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嫡一号》 001 大爷摔了 四月天里,竹叶铺满了视野,落影在墙壁上,像一只只喷香的鸡爪子。 徐滢托腮坐在窗下书桌旁,听着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噜的声音,连吸进的晨雾都能幻想出点心的味道。 徐家老太太上个月犯了心悸之症,大夫交代说要避免吵闹,安心静养,于是大老爷徐少泽下令,往后除了晨昏定省,各房就还是回各房用饭。 徐滢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在自己房里吃得自在,但这样问题便又来了,大太太冯氏立了新规矩,府里的三餐要按辈份从上到下的排队分发,而徐滢如今正在长身体,竟然每每没到饭点就已经先饿了。 侍棋去了快有半个时辰,还没见回来。按理说,这个时候怎么着也该到了。 她两眼紧紧地盯着院门口,盼望着她拎着红漆食盒快快出现。 但是才抬刚伸长脖子,湘妃竹制的帘子就响起来了。 “你怎么还没有洗漱?天都大亮了,老太太要去寺里进香,咱们得去立规矩了!” 门槛下,三十出头的杨氏年纪轻轻,穿着这个朝代孀妇们常穿的灰青色襦衫,五官虽然精致,但微微松驰的皮肤又显出几分不合年龄的疲态来。她一手搭着帘子,一面用眉间深深的川字表达着心里的忧虑。 这是她的母亲,确切的说,是她这具身体原本的母亲。 “还愣着干什么?去迟了可又要听闲话了。”杨氏低头走进来,不多话,却透着几分无奈。 “洗了洗了。”徐滢坐起来,“就是没梳头而已。”一面伸手往头顶扒拉了两下,觉得应付不过去,才又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 她对于去见徐家老太太确实不怎么热衷,穿过来三日,她前两日半就是在佛堂里度过的。 杨氏身后的阿菊连忙走过来帮着梳妆,徐滢借着衣袖掩饰,揉了揉前后快贴到一起去的肚子。 杨氏的紧张她不是不明白,但是她现在真的饿得眼冒金星了。房里虽然有零嘴儿,可是那些东西又岂能顶得了饭?她前世里乳水吃的少,所以体质很弱,嫁给驸马后没几年就死了,所以吃饭这事断断不敢含糊。 不过看杨氏身边只带了阿菊,平日负责茶饭的丫头并不见,想来杨氏也是还没有吃饭的了。 这个三太太,待遇也许并不比她这个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二丫头好到哪里去。 她往铜镜里偷瞄了杨氏一眼,她一面在替她收拾床铺一面在唠叨:“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副德性?说话间就满十六,崔家那边恐怕过不多久也要来提亲了,你父亲不在了,咱们家本来就低人三分,你要还是不长进,嫁过去可怎么得了?” 虽是太太,但似乎这么些年亲手打理两个孩子的生活已经成了习惯,换位想想,徐滢的父亲徐少川过世已经有十年,等于他们兄妹还只有五岁多的时候杨氏便开始守寡,年纪轻轻,娘家又回了原籍,这种对子女的控制或占有欲恐怕也是根深蒂固的了。 徐滢听见崔家两个字,并没有怎么理会。 也没有在意“她”从前到底怎么个“不长进”法她昨天夜里从佛堂回来之后,才听说是因为打烂了冯阁老夫人送给三姑娘的盘子,被老太太罚去佛堂抄了几日经。既然只是打烂个盘子才接受的重罚,那么这里头到底谁对谁错,还不知道呢。 她关心的仍旧是她的早饭什么时候来。 正幻想着鸡丝粥的美味,门口帘子啪啦啦一响,又有人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太太,大爷摔伤脚了!” “怎么摔伤的?”杨氏停在那里,身子还保持着微躬的姿势,但转瞬她就走到了门口:“他不是去衙门里了么?怎么会突然摔伤?!” 杨氏当年生的是对龙凤胎,除了徐滢以外还有个儿子徐镛,将门出身的男子没读书人那么多规矩,到了十五六便会在营里找个差事做。太平盛世下,像他们这样没有爵位的武将之家,子弟也很难一出来就有好差事,都是要混资历的,碰上武举的时候若能拿到个好名次,倘或也能飞黄腾达。 徐镛年初便走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刘沁的弟弟刘泯的路子进了五军营,成了端亲王身边的都事,虽是只管着一般文件卷宗,职位也只有从七品,而且还在试用察看期间,却也叫做有了正经职业。而且跟在深受皇上恩宠的胞弟端亲王身边,这份体面也不是人人能有的。 三房唯一仅有的男丁如今也有了体面差事,这跟从前是截然不同的区别。 昨儿夜里,就是徐镛踹了佛堂的门,把徐滢接回来的。 所以,即便她对这些亲人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徐镛出事,她当然也是要去的。 才进了拂松院,就听见骂骂咧咧的痛呼声一声接一声地传来。 待到进了门,一张生得与徐滢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白脸儿便就呈扭曲之态呈现在眼前,徐镛抱着脚坐在榻上痛呼,旁边三四个小厮打的打热水,拿的拿药膏,见到杨氏徐滢进来又忙不迭地回头行礼,拥挤的房间顿时就更显得拥挤了。 “这是怎么了?”杨氏焦急走过去:“你又闯什么祸了?上个月才挨了十板子,这才刚好就又惹了祸回来,你是成心要气死我!”她说着红了眼眶,一面夺过小厮手上的帕子要给他擦拭血迹,一面又转头去让人传大夫。 徐镛跟徐滢都随母亲,杨氏是南方人,骨架秀气,徐镛虽是遗传了徐家北方人的俊挺,但实际上也体型也还是偏瘦的。这于是也成为徐老太太不怎么喜欢徐镛的原因之一,她经常的指着才不过十二岁,但已经生得膀大腰圆的二爷徐飚说,这才是徐家子孙该有的样子。 徐镛本疼得两脸儿煞白,听见杨氏的话,脸色又变得有些发青。 徐滢顺手从桌上果盘里掰了块桃酥进嘴里,囫囵吞下肚,去看他的伤势。 她虽然决定要对自己好点儿,但看眼下这阵势,恐怕一时半会儿早饭也到不了嘴里。 徐镛整个左小腿一片淤青,关节处肿得跟木桩子似的,小腿骨上还擦出片血来。小厮金鹏正拿着帕子给他冷敷,又不停往伤口四周上药膏,但他额上仍是冷汗淋漓。 “这是怎么了?”徐滢问金鹏。 金鹏看了眼杨氏,说道:“今儿衙门里有场极重要的集议,端亲王和各卫所将军们都会去,昨儿端亲王便下了令让二爷把划好线交给他的舆图和卷宗整理好,今儿会上要用。大爷怕误事,于是一大早便骑马出了门。 “谁知道这马犯了浑,到了街角拐弯处竟直直地撞上了墙头,大爷便摔下来。这回二爷是真没闯祸。” 金鹏小声地替主子辩解。 杨氏错怪了儿子,有些不自在,一面叨着“怎么不慢着点儿”,一面去帮他塞枕头,徐镛却是咬着牙沉着脸,避开了她的手,闷声道:“不用。” 杨氏手停在半路,头发丝儿里都是难堪。 徐滢皱了眉:“好端端的马儿,怎么会往墙上撞呢?是谁负责二爷的马?” 金鹏忙道:“是小的。但是小的天天打理,发誓早上出门时并没有发现它有什么不妥。” 徐滢望着他,又看向杨氏。 杨氏仍在无措之中。 徐滢静默片刻,目光落到桌上漏刻上,却是突然凝重起来:“这下完了,现在都快到下早朝的时间,既是端亲王和大将们都会参加的集议,哥哥又要怎么才能不误了王爷交代的事情?” 本文非正剧!欢乐向! 喜欢看正剧风的亲可以去看青铜的完结文《后福》《大妆》《闺范》 谢谢支持。 002 地位堪忧 徐家世代行武,太祖原是大梁高祖皇帝身边的侍卫长,深受高祖皇帝信任,后来几个子弟也借势进了军营卫所,几代下来也算没曾辱没门风,徐滢的祖父在世时做到了中军营佥事,知道太平盛世武将难以晋位,便下令子弟行武之余习读参加科举。 徐家攀龙附凤这毛病许是传统。 大老爷徐少泽原配过世后续娶了冯阁老的庶女为填房,仗着冯阁老提携,如今在兵部任侍郎。 冯家门第本就高过徐家,冯氏虽是庶女,但也是八抬大轿抬着过门的,过门后不但相继给长房添了一女一子,又带契着丈夫升了官,如今在徐家,没有她横着走不到的地方,在守寡而且娘家又在远方的杨氏面前,更是连呼吸里都透着股高不可攀的味道。 二老爷徐少谓少时进营,混到了如今五军衙门从五品经历,徐老太爷在世时,也不忘家族传统,给他求娶了淮阳侯的侄女黄氏为妻。黄氏父亲虽然才是个正五品的员外郎,但凭着淮阳侯这棵竿子撑腰,在杨氏面前腰板直得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当然,徐老太爷也没有过份偏心。 杨氏的父亲原先是国子监祭酒,学识渊博,常与皇上侍讲,很得人尊敬。当时把女儿嫁到徐家,夫妻俩也不是舍得。只可惜杨先生英年早逝,死去已经有十二个年头。 对于有着以攀附为传统的徐家来说,杨先生的早逝直接就等于杨氏在徐家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话虽是粗糙些,理却不假。这些年杨氏待遇节节降低,尤其在姑太太的徐曼贞因故死后,杨氏地位下降得更是明显,但那时好歹还有徐少川撑着,并不敢有人对她怎么,徐少川一死,出身清贵之家的杨氏在婆婆面前愈发唯唯诺诺。 这样的情况下,三房要想寻出路,就只能指望徐镛。 偏徐镛又是头犟牛,偏生宁愿去寻刘沁的关系寻差事,也不愿去寻徐少泽。 这次承蒙刘家帮忙进了五军营,好歹徐老太太看杨氏的目光带着些春风了,这次的集议这么重要,若是毁在尚在观察试用期里的徐镛手上,端亲王还怕手下没人打杂么? 徐镛若是丢了差事,那三房面临的尴尬就更不用说了。 因着徐滢这声“完了”,大家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惊惶不定的神情来。 “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让金鹏先递个话去告假?”杨氏绞着绢子道。 “那地方金鹏能去吗?”徐镛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硬梆梆道:“我是专管卷宗舆图的,王爷只寻我要东西,莫说金鹏不能去,就是我把钥匙交给别人也是不成,军机要务多大的事儿,怎么能够不经请示随便交予人手?” 说的倒也有理,不过事情总得解决。 有纪律行事又严谨的武将往往都是铁面无情的,端亲王又是大梁皇帝的胞弟,误了他的正事儿,他能听你的解释? “那怎么办?”杨氏凝着眉,“你又不能行走。” 徐镛听到这话,便就咬了咬牙,将腿放到地上,扶着金鹏试着站立。 腰还没挺直,就听哇地一声惨叫,他又跌下地去了。 小厮们赶紧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杨氏忙不迭地催阿菊:“大夫怎么还没来!” 屋里又闹腾了一阵。 徐滢看着徐镛疼得发白的那张脸,连忙也蹲下去帮他换帕子。 金鹏抬眼一见她那眉眼儿,忽然一顿,击起双掌道:“小的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快说!”徐镛没好气地瞪他。 金鹏搔着后脑勺,期期艾艾道:“小的觉得,倒是可以让二姑娘代替大爷走一趟” 让她去? 徐滢张大嘴停在那里。 徐镛和杨氏也同时望过来。 金鹏见徐镛没开骂,遂又壮了胆子:“小的是觉得,若是只是去拿钥匙开柜子拿东西而已,又不用做别的公务,那大爷把要拿的东西写给二姑娘,然后换上爷的衣裳帽子,把东西交给端亲王就走。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不妥。” 徐滢与徐镛五官如出一辙,虽比他矮些,但官服这些东西套在身上是看不大出来的。 而且徐镛进衙门才半个月,必然没有什么过从甚密的朋友,虽说是在端亲王身边当差,但人家亲王可不见得时时呆在衙门里,更不会没事来注意今天的都事跟昨天的都事有什么高矮上的变化,如果只是去准备几份东西,按理是不会出什么漏子的。 “这怎么行?”杨氏皱眉,“滢姐儿是姑娘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大梁武将之家对女孩儿的管教不如耕读之家严格,偶尔也会有小姐会在花朝节前后驾马踏青。但是杨氏自幼是读女训女诫长大的,规矩严谨也一直是她自傲的地方,从前对徐滢本就管得严,听金鹏出这馊主意更是觉得荒唐了。 徐镛也不同意,“衙门里全是粗老爷们儿,滢姐儿去不合适。”又瞪金鹏,“就你馊主意多!” 杨氏跟着瞪过来,看来往日镛哥儿闯祸,这些小兔崽子们没少在旁边撺掇。 徐滢深深点头,再掰了块桃酥进嘴,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她连早饭都没吃,怎么会有力气去跑腿? 金鹏被骂,灰溜溜起开去。 “这是怎么了?” 正一筹莫展,门外就传来了声音。 杨氏闻言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徐镛脸上的不耐也更甚。 阿菊看了眼杨氏,迎出去,到了廊下陪笑道:“浅月姐姐来了。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么?” “哦,老太太和大太太要去进香,左等右等不见三太太过去,便已经出门了。我怕老太太回头又要怪罪,所以特地过来看看。怎么了?这又是传医又是唤药的,是谁在老太太去祈福的当口又添血腥了不成?” 这声音温婉又和蔼,不高又不低,若不细究,听着着实舒服。 杨氏脸色变了变,连忙呶嘴示意丫鬟拿锦被来给徐镛覆伤,又自行弯腰收拾起药瓶脸盆什么的。 徐镛气闷得将被子一扯,大声道:“连个丫鬟子都不敢惹,咱们家的太太连外头的村妇都不如么!” 声音震得屋里屋外都静下来。 杨氏气得脸色灰白站在屋里,双唇紧抿着,两颗泪挂在眼睫上,如风里的露珠,颤颤巍巍。 窗外人影一闪,脚步声远去了,转眼阿菊也垂手走了进来。 徐滢一块桃酥卡在喉咙里咳嗽起来,阿菊连忙过来替她抚背。 徐镛烦躁不堪地砸了杯子:“还不给姑娘倒水!一个个蠢得跟猪一样,还等着我去侍侯不成?!” 徐滢连忙伸手压胸平喘,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唤住他:“脱衣服给我,我替你去衙门!” 求收藏,求推荐票,求支持~~~~ 003 亲王之令 连丫鬟都敢来指桑骂槐了,这日子过的,若是徐镛连手上差事也丢了,那还了得? 不管徐镛和杨氏同不同意,也不管肚子多饿,为了处境不至于更坏,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徐镛是三房的顶梁柱,不过是去送个东西就能保住他的差事,金鹏说的也没错,他们长的一样,而且都还是少男少女,皮肤上也看不出来,只要不搜身,谁会知道她是顶替的? 何况她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小姐,衙门里的人,文的武的老的少的,权大的权小的,老实的精明的,原先在她面前躬着腰求她办事儿的还少么?她并不会怯场,若是不去想没吃饭的事,就更没有前瞻后顾的理儿了。 徐镛纠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把衣服脱下来让人送了出来给她。 徐滢穿着他的团领青色官服与乌纱帽出了门,门下金鹏盯着气宇轩昂的她一愣又一愣。徐滢掏出几个铜板拍给他:“半路买两个肉包子给我!” 徐家离承天门不远,差不多也只够吃两个包子的时间。她在马车停之前抹了嘴,下车挥手让金鹏在外等她,进了承天门往右,一路遇人无数,但却无惊无险。 徐镛在出门前把五军都督府内各衙门地图全都画给了她,也都把该交代的东西写好了。 五军都督府在承天门内右侧的房舍,大梁前后左右中五军衙门皆在此办公,尤以中军都督府为首,而因为前后左右军皆在外地卫所设府,难得进京一趟,所以京师的五军都督府,实则等于是中军都督府一家独揽。 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是嘉宁皇帝的胞弟端亲王。 皇帝与端亲王一母同胞,是先帝元后所生,元后生下端亲王后未久便甍了,当年的德妃,如今的太后娘娘与元后是表姐妹,又膝下无子,于是先帝便将年幼的皇帝和端亲王交给德妃抚养。 德妃也十分尽心,不但对小兄弟俩关怀备至,还将他们各自培养成人,直到皇帝从太子做到皇帝,德妃也成了太后,双方关系依旧融洽得很。 皇帝对太后孝顺恭敬,对唯一的亲弟弟也十分关爱。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他自己当了皇帝,也没让弟弟吃亏,不仅让他留在京师不去封地,在当太子期间还请了武艺高强的良将培养他,最后让他成功掌管了京畿十万大军,成了五军将帅之首。 当然,徐镛匆忙之间告诉她的信息十分有限,有些乃是徐滢自行添补进去的,比如说皇帝请良将栽培弟弟,太后又常与他们嘘寒问暖等等。除此之外,她脑补的还包括端亲王的形象,身怀绝技,威武勇猛,定然是个年轻英俊的王公。 但当她踌蹰满志推开公事房的门,左都督公案后却坐着个大胖子! 胖子将近不惑之龄,上唇留着两撇八字须,身上穿圆领赤色窄袖衮龙袍,头顶束着双蟠龙戏东珠亲王冠,翼善冠除在一边,两手各一只硕大翡翠戒指,正在一手摇折扇,一手拿丝帕印着额上的汗,而眉头紧皱着,看上去心情也不大好。 见到徐滢到来,简直也气也没多喘一口,便起身指着帘栊下角落旮旯里一架大铜柜子:“你怎么才来?赶紧把东西拿出来给我!” 徐滢久混宫闱,知道有权的不一定就是帅的,有钱的不一定就是注重保养的,所以很快也接受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端亲王是个中年大胖子的事实。道了声“是”,躬着腰走到了铜柜前,心不慌神不乱地打开柜子,取出早就准备好了的一沓文书来。 端亲王接了文书一样样看过,然后又丢回到她手里:“跟我去议事厅!” 按照徐镛和金鹏的说法,徐滢本来是可以把东西整理好交给端亲王身边的长史伍云修之后,便跟他告假回府的,如此不显山不露水,再无人怀疑这事有什么不妥。而等下晌徐镛再托刘泯过来把他受伤的事说了,顺便告个长假,端亲王也不见得不会肯。 眼下听见端亲王要她随同他去集议,她就愣了愣。 “还站着干什么?” 端亲王在门槛下回头,两撇八字须很不愉快地耷拉下来。 徐滢连忙应了声是,抱着文书灰溜溜跟在他身后。 既是要在端亲王手下讨前途,这脱身的事,就只能先跟过去再说了。 低眉顺眼上了游廊,一路也默记着地形,基本上与徐镛图上画的对得上号。 游廊拐了个弯,前面松柏树后的三间红墙碧瓦的阁室就是议事厅了。即使隔着十来丈远,也能看到一排过去的四五个大八角雕花窗内人影绰绰,而门外站着的除了兵吏,还有好些个着青绿不一官服的低阶命官,一个个拢手耷脑,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 徐滢觉得开个会而已,即便是端亲王在此,也大可不必如此。 但她这念头还没消去,离她最近的那个八角窗内立刻就飞出来一黑压压的物事,直往她额角砸来! 紧接着窗内又有咆哮声起:“年后户部拨了两万两军饷,如今才三个月过去,整个帐上就剩下三千两!中军营里养的是狼吗?!各卫所本就该自力更生,就算全是募兵,三个月又岂能吃得掉万多两银子! “而如今看看各卫所治下,有几个是认真在以兵养兵的?十个里倒有九个半在仗着祖荫在下方耀武扬威!若是这般,那我们大梁还要卫所军户作甚?索性全部募兵将朝廷来养好了!” 掷过来的是本足有半寸来厚的牛皮簿子!动手的人一看就很内力浑厚,从屋里飞到屋外简直连纸页都为被风扇动一下,徐滢着实吓得不轻,好在端亲王在旁边眼疾手快接住了它! “这小子!”端亲王咬了咬后槽牙,拿着那薄子,加快了脚步进门。 徐滢也不敢怠慢,连忙跟上去。 因为门口未及通报,这里进了议事厅,满座二三十个人立刻就刷啦啦站起来了。当中有好些穿绯色官服并且年纪还不轻的头上汗都没有来得及擦去,但见到端亲王来,又能看得出来大伙略略地松了口气。 议厅上首左侧坐着个也穿圆领赤色衮龙袍、头戴翼善冠的家伙,腰如铁板,面如冰霜,眼窝下一片青色,一看就是纵欲过度肾气不足。见到端亲王,也只在众人全都起身行礼了之后,他才抬起屁股站起来,面向他颌了颌首。 求收藏,求推荐票~~~~ 004 神仙打架 中军营里乃是端亲王一手在握,看这家伙的打扮不是亲王也是世子,听说大梁别的亲王郡王都去了封地,那么看来只能是端亲王的儿子了。而徐滢敢肯定,刚才怒得拍桌扔簿子的疯子除了他以外也不会有别人。 端亲王走到上首中间坐下,徐滢也亦步亦趋跟上去,迟疑了半刻站在他右后方。 按规矩她只能这么站,但是这么一站,她就正好位于那家伙的左首,距离他的位置跟距离端亲王一样近。呆会儿他要是发起疯来,该不会把她一掌给拍死吧? 她斜瞄了他一眼,就又悄悄地往端亲王身后稍稍靠了靠。虽然亲王权大势大也不好惹,但怎么说刚才也是他出手救了她,要不然那么重一本子砸下来,她不死也得毁容。 沉着脸的宋澈目光正好溜到这边,也冲她扫了一眼。 “吵什么吵?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端亲王拉长音望着下方,“这卫所管理失衡的事情,刘正大人出来说说。” 座中马上有穿绯色官服的官员站起来,躬身道:“回禀王爷,卫所也很冤枉。户部拨出的三万两银是在正月初七到达中军营军饷库的,其中两千两用去修缮了营房,三千两拨去卫所田地治了病虫灾害,再有太仆寺这两年供的马匹品相都不见好,营里自行买马配种又去了三千五百两。 “余下的银子发给募兵,就差不多了。这些钱全都用在正地儿,并没有胡乱花销之处。所有开销细帐下官也着人做的明明白白,可是世子偏偏不听,反把帐簿扔了出去。” 刘正摊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这是糊弄三岁孩子呢!”宋澈冷笑着,“我跟你说卫所的事,你偏跟我提营房的事! “田地灾害哪个营下卫所没见过?人家鲁国公前阵子回来,说西北半种地半买粮吃也才花了五千两,咱们占据京畿重地,河南河北卫所皆有粮仓,反倒是还要上头掏钱出来治灾,那我倒要问问下面卫所那些将军们,你们治下究竟是怎么种地的? “难道朝廷设置卫所,是让你们游手好闲的?连自己几个人都养不活,你好意思说冤枉!咱们中军营辖管京畿重地,本是占尽天时地利,可近年来反倒连其它几营的兵力都比不过,这次五军比武操演之时竟然落到了下乘!你们还有脸跟我摆理由?!” 刘正据理力争:“西北虽然苦寒,可朝廷年年都会有粮款拨去,那又岂能相提并论?再者这五军操演之事,咱们营这几年本就新兵进得多,大批良将都调去了边关防卫,世子” “叫我宋佥事!”宋澈射去把眼刀。 刘正一顿,无语地改口:“又岂是宋佥事口中所说那么轻松? “新兵进营没个两三年根本上不了演练场,而且佥事大人又苛刻,设置着许多条条框框,不许勋贵子孙下场又不许将官下场,别的大营来的多是勋贵子孙,他们本就有家传武学,咱们怎么能比?佥事大人若觉得操练新兵容易,不如就由您亲任教官好了!” “你以为我当不了?”宋澈瞪过来。 刘正待要争辩,端亲王已连忙摆起手来:“好了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说着他站起来,接过徐滢手上的文书放在桌上,“宋佥事说的也有他的道理,中军营这两年是有些不长进了,大家好好商议商议怎么改善,列个方案出来再做定论。这里是本王列出的最近的一些要务,你们慢慢看,本王先回房。” 而后抬步要往外走。 宋澈起身道:“不行!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大都督怎可就此走人?卫所管理分明有问题,下面人阳奉阴违溥衍差事,今儿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把那些白占着地方又不作为的家伙撤掉不可!” 端亲王未等他说完便扶着太阳穴道:“本王有些头疼,你们慢慢商议!” 说着连忙夺门出了去。 徐滢两脚生风地跟上。 出了门后端亲王几乎是拔腿开跑,徐滢还没回过味儿,听到宋澈在身后追喊,生怕他又要砸东西过来,也是卯足了劲往前。 三个人似玩官兵捉强盗般往公事房冲,沿途衙吏们见状纷纷闪避。 到了门槛下,端亲王突然止步,看了眼已经追到石阶下的宋澈,飞快伸手指着徐滢鼻子:“给我看好门!千万别让他闯进来烦我!”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进了门,随后啪地把门插上了。 徐滢目瞪口呆愣在门外。 她是个管卷宗的,他们父子俩较劲关她屁事! “滚开!” 正这么咬着牙,后头就传来要吃人的声音。 徐滢立刻转了身,背抵着门板站在中间。 面前宋澈势压于顶,手扶长剑怒目圆睁,仿佛随时会张口喷火的怪兽。 到了这当口,也由不得徐滢退缩了,虽然疯子是不好惹,但端亲王可是徐镛的衣食父母,同时也间接是三房在徐家打翻身仗的有力靠山,她就是豁出去这张脸再被毁容也不能让徐镛丢了这差事! 她很快挺直了腰,拢手在前恭谦地道:“佥事大人请止步,王爷有令,现在任何人也不见。” “我说了,滚开!”宋澈扶着刀呲着牙,眉头也竖起来。 “佥事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王爷说了,这会儿不见客。” 徐滢收了手,进而恭谨地行了个礼。虽然端亲王都说了他会出来善后,但这话却十分不靠谱,他若真有这有那份底气,这会儿又干嘛不见他?这疯子可不能硬拼,万一他真动起手来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她总不能让他有现成的把柄抓她。 “你放的什么屁?”宋澈眼睛瞪得更圆了点:“本官是都督大人的亲儿子,本官是客吗!” 徐滢颌首道:“这里是衙门,既然大人也以官位相称,那么大人要进王爷的公事房,当然就是客了。” 宋澈咬紧牙关,打量她上下,冷笑起来:“你个小小的都事竟敢拦本官?信不信我即刻撤了你!” 徐滢答道:“小的是中军营里的都事,负责王爷身边近务,按例小的的任免一概听凭王爷。” 她这话不止是说给宋澈听,更主要的还是说给门内的端亲王听,你看我为了帮你,都把你儿子得罪到这份上了,眨眨眼都有被他踢去爪哇国的可能,你要是不保徐镛的官职,那真是天理不容! 005 你的鼻毛 宋澈瞪视她片刻,忽然呲牙冷笑起来,“徐都事,我听说你的大伯徐少泽在兵部侍郎位上已经呆了三四年了,最近中军营里频频调人出去,军饷也含糊不清,是不是跟徐侍郎也有点关系?我忽然想起下晌要进宫,你说我该不该把这事跟皇上提一提?” 徐滢瞄了他一眼,没吭声。 这臭不要脸的,身为亲世王子居然动辙拿亲戚官位来威胁一个从七品小吏? 要是徐家上慈下孝兄友弟恭倒也罢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可他们三房在徐家造了什么孽?杨氏一个明媒正娶的三太太,变得跟姨娘似的低声下气,按理说年轻守节的孀妇不是更值得尊敬么?反倒是让长房一个续娶的填房爬上高枝成了凤凰。 如此一来徐少泽升官还是降职关她屁事!徐家散了最好,三房搬出去自立门户,起码不至于让她一大早饿肚子。前世里她母乳虽吃得少,但别的可没少吃,从来只有她让别人饿肚子的份,哪里有别人克扣她的呢? 她不吭声,宋澈却来劲了。 “可别跟我说你们不稀罕这侍郎的位子,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大伯会爬到这位子可是仗的冯阁老的势,而你会到这里当差,不知道又是走的哪家关系?哦,是了,看你也有十五六岁了,长得也跟个小白脸儿似的,莫不是也攀上了哪家高官的庶女侄女什么的,靠裙带关系进来的?” 他边说边抱着臂冷笑,一双凤眼凉凉地在徐滢脸上直睃。 徐滢交拢双手,心道今儿站在这里的若是徐镛本人,不知道会不会一拳头挥上这家伙脸上去? 嘴贱成这样,怪不得连自己亲爹老子都嫌弃了。 她缓缓呼吸了一气,敛了敛神色,突然望着他道:“宋佥事!” 旁边衙吏本等着看徐滢如何屈服于淫威,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一个个张着眼望过来。 正犯贱的家伙顿在那里,目光也落在她脸上一动不动,一副任凭你放马过来的架势。 徐滢往前走了两步,到了他一尺外距离站定,忽然笑一笑,指着他鼻子:“你鼻毛出来了。” 衙吏们没忍住,噗噗声捂着嘴转过了身。 宋澈两眼圆睁,一张脸登时憋涨得紫红! 徐滢明媚春风地道:“大人英俊风流,没想到连鼻毛也长得这么俊俏多姿,你可别说话!一说话露出来的就更多了。” 宋澈两眼似要喷血了,脑袋压在她上方,牙齿几乎磨碎。 徐滢咧嘴笑得愉快极了。 宋澈伸手指着她,圆睁怒目瞪了她半日,最后猛憋了一口气转身,终于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徐镛你好牛!”衙吏们望见宋澈消失出院门,纷纷过来竖大拇指。 端亲王在窗户缝隙里看见了,也乐呵呵地开了门,挥挥手让徐滢进了去。 “想不到你小子办事还挺有点脑子。”端亲王靠在椅背内,摇起大折扇来,看着徐滢,如同看着才凯旋回来的手下爱将,一脸的春风得意。 徐滢忙躬了腰:“得亏有王爷撑腰。” 开玩笑,要不是他逼她这成这样,她能去得罪那神经病么?亲王世子能是好惹的? 端亲王点点头,打量了她两眼,又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现在才来问她叫什么名字,可见她眼下处境相对安全了。 徐滢垂着腰,一字一顿道:“徐镛。” 再想想,刘泯虽是把徐镛荐了进来,但这里头走门路进来的恐怕多了去,一个小从七品打杂的小吏,端亲王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心思一转,见一旁小台上有供侍者记录事务的纸笔,遂又取了来,正正经经写了给他看。 “哦,”端亲王点了点头,“镛,大钟谓之镛,古乐器之名。”又轻嘶了一声说道:“我刚才听宋佥事说你是徐侍郎的侄儿,徐家历代行武,你这名字可不像武将子弟,倒像读书人爱取的名字。这字写的也不错。” 徐滢就等着他这一问,说道:“多谢王爷谬赞。小的虽非出身耕读,但是小的外祖家却是正正经经的书香世家。小的的外祖父当年也曾在皇上身边当差。这名字,就是小的的外祖父取的。” 是不是杨先生取的她不知道,但是,这有什么关系? “哦?”端亲王来了兴趣,“你外祖父叫什么名字?皇上身边当过差的本王可多数都记得。” 徐滢道:“小的的外祖父,便是曾任国子监祭酒的杨” 说到这里她轻声打住了。 她并不知道杨氏父亲的大名,但是难得眼下端亲王会想到要问徐镛的来历,她当然要把这层给表明出来。杨先生不是曾经当过皇帝侍讲么?端亲王又是皇帝的弟弟,自然是有印象的,而且国子监祭酒官职不高身份却清贵,把这层摆出来,对徐镛前途也有利不是? 端亲王也是饱读诗书的,她这样欲言又止,看在他眼里,便成了有意避长辈名讳之举。因而倒是赞赏点头,忽又恍然道:“国子监祭酒姓杨的,莫非是江南名士杨若礼?他可是已经过世了十多年了?杨家也在他过世后搬回了江南?” “正是!”徐滢连忙点头,“确切地说,已经过世十二年了。” “原来你是杨若礼的外孙。”端亲王面有惋惜,接而又笑起来,“杨先生学识渊博,性洁如莲,本王印象很深。”说到这里看向徐滢的目光就愈发和善。“但你既是徐家的子弟,又是杨先生的外孙,不知道怎么会托刘家荐你进来?” 换言之,是完全可以自己请荐进来的。 徐滢听到端亲王对杨先生的肯定,也很欣慰,想不到替徐镛跑了这趟腿还顺道帮了他这么一个忙。虽说这种旁门左道并非徐镛稳固仕途的根本,但她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三房全指望徐镛,能够帮他说出来让端亲王记住他这么个人也是好的。 眼下听他提起这茬,心里就打了个咯噔。沉吟了下回道:“回王爷的话,家父过世得早,小的自知资历浅,不敢请家里出面,以恐辱没家里名声。托了刘公子为引,也是给自己点压力,如此一想到差事得来不易,便能加倍努力地尽责。” 官场上的规矩她懂,还是那句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把家宅矛盾对外公开是混朝堂的基本准则之一,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虽然端亲王犯不着针对徐家,可若是徐家家宅不宁的事传到别人耳里呢? 这对徐少泽没有影响,对徐镛的影响可就难说了,俗话说宰位门房七品官,中军大都督加亲王身边的小官职位,盯着的人也不少吧?万一有人从中捣点什么乱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 端亲王这里听她说父亲已故,也没有再问下去,就点了点头,吃起茶来。 徐滢见差事也办完,看来可以放心回去交差了。虽是假借相貌相同瞒得了一时,但男子与女子总归有许多细微区别,呆得久了总归会露出馅来,而且她还得罪了宋澈那家伙,指不定回头会不会想法子针对,她必须尽快脱身才是上策。 这里正要开口,端亲王却先哔地一声收了扇子,说道:“你既然识文断字,而且我看你脑瓜子也灵活得很,我这里正好有件事情要你去办,明日你随我同去。” 徐滢啊地一声张大嘴,又愣在那里。 新书今天开始冲榜,狂求推荐票,求收藏~~~~~~~~~~ 006 闯了大祸 明日?! 徐镛的腿肿成那样,明日必然来不了,难不成她明日还要替他出来? “怎么了?”端亲王看过来。 “哦。”徐滢强笑了下,踟蹰着,试着问道:“不知道王爷明儿要去哪儿?”如果不是重要的地方重要的事情,那她就照告假不误。 “明儿你来了就知道了。”端亲王站起来,又郑重地抬手指了指,嘱咐道:“早点儿来,别误了本王的事儿。” 说罢理了理衣襟,也不等徐滢再回话,便就负手往外走去。 这就是说明日必来不可了。徐滢没胆子抗拒,就是换了徐镛来也同样没胆,亲王外加顶头上司的吩咐要想拒绝,就得拼出一定的资本。放眼徐家都没谁有这个资本,更莫说三房。 徐滢顿了下,追上去:“王爷请留步。” 端亲王就在廊下停了停,“还有事?” 她忍着满头汗,陪笑道:“王爷的吩咐小的不敢不遵,明日一早定然在此静候王爷。不过,小的眼下正有件事想求求王爷。等明儿这事办完,小的想回江南几日,替寡母在外祖母面前尽尽孝心,还望王爷恩准。” 在权贵手下当差情势太不可控,万一明儿的事情办完,他回头又找点什么事绊住她了呢?自不能再让他有机会留她在衙门,而虽然徐镛并不是要回江南,为了防备节外生枝,她无论如何是要设法先拿到这假批的。 端亲王也没为难他,点头道:“你明儿若把我交代的事儿办好了,本王准你一个月假。” 一个月?徐滢忽然间又觉得脖子后头凉嗖嗖地,她本以为能拿到半个月就不错了,能换来一个月假的差事,八成不是什么好事儿吧? 等她回了神,端亲王却已经背着手昂首阔步地走了。 徐滢等他拐出院门消失不见,也摸了摸脖子,转身锁门往承天门来。 门下等得快冒烟儿的金鹏立马驾着车迎上来,原本以为半个时辰能办妥的事儿她这一去就是一个上晌,就是块石头恐怕都心焦得烫手了。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有惊无险,倘若明日端亲王要办的事不是邀她一块逛窑子泡温泉的话。 回到府里杨氏和徐镛也早就心急如焚。听见下人禀报姑娘已回来,杨氏简直如同服了续命的山参,立刻两眼放光迎到门口。 徐滢进门灌了碗茶,简单报告了经过。 能够平安归来简直已是最好的消息,至于能不能把差事办到令端亲王满意,杨氏他们并不奢望,也没有谁细问。只要没误大事,就算有差池,徐镛日后也可以慢慢补救。 但是听她说到把宋澈给得罪了,大伙又齐齐变了颜色! 徐镛一口茶喷出来,溅了徐滢身上官服一片,小白脸儿也显得更白净了。 徐滢对他们的惊讶感到理解,但是他们惊讶成这样,仍是有些匪夷所思,“何必这样?” 姓宋的就是个亲王她觉得也不必如此,她又没打他又没骂他,已经很忍耐了。 杨氏讷了半日,走上去扯她的胳膊,“那端亲王世子虽非皇宗嫡支,但那派头比起太子皇子来却一点不差,他在京师里称王称霸又不是一日两日,早些时候才把威远伯的次子打得满地找牙,那可是个不分高低都不留情的主儿!你竟把她给得罪了?日后你哥哥还如何去衙门!” 徐滢捧着茶,看向徐镛。 “得罪便得罪了,回头自有我去陪罪。”徐镛见妹妹被数落,皱了眉出声。但脸上仍有骇然,如同见了鬼一般盯着徐滢看了又看。 徐滢看他们又有要吵架的意思,连忙伸了手阻止:“我也是仗着有端亲王发话才敢这样。” 杨氏气得在榻上坐下来。 徐滢深怕又起硝烟,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明儿还要去的事咽回肚里,连忙闪身进屋里去换衣裳。 看见跟进来的侍棋,不免又想起没吃早饭的事,遂问起来。 侍棋压声道:“表姑娘昨儿夜里着了凉,早上奴婢去大厨房的时候,王秀娘他们都赶着给表姑娘熬药煮点心呢。咱们的饭撂在一边,奴婢过去的时候米还是生的。最后锦瑟忍不住这口气,堵在门口闹,那帮老虔婆才赶紧挑了几样点心现蒸了给太太送来。 “姑娘出门后大爷见了送来的饭食才知道他们为了表姑娘怠慢了太太和姑娘的早饭,又大发了一阵雷霆,太太也哭了,又吵了一架,到大夫上门给大爷看伤才消停。大爷不让奴婢们把这事跟姑娘说呢。” 侍棋是徐滢打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她老子娘都没了,两个嫂嫂都在杨氏身边当差,哥哥则在外院。徐滢在佛堂里那三日,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她给驯服成了身边不二之臣。 “表姑娘?”徐滢还真不知道府里还有这么一号能挤得正经太太到一边的了不得的人物。 “就是。”侍棋可不知道她的姑娘已经换了个瓤,自顾自说道,“奴婢听说,明儿是翼北侯的五十大寿,表姑娘原是今日就该回冯家准备明日去赴宴的,谁知道昨夜里在花园里说话贪了凉,半夜里就犯起咳嗽来了,这不,大太太一大早就吩咐人抓药熬药呢。” 徐滢系钮带的手就缓下来。 原来这表姑娘是冯家的人,冯氏的侄女,这就难怪了。徐家既然得傍着冯阁老这棵树升官发财,他们家的小姐能到徐家小住,怎么可能不尽心对待? 只是这冯姑娘跟冀北侯又有什么关系,她怎么就这么惦记着冀北侯的寿宴?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关心的还是明日的差事怎么应付。 徐镛都伤成这样了,她事情也办到一半了,明儿回来就可以高枕无忧继续躲起来做米虫,所以万一端亲王真拉他去嫖妓泡温泉,她也得提前作作准备,硬着头皮顶上不是? 她都已经把宋澈给得罪了,端亲王这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要抓牢了。 她把裙带一束,说道:“你随便挑点什么,去看看表姑娘。” 既然表姑娘在徐家地位这么高,在她搞清楚所有状况之前,先维持下这平稳关系总是无害的,是吧? 我居然连个新书榜都冲不上。。。哭,乃们的推荐票呢? 007 迫于现实 端亲王府里,宋澈正在窗下对着镜子看鼻孔。 看着看着他就把镜子往桌上一拍! 挨千刀的徐镛,他哪里有什么钻出来的鼻毛!那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让他当着那么多人出丑! “爷,坐下来!” 流银拿着隔夜的茶叶包,一手指了指旁边的太师椅,冲他招了招手:“这方子可是小的跟皇上讨来的,皇上经常熬夜,靠的就是这法子保养,皇上说了包准管用。只不过皇上也说了,爷这黑眼圈是熬了许多天夜熬出来的,一两次可除不去,得多敷,连续敷。” 宋澈冲他一瞪:“滚!” “爷!” 流银叹着气,拖长音道:“昨儿进宫的时候您可知道皇上偷偷问小的什么?皇上问我爷是不是房里添了人了?还问小的要不要让江太医给爷开几副补肾的良药。小的将爷这些日子熬夜看公文的事给说了,还把公文给了他看他才相信。您改日要是让皇上见了还是这般,小的又怎么解释?” 宋澈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他握紧了拳头往桌上一砸:“我说了,滚!” 流银叹了口气,扬了扬那茶叶包,放在盘子里出去了。 宋澈瞪着他直到他出门,拿起桌上那镜子继续看。一个个吃饱了撑的,管了他的鼻毛又管起他的黑眼圈来,鼻毛?哼!你才露鼻毛,你全家都露鼻毛! 这一怒,两只乌青大眼圈在镜子里就变得格外显眼。 仔细再看看,还真有那么点肾亏的意思。 他皱着眉换了个光线亮敞的地方再看,还是很乌青。 他这几日竟然都没有发觉不妥,然而他原来的眼圈是什么样的?他凝眉回想了下,只记得姓徐的那小子今儿瞪着他时,他似乎看到他那眼圈周围白皙又滑嫩,难不成会是那个样子? 他手一抖,镜子掉下地,一身的鸡皮疙瘩也险些掉下来。 人家是专靠脸蛋混饭吃的小白脸儿,他跟他比! 脾气转了一圈,又回到徐镛头上去了。 那臭小子,竟敢跟他别苗头! “来人!”他踹翻了凳子,“去问问伍先生在哪里?!” 去衙门的事在徐镛的命令下没有人再提了,知道这件事的都是自己人,自然没人传出去。 午饭同样倒是没等多久就来了,或许是因为知道徐镛今儿在府,又或是因为锦瑟闹了那么一场,碍着三太太的身份,到底做不出来顿顿都给主母脸色看的事,何况在杨氏不懈努力地装缩头乌龟之下,冯氏跟三房不是没撕破脸皮么。 不过徐滢又觉得前者可能性居大,趋炎附势是大部分奴才的立身之本,他们既做得出来早上那事儿,没理由过了几个时辰便做不出来了。 徐滢像是随时准备再死一次一样,以誓死当个饱死鬼的心态吃了顿饱饭。 然后睡了一觉。 正梦见在公主府里腆着肚皮晒太阳,侍棋推醒她:“老太太她们回来了。” 徐滢微愣了有半刻,然后才记起自己是徐家的二姑娘,早上因为徐镛的事已经避过去了一回,这回再避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起床后和杨氏进荣安堂请了安,直到侍候着徐老太太吃完晚饭才回房。 因着早上没来立规矩的事,徐老太太少不了有两句排揎,而后又打听起徐镛摔伤那事。 一个人若是被人嫌弃,简直连呼吸都是错,当祖母的去寺里祈福,家里长孙摔伤了且不心疼,反倒是责怪起他不该在今儿这日子见血光添晦气。好在杨氏虽然懦弱,但却不蠢,半遮半露地把徐镛摔了一跤的事给说了,也没提具体多么严重。反正她们也不会关心。 杨氏唯唯喏喏的时候,徐滢基本上没做声。 改善生存环境,她要解决的是最根本的问题,光是斗几个心眼儿玩几个小聪明是根本没有意义的。 晚饭后她钻进了拂松院,徐镛面前摆着本书,但正在发呆,不知道想什么事情。 白天时屋里有人,她还没来得及跟他细说明儿要去给端亲王办事的事,她趴在他书桌上,说道:“端亲王说明儿还要我给他去办件事。” 徐镛傻看她片刻:“明儿还去?” “对啊。”徐滢便把上晌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并说道:“这些事根本就不是我能控制的,端亲王让我给他堵门,结果我得罪了小王爷,然后因为这个事端亲王他居然还赏识了我,另外还给我安排了任务,造成我接下来的危机” “不能去!”徐镛把书往桌上一拍,“这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端亲王他们个个人精似的,今儿没瞧出破绽来已经算你命大,明儿再去,万一真识破了怎么办?你可是和崔嘉早就有了婚约的,他本来就不大喜欢你,若是因为这事露馅,他岂不更有理由退婚?” 徐滢张大嘴巴:“他为啥不喜欢我?” 徐镛也讶了讶,连忙改口:“也不是不喜欢你,他许是看谁都不乐意。”说完他咬了咬牙,又道:“不管怎么说,这婚事是他们当初寻上父亲来说的,就算没正式订亲,你们也早就有了婚约,你放心,你是他们崔家的儿媳妇,他们无论如何是反悔不掉的。” 徐滢愣了有片刻才把下巴合上,她才知道原来她那个未婚夫不喜欢她,而徐镛则打算把她硬塞给那个不知什么来历的家伙。不过不喜欢也不要紧,她也未必就喜欢他。他们不是只要成亲就行了么?然后各过各的,按时行房,相敬如宾,生了孩子后老死不相往来。 她对这个没啥兴趣。崔家既然还没有来提亲,那么她至少还有一两年的时间要在徐家度过,她得先想办法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些。 “不去的话那怎么办?端亲王都已经嘱咐我了,若是误了他的事,恐怕后果很严重。”她说道。 徐镛握着桌上笔杆,来回往桌角的榫眼里磕。磕了半晌,他扔了笔道:“大不了,我就不干了!我要是为了份差事把妹妹给卖了,还算什么男人!” 徐滢双手捧脸望着他,只差没把感动两个字写在脸上。 到底金鹏有眼色,好心地提醒了一下:“爷,要是没了差事,大老爷可正等着您去求他呢。而且,咱们就又得回到原先那样凡事得看人脸色的光景了,太太连想使点嫁妆银子,都得经老太太和大太太批示,您看” 徐镛手下的笔啪地折断了。金鹏也适时地收了声。 没了这份差事,就得低声下气地做人,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就是最严酷的现实。 徐滢道:“我已经跟端亲王告了假,他答应我,只要明儿事办完,他就许你一个月假。” 徐镛张了张嘴,到底找不到句合适的话说出来。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真的能拼着差事不要的风险拦住她不去么?没有差事,三房便直不起腰来,他就是这次保住了徐滢,日后她受到的欺负恐怕还要多些。到底保住这差事,日后在崔家面前也还能替徐滢壮几分胆色。 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些犹豫。 他这妹妹竟比他想象得厉害得多,哪个姑娘家能做到去到五军都督府这样的衙门混了半日差,不但把人谈虎色变的宋澈给撂翻了,还事先讨到一个月假? “你,真的能行?”他咬着唇问道。 徐滢坐起来,“都这会儿了,我能不行吗?” 人家好歹是亲王,而且还肩负着中军营十万大军管理之责,私下里日子过得再腐烂,也不能真寻她去狎妓泡澡不是? 008 拿了就跑 徐滢还真说对了。 端亲王的确不是约她去泡澡狎妓,不但不是干这些腌脏事儿,他还邀她一块儿去冀北侯府赴宴。 “赴宴?” 徐滢一大早揣着小心脏到达衙门里,听端亲王慢悠悠说出这席话时,她嘴巴又张了张。她确实有些跟不上这位亲王的思维,难道就因为她昨儿把他儿子气跑了,所以就得到了他格外青睐,连赴宴这样的事情都特地找上她? “没错,赴宴。”端亲王站在屋里,一手摇着扇子,一手负在身后,腰肢挺着,雍容地答。 徐滢看了他的脸半日,不像是说假,遂把下巴合上,一颗心也往下放了放。如果只是去赴宴,那显然就没什么好担心了。虽说徐家在京师必然有很多亲友,但是他作为端亲王的跟班而去,自然会少去很多被打招呼的机会。 但真的只是赴宴而已? 她想起昨儿从侍棋嘴里挖出的一番话,并不大相信这可能。 她疑惑地又看了他两眼,琢磨着到底要不要斗胆问两句。 端亲王却似心情很不错,一面捣饬着桌上几只礼盒,一面又说道:“快去换身衣服。今儿人多,挑件体面的穿,可别丢了本王的脸。” 徐滢哎了一声弯下腰。换衣服,这么说赴宴无论如何是真的了。但她走了两步忽又顿住。 端亲王抬头望她:“没带衣服?” 这不明摆着的事么,谁知道你突然要去赴宴?难不成还能日日随身带衣裳出门么! “小的这就回去换了来。”她道。 端亲王想了想,摇扇子道:“来不及回去换了,宋佥事这会儿应该还没来,你先到他房里拿套衣服穿上,换完到前面来寻我。” 徐滢再次愣了愣,穿那疯子的衣服?他知道了会不活活砍了她? 她忙道:“这恐怕不妥。宋佥事知道了只怕会怪罪。”再说,人家若真不在,不问自取实非君子所为。 “怪罪什么怪罪?”端亲王哔地一声收了扇子,皱了眉道:“他房里那么多衣裳放着也是放着,拿件出来穿穿又怎么他了?事急从权,都说了趁他不在穿了就走,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徐滢简直无言以对。 是的,您是亲王您有理,但昨儿她已经招惹那疯子一回了,再去穿他的衣裳,是嫌活腻了么? “还不去?”端亲王拉长了声音。 “马上去!”她嗖地转了身。 总之不管怎样,面前这衣食父母是不能得罪的,能不能借到先过去瞧瞧看再说吧。 她认命地转出游廊,去往宋澈的公事房。 廊下几个小吏正在闲话着什么,看那模样果然宋澈还没有来,果然同人不同命,她可是天刚亮就爬起来了。不过不在最好,拿了就跑,反正今儿无论如何是要跟端亲王走这一趟的了,这也是他亲爹老子下的命令,万一他在的话不肯借她还得另外想办法,能够不与他碰面不比什么都好么? 她走上去,笑容可掬跟他们打招呼:“小爷们,宋佥事在房里么?” 小吏们扭头见是她,立刻一窝蜂围上来了:“徐镛徐镛,听说你昨儿把宋佥事气得够呛?有这么回事么?”“是啊是啊,快跟我们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们看到宋佥事怒气冲冲地回来都为你捏把汗哪,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 “我没事我没事!”徐滢忙伸手按下他们的激动,“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他们瞎传的。” “哪里哪里,我们分明听陈经历刘都事他们说的!” “真的是夸张了,我哪有那个本事气宋佥事。”徐滢实话实说。 但是落在小吏们眼里,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徐镛一定是谦虚,他一定是深藏不露!没想到从前不声不响只会埋头干活的他这么厉害,不但敢惹他们连站在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宋佥事,居然还这样低调地深藏功与名! 他们都很倾慕地望着她。 徐滢却没功夫跟他们瞎唧唧,她得赶紧换了衣裳出门。 她边说边往屋里走:“王爷让我跟宋佥事借套衣裳穿着去赴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小吏们又激动了。居然还被王爷亲点了去赴宴,还说不厉害!还说没这回事!王爷拿宋佥事无可奈何又不是一日两日,要不是徐镛替他拿捏住了宋佥事,使得王爷高兴了,他会想起带他去赴冀北侯的寿宴么?那可是堂堂的冀北侯耶! “我给你引路!” 当中有人屁颠屁颠地给她推了门,指着屋里一道屏风说道:“那里是宋佥事素日小憩的去处,他的衣裳都挂在那里,平时都是我打理,你进去拿就是,回头我来收拾就行。”端亲王面前的红人耶,他眼下简直有太多的猜想忍不住想要立刻跟同僚们讨论了。 徐滢称了谢,绕了屏风进去,果见后头有道门。 无暇多顾,推门进内,靠内墙有张黄花梨制的拔步大床,对面窗设了个炕头,眼下铺着竹簟,上方摆两个绣着缠枝牡丹的月白绫大迎枕,一张黄花梨制的小炕桌,桌上有烛台以及一套钧窑茶具。 床上摆着绫缎被褥,不消多说。倒是床头立着个黑漆描金的大衣橱,连拉手都镶着金,必是这里了。 徐滢走上前,开了柜子,十几套内外衣袍悬挂在里头,件件都很宽大。 一路翻过去,好歹寻到件窄身的,又拿了条衣带,抱着把柜门给关上了。 正要推门出去,想起端亲王那边似没她更衣的地儿,于是又插了门,着手除起衣来。 衣服套在身上还是显大,本来是九分长的短袍,到她身上就成了正常长度。不过把衣带束上,倒是也不见得多么别扭。就是袖子稍稍长了点,不过这种窄袖嘛,往里头塞点边子也瞧不大出来,反正她只是个随从而已,谁会那么有空打量她。 对镜照了照,也是像模像样算个翩翩佳公子的。 “都杵这里做什么?没事情做了吗?!” 正要推门出去,外头廊下却突然传来连日便秘一般的喝斥声。 徐滢手下一顿,脚也停了。 求收藏,求推荐票~~~~~~~ 009 什么德性 宋澈因为流银那句“肾亏”,昨夜特意睡得早些,一早上起来照镜子发现眼底下的乌青果然浅了些,再想想昨儿跟伍云修打听来的那事儿,心下愈发有了些底,于是意气风发到了衙门。 遁例在廊下骂了那帮小兔崽子一番,进门坐下,喝了口桌上摊到刚刚好的茶,起身又进里屋拿折扇。 才拐到屏风处,面前白影一晃,一个人正好从屋里出来,立在门下冲他揖首:“下官见过大人。” 宋澈压根没料到屋里还有人,定睛皱了眉,再一看这躬下去的身影似有点眼熟,又立刻道:“你是谁?” 徐滢抬了脸,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回佥事大人的话,下官徐镛。” “是你?!” 宋澈一大早的好心情顿时见鬼去了! “你怎么在这儿!”一看直了腰的她身上衣裳也有几分眼熟,走近细看了看居然是他的衣裳,他整个人立时傻了傻眼,接而开水烫脚般跳了起来:“我的衣服怎么会在你身上!”他居然敢趁他不在进来偷穿他的衣裳?谁给她的胆子! “小的奉王爷之命来借穿大人的衣服,大人不在,小的只好先斩后奏。”徐滢坦然回道,脸上看不到什么愧疚慌张以及恐惧,仿佛凭这句话就足以对得起天地良心。 宋澈一张脸黑得能直接刮刮下来熬墨汁了!这个活腻了的,穿了他的衣服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在这里显摆!“我数到三,把我衣服脱下来!” “对不住了大人,”徐滢弯了弯腰,“下官要是脱下来,可就没法跟王爷交差了。” 宋澈一张黑脸倏地转绿了。 他已经不想跟他废话了!他的刀呢?他的剑呢! 他团团转地望着四处。 徐滢哪能看不出来他要做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趁着他闪出条过道来时飞快到了门口。 “往哪儿逃?!” 宋澈反手拿了个砚台往门上砸过去,房门立刻当着她的面啪嗒一声关上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今儿我让你活着回去,我就不姓宋!” 徐滢赶紧跳到另一边。宋澈扑上来,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抓住她的衣领。 徐滢背抵着墙壁挣扎,扯嗓子大嚷起来:“大人别扒我衣服!下官不好龙阳,恕我不能侍候大人” 门外传来好多声倒抽气的声音。龙阳扒衣服? 宋澈也瞬间停下来了,脸色从绿转到青,从青又转到绿,一双眼也似乎可以直接喷火把她烧成灰。 “你敢诬蔑本官!”手指头如刀子般直戳过来。 “大人要撕下官的衣裳,难道不是要用强?”徐滢捂紧了胸口回道。 宋澈连头发丝儿都似要着火了,他松开揪着她衣裳的手,扬起拳头砸在桌面上,咬牙吼道:“我再说一遍,把衣服脱下来还给我!”这家伙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偷穿他的衣服,还敢诬蔑他有断袖之癖!要不是怕杀了他对外更加说不清,他不把他活活掐死才怪! “那可不行。” 徐滢拨正了衣裳,拢手道:“方才下官已经说过了,下官乃是奉王爷之命来借衣裳的,大人不在房里,下官又赶时间,只好先斩后奏。这诚然是下官不对,但下官也是王命难违,并非有意冲撞,还请大人恕罪。” “脱衣服!”宋澈踩着她话尾,一拳又砸在她旁边墙壁上。 徐滢顿了有那么片刻,说道:“真要脱?” “脱!”声音如雷轰鸣。 徐滢再顿了顿,点点头看着地下:“好吧。那大人转过身去。” 宋澈磨着后槽牙,瞪着她背转了身。 刚刚转过去,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响起来,他蓦地回头,眼前却哪里还有那家伙的踪影! “混蛋你给我站住!” 宋大佥事头顶已然冒出滚滚浓烟了! 他咆哮着跳出门,指着前方拔腿开溜的某人飞步追去。 栏外海棠树后小吏们齐刷刷探出脑袋来。 天哪,他们跟在宋佥事身边这么久居然从来不知道他性好龙阳!刚才屋里传出来的声音他们可都听见了,他吼着徐镛让他脱衣裳哩!然而他还好凶残,人家徐镛都执意不从了,他居然还不甘心地追了上去!这也太可怕了! 怪不得他最近两眼底下一片乌青。 徐滢一路亡命地冲往端亲王所在的前厅,进了门已经只剩趴在桌上喘气的份。 端亲王正在吃茶,猛地见她这般倒是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话没落地,门外宋澈便已杀气腾腾闯了进来,指着徐滢便以饿虎扑羊之势往上扑。 徐滢赶紧冲到端亲王身后。 端亲王被她拽得身子后仰,不由也拍起桌子:“一大早的,这是干什么!” “这恶贼竟敢偷穿我的衣服,今儿我非杀了他不可!”宋澈指着他身后,头顶火苗都已经噌噌冒出来了。 端亲王微顿,扭头看了下徐滢。徐滢赶忙站起身,双手垂于身侧,眼观鼻鼻观心望着地下。端亲王扭过身回来,娴熟地和着稀泥:“也没什么嘛,他穿的挺好看,比你穿了还秀气,也省得我让云修再想办法了。” “什么叫穿的好看?”宋澈跳起来,“这是我的衣服!” “知道是你的衣服。”端亲王端着茶,慢条斯理道:“不就一件衣服嘛?你几时变得这么小气?是我让他去拿来穿的。你舅舅过寿,他穿身官服去,像话吗?” 宋澈真的要疯了,“我舅舅的寿宴,凭什么要他去!” “他是本王的属官,随我同去,有什么不能去的?”端亲王拉下脸来,“本王好歹是个亲王,不说前呼后拥,身边多几个小吏随从有什么了不起的?难不成你还想让我自己一个人驾着马过去,自己拍门拴马?” 宋澈咆哮起来:“你身边不是有伍先生他们那么多人吗!” “云修要交礼金,要随本王推挡客人,剩下的那些侍卫要保护本王安全,都有事做。” “那他去能干什么?”宋澈冲过去指着徐滢鼻子,眼下连五官七窍都已经开始喷火了:“他们徐家都是专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奸巧之辈!他除了溜须拍马还会做什么?!” “这是什么话!”端亲王又拍起桌子,“他是你老子的属官,你说他只会溜须拍马,他溜的是谁的须拍的是谁的马?你把你老子当什么了?” 宋澈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仿佛随时都有爆炸成火球的可能。 徐滢见状连忙恭顺地弯下了腰。强权手下混饭吃,适当的伏低做小还是要的。虽说目前是有端亲王罩着,可人家这不是要用他办事嘛,回头他一过河拆桥,又真把眼前这炸了毛的狮子得罪狠了,再被他捏在手里,那她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宋澈握拳瞪了她半晌,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有种!你等着!”完了咬着牙,顶着张分辩不出什么颜色来的脸冲出去了。 端亲王对着他背影叹了口气,转手招了徐滢近前:“你不要怕,他就是这个臭脾气。” 徐滢连忙点头:“小的知道,多谢王爷相护。” 当爹的自然觉得自家孩子是好的,可刚才要不是他在,她敢打保票她这会儿肯定已经挂彩了! 说起来都是这端亲王害的,他是真不知道他儿子什么德性吗? 虽然暂时更新不稳定,可这是暂时的,新书要冲榜,希望大家多多投票支持,喜欢就收藏~~~~~~ 010 真有任务 这里人马齐了,便就启程往冀北侯府去。 先前宋澈说到冀北侯是他舅舅,冀北侯还真就是他舅舅。 昨儿侍棋说到冯家姑娘也准备要参加今儿冀北侯府的寿宴时,徐滢就顺口打听了一嘴。 冀北侯姓程,当今太后是他姑母。 程太后和皇帝的生母是姨表姐妹,程太后在重帝生母重病时进宫侍奉汤药,后来那位元后临终前就把程太后做媒给了先帝,同时也把自己一双儿子托付给了她。 程太后对皇帝和端亲王极好,皇帝也知恩图报,虽然程太后从来没当过皇后,可是登基后也照封她为太后,而且还封了程太后的侄儿为冀北侯。程太后欣慰之余,索性又跟皇帝商量着,把自己的侄女嫁给端亲王为王妃。 不过端亲王妃已经过世很多年了,也许是因为这层,端亲王府与冀北侯府往来已经很少,若不是宋澈会经常往程家走动走动,简直能让人忘记两家还是姻亲这层。 也正因为侍棋提到这层,所以徐滢才压根没想到端亲王要办的事居然会是去冀北侯府赴宴,若不是这么以为,她也肯定不会不早做准备,带着衣裳出门了。 冀北侯府位于城西狮子坊,今日很热闹。 门口迎客的程家几位公子见到端亲王的仪仗到来,皆自怔了半刻,然后立刻如开水烫了脚一般跳的跳进府内禀报,上的上前来迎接。端亲王才刚自马上下来,就见朱漆大门内还没现人影,就有听着如同被六月烈日照晒般,热得想猛摇扇子的笑声传出来。 “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出来的人身姿挺拔,颌下一把墨黑胡须,双眼如同跌落地上的琥珀珠子,清亮灵活,身上蟒服玉带,头顶束着赤金镙丝镶晴绿珠石冠,看装束应是冀北侯无疑,但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轻,而且比面前他这位妹婿看着都还要潇洒几分。 冀北侯很热情,端亲王回应也很热烈,他负手打着哈哈,大步走上去:“来给舅兄添福添寿!” 这两厢哈哈响得,活似是昨儿才同穿过一条裤子。 然后就是相互挽着进门。 徐滢这种小喽罗,当然没有什么人前亮相的机会。她看看随行进来的人,无非五六个着常服的侍卫,那位传说中的伍先生仍是没看见。而当她收回目光准备跨门槛时,正好又对上臭得跟三个月没洗的袜子似的一张脸 宋澈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上来,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臭脸在一尺远处射来眼刀:“好狗不挡道!” 徐滢微顿半刻,想了想说道:“大人是想说您的衣服尺寸跟‘狗’也挺合衬的么?” 宋澈的头顶立马又开始冒烟。 徐滢敛了神色,恭谦地颌首致意:“下官先失陪。” 臭没德性的,还是个亲王世子呢,张嘴就骂人,修养呢?胸襟呢?气度呢? 怪不得衙门里都没人服他。 端亲王身份显赫,自然有专门的厅堂招待他。 冀北侯乃程太后的侄儿,差着辈分,太后自不会来,通常情况下,一个有作为明事理的皇帝,又没有专门给个后戚专门出宫贺寿的理儿,所以端亲王能来,那基本上程家的面子已经给足了。 这厅叫杏花厅,端亲王一进门,原先四座三三两两坐着谈天的宾客们立刻就涌过来了。 徐滢还是拍了好几个人的肩膀道明了身份,这才挤回到端亲王身边。 就别提多么热闹了。端亲王很给这位舅老爷面子,全程雍容自若,气盖山河,没有半点情绪。 就在徐滢以为自己就要陪着站这么一天下来时,端亲王却突然扭了头,起身跟她道:“去洗个手。” 徐滢愕了愕。 洗个手的意思就是去净房,难道这也要她陪着去? 靠近他们的小片范围人群适时地停止了寒暄,并且主动地腾出了过道位置。冀北侯这里也立刻着人来准备引路,甚至连薰香热水帕子都已经暗中让人去准备。更让人无语的是端亲王已经抬了步,徐滢还能杵着不动吗? 她硬着头皮躬了身,随在他身后出了门。 廊下拐了弯,端亲王忽然停步与引路的家丁说道:“你忙你的去吧,府里的路本王知道。” 徐滢心下略沉,把家丁也遣开,那回头谁在净房外侍候?不过想想她又释然了,徐镛好歹也是个从七品的小吏,是朝廷命官,亲王权再大,身份再高,也没有随意把朝廷命官当下人使的理儿,何况端亲王这模样分明就是故意支开外人的样子。 这么琢磨着,端亲王却已经撩了袍子,慢条斯理在廊椅上坐下来。 徐滢打量了他两眼,只见其悠然自得好一副从容有度富贵有余的姿态,心里更加有数,越发恭谨地立在旁侧不动。 “你过来。” 端亲王招手道,声音也压进扇子摇动发出的声音里:“我让刘霁跟着你,你们这会儿就去前厅转转,等到客人差不多到齐,就看看今儿的礼金册子放在哪里,然后设法找出这几个人的贺仪数目来,抄了告诉我。记住,千万别弄错。”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张纸,塞到徐滢手上,又指指前方月亮门下立着的一名锦衣家仆。 徐滢展开那纸一看,只见上方写着七八个人名。 端亲王带她出来定是有任务她知道,把她带着这里来交代任务她也能猜得出来,却没想到竟是让她去办这么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事。有权有势的亲王,怎么会八卦到去偷看别人家的礼金?想想也是匪夷所思。 不过,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这又不是让她去偷礼金。 她点点头,含笑道:“遵命。” 端亲王这里回了杏花厅,她便就与那刘霁装成闲走的宾客,往前厅走去。 刘霁是王府的下人,对冀北侯府的地形也较熟,端亲王专把他带过来显然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眼下时近正午,前厅里礼金棚内的客人已经寮寮无几,徐滢在门外廊子里欣赏了片刻墙上的饰画,就见帐房先生们开始凑头收拾起帐簿来。 根据经验以及常规作法,帐簿收集之后会连同财物一道搬进主人房间经过清点确认之后再收入库中。这几个帐房抱着帐簿边说边走,只见装金银的箱子抬到了二进门下拐了弯儿,而帐房们却是径直往东边一座清静小院里去了。 冲新书榜中~~求推荐票,求收藏~~如无意外,不会断更了~~~所以大家有票就开始砸过来吧啊啊啊~~~~~~ 011 多余的人 刘霁道:“那边是撷香院,侯爷素日会客吃茶的去处。” 端亲王不常来程家,但想要打听些冀北侯不太隐秘的习惯,应还是轻而易举。 钱和帐本不放在一处,那就更好下手了。至少看守的人肯定没有那么多。 徐滢进了院,院角种着株足足覆盖了小半个院子的合欢树,院墙两侧又有门通往别处,四通八达,进出便利,帐房们正好又空着手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几个丫鬟在廊下收拾花架,今日宾客众多,这里反倒少被人涉足。 礼金帐本并不是什么特别秘密的东西,但院子里时时有人,若以武力解决反倒后患无穷。端亲王找了她过来,又着她穿体面些,恐怕就是要她浑水摸鱼。 但是,眼下院子里既有人,她又要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目的呢? 想了想,她扭头在刘霁耳边说了几句。 刘霁迟疑了半刻,点点头,伸了手请她先行。 进了门,徐滢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小王爷着我来拿两本书,可有人在?” 全京师只有一个小王爷,丫鬟们闻言扭过头来,见着刘霁已是心下有底,顿时走过来福礼。 徐滢高扬了下巴,也不睬她们,趾高气扬地走向正面主屋。 宋澈常在程家行走,她们自然不敢拦的。只要没有人打扰,那么只消片刻她就能把事情搞掂。 徐滢推门进了屋,手还扶在门上,探出去的脚就停在半空了。 屋子东侧雕花大窗下,居然席地坐了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简单道袍,盘腿坐在锦榻上,手里捧着本册子,也一脸惊讶地往门口望来。 徐滢万没想到屋里头会有人!好在刘霁机灵,上身躬了身道:“小侯爷。” 能在冀北侯的茶室翻看册子的小侯爷,当然就是程家的小侯爷。 徐滢只顿了那么半刻,立刻就把脚落了地,也躬身行起礼来:“参见小侯爷。” 程筠将册子合上,薄唇微微一扬,缓声道:“你是?” 到了眼下,徐滢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谎撒到底了,“在下徐镛,奉小王爷的命令过来取两本书。”目光顺便往那册子封皮上睃了睃,果不其然,正是方才帐房们送进来的礼金册子。 “小王爷么?他要看书?”程筠脸上有了兴味,“他要看什么书?” “也没有交代什么书,只说今儿人太嘈杂了,着小的随便取两本书给他解解闷。” 徐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骗人最主要的是心够定,心定了假的也能成真了。面前这人既然能提到宋澈时神态轻松,八成与他关系极好。她微笑抬了头,接着又道:“既然小侯爷在,不如就请小侯爷挑两本。” 程筠笑了下,说道:“他既然让你来拿书,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两日我的腿疾犯了么?” 徐滢又是一顿。看往他身旁炕桌,只见上方果然摆了只药碗。 他腿疾犯了,那就不能起身。不能起身,她又如何拿到那册子? “怎么了?”程筠望着她呆怔的脸,显得愈发有趣,“很意外么?” 徐滢连忙笑道:“哪里,只是想起小王爷真没曾跟我提起。” 正说着,门外又传了轻轻地说话声,而且越走越近,徐滢与他都往外看过去,只见进来的是对少男少女,男的着锦袍束珠冠,高大英挺,而女的纤瘦身段,翠色衣裙,一头乌发披垂在后,曼妙多姿,楚楚动人。 “徐镛?!” 那男子甫进门,立刻抬头往徐镛望来,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意外和纳闷。 徐镛可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熟人。 徐家虽然也算高门大户,但是三房又算得什么?徐少川早就过世了,徐镛和徐滢必然极少出席这些宴会场合。翼北侯身为后戚,身份高贵,今儿来的登门的必然非富即贵,若说在这里遇见徐少泽那一辈的人倒还情有可原,可面前这男子虽则出身锦绣却分明并未入仕。 徐滢不知该怎么称呼,而刘霁自打跟程筠请了安之后便就退出了门外。 “你们认识?”程筠挑眉望着他。 旁边的少女却微讶道:“徐镛?你不是摔伤脚了吗?” 徐滢听到这话更是背脊发凉了。她强笑道:“已经好了。”并不敢多说,她连对方身份都不清楚。不过,徐镛摔伤的事情只有徐家府里人才知道,这少女怎么会知道他摔了?再想想能到这里来赴宴的小姐,长房两位姑娘虽也有可能过来,但却不见得有资格在程家小侯爷面前如此随意。 再想了想,心下就了然了,从容与这少女一笑,说道:“表姑娘的病,好了不曾?” 除了冯阁老的孙女,还有谁会在面前这二位跟前这么有脸面呢? 冯清秋却是一讶,狐疑地盯着她看起来,末了又笑:“你今日如何这般斯文客气?你又怎么在这儿?” 旁边的男子低清了清嗓子,提醒她:“秋妹妹不知道么?他如今在端亲王手下任职。” 冯清秋恍然,又笑着冲徐滢点点头。 程筠笑道:“原来是你们的亲戚,这就难怪了。”又指着榻下绣墩儿,“都坐吧。” 那男子听到这亲戚二字,眉头倏地拧了拧,看了眼徐滢,眼里有嫌恶一闪而过。 徐滢就纳闷了,徐镛也不过就是无趣了点,怎么就令得面前这位心生嫌恶了? 但她既有任务要完成,自然得留下来了。 她挑选了程筠的右下首坐下,面前榻沿上摆的就是那几本礼金簿子。 这时候冯清秋说道:“说到徐镛伤腿的事儿,筠哥哥的腿疾可好些了?今日外头少了你,总觉得好生无趣。我可是许久都不见筠哥哥吹笛子听了。”少女的目光清澈又泛着光采,像是夜幕里晶亮的星辰,令人难以移目。 她隔壁的男子却凝眉望着她,目光里也似含着千山万水。 他们三个人这么样眉来眼去,徐滢立刻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原来冯清秋此来是为了程筠,难怪会那么重视这场宴会了。 垂头端了茶在手,假装看不见,轻抿一口茶。 程筠忽然指了指左下首坐着的男子,与冯清秋道:“说到吹笛子,崔嘉的笛子吹的比我好些,你有空不如去广威伯府听。” 崔嘉? 徐滢望着对面,一口茶噗地喷出来,堪堪喷了她的未婚夫一脸。 求推荐票,求收藏~ 012 人生狗血 几片茶叶落在崔嘉眼窝内,茶水顺着他的额角鼻梁流下来,伴着他能喷火出来的双眼,场面着实精彩得很。 榻沿几本册子也没逃过这劫难,雨点般密密麻麻的茶渍遍布其上。 一直很淡定优雅的程筠面对这变故,也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而冯清秋在惊愕片刻之后,居然噗地一下捂口笑出了声。 崔嘉的脸愈来愈黑,愈来愈亮,听见这笑声出自冯清秋,他惨不忍睹的脸上也就更加崩溃了。他腾地站起来指着徐滢:“你什么意思!” 徐滢连忙起身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一时不慎,我赔我赔。”她口里这么说着,眼却是望着程筠,手下也不由分说将喷湿的几本册子全部抱起来,一面躬身一面道:“是在下的错,在下这就去替小侯爷收拾干净,这就立刻去!” 说着已是飞快退到了帘栊这头的书架角落里。 没错!那两眼含春守着冯清秋不放一副护花使者模样的家伙,正是她那个被其父亲自找上门来订下儿女婚约的未婚夫崔嘉,广威伯府的世子!人生是多么狗血,本来以为这场茶聚她是个不相干的外人,没想到当着她的面热烈追求着别的女人的男人居然是她未来的丈夫! 听着那边厢程筠催促崔嘉下去收拾,她手脚麻利地撩起袍角来擦册子,一面麻利地翻起里头的人名。 原先只听说崔嘉不想履行婚约,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心有所属,不过这婚约也不是崔嘉自己定的,他既然有了意中人,不想履约倒也不能全怪他。 “徐公子!”程筠在那边扬声,“不必擦了,过来坐吧。” “来了!” 徐滢抬头应了声,趁他们不注意,连忙将翻到的人名简单拿笔墨抄了个记号,揣进袖子,又捧着这几本册子走了回来。 “已经弄干净了,还请小侯爷不要记怪我。” 她深深地鞠躬,举手抬足之间诚意十足。虽然她不知道端亲王为什么对他大舅子的礼金这么感兴趣,但是她对这位程小侯爷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不如宋澈那么暴躁,也不跟崔嘉一样酸里酸气,做人也懂得留余地。 程筠随手翻了翻那些册子,微笑抬了头:“你既是小王爷的朋友,那么不必如此拘束。” “他算什么小王爷的朋友?”冯清秋掩口又笑起来:“他不过是个托关系进去的小吏,跟在小王爷身边跑跑腿打打杂还差不多,小王爷他才瞧不上他呢!”她脸虽遮着,这笑声却不遮不掩,透着二八少女的活泼与直率。 徐滢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出声。 崔嘉许是火气还没消下,这会儿虽然脸上已经拾掇干净了,但鼻孔里的冷哼还是哼哧哼哧灼人的。 程筠微微地敛了神色,端起面前一杯茶来,顺手塞给徐滢,说道:“即使是托关系进的小吏,只要他穿上了那身官服,就是朝廷命官。冯姑娘虽是闺阁女子,但听闻冯阁老治家极严,又怎好如此贬低我们大梁的官员?” 徐滢目的达到,原本是立刻就要撤的,程筠这一塞了茶给她,她倒是不方便走了。 冯清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盯着脚尖看了半日,抬头望着徐滢,似笑非笑道:“我倒是看错你了,你脸面比我大,不止攀上了小王爷,如今连筠哥哥都替你说话,我素来爱开玩笑,想来你也不会往心里去。” 徐滢又岂听不出这番话是给她自己当台阶下的,这点话若是出自别的闺秀嘴里,徐滢本不会计较,自尊确实重要,可是当你压根不能凭自己的能力站起来时,又或者你的硬气根本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时,有些时候过于强调尊严真的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 但是冯清秋又不同,她在徐家不只是因为冯家小姐的身份伤及了三房的尊严,而且她骨子里也根本没有看得起三房的意思,更更重要的是她是冯氏的侄女,以冯氏在徐家的作为,三房跟这位表姑娘乃至是冯家站在对立面的局面简直已经是注定了的,所以这定不能忍。 所以她并没有诚惶诚恐地替她开脱,也没有面冷如霜地置若罔闻,而是依旧微微笑道:“没有关系,既然是开玩笑,那么我就当你是放屁好了。” 冯清秋好歹是个姑娘家,而且还是冲着她的筠哥哥来的,哪里能受得这样粗鄙的语言对待? 方才还能勉强笑得出来的一张脸,这会儿立刻就红成了猪血,而后还染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地就滚下来了。 程筠其实对于徐滢的硬气也有些微愣,但看看崔嘉那副模样又还是闭上了嘴。 崔嘉忍无可忍地指到徐滢鼻尖前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竟敢这样欺负一个姑娘家!清秋可是冯家的小姐!” 徐滢手扶着程筠塞给她的那杯茶,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情微微笑着。最近说她活得不耐烦的人还真多,不过说实在的,前世里把她恨得牙痒痒的人也是数也数不清,不过是他们面上都不敢表露罢了,眼下这又算得什么? 只是刚才还觉得她这未婚夫对待徐镛的态度也有可以理解之处,眼下看他这要吃人的样子,那点理解也就立刻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就算他再不愿意娶她过门,这婚事也不是徐少川求着去定的,他这么样当着未来大舅子的面袒护别的女人,也太过份了吧? 徐滢低头又猛喝了口茶含在嘴里,鼓着两腮挑眉望着崔嘉。 崔嘉伸出来的手立刻收了回去,并离远了两步站着,又惊又怒又无奈地瞪着她。 程筠看见徐滢鼓着的金鱼腮,倒是也好笑地打起了圆场:“好了,一点小事,何必剑拔驽张。” 徐滢将口里的茶吐进脚畔痰盂,拿绢子印了嘴,把余茶饮尽,起身揖首道:“多谢小侯爷赐茶,下官出来的久了,深恐王爷和小王爷怪罪,就且告辞。” 程筠唤住她:“不是要拿书么?崔嘉帮帮忙,去把书架右侧第三层的两本茶经取给徐镛。” 崔嘉怒瞪着徐滢,万分不愿意地去取了来,甩到她面前。 徐滢看在程筠的面上把书拿起来,弯腰冲上首称了声谢,而后昂首挺胸从崔嘉面前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拳头握得嘎嘎响的声音,听在耳里怎么那么美妙! 013 不用解释 端亲王这里因徐滢他们去的久了,正觉纳闷,才要唤人去寻,就见面前一丛人影后头徐滢和刘霁已经匆匆进来了。于是连忙又找了个托辞出来接见。仍在先前交代任务的长廊下,端亲王把袍子一撩,坐下说道:“东西呢?” 徐滢连忙从袖子里掏出来,铺平放在他手里。 端亲王看了两眼,眉头就已经皱得跟老树根似的了。 “这些都没有写错?”他问。 “保证一个字也不会错。” 徐滢曾经也过过一段睡觉都需要睁着一半眼的日子,对于速记几个数字几个名字十分有信心。方才出来的时候她就找笔墨详细记录了。不过她还是补充了一句:“下官进去的时候因为程家小侯爷已经在内,后来崔世子和冯姑娘又点破了下官的身份,恐怕事发小侯爷定会想到下官。” 具体的刘霁已经禀报过了,也就不需她赘述了。 端亲王点点头,盯着墙脚沉吟了会儿,又把纸折起来塞进怀里,“他不会知道的。”说着又站起来,再道:“这事办的不错,明儿起你就歇一个月再来吧,本王说话算话。”说完又看到她腋下夹着的书,指道:“不是借了书吗?宋佥事在碧波榭,唱戏唱全套,送过去吧。” 徐滢顿了下,含笑道:“是。” 碧波榭在侯府后花园,四面环水只有一条汉白玉砌就的曲栏连接岸地。水榭四面也有一圈白玉砌就的平台,平台外是一池睡莲,现如今莲叶平贴着水面,几枝荷尖正羞涩地冒出头来迎风摇曳。 水榭四面的长窗大敞着,屋里坐满了人。 明明坐十来个人刚显宽松的厅堂,非挤进二十多个人,宋澈盘腿坐在上首的胡床上,一面扶着杯子,一面余光瞟着最近的程家老二,暗地里将他骂得连肠子都翻出来了。 他在后院子里逗鸟喂鱼,一个人溜达得挺好,这程笙非把他劝到这里来吃茶! 四月天里,门前桃花都结出拇指那么大子的季节了,你以为很凉快么? 满屋子人又不是个个跟他熟络,当中有些额头冒着汗,手里攒着油,再有些不知道什么毛病,大老爷们儿的身上非擦得跟姑娘一样香,这香气混着汗味儿,不知谁一抬手又漏出几丝狐臭,再搅和着茶气与点心味儿,这就是程笙这崽子要请他过来的目的? “这是今年新茶做出的绿茶饼,小王爷尝尝!”程笙见他一直绷着脸不语,连忙堆笑捧着碟子过来。 点心的味道早被掩盖在那股不知名的味道里,宋澈深深地看了眼他,杯子拍在桌上。 程笙顿了顿,满屋的王孙公子们也都渐渐静下来。 靠近胡床坐着的都是些朝中有身份人家的子弟,而稍远处却是些形容拘束慕名而来的下官子弟。 宋澈扫视着油头粉面的那些人:“你们一个两个这么有才,何必在这里吐唾沫星子?本官只是个武夫,有本事你们别跟我斗这些心眼儿,直接耍几套剑法跟本官过过招。赢了本官,还怕本官不给你们前程么!” 座下一众人无语。 宋澈脸色又往下沉了沉,两眼盯着当中一个翠绿衣裳、腰上挂着荷包香囊之类的年轻男子:“大老爷们儿身上挂个香囊,动不动翘个兰花指,你们当这是唱戏呢!既有这唱戏的本钱,怎么不干脆组个班子去?” 他们立刻就羞愧地垂下了脑袋来。 徐滢走到曲廊尽头,正碰上脸上如同齐齐刷了猪血的一帮人走出屋门。 她上前拱手:“敢问诸位兄台,宋佥事可在屋里?” 打头两个刚才被骂得狠,心里又羞又气又不敢做声,出门陡然见着面前又来了个看上去比他们还要娘气的家伙居然也要寻宋澈,心里就冷笑了。对了下眼色,均说道:“小王爷就在屋里,兄台这就快快进去吧。” 徐滢抬脚就进。 门内一个穿锦衣的年轻人把她拦下来:“来者何人?” “徐镛。”徐滢笑着拱了拱手,然后道:“下官过来有事寻宋佥事。” 流银不怎么去衙门,并不知道徐镛是何许人,来寻他们家小王爷“有事”的人多了去了,这姓徐的跟刚才那些人看着没什么两样,当然也不能让进。 他鼻孔朝天道:“小王爷不见客!” 门口这么点事,宋澈坐的又不是很远,当然看见了。 看到流银的表现他心情忽然就稍稍好转起来。 想想他昨儿去见端亲王的时候,她徐镛不是挺得瑟吗?不是死活不让他进吗? 总算有人给她报应。 他脸上冰雪化成春水,程笙等人也松了口气。 每次最难招待的就是他,反而不是端亲王。 徐滢对流银的态度一点儿也不意外,她再笑道:“我这里有两本书是小侯爷要给宋佥事的。” 流银眼角睃了下她手上的书,又打鼻孔里长长哼出一气:“我们小王爷从不随便收东西。”还打着小侯爷的名号?哼,也不想想这种招数有多烂。 徐滢敛了笑容,挺直胸膛,抬起袖子伸到他眼前:“这身衣裳你该认得吧?你这么拦我,是不是不大合适?这两本书是给宋佥事的,有什么不明白请他回去问王爷。还有,”她微微拔高了一丝声音,叠手道:“你们小王爷的衣裳,等我洗过后会再还回来的。” 她也没打算宋澈会见她,这不是事情办到了就能撤了么,还真得逼她用这招! 流银终于放平视线,两眼大睁望着她的衣服,指着她愣了片刻,而后回头看向屋里的宋澈,又看看她,活似大白天里见了鬼连宋澈的黑眼圈他都管,他的衣裳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他怎么会穿宋澈的衣服! 门口离屋宋澈等人坐处又并不远,坐在胡床下首的程笙和林翌等人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往门口扫去。 徐滢懒得久呆,颌首转了身,如同一阵清风施施然远去。 宋澈才缓下来的脸色立刻又变成寒铁了! 流银捧着两本书战战兢兢到他面前:“爷,那位穿了爷的衣裳的小爷,来给爷送书”宋澈的衣服从来也不给人穿,就连程家的小侯爷与他在外无衣可添,他也宁可去买了给他而决不会把自己的衣裳给他,可是这个姓徐的居然穿了他的衣裳! 他不但穿了他的衣裳居然还很心照不宣似的给他送书! 小侯爷要给小王爷书,为什么要让这个姓徐的送? 流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手上捧着的也仿佛不是书,而活脱脱是宋澈的小心肝。 座下程笙他们几个,个个也如同遇到了生死攸关的大事,凝重地直视前方,从头到尾肃穆得如同庙里的金刚罗汉。 宋澈这家伙,平时跟他们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没想到私下里竟跟小白脸这样要好。哼。 宋澈鼻孔里已冒烟了,拍桌子道:“程笙” “小的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他才刚开口程笙就跳起来保证,“小的保证不知道有人穿了小王爷的衣裳,也保证不知道他还来得意洋洋地找过爷!” 宋澈垂头抚着脑袋,好想死。 “把书退回去!”他喝着流银,又吐血地瞪着程笙他们,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来:“他只是五军衙门里一个属官!今儿跟王爷来赴宴,没带衣裳,只好穿了我的!” 程笙林翌他们眼神充满了理解。 就不要再解释了好么,我们都懂的。您是赫赫有名的端亲王府小王爷,就是把自己衣服给十个属官穿,难不成我们还敢拿这点事四处宣扬么。 说下更新:上架前日更,更新时间在早上7点,上架后暂定每日3更,首更7点,二更13点,三更18点~如果有特殊情况影响更新会通知~ 014 疯狗来了 事情办完,终于可以功成身退,徐滢回到端亲王身边认真当起了小透明。 午宴前流银又把两把书送了回来,什么也没说,倒是趁她不注意时一双亮如闪电的眼往他身上身下扫了个遍,最后恭谨地作了个揖,远去了。 徐滢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不过既是宋澈那疯子身边的人,失常点也情有可原。 但周围好大一片目光却不淡定了,流银他们当然认得的,宋澈身边的第一心腹么,他平素见了四品以下的官员都是拿鼻孔看人的,今日怎么对着个小白脸儿拱手作起揖来了? 大家也觉得自己察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好半日才面面相觑地收回目光。 以至于徐滢落座的时候居然有人争着给她布菜拿碗筷! 午宴后端亲王便打道回府,徐滢随行到衙门附近,将衣服换下来便就也回了府。 杨氏在睡午觉,徐镛在房里不知干什么,反正别的地方他也不能去。 徐滢没惊动他们,径直换回女装,再把宋澈的衣裳交给侍棋:“去洗干净,完了着金鹏送回衙门里给小王爷。” 侍棋很惊讶,“这是小王爷的衣服?” 徐滢也没多理会她,直接到了徐镛房里。 徐镛连忙从榻上放了脚下地,屋里还有浓浓的药味,炕桌上也有两张药方子,显然大夫刚走。 徐滢坐上绣墩儿,说道:“哥哥可知冀北侯平日为人怎么样?” 徐镛一头雾水:“你问这个做甚?” 徐滢便将端亲王交代他去办的事情说了,然后拖纸来写下先前那几个人的名字和礼金数目,“他查的是这个,他当亲王的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去查个后戚的礼金帐目,而冀北侯又没有什么实权,但既然端亲王这么做了,我估计他多半是有点钱财上的问题。” 这些大小事自然得跟他交底,日后端亲王那边才不会穿帮。 徐镛一听这分析也有理,不过他说道:“但他身为太后的侄儿,就是贪点小便宜,多收点礼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冀北侯身份是响当当的,但是家里子弟还算规矩,宫里皇权也固若金汤,若他真是闹的过份,御史们多半也早就参他了。” 徐滢又没打算长期在衙门呆着,这些事她不想深究,在权贵手下混饭吃,少知道一些事反而有益。何况徐镛又不是没脑子的人,日后这些事还得他去办,他会分析,说明不会莽撞。因而不多说,午宴也没吃上什么,顺手就端了桌上一盘子豌豆黄吃起来。 “就这些,没别的事了么?”徐镛一脸关切地,就她昨儿跟宋澈那一出,他总觉得不会这么太平。 徐滢原本是要把借宋澈衣服的事就这会儿跟他说说的,不过看他担心成这样,想想还是迟点再告诉好了,情绪太过激动对养伤也不利。 口上说了声“没事”,正要接着说遇见冯清秋和崔嘉的事情,这时候院门却砰地让人撞开了,门外一道人影如箭一般往院子里冲来。 “徐镛你出来!” 这声音又尖又脆,刺耳得跟几百年没上过油的大门被推动了似的,然后也没等回话,便就又箭一般冲进了徐镛房中,一只白生生尖挺挺如同死了好几日的鸡爪子似的手指向徐镛鼻子:“你竟敢那样跟秋表姐说话,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徐镛紧锁眉头:“你想干什么?!” 徐滢走上去细细打量着来人,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分明不够他们兄妹大,但柳眉倒竖着,牙齿横咬着,气焰却已经膨胀到不行。 她既然提到冯清秋,徐滢也大概猜出她的来历。徐家总共三位姑娘,大姑娘徐瑗是徐少泽原配所生,三姑娘徐冰是冯氏所生,冯清秋会到徐家小住多半也是因为跟这位冰姑娘关系亲近,所以眼下会为冯清秋而来兴师问罪的,自然也只有徐冰了。 再看她满头的珠翠和精致的罗裳,她之所以会这么快知道这件事,多半也是去了程家赴宴。 “看什么看,你这个惹祸精!”徐冰瞪过来,炮口一转,又对准徐滢来了。“上次打坏了我外祖母送我的盘子,这次你们转头又拿我秋表姐撒气,是不是因为秋表姐比你漂亮比你高贵,所以你们就嫉妒起来了?” 徐滢扬扬眉,没有接口。当疯狗咬你的时候,你总不能也反过去咬疯狗。 跟她理论什么长幼尊卑也没有必要,徐家既然能把她纵成这样,跟她们讲规矩是完全没有用的。 但是因为她这么一吠,她却忽然想到了一个不算小的问题,既然冯清秋在程家与“徐镛”起过争执,首先他这伤腿的事就难以自圆其说,他们兄妹合伙欺骗端亲王的事也再瞒不住。 当然徐家就算知道徐镛是她假冒的,也没有傻到自己跑去端亲王面前戳穿的理儿,徐家子侄被端亲王恼上,对家里谁都没有好处,但是这样一来,让冯清秋当着程筠和崔嘉的面出丑掉眼泪的罪魁祸首实际上是她,这一点却是没法瞒过去了。 如果这委屈是徐镛给的,冯氏她们恼虽恼,恐怕拿他也无可奈何,他毕竟是府里的长子,继伯母欺负失怙的侄儿这事传出去,冯阁老也没有什么脸面,读书人可不像行武之家,规矩脸面是第一的,所以倘或还不要紧,而这从冲过来质问的乃是徐冰而不是冯氏本人就看得出来。 可若是徐滢,那就不同了。 徐滢是小姐,冯氏是徐家的宗妇,又手掌着中馈,侄女们若不听话教导教导那是天经地义,传出去别人还只会说她用心良苦,反而诬徐滢不识大体有失庄重。 这要是穿了帮,于她岂不又是坏事一件? 想到这里她于是又坐了回去,并且给徐镛沏了杯茶。 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让他起身露馅的。这两日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对外都封锁了他在府的消息,所以除了三房自己这些人,并没有人知道徐镛伤到不能动。 但徐镛还是想动。要不是他伤了腿,徐冰这会儿恐怕已经被他打上脸了! 徐滢瞧出他眼底泛滥出来的杀气,连忙接过侍棋手上两本书放在桌上:“程家小侯爷借的这两本书,我瞧着挺有趣的,先借回房看看,过几日再还回来。”一面冲他打眼色,来龙去脉可以回头再说,眼下先转移他的注意力取得默契稳定情绪才重要。至于这疯狗,且让她吠吧。 徐镛皱眉看过来。 015 我要告你! “什么小侯爷的书?” 旁边徐冰冲了过来,一把把书夺了过去:“程家小侯爷的书怎么会借给你们?”眼里一波波泛上来的都是鄙夷,仿佛一眼看穿了他们深藏在内的那颗虚荣的心。等她低头翻开扉页看到主人印章,脸上又有了尴尬,随即狠瞪了他们俩一眼:“必是你偷回来的!你竟敢偷小侯爷的书!” 徐镛抓了只杯子砸过去:“你再说一句试试!” 徐冰惊得退后两步,色厉内荏挟紧手上两本书:“我要去告诉父亲!你偷了小侯爷的书!” 她决不会相信这是程筠借给徐镛的!他不过是个末流的小吏,程筠怎么会瞧得起他?怎么会借书给他?冯清秋吃了亏,转头又打了她一巴掌,她脸上现如今还疼着,而这都是徐镛造成的!是他害得她被冯清秋埋怨,害得她被打! 徐镛又要发怒,徐滢把他拦住了。她扭头问徐冰:“你真的要去跟大伯告状?” “莫非你还想拦着我?”徐冰冷笑着。冲着她在冯清秋那儿挨的那个巴掌,就算这书不是徐镛偷的,她也定要在他这里把那番委屈讨回来!冀北侯虽然没有实权,但在朝上地位却是数一数二,徐少泽若知道徐镛偷了小侯爷的书,又岂会饶得了他们! “不是吧,只是两本书而已。”徐滢眨眨眼,“你反正也拿走了,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呗。若是大伯知道,不止我哥哥要落不是,指不定我和我母亲也要受老太太数落。” “那是你们咎由自取!”徐冰又冷笑起来,她就是要让他们吃排头,又怎么可能会放弃?杨氏吃排头最好,徐镛反正是个倔脾气,万一那犟劲上来,又犯点什么事儿,让老太太给逐了出去,三房的家产便就归了公,到时长房又能多分些不是? “哪有那么严重?”徐滢两手搭在膝上,微微地扬着唇角:“我们看完肯定就会还回去。大家姐妹一场,留点余地呗?” 徐镛在底下猛扯他的袖子,被她抬手拂了开去。 徐滢越这样,徐冰那气劲儿就越大,这会儿话也不回了,直接哼了声就走人。 徐镛急得不行,“你怎么能这么窝囊?她要拿你就拿?连解释也不解释?”他自己倒不要紧,怎么能让杨氏和徐滢又去吃老太太的排头? 徐滢吃着点心,慢条斯理道:“让她去闹呗。” 说完她冲他笑了笑。 徐镛瞪了她一眼,简直无语。 这边徐滢跟徐镛把底都交了,徐镛听到她跟宋澈那桩又不由冷汗淋漓,心道好歹是不用她再去了,否则的话恐怕日后他得直接穿盔甲去见宋澈。杨氏这里听话也是忧心忡忡,但想到徐镛差事保住了,倒是也放下件心事。 三房暂且无话。 徐冰这里拿着书回了房,满心得意地琢磨起怎么让三房难堪来。 偷窃放在哪一家都不是小事,何况徐老太爷临终前的遗愿还是让子孙光大家族。 不管这书是不是徐镛偷的,总之她都要借这个筏子给他们一顿好看! 这边厢冯氏也铁青着脸坐在屋里生气。 冯氏今儿与徐冰一同去的冀北侯府,冯清秋打了徐冰的事她也知道,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那是冯家大爷的嫡长女,是冯夫人最宝贝的孙女儿,莫说只是打徐冰一巴,就是打了两巴三巴她也不敢放出半个屁来。 她的生母是冯夫人的陪房丫头,因为侍候得伶俐,对冯夫人也言听计从,所以冯夫人才抬举了她几分,把她嫁到徐家来当了填房。虽说她一个阁老府出身的大家闺秀给人做填房未免不太好听,可她是庶女,嫁过来又是宗妇,在别家她不晓得,这在冯家已经是给了了不得的出路了。 所以这些年她越发地亲近冯家和冯夫人,对冯家嫡出的子女均低下两个头,连她见了冯清秋都得把她当宝贝疙瘩似的疼,没想到徐镛竟敢当着程筠的面扫冯清秋的面子,他得罪冯清秋,不就是让她夹在中间难堪吗?这不就直接导致徐冰被冯清秋所打? 要不是因为徐镛是徐家长孙,刚才她自己便就冲过去了! 她气得肝儿颤的时候徐冰进来了。 “母亲!母亲!徐镛他竟然偷了小侯爷的书回来了!” 在撷香阁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们也不清楚,冯清秋只说了几句就打起人来。 冯氏放了扇子,“偷书?” 徐冰把书递过去,“您看!这儿有小侯爷的印章!” 冯阁老的女儿当然识字,一看那小小的篆印,也严肃起来:“这真是他的书!” 徐冰道:“小侯爷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徐镛竟敢偷他的书,这要是回头查出来,岂不丢的是咱们的脸?冀北侯往皇上面前递句话儿,说不定连冯家都要受连累!” 冯氏脸拉下来。 牵连到冯家才是最要紧的,徐家这边就是事情闹得再大,谁也不敢拿她们怎么着,可若是这事真让人传出去抹黑了冯家,那么倒霉的必然是她们了。若是引得她在冯夫人面前失了宠,日后她在徐家又怎么站得起来? 这件事一定不能轻饶了他们! 她把书收了起来。 夜里徐少泽回来,她便跟徐冰进了他书房。 徐少泽作为一家之主,也作为能够爬到侍郎位置的一名能吏,听到她们说徐镛盗书还是本能的不信的,“镛哥儿平日里又不专好读书,而且脾气虽然闷些,却不是那等手脚不干净之人,怎么会去偷小侯爷的书?必是你们弄错了。” 徐冰自然百般举证:“没有弄错!滢姐儿还跟我求情来着!” 冯氏道:“若不是偷的,怎么解释这书会在镛哥儿手上?” 徐少泽也答不出来。他一整日就跟在兵部尚书屁股后头转了,哪里晓得这些? “要不,我去传镛哥儿来问问?”徐少泽多少还是顾着太太的面子的。而且这得罪了冯清秋也的确不是小事,最直接影响的是他的地位和前途。 冯氏绷着脸道:“就是传了来又能怎么样?他必是不肯认的。” 她这么一说倒是也有道理。徐镛虽然是徐家子弟,行武出身,可他的外祖父以及杨氏都是识文断字的,而且学问还很不错,徐镛在徐家并没有正式走科举之路,没得到多少栽培,他心里若是因为好学而起了贪念,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无凭无据又怎好随便治人的罪?何况偷盗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就算能屈打成招,难道还能打完之后回头再把书送回程家,跟他们招认是自家子弟偷了的么?徐家还要不要脸了? 徐少泽顺着书架来回走了三圈,摆手道:“这书放在我这儿,我来处理。” 冯清秋既然打了徐冰,那就说明徐家不拿出个态度来,这事没那么容易罢休。 若要白眉赤眼地去揪徐镛的错处,定然没那么容易。而若能借这“偷书”之事把徐镛打顿板子,到底正好能给冯家一个交代,到时候冯家若还有不忿,顶多他再去赔个不是便是。 只是无论如何得先去探探虚实,至少也得揪个说得过去的尾巴,才能够回来定徐镛的罪。 016 旁敲侧击 徐滢因为琢磨怎么善后而失眠了半宿,翌日早上起来,见阿菊急匆匆从外进来,便唤住她询问。 阿菊道:“大爷一大早派人来寻过太太,请太太去上房里跟老太太替他告假,要去江南一阵子。太太这会儿还在上房里,着奴婢回来给大爷收拾行装呢。” 徐滢满腹疑问,徐镛莫非还真打算拖着伤腿往江南跑一趟? 拐到松香苑,果然金鹏他们都在收拾行李。 只不过仔细看看竟是雷声大雨点小,包袱打了几个,箱笼也挑了两担,里头却是些无关紧要的杂物。 徐镛半躺在藤椅里跷高着腿,说道:“我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他们看,让他们相信我是真的打算去江南,等明儿我出个门,再拖着伤腿回来,到时再正正式式跟端亲王请个伤假,眼下我手头也没什么要紧事,王爷就是知道我没去成也不会说什么,这事定然也就过去了。” 徐滢大喜过望,她本来还纠结着为了避免衙门里的人发现徐镛行踪继而引起猜测,要不要劝说他搬出京师住上个把月再回来,这下有了他这主意,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三房这一行动,府里上下都知道徐镛要去江南探亲。 徐老太太平日里对杨氏苛薄归苛薄,徐镛要去探外祖母却是不敢拦,一则杨家到底还是有身份的人家,人家只是住得远了懒得事事计较,二则是徐镛那脾气她也知道,拦又岂能拦得住?倒还不如痛痛快放了,回头在杨老夫人面前也少落几句埋怨。 徐镛因为不得徐老太太的喜欢,素日也被交代不必常去请安,因避免被人瞧出腿脚破绽来,索性这次也不去亲自告辞了,翌日大清早就登车出发。没过半个时辰便又大张旗鼓地拖着伤腿回府,又另唤了不常请的大夫进门就诊上药,在三房杨氏自己人的层层把守下,这事也就成了。 下晌徐镛让金鹏去衙门跟端亲王说明情况,徐滢也正好将宋澈的衣服交给他带过去。 佥事公事房附近被宋澈吓得外头连蚊子都没有一只,宋澈闷不吭声地在公事房看公文,听到说是徐镛派人来还衣裳,那张脸立时便又拉黑了。伸手夺了衣服便就将金鹏赶出去踹关了门,叉着腰在屋里吭哧吭哧喘起粗气来。 那日程笙他们的眼神令他如今一回想心里还忍不住滴血,最后搞得他连饭都没吃就逃了回来,这兔崽子居然还敢拿这衣服来挑他的火?有种他就再也别到衙门来! 金鹏盯着摇摇欲坠的两扇门看了片刻后,惨白着脸回了府。 他记得从前宋佥事没凶成这样啊,他们姑娘这两日究竟对他做了什么,生生把他逼成了这副德性? 回府后他到底还是没把这话告诉徐镛,因为徐滢交代过,情绪太激动不利于养伤。 徐少泽这里捧着程筠两本书琢磨了几日,又观察了几日,这日终于寻到机会,在西华门内遇到了程筠。 徐镛是徐家正经的嫡长孙,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就算他有办法降住他,可终归这事不能由着他闹,闹开了传出去害的可是他的名声。可徐镛惹了冯清秋,这顿板子又无论如何要打,否则的话他岂还敢登冯家的门? 所以他得摸清楚事实再来问罪,有了证据才不怕他反抗。他当然首先就是寻到程筠来打听真相,又不能问得那么直白,于是他先拱手笑道:“上次去贵府贺寿,并未得见小侯爷尊驾,不知道小侯爷的足疾康复不曾?” 程筠正手拿着一幅画边走边看,闻言便将画递给身后小厮,拱手回礼道:“劳烦徐大人挂记,小毛病而已,已经好了。”打量了他上下一番,他又含笑道:“徐大人这是有事觐见皇上?” “不不,下官刚从南三所来,正好路过此处。”徐少泽摆摆手,略略沉吟了下,他又接着笑道:“听说那日舍侄在贵府惊扰了小侯爷,不知道可有这回事?” 程筠立时想起那鼓着金鱼腮,面不改色心不跳把崔嘉和冯清秋气得哭笑不得的徐镛来,不由笑道:“何曾惊扰?徐公子乃性情中人,在下十分欣赏他。不知道大人何以有此一问?” 徐少泽忙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下官也是听内子说舍侄无状,当着小侯爷的面给了冯姑娘难堪,心想此子骄横无礼,也不知道有无冲撞小侯爷。若有的话,下官也好在此赔罪。”说着他深施了一礼,而后直起腰,又说道:“不过,不知舍侄如何会闯到小候爷所在之处去?” 程筠不以为意地笑道:“一点小事而已,冯姑娘要面子,谈不上难堪。令侄也并非随意乱闯,他是奉了小王爷的命过来拿书解闷,正好赶巧就遇上了。徐大人不必耿耿于怀。” 徐少泽听到程筠轻描淡写为徐镛开脱已是一惊,再听到徐镛原来是为宋澈去程筠那里拿书更是一惊不会那么巧,那两本书刚好就是徐镛要拿给宋澈的吧? “徐大人?”程筠看他半日未语,轻声唤道。 他回了神,忍着额头的汗又问道:“下官可否多嘴问一句,不知道舍侄给小王爷拿的是什么书?” 程筠眉头不着痕迹地动了动,但他仍是礼貌地答道:“只是两本茶经,我给的。有什么问题么?” 徐少泽额角都有汗冒出来了,连忙道:“没有没有,下官就是好奇而已。”说完打了个哈哈,一面掏帕子去拭脸上的汗。 程筠定睛看了他两眼,也没再说什么,扬扬唇走了。 徐少泽站在风口里,额上后颈的汗却仍在往外冒。 徐冰拿回来的那两本书既是宋澈让徐镛去拿的,那就是说不是偷的了?可既然是宋澈让他去拿的书,又怎么会在徐镛手上?而且他还没有打算立刻归还的意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在程筠手上“偷”的,而是在宋澈手上“偷”的? 可他偏偏去偷两本书又是什么意思! 可若不是偷的,难道还会是宋澈给他的? 这万万没有理由! 大梁的侍郎大人为了这两本书,忽然感到压力倍增。 又是一周开始了,求推荐票,求收藏~~~~~~~ 017 河东之狮 徐滢在房里对着一碗碾碎的马料发呆,侍棋走进来。 “大老爷回来了,不知怎么地,竟然没回房,而是径直到了大爷屋里。” 说到这位徐大老爷,徐滢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老官油子的面容。 前几日徐冰抢了那两本书之后长房一直很平静,徐冰说要去跟徐少泽告状,也没见徐少泽过来。 她扫了冯清秋的脸面,冯清秋转头就去跟徐冰撒火,徐少泽和冯氏若是不拿出点诚意让冯家心里好受,日后恐怕没他们好果子吃。可是她根本没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他们想为难徐镛也没有借口。而徐冰那蠢货居然一口咬定这书是偷的,还要去告状,她就乐了。 徐少泽既然擅于钻营,那么必然也是个擅于衡量得失的人,徐冰说别的还好,偏说书是偷的,徐少泽能让这罪名轻易坐实?正常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斥责她一顿,但长房既然没动静过来,那就说是徐少泽那一窝都不正常了。 她收拾东西,“去瞧瞧。” 从侧门沿着甬道出去,到了拂松苑东厢房窗子底下,屋里传来了说话声。 “你在衙门里,平日跟谁跟得多?”这声音悠缓,多半是徐少泽。徐滢轻轻打开一线窗户望过去,屋里客首坐着个三十七八的短须男子,身上还穿着绯色官服,乌纱帽摘下除在一边,五官端正,但一双三角眼还是显得太灵活了。 徐镛动作虽然恭顺,但神情漠然,答道:“侄儿在端亲王手下当差,自然跟随王爷较多。” 徐少泽哦了声,又道:“那你跟小王爷熟不熟?” 徐镛瞄了他一眼,没说话。 窗外这里徐滢也皱了眉头。 那两本书是程筠给宋澈的,徐少泽到了家连官服都未换就急着来寻徐镛,难道是打听到了这书的来历,来刺探虚实? 当日她信口扯的谎不过是为了方便帮端亲王办事,准确的说撒这个谎也是没负责任的,反正事后都会由端亲王去做周旋,但即便如此,这档子事并不是什么机密,就是冯清秋不说,只要徐少泽有意打听,还是不难获悉的。 徐镛若是回答不熟,又怎么解释去帮宋澈借书的事?她和徐镛倒无所谓,关键这很可能给端亲王带来麻烦。 “小王爷行事很公正。”正在她这么琢磨着的时候,屋里徐镛已经开口了,“侄儿这差事得来不易,王爷和小王爷交代下来的事情也不敢马虎。” 徐滢皱着的眉头立刻就挑了挑。 既不回答说交情好,省得日后话传到外人耳里落个逢迎巴结的名声,也不回答说交情不好,让长房进而可以针对起三房来肆无忌惮,徐镛果然是有脑子的。 徐少泽果然静默了。 如果说他还有勇气去寻程筠打探消息的话,宋澈这里他是万万不敢乱问一句的,不光是因为宋澈端着一张万年不解冻的脸,还因为他的权力真的跟他的岳父冯阁老比也差不了多少,倘若一句话不慎逆了他的鳞,他这官要降个两三级也是不必提前打招呼的。 所以他本着慎之又慎的原则前来找徐镛,却没想到徐镛却跟他打起了太极。 不过宋澈跟中军营下面卫所的关系不好他是早就有所耳闻的,徐镛办事靠谱他倒也略知几分,照他这话的意思,再结合他去替宋澈到程筠手上取书,再联想起程筠提到徐镛时的温和善意,想来徐镛在宋澈就算不是那么得宠,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这么一想他额头又冒起汗来。 徐冰那叫办的什么事儿?幸亏他沉住气没曾轻举妄动,若是真把他打了板子,害得他又得请上一阵子假,让端亲王他们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想他这个当伯父的呢。 他低头连喝了两口茶,抱着帽子也就站起来了:“你好生歇着,回头我再让济安堂的余大人来瞧瞧你,他治跌打创伤十分拿手,你早些好起来,也省得误了衙门的事。” 说完便就走了。 徐滢笑着跳进门槛,徐镛横她一眼吐了口气。 徐少泽回到长房,冯氏歪在榻上让丫鬟捶腿。 听到门口传报,她撩了撩眼坐起来,说道:“冯家这事,到底怎么办?下晌我借故让春梅送了几盒点心去给夫人,连夫人的面都没见着。夫人房里的紫衣还把春梅给挤兑了一顿,转去给秋姐儿赔罪也得了大奶奶的冷脸子,这要是因为镛哥儿把冯家得罪狠了,日后你还想升官?” “行了行了!”徐少泽郁闷地扯着官服,“我这不正办着这事呢嘛!” 换了衣回到冯氏身边坐下,又说道:“没你说的那么容易,眼下还棘手了!” 说罢他便把下晌见过程筠的事跟方才从程镛那里得来的消息给说了。“镛哥儿这次足足得了端亲王一整个月的假,这可是极罕见的事,既是在王爷手下站稳了脚跟,又得了小王爷的青睐,于我徐家也无异于多了条人脉,这顿板子是不能打了。” 冯氏听完眉头立刻竖起来了。 她之所以能在徐家横着走,仗的完全是冯家能带契徐少泽仕途这块招牌,眼下徐少泽却说徐镛得了端亲王的看重也是好事,岂能忍得?她道:“他才不过进去个把月,正经在衙门的日子囫囵算起来也不过二十天,哪来的本事这么快得端亲王青睐?你想巴结端亲王想疯了吧? “他徐镛当初赋闲的时候,家里明明有个当兵部侍郎的伯父他不来开口,非去找刘家兄弟帮忙,这是看不起你这个伯父,还是恨不能告诉别人你这个伯父刻薄他这个死了父亲的侄儿?你倒好,那边火没熄,这里还使劲扇起风来了! “冲这德性,他三房就是升了官发了财,难道还会记得咱们么?冯家虽然架子大,但这些年也没少提携你,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你能爬到如今这位置?” 冯氏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站了起来。 徐少泽越听脖子越粗,揣着袖子却也无言以对。 他能够当上正三品的兵部侍郎,这后头的确由冯阁老出了不少力,可是他这些年在冯家人面前脸也掉得够低的,冰姐儿虽然一辈子也及不上冯家的小姐们,可也是他的亲闺女,如今被冯清秋打了他不但不能说什么,还要绞尽脑汁给她赔礼赔不是,这种窝囊气除了他,谁受得了? 冯氏每每说到这些,他都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平白矮上三分,生生把话咽回肚里。 ps:世子又称小王爷或小侯爷,是俗称。 另,我记错日子了,今天才是新一周的开始。。求推荐票冲榜~~~~么么哒~ 018 惊人传闻 徐滢怎么说前世也是个在宫闱和内宅都建立过赫赫战绩的成功者,眼界总归还是得放长远点。 只要瞄准目标,把主要目的放在如何最大发挥徐镛的潜在价值,以他的成功来彻底奠定他们一家三口的地位上,而不是目光短浅地盯着内宅里头那些破事儿,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经过连日的摸索打探,她基本掌握了徐家的成员状况,以及大致的亲戚情况,甚至是绝大部分的徐家人也已经见过了,只除了去河间府胡家小住的二少爷徐飚。 同时她也着重了解了一下三房的人脉。 看完笔记她就叹了口气。 简单说,拿得出手的就三个。 一个就是苏州杨家。 十二年前杨家举家连同杨若礼的灵椁一同回到苏州,中间只有杨氏的两个哥哥进京来过几次。杨家是江南世族,很有声望,但杨氏的亲哥哥并未入仕,子弟倒有几个,发奋图强,但年纪太小。旁支里虽有为官的,但杨氏与哥嫂都因疏于见面而近况不详了,又谈什么与旁支联络。 其二便是跟徐滢有过婚约的崔家。 崔家是第二代的广威伯,高祖亲赐当初同打江山下来的崔家等几家勋贵三代以后才降等世袭,所以崔家在京师也是很有脸面的人家,每年宫里新春赐宴都有崔伯爷夫妇在内,而有几家侯府反倒没有这资格,所以崔嘉去贴冯清秋的冷屁股,其实是有些掉价的。 而当年两家之所以会有这个婚约,则是因为徐少川十年前救过崔伯爷一命。 崔伯爷重情重诺,无论徐少川在不在世他都一直承认这门婚约。 只可惜养了崔嘉那个渣。 崔家门第不低,又难得崔伯爷夫夫妇守诺,也就难怪徐镛咬牙切齿地让她嫁到伯府去,她嫁过去了,起码冯氏徐冰不敢再瞧不起她,杨氏也能因为这个在徐家直起些腰。而冯氏到如今未曾与杨氏撕破脸皮,恐怕也是顾忌着这层。 可是那崔嘉都已经冲着冯清秋两眼冒绿光了,她嫁过去之后头顶真的不会绿油油? 她决定崔家也暂不考虑。 剩下就只有个刘家了。 刘家就是五城兵马司副总指挥使刘沁的府上。 刘沁的弟弟刘泯跟徐镛是发小,如今任着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混着个正七品的职位。因为刘家就住在徐家隔壁,打小只差没同穿一条裤子。刘沁比徐镛他们大了四五岁,是家里的大当家,这次徐镛进五军都督府,就是托他帮的忙。 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的职位虽然不算顶要命,但是胜在黑白两道三教九流都有接触,而且因为隶属兵部,跟五军都督府打交道的机会也多,徐镛跟刘家兄弟往来多些,至少衙门里的消息首先会灵通不少。 说到底,徐镛身边最靠谱的晋职机会还是来自于端亲王,他只有把衙门里各司消息掌握透了,才能够在机会来临时做到从容不乱。 她收了笔记,让侍棋包了两斤糖核桃,着廊下的画眉送去给刘夫人,就说是想起刘夫人爱吃这个。 又与侍棋道:“那位济安堂的余大夫什么时候来,你记得叫一声我。” 余延晖是晌午时候来的,济安堂是南城这片了不起的医馆,余延晖又是余家年轻一代里医术最为了得的一个,地位虽不比宫里太医,但城里没点身份来历的还真请不到他。 徐少泽是堂堂三品大员,又是阁老府的姑爷,递他的帖子,当然还是请得动的。 余大夫刚进了三房的门,冯氏这里就知道了。 她没想到徐少泽不但没有拿捏徐镛,反而还给他请了济安堂的大夫! 她砸了只青花茶瓮在地上,鼻孔冒火地瞪着三房方向咬起牙来。 徐少泽在衙门里也是摸着脑袋烦得很。 冯氏逼着他去拿捏徐镛,他要是狠点心倒是也能随便找点什么理由打他一顿,可徐镛到底是他的亲侄儿,上个月因为言语里抱怨了冯氏几句,已经被他打了顿板子,三番五次对自己的侄儿下手,外人嘴里他成什么了? 再说了,冯家虽然有提携之恩,但终归鸡蛋不能全投在一个篮子里,冯氏再得冯夫人的喜欢她也是个庶女,冯家自己有正经的嫡姑奶奶,真正能提携到他的又有多少?这次过去了,下次再弄出点什么事情又来逼着他把徐镛逐出去,他怎么办? 要想摆脱这完全被动的局面,同时又稳住这层关系,他就只能另外再找个靠山。 徐镛这里既然已经跟端亲王父子搭上线,那他借着徐镛跟端亲王拉拉关系对自己岂不是大有好处? 但冯氏头发长见识矩,她竟然只管仗着冯家在他面前耍威风。 “大人,五军都督府那边端亲王遣人来拿今年兵部划给中军营下面卫所的补给帐目。” 门外衙吏垂着走进来禀道。 他掷了手上的笔,抽开柜筒去翻册子。 翻了下他又停住,抬头道:“来的是什么人?” “是个都事。” 他眼珠儿转了转,想了下,“告诉他,一会儿我亲自送给端亲王去。” 可巧他正想着这事,端亲王就派人来了,这不是老天爷在助他么? 他低头连喝了两口茶,挟起帐本便往承天门去。 兵部尚书由刘阁老兼任,刘阁老忙于内阁事务,兵部的事基本上都交给他和右侍郎共同处理。虽说兵部有调兵之权,跟手掌京畿内外三十八卫的中军营时有公事往来,可论起直面接触,他这个左侍郎却少有机会面见端亲王。 衙门大院里呈现着军营的规整,不要说廊下站着的人,就连院里种的绿植都似乎受过训。 到了左都督公事房,廊下有着青色官服的衙吏走过来:“大都督已经出发去下面千户所了,徐大人若送了帐本过来,请交给下官便是。” 竟然这么不巧。 徐少泽有些失望,又只得把帐本递了过去。 折回到石阶下,想了想,他又抬脚往左侧月亮门那头的佥事公事房走来。 门下树荫里几个小吏在磕瓜子。 “可不是,我们听得清清楚楚,宋佥事吼叫着让徐镛脱衣裳,徐镛还喊着让他别动手动脚呢!” “还有还有,我还听说从冀北侯府里赴宴回来的人说,连宋佥事身边的流银都躬着腰跟他说话,你们想想,流银是什么人啊?他可是打小就在宋佥事身边侍候的,宋佥事许他有掌管他私物的权利,他在亲王府的地位是仅次于伍大人的!连他都给徐镛低头,你们想想,这事儿有多靠谱?” “就是就是!”树下哔剥的磕瓜子声愈发紧密了,“照这么说来,宋佥事只怕早就盯上他了,唉,可怜的徐镛,就他那副身骨儿能顶那头炸毛狮子几下捅?哎,我说他那双腿该不会是被宋佥事索爱无果之后给打断了的吧?” 门下的徐少泽听得鼻血都差点喷出来了! 他们是在说宋澈看上了徐镛? 嘿嘿,求推荐票~ 019 马的秘密 徐镛的腿伤了已有七八日,先前请的大夫是胡同口医馆的大夫,虽然已经消肿了,但余延晖到来之后看了看,立刻扬高了一方唇角,本就扬着下巴看人的他脸上愈发怠慢。也不多话,察看完之后开了些内服外用的药,便就起了身。 杨氏本想打听下具体伤情,见问三句他也才懒懒地答一句,满腹的话竟生生给憋了回去。 徐滢送客出来,到了廊下无人处,从侍棋手上接了把铜板递过去,“有劳余大夫。” 余延晖瞅了一眼后抬眼望着天:“姑娘免了,诊金府上公中会出。” “我这出的可不是诊金。”徐滢慢腾腾从侍棋手上接了个手绢包儿打开来,“我这里有包马食,想烦请余大夫给我验验,这里究竟有些什么配料。” 余延晖扭过头来,挑眼盯起了她。 济安堂是京师老字号的医馆了,余家五代行医,到了近两代名气更是响亮,因而往权贵富户后宅里走动的机会也多,徐镛的腿是骑马摔的,徐滢私下里出钱请他验马料,摆明了是她怀疑这马料里头有阴私,哼,徐宅内里水深着呢,他才没那个兴致去掺和。 他袖了手,眯眼望起栏外合欢树:“在下只管医病,不管验药。” 要不怎么说世道好呢,这年头,一个看病的大夫都拽得二五八万的。 徐滢也不生气,反手又从画眉手上抓过来一张纸,笑眯眯道:“余大夫不肯帮也没关系,我这里拿着的也是个治跌打的方子,吃了也能治好我哥哥的伤,只不过就是得让他再在屋里呆多个十天半个月而已。今儿早上是徐家的人拿着侍郎大人的帖子去请的你,你说,到时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 余延晖吸气无语了,世上竟然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余家就是靠着这么些年的口碑才把济安堂做到这么大,一个跌打伤而已,要是传出去治了个把月才好,那么岂不是被她砸了招牌?岂不成了他人生污点? 他咬牙看了她半日,说道:“少吓唬我,你敢拿大少爷的伤病开玩笑么?” “哪里是开玩笑?”徐滢拢手道,“马料是从我哥哥摔倒的那天的马厩里拿来的,我查这个也是为了彻底找到他受伤的原因,余大夫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却罔顾医者济世救人的原则,我又怎么能相信你的药真的能治好我哥哥的伤?” 余延晖脸色臭得跟墙下水沟一样了。 徐滢却从容自得,不紧不迫。 余道晖瞪了她片刻,恨恨放了医箱,夺过那包马料,走到阳光下看了看,又嗅了嗅,然后又没好气地将东西塞回给她:“有苦艾草!” “苦艾草?” “这种草泡水或直接吃都会致幻。”余延晖郁闷地擦着手指。他是京城里轻易请不到的名医,居然被逼着看起了马料 徐滢对他的郁闷视若未见。马料里有致幻的苦艾草,那么也就足以解释当日徐镛的马如何会撞上墙头了。但谁会起这么歹毒的心呢?三房一家正因为势弱,只要别人占他们便宜的份,从来没有会碍着别人的地方,谁还会这么看不惯他,想把他直接整死? “告辞。”余延晖擦干净了手,黑脸拂袖子道。 徐滢笑道:“还要再问余大夫,我哥哥的伤势如何?多久能走路?” “大少爷有武功底子,没伤到关节要害,照我说的用药,十天能走路,二十天跑步没问题。”说完他斜眼睨着她,然后一伸手把她拿着的药方子接过来撕了,“告辞!” “余大夫!” “还有什么事?”他已经很忍耐她了。 徐滢含笑指着廊椅上的医箱:“你忘了这个。” 他腾地红了脸,瞪了她一眼,抓起药箱飞也似的跑了。 徐少泽从五军都督府回到兵部衙门,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妙。 他万万没想到五军衙门里居然在传徐镛跟宋澈有些不清不楚,他就算是个武夫出身,可好歹也是个文官,礼仪廉耻不是全都在乎,总还是知道几分的。徐镛乃徐家的嫡长孙,他怎么能成了宋澈的娈童呢?这这这,这要是传出去,他这张脸还往哪儿搁? 到底这一整个下晌都不知道怎么办差事了,索性就撂了笔,驾马回府来。 冯氏正在屋里看绸缎,接连七八日都没有见得着冯夫人,这搁在从前也是没有的事,趁着天将入夏,她也该挑几匹好缎子去生母那里找找门路了。 若没有冯夫人顾着她,她哪里还能有如今的风光? 徐老太太身为婆婆,这些年对她却是百般迁就,这要真闹掰了,她对徐家来说无可利用之处,老太太还不知怎么把这些年的伏低做小返回到她头上来呢! 为了她自己以及儿女们的将来,她绝不能得罪冯家任何一个人,更不能逆了冯夫人的意。 徐少泽阴着张脸推门进来,大伙便就无声地退散了。 冯氏因着他给徐镛请医的事也是怒着,因此并没理会。 倒是徐少泽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摘下帽子,沉着脸郑重地道:“出事了。” 冯氏顿了下,还是忍耐着走过来。 徐少泽开口把日间在五军都督府听来的事情说毕,眉头也跟着锁得死紧了:“镛哥儿本性耿直,并不是那种奸佞之人,可这话是宋澈身边的人传出来的,我就糊涂了,如果真没回事,他们怎么会这么传呢?” 冯氏满腔的怨念,忽然也被这消息惊得不知踪影。 那日徐少泽跟她说徐镛和宋澈关系不错的时候她并未当真,眼下听他这么一转述,心里却也打起鼓来,如果这事不是真的,衙门里的小吏绝不敢胡编乱造,而宋澈据说如今还没娶妻,也没听说有在外宿花眠柳的毛病,这么想想她倒是有几分信了。 她垂头沉吟半晌,忽然又想起徐少泽还巴巴去给徐镛请大夫的事,遂也将手里两块缎子掷在榻上,沉脸坐下道:“原先我说他打的就是想攀高枝儿的主意你还不信,他撇下你这个亲伯父不求非去求个外人,只怕就是打听到人家小王爷有这个癖好,所以才去求的刘沁。 “那刘家兄弟又是什么好人?成日在三教九流堆里混,这些事情他们消息是最灵通了。无风不起浪,如果没这事,旁人怎么会瞎说?镛哥儿又生的白净,他要是有心侍候,根本就用不着花什么力气,小王爷也会赏他口饭吃。我看这事就是没有十分真也假不了了!” 虽说这事传出去影响最大的不是他徐镛,反而是他们长房,可眼下她倒宁愿这事是真的了。 倘若这事是真,岂不就是现成的把柄让她治徐镛么? 想到这里她忽地又精神起来,凑过去道:“既是他犯下这丑行,你岂不就正好拿这事罚他来着么?就凭他做出的这事,正该将他们逐出族门从此与之断绝关系!” 求推荐票~~~~ 020 这大伯母 徐家有家法,若是因罪而逐出去,就没有了分家产的资格,如此一来,正好三房的家产就能到手了。 “这怎么行?” 徐少泽愣了下摇起扇子:“老太爷临终前一再交代不许分家,此事事关重大,咱们帮着掩瞒还来不及,哪还能大张旗鼓地治他?再说了,这事是真是假还难说呢。倘若没这回事,倒是我自己把这话给捅开去了,岂不是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谁让你大张旗鼓地治?”冯氏站起来,“眼下因着冯家这事,便是假的你也只能当真!你只需私下告诉他犯了什么家规,不由分说逐了他便是!冯家自然也不知道内情,只当我们已经有过交代,岂不是两全之策?” 徐少泽睃了她一眼。 “你倒说的轻巧,他们孤儿寡母地出了徐家,怎么过日子?再说滢姐儿与崔家还有婚约,将来她出了嫁也还能带契徐家几分,不管怎么说,崔家娶了她,总不能连我们这负有教养之责的伯父伯母都撇在一边罢?逐出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冯氏听到崔家二字时顿时噎了噎。崔家掌着亲军十二卫,这样的好亲戚,的确不是那么好攀的。 但她并不退让:“既不肯逐,那就打!有了这把柄,你还怕什么?!” 徐少泽无言以对。 诚然如此,他就是把徐镛逐出去或打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三房毕竟只有这一个儿子,若是徐镛出去了,杨氏母女还会在徐家呆下去吗? 到那个时候不管崔家还履不履行婚约,反正他徐少泽是摊不上崔家什么好处了。 他不是不想冲徐镛下手,而是有他的考虑。 冯家动不动就给他甩脸子,他总不能一辈子直不起腰。徐镛与宋澈那事不管真假,总之能确定的是他们之间往来必然密切,他何必再跟自己过不去?装作不知情地留下徐镛在府,一面借着他跟宋澈的关系攀上端亲王,一面又借徐滢的婚事拢络住崔家,这不是挺好的事么? 但这些话却是不能跟冯氏明说的,冯氏一心想着靠冯家撑腰,又怎么会容许他生出别的心思? 他端茶喝了两口,起身道:“我还有点事,不用等我吃饭了。”然后抬脚出了门。 冯氏追到门口要唤住他,他却是两脚抹油似的不见了人影。 冯氏气得在屋里跺脚。坐回榻上咬牙切齿半晌,却是又抬了头,气恨地唤来了春梅。 “把杨氏给我叫过来!” 徐滢从余延晖那里得知了马料里的秘密,趁着下晌徐镛午歇起来,便说了给他听。 “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怀疑的对象?这苦艾草并不难到手,如今看起来,倒是长房嫌疑最大。” 毕竟只要徐镛被害死了或者残了,三房就基本上没出路了,长房要侵占三房那份家产不是轻而易举么? “不。”徐镛凝眉摇头,“我们背后还有个杨家,虽然说相隔得远素日得不到什么帮助,可一旦出了大事,舅舅们必然会出面的。冯氏不一定有底气惹得出这么大的祸。而且,冯氏这个人并没有太深的城府,如果是她下的手,必然会露出些马脚。” 徐滢觉得有理,毕竟他比她更了解冯氏。 可如果不是冯氏,又会是谁呢? 二房至今把他们当空气,二房的人也从来没往三房伸过脚,跟长房也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二太太黄氏是淮阳侯的侄女,父亲也是个正五品的官儿,并没有理由值得她向三房下手。 这里正纳着闷,忽见杨氏打院门下匆匆路过。 徐滢听说是冯氏传她去长房,就不由站起来追上去。 杨氏在廊下回头等她。 徐滢看看天色,都快传晚饭了。这个时候传她去,多半不是什么等闲事。便说道:“多半是因着得罪了冯清秋那事来的,昨儿大伯过来没拿哥哥怎么着,倒是又给他请了大夫,她这是按捺不住了。” 杨氏在门槛下睁大眼:“你怎么知道?”确切地说应该是她怎么会有胆子揣测冯氏的意思?她从前可没有这么做过,关键是从来没有这么冷静有条理地作过分析。 “吃一堑长一智。我这也是被磨出来的。”她看了她一眼,说道。 杨氏脸上就有了愧疚。想想徐少川死后这十年里,他们兄妹在徐家受过多少冷眼,在长房手下捱过多少惩罚,而她这个当娘的除了事后抹抹眼泪别的事情全未做过,如今终于连素来听话的滢姐儿也埋怨起她来了。 她心里悲怆,但是坚强地挺起腰道:“你放心,反正她说什么我都不回她便是。” 徐滢有些无语。 不过想想,突然让她跟冯氏对上也不现实,就说道:“我随您去。” 徐滢还没到过长房。 原主打小从了杨氏的那套,深信闺女家就该端静温婉,徐滢从前世里摸爬滚打过来,深知这些士大夫鼓吹的女训女诫害人不浅,原主便又成了个活生生的例子。如今徐二姑娘换了个瓤,总不能让她也跟着窝囊下去,否则人人都当三房母女是受气包,也是很烦恼的事情。 徐老太太退居荣安堂去了,冯氏住着正院,徐少泽暂且无妾,偌大的庭院略显安静。 大姑娘去年已嫁给了云南知府做次媳。冯氏打的一手好算盘,挑着个门户并不低的人家让继女嫁了,落了好名声,但却打发到了那天高地远之处,这一出了阁真正成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这个人一般了。 冯氏除了徐冰之外,还生了三少爷徐惜,今年八岁。 徐滢跟杨氏到达正房的时候,徐惜正在屋里看他拿弹珠砸小丫鬟玩儿,小丫鬟十一二岁,鸽卵大的玻璃珠一下接一下砸在她脸蛋手臂上,她抱着双臂不敢出声,也不敢动,连避让都要很小心,眼里都有了泪光,徐惜却咯咯笑个不停。 徐滢她们到了屋里站定,冯氏也还是静静托腮望着儿子玩乐而未出声。 杨氏站了会儿,赔笑道:“大嫂怎地也不点灯?仔细惜哥儿磕着了。” “点什么灯?济安堂的药可不便宜,每日三剂下来,一二两银子便没了。虽是怕磕着孩子,有什么办法?到底镛哥儿是嫡长孙,省钱给他治伤要紧。”冯氏漫声说着,直到坐直身喝了口参茶,这才撩眼看向她们。又是一惊:“哟,是你们,春梅怎么也不告诉一声。” 春梅过来道:“奴婢本要传话,是三太太摆手说不必了的。” 杨氏张嘴无言。 徐滢也往座上的冯氏看了眼。 四旬不到的年纪,吊梢眉,三角眼,正三品的侍郎夫人而已,即便不出门,头上却也插着满头珠翠,身上一身云锦缎子,连鞋尖上都簪着莲子大好几颗红宝石缀头,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执掌中馈手上贪了有钱。 徐滢阅人无数,看这身打扮,对冯氏的深浅大略有了底。 杨氏进门时何曾摆过手说不必通告?又有那省灯油钱给徐镛看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偌大个徐府连二两银子的药钱都出不起了?冯氏摆明了就是让她们难堪,不过这点伎俩并不值得她出手,反正出钱的是公中,她挤兑完了不还是得老老实实付药钱? 021 你要造反? 徐滢并不是个事事计较的人。 只要不起心拿捏她什么的,言语几句,没什么忍不得的。 冯氏既是庶女出身,能够在冯府夺得嫡母的宠爱,把她嫁到徐家来吃香的喝辣的,显然手段还是有一点的。徐少泽的官职说高不高,但说低却也并不低,满大梁能有多少个正三品?偏让她捡到了。 冯氏没让她们坐,也没叫上茶,杨氏没意见,徐滢也没什么意见。 人家是主她们是客,不让座你难道还能揪着冯氏的领子讨座位? 当然,要是真能甘心丢下这份家产不要的风险转而另立门户,自然她也是敢的。不但敢揪领子,简直连拿她的脑袋当板凳坐都敢。可眼下三房没了这份家产不是就得流落街头了么,连杨氏自己的嫁妆都握在徐家手里,她还得卧薪尝胆一段时间呢。 而且,属于三房的那份家产,凭什么白让给他们? 她们这里不吭声,屋里就静下来。 冯氏慢腾腾喝完了那碗参茶,想是觉得下马威给够了,于是撩眼望着她们:“怎么不坐?”一面又让春梅把徐惜带出去了。那惨兮兮的丫鬟终于解脱,也脚底生风逃了出去。 杨氏踟蹰着,徐滢在后推了她一把,她没提防下打了个趔趄,就坐了。 徐滢也大喇喇跟着在下首坐下来。 冯氏望着她,皱眉道:“滢姐儿如今倒是架子大了。” 杨氏忙扯徐滢袖子:“还不快见过你大伯母?” 徐滢扬眉转过脸来:“家里有这个规矩吗?” 冯氏脸拉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滢哦了一声,面不改色道:“刚才我见惜哥儿也没给我母亲请安就退下了,还以为府里如今规矩就这么着,侄儿子见了婶母伯母什么的是不需要当回事的。大伯母也知道我,平素就是个怕事的,生怕行差踏错坏了规矩,这才冒昧了。要不,我这就给您磕个头?” 冯氏鼻子都气歪了。 徐冰徐惜从给杨氏请安见礼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她们视而不见这又不是头一回,徐滢哪来的胆子竟敢拿这事来呛她? 但事是这么做,话却不能说出口,若真说出来,岂不就是她自打嘴巴承认长房没规矩?而她居然还来问她要不要磕头,前面都把徐惜失礼的事给挑明了,谁还敢让她磕?若真让她磕了,岂不是把欺负她们母女的罪名都给落实了? 冯氏在徐少泽那里受了气,再听得徐滢这席话,顿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上上下下地盯着徐滢瞧,没想到这个受气包如今居然也敢造反了! 杨氏听得徐滢这么说,脸色早就变了。 不过她看到冯氏这副形容,又清了下嗓子,一面搓着手绢子,一面抬手拍起徐滢后脑:“你真是越发大胆了?长辈在此你倒还有理了!”手抬得极高,下手却极轻,口里骂着她,却也没开口让她给冯氏赔不是。 冯氏一双三角眼瞪过来,拍桌子道:“这是唱戏给我看么?儿女不听话不守规矩还不是你教的?当日是镛哥儿罔顾亲戚情分对外扫秋姐儿的脸面,今日又是滢姐儿不把我放在眼里,子不教父之过,老三即不在了,你该当起教育培养之责,可如今他们被你教成什么样了? “一个尽干些不着调的事,正道不走偏走旁门左道委身权贵,一个不学无术洋洋得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女?我若再任你们这么胡作非为下去,整个徐家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冯氏生气徐滢十分理解,毕竟吃了个闷亏。 不过生气归生气,这话说的未免让人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委身权贵?又什么叫丢尽徐家的脸? 难不成徐镛还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不成? 徐滢望着杨氏。 杨氏凝神肃颜:“大嫂这话让人费解,镛哥儿自打去了衙门,无不尽心尽力地当差,几次三番受到端亲王肯定,与同僚之间关系也很融洽。滢姐儿虽偶有错处,但素来也洁身自爱,有大是大非,他们怎么就丢徐家的脸了?” 冯氏冷笑起来,“你只知道他在衙门得尽端亲王夸赞,怎么不问问才当了不过半个多月的差的他是怎么得到这夸赞的?与其说得王爷的夸赞,我看是得了小王爷的夸赞吧!我们老爷告诉我,他在五军衙门里亲耳听到小吏们在议论徐镛成了小王爷的娈童!” “娈童?!” 这下吃惊的不止杨氏,徐滢也有几分意外了。 这话是怎么传的? 她望了满脸怒色的冯氏片刻,脑海里忽然闪过那日去宋澈公事房时门外围着的那堆小吏,立时收了下巴道:“不知道这些传言有什么证据?” “正是!”杨氏手指都有些发抖了,“这可不是小事,大嫂还宜弄清楚再说为好!” “还要怎么弄清楚?”冯氏咬紧牙关,手里杯子拍在案上,“大老爷在五军衙门听得清清楚楚,镛哥儿不但跟小王爷在公事房里卿卿我我,还穿着他的衣裳在外招摇过市,人家小王爷身边的侍官都对他毕恭毕敬,你还要我说什么?!” 徐滢目瞪口呆,去看杨氏,杨氏也呆了一脸。 徐滢笑起来。她果然没猜错,冯氏口里所谓的证据实际上就是她和宋澈闹出来的那出乌龙,五军衙门里那帮家伙,瞎说便瞎说罢,居然还好巧不巧地让徐少泽给听到了! 而冯氏居然还真有板有眼拿这个反过来拿捏她们! 真是不知死活。 杨氏呆了片刻,清了下嗓子,说道:“道听途说之言,岂可全信?我相信镛哥儿不是那种没分寸的孩子,他不会的。那日他穿小王爷的衣裳去赴宴,乃是奉端亲王之命,并非旁人猜测的什么与小王爷有暖昧之举。这件事若是你们不相信,去问端亲王便知。” “就算那衣裳是端亲王让他去借的,人家王爷又凭什么让他去借小王爷的?还有衙吏们所说的他们俩在屋里叫喊又是什么怎么回事?难道这也是端亲王命令的不成?!” 冯氏站起来,两眼瞪着杨氏:“偏你还在这里左遮右挡,他徐镛行下这样的丑事,分明就是祸害家族的败类!你也别说我这当大伯母的不通人情,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是让他把这差事辞了,再打上十板子让他长长记性,二是直接打断他一条腿,你让他自己选!” 022 气不死你 杨氏一听这话也怒了,“大嫂只凭几句谣言便判定镛哥儿有罪,未免也太草率了罢?莫说他没有做过这些事,就是做过,那也不是你一个人说要如何便如何!他可是徐家的嫡长孙!” 冯氏挺直腰背:“我这里让你选择是护着你们的脸面,难道你觉得老太太和老二他们知道这件事后还会有别的不同的意见吗?我知道你们心心念念想把我压下去,但你有这份心思还得有这份本事!靠这种路子来上位?做梦!” 她手畔的杯子砸下地来,堪堪落在杨氏脚前,瓷碎飞向杨氏裙幅又跌入地下,一派电光火石。 冯氏的意图徐滢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徐少泽不是蠢的,冯氏也是脑袋瓜子灵活的,哪里就真会凭这点事相信徐镛当了宋澈的娈童?口口声声地拿家族名声来压人,也不过是刚好得这借口好来逼着杨氏责罚徐镛罢了。 这事来龙去脉她若不是比谁都清楚,冲着徐镛那张脸,冯氏这信誓旦旦的说辞,她九成九也就信了。 不止她信,若不是她回来第一时间将事情已详细禀报过,恐怕杨氏也都会掉进她这坑里。到时候罚徐镛的人是杨氏,不但冯氏不担干系地给了冯家交代,被冤枉了的徐镛跟杨氏矛盾必然又更一分,她冯氏又可以从旁看热闹了。 徐镛跟杨氏本该比旁的母子更加同心,但却混得这样惨,恐怕冯氏没少在当中使这样的挑拨之计。 毕竟,徐镛才是三房的未来,他们自己散了,不比冯氏亲手一个个摘除好得多么? 杨氏还涨红了脸气呆在那里没动。 徐滢静坐半晌,抻了抻腰,咳嗽着,说道:“这么说来,我哥哥是一定跟小王爷有不轨了。” 冯氏两眼如灯射过来:“还要我拉着大老爷进来说一遍吗?” “那倒不用。”徐滢扶着杯子,不慌不忙,稳如泰山,“我只是觉得,如果伯母认定我哥哥与小王爷有什么,又怎好逼着我哥哥辞官或挨打?满朝的小王爷也只有宋澈一个,既然我哥哥成了他的禁脔,伯母又伤了他,难道您就不怕小王爷生气?” 冯氏目光微闪,怔了怔。 徐滢扬唇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到杨氏身边,直面着近在咫尺的她,接着道:“冯阁老德高望重,我们都知道,但是他再德高望重,也还是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跟端亲王府关系闹僵。如果您当真为此把我哥哥罚了,恐怕到头来丢官的不是我哥哥,而是大伯。您说呢?” 冯氏从来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徐滢!她拍起桌子:“你敢威胁我?!” “不敢。” “来人!这就去把大少爷房里家法伺法!” 冯氏扯开了嗓子,她就不信她还能让她个小丫头片子拿捏住了! “侍棋,你让金鹏去衙门送个消息给小王爷,就说徐家要家法侍侯哥哥,请他恕哥哥往后无法听候他差遣了。”徐滢顺势使了个眼色给侍棋。又转头来饶有兴味的望着冯氏:“你不是说我哥哥是小王爷的娈童么?那我们就来看看,小王爷究竟有多重视他。” 侍棋瞧得心惊肉跳,见状连忙出门去了。 冯氏一张脸已经气变形,三房这受气包竟然还当真跟她叫起板来了! 但是她这一叫板,她反而又心虚起来。本来对徐镛这事她是不信多过信,不过是将计就计要拿他顺冯家人的毛。可眼下徐滢这么样底气十足地差遣起了人,她心底又不确定了,如果徐镛真跟宋澈有什么,她哪有那个胆子去动他? 她瞪着徐滢:“把她叫回来!” 徐滢摊摊手:“叫不回来了,三房的丫头们腿脚向来利索。” 冯氏脸色发青,想到端亲王府的势力,连腿都开始发颤了! 她虽然仗着冯家在徐家作威作福,但她也知道,自己身为庶女,就是冯阁老想疼她也要看冯夫人的脸色,徐少泽的精力全放在钻营上,如果这事惊动了宋澈,他要动徐少泽,那冯阁老是绝对不会舍多少力出来保徐少泽的! 而她虽然倚仗娘家的势,可徐家才是她的家,她的丈夫儿女才是她的依靠,若是徐少泽从侍郎位上掉下来,而冯家又不保他,那她还有什么底气在徐家立威? 本是借势拿捏三房,徐滢这模样,倒让她拿不准这事的真伪了。 若她是虚张声势,那她日后总有机会找回场子,可若是真的 她故意道:“你把她叫回来,我答应不罚镛哥儿。” 徐滢微笑道:“照伯母的说法,我哥哥才当了半个多月差就已与小王爷有了交情,那么也算对光耀门楣作出了贡献,既然是有贡献,当然就不能再罚,伯母这条件,根本就不能算是让步。我怕三房里的丫鬟根本就不会服呢。” 冯氏咬牙道:“那你想怎样?” “不如把我母亲的嫁妆拿出来,让我们自己掌着,既合情合理,也足显伯母诚意。”徐滢张口就来。 冯氏脸青了。 杨氏也惊了。虽然徐滢说的也是她的心里话,可她这么不计后果难免让人捏把汗,她跺脚喝斥起她:“滢姐儿无礼!谁许你在此胡言乱语?还不跟你伯母赔不是?!”说完又前倾了身子冲冯氏:“滢姐儿向来就有些不大着调,大嫂切勿跟她一般见识。回头我自会好好教训她。” “怎么就不着调了?”徐滢摊手道,“我们又不是在讨伯母的嫁妆,是吧?不当如果伯母愿意礼尚往来,把自己的嫁妆也交给三房打理十年我们也是不会拒绝的。”她笑望向冯氏。 冯氏捂着心口,差点就背过气去。 她竟然还想夺她的嫁妆! “你,你给我来人!”她跌坐在榻上,呼哧呼哧地大喘着粗气。 徐滢走上前去,一面替她抚背一面道:“伯母不用着急,搬嫁妆的事我们自己去就成了。三房里的小库房空了好些年了,这会儿放过去正合适。长房里的妈妈姐姐们都是伯母的左膀右臂,怎么能替我们去干这种粗活呢?” 冯氏恨不得撕烂她这张嘴,但在她一下接一下的敲打下又无言以辩。 丫鬟婆子们闯进来,见到的就是徐滢正在安抚主母的一副亲密无间的姿态。 “伯母发话了,说是让我们把我母亲的嫁妆领回去呢。哪位妈妈掌着库房钥匙,就烦请引阿菊去大库走一趟吧!” 随后跟进的阿菊闻言两眼瞪成了铜铃大! 长房的婆子们也个个惊呆无语。 冯氏咬牙怒瞪着徐滢,徐滢笑眯眯地抚她的背,说道:“小王爷跟程家小侯爷借的两本书还在长房手上呢。哥哥答应了小王爷,看几日就要拿回去的。三妹妹不由分说抢了过来,伯母说到时候我们怎么跟小王爷比较好呢? “呀,对了,冯姑娘跟程家小侯爷交情似乎挺不错,不知道小侯爷知道三妹妹这么做,会不会对冯姑娘产生些什么意外的看法?” 冯氏一口气呛在喉咙,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死丫头句句戳中她软肋,她是人吗?她简直就是妖魔! 徐冰从徐镛手上抢了那两本书,如今他们已经知道书的来历了,既是从宋澈手上拿的,那总归有还回去的一日,徐镛倘若真把这事跟宋澈一说,又或者他直接告诉程筠,就算他不会去冯清秋面前提这事,总归也会想到徐家闹的这一出跟冯清秋有什么关系罢? 冯清秋对程筠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程筠对她本就若即若离,她要是知道因为这件事程筠对冯家以及她自己又有了新的看法,岂不会把她们母女直接恨死?到时莫说以此赔罪,冯夫人不直接表明跟她们断绝关系已经不错了! 而这死丫头当日却还装模作样的跟徐冰求情,合着她那会儿就已经在放长线钓大鱼了! 她是早就知道徐冰拿走那两本书会出事儿! 023 腰能挺了 杨氏从旁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她可万万没想到徐滢胆儿这么肥,居然敢在冯氏头上动土!可知她今日得意一分,来日就会换来冯氏多十分的报复,她不能不想想往后啊! “滢姐儿” 她才开了个头,徐滢一双眼就立时瞪过来!那眼里哪有什么往日的忍让木讷,竟是连冯氏都比不上的狠戾果断。 杨氏肩膀抖了抖,不出声了。 冯氏望着她这副模样,也绝望了。 徐滢抓死了她的软肋,眼下就是徐少泽过来也是于事无补。 她能够家法处置三房,却不能绑住他们的手脚不往外去,也封不住他们的口不往说,三房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失去的,徐滢这是活脱脱跟她耍起了光棍! 她瞪着她,咬牙道:“家里还有老太太在,这嫁妆的事又岂是我作得了主的?” “这还不容易。”徐滢笑微微道:“老太太对伯母十分信任,伯母这就带着我们去老太太面前说说这事,老太太断没有不肯的。” 冯氏又握起了拳。 徐滢紧挨着她坐着,搭着她胳膊白牙森森地冲她微笑,并不退缩。 冯氏颤抖着抓了个杯子掷到地上:“去荣安堂!” 事情毫无悬念的解决了。 徐镛和三房所有的下人们看到一抬又一抬送到三房来的嫁妆挑子,惊得下巴半日都合不上去! 杨家家底不薄,杨氏嫁进徐家时杨老先生因为知道徐家没有什么好家风,不过是图着徐少川为人诚恳正派所以才斟酌之后允了这门婚事,所以当初给杨氏的嫁妆也是丰厚的,虽然不说十里红妆,但足足也有六十四抬,外加现银五千两,田产地契各有些许。 原先这些也都掌在三房,可是徐少川过世后徐家就以杨氏要照拂年幼儿女无暇打理为名把嫁妆都拖去了库中,杨氏也不敢吭声,这些年无人撑腰加上手头没钱,便混得一年不如一年。她的嫁妆拿来充公倒像是理所当然的了! 徐滢伴杨氏去长房徐镛也是知道的,方才正在屋里郁闷着又不知道要受些什么闲气,猛地见她们连同这么多财物一同回来,哪里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问杨氏,杨氏激动澎湃,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又是欣慰又是害怕。 高兴的是三房手上有了钱,从此他们腰板可以挺直些了,徐镛差事上有什么需要打点之处她可以不用愁烦,徐滢的嫁妆她也可以筹划得像样点,而担忧害怕的是,如今钱是有了,可徐滢却把长房那头母老虎给得罪了,往后三房真的还能太平吗? 徐滢倒是始终坦然。 说真的,她不是犯浑,冯氏是徐家的份量她知道,前世里她别的什么没学会,只把一手见人说人说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练得滚瓜烂熟,可是既然都已经撕破脸了,退让也只会助长冯氏要拿徐镛出气的威风,倒不如索性把这天给翻了,不管怎么说,杨氏嫁妆能拿回来,怎么也不算亏。 徐镛搞清楚来龙去脉,拄着拐杖跳到徐滢面前,冒着冷汗打量起她。 他不是害怕冯氏,他是害怕徐滢啊! 杨氏的嫁妆能回来,他当然比谁都觉得解气,而让冯氏落败也是他这么些年一直在奋斗的目标。可这丫头从佛堂呆了几天出来后胆子越发大了,冯氏的落败深深提醒他,这丫头简直潜力无穷,她在衙门里跟宋澈之间真的只是闹出些小矛盾而已? 徐镛冷汗涔涔,冯氏这里也连夜请起了大夫。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擅动,这下好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不动还好,三房的嫁妆将来还能添补冰姐儿将来一些,如今倒好,人家顺竿子往上爬,如今不但拿捏不了他们,连到手的鸭子都给飞了!” 徐少泽屋里转来转去,连珠炮似的发着牢骚。 冯氏捂着胸口气道:“你只管怪我,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冯家腰板那么粗,只要他们对我们撒手不管,你以为凭你还能有往上爬的机会?如今倒成我的不是了!索性你把我们休了,我们娘仨儿自个出府过活去!” 徐少泽见她动了真怒,也不敢再起调子,连忙道:“我这不是顺嘴说两句嘛,哪里就是真埋怨你了?”说罢走到床前坐下,又好言好语地道:“那嫁妆本就是他们的,镛哥儿滢姐儿也大了,就是咱们能拿过来收些利钱,又能收得多久? “我早就说过,镛哥儿在端亲王父子跟前有了体面,咱们可以借势替自己谋谋福利,你偏不肯,如果你早听我的,如今他们的嫁妆利钱还在咱们手里,你也不至于受这份气。咱们干嘛不把面子功夫做好些,非得落个苛薄侄儿女的名声在外呢?” 冯氏沉脸道:“镛哥儿跟小王爷究竟怎么样我还不知道呢!自打到了你们家,我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若是等到打听出来没有这回事,他们三房且等着瞧!到时候你若再敢拦三阻四,仔细我连你一块儿治!” “知道知道!”徐少泽放缓语气,连连安抚,又压低声说道:“我这都想好了,明儿我再往五军衙门去一趟,见见小王爷探探口风再说。我答应你,如果真是滢姐儿蓄意借着这事顶撞你,我决不轻饶他们!如果事情没假,那你就还得听我的。” 冯氏睃了他一眼,哼了哼没再做声了。 徐少泽走出门来问道:“不知余大夫把方子开得怎么样了?” 余延晖隐去眼里的不屑,惯例高贵冷艳地把方子递给他:“一日两次,连吃两日包管无碍。” 就你们徐家破事儿多,白天才被西跨院的死丫头威胁看马料,这口气还没平,夜里又得登门来看这种毫无挑战性、而且丝毫都不能体现他高超医术的小毛病! 他再也不来他们家了! 三房上下是夜自然是高兴的。 说是说东西要一件不少地还回来,但实际上还是少了几件瓷器和头面,五千两银子也只剩了四千五百两,不过徐滢不打算追究,能及时止损已经达到目的,她目前还没有把冯氏往死里逼的本钱,还是见好就收为妙。 晚饭后她拿着庄子地契和两间铺子对着舆图仔细比对,杨老先生确实疼女儿,庄子虽然不大,东郊三百亩,但若是供三房一家吃喝外带下人们的例钱,却绰绰有余,碰上收成好的,恐怕还能余下个四五百两。 两间铺子一间在南市,一间在顺天府学附近,都不小。徐镛自己有差事,三房又没可靠的经营人才,徐滢虽然办起事来大刀阔斧,但对这买卖行当却是不熟。如果铺子赁出去,一年至少也能进个七八百两。 三房尚有家产在公中,吃的是公中的,穿的话自己喜欢就多制几件,不喜欢就别制,逢年过节总还有一两样头面,这里又且省下一笔。这么说起来,三房至少在要用钱的事上,自己腰板是确实直了。 所以至于那些亏掉的钱,且当被狗吃了吧。倘若机会来了,端掉他们长房那狗窝的日子也还是有的。 024 黄鼠狼来 东西全部重新造了册,杨氏自己拿着嫁妆单子。 徐滢这一夜下来听到的奉承恭维就不用说了,侍棋看她的时候两眼里都冒起了泡泡,金鹏也恨不得立刻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要改认主子。其余那些平素干活不上进混吃混喝的,也纷纷都打起了精神,主子有钱了,他们不上进自有别人上进不是? 除了那些资历老些的尚持观望态度,三房的气氛基本活跃起来。 但是钱讨到了却不等于万事无忧。 徐滢留下金鹏,写了几句话在纸上交给他,又细细叮嘱了几句。 徐镛因为有个世代书香的外族,因而打小与徐滢都是识笔墨的。金鹏作为徐镛的书童,当然也识字。 金鹏看完,便就点点头塞进了怀里。 三房闹出这么大动静,府里想安静下来又如何可能。 荣安堂这边徐老太太也就罢了,嫁妆本来就是杨氏的,当年拿回到公中也是冯氏的主意。既是冯氏自己来求,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虽有几句数落,不听也就罢了。 东跨院这边二太太黄氏去了李侍郎家打牌回来,听说了这八卦,却连晚饭都没心思吃了。 “就那个窝囊废,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儿的徐滢,她居然敢跟正院那位叫板?”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抬起新涂了猩红蔻丹的食指指着陪嫁过来的卢嬷嬷,“你可打听清楚了,确实是徐滢讨回去的?还是冯氏亲自去跟老太太说的?” “半个字都不假!”卢嬷嬷拍着大腿,“嫁妆挑子抬到三房去这是人人瞧见的。大太太这两日也不知为着什么事不痛快,傍晚时就寻了三太太到正院,滢姐儿可巧也跟了去。 “后来大太太把人都遣了出来,也不知道屋里说些什么,后来再进门时却见滢姐儿已经跟大太太坐在了一处,还提到了小王爷和程家小侯爷,以及冯家的秋姑娘。后来大太太没说什么,就拉着脸往上房去了。” 黄氏一张嘴张成杯口那么圆:“滢姐儿跟她坐在一处?”她以堂堂淮阳侯侄女的身份嫁过来十三年,都还从来没跟冯氏平起平座过呢,徐滢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她揪着手绢子沉吟起来。 三房是府里最不得势的,如今连徐滢都敢造反了,而且居然还让她造反成功了,家里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她怎么事先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镛哥儿伤了腿,你打发人去瞧过没?”她忽然问。 “没呢。”卢嬷嬷略显心虚,“太太没发话,奴婢怕拿捏不好这分寸。” 冯氏虽然跋扈,但还没那个胆子动二房,不过她觑觎三房这份家产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二房明知如此,也没有必要去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三房的门槛她们是终年不曾踏过的。 黄氏微微地嗯了一声,没再接话了。 徐府在各方窃窃私语地中过了一夜。 翌日起来,金鹏便早早地出了门。 徐滢早起收拾好,随杨氏去荣安堂侍侯过老太太的早饭,冯氏因为心口疼,没出席也是常事。黄氏在门槛下见了她们母女,倒是难得地停了脚,一双眼往徐滢脸上不住地扫来。 徐滢端立着任她看,黄氏看了半晌,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便就冲她们笑了笑,带着人走了。 到了房里,又不觉在帘栊下停住,唤来卢嬷嬷道:“上回老爷拿回来两斤虎骨,你挑几两出来,往到三房去。再想办法套出点什么消息,最好是关乎滢姐儿的。” 卢嬷嬷深知其意,连忙去了。 徐滢因着黄氏那一笑,十分玩味,索性也没回房,就在徐镛屋里呆着。 卢嬷嬷到来的时候她也没动身,没挪窝,就伏在桌上玩一只九连环。 二房的人从来不往三房来,偏偏三房嗖长房斗了一回就巴巴地来送药了,徐镛哪里不知道她们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惜字如金说了个谢字,等杨氏到来,便就又拾起旁边一本书看起来。 卢嬷嬷原想呆久一会儿,但见他们这副模样,杨氏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就只得告了辞。 回到房里跟黄氏一说,黄氏也很郁闷,这一家子人跟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嘛,到底突然间哪里来的底气跟冯氏抗衡? “你去打听看看大太太什么时候得闲?不是心口疼么,回头我也瞧瞧她去。”她拈了几颗杏仁嘎嘣吃着,吩咐道。 冯氏这里却在盼着徐少泽往五军衙门里刺探消息回来。 徐少泽也没忘这茬,虽然他眼界比冯氏宽阔些,但杨氏那上万两银子的嫁妆,对于时常需要孝敬各路人马的他们来说,并不是小数目。朝上的时候望见众臣前列里站着的宋澈,他就在琢磨着呆会儿怎么去撬开他这口了。 宋澈回衙门的路上连打了几个大喷嚏,他当然想不到如今他好男风的传言早已经如春风十里扬透衙门内外了。 进了公事房接过小吏们呈上来的茶点,丢下句“出去呆着”,便就埋头看起公文来。 小吏出了屋,照旧去往隔壁一众经历都事集中的大公事房办差,才走了几步,就来了差役道:“外面有人找林都事刘都事说话。” 两个人面面相觑,揣着疑惑走到门外,就见徐镛身边的书童金鹏笑眯眯地站在那里请安。 “你怎么过来了?你们爷呢?” 林威和刘灏都有些兴奋,毕竟他们还是很喜欢谦虚又敢于与恶势力作战的徐镛的。 金鹏上前两步,笑说道:“我们爷有个小忙,想请二位大人看在素日交好的份上帮上一帮。” 林刘二人家里都是望族,打小懒散惯了,到这衙门不过是出于家里的安排,既犯不着去别人合起伙来明争暗斗,也犯不着为着点日常小事动辙贴着宋澈屁股后面走,听到金鹏这么说,两人相视一眼,便就好奇地道:“什么事儿?” 徐少泽回衙门办了两件急差,拿了几张中军衙门卫所的公文便就上承天门来了。 来了当然还是要先见端亲王。 这次他早就已经打听好了,端亲王和宋澈都在衙门,他进了端亲王的门,还没来得及作揖,端亲王已经冲他招手了:“你来的正好,上次你拿来的那些卫所的帐目,本王正有事要问你。” 徐少泽连忙肃颜:“王爷请只管问。” 端亲王眼望着手上帐本,手摸着八字胡,说道:“每年户部拨给中军营的补贴并不比后军营少,可是底下卫所仍然不断哭穷,这帐本明着看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仔细对着看,好些竟又都是重复的,这些钱,都是谁做主发下去的?” 徐少泽没想到是这么严肃的问题,“兵部对于底下各卫所的请批,向来都由郎中们审核,中军营是五军之首,户部那边拨了钱,兵部更是不敢拖延。”说完他抹了把汗,又偷眼端详端亲王脸色,试探道:“不过就算有重复的,也没有超过兵部的准额,应该无妨罢?” 端亲王凝眉望向他:“就算没超准额,那也是花了不必要的钱,难道国库的银子就不是银子吗?” 徐少泽噎住,不敢做声了。 眼下当皇帝的是端亲王的亲哥哥,他说那话委实是轻率了。 印象中只觉这位王爷十分和气,却没有想到在公事上这么严苛,不免多揣了两分小心。 端亲王站起来:“往后下面卫所再有请批事项,先来给本王看过。” 徐少泽连忙称是。 退出门来,摸摸自己额上,竟满是汗。 025 你敢诬我! 端亲王这里招呼打过了,他还有正事儿,宋澈那边他无论如何是要去见的,廊下清了清嗓子,又掏帕子来把汗擦了,昂首挺胸往宋澈公事房走去。 宋澈房门紧闭,隔壁公事房倒是人来人往。 宋澈是地位极高的亲王世子,又是正二品的佥事,身边有一批专门处理事务的小吏。 徐少泽才到了廊下,衙役就上前来见礼,听说是寻宋澈,便拐进敞开门的公事房唤道:“林都事,这里兵部徐侍郎求见佥事大人。” 林威走出来,站在门槛下略略打量两眼徐少泽,笑着拱手:“徐大人稍等,下官这就前去通报。” 徐少泽觉得林威这目光有些异样,再一想又陡地认出来他就是那日在树荫底下磕瓜子的小吏,顿时骇然,心道莫非是把对徐镛的猜想又联想到他身上?他却已经去敲宋澈的门,算了,宰相门前七品官,人家是宋澈的属官,就是再失礼他也得忍的。 林威躬腰进了屋里:“大人,徐大人求见。” 宋澈头也没抬,提笔写了两个字,眉头渐渐聚拢:“哪个徐大人?” “就是兵部侍郎徐少泽,徐大人。”林威耐心地解释着,“也正是徐镛的伯父。” 宋澈听到徐镛二字,脸色就骤然冷了,“不见。”低头又写起字来。 “徐大人来是为公务。”林威又斗胆提醒了一句,“听说徐镛近来在家并不太平。” 那日一早宋澈追杀徐滢的事早传遍整个衙门,宋澈跟徐滢之间有恩怨也是内部里是人皆知的事,林威提到这个也不算意外。 宋澈这才想到徐少泽管着兵部事务,又想到徐滢的狂妄可恨,心里暂已平熄的那股怒气果然就被挑了上来。 不太平?能有什么不太平?不过那小子一看就是个不安份的主,徐少泽既然找上门来,那正好,他这里早已磨刀霍霍等着徐镛半个月后前来受死了,先从徐少泽这里挖出点料,说不定到时候下刀也更快些。 遂道:“请进来吧。” 徐少泽跨进门,宋澈已经在侧面西窗下的侧厅内坐下了。桌几上摆着碗茶,还有几样糕果,看着闲适,但那副终年不解冻的面色却让人不得不打起精神。 “下官拜见大人。”他深深施了个礼。 宋澈端坐不动,眼角儿垂下来望着手里的茶:“坐吧。” 徐少泽在下首坐下来,见他岿然不动,便就把手上几份公文呈上去:“这里是几份卫所军户的核查名单,都是历年比试中得过佳绩的子弟,今年秋季武举上恐怕要用,下官趁着闲时给大人送过来。” 大梁虽然盛世太平,自天下大定之时便已放马南山,但高祖深知建国不易,守国更难,规定每六年行一次武举,绩优者录用为官或者重赏,三代皇帝下来无人敢忽视,到了如今这“天禧盛世”,皇帝更是重视选择人才,上一届的武举三甲如今最差都已经做到了正六品。 宋澈本来没指望跟他说什么正经事的,但既是跟武举有关,他便又不得不看了。 前次五军营内部校演,中军营名落孙山,这让他这个临时总教官十分没脸,这次武举若是中军营还出不了几个人才,那他简直都不要在别的大营面前抬起头来了。 徐少泽见着他神色渐暖,心下略安,愈发陪笑道:“不知道大人对这份档案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下官可回头再做一份过来。” 宋澈将卷宗合起放在几上,漫声道:“不必了。大人还是把精力放在如何筹备今秋武举的事上吧。”说完瞅了眼他,端起茶来搁在唇下,又说道:“你们家徐镛怎么样了?” 徐少泽正绞尽脑汁找机会把话往徐镛身上扯,他这里倒是自己已经先提了起来,那脸色就立时不自然了。 宋澈皱了眉头。 旁边奉茶来的刘灏连忙说:“徐大人,我们大人跟您打听徐都事的伤情呢,您怎么不回话?徐都事到底怎么样了?他的伤严不严重?多长时间能回衙门来?咱们可都盼着他呢。”说完又躬身面向宋澈:“下官说的是吧?大人?” 宋澈瞪了他一眼,没吭声。 是不是也没差,难不成他还要因此解释什么不成? 轻咳了声,他就低头抿茶。 徐少泽认出刘灏又是磕瓜子队里的另一个,见状更是心里打鼓,这目击证人来了不说,宋澈还一来就打听起徐镛,还问起他什么时候回衙门,还盼着他回来! 天哪,如果说前些日子听到他们私下议论时他还只信一成,这会儿却立时信了五六成了! 瞧他这不屑多说的模样,难不成是根本就没打算遮瞒? 徐少泽背脊冒汗,使劲咽了两口唾沫稳住自己,弯腰赔笑:“回大人的话,徐镛在家里吃得好睡得好,下官还给他请了城里的名医,最多二十天,也就能回来了。” 吃得好睡得好?宋澈冷哼着,也罢,就让他临死之前过几日舒坦日子吧。 他又抿了口茶。 徐少泽吃不准他这什么意思,毕竟据他所知宋澈应该还没得手,到底他是在盼他还是恼他不得而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面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小王爷,他的确是注意上徐镛了! “徐大人,我们大人想知道些徐镛的近况呢,他到底是怎么个好法,您不如说说?”刘灏捧着茶壶又从旁提示起来,“听说前些日子小侯爷要徐镛转交给咱们大人的那两本书,结果落到了大人手上,也不知有这回事情没有?” 宋澈听到两本书,立时把脸扭过来。 当日徐镛为何会去送书给他,他自然已经知道了,两本书而已,程筠那里他也已经拿别的书代替还了回去,刘灏猛地提到这事,他就起了警觉,端亲王让徐滢去查程家礼金册子的事当然是有用意的,这徐少泽拿去那两本书是什么意思? 他目光幽寒望着徐少泽:“徐大人很爱喝茶?” 徐少泽听到刘灏提到这茬也是郁闷了,这屁大点事怎么连五军衙门的人都知道了呢?再看宋澈这又是什么眼神?不就两本茶经,即便是徐冰从徐镛手上夺来的,他至于拿这要吃人的眼光瞧着他么? 他硬着头皮回道:“下官,呵呵,没事也附庸附庸风雅。” 宋澈前倾了身子,以野狼看猎物的目光打量他。 徐少泽不止后背冒汗,连脖子耳根都开始冒汗了。 本就是不容易亲近的人物,这么样被逼视着,就更要人命了!眼下他倒更宁愿去跟端亲王讨论卫所挥霍饷银的事,起码端亲王行为举止还是正常的! “徐大人是不是知道不少东西?”宋澈停在他半尺外的距离盯着他。 知道不少东西?知道什么东西?徐少泽望着这张脸,鼻尖上都有汗珠了。 面前这个人可是好男风的,他靠这么近做什么?虽然他很想巴结他,可他并没这个癖好,他也不会服侍人,而且年纪也大了,有些姿势恐怕应付不来他心惊肉跳,难道他已经看出来他已经知道他想私养徐镛为娈童的事,所以在威胁他? 他使劲地往后仰着身子,咕咚吞着口水,“大,大人,下官是绝对绝对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您,您跟舍侄的事,下官也绝不干涉,那孩子是个要强的,只求大人能担待着点儿,回头下官回府,也,也定会勒令他好生侍侯大人” 宋澈原本的脸陡然僵住了,善始善终?还有那好生侍侯又是什么鬼! 也不过眨眼的工夫,他目光忽地转利,脸上的阴寒也立时凝成了寒冰! 这杂碎竟然也敢诬他对徐镛有不轨企图?! “滚!” “大人!下官发誓会教训镛哥儿的,下官也定会效忠大人” 话音未落,宋澈一只手已拎起他的领子,不由分说将他丢到窗户外去了! 026 皇上有旨 半敞的窗门被砸下了地,徐少泽经过廊栏滚到院内,打了两个滚停下来。 他虽然行武出身,但成年后主攻科举,早就把一身功夫还给了家里,宋澈这一出手又没留丝毫余地,他只听浑身上下骨头喀嚓嚓直响,直到顺势又滚了两滚才靠着院中央的龙柏稳住身形。 宋澈扑上去抓起他的衣襟,举起来往前面海碗粗的香樟树又是一扔,徐少泽惨叫一声,终于晕过去了。 冯阁老的女婿,兵部左侍郎徐少泽被端亲王世子打伤的消息如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师上下。 金鹏见林刘二人之后并没有走,他算是除了衙门里头以外消息获知得最快的一个,金鹏回到徐家的时候徐滢正翘高着两腿在思索苦艾草的来历,忽见他如报了杀父之仇一般激动地闯进来,她吓得收脚不及一只鞋还挂在椅背上。 紧接着徐少泽就被抬回府来了,一路杀猪似的惨叫吓得冯氏心口疼也立即好了,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中门,听说是被宋澈打的立刻眼冒金星连哭也不敢哭了,即刻撕破了嗓音喊人来把徐少泽弄进了房里去。 余延晖又倒霉地被请到徐家来了。替徐少泽正骨的时候明明该用八分力他偏用上十二分力,冯氏看见徐少泽身上多出来的青紫胆战心惊,揣着疑惑问他正骨是这样正骨吗?他面无表情擦着手指:“要么夫人自己上?” 徐镛和杨氏听说这茬面面相觑对了个眼色,立刻也相携着到长房来看望了。 徐冰哭得两眼红肿,拿起鸡毛掸子要来打徐镛,反被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的徐少泽把鸡毛掸子夺了回去抽了两下:“还不去端茶递水?”徐冰先是一愣,后跺着脚冲了出去。 冯氏又惊又怒,但宋澈把徐少泽打成这样,到底不敢再对杨氏母子摆脸色。 徐镛出了长房直接拄拐杖去了徐滢房里,进了门再也忍不住,捶桌笑得眼泪也出了来。 宋澈这里倒是出了口恶气,消息传到宫里,太后和皇帝都不淡定了。 那徐少泽到底是朝廷命官,除去冯阁老是他的岳丈这层不说,他是兵部大员,其父又是先帝跟前的侍卫长,这层脸面总是要有的,宋澈这小子居然把他给打了!他抽的什么疯呢这是?! 宋澈一杯消火茶还没喝完,传旨的太监就来了。 太监是打小侍侯皇帝和端亲王兄弟的万喜,万喜迎面便抹了把老泪:“趁着王爷还不知情,世子爷还是快进慈宁宫去吧!” 宋澈才不怕,但他伯父跟皇祖母叫他他也不能不去啊。 这里正了正头顶翼善冠,又理了理官服,出了门。 到了慈宁宫外,万喜使了个眼色给他然后进去通报。 正等着,忽然从旁边闪出来个穿着赤袍金龙同戴着翼善冠的人,拖住他便就到了拐弯处一树海棠下。 宋裕双手交握着一把大折扇,凤眼半眯笑得贼兮兮:“这可真叫父是英雄儿好汉,我们小王爷老虎又发了威,居然又把冯玉璋的女婿给打了,小生真是佩服,佩服!” 宋澈瞪了眼他,负手扫了眼殿门口,压低声道:“皇上怎么说?” “你问我我哪知道?”宋裕微哂,声音压得更低:“我都三天没敢去乾清宫了。” “出息!”宋澈鄙夷地。 “你还有脸说我,你那么出息你怎么还问我?”宋裕探头望了下宫门那头,缩脖子道:“你还是快想好怎么扛吧!太后对先帝跟前的人还是惦记的呢,皇叔要是知道了,不定怎么抽你。我不跟你多说了,父皇立马就到,我得赶紧走!” 说完扇子拍了拍他胳膊,就真的走了。 宋澈回到殿口,万喜正好迎出来,暗地里给他比了个手势。 太后坐在锦榻上,手捧着杯茶在慢慢喝。 而榻下则有几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右首是一副随时准备和稀泥的表情的程笙,左首则是略略陪笑对着太后,一面又微带责备望向宋澈的太子。太子下首的座位空着,两边几上也共摆着三盏茶,不难想到不久之前宋裕曾在这里坐过。 宋澈上前行礼,颌首唤了声“皇祖母”。 太后放了手上的茶,凝眉看向他,“这么久才进来,定是裕儿把你半路截去了?” 宋澈面上有些尴尬。 太后轻哼:“别以为我真老糊涂了,你们平素一个个跟脚底抹了油的猴子似的,往我这里溜一转就跑了,今儿个齐刷刷跑了进来,这两个听说今儿还约了人,居然也破天荒地往我老婆子这里来了,打量我不知道你们来讨保呢!”她顺眼睨着右首的程家兄弟,又哼了声。 这下大伙一齐尴尬了。 好在万喜进来道:“万岁爷驾到。” 宋澈老实地退到一边,看着那抹赤色九龙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到了跟前,略略停顿一下,那袖口缝着玄色滚边的大手一抬,往他后脑打了一记,然后在上首坐下来。 宋澈哪里敢吭声,挨了打也只得眼观鼻观心的站着。 皇帝挑眉一扫下方,立刻冷笑了:“好家伙,都来齐了哈!”又瞄着空着的座椅旁那只杯子:“宋裕呢?这种时候怎么会没有他?!” 太子等人面面相觑。 程笙忙赔笑道:“景王殿下方才肚子疼,上净房里去了。” 皇帝再次冷笑,程笙一脸笑就变得十分勉强。 皇帝瞄着宋澈:“为什么打人?” 宋澈没吭声,这让他怎么说?说徐少泽诬他跟自己的侄儿有染?他脸还要不要了? 皇帝就拍起桌子来:“我大梁的命官个个对国家社稷有功,徐少泽的父亲曾是先帝爷身边近身侍卫,先帝对他信赖得紧,你身为宗亲子弟,不好好对待这些功臣之后,低调做人,你反倒去欺负人家是何道理?!” 宋澈依旧没作声。 程笙就给他使眼色。都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朝廷还不知得怎么安抚谈“澈”色变的众臣,就是皇帝不骂他端亲王那里也免不了,倒还不如让皇帝骂几句算了。 可是对宋澈来说,哪怕只是骂骂那也分外憋屈!分明是徐家上梁不正下梁歪,出了徐镛那样的奸贼,又出了徐少泽这种信口雌黄抹黑他清白的败类!他打他几下又有什么错? “还不说!”皇帝咆哮了,仿佛生怕外头听不见他正在训斥闯了祸的侄子,“再不说朕就把你爹叫来!” 程笙捂着嘴连声咳嗽起来。 宋澈无语地抬头瞅了眼皇帝,闷声道:“那姓徐的诬我是断袖,说我跟他的侄儿不清不楚,还说让他的侄儿回头来侍候我!我气不过,就打了。”话没说完他脸就紫涨了,头也深深埋进了胸窝里。 屋里顿时传来一片噗哧声。 太子和程笙皆目瞪口呆,高贵衿持的太后也半张着嘴愣在那里。 皇帝讷然半晌指着他:“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这么说?他侄儿是谁?为什么要诬你?” 宋澈一张脸已紫到发黑:“他侄儿程镛,是王爷身边的都事。跟我,有点过节。” 程笙捂着胸口,这下真的被口水呛到了。 “什么过节?”皇帝跟太后面面相觑之后,也终于震惊了,宋澈素日在京师里称王称霸,五军营手下那帮头领被他折腾得像死狗一样,敢进宫找他来诉苦却不敢当着面出声大气,世上居然还有人敢去惹他?而且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都事? 027 皮痒久矣 宋澈瞪了憋着笑的程某人一眼,忍耐着道:“皇上就别再问了,总而言之,我是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难道还要他当着他们的面把他怎么在那小子手下屡次落败的事说出来吗?那他宁愿不活了!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瞪圆了眼睛要开骂。 程笙连忙站出来:“皇上息怒,这确实是个误会。小王爷跟徐镛之间或许是有些小过节,但无伤大雅。徐侍郎确实是轻率了,这种话不要说是小王爷会生气,就是我们听了也会上火,作为朝廷的大员,一衙之首,言行怎么能如此不严谨呢? “我保证,小王爷跟徐镛是的确不对路的。” 皇帝啜了口茶望向太子。 太子道:“澈儿向来诚实,也从不沾那些恶习,儿臣信他。徐侍郎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去问问衙门里的人便知。但此事若真如此,又影响极坏,恐怕还是得派人去徐家问问清楚才好。若真是徐少泽道听途说,那么这股风气也不能纵容。” 太后也道:“孩子们说的很是,澈儿本就跟他老子不亲,你好好弄清楚了,再跟他爹说明,省得孩子在家里又受委屈。” 皇帝啧了声说道:“打人本来就不对” “知道是不对,可这不是打都打了嘛。”不但端亲王是太后亲手带大的,宋澈的母亲还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明目张胆地护起短来,“倘若真是徐少泽有错在先,他还得跟端亲王府道歉呢。倘若不是,咱们也只好让他老子登门致歉,好生管束。” 皇帝揣着袖子想了想,便说道:“去把端亲王请来吧。” 徐少泽去往宋澈那里的时候,端亲王正好去了户部,跟户部尚书聊了会儿天回来,陡然听说宋澈居然把徐少泽给撅了,不由分说就冲到宋澈这边来,谁知道皇帝又抢先了一步把宋澈接去了宫里,于是立马又掉头往宫里闯。 万喜才出了慈宁宫的大门,就遇见来势汹汹的他。 万喜连忙追在他屁股后面道:“王爷息怒!世子爷是被冤枉的!” “冤枉个屁!他小子已经皮痒好久了!” 端亲王怒斥着上了石阶,一面抹着额上的汗,上次把威远伯次子打断了两颗牙,他也说是对方的错,这次又说自己冤枉,合着天底下的人全都跟他过不去了! 他进了殿,先瞪了宋澈一眼,然后跟太后皇帝请安。太子他们也纷纷起来。皇帝见他来者不善,连忙道:“朕和太后刚才都审过了,孩子确实不是故意的,徐侍郎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浑话当着面埋汰他,这才没忍住动了手。” 端亲王忍耐着道:“既是如此,臣弟就先带他回府了。” 太后道:“用过晚膳再走!”一面给皇帝使眼色,待会桌上灌他两壶酒,醉了睡一夜火气就消了。 皇帝好机智:“是啊是啊,我们好久都没有陪母后吃饭了,想起来真是不孝,难得今儿没什么事,我们给太后热闹热闹。”说着又站起来,挽着他往门外去:“昨儿林学士又给朕弄来把好剑,趁着眼下用膳还早,朕先带你去瞧瞧。” 端亲王虽然比他还壮硕招,但也是奈何他不得。 屋里这边程笙大吐了一口气,众人也全都往宋澈望来。 太子笑道:“咱们还是撤吧,我怕回头喝醉的人是父皇。” 他这里正好也得安排人去衙门寻证人,以及派人去徐家寻徐少泽,太后知道,就容他们开了溜。 到了门下宋裕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拍着大腿指着宋澈笑得直不起腰:“断袖,哈哈哈,断袖”被宋澈顺手摘了个石榴堵住了嘴,好歹还了耳根清静。 太子挑眉望着自己的亲弟弟,温柔地道:“父皇刚才提到你,我估摸着他的照夜玉狮子马被你的骡子给强暴了的事是捂不住了,正好徐少泽这一伤,兵部恐怕事多到忙不过来,为了拯救你,去给右侍郎临时当下手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宋裕瞪圆眼扒出嘴里的石榴:“不是吧!” 宋澈和程笙都冲他抱胸摇了摇头,无限怜悯地走了。 宫里这边宋澈倒是暂时免了罚,夜里端亲王回来也没再说他什么,酒是有喝,当然也没真喝醉,想来是皇帝已经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所以见着宋澈在端礼门内的空地里练剑,他脚步停了停,便就负着手进后殿去了。 宋澈面见徐少泽的时候刘灏和林威都在场,前去搜罗证据的人根本不用费工夫就把事情来龙去脉问了出来。当然为显公正,翌日早上又还是派了少詹事府的少詹事许甯以及都察院两名官员同到了徐家。 徐少泽冷不丁挨了宋澈这一打,根本没弄清楚究竟是哪里惹毛了他,他恍惚只记得宋澈身边的人提到了那两本书,然后他就立刻变了脸,难道就是那本书引起的?可那书再重要,也犯不着打他不是,没想到徐镛才进去半个多月,竟然就已经对宋澈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力了。 可是这样一想又觉得好牵强,就算徐镛魅力无穷,那宋澈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怎么会对他如此着谜?再仔细回想下他动手前的一些细微变化,他竟是愈发疑心起这是个乌龙! 对,一定是这样,端亲王世子宋澈除了喜欢打人之外别无显诸毛病,今儿八成是因为他自作聪明这才惹恼了他想到这里他真是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眼下事情虽是被他察觉到一些蹊跷,但花的代价未免太大,余延晖说他的肋骨断了两根,起码三个月上不了朝了。 唉,也不知道几个月不去,他的恩宠会不会受到影响。 吃了这个亏他也放聪明了些,暂且没把这些告诉冯氏,事情并未彻底明了,他又怎么能冲动?等到一切都查清楚之后他再对三房下手也不迟,所以仍旧嘱咐冯氏徐冰他们夹着尾巴做人,暂且再莫去跟三房起冲突。 这天早上许甯就带着人到徐家来了。 平日上门是不必跟女眷接触的,但人是老宋家的人打的,眼下到底是不是徐少泽才被打还不晓得,进门自然是去跟徐老太太请过安,这才去往正院。 028 蛇打七寸 徐老太太听说徐少泽被打也是急了半晚上。 当问清楚来龙去脉,知道徐镛跟宋澈竟然有了这样说也说不清的瓜葛,也是要去拿徐镛问罪的,不过徐少泽既然拦住她,那就算了。反正家里又不止他一个孙子,且徐镛兄妹跟她都不亲,倘若私底下真能拢住端亲王府这根线,她岂不就不必再事事对冯氏有所忍让了? 所以也没拿三房怎么着。 徐滢听说太子派人来了,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宋澈这断袖的事儿本就是徐少泽他们疑心生暗鬼,徐镛为人如何三房自己心知肚明,宋澈那边端亲王自也能替他作证,何况林威刘灏在中间煽风点火本就是她安排的,这误会必不会长久,徐少泽和冯氏想刺探虚实然后决定如何对三房下手,她怎么会让他们那么容易如愿? 徐镛他们或许能随意栽赃抹黑,人家宋澈能让你抹黑? 结合他那爆脾气,徐少泽被打,简直让人一点都不意外。 太子眼下派人来探望,不过是来核实罢了,这也说明宋澈那边已经把实情交代了出来。 只是徐少泽虽然挨了打而暂时不想把事闹大,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要想彻底平安无事,那还得再收收尾。 她招手唤来画眉:“长房不是有个左耳有颗小红痣的丫头吗?是跟在惜哥儿身边的,你去送点活血散淤的药给她。然后跟他打听少詹事府的人都来说了些什么。”前儿个被徐惜那玻璃珠子砸来砸去的,衣裳又穿的薄,身上必有不少痛处吧? 徐少泽听说太子的人和都察院的官员来了,麻溜儿地坐起来让冯氏给他往腰后塞枕头。 但转眼想了想,他忽然又挥手止住,滑进绫被里半闭了眼,哎哟**起来。 许甯他们进来,冯氏就退下了。 屋里仅有被叫回来的徐少谓和徐少泽身边的随从和管家在。 徐少谓到徐少泽床前通报了声,徐少泽就哼哼叽叽地睁了眼,露出一线天光望向走到床头来的许甯。 许甯拱手称了声“大人”,接着道:“大人可好些了?” 徐少泽搭着徐少谓的手,颤颤巍巍地坐起来:“好些了,昨儿个连话都说不出来,今儿个好歹能开口了。太子日理万机,怎敢劳动许大人亲自跑这一趟。” 许甯见他印过眼眶的衣袖放下来干干燥燥全无水痕,又见他梳得整齐光溜的头发,心知肚明,遂在椅上坐下,说道:“是皇上派下官来的,太子殿下也十分关切,顺便问问大人,不知道昨日那纷争因何而起?” 徐少泽抹着眼泪道:“我徐某也不知道何事得罪了小王爷,明明说武举的事说的极好,突然之间他就让我滚,下官不明所以,他就冲下官下手了。大人回去,还请一定如实相告,请皇上替我作主!我徐某人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耿耿,小王爷如此,着实让人寒心哪!” 事到如此,当然只能装委屈了,难不成被打了还要求饶么?他好歹也是堂堂三品大员。 许甯任他哭了一阵,等声音渐停下来他才说道:“可是五军衙门里的人却都说是大人出言相辱在先,小王爷不堪受辱,这才对大人动了手。不知道大人究竟从哪里听来小王爷有那禁忌之癖的?” 他把这层窗户纸捅开,徐少泽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若是顺势解释,那岂不是承认他误会宋澈跟徐镛有那回事了么?当伯父的卖侄求荣这如何下贱这且不说,只说宋澈那边就占了全理了,不管怎么解释,这种话都不能随意出口,对方还是皇宗,是掌着正二品实权的大员,就算是误会,这也不能忍不是? 可若不解释,他又能怎么说出这传言来源?那日八卦这些的又都是宋澈身边的近随,若非如此他也并不会当真,可就算他说是他们传出来的,他们又怎么会承认?他们自然是偏帮宋澈的,如此一来反倒是更加得罪人。 许甯这里等了半晌,又催问。 他万般无奈,只好道:“徐某,徐某因听舍侄说过小王爷对其爱护有加,又时常仗着在五军衙门当差对内子不敬,徐某因此信以为真,心想他既说已成了小王爷的人,自然我是要顾忌几分的,没想到我竟被他糊弄了,徐某都是被子弟所累,徐某自认治家无方,求皇上责罚!” 事到如今,也只好把这黑锅推到徐镛头上了,皇上当然是维护宋澈的,若知道徐镛狐假虎威拿宋澈吹牛,说不定因此把他的官给罢了,这岂不也是好事一件?而治家无方的罪名比起冒犯和诬蔑上官的罪名比起来,那就根本不值一提了,他就拼着被皇帝骂也要护住自个儿。 这时候,门外叫秋桔的小丫鬟走进来,“老爷,大爷屋里来人传话说求见钦差大人。” 徐镛心下一惊,徐镛来了还了得?来了岂不全穿帮? 许甯捋须望着他这副颜色,沉吟了片刻却是道:“既是这般,索性传令侄来见也好。” 徐少泽架在半空下不来台,只得咳嗽着,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长随张荣。 徐滢正在听侍棋回报,听说许甯果然来人着徐镛去见,连忙看向徐镛。 徐镛站起来,“金鹏拿拐杖!” 张荣伸臂拦在前面道:“大老爷还让小的给大爷带句话,倘若大爷能看大老爷的眼色行事,这二姑娘顶撞大太太的事他就不追究了,可若是想耍什么滑头,那么大爷可要仔细着不但官职不保,还要身无分文被逐出门墙!” 徐镛气怔无语,徐滢已经抚案大笑起来。 “那哥哥还去什么去?我去好了!”说罢站起来,大步就出了门槛。 张荣吓呆了,等她走了好远才记得追上来。 徐滢径直到了徐少泽所在的厢房前,着人进内通报。 许甯听说来的不是徐镛而是他的妹妹,微微一愣,这里清风阵阵,徐滢已经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进门先跟愣呆了的徐少泽徐少谓见了礼,而后便与许甯道:“回许大人的话,方才我大伯让人带了话给家兄,说是过来后要凭大伯的眼色行事,他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让说什么便什么也不说。否则的话不但家兄的官职都将不保,而且我们孤儿寡母几个还要净身出户逐出门墙。 “许大人,家兄身为朝廷命官,虽然不怕威胁,可碍于纲常伦理,一则不能歪曲事实扰视视听,二则上有寡母下有弱妹要照拂,也冒不起丢官出族的风险。所以竟不知该不该听从大人的传召。现特遣小女子来跟大人讨个明示,眼下他又该如何是好?” 徐少泽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眶来了! 许甯也是目瞪口呆半日无语。 这徐家,这徐家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徐少泽身为三品侍郎不但拿亲侄儿去巴结宋澈,如今反倒还当着他这钦差的面儿暗地里行起这威胁恐吓之事,他当他这钦差是白当的吗?当王法是虚设的吗? “徐大人。” 许甯深深看了眼徐少泽,站了起来:“您真是管的一手好家呀!” 徐少泽万没想到徐滢竟然有这么大胆子,前两日才逼着冯氏把杨氏嫁妆还了回去,今儿又敢闯到钦差面前来揭他的老底!这要是皇帝知道他这么样愚弄钦差还了得?她莫非是不想活了吗?! 他立马从床上滚下来,抬手便要往徐滢脸上扇去,许甯上前道:“大人自重!” 徐少泽停住半刻,转回头又立刻拖住许甯袖子:“许大人您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许甯抽出袖子来,凉凉地睨他:“侍郎大人不是腰疼吗?这么快就好了?” 徐少泽一张脸由红到紫,由紫又到红,已是说不出话来。 我猜你们都攒文去了。。。 029 不想娶她 徐滢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壁,仿佛跟她没有半毛钱干系。 徐少泽把罪责推在徐镛身上本是已不顾徐家脸面,既是如此,她又还用得着在乎什么? 不要脸大家一起不要脸,修身齐家是身为臣子的本份,徐少泽身为一家之长连个家都管不好,动不动就拿身家前途威胁守寡的弟媳和失怙的侄儿女,她就不信大梁的皇帝会视而不见,大梁的言官会不从此盯着他。 说到底,徐镛是大梁的官又不是你徐少泽的官,你动辙拿他的官职作筏子,置天子颜面何在? 金鹏把许甯他们出了府的消息适时告诉了徐镛。 徐镛听说完徐滢的表现后沉吟了一会儿,等她回来后又深深盯着她看了会儿,平静地回了房。 按照长房的作死程度,徐少泽这次只能是哑巴吃黄莲了。当初徐滢算到徐少泽会去寻宋澈印证传言真伪,也算到只要他提到这档子事宋澈定会饶不了他,许甯他们到来也就同样谈不上意外了,就是徐少泽不让张荣来威胁他们,她也不会让徐少泽占到什么便宜。 不过他自己要抢着来送死,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皇帝在乾清宫里逗了会儿鹦鹉,许甯和太子就进宫来了。 皇帝看了眼许甯他们那神色就嗅出点不妙的讯息,再听他们把话道来,一张脸也沉下来,“你的意思是徐家内部家宅不宁,所以徐少泽才会揪那徐镛的把柄并且还闹到五军衙门?”他凝眉望着底下,“那徐镛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不但敢跟自己的亲伯父作对,还敢去顶撞宋佥事?” 许甯垂首道:“徐镛是何许人臣并不晓得,不过臣听说这徐镛的父亲早就过世了,只有寡母带着他和妹妹过活。而且,臣还听说其寡母杨氏的嫁妆自其父过世之后被徐少泽的夫人夺过去执掌了十来年,一直到这两日才不知为何又归还了三房。” “有这等事?” 皇帝有些不高兴,他对徐少泽并不陌生,徐老太爷原先在世时一直是先帝身边的近臣,官职不高却深受信任,当时是连三四品官见了他也常常低头道安的。徐少泽也有几分真本事,至少科举路上就是他自己闯出来的,不过是后来在升迁的事上仗了几分祖荫,以及傍了冯玉璋几分势。 但是有关徐家的家事倒是头次听说,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不过作为皇帝,当然也不能因此一味深究臣子的家务事,他说道:“既然查明此事确是徐少泽引起,那就各罚他和宋澈三个月俸禄。” 旨意传下来,宋澈没意见。 徐少泽这里钱财上虽然也动不了什么根本,但到底挨了打还要受罚,心里却不是那么舒坦了。 消息传出去,冯阁老知道徐少泽丢了脸,也遣人来训了他,顺带连冯氏也给骂了。 冯氏心里很憋屈。因着这事闹大,皇帝又下了旨,她终于也知道了宋澈跟徐镛之间没有什么,而徐滢那日的嚣张霸道完全就是跟她耍光棍,于是憋了好些天的火又按捺不住地蹿上来,带着人便要往三房冲。 徐少泽冒死在门槛下将她拦住:“眼下咱们苛薄侄儿女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你再去闹,是不是想逼得我被都察院时时盯着?!你就不能凡事从我的角度考虑考虑吗?!” 冯氏受了委屈又被丈夫数落,黑着脸回房砸起东西来。 这之后徐滢每每遇见徐冰,对方的眼里都活似能伸出一双手来掐住她脖子,但她越生气徐滢就越高兴,她越怨恨徐滢就越快乐,能让对头们横眉冷目,岂不是件乐事么? 如果她愿意,现在就可以与徐镛带着杨氏出门另过,但徐家终归还有属于徐少川的一份家产,他们这要是出去了,这家产就别想拿到手了。她虽然不在乎这些钱,但到底是他们应得的,徐镛才初入仕途,又未取亲,未来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是,总没有把钱白白送给这帮白眼狼的道理。 杨氏担惊受怕了几日,见冯氏没曾找上门来,终于渐渐心安。 徐老太太当知道徐镛与宋澈之间清清白白时略有些失望,原本因着徐少泽被打而埋怨过冯氏几句的她当日下晌又立刻让人送了护心丸和燕窝给冯氏养身。 原先徐滢逼嫁妆的时候二老爷徐少谓不在府并不晓得,所以黄氏后来跟他提起三房简直变了个人似的硬气起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徐滢来给许甯回话的时候他是在场的,那么硬气的话连他都不定能回得出来偏让三房那母子仨儿做到了,能不让人多留个心眼儿? 于是黄氏见着杨氏她们也打起招呼来了。 徐滢的日子渐渐安稳,杨氏手上两间铺子没两日就赁了出去,手头忽然多出来千把两银子,日子也忽然变得滋润,给她的零花钱也多起来了。 不过她仍然有两件事搁在心里没答案。 一是给徐镛的马下苦艾草的人究竟是谁? 二是三房的处境。 从她这些日子听来的种种传言,徐少川的人品习性与两个哥哥完全不同,甚至某方面还很值得人尊敬,这从崔伯爷十年来始终承认这门婚事也能够侧面证明一些。 徐少川当初并未从文,而是禀承父业进入锦衣卫任职。 锦衣卫身为皇帝的机要衙门,能进去要么凭本事要么凭关系。无论哪一样徐少川都不该是个默默无闻的人,至少在徐家来说,当初应该算是个出色的脚色,否则的话,他也得不到身为国子监的杨老先生的赏识收为女婿。 这些种种都说明三房在当时地位就算不高过长房,也至少不弱,可为什么徐少川会死?还有,为什么他死后三房成了人人可欺的可怜虫?杨氏出身清贵知书达理,面对冯氏的无理取闹时她也能够有理有据的反驳,可她为什么又一再退让,终于使得冯氏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她呢? 这些看起来都好不合理。 徐滢搅乱的这锅水只剩些余波,徐少泽被宋澈打了的消息却还是传开了。 崔家也终于在事发的第三日知道了这件事。 崔伯爷皱着眉负着手在书房里转了两个圈,便遣人拎了几色礼代为探望徐少泽。 同时又带去一席话:“我们伯爷说,贵府二姑娘是崔家早就订下的儿媳妇,若是姑娘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侍郎大人和夫人看在姑娘年幼的份上担待则个,该指点的指点,该关照的关照,别的事上,还请大人和夫人看在我们伯爷的面上从此免了。” 冯氏鼻子都气歪了。 崔家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直接把他们这当伯父伯母的撇在一边,把徐滢当成了他们崔家的人了呢!而且这不但是公然示威,更是连不要再欺负三房的招呼都直接打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可是气归气,崔家她却是万万不敢惹,还只得强笑着答应,把人送出门来。 崔伯爷听完回话捻须笑了笑,就走到书桌旁写起了字。 崔嘉几日没出门,甫出去溜了个弯儿,就从外头听说了这事。 又是徐镛!上次在程家被他喷了口茶,转而他又把冯清秋给气哭了,这次又闹出这样的丑闻来,简直他都要替他们害臊! 他在房里气闷了半晌,走向崔伯爷的书房。 崔伯爷看上去很享受习字的过程,国字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一双瑞凤眼微垂看着笔下,流畅的眼睫线显得十分贵气。 崔嘉叫了声父亲,然后上前帮他磨墨,暗觑他神色,又试着道:“父亲听说徐少泽被打的事了么?” “听说了。”崔伯爷并未抬头,轻描淡写应了句,沾了点墨又往下继续:“徐少泽这次真是糊涂了,徐镛怎么会行那种事?连我都清楚他的人品,他这个当伯父的反倒疑神疑鬼,也就能看出来他平时有多冷落他们了。” 崔嘉眉头微皱,说道:“可是无风不起浪,如果没有这回事,如果徐镛当真行正坐端,怎么会让人说闲话?依我看,根本就是他们家学渊源,他们老太爷原先就甚会钻营,到了徐侍郎这里又是如此,他徐镛进五军衙门不也是托人走的关系?” “天底托关系谋路子的多了去了!” 崔伯爷停下手,望着他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少川为人仗义,又从不趋炎附势,徐镛进了衙门也踏踏实实地做事,当初我要荐他去六部,他也拒绝了,宁可自己去找,如果他也好钻营,为什么不求我?” “可他到底还是跟宋澈传出丑闻来了。”崔嘉紧拧着双眉,提到这茬他就生气。外头有不少人知道他跟徐滢有婚约,日后见面还不得拿这事私下取笑? “怎么说话呢?”崔伯父也皱了眉,“圣上不是都已经澄清没这回事么?人家徐侍郎也承认是个误会了。你这么不依不饶地捕风捉影,这要是传到端亲王耳里,我还怎么好意思跟他碰面?” 崔伯爷是亲军十二卫副指挥使,因此也常与端亲王碰头切磋治下之策。 崔嘉被训,脸色更不好看,他说道:“即便是宋澈不是这等人,那徐镛也不是什么好德性,有这样的哥哥,我看妹妹也并好不到哪里去,我要取消这门婚约。” “不可能。”崔伯父重新沾了墨,又垂头落了笔,一副不想再废话的样子。 崔嘉急了:“可我真不想娶她!我连见也没见过她!” “我跟你母亲成亲之前也没见过面!如今一样恩爱和睦夫唱妻随!”崔伯爷终于扔了笔,板起脸来:“你若再跟我提退婚二字,我立刻请奏皇上废了你的世子爵位!” 这章很肥喔~~~~~~快表扬我~~~ 030 婚约之痒 崔嘉从书房出来,望着长天狠吐了闷气才往院外疾步走去。 崔伯爷写完最后两个字,提笔顿了顿,搁下道:“今儿什么日子了?” 门外家仆垂首走进来:“回伯爷的话,四月十七了。” 崔伯爷沉凝半刻,说道:“那就是说,再过两日滢姐儿就满十六了。” 冯氏闷在房里郁闷了几天,渐渐也消停下来,到底她如今是徐家的人,往后日子过得怎么样,徐少泽的前途才是关键,若是真因为自己断送了他的前程,并没有什么好处。 于是这日又打起精神来,出钱买了几件上好的海珍,拎着往冯府去。 徐滢如今的消息渠道虽是初初展开,冯氏回娘家这种事还是很快就得知了。 冯家的情况她约摸摸也听得了些。 冯府因为冯玉璋还在任上,并且手揽大权,所以中馈还是冯夫人掌着。 冯夫人荣氏乃名门出身,倒是冯玉璋是小户出身,当初娶到荣家的大姑娘他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后来在朝上混得风生水起,荣家也没少提携。所以冯玉璋对夫人极之敬重,冯夫人在冯家的地位可非冯氏在徐家可比。 冯夫人生下长子长女后曾病了两年,中间抬举了陪嫁的丫鬟做了通房,等通房生下冯氏和弟弟,便又提作了姨娘。后来因为子女大了,自己要亲身教养,又要管着一大家子事务,便又再替冯玉璋纳了位良妾,良妾也有两个女儿,年纪跟冯氏相差并不多。 冯氏仗着生母打小伴随冯夫人,对她脾性极为了解的优势,投其所好,乖顺自重,终于得到嫡母欢心,在三名庶女里挑了她来允这样一门婚事。 徐少泽当初并未指定求娶冯氏,他自己很擅钻营,二十多岁就做到了正四品,徐老太爷曾是先帝心腹,皇帝也常惦记着他,所以虽是续弦,但原配无子,来求娶他们家的庶女为填房夫人,本就是自降了身价,徐家给冯家面子,冯玉璋在夫人挑了冯氏出来后,陆续将他升为左侍郎。 徐家原没想过冯家这么快就把徐少泽升上去的,徐家母子如同得了宝,从此对冯氏视若明珠。 当时二房黄氏已经过了门,见徐老太太如此捧着个庶女出身的填房,心下未免不爽,不过碍着人家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大嫂,徐少泽又是徐家家长,这些年面上也算相安无事。 徐滢梳理了一遍冯氏的家底,就在院子里做针线。 她本来就不喜欢在徐家走动,这几日府里往来的人多,就更不想出去。 原先徐镛伤了腿的事没多少人知道,这次徐少泽出这么大的事,往来府上看望探视的人也多起来。 徐镛养了半个月伤,吃了余延晖四五日的药,伤腿也勉强能着地了,为了争取早日回归衙门,这几日天天大清早地便就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打圈。 徐滢无所事事,每每心里空虚,便就做点针线。 前世里她学得的那点女红技艺早忘的差不多,这若是不抽空练练,来日恐怕会穿帮。别的不说,自己身上穿的用的物件总得弄出来不可。 好在这辈子不如前世那样需要时时算计筹谋,也没有什么打小跟她较劲一直到死的死对头纠缠不休,这世里她一无杀父之仇,二无夺夫之恨,勉强有份家业要夺,但也好像没有那么紧迫,基于徐家目前的情况,夺家业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时机的。何况她还有个徐镛可以帮忙。 所以总的来说,她这一世是有理由活得悠闲些的。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徐镛的跌伤一案,还有三房那些种种不合理之处尚未查明,可是既是要掩饰穿越者的身份,也只好暂时搁着不提,除了提醒杨氏院里院着重把好关,便只能慢慢遁着蛛丝蚂迹去查。 “滢姐儿,你喜欢吃什么,要什么首饰,回头我让人去办。” 正纠结着蝴蝶翅膀怎么绣,杨氏忽然带着阿菊秋眉到了跟前,洋溢出温柔的笑意问她。 然后她在旁边绣墩儿上坐下来,轻拂着她的头发说道:“过两天你们兄妹就满十六了,崔家当初跟你父亲约定过,等你满了十六就来提亲,如今咱们手头也不紧,正好提前给你置几样首饰。你出去的时候戴一戴,到你出嫁的时候我再给你置。” 徐滢听到崔家提亲几个字,指尖一弹,一根针甩到地上,带出一点血来。 是啊,她还有门婚约,一个她还没来得及嫁过门就已经提前让她当了“怨妇”的未婚夫! 她倒是不反对嫁人,虽说嫁了人免不了被丈夫三妻四妾她如今不是公主了,也没有权势,不可以再把偷腥的丈夫脱光了按马桶了,可是留在娘家当老姑娘又有什么意思。将来徐镛会娶妻,听说姑嫂之间的天仇并不亚于婆媳之仇多少,到时候吃娘家的喝娘家的多半要受冷眼的。 嫁了人起码能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杨氏的嫁妆加上府里公中给出的,她自己花钱请个掌柜的好好经营经营,养活自己和孩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她上辈子没生孩子就死了,这辈子也许可以生两个陪着她解闷。 如果丈夫听话,她也可以帮他出门应酬应酬,当然前提得是在于自己有利的情况下。 她虽不擅经营,但无利可图的买卖,她是不会做的。 因为闲,她对于自己的将来也想得极透彻,但是杨氏的话却提醒了她,崔嘉看上去可并不像是值得她替他应酬的人,而且他不听话的潜质也已经暴露了出来,那么崔家这门婚事,真的还有必要继续么? 她坐直身,看着皱眉拿绢子给她擦手指头的杨氏,说道:“崔家跟咱们并没有正式订亲,眼下这个时候,我们大家都还是可以自由婚配的。崔嘉既然心里有别人,我嫁过去也没有什么好处,倒不如就此算了,往后咱们跟崔家也还能保持往来。” “你怎么这么糊涂!” 徐镛不知道耳朵怎么这么尖,居然听到而且蹦过来了。“这门婚事不止是两家的约定,也是父亲临终时的遗言,他是亲**代过我好生照顾你的,你居然想退婚?退了婚,你岂不平白被他们毁了闺誉!” 徐滢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说道:“我没说退婚。” 她就知道徐镛反应会如此。这年头不管谁提出退婚,对女方都只有害而无益。她虽然不奢望嫁到什么良人,的确也犯不着跟自己名声过不去。 她只不过是说如果崔家没有来正式提亲的意思,也不用太较真罢了。 徐镛凝着眉在金鹏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两家都已经交换了信物,就是没有正式办认亲礼,这事也是生效的。崔伯伯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他会说话算数的。”说完又看了眼她,闷声道:“你也不用担心,冯清秋根本就没心思在他身上。再说,我这个哥哥也不是白当的。” 徐滢确实无话可说。 不过也无所谓,如果嫁到崔家去是他们的心愿,那她就嫁好了。只要崔嘉肯娶,反正嫁谁都没有分别。不就是过日子么!崔嘉虽然惦记着冯清秋,但崔伯爷夫妇目前听起来还算是有担当的长辈,也不见得她就过不下去。 杨氏初初听她说要退婚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但见徐镛拍了板下来才放下心。这里往她胳膊拍了一巴掌,问了她几句心愿,便就筹备她们的生日去了。 徐滢见太阳渐升,也准备进屋。 这时门外边说话边走进来一人,十八九岁的年纪,作文士打扮,风度翩翩地,眉间却似终年藏着什么烦心事,忧郁地蹙起一道川来。他走向徐镛说道:“澜江怎么受伤了还不进屋养着?” 徐滢心下一咯噔,他在称徐镛的表字,必然是极熟,她却不认识。 031 倒霉蹄子! 正想着要不要借着进内回避的当口找侍棋刺探一下,这人却已经自己开口了:“滢姐儿怎么今儿看到表哥也不打招呼?” 啊,原来是陆翌铭。 她笑着福了一礼:“表哥今儿有空。” 陆翌铭点点头,依旧忧国忧民地蹙着眉头与徐镛往那头花厅里去了。 陆翌铭的母亲徐少惠是徐少泽和徐少谓的妹妹,徐少川的姐姐,府里唯一的姑太太。徐少惠只比徐少川大一岁,跟徐少川也最为投缘,后来杨氏嫁到徐家,最先结下情分的也是徐少惠。 但是徐少惠却在十几年前就过世了。陆家也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家财万贯,也有不少子弟在朝为官。徐少惠过世的时候陆翌铭还只有三岁,父亲娶了继母,他的处境就变得十分尴尬。加上徐家势利,女儿死了之后对这个外孙也关注少了,来来去去也只有徐少川去看看他。 后来徐少川过世,杨氏也少出门,他就隔三差五到徐家来走走,与徐镛关系倒是极好的。 徐滢因为想到原主自幼跟陆翌铭也是极熟络的,他又常来往徐家,于是又还是装出一副熟络的样子到了花厅。 他们刚刚聊完徐少泽的伤情。 见到徐滢来,陆翌铭放下杯子,从荷包里摸出两只银锞子,说道:“你们快过生日了,我让人在宝墨轩里定了只端砚给澜江,明日让金鹏去取。你我却不知道送什么好。索性拿点小钱你,你拿去买点喜欢的零嘴儿吃。” 徐镛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来这些事儿。” 徐滢却笑着接过来:“多谢表哥。” 陆翌铭眉头展开来,“别嫌少就好。” 杨氏留陆翌铭下来吃中饭,自己掏钱让大厨房做了几个菜,陆翌铭也没推辞,饭前跟杨氏说起今年准备下场会试的事,杨氏和徐镛都很高兴,毕竟他若是考中,也就不必再看继母脸色。而他文章一直做得好,国子监里先生时常夸奖的。 这些家常,徐滢也就听着。 冯氏到了冯家,这次倒是进了门。 只是到了上房丫鬟却告知冯夫人去了佛堂,让她在偏厅等着。这一等便直等到日色偏西,中间不要说送饭,连个添茶的人都没有,简直都已眼冒金星。 直到日色彻底落去,冯夫人才总算姗姗而来。 如意料之中般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冯氏百般地赔罪,口水都说干。冯夫人才漫声道:“这事过去就算了。日后不要再在徐家做些蠢事了,你不在乎脸面,冯家在乎。若不是你素日对待三房太过着眼,他徐镛又岂会言语中伤到秋姐儿?” 又望着她道:“去洗把脸,补补妆,莫让人以为你在我这里受了委屈,然后去见见老爷吧。” 冯氏虽然等她这句话等了很久,但对她居然这么快就放过她却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还会要去冯大奶奶跟前说好话的。 到了冯玉璋书房,冯玉璋也只告诫她勿要再连累冯家,多学着冯夫人点,相夫教子,收敛锋芒,冯氏也不敢多问,唯唯喏喏便出了冯府。 回到徐家徐少泽不免问起,冯氏虽然憋气,冯阁老的话却犹在耳畔,也只得按捺着先把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地说了。 徐少泽听后点头:“原先我说你还不信,如今岳父岳母也这么说你总该信了。你如今是正经的官太太,不是从前在冯家需要汲汲营营谋些蝇头小利的庶女当然,有些利总还是要谋的,不谋咱们也入不敷出。 “但咱们的脸面却比这些更重要,如今咱们苛待三房的名声已传了出去,日后你若再有什么把柄落在人手里,都察院会弹骇我,岳丈脸上也没面子,夫人不追究了是不想你回过头来又拿三房出气,眼下正是该稳住三房不让他产有机会再生事的时候。” 徐少泽终于逮着机会训妻,说得口沫四溅。 冯氏受了一肚子委屈回来,又被他这般数落,心下更气了,但眼下她还是知道轻重的,瞪了徐少泽两眼就没说话了。 徐滢睡完午觉起来,听说长房安安静静,知道冯玉璋夫妇是告诫过他们了,遂不再去理会。 陆翌铭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她去到徐镛房里时他已经不在了。 见桌上有张描花暗纹的素笺,拿来一看,印着宝墨轩的字样。才记起上晌陆翌铭说过在宝墨轩订了方端砚给他。 “不如我帮你去取。”她伏在桌上道。 她都还没有上过街,去衙门那两次不算。 她前世朝代的国土地理跟大梁有九成九的相似,剩下的那点不同在于疆土轮廊,以及民风的开放程度,大梁的小姐上街走动是不会太受非议的,只有身边有人伴随,当然除了那些保守的士大夫家族,但大胤不成。 除此之外两厢地名、风俗以及官制一模一样,前世没正经逛过街,这辈子她想去看看。 徐镛没什么意见,他总共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反正他的生日也是她的生日,杨氏的嫁妆还是徐滢拿回来的,这阵子她的变化替他这个“顶梁柱”解决了许多事,让她顺便去瞧瞧有什么中意的东西,挑来当礼物自也是应该。 想想便就也让金鹏拿了三两银子私己给她。 徐滢也接了,反正他每个月也有十两银子的俸禄,不用客气。这里三两加上陆翌铭那两只五两的银锞子,已经很多了。 翌日吃了早饭,她就换了件葱绿褙子衬月华绫的衣裙出门,徐镛派了金鹏跟着她,金鹏也乐意,屁颠屁颠地拿着马鞭坐上了车头。 大梁不愧是盛世,比起宫斗个不停的大胤看上去繁华很多,路上百姓脸上也显得很恬静安然,小贩们与行人讨价还价,始终耐心和气,店铺里肥头大耳的掌柜面对来上门的衣着朴素的乡民,也大多很热情。 路上的姑娘小伙三三两两,有些覆了面纱,有些没有,原本徐滢也是要走路来的,杨氏不准,因为她小时候就从来没有这么抛头露面过,只不过徐家不大苛刻这些,她也才入乡随俗。 马车在宝墨轩停下,金鹏恭请了她下车。 这铺子一连过去三间,楼上楼下共三层,就是两比加在一起相比,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铺面。 徐滢递了单子进去,掌柜的看了眼她,笑着将她请到一旁小厅内等待,然后下去取货。 徐滢捧着茶在屏风下坐着,透过屏风与花架之间的空隙打量外头往来的人客,看着看着她眼睛就瞪圆了!店堂里有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布衣女子,正俯首贴耳地跟在个穿金戴银一看就不握笔杆儿的妇人后头,挑选柜台上摆着的一溜儿湖州毛笔! 当然,就算是不写字的妇人挑文具也没有什么好吃惊的,谁规定她不能买来送人? 可她身旁的那个倒霉蹄子她居然认识! 不但认识,恐怕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哪撮灰是哪根骨头化的这个人居然是前世大胤内阁首辅之女袁紫伊! 她忍住心跳,吞了吞口水悄悄拨开架上那丛兰花,那女子的五官面容便就毫无遮挡呈现在眼前。 果然五官高矮都是她!还有那对仿佛随时准备当奶妈的硕大胸脯简直都一模一样! 徐滢蓦地收手,她怎么也会在这里? 她这是跟她一样穿过来了,还是她本身就是这个朝代的人? 徐滢猫在花架后再看了眼,越看就越是那么回事了,这个人明明布衣荆钗,瞧打扮倒像个丫鬟,可她神情倨傲昂首阔步哪里像个低声下气的下人! “姑娘,您的端砚拿来了。” 正惊疑着,身后忽有人轻声唤起她。 她连忙站直,转过身,店里的小二捧着个锦盒走出来,冲她躬身笑了笑,然后打开盒子给她验货。 徐滢反复看了几眼,放回盒子让他包上,然后又盯着袁紫伊瞧起来。 她们还在挑笔。那蹄子拢手站着嘴上虽赔着笑,但转头眼里就满是鄙夷。 这货若不是袁紫伊,她就把手上这端砚给活吞了! 032 没看皇历 她凝了凝神,找了个她看不到的角度,端详起来。 说到袁紫伊,就不能不提到她前世的恩怨情仇了。 早先说过,她原先是个公主,是与大梁一个平行朝代大胤皇帝的第七个女儿。 她生母是淑妃,淑妃虽然出身好,名份也高,但敦厚木讷不大得宠,好在她有个兰心慧质的姨母,那是个敢把宠妾灭妻的亲爹老子都动手开揍的厉害角色,同时她还能以一条如簧的巧舌在京师混得风生水起,而且一手扶持起了三十岁就做到内阁阁臣的丈夫。 她姨母在大胤简直是个传奇。 姨母自己嫁人之后她就逮住一切机会暗中调教徐滢,明面上她对这个外甥女若即若离,实际上却把自己十八般武艺全授给了她,所以徐滢打从五岁起就开始在宫闱里单刀独马地厮杀,得到了皇帝的喜爱又亲赐了最高等级的贵公主。 这一切都是很神气的,但是,她美好的人生里却也出现了一个让人时刻都恨不能请茅山道士来直接把她挫骨扬灰的对头! 就是这个袁紫伊。 袁紫伊是大胤最有权势的袁家的大小姐,袁家同时期出了四个知府三个总兵一个首辅,举世无双。 徐滢从四岁时认识她开始,她就成了她徐滢的冤孽。 四岁时袁紫伊乍进宫见驾便抢走了她手上的麻花糖,害她在众多帝女们面前丢尽了脸,八岁花朝节赏花赛诗的时候她夺了魁首袁紫伊拿了仅次于她的第二,十二岁端午节上抚琴奏曲袁紫伊又抢在她前面夺了第一,十三岁中秋节上皇后在御花园设宴比赛衣饰搭配她终拔了头筹! 到了十五岁她该选附马了,皇帝准备一齐给帝女及宠臣家的千金一同指婚,袁紫伊这个倒霉催的生怕她嫁得所愿郎情妾意所以非要压她的风头,把她听从姨母的建议瞄中了两年的董畏的名帖给压在了屁股底下,弄得她只好也较劲从一堆帖子里选出她青梅竹马的对象作为报复! 她嫁给了后来的驸马,而最后她袁紫伊就只好嫁给了董畏。 于是乎两个人婚后都过得鸡飞狗跳,当然董畏和驸马都不是什么好鸟,婚后一个半年里就收了通房,一个一年后让徐滢捉奸在床浸了马桶。事后她袁紫伊寻到公主府来砸东西,徐滢也让人去把她的铺子砸了个精光,提到这段怨念,真是罄竹难书。 这之后没多久徐滢听说董畏又纳了一房妾,她高兴得吐血三升,然后死了。 本以为从此之后倒也清静了,真没想到这一世居然又遇见了她! 她咬紧牙关扭头又看了看屏风那头,见她们已经往外走了,于是顿了顿,抬袖半掩着脸也跟了过去。 她不得不掩面,因为跟袁紫伊一样,她穿过来这世的五官面貌跟前世的她也是一模一样的,也大约是因为如此,所以她驾驭起这具身体来简直毫无压力,徐家人也至今未曾太过疑心她的变化。所以袁紫伊见到她,一定也会认得出来! 她们没乘车轿,而且也没带面纱什么的,估摸着应该是不远。 徐滢让侍棋就近买了个帏帽带上,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 走上小半里路,她们就进了个戏园子,顺手又从门口买了几包零嘴儿,看模样是去看戏的。 徐滢看了眼招牌上的字,在门外停下来。 进了戏社里就不便带帽子了,可不戴帽子进去万一被袁紫伊那倒霉催的认出来那就亏了,而若是不进去,她又怎么甘心?毕竟前世斗了一辈子的仇家又见面了,这辈子她混的不如自己,她怎么可能不先去摸摸她的底细? 她看了下金鹏身上的青布衣裳,拿了徐镛给她的银子出来,说道:“去前面买套男子成衣,然后找个客栈,我要换衣服。” 换衣梳头不过片刻工夫,回到戏园子门下,便成了个不那么打眼的寻常少年。 徐滢进了内,顺着守在这里等候的画眉的指引到了二楼,在名为鸣翠的雅室门口立住。 并没有门,只有湘妃竹制的竹帘作为遮掩,大热天的,帘子又织得甚稀,屋里三个人的举动看得十分清楚。 先前那石青色衣裳的妇人与另一绿裳妇人同坐一处说话,而袁紫伊则垂手立在一旁,一副受虐小媳妇的模样。 徐滢看到这幕就禁不住冷笑了! 让你使坏让你横,让你跟她过不去!果然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让你袁紫伊也有今日! 里面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一句句传到耳里。 “年纪不小了,能说亲了,前儿个东郊犁头庄卖茶叶的刘员外家里来求亲,我家里的没肯。” “都十七了,性子不好,若不早物色,恐怕日后更难。”青衣妇人停了停又道:“倒是胜在长相好。瞧着也好生养,也还是不愁嫁的。你再去跟袁掌柜好好说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可不是么?” 青衣妇人说到这里,冲袁紫伊沉了脸:“李太太的杯子都干了,还不倒水来?” 袁紫伊连忙称喏,背转身走到朝着门这边的茶水台前,陡然间便换了副面孔,咬着一口牙偷觑着那俩妇人暗啐起来。 徐滢在门旁边险些冷笑到肚子抽筋! 恶人自有天报应嘛!她袁紫伊前世不是号称大胤京师第一美人么?号称第一才女么?号称第一世家千金么?有个屁用!这一世混得竟然只能做个丫鬟!哈,丫鬟!她徐滢虽然这辈子身份地位也跟前世相差十万八千里,可她好歹还是个官家小姐! 老天爷怎么不让她干脆穿过来当个妾?当个男的?当个癞痢头? 她简直难以忍住胸中这口喷薄而出的畅快之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徐镛?” 正觉得老天爷怎么这么有眼之时,忽然耳畔不远就传来一道刺耳的魔音,紧接着一双绣着七彩云纹的皂靴也堪堪停在眼前徐滢心下一咯噔,蓦地抬了头,正对上面前如泰山压顶一般拢在她上方的一张脸! 才张了嘴,旁边金鹏已经如开水烫了脚一般失声跳起来:“小,小王爷!” “你怎么在这儿!” 宋澈看到徐滢,整个表情完全凌乱了!瞪了她半刻,他忽然一把揪住她衣领将她提了起来:“你不是说你腿伤了走不动路上不了衙吗?!你竟敢欺骗大都督!” 徐滢悬在半空也目瞪口呆! 这挨千刀的这个时候他居然会在这儿! 屋里的袁紫伊砰里乒啷地沏茶,一听外头这动静立马也八卦地探了头出来,等看清楚被举高的徐滢的那张脸,一双完美的杏仁大眼也立刻瞪成了铜铃大! “徐滢!” 徐滢头顶已经乌云密布了。 这欠扁的老天爷!她出门之前怎么没看看皇历? “带回衙门去!” 宋澈完全沉浸在自己被唤醒的怒意之中,两手一挥,便大步向前了。至于袁紫伊说的什么,压根就没传到他的耳朵里! 大家应该看到了,徐滢和袁紫伊穿过来的名字相貌跟前世是一样的。。然后,此外没有再穿的了~ ps:推荐总小悟的肥书:《锦谋》,书名应该如雷贯耳了,据说快完结了,快快宰吧~ 033 人缘真差 端亲王在衙门里会客,户部两位侍郎过来配合调查中军营下属卫所的帐目。 “今年总共批过来的银两是三万两千两,重复的帐目户部确实也有发现,但是因为没有超出这额度,我们也就没有申报。”左侍郎略带忐忑的说道,“当然我们也都有做了记录,也曾找下面卫所的将军提过这事,但他们态度都比较强硬,我们也无可奈何。” 端亲王紧拧双眉,慢腾腾端起茶来:“这话本王就不爱听了,对帐拨款是你们的本职,卫所将军再强硬,你们也是给朝廷办事。平日里一个个凑在一起吃香喝辣,出了事就推到卫所头上,这不大合适吧?” 右侍郎擦了擦汗,“下官不敢” “大都督!大都督!出事了!” 正说着,门外闯进来个小吏,惊恐地指着门外说道:“宋佥事,宋佥事回来了!” 端亲王立时沉了脸,“宋佥事不能回来么?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话音刚落,门口光影就黯了黯,随后宋澈扶着剑杀气腾腾跨过门槛,然后将身后捆着的一人往端亲王面前一推:“这个奸贼,竟然敢骗我们说他伤了腿,哄得我们给了他长假!大都督请看,他到底伤了没伤!” 端亲王眼见飞过来的是个人,连忙伸手接住。 屋里侍郎们立刻惊跳起来,他们不认识徐镛,不过宋澈对属下严苛的事早有耳闻。本就在端亲王的盘问下不敢呆下去了,见状连忙作了揖,拨腿开了溜。 端亲王看清楚捆着的人,也不由惊讶道:“是你?!”又打量她身上身下,再惊问:“你这怎么回事?你不是受伤了吗?” 徐滢艰难地挤出个一惯体面的笑来。 袁紫伊这个丧门星!她就知道一遇见她就没好事儿! 现在她该怎么跟端亲王解释呢?说她根本不是徐镛,其实是他的双胞胎妹妹?不是徐镛那她扮成徐镛做什么?按照宋澈那德性,他一定会顺藤摸瓜去打探她那么做的目的吧? 万一他查到是去跟踪袁紫伊呢?万一袁紫伊那个挨千刀的又把她的底给揭穿了呢? 徐家现在里外对她的变化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是没有人会想到他们二姑娘的灵魂给换了,所以才默默接受了她对外的那套说辞,乃是因为被压迫够了才奋起反抗。要是袁紫伊说她是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那么徐家上下不得吓死? 别的人就算不信,她敢打包票,冯氏是绝对会以此大作文章的,她连假的都能掰成真的,袁紫伊要是跳出来指证,她能不借此出口恶气?她要是当妖孽被打死了,谁知道下辈子又能穿越成什么人呢?万一穿得连袁紫伊还不如? 所以,实话是不能说的。 可眼下分明被宋澈捉到她两腿安好,徐镛当时因伤告假时端亲王还说一个月不够就再续,先把伤养好再说,可如今才半个月过去她就能活蹦乱跳出现在这里,说什么不都是打自己的脸吗? “你可不要以为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去,你欺上瞒下愚弄长官,就这一条足可以撤了你的职!”宋澈气呼呼望着她,憋屈了大半个月的心情打从捉住她的那一刻起就豁然开朗,“五军衙门里可没有行贿求情那套,趁早给本官招认了,我也好让人去兵部销档案!” 徐滢瞥了眼他,没吭声。 不管怎么说,都必须保住徐镛的官职,这家伙想把徐镛从衙门里除名,想得美! 端亲王沉了脸:“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从容垂了头道:“下官自知有罪,不过还请王爷先下令给下官松绑。” 宋澈横一眼过来:“你怎么不说让王爷给你奉茶请安?” “松了吧。”端亲王烦心地一摆手,“衙门里人来人往的,绑着像什么话。” 旁边跟过来看热闹的林威刘灏连忙上前帮徐滢把绳子松了。 端亲王瞪着她。 她沉吟半刻,不慌不忙行了个礼,说道:“回王爷的话,下官承认确实撒了谎。不过下官也是因为事出有因。前阵子家伯被宋佥事打了一顿王爷想必知道来龙去脉,在家伯来寻宋佥事之前,不知道下官家中怎么就一致认定下官跟宋佥事不清不楚。 “原本家丑不可外扬,王爷不问下官也无颜提及。徐家上下因为此事纷纷针对下官,认为下官丢尽了家族颜面,不但要逐我出家门,而且还扬言要打断我的腿。于是这么样我连江南也没有去成,生怕家里闹事传出来,所以索性就扯谎说来上了不了朝。 “只是思来想去当初若不是宋佥事在他房里要扒我的衣裳,使我惊慌之下叫喊出声,之后他又追着下官到了王爷这里不依不饶,恐怕并不会闹出这么大风波。下官家里不会知道这传言,宋佥事也就不会因为对朝官动手而被罚俸了。” 端亲王一听略呆:“你们家竟有这等事?” 徐滢垂头叹息一声,垂头望着脚尖,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要不怎么说撒下一个谎就得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谎呢?徐少泽和冯氏闹出的那些破事儿,眼下却成了她现成的理由。徐少泽至少躺床三个月,徐少谓的衙门又离这隔了半个城,这些话眼目下自然是不会穿帮的了。 宋澈蓦地抓起桌上一只薄胎茶盏,啪啦啦在手心里捏得粉碎! 这奸贼说来说去竟然反过来又把责任推到了他的头上!世上还有比她更卑鄙更无耻的人吗?! 他冲上去气势汹汹罩在她头顶:“你竟敢反咬我?!” 徐滢连忙退后两步避在端亲王身后:“当日你就是这样掐住我的衣领要扒我的衣服,我才会吓得叫喊的。佥事大人总不能让我受了欺辱还连声都不能吭。” “那你在程家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面说穿了我的衣裳!”他都要抓狂了,这奸贼为什么会这么卑鄙无耻! “因为我本来就穿了大人的衣服啊。”徐滢眨眨眼,摊起手来。 宋澈一拳捅在桌上,要吐血了。 他上辈子到底涂炭了多少生灵才惹来老天爷这么重的怨气,居然要派他来这样气他? 他们争吵的时候端亲王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制止,而是默默地从旁想着心思,听到桌子响才没好气地瞪了宋澈一眼,凝眉往刘灏林威看过来:“你们当日都听到什么了?” 刘灏拢手咳嗽了一下,说道:“当着王爷和佥事大人,下官不敢说谎。当时屋里怎么样下官没见着,只听见徐都事在屋里叫喊。然后门开了,徐镛和佥事大人就一前一后冲了出来。剩下的事王爷就都知道了。” 徐镛这么勇敢这么牛气,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能气得宋澈这魔头七窍生烟的人,他们当然会站在她这边。至于宋澈会不会报复他们,反正他们到五军衙门来当差是他们家里安排的,一个从七品而已,又不是他们想来,把他们调开也无所谓,谁喜欢在这种疯子手下呆着哩。 宋澈又砸了一拳在桌案上,瞪圆的眼里都能直接射出箭把他们射成蜂窝了。 端亲王拍桌子瞪着他:“再砸我就要换桌子了!你吃饱了撑的吗?!瞧瞧你弄出来的破事儿!”骂完他一面又安抚般望着徐滢:“好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怕他。” 徐滢知道端亲王讲道理,但她毕竟是撒了谎,他这么好说话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身为一个手掌十万大军兵权的亲王,这么好脾气是不是太不合情理了点儿? 宋澈狠狠射了记眼刀过去,什么叫不用怕他?他徐镛是天王老子还是有三头六臂? 他继续咬着牙齿,两眼一刀接一刀地剜着徐滢。 徐滢倒也真不怎么怕他了。反正他老子不护短。 宋澈哼哧哼哧气了半晌,忽然平静下来,绷着脸跟端亲王道:“既然他没受伤,那么这假怎么也该销了,打明儿起,就请王爷让他准时上衙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他还在五军衙门混饭吃,他就不信报不了这仇! 端亲王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但既然腿没伤,那当然就得销假上衙了。 他跟徐滢道:“回去吧,明儿一早准时过来。” 徐滢本能地拒绝:“王爷” “别磨叽了。”端亲王拉长音道,“你没来这段儿,我都好多天没喝上口称心的茶了。” 徐滢万般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勾头退到门外。 事已至此,没被宋澈挑拨成功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她除了再顶替徐镛上一阵子衙之外已然别无他法。好在余延晖说过只要半个月他就走动无碍,大不了这半个月她少在衙门里走动,也不再跟宋澈起冲突就是了。 廊下小吏们呼啦啦围上来:“徐镛徐镛你腿没事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又被宋佥事抓到了?”“你都不知道这阵子宋佥事脸色有多难看,你要小心他给你下绊子!”“” 林威小跑过来拍他们的肩膀:“快撤快撤!狮子来了!” 大伙又顷刻如马蜂过境般四散消失了。 宋澈黑着脸走到徐滢面前,斜着眼上下睥睨她:“等你回了来,休想再逃出我的五指山去!” “不敢当。”徐滢颌颌首,“我早就说过了,如果不是宋佥事行事无矩,我也不会被吓倒,我不会被吓到,也就不可能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所以归根结底,我觉得宋佥事还是先自省一下自己的言行,才来找我算帐为妙。” “我的言行比你规矩一百倍!”宋澈瞪她。 徐滢扬了唇:“要是规矩,就不会被人疑心好养娈童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 “瞧瞧瞧,又绕回来了。”徐滢把伸到鼻子跟前来的手指轻轻拨开,“佥事大人要是明摆着要倚仗你的权势对付我,那我可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十个我加起来也比不上你宋佥事的权力大不是?做人不要这么小气,你大人有大量,人缘自然也会好起来的。” “对付区区一个你我用得着以势压人?!”宋澈气极反笑,看见墙上镂花窗后露出一排半个脑袋,呲牙又指着她:“等着瞧吧,我一定会让你自己被自己整出衙门去!” “那我就等着好了。”徐滢拢手说道,一面也不慌不忙地望着花窗缝里那一溜儿看热闹的,“说真的,佥事大人贵为本朝唯一留京的亲王世子,却跟身边人关系处理的这样差,真是让人感到很遗憾啊。” “要你管!” 宋澈冲她吼着,再瞪了她一眼,掉头走了。 这章更肥! 034 骑虎难下 徐滢被宋澈捆回衙门之后,金鹏目送着他们进了衙门就立刻折回府里报讯去了。 徐镛和杨氏均急得跳起来,徐镛要拄着拐柱进衙门去,谁知才走到中门徐滢就回来了。 一家人立刻关起门来说经过。 徐镛知道端亲王没为难她顿时松了口气,这里杨氏听说她还要被逼着去上衙,却是立刻站了起来。 “这怎么成?!你到底是个姑娘家,成天跟一帮大老爷们在一块儿成何体统?这要传出去,跟崔家的婚事必然得泡汤了!” 泡汤岂不正好?徐滢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 徐镛也皱眉道:“反正如今咱们也不用靠徐家养活,就是丢了差事,回头我再去谋出路也无不可。” 他们这么说,徐滢也觉得很有道理。 宋澈都已经撂了狠话,她虽然不怕,可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大的还不止一级。 但是不去就真的万事大吉了么? “如今徐家忍着不动我们,无非是顾忌着哥哥还在端亲王手下当差,倘若有把柄抓,把他们告去都察院反而对我们有利,说不定连分家都不成问题。而如果哥哥辞了官,我恐怕到时候想利用官职来压制长房已不可能了。” 徐老太太因为徐镛进了五军衙门对他迁让了许多,长房更是如此,徐镛从辞官到求官这期间必然还有段空档期,将来能不能找到同样的美差并不好说。而要紧的是徐家只有刘家兄弟最合适依倚仗,如果徐镛不明不白地把官辞了,刘家兄弟不会埋怨他? 再者,徐镛跟宋澈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若是从五军衙门出了去,必然也没有哪个衙门敢接他。 而长房处置起三房来可就成了徐家的私事,徐镛既不能去告都察院,那就连个说理的地方都难找了。 说到这里她真是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如果她不去跟踪袁紫伊,就不会碰到宋澈,不碰到宋澈,不什么事儿都没了吗?说来说去,为什么偏偏穿过来的是袁紫伊,不是别人呢?如果是别人,她是绝不会追上去的。 杨氏拧着眉心往徐镛看来。 徐镛皱紧着眉头盯了半日地面,吐气道,“我们年岁都不大,本来骨架都偏细,喉节什么的也看不出来,又不是成天跟他们吃睡一起,只是白日里装一阵,少些与人接触,在他们意料不到滢姐儿会是女的的情况下蒙混过去也不是十分艰难。 “只是关于如厕的问题却有些头疼。” 五军衙门里除佥事以上的官员公事房有独立隐蔽的恭房,其余全都是公用的。 徐滢暂停了腹诽坐直起来。 徐镛看了她一眼,说道:“我知道端亲王公事房后头有个小净房,那是给客人用的,衙门里的人基本不会去。但是除了端亲王的房里有门进去,只有过道上一道上了锁的门,而钥匙装在李经历手上,你若要进去,则必须拿到这把钥匙。” 徐滢顿了顿,抬眼道:“这个李经历为人如何?” 杨氏听他们说完,一颗心好歹安定了点儿。她问:“会不会有危险?” 徐镛瞅了她一眼道:“来日妹妹若嫁不出去,我养。” 杨氏顿住。转头又来扯徐滢的胳膊:“你到底怎么会跑到戏园子去?” 徐滢咳嗽着:“路上看到个女孩子,像是被拐的,所以就跟着去看了看” 杨氏皱眉望着她。 她连忙打了个哈欠,借口去沐浴,起身溜回房了。 插上门来又不免暗咒了袁紫伊几句,果然不管前世今生,但凡沾上她就没好事儿。 想起那些年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二十几年的人生都几乎被她充斥了大半,心里那股虚火又是噌噌地往上冒。 也不知道她住哪儿?刚才她亲眼见着她被宋澈带走,宋澈是大梁的名人,要打听他的身份并不难,袁紫伊又是个闻闻风声都知道有狗刨洞的,就算没法子知道她如今在干什么勾当,八成也会顺藤摸瓜找到她的下落。 看来要想取得主动,她还得先着手查查她的去处才成。 她掏出买衣裳剩下的钱,打开门,拿了一把给侍棋,“你让金鹏去查查,东郊犁头庄卖茶叶的刘员外家里,最近都跟哪些人家求过亲?最好打听一下有没有姓袁的人家。如果有的话,从速打听出来那姓袁的家住在哪儿?” 听先前青衣妇人的意思,乃是为自家女儿的婚事发愁。 根据徐滢自己穿过来同名同姓,也同五官样貌的线索,袁紫伊八成情况也跟她差不多。如果她的姓名也没有变,那就只会托生在同样姓袁的人家里,可是一般下人是不会取她这样的名字的,如果一定有,那也极可能是家主赐名。 总之不管是不是,先去囫囵查查再说。 宋澈下衙回了王府,照例先去沐浴。 沐浴出来就见端亲王坐在他房里翻他正看着的书。 宋澈在屏风处站了站,退回去穿戴好又重新束了冠,如同随时准备接见外客一样走出来。 端亲王头也没抬说道:“你最近跟程家走动得多么?” 宋澈道:“没有。” 端亲王看了他一眼,“卫所下面好些人都跟冀北侯有私交,这次我让人从程家的礼金册子上,至少确定了包括河南都司下属五个卫所以及庐州卫、六安卫等八个卫所的各都指挥使司,副指挥使司跟程家有银钱往来。” 宋澈盯着地下,默不吭声,脸上看不出喜怒。 端亲王抬头道:“你要严治我不是不肯,但行事要有方略,不是你在议会上嚎几句要他们认罪他们就会认栽,他们祖上都是陪着高祖皇帝打过天下的,莫说我不能轻易动他们,就是皇上也得讲究方法。像你那么样,底下不反了天才怪!” 宋澈仍旧是不吭声。 端亲王站起来,“我听说你今儿都埋伏在戏园子里准备逮人了,那莫如海可是祖上有功勋的守备!你这是打算把你老子我架得下不来台才算数?打今儿起这件事你不要管了,你管好营里将士的操练就成!” 宋澈蓦地抬头:“这档子事我已经忙了好几个月!” “你就是忙了好几年也不能让你管了!” 端亲王加重了语气,“你瞧瞧你最近都干的什么事儿?都十七八的人了,说话就要娶妻,你瞧瞧你如今在外头什么名声!什么炸毛狮子,什么小魔头,再让你胡闹下去,底下卫所的人该全部罢差不干了!也没谁会把女儿嫁给咱们家当儿媳妇了!” 宋澈胸脯起伏着,牙关也紧咬起来。 端亲王瞪了他半晌,强忍着又缓下语气,“你不是急着想做出成绩证明自己吗?下半年的武举,各大营里均有十个应试名额,你来负责选拨这批人应试。” 说完把书塞进他怀里,走了出去。 宋澈紧盯了门口半日,蓦地把桌上杯盘扫下地来。 035 小官油子 端亲王出了门,静候在门下的伍云修迎上来。 一前一后回到中殿,伍云修递了茶给端茶王,端亲王才叹气道:“真是没有一日不让人操心。” 伍云修笑了下,顺手递了架上扇子给他,“世子打小行事就认真,虽然脾气略燥了些,但衙门里没他出面挑穿下面人的狂妄,也是件头疼的事。打世子上任以来,底下到底还是规矩了很多的。王爷乍然之间收了他的差事,他心里必然也不好受。” 端亲王面色渐缓,长吸一口气道:“他自幼聪明,也有魄力,可是到底操之过急。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伍云修微笑,“我听皇上说,王爷少时也是常行雷霆手段的人物。” 端亲王笑起来,低头吃茶。 忽然又抬头道:“武举那事儿,你也帮他看着点,他要面子,这次若没有几个出色的让他长脸,八成心里又不痛快。还有他手下那帮小吏,你得空也去训个话,他跟徐镛那事八成是他们传出去的,太不像话了,必须整整。” 伍云修称是。沉吟半刻又道:“徐镛数次冒犯世子,这狂妄浮躁的性子,当真适合留在王爷身边?” “他才不浮躁呢。”端亲王放了茶,望着门外道:“那小子办事挺机灵的,也不是不分场合地跟澈儿起冲突,他甚有眼力劲儿,文墨也不错,挺合本王的脾气。我倒觉得,当个小吏还委屈了他。对了,他是徐少川的儿子。” “徐少川?”伍云修微微扬眉。 端亲王嗯了声,低头抿茶的当口望见对面廊下的人影,不由又皱了眉:“那出门去的是不是常山王?” 徐滢做了一夜的准备,翌日早上仍旧穿了徐镛的官服往衙门来。 好在是三房上下同声共气,这档子事也只有她和杨氏徐镛身边几个心腹知道,只是去上房请安这事不大好办,昏省还成,晨省却是顾不上了,虽说她也不是日日都去,可若连着半个月不去必然又要惹麻烦。 杨氏昨日下晌就去上房跟老太太告假,说她近日天行赤眼,请求省去她的晨省。既是传染病,别说徐老太太,就是长房二房全都避之及,一个个催着让她关在屋里莫出来,杨氏低眉顺眼地应着,并没有人对此疑惑。 上衙的事暂且不说,徐镛白天也只能藏在屋里,如此错开,再仔细打点好从三房到二门大门这一条线,倒也还好。而且因为徐镛以往上衙时间一贯极早,也避开了许多耳目,府里这边暂时倒是无妨。 暂且先瞒着上衙的事,实在兜不住了再说出来,总不能连爷们儿的去向行踪都要时时报备。 徐滢虽然觉得半个月下来未必不会露丝毫破绽,也只好硬着头皮行之。 早上出来无惊无险,到了衙门晨雾还没散,衙役们还在做庭扫庭院的收尾工作。 左都督公事房的属官配备比佥事公事房要高级些,但大体职能是一样的。 徐镛和另两名都事的身份之端亲王,便相当于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当然,这种比喻并不是很恰当,首先徐镛肯定不是太监,其二他们虽然帮着整理卷宗公文,负责随堂笔录,论起权力来恐怕也只有管管卷宗文书以及挡门这一项,是不可能参与军务的。 跟徐镛共事的两名都事一个姓叫庞焕,一个叫杜林德,三个人共处一间公事房。 庞杜二人年纪都约比徐滢大上六七岁,看人的时候下巴抬着,眼角垂着,眼珠儿瞥到只剩一半黑仁儿。徐镛说他们都是世袭的军户出身,在五军营呆得年数也长,所以公事房最好的临窗的两张桌椅便被他们占了。 徐滢背墙而坐,抬头正对着他们。 上次虽然也在衙门呆过一日,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进过公事房。所以也就没曾与徐镛的这些个同僚打招呼。早上一来她就跟他们问好,他们其实连眼角也没撩她一下,便继续聊着西子胡同如花姑娘的琴艺去了。 徐滢也就算了。 只是才坐下,那边杜林德就指节轻叩着桌面,望着窗外慢条斯理说道:“今日到谁轮值了?” 徐滢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轮值纸板,才见到上头写着自己的名字。 像他们这种小喽罗,是需要负责上官房里的桌椅清扫的。 徐滢旋即取下木架上的铜盆与布帕,从庑廊尽头的茶水间打了水,端着往端亲王公事房去。 衙门里这点猫腻,她哪有不晓得的,但这种事不必计较。 正擦着桌子,端亲王进来了,她连忙擦了手上前替他沏了茶,端到面前道:“从架上拿的老君眉,也不知道合不合王爷的心意。” 端亲王尝了口,点点头没说什么。顺手从桌上翻出来几本帐册,倒是说道:“正好你在,这里有些文书,巳时前你分发到户部和兵部去。另外最近下面卫所里有些帐要忙,恐怕偶尔还要下去卫所,你回去跟他们说一声,都莫要早退。” 徐滢顿了一下,连忙称是。 不能早退,就意味着她在衙门里多一分被揭穿的风险,这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里打扫完了,回到公事房,就见那俩面对面喝着茶悠悠哉哉,见她进来,并未抬头。徐滢视若未见,走到面前把端亲王的话转告了,又洗了手,便就拿着一包公文出了衙门去。 她这里打廊子下出了门,宋澈堪堪就在公事房内的窗下瞧见了。 他一大早就来了,昨夜被收回差事带来的不愉快竟然在看见这小子之后一扫而空!他长这么大没遇到过什么对手,他是全大梁身份最尊贵的亲王世子,不但得到皇帝太后疼爱,更且手拥兵权,根本就没有人敢跟他作对。 但是这个徐镛他敢。 他叉腰在窗下沉吟片刻,抬脚去到隔壁属官们的公事房里,端着那张活似打生下来就没解冻过的脸,宣布道:“今日开始,大都督那边的公文传送,都由于经历负责。林都事和刘都事只管本院内部事。若有发现无事而随意去往大都督院内的,轻则罚俸,重则调离!” 说完他狠狠扫了眼并排坐着的刘灏林威,回了房。 036 有情况了 刘林二人面面相觑,咳嗽着低头看公文。 宋澈回到案后坐下,两眼往大都督公事房的方向一扫,又唤来衙役:“去把大都督手下的庞都事和杜都事请过来。” 庞杜二人听说佥事大人有请,茶也没顾得上再喝,立马过了来。 宋澈捏着一把折扇,隔桌把玩半晌,直到他们额头都有了密汗,才慢腾腾展开扇子,望着上头的奔马道:“我要是记得没错,庞都事最近新置了田产,杜都事家里今年为了给老母亲治病也花了不少银子,不知道最近有没有手头发紧?” 庞杜二人混了七八年还在从七品上,家里虽是世袭军户,可开国到如今几代下来,当初的军户到如今也强的见强,弱的越发见弱,手头哪里谈得上宽裕?若是宽裕,便早就花钱捐官升职了。 宋澈突然提及这档子事,他们各自一颗心都在胸膛里砰砰跳起来。 能在五军衙门混上好几年还不挪窝的,才干如何就不用指望了,但是在衙门里混久了,有些规矩却还是懂的。端亲王房里的笔墨虽然都有户部采购兵部派发,可是每个衙门总还是有些活动经费,他们仗着自己老资历,素日是没有报假帐的。 宋澈往日从来不会寻属官谈及私事,一则他对他们的家务知道得这么清楚已是让人吃惊,再者跟他们提及银钱又是怎么回事? “大人,小的可什么都没干”庞焕与杜林德心里打着鼓,两腿已经有些发软了。 他们虽有昧钱,可那些钱算起来也实在不多,这落在哪个衙门不都这么回事儿?端亲王耳目精灵,他都从没说过什么,难道他宋澈要越殂代疱来治他们不成? 这么一想嗓子又有些发干。 宋澈看了眼他们,扔了扇子在桌上,说道:“今年衙门下属租出去的铺子普遍都经营得不错,这一季的红利十分可观,像你们大都督身边的都事房,总共大概有三百两银的分摊。” 方才说过,大梁各级衙门都有自己的公事费,因着朝廷允许衙门参与行商及土地买卖,连皇帝自己的“皇铺”在大江南北都不知多少,各级衙门于是都纷纷根据自身财力情况置下些产业。当然并不是个个都财大气粗,大部分都还只是到年尾发些“尾钱”算数。 五军衙门作为如此重要的部门,每年到手的公费自然不少。加之中军营大部分卫所又在京师附近,所给的费用又比其余各营更多上几千两。每年除去各项开支之后,百来年里节余的银钱积下来便已是十分庞大的一笔。 像中军都督府这样的衙门,属下的铺面在京师内外积下下来已有数十间,朝廷为防官僚圈地对田地控制得较为严格,却也有四五个千亩以上的大庄子。各级卫所自己种地屯兵不需都督府分红,于是衙门内部凡七品以上的官员都有红利。 为什么大家削尖了脑袋往大衙门钻?这都是有理由的。 庞杜二人听到这百两银子的分红,立时就在桌子底下掐起了手心! 光一个春季就有三百两银子的分红,他们三个都事分摊,那每人就是一百两!对于一家子每个月二十两就够花销的他们来说,这无异于生生吊起了他们的心脏! 庞焕比杜林德年轻个两岁,心思到底活跃些。知道宋澈不会白白跟他们说这些的,再一想昨儿传说徐镛被他捆回衙门的事,心里立刻就通明透亮了!徐镛不过是个才入衙不久的小都事,宋澈却屡次奈何他不得,难道心里不恨?不气?不想把他像捏蚂蚁一般捏死? 如果能够想办法把徐镛挤走,那么眼前这三百两银子分摊给他们俩,每人不就多得了五十两么?! 庞焕激动得脸都红了,杜林德这里深想想,也激动得手发抖了,原来宋澈找他们来是为这个意思! 他们简直都语无伦次了! “佥事大人,我们,我们” 宋澈啜了口茶,撩眼瞧着他们,“这件事,别人我可没有透露过。” “知道知道!”二人麻溜儿地站起来作揖:“下官们定然不会辜负大人一片美意!不出三日,我们定叫那徐镛好看!” 宋澈轻晃着手上茶汤,漫声道:“去吧。” 等他们出了门,宋澈望着屋顶,冷哼一声得意起来。 要整那小贼,还用得着他亲自出手? 徐滢从户部兵部转了一圈回来,太阳就已经当顶了。即便是天热,也还是仔细地细抿着茶,这才去到端亲王处回话。回屋的时候在门槛下打了个喷嚏,猛地一回头,屋里那两人便同时看过来,目光触上时又立刻地转了回去,跟背地里偷了鸡的黄鼠狼似的。 她看在眼里,依旧平静地回到了座位上。 这些人岁数都够她两倍大了,居然还紧盯着她一个后辈不放也真够有意思的。 她顺手拿过桌上的公文看起来,心里却琢磨着怎么去跟李经历去讨那过道的钥匙。 根据徐镛提供的信息,李经历兼管着端亲王公事房院子的各处门禁,也就是各处通道的钥匙。是个有了三岁孙儿的半老大爷,为人很规矩很正派,但说得不好听就是刻板,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他兼管这差事。 从此地去往后院其实并不远,也不用经过别的公事房,如果能配把钥匙那简直不要太方便。可如果直接问他他必然会追问因由,就算一时拿到了,让人知道她暗中偷配钥匙也容易引起猜疑,可又要怎么样才能光明正大地跟他拿到钥匙进出呢? 夏天出汗多,忍着没喝什么水,一时倒也不急。 填了几份卷宗,庞杜二人就起了身,一看漏刻指向午时,该吃饭了,遂也收东西出了门。 公厨在承天门内靠西的一座院子,徐滢遁着同样青色官服的小吏们往公厨方向走,一面又特意绕行到通往后院的甬道廊下,溜眼看了下上头挂着的大铜锁两眼,才又往左步入公厨大院西厢的膳厅。 进门走到南墙上设的厨窗畔,拿了食盒提了四盘荤素菜肴,二两包子往远离人群的角落坐下。 大梁各级衙门里都有公厨,费用从衙门内部的公费和分红里扣除。中军大营财大气粗,任职的也多是达官显官后裔,因此伙食很不错。 包子才咬了一口,打前头就躬着腰潜过来两人,林威刘灏拎着食盒在她对面坐下,说道:“有情况!” 古代衙门里有产业收入,有伙房食堂,都是有据可查的,不是作者的脑洞。。。。 037 要造反吗 徐滢顿住。 林威放了饭菜又半倾身子凑到她跟前:“今儿上晌宋佥事一来就警告我们未经允许不得私下往你们那边走动,然后又叫了庞焕和杜林德在房里嘀咕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他想出什么招,你可得小心!” 徐滢半口包子在舌尖停了半刻才打了个滚咽下去。 宋澈既把她视为眼中钉,会暗中算计这是很正常的事,不过他找的是那俩家伙么? 她目光顺势往左前方一溜,面对她的庞焕正好望过来,对上她的目光后又立刻低了头下去。 她嗯了声算是回应林威刘灏,笑着掏钱又买了份腌笋烧鸡,衙门里不准吃酒,便就叫了壶碧螺春,留着他们坐着一块吃。 林刘二人也是爽快人,当下不客气,举了筷子。 这里吃到七八分,徐滢就放缓了速度,看了眼他们一眼,说道:“不知道两位兄台有没有办法给我弄到一点火药?” 林威呛得饭菜险些从鼻子里冒出来:“你难不成要炸了宋佥事?” “想到哪里去了。”徐滢左手端起杯子,右手食指比出一点尖尖儿,“我只要手指头这么大一点就够了。” 衙门里虽然不藏火药,但是宋澈亲管着下面募兵,时常要演练,保不准会有的。 果然林威跟刘灏对视了一眼,说道:“光是火药手头没有,不过铁砂弹我那里倒是还有几颗。是上次跟宋佥事下大营巡视野外作战时用来刨灶坑剩下的,每一颗里头藏着的火药也不过你指甲尖这么大一点。” 自从世界上有了火药这东西,便开始广泛应用于各朝军事之中。 徐滢前世虽然贵为公主见广识多,但任性到用火药来刨灶炕这种事她也闻所未闻。 “那你给我两颗。”她把杯子里的碧螺春给喝了。 林威很快回房取了两颗来,是桂圆核那么大的两颗铁皮弹珠,徐滢不懂军火,问他们:“要是爆炸能杀死人么?” “这哪能伤人?”林威道:“就是拿来爆土炕,还得沙土地质,放上两颗才能爆出簸箕那么大的炕。要是能伤人,又怎么会容我放在衙门里?” 倒也是。而且伤人的武器他们必然也不会轻易给她。 徐滢想想,揣了起来。 这里吃完饭,便就各自回衙。 宋澈他们那些长官自有另外的饭厅,因此并不会知道林刘二人跟徐滢接触过。 回房喝了碗茶,余光瞟见对面那二人贼眉鼠眼地,她忽然就夸张地低呼了一声:“惨了!”然后急匆匆走出了门去。 屋里两人神色顿凛,立刻从案上拿了书,装成出门办事的样子紧跟着徐滢离去的方向而来。 徐滢拢手在拐角处的大梧桐树后看见,冷笑一声,闪身上廊,慢慢悠悠地朝甬道大门走去。 这会儿日晒温高,各衙都在午间小憩,没休息的也都在忙,廊下连只觅食的雀儿都没有。 踱到门前,她余光觑了觑停在远处假山后的那两人,掏出那两颗铁砂弹,用早就准备好在身上的剪刀剪开一个小孔,将一截线头打好结塞进去,再将线头留出锁孔外。然后拿出绢子,小心地将锁孔外沿的粉药擦拭干净。 庞焕和杜林德所站的假山距离她也不过三五丈的距离,正处在这甬道与公事房的正中间,正是进可攻退可守。这里二人见她匆匆忙忙地出来,又鬼鬼祟祟地猫在那门口往锁孔里掏什么,眉间的疑惑随即更深。 她这么偷偷摸摸地在此肯定有鬼! 庞焕道:“要不要去请宋佥事来捉现行?” 杜林德说道:“那门外不过是处空院子,就是捉了现行也不能赶他走,反倒是打草惊蛇了。且看看他做什么再说。” 徐滢敲打锁头的声音一下下传来,没片刻,她又拉着锁孔里留下的一根线使劲往外拉。但擦了半天也没见有新的动静,她皱眉低头看了看,然后身子一拧,掉头又往院门那头跑去。 庞杜二人等她消失在院门外,立刻冲到那锁头前,一看锁孔里果真有一截徐滢留下的半尺长的棉线,而锁孔内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随即想也未想,便照她先前拉扯的模样猛力一拉 两颗铁砂弹的威力能够往沙土地上刨出个灶炕,当然也就能够冲开一把铜锁! 铜锁被炸开击打在木门上,噼哩啪啦的声音就立时传来!庞焕和杜林德万没想到锁孔里藏着的是这个秘密,顿时鬼哭狼嚎抱着脑袋四处飞蹿! 但他们逃得再快又哪里有被炸开一个大洞出来门板碎屑弹得那样快?那碎木如雪飞般击向他们后脑和身躯,一身官服顿时被撕出一片四五个口子来,头上乌纱帽也飞了,发髻被甬道旁的树枝挂住扯散,杜焕再也忍不住,扯嗓子喊起“救命”来! 衙门里的人全都被惊醒了! 端亲王正在后间打着盹,猛地一听这声音,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宋澈在公事房左看右看看一只铜方鼎,听见声音来自端亲王这边,也以为屋子塌了,立刻冲过来。 位于端亲王左首公事房的经历们就更不用说了,有些睡梦中吓得屁股都跌到地上才睁开眼来,坐在窗下整理仓储单子的李经历简直是第一个冲到事发现场。 庞焕和杜林德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惨样就别提了,虽不说跟外头的乞儿相比,可在这个个仪容整洁的五军衙门,已经足能让人跌掉下巴! “这,这怎么回事?!”李经历指着被炸出个大洞来的甬道门,瞪圆了眼睛道:“你们俩这是要造反了吗?!”这院子的四处门禁可都归他负责,如今好好的门被炸出这么大一个洞,他们是不是嫌他一天到头没事儿干?! 庞杜二人抹着眼泪,屁股滚了一滚跪下道:“小的们冤枉,我们这都是被徐镛害的!我们见徐镛吃完饭鬼鬼祟祟不知道在这里不知道做什么,就跟着过来看了看,谁知道竟中了他的奸计!大都督饶命,佥事大人饶命!” 038 吃亏是福 端亲王和宋澈堪堪好连袂到来,看到这模样端亲王沉了脸,宋澈脸上表情则已不知怎么形容了! 这俩老油子居然连个徐镛都斗不过? “居然怪上我了,这可真冤枉。”徐滢也在这个时候回到现场,站在宋澈对面,摇着头啧啧地道。“小生才疏学浅,初来乍到又不大懂规矩,两位大人肯提拔点拨在下感激不尽,不过这不该我揽的事情我可不能认。” “你还说不是你!我们分明看到晌午在公厨里你跟宋佥事身边的刘都事和林都事凑在一处鬼鬼祟祟,后来你就趁着四处无人到了此处,这都是我们亲眼瞧见的!” 杜林德拨了把垂到眼前的头发,气极败坏地说道。 徐滢笑道:“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与林都事刘都事都是同僚,我就是不跟林刘二位坐一处吃饭,跟您二位坐一处您二位也不见得欢迎我不是?要不然,又怎么会连我出个门都要尾随跟踪? “且莫说这门后既没藏着财宝又没藏着机密,我到这里来转悠也没有什么说不清的,就是真来了,毕竟这门也不是我弄坏的不是?难道二位都这副模样了,我人都不在现场,这也要推到我头上不成?若是这般,这世上岂还有道理可讲?” 杜林德哑口无言,与庞焕同往宋澈看过来。 