,褚遇口中的徐爹……八成就是那一品宰辅,他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搭脉的手指,随即跳离羊胡须老汉的手腕。 老汉以为他诊断完毕,忙笑问道,“好了吗?慕容大夫”。 慕容殇这次还是没有理会,不但没有理会,反而在一扬首的瞬间,毫无预兆,猛地蹿起身,冲出诊台,莽撞地将老汉撞到在地,并翻了一个跟头…… 而他,连脸也没抹一下,有功夫在身就是好,拥挤的人群,他竟然三步并一步地快速穿过,冲到即要出大堂门的徐忧民跟前,温温恭恭地道了声,“徐爹……慢走”。 徐忧民微微一愣,随即又点点头,笑道,“慕容大夫请留步,有空跟褚遇常来家里坐坐”。 “好的,好的,徐爹”,慕容殇喜形于色,毕恭毕敬地又深施了一礼。 待徐忧民三人,出了悬壶堂的大门,慕容殇方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这才想起…… 慌忙折转诊台,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地跟羊胡须老汉赔礼道歉。 常言说的好,礼多人不怪,如此一来,羊胡须老汉也不好再责怪什么,即便想责怪,也没那胆子,毕竟,悬壶堂的招牌太大,大到平常人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地步。 不过,老汉一瘸一拐出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值得慕容殇反省上一两个时辰的话,“哎……年轻人,就为了跟人问个好,便忍心撞伤我老汉”。 慕容殇都作揖鞠躬了,羊胡须老汉还要责怪,想来他那一跟头摔的定然是不轻。 闻言,慕容殇大张开的嘴,久久不能合上……同时,也有些纳闷,把老汉气脉,他分明练气修身过,一跤怎可能摔得如此狼狈? 第81章 范阳武死了 “皇上,臣妾再给您盛一碗吧!多吃些补品,身子才养得快呀!”,连蓉皇后端着空碗,轻声笑道。 “不了……”,皇帝隔着衣物摸摸肚皮,“朕已经觉得很饱了,哎……蓉儿,朕来芙蓉宫多久了?”。 莲蓉皇后瞧了瞧墙上的漏壶道,“还早,尚不到两刻钟呢!”。 “两刻……”,皇帝站起身,整整衣袍,“朕要回御书房了”。 “皇上,时辰还尚早,不如多留一会吧!”,莲蓉极尽温柔地挽留道,“再说,您这身体也不宜过度操劳”。 “皇后不要再留,朕得走了”,皇帝语气冷厉,并且说走就走,可谓,大步流星,但快出殿门时,他又回过头,“筝儿……筝儿今日不在公主府,也不在芙蓉宫,皇后可晓得她去了哪里?”。 闻言,莲蓉皇后一怔儿,这个点儿,陆筝公主是应该出现在芙蓉宫的,可……“,臣妾不晓得”。 皇帝呆立片刻后,什么也没言语,甩甩袍袖,踏出芙蓉宫。 他回来的很是时候,刚刚坐定,御书房外便传来了轻练的脚步声,“傅星芒……”。 来人正是近卫衙将军傅星芒,不过,这时的他,脸色已不蜡黄,颔下也没有了羊胡须。 皇帝急急起身,下御书案,走向傅星芒道,“情况如何……?”。 傅星芒两眼神炯,“平王爷有了动静,他派出了那位神秘人物”。 “那他……”,皇帝面色一紧,拳头一下握了起来,“那他……可曾发现你?”。 “没有,微臣做了深度乔装,同时也自封了气息”,傅星芒极有把握地道。 “好,好……那就好”,皇帝松开拳头,长吁了一口气,“那徐宰辅呢?他是真的看病还是……”。 “鉴于那位神秘人在场,微臣未敢轻举妄动,所以不甚清楚,不过微臣也悄悄打探过,柳叶空不在医馆,徐宰辅接触的是另外一名大夫,叫韩莲湖,并且他们同褚遇三人一起去了夜市”。 “韩莲湖?韩莲湖……”,皇帝垂下头,他这次没有去怪罪傅星芒的没敢轻举妄动,“他就是一名普通大夫吗?”。 “是,悬壶堂众多大夫里的一个”。 “好,只要徐宰辅遇不上柳叶空,朕便安心了,相信……平王爷也会安心,将军这是大功一件哪!朕要给予赏赐”。 “国家罹难,人人有责,微臣不敢居功更不敢讨赏”,傅星芒一派正气凛然地道,“可是……”,他话锋一转,“徐宰辅到医馆寻韩莲湖八成就是治病,会不会暴露他的……?”。 皇帝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再次垂下头,还用右手食指指尖,有节奏地轻敲着御书案,良久,才仰首缓缓道…… “会,他中毒的一事一定会暴露,不过这也无妨,照目前事态发展的因果关系,他不可能联想到其他方面,只会骂上一两句,朕心狠手辣罢了”。 “那微臣就放心了”,傅星芒道。 “不……将军还不能放心”,皇帝凝色道,“眼下还有一桩十分紧要之事,需要将军急速处理”。 傅星芒一震,“……皇上但请吩咐”。 “去宫外,找一找陆筝公主”。 “公主不在宫里吗?”,傅星芒微惊。 “她不在公主府,府里几个丫头正在酣睡,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同时她也没去芙蓉宫,除了这两处地方,朕想不到,宫里她还有哪些地方可以去”。 皇帝言罢,傅星芒忽然单膝跪地道,“微臣失职,微臣该死”。 “哎……这不关将军的事儿,将军快快请起,将军又非三头六臂,即便是三头六臂,也有分身乏术之时啊!”。 “谢主隆恩”,傅星芒起身道,“但微臣以为,公主一向性情安稳,谦和,从未违背圣命私自出宫过,料想,今日她也定是去了后宫哪个妃子娘娘处,闲逸谈心。 请我主勿要挂念,不安,微臣这就禀报和公公,差几个小内侍,到后宫各殿寻上一寻”。 皇帝轻轻摇了摇头,“不,她若想去后宫走走,何需将身边服侍的宫女蒙翻?将军是不够了解,朕这个宝贝女儿呀!……可晓得,朕为何让你跟着她吗?”。 “保护公主啊!”。 “哼!……名义上是保护”,皇帝摇摇头“实则乃是监视”。 “监视……?”,傅星芒有些惊愕。 “不错,陆筝公主打小就是一个聪明伶俐,爱想,爱琢磨的女孩儿,随着年龄的一天天增长,这种心思也在日益完善。 朕此遭不惜毁她清欲,又令将军死而复生,她表面虽然在极力配合,但内心肯定是疑惑万分…… 这趟水,深哪!朕不想让她搅进去,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所以才令将军跟着她,也只有你跟着她,她才不会多想,才会认为这是一种保护而非监视”。 傅星芒喟然长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微臣明白了,保护是爱,而监视则意味着是阴谋,微臣这便去宫外”。 “请将军火速出宫……”,皇帝猛然一击龙书案,“而去宫外,也不要乱寻,朕估计,她要解开迷惑,满朝文武里,她只会找上徐宰辅一人”。 “微臣遵旨”,傅星芒一抱拳,抽身出了御书房,不远,便遇上了一个人,形色匆匆的大内总管和钦远和公公。 傅星芒这会儿可没多少心情跟和公公寒暄,何况,和公公步子大迈,仿佛没瞧见他一般,所以,他只草草地举下拳头,问声好后,便大步流星而去。 “什么?你说什么?”,皇帝一把抓住和公公的领口,“范阳武……范阳武三天前病故在凤川?你胡说八道,小心,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请皇上息怒”,和公公屈膝跪地,“老奴万万不敢撒谎,此话乃楼仲亲口所说,当是千真万确”。 皇帝慢慢松开和公公的领口,两腿一哆嗦,险些瘫坐在地上,吓得和公公赶紧爬起来相扶。 “不用……”,皇帝推开他的手,自己扶着龙书案,一步步地挪,“范阳武死了,这天下还有谁可以跟平王爷分庭抗礼?朕还能依靠谁?谁还能给朕授锦囊妙计?”。 狂人是位五十壮点的男人,他虽被平王爷誉为狂人,但他的相貌,举止,衣着甚至是手拿的兵器,却没有一样,能跟狂字挨上边的。 头发蓬乱,像个鸡窝,面容憔悴,眼角下耷,表情就像是昨天刚死过全家老小似的颓丧,至于衣衫……更是像穿了一年两年,不曾洗换过一般。 这副尊容,恰与平王爷的洁净,成就一组鲜明对比,但令人想不到的是,洁净成癖好的平王爷,并没有嫌弃他的脏,他的气味难以入鼻。 狂人,原来就是所谓的脏人小五。 两人贴的很近,平王爷问,狂人就把慕容殇怎么撞倒羊胡须老汉,又怎么跟羊胡须老汉致歉的经过,像读书一样没有丝毫情韵地说了一遍,直到最后才说出重点。 这也是平王爷支愣着耳朵想听到的话,徐宰辅跟韩莲湖接触了,至于所谓何事,狂人不晓得,只知道他二人跟褚遇一块去了夜市,好像是要下酒楼。 平王爷腾地站起,呼吸……意识……好像,好一阵子他都没有了呼吸与意识。 所以,根本也就没在意狂人说这一段话时,除了把褚遇两个字咬的特别重,特别清晰以外,和往常一样,整个人就像一根木桩,没有任何的肢体动作和肌肉表情。 狂人道,“要不要……”。 “不……现在不,你先下去吧!等本王的信儿”。 “是……”,狂人答完,便躬身向外退,退到门口时,还发现平王爷两手紧抓着衣衫不放。 “给王妃娘娘请安……”,拐角处,狂人遇到了牧王妃,他赶紧弯腰施礼。 “无需多礼,你先回房休息,我去看看王爷”,牧香薰柔柔地道。 “是”,狂人应道,但“是”音消失许久,也不见他抬头,就一个劲儿,一动不动的在那弓着腰看,从牧香薰的墨迹般的秀发,到水蛇般的腰身跟着是圆润,一摇一晃的屁股。 直到牧香薰推开门,没有了婀娜,徒留芬芳余味在空气中时,他巨大的喉结才剧烈的滚动两下。 牧王妃进门,又关门,动静虽然不是很大,但也决不算很小,可惜,未能打扰平王爷半分。 “徐宰辅当真碰上了韩莲湖?”,牧香薰直视着他,轻轻问道。 平王爷的两眼,机械,丝毫没有灵性的一眨,嗯!他们还一起去了东城夜市。 “怎么会如此巧合?”,牧香薰非常不愿意也不相信,此乃天意。 就是那么巧,是褚剑石的大公子褚遇陪着徐宰辅一起去的,而韩莲湖又曾经是褚遇的师父…… “这就难怪了……”,牧香薰凝神片刻后,继而又一喜,“去了东城夜市,三人大概是要喝酒吧?这是个好征兆啊!至少有一半的机率,能够说明,韩莲湖还没有向徐宰辅胡言乱语过”。 “也是啊!韩莲湖是个极为正常之人,如何会跟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无缘无故提起那般隐晦之事?”。 看平王爷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的样子,我忽然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很有道理,人哪!就得堂堂正正,才不会心虚。 “可韩莲湖一上了酒桌,便不正常了”,欣喜过后,牧香薰又涌现担忧。 “不是已经派安溪南……他按照王妃的意思应该……”。 “安溪南已经指望不上了”,牧香薰神色凝重地道。 “为何?”。 “我们忽略了一个时间差,安溪南到达悬壶堂的时候,狂人跟徐宰辅他们已经离开,京城那么大,他去哪里找韩莲湖,眼下唯有再遣狂人和厉年轮一起,直奔仙落楼,或许还来得及”。 “不忙……不忙,让本王想一想”,只要是个男人,哪怕他再无能,也不愿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输个一塌糊涂,诗书满腹,权倾朝野的平王爷更不能例外。 第82章 爱,如刀似剑 爱,如刀似剑 这时,就听得有家丁扣门说话,说府门外,吏部尚书宋光汉大人有事求见。 平王没有一愣,而是直接一惊,想也不想地道,“让他先回去吧!你就说本王……今日不方便接见”。 “是,王爷”,家丁隔门答应道。 “等一下……”,牧香薰忽然开门,叫住了,就要转身离去的家丁,“你将宋大人引至正厅的廊檐下,让他等着”。 “王妃什么意思?”,不经允许,女人擅自替男人做决定,而且,还是在下人面前,平王爷的语气里自然带着一些责备。 “王爷能否容妾身,等下禀明?”,对于他的愠怒,牧香薰却面不改色,冲他深深的敛衽一礼道。 平王眼皮微一耷拉,没有回应,一撩衣身下摆,出门,往寝室方向走去。 牧香薰急忙追了过去…… “这……如何使得?”,对于牧香薰耳畔的倾囊受计,平王爷大是吃惊,“悬壶堂,是关乎平王府生死存亡的绝密,要密,怎能轻易的告知外人?”。 “王爷请息怒,也请勿惊”,牧香薰依然是一派风轻云淡,“悬壶堂之事,三岁小孩也知道不能张扬,尤其是要提防那左御丞宫文正,但让宋光汉大人知晓,妾身倒认为有益无害”。 “如何一个有益无害?”,平王虽然还是余怒未消,余惊尚在,但,好歹还没有拂袖而去。 只看见牧香薰红唇轻吐,但却听不到一个字,对不住了各位,我听不见,你们也就看不到了。 正厅外,宋光汉正肃立在廊檐下,背靠着一扇大开,特开的窗,他被王府家丁领到这,有一阵子时间了。 说实话,自被领到此地,宋光汉左右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更别说偷听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却让他百口莫辩,跳进黄河洗不清,平王爷忽然打正厅蹿出来,破口道,“谁……?是谁在窗外鬼鬼祟祟?”。 “老夫……”,本来极是坦然的宋光汉,猝不及防间竟被这一句话,震得真的形如鬼鬼祟祟。 “噢!原来是宋大人,你……来很久了吗?”,平王爷用怪异,有意思的眼神,用心的打量着宋光汉,“没听到什么吧!”。 “本官没……”,事实上宋光汉真的没听到半个字,但他扭头看了看身后大开的窗,却哑然无语,说,什么都没听见,平王爷能信吗? 见他神色有异,平王的脸立时一黑,“既然听见了,那大人就请进来一叙吧!”。 斜视一眼,平王府正厅高大的门槛,宋光汉头皮一阵紧麻,他用力的咽咽口水,不管自己,进不进眼前的这道门,不管进去之后是大事还是小情,此时此刻,都已经被平王爷绑了几个结实。 是大事件,果然是大事件,而且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件,宋光汉忍不住,猛抽了几个冷子,瞳孔一阵猛缩。 怪不得,平王爷对皇帝的忌惮会如此之大之深,皇帝都把自己扒了个精光,他还不敢相信,原来自己不幸言中了,他对皇帝真做过什么。 对宋光汉表溢的神色,平王根据牧香薰的耳畔授意,装作没觉察,也不去嘱咐,他这时也苟同了牧香薰的见解与分析,宋光汉或许真的比谁都要懂得兹事体大的含义,“宋大人以为眼下该如何行事?”。 “本官……”,说实在的,宋光汉此刻的脑子已经被震碎,又加了点水,插手进去,拔都拔不出来,所以,他只能如实坦白。 “那好吧,宋大人就先行回府休息”,平王爷并不勉强,“关于李府之事,就请多多费心了”。 “布置事宜本官自当尽力,行动方面有狂人在王爷也无需挂怀,请把心放进肚子里便是”,宋广汉诚恳地道。 嗯!说起狂人平王爷禁不住自喜沾沾开来,这是当然了,他认为以狂人的手段,李府之事,似乎就不需要再布置,只要一把刀便已足够。 天哪!这个自信太危险了,难道狂人真的无懈可击?我看不见得,我看这完全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宋大人就先行回府吧!”。 于是,宋广汉躬身告退。 待他退至干净,牧香薰轻道,“王爷,请快快决断吧!”。 平王火红两眼,怒目而视,“王妃,就这般放了宋光汉?”。 “这不叫放”,牧香薰异常的冷静,“相反这叫收”。 平王咬牙切齿地连晃了几次拳头,但最终还是没发作,而是带着些许懊恼地沉默了下去,或许,他心里也懂这个道理。 牧香薰依然面不改色,“王爷,快快请决断吧!不然,就为时晚矣”。 “不……”,平王拳头松开,化掌一挥,挥完还转过身去,“本王不能这样做”。 牧香薰追过去,逼视着他的脸,“王爷所虑,妾身十分的明白,但妾身恳求王爷不要再犹豫了,那么多年过去,皇上都未曾有异动,显然对往事是一无所知,而如今,死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百姓,怎么可能就那么凑巧,引起他的怀疑?”。 平王不耐烦,还扭脸,牧香薰还追,“退一万步去说,即便引起了皇上的猜疑,那又能怎样?他时间已经无多,如何再能查个水落石出,来定王爷的罪? 况且整个皇宫大内,早已在平王府掌控之中,即便他想彻查到底,又能指派何人呢?”。 平王爷哎呀一声,两手猛的抓挠自己的脑壳,再次转身,而,牧香薰再次不死心的撵了过去: “王爷可以不担心宇文相,甚至可以不去理会整个悬壶堂。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不提防韩莲湖,他乃当事人,知道的内情太多,就宛如是一颗炸弹,总也不能让人安心。 况且,他嗜酒如命,又一喝就醉,醉后还是个话唠子……王爷……”。 就算眼下,徐宰辅什么都不晓得,但一两金子一贴药,本就是一个十分吸引人的话题,任谁都会感兴趣,一感兴趣一追问,时间与事件再一吻合,徐宰辅可就什么都明白了。 平王爷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起来,可他还是张牙舞爪地道,“王妃休要再多言……这些状况本王焉能不知?可本王担心的并不是这些”。 “情势堪危,王爷不担心这些,还在担心什么?”,若非他是王,自己为妃,牧香薰可能要怒骂他妇人之仁了。 平王情不自禁的踉跄一步,张牙舞爪瞬间化作了无尽的悲愤,他慢慢地瞧向牧香薰清秀的面庞,“王妃难道真的不知道?”。 望着他悲愤,失望交集的神情,牧香薰短暂的一愕后,便旋即明了,原来,自己竟然误会了丈夫,于是她甜甜一笑,温柔地拉起平王的手,放在自己光洁的脸颊: “不想,王爷爱妾身竟是如此之深”。 “那还有假?不然,本王怎会留一个仁心堂的祸害,活在悬壶堂这许多年?”。 牧香薰的眼,更柔软了,“多谢王爷的抬爱,妾身决定,不再继续让韩大夫医治顽疾了”。 “什么?王妃说什么?”,平王爷几乎要跳起来了,“这万万不行”。 “这没有什么不行的”,这句话,算是彰显了牧香薰温柔里的硬度,“王爷爱妾身,妾身也同样爱王爷,只不过,妾身的爱里尽是刀光与剑影,不如王爷的婉转,柔情蜜意”。 “不行,坚决不行”,平王爷又把张牙舞爪捡了起来,并且更上升了一个台阶。 牧香薰心中暗喜,看情形,平王的挣扎已经到达了极点,挣扎到达了极点,代表他的坚持,也已是强弩之末,于是她停止火药般的强攻,漫步来到窗前,神情即时变得怅然,语气即时变得幽怨。 神情怅然,语气幽怨,并不是牧香薰玩的策略,她心中确实有一点小若失,她相信平王对自己的爱,是出自真心,但却更加相信,无论这份爱再怎么真,也是比不过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 “行动,也许会失败,但不行动,就一定会失败,常言说,两害相权取其轻,王爷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假如若王爷一直言说不行,明日过后,这座庞大的平王府建筑群,包括里面的一切,或许都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言及此处,牧香薰还凄哀的苦笑一声,“原来……原来,王爷竟是在期盼妾身死的快一点”。 “你……”,如果平王爷有胡须,他此刻定然是须发怒张。 “错了,错了,妾身错了”,牧香薰根本不理会他,而是……突然一改话意,“妾身误会王爷了,王爷是想跟妾身一块死”。 死……?自己能死吗?愿意死吗?平王爷的眼球,不由自主的一颤,高抬的两手终于无力地垂下,“可是你的病……”。 “王爷尽管宽心”,目的达到,牧香薰折转身,笑了,笑的要多雍容华贵,就有多雍容华贵,她再度握起平王风花雪月的手,“即使没有韩大夫的医治,妾身也不见得一定会死,而……”。 “好了,王妃不要再说了,本王答应了你就是”,说完,平王爷黯然地闭上了眼。 “来人……速速将厉总管叫来”,牧香薰道。 厉年轮匆匆来,匆匆去的时候,牧香薰背着平王爷对他小声说了一句。 原话是这样的:“如果赶到时,事态已经无可挽回,请狂人不要让韩莲湖再回到悬壶堂,徐宰辅再回到皇城”。 牧香薰的语气很柔,但厉年轮还是周身一颤,有平王爷撑腰,杀一个药堂大夫是手起刀落的事情,可杀一位一品宰辅,即使有平王爷收尾,自己这辈子做梦也没敢想过…… 第83章 慕容殇 猎猎寒风里,陆筝公主依偎在正德殿巨大的廷柱上笑了,傅星芒明明扮演的是个孱弱的太监内侍,一着急,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健步如飞,戾气逼人…… 面容十万的火急,不,我应该是说错了,陆筝继续苦笑,十万火急的不应该是傅星芒,而是当今天子——我的父皇,在见到我醉翻若干名宫女后,坐不住了…… 陆筝紧紧的抱住廷柱,慢慢的萎靡下身子,父皇坐不住了,为何坐不住了?他为何怕我制造事端,不安生? 他怕我不安生,是不是就推翻了他成年冠礼时的说辞,平王叔对付我,并不单单说我是平王叔当皇帝的绊脚石,实则,是更有深层次的隐情? 是,观父皇的兴师动众,一定是,陆筝忍不住周身一个冷战。 可隐情到底是什么呢?如何才能解开隐情呢?解开隐情又应该找谁呢? 陆筝举目望苍宇,苍宇一片混沌,混沌的就如她此刻的心,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她暗骂了自己一声,徐宰辅宅心仁厚又被誉为上古第一智者,我寻他不就是了? 郝妹斟好一盏不冷不烫的茶水,亲手端给了宋光汉,宋光汉正坐着软凳,依偎着桌子双目紧闭,冷不防间被吓了一跳,“喔!原来是郝妹子呀!”。 郝妹子柳眉一斥,这样,也能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她将杯盏往桌上一放,“这屋里原本就只有你我二人,大人以为是谁?”。 “喔!没……没以为是谁”,没有笑意的宋光汉硬挤出了一点笑,伸手去端茶盏,茶盏在手,不晓得是怎么搞的,不算满的茶水竟泼出来一小半儿。 他赶忙又伸出一只手,两手握住茶盏,这下,更糟了,连那一半水也洒了出来。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看着宋光汉搞笑的样子,郝妹子却没笑,“是不是宫里有麻烦事?”。 郝妹子便是郝云,她不是宋光汉的夫人,也不是他的亲戚,她只是尚书府里众多丫头里平平常常的一员,但她却知道宋光汉很多事,并且还都是大事。 “是……是啊!”,宋光汉一边应声儿,一边竟把空杯盏放到了胡须下的唇边。 郝妹子轻轻一声叹,不算很温柔地,抬手拿过杯具,“没水了,我再帮你倒上一杯”。 “好……多谢”,水来了,宋光汉捧起,连连猛灌了三大口,还打了个咯。 “你说你,都这般岁数的人了,喝口水还淋到衣服上”,郝妹子走过去,扯起宋光汉胸前的衣服,猛抖落几下,“说,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也……也没什么”,皇帝面前,平王爷面前,都不曾结巴的宋光汉,竟在自己的佣人丫头跟前语无伦次,话不成章。 “没什么事,瞧把你吓的”,不是尚书府的女主人,却行驶尚书府女主人的权利,郝妹子的脑壳自然不是纸糊的,即便是纸糊的,瞧宋光汉六神无主的神态,也能断定他有事。 “老夫……老夫瞧见……瞧见平王爷杀人了”,这句话是真还是假?恐怕没人知道,但从宋光汉打平王府正厅出来时的状态分析,这句话即便不是事实,可它的性质离真相也不会差太远。 “平王爷杀人?”,郝妹子掐起腰,整个人好像没什么震惊,“这有什么,又不是大人您杀了人,犯了法?”。 宋光汉胡子一抖,嘟囔了一句,“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 “大人……老爷您说什么?”,郝妹子两眼圆瞪,伸出指头就往宋光汉耳边凑。 “别……郝妹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如今怎……”,宋光汉连忙起身,向一边闪躲,“老爷的意思是说,你不懂这其中的厉害”。 郝妹子用尖尖的指甲,指着他,“我以前怎样?再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坐下来说,这其中如何厉害”。 宋光汉忍不住打了个哎叹,“你……你这成何体统,你自己不会琢磨琢磨吗?”。 “琢磨琢磨?”,郝妹真的开始思,开始想,思想一会儿后,她竟然形神俱变,“啊!平王爷会不会杀老爷灭口啊!这……这……尚书府不是完了?哎呀……”,她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别哭了”,宋光汉一脚踢开,地上并不怎么碍他事的茶碗,“便是平王爷不杀我灭口,他日若事情败露,老爷我也必被株连,脱不了干系呀!”。 “那可如何是好啊?”,郝妹子冲过去,抱住他的一只胳膊,拼命的摇晃,“老爷,想想办法,救救尚书府吧!老爷,老爷……”。 “好好……郝妹莫急,老爷我这就想办法”。 “那……那老爷快走吧!”,郝妹子拽着宋光汉往门外去。 “你让老爷我去哪?”。 “赶快去帮平王爷想办法,别让事情败露啊!”。 宋光汉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一阵黯然神伤,原来在她心里,值钱的,不是老爷我的人,而是这巍峨,辉煌的尚书府。 走在去平王府的路上,也许不是在路上,也许是在自己的府邸里,宋光汉就想到了一个人,同时,也因这个人想出了一个主意。 所以,一路上他的步子都很快,想赶在平王爷束手无策之前,献上这个主意。 献上这个主意,也不指望去讨功,只愿平王爷别责怪他一时的懦弱胆小,便已足够。 但,越过中枢院前广场,往平王府拐的时候,他却停住了脚步,停住脚步,不单单是因为,他看见了宫文正与平王爷并肩出了王府,而是还有另一深层原因,突然觉得对于平王爷来说,他这个主意出现的有点太晚。 于是,他顾不得再去琢磨宫文正跟平王爷去作甚,急忙调头去东门,所幸,这个点,东门口的出入人员,不是很多,没耽误他多少功夫。 一出哨卡,他便如兔子似的,撒开腿就往前跑,他这风风火火要去哪?不晓得,不过看他拣路的方向,应该是去悬壶堂。 可跑着跑着,他又停了下来,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同时,也终于明白,路人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了,很简单,一个身着一品官服,头戴金翎羽花官帽的人,像疯子一样在街上跑,任谁看去都会觉得稀奇。 这可如何是好?官老爷在街上扎眼,在其它地方同样也扎眼哪!没法子了,情况再是万分紧急,也得先去布行衣铺一趟。 待宋光汉在衣铺置办一套老百姓装扮,再赶到悬壶堂的时候,悬壶堂熙熙攘攘的盛况已不复存在,大堂里就慕容殇一人,正收拾完器械,要到后屋洗涑一番,再来值堂。 见到宋光汉,他立即涌现出一股抽搐般的欣喜,撂下东西迎了上去,“表……表叔”,虽然这两个字有点口生,也不习惯,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喊了出来。 “噢!慕容表侄别来无恙?”,宋光汉极有礼貌地打了个抱拳。 “不敢不敢,劳表叔挂念了,侄儿一向甚好”,慕容殇赶忙回礼,不过他只是一躬到底,虽然宋光汉是官,他是民,但悬壶堂毕竟不是衙门,且又不是问案时,所以,衙门外,民见官,一躬到底已是全礼。 “那便好,便好……”,尽管才进行了你来我往两句话的回合,但宋光汉已觉得没了心思,一边敷衍说话,一边就势打量了一通大堂,大堂里没有闲杂人,可他却找不到合适的开头话,将自己的目的引出来。 和他的心思一样,慕容殇也不想假意多说,再寒暄一下,很想第一句话就问,我拜托给你,打探妻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可这不合适,也张不开嘴呀!于是,他只得这样说,“表叔政务繁忙,来一趟,极是不易,定然有要事欲相告侄儿,不如到后屋饭舍你我烹茶细聊?”。 尽管他话里有意在挑明,但时间毕竟过去了一年多,宋光汉为了自己的前途,日夜奔波,替他寻妻之事,或许早已忘却脑门后。 所以,对他的建议,宋光汉是这样回答的,“烹茶就不必了,表叔寻你确有急事,容不得耽搁”。 不烹茶也行,可得寻个坐处,整好大堂里有供病患者稍事休息的长椅…… “那敢问,表叔寻侄儿所谓何事?”,慕容殇的眼神掠过一丝失望,不紧不慢地道,因为从他的口吻里,慕容殇觉得他的急事,不会跟自己寻妻一事有关系。 果不其然,宋光汉说,表叔想问问,今日可曾有人,来找过令师韩莲湖? 自己在悬壶堂学医已两年有余,期间,除了拜师那日,宋韩二人有过一面之缘外,再不曾见他俩有过来往,日常里也再没听韩莲湖提起宋光汉一次。 想来二人,应该是云,不识泥之貌,泥,攀不起云之裳,所以对他突然,无缘无故对家师的一问,慕容殇一愕儿道,“表叔……还记得家师?”。 “噢!记……记得”,宋光汉吱唔了一下,其实他早不记得了,其实,他也知道徐宰辅找过韩莲湖,之所以还问,无非是想从慕容殇嘴里打听一下,徐宰辅找韩莲湖是为了什么,谈论些什么。 “有有有……”,慕容殇笑了笑,“是褚大公子跟一个老者”。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找你师父做什么?”。 慕容殇不觉的啊了一声,那表情仿佛是被他迫不及待的语气吓到。 宋光汉一愣,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口气太迫切,像是在逼问案犯一般,于是立时一转口气道,“表叔,就是随便问问而已,吓到你了吗?”。 “……没有……”,慕容殇笑着摇摇头,“他们是晚饭后不久来的,至于找我师父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那他们聊了多久?都聊了些什么,贤侄可晓得?”,宋光汉放慢语速,面带闲情,尽量想把这场谈话,变成一种无所事事,没有目的的闲聊。 可惜,他再怎么调节语气,慕容殇都无法感受到这是一场无所事事的闲聊。 因为,虽然他语气上没有了迫切,但他的双眼却开始了加倍的流露,再有,你把问题问的这般细致,细微,滴水不漏,只要是个人,一听就知道,你非常在意自己问出去的话。 宋光汉在上古王朝里属于智慧性人物,他也晓得,一个人的神情往往可以出卖一个人的内心,但他没办法…… 一,因为他实在需要知道这些。 二,情势严峻,几乎,基本上乱了他的心智。 三,即便还有一点心智,也只是考虑到慕容殇是个平常的局外人,纵然是晓得了一些蛛丝马迹,亦当不了紧。 尽管还没有搞清楚宋光汉的目的,但却弄明白了他的企图,所以慕容殇这次没有惊也没有愕,而是平静的照着问话回答。 “聊了……没多久,他们是在后堂……”。 “什么?后堂?”,宋光汉一惊,不由得插了一言。 因为,已感觉他有重大目的,所以,他无论是什么反应,慕容殇都以平静对待,“是的,所以都说了些什么,侄儿真的是无从知晓,不过,三人出门时……神情和来时并没有什么大异,想去闭门聊的也非什么紧要之事”。 不但,平静的如实回答问题,慕容殇还自以为是的补充了一些如实,他相信这些补充的如实对宋光汉或许有用。 “噢!”,宋光汉自长椅慢慢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又一下子转过身,一把抓起慕容殇的手,刚要说话,又回头四下一看…… 见状,慕容殇一笑,“没关系,今日侄儿值班,其他人都早已逛夜市去了”。 “那好……”,他轻轻脱开慕容殇的手,低头又往一边走开两步,边走还边小声的自言自语,“从悬壶堂到仙落楼,按照时间计算,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贤侄可能否代表叔去一趟仙落楼?”,自言自语两句后,宋光汉又毫无预兆地突然转身,急切道,直吓得没有思想准备的慕容殇一个大跳。 “去仙落楼?可……侄儿这里还在值班,走不了啊!”。 “不打紧,回头表叔跟柳掌柜说一声,他不能拿你如何的”。 慕容殇当然相信宋光汉有这份能力,“那去仙落楼作甚?”。 宋光汉滞了一下,眯起眼将慕容打量,许久才缓缓道,“设法不让韩莲湖饮酒,设法不让他与那老者,还有褚大公子多说废话,最好能把他们的酒局搅和了”。 想用这个主意跟平王爷讨功,平王爷估计会撕了你,这和牧香薰第一时间的思路分明就是一个娘生的,他不办你一个事后诸葛亮之罪才怪? 即便平王爷不撕你,不办你,我看也是枉然,牧香薰在时间上都没赶上趟,你宋光汉就更别提了,要想赶上趟儿,除非能出现什么变故…… 例如,徐宰辅半路上崴住了脚,韩莲湖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再例如,到了仙落楼徐宰辅发现,酒楼菜价太贵,不忍心宰韩莲湖,便转个圈儿,另寻他处…… 原来,韩莲湖他们去了仙落楼,原来宋光汉什么都晓得,慕容殇眉头微皱,听他这般交代,分明是怕韩莲湖…… 还待要思忖下去,就听宋光汉道,“贤侄快去吧!表叔帮你看着医馆”。 慕容殇道,“好,侄儿这就去”。 “等等……”,宋光汉叫住他,“到仙落楼去,贤侄心中可有什么具体,自然,有效的方法?”。 慕容殇一笑,“酒桌上,让韩大夫不吃酒或者少吃酒,恐怕会很难,但要搅黄他们的酒局却是一句话的事儿”。 “哦!哪一句话?”。 “就说悬壶堂有人等着他就诊”。 “就这么简单?”,宋光汉有点不太相信,“可悬壶堂有很多大夫啊!差他一个也不少”。 “差他一个是不少,可表叔有所不知,韩大夫虽然嗜酒如命,但却十分的敬业,有医德,况且,能找上他的,都是奄奄一息,在生死边缘挣扎,急待他穿胸针救命之人”。 “但,韩莲湖一回来,发现受骗,岂不立即生疑?”。 “他生疑又怎样?关键是他回来了,老者没生疑,酒局黄了,老者走了,这不正是表叔想要的吗?” “啊!”,宋光汉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石墙上,搅黄徐忧民三人的酒局,既然如此简单,他又何必跟慕容殇透露那么多呢? 慕容殇啊!慕容殇,你千万勿要多想,这对你,对我都不是一件好事。 第84章 黑脸愣头青 如果,这最后一句话被慕容殇听到,他一定会否决宋光汉的,你的隐秘被我发现,肯定不是一件好事,但我发现你的隐秘,不见得就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纵然我不拿这个去当面要挟你,你也会如芒在背,对我的所托,再不可能持着不管不问,不上心的态度了。 可只晓得他有隐秘,而不知隐秘是什么?总究是伤人不伤骨。 设法不让韩莲湖吃酒,设法不让他跟徐宰辅多说话……慕容殇勾着头,穿梭在不算拥挤的人流里,边走边分析,韩大夫是何身份,嘴里到底有什么话,宋光汉不敢让徐宰辅知晓呢? 什么话?他开始,从认识韩莲湖的第一天起,往后捋,希望能由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搜索出一点不寻常来。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直至捋到一年半时,他还在摇头,到底……他有些不冷静了,寒风凛冽里,两只手掌竟生出密密麻麻的细汗来。 忽然,他被什么东西,迎面狠狠的撞击了一下,虽然力度很强,但却没能撞倒他,反而是,撞他的东西扑通卧在了地上。 慕容殇立马反醒过来,低头一瞧,原来是个人,是个耳朵里都散发着酒气的人,他搭眼瞄瞄四周,这时已有三五闲人,在驻足观看。 他赶忙笑着屈身去搀扶,谁料,那卧地之人,照着他伸出的手,就是一巴掌,“给……给你说……你……你不听,非……非非要动……动老子,耽误……耽误老……老子……子睡觉,看看老子……不不打死你”。 原来是个醉汉,醉汉的一通话,立即引来了路旁众人一阵哄笑,慕容殇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完,又伸上手,“对不住了兄台,地上凉,让在下扶你起来吧?” 醉汉忽然眼一瞪,“还……还动老子……是是是吗?”,说着又举起巴掌。 路人又是一阵大笑,“好好……在下不动你就是了”,慕容殇直起腰,向四下看,看看醉汉有没有同伴,有,远处还真有两个人匆匆向这边奔来。 好在醉汉也没被撞出什么好歹,就随他吧!办事要紧,趁着围观之人把圈儿越围越小,慕容殇悄悄抽身退了出来。 然而,刚走没多远,脑中忽然闪过,韩莲湖在翠**滴楼吃醉酒的一幕,烂醉如泥的他,说什么一两金子一贴药,还有若干年前,仁心堂纵火案…… 对对付……慕容殇扭过头,几乎想回去,给那醉汉磕几个响头,谢谢点拨之恩,那桩事关乎人命,又蹊跷迷离……十有**便是宋光汉的隐晦之处。 慕容殇眉飞色舞,暗自嘿了一声,可脚下的步子还没来得及坚定,他又出了一身冷汗,这件事又是无名火又是人命的,自己万一卷进去…… 他猛吸了一口凉气,常言说,民可跟天斗,跟地斗,唯独不可跟官斗,官场上的套路,不是老百姓能够捋的顺的。 可,若不只身犯险,一探究竟,就不能刺痛宋光汉的心肝,从而拿住他,爱妻若语之事也便永无眉目。 练武之人的脚程就是快,即便慕容殇就这样走走停停,左思思右想想,但不多大功夫还是到了仙落楼。 仙落楼有两层,规模也不算很大,但楼前却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彩笼高挂,这无疑是又给,本身就已经气势恢宏,磅礴澎湃,财大气粗的仙落楼抹上了一笔重重的修饰。 可作为穷人的慕容殇,只是略略的打量了几眼后,便抬脚走了进去,不是他看不上仙落楼,只是这仙落楼虽好,但那悬壶堂也不差,他早已经司空见惯这类排场,也早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懵懂,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了。 