端亲王简直无语了。都什么破事儿! 他瞪了眼宋澈,然后沉脸望着庞杜二人:“修门锁的费用,由你们自己掏钱!今日这事,你们也都各自记一过!成日里鸡飞狗跳的,成何体统?日后再有这样的事,直接上板子!” 衙门里混资历的功过薄上如何记录十分要紧,记的功多了自然升官发财事事靠谱,记的过多了,什么样的结局自己也能掌握个几分。庞焕杜林德顿时就哭丧着脸了。 端亲王看看那被炸去了小半边的松木门,又哼了声然后拂袖回房。 宋澈牙酸地瞪着徐滢,徐滢笑微微冲他颌颌首,他顿时一扭身,也噔噔地跑了。 这里责任虽是了清了,李经历脸上却仍然很难看。 他手头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忙着呢,这门也不知还能不能用,重新制一张少说也得两三日,还得雕花镶刻上漆描纹,这么着一下来至少得十来日了,后院里虽说是没有放什么东西,可那里连接着端亲王的后房门,若是让工匠们进内扰了端亲王议事那还了得? 就是能用也得费上不少功夫来修整。 “大人。”徐镛从旁觑了他片刻,上来拱手了:“庞杜二虽然对我多有误会,但下官却不愿怨怨相报,王爷既然发话让他们掏了银子,那么剩下这监工的事不如就让下官代劳罢,下官保证将这门锁督察得恢复如初为止。” 庞杜二人看过来。 李经历正愁着要不要叫两个衙役过来看守一阵子,一想到个小小的门正儿八经弄两个人守着又太过煞有介事,想起徐镛他们公事房正好闻此地不远,不由立刻展颜:“真难得你小小年纪能有这副胸襟!往日倒是我没看出来!” 又瞥了眼那俩,再拍着徐滢肩膀说道:“常言道吃亏是福,你能如此处事非常好。这事我就交给你,你好好干!” 徐滢含笑颌首,“谢李大人。” 庞焕杜林德偷鸡不成反出了这么大个丑,早已臊得无地自容。 修门的事李经历转头就上报了工部,因为尺寸不好把握,门窗这类都是不可能像家具一样做好现成的送过来装的,揽下这监工的差事,正好就解决了她如何专用后院这净房的事情。 徐滢回到公事房,提笔写了几个字,竖了个“闲人止入”的牌子放到那甬道口,然后拍拍手,挑眉看了眼西边宋澈的公事房方向。 宋澈回到房里,插腰立在窗下,一张脸拉得比门口衙役手上长枪还要长。 要早知道那两个家伙那么蠢,就不浪费他的时间了!没想到徐镛那小子这么难对付,这都是明摆着的事了,他分明就是知道庞杜二人听了他指使才暗中出此计策!什么他不在场?什么不关他的事?他蒙谁呢!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是多余了,他徐镛既然这么狡猾,下次他必然要好好筹谋一番再行事不可。 这里正凝眉思索着,门外衙役忽然走进来,“大人,乾清宫的鲁公公来了。” 他扭头向外,果然就见鲁庆抱着拂尘站在门口,微笑着冲他颌首:“世子,皇上请您进宫吃茶呢。” 宋澈虽然心虚,却不认为皇帝有那么快知道衙门里这点事儿,他想了下站起来,指着桌子脚下那铜鼎与御役道:“给我送回王府去。”说完便从桌上拿了翼善冠,与鲁庆出了门。 皇帝在乾清宫后殿露台上看书,弃了正儿八经的桌椅,只在汉白玉铺就的平白上铺了竹簟与软枕,面前摆一张两尺见方的鸡翅木桌子,八角盘龙的小香炉里焚着根沉水香,还有两三样干果,一盏沏在绿玉斗里的瓜片。 皇帝手上的书是《孙子兵法》。 宋澈见了礼之后被吩咐在方桌这边坐下,宫女上了茶,亦是拿只白玉斗装着。 宋澈也司空见惯。 他这位伯父不只茶盏讲究,身上打扮也讲究。 他跟端亲王的五官其实长得极象,但端亲王豪迈而不拘小节,皇帝却大有不同,已经四十出头的人但却了,皮肤还跟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光滑有弹性,一双眉毛修剪得一丝不苟,两撇胡子也修得跟眉毛也似,巧的是一双眼睛也还跟年轻人一样灵活。 他以往微访出巡的时候,街上的姑娘嫂子的双眼总是会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宋澈和程筠还有宋裕这些嫩不溜丢的公子哥儿反倒是衬得像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不过,谁让他命好?有个给他接连生下两位嫡子的贤内助皇后,又有虽然争宠却还算知分寸的妃嫔,更有两个亲手栽培出来的极顶用的又感情好的儿子,朝上又有包括自己的亲弟亲弟在内的一班贤臣,他基本上没有什么可忧虑的,自然也就有许多时间进行保养。 当然,这些都是庶民们私下带着敬意而传的,作为侄儿,他可不敢这么评价。 “今年才出的毛尖,你是第一个尝到的。”皇帝指着玉斗说道。又勾着袍袖拿了块粉甜的枣泥糕给他,“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点心之一,朕午膳后才让他们现做的,放了许多蜜糖。还有这些干果朕记得你也喜欢吃,都是关外来的,你尝尝。” 宋澈端茶看了他片刻,放了杯子。 皇帝道:“听说你父亲把整治下面卫所的差事收回去了,然后让你管着武举选拨的事?” 他一说到这事,宋澈拿点心的手势就慢了下来,看了一眼他,唔了一声,没说什么。 “三十几个卫所,加起来事情也确实挺多。这小半年下来中军营军纪让你管理的很不错,朕很欣慰。” 皇帝摸着唇上胡子望着他,“不过这武举是咱们大梁每六年的大事,你父亲把任务交给你,那也是对你的信任。不如这样好了,你带的人这次要是能进前三甲,朕就把那匹‘赤焰’给了你。” 039 被催婚了 又是来当说客的。 宋澈这次一声都没吭。 皇帝也察觉了点尴尬。他说道:“赤焰可是很多人想要的,你父亲当初想要朕也没舍得给。” 宋澈又看了一眼他,闷声望着脚尖。朝上秩序井井有条,他这个皇伯父也有闲心操心起了他的事。当然,就是当初朝廷还没这么太平的时候他也没少关心端亲王府。宋澈咽了茶,抬起头来:“武举的事,皇上放心便是。” 皇帝点点头,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又摇起诸葛羽扇来摇了两摇,说道:“明年正好建国一甲子,满朝要大庆,到时候所有宗室子弟以及有诰命封号的女眷都要参加。你们王府到如今也没个正经主母,到时可如何是好?” 宋澈默了下,“那还在明年九月,至今还有一年多。”他可不认为这件事到现在就需要张罗了。 “早倒是早。不过,端亲王府却至今都没有王妃,到时候祭祀却是件让人头疼的事。”皇帝望着他,“按规矩,到时候太庙大祭,是由你父王母妃带领宗人府的人主持,可是你母妃早逝,论理就得你跟你媳妇儿出面。要不,”皇帝凑近些,“朕着人给你挑个媳妇儿?” 宋澈额角有了黑线。 皇帝坐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赶紧成了亲,生了儿女,看着你父亲添了嫡孙,朕将来也才好对你的皇祖父皇祖母有个交待!你也知道你母亲过世得早,你父亲身边就两个夫人侍候着,她们是没资格管你的婚事的,你这事儿,还真就得朕揽下不可了。” 宋澈抬起头:“我才刚进衙门,正事都没理清,不想成亲。” “借口!”皇帝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上次朕要给你指婚,你就说你才进衙门,这回进了都小半年了你还是这话,这么糊弄朕,你像话吗!俗话说长兄如父,为了你父亲朕打小就没少操过心,好不容易等他成了亲生了儿子,以为可以放心了,谁知道你母亲又过世了! “朕堂堂一国之君,本来精力都应该全部放到国事上,结果到头来朕操完了弟弟的心还得操侄儿子的心,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朕!” 皇帝沉哼着,脸色十分不好。 宋澈只得软下来,望着桌面道:“我看别的王孙公子都是满了二十才成亲,端亲王府还有郡王,并不愁子嗣。” “你傻啊你!”皇帝拿扇子敲他的脑袋,“你父亲就你这么一个嫡子,莫说难以找到合适的人胜任次妃,就是找到了,他也只有你这么个嫡子,你不成亲生儿子,将来这世孙的位子又传给谁?还是说直接让你几个弟弟上书请求改任世子?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嘛你!” 宋澈被打也不敢抬头,闷声道:“总之我不想这么急着成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你?”皇帝冷哼。 “可我想找个我自己喜欢的!”宋澈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一张脸已瞬间红如猪肝。 “呵!”皇帝冷笑敲着桌子:“还喜欢的,那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是天上的嫦娥,还是九天的玄女,只要你说的出来,朕都给你找过来!” 宋澈已经脸红到脖子根来了,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皇帝又冷笑:“说不出来朕就随便给你找!” “我虽然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但不喜欢什么样的我却知道!”他被逼急了,垂头往掌心窝里擦了擦,然后站起来,“我的婚事皇伯父还请不要操心了,衙门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匆匆施了个礼,逃也似的冲出了门去。 皇帝望着他背影,冷哼着抿茶:“德性!” 宋澈走出前殿,到了无人处,才在庑廊下停下来。 回头看一眼身后,太阳斜照在玉阶上,这宫殿越发显得深沉沧桑。 他屈脚在阶上坐下,轻轻吐了口气。少年的背影烙印在落日逆光下,宫城的庑廊越发显得肃静。 坐了方有片刻他忽然又站起来,拐上左边的庑廊飞快地往深处跑去。 庑廊尽头是处天井,藤萝层层披在假山石上,开着洁白的一片小花,一阵风过花瓣落下来,将墙角一株两人抱的银杏树脚铺得如雪如霜。 宋澈走到银杏树前,伸手往树干上一只拇指粗的小树洞里一下下地扒拉。 树洞里并没有扒拉出什么东西,但他却没有停。仿佛目的并不在于扒洞里的东西,而在于静静干一件事这本身。 “世子。”万喜停在假山石下,充满忧虑地望着他。 他顿了顿,收手回过头来。 “万公公。” 万喜微微笑了笑,走上前两步,倾着身子,半仰头道:“又被催婚了?” 宋澈眼神又变得黯淡,垂下眸去。 万喜道:“王妃过世也有十四年了,世子也有十八岁,也该成亲慰慰她在天之灵了。成了亲,便有个打心眼儿无微不至关心世子的人,你们一起共度春秋四季,一起共享喜怒哀乐,这是好事,世子应该高兴才是。“ 宋澈高兴不起来,他侧转身去抠着树皮,“王爷从来没喜欢过我母亲,却又娶了她,我母亲婚后没有一天是快乐的,这样的亲成了有什么好处?母亲从一而终,但他却又纳妾生子并不将我母亲放在心上,我不想当他那样的人。” 万喜微顿,缓缓轻拍他的手背,“世上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他没吭声,脸上全是倔强。 万喜微微叹息,忽而布满褐斑的手又从袖子里摸出几个物事,轻轻放到他手里:“刚才路过樱桃树下,顺手摘了几个。今年的樱桃比往年的好吃很多,你尝尝。” 宋澈看着躺在掌心里的樱桃,眼眶泛红地望着他笑了笑。 端亲王虽然交代不能早退,但到了申时末刻,也还是准点下衙了。 徐滢等端亲王走了之后麻溜儿地出门乘车回了府。 徐镛和杨氏见她须全尾全地回来也才算松了口气。解决了如厕这件事,剩下的总算好应付得多了。 家里这边也没出什么事,一听说徐滢患了赤眼症,个个如同避瘟疫一般到三房跟前就止步了。徐镛却是加紧了康复锻炼,又着人去济安堂跟余延晖讨壮骨灵药,拿药的人回来,又手舞足蹈把余延晖的德性给学了一遍,惹来杨氏一顿骂。 徐滢回房换了衣,侍棋已经在屏风下等着了,递了茶给她说道:“昨儿姑娘交代去打听的袁家,倒是有些眉目,那刘员外家里的人说他们家确实是跟南城城隍庙后头开铺子卖成衣的袁家提过亲,不过袁家没答应。” 侍棋以为徐滢打听的是提亲这事,着重说起来。 徐滢听说这袁家没答应,心里却是有底了。那日在戏园子楼上绿衣妇人也曾说过她家当家的没应来着,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这卖成衣的袁家了。 原先她还以为袁家至少是个财大气粗的财主,没想到不但不是财主,还是个做小买卖的掌柜。 袁紫伊前世仗着出身世家的名头在京师耀武扬武,简直把她这个正牌公主都完全没有放在眼里,没想到这世不但混得做丫鬟的下场,而且还是个根本就没有什么前途的小户人家当丫鬟!这个扫把星也有这一天,真是大快人心。 “你把袁家的地址详细告诉我。” 她喝了口茶,便半躺在躺椅上。 既然要装病,那就得装得像点儿,这一向自是不出门走动为最好了。 翌日早上从侍棋手里接过袁家地址,如期又到了衙门。 进了公事房,庞杜二人便站了起来。徐滢未加理会,走到自己位上坐下。今儿不是她轮值,端亲王屋里的清扫不必他做。拿了茶杯起身去沏茶,对面一双手已经伸了过来,庞焕捧起杯子,已麻溜儿地往茶台去了。 徐滢全程盯着他的举动,没发现有什么暗中投毒下药的行为,瞥着他把茶接过来,又看着垂首立在案侧毕恭毕敬的这二人,笑说道:“二位大人这么热情,小生可有些承受不起。” 040 路见不平 二人抢着道:“徐大人哪里话,是我们失礼了,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不要计较。往后大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们便是。” 徐滢笑了下,也没有多么推辞。 他们俩在衙门里并没有什么好倚仗,昨儿倒被抠出来修门的那笔银子,自然也知道中了徐滢的计。原先还指望着他被宋澈惦记着他们能从中捞点什么便宜,如今事没办成,宋澈那边他们自然不必指望了,而“徐镛”手段这么阴险,他们当然还是知趣一点比较好。 这一日于是十分平静。 晌午用完午饭回来在庑廊底下见着宋澈,心里不知想什么,直到快撞上她才抬头,并且很快撤下那副仿佛刚被人蹂躏过无数次的表情,转而定睛在她脸上并狠狠瞪了她一眼,走掉了。 但除此之外也再没有什么风波。他进了院子直到徐滢下衙的时候也没见出来,中间也没有传不相干的人进屋过。这么规矩,让徐滢简直都有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感觉。 夏天太阳落山晚,徐滢上了马车,跟金鹏道:“先去城隍庙转转。” 马车驶到城隍庙,她又下车道:“我下去走走。”金鹏只好跟着。 袁家铺子在城隍庙后靠近南市的大街上,论起铺子来并不算小,一排三间的门脸儿,后头还连着个三进的院子。 店堂里货也进的充足,粗粗看一眼,雇的伙计怕也足有五六个。柜台后坐着个肥头大耳蓄八字须的锦衣汉子,应是掌柜,另有个帐房先生拿着叠银票从里屋走出来,看起来袁家这生意顾着自家生计还是不成问题的。 徐滢招呼了金鹏从铺子左侧与一壁海味店中间的小巷穿进去,因为巷子乃是夹壁,没有出入之门,所以也偏僻得很。但这种院子并非徐家那种高门大院,四面的墙头是极矮的,才到后院处,就听院子里传来叫骂之声。 徐滢连忙招呼金鹏过来,指着墙角一块砖石:“你站上去瞧瞧,看看院里什么情况?” 金鹏立刻站上去,借着墙头草的掩护冲里张望,才看了两眼,他就如同开水烫了脚一般跳下来! “那,那个,那个在宝墨轩看到的姑娘,她在打人!” 打人? 徐滢一把将他扯下来,换成自己站上去,踮着脚尖看起来! 只见院子里这会儿正有两个人一追一跑地围着院子内墙打圈,跑的那个披金戴银嗓子尖利正是那日在宝墨轩里见着的挑纸镇的妇人,眼下正一面气喘嘘嘘地跑,一面扯开嗓子大喊着救命!而追的那个手握笤帚杀气腾腾如同母夜叉,则正是那日里低眉顺眼跟在这妇人身后的袁紫伊! 这厮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都混成这样了居然还能举着笤帚把当家主母追得满院子跑! 店堂里那掌柜的看上去可不是她能掀得翻的。呆会儿倒要看她怎么死! 徐滢只觉心头无限开阔,回头吩咐金鹏:“快去前边儿告诉那掌柜的说后院杀人了!再顺便称半斤瓜子来。” 金鹏完全摸不着他家小姐的路数,但是也并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围墙里头袁夫人已经喘得如拉风箱一般了,膝盖也有些发软,回头一看袁紫伊的笤帚已经扑了上来,吓得赶紧又往前一扑,抱住廊下柱子躲避起来。 袁紫伊拿着笤帚不要命地扑上去,一边打一边还咬牙切齿地嚷嚷:“让你把我嫁给那财主的跛脚儿子!我让你欺负我从小死了娘!上辈子我连正儿八经的公主都没放在眼里,我会怕你这个死妖婆!我抽不死你!” 墙头上的徐滢眯缝着两眼沉下脸来,她还有脸说她没把公主放在眼里? 那袁掌柜怎么还不来! 正想着,前院通往后院的穿堂忽然就蹿出几个人来!打头的肥头大耳正是前头坐柜堂的掌柜! “你要干什么?!” 袁掌柜这一出现,袁夫人就披头散发地从柱子后头爬出来了,操着足能撕破人耳膜的声音哭喊起来。 袁紫伊还举着笤帚往她身上扑了两下才住手。袁掌柜夺过笤帚,反过来追着她追打起来。 徐滢扶墙乐得直不起腰。让你阴魂不散地来克我!打死最好,打死了换个地方再投胎去! 金鹏扯了扯她袖子,将瓜子递过去。 她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地磕起来! “反了天了!你竟敢打人?!”袁掌柜的战斗力并没有让徐滢失望。很快袁紫伊就被逼到角落里,笤帚也如狂风骤雨般往她身上扫去。她口里虽然叫喊得紧,却也不躲,笤帚一下下落在她身上,连徐滢看了都觉肉疼。 姓袁的蹄子再该死,好像也轮不到别人来弄死她,再说一个大男人这么不要命地欺负个女人算怎么回事儿?她想了想,低头从墙上扒出个拳头大的土块,对准袁掌柜的后脑砸过去! 她没练过武功瞄得不太准,土块砸中袁掌柜的后腰,惊得他捂腰弹了起来! “是谁?!”说着往墙这头望来。 袁家院子并不大,就算从那边墙到这边墙也不过六七丈的距离,袁掌柜的怒意瞬间就传达过来了。袁紫伊趁着这当口猛踹了一旁同愣了的袁夫人一脚,逃远一点往墙头看来。 金鹏吓得半死,扯住徐滢衣袖就要跑。 徐滢却拉住他从他手上包袱里拿出乌纱帽戴在头上,拿后脑勺对着院里。 院里袁家夫妇并缩在墙角一直没出来的两个下人见着这露出半个的乌纱帽俱是一惊,不知道他们怎么把官老爷都给惊动过来了!当即满院子人立即猫腰跪下,袁紫伊看着那后脑勺,却是蹑手蹑脚走过去,站在墙下花墩子上往外看。 徐滢听到脑后动静回了回头,顿时对上袁紫伊一张放大的脸! 墙里墙外同时传来一声惊叫,袁紫伊扑腾滚下地,徐滢也打了个趔趄,然后抱着乌纱帽招呼金鹏就往巷子外头跑! 气喘嘘嘘出了街口,抬腿就要登车,后领子忽然被人一把揪住:“往哪里跑?” 徐滢憋足一口气回头捅了一拳,袁紫伊撒手往后跳了半步,没等她转身便又扑了上来,得意地钳住她胳膊:“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你这个没良心的。” 徐滢咬牙横瞪她:“你不是快被抽死了吗?怎么还没死?” 袁紫伊叉腰大笑,捋起一截袖子,露出里头的粗皮衣裳给她看:“我是那么没准备的人吗?在本姑娘决定教训那死妖婆之前,我就已经私下里暗制了这么一套装备,别说笤帚打得不疼,就是鞭子抽在身上也不见得就能奈何我!” “荆甲衣?!”徐滢倒吸了一口冷气:“董畏教你制的?!”董畏是大胤十万大军总教头,这些都是他们营里的基本装备呀!董畏那个没良心的,当初趴在她昭阳宫哭喊着非她不娶,转头成了亲就教起这扫把星这些把戏来了? “当然是他。”袁紫伊将袖子撸下来,笑得跟随时要去青楼卖笑似的:“他敢纳妾给我添堵,我当然也不会白白受他的闲气。他总得返点什么给我才成。要没这层准备,你以为我刚才会白白站那里不动?” 徐滢回头看了眼一旁目瞪口呆的金鹏和车夫,咬了咬后槽牙,压低声道:“去前面茶馆里说话。” “我没钱!”袁紫伊摊摊手。 “我请!”徐滢瞪了瞪她,揣手迈步了。 041 谁是发小! 为了避人耳目,徐滢挑了墙壁看起来还算严实的茶馆雅室。 进门落了座,伙计上了茶,徐滢瞬即撩眼冷笑:“你还真是越混越了得,竟然变成了下人。” 袁紫伊嫌弃地看了眼杯子里的茶叶,惯性伸出一只手托着杯底,说道:“谁说我是下人?我可是袁家正儿八经的原配嫡女! “那姓袁的死肥猪因为原配没生下子嗣,于是去年才又纳了房妾,就是那姓路的死妖婆。死妖婆进门没多久原配就死了,我这原主从小被袁肥猪打怕了,这路氏为了想扶正,半个月前就弄了碗生附子汤把她给毒死了!” 徐滢啧啧声道:“哟,是嫡女你还混得这么惨。” 袁紫伊瞪她道:“你行你上?” 徐滢哼了声,拿起桌上摆着的折扇风流倜傥地扇起来,又斜眼道:“这么说你是半个月前来的?我是死了之后穿过来的,你又是怎么来的?难不成因为你作恶多端,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索性降了两道天雷把你给劈死了?” “你当我像你?”袁紫伊冷笑望着她,转着手里杯子道:“话说你死的时候我居然没能赶过去看看,真是可惜,听说喷出来的血血足足一大盆呢!驸马听说后赶到门口连门都没进就捂着鼻子走了,要不是宫嬷作主帮你收尸,大胤可就多了个光身子赴死的公主了!” “是啊,我倒是有宫女收尸,你呢?” 徐滢哔地一声收了扇子,“你陪嫁带过去四个丫鬟无一例外被董畏暗中收了,你把她们整得要死要活,她们都恨不能直接掐死你,自然是不会帮你收尸了。我知道你一直嫉妒我,可是你好歹是首辅家的大小姐,又何必把一腔嫉妒摆得那么明显?” 徐滢扬唇笑起来。 袁紫伊不动声色斜睨她:“我作恶多端活该被雷劈可到底还是穿成个女人,你呢?你这么圣洁高尚,怎么穿成个不男不女的阉人也似?” 徐滢闻言,立时解了头顶束发,摇摇一头青丝:“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瞧瞧,我到底是男是女?”又伏到她面前倾了身:“要不要我再脱了衣裳给你看?” “滚滚滚!”袁紫伊推开她:“哪世看到你身上都没三两肉,我可没兴趣看!” “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徐滢坐回去,抬手束起发来。一会儿小鬏鬏扎好了,又慢条斯理道:“我如今可是官家小姐,比你这个爹不疼娘不在的商户女可体面多了。你要是再敢得罪我,我随随便便就可以把你捏死。” 袁紫伊叹了口气,喝一口茶道:“恐怕我还没来得及得罪你,就已经先被打包塞到财主儿子的床上被蹂躏而死了。路氏那个死妖婆,上次把我推给东郊刘家不成,这次又吹活了袁肥猪的耳朵,答应以一千两的聘礼把我送出去。”说到这里她扭过头来:“话说回来,你订亲了没有?” 徐滢拉长脸:“关你什么事?莫非你还想再坏我的婚事!” “你不说我就去徐侍郎家把你是个妖孽的事情说出来!”袁紫伊道。 徐滢顺手便将杯子砸了过去:“死扫把星!你果然去查过我了!” “哪里用得着特意查?”袁紫伊避开杯子,捏了两颗杏仁在手里揉来揉去,“那天捉你的那个少年太好打听了。我往五军衙门口转了转,很容易就知道你哥哥在端亲王世子手下当差。” “是端亲王手下,不是世子!”徐滢甩了记眼刀过去。 早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老实,不过这也没什么,她可不信她有那个胆子敢去捅她的底,谅她前世再有手段,也逃不过这辈子是个商户女的命运。一个街头商户女跑到徐家诽谤他们家的小姐是妖孽,凭徐镛一拐杖就能把她打死了! 不过这死丫头这么精明,再呆下去恐怕她连她代替徐镛进衙门的事都要知道了。这事可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她站起来拂拂衣摆:“我走了。” 袁紫伊拽住她袖子:“咱俩是发小,好不容易又碰面了,可见缘份不浅。眼下我有难,你怎么能就这么走?起码帮要我摆脱袁家不是!” 徐滢抬脚踹开她:“谁跟你是发小!” “咱俩四岁就认识,六岁还滚在我祖母床上打架,我脚脖子上有你抠出来的疤,你手腕上也有我咬过的牙齿印,我的枕头上还落下过你睡觉留下过的口水印,咱俩还一块偷过我祖父藏着的酒喝,不是发小,是什么!” “是仇家!”徐滢不假思索的。从小就抢她的糖害她丢脸,长大还坏了她的婚事,居然还有脸说跟她是发小!啊呸! “徐滢!” “叫魂吗?!” 袁紫伊握起拳头来,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十岁生日的时候我还送过一双木雕的锦鲤给你!” “哈!我拿到的当天晚上就扔了!”徐滢扭头看着窗外。 袁紫伊扑上来掐她的脖子:“那是我亲手雕的!” 徐滢被迫反击,伸手去反掐她。 两个人战在一处,一会儿杯子翻了,一会儿桌子倒了,一会儿凳子掀了。 门外的金鹏听见动静破门而入,慌忙上前拉开二人拖起她们。 徐滢正了正身上衣裳,瞪了眼同样打绿了眼的袁紫伊,掏出锭碎银拍在桌上,出门了! 袁紫伊抓起只杯子砸过去:“你个没良心的,你始乱终弃!” 声音飘过门槛飘进楼上楼下,底下大堂里坐着的茶客纷纷充满鄙夷地往急步楼的徐滢望过来。 徐滢握拳在楼梯上顿一顿,又以更大的动静回到茶室门口,大吼道:“先把你肚里的野种处理掉再说!” 满楼茶客的目光立刻又往门口的袁紫伊射过来了。 袁紫伊颤抖着瞪向她:“你够狠!” 徐滢冷笑:“彼此彼此!” 袁紫伊哇地一声捂脸哭起来。 徐滢嗤道:“真不要脸,连在妾侍们那里学来的招数都用上了!” “对什么人用什么招数,我要是还端着总教头夫人的架子,岂不早被袁家那对狗男女折磨死了?” 袁紫伊迅速抬脸望着她,站起来:“人活着什么最重要?活命最重要。前世里你我斗得你死我活,结果你吐血死了,我去看你的路上又被核桃仁卡在喉咙里呛死了。你知道你混得比我强,可再强你也不是公主了,要不你把我从袁家拉扯出来,回头我帮你过上好日子?” 徐滢冷笑:“说得好像你什么时候过得比我好似的。” 袁紫伊拍她胳膊:“凭咱俩的手段,能坏到哪里去?我可以帮你物色门好婚事,早日重新过上公主般的富贵生活。” “谢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徐滢瞪她,再也懒得理她,抬脚扬长而去。 袁紫伊抓起走廊上一只笤帚扔过去,可惜没扔着,顺着楼梯啪啪滚落在店堂。 确定了,一号上架~~~~~~~~~小宝贝们手里有保底月票的都帮我攒着哈~~~~~~~ 042 崔家的礼 徐滢回到府里,一直到进了三房院门,才回头跟金鹏道:“今儿的事,不准说半个字出去。” 金鹏迟疑了一下,毕竟他是徐镛的小厮。徐滢便在槐花树下拢手,语重心长地道:“你知道我做事是有讲究的,这件事有我的考虑在,你要是透露出去泄露了天机,那对我们三房可是十分不利。你是太太的陪嫁奴才,你当然不希望三房不好,是不是?” 金鹏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徐滢的韬略他当然见识过,对三房不利的事他当然不能胡来。再说了,她在外头跟商户女打架,而他这个随从居然等到快打完了才进门劝开,这要是让杨氏和徐镛知道,他也得脱层皮。 两厢就有了共识。 为了不露破绽,徐滢径直回房换了衣才出来。 侍棋看见她脖子上红了一圈,惊问为什么,她轻描淡写抹了层散淤膏,说道:“官服领子勒的。” 侍棋也只好相信。 梳妆的时候徐滢又交待她:“如果哪天有个十五六岁,长着柳叶眉丹凤眼,尖下巴白皮肤,不管看到的是人是鬼见面就笑,一看就像个狐狸精的女人来找我,你千万别让她进门。”说完才想起侍棋也见过袁紫伊,便说道:“就是上回我们跟去戏园子里追看的那女的。” 虽说她不觉得那死丫头会真的为这点事闯到徐家来揭她的底,但这厮天生就属扒不掉的狗皮膏药,眼下凭她在袁家的处境,指不定还真会过来扒着她不放。那死丫头打小就特别会钻空子,她才不要让她扒拉上。 她刮了点香脂抹在手上,翘起的手指尖忽然碰到个冰冷坚硬的家伙,她立马看过去。 “什么东西?” 铜镜下是一只半尺见方的漆木盒子。 “哦,这是崔家让人送过来给姑娘的生日礼,姑娘看看吧。”说到这个侍棋就兴奋起来,毕竟崔家年年都记得徐滢的生日,十年下来该送的礼一样也没有少过,而且件件都十分得体。这在给三房长脸的同时,也是给三房定心丸吃啊。 徐滢开了盒子,是对质地绝佳的冰种玉镯子。 “谁送来的?” “是崔夫人跟前的胡嬷嬷。”侍棋笑道,又催促她:“姑娘快戴上试试。” 徐滢就戴了戴。 大小还真合适,她手瘦,这镯子是粗围,衬起来很大气。 她就知道不是崔嘉送来的,按大梁的规矩这礼就是得未婚夫过来送,初初两三年每逢年节倒都是崔嘉带人来的,最近这几年崔嘉更是连徐家的大门都没踏过,崔家虽然一直都承认这门婚事,可是在徐家内部,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等待着崔家上门退婚的那刻了。 所以崔嘉跟在冯清秋屁股后面走,大家也并不当回事,因为不管怎么看,冯清秋嫁给崔嘉才更合理。 她把镯子摘下来放回盒子,吩咐道:“都收起来,一件也不许弄混。” 徐家吃大厨房,大少爷二姑娘的生日,府里还是会有加菜的。两人这个月的月例也会翻倍,比如少爷小姐们每月都是二两银子的月例,这个月他们就能得到四两。其实像徐冰他们过生日的钱还要更多,因为老太太会赏,婶母们也会有送。 徐镛兄妹不知多少年没得过生日赏钱,这些年的生日都过得平淡而寒酸,今年杨氏手头有了银子,硬是给他们整了一大桌子酒菜,又每人各制了三套新衣裳,三房没有什么人情往来,虽说只靠月例和嫁妆钱过活,但一家子有这笔钱还是过得富余。 大厨房为了整这桌菜从日落西斜就开始忙乎了。 杨氏给的赏钱多,她们自然也就做的起劲。 徐冰望着西跨院那边欢声笑语酒肉飘香,再看看自己桌上的笋丁鸡,松子鱼,粉蒸丸子,五圆鸡汤和酱汁白菜,蓦地将筷子拍在桌上。 “把窗户关掉!” 一旁布菜的锦鲤吓了一跳,小心地道:“大热天的,关了窗怕会闷得难受呢。” “关掉关掉关掉!不就是有俩钱了吗?整得跟才从天牢里出来似的!”徐冰挥手嚷嚷起来,又拍着桌子,“这都吃的什么垃圾!天天鸡鸭鱼肉,大厨房里的人都是死的吗?!就不会想办法弄点鲍参翅肚吗?!” 锦鲤无语了。 不吃鸡鸭鱼肉又吃什么呢?她们每顿还只有一个肉菜吃呢。弄鲍参肚翅?当这是金陵么?大北方的海货哪里那么容易弄?一顿下来简直都能听得见咬得银子响呢。徐家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之家,即便是人家端亲王府,也不见得顿顿如此罢? “还愣着干什么?我要吃鱼翅汤!”徐冰催促起来。 锦鲤颌首道:“哪里能就说就有?现如今报去厨下,也得明儿大清早去买了才有呢。” 徐冰瞪了她一眼,站起来,闷声不吭地坐在到床头去了。 三房那边听说今儿什么珍奇都有,她长这么大徐少泽和冯氏可都没曾这么隆重地给她过过生日呢。徐滢连父亲都没有,不就仗着一张嘴把杨氏嫁妆赚回去了么?也敢在她面前这么嚣张。她身为长房嫡女都吃不到的东西,他们凭什么吃得那么得劲儿? 她两眼骨碌碌一转,说道:“去荣安堂!” 徐老太太才不过五十多岁,除了前阵子查出有些心悸之症,身子还算硬朗,因而晚饭也不必过于早吃。三房里这向因为假称徐滢患了赤眼症,众人怕过了病气,纷纷表示不必他们前来立规矩,而徐少泽还躺床养伤,老太太也暂时免了冯氏的晨昏定省。 二房黄氏侍侯了碗筷,回房后屋里就没外人了。 徐冰到来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喝汤,见她进来冲她笑了笑。 徐冰在她下首行礼坐下:“冰儿侍侯老太太用饭。” 又拿瓷勺给她添汤,并叹道:“我三婶也真是的,虽说是大哥和二姐的生日,但他们整了那么一大桌子菜,怎么能把老太太也给撇下不顾呢?我们这些也倒罢了,向来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老太太可是他们的亲祖母!这么做是不是太没规矩了点?” 徐老太太叹着气,指着面前这一桌子菜:“这就是你三婶让人送来的。” 捞起的汤勺上正好躺了半只海参,徐冰握着勺柄,烫手似的抖了抖。 虽然知道有些亲不喜欢双穿,不太接受小袁这样的设定,但是这次还是试着这样写了,因为写烦了勾心斗角的女配。。。。。。 043 伏低做小 宋澈大早上地在院子里练剑,流银走过来说道:“常山王出去了。” 宋澈初时没反应,连刺出两招又挽了个剑花才停手望着他:“去哪儿了?” “往南城松香坊那带去了,不知道是去刘将军府上还是长公主府上。” 常山王便是端亲王次子宋鸿。端亲王有三个儿子,王妃生下宋澈,两位侧室夫人分别生下宋鸿和宋沼两名庶子,不过对于皇家来说庶子跟嫡子并无太大分别,除了不能立世子,也依然一个封为了常山王,一个封为陈留王。 常山王宋鸿已经十六岁了,已经有资格在外应酬交际。 松香坊那边也是权贵林立的去处,他一个初出茅庐的郡王,大清早的去往那里,很显然不正常。 “去盯着。”宋澈挥开剑刃,又频频舞动起来。 宋澈舞剑的时候徐滢已经到了衙门。 今日又有会议。 三十八个卫所及千户所的统领又齐聚到五军营来了。 徐滢这次并没有跟随进去议事厅,但是将军们出来的时候又同到端亲王这里来了,于是照例他们得进去端茶递水。 宋澈也在,徐滢当他透明,他的心思也没在她身上。 端亲王给了份名单给将军们,是一份有着十八人之多的调令。将军们自然有个别的发表意见,不过最终都在端亲王的强势举证下变得哑口无言。 会议气氛有点沉闷,最后右都督吴国公站出来缓和气氛:“眼看端午节将到了,兵部最近收到前军营的军报,说是魏王组织前军营的将士在秦淮河办起了龙舟赛,其余各营都有响应,就连后军营忠武侯也打算举办包粽子比赛,我看咱们营不如也办点什么活动应应景吧?” “好主意!”端亲王丢了卷宗在桌上,“咱们营就是少了几分蓬勃劲儿,赛龙舟的话,北城海子那片很合适。” 端亲王这态度一看就是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下去。 既然两位大头都发话了,在座将军们也都只好顺势议论起来。 徐滢觉得这些跟自己没有关系,双手交握立在端亲王身后,如同种在那里一棵树。 宋澈忽然瞄了她一眼,漫声道:“既是要调动气氛,又怎么落得下咱们衙门里的人?若是要赛龙舟,衙门里的人也自组一队。” “有道理!”吴国公道:“既然是咱们大营的活动,当然要每个衙门都有人参与!” 徐滢被他们这一唱一和弄得心里直打鼓,端午节也不过七八日时间,徐镛那会儿必然还出不来,难道要她穿着背心光着膀子去划船?而且谁知道这姓宋的安的什么心?万一他把她直接摁水里溺死怎么办? “那个” “就这么定了。”她才开了个头,端亲王已经大手一挥:“具体事项你们自己商议。先吃饭吧。” 徐滢往宋澈望去,宋澈嘴角噙住一抹冷笑,昂首挺首打她面前过了。 徐少泽卧床养伤这些日子,冯氏倒是哪里也没去,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 冯氏不出门,徐冰也没有地方可去,昨儿夜里被三房气着了,大清早见着丫鬟们又谈论起杨氏如何疼爱一双儿女,徐滢又得了哪些人哪些礼物,午饭也没吃安生,晌午在床上辗转了会儿,终是睡不着,爬起来到冯氏处,说道:“快端午了,我想上街逛逛去。” 冯氏原是不肯的,忽一想又说道:“那你约上你秋表姐一起去,我给你十两银子,你陪她好好玩。” 徐冰有这么多钱出门,很高兴,想到能跟什么都用最好的冯清秋出门,也觉得很有面子,可她心里还是忧愁,皱了眉道:“为什么总是我陪她?母亲就不能让我自己出门逛逛吗?” 冯氏轻拍她肩膀:“咱们好不容易才讨得夫人原谅,秋姐儿是夫人的心头肉,你跟她比什么?你跟她相处得好了,来日对你不也有好处?你若是跟秋姐儿玩得好,夫人自是高兴的,将来在你的婚事上再拉扯你一把,你这辈子就不用愁了!怎么这都不明白?” 徐冰这才矛塞顿开,她今年都十五了,婚事还没有定下,虽是不急,但看徐滢已经有了崔家这样的好婚事,心里说不羡慕是假的。要靠徐家来帮她压过徐滢去恐怕是难了,冯氏说的对,还是得服侍好了冯清秋,哄得冯夫人高兴了,她才能有好的未来。 这里接了钱,便高高兴兴地乘车去了冯家。 冯清秋自程家受了气回来,闷了好些日子没出门,但她自幼并没有受过委屈,以致天性活泼,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长久地苦闷。这几日跟姐妹们去东湖泛了船,又去长公主府赴了荷花宴,渐渐又快活回来了。 徐冰到冯家的时候,她就正在跟妹妹冯江萍下棋,听说徐冰来,倒是又勾些一丝不愉快。 冯江萍说道:“若是不想见,便找个由子推了便是。” 冯清秋拈着棋子想了想,倒是又让人把徐冰请了进来。 徐冰老远便隔着李子树跟她们打招呼,到了跟前,要挨着冯清秋下首的绣墩儿坐下,冯江萍伸出脚尖儿一勾,信手放了棋罐上去,徐冰便就僵在那里。 冯清秋睨了眼冯江萍,跟徐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徐冰缓下面上的不自然,说道:“我瞧着天气好,想来接姐姐出去转转。上次听你说想吃碧云楼里的糖醋鸭子,我已经让人订好席位了,这会儿去,正好赶得上。” “哦?”冯清秋眼波溜转到棋盘上,信手落了一子,说道:“这几日我又不想吃了。” 徐冰略顿,说道:“东湖的荷花开得极妙,去散散心也好。” “前日里才从东湖回来呢。”冯江萍在对面说。 徐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冯清秋看了看她,却是又起身道:“听说曲幽斋到了批新的头面,我正好要给伍尚书府的小姐添妆,不如我们去逛逛。你在前面等我,我换了衣裳就出来。” 徐冰两眼立刻冒出光来。 冯江萍看着她出去,回头跟冯清秋道:“徐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姐姐干嘛赏她的脸?” “你懂什么?”冯清秋轻睨她:“祖父贵为阁老之尊,若是让人知道我们一味鄙视庶出一支,对他名声岂不有损?再说了,我若不赏她的脸面,又怎么才能借着她去出我当日那一口恶气呢?她是个蠢的,用来对付徐镛兄妹最是合适。” 原先本只是徐镛得罪她,但没想到后来连那个不起眼的徐滢也敢跳出来跟冯氏唱对台,这兄妹俩必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冰在花厅里坐了坐,冯清秋就出来了。 相较于先前一身家常袍子,翠色襦衣加葱白月华裙的她看起来更加明艳。加之又上了点胭脂,髻上插了几枝华盛与珠钗,简直像是随时准备被登徒子偷窥。 徐冰在她面前向来有些自惭形秽,见状低了头,等她走在前,便随她一道往外走去。 冯江萍是向来与她不对盘的,小时候没少吵架,被冯氏打了几顿以后她知道自己跟冯家姑娘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也就渐渐认了命。这种时候,她当然不可能真心邀请她了,嘴上客气了两句,冯江萍压根没理她,她则正好。 044 口无遮拦 端午全衙门上下举办赛龙舟的事进宫报过批,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不但决定下来,而且还顺便指定了宋澈负责。 徐滢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只能祈求到时候谋个不必亲身上阵的工作。可是负责的人既是宋澈,恐怕这希望也变得十分渺小了。 不过徐滢还是决定等宋澈的人员安排拟出来后,再去寻端亲王通融通融。 这一下晌就在端亲王面前跑得格外勤。 徐冰与冯清秋直接进了曲幽斋。 曲幽斋是间玉器铺子,冯家女眷是曲幽斋的常客。 冯清秋对金银一类不感兴趣,独挑了几样玉器把玩着。林尚书府的小姐出嫁,这份礼当然是冯家公中出,但是冯清秋素有温婉和气的贤名在外,与这些权贵小姐往来又深,才会私下里置一两件小物儿表表心意。 她拿了两只镯子看了半日,问徐冰:“哪只好?” 徐冰仔细看了下,说道:“看来看去,还是不及前儿崔家送给滢姐儿的那对成色好。” 冯清秋顿了下,“徐滢?” 徐冻嗯了声,提到这个她就有些意兴阑珊。“前儿他们不是过生日么,崔伯爷便派人送了对玉镯子给她当寿礼。正巧送过来的时候我母亲在门下瞧见了,揭开看了看,那水头亮得跟玻璃似的,中间一抹绿又宛如黛山,巧的是两个偏还成对。也不知道她哪里配得这样的好饰物!” 冯氏虽然教过她要收敛,但是每想到三房的嚣张,她仍是忍不住。 冯清秋眉尖蹙了有半刻,说道;“崔嘉不是不想应这门婚事么,崔伯爷怎么还往三房送寿礼?” “谁知道崔伯爷怎么回事?”徐冰冷哼道,“这些年倒是年年都有礼送过来,平白地长了三房的脸面。要不是仗着有崔家这门婚事,她徐滢敢跟我母亲讨杨氏的嫁妆么?什么时候这婚事要黄了那才叫好看!” 冯清秋沉吟了下,转而笑了笑,“你在外头这么口无遮拦,不知道你母亲也管不管你?” 徐冰立时噤声坐好,强笑道:“我也是仗着秋表姐不是外人才敢如此。平日自是不敢乱说话给老爷和夫人丢脸的。”冯家庶子女一概称呼冯玉璋夫妇为老爷太太,冯氏巴结冯家巴结得这么明显,自然徐冰姐弟也是如此。 冯清秋一向知进退,看她这般,也就不说什么了。 徐冰被冯清秋敲打了一番,接下来谨言慎行,本是出来散心的,结果反倒心情更加不好。日落时分回到冯府,若在平时自是还要玩一会儿,往冯夫人面前卖卖乖才走的,今儿却是只到冯夫人房里告了辞,就走了。 冯夫人在准备端午祭祀的琐事,见她这般,问一旁吃点心的冯清秋:“她怎么了?” 冯清秋笑道:“看到崔家给滢姐儿送寿礼,不高兴罢?” 冯夫人望着门外,眉头就皱起来:“肚子里装不了二两油的东西!” 冯清秋默了默,又笑着道:“不过,我也觉得徐滢配不上崔嘉。”她手指一下下顺着桌角贴金片儿的花纹画圈,“崔家的门第不比咱们家弱呢。” 冯夫人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对牌,“冰姐儿的母亲自幼就有些要强,像他们这些庶子女,打生下来那天起就开始了跟嫡出的子女争抢,即便是她嫁到徐家当了宗妇,也还是狗肉上不得席面。三房跟崔家结了亲,对徐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偏他们事事要争。” 冯清秋道:“可是原先祖母也说过不用在乎徐崔两家的婚事。” “那是以前。”冯夫人慈爱地望着她,“凌阁老日前已经跟皇上递了告老的折子,你祖父极有希望拿到这首辅之位,眼下我们还需要徐家打打下手。原先我是不看好这桩婚事,可是如今一来,假如徐滢真能嫁进崔家,未必对咱们没有好处。” 冯清秋蹙起眉头。 冯夫人微笑望着她:“最近没上冀北侯府去找颖姑娘玩?” 徐滢直到替端亲王送了上晌会上的一大篓卷宗回王府才又折回徐府。这当然不是她的份内事,可是既然端亲王是上司,而徐镛正好还要傍他谋前程,那么多跑跑腿总是没有坏处。 徐镛今日伤势又见好了些,已经能够弃拐杖扶着墙壁慢慢走了。 杨氏不管他耐不耐烦喝,总是花着私己银子给他炖各种强身壮骨之药。 当然徐滢她也没落下,最近每日里竟然让郭嬷嬷熬上一小锅冰糖燕窝给她,然后摇着团扇一面从旁给她扇凉,一面笑微微地看着她吃。 “我的钱反正都是留给你们的,只要你们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我就满足了。”她每次总是这样笑叹着跟他们兄妹说道。徐镛自然是视若罔闻,徐滢因为她的懦弱对她也不甚亲热,但是这片关爱之心她还是在乎的,吃小灶的同时她也会顺便了解一个她这个母亲。 她不知道是他们的神经太粗大,还是因为自己伪装得太完美,至今为止他们似乎都还没有怎么怀疑她跟原来的徐滢有什么区别。 杨氏对她是毫无保留的照顾,徐镛对她是绝对的信任,有时想想,上辈子斗了一世,到头来除了姨母和几个宫女,什么亲近人也没落着,这辈子虽然也斗,但是身边能有几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已是很难得的收获。 这么一想,衙门里的那点糟心事其实也不算什么了,因为她知道,如果她遇到什么困难,徐镛必然也会不假思索地帮她度过难关的。 原先之所以会出面处理这些事,不过是出于对身边形势的分析,为了自身利益而作出的选择,如今渐渐的,竟是心甘情愿地这么做了。 端亲王重新梳理了一番对下卫所和千户所的整治,又亲自下去抽查两回之后,衙门里又逐渐恢复清闲。所有人的注意力开始放到端午龙舟赛这件事上。 初三日午饭后,宋澈终于把衙门里上舟参赛的人选披露出来贴在过道墙头。 徐滢拎着壶茶打旁边路过,见到自己赫然被安排在船头击鼓,两只眼顿时瞪得都如手上茶壶那么大了。 明儿加更~~~~~ 046 大人娇羞 宋澈发狠归发狠,是没想真把她怎么着的,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怕就算了。 她可不同徐少泽,徐少泽什么人品皇帝太后也知道几分,可徐镛只是个小吏,莫说传出去她得罪他的话没人相信,就是有人信,他一个身份显赫的亲王世子竟跟她一般见识,也未免让人笑掉大牙。回头还得吃皇帝和端亲王的排头,太划不来。 所以不但手上只用了五分力,也根本没防着徐滢居然还会还手。 下身骤一失守,徐滢的膝盖就攻上了他的命脉,当下哪里还顾得上治她?立刻已经捂着裤裆蹲了下去。 徐滢这手功夫也是跟侍卫学的,情急而没想太多,虽然挺鄙视他以势欺人,但看他疼都发白了也只得蹲下去:“佥事大人还好吧?” 本来挺好的一句话,从她这始作俑者口中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带着股幸灾乐祸的味儿。 宋澈肚子里把她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躬着腰站起,屁股贴着椅子扶手坐回去,上气不接下气地瞪着她,腾出一只手颤巍巍指着门外,原意大约是要她滚,但当目光对上她的脸,便又半路上改了道,抓起桌上的书本,一股脑儿往她身上砸过来! 徐滢说一点不担心也是假的,前世里她能翻天覆地是因为她有公主之尊,宋澈是端亲王府的嫡长子,而且据说还是唯一的嫡子,这要是伤了他的子孙根,端亲王就是再讲理也必会把她给剁了。 这里避开他的攻击,掉头沏了杯茶来给他,又掏了绢子出来给他抹汗,说道:“瞧瞧,多大点事儿,答应我不就完了嘛。这下究竟要不要去请太医呢?” “你要是敢请太医我立马让你滚出衙门!”宋澈杀她的心都有了,没想到他们徐家的人不但擅攀附,居然还擅出这些阴招子!难道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居然让她给伤了命脉吗?话要传到外头,他还要不要活了?“还不扶我进里屋!” 徐滢哎了声上来搀扶。 她不是男人,不知道男人那地方究竟有多脆弱,平日里能喷口气都能惊死鸟的一个人,这会儿还要她伸手扶了! 不过扶就扶吧,虽然是他动手在先,她毕竟也不该反应那么快。 进了门,宋澈在炕上坐下,然后抽了口气,指着她身后的柜子:“那里头有散淤膏,拿过来!” 徐滢就帮他拿过来。 他瞪了她一眼,仰靠在枕上,伸手撩开衣袍。 徐滢脑袋嗡地一响,脱口道:“你要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他气极地低吼着,他是猪吗?不帮他除裤也就算了,居然还问他干什么! 徐滢愣了三秒,干笑了两声,“我忽然有些内急,我到外头唤个人进来侍侯大人。” “站住!”宋澈憋红了脸瞪着她:“不准去!” 她要是敢去叫人来他绝对打死她!外头本来就有人说他们的闲话,这要是被外人看到她打这儿出去后而他居然伤了下身坐在炕上,他这辈子都别指望能洗清白了! 徐滢停在门下。 这事还真不便声张。真把宋澈这断袖癖的传闻给坐实了,对徐镛可算不上什么好事儿。 可她难道要留下来看着他脱裤子? 她回了头,宋澈已经解开衣袍带子了。 她赶紧把脸偏过来,背对他站着。 她既然不帮忙,宋澈也没多强求,反正只要她不出去丢人现眼就好了。自己闷不吭声地自己把外裤褪下,到底不敢脱亵裤,只拿手指勾了一团药膏悄悄地探进去涂抹。 屋里本有檀木香,又加上洋溢着这股药膏特属的清凉香味。 前世里徐滢两个姑姑私下里都养过面首,两人暗中比拼谁的面首漂亮温柔,还特地拉了她去当判官。她对于男女接触的大胆奔放也是源自于大胤宫闱里这些奇人妙人,所以她从不会在男人面前感到害羞娇怯,也从来不会因为他们的刻意或无意亲近而失了方寸。 但眼下两个人关在这小屋里,而且当她还知道背后的他是在做着什么,这未免就有些趣味了。 当然对于宋澈来说,本来是没有什么的。 他打生下来,自己就没打理过一根头发丝儿,素日里更衣沐浴都是流银带着小厮侍候,哪里有什么好害臊的,当然也就不会在乎屋里多个徐滢。 但是因为伤在那种地方,而且这抹药的手势看上去又那么猥琐,他自己也不免脸热。 他把亵裤系好,又出声道:“把药放回去。” 徐滢咳嗽了一下,没动。 他偏过头来:“你耳聋了吗?” 徐滢这才转了身,踱到他身边,瞄一眼他红扑扑的脸,唇角一扬把药拿走了。 宋澈被她这一笑弄得脑后根忽有些发凉,系外裤的手也停在那里。 徐滢走回来,目光笑眯眯往他裤头一溜,说道:“大人现在可以答应我换岗的事了吧?” 宋澈立刻如开水烫了脚一般跳起来把裤子穿好,然后瞪她:“你休想!” 徐滢扬声道:“衙役” 他急扑过去按住她嘴。 衙役小跑进来在外头敲门:“大人有吩咐么?” 徐滢挑挑眉,宋澈气炸了。 徐滢把他手拨开,倾身到他耳边,小声道:“我听说码头会需要几个记录官,这个我瞧着挺合适。” 宋澈瞪着她不动。 衙役又在敲门。 徐滢补充道:“除了这个我别无所求,且保证日后绝对不再招惹大人。” 宋澈咬牙瞪完她,转身走到炕桌旁拿了笔墨,刷刷几下把名单改了,扔了给她。 徐滢看了看,折好塞进袖里,朗声道:“多谢大人。”顺手拿了炕桌上一只茶壶,走到门边把门开了,和颜悦色跟愣在门外的衙役道:“我还有紧急军务要回禀王爷,方才佥事大人议事口渴了,去泡壶茶来。记住,若是普洱,当以第三四泡的茶汤最好。” 说完把茶壶塞了给他,便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衙役看看屋里背对这边坐着的宋澈,没瞧出什么异样来,便麻溜儿地去了。 却不知道从背后看过去一派平静的宋澈手里,此时竟生生地捏碎了一只钧窑的杯子 明天上架,求月票求月票~~~~~~三更妥妥的。。。 047 王的侍妾 徐滢出了院子,脚步飞快回了公事房。 把差事改了她就又把心放下来了,记录官不但不必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而且任务还轻松,这就完全免去了她的后顾之忧。 至于说宋澈会不会再出什么花招,她笃定是不会的,首先她根本就不值得宋澈在这么大的事件上特意针对,其次是他的目标便是要把中军营的威风在他手上重振起来,这种扬威立名的事情,他是不可能拿来泄私愤的。 她这里高兴了,宋澈好好的心情却被她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伤倒是伤得不重,徐滢没什么力气,而他又反应快,十分的力气使出来到得身上也只存了五分。只是他心里的屈辱感却一阵接一阵地汹涌而来,徐镛那兔崽子不但敢跟他动手,而且还再一次地成功拿捏了他,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洗刷干净这番耻辱! 闷头折断了几只笔,看看天色已不早,才又怏怏地拿了马鞭下衙回府。 端亲王也才到府,万夫人带着宫人迎到了承运殿下。三十出头的女人,看上去身形依旧十分婀娜。许是午睡才起,鬓角一枝钗还是斜的,端亲王站在阶上让她低头,帮她插好了,两个人在夕阳下相视而笑,多年来相濡以沫的情分可见一斑。 宋澈出现在门下,万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收了收。她看了眼端亲王然后上前两步行着半礼:“世子也回来了。” 宋澈嗯了声,看向她身后负手而立的端亲王,闷不吭声地往左拐去了自己的荣昌宫。 被晾了的万夫人无奈地目送他远去。端亲王凝眉扯回她:“进屋吧!” 荣昌宫这里流银也已经候在庑廊下,见宋澈回来老远就招呼人去了端茶倒水。 宋澈进了屋。关了门,靠在门后默了默。从桌上拿了块米糕,抬步穿过屋子从后门到了屋后的小天井里。 天井旁石壁下摆着只铜鼎,一只硕大的老龟趴在里头打盹儿。 宋澈拿指节轻敲敲他的壳,掰下一小块米糕小心递到它嘴边。 流银端着茶到身边来,张嘴便就说道:“果然不出世子所料,常山王根本没染什么风寒。这两日王爷前脚出了府,他后脚就出门了。不但去了上回小的跟爷说的那些地方,这几日还往海子那边瞎转悠了几圈。” 宋澈望着老龟:“还去哪儿了?” “除了码头,今儿去了趟吴国公府。不过进门没片刻就由吴世子送出来了。吴国公应是避着没见他面。”流银道。说完他又附送了一个八卦:“还有,前儿个宁夫人不是得了盆十八学士么,今儿个早上,阮全也让人弄了两盆黄花魁进容华宫。” 宋澈瞪着天井荷池的水面,回想起方才石阶下端亲王拥着万夫人的模样,面色又阴寒下来。 徐滢回家把成功解决这一疑难的捷报传送给徐镛,徐镛虽然还是往日那般紧绷绷的脸色,但眼里却微微地泛出了光采。而且徐滢觉得他近几日也变得有些沉静,每每面对她时总有些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杨氏每日里跟着她的遭遇而起伏着心情,听到她又顺利避开了风险,自然是高兴的,心里对这个女儿的信心也愈来愈足。她这边倒是没看出什么异样。仿佛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守着一双儿女便已万事皆足的普通孀妇。 她这样随俗,常常都使得徐滢会忘记她原本是个世家出身的清贵大小姐。 总之不管怎么说,端午这日就直接往海子码头去了。 因为这次的龙舟赛是近几年规模最大的赛事。所以也惊动了城中许多人。更因为这桩赛事乃是宋澈主持,太后和皇帝还有太子景王等都很给面子来捧场。所以满朝的文武大臣并方便出行的命妇女眷也都前来观赛了。 海子两岸搭起长长的看台,大臣陪着皇帝在东岸。命妇伴着太后皇后在西岸,中间有小舟往来摆渡传话,并且还有朝廷以及相国寺施粽鬻粥的竹棚,不到辰末,两岸就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 徐滢劝杨氏也去看看热闹,省得一个世家出身的少妇平白把青春葬送在充满了算计和觑觎的后宅里。但杨氏却说琐事多,脱不开身,硬是没来。不过她嘴上虽是这么说,徐滢又哪里看不出来是要照顾徐镛? 想想这节骨眼儿上也无谓节外生枝,便就依旧只与金鹏往码头赶来。 宋澈这里也一大早出了荣昌宫,在廊下问流银:“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流银也装扮一新,说道:“已经确定他只能在酒水里做手脚,所以我们的人早就已经埋伏好在那里,只要他的人一出现,便会立刻被我们活捉!”说到这里他不禁得意起来:“到那个时候看看容华宫还怎么护着他便是了!” 宋澈扫了他一眼,接过侍卫递来的佩剑,昂首往门外去。 端礼门下端亲王的宝马已经备好在那里了,除了十来个端亲王身边的随从,还有七八个人立在身着郡王服饰的常山王宋鸿身后。七八个人立在十四岁的陈留王宋沼身后。 宋鸿和宋沼见到宋澈来,均各自退后半步,伸手向前深施礼。 宋澈眼角溜着宋鸿,骑在马上没说话。 而很快王府左侧的玉廊下便有宫人出来唱喏说王爷到了,端亲王由万夫人与宁夫人以及两位郡主伴着在端亲王身后一道往端礼门走来。 宋鸿宋沼连忙又迎上去请安,宋澈磨蹭了有片刻,才下马跟端亲王行了一礼。这里郡主们又上前端端正正地给宋澈见礼,宋澈全程没吭声,好好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 端亲王扫了眼他们:“还愣着干什么?都启程吧!” 宋澈上了马,挨在王辇之后出门了。 到了码头附近,正碰上宫里的御辇在前。 端亲王领着宋澈上前去打招呼,因为这场龙舟赛乃是宋澈上任以来第一次大包大揽的差事,所以虽然对太后皇帝来说只是捧个场给孙子和侄儿,可是也还是盛装打扮前来。宫中侍卫密密麻麻分布于各处,硬生生把个兴会弄成了举国大事。 宋澈到达码头的时候,徐滢也乘摆渡到了差吏们集中的玉溪桥下棚子处。 码头两岸同时设了记录台,按比赛的输赢一二三地记录一下,多轻松的事儿,所以为了看上去不那么闲,记录台上还备了瓜子花生和茶水。 徐滢和另两个小吏,被分在终点的水岸两边,由李经历任判官。(未完待续。。) ps: 早上才开通v,所以更新晩了点,么么哒,求月票! 048 计划泡汤(求月票) (第二更大章,第三更在傍晚6点,大家手上有票的快快投吧~~~~~) 整个赛程其实只有两里路长,无论头尾其实都能看到全貌。不过宫里的贵人以及重臣权臣等还是坐在赛程的中段。起点的位置也搭了几个棚,一部分作为酒水物品放置之处,一部份作为休息整顿处,总之林林总总怕有好多些。 赛事尚未开始,李经历让她去取笔墨。 摆渡小舟上岸的时候她远远地便看见了坐在较好位置看棚内的徐冰和冯清秋,旁边还有几位衿持的小姐,想来都是冯家的小姐们。冯清秋今日打扮得华丽又不失高雅,不用猜,她的筠哥哥肯定来了。 不过冯清秋她们是看不到她的,一来因为她穿着官服混在人群里并不着眼,二来命妇女眷们的坐处离等闲人行走处肯定是设有障碍的,岂能动辙让人接近。 徐滢走向放置笔墨的棚子,赛事将于辰时正开始,准备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承鹏兄?” 正甩着官服袖子摇摇晃晃地走着,忽然前面十字路口站定了两个人寒暄起来。 徐滢听到这名字略觉耳熟,定睛望去,心下便立时一咯噔! 前面与五军衙门里的刘经历聊起天的男子竟然是她和徐镛的表兄陆翌铭! 他怎么在这里?这可不巧,徐镛的伤可是实实在在让他看到过的,怎么会刚好在这里遇上他了?他跟徐家兄妹打小混在一块儿。这要是被他看到她在这里可十有八九会穿帮! 她也只略愣了半刻,就立即跳进左首棚子里躲了起来。 “许兄或是忘了,我们家底下有好几间笔墨铺子。这次龙舟赛上用的笔墨都是从我们家出的。”陆翌铭这般含笑说。“在下在家也无要事,所以今儿家祖便遣了我过来照应,许兄回头许是有什么要添补的,只管到笔墨房寻我便是。” 徐滢闻言不由咬了咬舌头。 方才只当他或是过来看热闹的,现如今看来今儿这盛会上的笔墨皆是他们家供应的,这么说来一时半会儿倒还不会走,他若是守在笔墨房。那可就糟了。总得想个办法先把笔墨弄到手吧? 眼见得他二人寒暄完已经分头走了,陆翌铭正是进的前面笔墨棚子,暗自算算时间。也不充裕了。 她往外瞅了瞅,捉住个路过的衙役说道:“这位小哥,我要去前面笔墨棚子取套文房四宝,可是我忽然脚抽筋。走不动。能不能烦你帮个忙替我取过来?” 衙役打量了她两眼,说道:“宋佥事早上有吩咐,今儿所有领取需用之物均得递自己的牌子,还有要登记所有人进过此地来的人,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你。” 徐滢无语了一下,打开荷包取出一小锭碎银:“无论如何请帮一帮。” 衙役甚有原则地摆手走了。 徐滢跺脚瞪着他背影,无奈将银子收起来。 她这一跺倒是不要紧,却没瞧见脚下藏在禾草里一只手掌疼得已经发起颤来!门口酒坛后的禾草堆里露出一双悲愤而惊怒的眼。看着被跺得瞬间肿起来的手,牙齿也咯咯声响起。 她头顶的棚顶上也有两双眼睛面面相觑。一人做出要出手的动作,被另一人按住了。 徐滢哪里知道这些,攀住门口想了想,忽然抱起门边一只酒坛子,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禾草堆里藏着的人都愣住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拦住她,却听得门外传来砰啷一声大响,那一坛子酒竟然被她丢到墙上砸碎了! “不好了!有人偷东西!”她砸完了便一溜烟地往侧面棚子后跑,声音很快引来了附近的人,听说五军衙门所在之地居然闹起了贼人,一个个不论文武皆已热血沸腾。纷纷皆拿着刀剑四散寻找起来。 远处两个穿锦衣的小厮模样的人本已经走到棚子口,听见这呼声,脸色一变立刻又拔腿远去! “是常山王的人!” 顶棚上两个人鼻子都气歪了,他们连早饭都没吃就已经埋伏在这里,这小子一来就把他们将要上钩的鱼给惊走了!常山王的人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着要使得赛事办不成,眼下立马就要来人搬酒去船上了,这还埋伏个屁啊! 陆翌铭本在笔墨棚子里随手翻看来登记的人名册子,听到外头动静,略一顿也立刻冲了出来。 徐滢趴在棚子缝隙里瞧见,连忙溜着墙根儿进去把扎好成套的笔墨盒子抱了几套塞进袖子里,又沿着墙根儿转了出去。 酒棚那头就别提多么纷乱了,中军衙门的地盘里出这种意外是让人不能忍的,更何况今儿还有太后皇帝以及那么多的贵人权臣在场,宋澈明里暗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这要是出了漏子那还了得? 也就趁着这股纷乱,徐滢才有了机会溜到放船筏子的棚子,摘下乌纱帽擦起头发来。 刚刚那一缸子炸开,里头的酒毫无意外地溅到了头上身上,虽然不多,但顶着个醉醺醺的头总不像话。 这边棚子里装的都是备用木伐,前面是码头,隔壁不知是干什么的,静悄悄地也没有动静。但是管它呢,她又不是贼。 她七手八脚把帽子除了,发髻解散,拿帕子一下下地擦抹,她还有约摸两刻钟的时间,当然万一迟到也坏不了事,离开赛到结束还有些时间,她只要赶在赛船到达终点之前赶到就成。 她边擦边从墙板缝隙里打探码头那边动静,时刻准备着只要有人来她就立刻戴上帽子离开。 对面棚子里程筠卷了袖子正要洗手,抬眼一望,立时凝眉望过来。 “徐镛?” 那棚子里纤秀狡黠的人不是当日闯进他屋里问他借书的徐镛又是谁? 他直起腰,走到板墙下,透过缝隙往对面望,那少年侧颜对着这边,头歪下去,精致的下巴往上微扬,薄唇两角上也带着几分狡黠俏皮,一双有着浓密睫毛的杏仁大眼灵活地留意着四下,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只溪水边汲水的小鹿 当日在程家,他只记得他刁钻跳脱,并未仔细去辩认他的容貌,眼下这张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倒忽然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世子您说什么?”旁边小厮正帮着他整理冠服,闻言忽然接起口来。 程筠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站定,脸上那丝不自在渐渐褪去。 小厮替他系腰间的璎珞,沉凝了好片刻的他忽然问道:“上次在慈宁宫,小王爷当真说跟五军衙门的小吏没有那回事?” 小厮愣了下,触到他凝重的目光,才蓦然意识到他指的什么,连忙道:“小的也是听二爷说的,二爷都证实的确没这回事。”说完他又笑了笑,说道:“小王爷一向洁身自爱,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有的。必定是他们衙门里有些人想要攀龙附凤,故意整出来的罢了。” 程筠又看了他一眼,负手走回到板墙边。那边徐滢已经穿戴好了,并且还仰起下巴得意地笑了笑,五月的阳光把她照得像小太阳一样闪耀耀的。 程筠也不觉地扬了扬唇。但蓦然间他又顿住,若有所思敛了笑容。 这里徐滢带着笔墨盒子顺利出棚不提,酒棚里埋伏着的几名侍卫眼看着宋澈的亲兵将士们已经前来搬酒,只得郁闷地从草堆里走出来,扒拉着身上头上的禾草回去复命。 宋澈陪座在皇帝身边,一面等着手下来回禀,一面有意无意地往宋鸿瞥去。 他的两个弟弟坐在郡王席位上,宋裕他们的下首。 宋鸿是万夫人的儿子,他的庶弟。 端王妃过门三年,宋澈两岁的时候端亲王纳了万氏进门,当年产子,后来就按规矩升了夫人,也就是俗称的贵妾。端王妃于宋澈五岁过世,从此荣昌宫与容华宫再无瓜葛。 但宋鸿作为宋澈的弟弟,却不可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都是端亲王的儿子,作为哥哥的宋澈不友好,必定会被皇帝骂的。 本来相安无事,然而四年前王府三兄弟去往宫里给皇后娘娘祝寿,御花园里摆着的一座尺高玉塔居然无缘无故掉地摔碎了。而偏巧当时又只有宋澈在场,端亲王当时在皇后周旋下憋着没说什么,回家后却把他给活活揍了个半死。 没几日端亲王又进了趟宫,回来又把宋鸿给揍了一顿。 事情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已不用多说,宋裕翌日便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个清清楚楚。 玉塔之所以会跌倒,是因为有人用丝线缠住塔顶,趁宋澈靠近时扯翻了它,要不是大理寺院判在塔顶查出来细线勒过的浅痕,压根就不会怀疑到这是人为所致。 这之后宋鸿面见宋澈时越发地恭谨,而宋澈对他也没再有一刻松懈。 流银查出来的消息足以说明宋鸿的不正常,如果连这样的小伎俩他都让他得了逞,那他这几年的心机也就白费了! “这船漂亮!”正暗地里咬着牙,皇帝乐呵呵地指着水面道。 他忙应了声是,准备回他的话,这里流银就匆匆地过来跟他打眼色了。 他睃眼一瞧宋鸿也起了身,便连忙跟皇帝打了声招呼,走下来。(未完待续。。) 049 授受不亲(求月票) “出事了!”到了跟前,流银牙疼的拍着大腿说道,又招呼了来报讯的侍卫过来:“让他们说!” 侍卫眉毛上还挂着两片稻草屑,皱眉的时候那草屑也跟着往眉心中间挤了挤:“刚才咱们埋伏得正好,谁知道突然闯进来个穿七品官服的小吏,砸了我们的酒坛子然后顺便把常山王的两个人也惊走了,世子爷交代的差事咱们没办成!” “小吏?!”宋澈立时沉了脸:“是谁!” “据说是徐镛!”流银连忙在旁边道。上次在程家害他以为宋澈真有了新欢,于是对着那小子毕恭毕敬地,占了他的便宜他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又是他!”宋澈早两日才疼过的后槽牙又开始疼起来了!这家伙难道命带煞星吗?! “来的这么巧,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山王派来的细作!”流银又从旁给出分析,“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闯进酒棚?还故意踩伤商虎的手掌?八成是她发现了咱们埋伏的人,然后以这样的方式给常山王的人传递消息!” 商虎等人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说细作也太夸张了吧?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战事,就是要传消息直接冲过去告诉不就成了么?只要宋鸿的人未曾往酒水里做手脚,谁也不能拿他们怎么着不是? 没想到流银也这么不厚道。大伙都记住了。 宋澈瞪了眼流银:“去看看他在哪儿!” 这边厢宋鸿也在柳树底下听人回报。 “是个品级不高的小吏,应该是中军衙门里的人。但不知道具体名姓。”先前在棚子外头退出来的两名锦衣小厮回禀道。“小的们去之前都仔细地打探过,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人驻守,如果不是他突然惊来了那么多人。小的们这会儿多半已经得手了。” “中军营的小吏?”宋鸿微怔,“我并不认识什么衙门里的小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厮们又哪里答得上来。 旁边荣熙宫掌事的随从黄金说道:“既然是衙门里的小吏,那也有可能是世子的手下。” 宋鸿后背蓦地就直了,他对着地下沉吟片刻,又说道:“这也没理由,如果是世子的人。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世子?非得用这么笨的法子?” 黄金也不语了。 宋鸿道:“先去查查那人的来路,再来报我。” 徐滢怕被人闻出酒气,出了棚子。遁陆路往终点走,岸上风大,一路走过去气味也就散了。 河堤两岸是溜歪脖子柳树。柳树下站着密密麻麻的羽林军。再往下看,首批的十二只船队正已待命。两岸的看台都已经挤满了人。有些是来看船赛的,有些则是来看宫中的贵人的,还有些则是光明正大来远窥各府里芳名在外的名媛千金的。 大梁本朝的风俗相对原先较为开放,这也许是皇帝执政二十多年来国力渐盛的缘故,只要不是近距离接触,姑娘们对于来自远处的目光瞻仰还是相对宽容的,何况展示展示一个名门闺秀的优雅端庄并没有什么不好,甚至可以作为天下女子的榜样。 徐滢经过的地方正好是女眷命妇们看台后方。 看台上她感兴趣的人真是多了去了。首先是冯夫人。 她就想知道冯氏那么肤浅愚蠢,冯夫人身为精明的主母。到底是怎么看上她并抬举她的,作为一个原配嫡母,能把一个庶女推到徐家来当宗妇也是不能不让人叹服,就这份害人的功力也堪称一流了。 然后是崔夫人。她那位很可能是她婆婆的伯爷夫人。 崔伯爷对崔嘉和她的婚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那么崔夫人呢?作为崔嘉的母亲,按理说她不会乐于见到一个门第才情都比自家儿子差上一大截的姑娘当儿媳,可是崔家一直也没有什么关于这位夫人的反对意见传出来,难道她也是支持崔嘉娶她的? 再就还有 “徐镛!” 正走到看台的过道口,还在盘算着下一拨要关注谁,身后突然就传来震耳欲聋的一道怒吼声,徐滢下意识回头,就见穿着正二品大红官服的宋澈如同点头的火球一般从对面朝自己直冲过来! “你干的好事!” 宋澈扑到徐滢跟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徐滢躲避不及,还真挨着了。但连忙捂了胸,张嘴往他手上咬了一口。 宋澈痛到撒手,一张脸更是青了:“你还敢咬我?” “你莫明其妙冲上来揪我我为什么不敢咬你?”徐滢整整官服站直起来,“难道就因为你是亲王世子我就要随便你打骂恐吓吗?”疯子她不怕,怕的就是这种间歇性神经病,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作。动不动就扒人衣领,什么毛病! “你闯进酒棚里去做什么!”宋澈扬着拳头罩在他头顶。 原来是为那缸酒。徐滢默了下,望着他:“大人又没有说过我不可以去酒棚,也没有在门口立牌子,我本来就是这次船赛的差役,进那里也是因为要去笔墨棚子取东西,路过那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要砸酒!” 徐滢解下荷包掏出块碎银拍给他:“够赔你了吧!” 小气吧啦的。 宋澈气得七窍生烟,不由分说,拽着她胳膊便就往后头马车走去。 徐滢被倒拖了两三丈,抱住旁边柳树稳住身子:“男男授受不亲!宋佥事请自重!” “我自重得很!”宋澈掉回头来狠瞪她,一双眼似要把她逼回娘肚子里去:“我让人在酒棚里埋伏得好好的,你闯进去捣什么乱?你知不知道我忙活了这么多天为的就是今日!你是不是天煞星转世?专门来克我?!” 徐滢正色道:“大人怎么能这么说呢。下官也是正经的命官,您怎么能这么侮辱我?” 宋澈叉腰扶额,死命地克制住踹死她的冲动。 徐滢看他这模样,眨眨眼也寻思起来,早就觉得他这么积极揽下这差事不大正常,这么说来他果然是有别的目的的。不过她刚才竟然没有发觉那酒棚里还藏着有人?埋伏在酒棚里,难道是说有人想在酒水里做手脚拆他的墙角? (三更来了~虽然有存稿,但觉得细水长流更有安全感,保持每天定量更新也很好,是吧是吧?)(未完待续。。) 050 路遇青梅(求月票) 怪不得当时他没怎么跟她纠结换岗的事儿。 这酒水里要是被人做了手脚,到时就是不闹出人命来,这场龙舟赛不也得停下来?皇帝太后还有那么多贵人权臣全都过来捧他中军营的场,端亲王和吴国公也放心地让他来组织,结果出这么大篓子,就算皇帝不怪他,他到时在朝上怎么交差? 所以她那点事跟这个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笑起来。 真是人恶自有天收,他还真是处处有对头啊!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竟然这么不怕死。 “表哥?” 正看宋澈已气到死去活来,柳树下的过道里却走过来几个人,当先已走到跟前的这个是十六七岁的一位小姐,气派不输冯清秋,五官不弱袁紫伊,走到他们面前,便往与宋澈肩膀蹭肩膀的徐滢看过来:“你们这是?” 徐滢听到这声表哥,连忙退后了两步颌着首。 “你怎么在这儿?”宋澈一腔怒气被打了岔,皱眉望起这少女来。 “我本来就在这里看舟赛啊。”少女仍然望着徐镛,眼里带着深深的探究,想来方才他们俩站的的确是太贴近了。 徐滢并不看她,这种表哥表妹的狗血桥段她向来知道是该避嫌的,她只微微抬眼往她身后看去,便见两丈远外还站着两个凝眉望过来的人,正是徐冰和冯清秋。 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并不是那么美妙的事情。 她们俩都知道徐镛脚伤在房,先前陆翌铭那里倒可以设法作弊。眼下又如何来把这个谎给圆过去? 三房与长房一向不大往来,一个月里徐滢与徐冰见面的次数绝对不会超过三次,可是为了安全起见。这种情况自然能避则避。 不过一时半刻她还是有信心能撑过去的。 她看了眼宋澈,宋澈的注意力仍在她身上,对于面前的程淑颖却是连余光都没投过去一分。 宋澈素日在大梁拽得二五八万,敢叫他表哥的除了程家的也不会有别人,再者以冯清秋与程家的关系,面前这少女多半是程家的人了。再看她年纪不如程筠大,又十有八九是程筠的妹妹。指不定还是竹马青梅。 一想到这里,徐滢目光就往宋澈脸上溜去。 宋澈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这颗青梅的到来而缓和,他喷火的目光仍落在徐滢脸上:“跟我走!” 徐滢又不是傻的。知道跟他走了必没有好果子吃,当然不去。可是眼下徐冰她们在这儿,那倒还真不如跟他走了的好。 她说道:“大人先请。” 宋澈就射了记眼刀过来,转了身。 “表哥!” 程淑颖见状抢先了一步挡在他身前。眼角略略地往徐滢脸上一扫。然后与宋澈笑道:“太后娘娘刚才问起你,说天儿热,让你别累着,抽空儿喝些解暑汤。”又道:“你知道我大哥去哪儿了吗?我刚才找了他好久也没见他。” “不知道。”宋澈硬梆梆地。 程淑颖有些无语。 徐滢则有些尴尬,人家姑娘要说情话她搁旁边当大灯笼算怎么回事儿?看这姑娘刚才扫过来那眼神儿,必然也是个不好惹的,这还得多亏她眼下的身份是男人,若是个女的。恐怕眨眨眼都要当心飞来横祸。 她两眼骨碌碌一转,便就笑道:“好容易程姑娘过来了。不如大人先护送姑娘回去也好,也免得磕磕绊绊唐突了姑娘。”不管怎么说,有些敌人是没有必要树的。 程淑颖果然就看了她一眼,扬唇道:“你倒是眼尖,怎知我姓程?” 徐滢抻了抻身子,说道:“姑娘浑身上下贵气逼人,放眼当今京师,除了冀北侯府程家,哪家里能有资格与端亲王府结下姻亲?姑娘行事低调,不欲人知,这是美德,但在下若是假装不识,就是下官的罪过了。” 程淑颖噗哧笑起来、 徐冰和冯清秋原是因为宋澈在而不敢冒然上前,等见着徐滢的时候已经都有些蠢蠢欲动,再见得徐滢三言两语把程淑颖也给逗笑了,便再忍不住,两厢对视了眼,抬腿走到他们面前来,先跟宋澈施了礼,然后问徐滢:“你的伤居然好了?” 徐冰压根就没上三房来看过徐镛,也就不知道他伤的具体多重,再者这些日子徐少泽也在养伤,又交代她们不要惹事,跟三房的接触就更少了。 徐滢和徐镛都是有准备的,只要在场不露明显破绽,就是撞见了说两句也出不了大问题。 她冷艳地给了她一个白眼,侧转了身去。 这种情况下,不做声当然最好。 这么想着,她就又往宋澈身后挪了挪。 宋澈就越发怒气上头了。他不是一直挺能耐的吗?敢跟他动手,还敢跟他顶嘴,怎么在几个娘们儿面前反倒怂起来了?他黑着脸瞪了眼她,又回过头来瞪着面前的徐冰,没眼力劲的死丫头片子,难道没看见他正赶时间要剥徐镛的皮吗? 徐冰因着徐滢的态度挺生气的,但见宋澈这般,心下倒有些吃不准。 刚才他们那拉拉扯扯的样子可真是让人看了心惊,他们之间当真有宋澈说的那么清白?如果他们真没什么,徐镛为什么一点也不怕他?而且还躲在他身后?宋澈也没有说什么? 因而一时倒是又捏不准要不要再往下浇油了。 可眼下冯清秋心里还对徐镛藏着怨恨,她又怎么敢没点表示? 她斗胆道:“你怎么不来见过秋表姐?怎么越发地没规矩了?”明明她是小徐滢是大,偏她把话训得这么理直气壮。 徐滢没理她。 宋澈忍无可忍了:“你是谁!” 徐冰吓了一跳,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冯清秋见状连忙走上来福了福:“清秋见过小王爷。” 宋澈倒是认识她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了不起,都是些没眼力劲的白痴! 徐冰和冯清秋都窘在那里。 徐滢在后头噗哧笑出来,刻意粗着嗓子道:“她就是徐侍郎的女儿,下官的堂妹。” 宋澈扭头瞪了她一眼,被自己的妹妹训他竟然还有脸说出口,真是连他都忍不住替他丢脸! 冯清秋本就是方才见着宋澈跟徐镛杠起来才拉了徐冰和程淑颖出来看好戏的。眼下见徐冰又败北,哪里肯就这么罢休? 顿时也道:“徐镛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因着姑父的关系我也当得你半声表姐,冰姐儿说不得你我应能说罢?小王爷是你的上司又是亲王世子,当着小王爷的面儿,你竟敢如此倨傲,你是不是觉得小王爷脾气太好不敢处置你?就你这样藐视上官的态度,就是撸了你的官职也实不为过!”(未完待续。。) ps: 感谢大家踊跃支持~~~~~~~~昨天到了新书月票榜第六,但是跟得好紧啊,希望大家今天继续多多投票~~ 051 关你屁事!(求月票) 冯清秋这话说得义正辞严,身份理由都摆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仿佛宋澈不考虑她的建议撸了徐镛的官都没有身居高位者该有的尊严了似的。 宋澈眼里的寒意又深了一点。他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冯清秋,扶剑睥睨道:“他是我五军衙门里的官员,怎么处置他是我的事,你这么指手划脚,是觉得自己比本官脸面更大,还是觉得本官没本事,治个属官都得请你代劳?” 冯清秋倏地窘了。 她是阁老府的大小姐,走出去没有人敢不尊重她,就是在这些王孙公子面前,她也总是会受到极大的优待,诚然宋澈地位是比她高,身份是比她尊贵,可是连端亲王见了她都会笑眯眯地唤她声秋丫头,他宋澈凭什么一点都不顾她姑娘家的面子斥责她! 这么想着,眼眶也禁不住红了,咬牙切齿瞪向在他身后探出头来的徐滢。 都是因为他!没想到他竟然屡屡有这样的运气,上次是程筠护着了他,这次竟然又来了个宋澈! 她两眼深深地剜着徐滢,勾着头没再做声。 旁边程淑颖和徐冰也是愣了,宋澈虽然打起人来是有些荤互不忌,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手的。冯清秋就算有不对之处,这徐镛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说了就说了,难道凭她阁老府小姐之尊教训个小吏还不应该吗?他干嘛这样? 尽管腹诽着,面上却都不敢出声。 这里气氛尴尬着。前方忽然又施施然踱来一人,到了近前微笑道:“原来都在这儿。我还说都开赛了怎么却都看不到人影了?” 来人竟是程筠! 徐滢忙道着“小侯爷安”,这里徐冰也连忙见礼。冯清秋乍听见到他声音时双眼已经恢复了些亮采,也唤了声“筠哥哥”,面上仍是涩涩。但又不失温婉地说道:“筠哥哥本该在对岸,在这里也能遇见你,才叫做真巧了。” 程筠笑了笑:“我好像听到你在说要小王爷撸徐镛的官,怎么,他又得罪你了?” 冯清秋怔然无语。 刚才宋澈为着徐镛而斥责她这已经够了。怎么禁得住又来个程筠!而程筠从来都没有偏袒过谁,这个徐镛哪里这么大的能耐,怎么值得程筠几次三番地护着他? 想到这里。方才强行压住的怒火与嫉火就已然绷不住了,她蓦地转身看着徐滢,咬牙笑道:“原来是我唐突了徐公子,竟先后引得小王爷小侯爷为你说话。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小女子这就跟公子赔礼了!” 徐冰嗅出当中硝烟之气。形势容不得她有别的选择,她冲上去便去扇徐滢的耳光:“你敢得罪秋表姐” 谁知巴掌还在半空,整个人便就已经飞到了两丈外。 宋澈阴着脸瞪向灰堆里的她:“合着眼里是没有我了!” 停在远处的流银连忙冲上来怒指徐冰:“当着小王爷的面,岂有你动手的余地?!还不快滚!” 徐冰噗出一口灰,回头看一眼宋澈,吓得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冯清秋原本气怒交加,再看到徐冰把脸丢成了这般,讲究体面的她立刻又加上了三分羞恼。当下也不再理会她,一跺脚。转身走了。 场面变得微妙了。 旁边始终没曾得到过宋澈半分关注的程淑颖见状,也不免尴尬起来,纵然徐滢油嘴滑舌会说话,当程筠也明显袒护起徐滢,宋澈又全然不顾她的存在,脸色也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流银也是,他本来多希望看徐镛吃扁,没想到徐镛这个始作俑者安然无恙,反倒是他还要帮着宋澈给她对付别的人,心里那股窝囊劲儿就别提了。 再加上远处爬起来的徐冰,几双眼全跟灯笼似的齐齐往徐滢瞪过来。 徐滢连忙打着咳嗽:“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当差了。告辞了诸位!” 宋澈扯住她:“跟我走!” 程筠打圆场道:“前面船赛要开始了,你这个总指挥不在场可不像话。”一面轻轻将徐滢的手抽了出来,并看了眼她。 徐滢一刻也不再停留,道了声谢,立刻一溜小跑儿地走了。 程筠若有所思地目送她远去,宋澈瞪了眼逃得比兔子还快的她,又瞪了眼程筠,气呼呼也走了。 这场龙舟赛原本就是为守株待兔,如今兔子被惊走了,龙船赛热身得再激烈,赛鼓敲得再震耳欲聋,船手们显示出来的勇猛拼搏的气势再热血,也已经沸腾不了宋澈的心。 皇帝皇后他们倒是看的乐呵,不但押起了宝,还起了心思明年由朝廷出面也办个龙舟赛。 宋裕也上蹿下跳拖着太子打赏,又撺掇着程笙去订扬子楼的酒席,回头好庆功,想来已经完全忘了他的骡子强上了皇帝的照夜玉狮子这回事。 徐滢突破重围回到记录台这边,龙舟们才刚刚开始出发。 李经历不免有通数落,但看她满头大汗,便又把自己未来得及喝的解暑汤让了给她。 一切准备就绪,任务就闲了,看着那头绷着个脸意兴阑珊的宋澈,徐滢又寻思起先前他那番话来。 按理说以他世子之尊,今儿这样的场合没人敢跟他作对,可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撑的慌,那又会是谁呢?谁能够惹了他之后,令得他没有立刻冲上去将他踹死,而是还这么大费力气地下饵诱捕? 可惜线索太少,无从揣测起。 舟赛共分三轮,分赛复赛与决赛。 每一轮的成绩都得呈交皇帝过目,其实皇帝并不评分,只是因为宋澈坐在他旁边,必须表示下尊重。 分赛完了,李经历又交代徐滢去送录分册子。 这里拿着册子起了身,那边厢紧盯着记录台的两名小厮就凑向宋鸿告状了:“就是他!此人叫徐镛!” “徐镛?”宋鸿站在避风处,扒拉开眼前的杨枝看了半晌,凝眉嘶了口气说道:“你是说前不久跟世子传出断袖传闻来的就是此人?”他调整了下角度又看了几眼,“我瞧着怎么有些娘里娘气的,世子会看上这种人?” 黄金觑了眼他,说道:“一般擅于烟视媚行的都挺娘的。” (每日三更,求支持正版订阅,求月票~)(未完待续。。) 052 给我等着(求月票) 宋鸿想想也有道理,收回手,站直身,沉吟起来。 黄金道:“既然他就是跟世子传过绯闻的徐镛,那他砸酒缸的举动只怕当真跟世子有关。而他必然也是察觉了我们的行动才会有此举措,这么说来,世子多半也知道有人想在船赛上下手了。倒多亏得这徐镛心性浮躁,事先惊跑了咱们的人。否则的话,此事必难善了!” 宋鸿闻言眉头也闪过丝惶色,但接下来他又很快瞪向了他:“便是让他知道又怎么样?难不成他还敢打我不成?” 黄金垂首未语。 宋鸿抬头望望已经走到宋澈身旁去的徐滢,心情并不见好。 皇帝坐的地方十分宽敞,宋澈即使挨着他坐着,相互之间也还是隔着好几尺远的距离。 徐滢拿着录分册子递给宋澈,宋鸿正好回到座位上。宋澈扫了他一眼,看完册子,又还给徐滢。 他目光这一扫,也还是落到了徐滢这个有心人眼里。宋鸿的具体身份她虽不清楚,但他坐在郡王席上,京师郡王只有端亲王府才有,而他眉目之间又与端亲王有几分相似,于是隐约也猜出来他是端亲王的庶子,因为端王妃只生了宋澈一个儿子。 再看宋澈那一脸的漠然,难不成,作乱的会是这个郡王? 当然这念头也只如火花一闪。当她打开册子一看里头夹着的字条上写着的字,神思立刻就清明起来了。 你给我等着。 这是宋澈写的。 徐滢看了眼他。正对上他射过来的眼刀,当下扬唇颌首,下去了。 只要不拆穿她的女儿身。他就是设下刀山火海她都不怕。 再说了,一个连庶出的弟弟都没能拿捏住的人,又能可怕到哪里去? 等着就等着好了。 船赛进行了一个半时辰,在太后帝后以及诸皇子的亲切接见下,前三甲的三支队伍每人各自斩获了十两银子五坛雄黄酒并三斤粽子的奖赏。 徐滢也分得了两斤粽子,惦记着徐冰被打的事儿,立刻乘车往徐府里赶来。 才进了中门。就见长房那里的丫鬟婆子个个面色凝重,不用猜,必定是徐冰已经回来了。 今儿丢了这么大个脸。她要是能甘心就见了鬼了。 徐滢摘下官帽,先且回房火速将衣服换了,然后杀到杨氏房里。 杨氏亲手包了五谷米粽,徐滢进门便已闻见四处飘着的香气。但杨氏却坐在榻上出神。屋里地下散落着一地粽子,而阿菊和双喜她们正在弯着腰默默收拾。 “冯氏来过了?”徐滢也不必再问别的。 杨氏望着她,眼神里有些恍惚。 阿菊站起来道:“刚才大太太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先是掀了咱们的盆子,后来又指着太太鼻子大骂,说咱们没把他们长房放在眼里,三姑娘在外受尽了大爷姑娘您的欺负,又说姑娘您还撺掇小王爷打三姑娘。还要打太太来着,还好大爷在窗外投了颗石子进来击酸了她的手肘。这才没能得逞。” 徐滢早算到长房会把这火泄到三房,也就不感到意外。 她挨着杨氏坐下来:“是我的不是,母亲没被气着吧?” 杨氏缓缓吐了口气,手肘顺势搭上茶几,“就是没有你,我们三房也没一日消停。”说完平静地看了看她,又道;“到底怎么回事?” 徐滢便把来龙去脉全说了出来。杨氏凝眉:“冰姐儿的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过去你所挨的罚,哪单跟她们没关系?被小王爷动手打了,我倒也不心疼。只是听你这么说,那位小侯爷倒像是有意出面解围似的?” 徐滢微顿,“小侯爷本就是个和善的人,想来是看姓宋的太凶残,看在苍生的份上出面卖了个人情。” 杨氏轻瞥她:“姑娘家家的,就不能好好说话?姓宋的姓宋的,要是你外祖父还在世听见,指不定又得让你顶书本下跪了。” 徐滢抱着她胳膊蹭了蹭脸,抬头又道:“冯氏让母亲受了气,等我去讨回来!” “不用了。” 正说着,徐镛由石青搀着从门外进来,瞥了眼徐滢后在就近的绣墩儿上坐下,“她并没有占着什么便宜,徐冰是宋澈打的,冯清秋也是宋澈骂的,冯氏再闹下去冯家也会插手,眼下这当口,还是息事宁人为好。” 其实徐滢听说徐镛把冯氏手肘击伤之后也是这么个念头,只是怕杨氏心里不好受。 若真又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他们这李代桃僵的事指不定也会穿帮,再说了,徐冰在宋澈手下吃了那么个大亏已经够他们受的了,如今外头私下里还不定把她传成什么样,她也就做做好事行行善,放他们一马好了。 有徐镛出面拍板,她当然不再做声。 杨氏也道:“我有分寸的。” 徐滢还是道:“目前看起来还没怀疑我,不过冯清秋看起来气得不轻,只怕会有后招。” 徐镛拿绢子抹着筷头,缓声道:“冯家本就没有什么好人。若真是行事留余地的人家,怎么会把冯氏这样的人放到别人家当宗妇?放后招就放后招,我又几时怕过她!” 他的眉间有淡定的神色,很显然也已经接受了徐滢在外不可能规规矩矩的事实。 徐滢有些失语。他们这么纵容,真的好吗? 杨氏忍不住又叮嘱徐镛:“这种话可万万莫要传出去了。” 徐镛脸上又有了不耐烦,扔了筷子在桌上,皱了眉头。其实挺沉稳的一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前死也不肯让步。 屋里气氛又有点僵,徐滢连忙道:“哥哥的腿怎么样了?” 只要提到这事,注意力都是会转过来的。 徐镛捧着杯子答话,已经能够弃了拐杖扶墙走了,吃了余延晖的药,再有个七八日,怎么着都能回衙。他近日也在温习功课,备战武举,因为武举是三房能够往上爬的一大跳板,如果能进入前几甲,官职便可以连升几级,甚至直接进入大营成为武将。 大梁有职权的军户并不卑贱,相反还拥有许多福利。 徐滢见他不声不响有着自己的打算,也是欣慰。毕竟一个人能有主动改变命运的**总是可嘉的。 再说到先前被徐冰撞见之事,也没那么要紧了,反正已经能弃了拐杖站立,到时也只管承认徐镛伤好了便是,几个大活人总不能让泡尿给憋死。 杨氏的手艺相当不错,徐滢吃了两个肉粽,看着气氛渐渐缓和,便又说到陆翌铭:“上次陆表哥来不是说要准备应试?怎么他又被派去送笔墨了?” 科举会试这么大的事,陆家没理由不重视。 徐镛听到这里也有疑惑,他顿了半刻道:“陆家老太爷向来疼惜承鹏,许是怕事情弄砸所以才派了他去。” 徐滢回想起那棚子里总共才三四十盒的笔墨,并不是极值钱的物事,值得派本家的少爷前去看守? 不过陆家反正是这么做了,她似乎也没有必要纠缠。 但她还有个问题:“端亲王共有几个儿子?” 徐镛微顿,捧了杯子深深望她:“我记得年前说到我要进衙门的时候,已经跟你聊过这个问题。” 徐滢怔住,立刻拍起脑门:“瞧我这记性!” 徐镛静静啜了口茶,没说什么。 王府这边,万宁二位夫人和两位郡王郡主也早早地归了府。 万夫人打发宫嬷把女儿带下去,又挥退了身边人,才把宋鸿挥手招近来,说道:“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往酒水里下药?怎么后来会一点事情都没出?”随着说话的动作,那双蛾眉微微地拢起,美目里的倒影也愈发显出它们的清亮。 宋鸿遗传了生母的好相貌,一双还略显稚嫩的眼里立时按捺不住地绽出不耐的光芒来。 “您就别提了,本来我们都算得好好的,早就算好时间了,巴豆粉也都准备好了,可谁知鲁安鲁庆俩人到达棚子附近时,却忽然被个小吏砸酒闹事,把四处人全都惊出来了,他们哪还敢下手,当即就退出来了!” “小吏?”万夫人皱起眉头,“一个小吏怎么有胆子在那里闹事?查清楚是谁不曾?” 宋鸿走近两步,说道:“夫人再想不到是谁,竟然就是前阵子跟世子闹出丑闻的兵部左侍郎的侄儿徐镛!” “徐少泽的侄儿?”万夫人也怔了怔,她起身道:“那这么说,他是故意的?” 宋鸿凝眉,“眼下看来,多半是故意的了。否则他没有理由这么做。我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都事竟也如此不自量力,以为有徐侍郎与世子为护,便敢跟本郡王作对!” 万夫人步下脚榻,顺着屏风走了两圈,停下来道:“既然这个徐镛还在为世子做事,那就是说,他们之间的传闻竟是真的了?而世子信誓旦旦说他不好男风,也不过是糊弄世人?把我们这些人,以及皇上和太后,都当成了傻子?” 宋鸿闻言,扬唇点头:“八成是如此了。” 万夫人微扬着螓首,叹了口气,“这孩子。皇上和太后还真是白疼他了。” 宋鸿笑了笑,摇了摇头。(未完待续。。) ps: 嘿嘿嘿,谢谢大家的支持~~~~~~~~~~~ 053 明争暗斗 “不对,”万夫人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说道:“既然连一个小吏都察觉到你们行事,世子身边那么多人,怎么会察觉不到?” 宋鸿愣住了。 万夫人又道:“宫里那么多贵人在场,他不可能不设暗哨,他本就防着你我,又岂能有那么容易让你的人进入?若是没露破绽倒也罢了,关键是徐镛知道了这事,他就不可能不知道了。” 宋鸿听得心惊,“夫人的意思是?” “我要是猜得不错,他也许早就知道你们的计划。”说到这里她蓦地回过头,“而徐镛很可能是他安排在那里的一个眼线,本来的作用或许是充当信使。但此人并不堪重用,当他看到了你的人,便沉不住气的吆喝起来了。” 宋鸿微惊。 万夫人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说道:“他当然是早就知道这一切,当你们计划泡了汤才没有让事情漫延开。没想到这小子这几年面上看着跟从前没什么两样,暗地里倒是还会撒网捉鱼了。” 宋鸿屏息了好半日,才找回声音:“那像夫人所说,那徐镛砸了酒缸惊走鲁安鲁庆,岂非还是好事?” “恐怕正是如此。”万夫人冷冷挑了唇角。 宋鸿沉思起来。 母子俩正说着话,门口侍女道:“王爷回来了。” 万夫人连忙起身,使了个眼色给宋鸿,扶着发鬓走了出去。 宁夫人也正好从对面廊子里走了过来。 朱漆庑廊下,端亲王边与伍云修说话。边负手进了承运殿,身后的典史手上还拎着七八盒描漆食盒。 见二位夫人皆在,端亲王交代了伍云修几句什么。等他退下去,便就进了殿坐下,说道:“吃了太后赏的粽子不曾?” 后头跟上来的宁夫人摇摇头,拢手站在他右首。万夫人微笑上来给他递衣袍,说道:“太后娘娘的赏赐,岂是人人能有的。妾身们看着孩子们得了赏,便比自己得赏还要高兴十倍。” 宁夫人也笑了笑以示附和。一面又接过万夫人给端亲王取下的翼善冠来。 端亲王换了常服,走回榻上坐下,接过宁夫人端来的茶。又说道:“澈儿喜欢吃甜食,你把太后赏本王的那几盒点心给他送过去,看他有什么喜欢的,他不要的你们就留下好了。” 宁夫人看了眼万夫人。笑说道:“听姐姐说。常山王这两日也好吃甜的。” “为口吃的也要跟他哥哥争么?”端亲王抬起头,把揭开的茶碗又盖上了。 万夫人眼底闪过丝寒光,抬眼时却又是十里春风,“哪里是这个意思?鸿儿再爱争也不敢跟世子争不是?世子打小没了母亲,妾身们本就该多照顾他些。宁妹妹的意思不过是说鸿儿前儿病了几日口味也变了,王爷怎地话也没听完就埋怨起人来?没的倒成了宁妹妹把我给得罪了。” 端亲王笑着瞅了她们一眼,吃起茶来。 宋澈跟宋裕程笙他们一直聚到月上东山才回王府。 进了荣昌宫,小厮们便把端亲王让人送过来的食盒挪了过来。 “王爷说世子有喜欢的就留下。若是不喜欢就让送给常山王和陈留王他们去。” 宋澈敞着袍子半躺在藤椅里,顺势撩了撩手指。和风和细雨便就将食盒盖子全都揭了开来。 宋澈扫了眼,撇开脸道:“一个都不喜欢。” 和风细雨便把盖子又盖上。 宋澈忽然又坐起来,胳膊肘撑在膝上,两眼骨碌转了半圈,说道:“全部留下。” 细雨问:“不用送去给常山王和陈留王吗?” 流银呸他道:“凭什么王爷给我们世子的东西要给他们吃?就是扔了也不给他们!” 细雨立刻抹着脸退下了。 流银又横了一眼剩下的和风,把他也给瞪走了,然后才陪着笑回到宋澈身边,端了醒酒汤给他,说道:“真是些没眼力劲儿的小兔崽子。” 宋澈扭身过去背朝着他。 流银对着他背影看了看,又转到他这边,咬牙道:“都是那徐镛给闹的,他可真是个煞星。这么重要的计划居然让他给破坏了!这要是就这么放过他简直天理不容。爷可无论如何得把他给治治,这次再也不能姑息他了!” 宋澈瞪了他一眼,背转身去。 流银凑近了点,又说道:“要不,小的去衙门给他使点什么绊子,或者找个人暗地里把他打一顿?让他知道怕了然后自动消失?” 宋澈再瞪了他一眼:“你把我当什么?对付他我还用得着使这些手段?” 流银讷然张嘴。 宋澈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在椅上,端了那碗醒酒汤在手,咬牙望着窗外又发狠道:“治肯定是要治的,新仇旧恨加一起,这一次,他休想再逃出我的五指山去!” 宋澈让徐滢等着瞧,徐滢还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翌日早起又精神抖擞到了衙门。 端亲王身为大都督,上衙的时间并不固定。忙的时候有可能通宵达旦,不忙的时候往往接连好几日不来,又或者是溜一转儿便就走。眼下这太平盛世,哪里需要什么时时刻刻守在衙门处理公务?所以都督院里的小吏们也很自在。 今儿早上端亲王又没来,庞焕和杜林德便就泡起了香茗端出了花生瓜子,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录着卷宗,一面哼着小曲儿聊着八卦,徐滢进来时,两人就立马咳嗽着把话头停了,然后同沏了杯香茗到徐滢桌上,哈着腰又坐了回去,悄没声儿地把花生瓜子给收了。 这俩人自打在她手下吃了个大亏,已经十分老实。既然这么有觉悟,徐滢当然只有欢迎之理。 徐滢品了口茶,冲他们笑了笑。 他们立刻也陪了个笑,然后扭回头去坐好。 徐滢手里的茶才放下,门外忽然传来了说话声。她探头看了看,是几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虽然身着锦衣看得出来有身份,但却不是这官服,跟廊下衙役不知打听着什么。 正疑惑着,同时趴在窗台上打量着的庞焕和杜林德忽然又把头收回来,神秘兮兮地跟她道:“徐兄可识得这几个人?” 徐滢怎好意思扫他们这番卖弄的兴致,摇摇头表示不认识。(未完待续。。) ps: 求月票哇~~~~ 054 以权谋私 庞焕就得意起来,反手指向外头道:“那穿月白色织锦袍子的乃是平阳侯的次子,那穿宝蓝色锦衣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的长子,那穿石青色缎衣的是汝阳侯的世孙,庞某若是猜得不错,他们都是来寻王爷求官的。” “求官?”徐滢也愣住了。 “大人才来未久,有些端倪许是还未及掌握得清楚。”杜林德也走过来,说道:“前些日子王爷不是亲自严治了一番下面卫所么?当时事轻的一些将领受了惩处,事重的一些则被撤了职,中军营下面的卫所将领可是实打实的肥差啊。” 徐滢作为专管文书的属官,下面这些撤职奖惩的事自然是清楚的,她想了想说道:“可前些日子该添补的不是都已经敲定了么?我手头这都还有份抄送兵部的名单呢!” 衙门里素有猫腻她也清楚,可难道兵部都已经归了档的职任,他们还有办法更改不成? “这个就得往细里说了。”杜林德拢手道,“兵部那边虽然已经备案,但只要没到上任的时候都是有转寰余地的。这次该补的缺总共有十一个,当中十个不动,只动那么一个,凭借着这些人的家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徐滢眯了眼:“你是说托关系?” “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杜林德目光在她身上瞄了瞄。 徐滢这才想起徐镛也是托关系进来的,连忙清了下嗓子。 不过再想想这补缺的事。这十一个缺都是千总以上的职位,而且这次又是因为前任犯事而被撤的,就算这些人来头大。恐怕端亲王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了,来的都是些年轻后辈,他们既要谋差事,怎么不请他们的父亲过来? 多半是他们的父亲也知道这事不靠谱,所以才没来触这个霉头,省得以后碰面连话都不便说了。 这么想着,便就起身把公事房的门给关了。 庞焕和杜林德见她这般。也不敢说什么。当衙役们在外敲门说有人求见端亲王而无果时,也只好走了。 没多久又有人敲门,徐滢回说“没人在”。门却推开了,端亲王站在门口,吹胡子望着她道:“糊弄谁呢这是?人没在那谁答的话?” 徐滢连忙站起来,哈着腰到了门外。见他往房里走。又只好跟着到了房里。 还没开口,端亲王已道:“谁来过了?” 徐滢连忙回道:“刚才有几位勋贵府上的小爷过来,许是来寻王爷。下官见王爷不在,就没出面招待。下官方才还以为又是衙役们在敲门,所以就没答应。” 端亲王抬眼:“都是哪些人?” 徐滢把庞焕告诉她的来人身份给说了。 端亲王沉吟片刻,唔了声说道:“你做的很对。” 徐滢正要退下,端亲王却又把她叫住了,说道:“宋佥事要忙军纪的事又要忙大营操演的事。近来又要准备武举,人手未免紧缺。你办事素来细心。本王最信得过你,打今儿起,你就暂去佥事院当差。官职不变,月俸也从这边支出。事办得好了,到时该晋升的本王仍就给你机会晋升。” 徐滢有些发愣,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我恐怕宋佥事会不高兴。”她忙说道。宋澈正把她恨得牙痒痒,他把她调到他身边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这种事是断断不能做的。 “怎么会呢?”端亲王笑眯眯地,“你恐怕还不知道,这次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徐滢背脊也开始冒冷汗,姓宋的提出来的? 她忽然回想起昨日河堤上被他追杀的事。难不成这家伙打算把她放在身边,堂而皇之地将新仇旧恨与她一起算? “王爷,要不换别人去吧?”徐滢连忙端起茶递到他手里:“您看,下官给您泡的茶您最合心意,下官给整理的文书也最整齐,就连待人接物这种事我也能做的滴水不漏。其实我还有很多优点,您要是把我留下来慢慢发掘,保证你会不断看到惊喜。” 端亲王抿了口茶,点头道:“你确实很优秀。本王也挺喜欢你的。不过最近本王手头委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办,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帮帮宋佥事。他性子急躁,你机灵擅变通,本王相信,有你在宋佥事身边,对衙门军务也是有利的。” “王爷” “就这么说定了。”端亲王大手一挥,负手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道:“宋佥事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可怕,脾气虽然火爆了点儿,原则还是有的,他生气的时候你只要给他顺顺毛就可以了。” 徐滢真想冷笑。 就那神经病发起疯来,没等她顺毛就已经把她给剁了吧? 没想到那姓宋的竟然这么阴险,为了点小过节居然不惜以权谋私!她自己倒没什么,再混个几日就能卸任,倒是徐镛怎么办?徐镛那个牛脾气可不定能在他手下周旋得来。 “还磨蹭什么?去收拾收拾嘛!”端亲王催促道。 她硬着头皮看了眼他,勾着脑袋出了门来。 既是他亲王爷发了话,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无奈回房收拾东西,庞杜二人听说她要调走,两眼里都露出来异样的光彩。 徐滢也只当没看见,不过是慑于淫威而屈服,哪里能指望他们真对她多么恭敬。 当然,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徐镛进来入职才一个多月,就是私物也不过是几两茶叶几只杯子,徐滢索性什么也不要了,反正端亲王只说让她暂且帮手,月俸什么的还是在这里出,她可没打算跟在他身边一辈子,总有一日她还会回来的。 就是不知道那疯子又会出些什么损招对付她? 上次为了跟她斗,居然都挑拨离间到了庞杜二人身上,这次中间又结下那么多梁子,还真说不准他会出什么阴损招儿。 这里一面琢磨一面到了佥事院子,跨进门,便见对面廊下那家伙正由流银和侍卫簇拥着,昂首站在梧桐树下指挥人晒书,脸上绷得跟鼓面一般紧,刀削出来似的嘴角噙着冷笑,看着她就仿佛看着爬到他手心里来的蚂蚁,充满了恶意。(未完待续。。) ps: 谢谢大家支持,再请支持正版订阅~~~~~~~~~~~ 055 不要命了(求月票) 她觑了他一眼,抬步走过去:“禀报佥事大人,下官奉命前来报到。” 宋澈看着前方:“先去把本官房里清扫干净。一刻钟之后我要吃茶。”说完才又扫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大步走进隔壁耳房。 他身后的流银和商虎他们也都深深瞅了她一眼,跟随了进去。 徐滢扬扬眉,转身也先进了隔壁寻找自己的位置。 公事房里林威他们一窝蜂涌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听因由。屋里都是当初一起八卦的八友,对徐镛的加入惊讶之余并不排斥。 徐镛赶着回宋澈这边做清扫,无暇多说,略略说了两句便端着水盆布帕又往宋澈房里去。 门一推,纵然有心理准备的她也不免愣了愣。 这哪里还是什么是公事房?分明就是个秽物堆! 满地的废纸,打翻的砚池,原本堆满两大架子的书籍扔得桌上桌下到处都是,难不成这就是给她的下马威? 徐滢扫视了一圈,将手上帕子扔下,索性在他太师椅上坐下来。 一墙之隔的耳房里,宋澈正在布署战略:“一柱香过后遣他去兵部取文书,限他一刻钟时间回来,回来后让他去户部送帐册,限时一盏茶。 “再接着让他把一年内每个月的帐册全部核对一遍,我要他重新制表造册,不能抄,不能请人代笔,限时今日,你们全都给我去监督着。如有作弊,或是有任何做不到的地方。即刻把他的卷宗送到吏部和兵部,削他的职,再交代下去全五军营下通告。” 商虎他们都在底下听得冷汗直冒。虽然是不打不骂,但这么样下来能做到的除非是神仙了!莫说全部做到,就是随便一样都不可能做到不是! 再还下令通告全五军营,要这么恐怖么?这一通告发下去,岂不活活堵住了人家的生路了嘛! 不过想想这徐镛从前对他们主子所做过的事,似乎这么做也很有道理。于是他们都不出声了,响亮地应着是。就要出门。 流银立在墙下侧耳倾听了会儿,恰在这会儿却疑惑地站直身,“隔壁怎么没动静?” “不会吧?”商虎走过去。将耳贴在墙上,没片刻也纳了闷。 余下几个侍卫见状也都把耳朵贴上墙,一行人排着队贴着墙根,就跟庄子里村妇挂着的腊味似的齐整得紧。 “真没有。”一会儿都有了结论。众人都纳闷起来。“难不成他跑了?” “他有这个胆子吗?”流银瞪他们道。“敢在咱们小王爷手下玩花样,成心找死呢吧!”说完又狗腿地仰脸望着宋澈:“爷,要不小的拿条鞭子在后头抽他?” 宋澈走到墙根下也听了听,凝眉顿了顿,抬腿出了门。 跨了两步到隔壁,入目仍然还是满地的纸墨书籍,不要说收拾了,简直连一片纸屑儿都没有动过! 再扫一眼屋里。目光落到公案后,他那火气立刻就蹭蹭冒上来了!只见此刻本该满头大汗收拾杂物的那厮。这会儿居然正执着他钧窑的茶壶,端着他绿玉斗杯子,从容自若地伸一肘撑着桌子,喝着他的六安茶! “你好大的胆子!”流银惊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箭一般冲过去指着徐滢鼻子骂起来。 宋澈也随后冲过去,夺过她手里的绿玉斗放到一边,气得发颤地指她道:“本官让你收拾东西,你竟敢偷喝我的茶?!” 商虎他们四个纷纷拨了刀剑出来堵住徐滢前后。 徐滢慢腾腾抬了头,原先执杯的那只手支在公案上,扬唇望着宋澈:“磨刀不误砍柴功,这么热的天,不喝口水哪有力气干活。” “那你也不能碰我的茶!” “我又没碰你。”徐滢扬眉咧了嘴。 宋澈蓦地想起那日在里间擦药的情形,脸上腾地变红,呲着牙跳着脚指着流银又指指商虎,最后扑到她面前:“你敢如此轻辱本官!” 流银也倒吸起冷气来了! 他从生下来起就被指在宋澈身边,印象中绝没有人这么掳过他的虎须,这个徐镛一定是疯了!他怎么敢坐他的椅子喝他的茶,而且还跟他说这么粗鄙的言语?天哪,他可真想剖开他肚子看看里头住的是个什么鬼! “你竟敢违抗世子爷的命令?来人哪!” “慢着!” 徐滢站起来,走到宋澈面前,拢手道:“大人别慢着惩治我,我且问问大人,是想拿回管治卫所军纪的权力,做出一番成绩证明给王爷看您的实力,顺便慑一慑王府里某些人的不轨之心,还是只想在衙门里当当甩手掌柜算了?” 宋澈可没料到她突然戳到他痛处,顿时拉长脸:“这关你什么事!” “本来不关我的事。” 徐滢道,“可是如果大人老跟我玩这样的把戏,传出去对大人的名声可不怎么有利。大人一面口口声声地起誓说跟下官清清白白毫无干系,一面却又卯足了劲跟我过不去,这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你对我没别的想法。这要是让有些人以此作起文章,王爷恐怕轻饶不了您呢。” 宋澈沉声道:“到底是我跟你过不去还是你跟我过不去!” “瞧您说的。”徐滢道,“我不过是个小喽罗,哪有胆子跟大人过不去。我这也是替大人着想。” “我不要你假好心!”宋澈捶起桌子,“你要么立刻辞官,要么就在一柱香时间内把这屋子整理好!” 徐滢往前倾了倾身,却是没头没脑地转开了话题:“我听说上次卫所撤完职后剩下的那批候缺名单虽然交给了兵部,但却还没有上任。” “那又怎么样!” “据我所知目前正好还有好些人在盯着这些个位置,而且不惜花大代价。这说明,王爷虽然下了大力度狠惩了下面,但实际上还是留了些余地给那些世袭的军户,这种风气要是不从根底上拔除,日后必然死灰复燃。” 宋澈略顿,不知道她突然说起这些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居然并不知道她说的这件事! 他在她脸上瞄了两眼,说道:“这是王爷下的决策,你的意思是他还会故意给底下人空子可钻?” “当然不是故意让人钻空子。” 徐滢道,“王爷没把事情做绝,乃是为了维护皇上和军户们的关系。开国至今百来年,当年的忠臣勇士家属难免仗着祖荫积下许多陋习,若是王爷出面严办,底下人告状,那么皇上夹在会很难做人。大梁军户数量庞大,若他们再一拿矫,皇上面子更是难看。 “所以不但万不得已的时候王爷不会严惩,就是严惩也不会赶尽杀绝。” 宋澈静默了下,照他这么说倒还是真是如此,当初他提出严惩的时候端亲王一再回避,后来又直接把差事接手过去,可不就是怕他手段太强硬坏了事? 想起自己竟然还不如他看得透彻,脸上便有些涩涩地。 但他又岂会在他面前服气?他梗着脖子道:“既然要顾着皇上的面子,就是有机会这么做我岂非也不能做?” “那怎么一样?”徐滢拿走他手里的杯子继续喝起来,“若是你办的,皇上和王爷自然会把责任推在你身上,办了就办了,除了口头训斥几句,做个样子罚罚你,还能把大人怎么着?大人难道以为,皇上和王爷真不想办他们么?” 宋澈忽然又觉得很有道理。 皇帝稳坐江山这么多年,当然不希望镇守京畿重地中军衙门腐烂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否则的话他又怎么把端亲王和他陆续接任中军营兵权?再想想程家办寿宴的时候,多年未曾登门的端亲王居然也去了,还指使徐镛去偷看礼金册子,恐怕这事皇帝也是知情的。 这么说来,不是他们不肯办,而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办? 他看看徐滢,先前那股怒火暂且退去了些。 “那你是什么意思?” 徐滢指指地上,扬唇道:“大人想知道,便请先把这地扫了。” 宋澈倏地变了脸。 流银手指头也立时戳回徐滢脸上:“你你你,你简直是不要命了!” 徐滢把他指头拍开:“他若不扫,就你扫。” 流银气得已然翻起白眼来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想不开要急着寻死的人?他胆敢指使大权在握的亲王世子扫地,还胆敢拍他的手!他一定不知道上一个敢对他无礼的人坟头草已经长到他齐腰这么高了!天哪,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彰显出他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 “还不快来人?!” 商虎他们又嗖嗖地围上来。 徐滢斜睨着宋澈:“下官日前才负了腿伤在身,既不能用力更不能动武,区区一个我,大人至于么。” 这是活脱脱说他以众欺寡呀! 宋澈立马瞪了眼身后,商虎他们便又嗖嗖退下了。转而他又瞪着徐滢,脸上写满了不屑:“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难道你以为我非得问你吗?难道你以为我会连你的脑子都不如?” “那就我来收拾好了。”徐滢摊摊手,爽快地接他的话头,“只不过若是等我收拾完了,大人回头若要再来问我,那就不止是清扫一回这么简单了。自古以来嫡庶之间就没有什么真正的融洽,大人要是错失了这次稳固实力的机会,别人也就多了一分挖坑使绊子的机会。”(未完待续。。) 056 敢下毒手?(求月票) 宋澈的威胁她虽不放在心上,但却不能没有准备。 端亲王府的基本情况她当然已经打听出来了。 常山王宋鸿的母亲万氏家里也是显赫,其父在三十年前曾被授封太子太保,后来因卷入一宗大案而覆灭。端亲王少时与万氏常有来往,大约也有些情愫,后来便把万氏接进王府成了侍妾。万氏进府的翌年就生下了宋鸿,同年底又生下了郡主宋襄。 反倒是原配端王妃总共也只生下了宋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看不惯万氏作为,翌年太后又听从宁德妃的建议将娘家庶妹宁氏送到了端王府。接着没多久也生下了陈留王宋沼。 在宁氏生下郡主宋妲时,万氏也怀上了端亲王的第四子,虽然后来没保住,但至少能看出来,万氏的盛宠,并没有在宁氏到来后受到影响。 这样的情况下,孤家寡人的宋澈必然会面临不少困境。 宋鸿和宋沼皆有生母照拂,而且一个深受端亲王恩宠,一个身后有当皇妃的姐姐,不说别的,起码进出都有个照应。 宋澈却不同。 他虽然是名正言顺的端亲王嫡子,毫无悬念地坐上了世子之位,而且深受太后与皇帝宠爱,可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家常过日子,很多事明里暗里都不是光靠个身份就能够所向披靡的,威武尊贵如皇帝,倘若孤身在外失了照护,一样也可能被狗咬。 所以再想想昨日在船赛上宋澈盯宋鸿的那眼神。就不难理解了。 而宋澈之所以会气急败坏地来寻她算帐,怪她捣了大乱,必然也跟宋鸿脱不了干系。 所以她就不信她祭出这招来。他世子大人还会不为所动。 宋澈抿紧嘴瞪着她没动。 流银看看徐滢又看看他,转眼跳起来指着徐滢:“啊呸!我们世子会需要求你?你就别给自己长脸了!我们爷五岁开始习武,六岁开始启蒙入学,八岁就能赋诗,十岁能拉弓,兵法三十六计样样娴熟,四书五经门门精通。我们爷需要来请教你?你也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原来读了这么多的书,”徐滢啧啧声望着宋澈,“既然四书五经门门精通。那么不知道先生有没有教过佥事大人‘君子坦荡荡漾,小人常戚戚’这句话?” 宋澈的脸又黑了黑。 流银能跟在当今最受恩宠的亲王世子身边管理私务,肚子里当然不可能没几两墨水,乍听这话他愣了一下。转而他就破口大骂起来:“姓徐的你是不是活腻了!你竟敢说我们世子是小人?” “我可没说佥事大人是小人。” “小人常戚戚不就是说爱计较” 流银说到这里蓦然掩了嘴去看宋澈。宋澈一张脸黑得已经可以媲美墨汗了! 徐滢摊摊手,叹了口气。 宋澈揪住流银衣襟将他拎开,“限你一刻钟内把屋子回归原样!”说完他又走到徐滢面前,一拳捶在桌子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徐滢耸耸肩,“我口渴,说不出来。” 宋澈眼刀甩过来噌噌地扎向她:“难不成还要本官倒茶给你!” “下官是为大人排忧解难,顺手倒杯茶给我。又何必斤斤计较?” 宋澈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伸手来掐她脖子。 掐死他就好了。掐死她这个世界就安静了!就再也不会有人给他捣乱了!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呢,她居然连端亲王的心思和他如今的处境都猜得到,谁知道她还有什么要说?她要是死了他岂不是也听不到了?算了,他那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八成是故弄玄虚,他怎么可能会蠢到去信他的鬼话? 这么想着他手上就又用了力。 可是他这些日子一直呆在端亲王身边,端亲王又对他十分袒护,说不定他真的掌握了什么秘密呢?他自己平时跟端亲王一天说不上三句话,这小子却知道这么多,可见端亲王对她比对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要好。 算了算了,要不干脆等他说出来之后再掐死他,不就是倒个茶嘛!当年勾践还卧薪尝胆呢。 于是伸出去的手又蓦地收了回来,瞪了眼她,他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咚地摆到她面前。 “这个茶色不亮啊,都第几泡了!”徐滢摸摸脖子,咬牙瞅了一眼,打开他架在桌上的扇子边摇边说道。 他那点变化她怎么会没看清楚?既是委屈求全了,那何妨又再委屈一点?小兔崽子,竟敢跟她下毒手! 后头帮着流银一起收拾的侍卫们简直连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个徐镛一定不是凡人,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几次三番惹毛了宋澈后安然无恙活到现在的?说出来好让大家膜拜膜拜啊! “不喝拉倒!” 宋澈把茶泼了。 徐滢既不催他也不逼他,只波澜不惊地坐在他的公案后拿他的扇子扇风,一面扬唇冷觑着他。 宋澈瞪了她半晌,忍了又忍,最后吼来商虎:“泡茶!” 商虎麻溜地去了。 喷香的一壶大红袍被端过来,又沏满了一只雨过天青的薄胎官窑的杯子。 徐滢掷了扇子,揭开碗盖嗅了嗅茶香,这才放到一边,望着对面的他说道:“早这么样多省事儿。” 宋澈又瞪过来。 她复又抖开扇子,斜觑着他说道:“听说闽州天心岩的那棵大红袍乃是当世茶质最好的岩茶,佥事大人这罐茶甘香绕喉,比起天心岩的茶还差了点,但是比起珠帘洞那一株又还好上几分,我猜应该是产于天濂岩那一株。” 宋澈下意识就要臊她,然而忽一顿,一双眼在她脸上扫了几扫,又说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不过是个一般官户出身的小吏,说起这些来居然头头是道,而且品茶的手法跟京中贵族们也如出一辙,再看他虽然刁钻,但是谈吐还算斯文,应绝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当然论起身份徐家也不见得有那么差,可是就徐少泽父女那涵养,可以判断徐家并不是什么礼教森严重视学术的人家。怎么他徐镛看着又明显不同?(未完待续。。) 057 你太奸佞(求月票) 哦,是了,他们家习惯攀龙附凤嘛,这小子瘦里吧叽地身上没有三两肉,看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脸蛋虽然看得过去,但是光靠这个肯定是不能拴住什么权贵人家的小姐的心的,多半是为了抬高身价,所以略学了几样皮毛。 心里的不屑就写在了脸上。 徐滢也懒得理他,什么叫狗眼看人低嘛! 不过他既然把头低到了这份上,不管有没有诚意,该说的还是得说。 她起了身,从案后走出来,到素日他吃茶的小偏厅坐下,说道:“我说这个的目的是想告诉大人,千万不要以为我没有什么真材实料,我外祖家出的雅士多了去了。大人如果既想严抓卫所军纪,又想避免给皇上惹麻烦,眼下倒有个机会。” “说!” “收集证据,捅到都察院去。” 宋澈锁眉撂了茶杯,“说的倒轻巧,三十八个卫所全是世袭的军户,他们合起伙来欺上瞒下,偏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把柄让人抓,就是时有强占土地的风闻,也让人抓不到确切证据,你说捅到都察院就捅到都察院?” 徐滢笑了下,“慢慢来嘛。如今大把人眼馋那十来个候补的缺儿,王爷铁面无私,他们别想有空子可钻。可若是他们寻到大人这里来,大人从中挑个家世背景硬点的,又机灵懂事的插进去,让他在下面跟军户们混熟了,什么猫腻打听不到?” 宋澈略怔:“你让我给他们走后门?” “迂腐!” 徐滢啧声摇头。指节叩着桌面:“这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打进他们内部。又怎么才能得到他们相互勾结并且肆意妄为的证据?这样底下军户军饷到不了手,底下土地又逐步被他们吞并,这后果不比走后门严重得多?大人您不是号称三十六计样样娴熟么?” 宋澈红了脸,丢了个后脑勺给他:“我才不像你卑鄙奸佞!” “大人这么端方正直,那就当下官没说好了。”徐滢拍拍手从桌上拈了块豌豆黄,然后道:“这证据要是搜集到了,皇上就是不全办也得办个五六成。他们所强占的土地也会定会归还百姓,百姓们有了田土,还不得对您佥事大人感恩戴德? “办好了这案子。大人不但堵住了那些多事人的嘴,而且还大大提升了您在王府和衙门里的权威,对您以后严惩歪风乱纪可是大有好处,大人可要三思好。” 宋澈瞪着她。仿佛要把她一块块卸下来。 徐滢吃完豌豆黄又吃完了剩下的茶。站起来,笑眯眯退了下去。 宋澈一脚踢翻她坐的凳子,直到她消失在门外才收回瞪视的目光来。 她的这些旁门左道虽然挺让他看不上,但是又不能不说很有用。眼下求到端亲王这里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权贵子弟,论实力背景他们当然是有的,端亲王不给他们面子也是不想把这锅水搅得更浑,若照徐滢所说从中挑个出来替他办事 他起身拍起桌子:“人都去哪儿了?!” 正忙着扫地的流银一个箭步冲过来哭趴在他脚下。 徐滢回到公事房,林威刘灏他们就已经竖起大拇指在等他了。 不过隔了堵墙。虽说军机重地的墙壁屋梁都做过特殊构造,但即使是具体说的什么听不到。那么大的咆哮声又怎么会传不到门外来。 照例又是一番唏嘘,徐滢拢手等他们都感慨完了才坐下,使了个眼色与林威刘灏,口里道着去净房,出了门却又在门下竹丛后等着。 林刘二人寻到她,说道:“可是有事?” 徐滢笑着道:“林兄刘兄素日对小弟多有关照,小弟铭记在心,只是一直无有机会报答二位。也不知道二位对如今手头这差事有什么想法没有?” 林威觑觑刘灏,纳闷道:“不瞒你说,我们俩家境比徐兄你都略好点儿,这份差事就是丢了也没什么要紧。只不过到底男人大丈夫,总不能终生碌碌无为,仕途上能有发展自然是好的。但眼下咱们跟宋佥事相互都看不顺眼,要晋职恐怕难的很了。” 又道:“不知徐兄如何会突然提起这个?” 徐滢笑道:“二位兄台若想改善跟宋佥事的关系,眼下便听我的,你们即刻悄悄地把京师城里打算谋中军营这批候缺的人员背景什么的统统找出来,这两日一旦听到宋佥事提及此事,便把这名单递上去,包管宋佥事对二位大表赞赏。” 刘灏且惊且喜,“此事当真?” 徐滢扬扬眉:“且试试无妨。” 林刘二人脸上便有春风浮现了。 如今的徐镛在他们眼里简直地位超然,他能够屡次在宋澈手下全身而退就说明他的确有两把刷子,眼下他既然这么说,又岂有不信之理?虽说是不指望晋职,可是这衙门到底是许多人抢破脑袋也想扎进来的。如果跟宋澈之间的关系能变得融洽,总归是有利无害罢? 而徐镛居然独独地把他们俩叫出来提点这事儿,也就说明把他们当了自己人,二人豪情立现,也不再多话,跟她深深抱了一拳,便就按捺着心情回房了。 徐滢跑去端亲王院子装作察看修门的进展,去了去净房,也回房办正事。 给宋澈出主意倒不是成心卖弄,也并非真要跟他较这口气,而是过不了几日徐镛便要回衙,他性子与她截然不同,面对宋澈刁难是绝不会像她这样大胆跟他斗的。为了使他能够回归到正常的状态中去,缓和宋澈与“徐镛”的矛盾势在必行。 宋澈那家伙虽然幼稚,但是他自幼接受严格教育形成的素质却在,就算是气她恨她,但她说的那番话有无道理,他必然能够分辩。 而徐镛虽然不如她奸巧,可是腹内并非空空如也,虽然不定能再给宋澈解决什么燃眉之急,但至少凭他的沉稳是不会坏事的。再者林威刘灏二人得了她这番指点,日后也将更加与徐镛同声共气,一个好汉三个帮,她得尽可能地给他制造些有利条件。 果然接下来大半日都相安无事。 宋澈虽然仍旧视徐滢如眼中钉,但从他接下来并没有再搔扰徐滢来看,应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暂时却按下了对付她的心思,而林刘二人也依她之计前去打听消息。(未完待续。。) ps: 罪过罪过,上传了却忘了设置发布。。。 058 剖心看看(求月票) 龙舟赛上崔嘉自然也有去,但因为长辈们都在,又隔着条河,再者知道冯清秋身边必然会有徐家的人相随,因此并没有趁机前去见面。这日晌午他便打马到了冯府,寻冯家大少爷冯翮下棋。 冯清秋的心情也十分不爽。 那日在河堤上被宋澈狠狠甩了脸子后,她并没有再呆下去,而是即刻乘轿回了府。她平生并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宋澈她不敢说什么,人家身份摆在那里,可如果不是徐滢狗仗人势,一味地挑唆生事,宋澈怎么可能冲她发火? 而让人气到肝颤的是,连程筠也与宋澈一起替徐镛开脱! 原先在程家那次她还能且看祖父的面子揭过不提,这次却是无论如何也释怀不了了! 回来枕头哭湿了几个,午饭晚饭都没吃。 冯夫人与大奶奶不停来劝说,又把冯氏母女叫回来狠训了一顿,可到底打骂她们的是宋澈不是徐镛,竟然想撒火也没个地方撒去,而且宋澈既然都已经明说了徐镛是他们中军衙门的人,外人不得伸手,这就是让徐少泽出面徐镛都有话反驳了。 这口窝囊气还只得且忍下来。 但冯夫人她们能忍下,冯清秋却忍不下,这两日蔫蔫地,便活似掉了魂。 这里对窗绣着对鸳鸯,听说崔嘉来府,意兴阑珊地并不想搭理。但勾头慢腾腾扎了几针,她忽然又抬了头。盯着窗外出起神来。过不多久忽然起了身,对镜往左鬓上插了朵牡丹花,拿了纨扇。便往冯翮屋里而来。 崔嘉与冯茗在煮茶吃。 崔家老伯爷与冯玉璋年轻时曾同拜在名士柳梦元名下习画,两家后来因此成了世交,崔嘉与冯清秋以及程筠兄妹等打小在一处玩耍,彼此关系都很融洽。而又因为程筠比他们几个年纪都略大一些,因而程筠也几乎成他们的领袖。 加之程筠本就风采过人,崔嘉即便知道冯清秋属意于他,也没法产生什么不忿。 唯一让他不忿的是与徐家那门摆脱不掉的婚事。 他一日不与徐滢解除婚约。便一日不能登门向冯家提亲。他不知道崔伯爷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承认这门婚事,徐少川已经死了,当初又只是交换了个信物。以徐家三房的实力根本就无法强制崔家履行这门婚约,若换成别的人家,老早便装傻退婚了,偏他们家拿徐滢当宝贝。 他心里只有大方聪慧的冯清秋。而不是徐家那个缩头缩脑的小丫头。 茶喝了两口。就闻窗外香风阵阵,冯清秋提裙进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冯翮笑着放了杯子,望着俏生生立在兰架旁的妹妹,“培毓正说起上回跟秋姐儿在法罗寺吃过的香茶,你就堪堪来了。” 冯清秋笑了下,看向崔嘉。 崔嘉站起来,也微笑着,双颊微微泛着红。“秋妹妹在忙什么?”打从在程家见过面后这一向也未曾见。换了新夏衫的她看起来更加灵动多姿。但是她眼下两片轻淤以及消瘦了的脸庞却让人看了大感意外。 “我哪有什么好忙的?不像你,近日接掌金吾右卫。可是实实在在的将军了。”冯清秋在他右首坐下,接了对面冯翮递来的茶,笑说道。 崔伯爷乃是亲军上十二卫的副都督,崔嘉掌一个卫所几千人的差事顺理成章。奉承话他素日也听得多,并不放在心上,但从冯清秋嘴里出来,又自不同。他谦逊地道:“我们行武之家,无非就是舞刀弄枪,哪能跟你们这些风雅之人相比。” 程筠风流倜傥,学富五车,这也是他常自愧的地方。 冯翮道:“太过谦虚就见外了。” 冯清秋端了茶,也笑望着崔嘉说道:“文能兴邦,武能定国,岂有高低之分。我一直叹咱们家的子弟都斯文有余而魄力不足,好容易有个你常来常往,偏又还说这些丧气话。莫不是其实是你瞧不起我们家这些只会舞笔杆子的?” 崔嘉本只是顺口流露了一丝自卑,没想到竟被冯清秋当了真,急得连忙辩解:“这又是说到哪里去了?我祟拜你还来不及呢,岂能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若有这心,只管叫我终身当和尚罢了。” 冯翮噗哧一声笑出来,冯清秋愣了愣,绷了脸,站起来,勾头走出了门去。 崔嘉心下更是慌了,见冯翮还只是在笑,便只好起身追出去。 冯清秋在天井里绕了个弯儿,好歹在竹丛后头的假山石下坐下了。 崔嘉揣着一万个小心跟她说好话:“好妹妹,我不是有意唐突你,只是一顺嘴儿就说出来了,我对你什么心思,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冯清秋转过去,“我不知道。” 崔嘉只好又绕到她前面,“你要是不知道,我就是把心剖开给你也是使得的。” 冯清秋绷着脸垂眼半晌,抬眼看了眼他,忽然噗哧一声又笑起来。“那你现在就剖,我倒要看看,你的心里是不是真的有我?” 崔嘉愣了愣,但听见这话脸上也是红了,伸手从腰间拔了剑,当真就要往心窝子里戳。 冯清秋连忙站起,“傻子!谁还真要你剖不成?”说着神色一黯,眼眶也忽而红起来。 “那你不生气了?”崔嘉怔怔地望着她凄然的脸。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咱们俩打小一处玩儿,情份倒跟我自己的哥哥差不了多少,我跟你生气,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冯清秋重又坐下来,捡了片竹叶,幽幽捻在手里,“只是你本就跟徐家有了婚约,方才却又说要为了我终身当和尚,这话你挂在嘴边上,若在外头也这般浑说,岂不弄得好像你是因为我而宁愿做和尚也不愿意娶徐滢?” “怎么会呢?”崔嘉连忙安慰,“我发誓从来没有跟别人乱说过这类话,也绝对不会对外瞎说。我不想娶徐滢是我自己的事,是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怎么会怪到你头上?若真有人这样认为,我是绝对不会轻饶他的。” “这我哪里晓得?”冯清秋半倚在椅背上,“其实你跟谁有婚约跟我也没有关系。徐镛几次冲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误会我在背后撺掇你,我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并犯不着被他们怨恨上,所以从今往后,咱们还是少往来些,也免得我成了别人眼里别有居心的人。” “徐镛?” 崔嘉顿了下,直起身,皱眉道:“什么叫做几次冲撞你?除了程家那次,莫非他后来还曾对你不敬?” 冯清秋叹了口气。 崔嘉再一催促,她便把那日河堤上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他没有直接冲撞我,只是他如今面子大了,不但筠哥哥替他说话,就连小王爷也替他掩饰。筠哥哥倒也罢了,他本身就和气,只是我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讨得小王爷的欢心的?” 崔嘉听说徐镛居然又让冯清秋受了委屈,方才惹恼她的担心加上对这门婚事的抵触,怒意一下就被挑拨起来了! 再加上宋澈跟徐镛之间不清不楚的绯闻才刚刚过去不久,冯清秋这话问得显然就极为耐人寻味。 不管徐镛是不是真的成了宋澈的禁脔,他对冯清秋不敬,甚至在传闻过去之后又让冯清秋当场抓到他们拉拉扯扯,这都可以成为他跟徐家退婚的理由了!而更莫说徐镛对冯清秋始终存有敌意,将来若万一娶过门,他跟冯清秋见个面,徐滢也不乐意又如何是好? 难道他一辈子就要受那个女人管束吗? 怪不得她看上去那么憔悴!冯清秋一直是他心目中的仙女,他连说句重话都不敢,徐镛竟敢几次三番地欺负她! “他们徐家本就极擅攀附,徐镛当初进五军衙门就是托人走的门路,如今进了衙门,八成是又看着小王爷身份贵不可言,意图从他这里寻到什么契机,这种奸贼,根本就不配作我崔家的亲戚!跟你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冯清秋摇摇扇子,望着前方一丛墨兰,叹息道:“不管怎么样,往后你还是少来找我罢。我虽然不怕他,但终归是个姑娘家,屡次让他来针对我传出去外人还只当我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来日你跟徐二姑娘成亲之时,我再到场祝贺你们好了。” 说完她站起来,退后冲他福了福身,便又绕出了竹丛。 崔嘉听闻此言只觉心如刀割,连忙追上去:“秋妹妹!” 丫鬟们却从旁边闪出来挡了去路,施礼道:“崔世子请止步。” 崔嘉跺着脚,一拳砸在假山石上,骨节登时冒出红殷来。 冯清秋回了房,冯翮已经坐在她椅子上翻她的书。 见她进来,一笑道:“都说完了?” 冯清秋微笑坐下,唇角的弧度里尽是得意:“我什么时候失手过。” 冯翮点点头,站起来:“说起来崔家也很不错,深受皇恩,手握重权。反观程家,只是仗着宫里太后而颇有几分体面,要论势力,比起崔家是逊色很多的。等到太后薨逝之后,程家必会如日落西山,雄风不再。(未完待续。。) 059 配不上我(求月票) “只不过程筠有深度有思想,知进退合时宜,倒是个难得一见的人物。” 冯清秋蹙了眉,放到唇边的茶杯又放下了:“筠哥哥必不会甘于做个空头侯爷,若有机会,他能爬到的位置未必会比崔嘉弱。” 冯翮拍拍她的肩膀:“程筠是很不错。我不过是说万一你嫁不成他,嫁给崔嘉也是不错的选择,他迟早会把亲军上十二卫副都督之职揽在手里,对咱们家来说也大有益处。再说,难得人家对你一往情深,来日你把崔家上下抓在手里岂不是轻而易举?” “哥哥!”冯清秋沉了脸。 冯翮哈哈大笑起来,末了停住,微笑望着她道:“不管怎么说,崔嘉跟徐家这门婚约解除了总归于你我有好处,徐家没有崔家仗恃,便仍然只能仰仗冯家。如此徐镛得了报应,而把崔嘉当侯补,你的前程也可谓无忧。做的好。” 他再轻拍了拍她的肩,雍容闲雅走了出去。 冯清秋扭头瞅着他的背影,却是因为那句“万一嫁不成程筠”而郁闷起来。 崔嘉在冯家再呆不下去,冯翮要约他去垂钓,他也推拒了。 回到府里闷头坐了一阵,冯清秋让他再不要去找她的话一遍接一遍回响在耳边,如同刀子似的一下下扎在他心口,他打从七岁起在冯家见到冯清秋,就再没想过见不到她的事,如今居然因为徐滢的哥哥而使她委屈得不跟他见面,这不都是徐家兄妹惹出来的吗? 如果他跟徐家没有这个破婚约。冯清秋又怎么会狠心不见他? 窗下坐了一阵,掐断了两枝笔,忽地站起来。冲出了门去。 崔夫人如今上无公婆,崔家内宅上下全由她作主,已经是京师里悠然自得的贵妇。 她吃完午饭听家里的女先生唱了两曲戏,然后小睡了一觉吃着养生茶,这会儿带着女儿在花房里剪花枝,崔嘉闯进来,把她吓了一跳。 “我有重要的事情跟母亲说。”他把她手里的剪刀塞给妹妹。挽着她便就回了正房。回房又亲手沏了碗茶给她,说道:“有件事我想请母亲务必帮我。” 崔夫人纳闷。 他道:“我想跟徐家退婚。” 崔夫人怔了怔,蓦地把茶放下来:“这可不行。你父亲不会允许的。” “正是知道父亲不会允许。所以我才会来求母亲。”崔嘉凝重地道:“我就不信,连母亲也会觉得徐滢适合作我崔家的长媳。那徐滢既非长房嫡女,又非高官之后,她父亲甚至都已经不在世。只有个碌碌无为的哥哥!这徐家攀上咱们。岂不是摆明了要占我崔家的便宜?” 崔夫人凝眉望着他,没有立刻接口。 崔嘉站起来,又说道:“以我崔家的地位,娶个世家名媛回来绰绰有余,两家虽然交换了信物,但却不过是当年父亲为了感激徐少川搭救之情,又怎可以此视为婚约?我知道做人当知恩图报,他徐家要钱还是要官。只要不过份,我们崔家都能给予。为什么非要揪着这婚约不放呢? “我是崔家的嫡长子又不是庶子,娶个这样的妻子,来日还不得让外人笑掉大牙?就是母亲带她出去应酬,还得时时担心她露了怯。再者以徐家的德性,来日成亲之后还不定会被他们家打多少秋风,跟这样的人为伍,恐怕将来连我的儿女也要备受牵连!” “你说的什么浑话?!” 崔嘉话音刚落,门外就立刻传来崔伯爷的声音,崔嘉连忙转身,只见崔伯爷正沉着脸从门外走进来。“你怎么知道徐镛碌碌无为?怎么知道徐滢担不起这世子夫人的担子?” “老爷!”崔夫人忙迎上去:“嘉儿只是说说气话。” “他有什么好气的?”崔伯爷怒视他,“京师里都知道我跟少川订下过儿女亲事,这当口人家不在了,你让我去跟他们孤儿寡母退婚,外人怎么看我?到时候人家姑娘还怎么婚配?” 崔嘉鼓作勇气:“即便是如此,那也不该我来承受。” 崔夫人瞧着崔伯爷脸色不对,遂沉声喝斥他:“你先出去!” 崔嘉不得已,出了门去。 崔夫人这里回头又安抚丈夫,“他跟冯家的秋姐儿打小就要好,那孩子我瞧着也确实不错,若是能做我崔家的长媳,无论对嘉儿的仕途,还是将来的儿孙的养育上,都是极好的,老爷又何必如此固执,非得拆散他们?” “妇人之见!”崔伯爷坐下来,脸上一派平静,仿佛刚才的怒火只是崔夫人的幻觉,“冯家虽然也不弱,可徐家丫头又有什么不好?难道咱们家还得靠联姻来巩固吗?” 崔夫人噤声,不再说什么。 崔伯爷又道:“这婚事不要再拖了,从速去请个日子,早日上徐家去提亲吧。” 崔嘉回房摔了门,心里的郁闷如排山倒海倾涌而来。 崔伯爷说的没错,他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徐滢,不过这有什么区别?小时候怯怯懦懦的她难道长大了就会变得格外端庄大气吗?还有徐镛,他除了会像他的伯父和祖父一样钻营,还会什么?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他的妻子和舅兄! 可是崔伯爷不同意退婚,他就是再不甘愿也没有办法。 然而这婚他却是非退不可! 该死的徐家为什么没点自知之明,前来退婚呢? 他一拳砸在桌面上,望着桌上鱼缸里自己破碎的倒影,却忽然又收了手回来,徐家提出退婚?是啊,如果徐家能够主动退婚,那崔伯爷不就没有理由再阻拦他了么! 他蓦地直起身子,这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徐镛会肯么?徐家会肯么?徐镛必然不肯放弃,而徐家如今是徐少泽当家,徐少泽八面玲珑最擅攀附,必然也不会放弃这联盟的好机会。然而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呢? 难道,去找徐滢? “少爷,少爷!不好了!”小厮飞跑着冲进来,“老爷刚刚跟夫人发了话,这几日就要去请向徐家提亲的吉日呢!” “提亲?!” 崔嘉只觉头顶响了个炸雷,打得他晃了两晃才又站稳。(未完待续。。) 060 小姐邀约(求月票) 宋澈虽然没有明确表示采纳徐滢的建议,但这两日却忙着跟各府来走门路的子弟接洽,而且还从林威刘灏递上的名册里挑选出了几个目标人选,更而且也没有再刁难徐滢,所以有没有采纳也就猜得出来了。 徐滢落得一身轻松。 林威刘灏因为得了她的提示而得了宋澈褒奖,揽下了随行下卫所的差事,这几日零嘴也没少孝敬给她。衙门里规定但凡出差出京皆是有补贴的,补贴的钱也丰厚,自然人人想去,但往日都是由另一司的经历们管着。 她白日里端端茶递递水,偶尔也凑到小吏堆们听听八卦,与同僚们关系日渐融洽。下了衙回府,要么帮杨氏做做针线,看看帐本儿,要么帮徐镛配配药,再帮他整理整理武举时要笔试的书本策略,小日子也过得安逸得很。 武举除了比武,第一关便是考军事策略,这也是相当重要的环节,因为朝廷并不缺武艺高强的人才,缺的是有脑子有谋略又有行军之能的人才。 徐镛也读过好几年书,文章诗赋上虽然造诣一般,但底子还是有的,正好这段时间就用来温习功课。 徐滢不懂打仗,到底比他多些阅历,再说前世驸马手上也是有兵权的,所以在有些想法上,偶尔也会不着痕迹地举些例子引导引导他。 日子很平静。 这日大早上,才刚从床上惺忪下地。侍棋就拿着封信走进来:“崔家刚才来人,带来了好些礼品,还带了封崔家二小姐的帖子给姑娘。交代说要请姑娘亲启呢。” 徐滢听到崔家两个字,正准备就水擦脸的头就抬了起来。 侍棋拿银刀将帖子封口给挑开了,取出封散发着蔷薇香的粉笺展开给她。 笺上两行蝇头小楷,写得娟秀清雅,徐滢顺势看了看,是约她明儿一早到白马寺上香。 徐滢虽然不知道崔家女眷跟他们三房往来得多不多,但是凭崔嘉对徐镛的态度。以及这个多月里崔家女眷压根就没往徐家伸过脚,也不难猜到这崔二小姐跟杨氏和徐滢会有多深的交情。 没有交情还来约她上香,这里头必然就有鬼了。 “这可糟了。明儿要去衙门,又还要去上香,哪里赶得及?”画眉端着果子走进来,忧愁地道。 “不要理会就是了。”徐滢轻描淡写说道。 “不去?”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二小姐可是崔夫人的女儿。崔世子的亲妹妹。” “就是亲娘,我也不去。”徐滢慢条斯理地梳着耳畔的发丝。 侍棋画眉对视了一眼,分头上来给她梳妆。 徐滢的变化都让她们看在眼里,虽然这爱闷在家里的性子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可办的事情却大胆多了,也有主意得多了,眉尖眼梢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威风也让人打心底里钦佩,大少爷虽然有魄力。可他那种魄力跟二姑娘这种柔里有刚刚里有柔的特质又不同呢。 真不知道怎么会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变化却是步步给人带来了惊喜的。就当是在佛堂里受了大慈大悲的菩萨点化罢,三房有个处处忍让的杨氏已经够了,并不需要再多一个懦弱的小姐。连杨氏和徐镛都没说什么,又岂有她们乱瞎猜的余地? 徐滢说不去赴约,她们也觉得没什么。 太阳透过即将散尽的薄雾照进翼北侯府的庭院,栏角一丛湘妃竹在夏日的朝晖里懒懒地发出悉梭之声,一只毛长打卷儿的大白猫伏在朱栏上呼噜噜地打盹。大梁各部各地运作正常,规定如无急事,便行三日一早朝。 程筠与太子趁着闲暇在侯府天井里下棋。 程筠拣空处落了颗子,说道:“裕王这几日在忙什么?” 太子扬唇望着棋盘:“兵部左侍郎徐少泽不是在家养伤呢么,让我塞给右侍郎当下手去了。”又道:“前儿个澈儿办的那个龙舟赛,他不是也去了么?跟人赌钱,赢了侍卫们两个月月俸,让皇上发现了,把他这个月的俸禄又给扣了。” 程筠不由笑起来。 想到他方才提及徐少泽,又拈着手里一颗子顿了顿,“都小半个月了,那徐侍郎怎么还没复原么?” “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太子吃了一小片白子,漫不经心地拈起来说道:“就是朝廷肯放他的大假,恐怕他自己也坐不住。林阁老已确定年前告老,冯玉璋论资历论政绩都堪称佼佼者,朝上要是少了徐少泽这位女婿,无论争不争这首辅之位,都无异于少掉条胳膊。” 程筠微笑:“冯阁老本就德高望重。” 太子笑了下,没再接话。 程家身为外戚,又不担实职,谈论政务时只宜点到为止而不宜过多。 程筠心思也似未在这之上,眼望着棋罐上那几笔勾勒出来的长发美人,像是神思浮游开外。 “你怎么心不在焉?”太子道。 程筠微笑,顺手投了手上几子进罐:“四局三和,这局想必也差不多。难得今日殿下得闲出宫,闷在这府里下棋倒是虚度了,不如我们去五军衙门看看子煦。” 太子也笑着弃了子,“真没意思,次次总要跟我留几手。” 程筠微笑,垂下首来。 宋澈辰时末才到衙门,靴尖和袍角上沾了小片露水,看模样怕是走了远路。 徐滢本着克尽职守的态度给他打了水又端了点心,又服侍这位大爷套上官服。 大爷还不大高兴:“这枣泥糕怎么是咸的?” 徐滢走过来看了看,“公厨里做的,下官还真无力解释。” 他把点心丢回盘子,“我不吃,我要甜的!” 徐滢瞅了他一眼,拢手道:“听说嗜甜的男人好色。” 宋澈腾地红了脸,瞪他道:“你不胡说八道会死!”又把点心盘子塞到她手里:“让他们重做!” 徐滢扬扬眉,也没有分辩,反正又不是让她做。 端着盘子出门,拐弯处不料门槛那头竟有人来,连忙止步,对方亦及时在门内停下来。 “徐镛?” 这声音如深谷的滴泉,古寺的钟音,忒地悦耳,又忒地熟悉,徐滢还未及抬头,这人又已带着略略的讶色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未完待续。。) 061 又有约会?(求月票) 是程筠。徐滢连忙笑着颌首:“小侯爷好。”正要解释,却见他身后又负手漫步进来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头戴乌纱折上巾,一身淡黄色宗亲常服,双眼虽半垂却如明灯,薄唇虽含笑却隐藏机锋,完全不是宋澈那等让人无语的幼稚鬼,深知是了不得的人物。 但却看不出是太子还是皇子,只得略看了看后便垂首,深深施了个礼。 程筠道:“这是太子殿下。” 徐滢便又单膝跪地拜了拜。 太子甚少到访各衙门,原本看见徐滢手里还端着盘子,还准备提醒程筠莫要吓着她,一见她知道自己是太子,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毫不露怯,不由也笑了:“连个从七品的小吏都这么从容不迫,看来咱们的小王爷真是驭下有方啊。” 程筠素知徐滢淡定,也冲她笑了下,才伴着太子走向宋澈房里。 端茶倒水也是小吏们的事,徐滢看了眼林威他们那边,还静悄悄没动静,太子他们也没让通报,恐怕回头又要挨宋澈埋怨,便又端着盘子回了去,通知了林威刘灏去沏茶,才又折去公厨院子。 宋澈这里正吩咐经历们明后日的行程,忽见太子和程筠连袂而来,连忙让人退下去,起身迎过来。 太子笑道:“太子妃害喜,看见我只觉烦得很,我只好出宫到处晃悠,慕溪说来看你,所以就来了。” 宋澈道:“准备明儿下卫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挑出来应试武举。” 太子跟程筠相视而笑:“武举初试的名额共有五百个。各军营的十个名额虽然有免去初试之权,但似也用不着你佥事大人亲自下去挑选。你这是因为上次五军演练的事跟后军营较上劲了?” 宋澈有些脸红:“哪里?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便下去看看而已。” 林威和刘灏倒茶端果子进来。程筠看看他们空空如也的身后,不动声色端了茶。 枣泥糕重做起来要费许多时间,徐滢在公厨转了半日,挑了盘栗子糕回了公事房。 三个人正在寒暄私事,徐滢默不作声将点心放在宋澈面前,又插上银叉就走了。 宋澈把徐镛调到身边本是有鬼,程筠和太子可都知道他跟徐镛传出来的那点破事儿。再加上日前在河堤闹的那么一出,蓦地想起她方才那句嗜甜的男人好色,心里便虚了虚。再揣着这鬼去看太子和程筠,便正对上程筠一脸探询的微笑:“徐镛怎么到你这里来了?” 宋澈越发心虚,手里杯子一抖,连忙放下来。 太子懒洋洋扭头:“方才那个就是徐镛?”徐滢来的时候他明明跟宋澈说着话。连眼角也没往她脸上溜一溜。偏又神奇地知道程筠说的是谁。 宋澈哪里有脸说把她挖过来是为了整走她,遂道:“这几日军务忙,临时调了过来帮手。” “忙?”太子扬扬眉,一手虚支着椅子,笑得意味深长。 宋澈心里又开始发毛了。他怎么连个谎都说不好! 程筠笑道:“听说是徐侍郎的侄儿,也是官家子弟,不如把他叫过来坐坐。” 太子并没什么意见。 徐滢才回到座位上喝水润喉,这里衙役就把她传过来了。 一进门。三双眼如灯笼似的灼灼望向她。 好在她见惯大场面,微一顿便就笑着上前。躬着腰道:“不知道太子殿下和大人们有何吩咐。” 宋澈溜眼望着太子,太子道:“听说你伯父便是兵部侍郎徐少泽,徐大人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徐滢道:“回殿下的话,昨日看见家伯正拄着杖在院子里看书呢。” 太子点点头,看到宋澈面前插银叉的栗子糕,又想起刚才在门下她的从容,遂漫声道:“佥事大人不是常欺负你么?你怎么又肯被调到这里来?” 宋澈立刻被茶水呛了。 程筠也看过来。 徐滢道:“回殿下的话,殿下许是听错了,佥事大人高风亮节宽容大度,对上忠诚对下关爱,并没有欺负下官。话说回来,纵然佥事大人真有关照下官之处,下官身为五军衙门属官,上司有临时调遣,也该服从命令,欣然往赴。” 太子盯着她看了会儿,冲宋澈笑道:“瞧瞧。” 宋澈又羞又臊,站起来道:“好了好了,我们去找宋裕,我知道他新近得了套好茶具。” 太子只好站起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凳子都没坐热,便催起我们来。” 程筠笑望着徐滢:“徐镛也跟你们大人一同去。” 徐滢才不去,他们这帮王孙公子在一起,她去了摆明只有端茶倒水当小厮的份,何必这么为难自己。笑道:“下官手头还有些琐事要忙,虽说是佥事大人宽厚,但下官却也不能忘了分寸。拿了朝廷的俸禄,自然是该做好份内事的。” 程筠笑笑,不再说什么,落在宋澈后头,慢慢出了门槛。 徐滢自是要送出院门的。 到了廊下,太子和宋澈边走边说话,而程筠越走越慢,到了拐角处,竟是停了下来。 徐滢也只好停在他身后。 他回过身,冲她笑了笑,目光落在她颊畔缨带后露出的半边耳垂上,说道:“听说前些日子你也摔伤了腿。” 徐滢没料他会提起这个,忙笑应:“小伤而已,早就好了。” 程筠点点头,再笑道:“济安堂的余大夫,也常到程家看病。” 徐滢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徐镛的伤是余延晖看的,正常情况下他们这种有道德的医者都不会在外乱传别家的患者情况,可是程筠提到徐镛的伤又提到余延晖,难道意思是说他已经知道了他们李代桃僵来衙门的事? 她饶是再机敏,一时间也未能立刻反应过来。 程筠又笑了笑,转身走了。走了两步他又踟蹰慢下,最终又还是回转了身来,说道:“我昨日听司天监的人说,崔家正在筹划崔嘉的婚事,这几日正在请司天监拟良辰到徐家提亲,真是恭喜。” 徐滢愣了愣。 崔家提亲这事,也值得他跟她恭喜么? 崔家随时会来提亲这她知道,但却没想到会从程筠这里率先知道消息。 上次在程家,他让冯清秋去跟崔嘉请教吹笛子,很显然说明他是清楚崔嘉对冯清秋怀着什么心思的,难道他刚才说那些话给他听,乃是为告诉她崔家提亲这事做铺垫,让她知道崔家并不是什么好人家? 程筠也是这么八卦的人么? 不过,又得感谢他这么八卦,他不八卦她又要怎么才能知道这件事? 杨氏和徐镛八成是盼望着她早日嫁去崔家的,徐家出于利益关系,肯定也不会阻拦,原先她想着为了门婚事去伤徐镛杨氏的心也不值,寒了他们对她的一番心,她自己也没好处,可如今既然提前知道,当然就得争取争取。 这么说来,早上崔二小姐递来的那封帖子,就愈发有些蹊跷了。 一时间心思纷涌而至,抬眼再打量他,目光里就有些罕见的深黯了,“小侯爷莫非” “下月初一城西伍门寺会有场莲台法会,正好我是那里长年的香客,有被邀请去用斋席,不知道我有没有幸邀请徐兄一起去?” 未请徐滢把话说完,程筠已经微笑说道。 徐滢微凝了双眉。 他也请她去逛寺庙?最近这是怎么了,很流行去听梵音吗? 她若有所思望着程筠,微笑了下。 徐府这边徐镛在书房里呆得有些发闷。 虽说难得有时间筹备武举,但日日闷在屋里,练武也练不得,出门也出不得,见客也见不得,除了掰着指头数日子便就是一遍又一遍地派金鹏去济安堂买药,连请余延晖上门都只能找晚上徐滢在家的时候,也觉得有些难熬。 再想想徐滢跟宋澈之间接连闹出的风波,他这眉头就始终舒展不开来。 好在是府里最近没出什么异常,徐少泽在养伤,冯氏就是想寻三房的晦气也没有机会。上次徐冰被宋澈打那事,也在冯氏撒火之后没再有动静传来,应是徐少泽压下来了。 林阁老将致仕的消息他也有收到,徐少泽这么隐忍,看来并不只是怵着宋澈,而是为着冯玉璋竞争首辅而来,等冯玉璋当上首辅,局面恐怕又会有变化了。 下晌正在书房无聊翻看其外祖父留下来的一些零碎文章,算算徐滢也快回来了,就抛了书。想喝杯茶,石青去了买药,丫鬟却又皆在内院,只得走出门自己寻人。 才到房门外,就听见石青引着人往院里走来,陆翌铭的身影正好出现在院门口,目光落到他身上,立时便惊讶道:“不是说你去衙门了吗?” 徐镛退避不及,只得硬着头皮道:“今儿衙门无事,回来得早。” 陆翌铭也未做他想,抬脚便进了院来。 徐镛如今慢些走还能够保持不让人看出来,等陆翌铭先进了屋,他也装作清理书本慢慢回到书案后坐下。一面跟金鹏使了眼色让他去守着街口别让徐滢回来撞破穿了帮,一面问起他前几日在龙舟赛上的差事。(未完待续。。) 062 改变主意 陆翌铭道:“我原是无暇去的。你也知道,我们家里学业好的子弟不只我一个,我们老太爷并不指望我考中为官,如今这当口,这些琐碎事总是会挑我这样希望不大的人前去的。”言语里又有无奈和落寞,但却与他的神态语气浑然化为一体。 徐镛知他处境,自然也只有宽慰:“你悟性极好,目标又明确,自然能中的。”又道:“等好歹有了官职,也就不在乎姑丈他们如何了。”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我甚至觉得,考中后就算是放我去外省当个县令,我也愿意。”陆翌铭捧着茶,眉头在无意识下微微皱着,一张五官俊秀的脸,平白地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如果我母亲尚在就好了。” 徐镛听他说到这个,不由沉默下来。 说到徐少惠的死,至今让人替陆翌铭难过。 徐少惠是徐家仅有的一个会看在徐少川的份上对杨氏真心亲近的人,但在十二年前,她们姑嫂相约去郊外踏青,途遇暴雨,马车侧翻,两人皆从车厢里翻出来,徐少惠和杨氏同时惨遭惊慌后的马蹄践踏,杨氏轻伤,休养了几个月后无碍,但徐少惠却受伤极重,回府不久便过世了。 当时陆翌铭还只有五岁,哭晕在徐少惠灵前的样子徐镛依然深深记得。尤其是当后来徐少川过世后他更加能体会到陆翌铭的心情,因而这些年,两个人之间的情分竟比彼此的亲兄弟还要融洽。陆翌铭有什么事情也愿意跟他吐露。 相互叹惋之余小厮端了些果子进来。 陆翌铭从心事里回神。说道:“瞧我,好端端说起这些没用的。我听说今年的武举如期举行,按以往每年的惯例。各军营都有几个免于初试的名额,而这次中军营里管这件事的是端亲王世子,你成日里跟在端亲王身边,不知道有没有给自己也谋个名额? “以你的本事初试虽不成问题,但却得花时间一轮轮地比,必定会跟你的差事有冲突。 “武举前十五名都能够进军营担任千总以上的官职,你要是能在五军营属官的位置上挤进前十五。那少说也是卫所千户可以正正式式被人称作将军,还可以从武将的行列晋职。倒是全了三舅当初欲你从军报国的心愿了。” 徐镛微微顿首:“我必是要参加的。只不过这名额却没那么好拿。” 宋澈因为在五军营大演练时没比过人家,心里憋着一大口气。选拔上必然会更加严格,这些日子徐滢也提到过。他走关系进衙门已是让人私下诟病,若是再走这些歪门邪道谋出路,一则难保旁人不会暗中使绊儿。二则他才进去两个月不到。就又开始谋这些,端亲王必然也会对他有所不满。 有那名额虽是极好,但强行取之未免弊多于利。 再说他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但是他大伤初愈,宋澈既要亲自下卫所选拨,必然是要实地看深浅的,就算能去求端亲王,可关系到中军营在另四大军营前的脸面。他不能展示出他的底蕴,恐怕也没是白费劲。 就更莫说近来徐滢把跟宋澈的关系弄得那么紧张的事了。 陆翌铭想了想说道:“总还是得去争取争取。若能得到这名额,可省去一半的功夫呢。” 徐镛默算了下日子,离初试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也点点头,是以为然。 陆翌铭啜了口茶,便又问道:“我来是有事请你帮忙,[陆翌铭约徐镛兄妹到府作客,被徐滢发现苦艾草的粉末]下个月我们府里老太爷做寿,外祖母是不会去的,大舅和大舅母必定也不会去,二舅那也未知,我只想你能到场帮我撑撑场面。” “那是该当的,用得着说什么帮忙?”徐镛抬头道,“介时我必定去就是。” “那太好了!” 陆翌铭舒了眉头,伸手放茶在桌上,没料动作太急衣袖带翻了杯子,一身衣裳立刻湿了半边。 “这可糟了!”他立刻站起来。 徐镛立马道:“石青快带表少爷去换衣裳!” 宋澈直到下晌才回衙,徐滢后脚随了他进去,推说明儿上晌要去相国寺还愿,请半日假。 宋澈原是不答应的,后来一想早上跟平阳侯次子聊得还不错,而且翌日上晌他也不在衙门,便也就暂时放她一马,等他把这事办成了再说。若是回头出了什么篓子,也就正好一起拿她是问。徐滢虽知他没那么好心肠,但也没想到他具体打的什么主意。 等到下衙直奔回府,街口遇见金鹏,连忙从侧门进了三房,借着下人们打掩护,悄没声地进屋把衣裳换了,然后跟侍棋道:“赶紧去二门下让顾嬷嬷的儿子送个讯儿到崔家给二小姐,就说我明儿一早在白马寺碧波潭畔等她。” 丫鬟们对她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也表示了些许的惊讶,不过还是照去传话不提。 徐滢的赤眼症弄得三房平白又萧条了许多,从前倒是偶尔还会有丫鬟婆子过门走走,如今几乎绝迹了。 徐滢先去跟杨氏请安,杨氏在整理头面单子,见她进来,便说道:“崔家那边今儿来人了,说是月底他们老爷太太会过来提亲,老太太遣人来知会我,问你眼睛怎么样了,还送来几件绸缎首饰。”说着她眼睛往桌上一睃,示意她看。 崔二送来的帖子是今早,来传话的人也是今早,杨氏却没有提起崔二约她上香的事,多半是不知情。徐滢有自己的打算,也没有提这档子事。 但崔家这事又勾起她对程筠那番话的疑虑来,桌上的首饰她没拿起来,心不在焉看了眼,便作罢了。 程筠邀约她的事在未与徐镛商议之前她并未答应,这种约会跟三房处境没什么关系,轻率答应了怕会增添穿帮的机率。然而若一口回绝,对方又毕竟身份殊然,而且对她始终也没表现出过什么恶意,日后得徐镛自己处理这些人际关系,自是要报过他的。 杨氏只当她记怪老太太,遂叹道:“这会儿才来做面子,确实也是迟了。” 徐滢扬唇:“从前是没想到崔家会真把这婚事当回事,如今见着人家当了真,自然也就贴上来了。”(未完待续。。) ps: 求月票~~~~~~~ 063 看你闹鬼(求月票) 如果说徐老太爷还在世,这个家还是他在当的话,也倒罢了,作为徐家的当家人趋炎附势些也说得通。可她真是不明白,站在徐老太太的立场,她又什么好岐视杨氏的? 杨氏是明媒正娶进来的三太太,又生下了府里的大少爷,杨家家势也不弱,只是因为暂且子弟里没有能够入仕为官可供徐家所用的,徐老太太不过五十多岁的人,跟命妇们接触的机会还很多,难道她就不怕这徐家没规矩的风声传出去? 她跟这位祖母接触不多,每次纵有见面也不过是虚应而已,尚且无暇去深究她。 杨氏拿过来两匹滑软的绫缎给她,“你喜欢素色,这个我特意挑出来给你做衣裳的。” 徐滢无所谓。她把明儿去上香的事告诉了她,请她帮着跟府里遮挡着点儿,便就起身去寻徐镛。 陆翌铭已经走了,徐镛负手站在廊下想着什么心思。 徐滢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拿门内插着的孔雀翎在他后颈处搔痒痒。 雀羽才刚触到他汗毛,沉思中的他下意识一反手,便实打实将徐滢手腕抓了个正着! “怎么是你?”他凝眉回头,连忙松了手。 徐滢揉着手腕:“你不去上阵杀敌,却窝在衙门里当个小吏,实在太屈材了。” 徐镛笑起来:“我就是往脖子上挂个牌子说我一身本事能徒手杀敌三千,也没有人会录我。” 世上有材的人多了去了。不见得个个有机会出头。 徐滢咳嗽了下。徐镛也没说话。兄妹俩顶着一模一样的脸在廊下对着栏下一树石榴花站了半晌,到底还是徐镛先开口了,“余延晖昨晚来过。说我再保持三五日不受碰撞便可自如行动,我争取三日后就换你回来。” 徐滢望着他:“真的可以了?”等这一天等多久了! “你顶着个女儿身在那群老爷们儿堆里混,我总是吊着颗心的。宋澈出身尊贵,纵然心胸再宽广,也架不住他心高气傲,总会不断地寻你麻烦。倒不如我早日回去做小伏低,好歹等他消了气儿。回到王爷身边也就回归正轨了。” 徐滢点点头。她心下略动了动,又问他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承鹏让我去争取那中军营那十个免初试的武举名额。”徐镛眉头微蹙望着她,“以目前我的身体状况。如果参加初试,就算能突围也不定能排到好名次。如果我能拿到个名额,的确是可以省下这部分精力去应付复试。” “你是说中军营那十个名额?”徐滢也蹙了眉头,“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想要提前回衙?” “若能够在不伤及目前利益的情况下争取到。无谓去争取争取。”徐镛看着她。 徐滢愣了愣。如果那十个名额还有可能弄到手的话,她必然是会替他打算的。但是从一开始宋澈就是抱着要从大军营里挑出十个人来力压群雄给中军营长威风的心思,徐镛伤了腿,是根本不可能会入他的眼的,因而她想也不必想宋澈那里也无计可施。 她办不到的事,徐镛难道有办法? 她说道:“你要怎么去讨?” 徐镛垂下眼眸,“尚未想好。如果能拼一拼武艺,也可以的。” “你的腿能行?”徐滢可不认为他有这等通天之能。能在伤了腿的情况下还能大露锋芒。 “若没有别的法子,便只能如此。咱们三房。总得争取早日出府另立家门的一日。”徐镛看了看自己手掌上的厚茧子,说道。 徐滢本以为作为徐家长孙,他对自己的家族该有起码的不舍,却没有想到他对徐家的情分如她这穿越者一般凉薄至斯。 如果连他也一心要分家出府,那么这次武举于他们来说,还真就是极关键的一次转机了。 跟在端亲王身边虽有前途,但一级级往上升又得多长时间?再者,徐镛身上还是叱咤军营的气质多些,在衙门里跟那些酸秀才混成官油子,真不像是他的人生。 既然都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说到这里也就不必再往下说了,徐滢照例把衙门里的事跟徐镛事无巨细地说毕,然后也说了明儿清早去上香的事。最后便提到程筠邀约她。 “既然哥哥三五日后便能上衙,这问题也就不足成问题了。程筠这个人倒是蛮仗义的,哥哥到时去见见他也不错。” 徐镛乍听到程筠约她时也讶了讶,不过想想程筠素日在外的口碑,也点了点头。 不过除此之外,程筠告诉徐滢崔家要来提亲的事她到底没提,去白马寺是去跟崔二小姐见面的事她也没说。 崔二小姐与她素无往来,崔嘉又对这门婚事极不赞同,这帖子若不是崔嘉的主意,她能把这信吞了。 但杨氏到底还是对她去上香的事起疑心了,夜里到了她房里问她为什么想去上香。好在早有准备,徐滢说是感觉最近诸事不顺,想去拜拜菩萨定定心,杨氏要同去,她直说去完回来还要去衙门,成功打消了杨氏念头。 她跟崔嘉既然都不想履行这门婚约,那么理论上他们彼此是可以想办法达成共识共同想办法破坏的,但是徐滢在崔嘉眼里就是个渣,连同徐镛都让他瞧不起,崔嘉是不可能跟她合作的,退一万步说就算能合作,崔嘉也绝不会把徐滢放在平等的位置,说不定还会反被他算计。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各做的的了,他冒崔二小姐之名约她至此,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翌日早上除了金鹏侍棋,她还带了徐镛身边另两个小厮秋蝉和石青。 到达白马寺时正值人多时期,特意挑了件色调老气的衣裳穿着,又只插了几枝不值钱的钗环的徐滢连脂粉也未施,混在人群里并不显眼。反倒是侍棋穿了身徐滢的衣裳,戴了帏帽,瞧着像个低调的大家闺秀。 早上来之前侍棋已从徐滢口中得知了她的计划,因此并无压力。 碧波潭在寺右九龙壁下,徐滢让侍棋过去,然后与金鹏他们在廊子下远远望着。 潭畔也偶有人经过,危险是不会有的。 不远处禅室里的崔嘉望见那壁下站着的侍棋,眉头便不由深深皱起。 果然他猜的没错,即便是多年不见,这徐滢也半点没长进!即便是衣着锦绣,可站在那里却勾头驼背,活似看惯了人脸色的唯唯诺诺的寒门女子,再想想冯清秋素日的高贵华丽,心里是越发地厌憎,回头一挥手道:“上去!”(未完待续。。) 064 渣男卑鄙 禅室里就走出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点头哈腰地出来,到了廊下,看着九龙壁下的侍棋,挺直了腰杆,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到得侍棋附近,忽然脚一崴,人就往侍棋身上倒来! 侍棋猝不及防跌在地上,那男子连忙伸手去拉。侍棋挣脱他的手,他倒是愈发趋上来! 廊下的徐滢看到对面从禅室里走到廊下来的崔嘉,便不由冷笑了,还以为他这个伯府世子有什么能耐,原来使的也就是这些下三滥手段!这样的渣滓莫说给她当丈夫,真是白送给她当刷马桶的奴才都不要了! “姑娘,咱们要不要上去?”拿着棍子的金鹏他们已经咬牙切齿了。 “等等。”她看了眼对面禅室说道。 崔嘉见到他的人已得手,于是果断出了门, 踌蹰满志地往九龙壁下赶来。 那男子见到崔嘉,愈发表现得起劲了,一面来拉侍棋的手,又一面说些淫词秽语,侍棋听从徐滢吩咐,并不出声,只是躲避。 崔嘉到了跟前,重重咳嗽了下,凝眉望着侍棋:“可是徐姑娘?” 那男子故作恼怒地瞪他:“你是谁?我跟徐姑娘在此说话,怎容得你在此喧扰?” 崔嘉沉脸望着侍棋:“徐滢!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水性杨花之人!就你这样的品性,还想嫁入我崔家?你若是还要脸,就自己把当年家父给你的玉珮还给我!我与你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原本他还想怎么把这戏做好看些的,可瞧她这副窝囊样。他简直多一句话也不想跟她说了。反正是个窝囊废,索性恐吓她把信物交出来,或者是自己提出退亲。反倒来得简单。 对面廊下金鹏已经气得四肢都颤抖起来了,到这会儿他们才知道徐滢把他们带出来是为什么!原先他们都以为崔家有情有义,就是崔嘉态度冷淡,可看在两家家世悬殊的份上也能理解,没想到他却卑鄙至斯!居然不惜以栽赃陷害徐滢的办法来逼她退婚! “姑娘!咱们还要等吗?!” 徐滢扬手:“上吧!打那个调戏的。” 金鹏他们愣住,徐滢横眼扫过来,他们立刻不敢再问。一窝蜂地举着棍棒往那男子身上扑过去。 “好你个衣冠禽兽,竟然敢对我们徐家的人动手,还诬我们徐家人的清白。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崔嘉见侍棋迟迟不吭声则越发厌烦,正要再追问,突然见猛不丁地蹿出来这么一伙人,自己也吓愣了!等听清楚他们说的确实是徐家之后。他猛地又是一愣!他是以崔二姑娘的身份约徐滢出来。又不是出来打架,她身边怎么会有这么一群人! 被打的男子哭爹叫娘的躲避,崔嘉也下意识地退到了九龙壁后。 寺庙里虽说不准杀生,可是这会儿香客正多,他又是蓄意找的这样偏僻之处,短时间内哪里会有什么人来?被打的人才刚刚张嘴哇哇惨叫两声,金鹏已经从一旁花木底下抓了把泥塞进他嘴里。 崔嘉望得心惊肉跳,石壁那边又传来声音:“把他绑起来!先审审他看看还有没有同伙!” 崔嘉心下一沉。这人乃是他在外出钱找来的,重打之下必然吐出他来! 当下未及多想。立刻闪身出来,大声道:“住手!” “崔公子。” 人才出到壁下,身后忽然又传来道慢腾腾又清悠悠的声音,仿佛膏梁朱栏下慵懒的百灵鸟,在呼唤路过的春风。 崔嘉蓦地转身,面前站着个深衣简妆的女子,端着与徐镛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嘴角噙着若有似无一抹冷笑望着他,明明衣着再普通不过,但那眼角眉梢的凛然与轻蔑又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虚,来的人居然是徐滢! 印象里那个连看都不敢抬头看他的徐滢与眼前仿佛能藐视一切的霸气女子使崔嘉的意识有些错乱,徐滢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信从容?还有既然面前的人是他,那么那戴着帏帽的女子又是谁? 他蓦地又转头去看侍棋。 侍棋摘下帏帽,飞快地跑到徐滢身边,噙着泪挽住她胳膊:“姑娘!” 姑娘?! 崔嘉一口气险些没回上来!戴着帏帽在此等候的居然是她的丫鬟,这么说来她是早就知道这场约会的猫腻了?而在他信心满满地逼迫着这丫鬟时,实际上自己反倒是入了她的局? 他额上忽然冒出了汗,徐滢怎么会有这样深沉的心机! “崔公子想跟我退婚?”徐滢走到那被绑的男子面前,目光在他脸上溜了两圈,笑了笑,“这么巧,我徐滢虽然家世不比你,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渣,我也还真不想嫁呢。既然崔公子这么有诚意的退婚,那咱们就上徐家说去!” 崔嘉瞪她一眼,“这是我跟你的事,何必去徐家!” 徐滢望着他:“崔公子不要脸,我可要脸,不去徐家经过长辈们同意,这婚怎么能退?” 说着就转了身,往前走去。 “你站住!” 如果闹去徐家,那他这些心思不就全曝露了吗?那样的话崔伯爷还饶得了他?就是崔夫人也不会容忍!他出声喝斥,抢到她前面,“没想到你心肠竟然如此歹毒!你就这么想嫁到我崔家吃香喝辣吗?我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 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上就是有这种贱人,明明自己卑鄙无耻,反倒还怪别人心肠歹毒。 徐滢听着这话,倒是停步抬了头,一双眼溜了溜他,扬唇道:“那你想我怎么样?”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娶你!你根本就不配做我崔家的儿媳妇!你回去把我父亲当年给你的信物拿出来还给我,我也去拿出来还给你,从此之后你我便就当没这回事!没有信物也成不了亲,此后你嫁我娶,各不相干!” 崔嘉指着她,如同指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徐滢想了下,说道:“如果我不呢?” “如果你不,”他冷笑了下,“那你就嫁吧!嫁过来之后,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什么叫难堪,什么叫生不如死!” 徐滢眯眼望着他,袖起手来。 说真的,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的婚姻往往充满着各种不如意,这个她极之理解。但是因为不满意这门婚事而对对方大肆指责并且还不惜栽赃陷害泼污水,恐吓一个弱女子主动退婚,这就是人品问题了!他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到徐家提出退婚呢? 她目光微闪了闪,说道:“这么说来,这亲我还真得退不可了。” “你必须退!”崔嘉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能砸破地砖。 徐滢笑了笑:“那崔公子可别后悔。” 说着她抻了抻身子,望着金鹏:“即刻把这个人送到崔伯爷面前去,再把今儿的事来龙去脉全都跟他说明白!然后告诉他,我徐滢怕死得很,愿意成全崔公子!如果崔公子阻拦,你们就把事情闹到寺里方丈跟前去,方丈定会代你们把伯爷请来的!” 说完她眼角再也没扫崔嘉一下,抬腿走了石阶。 后头隐约传来崔嘉的咆哮声,不过,谁耐烦听他吠的什么! 金鹏他们早已恨不能直接往崔嘉身上下手,听得徐滢这么吩咐自然麻溜儿地往崔家去了。 徐滢为免回府被人撞破,索性在车上换了衣装,乘车把侍棋送回徐府后则往衙门赶来。 虽说是没让崔嘉得逞,可到底被他弄坏了心情,金鹏这一去,崔家会怎么个天翻地覆她不管,她只关心这婚要如何才能够退得干净。嫁得的丈夫不爱自己这并没有什么,但如果抵抗到会伤及自己的尊严,就得重新审视了。 前世里驸马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袁紫伊以为他对她情有独钟其实不过是她自欺欺人,否则的话她也不会当真为了赌气而选择驸马,然而婚后他的本性比她意想之中还要不堪,就算是盲婚哑嫁,起码也要挑个德行上没什么大问题的罢? 所以这婚,必退不可! 车子到了衙门,她自行进了去,宋澈今儿居然也还没来,大家都在吹山海经。她也且坐下来,给自己沏了碗茶,与他们高谈阔论。 宋澈上晌并没有出门,下晌则要去通州千户所挑人应试武举。 万夫人从后花园回来见着流银在府里穿梭,便停在后殿门下问太监:“世子近来在忙什么?” 阮全是打从万夫人进王府便跟随着她的心腹,闻言便说道:“听说最近为了选拨武举的事忙碌着,下晌又要出门去卫所。” 万夫人一面前往自己的容华宫,一面道:“王爷倒是舍得栽培世子,这才进去小半年,就担任了掌管军纪的大佥事。常山王要是能有世子这份上进心,我也就不愁什么了。”话说到这里,微叹一叹,秀美的眉眼里略有惆怅。 阮全道:“夫人说的是,常山王也已经成年,若是能在衙门里任上个实职,无论大小,那总也比光顶着这郡王的封号要好上许多倍。何况陈留王也已十四了,过了明年,也有资格出任官职。那个时候竞争也就大了。”(未完待续。。) 065 我是你爹(求求求求求月票) 万夫人脚步顿了顿,下巴微微抬起望了望前方,才又搭着侍女的手腕进了宫门,走到东边榻上坐下。 “跟陈留王争高低这种话往后就不要说了,无论是世子还是常山王和陈留王,都是王爷的子嗣,王爷不会希望听到这种话从府里人嘴里说出来。” 阮全连忙躬身垂首。 万夫人抿了口摊到刚刚好的莲子羹,双手叠放在膝上,又望着他道:“我听说前阵子王爷重惩过卫所里一批犯事的将官后,空出了十好几个缺儿,也不知道都补好了人不曾?我们常山王论才干学识都不弱,兼领一两个卫所想来也还是能够胜任的。” 阮全沉吟了下,说道:“恐怕不好找了。前阵子不少勋贵子弟都盯着这些缺儿不放,好些还直接找到衙门去了,王爷全都推说兵部已经定好人归好档,插不进去了。” 万夫人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上的蔻丹看了半晌,忽然道:“王爷身边的蒋密前儿不是把他娘老子接到京师来了么?这就去封两百两银子,以我的名义去后巷里拜访下老太太。” 阮全连忙称是。 宋澈在书房里看了小半日书,脑海里又回想起徐滢给他出的那主意来。 原本他是半信半疑,可这几日反复想了想,倒是觉得确有几分可行性,于是接连挑了几个人来见,又仔细翻了许多书,顺应而生的计划竟逐渐成形。 土地是国家的根本。如果他挑中的人真能够把底下卫所强占土地的铁证搜集到手,替大梁除去这批驻虫,那么他要重肃中军都督府军纪的决心自然连端亲王也无法再阻拦。等到积疴已久的中军营在他的治理下纪律有了改善,外人自然也就不会再当他是绣花枕头了。 有了威信,什么都好说。 徐镛那小子虽然可恶至极,但想出来的主意却还算中他的下怀。 想了想,他起身往承运殿来。 端亲王今日也没出去,跟伍云修在后殿露台上下棋,旁边还焚了一炉香。一壶茶,偷得浮生半日闲。 听说宋澈来,伍云修就起了身。退了下去。 宋澈在端亲王对面坐下,开口便道:“原先太仓卫指挥使空出来的缺,我想换上羽林卫指挥使鲁固的儿子鲁伯诚。” “都已经定了,还怎么换?候补的人选也都是经过仔细擢选的。又岂能你说想换谁就换谁?”端亲王晃着泡着龙井的玻璃杯子。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进营也有小半年,军中最忌朝令夕改,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清楚,可我还是要换上他。”宋澈不急不躁,盯着桌的残局说道。“王爷擢选这些人的时候都不曾问过我的意见,我觉得我作为中军营的佥事,有权参与下属卫所的职务任免决定。” 端亲王将杯子拍在桌上。“你这是在跟你老子说话吗?你自己都还是个沉不住气的毛躁性子,有什么能力决定这么重要的事?你这是为了跟我赌气所以故意跟我唱反调?!” 宋澈望着他:“我只是就事论事。” “什么就事论事?”端亲王又拍起桌子。“一来就跟你老子说要换人,这就是你的就事论事?” 宋澈默了下,站起来,“反正鲁伯诚任太仓卫指挥使的事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就会去兵部盖印改档。既然把我放到这样的位置,就该给予我相应的职权,十一个缺里我只改一个,我并不觉得这逾越了我的权力。” 说完他往门外走去。 端亲王拍桌子道:“你给我回来!”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伍云修走进来,温声道:“既然是要磨练他,何不索性就信他一回。” “他要插人不是不行,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端亲王指着门外,说到这里又戛然止住,眉间有些郁色,望着他道:“他脑子里向来没有什么弯弯绕,也最不屑玩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突然之间要插人进去,定不是他的主意。你叫人去查查,看看到底是谁又在他身边出夭蛾子?找到了把他带过来!” 伍云修应声称是,蒋密重新又沏了碗茶上来。 宋澈午饭后到了衙门,挑了林威跟他下卫所,等他们一走,其余人忙完各自的事也就散了。 徐滢从公厨出来,往兵部去送了份卷宗,承天门正好遇见给太后请安回来的程筠,不免想到之前他那邀约,便就替他给答应了。 这里去崔家回来的金鹏早觑到了她,等程筠一走便赶紧迎上去,眉飞色舞说道:“姑娘出手,果然非同凡响,我们把那淫贼扭到崔家之后,照姑娘说的客客气气把来龙去脉跟崔伯爷说了,崔伯爷当场便掀了桌子,踹了崔世子两脚,后来我们怕失礼,就告退了出来。 “但是走到二门下还听到崔伯爷暴怒的声音,崔世子这次是别想有好果子吃了!” 金鹏说起这段来咬牙切齿口沫横飞,原先对崔家的那点好感全败在了崔嘉身上。 这结果跟徐滢所料的差不多,如果崔伯爷不生气,她就不会这么做了。 “下衙再说。”她挥挥手,又回了衙门。 徐家这边,三房听金鹏把话说了之后早也已炸了锅。 徐镛和杨氏都没想到徐滢去白马寺上香原来竟是猜到了这是崔嘉的圈套,更没有想到在他们眼里早已是徐滢未婚夫的崔嘉竟然会这般卑鄙地对待徐滢!杨氏整个下晌眼圈就没消过肿,徐镛更是杯盘碗盏砸了一地。 崔家在他们眼里一直是友善的存在,谁也没想到崔嘉竟会做出这种事! 按捺着回了房,坐在窗下回想起徐滢说过的嫁去崔家也没意思之类的话,徐镛又不由心如刀绞。 他与她同胞同胎,这种打小一同长大的情份本就比寻常兄妹更特殊一些,再加上杨氏后来又没有别的儿女,他对这份手足情就越发地珍惜。 早些年因为杨氏的缘故,把徐滢教的木讷迟钝,就是受了欺负也不知如何正确反击,因而平白受了许多冤枉。 他本想着崔伯爷夫妇为人和善,就是崔嘉性子倔些,徐滢嫁过去有公婆护着,也不至于受什么委屈。等到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地位也就稳固了,他也就不用为这个妹妹操心。 如今却没想到徐滢竟然悄没声儿地有了自己的想法,不但看穿了崔嘉的心思,不留恋崔家的家世,反倒还反过来将了崔嘉一军,揭了他的丑行出来维护自己的名誉,她有这样的魄力,便显出他这个哥哥的失职了。(未完待续。。) 066 飞来横祸(求月票~) 他当初如果能听听她的说法,也就不必她自己出面去解决这些腌脏事。 看着桌上久未动过的马鞭,他双眉又聚拢起来。 他伤了个把月,这里外的事情就由徐滢料理了个把月。崔嘉忒过份,即便是徐滢把人丢去了崔家,妹妹遭受了这么重的侮辱,他当哥哥的也不能连个面都不露。既然男不情女不愿,对徐滢将来也是没好处的,倒不如就此上崔家把话挑明白了也好。 他看看窗外,天色正值晌午,各房里只怕都在歇午觉。他唤来石青:“去看看侧门那里有无人?去雇个马车,我要出门。” 徐家在城北,崔家在城南,相隔着这么远,是不会有什么机会露馅的。 就是徐家人知道他到了崔家,也没有什么理由说他去了衙门就不能中途拐去崔家串门的。 石青打点好了,他便就忍着膝盖不适匆匆地走到侧门,门房被遣开了,出了门去,正有辆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街角。 “徐滢!” 正勾着头往前走,斜刺里突然冲出个人来,如肉弹一般往他弹过来! 他下意识地错步迎敌,谁知道一块突起的石头绊住脚后跟,脚脖子往旁一扭,他额上立刻就疼得冒出汗来! 石青连忙来扶,又怒目相视扑过来的始作俑者,徐镛靠着树干也看过去,便见个肤如凝脂颜如春花的美少女张大着眼睛站在面前,伸手抓向他胳膊:“皇天不负有心人。可真让我等到你了!快帮我去对付那个死妖婆,她居然敢卖我!快帮我去剥她的皮来做灯笼!” 少女跟喜鹊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模样跟徐滢很熟。而完全忽视了他的痛楚。 徐镛也正是因为看出她没有恶意,才没有第一时间对她下手。 “姑娘是谁?”他强忍着膝上不适问道。 袁紫伊张圆了嘴巴,指着自己鼻子:“姑娘?” 徐镛面上微赧,勉强靠着树干站直,说道:“我不是徐滢。我不认识你。” 袁紫伊倒吸了一口气,两眼如灯笼般将他上下照了一遍,渐渐有了疑色:“说的也是!徐滢骨架是比你小些。那身皮肉也比你嫩些,不过,你不是她。那为什么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你又为什么会从徐家出来?” 徐镛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膝上的刺痛又一阵阵地传来,已只剩倒抽气的份了。 袁紫伊这才看出他的不妥,连忙道:“是我撞伤了你吗?” “不是你还是谁?”石青忍不住开炮:“我们爷伤了个把月。这才勉强好些。谁知道又让你给撞绊了!” 石青也是有眼色的,虽然袁紫伊看上去跟徐滢十分熟络,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看她身上打扮寒酸以极,知道不会是什么惹不起的大家闺秀,埋怨几句也没什么。 袁紫伊听到这声爷,却是忽然凝重起来,问徐镛道:“你是徐滢什么人?” 徐镛深深望着她:“敢问姑娘又是何人?” 徐滢回到府里。先自换了衣裳,而后往徐镛屋里去。 崔嘉闹出这么大的事。必定她是要跟徐镛和杨氏有个交代的。 才出院门就见石青架着满头大汗的徐镛往门内赶来,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帮着往拂松苑搀,一面问道:“这是怎么了?” 徐镛忍着疼没做声,石青一时也没敢说话。直到进了门坐下,石青才说道:“方才大爷准备出门去崔家,哪知道才到了门外,有个自称姓袁的女子就直扑过来,把大爷当成了姑娘,扭着要拖他走。大爷猝不及防,就被绊了一下。” “袁紫伊?” 徐滢倒抽了一口冷气。 徐镛抬起头:“看起来你跟她很熟。” 徐滢讷了讷,眨眼道:“你可记得小时候我们前面街口有家姓袁的卖汤圆的,后来搬走的” “卖汤圆的姓张。”徐镛目光深黯了点。 “就是张掌柜的外甥女!”徐滢立马道:“张掌柜的夫人姓袁。她小时候经常来找我玩你还记不记得?如今她又回来了。没想到她竟然把你给撞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她算帐!” 她掉转身竖眉拍着桌子问石青:“她人呢?!” 石青等人都从来没见过徐滢这么凶过,立时吓得跳起来,颤巍巍指着门外:“她听说大爷是姑娘的亲哥哥,当场就撒腿跑了,临走倒是丢下句话,说是姑娘若问起,就请姑娘去街口的明记茶馆里寻她。” 徐滢二话不说,转身便出了门去。 徐镛盯着她背影好久才慢慢收回目光。 明记上下两层,徐滢不假思索冲上楼,朝最末一间的雅室冲去。 袁紫伊正在屋里来回打圈儿,听到门外脚步声咚咚地传来,立刻走到门边,打门缝里往外看出去。 房门砰地一下被推开,袁紫伊低呼一声,捂着鼻子退开来。 徐滢气势汹汹闯进屋里,抬脚将门一扣,两手已经往她脖子掐来:“袁紫伊你这个扫把星!没事你上徐家来报什么丧?徐镛好不容易伤才好,你又把他给绊了,你到底是不是想跟我斗到底!” 袁紫伊赶紧避开,背抵着条桌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里知道你还有双胞胎哥哥?前两次你不都穿着男装嘛,我还以你又要偷溜着去哪里,所以就冲了上去!阎王爷要判前生罪还得听陈词,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我!” 徐滢咬牙拍起桌子,压声道:“我穿不穿男装关你屁事!这辈子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好容易落个安稳,你偏又来捣乱!你想活还是想死都不要来找我,总之我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到你!” 袁紫伊扑上去捂了她的嘴,跟她朝门口使了使眼色,门缝那边隐约露出个人影来。 “是你哥哥派来的人。” 徐滢瞪着她,甩开她的手,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袁紫伊走过来,放低声音道:“你老扯上辈子做什么?我前世又不是没事找事,要不是我初进宫那回你笑话我穿得像个村姑,我怎么会生气去抢你的糖?你我礼尚往来,谁也没赢,谁也没输!” “你还有脸说礼尚往来?” 徐滢冷笑着,“就因为我笑话了你一句,结果你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你知不知道三公主五公主她们当初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就因为我被她们嘲笑,害我母妃还打了我!过去的事我不跟你说了,今儿这事我必须跟你清算!”(未完待续。。) 067 身险困境(求月票) “你难过,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袁紫伊喝了口茶,冷笑着:“你以为我为什么穿成那样进宫?那都是我二婶故意撺掇我这么做的!她嫉妒祖母疼爱我而不喜欢我堂妹,所以挑拨我和继母的关系,让我穿成这样丢了脸,然后让我继母去承受祖母的责备,转过头来对付我!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的苦,不代表我没有苦。我小小年纪在娘家不但要应付婶母的算计还要面对继母的不喜,我祖母过世后我就只有独自一人跟她们斗智斗勇,你想在各种比赛上夺魁争宠,我还不是一样?” 徐滢目瞪口呆,“你骗人的吧?” “骗你我还能活回去?”袁紫伊望着她,“我真是厌倦了那些争斗了。本来我还挺安于当个商户小姐的,我也没想打扰你的生活,只是想到你也在这里就觉得特别安心,这就好比他乡遇故知,虽知道不会有交集,但偶尔能个见个面也是好的。 “毕竟前世的事归前世的事。” “然而老天爷给我挑的这处境太让我难堪了。一开始我还会像原先那样花脑子跟他们斗,可后来我发现,跟她们使费脑子招压根不如直接开火来得有效。我活生生被逼成了眼下这副德性,然而还是斗不过他们,我只好来找你。” 徐滢还真不知道看上去大气和谐的袁家原来也藏有这些猫腻。 扫了她两眼,她撩起唇角说道:“原来看上去光鲜亮丽的袁大小姐。居然也有这么辛酸的过往,听你这么说,我心里还真是平衡多了。” 袁紫伊冷笑:“是啊。当初当我知道大胤高高在上的七公主居然也曾爹不疼娘不爱时,心里也是一样地舒服呢。” 徐滢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抹平你撞伤徐镛造成的损失。” 袁紫伊望着她:“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抹平一切吗?”徐滢拍着桌子,“你知不知道我等他伤好这天已经等很久了!徐镛一日不好起来我就一日多一分风险!都是你这个扫把星,每次只要一沾你我就没好事儿!” 袁紫伊伏过来:“你所谓的风险,难不成是指跟崔嘉的婚事?” 徐滢不动声色斜眼瞅她:“你连崔家都知道?” 袁紫伊道:“你还不是一样私下打探我。” 徐滢清了下嗓子。 袁紫伊忽然挪了屁股过来。挨着她坐下道:“滢滢,你帮我个忙,回头我也会报答你的。” “去去去!”徐滢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我才不要你什么报答。” 袁紫滢坐直身道:“路氏歹毒得很。上回我不是把她狠抽了一顿吗?本来事情在老袁打完我之后也就了了。可是前几天老袁不在的时候,路氏居然收了人牙子五十两银子,密谋以我离家出走为名,把我卖到了南边青楼去。那人牙子明儿就来拿人。你得帮我脱离苦海!” 徐滢笑起来:“那不是正好么?你去了南边。从此倚门望户迎来送往,我在北边吃香辣的喝辣的,你我此生永不相见,我也再也不用沾你的晦气,那人牙子叫什么名字?哪里的?回头我得替她烧三柱高香啊,把你卖了那可是行善积德!” 袁紫伊腾地站起来:“姓徐的!没想到你心肠居然如此歹毒,算我看错了你!” 说完身子一拧,噔噔走了出去。 徐滢捧着杯子气定神闲地坐着。才抿了半口茶,房门又被推开来。袁紫伊噔噔又回到她跟前,叉腰道:“你六岁生日我还送过礼物给你!” “能别老拿那破蝴蝶说事儿么?”徐滢撩眼望着她,“你七岁的时候我也还送过自己做的绢花给你呢,结果不也是被你丢去了墙旮旯里?” “谁说我丢了?”袁紫伊气愤地,“那盒破绢花一共六枝,赤橙红绿青紫六色,全都是宫锦烟罗纱裹就的,上面缀的露珠三朵是五颗,三朵是七颗,我说的有没有错?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你把我送给你的礼物扔了,可我直到死都还留着那几朵破花!你说我有没有记错?” 徐滢顿了下,扬眉道:“当真?” “骗你就让我再穿一回,给你当牛做马!” 徐滢再默了下,放了杯子,睨她道:“想当年你在你继母手下活得风风光光,嫁了人后又把董家上下治得服服帖帖,手段可谓利厉害得很,路氏那点手段,就是把你卖了,也不至于就让你活不下去吧?” 袁紫伊坐下来,“要说逃脱,那当然是容易得很,可如果我逃脱了,便成了来历不明的逃户,我无家室,无宗族,嫁人困难,就是作小买卖也做不成。这样下来恐怕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给人当丫鬟,要么给人去做妾,你觉得我会是那种给人做妾的人吗?” “也没什么不行。”徐滢耸耸肩。 袁紫伊瞪她,“去死!” 徐滢从容喝了口茶,又说道:“就算是不逃,你也不是没办法把消息透露给袁掌柜,袁掌柜是你的生父,他总归还有点良心罢?你把那五十两银子的证据拿到手,交给袁掌柜不就成了?” “证据被路氏锁起来了,她房里我根本就进不去。若是时间充裕些还好,关键是我只有一夜一日的时间了。那死妖婆防我防得跟贼一样,我今儿能溜出来,还是费了老大功夫的。你说我那种情况下看到徐镛,还能仔细辩认么?” 徐滢眯起眼来:“那你找我有什么用?难道我能帮你威胁她?” “多个人多份力量。我这世单兵独马身边边个可以帮手的丫鬟都没有,怎么能成事?这次我若不狠狠治一番那死女人,日后岂有我的太平日子过?” 徐滢斜了眼:“这么说,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相当于帮手丫鬟的存在?” 袁紫伊眯眼道:“你能别抠字眼儿么?”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徐滢轻轻地吹着茶。 “你若帮我治了路氏,我就帮你跟崔家退婚!” 这扫把星,居然连她想退婚的事都知道了。 徐滢道:“你怎么帮?色诱?” 袁紫伊冷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就退个婚,还用得着我亲自上阵?” “那倒也是。你要毁人婚事,哪里需要那下那么大本?又不是没被你毁过。”徐滢冷笑道。 袁紫伊沉了脸:“老这么翻旧帐有意思?早知道董畏是那德性,你把他送给我我都不要了!” 徐滢斜眼看了她两眼,把茶碗盖起来,说道:“这事我可以帮你。退婚那事儿我也不劳你大驾,你有什么为难事我能帮的你也可以来找我,超过我能力范围的就免了。我只有一条,老天爷把我们各自重作了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我都过好自己的人生便是。” 袁紫衣垂眸对地看了半日,凄然笑道:“我从前常自称饱读诗书,没想到到头来反倒要你来劝我。” 徐滢望着她:“我劝你又没失你身份。” “那倒是。”她笑道,“说实话,你肯答应帮我,我已经很满足了。”说着从袖子里抽出几对鞋面儿来,塞到她手里道:“你打小就不爱做女红,日后总有为这个头疼的时候,拿着吧。我特意从铺子里偷剪的好料子绣的,拿去充个数。” 徐滢看着鞋面上针脚细密的绣花,片刻后接过来塞进袖子。“明儿黄昏,我会乘马车到袁家后巷里,你到时候出来接应,过时我可不候。” 说着出了门去。 迎面的风吹得人情绪也有些波动。 前世里那争争吵吵一幕幕又往脑海里涌来,两个同样被家族和名声惯坏的人,并没有什么大的仇恨,即便是被扰乱了婚事计划,那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袁紫伊还记得她的礼数,记得她的心性,她却完全不记得她的一切了,除了无休止的斗。 其实她也累了,只是她比她更不敢输,才会直到现在才放不下。 这世她有母亲有哥哥,却没有了那些复杂的权利斗争,比起来她已经很幸福。 有些事,就算了吧。 回府后她直接去了徐镛房里。 余延晖已经来了,又是走的小门。 徐滢有点心不在焉,余延晖看病的时候她在旁坐着显得格外沉静。 徐镛虽然始终没有过多的问她什么,但她先前已经马脚露得很明显,他必是已经对她有所怀疑,否则的话先前也不会派人跟踪。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徐镛解释这件事,而这也不能全怪袁紫伊,凭她毫未曾遮掩的本性他迟早都会疑心。 他们诚然是想不到世上还有灵魂穿越这回事,但从前的那个徐滢不见了,他们一定会疑惑。 她得想个什么办法来说明呢? 余延晖对她的安静也有些不适,暗道了一百个晦气查看完徐镛伤势后,主动黑着脸跟她道:“我不是说过伤处不能磕碰吗?准备好再养一七吧!”怪她没把他的话放心上的意思。 说着砰里兵啷地从一箱药瓶中拿出药膏纱布,噌噌几下给徐镛包好了关节,又刷刷写起了方子。(未完待续。。) ps: 那些说小袁跟徐镛那啥的银,太早了吧?说真的,我都还没有想好哇 068 不识抬举(求月票~) 徐滢对他的情绪并未放在心上,她凑过去在对面坐下,说道:“余大夫最近是不是给程家小侯爷请过脉?” 也是听他说话才想起程筠这茬来。她记得那次去程家时程筠说他犯了腿疾,而余延晖又擅长医治跌打损伤,所以程筠说余延晖到过程家的话是可信的。 余延晖瞥了她一眼,继续刷刷刷地写。 徐滢道:“余大夫还把我哥哥在家养伤的事给说了。是不是?” 余延晖笔尖顿住,回她道:“我又不是长舌妇!” 徐滢倒是怔住了。 要再问,他却已经收拾东西噔噔出了门去。 徐镛伤势不重,只是因为扭到了关节韧带,所以要特别注意。 杨氏等人退了下去,果然就问起了袁紫伊。 徐滢这么解释道:“早先说过了,是原先小时候住在街口的张掌柜的外甥女,从前一起玩儿过的,多年没见了,这阵子又搬了回来。” 目光沉静,言语坦荡,简直滴水不漏。 杨氏和徐镛都没再说什么。 因着这件事,崔家这边便暂且搁下了,只等他们那边来消息。 端亲王府这里,宋澈傍晚回了荣昌宫就没再出来,端亲王也不在府。 万夫人在屋里听歌女抚琵琶,阮全到了身边道:“蒋公公过来了。” 万夫人眉头动了动,倚在榻上的身子收直,便见门外果然站着端亲王跟前的近侍蒋密。 阮全走到门口躬腰说了句什么。蒋密便捧着只红绸裹着的匣子走进来。面向上首的万夫人,垂首道:“蒋密请夫人安。” 万夫人站起来,走下丹樨道:“蒋公公不必多礼。” 蒋密将手上的盒子放在她身旁圆桌上。说道:“奴才下晌回去后巷家中,听说夫人派人赠了厚礼予老母。奴才无功不受禄,不敢私受夫人赏赐,还请夫人收回。” 那红绸被解开,果然是日间阮全带去蒋家的匣子。 万夫人盯着这匣子默了片刻,说道:“蒋公公何必如此?老人家年纪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何况老太太身边还带了孙子孙女。就是不为别的,只为公公这些年侍候王爷尽心尽力,我代王爷犒赏一下公公。那也是该当的。” 蒋密躬身望着脚尖:“奴才从初进宫起便分在王爷身边,照料王爷起居乃是奴才本份,原先王妃在世时不曾无禄而赏,如今王妃不在。奴才更不敢乱了规矩。奴才得蒙王爷恩赐了宅所已是感恩不尽。日后定会竭心尽力为王爷尽忠到死。” 万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又默了片刻,她依旧温和地道:“公公的品行真是令我佩服。既然如此,阮全就把它收起来罢。日后你们也多多向蒋公公学着些规矩,王爷身边的老人,可都是当初从宫里学规矩出来的。” 阮全连忙陪笑称是。 蒋密道:“若是夫人没什么示下,奴才就告退了。王爷回来恐怕要用热水,奴才还得下去准备。” 万夫人唇角动了动。点了点头。 等他出了门,那眉头却是已皱得跟生锈的铁锁一般紧了。 阮全挥退了歌女。上前来道:“这蒋老儿好不识抬举,仗着在王爷身边呆得久,竟连夫人也不放在眼里。他只怕忘了他自己也是个奴才!居然还提到死去的王妃,这不明摆着是在拿夫人的身份跟王妃比较么!” 万夫人坐回榻上,望着门外缓声道:“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去问问,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阮全连忙掉头出去。 端亲王直到亥时末刻才到府,一身的酒气。 万夫人仍在殿门外迎了他。 递上醒酒汤,又备好了他的换洗衣裳,等他沐浴完出来,她便温婉地迎上去:“王爷这是去哪儿喝酒回来了?妾身可许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 端亲王一面在太师椅里坐下,一面道:“吴国公跟虞佥事弄了两坛竹叶青,在庄子里现钓了几条鱼煮了,又弄了好些野菌野鸭什么的炒了,还煨了红薯,三个人安安静静吃了顿平民菜。” 万夫人笑道:“怪道这蟒袍上还沾着禾草味儿,敢情是几位官爷都想着换口味了。” 端亲王也呵呵笑了,接了茶,说道:“你怎么还没歇呢?” 万夫人渐渐敛了神色,说道:“今儿鸿儿写了篇文章,妾身瞧着欢喜,竟是有些睡不着了。” 端亲王扬眉:“既是欢喜,如何又睡不着?” 万夫人轻抚着他袖上的蟒纹,幽幽道:“鸿儿已经成年了,虽不是王爷长子,但却是妾身的依靠,如今虽是承蒙皇上和王爷的爱护,受封了郡王的爵位,按说我也该满足了。 “可是我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儿子成年后都能有自己的一份事业,心里又替他感到空虚。妾身记得王爷说过,男子当勤学上进。我想他好好的男儿家,有才有能,若是能有个正经差事多好,不论大小,也算是不曾磨去他的上进心不是?” 端亲王面色也渐渐沉下来,“你想给他谋差事?” 万夫人半抬起脸,睁开那双美目,“妾身只是希望他能够学以致用。王爷属下那么多职缺,若是能挑个让鸿儿也去淘炼淘炼,来日磨练出来了,岂不也能成为世子的帮手?” “那怎么能成?”端亲王站起来:“中军营又不是本王自己的,本王和澈儿已经掌了大都督和佥事之位,怎好再安便王府的人进去?到时鸿儿也去沼儿也去,中军营岂不成了我们父子的天下?即便是皇上信我,可又成何体统?” 万夫人随上去道:“可是,鸿儿也是世子的兄弟。世子能进,鸿儿也该当有个职位才公平。” “你不要再说了。”端亲王抬起手来,脸色紧绷如铁:“想进中军营的,只能是我王府的世子!” 万夫人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半日才化成气吐出来。 徐滢心里还是记得袁紫伊那事儿的,毕竟如果要彻底跟崔家退婚的话,有她帮忙会要顺利得多。于是早上派了金鹏去袁家铺子打探情况,着他日间到衙门来知会,而后自己带着石青到了衙门里,刘灏和两位经历都来了,正说着昨日去通州的事。(未完待续。。) 069 内应外合(求月票) 原来昨儿下晌通州那边千户所听说宋澈会去,所以做足了准备隆重招待,千户长还塞了两张银票夹在自己亲侄儿的卷宗里给林威,打算请他在宋澈面前美言几句讨个武举名额,林威压根不知道卷宗里有银票,傻了吧叽交给了宋澈,结果被宋澈发现,当场把千户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威因此也受了牵连,被罚停职三日自省去了。 这里正聊着,宋澈也到了,唤了刘灏便又下了卫所。 这一日又是闲到捕蝇。 晌午金鹏来报说袁掌柜果然不在铺子上,袁夫人在柜堂守铺,可见袁紫伊的消息打探得极真,到了日落时分,看差不多时候下衙,便就跟同僚们打了招呼,先行出衙来。 上了车她把早就准备好的长衫给换上,官服官帽交给石青带回去,自己则与金鹏雇车往袁家铺子来。 按约定到了上次所在的袁家墙下,金鹏藏在墙头草后打量了片刻,就收了脑袋道:“没看到袁姑娘。” 徐滢看看天色,说道:“再等等。” 虽说是撂下过时不候的狠话,可既然来了却没有当真拔腿就走的道理。 徐滢让车夫去买了包糖炒栗子来,为安全起见,马车是在外头雇的。 半包栗子吃完,落日余晖在巷子里投下最后一缕金光,终于黯淡地收回所有光彩。但却还是不见袁紫伊的踪影,徐滢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是在前世。她必然已掉头走人。可是如今又不同,袁家夫妇是怎么对待袁紫伊的她当日看的清清楚楚,袁紫伊除了她之外。就真的没有人可以求救,也没有人可以救她,既然如此,她就犯不着骗她,骗她根本就没有好处! 哪怕她们俩前世斗得死去活来,可是形势不同了,她袁紫伊一个商户之女就是再努力再有心机跟她徐滢的起点也不同了。就算还是有做人妾侍这条路挤进她的圈子,一来世家出身的她根本不会选择这条路,二来她也不可能就为了跟她斗而把自己的终生给毁了! 所以。这死丫头一定是出事了! 徐滢想到这里,立刻攀上墙头往里望,果然院里清清静静,廊下连个下人都看不到。更莫说袁紫伊。而后院与前院的穿堂门也关得死死的。 徐滢退下来。沉吟了下,掏出衙门里的腰牌出来给车夫看:“不瞒大叔说,我是衙门里的探子,日前我接到消息说这里头私下里有人制印子钱,我想进去瞧瞧,大叔可能帮我望望风?” 车夫本就是在承天门下接的她,听说他是衙门探子哪里有不信的?当场就道:“官人自去便是,小的定当替官人望好风!” 徐滢称了谢。跟金鹏使了眼色,让他先翻墙进去。然后再接她入内。 翻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踩在马车上再爬上去,也不是全无可能。 天色将黑,后院里还没掌灯,这会儿入内也没有人发觉。金鹏对于徐滢要翻墙这事还是捏了把汗的,但当他落到地上,准备接住她时看到她利索地上了墙头,然后就攀着墙根儿哧溜下了地,全程没有半点的紧张彷徨,心里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徐滢指着后左侧罩房道:“你去那边,我去这边。小心些,查到情况告诉我。” 金鹏点头,贴着墙根一点点挪过去。 罩房只分左右两间,顶多外带了个小次间,根据袁家的人口数量,袁紫伊十有八九是住在这个院子。 徐滢率先找到垂着绣帘的房门下,听听动静,然后学了两声猫叫。 屋里传来几声悉梭。 徐滢再猫叫了两声,就有更多的声音传来。她想了想,退到远处廊柱后,捡了块石子打向窗户。屋里的声音更密集了,甚至已经有疑似捂住了口鼻的唔唔声。 徐滢走到门边,抬脚踹开了门,然后闪到一旁,金鹏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见状贴墙进了去,借着朦胧暮色,赫然便见屋里地板上捆着个人,就光一看正是袁紫伊! 徐滢上前扯出她嘴里的布头:“这是怎么回事?!” 袁紫伊深吸了两口气,一面配合着金鹏松绑,一面急急地说道:“先别说那么多,跟我去拿死妖婆卖我的证据!我已经打听出来了,契约文书就藏在她房里的斗柜里!等天黑后牙婆就会来带我走,到时候会付给她银子!你帮我引开前院丫鬟,我去偷!” 徐滢看看天色将黑,时间并不多了,于是立刻与她出了房。 许是袁家的对自己的手段极有信心,所以院内没有一个人看守,只是把唯一通向前院的门给锁了。如果没有事先约好的徐滢,倒也的确没有人会来当这个救星。 于是索性也不走正门,仍是遁原路翻墙出了去。 墙下守着的车夫见到徐滢主仆带出来个少女,顿时惊呆,徐滢连忙道:“这是被他们押在里头的良家女子,就是她报的讯给我。” 袁紫伊虽不知道徐滢扯的什么谎,但反应极快地她听到徐滢的解释后立刻凄苦地挤出了两滴眼泪。 这里三人上了马车,出小巷,到了铺子前,金鹏便听徐滢吩咐去对面买了两桶才熬好的墨汁,进了袁家铺子后对着铺子里的绸缎全泼了过去! 铺子里自然乱了,纷纷拿着尺子棍子什么的把金鹏追出大街来。 袁紫伊趁乱进屋,一头扎进了院内。 徐滢吩咐车夫把车驶到铺子门口,然后下车找来蹲在街角的两个小乞儿,掏了把铜板出来:“你们听我的号令,一会儿我示下,你们就立刻跑去左邻右舍散播消息,就说袁记绸缎铺子的掌柜不在,掌柜娘子的后院走水了,动静弄得越大越好。事办好了,这些铜板就是你们的。” 乞儿们本就惯于做这种勾当,当即麻溜地起身,围在了徐滢周边。 铺子里被金鹏引去了大部分人,徒留袁家的和两个伙计在内,周边铺子都渐渐开始打烊,而袁家的尚没动静,应是在等牙婆到来。 徐滢在树下静站了会儿,就见街口有骡车驶过来,到了绸缎铺跟前渐渐缓下,最终停在徐滢这边的树下。徐滢往树后靠了靠,便见车上下来个红衣翠裳的精瘦婆子,并两个粗壮汉子进了门内。袁家的望见来人,立马就迎出来:“三娘可来了!” 徐滢回头跟乞儿们打了个手势,乞儿们立刻四散奔走了。 才走回大槐树下,就见有人骑着马儿带着随从街头走过来,那面容瞅着忒有些面熟。(未完待续。。) 070 我陪大人(求月票) 等他再近些一看,儒服长衫,面目清隽,双眉微蹙竟然是陆翌铭! 徐滢两次在外偶遇他,不由留了心眼,借着大槐树藏住了身形。 陆翌铭带着两名家仆往街尾行去,而方才来时她已看过地形,街尾是个庙庵。 上次来徐家的时候他口口声声说要准备应试,却连番被她撞见在外走动,这次更是慢悠悠瞧着丁点儿也不着急,他不打算考试了?不考试他又怎么在陆家翻身?而且,这是个死胡同,他去寺庙里又做什么? 这时金鹏已经潜回来,而很快街头就传来人语声和脚步声,先是两三个,而后是两三群,再然后便是绵延不绝的一长路,她便只好把这事给暂且压心底,将注意力放回眼前事上。 这一带的房子尽是砖木结构,一家失火极可能绵延一整片,所以要召集人过来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假称失火。 路氏正准备关门议事,猛地冲出来这么多人涌向她铺子里也是愣住了,但街坊们的目的乃是为了防止火情蔓延到自家,哪里顾得上与她寒暄及求证?当下七手八脚地冲进了前院又冲进了后院。 路氏虽是认得这些人,但几曾见过这阵仗?顿时腿肚子都吓得筛糠了,好容易逮住个腿脚不灵便的婆子,一问才知道原来不知哪个小没良心的传她后院失火! 便连牙婆也顾不上招呼,连忙往后院去了。 徐滢抓着牙婆胳膊。也大摇大摆地跟着进了去。 众人到底也还理智尚存,知道在别人家里这么样横冲直撞十分不妥,在铺子后面处通往前院的门下停住了。七嘴八舌地唤路氏前来引路。 路氏连忙冲上去,“我们家没走水!你们快出去!”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辩驳起来。 正吵嚷着,前院里陡然冲出一个人来:“袁家是没失火,他们只是失德而已!” 众人静下来齐望过去,只见袁紫伊高举着一张文书站在院子里,大声道:“大家都知道这女人是我的继母!你们可知道她是怎么对我的么?从前如何苛薄打骂便不说了,这几日期她趁着我父亲不在。居然伙同了牙婆要把我卖去青楼当窑姐儿! “我手里有她跟牙婆亲笔订下的契约,大家有识字的请看!” 众人俱都大吃一惊,他们都是世代居住在此地的街坊。袁家什么情况哪里会不晓得?听说卖女儿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几十双眼睛瞪时噌噌往袁家女人射过来了!自然也有识字的人上前求证。 徐滢适时把牙婆往袁紫伊身边一推,说道:“我刚好在前堂发现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袁姑娘口所说的牙婆?” 没等袁紫伊说话。旁边已有眼尖的人把牙婆认出来了。一个个激动地把手指指到她脸上:“就是她!她就是前面街口专门卖良为娼的郭三娘!这贱婆都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了,没想到居然又伙同袁家娘子来害袁家丫头!” 几条准备拿来挑水的扁担齐刷刷往牙婆身上打来,路氏吓得魂都没了,袁紫伊趁乱将她往牙婆身上一推,黑灯瞎火的,谁看见地下躺着几个人,十几条扁担砸下来,两人已只剩抱头鼠蹿的份了。 袁紫伊等他们打得差不多。又高声道:“感谢各位乡邻同情我这个没娘的孩子,只是继母狠毒如斯。我心里却是踏实不起来了。还请哪位大叔大婶能够替我把保长请过来,让继母能够当着保长与大伙面立个誓,不再伤害摧残于我,也好让我能在家中安稳度日。紫伊定当记住各位恩德!” 众人没有不遵之理。 很快保长请过来,听说这事气得肝儿颤。大梁实行保甲制,十户为一保,一家出事九家连座,路氏竟敢私卖继女,罔顾人伦天理,这还了得?自然押着路氏立了誓画了押,袁紫伊同时提出一系列条件,譬如每个月当享有适当的零用钱,以及十八岁前不得将她许嫁等等。 看在路氏的恶行上,这些都不是问题。 保长甚至发话等袁掌柜回来还要找他深谈云云。 袁紫伊可算是一战夺回了应有体面,送走了街坊们,便拉住徐滢往她自己住的房间里来。 房间十分简陋,但袁紫伊往榻上一坐的那气势却让人以为她住在皇宫里。 她说道:“好歹这世我们有了个好开始,废话少说,谢字我也免了,只问你,你跟崔家的事儿真不用我帮你?” “不是说了不用么。”徐滢也不客气地坐下来,微顿,又道:“不过你要是有心的话,倒不如帮我盯盯一个人。” “说!”袁紫伊豪气地道。 “徐镛的表哥,城中笔墨商陆家的五少爷陆翌铭。”徐滢一字一句告诉她,“他身世有点惨,本身我不该这么做,也不关我的事,可或许是前世斗多了留下的直觉,我总觉他有些不对劲。你帮我查查他的可疑之处然后告诉我。” “身世惨?”袁紫伊道:“怎么个惨法?” 徐滢便把徐少惠的死跟她说了。 袁紫伊点点头。“这个没有问题。”说完又扬唇一笑:“这袁家铺子迟早得是我的,等我管上了帐,手里有了银钱人脉,干什么都不是问题。” “德性!”徐滢瞄了眼她然后站起来:“趁路氏没出来我走了,有什么消息便就徐府外找侍棋。” 袁紫伊一直送了她出门上车。 徐滢出去半宿没回来,杨氏替她担足了心,正守着烛台心急如焚,忽听她回来了急忙迎到大门外,上上下下把她全看清楚了才抚着心口安定下来。 徐滢只称是在衙门里忙点事溥衍了过去,然后想把对陆翌铭的怀疑说上一说,然而想到徐少惠当年那场事故过后,杨氏所受到的冷遇,便又打消了念头。 翌日准时到了衙门,林威被令停职反省, 刘灏没到,两位经历已经到了。 宋澈居然也到了,房门大开着,远远地都能见到他在里头走来走去。 徐滢沏了碗茶进内,顺眼一扫桌面,只见上头正摆着一叠盖了戳的武举免试人名表。心下微动,便就想起徐镛说过想应试的事来。回头一看宋澈在架前翻书,便小心翼翼打开来看了看,好家伙,还没有写字,也就是说还没有敲定人选。 就是不知道偷一张揣起来能不能行? 宋澈走过来:“你在这儿干嘛?” 她连忙退开半步,笑着弯腰:“今儿是下官轮值,不知道大人还有什么差遣没有?” “没有!”宋澈瞥了她一眼,冷冰冰地坐下来。 徐滢仿佛听不到,凑上去忙不迭地去帮他整理桌面,再顺势将那叠纸拿在手里,宋澈眼尖,一把将它们夺过来,锁进抽屉里。徐滢道:“下官在王爷那儿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我管着的。” 宋澈没理她。 她敛笑站了半日,见他果然不想理她,就算了。 回了公事房,心思却还在那叠名额上。其实就算能偷过来也是没有用的,宋澈摆明要亲自选拨这批人,就是偷了也会穿帮,可是不偷的话,这么白眉赤眼地去问他,他能答应么?若是去寻端亲王说情,只怕端亲王也不会理这档子事。 原本徐镛这两日就能换回她下去,他自己在衙门里,这事由他来操作自然好些。可如今被袁紫伊那一害,这事就只能她来办了。看宋澈最近老忙着往下面跑,这事儿恐怕也快定下来,她如果真要办的话,这几天怎么也得拿下不可。 这里正愁烦着,衙役忽然进来道:“刘都事呢?”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名牌,刘灏还没到,遂回应道:“有事儿么?” 衙役道:“是佥事大人传他一起出差。” 宋澈近来连日外出,倒也不奇怪。挥手让衙役出去,她双手撑额沉思了会儿,却是目光微闪,忽然又站了起来,然后飞快地走出公案出了门,又回到了宋澈房里。 宋澈正在托着下巴吃密饯,被她突然推门闯进来吓了一跳,连忙把口里的蜜汗青梅囫囵咽下去,撒火道:“你干什么?!” 徐滢笑眯眯到他面前,说道:“大人又要下卫所?” “关你什么事!”他红着脸把蜜饯罐子塞进抽屉,晦气地道。 徐滢再上前两步,说道:“刘都事还没来,不如下官陪您去?” “不用!”宋澈背朝她,起身去拿马鞭。 徐滢跟上来:“如果下官不去的话,就没有人替您做笔录。而除此之外,我还会趁着大人办正事的同时替您打探卫所各处的猫腻。行贿受贿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我也绝不会替人说好话做人情。大人把我从王爷那儿调到这里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多个人端茶倒水吧?” 宋澈哼了声,望着门外长天。 徐滢转到他面前,又道:“我要是没猜错,鲁伯诚鲁将军都已经在卫所上任了吧?不知道他上任之后的头封专报有没有送到大人手上?” 宋澈瞥了眼她,伸手拨开她出了门。 徐滢站在门内。 他到了阶下又回头:“不是要去吗?”(未完待续。。) 071 世子尊贵 徐滢乐得嘴角都扯到后脑勺去了,立刻上马厩里牵了匹母马,与商虎带领的一队侍卫一道,跟着他往南城门去。 宋澈骑的是赤兔马,出了京之后一路南下,并不停顿。 徐滢的母马却明显吃亏,眼看着出通州时就有些跟不大上,到过了通州,脚步也有松散了,再走了十来里,太阳都已经有西斜的意思了,还不见宋澈停下来,就不免问:“这到底是去哪儿?” “海津!” 海津! 京师到海津两百多里,他出门这么远居然也不提前告诉她!眼下还没到一半就已经下晌了,这一去今儿还能回得来? 她前世虽然没大出过京师,但京师周边五百里内的地方还是去过几个的,她原先在海津还有田产,当然知道! 宋澈走了一段发现不对劲,停步看了看,掉头与她道:“离海津卫所还有两百里,眼下天色不早,你要是想在路上喂狼,就把包袱交给我。” 徐滢深深看了他一眼,驾马走起来。 看在那份名额的份上,她暂且忍了。 太阳在疾骋中渐渐落下,余晖把最后一抹亮彩洒在马头上时,他们进了廊坊地界。 廊坊离海津还有百余里,估摸着还有差不多两个时辰的路程,进了廊坊城门宋澈并没有犹豫,而是招呼大伙进了街畔酒楼打尖。 廊坊这本地也有个千户所,往上是归德卫。早些年打西北的时候增多了兵力,朝廷便又将廊坊增设人马改成了卫,仍属顺天府管辖。而廊坊千户所则仍属中军都督府。本来可以直接拐去卫所稍事歇息,但宋澈偏没这么做,不知道是故意折腾她,还是因为不想惊动卫所的人。 吃完继续赶路。 时近月半,玉兔早升,满目一片辉亮,城门外人烟寮寮。随处可见狗吠蛙鸣。 出了城门往东,视野渐渐开阔,交错的阡陌在月色下犹如一张银色的网。伴随着夹有草木清香的晚风,令人心情也不由开阔。 “什么人?!” 正走着神,前方商虎突然撤马厉斥。 徐滢才知道自己落后了竟有十来丈远。 策马赶上去,宋澈他们面前居然跪了两个人。在商虎和其余侍卫们高举着的大刀下颤巍巍地叩着头。 徐滢探头看了看。随即也有些微讶。面前跪着的是个发须花白的老汉,月光下一张脸布满褶子,身形枯瘦,衣衫褴褛,腋下揽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男孩也是面黄肌瘦,睁着一双惶惑的大眼偎在老汉怀里,惊恐地望着宋澈他们。 他们在求饶。但商虎他们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徐滢正要上前,宋澈已经下了马。拨开侍卫们走了上去:“你们是什么人?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时候已近城门关闭的时间,他们明显走的是城门方向,所以即便看着不像坏人,也不能不问问。 老汉吞了口唾沫,紧揽着男孩说道:“回这位小爷的话,老汉的孙儿发热两日都没退,我这是带着他进城看大夫。冲撞了小爷是老汉的不是,可老汉只有这个孙儿,还请小爷们看在穷苦人的份上,赏我们个去路。” 宋澈面色缓下来。 徐滢连忙伸手去摸那孩子前额,果然很烫。她问道:“既然都发热两日了,如何等到这会儿才进城?还有,老伯住的附近难道没有医馆?” 老汉双唇一颤,哽咽道:“不瞒小爷说,前年一场瘟疫过后,老汉家里已只剩我们祖孙俩了。 “老汉已经老了,衙门里的军饷已经没我的份,只好带着孙儿守着几分薄地过日子。可前阵子就那块地也被人夺走不让种了,这两个月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这两日好容易给人守了两日坟场,得了串铜板才有钱带他找大夫。” 话说到这里,已有些心酸。 徐滢讶道:“您是军户?” 老汉道:“老汉我本是廊坊千户所辖下雾田百户所的军户。” 这话说出来,大家都有些失声。宋澈开口道:“朝廷几时有过年老便不能领军饷的律例?尤其你丧偶丧子饷粮理应比别的人还要多些,既是廊坊卫所的军户,你们千户长是梁冬林,他难道不知道你的情况么?” 老汉蓦地一惊,眼里的惊恐似比方才还甚,“阁下认识梁将军?” 宋澈凝眉望着他没有说话。 老汉失神了有半刻,忽地咚咚咚在地上磕起了头:“小的罪该万死!小的不该瞎说!求大爷饶命!” 宋澈眉头拧得跟死结一样。 徐滢也是讷然了。 老汉方才吐露过往时面目一片坦荡,而在提及这千户长的名字时却如同见了鬼,这当中若没有什么猫腻就奇了怪了。 原先只闻底下卫所一团乱,到底未曾亲眼见过乱成什么样子,若这老汉所言不虚,倒是可见一斑。 她想了想,跟宋澈道:“孩子的病可不能耽误,要不大人就放他们走吧。”说完也不等宋澈回答,她又问老汉道:“眼下这会儿城门已关,不知道老伯可有什么法子叩开城门?” 老汉打量了她许久,许是觉得她并没有什么坑人之像,遂说道:“小的何曾有什么法子?也只好是说尽好话试试了。村里的医官也是军户,若是寻常人生病了只白日里给看,夜里我们是没有法子请得动他的。” 徐滢望着宋澈,宋澈凝立半刻,说道:“何竟带他们去。” 侍卫里便走出个精悍的汉子来,扶着他们上了马,带着他们折回城门去。 马蹄声很快在月色里飘远。 宋澈挥手道:“去廊坊卫所!” 徐滢站着不动,宋澈在马上睥睨她。 她拢手抬头道:“我觉得,与其直接杀去卫所,还不如先陪那祖孙俩进城看病。” 宋澈望着天边冷哼:“我堂堂亲王世子,要陪个军户去看病?你莫要笑掉了我的大牙!” 徐滢直起腰,眯了眼道:“大人既是要当尊贵优雅的亲王世子,又何必出京跑这趟苦差?坐在您舒服宽敞的公事房喝茶吃点心多好。一个年老失怙的军户在大人眼里是不算什么,可您怎么不去问问皇上,当年没有这些低贱的军户,这江山又是怎么打下来的呢?” 宋澈脸上有些不自在。(未完待续。。) ps: 可能天天儿地求票确实很烦,可是即便如此,月票榜名次也不高,其实这本书目前来讲订阅成绩是过得云的,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月票涨不上来。要说更新,虽不如字更新榜上的字数多,但每天至少也都有三更,现在连新书月票第六名位置都显得摇摇欲坠了。 所以,票还是要继续求的,大家表嫌烦,我也想增多一点露面的机率,而且接下来又到了竞争年榜的时候,虽然越发残酷,但却不能因为残酷就自暴自弃是么?大家手上有票的,愿意投的,请不要犹豫。。。也不要留着。。。因为留着也不会生小宝宝。。。 072 又想干嘛 徐滢继续说道:“大人若想直接去卫所那便去好了,不过别怪下官没有提醒大人,如果这老汉所言为真,那么梁冬林既然能做到往上压根无人发觉,往下又无人敢出面揭发,必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我敢担保大人还在半路那梁冬林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您就等着去听他的花言巧语粉饰太平吧!” 宋澈脸上变了变色:“岂有你说的这般无法无天!” “不信您试试。”徐滢指指前方。 宋澈到底没动。 顿了片刻他倏地掉回马头,绷着一张脸臭臭瞪着她:“你说的最好是对的!” 徐滢耸耸肩,也翻身上马。 一行人又回到城门,有五军营的牌子,大梁天下哪里去不得。 侍卫们相互之间都有他们的暗中联络方式,很快大伙便遁着一路暗记到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家医馆。 何竟正掉头返转,见到他们来了只好又下马带路。 城里的医馆关得倒晚,屋里除了那对祖孙还有两三个病人,彼此正在寒暄。 宋澈勾头走进去,一屋子人便就全部噤声了,七八双目光齐刷刷往这高大的年轻人身上扫来。 宋澈承袭了宋家人的修长体魄,因为文武双全,各处比例协调得来又不失斯文,再加上他肤色适中的脸上挺鼻深眸的配衬,以及出身皇室的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愈发使他像颗耀眼的星星。走到哪里都鹤立鸡群,更莫说这市井之中。 正在等着开方子的两名年轻妇人立时娇羞了。 徐滢五官也算出色,身材在女孩子里也算高挑。但仍架不住骨架秀气,立在挺拔又傲气的宋澈身旁,平白地突显出她的阴柔来。她这样的面貌,只招来屋里两个小女孩子的注意力,因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往往还是喜欢清秀型的男子。 这么扎眼,大夫当然要起身,先前那老伯却已先行站了起来:“您们” 徐滢笑着上前道:“这是我们宋公子。老伯您不用害怕,我们公子说好人做到底,回头你们还是要出城的。反正我们也不急,索性把你们送回家去,也图个心安。” 老汉激动起来,但对于绷着脸的宋澈仍有些保留。 他看得出来这行人来头不小。尤其先前宋澈还打听过卫所的事情。 他惴惴地坐下来。等大夫开了方抓了药。便就挑了始终笑微微的徐滢搭腔:“有劳官爷们了。” “客气。”徐滢拢手笑应,回头看了眼宋澈,这里便就有何竟仍搀了他们爷孙上马。 一路出城毫无阻碍。 老汉家里并不远,就在方才相遇的屯里。 沿途的房屋的开始密集,这村屯并不大,举目望去皆是些静幽幽的茅屋,设或有两间还点着灯,却也亮了一下就熄了。宋澈不免皱眉:“屯里没人了住么?” 老汉嗫嚅了一下。 徐滢温声道:“老伯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们只是路过此处,您跟我们说什么我们都决不会把话传出去的。” 她是这伙人里最和善的。瞧着也最好相与的,老汉跟她倒是敞得开话匣子:“不瞒官爷们说,这屯子里都是廊坊卫所下的军户,自太祖打江山下来,祖辈都在这里繁衍,哪里有不住人的理儿?这四处没灯不过是因为灯油贵,我们都点不起,只得早早地歇下。” “灯油都点不起?”徐滢拢眉望着宋澈。 大梁初期军户确实艰难,但这些年来没有战争,而且也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灾害,朝廷又有相应的激励晋职的政策,军户们有每月六钱,米六斗的军饷,其家属虽无饷银,但却有田可种,还能免除各种赋税,这廊坊卫所的军户却连灯油都点不起。 宋澈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老汉看不到他面色,接着徐滢的话又说起来,“何止是点不起灯油,如老汉这般揭不开锅的多了去了。老汉的儿子媳妇若不是又病又饿,也不会撑不住而死去。” 说到这里他抬袖印了印眼眶。 徐滢也不再做声,因为老汉的家已经到了。 月色下一座垮了有小半边的茅屋,余下三间房墙体拿木桩打着斜撑,窗户纸根本已没有,眼下夏天倒还只有蚊子骚扰,到了寒冬腊月,也不知该怎么过。 徐滢前世虽知之甚多,却也没有亲临过底层百姓的居处。到了院门外,跟宋澈也是一样地停住了脚。 其实院子已不能算是院子,因为泥土堆成的院墙已经垮成了一溜土堆。老汉躬着腰在檐下徒手扒了把柴禾扎起来,颤巍巍点着做了个火把。 “家里实在困窘,只能委屈几位。” 徐滢忙道:“老伯先去熬药给孩子吃。” 老伯踟蹰着,徐滢再三催促,才又交待男孩儿留下来,自己拿了药下去。 徐滢微笑半蹲在男孩跟前,伸手探他的额,说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我姓于,叫百米。”男孩声音很显虚弱。 徐滢把荷包里解下来,笑着举起来道:“百米一会儿乖乖吃药,我就把这个荷包奖励给你。” 小孩子对于富贵人家的荷包装的什么并不清楚。百米盯着那荷包上精致的绣花看了会儿,目光怯怯看了看如铁塔般冰冷站在她身后的宋澈,收回又落到她脸上。 徐滢轻拍拍他的手背,将荷包塞给他。 徐滢起身望着宋澈,“按于家这状况,其实已满足脱籍的条件。廊坊卫不但不让其脱籍,反而还停发军饷收回土地,这就已能证实私吞军饷强占土地的罪行。但如果大人要想把梁冬林连根拔起,凭于家这点冤屈却还不够。” 宋澈来这里之前对于家祖孙的凄苦并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当看到这比他的马厩还要破上百倍的院子居然是他们的家,而随便捆起来的一把柴草就是他们的灯具,而附近的军户竟然拥有每月六钱银子和六斗米粮的军饷却还连灯都不敢点,心里的怒火早快把他给烧红了! 对徐滢的话也就不由自主的听进了心里去。 他再环视了一遍这四璧皆空的“家”,咬牙转身:“去卫所!” “慢着!” 徐滢在背后唤住,“大人就这么过去,跟方才直冲过去又有什么分别?” 宋澈皱眉回头:“你又想干什么?” 徐滢忽然笑起来,摊摊手道:“反正去沧州也晚了,我看不如回廊坊城里逛逛也不错。” 宋澈倏地又黑了脸。 他治下的军户都已经苦成这样了,他还有心思拉他去逛街?!(未完待续。。) ps: 事实证明,大家手上的票挤挤还是有的,哈哈~请继续投票,已经上升了一位了~如果这个月能拿到前三,我连续加更三天~~~~ 073 有眼无珠 廊坊地处京畿要塞,无论地理还是人气都是相当旺的。 千户长梁冬林正在自家庑廊下逗鹦鹉。 梁家祖上有军功,虽然说太平年景读书为高,但本朝皇帝雨露均分,文武皆重,几代下来他们这些有官职的军户仍然还是财权并重,就好比农籍里也有乡绅,太平年间于他们来说,就是坐等揽财的好时候。 前阵子端亲王世子要严治卫所将官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他也不是没收到风,但这种锦绣堆里出来的公子哥儿又有什么能耐?一无建树二无威信,仅凭着皇上的恩宠和亲王世子的出身揽了这正二品的军职,整个大营里谁真正把他放在眼里? 结果可不是束手无策,最后还是端亲王出面治了十几个人略略治了才让他下了这台。 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让自己乳臭未干的侄儿来担这军纪大任,到时候丢了脸,他当皇帝的脸上不是也不光采么? 梁冬林慢悠悠地啜着茶,又拢着嘴儿去逗架上还蹦哒着的鹦鹉。 “这鸟儿是怎么回事?这两日怎么夜里还这么精神?”他问身后的仆从。 仆从正要答话,院门外却匆匆走进来个着百户长服饰的军士:“禀大人,咱们衙署的路上方才又来了几个人,各自皆骑着马,几个身材魁梧看着武功极为高强,当先的两个看着不像是平民百姓。” 梁冬林还没听完就皱起了眉头,“八成又是来打秋风的!为了东郊那块地。最近来烦我的还少么?!” 百户长道:“要不小的把衙署给锁了?” “去吧去吧!”梁冬林不耐地挥手。 穿着寻常衣袍的宋澈停在千户所衙署门前,望着门口挂着的大锁,脸色变得跟天色一般黑了。 卫所军户们战时打仗。闲时种田,都分散在屯营附近各庄子上,衙署不但是演兵操练之地,也是藏管兵器装束之地,是必须时时都有人看守的。 文士打扮的徐滢站在马下,探头望着静悄悄的院墙,也是冷笑了。 方才在来的半路上分明还见着院内有灯光。等到了近前便只剩一把锁,要说这梁冬林没在半路设暗哨,她敢把这脑袋拧下来给他! 当然作为一军之将领能有这样的警觉性是很不错的。可察觉到他们来便就把门上了锁,就不正常了。他们这一行不但换了装束,还连所骑的马匹都留在了廊坊城内,梁冬林作为千户长还没有资格进京。也不认识宋澈这位新上司。那他为什么要锁门? 商虎走到宋澈面前:“要不属下去找个人来问问?” 宋澈二话没说,抽出腰间宝剑便往门锁上砍去,声音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扎耳。 百户长带人隐在远处,见状吓得瞪大了眼,“快去报梁将军!” 衙署门上的铜锁哪敌得住宋澈的宝剑,没两下就啪啦掉地了。 侍卫们进内寻着了灯油蜡烛,将正堂点了个敞亮,又去厨下沏来几碗茶。门外就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动我衙署大门!” 有粗莽的声音传进来。很快,腆着大肚子的梁冬林便就一身锦衣的闯进来了,[必须在这里睡一觉,各种互动,各种亲密 情节要爽,就得铺垫好梁冬林对他们的虐 怎么虐? 下毒害人? 为什么下毒? 让他们住下的时候看出来他们身份不凡]身后还跟着一大帮拿着长矛的军卒。百户长指着正五马长枪坐在上首太师椅上的宋澈:“大人,就是他!就是这厮把咱们的门锁砍掉了的!” 梁冬林也是老官油子了,先前听说有人砸他们的门锁也是有些吃惊,是以进门时并未如何,等到眼下一看,这罪魁祸首竟然只是个十七八岁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身边也只有个娘娘腔的帐房先生般的年轻文士,那底气就上来了! “你破坏军衙财物,该当何罪!” 宋澈平视前方,一张脸沉到发青,却没说话。 徐滢咳嗽了下,躬腰道:“大人,这位大人问您话呢。” 宋澈便往梁冬林脸上扫了一眼。 梁冬林只觉寒风嗖嗖地往颈边溜过,再听得这声大人,不由立刻道:“不知这位官爷打何而来?” 宋澈仍未动。 徐滢在后头拧了他脊背一把,他面肌抖了抖,强行缓下面色,从腰上解下徐镛的腰牌拍在桌上:“我是兵部武库清吏主事刘珍,奉命南下去神策卫办事,途中赶路匆忙,不料失了盘缠,无处就宿,故而拐到梁大人处来借个方便。” 朝中六七品的官牌规制是一样的,梁冬林拿起腰牌看了看,立刻换了面色:“原来大人是兵部的差使。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虽说千户长官职给主事高上两级,但京官总比外官架子要大,且又是打的兵部差使旗号,梁冬林恭谨些很在情理之中。但话虽说的恭谨,那目光却仍在宋澈的黑脸上直溜。 徐滢心知肚明,遂端出京官的架子傲慢地拱了下手:“在下兵部会同馆的大使徐镛,也是奉命陪同刘大人南下。梁将军别怪刘大人生气,我们大人奉命办差的日子多了,哪处不是前呼后拥的迎接?梁大人这里却倒好,看到咱们来了立刻铁将军把门!合着是把咱们当要饭的了。” 徐滢若是全当没这回事,梁冬林反而起疑,她这么样一摆架子兴师问罪,梁冬林反倒是深信不疑了。 连忙道:“徐爷哪里话?梁某临时关闭衙署实在是为了演练,哪里曾知道大人们赶巧前来?是梁某的不是!梁某这里跟二位大人赔罪!” 徐滢拉长音道:“赔罪就免了,我们也担当不起。只请大人能让咱们睡个舒服觉,明儿一早赶路办差,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说着眼角儿往梁冬林脸上一溜,扬眉又道:“如此我们记得了大人的恩,回去见了端亲王,也好跟他提提大人的好处不是么?” 梁冬林微顿,听到端亲王三字立刻笑得一双金鱼眼都快看不见了:“这有什么问题?!二位大人能到我廊坊留宿,那可是我们卫所的荣幸!此处简陋,无可招待之处,二位大人如不嫌弃,不如移步至寒舍下榻,正好也容梁某备些水酒给二位接风!” 徐滢笑眯眯道:“大人这么热情,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梁冬林真正的宅邸在城内,衙署附近这座宅子不过是他方便值守时的临时处所,地方上的卫所将军随便手下都有几万的兵马,家里军权世袭传承,世代下来已经家底丰厚,相较于强占土地虚报兵数来说,素日有些好安逸的小毛病其实已不算什么。 出了衙署往左拐,步行里余路,竹林掩映处,一座白墙黛瓦的徽式宅院便出现在眼前。 门前灯笼高挂,院墙砌成笔陡一条线,上覆着琉璃玉瓦,占地虽不大,但论其精致,足可媲美京师高官们的别院了。跟余家祖孙住的破垮茅房相比,更加让人心生唏嘘。 梁冬林在厅下设了茶点,便就让人引他们往住处走去。 是个三进五间的宅子,一路上曲径通幽,处处皆有亮点,哪里像是什么临时当值歇息的去处,这分明就是贪逸享乐的安乐窝! 一进小偏院的门,天井里一池锦鲤被惊得弹起了水花来。 宋澈等仆从出了院子,便走到东边床榻上掀被检查起来。一面与商虎他们道:“梁贼在此享乐,此地必然有他的罪证。回头我们在前院绊住他,你们就去他各个房间看看,把所有记帐的帐本,以及来历不明的文书都给我拿过来!” 徐滢住的是东厢房。跟宋澈的正房正好夹成个直角。 略休息了片刻,便就有人请到了前院。 梁大将军口里的寒舍是这样的精致,他所说的略备酒水当然也不会失色半分。 一大桌子菜,还有一坛香醇的女儿红。 为了掩护商虎他们,酒桌上觥筹交错气氛甚好,宋澈虽然言语不多,但还是配合地唠着京中要闻,徐滢也是个话唠,天文地理古史轶闻聊起来简直两天两夜能不重样,梁冬林见他们情绪高涨,猜测是侍侯妥贴了,也愈发地殷勤起来。 酒过三巡,商虎走过来禀道:“禀二位大人,明儿早上还要赶路,还是早些歇息吧。” 宋澈会意,与梁冬林拱手道:“多谢将军款待,公务在身,不敢放肆,还请恕罪。” 梁冬林也不敢留,连忙派人送了热水去他们各自房中。 这里回到小偏院,六个侍卫一个自觉守住了院门,两个蹿上了墙头,一个守住了后卫,商虎与何竟则将面前一大沓的帐本卷宗摆到了桌上。 宋澈随手挑出两本翻了翻,立刻甩在地下:“全都是迎来送往行贿受贿的帐目!一个小小的千户长,每年经手的军饷几万两,而他中饱私囊的就有几千两之多!他宁愿拿这些钱来修筑私宅,款待上官,却不容底下军户有个活路!归德卫的指挥使瞎了眼吗?这样肆无忌惮都不管治!” 徐滢也拿了几页纸看起来:“不只是克扣军饷,这里还有谎报军户的记录,哟,这里还有新近在东郊抢占了军户们的土地的舆图,东郊?搞不好于家那块地也正好在这里头。”(未完待续。。) ps: 已经到第四了!群众的力量果然是巨大的~~~~~~~~~ 074 果然是他! 宋澈夺过来看了看,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徐滢慢吞吞拿起茶壶斟茶:“其实各层阶级差不多,只不过越往上走,他们掩饰的就越好而已。” 见他斜眼过来,她又扬唇继续道:“梁冬林他们这些人,把搜刮来的钱往上送,大家一块捞油水,这岂不比举报他们要好得多?底下跟上头打好了关系,但凡有些坏规矩的地方传到上头,上头自然也会替他们遮瞒。” 宋澈沉思片刻,看了她一眼。 徐滢看着守在门口的商虎他们,又接着道:“大人可还记得当初在议会上言辞灼灼的刘正?当时包括刘正在内的绝大部分官员都在替卫所喊冤,而大人只知道要彻查,却全然不去想为什么明明军户横行的现状那么明显,而你却会这么寸步难行,王爷自然会不让你管下去了。” 宋澈目光上下扫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又没从过军。 “大人您打小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打个架都有皇上太后在后撑腰,当然不会有机会见识到这些阴私,反观我打小丧父,家里还有寡母弱妹,见过的白眼比大人您踩过的雪还要多,这些之于我而言,自然是不算什么了。” 徐滢捏了桌上一颗花生米进嘴。 宋澈想想她那个伯父,这处境倒也不难理解。心思回到正题上,再想起她刚才这番话。不由又凝了眉道:“照你这么说,我的目标还是只能放到卫所的指挥使们身上?” 徐滢笑眯眯伏在桌上,凑过去:“大人想知道?” 宋澈刚刚好些了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你爱说不说!” “你许我个武举的名额。我就帮你到底。”徐滢嘎嘣嚼着花生米。 宋澈扫了她一眼:“你想应试武举?” “我是将门出身,是官籍后代,怎么不能应试武举?”徐滢斜眼过去。 宋澈看看她那小身板儿,冷笑了一声:“有名额也不会给你!”真是无利不起早,难怪会主动要求跟他出来办差,竟是为了讨他的名额!休想!没有她难道他就办不成这事了么? “来人!去请梁大人过来吃茶!” 徐滢道:“你这样不行。” “我偏要!”宋澈睨着她。弄清楚到底谁是上官! 梁大将军招待好了不期而至的两位京官,心情很不错。正要往小妾处温存温存。突然间先前的仆从就迎面挡住了去路:“将军!咱们偏院里住的那两个人,他们恐怕不是什么兵部的差使,而是来头极大的人物!!” “来头大的人物?什么意思!” 信息量太足。梁大将军没能立刻反应得过来,“你怎么知道?” 仆从只得又喘着大气再说了一遍,“小的刚才跟那几个差役套近乎来着,看到他们腰间的铜牌了!” “铜牌!” 大梁官员的随从里只有侍卫才会用铜牌。别的是铁牌或木雕牌!差役用的是铜牌。难道他们是侍卫? 梁冬林既然能把周边关系经营得这么牢固,自然也没有蠢到太过份的地步。他回想起乍见宋澈时他那股慑人的气势,再想起人们对宋澈形貌的描述,心下也有些着慌,端亲王世子听说正是这“刘珍”这样的年纪,他上来就敢确衙署的大门,还真有几分王孙公子的气魄! 再加上仆从的回话,他心里就有点打鼓 额尖上也有了汗。 正要多问几句。忽想起什么,掉头便往书房里猛冲。进门打开暗格一看,藏在里头的卷宗帐本竟然连张纸都没见了,哪里还有什么踪影! 梁冬林慌了,五指都颤抖起来。 宋澈最近抓军纪正抓得严,这些东西不见了,那还有别的解释吗?! 来的人必定就是宋澈无疑! 他们私底下不把宋澈放在眼里是一回事,眼下被他捉到了贪赃的真凭实据又是一回事! 他是堂堂的亲王世子,是名正言顺的中军都督府管理军纪的佥事! 他就是放个屁他也得受着,莫说眼下罪证都已经被他拿到了手里!这就是当场把他五马分尸抄家灭族他也没处说理去不是! “你可确定,看到的都是真的?”他嗓子发干地问仆从道。 “假不了!那牌子是赤铜造的,顶上团纹盘着好几条小蟒龙!上头还刻着几个字,小的虽不认识,但光看着这牌子就觉不是寻常人有的!” 蟒龙铜牌那就错不了了! “果然是他!”他额上冷汗倏地飚出来,“他们现在人呢?” “大人!里面那位刘大人请您过去吃茶。” 这里正说着,又有小厮过来禀道。 梁冬林打了个踉跄,脸色都白了。 “大人,”仆从上前,眼露寒光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依我看,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给 梁冬林肥脸剧烈颤抖,厉声指着他:“住嘴!你好大的胆子,他可是端亲王世子,是深受皇上宠爱的皇侄!我若杀了他,我梁家恐怕不止灭九族,就是十八族都要给灭了!” “大人!”仆从道:“他们易容化名而来,谁知道他是亲王世子? “而且他们只有八个人。这趟明摆着是冲着大人而来,现在拿到了证据,若是让他们见到大人,大人以为这辈子还能有翻天之日么?大人也不必真杀他,只要弄些迷药放到茶水里把他们弄昏,再丢出咱们地盘去打傻他们脑子,到时候谁知道是大人干的?” 梁冬林渐渐动容。 只要不伤性命,总是好说得多。 眼下去见宋澈是死,他打傻后再丢出去多半还有条活路,他还有大把荣华富贵没享,哪里想死? 他踱了两个圈,停在书案下,咬咬牙道:“村口王婆常做江湖人生意,去跟他弄点药效好的安神药。” 宋澈在正房里坐等商虎拉人回来。 女儿红的后劲有些足,他已微觉懒意,商虎许久没回,他更有些坐不住。 徐滢在旁摇着扇子,看那些帐薄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商虎回不回来,好像跟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宋澈觑了她两眼,没好气道:“把扇子还给我!”(未完待续。。) ps: 哭!你们肯定觉得这章看得没劲了,我恨死了wps~~~以前用word都不会这么傻逼把批注附上来的~~~~~~~你们看在我这么二的份上,一定不要忘了投票宽慰我哦。。。。 另另另另通知:今天家人要动手术,上午去医院,如果回得早的话第二更会准时更,回得晚就看情况,最晚就跟第三更一起更~~~ 075 他这么软 什么样的情况可以使宋澈调兵拿人变得合情合理呢? 当然只有身为皇亲的他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 所以当徐滢看到梁家仆从拎着汤罐子往小偏院来送解暑汤时,就知道她猜对了梁冬林的心思。 他若不主动招认,就只有设法自保。可是凭他手上那么多的罪证,他根本已承认不起招认之后带来的后果。那就只有朝宋澈下手。只要宋澈不能开口指认他了,他才会变得安全。宋澈来廊坊没人知道,杀人灭口的成功率还是有一点的。 所以侍卫们当着梁家仆从露牌子出来其实是徐滢授意的。否则的话堂堂亲王世子身边的侍卫岂会有这么不小心? 宋澈得到徐滢的提醒,立刻也变得配合起来。 当笑成了菊花脸的仆从提着一大罐解暑汤到房里来,殷勤地劝着他快快喝时,他看到仆从微颤的指节,以及汤罐周边几颗粉末,两眼就现出了杀机。 徐滢在桌子底下扯他的袖子,一面笑呵呵将仆从挽到了门外。 屋里几个人趁仆从不备将汤水统统倒进了多宝阁上的坛坛罐罐里,然后一个个打的打嗝抹的抹嘴,看上去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就连宋澈都拿帕子仔细地印起薄唇下的一点茶水来。整得跟演技红透大江南北的小生似的。 仆从欣慰地拎着罐子走了。 何竟不知打哪抽出根银勺往盛了汤的罐子里舀了半勺出来嗅了嗅,又灌了不知几时捉进来的一只肥鹦鹉一嘴。扭头回来道:“下的是极强的迷药,并不是会致命的毒药。” 宋澈道:“叫个人去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何竟点点头,吹了声口哨。自己人却没动。 徐滢也不觉稀奇。 像宋澈这样的身份,身边岂能没几个影卫?按规矩,他应是配有六个影卫的,就算随班轮值,此时暗处也应该埋伏着有四个人。加上何竟他们五个,就是九个。生命安全是不成问题的,倘若梁冬林真敢下毒。那么她敢担保他不会留着脑袋到京师。 窗外有蛐蛐叫,何竟出去了一下回来:“梁贼的阴谋是打算将咱们喂下迷药,然后棒击后脑。弃去驿道洗清嫌疑。” 大梁军中流传一种刑术,用棍棒重击人后脑某个位置,可以使人心智受损,变得呆痴。 宋澈一只杯子被握成渣。他狠瞪着窗外:“派个人去追商虎。让他们在驿道等!本官兵今日非要拿到他谋害本官的真凭实据不可!” 何竟刚吹了口哨,有眼尖的侍卫就进来道:“门外来人了!” 说罢没有任何犹豫,脚一软就在瘫倒在桌子底下。 宋澈瞧见对面廊下飘过来的衣袂,也一把捞了徐滢在臂弯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一起带趴在地下。 徐滢猝不及防,胸脯压在他臂上,立即弹起来要换个姿势,被他死死按下。又瞪了一眼。 门外有了脚步声。 徐滢在桌子底下阴影里睁大一双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脸,连呼吸也忘了继续。 她的胸不但正好压在这兔崽子一截手臂上。而且还有一半刚刚好贴在他的手掌心里!虽然她是裹了胸没错,但裹过的胸它们还是胸,并不会变成没胸! 来到的两个人四处转了转便就站到门外去了,他们显然是来看守的。 宋澈其实也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徐镛身子居然比他自己的要软很多。上次在龙舟赛河堤上拉他的手时他就有感觉了,这次又是,而且没想到他的胸比他的手还要软,虽然说感觉上还是蛮紧的,但是却是那种又紧又软的感觉难道他都不用扎马步练拳脚的吗? 这么花拳绣花腿的,还去考武举? 他有些鄙夷地看过去,哪知道正对上她一双要吃人的眼。 他也瞪过去,毫不客气。骗他的名额还敢瞪他! 徐滢吐了口气,微微扭头看了眼站在门下低语的两人,压低声道:“缩回去!” 宋澈扬眉,什么缩回去? 徐滢遂低头往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他疼得倒抽冷气,把手缩回来。 徐滢冷哼着,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躺着。 宋澈刚要有动作,外头就有了声音:“人可都齐了?” 门下两个人连忙道:“回将军的话,一共七个人,都在。” “怎么只有七个?还有一个呢?”这是梁冬林的声音。 “已经报了吴总管,正带人前后去查了。” 不见的那个正是商虎,屋里趴着的几个人立刻屏息装死。 有脚步声进来,径直到了宋澈和徐滢面前。然后便又有双手翻动衣袂的声音,完了一只手又伸到徐滢衣襟来。徐滢猛地弹起打了个嗝,突然大幅度的动作使得那只手立时弹开。然后就听梁冬林色厉内荏地道:“拖到车上,送出去!” 很快他们便被抬出门去,到了辆宽大的马车里,梁冬林也上了另一辆马车。 这么大件事,这么重要的人物,他是不可能放心交给他们去做的。 车轱辘一启动宋澈就睁开了眼睛,望向同坐在对面的何竟,借着车轮碾压路面掩护说道:“何竟去驿道打探看顾得全他们来了不曾,梁友去打探好他们下手的目的地,然后配合顾得全他们埋伏在附近。林琛出去传话给鹿甲他们几个,让他们派两个人回去取梁贼的罪证,剩下两人给我紧盯着梁贼!” 三人道了声遵命,便就立刻各取了把小刀,划开车壁底侧的蓬布,借着黑夜如魅夜一般闪身出了去。 车厢里只剩了两名侍卫与宋澈徐滢。 宋澈脸色还很不好看。他可不是人人都有胆子咬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咬过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这姓徐的竟敢咬他! 他又往徐滢瞪了一眼。 徐滢似笑非笑往他胸口溜了溜,眼里也有寒光。 即便是咬了他也难解被摸胸之恨,还敢瞪她!等下到底要不要搞点媚*药啥的喂了林子里的母狼,让它们“侍候侍候”他以解心头之恨呢? 对面两名侍卫斥侯术也是学得炉火纯青。见二人虽未开口却眉来眼去个不停,忽然觉得自己竟有些多余。 离驿道还有段距离,到底要不要先出去帮帮兄弟们的忙呢?(未完待续。。) ps: 上一章改了一下,大概两点半左右修改的,之前订阅的亲重新下载看下吧,之后的就不用了。不在乎的就无所谓啦~~~~~~~~ 076 谁的功劳? 宋澈看到徐滢这目光感到莫名其妙,莫非自己真是太退让了,所以才使得她这么得寸进尺? 但眼下真不是纠缠这个的时候,他绷着脸闭目养神。 徐滢并不是无事生非之人,赶了一天路下来,本来就有些精神不济,随着马车颠簸了两下,睡意渐浓,眼前就浮现了徐镛和杨氏在家里急得团团转的情景。吓得她立刻又睁了眼,她出来这趟并不知道要在外过夜,因此没跟金鹏交代,这大晚上的没回家,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出事? 宋澈也被她弹得睁开了眼,皱眉道:“你见鬼了吗?” 徐滢望着她:“我没送消息回去,我家里人肯定会着急。” 宋澈不以为然地嗤道:“你难道不知道衙门里但凡出急差,衙役们都会送讯给家属的吗?” 徐滢顿了下,松了口气。她又没当过官儿,谁知道衙门里具体哪里规矩。从前附马也没出过差啊,当然就算出差她也不关心。 话题聊到这儿,宋澈就又看了她一眼,“你跟你家里人,关系有那么好么?”不是说徐家规矩乱得很,庶女当宗妇,正室被欺压么?他投生在这种复杂的家庭,跟家人关系怎么单纯得起来。 徐滢趁黑冷笑,这不废话么。不过想想他们王府,又立马释然了。“徐家别的人不知道,我们三房母慈子孝兄妹和睦其乐融融。每天我下衙回去我母亲会准备一大锅汤给我,还会三不五时地亲手给我做新衣裳。亲手的哦!”她冷笑翻了个白眼。特意凑近他说道。 说出来羡慕羡慕死他这个孤独鬼也好。 宋澈瞪她,望着前方没再说话。 他母妃死得早,可即使在世的时候也没亲手给他熬过汤。亲手给他做过衣服,印象中的她总是高贵忧愁地坐在凤榻上,沉思或者伤神。而他在她身边更多的时候充当的也是个无言的陪伴的角色,有时候他希望她能够少想些心思,多看看他,可是这样的愿望从来也没有实现过。 徐滢口里的家人透着烟火气,的确是他感到陌生的。 马车忽然拐了个急弯。上了大道的感觉,徐滢不如他们那样收得住势,身子往宋澈歪来。宋澈没好气地瞥了堵在腋下的他一眼,嘟囔了一声:“真没用!” 就他这样的去考武举,不要把考官给笑死了好么! 车壁上突然传来剥啄声,对面两个早就恨不得贴在蓬上当璧花的侍卫争先恐后地把割开的蓬布掀开。商虎和何竟就先后钻了进来。 “回爷的话。快到地方了,一切也都准备好了!” 宋澈迅速看了眼窗外,使了个眼色给他们:“准备!” 侍卫们又一个个钻进来,坐在先前的位置,并且恢复成昏迷的样子歪歪斜斜地倒下去。 果然没走多远,马车停下来。 梁冬林走下马车,其余十几二十号人也都跟着下来,宋澈这一车的人最后下。 这是通往海津的驿道旁一片小树林。空地上这会儿已经被快速刨出来两个大坑。 梁冬林看了眼“人事不知”的宋澈,呲牙下令道:“动手!打完之后丢进坑中。再放些兽夹,以防被狼给叼了!” 宋澈他们皆被放趴在地上摆成一排,十来个人举着手臂粗的棍子照准脑袋便要往下扑!却恰在木棒将近身之时,几道身影如魅影般从四面树梢上疾射而来! 梁冬林吓得立时瞪圆了眼! 说时迟那时快,分明没有过丝毫动静的宋澈却也立刻腾地而起,如同习了御剑之术踏风而来,右手精准地拔住他腰间长剑,半空挽了个剑花,而后剑刃便已抵住他的脖颈! 梁冬林吓得两腿瘫软,等他定睛再往场下一瞧,哪里还有什么纷争,哪里还有什么他的人手?顷刻之间他带来的二十个人就已经全部被踢翻在地下!三十来个精壮的将士如同地里冒出来的似的将他们已包围成一个圈! 其中穿着千户长官服的一名环眼汉子大步走过来跪下:“海津千户所千户长顾得全拜见世子!末将来迟,还请世子恕罪!” “顾得全?!”梁冬林腿脖子一抽,“你你你,你怎么会过来!” 顾得全眼角扫都没扫他,站直了起来。 宋澈推了梁冬林往商虎跟前去,扬声道:“廊坊千户长梁冬林克扣军饷,谎报军户数量,强占土地,本已罪大恶极,而其今日又胆大包天意图谋杀上官,其罪难恕! “本官今日几乎横死此贼之手,定要押送其进京告状不可!顾将军听令!本官着你即刻负责押送梁冬林进京,不得有误!商虎拿我的牌子去廊坊县衙,着他们即刻封了梁冬林名下所有宅子铺面,梁家家属,一概先押去县衙等候朝廷宣传!” “末将听令!” 顾得全大声道。一挥手,两名军士已经拿了绳索过来。 梁冬林双唇抖个不停,想说什么却半个字也未见飚出。 宋澈睃他一眼,“你还要看看证据吗?” 何竟便提着装了两大撂卷宗文书的包袱到了他跟前。 梁冬林终于没撑住,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海津自然不再去了,一夜奔波数百里,徐滢实在是扛不住,车马启动时她便窝在角落里打起盹来。剩下的事跟她没啥关系,本来倒是可以歇上半夜等到天明再动身的,不过比起要在外过宿,她又宁愿彻夜回去。 宋澈也没说她什么。 回到京城里天色已然大亮,他掀开帘子一看徐滢窝在车厢角落里睡的正熟,也没叫她,自己带着人马回兵部立案。 徐滢这一夜未归,三房自是人人都吊足了心。 虽说是衙役们有来传话,可到底徐滢身份不同,跟一群大老爷们呆在一起,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乱子?杨氏在床头坐了大半夜,到早上才撑不住眯了会儿。天没亮又爬起,却见徐镛也坐在院子里出神。 杨氏不由过去道:“你也是在盼滢姐儿?” 徐镛对着墙下一株悄悄开放的牵牛子盯了半晌,才摇摇头,垂头继续翻起书来。 杨氏自是不相信他会不担心妹妹,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让人给他上了热茶,也就回了房去。 徐滢回到府里的时候已是午前时分。 端亲王世子悄没声儿的调兵遣将拿住卫所贪官的事情早已传遍京师各个角落,徐家自然也知道了。 宋澈在大家心目中一直是坐享其成的王孙公子的存在,说的不好听就是绣花枕头,前次子传他要跟卫所下手,结果偃旗息鼓,这次没想到居然还真让他办成了!这第一只儆猴的鸡杀的就是地处京畿的廊坊,这样快速而利索的手段不能不让人对此感到惊奇。 但相较于外人,三房显然关注的是徐滢本身。 一进门,三房里的人便都围了上来。杨氏只管抓着她左看右看,等确定只多了对黑眼圈后才略略放了心。 徐滢走到徐镛面前:“回头我有惊喜要给哥哥。” 徐镛轻轻翻了个白眼:“你能须全须尾地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还图你什么惊喜?” 徐滢扬扬眉,也没再往下说。 宋澈一夜之间成了京师名人,他再带着梁冬林以及供词去到兵部这么一转,皇帝爪牙众多,哪里都是眼线,当然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正赶上在吃养生茶,听到万喜回话时一口茶便噗了老远!搓着手起身打了几个哈哈,他立刻又让人去请宋澈。 宋澈前脚才走出兵部大门太监后脚就赶来请人了,顶着一身困乏只得又进了乾清宫。 皇帝眉毛鼻子里全是笑,小桌子上也摆着他爱吃的茶果。 宋澈请了安,皇帝便招手让他坐下,一副看他哪里都觉得特别中意的样子又爱又关切地说道:“听说你把梁冬林的老窝给端了?怎么端的?罪证确凿不确凿?还没定罪就把人押了回来,要是证据不足,回头恐怕容易被人钻空子。” 宋澈把拿到的一些证据内容给说了,然后道:“找到的那些文书帐本都是他自己的亲笔,而且很多实物也从梁府寻找了出来,千户所里几个百户长作的旁证都很吻合,还有当地许多军户昨夜也在半路跪拦了我们,递交了状书。” 皇帝点点头,深深望着他道:“能有这些,便足可坐实他的罪行了。这事办的不错,朕定要好好赏你,你想要什么,只管说!” 宋澈迟疑,说道:“其实这并不是我自己的功劳。” 皇帝觉得奇怪了:“那是谁的功劳?” 他红了脸,小声道:“徐镛的功劳最大。”说罢他便把来龙去脉全都交代了出来,“这次要不是他,事情必然不会办的这么顺利。” 若以他的性子,必定会在得到梁冬林证据之后直接扑上去拿人,可梁冬林既然能胆大到下圈套害他,就是他带着侍卫扑上去,必定也不会轻易得手。 皇帝张了半天嘴,末了讷然道:“这个徐镛,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宋澈脸涨得更红了:“他,就是徐少泽的侄儿。” 皇帝:“”(未完待续。。) 077 盛名所累 宋澈当初进中军营,皇帝本没指望他干什么大事,因着他身份有这么高了,并不需要再跟旁的人争什么虚名,让他进去不过是让他提前熟悉熟悉军务,将来端亲王老了他便也好独挡一面,留在京师他和太子眼皮子底下护着。 大家都明白是这么个意思,所以当宋澈连夜修理了廊坊千户所的消息传开来,原本只是个小案子,传开来竟像是成了了不得的大事,回到衙门,端亲王已经在他房里等着了,也如同皇帝般半信半疑地问了经过,然后才离去。 刚到王府,太子和宋裕又过来了,他只得又把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本来连夜办案并不觉疲惫,反倒是被他们这样轮番问候弄得烦不胜烦。 阮全这里也耳尖,见宋澈疲沓回府,太子和宋裕就连袂来找他,也跟跟过来的太监打听来龙去脉,而后立马就回到了容华宫,跟万夫人耳语起来。 万夫人也是不由自主地凝重了脸色:“世子昨夜竟是办案去了?他是动真格的?” “据景王身边的小太监们说,昨儿谁也没告诉,连王爷也以为他是去海津卫,结果却是直接杀去了廊坊,而且还是隐姓埋名深入虎穴,先取证后拿人,杀了廊坊千户长一个措手不及!这份谋略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阮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眼里涌现着深深的担忧。 万夫人被他弄得七上八下,这一日都没落个安宁。 慈宁宫这里。太后吃着太子妃亲手削的苹果,听着太子说宋澈居然办成了个案子,也乐得两眼眯得成一线了:“这小子像他父亲。喜欢闷不吭声地做事。从前哀家说什么来着?他就是不托生在咱们老宋家,也是个有前途的吧!如今怎么着?” 太子笑道:“要不怎么说皇祖母慧眼独具。” 皇帝太后都高兴,进宫拍马屁的也就更多。 这么着一来,宋澈人气飚升,往来递帖子的人来多了。 宋澈初时也觉扬眉吐气,后来就渐渐提不起劲来。这案子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案子,大家却把他吹嘘得天上有地下无。人家吴国公还有诸佥事素日不知道料理多少事也没人这么称颂,他做一点点成绩就被夸大成这样,在别人眼里他究竟是有多没用? 何况这案子还不是他自己一人办下来的。 这么想着脸就愈拉愈长。见了人也没有好脸色,见了来阿谀的人更没好脸色,却没有一个猜得透他这是为什么。 徐滢其实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宋澈碰过她的胸,使她老觉得胸口贴了狗皮膏药似的怪不舒服。 当然她不是因为恼羞成怒什么的。男女之事态度上她也比一般女孩子的放得开得多。毕竟她曾经是能够坦然自若跟长公主们以及她们的众面首们同桌吃饭喝酒听小曲儿的人。 但是身体之于她来说就好比一片疆土,当她跟邻国正处于摩擦不断并相互戒备的状态,并且注定某一天后会闭关锁国与之老死不相往来,怎么能让他的爪子伸到边疆内来呢?怎么能大意失荆州,让他给侵犯主权了呢? 想想可真窝囊。 不过想多了也没用,她也不可能往他胸口再摸一把回来。 而且,她还得去找他兑现诺言呢。 看在不能暴露身份的份上,她就当是被巷口那只大傻狗给扑了一下好了。 想象了一下那大傻狗秃着头又流口水的模样。心里平衡得多,又神清气爽上衙去了。 车子才到承天门下。刘灏林威就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左右夹攻把她拥着往衙门里走了:“徐镛徐镛!听说昨儿你跟宋佥事秘密出京办案,打了个极漂亮的仗,天哪!我们居然一点风都没有收到,到底过程是怎么样?宋佥事是不是特别英勇睿智,特别决胜千里?” 决胜千里个屁! “徐都事早!” 停在衙门庑廊下,才正要回林威他们的话,前面又走来好些个明显加快了脚步的小吏上来道安,徐滢连忙微笑回礼。这里林威刘灏又拽着她的胳膊往公事房走,一面七嘴八舌地道:“你快点跟我们说说!” 到了公事房,经历们也笑呵呵地围了上来。 徐滢简直无语了。一个破案子,他至于传得这么人尽皆知吗?明明是半路上巧遇的,还险些被人下药打成傻子埋坑里,他竟然有脸说这是秘密计划好的?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里周旋了片刻,便推说还有要事寻宋澈,出了门往隔壁来。 宋澈也是受够了。昨儿个外头人拿这事纷纷扬扬地称颂他他就已经想钻进地底下去,没想到早上到了衙门,盯着他的目光也就更多了。当他不知道好多人其实一面拍着他的马屁,一面不屑地说他就这点能耐吗? 谁稀罕他们溜须拍马?弄得跟他求着他们来夸赞他似的! 烦死了! 徐滢一进门就见他黑着脸跟个包公似的坐在书案后,面前几枝湖笔被他掰成了好多截。 “大人眼下正该春风得意,您这是?” 宋澈瞪了眼扬唇戏谑的她,站起身,板着脸走到偏厅坐下。 徐滢走过来,瞄了下他眼色,沏了杯茶给他,“大人喝口水。” 宋澈又瞪了眼她,转过头去拿后脑勺对着她。 徐滢清了下嗓子,看了眼一旁都没曾动过的几盘点心,回头又重新沏了碗蜜枣茶过来。“饭不吃,水是要喝两口的。不然的话,哪里有力气琢磨接下来安排谁去接任梁冬林?” 她当然没这么好心关心他这些,只是不侍候好你大爷哪里能拿到免试名额? 宋澈顿了下,扭过头来。“你刚才说什么?” 到了这份上,就再多附送他点福利好了。 徐滢拢手躬身:“挖除了梁冬林,这次大人不妨光明正大的请皇上或太子殿下推荐一个人填补,一来廊坊位置离京师近,容易掌控信息。二来廊坊附近的卫所知道廊坊千户所已由大人亲自控制,有些坏习气也会有所收敛。先从近的地方抓起,循序而渐进。”(未完待续。。) 078 查出来了 宋澈眼里闪过丝亮采,但很快又消失在眼底。 沉思片刻,他又瞪过来:“说的好像你就是诸葛亮似的。” 她的主意好又有什么用?她说的很中他下怀又怎么样?那又不是他自己的本事。 徐滢面不改色心不跳,说道:“那大人就当没听到好了。其实我只是来请大人兑现承诺的,那个武举的名额还请大人现如今就交给我。然后我们恩怨就算两清了,请大人容我仍然回王爷那边去,大人从此也好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宋澈瞅了眼她,再坐了片刻,走回书案后抽出张信封包好的铁券来,闷不吭声丢了给她。 虽然猜他必然过不了,不过也还是给他吧,他可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 徐滢仔细看过无误,扬唇躬了躬腰道:“谢过大人。” 说罢转身出了门去。 宋澈其实想说点什么的,又忍着没说,窝回了偏厅软榻上。 端亲王因着宋澈兵贵神速地把梁冬林给揪了,收获了许多赞美,心情也十分不错。 儿子给老子长了脸,那可是光荣,那些背地里的风言风语就不要去计较啦,本来大家就没指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宋澈当什么名臣名将嘛。 一大早过来觉得还是奉承话没听够,就又悠哉游哉跑去六部和内阁转了转,六部和内阁那些老头们个个鬼精鬼精的,一看他眉开眼笑地就明白了。当下藏了好几十年的形容词全倒了出来,直把宋澈赞得如文武双星临世。 端亲王嘴上说不要惯坏了孩子,但又忍不住半推半就地受了。通体舒畅地回到衙门。正准备往宋澈那再去溜溜,就见伍云修刚好在衙门口下马。 “有什么事么?”他问。 伍云修微微笑道:“先请王爷进内再详解。” 进了公事房,小吏们上了茶,伍云修便轻轻地掩了门,说道:“前几日世子跟王爷提出要塞人进卫所的时候,王爷不是让下官查查世子爷身边往来的人来着?下官今早上正好查得了些线索。” “哦?”端亲王抬眼:“都有谁?” “除了前些日子接触了几个想走门路去卫所的勋贵子弟,世子近来并没有跟什么不正派的人接触。但是新近才调过去的都事徐镛,看上去跟世子接触颇多。有人说近来世子与徐镛往来密切,而且世子对他颇多宽容。” “徐镛?”端亲王讷了讷。“是那小子给世子吹的耳边风?” “虽不敢肯定,但恐怕也差不远矣。”伍云修谆谆道,“据佥事院那边查得的消息,世子在来跟王爷请示之前。曾经从属下两名都事的手上及时得到了一份有意进卫所的子弟的名单。世子就是凭的这份名单最后定下的鲁伯诚。而这份名单,却正是在徐镛授意下整理的。” 端亲王轻嘶了一声,手里茶放在桌上,“徐镛这小子居然这么有心机?” “这还没完。”伍云修说到这里忽然笑了,“前儿个捉拿梁冬林这事,据商虎他们交代,主意也是徐镛出的。世子不听徐镛劝说中了梁冬林陷阱,险些被梁冬林埋伏的人打伤。是心细如发的徐镛窥破机巧,救出了他们然后反制了梁贼。” 端亲王站起来。“此话当真?” “这是世子爷昨儿亲自跟皇上亲代的。”伍云修微笑颌首。接着,又把从商虎他们那里套来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端亲王张着嘴,半日才回过神来:“这徐镛真是神了!像他这个年纪能有这样胆色心计的不多呀!” “正是。”伍云修笑叹道:“原先王爷跟下官夸赞他时下官并未放在心上,这次亲耳听得商虎他们说来,真叫人不得不赞句长江后浪推前浪。那徐镛看上去文文弱弱,不像是个安份的,但其心思之灵巧,谋略之周全,于他这样的年纪,实属不易了。” 端亲王呵呵捋起须来:“本王早说过那小子不错!” 说完他忽然又笑不出来了,搞了半天这都是徐镛的功劳,他那傻儿子还差点给人当水鱼捉了,那他大清早跑去内阁乐呵个什么劲儿?再想想宋澈原先见着徐镛便跟见了前世仇人似的,如今出个差都带着他,他徐镛还出了这么多主意,心里就有点七上八下。 他凝眉沉思了会儿,便就意味深长地说道:“世子跟徐镛,没什么别的吧?” 伍云修微微一笑,说道:“王爷以为还有些什么呢?” 端亲王的老脸上就有了些不适。 伍云修又微笑:“据下官所知,世子与徐镛之间至今并无逾举之处。” 端亲王咳嗽着,摆摆手表示够了。敢情是这阵子他老听人传宋澈跟徐镛之间不清不楚,自己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了。宋澈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么?他要是断袖,他宫里那么多小厮宫人,也有模样不比徐镛差的,不早就有动静传出来了? 他怎么能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信呢。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敞亮了,沉思了会儿又说道:“要这么着,徐镛留在他那儿不是屈材了?这回荣耀都给澈儿那小子冒领了,徐镛啥也没得着,本王可不能亏待他。你说本王赏他点什么好呢?” “这是要赏谁呢?” 这里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道慵懒的男音,伍云修抬头望去,只见四十上下保养得极好的一位男子,头束玉冠身穿常服,身后只带了个慈眉善目的老仆,就这么逛大街似的迈进这军机衙门大都督的公事房来,不由立刻躬身,跪了下去:“微臣参见皇上。” 端亲王也站起来:“皇上。” 皇帝笑呵呵地唤他们起来,走到上首坐下,说道:“瞧着天气好,出来走走。” 伍云修沏了茶上来。 端亲王挥挥手让他退下,然后道:“蒙古国使节回去了?” “回去了。还不回去难道要在朕这里养老么。”皇帝抖开扇子,浏览了一遍四下,又说道:“你手下不是有个叫徐镛的小吏么?他在哪儿呢?”(未完待续。。) 079 朕很担心 端亲王一听这话,顿时就明白他来意了。 宋澈和徐镛先前因断袖的绯闻闹进了宫里,虽说是个乌龙,但皇帝却是把徐镛这名字给记住了,当初宋澈提到徐家人时要死要活,现在不但把徐镛要走,居然又还在他帮助下伸手往中军营下面卫所里布起了局,将梁冬林人赃并获,他当然会对徐镛感兴趣。 端亲王这里正好想把徐镛找回来,便就说道:“澈儿把他给要过去了,我这就人把他叫过来。” 皇帝听说徐镛居然又去了宋澈身边侍侯,更是暗地里吸了口气。 本来宋澈就是小辈里的异类,他打小就严肃害羞,对那些歪门邪道以及恶习简直深恶痛绝。 所以当初徐少泽说宋澈跟徐镛有什么,然后被他打,皇帝也并不觉得多么意外。他也以为宋澈老早就跟徐镛划清了界线不相往来,谁知道他不但带着他去沧州,还早早地就把他挖到了身边,这这这,这还能不让人跌下巴么! 他伸手拦住端亲王:“不必让人去,干脆朕自己去瞧瞧!” 徐滢从宋澈房里出来就直接回房收拾东西。 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在那混帐跟前呆下去了。自大狂妄,目中无人,不识好歹,愚蠢迂腐,而且还人面兽心,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当她的上官! 她边办着交接边与同僚们告别,不出半柱香时间就拾辍好了。 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回去的时候也没什么。只手拿着那块铁券边走边看。 出了院门拐到浓密到如同在廊下搭了天然荫棚的湘妃竹下,忽然就有个人在前方咳嗽。 徐滢抬了头,面前站了个风度翩翩的锦衣男子。胸脯挺得高高的,胡子修得齐齐的,一把大折扇随着清风摇得自如极了,徐滢略略颌首,便绕过一点准备继续往前走。 这人也随之侧转了身:“敢问这位小哥,你手上拿的这是什么?” 徐滢站了站回过头,微笑道:“先生。我这拿的是衙门机密。” 因着这一问一答,她也多看了他两眼。 此男气度不凡,肤色红润面相俊美。执扇的五指修长而光洁,只无名指上落了点朱砂,其次冠服虽是简单低调,但质地均极佳。还能够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必然不是什么寻常人。而徐滢正好眼尖,他腰上挂着的璎珞结的玉珮数数正好九条五爪龙,再看看他的脸,嘿,这不是皇帝么! 龙舟赛上她给宋澈送录分册子的时候正好暗地里觑见过啊。 皇帝跑这里来搞什么鬼? 不过既然他这身打扮,徐滢就是瞧见了也不能戳穿他,人家当皇帝的可都是好面子的。他想装就让他装吧,谁让他不是她爹呢。 “机密?”皇帝轻哂了声。“不就是块铁券么。” 这铁券还是他让人去制的,又不是不认识。不过在小辈面前充这些能显然也太低级了。他摇摇扇子。又说道:“你是中军营衙门的人,我听说你们衙门有个叫徐镛的,本事不小,不但是宋佥事身边的智囊,这次还助他一起捉拿了贪官?” 徐滢这才知道这位皇帝阁下竟然是为自己而来。 她略想了下回道:“先生,并没有这样的事情,这次捉拿贪官梁冬林乃是宋佥事一手筹谋策划,我们经过几番波折,最后才在宋大人引领下成功捉住梁贼。” 皇帝道:“可是宋佥事怎么说是徐镛的功劳?” “那只是佥事大人谦虚而已。”徐滢道。她本来就没想居这个功,先前也不过是被小吏们缠的太夸张了才以为是宋澈吹嘘出去的,后来知道不是,眼下当着人家伯父的面,她当然更得把这份功劳让给他啦。 皇帝眉头轻轻挑了挑。宋澈从来没说过胡话,是他的功劳就是他的功劳,不是他的功劳他绝不会占人便宜。要不是这样,他又何必自己跑来衙门看这个徐镛?不过面前这个看上去秀秀气气女孩子一般的徐镛居然能有这么一副胸襟,也算是难得了。 不禁就有了些笑容:“听你的口气,跟这位徐都事很熟?” 徐滢看着他一脸的狐狸笑也微微笑道:“不瞒先生说,我就是徐镛。” 皇帝更是忍不住点头了,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真有大家之风。一想到他的身世,不由又点起头来,他外公不就是杨若礼么,那可是他的老师,杨家家风不错,子弟也成器,外孙遗传了外公家里的风骨气质也保不准有的。 但是一想到他跟宋澈 算了,看他一双眼亮得跟小狐狸似的,免得被看出破绽,还是先回去再说。 就点点头,收了声,执了扇子往来路上去了。 徐滢望着他进了端亲王那边,脚步也挪不动了,皇帝假模假样儿来套他的话,肯定是不想人知道的,她再跟着进端亲王那里撞破了倒也不好,看看天色虽早但也近午饭时分,索性拐去公厨,先打了饭菜吃起来。 端亲王在院门这边翘首等待,见皇帝匆匆回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 皇帝扇子指着房里:“进屋说进屋说。” 兄弟俩进了房,小吏们重新置了茶果,皇帝便就两手比划着道:“在廊下就见到了,拿着武举那免试铁券,得啵得啵地走过来,得意得跟小狐狸似地,朕就这么这么问了他几句,那小子气定神闲,言语利索,脑子又转得快,倒是个伶俐人儿。” “我就说嘛!”端亲王抚着桌子嘿嘿道:“你弟弟我的眼光可不差!” 皇帝冷哼着,眼角斜溜着他:“你确定是你的眼光不差,还是澈儿的眼光不差?” 端亲王差点被茶水呛了,“什么意思?” 皇帝冷哼了声,深吸了一口长气说道:“朕瞧过了,那小子长得细皮嫩肉五官清秀,一双眼睛水灵灵也跟会说话似的,跟他接触一番下来,让人也难以不对他心生亲近之意。澈儿先是排斥他,后来主动问你要了他过去,现在俩人又互相吹起对方的好,要说真没点什么,你信吗?” 端亲王屏息片刻,讷然道:“我信啊,我儿子我为什么不信?” 宋澈笨是笨点儿,但品行是正的呀,刚才他不都还跟伍云修论证过这点了?没想到皇帝也这么八卦。 “儿子也是会长大的。” 皇帝斜瞪着他,“你瞧太子小时候多可爱呀,粉嘟嘟圆鼓鼓的,一见了朕就缠着要吃糖,还偷偷告他母后的状,说不该戒他所有零嘴儿。 “可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精明得很,成天只知道国事政事,朝廷律法他背得比朕都熟,拿捏人的手段比起朕来也层出不穷。哎哟,朕现在只盼着皇长孙能快些生出来。”他摇摇头,叹息道。 端亲王啧了声说道:“会背律法怎么了,只知道国事政事又怎么了,这不就该这么着么。皇上当初搁太子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成天这个那个的,这会儿清闲了,倒怨起太子来了。说正经的,我可不认为澈儿跟徐镛有什么,他俩干净着呢。” “朕也希望他俩干净啊。”皇帝支着扇子在桌上,说道:“真要是成了真,扰乱朝纲,媚惑亲王世子这样的行为,朕可不能轻饶。” 宗室子弟素有些坏毛病哪朝哪代都免不了,先帝时期就曾有皇子闹出私养娈童的丑闻来,虽然没乱政,到底影响了宗室形象。 当今坐上皇位的他本身虽然也三宫六院充盈得很,但他驭妻有术,雨露均分,又敬重皇后,后宫十分太平。而且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别的毛病,宋澈是他最亲的侄儿,如果真惯出这坏毛病来,他会严惩是很正常的。 端亲王听出来他的话意,虽说罚的肯定不会是宋澈,但徐镛因此无辜受罚也有失公允,因而道:“这件事,臣弟敢拿性命担保。” “朕要你命作甚?”皇帝望着他,“朕这是为你好,提醒你。” 端亲王缓下神色,赧然道:“我知道皇兄的心意。但他们俩都真不是那种人。” 说着他便把两人结怨的前前后后全跟皇帝说了个遍,末了道:“我让徐镛去他那儿也是因为徐镛办事靠谱,而且澈儿急躁脾气又臭,身边属官们个个怕他,难得徐镛机灵又善于应付各种状况,我就想调他过去兴许能有个互补。这不,这次廊坊这事就看出来了。” 皇帝此次还真不知这层。当下听得一愣一愣的,端亲王要是不把这些说出来,谁知道贵为亲王世子的宋澈会跟个小吏之间有这么多恩怨? 忽一下就恼起宋澈来了,他放着好好的差事不做偏想着驱赶人家出衙门,他吃饱了撑的吧他! “真是不像话!”他沉脸道:“他世子爷的胸襟呢?气度呢?” 端亲王连忙顺毛:“他那个臭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回头就让他进宫来领罚!” 皇帝气消了点儿。 抿了口茶,便就起身道:“既然你担保没事儿,那就继续让他们呆着吧。底下卫所也实在是闹的太不像话,中军营若不整,别的四营更不敢整。且由着澈儿折腾,朕就睁只眼闭只眼。徐镛若是把他的才智发挥好了,在这事上立了功,朕也自会少不了他的好处。” 端亲王笑道:“遵旨。”(未完待续。。) 080 登门赔罪 徐滢这里吃得肚子滚圆回到端亲王这里,皇帝已经走了,端亲王也正打算回府。见她晃晃悠悠到了这儿,端亲王便道:“你怎么来了?” 徐滢含笑揖首:“回王爷的话,是宋佥事放下官回来的。他说用不着下官了。” “用不着?”端亲王道:“怎么会用不着呢?这次拔除了梁冬林,接下来还有多少事啊,你得回去,马上回去!” 徐滢不明白了,“王爷,真是宋佥事说的。” “让你去那可是皇上说的。”端亲王走出公案来,看了她两眼后笑嘿嘿说道:“小子啊,好好干,这次捉拿梁冬林你是首功,本王已经跟皇上说过了,皇上也答应了,只要你配合好宋佥事办好差事,锦绣前程少不了你的。” 皇上 徐滢郁闷了。 早知道皇帝来端亲王这里嘀咕这事儿,她还去吃啥饭啊她!好不容易才从虎口逃生出来,他们又合伙把她赶了回去,她不升官了成不成? 好像不成。不升官哪来的底气分家? 她无语地看了眼端亲王,跪地称了声谢,怏怏出去了。 崔嘉狼狈回府,被崔伯爷狠揍了一顿,又被崔夫人狠骂了一顿,这两日老实了。 崔伯爷却觉心浮气躁犹豫不决。 婚姻乃是为缔结两姓之好,崔嘉这么做莫说是在权贵之家,就是在平民家里也是极其过份的,徐滢当面忍受这般梅辱。没有即刻寻短见的消息已经是很了不起了,眼下这婚约又要怎么办呢?是续,还是不续? 若是不续。那就等于是承认崔家德行有亏,而且日后再也没脸见徐家人面了。 虽然崔家身份高出徐家许多,但在这种事上缺了德,街坊百姓可不会在乎你身份高不高,有可能身份越高被骂得还越惨。 可若是要续,他又有什么脸去续? 昨日里想到恨处,不由又指着崔嘉臭骂了一通。 到今日终于觉得坐不住。让夫人备了重重几份礼,夫妻俩亲自带着到了徐家。 徐少泽休养得差不多,打算这两日回朝。正在书房写着本子,忽听说崔伯爷夫妇带着厚礼来了,连忙扔笔迎了出去。 如今徐家长房当家,崔家虽是与三房有婚约。但徐少川已不在世。徐镛这会儿又定去了衙门,崔伯爷也只好来寻徐少泽。 冲着徐少泽对人脉关系的渴望,他也只能从徐少泽这里下手。 双方寒暄过后,崔伯爷就简单说明了来意,把崔嘉干坏事的细节抹去,只说他年少冲动,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得罪了徐滢。今日是特地过来陪罪的云云。 他这里说得轻松,徐少泽与冯氏心里却是咯噔响起来了! 崔嘉居然不想跟徐滢成亲? 徐少泽听来是个坏消息。冯氏心里却禁不住冷笑起来。崔嘉不想娶这就对了!哪个长了眼的权贵子弟会想娶爹死娘弱的徐滢呢?成不了才好,成不了最好! 屏风后的徐冰听了也立刻热血沸腾,三房总揽着这门婚事当宝,没想到人崔嘉压根就不想娶徐滢!这真是她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从前她想拿徐滢出气的时候徐少泽总是百般阻拦,等徐滢没了这门婚事撑腰,看她还能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等冯氏出来张罗午饭的时候她就追上去:“母亲可定要把门婚事弄黄不可。凭什么崔家这么好的人家要落到徐滢头上呀?” 崔嘉新近揽了实缺,崔伯爷夫妇看上去也不是会拿捏人的公公婆婆,否则他们就不会为这点事亲自上门来了。 冯氏点她的额头:“急什么,这是迟早的事。” 说完便就下了厨房。 这里当然会请出杨氏和徐滢来见。 杨氏早就听到了消息,在屋里也慌了神。徐滢能装徐镛,徐镛总不能装徐滢罢?崔家理亏是一回事,可来了不见总也不像话。何况崔夫人明摆着是为崔嘉那事来的,徐滢都有把崔嘉赶回伯府的魄力了,要说她害羞腼腆就说不过去了。 还是徐镛拿了主意:“母亲自己去见他们便是,妹妹不必去,只告诉他们如果这门婚约还算数,便让崔嘉自己到徐家来,如果不打算践诺,那也没有见面的意义。你就说这是滢姐儿的意思便是。” 为这事徐镛也挣扎过许久,若要退亲,真是再难碰上崔家这样的人家,崔嘉虽蠢笨,但崔伯爷夫妻却是好的,何况他们家这些年该做的礼数全都做到了。可若不退,万一崔嘉将来再出什么夭蛾子又如何是好?他可只有这一个妹妹。 莫说徐滢眼下不在,就是在,被崔嘉欺侮成这样,也得拿出番姑娘家的姿态来。 所以也才拟了这番话让杨氏带去。 杨氏满腹心思到了上房,崔夫人一见她便起身迎上去了,嘘寒问暖再加厚厚一略的礼物,已令冯氏母女从旁看得酸水直冒。杨氏也还是撑着把徐镛交代的那番话说出来了,“这事本不该由滢丫头作主,无奈她自打从寺里回来便茶饭不思,我这心里也跟刀绞似的,这才问了她。” 崔夫人自知理亏,只得反过来劝慰。 冯氏道:“三弟妹总该见好就收,滢姐儿配崔世子本就高攀了,如今伯爷和夫人又亲自到府,你们怎地还如此拿矫?世子年轻气盛是常理儿,滢姐儿那脾气也差不到哪里去,我相信世子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对滢姐儿的。” 这话挑的可够明了,崔嘉当然是行为正常的,你徐滢要是不去撩拨他他难道会对你下手? 崔夫人再明理,眼下论的也到底是她的儿子,冯氏这么一说她就留了个心眼儿。 杨氏气得肝儿颤,但她忍得住,只淡淡地瞥着冯氏:“大嫂这到底是在劝和还是在劝散呢?” 崔夫人心下微凛,就明白了。 想到来之前崔伯爷跟她所说的,连忙道:“滢姐儿这话说的很是,我们嘉儿到底是男孩子,再没有对个姑娘家失礼的道理。人我们老爷罚过了,既然滢姐儿有这意思,那我改日再让嘉儿再上门一趟也好。” 杨氏微微颌首,扫了眼冯氏。冯氏面上青红交加,还没能下得来台。 宋澈晌午出去跟宋裕程笙吃了个饭,回到衙门里正好下晌当差时间。 进院拐了个弯儿,见廊角栏柱下蔫蔫猫了个人,不由缓了脚步。再一看是徐滢,也愣了:“你在这干嘛?” 徐滢闻声抬头,懒洋洋站起:“王爷还是让下官回这里当差。” 宋澈不知为什么心里竟似有清风拂过,隐隐飘着惬意,但嘴里却只是哦了声,便又抬步往前了。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板着脸回头道:“几时回去?” 徐滢交拢了双手在腹前,深叹了口气,“这次恐怕得长伴大人左右了。”人皇帝都发了话,还得助他把营下卫所给清理干净了才能加官晋职呢,倒霉催的。 宋澈忍住嘴角的抽动,回转身,迎面又是一阵清风。 这日下晌格外安静。仿佛连太阳都没那么猛烈了似的。 徐滢准时下衙,回到府里听说崔伯爷夫妇来过,只略微沉吟了半刻,就进房更衣。 杨氏和徐镛面面相觑着,阿菊沏来了茶,又端来糕点,徐滢就出来了。 “这婚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杨氏先问道。 徐滢早料到崔家不会就这么下台,她说道:“崔嘉都这样了, 我当然没理由再嫁他。就是嫁个寒门士子,只要家境殷实也有盼头。” 杨氏微微点头。 徐镛凝眉:“我估摸着崔嘉还是会过来的。现如今我也有些觉得崔家这份执着有些不大寻常了。” 徐滢屏息:“哥哥也这么觉得?” 她早就有这种感觉了,崔家对这门婚事虽说是可以认作信守承诺,但细想下来,如果崔伯爷真有想善待恩人家属的心思,这些年为何极少亲自登门? 徐家情况崔伯爷必然是了解的,不然的话他今儿不会直接便来寻徐少泽。 既然了解,就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即便是他不便亲自过问,崔夫人总归可以的。 并不是要崔家伸手徐家的家务事,只是她们若能往徐家多走上几趟,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做,对三房来说其实也是种极好的照顾。 冯氏定不敢公然霸占杨氏嫁妆这么久,因为杨氏的嫁妆里必然有一部分会是徐滢的,而徐少泽碍于还要仰仗崔家,必然也会阻止内宅放肆。可不管是他还是崔嘉还是崔家女眷,都没有多么理会过杨氏带着两个儿女在徐家的处境。 所以崔家虽然身负重情重义的名声,在徐滢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我也只是疑惑崔家太过纡尊降贵了一些而已。”徐镛凝眉道。听见妹妹这么说,他又把这句话粉饰了一番。徐滢到底涉世未深,万一因为崔嘉这件事而加深了对他的偏见,从而导致误会了崔伯爷夫妇的美意倒不好了。 不过想到涉世未深这个词,他又出了出神。 “是了!”气氛正沉闷间,徐滢忽然轻快地击起掌来,从侍棋手上接过块乌铁牌子放在桌上,“哥哥瞧瞧这是什么?”(未完待续。。) ps: 其实知道大家在等神马,剧情其实已经在往露馅的方向上走啦。我今天在写的正是这段儿~不过你们看到的时候应该在下周了~小狮子又要炸毛了。。。 ps:求月票~~~~~ 081 她的道理 “免试铁券!” 徐镛低呼起来,连忙拿在手里。他是行武的,武举是武将子弟们的大事,他就是没见过实物,光这种牌子的拓本也见过无数回了。“你是怎么弄到的?!” 他正头疼着,怎么会不惊喜。 杨氏听说这就是免试铁券也不由走过来。 徐滢托腮笑道:“这就是我答应帮宋澈捉梁冬林的条件。” 徐镛想起她跟宋澈在外奔波那一夜,神色又黯下来。“哥哥没用,竟让你涉险去替我挣前程。” “言重了。”徐滢耸耸肩,“宋澈虽然脾气臭点行为幼稚点他又不是坏人,而且我们去的是朝廷的卫所又不是土匪窝,就算险些被梁贼加害,你以为他就真的能得逞么?宋澈可是端亲王的嫡长子,他出远门身边怎么可能只有六个人跟随?” 别的事情她真不清楚,宫闱里的事她可知道的太多了。有侍卫加影卫,轻易能要得了他们的命?只是梁冬林过于胆大了点而已。 徐镛微怔之后倒也引以为然,不过他仍是道:“下次别这样了,哥哥的事情哥哥自己来。” 徐滢笑道:“我不想嫁给崔嘉,哥哥不是也在给我想办法么。” 徐镛扬扬唇,摸了摸她头发。 廊坊这事很快就有了结果,梁冬林徒十年,没收所有财产,发配去西北修关卡,而且永不录用。 其实徐滢私下觉得这样的处罚还是轻了,但考虑到皇帝跟宋澈要唱黑白脸。以长远计,又表示理解。 群龙不可无首,剩下的便是斟酌这千户长的人选。以及如何平复下方军户们的怨气。 徐滢到衙门的时候屁股都没坐热宋澈就把她叫到了房里。 “那个,你不是挺会文墨吗?照这个写份折子。”宋澈坐在公案后,满不自在地丢了张纸给她。 徐滢拿来看了看,是请求皇帝指派人选去廊坊的折子。 正事上徐滢从不含糊,何况端亲王还发了话让她帮着宋澈。 她看了看就把纸放下,说道:“既然大人还是采纳了下官的意思,那下官就索性再多说两句。下官之所以提议请皇上指派人进廊坊卫。而不是请大人或王爷自己斟选,主要是因为此地是大人首捷之地,之后要发挥的作用将是很关键的。 “如果新上任的将官是王府指派的。来日成了气侯,只听命于王爷和大人,就是皇上不在意,朝中总会有些人瞎起心思造谣生事。所以这人还得由皇上自己或是太子殿下来指派。再由大人来任命方为合适。” 宋澈眉头蹙了蹙。“你说的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不就是让你写折子吗?” 皇帝待他再好那也有君臣之别,如果往下全插他自己的人岂不是平白惹人猜疑? 所以他也早就想好了要请皇帝和太子来任命人选的。 谁知徐滢道:“既是这样,就不宜写折子了。”她把纸推过去,“折子一经兵部内阁,廊坊不管什么人接任大伙便都知道是皇上指的,如此卫所与皇上的矛盾仍被挑起不说,日后捉到犯事官员再挑人接任。对大人行事可就十分不利了。” 皇帝对卫所的横行霸道并不是不知道,每年都有折子雪片般飞向宫中。可是没有证据告状有个屁用。掌领卫所的将官有田有地有人马,一旦毫无准备下激发了矛盾,那这天下就甭想太平了。 当然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得得强势镇压,可眼下能想办法徐徐图之不是更好么? 所以皇帝纵然知情,也明智地暂且不跟下面撕破脸,如今想想,把揣着腔热血而且又刻板执拗的宋澈调到佥事位上,恐怕也是他的一着棋。 只有这头炸毛狮子,才有撕扯那么多卫所将官织成的网的斗志与勇气嘛。 宋澈盯了那草稿默了半日,说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该私下里跟皇上说?” 徐滢扬眉:“从大局着想此举能够排除日后一切隐忧,从小处说,又可以避免许多头疼事。所以大人最好还是快点进宫,千户长的位置可不算低,盯着它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任免权皇上授予了大人,大人想想您还能清静得下来么?” 宋澈收回目光,再瞥了桌角那堆帖子一眼,装作看起书来。 怎么她说的每一句都似乎很有道理 午饭后宋澈就进了宫。 走到宫门下他还犹豫了片刻,他从来没想过堂堂正正的公事还需要私底下说,这不是小人行径么?要是从前徐镛这么劝他,他一定会把他臭骂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挣扎着,又还是听话地来了。 先试试再说吧,要是皇帝骂他,他转回去再骂他也不迟。 破着头皮进了殿,皇帝正在批奏折,听他说明来意,心里就动了动。 “这样的事你怎么没上折子?” 他斟酌着道:“澈儿毕竟年轻,对朝中官员的了解肯定不如皇上有数。廊坊是我拿下的第一个成绩,我想从这里开始做起,皇上指个人给我,我办起后面的事来也能放心大胆。上折子的话要经内阁,我不想求助皇上的事弄得人尽皆知。” 皇帝略顿过后,哈哈大笑起来。 再盯着他看了会儿,说道:“这真是你自己的主意?” 他又脸热了热,隔半刻后说道:“不是,澈儿本是要上折子的,是徐镛说不用。” 皇帝凝眉唔了声,捋须沉吟了会儿,然后走到他面前,“你先回去,朕琢磨好用谁再回复你。” 宋澈大喜过望,连忙颌首出了殿。 廊坊是块肥地,土地肥沃丘岭又少,田地基本是创收的,能够坐上千户长这个位子,就是两袖清风,光是自个地里出的也能供自己过的比别人富余。更何况当上千户长那就是真正手拥兵权的将军,有些隐性权力还是极大的。 这次皇帝又把接任千户长之位的任命权作为奖赏授权给了宋澈,小王爷的人气立刻攀升。 宋澈进宫后徐滢和林刘二人就在公事房整理递给宋澈的拜帖,王府轻易没有人敢进去,也没有人递的帖子能轻易到得宋澈手上,于是便就全都改投到衙门来了。(未完待续。。) 082 陪我赴约 “都是些军户子弟。”林威翻得手酸,叹气道:“跟千户长的位置一比,武举名额都没什么吸引力了,可他们也不想想,梁冬林能被拉下来,他们上去就一定能比他强么?” 徐滢微笑着没做声,只管仔细留意来投贴的署名。 这里正不紧不慢地干着活,忽有衙役进来了,说道:“程家有人送帖子来,求见佥事大人。” 徐滢听见帖子二字本都无动于衷,再听说是程家送来的,才又抬了头。 宋澈回到衙门,一遍遍回想起皇帝说的态度,心里渐觉舒畅。 他本是很不屑去在朝堂谋略什么上费心思的,他看不起那些,就像看不起万夫人他们一天到晚尽琢磨着怎么争宠夺权,可是照着徐滢说的去做好像也发生什么坏事,至少事情解决了,而且皇帝也很高兴,这就说明徐滢的主意正中了皇帝下怀。 他不愿去争宠卖乖,不代表他不在乎皇帝的心情。 看来徐镛这家伙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出的主意没一个是坏的。 所以当徐滢拿着帖子叩门进来时,他一面接帖子一面很罕见地主动说道:“皇上答应了,说斟酌斟酌会回复我。” 徐滢笑道:“那恭喜大人了。此后定可手持王法天道这把利剑所向披靡,肃清中军营内外上下。不过眼下抢夺这个位置的人如此之多,大人还得催着皇上快些下决定才是。”她拍了拍一旁撂起成山的几堆帖子。 宋澈见到这些也是皱了皱眉,手上那张帖子也弃在了桌上。 徐滢忙道:“这封不是。这封是程家二公子投的。” 他低头接过,果然是程笙下的,再展开。是约他中午在西湖楼吃饭。 他想起翼北侯做寿那次,在水榭里被一堆油头粉面的纨绔包围的情景,立时意兴阑珊,“不去。”程笙素有爱吹牛的毛病,老喜欢吹嘘帮人办事儿,昨儿才一块吃过饭,偏赶在这个时候又约他出去。必然没有什么好事情。 徐滢照他的意思让衙役回了小厮。 谁知道衙役回来又冲到他面前:“徐都事,程二爷的小厮说了,太子也会去。” 徐滢只得又照话回了。 宋澈听完想了想。却是又起身道:“我回头就去。”等徐滢转了身,他又道:“你跟我一起去。” “我?”徐滢指着自己鼻子。而后立马道:“下官手上还有成堆的事情要做,非公务出外还恕无法奉陪。” 又是公子又是王的,她凭啥去凑那个热闹。 宋澈拉下脸。“你怎么知道不是公务?” “那既然是公务。我就不沏茶不倒水,不低三下四,不差下官做丫鬟小厮才做的事,最好当我就是透明。当然除了有正事要办之外。”徐滢斜睨他,“大人答应以上这些,我就去。” 跟他们这些人在一起,哪里有不要打下手的,可衙门里的事情好说。在端亲王和他以及所以官职高于她的人面前她也能迅速找准自己位置,唯独这种公子哥儿的私下应酬里让她奴颜卑膝去侍侯人。她做不到。 宋澈气得脸都绿了,叫他去本就是防着程笙赶在这当口又给他摊上些什么破事儿,真有状况也好有个用得顺手的人使唤,谁让他去端茶递水了?条件真多! “你爱去不去!” 他一甩笔杆子掉头进里屋了。 徐滢也掉头出门去。左脚才跨了门槛,后头他身音就透过屏风传出来:“答应你,行了吧!” 徐滢微笑:“下官遵命。” 只要不去当奴才,陪着他小王爷大驾去蹭吃蹭喝也没什么不好嘛。 廊坊这里要添人的事当然也传到了王府后宅。 万夫人自打被端亲王斥了一顿,这几日再不敢提宋鸿半个字。自打王妃薨后,王府的中馈初时由她与宁夫人分管,近来这几年她揽下了大半的权力,也没有一刻是安心的。 因为不知道王府还会不会有次妃,虽然按大梁律例便是明媒正娶的次妃也只有亡故的正妃一半的权力,生下的孩子地位也明确排在正妃所出的嫡子之后,但到底比她们这些侧室地位要高,如果真娶进来,对她和儿女们的地位便一大威胁。 当然,亲王次妃也不是那么容易娶进门的,尤其是在端亲王已有不少儿女的情况下。 可除此之外她也还有隐忧。 端亲王按例当初是要成年之国的,但因为皇帝只有这个胞弟,于是才以中军都督府大都督之位授之,让其能够名正言顺留在京师兄弟相守。而按律王府世子以及各亲王,在端亲王来日归天之后,也还是得离开京师。 可去年皇帝却把宋澈放到中军营任了佥事,很显然这也是在为宋澈来日留京作打算。 而宋鸿已经年满十六,端亲王却连营都不让进,来日等他归天,宋鸿岂不是得千里迢迢赶往封地? 她身为妾室,如果得不到宋澈的恩赐,是根本没有资格跟随宋鸿前往的。如果去不了郡王府,她就得迁居偏院幽居到死。 当初进到王府时只顾着能保命就好,压根没想过有一天会恋上这王宫里的膏梁锦绣,大梁所有的亲王郡王虽有封地,但封地只取其名而不能取其实,他们从封地上得不到半点名正言顺的收入,只能依靠朝廷发放的供给度日。 而朝廷供给虽有定例,但一旦迁去京外,天高皇帝远,又没有实权在手,凭宋鸿的出身和宋澈跟宫中的关系,到时他关起门来是王爷,走出王府没多少人又有几个人会把他放在眼里?克扣供给遗漏赏赐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常见。 没有供给,他又会风光到哪里去? 宋鸿失了势,她在王府里住的也绝不会好到哪里。 所以说宋鸿无论如何手上都得有个实权,有了实权才好名正言顺留在京师,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能留京,来日带着官职出京也是个护身符。 阮全把廊坊这事一告诉她,她就又有些睡不着觉了。 廊坊又近,千户所的职权也并不很小,如果能由宋鸿拿到手,又该多么好。 可是一想到端亲王撂过狠话禁止宋鸿入营,她又禁不住直叹气。 多好的机会。 阮全看她歪在榻上长吁短叹,便就道:“夫人要不再去求求王爷?” (求个月票~)(未完待续。。) 083 离我近点 “没用的。”万夫人叹着长气坐起来,说道:“我打小认识他,他就是这么个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再无更改。而且这次任人的权力又落在世子手上,我就是劝动了王爷,世子也必不会买我的帐。” 阮全搀着她下了玉阶,又说道:“奴才倒是想到一个人,夫人或许可以去找找他。” “谁?”万夫人在兰架下站住。 “徐镛。”阮全在掌心上写着这两个字,然后道:“徐镛与世子素有些牵扯不清,前些日子世子又把他从王爷身边要了过去,再加上这次去廊坊,徐镛也在其中,难道有了这些,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这个徐镛,一定是世子信得过的人。” 万夫人听到这里倒是认真起来,她沉吟道:“可他既然是世子的人,又怎么会答应帮我?” 阮全道:“夫人勿急。奴才还打听到徐家的一些事情。”说着他把徐家三房在徐少川死后怎么受徐家冷遇的都大略跟她说了一遍,然后道:“徐镛入衙门没去找徐少泽引荐而是找的别人,夫人若是这么这么跟他说,他多半会动心。” 他趴在她耳畔耳语起来。 万夫人眉头时凝时松,隔了半刻,还是道:“可我堂堂王府里的夫人,去求个小吏办事,未免太抬举他了。再说,他进衙才两个月没到,世子凭什么那么信任他呢?” 阮全只得道:“那可以再看看。” 午前徐滢跟宋澈骑马到了西湖楼。 进门前他交代她道:“待会儿离我近点儿。” 徐滢挑眉,她是跟他来的。她不离他近离谁近? 门口早就有人排着队地迎接了。商虎他们也跟着上了楼,但留在走廊上。 西湖楼本就是城中一等一的大酒楼,程笙挑的雅室也是一等一的。足有宋澈一个公事房那么大的包间。因为正处在拐角上,两面墙都改成了雕花大窗,窗内两个女子在抚琴,中间一张长条桌畔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程笙徐滢认得,他正坐在西面首位,见了宋澈很快站起来,右首还有个面相英俊但是又带着几分献媚的男孩子。看到宋澈时也是笑了笑,然后站起来,半是行礼半是套近乎地道:“小王爷今儿迟到。可要罚酒了。” 宋澈在程笙上首坐下,说道:“今儿不吃酒。”一面望向对面:“太子呢?” “哈哈!我骗你的!”程笙击起掌来,“我就知道一说他在你才回来,今儿就咱俩。” 宋澈放了筷子就要起身。 程笙连忙追上去:“好不容易来了。干嘛走啊?吃了饭再走!”一面又拿眼角溜着身后的少年。少年走上来,殷勤地斟了杯茶给他:“这大热天的,二爷也是想着约小王爷出来歇个凉透透气,小王爷既不吃茶,那这里可有小王爷最喜欢的碧螺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宋澈冷冷地扫过去。 少年僵住,程笙连忙打着哈哈:“是我上回无意中说的。没想到无湘这小崽子倒是有心记着了。无湘,还不把小王爷的座椅扶好?” 宋澈跟程笙宋裕打小一块儿长大,当然没有因着这点事就真拒他千里的理儿。 这里转回来坐下了。无湘又把茶挪过来,宋澈自己另拿了个杯子。自斟自饮。他不肯让无湘侍候,程笙也无办法,见徐滢跟在后头毫无眼色,于是道:“没规矩的东西,你怎么不替你们主子倒茶呢?” 出来前两人都换了常服,也没有人知道徐滢的身份,程笙还当她是小厮。 徐滢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宋澈道:“什么主子不主子?这是徐镛。” 程笙立刻张大了嘴,连同那少年一起四只眼齐刷刷往徐镛脸上扫来。 在他们小圈子里徐镛可是名人,程笙哪有不知道的?这种事虽不至于传到无湘耳里,但看程笙这副表情,他也猜到徐滢身份定然不同寻常。宋澈素日总自诩洁身自爱,如今居然堂而皇之地带着小童出来活动了,敢情是真虚伪啊! 徐滢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说这一出来未免有越描越黑之嫌,但人家小王爷都不怕,她还怕什么。当下镇定自若跟程笙深揖行了礼,然后又眼观鼻鼻观心立在宋澈身后。 程笙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对旁边盯着徐滢直溜的无湘说道:“你出去吧。”然后又冲着徐滢打哈哈:“既然来了,那就别客气,坐下一块吃吧。”他当然犯不着去拍徐滢的马屁,可这是宋澈的人,他怎么着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无湘好没脸面,不甘不愿地躬身称着是,却在暗地里又狠狠地剜了眼徐滢。 徐滢落得被个男宠嫉恨也是无语得很,不过这种人徐滢原先在两位皇姑府上见得多了。你要他是娈童他可以是娈童,你要他是面首也可以是面首,有些人有这方面的嗜好便会养在自个儿家里,有些则临时叫来陪陪酒助助兴,很显然,今儿程笙就是把他叫来侍酒的。 原先只道宋澈是个木头,却忘了他常跟程笙他们混在一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些猫腻,把她叫出来,原来是早就防着这层。 徐滢就称谢坐下来,侍者连忙新添了酒具碗筷。 寒暄了两轮之后,对面程笙见徐滢很安份很听话只懂吃而不会插嘴,立刻放心地说起了正题。 “廊坊那千户长指好人了不曾?” 宋澈吃着茶,漫不经心道:“吃饭不谈公事。” 程笙没管他,从怀里掏出张帖子嘿嘿嘿地递过来,“这帖子上写的人绝对忠诚可靠,还请小王爷认真考虑考虑。人都是我见过的,放心。” 宋澈冷下脸来。“你还有完没完?” 程笙挪过来:“你就应了兄弟这回,下回我绝不再揽这些事了。你都不知道,他们知道我跟你好,不分日夜地缠着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谁让我有你这么个表亲呢?而且咱们又打小好到穿一个裤裆!” “我让你吹牛了吗?!”宋澈冷眼扫他。(未完待续。。) 084 胆大包天 “这还用得着我吹吗?”程笙指着窗外抡圆了手臂画了个圈,“满大梁谁不知道我就是你小王爷的跟班儿,就是太上老君手上的那根拂尘,他们见不着真神,就只能来拜我。你说他们这么有诚意,我又怎么好意思让他们失望?” 宋澈把杯子往桌上一掼,“你到底还吃不吃?不吃我走了。” “吃吃吃!”程笙只得闭了嘴,麻溜地抓了筷子。转头又晦气地朝停在窗下的歌姬们扬了扬手,示意继续。 丝竹声很快冲淡方才的不适,程笙本就是话唠,几句话下来刚才那事儿便跟没发生似的。他扬声叫上茶,门开了,无湘又引着伙计提滚水进来,并同时拿来几个夜光杯,一小樽的上等龙井,沏开替每人倒了小半杯放在桌上,然后贴心地端给每个人。 端到徐滢面前来时,无湘手一歪,杯托倾斜,一杯子沸水就直往徐滢身上泄来。 徐滢因为始终防着他,所以看到他过来时便提高了警惕,立刻避开要害,身子往旁边的宋澈倒去! 宋澈冷不防被他一撞,险些被翻在地上,还好底盘稳,一手扶住了桌子,一手迅疾地揽住怀里的她,如此一来滚水也避不可免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夏天沸水散热慢,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立刻就烫出一片红来。 “怎么回事!”他暴跳起来。 无湘没料到徐滢反应竟然这样快,更没想到宋澈情急之下还会去顾及徐滢。当场吓得脸都白了,两腿筛着糠,立刻就跪下了地去。但他素日里权贵子弟间混迹得多,并未失去方寸,而是指着徐滢道:“他,他伸腿绊了奴才,奴才没拿稳,就” 徐滢趴在宋澈腿上避难还没来得及起身来,见这厮贼喊捉贼也是冷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堂堂一个朝廷命官是在陷害你?” 无湘并不知道她是官儿啊。他以为她就是个宋澈私养的禁脔而已,早知道她是个官儿他吃饱了撑的去惹她啊!当下手指着她矢口无言,额上冷汗直冒。转眼再看看两眼瞪如铜铃的宋澈,立刻嗖嗖地爬过去,抱着他大腿哭将起来:“小王爷饶命!奴才不是有意的,实在是被绊了脚。小王爷饶命啊!” “滚!”宋澈抬腿一踢。捂着手背呲起牙来。 程笙约宋澈出来乃是有事,哪里料到无湘竟有这么大的胆子,立刻也拍起桌子:“来人!把这厮给我往死里打!” 门口涌来大批伙计,侍卫们也跟了进来,见状二话不说拿的拿人,掉的掉头去请太医。 宋澈在酒楼出了事,酒楼也是要担罪的,一时间几个掌柜全都涌进来了。个个抹着冷汗侍候前侍候后。 徐滢见宋澈手背已瞬间红肿起来,连忙着人端来井水。又让掌柜的取来蜂蜜,先将他的伤手往井水里浸过,然后从怀里抽了帕子出来小心地涂了蜂蜜上去。 宋澈怒虽怒,打小也没受过什么伤,但见她这么样轻手轻脚地,呼出来的气落在皮肤上都像是被羽毛拂过,忽然又觉没那么疼了。 他这里在酒楼里出了事,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扩散开来。 皇帝正与皇后陪着太后聊天吃茶点,听到消的息手里杯子都险些落在地上!太后耳朵没那么灵,见状连问出了什么事,皇后好言安抚:“外头酒菜不干净,澈儿肠胃娇弱,吃坏了肚子。” 太后正半信半疑,这里程笙就满头大汗地进宫来了,本来是想避开皇帝求太后召太医过去的,没想到竟好死不死撞了个正着,顿时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竹筒倒豆子自己全倒了出来。 伤是小伤,但关键是伤人的是侍童,皇帝太后对宋澈爱护得跟什么似的,哪里会容得他去碰这些?要不是听说他跟徐镛那些事儿他也不会去叫无湘,谁料到本是投其所好,结果却弄得出了大事! 皇帝本来也并不知道宋澈到底怎么伤的,程笙这一不打自招,立刻就跳起来了:“你这不成器的东西!你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叫什么男宠来给澈儿侍酒!他是端王府的世子你不知道吗!”说着取了帘栊下花瓶里一枝三尺来长的花枝儿,没头没脑地就往程笙身上扑去。 太后自然是心疼宋澈的,听到居然还是程笙闯的祸,当场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暂且也不理会他了,忙不迭地就差了身边老太监去看看。皇后这里正好也差人唤了太医过来,便就一起往端亲王府去。 徐滢当然没有半途撤退的理儿,也就一起跟着到了王府。 其实真没什么大事,但大伙都把这没娘的孩子当宝贝疙瘩,事情就变得严重了。 首先,程笙居然叫男宠来侍酒! 宋澈是端亲王唯一的嫡子,是皇帝都把他当儿子的宝贝疙瘩,平素大伙对他严加管教,他程笙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叫男宠来侍候他! 其次,那男宠居然敢跟徐滢(镛)下手! 徐镛是朝廷命官,谋害命官该罪加一等。尤其当徐镛跟在宋澈身边还是皇帝默许的,而最后竟然还误伤了宋澈,这种行为岂还能忍得?! 因此无湘拿下了,程笙也背了口大黑锅,谁让他倒霉催的揽上这么个事上身呢? 冀北侯闻讯赶到王府,当场就把他给揪回府打板子了。 徐滢除了从旁看着他们忙来忙去,其实什么也没做,见闻讯赶来的太子和宋裕都走了,她也就上前告辞。看他被太医包得跟粽子的一只手,不由也笑起来。 宋澈歪在床头瞪着她:“我怎么一跟你在一起就没好事儿?” 徐滢笑道:“早说了大人别带我嘛。” 宋澈瞪着她。递扇子给她:“我热!” 徐滢只得又扇顺了他的毛再走。 徐滢到王府的时候并不打眼,万夫人因着事出突然,对宋澈这事也并不甚清楚。当客人们走尽,听说徐镛也跟着宋澈去赴了程笙的约已是吓了一跳,再听说那男宠本是冲徐镛而来更是一惊! “世子去饭局从来不带不相干的人,他居然带了徐镛?”(未完待续。。) ps: 忘了发布。。。求月票 085 麻烦上门 085 原本对徐镛还有些不以为然的她忽然也意识到了严重性,如果这个徐镛在宋澈眼里已经重要到会带着赴饭局的地步,那绝对已能够说明他在宋澈跟前的份量了。从前只说流银高不可攀,这徐镛比流银个奴才又不知高去了哪里,他的重要性也就更加不言而喻了。 “这么说来,你说的那法子,岂不是有可行之处?” “如今看来,必是可行。”阮全颌首。 万夫人吐了口气,沉思起来。 宋澈受伤的事得到及时控制,影响并没闹得多大,只不过令他对侍童一类人更加深恶痛绝而已。 程笙回府之后便被冀北侯抽了顿板子,直打得皮开肉绽屁股开花。 同样才被打了板子不久的崔嘉这日刚好下了地,听说京师又多了个与他同病相怜的程笙,一颗心立马就颤抖起来! 这徐家兄妹简直是要翻天了!他们除了害人还会干点别的吗?徐滢把他给害得躺了四五日,这里冀北侯府的二爷,太后娘娘的侄孙,居然又被徐镛给害得趴在了床上,原来他不是一个人,整个京师里不止他一个人这么倒霉! 如果有人以为崔伯爷把他打了一顿他就回心转意了那就大错特错了,徐滢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手段居然这么狠毒,而且不留一丝余地,这还是没成亲呢,要是成了亲,往后他不得被她给整死?他是绝不会甘心跟这种人过一辈子的! 他拄着拐杖坐靠在石榴树下。一遍接一遍地听着下人们打听来的细节,心里那股火就跟迎了风似的蹭蹭往周身四处蔓延。 因为太后有交代,让宋澈歇歇之后再去上衙。端亲王想着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放了宋澈一日假。 宋澈不来衙门,徐滢他们就更如趁着老虎不在而称起了霸王的猴子,上晌在公事房聊天下屁,晌午用了饭,又打了阵瞌睡,就预谋着留个人下来值守。然后剩下的就提前下衙去。 徐滢因着自己新来未久,便自动提出留下。 大伙也不客气,买了堆零嘴儿回来给她便就一个个溜了。 徐滢潜到宋澈房里偷拿了点他的好茶。顺手又牵走他一本古籍,拿到房里看起来。 没翻到两页,房门被叩响了。衙役在门口道:“徐都事,有位姓阮的先生找您。” 姓阮? 徐滢放了书:“姓袁吧?”袁紫伊那家伙答应替她打听陆翌铭。指不定是她。 “不是。”衙役连忙摆手。“是位姓阮的老先生。现在在咱们前厅。” 中军衙门是个四合院儿,一进的院子就用来招待来访的人员。 徐滢想了想,来到前厅,果然右首端坐着个四五旬的老者,面白无须,喉节平滑,竟是个太监。 徐滢顿了顿走上去,“敢问先生是?” 阮全站起来。打量了她两眼,微笑道:“想必阁下就是徐镛徐澜江。徐大人?” 徐滢扬唇:“不敢当这声‘大人’。”也回眼过去打量他,只见其面容清矍,双眼微浊,透着精明之气,若是宫里出来的太监到了这把年纪,大多当上总管,自不会私下来寻她这个小吏,而且气度也要雍容得多,这么看来,倒有些拿不准他的身份。 阮全从怀里掏出腰牌,说道:“在下是端亲王府里容华宫的总管,阮全。” 徐滢接过牌子看了看,哦了一声再次拱了手:“阮公公请坐。不知道公公寻在下有何要事?” 阮全道:“其实在下只是个传话人,要见大人的人,在街口的万福楼。还请大人能移驾相见。” 徐滢望着这老太监,缓缓匀了口气。 端亲王府的太监,而且本人还过来了,那绝对不会是端亲王和宋澈。不是他们,别的人寻她作甚? 不过既是王府的总管相邀,她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说道:“公公请。” 阮全对她的识时务显然很满意,颌颌首便就走在了前方。 街口并不远,只有半里路的距离。阮全要邀徐滢上王府的马车,徐滢机智地拒绝了,而是唤了正跟各路小厮混在一起的金鹏过来,乘着自己的车跟上去。 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对方不怀好意,不说把她揪上车给宰了,就是看出来她的身份也不妙不是? 到了万福楼,两人从后院楼梯上了楼,廊尽头的雅室里,就有白纱覆面的妇人端座在长桌一侧。 徐滢到了此时,心里也有底了。 阮全走过去低语了两句,那妇人微微颌了颌首,阮全便就示意徐滢上前。 徐滢上前躬身道了声“夫人”,便就直起腰拢手立在旁侧。 万夫人打白纱后扫了她一眼,蹙眉道:“徐大人好生纤秀,可不像武将子弟。” 徐滢微笑:“回夫人的话,家母是南方人,在下肖母。” 万夫人端了茶在手,又看了她一眼,忽然又把茶放了,扬唇道:“你不好奇我是谁?” 徐滢望着地下:“阮公公乃是王府总管,不管夫人是谁,能差遣阮公公当信使的人,必定是在下仰望已极之人,又怎敢出声询问?再者在下是中军营的官员,夫人是女眷,传出去影响最不利的乃是夫人,因而不知道才是最好。” 她虽然不知道万夫人寻她具体做什么,但以她一个妾侍的身份,是不可能对她行什么威胁之事的。 王府的妾跟寻常人家的妾可不一样,她们享的福比别人多,地位也比别家的妾高出不只一个等级,但相应所面临的束缚也更多。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基本上可以说她们只能守在王府四面墙里数晨昏日落的。 然她一个做妾的不安安份份呆在王府享福,偏跑出来见她这个小吏,还真是没把王府规矩放在眼里。 当然,她不必理会这么多。 万夫人扬起的唇角收了回去,目光深深盯了她片刻, 说道:“徐大人果然伶牙俐齿,怪不得小王爷会那么喜欢你。” 喜欢她?这是影射宋澈跟徐镛暖昧不清? 徐滢笑了下,躬身道:“多谢夫人谬赞。佥事大人的确英明神勇,以言行教会了在下许多东西。不过说到赏识,在下倒是觉得,王爷对下官的肯定比佥事大人来得更多。” 万夫人忽觉有口气堵在胸腔里。 眼前这小子明明只有十六岁,怎么行事说话竟然如此滴水不漏! 昨儿阮全提到徐家三房的处境时,她本打算以王府夫人的身份压压他,再给点甜头他引诱引诱,没想到还没说到正题,这里条条路就被她封得苍蝇都飞不过去! 她对宋澈就真有那么忠心? 她转过脸看了看阮全,而后轻舒一口气,伸手将帏帽取了下来,换上对端亲王时那般的和善浅笑,说道:“大人心思缜密,真是令我也不由不佩服。明人不说暗话,我是常山王的生母,端王府的万夫人。” 徐滢深揖下去:“拜见万夫人。” 阮全将她扶起,说道:“我们夫人今儿寻大人到此,乃是有要事相商,大人请坐下详谈。” 徐滢早知道没那么容易脱身,假意推辞了一番,也就撩袍在万夫人侧对面坐下了。 万夫人道:“我听说你大伯徐侍郎这个人虽然在朝上精明强干,在家务事上却犯了不少糊涂,还有你的大伯母冯氏,此前竟然扣住了令堂的嫁妆数年不放,想想你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懂得自力更生,力图上进,真真是难得。” 徐滢低首浅笑以示谦逊。 万夫人又道:“贵府老太爷已仙去,按理是可以分家了,不知大人有无分府另过的想法?” 徐滢道:“家祖立有遗言,不许子弟分家。在下不敢违逆祖训。” “大人也不必急着拒绝我。如果大人真有此意,兴许我倒是能够相助大人一臂之力。”万夫人慢条斯理地说着,一双美眸浅笑下显得越发明艳动人,“也许不但能助大人脱离徐家,更能助得大人升官发财。” 徐滢笑道:“有这么好的事情。不知道我又能为夫人做些什么?” 万夫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大人也不必做别的什么,只需要替我们常山王在小王爷跟前讨到廊坊千户长的职位就成了。” 千户长的职位?徐滢挑了挑眉。 万夫人拿竹镊往参菊茶里加着冰糖,说道:“大人深受王爷和小王爷信任,相信办这点事不费吹灰之力。大人若是事办,那么除了帮你说服徐侍郎许你分家,我再加上千两的白银为酬,日后但凡有晋职的机会,也定当替大人争取。这条件如何?” 徐滢屏息片刻,笑了笑。略沉吟,又道“夫人何不直接去寻王爷?” 万夫人缓缓吸一口气,说道:“王爷忠正耿直,举贤避亲。” “既然王爷有示下,在下又岂敢违逆。” 徐滢手抚着茶盏,以略谦和的姿态说道。 早就料到盯着这位置的会有不少人,当初才会劝着宋澈赶紧把这事推回给皇帝,一来人选上避了嫌,不至于将来产生误会,二来面对这些来要官的人,也大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昨儿程笙递帖子的事宋澈后来就跟他明说了,但徐滢却不能跟万夫人说这事。 军职调动是衙门机密,若是透露出去,就是宋澈不拍死她,端亲王也饶不了她。(未完待续。。) 086 敢逼我跪? “大人言重了。” 万夫人放了镊子,望着她:“我听说大人的外祖乃是已故的杨学士,想必大人也读过不少圣贤书。当今皇上至仁至孝,此次委任权落在小王爷手上,若是大人能以手足同胞四字打动小王爷,皇上和王爷自然不会说什么。”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遥望着窗外道:“我们世子和常山王乃是亲兄弟,虽说他不是我生的,但这些年我对世子的关切却从没少过半分。我也只是希望来日世子身边能有个兄弟帮衬,遇事也有个人好作商量而已。大人少年当家,想必能体谅我这番苦心。” 徐滢心底笑笑,面上倒是平静:“夫人用心良苦,让人感动。只不过在下人微言轻,恐怕有负所望。” 她自己家里一大堆事,哪有功夫去理人家内宅的勾心斗角?莫说端亲王对她十分不错,宋澈本性也没长歪,就算没有这些,堂堂亲王府后宅斗争又岂是一个小吏能涉足的?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万夫人眉头微蹙,“我可以再加一千两。” 徐滢静静望着杯口:“请夫人另请高明。” 万夫人脸色微沉:“徐大人可不要不识抬举。” 徐滢遗憾地摊手:“我虽然很尊敬夫人,但是王爷是在下的上司,我也只能跟夫人说声抱歉。” “徐镛!”万夫人站起来,方才还明艳照的一张脸立刻阴云密布。 门外闪进来三四个人,到了徐滢身后立刻押了她的肩膀。 徐滢吃疼。又被按着跪在地下。 “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万夫人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你是办还是不办?” 徐滢前世当公主,虽然初初处境艰难。但除了皇帝太后以外也没跪过什么人,后来有姨母的调教而且自己又擅把握,得势之后更加没受过什么闲气。 这世里因着出身摆在那里,不得不调适心态适应社会,在端亲王他们手下伏低做小,但他们却并没给她小鞋穿,就他们的身份。她就是跪也跪得。可眼下这个王府出来的侍妾居然一上来就摁着她这个朝廷命官就范,还敢要她跪她,这岂还能忍得! 她咬了咬牙抬眼:“夫人除了答应助我分家。还需给我三千两的酬金!并且先付一千两为定金!” 万夫人神色冷峻,欲要怒斥,微顿之后却是又缓了神色:“阮全,取银票!” 三千两就三千两。只要宋鸿能拿到这千户长的职位。还在乎这几千两银子么?方才嘴那么硬,说到底还是图银子! 阮全递了一沓银票过来。 徐滢被松开来,拿着那银票看了看,然后道:“想借夫人胭脂一用。”她做了个点票的手势。 万夫人略有不耐,但仍让身后宫女拿了随身妆奁过来。 徐滢伸出拇指在胭脂盒子里印了印,而后啪啪啪数了两遍,然后藏进袖子里,说道:“整好一千两。在下先谢过夫人。等到事办成了,夫人定会收到消息的。” 万夫人一面吃茶。一面斜得眼角溜她:“可别让我等太久。” “绝不会的。”徐滢深深颌首。 等她出了门,万夫人又使眼色让阮全出去看看。 阮全回来道:“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不禁吓,一路下来连头也不敢回就登车走了。” 万夫人扯了扯嘴角,也回了府。 徐滢在车厢里望着那沓飘着胭脂香的银票,却是呲紧了牙,眼里露出了狠光。 回到府里脸色还并不十分好。 换了衣裳去杨氏处请安,杨氏在徐镛房里,一屋子几个人正在翻寻什么东西。 “找什么?”她问。 徐镛放下架在凳子上的伤腿,回过头来,“我去年在寺里开过光的一道护身符不见了。” 徐滢想不起来他有这个东西,“什么时候丢的?放在哪儿?” “一直放在枕头下。”徐镛望着她,“寺里的高僧交代过的。” 徐滢还是没有丝毫印象。而且也真没太把这东西看得多重,她怀里还揣着硌人的一千两银票,不能在今日里就把先前被威逼的屈辱给洗刷了,她做什么都没劲。 但是既然徐镛觉得重要,她也还是跟着四处找了找,可还是没有。 “赶明儿我再陪你去求一道。”她安慰道。 徐镛点点头,没说什么。 徐滢见无事,也就回房了。 徐镛见杨氏仍盯着门外发呆,不由道:“还在看什么?” 杨氏沉思了会儿,说道:“滢姐儿最近可变了。” 徐镛目光微闪,半刻低下头去拿书,已恢复平常神色:“不是说‘女大十八变’么?变了也正常。” 杨氏回头了眼他,也没再说什么。 翌日早上,徐滢又精神百倍地到了衙门里。 宋澈在王府里闷了一整日,今儿也早早地来了,指使徐滢擦了桌子沏了茶,又交给她一撂文书送去兵部。徐滢问:“有没有要送去王爷那儿的?我正好顺道拐过去。” 宋澈惯性地瞪了眼她, 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从一堆兵书下抽出个信封,丢了给她:“上个月的开支帐目,拿去盖个戳,然后去帐房核钱。”然后整整袖口又站起来:“我要去海津,今儿轮到谁出差了?叫过来。” 上次被廊坊那事一扰,海津也没去成,手上几个名额其实也已经发得差不多,再去卫所,不过是遁例下去检查校练情况罢了。 徐滢通知了刘灏,便就往兵部跑腿去。 回到都督院子里时也不过花了小半个时辰。 端亲王跟两名官员在议事,徐滢等到官员们走了才进房里。 端亲王见是她,便说道:“前儿个程笙找宋佥事做什么?” 徐滢讶了讶。 端亲王身子往后靠了靠,说道:“宋佥事把你也带了去,肯定不是寻常事。” 徐滢干笑了两声:“虽说下官是同去了,但他们说什么却真没听清楚。” 端亲王盯着她望过来。 她连忙伸手去替他茶杯,然后顺手将手上信封递过去:“这里有份单子请王爷盖戳。好久没侍候过王爷茶水,我先去沏碗茶再来。”说着端着杯子匆匆出了门去。 端亲王没好气地瞥了眼她背影,抽出信封打开来。(未完待续。。) ps: 对的,求月票~~~~~~~~ 087 大人能耐 扑鼻而来一股胭脂香,带着无比熟悉的气味。他凝了凝眉,再嗅了嗅,目色更显疑惑。伸手将里头一沓纸抽出来,却哪里是什么帐单?分明是是整齐一沓银票! 衙门里的开支帐目,为什么竟会变成为数如此之多的银票?! 徐滢在茶水房慢腾腾喝杯水,又跟偶遇的两个小吏寒暄了几句,端着沏好的茶回到房里,端亲王正脸色铁青地坐在公案后。 徐滢如常地将茶奉上,然后扫了眼摊在桌上那沓银票,拢手立在一边。 屋里静默半晌,端亲王说道:“这银票哪来的?” 徐滢道:“昨日有人寻到衙门来,逼着下官收下的。下官不敢私藏,还请王爷示下。” 端亲王牙关紧绷,没有说话。 近来寻宋澈谋职缺的人多如牛毛他又不是不知道,徐镛受宋澈重用真真假假地也成了别人眼里的事实,这银票若不是用来贿赂徐镛谋这千户长职位的才叫见了鬼了! 银票上的胭脂是御制的胭脂,也是王府两位夫人日常专用的胭脂。宫里的贵人当然不会伸手掺和皇帝胞弟手下的军务,更不会瞄准区区一个小吏下手。王府里宁夫人娘家人无人习武,宋沼又还年幼,当然也不会急着做这些事。 只有万夫人前不久才跟他提过让宋鸿进营,这银票若不是出自她, 还会有谁! 端亲王拍桌子起身,咬牙望着徐滢:“来人还说了什么!” “并没有再说什么。”徐滢垂头望着地下。“下官并不知道对方来历,只是拿着这银子心里不安稳,若是退了。又怕对方来日挟私报复,就是不致伤及小命,为此丢了官职也是不值。若是不退,下官又不知该如何回话?所以才请王爷帮着拿个主意。” 说真的,万氏给出的条件的确挺诱人的,能够一语中的地提出帮她分家,也能看出来不是个善茬。她就是先应下来慢慢拖着。到最后实在办不成也不至于撕破脸面。如果徐滢没有前世当过公主的底气,她还真不定会退回去,王府里哪怕就是个妾。她想捏死个把人也还是容易的。 但她终究目光比正常十六岁的少女看得远,一旦应下万夫人,日后绝对会成为她操纵她或是徐镛为她所利用的把柄,两厢相较之下。她为什么不当机立断反过来将她一军? 端亲王能够与皇帝保持这么深厚密切的关系。也足可说明他不是脑袋糊涂的人。 这中军营都督大权能给他便说明皇帝对王府的信任,再加上宋澈又进营当了佥事,这就是十足十的恩宠了,要是再不知足,让王府的子弟一个个全进营,那皇帝再不把这亲弟弟当外人也必定不会高兴吧? 即便是手足同胞,也要注意分寸,这兄弟才当得下去。 端亲王知道万夫人背着他行这种事。又岂能容忍? 只可惜在王府呆了那么久,她竟还看不透这个道理。 端亲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银票交给本王,本王来帮你处置妥当。本王保证,绝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而动你。” 徐滢称着谢,接着再把袖子里的开支帐目拿出来请他过目。 宋澈觉得这趟差出得忒没劲。 路程本就不近,刘灏一路又闷不吭声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模样,就显得格外无聊了。到了卫所既不会帮着留意四处细节也不会独挡一面待人接物,本来打算要过一夜才回来的,后来索性不住了,连夜回了京。 到府的时候刚交亥时,一进府就察觉有点不寻常。 荣华宫那头灯火通明,王府四处的宫人侍女脚步也比平素要轻上许多。更要命的是,他居然看见宋鸿还跪在承运殿里! “出什么事了?”他低声问迎出来的他荣昌宫总管太监厉得海。 厉得海跟他呶了呶嘴,示意他回屋再说。 才到荣昌宫门下,流银就立刻跟开水烫了似的弹过来:“爷爷爷!告诉你个大好消息!容华宫私下以重金收买衙门官员谋取廊坊千户长的职缺事发,被王爷罚去宗庙幽禁三个月。常山王也被勒令禁足三个月哩!” “重金收买官员?”宋澈听得皱了眉,“收买哪个官员?” “还有谁?”流银撇撇嘴,“就是您那个徐镛呗!” “徐镛!”宋澈板起脸,也忘了问他什么叫他那个徐镛。 “爷别他瞎说。”厉得海说道,“是这么回事儿。”说罢,他便把打听来的来龙去脉跟他详说了,“王爷因为这事很生气,要不是徐镛主动交代,他还不知道容华宫竟把手伸这么长哩。难得这么有定力有主见的少年,果然王爷的眼光没有错。” 说完他又责备地睨了眼流银。 流银小声道:“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呢,如今咱们世子爷才是他徐镛的上司,他不把情况交代给世子爷,越级上报算什么意思?如果告诉我们爷,岂不是能由爷亲手教训他们?那样才叫爽!爷您说是伐?”他谄媚地献上杯茶来。 “爽个屁!”厉得海忍无可忍地敲他爆栗:“还不备饭菜去!” 流银一溜烟地跑了。在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厉公公面前,他是怎么也摆不起谱来的。 宋澈眉头却没见一点儿松,流银说的也有他的道理,他才是徐镛的上官,有事儿她不跟他说,却跑去告诉端亲王,这是把他这个佥事大人当透明的了? 翌日徐滢才到衙门,他就阴沉着脸把她叫到房里来了。 “徐大人如今能耐了,竟然都有人肯出三千两的大价钱从你这儿走门路了。” 徐滢闻出火药味,笑了笑,“下官变能耐,那还不是托大人的福?要是大人不把功劳推给我,皇上怎么会让王爷把我推回您这儿来?我不回您这儿来,您也不会带下官去赴饭局,我不去饭局,那谁知道我徐镛成了香饽饽?” 宋澈抓了两本书甩过去。 徐滢堪堪接住捧在手里,顺势拿了他桌上一块芸香糕吃起来。 宋澈瞪了眼她,说道:“你没吃早饭吗?” 徐滢索性坐下来,“就半路上买了两个肉包子吃。”说完她又理直气壮地拈了一块。 宋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索性把盘子朝她推过去点。瞧这副馋样儿,可别咽死在他这儿了。(未完待续。。) 088 是母老虎 不过说起来,他就算是狼吞虎咽,姿态却也不失斯文,咀嚼的幅度不大,嘴上也没有留下糕饼屑,腰背挺得很端直,两只手虽显闲散,但这样一来便又未再显得那么刻板,并不让人讨厌。 “你看我干什么?”徐滢掏帕子擦了下嘴,说道。 宋澈回神,脸上有点热。他怎么会看他看出神了?真是见了鬼了。 他把面前几盘子点心全推给他,没好气道:“拿回去吃,烦死了。” 徐滢完全无视他的臭脾气,撂起盘子就往门外走。 宋澈靠回椅子里,仰头对着天花看了会儿,忽然又坐起来,走到书架旁上上下下翻出几本书,翻开看了看后叫来衙役,“把这些送给徐都事去。就说本官借给他的,弄丢一本赔十本给我!” 衙役打了个激灵,立马去了。 徐滢正跟同僚们寒暄,听到送来的这几大本书也是愣了愣,听完衙役的传话,再看看书的内容,心下也明了了,这都是些兵法古籍与治军策略,有几项还正是武举笔试正要考的,外头这些书近期已被炒到了好几十两银子一本,还都是些翻印本。 他这是在帮徐镛?还真是难得。 徐滢扬了扬唇,放下书便就跑到宋澈房里来了。 宋澈也正支着耳朵听动静,见她噔噔跑进来,连忙抓起桌上书本竖起来,装作专心公务的样子。 徐滢到了跟前。 宋澈在书本这边并没理会。真是的,不就几本书。还特地跑过来干嘛?不知道他只不过是看在他帮他拿了梁冬林才会这样的吗?虽然他一惯是很善良仁爱没错,但你这么样直接跑过来道谢,气氛弄得多尴尬。 他等了会儿没见动静。又忍不住露出两只眼往外瞅了瞅,不料正对上她一双笑眯眯的眼。 他脸就腾地红了。 徐滢道:“下官还缺本三朝五代兵器谱的绘本,还请大人一并出借给我。” 宋澈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他并不是来感谢他的? “没有!”他又抓起书挡了脸。 “那我找找。”徐滢指着书架,自己走过去。 宋澈扔了书,冲过去挡在书架前,“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得寸进尺的家伙! 徐滢道:“大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啊。我前几天擦柜子的时候还看见了。”说着她绕过他开了柜子,从上方精准地取了那本兵器谱在手,笑着扬了扬道:“多谢大人。回头我要是旗开得胜。得了好名次,一定不会忘记请大人吃庆功宴的。” 宋澈黑脸道:“谁稀罕!” “那就是您的事了,我请是肯定会请的。”徐滢抱着书躬了躬身。 宋澈晦气地瞪着她直到出了门,才回到公案后来。 佥事大人与徐都事关系如何。早已经成为中军衙门里小吏们包括公厨的师傅们都津津乐道的话题。当初宋澈是怎么把徐镛追杀得满衙门乱跑,又怎么跟他私下里产生各种斗智斗勇的的冲突的,大家都是有睁眼看的。 而最近双方相处融洽,仍保持高频率互动的情况下还能够甚有默契的互通有无,这真是个奇迹。 连带着徐滢去公厨里吃饭都莫名会受到比从前更多的欢迎,有时候是通过各种渠道上前攀交的,有时候是传菜的大师傅突然就给你加多了个菜,有时候还有人找宋澈找不到。直接掉过头来找她代为传话递物,仿佛不这样都对不起她这香饽饽的头衔似的。 好在徐滢见惯风浪。尚能淡然处之。 但消息以绯闻的形式在这个圈子里传开,有些人就无论如何不能淡定了。 徐少泽虽然在家养着,但朝廷里大小事可没逃过他的眼耳。 前几天宋澈带着徐镛(滢)前去廊坊办了个风风火火的案子传开后,立刻把在家闲到拨鸟毛的他的给惊跳起来了,当即去跟冯氏求证,冯氏也正因这消息从冯家回来,也是又惊又不敢置信,对徐少泽又哪里有不和盘托出的? 徐镛竟然跟宋澈去办了案子,而且宋澈还当着皇上把功劳推到了徐镛头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之间就算没有那层暧昧关系,也绝对不是之前水火不容的关系了! 这里还没惊完,这不就又传出来昨儿酒楼这事。 徐少泽再也忍不住,晚饭后便让人把徐镛叫到房里。 徐镛实际上并不能行走,从东跨院挪到正院的距离也只能勉强能应付。 这种事徐滢无法代劳,徐冰虽然分辩不出龙凤胎的区别,冯氏少见徐镛,也有可能分不出,但徐少泽身为大伯,不管内里如何,这十年里面子上倒是常叫徐镛过去问功课的,对徐镛也比较熟悉,徐滢若扮徐镛,十有八九会露馅。 徐少泽拐弯抹角地问了几句廊坊的事和昨儿在酒楼的事就说不下去了。 该知道的实际上他都已经知道,不该知道的他也问不出口,难道还指望徐镛能说出他跟宋澈什么秘密来不成? 谈话不了了之。徐少泽却再也坐不住,是夜在书房里徘徊了半宿,翌日早上就销假回朝了。 徐滢心里却因此揣上了件事儿,总觉得她这层窗户纸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似的。 徐镛拿到宋澈借给他的书时也讷然了一阵,说道:“据我所知宋澈从来没把谁放在心上过,他怎么会记得我还要考武举?” 原先徐滢跟宋澈水火不容的时候他老担心,如今他们突然变融洽了他也担心,毕竟这是他的妹子,而宋澈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啊! 徐滢无可奉告,她只知道她无论如何得再撑过这几天去。 崔嘉将养了几日,已经能下床自如活动了。 这日一大早他眼瞅着崔伯爷出了门,自己便也乘了马车到冀北侯府。 程笙被冀北侯这顿打的有够狠的,当日被抽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儿,太子他们来看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知道,直到翌日早上才算是缓过来。这里又经太医仔细调养了两日,用了好些化腐生肌的良药,才觉腰部以下不再那么硬梆梆。 程筠亲手给他捣药,一面看他趴在枕上**一面轻哼道:“早跟你说过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你偏不听,你这什么人都来者不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说给你听你也不知道。”程笙有气无力地哼哼,“我身为冀北侯府的二爷,当今太后的侄孙,走出去能没有几个拥趸那还像话吗?你以为人家是冲着我来,他们都是冲着咱爹和太后娘娘来的,你说我能拒绝他们的景仰,给太后丢脸吗?” 程筠冷笑着,慢条斯理将捣好的药渣放进小玉钵里,走到他榻旁坐下,说道:“我同样是冀北侯府的子弟,太后的侄孙,身边没有那些拥趸,也同样没失太后的脸面。” “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我哪能跟你比。”程笙睨着他,“咱们家有你一个这样的就够了,哪能个个如此。” 兄弟俩正说着话,忽有小厮走进来,说道:“二爷,广威伯世子求见。” 崔嘉跟程家兄弟都熟,程笙听闻便扬手道:“请进。” 崔嘉进来见程筠也在,连忙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程筠笑道:“崔嘉是自己人,我就不应那些虚礼了,你们坐着好好说话。”说着将药钵交给了门下小厮,出了门去。 程笙仍趴在枕上。 崔嘉目送程筠离去,又着小厮将带来的补品交给程家仆人,便走过来道:“伤得重不重?” 程笙嗨了声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哥几个哪个不是打小被打到大的?”说着把身子支了支,又望着他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你也挨了板子,你不在家好好养着,怎么也来了呢?” 小厮搬来软椅,崔嘉坐下来:“我已经好了。”又望着他僵直的身子,皱眉道:“但凡有徐镛在场,都没什么好事。” “倒也不能这么说。”程笙侧转身子,歪在大迎枕上,说道:“我是压根没料到无湘竟还有攀上小王爷的想法,莫说小王爷并不好这口,就是真好,他也不会瞧上他不是?说来说去,是我失策了。”他摇摇头反省道。 “你就别帮他说好话了,他徐镛也不是省油的灯。”崔嘉冷哼。 他这么一说,程笙倒是想起来:“对了,你不是跟他妹妹有婚约么?怎么,闹得不愉快?” 崔嘉被打的事情起初外人并不清楚,崔家自己不会往外说,徐滢他们也不会说,但是崔伯爷夫妇往徐家那么一走,就是徐家下人嘴严,冯氏也会自己传出点什么来不是?所以他倒是捕捉到了一点风声。 崔嘉脸上火辣辣,“没什么。” 程笙道:“既没什么,你又唉声叹气?” 崔嘉顿了顿,便就道:“徐家那个小姐,是个母老虎。” 程笙讶了讶,回想了下当日徐镛斯文又知进退的样子,说道:“不能吧?我瞧着徐镛挺懂事儿的。小王爷那脾你也知道,徐镛能在他手底下混到这份体面,那可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的妹妹,理应更沉静温婉才是。”(未完待续。。) 089 二爷有请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说到这个崔嘉就有些上火,他站起来急急徘徊了两转,说道:“我不知道你凭哪里猜出来徐滢沉静温婉的,她根本就是个刁钻泼辣的恶女!面上笑嘻嘻地,让人分毫也看不出来她的深浅,可实际上她就是条毒蛇,冷不丁就会咬你一口!” “太过份了!”程笙啧啧声,“人家到底是个姑娘家,你就算不想娶也不能这么坏人名声。” 崔嘉噎住,也察觉自己愤怒失态,垂头默了默,他很快又抬起头来,说道:“我是气糊涂了。说出来你可能难以理解,他们两兄妹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以至于我每次看到徐镛就会想到徐滢,看到徐滢我也会想到徐镛,而且我发现,他们兄妹近些年连性格都越发肖似,如此越发让我厌恶。” “长得一模一样?”程笙张了张嘴。 “嗯。”崔嘉道:“他们是双胞胎,小时候大人们逗趣把他们做一样的打扮,根本就没有人认出来。” 见多识广的程二爷也吃惊起来。 崔嘉又道:“长相倒罢了,可我记得徐三爷过世得早,徐镛少年老成,性子比同龄人都要稳重。而徐滢小时候虽然谈不上什么温婉,但是也安安静静不多言不多语,可是最近我看到他们,却双双都是笑里藏刀,胆大任性, 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变成这副德性的!” 程笙屁股再疼也不由得半坐起来了。 崔嘉口里的徐镛跟他见到的岂不正是一个模样?跟着宋澈到酒楼来的徐镛从容自若不卑不亢而且遇事还不慌张,再想想崔嘉被打也据说是因为被徐滢心细如发地揭穿了他的诡计。这样的两兄妹,听上去还真的像是一个人。 他皱皱眉望着崔嘉:“你牢骚满腹,难道是想退婚?” “若有这么容易就好了。”崔嘉苦笑。说完又看了眼程笙。“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么多的,但是因着咱俩同病相怜,有些憋在心里的话见着面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你这次虽说跟徐镛没有直接干系,可外头如今却把小王爷跟他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他们徐家甚会攀附,一想到小王爷的名声要被无孔不入的徐镛连累,我还真担心来日他呆久了,小王爷会不会被他给拖累出别的什么事情来。” 程笙一顿:“没那么严重吧?” “谁知道呢?”崔嘉轻哼道。“只可惜我与小王爷甚少私约,否则的话,我倒恨不得要当面劝劝他远离这种小人了。” 程笙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嘉又道:“要不,改日你约小王爷出来,我来作东,咱们私下聚聚?” 程笙回神轻拍拍自己的屁股。“那也得等我伤好了再说。” 崔嘉想想倒也是。这里吃了杯茶,便就告辞去。 程筠在侧窗下赏了半日莲花,目光幽深地走进屋来。说道:“崔伯爷为何执意不肯退婚?” 程笙轻哂:“我这不也纳闷了么。” 崔嘉与徐滢背景悬殊,崔伯爷执意要娶徐滢为长媳,崔夫人也没有什么意见,面上瞧着是知恩图报,可深想之下崔伯爷却不该有这么糊涂。报恩有很多种方式,就算之前是为了承诺。可在崔嘉闹出这事之后崔家也该进行反思才是,可他们却是依然如故地维系这门婚约。 可他眼下想的却真不是这事儿。崔家跟谁订的婚约关他什么事儿? 他只是在想。一对双胞胎,真的会长着长着就连性格都变得像起来么? 程筠沉思着,程笙也沉思着。 程筠慢腾腾替他上着药,程笙还在沉思着。 没过两日皇帝就把接任廊坊千户长的几个人选写给宋澈了,名单其实是太子拟的,皇帝看了没意见,就交给宋澈去挑。 宋澈仔细斟酌了半日,就选中原先金吾卫的副指挥使卢鉴接任。 下晌把他传到衙门来交了底,又把此行收到的一些状词交给他,着他一个月内把强占的土地数目还回去,上报准备的军户数量。卢鉴是个有着十余年治军经验的老将,拿到之后并无二话,傍晚就轻装简行带着两名护卫前往赴任了。 没有人知道选中卢鉴其实是来自皇帝和太子的意思,但这个人显然在军中素有口碑,至少消息传开后,没有人对此表示不妥当。 经过徐滢在廊坊一番提点,宋澈对于重肃军纪也不再那么急躁,只是仍按计划定期的前往各个卫所巡视,武举那十个名额也已经基本敲定,接下来竟然又很悠闲。 这日凌晨突下了阵暴雨,平白降了几分暑气,清早的天空一片湛蓝,衙门里几株树木叶绿如洗,整个天地都像换了新颜似的,显得格外清爽。 宋澈在廊下呼吸新鲜空气,忽然衙役就带了个小厮进门来,说是程笙请他过府吃茶。还道把徐镛也一道请过去,他要为了当日在西湖楼的事当面跟他赔罪。 程笙被打的翌日宋澈到了程家看过,这几日倒是没顾得上去,听说还要把徐镛也带过去赔罪,就凝了凝眉头。程笙那家伙一肚子花花肠子,平日里得罪身份再高的人也不见得会想起赔罪,怎么反倒敬着个小吏来了? 不过人家既请了,他好歹得跟徐镛说声。 就让人把她给传了过来。 徐滢正对着皇历发愁。程筠约她初一去庙里赴法会,眼下日子马上就要到了,本来以为徐镛可以去,所以才答应的,眼下看来必是只能爽约了,可是程筠不来,她总不会特意跑去跟他撒谎爽约吧? 正犯愁的时候衙役就来传话了。她听着也有些意外,想来也算阅人无数,程笙那人很显然属于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类型,要说看在宋澈面子上给她这个小吏三分面子是会的,要说到赔罪,这可不是个个皇亲国戚都能说出口来的。 她若是答应去,岂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遂就跟衙役道:“跟大人说,就说程二爷并未得罪我,我就不去了。改日有幸再请二爷吃茶。” ______ 求求求求求月票~(未完待续。。) 090 你敢嫌弃? 宋澈听回话的时候程家小厮也在一旁,闻言连忙道:“二爷说请小王爷务必带上徐大人。” 宋澈瞪了眼他,不知道徐镛怎么这么有脸面了?但还是把话传过去了。 徐滢其实也在犹豫,因为还惦记着跟程筠说明情况。 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去吧。就算他别有意图,只要不扒她的衣服验明正身,总是有办法周旋的。 这里就一道往程家去。 到了程府,一路上收获的全是腰低到尘埃里去的后脑勺,当然这些都是属于宋澈的。 径直到了程笙院子里,竟然只有他一个人在,天井里石桌上摆着大堆茶果,四面飘满芝兰之香,丫鬟们摇的摇扇子,捧的捧帕子,整的跟王母娘娘设蟠桃宴似的。 而他自己则歪在软榻上哼着小曲儿,衣衫齐整,气色红润,仿佛没有受伤这回事。 见他们进来,他立刻指着旁边锦墩儿道:“坐,坐。”一面目光又往徐滢处溜来:“没什么好招待的,徐大人可别客气。” 徐滢乃是冲着程筠而来,对程笙的一切优待都表现着恰当好处的尊重,也没有真把这赔罪什么的放在心上。 程笙暗地里觑见她气定神闲,每个字都吐露得极合时宜,坐在那儿既不显得卑微,也不会抢夺宋澈的光芒,看看她,再想想素日里见到的将门子弟的习性,便不由暗暗纳罕。 程笙跟宋澈不同,他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混。男女事上虽未曾闹出什么把柄,但女人他是比宋澈见得多的。那日崔嘉说徐家兄妹乃是同胞所生,且又性子变得相似之时。他就留了个心眼儿,再看眼前的徐镛虽然大大方方宜男宜女,但将门出身的子弟,会有这么端雅的姿态还是让人疑惑。 当然,徐镛的母亲出身士族,膝下儿女承继几分儒雅气也是有的。但是,眼前这样的徐镛。套在崔嘉口中的徐滢身上不是更合适吗? 如果面前的徐镛真是个女人 他心里跳了跳,还是不敢往下深想。毕竟他不知道徐家为什么要派个女儿出来顶替,还有就是哪家的女儿能有面前这人这样的胆量气派。游走于不同人群中坦然自若?她哪来的底气?而且她又怎么会知道朝上这么些事,怎么做到这么久以来未露丝毫破绽? 如果不是崔嘉想借他约宋澈见面,他还真不会听到这些内幕。 听不到这些,自然也就不会怀疑 “你想什么呢?”宋澈忽然拍了下他肩膀。 他下意识要坐起。屁股挨到椅子立刻又趴下去。 周围丫鬟们纷纷围过来。他咧嘴挥挥手。调整了一下姿势道:“您往后下手能轻点儿吗?” 宋澈斜眼睨他:“我看你两眼色迷迷的不知想谁,不是救你回魂么?” 程笙听到色迷迷三字,立刻咳嗽起来,同时两眼徐滢处也溜了溜。 如果面前这真是徐镛的妹妹徐滢,那宋澈跟她的关系可不就 他得避嫌! 不过关键是,宋澈到底知不知道呢? 徐滢见他目光老在自己脸上打转,其实心里也在打鼓。 程笙就是典型的京师纨绔。而他这个纨绔还不光是那种只会游手好闲的,他还有脑子!他面上玩世不恭。但心里却透彻得很,不然的话也不会在西湖楼上对自己那样态度了。他既然是个明白人。那他这么样盯着自己 她心下有点发毛,说道:“之前承蒙小侯爷两次解围,今日到府,在下还想去拜访拜访,能否烦请二爷派个人指路?” 宋澈可不知道她跟程筠私下还有往来的,正要说话,程笙却觉正中下怀,立刻道:“这有什么问题,你们快带路!” 徐滢出了天井去。 程笙直到她晃晃悠悠地出了门才收回目光,扯了扯宋澈袖子,两眼望着他说道:“你这个属官有点特别。” 宋澈道:“有什么特别?” “你没发现?”程笙腾出压在胸下的两只手比划了下,“你难道不觉得他特别娘气?” 宋澈皱起眉。 徐镛的娘气他早在他骗他鼻毛出来了时就感觉到了,哪有男人这么会吵架的?不过京师里油头粉面的娘娘腔他见得还少吗?那天那个无湘,难道就有什么男子气不成?徐家本来就惯于谄媚,徐镛娘气些不是很正常么。又不讨厌。 他瞪他道:“我的属官,你有什么资格嫌弃?” “不是!”程笙坐起来,又嘶的倒抽了口冷气:“谁嫌弃她呀?我就是提醒你,你难道不觉得她压根就不像个男人,反而像个女人吗?” 要不是怕他立马炸毛,他可真想直接告诉他徐镛很可能就是个女的! 然而炸毛的宋澈是可怕的,也没有人能收拾得了他闹腾之后落下的烂摊子。皇帝兴许会严惩一个犯错的皇子,但绝对只会雷声大雨点小地处置打小就没娘的宋澈,宋澈今儿就是把徐镛生生杀了在这里,皇帝也只会拿私己去赔徐家而不会行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到时候真闹出人命,他宋澈有人罩,倒霉的不还是他程笙?皇帝不得怪他处事不慎蓄意挑唆? 他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哪里再担得起被打的风险,能暗示给宋澈,就很不错了。 “你就不能别瞎说?”宋澈把杯子掼在桌上,“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像个女人?整天疑神疑鬼的,既然这么闲得慌,怎么不去衙门当探子?徐镛他怎么你了?你这么说他!” 程笙一口气堵在喉咙,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好心好意提醒他,反落他这么一通不是,他吃饱了撑的啊他! “你说我疑神疑鬼,我问你,那天在酒楼里,无湘把水泼过来的时候,她扑到你怀里的时候娘不娘?哪个男人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会往旁边人身上扑?一般都是跳开吧?”真不想跟这些蜜罐子里长大的王孙公子说话,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夜香吗? 宋澈瞥着他,也没说话,忽然举起杯子就往他身上泼过去。 程笙可没料到他这么着,身子一滚赶紧避让,人就到了身后小厮怀里。 宋澈放了杯子冷笑:“我还以为你不会躲呢。”还有脸说别人,哼!这杯茶都不热了,他尚且都吓得满地爬,人家无湘弄的可是滚水,徐镛能不躲?居然拿这点事来作文章,还要不要点脸? 程笙微顿了一下跳起来,也顾不上屁股上的伤了,指着自己鼻子道:“我跟她能一样嘛我!我这是受了伤行动不利索,她又没受伤,凭什么像我一样扑!再说她退避的姿势跟我退避的姿势能一样嘛!” “不一样,”宋澈就那么凉嗖嗖地望着他,“他是个小爷们儿,而你就是个老娘们儿。” 哼,敢说他的小吏。 程笙跪趴在榻上,要吐血了。 徐滢由小厮领着往程筠院子里去,岂料半道下朱栏拐角的一丛翠竹下就遇见了他。 原来程笙邀请宋澈虽没特地告诉程筠,但他们进府时又会没消息送到各院。冀北侯不在府,程筠自然要出面招待了。没料到徐滢也来了,陡然在拐角相遇,倒是怔了怔。 纵然多日不见,换了场合,她也一如既往地从容自若,走在这陌生侯府间犹如自家花园般闲庭信步,哪里有半点拘促。 他停步凝立片刻,扬唇上前:“正要去寻你们,你倒是自己来了。” 徐滢端端正正行了礼,说道:“在下是特意来找小侯爷的。” 程筠微顿,“有什么要事么?” 徐滢脸上就有了抱憾之色,拱手道:“前次应约与小侯爷初一去寺里听法会的事情,在下得跟小侯爷说声对不住。舍妹近日身子有些不适,正在延医调理,小侯爷应知家父已故,我兄妹与寡母相依为命,这个时候,在下委实难有心情外出,还请小侯爷见谅。” “身子不适?”程筠目光微闪,定在她脸上看了会儿,说道:“是怎么了?” 本就是扯谎,又哪里说得出怎么来。 徐滢也没料到他竟会关心这个,支吾了下,便说道:“就是染了些风寒。” 程筠挑眉望着她,两手背到身后去,“这么大热的天,要染风寒可真是不易。” 徐滢打起哈哈来:“舍妹就是身子太弱。” 程筠但笑不语。隔片刻,敛了笑容,又望着她:“该不会是,因为崔嘉闹的吧?” 徐滢噎住。 程筠看看栏外伸进来的竹枝,伸手折一片下来,说道:“如果你不能去,我会觉得很遗憾。我朋友并不多,如果你看得起我,陪我去坐坐,我会高兴很久。如果实在不能,也没有关系,如果你愿意,下次我再约你。” 竹叶下的他端方沉静,月白色的锦衣映得朗眉星目的他更加无瑕。朱漆栏杆和五彩绘梁在他头顶,将这画面又染上一层富贵气息。 徐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程筠是世人口中的君子,一个君子居然没有什么朋友,这怎么合理。以至于她都有些觉得自己拒绝品行这么美好的男子的邀约很残忍起来。(未完待续。。) ps: 写存稿就是好寂寞的,提前写到嗨的地方时只能自己一个人嗨而你们不能一起哈哈哈哈哈哈。。。 ps:推荐总小悟的《锦谋》,很肥将完结,口碑很不错的书。。。 091 来露两手! “小侯爷看得起在下,我当然愿意” 程筠对着栏下默了片刻,笑着扭了回头,“初一日,崔家人也会去。” 徐滢终于有了丝惊奇。伍门寺在京师来说并不算什么大的寺庙,也许香火很旺,但却并不足以惊动城中贵眷。所以她本以为这场法会也不过是寻常的小法会。程筠这样的人素日定然乐善好施,寺里之所以会邀请到他也不算让人意外。 但崔家又为什么会去? 程筠不知是不是看出来她的疑惑,没等到她问,他已经接着说道:“崔伯爷十年前,险些在伍门寺遇害,每年这一日伍门寺的佛诞,他们家的人都会去。” 徐滢听到这句,已是不由动容。 十年前徐少川在世时曾经救过崔伯爷一命,也就是那次促成了她与崔嘉这门婚事,崔伯爷对徐家淡薄,但竟然年年都去伍门寺,莫非当年这伍门寺之于他们还十分关键? 徐少川是六月死的,具体死因她不知,只知道是在某次外归时路遇意外而身亡,如果说崔伯爷同样是十年前遇袭,那也就是说徐少川在救下崔伯爷之后不久就过世了。那么徐少川的死跟崔伯爷遇袭这件事会不会有联系呢? 此前她对徐家三房的处境一直有着疑惑,徐少川生前是锦衣卫千户长,大梁的锦衣卫名声并没有大胤那么臭,照徐少川生前的地位和人品,杨氏带着儿女不应该过得这么窝囊。眼下程筠这番话,却又勾起了她对徐少川的死因的怀疑。 当然人死不能复生,徐少川如果真是冤死的。徐家也不会坐视不理。朝廷突然死了个官员,大理寺和刑部也都不会轻易定案。再说,杨氏他们至今也没有疑心过徐少川的死是不是阴谋,可见,当年的确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了解到这件事,或许就能够破解崔家执意要履行这门婚约的目的呢? 她沉思片刻,探究地望向程筠:“小侯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程筠正面向她而站着。扬唇道:“我并不知道。只是在猜想,或许你会想知道。” 这真是个聪明人。既不遮遮掩掩,又不过份吐露。徐滢挑挑眉,狡黠地笑了下,说道:“既然连崔伯爷府上都要前往,可见这法会实是难得。离初一还有三日。或许舍妹介时病好了也未定。” 程筠灿笑了一下:“那我初一辰时。就在寺门口等你。” 宋澈百无聊赖地坐着,程笙打小就闹得没边儿,上次弄了个男宠过来,这次又说什么徐镛娘气,徐镛是有些娘气没错,但他娘气不娘气又没碍着他,他管得也太宽了吧? 程笙则被宋澈的油盐不进气得七窍生烟,也拉着个脸坐在那里。 他也是真撑得慌。明知道他打小认死理儿,还非得跟他争辩。 这也就是他。要换成别人,他早就撂挑子随他去了! 他们除了是兄弟还是发小,他母亲过世得早,王府什么情况他们都清楚得很,但王府里的事程家伸手管不着,太后虽是养母但端亲王与皇帝情深似海,她也不能过多地干涉内务,否则就是不知分寸了。 端亲王身为亲王纳几个偏房开枝散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知道万夫人他们各怀鬼胎,在没有明确伤及到宋澈的情况下也没人能够说她们半句不是,毕竟她是端亲王儿子的生母,轻视了她们就是轻视就连私下里心疼宋澈的皇帝,明面上对几个侄儿也得按规矩一视同仁。 王府里的家务事外人管不着,他们就只能私下里爱护宋澈,把他当眼珠子似的供着护着,太子他们也都让着这个弟弟,倒纵得他眼里揉不进去一点砂子。 程笙虽比宋澈还小几个月,可打小被太后他们洗了脑,于是事事也都是以他为先。 徐家兄妹敢在宋澈身边出这种夭蛾子,他怎么能袖手旁观? 如今太后年纪也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撑不住,程家这些年贪图安逸,被冀北侯弄坏不少名声。好在他们兄弟几个幼年在宫里出入得多,很多事情看得明白,所以行事还算有分寸。如果太后薨了,皇帝可不定还会待程家这么亲近。 宋澈得尽皇帝宠爱,又是程家表少爷,跟他们兄弟又亲近,他为他着想也是替程家着想不是? 可是这家伙笨得跟头猪似的,真是让人无语。 这里两个人各怀心思,门口小厮就来禀道:“大爷来了。” 府里都按排行称呼家里的少爷,宋澈抬头,就见程筠在前徐滢在后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猛不丁看见徐滢这么谦和,笑得跟春风拂柳似的,一点也不是那股懒洋洋爱理不理的模样,想起先前程笙说的,心下倒是也一动。 他说道:“你们聊什么?” 程筠含笑道:“说到捉拿梁冬林时的过程,原来竟是有趣得很。” 程笙被宋澈那一睃隐隐又有想撞死的感觉,但他听到程筠的话,忽然脱口道:“原来徐大人这么英勇,大人也是将门之后,不如耍套拳脚让我们见识见识!”大梁过了这么几代,武将家的小姐早就已经往士族大家闺秀进化,并不再手舞足蹈地习武了,她要是耍不出来,看她怎么解释! 徐滢早先从程笙这里瞧出点端倪,此刻再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也不由咯噔往下沉这程笙突然让她献艺,难不成是已经疑心起她来了? 她默然坐在那里,未及想好怎么应对,宋澈与程筠已经齐齐往程笙瞪过去了:“闭嘴!” 程筠难得动气,就这么瞪过来程笙已有些心虚,宋澈立马又接着把脸拉下:“你把他当卖艺的?!” 他虽然觉得徐滢刚刚那一笑也确实有些娘气,可是也容不得程笙这么侮辱人。 程笙一屁股往榻上一坐:“我就是嘴贱成了吧!”话没说完他又捂着屁股跳起来,呲牙咧嘴要死要活。 程筠面色稍缓望过来,温声跟徐滢道:“舍弟就是这个性子,澜江别放到心上。” 程笙越发气到要吐血,这个徐滢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连程筠都给骗过去了! 他指着徐滢:“我告诉你们,她就是” ps:求月票求月票(未完待续。。) ps: 都说了这周会让小狮子发现,就肯定是这周哇~ 092 像是爱人 “闭嘴!”程筠倏地瞪过来,面上一片清寒,“越闹越不像话了!还不扶二爷进屋歇着去?” 门下众人不敢违抗,立刻走过来架着程笙往屋里去。 程笙挣扎着回头叫嚷:“放开我!我还有话说!我还有话说”但终于没人敢罔顾小王爷及小侯爷的心情,半架半抬地将他弄进屋去了。 天井里清静下来,分三个方向坐着的三个人各自都在静默。 徐滢是压根没料到今儿这趟来程笙乃是冲着她来的,他要是知道了徐镛是假扮的,那他会不会告诉端亲王和皇帝?不管告诉谁,只要传出去,她都逃不了被揭穿的下场了。 而如果刚才不是程筠及时制止,程笙这个时候则已经说了出来,程筠制止是因为他只当程笙在胡说八道,还是因为他也知道程笙接下来要说什么呢? 她往程筠看去,程筠正好也看过来,一双眼幽深幽深地,并看不出深浅。 宋澈也静默着,眼下他除了生气还有疑惑。生气的是程笙太不像话了,居然敢对徐镛这么无礼,难道他不知道徐镛现在是他手下的人吗?不知道徐镛凶起来让人很想撞墙的吗?至今为止没一个人能在她面前挑衅成功,你想作死干嘛拉扯上他啊! 而他疑惑的是,程笙这么拼死要指证徐滢是女的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跟他有私怨,还是因为徐镛真的是个女的? 他探究地往徐滢看去,正对上她静静投过来的一笑。 这笑容平静安然。使他立刻脸红了。 他想什么呢?徐镛怎么可能会是女的,他只是可恶一点罢了。 他站起来,一把牵起徐滢的手道:“我们回去。” 程筠看着他们俩交握在一起的手。亦起身道:“如谦素来没遮没掩,何必为他动气。” 宋澈越发把徐滢的手攒紧了,转过身来:“你回头告诉他,再打徐镛的主意,仔细我又告诉舅舅!” 程筠盯着半空中他们这双手静望起来。 在场旁的人见到这情景也个个张大了眼睛,宋澈跟徐镛的事在程家不是新鲜事儿,当初冀北侯做寿的时候许多人都是亲眼看见徐镛穿着宋澈的衣裳招摇过市的。眼下宋澈这么样,怎么看着那么像是在宣示主权? 同站在一壁的商虎他们脑袋里却是嗡地一响,廊坊那夜里他们俩在马车上眉来眼去的事已经听兄弟们说过了。当时只觉他们八卦得不靠谱,眼下一看,冷汗都吓了出来!他们小王爷真的已经因为徐镛而走上不归路了? 千万不要! 四个人纷纷咳嗽起来。 徐滢把手抽出来,也笑道:“小王爷较真了。” 宋澈犹未觉有什么不妥。反倒是拉下脸来望向她。“你怎么叫我的?” 徐滢顿住,干笑了下。 事出突然,她也有些失措,她替徐镛上衙这事可大可小,她不是顶替徐镛做别的,她是顶替他当差,是在皇帝的地盘上混饭吃,一旦被揭穿。那么欺君之罪妥妥的,就看皇帝愿不愿意从别的方面来解读这个事件。 可是又因为早就防备着这日。她相形之下倒也还算坦然。最坏的打算是,混到今儿回府后就跟徐镛商量着换回来,总之她没落下什么确凿把柄在别人手上,只要徐镛回来了,别人也没办法拍胸脯肯定他们互换过。 至于怀疑,没有证据的怀疑,理会不上。 然而不管怎么说,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程笙会不会又整出什么来。早知道她不来就好了,徐镛还得几日才能回来,这次他们虽做好了一切防范措施,可再怎么着也得按余延晖的嘱咐把伤养妥当不是?再不养好,恐怕武举也会被耽误。 她也不求程笙能守口如瓶,但求他别赶在这几日出夭蛾子就好了。 她得回去想辙。 正要提醒宋澈出府,程筠忽然慢吞吞说道:“放心,如谦这里我担保,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话说的慢条斯理,像是回应宋澈那句,但目光却落在徐滢脸上,沉着凝重,真似是在保证什么。末了他又拢手看着宋澈,微笑道:“徐镛年纪虽轻,但见识极广,而且大方得来又谨守分寸,让人感觉在他面前很舒服。我很喜欢他,改日我再上衙门里与你们叙话。” 徐滢却没办法因为这句话而踏实,因为毕竟程笙已经怀疑上她了。既然程笙怀疑了她,那程筠也迟早会知道,如果他们两兄弟都知道了,那么这秘密还会是秘密吗? 她已经不想再呆下去,因此并没有再回应。 宋澈这里也颌颌首便就出了门。 一路上无话。 徐滢观察着宋澈。 程筠临末那番话她或许已经琢磨明白。程家兄弟俩都是明白人,以如今程家的处境,做一些令宋澈不高兴的事对谁都没有好处。如果太后薨了,也就只有宋澈才能成为程家最稳固的靠山。 如果宋澈的确对她态度已经转变,照宋澈这一点就炸的爆脾气,程笙倘若莽莽撞撞地揭穿她,反倒有可能因为一些外界因素而使得他们疏远起来。他就是要揭穿,也会选择一个很好的时机。 也就是说,只要宋澈不怀疑他,程家兄弟是不大可能对外人揭发她的。 那到底宋澈究竟是怀疑她还是没怀疑呢? 半路上她问道:“刚才程二爷跟大人说什么了吗?” 宋澈不知道怎么说,半日抿着唇道:“没什么。” 走了几步,徐滢又道:“程二爷临进去前,是想说我是个什么来着?” 宋澈停下来,望着她。说真的,要说他一点也不相信程笙也没有,毕竟程笙没有理由诋毁徐镛。可若说十分相信也不见得,因为他真的没法相信她会是个女的。何况她若是女的,那他在廊坊时碰过她的胸,刚刚还拉过她的手,那他岂非成了登徒子? 他自己也很疑惑,但这种话又怎么当着他面说出口?若能说出口,刚才程筠就不会阻止程笙了。 他没有回答,驾马向前,徐滢也没有再问。 她敢肯定的是,程笙必然已经跟他提及过这事,至于他有没有相信,这个还真得再看看。 到了衙门后各进各房,徐滢沏了碗茶坐下,开始盯起隔壁动静来。 宋澈这里其实没什么,因为房里已经有好几个官员在等着跟他议事。 但商虎他们却为另一层而忧心忡忡。 宋澈才只有三岁他们就跟随在他身边,从那么小个奶娃儿长到如今的大小伙儿,他的喜怒哀乐他们都知道,除了主仆情以外更还有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情谊,他们眼里的宋澈纯净得像金刚玛瑙,怎么如今这徐镛一来竟然就因他而变得这么奇怪了? 刚才程笙说的那些话他们并没有听得十分真,但总归还是听出些眉目来的。连程笙都觉得这个徐镛娘得有些过份,可见他真是个奸佞了。 他们的小王爷身边,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出现呢? 几个人晌午吃饭的时候凑头一商量,就推选出何竟出来当代表,去劝说宋澈。 宋澈忙完正准备午睡。 何竟走过去给他沏了杯茶,说道:“爷喝茶。”然后觑了眼他脸色,觉得合适,便就继续道:“爷如今对徐镛,可是越发维护了。” 宋澈顿了下,扭过头来,“有什么不对吗?” “自然没有什么不对。不过,他是个男的”倘若徐镛是个女的,那宋澈怎么对待徐镛都半点问题也没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宋澈也到了思春的年纪了,可关键他徐镛是个男的,而且还是个小白脸儿,这又成何体统! “男的怎么了?”宋澈皱起眉,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针对徐镛的理由那么奇怪,不是怪他是女的就是怪他是男的,搞的人家要不男不女他们才满意吗? “他是男的,爷喜欢他就不合适啊!”何竟有些着急,直接就说了出来。他们家主子真是纯洁可爱,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没听出来,“爷跟徐镛走得太近,外人会说闲话,皇上那里也不会允许的。” 宋澈总算是听明白了,他扔了书道:“合着你是说我跟徐镛有什么不妥?” 敢背地里说他的人多了去了,可是敢当着他面说这话的那个人,上个月已被他从这里丢出窗去,直到这两日才刚销假回朝! 何竟微顿,觉得还是该把事情挑明白了, 说道:“爷难道没觉得,您近来对徐镛的态度已经改变很多了吗?爷想想半个月前这个时候,您会带着他去赴饭局,会当着别人的面护着徐镛吗?您会牵他的手吗?您不会吧?” 宋澈也怔住,半个月前他的确不会带他赴饭局也不会当着外人维护他,可是他不是在廊坊帮了他个大忙么。而且他也的确有才,这样的人抬举一下也没什么吧?而且这不是端亲王的意思吗? “我不过是看不惯程笙那副德性!我对徐镛只是爱才!”他瞪了他一眼。内心龌龊的家伙们。 “爷”何竟顶着一脸忠心凑上来,“您可别怪小的多嘴,就那日在酒楼上爷搂着徐大人那会儿,可真不像是爱才,倒像是爱人。” 宋澈一口茶噗出来。 爱人?!亏你说的出口!(未完待续。。) ps: 表催更。。。 093 其恨已久 “你瞎说什么!”他捶着桌子道。 “爷您扪心自问,小的到底有没有瞎说?”何竟再一张忠臣脸。“从前常山王打碎你一只杯子您都不依不饶非让他赔十个同样的才算数,这次徐镛自己为了避祸结果却害得您受伤,您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还任他捉着手浸水涂蜂蜜,这难道也是小的瞎说吗?” 宋澈扶着杯子,眉头蓦地皱起来。 他说的是有这么回事儿,他不但那天没骂徐镛,直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为什么要责怪他呢?又不是他的错。难道他非得蛮不讲理,然后跟徐镛划清界线,一天到晚见着他就跟见着生死仇人似的他们才觉得正常吗? “你们脑子能不能放干净些!”他拍起桌子来。他现在连跟属官保持正常交往都不行了吗? 何竟脸上十分凝重,但是倒也还没到惊恐的地步。 在他看来,这种事发生了就发生了,并没什么好隐瞒的,好男风这种事在权贵之中其实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尤其很多士族子弟私下里也有,只不过发生在一向喜欢以端正形象示人的宋澈身上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宋澈是端亲王府的接班人,他若好女色,那倒也没有关系,因为终归不影响子嗣,可好男色又不能生孩子,而且还很容易损伤精元拖垮身体,尤其他还没有议亲,王府还等着他生下小世孙。这种事情谁家大人能够允许? 这要是让皇帝和端亲王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要是这背后王府两位夫人又借机生事,岂不就白称了他们的心意? 他们这也是为宋澈的前途着想。 “爷说的我都明白。”他叹着气。“我们的意思也就是说,您就是真看上了徐镛,先留着也成,等成亲之后再收回身边不好么?到那会儿就是真出事儿后果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宋澈只觉浑身的汗毛都让他给气炸了!他身边怎么会有这么些人,一个个都恨不得他承认跟徐镛有一腿才甘心?他放着女的不去喜欢,喜欢个男的他有病啊他! “滚!” 他抓起身边一只花盆丢过去。 何竟赶紧伸手接住。正要灰溜溜往外走,正碰上林威忽然进了来:“大人。徐都事忽觉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他托下官来告假。” 宋澈皱眉道:“为什么不舒服?” 说完心下一动。又朝何竟看去。 何竟赶紧清着嗓子撇头去看门外,然后将花盆放回桌上,麻溜儿地出了门。 宋澈抓起笔筒又摔过去,何竟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 徐滢其实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她只是因为没发现宋澈什么异常。所以早些回去与徐镛商议而已。 徐镛对于她所说的竟然一点都不奇怪,徐滢头一天代替他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没有一件事凭侥幸能完全成功的。而且徐滢能够瞒住这么久,确实已经不简单了。 “程家兄弟知道了还不打紧,他们因着宋澈考虑不会乱说。接下来几天你在衙门里最好不要再去见别的人,尽量减少露馅机率。”说到这里他吐了口气,“说实话,也得亏你没在端亲王手下当差了。端亲王比起宋澈的阅历可丰富了不知几倍。” 徐滢不置可否,端亲王虽然没宋澈那么笨。但他在衙门里的时间也少。哪像宋澈天天呆在那儿?不过因着徐镛的话她又想起程筠那个约会,就在三日后,如今看来,还是只能爽约了。只是可惜了探听崔家内幕的好机会。 想了想她就问徐镛:“哥哥还记不记得父亲过世时的情景?” 方才还沉静的徐镛立时就捧着杯子哀寞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歉然地道:“因为我忘的差不多了。” 徐镛静默片刻,说道:“你当然会忘,因为那个时候你根本就不在现场。那些天你生着病,母亲守在你身边几日几夜没睡,突然又传来父亲的噩耗,她也昏死过去了。是我去前院接的父亲的遗体。” 徐滢本怕他会起疑,听她说自己病着才放了心。 她对徐少川的死大致情况已经了解,他是外出归来的时候因为喝过些酒而不慎滚落了桥梁,因为非因公殉职,所以死后朝廷对杨氏和儿女也没有特别的补贴。也正因为如此,徐镛才需要求助外人才能够谋得一份差事。 “可笑的是,当时徐家那么多人在家,却等我一个人在前院守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才出来。”徐滢沉吟的时候,徐镛又接着说起来,他的脸上有冷笑,眼里也有冰冷寒意,“就好像当时死的不是他们的儿子兄弟,而是个寄住的陌生人一般。” 徐滢看见他这模样也觉心酸,徐镛对徐家的感情向来淡漠,想来是从徐少川死时就开始了。 这种伤痛,的确是难以平复的。 她拍拍他肩膀,吁气道:“哥哥别这样,咱们还得往后看。等到你回去上衙之后,我就来好好琢磨琢磨怎么个分家法儿。这徐家的东西咱不稀罕,但属于咱父亲的那份家产无论如何也没理由便宜给这帮人。” 徐镛微微吸了口气,抬头笑望着她:“说的是啊,现在有了你,我还担心什么。” 徐滢听出来些意味深长的感觉,待要细究,他却又站起来,说道:“对了,昨儿你那位袁姑娘派人送了封信过来,交代要你亲启的。”说着他打开抽屉,拿出个火漆封好的信封给她,“此外她还说,她近来有些忙,让你有什么事情捎信给泗水庵的妙音师父。” 徐滢讷讷接过信封,一时未能接上话来。 袁紫伊来信上说的是查陆翌铭的事。 表面上看陆翌铭行为很正常,所去的地方也无非是国子监与家里铺子等地。交接的人也都是正经的文人和生意人。后面还附了查到的地址和往来人名。袁紫伊表示以她目前能查到的只有这些,毕竟她人脉有限。 徐滢其实也没指望她真能查出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只是本能地感觉陆翌铭有问题,却没有真凭实据。人的直觉并不一定都是对的,万一错怪了,多伤人心。(未完待续。。) ps: 表催更。。。 094 他要幽会! 她记下信后所写的泗水庵的地址,写了几行字,让侍棋拿到二门下着人送出去。 侍棋前脚才出门后脚她又把她唤住:“算了,你去打点打点门下,呆会儿我自己去找她。” 虽说这家伙祸害了她一世,但到底以袁家那对渣男女,她又有些放心不下她,就当她上上辈子欠她的好了。 宋澈晚饭前到府,跟平常一样先沐浴再吃饭。 流银这里见到侍卫们个个蔫头耷脑地便觉好奇,上前一打听才知道日间居然又出了他跟徐镛的新闻。流银倒是不关心什么断袖不断袖的,他在宋澈身边算起来地位数一数二,眼见着这个徐镛大有赶超他而成为新宠的趋热,心里很不服气的。 想想也就跟着到了房里,拿着大布帕子进来屏风后说道:“爷今儿带着徐镛去程家了?” “关你屁事!” 宋澈日间被他们那一闹,早就烦透了,好不容易回来想洗个澡吃个饭好好清静清静,哪知道流银又进来打听八卦,当下气得把手里的水瓢往他身上一砸。 一个两个都管起他来了,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爷!” 流银被瓢里带出的水泼湿了袖子,连忙把瓢接住,跺着脚道:“小的这是忠言逆耳,那徐镛都给过您多少回排头吃了,您怎么不往心里去,反倒还亲近起他来了呢?他这种人太滑头了,爷可千万要有识人之明啊!” “给我滚!” 宋澈咆哮着。一拳砸进水面,迸出一大片白森森的水花来。 要不是眼下正光着身子,他笃定跳出来把他轰出去! 他不就是看在徐镛帮过他的份上决定不计较从前的事了么。怎么他这样反倒变成有错了?非逼着他去当个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家伙他们才高兴? 流银被溅出的水花砸得脸生疼生疼,不敢再捋虎胡须,赶忙逃了出去。 宋澈沐浴的心情也没有了,三两下洗毕出了来,胡乱套了衣裳。 拉长个脸扒了几口饭,仍觉得心里不痛快。 徐镛是不怎么可爱,可是他也没他们这些人怎么着吧?个个儿地跑来告他的状是什么意思? 不由又想起程笙说的那番话来。居然还说他是女的! 也不知道他生气没有? 白天他问他程笙跟他说什么的时候他都没回答他 看看外头月光,他忽然连饭也没心情吃了,不行。他得去跟他说明白,免得到时候程笙在外乱说,把他也给扯了进去。 他丢了牙箸,取了鞭子。出了门去。 徐家位置倒也不难找。本就离承天门近,而且徐家在京师安家也有四五代,随便问问也就找到了。 到了之后他又有些犹豫,他从来没因公事以外的事去拜访过哪个官员,突然这样上门,还是晚上,会不会更加使人误会?想了想,便就停在了徐府侧巷口。使了侍卫上前去拍门。 侍卫刚下马,侧面的院门就开了。从中轻手轻脚走出来两个人来,当先那个穿白色锦袍的个子纤秀,头上拿乌木簪子简单挽了个髻,手上执一把大折扇,走在这月色底下如同一株行走的百合花,竟是说不出的风流秀雅卓越不俗。 宋澈看到这人已经有些发怔,心里知道他是谁,也并不曾把他当成别人,但猛然间这样见到,忽然又有些心虚,穿起常服不染纤尘的他看起来跟日间很不一样,他怎么心里竟有些怦怦跳呢? 还有,他穿的跟孔雀似的偷偷摸摸出门来,这是要上哪儿去? 侍卫要走过去,他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先看看他去哪儿。” 侍卫嘴巴张了张,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他们家尊贵高洁日间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跟徐镛没关系的小王爷这是要跟踪人家? 宋澈绷紧一张脸藏在街角大槐树后,反正月光也照不出他的大红脸。 徐滢带着金鹏出了侧门,立刻上了早就停在门外不远的马车。 石青坐在车头,等她坐稳便就往袁家铺子驶去。 宋澈见他们走了,随后隔了小半里路的距离,也跟了上来。 袁家铺子所在的四面街道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因此治安很不错,好些铺子趁着夏夜好时光关的甚晚,尤其是一些酒楼茶馆,依然宾客盈门笑语喧哗。娼馆戏园什么的就更热闹了,声音透过遮天的树荫透出来,繁华里又带着些宁静。 袁家也是世代以绸缎铺为营生。本宅在别处,此地不过是方便看铺子而暂时落下的住所。 徐滢到了铺子外头时,正见袁紫伊坐在柜台后噼哩啪啦地算帐。 她也没惊动她,遣了金鹏下去递话,便就让石青将马车驶去了隔着条街的泗水庵。 庵里院门已经关了,但是庵前空地却十分幽静,好几棵亭亭如盖的龙柏星布其间,正是个好说话的去处。 宋澈见她在袁家铺子里前停了停,便也在那里停了停,探头见铺子里站着个巴掌脸大眼红唇的少女,身材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徐镛到了这里,难不成是来看她的?徐镛竟然有了心上人?对方居然还是个商户女? 他脑袋嗡地一响,没太能消化得了这个讯息。 他知道他也有十六岁了,他父亲早亡,他早成亲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关键是他平日并没有察觉到他有这个迹象,怎么突然之间就有意中人了呢?他都十八了也还没说亲啊! 不对,他们徐家人不是甚会攀高枝求前程的么,他正经说亲怎么会说个商户女? 先看看再说。 他加快步伐又跟着徐滢到了泗水庵。 古木林里设有石桌石凳,应是素日给香客们歇脚的,眼下徐滢就坐在石凳上望月,那眼神看上去含情脉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当然是在想刚才那个姑娘! 藏在龙柏后的宋澈看着就有些来气,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本来上次他在廊坊帮了他一把,又帮他出主意怎么挑人接任廊坊千户所的事,他对他印象已经有改观,哪怕是知道他们家素有攀龙附凤的传统他也无视了,哪知道他这个人品真是无下限!大晚上的居然跑在到这里来思春? 我希望明天能收获好多月票,好多好多月票,最好能挤进前三~~~~~~~~~哟嗬嗬嗬嗬~~~~~~~~~~~~~~~~~~~~~~~~(未完待续。。) 095 人面兽心 他冷冷眯着眼在树后咬牙,眼角一溜忽然一瞅来路上又有人提着裙子跟只花蝴蝶似的小跑过去,他更是没眼看了!来的这人不正是刚才铺子里那个女孩子么?原来他徐镛不止是在这里思春,而且还是跟人在这里约会! 他真是无语了,他徐镛可是堂堂朝廷命官,怎么能私下里跟女子做这些见不得光之事? 他猛地转回头,面前侍卫们也是一脸惊呆,惊呆之余又还带着一丝丝怜悯,他们小王爷这是被坑了? “爷,要不要小的们上前去把徐镛捉回来!”侍卫们还是很忠心的。就算他们不赞成宋澈跟徐镛在一起,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宋澈被徐镛给玩弄了。他徐镛既然有了姘头,又招惹他们小王爷做甚?难道他是活腻了吗? 宋澈一脚踹过去,瞪了他们一眼,又趴在树干上看起来。 袁紫伊看到徐滢还是很高兴的,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然后打开带过来的包袱,从中拿出一壶酒,几样腌制的小食。 “老袁回来了,路氏被赶回娘家去了。虽然老袁也有责任,但他这样的智商也不能全怪他。他要休路氏被我劝住求情了,结果换来我代替路氏参与铺子的管理。并且,不管路氏日后生不生儿子,我都拿到了分家产的权利。” 她得意地咬了口盐焗凤爪,然后塞了一只进徐滢嘴里。 徐滢啃着鸡爪望着天空,“你倒是利索。我那家还没开始分呢。”又道:“你这么明目张胆地跟我在这里吃酒谈天,就不怕人瞧见?” “这里晚上是没有人的,庵里的住持很受敬重。她长期失眠,附近的人都知道,所以晚上是不会有人来走动的。”袁紫伊说道,然后又特意把声音压低了些:“住持的师弟是个爆脾气,要是让人知道有人在附近吵嚷,她可是会操起笤帚出来打人的!” 徐滢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庵里,说道:“那咱们这样也不合适。” “我们说话声这么小。怎么会传到庵里去呢?”袁紫伊道,“若是再去茶馆,让人见到我三番四次地跟男人去喝茶更是不好。” 徐滢想想倒也是。遂就把动静弄小了点儿,又顺势往她这边靠了靠,以求能够以更小的声音说话。 宋澈望着两个人越凑越近越凑越近,一双眼珠子都快掉下地来了! 他们俩在这里约会居然还带着酒菜。这这这。这也太嚣张了!难道就不怕被人捉了扭送官府么?平日里徐镛在他面前没规没矩地也就算了,他怎么能在男女事上这么随便?按徐家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娶个商户女进门的,他明知如此还勾搭人家,这不是品行有问题么? 太过份了!太让人失望了! 他要削了他的官,罢了他的职!他的身边,怎么能够有这样的人品低劣人存在! “爷,您快看!” 正气得七窍生烟之间。侍卫们又指着前方低呼起来了。 那两个人居然已经脸贴脸凑到一块去了! 徐滢听袁紫伊说了会儿袁家的事,就顺嘴唠起家常来。自己的事情她并没怎么说。不是有防备,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关键是她不是袁紫伊那个疯癫性子,她想跟你唠磕能唠上三日三夜不重样,不想唠的时候你就是敲断她的牙齿也甭想挖出一个字来。 徐滢总归是稍稍内敛些的。 她们这里埋头说着话,哪里晓得后头有人盯梢盯得都快气断肠子了,宋澈其实也不想这么生气,他就是觉得自己被徐镛给骗了,本以为他还有可取之处,但结果却是这么不检点的人。他这样的人日后不就是跟端亲王一样三妻四妾自得其乐的人吗? 简直就差在脑门上贴人渣两个字了呀他! “爷,小的还是去把他打一顿吧?” 侍卫们见到他这模样着实不忍心了,都气成这样了,干脆打一顿算了,变了心的男人泼出去的水,不听话就扎扎实实给顿教训,有什么好纠结的? 宋澈瞪了眼他们,咬牙又望着不远处。 他打他干什么?这关他什么事?他只想戳破他的嘴脸,这种人就该让他哪哪儿都生存不下去!竟然害他以为他只是有些爱挤兑人的小毛病而已,竟然敢骗他! 想到这里他鼓鼓勇气站出来,大步走到光亮处:“徐镛!” 徐滢跟袁紫伊互诉衷肠正诉得欢,突听身后狮子吼,也不由吓得身子一闪,还以为遇到什么强人劫道,两个人你抱着我我抱着你回头一看,面前站着高大威武一人,手扶长剑满面怒容,跟雷神下凡似的,竟然是宋澈! 袁紫伊嘴巴张成杯口大,徐滢也张的一点不小,屏息望他半日才找回自己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你还有脸问我!”宋澈扑过去,咬牙切齿指着相互搂着的她们:“你这个私德败坏的小人,你竟然私下里跟女子在外苟且私会?你根本就不配当我大梁的官员!我要去告诉都察院,我要撤了你的职!让你滚出中军营!” 听到这席话徐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合着他竟是在跟踪她? 袁紫伊则张大眼睛嘴巴指着自己鼻子:“苟且?”说完又走到他面前:“你说我跟她苟且?” 宋澈愤然指着她们:“难道不是吗?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坐在这里,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简直有污我大梁国风!” 袁紫伊气不打一处来,回身抓起桌上的鸡爪子,啪地便往他脸上扔过去:“你这卑鄙无耻猥琐不可理喻的小人!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盯女孩子的梢不说,居然还反咬我们在外苟且!姑娘我冰清玉洁洁身自爱岂容你乱泼脏水!” 宋澈原先只道碰上个徐滢已经算是人间极品了,没想到跟他苟且私会的女人比起他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下一巴掌将鸡爪子拍开却也不敢还手,因为他的确是跟踪了他们,不管他们出来做什么,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跟着盯梢总不像话。 气得紧要处就只好大步蹿到徐滢身边冲她吼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你找的什么泼妇!” 一副埋怨的口吻。 远处呆着的侍卫很焦虑了,吵成这副样子他们到底是上还是不上呢?不上的话宋澈到底是他们的主子啊,主子有难他们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可是上的话恐怕宋澈会很没有面子,本来相好的就出轨了还要被对方的姘头骂,是谁都丢不起这个脸吧? 而且他们之间这笔烂帐是他们能用武力解决得了的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接着就都摸着鼻子缩回了阴影里。 算了,宋澈活了十八年总共才看中这么一个人,虽然所爱非人,但也挺可怜的,且给他留点面子好了。 这里袁紫伊听到宋澈说她泼妇,更是怒上心头,她当然认得出面前宋澈是何许人,可她有什么好怕的?不要脸的是他又不是她,居然骂她泼妇?她前世也算是深修德言容功的人,这时候也几乎忍不住要捡砖头砸人了。 “你说谁泼妇!你说谁!” 徐滢是真没料到宋澈会跟过来,生怕他们这一吵惹来是非,连忙劝着袁紫伊:“少说两句!”一面又跟宋澈道:“这里没大人您的事,请大人先回去!”再吵吵庵里的人都要出来了! 宋澈也没想跟袁紫伊吵,这袁紫伊的刁蛮跟徐镛的刁钻根本是两回事,他能容忍刁钻的徐镛但却无法容忍粗暴的袁紫伊,他可以不跟她一般见识,可是听见徐滢这话,他瞬间不淡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从小被人众星捧月长大的亲王世子啊,连太子他们都从来没这么对过他,他徐镛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轰他!“我为什么要走!”他气嚷着。他这是在怪他坏了他的好事吗?他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 暗处的侍卫都捂着脸没眼看了。 他们主子果然是用情太深了吗?竟然都要留下来死缠烂打了,从前也没发现他对谁这么深情啊!难道是越闷骚的人爆发起来就越惊天动地不成? “你不走你就给我站住!” 就在这当口后方庵门忽然打开了,传出来如破锣般地一道怒喝声:“贫屁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小王八羔子在这里吵吵!” 随着斥骂的声音,一个身如铁桶般粗壮的中年女尼手拎着笤帚走出门来,气势汹汹地扫视着四处。 宋澈本已全身都要炸了,见着又来了个凑热闹的顿时扭转了头去要怒斥,徐滢见势不对立刻扑上去捂他的嘴,这一扑因为情急而迅速,力道可不小,宋澈猝不及防被扑倒在树下,睁开眼则堪堪好对准徐滢一张脸! 两个人顿时如叠烧饼似的躺在一起,袁紫伊倒吸一口冷气,阴影里的侍卫们也吸起冷气,一双双眼睛如同灯笼般直愣愣望过来! 宋澈从未曾离徐滢如此之近,只觉得压在身上的她软软乎乎香香糯糯,就像元宵节时吃的糯米丸子,又像是每天早上吃的蒸奶糕,他望着压在身上的这团奶糕,都忘了要动弹了。(未完待续。。) 096 清白不保 (你们为个奶糕就激动起来,这章我都不好意思发了。。。。。。。。) 徐滢满腹心思都在身后暴躁的比丘尼身上,想到眼前这事真是想骂娘了!她好好的出来见个发小,她姓宋的吃饱了撑的跑出来跟着她?她是欠他钱还是欠他命?跟踪了她不说还在这里指手划脚?这要是让后头的尼姑们发现了他们还得了? 一个亲王世子,一个军衙小吏,一个商户女,三个人大晚上跑到这里来吵架,这无论怎么传出去都能衍生出无数个版本的绯闻,何况她眼下还并不能被揭穿身份,她怎么能让他引来尼姑们! 但她的苦衷宋澈怎么知道?他只知道他的脸红到发烫了,捂在他嘴上的那只手也像是烙铁一样让他快发焦了!她怎么会这么香这么软他脑海里好像飘过去一丝什么,立刻捉住她的手往下一拨拉,紫涨了脸道:“你” 话才开了个头,忽然一张嘴就被另一张温软香滑的嘴给堵住了,双手受缚的徐滢情急之下竟然用嘴吻住了他 没错!是吻住了他! 用唇! 远处侍卫们僵立了半晌,个个手软脚软地蹲下了地去。 完了,彻底沦陷了。 目力好的侍卫们看得清清楚楚,就近的袁紫伊也看得清清楚楚,被压在地下的宋澈当然就看得更加清楚了! 四周好寂静,就连先前还叫嚣着的尼姑的声音也渐行渐远了。宋澈脑中一片空白不!他好想死!他被人强吻了,被徐镛这个渣滓给吻了!他居然让他给轻侮了!!! 这个畜生! 徐滢看到他眼里的火光,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连忙翻了个身坐起。借着两人粗的树干遮挡拂拂衣摆站直,尽量装得如同刚刚才付钱嫖完出来的嫖客一样云淡风清,内心却同时有一万匹赤血马在奔腾呼啸! 她哪里是想占他的便宜?不过是因为两手挣扎不出来才情急之下想堵住他的嘴啊! 宋澈急火攻心几乎昏死过去!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世清白居然会毁在徐镛这个禽兽手里!他一面跟未婚女子勾三搭四居然还一面揩他的油!他他他,他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简直就是吃了齐天大圣的胆!他把他这堂堂亲王世子给侮辱了还能若无其事地爬起来! “我杀了你!”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瞪圆双眼往徐滢扑过去,徐滢拖住袁紫伊拔腿就跑:“还愣着干什么!” 袁紫伊虽然被她吓傻了。但那反应力却也不是盖的,闻声立刻从桌上拿了酒壶拔了塞子往宋澈泼过去,然后一手牵住徐滢。一手提着裙子,亡命地往前奔跑起来! 这二人前世里养尊处优,这一世里却跑过不少腿,脚力也练出了来些。都知道宋澈这一发起狂来那绝对是说杀就杀。一时间只见两旁景物如梭一般往后掠去,那感觉便跟再快一些便要乘风破浪平地飞升似的。 宋澈又悲又愤,气得四肢都发颤了,他这一动,抱着剑蹲在树影下成一排的侍卫也立刻跟着追起来。 但他们都是极富社会经验的老精英,深知这种时候不是逞强拼能耐的时候,于是都极有默契把节奏控制得相当好,恰恰紧跟在宋澈身后两步的距离。既不快了掺和他们小两口的糊涂帐里去,又不慢了显得办事不尽心。 徐滢跟袁紫伊顺着街巷跑了两里路。仗着巷子里拐弯多宋澈轻功施展不开而占的便宜,渐渐听不到他们的追赶的声音,到了座牌坊终于支撑不住,扶着石柱就躬身喘起气来。 袁紫伊喉咙拉风箱似的狂喘息了几口,一手撑住石狮子的脑袋,一手冲徐滢竖起大拇指:“牛,你真牛!” 能有这种魄力的人不多啊,唯有他们大胤的公主才有这敢叫日月换新天的霸气啊! 居然敢占人家小王爷的便宜,说她前世没修福都没有人相信啊! 徐滢拍掉她的大拇指,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要敢说出去一个字,我直接让你轮回到下辈子去!” 袁紫伊呸她道:“就知道凶我,你就不怕他说出去?” 徐滢抹了把跑散了的头发,捂着胸口道:“他丢不起那个脸!” 话音刚落,来路上噔噔的脚步声又如雨点般传过来了! “快走!” “往哪里走!” 才牵着走了两步,前头宋澈就迎面堵了上来,掉头一看,五六个侍卫也正堵住后路抬头望天数星星。 “进牌坊!” 袁紫伊拖着徐滢便急转往牌坊里来。 宋澈脚步一错又瞬移到了她们前面。 “还想往哪儿逃!” 徐滢没再动了。 袁紫伊大声道:“亲都亲了,你想怎么样?”难不成亲回去吗? 宋澈立刻炸了:“你给我闭嘴!” 侍卫们走上来,绷着脸分立在袁紫伊两旁,个个无语地瞪着她。见过没眼力劲儿,没见过这么没眼力劲儿的,还看不出来他们俩有话需要私下谈吗?被徐镛坑了不是她的错,可要是执迷不悟就不应该了。再怎么说他们小王爷也甩她这个商户女好几十条街啊。跟他们主子抢男人?哼。 嘴里道着“姑娘请”,却是不由分说把她架出牌坊去了。 袁紫伊势必挣扎,但徐滢对她的安危倒是不担心,宋澈还没下作到伤害一个女人的地步。 四处没外人了,宋澈盛怒冲过来,揪住她的衣襟:“你竟敢对我无礼!” 这挟着愤怒的一下力道还是挺大的,徐滢又是个女孩子,顿时身子就顺势闪晃起来。 她反手扶着石狮子稳住身子,口里道:“大人动不动就揪人衣领,这难道就有礼了吗?大人口口声声说我无礼,却又大晚上的跟踪下官至此,不知道到底是谁无礼在先呢?再说刚才下官也并非有意冒犯,不过是担心大人冲动招来外人,情急之下无意而为罢了。” “你都是用这样的方式阻止人说话吗?!” 宋澈揪着她的领子猛摇着,夏天衣裳本就单薄,这一摇,袍子领口就不觉有些歪斜。徐滢连忙抬手去拉,宋澈还以为她又要使什么诡计,立刻将手按住她肩膀。两个人手起手落之间,竟然就把她因奔跑而松散了的发簪给扯掉了! 一头乌发如云一般泄下来,低垂在徐滢左腰,直及大腿,落在白衣上,像是不小心打翻了一池墨! 徐滢从未曾僵过的脸立时僵在那里,宋澈也张大嘴呆若木鸡! “你你怎会有这么长的头发?” 放下头发来而且统统垂在一侧的他看上去比原来的他更加阴柔了!更加妖孽了!更加像个随时准备把人扑倒张嘴吃豆腐的祸国妖姬了! 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风情先前脑海里那点乍现的灵光又亮起来对,就是风情!特属于女人的风情!天哪!!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如同被点着了的炮仗一样炸了三尺高:“你真的是女”(未完待续。。) ps: 原来月票29号0点起双倍! 097 我要告你! “闭嘴!” 徐滢一声沉喝,宋澈就真的闭了嘴。未曾说出口的半截话生生夹在喉咙里,憋得他两颊发胀,两眼圆睁,连呼吸都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她还敢凶他! 未及开口,徐滢已放缓了语气,一面拢着衣襟,一边束着头发,扬唇向他道:“这左右可到处都是人家,大人名声如美玉无瑕,要是弄得人尽皆知损坏了名声可就太划不来了。” 宋澈跳起来,颤抖着指着她,然后围着原地团团打起圈来! 不行不行!他要疯了,他一直当眼中钉肉中刺的徐镛居然是个女的!日日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擅长用各种方式气死他不偿命的他居然是个女的!他还跟他去廊坊,对了,她还被他摸过胸被他牵过手,刚才的刚才,她还夺去了他的初吻! 天哪!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唇,蓦然打了个寒颤,觉得每根神经每个毛孔都在冒火了! 这简直让他难以忍受!他居然被个女人给吻了,真是岂有此理!她居然这么大胆,从前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她现在竟然亲了他之后还平静地爬起来当作没这回事!她当他是什么?她凭什么当作没这回事! 她她她,她简直该遭千刀万剐! “我,我要去都察院!我一定要揭穿你们!”他扬着拳头冲她大吼着! 他们简直没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竟然弄个小姐充当男儿来做官,他一定要去都察院。一定要告到他们永世也不能再做官! 害他还在程笙面前对她各种维护!她居然敢骗他!怪不得程笙老说她娘气,还一个劲地说她是女人,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是女人! 他掉了头,拔腿就要往来路奔去。 徐滢及时叫道:“我又没穿官服,又不是在衙门里,大人跑去揭发我,不知有什么证据?” 才抬腿的他蓦地停住。是啊,他并不是在衙门里逮的她,也没有抓到他穿官服。就是告她也缺乏证据。 但是,这点小事就能难倒他堂堂端亲王世子吗? 他倏地回过头来,上前两步在她头顶形成压迫之势俯视她:“那我就等到明日你上衙。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找出个一模一样丝毫不露破绽的替身来替你!” 徐滢还真不能。虽然说一切都是奔着徐镛不久后替回来而去的,但要想他们之间衔接得天衣无缝那简直不可能,眼下宋澈已经捉到现行。那就更没有办法能逃得过去了。 既然逃不过。就只能面对。 她抬头道:“大人揭发我,对大人来说却没有半点好处,这种事做了也无益。” “怎么会无益!”宋澈在头顶吼她,“至少我不会再被你骗!” “我又不是针对你。” “我不管!”他暴吼着。总之他就是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指着她鼻子:“我要去告诉王爷,我要让他亲自处置你!让他自己看看想栽培的属官是怎么骗的他!” 说着他又要走。 徐滢伸手拖住他:“大人如果硬要这么做,我也无力阻拦。 “我虽然是不应该代替我哥哥上衙,但我到底也没让大人受到什么损失。当初我们本已经告了假。我哥哥也的确是有伤在身,谁知道大人撞见我。非把我带回衙门来上衙,我也只好被迫顶上了。我就算有错,那也有大人一份责任不是吗?” 宋澈要气吐血了:“你还怪我?” 徐滢摊摊手,“如果不是当初大人斤斤计较耿耿于怀,又怎么会逼得我这么做?” 宋澈快晕过去了,感觉每跟她说一句话都是在找虐! 他颤抖着手指着她,忍住气血攻心涌上来的眩晕。 徐滢又笑微微说道:“大人其实也不必愁,过不多久我哥哥也就能回来上衙了,大人只需遮瞒几日便可。我可以继续给大人出主意治理军务,廊坊那边卢将军虽然过去了,总还有归德卫一些事情有待处理吧?不拔除卫所里的驻虫,光调个卢将军过去岂非也是无用?” 说到军务,宋澈还真是没办法硬气了。 他身边没有一个属官有徐滢这么精明能干,他们要么畏畏缩缩怕这怕那,要么肚里空空胸无点墨,再要么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并没什么真本事,真要是没了徐滢,这正在进行中的整改计划不是又要半途而废了么? 但是,又岂能因为这个就坏了他的原则! 他怎么能容忍她这样的奸佞在身边?她不能要,徐镛也不能要! “我不稀罕你!”他咬着牙绷脸望天。 徐滢笑了笑,再说道:“大人真不稀罕倒也无妨,只不过,大人跟徐镛的事不知如何跟世人解释?” 宋澈低了头,眉头皱得跟铁铸了般生紧地瞪着她。 徐滢笑道:“大人本就与徐镛有断袖之名在外,今夜又尾随我至此,不说别人,首先您的几个侍卫们必然已经坚信你与徐镛有不正常的情谊。如果大人把徐镛竟是个女的的真相公布出去,不知道外人会怎么猜测大人您的品行?” 好男风的毛病虽然让人不齿,到底没动国法根本,要是宋澈把这状给告了,外人知道宋澈死揪着不放的小吏是个女的,而且还公然带着她出入公众场所,私下里又种纠缠不放,那时纵然她的名声被毁,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时必然会将各种污水泼到他头上,端亲王饶不了他,他自己这差事也必将不保!皇帝还能让背皮都被人指破了的他呆在佥事位上吗?到时候府里两位郡王反倒落了便宜还未定。 宋澈气得两颊发紫,伸手又要去揪她的衣襟,然而手伸到半路生生停在那里那里不能揪了,那里有奶糕越揪岂不就越说不清?那揪哪里呢?好像哪里都不能揪了天啊,难道他就白白被她占了便宜去吗?! “大人?”徐滢伸手戳戳他。 他看看胳膊上那只白生生的手指,立刻抱着胸跳到了一边,死瞪着她。 徐滢笑一笑,掏了帕子:“要不,我给大人擦擦嘴?” “你滚!” 宋澈再度往后跳了两步,怒吼起来(未完待续。) 098 该说亲了 京城传言,端亲王府的小王爷病了,病因不详。 这几日前往王府探病的宗亲和朝臣以及各权贵子弟都几乎踏破了王府门槛。 小王爷是太后和皇帝的宝贝疙瘩,身体倍儿棒的他突然这一病,牵动了多少人的心。 太后急得把万夫人和宁夫人给骂了,怪她们没把宋澈给侍候好喽,皇帝则把端亲王给斥了,怪他把宋澈给逼紧了。皇后也把流银他们给罚了,怪他们侍侯疏忽了。宋裕和程笙则盯着后院里的老乌龟看了半晌,疑心是不是它过的病气给宋澈,也琢磨着要不要宰了它。 好歹还有太子是明白人,盯着蒙头躺在被窝里也不怕中暑的宋澈瞧了半日,下令众人不要骚扰他,他喜欢蒙着就让他蒙着,喜欢憋着就让他憋着,大家该干嘛干嘛去,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徐滢这里也想请假,因为宋澈那疯子知道后她再去衙门显然就没那自在了。回府之后她立即就把宋澈发现她真面目的事给说了,当然亲了宋澈的嘴那段她没脸说,即便是心大,这种事挂在嘴上也还是怕杨氏听完一口气回不上来吓死过去。 徐镛听完她交代完毕之后屏息了足有半盏茶之久,末了竟是如释重负的垂下肩膀,仿佛这么久以来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似的。他沉默半晌后抬起凌乱的一双眼神扫着她道:“不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就是宋澈真跟端亲王告了状,端亲王也不至于为了他们之间一点私怨做下这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如今既是捅破了。怎么着还得把这谎给彻底圆过去才好,否则的话只怕会引来更多的人的猜疑。而宋澈那里,除了徐滢去想办法捋毛,还有谁办得到呢? 于是徐滢翌日又还是来了。 一早下了马车先在承天门下转了两圈,察觉并无异常才又进去。 一进去才又知道宋澈“病”了,心里又更踏实了些。 接下来两日街上传小王爷病倒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小吏们也恢复了扎堆八卦的休闲方式。最后得出的结论无数个,一个比一个惊悚。 有说宋澈看着硬朗实际就是个空壳子,这些年没有嫡母照顾被王府后宅的庶母压榨欺凌得不堪一击的;有说宋澈乃是被庶母庶弟们下了极要命的毒终于毒发了的;还有说他是素日里得罪人太多被人下毒杀行刺了的。 总之随便拉个出来再引申引申就是个现成的阴谋权斗腹黑宅斗的好戏本子。无辜躺枪的王府夫人们这些日子也是各种被推上风口浪尖迎接舆论的鞭笞,宋鸿宋沼兄弟连街都不敢上了,就怕走到路上一不小心被口水给淹死。 徐滢也深入各种八卦群体作探子,津津有味吃着瓜子喝着酸梅汁当听话本子。听到精彩处仍不忘举手击掌几下以示拥护。 宋澈是完全不知道害他气得肝肠寸断的始作俑者居然小日子还过得仍然这么滋润的。要不然躺了三日才刚因为腰酸背疼而爬下床的他很可能吐血三升而立时死去。 他当然没有病,不过是气得怕自己忍不住冲到徐家手撕了徐滢才假称生病而已。 他都不知道那天夜里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她威胁完他之后立刻就带着那个叫袁紫伊的女子大摇大摆地跑了,他本意是想追的,但侍卫们居然全都拦住他让他算了,怎么能算了?!那可是害他不浅的罪魁祸首! 她先是故意挑起大家对他的误解,以为他跟“徐镛”真有什么说不清的事情,然后又仗着端亲王为恃各种不把他放在眼里。好不容易他对她有了改观,想不再计较从前的事情跟她平等相处。谁知道她又突然夺去了他的初吻!更要命的是她竟然最后还变成了个女的! 他被个女的给扑倒强吻了! 他还要不要活了?还要不要顶着大梁亲王世子的名头出去走动了?还要不要当威武雄霸的中军营佥事大人了! 他一想到这里心窝子就直疼,浑身的血液都变成了热油,在他身上四肢四处乱窜! 好吧,她是个女的也就算了,反正她的确也没坑到朝廷什么,可她为什么要占他的便宜?世上哪里有她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即使三天过去,一想到这个他双唇上还火辣辣的,还忍不住打激灵! “拿水来!” 他拍着床板大吼道。 守在外的流银忙不迭地捧了水进来,他接过水盆便弯下腰泼水猛漱起口来。 “爷,您这几天已经漱了好多次了。”流银吃惊地望着他快被磨破的嘴皮。他这是吃了shi吗? 宋澈我行我素,清水漱了沾盐漱,沾盐漱了又嚼柳条漱,直恨不得把被徐滢沾到的那块皮给削了去。 等到折腾完毕,商虎他们也进来了,“爷,这是王爷让拿过来的军务。” 他自己没说出得了个什么病,太医也没查出什么来,只开了几剂安神静气的方子,端亲王心里便踏实了,该给他管的差事依旧拿过来交给他,不带半点含糊的。 他瘫在躺椅里把本子接过,一看上头徐滢那熟悉的字眼儿神经立刻又被刺激了,立刻把本子抛回了商虎怀里,“有什么事回衙再说!本官正在养病不知道吗?” 商虎心里明白着呢,那天他怎么被扑倒吃干抹净的他虽没去,但细节是早就从兄弟们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他们主子多傲娇的一个人啊,宋裕打小还没受到过他这么多爱护呢,居然沦落到被人揩了油还只能关起门来的份上,身为下人的他们也爱莫能助。 感情这点破事儿,谁能理得清哪。 但是端亲王分派过来的任务,他又不能不办。 “爷,这些是卢鉴从廊坊发过来的军报。” 卢鉴就是上次派去接替梁冬林的新任廊坊千户长。宋澈到底忍不住不动心,板脸把他手上的本子又夺回来。 宋澈这事惊动了宫里,外头的传言也有不少落入了太后皇帝的耳朵。 当然什么刺杀之类的他们深知是无稽之谈,但是说到王府后宅,他们却不能不慎重了。毕竟万夫人受宠是事实,宁夫人虽然低调些但也没有吃亏到哪里,得亏端亲王是个明白的,不然的话哪里还有宋澈如今的活路? 可是即便如此,她们就真的安份了吗? 如果真的安份,那这阵子万夫人被禁闭又是怎么回事? 太后和皇帝皇后都知轻重,并没有因为偏爱宋澈而随意伸手进王府内宅,这也是因为尊重端亲王。可正因为如此,宋澈在家里过得到底怎么样,也就没有人知道了。他若是个女孩儿,倒也可以进宫找他们哭诉哭诉,可他是个男孩儿,莫说哭哭嘀嘀不像话,宋澈也不是那种人。 如此一来,太后就有些忧愁了。 皇后晚饭后陪着太后散步,太后望着园子里满树累累的樱桃就叹道:“这树还是你表妹才生下澈儿的时候种下的,一晃又十七八年了。” 皇后微笑点头,“是啊,我记得那会儿她刚满十八岁不久,澈儿还不会走路,坐在摇篮里望着我们一个劲儿的傻乐,想不到一转眼,他如今也到他母亲这个年纪了。” 太后道:“可是他母亲十八岁的时候已经生娃了,他十八岁都过去两个月了,亲事都还没有着落。”她蹙起的眉尖里有着深深的忧愁,“他没有母亲,家里那两个是不会管他的,她们也没资格管,你弟弟成天只知道束着他,你和皇上也该替他张罗张罗。” 皇后面有歉色,“其实上次皇上已经跟他提过这事儿,这孩子反应很大,说是暂时不娶,还跟他皇伯父顶了起来,冲了出去。我们不敢再刺激他,就没再提了。母后要是有好的人选,只管告诉我,我跟皇上斟酌斟酌,澈儿想要挑自己看中意的,我就法子让他们先见个面,您看可成?” 太后听到这里就笑起来,“哀家老眼昏花,哪里知道什么好不好。知道你贤惠,你去办便是。哀家只是觉着,他在王府里也未免太寂寞,若是早些成了家,那别扭性子或许也能改改。” 皇后笑道:“可不是?所以才请母后挑个细心又懂事的。” 太后含笑走了几步,忽然缓下脚步,说道:“前些日子冯玉璋的夫人带着她两个孙女进宫,哀家觉着他们家那个大丫头倒是知书达礼,端庄敏慧。但是哀家又觉得那丫头比起颖丫来, 到底少了几分活泼气,你说呢?” 皇后微讶了讶,停下来:“母后是说程家的颖丫头?” “还有几个颖丫头?”太后回头望着她,又微叹道:“冀北侯是澈儿的舅舅,筠哥儿很争气,程家将来必然也会被他撑起来的。他们兄弟跟澈儿向来要好,颖丫头跟澈儿也属青梅竹马,表兄妹间亲上加亲,岂不是皆大欢喜?” 皇后屏息片刻,才又勉强笑了笑。(未完待续。) 099 劫后余生 翌日徐滢像往常一样晃悠进了衙门,一进门就觉气氛略有不对。廊下衙役们站得笔直,茶水间不见小吏们插科打诨,就连院子里两株素日有点风就颤个不休的银杏树,今儿似乎也十分乖巧。 徐滢心下一动往宋澈房门口看了看,房门开着,果然是他销假回来了。 连忙拐进公事房里打探敌情,就见刘灏林威果然头对头凑在一处嘀咕什么,一见徐滢来,立刻道:“快老实点儿!炸毛狮子一早就顶着个大黑脸,把咱们每个人都叫进去找了番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要倒霉。” 徐滢势必问找什么碴。 林威叹道:“不是说桌子擦得不干净,就是说地扫的不干净,不是说茶沏的太浓,就是说上点心的速度太慢。折腾死人了!回头你就知道。”他敲敲自己看上去已经跑累了的腿说道。 这么会折腾,那看来是气还没消。 徐滢多有眼力劲儿,闻言便坐在公案后并不过去冒头。 宋澈坐在房里,心思其实并没怎么在公事上。 三天过去他的怒火倒是也去掉些了,然而心里总是不顺,毕竟徐滢占了他那么大便宜,而且他居然还不能揭发他,但是他又不能因为她而荒废了正事,难道只要她在衙门,他就永远不来了吗?毕竟不行。该面对的迟早还是要面对的。 花了三天时间说服自己看在她没有对大梁朝廷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的份上,他决定且忍了。 想她做下这种缺德事。心里必然也会过意不去,只要她知错,他就勉强把她侮辱他这事揭过去算了。 早上来的时候特意往隔壁瞥了眼。她还没来,这就对了,他是故意早来的。哪知道才准备吃早饭,就见她晃晃悠悠过来了,脸上竟然跟没事人一样笑嘻嘻地,一点内疚和自责都没有,他那火气顿时便又蹿了上来。手里的奶黄包也丢回了盘子里。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骗了他之后,居然一点忐忑惶恐的意思都没有? 岂有此理! “把徐镛叫过来!” 徐滢正勤勉地整理着卷宗,就被叫到了隔壁。 老实说再见宋澈时她并没有什么尴尬。就算有尴尬在那天夜里他追上来时也早就被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她如今跟他的矛盾并不是有没肌肤接触的事儿,而是她是个女的瞒天过海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而他如今知道了却还不能揭发她。他为此感到憋屈。而她却因此心安理得而已。 宋澈原本抱着要狠狠羞辱她一番的心理,可是等到她真正到了面前,他忽然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一看到眼前她的眉眼鼻唇,就会不由自主想到她散下头发像个风情万种的妖精的模样,看到她的脸,他就会情不自禁盯住她那双又粉又软的小樱唇,继而再想到那零距离之间的酥麻触感 “不知道大人唤下官有何事?”徐滢觑着他,扬眉道。 他心里一抖。连忙把眼别开了。手忙脚乱去端茶,茶翻了。 徐滢挑眉觑他一眼。不动声色拿抹布来擦桌子。 他看到那只白腻腻嫩生生的手,立刻又打了个寒颤。 他真是见了鬼了!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会连多看她一眼都会觉得像做贼? 徐滢眼角一睃就把他的反应收进眼底。 看到他害臊成这样,她就放心了,大梁这堂堂的王世子,原来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 宋澈已经想不起来要叫她进来做什么了,先前的踌蹰满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抬眼觑到她似笑非笑望过来,一张脸便又火辣辣发起了烫。 笑什么笑! 他瞪过去,手里一只笔啪地折断。 徐滢放了抹布,又走到壁前借着他的仪镜正了正官帽,才拢手站回书案前:“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下去干活了。听说廊坊那边梁冬林贪墨的财物都已经核对完毕了,包括于家在内的失去土地的军户也都得到了补偿,下官还得整理数据上呈王爷呢。” 忙忙忙,好像全天下就你最忙似的! 宋澈把断了的笔扔在桌面上。徐滢就此出了门,他也没再说什么。 这一整日气氛都很别扭。 宋澈心情总凌乱如劫后余生。 虽然说不用时时见面,但偶尔也会有差事要交代,徐滢镇定自如得很,他的心思却如同在草原上跑马,时常前言不搭后语,根本就没办法抬眼看她。他只要一看她,思绪完全就会变得焦虑狂躁,他会想起她曾经万恶的种种,会恨不得想要掐死她! 都是她害的, 都是她害的!她这个天煞孤星! 商虎他们在廊下看他转来转去又是抱头又是捶胸地愁了一日,心里也是有无数飓风在咆哮。 爱得这么辛苦就把人家抢回去啊!你小王爷又不是没权没势,到了这会儿真是割舍不下又不是养不起,大不了先瞒着到成亲之后再公开!有必要这么长吁短叹跟个娘气似的吗?能不能洒脱一点?能不能霸气一点?能不能像个睥睨天下的霸主一样宣示出你的主权! 但是再哮咆这股风也冲不出他们的胸膛,他们仍然只能闭着嘴在廊下装木头。 而且揣着这种大八卦不能往外说的心情好难受,他们小王爷被徐镛扑倒亲了嘴耶,这就好像抱着个大金块却不能露出来显摆,因此越发使人感到焦躁。 当然他们更多的还是想替宋澈解决这个烦恼,那毕竟是他们誓死效忠的主子。 这一日主仆数人面上冷静,私底下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徐滢毕竟久经风雨,公事公办地到了下晌,没露出一点破绽。 眼看离下衙还有点时间,端着杯子正要去沏茶,半路上却被衙役截住了:“徐都事,这里有你的信。” 说着将一封飘着浅香的信笺递过来。 徐滢一看信封上画着的两枝竹子,心下便不由一咯噔。拆开来一看,果然是程筠。 明儿便是初一,是他约她去伍门寺赴法会吃斋席的日子。信上写的就是明日在寺里见面的时间地点。 这几日全副注意力都在跟宋澈的这事上,她倒是把这茬给忘了。(未完待续。) ps: 听说微信里有集赞送月票啥的,其实我没太懂,但是聪明的筒子们可以去了解下~ 100 勾搭了谁? 这下怎么办,她到底去是不去? 去的话程笙既已知道她是女的,那程筠会不会也已经知道?如果他知道,那她还堂而皇之的去赴约就不妥了,而照她目前的推测,他多半已经心里有数,不过是因着程笙同样的理由,而未能对外揭发。 那要是不去呢? 不去的话,崔家那里她又岂不是错失了一个打探内幕的良机? 徐滢在廊下踟蹰,倒不知怎么决定好了。 宋澈熬了这大半日,也想回府了。 一出门就险些跟廊下徐滢撞个满怀,她手上抓着的一封信也掉落在地上。 徐滢连忙去捡,他看到信封上两枝竹叶鬼使神差地也弯腰去抢! 那竹叶是程筠惯用的信封的徽记,这信是程筠写给她的,她跟程筠男女有别,居然在跟他有过“肌肤之亲”后还跟他暗通款曲!她把他这衙门当什么了?把他当什么了?占了他的便宜不算,居然还勾搭上程筠?她这只狐狸精! 信被两个人同时拽在手里,两个人也如同乌眼鸡似的互瞪着对方。 到底宋澈力气大,一用力那信就被扯了回来,再一看,竟然还有一半落在徐滢手里! “大人何以撕我的信?”徐滢张大眼。 宋澈可万没想到这信纸这么不禁扯,被她这样反问顿时也有些心虚,扭头望着天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想看看程筠跟她说什么是,其实他是不应该看。可是他就是想看又怎么着吧!程筠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那天他们俩说说笑笑地从门外走到程笙院子,他一看就觉得有问题。 “不是故意的。那撕坏了也得赔。”徐滢气定神闲望着他道。 宋澈瞪着她,把她手上那一半扯过来:“粘好还给你便是!” 徐滢把两半信全部夺回去,“粘好就能变回原样吗?大人见过粘好的纸中间没痕的吗?” 宋澈怒视她:“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徐滢慢条斯理地,将信一点点撕碎扔进篓子里,抬步往隔壁公事房而去。 宋澈握拳回头,扫一眼廊下闻声探出来的许多颗脑袋,咬咬牙大步出了门。 才走到院门外徐滢又一阵风似的追到身后来:“忘了跟您说一声。明儿上晌下官要告个假。” 说完俯身深鞠了个躬又走了。 宋澈鼻子快喷火了,他答应她了吗! 虽然说想不到万全之策,但徐滢还是决定去赴这个约。 因为程筠就算知道她的身份。只要他不点破,她也没必要心虚。不过她对于程筠的邀约还是有一点点的疑惑的,她跟他总共也才只见过几面,并不算深交。就算是她对他颇有几分欣赏。而他也出于道义替她解了几次围,说到要把她当朋友一样地邀约,倒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但即便如此,翌日早上她也还准时到达伍门寺。 伍门寺位于东城关东店胡同,占地不算很大,但古朴雅致,建立已有数百年之久。据说原先是个胡僧建的,所以寺里有些古迹还保留着异域特色。附近也有几间外族人开的面馆和小吃店。香火应还是挺旺的。 徐滢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善男信女赶来,老老少少如同蚂蚁搬家。看着装倒是都很齐整,有些锦衣绣服的贵族,但是不多。徐滢遁着人流走进去,找到程筠所在的禅院,他已经在廊下等待了。 “小侯爷这里倒是风雅静谧。”她进门便笑道。 程筠扬唇笑着,看着清逸的她眼里满是柔和,“我每年在这里捐五百两银子和五百斤的香油,他们便把这禅院辟出来作我的别居,我盛情难却,也只好受了。” 望见她额上的汗珠,又顺势把手里扇子递了过去,动作流畅自如,仿佛日常做惯了这样的事,让人觉得舒服得紧。 宋澈昨儿回府之后余怒难消,想想做什么都没有意思,吃了饭就倒头睡了。 早上到了衙门,处理了点公事,想叫人来沏茶,才记起徐滢跟他告了上晌的假。 她接了程筠的信后立刻就跟他告假,八成跟程筠有关。他们俩干嘛去了? 他心情又不好了,叫了林威进来沏茶,瞪个眼简直能把人戳死。 这些人平时都跟她鬼鬼祟祟交头接耳,他们都是一伙的!没想到她手段这么强,不但把他的小吏全给笼络了过去,居然还去勾搭程筠! “来人!” 人进来了。“大人有何吩咐?”林威抹着汗。 他又愣住了,有什么吩咐,他自己也不知道。她跟谁结交那是他的自由,他似乎也管不着不,话也不能这么说,她在上衙办公的时候外出办私事,这本来就不合规矩。要是她家里出急事倒也罢了,要是跟程筠出去见面,那不是渎职吗? 作为她的上官,他必须阻止这种行为! 想到这里他底气又足了,挺直身道:“去查查,程家小侯爷现在这会儿在哪儿?” 林威麻溜儿地去了。等宋澈喝了半盏茶便就倒转了回来,禀道:“回大人的话,小侯爷往伍门寺赴法会去了。” 法会?宋澈冷笑起来,他们倒是好兴致! 法会辰正开始,前后共一个时辰。 程筠很显然受到相当大的优待,他的禅室西窗推开正好对着会场,所以并不必出外与大众聆听。 与会的皆是寺里的僧众,由方丈主持,香客们可以选择跪在蒲团上颂经,也可以选择在周边静坐,总之不要扰到会场就成了。而受邀到来的一些香客有些如程筠一般呆在禅室,有些则位列会场两侧的上席,待会过后会有寺里安排的斋席。 小沙弥们在窗下摆了小方桌,置上瓜果茶点,程筠盘腿坐下,手持念珠而凝神倾听。 大胤朝皇帝奉道,徐滢自小对僧佛并未十分景仰,跟着听了小半个时辰,便就轻轻端了桌上杯子。不知怎么惊动了程笙,他偏过头来,薄唇扬起:“你不信佛。”阳光落在他侧脸上,将他左边的眉眼睫毛镀上一层金,衬着他的微笑,看着确是个美男子。(未完待续。) 101 不是跟踪 徐滢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也扬了唇道:“还好。” 程筠放了念珠,拂一拂经书上并不存在的灰,起身道:“你也难得上这里,这会儿正好清静,不如我带你进寺里逛逛。”他拂拂衣摆站直,说着又看了眼窗外道:“崔家的禅室就在西边。今儿来的是崔家的女眷,崔嘉应是没来。不然的话,咱们倒是可以过去打个招呼。” 崔嘉怎会来?他如今正避着不肯上徐家,自是要装孙子了。 只是崔伯爷父子都没来,又要如何探听底细? 她笑笑地随他出了门,绕过会场走上古旧的廊子,一路往后面殿堂里去。 程筠始终静静地,看上去的确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但分明不管人多人少,他表现得总是那么放松自如。就譬如眼下徐滢即使与他并不熟,他的谈吐也总是恰到好处,两个人就着沿途的风景闲逛到了正殿,瞻仰了各方菩萨之后,就顺势到了功德碑前。 徐滢果然看到了崔伯爷的名字。 崔家跟程筠一样,每年也是五百两银子五百斤香油。 徐滢顿了下,说道:“崔家是因为十年前被袭而在此敬奉,那小侯爷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程筠一笑,负手望着她道:“可记得当初你闯到程家我那间小书房来时我正犯着腿疾?” 徐滢点头。 程筠便道:“我这腿疾其实也是多年落下的外伤,只不过不像崔伯爷那么惊险罢了。那年也是听崔嘉说起他们家在伍门寺许了长愿。我到这一看这寺虽小但却别有一番古朴沉着之感,便就也在佛前立了愿,请菩萨保我再也不要有什么意外。” 徐滢听到他说意外。拈住身畔一朵蔷薇停在那里。 程筠一面下着石阶,一面看了眼远处已然准备撤场的会场,笑说道:“快散场了,我们回房去。”乍然扭头一见到她撩花的姿态,那目光又渐见深沉。 徐滢是穿着常服出来的,色泽极正的宝蓝织锦袍子衬得她皮肤越发晶莹,简简单单一个发髻在头顶。面上也干干净净,身上没有女孩子惯常的珠玉发饰,唯独只在腰间系了块羊脂玉噤步。一只绣着寒梅的荷包,倒是显出她有着杏眼俏鼻和樱唇的小脸的精致来。 “这是镛哥儿么?” 这短暂的静默里,忽然响起道陌生的女声。 两个人连忙转身望去,只见面前不远站着个四旬上下的贵妇。身边有两名少女相随。正面带微讶往这边看过来。 徐滢哪里认得来人?但她既然开口称呼却也只好躬身下拜:“徐镛见过夫人。” 程筠也含笑行了一礼:“见过崔夫人。” 原来这就是崔夫人!徐滢心里有惊讶,但却不意外,明知道崔家女眷在寺里,那么会碰见也并不叫做偶然。只是没想到上次她明明答应了让崔嘉上门赔罪却到如今还不见踪影,眼下倒是还好意思来打招呼。 便就扬唇道:“不知培毓在何处?晚辈正好有几句话想跟他聊聊。” 崔嘉表字培毓。名字倒起得好,就是人品不咋地。 崔夫人听她提到崔嘉便有些后悔招呼打得太快,竟是忙了崔嘉跟徐滢那事还没了,当着徐镛这晚辈眼下竟有些下不来台。这的确是崔家理亏。她还是个长辈,如今这么久了崔嘉还没上门。而她又大喇喇打起了招呼,未免显得太不把人放在眼里。 她忍着面上微僵,笑应道:“你崔伯伯正催着他让他赶紧养好伤到徐家来赔礼,然他身子尚有不适,今儿个在家里候大夫。” 徐滢并不知道崔嘉过找程笙,也就是刺刺她而已,因而没再做声。程筠自然也不会做声。 崔夫人有些许尴尬,徐家三房如今是徐镛当家,这事崔嘉能不能得到原谅他是很关键的因素。 身旁崔家两位小姐里乃是待字闺中的两位,二小姐崔静茹显然是个懂事的,见状就出面打圆场,笑着向程筠道:“小侯爷竟跟徐家哥哥在一起,你们是约好的么?” 程筠看了眼徐滢,笑微微回她的话道:“哪里?我们只是碰巧遇上。” 徐滢听见崔静茹这么问的时候便皱了眉,她虽是男扮女装,可到底不知私底下还有哪些人看穿,若让人知道她跟程筠孤男寡女相约在此,日后恐怕会生出诸多不便。因此琢磨要不要抢在前面回答,听程筠这么一说,她就放心了。 但同时她也纳罕,程筠的态度是不是也能说明,他是在已知她真身份的情况下替她掩护? “竟有这么巧?”崔静茹望着徐镛,“徐家哥哥今儿不用上衙么?” 徐滢拢手笑道:“连日做噩梦,听说寺里有法会,来听听经安安神。” 她很怪这个崔二小姐多事,不过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确是容易让人起疑,而且缠着她不放的是崔夫人,倒也不能全怪到她身上。 但是她就越发不明白了,崔家怎么就那么想要娶个死了爹又在家族里不得势的她呢?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崔嘉都反抗成那样,这样强拗着有意思吗?正常的情况,应该是像杨氏那样的态度,意识到强扭的瓜不甜就该顺势放手不是吗? 这个崔家,真真有趣。 她抬眼一望渐渐散开的人群,笑微微跟崔夫人道:“夫人想必是进内入斋席的,时候恐怕差不多了。” 崔夫人也并不好再扯下去了,便就点头:“回去替我向你母亲问安,改日我再去拜访她。” 徐滢恨不得早些告别,颌首称着是,谁知道一转身就愕住了。 宋澈拿到程筠下落后便直接赶过来。 跟踪这种事情做到第二回,已经没有什么羞耻感,他并不是去干坏事,不过是去抓属官的包,抓了她的包正好他就可以把徐镛在籍上除名,从此大仇得报扬眉吐气。 也别怪他心眼儿小,凭她做的那些事,他没揭穿她真真已是客气! 他赶到伍门寺,很轻松就找到了程筠的禅室,没有人,但是桌上果然摆着两只茶杯! 侍卫们被他的牛气所感染,也是个个如临大敌。他们也没想到宋澈爱上的竟然是这么一个渣,上次被跟踪到去跟女孩子勾搭,这次更不得了,连他们的表少爷都不放过!这个姓徐的简直男女通吃啊!这还了得?太欺负人了!太不把他们主子放眼里了! 接着找! 他们问寺里的小沙弥,小沙弥说去了后殿。 于是一路又直指后殿。 一进门槛就见那姓徐的跟程筠有说有笑地站在太阳底下,面前站着几个女眷,竟然好似谈得很愉快的样子。 这寺庙逛的很过瘾嘛!宋澈站在廊下望了半晌,便就板着脸扶着剑走了上去。 徐滢撞上宋澈身子,愣了有好几秒。 旁边的程筠也有些愕然。 崔夫人听见徐滢闷哼也回转身来了,望着突然顶着一脸寒霜杵在徐滢面前的宋澈也是怔了怔,京师里关于宋澈与徐镛的传言虽未有人敢拿到台面上说,但私下里却一直没断过,眼下宋澈怎么也跟着徐滢到了这里? 徐滢愣了半刻,端端正正跟宋澈行礼,宋澈沉脸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程筠看着宋澈这样面色,先前还敞亮着的脸色忽然染上层郁色。 崔夫人走过来:“没想到小王爷也来了!” 崔伯爷常跟端亲王一处吃酒,宋澈到底还是得给她几分面子,遂缓下神色行了半礼,说道:“前些日子染了些小恙,听说这里做法会,所以来听听经去去邪气。” 崔夫人和崔静茹心下都有些发怔,怎么那么巧,刚才徐镛也是说连日噩梦,刚才程筠又说他不是跟徐镛一块来的,难不成徐镛跟宋澈才是一块来的?他们俩一块来听经正心气? 她微吸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恐怕证实了一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们,哦不,徐镛你” 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崔嘉有个做人男宠的小舅子,会把整个崔家的名声都会拖累坏的呀!就算宋澈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小王爷,话由人说出来总会变味的不是?到时候说崔家执意娶徐滢是为了攀附端亲王府的人还会少吗? 崔家几代的名声口碑,可都得让徐家给败坏了! 她脸色阴晴不定,模样尴尬透了。 徐滢瞧着却是笑起来,看来这误会也有好处,倘若能激得崔家就此点头退婚,倒省去她多少事。 宋澈望见崔夫人这样子,却是有些不高兴:“崔夫人这是怎么了?” 崔夫人才知道自己失态,连忙收拾表情,陪了个笑说道:“里面开斋了,你们慢聊。” 匆匆离了开去。 徐滢望着她们背影,挑眉掐了那朵蔷薇在鼻前闻起来。 程筠似笑非笑望着她:“你像是很高兴?” 宋澈没好气道:“她能有什么不高兴的?竟敢告假出来逛寺庙!” 程筠道:“是我约她出来的。” 宋澈瞪他:“那你给她发这个月的俸禄!” 程筠笑起来:“那有什么问题。” 宋澈再瞪他,然后走了。 徐滢跟程筠拱手:“我得告辞了,改日再请小侯爷吃茶。” 程筠扬唇深深望着她:“我等着。” 徐滢也没在意,小跑着就追宋澈去了。(未完待续。) 102 有了婚约? 宋澈沉脸站在寺门外,抬头望着天。 徐滢瞅一眼旁边卖葫芦的,买了根走过来,递给他。 他眼角都没睃她一眼。 徐滢其实也就是意思意思。她早上没吃早饭过来的,先啃了一口,然后跳上车头坐下,慢吞吞说道:“崔嘉跟我有婚约。” 宋澈本来就很生气,看到她这么假模假式的就更无语了。 他惯性地冷哼,突然回味起她说的话,下半刻身子立刻又转过来。 崔嘉跟她有婚约?他怎么不知道? 不不,崔嘉跟她有婚约,这跟她跑到这里跟程筠听法会有什么关系? “崔嘉并不想跟我成亲,他喜欢的人是冯清秋,为此他干过不少蠢事儿。但就是这样的情况,崔家也不准他退婚,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听说崔家今儿也来听法会,所以就跟着来看看。”她一面啃着糖葫芦,一面望着他说道。 宋澈嘴巴微张了张,他跟崔嘉虽然常碰面却并没有深交,并不知道他们有婚约,更不知道他居然会喜欢冯清秋那个怪里怪气的女人。怎么他们之间还有这么恶俗狗血的关系吗?崔伯爷夫妇还真是瞎了眼啊,居然会看上这样的女人当儿媳妇! 不过听到她居然肯把这种事告诉他,他来时那股火气竟然也消去了大半。 算了,性子这么刁钻,还这么会骗人,而且手段又恶劣,被未婚夫嫌弃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嫁出去。想想也是挺惨的,要不他就当可怜她,饶了她这回吧。 他咳嗽着。瞪她道:“下不为例!” “当然。”徐滢啃着糖葫芦挑眉,“反正再过三五日我哥哥就要回来了,大人也可以解脱了。”说到这里她忽然又笑眯眯凑到他面前:“你今儿怎么又跟踪起我来了?” “谁跟踪你!”宋澈才平息的怒气又涌上来了,憋得通红的一张脸都快炸破了:“衙门里一堆事儿!再不赶紧回去我就撤了你的职!”崔嘉看人的眼光虽然不怎么地,但脑子真是不蠢啊,知道死活也不能跟这种女人过日子! 刚才她说到这件事,八成也是在骗取他的同情吧? 他斜眼瞪过去。翻身上了马。 徐滢笑笑也不再往下说,开了车门上马车。 这里直接回衙办差不提,崔夫人好好一顿斋饭吃得魂不守舍。草草扒了两口便就回到了府里。 崔伯爷刚好到家,跟姑爷正在议事,听说夫人有请便也立刻回到了后院。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用斋?” 崔夫人叹着气,拉着他坐下道:“我看跟徐家这婚事。还是重新商议吧。你知道我在寺里看见了谁?” 崔伯爷不免讶然。 崔夫人便把所见徐滢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原先街头巷尾传的我还不信,到底徐镛那孩子从前我也是知道的,可这回他们若不是真有不清不楚的地方,宋澈又怎么会跟着过来?这伍门寺并不是什么大寺庙,程筠在那里我倒是不意外,这宋澈跟那里是毫无瓜葛的,他怎么偏偏跑去那里呢?” 崔伯爷听说到这里也是惊异了,屏息了半晌说道:“或许他们都是陪着程筠同去的?” “断无可能。” 崔夫人站起来。“宋澈出现的时候,我是明明看到程筠和徐镛脸上大有惊奇的。如果是同去,绝不会有那样的表情!不但如此,我还能肯定他们并不是事先约好的!”说完往前走了两步,她接着又道:“你再想想,徐少泽是他的伯爷,如果真没这回事,徐少泽至于把话说出口么?” 崔伯爷是真有些吃不准了。 “你的意思是,宋澈是追随徐镛而去的?” “我瞧着像。”崔夫人道,“不管是同去的还是先后去的,冲他对徐镛那番态度都不正常。倘若嘉儿真娶了徐滢,日后咱们的脊梁骨还不得让人戳破?” 崔伯爷有些犯难。 “这婚事定了多年,岂能说退就退?当初我跟徐少川是对着菩萨立下誓约的,结下这门婚事就不能退,否则的话那就你说我冒得起这个险吗?” 崔夫人张嘴无言,显然也被他的话给压住了。隔片刻她又道:“你说的固然重要,可咱们崔家的名声又怎么办?老爷就真不怕人背地里说我们走歪门邪道攀龙附凤吗?” “这是什么话?”崔伯爷沉下脸来,“我们崔家至于去攀龙附凤吗?!” “可是即便不用,外人也会瞎传的呀!”崔夫人是真急了。 崔伯爷凝眉吐着郁气,站起来踱了两圈,望着窗外道:“不管怎么说,人是无论如何要先娶进门的。” 崔夫人道:“那娶进门之后呢?” 崔伯爷深深望着她,没说话。 徐滢跟宋澈回衙之后再无风波。 是夜依旧与徐镛有番会谈,徐镛如今对她所做事情都平顺接受,对于如何任凭崔夫人误会他和宋澈的关系也没有半个字说,他显然养成了顺着她的思维考虑问题的习惯,这当然是件好事,但徐滢暗地里也觉得悲哀,因为这也许说明徐镛对她已经感到绝望了。 她不是不知道他们希望她变成个什么样的人,但人要装一时很容易,装一辈子却很难,而且这具身体的前身也证明他们所期望的徐滢做人做的并不成功,所以也就无谓遮遮掩掩。 何况徐镛“绝望”虽“绝望”,对她的信任可没少半分,那就且这么下去吧。 翌日早上照旧出门上衙,哪知道前脚才跨出门槛,迎面就走来几个人,吓得她把脚立马缩回去,一只靴子都被门槛磕落在外头! 来的人居然是徐少泽和冯氏,而且还带着两个管家装束的陌生人! “大少爷呢?跟他说广威伯府崔伯爷派人过来了。”徐少泽一进门,便扬高了下巴睥睨院内。 徐滢藏在门板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屋里来人把他们请去了前厅才赶紧溜了回房! 崔家既来了人,这当口又哪里还能出门? 侍棋她们正在收拾房间,见她突然又拐了回来也是吓了一跳,听说崔家来人了,连忙帮她又换回了衣裳重梳了头发。匆匆去到杨氏房里,杨氏已经去前边了,于是又遁着上回偷听徐少泽说话那条路线潜到正厅窗户底下,借着窗缝撩了眼往里看。(未完待续。) 103 哥哥威武 杨氏和徐镛都坐在上首,徐少泽和冯氏陪坐在右首,崔家的管家坐在左首。只听他道:“我们伯爷前些日子请司天监挑了个良辰吉日,正好上贵府为我们世子提亲,日子就在六月初四,也就是后天,还请三太太大少爷看看有没有什么异议。” 果然是提亲! 徐滢暗地里咬了咬牙,本以为昨日那一出之后崔夫人虽不至于立刻着手退婚,最起码也会再拖些时日,没想到转头他们就来提亲了,崔家这是在闹什么?她徐滢就真的有这么稀罕吗?! 屋里杨氏和徐镛也蹙了蹙眉头。徐镛慢吞吞看向崔家管家说道:“前次贵府世子在外设下那么个局要坑舍妹,崔伯父答应崔世子登门来解释这件事,至今也没见来,这一波都还未平,突然之间,又提的什么亲?” 管家忙道:“大少爷放心,我们伯爷和夫人的意思,就是让我们世子在后日上门提亲的同时,到徐家跟二姑娘和徐家长辈们赔礼,并且任凭徐家处置!”说到这里他又笑望着徐少泽:“我们伯爷说了,这一提了亲,那我们世子就是贵府的半子,自己的子侄,要怎么处置并没有什么当不起的。” 徐少泽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哦?伯爷他真是这么说的?” “半字不假!”管家笑应。 徐少泽开心不已,杨氏和徐镛却高兴不起来。 这崔嘉并不是什么良配他们已经知道,再加上崔家这么积极地促成这门婚事。更让他们不肯轻易答应了。 杨氏道:“若要问我们的意思,我倒是觉得还可以往后推推,崔世子才满了十七。滢姐儿更是才刚满十六,她还跟个孩子似的,好多事情也不懂,崔家门第高贵,我怕滢姐儿少不经事出了差池,介时倒是不美了。” “三弟妹这就多虑了。” 崔家管家还没说话,冯氏已迫不及待开口了。“虽说滢姐儿才十六岁,但三媒六聘地下来,也差不多得半年一年的。到那时候也就十七了,至于说她好多事情不懂,这更不必怕了。崔家甚有规矩,崔夫人又和气。难得伯爷和夫人这般爱护她。还怕她在崔家学不好规矩么!” 徐滢听得眉头又是皱了一皱。这冯氏原是恨不能拆了他们这门婚的,如今倒一个劲地撮合,必然是崔家事先给过他们什么好处了。崔家竟然如此纡尊降贵地迁就三房,到底图个啥呢? 杨氏扫了眼冯氏,缓缓道:“大嫂既这么说,当初怎么不让冰姐儿去人家当童养媳呢?” 冯氏噎住,脸色腾地变了。 杨氏没理会她,回头跟崔管家和颜悦色说道:“如果并没有非要这么紧迫订亲的特别理由。我的意思是,还是且到明年再说。烦请二位回去代为告知。” 徐少泽出声道:“三弟妹” “三太太。”崔管家打断徐少泽的话站起来,往上拱了拱手说道:“我等明白太太的意思。但是,我们也有句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崔家虽不说高不可攀,但在大梁也是有口皆碑的人家。我们世子是犯下些小错,但私以为以他年少轻狂,犯下的错误也该予以改正的机会。 “崔家这么多年对滢姑娘如何,相信这份诚意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太太仍觉得我们世子配不上滢姑娘,我们也只好就这样去回我们老爷太太的话。” 崔家一硬气,杨氏倒真想不出什么话来推托了。 本来这门婚事是她和徐镛一直盼望着成为现实的,崔家这么多年来面上也确实做到让人挑不出什么话说,当初说好等徐滢满十六岁便定亲,如今他们虽然疑心崔家别有所图,但又没有真凭实据,光凭猜测在这里推三阻四,倒也确实落了话柄给人家抓。 她这里就往徐镛看去。 徐镛沉默着,扫了眼徐少泽夫妇,开口道:“管家这是成心埋汰咱们了,要说出身门第,我们滢姐儿才叫做配不上你们世子。但是要说人品智慧,我这当哥哥说句脸皮厚的话,你们世子倒也未必配得上我们滢姐儿。 “本来皆大欢喜的婚事,是你们世子成心弄成这样。 “崔夫人答应让崔嘉上门,到如今也没个人影。我们未曾上门讨说法,贵府如今反倒拿门第来压人,不知是何道理?崔家对我们三房的恩义我徐镛铭记在心,但两件事却不能混为一谈,不是崔家于我们有仁义,我们就要稀里糊涂地把小姐嫁过去。 “什么时候你们让崔嘉上门把事情说清楚了,咱们再来议这婚事。” 徐镛这番话一出来,屋里屋外可都给震住了! 崔家管家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都事居然还能对赫赫有名的崔家这样叫板,他们崔家多有声势啊,跟你们徐家结亲本就是降低身份了,一点小事你居然还这么牛气,你还想不想攀高枝儿了? 徐少泽和冯氏则是如同当初被徐滢掀过场子一般再度地心惊肉跳,他徐镛是脑袋被门夹了吧?居然敢当着人崔家人的面说崔嘉配不上徐滢?就你们徐滢那点能耐,祖母伯母都不放在眼里,到了人家崔家不被公婆拿捏死算你好命了! 这里就忍不住沉了脸:“徐镛!” 徐镛眼角也没有扫他们,伸手便端了茶在手。 就连向来息事宁人的杨氏这会儿眼里也有了激动,徐镛这话说的太过了吧?毕竟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啊!你这么样,要是传出去往后崔嘉还怎么说亲? 窗外的徐滢险些都要笑出声来! 从前只当三房窝囊,事实上杨氏虽然懦弱却还是有明白事儿的,徐镛看似冲动但徐滢过来这些日子却一次也没见过他办错事说错话,到了这节骨眼儿上竟然还能把腰杆挺得这么直,原则拿得这么准,这也太长威风了! 崔家管家也是个有眼色的,见到徐镛端了杯子,再多的话也且忍下去了,拱手道了声告辞,便就出了门去。 徐少泽夫妇连忙去送,他们才起身徐镛杨氏这里就抬了屁股。冯氏回头一看又气得不轻,两相比较之下一跺脚,又还是追随崔家人去了。(未完待续。) 104 临门一脚 杨氏徐镛回到后院,徐滢就直直扑了过来。 “哥哥太棒了!” 迎面便要去抱徐镛,徐镛连忙让金鹏石青扶着回房,临走并不忘嫌弃地睨她一眼。 杨氏笑微微抚了抚女儿的头,眉目间又仍残留着一丝郁色,毕竟真要退婚,并不是件容易事。 崔家管家马不停蹄回到崔家把来龙去脉一回,崔伯爷的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了。 他知道徐镛兴许会对崔嘉这档子事有些芥蒂,但想来以他们如今在徐家的处境,定然也不会多纠缠,何况他跟宋澈不清不楚,而且徐少泽夫妇都已经被他说动做了说客,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沦落到做男宠的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敢如此驳他的脸面! 这这这,他这是哪来这么大的底气! 仗着有宋澈撑腰吗?! “老爷,依我看,要不就算了!”崔夫人又敲起了退堂鼓,“这徐镛如此不识好歹,日后就是成了亲戚,恐怕也是极难侍候的,我们嘉儿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来日定不会甘心奉个私行不检的人做大舅哥,可这徐镛狐假虎威,定是会捉他的小辫子,来日还不得家无宁日?” “算了算了!你就知道算了!”崔伯爷忽然暴躁起来,挥舞着手臂说道:“我都等了十年了,还差这最后临门一脚吗?” 崔夫人顿时噤声了。 崔伯爷沉沉呼着粗气,负手走到屋中望了门外梧桐树半晌。缓下语气道:“还是按原来说的去做,他们要嘉儿给说法,那就让嘉儿上门去。无论如何要去。” 崔夫人叹了口气。无奈退回来。 后日就是初四,也就是说至少明天就得让崔嘉上徐家把这事定下来。 崔夫人其实早就跟崔嘉提过去徐家的事儿,但崔嘉压根就不想动,崔夫人哪能老逼着自己儿子?也就由了他。崔伯爷问起来,只说这几日伤还没好透。但徐镛这边撂了狠话,崔夫人也推不脱了,转头就起身到他院子里来。 崔嘉正在把玩一只才做好送来的玉笛。见母亲到来也就站起。 崔夫人先问:“伤都好了不曾?”又问:“怎么又弄了根笛子?” 崔嘉意兴阑珊地道:“早就好了。”说完又把笛子跟崔夫人显摆:“这是给秋妹妹定的,她先前说想学笛子,秋天快来了。也快到她生日了,我到时把这个送给她。” 崔夫人一听这头就大了,沉脸道:“胡闹,你也老大不小了。东西还能这么送来送去的吗?” 崔嘉忙道:“当然不是这样。我会请冯翮转交的。他同意才会给。” 崔夫人才没再纠缠。想起来意,便又望着他道:“冯家那边你少去罢,后天咱们就跟徐家订亲了。” 崔嘉腾地站起来:“怎么这么快?我不是说不想娶徐滢吗?!” “不想娶也得娶!”崔夫人没好气地瞥着他,“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崔嘉咬着牙,握拳站了半晌,一屁股跌坐下来。 崔夫人叹了口气,又说道:“明儿你无论如何得去徐家一趟,把上次的事情跟徐家说清楚了。该赔罪的赔罪,该赔礼的赔礼。徐镛若是说什么,只要不伤及父母家族,你都听着便是。”又凝眉轻瞪他道:“谁叫你办的那些个破事儿!” 崔嘉郁忿地看了她一眼,鼻子里沉沉哼出气来。 因着家里这事儿,徐滢到衙门的时间必然晚了。 送文书进宋澈房里的时候免不了就收到他几个冷眼,徐滢没心思跟他斗嘴皮子,办完正事就出来了。 宋澈却觉得浑身不是滋味,在房里坐了一个上晌,就跟屁股上扎满了刺似的,到底没劲,下晌就往冀北侯府看程笙去了。 程笙已经能在院子里走动,看见他过来便摇着扇子在竹子底下哼哼冷笑。 宋澈到了石桌旁坐下,一言不发喝了半杯茶,对徐滢的事什么也没有说。程筠不多时过来,下了两盘棋,冀北侯夫人不知怎么又得知了消息,特地派了程淑颖过来留他下来晚饭,这一闹便就到新月高升才回府去。 徐滢办完公务也早早地回了徐府,进门刚好碰上崔家来消息,说是明儿一早崔嘉就会过来。 崔家把架子低到了尘埃里,在三房看来实为惊悚,但在徐家别的人看来却又有着完全不同的寓意。 不管怎么说,崔家这么看重这门婚事也代表对徐家的尊重,三房就要出个手握实权的伯爷府的世子夫人了,冯氏哪还敢把过去那点德性摆在脸上? 徐老太太也是连夜把杨氏徐滢叫到上房,嘘寒问暖了一阵,又从体己里挑出几样赤金头面给徐滢撑门面,又着冯氏挑了几匹上好的锦缎给她制秋衣,直把一旁的徐冰眼红得差点直接喷血。 二房自然也表示了相应的热衷,虽是跟冯氏一样只有几句话一副笑脸,可也是徐滢打从活过来之后头回见的了。 徐滢照单全收,不要白不要嘛。 这一来,翌日又只能去告假。 金鹏去的早,宋澈还没早,托刘灏转告了。 按规矩女子婚前本是不能跟未婚夫见面的,但崔嘉之前本就冒着崔静茹的名跟徐滢见过面,在寺里闹出的那点事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所以这规矩也就自然放松,而且徐滢如今在三房里的重要性大家心里都有数,好容易崔嘉上门领罚,怎么能不让徐滢出来瞧瞧热闹呢? 不管会不会碰面,侍棋她们也还是准备把徐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但是徐滢虽然爱漂亮,却并不认为要给崔嘉这么大的面子,而且她也看出来丫鬟的心机,不就是让她穿漂亮点镇一镇崔嘉好让他后悔瞎了眼嘛! 但是没听说过一个人彻底眼瞎还能重见光明的,他要瞎那就让他安心地瞎到死嘛。 她重换了套日常衣裳,又简简单单做了妆扮就在房里等人上门。 徐镛也没把崔嘉放在眼里,如常地在院子里简直地锻炼着筋骨。 最给面子的只有杨氏了,她还是好好梳妆了一番出来,并且还戴上了逢年过节才戴的凤钗。(未完待续。) 105 来耍威风 崔嘉大清早也被崔夫人催着打扮整齐坐在房里。 打从昨儿崔夫人知会他去徐家起,这口气他就没顺过! 那徐滢出身不高而且性猛如虎,根本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凭什么他要这么低三下四去给她赔不是?难道他们崔家都娶不到儿媳妇了吗?难道他堂堂伯爷府的世子犯个小错还需要这么大张旗鼓煞有介事地去求她谅解吗? 该反过来求人应该是她徐滢吧?她除了巴住这个劳什子婚约上位当贵妇还能再嫁到像崔家这样的好人家吗?他能迫于压力没逃婚就不错了,她还敢在崔家面前拿矫?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不自量力的! “怎么还没出门?” 正暗自里憋着气,崔夫人就进来了。看着他身上行头也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正准备去。”他闷声应道。 为了狠狠打击一番徐家兄妹,他在每个细节都做了准备。 正处在十七八岁美好年纪的他也是玉面小郎君一枚,今儿特地挑了身伯府世子的织锦常服,腰上垂着碧绿美玉,系玉的穗子长垂至膝,再看头上发丝梳得溜光水滑,束着的玉冠也是精美绝伦,再套上个翼善冠,光是站在那里就已觉贵气逼人。 首先他就要让徐滢把头低到尘埃里,要让她知道自己跟他的悬殊有多大!还想拿捏他?先看看自己够不够身份! 崔夫人看到自家儿子出色成这样,心里也是不忍的。叹气安抚道:“先忍忍,日后说不定就好了。” 崔嘉郁闷地咬了咬牙,颌颌首出了门。 前院里早有一行十二个标准配备的护卫一色的衣裳站在那里。个个腰挎大刀仪容肃穆,不像是去亲家老爷府上求谅解的,倒是去劫刑场的。 他们这里出门北去,半路上早被徐镛派出来在街口蹲守的石青见到崔嘉这阵仗,一只烧饼都没顾得上啃完,立刻掉头往府里冲了去,进门便抱住正在压腿的徐镛:“爷!不好了!那崔嘉带着一二十护卫上门打架来了!” 徐镛听得愣住。 杨氏和徐滢正吃着早餐唠着磕。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等石青把看的描述完毕,杨氏惊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这个崔嘉竟然这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徐滢总算久经风雨,吐出卡在舌底的一颗瓜子说道:“打架?来打架不是更好么?” 众人听得这句。才又蓦地回过神来,是啊,他崔嘉要是敢来打架,这婚事不吹也得让得吹了。就是他崔嘉有这念头。可崔伯爷能让他把这念头付诸事实? 徐镛率先恢复正常,瞪石青道:“还愣着干什么?去看看到哪儿了?” “太太,大少爷!” 话音刚落,金鹏就跟着冲进来了,说道:“崔世子来了,已经被迎到了大门内!” 徐镛立刻跟徐滢相视了眼,挺直胸膛走出门外去。 他伤刚好,才勉强能走。因此步履极慢,到得二门下时。崔嘉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徐少泽得了崔伯爷的托付今儿也特地在府,但他是长辈,权力不如崔伯爷大却也是堂堂正三品侍郎,且崔嘉又犯错在先,于是就算他有攀附之心也拉不下脸出面迎接。 而崔嘉今日是来见三房的人的,徐镛本就比他身份低,没看到他出来迎,哪里会自己进门? 等了半日才见他慢吞吞从里头走出来,那眼里的厌弃就出来了。要不是崔夫人说尽好话,他只怕脸色都已经摆了出来。 徐镛站在石阶上,见他一身伯府世子的打扮背着双手立在那里,身后两排铁骨铮铮的护卫,那脸色也放沉下来。他这是来赔礼求和的?真如石青所说,他是来耍威风的吧! “金鹏,不是说崔世子来了么?在哪儿呢?”他也双手负在背后,抬头望起了房梁。 身后可跟着一大群人呢,除了三房的各房的可都派了代表来了,听到徐镛竟然这么说,顿时起了嘶嘶冷气。当然三房嫡系的除外,毕竟连徐滢都敢跟冯氏叫板并且直接打过崔嘉的脸了,这个本来就不弱的大少爷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金鹏多机灵,听听他家主子这话就知道什么意思了,立刻哈着腰上前来,往下方扫了一眼道:“敢问下面哪位是崔家的世子爷?请出来我们也好见礼。” 这下不只徐家人吓倒了,崔嘉以及随行的十几个人鼻子也都气歪了!他们是瞎了眼吗?这么个大活人杵在这里他们看不见?这翼善冠是人人能戴的吗?这世子常服是个个能穿的吗?当然他们明知道徐家这是给他们下马威受呢,但就是这样才更气人! 护卫们都望着崔嘉,崔嘉深吸了一口气,在背后掐着手心忍下来,转过身子,跟徐镛抱了一拳说道:“多日不见,澜江这向可好?” 徐镛缓缓吸了口气,眼皮垂下来:“原来世子爷已经来了,屋里请。” 说完并不假辞色,转身又进了门内。 崔嘉突受冷落,便有些忍耐不住,又掐了掐手心,想起崔夫人的交代,才踏上石阶进门。 到了三房,徐少泽也过来了。 各自见过礼,崔嘉便就在左首坐下了。 十几个护卫随从呼啦啦立在他身后,原本还算宽敞的客厅立时就见拥挤起来。崔嘉方才受了气,这次着意把姿态摆高些,眼望着前方说道:“明日就是订亲的日子,听说贵府想让我先过来一趟,今儿我来了,有什么事,还请明说。” 早就藏在屏风后的徐滢闻言就冷笑了。 徐镛也冷笑了。他说道:“我没有什么事,看到崔世子这么威风八面的到府,还以为你有什么事。你要是没什么事,正好我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慢走不送。” 徐镛也没打算凭这点事就能拿捏得了崔家退亲,但崔嘉自己办的蠢事儿,给他台阶下他还不当回事,那又怪得了谁? 崔嘉脸都青了,这就是他徐家的态度?他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徐镛你什么意思!我崔家诚心诚意来履行婚约,你反倒拿起矫来了!真当我非得求着你们不可么?”(未完待续。) 106 心生疑惑 徐少泽见要闹翻忙冲徐镛喝斥起来:“镛哥儿休得无礼!” “是我无礼还是他无礼!” 早就压着一肚子火的徐镛再也憋不住了,杯子啪地掼在桌上,怒而起身道:“他崔嘉有什么诚意?你冒着你们二小姐的名把滢姐儿骗到寺庙,还使人扮登徒子污她清名!伯父合着滢姐儿不是你的女儿才会说这种糊涂话,可你想过不曾,如果这姓崔的当初得了逞,滢姐儿丢了脸,难道你们面上会有光吗?! “他崔嘉别说娶亲的诚意,拿这种手段去害个女孩子,先说说他还是不是个人!” 徐少泽被质问得无言以对。 崔嘉也被骂得面红耳赤,冲上前说道:“纵然我有不是之处,可徐滢她又是什么好人吗?!她贤良淑德占了哪一样?她若把我当未婚夫,又怎么狠得下心将这事捅到我家里去,害我被家父责打!你们难道没教过她要三从四德吗?!” “闭上你的鸟嘴!” 徐镛这次索性抓起杯子往他脸上丢去!“你所谓的三从四德就是让滢姐儿吃了亏被侮辱了还不吭声?被自己有过婚约的人渣设计毁了名声还要替他遮瞒?还要跪地舔足讨好你这才是你说的三从四德?姓崔的你给我看清楚了!她还不是你崔家的人呢! “就算是过了门,你怪她不三从四德,那你可又配得上丈夫二字!夫之敬妻亦有五事,一者相待以礼。二者威严不阙,三者衣食随时,四者庄严以时。五者委付家内!此五事之首你都做不到,你还有脸说什么三从四德!你纯粹是放p!” 他虽然脚受伤了,手却完好无损,一只杯子砸过来,正中崔嘉头顶,翼善冠被打飞,束得端正的玉冠也立时被击得粉碎! 崔嘉也是将门之后。对这一击竟是闪避都不及,顺势还往后打了个踉跄! 徐少泽见状喝斥:“徐镛你想干什么?!” 护卫们纷纷上来搀扶,崔嘉面色忽青忽白。狼狈到了极点。 前几次见过的徐镛虽然恶劣但却没有这么大的爆发力,他不是宋澈身边新任的男宠吗?一个男宠怎么会有这么强悍的底气慑人的气势?他不是应该见好就收转而绞尽脑汁怎么来讨好他这个未来能给他们脸上添光的姑爷吗?! 他们到底还想不想嫁女儿了?还想不想跟崔家成姻亲了? 他咬牙切齿怒视着着面前虽比自己小了一岁多但是身高却一点也不亚于自己的他,直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走!他不明白崔伯爷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冯家不要,非要他娶徐滢不可。非要他跟这么下作又没有教养的人家结亲不可! 如果今日他去的是冯家。要娶的人是冯清秋,他用得着受这么多的委屈吗?! 这个当人男宠的徐镛,竟然还敢扫他的脸面! 敢动手?动的好!有本事再往他脸上挥几拳,回去也好让崔伯爷他们知道这门亲事结的有多么不靠谱! 他死死地瞪住他,甩开身后的护卫站起来,但是还没曾开口,徐镛又已经缓步踱了过来,双目直盯着他道:“回去告诉令尊。这婚我要退,非退不可!我们滢姐儿虽然出身平平。但还轮不到你这样的畜生来糟踏!” 崔嘉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碎与玉冠,再瞧瞧面前一脸狠绝的徐镛,握拳的两手早已然颤抖起来! 他都还没有提出退婚,他竟然先提?竟敢说他配不上徐滢? 他再也忍不住,抡起拳头便往徐镛砸去。 但是拳头伸到半路,却已被徐镛截在手里,五指紧扣住他的手背,竟令他动弹不得! 打从进门起他便一直占尽了下风,从未在别处受过的奚落今儿在这里却是受尽了!他是死也不会再答应这门婚事了,死也不会! 拳头抽不出来,他也只有死命地狠瞪着他,但瞪了几眼下来,他却忽然又察觉了点不对上次在程家见到徐镛时他还只有自己鼻子高,这才过去多久,他怎么就已经跟他一般高了? 他眉头一动,越加仔细打量起他来! 没错,的确是长高了不少,从前只有他鼻子高,如今竟然完全已不低于他! 这怎么回事? “徐镛放手!” 旁边陪客的徐少泽见到他们动起手,早急得额上都冒了汗,原先崔家没正式提起这档子事也倒罢了,他也没想过徐滢还真有嫁到伯府当世子夫人的命。 可如今都成真了,崔伯爷甚至都亲自拜托他撮合这事了,他能不上心嘛!徐滢嫁过去了,到时候崔家尊的徐家长辈必然是他啊!难道还会是徐镛?! 三房明摆着的好处不要,非揪着那么点小事纠缠不休,这要是真把崔家惹恼了可如何是好? 徐滢不是他的女儿,如今三房因为巴着宋澈,整个儿又跟刺猬似的,他没办法,要是他的女儿,或者是他真能直接做三房的主,他早就借着这事上门主动求亲了,就他们蠢得还把这事往外推! 见到二人仍如斗鸡似的互瞪着对方,他不由伸手将徐镛的手抽了回来:“不知轻重的东西!还不跟世子爷道歉!”说完又连忙赔着笑转过来安抚崔嘉:“崔世子息怒,镛哥儿脾气是有些犟,回头我会好好训斥他的。” 崔嘉却突然瞪大一双眼指着徐镛:“他是徐镛?” 徐镛闻言一顿,屏风后的徐滢闻言也立时皱了眉头,凑近缝里往外看,只见崔嘉正手指着徐镛鼻子,脸上布满了惊疑,那双眼在徐镛脸上身上来来去去的打量,仿佛这件事已经完全把他的来意扫得干干净净! 徐滢一颗心也猛地往下沉,崔嘉这是什么意思! “崔世子瞎说什么?”徐镛这时已然回神,平静地站了起来,“我不是徐镛又会是谁?” “崔世子想是气糊涂了,这自然就是徐镛。”徐少泽听到这里也皱着眉头过来了,崔嘉这模样就跟见了鬼似的,莫不是真被徐镛气出个好歹来了?若是这样,回头这仇就结大了! 崔嘉心里又惊又疑,这怎么会是徐镛?如果这是徐镛,那那天在程家跟他起争执的徐镛又是谁?他们分明就不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的身高绝不会陡然之间蹿高这么多! 他这里关注的角度完全改变,屋里人也静默下来了。 徐镛早察觉到他的异常,虽不知他出什么夭蛾子,但并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遂冷脸转了身道:“看来崔世子今儿不是为解决问题来的,既然如此,金鹏送客!顺便前往崔府跟崔伯爷告声罪,就说徐镛等着崔家送回当初的信物来!” 说完便转身进了内院。 徐少泽被晾在那里,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赔笑邀请崔嘉过长房去做,崔嘉恍恍惚惚,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沉脸称了声谢便就走了。 徐少泽送他出了门,少不了叫了徐镛过长房一顿臭骂。徐镛如今横竖是不跟你硬顶,你爱怎么叫就随你怎么叫。 崔嘉这么一闹,提亲的事自然免提0了。 这是好事,但是崔嘉后来的反应却总不免给人添上了阴影。他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句话,而这话背后的唯一真义只能是他怀疑起了徐滢女扮男装代替过徐镛。 徐滢思来想去,夜里还是寻到徐镛:“衙门里我最好还是不去了,明儿我就去告几日假,介时哥哥直接销假回去上衙就成。”不管崔喜是不是真的怀疑她,总归不能让他有机会抓到现行。 徐镛也是这个意思,但是想到徐滢在那里呆了那么久,自己这一去接手恐怕也是个麻烦事,便也觉得头大起来。还有崔家这边总也不肯放手,既对崔嘉的人品越发失望,又不知道崔家其意为何,桩桩件件,这一夜竟就有些沉闷。 再说崔嘉这里因为好似发现了徐家兄妹的大秘密,不慎之下把崔夫人的叮嘱抛向了脑后,等回到府里必然又少不了崔伯爷一顿臭骂,要不是崔夫人劝住别打,怕到时打伤了又得往后拖延婚期,他早就打上手了。 崔嘉郁闷不已,回到房里闷坐半晌,心思又回到徐镛的身份上去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徐镛当时连程筠那里的书架都够不着,还是让他过去把书给拿下来的,怎么可能两个月都没到他就及他一般高了!这绝无可能!今儿这个徐镛才是他印象中的徐镛,而在程家看到的徐镛,跟寺里着人狠打他遣去的人的徐滢才像是一个人!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 崔嘉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件事头上,因而从徐家的反应也看上去也比想象中平静。 晚饭前冯玉璋突然派人来传徐少泽过去,长房这里冯氏与徐冰姐弟吃晚饭,说到徐镛居然把送上门的崔嘉给赶跑了,免不了有番嘀咕。 “这兄妹俩还真长脸了!以为自己什么东西!”冯氏这样说道,“也就是碰上崔夫人这样好说话。” 徐冰目带讥讽:“上次是二姐姐的主意吧?因知道崔公子心仪秋姐姐,所以故意借着崔公子这事来抬高自己身价,好做给世人看看她徐滢是如何有脸面!也不想想自己还得靠自己徐家才有如今的体面,要是他们独自另过,崔家哪里会看得上她?”(未完待续。) 107 要嫁人了? 冯氏听到这里,就训她道:“你少说两句,如今不比从前了。”既然崔家都直接找上门来让他们撮合,就没有收了礼又拆台的理儿。别人无所谓,关键崔家他们也惹不起。“徐滢去了崔家,来日不也给你抬高了两份身家?” 徐冰却似不服气,撇撇嘴,不知想些什么。 崔家跟徐家这婚事冯家自然知道。 这两日正着手提亲的事徐少泽和冯氏自然也不敢瞒住冯玉璋,都在朝廷里为官,有些关系太重要了。 徐少泽在冯家用过晚饭,就随冯玉璋进了书房。 冯玉璋问起今日崔嘉到徐家的情形,徐少泽遂把徐镛好一通数落,冯玉璋却道:“这本就是崔嘉有错在先,徐镛何曾做错来哉?若是自己的妹妹被男方这般侮辱还不拿出点姿态,你就不怕你们徐家也跟着没脸?” 徐少泽只得垂首称是。 冯玉璋抿了两口茶,又说道:“中军营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徐少泽道:“差不多老样子。不过前次被小王爷治了梁冬林之后,附近卫所气焰都有所收敛,京外还都没什么变化。到底山高皇帝远,他们连端亲王都不怕,又怎么会忌惮个初出茅庐的宋澈。” 冯玉璋点点头:“宋澈虽年轻,但他身后有端亲王还有皇上太子,力量不可小觑。各营里情况皇上不是不知,不过是还没找到把合适的刀。宋澈年轻气盛,凭着一腔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热血。搞不好,就是皇上放进五军都督府的一把刀。” 徐少泽道:“不至于吧?那宋澈毫无阅历,虽有智而无谋。岂能担此重任?” 冯玉璋哼笑了一声道:“若真是弄个太子那般城府深的人上去,下面卫所还能有把柄让他抓?宋澈虽然无谋,但他有权有势,办事果决,雷厉风行,何况智谋这东西,经的事多了自然也就有了。” 徐少泽倒也不能反驳。 冯玉璋又道:“林阁老近来已经半退隐了。这首辅之位老夫还是有机会的。但为了保险,恐怕还得做点什么顺顺皇上的意才成。你去找找最近中军营下方卫所上告的折子,明儿一早挑个不大不小的递到宫里去。记住。得要是罪证都掌握得差不多了的。” 徐少泽颌首。 翌日大清早徐滢就到了衙门,见宋澈房门开着却没有人,才知道他刚进衙就被宣进宫里去了。 只得在公事房且等着他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日上三竿,正觉有些犯困。刘威忽然敲响她的桌子:“那边狮子回来了。叫你过去。” 徐滢拍了拍脸醒神,到了隔壁。 宋澈一改素日悠闲模样,抱了一大叠卷宗坐在公案后翻看,一双浓密剑眉也微微蹙起。 “大人。”徐滢走到他面前。 宋澈抬头看了她一眼,约是早准备要说什么,哪知道到嘴却变成:“你昨儿干嘛去了?” 这口吻,就跟质问相好的似的,问完他也脸红了。 徐滢扬唇道:“一点私事。”目光睃到他面前公文上。又道:“不知大人传下官何事?” 宋澈清了嗓子,说道:“承德卫出了点事。有人告副指挥使蒋讼逼良为娼草菅人命,兵部今儿把折子转到宫里去了,皇上让我查查此案虚实。今儿你把这些资料准备准备,明儿一早,跟我去承德。” 徐滢愣了愣。 “有问题吗?”宋澈眉头皱了皱。 徐滢撩眼两眼盯着他冷笑,明知道她是个女的还叫她同去出差,你说有没有问题? 宋澈被盯得心虚,板起脸道:“这是公务!” “公务也不去。”她斩钉截铁地,“我今儿是来告假的。” 宋澈眉头又皱起来:“你又要去干嘛?你最近天天告假!” “这次告完假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要换我哥哥回来,大人从此可以清静了。”徐滢笑微微望着他说道。 宋澈略僵了僵。虽然早就知道真的徐镛快回来了,但却没想到这么快。他想了下说道:“你帮我办完这件事再走。” “大人真是难为我了。”徐滢摊手,“若是从前我倒还能假装没事跟你去一趟,如今既是你我都明白男女有别,我再跟你去成何体统?到了那里若被人看出来怎么办?这么热的天我沐浴怎么办?晚上歇息不放心怎么办?”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又不会碰你!”宋澈涨红了脸,怎么那么多破理由,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罗嗦? 徐滢笑笑,“万一我碰大人呢?” 宋澈拍着桌子跳起来:“徐镛!” 门外有衙役探头进来,看了看又扭回了头去。 徐滢正色道:“我去整理卷宗,回头我转给刘都事和林都事,大人明日跟他们拿就是了。” 说完走了出去。 宋澈踢翻了凳子,晦气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坐了片刻他又突然唤道:“商虎!” 商虎麻溜地进来了。 他没好气道:“去查查,昨儿徐家出什么事了?”三天两头的告假,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事情很好打听,商虎出去溜了个弯就回来了,禀他道:“原来广威伯世子崔嘉跟徐镛的妹妹有婚约,两家约定这几日定亲,昨日崔嘉就是上徐家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闹得不大愉快。本来约定今儿去提亲的也没有去。” 宋澈凝眉,原来是为这事。怪不得她不肯来衙门了,原来是要嫁给崔嘉了。 那个崔嘉不是心里有冯清秋么?嫁给他有什么好?这种捧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男人根本就靠不住,她不是挺能耐吗?怎么看人这么不准?就那么想嫁给他?人家提个亲,就兴奋得连衙门都不肯来了,好准备嫁妆当少奶奶去么? “爷,”商虎小声地唤着他,“您是打算随礼呢,还是打算去道贺?” “关你屁事!”宋澈射了记眼刀过去。 商虎立刻夹着尾巴出去了。 宋澈心里就跟被耗子咬了一块去似的说什么也不得劲,她居然又骗他!还说他若不揭穿他就帮他打理军务,帮他这帮他那,现在才没两天就想脚底抹油溜人,她当他这么好玩弄吗?真当他有那么傻吗? 他从书架上又搬出一大摞卷宗来,叫来衙役道:“把这些都拿给徐镛照抄一遍!她什么时候抄出来了,本官就什么时候放她的假!”(未完待续。) 108 你挑唆我? 衙役将文书抱到隔壁,徐滢一口茶喷了老远。这么一大摞,莫说今儿抄不完,就是再来三日也做不到,这家伙是成心刁难她呢! 小吏们也看傻了,不过他们俩之间这么斗来斗去的他们也习惯了,反正徐滢又不会吃亏,他们才不担心。继续磕着瓜子聊八卦去了。 徐滢抹了嘴,抬脚就回到了宋澈房里。谁知道他人又不知去了哪儿,想想就去往端亲王处。你这么整我,我就让你老子治你! 然而又扑个个空,因为端亲王也进了宫。 趁着风和日丽,皇帝跟他弟弟在敞轩里下棋。连下了两盘都无话,下到第三盘他终于忍不住了,拈了颗子说道:“澈儿这几日怎么老耷拉个脸,谁又招惹他了?” “不知道。”端亲王摇头,挑了个地方落子, “您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啊。” “你这话怎么说的,”皇帝拉长音道,“什么叫朕该知道, 朕成日里跟着他了吗?” 端亲王嘿嘿笑着,并不以为意。 皇帝把棋子落了,又道:“他最近有没有跟哪个姑娘家走得近?又或者有没有经常提到哪家小姐?” 端亲王哼笑:“我都大半年没见他身边三尺内出现过母的了,哪里还有什么走的近的?” 皇帝就幽幽皱起了眉头。 端亲王抬头:“怎么了?“ 皇帝端了茶,说道:“前些日子太后跟皇后提及想把颖姐儿配给澈儿。说是亲上加亲。” 端亲王讷了讷,直起身:“这不妥罢?太祖当初定下规矩,后戚袭爵其子弟便不得入仕。昔年冀北侯求太后为媒把佩媛嫁过来, 就是为的想捞点实权,如今好容易保持了些距离,若是再联姻,到时恐怕碍着太后面子皇上会很难为。” “谁说不是?”皇帝揣手道,“那会儿朕亲政未久,还需要太后支持。婚前他们当时也没有明确提出来,若是那会儿拒绝,倒显得咱们兄弟忘恩负义。如今朕倒是一直后悔。当初咬咬牙反对到底就好了。不然佩丫头也不会丢下澈儿早早离世。” 说到亡妻,端亲王也有些愧意,说道:“皇上要这么说,臣弟就更加无地自容了。” 皇帝又叹气。忽然收回目光又瞪他一眼:“有这会儿自责的功夫。当初怎么不早给澈儿说门亲事?早说好了亲。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亲王好无语,“当初不是您说的要亲自给他指婚的嘛!” “朕说要指婚,你当亲爹的就撂手不管了吗?”皇帝指节叩着桌子,“朕是伯父,你是亲父,他说要找个自己看得上眼的,你怎么着也得给他多介绍几个让他认识吧?什么事都推给朕,还要你这个当爹的何用?” 端亲王被数落得无言以对。反正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这事弄得朕还真有些头疼。”皇帝拈了颗子下去。又道:“眼下不正赶上首辅换届嘛,几位阁老都有资格升任。这里头冯玉璋胜算又更大,程家跟冯家一向走得近,朕看程家怕是也想搭乘冯家这匹快马捞个实职。” 端亲王道:“冀北侯虽然为人奸巧了点,但长子程筠人品才华却是不错。 “程家依靠的不过是宋家的恩宠,若等太后薨逝,介时必然风光不再。程筠到时袭了爵,又不能科举入仕,程家这些年也没做过什么错事,我觉得不如适当给他们一点职权,赐以谋生之本,这亲事拒绝起来也就容易了。” 皇帝正色道:“程家朕会有安排,但不能与私事混为一谈。”说完他想了想,又抬头道:“你且想想,太后既然把话说出来了,朕该找个什么由子拒绝?” 端亲王顿了顿,“要不就说澈儿不喜欢?“ “这算什么理由?”皇帝哂道,“朕担保太后能有一百个理由把你驳回去。不喜欢?天下间多少姻缘出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他们俩还青梅竹马。” 端亲王也头疼了,太后于他们俩有养育之恩,他们是绝不能顶嘴而且正面反对她的意见的。 “你回去好好想想,尽快给朕个话儿。”皇帝边说边落了颗子,将圈住的黑子扒拉扒拉收进棋罐。 端亲王点头,一看自己的子都给他扒拉没了,连忙挡他道:“你又偷吃我的!” 徐滢望着那堆文书,压根就没动的意思。 宋澈这人看着纯良,实则也阴险狡诈,居然想用这样的手段扣着她跟他去出差! 他八成也是防着她去寻他理论,所以才会溜出衙门,但这也并不能拦倒她。万一他们回不来,端亲王身边的长史伍云修会负责他的琐事, 告假这样的小事, 伍云修是能够帮到她的。 眼看着下衙时间已过,暮色也渐深了,估摸他们也不会再回来,她遂也收拾东西抬脚走人。 才走到拐角处,险些就跟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满怀。 宋澈停在门槛内,见到是她立刻把脸撇开去,拉长音道:“上哪儿去?” 徐滢万没想到他竟然还回来了,回来就正好了。她咚咚跑回房里,将早上衙役拿来的文书统统又搬回到他桌上,“大人交代的任务下官办不到。” 宋澈瞪着她,慢吞吞回到案后坐下,说道:“办不到就跟我去承德。” 徐滢正要张嘴说不去,他立马又道:“那个崔嘉有什么好的?你知不知道他去你们家之前还特地跑去给冯清秋挑生日礼物?这种心里根本没有你的人渣你这么在乎他干什么?要是我,早八百年就跟这种人退婚划清界线了!” 徐滢张大嘴,“你在挑唆我?” 宋澈红了脸,板脸道:“谁挑唆你?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徐滢眯眼打量他片刻,说道:‘我在不在乎他,跟大人有什么关系?“ 宋澈道:“当然没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不能容忍你出尔反尔!果然孔夫子说的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就跟小人一样言而无信!说好会帮我打理军务,结果呢?我早就知道不该相信你,你这个专门骗人的骗子!” 原来是为这个。还骗子?徐滢笑了笑。 宋澈等了半晌不见她有反应,回过头来,正对上她笑眯眯一双眼,顿时又晦气地背过脸去。 徐滢拢手沉吟片刻,说道:“大人若答应我,从承德回来我就换我哥哥上衙,到时候我哥哥遇到些什么麻烦,大人会出面帮他解释遮掩,关于我代替哥哥上衙这段,大人也保证绝对不跟别人说,那么我也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一则出差在外穿帮的机会不大,二则她也确实也没做过言而无信的事,三则,如果能以这件事换得宋澈对徐镛的庇护,来日总是会少去许多麻烦的。徐镛跟她到底有出入,连崔嘉都能察觉异常,这些日日相处的小吏们难道察觉不出来? 有宋澈在,终归比他一个人面对要好些。 宋澈闻言警惕地望着她:“当真?”该不会又骗他吧? 徐滢挑眉:“大人想立字据也成。” 宋澈盯着她看了会儿,收回目光琢磨了片刻,望着窗外咳嗽起来:“你只要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徐滢道:“大人说什么?我没听清。” 宋澈瞪着她,没好气道:“我说你只要答应去,我什么事情都答应你!你耳聋了吗?!” 说完他脸就红透了。 徐滢笑了笑,眼神睐着他:“我记着了。” 宋澈只觉心跳得都要蹦出腔来,索性抓起马鞭跑了。 这里各自回府。 徐镛听说徐滢明儿要跟宋澈去承德,眉头不觉就皱了起来:“这怎么行?”平时胡闹归胡闹,规矩还是要的。万一传出点风声来呢? 徐滢道:“已经都说好了,并不是只有我跟他,还有侍卫。他也答应不会怎么让我跟外人多接触的。”再说了,都已经在一块近两个月了,也不是头一次在外出差,现在再来担心这个还有用么?再说宋澈那臭脾气也是挺难缠的,若是不答应他,到时他又出别的什么夭蛾子绊住她怎么办? 徐镛沉默半晌,说道:“他为什么非让你去不可?” 徐滢讷了讷,“自然是因为上次廊坊的事我帮了他。” 徐镛瞥了她一眼, 再瞥她一眼,然而到底没再说什么。 宋澈这一夜心情很不错,连流银他们都看了出来。 宋裕和程笙来寻他出去溜马他也高高兴兴地去了, 回来还给他们带了街头老张做的烧鸡。 宋澈出去从来都不会给他们带吃的,这让流银感动得简直恨不得把这烧鸡给供起来! 翌日早上到了衙门,徐滢已经来了,带着一包袱的换洗衣裳还有昨日整理好的卷宗。 承德离京城四百多里,骑马得五个时辰。 这次案子并不是什么大案子,若不是犯事儿的是承德卫的副指挥使,其实根本动用不到他。 承德卫副指挥使蒋讼接连被人告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状,据线报说蒋讼是个天生的淫人,家里但凡二十五岁以下稍有姿色的丫鬟全被他弄上床了,其夫人是蒋家治下千户长的女儿,原先就算是高攀了蒋讼,对于蒋讼的荒唐也毫无办法。 承德在清代以前似乎叫热河。。。文中的承德被杜撰成了热河的上级政府,大家看看就好了。。。ps:还差四十多票就能进前三,要不大家努力一把呗?(未完待续。) 109 王爷机智 本来自家丫鬟他要乱来也不算违法,但是前阵子他在外吃多了酒,竟是把热河县县令夫人的侄女给轻薄了,虽然没成事实,但这却也算是捅了马蜂窝,当今圣上圣明,即便是热河县令官职比卫副指挥使低上一截,但这种事伤在文人头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 于是前阵子状子就交到兵部来了。而热河县本地以及承德辖内一些深受过蒋讼荼毒的人家便也跟着联名上了状子,昨儿早上徐少泽便一股脑儿上交给了内阁,内阁又转到了宫里。 日间在半路打尖的时候宋澈简单跟徐滢说了说这案子,同时跟她道:“热河县令手上必然已经有证据, 我们这趟也许不必花什么功夫就能结案。” 总之有她答应跟着来,他心情就很好。 徐滢就着肉汤吃包子,不置可否。 到承德时已是夜里,先找到蒋府,然后在附近找了间客栈住下,这一夜无话。 却说端亲王被皇帝被丢过来烫手山芋,正是头疼得很。 夜里在书房里徘徊来徘徊去,就是想不出该怎么拒绝太后这个提议。 翌日一大早,还是头疼这个事儿,眼看着明日就得回太后的话,这可怎么办呢? 早朝的时候也有些走神。 散朝的时候户部尚书与吴国公就走过来跟他打招呼:“王爷想什么呢?” 这种家务事端亲王哪能跟他们说?就捋须打了个哈哈,说道:“早上听见喜鹊在树上直叫唤。正琢磨着是不是京中有什么喜事呢!” 户部尚书笑道:“这喜鹊叫得好,莫不是我们小王爷要有喜事了吧?” 端亲王正为这个犯愁呢,这尚书郎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脸上笑容就有些勉强。 吴国公跟端亲王共事多年,但虽不知因由,但哪能察觉不到他的不爽?连忙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到喜事,听说广威伯府倒是快有喜酒喝了。他们家嘉哥儿许了兵部侍郎的侄女,这几日说是在提亲?” 盛世天下,大人们其实也是很闲的。无聊的时候也会交流交流八卦。 端亲王听到居然是徐家,不由道:“许的是哪位小姐?” 吴国公道:“就是徐镛的妹妹。“ 笑了下他又解释道:“是幼时就立下的婚约。当年徐少川对崔伯爷有过救命之恩,崔家当时为结下两家之谊。便许了这婚约,也正是因为这样,崔家也往外推了不少媒人。 这都已经成为京师里一桩佳话了,王爷竟然不知道?” 端亲王还真不知道。徐镛那小子成天在衙门里晃来晃去。也没跟他提过他妹妹居然跟崔家有婚约呀!崔伯爷可是他多年的酒友。这要是他们成了姻亲,他对徐镛这小子就得更关照几分不是! 婚约,婚约是了! 崔家可以因为有婚约而拒媒,那他岂不是也可以? 想到这里他忽然就来了精神,再沉吟了片刻,便就跟吴国公他们拱手告了辞,转身折回了宫门。 皇帝下完早朝正在舒服地享受小太监们的捶腿,端亲王噔噔噔闯进来吓得他差点连手上杯子都跌在地上。 “你这是被谁追了?” “没谁追!” “没谁追你走这什么急干什么?”皇帝一脸晦气坐起来。 端亲王乐呵呵走上去。说道:“我想到了个好主意,也许可以很体面地拒绝母后。”紧接着他便道:“臣弟只说当年佩媛在时曾经给澈儿指腹为婚。那是她哪个哪个手帕交当时怀着身孕,但是因为远嫁在外就失去了联络,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暂时不能接受程家。” 皇帝讷了讷:“这也行?”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端亲王道,“既有婚约,自然不能接受别人,母后最重规矩,咱们这么说,她也断无理由阻止。” 皇帝道:“你拿死了多年的佩丫头出来撒谎,就不怕她跳出来打死你?” 端亲王面有赧色:“这也是为大局着想。”还不都是你逼的? 皇帝指着他:“朕也就是看在你是我亲弟弟的份上。” 想了想又道:“朕总觉得这事不靠谱,回头澈儿回来你怎么跟他解释这个事儿?你还能不能想个别的辙?”上次才跟他提过回说亲的事,那小兔崽子立刻就炸了毛,要是知道他们俩趁他不在给他安上门婚约,他回来会不会喷火烧了他们? 端亲王道:“除非还能有时间。” 召集众多属官幕僚一块想,兴许总会找到主意的,但眼下你不是急着回复么?而且拖得久了,难道太后不会怀疑? 皇帝无可奈何。“那就明儿一起去说!”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挨骂不是? 徐滢恪尽职守,翌日踩着点儿起床叫大伙起床用了早饭,然后便按计划往热河去。 今日的任务是去热河县衙寻县令陈百湘夫妇取证。 正如宋澈所说,这趟差事看上去责任重大但实际上却比他们想象的要顺利的多,至少第一步走的是很顺利的,因为他们到达热河县衙的时候,发现陈百湘夫妇竟然好像早就得到了消息,才进了县城,陈府的管家就已经带着人迎在了城门内。 宋澈驻马凝眉:“有谁走漏了消息吗?” 商虎等几个人纷纷摇头:“小的们绝不敢透露世子爷任何一点消息。” 徐滢就更不可能了,她驾马道:“先去瞧瞧再说。” 知县后宅就在县衙南面,跟县衙实际上是一体的。 陈百湘迎到门外,也是一身布衣常服,直到进了院门才俯身跪下地去:“下官拜见小王爷。” 宋澈沉了脸问他:“是谁告诉你本官会来的?“ 陈百湘纳闷道:“不是小王爷差人来告诉的行踪么?”说着他从袖口里掏出封信,递过来。 这根本就不是宋澈身边所用的纸墨! “这是衙门里通用的纸墨,但却不是我用的。”宋澈皱了眉头。虽然说他的行踪也不用刻意遮瞒,但是有人刻意泄露出去还是很可恨的。 徐滢拿着那信也是皱了皱眉。 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众人进了屋里,宋澈就让陈夫人把侄女带出来。 下人在屋里竖了大屏风,很快那头就有女子低哑的声音传过来。 女子姓柳,乃是陈夫人的娘家亲侄女。所述的蒋讼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淫棍,柳南燕在他轻薄之前表明了身份他还有恃无恐,要不是大白天里附近路过有人,众人把他给打了开去,十有八九已让他得逞。(未完待续。) 110 是个圈套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仍然放狠话说柳小姐迟早有一日会成为他的人,这些日子柳小姐便一直住在姑母这里, 陈县令对此气愤不已,不但亲上蒋家理论过,还连上过三四折子告这姓蒋的。但因为没成事实, 所以朝廷也一直没拿出个说法。 陈夫人这几个月便就私下搜集了曾经被蒋讼危害过的乡邻的证据,谁知道被蒋讼得知,几番暗地里打压,弄得好些人都不敢再跟陈夫人接触了。若是宋澈再不来,陈百湘便打算带着这些进京告御状。 宋澈看过这些印着各种指印的证词,气怒地塞到徐滢手上,咬牙与陈百湘道:“我听说除了这些,他还有欺凌军户的罪行?”如果仅只是欺男霸女,那么宋澈是没有权力直接接管回京上奏的,必须得有危害到军户头上的罪行他才能借此立案。 陈县令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军户并不归下官管,就是有罪证也落不到下官手上,大人如果要数罪并罚,恐怕还得往卫所去去。” “不用!” 这时候一直陪着柳小姐在屏风后的陈夫人走出来,凝眉道:“我知道有个人手上有他所有的罪证,这个人就是蒋夫人!” “蒋夫人?”宋澈凝了凝眉。 “正是。”陈夫人颌首,”蒋夫人在蒋家处境异常艰难,当初我在搜集证据的时候,有一次她曾经悄悄找到过我,说是要把蒋讼的罪证都交给我们。让我们替她把蒋讼送上绞架,救她出生天。只是后来我一直没有等到她,碍于蒋讼的恶霸。我也一直没敢去。“ 众人皆默了默。 徐滢忽然道:”蒋夫人为什么不求助娘家?“ 陈夫人叹道:“蒋夫人之所以会嫁给这个畜生,都是因为她爹被财钱糊住了心眼儿,蒋夫人面貌十分出色,打她未及笄时蒋讼便盯上了她,她娘家恨不能再变出一个她来哄住蒋讼,哪里还会替她出头?” 宋澈听到这里看了眼徐滢,站起来道:“既如此。我们便再去联络联络蒋夫人。” 陈百湘夫妇忙挽留道:“小王爷远道而来,下官已经置办了些粗茶淡饭,还请赏面。” 宋澈道:“不吃。”出了门。 陈百湘嘴张了半天。才被夫人掐醒追出去送客。 回到客栈里,宋澈脸色还没见好。 徐滢给他沏了茶,又上了点心,然后拢手站在一旁。 宋澈盯着地上看了半日。忽然猛地一拍桌子:“这个姓蒋的简直太不是人了!” 徐滢挑挑眉。没接话。 这样的地痞流氓不是很多么?虽然确实很渣,但是要动用到他堂堂佥事大人亲自下来办案显然就有些煞有介事了。 她想了想,说道:“大人进宫的时候,皇上是怎么跟你交代的?” 宋澈抬起头:“能怎么交代?说是这个案子办下来,承德卫的接任人选便让我自己挑。” 徐滢眉头略动了动,再说道:“这折子是谁上的?” 宋澈顿了下,扭头望着她:“是你伯父。” 徐少泽?徐滢目光微闪,直起腰来。 柳小姐说这案子已有三个月之久。以陈百湘夫妇此事的重视,必然不可能拖很久才写状子。何况他们先后还上了好几道,可见兵部接到告状已经有很久了,既然有这么久了,为什么最近才递交内阁? 蒋讼身为副指挥使,上头还有个正指挥,正指挥从始至终没有什么存在感,反倒是他这个副职在承德耀武扬威,可见这姓蒋的在朝中也是有人的。兵部择了这个时候放状子,必定不是偶然。 再想想陈百湘竟然提前收到信,这说明宋澈这一趟应是有人在暗中窥视的。 窥视也分两种,一种有害一种无害,状子是兵部上交的,整个大梁还没有敢对宋澈下手的人出现,可以初步推断窥视的这个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此外,皇帝许了宋澈这个承诺,这一则表示皇帝对宋澈的鼓励,二则也说明这案子并不难办。否则的话他凭什么认为初出茅庐的宋澈会办得下来呢? 既然这状子还是经徐少泽提上去的,徐滢再往深里想想,也就不难明白个中因由了。 她伸脚勾了他面前的椅子坐下来,说道:“大人不必费神了,就拿咱们手上这些罪证回去,就已经足够交差了。” “这是什么意思?”宋澈皱了眉头。 “意思是, 这十有八九是个圈套。”徐滢从他带来的茶叶罐子里捏了一撮茶叶给自己泡茶,“这案子兵部早就有定论了,不过是冯玉璋送给皇上和大人的一记人情而已。莫说大人还真的去找了陈县令,就是没找,你在承德逛两天空手回去,这案子也是你的功劳。” 宋澈黑了脸:“冯玉璋?” 徐滢道:”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关注过首辅林阁老即将致仕的消息?“ 宋澈微顿:”知道。“ “林阁老致仕,内阁必然又要推举一位首辅。我们大梁内阁阁臣个个才学渊博政绩累累,要想分个高低,大人觉得是件容易的事吗?” 宋澈愣住, 终于没再回话。 五位阁臣都是伴随皇帝一起过来的,要分高低还真不容易。“你的意思是,冯玉璋明知道皇上和我要拿卫所开刀,所以故意拿这个案子来讨好卖乖?” “差不多。” 徐滢啜着茶,“林阁老致仕在即,而今年朝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可以争取,既然你小王爷跟卫所将官们干上了,冯玉璋当然乐意帮你一把。帮了你,也就是帮皇上。而通常情况下,年轻气盛的小王爷你肯定也是不会拒绝有阁老相助的,这样一来,不是皆大欢喜么?” 宋澈越听脸色越青,“他冯玉璋, 这是看准了我宋澈是个草包?” 徐滢耸肩,“其实你就是接受也没什么,至少对你早日肃正军纪有利。” 宋澈握拳望着地下,咬牙道:“可我并不是图什么虚名,我要的只是证明我自己不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他冯玉璋若是堂堂正正来寻我,我兴许会感激,可他如此轻视我,玩这些圈套让我往里头钻,看我像个傻瓜一样被他牵着走, 我若答应他,还立世当什么男人?”(未完待续。) 111 下旨张榜 他这么克制地说出这番话,徐滢也讶了讶。 原先她真只以为他是想治服底下的将官给自己脸上贴贴金,满足满足他小王爷能文能武的虚荣心,因此即便是帮着他打理军务,也只是因为出于自身利益而见机为之, 怎么原来他还是有志向的么? 倒是看走眼了。 再看了他两眼,便说道:“这些事在朝廷上很平常,冯阁老这还并不算什么。只不过作为前辈来说,姿态未免摆得太高了点。大人要是不甘于被利用,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宋澈看过来,一双眼带着迷茫,跟小鹿似的。 徐滢前倾了身子,盯住那双眼,说道:“冯玉璋小看大人,是认为大人无能。相信皇上也心知肚明。但是皇上还是更希望大人能够快些在中军营树威信。若是大人能凭自己的能力找到蒋讼的罪证,自然就能够证明自己了。” 宋澈被她看得有些心慌意乱,移开目光道:“如此说来,我倒是必须去寻寻那位蒋夫人不可了。” 徐滢点点头,“除此之外,冯玉璋跟我伯父必然还知道蒋讼在朝中的后台,大人若能顺便把这个人找出来,相信皇上会更加高兴,世人也会更加相信世子的能力。” 宋澈抿紧着双唇看向窗外,眼里全是斗志。 端亲王留在宫里用午膳。 膳后回衙忙了会儿公务,瞅着太后约摸午睡起来了。便就又回到乾清宫,伙同皇帝一起到慈宁宫来。 太后正在梳妆,听说兄弟俩一块来了。便就起身到了前殿,笑微微说道:“你们俩倒齐。” 皇帝呵呵呵:“这几日闲嘛,来跟母后唠唠磕。“说完又说道:“弟弟有话跟母后说。” 太后抬了头。端亲王遂道:“儿臣听说母后有意给澈儿指婚,儿臣想了想,此事怕是不妥佩媛在世的时候曾经给澈儿订过娃娃亲。对方是佩媛的手帕交,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就订了。说明了若是生女就成儿女亲家,若是生男就结为金兰兄弟。“ “订了亲?”太后张大嘴。“我怎么不知道?” 皇帝忙说道:“是打小的手帕交,母后少时进宫,佩丫头在外的事。难免知不道那么全。” 太后沉着脸深深地盯着端亲王:“这是真的?” “真的!”端亲王点头,还从怀里取了个金镶玉麒麟出来:“母后请看,这是对方留下的信物。” 太后拿起来瞥了眼, 就放回他手里。凝眉道:“她那个手帕交。是哪家的小姐?” 端亲王凝眉深思:“这个儿臣还真不太清楚,是澈儿两岁那年她带着他去行宫时的事,当时儿臣没去,只听她回来后说过这么一嘴儿,只说那位小姐并不是京师人。她们俩是一见如故。” “行宫里见的?”太后还没接话,皇帝已说道:“你这么一说朕好像也有点印象。” “就是就是!”端亲王猛点头:“佩媛还说正是皇兄办的宫宴上遇见的。”说完他又跟太后道:“不过虽说是有婚约,但也只是交换了个信物而已,也不算正式的。这么多年没找上门来,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当这回事了。母后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住口。”太后睨着他轻斥,“做人岂能言而无信?” 端亲王忙起身称喏。 太后望着他,却是半点唠嗑的心思都没有了。宋澈这婚事她是的的确确没听端王妃说过,端王妃在世时是她最为疼爱的娘家侄女,既有这种事,怎么可能不跟她说呢?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这兄弟俩,坐的真是一个比一个端正,面上连一丝丝不正常都看不出来。 想想他们几十年里孝顺体贴,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再说君无戏言,就算端亲王瞎说,皇帝也会跟着他瞎说不成?这程淑颖配宋澈,多般配的一对儿,又不是害他们,他们也没有理由骗她的对吧? 不过,这哥俩打小就鬼名堂多,皇帝又素疼宋澈,论起资质,程淑颖是比不上她的姑母端王妃,因而也难保不会合着伙地跟她耍心眼儿。 太后心里翻来覆去,且把心里的疑虑掩在面下,抿了两口茶,漫声道:“既有这么回事,如今澈儿也大了,总该把这人家寻着了才好。若是寻不着,岂不白白耽误澈儿?依我看,皇上现在就下旨张榜诏告天下,两个月内要是没人出来认这门婚事,那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张榜?” 皇帝和端亲王皆愣了。 这本就是胡说八道,哪来的什么婚约?这要张榜出去,必定没有人来揭榜,原以为太后是拿这事没辙了,没想到反过来倒被她将了一军! “儿臣以为这种事,不宜闹得人尽皆知。”端亲王暗地里抹汗。 皇帝也道:“澈儿最害羞,这要是张扬开了,也怕他下不来台。”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羞的?”太后雍容自若,翘起的兰花指都带着看透一切的自信,“难不成你们就打算护着他一辈子?这人哪,只有有了家室才会真正成长,他这三天两头出状况,你们就没想过有个人管管他也好些?” 这是拐着弯儿说他们没对宋澈尽心呢。 皇帝咳嗽着别开脸了,端亲王也觉背上刺刺地发痒。 午饭后宋澈着商虎他们去打探了一番蒋家。 承德卫所就在城郊,因此蒋讼基本上是天天回府的。蒋家宅子前后四进,里头大小院落不少,但居然差不多都住满了,因为蒋讼的妾侍多,生的庶子女们也多,因此下人也多,据说整个宅院里就跟家里办宴席似的,哪哪儿都是人。 “这么大一家子人要养活,必然得不少进帐。这个姓蒋的,两手口袋必然都不会干净。”宋澈听完禀报这么说道。又问商虎:“见到蒋夫人不曾?” “没见到。”商虎皱着眉道:“小的们此去直奔正房,奇怪的是房里并没有蒋夫人,蒋讼本人倒是在,但却跟两名侍妾在玩欢喜佛” 商虎说到这里,立刻把自己的嘴给咬住了。 果然宋澈问道:“欢喜佛是什么?” 商虎脸红得要滴血,看看他又看看徐滢,说不出话来。 徐滢玩味地撩了一眼宋澈,微笑把扇子摇得稳稳当当:“欢喜佛嘛,固名思议就是看着就欢喜的佛。” 宋澈道:“那是弥勒佛?” 商虎憋出内伤,没忍住噗哧了出来。 徐滢却是停了扇子沉思点头:“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儿吧。” 宋澈瞪了咳嗽不止的商虎一眼,接着道:“这个蒋讼,竟趁正室不在把侍妾带进正房,简直不把伦理道德放在眼里!蒋夫人既不在房里,那又去了哪儿?” “先不管在哪儿, 她肯定不会是去走亲戚。”徐滢收了扇子道,“陈夫人既然蒋夫人请求他们把蒋讼告倒,那么处境必然十分艰难。蒋讼不会让她随意在外走动,而陈夫人说等她多日也未见至,我猜她恐怕是被蒋讼软禁了起来。” 宋澈点点头,起身踱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来:“去打听蒋夫人的确切去处算了,还是我自己去。” 徐滢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宋澈心旌神摇,几不可见地点了头。 蒋家距离客栈只隔着一条街,此地不如京师繁华,入夜人烟便已很稀少。 到了蒋家院墙下,只见院里寂静无声,看看天色已是亥时,想必都睡下了。宋澈召集了商虎他们六个,“何竟带个人去摸摸蒋夫人的下落,苏莱进去把西侧门打开。商虎去盯住蒋讼,其余人去屋顶蹲守接应,一有动静立刻传声。” 众人麻溜地去了。 徐滢跟着宋澈到西侧门下,头顶立刻有瓦片响动,知是侍卫们上屋去了。二人皆不再说话,等紧闭的门忽然启开,苏莱在里头招手,便就轻手轻脚走进去,顺着墙根往后宅去。 一路上畅通无阻。徐滢忍不住问他:“你不是最看不惯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么?怎么我看你眼下干起来这么心安理得?“ 宋澈略有不自在,睃她道:“近墨者黑!” 徐滢扬唇,继续往前。 很快进了后宅,二门下上的锁早被苏莱挑开。但是看宅子的布局,这蒋讼果然是将门出身,虽是看不到人,但处处皆有放置武器的地方,而且院子里四处皆很安静,寻常宅院里到了这会儿都会有几个喝酒吹牛的声音,他们家偏没有。 进了二门,何竟就迎面来了,说道:“西跨院后头有间小院子,有几个婆子把守着,还有好几条大狼狗,小的怕惊动它们,没敢靠太近。” 