况且,混迹京城两年多,人生观价值观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别人的东西再好,始终也还是别人的,与其依渊望鱼兴叹,不如静坐家中赶制千层网。 一入正堂,慕容殇感受到的,服务水准及套路,和其它酒楼茶肆没什么区别,小二立马含笑迎了上来,“客观里面请”。 别说人家这般客套了,便是碰到不客套的人,慕容殇通常也会礼笑三分,谦谦恭恭,谁让自己是个下等人呢! 但跟着小二,走到楼梯口,将要上楼的时候,他忽然才意识到自己不是来吃饭的,况且,也没钱来这种地方吃饭。 怎么办呢?眼下,只有这样了,“小二哥,雅间就不去了,在下不是吃饭,而是来找人的,不知小二哥能否……”。 “噢!找人的,那行啊!这楼上楼下的,客观您自个找吧!”,还行,小二的脸,只是稍稍变了色,并不怎么难看。 这不怪他,你不吃饭,我就没赏钱拿,我当然不高兴了,不过,我也不敢太不高兴,毕竟敢上仙落楼来的,都是上等人。 “这……”,挨个敲雅间的门,看看是不是徐宰辅,慕容殇还真没那胆量,况且,这楼上楼下有三十多个雅间,一一去扣门,一一再解释,可能那韩莲湖已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您慢找,客观,小的要招呼客人去了”。 “哎……小二哥……小二哥”,两人近在咫尺,小二愣是没听见慕容殇甚是礼貌的恳求,一转身便钻入了一旁的雅间。 慕容眉头拧成了疙瘩,寻不到或者晚寻到徐宰辅,别说抓宋光汉把柄,救爱妻了,便是光宋光汉也轻饶不了我。 这可如何是好?他扶着楼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焦急万分…… 其实,他焦急的不是想不到主意,而是想到了主意不敢实施,“这会儿,若是方子在就好了,他家有钱有势,老爹又是场面人物,便是把这仙落楼给拆了,也有法子摆平”。 拆仙落楼?不用,只要打场架,楼上楼下一跑,哪怕徐宰辅再不爱看热闹,他也会探头出来,因为他是朝廷命官,又是朝廷里最大的官儿,天底下就没有他不该管的事儿。 可是,天子脚下打架生事,便是随便站出一个人,用手一指,也能把我慕容殇捻碎。 “方子……方领空”,慕容殇急得直喊,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 奇了,怪了,他在心里喊,而一抬头,远在天边的方领空竟真的出现在二楼。 慕容殇的眼睛都直了,不住的揉眼,他真不敢相信上面那个黑脸青年,就是自己的把兄弟,方领空。 可那人确实是方领空,因为他看到,听到了这样的一幕。 黑脸青年,咣当打开了雅间的门,眼看着就要夺门而出,身后却被一个人,拽住了衣角。 黑脸青年扭过头,“放手……我叫你放手,你听到了没有?”。 身后的人,被门挡着,看不到脸,只能听到声儿,“不放,我就不放”。 于是,黑脸青年一瞪眼,脚就往后踢了出去,门后那人一闪,再迅速的一推门,于是门脚相碰,“咣当”整座楼都为之一震。 “你到底放不放?”,黑脸青年一边嘶吼,一边用手扯自己的衣襟,扯了好几下都没能扯开,“哎呀!程枫,你真不撒手是吗?”。 “哎呀!少爷,这里是京城,不是我们凤川县,为了一条毛毛虫,你至于去寻店家的不是吗?再说这酒楼又……”。 “酒楼大,怎么了?便可以欺客吗?好,你不放是吗?我叫你不放”,说着,他退回雅间内,再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一个人。 “哎呀……少爷,疼啊!”,程枫苦着脸。 “疼?还有更疼的呢!”,黑脸青年,不顾下人程枫的哀嚎,单手一拧,将他摁在门框之上,另一只手一拉门环,程枫便被门夹住。 “说,还管不管闲事了?”。 “我就要管,就要管……哎呀!疼啊……!少爷,别夹了,你个黑脸愣头青……”。 黑脸愣头青是方领空的老爹方树雄,随口为自己儿子喊出来的绰号,其实,用这个绰号来诠释方领空的性格,并不是那么的贴切,工整,完美无瑕。 他脸黑,是不假,但人绝不是愣头愣脑,这可以从他上面的一段对话和行尺度为看的出来,不占理的情况下,他是不会胡作非为,无端生事的,可,一旦占了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黑白分明嘛! “啊……!你叫我什么?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看我怎么收……”。 趁着黑脸青年想辙儿,换其他惩罚方案的时候,程枫刺溜蹿了出来,并大声道,“黑脸愣头青,来吧!我程枫不怕你”。 “好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又”,黑脸青年方领空不怒反笑。 这时,挨近口的几个雅间,纷纷有人探出了头,慕容殇竟不记得,方领空是他把兄弟了,心里直嚷嚷,“对对对……就是这样,打,打,快些打……”。 有人看?那又怎么样?方领空才不管呢!一挽袖子,铁锤一般的拳头,直接砸向了程枫。 程枫晓得他的能耐,当然不去接,而是依据自己的特长,一闪身,犹如一片落叶,瞬间飘后七八步,嘴里还道,“来呀!来呀!”。 雅间回廊,本就不宽绰,他这一叫嚷,方领空又一附和,“你这是在找残哪!”。 顿时,楼上雅间几乎都有了动静,慕容殇赶紧注目观瞧,没有,不是,没有,不是,二楼竟然没有徐宰辅。 再看,各雅间里的探首者,个个都是吹胡子瞪眼,一脸怒相,却是个个也不敢出言阻止或怒斥,就连身为地主,应该出头的三两个小二伙计们,也是瑟瑟的和食客们混在一起,不敢多向前一步。 即便有一两个像方领空一样的,愣头小年青,有那么一股子热血,横劲儿,可左右一看,那么多人都没吭声,于是,也闭上嘴,反正吵到的,也不止我一个,我何必去做出头鸟。 不过,能起这般效应,我认为起决定性作用的,可能还是小二刚才的那句话,能来仙落楼的,都是上等人,而能在,敢在仙落楼滋事者,更是上等人中的上等人。 “楼上没有徐宰辅,那可能在楼下,小二呢?”,慕容殇举目寻小二,他哪里晓得,小二一般都在雅间里伺候着呢!若不然,听到打闹,不早就跑出来了? “得找小二出来管管,那就从第一个雅间开始打门吧!”,说干就干,慕容殇提起拳头……放下拳头,便有人出来,微醺着脸或者是东倒西歪,踉踉跄跄。 “噢!不是……对不住了,我寻小二哥,小二哥,楼上有人打架”。 “赶紧叫老板去……”,小二冲了出来,他一出来,慕容殇便不再需要,逐个去敲下个雅间的门了,楼下安静的氛围,自然会随着他这一嗓子的嚷嚷开始沸腾。 果然,十个雅间,得有一半开了门,余下没开的,没关系,不用开了,慕容殇断定徐宰辅绝对不在里面。 他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感谢方子兄弟,可,感激过后,该如何收场呢?虽然方领空闹事,并非自己指使,但总也不能拍拍屁股,撂下他,独个默默闪人吧! 慕容殇飞快的转动着脑筋,为了防止破坏仙落楼的物品或者伤及到无辜的客人,将事态的面积进一步的扩大,招来衙门中人,首先,方领空跟程枫不能再打下去了。 至于其次……边走边看吧! 想到这,他略提真气,轻轻一纵身,脚尖连点楼梯扶手三位,轻而易举地便攀上了二楼。 二楼回廊里,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甚是起劲儿,也是,回廊里虽然是不怎么宽绰,但空间,也足够他俩人腾挪闪躲的了。 这就怪了,如此精彩的热闹,怎么没人凑上来观瞧,制造一些堵塞呢? 有,当然有了,别以为,上等人有了钱就没有了这方面的爱好,他们全都在扒门缝呢!不围上前,只是介意回廊的空间太窄。 突然上来一人,加入了战圈儿,并且还接住了自己的一掌,方领空的那个恨,跟糊涂啊!当然恨肯定大过糊涂。 所以,他也不问,也不看来人是谁,三七二十一呼呼又连劈出了三掌。 第一掌,慕容殇硬接了下来,两人算是平分了秋色。 可,第二掌,他便吃亏了,不是吃在方领空手上,而是背后的程枫,那当然了,我可以打我的主子,但你一个外人不能。 第三掌……由于要顾及身后的程枫,慕容殇接的是更不容易了,险些一个不慎,被方领空劈落楼下。 努力的接过三掌后,他急了一身汗,于是拼尽全力往前贴,目的是让方领空看清楚自己的脸,不要再打下去了,否则仙落楼老板一报官,后果就不好收拾了。 他这一靠近,方领空目瞪口呆了,“啊!这不是……”,他立即停了手,刚要喊一声慕容哥。 就见慕容殇使劲的挤着眼睛,可他看不懂含意呀!索性卸了打架的阵势,迎上去,就像往常一样,两人要来个大大的拥抱。 可谁知,人到中途,接到的不是拥抱和笑脸,而是慕容殇猝不及防间,狠狠的一拳头,这一拳头,说实话,力道不是很劲,但却打了方领空一个面瘫。 他懵了,这是如何一回事?难道这个慕容殇是假的? 第85章 脱身 肯定是假的,即便不是假的,我方领空也要向你慕容殇,为这不明来由的一拳头讨个说辞。 那么……该如何讨还呢?……很简单,你打我,我就还回去。 趁着慕容殇拳头尚未完全收回之际,也趁着他好像有点心生不忍之际,方领空倏地抽出了腰下的湘妃扇。 握扇在手,他也不再去寻个角度,用个招式,中途便直接点向慕容殇的手腕。 而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楼下的小二伙计们,已将仙落楼老板请了出来…… 老板很冷静,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冷静的,尽管方领空跟程枫打了那么久,但并没有伤到半分仙落楼里的人和物,他问身边的伙计,“那使扇黑面少年是何人?”。 伙计答,“好像是兰桂号房的客人”。 老板噢了一声又问,“那空手,绿衣粉面儿郎又是谁?”。 另一个伙计忙道,“他……他是来寻人的”。 老板又噢,“可晓得他们为何滋扰生事?”。 “不晓得……”,伙计摇摇头,“老板,我们赶快报告三贤门吧!”。 “报告三贤门?”,老板回头瞅了那伙计一眼,“你道三贤门是专门为我们开的吗?这等小事情,他们来人顶多是斥责一番,也就了事了。 再说了,京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官家子弟,而三贤门,也是官家子弟所开,虽然他们收了我们的钱,该为我们出头,但所谓官官相护。 即便他们给了这人一些惩处,但最后受连累,遭殃的,我估计还是我们仙落楼…… 说到这,他往楼上看了看,又道,“老百姓难呐,一年下来,官税私税交个没完,可一旦出了事,官府就以一句‘人手不够’给打发了……看那绿衣粉面郎像是在托架,还是待搞清楚状况后再说吧!”。 他这一通话说完,情绪激愤的众伙计,瞬间都偃旗息鼓,再没有一个插声言语的了。 楼上…… 见方领空来真的,慕容殇赶紧飘身后退,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这次不敢退得太实诚,因为,后面还有个程枫在螳螂捕蝉。 不过,他此下这个担心是多余了,程枫已隐约认出了他。 一扇落空,方领空哎呀了一声,大大的不甘心,随即又使出一扇,还是点向慕容殇的手腕…… 这下,慕容殇真的急了,真的拿,这个天地我尊大的主没有了办法,豁出去了,你方领空爱点就点吧!他回头向楼下窥探了一眼。 楼下有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汉子,被七八个堂倌簇拥着,不用问,此人定是仙落楼老板吴震海…… 哎吆!就这一晃神的空儿,方领空的湘妃扇已毫厘不差的,点在了他的腕子上,慕容殇的胳膊随即一麻,身子一歪,险些一头撞在一侧的墙壁上。 见状,方领空也傻眼了,直埋怨慕容殇,打着打着你走哪门子的神呢?正准备上前…… 就听闻慕容殇低声道,“快,不要再打了方子,够了”。 是够了,慕容殇本来上楼,扮演的就是一个劝架者,而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者,三招两式把人劝开就行了。 “好好好……不打了,不打了”,有些愧疚的方领空当然十分乐意。 “不要笑,也不要靠近,装作不认识我”,看方领空笑着,有意思近前来,慕容殇慌忙退后一步,低声道。 “啊……?为何要装作不认识?”。 哎!没明白算了,慕容殇长叹了一口气,纵观眼下形势,装作认识不认识都无所谓了,总之不要再打下去就行了。 他们一收仗,仙落楼老板吴震海,在楼下就忙活开了,一个劲儿,转着圈儿的,含笑作揖跟众食客赔不是。 这个是自然了,顾客不一定是他的上帝,但一定是他的衣食父母,财神爷。 趁着这个档儿,慕容殇跟方领空和程枫轻轻交代道,“待会儿,吴老板上来时,千万不要露怯,保持你一贯天地不怕的姿态,唬他一唬”。 “笑话,我方领空……”。 “好了……”,慕容殇打断了他的话,旁边的程枫也乘机道,“听慕容少爷的,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你……”,方领空白瞪了一眼,“你找……”。 “行了,小枫,你也别说了……方子,先听为兄这一次,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须谨记,尽量少说话,干脆……干脆你不开口,一切由为兄来吧!”,慕容殇道。 “为什么不能讲话?”,方领空从小到大,何时憋屈过到这种地步。 “这里是京城,你是外地口音,吴老板一听就会露馅儿”。 待一干食客,情绪稳定,各回各屋后,吴震海方才捉摆从容拾级上楼,慕容殇赶忙下几级楼梯,迎上,“吴老板好,在下慕容殇,那位乃是我家少爷,他年少轻狂,不经事,胡乱打闹影响了贵酒楼的生意,在下,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吴老板拱手回礼道,“这个不忙不忙,待在下安抚了各位主顾再说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快速地扫射了几眼慕容殇跟方领空,慕容殇倒是彬彬有礼的很,可那方领空……他心里就有点不爽了。 虽然心里有不爽,但也没忘记琢磨,慕容殇风度翩翩,器宇不凡,并且武功也极好,能拥有这样奴才的主子,想来也不一般,肯定是京中大户,也怪不得楼上那位…… “那好说好说,我们等着就是,吴老板先忙……”,慕容殇一笑,侧身让了个道。 “那便……”,吴震海刚要说些什么,忽然被方领空冷冷截断,“等什么等啊慕容殇?本公子虽多年在外,刚回京不久,但也算见过一些世面,有件事想跟这位老板当即谈一谈”。 慕容殇立时心里一颤,不是交代不让你开口说话吗?你怎么……还好,方领空这口音撇的……真跟他的话,相得益彰,不过,你在人家地盘上打架闹事,还要跟人家谈什么? 再看吴震海,却是微微一笑,“哦!公子乃京城人氏?那么,敢问祖居何处?”。 “祖居……”,因为领悟了慕容殇的意思,方领空打了个咯噔,但京城他这是第一次来,想编个地名,还真不是朗朗上口的事儿,再说能编吗? 这下,慕容殇急了,他倒可以帮忙,一张嘴就能说上百个地方,可眼下……你方领空又不是个傻公子,傻少爷,难道连自己家居何地都不晓得? 正惶惶无主间,只闻方领空哈哈一笑道,“祖居何处?哼哼……老板是查验户薄的官爷吗?”。 编不出来,我就耍横,反正大少爷不都这幅德行吗? 还别说,这招真收到了效果,能收到效果也恰好说明了,这个年代,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年代,慕容殇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吴某倒高攀不起……”,吴震海干笑一声,“……那请公子稍候,待吴某忙完后,便找个地方跟大少爷您坐一坐”。 “不必了……”,方领空继续傲然道,“在下就一句话而已,耽误不了老板您多大的功夫”。 “少……”。 “你闭嘴……”,程枫只叫出一个字,方领空已厉声道。 吴震海有些不悦了,便是你家世再怎么的万般显赫,做人也不能这样傲慢礼呀!“那……这位少爷就请讲吧!”。 方领空却潇洒地晃了晃脑袋,“不不……在下觉得此事不宜声张”。 “嗯?”,吴震海脸变了色,他好歹在风云变幻的京城混了半辈子,怎么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像只哈巴狗似的附耳过去? 还好,方领空也懂得一点分寸,上前几步贴着吴震海的耳边道,“在下适才用餐时,发现菜肴里有一条肉乎乎的毛虫”。 “真的?”,吴震海一惊。 “千真万确,老板若不信,可以自己前去一看,虫子尚还在盆里躺着”。 吴震海起眼再次打量方领空,此子气质傲然,衣着……还算体面,即便不是京中大户,相信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主,当不会为了区区一顿饭钱,而使上下三滥的手段…… 见他久久不语,方领空又道,“怎么?老板不相信?”。 “不不不……在下信”。 “那就好,看老板也是个体面人,在下就不声张了”,方领空道。 吴震海立感一阵羞臊,“那……就多多谢少……小兄弟的关照了,在下这里先给您陪个不是,你我等会儿再谈可好?”。 “不用谈了”,方领空依然很傲,但话语却温暖了很多,“在下没有想赖饭钱的意思,跟家人胡闹了一场,只不过是想讨个说辞而已……程枫,走,我们下楼去结账”。 出得仙落楼…… 慕容殇,方领空二人立即抱在了一起。 “你堂堂县捕头,怎么有时间来京城?”,兄弟相见的激情过后,一直视方领空光亮的官家身份,就不难听出慕容殇言语里的酸气。 方领空道,“找你玩啊!”。 这个,慕容殇不相信,虽然他晓得方领空的大捕头身份,来的不是那么正途,但他却十分清楚,方领空有足够的能力胜任,并且也是兢兢业业,干的十分出色。 来京城游玩,铁定是不可能的,“你就逗我吧!真有你的,为条虫子,就敢在京城闹事?”。 “只要占理……”,方领空道。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程枫接道,“是啊!只要占理,别说是一处小小的仙落楼了,就是皇宫大内,我们家大少爷也敢闯啊!”。 “你找残是吧!”,虽然还是这句不太文雅的话语,但方领空已没有了刚才的暴躁,慢慢回头冲程枫道,“现在我不与你多计较,等回到通陵府凤川县,你我新账老账再一起算”。 程枫刚要顶上几句嘴,忽然被慕容殇拦住道,“好了,小枫你不要再气方子了,……方子,我来问你,你俩来京城到底为了什么事儿?”。 “没什……”,方领空淡淡的说道。 还是不待他说完,程枫冲到慕容殇跟前又抢道,“有事,有事啊!慕容公子,救命哪!”。 “程枫,你想做什么?”,方领空大怒,一把拉开他。 “慕容公子主意一向比你多,让他给说说理嘛!”,程枫嘟着嘴。 “说什么理呀!没规没矩……”。 “到底怎么了?方子,这样吧!”,慕容殇一指仙落楼的西侧,“我此刻有紧急万分的事情要处理,你们先去那边的客栈,寻个临时的住处,我等会儿再去找你们可好?”。 “好好好,你放心忙去,我真的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方领空说着话,又顺势推了他一把,“赶紧去,赶紧去吧!”。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们……”。 “去吧!去吧!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妈,碎嘴了?”,方领空笑道,“……还不走?行,你不走,那我先走好了”。 见慕容殇还呆立着不动,方领空招呼一声程枫后,抬脚向仙落楼西侧的客栈走去。 “那愚兄就多有对不住了”,慕容殇一抱拳,他真的没时间耽搁了,扭头就…… 沿着‘圆明’湖岸往东狂奔数十丈,不对,圆明湖东,多是商铺区,徐宰辅三人要吃饭下酒楼,应该往西才对,圆明湖西端,酒楼连排,茶肆林立。 第86章 道家箴言 “少爷,您要是不听小的劝,不但老爷要责罚你,恐怕连大小姐也不会原谅你”, 一位三旬仆人打扮的男子,对着一位十**岁的锦裘皮帽的公子哀声说道。 “赶快闭上嘴巴,张运,他褚遇是什么东西,敢当面羞辱我姐姐,如不找回这口恶气,天下人岂不笑我当我堂堂侍郎府怕他区区一个统领府吗?”,少年公子一边疾步如流星,一边吼。 “哎呀!我的少爷,什么天下人哪!这件事拢共就几个人晓得,谁会瞎传呢?”,张运跟在他后面像个陀螺。 “你走开……”,锦裘皮帽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袁梦之弟袁霄,但见他一把推开张运,心急火燎地往前冲。 写到这,我笑了,为何有点权,有点钱的贵公子们都是这幅德行哪! “娘……”,正在低头,默默行走的粉靥,忽然听闻到了一句脆生生的声音,“你在哪?等等我嘛!”。 她的心不知所谓的骤然一颤,猛的抬起头,发现行人丛里,一个三四岁年纪的小男孩,正可怜巴巴的一边喊娘,一边左右观望。 不晓得怎么搞的,粉靥没头没脑的一下子冲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那小男孩,泪,瞬间如决堤一般的流了下来。 小男孩的呼喊,也霎时间变成了哭叫,因为他不认得粉靥。 “你做什么?赶快放开我儿子,”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边奋力地撕扯粉靥的衣衫,一边大声道。 粉靥好像没什么感觉,还是紧紧的抱着小男孩不放,怎么扯,也扯不开,那妇人害怕的哭了,她觉得粉靥是个疯子,情急之下张开嘴朝着粉靥的胳膊就是一口。 粉靥尖叫一声,歪倒在地上,那妇人一把揽过自己的孩子,如一只猛虎般耽耽地盯视着她。 “这是你的孩子?”,疼痛一止,粉靥便回到了常态。 “当然是我的孩子,你……你……想干什么?”,那妇人把小男孩转到自己身后,她自己则如母鸡护崽般地挡在了前面。 “放心吧!大姐,我什么也不干,他既然是你的孩子,就请你将他看好,大街上人多,别走丢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以为……咳,谢谢你,来小晶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小男孩嘟着粉嘟嘟的小嘴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句。 “好……好,小……小晶好”,长长的指甲快要嵌入掌心,而粉靥却不察觉,只是紧咬着嘴唇,慢慢地垂下了头…… “昭儿,娘的昭儿……”。 那是一个下雨天,她忍着巨痛分娩产下了慕容昭。 那是一个风高月黑夜,慕容昭突发高烧,她黑灯瞎火,跌跌撞撞步行十几里疯也似的往镇上敢。 那又是一个不平常的天,慕容昭被狗咬,她,她大骂慕容殇,不要月钱,冒着被主家辞退的危险赶回家抱儿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生活啊!这是对我王若语的惩罚吗?不爱一个人,难道我错了?既然我错了,道祖为何还要这么说…… 五云山,三界庵…… 王若语谦卑又虔诚地对提心师太施了一个道家礼,“信女抽到了三十六签”。 “三十六签……好……”,提心师太接过竹签,眉目双垂,缓缓道,“请施主说出所卜之事吧!”。 她垂耷眉眼,王若语却骤然抬起明眸,“请师太点拨,信女突然间,莫名的不爱,甚至讨厌自己的相公,到底是对还是错”。 提心师太不自觉的起眉张目,把目光凝视于她,“世间没有无缘故的爱,也没无来由的恨,所以贫尼相信,施主的一句突然莫名的不爱,肯定会有自己的理由吧!”。 “信女,信女……”,王若语几度启口却终未说明因由。 瞧着她的表情,提心师太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施主,莫非是爱上了他人?”。 王若语周身一震,猛然仰首,“信女信女……是……是”,是字的发音细若蚊吟。 “爱上了别人”,提心师太轻声的重复了一遍,“那么施主抽中的,原本是下签的三十六签便算不得是下签了”。 王若语面容极速一展,“请师太点拨”。 提心师太道,“世间人不分男女,都属于感性动物,心,每时每刻都在受着情绪的支配与操控,而情绪又是最难把握,虽然它属于我们个人…… 按照道家法缘,男女之间没有谁有义务一定得陪伴谁,走完人生历程,也没有谁有权利,要求谁一定要陪伴自己至油枯灯灭”。 王若语试着问道,“这……么说……民女没错?”。 提心师太摇摇头,“错对先暂且不谈,贫尼想给女施主讲个故事”。 “师太请讲……”。 “故事的名字叫小白蛇……从前……”。 听完故事后,王若语还是不太明白…… “施主便是故事里的小白蛇,而你的相公便是那樵夫……”。 这样一说,王若语似乎有些明白了,“师太意思是说,民女在夫家六年相夫教子,孝敬老人,算是还完了民女前世欠我相公的恩情?”。 “这话不是贫尼所说,而是道家法缘的箴言”。 “那么民女是不是就没有错?”,错对似乎是王若语此刻最为关心的问题。 提心师太很有深意地瞧了瞧她,但还是不正面回答,轻抖拂尘道,“一个人的行事错对,通常止于其身份,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情,所以,最终施主是错是对,还得根据施主身份转变后的所作所为来评判”。 王若语双膝跪下“,民女不甚明白,请师太不吝一指点”。 “不可……贫尼已经点的很透彻了,再往深处便是天机了”,提心师太又摇摇头,“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贫尼指点不得,一切只能看施主自身的造业了”。 “自身的造业?”。 “不错,不过,贫尼觉得便是施主日后所为评判了施主今日所行是对的,但那又如何? 要知道,世间上有些东西,是没有对错区分的,道理上原本站得住脚的东西,在情理上未必说得通,情理上人人都说应该的东西,往往却又有违常理。 所以,贫尼想送给施主三句话。 一,为人行事,不应该求错对,应该求心安,求无悔,因为对的东西不一定会让你无悔,错的东西也不一定会让你心有怨恨”。 求心安?求无悔?听完提心师太这一番话,王若语禁不住一愕。 “二,夫妻之间的爱,就像我们身上穿的衣服,如果还没有到达千苍百孔,惨不忍睹的地步,我们尽量不要去迷恋,思念新衣服,因为再新的衣服也总会有破旧的那一天”。 王若语全身一颤。 提心师太又道,“三,人海茫茫,一男一女走在一起不容易,是缘份,是定数,感情中如果没有牵扯到大是大非,人伦道德,贫尼觉得还是莫轻言分离的好。 因为媒姻之内,不论男女哪一方,在没有大是大非的前提下爱上他人或抱着前面会更好的态度擅自离开,总是很危险的。 就好比面前有一条鸿沟,如果没有大是大非在后面给我们承受不了的压力及痛苦,我们根本挖掘不出潜在的能力越过去,只会掉入鸿沟内淹死。 退一步,即便我们侥幸迈过了鸿沟,可若是鸿沟那边出现了大是大非,我们该当如何? 反之,如果是因为大是大非离开,离开后纵然再遇到大是大非,我们的心也不会失衡,后悔”。 王若语的心剧烈的抽搐了一下,“那请师太告知信女,何为大是大非?何为人伦道德?”。 “恕贫尼无能为力”,提心师太一摆拂尘道,“人与人不同,人心与人心亦有不同,同一件事情有人看是好事,有人看作坏事。 所以,夫妻二人之间什么是大是大非,人伦道德,不能统一定论,还需要施主拿自己的心去体会。 若施主有一颗菩萨心,贫尼以为,你家相公便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那他在施主眼里也算不上大是大非。 假如施主生就一副蛇蝎心肠,便是你家相公千般好,万般顺,也会触碰你的底线。 茕茕玉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宿缘的开开合合,看似无法却有法。 男女之间的爱,不是缠绵耳边的甜言蜜语,也不是你前行他后跟的如胶似漆,爱,是吵闹过后没有隔阂的烟消云散,爱,是分分合合却依然能百年后的同穴共墓”。 “师太……”。 “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人心一旦误入歧途,便会呈现病态,盲目的追求爱情,只为爱情活着,到最后,你会发现爱情犹如流星,耀眼的只是那一刹那间光芒而已。 去吧!不解之处,施主请一边行一边自悟,世间事,人不强求,佛,道亦不敢强求”,说完,提心师太转身去了。 “人哪去了?有没有活的?”,甫进入悬壶堂内袁霄就开始大声嚷嚷。 这个时候,宋光汉已经不在,听见有人大声嚷嚷,柜台后,正在蹲着收拾药材的张九流立时站了出来,一脸带笑。 “有人,有人……敢问小哥是看病还是抓药?”。 “看病?”,袁霄眼睛一瞪,“你能瞧得好我这火气上冲之症?”。 “火气上冲?这个我来不了……得请我师父帮你医治”。 “少废话……”,袁霄眼皮一翻,“本少爷问你,褚遇在不在堂内?”。 “褚大公子啊!……”。 “什么褚大公子?他配叫公子吗?一个皇家差人的儿子,赶紧叫他滚……”,袁霄突然打住不骂了。 因为,粉靥这时漾漾地走了进来,刹那间吸走了他的眼球,勾走了他的魂魄。 这个时候,在他眼里什么风情万种,婀娜多姿,聘聘玉立都已经不够资格来诠释粉靥。 在他眼里,此刻的粉靥就是一块里外焦黄的红烧肉,而他自己则是一个饿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乞丐花子。 有人说,智慧与样貌并驾齐驱的女人才叫美,陆筝公主爱莲蓉皇后,为了她不受伤害,将粉靥从芙蓉宫抽调到公主府,看来这一举动是多虑了。 同时,自己的担心也多余了。 原来,粉靥只有相貌,根本没有智慧,要硬说美,也只能说是赏心悦目的小美,谈不上举世无双的大美,因为她没有脑子,这可以从她的问话上分析的出来。 她问张九流,请问罗三甲在吗? 咱先不说,出宫前陆筝公主是安排她暗地里探查一下,罗三甲为何跟踪徐宰辅。 咱只谈罗三甲这个名字,大家都晓得这个名字是假的,是傅星芒的化名。 退一万步,即便这个名字不是假的,粉靥拿一个常年幽闭在深宫里的人,去问一个寻常老百姓。 你说,这算不算是没智慧? 张九流据实回答她,我不认识此人。 那么徐宰辅在吗?粉靥又问。 张九流吓的腿脚一软,险些要跪在地上,徐宰辅?当朝一品?姑娘,别开玩笑了,我纵然是识得徐宰辅,可徐宰辅会光临我们小店吗? 多谢大夫了,粉靥转身要出店门,忽然一个叫花子闯了进来,跪倒在了她面前。 第87章 圆明湖饭市区 “夫人,行行好,可怜可怜我,给一口吃的吧!”。 粉靥像青蛙似的一下子跳开了,一,猝不及防,突然间被吓到了,二,这叫花子脏的也太恐怖了。 “姑娘莫怕……”,袁霄疾步上前,一伸手揽住了粉靥的杨柳腰肢,再一反转,将她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看来,粉靥真的是被吓到了,要不然,她怎么发现不了自己的胸部几乎要把面前的袁霄给弹开? 一旁的张运瞧在眼里,我家的风流公子真的没法治了。 “这位乞丐大哥,请起,请起”,说着话,袁霄不顾叫花子的肮脏,亲手将他搀起,“请起身说话”。 张运摇摇头,多少年了,我家风流公子取悦女人的套路还是纹丝未改,接下来该掏钱了吧! 果然,袁霄取下腰间的钱袋,十分慷慨而又潇洒地拿出一锭,递给了叫花子,“这是区区五两银子,兄弟拿去买碗面吧!”。 “好人哪!好人哪!祝愿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大吉大利,”叫花子磕头如捣蒜,五两银子,别说磕几个头了,就是把脑瓜子碰碎,也是值得的呀! “姑娘受惊了吧!”,办完正事,袁霄一抱拳冲粉靥,彬彬有礼地道,“在下袁霄,乃吏部侍郎袁冲之子,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乞丐的一句好人,再加上袁霄做作的彬彬有礼,柜台后的张九流几乎要笑出眼泪。 粉靥嫣然一笑,直笑得袁霄目瞪口呆,六神无主,“小女子名唤粉靥,多谢袁公子的援手之德”。 “粉靥姑娘言重了,济弱扶贫,乃我辈之职责,何足挂齿”,如果没有先前的那一幕,张九流真会以为袁霄的作态是真性体现。 “公子宅心仁厚,胸襟博大,粉靥代天下的穷人们谢谢了”,粉靥也客气道。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斗胆想请姑娘吃上一杯茶水,交个朋友,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实在抱歉,小女子有要事在身,恐怕要薄了公子的美意,告辞……”。 “且慢……”,粉靥不为之所动,袁霄有点黔驴技穷,也有点按耐不住性子了,想进行死缠烂打,“难道在下不配与姑娘交个朋友吗?”。 “小女子绝无此意,实乃因有要事缠身”。 “你一小小女流会有何要紧之事?”袁霄的口吻已渐渐隐现他的原始嘴脸,张九流不免为粉靥有些担心。 “请公子让开……”。 “在下若不让呢?”。 “公子……”,张运在一边喊道。 袁霄一瞪眼,“你出去……”。 “请公子让开……”,粉靥又重复了一遍。 袁霄依然不让,不但不让,反而……突然,他脸色一变,倒退了几步,“姑娘请,袁霄有眼无珠唐突了姑娘,请恕罪”。 粉靥收回陆筝公主钦赐的玉佩,连一眼都没再看袁霄,便走出了悬壶堂。 真是该死,这姑娘竟然是公主府的人,其实袁霄早应该明白,即使不晓得粉靥是陆筝公主的人,也应当晓得她是宫里的人,因为她认识徐宰辅,并且在找寻徐宰辅。 走出悬壶堂的粉靥,注目着大街上如织的人群,忽然感到一阵阵寒意袭来,眼前人声越是喧嚣她越感觉孤寂。 昭儿,你还好吗?她深吸一口气,想把孤寂排解,不如,不如到东市转转,听说那里卖小孩的衣物很多样。 在仙落楼门前与方领空分手后,沿着圆明湖往西,慕容殇是一路狂奔,狂奔了约七八里路方才停下,停下来一看,蓦然发觉,奔过了头儿。 不过,还好,此处离圆明湖饭市区,也只是多奔出半里地左右。 人生就像世间的路一样,纵横交错,摸对了,你很快便能到达顶峰,摸错了或者是摸弯了,你可能会晚一点到达终点,也可能会一辈子在弯路上徘徊,挣扎。 就如圆明湖的饭市区,离悬壶堂其实很近很近,出悬壶堂的大门往北,随便拣一条小巷子,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根本不需要往东到仙落楼,再往北抵达圆明湖堤岸,接着往西七八里进行迂回。 当然了,这是剧情的需要,因为慕容殇先出发,他如果不在时间跟路途上迂回曲折的话,后出发的粉靥就没有机会在圆明湖饭市区与他相遇。 音信全无,分离两年,苦苦找寻,却在一瞬相遇,不知两人各自都有什么样的情怀。 可惜我写不出来。 因为我没看见…… 因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两人还差五十步,不,严格来说是应该在差四十八步的时候,粉靥却被涟漪叫转回了头,涟漪也是公主府里的宫女。 她是奉了陆筝公主之命招粉靥回宫的,陆筝公主是怕粉靥说漏嘴,会打草惊蛇。 哎……我不敢想象啊!陆筝公主一直想融化粉靥冰凉的心,她若是知晓自己无意,却又不紧要的一句话,让还仅差四十八步便能见面的两人擦肩而过,不得发疯似的恨死自己? 不晓得,粉靥会不会恨她,但我却清楚如果慕容殇知道了,他一定会恨陆筝到牙根疼。 但,我想劝慕容殇一句,别恨,因为老天爷安排两个人什么时候见面不是在玩弄,不是在随便,而是要寻求一种结果。 你今天与王若语失之交臂,不能说你俩无缘,只能说,你俩两年前的因,在今天还得不到结果,是再散,是再聚,都没有一个肯定。 如此看来,上天的安排的确是不可违,就如老天爷安排褚遇三人吃个小酒,也左拐右拐的,打仙落楼挪到圆明湖,其实说白了,还不是为了等你慕容殇? 虽说,缺了你慕容殇也能发生事件,但那事件的结果却不是老天爷想要的。 韩莲湖一脸的不好意思与局促不安,当然了,徐忧民那么大的官,你感谢他,请他吃饭,竟然来这种不入流的饭馆子。 “真……是……对不住了徐……”。 “叫我徐老哥吧!”,徐忧民笑笑,“韩大夫不要拘谨,请坐下说,坐下说”。 “是啊!韩大夫,你这怎么吃着吃着又站了起来呢?”,褚遇也笑道。 “请徐……老哥”,他指指桌面上碟碗,“吃用这般酒菜,小老儿心里不是滋味呀!”。 “好,那就不吃了”,褚遇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抹抹嘴,“这里的酒菜也当真是将就,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去京城首屈一指排名第一的空中楼阁,我晓得,我徐爹最爱吃那的菜,是吧?徐爹?”。 空中楼阁?韩莲湖惊啊了一声,那地方……小老儿还真的请不起。 “你瞎说什么?赶紧坐下”,徐忧民训斥褚遇道,“韩大夫莫听他的,这就挺好,遇儿快给你师父斟酒”。 “师父……”,好长时间没有这般称呼韩莲湖,褚遇有点不太习惯了,“我是瞎说的,您千万别在意,我徐爹他根本就没去过空中楼阁”。 咳……韩莲湖抬起杯,一饮而尽…… 这是第几杯酒了?狂人在三米开外的另一张桌子旁,独个坐着,不独个坐着也没办法,因为谁也不愿意,跟一个装束像鬼,形容像乞丐的人挨太近。 难得酒楼掌柜不势力,还有点乐善好施,否则怎么能容下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影响生意呢? 他翘着二郎腿,还一个劲儿的晃悠,黑色油靴鞋底擦着地面,竟然连一丝声音都不曾发出。 黑色油靴是练武人常穿的一种鞋子,最大的特点是,鞋底阻力小,光滑,在粗糙的接面上不易发出声音,尤其适合一些做夜活,却又轻功不好的人。 