徐滢点头:“必定就是那儿了,过去瞧瞧!” 直接顺着庑廊走过去,果然西边庭深处有间墙角长着好些荒草的小偏院。 才到墙脚下,就有婆子粗鄙地咳嗽吐痰的声音传来。趴在墙洞上看了看,只见新月下几道硕大黑影伏在地上,伸着舌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而随着它们头颅的扭动,还带动着几道铁链拖动的声音。(未完待续。) 112 快来背我! 宋澈示意走后窗。 姓蒋的肯定不会想到会有人来劫人,所以即便是放狗看守,也定然只会放在前头防止人逃路。 事实证明宋澈的推测是对的,后窗下因为临近花湖里的湖,所以除了门窗紧闭,一点防守也没有。 侍卫们确定没有埋伏之后,宋澈一挥手,他们便前行到了窗底下,由何竟先拿出个小管子捅破窗纸往里面吹了吹,隔片刻,轻而易举地开了窗,跳入内。 徐滢微哂着看向宋澈,宋澈的脸即便是在浅月底下也明显红透了。也不敢看她,拖住她的手腕就跳上了窗台,眼睛始终望着地下。 徐滢斜斜地睨他一眼,居然连江湖道上的玩意儿都弄过来了,看来孺子可教嘛。 她拉住他的手,轻松翻了窗进去。 屋里乱草堆上昏睡着两名女子,一个三十来岁身着锦衣,一个十七八岁着丫鬟服饰,两人都是蓬头垢面,丫鬟左脸上更是好几道狰狞的疤。 何竟将二人唤醒,并且利落地稳住了她们的情绪。 宋澈走上去,在年长的妇人面前蹲下来,“我是端亲王世子,中军营佥事宋澈,你是什么人?” 妇人望着他,双唇剧烈颤抖,几次张了嘴,才终于成功发出声音:“我是,蒋讼的妻子!” 宋澈凝眉:“那么蒋夫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呢?” 蒋夫人又颤抖起来,这次甚至连身上也开始颤抖了。眼里更是露出惊恐的眼神。 徐滢拍拍他:“让我来。” 她先伸手在蒋夫人腕上,轻轻握住她手心,然后望着她轻声道:“夫人别怕。我跟你一样,是女人。” 声音小到刚好只有蒋夫人和宋澈听见,蒋夫人一顿,抬了眼回看她。徐滢再微微地扬了唇,双手将她的双掌包围在手心里,说道:“我们是来救你的,小王爷会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蒋讼,用不着一个时辰,你就彻底安全。彻底自由了。” 说着她把自己的腰牌拿了给她看。 蒋夫人也是受封的诰命,自然辩认得出腰牌的真伪。眼里当下有了泪光,她撇头对着地下落了半日泪,又迅速地抬头:“我不管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哪怕是强盗匪徒也好。只要我能离开这里,我什么都依你们!” 徐滢点头,“我们要蒋讼的所有罪证。我听说夫人原本早就收集好了,是准备要送去给陈县令夫妇的是么?” “是。”蒋夫人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我本是要去,但被蒋讼发现了,他逼我把那些东西交出来,我不肯。他就把我关在这里。要不是那些东西对他也有用,他早就已经杀了我!” 徐滢听着她诉说。手掌在她背上轻轻的拍抚。 宋澈看着这样的她有些发怔,他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她。 “想什么呢?”徐滢拿胳膊肘戳他。原来蒋夫人已经告诉了徐滢藏罪证的地方。宋澈连忙唤了何竟带人前去取证。徐滢却是又跟蒋夫人道:“蒋讼俸禄并不足以养活这么大一家子,他除了欺男霸女,是不是还有些别的什么不轨?” 蒋夫人道:“自然是有的。这个却是要去寻正指挥武将军了。这些年蒋讼仗着朝中有人撑腰,把武将军也未放在眼里,据我所知,他也掌握了一些他敛财的证据。” 听到这里,宋澈就接口道:“他在朝中的后台是谁?” 蒋夫人道:“他长姐的女儿给吏部左侍郎为次媳。” “何文政?”宋澈讶了讶。 徐滢道:“那就是了,何文政是礼部尚书兼大学士杜阁老的妹婿。杜阁老也是极有可能竞上首辅的人选,冯玉璋借大人您的手除了蒋讼,一则讨好了皇上和你,二则又扯了扯杜阁老的后腿,倒是一举两得。” 宋澈听到这里脸色更青了。 徐滢倒没觉什么,朝中这样的事情多得是,宋澈只是完全没涉足这些政治纷争,才会觉得难以接受,事实上他们没把这些矛盾表露在面上,而只是私下里做做小动作已经很好了。不过如此藐视位高权重的亲王世子,倒的确是可恶了些。 “即刻去传武暨在客栈里等!”宋澈起身号令,一双眼在微光里清寒清寒地。“再去叫商虎他们过来,把蒋夫人主仆先带出去!余下人与我断后!” 众人闻言,立时赶过来搀扶蒋夫人起身,仍从后窗出去。 宋澈等他们过了二门才与徐滢从屋里出来,沿着旧路往西侧门去。 刚出了后宅,宋澈忽然就在庑廊下停止了,侧耳一顿之后脸色一变,说道:“有人来了!” 徐滢还未及反应,已被他扯住手腕往外狂奔起来! 果然才到前院,身后就传来喝斥声,紧接着火把光就渐渐照到前院。男人的粗嗓门打锣似的响起,夹杂着吆喝声脚步声听得人心惊胆跳! 侍卫们护住他们两人出了门,院子里狗叫声也传了出来! 身后厮杀声狗吠声如雷贯耳,本以为有侍卫们阻挡定然万无一失,哪知道才跑出十来丈,蒋府侧巷里立刻又冲出十来个人来:“夫人被他们劫走了!快拦住他们!”说罢又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狗叫,十来的条身形一点也不亚于先前那些的恶犬冲着他们急扑而来! 徐滢气得冲宋澈大吼:“商虎去踩点的时候都没看到狗吗?!” 宋澈边跑边气极败坏地道:‘我怎么知道!” 后面侍卫们不敌恶犬包围,满头大汗跟上来:“小的们进去的时候都没有发现有狗!” 一群人边说边跑,因着徐滢不会武功,本来有轻功的他们速度全被拖慢了! 身后的狗叫声越来越近,徐滢忽然拍着宋澈肩膀:“你背我往左边走,侍卫们走右边!” 背她 宋澈有瞬间怔愣,侍卫们却觉这是个好主意,反正亲也亲过摸也摸过还有什么不能背的,眼下这是矫情的时候吗?便立刻催促道:“徐大人所言甚是,爷快些蹲下来吧!”说罢不由分说把架着徐滢往他背上去。 宋澈伸手将她兜住,谁知正好兜到她的小屁股,吓得手一抖,险些把徐滢跌落到地上!(未完待续。) 113 帮你止痒 徐滢卯足劲又往他肩膀一扑,急道:“还愣着干什么!” 宋澈顶着张红到颈根来的脸,转而兜住她膝弯便在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吠声里飞速离去。 狗追人跑,人踏风行。 徐滢初时是紧张的,不停地回头看狗,但看着渐行渐远,也就渐渐放松下来。 晚风擦着他的耳际拂过来,挟着衣裳上清新的零陵香,收在鼻腔里有着说不出的舒适。 长年习武的身躯坚实又硬挺,纤秀的徐滢趴在他背上如同躺在家里的拔步大床上一样稳当。月光下他的发丝乌黑油亮,发际线下后颈根肌肉紧实而有韧性,两耳倒是意外的白嫩圆润,耳垂也饱满丰盈,像是两颗珍珠。 徐滢已经听不到狗叫声,但他却还在各个小街小巷里飞快地穿梭着,她伏在他肩上,望着这段脖子,忽然头一低,借着他奔跑的动作,双唇就似有若无地擦到了他颈根上。 这触感竟是极好的,柔软的唇碰上紧绷的颈,就像碰在上好的玉器上。 宋澈初时没察觉,次数多了他就忍不住道:“你干嘛!” 徐滢不慌不忙道:“有蚊子呢,我帮你赶赶。”说着呶起嘴在他颈上哈气。 宋澈耳朵发了烫,她扬唇在他耳边又道:“这里还有一只。”又哈了哈。 温热又带着微甜的气息像毒药一样盈进宋澈鼻腔,他不觉心跳加速。缓下脚步,走这么快,哪里来的什么蚊子?便是有蚊子。哪里需要用嘴哈气?死丫头片子,她这是又在变着法儿地占他便宜呢! 然而一面暗骂着,一面却又闷声忍受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刻甩开她到百十里开外去也许是这阵酥痒的感觉令人太着迷,也或许是那微凉的双唇触碰着他的时候令他又想起来那个吻 他的心如擂鼓一般咚咚响个不停,脸上的热辣感也越来越强烈。 “快走啊!呆会儿狗又追上来了!”徐滢拍着他的肩膀。 他郁闷地反瞪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行。哪里还有什么狗?当他这么多年的武功是白练的吗?五里内有没有狗叫都听不出来。不就是想揩他的油 徐滢望着他挪动的脚尖。唇一声,索性就将头压下来,往他后颈嘬地亲了一记。 夜空里陡然传来几声倒抽冷气的轻嘶声。刚刚好赶过来接应的侍卫们看到这一幕立刻擦着脚底及时刹了车并背转了身子去!他奶奶的刚一到就碰见这么一幕,他们俩要亲热就不会回客栈再慢慢来吗?老是这样万一弄得他们长针眼怎么办? 宋澈整个人僵住在那里,胸腔四肢都像有烈火在燃烧。 他到底忍不住了:“你要做什么!” “我听说口水能止痒,你这被叮了个包。我帮你止痒。”她认真地说。 宋澈只差缺个地缝钻进去了。死丫头片子 不过这酥酥麻麻的感觉又好舒服 他再瞪了她一眼,揣着快蹦出喉咙的小心脏,埋着头往客栈里飞奔赶去了,仿佛稍稍跑慢一点就会有被她吃干抹净的危险。 蒋夫人和承德卫指挥使武暨已经等候在客栈里,见到他们回来连忙迎到楼下。 宋澈打起精神回应他们,徐滢则全程没事人儿似的该干嘛干嘛。 武暨手上果然掌握了有蒋讼贪赃枉法的证据,蒋夫人埋藏的那些罪证也被商虎带了回来。冯玉璋即便是能想到宋澈会去找陈县令,也未必猜得到他会深入蒋宅救下蒋夫人。以及直接找到武暨取证。 武暨被蒋讼压制多年,眼下有宋澈亲自出马惩办。自然对此案不遗余力。 “承德卫指挥武暨听令,本官命你即刻调集兵马围住蒋府,不得让蒋讼与外界有任何联络!天亮后你即带着蒋讼所有罪证随同京,将蒋讼的罪状一一面呈圣上!此外还要劳驾蒋夫人也与我们同行,要弄倒蒋讼,非你不行。” 宋澈浏览完所有的文书如此吩咐,武暨与蒋夫人皆无推让。 商虎想了想道:“不用等陈县令送罪证来么?” 宋澈瞥他一眼道:“回了京,都察院自会通知他。” 既然冯玉璋算准他只能去寻陈百湘夫妇讨证据,他就越发不能去了,有蒋夫人及武暨这两个证人,已经足够将蒋讼拉下马,到时候陈县令及别的受害百姓另立一案,看他冯玉璋还有什么脸说这个人情是他卖的! 这里分头行事,徐滢又替蒋夫人主仆另开了间房。 回房时却见宋澈在门口幽怨地瞪着她,然后砰地拍上了他自己房门。 徐滢扬眉也关了门。 到得天亮,便就收拾齐活,赶赴京师。 冯玉璋听徐少泽说宋澈已经打道回府后立时怔了怔。 “老夫昨日收到的消息,陈百湘夫妇只不过见了宋澈一面,承德辖下受害百姓都未曾有见过他,他何以这么快回来?” 徐少泽说道:“此案本就只需宋澈过去做做样子,他既去过热河县,自然能够回来交差了。” 冯玉璋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什么来。 这案子虽然办得顺利,但不知道为什么宋澈并没有什么兴奋感,一路上紧绷着脸,谁问他话都没好气,武暨他们也并不敢多话。因着蒋夫人坐马车,行程就比去时慢了一倍,当夜在廊坊歇了一夜,翌日赶到京师时已经是午前。 一进城门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到达城中时更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平日里清闲的人们今天忽然都变得好兴奋好匆忙,每个地段的人都在往街头最热闹的地方赶去,而且那些平日里叉着腰站在街口骂偷看她们的小混蛋的十六七岁的少女忽然都变得好娇羞起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说,而且还提到了“端亲王世子”。 徐滢觉得寒意嗖嗖,正怀疑宋澈这案子有没有光采到连京师都轰动了,商虎忽然就端着副才被人轮番蹂躏过似的凌乱表情惊恐地前禀报:“爷!您有个娃娃亲?”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昨天上传了,特别辜负大家的守候! 然后通过大家的努力,真的冲上第三了哈哈哈哈哈哈~~所以我要履行诺言加更~~~~~不过因为前两天卡文,所以存稿有点吃紧,推到下周加更吧?我的心愿是能稳居第三到月末~~~~~ 再然后,大家在问书友群,之前是有一个:346239334,但是很冷清,因为我没什么时间水群。大家可以选择加或不加,又或者选择加新浪微博:青铜穗~我能帮的只有这么多了~(未完待续。) 114 朕恭喜你 大伙全都愕住了。 宋澈更是一头雾水,娃娃亲是什么东西? 徐滢问商虎:“到底怎么回事?” 商虎便把事情说出来了,“城里四处到处张贴了寻找世子爷幼时王妃给您订过的娃娃亲的皇榜,说是见榜者两个月内揭榜进宫核对身份。要是两个月里没人揭榜,往后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宋澈快晕倒了!“这是谁干的?我哪里来的什么婚约?我怎么不知道!” 徐滢嘶了一声往他看来,她这才刚瞧着他顺眼点儿,他就有婚约了? 宋澈被徐滢这一看心里越加烦躁了,“回衙!” 一路人随着他马不停蹄的回了衙,一看端亲王并不在,宋澈便将武暨他们交给吴国公,然后噔噔回了自己公事房,着商虎去打听细节。 这事来得这么突然,他怎么能不去弄弄清楚?而且这还不是别的事,他居然也摊上个劳什子婚约! 商虎转了一圈立刻回来:“不得了!据说是王爷说的,太后听后便就让皇上下了旨。现如今城里城外都知道爷有了婚约,而且还说这明显是太后想给爷指婚了,不管这两个月里有没有人找上门,爷的好事都不远了。因而如今也有好些人家正想往慈宁宫钻呢。” 宋澈砰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砸了只杯子,站起身冲出了门去。 端亲王去了乾清宫,他便就直接扑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皇帝跟端亲王皆揣着袖子在炕桌两端对坐着。额上的川字跟刻出来一般明显。 那日太后下了懿旨之后,端亲王再没法子斡旋,皇帝也只好下旨贴榜。宋澈要许亲这是多大的事儿?这是仅次于皇子选妃啊,这两日京城有多轰动,皇帝就有多头疼,关心则乱嘛,谁让这是他最疼的侄儿,而这家伙的犯起牛脾气来又没人劝得住。 端亲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本来跟宋澈的关系就紧张。这次本是给他避开程家这婚事,谁知道反倒把他给套死在里头,两个月里是别想有人来揭榜了。天下还没几个人有胆子为这事冒险欺君。至于两个月后,就等着让太后把程淑颖跟宋澈送作堆吧! 哥俩收到宋澈回京的消息便就猫在这里想辙了,可惜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 “事儿都是你惹出来的,他如今回来了。你说怎么办吧。”皇帝郁闷地。 端亲王咳嗽道:“这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皇上硬逼着我拿主意,我又怎么会病急乱投医?” “朕还不是为了你的儿子!”皇帝瞪过去。 端亲王望着别处,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 皇帝拉下脸,万喜偏这在这时急匆匆走了进来:“皇上,世子爷来了!” 两个人同时一惊,立马放了手正襟危坐。 宋澈大步走进来,行了礼后便抬头道:“皇上,外头那皇榜是怎么回事?” 皇帝怔了怔。嗫嚅着看了眼端亲王,说道:“那个。当然就是你字面上看到的意思,在此皇伯爷要特地恭喜你,你长大了,要娶媳妇儿了!皇伯父很欣慰,祝愿早日成家早生贵子,为我宋家开枝散叶” 恭喜个屁! 宋澈肺都要炸了! “既然是打小定下的婚约我怎么不知道!”宋澈瞬间炸毛了,“母亲临终前我在榻前陪伴了大半年,从来没听她提起过!难道她给我许了婚约到临终前还不会告诉我吗?” 皇帝哑然。 这小子虽然笨,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端亲王顿了顿,叹气道:“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别急,听我跟你慢慢说。” 反正也瞒不过去,照他那臭脾气,指不定瞒着还会闹出什么风波来。这里看了眼皇帝,便就一五一十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我们看你对颖姐儿也没那个意思,索性就帮你推了,事情弄成这样也不是皇上和我的本意,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埋怨也是没有用。” 皇帝凉凉斜了他一眼,真是耍的一手好光棍啊。 宋澈抚额望天,恨不能拿把刀就地自刎!他才出门几天,怎么他回来就摊上这么个破事儿?不管是程淑颖还是别的哪家闺女他都不想要,又不是衣服鞋子,凭什么问都不问就塞给他? “我谁都不娶!”他大声道,“管她是公主还是天仙,我都不要!” “那你总得成亲吧?”端亲王一听真不像话,顿时也拉了脸,“难不成你想打一辈子光棍?” “我就打光棍!我打光棍也好过娶个看不顺眼的女人彼此难过一辈子!好过像你一样朝三暮四害我母亲早死!害得我打小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宋澈整个人仿佛化成一团怒火,张嘴就咆哮起来。 “混帐!”端亲王腾地起身,甩了一巴掌过去:“你在跟谁说话!” 宋澈被扇到一边,差点没撞翻桌子滚下地去。 “老二!”皇帝连忙站起来,“你干什么!” 端亲王怒容满面瞪着宋澈,眼里闪过丝痛意。 “你发什么疯呢你!”皇帝骂着他,“你给朕滚!” 闻讯赶来的万喜他们连忙上来搀住宋澈,皇后想来本就在附近,听说这里出事也赶忙进了来。看见宋澈这模样也是吓了一跳,走过去揽着他道:“孩子别怕!”一面也瞪着端亲王:“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宋澈两眼红红瞪着端亲王,咬咬牙,一拧身跑了。 皇后跺脚道:“快去看看!” 皇帝往端亲王脑后拍了一巴掌:“你是要气死朕你是!” 宋澈冲出宫门,抬手一抹嘴角,手背落下一抹红,竟连血都给打出来了。 疼倒是其次,只是望着空寂的广场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心里堵堵地像塞满了棉花一样难受。 徐滢将蒋讼一案的人证物证带到吴国公处,又按例在驿馆里将蒋夫人安顿好了才又回衙。一路上果然被皇榜的事给洗了耳,就连兵部居然也不少人在议着这事。 徐滢顺道又往内阁转了个圈,从窗外见到冯玉璋坐在案后沉思,老狐狸的面上看不出什么失落,但是可以确定并没有什么得意的神情。 感觉上章有可能吓到了某些纯洁的小伙伴们,所以刚刚稍稍加了几句女主心理,看得早的银们乐意的话就重新回头下载看看~ 然后感谢热心的寒谷一冰同学,把我那冷清的群给重新操办起来了,现在大家可以放心的加了,具体加群规则在书评区置顶帖,大家可以移步看看~(未完待续。) 115 公子求见 宋澈只带了蒋夫人和武暨回京,而撇下陈百湘他们那案子未理,足见他没把兵部递去的这笔人情放在眼里。蒋讼依然还是要治,但治的方向偏重又不同了,冯玉璋白费了表情,当然不可能得意。 回到公事房才准备去沏杯茶,转头在门洞这边就见墙那头合欢树底下站了个人,这身衣裳可再熟悉不过,不是进宫去的宋澈又是谁? 她直接绕到墙外,“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宋澈扭头看了眼她,又勾着头望起脚尖来。 他想了半天没地方去,宫里哪哪儿都是人,太后要是见着他必定又立马把他逮过去。他又不想回王府,顶着张落着红印的脸又不便去寻程筠他们,只得又回来了。 徐滢绕到前面去看他的脸,顿了下,连忙取了帕子递过来:“这谁下的手?” 他隔了半晌,咕哝道:“还能有谁?” 徐滢想了想,又看他一眼,不说话了。能这么削他小王爷的,除了端亲王也没谁了吧?宫里没谁会对他下手,外人则不敢,然而照先前那情况,该扑过去扁人的是他才对不是吗?怎么反过来他倒被挨揍了?当然那两个他谁都动不得,但也没理由被打啊! “进去吧。”她扯了扯他袖子。在外头这也不像话。 宋澈咬了咬牙,勾着头进屋里了。 徐滢给他打了热水,递了帕子。又给他沏了茶拿了糕点。又从他上回拿药的小斗柜里给他取出散淤膏,挑了一团在手里化开,替他抹在脸上。 宋澈初时有些微僵。看了她一眼,脸红红的,倒是也没曾躲避。 徐滢扬扬唇,眼看着脸上的红印消去不少了,才收了回来。 宋澈忽一下抓住她的手,抿唇道:“那个婚约是假的,是我父亲和皇上编的。太后要给我说亲,他们不同意,就编造了这个出来。” 徐滢顿了下。把手抽出来,弯腰去看他的眼:“然后呢?” 宋澈有些气闷。 还有什么然后?他当然只是想告诉她根本没有这回事!你看她才刚刚听说他有婚约,就立刻把手抽回去了,要放从前她会吗会吗?她一定会反过来摸他的吧?他就顶了个婚约而已。又不是变成了毒蛇猛兽。有这么可怕吗?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跟他保持距离! “没事了!你出去吧!”他转了个身躺在炕上。 徐滢笑了下,然后出门来。 公事房里听说宋澈回来了,一个个立刻避猫鼠儿似的回原位去了。徐滢倒是坐在桌后玩味地想着心思。 这里正心不在焉地看着公文,衙役就走进来了:“大人,前厅有位公子求见。” “公子?”徐滢讶了讶,“姓什么?“ 衙役道:“那位公子只说是公子的好友,并没有提及姓氏。” 五军都督府非等闲之地,闲杂人等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但总归免不了会有些人前来寻找有事,所以衙门特设了前厅会客。徐滢初初替换徐镛来衙的时候也曾担心过这一层。因为毕竟徐镛在外朋友并不少,譬如帮助他进入衙门的刘泯,偶尔来找找他也是难免的。 但徐镛也替她考虑过这层,早就去信跟刘泯暗示最近衙门里规矩多不得随意会客, 因此刘泯他们一次也没有来过。怎么突然之间又出现了个没有提及姓氏的公子? 徐滢留了个心眼儿,到了前厅并不急着进去,而是在西侧窗户下往里望了望,这一望便不由吓了一跳,这座中的侧影怎么看着有点面熟?绕到另一个角度窗户下再一看,哪里是什么徐镛的好友,这分明就是崔嘉! 这姓崔的怎么寻到衙门里来了?! 她猛地往身后传的衙役一瞧,只见其面有忐忑之色,并不敢看她的眼睛。 崔嘉也是京师里的贵公子,又担任金吾卫指挥使,衙役怎么可能不认识?必定是这姓崔的故意使诈让他瞒下的了。 但衙役这里还是其次,眼下最重要的是姓崔的来干什么?! 崔嘉坐在客首圈椅上,脸色是青寒的,目光是阴冷的。 这几日他在府里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徐家兄妹有问题,徐镛身高不会一下子蹿高那么多,性格改变也不会那么大,一定是徐滢假扮了徐镛! 但是他却苦思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徐滢为什么要扮成徐镛?还有那一次只是巧合,还是说还有别的内情? 那天在徐家,他本意是想言语激得徐镛动手的,因为只要他敢动手,无论如何也没脸再拿之前那事拿捏他,再说真打上了,崔伯爷难道还能咽得下这口气要结亲?但徐镛明明气到要扑上来揍他,结果却只是摔了个杯子了事,这可完全不像他! 他是仍然还想结这门亲而有所顾忌,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不曾动手? 他忽然又想起那日徐镛步履异常缓慢,进门槛的时候竟然需要伸手扶着门框架,这可根本不像素日生龙活虎的他!这些年虽然他虽与他接触得少,但少时却没少见面,徐镛武功底子十分扎实,从前也常被崔伯爷当面赞赏,一个幼年习武的男子,他怎么会需要扶东西? 这只有一个解释,他的脚受伤了! 如果他脚伤到连过门槛都需要帮助,那这些日子在衙门里当差的又是谁? 他如今是金吾卫指挥使,五军都督府很近,有些小事也很好打听。这一打听下来他就惊呆了,这些日子徐镛不但日日在衙,而且这两日居然还跟随宋澈出了远差! 他既然腿脚不便,又怎么能出远差! 衙门里没有人怀疑,那就一定是徐滢代替了他!他们竟然胆大到这个地步,这是赤裸裸的欺君!是玩弄朝廷律法于股掌之上! 想到这里他只觉浑身都激动无比! 他们既然如此大胆,那么只要他揭发了他们,这婚事不就彻底黄了么? 不但婚事黄了,他还能因此将他们兄妹施于他的所有耻辱全数清扫干净!端亲王定不会容忍他在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宋澈那爆脾气也绝对不会容许徐滢把他当傻瓜一样的玩弄!当他知道近来当男宠般宠信的徐镛居然是个女的,他能不气得杀了他们兄妹?! 他热血沸腾,几乎就要冲到端王府捅穿这个秘密!几乎就要扑到正房告诉崔伯爷夫妇这个实情!这个徐滢,她女扮男装成日里在衙门里厮混不说,还跟宋澈几次三番在外日夜留连,这样的女人哪堪当他的妻子?他要彻底让她名声扫地,让她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 早知道他们有个这么现成的把柄让他抓,当初根本就用不着遣人去寺里行事!有了这一桩,崔伯爷就是再怎么有情有义也不会逼他结这么门了吧?! 但他到底还是尽快冷静了下来,这种事要不是他自己亲眼看见,哪里会想得到?这么空口白牙地去说,端亲王不会相信,崔伯爷许是更加会将他一顿臭骂。 于是这次他稳住了,不动声色等了几日,打听到宋澈一行回了京,便坐不住了,上午差事一交,便就直接扑到承天门来。 他一定要当着五军衙门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揭穿徐滢的真面目,让他们徐家丢脸丢到尽! 想到这里手里一只杯子也不由被啪地捏碎,茶水哗地溅出来在身上,慌得他连忙站起来擦拭。这一回神忽又想起那衙役进去了许久,怎么还没出来? 徐滢在窗外窥视了他片刻,愈发认定他藏头露尾寻到这里绝对没好事!那日徐镛对他动了手他却并没有借机闹事,她早就觉得有问题,他放着徐家不去,却偏偏跑到这里来,恐怕八成是冲着她来的,难不成他想揭穿她? 想到这里她招手叫来先前那衙役:“崔世子给了你多少钱?“ 衙役本是想着崔嘉并非不明来历的歹人,又是堂堂的卫指挥使,所以才会收他的好处假传话,哪料到徐滢到了来竟然并不进去还变了脸色,脸色也立刻白了:“大人饶命,小的只收了崔将军两斤酒钱,请大人千万别告诉宋佥事!” “行啊!”徐滢冷笑:“不想我告状你就去告诉崔嘉,说我这会儿不方便待客,你请他改日再来。”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倒背着手进了内院,文书也不去送了,直接回了公事房。 坐下来却是一点办公的心思也没有了,这崔嘉七魂六魄全落在冯清秋身上,必然会想尽办法逃避这桩婚约,无奈他心术不正,不去想办法说服崔伯爷接受他和冯清秋,反倒只会拿她这个无辜人来糟踏,她又岂能如他的愿? 他是唯一见过她男装和女装的人,从前跟徐镛又熟络,上次在三房起争执时他曾与徐镛有肢体接触,说他能察觉她代替徐镛在外走动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么说来,他倒是跑到这节骨眼儿上来揭发他来了? 不管怎么样,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她走为上计! 这么想着,就跟刘灏道:“我突然有点急事得先走,回头宋佥事回来你帮我跟他说声。”说着把自己手上吃剩的半包瓜子塞了给他,而后麻溜地出了门。(未完待续。) 116 我要揭发! 崔嘉这里听了衙役回话,眉头立刻便皱起来了:“她有什么不方便?“ 衙役赔笑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徐大人才从承德办案回来,想来尚有许多事务等待处理。崔将军还是改日再来为妙。”说完便就躬身退了下去。 崔嘉气到牙关紧咬,他明明打听到他们回京之后并无要事,案子也早就移交到端亲王和吴国公处,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重大事情等着忙?分明是徐滢心虚不敢见他! 她越是这样,他今儿就越要见到她不可!他咬牙扶剑站了半刻,目光往后院方向睃了一眼,抬脚出了门,大步往内院里走去。 徐滢正快步出院,打算从端亲王那边通往宫内的侧门出去,才过了门槛,迎面就传来声怒喝:“徐滢!“ 徐滢睁圆了眼一望,竟是崔嘉往这边扑过来了!连忙掉了个头又往回走。 但她又哪里跑得过崔嘉?跑了还没三步就被他挡住去路了。 “你犯下弥天大罪你还想跑!” 徐滢也不是真的多么怕他,只不过不愿跟他为点私事在衙门里闹得沸沸扬扬,见他居然这么不客气,倒是也停住了,凝眸抬了头道:“这里是军机重地,崔世子并非五军衙门的人,直接闯进来就不怕我们王爷问责么?“ “少跟我来这套!”崔嘉瞪着她,“你假扮徐镛进入军机重地,我这就要把你扭到王爷那儿去!”说完伸手就来扭她的胳膊。 “崔世子!” 徐滢嫌恶地闪身避开。看了眼不远处正扎堆看过来的衙役,沉脸道:“你爱怎么折腾我管不着,你不想跟舍妹成亲我也随你的便。你就是立刻派个人来知会我们说不想履行这婚约我也没什么意见。只要你把你之前对舍妹做过的事连同退婚书一起写明白。 “我不明白的是你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偏跑到此地来胡说八道是为哪般?难道是因为瞧不我徐镛,便把我们中军衙门也不放在眼里?你要是不介意崔家的脸被你丢尽你就尽管闹,但请想想你这样闹得人尽皆知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完她拂袖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两家还有婚约呢,他若真把她身份揭破了,他崔嘉能得到什么好处?不一样得臭了名声? “你给我站住!”崔嘉急红了眼。追上去:“你这个欺君罔上的刁女,你还敢威胁我!” 前行的徐滢立刻弯腰在花圃里摸了把鹅卵石朝他丢过去,纵然他伸手来撑。也终有一颗正中了他的眉心! 崔嘉大怒,拔出腰间长剑便指向徐滢,廊下衙役们连忙冲过来阻止。 院子里顿时吵嚷起来,但徐滢那番话显然还是起到了作用。崔嘉并没有再提到她的身份。但他的愤怒以及对揭穿她之后再行退婚之事的迫切却全然表露了出来。 宋澈躺在炕上生闷气,本来还要去兵部处理承德这事他也打不起精神。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摊上个莫名其妙的婚约不说,还遇到个那么不讲理的爹?难道端王妃的死他没有责任吗?难道他从小失去生母,跟着太监侍卫们长大他没有责任吗?他有什么资格逼着他成亲?又凭什么逼着他随随便便跟人成亲? 然而挨巴掌也就罢了,从小到大他挨的打也不只一回,使他更郁闷的却是她的反应。 她把手抽回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难道不知道他挨了打还回衙门来只不过想见见她吗!死丫头片子,有婚约的人就有罪吗?她也有婚约,他怎么没想过跟她保持距离!她是不是心里惦记着崔嘉?既然她心里有崔嘉那她还惹他干什么!想跟他保持距离刚刚就别给他上药啊! 他又没求她! 烦死了!滚!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他拖了被子蒙头。还没蒙严实,就听外头传来吵闹声。 哪个不要命的!他把被子扯下来。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冲了出去。 “吵什么!” 崔嘉正要冲过去拽被衙役隔离开的徐滢,一抬头恰恰就对准宋澈一张暴怒的脸! 宋澈看到急红了眼的崔嘉也愣了!“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崔嘉连忙收回手,施了个礼道:“下官见过宋佥事。” 他压根没料到宋澈在衙门里,不是说他进宫去了吗? 不过在衙门更好,这样他就可以在不破坏他自己名声的情况下当着宋澈撕破徐滢伪装! 他阴冷地扫了眼徐滢,与宋澈道:“下官有件事要揭发徐镛,可否进内详谈?” 徐滢早就被林威他们接引到安全地带去了,见状连忙跟他们道:“这个崔世子来者不善,大伙赶紧清场,别误伤了自己!”事情到了这步,她得想办法把这事给捂住啊!姓崔的没皮没脸,她可犯不着拿名声给他陪葬。 林威他们哪有不听,一个个溜着墙根麻溜儿地出了院子。 宋澈上前两步挡住崔嘉视线,再以比他更冷十倍地目光扫向他,“你跑到本官的衙门来指着本官的属官要揭发她,是什么意思?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她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划脚?” 崔嘉可没料到他这么不给面子,好歹双方父辈还是有着过硬交情的! 他忍耐道:“大人,下官是真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滚!”宋澈已然忍无可忍。都当他是软柿子好欺负吗?他这里正憋着满肚子火呢,他这个什么未婚夫居然还敢跑到他的地方来滋事,活得不耐烦了吗? “大人!”崔嘉气愤道:“你可知道这徐镛是什么人么!你不要被这个徐镛给骗了,她是假的!” 穿堂下的侍卫正琢磨着他们主子想怎么撒火也好提前做准备,闻言统统愣住了! 徐镛是假的?他们面面相觑,盯着徐滢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异样。这个崔嘉是被打傻了吧? 宋澈听到崔嘉居然也知道这个秘密更加恼怒了,这个秘密她不是只告诉了他吗?为什么她这个劳什子未婚夫也会知道?她到底告诉了多少人?!他扬起拳头逼近崔嘉:“我让你滚出去!立刻滚出去!” 但是崔嘉乃是抱着要把徐家兄妹弄得在京师混不下去的目的而来的,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眼下宋澈又正好在此,不把徐滢这层皮给扒了他怎肯善罢甘休? “她根本就不是徐镛,她是徐滢的妹妹” “住口!”宋澈又是一声暴喝,才刚刚缓下的神色立刻又变得铁青了。他抬步走上前,猛地便是一拳挥过去。居然什么都知道了,那还留着你干嘛? 崔嘉没见过动真怒的宋澈,只以为他身为伯府世子同时又是京师亲军十二卫里的指挥使,宋澈再目中无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一打,他也懵了! 只是还没等作出反应,宋澈立刻又挥了一拳过来。 崔嘉这次有了戒备,虽是挨着了,但是却往后滚了半圈稳住了身形! 他瞪着远处的徐滢又怒视着仿佛要一口活吞了他的宋澈,怒吼道:“我是来揭穿他罪行的,你凭什么打我!这徐滢奸佞狡诈,混进这五军衙门军机重地也不知图谋的什么!大人议亲在即,若是让人知道身边竟然收了个女人充当属官,难道外人不会因此误会小王爷什么么?我可全是为大人着想!” 他不提这议亲还好,一提这两字儿宋澈那强忍着的怒火腾地就蹿出来了:“你再说一遍!” 崔嘉退后半步:“下官说的可都是真的!这种女人连王法都不放在眼里,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而徐镛也是同谋” 话没说完,一拳头已经挥到了他脸上。 他吃不住这力道翻倒在地,还没及站起,宋澈又已经逼上来揪住他的衣襟:“老子的名声跟你有什么相干?我议不议亲跟你有什么相干?!”说完拳头便雨点般往崔嘉身上落去。 崔嘉虽有武功在身但却扛不住宋澈来势汹猛,衣襟被他揪在手里而且他要还手也还得掂量掂量,这一慢下来就完全变成了宋澈的演绎场。 瞪着铜铃大眼看了半日戏的侍卫们见状纷纷仰头看起归巢的雀儿来。 徐镛是女的,徐镛居然是女的! 原来扑倒他们世子爷的不是男人是个女人!他们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还一直担心宋澈喜欢的是男人,还还几乎都认命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谁知道他还是喜欢女人,并不是个断袖,他们怎么就这么兴奋这么高兴这么恨不得冲回去跟兄弟们分享! 但是这层关系也太复杂了,这个假徐镛她怎么还有婚约? 她有婚约的话那他们世子爷怎么办?哦哦哦,他们世子也有了婚约,这倒扯平了! 也难怪这个崔嘉倒霉,怎么好死不死偏跟他们主子的女人有了婚约?实在太不聪明了。 挨打也活该,谁叫他瞎了狗眼。 本来要去劝劝的,毕竟宋澈才打过徐少泽不久,再打恐怕也会遭殃。但既然这厮是徐滢的未婚夫,那他们就不能动手了! 敢抢先跟他们世子爷的女人订婚约,那就是找死啊! 不但不能劝,这当口更应该上去助助一臂之力啊! 于是一窝蜂也冲了上去。(未完待续。) 117 又闯祸了 崔嘉被揍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风流倜傥的一个佳公子,顿时衣衫破烂口鼻流血像个猪头!来的时候只想着怎么把徐滢扒得体无完肤,就此解除婚约看他们兄妹落难遭灾从此大快人心,哪知道结果却被宋澈揍成这模样! 一时间又羞又愤,气血上涌,几次爬起来又被揍了下去。 徐滢看到他们这么凶猛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说真的,她当然是希望崔嘉能吃点苦头,但是她也万没想到宋澈这家伙居然会把他揍成那个熊样,而且他也太实诚了,怎么能专打头脸呢?要是她,先把他头脸包住再裹上棉被打身上啊! 于是赶忙上去扯架。 才刚到得跟前,门口倒是突然又传出来一道暴喝:“住手!” 崔嘉恍恍惚惚听到这声喝斥,几乎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端亲王带着侍卫们站在门廊下,整个人已经怒成了一团火,见到被揍得都看不出人样来的崔嘉,先指挥着侍卫们将他扶起,又让人立刻去传太医,然后憋足气指着拽拽望天的宋澈,抬脚便踹过去:“你是吃饱了撑的吗你?” 宋澈被踹得膝盖弯了弯,闷哼着没应声。 徐滢连忙道:“王爷息怒!先察看崔世子伤势要紧。” 端亲王指着宋澈又指指她,咬咬牙掉了头下去,连忙着人先照顾崔嘉。 宋澈走后他在宫里呆着也没意思,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冲动之下打了他,心里还是不忍的。 漫无目的地往六部去转了半圈,才想到去找太傅喝杯茶。侍卫就突然来报说宋澈打了崔嘉! 崔嘉是金吾卫的指挥使,勋贵世子,崔伯爷在朝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宋澈居然把他给打了! 于是连忙赶了回来,一看果不其然!人家好好一个少年郎偏被他揍成了猪头也似! 这里进进出出消息早就传了出去,守在承天门下准备接徐滢回府的金鹏闻讯连忙也赶回去告知了徐镛。 淡定了两个月的徐镛终于也跳了起来! 崔嘉居然寻到了五军衙门去找徐滢,这是根本没给两家的交情留后路了。今儿得亏是徐滢机智以及宋澈果断打了他,否则的话岂非是闹得全衙门里的人全都知道了?越想越觉得这崔嘉不是个东西,便连往日对崔伯爷夫妇的那点好感也因为他而荡然无存了。 徐滢虽觉崔嘉这亏吃得不小。却一点也不觉得过份。即便今日宋澈不打,改日她会设法找回今日这场子的,想逼得她无处可逃,那最好是有把握她完全没有一线生机。 端亲王这里把他们训了之后。她便拖着宋澈回了房。 暴打了崔嘉虽然心里舒畅了很多。但到底又挨了两脚踹。 徐滢蹲下去看他的膝弯,打从进屋起就静默着的宋澈忽然闷闷地说道:“那个崔嘉没什么好的,你不如别要他了。” 徐滢顿了半晌抬头,她什么时候说她想要他了吗? 而他仿佛很烦躁,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又说道:“祸是我闯下的,让他们崔家有什么怨气冲我来!”那姓崔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要是残废了徐家不正好可以有理由退婚么?这样她就不用嫁给他了。 徐滢没声没响沏了杯茶给他,说道:“大人才挨了王爷的打。要是再为我挨顿板子,我可过意不去。” 宋澈瞪了她一眼,她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这就过意不去了?那她害得他被人说有龙阳之癖呢?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也不见她提个赔字?还有前天夜里总之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他就舒坦不起来。 都这样了,还跟他这么假惺惺! “大人,王爷传您和徐大人回王府去。” 正说着,衙役战战兢兢在门外禀道。 居然还要回王府去?徐滢看了眼宋澈,挑了下眉头。 这一日还真是事儿多。 崔嘉已经让太医诊过伤势了,由端亲王身边几个侍卫抬回去的,衙门四处还闻得到草药香。炸毛狮子又发疯的消息掩盖了他才从承德带了蒋讼犯罪铁证回来给人的惊讶,也暂时把他指腹为婚的事儿给暂时压了下去。 王府承运殿里,端亲王沉脸在殿中转来转去,看得出来气得不轻。宋澈和徐滢一进来,屋里侍卫们和宫人们立刻就被他轰了出去。 “跪下!” 雕着蟒龙蝙蝠等各种图案的楠木桌子猛地一响,两个人就齐刷刷跪下来。 因着他这婚事端亲王结果好心办了坏事,本来这几日不想管他,哪知道转背他就把崔嘉给打了!这崔伯爷是朝中权臣,身任亲军十二卫副都督,素日里与他交情也十分不错,宋澈居然把他给打了,这让他日后怎有脸去见崔伯爷? “你是要把我气死是不是?上次打了人徐侍郎这才多久?你是想替你老子把朝中众臣得罪光是不是!” 一只砚头往宋澈额上飞来,宋澈身子一偏,砚台就落在了地砖上。 “他无故闯进衙门里撒野,我为什么不能打他!我不光这次打他,下次他再来我还要打!”宋澈压根就没有服软的意思,同时好像也压根忘了日间那一巴掌。 徐滢瞧着都有些不忍,虽然面前是自己的亲爹,像你这么顶嘴,不打才怪呢! 她连忙道:“王爷息怒” 话没说完,端亲王已指着他骂起来:“他无缘无故跑到衙门撒的什么野?必定是你招惹的他!” 他怎么养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孽障?三天两头的闯祸,全京师的茶楼他的名字被提及的次数总占最高,他是害怕天下人不知道他有皇权可仗是不是! 于是早前的那点内疚早就不见了,又一鞭子挥过去:“今儿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便打断你这双狗腿!” 宋澈撑着桌子翻过去躲在帘栊后,沉着脸并没有好气。 骂他是狗腿,难道不是在骂他自己也是狗吗? 徐滢看着鞭子从头顶飞过,连忙把脖子缩了缩。所以说一看就知道宋澈不是那种玩宅斗的主儿,他要是把崔嘉打得隐蔽些,端亲王也不会这么火大不是?得亏是有那么多人疼着,不然的话还不定被斗成个什么渣。(未完待续。) 118 求您件事 “你给我滚出来!”端亲王咆哮着,顺便一挥鞭子,把帘慢给卷落了下来。 宋澈无可遮掩,紧绷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到底为什么打人?!”端亲王都快气炸了。 宋澈吼道:“他欺负徐镛,而且明明有了婚约还盯着别的女人,这种人我打他又怎么了!” “欺负徐镛?”端亲王愣了愣,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徐滢:“他为啥欺负徐镛?” 徐滢咳嗽起来。 真是笨啊。怎么老是干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你这要是把实情都吐了,不打你打谁啊? 宋澈没吭声,也看向徐滢。这种情况是他最不擅应付的,他只管打人啊!往日闯了祸他就直接进宫去了,但是今儿因为牵扯到了她,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她不是最滑头吗?这种事不是最拿手吗?你行你快上啊! 徐滢不动声色地斜溜了溜他,略一沉吟,便就跟端亲王道:“回王爷的话,宋佥事没说错,崔嘉的确是上门来滋事的。 “他跟舍妹幼时立有婚约,崔伯爷一直都想履行这门婚事,但是这个崔嘉不知何故硬是不肯就范,前次在白马寺遣人来坑舍妹的闺名意图退婚,被舍妹提前发现并且戳破了他的心机。 “不想他死不悔改,扬言若是我等不退婚那就婚后要给舍妹难堪。之后不但不肯上门解释,而且还在崔家提出的订亲前夕来到徐家与下官争执起来。责怪舍妹把他的丑事戳到崔家,当不起贤良淑德四字,又说我徐家配不上他崔家的门第。总之一句话,他不想娶舍妹。 “于是下官思来想去,也不愿恩家成了仇家,愿意顺他的意思退婚,哪想到他竟然因为前些日子被下官扫了脸面心下不服,遂又见机闯到五军衙门来闹事。这是下官的错,是下官没曾处理好家务事。恳请王爷责罚。” 端亲王目瞪口呆! 他本身虽然娶妻纳妾,有时候也难免世故了点,但做人的底线他是有的。崔嘉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儿辈,平日瞧着温文有礼,怎么他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崔伯爷的儿子怎么会是这样的衣冠禽兽? “你说的都是真的?” 帘栊后的宋澈也听呆了,他知道崔嘉渣。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希望他们这桩婚事能成。可是他从来不知道崔嘉居然曾对徐滢做过那样的事!他遣人去毁她的闺誉?这个天杀的!不对!姓崔的居然曾经约她出去过?他怎么不知道! 她怎么这么喜欢跟人去逛寺庙? 上次是程筠,这次又冒出来个崔嘉,到底还有谁是他不知道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蓦地从帘栊后头蹿出来。 徐滢溜了他一眼,看向端亲王:“下官保证,所说之话半字不假。王爷可去鄙府求证虚实。” 端亲王掂量起来了。 如果说崔嘉真做过这么些事儿,那这崔家的家教就很成问题了。徐家再怎么样那也是官户,徐少泽也是正三品的左侍郎,虽说跟崔家有悬殊那也没差到那个地步。那崔嘉这么瞧不起人也太过份了!徐家就是有退婚的意思,那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他就说道:“你们两家这婚约。不是因为当初你父亲徐少川救过崔伯爷一命而立下的吗?怎么他崔嘉会这么抗拒?” “因为崔嘉看上的是冯清秋!”这时宋澈猛不丁地冷冷插来一嘴。 端亲王瞪他:“你倒知道的清楚!” 他气愤道:“这事连程筠他们都知道,又不是什么秘密!” 端亲王甩了一鞭子过去,把他打开了,然后才皱着眉头看向徐滢。宋澈眼里揉不进沙子,如果崔嘉品性如斯,加上还闯到五军衙门来闹事,那倒也怪不得他打他当然还是打得重了点。 他对这事是有自己的看法,但是这是徐家的家务事,他也不能插手。 想想便说道:“你回去把这事给好好理清楚!” 徐滢却道:“王爷,下官想求您件事儿。” “什么事儿?”端亲王怒气已经消得差不多,坐下来端了茶。 徐滢爬起来,走上前两步,说道:“王爷还请恕我直言,自打宋佥事跟下官之间有接触以来,衙门里是非不断,外头对于下官和宋佥事也有着许多不实的猜测。这种猜测甚至于让人传得有鼻子有眼,下官觉得,这种传闻对于佥事大人来说极为不利。” 宋澈一听立刻皱了眉头!她想干什么?他几时觉得不利?他有什么不利的,他又没有真的喜欢男人! 他抓住身边的帘栊,死命地瞪着她。 端亲王却是若有所思起来,徐滢所说的他也不是不知道,不然的话上回皇帝也就不会过来专门打听了,不过因为确信他们是清白的,所以他也才没去制止,这种事你越是制止他们越是觉得有这么回事儿,可是徐滢主动提及,该不会他们俩真有什么吧? “你想说什么?”他把杯子放下来。 徐滢道:“下官想说,既然外头把话传得这么不堪,而且崔世子反应又这么强烈,崔家就该对这门婚事有所犹豫,可是他们竟一点都没有动摇过要结这门亲的意思,下官就纳闷了,舍妹姿色才气都无过人之处,他们家到底看中了舍妹什么?” 端亲王也纳闷。但他没好气道:“你的意思是人家崔伯爷信守诺言还成了别有用心了?” 宋澈冷哼着,又插嘴道:“绝对是别有用心!” 端亲王和徐滢齐齐往他瞪过去,他只得闭嘴撇开了头。 徐滢道:“本来下官也不敢这么想,但是如今谣言四散,而且崔伯爷是个有见识的人,崔嘉既心有所属,且冯姑娘也未曾订亲,舍妹跟崔家也并没有正式婚约,不过是交换了信物,在崔嘉表明态度后下官和家母也都同意退婚,这种情况下崔家却仍然还这么执着,也由不得下官多想啊!” 最近好纠结。。。 既想把你们手上的月票榨干,又想你们留到月底投双倍。。。 好痛苦。。。好纠结。。。 你们这些磨人的小妖精们。。。(未完待续。) 119 寤寐思服 端亲王也说不出什么违心的话来了。 老崔家这事是有点玄乎,平时也没见他往徐家踏过一根脚趾头,怎么就非盯着人家闺女不放呢?就崔嘉这个德性,把人娶回来那可是害了她呀!既是为了报恩才缔结的婚约,怎么着都不能把两家的情谊毁在这婚约上不是? 他琢磨了片刻,说道:“你想让本王帮你打听这个事儿?” 徐滢立刻垂首:“王爷如果能答应帮这个忙,下官自是感激不尽。” 端亲王几不可闻地嗯了声,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次去承德宋澈案子也办的不错,总之有她在他身边,宋澈总归是有长进的,且上次廊坊那事还说要赏她也没曾赏,帮就帮吧,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真毁在婚事上咋办啊。 他说道:“反正崔嘉被打按规矩你也得去做人情,崔伯爷那脾气也不是好惹的,你自个儿去恐怕还得落上几声不是。倒不如这样,明儿个你随本王一块去崔家,一来本王帮你挡挡,二来也顺便把崔伯爷这心思给你摸摸。” 徐滢愣住了。他当王爷的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哪里还敢说不肯? 只是崔嘉既然已知她的身份,那么此去岂不极为危险?端亲王这里倒事小,他早就忽略了她身上所有可关注的点,只要没人提,一时半会儿恐怕露不了馅。可崔家就不同了,明儿个他们会不会就此揭穿她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可就不妙了。 想到这里她说道:“崔嘉本是冲着我来的。我若去的话,恐怕他们不会放过我。” 端亲王道:“有本王在,你还怕什么?”人是他儿子打的。要寻晦气总得先寻上他才是吧? 徐滢想了想,点头。 这里出了王府,便上了马车直接回徐府去。 她倒不是莽撞,只是不过换成崔家的角度想想,即便是知道了这回事,他们当着端亲王的面把她揭穿的可能性也不大,一则两家婚约未除。就先传出这种事去,对他们名声也不利。二则崔伯爷是个有城府的人,他既然对这桩婚事有目的。肯定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撕破脸。 同时这从崔嘉回府后这大半天里崔家也没有动静传出来也看得出来,不管顾忌什么,他们也终是有顾忌的。 出去几日回到府里,徐镛杨氏拉着她自有一番话说。 这一日下来遇的事不少。反正大概情况他们也都知道。于是大致说了两句便就回房里了。 回房后阿菊又来传话,说她这几日没去请安,老太太那里问起几次,杨氏只说她来癸水身子不适,如今回来了,总该去露个面。 其实自打徐少泽销假之后她也偶尔有去上房,老太太因着那心悸之症不耐烦吵闹,加上徐镛兄妹素来未将这些规矩放在眼里。所以有时去有时不去,老太太除了斥责两句也没怎么样。再加上崔家提亲在即。再加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给他们罪受了。 但崔嘉被打却是个大事,府里人有这半天工夫都知道了,老太太问起来,徐滢一推三不知,冯氏再怎么冷嘲热讽,她也只当她是放屁。 出来的时候又在廊下“偶遇”了久未得见的徐冰,徐冰撩嘴道:“你还真是个扫把星啊,这都还没过门呢,就克得崔世子落了两回打了。真不知道要是嫁了过去,崔家还不知道要倒多少霉?” 徐滢扬唇道:“反正你没我这样的好命。” 徐冰气结。 徐滢没再理她,招呼侍棋回了房。 端亲王这里少不得进宫把宋澈打人的事跟皇帝解释了。只说是那兔崽子乃恼崔嘉乱闯五军衙门,又口出狂言而打了他。皇帝知道宋澈因着皇榜的事心里怨着他们,哪里还好再为这事去较真?于是也没有为难宋澈什么。 宋澈这里想到痛揍了崔嘉一顿暗爽了半日,接而想到虽然把他揍了,但徐滢却不解他心意,着实烦得很。然而再想到她给他擦药,那脸上又跟羽毛拂过似的酥酥痒痒舒服得紧。这一夜翻来覆去,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伤,把个歇在外间侍候的流银愁得平白多上了好几趟茅房。 流银就纳闷了,问商虎他们道:“爷这是怎么了?” 商虎他们一个个摸着鼻子:“思春了吧?” 经过大半日的过渡,侍卫们已充分接受了徐滢居然是个女的而不是男的的事实。 是个女的多好啊,这样就既可以跟他们爷卿卿我我,又可以顺便生小世子,一个人解决了所有问题。 那天夜里在承德街头,徐滢低头嘬他后颈的时候他们瞧得真真的哩,他们爷可是一动都没动,生怕一动就把她给吓跑了似的,都已经这样了,接着肯定进入卿卿我我阶段了啦! 不过他们也有点担心,他们这世子爷纯洁得跟刚过完洗三一样,他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勾搭女孩子? 虽然说淫邪不可取,但适当的手段还是必要的不是!而且这个徐滢一看就很难搞,照他们主子爷这么磨磨叽叽的,这雄风什么时候才立得起来? 他们想起那皇榜,还有皇榜背后太后的意思,很有些为他忧虑。 流银却是为他们这句思春吓得更没敢睡。因为侍卫们很有原则,主子的秘密就是亲娘问起也不能透露,他至今不知道徐滢并不是徐镛。 再来说崔家这边。 崔嘉到底是有武功底子的,即便是伤到要抬回去,可到底还是清醒的,回府看到迎出来的崔夫人那眼泪顿时便如雨般落下来。 崔家上下自是沸腾了,一是不明白为什么崔嘉会去惹宋澈,二是不明白宋澈会这么把他往死里打,就是不冲着两家父辈的交情,他也得看在素日常在权贵子弟中间一起混的交情啊! 崔夫人哭得肝肠寸断,直说要去端亲王府理论,崔伯爷虽是又惊又气,到底还有几分理智,虽说他跟端亲王交情不错,人端亲王也没架子地把他当朋友,但人家毕竟是权势倾天手握国军兵权的亲王,别说宋澈身后还有皇帝太后撑腰,就说崔嘉乃是自己闯到中军衙门去的,人家一句话就能堵死你!(未完待续。) ps: 大家剩蛋节快乐哈~~~~~~~~~~~~~ 120 这是赔礼? 当然,话也不能不问清楚。 晚饭后见崔嘉情绪稳定了些,便就到了他房里,问他跑到中军衙门去做什么。 崔嘉提及这个便咬起牙来! “那衙门里的徐镛根本就不是徐镛,而是徐滢!”说罢他便将他所打听出来的消息全都说了出来,“我今儿就是去揭发他们的罪行的,没想到那恶女竟然挑唆了小王爷打我!这种恶毒的女人,我是宁死也不会娶她的!” 崔伯爷和崔夫人全都惊呆了! 徐滢竟然代替徐镛去中军衙门当了近两个月的差?! “这是真的?!”崔伯爷面如寒铁。 “如果是假的,你们就是塞十个徐滢给我我也再无怨言!”崔嘉指天发着誓。 崔伯爷只剩倒抽气的份了。 徐家兄妹竟然胆大到这个地步,竟敢如此欺君罔上?这太不可思议了,难怪她能够在白马寺把崔嘉治得无可奈何,她既有这份闯荡朝堂的胆色,哪里还做不出拿捏个把人的事来! “这种女子哪堪为我们崔家的媳妇?”崔夫人忍无可忍了,哽咽着说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进门了!她无视朝廷律法进入朝堂什么的我且不说她,只说她眼里还有没有点身为女子的觉悟?成日里跟着一帮男人在一起,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更莫说她跟宋澈还不清不楚的,原先我只当徐镛跟宋澈是真的,没料到他们不是断袖。但却是真的有了暖昧!怪不得他们想要退婚,这徐滢能傍上我们崔家已是天大的福分,居然还想撇了我们去傍宋澈?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这样的女子我崔家不要!” 崔伯爷心烦意乱。一时倒也没做声。 崔嘉见状自然声援:“他们俩一看关系就不简单,原先外头只当她是个男的都传出许多不好听的,如今证实她是女的,岂不就更加说明他们私下有问题吗?” 崔伯爷本就恼恨,听得崔嘉这么说不由取了鸡毛掸子又往他身上扑去:“证实证实,你有什么证据证实?没有证据就是造谣! “你这造的是谁的谣?诬蔑亲王世子是你能承担得起后果的?你当你老子的官职有人家亲王稳固?居然冒冒失失闯到中军衙去闹事,咱们两家婚约未除。就算那徐滢被你当场揭穿了,丢的是谁的脸,损失的是谁家的脸面?!” 崔嘉没想到自己都被宋澈打成这样了还要遭亲爹打。顿时气血上涌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崔夫人连忙唤大夫,小姐们纷纷过来劝慰崔伯爷,这一夜又是鸡飞狗跳。 翌日早上,徐滢照常出门上衙。 承德这案子没结案。她是走不掉的。就是宋澈肯放她,兵部那边也还有许多事情正待交接,换上徐镛也是不成。 崔家这边很显然是头等大事,就崔嘉这个德行,这婚约拖一天就多一天的烦恼。 下车时让金鹏去街上购了些礼品,到衙门的时候宋澈也刚到,看见她来连连咳嗽了几声。 徐滢走过去,“大人嗓子不舒服?” “你才嗓子不舒服。”他没好气地。然后又抬眼撩她:“崔家那里,要不要我跟你们去?” 徐滢笑道:“大人敢去?” 宋澈沉了脸。 徐滢正色:“这种事我做不了主。” 宋澈翻了个白眼。起身进了里屋。 一盏茶功夫端亲王就来了,这里便就启程往崔家去。宋澈在房里磨蹭了一会儿也出了来,昂首挺胸地翻身上马,端亲王瞧见他那副德性,忍不住又骂了他两句。徐滢扬唇提醒他上马他才罢休。 崔伯爷虽然打了崔嘉,哪能平静得下来? 夜里辗转了一夜,早上正好收到蒋讼罪证已齐、早朝上皇帝已经着人前去捉拿其的消息。 于是这才知道宋澈他们这趟去承德,不但证实了蒋讼原有的罪行,更是把他最为致命的两个敌人蒋夫人和武暨也闷声不响带回了京中,同时还把兵部徐少泽一众也都惊了个措手不及。 京中这两日便就被宋澈的名字给霸住了几乎所有的茶楼酒肆。 除了打了金吾卫指挥使,同时又出了这么个成绩。 崔伯爷心里复杂得很,心烦意乱也未去上衙,索性就在书房里犯起心思来。 徐家三房在徐家的处境他没有不清楚的,他们妹代兄去上衙这动机他能明白,可是听上去很简单,可真要实施起来这难度可太大了! 首先徐滢得了解衙门事务,得有这份临危不乱的胆色,如照崔嘉所说徐滢已经替代了徐镛快两个月,那就是说这两个月里衙门里的差事都是徐滢办下来的?就连廊坊和承德这两桩案子也都是她帮着宋澈办下来的? 宋澈的深浅他知道,资质是不错的,就是被保护得太好,太缺少阅历。他跟端亲王说句往脸上贴金的话那也算是发小啊,宋澈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主儿,能把这两件案子办得这么漂亮?结合徐滢的表现,多半是她在旁边出了不少力。 徐家兄妹是杨家的外孙,杨氏也是个知书达礼有才情的,徐滢有这份本事倒是不是特别让人意外,只不过她过去表现的太像个懦弱无用的小姑娘,以至于让人忽略了她有可能也饱读诗书的事实,如今看来,从前那模样倒极有可能是她装出来的! 如果这徐滢真这么有才情,那么三房挺立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本来崔嘉回来把事情一说,再加上崔夫人一哭诉,他也是打了退堂鼓的,那东西再重要总也没有崔家几代的名声重要,那徐滢女扮男装不说,还跟宋澈粘粘乎乎,此次宋澈打了崔嘉,能说这里头没有一点徐滢的原因? 明明是他崔家订好的儿媳妇,偏被宋澈给半路截上手了,这也太气人! 他们还有把这婚约放在眼里吗? 若是没有那么顾忌,他立马就要冲到徐家去了,可是三房若是气势上涨,恐怕就真的不会在乎这门婚事,他们不想嫁,那他们手上所持的那份东西又怎么拿回来? 崔伯爷头疼得厉害,正要起身,外头却有家丁匆匆来禀道:“老爷,端亲王及世子,还有徐镛一道往府里来了!” 崔伯爷怔住,端亲王来他不意外,这位亲王人称贤王,是很明理的。但是宋澈也来了他却是有些意外,这对炸毛狮子打过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从来没听说过给人登门赔罪的,他昨儿险些把崔嘉给揍死,今儿倒是又专程跑过来,这是唱的哪出? 对了,还有徐镛! 他立马道:“哪个徐镛?” 来人也是愣住了:“就是在中军衙门里当差的徐镛。” 那不是徐滢嘛!怎么宋澈来了她也来了?崔伯爷脑子里打了个激灵,连忙迎了出去。 徐滢和端亲王父子已被迎进了崔家正厅,分了主次坐下。 崔伯爷匆匆走进来,先跟端亲王施礼,又深深看了眼宋澈。端亲王站起来,自有一番歉辞,当面又骂了几句宋澈,崔伯爷也顺势给了个台阶,面子上总算是过去了。 等到徐滢这里来见礼,崔伯爷的神情就没那么愉快了。 他定定望向她帽缨后的耳垂,立时咬紧了牙关。崔嘉果然没说谎,这就是徐滢! 她还有脸堂而皇之地闯到他府上来?她这还有把他们崔家放在眼里吗?! 他真是恨不得一把掀了她的帽子把她的真面目给揭出来! 可是,他又岂能像崔嘉那么冲动? 揭发了她,对他半点好处也没有。 “伯爷,您的茶洒了。”宋澈漫声道。 崔伯爷回了神,放了杯子,看一眼宋澈,心里更现窝囊。 这宋澈步步都在护着徐滢,先是替她打了崔嘉以堵住他的嘴,今日竟然又随着徐滢一块来做样子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宋澈根本就不是来道歉的,有他这样打了人家之后还一直盯着人家未婚妻看的吗?他洒了茶关他什么事? 再一看端亲王坐得安然自在,就更无语了。他端亲王的儿子霸着他的儿媳妇闹出满城绯闻,弄得满京师的人个个都知道崔嘉的大舅哥成了宋澈的新宠,眼下宋澈打了他儿子不算,居然还堂而皇之地上门来,美其名曰是来赔礼,难道实际上不是来显摆的? 他看一眼端亲王,再咬咬牙,到底挤出丝强笑来。 端亲王察觉到崔伯爷的不自然,还以为是因昨日崔嘉被打之事心里仍放不下,也不便去戳破,便就着宋澈道:“还不跟徐滢进去看崔世子?” 崔伯爷这里少不得又唤人前来带路。 端亲王看他们出了厅堂,便带着歉意与崔伯爷道:“澈儿这孩子你也知道,打小丧母,难免被我们娇惯了。昨儿嘉哥儿到衙门里去寻徐镛,正赶上他在宫里跟本王斗完气回来,一时冲动失了手,你看在看着他长大的份上,原谅他这回。” 说完他又从蒋密手上接过一份礼单,往崔伯爷推过去:“一点小意思,给嘉哥儿养养身子,缺什么再跟本王提。” 崔伯爷忙说道:“王爷见外了。”一面伸手请茶,倒是也没有怎么推辞。(未完待续。) 121 意外发现 端亲王端茶轻抿了半口,见他神色好了些,再寒喧了几句家常,便又道:“本王带了徐镛来,是因为听说你们家跟徐家有了婚约,而这婚约,听说还是当初徐少川还在的时候立下的?” 崔伯爷听他提到这茬,就不由多瞄了他两眼。一面斟酌道:“十年前云南知府窦旷犯事儿,我奉命从云南押解其进京,到京郊的时候恰逢夜半,窦贼的儿子带人过来劫囚车,多亏路过的少川兄帮忙,这才算安然无恙。这么大的恩情,小弟自然是要铭刻在心的。” 端亲王扬唇:“此事本王听你说过,但从前却没听你说过这婚约的事儿。你倒是沉得住气,要是再瞒下去,本王指不定都要打算给你们家嘉哥儿说媒了!” 崔伯爷打了个哈哈:“那是王爷看得起犬子!来来来,请用茶!” 端亲王见他不愿往下说,倒是也不便继续。 这里徐滢和宋澈随仆人进了东跨院,早有人闻讯迎出廊下来了。 虽然说宋澈是罪魁祸首,但人家亲王世子亲自登门他们礼数却不能少。 才进门便闻见浓烈的药味,丫鬟们纷纷退避,宋澈旁若无人,大步进了崔嘉所在的厢房。 崔嘉躺在床上,听见这煞星来了早就绷紧了屁股支起身子来,等见到徐滢也大摇大摆跟着他后头,心里顿时又是惊又是怒,还不敢怎么摆在脸上,一张青紫交加仍显微肿的脸显得格外精彩。 徐滢上前打招呼:“崔世子。” 崔嘉不想理她。目光怒视着宋澈。 然而宋澈并没有丝毫歉疚的意思,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心安理得地在椅子上坐下。盯着前方墙壁研究起来。就这样崔嘉还得看着自己的小厮上前恭恭敬敬给他奉茶,活似非常感谢他没有直接把他给揍死。 崔嘉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双腿有点想死,这对奸*夫*淫*妇! 他瞪了眼徐滢,说道:“你们来干什么?” 徐滢打了个哈哈:“当然是来看望世子。”虽然说到这劳什子婚约率先是他崔嘉先坏了规矩的,彼此的仇怨已深,但是作为一个胜利者,是可以适当地放宽胸怀展示几分气度的。她说着跟宋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起身也表示表示。 宋澈不情不愿站起来,走到床边弯下腰。盯着崔嘉上上下下看起来。 崔嘉愣了,徐滢也咳嗽:“大人这是干什么?” “不是你说要我看他吗?”宋澈板着脸起身,“看过了。” 徐滢目瞪口呆。 崔嘉气得心血上涌,咳嗽起来! 你大爷的!你这是成心的吧你这是!他这哪里是来“看”他?他这分明是来检查战绩来的啊! 徐滢瞧着崔嘉脸色不对。生怕他这一暴躁把前面端亲王帮她办的事给搅黄了。连忙躬身请了宋澈回去坐下,又把带来的山珍海味什么的奉给崔嘉,让小厮们收下。 崔嘉见宋澈对她言听计从真是说不出的恼怒,不就是个二流官户家的小姐么,而且眼里没半点规矩体统,这宋澈居然眼瞎到看上了他! 但又敢怒而不敢言,他们又不走,只得枯坐着。 徐滢明知道端亲王遣开他们是要说事儿。哪里会着急走?反正憋着难受的又不是她。 她捧着茶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这屋子,占地倒是蛮大的。摆设也还挺多。只是崔嘉文墨不多偏又挂着好些个字画在墙上,显得很搞笑。 她这一冷笑崔嘉就瞪了过来,于是只好站起身去欣赏身旁博古架上的摆器。顺手拿了件青铜器在手,一看底部,假的! 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古董数量总是有限,青铜器更是难得,崔嘉这样的年纪屋里有两件赝品也不算什么。 再拿起件唐三彩,一看又是假的! 这也太过分了吧?崔家连个唐三彩都置不起? 她回头看了眼崔嘉,见他仍然带着无尽恨意瞪过来,倒是完全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心下也奇了。 难道这姓崔的并不知道这些是赝品? 不过再想想,就他那傻冒,在外被人给骗了也是正常。 说是这么说,徐滢却忽然起了想验证验证这屋里究竟有多少假货的心思。 从前她经手过的古玩玉器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宫廷里的嬷嬷都有双赛过熔炉的利眼,什么东西真假好坏到她们就没有看漏过的,以至于她也练就了一身本事。她无视崔嘉的瞪眼,一件件看过去,十件里头倒有七八件是假冒的,就是那两三件真的也都是价值平平的青花瓷。 这就怪了,就算是崔嘉没眼力,崔伯爷夫妇还有府上的管家总归是有眼力的吧? 他们怎么会容许堂堂世子的房里摆着这么多的赝品? 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不,外人谁会不问自取别人屋里的东西?她要不是压根没把崔嘉放在眼里,又仗着有宋澈在此崔嘉不敢拿她如何,也不会拿来看。不拿来看,当然就不会发觉这里头的猫腻! 崔家这是在干嘛? 她又扭头看了眼崔嘉,想了想,把东西全放回原处,又借故走到一旁的书架上浏览起来。 她的目标不是书,是装书的架子,以及架子附近一应之物。材质木料都是上好的,面层的漆也是新涂的,只是边角地方棱角已不见了,很明显能看出来不是新造之物。 再看旁边帘栊纱幔这些,面上看都是极好的,但是有些该镶金的地方都换成了铜,胡床上迎枕锦垫什么的都只有三四成新。 当然,有些人家喜欢低调,特别是士族文人,并不大喜欢金银傍身,但是崔家明显不是士族。他们不是什么风雅人家。如果是的话,便不会拿些赝品在此糊弄人。 难道崔家的富贵其实只是个的空架子? 她再扫了一圈屋内,然后回到桌旁。 “世子有伤在身,我们也不便打扰,大人不如这就回前厅去?”她跟宋澈道。 宋澈见她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还挺来劲,心里一点也不高兴。这些东西他衙门里多的是,如今垫炕桌的玉璧还是昔年五代时期之物,他喝茶的玉盏也是钧窑出产的贡品,平日里也不见她多瞧一眼?倒对这些破玩意儿上心起来了。 便站起来,板着脸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122 寻其究竟 屋里家丁连忙起身相送。 徐滢落在后头,等出了东跨院便放慢了脚步,问引路的小厮道:“看你们个个腰圆体壮的满嘴是油,你们早上吃的什么?” 小厮们还以为失了仪,连忙红着脸擦了下嘴巴,勾头道:“大人说笑了,早上不过是吃了两个馒头一碗粥,都没进油水,嘴上哪里有什么油?” 徐滢道:“那你们午饭总得吃饱些,不然哪有力气干活?” “午饭也不过榨菜配” 小厮话没说完,便被倒行回来的小厮给扯袖子打住了。府里的事情怎能随便对外人透露呢?尤其这人还是府里未来的舅爷。 小厮们不说了,徐滢也不说话了。 直接回到前厅,端亲王和崔伯爷已经在聊竹子庄的烤全羊,见到他们出来,端亲王就咳嗽着起了身,跟崔伯爷告辞。崔伯爷自然热情留饭,然有宋澈端着个大黑脸在,端亲王是没那个脸留下来的,于是带着他们俩又驾马回衙来。 徐滢跟着端亲王进了都督院子,给端亲王殷勤地沏了杯茶,端亲王就说道:“这老崔嘴巴太严实了,只提到当初这婚约是怎么结的,别的一字不漏。” 说着他便把崔伯爷告诉他的那番过往原话说了给她听,“这事你母亲应该也知道。”毕竟没有人在外给女儿订了亲不告诉孩他妈的。 徐滢从前倒是也问及过杨氏这件事,但杨氏只说是徐少川在办差途中偶遇崔伯爷。救下他的命后崔伯爷对他感恩戴德,当场就立了婚约。具体的却没有说。 她想了想又说道:“王爷跟崔伯爷交情好,不知道崔伯爷平日里对人大不大方?” “还行。”端亲王摸着手的大玉戒。“但他这个人不喜欢应酬,本王跟吴国公他们去吃饭的时候他从来不去,最多就是在自家花园里摆张桌子与本王两个人喝。” 徐滢道:“崔伯爷有没有向王爷借过钱?” 端亲王看她越说越不像话,板起脸来:“人家堂堂手握兵权的伯爷,能跟人借钱?就算崔嘉这么不靠谱,你也不能这么说人家!” 徐滢连忙打了个哈哈溥衍了过去。但是想到崔嘉那一屋子赝品,目光又沉了沉。 这一日无话。徐滢在公事房接着处理了些承德案子的琐事也早早下了衙。 宋澈在他房里摆弄了半天他的珍玩玉器后来找她,早已经没了人影。 杨氏竟然已经知徐滢去过崔家的事。 等她换过衣服来到房里,迎门便问道:“你去崔家。崔嘉没当着王爷提到你的身份?”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徐滢大致说了,然后道:“当年父亲给我和崔嘉订亲的时候到底什么情况,母亲可知道?” 杨氏顿了顿,放了手里做了一半的针线。望着她道:“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那夜出门办案时在西郊外突然遇到有人洗劫驿馆,他带着兄弟们赶去,才知道是崔伯爷带着钦犯归京。 “当时崔伯爷还并不是亲卫十二卫的都督,只是禁尉军的统领,是在案子上立了大功,才被升上来的。你父亲不止是救了他,还使他升了官,就算是结个儿女亲家。他们家也不亏。” 徐滢捋着线团儿。端亲王从崔伯爷口中打听到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听上去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徐少川对崔家的确也是有恩的。崔家许个儿女婚事顺理成章,如果不这么做,或者没有拿出相应的报恩手段,反倒可能要被人挑理了。 然而事情的本质并不在于这个,这并不应该是崔家执意求娶的真相。 从她日间所得知的情况来看,崔家十有八九已经成了个空壳子,一个连下人的伙食都要省下来的勋贵之家,就是声势再大也很有限了。 但是按照崔伯爷的职权,以及他们家享受的朝廷俸禄,却完全没理由这么寒酸,他们家人不多,就算没有手上的职权也能活得下去,哪至于担着重责却又把日子过得这么紧巴巴地呢?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跟他们执意结亲的目的相不相干呢? 她想了下,起身道:“我去哥哥那儿转转。”说着出了门。 杨氏望着她的背影,却是许久才收回目光。 徐滢到了徐镛房里,徐镛也问起她去崔家的事。 她直接把在崔家看到的跟他说了:“我有两个问题不明白,第一,崔家既然盘子空了,为什么不去另找个家底殷实的人家结亲?第二,崔家的钱去哪儿了?而且我看崔嘉也不知道的样子,难道崔伯爷夫妇私下里还有什么秘密?” 徐镛闻言也皱了眉头。 他倒是的确没想过崔家居然是个空壳子,崔家在京中几代,怎么着也不该落到居然靠赝品来支撑门面的地步。他徘徊了两转,说道:“这件事,我得去找找道温,他在五城营里混,有些事情也许能帮我们问到答案。” 道温是刘泯的表字,刘家兄弟同在五城营,的确容易打听消息。 徐滢喝了杯茶,又看了看他才写的文章就回房了。 回房看到桌上的杯盘又想起,她在跟徐镛提到她分辩出崔嘉房里那么些古玩的时候徐镛竟然一点也没有起疑,难道从前的徐滢也是个爱好广泛的人么? 崔嘉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冯玉璋也把徐少泽叫到了府里。 “真让老夫猜中了,他们回来得这么早果然有古怪!”他站在窗户边,深深凝望着窗外夜色,“宋澈不但撇去兵部已有的证据不要,还自己使下斧底抽薪这计把蒋夫人给劫了回来,咱们这次送给他的人情,却是白送了。” 徐少泽带着惭色道:“不但带回了蒋夫人,还带回了武暨,武暨手上也掌握着蒋讼不少证据。”说完他把身子直起一点,又说道:“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次蒋讼倒了,杜阁老也得沾身灰,老爷的初衷还是达到了的。” 冯玉璋点点头,援须道:“我怕宋澈这是瞧出咱们的意思了。”说完他又回过头来,接过徐少泽递去的茶碗在手:“你可曾听说宋澈那婚约是怎么回事么?”(未完待续。) 123 说个假亲? 徐少泽道:“不是说早年指腹为婚的约定么?” 冯玉璋微哂了下,轻慢地道,“这种事,岂能光看明面上?”说着站起来,踱了几步,又说道:“我们秋姐儿也不小了,若是能跟端亲王府结下姻亲,倒也不失为妙事一件。” 徐少泽怔了怔:“老爷想把秋姐儿嫁给宋澈?” 冯玉璋扭过头来着他:“如果有机会,又有什么不好?” 蒋讼那案子很快就结了。 翌日早朝上刑部宣了旨,该办的办了,被伤害过的女孩子朝廷命武暨夫妇代为安抚,蒋夫人因为在蒋家育有儿女,但是蒋家又已容不下她,好在还存下些体己,于是由中军营出面把她的儿女接了出来,凭她的意思在京师赁了间宅子住下了。 蒋夫人因为得过徐滢的帮助,因此即便知道她的女儿身也对外守口如瓶。 这里事了了,也就是徐镛该回来的时候了。 而重点是,她也该腾出时间来处理处理跟崔家的婚约了。 她跟宋澈告假半个月,如今是宋澈作主,他得了她那么多恩惠,不可能不答应。 宋澈好想再找点什么理由来留她一留,但到底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放了她出来。 徐滢这里开始着手办她的事不提。 端亲王了了宋澈打崔嘉的事,却又开始头疼起那两个月的皇榜期限来。 两个月里是甭想会有人跳出来揭榜了,揭不了榜。那这婚事可就得听太后作主。 眼看着已过了半个多月,这事还没想出个头绪,伍云修也没想出个特别好的辙。这日晌午就在殿里喝起了闷酒。抬头一见常山王宋鸿又带了几个油头粉面的少年打殿前路过,随即抓了他过来臭骂了一顿,弄得整个王府都知道他正烦着了。 宁夫人等宋鸿离殿,便就端着碗醒酒汤到了殿中。“王爷莫要气坏了身子。” 端亲王气闷无语,牙箸拍在桌上。 宁夫人盛了汤给他,又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世子的婚事。王爷也不要太着急。虽说这真的婚约没有,但假的咱们还弄不出来么?” 端亲王微顿:“什么意思?” 宁夫人道:“妾身说出来可怕得罪太后她老人家。”说完她看了眼端亲王面色,又笑着道:“王爷英明神武。哪能听不明白妾身的意思?这满京师的官户,不知道多么想自己的女儿嫁入咱们王府。王爷人缘又好,难道暗地里寻个自己看得中的儿媳妇这么难么?” 端亲王眼里亮了亮,面色也不自觉地缓下来了。沉吟半刻他说道:“可即便本王瞧得中意。世子却未必中意,他若不中意,本王也拿他没办法。” 宁夫人道:“那或许是世子并没有遇到出色的。” 端亲王凝眉:“你有出色的?” 宁夫人微笑给他添了汤,说道:“冯玉璋冯阁老的长孙女,清秋姑娘,王爷觉得怎么样?” “冯家?”端亲王讷了讷,顿片刻道:“为什么是她?” 后头躬身站着的蒋密也朝她迅速地看了一眼。 “冯阁老在朝中德高望重,升任首辅也有极大胜算。他们家是士族清流,清贵身份与咱们王府的尊贵相得益彰。这位秋姑娘据说又十分温婉贤惠。知书达礼,有这样的姑娘帮衬我们世子,不是很好么?” 端亲王望着她,却不知怎么说好。 那日徐滢在说及崔嘉时,宋澈就插嘴说崔嘉看中的人是冯清秋,他可不是什么擅胡说的孩子,眼下宁夫人提议让宋澈娶冯清秋,这不是胡闹么!但这事涉及到人家女孩子的闺誉,却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于是只沉脸道:“冯家不行。” 宁夫人被一口回绝,也没有露什么窘,只是勾头给他布起了菜。 端亲王又凌厉地望过来:“这是冯家让你来说的?” 宁夫人垂首默了片刻,双手摆在膝上说道:“昨儿妾身去寺里进香,正好遇到了冯夫人。她并没曾正式说,只是闲聊听她提到秋姑娘正值婚龄,妾身刚好想起王爷正为此事愁烦,所以就顺口问问。王爷若是不允,便当妾身没说好了。” 端亲王面色缓和了些,他最喜欢宁氏的就是她这不遮不掩的性子。 万氏虽然灵巧,到底心思太多了些。在男人面前玩花样,玩的好的是本事,玩的不好,那就是祸事。 他还是把她端来的汤喝了,然后出了门去。 蒋密躬身送走宁夫人,便着小太监们收拾起杯盘来。 流银正拎着一篮子葡萄从门外进来,远远地见着端亲王跟宁夫人一前一后打殿里出来,想了想等他们走远,也拐进了殿里。 宋澈今儿没出门,在天井里给乌龟泡水。 流银走进来:“爷!爷!不好了!”气喘嘘嘘到了跟前,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昭阳宫,昭阳宫那边要给爷和冯家大小姐说亲!”冯清秋跟崔嘉以及程筠什么关系荣昌宫里常跟着宋澈出去的人又不是不晓得。 “冯清秋?”宋澈顿了下,猛地站起来:“你打哪听来的?” “就是蒋公公那里!”流银指着后头道,“就刚才的事儿,昭阳宫不知道怎么跟冯夫人搭上了,借着这两个月皇榜期限的事要把冯姑娘塞给爷呢!好在王爷没答应!” 宋澈手里的铜瓢倏地就撇在地上,脸色也立时转黑了。 昭阳宫这边且不说,自是想卖个人情给冯家,可这冯玉璋上次借着承德的事故弄玄虚他都还没寻他晦气呢,这次竟然还敢打他的主意?莫说他塞过来的是跟崔嘉不清不楚的冯清秋,就是没这层关系,他难道还会让他得逞不成! 三番两次地来打他的主意,是把他当傻子玩弄于股掌吗?! 居然还想塞个阴阳怪气的冯清秋给他! “备马!我要去冯府!”一张凳子被踢出门来。 近日政务不多,冯玉璋在府里的时间便多起来。 用过午饭便准备检阅孙儿孙女们的功课。 他是寒门出身,在冯夫人娘家支持下在朝堂立稳脚跟,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冯家本族并不壮大,所以小姐们出阁前也是作男孩儿般授书教字的。这样她们才会发挥最大的作用,替冯家的长盛出一把力。 宋澈很明显会是下一任的中军营大都督,最重要的是他单纯无城府,这种人最好利用,如果冯家有他这样的孙女婿当助力,他这次竟选首辅岂不是手到擒来? 当然这想法他早就有,只是一直也拉不下脸面主动去跟宗室提出联姻,上次蒋讼那事没拢络得着他,这次赶巧太后让贴了皇榜,所以这才让冯夫人借故与去进香的宁夫人“偶遇”,递出了这个讯息,以此也探探端亲王的意思。 王府后宅虽然没有什么侍妾之争的传闻传出来,但想也能知,一山不容二虎,上头没有正妃压着的她们又岂会那么安份?何况宋澈这一成亲,王府有了世子妃,便没有她们如今的福可享了。宁夫人若是能助得冯清秋借这皇榜之机嫁进王府,冯家必然不会亏待她,她会不肯吗? 所以他没外出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在家里等宁夫人的消息。 这里才翻看了两页,长随便来报端亲王世子求见。 他难免有些意外,宋澈可从来没到过他们府上 不管怎么说,客还是要迎的。 冯清秋自挑拨崔嘉去跟徐滢退婚之后,便一面在府里做她的大家闺秀,一面静等着徐家那边来消息。 然而快一个月过去却一点音讯都没有,再听得崔嘉蠢到闯到中军营衙门去挨了宋澈的打,更是觉得丧气,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也来跟她献殷勤,看来往日她对他的那点亲近都是白费了力气。 早上冯翮要去崔家探视,来问她去不去,她也推说身上不舒服不去了虽然她跟崔嘉年纪也大了,但是大梁近些年民风已开放了许多,他们打小便跟自家兄弟姐妹一般在一处玩耍,哪里讲得了那么多规矩?因此平时常见面并没有什么太多约束的。 这里听说从来没造访过宋澈居然到了府里,便也出了来,藏在帘栊后张望。 正厅里冯玉璋及冯家在府的大爷二爷都在,客首坐着赤袍金冠的一人,可不正是宋澈? 她藏在帘栊后,细听起来。 显然已经见过礼,只听宋澈道:“宋澈惊扰阁老不为别的,只有一事明言告知,还请阁老听清楚了!” 冯玉璋从寒门士子爬到如今位置,涵养自是杠杠的,面对宋澈的盛气凌人也脸上始终一片淡然。但他也摸不准他的来意,毕竟王府的消息没那么快传到他耳里。遂道:“世子有什么话,请直说无妨。” 宋澈盯着前方墙壁,朗声道:“我想说的是,请阁老不必费什么心思跟王府结亲了,或者说,不必费心思打在下的主意了。即便是两个月内没有人揭皇榜,我也不会娶你们府上的小姐,尤其是你们的大小姐!” 说到这里他冷眼往冯家人脸上一睃,冷冷地往冯玉璋脸上停了停,才又收回来。(未完待续。) 124 仇还是利?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给敢惹他的人什么面子,阁老又怎么样?阁老就可以接二连三地把他当傻子打他的主意吗?那冯清秋前搭着崔嘉,后挂着程筠,居然还想嫁给他?做梦去吧!他们心这么大,怎么不把她送进宫呢? 冯玉璋可没料到他竟是为这件事而来,更没料到他竟然会不顾一切地找上门来打脸!这种毫不给人脸面的事情,也只有他宋澈才做得出来吧? 想他也是堂堂的一朝阁老,竟然被他个小辈当面扯下了遮羞布,这张老脸该往哪里放! 他双手紧扶着扶手,颌下胡子颤抖着,早先的涵养已不知跑去了哪里。 帘后的冯清秋更是心惊肉跳! 冯玉璋竟要把她嫁给宋澈?而这件事她竟然不知道! 而宋澈竟然还跑到她家里说出这么让人下不来台的话,他居然直言不会娶她!这话要是传开去,她成了什么人?! 她牙齿咬得咯咯响,看看四面的下人,一个个眼望着地下竟不看她,这就更加让她无地自容了!这就是都听出来的意思!就是都在心里耻笑她的意思!她居然沦落到要被下人们看笑话!她浑身发颤,身子一拧便回了房中! 宋澈前脚出了冯府,冯玉璋后脚就遣了长子去寻端亲王告状。 听说这小兔崽子居然还敢跑到人阁老府上去撒野,端亲王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这次他留了个心眼儿,问及宋澈上府质问的具体因由。之后便也不咸不淡地回了冯大爷几句:“王世子脾气是躁了点,不过这次,贵府也未免太心急了点。你们怎么知道两个月内就没人揭榜呢?” 冯大爷又落个没脸儿回到冯府。冯玉璋气到整整三日都没有个笑脸。 端亲王回府又跑到荣昌宫把宋澈训了一顿,兔崽子胆子越发大了,连阁老都敢惹,下回还不得上天? 宋澈硬着头皮听了,等他出门便扮了个鬼脸摇起扇子来。 只是心情却未见好,因为冯玉璋的举动也提醒了他,皇榜这个事才是他目前最大的忧虑。原先他以为只要捱着这时间过去,再见招拆招就成,因为皇帝和端亲王显然都不乐意他娶程淑颖。既然如此,他们自会想办法给他解决的。 但是冯玉璋既然能勘破这皇榜背后的真相,必然还会有别的人也能看破,端亲王拒绝了冯玉璋。并不一定会拒绝别的什么阁老重臣!这要是为了解除这皇榜危机真给他胡乱塞了一个又该怎么办?那他跟娶程淑颖和冯清秋又有什么区别! 他还得好好想个辙才行。 徐滢每日里除了晨昏定省。顺便跟长房二房随机斗斗小心眼儿,私下里可没闲着。 首先她正跟进着徐镛让刘泯去查的崔家这件事。 崔家到底穷不穷,从什么时候穷起,他们家的产业分布,这些他们都不知道,要想确定崔家的财务状况,只能够借刘泯在五城兵马司的力量帮着打听。 而哪怕是确定崔家钱财上的确是出了问题,也不能说明这就跟这婚约有关。毕竟徐家三房并没有什么钱,而比徐家更有钱的人则多的是。崔家要从这桩婚约里得到的。一定是只有徐家三房或者说徐少川能够给予他的东西。 而徐少川不过是个卫所的副指挥使,大梁的锦衣卫又并不如大胤的那么凶残,他们并没有什么超然的地位,有的也不过是身为皇帝近卫所具有的一些正常的特权而已。他能给予崔家什么呢?而且是在那么突然的情况下? 这个婚约既是从崔伯爷遇袭当夜所立下,那就一定跟遇袭这件事有关。 根据崔伯爷的说法,他是押送云南知府窦旷进京,被窦旷的儿子追杀劫囚,那么她首先就该查查这个窦旷到底是犯了什么案获罪。 她把想法告诉徐镛,哪知跟他不谋而合。 徐镛道:“十年前我才六岁,窦家犯什么案我具体并不清楚,但是我已经托人从吏部查到了备案。” 说着他便把手上一本崭新册子递给她,翻开还能闻到墨香,显然是抄出来的。 “窦旷通敌叛国?”徐滢迅速浏览一遍,吃惊地道,“这么严重?” 徐镛点头:“这是官中明面上这么写的,但是我却有疑惑,首先如果真是通敌叛国,那么其罪不止于满门抄斩,还将连座亲友,这个窦旷通敌叛国之后为什么还会有儿子北上劫囚?就算就侥幸逃生者,他也未必有追到京郊劫囚的胆量。 “其次,大梁已经太平了数十年之久,这个窦旷,为什么要通敌叛国?他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尤其是,在大梁近几十年都很太平的情况下,这种案子应该是很惊人的,但是我对此案的印象,却并不深。” 徐滢深以为然。她说道:“但官中的备案并不可能捏造罪名。” “所以我又让人查了查窦家还有没有后人。结果是窦家确然已无后人。” 徐镛打开册子后头的某页,指给她看:“窦家当年的确是获满门抄斩,结合并没有连座到其他亲族来看,可能涉案的程度并不深。再加上当年远在云南,所以才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毕竟除却主犯之外的从犯,都是在云南府衙外行的刑。” 徐滢点点头,沉吟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得怀疑,来劫囚的究竟是不是窦旷的儿子了。如果是他的亲族,都到了让崔伯爷亲眼认出的地步,朝廷必然不会放过,那么的剩下的窦家人也不可能留在世上。” 徐镛扬唇勾出一抹冷笑:“反正押解窦家的都是崔家手下的人,劫囚究竟是什么人,也只由得崔涣瞎说。” 崔涣是崔伯爷的大名。当年窦家老小全是他带人押解进京的,且当夜又未曾亲捉到活口,来人的身份,崔涣确是有可能捏造的。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找到他捏造的动机及目的而已。 徐滢想了想,忽然又拿过那册子翻起来。 徐镛瞄了眼:“你还在找什么?” 温馨提示:29号起至1月7日月票双倍~~~~~有人说,真的能生小宝宝了~~~~~~(未完待续。) 125 嫉妒之心 “通敌判国通常不外乎几个目的,一是为权,二是为仇,三是为利。窦旷远在云南任知府,官级已然不低,想通过通敌来夺的权只能是皇权了。但知府手上并无兵权,他没有兵力,就是勾结外国夺了宋家江山也当不成皇帝。 “那就只剩下仇和利两桩,我看这上头并没有细说窦家历史,也不知道与宋家有没有什么久远瓜葛。哥哥不如再去打听看看,到底是因仇还是因利?” 徐镛微怔,“你是说” “我猜想,应该是利的成份居多。”徐滢站起来,“窦家远在边塞,物资定然不如中原丰富,加上天高皇帝远,如果有邻国以银钱示好,一者拿钱挥霍,二者只需提供些机密又不必弄出多大动静,这并没有什么不可能。” 徐镛沉思起来。隔半晌后他抬起头来:“我明日再托人去查查窦旷被参的始末。” 其实徐滢会首先想到这个“利”字,还是源于崔家的窘况。 她总有预感这婚约跟当夜窦旷遭劫有关,但不止于徐少川救崔涣这一层,而崔家的窘况跟犯了这么大案子的窦家联系在一起,仿佛这背后又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起徐家崔家以及窦家这三者似的。 徐镛翌日当真就出了门。 徐滢在府里的时间多,露面的机会也难免多了。每日里光是晨昏定省必然与长房二房正面相对之外,进进出出的也难免相见。徐滢大多秉承人不犯我不犯人的原则。因而虽则有冯氏的夹枪带棒,黄氏的笑里藏刀,但却也片叶不沾身。 这日傍晚陪着杨氏到上房。老太太已在冯氏黄氏侍候下吃晚饭,看到她们母女来,便说道:“来的正好,我这两日牙疼,这盘鹿脯并没动,给滢姐儿拿回去吃。瞧她瘦的,再不长胖点。来日崔家恐怕不高兴。” 民间有三伏大补的说法,眼下正值三伏,于是各种大补之物都上桌了。 因着崔家上门催请提亲的事。杨氏和徐滢在府里的身份真是陡然高了,尤其是老太太,更是像突然发现自己这二姑娘长得像块金元宝似的关注起来,隔三差五地赏这个赏那个。令得府里下人对三房也平白多出几分笑脸。 徐滢虽然并没有从中听出几分真正关爱的意思。却也还是道谢接了。 在座的还有徐冰。上次徐老太太赏给徐滢那几支头面时她心里已冒起了酸水,这次又被她撞见,心里那点不快就摆在了脸上。 老太太也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许是犯不着得罪人,遂指着手畔一盘鳜鱼道:“冰姐儿爱吃鱼,这个给她。” 徐冰越发没好气了。给徐滢的就是鹿脯,给她的就是条破鱼,当她是叫花子吗? 当着老太太的面她是不敢说什么的。但回到房里望着它,却是越看越生气。想那二丫头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香饽饽。还不是靠的崔家这门婚事?她有什么能耐当崔家的世子夫人?有什么本事能掌崔家的家务?她到底有什么值得崔家这么执着的? 碗盘一推,到底忍不住,到了三房。 徐滢正拿着小刀研究那块鹿脯怎么划成三份比较好,抬头见徐冰带着一脸酸气闯进门来,手里的刀便停在半空。 “这样的鹿脯,你平生也没有吃过几回吧?所以才会这么舍不得下手。” 徐冰走过来,径自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一双肖似冯氏的三角眼里透着冰凌子一般的寒光不,是火光,妒火的光。 徐滢扬唇:“这么说来,你想必也是闻到味儿才过来的。” 徐冰怒道:“你当我是什么?!” “要不然你过来干什么?”徐滢一面拿刀划着鹿肉,一面慢吞吞地接口,“我平生都没有吃过几次的鹿肉,你要想来蹭我的肉吃,那可没门。有本事你也去弄门世子夫人的婚约,这样不但可以吃到鹿肉,恐怕连龙肉都吃得上。” 徐冰又羞又愤,腾地站起来:“你少在这里沾沾自喜!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货色吗?还敢跟仗着崔世子得罪你就提出退婚?你要是真不想嫁,怎么不自己拿着信物到崔家去退婚?我看你,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她话音刚落,徐滢便已经甩了一巴掌到她脸上,一双眼立刻变得清寒:“没有人教过你怎么跟长姐说话吗?你母亲没教过你怎么咀文吐字吗?什么地方说什么话,你想学村妇那么粗鄙,就不该占着徐三姑娘的名头赖在府里。要还想当徐家小姐,就嘴巴放干净点!” 徐冰被打懵了,屏息瞪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尖叫着往她扑过来。 徐滢将割肉的刀子举起,冲上来的她立时又退了两步回去。 徐冰怒吼一声,掩面冲出去了。 徐滢挥了挥那刀,愉快地割起肉来。 但是割着割着她就停住了,眼望着徐冰坐过的地方又出起了神 这一夜无话。除了长房那边传出来一阵咒骂刺耳的咒骂与哭诉声以外。 翌日早上又在上房遇见了,徐冰脸上已经没有印子,但目光却能在徐滢脸上戳出无数个洞。 出了上房后徐滢居然一反常态,主动地带了盘鹿脯到了长房。徐冰听说她来,立刻冲到门口尖声道:“你来干什么?” 徐滢拉长音说道:“我母亲逼着我来给你赔罪。” 徐冰听说是赔罪,脸上的怒色便渐渐化成了得意以及冷笑:“想赔罪?跪两个时辰再说!” 徐滢冷笑,下巴抬得高高的:“你就少给脸不要脸了,想让我跪?做梦吧。你就不怕等过几个月我成了崔家的世子夫人,到时候想怎么摆弄你就怎么摆弄你?” “你才做梦!”徐冰气得发抖:“你以为崔家有那么傻?他们迟早会知道你就是个阴险恶毒而且还妄图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贱人!” 徐滢哈哈笑起来:“随你怎么说!反正崔家世子夫人我是当定了,这位置谁也抢不走!你如今只管对我放肆,等我正式订了亲,我再来好好教教你该怎么样敬重我这个姐姐!让你知道你穷其一生也爬不到我的头上去!” 说完她扬唇笑了笑,拂袖走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126 不做不休 徐冰都快气晕过去了! 这个徐滢,这个窝囊废,仗着有跟崔家的婚约就敢这么威胁她!她从小吃的是最好的用的是最好的,得到的待遇也是全府里兄弟姐妹中最高的,这个徐滢婚事八字才刚一撇,竟然就敢在她面前摆谱?还扬言日后要反过来拿捏她!她是不是被老太太捧了几日,就有些得意到找不着北了? 她冲回屋里坐下,顺手将面前桌子掀了,又将博古架上几个玉器瓷器砸了,最后把床上枕头也给丢了,仍然没办法把这股气给压下去。 丫鬟战战兢兢地进来收拾,也被她吼跑了。 她已经受够了!本来她是徐家最得宠的小姐,可是因为三房,这几个月里先是被冯清秋打,又是本该留下来分给她一份的杨氏的嫁妆被夺回去,又到被宋澈撂翻而当众出丑,再到近来因为崔家这婚事使得府里人的眼里只有她徐滢了! 就连徐少泽也常叮嘱她不要招惹三房全都是三房兄妹给闹的!到今时今日她徐滢竟然还来威胁她!不就是仗着有崔家这门婚约吗?!她都还没正式订亲呢,要是崔家万一不娶她了呢! 没正式订亲便这么跋扈,若真是成了崔家大少奶奶那还了得!不管崔嘉喜不喜欢她,她有公婆撑腰总是会挺直腰杆起来的,到那时说不定徐少泽会更加逼着她讨好她,到那时她就真正被徐滢踩在脚底下了! 想想从前她对徐滢做的那些事,她又不寒而栗起来。 昨夜冯氏和徐少泽知道她被徐滢打了之后。冯氏要替她上三房说理,却被徐少泽拉住了,说是徐滢也没打错。她本就不该去挑衅长姐。可是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从前莫说对徐滢口出不逊,就是打也没少打过,杨氏虽然不知道,但徐少泽他们却没有不清楚的! 这才过多久,三房有了这婚约,竟然就有了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居然连替她出个头都已不肯! 徐滢如今都已经敢打她了,将来有崔家撑腰必然更不会给她留后路。指不定会把从前她对她所做的那些事加倍还给她! 她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才不要等着被她踩在脚底下! 她才不要让徐滢嫁入崔家! 这个念头像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似的在脑海里蹦了出来,快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腾地又站起来。抿嘴咬了咬牙,拿着帕子便出了门去。 冯氏刚从上房回来,听丫鬟们说徐冰又在发脾气,正准备过去看看。哪料到才起了个身。徐冰就已经直接从天井里紫藤树底下穿了过来。 “我有事要跟母亲说。”她顶着张又红又涨的脸说道。 冯氏看了她两眼,把下人给挥退了。问她道:“我听说滢姐儿又来惹你了?” 徐冰脸颊越发胀红起来,“如果不是母亲贪着崔家这些小便宜,帮着撮合这婚事,我怎么可能会被她这样羞辱!” 冯氏一听这话也愣了:“怎么还怪上我了?” 徐冰道:“上次崔伯爷还有崔夫人到府里来时,我就跟你说过不能让三房结成这门亲,你当时还答应的好好的,说是迟早的事。可结果没多久崔家再派人上门来,你就立马改了主意。你们只想着攀附崔家,就没想过三房小人得志之后会怎么对我们吗?!” 冯氏站起来:“她怎么你了?!” 徐冰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冯氏看他这模样,真是又急又气,急的是徐冰如今反倒被徐滢给气哭了,气的是她这当女儿的居然还怨起她这当娘的来!看见她这不言又不语的模样心下又没个准儿,到底她也只有这么个女儿,立时就怒喊道:“人都死哪儿去了!” “慢着!” 徐冰连忙伸手按住冯氏胳膊,抬起双通红的眼来说道:“母亲若真想给女儿出气,光这么叫徐滢过来是没有用的!如果有用,您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想着替我出头了!” 冯氏头疼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徐冰瞪圆了眼睛咬牙道:“要想治趴他们,只有让徐滢嫁不成崔家!没有了崔家撑腰,看他们还怎么嚣张怎么欺负我们!”她声音越说越尖利,越说越急促,仿佛所有的恨意都压在这句话里头了。 冯氏怔住。 徐冰把身子转过来正对着她,接着说道:“他们现在并没有正式订亲,崔家要甩她容易得很,只要他们这婚事黄了,徐滢还想嫁成什么好人家?咱们若是把事情弄得大发些,指不定连徐镛的婚事也会成问题!一双儿女无人娶无人嫁,到时才叫做狼狈!” 冯氏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的本意的确是不希望看到徐滢嫁的这么好,然后杨氏爬到她头上去的,但是徐少泽一再叮嘱一再劝说,要攀住崔家这根线成为徐家除去冯家之外的另一座靠山,再加上冯家那边也没少让她吃苦头,所以才依了徐少泽。 徐冰这番话便又把她的心给击活了,她幼时在冯家看人脸色,暗地里不知道受过多少冷眼多少苦头,好不容易哄得冯夫人开心把她风光嫁到徐家当了宗妇,本该是他耀武扬威的日子来临了,哪料到半路又突然被三房压了威风,这口气也是憋得够难受了。 杨氏的嫁妆在她手上掌了那么多年,几间铺子加田产加起来年年也都一两千两银子的收入,这说拿走就拿走了,徐冰的嫁妆将来可怎么办?府里公中虽然有出,她手上也能出一点,可是若能从杨氏的嫁妆里割些出来加上去,这不又更加风光些么? 有了不菲的嫁妆,徐冰不也能挑个更好些的人家么? 这些事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她这心窝子就直疼,再想到徐滢当初那副奸恶的嘴脸更是恨得牙痒痒,若真是能把三房这摊子婚事给掀了,倒也真叫做出了口恶气! 她说道:“这还得问问你父亲。” 徐冰听出她的意思,顿时道:“父亲也快回来了,呆会儿母亲和我去问他便是。”(未完待续。) 127 我也能行! 徐少泽近来也挺忙的,前几日冯玉璋跟他提到要把冯清秋许给宋澈的时候他心里就打起了鼓。 他不知道冯玉璋知不知道宋澈跟徐镛的传闻,但是徐镛在宋澈手下混得风生水起他却是早就心里有数了,如果冯清秋真嫁给了宋澈,那到时候她跟徐镛的关系不是更加紧张?他夹在中间不是更加难以做人? 好在没两日宋澈就寻上冯家门来了,虽说冯玉璋被气得够呛,但好歹解决了他的隐患。 这两日便在冯家走得勤,一面受着冷脸,一面献着殷勤。 傍晚时分归了家,正准备歇会儿好用晚饭,就见冯氏母女一前一后地进了来。 问了几句家常,徐少泽便留意到徐冰一脸的委屈,以为还是为了昨夜的事,不由训斥起她来。 徐冰就是故意耷拉着脸来招他的,闻言就伏在椅背上大哭。 冯氏道:“你只知道骂她,怎么也不想想她素日本不是这样的人儿,今日偏就这么样起来!” 她们母女联手徐少泽素是惹不起的,连忙茶也不敢喝了,坐直了身子。 冯氏这里便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末了道:“冰姐儿可是她的妹妹!莫说她素日不是什么惹事生非的主儿,就是有些不对之处,她当姐姐的提醒两句也就成了,她竟然动手打了她不说,今儿早上还跟咱们撂这样的狠话!她眼里还有你这个伯父吗?!” 徐少泽也是愣了。 他自己的女儿他自己心里有数,但徐滢怎么能在昨儿打了徐冰之后又还跑过来抖威风呢? 他说道:“我去找找她!” 还没起身。冯氏已经把他按下了,“找她?找到她你又能怎么说?她如今只差没上天了,她能听你的?能听你的就不会这么欺侮咱们女儿了。她可是连我这个大伯母都不曾放在眼里的。人家如今是伯爷府的世子夫人,多威风啊!咱们这些人可都只配给她提鞋!” 徐少泽也无语了。 “那你们想怎么着?” 徐滢将成崔家长媳也是事实,府里出个勋贵夫人不好么?崔家家大业大,手上还有实权,崔嘉如今也是金吾卫指挥使,有了这桩姻亲,明显的他日后在冯家人面前也不用把腰弯得那么低了。真不明白她们有什么好酸的。 “我们还不是为了我们长房!” 冯氏沉脸道,“她如今打的是冰姐儿的脸,压的是我的威风,可归根结底是冲着谁来?是你!等她进了崔家。你以为她会照你想的那样拉着崔家帮徐家?做梦!徐镛如今就已经胳膊肘儿往外拐了,又跟个宋澈不清不楚,等徐滢再进了崔家,他们眼里哪还有徐家?!” 徐少泽无言以对。 但是冯氏说的好像也有她的道理。自打宋澈上回打了他之后。他到如今都不敢往中军衙门伸脚,但徐镛跟他的传闻却是越发有鼻子有眼,而三房这两个月的确是有些鼻孔朝天不把人放在眼里,上次崔嘉过来,徐镛敢把他给打了,而且压根就没把他这个伯父的劝阻当回事。 这徐滢若真成了崔家长媳,的确是不大可能会反过来帮衬他。 “三房近来,是有些嚣张。”他手扶着杯子。这么说道。 “可不是!”徐冰狠狠道:“他们如今是恨不得骑在我们头上!” “所以他们这婚约,我看就算了。”冯氏抬头吁了口气。拉长音道:“这就是群养不熟的白眼狼,为免来日反被他们弄得老爷仕途受阻,还不如趁早绝了他们这念头。再让他们这么下去,莫说升官发财,恐怕这家业都要不保了。” “你悔婚?”徐少泽讶道。 冯氏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这不行。”徐少泽站起来,“这好不容易等来门好婚事,怎么能够不嫁?滢姐儿要是不嫁,那崔家这汪肥水不是就白白落到别人田里去了?放跑了崔家,又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人家!” 冯氏噎住。 徐冰不服气地道:“徐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小姐!” 徐少泽与冯氏略顿,倏地回头盯起她来。 徐冰略有些不自在,但这份不自在很快就被她的不服气给冲去了,“我跟她都是徐家的小姐,她虽然为长,但我却是长房嫡女,而且我的外祖还是当朝的阁老,难道我不比她更配崔世子么?” 她常跟随冯清秋在外走动,全京师的权贵公子却仿佛瞎了狗眼般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若只是个冯清秋抢去所有风头也就罢了,她有那么好的出身,她也怨不着,可凭什么这个徐滢也摊上了个崔嘉? 难道崔家看得上她徐滢就看不上她徐冰吗? “徐滢能给徐家办的事,我不是能加倍地替徐家办好?我可是父亲的亲闺女。”她抿着嘴这样说道。 徐少泽怔愣半晌,看看冯氏,坐直了身来。 冯氏望着烛台,眼里也有簇簇闪动的火苗:“我看这主意不错!” 徐少泽脑子转了半日,竟然也没能想出半个反驳的理由。 如果一定要靠姻亲来维系与崔家的关系,让徐冰代替徐滢去嫁当然好!三房到底隔着一层,而且就像冯氏说的养不熟,他就是把他们捧得再高,他们也未必会记得他的好啊!让徐冰嫁过去,既压制了三房,同时还把崔家给揽过来了,可谓两全其美! 想到往后他的亲家公乃是威风凛凛的亲军十二卫副总指挥使,他的女婿又是天子亲兵金吾卫指挥使,他忽然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只是他又有些坐立不安:“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只是要行起事来却有难度。” “这有何难?”说到这里,冯氏含着丝阴狠说道:“我们帮了冯家那么多,这次他们也该帮帮我们了!” 次日早饭后,刘泯就带着一大包文书到府里来了。 所查的全是崔家近年的产业变更,徐镛全部交给了徐滢整理。 画眉带着两个小丫鬟在树下捕蝉,她才抬头看了一眼,侍棋就走进来道:“大太太带着冰姐儿往冯府去了。据说昨儿母女俩在大老爷书房里说了好久话。” 徐滢想了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侍棋又说道:“还有件事,听说前阵子冯家有意把他们秋姑娘许给小王爷。小王爷不忿,跑到冯府去打了冯阁老的脸,端亲王为这事,把小王爷禁了足,交代他半个月里不能往衙门与宫中以外的地方去。” 听到这里徐滢倒是愣了愣,冯家要把冯清秋嫁给宋澈?略一顿她也想明白了,又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冯家和端王府都不可能会把这种事外传。 侍棋顿了顿,“金鹏早上在后门口遇到了小王爷身边一个眼角有红痣的侍卫,听他说的。” 眼角有红痣的侍卫就是商虎。商虎居然特特地跑到这里来把消息传给金鹏? 徐滢嘴角浮出丝玩味,笑一笑,说道:“你让金鹏去找找商虎,就说我知道了。” 冯氏母女到了冯府,冯夫人正在堂下看一双小孙女儿跳皮筋。 宋澈给冯家弄了个老大没脸儿,虽然端亲王派伍云修过来做了转寰,到底于冯玉璋夫妇来说窝囊得紧。原先只当宋澈是个没城府好拿捏的,没想到竟然并不糊涂,然宫里太子在冯玉璋面前都得尊称一声阁老,倒让他宋澈长脸了! 冯夫人最近话少,冯氏母女才到跟前也察觉到了。 但是她们并不知道宋澈到冯家来打脸的事,一则这事宋澈并没在外乱说,二则冯家自家的事儿,是不可能往外传的,哪怕冯氏是府里的姑奶奶。陪着在旁干坐了一阵,见冯夫人扭头找杯子,冯氏便就伶俐地奉了茶上去。 冯夫人道:“有事么?” 冯氏道:“崔世子不是因伤在床么,按理得去看看。但是我们撇开三房直接去总是有些不便,所以想请夫人带着我们往崔家走一转儿。” 冯夫人眉头微动,沉吟起来。 冯家跟崔家是世交,崔嘉被打之后他们早就去探视过了。崔嘉也是宋澈打的,看来这个宋澈还真是树敌良多啊。虽然他们犯不着因此跟宋澈作对,但是无论怎么说,宋澈这一上门却是把崔家跟冯家的关系又无形中拉近了些。 虽说徐镛跟宋澈关系暧昧,但徐少泽想拉拢崔家也没什么不对。 她想了想,把身边的管事娘子唤过来:“去递个帖子到崔家,就说明儿我过去串门。” 徐冰闻言,两眼透着欣喜地往冯氏看了一眼。 徐滢看完所有的文书,拿着抄录的重点便找到了徐镛。 “崔家果然在十年前就暗中出售过大批田产,手上原本四十几间铺子,到如今也只剩下十来间。而他们手上最值钱的也只有江南一座茶园。”她把划出来的地方给徐镛看。 徐镛看到那几行字,也有些兴奋。 既然崔家从十年前就大批地抛售家产,也就是说崔家亏空已久,既然如此,他执意跟徐少川立下儿女婚约背后的蹊跷也就更明显。既然老早就亏空,更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个亲家,而恰逢又是在他押送通敌判国的窦旷进京之时 “不知道这个窦旷获罪之后,他的家产是如何处置的?”她这么说。(未完待续。) 128 蓄意而来 徐镛刚要开口答说已经查收入国库,话到嘴边他又停住了。 徐滢既然能把这些疑点梳理得这么清晰,不可能不知道家产入库的规矩。但她还是这样问,意思就只能是说入库的家产有可能存在猫腻 “你是说,窦家可能还会有隐藏的家产?” “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徐滢道,“一切还要等你查出窦家案发的始末才能再推测。” 徐镛点点头,“我会加紧的。不出三天,应该能查的都能查到的。” 早先就说过他在外交游广阔,认识的权贵没有,但像刘泯这样阶层的中等官户子弟还是不少的。且行武之人又天生带着义气,结识的各路好汉自然也比读书人们要多些。 从拂松苑出来,侍棋又过来了。 “姑娘,听说大太太和三姑娘明儿要陪冯夫人去崔家拜访,刚大太太正着人开库房挑礼物呢。” 徐滢昨儿早上那一使劲,是料得到徐冰和冯氏会有什么反应的。她们这母女俩城府浅到淹不过脚背,肚里那点花花肠子她哪有看不穿的?徐冰前儿个那句占着茅坑让她很快看透她的心思,人家这是嫉妒她命好呢。 既然如此,索性就让他们来毁了这桩婚约好了! 管他用什么办法,她只管保住自己及三房不被伤及便是。 而眼下听到他们还要陪着冯夫人去崔家,她却有一点意外。冯氏母女既然寻到了冯夫人,可见还没有蠢到引颈待宰的地步。而她们陪冯夫人去崔家 她凝视了栏下梧桐树片刻,忽然眨了眨闪烁着暗光的双眼。转身又回到了拂松苑。 徐镛与她撞了个满怀,双手扶了她胳膊道:“冒冒失失地,有什么事不能慢着说?” 徐冰这里得到了冯夫人的同意,回府便就挑起去翌日穿的衣裳来。 首饰挑了一大堆,换了一批又一批,终是没拣出几样中意的。 揣着跟冯氏商量好的计划激动得翻滚了半宿,早上起来粗粗用过两样点心便就催着冯氏往冯家来。侍候着冯夫人梳妆换了衣裳。才又与冯大奶奶一起伴着冯夫人,分乘两轿往崔家去。 崔嘉在床上躺了这大半个月,也能下地了。一则当初宋澈打的都是头脸胸腹。并没有伤及腰臀下身,二则端亲王为给宋澈擦屁股,又特地请了太医,因此这伤倒比程笙那次好得快些。 但崔家上下却并没有因此改善气氛。端亲王带着宋澈徐滢那一来。胸口里憋着的那股气好久也没顺。 崔夫人则是因为崔嘉这婚事吊得不上不下感到烦得很。 他们俩心情不好,府里也没人敢有好心情。往日还能听见姑娘们在园子里说笑逗趣,如今竟是连只鸟都不敢乱找树桠子。 今日冯夫人说来串门,崔夫人脸上好歹是打出了几分精神,让人把库房里那套粉盏拿出来,又着下人去采办些时新的果子肉菜。 冯夫人虽与他们差着辈分,但因着是世交的份上,又因为崔伯爷与冯家父子同朝为官。因而跟冯夫人也是极谈得来的。 但最近崔夫人却并不希望家里来客,一是因为崔嘉闹出的这丑事。二是想到将来要娶个徐滢那样不守规矩的女子为媳她心里就堵得慌,崔家几代光荣,如今是得多落魄才能忍受这样的儿媳妇?虽说崔伯爷表示过把人娶回来再说,可是凭她行事的那份德性,哪像是个服软的性子? 她真是愁死了。 家风不正,后宅不稳,她将来是要被人指背脊的呀。 “太太,冯夫人的轿子已经进大门了。” 丫鬟打断了她的遐思,她连忙整整心情,拂着衣襟跨出门去。 先下轿的竟是冯氏母女。崔夫人微愣,立即笑着跨出如意门,这里冯夫人便正好已被冯氏母女搀了下来,冯大奶奶笑道:“今儿我们来的人多,也不知道崔夫人有没有备我们的米。” 大家笑话了一阵,便往屋里去。 到了花厅,先让徐冰正式见了礼,冯夫人便指着冯氏带来的一堆礼盒道:“我们家姑爷姑奶奶有心,说是两家崔伯爷向来关照徐家,嘉哥儿伤了,于情于理都得来看看。可又怕崔家门槛高,这不,就央了我作陪客。” 徐少泽也是正经的三品侍郎,冯氏登个伯爷府的门也不算什么巴结。但崔夫人本是对徐镛兄妹有着一肚子意见的,若是她自个儿上门的确不见得会让她进门,这里看在冯家面上,少不得对冯氏多出几分热情。 就连素日跟在冯清秋身边黯然无光的徐冰,也平白受到了许多关注。 宋澈在中军衙门里望着案上堆着的一大叠卷宗,完全打不起精神。 他把商虎叫进来:“金鹏是怎么跟你说的?” 商虎望着脚尖:“金鹏说,滢姑娘她知道了。”总共才四个字的话,从昨夜到现在都已经问过他五十三遍了,真有那么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啊,徐家又不远,出了门拐两个弯就到了。端亲王虽说禁他的足,那还不是做给冯家看看? 宋澈沉下脸,手里的笔啪地丢在案面上。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他冒着再挨鞭子的风险跑去冯家,她就轻飘飘打发他这四个字? 连多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该不会是跟那姓崔的打的火热吧?上次他挨了巴掌,她给他抹抹药他就没了火气,她要是也去给那姓崔的抹药,那姓崔的指不定也心软了。 想到抹药他脸色又一滞他记得把姓崔的下腹也给踹了两脚,她该不会也帮他抹到小腹下去吧? 他腾地红了脸,站起来:“备马!去徐府!” 徐滢等冯氏她们出了门,估摸着到了冯家,便就也换好了衣裳,登车与徐镛出门上了大街。 宋澈到达徐府,着商虎前去拍门,听到石青说徐家兄妹刚出门去往崔家,心里立时又跟泼掉了滚油似的,立刻打马往崔家方向去。 因着徐冰在,崔夫人让丫鬟去请姑娘们出来招待客人。 崔家嫡庶共有三子三女,大姑娘出阁了,二姑娘崔静茹跟崔嘉同为崔夫人所出,三姑娘崔静芳小些,是庶出。姑娘们倒也是很好客的,一路上伴着徐冰往内院走,一面打听着她的喜好,一面差遣人去备茶点。(未完待续。) 129 世子娶我 最后就在东边小花园里一处八角亭内坐下了。 下了两盘棋,又吃些茶点,看了看崔家姐妹做的绣活儿,徐冰就遣了身后的丫鬟桃蕊说道:“去把我放在太太手上的两方帕子拿过来,我要给崔家姐姐们拿着当个玩物儿。”说完又朝崔静茹她们笑道:“我的手艺可不如姐姐们,还望姐姐们别嫌弃。” 桃蕊出了院子,到了将近正院的地方,回头跟引路的丫鬟道:“姐姐回去忙吧,我已经认得路了。” 冯家女眷常来府上,丫鬟也没见外。 等她掉头过了穿堂,桃蕊看看左右,又往东跨院这边崔嘉所住的居安堂走来。 只要有心,崔家的大致格局在冯家并不难打听到,桃蕊交缠着双手走到居安堂门口探头张望,见她面生,门内就有小厮走出来问询。 桃蕊道:“我是徐家的丫鬟,冯家的秋姑娘有东西托我们姑娘转交给崔世子,请他出来见个面。” 小厮听说冯清秋差来的,哪敢怠慢,连忙掉转身就进屋里去了。 崔嘉身上的肿都消得已差不多,只剩左手肘关节仍然未痊愈,仍吊在脖子上。小厮进来的时候他正无聊到独自玩投壶,被宋澈痛打本已够丢人,还要被他和徐滢联合起来奚落,更让他不怎么想见客。但听到冯清秋居然差了徐冰给他带东西,他两眼立刻就亮起来了! “东西在哪儿?”他问道。 “在徐姑娘手上,据说是得了她的吩咐要私下呈交。” 崔嘉苍白了半个月的脸倏地就红了。打从他受伤起到如今,冯清秋压根就没过来露过面不,应该说自从上次在冯家被她那样狠心地说过之后。她们就没见过面,天知道他这个时候多么想见她,眼下她人没来,托人捎东西来给他也是好的! “你,把徐姑娘请过来!就让她一个人来!” 小厮讶了讶,但看他那情急的模样,也立马掉头去了。 徐冰这里跟崔家姐妹斗了会儿花。崔嘉身边的小厮就过来了:“徐姑娘,我们世子有请。” 崔家姐妹脸上涌出一脸呆懵,徐冰是头次上府。崔嘉就要约她见面?平日里可没见他这么热情过。崔静茹怕唐突了徐冰,连忙道:“大哥人在哪儿?我们陪冰姑娘去,也省得你找不着地方。” 小厮忙道:“世子交代只让徐姑娘独自前去。” 崔静茹更是纳闷了。 徐冰娇羞地低着头,说道:“往日在冯府。跟崔哥哥也常在一处玩儿。只是与姐姐们见得少。” 崔家姐妹哪还敢说什么?连忙让她去了。 徐冰到了居安堂,崔嘉已经等不及地迎在门廊下。 见徐冰进了门,又忙不迭地到了天井里,挥退了小厮们:“秋妹妹让你带了什么?” 徐冰见到崔嘉时早已激动得有些发颤,就算眼下他鼻青脸肿丝毫也看不出原先的风流,但他身上的锦袍以及这伯爷府的一切都深深地吸引着她,如果她今日能够拿下崔嘉,那她日后就是这座伯府的下任女主人!是风无限的将军夫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弯腰。然后从怀里取出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来,递到他手里道:“东西在荷包里头。我也不知道藏的什么,秋表姐交代了,让世子晚上无人再拆开看。” 崔嘉连忙夺过来,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起来! 无人的时候再看,这话更是勾起他百般愁肠。 天晓得他有多么想念她,他越离提亲的日子近一点,他就越想她多一点!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跟她十几年的情份在崔伯爷眼里却是一文不值,越是这样逼得他得不到她,他就是越是放不下! 只可惜荷包口子已经缝起来了。 他眉间有些忧郁。 徐冰就近看着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眉他的眼,都恨不得立刻将庚贴八字拍在他脸上了!这么有地位有身份的男子,就算是被打成这样也有着无尽的魅力,这样的男子,为什么会被徐滢那走了狗屎运的给摊上?为什么不是她徐冰的?! 她就是要把他变成她的!就是要从徐滢手上把他抢过来,让她尝尝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 她身子一软,忽然就倒向了崔嘉。 崔嘉满腹心全在那荷包上,哪里会料到她忽然倒过来?为了保持站姿他也只有伸手将她扶住,谁知道她顺势就抱住他的腰:“崔哥哥,我头好晕”嘴里这样说着,一只手却将一物顺势塞入了他衣襟里。 崔嘉连忙将她架起,张嘴要唤人过来,徐冰扶着额头又道:“别叫人,我就是刚刚为怕崔哥哥等的太久而走急了有点晕,坐坐就好了。”说着退步在院角一蓬迎春藤下石凳上坐了。 崔嘉听她这么说,哪里好意思说别的,便又唤人端了茶来给她。 门外桃蕊在树后瞧见,立马掉头回到前头花厅。 堂上正说的热闹,桃蕊走到冯氏身边道:“太太,姑娘说有些头晕,请太太去瞧瞧。” 说话声音不大又不小,刚刚好让冯氏及冯大奶奶以及崔夫人听见。 崔夫人忙道:“许是天儿热给晒的。二姑娘三姑娘她们怎么也不找个荫凉的坐处?”一面站起身就要同去。 冯氏连忙站起来:“不妨事,那孩子打小娇生惯养,没什么大毛病,我去瞧瞧便成,夫人们在此吃茶。”走了两步她却又回过头来,与冯大奶奶笑道:“伯府路径我倒底不熟,大奶奶要不要与我去看看姑娘们?” 冯大奶奶笑骂了两句,站起来。 桃蕊等冯氏她们出了门,立刻悄没声儿地往前回到了居安堂。 徐冰在石凳上吃着茶,一面看着崔嘉,一面想着心思。从前只觉他是个俊秀公子,然而自打她有了成为他妻子的可能后这副面容竟然又越发地让脸红心跳起来,她十五年的岁月里从来没有离哪个外姓男子如此之近,真是激动。 她可真想干脆扑倒他算了 正出神间,桃蕊走进来道:“姑娘,那帕子太太说忘了带。” 桃蕊就是她和冯氏提前设好的传话筒,徐冰知道冯氏她们已经往后院来了,心里又开始跳起,强压着手颤说道:“知道了。”便又低了头下去。 桃蕊退出来,到得廊下望望边说边走近的冯氏姑嫂,默不作声跟在她们身后。 到得崔家姐妹所在的八角亭,听说她们是来寻徐冰的,崔静茹便起身将崔嘉身边小厮来请徐冰的事给说了,本想是让人把徐冰给请回来的,这里又听说徐冰居然头晕,自是不便了,于是立刻自告奋勇在前面引路。 冯大奶奶这里听说崔嘉把徐冰单独请进了自己院子,脸上便有些诧异。 冯氏脸色也跟着变了变。 徐冰将杯子放下,站起来走到两步外恨不能直接把荷包盯出个洞来的崔嘉面前,说道:“崔哥哥身上的荷包也旧了,赶明儿我也做一个送给哥哥可好?”一面挺着胸在他胳膊上蹭啊蹭。 崔嘉回了神:“什么?” 徐冰又趋过去,忽然就抱住他的腰,将头搭在他肩膀上:“崔哥哥,你娶了我吧” 崔嘉吓得连忙伸手推她:“你干什么?!” “天哪!”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怒喝,冯氏和冯大奶奶以及崔家姐妹都经到了门口!“崔世子你在对我女儿做什么!” 冯氏声音又干脆又响亮,就连屋顶上打盹的猫儿们都立刻支楞起前腿来了! 崔嘉立时懵了,徐冰尖叫了一声退后,捂着脸藏在迎春藤后啜泣起来。 “哥哥!”崔静茹也羞愤地走过来,咬唇死瞪着他,急得手足无措。刚才小厮才引徐冰过来单独相见她就觉得有问题了,却没想到他们真有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他怎么这么饥不择食,连徐冰这种人都下得了嘴! 冯大奶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崔嘉喜欢冯清秋她当然是知道的,虽然他们犯不着跟徐家抢婚约,但崔嘉怎么能一面肖想着冯清秋一面又背地里跟徐冰纠缠不清呢?何况徐冰还是他们府里庶出的姑奶奶的女儿! 这真是太丢脸了! “看来得去请请崔夫人过来了。”她面无表情地转了身,跟丫鬟吩咐起来。 崔嘉百口莫辩,看到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这样怀疑他,立刻大吼道:“我没有碰她!是她自己抱上来的!” 树藤后的徐冰闻言,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冯氏连忙上前将她搂在怀里,指着崔嘉道:“没想到崔世子竟然是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如果不是你让人请她过来赴约,她怎么会跑过来?这是令妹亲口跟我们说的,难道这是我们冤枉你?犯了错竟然还倒打一耙,可太叫人失望了!” 崔嘉都快疯了,他奶奶的他最近是撞了什么鬼!怎么个个都来寻他的晦气!他连门都没出祸事也能从天上掉下来! “我没有主动去找她!是她让人过来传话说是秋妹妹有东西给我我才让她来的!” 明天开始月票双倍,1票=2票,大家别忘了哈~(未完待续。) 130 真有把握? “崔世子真是越说越浑了!”冯大奶奶听到这个也立刻沉脸走下台阶,他们吵归吵闹归闹,扯上她女儿她就不能忍啊!“秋姐儿怎么会做出这种没规矩的事!我们秋姐儿长这么大可从没有行差踏错过,世子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 崔嘉两眼喷火,仿佛再忍一忍就能直接变成炮仗。 前面崔夫人跟冯夫人正聊得起劲,忽听说后院里闹出了这么样的事情,连忙往居安堂赶来。 一进门就听见崔嘉的怒吼声与徐冰的哭泣声。 到了院里一看,已站了满院子人。 崔静茹连忙上前来讲了来龙去脉,冯夫人脸色变了,而崔夫人气得面肌都抖起来了! 崔静茹的话由不得她不相信,一则那是她自己的亲女儿,二则崔嘉对冯清秋什么心思她心知肚明得很,听到说冯清秋让带东西来,他怎么可能不会让徐冰来见?但她同样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为冯清秋什么事他都做的,若为别的女人他是万万不能!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那么厌恶娶徐滢?这徐冰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连品性也只是一般般,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来!必定是这冯氏母女暗地里行过什么勾当了! 她气到手脚抽筋,但眼下证据都在人手里,又能怎么样? 这里咬着牙,到底忍不住怒冲上去往崔嘉脸上狠甩了两巴掌:“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怎么尽闯祸?” 崔嘉已经很想撞墙了,他跳起来道:“我压根就没有碰她!是她自己扑上来的!这里是秋妹妹托她拿给我的荷包。你们自己看看是不是!”他把荷包举起来,嗓子都嘶哑了! 众人见状又是一怔,还真有? 崔夫人一怒上前把荷包夺下来。拔出头上簪子就要把封口线挑开,旁边冯大奶奶瞧着,一颗心却是揣到了喉咙口,冯清秋小性儿蛮多的,她还真不敢肯定她不会对崔嘉使些什么手段,这要万一是真的,又如何是好? 便就冲上去要把荷包给夺了。崔夫人眼疾手快,已将荷包挑开,从中抽出一张纸来。一看之后也愣了! 冯大奶奶见状凑上去,当即暗松了口气,而后冷笑道:“嘉哥儿赖的一手好帐!凭这个就能证明是我秋姐儿的东西?你未免也太会糊弄人了!” 展开的纸落在地上,是几句祈福的经文而已。 崔夫人一张脸涨成了茄紫。 徐冰忽然又哭诉起来:“崔哥哥太让人寒心了。你口口声声说没碰过我。可方才你对我所做的我母亲她们却是都看见的。你若真没有对我有过什么,那你怀里又如何藏着刻着我名字的玉珮?是你亲口跟我说你会娶我我才会把它赠给你的,如今事发了,你却又推得一干二净!” 大家面面相觑。 崔夫人胸脯起伏着,冲上去又从崔嘉怀里摸出一物,一看脸色立时白如雪了! 冯大奶奶看了一眼,随即冷笑起来。 冯氏腾地站起身道:“好你个崔嘉!我们好心好意来府探视,没想到你竟然不惜毁我女儿的名声!你说出来的话就得做到。冰姐儿如今已被你连累得名声扫地,日后必定影响婚事。该怎么弥补,劳烦你今日给我们徐家一个交代!” 她话虽是冲着崔嘉来,可崔夫人哪有听不出来这意思的?她不知道这玉珮是怎么到得崔嘉怀里去的,可她相信绝对是出自徐冰之手!她们这母女俩今儿就是来讹他们的! 她已然不知怎么应付了,只得回头道:“去请老爷!” 始终没出声的冯夫人看了这半日,心里早就什么都明白了,诚然初初她也有点不高兴,冯氏她们母女想摘崔家这个桃居然连她和冯大奶奶都算计上了,而且还拉上个冯清秋,凭她们这份胆子,她立马掉头走人都走得! 可是,她又为什么要走?徐冰嫁到崔家也没有什么不好,原先因着崔伯爷执意要替崔嘉娶徐滢,他们也不便有别的想法,可如今徐冰闹了这么一出,崔家还怎么赖?他们赖不了,徐冰成了崔家儿媳妇,那这崔家跟冯家关系不是更铁了么? 难道徐少泽有了这门亲家还能翻天了不成? 他崔涣也不是傻子,难道还会帮着你徐少泽来疏远冯家? 反正对冯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们这里等崔伯爷来的当口,徐滢和徐镛已经在府外观望了有一会儿。 徐镛凝眉道:“你真那么有把握徐冰会出夭蛾子?” “要不然她打扮得跟只野鸡似的出门干什么?”徐滢摊摊手,徐冰怎么出门徐滢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她既然巴着冯夫人婆媳一起到崔家来,当然是借机上门对崔嘉打些主意。这次若不成功,就难有下次了,她徐冰又怎么可能会不下大本钱? “呆会儿咱们见到崔伯爷一回府,你就进去。” 正说着,街那头又飞驰过来几匹马,当先的那个绯衣高冠,正是崔伯爷。 徐镛深深望着徐滢:“我真怀疑你上辈子是个方士。” 徐滢微顿,哈哈道:“没想到哥哥也相信这些前后世什么的!” 徐镛透过车窗看了眼已经急急进府的崔伯爷,说道:“有什么好不相信的,前阵子我看了几本府志,上面提到京城近百年里里来一些光导陆离的怪事,说的件件都真真的。”说完他收回目光看了眼徐滢,又道:“你是我妹妹,什么样的怪事我都能见怪不怪。” 徐滢傻在那里! “好了,”徐镛笑一笑,躬身下了车,立在车下拂了拂衣襟,又回头冲她笑道:“我进去了。” 徐滢直到看着他带着金鹏他们几个敲开了门才逐渐找回呼吸。 正数着心下的鼓点声,侍棋忽然又指着前方道:“姑娘你看!” 徐滢看过去,只见街头又来了好几匹马,这次当先的这个装束更要命,身上朱红的官袍,耀眼的蟒龙冠,再配上座下的赤电名马,见到这人,徐滢就忍不住乐起来了! 零点过后月票双倍!请大家不要客气地投!投!投!(未完待续。) 131 小王爷到! 居安堂里愁云惨雾,各人都还在原处呆着,只冯夫人婆媳这里搬来了座椅。 崔嘉死命地瞪着徐冰,恨不能以眼刀一刀一刀地将她给剐了!一个徐滢他都还没踢开,居然又来了个徐冰!他到底是冲撞了哪路煞神?! 而徐冰却在等崔伯爷到来。崔伯爷不来,这事就成不了。但她又有点害怕,毕竟人家是手握重兵的亲军十二卫副统领。好在冯氏不停地给她使眼色,冯氏在娘家见识的这种场面多了去了,自然比她更有把握些。 崔夫人焦头烂额,见冯夫人至今未开口也摸不准她什么意思,更觉时间过得似蜗牛爬。 “那混帐在哪里!” 正静默间,门外伴随着脚步声传来崔伯爷震耳的斥责声。 在场人除了冯夫人皆站了起来。崔嘉身子一抖,忍不住往柱子后头缩了缩。 崔伯爷看到他这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事情因由在来的路上他当然都已经知道了,他当然只怪崔嘉,如果不是崔嘉对冯清秋念念不忘,又怎么会上人家的当?引出今儿的事还不都是他自做自受!他自己丢脸也倒罢了,居然还要连累崔家! “你这个畜生!”马鞭一扬,立时甩在崔嘉背上。 崔嘉简直要吐血了。 外人欺负他也就算了,连他的亲爹亲娘也拿他出气! 但他又哪敢跟崔伯爷顶嘴?这个时候顶嘴不是想找死么。 崔伯爷抽了他两鞭才回转身来。 “徐夫人,犬子是不该冒昧地请冰姑娘过来单独相见。但是以犬子旧伤未愈的形状,他就算想要非礼冰姑娘恐怕还没那个本事,何况他素日并非乱来之人。贵府大姑娘即将成为崔家儿媳妇。还请夫人看在你我两家将成亲家的份上,勿要为这件事伤了两家和气。” 到底是男人,说出来的话可硬气多了。 冯氏道:“那照伯爷这么说,冰姐儿这名声是白掉了?刚才我们可没曾眼花,贵府两位小姐与我们瞧得清清楚楚,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令郎没有那些龌龊心思。他怎么会请我们冰姐儿上自个儿院里来?” 崔伯爷沉脸无语。 男人跟女人吵架本就不在一个档次。冯氏这话又死活让人挑不出理,先前徐冰明明是被崔嘉请来的,就算他真像崔嘉说的那样把实情吐出来。硬说是找她拿冯清秋托来的东西,那样岂不把冯清秋牵了进去?得罪了冯家婆媳,这事会更难缠。 他没料到徐少泽钻营起来竟然会这么不择手段,这不是强行帖了张狗皮队膏药给他么!莫说他还要设法把徐滢快些弄进门。就是没有这层。徐冰这样的女子堪为他们崔家的儿媳么?徐少泽夫妇又堪为他们的亲家么! 他深深望着冯氏,咬牙道:“崔家可以钱财为赔偿。” 冯氏也不示弱:“伯爷这话真是可笑了。徐家又不是什么破落户,我们家的小姐也是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到了伯爷这里倒成了可拿钱财赔偿的主儿了。伯爷这是欺我们徐家没钱,还是欺我们没势呢?” 崔伯爷有点上火。 徐家这摆明是赖上他崔家了!一个想尽办法不肯嫁,一个则想方设法地要嫁!如果徐冰能够代替徐滢解决问题的话也没什么,一个不听话的媳妇,他总有办法让她变得听话。家世也不算太悬殊。可关键是徐冰不是徐滢。她嫁过来后崔家还是得一步步走向窘迫!甚至更甚! 他看了眼沉静端坐的冯夫人婆媳,不得已软下口气与冯氏道:“除了结亲之外。夫人想提什么要求我都接受!” 冯氏冷笑,说道:“我们家小姐的名声是丢在你们崔家,若不结亲,小女日后还有什么脸面于世!” 崔伯爷咬牙道:“可是犬子已经先与令侄女徐滢有了婚约,难不成令嫒要给犬子做小吗!” “幸好他们的婚约不过只是口头约定而已,并没有正式提亲,所以崔伯爷还有转寰的余地,要不然贵府还不知怎么才能挽回这个损失!”冯氏见冯夫人婆媳始终不出声,心里有数,话也就撂得更狠了。 崔伯爷气得胡须直颤,“虽然没有正式提亲,但君子一诺值千金,难不成你们要逼我言而无信当小人不成!” 冯氏正待开口,冯夫人这里却忽然站起来了,“我听说徐镛曾经也说过要跟崔家退婚?如果有这么回事,崔家就不算违背信义了。” 众人怔住。 冯夫人接着又说道:“冰姐儿是徐家长房嫡女,也是冯家的外孙女,想来身份比起徐滢来还要略高一些。既然他们三房也有这个退婚的意思,而嘉哥儿与冰姐儿又情投意合,伯爷又何必棒打鸳鸯,弄出这令后辈们怨恨的事情来呢?” 她这一出了声,形势立马就不同了。 冯氏母女的腰背立时就挺直了起来。 冯大奶奶脑子里也没停过,这崔嘉已经跟徐家有了婚约,原先想着若是退了婚或有可能,可至今这婚都没退成,如今又被冯氏母女盯上,她自然无论如何先得保住冯清秋的名声再说,难道还容这崔嘉日后有机会再坐实与冯清秋的瓜葛不成? 崔伯爷夫妇这里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也就道:“嘉哥儿既属意了冰姐儿,就该从此收收心,我们秋姐儿一向懂事,近来知道年纪大了也愈加乖巧了,也有些日子没跟嘉哥儿见面了吧?她把你当哥哥样的看待,有些事你可不要多想。” 崔夫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冯大奶奶这话竟是把所有过错全推到了崔嘉头上,还是冯氏那句话,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不是冯清秋擅玩手段勾男人,他崔嘉能对她这么神魂颠倒的吗?素日里一个个打得火热,如今出了事,便往他们家头上推,当他们好欺负么! 但话又要怎么回呢? 谁让崔嘉那么蠢,谁让他被冯清秋迷得脑子都没了?徐冰提到冯清秋他就信了,这又能怪谁? 崔伯爷夫妇这里气堵在胸说不出话。 崔嘉被冯大奶奶这番话击得却跟陡遭了雷击似的,她这话的意思是不让冯清秋跟他见面了?让他不要多想,是要他把这些年付诸在他身上的情意当空气吗?! “我谁也不娶!”他怒到大吼。 “老爷,徐大少爷来了。” 就在这时,管家从门外匆匆地进来。 众人都怔了怔。 崔伯爷不耐地道:“让他改日再来!” 管家顿了下,说道:“徐大少爷说,他是来与老爷商议咱们世子爷与他们二姑娘的婚事的。” 崔伯爷心下咯噔,徐镛是来议婚的? 冯氏母女抱定必要拿下崔嘉的态度,没想到徐镛竟然赶在这节骨眼上到来!而且还是为着议婚来的!当下哪里肯放崔伯爷走?冯氏暗地里掐了下徐冰,徐冰就哭着往一旁廊柱上撞去。 冯氏尖叫着追上去阻挡,冯夫人使了个眼色,冯大奶奶便也跟着追了过去。 一时间院子时闹得跟集市也似,崔伯爷哪里还敢走人?自是催促崔夫人快些叫人劝阻要紧。 这里却忽然又有家丁跑进来:“老爷!老爷!小王爷来了!” “什么?!” 崔伯爷已然焦头烂额,外头徐镛在等已是了不得,猛地听说宋澈也来了,心里便忍不住一咯噔!连忙问:“他人呢?别让他进来!” “小的们不敢啊!”家丁拍着大腿,也是一额头的汗。人家是亲王府的小王爷,按着规矩叩门进府来拜访的,他们哪来的胆子不让进? “伯爷这是不让谁进来呢!” 正这里说道着,院门口就传来宋澈冷冰冰的声音了。 宋澈是来找徐滢的,而且他认定徐滢就在崔嘉这里,哪里还需要人引路?自然直接扑了过来。 一进门看到这满院子狼籍他也是愣了,商虎多机灵,立马悄没声地下了去。没过眨眼功夫跑回来,趴在宋澈耳旁把话一说,他就明白了!原来徐滢没在这儿,来的是徐少泽的妻女!而且还排出了这么一出回味无穷的大戏! “小王爷” 崔伯爷看到宋澈这表情简直想跪下了,他们都是阎王爷派来索他的命的吧!怎么全赶在这个时候来了!而且徐镛过来倒也还罢了,怎么连宋澈也过了来?他们家的事,关他屁事啊! 宋澈板着脸,心里却乐滋滋地! 徐冰赖上崔嘉,崔嘉不就跟徐滢没关系了么?这么好的事他怎么能走?怎么好意思不插上一脚?这个徐冰上次还当着他的脸甩脸子给徐滢看呢!他说道:“这不是徐侍郎家的小姐么?怎么会这副模样趴在崔嘉的院子里?你们两个莫非” “小王爷!” 崔伯爷咬着牙打断他。 冯氏却高兴了,没想到面前这位就是端亲王世子! 虽然他曾经毒打过徐少泽,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出现怎么讨人喜欢呢?反正徐冰都只能是崔家的人了,多个人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她连忙道:“小王爷来的正好,请您给评评理,崔世子引诱小女,如今却又不肯认帐,崔家的做法对是不对!” 你们催了很久的加更。。。 今天终于来了。。。 这一更是0:10,第二更10:00,第三更14:00,第四更18:00。。。 没有加群的筒子,我知道你们是不会及时看到这一更的更新的。。。 如果你们要认为我是故意的,也没有关系。。。 我要说的其实只有三个字:求!月!票!。。。 对的,越猛烈越好。。。(未完待续。) 132 妻还是妾? “当然不对!” 宋澈扶着腰上长剑,说得比喊得还要大声,一双眼刀往远处的崔嘉掷过去:“我可真没想到你崔嘉竟是这种人,明明跟徐镛的妹妹有婚约,就该安份守己守身如玉,如今不但跟冯姑娘私相授受,又跟徐侍郎的女儿不清不楚,你这样的人哪配当徐二姑娘的夫婿?还不快快退婚!” 冯夫人婆媳听到私相授受四字脑袋顿时嗡地一响,连忙道:“世子话可不能乱说!我们秋姐儿可是清白的!” “乱说话的是崔家的世子,可不是我。”宋澈隔空望着恨不能立刻去死的崔嘉,说道。 冯夫人也咬紧牙关了。 宋澈可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今儿这事有她在,私下里本可不伤体面的解决,可宋澈一到,便什么都掩不住了!一面瞪着崔伯爷恨他治家竟然这么松散,看到人家身份高就说都不说往里放,一面又瞪着冯氏母女,这下丢的可不是他们徐家的脸了,冯家的脸都让她们丢尽了! 到了这会儿,这徐冰是无论如何也得嫁进崔家不可了! “崔伯爷,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怎么收场还请给个痛快话吧!” 崔家日后怎么对徐冰她已经管不着,这是她自己犯贱,只要能不连累冯家,不连累冯清秋,她乐得把她往崔家推! 崔家也已经无奈了,不管这事徐家多么缺德,冯家若真是不依不饶。他崔家就是去告御状也告不赢。何况宋澈在此,事情是怎么也掩不住了!崔家跟端亲王府本也算铁,也因此门房才未敢阻拦宋澈。可经上次崔嘉上衙门里闹过事之后,宋澈哪里还会替他们掩丑? “我可以答应让犬子在迎娶徐滢之时,同时迎娶令嫒为平妻!” 斟酌了半日之后他咬牙让步。徐冰硬要嫁就嫁吧,他也乐得崔家多得一份嫁妆。 “我不答应!”冯氏立马回绝。 徐滢排行比徐冰要长,婚约又定在先,即便是平妻,那徐滢也会压在徐冰头上。她们费了这么大的劲,连冯夫人都不惜算计了进来,回头还不知要遭个什么样的处罚。如今不把这正妻之位捞到手,哪划得来? 再说眼下冯夫人都已经出面支持了,她会让步才怪。 怎么着都得把徐滢挤下去再说! 这里冯夫人沉吟了会儿,也开口了。 “伯爷这话未免有**份了。商贾之家才有平妻之说。崔家身为勋贵重臣,家里出个平妻,岂不笑话?再说日后世子成了亲之后得申授世子夫人的诰命的,即便是伯爷不怕丢面子,这世子夫人之位又授予谁好呢?” 此话一针见血,堵得崔伯爷无话可说。 冯夫人道:“女儿家清白是大事。 “还请伯爷从速拿个主意,回去我也好跟我们老爷回禀。若是还看重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的,今儿就先交换个庚帖为证。徐镛不是就在前厅么?伯爷这就去跟他明说也来得及。若是不在乎。那我便回去回了我们老头子,让他登门来跟伯爷讨个主意也成。” 崔伯爷额头冒汗。咬牙瞪着远处的崔嘉,直恨不能当场把他的皮给扒下来了。 冯玉璋素来尊重冯夫人,她的意思岂非就是他冯玉璋的意思? 冯玉璋若出面,那就绝不是后宅私事了,到时候都察院都得出面 “不做平妻,那就做侧室!” 反正无论如何他们不能有这样的儿媳妇! 要去告都察院就去告,他还不信他们闺女的脸皮给崔嘉的脸皮还要厚! “崔伯爷!”冯夫人目光犀利,“你的意思是让我们阁老的外孙女,当朝三品左侍郎的女儿给你们家嘉哥儿当妾?” 崔伯爷噎住。 “老爷,徐大少爷他,他又在催了”就在气极败坏之时,管家又揣着小心肝上来传话了,一副生怕崔伯爷那双拳头转眼就要往他脑袋上砸过来的样子。 冯夫人与冯大奶奶连同冯氏母女一同盯过来,崔伯爷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只觉两眼发黑气血上涌,顷刻就要倒下地去。偏生宋澈又在催促:“伯爷还是照冯夫人说的快快前去退婚吧,这婚不退,不管纳妾还是平妻可都不成!徐家二姑娘是不会同意丈夫有别的女人的!” 崔伯爷于是又被气活回来了!人家徐二姑娘同不同意丈夫纳妾你他*妈怎么知道!你他*妈这么等不及怎么不干脆来抢亲? 商虎他们在后头看着他们主子这么流氓心里真是神气极了,五六双眼齐刷刷往崔伯爷一瞥,立时福至心灵,噔噔噔跑到前厅去请徐镛了。 宋澈进来的时候徐镛并不知道,因为离穿堂还隔着一段距离。但刚才他那慷慨激昂的一嗓子,他就是隔再远也知道这位爷也赶在这当口凑热闹来了! 支楞着耳朵倾听了一阵,杯子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正拿不准究竟是趁热打铁闯进去还是按原计划在前厅等着崔伯爷出来的时候,忽然前门就刷啦啦进来几个彪悍的武士,对着他脸展示出一脸的惊诧之后,就立刻弯腰施了个礼,把他半请半推地往后院推来了。 徐镛这里跨了门,对院子里的情形早有意料。习武之人自幼要练听力,方才女子的哭声,以及冯氏铿锵有力的回驳声,全都传进了耳里,再加上来之前徐滢的预测,他哪里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这里一派平静漠然,宋澈私下里却是一颗心都险些要跳出喉咙来了,要不是商虎报讯说他就是徐镛,他十有八九会把他认成徐滢!他奶奶的,两兄妹长这么像干嘛 看到他跟自己行礼,他连忙也收起一腔凌乱,咳嗽道:“你来的正好,崔伯爷正有事跟你说。” 徐镛也是无语,他本来有自己的戏本子,宋澈这家伙一来便把什么都打乱了,他也只好改本子上。 先扫了眼院内,跟崔伯爷道:“晚辈是来为世子与舍妹的婚事来的。这些日子晚辈也想过了,世子虽然有不对之处,但年轻人哪里有不犯糊涂的时候?今儿前来,便一是为跟伯爷商议提亲之期,二是为请媒之事。不知道伯爷府上这又是唱的哪出?” 求月票!求月票!>必须看到我我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133 是谁理亏? 他话刚说一半,冯氏母女一口气就提到颈口来了。 而宋澈一听徐镛居然是来跟崔家议婚的,则立时沉了脸!他们不是要退婚吗?徐滢不是不喜欢崔嘉吗?怎么突然之间又要议婚了!这个朝秦暮楚的女人! “还议什么婚!刚才崔嘉自己说的,冯清秋托你大伯的闺女带东西给他,结果崔嘉把她叫过来两个人又拉拉扯扯被人瞧见,他身边女人多了去了,哪里配当你妹妹的丈夫?世上男人都死绝了吗!” 侍卫们望天,是啊,面前不就站着个又纯洁又可爱又英勇的好男人么?徐镛你竟然看不到,你真该死,你日后还要回衙门当差呢,仔细把你浸猪笼。 冯家婆媳听到宋澈这么直白脸都绿了:“宋世子!” 宋澈没理她们。 崔伯爷早就被气得只剩出气没有进气。 徐镛无语凝噎。也只得清嗓子接着往下唱,他沉着脸拉长音:“崔世伯,可真有这么回事?” 崔伯爷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掐死宋澈的心给按住了。 这帮免崽子,摆明了就是来趁火打劫的! 他虽不知道冯氏母女的计划怎么会让徐镛给知道,料想他们也没胆子跟三房合伙,可是怎么他就这么巧! 无论如何,他是不敢跟冯玉璋闹掰的。他们这些文人最会耍心机,虽说冯氏是庶女,可也是冯玉璋的女儿,倘若他要拿他的辫子。那是轻而易举!而万一又让他冯玉璋盯上他什么事那才真叫得不偿失! 越是想起这些,他看徐镛和宋澈就越是扎心。 “伯爷?”徐镛扬声提醒他。 他扯扯嘴角,勉力打起精神道:“这些都是误会。” “不是误会!”宋澈抱着胸又斜睨过来:“崔伯爷想跟你们解除婚约。” 崔伯爷瞪他一眼。握起拳来。 “退婚?”徐镛凝眉,拢着手把身板挺直了。“我没有听错吧?难道宋佥事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冯夫人清起嗓子来。 崔伯爷收回目光,紧了紧牙关,强忍着额角的汗意说道:“自然不是真的。因为嘉哥儿对这门婚事始终很抵触,所以我最近在想,强扭的瓜不甜,反正滢姐儿也不想嫁他。我们又没有正式提亲,所以倒不如倒不如解除这婚约,各自自由嫁娶。” 崔伯爷横着心把话说完。心里却是发了一万个狠!挨千刀的徐少泽!等过了这茬再看他怎么收拾他!还有徐镛,你们且给他等着! “伯爷,”徐镛凝眉望着前方,脸色陡然沉下来:“我们徐家虽不算什么高门大户。但在京师也算是有名有号的。当初这婚约是伯爷主动跟家父提出来缔结的。这么些年来我们也没做他想,到了如今这时候伯爷张口就说退婚,这是觉得徐镛年少可欺?” 宋澈也把脸沉了。徐镛他什么意思! “贤侄哪里话。”崔伯爷只觉额头汗刺得发毛,勉强道:“我也只是顺应小辈们的心意。” “心意?什么心意?” 徐镛紧盯着他,“如果不是令郎使下那卑鄙手段说要退婚,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退婚?敢问崔家所说的一诺千金呢?令郎对舍妹做下那种卑鄙之事我都忍了,这会儿主动上门来议婚,伯爷反倒跟我说退婚!我倒想去顺天府问问。这中间道理何在?!” 崔伯爷额上的汗终于流了下来。 先前被冯家人逼得无计可施,眼下又被徐镛这么一怒斥。一张老脸哪里还挂得住?但他又怎能跟徐镛翻脸?即使不能娶回徐滢,可那东西他还是得找机会拿回来的,若是跟徐镛撕破了脸,日后他又如何有机会行事? “贤侄言重。”他平生头一次这样低三下四。 “我何曾言重?”徐镛冷声道,站起来:“伯爷只管放心,既然贵府没有结亲的诚意,我徐镛也不会厚着脸皮死乞白赖。退婚可以,但是令郎所做的伤及舍妹之事,以及贵府的出尔反尔,必然令得舍妹日后婚嫁受阻,此事却不能就这么算数!” 崔伯爷咬着牙,抹汗道:“你想怎样?” 徐镛望着天外:“不是我想怎样。而是要看伯爷想怎样。理亏的是你们,提出退婚的也是你们,你们总得摆出些诚意才能退婚。如果事情能私了,我倒也犯不着去衙门弄得人尽皆知,就看伯爷诚意去到哪里了。” 谁提出退婚谁赔钱,这是规矩。 崔伯爷握着拳头:“我赔付一千两。” 徐镛冷笑:“堂堂伯爷府,退婚只出一千两的赔偿,这传出去外人岂不要疑心舍妹品行有什么不端正?这个一千两,请恕晚辈不能答应!” 崔伯爷心里终于忍不住大怒,还敢跟老子提品行!她徐滢女扮男装混迹衙门近两个月,跟宋澈日夜厮混她还好意思说品行?! 他气得后槽牙都快磨断了! 徐镛望着他道:“要么就不退婚?” “必须退!”宋澈从旁瞪眼。又指着崔伯爷:“本来就是你们崔家没理,给五千两!” 崔伯爷眼前有些发黑。 徐镛睨道:“这还差不多。” 他因为知道崔家亏空,家底不厚,本来来之前也只想要他们给个千把两意思意思就差不多,只要能把这婚给干净干净地退了,比什么都好。可是没想到进来后看到的这样一副情景,冲着冯氏母女这副德性,他不使崔伯爷把这笔仇恨加到徐少泽头上又怎么成? 而他更没想到这炸毛狮子比他黑多了,开口就是五千两!简直正中他下怀。 “崔伯爷,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这当口,冯夫人又慢吞吞地开口了。 崔伯爷又在肚里骂起娘来了,眼下他们不就是拿不出那么多钱解决嘛!要能拿轻易拿得出来,他还怕个屁啊! 徐镛这里也咳嗽起来。 崔伯爷无语,看看带着一大堆横眉冷对的侍卫簇拥着的宋澈,又看看徐镛,颤着音道:“三日后,我会着人将钱送到府上!” “那眼下就把信物还回来,再立个退婚的字据。”宋澈斜睨他,“钱财的事,总归空口无凭。” 崔伯爷又吸了口气,忍下喉头的腥甜来。 筒子们的力量是巨大的。。。 为感谢我是大罗金仙打赏的盟主,我决定明天再加一更。。。 所以大家是不是可以让月票来的更猛烈些!!!!(未完待续。) 134 你得负责 崔伯爷这里在宋澈逼压下给徐镛立了字据,自把他们给打发出来了。回头再看院子里这一堆,再没有了一丝耐心,丢给冯夫人一张崔嘉的庚帖便拂袖进了书房。崔夫人作为贤内助,好歹把这路菩萨送出门了才回头。 徐冰其实到后来见到宋澈进来逼着崔伯爷退婚,以及看到徐镛进来时已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这里头还有什么不对似的,但事已至此,根本已不由她多想,更不由她改变,也只好是揣着糊涂硬着头皮上了。 冯氏这里却是横了心,她都已经把冯家拉上了,冯夫人就是再治她她也得顶住了,她和徐冰都没有了退路,冯家骑在她头上那么多年,就是扯他们两根毛那也是该当的! 冯夫人这里就别说了。 冯大奶奶仍是又惊又气,惊的是宋澈居然把崔嘉跟冯清秋那点事放在嘴里当歌唱,气的是他太不把冯家放在眼里!但她气也是没办法,人家也没作奸犯科,不过是嘴欠了点,就是告到皇帝那儿也伤不了他的皮毛!于是这亏还只得往肚里咽了。 她们这里上轿的功夫,宋澈和徐镛已经出了王府大门。 宋澈兴奋得就跟他自己退了婚似的,跟徐镛之间的那点心照不宣的硌应居然也不存在了。 徐镛见到他小王爷居然这么落力的帮忙,当然也是高兴的,门外大榕树下就跟他深作揖:“多谢佥事大人出面相助,大人若赏面。改日下官再请大人吃茶。” 就是不是为了今儿这事,以往徐滢在他面前没少捋虎须,他居然也没把她给活吞了。凭这点他也得请他的茶。当然至于他去不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没想到宋澈居然很乐意:“好啊。” 徐镛倒是怔了怔。 车厢里徐滢看见宋澈带着侍卫们与徐镛走出门,立时从趴着的窗户上支楞起脑袋来。 “去把他们都请过来。”她呶呶嘴指着侍棋。 徐镛不知道宋澈这意思是立马就要去还是可以改日,这里见他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便就打算跟徐滢说声,自己先去招待他还了这人情算了。哪知道正抬眼侍棋就到了跟前。 宋澈没料到徐滢竟然藏在马车里,不由瞪了那车一眼。 到了车上,就见交握着手坐在角落里的她。正唇角微翘着望着他们。 宋澈有些不自在,红着脸坐在对面。她今天居然穿了女装。虽然只是很平常的浅黄色纱衫,梳着简单的发髻。插着简单的发饰,但是莫名让他想到了在泗水庵外他意外发现她女儿身的那一晚狐媚子!真真是个狐媚子! 六七天没见,功力竟然又高深了。 不过想到她并没有进崔家的门他心里还是很熨帖的。 坐好后,徐滢先问徐镛看过崔家立的字据以及退回来的信物。也没有多说。便与宋澈道:“听说前些日子冯家打算招大人为东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宋澈立刻沉了脸。 “我还听说最近冯阁老在王爷面前也摆起了脸色。”徐滢摇摇扇子。 他再瞪她。 而她还在不知死地往下说:“其实也不怕冯阁老不高兴,冯姑娘到底是女孩子,大人怎么能为这点事情登门放狠话呢?这岂不是不把人家冯阁老放在眼里,也不顾人家姑娘的死活么?好在冯家有权有势,才没让这事传出去,不然的话,冯姑娘往后可连嫁人都困难了。” 宋澈冷哼:“她嫁不嫁,关我什么事!” 徐镛看看他又看看徐滢。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背脊。 商虎他们正好在窗下看见,觉得他还是没见过世面。这算什么? “虽说如今已是不关大人的事。但当朝最受天子信任的亲王跟朝中阁老为这件事弄得面涩了,皇上心里总不会太安乐的。而且伤了人家姑娘的面子,总归是你的不对。大人身为大丈夫,怎么能为这点事仓冲动到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她冯清秋无辜?啊呸!宋澈咬起牙来,她要是无辜,那崔嘉怎么会跑去白马寺着人侮辱她?她要是无辜,怎么会数次见着她就冲上来寻晦气?才几天没见,她就说出这种话来,他真怀疑她脑子是不是闲出毛病来了。 要有那么闲,跟他回衙门继续当差啊! 他满脸的晦气。 徐滢拿起扇子,忽然又道:“其实我觉得冯姑娘跟大人一点都不合适。” 他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得对人家姑娘负责啊!”徐滢理直气壮地。 宋澈要吐血了。 居然让他对冯清秋负责,他负个屁责啊!难不成还真他娶了她?他不过是跑到冯家去表明了一下立场,他冯家在打他的主意之前又问过他的意见了吗?他们把他当傻子耍,他去说几句话让他们死心还做错了?什么毛病!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起身便要下车。 徐滢又在后头慢吞吞地说道:“我觉得,冯姑娘跟崔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且崔嘉对冯清秋又一往情深,心无旁鹜,这两个人简直是天作之合,不在一起简直都天理不容了。就是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宋澈停在车门口,僵得像条木桩子。 徐镛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姿势继续绷着。 宋澈在车头紧盯了徐滢半晌,黑着脸道:“她跟崔嘉既然合适,那又要我负什么责!” 徐滢皱眉道:“是你害得人家姑娘闺誉不保,当然就要负责她的终身大事!这样才是忠孝仁义知错能改的大丈夫,不是吗?难道你想做个伤害了人家又不负责任任其自生自灭的混蛋?” 宋澈目瞪口呆。 徐滢继续劝导:“你总是这样,会让爱护你的人寒心的,想想皇上,想想太后,再想想始终惦记着你的王妃,你都十八了,难道还不该做些事情让他们欣慰欣慰?让他们高兴高兴?” 宋澈要疯了:“你有屁直接放!” 徐滢拿扇子戳戳他的胸膛:“弥补过失,让冯姑娘与崔嘉有情人终成眷属。” 宋澈呆在那里,连进气儿都忘了。 没有错,明天又是四更。。。 首更0:10,二更10:00,三更14:00,四更:18:00。。。 大家要记得及时看更新。。。。最主要的是及时投月票。。。。 明天看首更的时候就可以顺便把当天的两票月票给投了。。。 早点投完然后接着看更新,这样很舒服很好,不是吗。。。(未完待续。) 135 凑成一对(我是大罗金仙*2只仙葩+) 他望着徐滢的眼里,忽然就有了春风。 这春风又似拂到了他的脸上,把他一张脸也拂得染上了桃红。 冯清秋跟崔嘉凑一堆,她就跟崔嘉彻底脱离了关系。她跟别的男人没了关系,他就不用成天操心她跟见面了是吧? “那我要怎样才能把他们凑一块儿?”趁夜把崔嘉打晕剥光扔冯清秋床上吗?好羞耻。 徐镛看到这样认真里带着点羞怯又有点兴奋的他,活似见到了鬼。 “不难,请皇上指婚就成。” 徐滢眼里也似只有宋澈,慢吞吞地又摇起扇子。 徐冰和冯清秋都得进崔家,只有他们在一起了,他们不在的地方才会更和平。整件事里她半个指头都没动过,全部是他们每个人咎由自取,冯家也不是什么好货,三房这么些年来过得这么窝囊,能说没有冯家在后头使劲? 冯清秋嫁给崔嘉,多好。 “指婚?”宋澈微愣。 徐镛听到她这话,也往她看过来。 徐滢看了眼他们,说道:“大人既然得罪了冯阁老,引得冯姑娘损坏了名声,就此对冯家做些赔偿也是该的。崔家是手握重权的勋贵,两家又是世交,冯姑娘许给他不是很顺理成章么?皇上指婚,这又是多大的脸面?大人要是心怀歉意,就该去求皇上玉成了此事才是。” 徐镛这才听懂徐滢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崔冯两家以及徐少泽那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边厢崔伯爷刚定了徐冰。这里她又眼疾手快地把冯清秋和崔嘉给配了对。想想往往崔家那日子过得也是够热闹的,不管徐冰嫁不嫁得成崔家,这堆不省心的总算都有事忙活了。 宋澈这里怔了会儿。却说道:“皇上不会同意。” 崔嘉被他给打了,冯清秋的脸也被他给扫了,皇帝又不是傻子,能看不出来他有私心?指不定再把他今儿的事一查,更少不了一顿臭骂。 “他会同意的。”徐滢笃定地望着他,“冯玉璋如果真有跟王府结亲的意思,为什么此前不曾有动静?为什么这么多阁老里。只有冯玉璋出来假借皇榜之名跟王府议婚?” 宋澈还真不明白。看了眼徐镛,徐镛也是两眼深沉。 徐滢微哂望了眼窗外,说道:“王爷是皇上胞弟。皇上待王爷实如手足,所以才让他手掌了中军营数十万大军。从武将这边来说,再没有人能超越王府的权威。 “而冯玉璋冲着首辅之位而去,如果你们两府联了姻。就算皇上太子并不曾有什么别的想法。可朝中某些有心人呢?中军营下方对大人恨得牙痒痒的某些人呢?之国在外的别的亲王郡王呢?” 宋澈和徐镛皆是听得一怔。 徐滢接着道,“冯玉璋以及别的阁老都有这层顾忌。 “如果不是这次张了皇榜,他肯定也不会提及。而他明知道使用这样的手段去拉拢王府不妥,却偏这么做了,在皇上眼皮底下耍这些手段,又把皇上置于何地?虽然不至于猜疑他有什么不轨企图,但毕竟没有一个当君主会喜欢背着他耍这些小聪明的臣子。 “所以说,皇上眼下正需要有个机会敲打他。大人请他指婚给崔冯两家,既直接针对他企图把冯清秋嫁到王府这一事表明了态度。又同时以皇伯父的身份安抚了被你打过的崔家,这么体面又能拿捏人的事,皇上怎么会不同意?” 宋澈总算听明白了。 他沉吟了片刻他说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没错。”徐滢道:“大人今儿不来,回头我也会让哥哥去找你的!” 宋澈跟徐镛深深对视了眼,这一看,居然有了点惺惺相惜之感。 有个这么会算计的在身边,是人都该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的。 崔家乌烟瘴气自不必说,冯夫人等回到府里,进门便甩了冯氏几个耳光。 “倒是愈发出息了,如今也敢踩着娘家上位了。”冯夫人立在她面前冷笑,连头发丝儿里都透着刚从冰窖里出来般的冷意。 冯氏被打得身子歪在一边,眼皮也不敢往撩一撩。徐冰跪在旁侧,死命擦着眼睛,想要擦出几滴泪,但刚刚才凭本事讨到崔家新任未过门少奶奶之位的她又怎么哭得出来?就连去扶冯氏的力气也像是使不上来似的,几次也没得手。 这一夜冯氏母女便留在冯府,徐少泽不知道情况如何也不敢去接,好容易挨到天亮等到她们回来,冯氏却连站都站不稳了。徐冰也是面无人色,一问这才知道昨夜二人竟是在冯夫人房外跪了一整夜的。冯府下人包括冯玉璋竟还没一个人知道。 徐少泽闻言顿时出了身冷汗,只觉头上这官位也摇摇欲坠,直到听到徐冰说崔家那边已经着手与三房退婚,又已当着冯家婆媳的面答应跟长房结亲才又安下心来,想来冯玉璋再怎么恼他,也不至于拿他的官位出气,到底他于他来说还是有用的。 但当日起替冯玉璋掌管私人印信的人变成了他的学生而不再是他,他终于知道冯玉璋想治他的时候也是有很多办法治他的。 三房这边杨氏听完徐镛兄妹的述说,自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们俩居然不动声色就把这事办成了,而且还半点干系也没落着。喜的是这下终于不用再那么憋屈地忍受崔嘉了,虽然她的本意是想徐滢能嫁个好人家,可是崔家也太过份了! 然而听到徐镛把他在崔家听到的事情一说,除了惊喜之外又忍不住多了几分气恼,这幸亏是徐滢不要这门婚约了,若是要的话,冯氏母女这种行径,简直也太缺德了!暗地里也觉灰心透顶,不知不觉也将心全投到徐滢他们想分家的心思上去了。 宋澈与徐滢再就指婚之事议了些细节,回府再着人打听宫里情形,翌日挑了个时间就进宫了。 打从上回皇榜的事后宋澈便还没进宫见过皇帝,人进了宫门,乾清宫里就把消息通知进去了。 皇帝也为着这事头疼得紧,也想暗地里给他找个人家顶替了算了,可一来宋澈未必会从,二来君无戏言,这皇榜帖出去假的也成真的了,难道他还能随便拉个人告诉他那是他跟端亲王合计出来的乌龙?那皇威何在?天子诚信何在?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他也愁得上火了。 本是打算教训教训他最近的作为的,听他说了来意,却连忙把咬了半口的香梨放下:“指婚?” “是啊,指婚。”宋澈点着头,抬起一双闪亮闪亮的眼睛看向他。 皇帝口里梨子都忘了吞。 小兔崽子他自己的婚事都得让他操心,他倒反过头操心起人家来了!还有这谁给他出的主意?崔嘉才被打成那个熊样,这里冯家又被他扫了脸面,这就赶不及地把他们俩送作堆了?他沉脸道:“这是怎么说的?那崔嘉不是跟徐少泽的侄女有婚约了么?” “退了!”宋澈道,“昨儿退的,还是崔家提出来的,还立了字据。” 皇帝挑了眉:“即便是退了,这又关你什么事儿?” 宋澈咳嗽着,便就照着徐滢瞎掰的那套给说了,“我觉得深深对不住崔家和冯家,所以决定玉成这桩美事。”跟得徐滢久了,说起谎来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说得有底气极了。 皇帝那么睿智,当然不信,不过宋澈死命咬定这层,他也没有办法。吧唧吧唧吃完了剩下大半个梨子之后,他说道:“指婚也不是不行,但你也得答应朕,皇榜期限到来之前,得想个辙帮朕把太后那关给过了。” 宋澈见他答应当然高兴了,但他又愁道:“我哪有办法?” 皇帝斜睨他:“那就找给你出主意指婚的人讨办法嘛。” 宋澈被赶出来。 皇帝盯着他出了门,又拿了个梨子咬着,叫来小太监:“着人去查查昨儿崔家怎么回事儿?” 冯夫人狠治冯氏的时候冯玉璋是不知道的,不光是这次不知道,其实过去这么些年她怎么把个冯氏拿捏得服服帖帖的冯玉璋也不知道。他虽然满腹韬略,但到底志在庙堂,后宅里这些事情哪里知道得那么清楚? 冯夫人把日间冯氏母女如何在崔家撒泼栽赃这些事说得一清二楚之后,也把她如何深思熟虑逼着崔家把徐冰的事给说了。 冯玉璋为冯氏的作为未免暴怒,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子女嫡庶他骨子里倒是没什么太大分别,重要的还是资质差异,而后看在冯夫人的面子上表现得会有些偏颇罢了。 可冯氏这么做简直丢尽了他的脸面,再想到正被他当作有用之人的冯清秋也被她们牵扯上,这心就到底偏了。对于冯夫人的决定,自然也是拥护的。 事以至此,也只有把徐冰推到崔家这才能全了两家脸面,再说崔家也没什么好冤的,崔嘉要是私下里没对冯清秋起什么歪心,又怎么会着了徐冰的道,跳到她坑里去?有损冯家嫡女名誉的事,他崔家也只好认了。 也许是我见识太少。。 这个月的新书月票榜,真是我所经历过的最残酷的一场战争。。。 我还是那句话。。。 我要进前三! 我要进前三!! 我要进前三!!! 我要狂风暴雨一样的月票砸过来来来来来~~~~~(未完待续。) 136 乐极生悲 冯夫人治完冯氏,心里好歹痛快些。而最感到欣慰的则算是冯清秋了。 昨日她们一行从崔家回来后她就听到了消息,听到徐冰竟然敢拿她当冤大头去坑崔嘉,本就郁闷的她当场都气得发颤了!只是冯大奶奶拦着她不肯让她去干扰冯夫人对冯氏母女行罚,这才没能去亲自掐她的脖子解恨! 屋里该砸的都被她砸了个稀烂,到了下晌,再想想徐冰这一举倒是也让她心里解气,这么一来至少徐滢跟崔嘉就玩完了,徐滢成了个未过门的下堂妇,倒要看看他们兄妹日后还能不能像往常那般嚣张! 再就有崔嘉这个窝囊废正事办不成,却只会给她添乱,这要是让他把这份心思摆到了明处,伤了她的闺誉不说,让程筠知道岂不麻烦?若他误会她跟他不清不楚,想来他那样的人是不会再理她的了。 所以徐冰虽然作孽,而且让她摊上了崔嘉这个便宜,那也只好便宜她了。 反正崔嘉喜欢的也不是她,就让她过去之后守活寡吧。 这么一想心里就好受多了,居然也有了去冯夫人屋里陪她抹牌的兴致。 只是才出了院门,就有婆子迈着腿儿跑过来了:“恭喜姑娘!皇上刚才下旨给您与崔世子指婚,老爷请姑娘去前厅呢!” 冯清秋脚下陡然打了个踉跄!“你说给谁指婚?!” “给姑娘和崔世子啊!” 婆子话音刚落,脸上就落了两巴掌!冯清秋又惊又怒站在那里。眼珠子都快掉出眶来了!皇帝要给她和崔嘉指婚?她怎么能嫁给崔嘉?她要嫁的是程筠,怎么会是他!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她忽然提了裙子。拔腿往正院里冲去。 正院里已经一团乱了。 冯夫人和冯大奶奶都快晕了过去!满屋子丫鬟正围着她们婆媳擦药油放嗅香。昨儿他们才咬牙逼着崔伯爷订下徐冰,怎么今日皇帝就下旨指婚了?冯清秋怎么能嫁去崔家!她若嫁去崔家,那徐冰怎么办?崔家昨儿可是已经在她们俩的威胁下把庚帖都给冯氏了! 冯夫人倒在炕上**,冯大奶奶则紧咬着牙关发颤,还连哭都不能哭,皇帝给大臣指婚这是多大的面子,你要敢哭?是不高兴?不耐烦受这番恩宠? 冯玉璋来回打了无数个圈。最后手扶着椅背,咬牙道:“皇上这是冲我来的呀!”为了首辅之争,他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打算借端亲王这里拉笼人脉。本来两厢情愿或许无事,但宋澈那么一闹,皇帝正好就借这事来敲打他了。 但不管怎么样,眼下这道圣旨却着实给冯家出了道难题哦不。是完全把他们推到水深火热之中了。一是徐冰跟崔嘉的婚事是她们助纣为虐打下来的,如今他们反过来却要让冯清秋去跟徐冰争男人,当然徐家争不过他,但冯氏都已豁出去到了这个地步,她必不会善罢甘休! 二则崔嘉如今名声并不太好,虽说是有实权,但他们家的宝贝大姑娘配哪个王孙公子权贵子弟配不上?非得配崔嘉那个货?而且经过昨日那事,跟崔伯爷之间也算是种下嫌隙了。这还得把自家大姑娘给赔进去,糟不糟心? 冯夫人又捂着心窝子哎哟起来。 正巧这时候冯清秋又已经哭着进来了。屋里更是鸡飞狗跳。 冯大爷耐着性子安慰了她两句,连忙哄住她莫要哭,但冯清秋陡遭变故,又哪里止得住? 冯玉璋看着这一屋子哭声怨气声只得脑袋嗡嗡作响,末了只得拍桌子道:“我进宫去看看!” 他这里出门,二姨太也立刻悄没声儿地使了丫头去徐家报讯。 冯玉璋到了宫里,皇帝正跟后妃们在园子里喂鱼。 听说他来了,他又绕到对面把另一个池窝子里的锦鲤给喂了才又擦手回到前殿里来。 冯玉璋说道:“老臣叩谢皇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大手一挥,打了个哈哈:“不用客气,冯阁老为国效力这么多年,朕施点恩宠也是该的。” 冯玉璋额角冒汗,躬身道:“可是皇上,据老臣所知,崔家已有婚约在身,再指婚恐怕不妥” “有婚约?”皇帝眯了眼,“跟谁有婚约?那崔嘉不是跟徐侍郎的侄女退婚了吗?” 冯玉璋掐着手心暗咬牙,连跟徐滢退婚这事他都知道了!锦衣卫的势力看来又壮大了啊!他硬着头皮忍着汗,说道:“回皇上,他们虽是跟少泽的侄女退了婚,但是,却又跟老臣的外孙女,少泽的女儿有了婚约。” “什么?”皇帝挑起眉来,拉长音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冯玉璋一张风光了半辈子的老脸,终于也有点抬不起来了。你连他们退婚的事都知道,能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指婚关系到两家人,圣旨当然也是两份。 相较于冯家的如丧考妣,崔家就愉悦得多了。 首先是崔嘉。 昨日摊上那么件破事儿,那一日他都恨不能立刻去死。他不想娶徐滢,不代表他就要娶徐冰!他觉得他整个人生都灰暗了,都绝望了,也明白冯清秋这辈子是彻底地跟他无缘了。以至于这一夜他都是在五斤烧刀子里睡去的。 没想到醒来之后皇帝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于是他又立刻活回来了,就连身上的伤都好像好了一半了! 他不知道老天爷怎么会这么偏爱他,他忽然就觉得人生充满希望前途一片光明! 崔伯爷夫妇在经历过昨日快要呕血的波折之后,看到这个局面自然也是欣慰的。 圣旨上写着是为安抚被打的崔嘉,又是体恤为国效力那么多年的冯家,于是把冯家最娇贵的大姑娘许给他们当儿媳妇,但谁看不出来,这实际上就是对崔家的补偿!宋澈是他的侄儿,平日里若没有皇帝纵容,他哪来那么大胆子四处闯祸? 虽然他们仍是可惜不能通过迎娶徐滢来达到他们的目的,但冯清秋能够嫁进来当他们的儿媳妇,也算是让他们出了口恶气,冯家婆媳不是口口声声说冯清秋跟崔嘉没关系吗?没关系偏让他们俩有关系!崔家有个阁老府出来的小姐当媳妇,也长了脸面! 不要忽略我。。。。 我是来求月票的。。。。。 本月最后两天,明天有没有加更。。。。 我也希望有。。。。 因为如果有,那就说明收获的月票一定很多很多。。。 90度鞠躬。。。。(未完待续。) 137 朕怎么判? 毕竟冯家地位还是比崔家高那么一点儿,家族势力也大了那么一点儿,冯清秋跟徐冰一比又完全是天壤之别。 至于徐冰怎么办,那就让冯家操心去吧! 崔伯爷这里正呷了口茶,宫里就来传旨让他进乾清宫了。 乾清宫这里皇帝正对着下方冒汗的冯玉璋吃茶。 昨儿宋澈一走他就把崔家闹的什么事儿问了个清清楚楚。养出这样的子孙他冯玉璋居然还敢进宫来跟他理论? 他说道:“去把宋佥事也给朕宣过来。” 太监往王府里一扑,宋澈不在,说是去了程家。便又赶往程家。 端亲王倒是在,崔家跟冯家那事儿是不可能传出来的,宋澈素日干的那些混帐事又哪里会走漏一个字出去? 这里正打算拿着马鞭上下面卫所里溜两圈儿,忽听说太监急匆匆地寻他,便也留了个心眼儿,着人先去乾清宫问了问,一听说他居然撺掇着皇帝给有了婚约的崔嘉指婚,立马怒了,挥鞭进了宫。 宋澈去请皇帝指婚却反被他逼着他去寻徐滢讨主意解决皇榜危机,心里也郁闷着。又惦记圣旨没下,于是在程家等消息,这里听说皇帝有传也是一头雾水,好在太监是万喜派出去,自然还没等他开口问就把实情相告了。 宋澈黑着脸起了身,撇下程筠走了。 这里人一到齐,冯玉璋头上汗就更密了。 不是说只传崔伯爷么?怎么大伙都来了?那徐冰干的龌龊事还藏得住么? 皇帝没有废话。挥退了所有宫人,而后指着崔伯爷道:“你们家崔嘉到底怎么回事?订亲还是没订?” 崔伯爷也是精得很哩,一看冯玉璋这模样自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昨儿憋了那么一肚子恶气。终于有地方发泄了,他怎么可能让冯玉璋再作改变?把他们家冯清秋娶回来恶心恶心他们冯家也是好事嘛。 这里斟酌着,便就道:“回皇上,崔嘉原先跟徐二姑娘有过婚约,已经退了。但是昨日又在冯夫人及冯大奶奶的见证下跟徐家三姑娘,兵部左侍郎徐少泽的长女交换了庚帖,口头订了婚约。” 皇帝哦了声:“原来是又订了。”完了望向宋澈:“那你怎么没说是妹妹抢了姐姐的婚约?” 宋澈睃了眼冯玉璋。便就上前道:“回皇上” “小王爷!” 冯玉璋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又哪里敢让他说出来?要说出来,他往后便不用在朝上混了! “不必劳烦小王爷了。老夫愿意与崔府结为姻亲。” 他也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大力气才把这句话给说囫囵的,但除此之外又哪还有别的办法?他万没想到当初所以为的头脑简单好拿捏的宋澈,居然会把他治得动弹不得而且还毫无反击之力,当初还以为能占得些好处。如今倒反让其余几位对手看笑话了。 皇帝见他这样。却不乐意了。 哔地收了手上扇子,沉脸道:“宋澈!” 昨日临别之前徐滢是曾对宋澈有过一番假设的。因此他才会对冯玉璋进宫没存太多惊讶。闻言称了声是上前,便就把昨日崔家之事一五一十给当廷说了。 一殿的人冷汗涔涔。 皇帝冷笑不止,扇子就拍在了桌面上:“把徐少泽也给朕叫过来!” 徐少泽竟已知道指婚之事,顿时战战兢兢地来了。 皇帝慢吞吞道:“听说你闺女跟崔嘉有了婚约?那现在朕又已经给崔嘉和冯家大姑娘指了婚,你说怎么办?” 徐少泽死也不敢跟冯家抢啊,但徐冰也是他的闺女,而且又已经跟崔嘉毁了清白。虽说如今是没有人知道内幕,但换了庚帖的事却是传了出去。连媒人冯氏都已经找好了,这要是把这亲事给让出去,冯氏不得杀了他? 而且,徐冰往后婚事也困难啊! 反正冯清秋不想嫁,那他索性硬挺到底好了。 便就偷觑着冯玉璋,横着心道:“可是小女的清白都已经毁在崔世子手上,如果不能结亲,小女岂不此后无脸见人?就连微臣也成了笑话所以,还请皇上三思。” 皇帝扫了他一眼,看向一边。 冯玉璋则见已然瞒不下去,那么能够退掉这门婚约自然是好的。但这当口他又要怎么才能把话圆回去?首先徐冰跟崔家并没有正式婚约,再者徐冰又是以那种方式得到这承诺的,崔家本就不想认帐,这一来还死咬着就显得难看了。 再有,皇帝下旨赐婚,圣旨都已经出来了,哪那么容易让你驳掉? 正头昏脑胀,皇帝偏就指了他:“冯阁老你说呢?” 他只得又硬着头皮站出来:“回皇上,这里一个是臣的外孙女,一个臣的孙女,臣说什么都不合适。老臣唯一能肯定的是,她们都不是什么奸邪没规矩的孩子,老夫的外孙女之所以会去到崔世子的院子,也完全是因为崔世子派人请去的。这个是崔家小姐亲口对内子说的。” 皇帝眯眼点点头,就指着早就有些按捺不住的崔伯爷道:“你说呢,崔涣?” “皇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徐姑娘之所以会到崔嘉院子里,是她派人告诉崔嘉说冯姑娘有东西托她过来,崔嘉对冯姑娘一往情深,所以才会情急之下把她请了过去,而之后他就完全掉入了徐姑娘的圈套! “皇上,天子一言九鼎!圣旨都已经下了,又怎么能反悔呢?何况昨儿那种情况下跟徐家立的那婚约,根本就不是正式婚约!那个不算数的!” 崔伯爷慷慨激昂,兴许这辈子舌头都没这么利索过! 说完他又冷笑望着冯玉璋:“眼下徐侍郎就在这里,冯阁老要不要问问你的得意女婿,徐姑娘到底是不是说冯姑娘托她带荷包给崔嘉?” 冯玉璋则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冯氏那个畜生!崔涣这话让他怎么回答呢?徐少泽八成是会咬定是这么回事的,他都已经是正三品的官了,又不是完全凭借冯家站立起来的,因着他们老太爷跟先帝的情份,他们徐家在宫里也是几分薄面的,他不可能为了维护冯清秋而把徐冰给卖了! 大家果然是真爱我的。。。。我也爱你们!!! 请把票砸得再猛烈一点!!! 不要吝惜手上的月票了! 砸过来砸过来砸过来!!!!!(未完待续。) 138 憋着坏水 而他倘若咬定是这么回事儿,那冯清秋的名誉呢?她跟崔嘉的事岂不就已坐实! 大梁的冯阁老蓦然觉得自己遇到了人生中的大难题,他教出的什么子孙!不,冯夫人怎么教育的子女! 崔伯爷见他回不上话来就得意了。 皇帝负手看了会儿,说道:“崔嘉到底是男子,就算徐姑娘假称传物,他也该懂得男女授受不亲。不过什么理由,他把人家大姑娘往屋里带总是错在先。眼下这圣旨一下就绝无更改了,可这徐姑娘又如何是好呢?” 徐少泽闻言慌起来。这圣旨无更改,那徐冰就嫁不成崔嘉了,到时崔家能不把这事传出去报复他?徐冰要败坏了名声谁还会要她!难道给人做小吗? 他去看冯玉璋,冯玉璋已恨不能端起身后凳子了断了他! 崔伯爷横了他们俩一眼,拢手挺起了胸脯,说道:“徐姑娘要真是非崔嘉不嫁,那可以为妾啊!” “住口!”徐少泽腾地跳起来,“崔伯爷当着皇上竟敢如此侮辱我!” 冯玉璋脸色也更难看了。 崔伯爷冷哼了声,没接口。 端亲王本是为着揪宋澈而来,没想到倒是看了这么一场热闹,这当中来龙去脉他也清楚得很了。 冯氏母女使坏,想夺徐镛妹妹的婚事,冯家助纣为虐,结果自己也被绕了进来,就不知道这背后谁指点的江山,竟然让人抓不到半点把柄。宋澈是肯定没这些弯弯绕的,但他既然能进来插一杠子,到底是被谁使动的他呢? 这个人不简单啊。竟然能把他们家兔崽子使唤得团团转。 “崔爱卿你也是不像话!”这里皇帝又板着脸数落起崔涣来。就算人家闺女坑了你儿子,又没少块肉,至于挤兑人家做妾吗?那徐少泽有个当妾的女儿,他往后还要不要在朝上混了?他这当皇帝的判下这么个案子,不得被人口水淹死?” 崔涣垂下脑袋来。 皇帝瞄了宋澈两眼,又说道:“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宋澈就等着这刻呢,他说道:“臣这里确是有个主意。或许可解众人大人之难。” 大伙都看过来。皇帝道:“那就快说说。” 宋澈望着崔伯爷,说道:“臣记得崔伯爷如夫人所生的次子,崔嘉的弟弟崔韦今年也有十五六了。徐三姑娘年纪应与崔二公子差不多。既然双方都咬定徐姑娘跟崔嘉都无过错,那么,或许把徐三姑娘许给崔二公子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这话一出来,在场人就全愣了! 尤其是冯玉璋和徐少泽。 徐冰的确是跟崔嘉拉拉扯扯过啊怎么能反过来嫁给崔嘉的弟弟呢?这不乱套了嘛! 可是他们又哪里有底气反驳宋澈。他们的确是同时在喊冤。既然都喊冤,那就只能说是没这回事,没这回事为什么不能嫁弟弟?反正又没正式订亲,都是崔家的公子,就是之前传出去了也可以说是个误会! 重要的是,这样便解决了徐冰的归宿问题啊! 不管她事实上有没有坑崔嘉,总之她不会自己把崔嘉从屋里拖出来,你们崔家惹的祸。你们崔家擦屁股这不是该当的吗?而且她一个侍郎府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去给人作妾?配你个庶子也不算埋汰啊! 徐少泽深思起来。 这边崔伯爷却不乐意。虽然说这主意看上去不错,可徐冰的确肖想过崔嘉,而且昨日她们是直冲着崔嘉来的,这要是改嫁成崔韦,往后再对上当了嫂子的冯清秋,崔家还能消停得下来?岂不得让他们翻了天?! 这可比让徐冰做小妾还要命呢! 要是个妾起码还有规矩压着,这要是成了正经少夫人,那跟冯清秋斗起来就没个完了呀! 这事可万万不行!没想到这个宋澈平日里看着端正耿直,实际上却憋着一肚子坏水! “皇上,臣不同意这个主意!” “你不同意?” 皇帝好容易亮敞些的脸色刷地拉下来,“你不同意,那你来给徐姑娘找个门当户对的婆家?” 你老崔家也忒不像话,那崔嘉担着金吾卫指挥使,冒冒失失闯到中军衙门去不说,居然还跟人家大姑娘不清不楚,给你点颜色瞧又怎么了?后宅乱,不也是你自己管教不严导致的?反正都是一窝缺教训的家伙,正好让你崔家关起门来一块治! 他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来。 崔伯爷终于无语,看了眼已反过来缓下面色的徐少泽,后槽牙都酸透了! 他这里无话,冯玉璋和徐少泽也没再有话。 皇帝长吸了一口气,抻胸看了看下方站起来:“都没什么意见了吧?没什么意见就回去操办婚事吧!” 众人还得谢恩。 宫里这里了了,徐少泽这里被宣进宫的当口,冯家姨太太派出传话的小丫鬟自然也到了徐府。 冯氏和徐冰听说皇帝居然把冯清秋许给了崔嘉,立时便晕了过去! 鸡飞狗跳地闹腾了半天,终于在擦满了半瓶子药油后倏然醒来,醒来后冯氏便指着冯清秋咒骂,徐冰则哭得昏天暗地,那可是她们绞尽了脑汁费尽了手机以豁出去的心态才谋来的婚事,这才过了一天,煮熟的鸭子就飞了,她可怎么办?她可怎么办? 她也步了徐滢后尘成了崔家没过门的下妾妇,没法高调地闯到三房拿回杨氏的嫁妆,也没法对徐滢讨回曾受的轻侮了!她居然连到手的婚约都让冯清秋给抢跑了! 到底没忍住,两眼一翻又背了气过去。 长房里这边闹得要死要活,三房这里就团团围着吃瓜子。 徐镛打听来的消息比长房更早传到徐滢耳里,要的就是他们斗嘛。 照冯氏母女那又蠢又恶的性子,都把冯夫人给拉上去崔家了,又怎么可能不讨点信物在手讹住崔家呢?当然就算她没讨到也不要紧,只要她们的心思在崔嘉身上,冯清秋这里跟崔嘉一指婚,她们照样得闹得死去活来。 宋澈提出的让徐冰嫁给崔二也是她的主意。当然,当时只是作为参考,毕竟她不能预知到每一步。 崔二是庶子,无职无爵,能摊上兵部侍郎的小姐已经很有脸面。当然有了徐冰倒追崔嘉那一宗,徐三姑娘也不会在丈夫手里得到多少尊重的。 明天的首更还在0:10,二更会在12:00,三更18:00,至于第四更。。。。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说实话,我已经只有一章存稿了,如果明天能够站稳榜首,我一定会赶在1号零点前加更给大家。。。。 另:我们的vip群真的是个很棒的群,因为所有的群员都是很温暖的。我们希望有更多的亲加入,群号:3.4.6.2.3.9.3.3.4,入群条件是全订阅本书,到起点女生网书评区粉丝验证帖验证粉丝值即可申请(未完待续。) ps: (再废话两句) 早前我说过,更新上我只能细水长流,所以突然爆发好多更求票是不能承诺的,但是大家居然还是齐心合力把我推到了这个名次,可见是真喜欢这本书。 虽然只能在原更数基础上多加一更,虽然很少,但讲故事的诚意一点不少,请大家笑纳。。。。 139 小子能耐 她要是成了妾那反倒没意思了,做妾的身份得多低啊,徐家抬不起头不说,徐冰也缺少跟冯清秋斗的资本不是?她们姐妹情深,如今又成了妯娌,既成了一家人,可以关起门来尽情的斗,又护住了她使下这种不要脸的招术以致连累徐家的丑事,多好。 因为冯氏母女不要脸,他们三房还要脸啊。 崔家总不好意思往外说他们家二少奶奶曾经勾引过他们家的大少爷。 哎,这些就不说了。 吃瓜子要紧。 冯玉璋回到府里,正望眼欲穿盼着他的冯夫人等人见他眉头紧锁的模样也知道没戏了。强忍着眼前眩晕听他把对徐冰的归宿说完,终于也晕了过去。 这里冯大奶奶也再忍不住地扑回房号啕大哭起来。 冯清秋抱着冯夫人又是哭又是叫,最后也撑不住哭趴在地。 徐冰是不可能做妾的这谁都知道,冯家要是有个给人当妾的外孙女那冯玉璋这些年经营起来的名声岂不成了他人口里的笑料? 她们盼望着冯玉璋这一进宫能够改变这现实,可是如今非但没有改变,反而徐冰还留在崔家跟冯清秋成了妯娌!嫁给崔嘉他们也勉强受了,可徐冰可是肖想过崔嘉的,居然日后还要跟冯清秋同处在一个屋檐下?那还不如让徐冰当妾呢! 冯家当然是没有人能接受得了这个事实的。 但不接受也没办法,这是皇命。 徐家这边冯氏母女死去活来一回。听见从宫里回来的徐少泽带回来的新消息又渐渐回了些魂,虽然说失掉了一个崔嘉,但嫁给崔二也好过给人做妾。更不必担心她们做的这些丑事会被崔家人拿出来宣扬了,这或许又算是得到点安慰。 但徐冰满副心思都扑在崔嘉身上,她是冲着当世子夫人去的,如今只落着个庶出的少爷,心里还是疼得要死要活。 崔家这里虽然占了个便宜但也同时吃了个闷亏,那股郁闷劲就别提了。 崔夫人因知道崔嘉对冯清秋的心思,对这个结局倒还相对算是满意的。只是听说徐冰居然要嫁给偏房生的儿子为妻。便连带着对偏房也添加了几分厌恶来,日后两房媳妇皆进了门后,自有些明里暗里的挤兑自不必说。 真正郁闷的是崔伯爷。 这里被徐家人坑了不说。还不得不在三日之内送银子给他们三房,这都弄得什么事儿?眼看着如今已过去了一日,这库房里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银票。再想想同时要迎娶两个儿媳妇,又是一笔钱。心里不免又添多了几分烦闷。 再说皇帝断完这破事儿之后。琢磨了一晚上也把端亲王给叫到了宫里。 两个人拿着钓竿在御湖边猫着钓鱼。 皇帝道:“两个月期限都已经过去快二十天了,你想好怎么办没有?” “没有。”端亲王老实地。“本来觉得冯玉璋那主意也成,暗地里挑个合适的充任女方,然后就这么解决所有事。但他们这么一闹,也不敢了。万一被母后发现,吃亏的又是咱们。” “说的是啊。”皇帝点头,盯着水面看了半晌,他忽然又说道:“澈儿这小子最近出息了哈。如今这整人的手段用得朕都快不认识他了。” “我也是这么想。”端亲王嗯了一声点头。 皇帝侧目溜了眼他,说道:“朕听说。他如今跟那个徐镛打的十分火热。那徐镛几次帮他办案,而且,朕还听说这次崔家出事儿徐镛也在场,你难道就没有察觉到点什么么?” 端亲王直了腰。 徐镛机灵他早就知道,难道他的意思是背后给宋澈出主意的这个人是徐镛?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最近徐镛不是告假了么?他怎么也跟他厮混到一块儿去了?他们俩的交情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吗? 难不成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咯噔,往皇帝看过去,正对上他一双阴凉的眼。 端亲王忽然不自在了。当初他可是拍着胸脯跟皇帝保证过宋澈跟徐镛是清白的,可现在他们俩这模样那兔崽子从小到大,哪里跟谁这么粘乎过?就是跟程筠兄弟以及宋裕也没到这种程度,他难道真跟徐镛有了说不得的关系? “那个,我忽然想起衙门里还有点事儿,就先告退了。” 他放了钓竿站起来,跟皇帝作了个深揖就走了。 皇帝瞅了眼他背影,摸了颗核桃仁儿进嘴里吃起来。 端亲王回到衙门,立刻就往宋澈房里扑去,一看人又不在,那火就大了。 他这里为了他的婚事着急上火,他倒还四处野去了! “派人去找!” 宋澈在哪儿? 他正在去徐家的路上。 办完了昨儿那件大事之后他只觉通体舒畅,昨夜跟程筠兄弟出去玩到夜半才回来,一大早到了衙门,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他却不能跟徐滢探讨细节着实有些无味。忍了两杯茶,到底没忍住,带着商虎他们到徐家来了。 徐滢听了两日八卦,伸了个懒腰,就等着崔家送银子上门了。 长房打从昨日徐少泽从宫里回去之后便消停下来,徐冰大约是病了,瞧着大夫进进出出了几趟,又飘着满院子药味。徐滢并没有过去,作为一个不幸被堂妹夺走了婚事的“可怜女子”,这个时候她当然应该关在房里“欲哭无泪欲死欲活”,哪里还顾得上去看望? 杨氏和徐镛作为“指望”着这门婚事来翻身的徐滢家属,当然更有理由对长房的作为感到发指!所以也没有人过去。杨氏今儿早上沉着脸打算去上房找徐老太太讨个说法,也被徐滢拉住了:“母亲不必急,且等崔家把银子信物都还过来再说。” 不管她有没有想退这婚,冯氏母女敢动到三房,那就是她们不对。这厢可没那么容易过去,她们就是想当崔家的亲家,那还得先偿了欠她的这笔债再说! 杨氏也就稳下来了。 三房里人少无聊,不像公主府人多,有时候看看宫女们斗斗心眼也能过一日。早上徐镛去了刘府回来,徐滢去拂松苑坐了会儿便就回房绣她终年也没有绣出进展的牡丹花。 本月最后一天了,求大伙手上最后的月票~~~~~~~(未完待续。) 140 初次登门 宋澈到了徐家门外,下了马,着商虎去叩门。 商虎忽然又噔噔噔跑回来:“爷要不要买点什么捎进去?” 宋澈皱眉,他去别人家里从来不买东西的。 商虎解释道:“您头回上门,空着手恐怕不像话。”谁家姑爷登丈母娘家的门不是左一堆右一堆的?而且还是头回上门。他好歹是个亲王世子,总不能失了礼数。讨好了丈母娘才能有更美好的将来不是? 宋澈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买就买吧。“多买点。” 徐滢这里才绣了指甲那么大一片,一边想着袁紫伊这家伙最近怎么没来找她,画眉忽然就瞪大了一双铜铃眼冲进房里来了:“姑,姑娘!小,小王爷来了!” 宋澈又不是土匪强盗,画眉居然用这么惊悚的语气通报。 她抬起头,扫了眼她,站起来。 直到走到二门下她才知道画眉为什么会这么通报他了。 二门下本来也不小的一片空地,堆着三大车的物件儿。大到绣墩儿布匹,小到菱花镜子梳头篦子,还有一车吃的果子茶叶海味,人家小王爷蟒袍玉带立在门下,身后一大群威猛如虎的侍卫,腰间一色的三尺长剑,看着还真有点像是才搜刮了民脂民膏来的。 金鹏见状一讷探出头:“这位爷是来下聘的?” 被匆匆赶过来的徐镛敲了个爆栗,脑袋立刻又缩回去了。 徐府里从上到下但凡在府的人全都立到了垂花门内。包括徐老太太,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利索劲儿,这么短的时间就从箱笼里翻出了她那枝赤金镶八宝的五尾大凤钗出来戴上。乍一见她不是寡妇,倒像是要准备再醮。 冯氏黄氏都出来了。 冯氏久经风雨,早从昨日东床异主的巨创中恢复过来,正琢磨着怎么以伯府亲家的身份先找三房寻寻晦气,这里宋澈就带了这么多西上门,一张脸立时灰了。宋澈总不会拉着三车往长房来,他指名道谢要找徐镛。这三车东西自然就是三房的了。 徐滢才被退婚成了未过门的下堂妇,三房正是落魄的时候,徐镛竟然有这样的体面得他亲王世子登门看望。还带着这么多东西! 她忽然觉得才缓过劲来的腮帮子又酸了。 黄氏纵然不如冯氏眼皮子浅,而且眼神儿也比冯氏好些,宋澈身份殊然,徐镛跟他的那点事虽早有听闻。但到底只是捕风捉影。如今宋澈这么样堂而皇之的上门,似乎的确说明了点什么。可那车上摆着的绣墩儿梳子镜子的又是什么意思? 她们这里各怀心思,但实际上是没曾有靠近的机会的。 徐滢也没让她们瞧见,立在蔷薇后望了望便就回三房了。 徐镛直接把宋澈迎到了三房。 宋澈没什么好脸色。他不过就是买了点手信上门,这徐家人居然就跟没见过客人登门似的,虽说是多了点,但是他可是徐镛的上官,到属官家里作客。出手怎么能够太小气?又不是三车黄金,值得这么样。 徐滢跨进门就见杨氏匆匆梳完头出来了。脸上也是惊惶不定:“这小王爷登门所为何事?” “没事,聊聊天儿。”说着拍拍她手背,进徐镛院子去了。 宋澈一进门就见她扬唇拢手立在拂松苑廊下,就跟以往她在衙门里恭候着他上衙似的。“这大热天的,大人押货辛苦。” 押货?当他是跑腿采办呢! 宋澈瞪了她一眼,抬起下巴跟随徐镛进屋里去了。 徐镛也瞪了眼徐滢,没个规矩。 他们这里进了屋坐定,墙外徐家一帮人便就掉头散了。 徐少泽徐少谓都在衙门,二爷三爷又小,都没有能够派进去套个近乎的人选,守着又有什么用? 黄氏便继续折腾她新买的胭脂膏子去了。 冯氏回到房里,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宋澈不来她倒是什么事也没有,徐冰的婚事被冯清秋抢了,但到底也没亏损太多,可宋澈拉着这么几大车的物事一来,她就立时想起被三房夺走的嫁妆,以及那日崔伯爷答应赔给三房的五千两银子。 杨氏嫁妆本就不算少,再加上这五千两,那足够三房过得滋润了!他们又不像长房,时常需要打点,冯家那里还三不五时地要孝敬,这次闹翻了,冯家那边还没有动静过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重修旧好。可不管能不能,往后花钱的地方多的是。 怎么看来看去,倒是三房落着好了呢? 闷声想了想,她说道:“去请老爷回来,就说小王爷到府做客了。” 徐少泽刚好因为跟崔家的事被冯阁老叫去内阁给训了,灰溜溜地老没脸面,想着本来好好一桩事结果弄得天怒人怨,不但彻底得罪了冯家,还连崔家别想会有什么好态度,去哪儿都不是滋味,就回了府来。 进门听说宋澈正在三房,也是惊了一惊。 崔家出事的时候他虽然没在场,但昨儿指婚这事很明显就是宋澈闹出来的,他居然又跑到三房来了,难不成昨日指婚乃是为给三房出气?不对,前日里崔家他也在场,他还帮着徐镛敲诈崔伯爷来着,这么说来他还真是站在三房那边的? “这徐镛必然跟小王爷有点什么,你过去抓抓他们的把柄!”冯氏这样催促。 徐少泽这里正为给她们办的这蠢事擦屁股而一肚子火呢,回神便甩了一巴掌过去:“小王爷是谁?他的把柄也是我能抓的?如今你冯家我指望不上了,你是不是还想我把端亲王府也给得罪了才甘心?我告诉你,你再敢出什么夭蛾子,仔细好看!” 冯氏被打傻了,愣了三秒扑到榻上号啕起来。 徐少泽拂袖出了门,在廊下深呼吸了几口气,连望了三房那边好几眼,才又厚着脸皮往那边去。 既然都这么巧已经回来了,少不得得过去打个招呼。 但到了三房门口又还是迈不开腿,他们仨儿这么样算计三房,本就不地道,这一去人家能有好脸给他?再说昨儿在朝上宋澈还当庭看过他的笑话,原先还曾打过他,本来就没脸了,徐镛兄妹又不是个好性子,万一在这当口闹将起来,吃亏的还是他。 遂又倒转了回去。 说点什么好呢? 好像该说的都说过了。。无非就是求票 其实我也知道你们手上余粮不多了。。 可又还是梦想有奇迹发生。。。(未完待续。) 致我亲爱的多啦a梦们!!! 月初的时候从未想过月末会摊上这么一场战争。 我以为这场战役于我等新人(在文字界青铜永远是新人)是无关的。 以至于我每天一直在以裹着被子睡到日到三竿的状态半悠闲地过着人生。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革命的浪潮一下击中了我! 使得我突然就像登上了拖拉机中的战斗机一样突突地割票前进! 29号我怀着最好能位列前三的美好心愿开始求票,结果一梦醒来就涨了好几百 这使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深深被爱着的! 而昨天你们又用你们持续的热情再次证明了对我(当然也或许是侍卫们)的真挚感情,乃至于我认为必然把你们的口袋已经榨干了。 可是更让我没想到的是革命的拖拉机还没有停!它还在继续往前! 而你们的口袋也不是平凡的口袋,你们的口袋的多啦a梦的口袋,在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总是没让我失望! 在此战举目皆是玛莎拉蒂劳斯莱斯以及宾利的情况下。。。。 这一战我胜也光荣,败也光荣! 。。。。。 然而我还是要求票。。。。 我要把你们榨干榨干磨成粉。。。 因为昨天说过的那章加更已经在等你们了。。。。 当然也因为我的无耻。。。 。。。。 下午17:00会有今天的第三更! 第四更,请关注21:00。。。。 。。。 爱你们哟~~~~~(未完待续。) 141 枝上凤凰 三房这边徐镛为主徐滢为辅在厅内招待宋澈。 徐滢虽然出面不合规矩,但是既然都已经在衙门里当过他两个月属官了,就没必要这么矫情地避嫌什么的了。 杨氏在院子里对着那三车东西头疼了会儿,不知道这得当成什么礼来收,走到前厅屏风后略略地扫了眼客首坐着的宋澈,这一看那目光里的忧愁忽而又淡去了些。 只见其生得浓眉挺鼻,一双长眼端正清澈,顾盼之间略带星芒,薄唇虽抿着显出几分傲气,但却并非骄横,之于他身上又显得顺理成章。再看身量,坐在圈椅里一双长腿需得往前伸一些方能坐得端正,竟是个俊挺的少年。 杨氏垂头顿了顿,再抬头看了眼,便就回了房中。 阿菊正领着两个丫头在廊下搬菊花。她叫住她道:“去把咱们平日炖汤的小炉子准备准备,我炖点木瓜雪蛤汤给小王爷解暑。” 房里陪嫁过来的苏嬷嬷在窗里望见,等她进了门,边收着妆奁边微笑道:“大厨房那里才有人传话来,说是大老爷着人备好了汤食。太太不必操心了。” “那怎么同?往日小王爷在衙门没少关照滢姐儿,这次的事情他也没少帮忙,人家这么看得起镛哥儿,咱们又怎能省却这点心意?”杨氏轻轻地睨她,末了又忍不住微笑起来,低头啜了口茶在口里,若有所思起来。 说这话其实有点心虚,毕竟徐滢曾跟他在外共处过几夜。这好歹是守住了秘密,要是传了出去,徐滢的清白可就全没了。还说他曾照顾她。听着也有些讽刺。不过人家到底没坏心,徐滢也是有主意的,她倒来纠结这些,反而不美了。 苏嬷嬷笑道:“是啊,看得起咱们镛哥儿,也看得起咱们滢姐儿呢。奴婢平素不大出门,却也听说过这位小王爷深得帝宠。除了宫里贵人,从来未有什么人不敢得罪。这次连冯家都扯上,足见是不假了。难得他不嫌弃到咱们家来坐坐。怕也是跟我们滢姐儿投缘。” 杨氏眼里有些光辉,但微顿之后她又轻轻地瞥她:“少说这种话。人家是那天上的月亮,枝上的凤凰,来这里不过是串个门。这是极大的面子了。我可不想崔家的事再重演。”就是因为崔家比他们门第高。所以才会有各种不如意的事。 苏嬷嬷看看她神色,颌首没再做声。 前院里说的是昨日宫里的事。 大致与徐滢所想的差不多,因为冯玉璋徐少泽以及崔伯爷的态度是早就能分析出来的,细节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的结局达到了她的预期。 宋澈只觉得衙门里没了她就好像少了什么似的,所以随便聊什么他都不介意。 这里徐镛正要唤人添茶,杨氏就领着阿菊端了汤盅进来。徐滢闻闻那香味,说道:“上次的雪蛤不是说没了么?怎么又有?” 杨氏轻睨她:“没有了不会去买么。”一面将汤盅先取了一盅放在宋澈面前。说道:“因为不知道世子爷会光临,所以也没有什么准备。随手炖了点汤,世子爷喝了解解暑热。” 徐滢愣住,他们家最近的卖雪蛤的铺子都有三里路,宋澈竟然有这么好的待遇。 徐镛却是难得地对杨氏有了丝笑意,“家母的手艺还不错,请大人尝尝。” 宋澈有点不好意思,他去别人家都是厨娘们做好吃的给他,从来没有哪家主人会亲自下厨煲汤给他喝。这样真的好吗? 他扭头看了看商虎。 商虎咳嗽了一下望天,你不喝可以给他们这些兄弟们喝啊,这香气都已经把肚里馋虫勾出来好久了。当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人家毕竟看中的还是被自家女儿扑倒过的宋澈。他说道:“爷还是请快用吧,今儿王爷也在衙门里呢。” 宋澈得了提醒,知道怎么做了。看看那汤,忽然觉得不该白吃人家的,应该跟杨氏行个礼,于是站起来,跟她深作了一揖。 杨氏忙侧退了半步避开,说道:“世子折煞妾身了。快请上坐。” 宋澈便就坐下了,打开汤盅盖子,嗅嗅那香气,跟往日里自己在王府吃的差不多,但尝了一口,又觉得清甜可口,余甘绕喉。 他吃了半盅抬头,“为什么跟我们王府做的还有宫里吃的不同?” 杨氏笑道:“那是因为王府和宫里的膳房都是许多份一起做的,若是单独做,再结合个人口味差异做出来,自然又不同了。妾身听滢姐儿说过世子爱吃甜食,所以加多了些冰糖。木瓜的份量也有添减。再加上小炉子单独炖出来,火候又比大通炉更好把握,自然味道不同了。” “怪不得。”宋澈恍然,再尝了一小口,果然香腻顺滑。“很好。” 杨氏再给他添了一碗,顺便给徐滢徐镛的碗也装上,就进内院去了。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宋澈看看碗里的汤,心情忽然变好起来,王府里从来没这么样一家人围桌子吃过东西,都是各吃各的。原来人多吃饭,就连一碗汤也是有滋有味的。 又继续起先前的话题。徐镛道:“滢滢这么机智,我真是甘拜下风。” 徐滢埋头吃雪蛤,没空回他。对付打她主意的这些人,该琢磨什么计策就是她前世生活的一部分,这只是内宅纷争,如果这都摆不平,前世里她怎么从不受宠的小公主翻盘变成赐封的贵公主的?朝堂不好说,内宅里她肯定是要当第一的。 “可是,你这么能干,来日我又怎么顶替你回去呢?”徐镛望着她,若有所思地又出声了。 徐滢和宋澈都从雪蛤碗里抬起脸来。 徐镛说的很是,算算日子,徐滢当初告的半个月假的确已经差不多了,估摸着也就是崔家来退还信物之后就得销假。徐镛与她的行为举止是截然不同的,这一去必定会面临不少人的疑虑,她都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应付。 她看着宋澈。 宋澈可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了不的。他说道:“你接下来两个月专门负责我房里的杂务,不就成了?” 没错,九点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142 王爷来了! 专门负责房里两个月的杂务,这样遇到的人少,露馅的机会也少,两个月过去,大伙对她的印象怎么着也消磨了些,同时再有徐镛时不时地露面更正形象,倒也是个法子。 但是徐滢又总觉得这么样做会有问题,还没等想明白,外头金鹏突然一路呼啸进来:“爷!爷!不得了了!王爷来了!” 几个人都目瞪口呆,端亲王也来了?! 端亲王立在先前宋澈站过的位置,沉脸负手望着院内。 徐府里所有人再次盛装迎了出来,甚至包括后院里看门的大黄也闻讯挺脖站在了院角梧桐树下,随着奔出来的徐少泽口里的“王爷在哪里?王爷在哪里?”,树上的知了也戛然止住了叫声,直等他出了二门,到了端亲王跟前三尺,再把腰垂到了膝盖下,知了们才又虚惊一场似的接着叫唤起来。 “王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端亲王大手一挥,“世子呢?” “在,在徐镛处!”徐少泽连忙指着三房。 “带路!” 徐少泽脚抬得太快,打了个踉跄,忙不迭地引着他往三房去了。 三房这里,三个人愣完之后立刻惊跳了起来! 端亲王来了徐家,那到底是徐滢出去见还是徐镛出去见?! 商虎他们也慌了神,宋澈这才刚吃过丈母娘煲的汤,怎么端亲王又来拆台了?这还让不让人好好说媳妇了?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已经往这边来了!已经到了院门口了!” 金鹏一路冲进屋里。一只鞋都落在了门槛外。 徐滢也是六神无主了,端着碗看看前头又看看后头,忽然拖着徐镛宋澈往后门走:“你们俩个翻墙走!金鹏出去告诉王爷。就说刚才世子爷和大爷已经出门办事去了!” “翻墙?” 宋澈惊呆了,侍卫们也惊呆。他是送了整整三车上门礼的呀,居然出门还得翻墙? “还不传你们少爷来迎接王爷?” 就在这时候外头又传来了徐少泽的声音! 徐滢不由分说将他们俩推向后门,一面使唤金鹏出去挡驾。 宋澈打了个踉跄站定,回头看了看屋里的身影,也只好拔腿蹿上墙头,回头再拉了腿伤方愈的徐镛一把。溜之跑也。 侍卫们尾随其上,顿时走了个干净。 墙外正偷*情的两只猫被突然跳下的这伙人打断了性福,顿时发出撕扯的两声吼叫羞耻地钻进了夹壁。 墙内徐少泽已经把端亲王引到了正厅。先前吃剩的三只碗被呆在帘栊下的石青抱在怀里。 端亲王扫了眼四下,目光落在还没停止摆动的帘幔上,说道:“世子呢?” 石青手一抖,还是跟过徐滢的金鹏有胆色。闻言上来道:“回王爷的话。世子爷和我们少爷在您到来之前刚走。” “走了?”徐少泽皱了眉:“我怎么不知道?” 金鹏涎脸道:“大老爷在房里没出来,再说您也没来跟世子爷打招呼,世子爷走的时候自然也就不会特地去跟您告别了。” 徐少泽噎住。三房里如今连个奴才都敢堵他了么?但他怎能在这个时候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望着端亲王,陪笑道:“这可真是不巧。不知王爷有什么事可否让下官替您代劳?” 端亲王扫了眼他,又看了看那渐渐停下来的帘幔:“不用了。”说完便拎着马鞭掉头出了门去。 到得门外上了马,咬一咬牙,才又策马回衙。 徐滢在墙角看着他出了门才把这口气松下来。 只是端亲王怎么会忽然跑到徐家来寻宋澈呢?他又闯什么祸了? 端亲王父子来这么两趟,把个徐老太太从午睡床上惊起来两遍。转头杨氏就被老太太传到上房拉着问东问西了。 杨氏因着徐滢嘱咐过暂不跟长房算帐,因此始终淡淡地。应付了两句尽到本分就回了房。 冯氏被徐少泽打了,自是没出来,黄氏如今夹在中间则越发不多嘴了,只顾着怎么陪老太太家长里短。二房里没有姑娘,徐滢和徐冰都犯不着她,黄氏自己娘家也是有势的,只要伤不到她,她自然也乐得从旁乘凉。 宋澈跟徐镛翻了墙,直到看着端亲王带着侍卫打马离开后,又去往衙门里吴国公处哈啦了几句公事才回公事房。 他这里才进门端亲王便知道了。 端亲王早就把手里的马鞭擦得光溜溜。 派去寻他的人先前带回的结果是他果然去了徐家。而且据说还带了三大车的礼! 他听后青筋都冒出来了!外头传他跟徐镛那小子好得穿一条裤子,他还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不清不楚吗?居然还拖着好几车礼招摇过市跑过去! “把宋佥事给我叫过来!” 宋澈来了。 马鞭一下甩在桌面上:“你跑去徐镛家干什么?” 宋澈皱了眉,“他是我属官,我怎么就不能去找他!” 端亲王操起只笔筒砸向他:“有什么事不能衙门里说!非要跑到人家家里去?!还拉着三车东西招摇过市,你是怕人嚼不烂舌根还是怎么回事!” “别人说什么跟我有什么相干?”宋澈也毛了,搞半天追他追到翻墙出来居然是为这点破事!“有本事他们当着我面来说!别人说我跟徐镛有什么我就不能去找他,别人要说我杀人了我还就得上都察院负荆请罪去了?!” 端亲王气到无语,又一鞭子甩到桌上:“你还敢顶嘴!” “你不讲理我为什么不能反驳!” 端亲王指着他,憋了半天却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这兔崽子说的也没错啊,如果他跟徐镛是清白的,那别人说什么理会它做甚?可关键是如果没什么你上人家门还带捎礼干什么?这是你一个当上官该做的事吗? 别说三车礼,就是三盒那也不在理上! 他有脸做,他都没脸帮他说! 他指指他:“等徐镛回衙,让他回到我这儿来!” 宋澈愣住:“不行!” “不行也得行!”端亲王掀了桌子:“这衙门是老子做主!” 宋澈完全无语了,徐镛要是回这儿来,那要要穿帮可是眨眼的事,绝对不能让他回来! “他,他伤了脚,又跟我告了几日假,暂时还回不来呢。”他木着头皮这么说道。没怎么撒过谎,说起话来有点不利索。 “伤脚?”端亲王冷笑着,咬牙走过来,“怎么伤的?爬墙伤的?” 宋澈抿紧唇,脸都涨红了。他居然连爬墙的事都知道 “等他跟崔家那事儿办完,让他即刻过来报到!” 端亲王拿起桌上的考勤册子甩到他身上,拎了马鞭走了。 宋澈看看那册子,忽觉脑袋发胀。 恭喜这个月的更新圆满结束。。。。。。。。 感谢大家的支持。。 还要请大家继续支持,元旦起至7号止,月票都是双倍,过了零点大家就可以把保底票投给我了。。。。鞠躬再谢。。。。(未完待续。) 143 伯爷缺钱 崔家这边,约定好的三日已只剩了最后一日,崔伯爷愁得早饭都只勉强吃了半碗粥。 堂堂一个伯爷府,五千两银子要挤还是能挤出来的。 虽说穷了这么多年,除了早几年大姑奶奶出嫁的时候顺便添制了几样家俱,到如今家里也没有添什么东西,但他的俸禄以及南边那个茶园每年还是有七八千两银子的收成的,再加上手头尚余的十来个铺子,每年也能拿回几千两的赁钱。 这些加起来就有一两万两了。 但是府里开销也不少,近几年不办事不怎么应酬,面子上勉勉强强应付过去,每年光日常支出也得七八千两。昨儿夜里看了看帐本,帐上总共还有六千多两。这也就够下半年的嚼用以及人情往来。也就是说把帐上全清光了度日也是个难事。 又上哪儿去筹钱呢? 跟人借么?他堂堂亲军十二卫的副指挥使,去跟人借钱使,那还有什么脸面在朝廷行走?再说了,这一借别人不就知道他崔家是个空壳子么? 可不借的话怎么办呢?跟人借印子钱?那更不得了。 崔夫人手里倒是还有份嫁妆,可是那嫁妆是留崔静茹的,当初大姑奶奶出嫁时就分出了一部分,就算是这些年经营得善,总也不能生生变出一份来。何况剩下的将来还要预备崔嘉娶亲,这钱自然是不能动。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借了。 可又找谁借呢? 他咬咬牙。去了他的老搭档亲军十二卫总指挥使胡将军府上。 胡将军府上新到了两篓大螃蟹,留他吃酒,同桌还有四五个他的族兄弟。约定猜拳输了去万喜楼听戏,众人敬他是伯爷,还让了庄给他。他杯子还没沾唇就觉得屁股底下长了刺,推说府里有事就出了来。 在街上转了半圈,他又往吴国公府上去。 吴国公喜清静,不爱聚众喧闹,常跟他单独在府里喝点小酒。聊点小天儿。 国公府果然是清静的,吴国公在书房里吃茶。见他来便跟他打听要不要买田府?原来吴国公属下一名将军犯了点事,需要变卖田庄回乡归祖。“我记得老弟家里只有南郊那个庄子。要不置下来?一年少说也能收成四五千两,八万两的价钱买下来,可一点不亏。” 他没吭声。 吴国公又道:“嫌贵?少两千两怕也不是问题。我们家就是庄子太多了,用不着这么多。话说老弟你当这么大的官儿。还有爵位俸禄。也不在乎这几千两小钱吧?” 他背脊冒汗,又出来了。 还能去找谁呢?就是还有人可找,他也不想去扫这个脸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崔家败落,但光是看看他们那排场他这心里也扎的慌。当初他可也是挥金如土的主啊,江南江北的庄子,河东河西的宅子,南北两京的铺子,他指甲里抠点灰下来都够买好几十筐那样的大螃蟹了。又哪里惧什么请人上梨园听戏? “老爷,前面就是咱们大姑奶奶府上了。要不要进去?”正漫无目的地走着,随从忽然这么说道。 崔伯爷闻言一顿,前面那金碧辉煌一栋宅子,可就正是忠武侯府? 崔家大姑奶奶静萱也是崔夫人所出,五年前嫁给了忠武侯世子殷商。殷家是减等袭爵,到殷商这代就是伯爵位了,如今与陈国公掌领着后军营,崔静萱嫁给他倒也是门当户对。 在大姑奶奶出嫁之前,崔家虽然拘谨,但也还有盈余,可殷家当时下的聘礼不少,为了给女儿争光,崔伯爷跟夫人又往嫁妆里添了不少银子。之后与殷家这些年的人情往来,他也从没失过大姑奶奶的脸面,以至于家底越发见薄,到如今都愁到上了街头。 崔静萱当着侯府的世子夫人,手上嫁妆也不少,殷商也还争气,区区五千两银子必定难不倒她,难道要去跟她开口? 因着是最近这几年才变得窘迫,所以崔嘉他们兄弟姐妹都不知道府里疾苦。崔静萱自然更不知情。这些年不想打扰她的生活也一定没去寻她说过拿钱这事。 这又要找个什么由子去跟她说呢? 然而现如今显然也没有更理想的人选了。 他在街口思虑了半晌,到底还是咬了咬牙,抬脚往殷家去了。 等他前脚进去,太子跟后就从侯府对面的茶馆窗内收回了目光。沉吟了半晌他问对面的程筠:“这崔涣有什么难处么?” 程筠眼里也有些疑惑,“按理说是不会有。”这阵子崔伯爷虽然被崔嘉这事搅得焦头烂额,但如今尘埃落定,该了断的都了断了,理应也没有什么好难得着他的,可他怎么会在自己女儿府外街头徘徊这么久呢? 太子道:“他莫非缺钱?” 程筠微顿,笑起来:“这话怎么说的?” “瞎猜的。”太子笑笑。转头他跟身后太监使了个眼色。 大姑奶奶还是心疼父亲的,就算崔伯爷没说出个什么了不得的理由,她也二话没说取了五千两银票给他。崔伯爷惭愧到连晚饭也没心思留下来吃,往忠武侯屋里吃了杯茶就走了。 回到府里跟崔夫人一说,崔夫人也只有叹气,落到要跟女儿借钱使的地步,实在也够丢脸了。不由也想起落在徐家的那份东西来,说道:“这事要是处理完了,还得尽快想办法把那物儿取回来才好,否则的话这日子哪是个头?” 崔伯爷深以为然:“谁说不是?” 这里拿着银票,不免就沉思起来。 三房的日子总算清静下来,到了崔家退物这清早,杨氏就把收在箱底的崔家信物取了出来。 是块上好的玉,上面刻着崔家的标记。同时还有幅写着愿两姓交好之类字语的白绫,边缘有毛,看着应是撕下来的。 平平常常,也符合当时情景。 到了辰时初,崔府的管家就带着银票与信物如约而至了。徐少川给去的信物而是枚古朴粗犷的斑指,瞧着也甚符合徐少川在徐滢心目中的形象。当然也还有一幅同样的字据,是寻常的织绵布,字迹却是十分苍遒。 徐镛这里把银票数目全点完,这里徐滢也把这些年收到的崔家年节赠礼拿了出来。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再简单粗暴一句话:求保底月票!!!今天到7号为止都是双倍!(未完待续。) 144 侍卫忠心 钗环首饰倒有尺来长一只木匣子之多,还有些吃用之物则折算成了银钱。“把这个拿回去,你们崔家跟我徐家三房就两清了。”这匣子东西虽有不少,她倒不稀罕,哪怕是块布头,只要沾个崔字,她都是要还给人家的。 崔府管家窘迫地出了门。冯氏早派了人在门下等着请他过去长房,他也只拱手推掉匆匆走了。 这下财物两清,彻彻底底跟崔嘉没了关系。 只是让人仍未放下的是,崔家的钱或者说产业到底去哪儿了呢? 还有两日徐镛就该销假回衙,崔府管家走后,他就把早前托人查的消息拿了回来。 “窦家在大梁为官也有三代的历史了,窦旷的祖父也是知府,其父是京官,窦旷当年殿试高中探花,在六部辗转七八后升大理寺少卿,三年后外放做了云南知府,这一年他三十一岁。七年后他被衙史刘惠弹骇,次年正月朝廷派出的钦差查到他通敌叛国的证据,同年五月收审,由崔涣奉旨带他归京。” 徐镛把卷宗都交给徐滢。 徐滢认真看了两遍,说道:“这里头有没有跟崔家有关系的人?” 徐镛想了想,“没有。但是,本来奉命负责这次押解的不是崔涣,而是左金吾卫指挥使季昀。季昀与崔涣关系极好,在出发的前一日季母突然病急,正好当时崔涣在场,季昀便进宫把这差事转托给了他。”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当然这也是我打听来的。究竟季母的病跟崔涣有没有关系,已不可查。” 连徐镛都能立刻把崔涣跟窦旷案子每个细节联系在一起,可见他也觉得崔家的财产跟那次事故透着可疑了。 “这事值得再去查查。” 徐滢道。“如果季将军的母亲病危跟崔涣真有解释不了的巧合,那就能说明崔涣一定在这趟云南之行中私下做过什么手脚,或者说参与过什么。如果能证明这点,或许我们还可以推断京郊外劫囚的那些人有可能不只是冲着窦旷来,而是冲着崔涣来。” 徐镛点点头,说道:“好在这个事已经不急,可以慢慢查。倒是眼下家里这堆事要紧。” 这里正说着。金鹏又跑了进来:“爷,小王爷身边那位侍卫大哥来了。” 徐滢抬头一看商虎立在外头。遂让人把他请进来问:“佥事大人有什么吩咐?” 商虎看了下徐镛,说道:“我们爷让小的来告诉。王爷昨儿回去之后就发了话,让徐大人销假回衙之后就仍回王爷那儿当差。” 徐滢和徐镛皆已目瞪口呆。 商虎看他们这模样略有不忍,顿了顿才横心说道:“王爷还说了,大人忙完跟崔家的事后就请立刻回衙。” 徐滢吸气过猛。呛了一口。 办完事就回衙。那意思岂不是说明天就回? 明天就回衙,而且还是回端亲王身边当差,这不是在劫难逃了吗?! 徐滢站起来,正要说话,商虎又开口了:“不过我们爷昨儿晚上又替徐大人跟王爷多讨了一日假,许他后日才回去。” 徐滢一口气堵在喉咙,半晌凉凉地瞥他道:“商侍卫,您说话能痛快点么?” 商虎笑了笑。拢手站好。 鉴于他们家主子的纯真,作为一心盼着他好的他们当然也要在未来主母面前重点突出突出他的功劳。这样她才会看到他们主子的好。不然的话要等那个榆木疙瘩开窍讨女孩子欢心,怕是要等到天荒地老。 他这里告辞出来了,徐滢跟徐镛发起了愁。 即便是多告了一日假,那也只剩下一日半的功夫,总不可能再找由子往后拖,且不管能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好法子,总管端亲王既已恼,那这差事也丢得了。而如今不这么做,就只能硬着头皮上,硬上不就是撞枪头上么? 这里绞尽脑汁想了半日,徐镛站起身来:“老这么蒙来蒙去也不是办法,索性我直接去找王爷说清楚。王爷行事甚为公正,或许我能在他手下讨得一线生机也不一定。” 徐滢想不出辙来,也只得答应。这不是还得后天才去么,大不了丢卒保车,就算衙门这事保不住,只要武举那事儿不出岔子也不算坏事。 但这事到底在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差事毕竟得来不易,若能保住又该多好。 王府这边,端亲王这两日也没好脸色。 宋澈的品行他本是相信的,但人活在世上总归不能太过我行我素,他身为王府的继承人,老让人家背地里说闲话,对宗室名誉也不好的。虽然说作了让徐镛调回身边的决定,可这又哪里真正止住外头的闲言碎语?只怕他这一调,外人还要嚼得更厉害。 又加上皇榜期限日渐靠近,难道真把程淑颖娶回来么?这样对王府以及对皇帝可都有些被动了。 宁夫人看他茶不思饭不想,便炖了些清火安神的汤给他。 他尝了两口甚觉无味,索性就撂下碗出了门。 宁夫人在廊下目送他远去,遂把太监胡绵叫过来打听因由。 胡绵把早两日听来的传闻告诉了她:“整整三大车,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世子爷可从来没对谁有过这样的恩典,徐家这回可算是长脸了。恰巧徐镛的大伯徐少泽又是个甚喜攀附的主儿,徐镛巴上咱们世子爷,徐少泽算是也跟着沾光了。” 胡绵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满满的讥讽。 宁夫人却望着栏下一丛杜鹃若有所思,半日才轻声道:“世子爷不是那种人。不过这个徐镛倒是本事,能令我们世子放在心上的人不多。”说完她又扬唇回过头来:“上次荣华宫那事,是不是就栽在这徐镛手里?” 胡绵道:“正是他。传说此人奸诈狡猾,当初连世子爷都吃过他的苦头。不过王爷倒是挺欣赏他,这次外头传的这么厉害,王爷也没把他踢出衙门去,只是让他仍回自己衙门身边当差而已。” 宁夫人抬起下颌,又道:“荣华宫还有多久出来?” “应是还有将近两个月。” “两个月,”她微微扬起唇角,“在她出来之前,咱们必须替王爷解去这皇榜之忧。只有替王爷把这烦恼给解了,这王府的掌印大权,才有可能落到我手上。” 胡绵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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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徐镛俊眉朗目。与以往的他相比。五官之中少了狡黠而多了沉稳,立在堂下身姿笔直,双唇轻抿,隐隐有凛然不可欺之状。而以往的他小动作可多了,往往不到这么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跟你唠了三四句,还会行云流水地把你的茶沏好,顺手把你桌子上的散落的物什整理好。 “你有什么事情要禀报?”他端起茶来轻抿了一口。 徐镛这里进了王府,昭阳宫也知道了。 宁夫人在窗下略站了片刻。凝眉道:“世子那边呢?” 胡绵道:“没听说荣昌宫有动静。不过显然是知道了。” 宁夫人点点头,在榻上坐下来。“世子没动静,那就证明我说的没错。他们之间是没有那回事的。既然没有这事,那也就说明世子还是喜欢女孩子。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有计可施。” 胡绵笑道:“若是能解除王爷的燃眉之急,又能够牵制住荣昌宫,对夫人来说可就妙了。” 宁夫人闻言也扬了唇,默半晌,又轻叹道:“你这就去问问我哥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想头了。” 徐镛这里进门后,徐滢就歪在车厢里等待起来。 今天晚上有月亮,王府外这片空地还是挺开阔的,这使徐滢也回想起她前世的公主府来。她因为后来晋位为贵公主,所以府邸也并不亚于亲王府多少。公主府就在驸马家的隔壁,两府中间有甬道,可称作是一府。 在附马房里捉奸的那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想起附马的窘样她笑出声,顺势撑着凳子坐起,目光就瞟见王府里忽然有马车驶出来。 是辆有着王府标识的大马车,而且四角的穗子还是翠色的,虽是夜里,但离得近,借着月光也还是能分辩出颜色的。出了府门之后马车便往街上飞驰,夜里街头人不多,很快马车就消失在街头不见了踪影。 这种大马车徐滢曾经见过一次,上次万夫人约她在外见面,她见到她的马车垂的就是这种穗。 端亲王和宋澈的马车垂的是加赤金顶的朱红穗,如果王妃在世,也是这种颜色。万夫人如今仍在禁足,那么这马车本身应该是属于宁夫人的了,都晚上了,宁夫人还这么着急地派人出府去? 徐滢盯着街头想了一阵,扭头到小厮们这边跟他们道:“石青去瞧瞧方才那马车往哪儿去了。” 说完她顿了顿,又说道:“金鹏去把宋佥事请出来。” 书房这边,端亲王这里问到徐镛来意,徐镛便颌首道:“回王爷的话,下官犯有一罪,今次是特地前来负荆请罪的。” “什么罪?”端亲王脸色沉凝了些,毕竟宋澈如今被人传得这么不堪,他徐镛也是有责任的。他既来请罪,他当然不会姑息含糊。 徐镛沉了沉气息,说道:“不知道王爷有没有觉得下官跟之前的徐镛有些不同?” 端亲王一顿,看出来了啊,咋没看出来?本来就觉得他今天格外爷们儿,他这么一说,他就更觉得他变了。这声音粗些了,眉毛好像也粗些了,目光很澄静,肤色白也是白,但却不如先前的细腻对!还有个头,个头也似长高了些。 这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察觉到事出异常,目光越发锐利地落在他身上:“你难道不是徐镛!” 房外的侍卫听见动静,立刻拔了刀闪进来。 徐镛看看左右,垂头道:“回王爷的话,下官的确是徐镛,但之前您看到的那个,从那日中军衙门早上开会,被宋佥事追到王爷公事房来然后让你派去堵门的那一个,却不是下官。” “那是谁!” “王爷。” 正在这时,伍云修匆匆从门外进来,走到端亲王身边说道:“世子方才带着人随府外一辆马车里的人匆匆出去了,那里头坐着的人”说到这里他深深看了眼面前的徐镛,然后再接着说道:“那人跟这位徐都事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 端亲王弄懵了,“他们人呢!” “已经往安溪桥的方向过去了。” 端亲王咬牙指了徐镛两下,朝侍卫们挥起手来:“跟本王追!” 我在努力地存稿,大家快快投月票! 今天已经投过票的银们,感谢你们!明天请继续。。。。 后天请继续。。。(未完待续。) 146 撞个正着 徐镛见状微愣,连忙也跟了上去。 徐滢跟宋澈趁着月色立在安溪桥头的青石巷口,拢手望着对面一座精巧宅子:“这就是石青跟踪到的贵王府宁夫人派出的人的去处,宁家在京的一所别院。” 此处跟王府只隔着小半个北城,先前石青不到一盏茶时候就带回去了消息。 原先在衙门时小吏们没少唠王府的八卦,宁夫人是宫里德妃的庶妹,当初太后为了避免万夫人一手遮天,所以听从德妃的建议把宁氏纳给了端亲王用以制衡。但宁家远在山西,在京虽有产业但却没人留京居住,这宅子里居然有了人。 本来这没有什么,但随后出来的宋澈也不知情。如果是宁家人进京,王府必定要安排其进府面见,身为世子的宋澈不知道,那就只能说明宁家人此番上京是没有知会王府的。不知会王府却又夜里派人接触,难免让人意外。 所以徐滢就八卦了一把,引着他到了此处。 宋澈全程没好脸色:“她最近跟老头子粘得挺紧。” 徐滢看了他一眼。端亲王正值盛年,身边总共才两个妾,一个关起来了,剩下这个要不粘他,他不有毛病么?“我听说这位夫人相貌生得极为出色。”小吏们说太后之所以会挑宁氏来压万夫人,就是因为她有着一副强过万氏许多的容貌。 宋澈瞪了她一眼:“丑!” 说完掉头走人。 徐滢笑笑,说道:“还是进去看看吧。我听说王府的中馈原先是两位夫人共掌。后来却变得由万夫人独掌。我还听说这位万夫人原先跟王爷有少时的情谊。王爷对她十分看重,但宁夫人却能在王府与她平分秋色,真是不简单。 “一个手段并不简单的人。被万氏夺去这王府中馈这么多年,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徐滢望着他,再说道:“若是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这权力再拿回来。按大梁律例,亲王正妃殁后有子则不再立妃,这王府中馈大权落在谁手上,谁就算得上后宅里的一把手了。” 宋澈拉下脸:“那是她们俩的事。跟我有什么相干?” “他们斗来斗去斗到最后,不就剩下跟你斗了么?”徐滢往前走了两步,“没有一个侧室会安于做妾。没有一个被压迫的人不渴望翻身,不管万氏和宁氏斗到最后留下谁,她们接下来的对手,都是身为嫡子的小王爷您。” 这事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她可都是替他着想。 宋澈道:“你的意思是我还会怕她们?杀一两个妾。皇上还要不了我的命。” “那是。”徐滢道,“您就是杀十个妾,皇上也不会动你一根脚毛。关键是这两个妾她们都生了儿子,她们的儿子还是大梁的郡王。她们死了,他们的儿子不会替她们报仇?而世子如此残忍暴戾,王爷也会对您寒心的。这名声传出去,您的满腔抱负也就完了。” 宋澈眉头皱了皱。片刻后却是又不声不响走到了宁家宅子底下。 徐滢跟着走过去,他抿唇看了眼她。便就招呼商虎他们上前了。 并不是头回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而且此地又不如承德蒋府那般危机重重。一伙人立刻轻车熟路地进了宅子,很快就摸到了正院。 敞开的窗内很容易见到两名交谈的男子,左首着太监装,正是先前石青禀报过的宁夫人的内侍胡绵,而另一人蓄着两撇八字须,模样介于三四旬之间,表情多变,看着便是惯于阿谀之人。宋澈道:“这是宁氏的哥哥宁泊然。” 徐滢看了眼,正好瞧见这宁泊然拿了张写了字的纸递给胡绵:“人选都列在这上头,带去给夫人过目便是。” 徐滢顿了下,碰碰宋澈,宋澈已往后头跟商虎他们递眼色示意了。 没多会儿这胡绵就出了来,一伙人尾随着他出了府,等他跨门之际,猫在檐下的商虎忽如一阵魅影般掠过他身边,便把藏在他怀里的纸给取了出来。 “怎么全是些女人的名字?”到了街口别人家灯笼下,他皱眉把纸条递给徐滢。 徐滢看了看,果然是。而且名字后头还都写有后缀,个个都是出身官户,年纪还都在约十六七岁上下,有些什么特长都给写出来了。看完之后她微顿片刻,哈哈笑起:“这是在给你相媳妇儿。” 宋澈顿时红了脸,把纸抽回去:“瞎说什么!” 徐滢道:“眼下王爷最头疼的应该是如何应付这皇榜,如果宁氏能帮王爷解决,夺到这掌印之权不说轻而易举,至少也会轻松很多。就像她替冯家来劝说王爷一样。冯家失败了,她再找个过来又有什么不可能?” 宋澈顿悟,立时沉下脸色,“她敢!” “有什么不敢。”徐滢摊了摊双手,“这又不犯法。” 宋澈怒了,“她是什么东西?也敢三番五次地算计我!老子的婚事凭什么她来插一脚!” 说着就要掉头回王府。 徐滢在身后道:“她这也是为替王爷排忧解难。王爷知道了,也怪不着她。你就是去,也只会落王爷一顿骂。” 宋澈气恼地转过身来。 徐滢把脸凑上去,笑道:“我教你个法子整她。”说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起来。 宋澈被她突然盈过来的暗香袭得醉了醉,再屏息一顿,她脸颊畔的体温都已经蔓延了过来,顿时觉得这月光都有些太闪亮了。 端亲王带着侍卫们一路到了安溪桥,抬眼便见桥那头交头接耳的两人,一个朱衣金冠,一个锦布直裰,就立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耳鬓厮磨!而那兔崽子竟然还迁就着对方矮小的身躯,倾着身子去听他说话! 端亲王顿时气得手脚都发颤了! 他几时见过那兔崽子这么乖顺?他竟然对个男人这么俯首贴耳! 不由怒气上涌,扬手道:“把世子跟那厮给本王拖过来!” 随后跟上来的徐镛见状也是呆愣了,他妹妹跟宋澈这么亲密是怎么回事!听得端亲王怒喝,连忙从成群的侍卫中跻身上前,咬了牙下马跪地道:“王爷息怒!前方与世子在一处的,是舍妹徐滢!并非是不明来历的男子!” 今天更得晚了,除了因为头疼,还因为这章重写了一遍,这是小章,先放上来。今天更新时间会乱点,稍后写完就放,大家包涵包涵。还请投票~(未完待续。) 147 何喜之有? “什么?!” 端亲王下巴骨都要掉下来了,而身后正准备冲过去扑人的侍卫们则齐齐倒抽了口冷气! “下官说,前面跟宋佥事在一起的,正是下官的双胞妹妹徐滢。” 徐镛硬着头皮说出来。本来早就想好了在端亲王书房将事情慢慢铺陈出来的,哪里想到半路上又出了这夭蛾子!眼下端亲王一副要杀人不!简直是要吃人的模样,形势完全变得被动,他根本不知道端亲王居然还派了人盯着宋澈! 但到了这会儿,他也只能把事情就地和盘托出了。 端亲王听得扶剑的手都攥出油来了! 先前徐镛说前些日子代他上衙的另有其人时他还在想世间哪里会有这么相似的人,原来他竟还有个双胞胎妹妹!代替他的既然不是个男人,那就说明宋澈的取向是正常的,这是件好事!但他们竟敢李代桃僵愚弄上官,愚弄所有人包括皇帝,他们眼里还有王法?!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咬牙指了指徐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跨上了桥头。 宋澈这里听着徐滢说话,心思早飞去了她身上,至于她说的什么,听的并不甚清。 每次她靠近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心跳如鼓,烦死人了。 但是她的气息又带点甜,让他又总舍不得离远点。 “你怎么了?”她忽然拿扇柄戳着他。 他脸腾地红了,支吾道:“风。风迷了眼。”又说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会说谎了。 徐滢望了他片刻,笑一笑,“那我给你吹吹?” “不用。”他别过头。说完了又有点后悔。于是又把头转回来。小声道:“那你吹吧。”说着把头低了点,自己凑过去,正好压在她脸上方。这姿势看起来好暧昧,他连她唇上的小细纹都看得很清楚,她不会以为他想亲她吧? 他可一点都不想这么做。 他的脸更热了,心跳得也更厉害了,连忙把眼闭上。 徐滢忽地看他凑过来。也是扬了唇。大夏天的轻风徐徐,哪里会有什么风沙迷眼。盯着他眉眼看了会儿,直到看得他面红如茄紫。她才扬唇把扇了收了,说道:“把头再低一点。” 他就低了点儿。 她踮脚捧起他的脸,吧唧往他眼窝里嘬了一口,“好了。” 宋澈心里开花了。牡丹花。莲花,芍药海棠,满胸膛都是,把他的脸都染上春色了。 已经走到桥尾的端亲王看到这幕,惊得倒抽着冷气后退了半步!那是他儿子?!他没有眼花没有做梦,那勾着头变着法儿跟那无法无天的死丫头片子索吻的人真的是他儿子! 天哪,他这张老脸! 紧随在后的徐镛看到那俩这一幕,也险些没昏过去!那可是他的妹妹啊!她胁迫冯氏拿回嫁妆。施计严惩崔家冯家和冯氏母女,这胆子已经够大了。她竟然还在端亲王追来的这当口占人家儿子的便宜,她是不是嫌死的太慢了! 诚然作为哥哥此刻他更该关心的是她的清白,可清白这种东西对于不管在哪里都混得如鱼得水的她来说,真的有那么在乎么?他眼前还是先在乎她的性命比较好! 他这里急得心火直往上蹿,可端亲王不出声,他也不敢做声。 而偏生这会儿商虎他们为免生针眼,早就有眼力劲儿地避到了远处。宋澈心无旁鹜,被嘬了之后只觉满天的稀星看上去华丽极了,咳嗽道:“这里风大,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风这么轻,花这么香,月光这么美好,他不想跟她分开了。 徐滢揩完油后心情也很不错,抖开扇子道:“去哪儿?” 他红脸道:“你说。” 她等他的脸红到脖子根儿,忽然一笑:“南风馆?” 他蓦地一愣,然后窘了,“我不去!” 徐滢笑得前仰后合。 宋澈望着她那样子,全没好气,但眼里又明明满是温柔。 端亲王无语地背转身,他真是没眼看了! 这就对了!这哪里是个正常的将门子弟做出来的举止!这厮果然是个女的,宋澈这兔崽子平日里跟个炮仗似的谁也碰不得,居然在她面前言听计从?天哪,他知不知道她是个女的?他一定不知道!他英明一世怎么就养出这么个棒槌来! “带走!” 树上打着盹的商虎他们被这声音震得一个个掉下来了。 正肆无忌惮中的宋澈和徐滢猛地换了表情,睁大眼往桥那头看来! “王,王爷!”宋澈目瞪口呆,徐滢也傻了!端亲王怎么会到这里来?还有徐镛为什么也在! “回府!” 端亲王瞪了眼他们俩,真是气死了。 一路人马又回到王府,徐滢和宋澈像是被人从床上逮住一样被灰溜溜押进承运殿。 端亲王脸色堪比锅底,伍云修从旁递了茶,看看徐滢他们两个又看看徐镛,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端亲王指着徐滢问宋澈,岂有此理,他徐家兄妹把他蒙得团团转不说,居然还把他儿子给耍了,当他们五军衙门是吃素的吗?当他们父子俩是傻子吗?! “知道!”一路上虽然没人跟宋澈说什么,但看这阵仗也知道端亲王是摸过底了,于是也没遮掩,“我早就知道她是女的。”居然还带着点得意。 端亲王快气背过去了! 他指着徐滢又指着宋澈,拍桌子道:“那本王为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多正常,她在我的手下当差又不是在你的手下。”宋澈咕囔着。 徐滢看看徐镛,徐镛满额头是汗,暗地里冲她摇了摇头,约是一言难尽的意思。 “那好啊!”端亲王冷笑着,“那就给我来人!把徐少泽给本王传过来!本王要带着他跟他的侄儿侄女一道进宫面圣去!” 蒋密看了眼他,躬着腰出门。 宋澈一个箭步将他拦住:“不能去!”说完又冲回到端亲王面前:“只要王爷的人出门,我这里立刻就进宫辞官!而且我也再不回王府,更不会理会你们说的什么婚约不婚约!” 真是个棒槌。徐滢扫了他一眼。 端亲王果然气得肺都要炸了,指着徐滢道:“这都是你挑唆她的?你该当何罪!” 徐滢挪了挪跪着的两腿,清了下嗓子道:“回王爷的话,宋佥事胸怀韬略,杀伐决断,就如同另一个英明果断的王爷,哪里是我等能够唆使得动的?民女没有唆使他。” 端亲王又拍桌子:“那他为什么会不惜为你丢官弃爵!” 他本来对这丫头印象挺好的,不然也不会在皇帝跟前替他们打保票,更把她推到宋澈那里去了。但他身为上官,被她蒙了两个月之久,如今他那傻儿子还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这面子他要往哪搁?往后皇帝问起来他怎么办?跟他说之前他见的徐镛是个女的吗? “王爷误会了,宋佥事这并不是为我。”徐滢抬头道:“大人他这全都是为王爷您着想啊。” 端亲王板着脸,“这话从何说起!” 徐滢道:“首先民女和徐镛都要跟王爷承认错误。不管什么样的原因,我跟哥哥都确实做了些不对的事情,但是请王爷想想,我在衙门里这两个月并没有犯下别的错误,相反还助宋佥事办了好几个案子。不说功劳,总算是尽到了本份,更没有伤害社稷根本。 “而且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改善改善在家族的处境,并没有对朝廷有不轨企图,否则的话我们也不会主动上门说明。 “既然我们并无恶意,而本来就可以私下解决的事,王爷若是捅到宫里去,那就成了公务,如果是这样,民女倒宁愿王爷私下里处罚我和哥哥,因为一旦由皇上处决,不但皇上没有面子,同时也会伤及王爷的英名。我想宋佥事正是为了维护王爷的体面,才会如此阻拦的。” 端亲王指着她,竟然无言以对。 这丫头的机灵他早就领教过了,但她居然一点都不怕,这当口还能把话说得头头是道才叫奇了。 “你这么说,难道是撺掇本王跟你们一块欺君?”他沉着脸,同时又看了眼旁边的宋澈,砰地放了杯子:“一丘之貉!” 徐滢想了想,说道:“民女并没有见过皇上,怎么能算是欺君呢?” 端亲王顿住,她这话也没说错,上次皇帝去见她的时候又没表明身份,既然他没有表明身份,谁能证明当时的他就是皇帝呢?虽然很可能她已经猜出来那就是皇帝,可皇帝都没承认自己,他当然也没有理由点破。 既然她没欺君,他是没必要捅进宫了。 他眯眼扫了眼她,再看看徐镛,说道:“那你们今儿夜里是想怎么着?” 徐镛连忙跪地道:“下官深知有罪,是来请求王爷处置的。” “处置?”端亲王冷笑起来,“那我处置你还是处置她呀?” “是下官的罪,请王爷处置下官便是。” 端亲王咬牙沉吟。 伍云修看了这半日,忽然轻轻咳嗽了一下。 端亲王侧脸看了眼他,便就应他的示意走到了屏风后。 伍云修见了他便就微笑拱手:“恭喜王爷。” 端亲王怔住:“本王何喜之有? 还有一更,写好就发。 另外上个月得了新书月票榜第一,甚感荣幸。咱们群里也准备办个活动,会有奖品,但是没想好内容,大家在书评区集中提提意见,全订本书的可以凭粉丝值进群参加活动。 最后,勿忘投票。。。 。。(未完待续。) 148 雁过拔毛 伍云修含笑说道:“自然是恭喜王爷将要做公公了。” 端亲王再怔住:“公公?本王哪来的儿媳妇?”话说出口他又是一顿,他没儿媳妇,那刚才嘬他儿子的死丫头又是谁?他恍然道:“难道你是说” “没错。”伍云修点头,微笑道:“徐姑娘机智敏慧,下官以为堪当大任。” 端亲王摸着八字胡琢磨起来。 徐滢这里跪了半日,腿有点疼。宋澈几次叫她起来,可到底他作不了主,又不知道端亲王他们在后头算计什么,她也只好且硬顶着。 说话间屏风后人影一闪,端亲王就负着手跟伍云修出来了。 坐上王位后他先睃了眼地下的徐滢,然后没好气地看了看一壁的宋澈徐镛,说道:“你们先下去。” 宋澈不肯走。徐镛也不肯。 端亲王又要拍桌子,伍云修连忙道:“世子爷和徐大人先出去吧,王爷且跟徐姑娘说几句话。” 徐镛无奈,相信端亲王不会太为难她,便躬身出了门。宋澈看了徐滢两眼,又扫了眼端亲王,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走出门外又使眼色给商虎他们。商虎会意,才调了头,端亲王跟前的侍卫头儿鲁南就笑眯眯地挡住了他去路。 殿里端亲王重新端了茶,看着徐滢道:“坐下吧。” 徐滢也没客气,爬起来拍了拍衣袍,在内侍们搬来的凳子上坐下了。 端亲王道:“按你们的罪责。本王不但要将你徐镛逐出衙门,还要让你今生也入朝为不了官。” 徐滢听出话外之间,说道:“不知道王爷有何吩咐。” 端亲王朝她睃了一眼。杯盖一下下拨着手里的茶,慢吞吞道:“本王最近有件烦心事,若是你能帮本王解决了,本王就可以赦免你们的罪责。” 徐滢微顿,“王爷还请直言。” 端亲王站起来,搓着双手下了玉阶,说道:“前不久关于世子招亲的那张皇榜你应该知道。 “不瞒你们说。那就是本王跟皇上设的一个乌龙,现在有些麻烦了,如果本王不在皇榜限定的两个月内把那位与王妃有过约定的女子找到手。或者说,没有一个人出面来当这个与世子有婚约的小姐,本王就会变得很被动,尤其是世子。你听明白了吗?” 这事徐滢早就从宋澈口里听过。但没想到会跟她有关系。她愣了片刻便脱口道:“王爷的意思,难道是想让我充当那位小姐?难道想让我嫁给他?” “你有什么意见么?”端亲王睨着她,右手抬起摸着嘴上八字胡:“刚才在安溪桥上,本王可是什么都看见了。”俩人都头碰头凑到一块去了,都已经嘬了他儿子了,难道还想赖帐? “王爷” 徐滢有些词穷了。说句不怕遭雷劈的,她喜欢宋澈是一回事,想不想嫁他又是另外一回事啊! 当然。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他人也没什么大毛病。如果是明媒正娶,那将来她就是妥妥的王妃,正如袁紫伊所说,她又再次过上了公主般的幸福生活。 可是她才脱离驸马两个多月,马上就让她再嫁人,这也太快了吧!再当然,如果硬要这样也没有关系,可万一她在床上把宋澈想像成驸马了呢?睡着睡着一下把他踹床下去了呢?再万一,她将来发现她又有更喜欢的人了呢? 这个不是不可能啊! 她对宋澈的感情还并没有深厚到非君不嫁那一步啊! 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万一当了王妃还移情别恋可是要赏白绫的! 她可不想死。 她说道:“王爷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提供?比如说罚我到王府当几个月侍女什么的?” “啊呸!” 端亲王没想到等来等去等来她这么一句话!死丫头片子,他已经很给她面子了,不但不计较他们的罪责,还让她当他儿媳妇,怎么他儿子配不上她吗?还是嫌王府家贫?“没有别的办法!就这一条,你爱从不从!不从我这就让人军法处置你们俩!” 徐滢无语了。得,您是王爷您说了算。 看这模样还是得嫁,将来她要喜欢别人了呢再踹了宋澈吗? 她想了下,说道:“世子恐怕不会同意。” “他有什么好不同意的?”端亲王冷哼,被她嘬过之后都乐成那样了,还不乐意?他不乐意的是他没早给他上徐家提亲吧?哦,是了!他前两天不是还往徐家送礼了吗?合着是这个意思!“他同意!你这里一同意我立刻就派人上门找你们长辈!” 这是强买强卖啊。 宋澈有这么滞销吗? 她再想了想,说道:“可是我跟崔家有过婚约” “婚约?”端亲王斜睨着她,走过来,“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跟你们三姑娘有的婚约吗?他们什么时候跟你有的婚约?” 徐滢彻底哑然了。 原来人缘那么好的端亲王其实也很强盗,他这么一说,皇帝再把意思往崔家冯家徐家一传达,谁家会希望徐冰抢了她这当姐姐的婚事的事情传出去?都不用怎么交待,几家里都会自觉地统一口径,而就算太后将来知道问起来,这几家只要死死咬定没这回事,那太后也拿他们没办法! 有权就是好。 但他们既然这么有权,而且这么样喜欢弄权,她就这样答应他,未免太没有面子了。搁在前世,她跟他可是同等的级别,而且她还是负着日后移情别恋要踹宋澈的风险答应嫁的,总得在答应之前趁机捞个够本才成。 她说道:“要答应也没有问题,不过,要是王爷也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就好了。” 端亲王望着她:“说!” 徐滢揣着袖子,说道:“我们徐家这情况王爷也清楚。三房要不是在府过得凄凉,我们也不会想出这妹代兄上衙门的馊主意。往后我若嫁进王府,我们府上譬如我大伯及大伯母之流恐怕也会给王府添上不少乱子,所以王爷如果能帮我三房分家出来,对我以及对王府都有好处。” 端亲王指着她:“你还真是雁过拔毛啊!这是你的家务事,本王怎好插手?” “有什么不能插手?”徐滢笑的甜甜地,“王爷英明神武足智多谋,这点小事肯定能帮我办妥的。” 端亲王瞪着她,咬牙冷哼了一声出来。 第三更终于赶在六点钟来了哈哈! 别忘了投票哈! 还有快点到验证粉丝值,进群想辙办活动。。 ..(未完待续。) 149 真脸红了? 徐滢这里走出殿门,徐镛和宋澈就嗖地从柱子后头蹿过来了。 “说了些什么?”宋澈率先皱了眉问。 徐滢笑了笑,“大人回头去问王爷好了。”说完便就与徐镛先出了门去。 宋澈顶着一脸狐疑,直望到她出了庑廊才收回目光。 徐滢直到到了王府门外空地上,才又停住脚步,把端亲王跟她说的全说了给徐镛听。 徐镛纵然已经做过无数个推测,但听到端亲王居然是以这样的条件跟她说合,还是惊得下巴骨都掉了出来!能嫁给王府当世子妃这是天大的恩宠,他没有理由不高兴,但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在经历过崔家这事儿之后,他也本能地担心徐滢会不会吃亏。 徐滢道:“这事没亏吃。如果不了解端亲王的为人,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徐镛只能点头。他还能怀疑她的决断吗?但他仍道:“我们回去再跟母亲说说。” 一路人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回了府。 杨氏早已坐立不安,平日里搁在镜框上的佛珠都给拿了出来。 兄妹俩这里先让她安了心,才把端亲王提的事说了,杨氏果然大吃一惊!然而当她缓过劲来,前后仔细想想那日里所见的宋澈,并不暴戾奸邪,才又稍稍安了心,说道:“还是太突然了,怎么会偏偏看上你呢?我且不能当真。” 徐滢也没有勉强,换成是她多年不出门。恐怕也是会这样的。 再说如今还只是跟端亲王口头约定,离正式订亲已经成亲还早得很呢。 只是杨氏如此无依,要什么时候与杨家再取得联系才好。不管跟宋澈这事最后成不成。到时候分了家,他们就是徐家的旁支,如果有杨家的支持,徐镛也会轻松很多的。 是夜各有所思。 王府这边宋澈躺在床上也是满脑子疑惑,徐滢走后他也曾进殿问过端亲王,但端亲王没理他,这就让他更摸不着头脑了。问蒋密蒋密不说,问伍云修伍云修也不说,两人只看着他笑。莫名其妙的。 等他歇了之后流银却是在侍卫们房里蹦起三尺高了! “你你你,你说陪王爷去程家吃寿酒的那个徐镛是女的!”他把背弓成虾米状,眼睛瞪成铜铃大,手指着商虎。活似皮影戏里的没牙老妪。“你们早就知道了。居然都没有告诉我?!” 天啊,他居然跟个女的斗了这么久!这不更让他没面子么?那个徐镛,他居然这么大胆子敢耍他们世子爷! “王爷怎么不削了他们?!” 商虎看看手里酒杯,又看看他:“虽然我并不希望他们被王爷削, 但我也很好奇这件事。”无奈端亲王不让他们知道,他也没办法。 流银难受得一夜没睡。翌日早起往眼窝里敷茶叶。 昭阳宫这里宁夫人也是把胡绵骂了个半死,因为宁泊然交给他的人选名单居然被他弄丢了,于是今儿又还是得再去取。 今日并不用早朝。宋澈出门前使商虎往昭阳宫里悄悄去了一趟。 端亲王这里也像往常一样出了门,但却直接奔向了宫中。 皇帝在书房里刻章子。手里拿一块鸡血石左瞧右瞧,太监们说王爷来了,他撩眼看了看,并没挪窝。 端亲王喜滋滋到了他跟前,说道:“臣弟有喜事。那皇榜的事不用愁了。” 皇帝来了精神,“说说。” “那您得答应我,不计较我呆会儿提的这人犯的过错。”端亲王摇头晃脑道。 “德性!”皇帝丢了刻刀,直身道:“只要不伤及社稷根本,不伤天害理,没有过作奸犯科的前例,跟朕及跟宋家没有怨仇,不是让朕放弃良心原则,朕可以答应。” 端亲王道:“什么都没有,您放心好了。”说完他在太监搬来的椅上坐下,然后笑眯眯将胳膊肘搭上御案,接着道:“不知皇上有没有听过徐镛还有个双胞胎的妹妹?” 皇帝想起早先崔家退婚那事来,顿时道:“他那个妹妹跟他是双胞胎?” “没错!”端亲王清了下嗓子,接着就把徐滢怎么代替徐镛上衙的事全跟他说了。 “什么?!”皇帝拍桌子站起来,“他们这么大胆!” 端亲王连忙扬手安抚:“才说过只要没犯您定的那么些条律就不恼她,她一没伤天害理二没作奸犯科,倒还帮了澈儿几把,咱不能说话不算数!” 皇帝被劝住了,坐下来,想想天子一言九鼎,硬是把这脾气给压下去了。 端亲王递了茶给他,说道:“那丫头挺机灵的,而且难得的是澈儿很满意他,您见过这兔崽子对哪个姑娘脸红过没有?昨儿我就见到了。我当时还没觉着,是云修提醒了我一嘴儿才想起来,既是澈儿看中了,那她不就是老天派过来给咱们解忧的人么。” 皇帝琢磨了会儿,说道:“澈儿真对她脸红了?” 他好好奇一只狮子红起脸来是什么样子 “我还能骗您么!”端亲王道。 皇帝就摸着胡子犯起琢磨来。他也正为这事愁着,眼下有人冒出来了,而且还是宋澈自己中意的,那当然好了。但他他再想了想,又啧了一声:“就算你找到人了,可母后那边这谎又怎么圆过去?还有,这事你跟澈儿商量过没有?” 宋澈那里根本就不是问题。端亲王道:“我就是想进宫跟您禀报之后再去找他。”说着他把准备给太后的一番说辞也给说了说。“到时您还得跟我唱双簧。” 皇帝想想站了起来,说道:“你先把徐家这边先打点好。朕这里也先去太后那探个底儿,太后可不是个粗心人,这事要是被她老人家捉住点把柄,到时候咱们俩,乃至是澈儿可都有苦头吃。要是办好了,咱就立刻赐婚,也省得夜长梦多。” 端亲王自是满口应承。 