狂人一边默默地在心里计算着韩莲湖喝酒的杯数,一边用一只眼直勾勾盯着褚遇。 奇怪了,他焉何要注意褚遇?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不如我们把这个问题放置一边,先看看厉年轮…… 厉年轮?你问厉年轮去哪了?咳,人有三急,他去小解了。 第88章 行凶 问完厉年轮,你肯定又会问狂人,他是不是缺心眼?坐在旁边看着人家,竟然不清楚人家喝了多少杯酒? 你怀疑的不错,狂人多年前曾受过一些刺激,是有点缺心眼,不过,他这缺心眼时好时坏,若不然,以他昔日在江湖上的威望,怎么可能隐姓埋名窝居在平王府。 虽然,平王府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窝居的,狂人待在里面也没受什么委屈,但说到底他作为叱咤一代风云的武林星宿,俯首为奴,看人脸色,终究是贬了值。 但,如果将不晓得韩莲湖喝了几杯酒的罪过,全部推到狂人缺心眼的头上,我觉得还有点冤枉了他。 因为,他跟厉年轮赶到圆明湖饭市区的时候,韩莲湖已经在与徐宰辅推杯换盏,舌头已经有发硬的迹象了,只不过,人尚还没有东倒西歪。 按照牧王妃的授意,那时厉年轮只要寻个人假装去无理取闹,把韩莲湖的酒会给搅了即算完成了任务。 但是,心细如发的厉年轮,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在我们没到达之前,韩莲湖已经沾了酒腥,那么他到底有没有跟徐宰辅说些不该说的话? 如果已经说了,搅黄酒会简单,可若放走了韩莲湖跟徐宰辅,那么明天死的就不止是我厉年轮一人了,有可能是整个平王府。 所以,他交待狂人,先按兵不动,看看再说,看看再见机行事。 哪知他这一泡尿用时实在太长,长得韩莲湖在这段时间里连喝了六杯酒。 狂人心里开始发慌,缺心眼开始上劲…… 他提着手掌悄悄地靠了上去,一个巴掌足够了,以他的能力跟手段去杀一个老百姓,用手掌,说出去都丢人。 哗啦,方木桌子碎了,而韩莲湖却还完好无损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凳子在打齁。 这是如何一回事?是不是我将狂人夸大其词了?没有,韩莲湖没死,纯属巧劲。 你看,经过是这样的,狂人踏地无声的走了过去,招呼也没打,直接抬手照韩莲湖的脑瓜顶子就是一记。 可谁曾想,这个时候,韩莲湖酩酊大醉后最大的一个优点出现了,说闭嘴就闭嘴,说睡觉就睡觉,咕喽,身子一软,他滑落桌子底下去了。 突然有人打碎桌子,而,打碎桌子的人,又相貌服饰极其骇人,犹如炼狱鬼卒现形与人间。 褚遇跟徐忧民的第一反应都是往一边蹿,还好,堂内的其他食客只得见状况,没明白原因,暂时未有骚动,场面还保持着一种,吆吆吆,那边有人打架,快看快看。 只有一人脸色骤变,那就是刚刚打茅厕出来的厉年轮,但见他瞄了一眼后,便立即闪身出了大堂,躲在了门脸后。 他琢磨着…… 反正,狂人武功绝顶,不怕杀不了人。 反正,狂人缺心眼,不怕杀人。 反正,一个人是杀,两个人也是杀,我就吃点亏,丰功伟绩索性都留给狂人一人独享。 韩莲湖还在安逸的打着呼噜,这一情景对于狂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况且,将桌子拍稀烂不是狂人的目的,他的目的是杀人,所以行动不能终止,行动需要继续。 “大胆狂徒,住手……”,第一反应过后的徐忧民站了出来,手指狂人吼道。 这是当然了,他跟褚遇不能比,褚遇是平头百姓,任何场所,最大的责任便是设法保全自己的性命,因为害怕躲在他身后发抖,没有人会讥笑。 但是,他却万万不能躲在褚遇身后,哪怕他发抖的再厉害,也要硬起头皮做出头鸟,出头的椽子。 因为他是百官之尊,惩办宵小本是他的义务,保护子民便是他的责任。 所以,他必须站出来制止狂人。 可惜的很,别说狂人有点缺心眼儿了,便是完好无缺,估计也不会乖乖地听他的话。 于是……这次没有事故发生,没有事故就没有悬念。 于是……这次,韩莲湖一颗硕大的脑袋便在睡梦中,如同面前的桌子一般,瞬间被拍个稀碎。 “啊!杀人了……”,酒楼的大堂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众食客纷纷抱头鼠窜,这不奇怪,打架斗殴的场面毕竟没有杀人越货的场面来的震撼人心。 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韩莲湖惨死当场,徐忧民却左右无计可施,这才体会到一个人无论他的官衔品级有多大,只要走出庙堂,褪下官服,都将一无是处。 “还能怎么办?赶快逃啊!徐爹……”,看见徐忧民还像根树桩似的傻站着,褚遇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弯下腰,弯下腰,跟着人流跑”。 “我如何能逃,我是朝廷命官”。 “您是官人不假,可现在您孤身一人,谁会怕……”。 徐忧民哀叹一声,猫起了腰…… “混账东西,看什么看呢?徐忧民都快跑没影儿了……”,瞧见韩莲湖尸首旁的狂人还在东张西望,门脸后的厉年轮急了,“莫不是这厮的缺心眼儿又犯了?”。 “咦!不对,这厮东张西望是在寻我吧!”,厉年轮一惊,“狂人哪狂人,我看你不但不缺心眼儿,相反还精明的很,……顾不了那许多了,一定要在京城兵备营到来之前解决掉徐忧民”。 他掏出早已预备好的蒙面巾,系在脸上,放走了徐忧民便是间接等于倾卵了平王府,平王府一完蛋,自己焉还有命在? “杀人了,杀人了……”,夹在人群里的褚遇大声喊道,他这个时候大声嚷嚷并不是嘴巴痒犯贱,其目的而是为了进一步的壮大声势,是为了吸引巡逻的京城兵备早一点到来。 可万万没想到弄巧成拙了,原来四下轰散的众食客,别看他们在大堂内,喊杀人了,喊的甚欢,但,一到了外面宽阔地,却个个都闭上了嘴,只紧着逃命。 众人俱皆沉默,鸦雀无声,唯我独自高声呐喊,这不是分明在跟厉年轮与狂人说,你们不要乱踅摸了,我在这,我在这呢! 不过,但凡发生一件事,其中必有利弊在相辅,所以,既然厉年轮跟狂人能听见褚遇的大声嚷嚷,那么正在附近转悠寻找的慕容殇也就没有多少理由听不到。 是的,慕容殇听见了,他扭头朝这边奔来,可惜,他的速度,终究还是快不过厉年轮更快不过狂人。 看着犹如神兵天降的狂人,身边还有个蒙面者,褚遇吓的脸都青了,想逃,两腿却怎么也迈不动,他后悔不已,自己干嘛要嚷嚷呢?这不是特意在引凶手来杀人灭口吗? 厉年轮是平王府的大管家,自然晓得,圆明湖饭市区是京城兵备的重点巡逻地。 尽管杀徐宰辅,对于他来说,等于是杀一只鸡,没有丝毫的压力,可纵然如此,他还是不敢轻敌,不敢再耽误时间,不管狂人要不要出手,他自己先拼尽全力。 手腕一扬,但见右手袖筒里寒光一点,这是一柄约五寸来长的匕首,在平王府一起共事那么多年,到今天我才发现,厉年轮原来不是赤手空拳,原来也用兵器。 他的目标当然是徐宰辅,出完这一招后,如果中途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似乎就不用再等,再看,匕首有没有刺进徐宰辅的胸膛。 不是他对自己有多么的信任,而是徐宰辅太弱,弱的就像一是根干枯的草。 然而说意外,意外就真的意外的来了,妈的,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厉年轮气的直骂娘,恨不得生撕了狂人。 哈哈,我也忍不住笑了,原来,他的匕首竟然刺在了狂人的胳膊上,不过,狂人的素养可要比他高的多,挨了一刀,竟然没有回骂半句,也没吭一声。 怎么回事?别急,听我跟你说,是这么回事,就在厉年轮使匕首突袭徐宰辅的时候,狂人也出掌了,不过,他的目标是褚遇。 褚遇的位置在徐宰辅的右边,狂人的位置在厉年轮的右边,四个人面对面,同一时间里,厉年轮攻击徐宰辅,狂人掌劈褚遇,两人的动作整好交叉。 所以,厉年轮间接救了褚遇,狂人直接替徐宰辅挡了一匕首。 徐宰辅一身正气,年轻时随军南征北战,多经风雨,眼前的状况虽然血腥恐怖,但也没把他怎么着多少。 反倒是褚遇……先前我早已交待过,天生胆子小,瞧见狂人一掌袭至,他自然要拔腿逃跑,但大家莫忘了,他的手臂此时还搭在徐宰辅的肩上。 于是,他一跑,徐宰辅就很自然的被他拉翻倒地,目标挡在了脚前,狂人纵然有心想追褚遇也是不敢了,怕厉年轮回王府告状。 只得抬左掌对准了徐宰辅…… 真是该死,徐爹……跑出三步的褚遇忽然想起了徐忧民,一回头瞧见狂人正……他又被吓了个脸发青。 徐爹不是别人,徐爹是徐爹,脸色再怎么发青,也得回去救啊! 但冲回去之前,从策略上讲,不管有无效用,他认为自己应该先断喝一声,骚扰一下狂人,可他不晓得狂人叫什么,只能根据对方的形容来了一句,“死叫花子,住手……”。 第89章 乱打一通 突然听见褚遇喊他,“死叫花子”。 狂人乌漆麻黑,像铁耙一样的手掌立即定格在了徐忧民头顶上方的三寸处,蓬乱不堪的发丝下,原本看不清楚的两只眼睛,也随即迸射出两道雷明电光…… “褚遇小儿,你这是在找死……”,嗓音低沉尖隼,像是被喉咙碾碎,再细挤出来的一般。 幽灵鬼魅般的人,发出幽灵鬼魅般的声音,褚遇很想在中途收势,可惜不能,他已经与狂人面对面了,这个距离,别说用手了,便是拿鼻尖狂人也能够的着他。 “混账东西……”,厉年轮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狂人真是缺心眼儿至极,都到了如此千钧一发之地步,他竟然还分不清孰轻孰重,竟然还有心情与一个褚遇的一句话穷计较。 但骂归骂,一时三刻间,他也拿徐忧民没有办法,因为狂人与褚遇,挡在了他与徐忧民之间。 狂人没有伸手去抓褚遇,如此短兵相接的距离,将褚遇抓至手中再掐死,不如直接一掌把他拍出去更省事。 说拍便拍,不需要再掐决行气。 于是,褚遇便没有半点悬念地飞了出去,飞在半路上的时候,他听见狂人咦了一声,说了一句话,这小子好快的身法。 那当然了,若不是距离太近,你想碰到我的身体……哼哼…… 哼哼没哼完,他便屁股接了地,而且姿势还不是很美观,可姿势再怎么不美观,比起被他无意撞翻的厉年轮来,还是好看了许多。 褚遇胸口骤然一闷,一股热流险些要冲破喉咙而出,可他不计较,竟然大笑起来,慕容殇来的太是时候了。 的确是时候,早来晚到都不行,早来几乎是在送死,因为慕容殇有可能打不过厉年轮,晚到,晚到的话,徐宰辅就没命了,徐宰辅一没命,厉年轮就肆无忌惮了,慕容殇要是管闲事,估计会死的更难过。 只有这个时候,只有狂人掌劈褚遇,厉年轮想绕过褚遇,恰巧被褚遇误撞,分身乏术,猝不及防的时候,慕容殇到来才算最适宜,才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厉年轮。 慕容殇不敢随便伤人,所以,厉年轮的老娘暂时不用担心她儿子的性命,她儿子只是被慕容殇封住了几处大穴而已。 但你千万莫小看了这几处大穴,慕容殇是学医的,认穴打穴那可叫一绝,他相信一天之内能解开此穴者,在京城地面上不易寻找。 褚遇爬了起来,咧着嘴又叫了一句死叫花子,别误会,褚遇不是那种打人专打脸,骂人只接短之辈。 他发现那鬼卒一般的狂人,以他与慕容殇合力根本远远对付不了,但是,又不经意发现那鬼卒狂人虽然手段非凡。 但内心似乎对“死叫花子”四个字有一定的排斥,反感,多叫上几声,说不定能左右他的情绪,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不出所料,狂人肥厚的嘴唇一阵乱抖,两腮也拧出几根线条,尖啸声再次发出,“褚遇小儿,实在可恶”。 激起他的怒火后,褚遇赶紧朝圆明湖堤岸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却发现慕容殇扶着徐忧民还跟傻子似的在原地杵着。 他本想大声招呼慕容殇,赶紧护着徐宰辅离去,顺便找京城兵备来帮忙,可他不敢叫出声,怕鬼卒狂人听见,只有拼命的挤眼睛,打手势。 慕容殇也不是个笨蛋,焉能不解其意?但仍旧是寸步不离徐宰辅,他也跟褚遇上下左右一通乱挥,比手势。 褚遇连连哎呀,看不懂啊!看不懂就不看了,狂人追来了,还是逃命要紧。 他看不懂,我却看懂了,慕容殇大概意思是,我得紧紧的护着徐宰辅,万一歹徒还有帮凶呢? 至于京城巡逻兵备,不晓得怎么搞的,今日来饭市区附近转悠的一个也没有。 自信,书面上一直说是一个褒义词,我却一直不以为然,无论它植入个人内心的体积是大还是小。 我认为凡事怀揣自信,不如怀揣敬畏,更不如怀揣畏惧,自信不管其大小,主要功能只会令你妄大,疏忽,放松,懈备。 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畏惧虽然会产生胆怯,但胆怯之下人类往往会变得谨慎,谨慎对待一件事情,比起妄大对待一件事情来,成功的概率总会增加很多。 你不信,就请看看褚遇,虽然他天生胆小,一般情况下不敢跟任何人动手,但若是把他逼到一个死角的时候,他就把一句话挂到了嘴边,别说你了,便是我爹,我若不想让他碰我,他也碰不到。 这是自信吗?当然是,可结果呢?狂人不但碰到了他,而且还……,若不是他还真有些逃命的真本事的话,估计不止被狂人揍个鼻青脸肿了,直急的一边的徐忧民,“慕容大夫,你不用管我,赶紧帮帮遇儿”。 “那徐爹你待在这千万莫动”,看来褚遇是不行了,慕容殇虽然不太爱管外人的闲事,可褚遇他偏偏不是外人,况且,这桩闲事里还夹杂着两位当朝重臣。 狂人是狂人,你爹是你爹,你爹碰不到你不代表狂人就碰不到你,你爹舍不得往死里打你,不说明狂人也爱惜你,褚遇啊!褚遇,从今天起,请记住这个血的教训吧! 褚遇不敢自信了,害怕极了,此刻若是放在小时候,他很可能要哭爹喊娘了。 但,再怎么不自信,再怎么哭爹喊娘,你也得把眼前的路给走完,就目前的局势先做个选择吧!立在湖岸的围栏上,你到底是要往湖里跳,还是…… 当然不能跳湖了,数九隆冬,湖里还结着冰呢!跳进去不死也只能剩半条命。 拼了,与鬼卒狂人拼了,褚遇真的有胆气拼吗?我看未见得,如果不是慕容殇前来助阵的话,我估计他没胆量硬往狂人身上扑。 慕容殇还算不错,虽然跟褚遇一样,缺少大气,但也不是个龌龊小人,至少他没有悄无声息的从侧面去偷袭狂人。 但,靠武艺跟不靠武艺吃饭的人,毕竟有着区别,最明显的一点,褚遇和慕容殇身上都没有硬家伙,最硬的就是嘴里的牙。 然而,无法想象的是,褚遇还真用上了牙齿,但这不能怪他,一,慕容殇虽然已经打过几场架,可那终究是打架,跟拼命完全是两码事,所以慕容殇再怎么拼尽全力,呲牙咧嘴,可他的手,对于狂人而言依然是温柔的挠痒痒。 二,自己被狂人像铁箍一样的死死箍住,除了颈上的头颅尚还自由外,其他,例如手和脚均动弹不得半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非常明白狂人的意图,狂人是要把他扔下圆明湖,于是乎…… 狂人被厉年轮用匕首刺中胳膊的时候没有吭一声,可褚遇这一嘴咬下去,却让他惨叫连连,咬到哪里呢?这么疼。 鼻子,褚遇一扭头硬生生地咬下了他的半块鼻子,可没想到的是,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却未能让狂人的手松动半分。 不但没松,反而越箍越紧,几乎要把褚遇的胸腹挤个稀吧碎。 角色转换了,这次轮到褚遇惨叫了…… 徐忧民骇然变色,慕容殇急火攻心,再顾不得犹豫,弹身而起抱住了狂人的脑袋,不抱不行,在两手两脚都不得空的时候,狂人的下一步行动,除了用自己的脑袋去死磕褚遇的脑袋外,应该再寻不到更有效的方法了。 他不晓得狂人的脑袋是什么东西做的,但却清楚褚遇的脑袋是皮肉与骨架构成的,是万万磕不得的。 狂人一阵呜哇乱叫,显然是慕容殇打碎了他的计划,不过,也有可能是流血不止的鼻子还在无休止的疼。 慕容殇不觉心下窃喜,可,还没待笑出声来,狂人的身子,突然快速的旋转起来。 紧紧拥抱的三人,离湖岸围栏不远,围栏是用石头砌筑的,于是,褚遇,慕容殇的腿和脚,一次两次,转着圈的被撞击在冰凉坚硬的围栏上。 可想而知,这种痛也叫痛。 大概转了四圈儿,狂人停了下来,两只手一松褚遇便像一坨泥似的,软在了他脚尖前,“去死吧!褚遇小儿”。 狂人又举起了左掌,完全不去理会背上的慕容殇,因为他相信这个时候的慕容殇还头昏脑涨着,在自己一掌拍下的功夫里绝对构不成任何威胁,尽管他还勒着自己的脖子没有放手。 而,狂人原本也不想置死褚遇的,无奈褚遇偏偏咬下了他的鼻子,令他起了杀心。 第90章 落水 好样儿的,面对他这次犹如乌云压顶一般的手掌,褚遇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哦!原来褚遇早已经晕死过去了。 见状,徐忧民来不及呼叫一声,便奋不顾身地趴在了褚遇的身上,见状,狂人背上的慕容殇心骤然一抖,褚遇好福气呀!堂堂一品宰辅竟然不惜性命去保护他。 可这样能阻止狂人的掌不拍下来吗? 当然不能,眼下除了慕容殇外,或许谁也阻止不了狂人,而慕容殇要阻止他,其实也不需要费什么神,费什么劲儿,就只是松开他的脖子即可。 正在发力的狂人,背部突然失去了慕容殇身体重量的拽扯,身子自然前倾,同时,他脚下光滑的黑色油靴又帮了一个倒忙,巧中藏巧狂人竟一头向湖里扎去。 可狂人终究是狂人,翻下围栏之际,手腕一扬,一物如流星般的直射徐忧民。 慕容殇眼尖,那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只见他来不及思索,右掌快速往地面上大力的一拍,一拍之下,身体微微弹起,便是这微微的一弹,已足够他为徐宰辅以身挡刺了。 噗,匕首直中他左肩…… 毫不犹豫,不假思索的为徐宰辅以身挡刺,慕容殇是不是不要命了?你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反正是不是,慕容殇都有他自己的理由。 至于什么理由,我即使不说,相信大家也能揣摩出几分来,徐忧民什么人?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上古王朝宰辅。 一个平头百姓能为他挡刀,估计需要修上十辈子,方才能修到这等福气。 “空中楼阁”——京中排名第一的大酒楼。 二楼左首——紫薇阁…… 上等檀木四方桌,平王爷居中而坐,其左侧是京都府尹赵平章,右侧乃京城兵备营正统黄少川,黄少川下席还有一人,名唤段亦,此人官衔甚微,仅是京城兵备一队队长。 但各位千万莫欺段亦官小人微,若不是他此刻出现在空中楼阁,厉年轮与狂人在圆明湖饭市区根本不敢那般的心无旁骛。 空中楼阁为了标榜在京城地位,为了凸显不同与尊贵,里面的伙计,与别处酒家不同,不叫小二,不叫酒保,也不叫跑堂的,而是叫酒侍或酒郎。 平王爷唤一名酒郎近前,当着三人的面,令那酒郎将安溪南招呼进来,又当着三人的面极是淡然地对安溪南说,“你去圆明湖饭市区,瞧瞧厉年轮那边的情况如何”。 圆明湖离仙落楼八里,仙落楼距空中楼阁三里,加起来是十一里,如果在座的几人中,没有千里眼,顺风耳的话,那么任凭狂人在湖水里喊破嗓子,这边也没人会听到。 交派完安溪南,平王爷又对段亦说道,“段队长这个时候,也该走动走动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走动的范围不要离圆明湖太近”。 “慕容大夫,慕容大夫……”,徐忧民翻起身便瞧见了慕容殇肩膀上的匕首,“你……”。 “不碍事的,徐爹,你们快走吧!那个叫花子很快便能爬上湖岸来的”,慕容殇道。 “不不不……老夫是不会丢下你的,你……你还能走吗?”。 慕容殇试着抬腿,“好像……能走”。 “不行,不行,慕容大夫千万莫要勉强,你看这迎面骨都肿了,这样吧!”,徐忧民关切地道,“你受着伤,遇儿还昏迷着,我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老夫这就去找人帮忙”。 慕容殇四下看了看,除了路上的长明灯还在一明一暗的摇曳着,圆明湖饭市区,原本通宵达旦的两侧商户,不知何时早已乌黑一片。 “眼下寻人帮忙估计得走很远,徐爹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慕容大夫的好意老夫先谢过了,你的腿脚即使能勉强行走,但也恐怕不能太着力,否则会淤血瘀气,还有……”。 说到这,徐忧民靠近湖围栏向下看了看,湖水里的狂人还在扑腾,不过,动静是越来越微弱,想是快要被冻僵。 “还有,这个杀人凶手,老夫也不能让他就此死去”。 “那徐爹多加小心”。 徐忧民应了一声好,转身向西离去,不一会儿他那瘦弱,又带点踽踽的身影便消失在无穷的夜幕中。 慕容殇侧过头,身旁的褚遇还在昏迷,他的心开始有点放不下了,适才没顾上,这会儿赶忙伸手去掐褚遇的人中进行抢救。 可就在这时,左侧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人语,“你是悬壶堂的大夫?姓慕容?”。 昏暗又有点闪烁不定的夜灯下,骤然听到一句人话,慕容殇只觉头皮一麻,遂抹头循声望去。 发话之人竟然是厉年轮,不过,他还是原模原样地卧在那里。 慕容殇把手从褚遇脸上轻轻拿开,但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怔怔地看着厉年轮。 厉年轮继续言道,“悬壶堂很大,我怕姓慕容的大夫有很多,所以,在下要死死记住你的形貌,哦!阁下俊朗的脸上有道白印,腿,左腿还有点瘸”。 莫名其妙的听到这样的话,慕容殇除了问你什么意思外,好像再没有适合的词语了。 “在下厉年轮,是平王府的管家”。 “平王府的管家?”,慕容殇一震,他实在不敢相信厉年轮敢自曝身份,“你可真大胆”。 “这有何不敢承认的?……”,厉年轮一顿又道,“不过,在下有一事想求慕容大夫”。 慕容殇匀了一口气道,“什么事儿?”。 “我想恳求慕容大夫在徐宰辅没回来之前,放了在下”,厉年轮虽话说恳求,可表情却没有一丝恳求该有的意思。 “放了你?”,慕容殇觉得他是在说笑,即使不是说笑,也可能是脑子坏了,“你是杀人帮凶,我可不敢”。 “那慕容大夫可要想清楚了,便是徐宰辅今日把我拘回刑部大牢,有平王爷做后台,我这个杀人帮凶相信也死不了,我若死不了,你便死定了,不但我要杀你,恐怕就连平王爷也不会放过你,因为是你直接将他牵连到这宗杀人案里的”,厉年轮冷笑一声,“平王爷是什么人?他可是上古王朝新立的储君”。 “你在吓唬我?”,慕容殇道。 “事实情况就是这样,根本不存在吓唬”,厉年轮道。 “可我若是把你放了,其结果也是个死”。 “怎么会呢?在下保证,慕容大夫只要帮在下解开穴道,在下救下同伴后扭头便走,绝不为难你跟褚大公子”。 慕容殇忽然全身感到一阵颤栗,他扭头看了一眼褚遇,他不相信厉年轮的话,因为徐宰辅还活着,徐宰辅只要还活着,厉年轮便不会善罢甘休。 可,若是不放,厉年轮的话又有些道理,平王爷对阵徐宰辅,谁死谁生,还真是个未知数,一旦打成平局,褚遇是禁军统领之子,倒也不惧怕什么,但是自己…… 想到这,慕容殇…… 这时,又听厉年轮道,“时间不多,慕容大夫可要快些想”。 “我想好了……”,慕容殇回过头,嘴角不经意的一抖,他四下看了看,昏昏浩浩的夜幕里,鬼影子也没有一个。 “慕容大夫的意思……?”。 “我帮你解开穴道”。 “那请快些动手吧!”,厉年**喜。 “别急,我这就来了”,说话间,慕容殇已到得他跟前,伸右手,出食指,依次在厉年轮气户,地仓,关门,下迎诸穴之上各点了一记。 点罢,只听厉年轮哎吆了一声,骤然歪倒在了地上,“你……你……”。 望着他渐渐趋向扭曲的面容,慕容殇提着指头,最后一处要穴,他怎么也点不下去了。 痛苦的扭曲完毕,厉年轮开始惨烈的嚎叫,慕容殇几乎要掩住自己的耳朵,罢了罢了……罢了罢了,厉年轮,请不要怪我,这都是你逼我的。 第91章 陆筝公主 最后一处大穴点下后,厉年轮忽然不闹腾了,安静了,舒服了,犹如入梦了一般。 慕容殇无力地垂下头与手,喃喃地道,“睡吧!睡吧!厉年轮,一觉醒来,你便什么也不记得了,这……对你对我都有莫大的好处”。 突然…… 面对这个突然,慕容殇陡然一惊,完了,厉年轮果然还有接应,怎么办?跑吗?别说地上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褚遇,便是此刻只有自己孤身一人,跑,似乎也不可能。 没时间思虑了,安溪南,当然,慕容殇并不晓得打东边奔来的人是安溪南,甚至都不敢肯定这个人是不是厉年轮的同党。 不过,这无关紧要,哪怕来人,只是一个子夜闲逛的路人,慕容殇也不愿意,让他碰见其他人要么死,要么伤,唯独自己好端端的站着的场面。 所以,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放倒在了地上,姿势摆到最佳,并且还用手蘸了一点肩膀上的血涂抹在嘴角边。 待慕容殇做完这一切后,没多大会儿,东边来人安溪南就到了。 安溪南用豹眼快速地将周围环视了一圈,得出的结论是两败俱伤,可是,狂人与徐宰辅去哪里了?褚大公子身旁躺的人又是谁? 厉害,狂人的体质真的是了不起,这么冷的天,如此长的时间,若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已冻死在圆明湖内。 而他,手脚竟然还可以动弹,嘴巴还可以开合,也得亏他嘴巴还能说话,要不然他只能在圆明湖里喂鱼了。 看来徐宰辅是跑掉了,救出狂人后,安溪南又对事情,做出了进一步的结论。 兹事体大,还是请王爷王妃定夺吧! 看到这,请各位看官千万不要见笑,故事就是故事,它需要衔接,需要巧合,需要曲张过渡。 所以,为了情节的铺陈需要,在安溪南没有将厉年轮与狂人救走之前,我是不敢让徐宰辅回来的。 “宰辅大人……”,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巡逻的京城兵备,徐宰辅只能沿途叫来几个年轻有力的壮老百姓。 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若不是徐忧民拿出腰牌,亮明一国宰辅的身份,恐怕连这几个老百姓他也叫不动。 便是如此,在亮明身份后,他也是说了一些好话,一些保证的话,这几个老百姓方才跟着他而来。 老百姓的心思,很好理解,纵然你官职再高,又能保护我们到几时?救完人你拍拍屁股走了,可我们却被贼惦记上了。 “大家搭把手,先救人”,徐宰辅一摆手。 在大家齐动手之下,不一会儿,慕容殇跟褚遇都悠悠醒了过来,当然,慕容殇肯定比褚遇醒的快。 “慕容大夫,又发生了什么?”,徐宰辅把褚遇交给身旁一人,自己亲手扶着慕容殇问道。 慕容殇抹去嘴边的血渍,“他们……他们又来了同伙”。 “好在慕容大夫没事啊!”,徐宰辅长叹,扭头看向厉年轮适才躺过的地方,“实在可惜,老夫走之前,应该揭开那人的面纱看看他是谁”。 “这都怪我没能耐……”,慕容殇低下头。 “哪里话,老夫谢谢你都来不及,怎么还能怪你呢?”,抹过头,徐忧民又道,“麻烦几位小哥了,用车子将老夫的两位贤侄送回皇城”。 贤侄?慕容殇一喜,徐宰辅终于称自己为贤侄了。 回到国父府,时间已入丑时,徐夫人坐立难安,焦急万分,不过有一个人,倒是十分的镇静,此人便是久未露面的卢青阳。 不见徐宰辅,徐夫人着急,见了他徐夫人更着急,“这……遇儿……还有……这都怎么了?”。 徐宰辅先朝卢青阳干笑了两下,褚遇也叫了声,卢伯好,可椅子上的卢青阳却是扭过头,谁也没理。 这种情况,徐宰辅早已习惯,于是也扭过头对徐夫人道,“先别问什么了,去取些银两打赏这几位小哥,顺便再差人到御医院请一名御医来”。 每人一两,打赏完毕,徐忧民送几位出国父府,卢青阳这才起身走近褚遇,“怎么了?遇儿”。 褚遇哭丧着脸,“一言难尽,有人要行刺徐爹”。 卢青阳脸一黑,其实没人发现这个变化,因为他的脸原本就黑,“这位小老弟是……”,他指的是慕容殇。 “哦!是我悬壶堂的一个朋友,叫慕容殇,慕容,这位是卢伯”。 “草民慕容殇见过卢伯”,慕容殇麻利地叫了一句,并且还深深的鞠了一躬。 “慕容朋友无需多礼”,卢青阳连忙相扶。 转过身,卢青阳拍了拍褚遇的肩膀,“看你俩也没多大的事儿,卢伯先回去了,改日再去看望你们”。 “那卢伯慢走”,褚遇,慕容殇齐齐道。 走到院里,迎头碰到了徐忧民跟徐夫人…… 徐忧民道,“青阳,你这是要回府吗?”。 卢青阳闪身越过,头也不抬,“不回家,难道我要死在你国父府?”。 “你这是什么话?”。 “好话”,卢青阳没好气。 “卢家兄弟,天黑路遥,你都等了他三四个时辰了……”。 “嫂子,别说了,我回去了”。 “别留他了,随这头倔驴去”,徐忧民也不生气。 “瞧你说的什么话?”,徐夫人瞪了他一眼,“卢家兄弟为了给你送药,焦急地等了你近四个时辰,而你却……”。 “送药?什么药?”,徐忧民一边往暖阁走一边问道。 “治你头疼的药,为了配齐这副药,卢家兄弟到民间野外,偌大的年纪爬山涉水,亲自一味一味采来的”。 “什么?”,徐忧民陡然顿住急行的脚步,扭过头看向一片漆黑的府门外,不觉鼻头一酸,“……这个老东西,也不怕摔死”。 “不行,徐爹,我得回去,不然我娘会着急的”,见徐爹徐娘相继走进来,躺在软椅里等待御医到来的褚遇道。 “赶紧躺下遇儿”,徐夫人慌忙走过来,脸含轻呢,动作轻柔,“你不消担心,你娘晚饭前已经来过,徐娘告知她,你是跟你徐爹一块去了悬壶堂,你娘就放心的回府了”。 “哦!谢谢徐娘了”。 听闻这番话,看见这番情景,另一张软椅上的慕容殇不觉一阵黯然,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头,不自觉的扭到了里侧。 翌日,天还未到蒙蒙亮…… 乾坤殿…… 皇帝打龙榻前走到龙榻后,来来回回,和公公不是很能确定的记得,这应该是第十五个轮回了…… “罗三甲应该能回宫了吧?”。 “皇上,还差一刻钟,城门方能开启”。 “朕放心不下呀!不如这样吧!免得闲着发慌,朕先走一趟公主府”。 和公公脸色一白,“皇上不再三思一下?毕竟公主还小,而且还是个女儿家”。 皇帝重重地吸一口气,“你道朕,忍心哪!可不用陆筝,朕将再无人可用”。 “老奴晓得皇上心里苦”,和公公端起御膳房刚刚送来的燕窝粥,还未作势,皇上已摆摆手道,“先放那,朕没胃口”。 “是,但老奴还是想劝劝皇上,纵然此任非陆筝公主外,无人再可担当,可也不能急于一时,皇上势必清楚,铁卫营无孔不入,如今的公主府,芙蓉宫,甚至包括整个皇宫,又有哪个地方能躲过平王爷的耳目?”。 皇帝一惊,“公公什么意思?”。 “老奴的意思是,皇上若非让陆筝公主临危受命的话,得寻个地方,公主府万不适宜此类足以能令,山河崩裂,天塌地陷的谈话”。 “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整个皇宫都已不再安全,朕又何必惧怕在公主府里畅所欲言?”。 “皇上……”。 “闭嘴……”。 皇帝就是皇帝,哪怕是他再亲的人,但若是把他逼急了,他也会翻脸,所以和公公不敢再硬碰,他瞧了一眼大殿外的天,道…… “这……天色还尚早,陆筝公主此时可能还未起床,皇上不如晚些去,也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再好好的三思三思,看看陆筝公主到底能不能受此大任”。 和公公老菩萨心肠,皇帝无奈之下选中陆筝公主,他是一百个不愿意,不愿意,不是单单因为他不能肯定陆筝有能力担当,而是因为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人干的事情。 接担此事的人,不但此生之生活,从此再无自主与安宁,就连生命也将朝不保夕。 皇帝一屁股软坐在龙榻上,“三思?哈哈哈,从计划起的那天,朕就开始三思,这都多少时日了?公公啊!朕是越三思,越觉得心痛啊!陆筝可是朕在这世上硕果仅存的骨肉哪! 可,有什么办法哪!范阳武死了,除了陆筝朕再无人能用,作为一个父亲,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送进铡刀口,这种心情……这种心情……公公……朕真的没有办法了,若筝儿一定要怪的话,我请她不要怪朕,要怪就怪她自己为何不生就为一个傻子”。 ………… “奴才罗三甲叩见皇上”,在不确定皇帝身边没有旁人的时候,傅星芒一般都自称奴才。 “傅将军可回来了,真是急煞朕了”,皇帝敢直呼傅星芒,就说明环境很安全,双方说话可以不顾忌。 韩莲湖死了,他们要杀徐宰辅,可惜被褚遇和一个叫慕容殇的人给阻止了…… “等等……等等……”,皇帝挥手制止住傅星芒道,“韩莲湖死了,将军确定死的不是柳叶空或者宇文相?”。 “末将可以确定”。 “这就令人费解了,杀徐宰辅……”,皇帝突然一拍自己的脑袋,“坏了,坏了,莫不是徐宰辅知道了一些什么?”。 经皇帝这样一说,和公公与傅星芒俱是大吃一惊,上古王朝是有法的,杀人是要偿命的,不好玩,若不为点什么,恐怕你把他杀了,他也不愿意去杀别人,何况,徐宰辅那可是徐宰辅呀! “有可能,有可能……”,和公公的眼珠子,这个时候都不太会转动了。 “走,来不及了,朕要去公主府”。 “去公主府……?”,傅星芒不明白这个时候皇帝为何要去公主府? “朕要令陆筝公主接替范阳武之任,替朕解析这燃眉,灭顶之急”。 “这如何使得呀!皇上”,傅星芒听闻,当廷跪了下去。 “傅将军快起来,随朕一起到公主府,朕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 “不,万万不可呀!皇上,公主可还是一个小女孩哪!”。 “大胆傅星芒,若再言语,朕杀了你”。 “皇……”,和公公一把堵住了傅星芒的嘴。 陆筝公主虽然没有起床宫装,但她却早已经醒了,她此刻正躺在被窝里想她的父皇,想完父皇又开始琢磨宫女粉靥。 正想的出神,却还没得结果的时候,宫女忽然来报,说皇帝御书房传旨,令其火速见驾。 陆筝的心骤然一沉,尽管她已经算准了皇帝有事,同时,也做好了心理备范,但当事情真正降临的时候,她还是难免有些慌神儿。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先皇子之死,不是淮阴王一手策划的吗?”,陆筝公主掩面而泣,问完和公公,又问傅星芒,就是没有问皇帝。 皇帝早知道陆筝公主不会轻易相信他,所以他才带来了傅星芒与和公公,如果还有条件他说不定还会叫上李衍年。 “千真万确,是平王爷将先皇子之死嫁祸给了淮阴王”,和公公说,傅星芒也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父皇不惜毁我清白,去陷害傅将军,原来,原来……那,那,皇子陆……可死的太惨太冤了,还有……父皇,您……筝儿不孝啊!”陆,筝公主不愧是陆筝公主,就连歇斯里底,悲痛欲绝的时候,也能保持着一丝理智。 “筝儿,这不关你的事,这都怪权势熏心之下,平王爷丧失了人性,正所谓,暂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虽然你只是个女子,也完全置身事外,但没有朕的日子里,你若还长久的待在宫里,终究会令平王爷如芒在背”。 “父皇……”。 皇帝两手突然按住陆筝的双肩,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柔情与爱怜…… “朕来问你,筝儿是否愿意代父皇,替陆家向歹人讨个公道?能否愿意代父皇,替天下老百姓讨一个太平王朝,一片纯净乐土?”。 陆筝公主抬起迷离的眼睛,“筝儿愿意,筝儿愿意,但筝儿……害怕做不到,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如何去做?范阳武已经铺好路线,同时父皇也相信筝儿一定能做得到”,皇帝的面容呈现着一种山岳般坚毅。 “父皇如何就认为筝儿一定能做得到?”。 “就凭你那日,撂翻公主府里的丫头后,又按兵不动”。 陆筝公主…… 皇帝又道,“你小小一计,便让朕自行露出了马脚,于是乎,你就根据朕不想让你见徐宰辅的心理,推测出传位背后必有隐情”。 “可,可,筝儿真担心做不好”。 “不,做不好你也得做,并且还要不惜一切做到”,皇帝丢开她,眼似寒星,“因为你姓陆,是皇室血脉,中兴国运是你不可推卸,责无旁贷的使命,况且,父皇不甘心,也绝不允许上古王朝的大好河山落于一个奸佞之手”。 “皇上……”,傅星芒,和公公双双,齐齐跪倒,傅星芒道,“陆筝公主虽是皇室血脉,但年岁尚幼,又乃金枝玉叶,柔弱双肩,不该也扛不起如此大任?末将愿意赴汤蹈火为公主担当”。 “老奴也愿拼掉这条性命,换的公主一世平安逍遥”,和公公也义不容辞。 “你们……你们不也是人生肉长?何况,你们也未必有那一番能耐呀!”。 傅星芒红着两眼,“没有能耐,末将愿意拿三尺清风剑与歹人拼了”。 皇帝摇头,“清风剑虽利,但在很多时候却斗不过智者的一句话,文人的一支笔,好了,筝儿,擦干你的泪水”。 说到这,皇帝语音徒转,“傅将军听令,朕命你即刻保护陆筝公主出宫,速速取来范阳武的‘三花印绶’,不得有误”。 “不可,万万不可呀!父皇”,陆筝急道,“如今铁卫营乃由平王爷一手把控,筝儿又是着重被监视的对象,一旦出宫,平王爷必定派遣重兵跟踪。 重兵之下,仅凭我与傅将军之力是万万取不来三花印绶的,更有甚者,范老师的诡影八卦宫筝儿也不一定能打开”。 “可眼下的形势已不容我们再等,悬壶堂事发,平王爷随时都会兵行险招,三花印绶何等重要,朕决不能容它有失”,皇帝呼呼喘着粗气。 雷霆万钧间,皇上看重的竟然是三花印绶,陆筝公主不觉浑身一抖,“父皇……请父皇莫急听筝儿说分明,我们就当悬壶堂真的事发,平王爷血洗了宫廷,筝儿今日离开皇宫在凤川拿到三花印绶,可哪又怎样?我再也回不了宫,回不了宫,范老师的里应外合之计岂不付之东流?”。 “可筝儿若是死了,即便保全了三花印绶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筝公主不由得眼眶一热,上前抱住了皇帝的臂膀,原来,原来父皇是爱我的…… “父皇放心,筝儿死不了,悬壶堂是否事发还是两可” “两可……?”,皇帝似乎已经没有了多少耐心,“快跟朕说说是怎么个两可法?”。 陆筝咬了咬嘴唇,松开皇帝的臂膀,移开了数步…… “悬壶堂之事如何两可,筝儿想稍后再秉承父皇”。 “为何?”。 “因为筝儿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筝儿只管道来”。 陆筝再次看向自己的父皇,缓缓道,“徐宰辅素有天下第一智者称号,这关乎国运兴衰的大事,父皇焉何不借助他之力?”。 “这个……”,皇帝一滞,跟陆筝解释为何不借助徐宰辅之力,其实不费什么劲儿,关键是一解释出原因,皇帝担心陆筝会顺从徐宰辅的意思。 天下大公,舍弃小我,成全大我,为了老百姓不受战乱之苦,选择与平王爷为伍,毕竟她与徐忧民都是心善爱民之人。 “怎么了?父皇……”。 “哦!没怎么……”,现编个理由已经来不及了,何况,自己也从来编不出什么有质量的理由,皇帝一咬牙,干脆不如实话实说。 这就对了,因为,你想用一个人,首先就必须要同他一条心,不能撒谎,尤其是在那个人是个聪明人的时候。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徐宰辅都是这场战役的最佳人选,可是他却令朕失望了,他不但没意向帮朕,反而依附,靠拢平王爷,要置你淮阴王叔于死地。 他如此作为,朕不能怪他不忠,只能说他迂腐,只顾眼前,不计日后,只顾眼前让老百姓少受点苦,不计日后,若是平王爷掌管了天下,老百姓更是生不如死”。 陆筝公主略一沉思,“父皇的意思是,曾经拿着平王爷的罪状,问过徐宰辅,却被徐宰辅以天下安定为由拒绝了?”。 皇帝坚定的回答道,“没有,就在朕拿着平王爷的罪状,要开口请求他帮助之际,他却率先的说出了他极力拥护平王爷,极力反对淮阴王的意思”。 “所以,父皇便缄口,没有道出实情?”。 “正是”。 “直到现在,徐宰辅也没能晓得父皇传位的真正意图?”。 “不错,如果被他看透,你淮阴王叔或许早就化作黄土一堆了”。 “徐宰辅没有看透,这如何可能呢?他可是有智绝天下之称的……”。 “朕,朕给他下了毒”。 第92章 陆筝公主2 “什么?”,陆筝猛然大惊,但惊后,“筝儿以为……父皇大概错了,您应该对徐宰辅道明原委实情,以他之性,说不定……”。 “没有什么说不定的”,皇帝疾言厉色,“朕非常了解徐宰辅那个人,他素以天下安定为己任,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拿任何借口,来扰乱上古王朝的平静,再说……他姓徐,并不姓陆。 更有甚者,这几日,朕闲来无事,隐隐觉得徐宰辅着褚剑石去淮阴州请淮阴王,说不定就是一场阴谋,说不定就是在为平王爷制造杀陆锷的机会”。 “父皇是说,淮阴王叔窝居淮阴州不出半步,平王爷一时就拿他没有办法,但徐宰辅只要将其请出淮阴州,行于路途……筝儿明白了,徐宰辅为了天下宁愿背负出卖兄弟之名,果然是大义”。 闻言,皇帝大是骇然,他就是害怕陆筝跟徐宰辅有同样的心思,但见他一把抓住陆筝公主的臂膀…… “陆筝,你千万不要跟朕阴奉阳违,表面上应下了朕,背地里却伙同徐宰辅,否则父皇便是下到了十八层地狱也不会原谅你,还有你那惨死不能瞑目的兄长”。 陆筝顾不得再去胆战心惊,连忙道,“父皇,父皇,您消消气,请宽心,筝儿虽然也不忍心生灵涂炭,但发誓绝不会效仿徐宰辅,便如父皇所言,他姓徐不姓陆,筝儿与她立场截然不同,感受与做法必定会大相径庭”。 皇帝左右手同时拨开了和公公跟傅星芒的搀扶,勉强稳住身形,“好,你发誓,你即刻当着朕的面发誓,绝不与徐忧民靠拢,听信他半句之言”。 陆筝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黄天在上…… “好,好,好,那朕便代天下百姓,多谢我筝儿援手之德了”,皇帝忽然一抱拳,也噗通给陆筝公主来了个对面跪。 皇帝跪臣子,老子跪子女,且当着内侍外臣的面,这可是开天辟地的首次见闻。 “皇上……皇上……”,这会儿和公公,傅星芒两个人哪还敢再站着? “父皇,父皇,您折煞死筝儿了”。 “不,朕没有折煞筝儿,朕这一跪是替普天下老百姓跪的,希望你牢牢铭记在心”。 陆筝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父皇的恨,太深了,几乎将要他整个人扭曲,平王爷呀!平王爷,你伤心病狂,灭绝人性,杀我兄弟,害我父皇,扰我万里江山之清净,真乃不忠不义禽兽之所为,我陆筝誓不能令你如愿。 “那么敢问父皇,范老的计划实施到了哪一步?”。 皇帝这下终于耐住了性子,慢慢的,悠悠的,一句一句的道来…… 听完,陆筝道,“范老师避敌锋芒,先保身,后图发的计划很周全,也只有这种计划才适时敌我双方力量悬殊过大的当下。 毕竟平王爷已经不是当年的平王爷,羽翼已覆盖整个上古王朝。 若意气用事,短时间内与其硬碰硬,无疑是在自取灭亡,范老师真乃神人也,尤其是计划中的两点虽不显山露水,看似没用,但却是妙绝伦凡”。 “哪两点?”。 “一,利用李时苑大婚逼徐宰辅自动退居宰辅之位,二,延迟落云县谭秀林死亡真相之奏折于淮阴王抵京后”。 皇帝嘿嘿笑了,“筝儿果然是非同凡响啊!范老在初交待这两件事情的时候,反复讲解到半宿,朕方才窥出玄机,可筝儿你,父皇只了了说一遍,你就得知了范老的用意,真是不得了啊!”。 人人都喜欢被高捧,陆筝恐怕也不会例外吧!皇帝想。 陆筝公主笑,像没笑一般的一笑,“父皇夸奖了,范老师布完局,自己却撒手不管,驾鹤西去,殊不知局中路更艰险,更诡异莫测,难以掌控”。 皇帝突然睁开眼道,“要不要父皇将徐北辰调回京师保护筝儿?”。 “千万不要,父皇”,陆筝道,“寻常剑徐北辰太扎眼,只要他一回京师,便立即会引起原本就犹如惊弓之鸟的平王爷更加的不安,这对目前的形势,百害而无一益,况且,平王爷若真的因悬壶堂而哗变,莫说一个徐北辰,便是十个百个,恐怕也无济于事”。 “那以公主之见,眼下该当如何行事?”,傅星芒问了一句。 “先,静观其变,后,见招拆招,按照将军所言,昨夜平王爷杀而未遂,让徐宰辅回到了皇城,不管徐宰辅有没有得到什么不该知道的讯息,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己人,平王爷都会遣人监视,甚至不惜再次冒更大的险杀他”。 “那徐宰辅呢?”,皇帝道,“他又会怎么做?”。 陆筝短暂的沉思后,忙道,“如若他当真,为大我,舍弃小我,跟定了平王爷,也当真得知那段前尘往事,那他……”。 “等等……”,皇帝一脸不悦地打断了陆筝的话,“如何叫当真跟定?朕早就说过,徐宰辅已经心向平王爷,没有什么如若”。 陆筝慌忙施礼,“父皇请息怒,筝儿没有怀疑父皇的意思,只不过是在举一反三而已”。 “没有最好,朕最后告诫你,徐宰辅虽然不会连手平王爷加害你我,但你也莫要再指望他会帮助我们陆家”,皇帝把末尾的陆家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这个筝儿也有想得到”。 “好,那你继续吧!”。 陆筝接过自己未完的话题,“如若,如若徐宰辅当真跟定了平王爷,今日他便会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主动去平王府”。 “公主请等一等……”,和公公突然来了一句,“徐宰辅这不是在自投罗网吗?”。 “是啊!”,傅星芒也同时产生了与和公公一样的想法。 “对,徐宰辅就是在自投罗网,因为他的人格注定了他会牺牲任何小我,包括他自己,去成全上古王朝的安定与太平”,皇帝抢在陆筝公主之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陆筝公主一愕,而皇帝不歇气地又说了一句,“筝儿是否也是这般以为?”。 “我……我……”。 毫无预兆,皇帝突然手舞足蹈起来,“陆筝,你是否还在痴心妄想,徐宰辅得知了平王爷的丑态,会站在天道伦理上,怜惜我陆家? 是否还在痴心妄想,昨夜韩莲湖之死,他会先当作毫不知情去麻痹平王爷,待哪一日风平浪静时,再悄悄入宫面见父皇,跟父皇商议应对?”。 “筝儿以为会有此可能”。 “你……错,大错特错”,皇帝疾言咆哮,直激得自己面色通红,跄退数步,和公公赶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若还一厢情愿将希望寄托在那徐忧民身上,其结果,只会换来灭顶之灾,成为陆家的千古罪人”。 陆筝吓得慌忙跪下,“父皇请息怒,筝儿知错了”。 “错在哪里?”。 “错在……”,陆筝实在不晓得自己错在了哪? “你……哎!” 皇帝高举的手终于无奈落下,他这才明白一个人的性情,就像生成的骨,造就的肉,一辈子恐也难改变…… “算了,父皇知道你心底善良,总以为天底下都是好人,徐宰辅能否为你所信,你自己掂量吧!说,接着说下去”。 陆筝继续,“再假如徐宰辅昨夜什么讯息也没得到……”,说到这她突然不语了。 因为,在她话语反复间,竟然走出了几个自相矛盾的问题。 一,既然徐宰辅什么也没得到,那么平王爷为何要杀他? 二,即使徐宰辅了解了一些内情,可他作为平王爷的坚实拥护者,平王爷又因何倒戈相向,要置他于死地? 难道是用人三分疑,基于徐宰辅跟淮阴王关系甚好,平王爷不敢尽信? 三,父皇明明说,晓得“仁心堂”秘密的人是“悬壶堂”的老板宇文相,掌柜柳叶空,可平王爷为何要冒大险,艰辛万苦杀掉韩莲湖? 是王府手下人办事不利,错杀了人,抑或是韩莲湖本身也存在着一些问题? “怎么了,筝儿?”,皇帝轻声问道。 陆筝忽闪了一下,月牙儿似的眼,“有些问题想不通了”。 “有哪些问题想不通?”。 陆筝却答非所问地道,“父皇,筝儿能否坐下回话?”。 “站,你都不能持久,看来朕把你惯坏了,来来来,不必拘礼,大家都坐”。 陆筝娇靥一舒,忙奔向一旁的锦墩,身子才刚刚接触,内心便翻出一股舒服…… “筝儿虽然想的不是太通顺,但也仿佛捋出了一些头绪”。 “说来听听”。 “平王爷杀徐宰辅大抵有三个原因,一,徐宰辅真得知了他的一些令人发指的旧隐情,二,因某种因素的遮盖,平王爷误以为徐宰辅得知了他的旧隐情。 三,用人三分疑,平王爷的**毕竟太惨无人道,哪怕徐宰辅再怎么信誓旦旦,忠心耿耿,他也不可能全信。 所以,以防**公诸于世,令自己受万人唾骂,民心尽失,死无葬身之地,不管徐宰辅是真知情还是……他的消失已经注定,只不过是早一时晚一时而已。 而,韩莲湖,筝儿无论如何也不敢单方面的认为,是平王爷杀错了人”。 “公主是说,韩莲湖原本便有问题,或许他的问题带给平王爷的威胁不亚于,甚至是大过宇文相或者是柳叶空?”,和公公问道。 “这或许是唯一的解释……公公请想,据傅将军回报,徐宰辅在悬壶堂只接触过韩莲湖一人,如果韩莲湖是无辜之人,是为错杀,那么平王爷又哪来的理由再继续追杀徐宰辅呢?”。 听闻陆筝公主对韩莲湖的这般解释,一边的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心忖道,“筝儿果然有些心思,朕或许能放些心了”。 “嗯!公主分析的极对,老奴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那我们下一步如何行事?”,傅星芒一向擅长向别人问计。 “直接撇开平王爷不管,一切都不管”。 陆筝秀眉紧锁,看神情像是伤透了脑筋,我这才骤然发觉,靠脑袋吃饭的人,不一定会比靠手吃饭的人舒服…… “查查韩莲湖是何许人也,将重点放在徐宰辅身上,在平王爷对他没有解除监视之前,千万不能让他私自见驾”。 “为何?平王爷才是猎手啊!”,傅星芒道。 不待陆筝回话,皇帝已挥挥手道…… “将军莫要急躁,筝儿的意思,朕或许已经明白一些,朕来问将军,平王爷作为新生之储君,最怕的是什么?”。 傅星芒转转眼珠,皇帝不觉一笑,“这种简单至极的问题,将军也要思索上许久吗?”。 傅星芒脸一红,“皇上莫要见笑,末将打小便是脑袋迟钝,恐怕上进不了了”。 闻言,陆筝微微一笑,替他接过皇帝的话,“平王爷作为储君,最大的担心,便是发生一些损害他名誉的事情,危机到他的继位”。 “而他不可告人的隐晦,恰巧又是一颗威力十足的闷雷,平王爷无论如何也不敢任其爆炸,一旦爆炸,失去继位权是小,严重的是将炸得他粉身碎骨”,皇帝也接道。 “所以,不管徐宰辅是否掌握了平王爷的隐晦,平王爷都将抱着宁错杀一万,不放一人的态度去对待”。 错杀一万,不放一人,犹如箴言一般的八个字入得耳内,皇帝是即窃喜又有点不舍,窃喜的是,一向英明睿智,自己久久,苦苦寻不到把柄拿下的徐忧民,竟然机缘巧合,鬼使神差地成为了平王爷的眼中钉。 他一成为平王爷的眼中钉,自己或许就不用再苦巴巴的去麻烦李时苑了,至此,奈何桥头便可安心的喝那孟婆汤了,看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一点都没说错。 而不舍的是,两人虽为君臣,日常里行事作风,为人理念也有颇多不合,但徐忧民到底是他多年的生死兄弟,期间还是有许多情份存在的。 所以,皇帝的情绪瞬间转了低落,“只要徐宰辅接触到朕,平王爷立即就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策划逼宫,……逼宫?”。 这个瞬间,皇帝又开始紧张,惶恐起来…… “筝儿,朕思来想去,你与傅将军还是即刻出宫为妙,只要你远离了宫廷,朕……朕也就可以任由那平王爷随时随地的逼宫了”,皇帝边说边拿眼角瞟陆筝公主,“反正朕已是将死之人,含恨便含恨了”。 “父皇,您千万不要这么说,也不要担心,不到生死关头,平王爷是断断不敢为逼宫之举的,筝儿不会有事,父皇也不会有事”。 陆筝移步上前,搂住自己的父亲,声泪俱下,“筝儿一定竭尽全力帮父皇完成计划,至于怎么取三花印绶,筝儿心中已有了小小打算”。 “已有打算?能不能……?”。 陆筝柔柔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打算还不完善,请父皇恕筝儿无礼,先卖个关子可否?”。 “嗯……”,皇帝轻轻地为陆筝拭去泪水,“父皇还是有些不放心,筝儿真能确定宫里暂时……是安全的?”。 陆筝将头离开皇帝的肩,移目注视,眼神柔的像黄昏的海岸…… “逼宫是个极毒的字眼,在历朝历代都被人所不耻,不到山穷水尽,危及生命时刻,恐怕没有那个臣子敢轻率为之。 不说其径违天逆民,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境。 只说即使侥幸取得了成功,其子子孙孙,也必将遭受世人万载千世之唾骂,诅咒,江山难保长久,平王爷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般都不会鲁莽行事,都会三思而后行,所以他…”。 “所以,所以不到最后一步,平王爷绝不会行天下之大不讳,何况,父皇已是快死的人,他又有何等不及的……”皇帝接道。 “父皇……”,陆筝抿抿嘴,心痛无比。 “好吧!朕相信筝儿,朕,朕也想与筝儿再多待待”。 闻言,陆筝孩子般的乐了。 见此情景,傅星芒忍不住鼻子一酸“,请公主吩咐后续之事,末将该如何行事”。 离开皇帝的怀抱,可能是由于天冷之故,陆筝掩了掩衣怀…… “我刚才已说过,任整个京城风雨交加,暗无天日都无需理会,这两日,傅将军只管在暗处神不知鬼不觉,不惜一切力量与手段去协助平王爷,将徐宰辅拒于宫门之外就好”。 “可那徐宰辅是出了名的硬脖子,他要进宫面圣,谁人敢拦?”,傅星芒一脸为难地道。 “是啊!”,听傅星芒讲完,皇帝又慌张起来,“今日早朝快要完毕,如果徐宰辅趁着请旨之际,又单独留在乾坤殿,那便如何是好?”。 “傅将军请稍等,筝儿先来回父皇的话”,两人神色焦急,然而,陆筝却依然淡如止水,“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虽然徐宰辅目前中了父皇您的毒,但毕竟还未渗入肺腑,脑子还能用,还能想。 只要他还有常人的思维,不管他现在知晓不知晓隐情,筝儿都敢用性命保证,徐国父绝不会选在今日来见父皇。 原因有二,一,假如他知晓了隐情,就一定会通过隐情,经过蛛丝马迹联想到凶手是谁。 举个例子,换做徐宰辅是傅将军,如果你知道了平王爷的隐晦,也猜到了凶手是平王爷,你觉得平王爷他杀你未遂,会不会就此罢手?”。 傅星芒迟疑了一下…… 陆筝却道,“不要看我父皇,更不要受我父皇的干扰,说出你自己的真实想法”。 傅星芒道,“平王爷不会就此罢手”。 “好”,陆筝微笑,“那我再问将军,平王爷接下来会怎么做?你又会怎么做?”。 “平王爷会再找机会杀我,而我会尽一切可能保护自己”。 “将军只说对了平王爷,却说错了徐宰辅”,陆筝面色一转,轻轻吐气如兰,“徐宰辅不是尽一切可能保护自己,他而是要保护陆氏家族”。 “筝儿你说什么?你现在还……”,皇帝怒斥道。 “父皇先别急,可否听筝儿说完?”。 皇帝抿紧嘴,最后狠狠一甩袖袍,“说,快说,朕要看看你到底在怎么想?”。 “筝儿说的是,徐宰辅要保护的是陆氏家族,毕竟父皇您跟徐宰辅有十几年的战场情义,您都舍不得置他于死地,他怎么又会忍心杀您呢? 何况,这中间还夹着一个无辜的我,当然,我说徐宰辅保护陆氏家族,并不是说他改变了初衷,要维护皇室正统,将矛头彻底指向平王爷”。 “别说了,朕信筝儿,也信徐宰辅”,说着话,皇帝已经泪湿两腮,语不成声,“徐大哥呀!朕,自私自利害苦了你呀!可朕,可朕真是被自己的兄弟逼的无路可走哇!你要原谅,原谅朕哪!”。 “皇上,父皇……”,见皇帝果真哭的情真意切,摇摇欲倒,傅星芒,和公公,陆筝都急忙要上前搀扶。 皇帝却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朕只是心疼而已”。 “父皇”,陆筝哭诉道,“父皇您不要难过,更不应掉以轻心,筝儿说徐宰辅要保护父皇是不假,但,必须有徐宰辅是个正常人做前提。 不过,即便徐宰辅是个正常人,筝儿也觉得这只是暂时现象,只局限于一两天的时间。 因为,虽然人性是生就而成,犹如生成的骨,长成的肉,不易改变,但若是时常碰到外界因素干扰的话,它就会变得复杂,不可琢磨,甚至会偏离本性。 所以,我们要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为突发,始料未及的状况,该做的准备一样也不能少,至于两天以后,会发生什么,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陆筝也无甚好惧”。 “好好好……”,皇帝用哆嗦的手,替陆筝抚平额前散落的秀发,“筝儿一介女流能有如此气魄,又能如此作想,父皇就放心了”。 “父皇只管放心”,陆筝止住泪水,轻轻一笑,“平王爷为皇位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便是父皇不再催促,筝儿也定要与他一分高下,争个天上人间之道义,浩然”。 “好,公主说的好”,傅星芒翘起大拇指赞道,“同时,末将也相信,人命不分贵贱,都是最神圣无比的,天理昭彰,损伤人命者终将以生死偿还,破损阴德者,终将以血泪告慰”。 “呵呵”,陆筝如水月般一笑,“与将军同居而邻,相处数年,却不知将军对行人处事有如此之见解,受教了,受教了”。 傅星芒脸一红,顿时,站都觉得不是了,“末将向来舌拙口笨,让公主见笑了”。 “没有,我现在回答将军刚才的问话,你说你不敢动徐宰辅,但平王爷敢哪!将军莫要忘了,如今的皇城,宫城都已经是他的天下了。 而我言说要不惜一切力量,其实也过了,眼下的平王爷应该不需要他人的帮忙,可俗话又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终究还是不敢太放心,怕平王爷政务繁忙,万一疏忽了某个环节…… 还是老话,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所以请将军暂时充当一下他的耳目,如若发现了徐宰辅有迹象要面圣的话,也……千万不要动手,适机地知会一声“铁卫营”即可”。 离开公主府,回乾坤殿的路上…… 皇帝支开和公公,单独留下了傅星芒,“傅将军,这两日,你代朕好好的保护陆筝公主”。 “末将遵命,末将绝不会让平王爷有机会伤到公主分毫”。 “嗯嗯!有劳将军了,同时……也请将军看好陆筝,一定不能让她见徐宰辅,朕非常担心她会被徐宰辅赤化”。 “末将遵旨”。 “好,将军去吧!哎!等等……公主身份尊贵,她若不听你言,执意要见徐宰辅的话,将军有应对吗?”。 “这个……”,傅星芒一塞,“这个……末将还不曾想过”。 皇帝淡淡地道,“还是朕来教你一下吧!你是练武之人,点穴总行吧!如若不行,必要时,将军也可以……可以将她……将她击晕”。 击晕公主?傅星芒只觉得脑子一阵晕眩,但再抬头时,皇帝已经远去。 第93章 忧心如焚 待皇帝嘱咐完傅星芒,再回到乾坤殿的时候,大殿里已经站满了由太常殿赶来的早廷群臣们。 皇帝不想在人群中看见徐宰辅,可不晓得怎么搞的,他眼睛只是一抬,还未定神的时候便已瞧见了徐忧民。 他赶紧抹去视线,可一颗心却还是咚咚跳得厉害。 群臣仍以徐宰辅为首,主要述陈一件事,朝廷派往攀平府,侦破虎蟠军团将士失踪一案的钦差大臣谭秀林于不日前命丧落云县,案情正在侦破之中,凶手亦正在追剿途中。 听完好久,金案之下的大臣们都鸦雀无声了,皇帝方才俯首趴案,为谭秀林之死流了几滴泪。 流完眼泪后,见诸臣们还是不吭声,一边的和公公说道,“有本快奏,无本退朝”。 于是,诸大臣一起高喊一声,恭祝我主身体早日康健后,便陆续退出乾坤殿。 从第一个人开始退,皇帝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徐宰辅,直到徐宰辅也退至乾坤殿外,硕大的殿门堵住了他的视线后,他才相信了陆筝公主的话。 打清晨起来到现在,平王爷一共绘了十六副山水田园画,吟了八首七言律诗。 但横看竖看,左读右读,也没能发现有一幅画,或者是一首诗,能让他自己觉得满意。 这不奇怪,莫说是他这上古王朝文坛第一巨匠了,便是叫来一位三五岁的蓬头稚子,这位稚子看后读后,或许也会摇头晃脑的说…… 什么狗屁玩意,一团糟,简直是在浪费笔墨。 可平王爷不管,不气馁,依旧伏案头,奋笔疾书。 衣着,美丽到能诱男人犯罪的牧香薰站立在书案一端欲言又止,她心想,我们现在又不靠这个营生吃饭,王爷为何要如此卖力,费神? 再说,吟诗作画,靠的是心情,意境,不是蛮力,以王爷您此刻的心情,别说是辛勤一个上午了,便是辛勤一年,到最后,估计也还是没有一幅画或者是一首诗,能拿得出手。 正遐想着,忽然牧香薰被吓了一跳,原来平王爷打翻了砚台,掀翻了书案。 “宋光汉还未下早朝吗?”。 牧香薰扫了一眼墙上的漏壶道,“应该快了吧!”。 平王爷两腮高鼓,“徐宰辅没死了,麻烦可就大了,还有那个褚遇,三个人一起喝酒,他没有理由听不到点什么……厉年轮与狂人怎么样了?本王去看看他们”。 “王爷……”,牧香薰叫住了他,“您已经前后探望过他们五次了,狂人还是高烧不止,而厉年轮依旧是像个傻子,痴笑不停”。 平王爷捏起拳头,他本来是要用拳头怒砸书案的,但一扭头却发现书案翻倒了,于是他走过去狠狠的踢了两脚,看到这一幕,我忽然觉得他做为门皇帝的兄弟真是当之无愧。 “想不到徐宰辅身边有高人哪!”。 牧香薰一边拾拣地上的宣纸,一边抬头应道,“据安溪南回报说,当时他赶到现场时,发现除了褚遇外,还有一个年轻人躺在地上,这个高人会不会是他?如果是他的话,击溃狂人,打傻厉年轮……这个人的能力不能不叫人心惊”。 平王爷双手负后,在原地转了个圈儿,“不管是不是他,都要彻查,都要想办法铲除,不过,此人还不是本王目前最担心的人,本王最担忧的是徐宰辅,万一今日早朝他面了圣颜……”。 “不会的”,牧王妃眸色一沉,犹如一道利箭,“以妾身对徐宰辅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早朝之上人多嘴杂,徐宰辅也许不敢说,但早朝过后呢?谁敢保证他不说?”。 谁又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谁敢保证啊!所以,牧王妃稍作了沉吟…… 就是她这稍作沉吟,险些将平王爷的三魂六魄给吓出体窍外。 “王爷不要慌张,自乱了阵脚”,牧王妃赶忙安抚他道,“我们不是已经秘密指派了叶雨楼看死了徐宰辅吗?”。 “看死又怎样?如若徐宰辅当真独自面圣,那叶雨楼还真敢杀他不成?”。 “有何不敢?”,牧王妃又蹲下身子,收拾地上未收拾干净的宣纸。 平王爷猛地转过头,随之两道寒光,冷冰冰地射在了牧香薰光洁的面庞上,“王妃是要在宫里动手?”。 寒光虽寒意瘆人,虽冰冻彻骨,但却未能撼动牧香薰半分,她依旧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里的宣纸,“皇宫已是王爷的天下,如有需要,也无不可”。 “那可是皇宫?”,平王爷咬着牙,卯足了劲但声音却是极低。 牧香薰依旧保持着从容,可神色自若,却并不代表她的心也是自若的,“皇宫又怎样?比起逼宫落个千古骂名来,臣妾以为是可行的,再说如今形势已是骑虎难下,不管徐宰辅面不面圣,既然他知道了秘密,就得死,既然死成定局,那么晚动手不如早动手”。 平王爷阴着脸嗯了一声,“这样一来,倒也省去了李时苑的环节,并且还釜底抽薪,永绝了后患,可还有一个褚遇呢?一个高人呢?”。 “褚遇?高人?他们和徐宰辅一样不能留了,如若两天后徐宰辅还没有迹象要与王爷合作,那么就直接将他们杀了”。 “直接杀褚遇?”,平王爷大惊,“他爹可是禁军统领,能善罢甘休?”。 “不善罢甘休又如何?”,牧香薰轻轻道,“李时苑大婚照常进行,妾身先叫褚剑石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平王爷的眼球骤然一缩,忽然挑起浓眉大声道,“烦烦烦,烦呐!当个王爷真不如做个文人痛快,舒心,这一天天的不是这个事,便是那个事,没完没了,无休无止”。 “王爷指的是……”,牧王妃试问了一句。 “还不是褚剑石淮阴州之行与候空,候鹰落云县之旅,……这两桩事情已叫本王焦头烂额了,如今……如今又来了个圆明湖杀人未遂,真是天不佑我呀!”。 老是蹲着,容易腿麻,于是牧香薰站了起来,“不是泼王爷的冷水,连三元对付褚剑石,即便我事先授意了宋光汉大人一些计策,但臣妾还是一直没敢存多大的希望,王爷有所担心也是在所难免。 但是落云县那边,臣妾还真的弄不清楚王爷在担心什么,陆锷收买旧部军队是事实,而皇帝又早在落云县做了布置。 别说早有了布置,便是赤手空拳,那又如何?皇帝是什么人?他要害一个人,还需要再帮那个人安个罪名,并坐实吗?况且,候空的来信王爷也已获悉,谭秀林已死,杀人凶手也已缉捕归案”。 “这个本王焉能不知?但是……但是押解犯人到京需要时间,而犯人又牵扯到世爵王爷及军事,到京后单单一个刑部衙门是审结不了的,又必须由刑断司,御丞台,军法司三司会审,这一来二去需要花费多长时间?王妃算过吗?”。 “那王爷的意思是……?”。 “快刀斩乱麻”。 “可能吗?”。 “不可能”,平王爷一下子软了下去,“不过还是要知会候空一声,押解犯人途中,如若能快便尽量快”。 “好,宋大人该下早朝了,臣妾先行告退,一切事宜待宋大人来府后在做定夺吧!”。 “宋光汉这头蠢猪,下了朝连早饭也不吃一口,便往那平王府跑,真乃实实一个马屁精,软骨头,我呸……”,冲着宋光汉的背影,宫文正的眼珠子快要翻出来,又是骂又是啐。 “平王爷也不是个东西,无一丝眼光,我宫文正哪里比不上宋光汉,这么多年,你焉何要一直厚此薄彼,小瞧于我?不行……”。 由于公干和饭碗的需要,不夸张的说,这么多年,宋光汉熟悉平王府里的屋群建筑,远远比熟悉自己尚书府里的一草一木要多得多。 何况,正厅的位置在平王府里又是极其的醒目,所以,弹个腿的功夫,宋光汉便同平王爷碰了面,这个时候,牧香薰已经不在。 平王爷心里藏着事儿,宋光汉也是愁云惨淡,说他愁云惨淡,还是轻的,应该说他胆战心惊。 你想啊!慕容殇本来受他之托,是为平王爷解围的,哪知去了圆明湖后,不但没帮人解围,反而助纣为虐将狂人轰下水,打傻厉年轮。 虽然这不是宋光汉的本意,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但坏事终究是坏事,且还坏到了无可换回,无可弥补的地步,这要是被平王爷知晓,平王爷还不得把他五马分尸? 不过,平王爷这辈子估计也不会晓得这件事情,因为宋光汉已经决定瞒他一辈子。 于是乎,他跟平王爷二人,自然也就没多少闲心,再去寒暄,问候对方这个好不好,那个怎么样了。 而是直奔了主题,平王爷问宰辅大人有没有当廷奏本关于昨夜圆明湖饭市区一事,早朝毕后又有没有单独留在乾坤殿面君? 宋光汉十二分肯定的回答,没有,今日早朝最为显著的一道奏本是来自攀平府落云县的谭秀林之死。 哦!这道奏本候空来信有过提及,不足以为虑。 “吓死本王了”,平王爷终于敢拭去额头上的汗渍,长长的吁一口气,伸展伸展神经了。 “就知道王爷会担心,所以,一下朝本官便赶了过来”,宋光汉道。 平王爷一抱拳,“多谢大人理解,那么请问大人下了朝,徐宰辅去了哪里?”。 宋光汉答,“在乾坤殿请完旨意,徐宰辅便回到中枢院,在中枢院待了一会儿后,随即出了皇宫”。 “嗯,好,宋大人觉得,徐宰辅在一下午漫长的时间里,会去哪里?又将做些什么?”。 “眼下韩莲湖的尸体还停放在刑部衙门,终究不是个办法”。 宋光汉抹了抹衣袖,“如本官猜的不错,他应该先解燃眉之急,带着韩莲湖的尸体去京都府衙报案”,说到这,他顿了顿,“不过,本官担心,他会顺便去查查昨夜是谁负责圆明湖饭市区的警戒”。 “死了人,找当地官府报案是应该的,至于查查……这也无甚关系呀!上古律法并没有明文规定,京城巡逻兵备去一个所在巡逻,要隔时多久,警戒多久”。 平王爷说话的神情极是优雅,优雅的就像一只懒散的猫,牧王妃的开导的甚是有理,有力,放眼整个京师宝地,如今还有谁敢不买他平王爷的账? “哎!宋大人,你说,徐宰辅去京都府会不会有护国禁军陪同左右?”。 这个问题,拿脚趾头随便一想,也能想出答案来,还用问?,“当然有”。 不晓得怎么搞的,平王爷闻言,忽然莫名的一阵惆怅。 宋光汉一惊,“反正皇上已时日无多,王爷又何必……要知道,护国禁军的能耐,不是区区几个京畿营禁军能够对付得了的”。 “瞧把宋大人您给吓的……”,扫视到宋光汉的神色,平王爷很想嗤之以鼻,“本王就是问问,也没说要动手啊!”。 “那便好……”,宋光汉很想拂袖擦擦额头上的汗渍,因为汗渍划过皮表很痒,但当着平王爷的面,他又不敢,“那便好”。 “好,没事了,宋大人赶紧用饭去吧!本王也要到宫文正大人府上走动走动了”。 当着我的面,说要去御丞府,平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宋光汉当然明白,平王爷的言下之意就是说,宋光汉,你若再不卖力,我可要将你扫地出门了。 “那本官便告辞了”,宋光汉一抱拳,但还没等转身,平王爷又叫住了他,“宋大人请再等一等”。 “王爷还有事儿要吩咐?”。 “坐坐坐,坐下说话”,平王爷道,“高福才的事儿也过去的有几天了,可徐宰辅却还是无一点辞官归故的迹象,是不是我们高估了他?”。 “照目前的状态来看是有些高估了,不过本官有点吃不准到底是高估了他的智商,还是高估了他的人品?”。 “怎么说?”,长时间的盯着一个方向看脖子有些发酸,平王爷拿手揉了揉。 “如果是高估了智商,那就说明徐宰辅没有看透我们计划李时苑大婚的目的,所以才一直没动。 换言说,如若是高估了人品,那就表明徐宰辅看穿了李时苑大婚的阴谋,却舍不得他那身皮”。 平王爷眉头紧皱,“有……有道理,哎!这个徐宰辅真是让人难以琢磨,不过,现在本王只盼冬月十二早日到来”。 宋光汉心一动,“王爷莫非是想借近卫衙的手除掉徐宰辅与褚剑石?”。 “利用近卫衙总比用我们的人要保险的多吧?况且,如今狂人与叶雨楼都很可能已经指望不上”。 “没有了狂人与叶雨楼,光指着近卫衙,本官有些担心,虽说褚剑石不在,但天字号禁军到底是四方禁军之首,能人辈出,我们不得不从新计量啊!”。 “不错,用唐玄等人于当天杀入李衍年府里的确是太过冒险,看来我们得想想办法了”。 宋光汉愁淡淡地嗯了一声,“更有甚者,冬月十二距今日还有漫长的**天,王爷不怕夜长梦多?”。 “当然怕了,**天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徐宰辅辞不辞官如今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命,因此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里,哪怕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拿下他”,平王爷两眼忽然暴涨,犹如两只利箭,骇得宋光汉一震。 宋光汉走后不久…… “宫大人,您这是……”。 “嘘……”,宫文正用指头贴着嘴,死命地跟来人嘘,晚了,你嘘的再声小,也晚了,因为你的慌不择路把人托盘里的杯盏,碟子撞翻了。 杯盏,碟子不是人,是死物,它们听不懂人话,所以,基本不晓得何时该小声,何时要大声。 “宫大人?”闻声而出的平王爷叫了一句,只叫一句就不再叫了,而是回过头看看正厅的门,又瞅瞅宫文正所处的位置,然后一笑。 这一笑,直笑的宫文正腿脚酸软,甚至七魂六魄差点打鼻孔,眼睛,耳朵,嘴巴里呼啸而出,“王爷……本官……”。 平王爷努力地拔了拔了自己身体,然后扬了扬嘴角,“进来……聊一聊吧!”。 统领府还叫统领府,它并没有因褚剑石的不在而更名,也没有因褚遇的受伤而黯然失去原来的色彩…… 轻轻的甩一下脚脖子,不疼,拿手轻轻的摁一下小腿,也不疼,褚遇笑了,宫里的御医完全是在危言耸听,伤在我自己身上,我最是清楚,说没伤到筋骨就是没有伤到筋骨。 不信?我走两步你看看?说走就走,在暖阁里褚遇遛了三圈儿,在最后收势的时候,还来了一个漂亮的旋弧亮相。 “遇儿,你要去哪里?中枢院你徐爹不是已经帮你告过假了吗?”,临出门之际,褚遇碰上了母亲卫梓潼。 “哦!娘,我不是去中枢院,而是想出皇城一下,您这是打哪回来?”,褚遇今天收拾的是相当英伦,发髻高挽,脖系狐裘围巾,脚蹬硬底白靴外加一身宝蓝白襟外套。 “嗯!我儿挺好看的……”,卫梓潼一边打量一边赞许,“娘刚由棋馆回来,出去一下?去哪里?你还有伤在身呢!”。 “没事的娘……”,褚遇上前用右臂揽住母亲的肩,“您看……”,他又踢踢腿,“原本就没多大的事,休息一夜早好了”。 “可你徐爹再三交待不能多走动……”。 “娘,您不都瞧见了吗?我没事”,褚遇嬉皮笑脸地道,“再说我真有紧急之事要出城,一刻也不能耽误”。 “难得清闲一日,又要去鬼混是吗?拿开你的手……”。 “哪里呀!娘……”,褚遇吐吐舌头,“您看,您儿子我像是那鬼混的人吗?”。 “像,娘看你就像……”。 突然,府门外有人接住了卫梓潼的话“像,像什么呀?”。 褚遇头皮一麻,是徐爹,他一来,我今日八成是出不了这统领府了。 卫梓潼忙迎身府门外,“草民卫梓潼见过宰辅大人”。 “在自己家里,弟妹就不要来礼数了”,徐忧民一边摆手,一边翻门槛往府内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他身后,府门旁,还有四位护国禁军在笔直的伫立着,“一起……一起进府吧!”。 “嗯?遇儿能下地了?”。 褚遇表现的不是很热情,因为他今天真的有事要出门,怕被徐忧民黏住,“是啊!徐爹,您这是从京都府来吗?”。 徐忧民没有着急回答褚遇的问话,而是冲卫梓潼道,“劳弟妹沏一壶好茶,送到暖阁可好?”。 卫梓潼忙应道,“兄长请先自去,弟妹即刻将茶水送到”。 来到暖阁,徐忧民四下一打量,他可有好些日子没到统领府了,“蹴鞠如何摆到了暖阁?康庄驰逐,穷巷蹴鞠,褚遇你雅兴不小啊!可小小阁房里也玩不起如此东西呀!”。 “无聊之际,耍玩一下,徐爹请坐”。 哦!好,拣过一张木凳子坐下,徐忧民又道,“你的腿真的无碍?”。 “没事……”,褚遇边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边应道,“徐爹怎的这么快,便由京都府回返?”。 “侦破杀人案,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徐爹焉能在那等?哎!”,瞧见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徐忧民咧咧嘴,“不错呀!褚遇,放了班,还能静下心读书写字”。 “胡乱写画,有什么不错的”,褚遇将一大摞宣纸整理码齐,束放在高阁,“好了,如今京都府一接手案子,徐爹便可放心了,不日,韩大夫也能得到一个公道了”。 徐忧民叹了一声,“如何放心的了?韩大夫的案子倒是有人接管,可徐爹的案子呢?”。 “您的案子?您有什么案子?”,褚遇掂起笤帚先扫桌子底下。 “你忙完了没有?”,徐忧民看着他,挑起了眉毛。 “您说您的,我这听着呢!徐爹,……抬抬脚”,褚遇依旧忙个不停。 “我有什么案子?我……”。 “咣当……”,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人用脚,哪怕不是用脚,哪怕是用手,估计那手也是用了非常大的力气。 