这里再说了几句话就同出了殿,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分头行事而去。 徐镛因为在端亲王那里过了明路,这日就直接往衙门里来了。 宋澈看到他才想起来,既然他跟徐镛之间的误会已除,端亲王应该就不会强迫徐镛到他那边去了。 这里正叫他过来问他的意见,端亲王就进来了,指着徐镛道:“你先去收拾东西上我那儿,我有话跟宋佥事说。” 看到我看到我看到我>求月票! ps:书评区有这次群里举办的关于上个月月票榜得胜回馈活动的活动帖,大家快去看~~~~~~~特别是那些领了大神之光的银们,那些从一开始就关注我支持我的银们,乃们还不进群还在等神马?(未完待续。) 150 真不想娶? 宋澈左眼皮从昨儿晚上到现在就一直跳个不停。 流银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商虎说右眼跳灾左眼跳财。 后来他两只眼皮一齐跳了,他们俩终于噤声了。 宋澈极少见端亲王这么严肃凝重地找他说话,现在他的眼皮又开始疯狂地跳起来。 看着屋里人全被他清出去,他更是有种摊上大事的感觉。 端亲王掩了门,走到他对面坐下,说道:“有件事告知下你。” “什么事?”宋澈保持端杯子的姿势,警惕地打量他。 “你的婚事我已经帮你定了。”端亲王挑了下眉头,“而且,我也已经跟皇上说过了。皇上也没有意见。” 婚事?他全身都紧绷了!他的婚事凭什么他给他做了决定?还告知!他居然问都不问过他!他不是早就说过不能随便给他订亲吗!他紧紧地掐着杯子,终于那杯子不堪重负被啪地挤成了两半,他腾地跳起来:“我不娶!要娶你去娶!” 端亲王淡定地环着胸:“这个我可娶不了。” “反正我不要!”宋澈跳出公案,狂躁地在屋里徘徊着:“你们先是给我套上个莫名其妙的婚约!现在又给我弄来个莫名其妙的女人!那皇榜哪里是你们蒙太后的?根本就是你们的圈套!你们就是合着伙来给我的!” “放肆!”端亲王沉下脸,指节叩着桌子。“你敢这么说皇上?!” 宋澈停下来,但一张俊脸仍是扭曲的,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一样。 果然流银说的对。今天等着他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端亲王盯了他片刻,站起来:“你要是真不想娶,那就算了。我这就去跟徐镛说声,你不乐意。”说完他就背起手往门口走去。 宋澈都懵了!徐镛?他是什么意思?! “慢着!”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张脸涨得通红:“您再说一遍!什么我不乐意,您说的是谁呀?”话出口时那语气还硬梆梆的,到末尾时竟然软得拐起了弯。他怎么又有种很好的预感,事情也许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坏? 端亲王无语地道:“除了徐家那丫头片子还能有谁!难不成是徐镛?!” 宋澈悬着的心咚地就落了下来。 真是她呀! 他肩膀松下,浑身紧绷的神经也倏地松下。竖起的汗毛一根根服帖地倒下来。 原来他们昨天晚上在殿里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满腔的怒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躯干四肢说不出的酣畅,看看仍然拉着脸的端亲王,他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勾着头匆匆走到书案后。去端茶压惊,看到碎成两半的茶杯愣了愣,又改去拿盘子里的蜜饯。 最后坐下来,瞅一眼端亲王,转而又抱着盘子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跑进里屋去了。 端亲王瞪着他进门,忽然也翘着胡子笑起来。 回头看看明媚长天,轻吁一口气,走了出去。 慈宁宫里。太后望着下首坐着的皇帝,胳膊肘随意搁在一旁木几上。唇角勾出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真找着了?”她接了宫嬷递来的莲子羹问。 皇帝正襟危座,点头道:“是听说找着了!就是还没有找到具体下落。而且听说生的还就是个女儿。” 太后望着窗外绿树,“这么巧。” 皇帝打了个哈哈,“这恐怕也是菩萨保佑。澈儿的娘也在天上看着呢。” 太后瞟了眼他,凉凉笑道:“说的是啊。那么回头找到了,带给哀家瞧瞧?” “那是自然。”皇帝摸摸两撇胡须说道。 皇帝这里出了门,太后沉吟了会儿,叫来宫嬷吩咐道:“拿两样颖姐儿爱吃的点心送到冀北侯府去。” 作为京师里最体面的外戚之一,程家日常总是显得安然和富贵。 程筠所在的致韵堂更是全府里最安静的去处,此刻斜阳照进窗棱,只穿家常道袍的程筠盘腿坐在胡床上,一面望着手里的书本,一面悠悠问底下站着的亲随郑际:“除了向忠武侯府借钱,崔伯爷近来还有些什么举动?” 郑际道:“除了向忠武侯府世子夫人拿过几张银票,此外崔府的人这些日子似乎往徐家跑的也多,除了向长房接洽媒娉的事情,还时有想与三房缓和关系的意思,不过目前为止崔府的人也只是在拜访徐家的时候顺便往三房送去了一份礼,示好只是小的猜测。” 程筠始终落在书页上的一双眼终于抬了抬,“跟徐家嫡洽媒聘,冯清秋为长,不是该先往冯家去么?” “正是。”郑际道:“正是因为小的觉得奇怪,所以才来告诉世子爷。” 程筠放了书,下地趿鞋,踱到窗边,伸手撷了枝竹叶,于指尖转了两转,回过头来,“回头着李鑫去回告太子殿下。” 郑际微顿,说道:“太子殿下应该已经知道了。” “也去说一声吧。”他深深望着他,说道,“我让你们查崔家的事,太子必定也知道的。” 郑际遂不再多说,颌首称是。 正待要出门,程筠忽然又唤住他:“你既然去过徐家,可知徐家的二姑娘最近怎么样?” 郑际迟疑了下,说道:“被自己的亲人算计了婚事,应该是很伤心的罢?并没有她的消息,这两日也未有看到她出门。徐家到目前也是平静的。” “她才不会伤心呢。”程筠嘴角的微笑显得意味深长,走到屏风前他顿住,忽然又转了身,“小王爷呢,崔家这事过后,他又在忙什么?” 问到这个,长随立刻就答上来了:“本来衙门里没什么事,小王爷这些天也在外走动得多来着,前几日不是还往徐家送了几车礼么,只是听说廊坊那边梁冬林出事之后,卢鉴遇到点麻烦,上晌兵部去人往中军衙门了。” 程筠听到宋澈往徐家送了几车礼这句,眉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这里正静默着,门外忽然有些声音传过来,程筠眉头蹙了蹙,“谁来了?” 长随走到门外转了转,回来道:“是芸姑姑给颖姑娘送点心来了,颖姑娘不知道怎地在哭。” 程筠皱皱眉,抬脚道:“去瞧瞧。”(未完待续。) 151 了然于心 程淑颖院子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太后身边的女官芸茼在,冀北侯夫人在,冀北侯夫人的侄女沈曼也在。 程筠才进了门,就听沈曼正劝说着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别哭了,仔细哭肿了眼。” 程淑颖抽泣道:“人家从小就跟表哥在一起玩儿,怎么突然间就冒出个未婚妻出来了?原先姑姑也没有说过。” 沈曼搂着她叹气。 众人也都有些无语。皇帝跟端亲王那主意旁人看着挺真,可跟宫里头熟的又有几个看不出来他们哥俩的心思?太后必然也知道,不过是装糊涂罢了。母子仨儿都撕不破这脸,比的就是个心眼而已。 再说宋澈那人虽是往程家来的多,但都是跟程筠程笙在一处,跟程淑颖相处的时间乃是极少的,要照太后说的是青梅竹马,也着实牵强。 程筠在门口站了片刻,凝眉走近道:“你们是说,澈儿那皇榜上的人,找到了?” 冀北侯夫人看了眼一旁的芸茼,叹道:“皇上说是有线索了,不过是没具体找到其人而已。皇上都已经来跟太后说了,那必然就是差不多了。” 这天下都是皇帝的,他真要做什么谁还拦得住?不过就是因为他这份孝心,以及太后对程家前途的这份忧心所以才会对上罢了。 程筠皱眉沉吟片刻,转身回到廊下。 隔片刻,他又扬手招来郑际:“去中军营看看。” 宋澈被端亲王带来的消息轰炸得整个上晌。不,一整天都处在亢奋之中。 他顶着张红扑扑的脸见完了兵部的人,又去见吴国公。见完吴国公又去见太子,见完太子又回来见小吏们,这一路平白招来了许多震惊侧目,于是所有人都欣赏了一下红脸狮子的模样,而小吏们在公事房里也差点把屋顶都讨论飞了。 “宋佥事这么奇怪,跟吃了春*药一样,会不会跟徐镛有关?” “徐镛都回王爷那儿去了。怎么会跟他有关? 而且一大早徐镛过来他连瞧都没瞧过他几眼,不可能的。我看倒像是昨夜才被女人开了苞。” “胡说胡说,他都满十八了。怎么可能还没开苞?” 隔壁的宋澈当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小吏们的口水刷满全身。 他歪在房里炕头上,看哪里都像春天。 乍听到端亲王把话说出来时,他心都快要蹦出来了,怎么才刚刚感觉她没那么讨厌。就要跟她许终生之愿了呢?她又那么狡猾。成了亲不知道会不会经常捉弄他,好烦人。 他翻了个身躺着,不舒服,又翻了个身趴着,还是不舒服。 强按着心情吃了杯茶来看军报,又觉得那心跳得如同膛里的火星子,让人根本坐不下来。 正浑身不是滋味的时候衙役走进来:“大人,程家的小侯爷来了。” 他迅速回了神。清了下嗓子让进。 程筠走进来,迎面看到他这张大红脸。这双洋溢着无限光采的眼睛,就在门槛内顿了顿。 面前的宋澈是他记事以来印象中最为神采风扬的他,这样的他耀眼到就像颗闪亮的星星。 “你找我有事?”宋澈走过来,不但气色极好,声音也比往日清亮。 程筠微微一笑,缓步往他侧厅里走去,“听说那皇榜上的人已经找到了,本来我还在想要怎么安慰你,现在看来,我该跟你道喜才是。” 他在客首坐下,抖开手上扇子摇起来。 宋澈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样一来脸又更红了,他咳嗽道:“有什么好喜的,就是个婚约而已。” 程筠笑着:“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不知道。”宋澈把脸撇向别处,但他又总觉得程筠目光一直灼着他,一直灼得他心慌意乱,不得不把头转过来,皱眉道:“你别问了,王爷交代过不让说。” 程筠略为沉吟,点点头,便就真的不问了。 但他却又问道:“徐镛呢?” “他回王爷那儿去了。”只要不问婚约的事,宋澈张口就来。 “回去了?”程筠微顿。 “你找他有事?”宋澈又凝了凝眉。 程筠复又摇起扇子,收起眉眼里那丝诧异,笑道:“没事。” 徐镛在端亲王这里一日下来,必然会面临了不少窘况,虽然做足了准备,可原先跟徐滢有过过节的那俩还是盯着他看了好半晌,背地里又嘀咕了好半晌。好在端亲王大多数时间把他带在身边,下晌又去了趟近差,这才算是把这日给应付了下来。 回府之后与徐滢和杨氏有番交代自不必说。 端亲王这里回了府,宁夫人却是已端着茶在殿外等候了。 等侍候着换了衣裳吃了茶,宁夫人道:“王爷最近为着皇榜的事心烦,妾身也着急,所以这里又择了几个人选出来给王爷过目,不知道中也不中。”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张名单打开摆在桌上,含笑道:“这次不是人家找我,是我自己从各府夫人们处听到记下的,王爷莫怪我多事。” 胡绵昨儿说这名单给弄不见了,她还急了,没想到他才准备出门去寻宁泊然,这单子竟然又找到了。 人都是宁泊然夫妇物色的,她出门少,哪里知道那么多官户闺秀? 端亲王本来要回绝她的,但看她单子都拿了出来便就顺势瞄了眼,一看便就皱了眉头:“礼部左侍郎的长女,不是早就嫁给顺天府尹路家为长媳了么?” 宁夫人一顿,看过来:“不可能吧?王爷或者记错?” “怎么会记错?”端亲王瞥着她,“年前本王才去吃的喜酒,路家的幺子还给我磕了头呢!” 宁夫人怔住。 端亲王再往后看,眉头皱得更是紧了,“鸿胪寺卿的长女上个月才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是云修代为去添的盆,你怎么也给写上来了!” 宁夫人无语了! 宁泊然不至于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连这点消息都不知道! “王爷” “你搞的什么名堂!”端亲王站起来,怒不可遏,那单子直接甩过来:“合着澈儿不是你亲生的你就能这么埋汰他!你这是冲他来还是冲我来呢?!要不是我还记得,直接听你的跑去把人家侍郎什么的找过来怎么办?!” 宁夫人立马跪下,伏地不敢出声。 “往后荣昌宫的事不须你操心!”端亲王气闷地瞪了眼她,跨步走向门槛。 “可是我不操心谁操心呢?”宁夫人忽然在他身后抬了头,“世子没有了嫡母,如今万姐姐又被禁足,王爷既让妾身暂掌了这中馈之责,我便有替王爷忧解劳的责任。我若对荣昌宫不闻不问,难道太后回头不会责问我吗?” 端亲王在门下停了脚,片刻后回转身来,“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万氏出来好了。” 说完他也不再看她,径直下了庑廊。 宁夫人抿紧唇望着他背影,一张脸挫成了菜色。 程筠回到府里,没有再去程淑颖那边,甚至连冀北侯夫人处也没去,只在二门内遇见沈曼,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回了房。 窗前默立了一阵,他把郑际又叫进来:“投个帖子去徐家,”说到这里他顿住,指着郑际的手也颓下来,“算了。” 他已经明白了,也就无谓再投什么帖子见面。 宋澈不擅说谎,也不擅藏心事,端亲王所找到的那个皇榜上的人,他已经猜到了是谁。 郑际走出去。他凝望着窗下那丛茂密的修竹,眉头轻拢一拢,铺开桌上画纸,提笔描摹起来。 徐冰在床上躺了几日,好歹被冯氏劝回来了。 嫁不成崔嘉,总算还是嫁给了崔韦,反正都是崔家的儿子,将来都有家产可分的,冯氏口里是这么说的。但心里是不是,却不得而知。崔韦到底是庶子,冯氏自己也是庶女,这中间的差别苦楚,哪里是有个分家产的资格就能抹去的? 但事已至此,皇帝虽未指婚,徐少泽也不可能把她嫁给别的人,崔家也不可能不娶她,也就只好咽下这口气。总而言之徐滢没落着什么好,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跟三房结亲,她将来好歹也是伯爷府的二少奶奶,总是比她这退过婚的要好些罢? 趁着下晌太阳不晒,便就带着丫鬟到街上走了走。 回来才进角门,就见赶在她前面有个衣着甚体面的男子抱着个长锦盒去了三房。不由皱了眉头,问门房道:“那是谁,往三房去做什么?” 门房忙说道:“回姑娘的话,那是程家小侯爷身边的亲随,来拜访我们大爷的。” 程筠的人?徐冰心里那口气又往上吊了吊,程筠那么样的人物,连冯清秋都不甚放在眼里,冯翮他们也未曾与他有什么过密的交情,他怎么会派人携礼拜访徐镛? 想想冯清秋在程家受徐镛轻侮时,程筠言语已有袒护,这才使得冯清秋火冒三丈回过头来打了她。后来在柳堤上程筠也曾出面替徐镛说话,当时还以为程筠是看在宋澈的面上才如此,如今看来,难道徐镛还真入了程筠的眼不成? 正琢磨着,门里人影一动,先前进去的人又出了来,果然是程筠的心腹郑际。 徐镛亲自送到了门下,郑际居然还向他客气至极地深施了个礼。 昨晚把大纲重新整理了一遍,所以早上发晚了(未完待续。) 152 其心可诛 徐冰闪身到石柱后藏了身,等徐镛回了三房后她才飞快地往冯氏屋里蹿去。 冯氏跟乳母刘嬷嬷在说话。 “崔家还没上冯家换贴呢,听说连媒人都还没请。从那事过后到如今崔家安安静静地,倒像是没了这档子事。冯家这边也没催。可赐婚就等于提了亲,按规矩提了亲之后百日内就得成亲,也不知道崔家这是做什么。” 刘嬷嬷右下巴上有颗长了毛的痦子,一说话那几根毛就一晃一晃地。 自闹掰之后冯氏就没去过冯家,虽说这样对姨太太不利,作为女儿也得为她想想,但姨太太还有儿子媳妇还有了孙子,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事就落得在冯家混不下去。 从崔家回来被冯夫人狠罚了一场,那会儿她其实还是想着护着这层关系的,但当皇帝把冯清秋往崔家一赐,她就是再想去贴冯家这张冷屁股,那也是没有用了。本来崔嘉是嫡崔韦是庶,两者就有冲突,再加上徐冰又肖想过崔嘉,冯清秋一过去能容得下徐冰来? 这仇是结定了,倒还不如就此作罢。冯玉璋在的时候自然不会容冯夫人把姨太太这一房往死里逼,他若不在了,反正到时也就分了家单过,她这里也是三品侍郎府,就是拼不过冯家,也不见得就会被他们拿捏住。 因此冯氏倒是下了决心。 这里听刘嬷嬷一说,便就皱了眉头:“怎么还没有动静?秋姐儿不嫁。咱们冰姐儿不得拖到明年?” 冯清秋不是个善茬儿,这次她和徐冰坑了她,必然会想方设法给徐冰难堪。她不能容她跟崔夫人有太多培养感情的机会。虽然说崔嘉是崔夫人的亲儿子,本身就比崔韦要亲,可崔夫人是个软性子,凡事大多听崔伯爷的,徐冰去的早,也能早些讨好公婆改变印象。 “谁知道呢。”刘嬷嬷叹着,“这事咱们也不好催的。” 冯氏凝眉想了想。说道:“倒也不是没办法催他。” 刘嬷嬷正要问,徐冰这里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母亲,那徐镛怎么又跟小侯爷勾搭上了?” 冯氏听懵了。 徐冰便把刚才所见跟她说了。又道:“前儿个是小王爷拉着几车礼上门,如今又是小侯爷着人送礼上门,他徐镛有这么大的面子么?” 刘嬷嬷听出满屋子酸味儿,便说道:“冰姑娘甭理会他们。” 冯氏想了想。冷笑道:“这秋姐儿赐婚给了崔嘉。小侯爷反倒是有心情给八竿子打不着的徐镛送礼,有趣。”冯清秋打小就心仪程筠旁人不知道,她们这亲近的几个又怎么会不知情?现在冯清秋没嫁着心上人,心上人还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不知道冯清秋心里怎么想。 不过她可犯不着在这当口再生枝节。 然她这里随口一句话,徐冰却听进了心里。 打从记事起她就一直生活在冯清秋的阴影下,不,或者连阴影都够不着。如今冯清秋夺了崔嘉,她明明可以当上崔家的世子夫人。如今却只能落得嫁作他们府上的庶子,这日后必然被冯清秋各种讥讽针对,她又怎往后这一辈子都落于下风! 这里等冯氏又交代下来几件事,见刘嬷嬷出门,她也找了个由子出来。 到廊下唤住刘嬷嬷道:“嬷嬷不是跟姨太太身边的嬷嬷们都很熟么?你帮我一个忙。” 徐镛送完郑际回到书房,拿着那锦盒前后上下皆看了看,然后解开封口处结着的丝带,抽出幅画卷来。 上头绘的竟是丛清隽的竹子,着笔不多,全图墨色浓入淡出,功底绝佳,却带着丝说不出的郁郁之感。 他凝眉了半晌,扭头看了眼徐滢院子方向,再想想,又将画卷塞了回去,拿着往徐滢屋里来。 徐滢正看袁紫伊着人送来的绣活儿,见徐镛进来连忙一股脑儿塞到屁股底下去了。 徐镛只作没看见,把画递了过去道:“你比我眼光好,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徐滢把副展开,一看那笔触便愣了,再一看那落款,果然是程筠。 这里顿了顿,便就呵呵道:“这是送给你的,我怎么知道。”说着又心虚到不敢看他,啜了口茶只好道:“要不你就请他吃回茶好了。” 画里的竹子满是抑郁之气,而程筠是个观察入微之人,突然在这个时候送幅画来,自是有用意的。 程筠是好,但她对他心里只有欣赏,就像上好的瓷器玉器,又或者是把宝剑,这样的人是放在她上辈子里也会以礼相待的,然而宋澈不同,他是个很鲜活很立体的生命,是你一伸手就能感觉到温度的人,她想对他做各种事,欺负或调教,无所顾忌。 她能对宋澈做的事,万万不会对程筠做,这就是区别。 冯夫人总觉近来晦气事挺多,连续三日在佛堂里颂经祷告。 冯清秋已经病了有十来天,打从冯玉璋从宫里确定赐婚圣旨无改时起她就没下过床,原本俏生生的一个娇小姐变得憔悴苍白,徒添了几分娇弱之气。 其实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病,就是想到命运在这当口突然转了弯,便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懒于见人,懒于说话,更懒于去接受来自各方真真假假的劝慰和开解。她在这冯家后宅里活了十七年,打小跟在冯夫人身边,哪里会不知道看人心? 她倒了霉,自然有些人会看她的笑话了。 如此就越不想出门。 早上吃了碗粥,好歹下了地,正梳妆的当口听到大丫鬟在门口轻声喝斥,遂把人叫进来问。 丫鬟迟疑着,先不敢说,后来对上镜子里她凌厉的眼神,忙把话吐了。 “小丫头们乱嚼舌根,黄鹂姐姐骂她们呢。说是府里有人看到小侯爷给徐镛送礼,还派的是郑际。还说,还说小侯爷这几日笑脸春风,姑娘跟崔世子赐了婚,他还跟人说恭喜崔世子,浑然未将姑娘放在心上” 冯清秋话没听完,人已经往前栽去。 丫鬟伸手得及,连忙将她扶到榻上坐下。 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白的像金纸了! 这世上所有的伤害加起来都不如程筠对她的伤害大,她倾慕他这么多年得不到他的回应也就罢了,他怎么能还在这个时候对外谈笑风生?怎么能够还跑去跟徐镛交好?她之所以会落到这一步,还不是他们徐家人害的! 他怎么能够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感受? 就算他不喜欢她,不想娶她,难道就不能看在她苦恋他这么多年的份上照顾照顾她的心情吗?! 她两眼发黑,咬牙闭一闭,睁眼道:“去给我查,这话是谁传进来的!” 她不相信冯夫人会让人把这种话传到她院子里来,程筠的做法固然让人寒心,但背后兴风作浪这人更是其心可诛! 明天首更会在七点,二更安排在三点左右。 正在努力。谢谢大家支持理解~~~~~(未完待续。) 153 都会算计 是夜冯清秋便又病倒了,身边大丫鬟黄鹂哭着冲到了冯夫人房里,指出大姑娘再病的前因后果,冯夫人连摔了几只青花大菊瓶,看完黄鹂带过来的证人证词之后,翌日一大早,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到了徐家。 徐老太太因为心悸之症,早上起得也晚。 她像往常一样就着丫鬟们推开的窗看了看外头的那蓬丁香花,才又坐到妆台前拔了簪。 丫鬟杏儿拿着梳篦给她梳头,如意捧着妆奁盘子从旁打下手。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由儿媳妇们正式侍候过梳妆。 打从冯氏进门,都有十五六年了。长媳不立规矩,作为次媳的黄氏自然也跟着省了。杨氏虽然会尽孝,但冯氏不喜欢她,她也没有办法。谁让冯氏背后的冯家能让徐家变得更有地位,她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呢?所以就也省了。 她记得丈夫还在的时候,很疼少惠,因为陆家也不远,倒是三天两头地归宁。杨氏那会儿会跟少惠早早从园子里采花回来给她戴,她们姑嫂的感情可真是好,就算她对这唯一的女儿感情淡淡,也不得不说她们的交好是极少见的。 因为这层,那会儿老太爷都没少另眼相看着杨氏。 然而少惠一死,许多事情都变了。老太爷死了,徐少泽也趁着热孝把冯氏娶进门了。 冯氏进了门,府里就如同多了尊菩萨。 本来如果老太爷不死,徐家是不必这么低三下四去冯家求个庶女为宗妇的。可他突然没了,在宫里头那点脸面也就薄了。有这样的好机会搭上冯家,为什么不去?这就是少泽永远强过少川的地方。永远以向上和家族荣誉为重。 想到少川,徐老太太又叹了口气。 孽障。她脑海里跳出这两个字。 “老太太,冯夫人来了。” 杏儿给她左鬓插上最后一枝金钗,管事娘子杜春儿就匆匆地进来禀道。 徐老太太顿了下,看了眼壁橱上搁着的座钟,说道:“是来我这里?”不是去长房? 冯夫人虽是府里的亲家太太,但从来也没往徐家伸过一根脚趾头。这次冯氏娘俩在崔家闹的这事她当然也知道,冯夫人要来,不是更应该往长房找那对母女算帐吗? “是往上房来的。直接来寻太太。”杜春儿因着急切,腰又往下弯了点。 老太太不敢怠慢,回转身又对镜看了看妆容,才又拿了绢子往前厅里去。 出得廊下。就见冯夫人已由二门下的管家娘子迎着往这边来。连忙加快了脚步迎上去,浮出一脸笑说道:“亲家母今儿可早,不知道您来,都未及远迎!恕罪恕罪。” 冯夫人表情纹丝不动,说道:“老太太客气,我这也是搁不住事儿的人,昨儿夜上呕了一晚上,今儿早上没憋住。就来了。” 老太太闻言心里打鼓,面上略顿。且笑着将她迎进了正厅,又使了个眼色着人去请冯氏。 冯夫人落了座,即冲老太太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不知道前些日子崔家的事亲家母知不知道?” 老太太捻着佛珠,含笑道:“亲家母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冯夫人抻了抻腰,就开口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家姑奶奶嫁到徐家,那就是徐家的人了。于冯徐两家之外,若可称作是冯家的嫁女,但于你我两府之间,这关系就得分分清楚了。贵府里长房三房之争本是你们的私事,这次牵扯到我们冯家来,我也自认倒霉。 “但不知道贵府大太太如今得了便宜私底下又还反过来向我家秋姐儿手堵心眼子是何道理!自圣上赐婚日起我冯家与你徐家便已再不相干,我们秋姐儿又什么地方犯到了你们大太太?居然使人将谣言传到秋姐儿的耳朵里?你们是不是非得看着我孙女儿活活被你们气死才甘心!” 冯夫人养尊处优保养得宜,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把个老太太瞬时震懵了! 冯氏又出了什么夭蛾子且不说,这冯氏是他们冯家的姑奶奶,是她冯夫人的庶女,她不去直接找冯氏,却反过来到她这里逞威风是何道理? 这里沉了脸,便斥身边下人:“大太太何在!” 冯氏这里正跟徐冰姐弟吃着早饭,陡然听说冯夫人来了也是吓了一跳,端着勺子足足愣了半刻才迅速放下,然后唤着徐冰姐弟漱口往上房去。徐冰心里咚咚狂跳,情知冯夫人的到来跟前儿她拜托刘嬷嬷那事脱不开关系,慌得在庑廊下连绊了几回。 这里黄氏跟徐滢听说冯夫人来了,都不约而同撂了碗筷往上房来了。 冯氏进了门便跟冯夫人行礼打招呼,冯夫人面覆寒霜,眼角都没扫她们一下。 老太太一大早被亲家母骂,心情也好不到哪里,便指着冯氏:“你到底又对秋姐儿做过什么了?” 冯氏一头雾水,看看冯夫人又看看老太太:“儿媳并没有做过什么,这几日一直在府里哪里也未曾去过,不明白怎么就惹到秋姐儿了呢?” 冯夫人冷笑,转过脸来,“咏娘!把人带上来!” 堂下人一分,冯夫人身边的嬷嬷就推了个婆子进来,冯氏身边的刘嬷嬷一见此人,立刻就绷直了身子。本来还算镇定的徐冰也立刻白了脸色! “把姑奶奶的人怎么指使你的当着亲家老太太和姑奶奶的面全部说出来!”冯夫人望着地下的婆子:“一个字也不许漏!” 满屋子人见这阵仗都吃了惊,听到婆子把话交代完,冯氏额头的汗也已经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徐冰直接打起了哆嗦! “刘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冯氏话音刚落,刘嬷嬷就跪下来了,把徐冰使唤她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冯氏气得两眼发黑,拖过徐冰就连扇了几巴掌:“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如今竟也敢瞒着我来作妖了!秋姐儿来日可是崔家的长媳,是你的大嫂,你不想着怎么借着表姐妹的关系把妯娌关系做好,反倒是听信下人们的挑唆弄这些破事出来!你是气死我啊你!” 徐冰被打却也不敢放声哭,冯夫人若是直接动起手来可不是冯氏这样的打法。 冯夫人沉脸望着徐老太太:“照贵府大太太这意思,倒不是你们三姑娘的主意,反倒是下面人撺掇的了。她们也不是我冯家的人,贵府既是这个态度,我也不好说什么,冯氏是徐家的媳妇,在我们府里作妖的是你们徐家的孙女,该怎么处置,请老太太看着办。我就搁这里等着!” 徐老太太早就气得头顶冒烟了。 这冯夫人耍的一手好威风,这冯氏明明是他们冯家的人,如今治她们,她竟连手也懒得动一下,直接推到她这里来了! 但她气归气,又还真驳不出她的理儿,她能说冯氏不是她们家儿媳妇,徐冰不是她孙女么?既然是,她当然就得罚了! 她瞪着徐冰,怒斥道:“拿戒尺!” 戒尺拿来了。徐冰吓得哭起来。冯氏仗着素日在上房说一不二,也说道:“冰姐儿这次知道错了,儿媳刚才打了她,回去也会教训她,还请老太太高抬贵手!” 她也知道冯夫人憋着一肚子要出,上回崔家那事虽是罚了她们,但后来还赔了个冯清秋进去,她们心里哪里会舒服?就是知道冯家定会揪住她们的把柄发作,所以她才会老老实实呆在府里没出门。可没想到竟然被徐冰捅了这么个篓子,冯夫人这是在借着这件事跟她们算总帐呢! 徐老太太怒道:“竟然挑唆别府里的佣人,还敢求情?给我打!”说完望着冯氏,又接着道:“往后若再有人私下里跟冯家下人接触,一律不轻饶!” 板子下一下下落下来。徐冰哭得呼天喊地。 老太太眼角也不曾溜一下,这份狠辣,倒是让冯夫人看过来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她虽是有借机撒火的意思,但徐老太太这手段用在自己亲孙女身上,也是少见。 冯氏也没见过这么威武的老太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向来在上房说一不二,老太太从来就没有回驳过她任何意见,素日里待徐冰虽不如孙子们,但也是孙女们里最要紧的,怎么会突然之间就下起这样的狠手来呢? 就是要打,不是做做样子就成了么? 徐滢这里看了半晌,沉吟了会儿,忽然就扯扯杨氏的袖子回了房。 “原来老太太也是个精明的。”她深深地望着杨氏说道。 杨氏唇角不着痕迹地扬出抹冷笑,问她:“你这话又怎么说?” 徐滢道:“冯夫人很明显是借这件事来拿捏冯氏母女的,老太太若真有护着徐冰的意思,便不会张嘴就提出来要打她。而且她居然也没借冯氏来改变心意,可见她是真想打的。冯家跟长房之间已如水火,否则的话冯夫人不会寻到徐家来。 “老太太从前对长房百依百顺,乃是因着冯氏背后还有徐家,今儿冯夫人这么一来,老太太也看出来冯家不可能再帮徐家什么了。不但帮不了,冯氏不带累徐家已经不错,所以她才会痛打徐冰,一面挺直腰板给冯夫人看,一面又敲打冯氏。” 二更在下午三点 ..(未完待续。) 154 到底约谁? 说到这里她转身望着杨氏:“我看往后,冯氏这一手遮天的权威怕是要成过去了。” 杨氏捧着杯子静默了一阵,方才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说道:“过不过去,也不关我们的事。什么时候分出去了,才叫做什么烦恼都不成事了。” 徐滢点点头,打量到她眉眼间略有轻愁,想起原先心底的那些疑惑,不由道:“母亲这么些年,为什么活得这么辛苦?” 原先她本以为杨氏是生来懦弱,然而私底下她并不是如此。三房里一众下人对她死心踏地这就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只是随便任人欺负的可怜虫。而且,照她的理解,徐少川应该也不会对一个软弱无能只能逆来顺受的人深爱到非要求娶到她不可的地步吧? “还不是因为你父亲过世得早?”杨氏站起来,背过身去取架子上的扇子,半日没回转过来。 徐滢总觉得她是故意不让她看见脸,想想也就不问了。 探探看看外面,冯夫人已经打道回府了,上房里两个婆子正抬着食盒从墙上十字窗前路过,她这里忽然也饿起来了,才想起原来早饭都没有吃完。 诚如徐滢所猜测,老太太的威风逐渐摆出来了。 这一日不但打了徐冰,给冯氏立了规矩,那句不得再与冯家下人私下接触的话摆出来,冯夫人也落了个没脸走了。这是冯夫人自己打着徐家孙女挑唆下人跟冯府下人接触的由头来的,人家老太太这也是就着你的话回过去。她又还能说什么? 徐滢本来打算找点什么事先探探府里对于三房想分家的反应,现在决定静观其变。 虽然说她与端亲王有条件在,可他们上头还压着个太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婚约才能定下来。更不知道这婚约最终会不会算数,眼下他那边都顾不及,哪来那么多精力专攻她分家这事?正如他说的,这是她的家务事,他能在关键时刻帮他一把就很可以的了。 徐镛没有意见。 他这几日衙门里事情忙,卫所下面又出了点事,连宋澈都忙得焦头烂额。他没空理会这些。 徐少泽回来一听说徐冰又闹出这么个破事来,不免又把她给臭骂了一顿,可怜徐冰才挨了打。一只手还肿得跟血馒头也似,这里又被骂,竟连晚饭也没吃,扑回屋里哭去了。 冯氏将要责务徐少泽。徐少泽又被老太太叫到了上房。骂了一顿夫纲不振治家不严,徐少泽灰头土脸出来,把冯氏又反过来骂了一顿。 二房里笑得隔着院墙都听得到打嗝声了。 三房倒是平静,但徐滢也嗑了小半斤瓜子儿。 宋澈踏着斜阳回到王府,沐浴的时候想起打从知道这婚讯就没见过徐滢,内心随着洗澡水荡漾了一下,然后就跳出来穿了衣服,说道:“我要约徐镛吃饭。你去徐家传个话。就在他们附近的昌兴楼。我要最好的房间。” 流银幽怨地瞅了他一眼,勾着头下去了。 商虎这里想了想。凑上来道;“爷确定说的是徐镛?” 徐镛这里正准备举筷就收到了帖子,一看纸上还印着暗花,一嗅还有着香气,便叫来徐滢,丢了给她道:“这哪是来约我的?”低头扒起饭来。 徐滢一看也乐了,想想就揣在怀里回了房,换了衣裳溜了出门去。 到了约定的房间,人家已经头戴翼善冠,身穿衮龙袍,脚蹬云头靴,坐得笔直在屋里了。 见到徐滢来,他目光放了光采,却是又摸着嘴巴咳嗽:“怎么是你?”还真是心有灵犀。 “你哥哥吃过饭了,这个约我来赴也是一样。”徐滢扬唇执壶给他倒茶。 宋澈捏着下巴,好容易才严肃地接过了这杯茶。 流银他们通通都在门外,见到徐滢大摇大摆进了门,他问商虎:“这个就是徐镛?” 商虎身子立得笔挺,盯着楼下默了片刻,眼珠儿溜半圈对准他:“徐滢。” 流银大惊:“这就是徐滢!” 冤家呀!在程家受了他一礼,后来在衙门里又被她压迫着当了半日清扫杂役,天杀的,老天爷怎么不想个办法收了她!这女人一定是觑觎他们主子的地位权力,一定也跟天下大多数女人一样是肖想着当他们世子妃的,这个可恶的女人! “咦,你们怎么在这儿?” 流银这里正默默地打算着怎么清君侧,忽然面前就停住了两个人,却是许久不见的程笙带着小厮。 还没等流银回话,程笙已说道:“你们主子在这儿么?跟谁呢,我瞧瞧。”说着要来推门。 商虎目睹过程笙怎么绞尽脑汁要揭穿徐滢的,连忙抢在前头挡了门:“抱歉了二爷,我们爷正跟特别重要的人见面。” 流银冷哼了声,拢了袖子说道:“什么重要的人?不就是那个徐” 话没说完,身后哪个侍卫就死命揪了下他屁股。 他疼得转过身,横眉瞪过去,面前一排的棺材脸,根本看不出来谁是凶手。 “徐?徐镛?难道是徐镛?” 程笙多精明的人,一下就捕捉到关键了,上次在程家,他都把话暗示到那个份上了宋澈都没听,他气得后来也没怎么找他。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她居然还在蒙宋澈? 连忙趴在门上看了看,果然看到宋澈旁边坐着的人正是她! 他立马道:“开门!” 外头正纠结的时候,屋里气氛很好。 宋澈叫了很多菜,但是他都没有吃。 因为他觉得肚子很饱,如果一定要添点小菜,那么看着她坐着就够了。 当然,其实他也没有说什么话,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要说些什么,当然当然想说的话也还是有的,有很多很多,一想到就让人脸红心跳,但是他没脸说出口。 他发现他不但不会说谎话,更不会说情话也许改天他得去找太子聊聊,太子跟太子妃感情很不错,而且太子妃总被太子哄得团团转,他要跟他学习学习(待续) 今天插个太子的小番外: 太子七岁时皇后带他去大臣家里做客。 席中喝多了点,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出来方便。 半路实在憋不住了,只在就近找了个假山石掏了裤裆。 一泄如注通体舒畅,谁知睁开眼后眼前却突然多了个圆滚滚的脑袋!是个睁着一对圆碌碌的眼盯着他裤裆的丫头片子 他仓惶之中捂着裤裆夺路而逃! 半刻后他突然又立定回头,拂拂衣襟提提裤头,淡定而又邪魅地走回来,笑眯眯弯了腰,掐一把还瞪圆着眼的小姑娘胖乎乎的脸蛋:“小妹妹,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哟,不然的话你会怀孕的。” 若干年后,这个小妹妹果然就在东宫里怀孕了。(未完待续。) 155 吃饱撑的 徐滢看一眼对面红扑扑一张脸如痴如醉的他,心情也是很不错的。 宋家的男人长的都很耐看,包括中年发了福的端亲王。但端亲王的发福在宋家人是个例外。 宋澈身材很修长,身上极合身的衮龙袍衬得他英武又贵气,躯干四肢比例极好,隔着布料几乎也能想像得出他的肌肉有多么紧实当然,扯远了。 总而言之,对着这样的少年不管做什么,心情都会不错的。 尤其眼下的他居然还有些腼腆。 前世里跟驸马和董畏见面时,那两个也是不敢看她,总是趁她不备时才偷偷看她一眼,那眼神跟大胤天下任何一个男人没什么两样,面前的宋澈,也是不敢直视,但他的眼神却端正多了。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正经,他的脸又更红了些。 她摸了摸老脸,直起身道:“听说衙门里很忙?” 说到军务,宋澈立刻就回神了,他咳了下说道:“廊坊那边又出了点事,本来卢鉴接手之后军户们基本安抚下来,但是近来他盘查卫所辖属土地的时候又发现了一点问题,有些土地竟然并不是落到了包括梁冬林等贪官们的手里,而是被一些不知来历的人买了去。” 徐滢拿帕子擦了下手,说道:“是不是当地的劣绅们?”军户土地虽由驻军提供,一般不会出现土地买卖情况,但是既然卫所军纪腐败,当有些军官碰上需要钱财补仓的时候谎报土地数。扣下来与地主乡绅们勾结售卖,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是。”宋澈摇头,“这几日便与吏部户部在同查。不是他们。”说到这里他忽然道,“还有件很可疑的事情,我在派人去廊坊跟卢鉴接洽的时候,当夜曾经出现过一批人,他们武功高强,同时剑法很不错。” 徐滢微顿,“他们对衙门里的人下手?” “那倒没有。”宋澈凝着眉。“只是他们有发觉这些人存在。” 徐滢沉吟起来。 正在这会儿,随着门口程笙说话声,门就被推开了。 程笙一进门就见着他们俩面对面坐着。气氛舒缓又暧昧,心里立时打了个颤儿。 宋澈看见他满脸惊讶,但徐滢却只是象征性地挑了下眉。 “啊哈哈哈哈!真是巧啊!”程笙什么都不厚就是脸皮厚,他一路打着哈哈坐到宋澈隔壁。一面自来熟地唤人拿碗碟餐具。一面又接着刚才的话说:“早知道你们在我就不在旁边订位啦!来来来今儿这顿我做东,二位想吃点什么我来我来!” 流银火速跟着冲进来当伙计端茶倒水,然后立场鲜明地站在了程笙背后。 徐滢似笑非笑望了他们俩一眼,又望了望已经黑了脸的宋澈,拿勺子挑了一点羊乳羹自顾自尝起来。 “你过去!徐镛坐过来!”宋澈眼一横扫过跟自己胳膊碰胳膊的程笙,毫不客气地下着命令。 程笙没笑完的一串哈哈停在喉咙里,屏息的这片刻就呛得变成了咳嗽。 “那个,咱们好久没见了。我想跟你坐近些显得亲热” “我不想跟你亲热!”宋澈甩了记眼刀过去,目光在他脸上扫完又扫。 程笙顿了有片刻。且把喉咙里这口气给顺了,然后撑着桌子站起来,忍辱负重地瞪着徐滢而走了过去。 徐滢笑眯眯起身,揣着袖子走到宋澈身边坐下,先喝一口汤,再吃一口鳜鱼,美美地看一眼对面咬牙切齿的程笙和流银,忽然伸递了杯子到宋澈面前,说道:“大人请给我倒杯茶。” 宋澈就给她倒了一杯。还顺手给她递了过去。 程笙目瞪口呆,流银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平日里连只鞋都不肯自己穿,眼下居然给这丫头片子倒起茶来?! 宋澈完全无视他们俩。 程笙这家伙真是好比烛台上的烛,庑廊下的灯,对于这种不合时宜照过来的光线,有必要因为他而灿烂么? 他给徐滢布菜:“我觉得他们的鸭茸野菌汤做的好。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很好。”徐滢笑眯眯冲他说道。“只要你觉得好的,我都觉得很好。” 宋澈整个人都醉了!脸上又发烧,连忙低头喝了口汤压惊。 程笙抱着一手鸡皮疙瘩,话都说不好了:“你们!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 他受不了了,他要吐血了,这个徐滢敢勾引宋澈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么恶心的话!她这不是赤裸裸地挑衅么?!他掼着杯子说道:“你们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我又没请你来。”宋澈抬起头,又是那副夜叉样了。 程笙差点没被他噎死。 这也就是他!要是换了别人,别说他早八百年就走了,他压根连进都不会进来!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他就一个姑姑,也就这么个表弟,他的事他能不理吗? 他忍住心头那口老血,自己倒了杯酒喝着,说道:“我就是吃饱了撑的,行了吧?”说完咬牙扫了眼徐滢,又跟宋澈道:“你能不能让她先出去,我跟你说几句话?” “不能。”宋澈望着前方,话音断得比刀子切得还要利落。说来说去不还是那些废话?要不是端亲王交代过他千万不能在太后那里挑明之前把订亲的事说出来,他早就把他轰出去了。 程笙深吸一口气,望着微微笑过来的徐滢,放了杯子,反也笑道:“徐大人可真是好手段。” “过奖。”徐滢扬唇颌首。 程笙抖开扇子猛摇了两下,又道:“听说徐大人的外祖乃是江南杨家的杨若礼先生,想必大人也学富五车博学多才。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个传闻,说是某朝某代某户人家里出了只会下蛋的公鸡,能司晨的母鸡,还有个能替男人上衙门的小姐?” 流银简直要冲他竖起大拇指! 门外商虎他们却在叹气。他们到底要不要去提醒一下程笙?打断人约会是不道德的,是会遭天谴的,打断了狮子约会,那等于得罪了整个九天啊!真不忍心见他被虐成渣。但是他们不能提醒啊,他们是有原则的侍卫,主子的秘密怎么能随意透露呢? 好吧,到时他们会帮他收尸的。 发现可能很多银都没有看我前两天发的通知,再说一下,两更只是暂时这几天,很快会恢复三更的哈!(未完待续。) 156 情敌难防 “你这么闲,不如明儿起帮我去廊坊出公差?” 果然,徐滢还没说话,狮子毛就立起来了。 程笙也忍不住了。跳起来指着他:“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她根本就不是真心” “如谦。” 程笙正光火之际,门口忽然有程筠的声音传过来。他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招手:“你来的正好!快过来快过来!” 程筠望了眼宋澈,跟程笙道:“老远就听见你乍乎,就不能收敛些。”走到近前跟宋澈施过礼,然后跟徐滢微一颌首,在她对面坐下来。 徐滢却没想到他也会在这里,不由收起面上戏色,笑道:“小侯爷别来无恙?” 程筠微笑,端端正正望着她:“托澜江的福,一切皆安。” 他这一来气氛就更加微妙了。 宋澈心不在焉,他本来就是来跟徐滢吃饭的,如今从两个变成三个,从三个变成四个,要说多么高兴,真没有。何况这个程筠曾经还跟徐滢去逛过寺庙,还不知道他们私下里有没有再见过,如今他又这么巧过来,简直不能让他放心。 他便很心机地把自己尝过还不错的菜推给她,还帮她装汤:“多吃饭,少说话。” 程筠望着徐滢碗里的蹄膀,忽而微微一笑:“澜江这么瘦,是该多吃些,但眼下天热,饮食宜清淡,蹄膀就不要吃了。”说着他伸手招来伙计,说道:“我上次还留了些血燕在这里。你着厨下好生炖成两份,回头送到兵部左侍郎徐大人府上,给他们的三太太和大少爷。” 说到大少爷的时候他着重望了望徐滢。 宋澈也怔住。看了眼双手扶膝端坐的她,忽然也抬起下巴叫过来流银:“徐府的三太太厨艺不输这里的厨子,既然天热宜吃清淡的,那你这就回府拿十斤血燕送给徐三太太,就说请她随便炖。炖完了我再送。” 程滢举杯静默。 屋里其余人像是陡然被雷劈了,半日都没有人动弹。 徐滢愣得够久,打了个哈哈:“其实我一吃血燕就流鼻血” 程筠微微一笑。“我久病成医,改日可以帮你把个脉。” 宋澈深吸一口气,“看病这种事。还得找行家,你什么时候吃到流鼻血,我什么时候给你传太医。” 徐滢想冲回去换徐镛过来了。 程笙和流银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门外侍卫早把小心脏捧得高高地了,自古红颜多祸水。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程筠跟宋澈这辈子啊不。恐怕往上数三辈子都没有过同时看中过什么东西,现在他们居然同时看中了一个女人!这太可怕了!他们俩打架他们是要帮着宋澈打还是上去拉架? “你们俩没事儿吧?”这里正各自都吊着口气落,程笙这里说话了。 宋澈和程筠齐齐把目光调过来,四只眼往他脸上每个毛孔都瞪了一遍才收回去。 程筠微笑举箸,吃了口鸡茸。 宋澈牙酸到简直已经咬不动菜。 明明端亲王都已经说了徐滢是他的媳妇儿,而他居然还不能公开!他不能公开,就会有人抢,就连程筠那么无欲无求的人都盯上她了。要是被他抢去了如何是好?程筠人长得很,又斯文又博学。人还聪明有脑子,跟她很相配啊! 他屁股底下好像长了针,不只是吃不下菜,连茶都喝不下去了。 “我要走了。”他牵住徐滢的手站起来,生怕他们看不见似的举到他们面前:“我要送她回去!” 程筠没说什么,两眼盯着对面已空了的凳子,直到他们出门。 程笙对着他俩背影愣了半日,忽然指着外面:“你刚刚不是还斗得挺欢吗?怎么这会儿又不去了?” 程筠默了片刻,而后执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轻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 程笙立时绝倒。 一路无话,马车直接驶到了徐府角门下。 徐滢正要下车,宋澈却忽然已上了来,脸红红半蹲在她面前,手扶着车壁,嗫嚅了半日说道:“你说话会算数的吧?你答应了王爷会嫁给我,就不会再嫁给别人了对吧?” 徐滢愣住。 他顶着张红到滴血的脸又说道:“我其实很喜欢你的,没想到你也会愿意嫁给我”跟蚊子呐呐般说到这里他已经再也说不下去,也不敢看她,掉头下了车,跨上马背便如兔子般往街头掠去了。害得后头侍卫们掉头不及,连打了几个踉跄才站稳。 徐滢端坐在车内,扬唇咀嚼了好一会儿,才又下马车。 徐家这一夜平静。王府荣昌宫这边宋澈却像是直接开成了一朵花,灿烂了一整个晚上。 不过商虎他们倒觉得他更像是打算灿烂到天荒地老变成朵不死神花,因为翌日早上起来,他脸上的笑容简直像是时刻在发春。只苦了不知道徐滢早已经内定成了他主母的流银,为着宋澈遇人不淑很可能被骗**而愁到天亮才合眼。 冯氏觉得徐老太太有些变了。 打从冯夫人来过之后,老太太的气性也大起来,除去那日里重罚了徐冰不算,昨日忽然又招身边的管事娘子来拿府里所有下人的花名册。 她不过就是问了句老太太拿这个做什么,那娘子就皮笑肉不笑说“大太太若是不肯,奴婢也只好回去就这么回老太太了”,把她噎得半日都说不出话来,闯到上房去告状,老太太反倒还怪她行事推托。 她回房发了一回狠,又沉思了半日,也想明白这里头因由了。 娘家不撑她了,于是徐家也不再把她当回事。虽然说早就明白自己在徐家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却没想到她竟这么沉不住气,这过河拆桥的手段未免使得太狠! 不过她怎么着也是徐家的宗妇,老太太除了仗着婆婆的势压压她,还能怎么着呢? 她有诰命在身,徐少泽的侍郎之官也是靠她才得来的,她就是不能再一手遮天,总也不能让别人看了热闹去! 下晌看着余延晖给徐冰换了药,又回房琢磨了一阵,等到傍晚徐少泽回府,便就催促他去找崔嘉。 崔嘉这几日已经伤好上任了。 他对冯清秋一番心意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的,借他的口去催崔伯爷夫妇,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 徐少泽没有反对。 冯氏母女在崔家捅出那么大个篓子他也有份,最近许多人知道冯玉璋已不睬他,也跟着落井下石。好在他素日人缘算好,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有人踩他,总还是有人撑他。 虽然徐冰的蠢笨很可能帮不了他什么忙,但她已经是崔家的媳妇,当然也只能让她尽快嫁过去,他才好寻找机会缓和与崔家的关系。 翌日早上他就找了个由子去了金吾卫。 崔嘉见到他便没好气,但徐少泽是他的上官,他还真不敢在差事上跟他斗气。 徐少泽就说道:“崔将军的婚期定了不曾?” 崔嘉颌首:“还在议。” 徐少泽轻叹:“冯家这两天的事儿,不知道将军听到讯儿没有?” 崔嘉愣住,徐少泽却已经在深深看了他一眼过去,走远了。 世上最危险的事情不是有人盯上了你,而是你有软肋给人抓。崔嘉的软肋就是冯清秋,虽然知道徐少泽定然没安什么好心,可是他也终于还是没忍住,下衙之后就着人打听起冯家这两日的事情来。 冯府治家极严,但既然徐冰能钻空子进去,那么只要有心,自然崔嘉也能打听到想听的消息。 “秋姑娘这两日又病了,据说是因为小侯爷冷落她而病的。”下人这么说。 崔嘉一听身上血就往脑袋里冲了,冯清秋居然还在惦记着程筠! 从前倒也罢了,他知道自己不如程筠,他也控制不了她喜欢谁,可如今皇帝都已经给他们俩赐婚了,她居然还惦记着他!竟然还因为程筠而病了,她把他这个未婚夫置于何地?! 他咬牙砸了一拳桌子,起身就到了崔夫人房里。 崔夫人最近愁得白头发都出来了,见他进来还是放缓了神色。 崔嘉道:“按规矩赐婚百日之内就得成亲,这都十多天过去了,咱们家怎么还没有下聘议婚期?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崔夫人安抚道:“我们正在办呢。” “正在办正在办,总是这句话!”崔嘉狂躁地,“再不成亲,难道母亲是想看着秋妹妹跟别人跑了才甘心吗?!” “跑了?”崔夫人抬起头:“跟谁跑?” 崔嘉噎住,倒是也说不出冯清秋惦记着程筠这样的话,咬牙跺了跺脚,便就又冲出去了。 崔夫人有自己的烦心事,暂且倒也懒得理他。 只是崔嘉都急成了这样,晚上崔伯爷回来,她少不得也要告知。 “你也别怪嘉哥儿,就是他不催,这事还是得抓紧办的,不然到时扣咱们个藐视皇恩的帽子便说不清了。” 若没有崔夫人这句话,崔伯爷还真打算训斥崔嘉几句的,打从跟三房退了婚,形势完全被动了,五千两银子虽是已经解决,但两个儿子的婚事呢?若不是连在一块倒也不急,偏生是同个时候,而且还都是皇帝发了话的! 感觉小侯爷也挺可怜的哈,到处惹人嫌~~ 之前那个雪蛤汤我还得找时间改改。。 。(未完待续。) 157 共谋前程 最近他绞尽脑汁想的就是如何筹钱,而重中之重则是如何从徐家三房手上拿到那份东西! 他顺着屋中央徘徊了十几遍,最终道:“你明儿着媒人上冯家吧,聘金先从你手上出,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想来也觉跟妻子要嫁妆钱没脸,她扭头望着地下又道:“这两日有空你再到徐家去一趟,隐晦些问问杨氏!如果她能交出来是最好,万一不能,我再想办法!” 说完出了门去。 崔夫人一叹,也默下来。 崔夫人往冯家这么一走,这婚事就正式张罗起来了。 朝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亲王听到这消息也坐立不安。他也想办喜事儿娶儿媳妇,而且他的儿媳妇可不比冯家小姐差,奸坏奸坏的,还会帮他调教笨儿子,娶回来镇宅多好! 可是太后那边这块石头不好啃,自打皇帝探过她的底之后,这几日她老把程淑颖往宫里带,还话里话外地说到程家这么些年多么规矩,程筠几个子弟多么优秀尤其是程筠,弄得他现在压根都不敢往慈宁宫去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掉进她陷阱。 好在离皇榜期限还有半个多月,还是够时间想办法的。万一不行,就来强的嘛! 所以最近也是在煎熬里度过,一面听着崔冯家议亲的消息,一面也琢磨着到他这里时又该怎么操办,没办法,当爹的不为儿子操心为谁操心? 王府这边还提不了亲,徐镛也没着急。 经过崔家这件事后。他对于徐滢的婚事,甚至乎对于端亲王府要聘徐滢这件事他心态已经放得很平,反正不管怎么样。当初决定和崔家退婚时他就做好了照顾徐滢终生的打算,如果王府能娶,那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能,只要这消息没传开,他也不会说什么。 徐镛不急,徐滢就更不急了。 陆翌铭日前又到府里来串门了。徐滢这才想起过不了几日他们老太爷便要做寿。同陪坐了会儿,看着天色还早,便就着侍棋跟着一起出了门。往袁家铺子寻袁紫伊去。 袁夫人路氏自在袁紫伊手上吃了那么个亏后,彻底老实了,其实不老实也不行,袁掌柜袁怙这些年虽然全听信了路氏的。但到底虎毒不食子。回京后听得保长说起路氏的罪恶,顿即便命她把帐本钥匙全交了出来。 尤其是袁紫伊又不是个会给留机会喘气的主儿,袁怙不治她袁紫伊也会治。路氏倒台后袁紫伊又小试牛刀改了柜上几项陋习,使得生意越发兴旺,于是袁怙也渐渐对女儿改观,并且也暗悔往日未曾关心她,眼看着到了说亲的时候,恐怕持家之道半点不会。索性把钥匙帐本交了给她。 袁紫伊拿到钥匙才知道袁家其实并不只这一个铺子,大大小小的绸缎店也有十二三家。只是袁怙为人憨实,并且被其吃了一辈子苦的母亲教导财不露白,所以一家人才窝在这铺子后头的后院里住着,而正式的一座三进宅子却只有乳母带着袁紫伊的两个弟弟以及一帮下人住在那里。 听说有座三进宅子袁紫伊心里就踏实了些。 前世里再苦那毕竟也是首辅家的大小姐,衣食住行上是怎么也不输人的,这辈子落到只能做个商户家的小姐已经够惨,还住在那样的小破院里,说实话,她穿过来当场没立刻碰墙再死一次已经很坚强了。 为了提高生活水准,改善生存环境,她开始着手改造袁家的形象。 改造袁家的形象也就是提升她自己的形象。 首先是号召掌柜的得有个掌柜样,不能再住在铺子后院里住了,得正正经经地搬回主宅去,强调内外有别,帐目细分。当然光劝说袁怙改变他的观念就费了她不少唇舌,但是到底还是让她给争取了下来。 然后宅子里买下人,立规矩,又测试袁家两个少爷的品性,最近哪里还抽得出时间去找徐滢? 当徐滢绕了许多个弯找到位于城东翠玉坊的袁府时,看到她一身光鲜地带着两个垂目叠手走出来的丫鬟时,也是愣了愣。 “怎么样?”袁紫伊摊手指指齐整如新的宅院,“我这阵子没少办事吧?” 徐滢瞅瞅四面行动无声的下人,又瞅瞅屋檐上一丝不苟站成一排的麻雀,倒是很给面子地击了两下掌:“你牛。”虽然说还是只是个小富的商户,连个财主都称不上,但无规矩便不成方圆,这么短时间能让她把一众下人调教成如今这么样,也是不容易了。 “你要是能亲手炮制出个首辅来那才叫牛。” 徐滢拢手坐在她房里炕上,吃着她才买来的葡萄说道。 袁紫伊伏上炕桌:“首辅不敢说,谁要是娶了我,我肯定会让他活得人模人样的便是。” 徐滢揪着眉心,捏着葡萄,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谁会瞎了狗眼。” 袁紫伊拉下脸:“怎么说话呢?” 徐滢拈着葡萄在手里揉来揉去:“难不成你还真打算这么下去?”虽说大梁商户地位有所提升,但跟官户比起来又还是差了老大一截。原先她们俩斗得死去活来那阵,她当然是不会操心她的,可既然都过去了,那就还得往后看。 她在大梁一没朋友二没可靠的亲戚,徐镛虽说有前途到底也缺少援助,袁紫伊前世可是首辅家的小姐,家里世代书香,比起冯清秋又不知强到哪里去了。她不嫁个官户当个少奶奶大家互相帮忙,努力往权贵的路上努力奔去,窝在这里小宅院里教丫头,不是浪费人才了吗? 袁紫伊愣了下:“要不然呢?” 徐滢斜了她一眼:“你就没想过让你爹出钱捐个官什么的?” 捐官虽不比科举出身,但怎么说他也是官,她日后就有嫁入官户的资格了。 袁紫伊深深看了她一眼,坐起来,“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了不得的法子来。大梁朝廷又不缺钱,如今哪里有多少官位放出来捐?就是碰上有,价钱也是头虎。大胤捐个县令是六千两银,到这里绝不少于一万两,凭袁家这点子家当,能说拿就拿出一万两银子吗?” 争取周末恢复三更,万一不行,最迟就周一。 .(未完待续。) 158 言外之意 徐滢愣住:“你问过了?” “那是自然!”袁紫伊嗤道,“你能想到的事情我当然也会想得到,我就是因为问过知道做不到,这不才努力地想赚钱。要为人上人,当然还得走仕途啊。” 徐滢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果然她们的观念还是一致的,只要观念一致那就好办。 “那我回去想想有什么路子可走,如果钱能少点的话,能捐还是早些捐个的好。”如今袁紫伊能求助的也只有她了。但是她又想到:“你爹会不会同意去当官?” 袁紫伊也是一愣,毕竟让他正经住回宅子里都花了她不少功夫。 “会吧?”她说道。 反正不会她也会让他变成会的。 再说就是不图袁怙,府里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是亲的,九岁,一个是路氏生的四岁。不管亲疏她如今对他们都没建立起什么感情,如果庶出的那个有前途,她是不介意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的。袁怙再不喜欢出风头,总得为自己的儿子着想吧? 这里又唠了两句徐滢就起了身。 袁紫伊送她出来,顺道问起她跟崔家的婚事。 徐滢虽然觉得往事不堪回首,但难得她百忙之中还分得出心来关注她,便就也把来龙去脉跟她说了。 袁紫伊目瞪口呆,最后发表感慨:“果然贱人哪里都有!”偏头一想,又道:“那你跟那姓宋的怎么样了?”她可没忘了被她扑倒在地的事! 徐滢笑得合不拢嘴:“就那样。”得来袁紫伊深深一道鄙视眼。 回到府里的时候正碰上杨氏从上房出来。徐滢便就立在庑廊下等她。 杨氏面色略显沉凝,原来老太太听说陆家要做寿,问起府里有谁去?往年陆家办什么事都是冯氏一手办了。府里也不会安排人去,这次老太太问起,杨氏便只好将徐镛兄妹会去的事说了。谁知道黄氏听后表示既然三房去了二房不去也不像话,便说也去。 “谁还看不出来这其实是老太太的意思,她想跟冯氏较高低也由得她们,只是别把咱们扯进去。”杨氏边说边牵着她往房里去。 进了门坐下,徐滢斟了杯茶给她。正要说话,这里苏嬷嬷却端着一脸疑惑进来道:“崔夫人说明儿来拜访,着人来问太太明儿在不在府里?” 杨氏和徐滢都愣了。杨氏凝眉:“是来拜访我?还是来人弄错了,其实是往长房去的?” 苏嬷嬷把手里帖子递上来:“瞧过了,确实是给太太的。”杨家过来的丫鬟下人都识字。 杨氏看看这帖子,皱眉递给徐滢。 徐滢沉吟道:“母亲还是见吧。原先我就疑心他们家为什么会那么执着想跟我们结亲。要不是徐冰那么闹腾。这婚还退不下来,她过来必定是有原因的。” 杨氏点点头,让苏嬷嬷着小厮去回了话。 正巧徐镛又下衙回来了,徐滢随着他进了拂松苑,等他更衣出来,便问他道:“哥哥可曾听说朝中有没有可捐的官缺?” 徐镛停下看了她一眼,才继续往腰上挂着禁步,说道:“谁要捐官?” 徐滢笑了下。“就是上次撞倒你的那个袁姑娘,他家里想捐个官。”徐镛是个有心人。他既然已经察觉到她来历可疑,若是再对袁紫伊的身份加以隐瞒,必定会引出许多误会。 徐镛顿了下,想起来,回头道:“你不是说那袁姑娘家里是个做小买卖的吗?哪里有钱捐官?” 徐滢道:“不瞒哥哥说,其实袁姑娘是与我在上衙那段时间不打不相识结识的,原先没想到会跟她做朋友,所以就随口扯了个谎。其实她们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开了十几间铺子,目前想捐个小官,但是价钱又贵,就托了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路子可走。” 徐镛想起让金鹏打听出来的那些讯息,坐下来,接茶瞥了她一眼:“我都是凭刘家去的衙门,哪里能有什么路子?” “你帮着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缺儿也行。”徐滢这么道。 徐镛算是应了。 翌日早上送走徐镛后,徐滢便上正房与杨氏等待崔夫人上门。 崔家已经请了媒人与冯家议婚,只要解决了聘礼的事,剩下的都好说话。而这次虽说两家关系也有了裂痕,但冯家权力摆在那里,冯清秋又是冯夫人的心肝宝贝,不可能当真就这么闹僵下去。毕竟日后她们总也还要登门看望冯清秋的罢? 就是不冲这层,也要替冯清秋做着面子,以防崔夫人来日仗着婆婆的势拿捏她不是? 崔家送去的聘礼单子是一万两整,外加必备的彩礼。总共也就是一万二千两左右。就这也把崔夫人私房垮掉了半边江山。眼看着崔静茹也要议婚了,剩下那半壁江山也眼看保不住。 当然外头是没人知道的。 能够出得起一万出头聘礼的人家也不会很多,所以崔家此举还是给了冯家面子的。 这消息传到冯氏耳里,她就又忍不住激动了。 虽然说老太太并不可能真把她拿捏得死死的,可起码日后想在公中扣下些体己是不行了。她当初嫁到徐家嫌妆看着是有六十四抬。可同样数量的嫁妆究竟值多少真金白银,区别可就大了。起码她手上没有田庄,铺子也只有城北两间小铺子,想靠它们积家财,那是做梦。 如果崔家给徐冰的聘礼也有一万两,这个数就足够她给徐冰置份可观的嫁妆了,就是再添也不多。 而崔家往年给三房的赠礼就很大方,看来这崔家还真是嫁对了。 因而听说崔夫人到了府里,还以为是往长房来的,连忙换了套衣裳迎出去,哪知道走出门外却听说去了三房!想想这眉头就皱起来了,这崔家都已经跟三房退婚了,怎么如今连她这个正牌亲家母不来拜访,反倒是去了三房!难不成还想着徐滢不成? 这里坐着生了会闷气,恰巧徐冰又来了,怕她又生出什么夭蛾子来,便就使眼色给丫鬟,让她去三房那边盯着。 杨氏仍是家常装扮,由徐滢伴着在正厅里接待崔夫人。 徐滢也只穿着件八成新的浅碧色加白色相间的水田衣,髻下插几枝珠花,坐在那里不说话,显出素日少见的娴静,但那举手抬足之间散发出的气度,哪怕不说话,也能压人三分。 崔夫人不去在意她,只陪笑着与杨氏道:“这退婚的事,我们也是无可奈何,本来我和我们伯爷都一直是属意滢姑娘的,可谁知道”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我们伯爷总觉得对不住太太和滢姐儿,所以老催着我过来登门道个歉。” 说着她从丫鬟手上接过个锦盒来,放到与杨氏之间的茶几上,开了盒盖。 里头是对羊脂玉的镯子,少说也值好几百两。 徐滢扫了眼便就坐端正了。崔家这当口竟然还舍得出几百两银子来登门,可真稀罕。 杨氏打从崔夫人提到这档子事起脸色就没好过,她看也没看这盒子,便说道:“想是夫人记错了,不知道咱们家什么时候跟贵府有过婚约?” 崔夫人怔住。 没等她接话杨氏又说起来:“我们滢姐儿还没许人的呢,夫人若是来拜访亲家母的,恐怕走错了门。” 杨氏也是气崔嘉太不把人放在眼里,这才没忍住出声扎了她。 崔夫人一向体面,什么时候又受过这等奚落?当下脸红一阵白一阵,好歹咬牙忍了下来,说道:“太太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两家没有正式婚约。” 杨氏面色缓了缓。 崔夫人坐着也是难受得很。但若不这么样,又怎么才能拿回那东西?不拿回那东西,又怎么扭转崔家如今眼下的状况?所以她还是得忍的,“我今日过来,是还有件事想问问太太,当年三老爷过世之前,可曾留下过什么话没有?” 徐滢瞬间支起了耳朵。 杨氏凝眉抬头:“我们老爷意外亡故,回到家里已经落了气儿,不知道夫人这意思是?” 当着人家寡妇的面打听这些,崔夫人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她忙说道:“我也就是顺口问问。两家十来年的交情,就算是当不成亲家,我跟我们伯爷也还是关心镛哥儿和滢姐儿的。” “那就多谢夫人了。”杨氏不紧不慢地说着,神色始终平淡,“只是这心意我们却不敢收,还请夫人拿回去。”她冲徐滢使了下眼色。 徐滢将那盒子盖好送回来,说道:“徐滢也多谢伯爷和夫人惦记,只是有些创伤到底不是几件东西就能平复的。” 崔夫人看到她这副嘴脸心里不由咬牙。她还好意思说创伤?也不知道女扮男装伙同宋澈打伤的崔嘉又算什么!但她面上又怎么敢表露?家里也实在缺钱,既然都送回到手上来了,她也就收下了。 杨氏这里端了茶,说道:“大太太忙什么呢?” 崔夫人情知这是在催客,又没办法再套出什么讯息,便只得就坡下驴,起身告了辞。(未完待续。) 159 快从了我 冯氏这里早等在三房外了,见崔夫人出来连忙迎上去。 崔夫人哪里耐烦跟她罗嗦,略略点了个头就出门去了。 冯氏气得后槽牙都咬酸了。 徐滢伴着杨氏回了房,心思却还在崔夫人先前那话上。 很明显崔夫人并不是真心来赔什么罪的,崔家的目的应该仍然还在三房上。但是三房又有什么东西好令他们图谋的呢?眼下他们家最缺钱,图谋的也只能是钱,三房小日子还算滋润,可跟他们伯府比起来这点钱还不够塞他们牙缝的吧? 她问杨氏:“父亲在世时到底有没有留下过什么话?” “没有啊。”杨氏也是紧凝着双眉,沉吟道:“崔涣出事跟后来你父亲出事相差不过半年,那半年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徐滢默了默,“那当初父亲救下崔涣回来之后可曾说起过什么?” 杨氏认真想了想,缓缓吁气道:“你父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更了,只把当时经过跟我说了,然后就说崔涣主动提出崔嘉和你的婚约,还顺手把信物也给了我。别的,就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徐滢听完,只觉越发地糊涂了。 徐镛因为惦记着徐滢交代他的事,到了衙门里就准备瞅端亲王不忙的时候进去。但今日公务多得出奇,直到晌午快准备吃饭时才好歹找到点机会。然而一问端亲王却说这些事得找吴国公,可是吴国公他并不熟。想想又只好来到宋澈这边。 宋澈正跟几个经历议着廊坊的事,徐镛在廊下略等了会儿,又应付过小吏们热情的招呼声后。宋澈就唤他进去。 听他问起捐官的事情,他想了想从书架上取下本册子来,翻了翻说道:“这些年科举繁荣,县令同知什么的恐怕难捐。咱们衙门底下倒是有几个可捐的,但价钱都不低,都在万两以上。”说着他把册子递给他。 徐镛看了看,果然也皱起眉头来。 宋澈问:“谁要捐官?” “哦。不是我。”徐镛合了册子,说道:“是滢滢的朋友托她问。” 宋澈听到徐滢的名字心里立时便暖了,既是她的朋友。她自己怎么不来寻他?想到这里他就握拳掩唇咳嗽了下,说道:“这个事,下衙后我上你们府里详说吧。” 徐镛深深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走了出来。 下晌宋澈便与徐镛齐齐到了徐府。 这位小王爷再次登门。而且这次还是跟徐镛同路回府,自然又惊动了府里。但是一看他那种板得跟棺材板也似的面孔,也没有人敢上来自寻晦气,只得奉府里两位老爷之命在三房门外候着,看看有无差遣。 杨氏少不得又亲自出来招待,虽然有端亲王跟徐滢那番话在,她也并没表示出与上次来有什么不同,毕竟还没有正式订亲。倘若过后又出现什么意外,她们太过高调。迟早会害到自己。 徐滢拿着纸笔在整理崔涣当年遇事经过,听说宋澈来便也到了徐镛院子。 三个人在拂松院东厢窗下的胡床上吃茶。 徐镛道:“那捐官的事我帮你问过大人了,大人说中军衙门底下有几个闲职,但是价钱也不低。”随后把具体情况说了说。 情况竟然与袁紫伊所说差不多。 徐滢没想到连个未入流的小吏都要万两银子往上,袁家哪拿得出那么多钱?而且要捐肯定不能只捐个末流,怎么着也得六七品才像话。如此熬得十来年下来,袁家两位公子也就可以赴试顶上了。 宋澈注意力始终在徐滢身上,见她一来便说起别人的事,都不曾关注他几分,是有几分不满的。 徐镛望了他两眼,这里便已站起来:“具体事情你们谈,我去看看厨下备了什么酒。” 说着跟宋澈施了一礼,躬身出了门去。 徐滢给宋澈斟茶,说道:“中军衙门底下的小吏,得多少钱?” “最低的从七品盐运使司经历,一万零七百两。”宋澈将怀里的册子抽出来丢了给她。 徐滢看完,一颗心又沉了沉。 宋澈看她凝着眉头,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帮谁问?” 徐滢笑微微望着他:“就是那夜里揣着烧酒和凤爪跟我在泗水庵私会的” 宋澈一口茶喷出来! 她一提泗水庵他就想起被她扑倒强吻的事来! 徐滢挑眉:“大人怎么了?” 他面红如血望着她,勉强绷住道:“没什么。”说完又去看,她却笑得鬼奸鬼奸地,又不由瞪她一眼,一手抚着脑袋看向窗外。 徐滢将那册子合上,说道:“袁紫伊的父亲擅经营,管帐自是把好手。反正中军衙门下也有不少产业,不如大人帮着向吏部和兵部递个话儿,五千两银子,许个六品经历给他,再授个忠显校尉如何?日后正好可帮大人管帐。” 宋澈皱眉:“六品官少说得一万五千两银,怎能少这么多?而且你要的还是实职。” 徐滢道:“凭您的面子这笔数全抹掉都能行了,还差这一万两?”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她懂的不要太多。 宋澈冷笑:“你太抬举我了。”他长这么大就没干过这种事!让他帮她走后门也就算了,还让他跟兵部砍这么多银子,他往后还要不要当铁面无私的宋佥事了? “大人。”徐滢拖长音量,叹气道:“大梁又不缺钱,不过是因为放的官位少才价格高,你就是把这官位便宜点卖给我又怎么了?” 宋澈背转身坐着望向窗外,“不行。” 徐滢走上去,从背后绕到他前面,“日后我会报答你的。” 宋澈望着她凑过来的脸,险些就松了口,但仍是憋住了。 徐滢往窗外看了看,扬唇一笑,忽把脸再凑过去一点。 宋澈都能闻到她脸上的胭脂香了,当下把身子一偏:“你干什么?” “答应我!”徐滢再凑过去。 他一个不稳倒在床上,徐滢跪坐在一旁,肆无忌惮看他血脉贲涨的脸。 宋澈又羞又愤,“滚!再不滚我就喊人” “喊人也是没有用的。”徐滢慢腾腾摇着扇子,“这里是我的地盘,而且哥哥走的时候必然也交代过不要随便闯进来打扰大人,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她拿扇子拂他的耳鬓,桀桀地奸笑起来,“还是快从了我。”(未完待续。) 160 有恩报恩 宋澈无语了。拍开她爪子坐起,翻身跳到窗外,恨恨瞪着她:“我眼下哪有时间帮你办?明儿下晌我就要去廊坊,一去起码好几天,要办也等我回来再说!” 烦死了!虽然他是喜欢粘着她不错,可她能不能别老是动手动脚地!这样子等下让他怎么出门? “又要去廊坊?”徐滢伏在窗台上,终于恢复了正经:“还是为上次你说的那事?” 宋澈没好气地拂着衣摆:“那事没完,我得去查查到底什么来路。” 徐滢想了想,说道:“不如我跟你一起去?” 宋澈心下微动,偏过头来:“你想去?”她能去当然是最好,可是徐镛和杨氏会同意吗?嗯,这个不是问题,她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就像她可以随便摸他一样,他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光明正大带着她在外过夜。 想到这里心下一暖,语气也变好了,“那明天晌午,我来接你。” 说完又瞪了她那双爪子一眼,匆匆出了门去。 徐镛回来时已不见了宋澈,倒是听徐滢说要翌日要跟他同去廊坊,不免数落了她两句。但是也没拦着,女大不中留嘛,何况她自有分寸。 这一夜宋澈情绪也还是高的,徐滢却是忙乎到夜半才歇。 一是崔家那破事儿,总觉得这里头内幕重重。二便是准备着明日去廊坊。 她并不是一时冲动才提出要去,宋澈上次在昌兴楼说到廊坊有神秘人出没时她就放在心上了。大梁盛世,虽然各地小事不断,但据她在中军衙门那两个月所掌握的情况来看。真没几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关键是几代皇帝都没有让他们形成这种敢闹大事的条件。 往常卫所出事,也无非是当地几个胆大将官的阳谋,要动用到神秘力量的,这背后多半不简单。 宋澈虽然还不是她丈夫,总归也没有理由看着他栽在这上头,他答不答应帮袁紫伊是其次。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翌日吃完早饭,她又带着侍棋乘车到了袁府。 袁紫伊叉腰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么想念我。” 徐滢懒得跟她斗嘴皮子,一进门坐在她榻上道:“今儿下晌我要随宋澈去廊坊办差。以防会有危险,把你制的那个荆甲衣借给我。” 袁紫伊不肯:“我凭什么把我防身的东西给你!” “你不借也可以,我要是死在外头,回头看谁帮你办捐官的事儿。”徐滢斜着眼睃她。 袁紫伊嗤了一声。“就是你不帮忙。等我有了钱,自己不会去?”说完她默了下,又说道:“你明知道有危险还去做什么?” “当然有我的用处。” 徐滢望着窗外:“宋澈虽然出身高贵,但他却有自己的志向,不愿意安享富贵,难得他有这么上进,我当然要帮帮他。这次廊坊出现了一批不知来历的对手,什么目的也不清楚。董畏那荆甲衣寻常刀枪是刺不破的。必要的时候,我穿着它起码可保不死。” 袁紫伊把她上下打量了几遍。说道:“都到肯为他舍身冒险的地步了,难不成你还真对他上心了。” 徐滢笑了笑,不置可否。 袁紫伊皱了眉,转身进了里屋。 徐滢这里喝了半盏茶,她就拎着个包袱出来。“既然有危险,那我跟你一起去。” 徐滢抬了头,“你又不会武功,去了能顶什么用?” “我当然也有我的好处。” 袁紫伊伸手从茶盘底下抽出张随手绘的街道舆图来,冲她扬了扬:“我虽然不会武功,但从董畏那里也习得不少东西,除了荆甲衣,我还习了些斥侯术,寻常的追踪并不成问题。再者你此去肯定不可能带上丫鬟们,身边没个女伴你觉得方便吗?” 徐滢愣住。 袁紫伊拍拍包袱,又说道:“我这人虽然没什么别的好处,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就凭你帮我斗倒了路氏,又解决了这身份地位问题,我怎么着也得跟你同甘苦共患难一回!就是要死,咱也抱定跟你一块再穿越的决心!” 徐滢好半天才把嘴合起来。 但她把话说到这份上,她还真没法拒绝了。 晌午在衙门吃过饭,宋澈带着商虎他们便就到徐家来了。 昨儿为着她提出跟他去廊坊这事,他睡到半夜忍不住又重新爬起来挑了几套衣裳塞进包袱,又着人包了好些可口的零嘴儿,虽然说这次是出差,但也不妨碍他跟她好好培养感情。他虽然没有追求过女孩子,也不会程筠那套投其所好,但他也会尽力去做的。 也正因为怀着满腔热情,当看到徐滢身边还有个背着包袱的袁紫伊时,他的脸色就垮了下来。 身后商虎他们脸色也跟着垮了垮。 她带个拖油瓶,他还怎么跟她自由行动?难不成要对影成三人吗?知不知道因为徐滢临时答应加入,原来三日就打算回转他生生把日期又延长了两日?上次在酒楼里被程笙捣了乱,这次又半路杀出个袁紫伊,照这么下去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卿卿我我? 一路上宋澈都没好脸色。 傍晚到廊坊也没见转好,就连跟卢鉴接洽都是由商虎他们代劳。 徐滢无可奈何,跟袁紫伊进了卫所后院里准备给她们的房间洗漱后,便就出门去找。 卢鉴上任之后下大力气整治了一番辖内军户,重新制订了一套规定,底下军户面貌是比从前好多了,同时也应宋澈的要求减少了铺张浪费,所以这次住的地方就安排在衙署后院。 袁紫伊是假称上西郊看姑母出来的,商户人家没官家那么多规矩,姑娘家打小就一个人在外头跑,袁怙也没有表示什么怀疑,反正现如今家都是让她在当了,而且西郊又不远。 徐滢跟她都是做男装打扮,于是各自都有一间房。 而宋澈跟商虎他们住在这小偏院的正房。 徐滢安顿好后,就叩了宋澈的门。 宋澈正在看着卫所的日常帐务,上次捉了梁冬林之后便再没来过,卢鉴上任后的风貌有了不同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卢鉴这套方法行之有效,倒可以考虑总结一下适当推广推广。见徐滢进来,他眼里下意识地有了希翼,但想想她的不解风情,又把脸垂了下来。 徐滢见他面前摆着的饭菜也还没动过,便说道:“做好的饭菜不吃,厨子们会难过的。” 宋澈头也没抬:“不想吃。” 徐滢举箸夹了口菜到他嘴边,他抿唇半刻,瞪她一眼,到底张嘴了。 喂了几口,他眼里好歹有了欢喜之意,脸红红地扯着她袖子示意她坐,自己端着碗扒起饭来。 徐滢托腮望着他,心里也有些漾动,她竟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去讨好过哪个人。而奇怪的是,她就是讨好他,心里也并不觉得憋屈。 窗外商虎他们趴在窗台上,个个屏息凝气起来。 他们这算什么?小两口闹别扭?闹完又和好了? 和好了就好。再不和好,他们都要被憋死了。 “几位小爷这是?” 这里正一个个悬着颗心,卢鉴忽然就带着个捧着一大沓文书的军卒到了跟前。 商虎连忙立正,严肃地说:“我们几个刚才随便逛了两圈,发现卢将军手下做事真是一丝不苟,不但衙署四处窗明几净,就连窗棱缝里的灰都不见一粒,我们十分佩服,正在讨论廊坊的弟兄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卢鉴眼里透着精明,望着他们微微哼笑了声,便就捋须往房门口走去。 侍卫们连忙大声通传。 一室的静默被惊破,屋里两人同时往门口看了眼,徐滢便站起来,跟卢鉴扬唇拱手:“卢将军。”然后暂且出了门去,临走前倒是又把宋澈杯子里茶给沏满了。 卢鉴看着徐滢离去,微笑说道:“出差在外,身边有个徐大人这样细心的人是极好的。” 宋澈脸上有些不自然:“将军可是有什么要事?” 卢鉴接过军卒手上的文书摊在桌上,正色道:“的确是有要事相报。前些日子下官上报了驻军土地数目异常之处后,因为听下面百户长们说到临近的卫所也有相似情况,都是土地被低价抛售出去,而且手法还都差不多,都是趁一地长官遇到窘况时利诱售之。 “下官心中存疑,于是这些日子便着人上周边卫所四处暗访了一圈,得到的消息表明,所查的各个卫所土地流失以及将官腐败的成因有九成以上都如同一辙!海津,通州,廊坊的前任千户长梁冬林,以及河南河北被查的总共二十三个卫所,情况惊人相似!” 宋澈闻言也不由挺直背,拿过他摊开的文书看起来。 越看他眉头就皱得越紧,越看他脸色就越沉黯。 “各地情况不同,民情不同,为什么案情会这么相似?” 他紧皱着眉头,一页页翻过去,上面记载着卢鉴登记的二十三个卫所简单调查过后所得的结果,查的程度不深,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卫所所抽查到的案子里,土地私下外售的成因是相同的!“这些是怎么查到的?”(未完待续。) 161 谁惹的祸? 上一章已经重新写过了,大家有追文的麻烦再回头重新下载一下 “姑太太?”徐滢眯了眼,陆翌铭的母亲? 苏嬷嬷点点头,在徐滢早就指给她的杌子上坐下,说道:“当初我们太太实属下嫁,才过门那些日子徐家也是极看重的,老太太当时还曾让太太帮着掌过一段时间的中馈。 “我们太太心又善,大姑娘未出阁时常爱腻在太太身边,正是因为如此,姑太太也渐渐与咱们太太有了深厚的情分。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姑太太意外身亡之后,咱们太太也受惊病了好久。而陆家那时候又因为陪同姑太太去的是我们太太,所以倒把责任推到了太太身上。 “陆家当时闹的动静挺大的,老太爷当时也责怪太太,太太扛不住病倒了,老爷在上房跪了一整夜,不知道怎么求得老太爷回心转意的,那天夜里老太爷勃然大怒,打了老爷,还昏厥过一次,但翌日老太爷便出面去陆家平了此事。”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徐家连父亲死了也无动于衷?” 徐滢忍不住插了嘴。 她的眼神也随着苏嬷嬷的话语而冷下来,看来不只是这徐家无理,这陆家也没好到哪里去,难道杨氏同去了,就得让她跟着徐少惠一块死了他们才安心吗?这是哪门子道理?想想陆翌铭素日谈吐,这倒也不难想像他在陆家过的什么日子。 “如果只有这些。倒是不至于令得老太太连自己亲儿子死了也不关心。” 苏嬷嬷又接着道,“而是老太爷素疼女儿,因为姑太太的死引发了旧疾。再被老爷那一气,之后不久也跟着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老太太之所以会怪罪老爷,一是怪他袒护太太,二是因为他而致使老太爷匆匆过世。当时大老爷正想让老太爷走关系让他升官,关键时候人走了,茶就凉了。大老爷官没升成,于是也恨着我们老爷。我们老爷过世后,大老爷不关心。后面进来的大太太自然也不会把我们太太放在眼里。” 苏嬷嬷说到此处,已经有眼泪垂下来。 徐滢望着她,再想想杨氏,忽然也有了几分理解。 从苏嬷嬷话里可以看出。杨氏与徐少川感情还是极好的。杨氏当初嫁过来也的确有脸面,事情就出在徐少惠这一死上,以杨氏的心性,就是陆家不来闹事,她心里也必然是难过的。这里已存了内疚,又怎耐得住老太爷一死,全府上下都把过错推到她头上? 就是明面上不说,暗地里那些眼光也够她一妇人受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徐滢一样有颗金刚心。 可是,这真的就是杨氏之所以变得懦弱的全部吗? 一个能够深深吸引到徐少川这种糙汉子的大家闺秀。真的这么容易就被击垮? 她再回想着杨氏,除了不愿生事,似乎也看不出来多么胆小。 她说道:“就只有这些么?” 苏嬷嬷微笑:“姑娘觉得还会有什么呢?” 徐滢竟然无言以对,为解尴尬就继续吃起已经泛凉的汤圆来。 正要唤她回去歇着,忽然前院里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紧接着脚步声与金鹏他们的叫喊声就起来了! 苏嬷嬷面色突变,下意识护到徐滢身前。 徐滢忙把灯一吹,心下也陡地沉了沉,太平盛世里竟然有人敢闯官户后宅?! 很快各院里都行动起来了,才歇下的人纷纷都起了来。 有灯笼直径进了院子,径直往她房里走来。 “滢姐儿!滢姐儿!” 徐滢拍拍苏嬷嬷僵直的肩背,说道:“是母亲。” 灯笼照着头发都没来得及拢起的杨氏及阿菊等人走进来,烛光下她满面惊慌,看到徐滢安然立在屋中立时吐了口气,上来拥着她道:“你没事就好。没有被吓到吧?不要怕,你哥哥已经带人守在外头了。” 徐滢口里道着无事,一面唤着侍棋画眉。 阿菊重新点了灯,侍棋画眉早就进了来,团团聚在屋子里。 徐滢走到窗前望了望,声音已经比先前小了,能听到徐少泽徐少渭的声音,依稀也有老太太和冯氏的声音夹在家丁们来往穿梭的声音里,但是相对来说动静都并不大,毕竟徐家会武的人本身也有大把。 可正是因为徐家会武,又会是什么人敢有这胆子闯入呢? 她揣着疑惑回头,问杨氏道:“究竟是什么人,母亲可曾听哥哥说?” 杨氏脸上仍有焦虑,“不知道,我不清楚。” 徐滢皱眉想了想,便就叫上侍棋画眉,提着灯笼往前院出事之处而来。 杨氏看着她出门,忽而回头望着苏嬷嬷:“她问你什么了?” 苏嬷嬷轻叹:“该问的都问了。” 杨氏又道;“那你呢?” 苏嬷嬷颌首:“除了太太交代过的那件事,奴婢知道的都说了。” 杨氏叹气望着地下:“这孩子。” 徐滢到了前院,徐镛以及徐少泽等人都聚在杨氏院子里。徐镛手里提着剑,平日里斯文俊秀的徐都事瞬间化身为英挺凛然的少年剑客,而院中地上则掉落有一块蒙面的面巾。 “可看到是什么人?”徐滢一面问,一面弯腰拾起那面巾。这倒看不出来什么特别,因为有胆子进入徐家,还能够全身而退的绝不会是等闲之辈,像这种人当然不会用什么容易让人能顺着蛛丝蚂迹寻找到来历的布料的。 “没看到面目。”徐镛望着她,“只能确定是一个人。身手极好。” “好端端地怎么会有宵小入内?”徐少渭皱了眉,“莫不是镛哥儿在外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徐滢看了眼徐镛,望向徐少渭:“二伯怎么这么肯定是我哥哥惹的人,而不是二房惹的呢?难道就我哥哥在外走动,大伯二伯全是蹲在家里不用出门的?” 徐少渭没想到被徐滢给顶住了,当即便撂了脸子。徐少泽也沉下脸道:“滢姐儿怎么说话呢?” 徐滢笑道:“大伯问我怎么说话,我倒要问问大伯,二伯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都知道我父亲早逝,母亲寡居,如今来的人虽是进的我三房,但一个陌生人又岂知府内东南西北?说不定他正想找二房呢?二伯身为堂堂七尺男儿,言语里却如此欺负一个孀妇,莫非我们受了欺侮,还要闷在心里不做声?”(未完待续。) 162 谁有答案 徐长泽怔住。 徐滢又接着冷笑:“我父亲与你们一母同胞,总算有几分血脉之情,我且不说什么让你们敬着我母亲些的话,只说二伯这话传出去,说是外头来了宵小,直进了三房的后院,不知道我们丢了脸面,你们是不是会觉得面上有光?” 她走到徐少泽面前,抬眼望着他:“我倒是被退过婚,已无所谓,可长房还有个冰姐儿等着做崔家的二少奶奶,这要是让人知道府里来过宵小,不知道这二少奶奶的名份还保不保得住?到时候,府里可没有什么好婚事可让三妹妹算计的了。” 徐少泽面红耳赤,看着有徐镛冷脸在旁,想发作却又不敢。 崔家这事他们本就理亏,在这当口跟她对掐,万一再招出她什么好话来,也是不值。 一看这里人也跑了,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便就招呼众人散了。 徐滢看着他们离去,回头与徐镛道:“哥哥当真没有发现什么别的?” 徐镛望着她,伸手从怀里摸出条剑穗来。 徐滢接过来看了看,说道:“这穗子虽然寻常,但上面的玉饰却不似寻常之物。” 掉落的面巾很寻常,但一个人使惯的武器是绝不会轻易变的,尤其当他要来的是同样会武功的徐家。 徐镛将提着的剑收回剑鞘,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刚才那个人,跟崔家脱不了干系。” 徐滢点点头。“现在我也可以肯定,崔家要从我们这里得到的,定然不是什么父亲落下的话。而是某件什么东西。” “但又会是什么东西呢?”徐镛抱剑凝眉。“崔家最近这几年手头越发窘迫,他最在乎的只能是钱。难不成我们家藏着什么能生钱的东西不是?” 徐滢看看那剑穗,说道:“或许母亲会给我们答案。” 崔夫人望着天边残月,心里跟烙过滚油似的。 崔涣一出门她就在这里望着了。 不是怕他有危险,去趟徐家而已,还要不了他的命,她激动的是倘若他得手。那么这些年的憋屈日子就过到头了。她真是过怕了要时时盘算的日子,更怕过让人知道崔家是个空壳子之后的日子,虽然说度日的钱还是有。可到底一有突发事件便让人束手无措。 而更重要的是,那东西不在自己手上,就好比被人抓着把刀悬在头顶。 “母亲!” 正凝神间,忽然院门被人砰地推开来。就着廊下灯笼的影子。能清楚看得见那是崔嘉。 崔嘉大步走进来,瞪着一双激愤的眼,指着门外道:“你知道我看到父亲去哪儿了吗?” 崔夫人讷了讷,“你看到什么了?”明明崔伯爷出门的时候是避开了所有人的。 “他偷偷摸摸上徐镛他母亲的后院了!”崔嘉压抑不住心底的愤怒,强压着音量吼道:“我真没想到他是种人!他可是堂堂亲军十二卫的副都督!他怎么这么不知分寸!” 他对自己的父亲是有成见的,从他莫明其妙地为他许下徐滢开始,到后来的拒不退婚,再到不留情面地打他。他是他嫡亲的长子,是这座伯府的继承人。他从来不顾他的感受,而如今他更是让他感到丢脸,他揭发他能令他感到痛快! “你胡说什么?!”崔夫人脸上涨红了,“你父亲怎会是那种人!” 这也太胡扯了!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崔嘉性子太浮躁,家里出的这么大件事,一旦让他知道,绝对保守不住秘密。而这秘密只要透露出去,他们崔家是怎么也择不清的! “我亲眼看见的,你还替他遮瞒!” 崔嘉咬着牙,他虽然不反对纳妾,但这样与个人苟且也太丢人了。 崔夫人深吸气,耐着性子说道:“这件事我会问你父亲,你明日还要当差,先回房去。” 不管怎么说,把他打发回去才要紧。 将他推出门外,崔夫人即着人关了院门。 徐家这里,杨氏已经从徐滢院里回来了,正端坐在榻沿出神。 徐滢和徐镛分坐她两侧,皆静静地望着她。 杨氏也静默着,一头放下来的乌发侧垂在左肩,眉间那丝轻愁,使她看上去像个少女。 徐滢摇了摇扇子,说道:“崔家到底有什么东西在我们手上,母亲还是告诉我们吧。” 有些事情已不用说得太明白了,崔家都已经不惜使用这样的手段来刺探,这次失败了,下次必然还会想出别的法子。万一逼得狗急跳了墙,那可就被动了。 杨氏抬头望着她,眉尖蹙得紧紧地:“哪里是我有意瞒着,而是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家。” 她叹着气,徐滢如今变得越发让人无所遁形,真是让人欢喜让人忧。 徐滢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可是崔家必然是有东西被父亲拿了回来,他们才会死缠着我们不放。母亲就算真不知道,也想想父亲当初有没有拿回来什么东西,是您忽视了的?” 杨氏叹气,揉了揉额角,半刻她抬头,说道:“那天他回来的时候天边都已经有鱼肚白,身上穿着一身我给他亲手做的宝蓝织锦袍子,袍子上有血,我嫌晦气,就把它给绞碎扔了。当时他除了交给我崔家的信物之外,身上的挂件都是他自己的,并没有什么特别。”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徐滢仍然不甘心。 “没有。”杨氏笃定地摇头。 屋里又静默了。 徐滢也找不到杨氏骗他们的理由,可徐少川身上没有别的东西,那崔家到底又在找什么呢? “有没有可能父亲当时根本没带回来?” 这时候,徐镛忽然开口了,他端着茶,目光平视前方:“幼时父亲曾教导过我,最能够保守秘密的人是死人,最不让人注意的地方是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既然这东西对崔家来说这么重要,必然父亲也不会轻视。” 徐滢眼里一亮,望向杨氏,杨氏也怔了怔。 “让我想想,”她蹙眉起身,遁着屏风踱了两圈,忽然就在那朵蜀绣大牡丹面前停住了,“那日回来他跟我提到替滢姐儿许了这门婚约的时候,我也是很意外,还埋怨他怎么这么轻率就把女儿许了。他当时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回我,说‘崔家挺好的’。” “只有这五个字?”徐镛左手支着眉心。 杨氏接着道:“他说完之后就出去了,后来就没提起这件事。而崔家在京师里无论声望还是口碑都是顶呱呱地,就算你父亲在世,我们能跟他们结亲也算是高攀,所以我也没说什么。 “但是他在回来之后大约三四天的样子,他又依稀跟我说过件事,说是伍门寺里供的观音宝相庄严,素有灵性,还说在那里捐了香油,让我平时也可去拜拜。如果你们硬要说他有东西藏在某个地方,那么就只有这里了。” “伍门寺?” 徐滢听到这里立时变了变脸色,伍门寺也是崔家长年捐香火的地方!“那您去过没有?!” 杨氏摇摇头,“打那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出事了,而他出事之后至今,我也没踏出徐家半步。我想如果菩萨有灵,怎么会让他早早离世?没灵的菩萨,我又去拜他做什么?” 她略带讥诮,回到榻上坐下。 徐滢沉吟了会儿,使了个眼色给徐镛,然后站起跟杨氏告了辞。 等到出了院子,她停在门廊下与徐镛道:“我总觉得伍门寺有些问题,上回程筠引我去的时候就提到崔家跟伍门寺的渊源,明儿你跟端亲王告个假,我们俩去瞧瞧。” 徐镛想了想:“王爷说明儿要外出,上晌定不会去衙门,我直接与你去后再去衙门无妨。” 徐滢点头。这里商定了,便就各自归屋。 半夜里突然闯了有人进来,各房里还是闹腾了一阵才恢复平静。 不过徐少泽得了徐滢那番话,倒是立马下了命令严锁消息,府里下人素日深受冯氏苛待,知道事关重大,倒是也没人敢跟着主子们对着干。只有冯氏黄氏在上房里见到杨氏时投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眼,正被徐滢收在眼里。 黄氏本来坐山观虎斗,但或许因为昨儿夜里被徐滢扫了徐少渭的脸面而因此同仇敌慨起来。 早饭时分下了场暴雨,打落了满地花叶,杨氏没睡好,或许徐滢他们的话勾起了往事令她心下忧郁,又因为被扰了清眠而未曾睡得踏实,眼底下有两团薄青,看着惟悴了些。徐滢给她抹了花油,又冲她笑了一笑。 她就是做不到把杨氏当母亲,也能把她当朋友。 杨氏心里的苦她也能摸到几分。如果她能把心里的话和盘吐出来的话,兴许她对她还会更亲近些。昨夜苏嬷嬷虽然做到了有问必答,但阅人无数的她又岂会看不出来,这个老嬷嬷心底里还有隐瞒? 不过只要不过是事关崔家这件事,她眼下都不会纠缠,徐家这点子猫腻她迟早会弄清楚的。 为了不惊动旁人,徐滢跟徐镛商量好让他先出府,自己稍后再出门往街口汇合。(未完待续。) 163 徐冰自被冯夫人上门治过一回之后,这几日老实了些。 冯家对他们长房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清楚,上次跟冯氏借着冯夫人算计崔嘉,其实并不是她的主意,而是冯氏提出要跟冯家讨点便宜回来,她自己是没那么大的胆子的。 可从崔家出来之后,她总觉得徐镛往崔家去的太巧,还有徐镛松口也松得太快。 原先三房在崔嘉面前姿态摆得那么高,怎么突然之间他就想通了呢?还有按徐镛的性子,退婚乃是会伤及徐滢脸面的,他居然没有怒到打人,也没有冲过去抓住崔嘉质问,简直不像他。 她隐隐觉得,三房也许并不那么在乎跟崔家的婚约,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他们凭什么看不上崔家?他们以为徐滢是谁? 这些日子她没见着徐滢,本想找个机会奚落她,借机刺探刺探,她不露面也没办法。 昨儿夜里三房闹腾起来她当时就醒了只要听到三房有事她总是比吃了人参还来劲。 听到徐少泽回来便把他跟徐少渭反被徐滢呛了一口的事情一说,她就更纳闷了!才被退了婚多久, 徐滢怎么怎么快就能出来顶撞人了?徐少泽徐少渭可是她的伯父,她哪来的胆子竟敢这么放肆?外头来的宵小直入三房,当伯父的说两句她还有理了! 她真看不惯徐少泽那么窝囊样!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顾忌的? 琢磨了半夜。一大早起来,她就唤了人去盯着三房。 徐滢等徐镛出门后吃了盏茶,也系了披风往二门下来了。 刚要抬腿进穿堂迎面就一阵风似的飘来个人。 “二姐姐不是病了么。这是上哪儿去啊?”徐冰摇着扇子挡在门口,一张殷红的唇吊得老高。 徐滢最近还真没怎么关注她,打从退婚之后她就称病在床,上次冯夫人上门寻晦气,她也只是旁观了一阵而已。眼下见她闪过来,便就往她打过的手上瞄了两眼:“三妹妹的手都好了,我怎么还好意思不好?” 徐冰有备而来。当然不轻易被撩到火起,她说道:“那怎么同?我如今是崔家的准**奶,东西自然挑好的用。哪像姐姐,虽说是崔家自认倒霉担下过错,可这退过婚的女子,名声总是败了。嚼用上难免有区别。” 说到这里她又凑过去笑道:“姐姐可千万别怪老太太偏心啊。” 徐滢懒得理会她。微微一挑眉道:“那就恭喜二少奶奶了。” 说着越过她就要出门。 徐冰哪里肯放她走?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她前面,冷笑道:“听说昨天夜里有人径直扑向三婶的院子?可真是稀奇,怎么别的人都不去找,偏偏找上死了丈夫的三婶呢?我知道二姐姐素来伶牙俐齿,该不会跟我说那人是个女的吧?” 徐家人对三房素来欺压惯了,徐冰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 但徐滢昨儿夜里才因此事呛过徐少泽,又怎可能放过徐冰? 她略微沉凝了下,跟侍棋道:“去告诉金鹏。我不去了,让他们直接去便是。” 反正事隔了十来年。此去伍门寺她也没抱希望一定能找出什么线索来,有徐镛去也够了。 等到侍棋去了二门外找小厮,她这里就收回目光,冲徐冰咧嘴一笑,突然拢手在嘴边大声喊起来:“徐冰设计勾引崔世子!主动投怀送抱以色诱之与他有奸!她私行败坏有辱门风,崔世子看不上她,打死也不肯要她,崔伯爷只好把她许给庶子崔韦!” 十六七岁的少女声音清脆得像山谷里的百灵鸟,一时之间二门三门各处走动的人全都听到了! 原先定给徐滢的婚事短短几日间就重新洗了牌,冯氏他们当然没脸把个中因由跟府里人说,因此竟有九成九的人不知道究竟是何缘故,徐滢这尖嗓子一喊,这九成九的人就再也没有什么不清楚的了! 原来竟是投怀送抱?投怀送抱了还被人嫌弃?怪不得冯家不撑她了! 四面八方都有脑袋探过来。 徐冰简直要疯了! 连下人们都已经知道了,她日后哪里还有脸在府里呆着?! “我掐死你!”她扯嗓子大叫着扑过去扯徐滢的头发,徐滢早就防着她,抓起廊下伸进来的树枝往她脸面一扫,她顿时被扑得后退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你干什么!” 冯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三步并俩到了跟前,伸手便要来教训徐滢。 徐滢未及还手,杨氏又从身后院子里冲出来了,一步挡在徐滢面前:“大嫂还要跟个孩子过不去么?” “你给我闪开!” 冯氏火冒三丈,不光是为徐冰跌坐在地而气,也为徐滢大喊出来的那番话而气!虽说徐滢是在府里嚷嚷,可人也是要脸面的,让下人们知道了真相,连她这个大太太脸上也没光!回头她又得花多少力气去堵下人们的嘴,让他们别外传?! “大伯母这是伙同三妹妹抢了我的婚事,还要回过头把我死里整?” 徐滢压根就不让杨氏出面,她是清贵的杨家大姑奶奶,就得有杨家大姑奶奶的体面!岂能与冯氏这种泼妇对骂? 她扬唇望着冯氏,“我可怕死得很,还请大伯母高抬贵手,看在我是徐家小姐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 冯氏瞪圆双眼怒指着她,“你是徐家的小姐,难道冰姐儿不是!把人往死里逼的是谁?你这么大喊大叫让她日后怎么做人!我倒没看出来你心肠竟然这么歹毒!来人!给我把二姑娘押到佛堂里去!” 当初徐滢就是在佛堂里穿过来的,闻言便就不由冷笑。 府里婆子怵着徐镛,倒是没人敢真的凭这么一喊就往上扑。 徐滢深深看了她们一眼,忽然间掉头就往院里走。 冯氏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盯着她进了过了正院与东跨院之间的夹道,这才看出她是往上房去! 去上房她也不怕! 老太太近来虽是有压倒她这股西风的意思,但她在这府里经营了十几年,根基早就稳了,何况她还是府里的宗妇,当老太爷已不在,二房又还要巴着徐少泽的情况下,老太太能拿她如何? 便也抬步往上房里来。 杨氏皱着眉头,自然也惦记着徐滢而去。 徐冰见人都走了,当然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东跨院这边黄氏垂头想了想,却是轻轻掩了院门回房歇起觉来。(未完待续。) 164 让你使坏 老太太也早就知道消息了,听说人都往她这里赶来,连忙挥退了端来红枣桂圆茶的丫鬟。 徐滢先进来,回头瞅着人到齐了,便就望着徐老太太道:“老太太明察秋毫,方才二门下的事,想必已经知道了,别的事情孙女都且不论,就有一句话问老太太,我母亲的声誉倒底清不清白?” 徐老太太还当她一来便要拿方才的事情为柄,竟不料她丢出的是这么个问题,不由连看了她两眼。 杨氏脸色也变了变。 “滢姐儿这话从何说起?” 徐滢眼角扫了下瞪过来的徐冰,说道:“有人怀疑昨儿夜里上府里来的宵小是冲我母亲来的。我身为我母亲的女儿,倘若她名声有污,我又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还请老太太给个示下,您是婆婆,您说我母亲是清白的,我母亲就是清白的,您说我母亲不清白,我母亲就不清白。” 这几个月里老太太都没跟徐滢起过直接冲突,只从她逼迫冯氏拿嫁妆那事看出她几分胆色,眼下听她这么说,便不敢大意了。 首先杨氏这十年里根本就没出过徐家大门,并不可能在外勾搭什么人。 其次昨夜徐滢反驳徐少泽兄弟的那番话也传到了她耳里,自然是不能容许再有人胡说八道。 徐滢把话这么一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冰姐儿!这话当真是你说的?!”她沉了脸。 徐冰才挨过打,看到老太太这模样也怵了。“我没说!是她冤枉我!”她指着徐滢。 徐滢扬了唇,说道:“既然是我冤枉你,那你就把我母亲清清白白这番话跟我说一遍?” “我有什么不敢的?”徐冰理直气壮地。“三婶清清白白,并没有什么不轨之举。” 徐滢走到她面前:“既然我母亲清清白白,那昨儿夜里那个人,到底是来找谁的呢?” 徐冰怔住。 徐滢走到她面前,紧盯着她的双眼,“我母亲的院子跟你住的院子可近得很,此人既不是来我们三房的。那敢情是来找你的了。这府里大晚上的有外人蹿来蹿去,我可是害怕得紧。三妹妹不如告诉老太太,这个人到底是谁?” “你少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是来找我的?”徐冰破口大骂。“谁会信你的鬼话!” “怎么会不信呢?”徐滢眯了眼,又摇起了扇子,“难道当初不是你主动去扑的崔嘉?不是你主动设局勾引他,然后借机要挟的崔伯爷?如果你跟崔嘉没有这么事。那你们这婚约又是怎么立下的?我哥哥和小王爷可是在崔家看得一清二楚。” 徐冰暴怒了。“我没有设局!崔世子跟我是两厢情愿!你少在这里诬陷我!” 想赖掉她跟崔嘉那段是不可能的了,当日崔家那么多下人在,若有不信的,前往崔家去打听打听就知道这里头来龙去脉。何况徐镛那日过去的时候又正撞上了那狼籍的一幕。 徐滢道,“既然你们是两厢情愿,那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嫁给崔世子愿望落空之后又跟他暗通款曲?” “住口!”冯氏腾地站起来,“你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往冰姐儿身上泼污水么!” “是不是泼污水,先且瞧瞧这个!” 徐滢手一抬。一条剑穗腾地在半空晃荡了两下,堪堪垂在她们母女面前。“这是昨天夜里我哥哥削下来的对方的剑穗。你们要是不信这人跟三妹妹有瓜葛,不如着人去崔家查查,这东西是也不是崔家人的?” 这剑穗用的是上好的丝织,上头系着的玉饰也精致非凡,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所用之物! 冯氏愣了,徐冰也呆了,老太太也无语了。 今日事出意外,徐滢绝不可能事先藏着剑穗在身上等徐冰上钩,而徐镛平日所使的剑上并无饰物,再看这丝络断口处齐崭平整,果然是利器所伤,难道这剑穗真是昨夜徐镛削下来的?难道徐滢的猜测是真的,这东西真是崔嘉的? 本来没有一个人相信徐滢的话,只以为她不过逞逞嘴能,这剑穗一摆出,满屋子人包括冯氏都有些半信半疑了! “不是我我没有!” 徐冰看到投过来的众多目光,顿时也慌了,连连地摆手后退。 “来人!拿着这个,去广威伯府打听打听!” 徐老太太发了话。立刻就有人上来接剑穗。 徐滢将手一收,说道:“为免下人们私下弄鬼,我这里也得派个人同去才成。阿菊,”她冲阿菊使了个眼色,然后将剑穗递给她,说道:“仔细说话,别露了马脚,省得此事传出去,带累了合府上下的名声。” 阿菊心领神意,躬身与老太太指的婆子一道退了下去。 二人乘了马车直逼崔府。 婆子是老太太的人,自然也知道此事不宜声张,两人在崔家下人出入的角门等了片刻,由阿菊提议挑了个衣着素净,神态之间略现威严的妇人上去打招呼,而后问:“敢问嫂子可识得这条穗子?” 她们挑的这妇人堪堪正是崔夫人的陪嫁娘子芷娘。 芷娘目光甫一触及这剑穗,立时泛出惊色! 这是崔伯爷的剑穗她再不会认错,拿着反复看了两回,她凝眉道:“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婆子一看这模样就了然了,这剑穗做工精致,这娘子一看又不是寻常下人,若不是崔家极要紧的人物所用之物,她何以会露出这等惊色?当下将剑穗抽了回来,说道:“我们才从别人手上买的。”说完也不再多话,拉着阿菊便就匆匆回了马车。 徐家这边一屋子人吃茶等待。 悠闲的只有徐滢,徐冰和冯氏额尖都在冒汗。 婆子与阿菊身影一进入院内,徐滢就站起来了。 “回老太太的话,已经找崔家的人验证过,这剑穗就是他们府上人的。”婆子进门便跟老太太复命。 “不!不是!” 徐冰再也忍不住地跳起来! 在她们没曾回来之前她仍有侥幸,盼望着这是徐滢胡说八道,因为这私通的罪名实在太重太大了,哪怕是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各自都有婚约了!她就算肖想过崔嘉,那也是当时,如今她哪里还敢对他有半点非份之想? 徐少泽虽然为了仕途不顾原则,可徐家到底是几代的官户,是不会容许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的! “徐滢!你敢诬蔑我!” 她怒指着徐滢,声音因为惊惶和愤怒都已经变得粗哑。 “那你解释解释这剑穗是怎么回事?” 徐滢从阿菊手里又把剑穗拿回来,“崔世子有多么不想跟我成亲你们都知道,眼下既然证实这条剑穗就是崔家人的,而三妹妹先前又一口咬定此事与我母亲无关,又咬定她跟崔世子情投意合两厢情愿,不是来和你幽会的崔世子,那么难道还会是崔家别的人上门么?” 徐冰完全被击败了! 她大汗淋漓,完全不知道曾经那个只会往屋里缩的徐滢居然这么会挖坑,而且是逼着她自己挖坑,让人根本猜不透她每一句话背后藏着的刀子有多么尖利! “母亲”她无措地转向冯氏。 冯氏咬牙瞪眼,抬手往她脸上就扇了一巴掌下去!她虽然也相信她不会蠢到这个地步,也不会相信对冯清秋情有独钟的崔嘉真的会来跟她私会,可是徐滢的话让人无法辩驳,而她之所以会这么轻易地堵住她们的嘴,却完全是徐冰这个蠢货一手造成! 她蠢则蠢矣,又何苦玩什么小聪明?她若不玩小聪明,又怎么会被会徐滢死死地掌握主动权?! “老太太,”她们这里正气到两眼发黑,徐滢又开口了,“我想昨夜之事已经没有什么好疑虑了,三妹妹一错再错,自己不思悔改反而三番五次来寻衅我,我就是有天大的容人之量,这一次她既连我守节了十来年的母亲都要拖下水侮辱,我也绝不可能再原谅她了。” 被打的徐冰以及盛怒中的冯氏都转过头来望着她。 老太太面上也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三丫头是有错处,我自会从严处置她!” “不知道老太太会怎么处置?”徐滢问。 老太太想了想,看了眼冯氏:“既是大太太让你去跪佛堂,那么就让冰姐儿去佛堂跪半个月好了。” 徐冰顿时面无血色。跪半个月佛堂!上次徐滢在佛堂才跪了三天就昏过去两回,出来的时候路都不能走了,她跪上半个月,那还有命在吗?! “老太太饶命!” “老太太!”她那里才开口徐滢这里就紧接着来了,“这也未免太轻了。这私通的名声传出去,那害的可是咱们这一大家子人,何况以三妹妹这狗肚子里盛不了二两油的性子,这事恐怕迟早会被她抖出去。怎么能就跪跪佛堂算数?” 徐冰这厮已经很欠收拾了,她可正等着她送机会上门,当然不可能轻饶她。 她自己是跪佛堂穿过来的,万一徐家佛堂里有什么蹊跷,要是徐冰跪着跪着也被穿越了,再来个某朝某代的太后女王什么的,她也招架不了不是?(未完待续。) 165 就两条路! 冯氏和徐冰被她这句狗肚子气得快翻白眼了,她还真是逮着一切机会把她们往死里骂啊! “你是不是想让老太太把冰姐儿直接打死才甘心!”冯氏再也忍不住了。 “死倒是不用。”徐滢一下下地撸着那剑穗,“去把这婚给退了就成。” 退婚?!冯氏冷笑呲牙:“你做梦!” 她就是做梦!她们怎么可能去跟崔家退婚?他们提出退婚,失去崔家这棵大树不说,曾被她们死死要挟的崔家又岂会放过他们?就算这些全都不是问题,那徐冰日后的婚事呢?哪家有体面的官户还会上门来求亲! 徐滢这不是要徐冰死,这是比让她死还要狠! 徐冰号啕大哭。 老太太也皱了眉头:“二丫头胡闹了!你已经跟崔家退过一次婚,冰姐儿岂能再退?她若是退了,你大伯日后如何在朝中做人?” “老太太只管关心大伯在外如何做人,却不想想我们该如何做人。” 徐滢不躁不怒,甚至连看也不看老太太一眼,“我哥哥不过十六岁,如今也已经是中军营的官吏,又且跟在端亲王身旁,日后不说前途无量,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总还是有出头之日的。老太太就这么肯定他将来比不过大伯? “再者,冰姐儿若不狠治,就是去了崔家也只会徒惹事端,她上头可还有个冯清秋,将来两人成了妯娌。崔家二爷又是庶子,冰姐儿能占着什么便宜?与其让她到时哭哭啼啼地回娘家闹腾,还不如趁早了却这个麻烦。我说让她退婚。岂不也是为家里着想?” 老太太竟也无言以对。 她说的还正是她们大家所想! 徐冰虽说也是崔家明媒正娶的二少奶奶,那崔韦将来也要名正言顺地分崔家的家产,可崔伯爷还很年轻,必然还有好些年才会到分家那日,徐冰跟冯清秋还有得时候斗!当初冯氏听到消息后不就是因着这个而急病了吗? 可话是这么说,到底这也是徐冰自作孽的结果,她若是不嫁崔家。又嫁谁去呢? 到时候崔家必然以此为把柄将冯氏母女的所作所为抖落出去的! “退婚就不要提了,这件事是连皇上都知道的,虽不是赐婚。但日后若问将起来,要怪罪也很容易。”老太太沉脸说道。 她对徐滢也没有什么好气,她好歹是祖母,瞧瞧她言语里哪曾有点尊敬的意思?她知道她这是在为徐冰算计了她的婚事在这里报仇呢!若不是顾忌徐镛回头又会把府里闹得鸡犬不宁。她还真想连她一块好好治治! “若不退婚。那就只有选别的办法了。” 徐滢忽然也没了好脸色,她站起来,望着对面的冯氏母女:“徐冰算计我我犹可忍,但伤及我母亲我却万万不能忍,我哥哥若知道了更是不能忍!如果老太太坚持不让冰姐儿退婚,那么我们三房就只好请求老太太作主盘点家财,允许我们分家自立门户了!” “分家?!” 老太太惊讶出声。 杨氏愣了愣,冯氏母女也跟着呆了。 徐滢竟然提出分家?分家了。那杨氏的嫁妆还怎么拿回来?三房的财产还怎么落到他们口袋? “不能分家!”冯氏情急也站起来,“老太爷临终曾交代不得分家。你们想违背老爷的遗命?!” 徐滢望向她:“不分家,那就退婚!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否则的话,我们就上顺天府请府尹判决。” 冯氏一口气堵在喉咙,瞪着徐滢如同要化作一只妖把她吞进去。 徐老太太也慌了手脚,三房要分家,必然是拿长房的丑事为把柄,这要是闹到顺天府去,就算府尹判决不给分,那长房的丑事也会被三房宣扬出去了,那徐家的名声也就算臭到底了,那时候就算他们不提出分家崔家也会顺势提出来! 自然不能让他们闹到官府去! 可若不闹到官府,那就只能分家或退婚,分了家那就违背了老爷子的遗命,而且三房这一出府必然不会再跟徐家有多少往来,除了年节向她尽尽孝,如徐滢所说,日后徐镛倘若真借着端亲王或宋澈的势飞黄腾达了,她哪里还会享受得到他的好处? 但徐冰这婚同样也不能退,退了也是自己打脸! 徐老太太看着徐滢,才发现这小妮子拿捏人的手段才真叫做高超,她这步步为营句句是坑,堵得她们往哪儿走都是死路! 她深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件事不是你我妇人家能决定得了的,还是等你大伯他们都回府了再说。” “这是当然。” 徐滢仿佛早就等着她这句话,“虽然我的意见就代表我哥哥的意见,但作这样的决定,当然也是要他在场的。不过,”说到这里她又把手上那条剑穗高高举起来,“这东西我就暂且留下了。既有老太太这句话,下晌等我哥哥回来,自会让他过来请您作主的。” 说完之后她倒也不曾拖泥带水,屈膝施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门槛。 老太太后槽牙已咬到有些发酸。 三房这边杨氏回房后自有话问徐滢不提。 冯氏出了上房则立刻派人前往衙门里送讯。 谁知道老太太倒抢了先,徐少泽接到来人传话正好见到冯氏派来的人,又是气得将公案上一只端砚摔崩了一只角,连送讯的人都挨了一顿斥。 每次都是冯氏母女折腾出来的祸! 崔家退婚这事本就是他们理亏,近来连他在三房面前都矮了三分,人家徐滢没曾搭理她她就该知足,她反倒还冲上去挑衅!挑衅也就罢了,如果只是逞逞威风也不算什么,关键是她还蠢到被人坑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 闹到上房去,她赔个不是不就成了吗?!偏生以为世上再没人比她聪明! 他气得心肝脾肺都火烧火燎的,到底再呆不下去,拿起乌纱帽便就回了府。 二房这边黄氏虽未露面,但上房里怎么闹的她也不难打听,徐冰退不退婚她不关心,但这分家的事却事关重大,于是也连忙着人送了讯去给徐少渭。 今天起恢复三更哟~更新时间同原先一样,7点12点和6点~~~~~希望这周码字能顺利哈~~~顺利的话就能坚持下去没问题了~~~ 另外好久没求票了,投点票吧~~~~~~~ 。。(未完待续。) 166 有何秘密 徐少渭近年仰仗着徐少泽在衙门里也没少得便宜,在二房三房之间自然是站在长房这边的。 但三房提出的二选一,他也为难了,选哪桩显然长房都得不了什么好处,他该不该听从黄氏的回避这个事呢? 徐家兄弟都收到消息的时候,徐镛也已经从伍门寺往回赶了。 先前在街口没等到徐滢,反倒等来传话的小厮,以为徐滢为什么琐事耽搁,因而也没有阻行程。 等他两脚踏进府里,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心里已是存疑,再进了三房听石青把话一说,他脸色瞬间也阴沉下来!顿时连衣裳也未及换,直接便进了徐滢房中。 等听得徐滢将来龙去脉说毕,他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你有主意,如此也好,倒省得我再想办法怎么开口提出分家!便是他们退了婚,我也是不愿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徐滢想了想道:“分家是肯定要的,但其实也不必一定要分府,如果分了府,哥哥就只能单打独拼了,而且老太太还健在,我们总还得尽孝道。只要咱们能把三房那份家产拿回来自己经营,日常不与府里相干,来日真到了过不到一处的地步,也随时走得。” 徐镛沉脸道:“我恨不能离他们远远的!” “哥哥这是气话。”徐滢道。 徐镛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忽一想又道:“那剑穗” 徐滢扬唇:“当然是我故意让阿菊递去崔家的。咱们就是能查到崔家要找的东西,总归也查不出当年的真相。总得做点什么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自己再多露点马脚出来才好。” 徐镛点点头,她做事总是有深意的。 眼下时辰还早。徐少泽他们不在,府里人不齐,也不是说分家的时候。 徐滢关心的还是此次伍门寺的情况。 他说道:“我前前后后都问过,僧侣们并不记得父亲,我又现捐了五两银子,才央他们翻出十年前的捐客簿子,倒的确是查到有父亲的名字。当时他是捐了五十两银子及五十斤香油。是法号圆真的僧人接手的,我于是又寻到圆真,圆真倒是记得有这么回事。” 徐滢道:“一次捐出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徐镛点头,“而且捐钱的日子就在父亲救回崔涣回来后的第三日,结合母亲的说法,那就应该是他捐过香油钱之后就回来跟母亲提过了。 “我又问了些当时的细节。因为他当时是京官。圆真倒也还记得些。他说父亲是一大早去的,身上还穿着官服,捐完钱后他还在菩萨金身下跪坐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离去。” 徐滢凝眉想了想,说道:“我记得苏嬷嬷曾说父亲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显得心事重重,他一次捐这么多钱,还在佛前默坐,难不成那夜为着救崔涣,他曾做下过什么有愧于心的事?” 她会这么想。主要还是之前想到崔涣在被救之后当场即主动提出缔结婚约,这本身也不合理。崔涣必是有什么把柄在徐少川手上,才会这会急迫地想要拉拢徐少川,那么徐少川会不会就因为帮着崔涣遮掩什么,所以才会于心不安呢? 这案子来龙去脉在徐滢脑海里其实已经有了大概轮廓,只是需要证据证实。 徐镛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我印象中父亲品性高洁,他不会因为想给你许个好人家而做违背原则的事。” 他每个字都说得沉而稳,不似徐滢的疑惑。 徐滢也不再往下说。徐镛对徐少川的感情到底比她对徐少川的感情要深得多,她分析这件事本身就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不像徐镛,他在挖掘真相的同时还带有对徐少川的怀念。 此去伍门寺虽然又剥了点皮,但崔涣要找的东西仍没找到。 “镛哥儿回来了么?” 这时门外传来杨氏的声音。 屋里的静默被打破,徐镛站起来,起身去换官服。 徐滢在门口迎了杨氏,将徐镛此去探得的结果说了说。 杨氏道:“你说接收你父亲香火钱的僧人叫圆真?” 徐滢讷然:“哥哥是这么说的。” 杨氏面上忽然浮出一片疑惑之色,“圆真,这个名字好熟” 徐滢立时挺直了背脊:“母亲想到什么了?” 杨氏凝眉苦思一阵,忽然站起来,抬步出了门去。 徐滢不敢怠慢,连忙上。 杨氏回到房里径直进了里间,也没让丫鬟进来,自己搬了绣墩站在靠墙的大壁橱前,开了顶上的柜门,抱出个两尺来长的木匣来。下了地后打开箱盖,只见是些零碎的文字契约什么的,而且纸质都已呈不同程度的泛黄,看得出年代久远。 “你看看这个。”杨氏从箱子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个很寻常的信封。 信封是常见的信封,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徐滢伸手往里掏了掏,夹出一张纸,却是张当票。 当票的落款写的是圆真。 “这是怎么回事?”三房虽然不富有,但也绝不至于要当家财的地步。 “这是当年我收拾你父亲的书房时找到的。”杨氏凝眉道,“这当票当期是十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没到期人家也不肯透露。但是我清点过小库房所有的东西,在那期间都没有缺过什么,你刚才说到圆真,我才想到还有这么一张当票来。 “这上头写的虽是圆真,但字迹却是你父亲的笔迹!” “裕恒当?”徐滢看着当票上的抬头,站起来,“当的是个赤金砖。长五寸,宽三寸,厚五分。当期正是至今年为止,当的是定期活当,还有两个月期限” 当期十年的当票!而且典当的日期还与方才徐镛所说的捐香油钱的日子乃是同一日! 这就说明很可能是徐少川在去完伍门寺回来之后,又去了典当行,顺口把圆真的名字借来当了落款! 徐滢忽然觉得头发丝里都是劲了! 十年之期,如今十年不就到了么?十年前她和徐镛是六岁,崔涣和徐少川当初也是约定好等她满十六岁之后成亲,如果徐少川没死,岂不正就是该赎回这东西的时候?也正是她将嫁入崔家的时候? 她直觉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也正是崔家要找的东西! 可一块金砖难道就能使得崔家重新富有? “当年我就着苏嬷嬷拿着这个上裕恒当去问过了,他们说提前一天都不能赎。”杨氏道,“裕恒当是京师有百年根基的老当行,背后又有好几家权贵参股,他们的信誉极好,但规矩也紧,莫说我去了不成,就是你父亲在世,要提前也是拿不到。 徐滢沉吟起来。 她没有上过当铺,但套路她却是懂的。 杨氏说的她能明白,但这东西既然是崔涣心系之物,自然不能再放在外头,而且,到底这东西有没有猫腻,是不是崔家要拿走的,她总得先弄清楚不是? 她扬声唤来侍棋:“去请大爷过来。” 侍棋走了一转回来,说道:“大爷已经去衙门了。” 徐滢讷了讷。 徐家这里闹腾了一上晌,到晌午后暂时落于平静。 崔夫人自昨夜崔伯爷铩羽归来,却是又弄得整宿没合眼。 希望再次落空暂且不说,还险些被徐镛截住! “你怎么会连个徐镛都避不过呢?” 到了今日她仍是不免埋怨,崔家本就是功勋出身,崔伯爷自己也打小习武,这么多年戎马生涯按说不可能连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都敌不过。 崔伯爷无功而返,还被削去了剑穗,正不知徐镛会不会察觉到什么,岂有什么好声气:“徐家也是武艺传世,当初论功封爵又不是凭武艺,徐镛自徐少川过世之后这些年本就刻苦用功,能发现我又有什么好奇怪?” 崔夫人被噎得无语。 可话虽是顶回去了,崔伯爷心里还是郁闷。 毕竟这次失败之后,他将不可能还有机会再潜入徐家。 不入徐家,又要怎么才能拿回那东西? 芷娘眼看着阿菊和徐家婆子远去之后,急匆匆回到府里,看到他夫妇二人相坐对叹,连忙进内道:“老爷,方才徐家有人拿着那条剑穗来探底细了!” 二人同时抬头,眼里都掩不住惊色。 崔夫人道:“她们说什么了?” 等芷娘把来龙去脉说毕,崔伯爷也变了脸色:“那定是徐家人没错!你可透露出什么了?” “奴婢只问她们从哪得来的,别的什么也没说。不过,我看她们像是已经心里有数了。”芷娘忧心地望着崔夫人。 崔夫人跌坐回榻上,抚着心口闭起眼来。 “世子爷,您怎么不进去?” 屋里正无措间,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略带惊疑的声音。 崔伯爷心下略沉,走出门槛一看,果然崔嘉一身官服立在门下,竟不知已有多久!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蓦然失声。 崔嘉紧了紧牙关,看了他两眼,走进门来、 到了屋里他径直走向崔夫人,问她道:“敢问母亲,芷娘刚才说徐家有人拿剑穗来探底细是怎么回事?父亲昨夜去徐家到底是做什么?为什么不但母亲知道这件事,就连芷娘也知道,而我却不知道?”(未完待续。) 167 家产在哪 屋里人尽皆沉默,沉默之余还有点不安和躁动。 崔夫人没回话,却下意识站了起来。 “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崔伯爷开了口,像往常一样威严而平静地驱赶着他。 “芷娘方才都说到有人上门探底了,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崔嘉咬紧牙关望着他。 他昨夜被崔夫人赶回房后一怒之下也没再出来,但是对崔伯爷的不齿却仍在延续。 上晌在衙门值了半日差,只觉心烦意乱,想着崔伯爷去徐家若是私会,不可能穿身夜行衣还带着剑,而又觉得他当初执意让自己娶徐滢这层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更不明白若不是为着私情,他又去往徐家做什么? 整个人思绪没有一刻是平静的,索性就回了府。 哪知道一回来就见芷娘匆匆进了正房,便就也随在后头进了院,门下站了站,却听得这样的消息! “哦,”崔伯爷缓了缓面色,“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为父处理就行了。” 崔嘉看看崔夫人又看看他,说道:“昨天夜里,我亲眼看到父亲潜入徐镛母亲的院里。不知道父亲可否告诉我,你去徐家究竟是去找谁?” 昨夜崔伯爷回来得苍惶,崔夫人全副注意力都在事情成与未成之上,也未曾把崔嘉来过这事告诉崔伯爷,他刚才一进门,崔夫人就觉头大了,眼下再见他在这里神神叨叨地,便不由抢上去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是你想的那样么?你怎么还在纠缠这件事?” “母亲是把我当傻瓜吧?”崔嘉沉下了脸色:“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又是哪样?!” “我说了,这里不关你的事” “你们不说,我就到徐家去问个究竟!” 崔嘉大吼着转了身。大步便往门外去。 一屋人连忙上前去拖他,到底崔伯爷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抢在前头挡住了他,一把将他推回屋里,使了个眼色给芷娘,等她出去即把门一关,瞪着崔嘉咬起牙来。 崔嘉也没什么好脸色。虽然子不言父过,就算崔伯爷真跟他人有什么说不清的,他也没资格指责。可他就是想起当初他那么逼着他娶徐滢而感到不平衡,他更不能忍受他逼他娶徐滢的背后还有这么丑恶的真相! 他拨开崔伯爷又要闯出门,崔夫人终于忍不住扑过来,拦腰抱住崔嘉道:“都到这会了。老爷就把实话说了吧!真让他弄出什么笑话来。到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崔伯爷沉叹一气,一屁股在榻上坐下,“把帐本全都拿过来!” 门外的芷娘很快抱着一堆帐本进了门。 崔伯爷将它们全推到崔嘉面前:“你平日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先看看咱们的家底我再跟你说!” 崔嘉狐疑地接在手里翻看起来,看不到两眼他眉头便就皱起来,越往下看脸色就越沉,最后他终于抬了头:“怎么全是赤字?我们的田土山林呢?铺子宅院呢?还有那成堆的珍玩玉器,这些都上哪儿了?怎么只剩下这么些东西?” 崔夫人红了眼眶。看向别处。 崔伯爷将他手上的帐本接过来合上,“十年前我为了凑齐五十万两银与人合伙开矿。将大部分家当都已私下变卖。然而这五十万两银子有去无回,这些年府里的吃穿用度,实际上全靠我这么些年的俸禄以及剩余的薄产支撑。” “五十万两!” 崔嘉倒吸了一口冷气,五十万两对于他们家来说,应该就是几代攒下来的全部家当了! 他们家居然在十年前就已经空了,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如今你所看到的我们家的体面,其实全部都是虚的。”崔伯爷目光炯炯望着他,一双手也不觉地握紧,“我们如今手头的家底,仅够维持我们的正常度日,就连你跟冯家结亲的聘礼,也是出自你母亲的嫁妆。” 崔嘉完全惊呆了。 他压根没想过家里已穷到这样的地步,他自认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可是穷得连聘礼都拿不出来,却让他怎么也无法接受!没有钱,他还怎么在外交朋结友?怎么去讨好和挽回跟冯家的关系! “那这跟你去徐家有什么关系?”他还是很快找回了关键。 “那是因为,”崔伯爷咬了咬牙,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激荡:“只要拿到落在徐家手上的那半份印信,我们就能从此结束如今这窘迫的日子!” 崔嘉怔住。 一下晌的时间很快过去。 吃完饭徐滢歇了个午觉,其实也并没怎么睡踏实,因为长房传来的徐冰的哭骂声实在刺耳,相对于三房的主动,如今乱了方寸是他们,没有人会想到她居然有胆子逼长房再跟崔家退婚,当然,就连杨氏也没有想到。 这未免也太狠了些,若真退了婚,徐冰这辈子就完了。 可是若不这么狠,又要怎么才能达到分家的目的呢? 午觉醒来,徐镛就从衙门回来了。 她第一时间拿出那当票给他。 徐镛也有柳暗花明之惊喜,这当期定的实在太玄妙,就算不是崔家要找的东西,也必然藏有深意。 但是还有两个月的期限却是愁煞了人。 “我打算明儿拿着它去裕恒当看看,不管成不成,去探探他们的口风再说。”徐滢道。 崔涣既已不耐到夜闯徐家的地步,他必然也会死死地盯住他们,万一让他抢在前面在当铺里动了什么手脚便不妙了。 “也成。” 徐镛道。他虽然恨不能马上拿到手,但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急不来,到底府里这头还得先顾着。 好容易徐滢起了个分家的头,总总一鼓作气把这种事办成再说别的。 二人这里商议了几句,见着徐少泽打外头回了长房,便就抬脚往上房来了。 徐老太太平日歇得早,今日更要防着她凭找借口,而且若是晚饭后来徐少泽必然还要以他们搔扰老太太歇息为借口避谈此事,所以是一刻也拖不得。 然而徐滢上晌轻轻松松把府里一锅水搅得浑乱后、自己便坦然自若地去忙起了寻找崔家此来的目的,长房二房包括徐老太太却都没办法平静下来了。(未完待续。) 168 就是嚣张 徐少泽回到府里之后,关起门来又冲徐冰臭骂了一顿,对这个女儿他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教养上冯氏本来就是个立身不正的,教出来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他忽然就想起自己温厚的前妻与远嫁在外已数年不见的长女来。 原配虽然家世平平,但温厚贤慧从无争端,长女姿质一般但进退得宜并不多事。 当然如今想这么多已是无用,但却又促使他心情更为郁躁了些。 徐滢这话若是在徐镛去到中军营当差之前提出来,那么他完全可以将之当成耳边风,三房无人撑腰,他们有什么能耐提出分家或是逼着他们跟崔家退婚?就是告到顺天府他也完全可以跟府尹打声招呼,让他们连状子都递不上去。 可是如今不同了,徐镛在中军衙门站稳了脚跟,就算端亲王不会理会他们的家务事,可他也是正儿八经的命官,就算他能堵住顺天府的门,可万一他撕破脸皮告到都察院去了呢?这徐镛横起心来,可不会认什么伯父不伯爷的。 这里正想扭着徐冰上三房去赔个礼,就听说徐镛兄妹往上房去了。 上房里徐老太太听说他们兄妹到来,那头也立时觉得大起来。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以徐镛的性子能够忍到下衙回府再寻到上房来,已经够了不得了。 于是不得已,只得让人去把长房二房都请了过来,当然。杨氏听到讯儿也来了。 徐镛先道:“上晌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滢姐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既然老太太说要等大伯二伯回来再作决定。那么现在,就请大伯给个示下,到底是退婚还是分家?” 徐少泽心里是愠怒的,他在外是三品大员,在内是排行居长的大老爷,徐镛上来便撂脸子,哪里还有点长幼尊卑? 他沉脸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情好商量,你这动不动就要逼得退婚分家的,这是打算出了这个门就跟家里老死不相往来了不成!” “大伯息怒。”徐滢不慌不忙踩着徐少泽的话尾接口。“可不是我们不想跟家里老死不相往来,上晌您不在,有些事您可能不知道,冰姐儿可是指着我怀疑我母亲不贞呢! “我不知道徐家究竟什么传统。当侄女的竟然能这么明目张胆地侮辱婶母的清白。如果这样可以原谅,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同样可以怀疑这府里任何一个长辈不贞呢?这家里守节的太太可不止我母亲一个。” 说到这里顺眼扫了扫上首眼观鼻鼻观心准备当陪衬的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一听这话驼着的背脊立马就挺起来了!她这话什么意思?! “滢姐儿这是在影射我?”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上,一张老脸也如同刷了红漆的枯木红起来了。 徐少泽也怒了:“你竟敢对老太太无礼,谁给你的胆子!”连个死丫头片子都敢跟他叫板了不成! “我这就是打个比方。” 徐滢慢悠悠摇着扇子,“伯父您看,我都没说到您的母亲,您就激动了,这冰姐儿可是指着我的鼻子侮辱我的母亲。这种事我又岂能忍得?何况昨夜那人分明就是跟她情投意合的崔世子赶来私会,倒反过来诬蔑别人。岂有这样的道理? “反正我吃一堑长一智,我不但要防着她下次还来算计我将来的未婚夫,还得誓死护我母亲一个周全。我把话摆明在这里,她算计了我的婚事,逼得崔家跟我退婚,我也不能饶了她。我就是要眼睁睁看着她嫁不成崔家我才乐意。” 她冷笑往角落里坐着的徐冰一扫,摇扇子的手是一点也没慌过。 徐冰怨毒地瞪着他,而徐少泽却是气得快吐血了。 他早就知道三房不会这么安安静静地接受这结果,也一直琢磨着他们会怎么做,一段时间见他们没动静还以为得了崔家五千两银子便不了了之了,哪里却想倒她竟在这里等着他们! “冰姐儿退了婚于你有什么好处?!” 他这里还没说话,冯氏已经抢着向徐滢斥道:“就算是冰姐儿无心犯了错,你们不是也得了崔家五千两银子吗?!你们还想怎么样!” 她把话说到这里,徐镛顺手就操了身旁一只杯子打向她了。 徐少泽阻挡不及,冯氏两颗牙便立刻砸落下来!上唇也立时肿成了腊肠。 冯氏又羞又愤,嚎叫着就往徐镛扑过来,徐镛脚尖勾了张凳子挡在半路,亏得徐少泽这次有了防备,及时拉住她才没使她栽到地上。 “来人!快把徐镛这目无尊长的畜生给绑起来!” 徐少泽咆哮着,再也忍不住了。他们简直无法无天了! 杨氏闻言连忙挡在他们身前。 老太太也是又气又怒,拍着桌子道:“人都上哪儿去了!” 门外顿时涌进来五六名家丁,徐镛倒也不怕,缓缓站起来,平开一步站在屋内,横眼往他们一扫,一招扫膛腿过去,地上就躺了一排。 这下不止徐少泽看呆了,就连徐少渭也看呆了! 徐少泽幼年所习的武功早就丢到了脑后,徐少渭虽是没放下,但比起徐镛这股气势来也差了老大一截!再说就算是他能比得过他,难道叔侄俩还要在家里闹出比武决胜吗?这又干他鸟事?真分了家那二房肯定也要分,家产拿到手里总比放在公中要强不是? “崔家给我们五千两银子也好,五万两银子也好,跟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徐镛指着冯氏,那怒火简直能燃烧整个徐府,“我没有开口问你们要赔偿已是算好,你如今反倒说我们占了便宜!你们眼红这便宜,那就去跟崔家退婚,有本事让他们也给你们赔偿!” 冯氏捂着肿胀的嘴唇掉头出了门槛,吓得脸都白了的徐冰不知道该留下关注结果还是该追去察看冯氏,最终到底还是在徐滢的瞪视下咬牙留下了。 徐少泽怒极无语。 徐滢扬唇摇着扇子,又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当初大太太和三姑娘不曾出手算计我,我也没那么多时间来过问三姑娘的婚事。但如今她既惹了我,还妄图玷污我母亲,这笔帐却得算算清楚。要是不想承担后果,当初就别跟人过不去。 “今儿夜里,就请大伯给个明示,如果一个时辰内没有决定,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官府见。 “反正我的名声也被你们损坏了,我就索性破罐子破摔,闹到官府,要丢脸大家一起丢。”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笑,“不过我们人微职轻,我哥哥丢了这官儿也不见得就混不到饭吃,就算是在京师丢了脸,一家子换个地儿继续过活毫无问题,回到江南借着杨家的东风恐怕日子还要过得更舒坦,倒是前途远大的大伯这个牺牲就大了。” 徐少泽握紧双拳,瞪着她恨不能将她一口口咬碎吞下肚! 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或者说从来没在家族里这么狼狈过! 徐镛从前虽然也敢跟他顶嘴,却从来也没有胆子敢对他们动手! 想当初他要拿捏三房简直易如反掌,但这两个月里反倒接连在他们手里吃了扁,而他们竟还不是像从前那样冲动无谋,如今主动权全在他们手上,他竟然连想凭借伯父的身份压压他们都显得那么滑稽当人家牢牢抓住了你的把柄时,哪怕你身为内阁大臣岂不是也毫无用处! 他狠狠地瞪着他们,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徐老太太与徐少渭夫妇皆都默然不语。 府里早就传给长房当家,这里没有他们插嘴的余地,他们也不便怎么插嘴,三房如今一个动脑子一个动拳头,他们没事在这当口惹他们干什么? 烛台上的蜡烛烧去大半,徐滢清着嗓子换了个坐姿。 徐少泽再瞪了她一眼,咬牙望着门外:“你们想怎么分这家?” “清算家财,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徐滢倒提着扇柄在手里把弄。 徐少泽缓吸了一口气,收回目光。 既然被逼到了这份上,也只得分了。 他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们清算家财,但我却只能答应分家不分府!老太爷有遗命在,家族子弟须得相互关照帮忙,若是让你们搬出府去,老太爷泉下有知岂不怪责我!你们同意,就分,不同意,那就不分!” 家产分走不要紧,只要他们还在这府里住着,迟早他有机会让他们放老实! 徐滢也是打算分家不分府,到底徐镛下半年还得参加武举,到时候若能得中,被赐了官禄之后再行分府名正言顺,徐家休想再拦住他。 再者就算是分府出去落得干净,徐老太太这里一个孝字压下来,他们也还是得乖乖回来尽孝。 她看向徐镛,徐镛道:“我同意。打眼下起大库的钥匙各执一份,以免有什么说不清。三日内家产清算完毕,我再将钥匙交还。此后我三房与府里帐目上再无瓜葛,我会着人在三房临街墙上另开门出入。三房日后就不劳大伯费心。” 徐少泽握紧拳头,愤然起身。 徐镛木着脸冲他背影颌了颌首,等到帐房将钥匙交过来,遂也与徐滢出了门。(未完待续。) 169 大有蹊跷 三房里金鹏和苏嬷嬷他们早就得知了消息,等徐滢他们进了院门,满院子的下人便就压着欢呼的声音跳起来了。 家产到手,哪怕是住在一个府里也没什么要紧,冯氏再没办法压住三房,徐冰也闹腾不到三房头上,等过些年老太太一过世,再另择个宅子住着,也就彻底清静了。 徐家这里不声不响分了家,倒也没惊动什么人。 因着事情处理得果断,徐镛也即时告了两日假处理家产分割,徐滢也没顾上去当铺的事。 翌日徐镛带着金鹏他们盘点了徐家所有的山林田土铺子宅院,后日又清点了大库里的所有库存,当日下晌就算出来了,三房分得铺子五间,田庄一个五百亩,一个八百亩,三进宅子一座,其余金银合计三万多两,另还有部分珍玩字画。 过程中虽有冯氏不断跳出来找不自在,但一个侍郎府能够分出这么一笔家产给三房,这中间就是还存着什么猫腻,也不值什么了。 关键是文书这些须得立好。 文书是徐滢起草的,别的都是其次,重中之重是强调了一条,三房婚嫁府里不得插手。 徐镛稍加润色,徐少泽找了半天没找出什么值得拿捏的条款,终是得咬牙签了。 原先徐滢本是打算借端亲王之力与徐家彻底斩断关系,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徐家再怎么没规矩,作为晚辈他们也没有立场跟家族划清界线。不借用端亲王的势力他们要想达成目的简直难上加难。 但即便是能够做到,这样对徐镛其实也没有好处,上还有祖母这里便闹着分家。于他仕途并不利。 反正他若是武举得中,有了御赐官禄,到时候便能名正言顺择宅另居的。 这里忙碌了两三日,第四日三房与府里那道门又让徐镛着金鹏带人重新换了,这里又在前院的西墙上开了个角门出入,通往府里的大门平日并不开,便跟搬出府去没什么两样了。 要不是杨氏还得带着徐滢日日上府里晨昏定省。把那通道门堵了还更省心。 这样一来因为要另外开伙,杨氏这两日则忙着与苏嬷嬷重新安排下人往各路当差。 徐滢见得尘埃渐渐落定,便就遣石青往袁府去传话。告诉了袁紫伊这消息。 再一看皇历,宋澈已经往廊坊去了五六日,也不知道差事办完没有? 廊坊千户所的衙署里,商虎他们正在使劲地削地瓜。 他们虽是侍卫。但却是亲王府的侍卫。平日吃的比七品官都要好,可到了这乡下地方,居然连个磨牙的零嘴都找不到什么。卢鉴又是个一毛不拨的,桌上摆的碟子里除了花生还是花生,吃得他们嘴里都长泡了。 没办法,只得从窖里掏几个地瓜换换口味。 他们身后的房间里,宋澈捧着杯里的茶,嘴里也能淡出鸟来。 卢鉴上任之后下大力气整治了一番辖内军户。重新制订了一套规定,底下军户面貌是比从前好很多了。同时也应宋澈的要求减少了铺张浪费,所以不光这次住的地方就安排在衙署后院,就连用度也跟从前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你还真不能埋怨什么,卢鉴那张包公脸就如生来就是治贪官的,你敢对着茶缸子皱个眉,他就敢对你来个半个时辰不重样的说教。 早知道来的时候就带些零嘴儿出来了。 “大人,卢将军来了。” 正觉度日如年,门外随着通报声,卢鉴抱着一堆文书走进来。 宋澈连忙将茶杯塞到桌子底下。 “大人,又查得了些情况。” 卢鉴到了案前站定,即把手上卷宗推过来。“前些日子下官上报了驻军土地数目异常之处后,因为听下面百户长们说到临近的卫所也有相似情况,都是土地被低价抛售出去,而且手法还都差不多,都是趁一地长官遇到窘况时利诱售之。 “下官心中存疑,这些日子便着人上周边卫所四处暗访了一圈,得到的消息表明,所查的各个卫所土地流失以及将官腐败的成因有九成以上都如同一辙!海津,通州,廊坊的前任千户长梁冬林,以及河南河北被查的总共二十三个卫所,情况惊人相似!” 宋澈闻言也不由挺直背,拿过卷宗看起来。 越看他脸色就越黯沉。 “各地情况不同,民情不同,为什么案情会这么相似?” 卷宗上面记载着卢鉴登记的二十三个卫所简单调查过后所得的结果,查的程度不深,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卫所所抽查到的案子里,土地私下外售的成因是相同的,而这种大机率的事件按说并不可能存在。 “怎么查到的?” 卢鉴道:“下官同时抽调了几名能干又善言的兄弟,前往各地打听到的。虽然未见绝对精准,但做个大略参考还是绰绰有余。” 宋澈思索半日,放下道:“这手法倒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可这么多的卫所土地,仅凭一人之力怎可办到?”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这些被卖掉的土地的去向可曾查过?” “查过。”卢鉴点头,“因为人力有限,下官只查了通州,海津,以及廊坊三地的土地去向,本来下官也如大人这般猜测,可查到的结果却是每一块单独售出的土地接手的人都不同,而且几十块地都没有一个相同而且有关联的名字。” “那能找到这些人的确切下落吗?” 卢鉴拿起其中一份单子,“照目前来看,买地的大多是当地或附近的乡绅,剩余一部分是在当地安家的外乡人。倒是都能找得到当初签契约的人在。” 宋澈沉吟起来。 既然外售土地的情况相似,那么有可能这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可是大江南北这么多流失的土地,谁有这么大的财力,又有这么大的势力?重要的是,非军户之间的土地交易十分常见,而此人为什么要专门针对驻军的土地不放? 如果真是同一个人所为,那这些土地的去向归属就该归于同一个人才是,如今查到的倒是都有名有姓落到了实处,就足能推翻之前的推测了。 然而泛围这么广,数目这么大的案子,如果不是同个人操作,又怎么会在相似情况之下进行买卖?卢鉴所说的几乎九成以上经办官员都是在遭遇窘境的情况下才售卖军土,难道这里头没有被人设局坑骗的嫌疑吗? 哈哈,忘记更新了,看到书评区吐槽才记起来(未完待续。) 170 飞来横祸 “先去暗访一下附近买过地的乡绅,看看这些土地究竟还在不在他们自己手上。” 沉思过后他吩咐道。“眼下就派几个百户长出去,不着痕迹地套一套他们的话。当然如果能从别的方面查证也行。能暗访到的对象越多越好。” “属下这就去。” 卢鉴掉头。 “慢着。”宋澈忽然又站起来,“还是我与你一道去。” 他已经出来有这么多日,也不知道京师怎么样?端亲王到底跟太后提了他这婚事没有?他得赶紧查出点东西来,争取早日回去才是。 这里便拿着马鞭出了门。 夜色已重,今夜没有月光,独有从云际冒出来的几粒星辰。 真像她的眼睛,一闪一闪那么狡诈 宋澈抬头看相思,却浑然不觉不远处的树梢也有亮光如流星般朝自己袭来 “世子小心!” 京师里的裕恒当是名声最响,历史也最悠久的典当行。 因为大梁朝廷不禁官户行商,就连皇帝自己也有不少皇铺,所以裕恒当的后台也有好几位权贵参股。当然因为名声的缘故,他们参股的数量不算很多,大掌柜还是由山商那边来的皇商担任。 裕恒当的利钱不如别的当铺高,但却规矩严。规矩严得来信誉就高了。 徐滢因为对当铺毫无经验,拉着袁紫伊到达当铺里的时候。只见一排过去十来丈的柜台都站满了人,不但收当的柜台很热闹,售卖绝当品的柜台也很繁荣。估价问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前来典当的竟然无一不是锦衣绣服。 “如今这当东西都跟买菜一样平常么?” 袁紫伊望着这情景,转了身压声道。 她午觉睡得好好的,徐滢这家伙却忽然闯到袁家把她给拖了出来。 “我要是知道,拖你来做什么?”徐滢睃了她一眼,摇摇扇子往内堂走去。 柜台后正好有个面白唇的伙计空了出来,徐滢走到跟前。扬唇与他道:“小哥好。” 伙计也算阅人无数,不知怎么地看到她这一扬唇面上就有些腼腆,再一看后头跟上来的袁紫伊波涛胸涌眉目如画。笑眯眯地看上去活似戏台上等着吃唐僧肉的妖精,那目光忽然就不知道往哪放了。 “姑娘好。敢问二位姑娘是要典当,还是要赎物?” “赎物。”徐滢将袖子里的当票取出来,推到栅窗里面。 伙计红着脸看了看。随即把当票退回来:“对不住。此当是签了期限的,不能赎。” “只差两个月而已,我可以加倍付利钱。” “那也不行。”伙计斩钉截铁地,“这里规矩,哪怕是提半一天也不成。” “哎哟,你这人办事怎么这么死板?” 袁紫伊眼波一转,抛个媚眼过去,寸来长涂了红蔻丹的两根指甲如同勾魂幡附了体。夹着张十两银票爬进窗口去:“我们明儿就要南下苏州,日后还不知道回不回京师。提前取出来,我们多付利钱,你们掌柜的也不亏不是?” “那也不成,”伙计活似真的被勾了魂一般结巴起来,摇摆着两手挣扎:“本店,本店最重信誉,签定期当的都是,都是冲着本店信誉来的,小的,小的不能坏了规矩” “那我不赎我就看看成不成?” 袁紫伊又掏出张十两银票拍在桌上,媚眼抛得越发勾魂了:“十两银子我就买它看一眼,总成了吧?” 伙计到底阅历太浅,敌不住她千年道行,咽了口唾沫说道:“小的,小的得去请示请示咱们掌柜。” “那你快去!” 袁紫伊再抛个媚眼,伙计便溜着墙根跑进了内堂。 徐滢忍不住跟她竖大拇指。 这里才将当票收回来,那内堂门一开,伙计便引着位四十来岁的锦衣男子出了来,想来应是掌柜。 徐滢连忙拉着袁紫伊站直,客客气气跟这掌柜点了点头,说了因由,这掌柜的望着当票凝眉想了想,说道:“若只是看看,也没什么不成,但二位须得进侧堂的厢房里看。” 徐滢没意见,便与袁紫伊从东边垂帘后进了厢房。 等了一盏茶时分,伙计便捧了个尺来长的铜皮匣子出来,上头挂了三把锁,伙计一一试开,里头一块金光闪溜的金砖便赫然在现。伙计取出放在桌上,徐滢徒手量了量,尺寸确如杨氏所说大小。再拿起一看,四面光溜,只在一面刻着个吉祥如意四字的团花。 “哪有什么蹊跷?”袁紫伊小声道。 来的路上自然徐滢已经把什么都跟她说了,一块普通金砖而已,值得崔家这么穷追不舍? 徐滢也很疑惑,仔仔细细看着六面,连棱角也没放过,但就是没看出哪怕有一丝异常,不要说文字图腾什么的跟普通金砖没有分别,根本连个孔缝都没有。 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呢? “姑娘!” 正在沉思之间,门外伙计忽然把石青带了进来,石青一脸焦色,冲到面前道:“姑娘,小王爷受伤了!刚回的京!” 宋澈受伤了? 徐滢满腹心思沉浸在眼前金砖上,陡然之间转换到他身上,愣了有半刻才反应过来:“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他人呢?” “已经回王府了!是商侍卫他们拐到府里来送的讯!” 是商虎说的,那就是真的了! 徐滢将金砖放下来,许是太急的缘故,金砖在桌上匆忙中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心系宋澈无暇在意,起身便与袁紫伊道:“我得去王府瞧瞧,你带着侍棋帮我回府跟我母亲说说情况!好好说,别露出咱俩什么马脚。” 说完她便抬脚往外走了。 袁紫伊哎了两声话还没说出来,她就已不见了踪影,也只好瞪了她一眼作罢。 宋澈一进京消息就传到了宫里,皇帝正跟端亲王议事,闻讯连笔墨都未及放好便火速到了王府。 王府已经上下一团乱,程筠和程笙以及太子宋裕都已经来了,随同宋澈一道回来的卢鉴还有带着军卒护送的百夫长们正垂首立在廊下听候太子斥责,宁夫人与常山王陈留王压根连宫门都进不了,一个个躬着身子守在甬道畔。(未完待续。) 171 伤在何处?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 皇帝一来便斥问着宋裕他们,程筠忙答道:“进城的时候就着人先进宫传医了,正在宫内查看伤势。” 正说着屋里便就端出盆血水来,皇帝瞧着牙齿都发泠了,还没问详细,便立刻拖着已然冒出冷汗来的端亲王一道入了内! 寝宫内当中放置的大床周围都围满了人,商虎等十来个侍卫团团守在周边,脸上布满愧疚之色,但奇怪的是和立在旁边的程笙一样,居然都没有多少忧急之色! 宋澈趴在枕头上,身覆着薄被,脑袋侧伏在双臂内,露出来的额上青筋直冒,而剩余的半张脸涨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他拖出脸畔一只枕头往旁边站着的内侍砸出去:“滚!”好在端亲王眼疾手快接住,这才使得皇帝避开一劫。 “澈儿你伤势怎么样!” 皇帝见状更觉不得了,连忙踩上脚榻好声询问起来。 宋澈正在盛怒之中,也没料到皇帝居然也来了,当即那张脸变得更红,随即彻底埋进臂弯里去了。 皇帝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看刚刚那盆血水,很该伤得挺严重才是,不知怎么他还有力气砸枕头,而屋里人却又一脸古怪? 随即沉脸指了程笙:“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太医呢?” 程笙连忙过来弯了腰:“回皇上,太医让小王爷给打跑了!他不让太医看他的伤口” 打跑了! 皇帝张嘴无语。 端亲王忍不住了,两步走上去。大手一挥掀开宋澈身上锦被! 被子撤离身上的当口宋澈迅速抬手捂着后腰侧转了身,如同被踩到了尾巴般瞪圆了双眼跳将起来:“住手!”吼完之后不知误碰到哪里,他立刻又倒吸着冷气趴在床上。随着这番折腾,褪下半边裤子的臀部忽然就露出白花花的一片来! 原来伤的是屁股 皇帝目瞪口呆! 屋里不知谁噗哧了一声,楠木制就的大床立刻就传来床板断裂的声音! 商虎连忙冲上去夺过早呆住了的端亲王手上被子给宋澈盖上,然后忍着汗又与侍卫们挪过张屏风挡在床前。 床上的宋澈眼泪都已经臊出来了! 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死了算了! 拳头一下接一下砸在床上,那板裂的声音也就一下接一下地传出来。他不活了!他不活了! 皇帝只觉得再呆下去恐怕这屋子都要被他拆掉了,连忙回神咳嗽了下,招呼着端亲王他们:“还愣着干什么?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咱们快出去!”又指着商虎他们:“你们也给朕出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门外候着的卢鉴他们也瞬间被召到了承运殿。 他们也很无语,本来宋澈伤个屁股是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的,如果不兴师动众那么大伙就不会知道他伤在哪里。当然,他们也没有料到素日老端着副关公脸的宋澈居然会面薄到这个程度,伤屁股又没什么大不了,他竟然死活就是不肯去请大夫! 那伤口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树梢间射来的飞刀也足足没进去两寸。这要是不请大夫只靠些金创药,那出了大事谁负责?再说又是被刺客所伤,这刺客来历还不知如何,思前想后,便就不顾宋澈反对,率领了几十号人把他送回了京城。 卢鉴在殿里跪了小半刻时辰。 皇帝的脸早就沉下来了:“屯营里竟然有刺客!卢鉴,你是怎么当差的!” 卢鉴只得把宋澈此去所查之案事无巨细说了出来。 王府里人慌马乱之时,徐滢也已经到了府外。 一看门口那么多侍卫以及羽林军就知道皇帝也来了。皇帝来了。必然别的人也来了。 如此她又该怎么进去呢? 她在马车里沉吟片刻,着石青去门口求见商虎。 荣昌宫这里宋澈臊不欲生。想起当着那么多人面露了私处,身上的疼反倒是其次了。一张床硬是给他砸了个稀烂,被褥也被他撕了个粉碎,满宫里都只听见他狮子吼的声音。 太医试着上前了好几回,第一回被床头的灯座砸过来吓得丢掉只鞋,第二回被丢落的鞋追得绊倒在门槛外,第三回咬咬牙还是进了去,这次倒是近了身,只是被宋澈突然伸出的一手揪住了裤头一顿暴打,最后连裤子也没敢要了哭爹喊娘地爬了出来。 不就是露了个屁股嘛!至于这么赶尽杀绝? 看两眼伤势就要死要活,那像程笙那么样被打得开花,他是不是得立刻买包耗子药自杀? 他再也不来了! 谁爱来谁来! 商虎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太医抱头鼠蹿,对此他报之深深同情的一眼后也揣着心脏进了门。 人才在门口露面宋澈就甩过来两道锋利眼刀。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禀世子,徐姑娘听说世子受了伤,很关切地赶来了。” 对于这道伤他们也是很无奈啊。那天夜里看到有暗器飞来的时候他立刻冲上去护主,谁知道仰头望天的他反应未及被他拉趴在地下,那飞刀好巧不巧就射到了他后臀。 不过幸好是落在后头,要是落在前头那他们可就要深深对不住未来的世子妃了。 宋澈瞪他半刻,立刻又抄起身旁一只人高的大宫灯砸过来:“谁让你告诉她!” 居然连她也告诉了,他还要不要活了?她若知道他伤在何处,日后他哪还有脸去见她?! 他恨死他们! 屋里的坛坛罐罐接二连三地砸出来。 商虎纵是身手不错也吃不住了,一个箭步就从就近的窗户翻了出去。 再留下来让他这么疯下去他连断子绝孙的危险都有! 皇帝这里听卢鉴说的正入神,听见荣昌宫这里又传出呼救声来,立刻拍起了桌子:“又怎么回事!” 蒋密连忙带着只穿着亵裤并且赤着两脚的太医过来了。 皇帝一看这副形容便头疼得捂起了双眼:“谁有办法还不快去劝劝!厉德海呢?流银呢!” 再这样下去这王府都得重建不说,他那伤不治也是麻烦啊!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流银的惨叫声。 端亲王也急得冒烟了,他也不明白,他那么个屁股怎么就那么稀罕了?谁都摸不得? “皇上,”这时候,始终静静立在一旁的伍云修站出来拱手了,“臣倒是想到一个人,或许能劝得住世子。” “谁?”皇帝与和端亲王同时应道。 伍云修顺势看了眼周围众人,说道:“下官不便明说,但请王爷仔细想想。” 说真的,自从建了群,你们的评论字数都短得连郭德纲的头发茬子都不如。。。(未完待续。) 172 于礼不合 端亲王怔住,眼前立时有人影闪过:“你是说” 伍云修含笑颌首。 端亲王若有所思地点头,见皇帝怔愣莫名,遂挥手让卢鉴他们先退下去,然后与皇帝道:“就是徐镛的妹妹。” 徐镛的妹妹?皇帝张了张嘴,那岂不就是他上回说的那个可以用来应付太后的女子? 她有那么大的能耐? 殿里其余人也面面相觑起来。 程筠凝眉沉吟半刻,上前道:“王爷,这不妥!”徐滢是个女孩子,宋澈又伤在私处,怎么能让她当着这么多人进内劝说? 程笙也吓得不轻,这伍云修平日里瞧着挺靠谱,这会儿是脑袋被驴踢了吗?怎么能叫个丫头过去?宋澈犯起犟来连侍卫们都近不了身,虽然他瞧徐滢挺不顺眼,但也没损到看着她进去送死的地步。她去了能有命出来? 太子没有发表意见,他只是捏着下巴望着从未失态过的程筠挑了眉,独宋裕满眼桃花,带着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八卦骨碌碌望着众人。 “那有什么不妥?”端亲王叉了腰,“让所有人都回避,你们几个把嘴闭严实不就成了。” 反正她是他老宋家的儿媳妇,宋澈也迟早是她的,早看晚看有什么区别? 皇帝本来对于端亲王这找上徐滢顶替那“婚约”里的女子还是持些保留意见的,因为毕竟都在京师,知根知底的。那杨氏据说自徐少川死后又多年未出门,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穿帮,太后那么精明。万一拆穿可就不好了。 所以打从上回去慈宁宫里探过底之后,他也没有找到很强大的理由再去。眼下见端亲王这么信心十足的,再听听外荣昌宫那头隐隐传来的砸屋的声音,也不敢再耽搁,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硬着头皮让他去办了。 徐滢见过商虎之后,正歪在马车里等他传讯等得着急。正想掀帘下车,忽然就见王府里商虎匆匆带着个老太监出来了,身后还有两名抬着顶软呢小轿的内侍。 到了马车前便停下。那老太监躬身冲里一揖首,说道:“在下是承运殿总管蒋密,敢问可是徐府的滢姑娘在此?” 徐滢呆了呆,马上下车道:“我是徐滢。” 蒋密便就道:“在下奉皇上和王爷之命特请姑娘进府。还请姑娘上轿。” 徐滢望着商虎。商虎做了个有事回头说赶紧上轿的手势,瞧着跟人命关天似的,她也不敢耽搁,连忙钻进轿子里去了。 内侍们抬头便往侧门进,商虎伸手往他们头顶敲去:“姑娘头回进府,走正门!” 内侍们便又抬着徐滢往端礼门进了。 进了府门直接抬到荣昌宫,这边厉公公和侍卫们听说徐滢要来,早已经把宫内清了场。 屋内倒是已经静了下来。估计是也折腾累了。 徐滢下轿一看满地狼籍,也是吓得不轻。“到底怎么回事?” 侍卫们见状连忙蜂涌上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疯了似的!”“见人就打!小的胳膊都青了好几块!”“在廊坊遇刺客了!”“王爷不知情,掀了他被子,当场就急得跟夺了他贞操似的!”“姑娘快去劝劝吧,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换药呢!” 徐滢迅速从中抓到重点:“伤了屁股?” 怪不得闹成这样。那这么说皇帝把她叫过来是当说客的喽?怪不得刚才商虎不肯说。这帮人也太不地道了,她再怎么看得开也是个姑娘家,往日她怎么逗宋澈那是他们俩私下的事,这么明目张胆地让他们占她便宜她可不干! 她扭头就走。 蒋密跟商虎连忙拦住她。 她便打斜刺冲了出来,太监们碍着身份也不敢拦,旁边侍卫机灵,连忙就上承运殿报讯去了。 皇帝一听倏地站了起来,这丫头还挺有主意!京城里那么多女子都恨不能倒帖上来了,有他皇帝作主将来能少得了她好处吗?她倒还端上了! “把她带过来!朕见见她!” 徐滢走到半路便又被请到承运殿。 一看太子程筠他们个个都在,皇帝拉着个脸坐在当中王主位上,端亲王搓着两手急得走来走去,她施施然行了个礼,就站在一旁。 皇帝急道:“丫头你怎么不去看世子啊?” 徐滢道:“回皇上,男女授受不亲,徐滢去看他,于礼不合。” 程筠神情略有放松。 太子和程笙盯着徐滢,眼里也浮出些兴味来。 端亲王道:“有什么于礼不合的?本王当初不都跟你说好了吗?再说这里又没有外人,皇上和本王都给你作主呢,你怕什么!” “王爷都说了,这里都没有外人,那回头皇上要是不给徐滢作主,我又怎么办?”可不是她有意要挟,这事可大可小,这辈子她可不是公主了,此处人多嘴杂,万一漏点风声出去说她去看过宋澈的私处,那杨氏恐怕会气得直接上吊。 端亲王没法子了,望着皇帝。 皇帝也没碰过这么样的刺头,要不是看在她是端亲王相中的儿媳妇份上,他早就连同她替代徐镛上衙的罪名一起罚上了! 他忍着窝囊气,说道:“现如今世子受伤在身不肯医治,拖延下去那血流可还了得?你就好比能治心病的大夫,医者无分男女,到底还是救人要紧,你怎地如此古板拘泥?快快前去劝说他接受医治,朕回头定记下你这份功德!” 徐滢扬唇:“皇上若是让徐劝说世子接受医治,那又何必着我亲自过去?我若是有能耐劝得了世子,不须过去也能办到。若是没有能耐,就是缠着他寸步不离也是无用。请王爷赐纸笔,我修书一封与他,看看世子从也不从便是。” 皇帝想想也确实没什么区别,便就让人上纸笔。 徐滢挑了殿角清静处落座,宋裕屁颠屁颠跟过去:“我是景王,我帮你磨墨!” 徐滢伸手盖住砚池:“不劳王爷大驾,王爷还是请去前边安座吧。” 宋裕脸色垮下来,瞪着她回前边去了。 徐滢唇角一扬低头写起来。想偷看她写信,哪来那么容易的事。(未完待续。) 173 我上火了 宋澈这里已经消停下来,自己开着衣橱拿裤子。 其实伤在哪里倒还没什么,主要是卢鉴引来一屋子的人,而端亲王居然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扯去他的被褥让他觉得无地自容。他长这么大没让太监以外的人看过身子,他们齐刷刷盯着他身上看,他还要脸不要! 屋里人全被他赶出去了。 好在伤的不是关节要害,挪动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弯腰侧身的时候比较吃力。 刚套了裤子进去,商虎就在外头敲门:“爷,徐姑娘有信给您!” 他顿了下,吼道:“塞进来!” 门缝里就掉进来一封封得严严实实的信。 他咬牙忍痛跪下地,将信捡起来撕开,一看果然是她笔迹,那脸就不由红了。再看了看信上内容,一张脸又红得更甚。 门缝外眯眼偷窥的侍卫们都要怀疑他的脸翻来覆去红了这么多回是不是可以直接吃了,不过他们最好奇的还是信的内容。能让他看了迅速脸红而且还不是出于羞忿而是近乎娇羞的脸红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内容! “太医死哪去了!” 屋里静默片刻之后突然又传出来暴吼,惊得他们立刻弹开作鸟兽散,去的去寻太医,去的去报皇帝,院子里的死寂被打破,随着房门开启,顷刻又欢天喜地热闹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宋澈添了丁而不是受伤在身。 承运殿这里收得宋澈传太医的消息,十来副肩膀刷地松下来了。 紧接着十来双眼睛又如同灯笼一般齐齐往坐在旁侧摇团扇的徐滢望来。皇帝眼里有震惊,端亲王眼里有如释重负,眯眼的太子是探究。拢着袖子冲她上下打量的是宋裕,程筠微微含笑,有欣赏也有轻愁,就连程笙这老油条都张大了嘴巴! 而她同时被皇帝亲王太子皇子皇亲贵戚等等这么多的尊贵的眼睛扫射,竟也只是微微一挑眉,扇子在手上停了停又继续安然自若地摇起来。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梁这些皇亲贵戚们还是阅历太浅啊。 “我没说错吧?这丫头就是有办法!” 端亲王指着远处独坐的她乐呵呵地笑起来,活似这个儿媳妇已经进了门。就等着寻吉日给他生孙子。 皇帝盯着徐滢左看右看也是来了兴致。 倒不是因为她解决了什么了不得的难题,真没有她在,他用迷药也得把宋澈弄倒就医喽。 但这却印证了一件事。这丫头的确对于安抚好宋澈很有一套,难道真如端亲王说的,就是配宋澈的极好人选?而且她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的,跟宋澈那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配在一起也很有看头啊。 想到这里他就冲端亲王使了个眼色。二人揣着袖子往内殿去了。 徐滢也惦着宋澈。望着面前站成一排太子他们,便站起来:“我去看看世子。” 宋裕撇嘴道:“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徐滢笑眯眯回道:“皇上有旨,医者无分男女,作为治好了世子心病的在下我,现在去看看成效。” 宋裕冷笑着,还在为刚才她不让他偷看信而生气。 这里自有人给她引路。 王府里办事效率就是高,不到半个时辰,院子里已经完全恢复了整洁。各路人马脚步也从容起来。 宫里四处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依稀有种洁净的感觉。 太医在宋澈全程绷着脸的肃穆气氛里给他看过伤势之后。又冒着生死风险给他上了药包扎好,才又拎着药箱劫后余生地出去。 流银给他喂药的时候外头就报徐滢来了。 宋澈连忙把被角两边四处掖得死紧侧歪着,如临大敌一般严肃地盯着门口。 流银也如是! 徐滢走进门,扬唇在榻下椅上坐下,说道:“世子一路受累了。” 宋澈没理她。 侍卫们冲进来将流银倒拖了出去,然后贴心地关上门。 徐滢端起药碗喂宋澈吃药,他先是别了头,后来徐滢不依不饶,他才又不情不愿地吃光了。身子仍然以看上去就很不舒服的奇怪姿势侧歪着,仿佛徐滢就是只色魔,随时都有掀开他被子把他看光光的可能。 “那刺客专攻人下身,莫不是个女的?” 徐滢扭身拧了个帕子给他擦脸,脸上始终带着些似笑非笑。 他红脸瞪她:“你以为都像你?”知道她信上说什么吗?他可真没脸说出口!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把被子裹紧了点。 徐滢并不在意,她此来只是来看看他伤势如何,那头还有一屋子的皇亲国戚,她可没心思在这当口跟他取笑。 她一本正经说道:“此去廊坊查到什么了?伤你的人可是上次你说的那些不知来历的人?” 说到正事宋澈立刻就恢复正常了,皱眉把卢鉴查得的内幕细细说了给他听。 “本来我还不确定这背后是不是有人操纵,现在这一来,我就能肯定了。这案子背后一定有着某个组织,我只是想不到,此人如此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着牟利,还是冲着大梁的军队而来?” 徐滢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凝眉想了片刻,说道:“他们侵吞驻军那么多土地,必然是有预谋的,此人若不是跟朝廷有什么深仇大恨,必然就跟五军营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了。” “我也是这么想。”宋澈一脸凝重望着绫被上的暗花,“所以我打算接下来查查五军营近年来出过的大案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当时伤你的人没捉到吗?”徐滢问。“能在屯营里伤及朝廷大员,这胆子可不小。” “没有。他们当时都忙着顾我去了。”宋澈脸上又有了不自在。 那种情况下,倒也的确只能先顾他。 不过虽然对方敢下手,却只是使的小飞刀,应该还没有抱着要杀他的心思。不然的话他们既然有那么大的财力和决心,完全可以用驽箭等杀伤力更强的暗器。但是他们没理由不知道宋澈的身份,居然敢对他下手,哪怕不是冲拿他性命而来,对他们也没有好处不是吗? 她敢肯定,刚才还想算计她来劝说宋澈的皇帝这会儿脑子里肯定也已经想透彻了。 她撑着榻沿站起来,“你好好养伤,天色不早,我得回府了。” 宋澈一愣,突然伸手拉住她:“这么快?” 徐滢扬唇回头:“那还要怎么样?还真要我给你脱裤子换药?”没错,刚刚她在信里说的就是如果他不让太医上药,她就亲自来给他上药。 宋澈面红如血。 徐滢望着他半垂的脸,再看看仍拉着自己没放松的他的手,心里忽而也有些荡漾。 好些日子没见,她好像也有些想他。 遂又坐回去,抬手抚上他的脸,而他却在她忽然触到时变得僵直。如果没看错,连呼吸也一起停止了。但他这样不动,从徐滢的角度看去他的五官堪称完美,就连那点少年的羞涩都弥补了缺乏男人该有的主动性的不足。 “宋澈。”她在不足他两指的距离低语。 他抬了抬眼,目光触到她那带勾的眼又立刻垂了下去。“干什么?”他扭头看着绫被。该死的她到底想干什么?被她这么近盯着,就像是悬在悬崖上,连呼吸也不敢放重了,而绫被上的暗花是莲花,一共三层共二十七瓣,他已经数得很清楚了,别再逼着他看。 “我最近有些上火,耳朵疼。”她皱着眉头,很忧愁地这么说。“睡觉都睡不好。” “哦,是嘛。”他随口回道,对于她突然地转换话题有些失落。他本来以为这样的气氛是适合说说相思的,虽然分开了只有几天但是隔得越远,时间也会变得越长不是吗? 不过她既然说耳朵疼,他当然要不能忽视。他又说道:“我这就让太医回来给你开点药。” 她说道:“不行。太医要是见到我,我来过这里的消息岂不就传出去了?” 说的也是。那要怎么办? “不如你帮我看看是不是长疔了?”徐滢把左耳转向他。 宋澈就凑近细看起来。她的耳朵洁白莹润,若不是上头覆着细细的汗毛,看着真像是白玉雕成的一般。因为要调整角度就光线,右手不觉也抚了上去,那触感也是细腻到好像,好像是摸着上好的丝绸,不不,丝绸也没这么软 “看到了吗?”徐滢感受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呼吸,唇角扬起到已经能直接当钩子使了。目光掠到他红透的脸,忽而一笑,把脸猝不及防地转过去,将一双红唇恰恰停在他唇间。“还没看见,怎么这么笨?” 那温软双唇随着说话的动作一动又一下轻轻撩动着他的双唇,他浑身僵滞,血液全往脑上涌了! “我”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唇一张,双唇失守,居然就此吮住了她 徐滢目光噙笑,把眼闭上了。 这种类型文好像确实也没有什么内容可以正儿八经挖掘出来探讨啊哈哈~~~~~~~~~~(未完待续。) 174 难搞的人 宋澈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双手紧抓着榻沿,本来就是侧歪着的,这么样僵下来姿势更奇怪也更难受了! 这太羞耻了太让人想钻地缝了!她太无耻了! 再贴过来他都要倒下去了! 这可不像泗水庵那回,眼下他背后还有伤呢怎么倒?! 他觉得他的脸可以烫熟鸡蛋了。 “别” 这一出声,徐滢就忽然睁了眼,慢慢退了回去。 他反而有些失落了,怎么,不继续了吗 “伤口还疼吗?” 她坐回原处,端庄优雅,口角上扬,淡然自若,仿佛刚才并没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他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僵了片刻,也将姿势调回正常,含糊地嗯了一声。 承运殿这里皇帝和端亲王从内殿嘀咕了好一阵子才走出来,揣着袖子看看还在等待他们的太子他们,笑呵呵如同才偷了鸡的狐狸般,挥手下旨回宫了。 门外斜阳已经灿烂了整个王府。 中军营这里徐镛也收拾好了东西打道回府。 宋澈受伤的事自然衙门里也收到了消息,本来他应该过去看看的,无奈手头差事甚多,想想既然皇帝太子他们都在,而且虽说论私交该去,但毕竟他们公开的身分还是衙门里的上下级,赶在这时候去倒显得有些过于殷勤。 为恐小人生事,也就无谓去凑这个热闹了。 到了家门外。像往常一样将马交给金鹏,一进门看到月亮门那边站着个生面孔的丫鬟,正跟院里的绿萝说话。以为是府里那边来做什么的,也没放在心上,先进院去见徐滢,打听她今日去当铺的情形。 人还没到后院就听见杨氏屋里传来说话声。 三房可没有什么常上门的女客,想了想,也不顾没换官服,拐进去看了看。 “要说湖笔。还真就是湖州的王家做的好。就像伯母您说的,人品端正,做出来的东西也端正。听说这王家就很乐善好施。是当地的一大善人呢,我爹没少跟我提起。太太若是写字,改日我给您捎几枝过来” 这声音清脆爽利,听着有些耳熟。 走到门前停步往里一瞧。黛眉杏眼。粉面桃花,一身的活泼劲儿,更是眼熟了,再想想,原来竟是她! “镛哥儿回来了?” 他眯了眼往门前这么一站,屋里二人自然也看到了。 袁紫伊可没料到突然有人来,话音戛然而止,而杨氏则带着久未畅聊过的愉悦冲他招了手。“这是滢滢的朋友袁姑娘,是跟滢姐儿同去上街半路先回来的。过来见见。” 袁紫伊看到这副面孔立刻想起上次在街边误撞了他的事来,连忙起身道:“我见过徐大哥的。上次的事真是不好意思。”说着跟徐镛行了个礼。 徐镛本来只是看看,既然杨氏说到袁紫伊是跟徐滢一块去的当铺,他便不能走了。 “袁姑娘是怎么认识我妹妹的?”他坐下来便问道。 袁紫伊愕了愕。 徐镛唇角一挑,又说道:“我印象中,舍妹并没有袁姑娘这么好的手帕交,所以顺口问问,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袁紫伊会觉得他是顺口问的才怪!有这么直冲冲顺口问的吗? 想不到这家伙虽然顶着一张徐滢的脸,但看起来却比徐滢古怪多了。 “那个,”她呵呵呵笑了几声,瞬间变得亲切可人,“我跟滢滢呢,是她前阵子在衙门里当差的时候,误打误撞认识的。本来我们碰面的时候有点小误会,后来误会解开,就成了好姐妹。” 这套说辞都是徐滢教她的,凭她的本事当然背得滚瓜烂熟。 杨氏却因为徐镛的咄咄逼人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袁姑娘是住城东的,家里在泗水庵那边有绸缎铺子,原来滢姐儿都上袁家做过好几回客了。早知道我们也该邀请人家过来坐坐。”说着又与袁紫伊道:“今儿留下来用饭,正好等滢姐儿回来,回头让金鹏他们赶车送你回去。” 袁紫伊还没答话,徐镛已说道:“不知道袁姑娘跟舍妹又是怎么个误打误撞法?” “镛儿。”杨氏略为加重了语气。 这也太不像话了,人家头回上门做客,哪里有他这样纠缠不放的? 袁紫伊也是在心里闹翻天了,她也没得罪过他呀,不就是当初不小心撞了一下嘛,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耿耿于怀到现在?要不是冲他是徐滢的哥哥,她才懒得理他。 这么一想她笑容就有些勉强。 “听说袁姑娘家里想捐官?”徐镛熟视无睹,又扫了她一眼。 袁紫伊一顿,对啊,这捐官的事还得靠他帮忙,这人可不能得罪。她立马堆出一脸笑:“那个,是有捐官的打算。主要是说起来就话长了,我怕徐大哥日理万机还有事忙,要不改天让滢滢跟您解释解释?” 徐镛端了茶:“我很闲。” 袁紫伊噎住。 徐滢陪着宋澈吃完第二顿药,又顺便看了几眼他带回来的卷宗,再然后给他说了说这几日她办的事,就去承运殿跟端亲王告退出了府。 廊坊的案子看起来不是小事,本来想看看宋澈能不能独自扛下来,现在看来如果皇帝不插手,端亲王也不揽过去的话,他一个人是有些够呛。 这里揣着心思一路乘车回了府,心不在焉往杨氏屋里去,谁知抬头就见徐镛与袁紫伊隔着个半个花厅如斗鸡似的正大眼瞪小眼,而杨氏则撑着额头坐在中间无语凝噎! “你们这是怎么了?”她跨门问。 袁紫伊如同看到了救兵一般如释重负站起来:“你回来的正好,你快跟你哥哥解释解释,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在戏园子里?第二次是不是在我家绸缎府门外?第三次是你碰巧路过帮我教训了欺负我的坏人?” 她指甲都快掐进徐滢肉里去了!见过当小吏的没见过会把小吏当得跟大理寺正卿一般的,这么喜欢审犯人,他怎么不去当县令啊他! 徐滢目瞪口呆。 “除了这些,还有个问题你忘了,那个坏人是谁?她到底是怎么欺负你的?”徐镛扶着杯子补充道,完全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但他偏站起来,负着手说道:“不好意思,因为滢滢托过我帮你问捐官的事,这些细节我也只好问清楚。” 徐滢也无语了,徐镛专门盯着她们俩的事问,哪里因为要捐官,摆明就是在探袁紫伊的底细!他既然已经对她的来历有了自己的一番解释,自然也会对突然冒出来的袁紫伊感兴趣了。 “哥哥,”她无奈地睨了她一眼,说道:“她真是我的朋友。”说完跟袁紫伊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得回府了,我送你出去。”一面跟她使眼色。 袁紫伊求之不得。 连忙回到杨氏跟前跟她深施了个礼,说道:“紫伊叨扰了伯母,改日再来拜访。” 杨氏连忙挽留:“说好用了晚饭再走。” 袁紫伊哪敢再留下去,一再感谢,转头又跟徐镛赔笑了两句告辞,简直逃得比兔子还快。 徐滢引着她出了门外,皱眉道:“你怎么跟他干上了?” “谁想跟他干上?”袁紫伊无语了,“我跟你母亲聊文房四宝什么的聊得正欢,他突然回来了,然后就追着我问东问西。我要告辞他还不肯,我就不明白我就上回无意撞了他一回他怎么就这么对我怀恨至今了!” “主要是你这人长的可疑。”徐滢斜眼睨她,“徐镛人品可比你好多了。” “你还说我人品不好!”袁紫伊瞪着她,“要不是你半路跑去见宋澈我会见着他?你在王府舒舒服服揩小情人的油,我就在你们家被你哥当贼似的盯,到头来还得不到你一句好话,我就那么倒霉啊我!” 提到宋澈,徐滢凝眉没做声。 袁紫伊察觉自己可能触及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连忙把怒意抛开道:“宋澈伤势怎么样?” 徐滢觑她一眼,“伤倒是不要紧,伤他的人有点问题。”她大概跟她说了说宋澈遇袭的事,“我怀疑这些年军队腐化实则是这背后的人捣的鬼,就算不全是,也绝对是他们推波助澜所致。不拔出这颗毒瘤,不说宋澈这佥事的位子当不安稳,大梁朝廷也迟早危险。” 袁紫伊怔了怔,“那你打算帮他?” “也许用不着我。”徐滢皱着眉头,“这么大的事,皇上不一定会放心交给他独揽的。再说朝中贤臣能臣甚多,哪用得着我们女流之辈。” 袁紫伊想说她这公主也顶得上个能臣,但到底这种事又不宜拿来说笑,遂也跟着沉吟起来。见到金鹏已与车夫驾了马车出来,便与她说道:“我先回府,有什么事你再让人传话给我便是。” 说着招呼丫鬟上了马车。 徐滢目送她上了街头才又进屋。 杨氏仍在埋怨徐镛对客人的无礼,她甚重礼仪,哪怕是徐家待她再不公,这些年晨昏定省也未曾错过,徐老太太面前更是连大声说话也未曾有一句。袁紫伊是徐滢的朋友,而且在长辈面前也有分寸,她更是觉得徐镛不该如此。 徐镛却仍坐在原处一脸木然。 徐滢还以为他也会捉着自己有几句问话,结果却没有。(未完待续。) 175 真有城府 袁紫伊之前已经把当铺里的情形说过,徐滢简单说了几句也就回房了。 正好金鹏送袁紫伊回来,徐滢又把他叫到偏厅里。 “跪下。”她拍起桌子来。 金鹏一抖,立刻就跪下了。 徐滢道:“说,大爷为什么会对袁姑娘追问不休?” 金鹏怔讷,开口想说句什么,触到徐滢目光立刻又蔫了下去。片刻才鼓足了勇气道:“姑娘恕罪,小的是大爷的奴才,小的这辈子都不敢对大爷隐瞒任何事,当初姑娘跟袁姑娘初初接触之时,小的就在大爷问起时告诉他了。” 徐滢一张脸沉得似能拧出水来。 她就知道是这小子告的密! 要不然徐镛怎么会在她提出帮袁家捐官的时候不声不响,见面的时候才逮住她问起来? 当初她本来就没打算冒充徐滢,不然的话根本不会提出代替徐镛上衙,也不会那么快就从冯氏手上把杨氏嫁妆夺回来。她那时抱着两个打算,一是徐镛和杨氏能够接受她的转变,如此皆大欢喜,二是不能,那她便就只好另谋他路再创辉煌。 如今莫说徐镛根本没排斥她,她自己也接受了这样的家庭,当然就得当一家人来对待。 徐镛既能接受她,那么对袁紫伊也不会太纠结的。而有袁紫伊跟徐镛并没什么关系,这个她并不担心。只是没料到他这个人比她想象中还更有城府,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她跟袁紫伊那点事他早就有数了。就冲这点。他还真是前途无量。 她想了想,便就起身回房。 金鹏连忙道:“姑娘饶命,小的确实是不敢对主子不忠。” 徐滢横他一眼:“滚。” 他略顿片刻。立刻跳起来滚了。 宋澈受伤的事还是被大事化小,卢鉴在京师呆了一夜之后也在端亲王的指示下回了廊坊,衙门里派了右两名经历跟随同去负责查探疑案,并负传送消息之责。 但皇帝并没有将宋澈被刺的真相公布出去,对外只称骑马出了意外。近日各府里便就往王府去慰问的多,端亲王衙门里事忙,因此都是伍云修出面接待。实在身份高的人到访,便就由常山王宋鸿与陈留王宋沼出面了。 此外宋裕与程家兄弟无事也常在荣昌宫相伴,因此是惊扰不到宋澈的。 崔嘉虽然万般不情愿。但也在宋澈受伤的翌日奉崔伯爷之命拎着几色礼去探过一回。 呆了不到一柱香之久就推说衙门有事出了府。 倒不是因为宋澈曾经打过他所以耿耿于怀,京城里被他扫过脸面的人多了去了,何况并不是个个都有让端亲王父子亲自登门致歉的体面。 他之所以呆不下去是因为满王府的金璧辉煌,以及在场的谈笑风生富逼人的王孙公子们。 王府的每一件摆设与公子们的每一句雍容谈笑都成了刺痛他心肝脾肺的针和刀。 他曾经也是许多个聚会场合里的翘首。从容地接受着身边人的仰慕和吹捧。但是自当崔伯爷将家底交了给他之后,他的自信和底气就立时土崩瓦解了!原来他早就不是什么可以挥金如土的贵公子,他们家里窘迫到连拿得出手的摆器都没有几样! 如此心境,不回府又能去做什么? “爷,派去盯梢的人回来了。” 正对着面前的帐本出神,门外小厮忽然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护卫。 他双手抹了把脸,深呼吸了一气端起茶来:“盯到什么了?” 崔伯爷把真相告诉他之后。他连花了好几日时间逼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可是越是相信这些心里的落差也就越大,既然只要拿回落在徐家三房的东西崔家就能恢复从前的风光阔绰。他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崔伯爷? 所以这几日他便暗中遣了人去盯徐家。 “回爷的话,昨儿小的盯到徐滢出了趟门。她先是去了翠儿胡同的一家姓袁的人家,与他们家小姐出来,然后去了位于青雀坊外的裕恒当。最后她独自从当铺出来,又急匆匆地赶到了端亲王府,而后被端亲王身边的总管太监请了进去。” 崔嘉砰地把杯子拍在桌面上,果然徐滢跟宋澈有一腿!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了,他略顿,又抬了目:“当铺?她去当铺做什么?” 不是说他们才分了家吗? “小的就是因为去打探内由,所以才拖到今日才来禀爷。”护卫顺势邀了下功,才说道:“小的去问过当铺里的伙计,徐滢并不是去当东西,而是去赎东西。原来徐家手上有张为期十年的限期当票,到九月刚好期满,徐滢拿着当票去乃是想提前取出来。” “十年的当票?”他突然被这几个字吸引住了注意力,十年前徐少川应该还在世罢?那个时候他们的情况理应比现在还要好,那时就当过东西?而关键是,为什么是限期当票! “他们当的是什么东西?”他站起来。 “这个当铺的伙计不肯说,小的塞钱他也不肯,说这是当铺的规矩。”护卫道。 崔嘉凝眉片刻,说道:“那个姓袁的人家又是怎么回事?” “看模样是徐姑娘的朋友,那姑娘长得很漂亮”护卫回想了一下,触到崔嘉的冷眼,立马咳嗽道:“袁家是商户,在京城以及近郊都有铺子,据查他们家并没有做官的亲戚,袁姑娘跟徐姑娘的交情,如今还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崔嘉回想了一下,也确实没听说过徐家跟商户人家还有往来,但既然徐滢跟这姓袁的丫头要好到同去当铺赎物,必然这袁家是知道些什么的。 他说道:“去查查袁掌柜的所在之处。” 崔嘉这里暗中有了谋划暂且不提。 徐家三房分了出去,冯氏莫说肖想不到杨氏的嫁妆,这下连徐少川那份产业也飞了,未免消极倦怠。加上徐少泽接连被徐冰坑了几回之后态度也严厉起来,所以徐府这边倒是因此消停。 而陆翌铭和徐镛素日交好的朋友因为三房如今独立了,也更乐意上门走动,杨氏每日里吩咐人张罗茶饭,言语说笑,倒是也比从前开朗了不少。(未完待续。) 176 男人要哄 至于陆家老太爷的寿宴,因为正赶上那几日分家,所以也没去成。好在陆翌铭深表理解,又主动提出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杨氏反倒过意不去,因想起他下月要过生日,私下里便着苏嬷嬷筹备起给他的寿礼来。 徐滢这两日在屋里帮着看从宋澈处带回的卷宗,哪里也没有去。 宋澈趴在榻上逗了两日乌龟,骨头都要僵了。 看着床头徐滢坐过的凳子便想起那日与她唇齿缠绵激荡火热的一幕,总禁不住脸红心跳,又见她一去不返也不想着来看看,心里的不满便与日俱增,早上醒来便就唤来商虎:“那把描着缠枝西蕃莲的瓷勺,怎么不见了?” 商虎纵是稳坐荣昌宫八卦党派头把交椅,自诩有着过人的领悟能力,也不由傻了:“哪把瓷勺?”王府里描着缠枝西蕃莲的瓷勺那么多,他怎么就独独想起哪一把来? 宋澈看他这么笨,不由没好气:“就是前儿下晌我用过的那把!” 商虎顿了半刻,一拍脑门,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徐滢喂过他药的那把勺子嘛,这哪里是找勺子?分明是找人哪。他瞬间心领神会,拱手道:“爷等着!小的这就去问问滢姑娘那勺子放哪儿了!” 他这里才跨出宫门,迎面就撞见奉旨前来送点心的万喜。 万喜问:“你急匆匆地上哪儿去?” 商虎说宋澈要找徐滢喂过药的勺子事关重大不能耽搁。 万喜盯着他背影沉吟了会儿,挑眉进内看过宋澈。便就回宫去了见皇帝。 廊坊屯营里有刺客出没的事令皇帝很生气,而这些年驻军腐败的因由很可能来自于一场预谋这更让他没有好脸色。不过当了二十来年的皇帝,什么风雨也都见过了。倒也不至于影响他的正常生活,毕竟他手下还有一帮肯死而后已鞠躬尽瘁的忠臣嘛。 所以在听完卢鉴禀明完经过后,他就直接把这案子挪给了太子,反正太子妃最近怀孕,他们又不能你侬我侬,正好可以多分担分担国事。 他在御花园跟容妃下棋,听得万喜把宋澈的现况一说。便道:“让厉得海多给他吃点滋补的,再着流银仔细地给他上药,别留疤在身上。”疤落在后臀上恐怕将来会在某些方面形成障碍啊。 对面的容妃深深看了他一眼。 万喜应下。又道:“老奴方才回来的时候,正碰上世子爷着商虎往徐家去寻喂药的汤勺呢。” 皇帝愣住,去徐家寻汤勺?看着万喜意味深长的微笑,他蓦地想起来了。 那日宋澈在荣昌宫闹得天翻地覆。后来还是徐滢过来镇的场子。当时他就跟端亲王商量好就这么决定是她了。回宫之后还着了人盯着这个事,谁知道这两日朝事一忙他倒是又忘了。他忙问万喜:“今儿什么日子?” 万喜走上去一点,说道:“离皇榜最后的期限还剩三日。” 皇帝:“” 万喜跟皇帝禀报的时候慈宁宫这里太后望着正跟宫女们描花样子的程淑颖也在叹气。 皇榜上的日子她可是掐着指头在算呢,哪知道这丫头却还笨得只会跟宫女们混在一起。 宋澈这回受伤她固然心疼,可是对于程家来说这么好的机会,这丫头怎么就不懂得利用利用前去示示好呢?这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她都为她急白了头。她倒好,程筠他们兄弟天天往王府里跑。她也不懂得跟过去瞧瞧。 上回皇帝虽说跟她暗示过已经找到了指腹为婚的对象,可谁还看不出来那婚约根本就是假的?他们就是想找个人来溥衍她而已。 她也不是不知道祖宗立下的规矩。 可是规矩也是人定的,程家这些年在她的耳提面命下极之安份,程筠两兄弟虽然资质各有差异,人品却很端正,程筠幼时又做过太子陪读,学问也是有的,不是有话说举贤不避亲吗?她也不指望能让冀北侯入仕,只要能容许程筠能有个前程也就知足了。 可皇帝偏偏不让。连让程淑颖跟端亲王府联个姻,替程家未来拉个靠山他都不让。 “颖丫头。”她叹了口气,放了茶,冲程淑颖招了招手。 程淑颖颌首称是,乖顺地走过去,“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道:“你表哥有伤在身下不得地,定然枯闷至极。你帮哀家送些玩意儿过去给他解解闷。” 程淑颖欲言又止,面上浮出些郁闷之色。 “怎么了?”太后问。 “表哥不喜欢我,我不想去。”她嘟着嘴,小声地道。她从小跟宋澈一起长大,他如今要跟别的人订亲不说,皇榜贴出来这么多日,他也不曾去找她说过此事,他不来找她,那她也不去。 “谁说他不喜欢你?” 太后收了羽扇,“你表哥从小被宠到大,从来不擅去取悦人,他就是喜欢你,也不会说出来不是?男人是要哄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你跟他沤气,有什么好处?听我的,你自己上隔壁去挑几样东西,找个时间过去好好陪着他。” 她既这么说了,程淑颖又哪敢拒绝,到底点头领了旨。 商虎到达徐家的时候徐滢才陪杨氏给新进的丫鬟立完规矩。 如今她房里的人也多了,添了两个粗使的小丫鬟还有个守院的婆子。人都是母女俩合计着从人牙子手上挑的,长相都在其次,最主要是踏实本分。 听完商虎来意,她顺口就要答应他过去瞧瞧,但是忽而一想,又坐下了,“我家里琐事挺多的,过几天我再去。请世子好好养伤。” 商虎愣了愣,继续劝,徐滢只笑不语。他也只好回去复命。 宋澈听后自是又砸起手畔各种物什来,这一整天就没人敢进殿招他的晦气。 他气成什么样徐滢并不知道,苏嬷嬷要上街买窗纱,她也摇着扇子跟着去了。 袁家这里吃过午饭,袁紫伊跟袁怙对了对帐,袁怙便也勾着半驼的身子出了门。 临到门口看到墙角下一溜杂草被薅得干干净净,门窗一尘不染,他也禁不住扯了扯嘴角。(未完待续。) 177 她脸红了 如今家里是袁紫伊掌家,铺子里的事她也会兼管,自打路氏交出权力之后,家里倒是越发井井有条。他也从最开始的终日忙碌变得渐渐有时间在家里多喝两碗茶,跟一块做买卖的老伙计唠唠谁家盈了谁家又亏了。 他回到家里总能有合口味的热饭热菜,以及袁紫伊报上来的令人愉快的大小琐事。 起初他也疑惑为什么最近让人听着顺耳的消息这么多,因为以往这么多年但凡他回到家里,路氏不是跟他数落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的不是,就是唠叨家用不够。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些不如意的事都是袁紫伊在背后处理好了,这才令得他日日能够神清气爽地去柜上。 他如今觉得有些亏欠这个女儿,所以素日她但凡要做点什么,他都依了他。 “老爷,铺子里有人求见。” 说话间的工夫就到泗水庵的绸缎铺了,才刚下车伙计就已经迎上来。 他嗯了一声就往里走去。有人要见他这也不是什么奇怪事,经常有各处的桑麻商来寻他挂货。 进了铺子直穿后堂,当初被他们用做临时住处的后院已经被袁紫伊改成了专供他会客的客室,门下站着几个衣着不俗的男子,腰上挎着剑,眼神也很凌厉,看着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护卫。 再进门一看,只见厅中客首大刀阔斧坐着个年轻男子,锦衣绣袍。头束金冠,一身装束放在整个京师也数不出二十个,袁怙就有些心慌。他做一辈子小生意,让他见见财主乡绅和生意人还成,让他见这种来头一看就不小的人,他不免有些冒汗。 “敢问阁下是?” “你是袁掌柜?”崔嘉眯眼斜视,整个人靠近椅背的姿势看上去越发让人手足无措。 “小的正是袁怙。”袁怙几乎把头低到了腰以下。 “我不必知道我是谁,我问你,你跟兵部侍郎徐少泽的侄儿。中军衙门都事徐镛,熟吗?”崔嘉道。 袁怙张嘴讷了半日,茫然道:“小的不认识姓徐的官人。” “不认识?”崔嘉倏地沉了脸。把身子收回来,“既然不认识,那令嫒怎么会跟徐镛的妹妹熟到结伴上街?” 袁怙更是脑袋一团浆糊了,袁紫伊打小就在路氏管治下长大。跟左邻右舍往来都不多。哪里会认识什么侍郎府的小姐?“公子是不是弄错了?小女从来没有什么姓徐的朋友,小的家中也没有什么姓徐的亲友。” 崔嘉冷眼望着他,手指一下下轻戳着掌心。 袁怙看到他这样,额头也冒汗了。 他是真吃不透他这是来做什么,紫伊到底在外头惹上什么祸事了? 如此盯了他半晌,崔嘉忽然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又走了出去。 到得大街上,他翻身上了马。才回头看一眼绸缎铺,说道:“把这姓袁的也给我盯着了!” 袁怙直到他们走远才仿似找回魂魄。连忙着伙计套车又回府去。 进府直逼袁紫伊住的院子,逮住正在指教丫鬟们绣工的她:“你到底在外头惹了什么人了!那徐侍郎的侄儿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说他们商户人家没人家大户人家那么多讲究,女儿家在外走动不受什么限制,可这若是在官户之间惹了什么是非,那他挣下的这点家业可就随时不保了! 袁紫伊问清了来龙去脉,才知道原来崔嘉居然去寻过他! 崔嘉既然会来找他,多半是知道她跟徐滢去当铺的事了。他还耍起威风来了! 她心下略想,连忙先安抚袁怙:“我跟这位小徐大人的妹妹挺熟的,想托他给您走门路捐个官,让您以后不必再跟人点头哈腰地。” 袁怙懵了:“捐官干什么?我不要去做官!”他平生只懂做买卖看帐本,哪有本事做官? 袁紫伊道:“难道您不希望芮哥儿苁哥儿他们将来能读书为官出人投地?难道您希望一辈子被人瞧低?您要是捐了官身,将来从他们当中挑一个肯上进的出来入仕,另一个用来做生意发展家业,如此下去岂非才叫做光耀门楣?” 袁怙无言以对。 袁紫伊道:“我有点事要出去,父亲先好好想想。” 说着拿起团扇便出了门去。 虽说府里也有不少窗纱布料,但都挑不出几件色泽明亮的,徐滢想让杨氏房里变得亮敞些,遂跟苏嬷嬷新买了几匹回来,又挑了两匹色彩稳重地,打算给徐镛院子里的窗糊上。 娘们儿几个正说着,袁紫伊就到了。 进门先跟杨氏见了礼,又捎上顺路买来的小点心,再与杨氏问候了两句,趁着杨氏下去张罗点心的时候,她便就跟徐滢使了眼色。 进了徐滢房里坐下,她便就说道:“崔嘉恐怕要出夭蛾子了。”说着把袁怙带回来的消息细细说了给他听,“我估摸着你那日把剑穗往崔家下人面前一晃之后崔家也闹腾起来了,崔嘉这模样绝对是知道了他们家亏空的真相,而且还跟他老子合伙盯上你们了。” 徐滢也讶了讶,倒是真没想到崔嘉居然会派人盯她。她还以为会是崔伯爷。 她这几日也着人盯崔伯爷去了,没想到,反倒被崔嘉钻了空子。 这么说来岂不是她们去过当铺的事他也知道了? 她琢磨了一下,说道:“他既然没说什么就走了,必然也会派人暗中盯着你们。” “那我倒不怕。”袁紫伊冷笑着,“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扰民四不欺官,他能把我怎么着?若是来硬的,这顺天府尹不是吃干饭的吧?若是来阴的,那也可以试试,我正好也有法子让他好看。” “到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徐滢若有所思地,“我还是得尽快想办法把那东西取回来才成。” 袁紫伊停了扇子:“你想怎么取?” 徐滢摸着下巴沉吟:“偷?” 袁紫伊一扇子拍在她脑袋上:“没睡醒吧你?” 徐滢坐起来,“要么只能找宋澈帮忙,他权势大,倘或有办法,可是我这两日又不太想见他。” 袁紫伊愕住:“为什么? 她脸上罕见地红了红,抬手托腮望起窗外来:“我有点事正郁闷着。” “什么事?”袁紫伊毛骨悚然了,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她红脸。(未完待续。) 178 火候不够? “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 到底是阅历丰富,那抹红只一闪她就恢复平常了,唇角又一勾,她说道:“我倒是真喜欢他,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笨这么慌张的男人,简单,有原则,连稍微亲热下都不会,随便逗逗就脸红,我感觉他就是张白纸,可以随便我怎么糟踏。” “那不是很好吗?”袁紫伊快吐血了!她是成心显摆给她看的吧?报复她上辈子毁了她的婚? “本来我也觉得这样很好,可是上次在王府逗了他一回之后,我又觉得有点不好了。” 袁紫伊上上下下地瞄着她。 她摸了下鼻子,咳嗽道:“主要因为从一开始就是我主动,而他每一次回应都显得很不情愿,刚开始我还觉得慢慢来就好了,可是现在我发现,我无论怎么启发点拨,无论怎么主动他都很被动,都很害羞。 “你说一个男人,而且对于女人还是能够有反应的正常男人,几次被撩拨,他都不会想到怎么反客为主,这正常吗?” 袁紫伊睁大眼,摇摇头:“不正常。”但她立马又道:“可你自己都说他是张白纸了,你能指望一张白纸主动配合着你怎么糟踏他吗?” “话不是这么说。” 徐滢斜睨她:“就算一开始是张白纸,被我糟踏过好几回,也该落下点印子了。我现在就希望他能变成张印着暗纹的花样子,让我也能够照着他的底纹随便勾一回。” 袁紫伊脸拉黑了。眼里充满了鄙视:“老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可不是贪心。” 徐滢收起戏色,认真道:“他害羞也没什么,不主动也可以。我只是在想。倘若我真跟他成了亲,是不是往后一辈子我都得用强迫的手段才能尝到鱼水之欢?我又不是土匪强盗,如果次次都得逼着他亲热,这像话吗?” 袁紫伊冷笑:“你也不是做不出来。” 徐滢抓了个枕头丢过去。 袁紫伊避开,“那你想怎么样?” 徐滢眯眼望着窗外:“我现在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有些抗拒我?” ”不会吧?”袁紫伊停下扇子:“是不是你火候不够?” 徐滢深深望着她:“我就差把他摁倒直接扒衣服了。” 袁紫伊愣住,压声道:“那要不下点什么药试试?” “你这张狗嘴里就没吐出过象牙来!”徐滢横眼啐她。 袁紫伊咳嗽着,摸了把脸说道:“可当铺里的东西还是得拿回来啊。”崔嘉都找上门了。万一抢在他们前面朝当铺下了手就麻烦了。 徐滢抚桌:“说的是啊!”又忽然坐直道:“算了,我还是明儿去趟王府。” 袁紫伊点头:“有机会再试探试探!”又得了徐滢一个白眼。 崔嘉回府之后广威伯府外也有两个人闪了闪,然后扭头上街来到了冀北侯府。 程筠在捣草药。卷着袖子坐在条凳上,一双修长手指间沾满了药渣。 “爷,刚才派出去的人跟踪崔世子,看到他带着人往泗水庵那片一间姓袁的绸缎庄去了。” 程筠停了手。微微抬起头:“绸缎庄?” “没错。”郑际道。“据查,崔世子这几日也在盯着滢姑娘。这绸缎庄的袁掌柜有个女儿,跟滢姑娘是手帕交,前两日滢姑娘与这袁姑娘同去上过街,这崔世子就把袁家也给盯上了。” 程筠眉尖微微聚拢,“他跟踪滢姑娘做什么?” “目前还不清楚。”郑际道:“据说,已经跟踪了至少有三四日。” 程筠默下来。片刻目光变得凌厉:“换两个身手好的继续盯。” 散朝的时候皇帝跟端亲王使了个眼色,端亲王等人走尽便就拐到乾清宫。 皇帝朝服也未换。站在殿门口直接道:“澈儿的婚事不能拖了,你这就让徐镛去把那皇榜给揭了。教给他一套说辞,然后朕让元桂跟你往徐家去一趟,把这事跟徐滢的母亲说明白。办好了下晌咱俩就往慈宁宫去见太后。” 端亲王精神一振,这事有皇帝出面就好办了。 于是连忙带着元桂回了衙门。 徐镛自当日从王府出来心里已有了底,就等着他们怎么圆这个事。正看帐时,被端亲王叫到房里把话一说,想想便也就点了头,先驾马到人最多的集市里先把皇榜揭了,然后才在一片惊呼声中回到衙门,引着他二位往家里去。 杨氏接到消息立刻迎出来了。 徐滢正打算去王府去,临出门时听见石青跑回来说徐镛在闹市揭了皇榜,心下略顿,也知道这是皇帝打定主意了,还没来得及怎么深想,这里端亲王便就又带着宫里太监到了府上,只得也且迎到前厅,拜见起端亲王来。 杨氏先听徐镛把话说了一遍,再听端亲王补充了几句,心里默默叹了两口气,都应了。 女儿嫁的好,她当然高兴,虽然这么样有些匪夷所思,但难得夫家的长辈们都这么积极,她哪里有不配合的道理。 “真是高攀了。”她到底还是谦逊地说了句。 端亲王在屏风外大手一挥说道:“王妃已经过世,日后三媒六聘的恐是本王的长史伍大人来得多,但望夫人不要计较我王府礼数什么的就好。” 这里说定了,端亲王就带着元桂回去复命。 一家人合计了几句,徐镛便也回衙了,徐滢再陪着杨氏坐了会儿,想到这么一来若是订了亲,她就更不方便明目张胆地往王府出入,当铺里那东西还是必须尽快拿到,于是不再罗嗦,立刻也趁着端亲王回去复命的当口往王府来。 徐镛往闹市里那么一揭皇榜,自然有人迅速报了消息进慈宁宫。 太后虽是作了两个月的心理准备,终究还是想努力努力。昨儿吩咐程淑颖去看宋澈,早上听说她已经准备好往王府去了,心里也高兴。 在宫闱里呆了大半辈子,行事该怎么进退她并不是不清楚,皇帝和端亲王他都不是她亲生,如今肯拿这指腹为婚的胡话来蒙她,也不过是让她面上好看些。她若真仗着太后的势强行把程淑颖塞过去,回头她也就晚节不保了。 但她相信就算是端亲王能随便挑个人出来应卯,那人也未必会得宋澈重视,宋澈有心结,不会轻易接受一个人的,而程淑颖现在开始努力也不为迟。(未完待续。) 179 是来捉奸? 所以她对此依旧是笃定的。 当徐镛揭榜的消息传到宫中,她却是愣了愣,“这个徐镛好生耳熟。” 这里刚打听完毕,皇帝和端亲王就已经进殿了。 “母后,好消息啊!澈儿那指腹为婚的对象已经出现了!”皇帝一进门便连打了几个哈哈。 端亲王也腆着胖肚皮道:“原来佩媛当初的手帕交就是儿臣手下属官的母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哈哈哈!” 整个大殿里,立刻就充斥着他们哥俩的哈哈声。 太后凉凉盯着皇帝和端亲王,直到他们自己觉得不好笑收了口,这才接着把扇子摇起来。 “果然很巧,不过我听说,这徐镛不是跟澈儿老有传闻传出来么,你们把他的双胞妹妹许给他为妻,就不怕外头把舌头都嚼烂?” 她可万没想到居然会是徐少泽的侄女。 往日徐镛跟宋澈的那点事她又不是没听进耳里,别人也倒罢了,眼下却居然要娶徐镛的妹妹! 他们这也太溥衍她了吧?宋澈跟徐镛的事闹得这么沸沸扬扬,就是假的也有几分真了,那徐少泽本就是个会攀附的,徐家姑娘嫁到王府那不同样要带契徐少泽? 还不如直接娶程淑颖呢! “母后,那都是误会。”端亲王说道,“澈儿跟徐镛根本就没那档子事儿。” “他们没这件事,人家却会这么想。” 太后道。“儿子是你的,你要给他娶谁哀家管不着,但我可得提醒你。这婚若是订了下来,澈儿就别想翻身了。还有那徐少泽,徐少川不在世了吧?徐家可都由他作主,将来随便借你王府点名声也端起架子来,你怎么说他去?我可听说他跟冯家都闹掰了!” “他们分家了。”端亲王无奈地道,“三房如今自己过。而且这是早就立下的婚约,也已经张贴过皇榜了。怎么能失信呢?” 太后翘起兰花指来揭茶碗盖子,“哀家也没说让你失信。我且问你,他们兄妹同胞双生。当初既说好生女才结为夫妻,那么徐镛是比徐滢先出来没错吧?既然他先出生,又不是女子,是不是这婚约就能够不做数了呢?” 端亲王目瞪口呆。 皇帝也讷然了。太后这辩才真是举世无双! 本来他觉得胜券在握。这下也坐不住了。 这理由很强大很严谨让人完全没有理由反驳!他总不能说这种事也能妹代兄上吧? 慈宁宫这里搭上话了,徐滢也到了王府。 宋澈已经歪在榻上看书,看见她进来,忍痛翻了个身朝里。 徐滢把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喏,刚买的。” 他不动。徐滢拍他一下屁股,他扭头怒视过来。 徐滢再拍一下,他就软了,负气道:“你不是很忙吗?又来干什么?” 徐滢笑而不语。 宋澈瞪了她两眼。又翻过来,徐滢顺势帮他拉了拉薄被。然后端正地坐下道:“一是来看看你,二呢,确实也是有点事要找你帮忙。” “什么忙?”宋澈满怀警惕地瞥她。 徐滢不以为意,把崔伯爷夜探三房,以及崔嘉跑去寻袁怙的事详详细细跟他说了,“那块金砖我目前还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被崔家抢先拿去。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把东西拿回来?” 宋澈放了书,“现在就要?” “自然是越快越好。崔嘉都已经盯上袁家了,指不定被他弄出什么夭蛾子来。”徐滢道。 宋澈想了想,扶着桌子来下地。 徐滢本来要上前去搀他,半路又让流银上前了。 宋澈愠怒地瞪着她,她也只是笑笑,仿佛一点也看不懂他的意思。 “请厉公公过来!” 他扶桌站着冲门外扬声,即刻就有宫人去传话了。 没片刻厉得海进内,他便就说道:“裕恒当后头参股的都有哪些人?” 厉得海想了想,说道:“据老奴所知,有林驸马的堂兄林之淦,南郡王妃的娘家哥哥鲁攀,还有杜太师的亲家胡晦。” 宋澈想了想,“把这三个人给我请过来。” 徐滢垂头也默了默。这些人虽然并非权贵本人,但籍着他们身后靠山的身份,也够让人瞧的了。徐少川之所以会选择裕恒当,应当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王府办事效率高,才吃了盏茶,该请的人都已经请过来了。 平日里一个个都是大爷,可是端亲王府的小王爷有请,他们就是再忙也得赶过来不是? 这种场合,徐滢就不方便露面了。 宋澈拄着拐杖站在玉墀上,望着端坐在两旁的三人,“我这里有张你们裕恒当的一张当票,还请三位赏个脸面,把东西退了给我,该收的利钱我以五倍给你们。” 三位听说兴师动众地把他们叫过来就是这么件事,不由大松了口气。 不过大伙对于宋澈居然也要当东西还是感到意外的,那杜太师的女婿胡晦就道:“一点小事,小王爷还有伤在身正该静养,派个人来知会就得了,岂劳您大驾过问?不知道当票何在,小的这就着人将东西取了来。” 宋澈着流银将当票递了过去。 胡晦一看眉头就皱起来,另两人也凑过来看了看,然后南郡王的舅子鲁攀就道:“小王爷这张当票乃是限期的,还没到期?” “废话!”宋澈扫眼过去,“要是到期了我叫你们来做什么?” 众人一怔,裕恒当的大掌柜并不是他们,按规矩办事也是裕恒当百年来不变的传统,宋澈这难道是让他们坏规矩办事? “回小王爷的话,”纠结了一阵,年纪最长的鲁攀起身开口了,“这铺子里的规矩我等也并不敢破,当初签契为盟的时候条约里都写的清清楚楚,若是有人犯规行事,当年红利就分不到手,有过三次就得退出股金,因而小的也爱莫能助。” 宋澈瞥了他一眼:“你们一年红利多少钱?” 徐滢坐在宋澈的后殿等待,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 而前殿这里正人影绰绰的时候,程淑颖就带着慈宁宫的宫女进了王府大门。 侍卫们本来因为徐滢来了,也都很有眼色地去了宫门下回避,这里一见程淑颖远远地走过来,几个人神经立刻绷起来了!这好不容易徐滢过来捋顺了宋澈的毛,程淑颖又赶在这当口来凑热闹,这王不见王,这要见了面还得了? 几双眼骨碌碌一转便就迎了上去。 “啊哈哈哈表姑娘好久不见!姑娘来得不巧,我们世子正好歇下了。” 程淑颖在阶下站定,哦了一声,顺势往他们身后的宫门望了望,然后又想一下道:“我还是进去吧,我不吵他,我是奉太后娘娘的懿旨过来的呢。”说着抬脚便进了门槛。 她本来也不想来的,但既然来了,总没有倒转回去的道理。 侍卫们顿时慌了阵脚,宋澈的后殿如今可还坐着个徐滢呢! 虽然这没有什么不敢公开的,但前殿这里还有客人,程淑颖又是个受不得一点委屈的大小姐,太后总想把她嫁给宋澈,这要是看见宋澈房里还坐着个徐滢,她不哭出个水漫金山才怪! 哭出了水漫金山,让前殿的人听到,那街上岂不是又有话编排宋澈了?搞不好还得拉扯上徐滢! 他们连忙跟上去:“姑娘且慢!我们世子的脾气您知道,这么进去恐怕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程淑颖在穿堂内停步,扭头瞪他们一眼,娇哼一声,越发走得来劲了。 她偏要去,她就要去,就是在歇息又怎么了?她又不会闯到他寝殿去,她只会在偏殿做个安静端庄的女子,让他起来的时候看看他冷落了这么久的她是不是又长大成熟了? 侍卫们都已经能看到托着腮在偏殿里打盹的徐滢了,急得脑袋上汗都冒了出来,还是邢肃机灵,扯嗓子喊了句:“厉公公!表姑娘来了!”成功把瞌睡中的徐滢惊了回神。 徐滢正恍恍惚惚在公主府里听乐姬奏琴,陡然间听见刑肃这么一喊立刻跳起来!睁眼一看外面突然就来了帮人,边上一圈糙汉子她都认识,那是宋澈身边那些侍卫,中间那几个女的打头那个她居然也认识! 这不是宋澈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程筠的妹妹程淑颖吗! 她怎么来了! 来捉奸?她穿越的人生要不要这么狗血! 不过世上应该还没谁有胆子敢到王府来捉宋澈的奸,然而她呆的地方是宋澈的后殿,这也很说不准!她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女人偏偏出现在这里,不是奸情又是什么呢?就算端亲王正在打点他们的婚事去了,可她到底还没公开不是! 她突然有种马上就要被雷劈的感觉! 当程淑颖前脚踏上廊檐的刹那,她突然一把抓起隔壁书桌上宋澈一把大折扇抖开坐上了他椅子! 侍卫们心急火燎地追着程淑颖踏进门,一眼看到便看到她淡然自若地坐在桌畔扬着大折扇。 程淑颖呆住!侍卫们也呆住!她居然没躲起来! 但徐滢却仿似根本没看见他们,只管自己坐自己的。她可有个公主的芯子,藏头露尾避女人那种事,她可没脸做。 求!月!!票!!! ..(未完待续。) 180 我的女人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表哥房里!”程淑颖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指着她惊问道,她万没想到宋澈屋里竟会有女人,而且还是个作小姐打扮的女人!她睁大着眼睛四处展望,望了一圈之后迅速又回到徐滢脸上:“你到底是谁?我表哥呢!” 徐滢扬唇望着她:“抱歉,姑娘的表哥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谁?!”程淑颖惊恐地望着她。 这个女人太奇怪了,她不但坐在宋澈的房间里而且还摇着他的折扇,她凭什么!而且商虎他们刚才还对她百般阻拦不让她进屋,难道,宋澈他已经天哪!她心目中高洁的宋澈怎么会在婚前就跟女人不清不楚呢! 她咬牙怒视着她,在书桌对面坐下来,一双眼上上下下地盯着她看,然后忽然觉得有点眼熟,熟到她几乎都忍不住问出声来的程度:“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说完还不等徐滢回话,她立马又跳起来:“你是不是姓徐?!我在龙舟赛码头上见过你!你是徐镛!” 徐滢的扇子终于停下来,这丫头记性居然这么好,她穿了女装都把她认了出来?! 本来还要装装若无其事的,这下却没办法再呆下去了。 她扇子一收,站起来道:“姑娘认错人了,我不是徐镛。我还有点事,就先告辞!” 说完站起来,径直朝门口走过去。 “站住!”程淑颖追上去挡在她面前:“你不是徐镛又会是谁?你为什么穿成这样在我表哥房里!” 他还说他不是徐镛!声音长相全都是一样,他还想骗他!他太坏了。上次在柳堤上跟宋澈吵架,结果程筠和宋澈全护着她!如今他竟然还穿个女装呆在宋澈房里咦,不对!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穿女装?难道她本来就是个女的? 难道不是她男扮女。而是她女扮男?! 她像是连遭了几道雷劈,把眼睛再瞪大些,仔仔细细看她的脸和脖子,再往下看她的胸是鼓的! “你是女的!”她指着她尖叫起来。 徐滢捂了捂耳朵,程家的血统有这么优良吗?他们三兄妹居然都能认出来她就是“徐镛”? 侍卫们见状不对,立刻溜出去送讯了。 徐滢保持着平静愉快的姿态:“姑娘这话说笑了,我当然是女的” “你居然假扮成男人呆在我表哥身边。你有什么企图!” 程淑颖指着她团团转,完全找不到该用什么词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这个徐镛居然扮成男人亲近宋澈,宋澈那么善良那么正直。她居然也舍得去骗他! “我要带你去见太后!我要告诉她你的罪行!”她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发颤了,这个心怀叵测的女人,她太坏了!她一定是肖想宋澈,想做他的妻子!啊。不对。她这么坏的女人,怎么能做宋澈的妻子?绝对不能! 她冲过来拖住徐滢的手,拽着她便要往门外去。 商虎等人连忙在门口挡成一排苦口婆心地劝说,然而程淑颖横竖就是不干,因为她心目中纯洁高尚的表哥被徐滢算计了,宋澈好可怜,她要为宋澈出头! 而且她从来也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英勇这么无畏! 她不是娇小姐,当表哥需要她的时候她也会像哥哥他们那样义无反顾地冲到他前面保护他即使他不喜欢她。也不愿意上门提亲来娶她! 徐滢当然不肯去。 去了就死定了!这会儿端亲王他们正在太后那里游说,太后若知道她还扮过男装上过衙门那还不得把内阁大臣全部请过来? “吵什么!” 殿里正热闹着。宋澈突然出现在殿门口了。 徐滢趁机抽手避到他身侧。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因为这样看起来好像专门扮可怜的狐狸精,而她本应该是当捉妖高僧的那个,但是跟这种小丫头片子对斗有什么好处呢?一来没有成就感,二来她是程筠的妹妹,算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就扮回狐狸精得了,反正宋澈有主了。 “表哥,你怎么能把这坏女人带到王府来!”程淑颖看见宋澈如同难民看到了救济粮,两眼放光直扑过去:“她不是好人!我要把她做的事全部告诉太后!” 她或许是太过激动忘了她的表哥如今还有伤在身,又或者是她急于想做个英勇的女子,所以忽视了宋澈手上的拐杖,这一冲过去,宋澈便啪地一下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然后痛苦的呼叫声立刻就充斥了殿里殿外! “表哥!” 程淑颖吓得嘴巴足能塞进去个鸡蛋,连忙弯腰想去搀扶,可想到男女有别又迅速收回了手。 她这犹豫的功夫徐滢已经不假思索地拖住宋澈将他搀了起来。 侍卫们连忙叫厉德海和流银过来侍候。 好不容易结痂了的伤口被这一撞立刻又传来撕扯的痛感,宋澈疼得汗都出来了,整个人如同唤醒了心底沉睡的喷火龙,冲着程淑颖便就怒吼起来:“她是我未婚妻!很快就要跟我成亲,她不该在我房里应该在谁房里?!”难不成在程筠房里吗! 一屋子人全都被他这番话震懵了! 程淑颖屏息了半日道:“未婚妻?!她怎么会是你未婚妻?” “她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未婚妻!”宋澈猛地牵住徐滢,举高到程淑颖面前:“我喜欢她,我为什么不可以让她做我的未婚妻!” 然后整个后殿就都哗然了! 连檐下的燕子也兴奋起来! 连屁股上落个伤都要羞得喊天喊地的小王爷,居然当着这么多人公然地展示他的女人了! 这真是太不容易了! 侍卫们乐起来了!厉公公微笑了,流银腿脚颤起来了!合着他素日老看不上眼的假徐镛即将要成为他的主母?天啊!哪里有地洞 徐滢心里也乐,就算她惯于强势,可谁又不喜欢被自己看上的男人宣示主权?她只觉心里有暖意滑过,扭头去看宋澈,宋澈也似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一张脸又红了,握着她的手松了松,但是很快又坚定地握紧了。 徐滢扬了唇角,反手也把他的手握住,堂堂正正地,雍容自若地。(未完待续。) 181 皆大欢喜 程淑颖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了! 他说面前这女人就是他的未婚妻?那上次太后说的那个皇榜上跟他有婚约的女人呢?难道就是她? 他太过份了! 她跺着脚,哇地一声哭出来,掩着面冲出了门外。 丫鬟们连忙跟出去,同行来的慈宁宫的宫女看了眼宋澈,也提着裙子追上去了。 徐滢长吐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冲着宋澈一笑,把手抽回来。 宋澈仍窘得浑身不自在,但心里却那么安定,像是跟自己宣过什么誓言。 慈宁宫这里皇帝与端亲王已经到了无语凝噎的地步。 好男不跟女斗,为什么如今皇帝的后宫会这么和谐?正是因为他们幼时跟在太后身边看到的这些机巧太多,不能不分心思以定后*宫。但反过来想想,那些年里如果不是利有这些宫斗技巧的太后保护着他们,他又岂能安安稳稳地当上太子坐上皇位? 他咳嗽着,说道:“母后,话不是这么说。您怎么知道当时佩媛指的不是徐夫人肚子里女孩儿呢?既然指了,您还管人家先生后生么。老天爷定的就是这个女孩儿,只不过男孩儿性子急先出生早。”反正您要是不讲理,那就大家一起不讲理。 太后瞄着他:“那你又知道她刚巧指的就是女孩儿?” 皇帝望着端亲王,端亲王上前道:“知道,佩媛说过那是对双胞胎。” 太后无语了。他们这是明目张胆地哄她玩儿呢! 这里正要起身回后殿,懒得理他们,殿门外这时忽然又走进个宫人来。到了跟前便禀道:“禀太后娘娘,颖姑娘进宫来了。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哭得眼睛都肿了!” 太后闻言立时一顿,皇帝和端亲王也面面相觑起来。 紧接着就见门外人影一闪,程淑颖如同龙卷风一般提着裙子冲进来了,口里叫了声太后,定眼一见皇帝和端亲王也在。连忙住脚行了礼,两汪眼泪也往回憋了进去。 “你这是怎么了?”太后愕然问。 “太后”她呜地一声又开始哭起来,然后把在王府遇到徐滢的话一说。人就已经快哭趴下了:“表哥说她喜欢那个女人,还说那是他的未婚妻,还骂我说不该责备把那个女人放在后殿里,我再也不去王府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皇帝和端亲王听完这席话立刻亮了双眼! 而太后瞬间懵了。宋澈亲口说徐滢是他的未婚妻?还说他喜欢她?这怎么可能! “你没弄错吧?”她问道。 “就是他亲口说的!丫鬟们和宫女都听见了!” 太后简直已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真是宋澈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 “母后。”端亲王赶忙道:“您都听见了,那可是澈儿自己挑的媳妇儿,难得他居然也会有看中眼的人,咱们索性顺水推舟成全了他,皆大欢喜得了!” “就是就是!”皇帝也站起来,“咱们做长辈的,还不是盼着孩子们过得好么。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往后咱们也乐得不操这个心不是?说不定等太子妃给您生下重孙子。澈儿这里立刻又给您添上一个!” 太后沉脸瞪着他们,正要说什么。门外太监又急急进来道:“禀太后,皇上,世子爷的伤口又受创,刚才又请太医过去了!” 太后怔住:“怎么回事!” 皇帝也凝了眉。 太监看了看程淑颖,程淑颖便嗫嚅道:“是我不小心撞倒表哥” “什么?” 皇帝立时瞪起眼来。 太后也变了脸色。 皇帝道:“颖丫头你好大的胆子!你不知道他才为国负了伤,差点连命都送掉么?他怎么经得起你这么一撞?回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他如今爱而不得已经很苦闷,你还要让他遭受身心两重摧残吗?” 程淑颖被堵到无言以对! 就是跌了下而已,他的伤口又没在要害,撞一下至于有三长两短出来嘛! 再说她又没说要拆散他们,只不过想揭穿那个女人的面目而已,他爱而不得关她什么事? “朕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这么不懂体恤人的丫头!” 皇帝指着她,一脸的痛心疾首:“你想想如果澈儿是你的亲哥哥,你还会这么对他吗?会反对他跟所爱的人在一起吗?会气恼到去推他吗?不会吧?朕算是看出来了,在你心里,澈儿根本就比不上你的亲哥哥们。” 她想哭了! 她做了什么呀,她又不是故意撞他,这干他是不是她的亲哥哥什么事? 她从来也都是把他当亲哥哥啊! 她怎么这么倒霉? 她抽抽嗒嗒地又抹起眼泪来。 “行了!”太后没好气地瞥着皇帝,“不是要赐婚吗?还不去?” 皇帝立马来了精神:“谢太后懿旨!” 太后无语地端起参茶。 真是的,几十岁的人了,还是个皇帝,借个小姑娘来含沙射影,还要不要点脸?谁还听不出来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什么为国负伤,什么不是自己的亲哥哥,这是说她没把宋澈当自己的亲孙子看?没把他俩当自己的亲儿子看? 越来越不像话!太伤她的心了! “你们俩,回头给我各抄五十遍经!” “” 荣昌宫这里程淑颖走后商虎他们便立刻扶着宋澈回了寝殿。 厉得海他们出去宣太医的时候宋澈从流银手上把金砖拿过来,“给你。” 徐滢虽是料到他定会拿回来,亲眼见到的时候也不由欣喜,抬头真诚地与他道:“多谢了。”果然找他没错,小王爷的势力范围还是很广的。 宋澈听到她这个谢字,眼里的火花跳跃了一下却忽然灭了,多谢?这个词还真是难得从她口里说出来。但他却一点开心的意思也没有,他又不图她谢。他都已经当场肯定过她的地位了,怎么她反倒跟他生疏起来了? 要是往常,这个时候她怎么着也得借机揩揩他油吧? 正疑心着她这是怎么了,门外小内侍却突然冲进来,且惊且喜地道:“恭喜世子!太后娘娘方才下懿旨了,同意让皇上赐婚给世子和滢姑娘呢!”(未完待续。) 182 必是闯祸! 宋澈立时被呛了。 徐滢目瞪口呆。她本还以为程淑颖这一闹又得出些什么夭蛾子,因此正打算即刻离去,没想到太后不但没怪罪反倒立刻同意了!看来她先前那一忍还是对的,程家小丫头虽然跟冯清秋和徐冰玩到一处,却并不如她们之流。 这里略想,立刻又将手上金砖拿帕子包好站起来:“我得走了,你好好养着。” 太后这里点了头,皇帝必定会趁热打铁马上下旨,她再留在王府可就不合适了。 宋澈虽有万分不满意,但也只得放她离去。 事实证明皇帝的办事效率果然极高。 徐滢这里前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跟跟杨氏细说金砖到手的事,就听街上锣鼓开道,马蹄声如雨点般传进府里来。 声音到了府里大门方向时又停下,紧接着连接府里的那扇门被门房推开,管家娘子徐胜家的三步并俩地冲进来,一路走一路嚷道:“三太太和二姑娘速速去二门接旨罢!宫里皇上有旨意下来了!” 徐少泽他们没回府,徐镛去揭榜的闹市离徐府又有段距离,因此揭榜的消息还没那么快传到府里。 徐胜家的声音尖利而刺耳,还带点幸灾乐祸之意。 她是冯氏带来的人,自然对三房分走家产令得她们也少了许多油水可捞而不忿。眼下不年不节的,宫里突然有旨意给徐镛,能有什么好事?她倒是跟冯氏心思一样。巴不得徐镛在衙门里混不下去,然后又回过头去长房面前摇尾乞怜。 徐滢心知是怎么回事,跟杨氏对视了眼。便就速速回房梳头整衣。 这边府里二门下徐少泽刚刚到府,听说宫里有旨指明给三房,那脑瓜子也跟陀螺似的飞快转起来了。 连忙又把才换下的官服重新换上,小跑着到二门下见太监。 传旨的太监是万喜,这可是伴着皇帝从先皇太后宫里一路过来的,在乾清宫和慈宁宫都很有体面的大太监! 徐少泽见到是他那背脊立刻便弯下去了,陪着笑上前套近乎。只可惜万喜抱着圣旨并不怎么热络,只是保持着宫人与大臣之间的客套。徐少泽无奈,只得又着人去催徐镛。 徐镛早已经在回府的路上。迎面撞见府里来报讯的人也只是嗯了声。 冯氏和徐冰这几日原本很郁闷,三房分出去之后她们斗志溃散,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打谁的主意为好,只得老老实实地筹备嫁妆。这里忽然听说三房又出了事。这次居然还动用到乾清宫的大太监出来传旨,蔫了几日的耳朵立时就耸起来了! 二房徐少渭沿未下衙,黄氏听说三房居然来了圣旨也是立刻把脸贴在了门缝上,三房分家分出那么多家产,要说她不眼红是假的,这里头长房有没有贪她心里也是有数的,可是长房却不敢贪他们的,所以近来她也在暗地里算算二房到底能分得多少家产。 三房突然间来了圣旨。她那汗毛立马也竖起来了,难不成徐镛遭了什么大祸? 徐镛遭了大祸。长房必然会把三房家产再揽回来!到时候三份家产两个人分,岂不爽死? 唯一还算心里敞亮点的是徐老太太这里,徐镛到底是徐家长孙,这突然之间下旨能有什么好事?莫不是他跟宋澈那档子事惹恼了皇帝,如今被降罪处置了? 她这里坐立不安,也出来到了院中。 圣旨是给三房的,除了三房女眷和以及有官身的都不能出来。 徐镛到了府,这里杨氏和徐滢也已经收拾齐整出来了。前厅四处能贴耳的地方全都贴满了耳朵。 徐少泽与他们同跪在地下,万喜就开始宣起旨来! 听着听着他的脸就僵了,听着听着四处倒抽冷气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听着听着各房里派出来的眼线就站不住了! 赐婚?! 皇上给徐滢和端亲王世子赐婚?! 这怎么可能?他们一定是听错了!要么就是这个万公公老眼昏花走错门或者看错路了! 徐滢凭哪门子本事嫁到王府去?而且她嫁的还不是王府的别人,还是王府的世子!将来的亲王!钦赐拥有永久居留在京师而不必之国去的亲王!手拥着中军营好几十万大军的亲王!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他们听着听着腿肚子都软了,可是直到读完最后一个字,万喜的面上也始终是平静的,温和的,他身后的羽林军和随行带着赏赐而来的宫人也始终是透着喜气的直到徐镛他们叩头接旨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身后还有带着赏赐而来的宫人! 这还假得了吗? 天哪!三房里居然出了个世子妃! 人群里立时有人往主子们房间去了。 冯氏和徐冰正在房里等消息等得着急,忽然见着院门外有人冲进来立刻也迎到门口:“怎么样?三房又惹什么祸了?” “太太!那二姑娘,她她她,她被皇上赐婚给端亲王府的世子了!”仆人激动得也是舌头打卷了。 “赐婚?!” 冯氏母女齐声倒抽了冷气!还是徐冰先反应过来,抢上来尖声斥道:“胡说八道!皇上怎么可能把徐滢赐婚给端亲王世子?你是不是耳聋了眼瞎了!她徐滢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吏妹妹,顶多是侍郎的侄女,她怎么可能会嫁去王府!” 家仆被吼得倒退了两步:“小的用性命担保绝没听半个字!方才随同圣旨而来的还有皇上皇后赏赐的许多珠宝,金银玉器,锦缎妆奁,足有七八盘子呢!姑娘要是不信,回头问大老爷便是了!” 徐冰双颊刷地变白,又刷地变成紫红了! 徐滢被崔家退过婚,她哪里的资格嫁到王府去?她一个被退过婚的,怎么可以嫁得比她还好!居然还能够嫁到王府去!怎么能爬得比她高出这么多! “宫里的传旨官呢?”她紧揪住仆人的衣襟问道。 仆人指着西边:“在三房与和大爷他们叙话呢!” 徐冰放了他,拨腿往三房冲去。 “冰姐儿!你给我回来!” 冯氏回过神,连忙冲她喊道。 不光是徐冰接受不了,她同样也接受不了!她在徐家斗争经营了半辈子,到头来居然让杨氏个寡妇出了风头!徐滢要是嫁去了王府,别说什么拿回三房家产了,她会连她的衣角都摸不到!徐老太太和徐少泽都是势利鬼,到时候能不把杨氏捧到天上去吗?! 赐婚!还是赐婚!居然让她们连想办法中止这门婚事的机会都没有! 她止不住气血翻涌,眼前头晕目眩,也顾不上徐冰了,扭身便回了房去。 徐冰这里闯到三房,果然见羽林军们把住了三房院门,她人还没走到门羽林军已经把门挡住了,当中有身穿玄衣帽结红缨的宫人走出来:“何人喧哗?” 她吓得连忙要跪下,膝弯到半路才想起自己是个三品大员家的小姐,于是又站起来,脱口道:“公公!我二姐姐是退过婚的,她怎么能再赐婚给小王爷呢?” “住嘴!”太监倏地沉下脸:“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诬蔑我们世子妃!” 徐少泽在三房陪客,闻声连忙走出来,一看徐冰气冲冲在此不由一惊! 这里太监又道:“徐大人,府上规矩可真该请大人费费心了。今儿这是端亲王世子与世子妃的好事,这位姑娘却不知为何在此胡言乱语,说什么世子妃曾被退婚,这种话别说传到皇上耳里,就是传到王爷耳中,怕是也会让大人吃不消吧?” 太监是万喜的徒弟。 徐少泽听到这话冷汗都飚出来了!立马跨出门揪住徐冰便往长房里送。徐冰自是一路挣扎,到得房里徐少泽将她往冯氏面前推去,咬牙指着她道:“我告诉你,你若再敢给我出什么夭蛾子,仔细我把你们送到田庄上去!” “为什么!”徐冰嘶喊着:“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她徐滢难道没有被崔家退婚?!” “闭嘴!” 徐少泽怒指她:“你还敢提退婚这两个字?你以为把这丑事传出去丢的是谁的脸面?你以为皇上有那么傻,不知道咱们跟崔家的事?你跟崔二爷的婚事,可是皇上当场给定下来的!这是皇上赐婚,你还想徐滢的婚事上动手脚,是不是想让我们徐家所有人全部跟着你一块倒霉!” 徐冰已只剩哭的份。 徐少泽瞪着她,又说道:“如果你们不想在外被人奚落,那么从此以后,再也不许提滢姐儿曾跟崔家有过婚约这件事!因为崔家不会承认,冯家也不会承认,徐滢跟崔嘉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婚约!有过婚约的,是崔韦和你!” “我不!” 徐冰哭趴在榻上,再也起不来了。 上房和二房各自都有一番震惊自不必说。 万喜坐在三房正厅里,见徐少泽已经出去,便就也起身告辞。 徐滢等人送他出来,门廊下,万喜微笑望着徐滢,说道:“有几句话我说来或许僭越。我们世子幼时丧母以致与王爷关系生疏,因此常感孤单,如今他能够有心爱的姑娘陪伴,我的欢喜并不比王爷要少。因而我打心底里盼望姑娘能与世子白首偕老。”(未完待续。) 183 寂寞公子 徐滢前世里也有几个情分深厚的宫人,对他的话里之意也心领神会,闻言便深深施了个礼,说道:“万公公放心,徐滢无论未来如何,定与世子不离不弃。” 万喜眼角有了些莹亮,笑一笑,躬着老迈的身子出了穿堂。 圣旨到达王府,宋澈的伤仿似瞬间好了一半! 顿时人开朗了精神足了笑容也回来了!整个荣昌宫都是欢腾的,只差没有立刻鸣炮仗了! 唯独流银找了个角落旮旯烧香拜菩萨,祈求未来的世子妃记性不要太好,不要太把他这号小人物放在心上! 而自打徐镛揭皇榜时起京师就沸腾起来,到得下晌圣旨到达两府手上的时候,剩余的人也都知道了。 彼时崔嘉还在衙门,听到这消息虽有震惊,但因为早就知道宋澈跟徐滢之间有牵扯,因此倒也还好。 崔伯爷有端亲王带着宋澈徐滢上门的先例在前,也没有多么意外,但是因此想到这样一来落到徐家手上的东西要拿回来的难度更大,他也禁不住摔碎了几只杯子! 他们竟把这消息瞒得这样死,纵然他知道宋澈徐滢之间不清不白,也没想到他们还真会成为一对!如果早知道徐镛会去揭榜,那么他必然不会大意了!如今徐滢成了王府未来的世子妃,还是得皇帝钦赐,日后徐家三房里,还少得了身手高超的护卫吗?! 想到此处他又踢翻了一张鸡翅木制的太师椅。 冯家这边正在备嫁的冯清秋闻讯,一双眼差点把面前的屏风瞪穿! 被崔嘉退了婚的徐滢居然许给了宋澈成为未过门的世子妃!而她这个正牌的内阁千金大小姐却捡了她有过婚约的二手货崔嘉!还是个被徐冰染指过的!她气血翻滚。绣了一半的喜服被扔出了窗户,这一夜冯家又没有太平。 再说程淑颖跟着太后回后殿后,也被太后数落了一顿。什么心机也没了。 出宫的时候正碰上万喜传旨回来,只顿一顿也就回了府。 虽然说她是觉得自己应该嫁宋澈没错,但她又不是非嫁他不可,上次太后着人来告诉过她这消息之后她也就没把这当回事了,当然,赌气还是有点的,毕竟她长这么大跟他最熟。这次要不是太后吩咐她去王府。她才不会去呢。 没想到竟闹出这么件糟心事。 再想想皇帝数落她,她又觉得冤得很。 回到府里也是闷闷不乐的,迎面见着程笙也只懒懒打了个招呼就回房了。 程笙也是知道宋澈被指婚了所以忍不住要去看看。虽然说他对徐滢有点看法,但是他也是风月场上人,知道男人心一铁那是他祖宗爬出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宋澈能够订下亲来他还是高兴的。 看妹妹这副样子他停住略想便就又拐到了程筠这里。 程筠在窗下发呆。长窗外斜阳将竹叶照在他脸上。使他面容无端露出些寂寞。 “颖姐儿满脸不高兴地回来了,想是因着澈儿被赐婚这事不痛快哩。”程笙道。 程筠隔了有半刻才抬目望着长天:“本就不是她的,纠结又有什么用。” 程笙顿住,看一看他神情,又问:“我去王府,你去不去?” 程筠回身走到书案后坐下,说道:“我腿疾又犯了,改日去。你替我道声恭喜。” 程笙耸耸肩。只好走了。 程筠对着空洞的屋里沉默半日,然后拿起桌上一沓写着满满字迹的纸来。抬步走了出去。 黄昏里的京师四处金顶耀眼,看上去也有些落寞。河堤柳岸轻风残霞,而越显孤寂。 北城建安胡同里一间平常的宅院,他停下马,盯着马头默立半刻,才又下马叩门。 梳着总角的小童躬腰启门,迎面一树夏花,落英如雨,香飘满径。过穿堂,上庑廊,天井里一池荷叶略带残黄,水面两只鸭子相逐嬉戏,隔岸二七年华的婢女面带娇羞望着迤逦的客人窃窃私语,身后侧墙上,一墙的爬山虎正随风微扬。 田田青叶,暖暖斜阳。 过庑廊,抬眼便见一屏太湖石障,转路往东,宝瓶门后,有铮铮琴音透门而来。 程筠略停步,抬脚进门,立在石阶一溜花藤下,听完整曲《将军令》,才遁着余音轻步进门。 月窗下,有青衣墨发的男子盘腿而坐,目望前方,似仍沉浸在方才的乐曲里未曾回神。 “余蝉兄的琴艺,越发出神入化了。” 程筠在门下击掌。 柳余蝉扭过头,微笑望着他:“当了二十年的琴师,总要有些成就。不过能得慕溪的称赞,便是没有进步,我亦知足。”说着他扶案站起来, 缓步到他面前,又说道:“只是老弟面容之间隐藏晦色,可是有什么抑郁难解之事?” 程筠笑笑,垂首走到屋里一张树墩制的桌前坐下,执一只空杯在手,幽幽道:“我只是有些寂寞。” “寂寞。” 柳余蝉笑笑,在他对面坐下来,点着一旁烛台上的烛,待烛光渐渐映清对面的他的脸,才说道:“木秀于林,除了风摧,还有鲜少人能知的寂寞。慕溪于京师子弟间鹤立鸡群,会寂寞,也是人之常情。不寂寞,你我又何曾有缘相逢?” 程筠想起与他初识的情景,笑一笑,望着杯子上的描花,目光又变得比先前还要深黯。 “我这棵树,无风撩拨,或许毕生也就如此。但既有风来,想要再静,却是难了。” 柳余蝉含笑望着他:“慕溪此话大有深意。” 他略笑笑,眉间那抹轻愁却挥之不去,“我自知此生无缘仕途,一腔抱负藏于心中,却也不曾忧愤郁闷。我只愿遇个知心人,我有比干心,她有玲珑肠,我说半句,她懂我十句,红袖添香,永夜长随,举案齐眉,相得益彰。而前阵子,我恰恰遇见这么一个人。” “才子佳人,千古佳话。”柳余蝉挑眉,“这么说来,慕溪可得好好把握好才是。” 程筠神色渐敛,抚一指杯上的青黛,说道:“然而,风已过,了无痕。” 柳余蝉默然。 本就清静的屋里,随着晚风掠过烛台,映出一室斑驳的影子。 屋角檀香缭缭绕绕,像是人缱绻难去的忧思。 风过无痕,是让人多么无奈的一件事。 “我正好新得了两坛状元红,不知道慕溪有没有兴趣陪我尝尝味道?”静默片刻,柳余蝉说道。 程筠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如同飘扬在凡间的一朵云:“有何不可?” 徐滢感受了一整日赐婚带来的喧闹后,终于在晚饭后得回宁静。 来闹她的人除了老太太还有黄氏夫妇和徐少泽,冯氏母女倒是没露面,不过听侍棋在长房种下的眼线来报说,她们俩也被徐少泽骂得挺惨,估摸着这当口是不会再来寻晦气的了。 二房向来是陪座的存在,也没有什么突出表现。 当然,那股热乎劲儿是难免的,老太太在万喜他们走后立刻就到了三房,这恐怕是她这十年里头回登三房的门,开口就问三房缺不缺什么,要不要添两个得用的大丫鬟,又让杨氏带着徐滢与徐胜家的一道往库房去挑看有没有什么顺眼的。 徐胜家的腿肚子都打起哆嗦来了,回想了半下晌自己先前传话的时候有没有对三房什么不敬? 不光她如此,别的下人也是如此。 不过杨氏的态度跟徐滢徐镛的态度十分统一,对府里的示好与热情一律接受,但对于提供的方便以及提出的改变毫无余地地拒之,当初分家的时候立有条约在,长房乃至府里不得干涉他们兄妹的婚嫁之事,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所以,三房里除了时不时会被他们过来打扰打扰,别的事上是影响不到的。 晚饭后她拿着金砖到了徐镛书房,徐镛还没来得及听她说起这事,看到之后也不由立刻放了笔。 “这就是崔家要找的东西?”他拿在手上反复看起来。 “是不是还不确定。但是,这肯定是父亲存在当铺里的东西无疑。”徐滢扬唇望着他说道。“如果能研究出来这金砖里的秘密,我们就能肯定这是不是崔家所谋之物了。” 徐镛靠在椅背里,拿着它凝眉端详。但无论怎么端详,它也仅只是一块金砖而已。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他问。 “没有。”徐滢老实地摇头,那日在当铺她只随便看了看,今日拿到手后又赶到赐婚这事,更是没来得及细究。 徐镛凝眉望了它半晌,忽而屈起手指,在金砖的一面轻敲起来。 被击响的金砖发出轻微咚咚的声响,徐镛顿一顿,眉头皱紧些,加重些力道再敲一敲,那咚咚的空洞声于是立刻清晰起来! “空的!” 兄妹们异口同声,眼里同放着光彩! 徐镛连忙再敲了几下,那声音竟越发真切了!他拿着它在耳边摇了摇,听不到什么显耳的声音,但凭晃动着的手感却还是能察觉到有磨擦。 “怎么打开?”徐滢望着他。现在既知道这里头是空的,那必然是得剖开看看了,可是打开容易,这力度却极难把握,万一掌握不好弄损了里头的东西可如何是好? 徐镛想了想,起身道:“前面柳儿胡同有个姓武的金匠,是刘泯的朋友,我们去找他!” 我昨天居然忘记求票了。。。。现在求,求月票!! 。(未完待续。) 184 真相是啥 徐滢立刻着侍棋回房拿披风。 柳儿胡同就处在刘府与徐府中间,乘车过去不过片刻时间。因着防备暗中有崔家的人盯着,徐镛先使石青套了个车从三房出去,暗处站着等了等,果然见到两条黑影跟着马车掠去了。 徐镛目光转冷,拉着徐滢从徐府东边角门乘车出了去。 门房虽然各种诧异,但他们今时不同往日,又岂敢阻拦推拒? 武记金铺已经准备打烊,徐镛先行跳下车,跟武师傅打了招呼,这里徐滢才随后跟上来。 听说是刘指挥使的朋友,武师傅也立刻变得热情,把他们讲进屋里,就着灯光看起这金砖来。 “这是金碧楼打出来的砖。”他先下了个定论,然后用着他们特制的刀具顺着金砖中间线刻划起来。 徐滢不惯这声音,扭头在店堂里坐了会儿,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就听哐当一声闷响,有重物跌到了地上! 她连忙起身走过去,一看金砖已经被割成两半,而中间果然嵌着个铁盒!铁盒如今与金砖已经剥离,原来这块金砖,竟是在这铁盒之外浇铸而成! “能打开吗?”她指着这铁盒问。 徐镛竟不假于人手,拿着它看了看,然后自行从靴中取了把匕首插入缝隙将盒盖挑出来一指宽一道缝隙,他眯眼看了看,神色瞬间变了变后立刻将刀收回来,默凝了一下说道:“先回府再说。”一面掏了工钱给店家。然后包起金砖往外走。 徐滢也不便多问,这里上了车回到府里,直到又进了书房徐镛才又把东西摊出来。 铁盒被他用匕首啪地撬开。里面躺着用锦缎固定住的半块印鉴。 “这是,崔涣的印鉴?” 徐滢拿起来看看,篆刻的几个字看不出真面目,只能肯定是已经用过的旧物。她想了想,先拔出头上簪子,沾墨在白纸写了崔涣的表字“怀志”二字,然后打开桌上印泥。将这半块印伸进去沾了沾,再在纸上落下一印。 将这半个印与写的篆字一对比,她还没做声。徐镛已眯起眼来:“果然是他!” 这半块印上的刻字与崔涣表字的一半笔画竟极之吻合! 徐滢拿着它在手里细看,既是崔涣的印,那就可以肯定这的确是他们纠缠不放的目的了。 不过崔家拿回这印去又能做什么呢? “我猜测,剩下那半块印一定还在崔涣手里。” 徐镛站起来。负手踱着步。说道:“当初立誓约的时候,这半块印想来也是作为其中的一个条件。既然他这么想拿回去,那必然是在什么地方以这方印做过背书,而结合起崔家如今的情况,恐怕这背书的东西,还代表着一笔巨大的财富。” 徐滢点点头,“眼下除了财富,也没有什么东西会致使他们这么穷追不舍了。如果他们没有犯下什么罪行的话。” 徐镛凝眉道:“可是秘密全掌在崔家手上。我们即便是拿到这个,又怎么去知道这些真相呢?” “办法倒是有。”徐滢笑起来。“就是还得请宋澈帮个忙。”说着她凑上去跟他细叨了几句。 徐镛听完眼神微闪,也有了了然之色,“崔涣可不是崔嘉,要想让他上钩,恐怕不易。” “那怕什么,我们可比他们有时间。”徐滢扬扬唇,面上充满了笃定。 皇帝这里赐了婚下来,王府里动作就快起来了。 端亲王把操办大婚的总管大权交给了伍云修,着蒋密及厉得海一道协办,很快媒人请了吴国公夫妇,第三日上司天监请了期,这里就操办起来了。 因着赐婚百日内便得成亲,婚期便订在九月廿九。 当然这些都有伍云修等人上徐家与杨氏徐镛商议,杨氏因着王府这份尊重,给予了极大配合。 但是府里其余人却对此狂冒酸水了,王府虽然对徐老太太与长房二房都保持着基本的尊重,然而面上虽然客气,实际上却不让他们沾边,更不让他们打听到任何内幕,他们也只能挂个世子妃娘家人的名声而已。 徐少泽近些日子没少在外听到奉承,但个中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冯氏更是连门都没心思出,然而等她闷了两天出来,大厨房的管事权却已经让老太太交给了黄氏。 如今徐滢嫁了宋澈,三房地位水涨船高,作为为家族着想的徐老太太,她当然只能权衡利弊把冯氏的权力往回收一收。不然的话哪里显得出她当祖母“悔改”的诚意呢?但冯氏毕竟是徐家的宗妇,她是不能真把她一撸到底的。 原先这大厨房的掌事权她本是要交给杨氏,甚至还说过日后再让她与冯氏共掌中馈之类的话。但杨氏以分家出去了不便再管府里事为由拒绝了,她也下不来台,便只好顺势给了黄氏。 黄氏虽觉得老太太有把别人不要的便塞给她的忿懑,但大厨房里油水却多得很,看在这份上也就忍了。 冯氏在婆婆与丈夫面前受到的冷遇越多,就越是想要再把这脸面掰回来,近日下了狠心在房里调教徐冰,将自己往年积累的丰富经验悉心传授,誓要让她在崔家争几分脸面回来不可。崔韦虽是个庶出,但崔夫人只有崔嘉一个儿子,谁说崔韦就没机会出人头地呢? 因此无暇前来三房面前转悠,倒是清静。 徐滢对宗室婚姻流程熟悉到不行,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倒是杨氏发愁该怎么给她备嫁妆才衬得上她世子妃的身份。家里手头虽有几万两银子,田产铺子也有一些,可是还有个徐镛马上又得议亲,总不能把全部身家堆在徐滢一个人身上,那对徐镛又不公平了。 徐镛倒是不计较,“先让妹妹。我订亲还早。” 八月里就得举办武举,他如今正筹备这个。 徐滢却道:“家里如今存银总共是五万余两。崔家给冯家下的聘是一万两,王府来的聘礼虽然不止这个数,但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嫁妆的话两万两以内已经包足了。如果要体面,也只在王府来的聘礼上加个几千两就够了。” 杨氏思索着,说道:“这样成吗?”王府的聘礼单子虽还没到,但听伍云修的意思是绝对不会少于三万两的,如果她们这边嫁妆去轻了,又怎么好意思?到底嫁妆关乎女人家一辈子。(未完待续。) 185 消息是真? 徐滢笑道:“谁不知道咱们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好好的闺女家,偏生不要命地往嫁妆里堆银子,人家背地里不说闲话?坦坦荡荡地就成了。王府也不指望我这份嫁妆给他们长脸。” 杨氏笑一笑,没说话。 小孩子家的话哪里信得?于是翌日又请了刘泯的母亲过来唠磕。 又接连忙碌了好几天。 宋澈行动不便无法出门,纵然想了无数个主意要到徐家来走走也是无计可施。徐滢因为订了亲,反倒不方便往王府去了。不过徐镛却常被端亲王叫到王府,宋澈因此也能顺便把他请过来唠上几句。 过了中元节,渐渐就有登门来添箱的了。 徐滢倒是忙里偷闲,趁着徐镛休沐的日子,往裕恒当逛了逛。 他们这里一进去,崔嘉的人就盯着了。等他们一出来,他们进去转了转,随后也回了伯府。 崔嘉这几日接连被徐滢他们的婚讯所轰炸,眼看着自己的婚期也将临近,心情越发焦急。 他必须在冯清秋过门之前把这件事办妥,不然以她的细心必然会发现崔家的家底不正常。那样的话崔伯爷跟人开过私矿的事便瞒不住,在这种情况下嫁给他的冯清秋,他还真不能保证她绝对不会举报出去。 下晌在房里正烦闷,小厮就进来道:“爷,有情况!”说着又走上来些,说道:“方才徐镛兄妹连袂到了裕恒当。原来他们竟然通过小王爷而拿到了提前赎物的特权,约定好明日夜里到裕恒当去取当年徐少川所当之物呢!” “这么快!”崔嘉闻言跳起,居然还真让他们得手了?当初得知这个消息后。他也不是没往当铺里去问过,可惜当铺伙计软硬不吃,一句他手里没当票就把他推出来老远。没想到宋澈竟让他们答应把东西拿出来! “可打听清楚了?”他问道,又凝了眉:“可别是什么假消息。” 徐滢那丫头满肚子坏水,上次崔伯爷去徐家探过之后他们还指使下人拿剑穗到崔家来验认,难保她不会怀疑什么。袁家那边盯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疑点,弄得他也只有盯着徐家以及当铺这条线。只要东西出了当铺。他必然想尽一切办法把它夺回来! “花了十两银子打听到的,绝不会有假!”小厮笃定地道。 崔嘉咬了咬牙,握起拳来。 藏在店堂里的金鹏石青看到崔家的人离开之后。对了下眼色,跟着到了崔府外瞧了瞧后,也回到了府。 徐镛回府之后又出了门寻友人,徐滢正在库房里挑喜服料子。 赐婚的翌日袁紫伊就来了一趟。自告奋勇提出要帮她绣喜鞋喜帕。虽然说内务府会安排尚衣局裁制,但是难得她竟有这番心意,她也就答应了。其实喜服料子也不用她出,袁家就是做绸缎买卖的,她也不过是挑些配饰而已。 金鹏道:“果然不出姑娘所料,崔家的人看到姑娘和大爷回府之后,立刻就回府告密去了。” “可看到些别的什么?”徐滢问。 金鹏想了想,摇了头。 徐滢和崔嘉两方都盯着对方暂且不提。他们走后,当铺店堂里又有人起身往冀北侯府来。 程淑颖这两天都闷闷不乐。哪里也不想去,于是就在程筠屋里剪窗花。 程筠盘腿坐在胡床上,面色略带憔悴,他揉一揉太阳穴:“你怎么不出去玩?” 她撅起嘴来:“到处都是表哥要成亲的消息,我不想出去。” 她就不明白,怎么皇上和端亲王就那么想要那个徐滢做宋澈的妻子? 那明明是个坏女人,她居然还女扮男装到衙门里跟那么多男人混在一起!害得人家个个以为宋澈有断袖之癖!宋澈居然没有打她没有把她揪到皇帝面前去哦不,皇上肯定知道了,可是连皇上都知道她这些荒唐事都给他们赐婚,她真怀疑他们一个个吃了她的迷魂药。 不过,她相信他们迟早有一天会醒悟的,到那个时候,他们都会知道她的话没有错。 程筠默了默,望着剪纸的她微笑道:“既然生气,又为什么要为人家剪窗花?” 程淑颖脸上红了红,扭头理直气壮地道:“就算他被狐狸精迷惑了,那也是姑母的儿子,是我的表哥,他成亲,我剪些窗花送给他,很正常啊!” 程筠笑起来,片刻又渐渐敛了笑容:“她不是狐狸精。日后你或许也会喜欢她的。” “你也帮她说话。”程淑颖瞪着他,抱着剪纸盒子来,“我也不理你了。”噔噔出了门去。 程筠也没说什么,扬扬唇吃起一旁的汤药来。 郑际走进来,“爷,已经查清楚了,滢姑娘与其兄在裕恒当有个十年前其父徐少川当在那里的物事,经侧面打听下来,据知是块金砖,此物当的是限期当,当期在今年九月截止。 “前几日,也就是小王爷被赐婚的那日,参股的林驸马的兄长林之淦,南郡王妃的兄长鲁攀,杜太师夫人的堂侄胡晦,这三人都被请到了王府,因为当时崔嘉的人也有尾随,故而我们派去的人也得知,当时滢姑娘也在王府。 “而方才探得的消息是,滢姑娘已请小王爷出面征得当铺几位股商的同意,将与明日夜里前去当铺赎物。” 程筠盯着他看了有半日,才慢慢放下汤碗,望着地下又出起神来。 “徐少川十年前当了东西在当铺,而这件东西又是崔家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他轻吟着这句话,双手交握搁在膝上,姿态随意里又添了几分凝重,“意思是说,徐家这件东西,对崔家来说很重要。” 郑际点头,“小的估摸着,当初崔家执意要娶滢姑娘时,也多少跟这件物事有关系。” 程筠眉尖蹙拢起来。片刻,他抬起头,“上次你打听到崔伯爷跟忠武侯世子夫人借钱,最近他们家可有类似的动静传出来?” “那倒是没有。”郑际道,“崔家最近忙着跟冯家议婚,过聘的时候也是整整一万两,冯家并没有意见。”(未完待续。) ps: 刚吃饭去了,耽误了。。。 186 这是圈套 “崔家就是再穷,也不至于一万两聘礼都拿不出来。”程筠道。毕竟这种事是需要早就筹划的,而赔徐家的这笔银子却是让人始料未及。 他又道:“崔家既然已可能陷入囊中羞涩的困境,那么他们要寻的这个可能与钱财有关。”他望着郑际:“这边你们盯着就行。不知道许诺他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这几个月怎么都没有消息?” 郑际躬身道:“许诺前日回报,这些日子在查那年八月九月两个月里京师所有出现过透骨钉这种暗器的地点。恐怕还得一些时日才会有消息。” 程筠嗯了声,趿鞋站起来,走到屋中道:“这些事情,太子殿下知不知道?” 郑际沉吟:“应是不知。太子殿下近来为小王爷遇袭之事忙碌,崔家这边似乎也没有再盯。” 程筠点点头,静默片刻道:“还是去盯着崔嘉吧。” 末夏的京师一到傍晚夕阳的颜色也变得金黄,像一枝沾了金粉的大狼毫,往人间随手一挥便挥出个耀眼的太平盛世来,天边的晚霞翻卷着白云,层层叠叠又如王谢堂下的锦绣廊檐。 街头的行人步伐仍是悠闲的,无战争和饥荒的岁月里百姓们也变得从容而神气,无论是走街串巷的货郎还是与三五同行步行谈笑的商贾,又或是牵着东张西望四处撒野的熊孩子的妇人、以及掩着菜篮子与街坊唠磕的老妪,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安稳。 崔嘉早早地坐在裕恒当对面的酒楼雅室。看着街对面人流渐渐散去,目光像是粘在上面。 京师的铺子除去酒楼茶馆花街柳巷,到得日暮时便纷纷打烊。但今夜的裕恒当却迟迟未曾有掩门的意思,相反,他们铺子里还掌起了灯来,果然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为了徐家手上那东西,这些日子他都没睡过个好觉,如果今夜能拿到手,那么崔家就还是他曾以为的那个崔家。他自可安稳地等着袭爵,做他的金吾卫将军,一切都还是他想象中的一切! “爷。都准备好了。”小厮上来道。 他嗯了一声,瞥了他一眼。 今夜的事他没有走漏一点风声,包括崔伯爷都没有,就不信徐镛还能有防备。 当然徐少川有东西当在当铺里他还是跟崔伯爷说了的。前些日子父子俩都试图挖掘过这当品究竟是何物。但都没有结果。然而越是如此就越显得非同寻常,如果不是极特殊的物事,徐少川为什么要将之放在当铺存放十年之久? 屋里也开始掌了灯,这样一来,窗外的天色就很昏暗了。 徐家那里盯梢的人还没有传来消息,估摸着还没那么早出门。于是转过身坐到桌边先吃饭。 他瞄了眼桌上的红烧鱼和酱肉丝,皱起眉来:“怎么就点这么些东西?” 小厮道:“回爷的话,这个月起府里没有月例发给爷了。咱们手上的余钱也不多,爷还请将就着些。” 他脸色瞬间变了。倒是忘了打从上次崔伯爷把家底兜给他听之后,崔伯爷索性就把他每个月二十两银的月例给停了,他们倒是断的坦荡,他每个月靠着点俸禄过活,如今连顿像样的饭菜都吃不起了! 他郁闷地把碗盘往前一推,抓起酒壶又来斟酒,尝一口,杯子立马被他甩下来:“这是什么酒!” “爷”小厮欲言又止,一钱银子一斤的酒,能好到哪里去? 崔嘉瞪着他,忽然也气馁了。 “爷!有情况了!” 正郁闷着,守在窗前的护卫忽然低呼起来。 他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果然楼下大街驶来辆马车,已在当铺门口停下,而从车上相继步下来的两人,不是徐镛兄妹又是谁? 方才的那股躁火竟就有些按捺不住,说道:“去瞧瞧他们来了几个人!” 屋里护卫们嗖地转身下去。 楼下徐镛他们进门之后铺子就被关上了。渐渐有灯光上了阁楼,窗户是关着的,虽然街道只有三丈宽,但窗纱隔着人却看不真切,当中只见人影绰绰,时而有人靠近窗户,时而又有人行走徘徊,时而又有人突然站起,一看便觉不寻常。 “爷,摸到了,他们只带了三个人,一个车夫一个小厮还有个丫鬟。”小厮又凑上来说道。 三个人?他眉头皱了皱,既然特地选了夜里来取物,为什么连护卫也不带?他们真那么有信心,崔家不会派人暗中尾随? 小厮想了想,说道:“小的猜测,他们怕是觉得人带多了反而扎眼。” 难道不是么?本来当铺里这么晚还迎客就不正常,若是还带着许多人前去,岂不更加引人猜疑? 崔嘉想想也释然了。 如果徐少川存在当铺里的确实是崔伯爷那半枚印鉴,那么以徐镛的身手确是不必带护卫同行的。 这时候对门忽然传来吱呀一响,当铺的门开了! 徐镛徐滢拿着一物走出门来,回头冲掌柜的抱了抱拳,便就转身又上了马车。 崔嘉神经一紧,看着马车缓缓驶动,便立刻下令道:“等出了大街到了人少处,立刻上去截住他们,把包袱夺回来!” 马车里,徐滢抱着包袱,神态自若地睨着车窗外的街景。 侍棋虽然努力像她那么镇定,但整个人还是绷得有点紧。怎么能不紧呢?如今他们就好比是人家砧板上的肉。 徐镛扫眼望着她们,跟徐滢道:“他们来了。” 马车驶入通往徐府方向而必经的一条小巷,然后只听扑腾几声,车子停下来,还有人叫嚷。 徐镛走下去,与金鹏和来人对着话,忽然间又闻衣袂响, 几道黑影立刻包围了马车四处。 还没等侍棋惊叫出声,就有人蹿进车厢往徐滢手上的包袱夺来。 崔嘉在树上望着这一幕,一颗心激动得都要迸出喉咙来了!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法在进行,徐滢不会武功,徐镛已经被他的人骗出马车,要拿到那包袱简直不要太容易!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徐镛,在得知有人突袭时他突然间回头转身,将几乎就要得手的几个人三拳两脚就扫倒在地下,动作快得简直好比拥有三头六臂!怪不得他不需要带人手出来,他这样的身手,何愁护不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今日也非得得手不可!他徐镛身手再了得,能敌得过他十几号人一齐上吗? 他凝眉略顿,当机立断道:“都随我下去!务必拿到他们手上的包袱不可!” 说罢戴了面罩,冲着马车里的徐滢掠去。 徐滢察觉到远处有人影疾射而来,扭头望过去,一双大眼里竟不见半点意外和恐惧。 她当然不恐惧,不但不恐惧而且还没有半点挣扎。 只是当他夺走包袱瞪着她准备离去的时候,回头却恰恰遇上倒提着长剑立在同前的徐镛。 “是不是觉得这样偷偷摸摸地很好玩?很刺激?”徐镛冷冷望着他,微眯的双眼看起来也像刀锋一样冷。 崔嘉讷然了,回头去找其余人,却已全躺在地下不省人事! 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竟然有这样的神通,能够以一己之力抵挡他十几个身手不错的护卫! 他开始有点慌张,手忙脚乱地把包袱先斜挎在肩上。 徐滢趴在车窗上,扬唇望着他:“不知道崔世子抢我们的东西做什么?” 崔嘉又是一顿,他们居然认出了他来! 他蓦地回头盯住徐滢,徐滢这时也提着裙子下了地,走到他面前,说道:“上次到徐府来行刺的人是令尊崔伯爷,这次半路设伏想劫东西的人又换成了你,这么说来,崔世子肯定是已经知道贵府穷得连府里世子房里的摆器都要以赝品来充数,这是怎么缘故了?” 崔嘉万没想到她连他们穷了的事都知道,更没想到她连他房里的东西是赝品都知道! 当下面上火辣辣,但东西已经到手了,他也懒得理他们,横竖不认,他们能奈何他什么? 但他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他们连他的身份都知道了,崔家什么状况也都知道了,更连夜探他们家的人是崔伯爷都已经肯定了,那他们这包袱里的东西? 他蓦地转过身,瞪了徐滢片刻,忽然将身上包袱解下来打开,竟是一盒子废纸! 怎么会是废纸?!他居然真的中了他们圈套?! “徐滢!”他蓦地扯下面巾,冲着她怒吼起来! “你吼她也没有用。”徐镛从怀里取出半枚印章来,举起来看了眼,说道:“你要的东西我们确实已经拿到了。不但拿到了,我还知道另外那半枚章已经在你们手上,而你们执着地寻找这枚章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某笔财富。 “从这个章子十年前就归于家父之手可知,你们崔家至少在十年前就损失了一大笔家财。而这个章子可以使你们重新又变得富有。我说的对吗?” 崔嘉望着那章子眼都红了。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他要的章子,但他们既然知道他们找的就是章子,那就肯定已经落在他们手上! “你们想怎么样?!”他咬牙道。(未完待续。) 187 气急败坏 徐滢再走过去点,说道:“我想知道几件事。首先很简单的一个问题,你们要拿这章子,当初为什么要一定履行这个婚约?” 崔嘉冷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告诉我也没什么问题。” 徐滢摊摊手,“但是你今夜暗中袭击我的事我可就不会放过了。你要是肯回答,那咱们就是叙旧,你要是不回答,你就是扮成刺客袭击我们。不怕吓着你,我如今是未过门的世子妃,不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动的徐家二姑娘,还有我哥哥也是朝廷命官,你担不起这个罪的。” 虽然拿这种身份来压人确实很让人不齿,但也要看面对什么人啊,崔家这双父子,完全可以以各种手势毫不手软地进行碾轧。 崔嘉听到她这副调调简直是气疯了! “你这个恶心的女人!我早就知道你虚荣势利,嫁给宋澈有什么了不起,居然也在我面前趾高气昂!我幸亏没娶你,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 话没说完,不知道哪里已经飞出一团泥来堵住了他的嘴。 商虎带着几个侍卫藏在树荫里,擦擦指尖的泥,对这个崔嘉真真是无语了。 他真以为宋澈会放心让他们俩出来当钩子引他上钩么?早就让他们跟徐镛密谋好了等在这里啦! 还幸亏没娶人家,也不想想他这癞蛤蟆哪配吃天鹅肉?合着他这里还感谢徐冰在崔家那么一闹呢。既然他这么知恩图报,那要不要帮他个忙。把徐冰打包送到他房里得了?不过还是算了,徐冰到底也姓徐,闹出事来徐滢他们没面子。 这也就是他命好。赶上宋澈还出门不得,今儿要是他在,恐怕此刻已经直接被砸扁了。 崔嘉狂吐着嘴里的泥,气极败坏望着四处,又以为是徐镛干的,一面心里惊得如同见了鬼,一面面上气得喷了火。 然而他话都没出口。徐镛这里已先说道:“你要是再不回答,除了告你夜袭朝廷命官,我手上这半枚章子你也别想要了。” 他食指拇指轻轻一拈。便把章子尾部如掐白菜似的掰下一截来。 崔嘉气得胀红的脸瞬间又变成了白! 徐镛作势再掐,他立刻就抓狂了:“我说!”他瞪着他们:“当初家父跟你父亲立下这婚约时,就说好成亲之时这件东西必须归还给崔家,后来退婚了。我们难道不该拿回来吗!” “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上门问?”徐滢道。紧接着又恍然道:“是了,令堂来过一次,只是语焉不详,一副生怕我们嗅出苗头来的意思。” 崔嘉快被她奚落疯了! 徐滢又笑道:“令堂连句明白话都不敢说,那么我就可以猜测这笔钱的来历了。 “这笔钱肯定不会什么清白钱。我想,甚至跟当年令尊押解云南窦旷归京途中的遇袭事件还有些牵连。当年家父恰巧路过而相救,或许无意得知了令尊的秘密,令尊为了封口。所以当场就提出缔结那桩婚约。是不是?” 私自开矿可是大罪,这钱当然不清白。崔嘉被戳中软肋。只得冷脸以对。 “不知道贵府的家财在十年前用去做了什么?”徐滢冷不丁又问。 他冷哼着别开脸。 徐滢扬唇:“是贩私盐了还是拿去开矿?” 崔家还没那个胆子拿去造反,这钱要不是被他拿去钱生钱就真见鬼了。而所有行当里,哪里有比私下经营盐和银矿等更挣钱的?尤其是银矿,那要是开出来,直接就是钱,连中间售卖这道环节都省去了!而窦旷在外任知府这么多年,哪里有矿他必然知道的。 凭崔嘉这副样子,除了做这些,还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不成? 崔嘉心虚到面无血色,跳起来指着她:“你休要胡说八道!”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反跃起身,朝徐镛手上的印章扑去。 他就不信他的武功能比他好出这么多! 徐镛急速后退,藏在树荫下的商虎他们瞬时举剑迎上来,不到眨眼功夫四把剑便把崔嘉牢牢架在中间。当然,几个人还顺带把他当蹴鞠玩了几脚。 有他们几个在此掠阵,他崔嘉还想上天不成? 说真的,大梁这么安稳,弄得他们一点挑战性也没有,真不介意崔家再多几个给他们当当陪练。 “你们!” 崔嘉半撑在地上,捂着被踢肿的脸,震惊地望着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儿?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人为什么会被收拾干净了,原来不是徐镛武功出神入化,而是宋澈也派了人跟他们一同布这个网,他奶奶的他居然被他们算计得死死的! “崔嘉,当年京郊外驿馆遇袭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滢敛起戏色,“来劫囚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崔嘉气急败坏地大吼,“我只知道我们家的钱都被我父亲拿去败了,给冯家的聘礼都是我母亲从嫁妆里拿出来的,我如今连月例银子都没了,在外吃顿像样的饭菜都吃不成,驿馆的事关我什么事!你要问就去问他!” 他真他妈倒霉透了,倒不是真怕他们去告他什么的!凭崔家那点面子,就算他们真有证据控告他,凭崔家在朝堂的脸面,那也伤不到他的根本! 现在章子落在徐家手上,而且他们还知道了崔家败落的秘密,必然不会再让他们拿回去。而崔伯爷当初也确实没提到劫囚的事和订婚约的事,他怎么知道怎么回事!这死丫头到底是什么妖孽?!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你们不要再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扯嗓子叫喊着,撑地爬起来,指着徐滢又要发恨,到底咬咬牙又把手收了回来,轮番瞪了他们几眼,拔腿往街头冲去了。 “要不要追?”商虎问。 “不必了。”徐镛摇头。“追也没用,崔涣为人狡诈,而崔嘉性子浮躁,他不可能把什么事都告诉他,以增加泄密的风险。” 他们只想从崔嘉这里套取些秘密而已,目前并不想把事情弄大闹得不可收拾。且老是拿捏个傻子有什么意思?他此番失手,崔涣必然不会饶他,让他滚回去受他老子的教训,岂不更有趣些。(未完待续。) 188 坑爹的命 这里一路无话。 等到声嚣远去,先前商虎他们藏身的对面的树梢上才又轻飘飘跳下两个人,沿着街头一路回了冀北侯府。 崔嘉顶着青肿的大花脸回到府里,崔伯爷与崔夫人早就收到讯迎出来了! 见到他这副模样已是吓了一跳,等到他吞吞吐吐把前因后果一说,崔伯爷气到差点没直接对着廊柱往上撞了! “我竟然养出你这么个废物!” 话没说完一脚已往他身上踹去了! 他就知道这些事不能跟他说,一说必定惹祸!这下好了,本来中间还隔着层窗户纸,大家不挑破,徐镛他们就是再聪明,猜得再多东西那也只是猜测,崔嘉这么一闹,搞得他们心里全都有数了!现在多半连当夜出事的经过都已经怀疑上了,他日后还怎么去拿回那章子?! 万一逼急了人家真把那章子给毁了呢? 又万一把他当年那点事捅到宫里去了呢? 虽然说当初那矿是没开成,可是皇帝要拿你那是很简单的事啊! 他气得两眼发黑,捂着心口闭一闭眼,抽出墙上挂着的鸡毛掸子跳起来,怒吼着又往他身上扑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畜生!” 崔夫人连忙跪地哭劝,正好路过的次子崔韦也舍身扑到崔嘉身上来求情,这才好歹将他拉开。 余延晖睡得正香,半夜里又倒霉地背着药箱匆匆赶到广威伯府。 近来京师外伤的人似乎比往年多得多。他是不是该考虑多招几个坐诊大夫了? 金鹏传来崔嘉被暴揍的消息,徐滢就能放心安睡了。 崔嘉把崔家的秘密吐露出来,崔伯爷决饶不了他!真把他告到都察院。崔伯爷把他保出来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到时候不但他毫发无损,她这个未过门的世子妃就已经先落个张狂的名声在外头了,那可划不来。 而且眼下徐少川怎么死的还没有答案,若无生死之仇,又何必把人生弄得那么复杂纠结。 这不崔家那点破事儿她跟徐镛心里都有谱了么。 崔家这章子背后的钱必定来历不正,所以崔家夫妇绝口不敢把这秘密泄露出去。只等着徐滢一嫁过门便拿着这章子去取钱。 而当初徐少川为什么会在跟崔伯爷结下儿女亲事之后回来忧心忡忡,必然就是因为他事后察觉到事有蹊跷,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徐少川会在那种情况下触及到崔涣的秘密?当时的情况不是崔涣正被人劫囚,事件的中心不是在窦旷吗? 就算真如她所推测,窦旷跟崔家这笔钱也有关系,那么为什么偏偏是在那个时候? 于是到如今又还剩下两个最后两个疑问。一是这个劫囚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以及他有着什么目的?二是此外徐少川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谋杀?他的死跟崔涣有没有关系? 假如徐少川是死于崔涣之手,那当然崔家就不会是这模样了。 不过这些也急不得,想从崔涣那老狐狸身上套得真相,还得见机行事。 这章子被徐镛扣了下来。 崔伯爷不敢耽误崔嘉差事,踹的不是明面地方,第三日便就又上衙去了。 徐家继续替徐滢操办嫁妆。 杨氏近日老捧着帐本,拿着纸笔写写画画,时而去铺子看看经营状况。时而又去庄子里看看收成,近日又张罗起要重新给她打家具的事来。 因为原先打算嫁去崔家。因此家俱什么的竟是早早打制好了,伯府世子夫人的身子虽然远不如王府的世子妃,但那会儿没分家,都是公中出钱打造的,比大姑奶奶的规制好些,也够得上体面,但如今看起来却有些掉价了。 杨氏便想重新打一套,可总共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重新再制也是难了,于是她又愁着是买木头重做还是去直接买现成的。京师有两家做檀木的手工质量都不错,但尺寸上又难得那么标准。那就只能选择现做。 现做的话未免就赶了。 这日伍云修往府里来送过聘吉日,正碰上来府里送木头样子的人,回到王府便跟端亲王说起这事来。 端亲王想了想,说道:“你去工部看看,他们手下工匠多,又有现成的地盘,需要打哪些,让他们直接跟徐夫人商议便是。” 工部里能人多,彼此又有默契,又熟悉宗室新房里的一些细节配备,交给他们再省心不过。 杨氏这里得了消息自是松了一口气,当即着苏嬷嬷和管事罗顺一道拿银子去看木头不提。 宋澈将养了大半个月,终于坐卧起立不成问题,只是尚不能骑马,只能坐车轿,令他觉得别扭。 不过这样总算能够出门,打从圣旨下来他便没见过徐滢,虽然有关于她的消息不绝于耳,但总归不如见到真人痛快。 这日夜里便就着流银跟徐镛传了话,晚饭后乘着轿子悄悄往徐家来。 徐镛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因此很知趣地出去找他找了好久也没有找见的一本书,把书房让了出来。 宋澈心情很澎湃,端着一脸的正经没话找话:“那姓崔的竟敢跟踪你,还敢突袭你,你怎么不让徐镛一剑削了他?” 别的倒不怕,他还没那个胆子敢动她的性命,主要是万一跟着跟着发现她的好来,那可怎么办? 商虎他们办事真不利索,要是他在,肯定让那姓崔的这辈子都不敢再混京师。 “怕什么?”徐滢坐在对面,拿茶碗盖一下下划拨着杯里的茶,“下次我跟着你,不就成了?” 宋澈看到她这样神态心里便禁不住一跳,再听她说出这句话,又连跳了两跳。再看看她那近在咫尺的眉眼鼻唇,心里又荡漾了。但他努力保持着镇定的姿态,吃了口茶望着窗外残月道:“卫所那案子看起来很棘手,我恐怕经常要下卫所,到时不可能总呆在京师。” “卫所?”徐滢抬起头,笑说道:“成啊,到时你什么时候去,告诉我。” “你也去?”宋澈顿了顿。 “要不然呢?”徐滢似笑非笑睐着他。 求月票~~~~~ .(未完待续。) 189 袁姓官人 宋澈满腔的春花乱飞,忍不住说道:“那就去吧。” 刚刚还端着的他忽然就高兴起来,烛光下的他就像颗小太阳一样明媚四射。 徐滢望着他有些出神。 宋澈决定还是跟她说些正经的,于是道:“我明儿就回衙门了。下个月武举开试,我得去坐镇。去年五军大演练的时候中军营输得惨不忍睹,下次演练是明年,我得在这里次武举上好好把关,挑几个得力的出来撑撑门脸儿才成。” 徐滢挑眉,武举么。 她虽然不懂武功,但徐镛的身手给他中军营长脸是绰绰有余的。不过这种事论不到她说,徐镛能不能中都凭的是他的本事,一来他不会愿意在这种事上走后门,二来宋澈也不会答应给他开后门,她只要安静地闭上她的嘴就成了。 “正好等武举完了,我们就该成亲了。”他看她不言不语,以为她因为他转开话题而觉无趣,因而自己又转了回来。“等我们成了亲,就帮你办袁家捐官的事。那缺我已经让人留着了,没什么问题的,回头我让徐镛去替袁怙找顺天府调下户籍。” 他其实比她更盼着这一日,只是不像她张嘴就能说出口而已。 徐滢对他的安排没有意见。也已经不打算再逗他下去。 这里再说了几句话,正觉气氛融洽,流银就来催回府了。 宋澈几乎要往他身上瞪出几个窟窿来。好不容易见个面,而且还只能在屋外四面都有人的情况下斋坐着。连让他多留会儿都不肯,简直是欠骂!但考虑到这里是徐家,他也只得缠缠绵绵地回望了她几眼。由她送着走出院门来。 两个多月看着虽然难熬,但手头事情一忙也过得很快。 宋澈回衙之后太子便把卫所的事交回给他了,这不只是皇帝的意思也是宋澈自己的意思,他身怀武艺却居然中了刺客暗算丢了这么大个脸,别说这京师内外卫所上下与他不合的看笑话的多了去,他自己也过不去这坎。 如果他不把这奇耻大辱给雪了,岂不让人笑话一辈子?将来屯营里还有谁会听他的? 为了跟徐滢往来传话方便。他把徐镛又调到了身边。 他们这么调来调去的,衙门里小吏也习惯了,原先还当他们有一腿。如今才知道原来不止一腿是有两腿,徐镛连妹妹都已经许给宋澈了,还有他们什么好说的? 当然也有机灵的察觉到真徐镛来了之后的变化,通过种种线索疑心起徐镛换了瓤。但到底没有依据。而且人家如今是个宋澈的大舅子,他们更不能乱说。 因着这层关系,就连林威刘灏他们原先跟徐滢混得极好的一帮小吏们也对徐镛客气起来。 吃饭不约了,吃零嘴儿不邀了,围树底下开八卦会的时候也避着他了。徐镛观望了两日,便就主动邀请他们去庙前大街吃酒听曲儿,一来二去,大伙儿又渐渐接受了身为王府世子内兄的他。八卦的时候也叫他了,瓜子也能分他一半。 但徐镛自己仍还是有些哭笑不得的。 当初听说端亲王想把徐滢娶进门做儿媳时。他就开始各种调整心态,但不管调整得多么好,赐婚圣旨公开之后,面临着周围诸多变化,还是让人有些应接不暇。尤其当徐少泽爱攀附的名声在外,在之前徐滢与宋澈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之后,这冲击可想而知。 总之人生百态,令得他在这短短几个月里也感受十分深刻。 但这些事他从来没当杨氏和徐滢提过半句,徐滢有时候会问一问,他也是一笑置之。 有次端亲王带着他往六部去办事,正听到有人私下取笑议论,端亲王要斥责,他也平静地劝止了。 他不会阻止妹妹拥有幸福这是无法更改的事,至于这些流言蜚语,跟徐滢的未来比起来并不算什么。就连宋澈都要承受人们背地里的质疑和非议,他这又算什么?有本事他就挣个功名出来让徐滢脸上也跟着添添光采。 这么样想想徐滢也挺不容易,一面丈夫被人笑话是个没本事的绣花枕头,一面哥哥又被人讥讽攀附权贵。她自己倒是有本事,可惜又是个姑娘家。 于是私底下也只有越加发奋筹备武举,但求在武举上一举夺魁堵堵众人那把嘴。 这日正随着宋澈往端亲王处参加完集会回来,衙役忽然就来报:“门外有位姓袁的官人求见大人。” 徐镛一时候想不起认识什么姓袁的,还以为找错人,旁边宋澈倒是记性好,停步提醒道:“滢滢那个朋友不是姓袁么?” 他这才恍然大悟。 袁紫伊啊。 不过这姓袁的官人又是怎么回事? 袁紫伊因着徐滢要成亲,这些日子也没少往徐家跑,跟杨氏也越来越熟络。 杨氏因为这些年的隐忍本就对徐镛兄妹有愧在心,而穿越来的徐滢相较于八面玲珑的袁紫伊生来又有几分久居高位的疏离,哪怕是接受了这个家庭,她仍然没办法做到像原来的徐滢一样对杨氏表示出天性的亲昵,跟徐镛倒是有种知交的情谊。 袁紫伊圆滑世故,察言观色,左右逢源,什么都会,杨氏有些事也乐意与她说说。 袁怙自打知道袁紫伊有这么个手帕交之后也打听了打听徐家的情况,这一打听差点没把他给吓趴! 原来她的手帕交不但是堂堂兵部左侍郎府的二姑娘,更是新近才被赐婚的端亲王府世子妃!亲王府的世子妃呀!那将来就是亲王妃!而且还是大梁至今圣恩最隆的端亲王府的世子妃!这对他们老袁家来说就好比戏本上传说的西王母啊! 老袁听完没有半点惊喜的感觉,相反只有惊吓!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女儿哪来这么大能耐,居然认识了这么有来头的人物!而且这人物居然也很给袁紫伊面子,还曾上过自个儿家里串门! 怪不得她想让他去捐官,肯定想觉得在那位徐小姐面前自卑! 这丫头! 他又是愧疚又是难过,愧疚的是那些年没好好照顾她,难过的是紫伊原来竟然这么能干,而他却不能让她体体面面地跟姑娘们交朋友。她让捐官的事他本来是坚决不考虑的,可是这么一来他又有点松动了,难道他活到三四十岁了,半道还要去混官场吗? 他心里十分没底,而她这些日子又忙着给徐姑娘做喜鞋喜袜,他也鼓不起勇气去寻她。 都到了帮人家做鞋袜的地步了,肯定这情份是浅不了了,难道他真应该应了她不成? 辗转了几日,他想起上回她说是托的徐姑娘的哥哥帮他捐官,而这位小徐大人又在中军营当差,暗地里又琢磨了几日,因而便就拎了两盒上好的毛尖,还有两斤干贝到了五军衙门。 徐镛到了前厅,一看果然有个穿着宝蓝袍子的中年男子驼着背拢着袖,浑身拘谨地坐在客座上,一动也不敢乱动的样子,便就轻咳了声,上前打招呼道:“听说是袁掌柜要寻在下?” 袁怙本以为徐滢的哥哥必已二十出头,乍然见到长身玉立俊俏挺拔的他还愣了愣,然后才连忙起身施了个礼:“小的袁怙,见过徐大人。” 徐镛伸手让座。 袁怙便把带来的礼递过来,“一点小意思,请大人笑纳。” 徐镛看了眼,温声道:“不知道袁掌柜寻在下有何事?” 袁怙半辈子都没跟县令以上的官员直接打过交道,踟蹰了半日才壮胆子道:“小的就想问问大人,是否认得小女紫伊?” 徐镛略顿了下,“认得。” 袁怙接着道:“那敢问小女是否曾托大人帮小的捐官?” 徐镛想了想,袁紫伊可没有亲口跟他说过要捐官的事,是徐滢跟他说。不过虽说他对袁紫伊那个人不怎么待见,但是袁怙浑身上下透着老实巴交,他倒也不忍心让他难堪,遂扬唇道:“的确是有这么回事,袁姑娘说是想为自己两个弟弟谋谋前程。” 毕竟商户家的子弟是没有资格进国子监的。 袁怙面上就有了为难。 面前这徐大人看起来挺靠谱的,他倒也不担心袁紫伊受骗,但是这事一旦证实,他就更忐忑了,那他到底是真要听她的劝去做官么?他这一看到当官的就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到时候怎么当差? “袁掌柜是有什么难处么?”徐镛问。 袁怙清了下嗓子,说道:“不瞒大人说,小的本打算做做小本生意,本本份份地养家糊口而已,对这做官委实心里没有底。小的听说大人与二姑娘都很瞧得起小女,所以想托大人帮着劝劝她,看咱能不能不捐官?” 徐镛看着他,又想起袁紫伊那风风火火的性子,他对袁家情况知之不详,只从金鹏口里得知袁紫伊的生母已经过世,早些年被继母欺压,近几个月不知怎地突然强硬起来了,不但跟徐滢一道狠治了继母,还主持了家务,如今把个袁家内外整治得像模像样。 她怎么会有个这么没有憨实的父亲呢?(未完待续。) 190 脑子有病 他捧杯想了想,说道:“请恕在下多嘴,其实我觉得袁姑娘的想法也没有错。中军衙门里正好缺几个管帐的经历,袁掌柜有多年管帐的经验,而且中军衙门又不如外边的衙门,王爷和吴国公宋佥事他们都很公正,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困扰。” 虽说如今宋澈把这事揽过去了,可袁紫伊既是徐滢的朋友,他也只能尽力劝说。 袁怙默了默,说道:“纵然这些都如意,然小的若做了官,小的家中祖辈传下来的几分薄产又该如何是好?” 这才是他真正忧虑的问题。 那几间铺子虽说不多,但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全部来源。当官那点钱又够贴补到哪里? 徐镛听他说到这里,倒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正逢衙役又来说宋澈有事传见,袁怙便起身告辞。 徐镛目送他离去,拎起他留下的这堆茶叶海味,挑眉吐了口气。 袁紫伊对袁怙来找徐镛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喜鞋喜袜她已经帮徐滢绣好了,他们在衙门里说叨的时候她也在徐家。 家俱什么的由工部的人揽了去,剩下的事情要操心的就少了。而且杨氏是个很爱操心的人,徐滢就是想帮忙她也一定要亲自确认过才放心,所以徐滢索性撂开,两人也有时间捧着葡萄盘子在在小花园里荡秋千。 阿菊忽然来报隔日便是陆翌铭的生日,上次杨氏因觉未去陆家赴宴对陆翌铭心存愧疚。所以预备了几样礼物着徐镛跟徐滢送过去。而他们这一去,长房二房也不好意思不随礼去,如今黄氏就代表老太太在前头跟杨氏商议这事。 徐滢刚把阿菊打发回去。袁紫伊就想起来:“这个陆表哥,可就是上次你让我派人盯梢的那个?” 徐滢盘腿望着天边浮云:“徐家在京的只有一个表少爷。” 袁紫伊就道:“我前几日上铺子去的路上,看到他了。他跟几个混江湖的从酒楼后门出来。” 徐滢扭头望着她。 她拿绢子擦着葡萄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对,但你不觉得这个人太过阴鸷么?每次见到他我都觉得他苦大仇深,瞧着就觉心情不好。” 徐滢也犯起琢磨来。 其实她也觉得陆翌铭气质太过阴郁,一个比徐镛大不了多少的富家少年,到底有什么事情促使他这么放不下?苏嬷嬷上次提到徐少惠的死给徐家带来的一连串影响。陆家当初既然口口声声把责任推到杨氏头上,那陆翌铭会不会这样想? 毕竟徐少惠死后,他在陆家过得并不如意。 如果他是个女孩子。徐滢敢担保他比现在还要惨上几倍。 可如果他对徐家有恨意,为什么又会跟徐镛这么要好? 如果不是苏嬷嬷吐出的真相,她都完全不会怀疑到这件事上来。 正琢磨着,画眉就过来了:“姑娘。大爷往这边来了。” 徐滢还只是顿了顿。袁紫伊却是愣住了,看看天色,斜阳还挂得老高,他怎么这么早就下衙了? 徐镛其实早就知道袁紫伊最近老往家里跑,这不拿着袁怙丢下的那些礼只觉烫手,听金鹏说她这会儿正在府里,遂就趁着宋澈进宫去而提前下了衙。 到了府里直进小花园,便见她们俩坐没坐相地盘腿在秋千上唠嗑。徐滢神色淡定,而她则东顾西盼。两颗眼骨碌碌,一副正打主意怎么开溜的样子。 他唇角微抽着走过去,先回应了徐滢,然后负手望着袁紫伊:“袁姑娘好久不见。” 袁紫伊干笑道:“徐大人回得早。”转头又跟徐滢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们慢聊。” 这个徐镛很是莫名其妙,她还是远离他比较好。 徐镛却移出半步挡住她:“袁姑娘既说我回得早,可见是真的早,怎么又说不早了?” 袁紫伊愣住。 徐滢惊觉徐镛这有些来者不善,只得帮忙打圆场:“袁家确实不少琐事要等着她办。” “我也有事寻她,你先一边儿去。” 徐镛甩过句话来,把徐滢噎得跟连吞了两颗大枣似的。再看看徐镛这副架势,遂明智地决定不掺和,丢给袁紫伊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出去了。 袁紫伊心生警惕,横眼瞄着徐镛,“我应该没得罪过徐大人吧?” 她刚才不过是一时疏忽让他揪着了话柄,还当她真的干不过个乳臭不干的毛头小子?少不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又没说你得罪我。”徐镛气定神闲地在石凳上坐下,接了丫鬟们递过来的茶,说道:“不过姑娘动辙如惊弓之鸟,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难道心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不成?” 袁紫伊冷笑,她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脑子有病吧。便也在对面坐下来,“素闻大人明镜高悬,怎么也学起妇人家疑神疑鬼起来?俗话说过门即是客,大人这待客之道,可不怎么地。” 徐镛睨着她:“你既知过门即是客,不知道有没有随点什么礼上门?” 袁紫伊愕住,她真没防到他居然这么不要脸,谁家日常串个门还得动不动就拎一堆东西上门?再说初初登门那几次她是都有随手捎点小点心什么的,只是后来熟了,杨氏又一再交待不必见外,她也就省了这些个虚礼,他倒是有脸挑起她的理来!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功夫跟他瞎磨叽。 她站起来,皮笑肉不笑说道:“我还有事,不陪您了,告辞。” “要走可以,把这些带回去给令尊。”徐镛接过金鹏手上捧着的一堆礼盒,亦是看也不看她地说道。 袁紫伊蓦地转回身。 带东西给袁怙? 她拿起那两罐茶叶看了看,又拿起那盒干贝看了看,一看就知道都不便宜,她狐疑地望着他,“你要给我父亲送礼?”呵呵呵呵,没搞错吧?他抽的什么疯? “啊,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徐镛站起来,“我虽然跟姑娘道不同不相予谋,但跟令尊,其实聊得还蛮投机的。” 说完他就昂首走了,独剩袁紫伊愣在那里。(未完待续。) 191 真有体面 袁怙从铺子里回到府里,袁紫伊就在二门下等他了。 还没等他会下她就把那堆茶叶干贝什么的推过来:“徐镛让我带给父亲的,这是什么意思?” 袁怙没想到徐镛竟不肯收他的礼。他去找徐镛是特意避着袁紫伊的,看模样徐镛也没有说破,当下就扯谎说他也不知道,也许是人家徐大人觉得家里东西太多,才让她带回来免得糟踏的。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袁紫伊自然更不信,她逼问得急了,他就进后院沐浴,袁紫伊也无可奈何。 徐滢难忍八卦之心,晚饭后也摸到徐镛房里旁敲侧击地打听。 徐镛便把袁怙来找过他的事给说了,而后道:“袁掌柜所虑的也有道理,你们这样擅作主张,到时候袁家的祖产都无人打理,对袁家真的好吗?” “怎么会没有人打理?”徐滢觉得袁怙真是太忽略袁紫伊的能力了,“袁紫伊几个月时间就把他们袁家改头换面,如今袁掌柜走出去别人都高看他一眼,再没有人把他当小买卖主。别说十来间铺子,就是再多两倍袁紫伊拿下来也能没问题。” 做生意这种事情又不必事必躬亲,只需要挑几个靠谱又有能力的人打理下面事宜就成,哪里需要像袁怙那样一年到头地在外头跑?说到底还看你挑人有没有眼光。 关键是袁怙本身也并不排斥当官,只是他自己没有信心而已。 不过既然他这么忧虑。又特意找到徐镛来作说客,她少不得也要跟袁紫伊说说了。 徐镛却趁她想心思的时候抓住了她话柄:“再多两倍也没问题?” 徐滢略顿,连忙打了个哈哈扯到明日去陆家作客的事上。把这事给揭了过去。 陆翌铭是十九岁的生日。 据杨氏说往年他生日时府里就只有徐少川带着徐镛过去捧场,后来徐少川过世了,就只有徐镛过去。当然各房寿礼还是都备了些的。 今年因为徐滢被赐了婚,他们三房一去,别的人就真端不起这个架子不去了。冯氏本来还想拿拿矫,被徐少泽一嚷,也不得不带着徐冰收拾整齐上了轿。徐滢因为也早想着去陆家看看。于是一路人浩浩荡荡往陆家来。 陆翌铭在陆家孙辈里排行第三,真是轮地位顺数倒数都轮不到他。往年过生日府里也就是按定例多给一个月的月例,外加奶妈煮给他的一碗寿面。再加上有徐镛兄妹陪陪而已。当然该他这三少爷的一切定例都没少过,只是过日子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而今年的生日一大早就得到消息说徐府里几位舅母和表兄妹都会来,莫说他失措了,就连整个陆府也热闹起来了。毕竟一个散寿来这么多人。而且来的不光有当朝兵部左侍郎的夫人小姐,更还有即将入主端亲王府荣昌宫的世子妃,这无疑是隆重的。 陆家昨儿倒是收到了徐家消息说徐家会来人,还以为只有徐镛,因此并未放在心上。等到大路人马一到,看到冯氏下了轿,陆翌铭的继母以及陆家大太太俱都傻了眼,连忙着人去张罗茶点。又临时着人备酒菜。 等到徐滢这一下轿,陆大太太就亲自上来扶轿杠了。 陆家也是京师一大望族。家里不乏当官的,不然的话当初徐少惠死后也没那个胆子把屎盆子扣在杨氏头上,可他们家官当的明显不如生意做的好,至今没出过个强过徐家老太爷的,所以看到冯氏已是不行,再见到徐滢,就更是恨不得直接背着她进门了。 当然这么说也夸张了点,总之徐滢一进陆家的门,对这个家族的氛围立刻就掌握了个八九不离十。 同来的徐冰却始终没个好脸。 从前一同外出作客,受追捧的总是她,而如今却换成了徐滢,她当然是会不平衡的。 不过被徐少泽那番教训之后,近来又被冯氏唠叨,也收敛了许多。今日全程少言寡语,安份得紧。 陆翌铭难掩欣喜,纵然徐镛他们并没打算留下来用饭,他也一个劲地挽留。 陆大太太请来姑娘们作陪,女儿四姑娘邀请着徐滢往自己院子里去说话。 徐滢没什么意见,来了当然是要了解了解的。 四姑娘陆明珠的院子清静优雅,用来招待的茶具也是上好的,等徐滢徐冰对座在圆桌两侧,她就亲自捧了茶上来。 “这些年少见你们,滢姐姐倒是依稀见过几回,冰姑娘倒是好些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我这粗茶。”陆明珠浅笑轻语。 徐滢抬手扇了扇茶香,说道:“茶倒是极好的茶,只是你这屋里书卷香太重,让人都敬慕主人的才气去了,倒没了心思吃茶。” 陆明珠执扇掩口,笑说道:“滢姐姐何时变得这么会吹捧人?” 徐滢就笑笑,不说话。这陆明珠是个伶俐的,跟这种人打交道就不能太老实。 陆明珠见她不接口,就去问徐冰:“冰姑娘觉得怎么样?” 徐冰道:“极好的。”她悄悄地斜眼看了眼她,对她尊称自己为姑娘而称徐滢为姐姐有点不舒服。 陆明珠又笑着搭上徐滢的手:“原先三哥的母亲还在的时候,我也曾到过你们家去过,我还记得你们院子有蓬紫藤树,不知道还在不在?” “还在的。” 她们这里唠着磕,虽不见十分热络,然徐冰插不上话,旁边看着就有些尴尬。 其实这陆家上下倒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势利的,只不过那些不势利在这样的大环境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这个陆明珠却是看得出来极有心机。但因为她跟徐家扯不上边,徐滢既不想刻意激起徐冰的嫉妒心,也不想对显出对陆家的冷淡,也就一直不咸不淡地溥衍着。 徐冰坐了半晌,看着门外丫鬟们来来去去,实在无聊,便就瞅空子插话道:“都说儿女的生日乃是母亲的苦难日,来了都还没去看过姑母从前的住地儿,不如我们去二房坐坐吧。” 难得她说出句这么体面的话,徐滢可不能不回应。这里起了身,陆明珠也话头知尾地站起来,引着她们往二房去。 求月票!! .(未完待续。) 192 他有秘密 徐少惠过世后,所有的遗物都被陆翌铭搬到了房里,包括徐少惠的画像。 徐镛和陆翌铭原本在花厅吃茶,听说她们来了,陆翌铭便就腾了地儿,让乳母在屋里招待着。 徐滢从没见过徐少惠,而徐冰是纯粹走走逛逛地打发时间。乳母引着他们到了西厢房,迎面挂着好几幅女子画像,行走坐卧都有,即使是画出来的面容,依稀之间也与徐老太太有几分相像,可以断定是徐少惠无疑。 徐滢屈身福了福,徐冰也如是。 陆明珠说道:“其实最像二婶的那幅在三哥的书房,就是不知胡嬷嬷让不让我们进去。” 她对于徐滢有着显见的热情,但又还算没过火。 胡嬷嬷闻言,哪还有不让进的道理?当下就笑着引她们去往陆翌铭的书房。 书房里摆着许多书,以及多宝阁上各种笔墨笔砚,陆家做笔墨生意,似乎个个姑娘少爷房里都备着不少。 西墙上果然还有一幅画像,是徐少惠在花间支颐小憩的样子。此幅眉目清晰,神态可掬,可以想象生前的她定然是个温婉秀慧的女子。然而这个温慧的女子,纵然是在花间微笑,眉间却还是拢起一簇似有若无的忧愁。 徐滢细看了看便转过身,又轻轻礼了个礼转身,目光扫过陆翌铭的书桌,唇角又扬起来。 陆三少爷的书桌竟是凌乱得很,随行的胡嬷嬷明知徐滢看到。神态也安然若素,想来他素日便是如此。 徐滢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然后略一顿她又趁胡嬷嬷不注意时看了回去。书桌上散落着几张名帖,还有张掩在名帖之下,而露出一半来的名单,名单上写着好几个医馆名称,以及医馆里的人名。 “滢姑娘想是觉得我们少爷的桌子很乱罢?”胡嬷嬷回头冲她微笑,也略带歉意,“我们少爷不让人清扫书桌。” 徐滢笑一笑:“大丈夫不拘小节。不算什么。” 说着走了出去。 沿途经过东花园,陆明珠又引着她们进去逛起来。一路上蔷薇芍药什么的都有,虽然有些并未至花期。但也颇为惹眼。 徐滢笑问道:“我表哥身子骨怎么样?这花园离他院子那么近,会不会也经常来逛逛?” 陆明珠想是以为徐滢来打听陆翌铭在陆家处境,因此倒是停步笑道:“别看三哥不爱说笑,可他身子骨健壮着呢。没事的时候还跟着我们府里的武师习武强身。一年到头连风寒都极少得。这不,因为马上要到会试之期,家母还特地着人给三哥每日加了参鸡汤呢。” 徐滢亦笑道:“大太太还真是费心。”又扭头跟胡嬷嬷道:“净房在何处?” 胡嬷嬷是原先徐少惠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奴才,闻言便引着她往庑廊净头的净房去。 路上徐滢也与她唠磕:“表哥吃参鸡汤可还吃得惯么?” 胡嬷嬷叹道:“大太太这方面倒是不错的。”言外之意也就是别处做的太差。 徐滢可不方便说什么。 徐镛还得去衙门,再者陆翌铭只是散寿,如今二房又是他继母当家,哪好意思真到人家家里留饭?这里逛完回到前厅,大伙就已经在前院齐聚了。 陆家几位太太再三挽留。包括陆翌铭的继母,陆明珠也拉着徐滢依依不舍。还甜甜地管徐镛叫镛哥哥,也不知道徐镛起鸡皮疙瘩没有。 出门后徐镛去了衙门,徐镛回到三房,把陆家的回礼呈给杨氏,便也直接回了房。 杨氏又随过来,坐下道:“看你心不在焉的,可是冯氏她们又在陆家给你添堵了?” 徐冰除非是猪脑子才会还挑衅她。徐滢道,“是我看到点东西,正琢磨着。” 杨氏扬眉:“什么东西?” 徐滢张了张嘴,到底又憋了回去:“没什么,就是看到了姑母的画像,觉得有点难过。” 杨氏眼里闪过丝惶意,但很快就随着她的眨眼而消失在眼底。 不过低头接茶的徐滢并没有看见。 她所琢磨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徐少惠的画像,而是她在陆翌铭桌面上看到的写着医馆名称的单子,会注意到这个实在是它像是很重要地被夹在那名帖底下,而据后来她从陆明珠以及胡嬷嬷口里套得的信息,陆翌铭身体一直不错,那他收集这么多医馆讯息做什么? 当然仅凭这个而去怀疑一个人终究是有些扯,所以她也就没把话说出口来。 陆翌铭送走徐镛他们,在廊下站了站,也回了房。 进了院子胡嬷嬷便迎上来,将书房钥匙给了他。 “她们进书房了?”他凝眉道。 “进了。”胡嬷嬷答,“是四姑娘提到这当口,奴婢也不好不让进。” 陆翌铭微顿,加快脚步进了院子,走到书房前开了锁。 屋里一切如旧。 他环顾四处,目光在墙上徐少惠的画像上停了停,然后转到凌乱的书桌上来。看压在名贴下记着医馆名称的那张纸他顿了顿,伸手将它抽出来拿在手里,回头道:“她们可曾看到这个?” 胡嬷嬷上前望了望,说道:“只有滢姑娘看了两眼书桌,别的人皆没看见。” “徐滢?”他皱了眉。 胡嬷嬷道:“滢姑娘只是顺眼看了看,不一定看清了。” “那可说不准。”陆翌铭皱了眉,“她如今厉害得很,不但从冯氏手上拿回了杨氏嫁妆,更是联同徐镛把家都分了出来,咱们家可没有这么能干的姑娘。” 说完他把手里的纸撕碎丢掉,又说道:“让陆全儿再去找几间医馆。马上就要武举开试了,紧接着徐滢又要成亲,等他们事都办成了,就什么都晚了!” 胡嬷嬷称是。 这里正要出门,忽听院门口又传来说话声,陆翌铭跟胡嬷嬷对视一眼,走到窗边望了望。 陆明珠正好在门廊下看到他了,甜甜地盈开一抹笑走进来,从身后丫鬟手上接了盆墨兰放到台上,说道:“三哥今儿过生日,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因想着三哥喜花,这是特意让人从外头买来的,希望三哥喜欢。” 陆翌铭嘴角略抽了抽,垂下的眼眸略有些发冷。 一个屋檐下住的兄弟姐妹,生日都过了大半才来送礼,还说是特意,不是太可笑了么?不过他也习惯了,这些年的生日他都是胡嬷嬷一碗长寿面打发了的,就连他的生父都没有在意过他,又何况别人?府里银子倒是没缺过他,但除了银子并没有别的了。 温情?关爱?这些都是狗屁! 他就好比陆家的一只鸟,一只猫,反正养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母亲死后他夜夜恶梦,而他的父亲陆至廷还要隔三差五到他房里对他来番羞辱,他又惊又恐,病到人事不知,也只有胡嬷嬷拿着私己银子给他请医问药,陆家里他的这些亲人,真连胡嬷嬷一个下人都不如,这当口,倒是又来提什么给他送寿礼了么? “三哥可是不喜欢?”陆明珠见他不答话,又出声了。 “不,哪里?”他抚着这茂密兰叶,抬起头时,脸上又是一副忧郁不安之态,“难为你费心,还特意去买,其实不必的。” “三哥客气。”陆明珠笑着,在身后锦墩儿上坐下来,又说道:“三哥打算几时给徐家回礼呢?” 按规矩,收了生日礼总得有回礼的,他们连饭都没留就走了,就得上门去趟,以示敬意。 陆翌铭略顿,“还没想好,怎么了?” 陆明珠微微笑着,手抚着旁边一只半人高的美人瓶,说道:“没想到我跟滢姑娘几年未见,如今倒是挺投缘的,如果三哥去徐家的话,我也想跟着去串串门。就是不知道三哥肯不肯带我?” 她要去徐家? 陆翌铭目光里闪过丝黯色。 徐滢到陆家来的次数虽不多,但也不是那么少,陆明珠可从来没搭理过她,如今突然就觉得她投缘起来了?他想想徐镛他们临别时,陆明珠对他的热情,似乎也明白了。 徐镛虽然只是个小吏,但跟在端亲王父子手下必定前途无量,加之徐滢如今已是准世子妃,凭着这层关系,说他来日能在京师横着走倒也不完全是瞎话。 而陆家虽富,却只近些年才出了几个读书人,陆明珠的父亲也没有官职。 如果陆明珠能嫁给徐镛,那于他们长房来说还真是称心如意的一门好婚事! 原来说到底,还是利用他而已。 他转过身,笑一笑说道:“哪里有不肯带的,只要你愿去。” 再说徐镛回到衙门未久,袁怙却又来求见了。 因着徐镛把送的礼又退了回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他左思右想后便又寻来了。 徐镛恰巧也有见他之意,因此先开口道:“我也只是个七品小吏而已,袁掌柜不必对我如此客气,就是要捐官,到底还是要请我们大人安排。只是那日袁掌柜提及家业无人打理,我事后一想,不知道掌柜的您有没有想过让令嫒出面?” “紫伊?”袁怙愣了,“她怎么成?” (求月票) .(未完待续。) 193 并不委屈 不是说他瞧不起女儿,他们商户人家也没有什么严禁女儿抛头露面之类的规矩,但是这姑娘家到底魄力有限,底下十来间铺子伙计会听她的吗?她虽是管家管得好,但这些铺子却是他们袁家的祖产,他怎能大意? 徐镛点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顶多也就是提个建议,是不能插手干涉的。 “我只是觉得令嫒手段魄力都不差,或者可以趁这几个月让她管着试试。万一她能办好呢?” 反正宋澈说过得等他们成亲之后才有空办这事,正好有几个月时间。 袁怙沉吟望着地下,许久才起身离去。 目送走了他之后,徐镛又捧着文书去兵部。 恰逢崔涣也在兵部办事,见到他便就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铁青着脸色出了来。 打从崔嘉办了那蠢事,他对徐镛兄妹如今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下去了!虽说他笃定他们不会拿这事四处宣扬,可他的目标又更加晦黯了,想从徐镛手上把东西夺回来,又谈何容易?崔嘉这个蠢货! 他如今每每想起这事就觉怒火中烧,想要冲着跟端亲王府那点情谊跟徐镛缓和缓和关系也是做不到。 他压根就没这个脸啊! 想他英明一世,在朝堂混得如鱼得水,即便家产败落,面子却一点没掉,结果因为自己的儿子弄得如今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当初如果不是崔嘉去寻徐滢耍手段,后来怎么会引出这么多事来?! 他越想越气。越发心灰意冷。 索性衙门也不去了,省得遇见那个孽障。 直接回了府,崔夫人依旧在门下迎了他。他寒着脸进了书房,说道:“你歇着去吧,让马氏过来斟茶。” 要不是她惯的,崔嘉又焉能变成这么个草包? 他连她也不想见! 崔夫人脸上挂不住,但她深谙为妻之德,当即知趣地下了。 到得廊下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吩咐:“去传马姨娘来伺候。” 马姨娘便是崔韦的母亲。当初老太太在世时指给崔涣的。崔夫人共生了三胎,只得了崔嘉一个儿子,老太太为了家族繁荣着想。便买了个落魄官户的庶女给崔涣当了妾。 马姨娘读过书,也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这些年明面上一点错处也没有,在崔夫人面前也是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来半点不是。当然硬要挑的话是不可能挑不出来的。但崔夫人性子里并没那么多弯弯绕,她的地位也很稳当,因而并不曾与她起什么大冲突。 但是最近她未免露面得也太勤了些,而且每次都是崔嘉吃扁之后。 崔伯爷生气她出面,崔嘉挨打崔韦出面,落在崔伯爷眼里,好人尽让他们母子做了,不省心的全成了她和崔嘉。崔伯爷虽不曾冲她撒什么火,可是像方才这么样明目张胆地让她退下换上马氏。未免也等于打她这个原配夫人的脸! 她跟丫鬟们使眼色:“去瞧瞧老爷还有什么要伺候的?” 马姨娘很符合侍妾的首要标准,长相美艳,她很快到了崔涣书房,一上来便就替他捶肩揉太阳穴。 崔伯爷被侍侯得舒服,吐气问她道:“韦哥儿做什么呢?” 府里的庶子虽都在崔夫人名下教养,但自己的儿女也都还是常常见得到的。 崔韦向来温顺听话,可惜是个庶子,未免少得了些关注。 但是这两次崔嘉挨打他却是第一个冲了出来劝阻,不但跪地替他求饶,还在危急时刻冲上去替崔嘉挨了两脚踹。没想到这孩子往日虽然不声不响,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也比崔嘉那畜牲要有眼色得多。 马姨娘说道:“原先想要赶赶八月里这场试的,近日府里事多,估摸着是没把握了。” 崔家不拘子弟从文习武,只是规定宗子只能武艺传家而已。 崔嘉十六岁,武艺没落下,学问也过得去,所以三年前也考中了廪生。 崔伯爷唔了声,片刻道:“他也不小了,说话就要成家。明儿我去跟吏部尚书打个招呼,让他看看往哪里弄个缺儿给他先历练着。” 想想他虽是个庶子,但到底是他的骨肉,让他娶徐冰做妻子也委实是委屈他了。好歹看在徐少泽是兵部侍郎的份上,日后她若能够好生协助崔韦,他也不会薄待她的。 不过想到这“薄待”二字他又有些心虚,如今他可连徐家的聘礼都不知道怎么预备呢! 冯家是一万两,这庶子虽是不能比,但徐少泽可是三品大员,怎么着也得八九千两才像话吧?还有筵席什么的,也得几千两银子。 他得上哪儿才凑得齐这万多两银子?! 他觉得他的心肺脾胃不是在被烧烙,而是直接下了油锅! 马姨娘却完全不晓得他心里在急什么,听到说要给崔韦安排差事,顿时激动得手指都发起抖来。 揣着这消息回到后院,崔韦在后院里练武,矫健的身形颇有几分崔伯爷的影子。 虽然只有十六而及不上崔嘉高大,但是却眉目俊秀挺拨如松,而且身为庶子的他,较之崔嘉来又少了几分傲气。 马姨娘把方才崔伯爷许诺的话跟他一说,面上就禁不住露出丝欣慰:“咱们熬了这么多年,总算也算是看到点曙光。等你有了正经差事,再跟徐侍郎的小姐成了亲,日后也就有资本可争了。只是委屈了你,那个徐小姐” 话没说完,崔韦已伸手止住她:“姨娘怎么这么说?我能娶到徐小姐,那也是老天眷顾我。我有个当兵部左侍郎的岳父,岂不比太太随便给我许个什么人家的姑娘要好些么?再说他们家如今可是王府世子妃的娘家,我若娶了徐小姐,岂非成了小王爷的妹夫? “大哥虽然是世子,娶了冯家嫡长女,但以我与小王爷连襟的身份,就是再低又能低到哪里去?我只是庶子,要想出人头地,除了韬光养晦,最重要的还是人脉,那才是我能不能够扬眉吐气的资本!”(未完待续。) 194 都不省油 马姨娘微顿,愈发欣慰:“你能这么想是最好。我就怕你觉得娶了徐小姐受了委屈。” “不委屈。”崔韦微笑起身,在屋里踱着步说道:“男儿志在四方,我看重的只是利益。至于男欢女爱,日后等我出人头地,能在这个伯府扬眉吐气了,还愁纳不到温婉贤惠的女人么?瞧瞧如今,父亲心里爱的还不是母亲和刘姨娘?” 马姨娘拍拍他的胳膊:“你果然是姨娘的骄傲。”说完她想了想,又凝眉道:“只不过这世子妃跟徐小姐的关系似乎不怎么样。我打听到的消息,这次若不是徐小姐跟世子妃过不去,这婚事也不会兜兜转转落到你头上。 “而且我还听说,徐家三房前不久已经跟徐府分家了,这些都说明,三房跟府里的关系不怎么样。徐家如今是长房当家,他们跟府里闹掰,实际上也就是跟长房闹掰。所以说就算你跟小王你成了连襟,也未必会亲近得了。而且这徐小姐的品行” 崔韦眉头皱了皱,显然他也没想到徐家还存在这么严重的问题。 但他沉默片刻,随即又扬出抹冷笑。 “那也是无妨的,端亲王素来甚会人情世故,就算世子妃不吝徐小姐,他们王府总也不至于不准亲戚上门。再说父亲跟端亲王还是多年老友,到时候父亲去王府串门,姨娘也帮着荐言让我跟着去走走,去的多了。落在外人眼里,谁还会知道我跟他们关系如何? “至于这徐小姐品行如何,难不成您儿子我还拿捏不住一个女人吗?” 马姨娘也引以为然。 崔嘉处处受制。最近倒霉得很,那是他傻,宋澈不好惹,他们不去招惹便是。 他们跟王府一无怨二无仇的,还处处逢迎,难不成还会触怒他不成? 这么一想她心也定了,因着崔韦很快就要有正经差事而欣慰起来。 “只是不知道近来府里出了何事。我总觉得父亲和大哥有些怪怪的。”崔韦忽然又说道,“就像前几日大哥挨打,父亲究竟为什么那么生气?而且我去到的时候隐约听他们说到什么章子。什么家产,难道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说到这个,马姨娘眉头也皱起来。 崔伯爷虽然没钱,但办事动作还是神速的。又或者这又说明了崔家在朝中的人脉还是稳固的。他这么些年的经营还是有成效的,没过几日崔韦就被任命为兵部车驾清吏司的主事,虽然只是正六品的官职,但有着身任亲军十二卫副都督的伯府为后台,这身份也一点不低。 冯氏成日里地盼着徐冰早些嫁入崔家,对于准女婿的动向自然放在心上。 崔韦是个庶子,在崔嘉挡在前头的情况下,他永远也没办法越得过他。本来以为将来崔韦的前途还得靠徐少泽提携,没想到这崔伯爷居然并没有冷落他。才不过十六岁,就已经把他塞到兵部当了主事,而且还是在徐少泽的手下,这样岂不是更利于扶植徐冰来日跟冯清秋相斗的力量么? 她这里高兴,徐冰也高兴,最起码她嫁过门就是官太太,不必等着崔家养活她跟崔韦。 “只是他们家如今还不上门提亲,真是急死个人。” 徐冰起身道,“秋表姐十月就过门了,如今好不容易崔伯爷分了点心思在二爷身上,到时候秋表姐一过去,必然什么好处又得尽着他们长房了!” 她倒也不是那么恨嫁,只是到了如今,迟嫁还不如早嫁,反正徐少泽管她如管丫鬟下人似的。 而且徐滢九月底就出嫁,到时让她还在闺中看着她如何风光地回府显摆么? 冯氏想想,也说道:“如今崔家跟冯家也生份了,不过是层面子情,但是崔嘉心里只有秋姐儿,他又舍得在冯家人面前伏低做小,日后仕途上自不必说了。你去崔家,该争的除了家产就是地位,只要崔二爷的仕途顺利,这家产崔夫人也不敢短他的。” 徐冰撅着嘴。 冯氏又道:“别撅了,改日让你父亲把崔二爷请到府里来坐坐,我也还没见过他,咱们先看看他人怎么样。” 如今他们还没正式议婚,作为上官邀请下属到府里来吃个饭也不算坏规矩。 金鹏成天跟着徐镛在外走动,徐镛上衙的时候他就在承天门跟各府里小厮扎堆厮混,崔韦在兵部当任的事,翌日就传到了徐滢耳里。 徐滢听到后也是一颗瓜子卡在唇齿间。 按说膝下有嫡子,崔夫人又有嫁作忠武侯世子夫人的长女,崔伯爷不至于这么早把崔韦推到朝上去,看来是崔嘉屡次坏事,崔伯爷也对他心生不满了。 崔韦这一进兵部,对徐冰来说可是个好消息,至少这样她才更有底气跟冯清秋斗。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崔伯爷有意为之?毕竟徐冰嫁给崔韦是跑不掉了,冯清秋又有崔夫人撑着,若是次子太弱,以冯氏母女的性格,到时对崔家来说未必是好事。 而这同时也能看出来,崔伯爷在崔嘉身上已经吸取了教训,至少目前是不会再露出什么破绽出来了。 崔家这里让他们慢慢折腾。 武举快到了,眼目下这个才是要事。 武举也有乡试会试,因为徐镛拿到了免试铁券,所以乡试已免去,允准直接进入会试。 会试共分四科,笔试是第一关卡,在八月十八日,笔试考的是军事策略,太祖当初复兴武举的时候曾说“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军事策略不过关,那么便没有资格进入后面的考试。 笔试完之后,会有五日的空档期,到八月廿三日,再开始武艺比拼。 武拼又分为三个项目,一是骑射,二是阵法,三是十八般武器较量。各项又有小分项。 离笔试也不过十来日,街头已开始有四面八方赶来应试的举子。 徐镛未见紧张,该温书时温书,该上衙上衙,该办事办事,闲暇时还能跟徐滢养养花逗逗鸟,杨氏想给徐滢弄柄翡翠如意压箱,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他也满口答应去办,而且没过两日还真的就给她找了两柄雕着千朵祥云的回来。 徐滢有时候跟宋澈出门吃个饭看个戏,他也有空去到街口接她。徐滢倒没什么,宋澈有点不高兴,觉得他有点不务正业,该看书不去看,倒是跑来弄得他想跟她分别时来点小温馨都没有机会。既然这么闲,等他考完了找点事给他做。(未完待续。) 195 醉翁之意 中来这日早饭后正听说今年的乡试在府学里散了场,带着侍棋在后园子里折桂枝插瓶的时候,画眉就来报了:“表少爷和陆家的四姑娘过来了。” 陆翌铭过来她不好奇,今年他也下场参加了乡试,正好考完,过来串串门是正常的,但陆明珠也来了,她倒是有些看不懂了。从前的徐滢跟她有那么要好么? 捧着桂花到了前厅,就见杨氏已经在招待他们了。 陆明珠见到她,立刻起身笑道:“滢姐姐去采花啊。” 徐滢笑一笑,打了招呼,再跟陆翌铭见过礼,便问及他考试的事来。 陆明珠道:“马上就要武举会试了,听说镛哥哥也会下场,这会儿可是在备书么?” 徐滢没接话,杨氏笑着道:“他上工部去给滢姐儿看家俱去了,快回来了。” 陆翌铭说道:“上次承蒙你们都到了我府上,接了你们的寿礼按理我是得回礼的,大舅母二舅母那边想是我请吃饭他们也不会来,因此我送了些薄礼过去。倒是你们二位,容我到昌兴楼订个包间,今儿我请你们吃饭看戏。” 正说着,前门传来金鹏吆喝石青倒茶的声音,知道这是徐镛回来了,陆明珠的目光就直接往外瞟起来。 徐滢看了眼她,扬起来唇。 原来那日里的“镛哥哥”不是偶然。 徐镛走进来,见到陆明珠也是微顿了下。再听陆翌铭说起要去吃饭听曲儿,自然推辞。但陆翌铭执意相请,他也只好答应。 徐滢道:“我头有些疼。就不去了。” 陆明珠一顿:“是不是吹着风了?要不擦点药吧。”徐滢若不去,她又怎么好去? “是昨夜里风打了窗户,惊醒之后就再没睡着。”徐滢笑吟吟说道。 这陆家那样的家庭,他们家的女儿怎么方便当徐镛的妻子?就是成了亲戚,跟陆家二房也隔着一层不是? 她虽然无权干涉,但也决不提供方便。 徐镛看她这么样,忽然也察觉到了点什么。于是道:“我看外面天色也阴了,怕是要下雨,不如就让厨下弄几个菜。我们在敞轩里吃吃,如此还来得自在。” 陆明珠没什么意见,陆翌铭在徐镛坚持下也只好妥协,但提出由他出银子置备酒菜。 再说王府这里。 荣昌宫新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宋澈为了腾地儿装潢也从寝殿搬到了侧殿。 看着一天天变样他心里美滋滋地。嘴上虽然不说,但从他最近脾气好得像是被观音菩萨摩过顶受过戒一般也知道他心情好。 于是流银渐渐觉得主母进来也未必是件坏事,至少他不用时刻担心什么地方又惹他翻了脸。而且高兴的时候他还会给他带吃的回来,这在认识徐滢之前是绝没有过的事啊! 商虎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不然的话他还得守身如玉到什么时候。他不成亲,荣昌宫里就没有年轻宫女,没有年轻宫女,他们上哪里去撩妹?都老大不小的一个了。该考虑开枝散叶了哈。 端亲王见着宋澈高兴,心里当然也是高兴的。 皇帝瞧着他跟天天捡金子似的乐得合不拢嘴。心里就未免忧虑起来。 这日把端亲王叫到宫里,说道:“那小子,碰过女人没有?” 端亲王一听这话说的,立时道:“您说呢?” “那就是没碰过喽。”皇帝揣着袍袖,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朕就知道他还是个雏儿。这可麻烦了,眼瞧着他就快成亲了,这洞房里他可怎么办?” 端亲王愣住。 “这确实是个问题呀。” 皇帝道:“咱俩成亲之前,都有宫女教。太子跟太子妃就不说了,景王那家伙恐怕根本用不着教,唯独你们家那头炸毛狮子,长这么大别说碰女人,恐怕连女人手都没拉过,这可如何是好?堂堂的亲王世子,洞房里表现不好,那可忒没面子。” 说到这里他又不自然地咳嗽了下。 两个老家伙在这里讨论小辈的闺房事,传出去不知道会不会被言官弹骇老不正经。 端亲王听到他说宋澈连女人手都没拉过,心里就嗤了。小看人家了吧?别说拉手,人家连嘴都早嘬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是人家嘬他,又不是他嘬人家,真到了洞房不定怎么样呢。 他定了定神,就说道:“那皇兄有什么高见?” “办法倒是有,也给她个宫女就是了。可给宫女容易,关键是他会干吗?”皇帝望着他,“朕很怀疑他会直接把人家大卸八块丢出王府!” 端亲王想象了一下,这个确实有可能。 他自从小时候养了那只乌龟,到如今再也看不上别的乌龟,想来徐滢的地位比他的乌龟是不会低的。 “要不你去教教?”皇帝斜眼睨着他。 端亲王一口茶从鼻子里喷出来,“您就不怕让我教,回头他心里有阴影?” 他们父子至今没同桌吃过一顿饭,没说过除去公事之外的话一次超过十句,他至今不知道他除了乌龟和徐滢以及甜食还喜欢什么,这么样的父子关系,他去教他这些房事?宋澈有脸听他也没脸说啊! “那还是您教吧,您经验比我丰富。”他拿帕子抹着脸说道。 皇帝瞪着他,想了会儿,转身从锦榻的褥子底下翻出几本小书来:“你把这个拿给他去。” 端亲王愣住。 宋澈跟徐镛一块去的工部看家俱,因着他要应试便就放了他几日假,这里正在衙门里给自己沏茶,就见端亲王揣着袖子磨磨蹭蹭地抬脚进了门。 他面色不由得凝了凝。 端亲王环顾一下四处,然后走到他旁侧坐下,说道:“家俱打得怎么样了?” 他说道:“差不多了。” 端亲王找不到别的话来说,又觉袖子里几本书着实烫手,扭头看了看外面,便就急速地掏出来给了他,“皇上给你的,好好收着,回了王府自己琢磨去!”他也不想在衙门里这种跟房事搭不着边的地方跟他传递春*宫,但是揣在身上他更觉不自在。 说完他就起了身,连宋澈的脸也不敢看,掉头出门去了。 宋澈也讷闷得很,皇帝虽然常有稀奇的东西赐给他,但赐小人书却还从没有过。 当即就好奇地翻起来。 翻着翻着他就觉得四肢发热了,再翻着翻着他就觉得四肢血液全往头上涌了! 他虽然未经人事,但有宋裕那家伙时不时地耳提面命,他也没有傻到连这个都认不出来的地步!这画上一页页全是扒光了衣服的男男女女交缠一起的各种姿势,刚才端亲王的动作又那么鬼鬼祟祟,这若不是春宫又会是什么?! 他面红如血,立刻跳起来把它们扔到后头去了! 居然拿这些东西来污他的眼!他们太过份了!皇帝居然看这种东西,简直有损他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太过份了! 他又羞又愤,想想扔了还不过瘾,走过去抓起来,又噔噔出了门,往端亲王房里冲去。 端亲王正伏案看公文,宋澈啪地将几本小人书甩在他案上:“这东西我不要!要看你去看!”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端亲王气得要追上去揍他,一看有小吏正进门送卷宗,只得手忙脚乱先将这东西给揣起来。 徐家三房里拂松苑后的抱厦已经清扫干净,几个人已经围在桌畔坐下来。 敞轩长窗打开着,外头大桂树正时浓时淡地送进花香。 今儿的饭菜是杨氏亲自下厨做的,松花鳜鱼,清蒸闸蟹,炒墨鱼丝,炒珍珠鸡,宫保野兔。还有玉笋蕨菜,鸡柳炒白蘑什么的。品相精致,倒也不输外头做的。 唯一认真吃东西的只有徐滢,她如今虽然已不用跑衙门,体力活少了很多,但是每天呆在家里不动,胃口也是会被养大的。 陆明珠虽然猛赞杨氏的厨艺,还几度提出要去帮忙,但十句话有八句是对着徐镛,剩下两句就算是跟她说的,那话头也是冲着徐镛去。 说真的,虽然徐镛是她亲哥哥,但她真没觉得徐镛随随便便就可以迷倒众生,就是当上亲王世子的大舅子,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关键徐镛自己也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陆明珠就是嫁过来,也得不了什么太大的便宜。 不过,人家开心就好啦! 吃菜的间隙她也会听陆翌铭跟徐镛聊天,两个人从文举聊到武举,跟天下任何一个有志青年一样。 “姑娘,王府来人求见。” 正吃着,侍棋就上来传话了。 徐滢顿了顿,正给她斟茶的陆明珠也顿了顿。 徐滢起身出去,陆明珠的目光就一直胶着在她身后。 到了廊下,是商虎来了。“禀姑娘,我们世子说这两日有空的话请姑娘上王府一趟。” 徐滢哦了一声,算了下有两三天没见了,又闹脾气了吗?“有没有说什么事?” 商虎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他本来也不知道。是后来端亲王冲到王府把宋澈骂得半死他才听出端倪来,原来宋澈觉得光身子的男女缠在一起很害羞,很无耻,很伤风化,而且还因此觉得拿春宫给他的皇帝和端亲王也形象大损,弄得如今端亲王里外不是人,父子俩又大吵。 求月票~~~~~~么么哒~~到处降温了,大家注意保暖哦~~~ .(未完待续。) 196 曲意逢迎 这次他们是坚决站在端亲王这边的,男欢女爱要是伤风化,那他小王爷是打哪儿出来的?又不是要押着他去做小倌,至于这么三贞九烈? 他们吵完之后宋澈很郁闷,就让他来寻她。 徐滢愣了半天才算是回了神。 一个春宫图就把他羞成这样,他这是打算死扛到底啊。 不过为了这么点事父子俩就吵架,也太没脸了。 她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流银好像很看我不顺眼。” 商虎微顿,连忙摆手:“不不不,流银对世子忠心不二,他绝不敢对姑娘不敬。”流银虽然有时是很烦人,但借八百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有歪心思,大家都是一处当差的弟兄,该帮他周旋的他还是得周旋。 徐滢凉凉地望着他。 他有些发毛,搔了下后脑勺,就说道:“那小子偶尔是有些有眼无珠,但那是从前,如今绝对没有,绝对不敢!小的保证。” 徐滢挑眉:“那你回去跟流银说,让他去王爷跟前把这差事讨过来,让他好好劝着世子看书,办好了我就饶了他。要是办不好,”她扬唇笑笑,“回头我总有机会收拾他。” 商虎深吸了一口气,连忙施了个礼跑了。 徐滢目送他远去,才又回到席桌上。 陆明珠的眼睛更明亮了,等她坐下,便眉毛缝里都透着隐隐的羡慕道:“姐姐真好命。” 陆家也就是人多钱多,论起地位。徐家也不算什么,不过是个三品府,陆家那么多子弟从文。来日也不定熬不到个三四品。可是王位这种身份是任你无论如何也熬不出来的,命就是命。 端亲王府在臣子间地位举世无双,而徐滢竟然熬到成了他们的世子妃,而且她和宋澈是皇帝赐婚,听说她的家俱都是端亲王发话让工部代制的,让工部做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份体面。 女人在家的时候有父母护着的强还不算强。得出嫁后公婆丈夫都待她好那才叫真强人! 而徐滢却就做到了。 当年真是没看出来啊。 她是没那个命去跟她争,她也不会蠢到像徐冰那样去未来的世子妃过不去,但求能够嫁给徐镛。也算是称心如意了。 一来徐镛自己上进,借着端亲王府这道东风,来日必然能出人头地。二则徐家已经分家,徐滢嫁了。家里便只有杨氏需要侍奉。平白少了许多摩擦。 本来她是可以跟家里提出来跟徐家求亲的,在大梁女方向男方家里求亲也是常事,可无奈顾忌到陆至廷对徐家的恨意,陆大太太绝没那么容易答应她。 这么想着,巴结的心情就更重。倘若她讨好了这位小姑子,由她在后头劝说杨氏出面上陆家提亲,恐怕也不会有人会反对罢? 她给徐滢夹了筷鱼,“三舅母的手艺真真是好。赶明儿要是有机会跟她请教就好了。” 徐滢听到她那句好命心里就呵呵呵笑了。这就算好命?她前世可是个公主啊!不过好汉不提当年勇,而且她如今过得也确实不差。比起袁紫伊她更算是不错的,最起码也不必被后娘算计着嫁给土财主的跛脚儿子。 她抿了口茶,说道:“这还不容易,我母亲识字,改天让她写几道菜谱你就成了。” 陆明珠有些尴尬,明明她是想让顺便接话让他过府来玩耍的。怎么这么不识眼色? 她索性放了筷子,扶着徐滢胳膊娇声撅嘴:“能得舅母的菜谱,自然是好。只是我笨笨的,恐怕光看菜谱并领会不到精髓呢。” 徐镛沉稳斯文,并不是那种大咧咧的糙汉子,而且长年受冯氏她们的碾压,他只怕不会喜欢那种太精明的女人,单纯可爱的小姑娘恐怕更称他的心意。因此她话虽是冲着徐滢来,姿态却摆足了给徐镛看。 果然陆翌铭和徐镛都看了过来。 徐镛看了眼执着地咬着半根野蘑不放、对陆明珠的卖乖无动于衷的徐滢,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翌铭扫了眼陆明珠,却是放了杯子,稍稍地加重了语气:“明珠这是闹什么呢?看弄得你滢姐姐吃不好饭。” 陆明珠只得收回手。 陆翌铭叹一口气,放缓语气又道:“你滢姐姐喜欢吃墨鱼。” 陆明珠稍一顿就听明白了,立刻举箸给徐滢添起菜来。虽说她是客徐滢是主,但是因为说好这顿是陆翌铭请,陆明珠的身份也就变成了陪客,而且因为她成心要巴结徐滢,也丝毫不会介意这些。 徐滢心安理得,又不是她摆架子,是人家自己主动侍候她,她为什么要拒绝? 这里陆明珠给徐滢添了筷,顺势看一眼徐镛,顺势也含羞夹了只蟹给徐镛。但徐镛已在蟹到之前伸手捂了碗:“不敢劳驾,姑娘照顾好自己就成。” 陆明珠再次感觉到了尴尬。这两兄妹好像都不怎么好侍候。 陆翌铭看了眼徐滢,又看了眼徐镛,然后望着陆明珠:“我们还没吃饭,你给镛哥哥添添酒吧。” 哪里有娇滴滴的小姐给男子斟酒的道理?但陆翌铭明摆着是在体恤她,于是她立刻感到了振奋,陆翌铭虽然被陆至廷看不起,但总算还是帮着她这个堂妹的,连忙站起来,执着酒壶走到徐镛身边给他斟酒。 徐镛连忙推辞,陆明珠谦让之间踉跄一下,好在身畔的陆翌铭起身扶住了酒壶:“当心!” 徐镛这才受了。 这里清风四溢,酒肉飘香,原本阴暗的天色到了这会儿竟然又开阔起来。太阳在乌云背后射出道道金芒,伏在帘栊下的猫儿伸了个懒腰,接住丫鬟夹过来的鱼头,嗖地蹿到窗外去了。栏外一丛月季被惊动,扑簌簌抖下一片落花来。 徐滢早已吃饱,不过是陪座。 徐镛他们却越聊越投机,而且苏嬷嬷买来的这坛酒似乎还挺有后劲,徐镛略有些不胜酒力,双颊已然微红,说话也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澜江是不是上头了?”陆翌铭拍拍他肩膀。他比徐镛要好很多,脸并没有徐镛红,眼睛也没有徐镛飘乎。(未完待续。) ps: 手机发的,不知道排版会不会有问题。。 197 着了道了 他不说破还好,这一说徐镛就掩饰不住难色,脸色不但更红了,而且双臂都还隐隐地发起颤来。 徐滢皱了眉,正要开口,陆翌铭道:“你这样子不对劲,快回房去歇歇。” 徐镛没有拒绝,金鹏连忙过来搀着他往房里去了。 陆翌铭揉了揉额角,似乎也有微醺。他抬眼望着眼巴巴直瞅着徐镛离去方向的陆明珠:“你吃好未?若吃好了我们就去前头坐坐,等澜江醒醒酒,我们就去看戏去。” 又与徐滢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小厮们未免不尽心。” 徐滢正有此意。她也觉徐镛醉得太快,因着早就打算下晌去看戏,因此桌间的酒不过备了一斤而已,而且还没喝完,徐镛这就醉成这样,他酒量是有多差? 陆明珠这里也热心地要跟上去,被徐滢拒绝了。 徐滢唤来苏嬷嬷和画眉招待陆明珠往杨氏屋里去,两人则往拂松苑而来。 一进院门便见金鹏扶着徐镛跨进了房门,等跟着进了门,浓浓酒气便就扑面而来,一路还伴随着徐镛呼哧呼哧的粗重气息。 徐滢连忙跟着他们绕过屏风进了里屋,徐镛坐在炕沿上,不光脸颊,就连脖子以及露出来的两只手都已经染红,而他虽然神智还很清醒,但却明显地坐立不安,一面烦躁地喊人上茶,一面去扯自己的衣襟。 “哥哥酒量怎么这么差?” 她疑惑地走过去,接了石青倒来的茶亲手递给他。一面又着他去端醒酒汤。 陆翌铭想找东西给他擦把脸,看看只剩下个金鹏,便说道:“还不快去打热水?” 徐镛没理他们。把茶灌下肚,仍是觉得热,一面越过徐滢去取桌上的折扇狂扇,一面吃着茶。 陆翌铭将他扶着躺下,给他除了鞋,跟徐滢道:“我去洗个手,你先帮他擦擦汗。” 徐滢答应着。端了茶壶过来,一杯接一杯地递给徐镛,又拿帕子去擦他额角的汗。然而当她的手触到皮肤。他的呼吸就更粗重了,而且徐滢还没动两下,他就突然间坐了起来,咬牙瞪着她。左手也如铁钳似地紧紧捉住了她的手腕! “你怎么了?!” 徐滢吓了一跳。他浑身紧绷,手掌滚烫如火,仿佛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出去!”徐镛咬着牙,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都在颤抖,声音如同铁缝里挤出来一般! 徐滢僵住没动,因为手被他钳着根本动弹不了! 徐镛抬起头,用发颤的声音又吼了一遍:“出去!”他两只眼已经变得通红,整个人已经颤抖得厉害。两只手臂肌肉鼓胀,仿佛随时都会撑破衣裳!而他握紧的双拳更是充分表明他在忍。而且已经忍得十分痛苦! 他也想放手,这是他妹妹!但他身体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一松手他就会往前扑! “出去!”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这么说! 徐滢一颗心也是绷到了极限! 眼前的徐镛已经不是徐镛,而仿佛化身为另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他眼里的狂躁太明显了!那就好比饿三个月的狼突然看到了一块肉! 她不是三岁孩子,这哪里是什么醉酒的样子,这分明就是欲火难忍的样子!哪里有喝醉酒的人动作这么敏捷这么需要克制?! 她又不是不懂风月,前世里茶酒里下药勾引男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见的不要太多,他这分明就是被人下了药! 而且还是下了劲道很足的药! 她挣扎了一下被他紧紧钳住的手,挣不脱!扭头看到桌上笔筒里的剪刀,不假思索绕开先拿过来执在手里,然后嘶声大喊:“金鹏!来人!快来人!” 但是门外并没有声音! 金鹏去前面厨院里打水了,石青去了煮解酒汤!院子里当然不只有他们俩服侍,除了没有丫鬟,还有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长随!但他们居然都不见了踪影! 徐滢真是没遇见过比这更让人难堪的局面了! 如果面前这人不是徐镛,那她必然已经在他胳膊上扎出无数个洞,可她偏偏不能这么做! 而且徐镛也在忍,他整个人都在发抖,额头上青筋出来了,汗也大滴大滴地冒出来了,眼望着地下,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凝聚,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只是钳住她的手腕而已,而并没有靠近她半分! 而他在钳住她的同时还在把她往远处送,只是迟迟也没曾成功! “徐镛” “我不知道着了谁的道,你先出去,让人给我弄几桶井水进来!外面的事你先撑着!”他口干舌燥,眼神也比刚才更幽黯,抬头冲她低吼着,然后还没等徐滢反应过来,他突然就起了身,两手紧揪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从窗户 徐滢四仰八叉跌在窗户下,捂着摔疼了的腰站起来,望着已经砰地关起来的窗门半日也没能找回呼吸! 徐镛被人下药了!在他自己家里!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回想起陆明珠先前百般巴结的模样,目前倏然变寒! “爷!爷!” 屋里传来金鹏的声音,以及桌椅打翻的声音,更还有徐镛狂躁难忍的声音! 她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急速翻过围栏到廊下,顶着一脸青寒出了院门。 这里廊檐拐角处一双眼望见她衣着整齐地出门,眉头皱了皱,立刻又隐了身回去。 徐滢寒着脸到得正院,先叫来苏嬷嬷:“陆姑娘何在!” 苏嬷嬷虽知徐镛喝多了却也不知道出了何事,见她这模样不止是她,旁边几个婆子也跟着吓了一大跳,连忙走过来道:“回姑娘的话,陆姑娘正在太太屋里说话呢。” 徐滢咬咬牙,目光扫到她们脸上:“留住她还有表少爷都不准离府!然后即刻抬几桶冷水去大爷房里,再去传余延晖,就说我让他来的!在他到来之前除了金鹏石青之外谁也不准进去!然后把拂松苑当差的所有人全部叫过来,还有刚才我们吃过的酒食,全部拿到我屋里来!” 又道:“大爷在屋里做些什么,谁要是传出来半个字,我立马割了他的舌头!” 苏嬷嬷等人不敢怠慢,立刻下去了。 。。。。。。 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觉得徐滢和徐镛一定能看岀来酒里做了手脚,他们又不是神仙,反正我反复想过,陆表哥跟徐家兄妹经常吃饭,而且他又没露出什么特别明显的动机,女主会首先怀疑到他下药也是挺不可思议的。女主并不知道陆要害他们,所以表上帝视角看问题了(未完待续。) 198 谁最可疑? 院子里一时间忙碌起来。 拂松院那边传来激昂而隐忍的嘶吼声,渐渐地整个三房都闹腾起来了。 小厮们拿着水桶窜来窜去,陆翌铭也冲过来大唤着怎么回事, 终于这动静把杨氏他们也给惊动了,她和陆明珠都匆匆走出来,站在天井里急切而慌乱地往那边张望! 徐滢冷冷扫了眼陆明珠,径直回到云馨苑。 陆明珠被她这一扫忽然打了个激灵,她竟从来也没看见过如此可怕的目光! 侍棋画眉早也听到前面动静而疑惑不已,迎出来看到她冷着脸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连忙沏了碗茶给她,就听外头陆陆续地进来了,都是拂松苑里当差的下人。 徐滢坐在花厅上首,冷脸望着他们:“方才大爷洒醉归房之时,你们都去哪儿了!” 婆子们率先吓得趴下来:“回姑娘的话,奴婢们在院里打扫沟渠来着,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尖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出去了。出来看过原来是陆姑娘的丫鬟崴了脚,奴婢们扶着她去了正房,才又回的拂松苑。” 徐滢垂眸望着她们后面两个家仆:“你们呢?你们又上哪儿了?” 家仆们道:“回姑娘的话,小的们方才被老太太房里的玉嫣叫过去抬东西来三房了。庄子里送了几车蔬菜来,老太太着玉嫣来叫咱们也去搬一些,这事太太也知道的。” 徐滢眯眼望着他们。一动未动。 这一屋的婆子和家丁全都是杨氏从杨家带过来的陪嫁,以及她过门之后徐少川还在的时候买来的奴才,分家的时候属于府里的下人全都被放去了庄子上。留下来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徐镛和她身边的这些人更是打小就陪伴着的,他们的忠心都无可怀疑。 “姑娘,余大夫来了。” 画眉匆匆走进来,回头指着身后赶来的人道。 余延晖仍然是一脸的不甘不愿,他们徐家就没弄出点上得了台面的伤病让他动动脑子!但他不甘愿也没有法子,现在不必徐少泽递帖子徐滢叫他他也得乖乖滚过来。 “谁病了?”他郁闷地瞥着她,把医箱放下来。 徐滢先没理会。且让人给他搬了座,然后问画眉:“我让人搬的酒菜都来了没有!” 画眉跳出门槛,转眼就帮着苏嬷嬷她们抬了两个食盒进来。 将盒子打开。确定是方才吃剩的酒菜无疑,她这才与余延晖道:“余大夫,请你先帮我验验这些酒菜里都有些什么名堂。” 叫他来就是为验这些残羹剩饭?余延晖鼻子都气歪了!他可是大梁京师数一数二的名医! 就算她是准世子妃也不能这么埋汰他吧! 徐滢射一记眼刀过去:“还等什么?!” 他咬咬牙,丧权辱国地蹲下去。再瞪她一眼。然后打开医箱拿出柄干净银勺,搁这酒菜里一样样地验起来。其中几样又倒进去些什么药粉,最后到了剩下的那半壶酒,他嗅了嗅,眉头便已皱起来,回头从医箱里翻出几片什么叶子投进去,然后立刻站起来,狐疑地望着徐滢! 徐滢斜坐在圈椅内。但目光却像是透过了冰层望过来。她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去,然后望着余延晖:“余大夫发现什么不妥?” “这酒里有药劲极强的媚药‘罗汉醉’。而且份量极多。”余延晖心里已经骂翻天了!原先好歹还是伤病,总归也叫做正常,如今却连春*药都出来了!他们家这是打算把三十六般宅斗伎俩全部使遍吗?! 这徐家怎么就那么多破事儿! 果然是酒里有名堂没错! 徐滢握着绢子一言未发。 吃饭的时候陆翌铭和徐镛毗邻而坐,两人打交道向来行君子之风,从无猜拳行令等花样,吃酒也是各斟各的,今儿唯独只有陆明珠给徐镛斟过酒,而陆明珠对徐镛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方才婆子们也说会出院子来是被陆明珠的丫鬟引出来的,这所有的证据岂不全指向她吗?! 而且除了她之外还会有谁呢? 只有她具备这个动机。 陆明珠所有的举动都不过是为了亲近徐镛,徐镛官位是低,可陆大老爷并无官职,陆翌铭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五品员外郎,她能嫁给徐镛,无疑是有利的。方才她若是有机会进到徐镛房里,就算是没有形成事实,那也绝对有机会栽徐镛一把!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这么说来,这药定是陆明珠下的无疑了,但是,陆明珠虽然向往高枝,却也是个富家大小姐,为了个还未功成名就的徐镛,她至于在第二次见面就使下这么猛的手段吗? 如果她是徐冰她还能理解,徐冰就是个脑袋被门夹过了的。但陆明珠既然能够自己谋划到这个地步,能够想到来巴结她达到赢得徐镛的目的,那日在在陆府里也看得出来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她又怎么会蠢到会这么做呢? 她不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还有 她脑海里又突然噔地闪了一下,酒桌上真的只有陆明珠最可疑吗? 陆翌铭有那么关照他们陆家的兄弟姐妹吗? 她垂头凝眉片刻,抬头跟余延晖道:“劳烦余大夫先去帮我哥哥解解酒。” 又道:“再过两日我哥哥就要参加武举,这当口出不得差错,如果余大夫能够使他安然无恙不伤毫发,将来我或许可以帮你上太医院借一两本古籍出来看看。” 余延晖听见古籍两字来了精神,太医院里的太医他不觉得稀罕,关键里那里头的藏书可了不得。 不过他又瞪了她两眼,才又一面不忿,一面幽怨地拎着医箱出了门。 每次都只知道对他威逼利诱,像个正常病患家属一样好好求他一回会死吗! 他这里往拂松苑一去,徐滢拿起那壶下了药的酒塞给侍棋,抬步也往杨氏这边的正房走去。 陆明珠陪着杨氏坐在房里,见到外头人影蹿来蹿去心里也疑惑得跟什么似的。 先前在外望了望,下人们语焉不详,只知道徐镛酒醉得厉害,男子醉酒她也不是没见过,闹成徐家这样也真叫新鲜了。再有方才徐滢那一瞪,她简直如今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怵的,印象里的徐滢寡言少语, 人前抬个脸都要鼓半天劲,怎么两年不见就出落得这么厉害了! 有个这样的小姑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未完待续。) ps: 人家本来想留存稿的。。。。今天没有了哈,我要存稿,存稿。。。 199 好多证据! 然而又不能琢磨得太过,杨氏这里心不在焉地,几次要去拂松苑都说姑娘发话谁也不让进去,又说请了济安堂的名医来了,还是不让进去,她得趁着这机会好生安慰好她。 正准备给她沏茶,门口一黯,就听丫鬟们道:“姑娘来了。” 随着话音,徐滢就面色温和走了进来。 杨氏好不容易得见她,连忙问道:“你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徐滢先看了她一眼,扭头跟丫鬟道:“先去把表少爷也请到花厅来。”说完才又扬唇望着杨氏,“母亲不是想知道哥哥出了什么事吗?这会儿就请母亲和陆姑娘移步花厅,等我来详细说一说。” 杨氏满腹狐疑,看一眼陆明珠,陆明珠更是惶然,这个徐滢脸变得还真是快!先前那目光活似要把人剥皮抽筋,如今却又满脸的春风,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今年也不过十五岁,又在家族里地位最高的身为宗子宗妇的父母跟前长大,纵然有些心机,却并没有经历过太多世事,徐滢的话毫无预兆地把她的心绪打乱了,而且打慌了。 徐滢到了花厅,先到了左首坐下,杨氏和陆明珠随后就到了。 杨氏坐上上首,问徐滢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连余大夫都来了?” 她这里话音落下,陆翌铭也就匆匆过来了。 徐滢望着陆明珠,扬唇一笑:“陆姑娘觉得我哥哥这个人怎么样?” 陆明珠听她问到这个。心里又跳了跳,但她仍是害羞的,清了下嗓子道:“镛哥哥人很好啊。” “怎么个好法?”徐滢笑着端起杯子来。 陆明珠脸红了。也笑道:“滢姐姐这话问的好奇怪,说他人好,自然就是什么都好。” “是不是好到你恨不能想委身于他?”徐滢越发笑开了,露出的牙齿白森森像一柄柄缩小的钢刀。 陆明珠愣住,一张脸从羞红变成臊红:“滢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杨氏也出声道:“滢儿不得无礼,陆姑娘是客人。” “母亲要插嘴,我就不说了!” 徐滢陡然一眼瞪过去。那气势如同沙场上的说一不二的将军。 杨氏虽然身为母亲,却也在这声喝斥下打了个抖。眼下徐镛什么情况她根本不知,徐滢要是不说她还不得急死! 屋里气氛又凝滞了些。 徐滢转过头。又扬唇与陆明珠道:“今儿我们吃饭的时候,只有你敬过我哥哥的酒对不对?” 陆明珠绷紧着身子,抿唇道:“那又怎么样?” 徐滢把侍棋手里的酒壶接过来,走到她面前:“敢不敢喝一口?” 陆明珠脸变白了。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酒里有毒?! 她迎上她那双透着寒芒的眼眸。慌乱地站起来。 徐滢唇角微勾。酒壶执着地伸向她。 不是她成心欺负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实在是这下药的人心肠太过歹毒! 徐镛还有三日便要赶赴考场,这当口居然给他下春*药,而且药性还这么猛,这岂非是成心拖他的后腿?试想方才若不是徐镛定力沉稳,她在他房里此刻还不定闹出什么笑话来!这笑话要是闹出来,她跟徐镛这辈子岂不都全完了?! 这药是不是陆明珠下的太有疑问,除去她的行为不合理。还有比如说为什么她的丫鬟会引开拂松苑的下人?家仆们被上房里的丫鬟叫走可说是巧合,但陆明珠在婆子们引出来之后并没有寻机会去拂松苑。 但是所有的证据步步都指向陆明珠。这个人必然是想借她来转移注意力。 她目光紧盯着陆明珠,一刻也不曾放松。 陆明珠流着眼泪,下唇都被咬发白了。 徐滢并不觉得她可怜,如果不是她给那人机会利用,又怎么会有今儿这么一出? 陆翌铭好声好气地走过来,“滢姐儿别这样” 徐滢转头望着他,挑眉道:“表哥去过我哥哥房里了?” 陆翌铭微顿,默默点了下头。 “桌上就我们四个人,表哥和哥哥喝酒的时候一切正常,但自我哥哥喝过陆姑娘斟的酒之后就那副模样了,这人是她自己寻上门来的,不是我们去请的,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我们自己家,你说我不这样,应该要怎么样?或者要请你来喝这酒?” 陆翌铭讷然:“怎么会”话没说完他转头望向陆明珠,那眉头立刻也皱得生紧,充满了鄙视责备之意。 陆明珠撑不住了,她跺脚道:“我到底做什么了?!”她眼眶都红了,放声哭起来。 徐滢望着他们,没再说话。 陆翌铭沉声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早就觉得那天你主动来找我带你去徐家有问题,但胡嬷嬷说我想多了,我今儿才会答应你来!若早知道你真怀着这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是绝不会答应的!你先跟我回去,回去说清楚再跟我过来赔罪!” 他气得扯住她胳膊往前一带,她就到了她身边来。 陆明珠又羞又气,大声道:“不用你拖,我自己会走!” 随着她的动作,忽然她腰间啪地掉落了个小纸包在地上。 陆翌铭和陆明珠俱都回头,徐滢看了眼他们,把纸包捡起来。 打开一看,竟是包灰白色的粉末 徐滢眉头微蹙望着她,扬声道:“请余大夫!” 余延晖刚刚给徐镛服完药扎完银针,看着他呼吸渐匀,来催请的人就到了。 只得又认命地赶到正房花厅。 徐滢迎面便递来个纸包:“这是什么?” 余延晖嗅了嗅,再拿银针探了探,而后又挑了一丁点儿尝了尝,说道:“这就是酒里的‘罗汉醉’!” “什么‘罗汉醉’?”杨氏终于忍不住走过来,失声道:“镛哥儿是不是中了毒?!” 徐滢拿着那包药,目光忽闪莫测,让人看不出深意。 “不是毒药,只是媚药。” 余延晖咳嗽着,拢手跟杨氏解释道。虽然在场有青年男女在,但医者眼里只有伤病医药,没那么些龌龊玩意儿,何况这事又是他们自个儿弄出来的,他还有什么好避忌不说的。 现在的官家子弟! 第二更准时发(未完待续。) 200 有些反常 “什么?!”杨氏脸色一白,睁大眼望着陆明珠,那声色立刻变得狠戾了,“药是你下的?!” “我没有!”陆明珠尖声嚷着,眼泪落下来:“我没有下!我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使这样的手段!我哪里来的这些药?!你们冤枉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设陷阱诬蔑我!” 她从来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她不过就想跟着陆翌铭过来与徐滢兄妹交往交往,连徐镛衣角都不曾碰过,她到底得罪谁了,竟然这么害她! “你是说我儿子会自己弄些药来吃下诬蔑你!”杨氏气怒攻心,睚眦欲裂指着她:“是我们八抬大轿把你请来的还是你自己寻过来的你自己弄清楚!” “够了!” 徐滢出声打断。她深深望着陆翌铭,“表哥怎么这么肯定我说的就是对的?” 陆翌铭反问:“难道你会诬蔑她吗?” 徐滢冷笑,先与余延晖道:“家兄的病情麻烦余大夫详详细细写个单子给我。苏嬷嬷请余大夫去正厅。” 余延晖真是恨不能多长两条腿。 但他走到门口忽然又倒转回来,附在徐滢耳边说了句什么。 徐滢眉眼一抖,看向他,他却又扬起下巴出去了。 徐滢望了他背影片刻, 走到陆明珠面前,目光在她面前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转到她身后同样已被吓得面无血色的陆家丫鬟身上:“听说你刚才崴脚了?怎么崴的?崴的时候你们姑娘在哪儿?” 丫鬟脸色更白了,看了眼陆明珠。支支吾吾道:“奴婢与姑娘往太太房里去,不知怎么地蹿出只猫来缠住了脚,奴婢吓得尖叫。然后就把脚崴了。”又道:“奴婢崴脚的时候姑娘就在旁边,姑娘见奴婢走不动便就先去舅太太屋里去了。” “猫绊了脚,这还真是好借口!”陆翌铭横眉冷目,“你分明就是帮着你们姑娘在这里作戏!三舅母对我如同亲生母亲,澜江如同我的亲兄弟,你们居然连他们也不肯放过!你们简直是丢了老陆家的脸!” 丫鬟也被骂哭了。 陆明珠哭喊着:“这事不是我做的你们要怎么才会相信!” “酒是你敬的,药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澜江房里的下人也是你的丫鬟引出来,我们还怎么相信你?!”陆翌铭狠戾地瞪着她。“你现在就同我回去!舅母和滢姐儿也同我们回陆府去,我让大太太给你们一个公道!” 陆明珠崩溃了。在她不多的阅历里这绝对算是一个恶梦。 徐滢瞧了片刻,正要开口,杨氏却忽然怒冲上来,揪着陆明珠的胳膊道:“走!到你们陆家说理去!” 杨氏南方人。纤细的身子此刻散发的怒意竟然连北方姑娘陆明珠都抵挡不住。推搡中连打了几个踉跄到门口。 徐滢望着她们,蹙了蹙眉头。 杨氏看起来愤怒到了极点,她不知道在她穿越过来之前她有没有如此激动的时候,至少这几个月她一直是安静的。她或许温吞,或许粘粘乎乎毫不利落,可这么失态真真是头一回。 屋里变得纷乱起来,她看了眼义愤填膺的陆翌铭,低头默了默。与侍棋道:“去陆府!” 她虽然已经排除陆明珠,但陆翌铭同样是陆家的人。他在徐家下毒手,这个公道她当然要讨。 而且,她还有些疑问要弄清楚,不妨先看他做做戏。 陆家原先是京郊的望族,老太爷的祖父因为做上了京官,所以这一支便迁到了京师。几代下来凭着家产丰富,虽然仕途上建树平平,但却在京师站稳了脚根,名下笔墨铺子开遍大江南北,京师有钱人里不是前十甲也是前十五。 陆家老太爷承宗之后祖宅里便就住着嫡支,旁支虽然搬出去,但老太爷这辈的生意却还是跟陆家联在一起。 陆家大老爷陆至堂如今掌管家业,陆大太太则管着整个家里的中馈。 陆明珠早上提起要跟着陆翌铭去徐家她本是不肯的,但听着陆至堂劝了两句又松了口。 虽说两家有积怨,但具体也是陆至廷跟徐家的恩怨,陆明珠跟徐滢交好也没有什么坏处,沾了王府这点光,说不定日后还能争个皇商当当。 这里正吃着茶,忽然就听帘子一响,丫鬟进来了:“太太!徐家的三太太和二姑娘过来了!” 杨氏?陆大太太顿了下,蹙眉抬了头:“她怎么来了?”她记得她多少年没走过亲戚了,更别说到陆家来!“人到哪儿了?” “已经进门了。”丫鬟道:“徐三太太满面怒容,三少爷也是沉着脸,咱们四姑娘哭得两眼都肿了!” “什么!” 听到末尾这句她才一骨碌爬了起来,陆明珠哭肿了眼是什么回事? 杨氏坐在陆家前厅,脸上仍有怒色,徐滢却是一派平静,陆明珠僵直地与陆翌铭坐在对面,一屋子人像是被定住,安静得连风吹裙幅的声音都听得到。 陆家二太太三太太已经闻讯过来了,陆大太太到来时太太们正在没话找话地跟杨氏寒暄。 杨氏纵然脸色不好,倒是依旧有礼貌地回应着。 “舅太太来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陆大太太进来先跟杨氏打了招呼,然后看着哭着站起来的陆明珠,凝眉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陆明珠停一下再望着徐滢她们,接着又大声地哭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陆大太太又急又慌。 “大伯母还是先把人遣散再来问话罢!”陆翌铭站出来说道。 陆大太太这才想起陆明珠乃是跟着陆翌铭一起去的徐家,再看看徐家母女的脸色,更是着了慌,连忙先把人遣散了,这才走到杨氏面前,问道:“敢问舅太太,我们明珠在贵府莫非闯了什么祸?” 杨氏紧了紧牙关,说道:“大太太想知道,不如问问四姑娘自己?也免得说我们添油加醋冤枉了她。”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就是诬蔑我!” 回到家里的陆明珠明显有底气了,有亲母作倚仗的她也明显腰板硬了,当下连哭也不再哭,冲到她们面前道:“当时在场那么多人,有你们家的丫鬟还有我三哥,你们却一口咬定了是我下的药,莫不是要借机讹我们家银子不成?” “住口!”陆翌铭冲上去,扬手扇了她一巴掌:“你还有脸反诬人家!我问你,我生日那天你是不是搬了盆兰花过来?当着你的丫鬟和胡嬷嬷的面请求我带你去徐家?今儿在徐家饭桌上,你是不是巴结滢姐儿还来不及?还主动去给澜江夹菜?! “你是我堂妹,我看你下不来台于是让你去斟酒,哪知道你竟然如此不顾脸面给他下药!那可是人家家里,你胆子到了如此大的地步,就这么恨不得巴上人家吗?!” 陆大太太完全被这番话给炸懵了! 陆明珠主动去求陆翌铭牵线线贴徐镛?还给人家下药? 她两眼发黑,脱口道:“这不可能!” “不可能?”陆翌铭冷笑,指着徐滢:“滢姐儿都从她身下捡到了残余的药,还有引开澜江房里的下人,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大伯母,都到了这当口,您就认下吧,我舅母她们也没有要宣扬的意思,咱们可不能矢口否认啊!” “住口!”陆大太太也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脸上五官都因气愤而扭曲了,“谁许你胡说八道!难道你不当自己是陆家人吗!” 陆翌铭捂着脸,一抹寒光从他眼底一闪即逝,立时随着他的垂眼消于无形。 这一瞬间,他立刻又恢复了素日忍气吐声的形象。 徐滢端坐在杨氏身旁一言未发,但陆翌铭的一切表现都落在了她眼里。 如果说陆明珠有机会给徐镛下药,那陆翌铭显然更有机会。 徐镛喝过陆明珠的酒不久后就有了反应,那么谁知道不是陆翌铭在酒里下了药? 她从抱厦去到徐镛房里这一路,陆翌铭一直跟她在一起,是他使唤走了金鹏他们,又是他撇下她一个人在那里,他走之后满院子的人就不见了踪影,陆明珠身上的药包也是他在拉扯陆明珠之后才掉下地的,这些都那么巧合地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一路做戏做到如今,也够卖力了。 “大太太这是做什么!”杨氏走上前,一把把陆翌铭拉过来,“当着我们的面都敢动手打人,这是欺负我们徐家没人么!” 徐滢又看向杨氏,这个杨氏也有点意思,今儿从得知徐镛有可能被陆明珠下药就开始怒躁,以往在徐家不指到鼻子跟前也不肯吐个声儿,到陆家人面前反倒是像只满身刺的刺猬,她这是路见不平替陆翌铭出头还是本身就对陆家有着敌意? 陆翌铭捂脸望着杨氏,有丝哽咽:“舅母。” “大太太,我们不妨就事论事,何必动手打人!”杨氏沉脸望着陆大太太。 陆大太太也在揉陆明珠的脸,一面瞪着杨氏,那眼里的嫌恶无遮无掩:“我敬你是个寡妇才叫你声三太太!你杨氏少在我们陆家面前指手划脚!我教育我们陆家的子弟,你有什么脸来教训我?现在知道跳出来做老好人,当年就别干出那丑事!” 杨氏脸色倏地变白,身子摇摇欲坠欲要倒地。(未完待续。) 201 一石三鸟 徐滢脑袋里的神经又噔地跳动起来! 丑事?什么意思?杨氏难道有什么把柄落在陆家手上? 就算是徐少惠的死,那也谈不上是丑事吧? 难道杨氏跟陆家不对,如果是这样,陆家人都知道了,徐家人肯定知道,别的人不说,冯氏还能不拿这事挂在嘴边?再说了,假如杨氏真有不贞,徐家老早就对她有惩治了吧?怎么可能还会容许她在徐家当三太太? 这么大的事情,就连她去夺回杨氏嫁妆以及闹分家的时候徐家也没有提及,更在崔涣夜闯徐府时徐少泽也没有借机吐露什么,可见不是杨氏失节之事。 可如果不是不贞,又会是什么“丑事”? 纤小的杨氏在陆大太太面前气势完全不堪比。 陆大太太还没完,冷笑着又逼近她说道:“明珠去你们家做客,反倒弄得哭哭啼啼回来,我还想问问三太太,你们徐家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是不是随便有个什么女客上你们家,碰上你们家出点什么事,这客人倒是都要兜上堆是非?” 这话又有问题了。什么叫随便有个女客上门就能染上是非?除了陆明珠,还有谁惹是非了? 而且杨氏还根本都没反驳,那她是默认有这桩丑事? 她站起来,走到杨氏身边,看她一眼然后望着陆大太太:“请大太太注意您的措辞!” 不管陆明珠是不是清白的,陆大太太这么样侮辱杨氏总归过份。 而杨氏既然这么大反应。她也不能问得太明白,若真是杨氏做过什么被陆家借此宣扬出来,岂不是打了她自己的脸?这里还是不能久呆。她得尽快回去从杨氏处把真相弄明白才要紧。 她扶住杨氏的肩膀让她往后带,让她坐回去,然后道:“方才大太太也听到了,四姑娘的嫌疑最大,而且这一切都是贵府三少爷亲眼所见,事情发生过了,我们也没办法让它重来一遍。有贵府的三少爷作证,这事怎么着也逃不出你们陆家人去了,您说呢?” 陆大太太既不把杨氏放在眼里。自然更不会把徐滢放在眼里,她打小就是个窝囊废,如今即便成了准世子妃,可王府的人又不在这儿。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以她的性子。就是去了王府,还能掀出什么风浪来不成? 她说道:“滢姑娘,你我两家都知道,自打三少爷的母亲过世之后,你我两家往来就淡了,三少爷跟你们倒比跟我们陆家人还要亲近,我看与其说三少爷是在为陆家人作证,莫不如说是在为你们徐家撇清。” 徐滢倒也不生气。“照大太太这话,三少爷跟陆家不亲。既然不亲,大太太又怎么会答应四姑娘跟着三少爷串亲戚呢?” 陆大太太噎住。 徐滢又说道:“可见大太太这话亏心。要我看,这三少爷不但跟陆家亲,而且还亲得不得了,亲到能为了陆家反过头来对付自己的表兄弟。” 这下轮到陆翌铭愣住,“这话什么意思?” 徐滢从怀里掏出那包药,望着他道:“知道余延晖临走之前跟我说什么吗?” 陆翌铭屏息。 徐滢却卖了个关子。 她将那药包举高在他面前,“席间所有菜品都没有问题,四姑娘敬酒之前也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四姑娘敬的那杯酒。刚好四姑娘倒酒的时候你又碰了一下,酒斟出来之后没片刻我哥哥就变得反常。而你在四姑娘斟酒之后并没有再斟,因此你和我,还有陆姑娘都是正常的。 “余大夫跟我说的话,就是这种药只有江湖人才用。 “四姑娘闺阁女子,当然不会有机会接触到江湖上的人,为了一个区区的徐镛,她也用不着花这么大的本钱用这么强劲的药来设局。 “如此能在弹指间产生强效的药必定是冲着时效性去的。你明知道四姑娘央你带她到徐家来是为着什么目的,席间你故意使她难堪,又使她敬酒,使她的举动格外显眼,然后用以迷惑我,使我一度以为这药真就是四姑娘下的。 “所以,下药的的确不是陆明珠,而是你。” 她已经没兴趣跟他玩下去,杨氏身上的“丑事”才是她眼下最想知道的。 “陆翌铭!” 徐滢说到这里,陆明珠已经尖叫着冲过来揪住他的衣襟了:“原来是你!你这个畜生!” 陆翌铭将她甩开,然后拂拂衣襟瞪着徐滢,先前的忍气吞声渐渐消失。 徐滢望着他,接着说道:“我最开始的确以为是四姑娘,因为她的动机那么明显。但我又觉得这动机太过薄弱,所以在我去到正房找四姑娘的时候其实已经改为怀疑你了,只不过我还需要求证。 “我在逼问四姑娘的时候,曾经故意露出点怀疑给你,你或许是因为头一次跟你的仇人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玩手段,所以缺少经验的你那么急迫地就把罪责扣在四姑娘头上,这就使我立刻肯定是你了。 “试想你们都是陆家的人,哪怕是关系再差,对外的名声总是要顾着的,哪里有那么快就替堂妹扣帽子的堂哥?难道你希望四姑娘的坏名声传出去连累你么?你这么做,当然只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栽赃给四姑娘。” 话说到这里,连陆大太太也按捺不住地扑过来了! “这真是你干的?!你跟我有多大仇,要这么样害我的女儿!” 陆大太太操起旁边的大瓷瓶便往他身上砸去,有血从他额角流下来,他也只是拿手抹一抹而已。 满屋里的人都惊呼起来。 除他之外还保持着冷静的就只有徐滢了。 徐滢冲粗气喘个不停的陆大太太一笑:“大太太先息怒,他或许恨你们,但从他所做的事来看,恐怕最恨的还是我们。他这是一石三鸟之计,一是为栽赃你们,二是为阻我哥哥应试武举,三是为阻我嫁入端亲王府。 “他下强劲的猛药给我哥哥,计算好时间,我哥哥回房之后,他故意引我去他房里,然后把小厮们支开,想让我哥哥犯下永生不可弥补之大错。事若成了,徐家没脸追究陆家,事若不成,那他就可以向如今这样栽赃到四姑娘头上。 “如此一来,他片叶不沾身,既能看陆家的笑话,又能看徐家的笑话。只是他低估了我哥哥的定力,我毫发无损地脱了身。” 说真的,杨氏难道不是在徐家听到陆明珠下药就已经激动抓狂了么?而且做为舅母,在外甥被打的时候站出来说一句也很正常吧?。。好吧,我知道我又多嘴了。 然后,我其实想把下一章也发上来,明天就只发两章,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未完待续。) 202 找我老公! “滢姐儿!你说的都真的?!” 杨氏面如金纸,睁大眼望着她,浑身都已气得发抖。 “要不然你以为呢?”徐滢走到她面前,目光阴凉地望着她。 杨氏望着陆翌铭,颤抖着说不出话来,那目光也终于转寒转厌恶,声音也寒到发指:“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亏我这么些年当亲儿子似的对待你!” 陆翌铭面上尽是冷笑,血沿着额角流下来,在耳畔流了一路。 “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我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环顾着四面,眼角里有轻狂,双手负在身后,像匹负伤但不服输的狼一样望着徐滢:“我与四妹妹无怨无仇,三舅和三舅母对我恩重如山,打我母亲过世之后这许多年,我跟澜江吐露过的心事比任何人都多,在大舅和二舅都不曾在意我的情况下,我为什么要对爱护我的三舅这一房下手? “他考上武举,以及你嫁入王府,对我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滢凝眉:“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我听说当年姑母过世的时候陆家曾经上徐家去过一回,年数久了我也忘了,不过从此之后两府就淡了往来,如果说表哥因为失去生母之后所遭遇的一切而转换了心性,变得偏执而狠毒,也不是说不通。” 话虽是这么说,她心里也还是有些不确定。 他总共也才只有十七八岁,若只因为这层而彻底转换了心性。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他能有这么重的报复心,假以时日去篡国都差不多了。 陆翌铭望着她,无动于衷。 “来人!去请大老爷二老爷!”陆大太太已经怒不可遏了:“请他们过来看看陆家的叛徒!” 立时有人下去。 陆翌铭面肌抖了一抖。仍是一动未动。 很快有人上来拿绳索缚住了他,被缚住的他依然一言不发,而且神情倨傲,很有几分不屑。 徐滢见到此状,微微皱了皱眉。陆家纵然不会因为他伤害徐镛而惩治他,也必然会因为他栽赃给陆明珠而将他施以严惩,这本来是极好的。根本就用不着她动手。 但是陆翌铭给她的感觉是还有秘密,除去他的动机不说,他既然不反抗不挣扎就说明视死如归。可他如果真有这么不怕死,他又为什么不直接在今儿的酒菜里下毒呢?这样他死了搞不好还不算,还会连累到整个陆家。 他没有这样做,就说明他不想死。 他这么逆来顺受。必然就是还有所隐瞒。 而还有一件事情她没有想明白。他筹谋了这么多年,按说行事应该更严密才是,就算再没有经验,这种事也应该换个人做。为什么会露出这么明显的马脚让她抓? 他没有理由看不出她在三房花厅里对他表现出的疑惑,不然的话他不会那么快地栽赃到陆明珠头上,既然他已经知道她有了怀疑,那为什么还要顺着杨氏的话把她们引往陆府来? 她们这一出来,那徐镛 对!他明知道她和杨氏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故意引着他们往陆府来!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咯噔,正要说话。门外侍棋忽然匆匆走进来,压声道:“金鹏来传话,说府里出事了!方才趁夜来了两个贼人,潜进大爷书房偷东西,让太太和姑娘晚些回去,等大爷收拾干净了再说,免得伤到姑娘!” 贼人! 这当口怎么突然间又冒出帮贼人来! 果然这厮还有后着,三房里能有什么东西可偷?去的还是徐镛的书房! 能让他们这么处心积虑地安排这出戏的也只有崔家落在他们手上那半枚印章了! 这姓陆的居然跟崔涣那老不死勾结在一起?! 她倏地凝了眉,瞪着跪在地下陆翌铭,大步走过去,“崔涣跟你怎么谈的条件?!” 陆翌铭原本垂头望着地下,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听到崔涣二字他立刻僵住,然后倏地抬起双透着惊怔的眼来! 果然她猜的没错! 她后槽牙一咬,二话不语,撩裙对准他裆部就是一脚下去! 陆翌铭惨呼倒在地上,旁边人都吓得捂嘴尖叫起来! 而她居然还没抬脚,还狠狠碾了几下才松开!那力道着着正中核心,让人看了也不由直打冷颤! 陆翌铭瞬间晕死过去! 陆大太太纵然铁了心地要治他,却也禁不住冲过来:“徐滢你大胆!”陆翌铭再怎样也是陆家的子孙,这两脚跺下来他命根子还保得住吗?!这可关系到陆家的子嗣,她焉能由得外人撒野! “大什么胆!”徐滢瞪过去:“有什么冤情去找小王爷诉!” 他陆翌铭算计的是他宋澈的媳妇儿,他不出面谁出面! 陆家上下包括刚刚赶到的大老爷二老爷立时脚软了 马车到半路是徐镛着了金鹏带着护院们来接的。 三房里果然还有狼籍,可见并不是一般的宵小,而余延晖居然也在徐镛房中,正在给他把脉。 徐镛面色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但是仍有疲惫之色。 金鹏过来道:“先前大爷睡着了的,多亏得余大夫回来察觉到有人进来,惊醒了院里人,大爷这才出去将他们打跑。” 徐滢望着余延晖:“你来有什么事?” 余延晖收回手道:“我先前忘记跟你说拿那剩下的半包药了,我回去研究研究配方。” 徐滢挑眉:“余大夫想做这门生意?” 余延晖噎住,腾地站起身,乒里乓啷地把医具丢进医箱,瞪着她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完气乎乎越过她而去。 徐滢从袖子里摸出那半包药来,往前一丢便丢到他脚跟前:“余大夫悠着点用。” 余延晖差点没捡石头丢过来。 徐镛歪在枕上,声音低沉地道:“是我瞎了眼,这么多年竟没有看出陆翌铭这畜生狼心狗肺。方才来的是崔家派来的人,我虽然没看到面目,但他们明显是冲着那半块印章而来。他们是早就串通了的。只是他们却没有想到,我既然知道崔家要找,又怎么会放在书房?” 明天两更哈!(未完待续。) 203 羞于启齿 徐滢没说话。 按说三房身边竟然还会留下陆翌铭这个混蛋是不应该,但想想打徐少惠死到如今已有十多年,陆翌铭又擅伪装,这么多年也没有明确把柄落在他们手上,会误信了他也情有可原。 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仇恨令他这么不择手段? 他显然从头至尾是仔细想过的,不然不会去与崔涣合谋。 崔涣跟陆翌铭勾结,他自己并不用担什么风险。反正明面上的事都由陆翌铭去办了,他只管趁着徐镛虚弱之时派人暗中来寻,倘若能寻到呢?只是他们应是没料到她会把陆翌铭缠得死紧,没机会让他传递消息出去罢? 而陆翌铭之所以会这么大胆地亲身上阵,并非不怕死,而是恃着有崔涣会在后头给他收尾。 他那么想把她们引到陆家,不就是怕留在徐家,崔涣不便于上门来保他么? 她大略地跟徐镛说了会话,然后便起了身去正房。 杨氏并未歇着,才用过晚饭的样子,阿菊正在收拾。 而她坐在榻上,拿着副绣了一半的枕头出神。 徐滢走到她跟前坐下,一双眼直直望进她眼底。 “不知道母亲对于今儿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杨氏目光闪避,扭过头去。 “你逃避也没有用。” 徐滢望着她,“这么些年里我和哥哥也没得过你多少庇护,印象中你做的最多的。不过是像个戏台上衬戏的人一样看到我们倒霉便出来吆喝两嗓子,但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我本来不在乎你做些什么,但是你唱的戏连累了我。我却要问个究竟。” 杨氏有些窘迫,像盘搁在宴席上的清水豆腐,留也不是撤也不是。 “你这是在怨我么?”她手扶着桌角问她。 “我知道,论这件事本身不能怨你。但连陆家人都知道所谓你的事,我觉得我也有权力知道。” 杨氏脸上开始痉摩。 “母亲还有什么秘密,趁今夜一并说出来吧。” 徐滢并没移目,接着道:“母亲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使得你连自己的儿女也没有底气去保护?你做过什么事情令自己抬不起头?为什么一提到陆家你那么激动?” 她已经没有耐性等下去。她前世里的母亲,大胤的淑妃跟杨氏有几分相似。出身都不错,但性子温吞,那个是不擅去争,害怕去争。仅凭着家世谋得个妃位。这个却不是不争,是连自己一亩三分地都保不住。 崔涣夜潜入府那夜,她就从苏嬷嬷处察觉她言不尽其实,杨氏必然还有关于徐少惠之死的秘密没说。 现在不管这个秘密究竟跟陆翌铭对徐家的仇有没有关系,她都要问个明白。 杨氏双唇紧抿,如同石化。 徐滢的面色比她凝重多了。 杨氏盯着地下沉默了半晌,才不安地撇开了头去。“都已经过去多年的事了,你还问来做什么?” “那是不是我今儿也不该管哥哥被陆翌铭陷害的事?” 徐滢歪靠着圈椅扶手。冷眼望着她,“是不是我应该像从前那样。耳不听眼不看,像个废物一样任人愚弄?今日陆翌铭这般算计我,我就真的什么也不怀疑留在哥哥房里,然后闹出不堪入耳的丑闻你才高兴? “你就这么见不得你的儿女活得舒心?” 杨氏面红耳赤,两腮发着抖,不知道是因为气忿还是因为难堪。 偏偏徐滢盯着她不放。 杨氏避开她的目光,咬牙道:“不是我有意瞒着,只是你知道这些事又能怎么样?” “说不说是你的事,该怎么样是我的事。”徐滢挑挑眉。 杨氏无路可退,腾地站起来:“陆家之所以不跟徐家往来,是因为你姑母婚后移情别恋过别的男子!” 徐滢目光倏地变得锐利。 “你没想到吧?”杨氏声音轻飘,但又透着阴冷。 “她根本不喜欢陆长廷,老太爷把她嫁到陆家,是图陆家家产丰厚!本是好意,但无奈她不领情。她跟陆长廷感情并不好,起初还没有怎么,直到那年遇上了那个人,她像着了魔似的天天跟我说起她,而那个人也是如此!” 她往前紧走了几步,身子在晚风瑟瑟发抖。 “他们总想见面,而徐少惠又总拖着我为掩护,我夹在中间痛苦得很,跟你父亲说过,你父亲骂过,也骂过她,她只是哭着说陆长廷如何粗暴,如果偏执,而根本没把我们的劝说放在心上!后来终于他们俩出了事,背着我也见面了,而且还” 她紧拧着眉头,将话尾掐在了喉底。 “而且还怀了孩子,就是陆翌铭?”徐滢眯了眼,“所以陆家才会这么看不起他,连他的亲爹都冷落他?” “不!”杨氏在帘下转过身,“如果他不是陆家的孩子,陆家根本就不会容他!陆翌铭是陆家的儿子,而且徐少惠在**的时候他已经生下来了。” 也有道理。 徐滢想想,接着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徐少惠才会经常往娘家跑,一住就是十天半月?” “嗯。”杨氏望着窗外,“当时碍着老太爷的身份,陆家也并没计较,加上她身子骨不好,陆家对她也颇多宽容。但纸里包不住火,到底还是让陆长廷察觉了蛛丝蚂迹,他打了少惠,抓起她的头发往墙上撞,还打到她腿骨脱臼,也不准她再独自回娘家。 “可是他越是这么粗暴,你姑母就越是狠了心” “那场意外是怎么回事?”徐滢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点什么。 “没错,那场意外,就是她去见那个人时发生的!” 杨氏咬了咬牙,“我本来以为她如此也消停了。没想到她在陆长廷面前刻软服了一阵软,使他放松了警惕,然后假称老太爷不适要回娘家住两日,陆长廷也应了。 “然而回来之后她就央求我陪他去见那人,我不肯!她就跪在我面前发誓说只见最后一面,发誓说只说几句话就回来!我实在不忍拒绝,又怕她再胡闹下去把我也连累进去,所以便应了她! “当时他们约在郊外西林寺。西林寺在半山腰。那天早上天色就变了,我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所以劝她算了。但她执意要去,还说最后一面无论如何要见。我没办法,就让人套车出了门。 “半路果然下大雨,到得寺里的时候几乎连路都看不见了!”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喉头滚动了两下。(未完待续。) 204 那人是谁? 徐滢忍不住道:“就是这样出意外的?” “不!”她摇头,“路上并没有出事,我们很安全地到达了寺里。可你一定也和我一样没想到,她居然骗了我!她根本就不是去见他最后一面,而是约好了跟他去私奔!我在禅室里等待他们说话回来,哪知道等来的却是他们已经套车下山的消息!” 她突然转过身来,睁大的眼里有恐惧有余惊还有不堪回首! “我顿时懵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大胆!他们这样不止是害了他们自己,更是害了我!我连忙让人去追,可是越追他们跑的越快,大雨里他们竟然翻到了山塘!” 说到这里她胸脯起伏,望着窗外的两眼已有了莹光,“那么大的雨,那么深的水,等到他们俩捞上来时,你姑母已经断了气” 徐滢屏息,问道:“那那个男人呢?” “他没死。”她痛苦地闭了眼:“我当时就让他回去了。” “你怎么能让他走?”徐滢站起来:“他走了你不是更说不清?” 她真是无语了,她帮着徐少惠干这种蠢事也就算了,居然还把那人放走!如果说那人被捉到,然后送去陆家,陆家有地方撒火,碍着当时老太爷地位,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吧?至少有办法说清吧?他们也不会忍气吞声落到如今境地吧? 怪不得陆家会怪上她,也怪不得她一个出身世家的小姐居然会这么抬不起头。任凭一个商户出身的陆大太太这么样劈头指责!苏嬷嬷说徐少川在老太爷房里跪了一夜,能不跪吗?如果不是杨氏纵容,两家哪里会闹出这么大事来?徐少惠又怎么死?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也阴冷了。 “你说的都对。”杨氏冷笑着。“放他走了我就成了那个顶罪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就因为我放走了这人,所以陆家才会以这个为由指责是我害死了徐少惠,他们怪我从中牵线搭桥,怪我哄骗你姑母委身于外人!可我哪里给他们牵过线?!全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 “他们俩好上了,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是告诉陆家还是告诉徐家?还是拿刀逼着她不要再跟见面?!我说出去了徐少惠难道会不恨死我?!” “至少她来求你的时候你可以拒绝!”徐滢冷眼望着她,“你也可以让父亲一刀结果了那男的!” 徐少川是锦衣卫指挥使。除掉个把人方法简直不要太多。 为了免除自身麻烦,这样做不是很正常吗? “杀他?”杨氏面目忽然有些扭曲,“我怎么能杀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徐滢目光微凝:“是谁?” “他是杨家的人!” 杨家! 跟徐少惠苟合的男人居然是杨家的人! “你说。我怎么能不让他走?”杨氏紧攥着双手,她双唇颤抖着:“他是杨家的人,是我的堂兄,你的表舅。他从小在你外祖母跟前长大。跟我也如同亲兄妹!你说我能杀他吗?!” 徐滢无言以对。 “我不但不能杀他,更不让他回来,他如果跟着回来,那是多少人倒霉丢脸?!他如果回来,我们老杨家的脸就得全部丢尽!你外祖父一世英名,唯独没教育好他的心术!他那会儿已经过世了,你说我能够把他带回来让满京师的人看我们老杨家的笑话,让你外祖父的清名被他全部毁去吗! “他不回来至少陆家不敢胡说八道。也没有证据认定就是杨家的人,他只要一回来。陆家就能完全凌驾于我们头上了! “杨家名声坏了,我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至少如今京中还有人记得杨若礼先生。当时老太爷恨我,徐少泽恨我,大家所有人都恨我,可我就是不吭声不告诉他们他的下落他们又能怎样?! “你们俩即便是在徐家受了委屈,可如今走出去,说及自己是杨家的外孙,总还有此许体面,如果当时杨家名声被毁了呢?你外祖父不是清流名士,而是教出了个治家不严纵容子侄与闺阁妇人苟且的身败名裂的过气臣子呢?” 杨氏目光距离徐滢不到三尺,昏暗了十来年的双眼此刻光芒却有些灼眼。 徐滢屏息着,一时间又如同回到了前世。 那些扑朔迷离的真相,那些需要连身边人都要提防的岁月。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非要瞒着我们?” “我有必要把这些成日挂在嘴边吗?”杨氏平静地望着她,那眼里的深邃看上去更像是空洞。 “出了这件事,终于你外祖母和舅舅也知道了,你舅舅也进京指责我,也怪我是制造这起事端的罪魁祸首,怪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他们俩对上,可是这种事是我能控制的吗?他们过后再也没有进过京,连书信都疏于传递。 “难道你不觉得这些事挂在嘴边,对我来说也是种煎熬吗? “我自知并不伟大,你外祖父曾说家族才是护佑每个人的大树,我们都要以维护家族荣誉为己任,我觉得我做到了,不管是对徐家还是杨家,对你们还是对你外祖父,又或是对徐少惠,我问心无愧。 “我知你们怨我这些年太过温吞懦弱,对你们照顾不周,连累你们受了许多委屈。 “但人生总是有失有得,我若不承受这份不平就得把真相兜出来,你父亲在老太爷房里跪了一夜,以我日后需得谨守安份守己才换来他下令将此事封口如瓶。也多亏他,否则冯氏若知道我们老杨家出了这种败类,你我今日的境地还会更差。” 一口气说完,她接连深呼吸了几口。 窗外的风更烈了些,圆月已经躲进了云层。 今年的中秋夜,与团圆喜庆二字好像扯不上什么关系。 徐滢凝望她半晌,忽然又问她:“那么倘若今日陆翌铭得了逞,母亲也会这么心安理得吗?” 杨氏怔住。 徐滢扬扬唇,眉眼间淡薄如水。 杨氏纵然有她的立场和担当,然她并不喜欢这么压抑的故事,若或者说不喜欢这么苦闷的结局。 她口口声声为着杨家的名声着想,但陆翌铭算计的就是她和徐镛的名声,如果今日他奸计得逞,她和徐镛两个人的人生全部毁了,她就是有颗金刚心,也绝对接受不了跟自己的哥哥乱*伦。 或许这并不是她所希望的,也不是她刻意如此,但终归这危险曾经存在过。(未完待续。) 205 不大公平 纵然她说的都对,都有道理,但除去忍辱负重,难道就没有更畅快利落的办法了吗? 即便不能杀他,那么她把杨家人从江南请到京师来处理呢? 也难怪他们的舅舅不肯原谅她。 不过她不想再深想。 诚如杨氏所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而谁也改变不了她自己认定的人生。 与其说她这些年的隐忍是为了身边的人,莫不如说她更像是在力求心安。 比如她对陆翌铭的关照,如果她不是为图心安,怎么会在陆大太太打他之时出面?当然,作为舅母,看到外甥被责打是不该装怂,但就是知道她会摆出这么一副仁义道德,才被陆翌铭所利用,所蒙蔽,以至于险些害他们终生。 “日后等哥哥成了亲,母亲不如就退居后堂过安生日子吧。” 她说道。 她既不能醒悟,她也不强求她醒悟,只要她日后影响不到她和徐镛便罢了。 她纵然无害,但这样的性格不适合掌大权,一个总站在自己立场,总以为自己如何做都是对别人好的人,乃至于犯了错都觉得有苦衷的人,往往总会带来麻烦。 是夜正房里的灯一直燃到了天亮,侍棋说。 但天亮后杨氏却像往常一样起卧坐息,气色很差,但举止不差分毫。也照常给他们亲手准备三餐,但全程无话,而且做完饭之后便就回房掩了门。 徐滢早饭后便把杨氏吐露的事告诉给徐镛了。 徐镛已经完全恢复,已经在做不日去武举的准备。 虽然说兄妹俩提到这种事有些无语。但毕竟这也揭开了陆翌铭之所以会恨他们的真正原因。 陆翌铭在陆家所受到的一切不公正待遇乃是因为徐少惠失节,而徐少惠失节的对象又是在杨家长大的杨氏的堂兄,他自然把这笔帐算到了杨氏头上。毕竟如果不是杨家的人,他便不会在陆家处境那么尴尬。 如今想起来,徐镛当初从马上跌下来只怕也跟他脱不了干系了,只是这艾草粉他又是怎么投进马厩里去的呢? 徐镛对杨氏很忍无可忍,要去寻她,被徐滢拦住了。 说到底杨氏也只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昨儿她已经跟她发话让她日后不管家务。徐镛也并没有意见,那么她也不会再影响到家里什么。 虽说窝囊些,但她毕竟本性不坏。何必任他们母子关系再恶化下去呢?再说凭陆翌铭那份居心,也不知道往日有没有在离间他们母子关系上下功夫。毕竟徐镛也曾经心疼过陆翌铭,而徐镛对徐少惠的死,想必多多少少也有些怪责杨氏吧? 不管陆家有没有再对他施以惩处。徐滢都已经不关心了。反正她也没饶他。 徐镛派了人去盯崔涣。别的不说,至少武举事上是不能让他有机会作乱的。 而徐滢又把整件事前后捋了一遍,确定杨氏再没有什么瞒着她,家里这点破事也算是了清了。 再往深里想想,从前的徐滢那么窝囊,明明有个不示弱的哥哥还老被冯氏母女欺负,想必也是出自杨氏的言传身教。 不过她又有些羡慕杨氏,毕竟她这么糊涂这么温吞的人都碰上了徐少川这样的好丈夫。很不公平的。 袁紫伊过来的时候她这么自嗟说。 袁紫伊吃着核桃仁睨着她冷笑:“照你这么说,世上的好男人就只能对你这样又聪明又果断又神气的女人动心了?像那些又不聪明又不果断的女人就活该嫁给禽兽不如的渣滓?” “别这么夸我。” 徐滢睐眼磕着瓜子。袁紫伊抓了把核桃仁丢过来。 她当然不是她说的这个意思。姻缘什么的哪有公平可言,不过是觉得前世她们俩在姻缘上都混得太差,倘若没有她代替徐镛上衙这件事,她岂不是就得按计划嫁给崔嘉? “不过说真的,不管这事她对还是错,你父亲徐少川当初还能替她去你们老太爷面前跪着求情,这已经够爷们儿了。瞧瞧你们家那个侍郎,冯氏家里出点事,他如今什么嘴脸?”袁紫伊冷笑着,又说道:“反正要是这辈子我能遇见个为我这么做的男人,哪怕他是个小老百姓我觉得也值了。” 反正荣华富贵她都已享过,唯独缺少的就是个家。 小老百姓又有什么,她又不蠢,凭着袁家这些生意,怎么着也不至于为钱发愁。 “滢滢” 这里正说着,园门口忽然又传来声音。 徐镛匆匆走进来,看到袁紫伊在时讷了讷,然后才又缓下脚步走过来:“原来袁姑娘也在。” 袁紫伊满身不自在,咳嗽了一下说道:“徐大人好。” 徐镛撩袍坐下来,斜眼望着她:“袁姑娘跟舍妹这情份还真是要好,不知道你们不过才认识两三个月,这情份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袁紫伊瞪着他:“大人还真是对我纠缠不休啊,我们姑娘家的事说给你听你能明白吗?” 徐滢转头望着侍棋:“咱们瞧瞧今儿厨下吃什么?” 说着起身出了去,徒留下两只乌眼鸡。 宋澈等了徐滢两日也没见她来,徐镛又告了假也打听不到,晌午后便就打算上徐家看看。 正要出门王府又来人传话说端亲王着他回府看喜服,想了想,只好又往府里去。 打从早两天为着那小人书跟端亲王吵过之后,最近他都没跟他碰过面,就算是公事也是着小吏们去回,这次既是内务府送了喜服来,他自是得去看看了。 当然其实这两日他呆在王府的时间也不多。 承运殿里许多人,送喜服来的太监足有四五个,正在欢天喜地地讨论着什么,见到他进来,俱都笑微微转身过来了。 喜服共有好几套,随同而来的还有些鸾镜红烛等物。尺寸都是照的宋澈衣服做,也不需要做什么修改,但他还是鸡蛋里挑骨头挑了几处不满意来。比如说喜靴的花纹太俏了,看着扎眼,又比如说冠饰上的彩翎缀得太多,徐滢会不喜欢。 太监们自是不厌其烦。 端亲王看不过眼:“成亲这么大的喜事,不就该整花哨点吗?难不成什么都不要?那你还不如穿官服!”他的官服也是朱红色。 宋澈瞪了他一眼,抱着那喜服昂首挺胸回房去了。 懒得跟他们这些人理论,合着不是他们成亲他们就可以这么不讲究。(未完待续。) 206 家务难断 “爷回来了?” 才踏进宫门流银就从门后闪了过来。 宋澈立时止步,伸手拨开他然后拔腿就往外跑。 “爷!爷!” 流银不甘示弱地跟上去,赶在门槛外拖住他衣角跪下:“您今儿要是不跟小的回寝殿把那事儿给办了,小的就不放您走!” “滚开!”宋澈扯着袍角,忍无可忍了。知道他这两日为什么没在府里呆着吗?就是被这禽兽给缠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爷!这是滢姑娘交代的,小的也是没有办法!” 流银只差没哭出来了。以为他想这样么?这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了。那天商虎回来便把徐滢原话跟他说了,他当时就给吓趴了!果然母老虎不好惹,让他去教宋澈房事?他自己都不懂能怎么教!这可比让他拐了宋澈还要阴损哪! 但是没办法,她的手段他又不是没领教过,就是再阴损他也得乖乖去办不是! 于是当天夜里他就拿着那图研究起来,越看就越想哭,眼泪流了三升,终于摸清楚点套路,翌日就逮着宋澈不放了。 宋澈听到这是徐滢交代的也愣住,回了头:“是她说的?” 流银鸡啄米似的点头。 宋澈两颊有了红晕,再瞪了他一眼,就不情不愿地转了身。 流银乐坏了,早知道抬起徐滢来这么有用,他就该早说呀! 然而宋澈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停住了,既然是她交代的。那直接找她不就成了么?还要什么流银教?他脱口道:“你去把姑娘请过来,就说我有点公事请教她。” 说完又有些不自在,瞪着流银。噔噔就回了寝殿。 徐家这里,徐滢坐在桌畔,望着对面那剑拔驽张的两人已有很久。 徐镛倒是还好,袁紫伊已经如被激怒的母鸡,头顶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其实这几日也忙得很,袁怙不知怎么地,忽然把家里十来间铺子全交到她手上了。说是近来感觉力不从心,让她帮着打理打理。她虽然觉得他有古怪,但是观察了几日又没发现什么猫腻。便就全盘接过来了。 这是听徐滢派去的丫头说家里出过这么大的事她才抽空过来的,没想到又碰上徐镛。 “徐大人这么有空怎么不去准备准备武举?难不成你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徐镛道:“多谢姑娘费心,我可不打没把握的仗。”他转头跟徐滢道:“苏嬷嬷那里寻你有点事,你去看看。”然后才又顺便扫了袁紫伊一眼。 其实他也不是喜欢刁难她。就是每次她看到他都一副浑身戒备的样子让人觉得好笑。 他又不是吃人恶魔。至于吗? 徐滢这里出了去。 袁紫伊冷笑道:“别到时候刷下来了就难看了。” 徐镛扭头望着她。 她才知道自己说错话,她倒是差点忘了还有个徐滢,他落败事小,要是争不到前几甲徐滢脸上可没光采。便说道:“此届魁首非你莫属,行了吧?” 徐镛扫她一眼,低头吃茶,不知怎地那锋利唇角竟落了丝笑。 徐滢到了穿堂处,侍棋才告知苏嬷嬷已在房里等她。遂又回了房来。 苏嬷嬷捧着一堆帐本钥匙在门下站着,见她进来先施了个礼:“这是家里的库房钥匙和帐薄。太太让奴婢拿过来给大爷,大爷说暂且无暇照管,让奴婢先拿给姑娘。” “帐本?” 徐滢狐疑地坐下,杨氏这是什么意思? 苏嬷嬷面上也不如往常那么透着安然,她望着脚尖,说道:“太太这两日也想把姑娘的话想了个透彻,如今也深悔当初行事太欠考虑,所以早上做了决定,日后这家便交予大爷。大爷还处在攀升之期,还望姑娘多多相助于他。” 徐滢怔住,看看那帐本,果然是家里的所有帐。她看着苏嬷嬷:“母亲可是为那夜里我说的话气我?” “不是。”苏嬷嬷连忙道,“姑娘误会了,太太纵然办了件糊涂事,但对自己的儿女又怎么会有怨气?其实这些年她觉得最对不住的就是三老爷,当时三老爷曾说过让她去信告知杨家老太太的,可是还是太太自己怕被姑太太怨所以才没去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再说也是没用了。总之太太没有怨姑娘,她只是因为表少爷这件事很内疚,也不想再好心办坏事,所以还请姑娘收了这些帐本钥匙吧。等到姑娘出阁,正好大爷也过了武举,也有时间照管家里了。” 徐滢望着她,却反把手交叠起来。 凭良心说,她对杨氏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想要让她失去做母亲的尊严。 请她日后不要管中馈又不是要软禁她,事实上大多数守寡的妇人在娶回来儿媳后,都是把中馈交给了儿子儿媳,这并不至于伤害到她。她依然是家里的太太,依然备受尊敬,但是她这么一做,徐滢却觉自己伤害到她了。 “这帐本我不能收。”她说道,“即便是我还没订亲,我帮着管可以,让我全权独揽也是不行。” 日后徐镛会有妻子,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小姑子在家里的权力这么大,她会有什么想法?那么到时哪怕她只是对娘家正常地荐荐言,也有可能会引起误会。 她可不希望娘家纷争不断。 再者,徐镛和杨氏终归不能这么僵下去罢? “姑娘” 苏嬷嬷有些为难。 徐滢笑道:“请苏嬷嬷转告母亲,不管怎么说她到底生我养我,就算犯过错,她也不是成心为之,哪里有儿女记恨母亲的道理?哥哥这几日忙着武举,我也帮帮他,就不过去扰她了,请她好生将养着身子。” 她其实还是惦记那些日子她从衙门回来,杨氏天天炖着汤等她的。 苏嬷嬷有些感慨,笑了笑,又说道:“有姑娘这番话,太太心里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太太说,姑娘若有什么想添置的,只管告诉她。这帐本里也夹着张嫁妆单子,姑娘可以看看。看完之后,姑娘想交给大爷,便交给大爷便是。” 说完她弯腰又福了福,然后垂首走了出去。 徐滢略顿,翻开夹着纸的帐本打开,果然有份单子,一纸绢秀的小楷写着大大小小的物事。 徐滢叹了口气,折起来。(未完待续。) 207 是有点笨 侍棋走进来:“姑娘,王府里世子派人来了,说是有公务相商,请您过去。” 徐滢又讷了讷,倒是忽然想起那日宋澈也曾派商虎来找过她的事来。 宋澈回到房里,先去后院里喂了乌龟,然后又顺手把乌龟槽给洗了,还没见来,于是又拿小刷子沾水给乌龟洗了个澡,终于听得内侍们说马车进了宫内,连忙洗手回房,这里就闻见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氲,随着清风传进来了。 流银引完路即刻退散。 宋澈坐在桌后,一脸正经道:“怎么才来?” 徐滢瞥他一眼,也到桌旁坐下,说道:“从我接到传话开始到进这里,前后也不过两刻钟,这样你还嫌慢,莫非是有什么事很急?” 这话字面意思听着没错,但配上她那带钩的眼神儿,就很耐人寻味了。 宋澈斜眼睨她了一下:“你又想哪儿去了?我叫你过来就是为了看卢鉴传来的公文。”他把早就准备好的两本册子丢给她。 徐滢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翻着。宋澈打量她,说道:“你中秋怎么过的?” 中秋?徐滢笑了下。“过得挺热闹的。”她喝了口茶,把陆翌铭跟崔涣串通的事给说了。 宋澈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姓陆的他不认识,这个崔涣他认识!这俩杂毛居然串通起来向徐家下手? 他脸一寒,一口灌了杯里的茶。把商虎叫进来:“去户部查查哪些衙门里用着陆家的笔墨?全部撤了!再带几个人去崔家闹闹!去陆家走一趟,问问他们是谁想跟我过不去?还有那个什么陆三少爷,”他深深地望着他。“去问候问候他。” 商虎方才搁门外听着呢,居然敢动他们的主母这还了得?当下掉头就走。 徐滢合上本子道:“慢着!” 她望着宋澈:“这样不成,咱们哪有权力明目张胆地干涉户部公务?动不动就打人也不是办法。若是崔家去都察院告你,虽是动不到你根本,也终是坐实你横行霸道的名声,介时又得连累皇上和王爷收拾摊子。” 陆翌铭八成是好不了了,凭他在陆家的处境。一世无子嗣也得不了什么好下场,治人的法子很多,何必非要人命? 她说完望着商虎:“你直接去户部。找到负责笔墨此项的官员,跟他说世子跟陆家有点过节便是。然后带几个人去崔家街门口,把崔家家底空了的事抖落出来就行了,介时自有人替我们去折腾他。” 崔家也是该教训教训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真当徐家是菜市。 商虎钦佩地投去一眼。转身下了去。 宋澈纵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却仍有气愤,他皱眉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你让人传个话给我,我立马过去看他们敢怎么样?!”还玩下药这种下三滥手段,还一石三鸟!他要是在场非把他们打成死鸟不可! “若是你去了,这会儿满京师的人只怕都知道我跟我哥哥差点被人算计了。” 徐滢淡淡瞥他道。照他的火爆性子,那点子事还不得传得人尽皆知? 宋澈略为无语,但想想又确实跟她所说差不多。便就不做声了。但想了想,他又还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她那么聪明。而他只会以威慑人,她会不会嫌弃他没脑子? “有点儿。”徐滢笑说道,并没有抬头。 他果然他猜的没错。 他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他从来没看上过谁,因而也就不存在担心配不配得上对方的问题,但他遇见了徐滢,她又呈现出越来越明显的机智和手段时,他就开始有这种忧虑了。 “但是我不需要一个很会耍心机手段的丈夫。” 正在他疑虑间,徐滢又慢腾腾开口了,“我并不是在寻找朝政盟友,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家宅安宁,夫贤子孝,这就够了。所以你笨不笨对我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只要你是个称职的丈夫,那就是全天下的人跟我来抢你,我也绝不会让。” 她说这话的时候两眼仍然望着册子,脸上全无戏谑,虽然话语悠悠,神态懒散,但却是他认识她以来从未见过的认真。 他心下一暖,飘浮的心忽然就踏实了。 诚然他没有怀疑过她的心性,但他曾经一度以为她只是图新鲜而已。 毕竟,像他这么别扭笨拙的王孙公子不多。 像她这/么大胆的大家闺秀也不多。 心下情动,他忽然就有了勇气和冲动,伸手握住她执书的手,脸红红说道:“以后咱们俩过日子,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虽然不一定会变得像别人那么聪明,也不一定会是个很成功的男人,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徐滢望着包裹着自己手的那只大手,笑一笑,“你觉得什么是成功?” 他顿了顿,也认真地说道:“原先在宫里跟宋裕他们读书的时候,先生也问过我们这个问题,我当时就想,如果论地位,我已经位极人臣,福禄无双。这么看来我生下来就已经成功了。但是我又想,地位高的人那么多,高如国君者,史上也出过许多昏君。 “我觉得我把卫所治好了就是身为臣子的成功,只要妻儿能够感觉到安稳幸福,就是我的成功。” 他声音低低的,把她的手又紧一紧。 忽然又抬起来,凑到唇边吻了吻。 窗外有细碎的桂花随风飞进,斜阳将两人的身影落在屏风上,跟双面绣成的牡丹连成一片。 他脸颊上的红跟天边的晚霞一样,但很安静。 徐滢望了他半晌,直看到他脸红心跳,他才把手放下。 徐滢看着还留有余温的手背,吃了蜜似的笑了笑,问他道:“皇上交给你的书,看的怎么样了?” 宋澈瞥了她一眼,端起早就凉了的茶来咕咚喝了一口。 “那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不会。” “你会?”徐滢挑眉。 “当然。”他眼望着前方,脸色很凝重。 徐滢笑了笑,从旁边茶几上拿来纸笔,推给他道:“你既然都会,那就照着画两幅给我瞧瞧。”(未完待续。) 208 怎么怀孕? 他愣住了,“这有什么好画的?” “不画的话那我就让流银来教你好了。”徐滢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我这就让他进来,照着画上的动作手把手地教你。对了,我记得城中还有好几间口碑不错的小倌馆,要是他手势不熟练,我还可以让他先去学学。” “够了!”宋澈打了个寒颤,光一想到那些事就不能忍了,居然还让流银去跟小倌学! 他拖过那叠纸,郁闷地瞪她一眼,提起笔来。 可是画什么呢?他那日虽然翻过那些图,可是因为没脸仔细看,所以压根没有印象,只隐约记得两个人叠罗汉似的抱在一起,大约也就是跟他小时候跟宋裕打架的时候差不多罢? 他笔杆抵着下巴想了半刻,在纸上画出个图来,丢给对面的徐滢。 徐滢看了看,挑眉道:“你这是春*宫?我怎么觉得像是绳子绑着两颗大腰果?” “什么腰果?明明是两个人。”他皱了眉头,手指给她看,“这不是?”哪里有腰果长手脚的? 徐滢挑眉点头,再看一看,望着他:“就算这是两个人,那他们这么抱着,跟流氓打架有什么区别?难道这样抱抱就能怀孕?那在泗水庵外我扑倒你,姿势也跟你画的这个差不多吧?这么说我就已经怀孕了?可是我到如今都没有害喜,难道是你我当中有一个人子嗣上不利?” 宋澈目瞪口呆。 徐滢唇角一勾,瞄他道:“你到底是会画还是不会画?” “当然会!”宋澈垂头摸了下鼻子。挪过纸笔又画起来。 这次却不知道怎么落笔了。 就算他能凭浅薄的记忆悟到些轮廓,却终究领会不到其中精髓,如果不是抱抱就能怀孕。那又是怎么才能怀孕? 他盯着白纸发起呆来,笔尖的墨都落到了纸上,他也还没有悟出个所以然。 “不会我教你呀!”徐滢在对面拿眼波勾着魂,顺便凳子一挪坐到他旁边。 他脸红一红,侧身背对她,迟疑片刻,落笔画了个长发女子的简影。虽然聊聊几笔,但倒也有几分徐滢的神韵。他想一想,再画了个宽背窄腰的男子。 这就有些趣了。 徐滢唇边兴味加深。撑着额等他再接着往下画。 哪知道他笔尖一抖,突然又匆匆给他们穿上了衣服 “我要留个惊喜给你。这种事情得洞房才能够展示,怎么能提前就让你知道?” 他理直气壮地放了笔。 先前还说他笨,立马变聪明了! 徐滢放下手坐直起来。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几眼。“这么说洞房的时候你肯定很熟练?” “那当然!”他睨着她,“我说过会做个成功的丈夫。” 徐滢点点头,扬眉道:“那要是不熟练,就只好你在下了。” 他双颊如霞,沉脸嗯了声。 不就是那个那个嘛,就不信比他小时候读书还难,他小时候文章老得夫子夸奖,这个自然难不倒他。哪里像他们要看什么小人书?他一定无师自通。 徐滢频频点头。就着他的纸笔帮他记起卢鉴送来的公文重点来。 再说商虎先去了户部。 户部侍郎正是掌管衙门笔墨采购的批审官,一听商虎说宋澈跟陆家有过节。当时拿在手里一包茶叶都打翻在地。能爬到他这个位置的哪里会是什么简单角色?商虎才在六部溜了个弯儿回来的功夫,衙门里笔墨生意就立刻换了另一家姓胡的。 户部衙门办事也是迅速,这里等商虎前脚走,后脚就有讯往陆家来了。 陆大老爷听说生意全踢出来了,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陆家专做笔墨生意,近些年随着跟户部及内务府交道打的愉快,生意渐渐改以各级衙门为重头,这些年又在拿下京师各衙采办的资格后,趁机又在大江南北各地州府县衙打开了销路,如今户部这里一断,哪个衙门还敢跟他们做生意? 偏他们连出了什么事都没曾弄清楚! 陆大老爷当即带了两万两银票去往户部,却只得到句侍郎大人谁也不见的示下。 二老爷终于也收到消息了,回来跟老太爷以及陆大老爷一碰头,决定请陆长廷在吏部当差的连襟去打听,结果得知端亲王府的侍卫曾去过户部衙门,父子几人这终于也明白了,这不是为别的,这还是陆翌铭惹出来的这祸! 陆翌铭前夜被徐滢碾伤,陆续请来的好些个大夫都先后对他伤情无能为力,死是死不了,不过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这辈子反正是没机会生儿育女,连娶妻也是莫要指望了。 但即便如此,他给家族引来这么大的祸患,陆家又岂还能轻易饶了他?一家老小一商议,便由老太爷下令将府外对街巷子里的别院腾出来让他搬出去,除了衣食嚼用仍由府里按月供给,还派了几个人轮流看守着门院,没有大事不得外出也不得回府! 端亲王府,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招惹不起。 户部这里事了商虎他们就直去了崔家。 按徐滢说的,到了崔府门外,几个人便拉开架式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叨起崔府的家底来。 崔涣此时并不在府里,崔夫人听到外头竟有这等事,立刻着人开门看了。只见商虎带着几个大嗓门的侍卫正在讨论崔家哪些东西用的是什么赝品,田产还剩几何,给冯家下聘的钱是哪里来的,说得绘声绘色抑扬顿挫,简直好比茶楼里说书人一般精彩,一看就是练过的! 当场也是气血上涌,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立刻着人去请崔涣,一面又着人出去制止商虎等。 但商虎他们奉命而来又岂会怕你区区崔府几个下人?见状说的越发大声,围观的百姓也就越发多了。 崔涣赶到的时候府门口的空地上简直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当中不乏各个府上的下人。 崔府里已经乱作一团,崔涣气得直往商虎他们冲去,而商虎他们哪有那么傻?自然见他回来便一溜烟地驾马离去了。 崔涣在一群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声里回到府内,马姨娘和刘姨娘都已经带着自己的儿女出来了。(未完待续。) 209 人穷志短 偌大个崔府居然会变得万把两的聘金都得从崔夫人嫁妆里抠她们是不相信的,崔家怎么说也在京师有这么多年根基了呀!可若没有这回事,王府的侍卫又怎么会在这里大肆渲染?为什么崔涣不直接寻到王府或宫中告他们诽谤? 她们心里是慌的,越是慌就越是追着问,越是追问崔涣就越是怒躁。 他怎么会不知道宋澈这是在干什么?还不是因为他跟陆翌铭串通向徐滢他们下手来着? 他够狠! 这次居然学精了,也不曾上门闹事了,弄得他现如今是焦头烂额应付无暇了! 崔家出了这么大的新闻,围观的百姓当然乐于把消息四散。 于是很快冯家也知道了。 冯清秋听到之后手脚都发凉了,她嫁给崔家已经够不甘心,如今倒还传出崔家是个空壳子的消息,还居然连聘礼钱都已经拿不出来,这怎么能忍得?难道她将来嫁过去也要拿嫁妆来贴补崔家吗?! 她立刻着了人去打听虚实,这一查回来的结果让她更加想亲手杀了崔嘉那个混蛋!往日人模人样地装的像个坐拥万贯家财的富家子似的,没想到原来竟然连份成亲的钱都拿不出来! 王府的人在崔家门口张扬了那么久,崔家竟然什么也没做,这还不能说明对方说的就是事实吗?! 冯清秋一哭哭到天黑,冯家整个儿也不平静了。 冯大爷立马赶去崔府求证。崔涣百般遮掩,但终敌不过冯家人一根筋追问到底,他也只能坦诚这些年经营不善亏空良多。 冯大爷砸了厅里一屋子的古玩走了。 崔涣已气到整张脸都扭曲了。 这一夜他睁眼到天亮。这日起就告病在家歇着。 他没法不歇啊!宋澈阴损,把他仅剩的这层遮羞布都给揭了,虽说家中亏空也不算顶大的丑事,可亏到要用到妻子的嫁妆贴补家用的地步,无论如何已经算是体面尽失了。 而他并不觉得宋澈会突然变得这么灵活,这主意十有八九是徐滢那刁钻的死丫头出的,除了她又有谁还会这么缺德!不由又更加恨她了一些。 崔夫人忍不住道:“这徐滢竟然这么厉害。不但识破了陆翌铭,而且还把余延晖给请去给徐镛解了酒,有她在。这徐家还去得?我看还是等徐滢出嫁之后再去好了,也免得尽做无用功。” “还去什么去?!”崔伯爷拍着桌子,“再去不是逼着她把章子的事抖落出来吗?!” 他们如今还忍着没说,不过是想知道这章子背后的秘密。这章子对他们来说又没有危害。万一逼急了,他们会不拿着它出气吗?! “可总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拿出来不是!”崔夫人叹着气,“冲冯家那架式,还不定接下来会怎么刁难呢!” 崔伯爷烦躁地抹了把脸。 他何尝不知道要想办法?可眼下不是没办法么。 本来如果只办崔嘉的婚事他还不着急,可徐家这里能久拖么?万一徐家到时候又出个什么夭蛾子催起他来怎么办?他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先把这聘礼钱弄出来。 那日里正想着辙,这陆翌铭就找上了门来,说是要跟他合作。他听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并无损失,反而若是成了的话。不但可以狠治徐镛兄妹一把,还可以趁机要挟他们把章子吐出来。于是就应了。哪知道不但没坑到人家,反而他这里连章子毛都没摸着! 都是崔嘉这畜生给闹的! 若不是当初他不肯娶徐滢,哪里会惹出这么多事! 当然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但他对他只有更厌恶! 崔夫人见他面色不好,也只好闭嘴。 徐滢收集到所有的消息时正是翌日,也就是徐镛去国子监笔试这日。 徐镛天蒙蒙亮就出了门,徐滢在天井里折枝插菊插瓶的时候侍棋画眉还有石青眉飞色舞。 这几家的反应倒是都在徐滢意料之中,陆家没了生意自然会急得如无头苍蝇,崔家亏空的事情传出去自然也会内忧外患,所以何必要打人? 她放了剪刀又着侍棋往府里去转了两圈。 事实上根本不必特意去,长房这边也已经传出了动静来。 崔家传出这么大的事,日夜盼着崔家早日上门的冯氏当然收到风了,就算她没出门,徐少泽也会把消息告诉她们。 冯氏正在吃红枣桂圆茶,当场一颗桂圆核都险些倒吸进喉咙里! “崔家没钱?!他们家怎么可能没钱?!他们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她颤抖着指着门外,冲徐少泽怒吼,“姓崔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想想他当初在宫里是怎么跟我父亲狡辩的?他必然是不想照冯家的例给咱们家出聘礼,才会成心闹上这么一出!” “你够了!”徐少泽气极败坏,拍着桌子:“这又不是他们自己嚷嚷出来的,是王府的人嚷出来的,还能有假吗!就为了赖这笔聘礼,所以他不惜往自己脸上抹黑,让自己用夫人的嫁妆来给儿子娶媳妇的事情传出去!?你长点脑子行不行!” 冯氏噎了会儿气,转眼又嚷起来:“那他们没钱了怎么办!” 这婚约是无论如何解不了了,她虽然有时也不择手段,但也知道徐冰若是提出跟崔家退婚,那么徐冰可就真麻烦了! 徐少泽长叹着跌坐在椅子里。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谁知道崔家原来是这种人家呢?他本不是冲他们家的钱去,可他们穷到连聘礼钱都拿不出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的人家徐冰嫁过去不是明摆着吃亏吗? “慢着!你说这消息是端亲王府的人传出来的?”冯氏忽然跳起来。 徐少泽望着她。 她忽然扭曲了一张脸说道:“既然端亲王府的人早就知道,那就说明宋澈也早就知道,既然宋澈早就知道,那么徐滢他们肯定也早就知道了!我明白了!怪不得那时候那时候崔嘉上门来赔罪,三房兄妹还那么大架子,合着他们早就知道崔家是个空壳子,所以才会那么傲慢! “合着他们当初是真的不想嫁到崔家去,不但哄得冰姐儿去找崔嘉,还故意赶在那当口到崔嘉来说什么议婚!合着这全都是他们挖好的坑让我们往里头跳!” 1.29号,也就是本周五19:30分-20:30分,起点女生网会有一个访谈,欢迎大家到时上线,我们来近距离聊聊天~~(未完待续。) 210 庶子艰难 冯氏歇斯底里地指着西边大骂,全身的筋都在皮肉底下翻起跟斗来! 徐少泽也愣了,再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当初徐冰激怒徐滢之后,徐滢则反过来又来挑衅她,就是这么样冯氏母女才想出篡夺这门婚事的计谋,最后不但得罪了冯家还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倒落得三房还占了一大笔便宜! “当初崔家赔给三房的银子就有五千两!这就去了聘礼的一半,他们明知道崔家没钱还这么坑他们,其心未免也太歹毒了些!” 冯氏发指地指着三房,气得声音都变调了。 她自诩精明,能在娘家从一个庶女爬到以嫡女规格出嫁,实力并不容小觑,可没想到却在徐滢一个黄毛丫头手上屡战屡败,不但威胁她交出杨氏嫁妆,还逼得她们不得不答应分家,更让人没想到的事,就连她们以为处心积虑算计到的这门婚事居然还是她挖的一个坑! 她手脚发凉了,气也不顺了,这怎么可能! “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徐少泽腾地站起来,压低声音冲她怒吼着:“人家现在是准世子妃,你惹得起吗?!你去找他们理论能理论得上吗?!”说完他拂袖走到门边,一掉头又回来了,手指她鼻子道:“你可给我消停些!别再给我弄出什么夭蛾子来!” 冯氏气闷在胸,这一日连送到嘴边的饭都没吃。 徐冰就更别说了,她的眼界还没冯氏开阔。当日便哭得死去活来。哭得死去活来之时还不忘遣人去打听冯清秋是什么态度,听到他们家也闹得鸡飞狗跳,冯大爷还去崔家砸了场子心里倒是又舒服了点。反正有冯清秋陪着她倒也不怕什么。 徐滢虽听得长房那边不时尖刻咒骂穿过墙头飘进来,挠挠耳朵,便就着金鹏请了两个女先儿进来,在靠近长房的天井里看着敲起了锣鼓儿,吃着点心听起戏来了。 冯氏一颗心千疮百孔,徐冰悲去喜来喜又悲,这边厢崔家两兄弟也没好到哪里去。 崔嘉也倒罢了。他好歹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刚准备在仕途大展拳脚的崔韦却陡然如遭晴天霹雳,他是个庶子!继承不了崔家的爵位,生母马姨娘是个买来的妾又没有什么嫁妆!崔家家底全空了。那他到时候岂不是得两手空空地分家?他虽是有份官职,可这六品主事的俸禄连养他自己都成问题,他又怎么养老婆孩子?! 崔家可没有不分家的规矩,而且他还是个庶子。怎么可能不让你分出去! 他先天条件本来就不如人。虽然自认各方面处事能力都比崔嘉要好,但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始终是个老二,如今这么一来,他处境岂不又更加艰难了些? 至少崔嘉将来还有爵位可袭,手里又掌着金吾卫,还有崔夫人的嫁妆,以及当着忠武侯世子夫人的大姐,怎么着日子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可就不同了。没有一份可观的家产继承,他就跟寒门士子无异。而崔家到时就算还有几分薄田可分,可他底下刘姨娘却也还有个庶子等着跟他瓜分,到手的又还能剩些什么?! 崔家的人脉必然只会留给崔嘉,难不成还会留给他么? 这两日马姨娘面上没什么,背地里却哭肿了眼,他也不是不知道。 崔涣说家里亏空,可据马姨娘算过,她进门时崔家至少有好几十万两银子的家底,崔涣有爵禄又掌着亲军卫大权,他的所得怎么着管家用应酬还是够的,怎么可能会消耗掉这么多钱呢? 他焦头烂额,一腔激情也被这冷水浇灭了大半。 日间在衙门也无精打采,正好同僚们好多都去了考场做笔记,他也就摆露出几分心事来。 徐少泽也是心烦心意,正好溜达到门口,见到他眉头紧锁郁郁不乐,略想片刻便也就抬步进来。 “武试三项的参赛名录都抄好了么?”他咳嗽了下,轻叩着桌面说道。 崔韦抬头,连忙站起,从案头取出那份名录递过去:“请大人过目。” 虽说进衙已经有些时日,但他却还是头一回得见他这位准岳父。 一则两家还没正式订亲,不方便以翁婿之礼相见,二则官级差得太多,也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 徐少泽拿起看了看,字倒是写的端正,再看看他这人,眉清目秀,举止有礼,因着幼年习武的缘故,这份斯文里又透着几分英武,人材倒像是比崔嘉那小子还要强上些许。 可惜是个庶子,还是个注定已经从崔家得不到半点好处的庶子。 他顿觉意兴阑珊,放下名录便要走。 崔韦连忙道:“岳父且慢!” 徐少泽听得这声岳父,也不得不停住脚了。 崔韦走到他面前,深施一礼道:“小婿出身卑微,难得岳父不弃,肯许三姑娘下嫁于我,小婿早想找个机会拜见岳父岳母,今日既在此得见,小婿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我就登门拜访,也不知道唐不唐突?” 他这一口一个岳父小婿的,徐少泽听在耳里怪怪的。 两家都未曾正式订亲,他这伯府的二爷虽是庶出,却也没必要把自己弄低成这副样子。 算算他进衙他都已有大半个月,既有这份诚心,之前怎么不来巴结?这必定是因为崔家亏空这事闹出来,知道自己处境艰难所以才想拢住他这个救命稻草了。 徐少泽自己也是甚擅此道之人,倒不反对年青人有这份机灵。 相反若是崔嘉那种二愣子,到了他这田地还不定知道怎么应对呢。 想想自己虽然已至三品,但徐冰那副样子日后进了崔家未必会得什么好处,如今既是崔韦有这份心思想巴结他,他倒不如顺水推舟也好,反正这婚事也推不了,他多关照他几分,日后徐冰在崔家也能好受些。 再想想这崔韦巴结着他,便跟他当初巴结着冯阁老也是一样的,如今终于有个女婿要求他罩着,又不免有几分扬眉吐气之感。 便说道:“下衙后随我同去罢。”(未完待续。) 211 替他操心 崔韦欣喜万分,连忙称是。 徐少泽肯答应他,那他跟徐家这门婚事就不成问题了,虽说徐家不大可能悔婚,他却不能大意,崔家穷成这样,如果这门婚事黄了,他更不可能再找个比侍郎府更好的婚事,对他来说岂非雪上加霜? 这一下晌就尽琢磨着回头如何讨好徐少泽和冯氏来,又少不得着小厮回府取私己钱。 今日是徐镛下场比骑射的日子,骑射试场不能围观,徐滢也没有出去。 傍晚时准备出门去溜个弯,才走到门下就见路那头驶过来几骑,当先的那人是徐少泽,稍后的是个年轻官员,两人身后各带着随从,一路从大门进了府。 徐滢正疑惑着徐少泽这是带了谁回来,后头挎着篮子出来的石青便说道:“这不是崔家二爷么?” 崔二爷崔韦,他居然上府里来了? 徐滢想了想,且不出门了。退到墙内透过花窗又往那头看将起来。 只见这崔韦行动之余对徐少泽恭敬有加,并不如崔嘉那般眼高于顶,而且眉眼间流转灵活,一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模样,虽然神态之间也还有世家子弟的优雅,但瞧着跟崔嘉却并不是一路人。 再看看徐少泽那准岳父的作派,她大略也猜得这崔韦的来意了。 崔家亏空的消息对崔韦来说可谓是真噩耗,眼下这是掉过头上门巴结来了。 她再想了想,又唤上侍棋再次出了门。 崔韦有心机对她来说也不是件坏事。如此将来才有资本跟冯清秋他们闹,崔家不闹,崔涣心里的秘密也泄漏不出来。 崔韦坐在徐少泽书房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眼屋里摆设。 徐少泽走过来,在他上首坐下,“令尊近来如何?” 崔韦忙说道:“多谢岳父挂念,家父近来尚佳,只是” 都弄出这么大个丑闻来,又能好到哪里去? 徐少泽瞥了他一眼,也是忍不住把话问出口来:“你们家怎么就会亏空那么多银子出来?”这不问不行啊。不问受不了,这怨气堵在喉咙口太难受了。他们这是明摆着吃了个瘪枣,诉都没处诉! 崔韦垂头默叹了一气。说道:“此事小婿本该对岳父和盘托出,无奈我也是这次闹开才知情。不过请岳父放心,崔家日常嚼用是短不了的,小婿如今好歹也有份官职在身。日后等三姑娘过了门。也必会好生相待。” 徐少泽沉沉吐气。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理儿他清楚,何况崔家父子都在朝中领着重职,怎么着比起寒门士子是好上许多的。可是日后分家算了,分家也还早,且不说它。 “那你是有什么打算?”他皱眉道。 如果没出这档子事,他是要问问他议婚之事的,如今反倒不好怎么开口了。 “如今崔家情况已然至斯,小婿除去用心当差也无他法。” 徐少泽急了:“那照你这意思还得等你官运亨通了才议亲?” 崔韦叹道:“确实委屈了三姑娘” 徐少泽无语了。等到他当官挣钱下聘成亲那还得到什么时候! 他紧抓着扶手。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武试三项的成绩当场就能出来,徐滢刚回到府的时候就听到徐镛位列头甲的好消息!连忙连房也没进就去了正房告诉杨氏。 杨氏正准备下厨烧菜。听到这消息脸上也是云开雾散,连忙催促苏嬷嬷去准备两条鲜活大鲤鱼,再去昌兴楼弄了份整好了的大羊蝎子回来添菜! 其实不光是徐家关注着这场武举,朝中武官以及许多官宦子弟们同样关注。 宋澈这几日日日守在校场,中军营里挑选的十个人他是准备明年提做五军大演练的先锋将的,本来他是没把文文秀秀的徐镛放在心上,觉得也就是徐滢想替自己哥哥谋个机会而已,没想到他竟然在头场就拿了个头名! 他喜出望外,拉着徐镛在衙门里唠了好久嗑才又放他回去。 这里忍不住欢喜,想起好久没跟程笙见面,于是又乐颠颠地驾马去向程家。 程笙正与宋裕说起日间赛事,虽说不会武,但接触的练家子多了,对十八般武器特点倒也熟稔。 “我记得当年徐镛的父亲徐少川在世时也有着一身过硬功夫,刀剑骑射样样不赖,果然他这身绝活都传给了徐镛,假以时日,这徐镛未必不能成我大梁栋梁之材。” 程笙这么说道。 宋裕戳戳他胳膊,“别徐镛徐镛的乱叫,人家现在是炸毛狮子的大舅子,你这么直呼名姓,让他听到指不定又不高兴。” 程笙听到这里,桀桀笑着丢颗杏仁进嘴:“他才听不到呢,他最近让皇上和王爷捉着看小话本子,眼看着婚期马上就到了,他忙着应付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来找咱们?” 宋裕一听这个立马八卦起来:“你说他到底看了不曾?” “没看!”程笙想也没想地说道。 他还不知道他?他打小跟宋裕和宋澈这些王孙公子混一块儿,这帮人里唯独宋澈最别扭,大热天的大家伙儿扒得精光下护城河里偷着泡澡,独他不去,还一脸正气地去找皇帝告状,说他们伤风败俗有失体面,害得他们都被自个儿老子拎回家去一顿暴揍。 他还叉着腰一脸神气地指证谁谁谁领的头,你说气不气人? 反正从小到大这种事情多得不胜枚举,他个呆木头要是会去看春*宫,他能把脑袋剁了给他。 “那他没看又怎么办?”宋裕不免替宋澈操起心来,“那家伙恐怕连洞房是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给他看小本子他也不看,到时候孩子能生下来吗?话说我在宋家除了我太子哥,就只有他这么个情份过硬的兄弟了,眼下兄弟有难,咱可不能袖手旁观。” 程笙拈着一颗杏仁转来转去,“你这话说的也是。” 宋裕嘿嘿笑起来:“所以咱们俩晚上不如请他出去转转?” 程笙想了下,眉毛一抖:“上哪儿?” 宋裕咳嗽道:“咱们几个这样的身份品位,当然不能随便找地方,‘品翠阁’,怎么样?” 程笙深深看他一眼,没意见。(未完待续。) 212 一片苦心 宋澈美滋滋进到程家,就觉气氛不对。 宋裕跟程笙两个人并排坐在石凳上,居然如同盯着入坑的兔子一般的大灰狼朝他露出着森森笑意。 还没等他说明白来意,程笙已经站起来说在品翠阁订好了雅室,今儿晚上要好好庆祝他大舅子武举拔了头筹。宋裕也走过来搀住他的胳膊,说是好些日子没见,中军营居然出了这么大个风头,一定要好好喝两杯。 宋澈没什么好拒绝的,这本来就是件喜事。 而且他也并不怕他们俩算计他,反正就算他们算计他,最后他们吃的亏肯定比他大。 所以三个人就愉快地往京师第一茶馆品翠阁去了。 品翠阁与其说是茶楼,不如说是个“茶园”,这是座改造过的四合院,四面两层皆是房舍,中间一座露天的天井,是个堤上种满了杨柳的荷塘,眼下当然没有什么荷叶,不过倒有两行鸭子在戏水,还有几对鸳鸯夹杂其间。 他们仨儿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亲王世子,还一个是皇亲国戚,就算要点化宋澈,当然不能随便找个地方。何况,不是这样的地方,宋澈也根本不会过来。 程笙包下了南面大枫树后的整栋小楼,穿过柳丝到达其间,刚刚好煮开的冬梅露水就突突沸腾了。 屋里并没有伙计,伙计引了他们到楼前便退下去了,来这里的都是图个清静,服侍的都是自己的人。 南窗下一片地台。上头铺着锦垫,几个缀着流苏的大迎枕,桌是长条桌。两边各坐上三四个人也很宽松。 宋澈坐了一方,程宋二人坐在对面,上了酒菜,宋裕就举杯向宋澈伸过来先干了两杯。 再问了问日间校场里的事,程笙就问起来:“听说皇上给了差事你,你办成了不曾?” 宋澈瞥着他们,“关你们什么事?” “照说是不相干的。可严格说起来,你的幸福也关系着我们大家伙的幸福啊。” 宋裕趴在桌上,严肃认真地说道:“这房事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应付。闹不好闺闱失和,祸及子女,到那会儿便后悔都晚了。你是我哥,你要是不幸福了。我肯定也会心里难受。我一难受。指不定就不想娶媳妇儿。” 宋澈眯眼斜睨他。 程笙这里马上也道:“景王说的很是,你是我弟弟,你有什么难处不如说出来大家好帮你,咱们俩治军的手段不懂,这治女人的手段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说着他挤眼给了他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宋澈沉下脸来:“你们俩胡说八道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他们要教他治徐滢?活腻了吧? “我们俩可都是为你好。”宋裕苦口婆心地,然后又怀里掏出两本小人书开,摊开一张指给他看,“你知道这叫什么式吗?你要是连素女经都不懂。你好意思进洞房吗?好意思揭新嫂子的盖头吗?” 宋澈听他说得这么严重,便也就横心瞄了眼。只见两条光身子交缠一处,跟两条白胖大肉虫似的,不由一阵恶心:“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嫌乱七八糟?”程笙哼哼冷笑望着他,“你若真不看,回头等你洞房过后可别来求我们。” 宋裕也阴惨惨地望着他:“知道世间多少夫妻因为闺闱不和弄得劳燕分飞么?我父皇到如今一把年纪了都还把自己捣饬得跟花孔雀似的,早晚一套五禽戏,隔三差五一套太极剑,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保持魅力稳定后宫? “你虽然还没到需要扮花孔雀的地步,但你若不学,那就输在了第一步!” 宋澈和程笙同时冲他望过来。皇帝是花孔雀么? 宋裕微顿,马上改口:“反正差不多就这么个意思。” 宋澈黑脸瞥着他,哼了声。 没错,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心里既做好了要洞房的准备,便不可能还真的心如止水。 可是这种事是他跟她私下里的事,跟他们有什么相干?他想学的话难道她不会教吗?这种事又不是只有男人要学,女孩子不是也要学?他们俩有一个会就行了。 他们俩不是什么好家伙,他才不会上他们的当,跟他们瞎掺乎在一块。 他把杯子咚地放下,起身便往外走。 宋裕跟程笙使了个眼色,程笙往外一咳嗽,大门忽然就关上了,左边帘栊后两个三十多岁的宫嬷便被人从柱子后头轻推了出来。 “奴,奴婢给小王爷请安,给景王殿下,程二爷请安。” 宫嬷们都是从皇后宫里悄悄拉出来的,都不是什么混得开的人物,听说有好处拿就来了。 方才在柱后听得他们说话,才知道宋裕拐她们出来竟是要给宋澈启蒙!谁都知道别的王孙公子们都好侍候,唯独就是小王爷不好侍侯,她们俩虽然不得皇后宠,但哪里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还是有数的。这会儿就心不甘情不愿杵着。 “王春儿,李秀儿,你们俩亲自给小王爷上上课,教教他什么是素女经。” 宋裕坐在原处,拉长声音指着他们俩道。 二人对视了眼,又看了眼宋澈,直到站得够远才称了喏。 这里还没开口,宋澈已怒喝道:“滚!” 把他拐出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拉了宫嬷给他授课! 王春儿吓得打了个踉跄,李秀儿则连忙跪下来。 宋裕站起来,跟程笙使了个眼色,两人走过去挡住了他去路,好言好语道:“咱们都把事情做到这份上了,你听听又如何?这些事你总得知道的。” “就是就是!”宋裕道:“我都已经跟她们俩交代过了,言简意赅,言简意赅!绝对不会让你难堪的。” 宋澈揪住程笙衣领往旁边一摔,屋里的大屏风倒下来,宫嬷们吓得尖叫,宋裕连忙冲过去拉宋澈,宋澈一胳膊挥过来,把他鼻子给掀了。 屋里顿时纷扰不堪,正在这时门外又有声音传来。 起初不觉什么,后来再听听,竟是已有人敲响了门:“你们在做什么?” 屋里顿时静下来。 那门被推了推,还没人回神前去阻挡,太子和程筠便已经抬步走进来。 宫嬷们连忙跪下,宋裕大眼圆睁,立刻拖着程笙挡在前面,宋澈回过神来,咬牙拖住他们俩又是一顿暴揍 让他们坑他!让他们在太子他们面前丢这么大脸! 打不死他们(未完待续。) 213 日月换天 屋里顿时传起哭爹叫娘的声音。 太子冷冷扫了屋里一圈,拖过宋裕身边的太监来问,得知竟是他们俩自己作死,侧头与程筠对视了一眼,便就以一副懒得理会的神情折了出去。 打就打吧,反正打不死。 等到宋澈将他们俩揍到跪地求饶的时候,太子和程筠已经不见了人影。 宋澈冲着地上那俩又发出一串狮子吼,然后拿起披风便就出了门去。 宋裕和程笙抱头从地上爬起来,两人脸上已经各落了几道青印了。 程笙瞪着宋澈背影恨恨吐了口痰,宋裕拍他的肩膀安慰:“没事儿,咱俩找我父皇讨赏去!我瞅中他那把青月剑已经很久了” 太子跟程筠走到他们订下的雅室里,坐下便翻了只杯子下来说道:“你方才说崔嘉亲口吐露,崔涣早年与人合伙开矿?这事儿当初怎么也没传出来?” 程筠点头:“正是。不光没传出来,崔家上下包括崔嘉都不知情。崔嘉还吐露过崔家家底已空的消息,当时我也没觉得什么,但这次澈儿遣了商虎他们去崔家门前刁难,我看崔家都没吭声,才想到崔嘉的话或许是真的。” 太子凝眸,“崔嘉又犯什么事了?” 他虽然近来忙碌,但大大小小的事只要一过耳总还是有印象的。 再说崔嘉不可能这么不长心,明知道斗不过还要去招惹。 程筠垂头默了下,“我若猜得不错。应该是崔家得罪了徐镛他们。” 太子挑眉道:“这话怎么说?”他要是记得不错,崔家跟徐镛他们家早就没有干系了。 “我也是猜的。”程筠顿一下,笑笑道。 宋澈回到府里。怒意已渐渐消了。 吃饭时目光瞄到那日徐滢坐过的锦墩儿,不免又停下碗筷来。 宋裕他们俩是很可恶,可仔细想想,如果不是他这么抗拒,又怎么会引出这么多事来呢? 上次徐滢来的时候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当时也就是他嘴硬,实际上什么也不懂。眼看着离成亲也不过个把月了,他又还嘴硬个什么? 想到这里,便就鼓起勇气唤来流银:“那几本书呢?” 徐镛拔得头筹。家里上下自然高兴。 第二场第三场中间均相隔一日,于是翌日家里来了许多上门道贺的人,刘家兄弟都来了,同来的还有刘夫人等。因为徐滢要出嫁。如今也该是来添箱的时候。 徐镛高兴虽高兴,倒是也不曾忘形,大部分心思还是放在接下来的科目上。 徐滢他们因为无法亲临,也只好在家里干等消息。 如此过了四五日,终于全部科目考毕,徐镛骑射拿了第一,后两项得了一个第四一个第三,这成绩已经是非常了不得。如今只等文科成绩出来,再看看总成绩第几便算是心里有了底。 武举虽不如文举那么隆重。仕途影响也不如文官那么深远,但是对于他们的处境来说,却是举足轻重。 又过了三五日,眼瞅着重阳节过去好久,院子里的菊山已经满目斑斓。这日正是工部送家俱过来的日子,杨氏正忙得脚不沾地,忽然间金鹏就夹在车马中间蹿了进来,跳着脚禀报道:“太太!我们大爷高中了!他拿了武进士!” 消息必定是先传去五军都督府,金鹏得来的消息,必然也是最准确的消息! 顿时间满院子来送家俱的衙役都冲杨氏贺喜讨起赏来!房里上下内外的下人也皆都闻讯出来了,中了进士就表示无论如何都能钦赐个官职,而这官职与中军营的小吏又是远不同的,必然是个卫所里的实职,日后但凡有用兵之时,是具有被点将领兵的资格的! 虽然说在得知名次后这消息是意料中事,但亲耳得到证实又自不同! 杨氏当即着苏嬷嬷端钱出来打赏,这边厢府里老太太他们听到消息也纷纷往三房过来询问。 这是喜事,并没有什么好遮掩的,杨氏大大方方承认了。 老太太等人各自嗟叹,同过来打听虚实的冯氏心里也翻腾似海。原先只当三房注定就要这么废下来,没想到才几个月的功夫,居然徐滢嫁得了好人家,徐镛也考中了武进士,简直地位都已经翻了天了。 自然背地里又有人拈酸,觉得徐镛是借着端亲王府的势才得中的。 所幸徐镛早就有准备,事到临头也不见气愤,反倒是安慰徐滢:“我就是名落孙山,外面同样会有人说三道四,既然不管怎么样都有人闲话,那我又在意这么多做什么?路遥知马力,我迟早会让人见识到我的实力,何必争一时长短。” 一席话说得徐滢心里如被春风熨过一般的舒服。 殿试就在九月十五,徐镛拿了个二甲头名,御赐武进士出身,太和殿上唱了名,西长安门外挂了榜,这日京师四方大街人头涌动,二甲头名虽无武状元威风,但也钦赐了正五品的守备,纹银三千两,宝剑一柄。 徐滢本觉得徐镛凭会试成绩挺进前三并不成问题,想问问他殿试上何以落到了第四,再琢磨了两回又没说。 徐镛是个有志气的,嘴上劝她不必在意外头闲言碎语,想来不过是为了避免她担心,实际上他心里还是在意的。如果她猜的没错,殿试上他是故意藏了拙,并没有去当那个出头鸟,如今想起,他所说的“勿争一时长短”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 他既然这么有主见有志气,她当然乐见,能懂得给自己留余地,这也说明少年当家的他这些年还是真有些收获。 守备大人暂且留府待命。任命结果应会在年底前给出。 现在不知会分到哪里去,但大家都自觉地做好了外任的准备。毕竟卫所大多都在京外,留在京中的亲军卫长官几乎全在勋贵手上。三房没有一个人提出请宋澈或端亲王帮忙递话让他留在京师或者京郊,不给他们额外添麻烦已经达成共识。 徐镛如今也不必再去上衙,目前有了为时三个月的假期。正好这期间还有些后续的手续,以及徐滢出阁在即,又有许多上门道贺的亲友,其实也并不闲。 这么样一来,徐滢的婚期眨眼就到了。 家里又出了点事儿,所以阵脚全乱了。 其实这种状态持续了已经快两个月,只是以为能顶过来,不想又出了点意外,真是各种乱。所以1月最后这几天更新时间会不稳定。 2月份,过年那些天,客来客往,更不能保证日更七千,而我的计划本是想存稿度年关来着。。。。 下午在群里说想在2月1号至15号期间请假,16号恢复正常更新,过年挤点时间先写点稿子存着,可想想还是决定先坚持看看,试试每天更一章不只是你们放不下这本书,我其实更加放不下。然而家事繁琐,如果万一无法保证质量,我也只能先放下。 请大家看在我至今为止信用完好的份上,理解万岁。(未完待续。) 214 结了梁子 廿五日内务府送来了凤冠霞帔以及世子妃的朝服礼服常服等等,另还有两个宫嬷带着个镶金嵌玉的小匣子过来跟她传达新婚流程以及各种礼仪,包括闺闱之内各种事项。徐滢都淡定地听了,然后着侍棋给了重赏。 徐府里也开始张灯结彩,宫里以及王府的人时有登门,每个人都比往日多了几分紧张之色。 这是府里的大事,即便三房不说,老太太和徐少泽也不容许出什么差错,外院这里徐镛与徐少泽共掌,内院里杨氏与老太太共掌,几日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冯氏身为府里的大太太,还以为怎么着这次都会让她出面掌掌事务,哪知道直接让老太太篡了权,心里自是不乐意的。按规矩,王府到时对世子妃的娘家各房亲戚均会准备一份厚礼,除此之外主事的还有一份礼,不让她出来,便连这份礼面都没了。 但她没胆子在这件事上弄鬼,便只有透过院门打量着三房,一面暗地里拈着酸。 杨氏从徐滢身上得到的这番风光,她这辈子也是没办法得的了。 崔家败成那样,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凑出聘礼来。 上次崔韦到府拜访之后,她和徐冰是没见着人,但听婆子们描述,崔韦人才还是不错的,至少比崔嘉强,而且还知道在这当口上赶着巴结徐少泽,可见并不蠢,而他既然还知道上门拜访,可见也是舍不得这门婚事。既是舍不得,怎么就不想办法快些把这婚事定了呢? 崔韦虽然还只有十六岁,还颇等得几年。但徐冰却也十五了,男子二十成婚不为晚,女子十八成婚可都有些偏迟了。 当然,其实她如今也并不是那么担心崔家会反悔了,反正也没什么好处可图,还不如另谋他路。 可关键是,真要退了。崔家能不反过来把她们设计崔嘉的事抖出去作为报复? 如今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要是徐冰婚事再出差错,那他们的脸可就真丢大发了。 再望见三房那边热热闹闹地。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徐家这里自是没人敢惹事,王府这里也井然有序地操办起来。 荣昌宫内外重新描金涂漆,院里植物也重新换植过,三重宫宇焕然一新。只等着新娘子入驻。 端亲王为了让宋澈多花些时间在婚事上。近来衙门里的事也多揽了过来。又指了常山王宋鸿与陈留王宋沼跟着伍云修帮手操办,常山王也不小了,宋澈这里完婚之后,又该开始张罗他的婚事,有这机会正好可以锻炼锻炼他。 还有几个郡主,万夫人所出的宋鹂和宁夫人所出的宋鹃,通房燕氏所生的宋鸢,姐妹们这些日子也跟着两位夫人忙前忙后。世子成亲是大事,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万夫人虽未禁足满整三个月。但也算是吃了个大亏,当初本以为“徐镛”不过是个擅于两面三刀的小吏,所以才漫不经心地待之,没想到她不但是个女的乔装,而且倒把她给拐了进去,这笔帐自是记在心里的。 本想着就算明面上拿捏不着她,暗地里也要给他们添点堵,哪想到还没等她想出辙来,她这里倒是又已经成了王府的世子妃! 世事变化太快,简直令她都应接不暇了。 她成了世子妃,她心里这口气又要怎么才能出? “夫人,冀北侯府的颖姑娘来了。” 这里才刚进拂香阁喘口气,内侍就弯腰禀报道。 程家的人来了?她顿了顿,放了茶示意请进。 程淑颖带着丫鬟进了殿,跟她略略地一颌首,便说道:“夫人可知道,表哥那边怎地封门了?” 万夫人本就不爽,见状更加不爽。这个程淑颖仗着是王妃的内侄女,见到她从来不行礼,就算她不是正室,终究也是郡王爷的母亲,是端亲王的侧妃,她一个就要过气的后戚出身的黄毛丫头倒在她面前摆起谱来了。 于是她并未像往常那样起身,依旧歪在枕上,扯着嘴角道:“姑娘来得不巧,回头相国寺的大师要过来祈福,世子宫里要保持洁静。” 程淑颖倒没瞧出她还有别的心思。她只是想去看看新房准备得怎么样了而已,闻言便就哦了声,然后从丫鬟手上接过只雕花朱漆木匣子来,捧向她道:“这是我亲手剪的一些窗花,我算过了,这些应该够用,请您回头帮我转交给表哥。” 然后便就告辞。 万夫人接下来,又挽留了两句,直到她出去,才又收回目光,不以为然地瞥向这木匣子。 匣子倒是常用的木匣子,锁口处只拿丝带扎着结。她看了两眼,将身子歪向茶几这边,伸出涂着猩红蔻丹的将那丝带结一勾,那结便扯散了,再提起盖子一看,入目便是满满一箱窗花,那热烈的大红色几乎闪瞎了眼。 许是真用了心剪的,竟张张完美无暇。又怕有折损,这才用了木匣保护。 她一松手,匣盖便啪地合上去。 原先王妃在时她都没把她放在心上,如今她不在了,她就更不会把她当回事了。若不是端亲王这人耳朵根子一点不软,她也容不得宋澈稳坐世子之位到如今。她进王府至今十六七年都没有失过蹄,却不防在徐滢手里栽了跟头,这梁子也叫做是结定了。 她歪在枕上再想了想,忽然伸出五指,从一旁的点心盘子里抓起些香酥的点心渣来丢进匣子里。 离成亲还有四日,窗花得成亲前一日才贴。 “先跟喜联什么的放在一处,到了要贴的时候记得贴上。” 阮全心领神会地抱了下去。 下晌相国寺的高僧来祈过福,廿六日一大早,以宋裕和程笙为首的一班人便浩浩荡荡前去徐家催妆。 嫁妆抬了两日。街上百姓这两日什么也没做,就光顾着数世子妃的嫁妆挑子了。 宋澈已经从衙门里告了假。 端亲王自打从流银处听说他把那些小本本要了去之后便也没再搭理他这茬,事实上也无暇理会了,接踵而来的琐事把他这准公公的脑袋都快轰晕本来并不用这么忙碌,但宋澈总会从鸡蛋里挑些骨头出来磨练他的意志,为图王府的第三代早日顺利出来,他也只能忍。 好在伍云修和蒋密厉得海他们都很得力,交代下去的事情根本不必他操心。 前两章小改了一下。(未完待续。) 215 不准说她! 眨眼就到了廿八。 宋澈从昨夜开始已经睡不着觉了,天边才绽了亮他就爬了起来,往比他更早起来的下人们堆里扎去,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懂与不懂地都要指手划脚一番。 商虎忍了他半天,等见到他连酒席上菜程序也要发表一番意见时,终于忍不住把他推回了房里。 “爷还是好好将养着身子吧,成亲可是个体力活。”他语重心长地这么说道。 “难道我体力不好吗?”他不高兴地。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辈子才这么一天,他三天三夜不睡觉都不会有问题。不过这样他倒是又想起件事来:“你快送些燕窝人参什么的给世子妃去,她是女孩子,说不定会觉得累。”要是明儿晚上终于可以明正言顺地抱抱亲亲的时候她倒头就睡,那该多煞风景。 商虎深深看了他一眼,勾头去了。 男人不会骚一点也不可怕,平时不骚的男人突然骚起来才叫人受不了。 徐滢这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又要清点陪嫁的人数,又要着人明日先过王府预备妆奁,又还要准备明日去祠堂祭祖。 忙乱中收到宋澈着人送来的东西倒是也感暖心,这里也问了几句便又被黄氏叫走去见全福夫人。 宋澈这里听完回话,略有惆怅,正要再找些事做,流银却进来道:“王爷有请。” 便又起身往承运殿去。 殿里众人都在,伍云修手里拿着随录册子。正在禀报着什么,端亲王坐在王位上凝眉听着,见宋澈进来便冲他招手。说道:“正说到后日进宫叩拜的事,你也来听听。” 大梁的亲王世子大婚要宴请三日,婚后头九归宁,而大婚翌日则须进宫叩见长辈。 大略规矩宋澈都知道,伍云修的意思无非是要在太后面前言辞恭谨勿出差错,因为这婚事老人家当初并不乐意来着。徐滢作为晚辈,头次去表现得谦逊些。日后大家面上都好看。跟宋澈说的意思,就是让他回头去跟徐滢说说。 宋澈皱眉想了想,“难道滢滢平时说话不恭谨?”他不喜欢有人说她的坏话。 一屋人无语。徐滢对上恭不恭谨。他不是最清楚么?她要是恭谨,当初是谁提着剑追杀她?当然,在除他之外的人面前还是很规矩的,这不就是怕她会藏不住锋芒么。 “你们不惹她。她怎么会不恭谨?”宋澈依然不高兴。“谁要是惹了她,别说她不恭谨,我也不会依的。” 端亲王再好的心情,也被他弄得咬起牙来。 好好一个脑袋,看着聪明俊秀,不知道沟通起来怎么那么困难! 伍云修但笑不语。宁夫人也是目带笑意。 唯独万夫人嘴角抽了抽,垂头啜了口茶。 “行了行了!到时我自己跟她说!”端亲王无语地瞪了眼他,又说道:“滢丫头比你有主意得多。成亲后你凡事多听听她的意见,别再跟个愣头青似的了。再动不动就在外头给我闯祸你试试看!” 别说人家嫁女儿感慨万千,他这娶儿媳妇也是五味杂陈,这小子打小没了母亲,以往总盼他早日成家也有个说说话,如今真到了这当口,心里又酸酸地,感觉还没怎么来得及关心他,他就快要有自己的儿女了。 “知道了。”宋澈不咸不淡地应着。 端亲王这里便又着伍云修继续往下说。 到了万夫人这里,她说道:“这是王府头号大事,妾身揽下的事里不敢有误。今儿剩余的事情就是贴楹联窗花,阮全,这就去把库房里的楹联等拿出去,着人即刻贴上去。”又与端亲王说道:“本来昨儿就该贴,但世子妃的嫁妆丰厚,昨儿才送齐到府,就延迟了一日。” 端亲王点头,正要赞她行事利落,阮全却忽然捧了个木匣子回来了:“启禀王爷,世子爷,前几日冀北侯府的颖姑娘也着人送来许多窗花,说是亲手剪的心意,敢问是用颖姑娘这些窗花还是用咱们王府里备的这些?” 端亲王便抬眼看过来。 万夫人恍然道:“是了,妾身倒是忘了还有颖姑娘的心意。” 端亲王呵地笑道:“这丫头倒是实诚。”又挥手让人下去张帖。 没说到几句,流银忽然又抱着匣子回了来,愁眉苦脸道:“王爷,世子爷,这些窗花都让虫给蛀了。” 摊开的匣子里,果然已被虫蛀得入眼全是洞。 宋澈皱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啊!”流银苦巴着脸说道:“方才小的打开一看,就这副模样了。小的翻看到里头还有些点心屑,想来是不经意掉进去招的虫子。” 端亲王望着万夫人,万夫人望着阮全,阮全连忙道:“这匣子奴才并没有动过,当日从姑娘手里接过来便锁进了库房,小的并不清楚。” “那还用什么用?赶紧扔了换掉!”宋澈不耐烦地挥手。 端亲王也有些不高兴。这程淑颖虽说不成熟,可到底也有十五六岁了,明知道宋澈大婚来不得半点玩笑,怎么这么粗心莽撞?吃东西也不注意点。好在不是什么大事。 万夫人看了眼他们父子,眼波流转不动声色。 这里程淑颖送来的窗花一张不剩全让流银给扔了,马上又捧来其余的贴了上去,余事再无风波,倒是也顺顺利利。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翌日起来,每个人脚下便都跟装了轱辘似的行走不停。 迎亲是在黄昏,但上晌程家兄弟以及太子和宋裕等等便就赶过来了。宋澈开始进入坐立不安的狂躁状态,到午前来府的人渐多,他更加连出门应酬的精力也没有了。 程淑颖是下晌与冀北侯夫妇一道过来的。 本来程筠他们过来的时候也邀她一块过来来着,可因为偏心着宋澈的缘故,她跟王府里郡主都不太熟,来王府也只是寻宋澈,而今日宋澈铁定没时间理她,她也就只好拖到下晌才来,估摸着坐一坐,皇帝皇后还有娘娘们也就到了。 到府之后到底按捺不住要去看看她剪的窗花,撇下冀北侯夫人往荣昌宫去了。 感谢大家关心,并没有大事,只是琐事突然多起来而难以应付~~~~~~我会努力哒!(未完待续。) 216 我的窗花 一进门她便皱了眉,门口贴的大喜字居然不是她剪的!而是内务府里出来的! 难道这是王府的规矩,大门口要按规制贴宫中的喜字? 她跨了门槛再进去,一看沿途窗门上全都是陌生的花鸟图案,她剪的居然一个都没见,心里顿时不乐意了! 探头看了看,走到前面找着厉得海,问他道:“厉公公,我那日送过来的窗花,怎么一个都没有贴呀?” 厉得海正忙着,又不忍伤她小姑娘的心,但就笑着道:“那些窗花王爷和世子爷都很喜欢,但是当时下人们不知道姑娘也送了过来,就已经拿内务府的先贴了。后来世子爷说撤来撤去的麻烦,就没换了。不过我们世子说了,很感谢姑娘的心意。” 光感谢有什么用? 程淑颖抿着嘴,失望的心情像浪一样一波波地袭过来。 那可是她自打知道他要成亲时起就开始动手剪的,样子也是她自己画的,剪出来的几百张里挑出最好的一盒子装出来送给他,结果他就一句感谢打发了她? 太气人了! 她跺着脚,一扭身,往前急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提着裙子小跑回来:“厉公公,表哥他人呢?” 厉得海想了想,指了指中殿里的侧厅,“在那儿呢。” 程淑颖越过天井走到中殿,找到正被宋裕他们围着讨论回头怎么闹洞房的宋澈,如同缸子里的金鱼一样气鼓鼓望着她:“我剪给你的窗花呢?为什么一个也不贴?” 她才不信厉公公的话呢。什么来不及,若是来不及,总也可以贴几张意思意思吧?哪有他这样的? 她不提那窗花还好。一提宋澈就来气,他一辈子就成这么一次亲,她不剪就不剪罢,剪了居然也不上心些,往日里还表哥表哥叫的亲热。 “不知道放哪去了。”他板着脸说道。到底嘴上还是留了两分情面,没说扔了。 “你怎么能这样!”程淑颖红了眼眶,“那一张张可全都是我亲手剪出来的!那是我的心血!” 程筠见状不对。连忙上前扶住她肩膀:“颖姐儿别激动,今儿是你表哥的大喜日子。” 程淑颖扁嘴望着他,死命地忍住不哭。 程笙也走过来打圆场:“你表哥是王世子。大婚的时候哪能随便用别人剪的窗花?我们这里准备去迎亲了,你先上别处玩去。” “大哥!” 程淑颖跺脚望着程筠,委屈得不行了。 程筠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听话。回头大哥去迎亲的时候得了喜钱。就给你买珠花。” “我的也给你!我们大家得的喜钱都给你买花戴!”宋裕抖着折扇这么说,简直大方极了。 太子想了想也从袖子里摸出两颗本来要给太子妃的核桃雕:“这个有趣,你拿去玩!” 程淑颖无语了,谁要他们的喜钱? 她气闷地接过核桃,瞪宋澈一眼,闷不吭声地出门去了。 她要是敢在宋澈的婚礼上闹脾气,冀北侯夫人的手指头能把她脑袋戳出个坑来,太后也会数落她的。程筠他们都会轮流寻她的晦气。她才没那么傻。 可是四处陌生的窗花太扎眼了,她简直呆不下去。 提裙往女客们所在的奉阳殿走。过了甬道上了庑廊,万夫人忽然迎面走过来:“颖姑娘这是怎么了?” 程淑颖见到她,忽然想起那日窗花竟是放在她手里的,不由皱眉道:“万夫人,我让你代交的窗花怎么我表哥一张都没用啊?” “窗花?”万夫人扬扬眉,作思索状顿了顿,含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姑娘也知道,荣昌宫的事并不归我管,我也只是帮着打打下手而已。”说完看了看她脸色,又迟疑地道:“不过说起来,这件事也是世子的意思” “什么意思?”她皱着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究竟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万夫人说道:“不过我曾听说太后娘娘原是属意颖姑娘为世子妃的世子爷对世子妃情深意重,恐怕也是为了避嫌罢?”说到这里她又歉意地笑了下:“当然这些纯属我的猜测,姑娘万勿当真。” 说完冲她颌颌首,竟是已抬脚先离去。 程淑颖留在原地,眉头皱了好久。 避嫌?宋澈为了徐滢,连她剪的窗花都不敢用? 她想起上回在荣昌宫,宋澈当着那女人的面冲她大吼大叫来着,若是为了讨好她,说不定真会这么样呢! 那个坏女人,哼! 她的郁闷顿时转了方向,气呼呼站了片刻,才又提着裙继续往前走去。 万夫人在远处见得她进了奉阳宫,才与阮全道:“找个伶俐的丫头看着,且别让她闹出什么事来。” 这小丫头是好糊弄,不过真要是闹出事来拖累到她可就不值了。太后的心思她又不是不清楚,这次没把娘家人塞到王府来,心里真有那么舒坦?这丫头上次跟徐滢起过争执,这里再添把火,日后就是对付荣昌宫的一把好刀。 日落西山之时,王府迎亲的队伍就出发了。 沿途的百姓早就已经等着这一盛况,家国安稳的人们八卦皇家秘闻简直兴趣浓厚,长长一路从头到尾就没有断过话头。 这是继当年太子大婚之后京师里又一盛事,而当初太子迎亲的时候自己是没有露面的,穿上喜服的太子是什么样、娶太子妃的时候高不高兴等等全靠脑补,哪像现在这样还可以一面吃着烤地瓜一面搭着街头歪脖树,一面点评新郎倌的长相仪仗? 宋澈骑着高头大马威风神气,紧绷着的脸上在偶然扫视中也泄露出些些兴奋和羞涩,有熟识小王爷的人平日里见惯了他炸毛的一面,今儿也终于得见了这罕见的一幕。 徐家这边也早就派了十几个人分段地迎在半路,队伍每到一地便回府禀报一次。 徐镛在外院紧张得腿肚子都发胀了,徐滢则由袁紫伊陪着在房里吃红枣桂圆茶,这种时候本该是自家姐妹陪伴的,但徐家已只有个徐冰,三房里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动忽略。 外头礼炮响过几响之后,接着是锣鼓声起,再接着是喜乐声起,徐滢这里碗才放下,全福夫人便就进来了。(未完待续。) 217 面有春光 宋澈领着队伍等候在二门下,两手都激动得有些发抖,而程笙宋裕二人却尽围着徐少泽讨赏。徐少泽抹不开情面只得源源不断地派人送钱,好在王府送来的礼金也十分丰厚,实际上并用不到长房多少钱。 其余各人俱有喜乐,独程筠打量这徐府四处,眼底略有波动。他认识徐滢的时日并不比宋澈短,然他今日却是头一回登上徐家大门,他的人生似乎总比别人的人生要慢上几拍。 这里祭过天地君亲,又拜别了长辈,新人仪驾便启程去往王府。 宋澈在牵着徐滢喜服下露出来的莹白的手还是颤抖了一下,毕竟这么多人看着。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自如,上轿的时候还扶了她一把。 王府这边皇帝皇后还有淑妃容妃等人都到了,而太子则启驾回了宫。 端礼门下传来此起彼伏的礼炮声时,贵人们都被请到了承运殿前殿。 皇帝望见一表人材的宋澈牵着新娘子进门,也是忍不住一阵感慨,他和端亲王并没有别的同胞兄弟姐妹,两人打小丧母,基本上他这当大哥的也以半个父亲自居。二十年前主持了端亲王的婚礼,如今又给他儿子主持婚礼,就是不知道他将来还有没有机会替他的孙子主持婚礼。 想到这里一激动,当场又赐了新人珠宝数千。 身旁的娘娘们也俱都懂味儿,纷纷又添了礼单,尤其是宁淑妃。竟是把自己珍藏的一座龙凤呈祥的蜀绣大屏风也添上了。 这里目送了新人们回房,众人也就纷纷起身回殿。 宁夫人邀宁淑妃到了昭阳宫,等坐下。便笑道:“姐姐今儿风头都快盖过容妃娘娘了。” “谁教你说的这话?”宁淑妃轻睨她,“容妃在我之上,我岂有抢她风头之意?我不过因为你是王府的侧妃,我也算是半个亲戚,面子上做得好看些,日后你在王爷面前也有体面,你竟然还当我是在与容妃姐姐比高低。” 宁夫人忙说道:“妹妹只是信口一说。并不是这个意思。” 宁淑妃也没纠缠,缓下神色便道:“你也不用学人家争啊抢啊的,王爷跟皇上都是有情有义之人。你安安份份教养好陈留王和郡主,凡事多为王府着想,王爷绝不会亏待你的。就是压不住容华宫的风头又如何?又不会短了你的吃穿。” 宁夫人垂头称是。 宁淑妃啜了口茶,这才又笑着问起来:“怎么不见鹃姐儿?” 宁夫人正要答话。这里太监就来恭请入席了。 喜宴开在西路的攒芳楼。与荣昌宫遥遥相对,因此喧闹声并传不到新人耳中。 宗亲们成亲可不像平民,洞房里也还有各种叩拜祭祀。 这会儿已祭过天地宗亲,担任全福夫人的太子的长姐湖阳公主以及吴国公世子夫人正引着新人入西窗下的同牢席。吃一口便听全福夫人们唱句赞歌,再吃一口再听她们唱,如此过了四五轮,直看到赏钱讨得不少了,众人也折腾够了。便就开始合卺。 这时窗外又有王府里儿女双全的侍官夫妇在廊下唱赞歌。 新人再叩拜天地宗亲,众人才铺了喜床。由侍棋画眉以及荣昌宫里新添的侍女给徐滢梳妆,然后一个个道着万福之辞离去,而流银则引着宋澈去沐浴更衣。 宋澈打从进洞房起脸上的热就没退过,一颗心也在胸膛里蹦哒得似乎随时就要跳出来,趁着沐浴的时候好好调整了一下心情,但一看自己光*裸裸泡在水里的模样心又跳得更厉害了,这就好比十年寒窗的学子终于到了下场科举的时候了,自己这副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交得出手? 怀着忐忑又迫切的心情出了浴桶,然后穿戴整齐又往寝宫里去。 他素日绷着脸的时候多,所以面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到了房门前停了停步,等流银掀了帘子,那双颊上一抹春色终是掩不住了,借着帘动时屋里红烛透出的光芒,那双颊就更显得艳丽不凡。但是当他抬步进了门,这抹艳丽的春色忽然又僵在了他脸上 本来他以为进门一入眼必是徐滢风情万种地歪在床上等他,但没想到她不但没有等,反而还正指使着侍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你在做什么?”他走过去瞅着道。 丫鬟们见到他进来便就识趣地退下去了。 徐滢回头看了眼他,微笑在桌旁坐下来,“明儿不是要进宫么?早几日内务府来人给过我一份册子,我忘了放到哪里去了。”说完她瞄着他,又扬了唇角说道:“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还得出去敬几轮酒。” 宋澈被她看得心慌意乱,别开脸道:“王爷不让我喝酒,让宋裕他们挡酒了呢。” 端亲王让他们挡酒其实也是为防他们来闹洞房,这个美意他当然得领。 徐滢拖长音哦了一声,然后就顺势拿食指勾起他的衣领来:“那你坐过来些,我看看洗干净不曾。” 他瞅她一眼,方才借着说话已恢复的脸色腾地又红了。 徐滢把脸凑过去,往他脖子根儿轻轻嗅了两嗅,那气息就跟猫儿在耳旁蹭来蹭去似的,酥酥麻麻,让人想躲又不想躲。而她嗅完之后居然又停在他耳边不动,隔着一指宽的距离,她温软馨香的气息也弥漫到他脸上。 心在胸膛里跳得跟擂鼓似的,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把脸转一转,屏息往她唇上落了一吻。 这吻轻得跟微风拂过湖面也似,但那瞬间里产生的柔软触感又让人心悸不已,又香又甜的,好像羊乳羹他又强忍着心跳往顺着她唇廓还有下颌吻过去,鼻尖触到她滑腻的脸颊,到底控制不住激动,身子又退了回来。 不是他不想继续,实在是他害怕一不小心就露了怯,说过要好好表现的,总不能失了面子。 反正有时间,先说会儿话也不迟。 他咳嗽着,望着屏风下打开的箱笼,起身道:“找东西是吗?我来帮你找。” 说着已走过去。。 虽说更得少,但一本书统共也就一段洞房花烛的情节,大家多赏点票吧~ ..(未完待续。) 218 这是惊喜? 徐滢见他那脸红到耳后根的出息样,哼笑了下,走过去,弯腰坐到了那箱笼里。 宋澈吓了一跳,一抬头她两手托腮望过来,虽然面目一点也不可怖反而很诱惑,但她眉梢眼角的意思却全都透露出想吃了他 “那个,”他咳嗽了下,“你坐一边儿去。” “皇上交代你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她笑眯眯望着他,“不是说要给我惊喜吗?惊喜呢?” 到底还是来了。 他摸着鼻子看看左右前后,目光就是不敢落到她身上。因为她这个姿势,他一抬头刚好就直视着她的胸只穿着宽松内袍的她胸那么挺,简直随便动动就能碰到他的脸。虽然他们已经成亲,但她就不能老老实实躺床上等着,让他酝酿酝酿情绪再来吗? 他瞅她一眼,嘴硬说道:“你去把蜡烛吹了,我不喜欢有灯。” 虽然说他已经研究过一遍那书,但到底是纸上谈兵,实地作战还是心里不大有底。尤其是在她面前,她就是千年的狐狸精,而自己就是刚进师门的小道童,光看着就心里直打鼓,点着灯还怎么办事? “那个不能吹。”徐滢掠着耳边的发睨他,“新婚洞房里的喜烛谁会吹呀?” 有这个规矩吗? 他狐疑地望着她。然后爬起来:“我去问问厉公公。” “你怎么问他呀?”徐滢没挪窝,托腮的手指在脸上弹来弹去。“说想行房的时候不想有灯?还是说你害羞不想让我看见?那商虎他们背地里还不笑话死你。” 宋澈在帘栊下停了脚。 说的也是,这当口走出去问吹灯的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睨着她:“那怎么办?”反正他不能让她看见他的窘。 “我有办法。”徐滢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忽然褪了身上的丝袍盖住他的头,“我把你的脸遮住,跟吹灯也是一样的。” 宋澈顿时被衣袍上的体香包围,袭得他有些晕晕的。他把袍子扯下,没好气地睨他:“遮我的眼睛有什么用?那不是掩耳盗铃么?” “那你是想遮我的眼睛?”徐滢凑过去。 他脸红起来。 也不是这个意思。说到底他是觉得应该有些东西掩饰他才好发挥,跟遮谁的眼睛没有关系。 “要不。咱俩把喜烛挪到别的地儿去?”他想了个好主意。既然不能吹,那就挪远点,只要这房里没灯照着就成。他蓦然觉得自己还是很聪明的。居然能灵机一动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徐滢环臂挑眉,“是倒是可以,只是这洞房里忽然没了灯,外头人不会觉得奇怪?” 宋澈讷住。这话也很有道理。既然不能吹灯。那房里忽然变得黑乎乎,厉得海他们绝对会来敲门的。万一正在尴尬之时被打断 他愁眉不语。 徐滢忍着笑,指指屏风后的碧纱橱:“要不,咱们去那儿?” 他眼里一亮,没错,山不转水转,挪不了灯那就挪地儿! “好的,就去那里!” 他说道。反正那里有床榻。地方小,但是看起来更私密。更适合做那些羞羞的事情。他一溜小跑进去收拾里头的床榻,然后来来回回地抱床褥枕头。直到收拾停当,才脸红红地走过来牵她的手,一前一后地进了去。 这碧纱橱不大,一半放着张罗汉床,一半是活动空间。屋里没有灯,但是借着月窗上透进来的淡淡灯影,屋里布局还是能辩认清楚,现在空地一头正摆放着徐滢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嫁妆挑子。 宋澈拉着她坐在榻上,即便是没有灯也听得出他紧张里带着兴奋的声音:“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觉得呢?” 徐滢笑微微将腿抬上床,歪在一头道:“有惊喜什么都好说。” “知道了。”他说道。 然后就站起来脱衣服,只留中衣到了床上,躺在她旁边。 徐滢扭头看他,他也把头扭过来,四目在微光里一对上,就有火花在彼此眼里闪现了。 宋澈顿了片刻,侧转身,伸出一手去解她的衣带。屋里因为光线昏暗而更显得静悄悄地,衣带松开的声音在这份静谧里也显得格外清晰。 徐滢忽然按住他手:“弄得我痒。” 手按的地方正在她肚脐上,宋流脸热热地,心里砰砰直跳,但仗着光线昏暗为掩护,勉强还能装得平静。他俯身下去到她耳边:“那我轻点儿。”呼出的热气喷到她脸上,又反弹回来,像是揭开了蒸笼盖,一腔的热意都按捺不住了。 徐滢因着他这一耳语,心里未免荡漾,于是尽量做着配合。 宋澈其实也能感觉到她的善意,但可惜即便如此他还是遇到了阻碍。 比如说当他褪了她的衣裳后,接着又应该做些什么呢?他想当然地凑了上去,伏在她身上低头轻吻。可是当他一贴近,她胸前挺起的部位就毫无阻碍地贴住了他,那已经不能称作为奶糕了,那是烙铁,直接能把他给烙熟! 于是他就换了个稍微安全的姿势,薄光下他两手撑着榻面,悬空着身子去靠近她,但还没有触到她,他就立刻又收回了身子,因为忽然觉得那样看起来真好像只舔奶盆的小奶狗 他略有些沮丧。 想象中并没有这么难,怎么做起来跟他想象的又有点不一样? 算了,要不就不玩这些花哨的了,直接上吧。 他扑上去,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好不好暂且也展示一下男子汉大丈夫的雄风再说。 谁知道人才扑到半路,徐滢一只脚突然抬起来,正中他肚子,紧接着他便闷哼一声滚落到了地上! 别说什么他有武功之类的话了,谁他妈在新婚之夜脱得只剩条裤衩的时候还会防着自己的老婆偷袭 徐滢也不理他,披了袍子下地,噔噔先去举了烛台回来,然后高擎着望向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他扬唇:“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宋澈整个身子都臊红了!一双手登时不知是去捂裤裆还是捂胸口的点点,愣了半晌之后发现她袍子底下丘壑乍现,顿觉鼻腔里一阵痒痒,手一摸,鼻血出来了。 今晚7:30-8:30分名家访谈,请大家到时捧场~~ 然后,求月票~~ .(未完待续。) 219 哪儿不懂 徐滢蹲下去,拖过他扔在床头的中衣给他抹血。 “就这点出息,也好跟我夸海口说有惊喜?”她拍拍他胸脯,指甲在经常紧实的肌肉上勾着花。 他臊得无地自容,浑身鸡皮起得比打喷嚏还快。他把身子侧过来些,闷声道:“反正我会。”霸王硬上弓难道就不是惊喜了吗?不就是床上那点事,他懂,书上都写着呢。 徐滢也不跟他争辩,只一肘搭在他肩上,手指划完他前腹又划向他后背,时而摸一摸,时而抚一抚,他整个人从颤抖到酥麻,再从酥麻到发软,渐渐就有些把持不住。先前当霸王的时候脑袋好歹是清明的,这会儿却已逐渐成了浆糊。 但是他又舍不得拒绝,这感觉多好啊,好到他都忍不住想要抱着她。 从前他也想抱她,那是隔着衣服的,并没有问题,他始终不能接受的是两个人要赤*裎相见当然理论上这同样没有问题他们做什么羞羞的事都是可以的。但是理论是情感是两回事,那会儿他是不敢想象这么样触碰她的。 但是眼下,她只着**歪在他身上,整个人跟他都再没有距离,在这股酥麻的感觉下,他竟然情不自禁地想要吃掉她。 “我们,我们去床上吧。” 他呼出的粗气喷在她脸上,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变身成为了一匹发情的野兽。 他一把将她抱起放到榻上,脑子里仿佛有个小人一直在牵引着他的手往她的身上探。又牵引着他的欲*望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奔腾起来。 徐滢被他这么样一番闹腾也渐渐进入状况,还是孺子可教,稍稍点化点化便又能够通灵。 然而厮磨了半日。又迟迟不见他有进一步动作,不由又睁了眼。 却见他伏在她上方,一张脸憋到发紫,额上也已有豆大汗珠出来,眼神无辜而带着焦灼,再顺势一看他腹下,略略出猜到点端倪。遂忍着笑,一手搭在他肩上将他翻了个身,然后直接趴在他身上去动他头后方的烛台。 宋澈被扑倒。抿紧唇专注地望着烛光下充满了魅惑的她。 “我们来看书。”她竟从烛台下掏出本精致的小人书来,摊开在他枕边,然后扬唇趴上他指着其中某页,“哪里不懂的。我们好好来探讨探讨。”说着那红唇就攻占了他的双唇。然后是耳垂,锁骨,胸腹以及以下 宋澈面红如血,再也不堪被动受制,一个翻身低吼着将她压在身下,终于一鼓作气,夺了城池。 这天夜里荣昌宫寝殿内安安静静,倒是靠近王府东花园的碧纱橱里时有战马奔腾的声音。后檐下竹丛里一窝麻雀宝宝几次从梦里惊醒。害得麻雀妈妈一面瞪着眼怒视着透着灯的窗户,一面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宝贝们一夜。 檐下守夜的宫人的脸也跟上了胭脂似的。还是商虎他们有远见,早早地提着酒壶拿着瓜子蹲在屋顶晒星星去了。 王府里喜宴过后又有戏听,直闹腾到近亥时才回归安静。 端亲王作为新晋公公,即便是晚睡也不能晚起,因为这日里不但王府还要接着开宴招待宾客,一对新人给他敬完茶之后还得进宫拜见。琐事这么多,哪里有他喘气的份儿。 鸡鸣时起来先听伍云修和万夫人禀了禀昨日之琐碎事,再吃了些点心便就到天大亮,一看荣昌宫那边还没动静,便就忍不住吩咐着蒋密:“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碧纱橱这里折腾了大半夜,虽说来来回回没有一次失手,但宋澈最初的不得法还是累惨了徐滢,两人这里正交缠着睡得昏天暗地,朦胧中听见哪里传来剥啄之声还以为做梦,直到侍棋的声音清晰地在纱橱外的寝殿响起,两人才如惊弓之鸟一般火速从榻上弹跳起来。 侍棋守在隔壁耳房等候传水,一夜也没有被叫醒,并不知道他们俩过着过着洞房还临时换了地儿,敲门唤了几声不见应答,一进门见得拔步床上光秃秃地也是吓了一跳!等见得他们俩衣衫不整地从屏风后钻出来更是目瞪口呆。 不过惊归惊吓归吓,新婚夫妻恩爱是好事。 宫人们一涌进来侍水的侍水,更衣的更衣,如此忙碌下来,宋澈的那点小羞涩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如今神清气爽,昂首挺胸,如同才从沙场凯旋归来的大将军,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充满了骄傲。 等到出门往承运殿去的时候,他手拉着新媳妇儿的手,脸上已经骚包得能拧出水来。 端亲王见着他们俩手牵手也是高兴的,直到他们进了门才清了下嗓子。 王府里的郡王郡主都出来了,两位侧妃是没资格参加这种场合的,通房们就更不用说了。 徐滢先跟端亲王敬了茶,得了赏赐,又坐下接受了宋澈弟妹们的见礼,同样也赠了见面礼,一家人这才坐着说起话来。 端亲王如今一共有两位侧妃两位通房,倒是都育有子女,只是通房云氏早年诞下的两胎都没曾保住,如今偏居后宫,常年吃斋念佛,并不怎么参与内闱事。 而另一位通房顾氏则只生了郡主宋鸢。 徐滢是头一次见到王府的几位郡主,宋鹂跟宋鹃都跟其生母有几分像,容貌都很不错,倒是宋鸢面容陌生,神态也不如两位姐姐大方娇傲,默默坐在一角,显得跟这一屋子的龙凤们格格不入。 至于两位郡王,常山王宋鸿她是见过的了,陈留王宋沼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许是肖父,轮廓里倒与宋澈也有两分相似,虽是木讷寡言,但那眼神却比宋鸿端正。 徐滢与交谈间大略溜了一溜,心底就留了印象。 稍坐了片刻,众人就散了,端亲王唤住徐滢提到呆会儿进宫的事:“太后年纪大了,你顺着她点儿。” 徐滢笑起来,人家是太后,就是年轻她也不能不顺着她。但一看他脸上略有踟蹰,也琢磨出来他是为着当初那皇榜的事在太后面前虚了心,于是认真答应了,才又回房去准备进宫的事宜。 抱歉再重复一次:今晚7:30-8:30的名家访谈,请大家多多捧场,大家有什么想问的问题都可以问~~ .(未完待续。) 220 无是生非 郡主们在殿外退散后,便往各自房里去。 王妃过世后各房的子女都在各自跟前养着,只有满了十五岁的子弟才会另辟住所。 宋鸢刻意落后了宋鹂和宋鹃一点,勾着头往她和顾氏所住的随音堂而去。 王府里正式的侍妾称侧妃或夫人,通房则称如夫人,但如此称起来绕口,日常里往往也称作夫人。顾氏既无子嗣,又无来头,会尊称她如夫人的人也不多。随音堂也不如容华宫和昭阳宫来的阔绰华丽,就是座三进的院落。 三进的院落于寻常官户家而言已算相当不错,但在端亲王府,实在已不算什么。 顾氏正在院子里晒书,见宋鸢进来便停了手,“回来了?”又走到她面前,看了眼丫鬟手上的漆盘,顺手撩开红绸看了看,目光微顿,说道:“你和大郡主二郡主的都是一样的?” 宋鸢点头:“一模一样。” 顾氏垂眸沉吟,片刻道:“拿进去吧。” 宋鸢进了去,顾氏对着承运殿又望了两眼,才又收回目光。 辰时末刻,徐滢和宋澈便就坐着轿辇往皇宫去。 若按规矩,这一去得先到乾清宫拜见皇帝,到坤宁宫拜见皇后,再到慈宁宫拜见太后,然后至东宫去拜见太子夫妇。但他们这里去往乾清宫时,太子夫妇和程家兄弟还有宋裕都已经到了慈宁宫,今日太子和太子妃会在东宫设宴,程家兄弟还有宋裕作陪。 程淑颖也被因孕而闷在东宫好几个月的太子妃作为陪客请进了宫。 她其实并不想来。因为居然因为徐滢的缘故,宋澈连接受她剪的窗花都变成了要避嫌,令她深深觉得自己成了个被嫌弃的外人。所以她打心底里地不想见到他们。但是又不能拂逆太子妃的意思,所以这一趟就显出几分勉强。 太后跟众人聊着聊着,趁她跟公主们去逛园子时就问道:“颖丫头这是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 宋裕嘴快,说道:“澈儿成亲没贴她剪的窗花,她心里不高兴。” 太后就问:“为什么不贴?” 宋裕两眼骨碌碌望着程笙,程笙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们也同样不知道宋澈为什么没用。最后程筠出来打圆场:“厉公公说是窗花全都贴好之后才看到颖姐儿送的窗花。一切都准备好了,自没有把帖好的喜字又重新撕下来重贴的道理。” 太后唔了声,若有所思。 正巧程淑颖又折了回来。说道:“表哥他们出坤宁宫了。” 这里太监自是下去迎接不提。太后招手让她近身道:“颖丫头,你表哥大婚,不兴耷拉个脸。” 程淑颖连忙打起精神,又露出个笑。 太后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坐到太子妃后头去。 这里刚安定。门外就唱喏皇后娘娘还有容妃淑妃一道陪着端亲王世子与世子妃到了。 大伙除了太后以外都尽皆起身,只见宋澈与徐滢一身大红礼服奢华亮丽,站在一处如同夜幕里的明星一般耀眼。宋澈也就罢了,这个三品官户里出身的徐滢偏偏也那么雍容大方,站在皇后与众娘娘身边言笑自如举止得宜,一点也不显拘束。 众人连同太子妃都不由暗地里点头,等他们冲太后行完礼,又见过太子夫妇。皇后就坐在太后下首笑开了:“我怕他们俩婚后进宫会显拘束,所以特意带着娘娘们过来热热闹闹。哪晓得太后比我想得周到,这里的人更齐。” 太后一面着人端赏赐,一面哈哈道:“就你知道哀家乐意听奉承话!”一面又招徐滢走近,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这么样看下来,又褪下腕上一条檀香串戴到她手上:“这是陪了哀家许多年的,听哀家念了许多年佛,有灵气的东西了。” 徐滢前世从道,并不大信佛,但端亲王既交代要多顺着太后,而且这太后瞧着也和蔼可亲,便就恭顺地行礼谢过,然后坐在太子妃下首。 皇后既是来活跃气氛的,少不得就由她们几个起头唠起磕来。 徐滢全程听着,只在点到自己的时候搭几句话。她身边的太子妃已有四五个月身孕,双手惯性地摸着肚子,徐滢为了不碰到她,始终带着几分小心。 太子妃看到几次,就忍不住扭头过来打量她,先打量她交叠放在膝上的手,又打量她的衣着妆容,再往上就对上她笑微微的眉眼。 太子妃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地冲她笑笑,又眼观鼻鼻观心,端正地捧起肚子来。 从侧面看过去,她耳垂都略带些粉红。 徐滢有点乐,她倒是没见过脸皮这么薄的太子妃。 这么一来她就放开了,凑近她小声地道:“太子妃几个月了?” 太子妃扭转头,略带点羞涩又带点小激动说道:“五个月还差三天。”毕竟自打她怀孕以来,往日里能跟她说话的好姐妹全都如避蛇蝎似的避着她了,太子完全不让除他皇帝皇后太后以及他本人以外的人跟她说话接近她,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个活的,她当然激动。 “小皇孙肯定在动了。”徐滢一副徐半仙的神态说道。 太子妃又激动起来:“是的。” 正要跟她探讨探讨,身后坐着的程淑颖忽然板着脸冷哼起来:“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生过孩子?” 徐滢听出来火药味,笑眯眯回她道:“颖姑娘没嫁过人不是也知道新娘子要坐花轿么?” 程淑颖噎住,脸色顿时又黑了点。又想起那日宋澈为了她而枉费了她一番心意的事来,咬咬牙,横心道:“我才不像你,你就会哄我表哥!迟早我表哥被你哄得把人都得罪完!”这个扫把星,狐狸精! 太子妃愣住。 徐滢一顿,也笑道:“颖姑娘这话怎么说的?” 程淑颖不语。她才不会傻到在这里跟她在这里理论呢,今儿皇后她们都在,自己揭她的短,也得不着什么便宜。 徐滢深深看她一眼,回想着自己近来行事,除了那日在荣昌宫与宋澈联手气了她一回,后来根本不曾与她搭过话,不知道又是怎么得罪的她。 正要把她归做无事生非一类,太子妃却是暗地里扯了扯她袖子,在她掌上写了窗花两字。 徐滢更是一头雾水,这“窗花”又是什么意思? 鞠躬感谢昨晚大家热情参与访谈,很开心的一个夜晚,爱大家~(未完待续。) 221 不用牛刀 慈宁宫里坐了会儿,就往东宫去。 皇帝和太后其实都会安排家宴,但是因为王府还有两日宴席未完,所以这正宴还得延后,东宫里的这场宴请不过是作为长(堂)兄的太子出于友爱而设下的简宴。 宴席设在碧痕宫,入席之前徐滢瞅了个空子把流银找过来,问他窗花的事。 流银遂就和盘托出:“拿到手的时候小的都懵了,一匣子窗花全被虫蛀的七零八落,爷很生气,当场就说扔了,王爷也不高兴,但大事当前,也没人计较这个,就这么用着府里备好的了。” 徐滢听完就沉默了。 程淑颖看着不像那不知轻重的,既然是亲手剪的窗花,又怎么会那么随意待之?退一步说,就算她是成心的,她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她添的可是宋澈的堵,再者这事必然会穿帮的,就算是故意,未免也太儿戏了。 而她既然曾请万夫人代交,那问题莫非出在万夫人身上? 不是不可能。 手段看似小儿科,但想的却是长远。太后本就有意要指程淑颖给宋澈,宋澈把她的心意给扔了,若换作是徐滢自己也指不定生气,再想歪点把努力转移到她身上也不是不可能。方才她那句宋澈要因她而把人得罪光,不就是这意思么? 万夫人这是借宋澈扔窗花这事来挑拨程淑颖对她的敌意,而后再挑动太后对他们这桩婚事的不满之意。她虽是世子妃,可程淑颖有太后撑着,跟她对着干。等着揪她小辫子的胆子还是有的。 好在这丫头不是个奸滑的,不然生出多少事来。 不过即便不奸滑,眼下这弯却也不那么好转。 毕竟她只有宋澈这么一个表哥,宋澈这辈子也只成一次亲,窗花说扔就扔,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 席间徐滢与程淑颖对坐。席散时大伙挪到西暖阁里吃茶。趁太子妃前去更衣,她就挪到程淑颖这边坐下。笑望着她说道:“听说颖妹妹原先送过一匣子窗花到王府?” 程淑颖哼了声,轻抿着碧螺春,不理她。 徐滢又说道:“我还听说这窗花是交给万夫人的。” 程淑颖瞥着她。绷着个脸背转了身去。 徐滢又绕到她前面坐下,仍旧笑微微地:“但我却是直到刚才才知道这回事。 “我也觉得好奇怪,颖妹妹送给我们世子的心意,必然是恨不能给他全世界最好的。怎么会放了几日就生出一窝蛀虫来呢?更蹊跷的是。库房里什么都没坏,偏偏就只有那匣子窗花被蛀了,妹妹猜测是什么缘故?” “蛀虫?”程淑颖皱眉瞪她:“你胡说什么?” 徐滢但笑不语。 她屏息了一阵,腰背不觉僵直:“我拿过去的窗花可是好好的!每一张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而且那木匣子也是从来没用过的新匣子,怎么可能会有蛀虫!” “听说是掉落在里头的点心屑招来的。”徐滢挑眉解答。 “不可能!”她腾地站起来,“我怎么可能会落下点心屑在里头!”她怒视着徐滢,直觉是她在说谎。可是瞪了片刻她忽然眉头又动了动,不对。方才她提到万夫人,难道她的意思是说万夫人在这中间做了什么手脚? “那个万氏。是什么时候给表哥的?”她眉头皱头,提到万夫人的时候带点本能的鄙夷。 徐滢眉眼微顿,说道:“流银说是前日里。” 她是廿五拿去王府的,前日廿八,三四日时间足够她动手脚了。这个万氏! “我去找她!” 她拔腿就往外走。 徐滢像是早防着她这么样,一伸手便将她拉住:“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她会认帐?” 她气得满脸通红。 徐滢放了手,悠然道:“她可是常山王的生母,王府的侧妃并不是一个外人能够随意动得了的。你若为着这么点事去质问我们府里郡王爷的生母,那扫的可是王爷的脸面,到时候她压根都不必出面,王爷就能让令尊令堂把你给领回去。那可真叫得不偿失。” 这万氏之所以有这么大胆子,无非就是因为这件事小到不能再小,一来端亲王不会把它当件事来对待,二来是吃定程淑颖去算帐也讨不着什么好。 “那我就让她这么白白欺负吗!”程淑颖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可是她花了几个月时间精心剪出来的,宋澈扔了那好歹是她表哥,那万氏又是什么东西?她凭什么这么糟踏了她的心意! “当然不能。她糟踏的不光是妹妹的心意,还是往世子和我的婚事上添晦气,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能够就这么算了?”徐滢掷地有声地。说完立刻又笑眯眯望着她,“妹妹要是信我,不如我帮你出气呀?” 程淑颖紧绷着脸不语。 王府里还有客人,新婚夫妇在东宫里用过茶饭之后就告辞回府了。 万夫人对徐滢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听说宫里平平静静也没说什么。太后是个有见识的人,也是真心对待自己的一双养子,她不会轻易排斥一个人,在徐滢没有表现出让她反感的行为之前,她会付诸善意是必然的。 她等徐滢他们上承运殿见过端亲王后才去往前殿。 徐滢这里回了荣昌宫,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把宋澈按坐在榻沿上。 宋澈还沉浸在昨夜的销魂美景之中,一天下来一双眼就跟粘在了她脸上似的,见她这么样以为她又要毛手毛脚,连忙指着窗口道:“还没天黑。”虽然他也很期待那些羞羞的事情没错,但大白天的就这样很难进入状况。 “想哪儿去了?”徐滢拍拍他脸蛋说道:“知道颖姐儿那匣被虫蛀的窗花怎么回事吗?” 宋澈讷住。 徐滢便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你这个庶母恐怕是为着上回我告她的状而想治治我。我可不能让她拿捏住。” “她好大的狗胆!”宋澈听到半路已经暴跳如雷,直到听完哪里还按捺得住,立刻拍桌子跳起来:“你等着,我去收拾她!” “站住!”徐滢拉长音唤住他,板着脸走到他面前,“你去收拾她,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说完她忽而笑了笑,瞄着他道:“杀鸡焉用牛刀,今儿夜里,你听我的指令叫大声点便算是出了力。” 宋澈脸腾地就红了。 那样不好吧?外头有宫人和侍卫们听着呢。(未完待续。) 222 真是怪事 端亲王这些日子无暇去衙门,光宋澈的婚事已忙得他脚不沾地。 晚膳后小歇了会儿终于扛不住,早早地上床歇了。 疲惫后的酣睡真是痛快,连做的梦也是白云底下溜着马儿这种畅然心情。然而正当他跑得酣畅之时,突然传来的一阵震天价响的尖叫立马把他从睡梦中惊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高声问。 值夜的小太监匆匆进来:“禀王爷,是荣昌宫那边世子爷的声音!” “那小子怎么了?!”他立马掀被下了地。 这时候蒋密也进了来,说道:“回王爷的话,世子爷就是被噩惊着了。世子妃正安抚着呢。” 做恶梦了么?这小子。他轻舒了一口气,又回到床上来。 坐了会儿到底未曾立刻躺下,又交代道:“他多年不做恶梦了,去弄碗安神汤给他吃。” 直到看着蒋密退下,他才又重新睡去。 翌日早上,徐滢和宋澈照例前来请安。 正吃着参汤的他望见宋澈时不由愣住:“你这眼窝怎么回事?” 宋澈眼窝下聚着片淡淡乌青,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萎蘼,这本不该是身为新郎倌的人该有的面容。 他没说话,咳嗽着望向徐滢。 徐滢安慰道:“回王爷的话,没什么事,就是昨儿夜里世子做了恶梦,后来老半夜没睡给闹的。” 端亲王也想起昨儿夜里的事来,不由问:“你梦见什么了?” 宋澈又望着徐滢。 徐滢道:“世子梦见房里的鸾镜破了。” 端亲王怔住。镜子破了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想想这大新婚的做这种梦确是堵心。加上这傻小子又一根筋,会认死理也正常。便就道:“你是这些日子太累了,好好歇着。这几日陪你媳妇儿往府里四处好好逛逛,也就过了。” 徐滢笑道:“王爷说的是,我也是这么说的。” 这日小夫妻俩就真的在王府各处闲逛起来。 而端亲王又忙了一日。 夜里才刚梦见来到风光秀丽的南国寄情山水,突然间又有尖叫声划破长空将他从南国风光里一把拽回来王府哪处居然又有人尖叫起来了! “又怎么回事?!”他气恼地下了地,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次蒋密直接进来:“禀王爷,是世子又做恶梦了!” 又是他!这小子吃饱了撑的吧?他成个亲前后做的事没他这当老子的做的一半多,还整得夜夜嚎叫。当谁不知道他成了个亲似的! “那现在怎么样了?!”他气恼道。 蒋密去看了一圈回来:“世子妃让人去煮安神汤了。” 端亲王无语,灌了半杯茶,才又回床上。 接连被嚎醒两回。这后半夜竟怎么也睡不踏实了了。 早上宋澈他们过来,果然眼下的淤青又见加重。 “又梦见什么了?”他劈头道。 “回王爷的话,不知怎么地,世子居然梦见咱们门窗上贴的喜字窗花什么的全都掉了下来。落得我们屋里屋外满地都是喜字。看着挺碜人的。他就被吓醒了。”徐滢绘声绘色地讲解着给他听。然后又望着宋澈:“是伐?” 宋澈板着脸:“是。” 端亲王愣住。 昨儿是梦见镜子破了,今儿又梦见喜字落了,他怎么尽做这种怪梦? 他眉头皱了会儿,目光忽然狐疑地在他们脸上溜来溜去:“你们说的是真的?” “自然不敢骗王爷。”徐滢无比认真地,“儿媳跟世子这才刚成亲,您说我们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么?说实话,我也很忧心啊,总觉得世子这梦做得十分异常。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有人暗地里给我们这婚事添了什么晦气所至?” “胡说!”端亲王轻斥她,“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拿你们的婚事寻晦气。那就是跟本王过不去!” “王爷说的很对。”徐滢深以为然地点头。 端亲王略想,又上上下下地溜着她:“你既说这梦做的奇怪,那你呢?你可梦见什么?” “回王爷的话,儿媳妇什么也没梦见。”徐滢老实地道,然后把手举起来抖抖腕上的檀香串儿,“儿媳自打昨日得了太后娘娘赏的这串珠子之后,不但什么怪梦也没做,反而睡得也比从前更香了。今儿晚上我打算让世子戴这珠子试试。” 端亲王认得这珠子,听她这么说连忙摆摆手。 宋澈好歹是个老爷们儿,她一个女孩儿家刚嫁到王府若是被恶梦吓到,总归不好意思。 再想想这事虽然透着古怪,可宋澈跟她是他这一支的宗子宗妇,日后关系到他这一支的传承,若是真万一有人背地里使什么绊子,给他们心头添堵,这事可不能姑息。宋澈平日里生龙活虎,若不是对妻子用情至深,也不会被个梦吓到这地步。 不管是真是假,还是得查查图个心安。 他叫来伍云修:“去查查,有什么不对即刻来报本王。” 徐滢又插话道:“那还得请伍先生动作快些,我怕世子夜里又要睡不好。” 伍云修俯首称是。 端亲王要去迎客,小夫妻们这里便告退回了荣昌宫。 宋澈才进门便直走到徐滢镜子前去擦眼底的黛粉。 徐滢连忙奔过去阻止:“你这会儿把它擦了,回头王爷看见怎么说?” 宋澈道:“就不能说点别的么?什么镜子破了窗花掉了,万一真应了什么不好的事怎么办?” 他喜欢跟她长长久久百年好合,什么波折也不要有。 徐滢笑望着他,“命是靠自己把握的,你要是对咱们俩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就是眼下这镜子真破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害怕,更莫说这只是个谎言。”难道她不撒这谎,这镜子就一辈子不破?这满屋的喜字窗花就一辈子不掉?她只信自己,可不信这种邪。 宋澈说不出话来。总是她有道理。 徐滢笑嘻嘻捧起他脸揉挤着:“听话。回头王爷肯定还会再叫咱们过去,你好好表现。” 宋澈一张嘴被挤成了鸭嘴。瞥她道:“知道了。” 他总共只有这么个媳妇儿,不宠她宠谁?莫说是撒个谎,就是要上天入地他也得帮着搭梯刨坑不是。(未完待续。) 223 宁信其有 府里今儿是最后一日宴请。女客已经不多了,就是有,也有宁夫人出面应酬。 万夫人作为执掌中馈的侧妃,忙碌了这么些日子,也有资格在永华宫里好好歇歇了。 但她往小花园里去散步的时候却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当时忍着没说,回来的时候到底忍不住,唤住路过的小太监问道:“出什么事,怎么老有人往前边伍先生房里跑?”确切的说不只是有人往伍云修住处跑,而是伍云修也在前院各处不停溜哒,还有府里侍卫也马不停蹄地到处走动。 昨儿夜里跟前儿夜里的事她也知情,荣昌宫那边接连两夜传来惊叫,大半夜里的端亲王听到了,她们几宫里的自然也都听到了,后来听说是宋澈做恶梦。王妃刚殁那两年宋澈常做恶梦,后来这些年再没做过,难道伍云修是为这件事? 她皱皱眉头,着阮全去打听。 下晌端亲王这里送完宾客回来,伍云修就过来了。 不出所料,毫无异常。 端亲王擦了把脸,放了帕子道:“把世子他们请过来。” 徐滢正拖着宋澈帮她一块整理嫁妆,闻言立马就拉着他往承运殿来了。 端亲王把伍云修查得的结果跟他们一说,然后便道:“别疑神疑鬼的了,没人敢有这么大胆子作乱。八成还是近来累的。”说着瞟宋澈一眼。 看他们俩那粘乎样,他又不是没年轻过。谁还猜不出们他们俩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不过这些话他就不便点明了,省得人家说他为老不尊。 “虽说是觉得没人有这胆子,但儿媳还是有点不放心。”徐滢道。“加之刚才我又听得下面人说前些日子程家的颖姑娘曾经拿过来一匣子窗花,那窗花还是被虫蛀过的,心里就更不踏实了。好好的喜字还没贴就坏了,就是我说不妨事,也没人会信哪。” 她不说端亲王还忘了这件事。 程淑颖送来的那匣子喜字窗花被虫蛀得七零八落,当时他和宋澈都不高兴来着,哪有人既要送心意又这么不上心?宋澈早上说昨晚作恶梦梦见窗花全掉了下来。不管真假,就单论这虫蛀了的喜字窗花,的确硌应人。 但他做长辈的又岂能跟着在这当口给他们添堵? 他说道:“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没贴上就不算数。” 太后原本属意程淑颖嫁给宋澈,而宋澈却属意于她,程淑颖会对她有不容之心并不奇怪,会不会在他们婚事上动点什么歪心思也很难说。但他还是得息事宁人。就算要寻程淑颖问究竟,那也得背着他们去办。 冀北侯那人虽然没啥风骨,但毕竟这么些年,程家上下对待宋澈还是不错的。 就是不冲他们,也得给太后留点面子不是。 “王爷,”徐滢又说道:“儿媳跟您的意思相反,我觉得这件事挺严重的。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三个多月前我们世子在廊坊遇袭那件事?” 端亲王顿住。 徐滢凝眉望了眼宋澈,说道:“我们世子在身为亲王世子。当今圣上宠爱的侄儿,臣子间地位可谓无人能比了。按说普天之下没有人敢冒得起这个险对我们世子下手。可是偏偏在廊坊就出了意外。此人不但伤了世子,而且到如今还没有露出半点踪迹,王爷不觉得奇怪吗?” 这几个月廊坊那边的事大家都没有放松,的确是没有再发现可疑人的踪迹,再加上宋澈并未伤到要害,接下来又忙着他的婚事,端亲王还的确没再把这件事时刻放在心上。 眼下猛地听她提起,就不由道:“你的意思,莫非这两件事情还有联系?”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徐滢一脸恭谨地,“不瞒王爷说,这两个月里世子也跟我说了不少卫所里的事情,我的意见跟世子基本一致,袭击他的这些人跟这些年暗中蚕食驻军土地的人是一批人,他们袭击世子的目的应该不是为私怨。 “中军衙门如今又在我们王府手上,世子对扰乱军纪者绝不肯姑息,必然伤及到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才会以性命相胁。我想,既然他们能够袭击世子一次,就必然会有第二次,他们既有伤世子的胆子,当然也会有破坏我们婚事的胆子。” 端亲王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说的是很有道理,但是说到那些人会来破坏他们的婚事那也太扯了吧?就算真有人破坏婚事,那也只能算是内宅争斗的手笔,那些能够花那么多年来蚕食驻军土地的人,会有这份闲心来坏他们的婚事?有这份本事,怎么不直接伤宋澈的性命? 他眼望着她:“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 徐滢摇头摊手,“我若是有证据,早就直接让商虎他们去抓人了。但是这种事情,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窗花是颖姑娘剪过来的,她没有理由故意弄些乌糟的窗花来恶心王爷和世子,我相信,这里头绝对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还故意栽赃到颖姑娘头上。 “如今颖姑娘对我误会挺深,如果这件事我不查清楚,那么很可能太后也会厌恶我。太后厌恶我,我们世子夹在中间就很为难,如此天长日久,我们荣昌宫必无宁日。王爷,此人之居心,比起在廊坊暗袭世子的手段来可一点都不输!” 端亲王眉头揪成苦瓜结一样盯着她。 这丫头向来刁钻,今日又不知道冲着谁来。不过正如她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和皇帝当初那些年也是抱着这样的提防心才安稳走到后来的。再有,程淑颖也确实没有理由做这种事,因为事情穿帮对她来说没有好处。 可他还是皱了眉头:“要说到是暗袭澈儿的人下的手,本王还是不信。” “王爷。”徐滢拢起手来,“我们世子是王府里的宗子,是您的继承人,若不是此人做的,那这王府里又有谁会有这样的胆子?”说到这里她又笑了笑,说道:“要不然,咱们把所有见过这匣子窗花的人都叫过来问问,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端亲王盯着她看了半晌,抻腰道:“传万夫人宁夫人。” 回来的时候一路风雪,下了个措手不及。。。 最近真的越来越没法儿保证更新时间,大家愿意追的别熬夜等,早点睡,白天再看。不想追的就先攒着。。。么么哒(未完待续。) 224 是我做的 传话的人到了容华宫,正小憩的万夫人就从美人榻上坐起来了。 抓了只金锞子,塞给来传话的太监。太监迟疑着塞进靴筒,说道:“世子接连恶梦,世子妃很担忧。” 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容易留话柄。 太监出去了,万夫人眉头皱了皱,转瞬又舒开了。 宁夫人这里却是满腹狐疑,她没有给金锞子,直接到了前殿。 端亲王见人到齐了,便说道:“本王记得当日颖丫头送窗花来的时候,澈儿并不在府。隔了几日之后那窗花才由阮全拿出来。那窗里的蛀虫究竟怎么回事,你们谁来说说?” 万夫人闻言立刻看了眼徐滢。 徐滢定坐不动。 宁夫人略有些坐不住,凝眉连看了万夫人两眼,说道:“王爷许是记错了,妾身也是大婚前日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那窗花,据说颖姑娘是交给万姐姐的呢。” 万夫人面色从容,稍带微笑说道:“颖姑娘确是交到妾身手上的,那日里世子不在,妾身受托代收。说起来也怨我当时琐事缠事行动匆忙,竟未及当场打开匣子过过眼,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弄出那闹心的事来。是妾身的罪过。” 她这样自谦地谢罪,直让人都不知道怎么回嘴了。 而她也是对眼下情形心知肚明。程淑颖心性不稳,前几日徐滢他们进宫,必是已察觉到程淑颖对她的敌意。她能反过头来疑心到她也在她意料之中。但那匣子窗花早就被宋澈扔了,死无对证之下她又能把她怎么样?即便是那窗花还留着,她又岂能证明那虫就是她做的手脚? 只是想想她为了告个状还兜这么大个圈子。谎称什么做恶梦,真真好笑。 以为这样就能说动王爷治她的罪了么?真是痴心枉想。 她以稳操胜券的姿态把目光投向徐滢。 徐滢的目光亦是晶亮晶亮地,她说道:“万夫人说她拿到匣子时连看也不曾看过,匣子就直接进了库房。能进入库房的做手脚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潜藏在府里的武功高强的能手,二便是手持钥匙的人。这两者都不能忽视。” 万夫人扬唇道:“库房钥匙一直在妾身手上,世子妃莫不是影射妾身罢?” “没说你呢。”徐滢笑笑。“怎么会是你?我们说的这人是当初偷袭世子的刺客。” 刺客?万夫人顿住。 徐滢解释道:“匣子里的窗花不会无缘无故长虫,颖姑娘也没理由这么样恶心世子,夫人又说连看都没打开看过。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在廊坊暗袭过世子的人算是我们的仇人,想来这匣子窗花定是他们故意使的手段。” 万夫人愣了半日道:“那刺客既有伤人之能,又岂会使这些小把戏?” 她居然不是直冲着她来?她在搞什么名堂? “我方才说过,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徐滢道。“世子受伤不过三月,如今凶手仍未找到,夫人怎知他们不会再度行凶?夫人又怎知这毁窗花的小把戏背后没有隐藏他们更为险恶的居心?世子可是王府的宗子,他的安危岂容来得半点疏忽?他这连日里恶梦缠身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夫人身为庶母却如此想当然,未免让人寒心。” 万夫人怔然无语。 端亲王抚着无名指上的大翡翠戒望着她:“你有什么话说?” 徐滢拐弯抹角一大通,拿宋澈安危为筏子,不过是维护他这当公公的体面罢了万氏到底也是给他生过子嗣的,纵然她是有错。被她一个才过门的新妇下了她的威风,他这一家之主脸上岂会光彩? 他感念徐滢的心意。因而愈加不愿和稀泥。 “王爷,妾身知错。” 她连忙垂了头,心慌地望着脚尖。 徐滢笑了下,继续道:“库房门窗无损,东西却被动过了,可见此人乃是持着钥匙入内的,不知夫人那几日可曾将库房钥匙移交过什么人?” 万夫人乱了阵脚。现在是答有还是没有呢?能拿到她钥匙的都是她的心腹,交代他们出来跟承认自己有什么分别?若说没有,那不更不得了吗?谋杀世子的罪名,可不是人人都担得起的。她有跟荣昌宫争争长短的胆子,却没有拿命去赌的胆子! “伤我的人会武功,钥匙在你手上,容华宫也有会武功的男人,既然不是你,那就必定是宋鸿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坐在旁边当花瓶的宋澈忽然就开口了。 “世子!”他们居然怀疑宋鸿! 宋澈站起来,“颖姐儿将窗花交到你手上,你说你没打开看过,到我手里的却是一盒子蛀虫,你说你是冤枉的,我跟世子妃也相信你是冤枉的,可这手脚总得有人做,既然伤我的人会武功,宋鸿又恰好会武功,那么不是他又会是谁?” 她屏息半刻,脱口道:“鸿儿跟这件事没关系!” “那谁有关系呢?”徐滢扬唇望着她。 她咬咬牙,顿觉手脚发凉。 原来她卖这么大关子,竟是在逼着她招供! 她字字句句指向那莫须有的刺客和宋鸿,但实际上字字句句里的意思却是在把她往墙角里逼! 她不承认那窗花是她做的手脚,那么宋澈就会一口咬定宋鸿,或者咬定他跟那刺客有关系!端亲王自然不见得会相信他们的话,可他必然也猜得到那窗花里的虫究竟是怎么回事!徐滢纵然拿不出她挑拨她和程淑颖关系的证据,而她又怎么能证明她们母子跟这件事没关系呢? 这个才不过十六七的臭丫头,竟有这么狠毒的心肠! 自己千小心万小心,结果竟还是掉进他们的坑里! “去把宋鸿给我找过来!”宋澈勃然怒道。 商虎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要下去。 