心里憋火的徐忧民当即脸现不悦,但在统领府里他毕竟是客人,所以,他扭过头,“青阳?”。 面如铁石一般的瘦老头卢青阳,手里捧着一个茶壶,理也未理他,紧走几步,将茶壶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放,然后,黑着脸坐下。 褚遇忍不住低头窃笑,直笑得肋骨叉子一阵阵的酸痛。 而徐忧民则无奈的摇摇头,又拿手揉揉脑门,“青阳,这是来寻我的吗?”。 卢青阳沉着脸,“昨夜有人要行刺你?”。 闹不懂他有什么意思,徐忧民只能点头。 “你受伤了吗?”。 “没有”。 卢青阳站了起来,“昨日我送去的药……”。 “煎了,煎了,你嫂子帮我煎了,别说还挺有效的,谢谢你,老东西”,不待他说完,徐忧民忙抢着说道。 “胡说八道,刚喝下去,如何就晓得有效?”,褚遇背着卢青阳朝徐忧民吐了吐舌头,那意思是说,活该。 徐忧民继续笑,“反正我是觉得有效果”。 “随你便,这是梓潼为你沏的茶,慢慢喝小心烫死你”。 “你这什么话?”,不等徐忧民再往下说,卢青阳已出门,咣当又用力关上门。 “这都什么人呢?”,徐忧民几乎无语了。 “好人呗!我卢伯这在关心您,徐爹感觉不出来吗?”。 “好了,不管他了,说说你的看法”。 “看法?什么看法?”,褚遇一愣。 “你装傻充愣是吗?是关于韩莲湖之死,徐爹被行刺的看法”,徐忧民拍拍桌子道。 第94章 再提一两金子一贴药 再提一两金子一贴药 “哦!这个呀!以我看来,你俩肯定是得罪什么人了”,褚遇还是抱着笤帚没放。 “废话……”,徐忧民瞪了他一眼,“你,你先放下那破笤帚,……徐爹我是问你,可晓得是什么人要杀我跟韩大夫”。 “你开玩笑吧!徐爹,我又不是神仙,你俩得罪了什么人,什么人要杀你们,我如何得知?”。 “遇儿,别嬉皮笑脸的……”,徐忧民皱了皱眉,“徐爹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我都知道,但凡杀人者都会有一定的动机和目的,而动机又是破案的关键。 徐爹虽不是江湖人,但也涉足过江湖,晓得杀人者杀人的因由,无外乎三项,一,为仇,二,为情,三,为财,徐爹身在官场,得罪什么人,我自己能捋出来,无需你理会。 但韩莲湖我与他是初次谋面,其人脉关系,可谓一无所知,而你不同,你们在悬壶堂一起两年有余,多多少少也应该晓得一点底细吧!”。 “哦!是这样啊!”,褚遇挠挠头,挠了两下后,又赶紧捋了捋,我想大概是担心发丝凌乱了吧!“那容我想想,想想……哎!会不会与前两日的鱼塘纷争案有关?”。 “竹林村的地保要强行霸占韩莲湖妻侄家的鱼塘,韩莲湖的妻侄便托韩莲湖,在京告了地保,于是地保便找人杀韩莲湖还有当朝一品宰辅?你……你觉得这合乎情理吗?”,徐宰辅表现出一种想抽褚遇两大嘴巴子的神情。 褚遇嘿嘿一笑,“是,是,有点说不过去,纵是那地保想杀人,他也得有那份胆量与能耐不是?”。 徐忧民敲敲桌子,“既然明白就别再废话了,你以为你厉害,若不是我脑子有问题,你以为我会求你?想,赶快想”。 “好,我想”,褚遇仰起脸,忽然一刹那他又低下头,诡谲的一笑,“徐爹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说出……平王爷或者是皇帝的名字吧!”。 “笑?”,徐忧民面色更郁,“你还笑?”。 褚遇果然不笑了,细细一想方才意识到形势较之前升级了,对方已由阴谋诡计陷害,转变为直接杀人,他脑子一嗡,像猛灌了一杯烈酒,“皇上要……要杀人,那……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徐忧民一把按住褚遇的胳膊,“皇上或者是平王爷要杀我,理由我十分的清楚,但他们为什么要杀韩莲湖?”。 “哎呀,我的徐爹”,褚遇臂膀一振,跳了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你还有闲心管别人的闲事”。 “可徐爹如今与那韩莲湖同坐一条船,如何能不管呢?”。 褚遇情绪极度的不安,“怎么管?你越管,皇上与平王爷越胆战心惊,事端也就随之越挑越多,还是徐爹您原先所言有理,为了一个淮阴王弄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不值得”。 真的是不值得,今非昔比,这个时候的褚遇在潜移默化中打心眼里也开始不同意徐忧民再护着淮阴王。 道理十分浅显,天下大乱就意味着,他可能不再是别人口中尊称的大公子,更何况,他还尤其的怕死。 徐忧民呵呵笑了,笑声里有苦有涩,有无奈,他很能理解褚遇,富人命贵,谁不想天下太平,安安稳稳? “对,你说的对?”,揉了揉太阳穴,“那……那徐爹便走了”。 背影,支离破碎,就像烈日下一头行将就木,却又无儿女陪伴左右的老狼。 “徐爹”,褚遇眼眶一热,上前蒯住了徐忧民的胳膊,他想保住自己大公子的身份是不假,可若是拿徐忧民的性命去换,做代价,褚遇估计不会愿意,“咱爷俩再聊聊?”。 “还聊什么?”。 “聊一聊韩莲湖吧!”。 徐忧民立即转身,坐回凳子,“那便再聊一聊”。 “韩莲湖……韩莲湖就是悬壶堂里一个普通的大夫”,褚遇咬咬嘴唇,“平素里虽然有点嗜酒,爱钱,但他还是很注重医德的,要说有什么底细,得罪过什么人?……”。 褚遇靠着桌子,右手食指指尖,不经意地在桌面上画着圈圈…… 画着画着,突然,他指尖一顿,跟着面色大变,“难道……难道……”。 看到他不寻常的举措,徐忧民一下子也紧张起来,半抬起凳子上的屁股,“难道什么?”。 “一两金子一贴药”。 “什么一两金子一贴药?”。 褚遇迅速地拉过一张凳子,看也不看便塞到了屁股下面,“徐爹可曾还记得,在天启六年城西有一家药铺名唤“仁心堂”?”。 “仁心堂……”。 “好好好,您别想了,徐爹,那个店面非常小,你不一定会有印象,我这么提醒您吧!天启六年城西一场昏天黑地的无名大火,京都县定的案?”。 “火?大火?这个,这个徐爹记得,听说还烧死了三个人”。 “不是三个人,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死里逃生了,那人便是韩莲湖”。 “哦!这个韩莲湖可真够命大的,可惜最终还是未得善了”,徐忧民叹道。 “徐爹……”,褚遇大睁着眼睛,可他睁的再卖力,两只眼睛看起来也还是不大点儿,“您……您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京都县衙定的案,难不成会有冤情?”。 褚遇哼了一声,“徐爹,你把你们当官的,是不是看的有点太高,太廉洁了?”。 “你此话何意?为官者怎么了?”。 “怎么了?仁心堂的大火明明有故事,有蹊跷,却硬是被京都县衙定为天火,怎么了?您说怎么了?”,面前若不是他多年尊敬,爱戴的徐爹,褚遇很可能理也懒得再理一句。 “什么蹊跷?什么故事?”。 “早说过了,一两金子一贴药”。 徐忧民笑了,笑“都怪徐爹脑子愚笨,那你再说说一两金子一贴药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这个就简单了,用一两金子的价钱去买一贴药”,褚遇打了个哈欠。 “谁这么大手笔?买的又是什么药,这般不可理喻的贵重?”。 “肯定不是穷苦老百姓,穷苦老百姓连成锭的银子都不多见,又遑论是金子了,至于什么药嘛!听韩大夫说,这是一副毒药,但毒不死人,只会让男人从此再也生不出娃娃”。 “生不出娃娃……生不出……啊!”,徐忧民突然大叫起来,边大叫,边还拿脑袋用力的磕桌子,不用说,肯定又是脑袋疼了。 “徐爹,徐爹,娘,娘快来呀!”,褚遇忘了再生气。 “别动,别动,让我趴一会儿”,在褚遇,卫梓潼好一阵手忙脚乱的折腾下,徐忧民渐渐的缓过了疼劲儿,“这,这头疼之症,真是比那灵丹妙药还要灵上百倍呀!”。 “我不都说了吗?不让你想,你还……”,褚遇提过茶壶,刚要往茶盏里再续水,却被母亲卫梓潼抢去,“娘也是疏忽了,这是茶叶水,你徐爹一直在服药,怎生饮得?娘去换一壶白开水”。 “我来吧!娘……”。 “还是娘去,你照顾你徐爹”。 “你还笑?不怕徐爹疼死?”。 “您刚才不是对卢伯说,服了他的药,立马就收到了效果?这怎么……”。 徐忧民没作声,因为他没了伤疤,忘了痛,又陷入了沉思,一两金子一贴药,生不出娃娃,会不会跟当今万岁爷有关?可皇上为何花钱…… 褚遇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要出门…… “回来,遇儿”,徐忧民叫住他,指指桌子对面,“坐下,坐下,徐爹有话要问你”。 “还有什么要问的?”,褚遇推开门望了望天,“徐爹下午不用到中枢院当值吗?”。 “徐爹此刻不就是在当值吗?”。 褚遇嘴一咧,“当大官就是好啊!办私事也叫当值”。 “胡说八道,徐爹这办的是私事吗?徐爹问你,坐下……你说世上有什么人不愿意生娃?”。 褚遇极不情愿地坐在了凳子上,仰起脸,“和尚……道士……尼姑,不过,他们应该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哈……”。 只哈一下,褚遇就不哈了,因为徐忧民正怒视着他。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遇儿?”。 褚遇憋憋嘴,“不是我不正经,而是您问的问题,叫人无法回答”。 “好,是徐爹的错,我这么问你,你说皇上愿不愿意自己生娃?”。 “这还用说吗?皇上唯一的儿子死了,膝下只遗留陆筝公主一女,大好河山无人继承,您说他愿不愿意?……等等,徐爹的意思是说,一两金子一贴药跟皇上有关?”。 “有这个怀疑”,徐忧民道。 褚遇小小的喉结一阵剧烈蠕动。 徐忧民没在意,又道,“可徐爹想不通的是,皇上为何自己花重金,买毒药,让自己生不出儿子”。 “您这脑子……”,褚遇叹了一声“,仁心堂无故失火,摆明了就是杀人灭口,再者说,皇上他怎么可能自己买毒药吃,肯定是有人串通或者是收买了仁心堂里的某一个大夫,对……那个大夫叫……记不得了,韩莲湖还说他一共卖出了多少副……”。 徐宰辅边嗯边点头,“有道理,可到底谁不愿意皇帝生娃呢?”。 褚遇无奈地揉了揉眼睛,“这不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了吗?皇帝生不出娃娃,受益最大者当属平王爷跟淮阴王,可是那淮阴王远在苦寒边塞,是空有余而力不足”。 徐宰辅有点点头,又说了一句有道理,“可是,皇帝失去生育能力之事,满朝文武也就只有徐爹与东方白知晓,那平王爷是打哪得知的?”。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个人如果对一件事情非常上心,感兴趣的话,总是会寻到方法的”。 “好了,不说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以后永远不许再提,记住,永远不许再向任何人提起”,徐忧民突然起身道。 突被终止,褚遇没有感到意外,虽然一番对话下来,不曾有什么铁证,证明什么,但随着一两金子一贴药的突然浮现,圆明湖饭市区为何杀人,什么人是背后主谋,他和徐爹脑子里都大致已经有了初步的轮廓与设定。 兹事体大,兹人更体大,要想宫廷安宁,天下安宁,唯有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可是此事若真的应验属实,徐爹的性命必将朝不保夕。 褚遇颓废地坐回凳子,耳际忽然又响起徐忧民急促的话语,“不好,徐爹要赶紧前往京都府衙收回韩莲湖的案子”。 看着他神魂不定的样子,褚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拳砸到了桌子面上,徐爹所中之毒是越来越深了,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智绝天下的影子? “不用收回案子,如果韩莲湖确为平王爷指使所杀的话,他比谁都着急,自会去京都府衙招呼,善后的,至于府尹赵平章,不管他现在处于何种立场,大势所趋之下,我想便是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违背平王爷半分毫”。 徐忧民垂下头……见他低头,褚遇突然伸手敲敲桌子,“徐爹,您又要想是吗?”。 徐忧民抬起头,“不想,不想,想也是白想,现在徐爹的脑子啊!就是一团浆糊,不过,若是徐爹睁一眼闭一眼,那韩莲湖的公道,谁帮他讨还呢?”。 “这个谁也爱莫能助”,褚遇道,“谁叫韩莲湖是一介草菅贱民呢?还是那句话,如果他确为平王爷所杀的话,我想平王爷一定会唆使赵平章找个替死尽快结案,给您一个交代”。 “替死鬼?可徐爹的心怎么能安生呢?”。 “这没办法,怎么样平王爷都不会给韩莲湖偿命的,如果徐爹您觉得过意不去,可以使些钱财与韩莲湖的侄子。 银子虽然不能跟生命等同,韩莲湖虽然死也不得昭雪,但得到一笔赔偿,也算是老天爷给他公道了,同时,这也是民跟官斗的必然结果”。 “必然结果?如你所说,这上古王朝就没有好官了?”。 “若是两个没有后台的穷苦老百姓相争斗的话,或许能冒出一两个正直无私的好官来”。 “放屁……”,徐宰辅突然骂道,“难道上古王朝的官场是你在书写不成?”。 “坐不住了吗?徐爹?是不是我书写,是不是事实,您……应该比谁都要清楚”,直视着徐宰辅的吹鼻子瞪眼,褚遇连眼也没眨一下。 “天哪!我这个宰辅大**国殃民了”。 生气归生气,但见徐忧民痛不欲生的样子,褚遇还是心头一颤,慢慢收回目光,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天不早了,徐爹也累了一天,不如我先送您回府吧!”。 “好……”,徐忧民一脸的懵懂变成了恍惚。 两人一出暖阁的门,四下分散的护国禁军立即汇合,跟了上去。 快要逼近府门之际,褚遇蓦然一惊道,“几位等等,我们走后门出去”。 打后门出去,他这是要干嘛? 徐忧民没有反驳意见,拐过方向,“不用送了遇儿,你腿脚不好”。 第95章 请旨出宫 请旨出宫 自打御书房回到乾坤殿后,皇帝的心眼就一直没有停止转动过,脑子里片刻不停地浮现着他与陆筝公主的对话。 臆测有千百种,结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陆筝公主固然会心寒,仇视平王爷泯灭天良的罪行,但是,以她悲天悯人的胸怀,不一定会因家族个人的恩怨,开战上古王朝。 怎么办?怎么办?打范阳武日后,这六个字每时每刻都在困扰着皇帝。 但,皇帝终究是皇帝,他能从一名小小将军一步步做到上古王朝的至尊,绝也不是一无是处。 于是,他找来了平王府的叶参将,叶参将很好找,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叶参将,他已经被平王爷偷偷的荣膺为宫城铁卫营的一把手。 对于这一点,皇帝是万分的欣慰,几年来的心血总算是没有白费。 二人就着陆筝公主的困惑小声的畅谈着,但直到陆筝公主出现在乾坤殿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谈出什么有效的结论。 虽然不识得叶雨楼为何人,但观其衣表装束,陆筝已明白他是铁卫营的一线首领。 铁卫营负责皇家安全,整个皇宫可随意走动,所以叶雨楼出现在御书房并未引起陆筝第一时间的诧异。 但待陆筝公主说出有事要与皇帝相商,皇帝没有屏退叶雨楼的时候,陆筝方才产生诧异。 可面对她的诧异,皇帝只给了一句话,“叶雨楼是朕可以性命相托付的自己人”。 将叶雨楼稍作打量后,陆筝问了一句,“那么叶雨楼大侠对于平王爷而言呢?”。 皇帝这次还是只给她一句话,在王府上百名侍卫中,叶大侠能脱颖而出荣膺铁卫营一把手,筝儿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闲话叙完,书归正传…… “筝儿请旨要出宫一趟?”,皇帝有些犹豫不决,“现在朕说的可能不算了,你得找你平王叔”。 “筝儿不信”,陆筝俏眉一扬,“筝儿不信皇帝交出铁卫营兵权后,说出的话,就不再是圣旨”。 皇帝轻叹一声,“也许……这一会儿还算,不过,即便朕准你出宫,你就不怕被铁卫营的人监视?”。 陆筝摇摇头,“不怕,虽然眼下铁卫已营隶属平王爷全权节制,但说到底,铁卫营还是皇家护卫,他一人终究是做不到一手遮天,况且铁卫营不是已有叶大侠做主了吗?”。 “铁卫营如今由叶大侠做主是不假,可筝儿莫要忘记铁卫营的总当家终究是平王爷,还有,铁卫营虽有万人编制,但对平王爷的势力而言它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他可以随便从……”。 “这些筝儿都晓得,筝儿的目的就是让平王爷跟踪”。 “筝儿……,筝儿这做的是哪出戏?”。 “为了三花印绶”。 “为了三花印绶?”,皇帝换了换坐姿,仿佛来了一点情绪,“快跟父皇说说”。 “取三花印绶固然重要,但是取完三花印绶再顺利回宫更重要,所以,为了出宫再回宫不引起平王爷的特别关注,筝儿这几天决定在平王爷眼皮底下多多的出宫走走,玩玩”。 皇帝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最后点点头道,“主意虽不算高明,但也可以一试,不过,宫外你可一个朋友也没有,怎么才能玩到天衣无缝呢?”。 “宫外没有,宫内有啊!”。 “筝儿说的是司马玉?”。 “不,是司马霄,司马玉太过于精明,估计不好行事”。 “嗯!司马霄虽然年纪不大,但比起司马玉可是醇厚多了……那……”,说着话,皇帝转向叶雨楼道,“那筝儿出宫之事便有劳叶大侠传于平王爷了”。 “在下……”,“不了……”,陆筝轻轻地拦住了叶雨楼的话,“此事不劳叶大侠了,筝儿打算亲至平王府告知平王叔”。 皇帝一惊,“筝儿要亲去平王府?”。 “是啊!”,陆筝莞尔一笑,“我是平王爷的亲侄女,侄女若是不跟叔叔多走动走动,叔叔岂不是要猜测我这个侄女对他有意见?还有,筝儿不敢对父皇有所隐瞒,去平王府实则另外一件事情”。 “何事?”。 “为了一个人”。 “谁?”。 “宫女粉靥”。 “粉靥?她不是平王爷的人吗?”。 “是,筝儿准备将她送回”。 “胡闹?”,皇帝开始不像是一位父亲了,“你可晓得将那宫女送回,会引发什么后果?”。 陆筝依然淡定自若,“平王爷派遣公主府,芙蓉宫里的人,并非粉靥一个,送回一个粉靥,筝儿相信不会有什么大后果,况且,我送回粉靥的理由,只是个人情感问题,无论侧面或者是正面,平王爷都不能联想到政治上”。 “什么个人情感问题?”。 “粉靥的家事……”,陆筝简单的跟皇帝说了个大概,“筝儿可怜慕容殇,也憎恨女人残忍,我想救救粉靥”。 “你又怎知那慕容殇是个好人?”,皇帝阴沉着脸,“筝儿别再好心办了坏事”。 “不会的,褚剑石统领在央我帮忙之际,曾带我见过慕容殇数次,筝儿觉得他只是出身穷苦了点,行事为人倒也算很正派。 何况,粉靥也曾亲口承认,慕容殇,慕容家乃至整个暮山村都不曾有亏待过她”。 皇帝手摁着御书案,许久方道,“筝儿,你与父皇说实话,出宫只是为了这两件事情吗?”。 陆筝公主眼睫一翕,“……筝儿不敢对父皇有所隐瞒,出宫却只为此两件事”。 皇帝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那好吧!”。 陆筝公主一走,皇帝又与叶雨楼头对头嘀咕在了一起,皇帝道,“朕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皇上但请吩咐”。 “大侠请附耳上来”。 “这……”,听完皇帝的话,叶参将一愣。 “怎么?不妥吗?”,见叶参将面容呈现惊愕,皇帝有点不悦了。 江湖是个纯粹的地方,而作为江湖人一般都有一定的江湖习性,哪怕是做了别人的奴才,身上的那种习性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消磨的掉的,所以面对皇帝的愠怒,叶参将依然是不卑不亢,“回皇上,在下认为不妥倒也谈不上,只是……”。 “只是有些太手段,何况对象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无可否认,做为主人在自己的奴才面前是可以不分场合与时间随便的释放自己的喜怒哀乐,随便喜怒哀乐的确是很过瘾,很彰显身份也很霸气。 但是这样的主人我认为很难成大事,因为成大事的主人一般都懂得抑扬顿挫,软中带硬,该退时退,该进时进。 皇帝,毋庸置疑,成大事已登顶,所以他驭人的手段自然是如综上所述,但见他轻轻笑笑后,表情立即变成了一种能让叶参将立即产生肝脑涂地的冲动。 “是啊!皇上”,叶参将果然感动了。 “大侠果然是菩萨心肠啊!能与大侠结为知己实乃三生有幸,但大侠却不知若非大局堪危,若非大局所需,朕怎能这般对待自己的女儿?所以还请大侠谅解”。 叶参将深吁了一口气,“在下听皇上吩咐便是”。 “那朕便多谢叶大侠了”。 叶参将一躬,“皇上圣言折煞在下了,在下这便去加紧安排”。 “大侠等等……”,皇帝突然手一探拦住了叶参将道,“大侠还是设法亲自督办此事吧!虽然从人的正常心理分析,陆筝公主此番出宫,平王爷不敢轻举妄动,但凡事都存在着万一,万一……所以朕觉得不能太过武断,还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比较妥当”。 “在下遵旨”,叶参将躬身告退。 “在下遵旨?”,目视着叶参将的背影,皇帝摇头暗叹道,“在下遵旨四字怎么听怎么别扭,老叶呀!老叶,你如何就不肯自称一声微臣或者末将呢?”。 第96章 公主与少年 叶雨楼打扮成一个寻常路人,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看着远处的陆筝公主…… 陆筝公主正与一少年手挽手在大街上慢慢的溜达,溜着溜着,便溜到了一处小巷子里。 叶雨楼打了个哈欠,起身,若无其事地左右看了看后,便跟了上去。 这条巷子并不隐秘,不但不隐秘,反而还能说上是四通八达,人来人往。 看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叶雨楼就把自己的视线挪移到了人群中。 还好,他通过皇帝的嘴巴,已经晓得这一幕是一出戏,否则,真是罪过呀! 堂堂上古国的公主竟然出宫与市井流民私会,这要是传出去,先不说失国仪之类的话,但就那位市井流民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一炷香砍的。 “筝儿……”,少年两手握起陆筝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唇边吻了几吻,“你真美”。 “讨厌……”,陆筝含羞垂首,任那少年紧捉自己的细嫩小手,吻了又吻。 “筝儿……”,少年面色通红,连唤了几声筝儿,突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陆筝情不自禁地细啊了一声,一仰首,不巧的很,光洁红润的额头,正接住少年滚烫的双唇。 “你……”,陆筝佯装恼怒,“大胆”。 “筝儿……”,少年面色一紧,“我该死,请筝儿千万不要生气”。 “你害怕了?”,陆筝道。 “是,我害怕了”,少年道。 “既然怕了,那么你为何还不放手?还紧紧的抱着我?”。 “我……我舍不得”。 扑哧,陆筝笑了。 “你吓唬我?……”,陆筝一笑,少年的胆子立即变大,“我要惩罚你……”,说着话,抱起陆筝旋圈儿,悠了起来,直悠得陆筝娇,喘连连,娇笑铃铃,“放下我,快放下我”。 少年很听话…… “还抱着不放?”,陆筝拿弯弯的眼儿看着少年。 “抱……”,少年嘟起嘴,“就是要抱,因为这次抱完,下次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没事的,明天我还出来”。 “真的?”,少年怀抱着陆筝一蹦老高,“明天筝儿还会出来,你不怕……”。 “你低下头……”。 少年依言…… “啪……”,陆筝脆生生的在少年的脸颊亲了一口,少年傻了,顿时目瞪口呆,手,情不自禁的松开了。 “怕什么?我非蓉娘亲生,父皇又……总之不会有人管我的”。 “以后,我管你”,少年正色道。 陆筝眨眨眼,用力的嗯了一声,“好,不过……适才不经允许你偷吻了我,现在我要罚你”。 “筝儿直管说来,我甘愿受罚”。 “陪我逛街,然后买好多好多东西给我”。 “这有何难?我们走……”,少年又捏起陆筝的手,兴高采烈地道。 冷风嗖嗖里二人沿街,一个个商铺闲逛了近半个时辰,犹是如此还不嫌够,沿着长亭街继续往东行…… 大约行有一里地左右,直走得叶参将一个练武人都觉得脚脖子有点发酸,最后,可能是饿了,两人停下势头坐进了一家临路开的小面馆里…… 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叶参将是真心的下不了口,别误会,他不吃,并不是在指面馆老板的手艺不好,而是因为他压根就不饿。 不饿却点了一碗面,叶参将还不是怕旁人说他是个傻子?的确是,饭馆子里干坐在桌子边什么也不要就是傻子。 同理,不管陆筝与少年饿与不饿,他俩面前也得摆两碗面…… “我饿坏了”,少年将手里拎的物事往地上一放,还别说,他真帮陆筝大包小包的买了很多东西。 放下物事,两只手在身上擦了几擦,便捉起竹筷…… “别急,慢慢吃”,瞧着他的吃相,陆筝公主忍俊不住关切地道,“别噎着”。 “没……没事儿”,少年头也不抬一下,只顾着嘴贴着碗沿吸溜那细软的面条,哼……陆筝彻底被他着急忙慌的吃相给逗乐了,忍不住抿起唇,把头抹向了一边。 然而就在这一扭头的瞬间,她却听到了少年的大声一叫…… 忙收回尚还未转过去的臻首,却原是少年正专心吃面时,一位店堂小二不小心碰到了他以及他的牛肉面碗…… 汤水和面条泼了大半个衣下摆…… 这下,毋庸置疑,少年肯定要发火,那是当然的了,换做是谁,第一反应都是弹跳而起先发一通火的,年少气盛,血气方刚的少年又岂能例外? 不知是脾气好还是涵养高,耳听着少年的狂躁,一旁的店小二只是耷拉着脑袋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不光他,就连店老板也闻声跑出来一起说好话。 所幸,少年不是一位得理不饶人之辈,闻得几句好话顷刻间便换了一张脸与陆筝一起跟着老板向后堂走去。 不是说去讹人家几两银子,起码得把身上的面条菜叶给抹掉吧! 看着他们隐入后堂的门帘里,叶参将不着急反而笑了,牛肉面果真是店小二打翻的吗?也许是,不过……,即便没有这位店小二的存在,相信这碗牛肉面也会自己找机会翻掉的。 后堂…… 店老板跪倒在了陆筝面前,“草民叩见公主千岁”。 “不必如此大礼,请起,请起”,陆筝作势要扶,店老板却率先而起,一介草民怎经得起堂堂公主之玉手? “多谢公主”。 “先生无需客套,小风子已经来过了吧?”。 “回公主话,已经来过”。 “那我便不多说了”,陆筝道。 “请公主稍后,草民这就去取器物”。 嗯!陆筝点点头,“先生自去吧!”,待得店老板开门又关闭门后,她又转向少年道…… “抹干净衣衫后,你先回花家,我要再去‘千丝发馆’一趟修剪修剪青丝,礼物你先帮我带回”。 “修剪青丝?”,少年望陆筝头上瞅了瞅,“为何要到千丝发馆?这边有的是发馆哪!你究竟要做什么?”。 “没什么”,陆筝将礼物推给少年,“我就只是修剪修剪青丝而已,你莫要乱想了”。 趁着接礼物之际,少年凑近陆筝耳边轻声道,“公主,明天当真还要出宫?”。 陆筝抿抿嘴,“当然了,不但明天要出宫,后天,大后天也要出宫”。 “这一切到底是为何?你今日若不说明白,我便不帮你了”。 “因……,真的没什么……”,陆筝道,“我就想与平王叔玩个游戏”。 “巷子游戏不是已经玩过了吗?你……,你这里……这里肯定还有大文章,你快与我说说”。 “行了,霄哥,你不要再问,总之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玩玩”。 霄哥便是司马霄,“玩玩?玩玩那你找玉哥吧!他喜欢玩”。 陆筝伸手拽住撅着嘴要走的司马霄,“霄哥你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了?”。 司马霄转过满是无奈的脸,“不是霄哥我小气,公主应该知道皇宫比不得民间,皇宫规矩多,人心恶,更有,最近宫里秘密流传着一则消息,说平王爷要对公主不利,你还……”。 “等等……”,陆筝截断少年的话,“你说宫里有流传平王叔要对我不利的消息?”。 “是,是啊!”。 “什么人在传?我怎么不曾听到过?”。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至于什么人在传,公主不用管,我猜想你今日出宫一定逃不过铁卫营的监视”。 陆筝一怔,弯弯的细眉若有所思地动着,许久许久才道,“霄哥确定听闻过这个消息?”。 “确定”。 “那霄哥,你可不能因为想吓唬我而说谎哦!”。 司马霄顿了顿道,“平王爷是否真的要对付你,我不确定,但我能肯定确确实实听到有人在传这消息”。 “我信霄哥,那你可是根据这条消息判断出今日平王爷会派人监视我的?”。 “是”。 陆筝不再接话,如水柔眸似搜寻般地在后堂里四下望了望自言自语地道,“你听得到,平王叔耳目众多相信更能听得真,还有父皇,父皇……”。 “公主在自言自语什么?”,司马霄缓步来到她面前问道。 陆筝迎着他的目光忽然道,“不,我的判断恰恰与你相反,在没有听到你这则消息之前我有一点料想平王叔会遣人跟踪我,但听到这则消息之后我却能八成断定平王叔不会这么做”。 “平王爷不找人监视你?……那,那你我的巷子戏岂不是白做了?”。 陆筝道,“我想……应该不会白做,其实我的意思不是说平王爷不做而是说他不敢大张旗鼓的做”。 少年听不懂了,不过陆筝却不管他的懵懂,她坚信,不管这条消息是真抑或是假,消息的散播者都不会是平王爷本人,铁定是平王府那个下人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走漏风声,自然会引起了他人的警觉,哪怕他平王爷真的已经盯上我,料想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顶风作案。 顶风作案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轻易尝试。 我陆筝刚刚出道,毫无建树,按父皇所言即便秉着公主身份能给平王爷带去一些威胁,但那也只是一丁一点,离眼中刺肉中钉差之十万里。 所以,平王爷绝不会草木皆兵,仅仅因为我的一次出宫而冒被父皇反围剿的危险遣人跟踪我,哪怕他有意识我这一次出宫有那么一点点不寻常。 “你的话我不是很明白……罢罢罢,我不说了,你自己小心点”,见陆筝忽然垂下脑袋好似有些不悦,少年立即住了嘴。 “嗯,放心吧!霄哥,父皇会有安排的,不过虽然已有八成断定,但仍有两成不能保证,我再重复一遍给你听,贫民窟姓花的人家,为了安全起见你今日便住在花家,不要回宫了”,这句话,在逛街的时候,陆筝已经向司马霄叮咛了三次。 “嗯!我听你的,……你,你说皇上会有安排?”。 “是的,是的,走吧走吧!”,陆筝转身去推司马霄,她说父皇自有安排绝不是随意捏造,因为在她眼里当今的皇帝根本就不是一位只懂得觥酒交杯,倚柳偎翠的皇帝。 送走司马霄迎来店老板…… 老板手里捧着一大一小两个红色木匣…… “我们开始吧!”。 “不了……”,哪知陆筝忽然道,“我觉得不需要易容了”。 老板一愕,但却没相问因由。 “千丝发馆”临街而立,坐在里面,只要你注意力专注,不夸张地说,景阳大道上的每个行人你都可以清清楚楚,不费劲地看见。 景阳大道的西端是东门前广场。 坐在发馆里排队等候,陆筝的心思开始心无旁骛地翩翩起舞,当然了,前路有人在清扫,自己还徒担个什么心? 临去御书房向皇帝请旨之前,宫女涟漪已悄悄去过太医院。 太医院的御医们说苏南子出宫了,京城多大呀!天晓得苏南子去了哪里?大海里总就是不易捞针,陆筝心想,只能等了。 苏南子的府邸在皇城东区,他要回府,只要不出意外,理论上,他是不可能放着东门不走,弃近求远绕到西门,南门或者是北门的。 不过,凡事都有个万一,倚门,守株待兔也不见得会有成效,假如……假如苏南子今日不回宫呢?再假如他真的出了意外转到南门,北门或者西门呢?你岂不是白等? 白等便白等,为了心中的疑惑,为了印证父皇的话之真伪,为了…… 陆筝低蹙了一下眉睫,无趣地拨弄起胸前的一缕秀发,为了这为了那,其实什么也为不了,想想那苏南子是父皇的贴身御医,又是此案的证人,他如何会与父皇的口径背离呢? 如此,问岂不是白问? “千丝发馆”的门脸儿不大,师傅也只有一位,一位不大点的小姑娘,不过如此小的门脸儿,生意却是兴隆的很,好在陆筝有耐性,人来人去中,终于轮到她上场。 公主啊!公主,千丝发馆外,景阳大道旁叶雨楼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紧紧的抱着身子,两腿弹跳,内急使他有点他架不住了……便是天塌下来他也顾不得了,也得去一趟茅厕。 肚子疼,茅厕里好一阵子时间折腾,不过,就叶雨楼自己个人认为,这段时间不算太长,但待解决完事儿,返回原地时,陆筝已离开千丝发馆,蹲在了景阳大道的路边上,面前不远处还卧着一个,看衣着,像是个男人。 叶雨楼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哦!是个男人,不过,他不识得,该男人五旬左右,正醉眼朦胧地瞅着来往的路人。 这是什么情况?叶雨楼一阵狐疑,但脚下并未停顿,直接往前走去,是了,公主一向心眼软,可能是出于善心,见那醉酒汉子独自卧坐街头,无人照料,怕有什么闪失,遂上前搭讪询问,要帮忙。 但,醉酒男人体格庞大,而她却是娇躯若柳,怎能扶的起? 日暮时分,路人不少,无奈却无一人伸手相帮,不得已,陆筝只得一旁蹲守着那醉汉。 叶雨楼如是这般的分析道。 不过,你一堂堂公主总不能这样一直干等着吧!站一会儿,坐一会儿,看看天,又瞅瞅地,叶雨楼什么也不盼,只盼着夜幕能早些降临。 “京都药材行”是京城最大的一家药材商行,老板,据听说姓楼,叫什么楼……对,叫楼仲,这个楼仲,也就是,我前文提到到的,跟平王爷,李衍年等朝廷一顶一大员有来往,甚至相熟的那个楼仲。 褚遇走了进去,他不怕京都药材行店大欺客,因为统领府本身就有钱。 嚯!进入大堂,褚遇忍不住赞叹起来,这大堂的设计与装潢比起悬壶堂来,是许多过而无一处不及。 此时将近黄昏,是以大堂的人不多,只有一位值堂药师立在柜台内与柜台外的,看背影应该是一主一仆两个女子在说着什么。 褚遇轻轻走了过去,药师冲他点头一笑,意思是请稍等,褚遇会意,也回之一笑,遂倚在柜台上静候。 “大夫,这药膏有用吗?”,主人打扮的女子向药师开口道。 “嗯?这声线好像在哪里听过”,由于好奇,也由于爱看女人,褚遇扭过头看了过去,发现说话女子正面红耳赤的瞧着手里的药膏。 “有用”,药师回答女子的问话,“此药膏的主治功能便是疥疮”。 “可是这……”,女子还是有些不信。 “哎呀,小姐”,这时旁边的丫头,她可能是个急性子,插言道,“王爷说的就是‘湿痒膏’”。 “叫你多嘴了吗?”,女子侧首斥责丫头,她这一侧头视线正好带过褚遇,褚遇也看了她一个仔细,“咦!声音不但熟悉,就连面容也似曾相识”。 于是,褚遇立即礼貌性的一笑,哪知女子定睛一刹那后,竟然失礼,快速的抽去目光,弄了褚遇老大一个尴尬。 “多谢大夫”,女子飞快的付完银两,拿着药膏与随身丫头出了大堂的门。 第97章 苏南子醉酒 褚遇有些不自在地挠挠鼻子,但两眼始终舍不得那道背影,喃喃自语,“这背影好熟悉啊!到底……,到底是谁呢?”,拍拍脑袋依旧是没印象,于是他问向老板道,“受累了大夫,打听一下,可晓得这女子是谁?”。 “对不住了,小哥,小老儿不晓得此女子为何人,不知,小哥有什么要帮忙的?”。 褚遇抠着下巴,转着小眼睛,突然他一拍柜台面,“大夫不晓得,我却晓得,此女子叫宇文秀,对,就是她,宇文秀”。 “哎呀!小哥”,褚遇的冷不防一巴掌,吓了药师一大跳,“你这是作甚呢?”。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失态了,失态了”,褚遇赶紧作揖,“我要上等敷脸的疗伤药膏……”。 药师一下子拿出好几样儿。 褚遇虽然学过医,但对这类药物,却是知之不多,翻看一阵子后,于是他说,我要价格最贵的,疗效最好的,最主要不能伤到皮肤。 他一下买了三盒,听药师说,这个量可以用半年。 回皇城的路上,褚遇遇到了一个熟人,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熟人,这个熟人乃太医院当红御医,名唤苏南子。 不过,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没有母亲岁数,却具备母亲恬静,温暖之性的女人。 两双眼睛只是猛一相对,褚遇立即就觉得有一股亲切,温馨扑面而来,特别是在她笑的时候,更是一种享受,她一笑,两只清澈,亲善的眼睛像两个月牙儿。 不晓得她跟苏南子在街边僵持了多久,但褚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可能没有办法,将肥胖的苏南子在原地挪动寸许。 既然彼此是熟人,那么褚遇就有义务,而且美女在侧,他更需要拿出一些古道热肠,想个办法,不能让苏南子像乞丐一样睡在大街之上。 但是眼下,褚遇绞尽脑汁后觉得,最具古道热肠,最能让美女刮目相看的法子,只有一个,那便是拿起男子汉的担当,背起苏南子。 “苏大人,真是要命了,你也太沉了”,好不容易将苏南子轱辘到背上,但刚走两步,褚遇便有点吃不消了。 