万夫人急走两步:“慢着!” 宋澈睥睨她,徐滢扬唇望着她。 她双唇颤了颤,顶着一张忽白忽红的脸哑声道:“那不是什么刺客做的,是我做的!” 她知道宋澈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不会吧?”徐滢啧了声道,“夫人可是王府的有功之臣,这些年王府内务由你管得井井有条,你怎么可能会跟刺客勾结呢?我们就是疑心这疑心那个,也不敢疑心夫人啊,还是去请常山王过来问问情况好了。” “不用找他!”万夫人怒急道,然而转身跪在端亲王脚下:“王爷饶命!是妾身洒了点心屑进匣子,但妾身绝没有跟刺客勾结,我只是恨颖姑娘轻视妾身” 徐滢道:“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做的?” “阮公公还有容华宫几个宫人都能作证!他们都亲眼看见是我!”万夫人急得眼都红了。(未完待续。) 225 戏猫之鼠 端亲王望着她,手里一只镇纸已经握得铁紧了。 徐滢扬唇未为所动。万氏狡滑如蛇,即便是松了口,也不过是为自己打掩护。端亲王对几个儿子一视同仁,在原则之内并没有特别偏心谁,她这么急迫的护着宋鸿,一半是真为了儿子,还有一半不过是做给端亲王看的罢了。 果然,这里大伙还没来得及出声,她便就又开口了。 “妾身虽然只是个侍妾,也是王爷的侍妾,她颖姑娘一来便对妾身颐指气使,又将王爷置于何地?妾身这么做绝不是为了要给世子添堵,也不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只是替王爷不值而一时冲动” 徐滢如今是世子妃身份,端亲王又心知肚明,她跟徐滢斗嘴舌没好处。既然争不过那就不争,冀北侯不被端亲王所喜她是早知道的,那程淑颖也确是被太后纵得未把人放眼里,如今把错由推到她身上总还能撇清几分。 徐滢心里冷笑,撩眼望着她,“你跟颖姑娘什么仇怨,大可以跟王爷告状,怎么能拿世子的大婚之事撒气?往后是不是不管谁给你了点什么气受,你都得把气撒在我们世子头上?夫人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既能掌中馈,又怎会连这点道理也不懂?” 宋澈也没好脸色:“颖姐儿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你不过是个妾,你还想人家怎么敬你?把你当王妃敬么?” 在他的眼里是没有妾这号存在的,他可是连人家阁老的面子说扫就扫。还能顾及你个侧门抬进来的妾?只不过这两人一个是经过皇帝允许进王府的,一个是经太后允许进府的,没把柄在他手上他便懒得理会罢了。 “还请王爷禀公执法。给我个交代,不然的话我可会天天作恶梦的。” 说着他还瞥了端亲王一眼。他要是不严惩万氏,那么谁都别想睡好觉。 纳了妾又管不好,还左一个右一个往房里收,真是有病! 万夫人面红耳赤。 端亲王脸色更不妙了。 他倏地沉下脸:“这没你的事!你回去,让你媳妇留下!” 宋澈可不干,他怎么能让徐滢一个人面对这些不省油的灯? 徐滢没有说话。她相信端亲王不会和稀泥。也不会做出袒护妾侍的事来。可毕竟这是万氏先动手,虽说她犯的不过是个小错,若不是有可有牵扯到太后。她压根都不会惊动端亲王,但她万氏既有胆子算计她就得有承受后果的准备,她是不可能轻饶她的。 这里正僵持着,一旁静坐的宁夫人忽然站起来。走到端亲王面前也跪下:“王爷信任妾身。允妾身与万姐姐一道打点世子大婚琐事,虽事先不知这窗花之事,到底也算失职,此事不光是万姐姐有错,妾身也有错,妾身自请停发月例一年,以示警戒。” 端亲王扭头望着她。宋澈则扭头望着徐滢。 徐滢见到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也是转过了目光来,略顿之后唇角那笑意便就有些发寒。 她只当这王府里万氏是个不省油的。却没想到这宁氏才是个真有计较的。 她虽然不肯放过万氏,但规矩摆在那里。万氏犯下这错并没有到要论去留的地步,她并没有真伤到宋澈什么,便是依挑拨之罪论处,也至多不过是就此交出中馈带着她那班人迁居别院而已。 她只要影响不到荣昌宫,她才懒得理她是死是活。 可宁氏这么样一顶,事情却不妙了。 她宁氏一个不相干的人都自请连罚一年月例,那万氏不赏道一丈红岂不是都对不起她? 徐滢过门不过三天,太后皇帝还有宫里那么多人都在瞧着她怎么当这个世子妃,宋澈和宋鸿宋沼都是端亲王的骨血,真把万氏就此往死里逼,落个刻薄狭隘的名声,对她来说可有半点好处?就算撇去这层不理,她为着个小妾去破坏跟端亲王之间的良好关系值不值? 再还有如今宋鸿还没成家,万氏因这件事成了尼姑或是死了,宋鸿心里会怎么想?此事的由头还是她和宋澈引起,宋鸿到时候心里不把他们给恨死?就算她乐见万氏赴死,宋鸿却是端亲王的亲儿子,日后他们又要怎么对付他?一样弄死他? 这般种种都会成为日后宫里不喜于她的潜在理由。 所以她才没有一来就直接揭开万氏的面目,而是步步为营成全端亲王的体面。 端亲王是个明白的长辈,她也用不着以撕破脸的方式去闹。 宁氏这一跪,不是在罚她自己,一年的月例于她来说算什么?就是三年不发也动不到她根本。她这是将刀柄朝她自己,刀刃却是冲着她和万氏同时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也冲温婉的宁氏笑了笑,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王爷,”她清了下嗓子看过去,“看来是我们小题大作了。我虽然很为我们世子委屈,但我们眼下正值喜期,并不宜生戾气。万夫人许是也有苦衷,如果王爷没有意见,我看这次就适当罚一罚,大事化小算了。” “这怎么行?”宋澈拽着她袖子,满口不答应。他可是奔着以绝后患的目的来的,眼下又说大事化小,合着他接连两夜的“恶梦”是白做了? “行的。”徐滢轻轻拍了拍他手背。 端亲王虽然没有要万夫人的命的意思,但是也皱起眉头:“你何必委屈求全?此事有本王作主,王府内院还有许多空置的别院,若不成迁去田庄也成。你是世子妃,这规矩不能乱!” 虽说万氏这么些年也还算安份,他与她也不是没有真感情。但她居心不良,不但拿宋澈的婚事作由头,还意图挑拨有太后为后台的程淑颖与徐滢的关系。这却万万不能忍。太后原先就对他们选中徐滢有成见,若是被万氏挑拨成功,日后徐滢岂不时常要穿小鞋? 往日她背地里跟宁氏斗心眼也倒算了,他反正谁也不帮,如今动到了王府宗妇头上,他岂能算了? 在徐滢开口的当口,地下的万氏也是把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宁氏下跪请罚的时候她以为自已已经完了。却没想到徐滢会出面求情!她满腹希翼地望向徐滢。 “王爷的心意儿媳领了。”徐滢沉吟道,“只是儿媳刚过门便闹出将庶出小叔子的生母挤出王府的话去,儿媳到时候在皇后太后面前也不好交代。我的意思是。让万氏交出帐本对牌,再每日里去王妃灵前颂经超度满一年便罢。” 端亲王凝眉:“这样就行?” 她点头:“这样就行。” 既然王府里的侧妃们前赴后继地跟她斗起了心眼儿,那就斗吧,凭什么让她宁氏坐收渔利? 端亲王深深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双目一寒望着万氏:“去把帐本对牌交出来。与世子妃对帐交接!日后如若再犯,但凭世子妃处罚!” 万氏连忙俯地叩首,又转为跟徐滢叩首。起身的时候目光扫过近处的宁氏,那里头的怨毒便如秋水一般阴深了。 宁氏不动声色。 这里徐滢扫了她一眼,却是又与端亲王道:“回王爷的话,儿媳毕竟才进家门,自己宫里许多事务都皆不熟悉,暂且无暇担起这么大的担子。我看这中馈恐怕还只能请宁夫人暂领。” 端亲王微顿。 宁氏也怔住。 徐滢冲他们笑一笑,愉快极了。 宁氏想把她当枪使干掉万氏然后成为众矢之的。这算盘打得不错。 万氏吃了这次亏,往后也不会再蠢到来撩拨她。而宁氏打的什么主意万氏必然知道,居然想趁机以退为进借刀杀人将她后路封死?万氏在她徐滢面前硬不起来,在她宁氏面前却不见得会手软。索性她将中馈交到宁氏手上,让从此还得看她脸色行事的万氏去活剥了她好了。 这渔利,还轮不到她宁氏来收呢。她当她是猫戏鼠,却不知其实是鼠戏猫。 王府中馈本就是她徐滢的,早一日迟一日收回来有什么要紧?除了往宁氏头顶摆把刀,她也乐得卖个人情给端亲王。何况下次她们再撞到她手里,她收拾起来谁也不能说她半句不是,不管是端亲王还是宫里。 “宁氏,你可有什么意见?”端亲王皱眉望着已然处于怔愣中的宁夫人。 宁夫人陡然打了个寒颤,双唇启了启,望见对面万氏眼里的怨毒,直恨得悔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在旁边瞧了半日下来,是确定徐滢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才会横下心来上这么一出的,她料定端亲王怎么着都会罚她一罚,而宋澈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万氏的!可谁知道她徐滢居然翻手云覆手雨,一双眼睛把所有人的心思都看透,说放了万氏就放了万氏! 这还不算,她还把中馈直接从万氏手上夺过来塞给她!留下万氏在王府对她来说已是个麻烦,又怎么禁得这中馈转到她手上?万氏还不得绞尽脑汁把她给撕碎了! 她这才晓得这徐滢的厉害,她手上不沾一点血,却在一步步把她们往死里逼! 她背脊里透着冷汗,嘴唇张了几次,才找到声音:“妾身,妾身难当大任” “宁夫人谦虚,我听说你也曾代理过中馈一些时日,怎么会难当大任呢?”徐滢望着她,“我看不如这样好了,你那一年的月钱也不必扣,你就好好管着这家务事,只要不出丁点儿差错,就当是将功赎罪了,如何?” 听到这“不出丁点儿差错”,宁氏背上冷意又强了点儿,她放了个万氏在王府虎视眈眈地盯着,又怎么可能不出丁点儿差错?!这不是成心把她架到火上烤吗?! 她没说话,端亲王却已经扬了手:“就这么着吧!” 他王府的中馈权倒还成了个烫手山芋了! 南方的盆友们小年夜快乐~(未完待续。) 226 得陇望蜀 这里人散了,剩下的就是万氏与宁氏交接的问题。 徐滢跟在一路黑着脸的宋澈身后回了荣昌宫,进门给他沏了茶,又递了点心,他的脸色也没见好转半点。她只得把来龙去脉跟他讲明白:“咱们不能光看眼前,今儿她宁氏要是不横插这么一杠子,我也不会放过万氏的。” 宋澈心情好了点,但还是冷哼:“那你又为什么要传她过来?只传万氏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咱们的婚事是她们同时都有参与的,当然不能只传某一个。”徐滢吃着沏给他的茶。 宋澈抢过来:“就为了赌这口气,把中馈便宜了宁氏,多划不来!”他自是希望把所有都给她的。 “才不。”徐滢嫣笑道,“我可不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主儿。” 宋澈望着她,忍不住往她颊上轻捏了一把。 这里宁夫人与万夫人在平日里议事的芍药厅办完了交接,当着蒋密他们的面,也不能说什么,双方也就各自揣着一肚子心事回宫了。 万夫人如今除了对宁夫人落井下石的怨恨,对徐滢已是心有余悸,徐滢身份摆在那里,自己不过是个贵妾,大梁续娶的王妃都只能称之为次妃,与原配待遇隔着老长一段距离,徐滢既有手段,她岂会还不知死活地跟她斗? 但这个宁氏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了。 宁夫人这里也是如同怀里揣了块烙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原以为自己出现得恰到好处,哪料到反在徐滢手里吃了这么个闷亏,内里有个万氏在王府盯着她。对外这还是徐滢敬着她给了她脸面,稍有不豫端亲王也没好脸色给她,她还真是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这里正愁得火烧心,太监尤荣又进来了:“夫人,伍大人着人来请示明儿徐家亲客来府备宴的事呢!” 一听这话她心里的愁火越发旺了。 徐家这边这几日也在筹备去王府认亲的事。 这是娘家人头回上婆家认门,按理说家里包括老太太以及长房二房所有人都得去的,大姑奶奶如果离得近也得去。然而徐老太太还是有自知之明,这里杨氏以未亡人不便在女儿新婚里露面为由推辞不去,老太太便也就坡下驴给辞了。 徐镛的意思是徐冰和冯氏也不要请。免得到时给徐滢丢脸,但气话归气话,真不请她们,那就显得他这个当哥哥的少些雅量。而且也未免落了话柄予人。 于是除杨氏与老太太之外都去。徐冰长这么大都还没进过王府,激动得挑了几日的首饰衣裳。 徐滢成亲那排场诚然差点闪瞎她两眼,但因为早有了心里准备,而且出嫁的时候她也没去前堂,并没有亲眼见到世子来迎娶时是怎么个隆重法儿,所以倒也罢了。如今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去王府的认亲宴上,她可是世子妃的堂妹,而且还是娘家唯一的妹妹。脸面可大得很。 这么有脸面的娘家人去赴认亲宴,怎么能没件体面的衣裳呢? 徐滢成亲的时候王府曾经礼送过大批锦缎给各房。各房里也都制了新裳,但左看右看下来,也还是没有一件如她的心意。 “总共才做四套,这三套都是前几天穿过的,剩下这套颜色这么寡淡,怎么穿?”她把衣服甩到床上,烦恼透了。 丫鬟不敢吭声,只默默地又叠起来。府里姑娘们的定例每季也只有六套衣裳,就是逢喜事也只能添多两套,如今二姑奶奶成亲一下就给她添了四套,她倒还不满意。 “人家成亲,又不是你成亲,你不穿这颜色莫非还穿大红大绿的不成?”冯氏坐在旁边,横着眼把丫鬟手上的鹅黄色云锦长褙子拿过来,“你就消停些罢。咱们是去王府,人家是王府的世子妃,不是去张三李四家。” 她徐滢如今风风光光嫁到王府去了,徐冰跟崔家这边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她哪里还有心思跟她讨论什么衣裳。 徐冰皱眉道:“上次我记得王府里送衣料来的时候,是有匹蔷薇紫的云锦缎子的,落到谁手上去了?” 冯氏睨着她:“你也那是云锦的料子,三房才是世子妃的正经娘家,老太太不给三房又给谁?” 说到这里她到底忍不住闷气。 这徐滢真是太鬼精了,暗地里早就搭上宋澈不说,而且还在皇上赐婚之前抢着把家给分了,如此这些送到府里来的礼才会拣好的送到三房,倘若没分家,什么云锦的缎子赤金的首饰,还不全得尽着她们先挑?这死丫头真是太可恨了,太阴险了! “三房拿那么艳的缎子做什么?”徐冰站起来,“三婶是个寡妇,她又不能穿!老太太也太势利了,知道三房有脸了便什么好东西都往三房推!老太太和三婶都用不上,那缎子分明就应该给咱们的!” 冯氏心里烦着,也没耐烦跟她解释这个中道理。 旁边丫鬟却是暗地里撇嘴,莫说三房已经分了家,就是没分,杨氏才是正经的亲家太太,王府送来的东西除了老太太,全给他们三房都给得。冯氏这当娘的若能及时提点这些,徐冰也不至于在徐滢手下吃那么多亏了。 不过这些话犯不着她们说,三太太人极好,老太太也向着他们,大少爷如今又赐官成了守备大人,日后三房必然强盛,她们倒宁可把这份心思往三房里跟前使使。 “母亲不如去把那匹缎子拿过来吧?”徐冰放软了语气,攀着冯氏手臂道,“那匹缎子的蔷薇紫太漂亮了,上面的织绵也是少见的精美,少说也值好几十两银子呢,这时候正合适拿来做件夹袄。” 冯氏记得那匹缎子,但她并不想再去三房讨没趣:“何必非要云锦?这蜀锦的也不便宜。” “到底不如云锦的强,颜色也不如那匹抢眼。”徐冰又摇她胳膊:“这蜀锦的是不错,可母亲忘了,这个月初八就是秋表姐的喜期,我不是还得留件新的去赴喜宴么?您去把三婶那匹云锦给我讨回来给我做袄子,这件织锦的我等去冯家再穿。” 王府地位可比冯家尊贵多了,她当然得弄件最好的。 如果求月票的话,乃们会不会打我。。。。(未完待续。) 227 真该打嘴 冯氏差点把这个忘了,赐婚的规矩是百日内成亲,冯清秋是六月里赐的婚,婚期便定在十月初八。 冯家虽然这几个月里也断了往来,可是到底冯玉璋还在,她当女儿的若是连娘家侄女出嫁这样的大事都不回去露个面,也平白遭人诟病。 “母亲!”徐冰又撒起娇来。 她想了想,唤来刘嬷嬷:“把上次王府送的那匹藕合色织锦缎子拿去三房,就说我嫌色沉,跟三太太换换那匹蔷薇紫的。” 三房这里杨氏因为徐滢出嫁,平白觉得院子里空荡起来。日间料理家务还不算什么,到了晚上心事就重了,前阵子因为陆翌铭闹出那事后徐滢跟她说过的话总还回荡在脑海里,再想想那些年徐镛兄妹确实没少在徐家吃亏,心里愈发难受。 早上起来情绪也有些怏怏。 苏嬷嬷沏了碗参茶给她吃,帘外丫鬟就来禀说刘嬷嬷过来换缎子。 近来徐镛武举高中,徐滢高嫁,府里往三房伸足的人简直已络绎不绝。除了黄氏和老太太,前来寻徐镛这大哥联络感情的二少爷徐飚和三少爷徐惜,还有府里见到风向已变便折回来逢迎讨好的各路丫鬟婆子。 冯氏倒还没来讨过没趣,这时候又来换的什么缎子? 帘子一动阿菊又走进来,把丫鬟们在长房打听来的话跟她一说,苏嬷嬷便就冷笑了:“这是瞧见咱们大姑奶奶出了阁,敲回去的手又伸出来了。”看了眼杨氏。她说道:“就说歇了罢?我去把她给打发走。” 以往都是这么着的。 杨氏捧着茶碗默了半日,见她走到门槛下却是又把她唤住:“传她进来。” 刘嬷嬷只怕徐滢,先前丫鬟拦着不让她进来时她还犯了难。以为三房当真如今底气足了,如今见杨氏又发话传进,心里便又踏实了,可见牛牵到京城还是牛,即便生了个会攀高枝的女儿,也改不了杨氏窝囊的本性。 进门见完礼,说了来意。她又涎着脸道:“娘家妹妹去王府作客穿体面些,世子妃脸上也光彩,三太太这会儿把缎子给了奴婢。眼下去叫人赶工也还来得及。” 阿菊气得瞪了眼过来:“刘嬷嬷这话真叫好笑,我们世子妃的脸面倒要靠你们姑娘来给了么?我们太太才是王府的正经亲家太太,如今三房又已分了家,除去老太太。我们三房全得了也没人敢说什么。你们倒好,如今反还来索咱们的东西!” 刘嬷嬷笑道:“姐儿怎么这么说话?三房虽是分了家,如今可不还是住在咱们徐家?这家业可是传到咱们大老爷手上来了的,世子妃在咱们府里出嫁,怎么能三房全得也没人敢说?再说那蔷薇紫的缎子三太太也用不上,倒不如疼了自个儿的侄女。” 阿菊气到已经掐手心了,杨氏往常并不准她们与人起争端,因此她们也忍惯了。但这老虔婆未免太可恶!她咬牙将旁边针线篮掼到桌上。继续做起她的针线来。 刘嬷嬷皮笑肉不笑望着杨氏。 杨氏冷眼瞧到这里,眉眼微顿。望着她道:“这是你们太太的意思?” 刘嬷嬷倒不敢承认。 杨氏冷笑着:“我没有什么缎子可以跟你们换,你们太太要是不喜欢王府送的缎子,可以退给我。阿菊她们正好也要添冬衣了。还有,”说到这里她眼神掠过来,“可不是我们要住下来,是大老爷留着不放我们走。不过既然这不是你们太太的意思,那你这嘴也该打。” 刘嬷嬷闻言顿住。 旁边阿菊话头知尾,立刻上来往她脸上甩了两巴掌。 刘嬷嬷牙齿都快被打松了!面前杨氏声音仍然软软糯糯,但说出来的话却夹着骨头透着刺。 还没等她反应,杨氏又与苏嬷嬷道:“滢姐儿爱吃酥软的点心,你去准备些大枣桂花什么的,明儿我做几样你跟着大爷他们带过去给她。另外我给她收着的那些小晚候的玩意儿你放在哪儿了?也给她带过去,当个念想。” 她们这里说着话,刘嬷嬷已插不进嘴,慌忙退出来。 徐冰这里正伸长了脖子等衣料,听刘嬷嬷添油加醋把话一说,立时跳起来:“把咱们的缎子拿去给丫鬟们做冬衣?她杨氏竟敢这么说!”刘嬷嬷挨不挨打她不管,她只关心她要的衣料子! 冯氏听了也是气得七窍生烟,这杨氏还真是小人得志,才做了几天王府的亲家太太,这就敢跟她摆起谱来,居然还把她的人给打了! “也罢!你这就过去跟她说,后日我们娘俩就不去了。请他们自行再安排人去罢!” 徐冰听得这话却是愣了,这怎么能不去?她可是早盼着这一天呢!她可是要以端亲王世子的姨妹的身份去王府作客的! “要不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无奈劝着冯氏。 虽然这气受得窝囊,可比起不去王府,只好又忍了。 冯氏也不过说句赌气话,哪有底气真跟三房打擂台?再说不去王府吃亏最大的还是她,到时王府那些馈礼岂不都便宜了黄氏?怪只怪她小觑了杨氏这份小人得志的心,竟容她登鼻子上了脸。也只得死命掐着手心咽了这口气。 但徐冰没得到那匹云锦缎子,终究是去了几分精神,接连两夜哀声叹气,看什么都不顺眼。 到得赴宴前夕,整理起穿着打扮,又嫌弃起胭脂颜色不对,让人即时去街上买新的,被徐少泽撞了个正着,又挨了几句训,连带着刘嬷嬷又领了三下板子,原来徐镛到底还是把这话透给他了。 徐少泽对拖后腿的冯氏母女是越来越厌恶,近来在府的日子也少,因而才迟了两日知道。 徐冰挨骂的当口王府这边也正好尘埃落定。 万夫人领了去王妃灵前祈福颂经的罚,为示臣服,晚间就往佛堂去了。 常山王宋鸿日间与武宁侯次子去了城郊溜马,并不知道家里这层。回府后照例去容华宫请安,听说万夫人去了佛堂,这才从太监们口里知道居然还发生了这么一出,顿时噔噔也闯到了佛堂。 “夫人怎生如此卑躬屈膝?您往日里的威风哪里去了,他们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么?” 万夫人神色却是平静,这次的事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徐滢不是个糊涂人,跟她斗不但讨不着什么好,到头来反倒还会让宁氏那贱人得了便宜,她也不会再去跟她硬碰硬。倒是宁氏,不治治她简直难平她心头之愤! “你不必气恼,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只是跪跪佛堂而已,比起遭驱逐已不知好多少。她做得体面,端亲王也能早一日原宥她。(未完待续。) 228 像大公鸡 “夫人!”宋鸿着急起来。 万夫人在王府十七八年,深得端亲王信任,唯独受过两次罚,竟然都是这徐滢引起的。上次她被罚禁足三月,他也跟着好几个月夹着尾巴做人,这次又被徐滢欺上脸来,他这里还等着她给他向端亲王求进中军衙门呢,如今连中馈大权都丢了还怎么求? 他耐着性子道:“王爷对夫人很爱重,夫人去王爷面前服个软也就成了。” 万夫人继续合十敲起木鱼:“迟些再说罢。”接着便低低地颂起经来。 宋鸿凝眉望了佛台上王妃的灵位两眼,只得悻悻退出来。 徐滢因惦着今日的认亲宴,天绽亮就醒了。 倒不是说她多么思家,而是猜到她这番出阁之后,憋了几个月之久的冯氏母女不定不会欺着杨氏懦弱而再生龃龉。加之徐镛年底又将授职,如若真调去外任,到时候只留杨氏在徐家,那冯氏还不得变着法儿地生事? 因此也存了些话想跟徐镛说。 梳头的时候宋澈已经把自己收拾得跟花孔雀似的了,一面搓着手一面在她身后踱步:“一会儿你哥哥过来我要不要给他敬酒?我给些什么礼比较合适?岳母不能来,我干脆让膳房专治一席酒菜送到徐家去好了。对了,还有侍侯过岳母的老佣人们,我要不要也赏点什么?” 徐滢在镜子里瞄着他:“该送的礼蒋公公和宁夫人都会准备好的,不用你操心。” “话不是这么说。”宋澈纠正她,“王府里的是王府里的,我送的归我送的。” 徐滢也不跟他争辩。毛头小子刚长成大人,难免激动些。只是她从镜子里看到他一身浅黄起满身暗蟒蚊的锦袍,发顶束着家常的蟒龙攒珠金冠,腰间挂一块滴翠的宝玉,简直不要太华丽夺目,想了想,忽然走过去解了他腰带。 宋澈满脑子正事。被她弄了个措手不及,连忙捂着衣襟冲帘下直打眼色。 徐滢却又一把将他蟒袍给脱了下来。 帘下站着的流银他们嗖地钻出去了。 宋澈双颊顿红,嘟着嘴去亲她的脸。却被她一手掰开。 徐滢噔噔走到衣橱前,重新拿了套大红箭袖袍子给他披上。 “人长得漂亮,不用穿那么花哨,这个就很好看。”她笑眯眯帮他系衣钮。 “但是我觉得穿上这个就跟大公鸡似的。”宋澈憋了片刻忍不住说道。 “就算是大公鸡也是漂亮的大公鸡。”徐滢拍拍他胸膛。就这么决定了。 大红箭袖袍子很应景也很精神。比起那华丽的蟒袍来却是差了一截。 宋澈不晓得她搞什么名堂,不过她这么说那他就穿吧。 这些天他因为高兴,往日里看着挺臭的一张脸经过滋润,看上去也亮眼了很多。 他自己不觉得,旁人却是瞧在眼里。 冯氏母女可不是什么善茬,即便是徐冰许了崔韦,她多看一眼宋澈徐滢也是不肯的。 早饭后徐家这边便就都在二门下穿堂里集合了。 徐冰终究穿的是那身鹅黄蜀锦的衣裳,颈间挂一个大项圈。髻上正中插一枝金灿灿的凤点头大步摇,两鬓各簪一朵芍药花。唇脂点得殷红欲滴,加一对翡翠耳铛,整个人明艳逼人,倒是也没浪费掉这几日所费的心思。 然而装扮的再好,那两眼里的不安份也还是透露出她的浅薄。 徐镛在门下扫了眼她,木无表情地转开去,与徐少泽兄弟张罗着出行。 轿马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到达王府大街时是辰时末刻。 王府给了徐家足够的排场,伍云修代表端亲王与宋澈迎到端礼门下,而后车马从端礼门入,到了门内广场落轿下马,徐镛及徐少泽等则随宋澈等人先去承运殿,而王府并没有王妃,所以女眷们都迎去荣昌宫见徐滢。 徐冰在落轿时看到立在门下的宋澈,竟比往日见着还要精神英俊,但那身衣裳却中规中矩,不见得格外出彩,又知他是个炸毛狮子不敢多觑,遂就老老实实顺着厉公公的指引往荣昌宫来。 一路上虽不敢抬头细看,但下轿时入眼的宏伟宫殿以及开阔的广场亭舍已让人不由自主心内澎湃。 她也曾随着冯氏入过宫,皇宫自比这王府更加华丽,但那之于她来说如同天上人间,这王府却不同了,它既有皇族的贵气又因为徐滢的高嫁而变得距离她们更近,这就好比画上的龙肝凤胆总不如摆在前面的麻油鸡来得打动人一般道理。 上了庑廊后往东路去,一路雕栏玉砌朱漆画壁更是醉人。 也来不及细细品味,最后到了一座挂着五彩描漆大匾额的宫殿前,引路的太监说到了,弯腰请她们入内,她借势抬头一看,才知道这挂着八角玲珑宫灯的匾额上写的是“荣昌宫”三字。 徐滢早就与宁夫人在正堂里等候。 这里冯氏黄氏前后脚进了宫门,随后的徐冰跟上来,立刻就被立在两畔一色着装的侍女吓得停了脚。侍女们个个容貌秀丽眉眼端正,带着几分清冷在门下迎客,虽是面带微笑,却总觉得拒人千里,哪里像是什么下人,倒像是参加宫里选秀的闺秀。 这里过了正门入了二进,迎面一道石屏,往右顺着朱栏到了正堂前,就见偌大的宫室内设有金屏玉障,中坐有两名贵妇。 正中的这位头上梳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九尾展翅大凤钗,腕上一对赤金八宝龙凤镯,身上一袭织锦缕金大红通袖袄,下裳是绣着缠枝西蕃莲滚边的百褶裙,双目微笑而不失雍容,一身华贵而无须缀饰,此人竟是三日前还在徐府里穿着八成新的家常袍子走动的徐滢! 徐滢从金丝楠木制就的圈椅里站起来,踏着花岗石地砖上前,先跟冯氏黄氏见过娘家礼,再受她们半礼。然后就扬手命侍女捧着朱漆描金的托盘上茶,碗盘皆是一色的青花瓷,点心上都盖着镶金的半球型玻璃罩子。 徐冰见到她时只觉贵气逼人,再一看这排场顿时连话也说不利索,当初在冯清秋面前的那丝奴性顿时激发出来,立马趴下行了礼,便就低头走到黄氏下首坐下。 坐下后上首传来徐滢一声轻咳,抬头才又看见坐在对面主座的一名三十来岁的贵妇微微望着她笑。 “冰姐儿来见过宁夫人。”徐滢目光温和地往她脸上一溜,不失体面地做着介绍。 宁夫人虽是王府侍妾,但她也有侧妃名份,徐冰身为亲戚,是该打招呼的。(未完待续。) 229 王八绿豆 她连忙跟宁夫人见礼,再看看这位侧妃,一身打扮也是不俗,身上金玉不说,就连脚上的鞋子都是她念念不忘的云锦缎子做的,那心里顿如翻江倒海,再也不能平静。 往日只听说王府多么多么尊贵还不觉得,如今这亲眼里瞧见,便真真令人咂舌了。 她徐滢在徐家不过是个死了爹的二丫头,怎地命这么好,摇身一变就成这小皇宫一般的王府下任女主人了?想当初她在她面前俯首贴耳,她就跟戏弄小狗小猫似的把她玩来玩去也不敢吭声,如今她反倒要跟她规规矩矩地行礼了! 这里与冯氏黄氏唠着家常,又使眼色侍棋领着苏嬷嬷和阿菊往里间去说话。杨氏不能来,便就派了苏嬷嬷她们前来看看。 宁夫人也是知趣的,知道徐家一些事,徐滢与冯氏不过是应付,也犯不着在这种事上拖她的后腿,遂主动请缨带冯氏母女和黄氏她们去王府后园里逛逛。 徐滢也不怕她们凑一块掀什么风浪,商虎他们早经她点拨过,她们前脚出了门,他们后脚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这里目送了她们到门外,折回后殿,就见苏嬷嬷抹着喜泪在跟侍棋阿菊低低地说着什么。见徐滢回来连忙起身,伏地行了大礼,才又拿过桌上杨氏亲手做的七八样点心出来,一一摆在桌上,“都是姑奶奶喜欢吃的。” 徐滢乍然在这里见到杨氏做的食物,心里泛暖。各都尝了两口,便问她们:“府里可还好?” 苏嬷嬷先是道着还好,哪料阿菊从旁轻哂了一声让徐滢察觉。这里瞒不住,只得将前两日冯氏来索衣料的事给说了。 “未免太气人,这是看着姑奶奶前脚出了阁后脚就欺上门来了。也就是她们没再闹腾什么,太太说了的,要是接着闹,那就索性不让她们来王府,省得丢姑奶奶的脸。”又安慰道:“姑奶奶不必惦记。如今她们也不敢动大心思了,大爷容不了她们,太太也不会让步的。” 冯氏她们作妖徐滢不意外。那徐冰活多久便蠢了多久,要突然消停了才叫做稀奇。这里听得苏嬷嬷末尾这句似有深意,再想想,知道杨氏是想通了她当初的话。这里便也松快起来:“正是该这么着的。” 娘儿们这里说笑了两句。这里苏嬷嬷便又问起王府的事。徐滢挑简单的跟她说了,并嘱等她归宁之后自会再接杨氏到王府走动,听说杨氏近来打算往院子里种些花,便又让厉公公包了几株芍药牡丹什么的花苗着她们回头带去。 王府里正经亲戚不多,除了冀北侯府就是如今的徐家了。 万夫人娘家早就败落,就是没败也和宁家人一样,算不得什么正式亲戚。 至于端亲王,自小在宫里长大。亲戚在他心目中首先是朝堂臣子,更没有什么纯粹的姻亲。 所以王府里今日竟然有着带几分烟火气的热闹。不但端亲王放下架子与徐少泽兄弟相谈甚欢,这里宋鸿和宋沼也陪着宋澈在碧痕宫里招待徐镛三兄弟。 但是宋澈与徐镛本就相熟,交谈起来毫无磕绊,徐飚徐惜年纪又小,年方十四的宋沼陪着他们正好合适,宋鸿夹在中间两边都靠不上,未免就有些郁闷。 加之想起宋澈春风得意,既是王府世子又新近觅得能干的妻子相助,而自己却光只顶着个郡王的名头,如今连想进个中军衙门争得留在京师开枝散叶的资格也无,生母又因为宋澈夫妇而丢了中馈大权,更是愁郁不畅,枯坐了一柱香时分,便就借口净手出了门来。 想回宫去避客怕端亲王知道挨骂,想去万夫人处又嫌心下更烦,廊下站了站,索性往园子里去转转。 徐冰跟着宁夫人及府里郡主们一路逛着,见着这占了两座徐府大的后花园简直都要醉了! 她徐滢前辈子是做了什么事才修来这样的福!她若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做梦都要笑醒了!原先只当冯家大,冯家的门槛比这里高,如今才知道冯家跟这比起来真真好比一个月亮一个星星!一瞬间冯清秋往日在她眼里的清高忽然显得那么可笑,眼前这几位郡主才叫做真高贵好么! 她真是舍不得这满眼的堂皇。 可惜宁夫人她们只是领着她们走马观花而已,令得她好些地方都只匆匆掠过一眼。 “前面有座水榭,今儿风和日丽,不如我们去那边坐坐。”宁夫人忽然停步微笑。 冯氏她们自是无异议。 徐冰却不愿跟她们枯坐,她在石上坐下来:“我有些累了,且歇歇脚,过会儿再来寻您们。” 水榭就在前方柳堤下,倒也不远,冯氏规矩向来松散,黄氏更无异议。郡主们不喜徐冰小家子气,借口去着人张罗茶点,先行走了开。 徐冰看着她们下堤进了水榭,正闲闲靠在石壁上吐气,眼角一溜就见一人从来路上懒洋洋拐了过来。 徐冰连忙起身,宋鸿没料到有人,也吓了一跳。 “你是”乍然相见,宋鸿连忙退后了两步。 徐冰见着是个披金挂玉着蟒服的少年,倒是忍不住抬了头。再一看他不过十六七岁,头束玉冠腰垂美络,生得也是十分过人,既有行武之人的英俊潇洒,又有出身贵族的风流倜傥,比起那崔嘉竟不知妙去了哪里!猜得他是王府的郡王,顿时便禁不住脸红心跳了。 “我是世子妃的妹妹,徐侍郎的女儿,敢问您又是谁?” 她心里如揣着小兔儿,一双眼也化成了琉璃珠光不住地照向他。 她是不是真有这么温柔可人不知道,旁边的丫鬟反正是没法儿把她跟那个撒起泼来恨不能直接冲去郊外村头竞选泼妇魁首的徐二姑娘当成同一个人。 宋鸿其实已猜到她身份,这会儿见她不闪不避,倒是主动还打听起他来,心里便不免冷笑了。 原来徐家的闺女都是这个样么? 这里略顿片刻,便就笑着走上来:“原来姑娘是我大嫂的妹妹,失敬,失敬。”眼神肆无忌惮在她脸上瞄了几遍,又道:“想不到大嫂竟还有这般标致的妹妹,方才偶遇姑娘,我还以为是这园子里的芙蕖成了仙呢。” 徐冰面泛娇羞,骨头都酥了。 树上商虎他们好无语。 这里对了个眼色,便就有人轻悄悄潜下树,往荣昌宫去了。 今天6号,到15号为止基本都是1更,16号开始恢复3更。这么说来也不久,只有10天啦~~这两天在做大扫除,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浑然家庭煮妇了~~~(未完待续。) 230 身为姐姐 徐滢这里正领着苏嬷嬷她们在荣昌宫后的小花园吃茶,说到去了信给杨家告知婚讯,杨家始终没曾有回音这事,听说徐冰跟宋鸿居然在后花园里对上眼了,苏嬷嬷顿时就急得站起来:“果然不是安份的,就这会子也能让她弄出夭蛾子来!” 徐滢没料着竟是宋鸿,顿时也冷笑了,不过这事还真得赖徐冰,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嘛。她想了想,唤了侍棋道:“先不要惊动他们,你去水榭里请冯氏过来叙话,只带她们经过那里让她们撞破便好了。避开宁夫人和二太太。” 侍棋会意,带了人下去。 花园这里,徐冰偶遇宋鸿这等郎君,哪里还记得自己已经跟崔家有了婚约?若不是因为王府她招惹不起,已恨不能与他互诉衷肠了。 宋鸿正闷得紧,也不妨与她逢场作戏,索性丢脸的是徐滢,也不会是他宋鸿。 冯氏她们聊得正欢,对岸上事不知半点。 她和宁夫人都是庶女,相互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但因为中间又夹着个徐滢和宋澈,因此宁夫人对冯氏也处处都还是留有着戒备。 冯氏也是如此,一面与她相谈甚欢,一面绞尽脑汁地从她话语里挖掘着徐滢与宋澈乃至王府的纠葛。但宁夫人到底在徐滢手下吃过亏,又极明白局势,不可能如她一般自掘坟墓,因此是不可能轻易让冯氏抓住什么漏洞的。 黄氏看得一手好热闹。又因为娘家伯父也是勋贵,识得许多有名望的女眷。与郡主们倒是有话聊。 这里正说得起兴,侍棋就到了。 冯氏听说徐滢寻她叙话,才出口的话戛然便止在那里。心知不会是什么好事,但也不能不去。 一行人告别宁夫人和黄氏往来路折去。 冯氏不知徐滢寻她做什么,只猜着不会是什么好事,料到多半与前几日那匹布料子有关,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但想到今儿她是以徐滢娘家人身份前来赴宴的,弄得她没脸徐滢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去。因而倒也不怕她。 这里顺着侍棋指引上了假山夹壁的甬道,忽而侍棋脚步一顿,回头笑道:“这里有小道前往荣昌宫较近。大太太想来也脚累了,不如奴婢引您走这边。”说着也不待冯氏回答,提脚便踏上小道。 小道是片草地,人走在上头没有什么声音。 冯氏走着走着就听见有男女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先以为听错。后来细听之下更觉真切,便不由犯疑,不想王府里光天化日之下也会发生这种事?往侍棋看去,侍棋却好像压根没听到似的。她更加狐疑,再一想,又想起徐冰竟不知去了哪里,千万别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才想到这里,前面假山石后伴随着女子的笑声突然就娇嗲嗲闪出个人来。那穿着鹅黄衫子花枝招展的不是徐冰又会是谁?!而要命的是紧跟在她身后的还是位锦衣绣满面春风的少年公子 “冰姐儿!” 冯氏如遭雷击,徐冰和宋鸿看到脸涨得通红的她顿时也呆了! “你们在干什么?!” 冯氏再糊涂昏馈也没有到纵容女儿在亲王府跟男子私相幽会调笑的地步!这事传到王府人耳里无论如何吃亏的是她们啊!现在她可知道徐滢寻她做什么了。徐滢这是早就知道徐冰在这里露丑故意叫她来看的!这就难怪侍棋为什么会突然引路拐到这里来了! “你还不给我过来!”她怒斥着,再也没有一个时刻有这么愤怒,这里是王府不是崔家!更不是什么张三李四家!端亲王是皇帝最宠信的亲弟弟,这事要让他知道,徐少泽还要不要做官了,还要不要脸面了! 徐冰好容易跟宋鸿熟络起来,被她们打断已是不悦,再被她喝斥更是觉得不情不愿,她当母亲的这么斥她,这让宋鸿心里怎么想她呢?干嘛失她的面子。 “我和常山王这里讨论牡丹什么时候开呢。”她边说眼珠儿还边斜溜了宋鸿一眼。 宋鸿可没她这么蠢,侍棋能到这里,必定徐滢也是知道的了,哪里还有心思跟她眉来眼去?于是咳嗽了一声匆匆作了个揖,而后掉头溜之大吉。 侍棋冷眼睃着冯氏她们:“大家脸面要紧,有什么话还是去荣昌宫跟世子妃说去吧。” 冯氏气得四肢血全都往头顶冲,上前往徐冰胳膊上狠掐了几下,拽着她出了林子。 徐冰直接被带到徐滢吃茶的偏厅。 冯氏丢了大脸,在徐家或还有机可乘,在王府她却是半点法没有,进门见着徐滢面色如霜,连忙先行了个蹲礼。徐冰却满不在乎,她觉得宋鸿与她一见如故,这位郡王爷心里八成已经对她动了心,因此也不惧徐滢对她如何,昂首立在堂中,骄傲得很。 徐滢笑道:“大太太怎么这么客气?您可是我的长辈,方才进门的时候您才行了个半礼而已。” 冯氏面红如血,若徐冰未曾许亲她倒罢了,这王府里的郡王纵然高贵但他们徐家也不是高攀不起,可徐冰分明在崔家已经使过一回手段,而且还有了婚约,她还能怎么狡辩?就是能狡辩,也不过让她更加下不来台而已! 只得咬咬牙说道:“冰姐儿不懂事,还请身为姐姐的世子妃看在徐家的脸面上多多教导。” 徐滢打了个哈哈,这冯氏也不蠢,这时候竟还知道拿徐家人的脸面来要挟她! 她抚着杯子道:“大太太既然还知道要维护徐家脸面,那就该知道,让徐家没脸的可不是我,而且照大太太身边的刘嬷嬷跟母亲说的,我们三房已经分了家,我们连住在徐府的资格也没有,这教导的事就更轮不到我来了。” 冯氏脸上又红又白,心里又把刘嬷嬷暗里咒骂了几句。 这里正要再低声下气说上几句,徐滢又接着开口了:“不过既然你托了我教导她,这事又发生在我王府里,那么不管她跟我有没有关系,我总得有个章程下来。与其让徐冰祸害娘家,倒不如早些嫁去崔家,我限你们三个月时间,把她嫁到崔家去!” 说到这里她眼神放冷:“我这么做,可也是为了你们着想。”(未完待续。) 231 不怕你狂 冯氏噎住。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徐冰迟早得嫁去崔家,她跟徐少泽也盼着徐冰能早些嫁过去,因此她咳嗽了一下没吭声。 徐冰虽有不服,但见冯氏不说话,也只得闭紧了嘴巴。 徐滢却又说道:“这是其一。其二,你们劝着大老爷让三房分出去吧。” 冯氏蓦地抬了头。三房分出去?这怎么能行?如果他们没跟王府联姻也倒罢了,如今徐滢已经有了这么大的靠山,居然想把他们一脚踹开?想得倒美! “世子妃这条件我可依不了。”冯氏立马道,“三房分家不分府这可是当初镛哥儿跟我们老爷签好了文书的,这约好的事怎么能反悔呢?” “既然约好的事情不能反悔,那你又怎么会去讨我母亲的布料?”徐滢撩眼望着她,“可见在你眼里并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反悔。既然如此,我们反悔反悔也没有什么要紧。” 分府的事她早就有想法了,如今徐镛已经赐了官职,已经有资格分府别住。徐冰想勾搭宋鸿这事在她看来倒并没有那么严重,如果徐冰不是祸患,她若真能钓住宋鸿那也是她的本事。只可惜她注定会拖她的后腿。而哪怕她没遇见宋鸿,这分家的事她也会提出来。 冯氏站起来:“你这摆明了胡搅蛮缠!” 若让她分了府去,那她这么些日子在徐少泽面前的气不是白受了?若不是因为徐少泽口口声声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何苦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她可是冯阁老的女儿。也是为徐家生儿育女了的! 徐滢道:“随便你怎么想,总之,答应我这两个条件。今日这事我就算了。否则的话,我可就真要拉出当长姐的架子了。头次登姐夫的门便跟姐夫的弟弟躲起来打情骂俏,这算什么呢?我就是谁也不告诉,只告诉大老爷还有崔伯爷,你们恐怕已消受不起。” 冯氏绞着手绢子望着她,额上青筋都冒出来了。 徐少泽是绝不会同意分府的,而徐滢却逼着她去劝徐少泽。这徐少泽铁定把她们骂得狗血淋头,指不定连休她的想法都有!她徐滢一步一步地图谋着脱离徐家,还不肯自己去出面。却逼着她去说,她这算盘倒是打得响亮! “既是这般,那你不妨去告诉她了!”她横了横心道。告诉崔家也就等于这丑事传了出去,她就不信她真有脸面! 徐滢歪靠在扶手上扬唇:“你恐怕以为我非得大老爷同意才能分府了。如今我哥哥可是御赐的武进士。倘若我再请世子向皇上讨个赏赐。你以为那协议印信还算得什么?” 她只是娘家的事不愿动不动就托宋澈走后门,何况徐镛素有骨气,也不见得会同意她这么做。 她又指着侍棋:“既然大太太发了话,你这就去传话给流银,只把徐家三姑娘方才跟常山王的事照实告诉他们就成。” 侍棋点头,转身退下。 冯氏一个错脚上前将她拦住,咬牙望着徐滢:“你这是拿捏定我了!” 徐滢道:“这不叫拿捏,这叫做你们恶有恶报!想想当初你们怎么对付我们的?扣住我母亲的嫁妆那么多年。铺子和田庄里每年二千来两银子的收入我都没找你讨过,你恐怕以为我也是个算糊涂帐的!钱我可以不再追究。这家我们却是搬定了!” 冯氏气噎,当着满屋子王府下人的面已下不了台来。 徐滢扫了一眼徐冰,又站起来:“王府里的男人不是你能染指的,哪怕是条狗是条猫,你见了也得给我退避三尺。一个月内你跟崔家正式订亲,三个月内正式完婚,从此就死这条攀高枝的心罢!” 原先她刁钻归刁钻,却极少发狠,如今这番话扔出来,徐冰未免有些发怵。 然她才方见识过常山王的知情识趣,未免仍有些不甘,仍犟着道:“凭什么我要照你说的做!” 徐滢冷笑把目光扫过来:“那你就试试。” 徐冰蓦地打了个寒颤。 冯氏也咬牙耷拉了肩膀下来。 宋鸿这里被侍棋撞破,暗猜也是徐滢知道了,心里七上八下,便又回到碧痕宫去讨好卖乖。 宋澈向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还罢,徐镛却是瞧出他的不自在来,因知徐冰是个会来事儿的,也不知道她们是否添乱,遂与宋澈道:“母亲着我捎两句话给世子妃,还请世子陪我去见见。” 宋澈早得了徐滢交代,立时便请了伍云修过来代为招待徐飚他们,自己领着徐镛往荣昌宫去。 徐滢跟冯氏她们说到末了,宁夫人也伴着黄氏回来了。听说徐镛来了,遂撇下她们往前面来。 徐镛在宋澈书房里,见到徐滢眉间残余的冷意便皱了眉头:“出什么岔子了么?” 等听得徐滢说完,宋澈倏地沉了脸,徐镛也气得握起了拳:“我本是不愿让她们来的,又怕到时候你在外摊上六亲不认的名声才忍着没提。哪知道果然出事!” 徐滢倒罢了,她早就对冯氏母女提防着,她们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倒是抓紧时间与他说道:“我已经跟她们说过了,尽早与崔家完婚。等徐冰出了阁,冯氏总也要好些。只是她们未必会有这么积极,我也没耐心陪他们耗,哥哥介时也盯着点儿。” 徐镛自无不应之理。 徐滢又说道:“再有一条,我们虽然不惧冯氏,但终归哥哥九成九是要赴外任的,到时母亲独自应付恐也为难。我们如今已没有必要再留在徐府,所以我又迫着冯氏去劝徐少泽放咱们出府,所以哥哥还应见机行事。哪怕住得近些,只要出了徐府也好。” 出了府去,杨氏只需初一十五才进府给老太太请安,便又简略些了。 徐镛并没想到她新婚里还这么惦记着他们,心里暖意频涌,感慨说道:“我本是打算如若外任,便就带着母亲一道赴任的。只是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京师,因而还未决断。哪想到你” 徐滢笑一笑,又摇一摇头,几个月的兄妹也建立出默契来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宋澈则在另一头书案后翻着书。 听徐滢说宋鸿跟徐冰眉来眼去时他便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拎出宋鸿揍上一顿!只是徐滢频频盯着他他才没敢乱动。再听他们说到这里,一双眉头已禁不住越拧越紧。 这几日他欢天喜地,倒没有发觉到她私下里还挂记着这么多事,还以为她跟他一样沉浸在新婚的喜悦里。这么说起来,他真是太粗心了! 他又扭头看他们一眼,装作认真地看起书来。 我是来拜年的小小狮子的小番外 徐滢与端亲王商量拜请程筠做小小狮子的启蒙老师。 害得小狮子每天下了衙就飞奔回王府守老婆。 新年到了,小小狮子跟着父母亲去冀北侯家拜年。 小小狮子看到门上贴着程筠写的楹联,问小狮子道:父亲会不会写春联? 小狮子望天长哼:我又不是酸秀才,写什么春联。 小小狮子道:您也不是公鸡,可我怎么半夜里老听见您在房里打鸣儿呢? 正月里来是新年~~~~青铜给大家拜年啦!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和和美美!妞儿们越来越美,哥儿们越来越帅!银子哗哗地往兜里装~~~~~~~~.(未完待续。) 232 还送过画? 两个事儿精被徐滢一顿好斥,午宴上再无风波,宴后用了茶,徐滢与宋澈又恭恭敬敬送了他们出府。 宋鸿也松了口气,连日都不曾再在宋澈夫妇面前露面。 宋澈得徐滢初八归宁之后才正式上衙,接下来几日小两口哪里也没去,理理嫁妆,治治后宅,再要么给铜槽里的乌龟洗洗澡晒晒太阳,日子倒是也过飞快。 再说冯家这边,冯清秋婚期在初九,恰是徐滢归宁的翌日,冯家上下也早就操办得热火朝天,不管崔家怎么泼皮无赖,这毕竟是皇帝赐的婚,就是一贫如洗他们也只能认了。没办法,夫家不行就娘家撑吧,谁让冯夫人心里最疼这个宝贝孙女呢? 嫁妆倒是整了一百零几挑,冯夫人原是还要再添的,总要压过徐滢的风头去才好,冯玉璋却不肯,女人家这么样较劲到头来在端亲王面前难堪的还是他,这委实不必。 冯夫人想叫他提拨着崔嘉些,但崔嘉又不从文,能提拨的也实在有限。 冯清秋总归是没个笑脸的,如今连喜服都还不曾试过,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冯夫人瞧着不对,这日夜里便就寻到她房里拉了她的手坐下:“这女人的命呢,一半靠父母,一半还靠自己。你祖父当年也就是个穷书生,若娶了别的人,未必有今日成绩。我若如你般自暴自弃,这辈子也当不上阁老夫人。 “崔嘉底子比起你祖父当初不知好了多少,你若是过不好。那就只能说明这些年是我白费了心力。” 冯清秋对着地下静默半晌,最后咬牙抹了泪,翌日早早起来。乖乖试了喜服,打点起嫁妆衣饰来了。 崔家这里被商虎他们扯掉了遮羞布,索性不再藏着掖着,大姑奶奶知道娘家缺钱,当时便回娘家了一趟。前阵子又从嫁妆里抠了五千两银子回来。好在姑爷并非气量狭小之人,也凭自己的面子给了不少方便。 因此崔嘉的婚事倒是不愁。 愁的是崔韦。 上次去徐家,徐少泽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婚事会继续,但这聘礼钱也不能少。崔韦虽说回的油滑,但他又凭什么跟徐少泽耍滑头呢? 这里也急。看着徐滢已经当成了亲王府的世子妃更是急。 想去跟徐少泽套套近乎。这日借口送文书到得他公事房却又扑了个空,原来今日正是徐滢归宁之日,徐少泽告了假。 徐滢首次归宁,徐老太太自是吩咐儿子媳妇好生招待。 长房这边没什么好说的。徐滢跟杨氏她们也有话说。 这里宋澈与徐家老少爷们儿应酬了一回。午饭后便往徐镛院子里来了。 “你搬家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他问徐镛道。“要不要我帮忙?” 徐滢都不跟他说,他也不去问她。只要徐镛想搬,那徐少泽还敢阻拦怎么地? 徐镛却是知道徐滢不跟他说的意思,这搬家的事对他宋澈来说虽是举手之劳,可到底是她娘家的家务事。如果娘家没有他这哥哥倒罢了,既有,她是不会希望他落个全仗着王府的声势立身于世的名声的。再者,她也不愿世人加深宋澈目中无人的印象。 他笑道:“一点小事。还不劳世子插手。等到有麻烦时,再寻您相助也不迟。” 宋澈觉得他们把他当外人。他有些不高兴,不过不想表露出来。 他看见壁上画着几幅画,尤其左墙上一幅竹子画得唯妙唯肖,很有意境,便说道:“这是你画的?” 徐镛哪料到他一个粗手粗脚的武夫会关注他的画?而且关注的还正是程筠当初送给徐滢的那一幅,立时就顿了顿,隔了有半刻才缓下神情咳嗽了下,说道:“都是别人送的。”转而又拿起桌上一本字帖来说道:“我不过会写几个字而已。” 虽然徐滢跟程筠确实没什么,但程筠跟他素日也没来往,若说实话恐生枝节。 宋澈看了字帖两眼,果然写得好。 但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那幅画头上。到底是谁送的,徐镛怎么好像很不想提起的样子?而且这副竹子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他真的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吗? “呃,世子有没有兴趣走两局?”徐镛见他闷不吭声地盯着字帖,于是又提议。 走两局就走两局,他唔了一声,跟他走到罗汉床上坐下,拈起子来。 可是心思又不在棋局上,他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下到一半就找借口出了来,悄悄跟流银道:“呆会儿进去,你就设法把舅爷给骗出来片刻。” 流银不晓得他出什么夭蛾子,也只得听了。瞧着他进去,转身就打门外拦住个小厮谎称宋澈的马儿踢槽,让告诉徐镛。 徐镛听说后只得匆匆出了门。 宋澈等他走远,立刻走到那幅竹子前,细看起上前的印章来。 这印章再熟悉不过,居然是程筠的画! 真是的,程筠又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叛国贼,是他送的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徐镛怎么那副样子? 不对,程筠平时孤芳自赏轻易不与人为友,自己的画作更是不轻易送人,他什么时候跟徐镛好到可以互赠画作的地步了,而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正想着,门外传来徐镛的声音,是他回来了。 他连忙回到原位坐好。 徐镛道了声抱歉,在他对面坐下,顺势扫他两眼,也默不作声地落起子来。 马厩里哪里有什么马踢槽?再找到方才传话的小厮,对方交代说是流银指使的,他心里就明白了。 看来他还是对这幅画起了疑啊。 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索性说明白好了。他说道:“我久仰程家小侯爷画技精湛,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钦慕的话,小侯爷不见外,前不久竟是着人送了这么一幅画上门。我受宠若惊,因想着又是世子的表兄,大家也是亲戚,所以就悬挂了出来。” 这么坦坦率率地,宋澈心里反而舒服起来。 不过程筠跟徐镛往来,这又使他回想到程筠当初与徐滢有说有笑的样子,她竟是从来没有跟他这么有说有笑过。倒是程筠又风雅又倜傥,又温柔又聪明,还会琴棋书画,他在徐滢之前可从不认识徐镛,这幅画八成也跟徐滢有关吧? 他心里略有些泛酸。 但是再一想,会画画有什么用?当初崔嘉寻上衙门来找徐滢的晦气,还不是他的一双拳头管用?吟诗作赋什么的,骗骗无知小姑娘还成,像他媳妇儿这样的,是不会上当的。 这样又掩不住高兴,高高兴兴输了棋给徐镛。(未完待续。) 233 心意难平 回王府的路上他心情仍然不错,徐滢不知道他傻乐什么,也懒得理会。 徐镛送走了他们,在廊下静默片刻,却是回房写了封信,着人送到冀北侯府给程筠。 程筠接到信在书案后默坐了片刻,才着郑际回话给徐镛:“我知道了,我与徐将军有数面之缘,赠幅小作以示留念而已。” 郑际离去,他再看看那封信,将它丢进一旁煮茶的小炉子。 程笙从旁瞄了他半天,眼珠儿骨碌碌转了几圈:“明儿崔家的喜宴,你去不去?” 程筠略顿,问他道:“咱们家谁去?” “母亲和颖姐儿都去。” “那我便不去了。”程筠执壶给他斟了茶。 “你怎么能不去?” 程笙正要说话,门外却又传来冀北侯夫人的声音。她由程淑颖及沈曼伴着从门外走进来,说道:“咱们两家是世交,你父亲伤风去不成,你们两兄弟总得去的。不然的话一个男丁都不去岂不让人觉得咱们有别的意思?” 崔家是好面子的,前不久才闹出这亏空的消息来,这个时候不但不能露出半点怠慢,更要比往常做的更周到才行,不然的话回头岂不落个势利眼的名声?再说这里头又还夹着个冯家呢。 程筠兄弟把她让到北面坐下。 他不去自有他的计较。冯清秋原先对他什么心思他是明白的,崔嘉心里也有数。再者冯清秋以及冯家这段时间对这门婚事总是诸多不满。他只怕这一去又令崔嘉误会什么。宋澈这里倒罢了,误会他他也不冤,冯清秋这口黑锅他可是不愿背的。 程笙听冀北侯夫人说毕。也跟着道:“母亲说的很是。听说皇上都让景王去给崔家撑脸面了,你不去不合适。” 程筠知道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跟崔嘉交情也就马马虎虎,哪里会真想去给崔家捧场?不过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不去却显得矫情了。 他说道:“明日母亲什么时候动身,知会我一声便是。” 程淑颖又道:“不知道表哥他们会不会去?” 徐滢把万夫人给治了的事她已经知道了,程笙是个百事通。这点事也瞒不了他。如今证明那窗花果然是万夫人搞了鬼,她对徐滢也略抱了点歉意。但是她是不会正式跟她道歉的,不要指望这一件事就能使她把她当朋友。 可心里又还是想跟她见个面。起码得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这回事了。 想去王府来着,冀北侯夫人又说人家新婚燕尔,连归宁都未曾,不兴去打搅。 这里想着明日崔家办喜事。端亲王往日跟崔伯爷是最要好的。他们总该去罢? 哪知道沈曼听见她问话,却是轻轻扯了扯她袖子,说道:“世子妃成亲还没满月,按规矩,是不可去参加别人的喜宴的。”这是不吉利的。 沈曼打小跟着沈夫人学规矩,自是懂得多。程淑颖哦了一声,也就噤声了。 程笙得了程筠准话,却是转头就进宫去寻宋裕。 皇帝因为崔家闹出那亏空的丑事来。暗地里也跟皇后大骂了他一通不成器,但这门婚是他赐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崔家几代对朝廷又有功,前阵子冯玉璋也在他手里吃了个闷枣,作为一个体恤下臣的皇帝,这个面子他还是得给他们撑住了。 于是命宋裕代表他前去冯家送了赏赐,又着他以皇子的名义去崔家赴宴。 程笙有了伴,自然欢喜。 崔冯两家这里紧锣密鼓筹备起来。 冯氏初八下晌壮着胆子回了趟冯家,到底是冯玉璋的女儿,冯夫人犯不着在这喜事上让人诟病她气量狭小,大大方方放了她们进来。 冯氏帮不上什么忙,知趣地留在姨太太房里。徐冰在王府那一晃出来,早没了跟冯清秋斗艳的心思,再想想徐滢逼她三个月内嫁去崔家,她这辈子是别指望能住到王府那样的房子里去了,心里也是种种郁闷,无法生事。 晚饭后回来冯氏便就跟徐少泽打点去崔家赴宴的贺仪。 冯家这边他们要去,崔家那边也不能落下。 嘴上说也是姻亲了,不去崔家实地看看,怎知他们到底穷成什么样了?再有他们给崔嘉办喜事摆的什么场面他们至少也得有个底,到时候徐冰成亲的时候才能不让他们给蒙了不是? 所以翌日一大清早,一家四口先去冯府里送嫁,等到新娘子出阁,他们才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崔家。 崔嘉跟每个将要小登科的新郎倌一样,婚前三天就开始失眠。 他思慕了冯清秋十几年,如今即将就要娶回到他手上,这份激动又哪里还按捺得住? 他已经把喜帕之下冯清秋的娇容幻想了无数遍,该想的不该想的也全都想过了,就差拉个丫鬟来试试真功夫,当然他还是没有这么做,冯清秋必然不会忍受他婚前收通房,眼下他已很不受崔伯爷待见,平白令崔韦出了许多风头,并没必要因为这个而弄得床笫不和。 初九一到,上晌不说,下晌就开始就坐不住了。 好容易捱到吉时到了,敲锣打鼓地准备出门迎亲,正好冀北侯一家人进门,人群里看到程筠来了,他心里便有点磕碜,不过想到冯清秋今日名正言顺将成为他的妻子,又不由以胜利者的姿态笑着上前道欢迎。 程筠瞧见他眉间那丝不悦,也不以为意,本身被冯清秋惦记上就是件极无奈的事。 他这里极有风度地道着恭喜,旁边程笙和宋裕却已在秋风里把一把大折扇摇得哗哗作响:程筠最近倒霉,才刚被宋澈强势炫耀过,这里又来个崔嘉!别问他们怎么知道他跟徐滢那桩的,他们有耳朵有眼还有大把机灵的跑腿! 不过宋澈那里倒罢了,这个崔嘉凭什么跟程筠拈酸? 崔嘉领着人马出去好远还感觉到他们的目光粘在背上。 冯家这里,冯清秋虽是已经想通了,可真到了临上轿这会儿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崔家家底薄她且不论,如果只眼红名份头衔她也不会对注定不能给妻子挣什么诰命的程筠一心一意了。她在乎的是人,打小便以为自己会嫁给程筠,结果却还是嫁了崔嘉,到底意难平。 乡下拜年中~~~~~~一连晴朗了五六天,今天看来晴不住了~~~~~~(未完待续。) 234 你想嫁谁! 崔家来的全福夫人在外催了几次她也不肯盖帕,全福夫人无法,只得返出去复命。 崔嘉先还满腔欢喜,后来见得天色渐黯,深怕误了吉时,便也顾不得了,索性把带来的叩门赏钱全摆到了冯家桌上,只请她能痛快点儿。 冯夫人也不愿她误吉时,但崔嘉这么样她却皱了眉头,来娶亲还摆派头?弄得跟他们崔家多有钱似的! 本来要亲自去闺房发话的,这么样一来也坐下了。 崔嘉不免发急,经全福夫人提醒,连忙恭恭敬敬地上前给冯夫人连磕了三个响头,冯夫人这才起身,暗里叹着气到冯清秋房里把喜帕给她盖上,着人扶了出来。 崔嘉看到姗姗出来的冯清秋未免又添了些不快,但仍耐着性子装出副高兴的样子,牵着她上了花轿。 崔家这里,新人未到之前,崔伯爷又迎进了端亲王。 宋澈夫妇不便出面,端亲王只好自己来。 宋裕他们上前打招呼,问及宋澈他们俩,端亲王竟是没什么好气:“别提他们俩了!今儿大清早地,两个人说是要锄地种花,把本王养的两只这么大的金丝雀都给弄飞了!没事种什么花呀,我让他们给我找鸟去了!” 旁边人听得一愣一愣地,看他说话这口气像是生气,可那眉眼里却全是喜气儿,这哪里是什么责怪儿子媳妇,分明就是在在替宋澈他们俩夫妇秀恩爱呀!还两个人一块儿锄地种花呢 知趣儿地连忙地顺着话恭贺起来,宋裕他们更是起哄。什么好听话儿全往端亲王耳里灌,众人纷纷附和,于是好好的崔家的喜事倒变成给他端亲王贺喜了。 崔伯爷心里不舒服也没办法。 倒是端亲王瞧着不像话。说是要跟同僚们叙话,把宋裕他们几个嘴上无毛的赶了出来。 正好徐少泽与冯氏也到了崔家,徐冰是不能来的,则与徐惜回了徐府,徐少泽见到端亲王在,自是顺势以世子妃伯父的身份加入了这边。 还没说上几句,门外锣鼓齐鸣。新人就已经进府了。 崔嘉牵着冯清秋下了轿,看着她进了崔家大门,又见着这满堂宾客见证。那心情复又兴奋起来。 拜了堂进了洞房,行了合卺礼又唱了赞歌,等到繁琐的仪式全部进行完毕,崔嘉挑开喜帕。见到披着凤冠霞帔的冯清秋已是醉了。 冯清秋看到他这两眼放光的痴样却是没有半点欢喜之意。当他来拉她的手时也不由得侧身避开。 如果坐在身边的是程筠,一定不会这样。他不会这样轻浮,她也不会这么抗拒。 “你怎么了?”崔嘉手落了空,先前的那些不快却又在脑海里变得实在。他绕过去坐到她另一面,抬手去触碰她的脸,又被她别开头避了开来。 崔嘉心里不悦更甚,但仍如从前一般好声好气地地道:“我知道对不住你,我家里的事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你别这么拉着个脸。如今虽是困难点,但我总不会辜负你的不是? ” 说着他又打开床头的斗柜。取出一串钥匙来:“这是我存下的一些私己,全都交给你。” 冯清秋拂袖站起来:“留着你自己花吧!”她还差这几个钱么?! 崔嘉落了个没脸,面上也挂不住,起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嫁给我!” 冯清秋冷眼瞥了下他,一个显然易见的眼神。 崔嘉脸涨红了。他冲上去拽住她胳膊:“你是不是还想着嫁给程筠!” 冯清秋被他拽得打了个趔趄,还没说话他又来了:“方才你在冯家迟迟不肯出门,你就是不愿意跟我到崔家来是不是?哪怕你知道只能嫁给我,心里也还是一直惦记着他是不是?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冯清秋怒了,用力甩开他:“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水性杨花?你有什么资格跟程筠比!我就是不想嫁给你,怎么了?你明知道我不想嫁还来问我,不是自取其辱吗?!” 崔嘉气极,走近两步摘了她的凤冠:“我是不能跟他比,你也别想再跟他有什么瓜葛!” 冯清秋发髻也被扯散,狼狈到脸涨得通红。 崔嘉还不罢休,上来又来拽她的胳膊扯她的衣裳,一面撩开袍子便要用强。 冯清秋许是早就防着他这么着,抓起一旁烛台砸在他身上,夺路便冲出了门去。 到了廊下气极败坏与守在门外的陪嫁丫鬟道:“收拾东西!我们这就回冯府!” 丫鬟们吓得个个花容失色,连忙涌过来相劝。但冯清秋哪里忍得?一个劲只顾着哭喊着往外冲。旁边早有人去告崔夫人,一时间院子里便纷乱起来。 崔嘉也追出去阻拦。 冯清秋看到他越发气恼,由哭喊变成了拳打脚踢。 崔夫人走到院门外的时候就已听见他们吵闹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进来,先不问缘由,且扬手扇了崔嘉两巴掌,把他喝斥开,再搂着冯清秋不住地安慰:“嘉哥儿犯浑,有什么事你都跟我说,天大的事我也替你作主了!” 冯清秋自知已是嫁出门的人,就是真闹回冯家去又能讨得什么好处?当时便就瘫软在崔夫人怀里号啕大哭起来。这一哭既是哭自己遇人不淑,也是哭自己从此就成了冯家的外人,再者是哭她一生的情意就此付诸流水。 崔夫人给崔嘉使了个眼色,崔嘉郁闷之下只得先出了院门。 门外传来宴厅里觥筹交错之声,满耳的笑语喧哗越发催得人心里烦闷。 崔嘉望着天上新月,想起自己企盼了好多日的新婚,结果却弄得不欢而散,不免咬紧牙关。 说到底冯清秋并不是因为崔家亏空才不满意这门婚事,还是为了所嫁非人,她心里仍然只有程筠,把他这个丈夫都毫无顾忌地撇在一边!他原以为过了门后她会死心踏地,却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可怜他钟情了她十几年,到头来却还是只得到她的人而得不到她的心 他看看灯火通明的宴厅,蓦地松了负着的手,大步下了台阶。(未完待续。) 235 来者不善 宴厅这里一摆好几十席。 崔家亏空的名声虽然传了出去,但崔伯爷好面子,硬是花重金把这排场做了起来。前来赴宴宾客原来担心崔家露窘,还都心照不宣地避开酒宴这样的话题,以免触到主人心酸之处,等到观过礼之后又进了宴厅,见到所设之物皆为上等,心里才又安定下来。 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家是不会在自家长子的婚事上露怯的。 于是宾主皆欢,大伙都放开来吃喝唠磕。 程筠兄弟跟宋裕由崔韦伴着坐在南窗下一桌,同桌的还有吴国公府两位公子。 眼下大伙已吃的差不多,正说到绍兴的美酒,忽然厅门口就传来“新郎倌儿来了”的笑呼声。门口灯人影绰绰,果然是崔嘉大步进来了,喜服未除,面色阴晴不定,一进门且先往四处环视了一圈,在程筠他们这桌停下,才又与举杯拦住他要敬酒的客人应酬起来。 程筠看到崔嘉时也生了些疑惑,按理说他这个时候应该在新房里的。再看他目光频频冲自己来,更是觉得来者不善。 不过他淡定地收回目光,低头啜起茶来。 崔嘉应付了几位相熟客人之后径直到了这边,眼望着程筠,从旁拿来半坛酒摆在桌上说道:“今日小侯爷赏面前来赴宴,崔某真是不胜荣幸。特来敬小侯爷几杯,还请小侯爷赐杯。” 程筠目光转黯并未言语。 程笙见着崔嘉来者不善已是跟宋裕对了眼色。 宋裕目光再往隔壁一溜,身后小太监便就悄没声儿地下去了。 “我近期服药。不能喝酒。崔世子的美意,程某只能以茶代替了。”程筠举起手上茶杯,干了见底。 崔嘉往日在程筠面前甚有分寸。但今日冯清秋的表现却早令他妒火烧去了理智。他就是来让程筠难堪的,又岂会因他服药而通融? 他冷笑道:“小侯爷既是来给崔某人道贺的,不饮两杯又怎么好意思?我与内子打小奉小侯爷为兄长,内子至今仍把小侯爷当成天上的神一般,连几杯酒都不敢喝,就不怕她失望么?” 这话可夹着枪带着棒。他崔嘉不要脸程筠可还要脸呢! 程筠还没说话,程笙已抢先站起来。皮笑肉不笑拿起酒杯:“崔世子既有这敬酒的美意,咱们又怎好推辞?但是眼下景王殿王还在此,世子竟然越过景王而敬起了家兄。这恐怕不妥吧?要敬,就得先从景王敬起才是道理。” 崔嘉知道宋裕和程笙是一伙的,方才来得急,一心只想让程筠下不来台。却忽略了还有宋裕在侧。 他这话压过来遂让他无可退避。但又能怎么办呢?他咬咬牙举了杯。哪知宋裕并不动手,却又由程笙笑嘻嘻举杯回应:“要敬景王,那得先过我这一关!”说罢已自行拿了两个大杯,斟了一杯饮尽,再把另一只大杯摆在崔嘉面前。 旁人以为他们玩笑,纷纷围上来。 程筠眉头微蹙,却并未阻止。 宋裕拍起手来:“喝酒好,大喜的日子。正该喝酒!等撂倒了程二爷,你再跟本王喝!” 崔嘉瞪着程筠。端起杯子再喝。 一屏之隔的西厅,是女宾们的坐处。 冯氏因为在娘家时便与冀北侯夫人相熟,加上来之前得过徐少泽嘱咐,程家是宋澈的外祖家,而且两家往来密切,所以这层关系必须得拉紧了。因此一来便随在冀北侯夫人身畔,有说有笑,热络到不行。 冀北侯夫人自是犯不着得罪堂堂兵部侍郎的夫人,只是程淑颖有些瞧不起冯氏庶女出身,对她的热情有些懒于回应。 冯氏因着日前在王府受到徐滢的窝囊气,想起程淑颖与宋澈那段青梅竹马的交情,竟把徐少泽交代过的示好之心抛到了九宵云外。趁着冀北侯夫人与别的女客说话时,与程淑颖道:“颖姑娘这些日子上王府去不曾?” 程淑颖答说没去。 冯氏就扬唇:“也是,我们世子妃在娘家时便有些难容人,姑娘与小王爷青梅竹马,在她眼里那更是” 程淑颖立时皱了眉头,“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跟表哥青梅竹马,那又怎么了?” 冯氏忙笑道:“这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们世子妃醋劲大罢了。往日在娘家见着妹妹有的她必也要有,真亏得小王爷能事事依着她。” 程淑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妹妹有的她都要?被她在宫里甩过脸子,还笑嘻嘻过来追问她因由的徐滢,有那么小心眼儿吗?关键是,她表哥的眼光有那么差吗? 她直觉这个冯氏不是什么好人。于是拉下脸道:“夫人弄错了,我可不是因为她才不去,是我母亲不让我去扰表哥表嫂新婚燕尔呢。再说我表嫂哪里有你说的那么难相处?她要是不容人,能让王爷还有荣昌宫那么多人偏着她吗?” 从前她就怪不喜欢徐冰那作派,不过是碍着冯清秋在中间不便说。没想到冯氏也是这样的人。徐滢讨厌归讨厌,又没有害过谁,哪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再说了,她再不好也是她的表嫂,她凭什么在她面前嚼舌根? 冯氏只当她必然因为嫁不成宋澈而妒恨徐滢,哪料到她竟会帮着徐滢说话,一时倒不知怎么接口。 程淑颖可不想再跟她说下去了,正好听见画屏那头的东厅传来喧哗声,遂起身走到屏下去打量。 这片刻之间,崔嘉已经在程笙催促下干完了半坛三斤酒,而程笙一脚踏在凳子上,一手摇着大折扇,两人已成红眼之势。 “要不要再来十斤?哥哥我奉陪到底!”程笙斜眼睨着崔嘉。 崔嘉知道他们惯于风月,酒量是早就操出来的,故不再与他们拼,只冷笑望着程筠:“我只当小侯爷品格清贵,原来真是个缩头乌龟!平日里自诩风流,如今竟连几杯酒都不敢喝!还真是枉我素日对你万般景仰!” 他自知跟程筠已做不成朋友,借着酒劲也全都豁出去了。 “你他妈说什么!再给老子说一遍!” 程笙怒而拍桌,手指头倏地指上他鼻子。 宋裕也沉脸站了起来:“崔嘉你发什么疯!” “够了!” 程笙喝斥着他们,慢慢看向崔嘉,站起来:“崔世子喝多了。我不愧对任何人,包括你们,但想来这一趟我是不该来的。我还有事,就先告辞。”说完他抬脚便步出了坐席。 刚刚到家~大家年过得好吗?~明后天的更新可能也会晚一点,家里会来客人,等这一波过去就渐渐好了~~~么~ 。(未完待续。) 236 不欢而散 “我没有喝多!”崔嘉抬步冲上去挡在他面前,先前在冯清秋面前所受的气已一股脑儿涌上来,“一个连酒都不敢拼的孬种,还自诩风流?我真该让她出来看看她念念不忘的人是个怎样的窝囊废,配不配她把一颗心投到你身上!” “姓崔的你泼的什么粪!”程笙半路一声大吼,将他吐出口的那截话掩盖在声音里。在场还有这么多人,他崔嘉拉得下脸把自己老婆心有所属张扬出去,他们程家可不吃这套! 程筠望着崔嘉,面上也有了少见的烦闷。不是因为冯清秋,而是因为昨日徐镛送来的那封信。他自觉已经把心里的感情藏到心底里,再也不会生长蔓延,不会危害他人,可现实却使他知道,原来竟没有那样简单。 她与宋澈两厢恩爱,宋澈想必也察觉得出来他的心意何如,他承认是他任性了,当初在昌兴楼里就不该让自己表露出来半点。如今也不至于会令徐镛着人送来那封信。他到底还是心不够沉,像她,就从来也不曾给过他任何机会。 但他即便不再牵挂,可又要如何才能当作曾经从没有动过这样一番情呢? 他提起桌上那坛酒,揭了封口,仰脖喝起来。 程笙所有的惊讶全化成了怒意,指着崔嘉一声暴喝:“崔嘉你个混蛋!”一脚便踹了过去。 宋裕也二话不说冲上来往他脸上挥了一拳。 众人开始惊叫。 程筠望着地上的崔嘉,抓起酒坛摔到他身旁地上:“日后别让我再听到那些混帐话从你口里喷出来!”说完他即头也不回出了厅门。 崔嘉被他这副样子惊醒了两分酒意。程笙趁机往他脸上挥起拳来。 崔嘉不甘示弱,两厢扭打在一起。宋裕不由分说加入战圈,程笙没武功。他却是从小被太子逼着学了十几年艺的,这里勒起崔嘉衣领照准他腰背便是一阵猛踢。 等到崔伯爷和端亲王收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偌大个宴厅已几乎只剩他们几个在扭打了!宾客们都退到了门外,旁边站着的小厮急得不停抹汗擦手。端亲王见到宋裕那副要拼命的模样,鼻子都气冒烟了!立时冲过去大喝:“宋裕你个兔崽子还不住手!” 宋裕听到声音回头,这才想起他是奉旨来赴宴的,连忙爬起来。拖起程笙一溜烟跑了。 宴厅里顿时人仰马翻,崔伯爷连忙着人上来扶崔嘉,好在来得及时并没伤筋动骨。端亲王一面骂着闯祸的两人。一面追问崔嘉怎么回事,崔嘉酒劲过去胆儿也小了,哪里敢说实话,倒是旁边还未及走的宾客纷纷说起因由来。 崔伯爷心惊肉跳。好在是众人不知内里缘由。连忙着人把崔嘉扶回去,回头才以崔嘉喝多了为由勉强揭了过去。 端亲王却是早知道他们这些猫腻,当下也不再言语,顺势就告了辞回府。 徐滢和宋澈正等着给他送鸟过去呢,这里听说崔嘉跟程筠干上也是目瞪口呆惊得不轻,想不到崔嘉竟会寻起程筠的晦气来,而程筠居然也还真喝了酒,他并不是那么意气用事的人啊! 宋澈立马就往程家去了。 徐滢这里回了房。徘徊了几圈也叫来侍棋:“着人回去送个讯给大少爷,就说崔家现正怎么热闹呢。” 端亲王虽然知之不详。但崔嘉却不会赶在那节骨眼上出来寻程筠的晦气,冯清秋心系程筠,如今不得已嫁给崔嘉心里自然不忿,跟崔嘉起争执也不是不可能。徐镛若能利用崔嘉跟冯清秋的矛盾刺激冯氏,就是暂且不能分府,且先把徐冰给推到崔家去也成。 这里徐镛收到消息后联想到昨日那封去信后自是有番思索不提。 程筠一路撑着酒气回到府里,终于已忍耐不住在二门下坐下来。 程淑颖因知道他跟崔嘉置气经过,因而一路伴随回府,见他此状知道是酒气引发了病气,连忙着人去请翼北侯夫人。 翼北侯夫人正与沈曼讨论女红,闻言连忙迎到门下,程筠已经缓过那口气,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又勉强笑说了两句,意欲遮掩过去。程淑颖却竹筒倒豆子全给撒了出来,冀北侯夫人倒吸着冷气,到底什么也没说,且让人把他扶回房去了。 这里又赶紧去请余延晖过来诊脉,被程筠制止:“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正巧程笙又回来了,冀北侯夫人二话不说便揪着他耳朵出了房门,程淑颖担心二哥吃亏连忙也跟了去。沈曼只好吩咐小厮打热水过来给程筠热敷,一面又着人下去熬醒酒平肝的汤水。 程筠担心宋裕,沈曼忙弯腰安抚:“有王爷在,景王不会有事的。” 程筠静默半刻,说道:“你怎知道?” 沈曼嫣然浅笑,白如春葱一根食指轻指头顶:“小王爷当初去冯家发难就是因为冯家想打他的主意,冯阁老落了个大没脸,王爷事后并没如去崔家般亲自登门跟冯阁老道歉,这就说明王爷心里也是知道秋姑娘跟崔世子那点事的。 “既是这般,崔世子借酒来寻表哥的晦气就是不该,王爷深明大义,自是会在皇上面前给景王和二爷讨保。皇上英明神武,胸中也自有公断。” 程筠眼里顿时涌现几分赞许,但腿上旧伤疼痛阵阵传来,却无暇与她闲话下去。 这时门外程笙的怨屈声又声声入耳地传来,又夹杂着宋澈的声音,沈曼连忙端了碗温水给他喝下,而后折身走了出去。 崔家这边出了这么件事儿,宾客们本来有想留下来与崔伯爷再叙叙交情的也叙不下去了。 崔伯爷把人全送干净了回到正堂,看到崔嘉那狼狈样儿,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失望感和愤怒又挑了起来,扬手给了他两巴掌,竟是因由也不想再问,便就大步回了房。 崔夫人望着丈夫这般,再回头看看儿子,虽有万般失望无奈,也不能不先把他们这小两口的事先摆平了再说。于是带着崔嘉又回到了新房。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未完待续。) 237 她的念想 冯清秋这里哭了半宿,两只眼已肿如核桃,这里也有丫鬟把前头的事跟她禀了,她听说程筠居然真的发狠干了半坛子酒不免又出起神来,他本是个来去如风闲云野鹤般的人,不知道他为何又会与崔嘉发狠赌气? 一时间心潮澎湃,倒把他丢下的那句话自动忽略了过去,而那颗死了蔫了的心又似轻轻地抽出了新芽,他这么郁忿,倘或是因为她呢? 越是得不到,那份执念也就越深,她打小与他这么多年的情份,想来他再洒脱,在这种事上也还是看不大开的。毕竟她也算是他所认识的闺秀里的佼佼者,真能一点不动心么? 这么说来,她虽然得不到他的人,但能够令他心里总记着她也是好的。 如今她好歹是有个崔嘉,而他却误失了她,这顿酒宴,他不定吃的多么痛苦呢。 因此心情倒是渐渐平静下来,因为终于有人比她更纠结心痛。 崔夫人在外叩门的时候她连忙拿绢子印了印眼角,着红鸾开了门。 崔嘉跟在崔夫人背后勾头走进,蔫蔫看了眼她,又把眼垂了下去。 她也垂眼望着地下,眼观鼻鼻观心的。 崔夫人见她这般倒是松了口气,倘若她再闹,又或者不开门,今儿夜里她这当婆婆的还不知得把头低到什么地步去。于是回头厉斥着崔嘉:“还不下去收拾洗漱!” 一面语气又更加和蔼地拉起冯清秋的手,叹气道:“今儿是他不该。我都骂了他了,原是还要教训他的,因想到今儿你们新婚。我只该大事化小,而不该把事情闹大发让下人也看了笑话,你就担待了这一回,下回若再有这般,别说你不饶他,我首先便不饶他。” 冯清秋望着地板轻慢地扯了下嘴角,到底还是向着她儿子的。她并不是看不出来。不过执意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呢?原本天底下的婆婆就没有向着儿媳妇的。而且崔嘉那么闹腾,崔伯爷至今也没来这边露过面,可见对他也是一肚子火的。 崔家可不止崔嘉一个儿子。前不久崔韦不就进兵部了么?她倒犯不着白留些空子让人家钻。 再说她虽然有冯家撑腰,可到底冯夫人知道她这么胡闹也是不会肯的,不如就此下了台阶。 她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崔夫人吐了口气。站起来当着她的面又教训了拨过来的侍候的丫鬟婆子们几句。才又嘱她好生歇息,走了出去。 冯清秋刚坐回绣墩儿上,崔嘉就进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过他母亲的点拨,到得她跟前二话不说先深深施了个礼才直起身来,说道:“我跟你保证,下回再不会在你面前犯浑。” 冯清秋没心思跟他闲话,起身道:“先歇吧。” 夫妻俩上了床,这一夜到底没兴致行什么夫妻之礼。翌日早上婆子们拿到手的元帕还干干净净,崔夫人挥一挥手。也没说什么。 徐镛收到王府来人传话时正准备歇息,听说崔嘉当着众人面这般发酒疯,而且还扯上程筠,心里无端又些歉疚,程筠这人清清白白,他自己非要去封信解释叮嘱,如此倒成了崔嘉之流,逼着他认下心里有这苟且之事了。 因着这份歉意,日后对程筠自存了些敬慕之意不提,只说徐滢着人前来送讯,却不是为着使他内疚、 崔涣要求的东西虽然他们是拿不回去了,可他们当年干下的那点事却还未见分晓。崔家自己怎么做孽他们管不着,但因为徐少川不幸窥知,又之后不久便出了意外,那么总得知道他的死跟崔家到底有没有关系才成。 然而崔嘉接连失手之后,崔涣自己是绝不可能再让他们有空子可钻了。 他不露出破绽来,那就只能让崔家别的人逼着他露。 徐滢当初把徐冰跟冯清秋弄到崔家去就是为的这个意思,总不能让他们崔家左右逢源内外和睦,这样又怎么能容人钻空子呢?崔嘉与冯清秋早就是郎有情妾无意,如今这新婚夜里便闹开,日后怎么着都会落下隔阂了,倘若这个时候再把徐冰推进崔家,那局面恐怕也不是他崔涣能掌控得了的。 因此又披衣下床,在房里连打了几个圈才又上床歇去。 翌日清早趁金鹏打水洗漱时,他说道:“透几句话往府里去,就说昨儿夜里崔嘉与冯清秋吵架来着。还说崔嘉祸及程家小侯爷,崔伯爷已经对他失望透了,连崔夫人也给连累了。” 崔家昨夜的事徐少泽和冯氏就是收到些风,也未必知道得透彻,冯氏是个无利不起早的,知道冯清秋进门便与崔嘉闹不和,定然坐不住。即便他对崔家内宅详情知之不甚,日前崔韦被崔涣提到兵部去这是大伙看在眼里的,如果不是因为崔涣对崔嘉失望,怎么会这么着急给崔韦谋职? 金鹏搔了搔后脑勺,点头应下了。 只是才转身却又掉转头回来,涎脸给徐镛道:“爷从前可不惯这些弯弯绕。” 徐镛脸一红,作势要敲他爆栗。金鹏赶紧跑了。 徐镛脸上却仍有尴尬,他从前确是不惯这些娘儿们的宅斗伎俩,这不都是被徐滢给带的么?她这一出阁,家里连个跟后宅周旋的人都没有了,杨氏虽然不再吃冯氏那一套,但她自保是无妨,让她主动出谋划策解决问题却还是有难度。 家里要能添个帮手就好了 冯氏因着去王府一趟所受的气,这几日心窝子又开始疼起来,床上躺了几日,想想这大半年里起起落落,竟事事都离不开个徐冰,不由有些心灰意懒。 从前她便没从徐滢手下讨过什么好,如今人家狠压她一头,就更不会再让她有机可乘。 然而她知晓厉害,不会再着意去招惹,然徐冰却不知晓。 徐滢那日有几句话说的虽是难听,却也点到了她心坎里,这个女儿留在娘家竟是未曾带契他们当父母的半分,反倒是处处惹祸,先是因为她招惹徐滢而被她揪住把柄分了家,这次竟然又胆大到在王府里跟常山王拉拉扯扯,再这么下去,还不定闯出什么大祸来。 于是倒也真顺着徐滢的话,对跟崔家这亲事不知不觉上起心来。(未完待续。) 238 对咱有利! 昨日里看到崔家那排场她倒是满意的,只是倘若崔韦成亲时必不会有这番派头。偏又在程淑颖个小丫头片子跟前吃了扁,这心里头顿时又没落个舒坦,回来只说身上不爽,连徐冰姐弟房里也没去,便直接歇了。 但徐冰心里挂着这事,虽说见识过了王府的奢华,她对崔家这婚事更加没兴致,可到底也知道这婚约要解除几乎不可能,因此早饭后还是到了冯氏房里。 冯氏恹恹地坐在桌旁听下人们禀事,瞄见徐冰进来并没有如从前主动招呼。 徐冰只当她是累的。依旧缠住她胳膊道:“母亲跟我说说昨儿崔家那排场。” 禀事的婆子停下来。 冯氏没理会徐冰,示意婆子继续。 婆子才说了几句,门外丫鬟便进来道:“太太,方才府里有人在传,昨儿夜里崔世子与秋姑奶奶闹不和呢,为此崔世子还在宴席上发酒疯,跟程二爷还有景王殿下打了起来。” 冯氏如同针刺了一般立刻抬了头,原本要缠着问话的徐冰也转移了注意力。 “崔嘉夫妇闹不和?这是怎么传出来的?”冯氏望向来人,“他们为什么不和?” 这消息可真刺激! 冯清秋乃至冯家都不满这门婚事她知道,崔家亏空成这样瞒得滴水不漏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跟冯家结亲,是有些不要脸,所以冯清秋会在崔嘉面前摆架子起高调她也是有预料的,但也不至于会新婚夜里就闹起来不是?那得多大仇啊! 丫鬟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奴婢却也听到一嘴儿,说是程家小侯爷也给崔世子气跑了。” 程筠跑了? 冯氏立时了然了,崔嘉满心里都只有冯清秋。定是因为冯清秋又为着程筠刺激到他这才撒的酒疯! 原来冯清秋比她想象得更瞧不上崔家! “想不到崔世子竟是这种粗莽之人,看来那崔韦也定不是什么好人了!”徐冰这时候站起来,忧心忡忡地抱怨道。自打见过常山王宋鸿的富贵英俊,她竟然对崔嘉也不抱什么好感了,而那崔韦是个庶子,想来比崔嘉更是不如的。 “你知道什么!” 这里正琢磨着,哪知道冯氏劈头斥了她一声。再扭头瞪了她两眼,然后便又唤着婆子继续说话了。 她闹了个没趣儿,只觉冯氏有些喜怒无常。一跺脚也拧转身回房去。 冯氏这里听着婆子回话,心思却并不在这上头,崔嘉跟冯清秋闹架这事她可以不理会,但崔嘉在喜宴上跟人打架这事她却不能不把它当回事。崔嘉身为广威伯世子。却屡次做出让崔伯爷没脸的事来,要说崔伯爷有多待见他怕是不能罢? 既如此,那岂不是崔韦就有希望得到崔涣的青睐了? 徐少泽曾说过这崔韦比起崔嘉要机灵许多,那么就算压不过崔嘉,最起码也不会被压底罢? 反正徐冰是要嫁的,徐滢那蹄子又逼得紧,趁着崔嘉跟冯清秋离心离德之时嫁过去恐怕还能捞着些便宜。 这里思来想去,一颗心渐渐活回来。张嘴便说道:“去看看老爷回来不曾?” 婆子戛然止住,只得半途折出去打看。 武举过后。兵部军务稍显清闲,徐少泽近来也常常去衙门里应个卯就回府。 徐冰在王府里犯事被徐滢抓个正着的事冯氏没告诉他,是没脸告诉他。他自己打去了趟王府,不觉又把身段往低处压了一压,但那颗想要死捉住三房不放的念头却是又蹭蹭地往上升了。 虽说知道徐家长房跟三房不知的人为数不少,但也没人敢不给他这份脸面,起码冯家这次不是二话没说便让冯氏带着徐冰回娘家送嫁了么! 所以他近来对徐镛的举动较为关注。 回到府里下了马,顺势往三房里这边瞄了瞄,只见徐镛难得地没有客人相随,正在院子里独自指点管家怎么打理院子里的花圃,一想便就笑呵呵地抬脚往这边来。 哪知才走两步,打斜刺里就冲出个人来,到了跟前一作揖道:“老爷,太太请您上正房说话,有要紧事相商!” 徐少泽有些不耐烦,正说呆会儿再去,眼角却瞟见徐镛这里已负手去了西边小跨院,也只好偃旗息鼓,丧气地瞪着来人,并往房里走去。 徐镛是早就见着他了,徐少泽这里刚离开他就折回门缝这边眯眼张望起来。 徐少泽进了门,冯氏便堆着笑脸迎上来,帮着更衣又递茶,末了等他坐下,又温顺地上前替其捏肩敲背。徐少泽再大的不乐意,究竟也在她这般曲意逢迎下抚平了几分。 冯氏见着他面色渐好便就道:“昨儿夜里我回得早,不知道崔嘉跟程二爷及景王打起来的事你知道不曾?” 徐少泽睁了眼,昨儿他本是一直随在端亲王身边的,但后来吴国公走的时候邀他一块走,他抹不开面子便就先走了,一大早起来去朝上,那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提到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怎么回事?”他撩了眼。 冯氏起身坐到他右首,便就把听来的消息叙述了一番。 “我想着这倒是个契机,冰姐儿不趁着这个时候嫁过去又等什么时候?难不成还等秋姐儿帮着崔嘉再重获崔伯爷欢心么?” 冯氏指甲尖儿轻击着桌面说道。 徐少泽那颗算计惯了的脑袋这时候依然如故地灵光,徐冰嫁给崔韦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之所以烦恼无非是因为崔家如今那好比破筛子一般的家底,可这些日子他也咬牙做好了准备,就连冯家都得硬着头皮把冯清秋嫁过去,他又还能留着徐冰不放不成? 即便是聘金少些,该成的亲也还是得成。 但心里却不好受。 如今唯一可指望的就是崔韦这个人了,目前看来他还算识时务,脑子也灵活,只要他仕途上能有建树,那别的倒也不怕它。崔嘉大闹自个儿的喜宴既已引起崔伯爷不满,那这个时候倘若崔韦又得到了岳家的支持,崔伯爷即便是恼恨徐家,难道他还会挡住自己儿子的前途吗? 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支持崔韦在崔家上位,对他和徐冰以及徐家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他若有所思地嗯了声,点点头。 明天就16号啦~今天阳光灿烂,正在窗前努力码明天的三更~ .(未完待续。) 239 太为难了! 翌日衙门里,徐少泽就以过问公事为由把崔韦请回府里。 崔韦正愁找不到机会跟徐少泽打听这订亲的事,哪里有不肯的?简直全程俯首贴耳。 到了徐家长房花厅里坐下,一面等待去更衣的徐少泽,一面也是在心里盘算。崔伯爷这两日对崔夫人母子冷面如霜,相反倒是频频去了自己生母房中过夜,又说明了什么?说明因为崔嘉的作死,他这个庶子如今也逐渐有了得宠的机缘。 因而他的信心也更增加了一点。 丫鬟来奉茶的当口他余光扫了眼屏风下露出来的一截绣花鞋,遂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坐挺些,神情也放得更温和可亲。 门外天光将他的侧影投在屏风上,这边的徐冰看了两眼后眉头也渐渐开阔。 眼前这个就是她将来的丈夫,原来长的也还不错,她再看了两眼,便就轻手轻脚到了内堂。 冯氏在屋里等着,见她进门便问道:“怎么样?”这崔韦她也只是刚刚才瞄过一眼。 徐冰坐下来,撇撇嘴道:“形貌身材还算是过得去,恐怕因为是姨娘生的缘故,五官倒比崔世子还要强上两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个绣花枕头。万一中看不中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就白费我的心机了。” 冯氏心里暗哂。她能有什么心机?不过怎么着也是自己女儿,是不能跟她较真的。 她吐了口气道:“真要是扶不起的阿斗,崔伯爷能把他这么早弄到衙门里去? “再说了。就是扶不起也没什么,崔伯爷不疼他,凭你父亲如今的关系。把他上调个一两级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今崔家局面最利于你们俩,你还是先在他面前展现出你的价值,让他乖乖地听你的才是要紧。你如今要做的,是赶紧嫁进门去帮着崔二爷把该抢的抢回来。 “崔家虽然没有什么家底,但他们手上的权利却是不小的,你看崔伯爷不是轻而易举就把崔韦弄到了兵部?只要讨得了你公公的欢心,哄得他把崔韦一个劲儿地抬举起来了。就是崔嘉巴着世子之位不放又能怎么样?到底崔嘉是个不成器的。” 徐冰自将这番话奉若神明,反正事已至此,即便是她嫁不进王府。那么能压过冯清秋一头也是好的。 鬼叫她从前欺负她那么多年? 崔韦眼看着那绣花鞋离去,等到徐少泽来,愈发着意地表现。再听他把意思一挑明,两厢竟不谋而合。徐少泽默许聘金略减。他这里千恩万谢,又略吐出几句衷言,而后便许诺回府劝说崔伯爷,告辞出府。 徐滢收到崔韦登门徐府的消息是翌日清早,她说了声“知道了”便打发了金鹏回去。 徐少泽不知多盼着徐冰出阁呢,这件事没有什么悬念,也不那么要紧,所以徐镛隔夜才知会她。只不过让人盯着崔家那边罢了。 正打算回房吃早饭。侍女抚香走过来:“程家颖姑娘递帖子来,请世子妃去程家赏秋。” 徐滢忽就想起万夫人当初出的那夭蛾子来。这一连十来天也没有见程淑颖上门,这会子倒是投帖请她,想必是知道来龙去脉了。唇角勾了勾,便就着了抚香去回话:“就说我送了世子出门便过去。” 宋澈已经去衙门当了两日差,其实早几日前他已经有些急不可耐,卫所那案子文书已堆了有半尺高,卢鉴一直在顺着他们之前捕捉到的蛛丝蚂迹往下严查,但似乎收效甚微。 皇帝的意思是要让吴国公接手,宋澈有点急,这要是把案子转给了吴国公,那也别说什么树威了,他从前受过的耻辱都不知怎么洗清! 所以硬是把这案子又缠了下来,这两日规规矩矩呆在公事房。 徐滢边进房边琢磨回头去程家备些什么随手礼,哪料到一抬头便见他站在屏风下,拿着件官服左看右看,见到她进来连忙迎上来,高举着一只袖子说道:“这里破了,你快帮我补补!我赶着穿呢。” 徐滢望过去,原来是袖子内侧不知道怎么脱线了,露出道寸来长的口子来,提到这个她便就有些心虚:“让侍棋缝吧,我这没空呢。”她上辈子连只鞋面儿都没有做过,这辈子也没有绣出几样囫囵东西,让她做针线,不是为难人么! 她坐下来,拖过妆奁匣子装模作样地拨弄。 “这些事不都是妻子做的吗,干嘛让侍棋缝?” 宋澈不乐意了,走过来,一把将官服塞到她手里,理直气壮的样子。 他就喜欢让她缝,穿在身上一定特别舒服。 徐滢抚起额头。按说寸多长的口子缝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要缝得像样却是难了,宋澈这身官服可是织造局代制的,做工之精细那可是一眼能看得明白,她那两手三脚猫都称不上的功夫怎么能混得过去? 可是若直说不会做,又怎么解释杨氏这些年对她的教育? 一个三品官户家的小姐居然连个衣服都缝不好,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从前本以为这事成不了问题,因为一二品官人家的太太奶奶们都不用动针线,更莫说她这个世子妃。 可却忘了宋澈其人这么轴,婚前他不近女色,婚后这些日子,也还是只把她当成心目中的唯一这么说起来真是有点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意思啊哈哈但这并不是说笑的时候,从前在徐家时她的绣活儿都是袁紫伊私下代做的,如今可怎么办好? 还是先溜了再说吧。 她轻拍了下桌子起身道:“我忽然想起还有封信待写,先让侍棋给你缝罢!” 说完便金蝉脱了壳。 宋澈拉长脸望着她拐出门口,默想片刻,把衣裳塞给侍棋,也轻手轻脚地随在她身后到了书房。 她又没什么往来亲密的远亲,着急给谁写信呢?居然连帮他缝衣裳都顾不上! 徐滢并没有想给谁写信,不过是为了逃避纠缠。进了西跨院后的小抱厦坐了半刻,倒是又想起女红做得极好的袁紫伊来,出阁之后她也未曾见过她面,索性写封信给她,让她得空过来见个面,传授两手针线活儿给她也好到底要跟丫鬟们请教还是不好意思的。 今天的第一更,么么哒! 二更在下午三点,三更在六点 明天更新时间恢复原来的 。(未完待续。) 240 怎么是你? 宋澈到了廊下,先探头往内看了两眼。只见她春风满面全神贯注,写的很入神的样子,这使他心里越发不高兴。他的衣裳破了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置之不理?就是真有重要的信要写,不能给他缝好了再写吗? 他想了想,便咳嗽了两下,负着手进了门。 徐滢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就继续埋头写字没理他。 他走到书案边,撩起眼来张望,第一眼就瞅到那书信上的抬头。 袁紫伊? 原来是这个家伙。 他立刻想起泗水庵内徐滢跟她揣着酒在树下发牢骚的事来,那次这袁紫伊还咒了他,还害得他被徐滢吃豆腐虽然事实证明这最终是件好事,可她不是还差点招来庵里的老尼姑么? 她们俩感情居然这么要好?不不,徐滢怎么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她竟然为了给她写信,连他衣服破了也不管,这袁紫伊就是明摆着在制造他们夫妻不睦的事端啊!足见那姓袁的不是什么好人。 论起这些,他可真想质问质问她这个姓袁的究竟多么重要?但是想想还是忍住了。吵架他是肯定吵不过徐滢的,回头闹不好还得被她带到沟里,他才不吃这个眼前亏。 前几个月那姓袁的家里不是还想捐官吗?哼哼,那就走着瞧吧。 他扬眉轻瞥了徐滢一眼,咳嗽着出了门去。 徐滢听得他出门立刻起了身,也蹑手蹑脚走到窗边看了看。然后尾随出去看他接过侍棋递来的缝好的衣裳穿好出了门,这才扬扬眉走出来,将信给了画眉:“送去给袁姑娘。” 又招来侍棋:“拣四色礼。往冀北侯府去。” 今儿的赏花茶会是程淑颖筹备的,目的仍然还是想跟徐滢见个面说说窗花那事,但她又不想遇见万夫人,去跟沈曼讨主意,沈曼就指着园子里那片木芙蓉林说不妨请世子妃过府小坐,她便着人收拾了挽霞亭,又递了贴子去给徐滢。 这里盼了约有个来时辰。太阳光照进庭院的时候前面就说世子妃到了。 她起身迎出去,只见徐滢乘着软轿而来,一身大红通袖袄外罩绣着缠枝牡丹纹的长褙子。底下是月白色镶玉兰边的石榴裙,头发挽了起来,头帘下一张脸妆容比起婚前稍重,明艳得来又不过份。程淑颖虽是不服她。这会子也不得不说她是出色的。 冀北侯夫人这两日虽然忙着照顾程筠,知道徐滢登门也早就梳妆齐整迎在二门下,见她到来率先迎上去。程淑颖随后也提裙迎上,明明走得飞快,到了跟前脸上偏又充满了不乐意:“怎么才来?水都煮开好几壶了!” 冀北侯夫人斥她:“没规没矩的,怎么跟表嫂说话呢?”一面又笑着跟徐滢点头致意,引着她往院里去。沈曼披着一身茶香在穿堂下福礼,也伴着一同去往后园子。 后园子里七八株木芙蓉正盛放。错落有致地点缀在别的林木之间,这让萧瑟的秋天也变得嫣丽起来。 徐滢兴致不错。前世里她也常常整这些花哨之事消磨时间,难得小丫头肯低下骄傲的头请茶,她当然没有不尽兴之理。 程筠因为知道徐滢登门,故而早早就出了门去。 街上转了两圈,想想与其这般瞎转悠,又还不如直接前往中军营寻宋澈,便就打了马往承天门来。 宋澈正在埋头处理堆积的公务,卢鉴近几个月马不停蹄地查访流失的驻军土地去向,如今虽然进展不多却也略有所获,而同时他们这样动作,也还是惊动了对方。 “卢将军最新查访的是海津沧州二卫,他与武将军里应外合,卫所里有些人嗅出了苗头,已经坐不住了,眼下人手有限,卢将军也不便出手反击,正在等待大人下令调度。” 掌管军报的吏官许丘如此禀道。 宋澈没有马上做声,直等看完了手上册子才抬起头来,“你传个话给卢鉴,就说但凡涉案之人,如有检举揭发之功,又证实举报属实,可酌情减罪或免罪。也不要公开,只让卢鉴悄悄地漏出丝风声下去便好了。” 许丘垂首:“不知武将军处可也需报备一份?” “不必。”他摆摆手,“卢鉴懂得怎么做的。” 许丘便就颌首出门。 迎门便与程筠撞个满怀。 宋澈见到程筠也是愣了。 程筠笑笑地在偏堂坐下:“前两日酒劲牵动了旧伤,闷了两日,今日天气见好,出来走走。” 宋澈走过去坐下,小吏沏茶进来,他接过来泼了,又吩咐道:“去倒杯白水。”程筠还在服药,大夫说是要忌茶的。又想到他的腿,便问:“都这么多年了,也该康复了,怎么还是时不时地犯病?宫里那帮太医也太没用了!” “怪不得他们。”程筠领了他的心意接过那杯白水,“当时保住这腿就已经很了不得了,那透骨钉又不是寻常暗器,我记得是连骨头都被钉穿了的,见过这东西的人都不多,更何况说要保它完好如初?你该记得,当年已经是曾丢过一条性命的。” 宋澈想起当年,也皱了皱眉。“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凶手恐怕早不在世了!” 能对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下手如此之狠的人,其心之毒可想而知,说不定早就被雷给劈了! 程筠觑了他一眼,沉吟道:“难说。” 宋澈恍觉自己说错话,微顿,便说起别的话题来。 程筠也没留多久,吃了杯白水又看了看他新近得的两套文房四宝,便就又悠然信步辞了出去。 宋澈只觉他这趟来得有些突然。 回到案后一抬官服袖子,方想起徐滢今儿去了程家,再一想,才又揣测到他此番来意! 程筠原先喜欢过徐滢他是晓得的,眼下徐滢去了他们家,他却又偏偏跑到他这里来闲晃,这不是来告诉他他此番并没有跟徐滢碰面,好让他放心么! 跟着徐滢在一起小半个月,他也不觉开了些窍,眼下越想越觉是这么回事,心里不免有些羞臊。(未完待续。) 241 屡试屡爽 他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身为他妻子的徐滢去程家串门是多正常的事,就算他眼红程筠比他聪明也比他有学问,使他觉得很危险,可他媳妇并不是别人能轻易拐走的不是?这个程筠,真是的! 默了片刻他忽然站起来,快步出了门外,顺手在廊下折了枝芙蓉花,在承天门下赶上程筠,说道:“滢滢独自上你们家,恐怕有些拘束,我眼下有事不能去你们家作陪,烦你帮我把这花带给她。回头我把方才那套端砚送给你!” 陡然间跟外人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他脸还是有些红的。 不过管他的!他就是要吃醋也要光明正大的吃醋,要守老婆也是坦坦荡荡地守老婆,才不学人家那么叽叽歪歪地暗地里算计。他就是相信徐滢心里只有他宋澈,也相信程筠心里的敞亮!程家那是他程筠的家,凭啥因为徐滢去了他就要出府避嫌? 程筠望见他眼里的真切,握着马缰的手不觉紧了紧,枯涩了几日的心里忽然也如春风吹过的柳岸,暖洋洋四身尽显舒畅。 他最担心的是因为这件事而变得处境难堪,他自知无可不能对人言,即便是对徐滢曾有情愫,也不怕坦坦白白对宋澈讲,但既然他们在乎,他就只好埋在心底里等待风化,然而宋澈这么样坦荡,他还有什么好忧虑的? 他接了花,在手里看了片刻,扬唇道:“听说她们今日赏的正是芙蓉花。但必然没有你这枝美艳。我正好也该服药了,就帮了你这个忙。只是那端砚可别忘了好生给我包起来,还有你那几块新安墨。不如一道也送了我。” 说完他眼里也浮出丝狡黠,笑着驾马出了衙门。 宋澈笑骂了他一句,也回了房。 冀北侯夫人这里正与沈曼商量着午饭的菜单,府里的丫鬟就带着抿浅笑捧着芙蓉到了徐滢跟前:“方才大爷从中军衙门回来,说是小王爷托他带给世子妃。” 亭子里几个人都愣住,徐滢拿起那花看了看,再想了想。眉眼里就有了笑意。 还是她调教有方啊,没想到这么快宋澈就学会揣摩人情世故了。 旁人纷纷向她投来羡慕的眼色,程淑颖却不解道:“巴巴地捎枝花来。是什么意思呢?” 沈曼含笑道:“自然是新婚燕尔琴瑟和鸣的意思。” 程淑颖问徐滢:“是这样吗?” 徐滢可不信沈曼看不透这内幕,承了她的好意,美美地冲程淑颖一笑:“没错。是这样。” 程淑颖眉头一蹙很不爽,最讨厌这种逮着机会就炫恩爱的了。 徐滢收到宋澈送来的花很愉快。 宋澈在外吃过晚饭才回来。回房跟徐滢打过招呼后就进了书房。 徐滢将那朵带回来的花拿小花瓶装了捧到书房里。当着他面搁在书案上,然后半伏在他对面望着他。 这姿势压得她胸口有些沉坠,看上去比平时更吸引人眼球了。宋澈有点脸红,连忙将目光转到公文上假装用功。徐滢就绕过书案挪到他身边坐下。他又吃了口茶,忽然下巴就落到了她手上:“这花很漂亮,你看我都舍不得丢。” 宋澈没答话。一朵破花,至于嘛。不过她这么说他还是很高兴的。但是能不能别再挺着胸在他胳膊上蹭来蹭去了?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他把通红的脸扭过来,颤手喝了口茶压惊。还没说话。她又趋过来,一手探进他衣襟环住他的腰:“可是比起这大芙蓉花。现在我更想看到你的小梅花。”她两眼在他肩膀上一撩,手指就摸准了他左胸那块大胸肌。 宋澈只觉胸前某处一紧,再接着小腹下热血直涌,然后便再也忍不住随她一道滚翻在地上他奶奶的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么些玩意儿?!真是屡试屡爽 门外当值的商虎他们听见屋里传来椅凳翻倒的声音,对着天上寒星露出了淡淡的忧伤。 这都入冬的天了说干就干,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侍棋去提醒提醒,万一这会儿肚子里有了小家伙,被他俩弄着凉了可如何是好?不过听听屋里频频传来的狮子吼又还是打消了念头,这会儿进去扫兴是绝没有人能留全尸的,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吧。 等到屋里风停雨歇之时,已然近亥时。 香炉里已经点起檀香,衬出带着丝愉悦的静谧。宋澈披着衣裳半躺在榻上看公文,徐滢头枕着他的腰也翻看他带落在榻边地下的册子,口里与他唠着嗑:“程筠那腿是怎么受伤的?怎么会一喝酒就这么严重?” 她记得当初冀北侯过寿时程筠避在偏院,当时还以为他个性如斯,一度还曾疑惑他这样的性子怎么发扬家业,后来才知道他当时所说的腿疾竟是严重到他连这样的场合也无法出席,而崔家婚宴上,如果不是他不能沾酒,而崔嘉明知如此还苦苦相逼,程笙也不会恼成那样吧? 宋澈一面盯着公文,一面抓起她的头发在指尖缠绕:“他十岁那年出了个意外。” “什么意外?”徐滢扬眉。 宋澈看到她这么关心心里又有些不爽,他放了辫子,坐起来些:“他这个人很无趣,很闷,每天只知道看书写字,连上树掏鸟窝都不会,小时候没有人喜欢跟他玩的!” 徐滢也坐起来,扬唇望着他:“那又怎么样?” “但也有一个例外。”宋澈清着嗓子,不情不愿地:“那会儿京城里有个人,是住在伍门寺外青玉坊的,比咱们大个三四岁,才学很好,品味虽然家里父亲早逝,也不是什么富贵门坊,但还算凑和吧。他跟程筠挺合得来。” 徐滢印象中并没有听见过这个姓谢的,不过听到伍门寺时她挑了挑眉,程筠是伍门寺里的香客,但上次去寺里的时候却没有听他提到过这位谢公子? “这位谢公子上哪儿了?” “死了。”宋澈道。 徐滢愣了愣。 宋澈眉头也皱起来:“程筠那会儿虽然闷,但总算还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少年,谢惠学问跟他不相伯仲,当时已经是秀才,并且已准备下场会试。他不能参加科举,常常拿他的试题回来自己做,再由谢惠拿回去给先生评点,居然每次都能得到很高评价。 “那天晚上他与谢惠在伍门寺里听禅出来,忽然遇到伙夜行客,谢惠被暗器击中胸口,程筠也伤了腿。而他有太医延治,总算保住了性命。谢家虽然有钱,谢惠的母亲也立刻请来了名医,但还是没能救得他回来。” 徐滢并不知道程筠的腿伤还有这么一层内幕,不由也沉默下来。 既是程筠与这谢惠交情甚好,出事之夜又是从伍门寺里出来,那么看来他会成为那寺里的尊客,也与这谢惠有关了。而他当时还跟她说去伍门寺乃是通过崔嘉才得知,看来这件事他也并不希望别人深究。 “这么说来,他如今还在怀念着这位谢公子?”她问。 “必是有一些的。” 宋澈道:“他除了我们几个,交心的朋友不多,因此谢惠的祭日他也会去上香。他似乎也还在查那些凶手,但我们都觉得乃是徒劳。他中的是江湖人用的透钉骨,是淬过毒的,会用这种暗器的人通常都是江洋大盗,跟咱们八竿子挨不着边,没办法查。” 说着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换了个姿势歪着,说道:“他那腿差一点就要保不住,如今仍然靠药镇痛,崔嘉那杂碎居然敢逼他喝酒!也就是那天我不在,我若在的时候,直接就让冯清秋当寡妇了!” 徐滢瞥他一眼,忽然一顿,又望他道:“你说他十岁那年出意外,他年方弱冠,那么岂非出事的时候正好乃是十年前?” 宋澈下榻走到桌旁喝了杯茶,吐着气回身道:“没错,就是十年前,启德十三年。” 徐滢愣住了。 居然会这么巧,他出意外也是在十年前? “你可还记得是几月的事?”她立望爬起来。 “不记得了。不过,肯定不是跟崔家出事的那日。”宋澈又走回来,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才又躺回榻上。“因为上次你说崔家的事情时我已经去核过了,崔涣那事是春天,他出事是夏天。” “那后来京师里出现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多么?” “不多。”宋澈道:“你别看京师面上平平静静,实际上每个角落都有顺天府的眼线,天子脚下,不可能会任凭这么些麻烦的江湖人窜来窜去的。这些探子发现可疑人便会去打探他们的来历目的,如果没什么异常便不会惊动。如有,自会有人盯着他们的。 “当然也会有些漏网之鱼,不过,即使漏了过去,他们事后要收摊也是很难。因为毕竟还有城门那一关。当初伤害程筠的那伙人已经确认离开了京师,这些年,基本上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江湖人在京师闹过夭蛾子。” 他以为徐滢不知这些朝廷内幕,因此说的很详细。 徐滢凝着双眉,把玩着枕头上的流苏,心里却跟陀螺似的转起来。(未完待续。) 242 女客来历 既是江洋大盗们不敢轻易在京师惹事,那么,启德十三年的春夏京师频频出事,先是崔涣遇险,后是程筠被伤,再之后没多久又是徐少川之死,三件事看不出必然联系,可为什么偏偏都在这一年间?是巧合,还是这背后也有着什么牵连? 程筠和谢惠乃是路遇这伙贼人所以遭殃,那这伙人本身是要去做什么的? 难道会是冲着徐少川而去? 如果是这样,那杀害徐少川的人就跟劫囚那伙人有关了。可如果真是他们,为什么崔涣反倒安然无恙?就算他们恼恨徐少川坏了他们的事,也该把崔涣这个罪魁祸首给除了不是吗?崔涣这些年除了愁点家产,别的可看不出什么忧心来。 所以这点暂时倒是可以排除。 然而,她还记得程筠在伍门寺时跟他说过崔涣在这一年曾于伍门寺外出过意外,所以崔家才会每年往寺里捐上好几百两的香油钱。结合崔家如今的境况来看,这笔香油钱对崔家来说已是很大一笔支出了,足见是真有其事。 那么,崔涣当年遇险之地究竟是京郊驿馆还是伍门寺外呢? 宋澈拿起她手畔的公文接着看起来。 她看看天色,也下了床。 袁怙如今将十来间铺子事务全交给袁紫伊打理,不到三个月,且不说营利节节比高,只说原先杂乱的店堂和滑头的伙计如今却是大变样了,铺子无论大小皆是一般的干净整洁。伙计们不管何时都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提到东家大小姐更是肃然起敬。 袁怙很满意,原先还担着的心逐渐放下来。如今便是不能捐官。能有这样得力的女儿也是幸事了。 虽然他觉得袁紫伊的本事令他太过讶然,之前十几年将她也埋没得太彻底,但是他还是高兴的。这些日子为着弥补过失,他忽然也舍得出钱给她添置家俱,碰上好的绸缎也会让掌柜们送来一两匹,给她的月钱也调到了两个儿子一般的地步,他就当多养了个儿子。 袁紫伊倒是不在乎多揽些差事。有事做人才不会闲得慌,只不过这样一来便没什么时间去寻徐滢。 这日正看着帐本外头就说有她的信,她还纳闷呢。这大梁里谁还会给她写信?一看就乐了,居然说曹操曹操的信就到。她正好也想去瞧瞧徐滢这新婚里头闪了腰没,于是盘算了一下手头活计,翌日便往髻上插了凤尾簪。身上套了织锦衣。收拾得齐齐整整往王府来。 王公贵府里的路数她懂,到了门内,在典史处递了帖又录了簿子,便就乘轿去往荣昌宫。 徐滢已等在宫门下,拿着两扎绣线在指间绕来绕去:“我真是望穿秋水了,快来救命!”一把将她拖进了门槛。 袁紫伊这一路进了宫门,早有人把消息传到了昭阳宫里看着宋沼写字的宁夫人耳里。 “来的这位姑娘面生得紧,看不出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闺秀。往日里也没见过,但是作派倒是极大方的。不是徐家的亲戚。从前也没听说过世子妃跟哪家闺秀特别要好。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竟被世子妃这样看重。” 太监安贵这般禀着,宁夫人就拢了眉头。 她也没有听说过徐滢有什么交情过硬的官户小姐,当然她过门未久也可能她收集的消息还不全面。只是上回徐家女眷来时她都没有这么亲热,看来此人远比徐冰她们更得她的信任了? 她微微舒了口气,望着槛外一枝干枝梅。 打从上次在她手上吃过亏,她也掩了几分跟她别苗头的心思。斗自然是要斗的,她厉害,明知道万氏跟她不睦,偏让她来掌这个中馈,如今有万氏在她身边虎眈眈等着钻空子,她哪里还分得出心去跟她动心机? 倒不如且把身段放低,把她这厢稳住了,不致于在使她跟万氏联手对付她。 这个女客既然得她看重,那她也不妨做个面子情。 想了想,她说道:“去典史处问问,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也好照身份送招待过去。 安贵下去了。 原以为很快来,哪知道一碗茶喝完还不见踪影。她便走到宋沼身边去看他的字,问了几句功课,安贵便就回了来:“回夫人的话,奴才刚才查出来了!说出来夫人只怕不信,世子妃的这位女客,竟是个商户女!” “商户女!”宁夫人也愣住了。 徐滢看着不像个没品的人,徐家即便不如王府富贵,可也不至于让个小姐去跟商女交朋友。 “你都打听清楚了?”可别冒冒失失地弄巧成拙。 “打听得清清楚楚!”安贵走近来道,“奴才刚才已经着人去打听过了,这袁姑娘家里住在东城,是做买卖为生的,约有十来间铺子在手上,也不知道是怎么结识的世子妃,总之世子妃出嫁时都是她在闺阁里伴的她。” 这么说来是没有假了,宁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滢居然把个商女引为知交这当然不犯法,大梁国盛,商人地位也不是那么低的,可她地位再高跟官户和王府也是没法比的呀,这让她又以什么礼节去招待她呢?总不能世子妃的女客来了,她这个暂掌中馈的当家人连点表示都没有,人家才是这王府真正的主母啊! 她凝眉望着安贵:“你方才不是还说这姑娘气派不错么?” 安贵搔着后脑勺:“看着端端正正,相貌风仪又极美,走在咱王府里目不斜视,那模样瞧着就是走在皇宫里她都不会迟疑半分似的,确实像是个一流的大家闺秀。是奴才看走眼了。” 宁夫人皱着眉,没再说他什么。 但这么样又该如何做呢? 按规矩,商人家上门她是可以不加理会的。哪里有堂堂亲王府把一个商户女奉为座上宾的道理?那王府颜面何在?但这人却是徐滢的知交啊!她若没点表示,回头徐滢要是觉得这是瞧她不起,着人来扫她的脸倒是划不来了。 倒不如做体面些,只当不知道这女子什么来路款待,徐滢是个聪明人,自会承她的情。 早上好~ 。(未完待续。) 243 明来暗去 便就扬起下巴冲安贵道:“去吩咐膳房,送八色鲜果六色茶点去荣昌宫待客,回头再按二品官户家小姐的规制备桌席面过去。”王府待客都是有例行标准的,除非各人出私己银子置办。徐家是三品,她将这袁姑娘地位再抬高一级,已是够体面了。 安贵转身下去。 她忽然又抬头道:“慢着!” 而后目光莫测地看了眼容华宫方向,走到他身边,凑近说了两句什么。 万夫人这里也听说荣昌宫来女客的事了。 起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徐滢有女客来访这很正常,再者最近她的重心都放在了盯宁夫人身上,徐滢这边她暂且也是不能再动什么心思的。 不过她对镜理鬓的时候听到阮全的话却是也扭转了头:“你说膳房是按二品大员家女眷的规制送的茶点?”她怎么没听说过哪个二品大员姓袁? “正是,”阮全呲牙眯眼,指着昭阳宫方向说道:“不光是茶点隆重,奴才听膳房的人说午膳也是照八荤四素四冷盘的规矩来的。” 万夫人凝眉起身:“这女子是哪位二品官员家的近亲?” “不像。”阮全摇头,“便算是别家大人家的近亲,也没有以这等礼数相待的道理。” 万夫人引以为然。略顿,说道:“是查查这个人,要快。” 荣昌宫这里徐滢望着侍女们捧来的茶果,也是讶了讶。 她房里来了客人。宁夫人送些招待过来这理所当然,不过这招待未免隆重了些。袁紫伊只是个商女,她若受了不当的款待。那就坏了礼数。当然她也相信宁夫人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给她挖坑的。 “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她拿起只佛手瓜来说道。 如果只是几样果子点心那倒罢了。 侍女讨好地道:“夫人还吩咐了膳房,会以二品官眷的规制备宴送到荣昌宫。” 徐滢蹙了眉头,看向袁紫伊。袁紫伊眼里也闪过丝不屑。 “你先下去。” 徐滢挥退她,将佛手丢回盘子里。 袁紫伊道:“我不过是个商女,徐家官位也不过三品,你们这位宁夫人却以二品之礼待我。这若不是挖坑给你这位新晋世子妃,必然就是为讨好你了。她这一讨好不要紧,回头也不知生出什么事来。端亲王首先便不会纵容你。” 王府的事她也知道许多。 徐滢胸有成竹地冲画眉打了个手势。附耳与她说了两句,直等她称是离了去,才扬唇瞥着袁紫伊道:“这礼数我不坏,也亏不着你便是。” 袁紫伊轻哂。拖过一旁摊开的绣谱:“那我就接着方才的讲。这女红可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我可是打小就练的,你这半路出家的要想出成绩,不定多少年。而且你这笨手笨脚的,要我说你还不如跟宋澈坦白来得痛快” 宁夫人这里听完侍女回话,心里也是满意。 徐滢会回侍女的话,这就说明她是留意到了她的用心的,这次她想不承她的情都不成了。 她跟徐滢的矛盾本就不如万氏跟她的深,这次若是能借机言和。对她日后彻底打垮容华宫可是极有利的。她可没万氏那么大的胃口,还想跟宋澈别苗头。她不过是个后来的,就是再争宠地位也强不过王妃去。倒不如挣点实际的。 万夫人这里听完阮全打听回的消息,却是冷笑起来。 徐滢为什么会有个商女朋友她且不论,只说这袁紫伊不但不是二品官眷,而且还只是个商女,宁氏却用二品的规格招待她,这马屁还真是拍的大胆! “王爷呢?”她问。 端亲王在后殿廊下打扫鹦鹉笼子。本来这种秋高气爽的天气他是想去后园子里溜鸟的,可是听说徐滢有女客来,担心她们去逛园子,又不方便去了。正好二郡主宋鹃打门前经过,他便就喊了她进来帮忙。 “父亲什么时候也送我一对鹦鹉?”宋鹃抚着紫蓝金刚的皮毛说,“我也不用金刚这么贵的,小小的牡丹鹦鹉就好了。” 端亲王扬眉道:“回头再给你们买。” 宋鹃抿唇道:“又是我们姐妹三个每人一对?” “那当然。”端亲王将鸟笼子挂起来。 宋鹃嘟嘴望着地下,神情不如先前那般欢畅了。 端亲王才把鸟儿从她手上接过去,忽然廊下蒋密匆匆被叫出了门去。没片刻又转回来,面上颇有些阴晴不定,走到端亲王面前迟疑道:“方才有人来报,说是世子妃今儿招待的女客是个商女。” 端亲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神色。商女又没有什么,又不是商男,用得着大惊小怪! 蒋密这才又说道:“可是宁夫人却是照二品官眷的规制给的招待。” 二品官眷的规制?端亲王终于竖了眉头,王府行动都是有宗人府监督的,他这里一乱套,别的皇亲岂不都会跟风?一顿饭虽然花不了多少钱,但这却不是钱的事,是规矩礼数的事。他说道:“这是世子妃交代的,还是她自己作主定的?” 蒋密道:“是宁夫人定的。” 端亲王面色沉下来。这宁氏也是王府的老人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把她传过来!” 宋鹃从旁只声也不敢出。 宁夫人听说端亲王也在过问这件事,当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起了身。 端亲王怎么会理这种小事?自然是万夫人去送的讯。 以高官官眷的规制招待商女固然不对,但她却是为了徐滢的体面这么做的,也不是为了自己,更何况,谁能证明她坏规矩了? 她揣着冷笑到了承运殿,先毕恭毕敬跟端亲王行了礼,听完他问讯,然后从袖子里掏出张单子说道:“妾身因见世子妃与袁姑娘亲切非常,又苦于不能以官眷之礼待之,所以自己拿了三十两银子出来治了席面。这里是膳房开的收钱的单子,还请王爷过目。” 她既然早就知道万氏在盯着她,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让她钻了空子? 先前着安贵去膳房的时候,她就已避开万氏耳目交了银子给膳房了!(未完待续。) 244 玩心眼儿? 端亲王一看单子,只见确是今日所设,上头的戳印十分明显,那火气就渐消了。 宁夫人目光往廊下宫人们处一溜,又挟着冷笑说道:“这王府的规矩摆在此处,妾身哪有胆子敢破?只不知是哪些乱嚼舌根之人唯恐天下不乱,才让人觉得可恨得紧。承蒙王爷和世子妃信任,妾身可是才刚刚接手中馈,这要是动辙为点小事遭人拿捏,日后还如何行事?” 端亲王负手皱眉,这事他本来没深想,也不打算再深究,但她这么一说他也觉出不妥来,这么点事情平常就是发生了也只需去伍云修那里备个案处理就成,如今这宁氏明显意有所指啊,她们这究竟唱的是哪出? 不过不管怎么说,宁氏没越规矩,她的话也没错,为点小事来兴师动众什么的,他也不能忍。 他说道:“万夫人这会子在做什么呢?” 万夫人得到宁夫人过来时已候在门外,本想等端亲王责问宁氏时进去浇油,哪料到宁氏竟然还留了一手!这时听见他声若洪钟这么一说,那颗心顿时晃荡起来,连忙调整面色,稳稳走了进去:“妾身才走到门外,就听见王爷提及妾身,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端亲王说道:“膳房里说是丢了些燕窝,你去查查都是谁无事去那里转悠过?”他深深望着她说道。 万夫人手心一紧,膳房里怎么可能丢燕窝?宁氏派去的人都是奉命去的。只有她的人才是无事闲晃,他这明摆着是丢个借口过来让她管管身边的奴才呢。 她吃了哑巴亏也不敢做声,只得闷声应下。 宁夫人冷笑撇着她。眼下徐滢生受了她一番心意,万氏又自讨了没趣,她心里正有着说不出的得意。 端亲王可没她想的那么宽。 人多的地方哪哪都有勾心斗角,他自知她们都有心里的小算计,只是却不明白徐滢怎么会也跟宁夫人掺和在一起?她平日里那么机灵,怎么这事上这么含糊?不是说她接受宁夫人的示好不妥,而是她日后要管着整个王府后宅。做事若粘粘乎乎,如何保持公正? 正想到这里,蒋密忽然带着厉得海打门外进来了。 厉得海先行了礼。再露出缺了两颗的牙口与宁夫人笑道:“原来夫人在这里,害老奴好找。这里是我们世子妃着老奴送来的二十两银子膳钱单子,世子妃说了,不劳王府破费。这是她自己的私客。客人也不多,实在用不着那么样的排场,因此由她自己出钱。” 说着也把一张单子奉了过来。又道:“方才侍棋四处遍寻夫人不见,老奴猜想或是在此处。世子妃又让转告夫人,夫人先前着备的那桌席面早已经吩咐膳房勾去了,东西并未浪费,请王爷和夫人放心。” 宁夫人立时如同被冷水泼了头。 端亲王看看那单子,却是乐呵呵捋起胡子来!他就知道徐滢不是糊涂人!可不是么。真没让他失望。 他深深看了眼尴尬站在那里的宁夫人:“世子妃行事,可比你我想象得沉稳多了。” 万夫人挑眉得意地扫她一眼。伴着端亲王离去。 宁夫人面色真比哭还难看。本来她还想借这事跟徐滢缓和缓和关系,没想到徐滢压根就没想领她这份情!她真是大意了。 这里一场硝烟无声无息过去。 荣昌宫这里徐滢听完厉得海回话,笑了笑,什么意见也没有发表,只与冲袁紫伊继续唠起嗑来:“给我挑些好的织锦缎子留着,年底徐镛就要授职,到时候如赴外任,必然会有许多人情往来。还有我母亲要做衣裳,也是要的。” 袁紫伊点头,说道:“我最近想着把西直门外的铺子扩大些,我已经看好了一栋两层的铺面,拿来专门做达官显贵家里的买卖,后院则辟个绣庄,聘几个手艺好的绣娘,把成品做成招牌,逐渐脱离小买卖的行当。就是缺点钱。” 她眉头冲徐滢挑啊挑的。 徐滢冷哼:“我也没钱。”她过门才多久?杨氏给的嫁妆虽然不少,但压箱钱是不能动的,田产什么的起码得一年后才开始有收益,现在找她要钱,不是找没趣么? 袁紫伊啧了声说道:“我只缺一万两,你投给我入干股,我保证两年之后让你连本带利有钱收!而且我的手段你还不相信么?前世里我凭什么把我继母拿捏住?还不是靠我暗地里赚了有钱在手?我跟你说,你光靠田庄子那点收入能赚多少钱?如今盛世昌平,要赚大钱,还得行商!” 徐滢又冷哼:“你才当了半年商户,说得倒像是干了一辈子买卖营生似的!” 这家伙到底还记不记得她是前朝首辅之女?还记不记得当年她也是京师里首屈一指的淑女? 不过说到她这生意眼光,她倒是不怀疑的。 可是她真不想拿这钱出来做买卖,这钱是杨氏给她亲女儿压箱底的,她用着有点亏心。再说了,才过门就动用嫁妆钱,也不好不是? 她琢磨了下,说道:“我这钱不能动,不过,我给你想想办法。” 袁紫伊也没有意见。反正她本来也不是想逼她拿嫁妆,只要答应帮忙就成。 王府里斗来斗去的时候,宋澈跟吴国公他们在议事厅议事。 有炸毛狮子在的会上气氛总是格外严肃。尤其今儿议的又是衙门里增减官吏的事情。下面人递了一大叠兵部送来的草拟名单,宋澈翻了两页脸色便已黑得像锅底。吴国公想要喝口茶,有这么一尊神杵在旁边,那茶含在口里实在也咽不下去。 好容易散会,回了房才罐了半碗水,宋澈又追进来了:“兵部是不是太敷衍我们了?尽找些愣头青来挑大梁,世叔怎么也不骂骂他们?!” 吴国公险些被水呛了。这兵部下的单子,他凭什么去骂人家?他既不是亲王,也不是打小就受宠的皇侄,没有兵部的虎符,他还不敢调兵哩!还说人家是愣头青,你自己不正是愣头青里的头儿?见过狂的,没见过狂得这么大言不惭的! 他徒手抹了把脸,语重心长道:“贤侄啊,这单子可是经皇上过过目的,咱们可没道理骂他们哪。” 端亲王上哪儿去了?明知道今儿有事要议偏不来!他真怀疑他是猜到这小子会炸毛,所以才故意缺席的! 宋澈皱眉觑着他:“皇上最近忙着纠查两湖稻粮,哪里有心思细看这些?必是兵部那些人趁着皇上正忙钻了空子!这里好些个人都是要调去卫所的,那些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们担得起这样的大任吗?咱们五军衙门的将官任命却由他们文官指派,这根本就不合理!” 吴国公一脸无语。 虽说他也觉得不合理,但这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他能有什么办法?皇帝都不见得同意改制呢。 这小子还真是万年不改的牛脾气。 他拿起帽子来:“我还有事要去趟宫里,这事先这么着吧,等王爷过来再说吧,啊!” 说完他便一溜烟地出了房门,真难为一把年纪腿脚还这么利索。 袁紫伊午饭后吃了碗茶,就告辞了。 当然也还是教了两手缝缝补补的诀窍给徐滢,起码寸来长的小口子勉勉强强已能蒙混过去。 徐滢正想着人往徐家去一趟,偏赶上宋澈回来了。看到丫鬟们正在撤着的点心盘子,才听说袁紫伊已经来过。徐滢顺道把宁夫人那点事给说了,而后道:“早前你答应过帮袁家捐官到中军营,现在咱们亲也成了,正该办这个事了吧?” 说到底这点事还不是因为袁紫伊的身份引起? 她统共就这么个能放心交底的朋友,日后自然免不了往来,可是往来多了,恐怕也还会有别的麻烦产生,若是把袁家这官给捐了,她成了官户小姐,哪怕级别低些,别人也没法儿借机作文章。 宋澈在衙门里一肚子的不如意,回到府里看到徐滢时已经抛到九宵云外去了。这会儿子听她提起捐官,再想想前两日她为了给袁紫伊写信,连帮他缝衣裳都不肯的事情,顿时暗地里连连冷哼起来,这会子知道来求她,早干嘛去了? 他仰靠在太师椅内,翘起二郎腿:“这个事情,不太好办。” “怎么不好办?”徐滢眯眼瞧觑着他,拿着还在练习着的针线做起来。 “衙门里最近是要进人,但是兵部已经拟单子出来了,说是皇上都已经默许,吴国公都不愿去说,我哪里好去?”反正她也没捐过官,怎么他真假。这个袁紫伊家里有钱有铺子,干嘛非当官家小姐?她伶牙俐齿跟个泼妇似的,万一把徐滢带坏了怎么办? 徐滢将背挺直望着他。 他声势一短,只好又道:“衙门公厨里有个管泔水的副使,不知她要不要?” 管泔水的?还是副使?徐滢放了针线:“咱们说好的六品官呢?”合着他打算让袁家出钱买个打杂的职位?她半信半疑,怎么总觉得他像在跟她玩心眼儿?(未完待续。) 245 让你骗我 “六品没有。要我帮我就只能帮到这里了。”他摊起手来,说的斩钉截铁地。 徐滢深深看了他片刻,也没说什么。这事毕竟是男人们的事,如果真是他说的这般那也没法子。 不过她临走时还是若有所思看了他两眼。 宋澈等她出了门则立马抖起折扇来,他怎么能容忍徐滢心里还有个地位跟他差不多的手帕交呢?姓袁的这种朋友还是少交为妙,只要她捐不成官,她迟早会发现与徐滢地位悬殊,最后自惭形秽黯然中止,此后徐滢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啦! 翌日他如常地去了衙门。 徐滢听说端亲王今儿也在府里,便就抱了罐茶叶到了承运殿。 “这是前儿太后赏的银针,世子喜欢雀舌,着我来送给王爷的。” 端亲王打开茶叶罐嗅了嗅,哼笑道:“又来糊弄我了。那小子要有这份孝心,也不至于到如今连声父亲也不肯叫。说吧,又想打什么主意了?”他回到案后坐下。 徐滢笑得呵呵呵:“是有点事想跟父亲打听打听。我昨儿来的那个朋友,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正在读书,其父为着儿女前途想捐个官,想父亲咱们衙门里可还缺会算帐管帐的吏官?他为人忠厚,求的官也不高,有个六品上下就成了。如果能进,该付的银子一个子儿也不敢少。” 端亲王扬眉哦了一声。还以为多大事呢。别的人来找他他不见得松口,但既然自己的儿媳妇开了口。还作了担保,那还有什么话说?他道:“衙门里也要进人,要是捐官的话。捐个管帐的六品经历不成问题。这事你找澈儿就行了。” 徐滢略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宋澈傍晚回到荣昌宫,正要回房更衣,侍棋和画眉却在廊下把他给拦住了,说是徐滢在书房。 宋澈便又拐到书房。 进门便见徐滢斜斜坐在圆桌畔把弄一方镇纸,虽然没有见到她正面,但那侧影却无端露出一丝寒意。 “娘子怎么在这里?”他乖觉地趋上前去。在她身边坐下。 徐滢望着他笑:“我等着给夫君铺床呢。” “铺床?”宋澈僵住,什么意思? 徐滢冷笑着,冲门口招着手:“侍棋去跟王爷报备声儿。就说世子近来公务繁忙,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怕睡晚了吵醒我,所以打今儿起他想睡书房。王爷要是没意见。你就立刻把世子的铺盖卷儿挪过来。咱们成全他这番苦心!” 说完之后她笑眯眯捏了捏他的脸:“觉得我好骗是吧?继续骗。” 说完眼角都没再扫她一眼,便抬步走出去了。 宋澈目瞪口呆愣在原处,端亲王如今简直对徐滢言听计从,她说是白的端亲王决不会提出求证是不是黑的,她说是他自己提出来睡书房,那端亲王绝对一百个相信是他自己吃饱了撑的!怎么可能会有别的意见? “哎到底怎么回事!?” 他连忙起身追出去。到了廊下流银一闪身从斜刺里转出来挡住了去路,无语凝噎望着他:“爷就省省吧,世子妃已经去寻过王爷了。” 宋澈指着他。一句话堵在喉咙里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且说崔家这边,冯清秋自打揣着程筠可能仍心系于她的念想。成亲翌日起立时摆平了心态,不但待人接物大方得宜,次晚也与崔韦圆了房。崔嘉不管初尝人事滋味如何,到底是如愿以偿,见冯清秋不再闹腾,自也抹去了那夜的不快,如果不深究,看上去倒也显出几分相敬如宾。 次日敬茶的时候崔伯爷全程没有什么好脸色,包括对新妇。冯清秋了然于心。崔涣可不比崔夫人,他是不必和稀泥的,只有在马姨娘母子日渐得宠的情况下,崔夫人为着本身考虑,才会权衡利弊顾及她这一房的周全,而选择对她的高气焰视若未见。 她并不想跟崔夫人争什么,也没什么可争,即便崔嘉再不得她的意,那也是她的丈夫,是她在官宦圈子里立身的招牌,崔嘉垮了,她和崔夫人都得不着好,所以,她的心思只能崔夫人同步,房里的事房里解决,对外,他们这一房是必须一致的。 所以,成亲夜里的矛盾被忽略了过去,这几日的崔家倒渐渐有了几分添了新妇的繁荣之意。 崔韦这里,因为当日跟徐少泽也达成了共识,他回府跟马姨娘一说,马姨娘自是无比赞成。 这几日不光崔韦早出晚归格外乖觉,又屡次“碰巧”地出现在与崔涣相熟的老友面前,总是那么巧的顺手展现一下风度与谦逊向上之心,引得崔涣连日里收到外头对于这个庶子的夸赞肯定,扭转了沉郁不畅的心情,就连马姨娘也极尽奉承之能事,把个崔涣侍候得周身妥帖。 因此当马姨娘提及崔韦与徐冰的婚事时,崔涣虽有不悦,却也没有回避。崔嘉屡次坏事已让他心灰意冷,指望他撑起门庭已是不大可能,既是崔韦有出息,他当然没有阻他前程的理由。徐少泽那一家子虽然不地道,但退婚也不可能,徐少泽多少还能帮衬着崔韦些,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再有,跟徐少泽结成了亲家,不就也有了跟徐镛接触的机会吗? 他就不信,他会捉不住他们那两兄妹的破绽! 因此,崔韦和徐冰的婚事被迅速提上了日程。对于聘金,几番交割之下,徐少泽也暂且屈辱地以冯清秋之半价应了下来。但崔伯爷因为承诺过门之后便会从所剩不多的家产里分间铺子给他们,倒也并不算多么掉价。 徐少泽夫妇注意力也因此从徐滢高嫁转移到徐冰的婚事上。婚期定在腊月,徐冰对嫁妆又各种挑剔,徐镛每天除了像个后宅里长舌妇一般等着逮徐少泽的空子,就是在听闻隔墙传来的乍乎声里度过,想着自己对后宅这些伎俩越发熟练,也是郁闷得紧。 这日正在院子里擦剑,一面听石青汇报长房那边事宜,忽然前头来报说姑奶奶回来了,探头往壁上十字花里看了看,果然是徐滢的轿辇到了二门下。于是忙着人去通知杨氏,自己则拂拂衣襟迎了出去。(未完待续。) 246 自作自受 大梁往前几代出嫁女子归宁的规矩还是严的,哪怕是住在同城,为了证明在夫家过得好,出嫁女总是越少回娘家越好。但近两代里规矩松了,就如同官户女子也常常可以驾马出游一样,出嫁女只要不是三天两天地回娘家,并不再那么受瞩目。 徐滢已经住过对月,徐府里各人对此也自在了些。长房那里正有婆子被徐冰赶着出去找绣娘,她瞧着这闹腾劲儿也是好笑,暂且不理会,先与迎出来的黄氏和杨氏去往老太太屋里见过礼,这才转往三房来。 杨氏埋怨道:“怎么没提前传个话来?家里都没有什么菜。” 徐滢道:“我不留饭了,跟哥哥说几句话就走。” 杨氏更不干了,当即着苏嬷嬷挽了篮子一道出门去。 徐滢跟徐镛到了拂松苑,就咳嗽道:“咱们家里还有多少活动银子?铺子田庄收成怎样?”三房的产业她是没管过的,也只知道个大概数目。如今他已接管三房的帐目,自然是问他。 徐镛对她的问题从来知无不答:“现银加银票约是两万五千余银的样子,按往年田铺收成预估,年底或能拿到千来两的样子。” 本来收成还可以多些,但家里田产铺子都给了些给徐滢做嫁妆,另外家里的现银也拿了大部分出来给她压箱或置业,本来早就没有这么多,然而他武举高中,得了好些金银赏赐。于是这家底又大大增厚了。 徐滢点点头,放了杯子道:“如今哥哥虽然有俸禄,家用不愁。但每年千来两银子的进帐未免少了些,前些日子有人跟我说她要扩大买卖,让我帮忙入股一万两银子,我因为不便动用嫁妆银子,所以想到哥哥。” 徐镛略顿,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这人是谁?”他可不觉得她有多少做买卖的朋友。 “袁紫伊。”徐滢呵呵呵。 果然是她!徐镛微微靠进椅前,眼前立刻浮现那个张牙舞狂的丫头来。 徐滢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顾接着道:“我想着如今都冬月了,离过年也不过月余,说话间你就有委任令下来。长房如今忙着与崔家的婚事。恐怕暂且没有机会分府。介时你若赴了外任,母亲受欺侮虽不至于,到底手上宽裕些,做起事来也让人放心得多。你说呢?” 她可是真是为娘家好啊。前世里娘家不用她操心。这世里她不得不操心。 徐镛不置可否。 徐滢问得紧了,他才端了茶道:“知道了。” 这“知道了”究竟代表什么意思,谁也不知道。 徐滢到底是吃了午饭才回去。 杨氏买了几颗冬笋,焖了羊腩肉。又挑了新鲜的大河虾,拌上蒜籽花椒,串成串儿下热锅里油炸做了黄金虾。此外还有几道精致的家常菜,虽然跟王府的佳肴差得远,但看得出来杨氏是特意花了心思给她换口味的。 茶足饭饱的。吃了婆家吃娘家,穿越的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一路上坐在轿辇里昏昏欲睡。回到王府正想着且回房歇个午觉,刚进门槛一堵肉墙就挡住了去路,宋澈抱着一大抱芙蓉花挡在面前,连脸都只露出一半来!“我刚刚采的花,送给你!”他把花推过来,逼得徐滢都不得不逼了两步。 徐滢被他唬得瞌睡也醒了,递了个白眼给他,抬脚转从旁门进了去。 宋澈追上去:“我已经知错了!那事儿我也已经给办了!你怎么还不理我?” 徐滢沉下脸,拔了头上一枝珠花丢到他脸上,啪地把门在他面前拍上了。 宋澈摸着差点撞掉的鼻子,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已经在书房睡了三夜,黑眼圈都出来了,她居然连个眼白都不肯给他!他都已经承认了错误,又把已经将袁怙档案递交上去的条子给她看,她还要怎么样!要不是想到上次她说喜欢他送花,为了讨她欢心,他能干出送花这种蠢事儿来吗?! 居然还不领情!太过份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他啪地把花砸到门上,叉着腰在廊下出粗气。 商虎他们在隔壁憋笑憋得都快背过气去了! 他死命瞪他们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花砸过去!商虎连忙拉着众人作鸟兽散了。 流银躬着腰走过来,叹气望着他,说道:“爷就别气了。当初小的就劝过爷算了,”看到他瞪过来的那吃人的目光,他认命地住了嘴:“您慢慢玩吧。” 宋澈瞪着他离去,再看看那紧闭的门,又幽怨起来。 她最近看着挺好说话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正准备再敲门,厉得海忽然又带着哭笑不得的神色走过来,到他跟前行了礼道:“太子殿子着人来传话,请爷即刻进宫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宋澈一脚踢翻了廊下一盆十八学士。 东宫清华殿后座内,早就烤旺了一炉好火。 太子与程筠兄弟还有宋裕早已经围着八仙桌坐成一圈,笑眯眯望着拉着脸进殿来的宋澈,宋裕首先已指着他笑得乐不可支了!一面奔过来,一面来撩他的袍子:“让我瞧瞧你这双膝盖跪过脚榻不曾?”被太子一把扯住他后袍,往后背敲了一记,老实了。 宋澈坐在下首,恶狠狠盯着宋裕跟程笙。 程筠笑道:“他们向来胡闹惯了,你何必放在心上?” 程笙也连忙正色:“都是景王,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宋澈再瞪了他一眼,干了杯酒。这也就是知道他们口风紧不会往外传,否则的话,他早就拖着他俩往乾清宫去了!没成过亲的家伙就是没见识,得罪了媳妇儿怎么地?这证明他有媳妇啊,他们这几个除了太子,个个光棍,他们有受媳妇冷眼的机会吗?! 太子笑微微给他斟了酒,然后跟老狐狸似的袖着手说道:“女人嘛,总难免有点小脾气,要不要为兄我教你两招?” “不用。”他嘴硬地。要是没成亲还好说,这都成了亲了还要请教外人,太没面子了。“我的事我能处理好。” 太子就笑笑。趁着宋裕他们正在仰脖喝酒,使了个眼色给宋澈,然后漫步走到殿左帘栊后。(未完待续。) 247 又骗我么? 宋澈跟上来。 太子抬起袖成个圆筒的双臂指指他,压声道:“海津那边前阵子有军官犯事,让人给告了。 “昨儿我收到个秘报,就是这叫做范埕的参将让人传过来的,大意是说举报你查的那案子的确是有人幕后牵头,而且他已经掌握了部分此人的线索,他想将功折罪,你明儿一早赶早往海津去一趟,找到这姓范的,把他手上的线索拿到手。” 宋澈听到是关乎这案子的事,立时来了精神:“不用把他人带回来吗?” “不用。”太子神态自若:“这厮够大胆,敢要挟我,我可不惯他们这毛病。” 宋澈点头。 再回到桌上,气氛已经很热烈了,但一想到明日出差,与徐滢便得分离几日,又觉有些神思恍惚。 喝了两轮终于太子也看了出来,笑道:“人家新婚月余,就别拖着他在此惹人嫌了。往后哥几个上王府里讨酒喝,还得看人家媳妇儿乐不乐意给好酒呢。” 程筠望着宋澈微笑。 宋澈经太子发了话,也不顾他们耻不耻笑,连忙顶着个大红脸匆匆告辞了。 徐滢这里也是才吃过晚饭,打算出去溜个弯儿,宋澈就顶着门进来了。傍晚灯笼光下的她容颜依旧,落在宋澈眼里却像是隔了多年未见似的。他趁着酒劲将她一把抱回屋里,反脚将门给踢上,直奔床头就要来个霸王硬上弓。 徐滢倒在床上摔了个枕头过去。他到底是不敢惹毛她,老实地又松了手退后立着。 “出息了哈!”徐滢拂拂弄皱了的衣袖,冷笑望着他。 他也绷着个脸雷神似的立在那里。呲着牙一脸的郁闷。 徐滢在桌旁坐下来,自顾自地吃茶磕瓜子。 他站了会儿终于憋不住,噔噔跑过去拍着桌子:“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徐滢斜眼睨着他,就跟看什么新鲜物儿似的。 宋澈怒了:“你再不理我就要离家出走了!” 徐滢笑了,拍拍他胸脯:“那好啊,你离家试试看。” 宋澈要吐血了,他怎么娶了这么个婆娘!他无奈抓起她手来:“你打我吧!要不你挠我。你只要不生我气。怎么着都行!我明儿一早就就得出京办差,恐怕得有个两三日才能回来,我可不想在你的气恼中出去办差!” 徐滢确想着怎么治治他这毛病呢。居然敢骗她!简直让他睡一个月地板的心都有了。 不过听到他说明儿要出差,又忍不住将眼角扫了他两扫:“又骗我呢?” “我要再骗你你就让我睡一辈子书房!”他急得赌起咒来。 徐滢谅他也没这份心了,把身子转过来:“办什么差?” 宋澈便把太子交代的事给说了,“我得先找出这罪魁祸首来。把这源头给挖了。才可能把卫所给整顿好。这次莫说只是海津,就是海南我也得去。” 徐滢沉吟起来。 她跟宋澈他们一样一直在等待卫所里有人能主动举报出这背后之人的线索来,但始终是没有人冒头,这中间不排除他们害怕引祸上身早已清除了证据,但更多的恐怕还是他们这些人自己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眼下有人肯提供线索当然是好事,不过太子交代的这事看着简单,实则恐怕没这么容易,那姓范的既有跟太子叫板的胆子。又怎会轻易把东西交出来呢? 她想了想,扬唇道:“我跟你去罢。” “你去干什么?你不能去。”宋澈想也不想地拒绝。如今可不像从前,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同行的可有许多男子,他怎么能让人家跟她说说笑笑的?“你老老实实留在京城!” “嗯?”徐滢一个斜眼过来。 他气势立刻又短了下去。这个时候不答应她那明显是跟自己过不去呀,答应了她或许路上走走看看她就原谅他了,要是不答应,恐怕回来真得睡地板。算了,去就去吧,最多他防守得严实点,把剑也磨得更锋利点儿,谁要是敢对她有企图,他就砍了谁好了。 他权衡了一番得失,咬牙瞪着她:“你去可以,回来可不能再让我睡书房。” 徐滢掐了他胳膊一把。 这里商量好了,便就各自作着准备。 徐滢先到了端亲王处,把事情原原本本跟他禀明了,然后道:“我担心我们世子身边人手不够,我到底随他出去过,也有几分经验,想跟着打打下手,还望王爷恩准。” 端亲王没有意见。当初选中她当儿媳妇本来就是想她多帮着宋澈点儿,她既然自己想去那当然好。不过到底是他的宗子宗妇,为了安全着想,他又另外派了四名侍卫给她,妙的是竟有一名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平日里也曾在王府走动,徐滢竟从未瞧出她们也是侍卫。 “素锦她们一共有四个人,从前是跟着我母亲的,后来她们成了府里女眷们出行时的暗卫,平时你出门暗中看护你的也是她们。” 徐滢回房后跟宋澈说起这事儿,宋澈一面收拾着文书一面说道:“她们原先是锦衣卫里的,后来太后要给我母亲找几个会武功的女侍卫,皇上就把她们俩拨过来了。看王爷的意思是要把她拨给你用了,有空的时候你可以验验她们的本事。” 徐滢才不。端亲王没理由给个不中用的人给她的。 宋澈见她不说话,便又将手上整理好的一沓文书交给流银:“这是袁家捐官的一些手续,你这就着人送到徐府给舅爷,请他得空去袁家转达一声。” 他们这里自奉太子的交代赶早出京不提。 徐镛这里收到流银送来的文书时那唇角却是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对着地上若有所思了好片刻,才又将东西搁好,熄灯上了床。 翌日早饭后,他收拾齐整便就吩咐金鹏去牵马:“去袁家。” 袁紫伊并没有下铺子。 事实上自她接掌家里生意以来,已经基本不需要她像袁怙那样亲自去巡铺。十间铺子的掌柜每隔三天都会带着帐本和货单上府里来找她对帐,而她也并不是从不下铺子,她只会出其不意地过去冒个头,或者遣身边信得过的人下去看看。 总之,袁家这点产业对她来说还是操持得游刃有余的。 如今连徐滢的面也不能常见,她又没有别的瞧得上眼的女性朋友,于是更多的时间则留在绣房,或者是她新近辟出来的书房。 她前世里贵为首辅之女,对书本是有极深感情的,很多道理都是她从书中悟来,从这点上说,她是敢当着徐滢这个公主的面摆出几分骄傲的。 她有一笔极好的字,略通音律,认真写出来的文章也没有几个人会怀疑出自女子手笔,棋道上不敢称专,总也还有胆量与人较量一二,字画古董鉴赏上也略有心得,当年人送她“才女”之称,她自觉汗颜,却也不认为尽是虚名。 但她做的最好最精的,还是挂在脸上的一副“名门淑女”的好面具。 她前世里人前有多高贵,私下里就有多不屑这些高贵,她遇到了徐滢这个空前的对手,除了她的实力激起她的斗志,还有就是,徐滢并不是把那些女德女训放在眼里的俗人,她也从未真正觉得女人就该守在后宅里拿着本该属于她的钱去给丈夫纳妾收通房。 因着这点惺惺相惜,她早就把当年的那点怨气抛到了九宵云外,后来与她的不休争斗,更多的意义其实是出于她们俩都是同样寂寞的人。争惯了吵惯了,反而成了最懂对方的人,忽然没了她,都像是人生缺了个角似的。 “姑娘,门房说外面有位徐公子求见老爷,老爷不在,便转为求见姑娘。” 正抄经抄得入神,门下丫鬟手脚紧并地走过来,操着不高不低的声音温声禀道。 袁紫伊停了笔,徐公子?她好像只认识一个徐公子,难道会是徐镛? 他来干什么? 她眉头不悦地皱了眉。 徐镛打进门起,那双眼就没停过。 从大门下光洁如新的石敢当,到门楣下苍遒又带些端秀的牌匾,进门后一根杂草也不见的门廊,天井里四株一片枯叶也不见的海棠,四面廊下一圈干净得仿佛是才刚刚挂上去的灯笼,门窗上要是闻不见漆料味,他一定会觉得这是昨日才重新描过漆。 到了厅堂坐下,那鸡翅木打的椅面竟磨得能照出人影。再看看门前路过的下人,简直如同移动的木偶,不但不带一点脚步声,就连低头的角度都是一样的。 徐镛觉得这袁紫伊简直有点变*态了。也不知道他们家里锅里煮出来的饭是不是也是一颗颗站着排好队的? 这里才上了茶,门前有香风掠过,那变*态妞就已经到了。 “徐大人光临寒舍,真令蓬荜生辉。”袁紫伊笑微微福身,伸手比了个请字,然后就在主位落座。“不知道徐大人拨冗至此,有何贵干?” 徐镛懒得理她这番假模假样,且望着门下立着的下人问道:“你们家仆人一个月能领多少月钱?” 袁紫伊顿住。半日才扯了扯嘴角应道:“大人打听这个做什么?”(未完待续。) 248 脾气真坏 徐镛收回目光瞄着她:“我只是很奇怪,你们家又不是搞军演,搞得这么累她们还有力气干活么?” 门下那几个人身形纹丝没动,目光却是齐齐往他扫了一眼。 袁紫伊哂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大人本就是蛮横不讲理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规矩的重要。”又得意地望向丫鬟们:“我们家的仆人月钱比不上贵府,但是从我手里调教出去的人,去宫里当差也是使得的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哪里需要额外加月钱?” 袁家还没有实力大批地购买丫鬟下人,除了主子位近身当差的之外,大部分都是签的活契,以及请的贫苦人家的年轻男女,他们可以在契约期到时提出出府,也可以选择留下。 徐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 袁紫伊瞄着他,又说道:“大人该不会是想来挖我墙角的吧?” “哦,”徐镛放下手,斜睨她:“如果是又怎么样?” 袁紫伊呵笑起来:“那我就只好请大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她当然不会认为他真是来挖她墙角的,但这个人没事跑到他们家来打听下人未免也太无聊了,她可不惯他这毛病!说着真就端起茶来,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徐镛端坐不动,说道:“我听说你又出了什么夭蛾子,想做什么两层楼的大买卖?我还听说,你好像还缺点钱?” 听到他提起开铺的事。袁紫伊立刻抬起头来!这事她可只跟徐滢说过,他怎么知道?再想想,她脑子里又灵光一闪。是了!当日徐滢曾答应帮她想办法来着,难道就是找了徐镛? 她立时挺直了腰背,看看他那副气定神闲的大爷模样,真是越看越像!她虽然跟他不对付,但却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连忙把杯子放下,立刻展颜笑成了一朵牡丹花,又把身子侧转过来对向他:“手头确实缺那么点儿。大人如果有意入伙,那自然是好的。” 徐镛屈起手指在扶手上轻敲着,眼顾着四面挑不出一点不妥来的摆设。没接她的话,却是道:“入伙可以,你先带我上你们家铺子逛逛。” 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么! 袁紫伊暗中咬牙,她笑着起身:“这有什么不可以。我这就引大人去看看便是!” 徐镛等她出了厅堂。遂也袖着手出了门来。 离袁家就近就有一家绸缎庄,袁紫伊乘车,徐镛骑马,不消一盏茶时分就到了铺子。 铺子位于次街与主街交叉处,铺面不大,地段却是好的,老远便见门前一株大梅树于一街的萧瑟里绽得热闹,满树的红梅映得树顶上方的幌子也格外惹眼。 才刚到门下。店里衣着整洁的伙计就笑着迎了出来,看到他身后的袁紫伊时神色又添多了几分恭谨。店铺里有几个散客。三个伙计连同掌柜的都在招呼,但是正忙着的他们见到袁紫伊进来,也只是隔空抱拳行了个礼,然后就继续谈起生意来。 再看店里四处,不论货品货架还是所用器具,竟也与袁家所见的一般放得一丝不苟。而店堂左侧两张茶几上的摆着几盆盛放的水仙,以及一樽摆在角落里探枝出来的怪状趣致的大根雕,却又化去了这份规整里带出的刻板。 而这亦庄亦谐的气质,跟其主人的性格又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知道大人可还满意?”袁紫伊撩眼问道。 徐镛看了眼陆续又走进来的几拨客人,没说什么。 接着又去往下一家。 十间铺子在京的就有七间,这一晃下来就逛了七之有四。竟没有一间让人看出点不爽来。 最后在东直门这间铺子停了脚,袁紫伊介绍道:“泗水庵那间如今是我们的总店,除了那间,东直门那间是所有店铺里营利最可观的。如今我已经在试营质优的绸缎,同时做配套的绣线经营,目前看起来还不错。斜对面那栋楼看见不曾?我就想把那里给赁下来。” 她指着对面一间门宽约有十余丈的两层楼面说道。 徐镛眯眼一望,那地方以前似乎是家珠宝铺,楼上楼下装潢得阔气又精致,很适合用来做富家人的生意。 “你缺多少?”他袖手问。 袁紫伊比出个指头来:“一万两!我算你三股。我保证两年之内可以回本。” “三股这么少?”徐镛挑了眉。 袁紫伊拉下脸来:“三股还少?我可是要投四万两银子的!” 徐镛不置可否。 袁紫伊又软软语气:“你今儿把银票给我,下个月我就让它开张!” “银票没问题!”徐镛干脆利落地。 袁紫伊掩饰不住喜意,正要击掌,他却忽然又道:“但我不能这么做。” 袁紫伊一脸的喜意垮下来,你大爷的!你不能这么做拉着她这里那里逛了一下晌吃饱了撑的啊! 她脸色立刻变青,目光狠狠剜他两眼,转身便要上马车。 徐镛停在原地,慢腾腾从怀里掏出宋澈差人送给他的捐官文书看了看,说道:“中军衙门里捐官的事已经在拟了,原先我听滢滢说起过袁姑娘想给令尊捐官,也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打算没有?” 袁紫伊本已经气到恨不能手撕了他,猛地听到捐官两字,伸出去的一只脚立马就收了回来! 转回身一看,他手里一份文书页面上居然正盖着五军都督府的大印 还真是捐官的文书! 是来说捐官的事你就早说啊!大下晌地拉着她着逛来逛去的有意思吗?!大冷天的眼看着要下雪,当她跟他一样闲啊!他要不是徐滢她哥,她压根就懒得理他! 她瞪着他,伸手去夺那文书。徐镛却在她伸手过来之前将文书举高:“六品的经历,这位子可不大好求,姑娘这样的态度,真是让人很难相信你有捐官的诚意。算了,我还是回头看看有没有别的人想捐好了。” 袁紫伊快栽下地去了! 士可杀不可辱! 她伸手欲推开他要走。徐镛可是武举进士,能让她得逞?这一伸手落空在半路,身上往前一栽,得亏徐镛伸手将她架住才算站稳。 “明明是个当家的能手,怎么脾气这么坏?”徐镛懒洋洋望着她。 袁紫伊郁闷到死,却是不敢再枉动了,只得在袖子里握着拳。(未完待续。) 249 请我吃茶 徐镛眼底里有笑意,面上却是平静。他把举高的手放下来,正色道:“世子已经把令尊捐官的手续给办了,这是文书,你这两日抽空把该交的东西交上来,该填的东西填好还给我,最迟年底,令尊进衙门是没跑了。” 袁紫伊原以为这文书只是个捐官条例,因为在这之前宋澈和徐滢压根都没找她提过这事儿。陡然听说手续都给办了,现下只剩下填表交东西,那副要翻天的脸忽然又往回变了变。 “真都办好了?”她把文书接过来翻了翻,仍有些不敢置信。 “千真万确。” 徐镛负手点头。 文书果然没有任何问题,只交代三日内交齐所有的东西就成。袁紫伊气劲儿略有些平了,虽然仍觉得他拿入股的事糊弄她很可恶很欠扁,但起码他确实是找她有事而不是闲到发慌。 算了,看在捐官是件大喜事不宜杀生的份上,她就饶了他这回。 “那谢了。”她硬梆梆说道。 “既然谢我,不如请我喝杯茶?”徐镛打蛇随棍上。 袁紫伊又要吐血了!他也真好意思担这个谢字?!又不是他的功劳! “今儿没带钱!改天!”她两眼望天说道。 “这样啊。”徐镛点点头,“我带了钱,我请你好了。” 袁紫伊眦牙瞪他。 他笑笑,忽然翻身上了马:“逗你玩儿的。” 说着驾马嗒嗒地上了街口。 袁紫伊立马弯腰捡了颗石头准备丢过去,他忽然又掉转马头嗒嗒地走了回来。带着兴味上上下下地瞄了她几眼,最后落在她握着石头的拳头上,说道:“对了。刚才你说的合伙开铺子的事,我这几日都在府,你有空可以上门来取钱。”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转身便就走了。 袁紫伊气得将手上石头丢过去,可惜没丢着。 徐滢他们这一路到达海津时已是日色偏西,住的地方是卫所的驿馆。路上有素锦相伴,省去了许多不便。因此也没有换男装,到客栈里她与素锦住一间,宋澈在隔壁。其余人各自安排。 这次犯事的军官范埕,原是海津辖内一霸,这次因为惹上了人命官司被捕,如今尚未定罪。范家也还是有一定势力的。他即便人在狱中也还是托人送了消息到太子手上。表达了一番想要将功折罪的诚意。 宋澈要做的事一是去卫所查查这范埕的罪行,二是下狱里去见见这范埕。 事情不多,论理倒是一天时间便能办妥。 所以当夜宋澈与各路前来面见的武官叙话,徐滢便带着素锦在房间里烤火。恰巧掌灯时又下起了雪粒子,渐渐变成雪片,然后又成了雪块儿,很快窗外树木上便覆了层薄雪。素锦寻掌柜的讨来只香炉,点上沉水香。摆上几样茶点,这样坐着倒也别有风味。 翌日早上还在睡梦里。徐滢就被楼下笑声吵醒,起床到了走廊一看,只见天空雪花还没停,整个庭院已经覆了半尺深一地雪,而商虎他们几个正在院子里滚雪球当蹴鞠踢。没一会儿徐滢身边几个男侍卫:陈炎,许珂,罗全也加入进去,分成两队即兴比起赛来。 素锦忙乎完房里,侍候着徐滢漱洗完,见她对楼下很感兴趣,不由笑道:“呆会儿世子出去办事,小的可以伴着世子妃在城里四处逛逛。” “城里有什么好玩的?”正说着,门外就传来宋澈的声音,“这四面都是矮坡,还不如去山上走走!” 他披着大氅,在商虎他们伴随下进了门槛。商虎他们意犹未尽,还在笑呵呵地拍着袖子上的雪。 徐滢没有意见,只要不太远,哪里都成,她虽然想玩儿,但到底不能拖宋澈后腿。 吃了早饭,宋澈这里带了商虎他们离去,徐滢则也领了素锦陈炎他们往驿馆后头的小山坡而来。 海津卫所所在的地界没有什么大的山脉,周边就是些十来丈高的小山头,因为屯营防守考虑,也没有什么很高很茂密的树木,大多是松杉之类,只是树下灌木却很多,据卫所里派来当向导的百户说,这样的矮丛里往往藏的兔子很多。 徐滢换了身素锦的劲装,看起来英姿飒爽,向导战战兢兢,生怕出现意外。 她对于安全上实在没有什么担忧,一则山矮,二则这是屯营地界,三则她身边带着十几个人组成的逮兔子的队伍,再有距此不过一里路之遥就有村落,简直就跟在王府后院里逛圈似的。 宋澈也是放心得很。 其余人去寻兔子山鸡,素锦和陈炎则引着徐滢在雪地里漫步,对于徐滢这种久居京师的人来说,风光还是不错的,至少比起闷在驿馆里要好。 素锦拿葫芦随身带了姜枣茶,递给雪地里站着望远景的她。 徐滢接过来,一仰脖,忽然就发现面前树干上一只沾了雪的脚印 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她立刻被姜的辣劲呛得咳嗽起来。 素锦连忙递帕子抚背,等到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再去看那树上,的确是有只脚印。 这附近四处是村落,有人来山上并不稀奇,但是这分明是大早上,他们是第一批进山的,地上连积雪都很完整,怎么会落个脚印在树上呢?能上树的人当然是有功夫的人,这脚印离地都有一两丈,屯营里寻常的军士恐怕还没人有这个本事吧? 为免看错,她又仔细看了几眼,断定是脚印没错。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素锦走过来。 她又喝了口姜茶,指着树上:“你去问问咱们的人,看看这脚印是不是他们谁留下的?” 素锦望见那印子也是一怔,立刻转身去知会陈炎。陈炎这里吹了声口哨,那远去寻猎物的人就拎的拎鸡拎的拎兔子从四面八方陆续回来了。 等到陈炎把话说毕,大伙全都如拨浪鼓似的摇起头来:“小的们别说没有这么好的轻功,就是有,方才一来心思全放在逮猎物事上,也没有上树的心思。” 这却是有道理。 但这又是何道理呢? “这脚印还是湿的,脚底落下的雪并没化尽,可见此人路过未久。但看树上积雪没怎么动,可以判定他的确是有极好的轻功,一个人能有这么好的轻功,别的上面功夫想必也不会太差。”她凝眉望着它,又道:“你们谁上去量量那脚印大小,或者想办法拓下这脚印来。” 若是屯里的人最好,若不是,也能拿着备个案。 素锦他们当侍卫的甚少发表意见,但听得她这么分析也不由肃然起敬,的确他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于是立刻就有人上去撕下衣袍衬布印在那脚印上,就掰了些松节油画出了清晰轮廓。 侍卫们都习过斥侯术,对于拓印取证这种事简直小菜一碟。 “回驿馆吧。”她将那衬布塞给素锦。 宋澈上晌就在卫所拿范埕的罪状,这是太子要的,他并不关心,等待的当口他顺便巡查了下各处营房。晌午用过饭,稍事歇息,便就着人提了范埕过来。 范埕四十二岁,囚犯下一双眼还是透着戾气的。 但在威严端坐于上首的宋澈迫视下,也不由自主将腰弯了下去。 “听说你有东西要带给太子殿下?”宋澈端着茶,目光并没有多少时候是落在他身上的。 范埕偷觑他,说道:“下官是有东西要给太子殿下,但敢问佥事大人,太子殿下可曾允诺小的将功折罪?” 他从前虽然没见过这位亲王世子,但也知道他是靠着皇帝宠信才当的这个佥事,他也不怕他,如果太子不想得到这份东西,是根本不会睬他的,既然还派了他宋澈过来,可见他心里重视,那么宋澈想从他手上拿走那东西也没那么轻巧。 宋澈在茶杯后望着这厮,眼里也开始有火苗了。 若在从前,他哪里还会容他有第二句话说?早就拳脚上阵了。但他现在办的是个积年疑案,即使能一拳教训了这姓范的,拿不到他手上的线索也是很亏的事。 他把杯子放了,起身道:“我只有这一日时间在海津,如果晚饭前你不交出来,那么你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上交!我还没见过有人能以这种方要挟朝廷成功的。”他冷冷甩了记眼刀剜在他身上。 范埕知道不是假话,也略有些瑟索。 厅门处有人冲宋澈作揖招手,是海津指挥使庞胜。宋澈顿了顿,走过去。 庞胜再度深施了个礼,而后道:“方才查得,范埕有个外室住在城北锦云巷,此女甚得他喜爱,大人要找的东西,或许可去锦云巷里问问。”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宋澈此来找范埕要什么,范埕自己也没曾吐露出半个字,不过顺势拍拍这位世子爷的马屁总是不会错的。 宋澈这里还没说话,商虎却又走进来:“爷,世子妃来了。” 徐滢从山上回来,就在驿馆里呆着哪儿也没去,那个脚印始终盘旋在她心头,但是屯营里到处都很正常,也陈炎他们去探过,布防也都很周密,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疑心。 打听到卫所距离驿馆不过半里路之遥,歇了中觉起来,她便找到了这里。 (未完待续。) 250 吓唬吓唬 庞胜早有眼色地将她让到西边烧着大薰笼的侧厅里,又着人烧了滚滚的参汤。 徐滢往对面正厅里略略张望了两眼,说道:“怎么样了?” 宋澈遂把刚才的事给说了:“我正准备去锦云巷看看。” 徐滢想了下,说道:“连庞胜都知道这个外室甚得范埕之心,倘若真在那女子手上,恐怕也早就被人拿去了。这姓范的狡猾如斯,乃是想凭这个保命的,断不会在那里。” 宋澈沉吟点头:“我也没想真的就在那儿,但想想着人去问问总不会有错。” 徐滢道:“你还不如直接吓唬吓唬他。”她往门外使了个眼色。 宋澈会意,抱胸琢磨了会儿,便就走到门下,大声道:“商虎备马,准备回京!” 厅堂里跪着的范埕看到宋澈的傲劲时本已有些摇摆不定,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整个大梁这么多能人,对付个暗势力就跟吃白菜似的,更何况太子并不见得非从他这里得到线索,五军衙门上下那么多卖土地的官员,不见得就他一个掌握到了有价值的线索。 陡然之间听得宋澈这么一叫,他心里便着慌了,连忙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两旁的兵役摁住动弹不得。 这一趴下又听得马蹄声进了院子,许多脚步声杂乱地响起来,还有对话声。 范埕更慌了,宋澈要是真回了京,以太子的脾气。是不会再给他机会的。 “我要见宋佥事!”他匆忙间向兵役们说道。 兵役对了下眼色,就有人走了出来。 宋澈站在廊下,看着商虎他们驾着马在院子里打圈。听到兵役禀报,便就抬脚要走。 徐滢暗地扯住他袖子:“再等等。” 宋澈就停下来。 范埕在厅堂里渐渐等得心焦,哪里还有方才那副狂劲?不管真假,他也是耗不起了。他的罪名可是定下来了的。 “我想求见宋佥事,烦请各位通报!”他往地上磕了个头。 兵役们出来再传话,徐滢还是没松口。 如此这般直到请到第三回,她的手才从他袖子上缩了回来。 这姓范的是注定耗不过他们的。就是这招失败她也还有下一招。 宋澈回到厅内,范埕就请求支开众人,跟他谈起条件来了:“下官愿意将手上之物奉与太子殿下。但是还请大人代为向太子殿下替下官求情” “你的事殿下都已经知道,我是奉殿下之命来取回你所说之物的。你交的东西若是有用,殿下自然酌情给你减刑。若是故弄玄虚,你自己也该知道结果!”宋澈没耐心跟他废话。 范埕喉头滚了滚。便就无奈说道:“我要献给太子殿下的是一些早年我无意收集到的文书。之前大人彻查卫所土地之事下官也有所闻。那十份文书里有三份是下官经手的,这三批流出去的土地据查最后都归到了一个叫做‘马三爷’的人手上。 “下官因听说此案似有蹊跷,朝中盯得紧,因此又把其余几份也私下里查了查,居然都跟这位马三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宋澈睨着他:“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下官在海津已经任职了十八年,手上这几份契书都是签了有八九年之久。下官也是因为担心牵连到自己,所以才悄悄地先查清下落好辩明风险。结果一查,便发现这几批田地在经过不同程度周转之后。最后的买卖契书上都盖有个‘马三’的私章。而这个私章,我在中间别的买卖契上也见过。” 宋澈默下来。 只凭一个私章能说明什么问题? 就算知道称呼。可天下号称马三爷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鉴别? “你还有没有别的?”没有他就回去睡觉了。 范埕忙说道:“我见过这马三爷!” “你见过?”宋澈顿时眯了眼。 “我见过!我画了他的画像!”他略有些激动的。 宋澈也严肃起来:“在哪里?你是怎么见到他的?” 范埕气息有些微喘:“有一次,就是我那十份契书里时间最近的那份,就在今年九月,我去调查的时候与他面对面从那地主家里碰过面,后来跟那地主唠嗑的时候得知那就是马三爷!我出门立马找人画了画像,现在就在家母手上!” “那我凭什么确定令堂手上的画的就是你说的那个马三爷?” 范埕要吐血了!“您照着这画像找到这马三爷的时候,到时不就能分辩真伪了吗?你把小的放了,到时候若是假的,您再杀我也不迟啊!下官毫不夸张地说,在这大梁天下,别说被太子殿下盯上,就是被您小王爷盯上也逃不脱啊!” 算他识相! 宋澈负手想了想,走出门来回到西厅里跟徐滢把这事给说了。 徐滢听完琢磨道:“太子殿下既然派了你来,应该也没想干这过河拆桥的事儿。如果是我的话,这范埕罪是肯定要治的,但不急在一时,治罪又不一定要他的命,还有很多种法子的呢。”她知道他眼里容不得沙子,但这个时候可以从权。 宋澈凝眉道:“我就是有些怀疑这个姓马会不会只是个傀儡。” “眼下不能想这么多,先拿到手再判断。”徐滢道。 宋澈点头,使了个眼色给商虎,一同又回到了正厅。 徐滢捧着茶在薰笼旁默立了片刻,他们就又回了来。宋澈拿起大氅重新披上:“我去趟范宅,你在这里等我,我们吃完晚饭再回驿馆。” “等等!”徐滢唤住他,然后挥退屋里众人,再将描着那只脚印的衬布从袖子里抽出来,“我虽然不能肯定屯营里是不是混进了别的人,但是有你上回在廊坊受伤的事在前,咱们也不能大意。”说着她便把在山上发现这个的事跟他说了。 宋澈拿着这脚印看了片刻,随后塞进怀里,凝眉嗯了声,出了门去。 大雪下到下晌还没有止歇。积雪已经能没脚了。 京师这边也是处处红梅处处雪,袁紫伊拿着填好的文书以及捐官的一叠银子乘车到了徐家。(未完待续。) 251 互相帮忙 这么大的雪是京师大多数人们最雀跃的时候,因为京师不愁吃喝的人占据了大多数,他们不必盼着去做工糊口,也不必等着收成度日。徐镛从来没种过田也没有做过工,显然也是这不知疾苦的人群之一,他已经在烧着薰炉的书房里啃了半日书。 袁紫伊抱着手炉叩响了三房临街的角门,来开门的婆子看她大风袄上全是雪,连忙迎了进来。杨氏也在屋里避寒,听见这天气居然是她来了,忙让人引着她进正房取暖。 “方才来时正好庄子里送了些新鲜瓜蔬来,猜想着这天气苏嬷嬷和厨娘们恐怕不便出门买菜,所以顺便带了些过来,也不知道太太爱不爱吃,但胜在是比街头卖的要新鲜。”她一面解着风袄,一面笑着跟杨氏道。 三房里自己开伙后,因为吃饭的人不多,所以都是自己自己上街买菜,或是偶尔让庄子里送些来。 杨氏忙称“不敢当”,又让苏嬷嬷下去端热汤给她驱寒。 苏嬷嬷才到门下金鹏就过来了,隔着帘子道:“禀太太,大爷有吩咐,请厨下将汤送到书房去,大爷有事跟袁姑娘商量呢。” 杨氏微顿,看向袁紫伊。 袁紫伊心里就有点怒躁,她此番前来自然是为来找他的,他用得着嚷得这么人尽皆知吗?! 她顿了一顿,就笑着道:“家父前阵子托了徐大人帮忙捐官的事,这事承蒙滢滢和小王爷帮忙已经成了。因为我不便常去王府打扰,所以今儿我是来送文书卷宗托徐大人帮忙的,还请太太勿要怪责紫伊失礼。” 如果杨氏是冯氏黄氏之流。她倒也不必说这么多,但杨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对自家子女能松则松,但对外人却未必如此,她好好的一个女孩儿家,可不能让杨氏把她误会成没规没矩的人。 杨氏望着她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让她们把汤送到书房便是。” 袁紫伊赧然称了谢。行了个礼,便就告退先往拂松苑南座的书房来了。 徐镛坐在案后,手握着一卷书。微侧着身子对着门口。 帘子撩动时带进一股冷风,还有几片胆大恣意的飞雪,穿着裹身的绣着缠枝蔷薇锦袄的她莲步微动站在屋里,衣袂和发丝随风飞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飘飘欲仙。 他瞄了她一眼。没说话。垂了眼继续看书。 袁紫伊拂拂袖子上的雪片儿,也没有立刻说话,一面觑着他,一面且将雪花儿拂尽了,才哈着手儿把带来的文书取出来,一张张摊在他面前:“劳驾大人,都填好了,小女子身卑位贱。不便常在王府出入,烦请大人抽个空儿帮我送到王府去。来日事成。家父定会重谢大人的。” 徐镛将目光在那排文书上一一瞄过去,慢腾腾道:“滢滢和世子这几日不在王府。” “不在王府?”袁紫伊愣了,不在王府他让她这两日就赶着送过来?! 她在心里咒了徐镛一万遍。然后迅速收拾东西就走。 徐镛翻了一页书,又慢腾腾说道:“他们虽然不在府,我还是可以去帮你找王爷的。”说到这里他撩了撩眼皮儿,“包今日在内,还有明日最后一天,你最好不要走。” 袁紫伊望着屋角那只大梅瓶,不知道拿来砸死他会有多少胜算? 徐镛望着她深呼吸的背影, 索性把书放了,两臂交叉搁在案上,两眼微弯说道:“你这么冲动易怒,在家里到底是怎么调教下人的?” 袁紫伊眯眼转过身来:“大人这么关心我们家下人,是不是也想被我调教调教?” 徐镛扬扬眉,不置可否。 她咬牙走回来,将文书啪地放回桌面上! 要不是看在他是徐滢的哥哥的份上,不不不!要不是看在捐官这事这么重要的份上,她早八百年就掉头走了! 徐镛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她这番心思,仔细拿来看过之后,望着她说道:“捐官这笔款子你们父女回头自己去中军衙门找王爷或小王爷好了,明儿我把这里送过去,最迟三天内会有消息通知去送钱。”说完他又突然一转话锋:“你收条带了不曾?” 袁紫伊一下没转过弯:“什么收条?” 徐镛道:“你不是要开铺子?” 袁紫伊怔住,转而道:“这事我已经没考虑了。” 这次轮到徐镛不解:“为什么?” 袁紫伊就近拉了个椅子坐下来,一面伸出纤长如青葱的十指在薰笼上暖着,一面道:“这次捐官要花去我们近万两银子,我手头有些紧。先把官捐了再说吧。”虽然是有些可惜那铺面,但她却也不等着这铺子吃饭。 徐镛盯着她看了会儿,半日道:“金鹏。” 金鹏走进来。他说道:“去帐房领一万五千两银票。” 金鹏看了眼袁紫伊,勾头去了。 袁紫伊愣在那里:“你要做什么?” 徐镛靠进椅背里,隔着书案望着她:“要是一万五千两还不够跟你合伙,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已经尽力。” 袁紫伊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家伙这么大方,简直没理由啊 她盯着他上下看了好几遍,咳嗽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徐镛有片刻没动,眼神高深莫测的。 她有又点脸热,人家有个当亲王世子的妹夫和一个当世子妃的亲妹妹,自己又是香喷喷的新科武进士,能有什么事情求她? “没错。”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竟然点头了,而且还一本正经说道:“你知道我很快就会被授任了,按规矩,我十有八九会派往京外。我本来在授任之前赶紧把府分了,让我母亲能不被府里人烦扰,可目前看起来有些难度。 “我们家这些事你想必也是知道的,留她独住在府里我确实有些不放心,滢滢行动肯定不会那么自由,所以我想咱们不如干脆互相帮忙,我出钱帮你达成开铺子的愿望,你帮着我料理料理家务,帮我当个兼职管家。” 袁紫伊目瞪口呆。 让她帮他料理家务?凭什么!(未完待续。) 252 月黑风高 “你这忙我可帮不了。”她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我跟你非亲非故的,帮你管家名不正言不顺,你们家里人未必服我。再说我可是个黄花大闺花,你若是个女子倒罢了,偏是个男的,插手你们家的事对我名声多不利?”她可还得嫁人的。 “没有什么不服的。”徐镛睨着她,“我家里的人你放心,肯定服你。至于名声,你订亲了吗?” 袁紫伊瞪着他:“没有!” “没订亲不就成了?”徐镛摊摊手,愉快地道:“你就认我母亲做干姨母,我母亲认你做干姨侄女,作为亲戚,你在我母亲旁边出谋划策而已,又不是让你当主母,是没有人会说你什么不是的。” 袁紫伊别的没管,倒是被他造出的这个称呼引去了注意力,她紧惕地瞥着他:“为什么是干姨母?” 干娘不是更说得通吗? “干姨母才说得过去。”徐镛道,“我母亲有儿有女,再认个干闺女人家也不会相信。” 袁紫伊两眼如灯笼般觑着他,她怎么老觉得他在憋啥坏水呢? 这时金鹏已经把银票取回来了,徐镛接过去点了点,然后扬唇推到她面前:“一万五千两,你数数。我还是认三股,就帮我管家得了,别的你照算便是,就这么说定了。” 袁紫伊要推回来,他又将手掌在银票上拍了拍:“千万记得写收条给我。” 袁紫伊气结。 黄昏时风雪依然如故,宋澈去了近一个时辰还没有回来。 徐滢在卫所里呆着并不觉冷。甚至庞胜还体帖的送来副围棋,由素锦陪着打发时间。 素锦的棋艺居然很好,徐滢道:“王妃也很会下棋么?”宋澈跟端亲王关系不好。目前看来症结在于王妃身上,上次端亲王抱怨宋澈连父亲也不肯叫的时候她便留意了下,果然他只称呼他为王爷。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听打听看看。 素锦犹豫了下,才简单道:“王妃棋艺极佳。”她毕竟是个属从,本来不该出言议论主子的。 徐滢看出她的勉强,也就不问了。程家的公子小姐都不错。也就程笙污糟点,但他心地却端正,想来作为太后的亲侄女。又能够嫁给端亲王为妃的,才情应是上等。再结合宋澈的长相,想来相貌也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端亲王没能爱上她。 当然,感情这种事也是不能勉强的。 这里下了两局。忽然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素锦起身出去,却是商虎披着一身雪进来了。 “爷让小的跟世子妃说,因着范埕母亲重病昏迷,正在医治,爷还得迟些才能回来,请世子妃先用饭,爷说请您别饿着。” 商虎说到这里,清了下嗓子。 徐滢顿了下。一起身跳下地来:“那咱们就回驿馆,让他们把今儿逮的那些个野味给弄了!” 城中范家老太太的门廊下。宋澈扶剑站着已经有半个时辰。 范老太太已经六十有三,本来在范埕的供养下衣食无忧,平日里绫罗裹身丫鬟成群,范埕这一入狱,她嚎哭了几日,把府里子子孙孙们骂了个遍,终于在前日吃饭时因为看到范埕的老婆红了眼眶而又激发了心里的悲痛,拍桌打椅大骂了儿媳妇一顿之后倒地中风。 范家立刻请来大夫医治,好歹是稳住了,但刚才宋澈他们到来,听到下人们惊呼,她就又倒下去了。 范家还从来没有来到亲王世子,而且他们气势汹汹,他们难免不腿软。 但这未免也太不是时候了。 要不是捉来的大夫战战兢兢拿出连日诊病的证据来,有略懂点歧黄的侍卫上去看过症状,宋澈一定会认为这是范家故意使诈。 “请世子爷屋里安坐。” 范埕的弟弟范垒诚惶诚恐地过来恭请,毕竟风雪这么大,这位爷这么娇贵,有个什么闪失恐怕范埕更活不成。 宋澈眼盯着窗户,里头传出来的任何声音都没逃过他的耳朵。他没理范垒,只跟侍卫道:“再去请几个医师来,一刻钟内人必须醒!” 侍卫立刻下去。 他这才瞥了眼杵在一旁的范垒,进了正厅。 有了他发令,不到一刻钟城中四五个口碑不错的大夫便全集中在范府。 接下来倒是顺利,不久之后上房里就传来消息说老太太睁眼了。再过了会儿,侍卫们就拿着一包尺来长的布包走了进来。 宋澈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些买卖土地的契书,中间还夹着张画像,画上的人方脸高额,微挑的嘴角带些讥诮之意,模样年轻,披着件黑色大裘,虽只是半身像,却能看出几分富贵气来。宋澈见其颌下有颗墨点,以为是落的炭灰,伸手掸了掸,才发现是画上去的痣。 范家别的人并未在营中任职,别的没有什么好问的。 宋澈将那包契书交给侍卫绑在包袱里,这张画像却是塞入袖中跟先前徐滢给的衬布放在一块,他已惯了要与徐滢商议心中的疑问。 一行人出了范府。 夜幕被白雪映得泛出几分青蓝,散布着昏黄灯光的街头看上去更寂静了。 宋澈想起还在等他的徐滢,也不知道她吃饭没有,范家备的饭他没动,现在肚子却已有些饿了。 十来匹马一路出城。沿途只听见马蹄踏雪的声音,夹杂着些许远近不一的民居的动静。 到得城门外更是静谧,除了被马蹄声惊飞的夜鸟,就只有风声了。田野间撂成小山状的草垛早就变成一堆堆雪山,分列在通往卫所的道路两旁。因为这份静,这些雪白浑圆的草垛看上去又像一个个无言的坟包,像它面上所覆的积雪一样瘆得慌。 大家都不觉加快了速度。 然而就在这时,路两旁的十来个草垛里忽然如烟花一般炸开,从中飞跃而出十来个手持寒刀的人来!他们如流星一样冲着因着马速的惯性而急速向前无法果断应变的宋澈他们,每个人的出手都带着不留后路的狠和快,眼看着就能击中他们的脖颈胸膛!(未完待续。) 253 神秘脚印 然而宋澈和随行的十一个侍卫居然并没有慌乱,依然保持着三前五中四尾的菱形队列阵式一面向前行进一面前后左右进行着反击!直到马速渐渐控制,他们才又齐刷刷飞身下马,以他们最为擅长的地面搏击方式与来者对抗! 宋澈握住背着包袱的侍卫的胳膊喝道:“保护好咱们的东西!”双眼里只有寒意而没有慌乱。 徐滢在驿馆后院里烤火,看到火塘里炸开的火星,她的双眼也在瞬间闪亮之后陷入沉黯。 十几柄刀已经把宋澈他们包围成一个圈。 这里是位于离城门约十里,离卫所约五六里的原野。 周围最近的人家距离也有两里之遥。 纵然今夜没有风雪掩耳,大冬夜的在此杀死几个人也不见得会惊动到什么人。 平日里常跟着商虎在宋澈身边插科打诨的侍卫们此刻都沉凝起来。 宋澈也不见得轻松。但是因着上次自己误中了他们一刀受了伤,那股耻辱使得他又全无惧意。 借着这僵立对峙的时刻,他的心念也如电光般飞转。他这里包他在内共是十二人,对方也是十二个人。人数上相当,但纵然他们身手高超,侍卫们经过最精炼的训练,却绝不会比他们要弱。可以说他们想要取他的命是做不到的。 而且,他们既然是有着更大的图谋,那么也不会蠢到杀掉他这个亲王世子来给自己添麻烦。 但他们却还是来了,而且从眼神里看个个沉着坚定。可见他们对眼前的局面胸有成竹。 杀不了人,那就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了! “他们不是来取我的命的,设法突围。赶回卫所去!” 既然他们不是取命,那么他也犯不着跟他们纠缠。 侍卫们得令,并不必开口,立刻已极有默契地分列在各个位置同时往四面出手了。 二十几个人立刻交战在一处。 这一交手,才知道对方竟不是不弱,而是十分不弱。 宋澈本觉得侍卫们出手已经足够,后来也不得不加入战圈。 几个人很快缠上了他。招招往他袖口袭来!竟像是知道他袖子里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他全神贯注。一丝儿也不敢分神。 但即使这样也双拳难敌四手!同时袭来的一柄剑到底还是将他的右手袖子挥去了一截,装在里头的衬布与画像立时飘在半空! 他急忙扑过去抢夺,一道寒光正中那衬布与画像。他伸出两指拈住它们往回一抽!旁边侍卫们也已经赶了上来,以滚轮的方式急速往对方盘旋而去,终于撕开口子并且还倒下了两个! 侍卫们勇锐不减,继续奋战。 这时候远处突然有火光远远从卫所那边迅速游来。伴随着潮水般的马蹄声。黑衣人们也呆了呆,而后当中有人立刻做出手势,喝令了一声“走”,随即便又如一窝寻找到新目标的马蜂,以最快的速度退回去了。 商虎举着火把冲到宋澈跟前,下马箭一般飞冲过来:“属下来迟,请爷恕罪!” 宋澈看了眼手里的已经揉得一团皱的衬布与破烂的画像,再看了眼他。说道:“你怎么来了?” 商虎抹了把脸,仍咬牙望着官兵们追去的方向:“小的本想独自出来接应。是世子妃安全起见让小的带着人马出来的,得亏是听了世子妃的,这帮兔崽子果然出手了!” 兔子山鸡什么的都已经做得香喷喷了。 驿馆为了招待好这位贵客特地花钱请来了本地做野味做的最好的厨师,还好陈炎他们机灵,私下里扣了两只下来回头自己弄。 徐滢饿不过,已经啃了半只鸡,素锦他们倒是都用过饭了,他们做事都不死板,保护宋澈夫妇的安全才是他们的职责,必须保证时刻充满着充沛的精力才是他们该做的。 “世子回来了!”正垂涎着架上飘着酱香的兔子,罗全忽然匆匆走了进来禀告。 紧接着一群脚步声就喀喀地从门外传进来。 商虎先进门,到了门槛扶剑立定,再是衣衫凌乱表情肃穆的宋澈他们一行。 徐滢连忙迎过去,上上下下地看着,最后手指勾起他只剩半截的袖子,叹了口气放下来。 果然还是出事了。 不过只要人没事,其余都还无妨。对方既能隐藏十来年没冒头,足见是个不愿节外生枝的,不知关键时候,就是杀了他和她,对他们也没有好处。非但没有好处,而且还只会引来皇帝和端亲王的震怒,所以这也可以想见,对方还是有些脑子的。 这里边吃饭边说一路情形。 那画像是没法复原了,但那拓在衬布上的脚印还在。虽然说留着已没有什么用,但是也没让对方得逞。 “禀世子爷,方才派去的官兵在草垛里发现有食物和水,还有些秽物残渣。小的去看过,从四面的脚印来看,这些人应该是早就已经藏里头了,所以草垛上的积雪完好无损,我们路过那里时也没有发现异常。” 侍卫们进来禀道。 徐滢放下那衬布,说道:“他们可是冲着范埕交出的东西来的,如果埋伏在那里已久,那就说明他们也知道范家有这个东西。那他们为什么没有直接上范家问?” 侍卫们怔住,望着宋澈。 宋澈回想了一下刚才,说道:“方才背着这些文书的人是陈祺,但陈祺似乎并没有被围攻。” “是的。”陈祺略顿,从人群里站出来说道:“的确是如此。 本来大家都听了爷的吩咐,围在小的身边保护这些契书,可没想到他们却是冲着世子爷来,以致于我们错失了主动攻击的机会,这才没能在最短时间里找到他们破绽。” “难道是声东击西?”又有侍卫提出猜测。 徐滢琢磨着说:“得先弄清他们的真正目的,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声东击西。世子身上只有两件物事,一是这拓着脚印的衬布,一是那画像。而那画像跟契书是一起的,如果他们在乎的是这个,那么也应该事先去范家。” 宋澈顿住:“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是冲着这脚印来?” 徐滢耸耸肩。 她也觉得不可思议,一个脚印而已,能说明什么呢?可是他们既不是为着取宋澈的命,又不是为着范埕上交的东西,那么他们招招指向宋澈的衣袖又是为什么呢? 她对光摊开那衬布,松脂油勾出来的脚印在透光下显得很硕大。 “可是如果他们是冲着这脚印来,那么他们又是怎么知道你们拓了有这脚印的?”宋澈突然说道。 徐滢也蓦地收回衬布望向他。 没错,如果是为着脚印,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跟在她身边的人除了端亲王派给她的四个侍卫还有屯营里的人,回来之后知道这回事的也只有宋澈和身边侍卫,她虽然是在卫所里将衬布给的宋澈,但当时她是把人挥退了出去的,这就是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今早上山的那些屯营官兵和王府的这些侍卫 一屋子人静默下来。 素锦握握拳,当先从袖子里抽出把匕首放在桌上,说道:“小的以性命担保,如有半点不忠之心,来日必死于这匕首之下。” 有他领头,屋里所有人皆解下武器发起毒誓来。 徐滢并不觉得会是他们。这些人都是宫里及锦衣卫出来的,家底都清白,他们的行踪也都有人严格监控的。而且他们在王府的时间比这案子所发生的时间长得多,对方要收买一个这样的人要下的功夫比收买宫里的侍卫并好不了多少,有这精力,还不如去收买东宫或乾清宫的人。 她看了眼宋澈:“那看来是屯营里的人无疑了!” “禀世子爷!范埕刚刚在大牢里被毒死了!” 正在这时门外又响起庞胜急急的声音,半开的门外他喘着粗气站在那里,两手交替地抹着额间的汗。 屋里又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范埕死了?! 这里还没有人来得及出声,楼下院子里突然又传来一声尖叫! 大伙不约而同直扑到门外,只见楼下雪地里掌柜娘子正抱着头指着柴房尖叫:“有死人!” 商虎和陈炎第一个冲过去,徐滢也在素锦陪伴下随在宋澈身后下了楼! 只见大开的柴房里,上晌带领徐滢上山的百夫长七窍流血仰躺在柴禾堆里,手里还拿着个寸来长的小瓷瓶! 纷闹的驿馆里陡然又安静下来 京师里连日瑞雪,东宫里小花园里的红梅开得热闹极了。 两湖稻粮案子一理清,朝廷气氛又日渐的转好起来。 太子陪太子妃在窗下说话。 这边厢徐滢和宋澈则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宋澈本来还想再留下来查查,但徐滢劝他适可而止。 昨儿夜里死去的百户长显然就是敌人放在屯营里的眼线,但是目标暴露得这么迅速,还是让人有些诧异。因为要弄死一个人替罪实在太容易了,如果这百户长是替死的,那么真正的敌人呢?他究竟隐藏在哪里? 这事明摆着值得往下查。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不是她和宋澈两个人能揭开的谜底。 对不住,更晚了~(未完待续。) 254 官事了了 这是一个具有一定规模的幕后组织,盘子大了总容易有漏洞,这里所呈现出来的线索,将来未必不会在别的地方再现,他们若执意纠缠下去,一是可能毫无所获,二是可能再逼死更多的人。再者,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危险? 宋澈总算是肯听她的。而且也听进去了。临走前他嘱庞胜将军机密报还有与朝廷往来信函全部密藏,商议公事的时候也尽量做到绝对谨慎。 上次宋澈在廊坊遇袭闹出的动静他如今还常听人提起。如今这位爷才到海津两日,就又出了件这么大的事,庞胜哪敢不从?不但照做,还加派了几百兵马护送他们回京,以防路上再出意外。 早饭后启了程,为避风雪,宋澈让徐滢坐了马车。 徐滢拿着那衬布看了又看,最后交给素锦:“这个肯定是要交给太子的,你照原样再给我拓一幅。” 素锦点头。 傍晚时分到得京师,回到王府时正好端亲王也从衙门里回来,见到徐滢他首先道:“袁怙捐官的事徐镛已经找过我了,你明儿个传话去,让袁家去兵部办手续吧。”说完了才打量他们:“怎么一个个耷拉着脸,吵架了吗?” 宋澈立刻拉下脸来。 徐滢暗地里也呸呸了两声,这老爷子怎么就不盼着他们点好啊? 一夜无话。宋澈重新回归他们的床上虽然很满足,但是徐滢旅途劳顿也就安安静静地睡了。 翌日早上他直去宫中。徐滢这里则着了小太监去传话。 小太监先到徐家,跟徐镛说了宋澈他们平安回府的事,再去往袁家传话。 袁紫伊到底还是拿了那一万五千两银票。反正气都快要被他给气死了。岂不是不拿白不拿?她这里列着开铺子的费用单子,听说王府有讯来,连忙着人去请袁沽回来,又立刻开箱取了一万两银票,让他拿着去兵部。 这事尘埃落定,她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她虽然觉得当富家翁也很好,但到底出门在外还是低许多人一头。而且既然他们有这个能力改善环境。有什么不好呢? 路氏听说袁怙要当官了也是喜不自胜,六品的官也是官,跟从前财主地夫人的身份比起来可好了不止一点。这里又百般巴结她不提。 这里看着徐镛拿来的那一万五千两,想想还是应该跟徐滢打个招呼,毕竟她是不会真去帮他管家的,但徐镛恐怕日后又会问起。她倒宁愿帮他别的忙。再想想徐镛那家伙只怕是被门夹了脑袋。专门跟她过不去,迟早也得让他知道点厉害才好。否则日后岂不让徐滢给笑话死? 于是又唤来丫鬟:“去个人到王府问问世子妃,看她什么时候回徐府,我到时去见她。” 袁家捐官的事已办妥不提。 再说宋澈进了东宫,跟太子禀明了经过,向来自若的太子也皱眉在窗边站了半晌。然后才又恢复神色走到他面前,执起他右手看了看,放下道:“你先后两次遇袭。这次倒是比起上回沉稳多了。” 宋澈红着脸扯了扯嘴角,没敢说是因为在徐滢身边呆得久了。毛也渐渐捋顺了。 太子笑起来。拢手看了他片刻,又沉凝了面色道:“这次你们跟他们有了交锋,如果他们此次目的真是这个脚印,那说明这里头大有文章。哪怕是咱们不动,他们也会有些动作出来。这个脚印的主人,即便不是这背后的头儿,想来也差不远了。” 宋澈道:“范埕口里的那个马三爷,看来是值得查查的。” 太子点点头,望着窗外:“眼下咱们掌握的线索太少了,先不要下那么狠的力气。年底事情多,紧接着又到了各地官员回京述职的时候,这案子明面上先不管,暗地里盯着。他们想摧垮我们大梁的军营,没有那么容易!回头燕国公他们回京,你随着皇叔去跟他们碰碰面。” “遵命。”宋澈道。 太子望着他,忽然又笑道:“我听说这次滢丫头也跟着你去了?” 宋澈就有些赧然,虽然朝廷没有明文规定不会眷属跟从,但到底不适合宣扬。徐滢跟着他出京的时候也是做了番掩饰的,没想到太子也知道了。 “往后她再想去,不妨直接跟我禀报。”太子正色,“我也给她点差事做。” 本来这样不合规矩,但做事又何必太死板?徐滢思维谋略上本来就不输旁人,有她在旁,这次差事就办得不错。锦衣卫里也有女子,只要能发挥作用,不必拘泥教条。 宋澈咳嗽了两声,没说什么。 在东宫吃了杯茶,叙了些别的话,宋澈又去到乾清宫见皇帝,皇帝跟林尚书正在赌棋,大约是要输了,见他过来连忙如撇红炭一般顺势把棋子撇开来,啰啰嗦嗦问了他许多话。林尚书才没那么好糊弄,硬是等到他实在没话可问了,不得不转回来继续残局才嘿嘿地落子。 宋澈也拔腿转去慈宁宫。 在这里宋澈就学乖了,只字不提在海津遇袭的事。太后果然只问了些家常。 程淑颖正巧在给太后捣花瓣,见到他便道:“早上我大哥还说要找表哥去山上赏雪喝酒呢,听说表哥去卫所了还道不巧来着,偏巧表哥就回来了。” 宋澈吃着太后备给他的鹿羔汤便问:“你大哥能喝酒了么?” “只要没服药,是能喝的。”程淑颖说,“只是母亲交代不能多喝。” 宋澈在海津搞了几日几夜,也是想要松松气了,再想想程笙认得的人多,恐怕也会有人听说过这位马三爷,于是哦了声,说道:“那我下了衙之后就去。”说着辞了太后,赶着回衙门处理公务去了。 回到衙门先上各处巡察了一遍,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打马到了程家。 徐滢吃过早饭将海津这事捋了捋,然后又处理了些琐事,袁紫伊派来的人就到了。 听说她想见她,只猜想八成是为着袁怙捐官这事,难不成还想要谢她不成?宋澈中午不回府吃饭,反正一个人吃也是吃,而且袁怙升了官身,她作为袁紫伊的朋友去致个贺也是该的,倒不如去敲她一顿也好。于是着人回话,她中午就上他们袁家吃午饭。(未完待续。) 255 原来如此 晌午前到了袁家。 袁家宅前一地的炮竹碎屑,门下也挂起了红灯笼,大门口不断有人谈笑风生地出入,看得出来袁怙升了官身之后,短短半日内,已经有许多人知情前来庆贺了。 徐滢乘马车低调到府,袁紫伊早着人清了场,将她迎到自己院里。 “你既是乘马车来,想来也是不愿人知,所以我就免了那套虚礼了。”袁紫伊目光往正院方向扬了扬,“路氏那种人你大约是不想见的,老袁那人嘴又笨,倒不如咱们俩安安静静说会子话的好。” 徐滢没有意见,本来她就是冲她来的。帮他们捐官不也是为着日后常来常往的方便? 这里着侍棋将带来的几色小礼送去正院,便就解了貂裘,在罗汉床右侧盘腿坐下来。她在别的人面前都还保留几分与生俱来的衿持,在袁紫伊这里却根本不必。她接了她沏来的茶道:“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犒劳我?” 袁紫伊边坐下边瞪眼:“见面就讨谢,你们兄妹俩怎么一个德行?” 徐滢愣住,这又关徐镛什么事? 袁紫伊也将两腿盘上床,绷着脸望向她道:“我先问你,是不是你让徐镛来找我入伙开铺子的?” 徐滢耸耸肩,这还用问? 袁紫伊就冷哼了声,说道:“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难道他没答应?”徐滢问。这没理由啊,倘若他不答应。怎么会来找她说这事? “答应倒是答应了,他给了一万五千两,但却让我帮他当管家!还说什么用你母亲干姨侄女的身份帮你母亲出谋划策对你们徐家的人!”袁紫伊咬牙切齿。搁在桌上的两只手也握起拳头来,“这倒也罢了,关键是他三番五次地耍我,现在已经让我忍到了极限!” 徐滢嘴巴张得更大了:“他耍你?”不可能吧,徐镛那么正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耍她? 袁紫伊这里便把徐镛来找她的前因后果全给说了,冷笑道:“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徐滢张口结舌。徐镛居然是这种人?他最近闲到居然会去调戏袁紫伊了?不对啊,他这么闲怎么不去调戏别人?怎么不去往长房里插一脚搅搅浑水?根据她的经验,这哪里是什么耍她。根本就是单身寂寞冷的光棍汉在设法引起目标妞的注意力啊! 难道 她猛地一拍桌子:“难道你要当我嫂子?!” 袁紫伊被她这一拍立刻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她说出来的这句话更加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 屋里忽然静下来。 徐滢两眼骨碌碌盯着她看,脑子里也在飞速转动。 看模样袁紫伊还没怀疑到徐镛的动机上去,她在男女之事上是没她徐滢看得透的。这从前世里她喜欢上的是驸马那种人渣就能看得出来。她在这事上不怎么开窍。徐镛说的话做的事,很明显就是对袁紫伊有了意思,只是她还没明白罢了。 没想到徐镛会瞧中她? 不过徐镛没挑明白,那她最好也别把这事给捅破了。 于是她缓下神色,打了个哈哈,重新坐下来说道:“多大点事儿,值得你气成这样。你又不是徐镛的媳妇儿,这么小心眼儿。他当然会想着逗你玩玩儿了。其实他平时在家也常这么耍我,没有什么大不了。你越生气他越来劲。” 袁紫伊愕然。“他对你也这样?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咱们又没天天在一块儿,我哪能事事告诉你呀!”徐滢斜觑着她说。袁紫伊嫁给徐镛那也不错,那徐家那堆她就不用操心了,也省得她日后再忧虑究竟哪家的小姐更适合他,又得挖空心思地去打听人家家底人品。 袁紫伊人品虽然也不咱地,但胜在她知根知底,这省了多少功夫。 袁紫伊听他这么说,便也犯起琢磨来。既然那姓徐的生性就这么贱,那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大不了等手头有了钱,先连本带利把他那多出来的五千两银子还给他算数。 这里瞬间心安理得,正好门外丫鬟来问传话,便就着人撤了方桌,换上长桌。 厨下备的是桌山野小菜,十分可口。 徐滢便就顺势说到了这次去海津逮兔子的事,顺便也把在山上发现脚印的事以及宋澈遇袭的事给说了。“背后这些人十分狡猾,而且他们功夫很不弱,大梁这些年并没有出过什么事,只有十年前崔涣遇袭那事和卫所这事有些奇怪,因为时间上有些联系,我总怀疑说不定就是这拨人。” “那皇上知不知道?”袁紫伊问。 “不知道知不知道。”徐滢吃着茶,“我只是心里疑惑。” 袁紫伊想想,又问道:“那那个画着脚印的衬布呢?给我瞧瞧。” 徐滢自然是没有带在身上的,只好让她改日去王府再给她看。 如今袁家已是官身,袁紫伊与她往来名正言顺,也不用顾忌那么多了。不过她仍是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就只是个脚印而已,就是换成大胤首辅之女,又能看出什么来? 饭后再聊了会天就散了。 宋澈却是日暮时分才回。程笙这里并没有打听到什么,姓马的有,叫三爷的也有,但就是不认识颌下有痣而且穿戴富贵的马三爷。 随着太子的指示,这件事渐渐被愈来愈浓的隆冬气氛掩盖了。在海津时面临的威胁和迷惑,渐渐也离人们远去。毕竟大梁的根基是稳固的,朝中还是贤臣忠臣掌着的,皇帝和太子是明是非的,后宫也是安稳的。奸佞虽不可免,但都没有漫延扩展的迹象。 邪不压正,人们心里都充满了信心。 腊八一过,朝廷里忙碌起来了,吏部也热闹起来了。 五军都督府几位大都督副都督都碰了面,端亲王开始马不停蹄地与众老友们碰头喝酒,宋澈因为去年五军大操演输了而耿耿于怀,最近也常与各军营互动频繁,说是要知己知彼然后在明年的大操演上做到百战百胜。 中军营里进人的事最终定了下来,袁怙已于冬月底进了经历司任经历,衙门里虽有不服气的老鸟,但大多数人还是有容人的胸襟,何况袁紫伊对于官场上事情也熟,因此他进衙这段日子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未完待续。) 256 有客人来! 他这里进了衙,袁紫伊就开始着手办起东直门外开铺的事。铺子赁下来了,徐镛作为唯一的股东,最近却没有时间去关心,一则徐冰要出嫁了,他得配合徐滢顾着崔家这层,二则他的委任令也该下来了,不免有些关心会被派去哪儿。 哪知道宋澈因为当日徐滢提及徐镛若被派往京外,杨氏便将独住的事情,心里总惦记着这个,老想着怎么样不在破坏原则的情况下,能够名正言顺地把他给派到近些的地方,正好这次满缺,多出几个要往后排的名额,于是他就干脆“建议”太子把他往后挪到半年后那一批。 他办这事儿的时候徐滢竟然不知道,是她纳闷起徐镛的委任令迟迟未来他才说起,把她当场愣得说不话来。作为徐镛本人自然是希望越快上任越好,但如果推到下一批能够补上京郊的缺却是最好不过,因此这么样一来反倒是又更从容了。 王府里最近宴会也多,虽然中馈在宁夫人手上掌着,但徐滢身为主母,少不得出面应酬女客。加上宫里又时不时地传见,最近也是累到两脚打颤。让宋澈这家伙按摩按摩,他还非得把门窗全关了才肯动手,大白天的关门窗不是等于告诉别人他们俩白日宣淫? 她倒是没什么,只是他不会脸红到羞死? 徐府这边,徐冰的婚期在腊月十五,这两个月里不是挑剔家具打的不好,便是埋怨头面光泽不好。什么都如她的意了,她又嫉妒起当初徐滢出嫁那排场来,冯氏被她作得恨不能找个庙庵出家去。母女俩近来没少为着这婚事吵架,弄得三房这里也是日日看戏。 杨氏因为徐滢出嫁,这些日子也觉得怪闷的。 徐滢打小就跟她贴心,后来不知为何竟似换了个人似的不再粘着她,她也只觉是女大十八变。可当她真正出阁之后她才觉得身边空落起来,近日看着长房那边闹得红红火火,便就也把目光投到了徐镛身上。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无人时她在房里这么着说道。徐镛跟她情分生疏。他的事她轻易不敢管,怕管了之后他那扎心的话跟扔刀子似的朝她扔过来。 “不知道就不知道。”苏嬷嬷从旁劝她,“大爷和世子妃都是有主见的人。太太只等享清福便成了。” 杨氏叹着气,不再说什么。 苏嬷嬷这里倒是转头把这事传去给了徐滢。徐镛的婚事是大事,杨氏既然不方便管,那么由徐滢出面也是好的。 徐滢听后只回了几个字:“让太太等着便是。” 苏嬷嬷便也就把心揣回肚里去了。 十四这日天上又飘起了大雪。崔家的人大清早就过来催妆了。徐冰又闹起别扭,因为徐滢的嫁妆是提前三天就开始催的,她这里却只提前一天催,不是明摆着让人说闲话,说她嫁的不如徐滢吗?徐少泽自然又是骂,全京师有几个世子妃?不如徐滢这不如明摆着的事吗? 徐冰又哭,冯氏为免崔家那边看笑话,只能耐着性子劝。好好的喜事又闹僵在那里。 最后老太太发了威。又点了徐镛过来帮着徐少泽张罗这两日出嫁事宜,徐镛因着过几日还得随他们一道上崔家去赴认亲宴。倒是也不能推托。 下晌雪又下得更大了,天色愈见阴暗,寒风拍得门窗呼呼作响。 三房这里安静,杨氏在炕上与苏嬷嬷剪窗花,见着飘动的门帘外一盆海棠冻得可怜,遂说道:“上回滢姐儿送来的那些牡丹苗怕是要冻坏了,你让人把它们挪到屋里来。” 苏嬷嬷答应着起了身,从架上拿了罩袄披上,掀帘子到廊下穿了木屐,从耳房里叫了个丫鬟同往前院去。 寒风扬起树枝拍打在人肩膀上,更显寒冷了。前院靠墙一溜十来盆花苗早被白雪覆盖,她指着它们:“都搬到花厅。”见着石青打门前路过,又招手把他给唤了来。 石青哈着手一手一盆往廊下去,这里苏嬷嬷却听得哪里传来剥啄之声。起先以为是风雪打门,没有在意。再准备与丫鬟说话时,却听得那声音又更清晰了些,的确像是有人在叩通往外街的角门。 这么大雪天,会是谁呢? 她狐疑地走到门边,伸手就去开门。 哪知道门拴还没拔去,那门板突然就哗啦一声往屋里倒下来了! 得亏是石青赶来得及将她拉住退开,这才没有伤到身上!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卸了门板的门外站着个十五六岁还透着稚气的俊俏少年,伸着双手连声地道着歉,身上的大貂裘子披满了雪花,头发也被化掉的雪水沾湿。“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你们没听见,所以力气用大了点儿” 少年一双眼睛澄亮如玛瑙,说着满口带着江南口音的官话,连忙弯着腰去扛门板。可惜他这副一看就没做过粗活的小身板根本就扛不起来!还得身后扛着大包袱的小厮帮忙才算是勉力举起靠在门边。 苏嬷嬷等人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找回声音:“你是” “我是杨叶枫!”少年马上又高兴起来,咧开一口整齐的银牙说道:“敢问这里是杨姑奶奶府上吗?” 苏嬷嬷先时听到他的口音已是有些疑惑,再听得这声杨姑奶奶,心下立刻就大吃一惊! 杨氏正在剪一张喜鹊登枝,阿菊坐在苏嬷嬷原先的位置一面陪着剪,一面唠着府里那边的琐事,苏嬷嬷的声音突然就穿过长长庭院传了进来:“太太!太太!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 杨氏抬起头,天都快黑了,会有什么客人呢?就算是来了客人,又怎会令苏嬷嬷这么失态的大叫? 她皱皱眉头,将剪刀放下来,下地迎了出去。 才走到门下,苏嬷嬷把门帘掀开来,一声响亮的“姑母”便传进耳里! 杨氏立时懵了!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颀长影子就立刻挟着一身冷风跳了进来,到了跟前,那张俊美又淘气的脸立刻如同个小太阳似的照亮了屋子:“侄儿叶枫拜见姑母!”(未完待续。) 257 少年可怕! 杨氏两眼一闭,忽然就晕了过去!! 苏嬷嬷连忙上前搀扶,一旁阿菊她们也纷纷唤着“太太”,七手八脚地上前来帮忙。石青早就拔腿去往长房寻徐镛了。 杨叶枫傻愣在那里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充满了忐忑之意,为什么姑母看见他不是像家里别的大姐和婶母们一样惊喜宠爱地拉着他叫他“小枫儿”,而是像见了妖怪似的晕倒?难道他从江南到京城这一路已经变得面目可憎了吗? 徐镛闻讯从长房赶过来看到的,便是个披着头湿漉漉头发的华衣少年立在廊下当木鸡的情景。 他站在他后头打量了会儿,见他真没有动弹的意思,遂走上去,伸出个指头戳了戳他后背。 杨叶枫转过身,就愣在那里。 徐镛凝眉:“你是江南杨家的人?” 杨叶枫微顿,嗓子立刻从萎靡又变成了清亮:“正是!在下杨叶枫,正是杨家大老爷杨沛的幼子。不知这位兄台是” “你是我大舅父的儿子?” 徐镛也愣住了,杨家与徐家多年不曾密切往来,杨家人也多年不曾踏足徐府,方才石青说家里来了杨家的客人,他还以为是哪个旁支的子弟,毕竟杨家家族那么大,而他的大舅舅杨沛,更是与他们疏远得紧,当初徐滢成亲的时候杨家都不曾来人,这杨沛的儿子,怎么找到他们家来了? “你可有舅舅的书信?”他紧问道。 杨叶枫听到他这连声的舅舅,神情也开始激动。一双眼总盯在他脸上看,甚至乎还闪烁着祟拜的光芒!“书信?有有有!”他搔搔头,转而唤来背着包袱的小厮。七手八脚地从里头翻出封信来,递给他:“这是我父亲写的!” 徐镛赶忙打开,别的先不看,只先看最底下的落款和印章,那印章果然跟从前杨沛来京的书信上是一样的!再看看信的内容,大意是杨叶枫因为已经考中了秀才,正准备下届会试。如今正在四处游历增长见识,顺道进京代为看望多年不见的杨氏及徐镛兄妹云云。 杨氏因为当年干了糊涂事,被杨沛进京遣责。这之后杨家便与他们疏了往来,若放在从前,徐镛是有些埋怨杨家对他们的不管不顾的,但自知道原委之后。这份怨气又没法儿再继续下来。不管杨沛做的多么绝。杨氏当年都是有错在先。 因此当初徐滢出嫁,他也还是提前去信给了杨家的。但他们没有人来,他心里又觉灰心,事后再想想也没什么好怨,作为清贵的杨家,之前那么多年都没与他们往来,如今徐滢已经嫁入权贵豪门自然就更不会上门了。 倒没想到这次竟会遣杨叶枫来登门。 他再看了眼少年眼里的炽热,把信折起来。招呼石青过来道:“把颐风院的两间房收拾出来,让表少爷住下。”又与杨叶枫道:“先下去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回头出来吃晚饭。” 杨叶枫欢快地称了谢,又迟疑地看了看杨氏房间。 徐镛道:“不妨事,你去吧。” 他才又乐颠颠地去了。 徐镛盯着他背影看了好半晌,才收回目光踏进杨氏房里来。 杨氏已经醒了,正垂着双泪歪在榻上。见他进来,连忙拭去眼泪,撑着身子坐起:“那孩子呢?” “已经打发去歇息了。”徐镛在榻下锦墩儿上坐下来。然后把手里的信递给她:“舅舅的信。” 杨氏接过去,看了两遍眼眶又泛了红:“你舅舅也老了。这笔字也不如从前刚劲了。” 徐镛蹙眉望了她片刻,知道她心里还是念着娘家的,也就没再说什么。 出来让人传了个话去王府,这里就拿着杨沛的信去了书房。 徐滢这里听到杨家来人了也是吃惊不小! 这杨沛当年一狠心把亲妹妹杨氏一抛就是这么多年,眼下怎么又突然遣了儿子上门了? “说不定是来打秋风?”宋澈两眼骨碌碌地说道。反正他们家亲戚都没有什么好人,上次那个姓陆的居然还想算计他们兄妹来着,这次不知道又来个什么渣渣?等他明儿去会会,是个妖精他就立刻将他给灭了! 徐滢虽然觉得在皇帝和端亲王口中皆有口碑的杨家人不至于会没品到这步,但也保留了意见。 杨家祖上数代名臣,据说上几代里连大梁公主都娶过,而且家族庞大根基深厚,自然不可能会缺钱,但毕竟她从来没见过杨家人,而且就算是杨若礼甚有口碑,杨家不是也出过跟徐少惠通奸的败类吗?龙生九子各为不同,万一这杨叶枫又是第二个杨家竖子呢?这事还真难说。 不过她也怀疑,一个头次进门就冒失到敲门把人家大门给敲倒了的傻小子,能办得了什么事儿? 她心里很好奇。 于是撺掇着宋澈一道连夜回了娘家。 三房已经用过晚饭了。 杨氏和徐镛正陪着杨叶枫坐在温暖的偏厅里吃茶。 梳洗过又吃饱了晚饭的少年正襟危座坐在堂上,看上去又规矩又有礼貌,两只眼睛却滴溜溜地盯着徐镛直打转,从他的脸上到胳膊上,从胳膊上到胸脯上,再从胸脯上到强劲的双腿上,活像是蜜蜂见到了花朵,已经挪不开了。 徐镛早就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注目了,几次咳嗽制止,但却收效甚微。 少年的眼里不但闪烁着炽热而祟拜的光芒,甚至还显出几分痴迷。 徐镛有点毛骨悚然了。他害怕这样的少年! “那个,你读的什么书?”他觉得必须得打破这番沉寂不可。 “哦,小弟四书已经读完了,正读的是《礼》《易》。”他热切而真诚地望着徐镛。 徐镛心下微嗤,才多大点的人,就敢夸口说自己把四书全读完了?岂不知全读完了连举人都拿得下的了么!他遂略带了几分轻慢地斜觑过去:“‘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是出自哪一篇?” 杨叶枫想也未想,张口就来:“是出自《论语》里《卫灵公篇》,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未完待续。) 258 谁功夫好? 徐镛顿片刻,又问:“‘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呢?” “《论语-述而篇》。” 徐镛上下打量他几眼,既然这么会读书,那不如丢两本书打发他去读着好了,然而才刚这么想着,他那双快灼伤人的眼神就又投过来了! 徐镛真是郁闷了! 徐滢和宋澈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一个盯得很过瘾,一被被盯得如坐针毡的情景。 等他们见过杨氏,徐镛立刻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弹起身到他们跟前,郑重地跟某人介绍:“这位就是你表姐和表姐夫,端亲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这就是大舅父的幼子叶枫。”宋澈个子比他高看着也比他英武,不能让他一个人被这臭小子盯。 果然杨若枫看到宋澈时那双眼就跟炉膛里的火苗一样亮起来了! “你就是我世子姐夫?” 他兴奋地围着宋澈转了个圈,跟徐滢施了个礼,然后再接着去看宋澈,两眼里那炉火烧得可亢奋极了!他先是痴痴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然后用着比看他还要更热烈的眼神盯着他腰间的剑祟敬地看了看,再又激动莫名地抱拳跟他深作揖:“叶枫见过世子姐夫!” 徐滢见她这个正牌表姐居然连个姐夫的待遇都比不上,禁不住嘶了一声,也盯着他看了起来! 宋澈这会儿跟徐镛的心情真是一样一样的!他乃是抱着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的心情过来的,没想到一过来就被他上上下下这么样当案板上猪肉似的这么盯着!连忙挪步退到徐滢身后着定。竖着双眉睁圆了眼睛警惕地瞪着他! 这小子什么毛病?他又不是女人,盯着他这么看是什么意思! 他转转往徐镛望去,徐镛正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都坐下吧。”杨氏心中充满了对这个新来小辈的爱意。压根就没把他们俩的不适放在眼里,只起身道,“阿菊去端几碗热汤来世子驱寒。” 宋澈便就跟徐镛并坐在一侧。这里上了汤,叶枫又立刻怯怯地望着杨氏:“姑母,我可以跟表哥和世子姐夫坐在一起么?” 杨氏讷然望着宋澈和徐镛,这俩人立马如临大敌绷紧了脊背往叶枫回瞪过去,为什么跟他们坐在一起?!这里还没来得及找到顺口的理由拒绝。小子见他们没吭声,便已经很不识眼色地走过来,噔噔搬了张椅子插在他们中间幸福地坐下。 宋澈和徐镛两人绷得跟张弦儿似的。内心里同时有万匹烈马在呼啸奔腾!这小子还真他奶奶的自来熟啊!又不是小猫小狗,粘他们这么紧干嘛?!! 徐滢望着对面他们紧紧挨坐着的他们仨儿,手里剥好的一颗桂圆也已顾不上吃,再瞧瞧中间那咧嘴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的某人双手安静置于膝上。然后顶着一脸无害小白兔模样盯着左右俩人瞅来瞅去的模样也是纳闷了! 这小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 她吃了那颗桂圆,然后将下巴往对面一扬:“喂,听说你今儿不但把我们家门给砸坏了,还把我母亲给吓晕了?有你这么做客人的吗?” 叶枫听她问罪,连忙正色:“表姐息怒,这是我的错,我会赔的。” 说着他伸手从怀里掏了掏,然后掏出卷足有小孩儿胳膊那么粗的一卷银票来。说道:“这里是五百两银子,除去修门的费用或许还有点剩。可是因为我还要在姑母这里叨扰一阵,所以还请姑母收下当是我的膳食钱。” 徐滢愣住了。她不过是逗他玩儿呢,修门能用得着几个钱?也不可能让他出钱修啊,他就给她摆出五百两银子来?知道杨家不缺钱,可这也太夸张了!他是想在这里呆到成亲娶媳妇呢,还是准备让杨氏天天给她山珍海味地办宴席? 她接过那卷银票看了看,二十两一张的厚厚一沓,数数还真是五百两。 她无语道:“你就是揣着这好几百两银子带着个小厮从江南一直到京师来的?” “也不全是。”杨叶枫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本来有一千百多两的,可是路上被我花去几百两,然后阿泰那里还剩下几百两,就只剩下这么些了。姑母和表姐放心,我吃吃粗茶淡饭就好,我母亲老说京师里肉价贵,我可以不吃肉的。” 他一脸乖觉地仰头望着杨氏。 一屋子人都无语了。 合着他杨三爷是揣着他们三房将近一年收成的银子上京的!五百两银子的伙食费还不吃肉,凭他这脑袋瓜儿是怎么平安到达京师的?这杨沛又是怎么放心让他们俩出门在外的?难不成杨家儿子多得可以随便拎一个往外丢了? 徐滢将那银票递给杨氏,又上上下下打量他:“那你此番上京来,你父母亲,还有老太太也没让你捎点什么给姑母?” “有,有啊!”他大声道,“捎了好多呢,东西落在驿馆,我明儿就让阿泰去取!” “哪个驿馆,我这里有人,现在替你去取。”徐滢笑眯眯望着他。 少年约是没想到会遇着个刺头,小表情忽然变僵。 徐滢心里连连冷哼,又捏了颗桂圆啃起来。他要是拿不出什么手信,那搞不好就是偷跑出来! “滢儿别闹了。”杨氏嗔望着她,“枫儿有你大舅的亲笔信,还盖了私章的。” 杨氏对自己亲哥哥的笔迹当然是认得的,既然有信件为证,那就假不了了。 徐滢上上下下地睃着叶枫,叶枫也抿紧着嘴儿滴溜着眼珠望着她。 终于他盯不住了,然后掉转了方向,又滴溜溜地去看别处,目光落到门下站着的商虎他们身上,眼里的炉火立刻又噌噌地燃烧了起来! 商虎他们立觉汗毛倒竖!一个个化身为雷公电母,瞪着几双如闪电的眼往他回瞪过来。 叶枫却是不惧不怕,咧嘴报之以热情的微笑。 他们打了个寒颤,这下却是看也不敢看了,一个个地避到了角落里。 叶枫便又转头望着宋澈:“世子姐夫,你的武功很好吗?” 宋澈很不吝这小屁孩儿,但这是徐滢的表弟,他不得不忍耐他:“还不错!” “那你跟我镛表哥相比哪个好些?” 宋澈看了眼徐镛,立刻很不高兴了! 论起来徐镛功夫当然是好的,毕竟他在武举试场上的表现有目共睹,但是他从小习武,拜的还是朝中名师,怎么也不可能会输给他呀!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若说比徐镛强,那不是目中无人么?可他又怎么可能跟这个小屁孩儿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呢? 想到这里他就瞪了他一眼,这杨家的子弟可真是不讨人欢喜! 他斜眼道:“那你跟你哥哥们,哪个学问好?” “当然是我学问好。”叶枫道:“我从四岁启蒙到我离家前,一天都没有离开过书本。还有我的字也写的很好,不过我父亲教我做人要谦虚,所以通常没有什么人知道。要不改天我再临一幅前朝王居士的《晚亭序》送给世子姐夫吧?” 宋澈轻哼,一听就是在吹牛。 他们这些读书人,没别的特长,就是爱吹牛! “镛表哥,我听说你喜欢陆大师的梅花,明儿我也可以临一幅给你。我临的陆大师的梅花,放在江南书画铺子里都能卖出陆大师一半的价钱呐!”跟宋澈说完,他又侧着头跟右边的徐镛说道。但明明是大言不惭的话,他脸上却又一片真诚。 徐镛皮笑肉不笑地觑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且不说他有没有这能耐,只说这家伙专灌蜜糖,看来居心叵测啊! 杨氏这里见他们一个个绷得跟随时要放箭似的,便放了汤碗:“好了,反正枫儿是要留下来住一阵的,日后你们唠嗑的机会还很多,这天寒地冻地,世子和滢滢先回去,别着凉了。” 叶枫连忙道:“世子姐夫,改日我会去府上拜访您的。” 宋澈连忙拖着徐滢告辞了。 出到门外上了马车,宋澈长吐一口气,呲牙跟徐滢甩着手指头:“这小子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问我跟徐镛的武功哪个高?还挨得我那么近坐着,盯着我上看下看,他一定是活腻了!” 他一张脸臭得跟才从水沟里捞出来一样,一直臭到了王府。 徐滢虽对叶枫的小九九还在琢磨之中,但心情却是愉快的。 杨氏当年之所以在徐少惠的事上犯糊涂,也是出于想维护杨家颜面,虽说杨沛因为此事而怪责她,但作为出嫁女的心里,又怎么可能不会盼着跟娘家和好的一日?就算不冲着杨沛,也该冲着当年万般疼惜着她的杨父不是? 过去的事情总该过去,不管这小子想在徐镛他们身上打什么主意,他能够到来徐家,对杨氏来说都是种安慰。杨家老太太还在呢,想必也盼着在她有生之年还能回去见上一面吧? 徐镛反正闲着,盯就盯吧,又不会盯掉他的肉! (未完待续。) 259 难以知足 翌日便是徐冰的喜日。 早起宋澈去了衙门,徐滢一面挑了些文房四宝并扇坠儿什么的送去给杨叶枫,一面在府里整理下晌去崔家赴宴的贺仪。因想起杨叶枫留在京师过年,介时势必得往杨家那边送些年礼过去,又交代流银去徐府问杨氏杨家还有哪些长辈,她这个外孙女自然也得随一份礼的。 徐府她今儿是不会再去了,她并没打算亲自回徐家给徐冰长脸,崔家这边端亲王不去,她和宋澈却不得不去崔家应个卯儿,按宋澈的话说是当初崔家不是算计过她嘛,这次她就以亲王府世子妃的身份去恶心恶心他们。 徐滢当然不反对,冯清秋都嫁过去两个多月了,她还得去检验检验战斗成果呢!崔家不闹起来,崔涣的口就不会开,他的嘴不开,当年的那点事又怎么才会大白天下呢? 因知徐家今儿忙,因此流银带着东西赶早到了徐家,徐镛正在院里练剑,而杨若枫则搬了张板凳托腮坐在廊下看得津津有味,新换上的银白窄袖的袍子衬得他愈加面如白玉,而那披落下来的发丝落在肩头,又衬出他儒雅里带着几分俏皮的气质。 杨家来了这么一号人物的消息也早就传到了老太太和徐少泽耳中,虽然母子俩已然不会对三房的来客感到太大震动,但是杨家来人还是让他们吃了惊的,前后十年里杨家就没正经派人到过京师,虽然偶有书信。也属凤毛麟角,如今倒是还遣了子弟进京来了! 不管怎么说,礼数还是要到场的。早上徐老太太见了杨叶枫,徐少泽也给赐了见面礼。 等到见过叶枫那人品形貌,又各自都不由后悔,早知道杨家还有这么出色的晚辈上徐家来,当初徐冰就根本不应该急着订崔家呀。杨氏虽然目前没有子弟出任京官,但他们在朝中地位却仍是难以撼动的,只要他们家子弟出仕。总归动静不会小。 因此又还猜测着或是为着提前铺路而来。 这样就更是遗憾了。 但想也是白想,这里花轿都已经到了半路,再好的后生那也是别人家的了。 三房倒是不知道他们心里打的这算盘。杨氏辗转了一夜。对于杨沛派遣子弟进京看望她这个妹妹总算是逐渐接受了,早上起来精神抖擞,亲自下厨做了一堆好吃的给叶枫,一面问着他杨家这些年的大小琐事。一面暗地里又不住地感慨。 徐滢出阁后她心里正觉空落。如今竟来了个娘家侄儿作伴,那心里顿时又充实些了。 徐镛望着她对叶枫嘘寒问暖,心里却说不上什么滋味,倒不是他吃醋,而是他始终没弄明白这家伙到底对他以及宋澈和商虎他们怀有什么企图?要是他小小年纪不学好,他到底要不要将他捆起来送回江南去? 然而不管他怎么提防戒备,这家伙总是浑然不觉,“表哥长表哥短”地叫。早上在廊下看他练武,还跟着他到他书房里摸他的宝剑兵器。问长问短的,烦人得紧。但偏偏又还够不上他给他甩脸子的程度,那笑起来跟小太阳似的一张脸,真没人忍心让他难堪。 好在府里要嫁徐冰,他早饭后就出了三房,倒是成功避开了他。 再说流银跟杨氏打听杨家长辈,杨氏思索片刻,却是淡淡道:“让她只备老太太的就成了。” 流银照原话回来回了,徐滢自然照办不提。 她跟杨家没有往来,对当年的事也只从杨氏这里获知,自然照她的意思行事。 下晌宋澈回来,更了衣裳后就往崔家去。 这次因为崔家办喜事的是次子,又是庶子,因此来客并不如上次隆重。 除了端亲王没来,冀北侯夫人也没来,当然这也跟上次崔嘉对程筠无礼有关。但既是世交,又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情断了往来,于是这次就让冀北侯自己来了。程淑颖听说徐滢去,才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来。 喜宴上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虽然这场喜事的主角是徐滢的堂妹,崔家在经历过上次崔嘉犯浑之后,这次绝不可能会再容许出现什么差错。徐滢也真的纯粹就是来吃个饭而已,一切真心的假意的闲聊都影响不到她的心情。 只是在冯清秋出来迎客时到底还是令她眼里迸现了一丝笑意。 冯清秋作为大嫂,这次自然留在崔夫人身边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这几个月里她与崔夫人相处和睦,崔夫人也早把她跟崔嘉那点事抹去不计。而崔嘉则因为她不再冷冰冰对他,这些日子也确是对她体帖有加,看上去跟恩爱夫妻也没什么两样。 但是心里不平就是不平,人生并不会在你本想买座阔绰大宅子的时候,结果入手的是栋精致的小阁楼而感到满足。 她跟着崔夫人走到二门下迎接徐滢时,看到围在她身边那么多的侍卫宫人时候心里便抽抽似的疼起来。排场这些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徐滢竟能得到宋澈这样的爱护 她身边的宫人是原先侍候宋澈的宫人,跟在她身边的侍卫也是跟着他的侍卫,她跟她差不多时候嫁的人,如今她自己一天到晚难得有个开心的笑容,而徐滢呢?肌肤丰润,顾盼生辉,下个辇都还得宋搀扶,雍容到活似上辈子都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 把崔嘉跟宋澈放在一起比比看? 崔嘉固然是细心的,夜里安卧时会给她掖被子,早上起来时会给她披衣裳,她胭脂没了他会去买胭脂,她胃口不好了他也会吩咐厨房给她做些开胃菜。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被子她自己会掖,衣裳她自己会披,他永远分不清御香堂的银红色胭脂与搂芳阁的亮红色胭脂有什么不同,也永远不知道她喜欢软的甜的汤食而不是淡到品不出味来的点心。他虽是个世家子,但根本也没有世家子弟该有的潇洒与风流! 她怎么可能会去喜欢一个疲疲软软庸庸碌碌的男人呢? (未完待续。) 260 你真没用! 她喜欢的男人应该是程筠那种儒雅倜傥,克制深沉,永远让你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让你永远跟他隔着隔纱似的看得到摸不着的人,崔嘉实在太浅薄了!浅薄到就连献殷勤都带着股俗不可耐的气息。他不能跟程筠比,同样也不能跟宋澈比! 她本来也没想把崔嘉比宋澈,可谁让宋澈偏偏成了徐滢的丈夫呢? 如果不是徐滢跟崔嘉退婚,她怎么可能会嫁进王府?她自己又怎么可能会落到捡他不要的破鞋?! 所以她迎客的时候故意没有理会徐滢,转而就与同行的程淑颖说笑打招呼去了。 徐滢倒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表露在面上,心底对这位奇女子还表示了一番叹服,不过她也只敢这么做做而已,难不成还能真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让她不能不当场拿捏她不成? 算啦!她从来就不屑拿这种小事去拿捏一个失败者的好么。 倒是崔夫人有些尴尬,冯清秋怎么能这样呢?她自己虽然也甚讨厌这个徐滢,但人家如今毕竟是世子妃了啊!连忙自己堆着笑来招待。 崔家半年之内两进新人,庶子不如嫡长子,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这一夜还算是平安喜乐。宾欢主喜,圆满散场。 洞房这边徐冰在临出阁前被徐少泽当头一顿臭骂,又被老太太放过狠话,想到日后自己一个人在这崔家跟人争地盘,总算是消停下来没闹事。安静等到崔韦回来。加上他又是个会来事的,一夜温柔倒是也把她那颗不安份心的心熨得服服贴贴。 翌日早起收拾梳妆的工夫,崔韦就走到她身边。搂着她肩膀说道:“回头娘子出去敬茶,还望看为夫的面子在嫡母面前温顺些。” 前儿催妆的时候徐冰在徐家吵闹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前去催妆的人都被他掏钱堵住了嘴,没把话往崔伯爷耳里传。徐冰怎么说也是兵部侍郎的长女,当初乃是冲着嫁崔嘉来的,如今改为嫁他,自然会有些不乐意。 呆会儿敬茶崔伯爷也在的。为免她又流露出来什么不满,他不得不提前打招呼。 当然作为男人,他心里对于她跟崔嘉的那桩旧事自然也是硌应的。可是就像他当初回马姨娘的话那一,这点委屈跟他的终身前途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所以他眼下倒是心甘情愿地尊着她。 徐冰听到这话,就露出了一些不耐,嫡母嫡母。从前她跟着冯氏回冯家的时候。姨太太也常是这么叮嘱冯氏和她的,这个嫡字,平白让人觉得比她们低人一等。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毕竟新婚的喜悦还在心头。 依时到了正院,崔伯爷夫妇都在厅堂等待了,崔嘉和冯清秋陪座下方,三少爷崔鄞和两位姑娘都坐在右首。见他们新人到来,一屋人俱都抬眼看过来。 徐冰见着崔嘉。面上有些涩涩的。加之他身旁的冯清秋七分笑里还夹着三分厌憎,她那多年养成的奴性就又冒了上来。不知不觉地将头压低了些。 这模样落在崔夫人眼里,就成了瑟缩的小家子气。崔夫人对徐冰是没半点好感,不过因为娶她的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也就不说什么了。眼下再拿她跟冯清秋一比,心里那优越感就不由自主地上升了,她瞥一眼崔伯爷,清了下嗓子。 崔伯爷眼里却带着和善,因为崔韦得他的心意,所以反倒比起上回崔嘉他们成亲时脸色要好得多。 但是这样一来,崔夫人面色却又不大好了。 徐冰跪下给她敬茶的时候,就隔了有那么一会儿才伸手。 她这样的怠慢,旁边当然有人察觉到了的,崔韦只当没看见,崔伯爷在接崔韦的茶,是真的没看见,冯清秋这里是尽收眼底。徐冰这里谢过崔夫人的赏赐,再敬给冯清秋时,冯清秋即抬起衣袖遮面,投了道寒光刺骨的眼神过去。 所有害得她落到这般田地的人,她都不会放过!既然崔夫人也公然不喜徐冰,她还怕什么。 徐冰打了个寒颤,接在手里的她的见面礼就颤得掉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崔夫人凝眉望过来。 崔伯爷也望着徐冰。他喜欢崔韦,不代表他喜欢徐冰。如今虽成了儿媳,但她最好也别再犯什么错。 冯清秋大方得体地微笑:“妹妹想必是有些紧张,还请二老看在媳妇的面上不要计较。”说着起身跟他们行了个礼。 崔夫人欣慰极了,又示威似的瞥了眼崔伯爷。瞧瞧她的儿媳妇,比起这徐冰来,强的哪只一星半点? 崔伯爷虽然不喜欢崔嘉,但见到眼下徐冰这毛手毛脚的模样,也不能不承认,冯清秋不管哪一点上都确是强过徐冰许多的。 徐冰被冯清秋那一瞪,又惊又怕,接下来完全不知怎么发挥了,好在崔韦接了话头过去,才算是把这番尴尬给揭开了。 这里散座回了房。徐冰压在心里羞愤就爆发了出来,她冲着崔韦撒火:“你刚才明知道我被冯清秋挤兑,怎么也不出面帮帮我?”当时崔韦就站在她身旁,同样也是跪着的,冯清秋什么样子,他定然看到了! 崔韦先是纠正她:“你应该叫大嫂。”又道:“这并没有什么的,咱们还得看点实际的,她横任她横,只要咱们俩得了父亲的欢心,仕途上一帆风顺,她当着世子夫人有什么用?说不定将来还得看我们脸色。” “什么叫没什么?”徐冰跟他想的可根本没到一个点上,“我可是你们家才过门的新媳妇,她就这样给我难堪,岂不是也在给你难堪?!你怎么这么没用?眼睁睁看着自己媳妇被人欺负!” 她真没想到崔韦竟然是这种人,她在冯清秋面前受了十几年的压制,现在到婆家还要被她压,这倒也罢了,她早知道冯清秋没那么容易服软的,可是崔韦身为丈夫,怎么能够帮着外人说话呢?怎么能在她被欺负之后反还要她忍气吞声呢?! (未完待续。) 261 要钱要人? 崔韦一张脸有点扭曲。 他忍气吞声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日后能扬眉吐气?眼下忍气吞声点又怎么了?他若不是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能有今日的体面?她虽然是侍郎长女,可在娘家的时候原先不也舔了冯家十几年脚跟? 这倒成了他没用了! 他咬牙瞪了地下半晌,一转身,摔帘子出了去。 徐冰追到门口:“你给我回来!” 门外却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崔韦这里沉着脸出了门,冯清秋这里就收到了消息。徐冰是什么货色她还能不清楚?冯氏跟她当初算计崔嘉,把冯家也给拉下了水,之后弄得徐滢嫁不成崔嘉,宋澈才顺势提出让她跟崔嘉联姻,这笔帐她全都记在心里的! 徐冰嫁到崔家,不是送给她蹂躏的吗?! 冯氏为着徐冰操心了几个月,如今终于把这尊神给送了出去,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昨夜安睡了一晚,早上醒来想起徐冰那个德行到底又有些担心,别的她倒不怕,只是不知道她跟崔韦相处得如何?她是不指望徐冰能讨公婆欢喜了,只有崔韦还算机灵,可要是她连跟崔韦的关系都处理不好,那就太让人无语了! 到底忍不住遣了人去崔府周边守着,看能不能打听到点动静。这里因为又被徐少泽催促准备明儿去崔家的认亲宴,赶紧张罗起来。 按规矩,新娘的娘家人直系亲属。明儿都得往崔家去赴宴,包括杨氏和徐滢,可是杨氏连徐滢的认亲宴都没去。就更不可能去崔家了。徐滢也不会去。冯氏虽然极想让她过去给徐冰长长脸面,到底也没那个胆子跟她开口。 于是只把礼数尽到,派了人去往各府里送帖子而已。 徐镛看到金鹏接过来的帖子,打都没打开就着他放到桌上,自己拿着一只金镯子看来看去。 叶枫从旁盯了他半日,忽然趴在桌上道:“这是暗器吗?” 徐镛被他吓了一跳:“什么暗器?” 叶枫指指他手上:“不是暗器,那就是放毒药的器皿?” 徐镛无语了。他眼一横瞪着他,把镯子塞进怀里:“你当我是跑江湖的吗?什么暗器毒药?!” 说完站起来,走到书架前去翻书。 真是不想跟这种小屁孩说话。免得拉低自己的段数。 叶枫又屁颠屁颠地跟上来,顶着那张小白兔眼巴巴望着他说道:“表哥能不能答应我件事啊?” “什么事?”徐镛漫不经心地翻着书。 叶枫兴奋地:“你能不能教我习武?” 徐镛合了书,转过来。 杨家世代书香,他们那些读书人是不大看得上行武之人的。也正是如此。当初徐少川求娶杨氏的时候还曾遇到些阻力。这小子看着像是个有天赋的,瞧他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只怕杨家对他也期待颇高,现在他说他想跟他习武?那杨家知道了能不直接扑过来掐死他? “不行。”他斩钉截铁说道。 叶枫一脸惨痛:“为什么?” “因为你没根基。” 徐镛瞎扯了一句搪塞他。然后将书放回架上,头也不回地溜达出门去了。 叶枫愣在原地,半日绷着脸扑到门外,两眼滴溜溜又犯起琢磨来。 徐镛驾马出了门,直接去了东直门外袁紫伊正弄着的新铺子。 这两日雪已经停了,天上也有了太阳。到处湿漉漉地,屋檐下的冰挂长到几乎能戳人脑袋。但反射出来的晶莹的光又让人瞧着心生愉快。 铺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袁紫伊坐在二楼店堂里,一面指挥着伙计们摆货,一面引着几个送书画来的伙计上楼安挂,虽然说做的不是茶楼生意,但既然打算赚钱王公贵眷们的钱,总得弄得像样点。 徐镛走进店门,袁紫伊就见着他了。当即就风情万种地迎了下来:“徐大人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自打听说他暂时不必赴任她这底气就足了,他不用赴任那她就完全不必考虑他的什么破交换条件不是?这真是白得了他一万五千两银子入股,她怎么可能不高兴,不舒坦,不堆出这满脸的笑容来迎接她这位二东家? 徐镛却是淡淡瞥着她:“把你这假模假样的笑收收吧,嘴巴都咧到后脑勺去了!” 袁紫伊一脸笑僵在那里,瞪着他一路漫步上楼的背影咬咬牙,沉脸跟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徐镛理直气壮地,上了楼,看看四处,在东侧辟出来的小厅里坐下,“我可是这里的二东家,如今铺子快开张了,我当然要来关心关心,看看我营利赚钱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伙计们极有眼色的上茶。 袁紫伊在侧首坐下,轻哂一声道:“贵府应该不靠这万多两银子度日吧?”既然不相信她那当初干嘛投钱给她开铺子?虽说有怀疑她的能力这也正常,可也不能把这话挂在嘴上说吧?他没学过怎么跟人打交道吗? “我虽然不靠这万多两银子度日,但我却得靠这钱娶媳妇儿。换句话说,这是我的老婆本。”徐镛啜着茶,看上去挺认真的,“这要是亏了,我娶媳妇儿都成问题。” 袁紫伊冷笑了:“你放心好了,就是亏了,我砸锅卖铁也把这笔银子给你还上。” 说完站起身,准备继续去干活。 徐镛却又道:“慢着,我找你还有事。” 她耐着性子留下,拉脸望着他。 他琢磨了会儿,说道:“我们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袁紫伊万没想到他提的竟然是他的家事,难不成真有什么麻烦来了?那可太妙了。当下眉头一挑,说道:“知道一点。怎么了?” 徐镛两手搓着杯子,说道:“最近徐冰出嫁了,我大伯闲下来了,我如今也有时间盘算分府的事。但是我大伯必然不肯放我们出府。你有什么好办法,帮了我这个忙?” 袁紫伊瞪着他:“有什么好处?” “要钱还是要人随便你挑。”徐镛摊手。 “哈!”袁紫伊毫不客气地冷笑,她比他有钱多了,跟他要钱?她又不缺护院,要他人干嘛? (未完待续。) 262 也有今日 “那你要怎样?”徐镛问。 袁紫伊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他姓徐的也有今日! 她呲牙道:“你得答应我,铺子里的事,除了到期对帐,你一概不许插手。见面称呼我袁姑娘,作揖行礼一个不能少。帮成你这个忙,你便再也不能以别的为借口拿你家的事情再烦我。还有对外绝对不能跟别人说你跟我合伙开铺子。” 徐镛捧茶静坐了片刻,说道:“前面的我都能答应,只是最后一件是为什么?” 袁紫伊挑眉靠入椅背,拍着扶手说道:“很简单,因为我不想别人把我跟你这种人拉一块儿,以免影响我日后择夫的行情!” 徐镛眯上觑着她:“这话太过了吧。我莫非得罪过姑娘你?” 还敢问她有没有得罪她!她笑道:“就是没得罪也得这样,这是规矩!” 徐镛略顿,耸耸肩:“那好吧。”放了杯子下来,又道:“那敢问姑娘给我的主意呢?” 袁紫伊站起来:“今儿忙着,改天来!” 这次却是头也没回地走开了。 徐镛愣在那里,下巴隔半日才合了上去。 店门口那株歪脖子大梅树后,抱着树干张望着店堂里的杨叶枫脸上布满了疑惑。 他还以为镛表哥是避着他出来练暗器的,怎么跑到这店堂里来了?而且还跟那个长得那么漂亮的姑娘有说有笑的,难道他只是来找这位姑娘的? 他失望地站直了身子。 打从出门来就悬着颗心的阿泰这时忍不住道:“少爷。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要是让老爷知道咱们跟踪别人,一定会打断小的的腿的。” “住嘴!”杨叶枫瞪着他:“老爷连咱们如今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我跟踪别人?我每次都计划得万无一失,结果每次都是你背着我招了,你再这样,仔细等我学会表哥的武功,把你一脚踢回江南去!” 阿泰紧抿着嘴不敢吭声了。本来背着府里随他出来这条命就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要是少爷再不要他,他都不知道怎么活了。 叶枫也觉得没意思。于是悻悻上了马,领着他又往回走了。 徐镛端茶时望着门外树后那道背影,立刻眯起眼来! 冯氏忙了一上晌。这里派去崔家外头打听消息的也赶巧回了来。把崔韦驾马出门的事情一说,冯氏就变了脸色!果然这徐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别人倒罢了,徐冰那性子。新婚次日新郎倌就独自出门。除了夫妻不睦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立即感觉今儿夜里又要睡不好了。又不敢跟徐少泽说,如今徐冰不在,徐少泽骂不到正主儿,必然是会拿她出气的,这么一急一忧,倒是上起火来,一顿饭过后,脸上竟冒出好几颗火疖子。连忙又着人熬下火汤。免得误了翌日的认亲宴,闹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再说崔韦这里出了门。被冷风一吹倒是又冷静下来些。 徐冰纵然不讲理,但这节骨眼上却是不能让人瞧出他们夫妻不睦,崔嘉虽然不得崔伯爷喜爱,到底有崔夫人和冯清秋撑着,而他这边盯过来的眼睛就多了,崔夫人那一堆都是,还有李姨娘和崔鄞母子,稍不留神就能被人钻了空子,他可不能这么傻。 因此停在街上想了想,去到前面御香堂买了盒新到货的桃粉色胭脂,便就又打道回了府。 徐冰正在房里冲丫鬟们摆脸子撒气,地上跪了一大片,全是从前侍候过他的人。屋里侍候着起居的两个丫头脸上还落着指印,眼角也挂着泪花儿,怕到已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怎么了?”他赔着笑说道,“什么事情值得生这么大的气?” 徐冰哼了一声侧转脸去不理。 他略觉尴尬,但也只有片刻,立刻就又恢复了笑容,从怀里掏出那盒胭脂来送给她:“昨夜里我看喜烛下娘子粉面桃腮,委实美艳得紧,方才想着或许你换上这桃粉的胭脂更觉出色,因此出门去买了来,娘子不如且试试。” 徐冰是在他身上尝过甜头的,听他嘴里抹蜜,想起昨夜那风光来心里气又消了大半。 再听说他竟是出去给她买这个,而不是负气离去,剩下的那半怒意遂也渐渐不见了踪影。她嗔恼地剜了他一眼,一把接过那胭脂来,打开看着道:“你倒会这些旁门左道的路数讨人喜欢,平日是不是也常跟别人这么着来着?” 崔韦连忙发誓:“断断不敢。崔某在成亲之前,从未曾亲近过任何女子。” 徐冰眼里就有了得意,下巴翘得高高地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们:“那我怎么处置她们你都不会心疼喽?” 崔韦看了眼她们,复笑道:“娘子劳心劳力掌管内宅,如何处置下人,为夫自是无有半点异议。” 徐冰掩口笑道:“那我让人把她们全扒了下裳打板子!” 崔韦表情纹丝不变,甚至变得更殷勤:“若是该扒,自然得扒!” 徐冰哈哈大笑,遂指使人去扒丫鬟们的下裳。 丫鬟们吓得个个面无人色,好在徐家陪嫁过来的郁嬷嬷在深知轻重,连忙上来喝退了来人:“**奶不过是说笑,你们却了当了真!”一面又将跪着的丫鬟们撵了出去。 郁嬷嬷是老太太的人,乃是徐少泽替她在老太太跟前求来的,徐冰不敢逆她,只得咬着绢子忍着心里的不爽。 崔韦连忙举起桌上石黛献媚:“我来学张敞给娘子画妆。” 这才算把这姑奶奶弄高兴起来。 徐家的请宴帖子送到王府,徐滢也是看都没看就让人丢到了角落。 她才没那个闲工夫去赴什么认亲宴,当然有空她也不会去。而没空的原因是宁夫人病了,她得暂代几日中馈。 原来前几日万夫人跟宁夫人又斗起来了,这次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端亲王给三位郡主各买了一对鹦鹉。姐妹们都很高兴,虽然只是常见的牡丹鹦鹉,但来自父亲的赠予又是不同。 谁知道当天晚上大郡主宋鹂的那对居然死了!(未完待续。) 263 缺个帮手 宋鹂在鸟尸旁发现有几颗珠花上的珠子,疑似是二郡主头上戴过的珠花。找去一看,果然看到她那朵珠花就散了。于是母女俩怀疑是宋鹃下的手,闯到宁夫人房里质问起来,宁夫人打骂宋鹃,宋鹃却始终咬定是宋鹂自己弄死来栽赃她的,万夫人口出恶言,宁夫人就病倒了。 徐滢乃是今早才知道这件事的,没想到宁夫人沿算精明,生下的女儿却这样笨,怎么会在做案时留下这么明显的罪证呢?不过她跟三位小姑子都不熟,也就不深作评价了。 为了安抚宋鹂,她让人送了对铜丝儿圈成的西洋小鸟儿给她玩儿。 小鸟儿扎得生动有趣,宋鹂绷了好几天的脸终于也有了些笑容。 万夫人从旁经过,说道:“真有诚心,就该送对真鸟儿来,这玩意儿值几个钱,也就哄哄你。” 宋鹂敛了笑容,抚了抚那小铜鸟儿上嵌的鸟羽,说道:“她有这份心就不错了。要送了真的来,我才不要呢。那鸟儿是父亲买的,她就是能买到同样的送来,能一样吗?她许是也知道我的心意,才如此做的罢了。” 万夫人坐在榻上暖手,不以为然地冷笑了声。 她虽然目前不去招惹徐滢,但不代表她就从此服了她。要不是有个宁氏横在那里,她如今也别想这么舒坦。“你好歹是个郡主,她一个小官宦出身的女儿是没法儿跟你相比的,你可别把人家的小恩小惠民就当宝贝。” 宋鹂眉头略蹙。拿着那对小鸟儿站起来:“夫人歇息吧,我出去走走。” 万夫人被撂在屋里,眼望着她出门。无奈又冷笑了声。 阮全给她递茶,说道:“夫人别气,咱们郡主不怎么出门,手帕交少,等到将来常山王成亲就好了。” 万夫人抚额摇摇头。端亲王对几个儿女都挺上心的,对女儿们尤其和顺,宋鹂跟端亲王比跟她亲。这不是手帕交不手帕交的问题。 不过听到他说常山王成亲几个字。她又还是抬起了头来,是啊,宋鸿都已经十七了。是该说亲了。如今王府只徐滢一个少奶奶,容得她一头大了。虽说有嫡庶之分,可宋鸿宋澈都是端亲王的儿子,除去爵位。难道端亲王还会有什么偏颇不成? 她也是该找个帮手了。 徐滢出身低。宋鸿找个比她出身高的却完全不是问题,儿媳妇家世好,她不就多出几分实力来了吗? 陈留王宋沼才十四五,等到他成亲的时候她早就把宁氏给压下了,昭阳宫又还掀得起什么风浪? 再说了,有了妻族帮忙,宋鸿留在京师的机会也会大大增加呀。 她沉吟良久,说道:“伍先生怎么也没跟王爷提提常山王的婚事么?” 徐滢这里不去崔家。徐少泽和冯氏他们却还是照常往崔家来了。 除了徐家本家这些人,作为冯氏娘家的冯玉璋夫妇。自然也在被邀之列。冯夫人当然没有替个庶外孙女去长脸的理儿,冯玉璋贵为阁老,自然也不会亲行。冯大奶奶本待是不去的,但冯夫人认为上次冯清秋出嫁时也受了她们的礼,反复无常却不合适。 “左右就当是去看看秋姐儿,你也得去一遭。”冯夫人道,“顺道问问她有消息了不曾。” 冯清秋成亲已经快三个月,论理也会将有消息来了。 冯大奶奶听婆婆这么说,这才又打起精神与冯大爷以及冯氏的弟弟弟媳等出了门。 众人先在徐家会合,然后一齐往崔家去。 冯氏因昨儿猜知徐冰跟崔韦吵架,生怕到了崔家又有一堆烂摊子让她收拾,故而一路上神思恍惚。 冯大奶奶只当她故意如此,心里十分不屑,因为也没有什么话跟她说。到了崔家进门之后,便就直接使眼色与冯清秋到一旁说话去了。 因为崔家亏了家底这事,崔家一向在冯家面前抬不起头,因此即便冯大奶奶这样显得不把人放眼里,崔家也没有人敢说她什么,崔夫人更是不把这个当回事,冯大奶奶才是她正经的亲家母,人家又是正经的世子夫人的亲娘,她莫非还会把胳膊肘儿拐向崔韦不成? 崔伯爷虽然知道崔夫人的心思,但因为捉不到把柄,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自己先把徐家男宾以及冯家男宾引去前厅招待,女眷这边反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他也管不着了。 徐冰昨晚被崔韦哄得心里舒坦,今儿那喜色也还留在了眉梢上,早上特意抹了新胭脂,又着意地打扮了一番才出来。 冯氏进门时见得一派安静心已放了一半,再见到徐冰面若桃花站在那里,便立刻把另一半心给放下了。趁着崔夫人例行领着其他女眷去暖阁,方便给她们母女说私己话时,她立刻也把屋里人给挥退了下去,打听起昨天的事来。 徐冰说到这个不免得意,先把话说了,再道:“二爷倒是挺识趣的,母亲看我这胭脂颜色好不好看?” 冯氏可没心思管什么胭脂不胭脂,听到冯清秋当面人背面鬼时心里已给她捏了把汗,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好在徐冰没有蠢到当庭发作,而崔韦处事竟然还有分寸,也就吐气闭了闭眼。 徐少泽这里与崔伯爷等人在前厅里面和心疏地叙着旧,到底还是关心着徐冰在崔家这两日的状况的。去净手的当口找了个机会着人带了郁嬷嬷来见。郁嬷嬷把昨儿徐冰在房里生气,要把崔家丫鬟脱了下裳暴打的事一说,他才舒坦了两日的心情立刻又暴躁起来! 徐冰乃是个才过门的新媳妇,这崔家的丫鬟虽是下人,但一个当主母的能够这么心狠手辣吗?这要传出去那这苛薄下人名声就坐定了!亏得郁嬷嬷知轻重,否则的话这可是现成的把柄落在崔家手上拿捏她,到那时就是崔韦也得被她给拖累! 徐少泽只觉这女儿嫁出来也不省心,只得千叮咛万嘱咐郁嬷嬷,命她务必盯着徐冰别让她再犯蠢。 (未完待续。) 264 有消息没? 冯清秋引着冯大奶奶进了自己院子,那脸上才算是见着了几分真欢喜。 廊下的丫鬟纷纷屈膝行礼,冯大奶奶一路看过去,只见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窗纱皆是新糊的烟云纱,想来崔家虽然穷,却也没有苛待她的宝贝女儿,暗地里也放了些心。含笑随她到了门前,由陪嫁来的大丫鬟秋芸打了帘子,便就进了门槛。 她还是上次冯清秋成亲时上门认亲前来的,当初一屋子客人,究竟怎么样也没来得及细看,如今举目望去,屋子倒是宽敞,崔家宅子骨架在,看上去总还不觉得寒酸。床榻家俱因都是冯家陪过来的,都没有什么好说,只是连一应摆器都属冯家陪嫁,看去未免有些心酸。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念叨的了,总不能还让崔嘉将赝品拿出来糊弄人。 她拉着冯清秋的手坐下,一面打量着她,一面叹道:“这些日子怎么样?姑爷可还好?” “好着呢。”冯清秋笑着,“他们哪敢对我不好啊?” 这倒也是。对崔家也算是知根知底,崔涣夫妇倒不至于在亲戚间做出伤体面的事来。不过细心的她还是从冯清秋脸上看出了一丝勉强。她说道:“瞧着倒像是瘦了,胃口不好么?还是崔家的厨子做菜不合口味?” 或者也该接她回娘家住一阵,他崔家这副德行,就是接她回去住,想来也不敢说什么。 冯清秋眼圈儿就有些微红,但仍是笑:“到底才过门几个月。哪有在冯家那么习惯?” 冯大奶奶拍拍她的手,也就不往下说了。这里接过秋芸上的茶,倒是又想起昨儿冯夫人叮嘱的那番话来。目光望着她锦袄下平平的小腹。问道:“有动静了不曾?” 冯清秋脸上终于滑过丝明显的不自然,强笑着摇摇头:“还早呢。”那搁在扶手上的指甲顺势就抠起上面的雕花来。 冯大奶奶可是过来人,又怎么会放过?目光紧盯在她脸上看了会儿,说道:“你们可还和睦?” 冯清秋憋了这老半天,终于已装不下去,那丝笑容垮在嘴角,整个人像是朵缺水的花。“有什么和不和睦的。就是过日子而已。他是什么人,母亲又不是不知道。肚子里半点墨水也没有的,我打小跟他就没有什么好聊。” 冯大奶奶凝眉:“可子嗣却是大事啊。” 她是宗妇。也是为人妻应尽的本份。“你该不会,该不会跟他分榻了吧?” “没呢。”她说道。她还没这么傻,跟他分榻,那不是等于赶着他出去乱来吗?她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没大方到让别的人染指他。“我才多大。这事又不用着急。” 冯大奶奶嗔睨她道:“迟早得要有。”但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倒是也没再说别的,只问起她日常起居来。 大家都是惯于在场面上混的,纵然貌合神离,一席宴还是吃的宾主尽欢。 下晌客散了。 冯大奶奶回到府里,冯夫人不免问起冯清秋来。冯大奶奶照实说了,又忧心道:“我担心这孩子心里是存着这个结的。崔姑爷也确实配不上她,我看她瘦得下巴都尖了。看着心里真是难受。偏她还要强忍着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帮她!” 说着说着便红起眼眶来。 冯夫人也是凝眉叹气。能怎么帮呢?该给的钱成亲时都给了,再给也没道理。她们娘俩私下里倒是能贴补,但这终究也不仅是钱的事儿。 婆媳俩这里不免苦闷,又计划着什么时候接她回来住住不提。 