吃不消就是吃不消,哪怕美女在一旁搭手帮忙,哪怕美女会说他不像个男人。 踉跄着,一摇一晃地往前走,他一摇晃,背上的苏南子自然也跟着打晃,苏南子这一打晃不要紧,其结果,直接导致,不晓得他是早上,中午,还是晚上,也不晓得进的是什么食物,一股脑打喉腔里给摇了出来。 “啊!苏……你……怎么都吐我脖颈里了?哎呀!”,由于顾及美女在身边,褚遇好歹没有跳将起来,但还是不免手一松,可想而知…… 噗通,苏南子一屁股接了地,“哎吆!我的娘哦!”。 “苏大人,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满脖颈的肺腑秽*物直熏得褚遇阴象环生,他蹲在地上使劲的扒拉,恨不得把自己扒个精光不剩,可无奈这是大街。 “褚……褚遇,你是褚遇?”,苏南子仿佛被摔醒。 “是我”。 “你就是褚遇?褚统领的大公子?”,月牙眼美女轻轻一笑,也问了一句。 “是,我爹是褚剑石”。 “哦!小妹我是御丞宫大人之女宫心儿,那日徐宰辅来宫府,说他最近头疼的特别厉害,今日凑巧碰到,为表挂念,方便问遇哥哥一句徐宰辅的头疼之症可有减轻?”。 一句遇哥哥直接把褚遇叫的四肢无力,嘴歪眼斜,“还减轻呢?都快成了一个废人了,不能想一丁点事儿”。 “那……”。 月牙眼美女刚要再说,忽听地上的苏南子大声的笑了,但笑着笑着,她就觉得苏南子有点变腔了,“哈哈哈,褚遇,褚遇,哈哈”。 “你别哈哈了……”,褚遇四下看了看,“你先在这莫动,我去寻个人帮忙”。 忽然,苏南子一伸手扯住了他的衣领,褚遇撅着屁股,极不可耐地道,“你太沉了,我背不动”。 “不……老夫不是……想你……背,老夫是想问你,你可晓得老夫焉何吃酒?”,苏南子硬着舌头道。 “不晓得……”,褚遇摇摇头,“等你醒酒后,不如跟我细说细说?”。 “因为老夫的兄弟死了……”,苏南子根本没听褚遇说话,依旧拽着他,只顾自个说自个的,并且现在就开始说,“最亲最亲的师兄死了,你知道他是谁吗?知道他是谁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说,你说苏大人,别再摇我了”,褚遇一边抠苏南子拽着自己衣领上的手,一边道。 “你师父……韩莲湖”。 褚遇不随心地哦了一声,“你俩是师兄弟?怪不得,怪不得你俩一个……呵呵……”他本来是要说一个德行的,但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尊师重道。 韩莲湖的名字出苏南子的嘴,褚遇虽然没有随心,但一边的月牙眼美女却注了意,格外的注了意。 “老夫知道,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丧尽天良的……鼠辈,他以为……可以瞒住天下人?别……说天下人了,就连老夫和皇上他也瞒不了”。 褚遇的手,咯噔一下停住了,一点也没察觉月牙眼美女也是一颤,更没察觉月牙眼美女一颤后,还有要阻止苏南子说下去的趋向,“苏大人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 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儿都堵住苏南子的嘴巴。 “师兄啊!你太冤哪!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今天……今天师弟来告诉你,你是因为三十六副药被人杀死的,那药渣,药渣至今还留在乾坤殿,留在乾坤殿哪!哈哈哈”,苏南子仍然没有听褚遇的话,仍然自说自的。 不过,说着说着语气已渐微不可闻。 褚遇瞳孔一阵剧烈的收缩,苏南子的醉相不是装的,他的出现应该不是某些人精心设置的套路,他的话应该毋庸置疑。 褚遇不自觉的坐在了地上,以苏南子的这番言语来分析,杀死韩莲湖的人无疑就是平王爷了。 但令人想不通的是,当今皇上明明早已知道,害他无子嗣之人是平王爷。 害他无子嗣传承的罪名,说出来其实一点都不比陆锷无心致死前皇子的罪名轻,若深究起来,其性质可能会更加恶劣。 可皇帝为何?为何硬生生地吞下这口恶气善罢甘休,却迎合平王爷,传位于平王爷?是因为驾驭不了平王爷,还是已经憎恨陆锷到了极点? “哎!不想了,怪不得徐爹……,原来用脑子过度真的会头疼”。 褚遇抬起头,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月牙眼美女已经不在身边,左右巡视,附近也无有那道靓丽的身影,他莫名的一阵失落。 金枪王叶雨楼刺杀一个,连半点武功都不懂的陆筝公主,竟然还能让陆筝公主有机会脱身,甚至跑到褚遇身边来求救? 这,要是没有一点故事的话,恐怕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说,信。 别急,这其中当然有原因,首先叶雨楼武功奇高,估计可以与狂人抗衡,其次,他并非是真的要杀死陆筝公主,再有,陆筝公主天资聪颖,心细如发。 基于这三点,动手前,叶雨楼不得不慎重考虑一下,自己到底该怎么败,才能使陆筝公主不起疑。 于是,他想到了褚遇,褚遇一旦插手…… 于是,他虚晃一刀,自朝天司因内讧解散后,叶雨楼便再也没有用过自己的金枪。 两个于是后,于是,陆筝公主才得以有机会向褚遇求救。 见到兵刃,甭管它有没有沾血,褚遇的第一反应都是头皮发麻,手心冒汗,因为打斗场面只要出现兵刃,那就意味着容易出人命。 陆筝直接踏着苏南子的身躯,苏南子当即啊了一声,当然了,他又不是死人或者是睡死过去了,你一脚践踏到他的肚子,他能不啊啊叫吗? 陆筝顾及不了了,或许她就当苏南子是个死人,一头朝褚遇扎去,一进褚遇的怀抱,她又立即要转到了褚遇的身后,身后才安全哪! 陆筝这不是假装的,她真是被吓到了魂不附体的境地,很好理解,她才十五岁,根本未曾涉过世,何况,她身上已被叶雨楼真真切切的划过两刀。 可,叶雨楼不给她这机会,更不懂得怜香惜玉,眼也不眨,挥刀如风,斩了过去。 褚遇当然害怕,但,害怕并不意味着他失去了保护他人,尤其是保护自己性命的本能。 所以,只见他右手极速反转,抓住陆筝的头,同时,左脚一绊,陆筝公主便倒在了苏南子身上。 动作丑,陆筝跌到的姿势也难看,不过,请大家体谅一下,褚遇压根就没碰过武,他哪里会使一些美丽,优雅的招式? 不过,动作虽丑,却是极有效用,千钧一发间,准确无误,毫发不损的救下了陆筝的一条命。 至于自己,褚遇倒是不太担心,任凭你叶雨楼的大刀片子左切,右翻飞,我只管腾挪闪躲,犹如空中飘舞的蝴蝶,你奈我何? 好了,我这里就不做武打场面的赘述了,免得大家看的烦躁,其原因有二…… 一,大家都早已经清楚,这场武斗原本就是一场作秀,根本印证不了双方的武技,更不会死人,不死人怎么有意思呢? 二,早已剧透的情节通常失去了悬念,没有悬念的情节,写的越多,耗时越长,便会越遭人烦。 危险解除,陆筝转身便要走人。 褚遇冲她呼喊道,“宫心儿姑娘不需要褚遇送上一程吗?”。 陆筝看了看渐渐阴沉下来的景阳大道长亭街,很想接受褚遇的建议,但一想到自己身份,还有地上依然酒醉不醒,喋喋不绝于耳的苏南子的时候,她便柔柔一笑,婉言谢绝了。 第98章 谋局 褚遇有危险 夜,终于来临,而脚下的路却似乎越走越漫长,心乱如麻也心如刀割,瞧望着身边络绎不绝,行色匆匆的路人与街边脸色发青,冷得直跺脚的商贩,陆筝不由得一阵苦笑…… 我长大了,公主的生涯应该至此走到头了,有人常说,富贵命多好啊!什么都不用做便有的吃有的喝…… 其实呢?其实不然,公主的命应该毋庸置疑是富贵命了吧?可不一定是什么都不做,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一辈子,公主的命有时候也会像街边的小商贩一样,需要做一种宿命般的差事来换取一辈子的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夜,有风流动,寒意更甚,紧了紧身子一抬首,陆筝一怔,我怎么到了这里? 寻苏南子是徒劳,找冯智儒同样也会让自己白忙活一场,这是出宫之前早已预料的,折转身往回走,但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既来之则安之,权当聊天散心吧! 长史院首院冯智儒的府宅此刻很安静,安静的就像冯智儒本人一样,籍籍无名,与世无争,陆筝不再犹豫,抬脚走了进去。 见到陆筝公主突然造访,冯智儒十分吃惊意外,但等公主说出来意后,他立即就释然了,一种大难临头的释然。 是啊!这件事情,十几年来都无人提起,今遭骤然提起,怎么想也不会是件好事儿。 原来自己要等的人是陆筝公主,原来最紧要的关头是这一刻。 冯智儒拿出了天启四年的手稿,手稿已发黄近乎溃烂,扫了一眼手稿,陆筝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又抬首凝视着他道,“我不看手稿,我要听你说”。 冯智儒捧手稿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先皇子出外狩猎之前曾服过一种药物,这种药物能使人头昏目眩,神智丧失……”。 听到这一句,陆筝的心忽然针灸般的一疼,眼底顿时泛起一圈水雾,颤抖地道,“千真万确?”。 冯智儒迟疑一下后道,“千真万确”。 “那好,我走了”,陆筝起身,突然冯智儒的夫人杜氏从里屋匆匆跑出,跪倒在陆筝面前哭道,“公主,求求您,救我家老爷一命吧!”。 突如其来的一说,陆筝没有感到意外,她轻轻扶起杜氏道,“夫人莫要哭啼,我一定尽力,我不希望任何人在这件事情上丢掉性命,不过,得请你们配合,今夜我造访贵府之事,不能向任何人外泄”。 “多谢公主千岁,多谢公主千岁,老妇定会谨记公主钧旨”,杜氏咚咚地磕了几个头。 此情此景,善良,温柔的陆筝公主自然少不了一番动情,轻轻搀起杜氏,轻轻地安慰了几句后便告辞离去,冯智儒要相送,陆筝没有拒绝。 快行至府门时,陆筝突然停脚回首,突然向冯智儒问了一句,“冯大人,那黄英真是平王爷的人?”。 心事重重的冯智儒当即被这两个突然弄的一惊一怔,“是……,是,本官万不敢对公主只言欺骗”。 “那黄英的命可真够大的,连平王爷都灭不了他”,陆筝抬眼看看天。 冯智儒低着头,“不是黄英命大,是法网恢恢,是天在佑我上古王朝”。 陆筝抿了抿唇,“嗯!好,大人请留步”。 叶雨楼回到宫里的铁卫营所,便匆匆往自己房间走,进的房间,顾不得更换衣袍,就趴在了书案上,打笔筒里抽出一张寸许信笺,简单的写上几句话后,卷起来,唤入一名铁卫营士兵,交于他…… “火速送往平王府,交给王爷”。 士兵前脚走,叶雨楼后脚就从自己房间跟了出来,此时,夜已掌灯。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铁卫营指挥所,褪便衣换甲胄。 先前说过,皇宫里最安全的所在,应首推御书房,叶雨楼虽已荣膺为铁卫营总统领,但铁卫营毕竟是一个有一万五千人的编制,他能一一管住人,却未必能一一管住人的心。 所以…… 御书房,但,等他百转千回到达御书房的时候,陆筝公主与傅星芒早已端坐在御书案之下多时。 见他到来,皇帝自然少不了就陆筝公主宫外遇刺一事与他活灵活现地上演一出戏。 尽管事发之前两人没有经过对词彩排,但好在事件的情节发展在事发之前二人早已熟稔于胸,所以……,尤其是叶雨楼在肢体,表情以及言语上更是表现突出,与皇帝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连串的关切发问,公主在哪里,如何受的伤,伤势严不严重等等,关切完还不算了事,又请死请罪的动作了一大堆。 这一番声情并茂,有血有泪的话当然毫不意外地得到了皇帝的高度赞扬。 “不……叶大侠快快请起”,皇帝赶忙过来双手相扶,“叶大侠的职责范围是皇宫,而皇城,京城的治安是京畿营禁军,京城兵备的事情,与你无关”。 “是啊!叶大侠,请不要自责”,傅星芒也跟着说道。 你唱罢,我登场,陆筝也给他施了个万福,“大侠说哪里话,这如何能怪到你的头上?”。 “就是啊!铁卫营的军士很忠实,怪只怪公主她自己太贪玩儿,把军士们都赶走了,再说他们的离开,大侠的直属上司是批准过的”。 皇帝又插言道,好似不插言,不足以彰显他是一位赏罚分明,通情达理,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一般。 陆筝笑笑道,“是啊!都怪我太任性,请叶大侠不要再自责了”。 “可恨,在下晓得是何人所为了”,叶雨楼握着拳头狠狠地道。 “何人?”,皇帝轻飘飘地甩出两个字。 “可能跟……”,说完这三个字后停下叶雨楼瞅了一眼皇帝。 接收到信息,皇帝深邃的眼半闭起来,高亢的情绪疾转低落,“叶大侠不要说了,反正,筝儿没有大危险,朕,朕不想追究了”。 叶雨楼一愕,但还是闭上了嘴。 “父皇说的是,知道了凶手又怎样?”,陆筝公主接道,“我们眼下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徐宰辅身上”。 见陆筝一副不疼不痒,浑似没事的模样,皇帝悄悄的将拳头握的直响,陆筝啊!陆筝,你何时才能与朕同仇敌忾呀! “对对对……,公主说如何办便如何办吧!”,这一刻,皇帝完全失去了皇帝的威仪,指手画脚地道。 恼恨交加就差歇斯里底的言语让陆筝面容顿时一凄,她起身道,“徐宰辅没有去平王府,而是携韩莲湖的尸体到京都府衙报案”,这消息是出自傅星芒之口,“这是否就可以说明,关于平王爷的隐晦,他目前还是一无所知?”。 皇帝,叶雨楼二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有傅星芒张开了嘴巴,但他不是在回答,而是在向主子继续述说自己打探回来的情况…… “打京都府衙回来,徐宰辅没有回中枢院而是直接去了统领府,且一坐便是大半个下午”。 “统领府?可是褚剑石的府邸?”,陆筝公主转过目光,问了一句。 “正是”。 陆筝白皙的指尖,细嫩的眼皮情不自禁地一颤一跳,昨日早朝后好险,我竟然还将徐宰辅看作是是个正常人。 不好,不妙,徐褚两家的关系甚好,褚遇与徐宰辅更是情同父子,褚遇,褚遇知道了一切岂不等于昨日尚不知情的徐宰辅今日知道了一切。 徐宰辅得知三十六副药的事情,只要他脑袋正常,无论他是兵合朝廷,还是密谋平王爷,都暂时酿不成宫廷巨变。 但,他若是在脑袋糊涂之下,将皇帝知晓三十六副药之事,告知平王爷,那么事态就会真如父皇所言,陆氏一门,可能从此要冰消瓦解,倾巢完卵。 原因十分简单,平王爷不是傻子,不可能相信天下会有傻子,我害你绝后,你不但不恼怒,反而还心甘情愿传位给我。 “怎么了筝儿?”,见陆筝神色有些紧张,皇帝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也难怪,范阳武一生眼高于顶,能被他另眼相看之人自然都是人中龙凤。 而让人中龙凤皱眉,神慌的事情,自然是小不了,所以…… 陆筝轻轻转身,转身之际,微笑已挂眼角,“没什么,父皇,您不消担心……傅将军”,说了这一句她便看向了傅星芒,“从今时起,你要抛开徐宰辅,盯紧褚遇……褚遇,将军可晓得他是何人吗?”。 “褚遇在京城里有谁人不知,他乃剑圣褚剑石的大公子”,傅星芒笑道。 “为何要盯紧他?”,傅星芒笑谈,不把盯梢褚遇当回事,但皇帝却是神色凝重。 “他……他可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秘密?筝儿可指的是……”,皇帝扫了一眼叶雨楼,接住视线,叶雨楼仿佛有话说,但当着陆筝公主的面,他不方便讲出口。 陆筝嗯了一声。 皇帝猛吸了一口透心凉气,“这是怎么一回事?”。 “筝儿今日出宫碰到了苏南子,恰巧褚遇适逢当场”,陆筝心想,纵使我隐瞒不说,可父皇您也心若明镜,晓得我出宫绝不只是为了跟平王叔玩游戏。 “于是你便当街询问了苏南子?你,你疯了吗?”,皇帝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筝儿没有询问,是,是那苏南子吃醉了酒拦也拦不住”。 皇帝狠狠拂袖,“你实在短智,枉被范阳武心仪”,这言语虽不是骂词,但却比骂词更伤人心,尤其是出自一位父亲之口。 于是,陆筝当即流下了委屈的眼泪,“筝儿,筝儿知罪了”。 “罪?你当然有罪,说,事到如今该当如何行事?”。 这便是富贵命,受了委屈都还不能痛快的哭出来,“筝儿已令傅将军……”。 傅星芒双眸一寒,轻轻抬望了一眼皇帝,继而又转向陆筝公主道,“如何盯紧,还请公主赐教”。 陆筝公主缓缓垂下头,许久,许久才极其小声地道,“我想让秘密烂在那褚遇一个人的肚子里……怎么行事?……将军……将军自己斟酌”。 傅星芒两眼禁不住一颤,但抱拳的速度却是极其的迅捷,干脆,“末将明白”。 “不不……先不要”,陆筝公主忽然又快速地拦道,“我明日还是设法见他一面后再说”。 第99章 反守为攻 听她又改口这样说,皇帝跟傅星芒有没有一点点放松,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叶雨楼真的是长吁了一口气。 “不可……筝儿你这是妇人之仁”,皇帝突然厉声道,“既然那褚遇已经知道了秘密,就不能再留在世上”。 “他是无辜……”。 “住口”,皇帝不让陆筝再说下去,“无辜?朕不无辜吗?可结果怎样?自古成就大事,就得有无辜之人流血”。 “如果为达目的,我们也不择手段,滥杀无辜,那和平王爷惨无人道的窃国行径又有何分别呢?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处于劣势的我们要打赢这场战场,首先需要以仁义为本延揽民心”,陆筝公主据理力争道。 “你一派……”,皇帝咬了咬牙,准备大怒之时,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了,这御书房内还站有其他人,于是,“你说的对,朕只不过是在担心,你寻到褚遇后怎么开口,将天大的计划如实相告吗? 你对那褚遇有多少了解,万一他不肯,这秘密岂不是全天下妇孺皆知了?抑或者是他应了你,你就一定能放心吗?”。 “父皇的担心筝儿也有想到,不过,我们如若以实言相告说不定能将他变为自己人,……叶大侠与傅将军不就是很好的例证?”。 “筝儿哪!筝儿,朕看你是童心未泯,太过天真了,父皇是过来人,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多,叶大侠,傅将军是什么人?那是仗剑天涯万里,义薄云天冲霄汉,肝胆照人两昆仑的一代豪侠。 而褚遇呢?官家纨绔子弟,精玉其外,败絮其中,焉能堪以重任?更为关键的是他胆小如鼠,随便一句大话便能吓到他尿裤子。 哎……你是如何晓得褚遇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这一瞬间,皇帝的视线又变得灼灼。 “我……”,陆筝双眸一闪,十分镇静地道,“我今日出宫无意中撞见了苏南子,当时褚遇恰好在场”。 “碰见了苏南子?”,皇帝一下子握紧了拳头。 “正是”,陆筝迎着皇帝的目光,仿佛要将镇静进行到底。 陆筝果真欺骗了朕,随便搭了一眼叶雨楼,本想发火的皇帝,忽然松开拳头,眼光也变得柔和,意料中的事情又何必动怒呢? “罢了,既然朕将关乎江山社稷的全盘计划相托,那便不应该再有怀疑筝儿的心,褚遇之事你就看着办吧!”。 “筝儿听父皇的,褚遇不可留”。 皇帝不敢轻信,“当真?”。 “当真”,真的是当真,因为,陆筝忽然也觉得,不管褚遇是什么样的人,将如此大的秘密坦言相告之,她还真不晓得如何开口。 即便有法开了口,就如皇帝所言,褚遇当面承诺保守秘密,自己真能相信吗? 应该不能,这就好比借钱人再被信任,若不打欠条,放债人终究睡不安稳。 “叶大侠怎么了?还有傅将军”,皇帝看了看叶雨楼与傅星芒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朕和平王爷一样都是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菅之辈?”。 叶雨楼容肃直立,抢先道,“臣不敢有此忤逆想法”。 “二位冤枉朕了”,皇帝苦笑一声,“朕不是杀人狂魔,但有时候,朝廷犹如江湖,你不杀人就时候就会被人杀”。 叶雨楼无力地眨了眨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同样也是很难做到自我。 “那皇上欲如何行事?”。 “朕虽贵为天子,但也不能莫须有,恣意妄为,如何办褚遇一时也是无计可施,筝儿,筝儿可有主意?”。 “错了,全错了”,陆筝忽然喃喃地道。 “错了?什么错了?哪里错了?”,皇帝越过叶雨楼,一步跨到陆筝跟前。 陆筝慢慢起首,待与皇帝平视的一瞬间,她的视线迅速凝聚成一点,“我们目下之所以处处受制,担心这儿个,惊怵那儿个,完全是因为策略错了”。 “策略错了?”,皇帝的唇角一抖。 “正是,我们不记得进攻,只顾着防守,殊不知防守便是在等于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说说,细说说”,皇帝转身,大踏步回到御书案后。 “我们的目的和平王爷的目的其实是一直的,无非两条,一,掩埋秘密,二,拔掉徐宰辅,解决第一件事情,……”,陆筝停顿了一下,“我们应该都晓得怎么做,而,解决完第一件事情,第二件事情,事实上也就不存在了”。 “这个是最终目的,大家都清楚啊!朕问的不是这个,朕问的是,达到最终目的,现在我们应当怎么做”。 陆筝依然不紧不慢地道,“筝儿想问父皇,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平王爷是不是非杀徐宰辅不可?”。 “嗯!”。 “那平王爷现在为何还不动手?”。 皇帝沉思了一下道,“一来是怕,二来是徐宰辅暂时还没有来见朕,做出威胁他性命的行动”。 “我们是否也在惧怵徐宰辅?”。 “是”。 “好”,陆筝又道,“既然我们的目的和平王爷是一致的,那么为何还要拖着,蛰伏不动?日日受惊担怕,为何不快刀斩乱麻,解决掉隐患,从而高卧无忧?要知道,夜长梦多,时间越久,横生枝节的可能性就更大”。 “筝儿想怎么做?”,皇帝眼皮一跳。 “平王爷怕什么,我们便做什么,计划一些事情让徐宰辅个人来见父皇”。 皇帝双眼骤然划过两道骇然之光,“筝儿不怕平王爷逼宫?”。 “不怕,筝儿已经说过平王爷绝不会轻易逼宫,基于他现在的实力,心思与处境,杀徐宰辅的怕远远比不上逼宫的怕,所以,他只会在徐宰辅没有见到父皇之前,杀掉徐宰辅”。 “有道理!”,皇帝揉了揉眼,说实在的,他真的不愿杀徐忧民,如果想杀,他也就不会在很早以前费尽心机下毒了。 可,眼下境况不同了,徐宰辅有可能知道了秘密,虽然他脑子已经废了,不能再根据秘密,联想到其他秘密了。 但毕竟还是个正常人,而,正常人是最守不住秘密的,不过,痛心之余,皇帝还是欣喜万分,陆筝……好像改了性。 “但是,所谓做多错多,改守为攻,有利也有弊,如果将徐宰辅与褚遇分开,一个一个来办的话,估计平王爷会闻到气息,所以筝儿想把知道秘密的相关人员一计,一次性,一网打尽”。 一计,一次性,一网打尽,九个字,一落地,皇帝,叶雨楼,傅星芒三人全都是骇然大惊,尤其是皇帝,陆筝公主的心跟口吻大得简直连范阳武也望尘莫及。 “不过,这一计,一定不能离开平王爷的帮忙”,陆筝公主根本不在意三人的惊骇,自顾自的说道,“必须令他明白前因后果,也只有他明白了前因后果,等我们办褚遇的时候,他才不会乱想,况且,他或许也巴不得褚遇死”。 “平王爷巴不得褚遇死?这又是如何一回事儿?”,在陆筝面前皇帝俨然变成了傻子。 “筝儿愚钝,直到此时才想到,昨夜酒局褚遇也在其中,他耳聪目健,与韩莲湖,徐宰辅三个人一起饮酒,一起说话闲聊,父皇以为平王爷会做何感想?”。 “哦!原来如此,对对付”,皇帝不无赞许地道。 “不过,我们迎合平王爷的心意,办褚遇,不能跟平王爷说是因为褚遇知道了一两金子一贴药的事情,需要另寻一个理由”。 “当然,当然”,皇帝高兴的时候,冷不防里也能挤出点笑模样。 她话音刚落地,叶雨楼忽然抱拳面向皇帝道,“启禀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叶大侠请讲”。 “微臣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权谋,只有一腔热血,早已言明愿誓死效忠我皇,但此时却有一事要恳求公主”。 第100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完罗公公傅星芒的轻声密语,陆筝公主一惊,“什么?你们不都说那胡不凡就是一位粗犷武夫吗?怎么……哎!算了”。 傅星芒刚要施礼请罪,陆筝细弯柳眉忽然一蹙,“也不对呀!淮阴州离攀平府少说也有五六天的路程,短短三四天里,胡不凡又非大罗神仙,难道他生了双翅不成?”。 傅星芒脸一叹,“这都是范老的计划,说什么大,大隐隐于市,小,小隐隐于林,樊世杰等人有一小部分根本就没有去淮阴州,而是一直待在攀平府的落云县”。 陆筝低笑了一声,“他们不是要隐于落云县,他们是要在落云县再做一篇文章,范老的连环棋,无可非议,一贯水准很高,也很大胆,不过,终究亦是逃脱不了百密一疏之厄……,胡不凡何时能抵达京城?”。 “大概在明日清晨,他此刻正躲在山阳县,樊世杰等人摄于山阳县兵力雄厚,已退避三舍放弃行动”。 陆筝揉了揉眼睛,搓了搓手,夜深了,她可能有点困倦,有点冷了,“他们做的对,山阳县在京城西北五里等于是京师的又一道外城郭,兵力配备当然不容小觑。 我被骗了,你速速传信令他们仍然按兵不动,但不要散去,以防胡不凡趁机再往攀平府逃窜,余下的事儿我们接手。 生死存亡之期,凡是跟淮阴王沾边的人都不宜在京师附近犯案,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一定要抢在平王爷之前拿下胡不凡”。 陆筝这一通话,傅星芒都懂,但唯独除了“我被骗了”四个字没头没脑,“敢问公主被何人骗了?来……公主,这边请”。 傅星芒一边与陆筝说话时,一边已动手搬出了桌子底下的碳炉。 “哦!谢谢将军,我还真有点冷了”,碳炉里火很旺,陆筝张开手伸了上去,“书,我被书骗了,我曾经读过萧雨逢一本叫做‘诡异’的书,这本书写的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如何利用自己一颗非凡的脑袋游走在刀枪剑雨中的故事”。 “诡异?听说这本书很受追捧,在京师帝都还掀起了一股热潮”。 “不错,情节书写的的确是百折千转,匪夷所思,引人入胜,我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直到此刻胡不凡的出现才幡然醒悟,才发觉此书一点都不靠谱,甚至幼稚的离谱。 “幼稚?离谱?”,傅星芒稍稍回味了一下,“末将没觉得呀!末将倒是觉得此书要比那些绕口绕舌的之乎者也趣味得多”。 陆筝未置可否地哼了哼,一,萧雨逢下笔太想象化了,他只顾宣泄自己的情绪将主人翁神乎其神,却忘记主人翁的对手也是人,不是躺在地上任你宰割的蠢猪蠢牛蠢羊。 二,做事情的成功,萧雨逢太过武断地认为关键是取决于一个人的能力大小,却忽略了不稳定的外界因素和意想不到事件的突发也是阻挠事件成功主要原因”。 “公主的意思是说,萧雨逢将其书下的主人翁写成了神仙,主人翁说如何行事,主人翁的对手与对手所处的环境便如何行事,丝毫不走偏路?”。 “对,萧雨逢似乎不晓得,计算一旦成型便是死物,不容更改,而人和环境却是活的,多变的,随时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谁也不可能掌控,就像范老谋划虎蟠军团一事,计划很合理,樊世杰配合的也天衣无缝,但唯独漏网了一个胡不凡。 漏网一个胡不凡,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虎蟠军团一事,已经由父皇传达给了平王爷,等于公了开,这也正是我任由胡不凡上蹿下跳的本质原因。 可没想到的是,胡不凡其人偏偏不蠢,不但不蠢反而还是一位有担当,有头脑的人物,其实这都怪你们,其实当时我也有想到他会一路尾随谭秀林去攀平府。 可偏偏你们将胡不凡说成了是一个资质平平,智勇一般的粗犷军人,鉴于此,那日父皇于我概述计划,我便大意了,也就没有向父皇建议,提醒淮阴王叔行事低调”。 “所以公主才说被萧雨逢的书骗了?”。 “对,我信了萧雨逢的话,把我的对手都看成了任我摆布的傻子”。 “那请公主赶紧想办法进行补救吧!”,见陆筝还是一副悠哉的模样,傅星芒急了。 “补救还谈不上,幸亏范老早早做了一些布署,否则,胡不凡一旦回到虎蟠军团事情便麻烦了,不过此事也没有什么好计议的了”,陆筝一点也没有高深莫测的样子,“眼下只有拼尽一切力量杀掉胡不凡”。 “那末将这就前去布下天罗地网,力保那胡不凡上天入地无门”,傅星芒浓眉一扬道。 “等等”,陆筝伸手制止住他,“将军准备如何布置?”。 “加派人手力毙胡不凡于京师之外”。 陆筝一笑,“将军认识胡不凡吗?”。 “认识,画像末将已细看过多次”。 “哎呀!哟!”,只顾着说话,不注意,熊旺的炉火,突然间窜出一股火苗,若不是陆筝手撤的快,估计一双手,会变成一对红烧猪脚,“好疼啊!”,她一边叫一边揉。 “公主不要揉啊!”,傅星芒一把捉住陆筝的两手,“再揉会脱皮的”,说着话,他凑上嘴轻轻地在陆筝手上吹着气。 陆筝的俏脸立即一红,颤声道,“原来将军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啊?公主说什么?”,正在专心吹气的傅星芒没听见陆筝说些什么。 “哦!没什么”,陆筝轻轻撤开手,“没事了,我是说将军刚才的话差矣了,莫说画像本就与真人出入极大,退一步说,即便两者没有出入,我想将军明日也不一定能认出那胡不凡来”。 傅星芒一愣,“此话怎讲?”。 陆筝慢慢起身,“胡不凡连日被追杀,或早已成惊弓之鸟,况且他人又极其精明,樊世杰等人前后左右将他堵截至京城,难道他想不出京城也不安全?”。 “那他会怎么做?难不成一辈子躲在山阳县不出来了?”。 “怎么可能?”,陆筝回身看向傅星芒,“他蒙受不白之冤,怎么可能不找地方申诉?”。 “那就好了,只要他进京,末将就一定能认出他”。 陆筝摇摇头,“他进京难道会傻得把脸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再在脸上贴上,我是胡不凡的标示?”。 “哦!末将明白了,他要易容”,傅星芒一笑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做?”。 “先按兵不动,放胡不凡进京”。 “放胡不凡进京?京城又大人又多……”,傅星芒吃了一惊,“……届时该到哪里寻他?” “不怕”,陆筝莞尔一笑,“还是那句话,胡不凡连日被樊世杰等人追杀,已如惊弓之鸟,胆战心寒,接下来行事,估计会更谨慎,他久居荒野,不啻于是半个江湖人,绿林之中当有些路数,此际孤身一人,怀揣一肚子证据入京誓死要为自己申冤,换做是将军,将军会不会找些帮手?”。 “换做是末将……末将……大概会”。 “好”,陆筝不急不慢地道,“那我再问问将军,胡不凡是半个江湖人,他要寻帮手,入京后他会去哪里?”。 “福禄街”,不用想,傅星芒便脱口道,“胡不凡寻帮手肯定会走福禄街”。 “对”,陆筝点点头,“福禄街虽然人烟稀少,但是鱼龙混杂,帮会众多,且各盘踞一方,各自为政,治安极差,人称死亡之街,只要肯花银子,随时都有亡命之徒挺身而出”。 傅星芒道,“想不到公主小小年纪,却对京城周边的环境如此熟悉,实叫末将汗颜了”。 “将军夸奖了,这也是我平常闲来无事多读了一些游文札记的结果”。 “请公主继续”,傅星芒一抱拳。 “好,而过了福禄街后,按常理,他应该直扑军法司,但是,适才已经说过,他胆战心寒了,他铁定会打消这个念头,改到皇城东门附近的‘通传驿’找寻褚遇”。 “找褚遇?他认识褚遇?”。 陆筝笑道,“认识啊!他们已经相识了近二十年”。 “难道他们是故里乡知?”,傅星芒仿佛被拨云见了日,“末将明白该如何行事了”。 不料,陆筝却还是摇摇头说道,“你明白是明白了,不过,用的还是老法子,老手段,硬碰硬是吗?”。 “末将不才,除了用武力,敢问公主还能用什么办法?”。 陆筝凝望着他,极有深意的笑了笑,“将军先把胡不凡的画像给我看看”。 第101章 渐渐明朗 渐渐明朗 傅星芒依言从怀里掏出,陆筝伸手接过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又抬头看看他,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继续道,“使用武力,只要手段干净利索也无不可,但是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万一那胡不凡的武功与将军不分上下,岂不是很麻烦?”。 傅星芒一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的很有道理,末将不敢自负”。 陆筝柳眉一翘,“将军果然是好样儿的,在京武功已可标榜,却还能如此虚怀若谷,不如我们这样……”。 “公主……有……妙计?”。 “也谈不上妙计,只不过有些小小的想法而已,明日我设法与将军一起出宫,找几个我们的人,如果能在福禄街擒获胡不凡,我们就千万不要在皇城根下动手,具体方法……”。 听完,傅星芒展颜笑了,“这倒是比拼蛮力保险,省劲的多”。 “那将军明日便辛苦一些,先探探褚遇”。 “末将遵命”。 望着傅星芒离去的背影,陆筝没有感到一丝轻松,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计划虽然周全,但岔子,纰漏却是让人防不胜防。 更有甚者,她不愿意杀人,她想保护每一个人,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都是有灵性的,种善因得善果,她想看看平王爷逆天而行到底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终了。 街上一阵折腾,折腾后,又送苏南子回府,尽管回到统领府自己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但褚遇没有头皮发麻,提心吊胆,这一切皆是因为剑圣褚剑石不在家的缘故。 娘?不怕,她最多是嘴上啰嗦啰嗦。 果真,“你看看你,身上……下次可不要再这么晚了,知道吗?”,卫梓潼嗔怪地道,“去,厨房里饭菜还热着呢!”。 来到厨房,端出饭菜,坐在饭桌旁,褚遇却陷入了沉思,若不是京城药材行偶遇宇文秀的话,在送苏南子回府之际,他很想亲口问问关于徐宰辅被下毒一事,但几次话到嘴边,他又咽下了。 因为,宇文秀的出现,让褚遇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那日在“翠**滴楼”与韩莲湖的谈话,谈话中涉及到了宇文相,前后一结合,细想,整个事件已经水落石出,根本不需要再得到苏南子的口实。 宇文秀是宇文相的独生女,而宇文相又是被罢黜的宫廷御医,更是太医院前首院东方白的小舅子。 徐爹说,皇帝陆晴川失去生育能力之事,在朝只有他和东方白知晓,东方白素来与其小舅子关系甚好,好到无话不谈,好到几乎同穿一条裤子。 所以,褚遇断定东方白极有可能会把这个天大秘密透露给宇文相。 宇文相一旦知道,平王爷,虽然平王爷跟他从无交集,但却与他的女儿宇文秀往来十分的密切。 我说二人往来密切,并不是指二人的关系暧昧,复杂,只是因为平王爷是上古王朝有名的才子,宇文秀是上古王朝有名,屈指可数的才女。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京城药材行的那一幕,单凭二人同道关系,褚遇断不敢联想宇文相将秘密说给了平王爷。 “湿痒膏”,褚遇是个男人又学过两年医术,当然明白此药膏专治疥疮,而疥疮通常又生在男人的私隐处,怪不得宇文秀会面红耳赤,加上宇文秀身旁的丫头又无意中说出了王爷两个字。 京城里只有一位王爷,很明显,丫头说的就是平王爷,宇文秀替平王爷买药膏,若非她与平王爷的关系已到了极致,平王爷又怎么会让她帮自己采买私隐处的用药呢? 还有,虽然她同我褚遇有**年不曾相见过,但估计还是会有一点印象,若不然,她也不会在看我一刹那间,立即挪开视线。 无冤无仇,昔日好友久别,一朝相逢却装作不认识,是何原因? 褚遇拿着筷子轻敲了一下碗碟,说白了只有一个原因,是怕我褚遇知道了,她与平王爷由原来的同道关系已经变成了现如今的“同室”关系。 她当然怕了,怕有心人根据她与平王爷的关系,联想到她爹与平王爷的关系,继而是她爹与东方白的关系,从而牵扯出天启六年仁心堂焚火案及一两金子一贴药的事情。 原来天启六年宇文相一家的失踪实际上是跟平王爷玩了一场互赢互利的交易,宇文相转幕后消失,做了悬壶堂的大老板,为平王爷守口如瓶,宇文秀攀高枝成了平王爷的人。 不过,还挺有意思的,难得这个时候褚遇还有心情玩笑,平王爷还真的是艳福不浅哪!想那宇文秀,不说她细皮嫩肉,身段娇美什么的,就单说这个名字,不见其人,也能令男人凭空遐想一番的。 到了睡觉的点不就寝的人,要么是有节目忙碌,要么是心事睡不着,平王爷属于后者。 他坐在书案后,手里攥着一张纸笺,那是叶雨楼写给他的。 牧香薰正在做丫头应该做的事,往火炉里加炭,平王爷含笑望着她忙碌的身影道,“爱妃真乃神算也,叶雨楼来密笺说皇帝果然遣了近卫衙众多高手于宫外保护陆筝公主”。 “王爷谬赞了,这哪里谈得上神算”,牧香薰头也不抬一下,“宫里我们的人能听到那则消息,相信皇上也能听得到,前两次王爷往芙蓉宫,公主府输送宫女一事,已经打了草惊了蛇,皇上溺爱陆筝公主全朝野尽知,这次他的宝贝女儿出宫,他没有理由放着近卫衙坐视不理”。 “嗯!爱妃分析的有道理,我们幸亏没有……,奇怪,本王忌惮陆筝公主,要对付她的计划只是你我口头上说说而已,并未付诸行动,到底是谁在讹传呢?且传的有根有据”。 牧香薰白皙素手中的铁钳一动,“不管谁传的,其背后必定有目的”。 平王爷神色一凛,险些打座椅上一跃而起,“会不会是皇上?他故意散播这样的消息为陆筝打掩护?”。 “王爷焉何会想到皇上?”,牧香薰内心一紧,慢慢直起纤腰。 “除了皇上外绝无他人,朝廷众臣?试问哪个敢陷害本王”,平王爷狠狠地道。 “也是,看来我们需更加小心了,不过好在陆筝公主今日只是会情郎而已”。 “是啊!是啊!叶雨楼本王是十二分的相信哪!”,平王爷将纸信笺凑近蜡烛,纸张遇火,轰然着了,“陆筝公主竟然……,竟然出宫私会情郎,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啊!”。 牧香薰癔症了一下,“十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如果公主真想嫁人的话,王爷这个叔叔不妨成人之美,做做好事,留意一个好人家将她嫁了”。 “找个好人家将她嫁了?爱妃在开玩笑吧?我们哪有这等闲心?”,平王爷眉头一下扬的老高。 “臣妾没有开玩笑,臣妾要规劝王爷没有闲情逸致要培养闲情逸致”。 “爱妃……爱妃何意?”。 “情伤人也最难捱”,牧香薰嘴角一勾,撇出一抹淡淡的冷笑,“臣妾忽然有个计划,如果此计划能够实施成功,说不定能一举帮王爷除掉陆筝这个绊脚石”。 “当真?”。 “当真”。 “敢问爱妃如何行事?”。 “臣妾已言明,帮陆筝公主寻个婆家”。 “婆家?……爱妃以为谁会合适?”。 牧香薰道,“臣妾看柳开龙就很不错”。 “刑部尚书柳开龙?”,平王爷道,“使不得,使不得,柳开龙都是近四十岁的人了,陆筝公主才多大?她是不会同意的”。 “她不同意又怎样?年岁大又怎样?”,牧香薰冷笑一声,她很想说你跟那王若语之间相差多大?但非常时期她忍住了,“婚姻再怎么自由,长辈若想管的话也能管的了,除非她不想活了”。 “爱妃此话托大了,陆筝可不会认我们是她的长辈”,平王爷盯着牧香薰。 “没关系,如果她不同意,那,那她就一条死路了”。 哼哼哼,哼哼哼!平王爷连炮珠式的发出一阵冷笑,一下扑过来抓住牧香薰的双手,“好,很好,本王就喜欢爱妃这非凡的睿智,那,那便抓紧实施吧!”。 “不,此刻计划还不成熟,还需要等待天时地利人和”。 牧香薰垂下眼眸,轻轻脱开自己的手,不由得一阵心痛,一,王爷呀!王爷,若非局势非常,你哪有时间欢颜待我?说不定早已经醉卧在你的百花园里。 看着舒适,温暖的床榻,褚遇的心头却掠过阵阵怕意,这一阵子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今天……怕是又将彻夜难眠了。 哎……!他重重地拍了拍自己几记额头,快步来到书架旁,书架上方有两个紫色的小匣子,他一手一个拿下,匣子盖儿上一个写着酸枣仁,一个写着核桃分心叶。 失眠多梦,夜夜难寐的无助,褚遇不知自己是何时开始的,同时,也不知道自己服了多少种药材,可是每一种都是无甚收效。 好不容易睡着了,但不晓得是在什么时辰,褚遇突然一身冷汗打梦中惊醒,“徐爹,徐爹,不,不,还有我”。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见,有人在追杀他与徐爹,他颤巍巍地下床,燃起油灯,不,这不是梦,他早应该想到自从与韩莲湖,徐宰辅喝完那场酒后,自己已经上了船。 怎么办?怎么办?对,找娘去,但还没到门口,他又停下了,找娘?娘一介若女流能有什么办法? 那就找徐爹,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叫徐爹赶紧辞官,莫无辜连累了我,可看到门缝外漆黑一片的天,他只能重新钻回被窝。 第102章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看到悬壶堂里的情景,你会情不自禁,由衷的赞叹一声,“生意真好啊!”。 是啊!现在都寅时了,来医馆瞧病的人还是那么多,不敢说一个接一个,至少,作为一名大夫在悬壶堂,任何时辰里你都没有闲着时候。 当然,按照悬壶堂的规矩,你医治的病患越多,就意味着你的工钱越高,这叫物有所值,你也吃不了亏。 “哎呀!嗬……嗬……慕容大夫,你这是要做甚哪!疼死我了”,一个男人呲牙咧嘴道,“松手啊!赶紧松手啊!”。 正打后院进入大堂,端着热气腾腾药罐子的张九流,听到这声嚎叫忙抬头,“哎呀!这个慕容”,他赶紧放下药罐子,边疾步上前,边道,“慕容,你在做甚?你要捏碎人家的手腕子是吗?”。 慕容殇正眼瞅房梁,神情专注地在与一个年轻男子把脉,神情专注到,男子嚎叫他没察觉,张九流呼唤他没察觉,直到张九流近身动手,他才…… “对不住,对不住,我该死”,病没帮人家看好,还险些捏碎人家的手腕,慕容真是羞愧到了极点,赶紧连连作揖赔礼道歉。 “替人诊脉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嘛!万一出个好歹,你担得起责任吗?”,年轻男子托着胳膊,咧着嘴道。 “是,是,我下次一定注意”,好在慕容殇认错的态度极是诚恳,年轻男子也不好不依不饶了,“不好意思,您请坐,我们再来”。 “不……”,尽管他此刻清醒了,但年轻男子也不敢让他医治了,“我换个大夫得了”。 “瞧你脸色潮红,心不在焉的,肯定是哪不舒服,趁着天不亮,你还是回后所休息吧!”,张九流瞅着慕容殇道。 “不行啊!”,慕容殇忧容满面,“你也知道在咱悬壶堂若是不看病,大夫是没有月钱拿的”。 “拿,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银子?”,张九流硬拽他,“你看你,自己的腿都还没好利索呢?走走走……”。 后所,慕容自己的房间…… “好累呀!”,张九流一走,慕容殇便一下趴伏在了床铺上,这个姿势他保持两年了,只要一走进这个房间,只要在寂静无人的时候,他的神经便开始不属于自己了,思绪飘啊飘…… 某一个夏天,知了在树头声声的叫着,池塘里的荷叶下,有几只小青蛙…… 慕容殇抱着两岁多一点的慕容昭,往村口外走去,迎面碰上了扛着锄头的张嫂。 张嫂笑嘻嘻地道,“慕容,你这是……?”。 “嫂子在忙哪?”,慕容殇回之一笑,“这不难得回来几天,趁着昭儿的小儿风寒刚好,带他出来玩玩,透透气”。 “嗯!一两岁的孩子就是难伺候,稍不注意就生病了”,张嫂放下锄头,“你看,你这怎么当爹的,孩子的衣衫都穿扭了,来,给我”,说着话,张嫂将慕容昭接过,在怀里跟孩子整了整衣衫,“这样就好了,孩子穿着舒服”。 慕容殇脸不觉一红,“谢谢……嫂子”。 “不谢,去吧!”,张嫂一扬手,“我看见你爹在池塘边放鸭子呐!哎!记着,别让孩子见冷水呀!”。 “好嘞!谢谢嫂子,昭儿说谢谢大娘”。 池塘边很热闹,大人们在涮洗衣物,一大群孩子在晒谷场旁边的树荫下厮闹,玩耍,慕容殇心一颤,心想,不应该来这里。 见大孙子来了,慕容老爹忙丢下手中的棍子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来,乖孙子,让爷抱抱哟”。 老爹话刚落地,塘边几个浆洗衣衫的大姑娘,小媳妇立即笑了,于言的娘子周乐道,“你看,老爷子多疼他的大孙子”。 “那是”,慕容老爹回过头笑道,“孙子可是我的命*根子”。 “嫂子们,妹妹们在浆洗呀!”,慕容殇向众人打了个招呼后,放下慕容昭,“昭儿找爷爷去,爹帮你钓青蛙”。 慕容昭摇摇蹦蹦地跑了去,慕容老爹牵着他的手,“昭儿,爷爷带你找你娘去好吗?”。 慕容昭咿咿呀呀着没回答,却径直拽着他爷爷往周乐跟前跑去,周乐赶紧起身,湿手在身上擦了几下,一弯腰,“来,娘抱抱你”。 “娘……”,慕容昭一下扑进周乐怀里,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娘。 不远,正在穿钓钩的慕容殇忽然一怔,慕容老爹说的娘字,他没听见,周乐说的那个娘字,他也没听见,这次慕容昭喊娘,他却听的特别清楚。 一时之间,他整个人傻了,心痛到极点,鼻头,眼眶瞬间酸的难以抑制,他背过脸,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很想上前制止住慕容昭,“不要喊娘,她不是你娘”。 可他看见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时,却怎么也忍不下心说这句话,只得勾着头,继续穿钓钩,任眼泪横流。 “乖昭儿,你看这是什么?”,周乐欢喜慕容昭的神情不是在做给慕容殇看,她是真心实意。 “糖……”,慕容昭喊了一声糖后,便伸手去抢。 “昭儿莫抢,这糖娘就是给你留的”,周乐笑着在慕容昭小脸蛋上轻轻拧了一下。 “看,昭儿剥不开吧!来,娘给你剥”,慕容昭拿着糖,老半天了也没能剥开皮弄到嘴里去。 突然,糖块刚到周乐手里,冷不防却被人抢走,周乐抬眼一看,是于方正…… 于方正是她的儿子,周乐脸一寒,“方正你干什么呢?拿来给娘”。 “不,我不……”,于方正今年九岁了,他撅着嘴,“这是我的糖块,我就不,你又不是他娘,我不许他叫你娘”,说着,还上前推了慕容昭一把。 慕容昭被他推倒在地,哇哇的哭了。 正在穿钓钩的慕容殇,正在吆喝鸭子的慕容老爹,正在洗衣服的姐妹们一下子全都看了过来…… 尤其是老爹,又丢下棍子,转身就往这边跑,一不小心却被一根枯木给咕喽倒。 慕容殇急忙过去扶,边扶边小声道,“爹您不要那么着急嘛!”。 “能不着急吗?昭儿摔倒了”,慕容老爹爬起来揉揉膝盖道。 “就因为昭儿哭了,摔倒了,我们才不能着急,还有您自己的身体……”。 “爹的身体不要紧,你说我们为什么不能着急?”。 “推倒昭儿的人是方正,您这大惊小怪的让人周乐怎么想?您别管了,我来吧!”。 “怎么了?昭儿,你个臭小子整天就晓得哭”,慕容殇让他爹继续放鸭子,自己则笑吟吟,慢慢地向周乐走过去。 “对不起啊!慕容兄弟”,周乐早已将慕容昭抱起,拥在了怀里,见慕容殇来了,十分抱歉地说,“方正把昭儿推到了”。 “看你这表情?还对什么不起啊!”,慕容殇笑道,“周乐妹子,小孩子在一起玩耍,你推我,我推你,不是很平常的事儿吗?”。 “平常是平常,可昭儿……”,周乐突然住了口,“慕容兄弟,弟妹我……”。 “嗨!弟妹呀!”,慕容殇哈哈一笑,“这都过去多久了,我都没放在心上了,你们……你们是不是觉得昭儿……大可不必呀!男孩子迟早要成为男子汉的,从小不能太娇气,摔摔打打,磕磕碰碰的对他以后有好处”。 “哎!难为兄弟了”,人家都在笑,周乐也不好再自己替别人悲伤,转过脸,“方正,把糖块给弟弟吃”。 “我不……”,于方正木着小脸,“没娘的孩子不配吃糖”。 完了,随着小方正这一句话的出口,池塘边的小媳妇们瞬间都傻了,不光她们人类,这一刻就连树杈上的知了,大地间的风也都一起瞠目结舌了。 第103章 机会 机会 “我打死你,你胡说什么?”,周乐恼怒异常,轻轻推开慕容昭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就要撵于方正。 “别别别,弟妹”,慕容殇慌忙拦住她,“小孩子,小孩子,胡说而已”。 “不行,今天我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否则长大以后还得了?”,周乐一摆手甩开慕容殇追了过去。 “我没有胡说,慕容昭就是没娘,她娘跑了,以后不许再叫我娘,再叫我打死他”,于方正一边沿着晒谷场跟他娘跑,一边叫。 当着慕容殇的面,这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其他浆洗的女人怕自己的孩子也跟着于方正乱叫,忙揽住孩子到了一边,怔怔地看着慕容老爹与慕容殇不知所措。 童言虽无忌,但童言有时候说的也是实话呀!这几句红口白牙的话,直听得远处的慕容老爹腿一软,险些一头栽进池塘里。 而近处的慕容殇,听得更是真切,他忽觉得眼前一黑,肺腑里一股浊气立即翻腾开来涌上喉头,他急忙用手掩住嘴,猛咳两声,拿来手来,掌心赫然点点猩红。 “我可怜的儿哪!”。 虽说是小孩胡说八道,但若是没有大人们在一旁议论纷纷,这种事儿,小孩子又怎能知晓? 所以,周乐气血攻顶,她发誓,她跟她相公于言从来没有嚼过这种舌根,但是慕容殇能相信吗? 因此,她几乎沿着晒谷场要将于方正追哭,来洗自己的清白,不过,被慕容殇及时拦住了。 “弟妹,弟妹”,慕容殇还是一脸带笑,用一脸带笑来掩饰自己心头滴血的情绪,但是他无论掩饰的有多巧妙,眼尖的人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眼眶里滴溜打转的泪光,“你这不是在打慕容殇的脸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乐急忙申辩道。 “不是这个意思就更好”,周乐一不撵,于方正便不跑了,他满头大汗,累得也真让人心疼,慕容殇缓缓蹲下身子,怀里的慕容昭便甜甜的冲于方正喊了一声,“方正哥哥”。 慕容殇抬起头冲周乐一笑,“如何?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他们是没记性的”。 周乐极不自然的一笑…… 慕容殇低下头又朝于方正笑喊道,“方正,来,到伯伯这来”。 慕容殇,沈略,于言及方领空四人素来交好,平常彼此之间穿堂过户犹如自家一般,所以,大人在孩子们的印象中也不陌生。 但此刻,可能是由于方正自己也觉得自己错了,慕容殇叫了几声,他都不敢踏前半步。 慕容殇笑着摇头,“这孩子,你不过来,伯伯过去,总行了吧!”。 怕吓着他,慕容殇还牵着慕容昭,“走,我们找哥哥玩去”。 “伯伯”,于方正对着慕容殇叫了一声后,便慌忙低下了头,小手里还紧紧攥着没来及剥开皮的糖。 慕容殇蹲下身,轻呢地摸了摸他的头,“方正乖,不要怕,伯伯是不会怪你的,来,抬起你的头,让伯伯看看你帅不帅?”。 于方正慢慢的扬起小脸,一双大眼睛呼闪呼闪的,“伯伯……不怪我?”。 “方正是个好孩子,伯伯干嘛要怪你呀?”,慕容殇装作吃惊的样子。 “可我刚才……昭弟弟,来给你糖吃”,没想到的是,方正一伸手竟真的把已经捏得出汗的糖块给了慕容昭。 慕容殇心里一阵暖,“方正真是好孩子,不过伯伯想跟方正说,昭儿和你一样有娘亲,他娘亲去了外面挣钱,等过年回来呀!她会给你和昭儿买好多好吃的”。 “真的吗?伯伯,婶子是去挣钱,不是不要昭弟弟了?”。 “当然是真的了,你看你娘,她会不要你吗?”。 “嘻嘻嘻……”,于方正笑了,“我娘肯定不会不要我的”。 “所以……”,慕容殇拿手指在他鼻梁上轻轻一刮,“以后千万不要再说昭儿没娘了,记住伯伯的话,昭儿和你一样都有娘疼”。 “嗯!伯伯,我再也不说了”。 “那行,带着弟弟玩去吧!”。 孩子无心,就是好哄,于是,于方正听了慕容殇的话,高高兴兴地拉着慕容昭去玩了。 待孩子们一溜烟跑远,玩起了捉迷藏后,慕容殇朝暮山村的众乡亲看了看道,“各位嫂子,妹妹们,刚才我与方正说的话,大家估计都听到了,虽然只是哄小孩的话,但也不全是假话。 王若语是真的离开了我慕容殇,可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孩子,大家若是不信,可以随我到家里,我家里现在存放着至少有王若语二十封书信。 每封信的字里行间里,都饱满着她对慕容昭的挂念与问候,不光有书信,偶尔她也会寄些散碎银子回来贴补家用,所以,请大家不要误解了她,她是个好人,同时,也请大家相信无论她在哪里,慕容昭都不会没有娘”。 “为什么?为什么?”,慕容殇一拳又一拳的砸着床板,“王若语你能感应得到吗?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娘,看见昭儿稀罕娘亲的样子,听见他叫别的女人为娘,你可晓得我的心都碎了。 你不爱我,没人说你的不是,但你怎么能这般狠心,丢弃自己的亲身骨肉,丢弃亲身骨肉,这一辈子真的能心安?真的能无愧?千丝发馆,现在时间充裕的紧……我要去等她……”。 他翻身爬起,但双脚甫一着地,他脑海中突又浮现出与公主府宫女湫荷对话的一幕…… 废话不说了,我给各位挑重点述说…… 得公主大恩,王若语被赶出皇宫,但慕容殇草民一个,知无以为报,愿以死相谢。 他问,“王若语在宫中过的可好?”。 湫荷答,“王姑娘过的很好,先前她在芙蓉宫做婢女,芙蓉宫的主子是莲蓉皇后,慕容公子应该晓得莲蓉皇后是出了名的好人,她肯定是受不了罪的。 后来,公主及笄,公主府敕立,公主喜爱王姑娘,于是便把她调入了公主府”。 “这么说在宫中没有人限制她的自由?”,慕容殇道。 湫荷又答,“宫中怎么能乱来呢?绝对没有”。 慕容殇再问,“那么宫中的规矩可严?”。 湫荷再答,“规矩肯定十分严厉,但不知公子具体问的是哪一方面?”。 慕容殇笑笑,“我的意思是说,在宫中做婢女,省亲,写家书的时间可有限制?”。 “这个呀!”,湫荷嘻嘻一笑,“省亲一般半年以上可申请一次,但,特殊情况要除外,至于写家书嘛!嗯!这个没限制,只要你舍得花银子,一天三封家书都没人管你”。 慕容殇心忽然一痛,“谢谢湫荷姑娘,也谢谢公主的大恩”。 “那你到底去不去见王若语?公主已经命令她在千丝发馆等候”。 “命令?哼!这个……”,慕容殇语一塞,“悬壶堂很忙,我可能去不了”。 “再忙也要去呀!公子两年来,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谢谢湫荷姑娘,我真的去不了,我对她的心已死”。 是真的心已死吗?在无人之际,慕容殇自己都摇头,既然心没死,那他焉何不 去?各位看官,你们能明白乎? 啊!慕容殇一惊,他使劲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如何睡这般死沉,一觉醒来,竟天已蒙蒙亮。 不行,湫荷姑娘说的没错,我慕容殇在京两年,不就是为等这一天吗?纵然挽不回她狠毒的心,但此番我也要去为昭儿问个明白。 所幸昨晚没有宽衣解带,所幸,天还只是蒙蒙亮,时间还来得及…… 拉门,但慕容殇还没用力,门却开了。 “起来了?整好……”,张九流站在门外语调匆匆地道,“有一大户人家的老爷子得了死血症,此刻在医馆急等穿胸针救命,如今韩大夫不在了,慕容,你机会来了”。 “什么?有人得了死血症?”,闻言,慕容殇大喜,不由得上前一把攥住了张九流,“张哥没骗我?”。 “小声点儿”,张九流佯怒道,“瞧你这副德行要是让患者看到,他不得敲死你?”。 慕容殇赶忙松手,“是啊!是啊!激动,激动了”。 “快点,洗把脸,到内院准备一下”,张九流说完转身就走。 忽然,慕容殇拉住了他,“不行啊!我今日有要紧事要办,脱不开身”。 “要紧事?有什么要紧事能比得过你扬名立万?有什么要紧事能比得过那白花花的两百两银子?兄弟……”, 张九流一拍他的肩,“这是个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抓住它说不定你便从此转运了,别磨叽了,快去准备,大堂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几句话直接把慕容殇震懵了,但见他,两眼圆瞪,双拳紧握,两百两银子,两百两银子,王若语为何离开的我?不就是因为我慕容殇没本事,穷吗? 我,我,我要银子,我要富贵,去你的,乌龟王八蛋亲情,感情,这个世界银子才是王道,有银子就有一切。 第104章 王府门前的对话 天,终于慢慢地露出了晨曦,褚遇肿着两只眼睛唤来福伯,交待福伯如果徐宰辅下朝后来统领府,你就告知他,我腿脚还疼,再续一天假。 福伯有点担心,告假一事,不是非得本人亲去吗? “亲不亲去又怎样?反正干着也没意思”,福伯有点担心,褚遇有点烦,“准不准假的,就看他徐宰辅了,乘着我娘送辰星不在,我得赶紧出城办事”。 福伯一把拉住了他,“你这一出城,挨骂的不是福伯吗?”。 褚遇一笑,用胳膊揽住福伯,“替我挡骂,福伯您又不是第一次了,骂就骂了”。 “你……”,气着气着,福伯又笑了,“那你办完事赶紧回府,莫要再去寻一些狐朋狗友”。 “知道了……”,褚遇拉着长长的尾音,出了府门。 四方米店…… 咧咧寒风里,苏如烟引颈在小巷路口许久许久,她手里提着简单包袱,她今天要回家乡了。 褚遇的乳白色外套,她已浆洗了两遍,交给了米店老板。 “走吧!小妹,我看那褚大公子是不会来了,别耽误了赶车”,苏越在一旁说道。 如烟轻轻回过首,冲哥哥一笑,“好吧!来青儿,我们一起走”。 “这天寒地冻的,公主为何不多睡一会儿?”,宫女涟漪一边拿着木梳为陆筝梳理着秀发,一边凝视着铜镜里公主洁净的容颜道。 陆筝轻轻一声叹,“我又何尝不想赖床呢?只是……恐怕日后我再也没有福气赖床了”。 “公主受苦了”。 陆筝呵呵一笑,“不打紧的,再说,这个时辰也不算起早啊!哎!粉靥离宫了没有?”。 涟漪动作的手忽然一顿,“离了,刚刚离去的”。 “哦!好”,陆筝摸摸自己的面颊,抿抿嘴唇,“湫荷回宫了没有?”。 “湫荷她……”,涟漪余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内殿入口处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尽管脚步非常急促,但听在耳里却很柔软。 陆筝一笑,“湫荷回来了”。 “公……公……主,公……主,奴……奴……婢回来了”,湫荷喘着粗气奔到她面前,“奴……奴……婢……”。 “先匀口气再回话吧!”,见湫荷半弯着腰,两手按着小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陆筝忙道。 “多谢公主,奴婢见到了慕容公子,也把公主的好意传达给了他,可不知为何,他竟然死活不愿意见粉靥”,尽管湫荷的丹田气息还荡漾着曲线,但曲线的气息,并未打乱她回话的条理性。 陆筝愣了一下道,“你没有说不该说的话吧?”。 “没有,公主交代不能说的,奴婢只字未提”。 “如此便好”,陆筝轻轻一叹,“不管他了,你辛苦了湫荷,下去休息,今日不必再侍候”。 湫荷一走,涟漪眨了眨眼,“公主,奴婢有点想不通,慕容公子找寻了粉靥整整两年,为何到了可以见面的时候,他却又不见呢?”。 陆筝拿起口脂在唇上抿了抿后方道,“大概是因为,因为慕容殇的性格所致吧!一个人若是心不在了,求回来又有何用?”。 哎!涟漪轻叹了一声,“慕容公子可怜,粉靥也可怜,只是白搭了公主的一番苦心”。 “看情况是白搭了”,陆筝很无奈,“连老天爷都不给他们机会”。 “是慕容殇不愿意见粉靥的,怎么能怪老天爷呢?”,涟漪有点不懂陆筝的话。 “我瞎说而已,当着湫荷的面,也许慕容殇只是嘴上硬,说不定他会去见粉靥的”。 怀抱着简单的行囊,踽踽独行的背影看上去有点凄凉,可怜,但你若是撵上去从正面看王若语的话,立时就会觉得她不需要同情了。 各位,看清楚了,我说的是不需要同情而不是不值得的同情,因为人家王若语此际正满面红光,腰杆挺直,步辇轻熟,神情就像是一个多年流浪在外,不曾归家的游子,正往家赶,丝毫看不出有趾高气扬,死倔,欠揍的模样。 出宫城东门往东走,看样子,她要去的地方是平王府。 果真。 站在平王府朱漆大门前,她拢了拢额前的散乱的秀发,和往常一样,她不敢拿平王府当自己家一般的直闯,需要礼貌叩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人是内务管家董一,王若语娇美一笑,“董大叔好”。 不待她再多说,董一便哦了一声,上下将她一打量,“原来是是陈姑娘啊!”。 王若语一个万福,“董大叔早上好,麻烦通报一声说……”。 又是不待她说完,董一,“不好意思,王爷此刻不在府里,请陈姑娘改天再来吧!”,说着就要关门。 王若语一滞,“请等一等,大叔说王爷此刻不在?……那我便等上一等”。 “陈姑娘要等?”,董一眼皮一抬,“那就请便吧!不过,你需要到远处去等,能去多远就去多远,不要碍着来访的王府客人”。 “董大叔这是何意?”,王若语一愕。 “没什么意思,吱嘎嘎”,董一关上了王府大门。 王若语站在台阶上,险些跌下去,不觉紧咬住了嘴唇,慢慢的蹲下了身子。 半个时辰过去了,她还是怀抱着行囊,姿势不动的蹲着。 吱嘎嘎,门又开了,这次出来的是衣冠楚楚的平王爷,他板着脸,“本王先前不是叮嘱过你,不要随意靠近平王府吗?你怎么……”。 “粉靥被公主赶出了皇宫”,王若语说话的神情很平静。 平王爷干咳了两声,抹过头,避过她的目光,“你是如何做事的?这么大人了,还被扫人家地出门”。 “都是粉靥愚笨做的不好,辜负了王爷的期望,请王爷责罚,但是你我毕竟相识一场,王爷何必非要话语绝情至此呢?”。 “不是本王绝情,本王是真的没有了办法,你若爱本王,就应该设身处地地理解本王”,平王爷始终不敢瞧她一眼。 不敢瞧自己,王若语深深的明白原因,王爷是爱她的,但那又怎样?爱是给予,不是伤害。 哼哼哼!王若语笑了,“理解,粉靥非常理解王爷,那么可否请王爷再帮我最后一个忙?”。 最后一个忙,平王爷的心一颤,语妹,你千万不要怪本王啊!本王真的是迫不得已,“可以,请讲吧!”。 “多谢王爷”,王若语好看的嘴角一翘,“将我的身份牍牒还我,还有……陈粉靥这个名字我不喜欢,顺便烦请王爷再动动手帮我改一改”。 “改回王若语?”。 “不,王若语已经死了……”,王若语摇了摇头,“我恳求王爷将粉靥改成如一”。 “如一?”,平王爷牙膀高鼓,“如一,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没有,我就是喜欢它而已”。 平王爷一冷笑,“只是喜欢?没那么简单吧?是为了他?还是他?”。 “这……王爷管不着”。 “管不着?本王只是不想管,若想管,这天上地下还没有我管不着的”,说到这,高亢激昂的平王爷忽然缓缓闭上了眼,“改成如一,那姓什么,家乡祖籍杜撰哪里?”。 “无所谓,王爷看着编吧!”。 平王爷点点头,“好”。 “那我何时来取身份牍牒?”。 “不用你亲自来王府取了,本王明日将新的身份牍牒交给‘万宝阁’的老板,你去他那里拿就是了”。 “好……”。 “语妹……”,王若语转身之际,平王爷一把拉住了她,“请你千万不要恨本王好吗?”。 “王爷说哪里话?粉靥不恨”。 “当真?”。 “没有爱哪来的恨呢!”。 “你胡说”,王若语哎呀了一声,平王爷不晓得自己的手情不自禁地加了力,弄疼了王若语,“两年来你在本王面前流的泪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王若语轻轻脱开他的抓握,淡淡地道…… “我王若语虽然不怎么聪明,但好歹也算是个明白人,经历一次失败的感情,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一开始就非常的清楚,无论王爷多么稀罕我,信誓旦旦要给我名份,无论我们两个人待多久,我都不会对王爷您动心,况且王爷也知道我喜欢谁”。 平王爷喉结一阵蠕动,皱了皱眉…… 第105章 千丝发馆 千丝发馆 “我之所以在王府一待便是两年,一是无力反寸王爷您的束缚,二是为了保护他,三,便诚如我回答陆筝公主的话一样,目的只是求财,可是我又非常清醒的知道,光待在王府,不付出点汗水,王爷您便是傻子,恐怕也不会白白给我钱财的”。 平王爷骤然睁开了眼,握起了拳头…… “所以,不得已我只能把和王爷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作是在做差事,注入情感,注入热情,该流泪时流泪,该感动时感动,尽量让主家满意,也只有把平王爷您哄高兴了,我的差事才会做的长久,得到的报酬才会丰厚,才对得起自己的清白之身”。 “大胆王若语……”,平王爷眼如铜铃,“你是在侮辱本王?”。 王若语眉眼低蹙,好似没有听见平王爷的厉吼断喝,依然风轻云淡地冲击着他的底线。 “我虽然残忍地丢弃了家庭,但我并没有低贱自己,见男人便投怀送抱,依附平王爷是命局所控,并非我之所愿,能左右。 我也是一个正常的女子,不愿做有钱人家的金丝雀,离开了一个不爱的男人,我得继续生活,赚钱养活自己,继续憧憬生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子。 所以,我确信自己真的是不恨王爷,做工嘛!东家不要,西家要”。 啪!她的话音刚落地,便接到了平王爷结结实实,响响亮亮的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抽得她跌到在地,嘴角流血,“做工?王若语你不但羞辱了本王也作贱了你自己”。 “哼哼哼……”,王若语保持着半卧地的睡美人撩人姿势,“就是做工嘛!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生活也是够累,够折磨人的”。 “行,算你狠,哼……”,平王爷点点头,又点点手指,“你好自为之吧!”。 回到王府,喝杯茶后,平王爷依然是气愤难消,勾着头,像个生闷气的孩子一样,两手一直抠着杯身,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嘀咕着,这时,董一来报,自厉年轮出事后,这平王府前前后后都有他一人在打理。 “陆筝公主求见”。 “她又有何事?”,正心烦,平王爷也懒得再去迎接。 “公主没说,她只说要见王爷”。 平王爷一琢磨,“八成又是要出宫,这个公主真不叫人省心,你跟她说,本王琐事缠身不得空,叫她自去好了”。 “属下遵命”。 “等等”,平王爷眼珠一转,“你叫唐玄跟着她出宫,不,算了,叶雨楼那边会有安排,陈粉靥现在不是还在府门外吗?你……去知会李之印一声,令他出皇城暗地里保护一下他,直到陈姑娘安顿好为止”。 怀抱着简单的行囊,踽踽独行,这次……王若语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可怜,落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这是要去“千丝发馆”替陆筝公主问店掌柜一句话“你还好吗?”。 “千丝发馆”,大家都知道,它坐落在长亭街的左侧,离东门前广场还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 由于心事重重萦绕,王若语走的很慢,但不多一会儿还是到达了“千丝发馆”。 不用叩门相问,尽管此刻乃清晨,根本就没有顾客光临,可发馆却仍是开了门,有一个小姑娘正在清扫屋子里的卫生。 王若语不作犹豫上前开口,她想尽快办完事情,早一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打扰了,小妹妹,请问老板在吗?”。 “我就是”,小姑娘甜甜一笑。 王若语不觉一愕,“没想到,老板是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 小女孩又一笑,“大姐姐有事吗?”。 “哦!是这样的,有人代我向小妹妹问一句话”。 “有人让你问我一句话?”,小姑娘眨眨眼,品味了一下,“那你问吧!”。 “你还好吗?”,王若语问道。 “谢谢姐姐,我很好”,小姑娘十分客气。 王若语笑着点了一下头,“敢问老板,现在可有时间帮我修剪一下头发?”。 “瞧你姐姐您说的,我们开门就是做生意的,哪会没有时间呢?里面请”,小姑娘扑哧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屋子里置放着三四个碳炉,均呼呼的发着舌威,甫进去,王若语便觉得一阵发热,她脱下线耸外套。 小姑娘伸手接过,挂在了衣勾上,便忙着勾兑温水帮王若语洗头。 洗罢,修剪正式开始…… “大姐姐,你刚才不是说,有话要问我吗?你怎么还不问呢?”,小姑娘手执发剪道。 “姐姐已经问过了?”,王若语笑道。 “问过了?”,小姑娘迷糊了,“什么时候问的?问的是什么?”。 “没进门之前,问的是你还好吗”。 “没进门之前,你还好吗,哦!原来姐姐要问我的就是‘你还好吗’这句话?”,小姑娘癔症过来了,但她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姐姐也不明白那人为何要让我问你这句话”。 “算了,不管他了”,得亏小姑娘是个小姑娘,若是换做稍微有点心思的人,陆筝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还不得把人折腾死,“姐姐你好美呀!”。 闻得小姑娘夸她漂亮,王若语不由得羞赧一笑,只盼着半个时辰快些过去。 但,时间这个东西十分奇怪,你用它的时候,它不受用,眨眼即逝,你不用它,等它的时候,它却十分漫长,漫长的让你有一种乌发变白的感觉。 再说,半个时辰的时间,事实上并不短,大夫可以完成一场高技巧的手术,女人可以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 长亭街,顾名思义它很长,但同时它也极为宽阔,再加上清晨时分,气候干冷,若非有什么紧急,不得不做的事情,恐怕大多人都会赖被窝。 路长,又宽阔,且行人稀少,各位觉得这样的环境适合做什么? 你们肯定猜不出,你们又不是作者,还是让我来告诉你们吧!这样的环境适合跑马。 这不,宏大的“侍郎府”后门里就走出两位鬼鬼祟祟的年轻人,当然,他们肯定各牵着一匹马,不然,怎么能称的上跑马呢?当然,他们手头上也肯定有不得不做的要紧事。 这两个衣着贵重的年轻人,一个是侍郎大人之子袁霄,一个是袁霄的表哥胥文滔。 二四六八十,无独有偶,冷豁豁的天气里不得不办事的人,不光这两人,对面胡同里还有两位。 这两位,再让我瞧瞧是谁,哦!原来是前两天露过面,慕容殇的把兄弟,黑脸愣头青方领空与他的小厮程枫。 程枫还是一副油嘴滑舌,目无尊长的模样,但见他眉开眼笑地竖起大拇指道,“少爷,不是小的夸你,您这次办事才叫有脑子”。 “你找残是吗?”,一般情况下,你只要看见方领空面色不怒,便基本可以判断他的心情还不错。 “少爷,你能不能换个词说?这句话我都听腻了”。 “你找死是吗?”,方领空真的换词了。 程枫嘴一咧,“这和原来的也差不多呀!不过将就吧!不过,少爷,这次我真的是在夸你,像前两天你主张直接去人家府里抓人,不是脑袋有问题吗?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堂堂侍郎府”。 “还废话是吗?人上马了”,方领空回头瞪了他一眼,“走,跟上,离侍郎府远些再动手”。 “不废话了,不废话了”,程枫吐吐舌头,“我们要不找慕容殇帮一下忙?”。 “你找残是吗?你安的什么心?慕容殇老百姓一个,你为何非要把他拉下水?”。 “好好好,我错了”。 随着程枫的话落,袁霄与胥文韬已翻身上马,沿着长亭街往西扬鞭而去。 须臾后,转换个地点,站在东门前广场引颈往东看,你会看到两匹健子驹狂奔而来,那速度……若不是扫门庭的人勤快,打扫得长亭街一尘不染的话,估计大道两侧的人都难以睁眼睛。 不一会儿两匹健马渐渐清晰可辨,一青一白,十分神骏。 第106章 千丝发馆内 “好了”,千丝发馆老板小姑娘,一进手又一抬手,最后一剪刀下去,上来,她完美收官了。 “就这样好了?”,王若语好像有点意犹未尽。 “是好了,不信姐姐请看”。 就着铜镜,镜子里王若语的秀发如瀑如丝,真的很美,不但秀发美,人或者更美,更可人。 “好像还缺点什么吧!”,不用看天,也不用看漏壶,王若语也能感觉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还不够,所以她故意找茬道。 “不缺什么了吧!”,小姑娘围着王若语的脑袋仔细的看了一圈儿,“这样吧!我帮姐姐洗一洗”。 “那好啊!那好啊!”,王若语赶忙道。 “不用老板亲自动手了,在下来帮这位姑娘洗头吧!”,随着王若语的话落,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姑娘与王若语赶紧注目门口,待看清来人,小姑娘忙笑脸迎了上去道,“两位公子里面请”。 而,王若语则是面色一变,“是你?”。 “是我”,袁霄别着头,一脸平常他惯有的狞笑,在悬壶堂,王若语已经见识过他的真面目,所以,他就没必要再装腔作势了。 王若语强装镇静,“你是来修发的吧!整好我修剪完毕,先走了”,这个时候她不敢再在乎时间有没有够了。 “在下不是来修什么发的”,见王若语想打一侧绕过去,袁霄趁势一把抓住了她的柔膊皓腕,“在下是专程来找你的”。 看见王若语受欺负,小姑娘忙上前欲劝阻,哪知却被一旁的胥文韬闪身拦住,“姑娘,人家二位在打情骂俏,我看咱们就没必要多管闲事了吧!”。 “什么多管闲事?”,小姑娘怒目圆睁,“她是我的顾客,你们不能欺负她”,说着一把推开胥文韬要上前跟袁霄理论。 想推开胥文韬,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一把能有多少力气? 果真是不知天地厚,所以,小姑娘被胥文韬反手一拧,摁趴在了修剪台上,“敢挡大爷的好事儿,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袁霄继续狞笑,不但狞笑,而且还上手抱住了王若语的纤腰。 王若语撕挠他,“畜生,你敢动我,我是公主府的人,快放开我”。 袁霄哈哈大笑,“你还他妈公主府的人,骗谁呢?跟我走吧!公主不要你,我要你,哈哈哈……”,说着话,手上一使力王若语便到了他肩膀上。 突然一声,“咣……”,紧接着又一声哎吆…… 咣,是拳头打在袁霄脸上发出的声音,哎吆,那自然是袁霄吃痛时发出的喊叫。 “王八蛋,你找死”,白挨了一拳,又见李之印已稳稳当当地托住,从他肩上掉下的王若语,袁霄怒火中烧。 袁霄也不是什么草包脓货,打架是家常便饭,更是行家,从来都没吃过亏。 这次……这次,他之所以顺利的挨揍,是有客观原因的,一,他两手紧抓着王若语,不得空,二,他怎么也没想到来人会闷声不响,什么话也不说就开打,失了准备。 所以,他盛怒之下,有备而发的一脚,李之印不敢大意,慌忙放下王若语,侧身闪过。 而,这边,还正摁着小姑娘没放手的胥文韬,突见有人横架了梁子,他脸色瞬间几多变,在最后一变时,他成了这个样子…… 赶紧放了小姑娘,躲到一边,蹲下身子,两手捂住耳朵。 当然,他怂成这个样子,背对着他,且正忙得不可开交的袁霄是不知情的。 袁霄见一记不奏效,自更加气急败坏,捞起修剪台上的一把剪刀,掷了过去。 李之印哼了一声,这次他不准备闪躲,他要倾力还击,于是,脚尖轻点,身子一旋,起飞半空,同时,右掌悄没声息的前趋。 袁霄既然不是酒囊饭袋,那肯定就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穿李之印的鬼魅伎俩,你不就是想先用脚迷惑我,再用掌偷袭我吗? 李之印就是这个意思,并且还在很认真的完成着他自己的意思,不过,我有点替他担心,你的计划已被人看穿,还能奏效吗? 能,李之印很肯定地说。 然而,袁霄却很肯定的回答他,不能,只要我看紧你的手掌,你便万万不能。 既然两相争执不下,那我们只有手底下见分晓了。 手底下,是见不了分晓了,因为,李之印的右掌快要挨到袁霄的时候,突然撤回去了。 要见分晓得看脚底下,李之印的脚,还有那把漂浮在半空中的剪刀。 分晓很快出来了,李之印在笑,而袁霄则捂着肩膀头子,踉跄几步,险些要摔个跟头,血,打他的指缝里往外流。 不过,罪魁祸首——剪刀,并没有留恋他的**,而是,在掀掉他一块皮肉后,坠落在离胥文韬不远的地面上。 俗话说,骄兵才必败,可袁霄对阵李之印时,他并没有骄傲啊!怎么会败了呢?这可能只有一个似乎合理的答案,那就是,袁霄心眼太实诚,不如李之印狡猾,奸诈。 “还不快滚”,李之印手指门外道。 袁霄绷紧了嘴巴,他怕一松口,喉咙里的一股鲜血会喷出来,我是堂堂侍郎之子,不是市井宵小,地痞流氓,这口气,这跟头,这脸如何能…… 不过,侍郎之子怎样?气,脸,跟头又怎样?你打不过人家,总不能赖在这继续挨揍吧! “走,不过小子,你给爷等着”,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霄就是袁霄,即使败了,也不能失了八面威风,口头上依旧得逞勇。 他一走,胥文韬自然要跟着走,但,走的姿势比起袁霄来那可真是天差地别。 人家袁霄,由于肩膀疼,虽然谈不上昂首挺胸,流星阔步,但终究保持着一种打不死的傲气。 而,他呢?畏畏缩缩,活像一个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狗。 李之印半勾着头,抱拳在胸,看也没看他一眼。 可就是因为这句“看也没看他一眼”,差点要了他的命,没能够要了他的命,不是胥文韬剪刀扎的不准,而是因为方领空的及时出现救了他。 看到这,大家可能要笑了,怎么那么巧?那么寸?方领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李之印等救命的时候他来了。 就是那么巧,就得那么巧,一句话说的好,无巧不成书,如果我不写巧劲的话,这本书的情节便会打此处断链。 不过,方领空虽然救了李之印,但他自己也付出了一些代价,一些对于武者来说可以忽略不计的代价。 “胥文韬,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行凶杀人”。 一剪刀没中李之印,误中了他人,而他人竟然是方领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胥文韬狗急跳墙,恶向胆边生,索性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再次举起剪刀照着方领空的脑瓜顶扎下。 王若语没有尖叫,因为她早已经捂住脸,躲到了门外,没能目睹这一幕。 “恩公小心,少爷小心”,李之印与程枫同时出言提醒道。 李之印倒是不怎么担心方领空,他还是抱拳于胸,站在原地,想看一出方领空痛打落水狗的好戏,只是在道义面前,他不得不喊一声。 “没事”,方领空这边回话,那边右手已电光火石般地抓住了胥文韬的手腕,同时,身子一反转,拽着胥文韬的胳膊,绕到了其背后。 本来习惯一直往前伸的胳膊,突然一下子被扭到身后去了,这个痛,不亚于身体挨刀之痛。 所以,胥文韬当即惨叫一声,手中的剪刀咣当随之落地,在光洁的地面上滑出老远。 “妈的”,不知是表兄弟情深,还是将没得到王若语的恨强加到了方领空身上,袁霄怒骂一声,拾起地上的剪刀扑了上去…… 方领空耳聪目健,同时,武功又高出袁霄数倍,自然能听闻得到这比雷鸣电闪还激烈的风声。 不过,风声再烈,也未能令他表现出惊骇,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身子“滴溜”一转,瞬间与胥文韬更换了位置。 啊!李之印不由得闭起了眼睛,因为这一剪刀太猛,又加上距离太近,胥文韬便是大罗神仙估计也躲不开了,何况,他还正被方领空拧着手臂。 “噗”,果然不出他所料,剪刀正中胥文韬后背,鲜血洒了一地。 “表哥”,待看清扎错了人,袁霄哇哇怪叫一声,后退三步…… 方领空也傻了,骤然松开了手,“噗通”胥文韬一头栽了下去,栽下去后,动弹也没动弹一下。 第107章 再次错过 再次错过 “杀人了,杀人了”,几个大男人都忘记呼叫,只有小小的小姑娘,大叫着向门外冲去,“杀人了,杀人了”。 “不好,王若语哪去了?”,李之印一惊,发现屋子里没有王若语的身影,他顾不得再去招呼方领空一声,立即跟着小姑娘掠身到了门外。 所幸,王若语还在,她正抱头捂脸缩躲在屋檐下一角,李之上前一把拉住她,“走,跟我走”。 人,虽然不是咱杀的,但待在这不走,若是被京城兵备营或者是京都府的差役发现,肯定是要受牵连的。 “可是,时间还早呢?”,王若语想走,想走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怕方领空认出自己,但是一想到陆筝公主临别时的话,她又不敢走。 “什么时间还早?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悬壶堂内堂…… 慕容殇正拿着一根三寸多长的银针,往躺在床上的患者心房上扎针。 这是个技术活,说是往心房上扎针,其实不是,心房上扎针,那人不是一扎就死? 其实要扎的地方,是贴近人类心房边缘的一根细小脉络,扎这根脉络的目的,是为了轻微的阻塞一下脉络,让新换的血液缓缓流向心房。 皮肉之外,摸不着,看不见的情况下,认脉,分脉,扎脉,这个活真是技术得不能再技术了。 因此,慕容殇被弄得满头大汗,这个可以理解,毕竟是初学又第一次卖吗? 不过,我认为他满头大汗,不光是这个原因,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因为在整个穿针的过程中,慕容殇一直不停的问身旁的搭手,现在什么时辰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看来,他的心里还是惦记着王若语,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终于好了”,扎完最后一根针,慕容殇笑了,他拂了拂额头上的汗珠道,“小梁,现在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巳时下一刻”,小梁答道。 “巳时下一刻?时间还足够”,慕容殇一边拿布巾擦手,一边想道,“这样……”,转过头他看向小梁,“慕容哥现在有点急事要办,眼下这个病人已无大碍,你帮我守一下,一刻钟后拔下这根银针就好了”。 “可是,可是我不会拔呀!万一……”,小梁有点害怕。 “不会有事的,十分简单,你就捏着针往上提便可以了”,慕容殇鼓励他道。 “好,好吧!那慕容哥快去快回”。 当慕容殇赶到千丝发馆的时候,京都府的衙差已经封锁住现场,在进行细密勘察,不远处,方领空与程枫二人也已被羁押。 慕容殇急忙奔将过去,老远却已被两名刀枪霍霍的差役们喝止,“做什么的?走开些”。 慕容殇慌忙停下作揖道,“官爷,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想看看他们,说两句话”。 “不行,不行,马上走开”。 “官爷,官爷,请行个方便”,说着话,慕容殇已从袖口里亮出两粒碎银子,很碎,个头很小的银子,没办法,不碎不小,大个的,慕容殇也拿不出来呀! 其中一名官差抬头看了看千丝发馆的门口,那里忙碌的人里可能有他们的头儿,慕容殇猜想。 “好,要快些,不要废话”,说着话那名官差已将两粒碎银子操到手中。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两名差役非常懂规矩,立即走远了一些,不过,职责所在,也不敢走的太远。 “这是……你们是怎么回事啊?方子”,慕容殇将声音尽可能的放低。 一看他来了,方领空并没有多少惊喜,淡淡的说道,“没什么,死了个人而已”。 “死了人?死了人,还说没什么,快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慕容殇急切地道。 “总之没你的事儿,你不要问了,也请放心,我也不会有事”,方领空十分坦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公道自在人心,人终究不是他杀的,虽然袁霄信口雌黄,行诬告龌鹾之举,颠倒黑白,官府暂时信了他的话,但他仍是不怕。 “你呀你!程枫你说”,方领空脾气倔强,慕容殇亦是无可奈何,只得把头转向下人程枫道。 “慕容公子……”。 “我不是公子,别叫我公子,叫我慕容”。 “那好,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是这样啊!”,听罢,慕容殇放下了心,“那就没什么担心的了,方子说的对,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想官府一定会还你们清白的”。 “你们想的太简单了”,程枫扫了一眼不远的执刀衙役,压低声音道,“杀人者是堂堂的侍郎之子,这冤不好申”。 “对呀!”,慕容殇不觉吸了一口凉气,“不过,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你们真的蒙了冤,我就去找褚遇”。 “褚遇?褚遇是谁?他很有能耐吗?”,程枫道。 “你们不认识,他的确有能耐,他爹是当今禁军统领褚剑石”,慕容殇道。 “一代剑圣褚剑石?”,方领空脱口道。 “你小点声儿……”,慕容殇挤了挤眼睛。 “好,好,哎!慕容,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方领空问道。 “我哪里知道,我是因为……”。 “行了,行了,不要啰嗦了,时间到了,赶紧走”,慕容殇话还没说完,就被赶过来的衙差推到了一边。 慕容殇不愿走,方领空朝他笑笑,“我没事的,你回去吧!”。 “呜呜呜……”,官差们一走,瞧着禁闭且贴着巨大封条的店门,小姑娘伤心的哭了,“我的店,我的店哪!”。 “小姑娘,你好”,慕容殇慢慢的走近她,轻轻的打招呼。 小姑娘别过头,一双泪眼甚是凄凉,“你是谁呀?”。 “哦!我叫慕容殇”,慕容殇尽量笑得让小姑娘不害怕。 “哦!慕公子,你有事吗?”,小姑娘擦一把眼泪,问道。 慕公子?慕容殇也没心情笑了,忙道,“有一件小事儿,我想问姑娘一下,刚才可否有一位很漂亮的女子来过你的店?”。 又是来找寻那漂亮姐姐的,小姑娘心下立即一惊,坏人,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没,没有什么女子来过”。 “真的?”。 “真的”。 “那谢谢了,谢谢”,慕容殇失魂落魄地道了一声谢,连方向,路段都没辨认一下,转身就走了。 用失魂落魄来形容慕容此刻的心情,我认为还没有入骨三分,应该用伤心欲绝方才够贴切。 你想啊!王若语明明知道慕容殇在京城,而且也明明知道,陆筝公主拿威胁命令她在千丝发馆等候的用意。 可她不惜自己的性命,去违背了陆筝公主的威胁与命令,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宁愿死也不愿见慕容殇一面。 昔日亲密无间,恩爱有加的恋人,竟然绝情至此,不管是谁的错,你说慕容殇该不该伤心欲绝? 晕头转向,半死不活的慕容殇好不容易回到了悬壶堂。 悬壶堂还是原来的那个悬壶堂,依旧是人来人往,繁忙永不凋谢的样子,只不过是今天的人来人往里透着一种令人拔腿欲逃的大不寻常。 第108章 福禄街 意想不到的收获总是会令人格外的开心…… 叶雨楼竟然是自己人…… 但,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陆筝开怀跳起来的是,叶雨楼恰巧负责的是她的一举一动。 是平王爷运气不好?还是冥冥中,上天早有注定? 此刻已巳时整,大街之上,虽然谈不上人潮拥挤,但也是热闹非凡,生机勃勃,便衣装扮的陆筝公主依旧像昨日一般牵着司马霄的手,无目的地的溜达着。 基于叶雨楼的出现,这一出假情侣游街,似乎已经没有了必要,但陆筝公主向来是个谨慎之人,为了安全起见……,再说,司马霄来都已经来了,多用一次也少不了一块肉什么的。 而,司马霄却是满腹疑问,看表情似乎有好多话要说,但每次都被陆筝以不高兴的脸色给挡了回去。 溜了一圈,也许是无聊,也许是时间到了,两人至僻静无人处,陆筝用一些骗人十分得体的话语将司马霄支走了。 紧跟着出现一个男人把陆筝带到了一处破烂不堪的民房小院子里。 院子里,加上傅星芒一共有六个人,陆筝朝几人笑了笑后,面向傅星芒道,“褚遇可在中枢院里当差?”。 “没有”,傅星芒笑容稍稍一敛,“末将悄悄跟统领府的下人打探了一下,他由于腿伤告了两天假,今日一大早便出门了,至于去了哪里,那个下人不是很清楚”。 陆筝嫣然一笑,“他莫不是又到哪里呼朋唤友去了?”。 “以他的脾性这个极有可能”,一想到跟褚遇在一起的往日,傅星芒忍不住笑了。 “嗯!好”,陆筝掩掩狐裘外套的领口,一扫余下的五个人,音调稍微低细了一些道,“看这五个人的面相还算机灵,但不知可否予以重任哪?”。 傅星芒扭过头也看了看自己找来的人,“末将不敢断言,但平常他们行事还是很沉稳的,况且,又都是范老特意培植,用惯了的人,我想应该可以完成这次任务”。 “嗯!只要灵活机动便可以”,陆筝又掩掩领口,表情里暗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的确,杀人并非是她愿意干的事情,“荆楚来了吗?”。 “还没有,他馆里生意忙,可能要一会儿才到”。 陆筝抬眼又重新扫视了一遍小院,“嗯!好,这里真阴冷,我便祝将军旗开得胜,不过,千万记得事情办成后,一定要拿走胡不凡的身份牍牒交于我”。 “是,末将谨记,不过,末将还有一件事情要禀报公主”。 “何事?”,陆筝掖领口的手一颤,这是当然了,一个人的头脑再好使,也会怕一件事情接一件事情的发生。 “公主这边请”,傅星芒打了个手势,离开那五人远一些。 “说吧!”,不待站定,陆筝便急切地道。 “由于内应表现出色,在潇水集我们的人成功的牵制住了候空押解囚车的队伍,并顺利救走人证”。 闻言,陆筝的手慢慢的松开,“这倒是个好消息,不过,我想也拖不了多久,我们有消息,平王爷那边一定也有,他一定会加派人手前往潇水集为候空解困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是不是也要再遣派一些人过去?”。 “不必了,派再多人过去也没用”,陆筝摇摇头,“平王府里随便找出一两个人,淮阴王叔都对付不了”。 “那狂人不是……”。 “狂人只是染上寒疾,又不是死了”,陆筝轻轻的咳了一声,“再说平王府里的人,缺了狂人,在京城地面上,也许再也做不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在民间,或者是淮阴王手里,情况还不是一样?好了,眼下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胡不凡更重要,潇水集那边,就一切看天意了”。 三军对垒,将帅运筹帷幄,拟好计划,基本上就没什么事儿了,战役能否取得成功只仰仗士卒的能力了。 所以,陆筝公主待在宫外也就没有了意义,听了傅星芒的建议,暂且回宫等待消息。 回宫的途中路径过千丝发馆,如果不是偶然经过千丝发馆,瞧见发馆门脸儿上的封条勾起往事的话,关于王若语一事,在陆筝心里也许会尘封为记忆,她永远也不会再向他人旁敲侧击的打听。 别人家的事儿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儿,碰到了出于好心,你言语两句,也无不可,若是碰不到,你也就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因为救世主不好当。 陆筝哀叹了一声,忽觉两腿没有了一丝力气,摇摇,几乎要摔倒。 她赶紧坐了下去,坐在冰凉的路边石沿之上,但仍无济于事,不但,两腿酸痛的更加厉害,而且,脊背,额头也跟着涌现出一阵犹如石沿般冰凉。 她两眼发懵,头疼欲裂,此时的冰凉骤然转化为一种燥热,从里到外,烧得她俏脸通红,呼吸急促…… 啊!……她呻吟了数声,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胡不凡…… 褚遇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状态,一天一套衣服,七天内绝不重样儿,得亏徐宰辅这一阵子脑子疼,加上琐事烦心,没有留意到,否则准会斥责他,低调,低调,你非要弄到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统领府有钱是吗? 怀揣着三只敷脸药膏,又买了很多女孩子爱吃的糕点果蔬,兴致勃勃的行在福禄街上。 男子汉大丈夫要言而有信,信而有终,褚遇顶风冒严寒,是要去‘四方米店’见今日已回转家乡的苏如烟。 “福禄街”已经远离了京城中心,世贸不繁华,人烟也不是很多,本身人就不多,又加上是数九隆冬的大清晨,街上看上去更是一片荒芜,萧条,但尽管人烟稀少,可此地居民却是品性众多,三教九流。 若不是兴致盎然,一时忘却,孤身一人走在这种地方,褚遇可能会害怕。 今天,他没有骑马亦没有乘车,因为苏如烟曾经说过他,你体质虚弱,没有把子力气,全是源于平常养尊处优,缺乏锻炼,一出门不是骑马便是乘车,根本就没有用过两条腿。 再拐个弯,进入一条小巷子,然后再出小巷子走几步,便可抵达“四方米店”。 褚遇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苏如烟。 转身要入小巷,突然一块果核般大小的石子正击中他的肩膀,冬天着衣厚重,石子又不算大,相信不会很疼,但,褚遇还是哎吆了一声,扭头往来石子的方向看,“谁?”。 没人。 来石子儿的方向在对面,褚遇伸长了脖子观望,对面好像也是一条小巷子,“谁?”,他喊了第二次,但二次依旧没人应答。 你不说话就算了,我才懒得一探究竟你是何人呢?褚遇回身便要走入小巷。 忽然,对面这时有回应了,“请问兄台是褚遇褚大公子吗?”。 褚遇一愣,但马上又摇了摇头,回过头首一脸的无奈与不情愿,既然对方能叫出自己的名姓,那肯定就是熟人了,他此际最怕见熟人了,怕和昨天一样,又被熟人,熟人的琐事给拖住,去不了四方米店。 “我是褚遇,请问对面是哪位朋友?”。 话扔出去半晌,对面巷子才窸窸窣窣地有一点像是挪动身躯的动静。 “你到底是谁?”,褚遇的腔调里明显夹杂着不耐烦的情绪,“再不说话,我便走了”。 “是我”,一个人终于从巷子里现出身影,看服饰是个男子,但见他探头探脑,东瞅西望慢慢的横跨福禄街,向这边走来。 由于清晨薄雾,褚遇看不清那人容貌,于是又问了一句,“我……是谁呀?”。 那人不再接话,只是低头快步向这边走,褚遇定神地看着他…… 待那人走到近前,四目相对齐时,褚遇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黝黑的面皮,浓眉大眼,一撮小胡须,搜索印象,褚遇还是认不出此人是谁,“你是……?”。 第109章 我有急事儿 我有急事儿 不待褚遇再往下说,那人忽然捂住了他的嘴巴,并搡着他迅速地往小巷里退,边退,边回头张望,又说话,“遇哥,别声张,”。 “遇哥?声音好熟悉”,褚遇被那人用大手捂住鼻,口,几乎要窒息,可又说不出话来,只得丢下果篮,拿两只手去抠。 无奈,那人的一只大手就像一把铁钳子,怎么抠也抠不动,褚遇急的没法子,干脆改抠为巴掌拍。 一记拍下,两记拍下,但,第三记拍下的时候,褚遇骤然觉得自己的嘴巴一阵火辣辣的疼,他本能地哎吆了一声。 “幸好没人”,那人这时回头开了口,“哎!遇哥你怎么了?嘴巴疼吗?”。 褚遇呲牙咧嘴,拿手指点了点那人,“你到底是谁啊!早不抽手,晚不抽手……哎呀!我的鼻子,我的嘴……”。 “啊?什么……早晚的?”,那人竟然不晓得褚遇自己打自己嘴巴的事儿。 “行了,你到底是谁?”。 “是我呀!遇哥”,那人拿两指在自己面颊处抠了一下,一张仿制面皮立时被揭下,“我是胡不凡哪!” “还真是你呀!你,你,怎么打扮成这个鬼样子?”,褚遇轻轻地揉着自己的鼻子,心里一阵索然,他此刻谁除了苏如烟外,谁都不想见。 “为了保命哪!”,胡不凡拨拉拨拉蓬松散乱的头发,“遇哥,你的嘴怎么了?”。 “还不是被……胡不凡,赶快拿开你的脚,你踩着我的果篮了”。 来人正是胡不凡,也诚如陆筝所料,他把自己的样子真的进行了毁容性的捣腾了一番,听到褚遇呼喝,他也慌忙低头,并快速跳开,但是果篮已被踏烂。 “你……”,褚遇那个气呀! “你什么呀!一个果篮能值多少钱?”,胡不凡照着褚遇指来的手就是一巴掌,“救命啦!遇哥”。 “救什么命?”。 胡不凡又朝身后小心地望了望,“我查到了”。 “什么查到了?查到什么了?”。 “校尉营集体叛逃的真相”,胡不凡一字一句地道。 “这很好啊!你还喊什么救命?拿着真相回虎蟠军团你便清白了”,褚遇道。 “回不去呀!”。 “胡扯蛋,你怎么回不去了?”,褚遇还在用手揉着鼻子。 “我被人一路追杀,一路围追堵截直到山阳县,根本去不了攀平府方向”。 褚遇揉鼻子的手忽然一顿,脸色也跟着骤变,这朗朗乾坤,法制世界,以大欺小,倚强凌弱的事情,他没少见,但那也都只是栽个跟头,摔掉两颗门牙,吐一口鲜血的事儿。 而杀人,杀人,这可是上古王朝的禁令。 “你在胡说八道吧!围追堵截这个词语,在这个地方可不能乱用噢!用了这个词语便说明京城也不安全,再说,如真的有人要杀你,以你的武功能活到现在?”。 “我没有胡说,也没有乱用词语”。 “你有证据?”,褚遇用眼睛斜视着他。 “有,你看,你看……”,一边说话,胡不凡一边撸开袖子,领口,“这,这,还有这,全都是伤”。 “真有人要,要杀你呀!”,褚遇眼皮一跳。 “当然了”。 “可你的武功……你是怎么躲过追杀的?”。 “我的武功虽不算高绝,但也没有差到极点,……可……可还是打不过人家”,说这话,胡不凡的脸还有一些臊红,“不过,原本他们是想把我毙杀在落云县的,只不过,我急中生智想了个办法才逃过一劫,可我想的办法,不久便被他们破解了,于是,我就逃,顺着豁口打落云县往北一路逃”。 “你用了易容术?”,褚遇对此似乎有些兴趣,“你是哪寻到的?这玩意儿也是上古律法不容许的,这几年几乎被打压到濒临灭绝”。 “哎!这个年代,只要有钱什么门路寻不到?但高深的易容术我就不晓得了,像这种低级,粗浅的便是买上一张假面皮往脸部一贴,搓平即可”。 褚遇一笑,“所以,你被他们识破了?”。 “嗯!他们有反易容高手”。 褚遇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不再接话,抬步走向巷口,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反正视线能通过的地方他都看了一遍,“不凡,眼下我有些急事儿,你顺着这条巷子一直走,大概走上半里左右,出巷子便可以看到许多客栈,酒馆,你找一找天一客栈住进去,办完事,我便过去寻你”。 胡不凡黑着脸,没说成也没说不成,那表情看起来很让人心疼,也确实,他才二十来岁,虽然军龄不短了,但还只是个大孩子。 褚遇似乎也察觉出了这一点,忙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不凡,遇哥今天真的有不能耽搁急事要办……”。 “什么急事儿?”,胡不凡突然仰起脸,正对着褚遇,眼中还含着一丝丝泪水,声音有些抽噎,“什么急事儿能大过救命?……”。 褚遇张嘴,但还没出声,胡不凡便道,“遇哥,你先别说话,先听我说,不错,遇哥你是有钱人,我是穷人……你别说话……”。 胡不凡突然神经质的一跳弹开……抽噎彻底被激化,“你别说话……别说话……”。 “好好好,我不说话”,褚遇赶紧往后退。 “遇哥你是有钱人,想想,想想这些年,村子里的人确实没给你少添麻烦……”。 褚遇很想客气一下,但瞧见胡不凡因激动而涨红,泪湿的脸,他又不敢出声了…… “但是,若不是乡亲们遇着了难事儿,谁会千里迢迢往京城里跑啊!给你添麻烦,若不是有你褚遇在京城里,乡亲们有个靠头儿,乡亲们便是遇到天大的难事儿,也不敢往京城里跑啊!”。 褚遇握紧了拳头……脸一阵阵火辣。 “钱财方面,遇哥没有短缺过,我们都很感激,可是你拍拍胸口说,乡亲们每次来找你,你哪次不是说有急事儿?你哪次有真心真意的帮过乡亲们?”。 “我……”,褚遇哑然了。 “就比如这次,我都说了我连日一路被人追杀,说句不好听的,我都吓的尿裤子了,可你呢?有问过什么吗?依然还是一句我有急事儿将我打发……”。 “不是这样的……不凡……”,褚遇也有点哽咽了,不过,他想想的确是自己怠慢了,胡不凡说的对,看望苏如烟再重要,也比不上救人性命重要。 “什么不是?”,胡不凡大力地挥动着手臂,“我看出来了,分明就是你怕死,怕死……我,我不找你了,我胡不凡今日便是横死街头,也不再向你褚遇张一次嘴”。 说完,一尥身往巷子外掠去…… 怕死,还真被他说中,但褚遇此时却顾不得汗颜了,忙追了出去。 胡不凡功夫是好,力气也大,但若是论速度,他差褚遇的可不是毫厘了。 褚遇一步便撵上了他,迅速地抓住他手腕,不料胡不凡怒气冲冲地一甩,一抡,直接将他格出老远,差点跌一跟头。 “胡不凡你站住”。 胡不凡不理他,拧着头继续往前走…… 褚遇无奈,只得又追过去,这次他拦在了胡不凡的前面,“不凡,不要生气,冲动好吗?听哥说,你这样走在福禄街上是很危险的,说实话,哥是怕死,但哥绝不会因怕死而无情无义,见死不救”。 “遇哥”,胡不凡到底是没忍住,停下脚步,哭叫了褚遇一声,“哥,我胡不凡不是怕死,我只是怕我死了,我我爹我娘怎么办?他们伤心欲绝事小,严重的是身陷囹圄,被打入县府大牢,替我背一辈子叛逃的罪名啊!”。 “哥知道,哥知道,你不会死的,你爹你娘也不会有事”。 “而你不同,不论我是假冤屈,还是真罪名,你帮了我都不会死,因为你上头有人,有一个可以只手遮天的人”。 “不凡,话不能这样说呀!权力再大,也大过天哪!天道,天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就是天道啊!天就是最公道的法则,谁也逃脱不了”。 见胡不凡又要拧脖子,褚遇赶忙又道,“我不废话了,不废话了,这次你蒙受冤屈,哥一定帮你,况且,自始自终,哥也从来都没有说过不帮你呀!来来来……我们到巷子里细说好吗?”。 “好”,胡不凡点点头,孩子嘛!一哄什么事儿就都没有了。 一入巷,褚遇便着急地道,“把,先把你那假面皮重新敷上,还有,还有胡子”。 嗯!胡不凡极是听话地从怀里摸出……大概有三四张薄如蝉翼的仿真面皮,随便抽出一张,揭开贴在了脸上,“胡子?胡子,刚才丢了”。 “不管胡子了,说说吧!”,褚遇道。 “好,那是……算了,还是不说了”,胡不凡开个头后,又不说了。 “为什么不说了?你怀疑我的真心是吗?”。 “不是,我不是怀疑遇哥的真心,刚才着急没有细想,这时才反应过来,此事,没有人能够帮的上忙,包括徐宰辅”。 “怎么可能?快说,快说,我就不信没人能帮的上你的忙”,褚遇来劲了。 第110章 查案 一个校尉营等于三个伍尉营,总编制大概有一千六百多人,一千六百多人不畏砍头之厄集体叛逃,假如,我身在其中…… 某一个房间里,褚遇双手负后,眉头紧锁,来来回回地走着……假如,假如我身在其中,主帅拿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使我信服呢? 重金? 褚遇摇摇头,作为一个军人,不管我热不热血,有没有一颗军魂之心,我都不会轻易为了钱财去触犯国法的。 更何况千千百百个我,并非一一都能用钱财可以收买的。 ……,既然钱财不能惑之,那么唯剩下欺骗了,以上峰军调的理由将一千六百多少调离防地。 褚遇停下步子,眼露精光,就是这个理由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迷惘了,欺骗能欺一时,怎可欺一世呢? 一千多人,若是有一半人不愿意,校尉将军该如何是好? 控制,褚遇眼睛又是一亮,控制,一定是控制,用药物控制。 上古虎蟠军团的总址在攀平府西陲的紫焰山一带,紫焰山连绵起伏七百里,离攀平府少说也有八百里左右,附近只零星地散落着几个小镇。 一天傍晚,玲珑镇,“全心布衣行”的门口站着一位大胡子粗犷大汉。 大汉正在跟布衣行的老板谈着话…… “老板,在下想跟您再预订三百套麻衫布裙,就是粗麻的那种,有吗?”。 “三百套?有有有……”,大生意,老板的眼睛顿时挤成了一条线,“好嘞!好嘞!客观,不知道您何时要货?”。 大汉背负着手,在铺子里转着圈,“何时要货不要紧,关键是咱得谈好价钱,看好货物,对吧?”。 “哦!对对对……”,老板跟着大汉屁股后面打转,“先谈好价钱”。 “那就别跟着在下身后打转了”,大汉眉头一皱,“赶紧将衣样儿拿出来,我看看布料和做工怎么样啊?”。 “好,客观,您钟意什么颜色的?兰色还是灰色?”。 “各拿一套出来我看看再做决定”。 “好嘞!”,老板脚不动,脖子往后一扭,扯着嗓子朝后门喊道,“小石子,拿两套麻衫成衣出来,一兰一灰”。 喊完,回过头见大汉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老板道,“客观您这是……”。 大汉拿下手,斜了他一眼,“老板是怕我跑了还是怎么样?动也不动,就这样扯着破锣嗓子喊叫,不怕吵死人?”。 老板像傻子般的一笑,“不瞒客观您说,我还真怕你跑了,如今……生意难做呀!”。 “嗯!难为老板了”,大汉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 衣衫很快拿了出来,大汉伸长脖子,瞅瞅这件,瞅瞅那件,“在下不记得了,上次我们的人定的是什么颜色?”。 老板笑容一顿,“上次?没有上次啊?从来就没有人来买过这种衣衫呢?”。 大汉直起腰,“你看,老板你这样就显得不实诚了吧!上次是我一个兄弟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真的没有”,老板还是摇头。 “那好”,大汉挤挤僵硬的眼,“可能是在下真的搞错了,他们要的衣衫不是您店里的这种衣衫,打扰了,告辞”,一抱拳,大汉就要走。 “别呀!”,老板一把拽住了大汉,“客观,客观……,真的是那位爷的兄弟?”。 “这还有假?”。 “既然您真的是那位爷的兄弟,我就给你说实话吧!但您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话说到这,就见老板已经色变。 “放心吧!老板”,大汉尽量将自己的表情跟语气往诚恳上面靠。 “好……”老板牙帮子一鼓,“那位爷他一共订购了一千五百套衣服,都是灰色的”。 “哈哈哈,……老板你终于说实话了”,大汉突然大笑了几声,不过,笑声倒也无阴无阳,正正直直,“也不怕你不说实话,紫焰山附近就五个镇,制衣作坊加起来共有七家。 我用这种方法一步步试过来,也着实不易,既然你说了实话,那在下也不能再欺瞒你,我不是来买衣衫的,我是官府查案的”。 “啊!”,老板大惊失色,腿脚发软,不住的哆嗦,“我,我……”。 大汉双眉一扬,慢慢的摘下头套,捻下胡子,“老板勿要害怕,案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在下要的只是……”,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那件灰色麻衣,“这件物证”。 看到这,各位看官估计都已经明白大汉就是胡不凡了。 “遇哥……”,孩子就是孩子,危机四伏,性命交关之际,胡不凡还没忘记打岔,“别说你这点子还真行”。 “打住打住,快接着说”,这个时候褚遇可没多少悠哉心情听别人吹捧,夸赞自己。 胡不凡打包好衣衫,走出了布衣行。 授计胡不凡找寻这件灰色麻布衣,褚遇可不是在涮他,是有打算的。 既然冒着生命危险,大费周章辛辛苦苦的才把一千多名将士组织起来擅离防地,那么幕后主使人就不会轻易再让这些人走散。 但,若是因为怕走散,把这些人绑在一起上路,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首先是,各个州头,府头,县头的盘查路卡他们过不去。 其次是,一千多这个量,本就被上古朝廷列为嫌疑数目,沿路,哪怕你走的是无人践踏的野径荒道,也避免不了被人发现。 所以,褚遇猜测,若想不动声色,平平安安的把这些人弄到他们该去的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分解…… 七八人一群,十来个一组…… 在生意兴盛的上古王朝,七八个人走在一起很正常,但,若是七八个人穿同一款式,同一色泽衣衫,甚至步履一致的话,那么,可能就会有些显眼了。 的确是这样,胡不凡怀揣着那件灰色麻布衣,走出玲珑镇不久,便有几位乡民告诉他,前几日是有十多个穿着同一款衣衫的男子,打村子旁经过。 胡不凡当然大喜,便顺着乡民们指的路线一路追了下去…… 追着追着,不知不觉就追到了落云县。 那时正值晌午饭点,看我写饭馆,大家兴许要笑了,又是千篇一律的老桥段,老套路,是不是想把胡不凡弄到酒馆里,然后看到一些人,听到一些事情? 聪明,大家猜到了,不过,请大家原谅一下,若不这样写的话,我就没法下笔了,我总不能写一个陌生人,突然间跑出来对胡不凡言道,听说了吗?枢密大臣谭秀林已于昨日抵达落云县,不日将亲赴紫焰山军营,着手调查虎蟠军团将士失踪一案。 谭秀林?听说是一位挺不错的官员,来调查虎蟠军团将士失踪一案,岂不是老天要救我胡不凡? 按常理来说,为免打草惊蛇,查案一般都是秘密进行,可令胡不凡想不通的是,这个谭秀林大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净水泼街,鸣锣开道,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晓得他是来查案的,更生怕别人不晓得他住进了“落霞客栈”。 是夜,风高月黑。 胡不凡换了身夜行衣,悄悄向落霞客栈靠近,在一条幽深胡同里,他不小心看到了四个人。 于是,他把自己偷偷的藏匿起来,暗观一下形势,看看这四个是什么人。 经过半柱香时间的趴墙偷听,他得知这四个人,分别叫水蛇,一只眼,三只手及贼和尚,同时,也终于明白谭秀林大人净水泼街,大张旗鼓的意图。 这一招,应该叫引蛇出洞。 “不好了,胭脂楼死人了”,幽深胡同外的宽敞大街上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把晚饭过后,大道之上信步闲庭的老百姓们的激情给燃烧,澎拜了。 胡不凡一惊,不作他想,一跃而起,展开身法,穿房越户向“胭脂楼”方向掠去。 然而,快接近胭脂楼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谭秀林在落霞客栈,胭脂楼此刻出现动静会不会是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呢? 对,一定是,我要回去保护他,可一回身抬脚,他又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有点可笑,谭秀林是朝廷的钦差大臣,来边陲,荒漠查案,身边能不配备高手? 即便胭脂楼是调虎离山,有高手在身旁,谭秀林也定然是无惊无险,况且,调虎离山计跟在引蛇出洞计后面,铁定是讨不到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