徐镛这趟到崔家除了应付差事,便是留意他们各房的动静,闲闲吃了饭,打听到的消息虽然不算很详细,也算是差不多了,准备回府后立刻修封书信着人送去给徐滢。 哪知道一进拂松院,就见叶枫正脱了罩袄举着他一把银枪在头顶撅着屁股蹲在那里憋气!数九寒天一地尺来厚的雪,他浑身发颤但脑门上却布满了细密汗珠!看到徐镛进来他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表哥回来了” 徐镛惊呆在廊下!“你在干什么?” 杨叶枫忍了又忍,最后回他了一句“蹲马步”,然后到底因为漏了气,一屁股倒在了地上。 徐镛连忙将他扶起,这一扶才发现他手脚冰冷,菜心儿似的小身板还在筛糠似的颤抖,遂又火速拿过阿泰手里的锦袍将他包住:“你这是蹲马步吗?不知道的以为谁把你马桶给抽走了!”蹲马步,不要笑掉人的大牙好吗?! 他更加不会理会他什么想学武的事了。 杨叶枫裹着袍子发抖,但仍然执着地面向他,扭股糖似的卷到他面前:“表哥不是嫌我没有根基吗?我先从马步练,假以时日,我一定会做出成绩给你看的!” 徐镛懒得跟他瞎搅和,一把将他往院门外推去。 叶枫双手攀住门框死死不放手:“上次我答应你的那幅红梅图已经临好了,表哥难道不想看看吗?我真的临得很好的哟!” 徐镛黑脸拍他的后脑勺:“把你这心思放在圣贤书上!不然的话,我就去信给你父亲,说你在京师不务正业!” 叶枫脸色一僵,立刻把手松了。 徐滢这里忙着发对牌收对牌,郡主们的矛盾她并不想理会,做到心里有数就行了。反正她跟端亲王的人井水不犯河水,保持距离有利于和平共处。 收到徐镛的信她琢磨了会儿也将信放下,徐冰跟崔韦昨儿肯定是发生过点什么事的,不然崔韦不会出门。但是能在短时间内把徐冰哄得服服帖帖,这崔韦手段也不简单。接下来就看他们两对怎么各显神通地斗了。 年关眨眼就到了,大大小小的琐事涌过来,很多本来关注着的事情也被冲到了一边。 徐滢这里代理了几日中馈,宁夫人总算也好起来了,恐怕也是舍不得丢掉手上这份权,以免降低跟万夫人相斗的筹码,因此小年夜晚上她光鲜亮丽地带着宋鹃出现在一家人面前,徐滢也就顺势把对牌钥匙什么的都还了给她。 (未完待续。) 265 难道肾亏? 宋鹂与宋鹃面上仍是涩涩地,宋鸢也依旧默默无言坐在一旁。 在徐滢看来姐妹之间只要没有深仇大恨大可不必如此,反正她们有这郡主封号,来的嫁的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等到一嫁人,从前那些高高低低的还有什么要紧? 当然她不会跟她们说些,她们也不会跟她打听这些。 朝上到除夕才休沐,一直到休到大年初三。 但实际上自小年后各衙门就已经坐不住了。譬如五军营这种油水丰厚的衙门,大官小吏们早就盼着分红利了,而譬如吏部这种手握升降大权的官员,也早就一下衙便匆匆地回府等着下方孝敬自动送上门了。就连平日里不怎么闹腾的兵部,到了这当口也准备笑纳地方将官们捎来的土产。 唯独都督府里几个大都督门庭冷清因为没人敢把主意打到他们这些人身上,尤其是端亲王府。 年底都是家里忙丰收的时候,端亲王不大好意思赶这当口上人家家里串门,无事便常往宫里走。 正好太子妃快临盆了,太子没法儿出宫溜哒,皇帝顺势把手头事都推给了他,也闲得一颗心跟被猫爪子挠了似的不知道干点什么好,兄弟俩就着人烫了酒,在栖雪宫里吃酒下棋。 “朕给娃儿取了两个名字,若是皇孙就叫做‘曦’,若是公主就叫‘歆’,你觉得怎么样?”皇帝两眼里不住地冒着星光,修剪得一丝不苟的两撇胡须下一张嘴弯得只看见下唇了。 “好。”端亲王望着棋局。随便答道。你皇帝起的名字,他能说不好么?为了加强拍马屁的效果他还加了两句:“好得很,妙得很。简直呱呱叫。” 皇帝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嫉妒朕?” “怎么可能?”端亲王抬起头来,“臣弟位极人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嫉妒皇上您哪。” 皇帝斜眼:“可朕快有孙子了,而你却没有。” 端亲王顿住,这也算是理由?不过落了子之后,他想了想又还是直起身来,说的也是。徐滢嫁进门都三个月了,也该有动静了吧?他看一眼皇帝,皇帝正斜眼啜茶。很胜券在握的样子,仿佛在这点上能把他这个当弟弟死死压住他很有成就感。 “我还不是迟早会有?”有什么好得瑟的。“才三个月而已,还早得很呢。”又不是三年,成亲一年半载之后的才有喜的人大把。他嘴硬地这么说道。 皇帝连连冷笑。也不再接着往下说。只撩着眉毛抹着胡须继续落起子来。 端亲王被他一语击碎了心湖,却是再没办法静心下下去了。好容易熬到一局下完,匆匆起身告了退。 回到王府,他立刻找来伍云修:“最近,世子妃那里有什么动静没有呢?” 伍云修微愣。端亲王啧了声,指了指他的肚子,他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想了想。说道:“世子妃精神始终如一,并未见有异常。要不。可宣厉公公过来问问。”荣昌宫也有徐滢每月例假来止时间的记录的,以方便太医每月来请平安脉时作参考。 端亲王老脸红了红,咳嗽着摆了手。 虽说他急孙子,但当公公去打听儿媳妇的起居着实不像话。 可是心里又安生不下来。按他们俩如胶似漆那股劲儿,又怎么可能三个月了都还没动静呢?身为世子的宋澈每个月都要接受太医检查身体的,绝对没问题。徐滢婚前也被太医诊视过,都说是好生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还是得找厉得海来问问。 蒋密很快把厉得海找了过来,端亲王把人都挥退了下去,问他道:“世子跟世子妃这些日子,处的怎么样呢?” 厉得海心领神会,说道:“回王爷的话,世子与世子妃一直十分恩爱。” 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像端亲王这么着急抱孙子,所以说这话的时候他面上也带着欣慰的笑容。 端亲王绷着脸,既然十分恩爱,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怀孕?该不会是肾亏吧?这可说不准,这大冬天的,那小子事情又多,而且血气方刚他立马打了个激灵,不再往下想了,顶着张热辣辣的脸说道:“没事了,回去吧。” 等人都走出门,端亲王这心里就开始打鼓了。肾亏了就得补肾啊,年轻人不懂,宋澈那家伙又好面子,直接让他补壮阳物恐怕不行,他会害羞的。那不让他补又怎么办?对男人来说这可是大事啊,他们可连一个子嗣都还没有! 不管怎么说,补补总是没差的。 他在殿里来回转了几个圈,招来蒋密道:“去请刘太医过来。” 宋澈正在衙门里主持分红利。 中军衙下属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衙门里按等级从上往下都有分红,每年到这个时候就是考验衙门里几个管帐的经历算盘技法的时候,院里院里也热闹得跟老百姓家里杀过年猪似的。 从前没事便跟缩着脖子躲起来磕瓜子的小吏们这些天忽然胆子变大了,有事没事就在宋澈身边转悠,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不是夸他英明神武,就是夸徐滢在外名声多么好多么雍容,弄得他简直没了脾气。 晌午吃了饭,正准备睡个午觉起来分钱,林威忽然匆匆地叩门进来了,说道:“程二爷到访。” 早不来迟不来偏等他睡觉的时候来!他拉着脸出了屏风,果然就见程笙披着大氅站在屋内。他这里还没开口,程笙已经迎上来:“我记得上次你跟我打听过一个叫做马三爷的人?” 宋澈心里的不爽立刻去了大半:“难道你见过?” “我没有见过,但是刚才有人跟我说城北来了个叫做马三爷的人,年龄相符,出手也甚是阔绰,倒像是你原先跟我说的那人。”程笙一脸严肃地说,“但是此人只是在城北街头露了个面就不见了,现在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赶紧去找!” “已经让人去了。”程笙执起他桌上的壶来自己倒茶,“两个时辰内必会有消息。” “爷!爷!” 这里正说着,流银忽然又进来了:“世子妃有要事,请您这会儿回王府去。” ____(未完待续。) 266 干嘛红脸? 徐滢倒是极少在他上衙的时候唤他回去,宋澈想了下便与程笙道:“你先盯着,回头有消息立刻来告诉我。”说着拿起皮裘来便出了门。 王府这里徐滢正在房里着人贴窗花。这次的窗花是徐滢特地请了程淑颖给剪的,小丫头一开始绷着脸不吭声,后来却是又自己找她问起喜欢什么样的花样子来,还仔细地拿笔记着。然后今儿一早就着人拿了一大盒子过来。 宋澈见家里不像有什么大事的样子,有些纳闷。 徐滢给侍棋使了个眼色,侍棋就捧着个汤盅走进来。然后她接了汤盅说道:“方才刘太医到府里给王爷请平安脉,王爷顺便让他开了个暖身的方子给你,叮嘱了要在晚饭前服用才有效,所以叫你回来把药给吃了。” 宋澈揭开那汤盅盖子,立刻皱了眉头:“怎么这么臭?” 这药是不好闻。徐滢对于端亲王忽然让他吃补药也是觉得奇怪,不过王妃不在了,府里两位夫人又是这样不省心的,端亲王身为父亲,却要干着母亲的活儿,也是不容易。她把碗推了给他示意他喝,然后就去看管事嬷嬷拿过来的年礼单子。 宋澈无奈,只得捏着鼻子把它喝尽了。 “我衙门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徐滢也没留他。 回到衙门里,经历们已经把红利单子算出来了,他心里惦记着马三爷,也没心思细看。着人交去给吴国公审批,自己且往程府来。 哪知刚出门就遇上了宋裕,原来程笙刚出衙门时遇见来办事的东宫的太监。闲聊之下就把程笙捕捉到马三爷踪迹的事传给了太子,正好宋裕顺走了东宫一座两尺高银鹤的事让太子发觉了,便就捉了他过来给宋澈打下手。 两人到了冀北侯府,程笙这里消息也已经传回来了:“一刻钟前已经进了护城河内名叫‘漱玉斋’的酒楼,要的是名为‘撷菊’的雅室。作东的是京师一名姓卢的茶叶商,被邀的那个,已经确定是叫做马三爷。至于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位,就不得而知了。” 宋澈扶剑道:“不管是不是,都且去探探再说。” 众人都没有意见。为免打草惊蛇。还都各自换了件寻常的衣裳,连马也都换了家常马。 京师里已经四处一片欢腾的气息,孩子们在空地上跳皮筋踢毡子,地上还有积雪。主妇们担心跳起的雪水弄脏了新衣。正在朝着他们大声地喝斥。 孩子们一哄而散,奔跑时顺势打起了雪仗,那碎雪落进路过的人们衣颈里,冷不丁被冻到的程笙抖着雪咒骂起来,宋澈却觉得身上热乎乎的,骑在马上也觉得格外有精神,仿佛就此跑个三五百里都不是问题。 很快到了漱玉斋。这一带住的商户和庶民居多,宋澈他们平日很少来。倒是也没有什么人认得出他们。宋裕拍出两锭银子请出了“撷菊”左首已经进了人的雅室,然后三个人堂而皇之地进了去。 雅室与雅室之间只是木墙。宋澈先贴到墙上听了会儿,只听得见模糊的一些说话声。不过那热乎乎的耳朵碰到冰冷的木板,忽然使他产生了些趴在徐滢腿上的感觉,她说女人的体温比男人低,冬天只要她皮肤在外露一会儿,就变凉了。 但是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联想到她的大腿,这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扎个洞看看。” 他正心猿意马,程笙这里提议道。 宋裕便从侍卫手里接过把匕首,对准木墙就要下手。 宋澈连忙按住他:“这里怎么能扎?扎上面!”他指指壁墙与天花交界处。 他这一说话,程笙和宋裕就齐齐瞪过来。他们扎的不是地方他们懂,就是怕隔壁知道嘛,但他吼这么大嗓子是怎么回事?合着他们扎墙那边听得见,他吼这么响别人就听不见了? 宋澈自己也愣在那里,他明明不想这么大声说话的,可怎么发出来的声音偏偏就劲道这么足呢?随便一开口就有使不完的劲似的,真是奇了怪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来扎!” 说着便着侍卫们拖过桌子,站上去便往墙与天花折角处挖起洞来。很快墙上便被划出个两寸来长的小口子,那匕首也是锋利,缓缓用力切了几下,那口子中间的小木板便被抠了出来。 几个人站在桌子上往那洞里看过去,只见那头屋里坐着一桌五六个人,皆作商人装扮,就连神态面目里都带着股市侩的味道。 看得到面目的四人瘦的瘦,胖的胖,都不是当初范埕画像上的人,而背对这边坐的两人看不到面目,两人体型仪态差不多,就是穿月白色衣裳的那个发色花白,着青色衣袍的那个看着应在三十多岁,嘴里不知说着什么,顿时引得在座倾听的几个人仰头大笑起来。 宋裕疑惑道:“这些人里会有想打我大梁军营主意的人?” 宋澈也有疑惑。虽然眼下看不到此人面目,无法确知他究竟是不是画像上的人,可是当时画像上的马三爷给他的感觉乃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怎么会如此粗俗? 这里正想着,那边吱呀门一开,进来个伙计道:“马三爷点的羊奶羹到了。”说着笑眯眯地将一汤盅递与这青衣人面前,然后揭开了盖子。 “马三爷”口里道了声“好”,然后举勺舀了一勺道:“此物香滑细嫩,真可与美人肉相比” 宋澈还没听完,这里已猛地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紧接着只觉小腹下酸酸痒痒一股热流往上升起,直抵心窝去他奶奶的美人肉!吃个饭也酸出这么多名堂,害他猛不丁地想到了跟徐滢交欢的场景来他忍着脸上的火辣,连忙跳下地吃了口冷茶。 冷茶灌下去,腹下的痒劲儿总算是好了些。 但心里的痒劲儿却是止不住了,他满脑子全是昨儿晚上帐闱里的旖旎。 “你怎么了?”程笙跟着下来。 “没事。”他别了头过去。 “没事你红脸干嘛?”程笙斜觑着他。 (未完待续。) 267 什么补药! 宋澈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这半天里他就是觉得身体里有股劲儿想要找地方冲出来似的,也动不动就会想到男女之事上,越想就越心痒,越心痒就想,他平日里并不是这么不受控制的人,但是眼下却真的很想她! 真是见了鬼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旺盛起来? 不对!端亲王给他喝的那补药到底是什么补药? “这里你们帮我盯着,我有点事先回去。”他得回去问问。 程笙他们俩立刻伸手拦住了他。程笙道:“我可是在帮你办事,你怎么能撒手撂挑子?” 宋裕随后也跟着道:“这话没错。我太子哥哥也是派了我来给你打下手,你要是走了,回头我怎么跟他报帐去?就咱们俩在,他也不会信啊!”说着按着他坐下:“想想你的雄心壮志,不把这颗毒瘤拔出来,你怎么整顿卫所?” 宋澈无言以对,忍耐着坐下来。 外面天色渐黑,这里上了酒菜,一面着人盯着隔壁。 虽然宋澈并不大相信隔壁这马三爷就是范埕所指的那位,但是没到最后确认那步而不肯放弃。何况程笙说的也对,来都来了,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至于心里那想法儿不去想他就是! 他连喝了两杯冷酒,又唠了几句正事,总算稳住了。 这时候隔壁却开始散席,听得脚步声随着吱呀开启的房门走出来,几个人也立刻趴到了门缝边。先前着青衣的那人与另个瘦高个儿走在前头。只见此人单眼皮水泡眼,纵然宋澈已不大记得那画像上的面容,也能肯定此人绝不会是那位马三爷。 “不是就算了。慢慢查就是。”程笙很想的开,拉着宋澈又回酒桌旁来。 宋澈未免有些失望,再者先前喝下去的两杯冷酒虽然成功压制了儿他心里的躁动,可是那冷劲儿过去,酒劲却上来了,那躁动和酸痒却是越发肆意起来。而且一摸鼻子,竟然还流出一汪鼻血老头子到底给他喝的什么!他奶奶的该不会直接下的春*药给他吧! 他连忙背转身把鼻子抹干净。烦躁地推了杯子:“不喝了,你们喝吧!” 可是刚一站起他就立刻捂住裆部坐了下去! 该死的他裆下居然在这个时候撑起了小帐蓬! 冬天的衣袍虽多,但他打小习武。身上总共也不过穿件中衣加件夹袍,即便是可以披上大氅,可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包着小腹走出去罢?!更何况还不用等他披上大氅,光只是站起来这瞬间就绝对会让面前这俩人笑到恨不能重新投胎! 他们居然给他吃的壮阳药! 他怒血上冲。脸上胀红如血。手脚都气得发抖了! 那药是壮阳的他们就早说啊!早说他就不出来了! 都是端亲王干的好事! 他心里的火噌噌地往上蹿,真是恨不能立刻冲回王府把他的承运殿给砸了! 宋裕浑然不觉地端着酒在旁边坐下:“来来来,咱哥俩喝!” 他一把扯着桌布盖住腰腹,沉下脸来:“我不喝!” “怎么了?”宋裕愣住。 他咬咬牙,思索着应对之策。 这里不能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也是出丑,还不如就这么冲出去。 他这么想着,就真的站起来。背对着他们去拿衣架上的大氅。谁知程笙早就察觉出他的不自然,还以为他气他盯错了人害他白跑一趟。因而一个箭步就上前拖住了他:“别急着走,是我瞅人不仔细就把你拖了来,但你总不能饭也不吃就” 宋澈被他拖得打了个踉跄,还好反应快,拎起大氅就盖在了前腹,这里却是再也忍不住怒火,将他一把掀在了地上! 宋裕见状上前:“无缘无故怎么动起手来呐?你疯了不成!” 宋澈又来拨他,这次却没这么容易了,宋裕武功也不低,这里拉扯之间大氅就掉到了地上,这刹那之间他也反应迅速,立刻执了个酒杯将两面烛台给扑灭了! 宋裕以为他真撒酒疯,扑下来钳住他,他反手一挣,怒吼出个“滚”字,掉转头便往窗口奔出去了! 程笙连忙爬到窗边:“窗底下是河” 话音还没落下,就听传来扑通一声破冰水响,然后又是不绝于耳的怒吼咒骂之声 徐滢吃了晚饭,正在窗前看着袁紫伊着人送来的书信,忽然蒋密匆匆进了来,问她道:“敢问世子妃,世子爷呢?” 徐滢放下信:“吃了药出去,还没回呢。” 蒋密脸色变了一变,立刻躬身退去。 徐滢忙把他唤住:“出什么事了?” 蒋密面上泛出几分难色。见徐滢这里盯着不放,只好咬咬牙说道:“那碗补药,实则是一碗壮阳药,王爷担心世子爷近来日夜操劳,以为他回府便不会再出去” 徐滢一口噗地喷在地上! 壮阳药?! 正说到这里,门外又传来噔噔地脚步声,厉得海进了门道:“禀世子妃,爷回来了!” 徐滢连忙起身迎出去,刚到门下就见宋澈浑身湿漉漉地回了来,一张脸沉得比锅底还黑,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整个人都在颤抖着!而宋裕程笙跟在他们后头,已经只剩袖手瞪眼的份儿了! “快,快传太医!” 徐滢往后一摆手,连忙拖着宋澈进房去了。 离过年还有两天的时候宋澈病了。 病的原因真正莫名其妙。总之再强壮的人,大晚上的吃着吃着饭,突然一个猛子扎进冰天雪地的护城河里,总是难免会感染些风寒。而且风寒这种病又不是一时半会就会好的,总得拖个两三日,何况他体内的虎阳之气还没散尽,这一补一冻之间就倒了。 至于扎猛子的因由,没人知道。 这几天端亲王也没大敢往荣昌宫冒泡,荣昌宫的人也不大敢在宋澈面前提及端亲王。 太子到底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去问了问太医,很容易就心里有了底。不过他既为太子,为人也是厚道的,除了着人送去些老参丹药什么的过去,这事就烂在了肚里。 而宋澈大晚上因为查案而往护城河里扎猛子的消息在附近当成趣闻传开之后,这日河畔一间不起眼的小茶馆里,便就有人若有所思地端了茶,那双狭长的眉眼随着幽暗的雪光浮动,而露出丝高深莫测的意味来。 ***(未完待续。) 268 这等妻子 宋澈在端亲王手里栽了个大跟头,徐滢也没少落埋怨,这几天真是各种好话说尽,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又是喂药又是说好话,总算把人大爷哄高兴了,除夕夜里吃了团圆饭,大清早又伴随皇帝太子祭祖,回来还送了对镯子给她,说是当压岁钱。 杨氏听说宋澈卧床,当日也着徐镛来探望,徐少泽倒比他还先来,拎了一堆的礼物。在王府门口迎面碰上,他面上还有些尴尬,徐镛倒只是行了个礼,什么也没有说就各奔前程了。 徐府今年过年也热闹,接连嫁出两位姑奶奶,一位是堂堂的世子妃,一个也是手握重权的伯爷府的二奶奶(如果一定要这么给脸面的话),因此年前登门辞年的人都比往年多。有些不知内情的,直接就从大门进,有些办事心细的,事先打听过,那就直接从三房开往临街的小门进了。 徐少泽夫妇未免瞧着不舒服,吃年夜饭的时候桌上就语重心长地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我看临街那边的门就封了吧,也免得旁人以为我徐家家宅不宁。” 徐镛面上纹丝不动,只当是没听见。 徐少泽清了清嗓子,跟徐少谓对看了一眼,又说道:“你也不小了,可以议婚了,你说好好的传出去跟府里分了家,这也于你名声不利不是?” 徐镛埋头吃了半碗饭,又大刀阔斧啃了个蹄膀,擦擦手就起身了。连个眼白都没给他。 徐少泽被噎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徐少谓也直道“太不像话了”,到底又不敢去追。 初一就在府里搭台子唱戏。叶枫嘴甜,讨了一大把赏钱回来。 到了初二,就是出嫁女归宁的日子了。 徐滢早就备好了给杨氏徐镛还有杨叶枫的年礼。因为分了家,因此是直接先进三房,再去府里给老太太和长房二房请安行礼。 王府这里热闹喜庆,崔家这里气氛也不错,虽省去了唱戏那套。但场面上总不能太寒酸,也叫了两个女先儿进府唱清曲儿,席面上也不失伯府的礼面。 今儿不光两位少奶奶要回娘家。家里大姑奶奶也得回门来。大姑奶奶嫁进忠武侯府当世子夫人,这是崔夫人的体面,尤其在与冯家结亲,冯家始终觉得冯清秋低嫁了之后。崔家也更需要这样一门姻亲来稳住身份。 因此崔夫人早就备好了这日里迎接女儿女婿登门的排场。 冯清秋作为亲弟媳。虽然理论上要帮着张罗,但崔夫人又岂敢劳驾她?自然是先让她打扮得齐齐整整地回娘家去。又私下里叮嘱崔嘉待人接物机灵些儿。以崔家父子如今手上的权力,冯家是不敢对他拉什么冷脸,但终究家里没钱腰杆不直,也怕崔嘉意气用事闹出什么笑话来。 因着可以回娘家,冯清秋自然是高兴的。 长房这边张罗起来,二房这里徐冰却瞧不出几分高兴样。 今儿不光是她要回徐家,徐滢也是要回的。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前呼后拥奴仆成群。她不过是个伯府的二奶奶,嫁的还是个庶子,就是能回娘家,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娘子还没梳好妆?” 磨蹭的当口崔韦精神熠熠地走进来。他换了身枣红底起暗盘花纹的崭新锦袍,足下是绣着祥云纹的锦靴,头上束一只玉冠,言笑的样子看着格外招眼。 今儿端亲王世子夫妇都会回徐家,他可是算好了这一日的,平日里他想进王府大门都难如登天,今儿他可是宋澈名正言顺的连襟,说不定还可以找机会与他把酒言欢,就此打开姻亲往来的大道,你让他怎么能不激动。 徐冰看他这兴奋样却是不高兴了,梳子一拍放在案上:“催催催,催什么催?多大远的距离,要回这么早?” 崔韦不知道又触着了她哪根神经,被噎得顿了足有片刻,不过被她这么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于是放软了语气说道:“我是瞧着咱们好歹新婚不久,去的晚了对岳父岳母恐生不敬。不过你要是还没准备好,我可以再等等。” 庶子的身份使他从小就习得一手察言观色并且不把自己推到尴尬境地上的好本事,他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了,也不怕多牺牲些。 徐冰瞪了他一会儿,到底找不出还有什么可埋怨他的,又怕真耽误晚了回头又要遇上大姑奶奶,她过门半个月,这大姑奶就回来了三次,那眼神儿也笑里藏着不耐烦,她并不想看见她,于是又坐回去,着丫鬟梳起头来。 两刻钟时间收拾完好出门,衣裳是早就挑定了的,省了时间。 到得徐府时,徐滢和宋澈已经来了,府里站了一大溜扶刀的侍卫,平日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徐府,今儿蓦地高贵威武起来了。 崔韦瞧着心里兴奋,着车夫加了速度,到得大门下,左右两旁的侍卫却是脚步一错拦住了去路:“干什么?”徐冰咬唇要发作,崔韦拦住她,下了车亲自拱手作了揖,又笑呵呵递了两只荷包过去,这才得了对方一声“原来是崔二爷”,让了进去。 徐冰在车上骂:“什么东西!连我也敢拦!” 崔韦忍耐着劝她:“娘子息怒,这是王府的侍卫,他们不知道是咱们,咱们也惹他们不起。” 进了二门,自然有冯氏夫妇着人出来迎接。 徐冰拉了一路的脸在看到满院子熟悉的下人纷纷堆着笑脸来道喜时倒是也渐渐缓和了,到底她才是徐侍郎的女儿,往后可还得在徐少泽夫妇手下讨饭吃呢,他们怎么敢不把她放在眼里?这里竟是高抬起了下巴往正院里去了。 一路满怀期待讨赏钱的下人们在背后瞪眼撇嘴,人家世子世子妃回来,不管是引路的还是打帘子的人手一个五钱银子的荷包,她倒好,连个铜板儿都没见着!抠成这样,也是少见了! 冯氏真是越来越不上道了,从前还不觉得,如今有了王府作对比,那小家子气真真摆了出来。三房虽然也不富贵,可人家至少淡定,荣不见起高调,辱不见有哀声,虽是寡妇,气派却摆在那里了。就是不知道三房如今还缺人不缺?(未完待续。) 269 答应我吧 落后的崔韦瞧见,连忙抓了把钱出来打赏,这才勉强换回来几张好脸。 也不知道这冯氏从前怎么教女儿的,这点子手段都没有! 就算她徐冰是徐少泽的正牌千金,可到底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回府来还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把下人当自己的人使唤,谁买你的帐?何况她徐冰是什么德性徐家谁还不清楚?往日她在娘家时没少受她的气,这会儿自然没人来贴你的冷屁股! 崔韦满脑子郁闷,深后悔婚前未能弄清楚徐冰从前在徐家到底作过什么孽,听得徐少泽已经迎出来,也只得暂且按下这些,堆起笑迎了上去。 三房这里,徐滢与杨氏坐在炕头说话,宋澈则被徐镛邀去了拂松苑里吃茶。 不免说到日前追踪那“马三爷”的事。 徐镛道:“我当日也听滢滢谈起过此事,此人冲着大梁屯营而来胃口不小。 “她怀疑此人跟当年劫囚那批人会不会有关系,我想关键还是在于崔涣藏在心里的那秘密。他如今还有半块印章在我手上,这印章又关乎于他们的家财,眼下或许是时候敲打敲打崔涣,让他把当年那件事吐露出来了。” 不管两件事有没有联系,扒掉崔涣这层皮都是势在必行的。 宋澈引以为然,不过他说道:“崔家我却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手上有权,平日里又无大错,没有把柄就擅自去动他。皇上也不会饶我的,反倒还更加把事情弄僵了。” 要是打人有用,崔嘉根本就活不到成亲。关键是崔涣那老狐狸既然伪装得这么好。就肯定不会那么简单把话吐出口来。这件事过去了这么多年,徐少川又死了,他不松口还真没办法。就是去跟皇帝告状,皇帝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没证据你告他个什么? 徐镛也点头,隔半日道,“如今崔家乱成这样。下手的机会还是有的。” 这里吃着茶,门外帘子一掀,金鹏就进来道:“禀世子爷。我们家大老爷还有三姑爷想来拜见。” 宋澈皱了眉头,看了眼徐镛,嘟囔道:“我可不见。” 按道理是得见的,按道理还得他亲自过去长房拜见的。但徐家当初对三房对徐滢那么刻薄。她冯氏连杨氏的嫁妆也吞,他凭什么要给他们脸面啊?还有那个崔韦,他可是个庶子,他堂堂亲王世子,凭什么要去见个庶子? 徐镛哪里会不清楚他的心思,知道他是心疼徐滢,也就笑一笑,起了身。正色走向金鹏:“人在哪呢?” 宋澈等他出了门,便就半躺在他胡床上。顺手拿了他床头未看完的书翻起来。 门外时有轻微的脚步响起,知道是下人们走动,也不在意。 这里才翻了没两页,忽然一张有着弯眉大眼的俊脸就代替了书本陡然呈现在他眼前:“世子姐夫!” 宋澈吓了一跳,如被蝎子蜇到了后脚跟似的迅速缩到床内侧:“你来干什么?” 叶枫笑得跟颗小太阳似的:“表哥不在,我来陪世子姐夫说话!” “我不要你陪!”宋澈警惕地瞪着他。 “我博古通今,读过很多书的哟。我还看过很多戏本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故事,我都可以跟你来上几段。这比你看书可轻松多了。”叶枫掰着指头说道。在家里姐姐们要是闷了,都会这么样捉他过去说书的。 博古通今?脸皮还真厚! 宋澈冷嗤了声,下床拂拂衣襟,去屏风前观赏绣品,决定不理这个小骗子。 叶枫偏头想了下,然后噔噔走到门外,转眼又噔噔抱着卷画卷儿走回来,到了他面前摊开,说道:“你看这幅字写的怎么样?” 宋澈不看。 他就又把它举近了点儿。 宋澈只好瞄了眼。瞄了这一眼之后他略顿了一下,禁不住又撩眼望了过去。只见这四开长的一幅字写得行云流水笔力苍遒,隐隐看去还略觉得熟悉,再一看竟然是前朝书法大家王大师的字,而且还是他最出名的那幅作品《晚亭序》! 这家伙怎么会有王大师的墨宝在手上? “你哪来的?”他接过来细看。该不会是骗来的吧?他虽然是武官,但小时候也是四书五经都要读的,字画上不敢说专,总还是拿得出手,这明明就是王体的《晚亭序》。 “你觉得我这幅字写的怎么样?”叶枫笑眯眯抬起脸来望着他。 “你写的?”宋澈讷了讷。看仔细看那落款的印章,果然是崭新的,再看看这纸,也是宝墨园里卖的宣纸!“真是你写的?” “是啊!”叶枫点头,摇头晃脑道:“我之前不是答应过要送幅字给你嘛,这个是我前几天临出来的,三幅里挑出来的一幅,瞧着还凑合,就着人去装裱了一下,送给你啦!” 宋澈有些失语,说真的,临这《晚亭序》临的好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关键是没有一定资历阅历根本达不到这境界,这小子乳臭未干,居然就有这份本事?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啊! 他于是又看了几眼。 叶枫道:“你喜欢吗?” 他嗯了一声。 “你觉得临得像吗?” 他又嗯了一声。 “那你能教我习武吗?” 他:“嗯嗯?” 习武?他倏地扭过头,看妖怪似的看着他,他没毛病吧?他要习武? “你‘嗯’了,那你是答应了!” 叶枫高兴起来,张嘴就要欢呼,撩袍就要跪地拜师,突然间后领子就被人提了起来:“答应什么呀?”徐镛眯眼将他脸掰向自己,那眼里的笑冷得跟刚刚才从外头冰雪里捞上来似的。 叶枫连忙扑向宋澈,徐镛不由分说将他从开启的窗户直接扔了出去,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 宋澈目瞪口呆望着他们,徐镛拂拂袖子,云淡风清坐下,浑然不顾被拍得快要掉下来的窗门,说道:“我们接着来说崔家。” 窗外某人气得把墙脚都挠出一排指甲印来了。 午饭开在三房,这是征求过宋澈意见的。分了家就得有个分了家的样子,府里也备了宴席,并且徐少泽还亲自来请过几回,宋澈连见也没见他。这当然是失礼的,可一向爱憎分明的小王爷要是突然会八面玲珑地顾全什么面子情,那不是太奇怪了吗?所以不止三房没人有意见,就是府里这边也不敢说什么。 (未完待续。) 270 帮我个忙 当然也有不高兴的人。 徐冰回府这半日,只见徐少泽逮着机会就往三房跑,老太太也是三句不离世子妃,府里的下人就别提了,见到往上房和长房里来的王府的宫人侍女都恨不得把脸直接帖到脚背上!冯氏好歹在她身边唠了几句,可大厨房里又备着招待徐滢他们的正宴,她又有多少时间坐下来? 心里那团妒火都快烧到护城河了! 偏生崔韦还一个劲儿跟在徐少泽后头去捧三房的臭脚,真是越看就越气。 徐家这里热热闹闹过着年,苏州杨家也正收到了杨氏着人送去的年礼! 杨家大老爷杨沛看完手上的信,呆望着窗外一院白雪,一颌极整齐的胡须也颤抖起来! 京师徐家 这个冬天的雪似乎赶在年前就已经下完了,一连几日的晴天,使得梅花也比往年谢得早些。但是墙头的迎春花又有隐隐萌芽的趋势,而街上的人们皮裘和锦袍却是不敢脱的。姑娘小姐们也只好且耐着性子等待二月的到来。 过年时端亲王给了各房不少赏赐,兴许万、宁二位察觉到丈夫还是爱着自己的,王府近来颇为安宁。不过万夫人近来女客见的多,徐滢让人去探了探,也没探出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来。 端亲王在被宋澈闯到承运殿砸了两只大青花瓶后,那补药也不再送了,这段时间见着徐滢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徐滢也只当没看见。 各自都相安无事。 天气连续晴了几日。徐滢正无事,便着侍棋带领丫鬟们晒晒衣服和书纸,北直隶气候虽然干燥。但也要防着放久了生异味。 侍棋在箱笼里捣鼓半天,忽然拿着幅白色丝缎走过来:“这个还要么?” 徐滢看过去,却是在海津卫所里让素锦拓下来的那个脚印。 “当然要。”她把它拿过来,放在手里又细看了看。墨色已经有些晕染了,但轮廓却依旧清晰。又想起袁紫伊还说过要看看这脚印的话,虽然不信她能看出什么端倪,不过自打上回见过之后也没再碰过面。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 便就着人道:“去备轿。” 袁紫伊在东直门这边铺子里。 虽然她已经是官家小姐,但却只是个没什么影响力的官家小姐,没有人会关心抛头露面打理生意有何不妥。事实上她也没有给人家这个机会关心,因为铺子里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位大掌柜的父亲乃是个六品官员。 她这会儿正在楼上房里看帐,徐镛坐在书案这边慢条斯理地吃茶。 “上次你让我过几天来讨主意,现在我来了。虽然这几天隔得有点久。但我还是守信用的。” 袁紫伊也慢条斯理地:“别说得像是在给我办事似的。你就是不守信用,再也不来找我我也不会着急。”说完她抬眼从帐本上方瞄了他一眼,眼一闭,目光又落到了帐目上。 从开铺至今二十日,除去中间过年几日没营业不算,这半个月里每日进帐就有两百两银子,除去成本与赁钱人工等等,也有百来两银子的纯利。如此算下来,每月至少也能有三千来两银子的纯利进帐。这才是刚开始第一个月,等到换季和年节时期,便更不止这个数了! 她心里很得意,对某些人的无聊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当然,起码这半年内的盈利她都得拿来供铺子运转,起码得等到半年后才能有红利分他,这半年里她怎么还得跟他周旋着。等到手头松了,她就把他的老婆本一把还给他! “你我都这么熟了,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徐镛抖开扇子,说道:“我也是身边事忙脱不开身,又不是故意拖这么久不来看你。” 看她?他到底会不会说话,听不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袁紫伊刚才还舒展得很自如的眉头又皱起来:“注意你的言辞,还有,少跟我耍心眼!” “不是你自己让我来找你的吗?”徐镛道,“这怎么会是耍心眼呢?我只是跟你解释为什么会迟到而已。” 袁紫伊闭了闭眼。 算了算了,跟他说话会气死的。 还是看她的帐好了,看这个能让人高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唇角往上翘一翘,继续低头看起来。 一只镯子忽然摆在眼前。不用拿在手里也看得出赤金的质地,中间还用大大小小的金刚石镶出了一只摆尾的凤凰,唯凤眼与三道凤羽用了四颗大小不均的红宝作点缀。而最妙的是,凤眼上的红宝石随着镯子的晃动还是会动的,看上去就像在不停地眨眼一样。 这镯子少说值好几百两呢! 袁紫伊瞬间在心里估出了价。并且狐疑地望着徐镛。 徐镛环抱着双臂搁在案上,认真说道:“你是属羊的吧?” 袁紫伊警惕地瞪着他:“是又怎样?” “那就对了。”徐镛靠进椅背,摇扇子道:“我也属羊。算命先生说我今年有灾,得送件有吉祥刻纹金器给同样属羊的女子化解这灾难,我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你属羊,所以想请你帮我这个忙。” 袁紫伊嗤地冷笑:“哄三岁孩子吧?就算是化灾,用得着用这么贵重的金器?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徐镛正色:“你就不能把人往好处想想吗?我让你收个镯子又不会害你,我堂堂武举进士,难道还会弄个赃物给你栽赃不成?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又不认识别的女子,这不是相信你不会拿了我的东西跑路才找你的嘛!” 袁紫伊还是不信。她可没那么好糊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姓徐的必定有什么阴谋。 徐镛盯她半日,哔地一收扇子道:“这样好了,一年为限,你就算帮我的忙,在手上戴一年,一年之后我再来问你要,你不许弄坏了,也不许弄丢了。我跟桃园社的掌柜挺熟,回头等你有空我请你上那里订包厢看戏。” 他凑近她:“你好歹帮你开成了铺子,你不会连这点忙都不帮我吧?” 袁紫伊板脸盯着他,像要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未完待续。) 271 有何企图? “我看徐大人不是要遭灾了,你是中邪了吧?” 袁紫伊啪地放了帐本,在案后冷觑着他,请她帮忙消灾这样的鬼话都说了出来,还说什么帮忙,真当她当三岁孩子?!“看来你真是太闲了,说话都变得油嘴滑舌了,信不信你再这样,我立刻把你那银子退给你跟你断绝往来?” 徐镛交叉双手望着她,片刻后挫败地垂下头。 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 他从来也没有做过这种事,甚至可以说在遇见她之前连想都没想过做这种事。他就是想娶个能干精明的媳妇儿而已,看来看去他觉得再也没有人比她更顺眼,就想跟她把这事给定了。可是这丫头太棘手了,袁家被她一手把持,她要是不同意,恐怕他就是跟袁怙提也是没用。 这镯子他都揣了一两个月,就是想不到怎么送给她,想来想去想了这么个法子,到底失败了。 他清了下嗓子,把镯子收回来,又斜睨着她而揣回了怀里。 袁紫伊也没好脸色,她不发威还当她是病猫呢! 不过他真是奇怪,好端端塞个镯子给她做什么?他们家还没有钱到可以随便拿几百两银子往外抛的地步吧?他就不怕她万一收了不还了?到底什么居心? 她琢磨了会儿,猛地一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没有。”徐镛果断否定,然后看了眼她。端起茶来,“你千万别想多了。” 开玩笑,这个时候要是承认对她有企图。他就是活脱脱的流氓了。 袁紫伊恼怒地握紧了拳,不是有企图,那他送镯子给她是什么意思! “姑娘,世子妃来了。” 两人正斗眼,丫鬟忽然叩门道。 门一开,就听脚步声已顺着楼梯甚有节奏地传过来。 袁紫伊连忙咳嗽起身,这里徐镛却突然间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然后不由分说将镯子掏出来又套在了她手上!最后竟然还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迟疑,好像早就吃准了她就是手里的猎物似的! “不准取!”他凑到她耳边,命令道。 袁紫伊噎住。 徐镛竖起一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门外,然后才施施然睨着她,一面松手退回来。 他竟然强买强卖?袁紫伊张大嘴不知说什么好了!世上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哥哥也在?” 徐滢进了门,便见他们一个怒容满面一个春风满面。不由在门口停了步。 徐镛在这里她也不意外。门外都站着石青呢,她又不是没长眼。 徐镛气定神闲:“我来看看铺子生意经营得如何。” 徐滢笑容未改,又去看袁紫伊。袁紫伊正被腕上那只镯子烫得周身都快燃烧起来!想不动声色取下,偏生又合衬得紧,似是刚刚好照她手腕大小打造的,轻易竟还脱不下来!只得咬牙放弃,忍耐着道:“帐目徐大人也刚看过,还不错。” 一面让到小厅里坐下。 徐滢落座时略略扫了眼徐镛。徐镛便趁势道:“你们聊,我上刘府里办点事。” 说着告了辞。 袁紫伊因着这脱不下的镯子想唤住他。谁知他倒溜得比兔子还快! 徐滢吃着桌上切成片的山药糕,对他们这番眉来眼去却是丁点都没落下。 袁紫伊所有情绪仍还在那镯子上,他居然走了!他怎么能就这么走呢?这镯子到底什么意思他倒是给她说清楚!还有这究竟怎么解下来! 她神思恍惚地坐了一阵,抬眼看徐滢正闷声吃得津津有味,不由道:“这点东西你也看得上,难不成你们小王爷短了你的吃喝?” 徐滢扬眉:“我就喜欢你们这种带蜜糖味儿的。” 袁紫伊无语,还从没听说过山药糕里放蜂蜜的! 他们兄妹俩还真是对怪胎。她觉得忽然间她满脑子都是徐镛那副讨人烦的脸了 不过被徐滢这么一岔,她又还是把心思给收了收。想她堂堂世子妃难得上她这儿来一趟,于是记起架上瓷瓮里还有些核桃仁儿蜜桃干什么的,遂起身也拿了些装碟。一面问她:“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的?” 徐滢拿绢子抹了抹嘴,从袖子里掏出那幅衬布来:“你不是让我给你瞧?” 袁紫伊打开,也才蓦想起她上海津卫所的事。 徐滢瞄见她一脸疑惑,遂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继续吃点心。她就不信她能有这么大的神通,连她徐滢都看不出来的东西,她袁紫伊就有本事?她跟她斗了一辈子可都没斗出输赢来的! “这脚印” “怎样?”她抹抹嘴,又捧起茶来。 “这有问题呀!”袁紫伊忽地弹着这衬布道。 徐滢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嘴里打了个转生生咽回去,说道:“什么问题?” “这人有六个脚趾!” 徐滢终于还是呛到了! 六个脚趾“你怎么知道!”这不可能啊,明明她并不比她强到哪里去! “我当然知道!” 袁紫伊得意地挺起大胸,并且妖冶地冲她斜了斜眼:“你忘了我针线活总是比你做得好?我两辈子加起来做的鞋没有五百双也有三百双,正常人五个脚趾的鞋是什么宽度,我闭着眼都能给你勾出来。这脚印如果没有画错,那这前掌的宽度绝对是六个趾头的宽度!” 徐滢望着被她举高摊开在面前的衬布,然后还现成取了只成品的鞋子在上面比划着的结果,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脚印的前掌,哪怕是个男人的脚掌,也确比正常的鞋子多出只脚趾头的宽度!所以这位马三爷,或者说那些不惜埋伏在雪地里袭击宋澈的黑衣人们他们想保护的那个人,其实是个长了六根脚趾的人? 这世上长六根脚趾的人可不多,这可比脸上长痣什么的机率小得太多了,而素锦他们个个都打小练习斥侯术,这脚印她相信绝对不会有偏差,这就难怪那些人会花这么大力气来毁坏一个脚印了! 她连忙提裙站起来:“我得回去告诉宋澈!” ____(未完待续。) 272 腹有奸计 宋澈这会儿刚进荣昌宫的门。 今儿衙门事情不多,而且现在春回大地春心荡啊不,春暖花开,他觉得应该带着徐滢出去溜溜。 哪知道进了房她却不在!只有流银跟上来道:“世子妃出门了,说是去寻袁姑娘说点事儿。” 袁紫伊?她怎么又去找她了? 宋澈有点不高兴,他不希望他们之间除了个程筠之外还夹着个讨人烦的袁紫伊!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呢?徐滢都已经是世子妃了跟她地位都越拉越大了她还纠缠不休。 “去多久了?”他拉长了脸问道。 流银想了想说道:“有小半个时辰了。” 他看得出来宋澈好像有点不太高兴,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是宋澈的人,既然他不高兴,那他当然要站在他的角度看待问题。所以他又加了一句:“世子妃还说要用过午饭才回来,还说说不准会要出去走走,会晚些回。” 宋澈心里越发不舒服了。居然还跟她一起出去走?那他这不是白回来了吗?她想出去走走逛逛怎么不跟他说呢?难道他做丈夫的还不能陪吗?偏跟那个没眼色的商女在一起。 他预感袁紫伊越来越有当他们夫妻感情间的绊脚石的趋向了。 正要着人去打听她们在哪儿,这里院外小内侍又走进来道:“禀世子爷,徐家三房的表少爷来访。” 徐家三房的表少爷,那不是杨叶枫吗? 宋澈愣了愣。这家伙又来凑什么热闹?不,他八成又是来缠着他习武的! 他一想到他那盯着他上看下看的目光就想跑,怎么可能会教他习武?那他不是每日得把自己裹紧了才能露面?不过他是徐滢的表弟。那也就是他的表弟,在徐家还好说,既然到王府来了,他可不能怠慢了他。于是道:“还不快请进来?” 叶枫被请到了花厅。 杨家是世族,叶枫对这些规矩还是晓是的,不是亲近的或是以贵客相待并不会请到花厅这类相对私密的地方,一进门他便规规矩矩行起了大礼。然后又一脸无害地两眼泛光望着宋澈,简直好比做了三辈子亲戚似的唤着他“世子姐夫”。 宋澈无可奈何:“你来的不巧,你表姐不在家。” “我不找表姐。我找世子姐夫你。”他蹦蹦跳跳到他面前,笑得明媚四射说道,“我今天是来请世子姐夫履行诺言的,那天你可是答应了会教我习武。我今日是特地过来拜师的!” 说罢他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撩袍便就跪下。 宋澈惊得跳到了隔壁茶几上,指着他大叫:“你可别随便跪!我可没答应你!” 叶枫转了身,惊羡地望着他这副身手,两眼滴溜溜转了两圈,又走到他面前:“那你要怎么才能答应我?” “我怎么样也不能答应你!”宋澈站在茶几上宣示着。 流银望着这幕也是呆了,看不出来这杨家来的少爷缠功这么了得。 他问宋澈:“还要不要去接世子妃呢?” 宋澈瞪着他,真是没眼色,就是要去接。也得把眼前这牛皮糖给扯下来再说罢? 流银想了想,就跟他招了招手。 宋澈跳下地。随着他到了帘栊下。 流银道:“爷好像不怎么喜欢袁姑娘?” 宋澈深深望他:“难道我应该喜欢她?” 流银连忙掌嘴,说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爷不喜欢的袁姑娘,却是世子妃的手帕交,就是这次接了回来,下次她们还会见面的。”难道宋澈还有本事阻止她们见面吗?他可不这么认为,宋澈不被徐滢蹂躏就不错了。 他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袁紫伊时看他拉脸了。要不是这样他保证三天不吃饭!他从小听到耳朵长茧的一句话就是要为宋澈分忧解劳,既然他不喜欢那个人,那他当然也不会喜欢的。 宋澈烦恼的正就是这一点,要不然哪里还会等到今天!他瞪着他,哼了两声。 流银顿了下,又说道:“小的倒是有个办法。但是爷可千万不能说是小的的主意。” “有屁快放!”宋澈瞪他。 他就瞅瞅那边的某少年,然后道:“我看这位杨三爷一番习武之心恐怕轻易不能中止,而且年纪应比袁姑娘差不了多少,而且他这么会缠人,又是苏州府人,如果他能够把袁姑娘带回苏州” 宋澈听到这里,脑袋里叮地响了一声! 让杨叶枫把袁紫伊带回江南? 对呀!杨家家世没得说,袁紫伊长相没得说虽然比起徐滢来说差得很,但也过得去了她如今也已经是官户了,如果她能嫁到江南去,那么指不定两人这辈子都见不上面了!就是偶尔能见上,那也不算什么! 只要她不来影响他们夫妻团聚,他完全可以接受的! 关键是如果那小子看上了袁紫伊,一定就不会再来缠着他了!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啊! 他立刻兴奋起来,看看那边仍在一脸期待等候着的小屁孩儿,扬唇一笑,走了过去。 杨叶枫正故作庄重地欣赏四面的壁画,见他走了回来,连忙又把身子端直。 宋澈望着他,咳嗽道:“你今年几岁了?” “今年冬月就满十六了。”叶枫道。 宋澈腹诽,冬月才满十六,这才正月呢,也就是说才十五岁?十五岁也不小了,都懂从江南闯到京师来了。他记得袁紫伊比徐滢小几个月,这么说起来,顶多也就大个一岁的样子。这也并没有关系嘛,女大三都抱金砖呐。 他说道:“那你订亲了没有?” “没有。”叶枫很老实地说。又道:“您问这个干什么?” 宋澈摸了下鼻子,咳嗽道:“是这样的,你想学习武可以,但我得考验考验你。” 听上去多么合理。 叶枫马上道:“世子姐夫想让我做什么?” 宋澈指指门外头:“东直门外有家名为‘集锦’的大绸缎庄,他们大掌柜姓袁,是位女子,你如果能跟这位袁掌柜交上朋友,而且以朋友的身份带她回江南走一走,我就可以考虑教你。但是你千万不能骗我,要是让我知道你耍小聪明,那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未完待续。) 273 为啥生气 这小子也不蠢,杨家既是世家,规矩必然要紧,若直接让他去勾搭袁紫伊,不用说也是不会成的。而且那样对袁紫伊闺誉也不好,他虽然讨厌她,可却还没有到要毁人清誉的地步,再说徐滢知道了指不定还会扒他一层皮,那太划不来! 可是交朋友就不同了。 反正那丫头粗鲁凶悍得很,必定不会讲究太多规矩,做生意就是要广结善缘嘛。再说她也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杨家这么好的家世,他介绍杨叶枫给她那是她的福气啊哈哈哈! “交朋友?”杨叶枫听见后还是愣了愣。他不明白习武跟交朋友有什么关系?虽然说是考验,可他就不能来点看上去专业些的考验吗?蹲马步他也是可以接受的啊。这个交朋友是什么意思?还是跟个女孩子? “她多大了?”他问道。 宋澈揣手道:“跟你差不多吧。” 差不多?这不大好吧? 他母亲要是知道他跟陌生女孩子接触,而且还把他带到江南去,一定扒掉他的皮的!父亲会更生气,到时候说不定连老太太和姐姐们都护不了他! 他为难地望着宋澈。 而宋澈却一脸坚持,仿佛他只要说个不字他立刻就能像徐镛那样拎着他的衣领把他丢出王府去。 好不容易在他这里撬开了口,可不能再丧失这机会了。 他沉思片刻,两眼骨碌碌又转了个圈。说道:“那你说话算话?” “那当然!”宋澈拍着胸脯:“你姐夫我可是堂堂亲王世子,中军营里的宋佥事,怎么可能骗你!” 叶枫挑眉想了想。起身施了个礼,然后告辞了。 流银恭送他到大门外,然后一溜烟回来冲宋澈比了个手势:“走了!” 宋澈立刻起身回房去更衣。 “爷爷爷!”流银追上去:“您可千万别说是小的出的主意,千万千万不能说!”要是让徐滢知道他出的主意把袁紫伊给弄走,徐滢绝对饶不了他的! “知道了!”宋澈摆着手,乐滋滋地进了房。 徐滢进了王府大门,正好碰上叶枫从王府里出来。只见他神采如故。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停步说了会儿话,他又不答应留下来吃晚饭。只说回去还有事,便就匆匆告了辞,只好也作罢了。 回到荣昌宫,宋澈已更好衣裳出来。见她忽然回来了。未免有点心虚,连忙接过她手上的貂裘,递了热茶,然后又埋怨道:“怎么出去也不告诉我?铺子里那种抛头露面的地方,以后少去。谁知道被哪些人看到?” 徐滢觑了眼他,坐下来:“看不着,放心吧。”她从前也是惯瞧不起商户的,没办法。她打小接受的就是阶级教育,所以宋澈的想法她能理解。但是袁紫伊这世成了商户。而且她又逃不开跟她做朋友下去的命运,也只能面对现实。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是大事。”她坐下来,将那衬布拿出来摊开在桌上,“袁紫伊说这脚印的主人有六趾!”说着便把先前在铺子里去的事跟他说了。“袁紫伊极擅做针线,画过的鞋样子不知有多少,这个她拿到手里就看出来了!” 宋澈乍听也觉惊奇,再听她说得这么悬乎便有些不以为然:“有没有那么神?” “试试不就知道了?”徐滢笑着冲画眉招手:“找几双男人鞋过来,最好是习武之人所着的。” 画眉点头下了去。 宋澈拿着那脚印端详,眉眼间却有了几分半信半疑。 毕竟徐滢从来不说虚话。 这里才刚把自己鞋子从脚印上收回来,画眉便就拿了几双侍卫们的鞋过来了。徐滢着她拿着一只只地比较,结果那脚印外侧还是明显宽出一个手指头的宽度来! “怎么样?”徐滢望着他,“种种迹象表明,此人身体上的确存在缺陷。从他们想要毁去这脚印的迫切来看,此人即便不是他们的头儿也必是个要紧的人物。只是这特征在脚上,要找起来却是十分麻烦了。” 关键是又不能锁定他在什么去处,否则倒可以想个法子进行排查。 而如今他们也知道他们拿到了脚印,就是下诱饵诱使上钩也没有那么容易。 宋澈呆了半晌才起身,他没想到这脚印还真有名堂。 不过他再想了想,又说道:“好奇怪,她能看出来,你怎么没看出来?难道你没有画过鞋样子?” 徐滢一顿,咚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进里屋去了。 宋澈摸摸后脑勺,满脸莫名其妙。 徐镛从铺子里出来,在周边转了两圈后才回府。回府后又着人去王府里跟徐滢打听袁紫伊有没有跟她说什么,徐滢自然说没有,也确实没有,再等了两日没见袁紫伊上门将镯子丢还给他,他这里才算是放了心。 杨叶枫这里得了宋澈这番话,心里也是有计较的,宋澈的考验他得接受,但也不能因为习武这件事弄得回不了家,他得先摸摸这袁姑娘的来历才能下手。于是当日从王府出来便也带着阿泰到了东直门。 到了东直门这边街上一看,他也愣住了。 那名唤集锦的绸缎铺子,不就是当初他跟踪徐镛来过的地儿吗?他可纳闷了,难道那袁姑娘就是当日跟徐镛说话的那位姑娘?原来是熟人? 熟人好啊,是熟人就不怕他父亲揍他了! 他立刻就乐起来,果然宋澈是考验他!既然如此,那他就不担心了!于是立刻就回了府,准备起怎么哄得宋澈点头起来。 再说崔家这里,徐冰打从年前起就憋了满肚子气,好歹出了元宵节,府里渐渐没有了人客,这才敢在房里咕哝出来。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不过是眼红这个嫉妒那个,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说,便就怪责崔韦不像个男人。 崔韦也只是万般忍耐和劝哄,好在日间要上衙,可以避得一阵子。到了夜晚又不敢不回房,每次也得鼓足万般勇气才能跨门。 冯清秋这里却因为冯夫人已派人来跟崔夫人说过,二月里要接冯清秋回娘家住阵子,因此心情倒还算好。 崔嘉却不那么开心,因为他不能随着去。背地里去找崔夫人,埋怨她为什么要答应,崔夫人却反过来叹气跟他说了一大番道理,他又只得悻悻折返。 (未完待续。) 274 倒贴娘家? 他不放心是有道理的,冯家几位少年与程筠都交情不错,她这回了娘家,万一又跟程筠碰了面怎办? 冯清秋对他的心思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只当看不见罢了。眼看着归宁的日子越近,她也开始张罗起给各房的礼物来。冯家虽然并没有旁支,但一家大小要做周到,这礼备的却是也不小。这几日就见她差人往外采办吃的穿的,按崔家如今这景况,这样未免也引人注目。 崔夫人在看崔二姑娘绣的屏风时,就有人把消息传到她耳朵里来了:“那绸缎匹匹全是好的,燕窝全是官燕,海味也全都是今季的干货,光这几日采办的东西算下来,少说都值三四百两银子了。咱们大爷半年的薪俸都在这里头了罢?” 递消息的婆子说得口沫横飞,一双眼里却是羡慕得都冒星光了。冯清秋嫁妆丰厚,手上又有好几间铺子盈利,她身边的下人们不短吃不短穿,平日里下巴都翘到了天上,生生弄得崔家这些下人短了气势。 崔夫人听得也皱了眉,虽说冯清秋这些日子里规矩上没什么差错,行事也得体,可明知道府里如今是这种景况,她还这么大肆采办回娘家的礼,这不是成心让夫家难堪么? 但是一想到冯家对崔家本就有怨气,这话又不好怎么出口。 她瞪这婆子道:“冯家人多,大奶奶回去自是要备礼的,你们背地里瞎嚼什么舌根?都不许说了!” 婆子悻悻地走了出去。 崔夫人这里闷坐了一阵。又叹气了一阵,到底心烦意乱地站起来,来到冯清秋房里。望着那满桌子的礼包问道:“都备好了不曾?我那里还有些年前置下的老参干贝什么的,也都是上好的东西,不如也拿些去带给你祖母。” 冯清秋道:“都备好了,不劳母亲挂心。”略一顿,又给身边丫鬟使了个眼色,然后从她手上接过把钥匙来说道:“我怕是要在冯家住一阵子,难保我们爷没有要用钱的时候。他的薪俸我都给他锁在他平日里放钱的铜橱里,请母亲帮着儿媳掌掌。” 崔夫人有些窘了,合着人家压根没用崔嘉那点钱。用的都是自己的嫁妆。连忙推回来:“这是说的哪门子话,只是回去住几日,又不是住一年半载,哪里就短得了他的零花钱?钥匙你拿回去。他花钱的地方我自替你掌着。” 冯清秋嘴角扬一扬。也就不推辞了,把钥匙还给了丫鬟。 这里崔夫人为着掩饰先前那番心思,也上前帮着她收拾起来。 徐冰刚刚从房里出来,丫鬟红棋就到跟前来了:“奶奶慢行,大奶奶那边恐怕有乐子出来了!”说着跟她挤了挤眼,然后先走进了门内站着。 徐冰精神一振,连忙跟着走进,红棋就说道:“方才太太屋里的孙婆子在大厨房里跟厨娘吵嘴。后来被人劝开,才知道原来孙婆子在太太面前挨了训斥。原因是她去太太面前告大奶奶的状”接着便把从孙婆子口里听来的消息跟她说了。 徐冰知道冯清秋要回娘家的事,但她究竟买的什么却不清楚,只因从前她吃的用的都是上等,就算是到了崔家,她也没有在这方面对冯清秋的举止产生足够的警觉,听说居然因为她给娘家人采办礼品还跟崔夫人之间存了嫌隙,就不由得冷笑起来了。 他婆媳俩平日里好得跟亲母女似的,没想到也有闹矛盾的时候! 这里想了想,就跟红棋了几句。 崔伯爷近来还算心定,好歹两门媳妇都娶进来了,只除了崔嘉跟宋裕他们打起来那事,别的也未见出什么大的篓子。因此他也有了时间和精力继续琢磨怎么拿回那半块印章的事。 这两日便也把注意力分了些到徐镛头上,下晌回来的未免就晚了些。 才进门,就听见围墙下几个下人在嘀嘀咕咕,他正要咳嗽警告,“大奶奶”“七八百两银子送娘家”诸如类的话就猛不丁地传到了耳里。说的是冯清秋?他立刻停步皱起眉来,并且还贴了耳上去。 “没见过这样的,明知道婆家眼下困难,不帮着婆家发家,倒是把钱倒贴起娘家” “就是,听说那绫罗绸缎买的比咱们老爷夫人日常穿的还要好” 崔伯爷听得肝都颤了! 冯清秋要回娘家的事他当然知道,但她竟然敢拿钱倒贴娘家?他受不了了!实在是受不了了!说别的都好,她冯清秋跟崔嘉吵架也好,瞧不起自己的丈夫也好,眼下都没有比拿钱去倒贴娘家来的让人愤怒! 冯家难道缺钱吗?缺钱的是他崔家! 他崔家虽然做不出那种拿儿媳妇的嫁妆贴补家用的事,但你这么样明目张胆的往娘家塞钱是不是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些? 他握拳咬了咬牙,瞪了眼墙那头,而后大步往正房里去。 崔夫人刚回到屋里,才落座就见他怒气冲冲地进了门,连忙又起身:“怎么了?” 崔伯爷怒目向她:“听说冯氏为了回娘家,花了上千两银子送礼?” 崔夫人忙道:“哪有的事?就是些正常的礼。”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上她这里来了,再说冯清秋到底是她的儿媳妇,她纵然心里不舒服,又怎么会容许让别的人看他们笑话? “你还在这里帮她遮掩!就连下人们都在背地里议论了!”崔伯爷指着门外,顺脚踢翻了跟前椅子。 “下人们嚼什么舌根你也信?”崔夫人急了,“我自己都去看过了,哪里有什么上千两银子?再说她花的都是她自己的钱,冯家接她回去小住,她能空着手回去吗?别说是她,就是咱们也还得备上份礼捎过去呢。” “谁准她回去的?!”崔伯爷拍起桌子来,“还不都是你点的头?哪里有出了阁的姑奶奶还回去长住的?又不是隔着山长水远,同在京城,为什么要回去长住?咱们崔家还亏待她了吗!” (未完待续。) 275 要不要脸 崔夫人胸脯起伏,又急又气,又不知说什么好。 眼里崔家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论规矩论规矩,他们背个空壳子,能按那套规矩来吗?想想她自己这些年为着崔家也贴补了不少私己,到头来丈夫反而亲了姨娘和庶子,把自己日渐晾下,心里又不觉委屈,当即脱口道:“她自己的嫁妆爱怎么花怎么花,我可没脸去阻止她!” 崔伯爷没想到妻子居然会这么顶撞他,伸手抓起个花瓶摔到地上,气冲冲出了门。 崔夫人望着一地碎渣,也发着颤落了泪下来。 两人闹得这么大动静,东跨院这边冯清秋终于也知道了。 听丫鬟把崔伯爷的原话复述出来之后,她也是气得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好崔嘉也回了府,看见府里四处气氛严肃,连忙回了房,就见冯清秋脸色煞白坐在那里,如同一根木桩子,又如同一树才从雷雨里静下来的梨花,不由也吓了一大跳,丢了官帽便上前,才开口问了句“怎么了”,脸上立即就挨了她一巴掌! “崔嘉!你是不是觉得我嫁给了你,便连我的一切所有都是你的?”冯清秋腾地站起来,两眼瞪得连白仁儿都出来了,“我告诉你,你做梦!我不会因为嫁给你,就连我的父母亲长都忘了,就连向他们起码地尽尽孝心都不顾!” 崔嘉被打得莫名其妙,看她这么模样。心里又是惶恐,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只好道:“我并没有这么说过。”他只是担心她心里还惦记着程筠而已。 “你没这么说不代表没有这么想!” 冯清秋冲他砸了只茶壶。哭出来:“我祖母跟我母亲接我回娘家住住这是她们的好意,也不是没有跟你们家商量,你们既同意了,如何又管起我怎么跟冯家送礼来?我如今是你们崔家的人,难道我在冯家住,进门不用给各房捎礼,不用拿钱花销? “我回娘家你们不但不提起怎么让我捎礼回去。反倒还责怪起我买这买那!我问你,从成亲到如今,我可曾用过你一个子儿?!我都没脸说崔家养不起儿媳妇。你们倒好,还管起我的嫁妆来!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别人,我不用你的钱。我的嫁妆你也休想动我分毫!” 崔嘉感到十分难堪。 用妻子的嫁妆本来就是丢人的事。大伙都知道崔家没钱,崔夫人拿着自己的嫁妆出来才算给他向冯家下了聘,她口里的“别人”,指的不就是崔夫人吗?而这个动用妻子嫁妆的人,不就是影射的崔伯爷么?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冯清秋说出这样的话也让他生气,这里咬咬牙,掉头出了门。直接就往崔伯爷屋里去了。 崔伯爷也怒气未消,他觉得不但崔嘉不懂事。就连冯清秋也不懂事,她的嫁妆是她的没错,可是那也是他崔家子孙的财产,难道她将来死了还带到棺材里去不成?是她和崔嘉的儿女的,那就跟是他崔家的没有两样! 明知道家里缺钱,她还一个劲往娘家送钱,她到底是冯家人还是崔家人?哪怕是崔家不会问她要嫁妆贴补家用,她的钱也不能随便往外花,也不能贴补娘家! 再想想崔夫人先前那混帐话,又不由更生气!她别的什么不会,就是会护短,崔嘉被她护成了这德性,新来个儿媳妇也让她给护着了!全都是胳膊肘儿往外拐的东西! “你跟清秋说什么了?!” 正抱头恼怒着,崔嘉就闯进门来了,眼红脖子粗,一副要吃了他老子的模样。 崔伯爷更是火起,拍桌子道:“你这是跟你老子说话吗?!” 崔嘉也吼起来:“你怎么跟她说话,我就怎么跟你说话!是不是你说她花钱给娘家人备礼的事了?!” 原来是为这事!崔伯爷不假思索甩了他一巴掌,崔嘉不敢还手,只好捂着脸怒吼:“你用完了我母亲的嫁妆还来盯清秋的嫁妆,你是不是要把崔家脸面丢光才甘心?!这么想花女人的钱,当初为什么不求几个商女为妾?还非得出钱去买人进门?!” 崔伯爷气得七窍生烟,二话不说,抓起墙上一把剑,罩着他身上便劈过来。 崔嘉扭头就跑,父子俩就在正院追打起来了! 徐冰在房里揣着一颗心等着看热闹,听得正院里动静越来越大,崔夫人和两位姑娘都跑了出来劝阻,简直闹翻了天,乐得也带着红棋出了门来!门下遇见马姨娘,却见马姨娘面色忧虑瞅了她一眼,然后就急匆匆去到正院解围,不由还愣了一愣。 长房里不是窝里斗得越凶对他们越有利么?怎么马姨娘这副表情? 正在廊子下纳着闷,郁嬷嬷忽然一脸凝重地快步过来:“奶奶先前打发孙二去做什么了?” 徐冰本就有些怵她,这孙二又是她先前着红棋派去给崔伯爷通风报讯的,心里就不免跳了跳,嗫嚅道:“没,没做什么呀。” “奶奶还想瞒着奴婢么?”郁嬷嬷脸色放沉了,“孙二方才已经被大奶奶传过去了!” 什么?! 徐冰当真吓傻了!冯清秋,她怎么会去找孙二 郁嬷嬷恨得牙齿都酸了:“奶奶真是不知轻重!这大奶奶聪明过人,这么明显有人挑拨离间的事她怎么可能事后不会反想?老爷针对大奶奶那就是针对长房,得益的是咱们二房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就不是咱们做的咱们还得想法子撇清,您倒好,居然还自己干起这勾当来!” 要不是碍着主仆身份,她可真想骂她一句蠢!那冯清秋是什么人物?乃是冯夫人亲自调教出来的,也就是如今崔家这样子值不得她花心思经营,要是换成别的什么王公贵胄之家,她冯清秋还能给你徐冰进门当弟媳的机会? 再还有那崔夫人,崔夫人纵然城府没什么过人之处,可人家是婆婆,是主母!凭这点就能足足压得你动弹不得! 她居然还自作聪明地去挑拨他们?徐少泽当初怎么不干脆把她泡在马桶里淹死省事! 郁嬷嬷真是太瞧不起这种专给身边人添乱的蠢货了。 “那怎么办?”徐冰也慌了。郁嬷嬷这番话立刻使她回想起冯清秋治人的手段来!“我可不能承认是我做的!” 郁嬷嬷睨着她,这个时候着慌有个鬼用?但到底她吃了亏,对她自己也没好处,她便就使了个眼色给她,示意她进门来。 (未完待续。) 276 打就打了 冯清秋这里自打跟崔嘉发泄完之后渐渐冷静下来,想起那“千儿八百两银子”地送礼回冯家这话实有蹊跷,遂着人去打听了一番,很容易就把目标锁定在徐冰身上。 这里再把去过徐冰房里人一打听,就问出这个从徐家陪嫁过来的奴才孙二来。徐冰平日又不会笼络人,再说冯氏身边的人对冯家人都有本能的怵意,还没有问到三两下,这孙二就招供了。 冯清秋冷笑着,提着他就要去见崔伯爷。 哪知道才出到门口,丫鬟就又进来道:“奶奶,西跨院那边二奶奶在训奴才呢,还拎了几个往老爷太太跟前去了。说是今儿的事都是那几个人没管住嘴闹出来的,二奶奶已经打骂了他们,还带着他们亲自去正院里领罚。” 冯清秋立刻停在门槛下,这徐冰居然还会来这招? 可是就是会耍滑头她也不怕!这明摆着就是徐冰为了挑起长房矛盾,挑拨崔伯爷对他们长房的厌恶么!她有孙二在手上,还怕她翻天不成? 哪知道才走两步,丫鬟又跟上来,说道:“这次怕是不能轻易去了,方才老爷要打大爷,二奶奶冲上去挡了一笤帚呢!现如今不但老爷着了人去拿药给她,就连太太也完全说不上话了。马姨娘哭着把二奶奶送回了房,听说二爷也回来了。” 冯清秋望着廊外伸进来的一根迎春枝,牙一咬将上头的花苞儿给撸下来了! 徐冰挨打当然是郁嬷嬷的主意。崔伯爷下手重,手里拿的虽是笤帚,可落到她身上却成了闷棍。整个左肩已经红肿了。可是挨了这顿打却逃脱了崔伯爷对她的追责,而且也堵住了崔夫人的嘴,也算是值了。 这几日不免对郁嬷嬷言听计从,在崔韦面前也温顺了许多,崔韦很高兴,得知是郁嬷嬷的功劳,私下里小恩小惠地也没曾吝啬。郁嬷嬷虽不是什么任劳任怨之辈。但徐家把她派来扛了这么个差事,要想在崔家过得舒坦,也只能打起精神帮着徐冰。 等冯清秋知道徐冰身边还有个得用嬷嬷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七。她回娘家省亲的前夕,她听完之后对着镜子冷笑了下,也没再说什么。都在这府里不用着急,等她从冯家回来有的是时间一并收拾! 二月初九冯家就派了轿子来接冯清秋回府了。崔嘉沿途送她到府。 冯氏听说冯清秋回了娘家。也琢磨着要不要接徐冰回来住几日,她才刚提了个话头徐少泽就摆手拒绝了:“让她在崔家好好呆着罢!秋姐儿不在崔家更好,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讨讨公婆的欢心!”他对徐冰真是已不抱什么指望了,只要她不闹出事来让他收拾烂摊子,他就是三年不见她都成! 冯氏气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她如今没有冯家做靠山了呢? 但是因为听说徐冰被打,又还是忍不住心疼。再就是也知道冯清秋不会善罢甘休,也想接她回来帮她支支招。这日里借口说心窝子疼,递话到崔家,徐冰便就顺势跟崔夫人说回来看看了。 徐冰马车进了大门,迎面就碰上杨叶枫往外去。 叶枫走得急,马头将徐冰车身给刮蹭了一下,轿里的徐冰止不住晃荡,那急脾气又蹿了上来,撩开车帘便冲外喝道:“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叶枫就在车旁回了头。 徐冰在窗内认出是三房的表少爷,下意识抬手掩了掩唇,倒不是怕他,只是杨家人清高,常让她自惭形秽,因此未免心虚。不免强笑道:“原来是表少爷。” 叶枫平日里虽然没心没肺,但在杨家也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听见那声“狗奴才”便就勾起了心里那股子傲气,这里回头看了眼,下了马,然后走过去,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我又不是故意撞的你,也不是不愿跟你赔礼道歉,怎么能出口伤人呢?” 徐冰听他说话就猜是个没什么斤两的小屁孩儿,当场那丝心虚也没了,撩了下唇角就放了帘子要进二门。 叶枫皱紧了眉头,目光一扫花坛里的石头,忽然走过去捡了两颗鸡蛋大的干泥团,对准那马屁股便砸去!两匹马受了惊,当场扬起前蹄往府里冲去! 徐冰在车厢里吓得尖叫不止,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沿途的下人也纷纷作鸟兽散,而那两匹马却还在往前头狂奔! 叶枫见状深怕伤到人,连忙冲上去要阻拦,这时徐镛突然从三房这边墙头腾地而起,掠过去牵住了马缰! 两匹马前蹄高扬,车厢几乎倒立在地上,徐冰尖叫的声音几乎把周围人的耳膜都捅破,好歹两匹马在徐镛手里被制住了,车厢回复原位,徐冰从里头滚出来,带着满身呕吐出来的秽物。 叶枫见闯了祸,哪里也不敢去了,立刻老老实实蹲在穿堂下。 冯氏听见动静立马扑出来,看到徐镛也不知怀疑到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去冲他便道:“你是不是想害死你妹妹!” 徐镛侧转身避开她的狂吠,拂拂袖子道:“我妹妹在王府里呆着呢。” 冯氏气得面肌一抖,这里徐冰又扑上来厉声指着门廊下的叶枫:“是他!是他害的我!” 叶枫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条直线,抿紧嘴望了望徐镛,又望着冯氏母女。 徐镛扫了眼他,他噔噔跑过来,涨红了脸说道:“是她先骂人!”说着把方才的事跟徐镛说了,“阿泰他们可都能作证呢!” 冯氏变了脸色,去看徐冰,徐冰反驳道:“他撒谎!我怎么可能骂他?分别是他故意打我的马!” 叶枫也生气了,白净脸庞变得通红。 徐镛眼角扫着徐冰,负手道:“你向来就是个惹祸精,你不惹别人别人怎么会惹你?再说了,打了你的马又怎么样呢?他是客人,你现在也是崔家的媳妇,也是客人,你要找人理论,不如上江南找杨家去?”说罢斜睨了她一眼,也不再理她,拽着叶枫胳膊就进了三房。 徐冰望着那拍上的院门,血都快吐出来了。 (未完待续。) 277 他去哪了? 徐镛带着杨叶枫回了拂松苑,坐在书案后沉脸望他。“欺负个女人,你也好意思!” 叶枫搔着后脑勺,没脸回话。 徐镛接着道:“跟你说过多少次,出门不要走府里的门,走咱们这边的门,你偏不听!这就跟人撞上了吧?” 叶枫支吾:“马在院后马厩里,走三房这边不方便。” 徐镛嘶了声把身子坐直了:“那你这些日子老跟去衙门里当差似的天天往外跑,你干什么去了?”本来嫌他缠得烦,可没想到最近几天别说缠他,就连他人影子都见不着,他早就想问他了! “我?我就是出门溜溜弯啊。”叶枫揣着袖子说道。他当然不能跟他说实话是听了宋澈的话跑去跟袁紫伊交朋友了,要是让他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习武,他一定又会阻止他的。他千万要保守秘密。 “溜弯?”徐镛眯眼瞅着他,溜弯需要天天早出晚归? “是啊,溜弯。”他点点头,睁大眼望着他,很认真的样子。 徐镛玩了手上镇纸片刻,然后给他一个手势,让他出了去。 等他前脚出了院子,后脚他就招手把石青唤了进来:“去跟着表少爷。” 杨叶枫打小在杨家上下呵护里长大,即便是一路平安到得京师,也不见得会提防徐镛派人跟踪他,因此径直到了袁紫伊所在的绸缎铺,跟铺子里伙计边打招呼就边进了帐房。 半个月前他打听得袁紫伊的来历,于是便假称是江南游学的书生为解生计之忧前来应聘帐房。铺子里二掌柜考究了一番他的算术,又等袁紫伊考过他的记帐的本事,翌日便就在铺子里正式当了帐房先生。一来二去地跟伙计们倒是熟了。 袁紫伊对这个新来的帐房也是满意,虽然说从气质上看他绝对不像是会为了几个饭钱来当伙计的人,但是她又没什么好值得他坑蒙拐骗的,钱也不经他手,他只是算算帐,又去挖掘人家背后的故事做什么呢? 不过就有一点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帐房设在楼上,就在袁紫伊的小房间隔壁。这小子隔三差五就会给她带点儿零嘴什么的,一开始她不吃,后来他说别的伙计都有。她也就撮了点吃了。 吃了之后觉得还挺不错,他就顺口跟她介绍起他们江南的好山好水好风光来。 他又有一把好口才,说起那名胜古迹简直如数家珍,近的有虎丘与寒山寺。远的有西湖和秦淮河。说起吃的又是一长串袁紫伊听也没听过的名字。 听袁紫伊无意中提到笔墨文章,他张口就是长短句,闭口就是哪个哪个名家,要不是他这些日子做事还算踏实,年纪又不大,袁紫伊真要怀疑他是哪来的皮条客了! “袁姐姐,你吃过早饭了吗?” 这里才刚吃了茶,他就笑眯眯地进来了。仰着张人畜无害的脸,将背着的手往她面前一伸。说道:“东旺阁的三鲜包子,汁多味美,快趁热吃!” 东旺阁的包子的确是做的好,但也不便宜。她拿起一个来看了看,望着他道:“你每个月拿的这点月俸,都不够你买早饭的吧?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给你补钱的。” “不用补,我吃的少,月俸够我花的。”叶枫乖巧地坐在她旁侧,托腮望着她吃。 他都过来当了半个月差了,该怎么哄得她答应跟他往江南去呢?当然他是不可能把她带回家的,他要是回了家,哪里可能还出得来?反正只要他带着她到了苏州,宋澈也不可能知道他没有进家门,到时候他就领着她转一圈回来就好了。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住她,但是他日后习了满身武艺,会想办法弥补她的。 “袁姐姐,”想到这里他就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唤出声来了,“你有没有想过去看看江南风光?” “有啊。”袁紫伊吃完包子,又喝了口茶,“等我生意做大了,铺子开得大江南北到处都是,那我想去哪儿就都可以去哪儿了。” “可是那样得好久。”他说道,“说不定那个时候你都成亲生孩子了,拖家带口的,哪有那么容易?” 袁紫伊其实是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的,她沉吟了下,就说道:“我又不是非去不可。” “怎么能不去呢?”叶枫直起身来,“江南那么美,每一个对人生有美好憧憬的人都应该去看看。” 袁紫伊张嘴讷了讷。 她对人生也怀抱着理想,也觉得江南风光值得一看,但是目前她觉得更想得到的是她在这个世界里所实现的价值,她投生到这样的家庭,并没有权力像他所说的那样自由自在。毕竟欣赏美景跟重塑自己的生活环境比起来,还是后者更为实际。 “我迟一天去早一天去都没有什么要紧。”她把茶喝了,然后挑眉望着他:“我很欣赏你这样的雅趣,但是我恐怕你不好好当差,回头会连买包子的钱都会成问题。” 徐滢从前也嘲笑过她俗,但是俗在生存面前并不是丑事。 杨叶枫张嘴望着她,悻悻地垂下肩膀来。 徐镛最近跟刘泯接触过,请他们帮忙留意京师里人称马三爷的人,私下里又有意无意地跟人打听生有六趾的奇人之所在,近来也略有所获,刘泯日前着人送来一张有马三爷称号的人名单子,一数竟有十来个,但宋澈查了查,竟然全都不符合条件。 于是今早曾与他一同参加武举的一个军户子弟又让人捎了封信来,说是南城驷马街那里有间牙行,是个叫做马三爷的人开的,可以去看看。 其实徐镛对这个马三爷并不怎么在意,在意的是那个六趾人,只有他才是最明显也是最关键的特征。 这里拿着那驷马街的地址正看,石青就回来了:“爷!您猜表少爷上哪儿去了?” 徐镛将手里的信丢过去:“卖什么关子!” 石青连忙接住那信说道:“表少爷去的是袁姑娘的铺子!原来他竟在袁姑娘铺子里当帐房,都已经去了有半个月了!” (未完待续。) 278 原来是他 杨叶枫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目标的少年。 早上劝说袁紫伊未果,回去看了几页帐,他又神采奕奕地跑过来了。“袁姐姐,要不你去江南开铺子吧?你要是开在苏州,我可以给你当向导。” 袁紫伊抱着一摞绸缎料子下楼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往下走。叶枫不死心地跟上去:“如果你去苏州,我还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好的掌柜,帮你把生意打理得红红火火的哟!” 袁紫伊失笑:“你既然认识这么好的掌柜,怎么会落得要来给我当帐房的地步?” 这小子巧舌如簧,牛皮吹得呱呱叫,小小年纪落了这么一身毛病,偏生又长了对清灵透亮的眼睛,如果不是这样,当初她可不一定会答应留下他。 叶枫跟着她到了店堂,顺势帮着路过的伙计将新到的绸缎料子放好,又随她走到右侧二掌柜这里看了看今日的库存,才又见缝插针地接着说道:“我是因为没在苏州,所以才会这么穷啊,我家里还有钱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随我回去瞧瞧。” 袁紫伊就当听笑话打发时间了。 边听他哈啦边又折回楼梯,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老想拐我去江南似的,你莫不是背地里还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怎么可能?” 叶枫随她上了楼,往她的小房间走去,才准备替自己辩驳一番,忽然就见屋里头居然多了个人! “表哥” 徐镛负手拿着扇子立在屋里。两只眼像刀子一样射向他。 他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躲在袁紫伊身后,两手也不觉地拽住了她的袖子。 徐镛这个模样看起来好吓人。就算是他在这里做帐房也不伤天害理,他做什么这么凶? 他直觉袁紫伊能保护他。 但他还没有站稳,袁紫伊就转身正面向了他。 “表哥?”她扬高了声音,看看他们俩。本来她也很疑惑为什么徐镛不声不响地就来了,但是叶枫这声表哥却越发吸引去了她的注意力,徐家来了个亲戚的事她早就听说了,这小子正好姓杨。难道他就是杨家来的那个小屁孩? “要不然你以为呢?”徐镛瞪着她,然后又阴森森地瞪向杨叶枫。 叶枫望着齐齐瞪过来的他们,一颗心立时沉了!他立马走向袁紫伊要解释。却被徐镛横插一手出来挡住了去路,然后还没容人看清楚怎么出手,他便已经被徐镛拎住了他的衣领:“好一个出来溜弯儿!”说完冷哼一声,也不等他回辩。拎着他就下了楼。 袁紫伊绷着脸在楼栏上望着他们俩。 被当称砣般拎起来的杨叶枫仍在半空蹬着腿冲他呼喊:“袁姐姐你别生我气!我改天再跟你解释!”话音刚落就被徐镛丢到了马背上。横拴着往徐府去了。 袁紫伊愣在楼上,半日也未能回过神来。 叶枫一路趴在马背上颠簸到府,进了门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这还不算,刚刚平了些喘,徐镛又拎着他进了拂松苑。跨进门槛趴在地下的他觉得自己跟流浪了十个月被人追了十条街下来的死狗差不多了! 不过是去当个帐房,至于吗?! 他趴在地下哇哇地把能吐的都吐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垂死地望着书案后脸冷得跟冰块似的的徐镛。 徐镛望着他:“说。你怎么会寻到那里去当帐房的?” 叶枫哼道:“我要积累经验应付会试啊!那里又不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我怎么不能去当帐房?” 徐镛伏在案上:“不说实话是吧?金鹏!立刻派人去苏州。请杨家过来接人!” 金鹏立刻闪进来,大声地称了声是。 叶枫一骨碌爬起来挡住他去路:“慢着!” 徐镛横眼扫他。 他咽了咽口水,说道:“一点点小事,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我怎么会骗表哥呢?我就是去学经验的。” 徐镛呲牙望着窗外,“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去铺子里学经验还得天天儿地给掌柜的买零嘴儿,还得给她买东旺楼的包子,东旺楼的三鲜包子二十文钱一个,莫非你学的是怎么溜须拍马,怎么讨女孩子欢心的经验?” 叶枫揣着手:“不关你的事。对了,你怎么我知道我买零嘴儿的事!”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而且居然连他在哪儿买的包子都知道,他太过份了!他这么勤奋上进,他不但不夸赞他而且还嘲笑他,没有这样做表哥的! “我是那儿的二东家,我为什么不能打听?”徐镛眼里都快直接甩出刀子来了。 二东家? 叶枫愣在那里,他真不知道啊,姑母没跟他说他们家还开了绸缎庄啊。 不过,就算是二东家又怎么了?难道他就不能上他们家铺子里当伙计吗? “表哥!你未免太不讲理了!”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又没犯错,你是不能把我提回家来的!父亲教导我从小要做个负责任的人,我就这么走了,是对袁姐姐的极不负责任!” “她有我负责!用不着你!”徐镛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敲了他头顶一记:“你乳臭未干,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老实交代,为什么会去铺子里当伙计?为什么要对她大献殷勤,还企图把她拐去苏州?你要是不说,我就亲自把你押回苏州!” 他认真起来的样子瞧着有点可怕。 叶枫迟疑起来。 能不说吗?好像不能。不说的话他肯定纠缠个没完。当时宋澈只说让他办成这件事,并没有让他保密不往外说,想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徐镛要是知道他去求宋澈拜师习武,多半会不同意。但是再想想,宋澈官比徐镛大,只要他答应了,徐镛想来也是没办法的。 这么分析下来,就打定了主意,说道:“说出来不怕吓着你,这是世子姐夫让我去的!” “世子?”徐镛也是怔了怔,他眯眼道:“你还在撒谎!” “谁撒谎了?”叶枫跳起来指着天上:“我要是撒谎就让我天天出门遇冰雹!” 徐镛一口气结在喉间,有那么半日没能缓过来。 原来是宋澈? (未完待续。) 279 你们世子 衙门里正在端亲王公事房议事的宋澈忽然打了个喷嚏,他看了看外头明晃晃的太阳,狐疑地擦了下鼻子。 端亲王边翻簿子边撩眼看了看他:“怎么动不动就风寒?” 宋澈清了下嗓子。他身体棒着呢,不劳他关心。不过说到风寒,他又立马瞪回去,还好意思问,上次风寒就是赖他! 端亲王也似领会他的意思了,面上也有些不自然,低头交代了几句就打发他出了来。 宋澈回想起那个喷嚏到底觉得心里不安,回到房里招来商虎:“去看看世子妃在家干什么呢?” 荣昌宫里,徐滢坐在杏花树下翻看几份庚贴。 庚帖是厉公公利用他庞大的消息渠道从容华宫打听过来的,全都是京师一二流的名门贵胄家的淑女。原来前阵子万夫人频频约见京中官眷,就是为的给常山王宋鸿议亲! 宋鸿也已经十七了,作为子嗣不多的端亲王府郡王之一,也是该议亲了,这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可是万夫人看中的这些个大家闺秀,家里都是有实权的,而且当中有些母族势力还很不小。 比如这林尚书的幼女,林尚书是吏部尚书,权力就不用说了,林夫人徐滢也见过,素闻是个有雷霆手段的厉害娘子,娘家父兄都任封疆大吏,这样人家的女儿,当个皇妃或许给宋裕那样的皇子为妃都很够格了。 再比如这杜正卿的长女,杜正卿是大理寺正卿。杜家老太爷原是太傅,杜小姐的叔叔是东宫近臣,姑母嫁给了身在晋南的晋王为妃。杜夫人也是湖州顶呱呱的望族出身。据说年轻时才情极佳,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女。 其余几位也都是非富即贵,比起她这位侍郎侄女出身的世子妃真是不要好太多。 “这都是万夫人一厢情愿,咱们王府虽然地位高,但常山王手无实权,又是庶出,这些人家也都会斟酌的。”厉公公生怕她心里不舒服。如此劝慰她。 基于皇帝与端亲王那些年里在宫中相互扶持的深厚手足之情,端亲王府所受之恩宠在大梁来说史无前例,而且据目前这阵势看来这恩宠至少还能绵延个一两代下去。但是这也是由于端亲王深知为臣之道谨守本份换取来的。 王府绝不可能所有王嗣都留在京师,能让承袭王位的世子在京师代代相传这已是不容易,端亲王不会再让两位郡王掌握什么官职权力,更不可能让他们留在京师。所以。虽然都是端亲王的子嗣,但各自未来却还是大不相同的。 如林尚书杜正卿之流,心中自有高下,又怎会那么容易如万夫人之所愿? 徐滢放了纸笺,吃一口汤圆道:“话不是这么说,王妃不在了,我身为长嫂是有责任帮他们张罗婚事的。常山王和陈留王将来若都能娶个贤良女子为妻,这也是我们王爷和王府的福气。我没有那么小心眼。不过觉得万夫人的目的不会是想挑个贤良女子罢了。” 人家也是仗着有个儿子所以腰板这么硬,如今宋澈娶了她徐滢回来。她万氏还是得在她面前低半个头,所以她日子才过得这么轻松。若是陈留王娶了妻,而且还是个背景后台极硬挺的妻,那她的日子未必就这么清静。 虽是有长幼规矩,可是规矩之下仍有死角,谁知道她会不会失手呢? 所以,还是那句话,要解决麻烦,就得从根源上解决。 不知不觉她把一碗汤圆吃完,说道:“也不知道咱们王府这样的情况,常山王他们的婚事该由谁作主?宫里有没有说要为他们指婚什么的?” 厉公公想了想,说道:“若按规矩,就是从三年一选的秀女里指定,包括景王惠王他们都是,但十年前皇上宣布不再选秀,所以各皇子郡王爷们也都是由宫里指婚,或者是由各府自己拿主意了。据老奴所知,宫里贵人们并没有提到给常山王指婚。” 徐滢点点头。 万氏当年风头压过王妃,太后才经宁淑妃送了宁夫人进来,自然不大可能给宋鸿指婚。 “咱们王府的话,如果王爷不发话,那论理就是由世子妃您主持,万夫人协理了。”厉公公又说道,“不过王爷对几位郡王郡主也都很关心,老奴以为,王爷还是会过问的。而万夫人只怕就是知道这层,所以才自己张罗开来。” 徐滢挑挑眉,不置可否。 万氏想斗赢她是没可能的,但也经不起端亲王会被她天天吹耳边风。 “世子妃,大爷来了。” 这里正琢磨着,画眉走进来禀道。 大爷就是徐镛。徐滢连忙放了碗,扬手道:“请到这里来。”转头又对厉公公道:“先盯着吧,且看看她什么心思。” 厉公公这里退下,徐镛就从杏花树那头的庑廊下走过来了。 徐滢起身唤了声“哥哥”,徐镛到了跟前,看了她两眼道:“倒像长了点肉。”然后撩袍在椅上坐下,说道:“世子呢?” 徐滢笑起来:“那你得到衙门去找他。” 徐镛也笑一笑,说道:“我不是来找他的,是来找你的。” 徐滢就渐渐正色起来。 徐镛拂去落在袖上的一片落花,悠悠道:“自从你出了阁,我如今像是成了个管家,每日里忙着房前屋后这些琐事。母亲又打定主意只守不攻,如今倒还能应付,只是不知道日后我若走马上任,又该如何是好?” 徐滢愣住。 “所以,”他顿了顿,略过脸上那丝不自然,“我想或许也该是找个人帮我打理打理内宅的时候了。” 徐滢眉头一挑,眼里闪过几分光亮,原来这是来跟她商议婚事来了。 索性装起了糊涂:“此言甚是。就是不知道哥哥可有了意中人?”难道是来请她做媒的?这不大好吧,一边是哥哥一边是手帕交,有些话她夹在中间也不好说呀。 “本来倒是有。”徐镛深深望着她,“只是如今被你们家世子一扰,恐怕就要没了。” 宋澈?徐滢脸上一怔,这关他什么事? (未完待续。) 280 来点乐子 徐镛端起茶,吹一吹茶水面上的花蕊:“叶枫那小子原先缠着我要习武,我不肯,半个月前,他到了王府寻世子。世子说是为了考验他,让他去跟袁紫伊做朋友,还让他拐她去江南走一趟,而且据说,在他打算给他这个考验之前,还曾经问过叶枫订亲不曾。” 徐滢目瞪口呆。 这是宋澈干的?! 他想干什么?把袁紫伊跟杨叶枫送作堆? 她也深深看向徐镛,把手边一碗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宋澈像往常一样踏着暮色回到家。 可是一踏进门,他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头。具体表现在出来应门的内侍眼里浮现着淡淡的忧伤,门口的侍卫呼吸里透着浅浅的悲悯,墙角下路过的大花猫脚步也似变得比平日凝重,那漫步时瞥过来的一眼,让人忍不住手心里捏汗! 就连院子里的杏花都好像拂动得有些不寻常! 他边走边摸了摸后颈根,停步问廊下站着的侍卫:“府里出什么事了么?” 侍卫不知道怎么回答,斟酌着道:“世子妃在等爷用晚膳。” “就这样?”他怎么觉得没这么简单。 侍卫道:“还让膳房温了壶杏花酿。” 宋澈越发狐疑,但再问下去明显不合适,于是壮着胆子回了房。 只见徐滢果然笑眯眯坐在饭桌后等他,桌上摆着他爱吃的清炒膳丝,豢碟大虾。藕丝羹什么的,果然也还摆着一壶酒,不知哪里洒了些干桂花。这早春的季节,房里竟然香气四郁。 “回来了?”徐滢在桌后笑得比这些菜还要美,托腮的手放下来,改为交叠在桌上。“快来坐,等你好久了。” 宋澈定了定心神,指着里屋道:“要不我先去把衣裳换了?” “急什么?”徐滢斜眼睐着他,“反正回头也是要脱的。换来换去的岂不麻烦?” 宋澈看了看门下下人们,脸红了。真是的,这些话也不知道背着点人再说。 不过有她这句话。他心里就踏实了,他就怕他又哪里惹她生气,然后被她赶去书房。 他举起筷子,先对准盘子里的虾夹了只给徐滢。然后自己要下手。却忽然被徐滢伸出来的筷子架住了。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我们的生活少了点情趣?”徐滢两眼冲他传递着秋波,“有没有觉得很平淡,很乏味,需要来点新鲜乐子调剂调剂心情?” 她素来行事举重若轻,既不会对什么事情大为光火,也鲜少露出什么小女儿态,眼下这秋波一传出来,宋澈一颗心就痒痒了。而且砰砰跳起来了,虽然最近他们的“活动”也不少。他也并没有觉得不够情趣,但是却知道她是极有情趣的,既然她说乏味,他当然是赞成的! “好啊,要怎么调剂?”他放了筷子,眼角觑着被徐滢挥走的下人,两手在大腿上搓了搓。 “我们先来打赌吃饭吧?”徐滢边说边从桌子底下拿出两颗骰子,“咱们俩掷骰子比大小,赢了的可以吃一口饭,或者吃一口菜,直到吃完为止。输了的人不许偷吃,要是吃的话那就下一顿继续赌,赌到愿赌服输为止。” 投骰子?果然新鲜。但他不大会玩这个不怕,他不会,她肯定更加不会。 如此他又有了信心。 “那来吧。”他大手一挥,先拿了颗骰子过来,掷了个四点。这么说来她就只能掷个五点或六点才能赢他。但这种机率实在太小了,他坐等吃虾。 徐滢气定神闲将骰子掷在碗里,掷了个六点,然后淡定地把那个大虾给剥来吃了。 宋澈愣了愣,居然出师不利? 再来。掷了个四点! 徐滢居然掷了个五点,又赢了。这次她拿汤勺从他鼻子跟前舀了一大勺藕丝羹放到自己碗里,当着他的面稀溜溜吃起来,那粉甜的香味简直把他肚里的馋虫都勾得在跳舞了! 等她慢腾腾吃完,再掷第三次,又是她赢! 这次她直接把整盘虾倒进了自己碗里。 宋澈已经很清晰地听得见吞口水的声音了。他伸手挡住她:“说好赢了的只吃一口,你这是犯规!” 她伸手将他拍开:“常胜将军有优先享先战利品的权利!” 宋澈目瞪口呆,这是哪门子规矩? 等他发得愣来,那半碗藕丝羹已经被她干完了。 咬咬牙再掷。这次他掷三,徐滢还是五! 桌面上已经只剩下半盘子膳丝了和半盘油焖鲜磨了,但没两下,那膳丝也被徐滢给干掉了! 眼见她吃得满嘴油光,他终于忍不住:“我怀疑你那颗骰子里有古怪!” “那就换换!”徐滢大方地,并把骰子推过来。 当然要换!要不他今儿夜里就得饿肚子了!宋澈忙不迭地把骰子换过来,反来复去看了看,并没有异常。但往往古怪是看不出来的!他大声道:“再来!”他必须拼死保住这最后的半盘鲜蘑! 一掷,却又输了! 徐滢一面瞥着他,一面把鲜蘑直接挪到自己面前,一口接一口吃完它。那边吃还吃边摇头叹享的模样,简直让人恨不得把她吃进去的都给她抠出来! 宋澈郁闷了,他怎么能连口吃的都捞不着?还有,她怎么会有这么一手出神入化的掷骰子的功夫! 但不管怎么样,愿赌服输,他就是再憋屈也不能跟自己的媳妇儿争气吃的。 再说了,不过就是个游戏而已,难道他在自己家还真能饿肚子不成? 他在桌子底下揣手谋算着,最起码流银对他还是忠心的 “这壶酒归你。”徐滢吃饭喝足,一脸仁慈地把那壶酒给递过来。 宋澈绷着:“我不喝,我愿赌服输。”反正流银会给他弄吃的。 “还是喝了吧。”徐滢一脸谆谆望着他:“厉公公和流银还有商虎他们今儿夜里是不会来侍候你的。还有,接下来的时间,我觉得你可能会需要它。” “接下来?”他傻了傻。 “是啊,接下来。”徐滢拿绢子掩唇吃了两口茶,然后屁股一挪,从旁边凳子上挪到他身边,语重心长道:“人家总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么好的春光,这么好的月色,连墙下猫儿们都没闲着,你难道好意思就这么打发了?” (未完待续。) 281 有约在先 一席话说得宋澈心里又痒痒了。说的是啊,这么好的春光月色,是不应该辜负。虽然饿着肚子,但是他这么强壮,饿个一两顿也没有什么要紧嘛。 他就把这酒给喝了。然后道:“那我,先去沐浴?” “去吧。”徐滢指着屏风后,“热水都已经给你备好了。” 他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他最喜欢跟她做那些羞羞的事情了,好像天色快点黑下来。 屏风后浴桶里果然装满了热水,而且水温刚好合适,他跳下去上上下下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然后就披着袍子进了里屋。 虽然开了春,但是屋里大还显冷,所以夜里还是会点上一炉银丝炭。 气温很合适,徐滢也只着了件轻薄的春衫在榻上,钗环卸了,粉色肌肤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地透出来。但是烛光下眉目如画,那双眼亮晶晶地,红唇往上翘,简直醉人极了。 宋澈顿时以饿虎扑羊之势扑上去,徐滢却把身子一闪,让他扑了个空。 “这样玩有什么意思?咱们来点有趣的。”她站在榻下,笑吟吟说道。 宋澈愣住:“又掷骰子?” “那个已经玩过了,不玩了。不如我们来打赌,输了的人答应赢了的人一个条件。”徐滢坐到他身上,拿指甲在他胸脯上写字,声音腻得跟抹了蜜似的:“你要是赢了,便可以想让我怎么侍候你,就可以怎么侍候你哟!” 宋澈抱着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想怎么侍候就怎么侍候?他虽然不太喜欢侍候这个词,但是一想到这背后的意思他又禁不住怦怦心跳,她的意思是只要他赢了。他想来几次都可以喽?想在哪里来都可以喽? 他立刻来了精神,问她道:“赌什么?”只要不掷骰子了,什么都好商量。 “就赌这个吧。”徐滢伸手指指桌上摆着的两碟瓜子,“我们一人一盘,数数看谁的多,谁就赢了。” 这么简单?宋澈简直有点不相信了。“你该不会出什么古怪吧?” “随便你选。”徐滢摊摊手,“反正赢了的可以随便提条件。输了的就要认罚,而且输的越厉害罚的越重哦!”说着她伸手掠了掠鬓发,看似无意的动作。却充满了无尽的诱惑。 宋澈忍住流鼻血的冲动,稳住心神。 男人大丈夫,难道还怕跟女人打个赌么?就是万一输了又有什么要紧,他不怕! 他豪迈地一挥手。拿过只盘子来。 可即便是不在乎输赢。他也还是很有心机地挑了看上去大的那一盘。 徐滢扬唇望着他,也拿起剩下那盘慢条斯理地数起来。 这大好春宵里夫妻俩就在烛光下数瓜子。宋澈边数还边瞄着徐滢,提防她在这里头捣什么鬼。刚才她掷骰子百战百胜,他总怀疑她捣鬼了来着。 没花多长时间一盘就数完了,他说道:“我这里七百八十八颗,你的呢?” 徐滢收手道:“我的九百八十三。” “怎么可能?”他不信,他分明挑的是大的那盘,她就是说多出几十颗他也能信。怎么能多出这么多? “不信你数。”徐滢把盘子推过来。 数就数。他睨了她一眼,把她那盘挪过来。 好几百颗的瓜子。不可能三两下就数完的。等他数完,徐滢这里已经喝完一盏茶,又翻了几页书了。 “哪里是九百多?分明就是六百多!”他抬头指着盘子大声道。 “是么。”徐滢扭过头来,“不可能吧,我可是数得清清楚楚,哪像你,边数还老边开小差。多半是你自己数错了。不信你再数数。” 宋澈无奈,只得又数起来。 徐滢从书里将目光移到他身上,嘴角悄悄扬起。 宋澈可没有看到她这幕,当真实心眼儿地垂头细数,然而数瓜子居然也是个体力活儿,数着数着他就饿起来再数下去那些平日里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的瓜子居然也变得香气四溢勾着他的馋虫了! 一只素手拈了两颗瓜子磕起来。 宋澈望着悠然自得的徐滢,终于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怎么了?饿了?”她问道。 他清了下嗓子,没说话。 明知道他没吃饭,还在他面前磕瓜子,能不招他的口水嘛。 徐滢转过身来伏在桌上,“饿了可以吃饭啊。” “真的?”他立刻没骨气地挺直腰了。 “当然是真的。” 她拍拍手,转眼间门一开,侍棋就领着几个小内侍抬着个大食盒进了来。那菜肴的香气立刻压过屋里的花香扑入鼻腔! 徐滢又挥手让人退出去,然后亲手将五六样碟菜肴和点心摆在宋澈面前。 宋澈喜出望外,徒手就要来拿桂花团子,却被徐滢一手又打回去了。“我们有约在先,你输了,现在想吃,那是有条件的!”说罢她反手拉开床榻内的暗格,抱出十来本春宫摊开在桌上,又拿出文房四宝摊在他面前:“每照着画一张图出来,可以吃一口饭菜。” 画春宫?! 宋澈差点被口水呛了!她就不怕他画的过程中喷血过多而死吗?! “为什么?!”他悲愤地站起来,为什么这么戏弄他!?“我不干!” “不干?”徐滢冷笑着坐下,“你都会背着我指使叶枫去勾搭袁紫伊了,怎么打个赌都输不起么?男子汉大丈夫,连个赌约都实践不了,还怎么当人家师父教人家习武?” 宋澈目瞪口呆,这事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那小子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徐滢冷眼斜睨着他,“袁紫伊再怎么样也是个女孩子,杨家世代书香,规矩一套一套的,就算叶枫看上她了,杨家能接受一个捐官出身的女子为少奶奶吗?你只知道你痛快了,可想过这样做有可能害了别人?竟然去指使个孩子拐她去江南,我都替你脸红!” 宋澈面红耳赤。 他还真没想过这么深,可是捐官的怎么了?那袁怙在中军营当差挺卖力啊,凭啥杨家不要捐官的女儿当少奶奶?但他哪里还敢跟她争辩,憋了半天,只说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徐滢瞪他一眼,抓起桌上春宫丢过去:“想知道,就先把这赌约给实践了!画不出来不准吃饭!” 宋澈被甩了一脸,蔫了下去。 (未完待续。) 282 不欢迎她 但是目光落到那堆小本子上,他又烦躁起来。居然让他饿着肚子画这些?还摆着一桌子饭菜在面前,也太残忍了吧? 一抬头对上她冷嗖嗖的目光,又只得认命地勾画起来。 他就是死也想不到她到底会是怎么知道的,看模样并不是叶枫那小子说的,他不说,袁紫伊也不会知道,那么她又怎么看出来的呢? 才开了个小差,面对传来响亮的一声咳嗽,他赶紧又低头画起来。 画上的人真真是羞耻,那就当他们是几颗大白萝卜好了。 他竭力按捺住自己的本能欲望,颤着手勾勒起来。 这一夜荣昌宫的灯直到子夜才熄,抬进去的大食盒出来就只剩几个干干净净的空盘子。 翌日早上房门一开,宋澈就东倒西歪地走出门来。 廊下太监们看见吓了一跳!连忙递帕子给他抹脸,只见他眼圈青黑,鼻孔下还有残留的血迹。太监们纷纷争着要去请太医,又有人敲他们的脑袋说应该吃补肾壮阳的大补汤才对。徐滢从门内跨出来,说道:“不用补元阳,去煮点红枣当归补点血就成。” 宋澈捧着帕子幽怨地回头望她一眼,郁闷地冲去了书房。 昨儿夜里他可是画全了足足四本春宫才换来一顿饱饭,一开始还能当那里头的是大萝卜,可画着画着那些大萝卜就在眼前跳了起来,而且他肚子越饿他们跳得越快。到最后简直让他都没脸抬头了! 而那画一张才准吃口饭的主意更绝,他越是饿,那心血就越是控制不住。鼻血擦了没多会儿又流,裆下小帐蓬就没倒过,更让人抓狂的是,他好容易画完了也吃饱饭了,她居然还一脚踹了他去炕头上睡,简直不要太折磨人! 这个女人,简直太狠了! 他又不是故意要拆散徐镛的姻缘。都是流银这家伙唆使的他! “流银呢!?” 正在内院打点他出行装备的流银忽然缩了缩脖子,摸了把后脑勺上竖起的汗毛,打起哆嗦来 宋澈早饭后出了门。徐滢这里也起身招来侍棋,着她派人送讯去给徐镛。 徐镛这里接到信后自有一番计较不提。 却说冯清秋回到冯家之后,受到以冯夫人为首的冯家上下热情关爱,心里自然感慨万千。但当妹妹冯江萍等人****前来也行着礼道着安的时候。她心里又涌出几分失落,未出阁前她虽然也不见得跟姐妹们好如一个人,但也没生疏到见面要行礼的地步,到底是出嫁女了。 加之冯江萍也在议婚,冯夫人和冯大奶奶未必有那么多时间总陪着她,心里落差便又强烈了些。 如此呆了两日,就想起从前的那些手帕交来,这两日就开始相互串起了门。 程淑颖收到她邀请去冯家吃茶的帖子时正在跟沈曼学画画。 看完之后她眉头皱了皱。就浮现出一丝迟疑。原先她跟冯清秋也不算十分要好,她每次来府里找她。结果总是聊着聊着就去找了程筠,她渐渐也觉得没趣。可是以手帕交的身份去赴约也是赴得的。 然而上次她成亲时崔嘉对程筠那番冒犯之后,她就不想再跟她往来了。 她把帖子放在一边,又提笔沾了点朱砂。 沈曼道:“接了人家的帖子,怎么也没句回话?” 她说道:“是秋姐儿的帖子,我不想去。” 沈曼顿了顿,再温声道:“就是不想去,也要给人回句话儿,这是礼貌。” 程淑颖哦了声,便就着人去回话,说她这几日得了风寒,不舒服,不出门。 沈曼再没有说什么,又指点起她的涂色来。 冯清秋这里碰了壁,心知程淑颖这是因着上次喜宴上那事恼她,更是恼起崔嘉当日的犯浑来。 想了想,便就着丫鬟备了几色小礼,带着前往程家来。 程淑颖正画得高兴,听说她上门来了,只得一跺脚,扔了笔回房去装病。 沈曼望着被溅出的朱砂弄污了的宣纸,眉头微挑,信手在上头画了几朵红梅。 程筠走进来:“颖姐儿急急忙忙地,去做什么了?” 沈曼抬头笑道:“是冯家的大姑奶奶听说她不舒服,来看她了。” 程筠听到是冯清秋,立刻皱了眉。 他真是从来没有如此不欢迎一个人过。 “你要是想出门溜溜的话,我这院子后头的角门正好开了。”沈曼扬唇望了他一眼,继续往纸上绘起梅枝来:“我冯姑奶奶这个时候一定已经进了二门,你这会子出去,八成会碰上她。”她忽闪的睫毛下带着丝狡黠,灵活得像树上的百灵鸟。 程筠本来有些郁闷,听她这么一打趣,却是笑了,“你这话说的倒像我怕她。” “你不怕她,只是我们怕。”她说道,“回头若再被人捉住发酒疯,姑母不知多烦恼。” 程筠无可奈何地笑笑,看一眼窗外,便就道:“那我就承你的好意了。” 说着越过她,从她身后的月洞门出了去。 沈曼面上一派淡定,再添两笔,一幅小寒梅图就出来了,回头倒可做个扇面样子。 程筠这里出到街口,再让小厮去牵了马出来,便就顺着大街小巷,一路往东面出城到了郊外一座山青水秀的村寨。 才进村口就听倚池而建的一座四合小院内传来铮铮的古琴之音,时而婉转清灵,时而杂乱无章,但听起来又并不觉得刺耳。 进了院门一看,只见正对着院门的大窗户内坐着四五个垂髫小童,身上皆着锦衣,人手一把古琴,皆认真地拨弄着琴弦。而坐在上首的男子风雅俊秀,举手投足之间气度如同劲竹苍松,正是多日未见的柳余蝉。 程筠在窗外看了两眼,不由笑着进去:“柳兄这个琴塾倒是开得有模有样了。” 柳余蝉停下手,笑着迎出来:“我也是东家走西家串地厌烦了,所以才找了这么一处地方养养性情。如今天下太平盛世繁荣,京郊有些家底的人家也开始附庸风雅来,也正好给了愚兄一碗饭吃。” “谦虚了。”程筠道。 这里自有小童在阳光底下摆了竹桌竹椅,沏了香茗。 柳余蝉道:“我听说你家里最近正给你议婚,你如何有闲往这等粗朴之地来?” (未完待续。) 283 该说亲了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程筠道,“柳兄在京师虽然年数不久,但认识的人和走过的街巷却比我多得多。我想跟柳兄打听下,不知你可否认识十年前住在伍门寺外青玉坊住的一位叫胡杏娘的妇人?” “胡杏娘?”柳余蝉挑眉。 “正是。”程筠望着他,“她本是个孀妇,夫家姓谢,家里原先开着好几间茶叶铺子。因此也有人称她为谢大娘子。青玉坊那带的人,应该都识得她的。” 柳余蝉执茶微顿:”不知慕溪要寻这位娘子有何事?” 程筠静默了下,说道:“这位谢大娘子的儿子,原先与我乃是知交,十年前我与他夜出,同时被人击伤,谢公子罹难,然我则苟且偷生至今。不瞒柳兄说,这些年我一直难以释怀谢公子的离世,因为当天夜里,是我执意拖他出的门。 “我对谢大娘子心怀愧疚,知道她除了谢惠并无所出,因此想要代谢公子尽尽孝心。但是自我伤好之后,他们却人去楼空。” 风吹水动。桌上两杯茶都轻轻漾起涟漪。 柳余蝉对着地下默坐半晌,说道:“老弟既然知道谢家有好几家铺子,那么去打听这铺子里的人不就知道了么?” “铺子也已经易主了。” 程筠凝着双眉,“我不是没想过顺着谢家的生意去寻找踪迹,但青玉坊的人都说谢大娘子难承丧子之痛,远走回湖州祖籍了。但是我辗转也派人去过湖州。当地的人却说她根本没有回去过。最近我却又打听到,三年前她又回到了京师,但是我却不知道她具体下落。” 柳余蝉望着他:“老弟一片赤诚。确是常人难及。” “惭愧。”程筠望着地下,“若非因为我,人家母子团聚尽享天伦,不知多么幸福。” 柳余蝉扬扬唇,说道:“我虽然交游不如老弟广阔,但老弟既托了我,我便试试看。” “多谢。”程筠笑着抱拳。 屋里还有琴童等着。程筠也没呆上多久,临时充任了一把琴师,帮着指点了两个小童的音准后就告辞了。 柳余蝉送他到院门外。目送他走后,而后转身招来立在墙下的琴童:“去查查青玉坊谢家。顺便,把谢惠之死也查查。” 琴童默声退下。 程筠回到府里,冯清秋走了。宋澈却来了。原来过两日便是冀北侯夫人的寿日。徐滢着他过来送几样寿仪。 那日在徐滢手上吃了那顿排头,宋澈这几日乖觉得很,不但对媳妇儿毕恭毕敬,指哪打哪儿,对徐镛也是狠狠巴结了一番,不但送了柄好剑给他,听说他要娶媳妇儿了,还帮他找了两个好工匠失给他收拾房子。 当然徐镛也没白收他的。一连塞给他好几张长着六趾之人的姓名住处,于是两个人相处得倒比从前还要自如了。 至于流银。虽然徐滢没交代他让他怎么惩治,但宋澈又哪里肯放得过他? 当天就被他发送到禄田里去当佃农种菜了。没有一年半载地,别想回来! 如此这般,终于把徐滢的笑脸给哄了回来,两人好好温存了几夜,这不今儿早上一翻皇历,看到快到冀北侯夫人寿日,便就提前着他来送寿仪了。 今儿的寿仪还真只能提前送,因为太子妃已经临产了,指不定哪天就要蹦出个小家伙来,这几日宗室各府可都关注着这消息呢。宫里若有消息来,他们是肯定要立刻进宫的。 宋澈对生小毛头什么的却没有什么瘾,他不知道早早地生个孩子出来干什么?整天又哭又闹的,而且还爱粘人,幸好徐滢没有怀孕。 当然这是闲话了。 他到程家时程筠正回来,不免问起他去向,程筠说是去看琴师,他就不再问了,他对音律与对小孩子一样不感兴趣,这也就是他永远也成不了程筠这种风雅之人的原因。 “我是去托他找个人。”程筠知道他对这些三教九流之人不甚热衷,因此解释:“柳兄认识的街坊多,再说我也担心谢夫人知道我在找她而避开我,所以请他出面会好些。”又笑道:“他也是个挺随和的人,改天介绍你们认识,他走过大江南北,知道很多奇人轶事。” 在海津卫所里出现过的那个六趾人,也可算是奇人轶事之一。 宋澈挑挑眉算是应了,喝了茶,寒暄两轮,便跟冀北侯夫人告了辞。 回到家徐滢问起程家近况,宋澈把程家近来正在给程筠议婚的事说了。 徐滢道:“都二十一了,也是该成亲了。怎地会拖到这个时候?” 宋澈边换衣边回她:“还不是因为他那脚伤,原先也说过几次来着,包括程家那边的亲戚家小姐,可每次都不巧,碰上他脚疾犯了,索性就推了。如今到了这年纪,再推也不像话,只能正经说了。”说到这里他走到她面前,“听说今儿冯清秋往程家去了。” 徐滢忍不住捏他的脸蛋:“你真是越来越像个八卦精了。” 宋澈由她捏着,撅嘴抱怨:“还不是被你带坏的。”又缠着让她解衣钮。 徐滢勾了会儿头,觉得有点反胃,遂抬起头道:“我记得程家有位表姑娘也未婚嫁,正在程家住着,我瞧着那倒是个秀外慧中的人儿。” “沈曼?”宋澈立刻摇了头,“她不行。” 徐滢正准备问问,这里厉公公就叩门道:“宁夫人有事寻世子妃商议,遣人来问什么时候过来合适。” 徐滢喝了口茶说道:“就让她明儿早饭后来罢。” 厉公公出去,宋澈这里就粘粘乎乎地拉住了她的手。 王府里最近没什么要事,端亲王父子都已经恢复了早出晚归正常上衙当差的日子。内宅这边宁夫人能处理的则自行处理,不能处理的则与徐滢同时处理,反正徐滢成天闷在王府,也没个说话的人,闲着也闷得很。 要是连徐滢也不想伸手,那就报伍云修,让他去禀端亲王拿主意。 这次不知道是什么事。 总之翌日吃了早饭,宁夫人就往荣昌宫来了。 沈曼在太后听说端亲王他们已经找到娃娃亲的对象(也就是皇榜还没揭那会儿),然后派宫嬷去侯府给程淑颖传讯时就侧面出过场了,后来也有小露了几次面~ 另,我这几天颈椎很疼,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中间那片肌肉呈麻木状态,承诺补更的那章推迟几天补吧?(未完待续。) 284 没好心眼 徐滢引着她到后檐下杏花林畔坐下,等上了茶,宁夫人便道:“世子妃这几日可曾见到鸢姐儿?” 鸢姐儿便是端亲王的幼女宋鸢,跟生母一起住在王府西路的随音堂。徐滢跟几位小姑都不熟,这王府又大,若不是逢年过节设家宴什么的,还真没什么机会碰面。但宁夫人必定不是随口问问。她说道:“没见着。怎么了?” 宁夫人下巴往西路那边指了指,说道:“顾氏病了。” 徐滢怔了怔,顾氏病了?顾氏病了,请大夫就是,来找她做什么? “怎么病的?什么病?”她随口道。 宁夫人道:“顾氏就是小产落下的头晕病,据说病起来连站都站不稳。后来怀上鸢姐儿,就自请搬去了随音堂。我本来也不知道她病了,是昨儿听安贵说膳房送去随音堂的饭菜这几日几乎没动都退了回来,才知道原来前两日万氏去过顾氏处。” 徐滢凝眉:“万氏去过?” “这阵子万氏正在给鸿哥儿议亲的事不知世子妃听说没有?” 宁夫人望着她说道,“万氏最近相中了北安侯的长女,但是北安侯因为手上掌着左军营,并不大乐意把女儿许过来。于是万氏打听到北安侯次子左耳有些残疾,便想把鸢姐儿许给这位公子,换取北安侯同意把长女嫁到王府来。 “万氏往随音堂去找顾氏把话一说,顾氏顶撞了她回来。结果自己也病倒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讥诮之意。 徐滢却只有诧异,北安侯府手掌着左军营已有两代,乃是功勋武将里头的重臣之一。他们家的小姐当然许多人想要求取,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万夫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那宋鸢也是端亲王的女儿,她凭什么拿宋鸢去给宋鸿换亲事? “这事王爷知不知道?”她沉声问。 “王爷知道恐怕也没有什么。” 宁夫人扬起唇角,说道:“世子妃才进王府不久,有些事想来不清楚。这顾氏原是王妃的陪嫁,后来就成了王爷通房。在生鸢姐儿之前本也是怀过一胎的。然而不知怎么的,有天夜里从王妃所住的这荣昌宫出去,竟然就在廊下被野猫吓了一跳。摔倒小产了。” 徐滢眉头皱起,从王妃屋里出去小产的? 难道她的意思是说刘氏的胎儿是王妃下手弄没的? 她两眼微眯,说道:“夫人胆子不小啊,竟敢当着我的面影射王妃?” 宁夫人摇头:“非也。当时在王府里的可不只有王妃。”说完她冷哼了声。接着道:“当时万氏也已经被王爷接进府。王妃生下世子之后数年未曾有孕,便就把顾氏给了王爷。王妃若是会嫉恨顾氏,又怎么会把她送到王爷身边去呢?” 徐滢了然凝眉。 她虽然没见过宋澈他娘,但想想如果这位王妃若真是那种不能容人的人,首先皇帝便不会同意她嫁给端亲王吧?程家家教看上去也没什么问题,当然,这种事情跟家教也扯不上绝对有关系,但是如果王妃人品不端。宋澈不会被她养歪么? 所以,她对王妃的品质有着本能的信任。 她算是听明白了。宁夫人这不是抹黑王妃,这是在挑拨她跟万夫人呢。 她想了想,说道:“既然病了,那就延医诊治。夫人来寻我,我也只有这个说法。” 宁夫人笑容略有些牵强:“鸢姐儿这事,世子妃不打算去问问么?” “再说吧。”徐滢端了杯子。 宁夫人只好走了。 徐滢这里坐了一阵,到底心里安乐不起来。 虽说宁氏说端亲王不会太在乎这事,可端亲王究竟为什么不会在乎呢? 顾氏是王妃的陪嫁,也算是程家人,既然她是光明正大成的通房,那么万氏这么欺负她,她不加理会也说不过去。再有端亲王对她不错,顾氏也是为他生过儿女的,看在这份上她也不该撂手不管,她就不信端亲王真能听凭万氏那般糊弄。 这里坐了一阵,正觉有些困乏,便就唤了画眉过来,起身往随音堂去。 随音堂在王府西路,确切的说是西北角上,往上走到底就是后花园,往南走是座座落在园林中的敞轩,平日里走过去还是需要软轿的,但徐滢为了解困,也就一路分花拂柳地走到了这去处。 进了院门,迎门便是两株种在一处的开得肆意纷闹的李花,树下蜷着一只硕大的卷毛猫儿,见到人来,立时弓背站起。 门下有几个清静的小丫鬟在翻手绳,听见猫儿动弹,这才发现院门口的来人,连忙收了绳子勾头迎上。等见到是徐滢,又皆都脸色怔了怔,然后将腰背都往下躬了一些。 “夫人住哪间屋?”徐滢环视着四面,并没有看她们。 丫鬟们道:“回世子妃的话,夫人住东面的厢房。” 徐滢望了望东面,只见一排三间房舍,当中一间垂着布帘,这么阳光灿烂的日子,竟还掩着窗户。 遂抬脚往东边走去。 才在廊下拐了弯,那静静垂着的帘子就被一只素手撩开来,十四岁的宋鸢略带惶意跨出门来,在门外深深施起了礼。 徐滢打量她。 宋家的孩子显然相貌都不错,虽然不如宋鹂宋鹃的出众,但也是眉清目秀,气质出众的。 但端亲王虽然并不偏心儿女,宋鸢身上也是浑身锦绣,手上一只翡翠镯子恐能抵得上寻常五品之家一年的生计,可这王府的小郡主并没有两位姐姐的自信活泼,甚至本该透着红润的脸上还略显得苍白,不像是金枝玉叶,倒像是这精致院落里朴素无华的李花。 徐滢想起万氏干的那混帐事儿,不由移开眼,说道:“夫人可睡着了?” 宋鸢的声音也轻淡如水:“回大嫂的话,才歇着了,我这就去唤醒她来。” “不必了。”徐滢摆手,“让她先歇着罢。回头宁夫人会请太医过来,让她按时服药便成。” 宋鸢又屈膝施礼。虽是礼数周全,态度却又恰到好处,并没有因为生母的不得宠而露出什么怯迹。 (未完待续。) 285 都不合适 她对庶出的子女虽没有什么好印象,却也谈不上什么仇恨,到底她前世里也算是庶出。眼下宋鸢不管资质如何,万氏要把她拿去嫁个聋子,以图达到自己拉拢北安侯的目的,却实在是有些缺德。 不由又问她道:“这几日没去上学么?可曾见到父亲不曾?” 王府里请了女师的,郡主们每日里都要学习功课。 宋鸢道:“这几日跟先生告了假,先生给了功课我回来做。父亲这几日回来晚,我都去迟了。” 徐滢再想问两句,只觉这一问一答地又没意思,便就点点头,嘱了她两句,转身要出来。 哪知道才抬步,屋里就传出声音来道:“是谁来了?” 徐滢只见过顾氏一次,还是在才过门时王府三个妾出来见礼之时。她混在万宁二人之间也不起眼,徐滢对她也没了印象,只觉得她十分安静。此时一听这声音,虚弱里还带着几分庄重,果然不似前面两位的闹腾,便就转了声,与宋鸢的回话一起应道:“是我。” 屋里响起悉梭声,宋鸢这里打了帘子,三十来岁一个妇人便就面目苍白地跨出门来。 这五官模子跟宋鸢有五分像,另外五分恐怕宋鸢是向着父亲去了。 顾氏立在门下,虽然极力做出恭谨的样子,但身子却禁不住摇晃。 徐滢笑了下:“还道你正歇着,没成想吵醒你了。”说着抬步要往屋里去。 顾氏母女以及丫鬟们皆抢着打帘子。徐滢也不在意,进了门。 屋里该有的都有,也不乏金贵之物。僭越的也没有一件。 徐滢开门见山:“听说万夫人来过?” 顾氏面色微变,目光往宋鸢脸上扫了扫,垂首道:“前两日傍晚,确是来过一遭。” “说什么了?”她接着问。 顾氏先是抿唇未语,接着胸脯就起伏起来,再接着终于忍不住,腾地站起来道:“那万氏竟想让鸢姐儿嫁给北安侯府有残疾的少爷!我虽然卑微。可鸢姐儿却是王爷的亲骨血,也是王府正经的郡主,何曾就低落到这样的地步?世子妃既然问起。还请给鸢姐儿作主!” 说着她含泪扑通跪了下去。 旁边侍棋连忙把她架起:“夫人这样就不对了,你是郡主的生母,没有给世子妃行这么大礼的理儿。” 顾氏望了眼徐滢,很快忍住眼泪站直。 徐滢道:“你怎么不去见王爷?” 顾氏嘴角有涩意。默了半晌道:“王爷已多年不见我了。” 徐滢微怔。看了眼一旁木然的宋鸢,没有再问下去。 回到荣昌宫,她立刻找来厉公公。 “王爷怎么会不见顾氏?” 厉公公面上也是愣了愣,而后垂头斟酌了一下,才低叹道:“王爷当年对顾夫人也是挺关照的,只是后来顾氏怀上三郡主之后不知怎么就对王爷冷淡起来,王爷几次去她那儿,她都变着法儿地把王爷催出门。后来王爷生气,也就不上她那儿了。 “王爷气恼之下也随她。再后来她自己请求搬去随音堂,就更加没再在王爷身边出现过了。这事儿别说世子妃弄不明白,老奴等人也是看不明。” 徐滢默语。 过了会儿她说道:“去打听打听这北安侯府的大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品气性?我要最真实的消息,可不要街头巷尾流传的。” 这些个大家闺秀,在外都是一个样,无不是表现得端庄大方亲近可人。可私底下关上门来是什么模样就鲜少人知了。宋鸢这事不管她插不插手,她都最好先摸摸万氏瞧中的这个目标人物的底。 厉公公例行答应,但抬步时他却又转过身来:“冀北侯夫人与北安侯夫人私交不错,颖姑娘也常在北安侯府走动,世子妃若想知道真情,倒不如去跟颖姑娘打听。” 徐滢遂道:“那还等什么?去请颖姑娘来见。”说完顿了顿,又道:“我忘了,今儿是舅太太的寿日,还是让她明儿来吧。” 冀北侯夫人是散寿,都是家里丈夫儿女们帮着她乐呵乐呵,若赶上有近亲上门,才会热闹几分。 程家老辈过世得早,冀北侯夫人当了十几年的主母,年年都有过寿的资格,如今对这种日子感觉也就淡了。 今年宋澈没来,沈家那边也只有沈曼在,早上等他们挨个儿磕过头,又接过丈夫送的宝石项链,晌午就一起吃了饭,之后就发话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每年都过生日,非拘着他们并没有什么意思。 她如今只盼着程筠能尽快成亲,然后再接着给程笙娶个媳妇儿收收心,还有她的宝贝丫头,说话间也到了该许亲的时候。等他们都成了家,那么她就是不过生日,这府里也****热闹了。 夜里拿着一撂庚帖左看右看,到了翌日早上,还在几个人选之间犹豫不决。 正好程淑颖过来请安,她就抛出两张帖子在她面前道:“你跟京师姑娘们都熟,这李家的姑娘和刘家的姑娘,你觉得哪个擅持家些?” 其实她也知道跟这丫头讨不了什么主意,可是她既没有婆婆小姑可作商量,又没有妯娌可以提供建议,虽有个沈曼是贴心的,到底她一个外姓的未婚女子又不合适。 程淑颖拿起来看了看,说道:“李家姑娘原先跟她们姨娘吵过架来着。胡家姑娘不爱说话,一棒子打不出半句话来。” 冀北侯夫人拿帖子拍她:“说话老这么口没遮拦!” “本来就是嘛!”程淑颖坐下来,托腮道:“我觉得母亲看的这些人都没有一个合适。” 冀北侯夫人笑了一下。 “不如就许曼姐姐好了。”她又说道。 冀北侯夫人抬头望着她,还没有说话,冀北侯就哼着曲儿从外头走了进来,说道:“那怎么行?” 程淑颖撅嘴站起来:“怎么就不行了?沈家既然出了个母亲这样的姑太太为侯夫人,就不能再出个当世子夫人的姑奶奶么?而且曼姐姐可是沈家这辈姑娘里最优秀的!” (未完待续。) 286 跌的好帅! “反正就是不行!”冀北侯揣着手,去逗窗下挂着的鹦哥儿。“我冀北侯的长子,当然得娶个完美的姑娘当媳妇儿!再说了,她自己都不想嫁人,你这分明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他简直一点都没有给自家女儿留面子的意思。 程淑颖生气了,站起来瞪她一眼,出了门去。 到了院门外,却正碰上房里丫鬟急匆匆迎上来:“姑娘,世子妃请您过王府说话呢。” 太阳渐渐高升,两棵抽出嫩芽来的柳树将古朴的六安胡同添上几丝春意。 穿着圆领大襟衫的宋澈带着作家丁打扮的商虎他们几个坐在露天的茶棚里,点了一壶比姥姥还老的碧螺春,一面听着周边茶客们吹山海经,一面望着街对面的杂货铺子。 徐镛前几天搜罗了一些关乎马三爷和六趾人的讯息给他,虽然那脚印出自海津卫所,可是从他们总能够准确捕捉到卫所行动,以及宋澈踪迹看来,此人应该是常呆在京师的。否则的话他又如何能在第一时间在宋澈出外的时候策划行事? 徐镛认为此人不但身在京师,而且应该还跟朝官们有接触。 宋澈深以为然,所以近日就带着人干着这盯梢的勾当来。 今天盯的是徐镛送过来的名单里最后一个,已经在这六安胡同开了十年有余的杂货铺的掌柜扈九。 扈九是个四十余岁的白面汉子,常年和和气气。一口官话虽然流利却并不地道,夹杂的乡音却听不出来是哪里。有人说他来自川蜀,有人说他来自黔南。还有人说他来自滇西,每次问到他自己,他总是会笑呵呵地说他也不记得了,因为他打小流离失所,已经不记得去过多少个地方。 徐镛之所以会把他列在名单之内,并不是亲眼看到他长着六根脚趾,而是曾经有人在他们家屋里发现过有六根脚趾的脚印。但提供线索的街坊却说他当时的回应是他们看错了。 有没有看错。自然是查过就知道。 “怎么还没出来?”宋澈望望头顶,太阳已经升了一杆子高了。那小子也已经进去有一两刻钟了。 “快了快了。”商虎探头望了望,“已经能看到枫少爷站在门口了。” 没错。这次除了他们几个,他还把叶枫那小子给拎了出来!他也是很记仇的,上次他被徐滢折磨了那么一大晚上,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罪魁祸首之一?如果不是他缠着习武。如果不是他不听话地把事情抖落出去。他是根本不会倒霉的! 他不是要习武吗?哼哼,那就把他拎出来当当跑腿好了。 所以他就派了他假装修鞋匠,过去设法除了扈九的鞋子以看究竟。 本来他也想过趁夜偷偷潜去扈九住处看他的脚,可是那样未免容易打草惊蛇,他的目的是把这颗毒瘤连根拔掉,可不是逼得他们越藏越深。 抬头看去,那小子还在跟扈九吹着什么,手舞足蹈地看着就像个十足的小骗子。 “马行千里要好蹄。人行千里要好鞋,扈掌柜。别看你这靴子看着不错,可实际上已经快脱线了,两只靴子我只收您五十文,这么便宜的价格,您可不能再嫌多了!” 叶枫站在扈九面前口沫横飞,双手摊开拦住他去路。 店堂里这会儿只有三两个顾客,由伙计招呼着,都看笑话似的往这年轻人望来。 扈九看得出是个久经世故的生意人,即便是被他缠得无法脱身,八字胡下也还是有着抹不去的笑容,“年轻人,我这靴子乃是街口老陈给我特制的,陈家世代制靴,功底十分扎实,莫说我真不需要修鞋,就是要修,我也是送往他那儿去。” 说着笑眯眯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推开,转身又往内堂里去。 叶枫也跟进去:“那我只收你四十文啊!” “四十文也不修。” “那你多少钱修?”叶枫像个跟尾虫似的进去问道。 “对不住,我不修。”扈九在门槛下转身,带着些不耐的笑意强调。 叶枫却好似根本看不出来他的不耐烦,贴着他进了门,四下环视一圈屋里的摆设,然后很娴熟地岔开话题:“掌柜的原来是个读书人,哎我也读过几年书哎!”说着便去翻他桌上堆积的书信等等,还眼疾手快地拿起张写了一半的纸来看。 本来还淡定雍容的扈九一见他动桌上的东西,双目立时如电,那具略略已发福的身子突然也灵巧地往他这里蹿过来:“不许动!” 哪知道这里叶枫却已经将那信飞快地塞入怀里,然后将手上工具往他身上抛去,一路狂奔出了店堂! “快抓住他!”扈九应是万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边追边狂喊,然而店堂里众人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并没有反应过来,之后虽然有人随后做出了反应,但出得门时叶枫却已经远远往大街那头跑去! “快追” 街对面等待的宋澈瞧见扈九带着人往叶枫追去,立刻起身出了门:“去截住他们!然后在约定的地方会合!” 说完之后也已经冲向街头。 叶枫憋足劲亡命地往前跑,他觉得春风都快把他的脸削成锥子了!但是他不能停,他又没有武功,一旦停下来就会被人捉到的! 还好离他们约定会合的地方不远了,拐了前面那个弯就到了! 等他见到世子姐夫就不怕了! 他于是更加鼓了口气往前冲去,想要来个潇洒又帅气的急转弯,可是才刚想好以什么样的姿势越过去,刚想好角度怎么把握,就突然看见前面驶过来一辆马车,直直往他这边撞过来! 程淑颖在车厢里坐得好好的,突然就听车夫一声惊呼,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砰地撞上了马头,然后马儿扬起前蹄,将她在车厢左侧直接撞到右侧,然后又顺着右侧车壁滚出车门,最后终于在一片惊叫声中滚到了大街上! “怎么回事?!”她怒而坐起。 丫鬟们也在地上趴了一片,个个哎哟呼痛地爬过来。而在她们身后,还有个穿着布衣长着对乌溜溜清澈眼睛的少年呸着嘴里的灰,也立刻抬头看向她,然后迅速冲过来:“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走快了!你没有事吧?” (未完待续。) 287 先打板子! 叶枫赶紧将她拉起,回头一看后面,人已经追上来了!正准备拉着她逃跑,耳边陡然又响起宋澈的声音:“都上车去!”而后他跟她就被一把塞回车厢。 那车夫见状早就察觉这小子跟宋澈是一起的,二话不说驾起马车便往前去! 扈九在街口望见马车远去,停脚懊恼地奔回铺子,哪知道才转过身,面前就多了几个粗壮汉子! 车厢里两个人瞧见外头渐渐平息,悬着的心也跟着放落下来。 这里正要说话,马车突然又停了,只见商虎他们几个在车下停住,然后以急切的声音与宋澈道:“回爷的话,那扈九被小的们押回铺子时,突然蹿出几个人把他劫走了!铺子内堂也突然之间着了火!”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往六安胡同望去,只见果然半空已升起滚滚浓烟! “这畜生!”宋澈发恨拍着车壁,一眨眼,人却又已经如羽燕一般往着火之处掠去了。 程淑颖有些发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去看看!”还没回神,面前这少年忽然一手牵住她跳下车,快步跟在宋澈后头赶上去了。 商虎他们回头瞧见连忙停步照应。 一行人到了那失火处,现场已经乱作一团了,房子都是一间挨着一间,还有好些是木板房,一旦营救不及便会牵连整条街道。四面街坊纷纷拿着水桶水盆奔过来救火,宋澈混在人群中不停地指挥着侍卫们去通知五城营的人赶来救援。 叶枫忽然松开她的手冲到宋澈身边:“建安胡同甲字十二号。快快叫人去蹲守!” 宋澈微怔,叶枫这里却已经飞快从怀里拿出张纸来塞给他:“这是刚才在扈九桌面上抢过来的信,上面说马三爷今儿夜里会在此地接见扈九他们。迟了他们必定会换地方,现在这个时候去看看还来不来得及!” 宋澈浑身一震,连忙唤来商虎他们前去。 程淑颖在人群里呆望了他们半晌,看了眼被握过的那只手腕,情不自禁地也走到他们身边。 叶枫扭头冲她一笑,伸出手来:“我们也去帮着救火吧!” 他这乍然一笑竟如太阳般闪耀灿烂,即使脸上脏兮兮地。一口牙齿却是整齐又洁白,一双眼睛也是明亮如星。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混乱场景的程淑颖也不由被他感染,心里热血沸腾。抿唇一点头,便提着裙子跟着他和侍卫们往人群里拿水盆去了。 徐滢早就备好了点心吃食在敞轩等待程淑颖,等着等着竟然就靠在美人榻里睡了过去。 正梦见跟宋澈猫在膳房里吃好吃的,就被突然闯进来的一只猫给惊醒了。 睁眼一看面前空空。程淑滢还没来。不由伸了个懒腰,要着丫鬟们去看看。 丫鬟才走到院门口就又匆匆折了回来:“回世子妃,颖姑娘和世子爷还有杨少爷都回来了!” 跟宋澈还有杨叶枫? 徐滢愣住,就见院门外果然走过来黑乎乎的几个人,脏兮兮地跟刚从泥堆里爬出来似的,可不就是宋澈带着俩小的?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几个人相互看了眼,最后宋澈咳嗽道:“回头我再跟你说,我们先下去洗洗再出来。”说着把叶枫带下去了。 徐滢连忙也着人带程淑颖下去梳洗。 这里见着侍卫们也个个如此。一问起才知道个大概。 一柱香功夫大家就都梳洗完毕回到前厅来。都还没想好先从哪里开始说,这里商虎正好回了来:“果然是去迟了。建安胡同那边人去楼空,不过还是发现了一些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说着将拿帕子包住的一小包东西递过来。 包的是一枚很寻常的男式银戒指,半盒朱砂,以及小半支徽墨。但是都并没有什么特殊印记。 宋澈拿给徐滢看了看,这才把来龙去脉说了,而后道:“没想到这个扈九果然有问题,如今看来他即便不是那马三爷,也必定是那马三爷的手下了。”又面向叶枫:“不过不是说好了不要打草惊蛇,你怎么又露馅了呢?” 叶枫道:“我就是看到桌上这封信才铤而走险的。” 说完他又得意地把信从怀里取出来,接着道:“你们可别以为没捉到人这信就没用了,看这口气,这人乃是负责他们上下联络的重要人物,我可是有手会临摹的绝学,世子姐夫你要是想要我仿写笔迹什么的,可没有能难得倒我的哟!” 宋澈没好气地睨着他。 “姐夫?”程淑颖纳闷地望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很陌生的少年。 “对呀!”叶枫很热心地跟她解释:“我是滢姐姐的表弟,叫杨叶枫,你叫什么名字呢?” 程淑颖面上一红,还没说话,徐滢忽然抢在她前头走到叶枫面前:“你刚才说,你有手临摹他人笔迹的绝学?” “是啊”叶枫顺口接道,但等他说完看到徐滢这表情,忽然又有种答得太快的不祥之感! “你这么厉害,那就是说连你父亲的笔迹也能临出来喽?” 徐滢眯眼望着他,走到他跟前站定,森森白牙都露了出来。 “不也没有”他连忙摆手后退:“我只是只是哎呀表姐饶命!” 他话没说完,徐滢一只手已快准狠地提住了他的耳朵,将他往宋澈面前一推:“先打他十板子!再问他为什么瞒着家里寻到京师来骗人!” “表姐饶命啊!”叶枫听到这句话便已哀嚎起来。 宋澈当然是听老婆话的,二话不说,拎起他后领子便把他拖了出去。 程淑颖目瞪口呆,急急问徐滢:“当真要打板子啊?” 徐滢冷笑两声。 院门外叶枫急得抱住宋澈大腿:“姐夫别打我!我招就是了!” 宋澈啐他道:“瞧你这点出息!” 然后接过侍卫递来的板子望着他:“你姐近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气大得很,你惹了她,我也不敢给你讨保。虽然你今天有功,但谁叫你这把嘴靠不住?我也只好让你吃点苦头了!”回头看了眼院内,又压声道:“放心,我会给你放水的!” (未完待续。) 288 意外消息 “表哥住手!表嫂让你带他进去呢!” 这里板子才刚抡起,程淑颖就冲出来喊起刀下留人。 叶枫连忙站起来,激动地冲她深施一个礼,然后乖乖滚回院里去了。 徐滢冷脸坐在上首,只拿眼角扫着他。 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她一个杯子拍到桌上,吓得他赶紧道:“我在家里天天念书,我父亲逼着我考了秀才考举人,考完举人考进士,考完进士又考庶吉士,家里那么多哥哥弟弟侄子读书,非逼着我一个人学祖父做名臣贤臣!我烦死了! “去年接到信说表姐嫁了个身手很厉害的丈夫,接着又听说表哥考中了武进士,我就想跟他们一样习武走天下!然后就偷偷攒下零花钱,把从前过年时老太太和伯娘婶子她们给的压岁钱都换成了现银,带着阿泰上京来了! “我知道你们这么多年没联系,姑母见到我肯定会觉得奇怪,而且她还是很小时见过我,指不定也不会相信我是杨家子弟,所以就临了父亲的字体写了信,又偷偷拿他的私信给盖了印我真的不是故意想骗你们,我就是不想被逼着天天念书了” 徐滢抓起手边一盘子糖醋核桃倒过去! 这下他乖觉了,早一步躲到宋澈身后,害得宋澈糊了一脸的糖醋味儿。 徐滢扑过去揪住他耳朵:“你明儿就给我回苏州去!” “不要!”叶枫拽住宋澈胳膊:“我还要帮姐夫破案的,这么重要的案子怎么能少得了我?姐夫你快劝劝我姐!” 宋澈恨恨抹一把脸上的焦糖。忍无可忍把他丢向商虎:“立刻把他送回徐府去!告诉大舅爷,就说这小子是瞒着家里又私造了书信来京师的!让他往狠里处置他!”说完立马转过来搀着徐滢坐下:“别气别气,为这小子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徐滢指着外头直到他们不见了人影。举起那半杯茶喝了,才偃旗息鼓下来。 宋澈张罗了些汤水过来,便就着程淑颖好生陪着,然后也速速退了出去。 程淑颖见着那如太阳光一般耀眼又跳跃的少年如同登台唱了出极热闹的戏一般,从突然出现到突然从她眼前下场退去,来时不打招呼,走时也没有丁点铺垫。心里竟莫名涌起些空落。 徐滢喝了些汤水,只觉那股恼火气渐渐消去,见着程淑颖怔然不语。以为是吓着了她,遂笑道:“被那小子这一岔,我倒忘了找你来乃是有事。你从马车上摔下来,没落下什么伤吧?” 程淑颖回神。哦了声。摇头道:“没事呢。” 徐滢点点头,便跟她打听起北安侯府:“听说你跟许家大小姐挺熟,不知道脾性是不是跟你一般?” “才不是。”听到说起正事,程淑颖也打起了精神,想了想说道:“我虽然跟许小姐打小就认识,却不算很亲密。她喜欢琴棋书画,我却喜欢做女红剪窗花什么的,她或许觉得我没有什么深度。若说脾性。除了高傲些倒也没有什么。” 徐滢笑道:“这世间的女子岂能个个那么有深度。” 又垂头暗忖起这“高傲又有深度”的许大小姐。 “不过,我觉得他们家二姑娘却很不错。”徐滢沉默着。程淑颖却又说起来,“许二小姐是北安侯弟弟的长女,北安侯的弟弟在后军营里任参将,二小姐跟着母亲和弟妹们留守在京,从十岁起就跟着二夫人学习持家之道,连庶出的弟妹都能礼让。 “我母亲还常常夸奖她来着。要不是年纪不合适,指不定还会许聘让她做我大嫂呢。” 徐滢又来了兴趣。点头道:“那这许二小姐多大了?” “今年才及笄吧。”她说道。 今年及笄,那就只比宋鸿小两岁,又会持家和礼让弟妹,端亲王应会喜欢的。 “表嫂是要给谁说亲么?”程淑颖又问道。 徐滢呛了一口,说道:“就是问问。”放了茶却又想起来:“许家那位有残疾的少爷,又多少年岁了?” 程淑颖正吃着颗蜜饯,闻言张大眼道:“有残疾的少爷?许家没有哪个少爷有残疾呀!” “没有?”徐滢也愣住了。 “是没有。”程淑颖挺直腰:“许家嫡出两房包括分府出去的两个庶出老爷,总共才六个少爷,有四个都在营里当差,一个管着家业,还有一个就是北安侯的幼子,去年才做过十岁小寿,哪曾有什么残疾?” 徐滢坐在那里呆若木鸡! 商虎他们这里将叶枫马不停蹄地送到徐府,徐镛正好送客出来,见着他们这副模样也是奇怪。再听得商虎将徐滢交代原话一转述,那脸色顷刻就寒下来了!伸手拎着叶枫便进了书房。 叶枫少不得将来龙去脉再复述一遍,于是这里便连杨氏也惊动了,当她听说杨叶枫所持的那封信并不是杨沛所写,脸色立时变得黯然,呆呆在屋里站了片刻,便就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叶枫又悔又怕,道歉求饶的话把嘴巴都快磨破了,最后徐镛顺手拿来块抹布塞到他嘴里,才算是止住。叶枫可怜巴巴地望着杨氏,杨氏又不忍,到底叹了口气帮他把抹布抽了出来,默了半晌道:“让你表哥送你回去吧,你父亲若知道你来我这里,会不高兴的。” 叶枫自然万般不肯:“我不回去,我就是回去他也饶不了我的。 “而且父亲怎么会不高兴呢?我们家每年过年都会多摆上三碗碗筷,我本来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母亲偷偷告诉我,父亲这是在盼着姑母带着表哥表姐回去呢!可是这么多年也没见姑母往江南伸过脚姑母,你就行行好收留我吧!” 杨氏心里五味杂陈,望着徐镛,徐镛可不会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骗,这小子竟然在袁紫伊面前套过半个月的近乎呢!他说道:“不行!你这就回去收拾收拾,等我忙完这几日手头的事就押你回江南!你要是敢乱跑,仔细我请世子发通缉令!” 叶枫幽怨地奔回了房去。 杨氏不胜烦恼的样子。 徐镛道:“没什么好烦的,又不是我们拐他来的。” 杨氏叹气摇头,起身道:“还是先去封信把情况说给杨家听吧。凭他们怎么处理。” (未完待续。) 289 我要娶妻 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叶枫能想到寻到她来,并且并不把他们当外人,总说明杨家并没把她当妖魔鬼怪一般排斥,自然没有非把事情往绝处上逼的道理。 徐镛嗯了声。 杨氏走到门口,忽然又柔声道:“最近怎么也没有往东直门铺子里去看看?” 徐镛略顿,面色露出些不自然。她怎么会知道东直门的铺子?自打把家业交给他,她就没再过问过。 杨氏微微一笑,说道:“袁姑娘做的一手好女红,我正好有件衣摆不知道绣什么花合适,你若遇见她,不妨让她有空到家里来坐坐。” 徐镛脸颊略有红晕,粗重地嗯了声,坐下来看起书了。 杨氏也没再说什么,扬扬唇角就出了去。 她虽然不管家业,但自己的儿女总是要管的,前阵子叶枫被他拎回府里罚着禁了几日足,她怎么可能不问因由?袁紫伊她是满意的,她已经放下了自己是杨家少奶奶,得处处站在杨家人的角度想事儿的包袱,只要是合适徐镛的,她不会太在意她的出身。何况袁家如今又捐了官。 她本来想问他直接去提亲的,可他从来也不肯跟他提起自己后,她又怎么好开口呢? 再说,她也还不知道人家女孩子什么态度。等她上家里来,她从旁琢磨琢磨再看吧。 徐镛这里等杨氏出去,随即也把书放了。 上回把叶枫捉回来后他就没去过铺子里,一是手头有琐事忙。二是也在筹划着究竟怎么跟她求亲。 上次镯子给她了,反正算得上私相授亲了。他是准备谁要是赶在他前面提亲就拿这个堵人家去路的,然而据他查获的情报所知。虽是没有人去袁家提亲,但她却压根没戴那镯子当然,也不是说她收了就一定得戴,可她不戴不就说明她对他没什么想法么? 他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但她如今依然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迷惑。 一开始他确实只以精明强干贤惠持家为前提,可是这丫头也太强干了,当他看到袁家那里一丝不苟的树和下人。还有花圃里一根根挺着腰都不敢随便乱长的花草时他就觉得这人简直固执到可爱了,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使他都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哪知道这份想逗她的心思竟然就这么发展开来,如今虽不见得非卿不娶。但确实也很难再把目光移到别的人身上。 但她一直对他的行动没有反应,他难道还真要强娶不成? 他想了想,到底弃了书起身:“金鹏呢?” 东直门这边铺子,袁紫伊托腮望着桌上帐簿发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天来了。最近做事总有些心不在焉。这本帐已经看了有三天,但还没有看出个结果来。 杨叶枫走后,到如今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帐房,于是她就自己揽了下来。 这几天她老在琢磨那小子到这里来潜伏的居心,本来就觉得他热情得过份,再想到他居然是那姓徐的的表弟,就更加起疑心了!那姓徐的也不是什么好鸟,先是把她当傻瓜耍。后来又硬塞个什么镯子给她,再又放任他表弟到铺子里来耍她。他到底什么意思? 而且还有他说出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杨叶枫那小子说要留下来的时候,他凭什么说他会“负责”?他负的哪门子责?没读过几本书就不要瞎说话好不好?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想着想着她有些心浮气躁,有机会她得跟他理论理论才是! 她伸手拿茶,一看茶杯却见底,正要扬声唤丫鬟,一个人却如行云般从门外进了来,一伸手执了旁边茶壶,沏了杯茶到她面前:“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自己一个人呆着也能把表情弄得这么愤怒,难道你一天不生气就会觉得少点什么吗?” 袁紫伊气结。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都消失了小半个月了,怎么突然之间冒出来了? 但不知怎么,一看到他那微微斜睨过来的目光,那肖似徐滢但却又透着截然不同的男性气质的五官,她心里又漏跳了两下。 这家伙虽然可恶,长得却不讨人嫌。 “你生肖属鬼的吗?说来就来,连个招呼也不打!”她没好气地从他面前拿过杯子,瞪着他。 徐镛坐下来,隔着桌子望向她:“叶枫那小子给你添了不少乱,我来跟你赔不是的。” 袁紫伊冷笑:“徐大人可真有诚意,都过了半个月了才过来赔不是。” “那是因为这半个月里我想了些事情。” 徐镛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抿了口放在桌上道。 袁紫伊目光紧盯着他:“什么事情?” “我在想,叶枫之所以会偷溜出来,主要还是因为我家里缺个贤内助。”徐镛平视前方,面上无波无澜,“假如我们家后宅里能有个人帮我看管着,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痛定思痛,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袁紫伊略怔,半日道:“那你想怎样?” “当然是娶妻。”他略带感慨地望着楼下店堂,“你既不肯帮我管家,我只好干脆娶个人回来。” 袁紫伊平日伶牙俐齿,这会儿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对了,”徐镛忽然又收回目光,望她道:“我记得你说你也属羊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订亲的打算?” 袁紫伊脸又一红,沉脸道:“你管我做什么?你娶你的妻就是!” 说着垂了头,装作看起帐来。 徐镛扭头望着她,只见她脸虽对着帐本,但目光却痴痴盯住某处不动,两排长而沈密的睫毛覆在眼眸上方,粉嫩如樱的柔唇因为她的出神而不觉微微张开,这副呆傻的样子,却又像窗下挂着的风铃,湖面飘落的花瓣,不经意人的心弦就给拨动了。 他不由转正了身子,清了下嗓子。 她被惊回神,脸上立刻浮出丝恼怒,然后又带着两颊的嫣红不满地垂下头去了。 徐镛扬起再也没法儿平下去的唇角,转头去看屋角一盆山茶花。 (未完待续。) 290 与我白头 如此看帐的看帐,看花的看花,屋里静得连呼吸都能听见。 袁紫伊有点说不上来的不爽,就跟心被人揪了一把似的。她真没见过像他这么讨厌的人,老是跟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送了镯子给她又说要娶妻,他这个臭流氓! 她越想越生气,腾地站起来,走到角落里把半人高一只赤铜柜子打开,将他送的那只镯子啪地拍在桌上:“你不说娶妻我倒是忘了,这个你拿回去!我可不想跟你不清不楚的!”说完她沉着脸转身,抬步便要出门。 徐镛一手将她拽住,将她拉回自己身前:“谁说让你不清不楚的?我就想跟你清清楚楚地过日子。” 他目光坚定地聚焦在她脸上,本来还透着点轻佻但这个时候却满脸都只剩下认真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眉他的眼,袁紫伊只觉得身上所有的血都往脸上冲,他这是什么意思! “嫁给我,帮我持家,跟我共白头吧。”徐镛望着她的眼睛,又说道。 袁紫伊这下子不只是四肢血往头顶冲了,简直是要从脸上直接破皮喷出来! 她没有听错吧?! “大东家,楼下来了位女客,想打听有没有做纨扇的双面水青素绢。” 门外突然传来的叩门声像是天外来音,瞬间打破这一幕窘迫!她抬眼看了眼他,然后如同被针刺了一般从他身边弹开,然后反手捂了捂脸。开门蹿了出去。 徐镛听着咚咚传来的楼梯响,笑一下,将镯子夹在帐簿里。然后提笔在旁边纸上写了两行字,也掩门出了去。 袁紫伊简直如经历了人生又一灾难似的,整个下楼梯的过程都像是从滚油里踏过,快三月的天里她换下了锦袄但是身上身下都热得她发颤这个死徐镛,居然又变着法儿来戏弄她!他的话根本不可信!什么想跟她共白头,根本就是笑话! 她是不会相信的! 她捂着脸,又捂着胸。免得心脏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大东家您怎么了?” 伙计看着被她跺得一路颤抖的楼梯,终于在楼梯脚背人处出声了。这不是他多管闲事,实在是他们的东家平日里总交代他们就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带着情绪对顾客。眼下她这副要爆炸的样子,走出去实在不合适! 她赶紧提气凝神:“没什么。” 然后再抚抚脸镇定下来,抬步走向店堂。 徐滢听到程淑颖那句北安侯许家并没有残疾的少爷,在厅内愣了足有半日之久。 许家既没有残疾的少爷。那为什么又会传出这样的消息来?顾氏母女又为何口口声声说万夫人要这么做?究竟是万氏消息有误闹了乌龙。还是宁夫人和顾氏她们弄错了? 程淑颖走后她就立马着人把宁夫人请了过来。 “你昨儿说万氏要给鸢姐儿说媒给许家的残疾少爷,这事可当真?” 宁夫人愣道:“自然是真!” 昨儿她从这里出去之后徐滢接着也到了随音堂的事她自是知道,只以为这事已经没有什么疑问,哪知道她却复又提起来,哪敢说假。不过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过这件事并不是我亲耳听到,而是安贵去往随音堂时听她们的人说的。但我敢保证安贵不敢耍滑头。” 徐滢目光在她脸上盯了会儿,只见她眉目里虽有精明却不闪不避。瞧着并不像撒谎,遂也沉默起来。 既然宁氏没有撒谎。又能担保安贵听到的消息是真的,那万氏又是在做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乍乍乎乎地跑去随音堂说这些话? 这么样一闹开,明显吃亏的是她,即便最后知道事情是假,可端亲王知道她跑到顾氏那儿去闹,也不会当没听见吧?她是还有别的目的,还是根本就是被门夹坏了脑子? 亏得她没有轻举妄动,要是事情都没有弄清楚便就去寻了端亲王说此事,岂不是也要丢个大脸? “禀世子妃,万夫人求见!” 正疑惑不解时,有小内侍进来禀道。 而后就听门外一声怒斥,而后香风阵阵,万夫人便就一脸怒容地闯了进来。 一进门见到宁夫人,立刻冲到她面前抬手怒指着她:“宁氏你这个贱妇,你竟敢公然跑到荣昌宫来抹黑我!” 徐滢微微蹙了下眉头,没说话。 宁夫人却是毫不怯阵地站起来,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你可别把这荣昌宫当成你自己的地盘,没看见世子妃还在这儿么?” “少跟我东拉西扯!是不是你在世子妃面前诬我把鸢姐儿配给许家的残疾儿子?!”万夫人想是已经气疯了,平日的仪态早不见了踪影,一双眼都已经有些发红了,“你就这么作践我,看我今日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她伸手便往宁夫人脸上掐去。 “住手!” 徐滢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如雷霆般在众人头顶响起。 她站起来,紧皱着眉头走到万夫人面前,盯着她看了会儿,说道:“你是想给自己辩护,说你根本没有看中北安侯家大小姐为常山王妃,也没有到随音堂去跟顾氏提出要把鸢姐儿嫁给许家少爷,以换取北安侯同意把许大小姐嫁到王府?” 万夫人噎住,继而收回手面向她,忿忿道:“我是觉得许大小姐堪为常山王妃,也去过随音堂跟顾氏商量给鸢姐儿许给北安侯府,可我要说给她的许公子根本就没有残缺的地方,人家好好地在亲军十二卫里任着副指挥呢!” 徐滢顿了半刻,说道:“郡王郡主们的婚事自有当家的主母作主,主母作不了主,自有王爷作主,夫人这操的是哪门子心呢?” 万夫人被噎得两颊涨红。 徐滢往前走两步,停在屏风前,眉头却未见得舒开。 本来她以为是万氏捣鬼,可如今看来万氏也不像是作假,而且就算她说谎,要验证也是很容易的事,她只需要派个人往北安侯府打听打听就成了。而如果她说的确是真的,那疑点就只能出在顾氏母女身上了。 她略顿了下,扭转头道:“把顾氏与三郡主请过来。” (未完待续。) 291 去传太医! 宋鸢和顾氏到来的时候是半盏茶时分后。 顾氏虽然仍在病中,但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屈服,进了门也目不斜视,到了徐滢跟前便施了半礼。 宋鸢依然像朵素白的李花,神情却不如其生母那般坦然。 徐滢等她们到了面前,面上无波无漾地说道:“身子好些了吗?” 顾氏又欠身:“难为世子妃惦记,妾身已经好多了。” 徐滢扫了眼宋鸢,才又望回顾氏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万夫人前儿到随音堂,跟夫人说了些什么?” 万夫人忿愤地瞪过来。 顾氏微顿半刻,看了眼宋鸢,才说道:“万夫人到随音堂来时,妾身当时正在歇午觉,话是跟鸢姐儿说的。妾身醒来便见鸢姐儿在那儿垂泪,问她先还不说,乃是后来逼问急才说出口来!” “鸢姐儿你摸着良心说话,我那日是怎么跟你说的!” 万夫人还没有等徐滢开口就已经直冲上来,到得宋鸢面前两眼一瞪,抬手已指到她鼻尖前。“我敢发誓我绝没有说过把你许给许家残疾少爷一类的话,若有说过这意思,我甘愿天打雷劈!你敢不敢发誓不是你恶意捏造的谣言?!” 顾氏闻言,立刻伸手作出袒护的姿态护着宋鸢。 而宋鸢面色白了白,本就只显粉嫩色的双唇变到几乎透明的颜色,那尚且单薄的身躯也微颤了两下。 徐滢看了她们半晌,跟厉得海道:“先送万夫人宁夫人回宫去。” 厉得海会意上前。 万夫人此刻虽有借题发挥之意。此刻却也不能不忍耐下来,恨恨瞪了宋鸢一眼,出了门去。 宁夫人看了眼他们母女。也出了去。 偌大宫室里只剩下徐滢和他们母女并侍棋画眉,顿时显得气氛肃穆起来。 徐滢走到宋鸢面前:“你很讨厌我?” 她抿唇摇头,两头捉着裙摆抓成了拳。 “不讨厌,那为什么这么做?”徐滢望着她,目光有些冷意,“你这样,难道不是打算骗我替你们出头。然后去跟万夫人干上?” 昨日在随音堂,顾氏激愤到都差点跪下了,如果她再心软一些。又或者又冲动一些,岂不是极有可能已经替她们找上端亲王了?北安侯府究竟有没有残疾的少爷,端亲王有可能清楚,也有可能不清楚。可不管他什么时候弄清楚。最后都少不了她一顿排头吃。 而万夫人则必然又会因为这件事而挟怨在心,把对她的忌恨堆得更深一点。 宋鸢脸色更白了,即使努力地保持她应有的仪态,但那双捉紧着裙子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我” 她颤抖到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忽然膝盖一屈,就要跪下去。 徐滢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一着,一只手已赶在她跪下之前迅速架住她。 “先别急着跪,说说为什么吧。”她不假辞色道。 她看她的目光并不凌厉。这丫头才满十四岁,从她这反应来看。并不是惯于使这些心机的人。 然而她的动机太奇怪了,即便她不擅心机,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总该知道这番话出来会引起什么后果,会牵扯到什么人,而且这坑挖的未免也太浅了,她这样做,顶多也就伤伤她和万氏的皮毛,难道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吗? 宋鸢终于流了眼泪。但流泪的时候也仍然紧咬着下唇,只落泪而不出声。 一旁早已惊呆的顾氏这时才回神:“真是你做的?!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徐滢看了她一眼,又望着宋鸢:“你要是有难言之隐,说出来我可以帮你解决。” 她仍然觉得一个连眼前这样的局面都未能坦然应对的她还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如果只是偶入歧途,她也不妨就当回观音菩萨。 哪知宋鸢却摇摇头,微微吸一口气道:“我错了。请大嫂罚我。” 徐滢看着她没动。 任何一个有眼色的都知道这个时候该就坡下驴,她倒是宁愿她罚她? 她没有什么好耐性,既然她情愿如此,那就如她所愿好了。 她望着窗外:“那就闭门抄五十遍《女训》。” “遵命。”宋鸢平静屈膝。 徐滢对着门外她们离去的背影静默了一阵。她直觉这丫头心里藏着事,但是她既不愿说,她也无意勉强。毕竟她的确不如两个姐姐耀眼,如是自卑所致,那么就连她也是没法子的。 不过终究还是唤来侍棋:“去跟蒋公公说声,回头王爷回来把这事转告声他,就说我已经处理好了。” 万氏等端亲王回来必是要吹耳边风的,宋鸢虽然有错,但顾氏如今这样的处境,她也无谓再让她们处境变艰难些。到底宋鸢究竟什么心思她不清楚,但万夫人却是个摆明了会来事的,她总不能让她占了这眼前的便宜去。 个个都喜欢闹,就让他们闹去。 傍晚宋澈回来,不知打哪儿听到这事,凑到她榻边来问:“这不省心的丫头,怎么不直接领到老爷子面前去?”他对这个自家母亲陪嫁丫头生下的庶妹到底还是留了几分情面,没有像对待宋鸿他们似的叫她直接打死。 徐滢抱着他脑袋咬了下他耳垂,就又舒服地闭上眼睛了。 她猜得没错,果然翌日早上厉公公就进来禀报,说昨儿端亲王才回府万夫人就往承运殿去了。但没过片刻就又悻悻地出了来,也没有再往随音堂去。 端亲王虽然挑女人的眼光不怎么地,但原则问题上还是没出过什么差错的。 宋鸢自是闭门抄经不提。 顾氏在床上躺了两日,这日挣扎下地,写了几行字着人送到徐滢手上,大意是请徐滢看在宋鸢年幼无知的份上勿要见怪她,此外就是感谢她在端亲王面前说情云云。 徐滢瞧着这笔字娟秀雅致,措辞也甚有分寸,一个婢女出身的侍妾能修炼到这样的水准,想来当初王妃没少调教她。 徐滢接过信就放下了。 她犯不着为这点事去针对个小丫头,更犯不着因为这个而对个侍妾作什么解释。但她们也该知道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天气渐暖。 接连在王府里等东宫里传太子妃生产的喜讯等了几日,也没有动静传出,这里却是极想回娘家看看,这日早上到底没忍住,打算去转一圈就回,哪知道才跨出宫门,就觉眼前黑了一黑,整个人往前方扑去,若不是侍棋画眉眼疾手快扶着,恐怕已扑到了门口那盆海棠。 “快去传太医来!”厉公公连忙吩咐。 徐滢也觉得心慌气短,像是从前小时候在宫里生病发热那般,但心里又有些狐疑,因为最近吃的饱睡的好,只不过月信推迟了些日子 (未完待续。) 292 完了完了! 宋澈这几日也忙,早上才去内阁办了点事,回来又被兵部请了过去。前几日查到的那扈九成了他近日关注的重点,兵部下发了悬赏通告,张贴在城内外各处要道。兵部找他过去就是为着如何在城内布哨的事,具体布防由宋澈决定,但兵部是需要备案的。 宋澈看到徐少泽已不耐烦,再看到崔韦也在,愈发不高兴,留了个经历过来就告辞了。 这里才回到衙门,就见商虎匆匆迎过来:“恭喜爷!刚才王府来人传话,世子妃有喜了!” “有喜?”宋澈顿了下,然后又抬脚跨门:“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商虎倒是愣住了。这是个当爹的该有的反应吗?就算是个买来的媳妇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身为男人至少也该表示下高兴吧?难道他想说自己那方面不行徐滢怀不起来?那他们这几个月耳朵夜夜遭受靡音折磨难道是幻觉? 他本来还想顺便跟他讨个喜钱的,这么一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宋澈径直穿过屏风走到里间,对着墙角的大铜镜摸了摸自己年轻英俊的下巴,慢条斯理道:“因为我儿子很听话,他怎么可能不识相地这么快跑出来呢?” 他们才成亲几个月而已,正嫌两个人呆的时间还不够多,怎么能就有孩子?再说他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要有个小毛头挤进来,盼着徐滢生孩子的是端亲王又不是他。反正他根本不能想象荣昌宫将来会有个爱哭爱闹又缠手缠脚的小毛头。 他早上出来她还好好的,这片刻就说有了喜,她八成又是骗他玩呢。 商虎无语了。琢磨了片刻他说道:“那小的就照直回世子妃的话了?” “回吧。”他摆手道。他才不会上她的当呢。得让她知道他也不是那笨。 荣昌宫这里徐滢坐在榻上,从太医将消息公布之后到如今,宫里宫外就沸腾了!厉公公激动得原地转圈,侍棋画眉跳起来拍手,侍卫们自告奋勇前去跟宋澈和端亲王报喜,就连素锦也赶了过来,笑着吩咐他们:“最该去告诉的还有亲家太太和大舅爷!” 于是里里外外全都行动起来了。 徐滢也很高兴。但因为太医来之前她就有怀疑,所以还算是能把握得住。前世她并没生过孩子,不是生不出来。是根本不想生,如今听说有了宋澈的孩子,那幸福和满足是那么真切,是那么迫切地想要跟他共享这份喜悦。 商虎这里回来把宋澈的反应一说。她一脸的笑立刻就化成了冰霜:“他真这么说的?” 商虎无奈地摊手:“确实是这么说的。” 徐滢目光往门外一扫。腾地就起身往屋里去了。 王府行事还是得照规矩来的,端亲王出京去了卫所并不在府,伍云修这里听说徐滢有喜,先是立刻上折子去禀了太后和皇帝,然后则又打点喜礼,着了太监带着徐府报喜,先从徐府大门进,见了老太太。然后再去三房。 老太太直呼打赏,又着人挂起了炮仗。 叶枫兴奋得拉住徐镛说有了这么大件喜事。他是不是可以留下来等抱了小侄子再回江南?却被徐镛拎去了酒窖扛酒坛子。 杨氏喜极而泣,当下着了苏嬷嬷去封荷包,凡是来恭贺的下人都有五钱银子的打赏。 又拉住太监不住地询问徐滢吃睡及精神如何,太监俱都微笑细细地回应了。徐镛手忙脚乱地吩咐了金鹏应付来讨赏的下人,回来把杨氏劝住了:“世子妃有孕这等大事,都是有宗人府和内务府过问的,怎么可能会照顾不好?” 杨氏暗笑自己紧张过度,这里又连忙塞给太监们人手一锭元宝,才放了人家回去。 冯氏心里未免泛酸,徐滢但凡有点什么事传回来都弄得这么大动静,她这个大太太的地位简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尤其当看到徐少泽闻讯也即刻赶了回来,还一个劲地念叨着做为世子妃的娘家人该如何备礼探望,心里也就越发憋屈了。 不免又差人去崔家打听徐冰有无消息? 徐冰这里却因为冯清秋离府这阵分毫都没能在公婆面前占着便宜而懊恼,加上还有几日冯清秋便得回府,因此也不耐烦回她,只说“还早呢”,把个冯氏气疼了心窝子。 宫里头上上下下正等着太子妃的喜讯,哪知道半路里先杀出端亲王府里这个好消息! 太后自是喜得合不拢嘴,直说道“双喜临门乃大梁昌盛之兆”,立刻着人挑好的宝贝往王府里行赏,这里皇帝皇后也赶紧商讨着赏些什么才好,前不久还操心着宋澈是不是闺闱失和什么的,转眼就传出好消息来了,这可真叫人欢喜得直搓手! 宋澈虽说不信徐滢真的怀孕,到底也不大放心,毕竟这事不同别的,真传出去皇帝也会过问。 吃了午饭在床上躺了会儿,觉得还是回王府去看看比较好,遂鲤鱼打挺起了身。 进了端礼门,就见太监们个个望着他笑眯眯地弯腰道“恭喜”,又见王府属官们匆匆忙忙走出走进,他瞧着心下就是一沉,拔腿再上了庑廊往荣昌宫赶去,恰巧正遇上宋鹂面色愉悦地往这边走来,到了跟前蓦地停步,然后才又毕恭毕敬屈了膝:“鹂儿恭喜大哥!” “你,你” 他舌头都有点不听使唤了,徐滢这要是骗他的,怎么可能整个王府的人都在跟他道喜? 难道是真的?!她真的怀孕了! 他脸色一垮,暗叫了一声不好,望着不远处的宫门,忽然觉得有些脚发软 先前他跟商虎说什么来着?说她不可能怀孕?还说让他照实回来跟她回话?他一定是撞了邪,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完了,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怎么办?! 难道他又要画一晚上春宫?! “大哥?”宋鹂瞧见他脸色忽青忽白,眼里的诚惶诚恐竟是她这辈子也没曾见过,不由也呆了。 宋澈跳起来,退后两步打量着四处,然后瞅准一旁的宫墙,憋一口劲,跃了上去。 宋鹂在墙下目瞪口呆望着,揉着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 (未完待续。) 293 干了蠢事 宋澈落到院角紫藤树畔,立刻藏身在紫藤里打量起寝殿。 廊下站着大堆太监侍女,慈宁宫的宫女站在门下,还有几个穿着皇宫宫服的小内侍,看模样应该是太后派了过来赐赏了。 连太后都过来了,他这个当丈夫的居然还让商虎来说他不相信她怀孕? 他觉得后颈上的汗毛又竖起了些。 他到底干了什么蠢事儿?! 寝殿里摆着七八只装着山参燕窝、绫罗绸缎以及金银翠玉的大锦盒,徐滢听女官传达完爱护之意后,便就着厉公公和侍棋送了她们出来。 画眉上来笑道:“外头说世子爷回来了,刚才翻墙进来,眼下正藏在东边紫藤下呢。” 徐滢立刻拍案起身:“端盆水来!” 然后径直出了门,直接走到东边墙下那株大紫藤外,瞪着那密密麻麻的花幕里露出来的锦衫一角。等画眉带人将水盆送到,便接在手里对准紫腾里一泼!顿时一大片被浇湿打开的花帘后就露出浑身上下水嗒嗒的某人来! 宋澈方才见她突然间直接到了跟前,知道瞒不过,正要钻出花去,哪曾想她竟然当头就是一盆水淋下来!哪里防避得及?顿时把他浇成了个落水狗! “哟,我这里浇花呢,世子爷怎么会在这里?”徐滢冷笑望着他,挑高了音量说道。 宋澈抹了把头上滴落下来的水,顶着窘红的脸憋了半天也没能憋出半个字! 这一日王府里就没停过客。 慈宁宫的人前脚走了。乾清宫的人和坤宁宫的人后脚就来了。然后是东宫太子和太子妃的赏赐,再接着着各宫娘娘们。 太阳西斜时端亲王回京,半路上隐约听说徐滢怀孕。以为听错,进了城门那王府的侍卫迎出来,他这才相信自己还没曾耳背,徐滢竟然是真的有喜了!于是还在马上就笑得连胡子都飞到后脑勺去了。 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人还没进门哈哈声已经先进来,捉着院子里正吃腌酸梅的徐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一盘问,立刻赏了一只玉璧与一对镶八宝的尺高麒麟雕给未来的小孙子。又指着宋澈吩咐他仔细行事不可莽撞。若有个什么闪失唯他是问。 宋澈郁闷得紧,想翻个白眼以示抗议,触到徐滢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立刻勾头垂首做悉听状了。 端亲王很满意,放了他三日假,然后就进宫去了! 他儿子儿媳有喜了,他得进宫跟那位当大伯父的讨赏啊!这可是他的长孙。管他生下来是男是女。总得先给他讨几样宝贝弄点家底再说! 乾清宫里他们兄弟俩说啥外人不清楚,反正晚饭后就见端亲王腆着大肚子酒足饭饱地从宫里出来了,身后侍卫们还各自抱着几只沉甸甸的匣子,到了荣昌宫往东西往他们桌上一丢,然后就神气地迈着阔步回寝殿去了! 徐滢光整理这些新进的家底也确实弄了好一会儿。 宋澈是夜躺在她身旁,连动都不敢动,一想到她肚子里突然多了个将来会哇哇叫的小屁孩儿他就浑身不自在。 徐滢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腹上,他像被火烙了似的就缩了回去。本来这是他一个人的老婆,但现在又多了个不认识的家伙。日后要跟他们同吃同住,他跟她亲热的时候要避着他,走到哪里还得带着他,想想都烦死了! 不过到底是他的孩子,徐滢再把他的手拿回来,感觉到那股温度,他就渐渐不动了。 算了,认命吧,反正现在不来将来也会来的。 大不了等生出来他就把他(她)丢到承运殿去,让老爷子去养。 这么一想他又轻松起来,担心他(她)在肚子里受凉,又特地往徐滢腰上加上条薄毛毡。 徐滢怀孕的消息惊动了许多人,翌日起便就有客上门道喜。 上晌冀北侯一家过了府来,程淑颖还带来了自己做的一只软枕,说是放了清心明目的决明子,枕面上一对金玉娃娃也是她自己绣的。 徐滢问起程筠议婚的事,冀北侯夫人笑叹道:“他呀,别看平日里好说话,这上面却是讲究,我也正头疼呢。”便就说起近日相看的几个来。 徐滢不免又想起上回问及宋澈关于沈曼如何不能为程筠的那番话,沈家乃是徽州名门,如今还有几个叔伯在朝中任大官,这沈曼虽不是长女,但气度风华也不输别人家悉心栽培的嫡长女,要紧的是知根知底亲上加亲,如何就不能嫁给程筠呢? 再想想,这冀北侯夫人若是不满意不喜欢沈曼,并不可能会接她在家里长住,但这样却也没有让他们俩订亲的意思,甚至听程淑颖的口气,像是还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这就有点奇怪了。 不过她跟冀北侯夫人还没有熟到可以商谈这些的地步,便也就顺着她的话说起京师里这些闺秀来。 徐镛和杨氏想来探望的心情虽比任何人都要急切,可正因为他们身份不同,所以反而不能立刻前来。 等到伍云修跟端亲王讨了示下后,再派人去徐家传话,又碰上太子妃产下了小公主,王府里少不得又要耽误一日去宫中贺喜,于是他们到府来的日子已是三日后。 同来的还有杨叶枫,徐少泽和冯氏,徐少谓和黄氏。 这次宋澈正经的丈母娘来府,冯氏黄氏就靠边了,乃是由侍棋与宁夫人全程接待的。 杨氏与徐镛则在荣昌宫里与宋澈徐滢说私己话,叶枫本来缠着商虎他们去了,谁知道端亲王听说杨家的子弟也来了,还是个鬼灵精的臭小子,便着人把他带去了承运殿说话。 徐滢问:“枫哥儿这事怎么说?” 杨氏扯了扯嘴角,说道:“你哥哥往杨家去信了,且听他们收到信后再打算吧。我原本也想着送他回去,可他是自己寻来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倒像是我这当姑母的不欢迎他,寒了孩子们的心,也显得我对当年的事还耿耿于怀似的。” 喝一口茶,又说道:“总之我把下落告诉了他们,如何管教是他们的事。” (未完待续。) 294 被夺宠了 徐滢点点头。 当初她让商虎把叶枫送去徐家给徐镛也是凭他们处理的意思。 “前后也才三五日,指不定信还在路上。” 杨氏点头。 这里侍棋来报说宫里来人,徐滢遂起身去到前厅,原来是皇后又着人送了些花胶鱼翅什么的来,还有些适合孕妇服用的丹药什么的,照例还有一番嘱咐。 近来因为太子妃产下小公主,宫里早就把注意力放在了东宫,难得皇后百忙之中还记得她这个侄媳妇,徐滢少不得有一番恩谢。 送走之后正要回房,廊子廊下徐镛却又揣着手把她给拦住了。 “我有点事跟你商量。”他咳嗽着。然后看了下四面,又接着道:“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事儿,我现在想跟袁家提亲,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徐滢笑起来:“我能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高兴娘家人丁兴旺。” 徐镛颊上带着微红,也笑了,“那丫头有点死脑筋,脾气也不小,但是我想来想去,我又并不喜欢什么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反倒是她这么生猛的更适合我,所以就是她了。” 徐滢又笑起来:“真的只是因为适合?” 徐镛顿了顿,忽看她一眼,抿唇望着她笑,栏外的桃花将他的脸也映得跟春光一样明媚。 徐滢有喜的消息使得府里热闹了好些日子。 为了好好保护没出生的小孙子,端亲王往荣昌宫又添加了一批人手。并正式把素锦调到徐滢身边,命她寸步不离护着徐滢。 宋澈虽然觉得自己的福利被剥夺了好多,这几天蔫蔫地觉得成了被抛弃的孩子。但是一想到这小子将来还得叫他爹,少不得又打起精神侍候他。 早上总要陪着徐滢吃完早饭才放心出门当然,说是陪吃,实际上大部分时间他是在“看吃”。 他头一次知道怀了孕的女人一次能吃下三碗饭两碗汤,外加一只蒸乳鸽,而他一个大男人吃的还没有她多,而且没一会儿又喊饿。这令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幸好托生在富贵之家,不然的话恐怕他家底都要给这娘俩吃空。 可是她这么样吃法却受到了太医的警告,吃得太多胎儿太大将来生产会很困难。 然而饿起来又怎么办呢?那就只有多运动。 于是宋澈除了陪吃之外又多了个任务。每天下了衙回来还得带着她四处溜达一圈消食。 京城里王府大街上的人们最近于是经常看见端亲王府的世子世子妃手挽着手儿在附近晃悠,街坊们甚少见到这么接地气的皇亲,徐滢又擅哄人,于是经常能从街坊老婆婆们手上骗来自炒的糖炒栗子或是有腌酸笋什么的。当然安全问题自有锦衣卫出来的素锦把关。 她这么受宠。万夫人心里自然吃味。 自己进府都十多年了,端亲王都还没有专门给她派过贴身侍卫呢,这个徐滢倒是出尽风头了。 但又无可奈何,人家往那儿一坐,王府宗妇的派头就出来了,自己哪怕是披金挂银横眉冷目,也还是显得像个色厉内荏的侧室。 她依稀回想起当初在娘家时备受宠爱的自己,不知道怎么在王府当了这么些年的侧室。居然也越来越像个侧室了。 宁夫人心里虽也有感慨,但到底不如万氏这么神经兮兮。她不如万氏受宠爱,但还有姐姐在宫中当皇妃,也还有个中馈在手,她底气比万氏足,也不像她那么当过太后的眼中钉,自然也就并不担心将来端亲王过世后自己的将来。 前殿的热闹欢腾似乎并没有影响到随音堂。 才下过雨的午后,顾氏在廊下看丫鬟们给芭蕉松土。京师本不适合种芭蕉,这株能够存活下来,除了浇水充分,还有隆冬时节树根部层层包裹予以御寒。 她身后的月洞窗里,宋鸢正在抄经。 徐滢罚她的几十遍女训她已经抄完了,但是顾氏为了使她长长记性,又罚了她三十遍经。 而现在,其实这三十遍经也快抄完了。 她望着窗外滴着水的屋檐,有些出神,从积云里漫出来的金光透过檐下雨水投到她脸上,使她本来就白皙的脸庞看上去带着透明色。 “你也该去荣昌宫看看。”顾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窗边,望着她说道。“你将来嫁人,总还得靠你大嫂张罗的。” 宋鸢被打断遐思,移到她脸上的目光闪出些波漾。 但这波漾却是黯淡的,随着她垂下眼帘的动作,更是变得幽深。 “知道了。”她说道。又一顿,说道:“明儿去吧。我要去先生府上交功课。” 府里的女师在王府两条街外有自己的住所,每天只上晌给郡主们授课。因为最近王府热闹,端亲王给她们放了假,女师也就回府去了。 顾氏没再说什么,拢了拢衣襟,回了房去。 宋鸢对着檐下的雨滴又看了片刻,才又收回目光,垂头把笔放了,看一眼抄好的经,放起来。 阳光在云层后一闪,又渐渐隐进去了,天色又阴下来,雨丝笼罩了随音堂的后进,目光所望之处,看着皆有些潮湿。 北直隶京师很少潮湿,但这雨下得却极有缠绵的味道。 宋鸢站起来,从架上取了个扁长的盒子交给采萍拿着,而后系了披风,半勾着头出了院门。 这种天气不抬轿。 马车里倒很干爽,透过糊着半透明细纱的车窗往外看,沿街杨柳依依,迎春花藤不时出现在斑驳的墙头上,甚至也有探出头来的蔷薇染红了木窗,四处蓬勃生机,令这世界也有了几分真实。 她收回目光,默一下,幽幽与采萍道:“去云门寺。” 于是马车在去往女师府上附近的路口拐了弯,而后往另一方向的云门寺而去。 这个天气里就连佛寺也显得格外安静,梵音透过古墙传出来,刹时与红尘隔成两个天地。 寺院在民居深处,主供观音菩萨,香火还算旺,只是眼下却人迹寮寮。 她在佛前上了香,一路又去往后院。 古寺不大,规矩也并非那么严。 沿途有铮铮琴音,伴着古钟禅音,令人像是踏足在另外一个世界。 (未完待续。) 296 我会帮你 雨已经停了。 东南角上一座禅院,隔墙上已被爬山虎覆盖,走进去,琴音远了,但人却近了。 小小的天井里,当中有一株三人合抱粗的大龙柏树,树顶亭亭如盖,树后两间并排的禅室,廊下用石砌着,已有厚厚的青苔。 宋鸢推开左首的房门,屋里很幽暗,但仍然能看到背着门口坐在临窗胡床上的人影。 他像是望着窗外的菩提树出了神,一袭飘逸的道袍套在身上,使人不由想到闲云野鹤。 “你来了?”他动了动,扭转头望向她。 屋里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脸,但她仍然能猜出他眼里的温柔。 “外面下雨,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他带着些小庆幸,抬脸望着她,“还好我没有走。” 她走过去,坐下来,不发一言。 一只手抚上她耳鬓,屋里安静得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痴痴望着窗外他望过的菩提树,忽然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 他望着她的侧颜,“你的庶母们又欺负你了吗?还是你那个新来的厉害的大嫂,她让你受了委屈?” 她摇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最后几乎忍不住要哽咽,只好把脸深深埋下去。 他也任她哭着,等她自己哭够了,安静下来,才拿帕子给她拭了眼泪,伸手倒了杯茶给她。 她接过来,放在桌上。深深一口气,说道:“还是上次那件事。我照你说的去做了,可是没想到我大嫂竟然插手进来了。然后搅黄了我的计划。而且她好像对我有了反感。” 他微顿,望着她:“看来你的大嫂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她把脸撇开一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隔片刻说道:“她的确让我有些忧虑。我两个庶母在家里相互斗了十几年,但结果都败在她的手下。我跟她无怨无仇,也不想对她做什么,可是有她在。我怎么才能把我庶母斗倒?” 说到末尾处她略略有些激动,肩膀也不觉地绷紧。 他在逆光里停顿,没有言语。 她静默片刻。又低低地垂了眸,倾下身子伏在他膝上:“像我们家这样,但凡有些家底身份的,后宅里不知道多么糟乱。我生母早生被落下的那胎就是被我庶母所害。后来她又想再害我。好在我母亲看透了她,怀着我时搬进了别院。 “父亲对我虽并无冷落,但无论如何,他不喜欢我母亲,我的遭遇比起我两个姐姐总是要差多的了。我又不如她们将来还有兄弟倚靠。如我能安安静静呆到出阁,倒也不怕什么,但我却发现,即便我不去撩人。人家总会来撩我。譬如这次。 “我想我即便是嫁得再不好,也不能堕落到当人家的筹码。我现在都不知道我该恨谁。该怨谁,是该怨我托生在这样的家庭,该怨母亲的无能,还是该怨父亲的薄情。外人都说我父亲忠孝仁悌,可是他在外所受的景仰,并惠及不到我和母亲。 “所以我很羡慕我大哥,他虽然母亲早逝,但他得到的父亲的关注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多。如果老天爷规定世间事一定不能太圆满,那么我情愿用我的生母去换取我父亲对我的庇护。” “你说这样的话,你母亲必然会伤心。”他垂眼望她,“她定然很珍视你。” 她痴望着外面,眼泪又流下来,“无用的珍视有什么用?她连她自己都保护不了,所谓的珍视,对我的处境而言并没有任何实际帮助。这样的珍视太弱了,它根本温暖不了我。” 她闭上眼,伸手环住他。 而他则将她环得更紧。 “我有时候真想就这样跟你远走高飞。”她埋首在他衣袍之间,哽咽的声音那么明显。 他微微低头抚着她,语气里有着无尽萧索:“可是我配不上你。” “并没有什么配不上!”她用力地摇着头,眼泪随着动作在半空挥洒。她极力忍着不哭出声,说道:“我并不想嫁什么权贵,我只想嫁个心里只有我的人而已。我想跟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他粗茶淡饭养儿育女!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余生怎么过。” 她双手紧攥着他的衣裳,因为用力过紧,两手都已经有些发抖。 他静默半晌,掰开她一只手掌贴上自己左脸:“即使这样,你也不会后悔吗?” 窗外树影摇动,雨停后渐渐亮起的天光投射在他左脸上,那狰狞的一块伤疤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宋鸢微愣,四目相视中,连呼吸也似停止。 那天光又渐渐在这片沉默里淡去。 半晌,她将松下来的手又缓缓贴了回去:“没错,即使这样也不会后悔。” “但我却不能害了你。”他像是早已经有了主意,踩着她的话尾已接了口,“正因为我在乎你,所以不能毁了你。” 她哭起来,跪坐在胡床上,这次已然无法控制。 他静坐半晌,终于拉起她的手,替她拭泪道:“我何尝不想跟你在一起?可我并不愿你为我背上奔妾的罪名。我不能为你做别的什么,但是我会全力帮助你改变处境,使你能够压制你的庶母们,从此挺直腰背当你们家的大小姐,然后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她的眼里有了亮光。像夏日清晨里陡然绽放的花,那么耀眼。 “你真的会留在我身边?” 他扬唇道:“认识我一年多了,我何曾骗过你?” 她释然,双肩垂下来,唇角也开始上扬。 “听我的,先跟你大哥大嫂保持好关系。”他轻拉她的双手,幽幽望着她,“你既说令尊很信任你大嫂,那她是你的武器。你大哥是贵府唯一的嫡子,他的态度是有份量的,你先取得他们的信任,很多事情就都好办了。” 她眉头微蹙,沉吟道:“这个恐怕不易,我大哥对我们成见很深。还有我大嫂,她也不会轻易相信我。” 她想起那日徐滢传她过去问的那几句话来。 前后总共也只有几句,但句句都在点子上,她并不觉得自己能糊弄到她。 “人都是有弱点的,她如果笨,你就跟她玩点手段。她既然精明,那你不如就以诚相待。”他说道,“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跟单纯直白的人交心,你日常与她接触,凡事以最坦诚的来,她迟早会相信你。” 她静默半晌,吁一口气抬头,嗯了一声。 中午那更会稍微晚点儿~(未完待续。) 297 有钱任性 出得门来,天色已经微黯。 采萍他们都等在寺外,并没有人多话,伴着她便上马车。 王府里安安静静,荣昌宫那边也一片安宁,宋澈不在家,徐滢嗜睡,没有人知道她去先生府上之前还去了别处。 一连大半个月的阴阴雨雨一过去,再晴起来天气就逐渐暖了。 桃花开了一轮渐败,池子里新荷也渐渐铺满了水面,已然到了添件褙子也嫌热的季节。 徐滢肚子开始显怀,走起路来也渐渐像个时刻酒足饭饱的财主婆,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过得飞快,本来日常事务就不忙,这一怀了孕,便就更加闲了。 但是这对于她来说并造不成什么困扰,因为前世她也不怎么忙,所以最近她不但隔三差五地请女先儿登府唱曲儿,便是往宫里或者各公主府上串串门聊聊天,要是不耐烦走动,便就指使太监们四处收集权贵们的八卦。 当然王府里本身也有八卦,但无非是万夫人与宁夫人之间互斗,来来去去听着也没什么意思。 而几位郡主许是受了端亲王放话,也隔三差五地过来跟她说说话,下下棋。她无所谓,宋澈却不大欢迎,总觉得她们脸上只差没刻“别有居心”几个字。 府里所有人她都不怎么放心上,因为在她没来王府这十几年里,也没出过什么大事,但是每每宋鸢过来,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多分一两分心思在她身上。 这丫头很安静。从来不争不吵,如果没有上次陷害万氏那次事件,她完全不会留意到她。 但既然有过这么一回事。想要她完全不注意也是难了。两个月观察下来,她除了日常出门走动,便就是往女师府上走走,再要么就是去云门寺里上上香,连跟万氏宁氏还有大郡主二郡主接触的都少了,倒也没有什么疑点。 “她为什么会去云门寺上香?”有一次她也这么样问厉德海。 厉德海说道:“顾氏小产之后翌年,曾经在云门寺旁的别院里住过一段时间。是王妃授意的。后来王妃过世,顾氏也常去那里上香替王妃添福,再后来三郡主便也成了那里的香客。” 徐滢点头表示懂了。 宋鸢再过来时。她便会多问一句顾氏的身子,若有关照得到的,偶尔也会让她捎点什么给顾氏去。 顾氏目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规矩,她是不介意多伸手照顾她们几分的。毕竟宋鹂宋鹃各自都有个当郡王的兄弟。来日不怕没人照应。宋鸢又不同,当年王妃既然也把顾氏当知心人,那她无谓做得那么小家子气。 进了四月,精神头倒日渐好起来,这日午觉起来喝着汤,侍棋便笑微微走进来:“刚才世子爷派人送过来十几盆茶花,有十八学士,赤丹。芙蓉什么的都有,还有几盆牡丹。有玉楼春和姚黄。总共是十六盆,衙吏们来请问要将他们摆在什么地方呢。” “哪来这么多花?”徐滢问。 “程二爷跟世子爷打赌,二爷输了,这是搬空了他半个花圃来的。”侍棋也忍不住笑道。 原来是程笙的,那不要白不要。她想了想,说道:“那就挑盆十八学士,再一盆玉楼春和姚黄,送去承运殿吧。然后再挑五六盆到徐家去,太太爱种花,她会喜欢的。剩下的就把郡主们请过来,看她们喜欢什么,一人挑一盆回去。” 侍棋答应着。 徐滢又问:“打的什么赌呢?” 侍棋笑道:“冀北侯夫人给小侯爷说亲,他们赌这次能不能说成呢。结果是没说成。” 徐滢了悟。 厉得海得了几个小太监驾着车将四盆送到徐府,杨氏一看竟然盆盆都是上等,盆盆开得姹紫嫣红娇美多姿,一看就知道乃是绝对的珍品,顿时喜出望外,围着花儿转了两圈,又坐下问了些徐滢近况,便就赏了他们回去。 这里坐下赏了会儿花,想起前些日子叶枫过生日时老太太特地治了席寿席送过来,又还给了寿礼,虽然明显是为了拢络三房,但总算也是当婆婆的给的情面。于是挑了盆老人们素爱的玉楼春,着人送了去上房。 老太太也是少见品相这么好的牡丹,即命人摆在厅中放起来。又逢人便说徐滢如何如何孝顺,杨氏多么多么宽容贤良,一副生怕人家不会把这番话传到三房耳里去的模样。 冯氏来昏省的时候看到这花也是惊艳,看到老太太如今这副嘴脸却是满心里不悦,面上不敢说什么,回到房里却是恨到发指。想当初她有冯家撑着的时候,老太太待她是什么样子?在她眼里杨氏又是什么样子?如今不过是徐滢攀了高枝,她这里就连脸都不要了! 越想越气,竟连下人来禀说徐冰回娘家了她也没听进耳里。直到徐冰进了屋,到她面前唤着“母亲”,她这才回神愣着道:“你怎么来了?” 徐冰撅嘴坐下来:“我们夫人明儿寿日,你们打算送什么?” 冯氏这才想起崔夫人正是明儿生日,正烦恼着,遂说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巴巴地回来做什么?” 崔夫人又不是她正经的婆婆,一个散寿,能怎么准备?还不是遁例送份礼就成了。 徐冰看出她的郁闷,遂问:“您在烦什么事?” 冯氏叹着气,想想也没什么人可诉苦,便把徐滢送花来,杨氏又拿去送给老太太,而老太太又指桑骂槐踩高贬低的事给说了。末了忿忿道:“又不是什么金牡丹玉牡丹,值得把她高兴成那样?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老东西!” 徐冰听了也没有好脸色,这个徐滢怎么常有好东西拿回来?崔伯爷也是爱附庸风雅的人,他书房里有两盆醉杨妃,宝贝得都跟什么似的,这玉楼春和姚黄比崔涣那两盆还要珍贵,她怎么一连就是好几盆地往娘家送? 弄得她也按捺不住了,借口去给老太太请安去看起花来。 一进门果然硕大一盆有碗底大的红粉花球怒放在碧绿叶片之间,那花球大小以及花瓣片数都令人不能不咋舌。崔涣说他那两盆杨妃值一百多两银子一盆,那面前这盆至少也值个两三百两了! 想不到徐滢竟这么任性,几百两银子一盆的花说往娘家搬就往娘家搬! 她揣着一肚子酸水又回了正房来。 (未完待续。) 298 祸害千年 这段是有用情节,实在不喜欢看她们俩的就跳过吧 接过冯氏列的礼单,竟是也没有心情再看下去,晚饭也不吃了便就回了府。 崔夫人的散寿虽不大办,但两个少奶奶的娘家,还有大姑奶奶府上总是得有些表示的。 翌日早上起来,徐冰还没出门,就听丫鬟说大姑奶奶带着好些礼物登门来了,当中有颗老参,可值一百两银子呢! 忠武侯家底厚,大姑奶奶身为世子夫人,拿几样能出手的礼物给自己的母亲也是理所应当。 这个没什么。 丫鬟又说道:“冯家送来的是幅六开大的蜀绣,据说做工十分细致,出自蜀中付家,京师拥有付家绣品的也不多呢。” 徐冰就坐不住了。她们动不动就是补品珍品,冯氏列给她的礼单也不过是几样套路的海珍燕窝什么的,加起来都不值五十两!如果她们姑嫂不是这么摆阔倒也罢了,可都这样了,她还能被她们给比下去吗? “让人回去找太太再添点什么!”她可不能被冯清秋给比下去了! 郁嬷嬷却不同意,徐家就是东西添得再多,崔夫人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有这份拿钱出气的能耐,平日里她自己怎么不懂事点儿? 徐冰没办法,正好徐府送礼的人也到了,便就只得硬着头皮往正房里去。 到了上房里,徐家下人递上礼单。冯清秋就在旁边肆无忌惮的冷笑了。大姑奶奶跟崔韦又不同母,见状目光也透着极明显的轻慢。 徐冰就怒了,你崔家也不是坐拥金山银山。自家都没有家底,凭什么还看不上徐家的礼? 但冯清秋的冷笑刺得她半日缓不过气,坐了片刻她起身道:“昨儿母亲不是说了还给夫人准备了一盆上好的珍品牡丹么?想来是忘了拿了,郁嬷嬷,你回去帮忙接一下!” 冯清秋闻言便就扯起嘴角来:“没那么大的头,就别戴那么大的帽子!整个大梁称得上珍品的玉楼春也不过二十盆,你倒是夸口说出要送珍品的玉楼春来。回头若是拿盆别的什么来充数,可别怪咱们不领你的情!” 大姑奶奶也觉得她在吹牛,因为连他们忠武侯府都没有称得上珍品的玉楼春呢。 “二奶奶何必动气?也没人说你什么。”到底隔了个娘肚子。她能忍受冯清秋对崔嘉的态度,就是怎么也接受不了徐冰。 崔夫人没说什么,反正她没指望过她。 郁嬷嬷被她气得头都大了,冯氏哪里有什么牡丹要送?那玉楼春乃是三房送给老太太的。她说拿就拿。人家老太太会肯么?本来要找话来圆场的,但听到冯清秋这么一顶,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得暗地里瞪了眼徐冰,转身往徐府去。 到了徐家,冯氏听她说明来意,也是气得心口冒烟! 别人家的女儿包括徐滢都是在娘家的时候帮娘家,到了夫家之后还惦记着娘家,她徐冰倒好。从小到大没让娘家沾过她一点光,到如今反而还拉着他们一起来给她做脸! “我没有什么玉楼春!你让她自己找去!” 她砸了只茶壶。 郁嬷嬷也是把徐冰暗地里骂了个里外翻篇儿。但事情到了这步,也是骑虎难下了。“二奶奶已经夸了口,咱们家如不帮她圆了这话回去,恐怕日后更加被人挤兑,倒不如现在去求了老太太,为了徐家,无论如何把那牡丹给要过来。” 冯氏捂着心口咒骂了半日,到底也是没办法,想到老太太必然不肯出让,只得趁着她去了佛堂,遣人悄悄把那花搬了出来,着郁嬷嬷立刻送往了冯家。 这牡丹一进崔家大门,立刻就引来一片唏嘘之声! 一路往崔夫人房里,收获的赞叹可谓无数! 冯清秋和大姑奶奶俱是识货的,见到之后已立刻说不出话来!她们可真没想到徐家竟然还拿得出来这么出色的珍品牡丹! “那些说什么我夸口吹牛的,现在可以闭闭嘴了!自己娘家家底薄,就不要说什么别人家没好东西!我们徐家虽不是什么阁老也不是什么勋贵,但祖上也是天子身边的近臣,莫说几盆花,就是别的你们没见过的还有大把!” 徐冰受足了冯清秋的气,起先本来也还捏着把汗,深怕冯氏不肯,如今见到这花确是搬了回来,那股郁闷之气立刻一扫而光,瞬间变得底气十足,满足跑马车地吹嘘针对起来! 冯清秋倒也确实尴尬了。顶着大红脸教训过去:“你说我也倒罢了了!竟还敢含沙射影地指责家里,你这意思是说崔家还比不上你们徐家有钱?哪知道这花是你们从哪里骗来的!” 徐冰哪知道这里头还有坑?她心思还萦绕在这盆令她吐气扬眉的牡丹上,因此立刻回过去:“自己没见过世面,还怪别人吹牛夸口,还以为你们冯家的小姐多么有学问,原来也不过是个虚名!依我说就你这样的,太太拿自己的私己出来给你下聘还真是浪费了!” “住嘴!” 崔夫人本来还由着她们吵,这会儿却是坐不住了!崔家没钱这是事实,如今连他们徐家都比不上也是事实,冯清秋先前那么说话确实不对,因此徐冰发泄两句她也忍了,可她竟然把崔嘉娶冯清秋乃是从她这里拿的嫁妆钱也摆在面上说,她却是不能忍了! 这世上哪个有点脸面的人家会承认夫家拿妻子嫁妆贴补家用?何况还是下聘这样的大事! 虽说大家心知肚明,可这却正也是崔家心头的一根刺,根本就动不得! 她徐冰竟然还敢提起这个! 想起她进门前后种种,她到底没忍住,伸手往她脸上甩了一巴掌!“你若不吃几个苦头,恐怕是弄不清楚自己是谁了!我告诉你,进了我家的门,你就是我崔家的人!莫说你徐家只不过是个侍郎,就是个阁老,那你首先也是我崔家的媳妇!” 徐冰瞬间被打懵了! 崔韦都不敢动她一根指头,她不敢相信她还会在崔家挨打? 这都是冯清秋闹的! 她捂着脸尖叫一声,冲着冯清秋便扑了过去! (未完待续。) 299 出了大事 冯清秋看她被打不知多么高兴,何曾料到她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冲自己扑来? 当下连忙后退了几步,但养尊处优的她哪里敌得过平素乍乎惯了的徐冰?这一扑过来正好撞到身上,不但头发让她给薅住了,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往后倒!撞倒了茶几又撞倒了花架,最后撞得中间一张小圆桌也生生移开了几步远。 “你从小就欺负我!到了如今仍不放过!是不是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就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告诉你,我再也不会怕你!” 徐冰骑在她身上,使劲地薅她的头发扇她的耳光! 冯清秋平素高高在上,此刻却毫无招架之力!旁边崔夫人与大姑奶奶先也是吓懵了,后来听见冯清秋开始呻吟才纷纷回神,一面箭步冲上去拉架,一面喊着来人帮忙! 然而徐冰竟像是发了疯一般使劲地抽着冯清秋,冯清秋脸如金纸,额上汗珠像雨一般落下,先时还能呻吟,到后来竟只剩大口呼吸的力气,那喉咙如同风箱,只听见吭哧吭哧的声音! 崔夫人抱住徐冰两臂,将她死命从她身上拖开,而冯清秋却也没站起来,只是身子蜷成了一团,发出尖利痛苦的声音! 大姑奶奶去扶她,眉头一顿,抽出放在她腰后的手一看,整个人立时呆在那里:“血!天哪!” 屋里所有人注意力全都集中过来,个个人望见冯清秋臀下时皆是一惊! 随着她挪腿的动作。只见她藕合色的裙幅上晕染出大片殷红血迹,而她座下的地面也现出大片的血印子 “快去传大夫!” 崔夫人的惊怒声立时带着颤音在屋内外响起。 徐冰看到这摊血也吓呆了!再看看冯清秋那脸色也似想到了什么,当下立刻跌坐在了地上 正房这里打起来的消息立刻传到了外院。自有腿快的人立刻前去衙门里给崔涣报讯。 崔涣在衙门里集议来着,听说出了这么大件事,哪里还敢多耽?立刻撤了会,带着崔嘉回府来了! 崔嘉只知道家里出了事,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问,蒙头蒙脑回到府里。先是瞧见人都集中在东跨院自己院里,再一看丫鬟们捧着面盆进进出出,刚跨了门就遇见大夫进门。而东厢房这里崔夫人哭泣的声音声声传来 他心里涌出来阵不祥之感! 拔腿往房里一冲,就见冯清秋面白如纸躺在床上,整个人抱着肚子不住呻吟,而大姑奶奶则焦灼地在旁边拿帕子替她擦汗劝慰。见到他进来。大姑奶奶立刻放了帕子冲上来:“两个月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崔嘉发疯一样冲过去,被屋里一涌而上的丫鬟婆子死命钳住推出来。 府里的嫡长孙还没出世就没了,广威伯府真正乱成了一团。 而徐家这边也好不了多少。 老太太回房后一见那牡丹不见了,也立刻冲到冯氏房里人也揪着她质问起来。冯氏心虚回应说是为了徐家着想把花送去崔家做面子情,老太太哪里肯听?如今的徐家难道还用靠徐冰来撑门面么?气怒之下竟是也甩了冯氏两巴掌。 冯氏进门十七八年,头次被婆婆打上脸,立时便趴到地下撒起泼来! 终于把徐少泽惊动,徐少泽回府进门。先听冯氏把来龙去脉说毕,再到上房听老太太一说。当场就暴怒了!冲回来把冯氏又教训了一顿。 杨氏听说还是她送的那盆花引起,又不住地懊悔,生怕徐镛又责怪埋怨。 好在徐镛回府后只是瞪了府里那边两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与她商议起去袁家提亲的事来。 傍晚府里刚刚安静下来,才闭上的大门忽然又被人咚咚地敲开。 来人竟然是冯夫人与冯大奶奶!徐少泽闻讯连忙迎到二门下,哪知道两人进了门招呼也不曾打,便就指使着婆子们冲到他身后,然后捉住冯氏便没头没脑的打了起来! 原来冯清秋那里被徐冰打落了胎儿,陪嫁的丫鬟立刻就着人回冯家报讯了。 冯夫人婆媳马不停蹄赶到崔家,先把徐冰扬手甩了几巴掌,然后才又奔赴徐家来寻冯氏! 徐家上下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徐冰竟然闯下这么大的祸,本来就窝火的冯氏顿时连死的心都有了,她哪里知道为了那盆花,她不但挨了婆婆丈夫的责打,居然还帮着徐冰把崔家的长孙给弄没了!随后立刻喷出两口血,就此晕了过去。 徐少泽本也是要寻她的麻烦,见状倒也不能怎么着了,到底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女儿,纵使她们有错,这个时候也不能那么老实地全揽到身上。只得一面安抚着冯家婆媳,一个劲地弯腰道歉,而后又着人即刻请大夫。 冯大奶奶指着昏厥的冯氏骂得嗓子都哑了才罢休。 徐少泽等到她们出府,抱着脑门牙根都快要咬断了! 作兴就此懒得理徐冰了,但想想这毕竟不是小事,倘若崔家把徐冰送了回来,那样才叫做彻底因她丢尽了脸面。于是少不得又得打起精神,拎了许多礼物带了长随一道往崔家来。 崔涣从崔夫人口里听得事情经过,一双拳头早已经握得发抖,几次欲冲到二房去把徐冰给拖出来送回徐家,到底被崔韦给跪地求情抱住了脚。 徐冰到底是崔韦的妻子,他对崔韦还抱有许多期望,如今徐少泽也在全力扶持他,倘若他真把徐冰送回徐府,崔韦要么就得离开兵部,要么就只能被徐少泽死命打压,如今想来到底就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但这事却不能就这么罢休,正要去寻徐少泽过府,这里就说徐少泽已经到了。 当即拂袖去了前厅,预备好好跟他讨个说法! 徐滢手下办事相当靠谱,晚饭前她就收到了这消息。 “听说徐侍郎去到崔家赔礼,崔伯爷趁势提出让侍郎大人赔一万两银子。侍郎大人没答应,只答应最多给两千两养身钱,两人没谈拢,弄了个不欢而散!” 厉德海一面给她端汤,一面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周争取把欠的那更补上哈~(未完待续。) 300 谁的责任 徐滢可没想到她送去给杨氏几盆花竟然还闹出这么大风波来!听得这话又不禁冷笑了,这崔涣也真是脸皮够厚,张口就是万两银子的赔偿,虽说冯清秋的孩子是徐冰弄没的不错,可倘若今儿掉了孩子的是徐冰,他崔涣会去找冯家要求赔钱么? 这明显是瞧准了徐家惹不起冯家,借机敲诈徐少泽呢! 自然,这徐冰也是作死,打人家也就罢了,怎么还把人家肚里孩子都给弄没了呢? 她这里喝了半碗汤,便与厉得海道:“叫人去给徐侍郎传个话,请他上我这里来一趟。” 厉得海称是。 徐少泽正被妻女弄得焦头烂额,这里听说徐滢有召,虽不知道什么事,但是也立刻换了衣裳往王府来了。 原先两次进府都只在承运殿陪端亲王说话,却是从未进过荣昌宫,许是早先被宋澈揍过一顿尚且心有余悸,进门的时候还有些不大自信,险些被高门槛绊倒。 徐滢一身家裳打扮坐在厅内等候,并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徐少泽知趣,先以下官之礼见了,然后才在太监们搬来的座椅上坐下。 徐滢开门见山道:“听说崔家跟徐家提出一万两的赔偿?” 徐少泽来之前隐约猜到是为这回事,听她这么说还以为她要替娘家撑腰,立刻来了底气,当场把那崔家骂得里外不是人,最后他拍着大腿道:“世子妃只管放心!这钱徐家是不会出的,一文钱都不会出!他们还想来讹我。没门!” 徐滢由着他指天划地地骂了一通,直到他歇气儿了才扬唇道:“祸是徐冰闯的,怎么说都是条生命。人家不把徐冰休了就算不错了,你们哪来这么大的底气?” 徐少泽愣住,合着她不是来帮他撑腰的?想想三房对他们的敌意,他又不免蔫下来,抹着汗赔笑说是。倘若早知道他最终会被冯氏母女害惨成这样,他又怎么会随着她们去坑三房?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原先还指望抱抱王府的大腿。端亲王若是知道不骂死他也就算好了。 他无地自容。 徐滢慢腾腾的又说道:“赔当然是要赔的,不过他们崔家凭什么让徐家赔? “人嫁进他们崔家,就是他们崔家的人。儿媳妇管教不好,当然也是他们崔家的责任。这祸怎么能让徐家来背呢?难道徐家的姑奶奶在夫家打碎个碗,弄破个罐子,这钱也得娘家出?什么都要娘家负责。那日后生了孩子倒是算谁家的? “再说了。这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吧?我可听说崔夫人也打了徐冰呢。” 徐少泽愣住。 “真要赔,那也是他们崔家自己赔。”徐滢剥一口荔枝,接着道,“人是住在他们崔家的,本就是件家务事,他们崔家自己好意思往外闹,外人还没好意思接呢。这钱,你觉得徐家有什么道理出?” 徐少泽激动起来。 这简直是通篇的道理!他怎么就这么糊涂呢?还答应出两千两银子。照这么说他不但不该出钱,还该理直气壮去到崔家反咬崔涣一口啊!徐滢居然有这等脑子。怎么冯氏脑子就没有这么清醒,能马上想到关键处反击过去呢? 他立刻站起来:“那我这就去崔家!” “不用着急。”徐滢又唤住他,“掉的是他崔家的孩子,他自然会来找你的。” 徐少泽深以为然,于是又撩袍坐下来。 这一坐下,那腰背就再也挺不直了,可笑他原先听信了冯氏,只觉可以把三房耍得团团转,如今到头来还得听她指点迷津才能解脱窘境,再想到冯氏她们处处跟三房作对,如果不是她们,崔家恐怕也不至像如今这么压着徐家。 这里想了想,刚要开口说话,徐滢却又问起来:“那冯家上徐家来打人的事,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徐少泽又愣了,冯家还闹事,还能怎么办?这十多年他和冯氏不就是被冯家攒在手心里的蚂蚁,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么? “难道你打算就这么算了?”徐滢挑高尾音问道。 他听出味儿来,连忙垂首:“但请世子妃示下。” “我可没什么好示下的。” 徐滢歪在椅靠上,一只手把弄着髻上一只簪,“我只不过觉得,这冯家仗着阁老府的势,跑到我娘家去这么闹,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罢了纵然分了家,我总还是徐家的人吧?难道我们大梁律法有规定,有权有势就可以肆意枉为么?我们世子爷知道了,恐怕也不会依呢。” 徐少泽纵横官场二十来年,多通透的人儿,话刚听完他背脊就立刻挺直起来了! 冯夫人素来强势,而且冯玉璋又什么都听她的,他不敢反抗一是因为这么多年已经谄媚和忍让惯了,二也是因为徐滢虽然嫁进了王府,但是处处都一副跟徐家不相干的模样,他也不敢指望徐滢还能帮他说话,可如今她这意思,分明就是支持他给点颜色给冯家瞧瞧啊! 冯氏怎么说是他的妻子,他还没让她下堂呢,她们婆媳就闯到徐家来打人,这打的哪里是冯氏,分明就是他徐少泽!他能不气吗?他也是堂堂的三品大员,走出去也是要脸面的,难道他真高兴自己沦为京城人的笑柄?不过是逼着自己认清形势忍气吞声罢了。 可眼下有了徐滢这番话,他又还怕什么? 他立时站起身,急走两步道:“世子妃所言甚是!冯清秋小产不管是意外还是什么,都是崔家家务事,冯家却执意掺合进来,对我徐家张狂无礼,足见冯阁老平日里治家不严纵容家人在外滋事!我正该去都察院参他一本才是!” 徐滢喝一口茶道:“但你始终是冯阁老的女婿,你反过来参他会不会招人闲话呀。” “母不慈,便莫怪女不孝。”他正色道:“冯夫人如此毒打内子,我站出来弹骇虽可算是不孝,但若不出面,那对内子来说便是不义。何况此次我徐家并未有招惹他冯家,他这属于无端滋事,我徐少泽就是背了这个骂名,也要正正我朝廷的风气!” 徐滢望着他一脸的义正辞严,暗地里不觉好笑。 这徐少泽虽然奸滑,但却不是个蠢人。这道理到了他手上,真是反也说得复也说得。 她放了杯子:“天色不早了,伯父还有事要办,就快些去吧。” (未完待续。) 301 藐视朝廷! 徐少泽这里告了辞,徐滢在厅里再坐了一阵,也回了房去歇午觉。 冯家跟她虽然没有直接冲突,但冯夫人婆媳这么样往徐家来撒泼她却不能惯着。还有崔家敢狮子大开口跟徐少泽讨一万两的赔偿,要的虽不是她徐滢的钱,但也没有把这话传出去给人说三道四的理儿。 却说徐少泽经过她这番点拨,从王府出去,简直如同服过千年人参的半死人儿,立刻又活回来了! 先回到衙门里关上门来琢磨了一阵,然后就提笔写了封奏章,把崔韦唤了进来。 崔韦因为家里这事,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知道是该怨冯清秋她们还是该怨徐冰,昨儿夜里徐冰又哭闹了一整夜,又担心了一整夜,害怕崔家就这么把她给休了,弄得他也是整夜没歇。 早上起来人都是晕的,上晌索性告假出去找了个地方补眠,也是压根就睡不着,又生怕徐少泽这里放弃他,只得又回衙门来了。 刚进门就听说徐少泽找,于是揣着跳到喉咙口来的心脏又到了他公事房。 徐少泽一脸正色,望着他道:“你们家出了这档子事,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崔韦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下:“求岳父不弃!” 徐少泽在案后等到他跪到两脚都发颤了,才端了杯子说道:“你父亲跟我狮子大开口要一万两赔付,想来也是当我好拿捏。这件事我且不与理论。我只告诉你,我徐家到如今四代为官,不光是你崔家少奶奶的娘家。也是名动天下的端亲王府的世子妃的娘家。 “你们崔家就是三条大腿加起来,也未免拗得过端亲王府的胳脯。我身为我的女婿,又是崔涣的儿子,知道你夹在中间为难,我也不让你在徐崔两家作选择,只是你若还把当你的岳父,那么这里有封状子。你帮我送到都察院去。” 他把状子推过去。 崔韦立马爬起来,接过那状子一看,立时愣住了。竟是告冯玉璋?他看了眼徐少泽。只顿了半刻,而后就揣着这状子火速往都察院去了。 如今这形势,以徐冰为中心的这派与以冯清秋为中心的这派已经成了对头,既然徐少泽领头参冯玉璋。他又想要追随徐少泽。那他有什么理由不支持? 都察院这里接了这桩女婿告老丈人的奇案,各人也都无语了,当下火速送审。 都御史顾着冯玉璋的颜面,到底没在早朝上挑出来,而是在散朝后着人将状子送进宫御审之前,将状子抄送了一份到内阁。 冯清秋小产的事冯玉璋自有耳闻,这几十年里他一心忙于公事,对子女们其实过问得少。往往是冯夫人偏爱哪个子女他便偏爱哪个子女,冯清秋是冯夫人最喜欢的孙女。那就也是他最喜欢的,毕竟冯家能在他手上兴盛到这种地步,冯夫人功不可没。 因此消息传到冯家,他也震怒了!没想到冯氏教养出来的女儿居然这么恶毒!当冯夫人婆媳去往崔家徐家打砸的消息传回来,他又能说什么? 都察院的状子送来的时候他正在内阁,看到徐少泽居然还敢告他,素日平和的他立时也瞪起眼来了! 正要传徐少泽来见,忽然乾清宫的太监又来传旨进宫,又只得揣住这份惊怒,拿着官帽且往宫里来。 乾清宫里徐少泽却已经先在了,此外还有都御史和两名言官,皇帝大约是已经问过徐少泽,面色颇有些不好看。见到他人来劈头便道:“朕听说冯阁老的夫人日前带着儿媳跑去崔家徐家打了徐大人的妻女,不知道可有这么回事儿?” 冯玉璋连忙辩道:“此是家务事,皇上也知徐侍郎的夫人便是老臣之女,冯氏教女无方,内子前去训斥她们几句,老臣以为并不算扰乱朝纲。” “皇上,”徐少泽往上一拱手,大声道:“冯夫人岂止是训斥?分明就是前去滋事!当日冯家婆媳闯到臣的家中,不由分说拖住内子便打。何曾有什么言语在先?再者,臣还听说冯夫人与冯大奶奶来滋事前还曾闯去崔家毒打了小女一顿! “臣这十余年来深敬冯阁老之为人,但这冯夫人实是彪悍,这些年毒打内子已不止一次,微臣及内子稍有丁点儿不慎,便得在岳父岳母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没想到这次连臣出嫁的女儿也要被他毒打,还有贱内,她可是有朝廷诰封的,堂堂的三品命妇被人毒打,冯家这是藐视朝廷,藐视皇威!” “有这等事?”皇帝立刻挑起了八卦兴趣,“朕怎么没有听说过?” “皇上,徐大人完全是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冯玉璋咬牙忍耐着,“内子对冯家子孙都管教甚严,以至于到如今冯家内外没有人敢行那无规无矩之事。只有这冯氏嫁去徐家之后,反倒是屡屡闯出祸来连累娘家。内子身为嫡母,即便是有过份之处也是出于一片苦心!” “冯阁老这话我不敢苟同!” 徐少泽挺直胸膛道:“若说冯家家教好,那么敢问贵府的孙姑奶奶嫁到崔家做儿媳,又为什么会在成亲当夜里与夫婿争吵,以至于崔世子不顾一切闯到宴堂来发酒疯? “且下官还听说,当时举行喜宴之时,洞房里就传来一对新人的争吵声。下官就想问阁老,贵府的家教里难道不包括女子有德这一项么?照你的意思内子是在嫁入徐家之后才变得不守规矩的,那么阁老的意思是否是说你们的孙姑奶奶也是去到崔家之后才变得不贤不淑的?” “徐少泽!”冯玉璋忍无可忍:“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他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挑他当女婿,一手提拔他当了侍郎,如同却翻脸不认人! 冯清秋跟崔嘉新婚夜争吵这种事也能往外乱传的吗?传出去丢的乃是冯家的脸面! 他气得都发抖了。 皇帝摸着下巴看了他们半晌,说道:“徐少泽,你说的可都属实?” “臣以头上乌纱担保,绝无半字虚言!”徐少泽拍着胸脯道,“如今臣的妻女还有伤在身,是不是她们下发毒手一验便知!” 皇帝直起腰来望着冯玉璋:“冯玉璋,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冯氏怎么说也是你的女儿,那徐氏也是你的外孙女,你怎么能偏心到纵容妻子去毒打庶女?徐少泽说的没错,那冯氏可还是朝廷赦封的诰命呢!” (未完待续。) 302 太不像话 “皇上切勿听信徐大人一面之辞。” 冯玉璋上前半步,“徐少泽此人自私势利,无耻卑鄙,当初他怎么撺掇妻女算计崔世子的事情皇上应还记得,像这种人,又有什么信义可讲?这次舍孙女腹中胎儿才方两月,就被徐冰推撞落胎,可怜天下父母心,老臣以为内子即便是出手有些过重,也属情有可原。” “皇上,上次的事件臣事先并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事情也都过去了,皇上也已经做了裁决,这个时候还提起往事,臣不明白冯阁老又是何意?” 徐少泽说道,“臣今日弹骇冯阁老,并非是要与他争个鱼死网破,只是觉得臣虽然高居侍郎之位,但却连妻儿都无力保护,委实觉得心寒。 “且臣对冯阁老这么些年的照拂教导也是谨记在心,并不敢出言冲撞。可若说冯夫人与冯家大奶奶责打内子乃是出于情有可原,那么小女在被崔家大少奶奶言语挤兑,并在身为婆婆的崔夫人的掌掴之下做些失控之举,是否也属情有可原呢?” “徐少泽!” 冯玉璋气结,手指上了他鼻子。 冯清秋掉的可是条人命,那是冯夫人婆媳打打冯氏母女能够相比的吗!他竟还敢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冯玉璋,你就别气了。”皇上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都不否认撞倒崔大奶奶的人是徐冰,又不是徐少泽。这徐冰又已经出了阁,冯夫人要撒气也该是找崔家,找徐家撒火又是何道理?你堂堂一个阁老。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冯玉璋肺都要被徐少泽气炸了,听皇帝这么说,也只得垂头默认。 皇帝从盘子里摸了颗杨梅,又望着徐少泽:“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人家崔大奶奶掉的可是条人命,你倒好,不但不去责骂女儿。反倒在告起了自己老丈人,你说说你是个当女婿的吗?你自己也是人家的老丈人,就不怕你女婿将来也这么待你? “一个阁老。一个侍郎,做点什么不好,一天到晚为点鸡毛蒜皮的家务事逞能。 “有这些精力,怎么不见放在政务上?冯玉璋。黄河春汛的事你们拿出主意来了吗?徐少泽。兵部卫所那侵吞田地的案子有眉目了吗?人家宋佥事一心扑在这事上,几次遇险,你们兵部该不会就躲在衙门吃茶斗心眼儿吧?” 皇帝指着他们俩数落,一板一眼地听得旁边御史们都低下头来了。 “你冯玉璋还敢说什么治家甚严,治家严会闹出纵容女眷跑到命官家里去撒泼的么?就算那是你女儿,动不动就打上来又是何道理? “朕罚你三个月俸禄,再写份认错的折子上来!打人的冯夫人婆媳,也不能饶恕!万喜去请皇后给她们下道懿旨责令改过!再不许她们四处撒泼!同时也传旨下去。谨告朝中各命妇们,管好自己的言行。若有人再犯,着皇后娘娘将之从严惩处!” 说着他抖着扇子睨着他们:“你们没有什么不服吧?” 冯玉璋哪敢再说什么,悻悻领了罚,狠瞪了眼徐少泽之后便告退了。 皇帝便也训斥了徐少泽几句之后放他出宫了。 徐少泽虽是赢了,却是也没有什么好开心的。他拼了全力告冯家,乃是因为有徐滢授意,可如今这样下来,他跟冯玉璋可算是彻底成仇了。倘若徐滢不撑他,他日后可又怎么办呢? 所以他来之前却也仔细琢磨过,徐滢跟冯家虽然没有大的矛盾,但她跟冯清秋有点小过节这是一定的,既然她主动找上他,那么他不彻底斩断跟冯家的联系,做为向徐滢投诚的“投名状”,又怎么可能得到她的信任? 回到衙门他静坐了会儿,又立刻拿起官帽往王府来了。 徐滢自他们出宫便已经知道事情结果,也正等着他过来,听说他来了便就起身到了前厅。 “我把冯玉璋给告到了都察院,皇上方才已经处置他了!”徐少泽便带着喜意说道,又把前后经过大略地交代出来,最后冲徐滢深施了一礼:“这次多亏得世子妃指点迷津,才让我出了这口恶气,正了朝廷风气!我是特地前来致谢世子妃的。” 徐滢望着他那就快垂到了脚背上的脑袋,扬唇道:“我可不敢受伯父这么大的礼,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哪能指点手握重权的伯父什么迷津?我只盼着娘家婆家平安康健,你只莫要再使我母亲和哥哥受欺负,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话说的软绵绵,徐少泽却还是从中听到了几根骨头,连忙道:“世子妃但请放心!往日都是我糊涂,没曾管束好冯氏,日后我必当对她严加管束,使她绝不会再出来做乱。” “伯父这话说的”徐滢抚着团扇,“怎么倒像是我在逼着你似的?” “哪里!”徐少泽:“冯氏那副德性,若是还早些年,没生你堂弟的时候,我连休了她也是做得!只不过如今既是给我徐家生了儿女,这休妻二字却是不便再提起的。但我能以性命担保,她绝对已没办法再针对三房了!” 冯氏虽然万般不好,也是他儿子的娘,他虽万般不好,也做不出来随随便便就休妻的事。 但冯氏又确是他巴结徐滢路上的一颗绊脚石,他如今也只能想法子把她给彻底敲打醒了。 徐滢没有说话,好像没听到他这番话似的。 他等了会儿还不见她做声,只得赔着小心说道:“这次我是把冯家给得罪狠了,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对付徐家,还请世子妃高抬贵手,日后关照着家里则个。我日后必以世子妃与世子爷马首是瞻,世子妃有任何有办的事,我徐少泽随叫随到,绝不敢有片刻耽搁。” 打从徐滢跟宋澈订亲时起他就知道端亲王府会是他最有力的靠山,哪怕是没有今儿这一遭,冯玉璋也不会再信任他,如今好不容易徐滢肯传她说话,这辈子靠上这棵大树也就足够了,他又岂敢再跟她玩什么心眼儿? 再说了,从前他和冯氏加起来都没玩过徐滢,如今她有权有势,就更加不可能了。 徐滢这里听他这么说,也扬唇笑了笑。 “我这里倒罢了。世子爷那里却不必,你是兵部侍郎,他是中军营佥事,你对他马首是瞻,就不怕冯家捉你的把柄么?” 徐少泽立时肃然。 徐滢站起来,捶捶腰道:“崔家那边八成收到消息了,接下来只怕还有热闹看,你先回去吧。” 章节序号里没有295是我写错了,正文是没错的,现在改起来很麻烦,要找编辑,要不大家忽视算了吧啊啊啊~~~(未完待续。) 303 自取其辱 冯玉璋这里回了府,才刚把徐少泽告他的事说毕,坤宁宫的懿旨就下来了。 冯夫人恐怕是打娘肚子里出来起从没受到过斥责,接到懿旨的时候她和冯大奶奶脸都绿了!皇后不但斥责她身为嫡母刻薄庶女有失度量,而且还斥责她举止失仪有违女德女诫,她可是堂堂的阁老夫人! 她不光脸绿了,手也颤了,还是传旨的太监好心咳嗽了声提醒,她们这才立刻垂头认错。 太监走后冯家就炸了! 冯夫人咬着牙骂徐少泽是白眼狼,冯大奶奶也是哭着细诉冯清秋在崔家的苦处,冯氏的生母及弟弟弟媳吓到缩在一角不敢露面,冯玉璋烦不甚烦,先是由得她们哭骂,最后终于也揣着一腔窝囊气进了书房。 再说崔家这里,徐少泽状告冯玉璋,而且还赢了的事当然传开了,崔涣收到消息之后立刻也懵了! 这徐少泽居然还敢告冯玉璋?他不想在朝上混了么? 为辩真伪他立刻又着人前去冯家打听消息,哪知道连冯家门都没进着就被门房赶了出来。 “那门房说,冯夫人放了话,他们大姑奶奶这次有孕在身,老爷和太太不但不知道,居然还任凭二奶奶把孩子弄没了,崔家也有责任。要是不把这事给个说法,他们会把大奶奶接回冯家去!” 崔涣更加无语,冯玉璋这是把在徐少泽面前受的窝囊气撒在他身上了,这个徐少泽! 他暗地里怒骂。 不过这冯玉璋又好没道理。她冯清秋怀的是他崔家的孩子,他冯家有什么资格逼他给说法?还接她回去,这么喜欢被休吗?真是莫名其妙! 冯清秋有孩子他当然高兴。但高兴之余又很烦恼,这孩子出来花销就又大了,光养胎不说,还有生下来办洗三,周岁,这都得花上不少钱。 为了去年接连娶两门儿媳妇,他这里都欠了一屁股人情帐。所以静下来想想,孩子没了就没了,也不算什么大坏事。毕竟崔嘉他们都还年轻,生孩子的时间还有大把。再不成可以像他这样纳妾嘛。眼下到底钱字重要。 但话说回来,如果冯清秋这胎怀的是男孩儿呢? 那倒是可惜了。 而且,这又是徐冰那蠢货给打没的。这就不能当做是意外。徐冰这里他已经罚她去佛堂跪着了。徐少泽那边却连赔一万两银子都不肯,如今这些当娘家人的,真是越来越牛气了,还是瞧准了他崔家如今就是任他们随便拿捏的? 不管怎么样,这笔钱徐家必须得出! 冯家虽然嚣张,但眼下他是不能得罪的,冯夫人既要讨说法,他不去寻徐少泽的晦气又去寻谁? 想想事后崔夫人跟他复述的徐冰的张狂样。再想起当初冯氏母女如何算计崔嘉,他咬咬牙。连官服也没换,就立刻唤上长随打马去往徐府。 徐少泽生怕徐滢半路撂挑子不理会他,回府之后头件事便是把冯氏叫到书房耳提面命起来。 冯氏这次被徐冰害成这样,也已经对她心灰意冷,私下里竟是打定主意再也不理会她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气儿跟三房较劲?倒不如指望年幼的儿子还强些,因此徐少泽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不管她是真改还是假改,总之短期内是不会再出什么夭蛾子了。 徐少泽搓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这里门房就来报说崔涣到了。 他示意人打开门迎他进来,两亲家在正厅里见了面,崔涣就沉脸道:“不知道亲家想好了不曾,这一万两的赔偿几时能给?” “伯爷这话我真是听不懂。”徐少泽拂着袍子淡然如素,“你们家的儿媳妇小产,怎么寻到我徐家头上要钱来了?难不成我徐家还得帮你养儿媳妇?” 崔涣拍起桌子:“你少跟我耍嘴皮子!若不是徐冰打了清秋,那孩子怎么会掉?!” “那徐冰是谁?不也是你儿媳妇吗?”徐少泽斜眼睨他,“还有你既然说到冰姐儿打了冯清秋,那我倒要问问,这架是怎么打起来的? “我们冰姐儿为了给尊夫人过寿,可是把世子妃送给咱们老太太的牡丹都搬过去了,我还听说冰姐儿也被尊夫人打了一巴掌,在下都没有上门去寻你们理论如何动手打我们姑奶奶,伯爷倒是来寻我赔钱,不知道是哪门子道理?” 崔涣素日见惯了他的阿谀奉承,顿时被他伶牙俐齿地给愣了愣。 徐少泽又道:“伯爷要问我赔钱,那咱们就先且把那盆牡丹赔回来,然后再把尊夫人责打冰姐儿的伤药费赔回来再说。” 崔涣气噎,当日徐冰跟冯清秋打架时,那盆牡丹却也没有避过,早就被扑成了花渣。两三百两银子挤挤还是能出来,可那么稀罕的一盆花你又让他上哪儿寻去?!而且崔夫人的确是打了徐冰的 冷不丁倒是被架在半空下不来台了! “我劝伯爷还是省省。就是想捞钱也不是这么个捞法儿!就是这次能从徐家讹到钱,下回呢?” 徐少泽冷笑:“那冯清秋是你崔家的儿媳妇,我们家冰姐儿同样也是!我听说你都已经把她关进了佛堂,如此罚罚不就成了么?难不成伯爷还想弄得两房儿子都抱不上孩子?再说句不好听的,那冯清秋当初上花轿时都是不情不愿的,伯爷就真相信她不是故意把肚里孩子弄没的?” 崔涣肺都气炸了! 这厮强辞夺理竟然还倒打一耙?一伸手便就把身边茶几给掀翻了! 徐少泽也不着急,只叫来长随:“去把伯爷弄损的东西都给记着,一个杯子一个碟子都不许落下!回头把单子照送到崔家去算钱!伯府要是不给,咱们就去都察院理论!” 那长随果然噔噔地取来纸笔。 崔涣气得半日愣在那里没动弹!一只抡在半空欲要砸桌子的拳头高举了半日,到底生生收了回来,改为指着徐少泽鼻子道了好几个“你”字,然后大步冲出门去! 长随伸长脖子看着他走远,撇撇嘴道:“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连砸张桌子都怕赔不起的伯爷!” 崔涣听到这句话,跑得更是比兔子还要快了。 大家女王节快乐~~(未完待续。) 304 有违妇德 冯玉璋进书房静下来,他脑子就清醒多了。 徐少泽当了他十几年的女婿,虽知他有些小毛病,但往日是绝不敢拆他的台的,上次冯氏母女在崔家闹出这么大的事,他也是连个屁都没放,这次怎么这么大胆了?从前他就算放弃了这个女婿,可总算也不会针对他,如今这么一来,他们可算就成了仇,难道他就不怕吗? 一定有问题! 难道他又攀上了别的高枝? 难道是端亲王府? 徐少泽最擅攀附钻营,除了找到新靠山没别的可能!而眼下能值得他得罪冯家来攀附的也只有端亲王府!可是那些年他们可把三房得罪狠了,如今连过个年都不肯赏他们的脸面到府里用饭,他怎么就突然有胆量跟他冯玉璋唱对台戏了呢? 他琢磨半晌,招来家仆:“去查查看徐侍郎这几日可曾去见过端亲王世子。” 家仆立刻去了。 这里刚抄了两页经,家仆就回来了:“禀老爷,倒是没发现徐侍郎这几日见过小王爷,不过昨日他曾经去过王府,出来后不久他就起了状子状告老爷,而且今儿从宫里出来之后,他也曾到过王府。另外还有,方才崔伯爷也从徐家气冲冲地出来了,想来也是受了徐侍郎的气。” 方才也去了王府?! 还有徐少泽居然把崔涣也给气出来了? 冯玉璋倏地抬起头来,这个时候端亲王和宋澈都在衙门。徐少泽去王府能见的只有徐滢。难道说徐少泽之所以有这么大胆,其实是徐滢在背后当推手? 他啪地扔下笔来! 居然是那丫头! 如果是宋澈指使的徐少泽,那他倒也罢了。那头炸毛狮子他惹不起躲得起!可那徐滢又算是什么?一个才进了王府位子都还没坐稳当的世子妃,居然也敢狐假虎威挑动朝官向他发难?他乃是当朝阁老,难道她还想跟他一较高低么?! 败在个臭丫头手里,他越想越气不过,咬咬牙起身,出了门。 端亲王午饭后大刀阔斧坐在公事房里剔牙,今儿吴国公请吃饭。弄了桌山野土菜吃的很过瘾。 跟了很久的小吏在旁边端茶送水,顺便还说着朝廷里的趣事给他解闷:“冯阁老被皇上骂的好惨!懿旨下到冯家,现在连满京城的命妇都暗怨起冯夫人来。这次徐侍郎算是吐气扬眉了。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冯阁老会怎么对付他!” 端亲王睨了他一眼,冷哈了声,继续剔牙。 这里正听着他说叨,门外衙役就来禀道冯阁老来了。 端亲王顿了顿。抬头一看果然海棠树后冯玉璋迈着方步走了过来。连忙弃了牙签。拿茶水漱了口,然后哈哈笑着迎了出去:“阁老今儿怎生有空过来?” 冯玉璋怀揣着对徐滢的怒意,进了门槛便抱拳道:“冯某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兵部侍郎徐少泽状告老夫一事想必王爷已有耳闻?” 端亲王略顿,笑说道:“略有所闻。”又道:“阁老受委屈了。” 冯玉璋正色道:“老夫对圣上的裁决并无不服,不过对于徐家此等行径极为不齿!老夫这些年对徐少泽的关照维护对得起天地良心!若不是老夫,他徐家焉能有今日的体面?可没想到他如今竟过河拆桥,受人挑拨反过来状告老夫!” 端亲王听出味儿来,问道:“谁挑拨的?” “还能是谁?就是王爷您的儿媳妇。端亲王府的世子妃!” 冯玉璋屈起指节敲着桌子,“昨日里徐少泽见过世子妃之后就递了状子去都察院。今儿从宫里出来又去了王府,若不是世子妃在后挑唆,他徐少泽焉会这么做?世子妃如此挑拨离间我翁婿关系,做下如此有违妇德之事,若不制止,来日恐怕会害了王府啊!” 端亲王对子女管教极严,尤其对身为宗子的宋澈,往日闯祸总是先不问是非打了他再说。 这徐滢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挟王府之威来挑衅他,他怎么着也得让她晓得些规矩! 端亲王这里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徐少泽告这冯老头居然还是徐滢挑拨的? 太过份了! 他抹抹嘴,望着冯玉璋:“这话本王就听不懂了,阁老说徐少泽到过王府,世子妃就有挑拨生事的嫌疑,他是世子妃的伯父,世子妃有孕在身,他当伯父的过府来瞧瞧她怎么了?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伯侄俩见面说什么? “阁老要这么说那昨儿在兵部他还见过本王呢,阁老怎么不说是本王挑唆的?那往后徐家当官的人还不能往我王府来走动了?世子妃嫁了世子,连娘家都不能要了?” 冯玉璋无语凝噎。 端亲王接着道:“你们家孙姑奶奶怀着孩子要紧,纵着婆媳东家进西家出的去打人撒火儿,我们家世子妃怀着本王的嫡长孙,本王更加视她要紧。她是个没爹的孩子,你们仗着她没爹,就这么上赶着欺负她不太好吧? “再说了,就算真是她建议徐少泽的,那尊夫人要是不闹这事来,她也挑不着您的理儿不是?若今儿徐少泽没当这三品官,没那胆量去告你,那徐家人就只能白白被你们这么打了? “阁老有这来告状的功夫还不如回去好好整治内宅,要知道尊夫人打的可是世子妃的娘家人,扫的也是世子妃和世子的脸面,莫说世子妃提议徐少泽去告状,就是她亲自去告,也没人说她什么。冯阁老纵容家人打人,如今反还来怪人家不该告状,不知道是哪门子道理?” 冯玉璋见惯了素日因为闯祸而对宋澈暴打教训的端亲王,只以为他就算不当场发飚,对他也定然有番抱歉,毕竟女子挑拨是非乃犯了七出之条乃是大罪!可万没想到素日里端亲王对宋澈说打就打,却对个儿媳妇这般维护,当下也傻得说不出话来! 面红耳赤坐了片刻,老脸上到底挂不住,默然起身行了个礼,而后大步出了门。 端亲王等他走远,拿起剔牙的银签子,继续剔起牙来。 (未完待续。) 305 地位渐起 端亲王这里不提。 冯玉璋前脚从衙门出去,宋澈后脚就收到消息了。徐少泽那事儿他虽然不大清楚怎么回事儿,但冯玉璋这老家伙居然敢来告徐滢?他放了杯子便直奔乾清宫,把他怎么怎么来告状的事给皇帝打了小报告。 皇帝当然很不高兴,冯玉璋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打了人还不服他判决? 还敢告他侄媳妇,不知道他侄媳妇肚里还有他侄孙子吗? 这个冯玉璋简直太不像话了,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天下士子的典范? 翌日等他上了请罪折子,他接都没接就着万喜返了回去:“字太少了,反省不够,重写!” 冯玉璋办了回傻事,总不至于一直傻下去。接到手里一看那折子连封口都没开过,便知道昨儿去中军营告徐滢的事是给皇帝知道了,只得认命把字数翻了一倍,又增减四五次,最终递了厚厚一本递上去,总算是得到皇帝默许了。 徐少泽事后听得冯玉璋去端亲王面前告状,反被端亲王呛了一脸出来,那心情真可谓是激动澎湃! 说真的,虽然之前他觉得徐滢有两把刷子,但却认为那纯粹是靠宋澈的宠爱,宋澈会出面替她出气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没想到如今连端亲王都光明正大护起她来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徐滢在王府的地位与日俱增,几乎已经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了呀! 这么一想又不由暗自庆幸,多亏得当时机灵领会了她的意思。只要抱紧了徐滢的大腿,往后还愁他对付不了崔家冯家么?! 至此对徐滢竟是毕恭毕敬,且颇有自知之明的跟她保持距离。没事绝不来打扰,只是隔三差五以娘家伯父的名义着人送些穿的用的来。 家里老太太听得儿子这般叙述完毕,对三房更是照顾起来,还特地着人把三房后头一处空置的小院子隔给了三房,让收拾出来给叶枫住杨家那边一直没来信,徐镛瞧着这小子近来埋头功课,没再出什么夭蛾子。于是便也没再提赶他回江南的事。 这院子徐镛还是收了,反正府里当初没少占他们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冯家这边消停下来。崔家那边却远还没够。 冯清秋小产得躺床将养几个月,徐少泽虽然咬死不肯赔崔家的钱,但为了徐冰着想,也还是买了百来两银子燕窝人参什么的送去给她。 冯清秋自是不想要的。她那么清高。怎么会稀罕徐家这点东西?但崔嘉可舍不得不要,****补汤养身子可是也要不少钱的,能添补点是一点,于是背着她又悄悄把东西收了下来,交给崔夫人去张罗了。 徐冰罚跪了三日佛堂,又在佛堂里住了两个月。崔韦倒还算有情有义,****亲自提着食篮去送饭,又总是低声下气地劝着她。徐冰先是惶恐不安,后来见崔家也没有休她的打算。渐渐地心里又踏实起来了,不断缠着崔韦去求崔伯爷把她放出去。 当然除此之外她也不敢有别的,冯清秋纵是不喜欢崔嘉,可到底此番在她徐冰手上吃了苦,若是好了,指不定会活吞了她的,她可再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最窝囊最困顿的还算是崔伯爷。 本打算娶两房儿媳妇回来家里添了人口也添了家底,虽说是嫁妆他没权使用可也都是将来他孙子孙女们的家产。 可是没想到儿媳妇进了门不但闹得鸡飞狗跳不说,如今还落了个人财两空不但是孙子没了,徐家不赔钱,他还得从公中拿钱出来给冯清秋养身!且他还不能不交代下去用心将养,否则的话万一落下个病根日后子嗣艰难又怎么办? 他觉得这日子真是过得窝囊透了。 尤其是每每回想起徐少泽对他的那番揶揄讥诮,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想当初他们家亏空的真相被捅出来之前,徐少泽对他是何等的追捧逢迎?如今竟敢爬到他头顶上肆意妄为起来了! 更而且居然连他们的家奴都敢奚落他! 要不是害怕没钱置新家俱,一屋子桌椅早就被他气怒之下砸光了! 一切都是败在这个钱字上 而罪魁祸首就是徐镛兄妹! 如果不是他们扣住那半块印章不放,他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何至于被冯家拿捏,被徐家奚落? 等他拿回那枚印章,他一定要狠狠报这一箭之仇! 可关键是,他究竟要怎么才能把那章子给要回来呢? 徐滢听了两个月八卦,肚子不知不觉已成箩了。 原先对于她高嫁到端亲王府,许多人还是持观望态度的,毕竟侯门一入深似海,何况还是宗室间位列第一的端亲王府!所以许多人都操心,怕她这侍郎府长大的二姑娘对这一跃千里的豪门生活会水土不服。 如今端亲王护着儿媳妇的消息传遍京师,徐滢的地位呼拉一下就变得重要起来了。 最近王府里真是门庭若市,宁夫人都不得不专门抽出几个人到门下去迎客或者挡客,徐滢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万一来客多了累着她了,那后果是她能承担得起的?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得避嫌,如今是自觉在离徐滢五步远就止步了。 徐滢每天就抱着个大肚子在王府里走来走去。小家伙每天手舞足蹈,一会儿在这边撑起个包,一会儿又在那边戳出一坨,有时候跟宋澈正亲热着,他突然一脚踹过来,使宋澈隔着隔屋衣裳都生生能感觉到他那股霸王之气。 宋澈其实挺气的,觉得等他出来肯定得打他一顿屁股。不过常常气着气着,手覆在她肚子上,又能感觉到那双小手还是小脚正慢慢地挪到他掌下来,然后就很安份地停下不动,使人想到白白净净的小肉团儿窝在爹娘手心里尽情酣睡的情景。 宋澈那颗心便陡地变柔了,虽然他很烦他横插一杠子,但是也很希望能保护他一辈子。 休沐的时候两个人在天井里给老龟洗澡,宋澈搬了张椅子给她坐在一旁,自己拿张小杌子坐在阶下拿毛刷刷乌龟背,徐滢就问起来:“它叫什么名字?” 宋澈顿一下,红着脸瞥她一眼:“宋婷婷。” “” (未完待续。) 306 他要提亲! 徐滢一口茶喷到了前面紫藤上,顿时喷出一阵花枝乱颤。 宋澈瞪着她,没好气地加快了刷龟啊不,刷宋婷婷的速度。 徐滢为了表示歉意,给递了瓢水。他心里舒服了点儿,便就道:“我养这龟的时候才五岁,当时正好看到我母亲桌上写着句诗,是什么‘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正好它又是母的,就顺口给它取了这么个名字。”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倒也是没什么好笑的。徐滢揣着手。难道就不许人家乌龟也拥有一颗少女心么。不过这家伙没给他的婷婷爪子上结几个蝴蝶结真是很难得了。 但是这首前朝的诗里,暗含的是石祟和绿珠的故事,更是诗人隐寓权贵荒淫迫使心爱的女子无法跟自己长相厮守的故事,王妃案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诗句? 徐滢拭去唇边的水,说道:“母亲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写诗么?” “嗯。”他点头道,“咱们后的沁香阁里,就藏着她自己写的一些诗。我小时候常看到她写。” 从程筠来看,程家的人还是颇为重视学问的,这或许是从太后进宫得侍元太后时受到的影响,毕竟能进宫的女子,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才气。 端亲王虽然少时没少读书,但当年皇帝把他当作左膀右臂来培养,注重武学多过文墨,因而算不上个十足文人,恐怕与兰心蕙质的王妃在一起。也并没有什么说得到一处去的话题。 当年太后又热心过头把他们硬凑到一起,两人产生误会越走越远也是难免的了。 她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喜欢王爷?我觉得他并没有疏忽你。” 宋澈手停下来,抬头看她一眼。又垂了下去。 徐滢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像个站在无人路边的无助孩子,心里也变得柔软。 宋澈脾气虽大,但有些方面还是个孩子,看上去他拥有很多,但他执着以求的东西往往又都很平凡。 比如她这样的妻子,世间比她更适合这世子妃的位置的人兴许还有很多。但偏偏他就死心眼。他对她彻底信任,几乎随她左右,流银虽然被他赶去种田。但隔三差五地都会问问他近况,在万喜和厉得海面前有时还会撒撒娇,这是没有亲眼见过的人很难想像的。 外人都以为他是个只会用拳头说话的傻小子。 实际并不是,他单纯善感得足可令所有人都汗颜。 她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抚着他结实的后颈。说道:“你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宋澈被摸得很舒服,这样的温柔让他的心也变成了盛开的花田。“恐怕皇上会赐名呢,咱们俩只能取小名儿。” “那取什么小名儿?” “男孩子就叫阿陶,女孩子就叫阿嫣好了。” 徐滢手在他脖子上停了停,忽然一巴掌就拍在了他后背上。 宋澈倒吸了口冷气抬头,她那冷冷的眼刀已经射过来:“要是再生一个,你是不是得帮他取名叫阿贵?合起来就是‘讨厌鬼’?” 宋澈被推到地上。 掉落在地的宋婷婷也四仰八叉地对着天空扒拉四条腿,一双绿豆眼瞪来瞪去就是瞪不到他脸上! “禀世子妃。袁姑娘来了。” 画眉进得院来,见状一面淡定地把宋婷婷翻过来放回水槽。一面冲徐滢禀道。 徐滢瞪了眼宋澈,抱着肚子走了。 袁紫伊是与宋鸢一道进的荣昌宫。 原来宋鸢去宫里回来,在端礼门下正遇上袁紫伊的马车,知道她是来找徐滢的,正好太后又有东西要赏给徐滢,于是就一路往荣昌宫来了。 “太后娘娘说这阵子热,东宫的小公主都长痱子了,让大嫂就别赶着暑热往宫里去,省得晒着了。”宋鸢将慈宁宫赏赐之后一件件摆在桌上,“这是些清凉去热的香膏,大嫂会用得着的,太后还说若是用完了,就着人上她那里去拿呢。” 徐滢并没有为太后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老人家常常惦着,无非因为她是宋澈的妻子,她自是十分感激。又见宋鸢手上空空,想来太后是漏了她的,便就挑了一瓶香膏给她:“我前儿见你搽的是薄荷露,那个不怎么管用,这香露还可当薰香,你也拿一瓶。” 宋鸢拢手道:“鸢儿可不敢。” 徐滢道:“拿着吧。” 她犹豫了片刻,也就屈膝接过了。 她这里告退,袁紫伊就说道:“这位三郡主瞧着倒是挺乖顺的。” 徐滢想到她那次耍心眼儿,张口就欲跟她说说,不知怎地又把这话头给咽回去了。只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几个月铺子正忙呢么?” 袁紫伊接口就道:“你可别提了!”说着两颊忽地泛起红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你可知道徐镛那个神经病,他前几天居然跟我父亲说要上门来提亲!”说完这句那脸就彻底红了,跟身上胭红色的夏裙一样红。 原来是为这事。 徐滢哦了一声,就跟听到她说刚才在树上看到只鸟一样平常。 袁紫伊嘶了一声:“他跟我求亲,你不觉得奇怪吗?” 徐滢睨她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男婚女嫁天经地义。他是跟女人求亲又不是跟男人。” 袁紫伊啐她,“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说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你怎么就不能嫁给他?”徐滢抱着葡萄盘子,“他喜欢你,你也不讨厌他,我母亲常说你好话,而且她也不管家务,你进门就当家,又不用侍侯公婆,我这个小姑又温柔又明理又不多事,简直太好侍候了,这么好的人家你不嫁你还能嫁谁?” 袁紫伊脸寒到结了一层冰:“你脸皮还能再厚些吗?”她怎么光听见她夸自个儿了?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徐滢放了盘子,“我觉得你要是真的不想嫁徐镛,那你就不会来找我。你既然来找我,肯定是想过答应她。既然你心里都接受了,又还跑来跟我玩死鸭子嘴硬,我就觉得你很矫情了。” 袁紫伊一口气停在喉咙口,半日才指着自己鼻子:“怎么会是我矫情?明明是他莫名其妙!” (未完待续。) 307 是腻歪啊 徐滢伏上桌:“那你对他是什么态度?” 她认真想了下,说道:“他安安静静坐着给我抄帐本,正正经经跟我商讨别家绸缎庄的成功经验的时候,甚至是在我口渴时刚好递来一杯水的时候,我会觉得他就跟夏天里的清风一样可爱,可是当他耍我的时候,我就恨不得一榔头弄死他!” 徐滢一口葡萄渣呛得进了鼻子。 “那他知道你想弄死他吗?”她抹了把嘴问道。 “应该不知道。”袁紫伊道,“否则他怎么可能还敢来求亲呢?” “说的也是。”徐滢点头,“但我觉得你想要弄死他还是有点难度,人家可是武举进士。当初要不是因为怕人背地里揣测是靠的王府的关系,恐怕拿状元都很有可能。而且有件事很奇怪,你往日那么聪明,怎么偏偏就被他给耍了呢?” 袁紫伊愣住。 “我们家宋澈平时也不傻,在我面前可傻了。”徐滢得意地斜睨她,然后悠然地摇着扇子:“其实我发现,每个人生命里或许都会有个克星,前世里咱们俩是死早了,所以这辈子一回来就遇上了,你要不是心里早就有了徐镛,怎么可能会连他都拿捏不了?” 袁紫伊嘴巴张得更大了。 “比如你被他坑了一次,正常来讲你就绝不会给他再有第二次耍你的机会对不对?但你偏偏给了。你当初要是不接受他的入股,后来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你明知道他值得你一榔头。却还是给了他机会,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心里已经接受了他。” 徐滢口若悬河出口成章,简直如同早就背好了草稿。 袁紫伊傻看了半日。合上嘴巴道:“不是说一孕傻三年吗?你这把嘴,可真不像个孕妇,倒像个江湖骗子。” 说完她换了个姿势坐直,琢磨了片刻那神色却渐渐凝重了。 她虽然很有跟徐镛合伙拐她的嫌疑,但细细想来也颇有几分道理,她若是遇见每个人都像是徐镛这样,那她不是早都被人骗得渣都不剩了?再说那姓徐的虽然老是耍她。但别的方面倒是没发现什么毛病,也没听说有喜欢收丫鬟的癖好,想来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她犹豫的是。答应吧,就这么嫁了,袁家这堆生意怎么办?当初可是她提出让袁怙去捐官的,这才过了多久。她就要撂挑子嫁人。岂不是太不负责任?可不答应吧,又不忍心,至少徐镛能够不用问也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什么。 “我还是找个时间跟他坐下来谈谈好了。”她半倚在扶手上说道。 “这样最好。” 徐滢挑挑眉,说道。 宋澈这里把宋婷婷洗完澡喂完食,到底心痒痒到了后廊下。 他揣着手悄声问那守门的小内侍:“世子妃她们聊什么呢?” 内侍立马蹑手蹑脚走过来:“袁姑娘找世子妃商量跟徐舅爷的婚事呢。” 婚事?这么说袁紫伊真要嫁给徐镛了? 那婆娘 他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这消息怎么那么不爱听。 这里听见前面脚步一响,探头望了望,原来是袁紫伊起身告辞了。 连忙退回到内堂。殷勤地迎接着捧腹归来的徐滢:“娘子辛苦了。” 徐滢扫了他一眼,往前走几步。忽然停步又回头来:“帮我磨墨。” 宋澈连忙走上前:“娘子难道诗兴大发?” “诗什么兴?我要写日志,留给将来的阿陶阿嫣阿贵,看他爹是怎么给他们起的名儿。”徐滢睨了他一眼,跨进了门槛。 宋澈被呸了一脸,眼见她已经进了门,只得无可奈何跟了上去。 进屋自觉地往砚池里倒了点水,拿着半支墨细细磨起来,一颗心却是揣到了半空晃晃悠悠地。她若真要把这段给写进日志里,那他这个当爹的将来还怎么跟小崽子们建立感情?他虽然是很烦他们不错,但也没想被他们当仇人啊。 她最好还是别写了。 可是又要怎么劝呢?她肚里有孩子,受不得刺激的,万一激恼了她伤了身子怎么办? 算了,山不转水转,等她写完,过阵子他就偷偷把它撕掉好了。到时她问起来就推到太监们头上。 他打定了主意,便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磨起来。 心里一想到未来有可能要跟一帮小鬼头争夺她,又不免有些苍凉,他多想跟她不受干扰的朝夕相处,多想她的心思还能够停留在他身上,而不是成天围着帮小鬼头转。到底他娶老婆是给谁娶的?是给他自己娶的好么?不是给他们娶娘的好么? “嗯咳。” 徐滢一声咳嗽,把他神思唤回来。 探头一看,她居然已经写了好几行字。再一细看,他一张脸就禁不住红了,嘴角也禁不住弯弯地往上翘起来。方才还充满了郁忿的心情顿时变得晴空万里,简直就有好多只长了大翅膀的小鸟在里头扑腾扑腾地飞起来!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原来她并不是真的在给他留案底,而是在跟他腻歪呢 袁紫伊回到府里,一个人在窗前坐着出神,一双似水明眸在栏下一蓬蔷薇映色里变得温柔,两颊也被染上了粉彩。 静坐了半晌她提笔写了几行字,片刻又握成一团弃了,再写一张,终于也还是没要。顿片刻干脆把笔放下,起身把丫鬟叫进来:“去给徐大人传个话,就说后日晚饭后,请他到东直门来议帐,我会在那里等他。” 丫鬟一丝不苟地称是,她却不由得垂下了头来。 徐镛不在家,口信是回来之后杨氏转达的。 杨氏眼里有满满的期盼,徐镛也已经习惯了,并不再觉得不好意思。 他一个月前已经跟袁紫伊提过提亲的事,她回避了,他之后再提过两次,她也没答应,弄得他昨儿就直接去找了袁怙讨意。没想到今日倒是主动找上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怪他莽撞,想一口拒绝他,还是打算正面回应他? 他竟然也有些忐忑。恨不能马上就去找她,但既然她约定是后日,那他如何也得等了。 恳请支持正版,付费阅读。 。(未完待续。) 308 机会来了! 冯清秋休养了两个多月,终于见好了些。大夫说恢复得挺好,崔涣夫妇也算了松了口气。只是冯大奶奶隔三差五地上门来看望,弄得崔涣心里怪不舒服。 这亲家母来了总得花几个银子招待,偶尔来来也就罢了,经常来怎么吃得消。 按一顿饭十两银子算,十顿就是一百两,两个月里来了不下二十几回,生生就吃掉了他四五个月的月例。偏她来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动不动就夹枪带棒地怪责崔家苛薄儿媳妇和肚子里的孙子,活似时刻准备把她们家姑奶奶拉回去改嫁似的。 崔涣都有些怀疑她是故意上门来挤兑他们的了,要不然照她这么看不惯崔家,怎么还会留下来吃饭呢?难道不是坐坐就走么?这老冯家分明就是看准了他囊中羞涩,才故意来蹭饭的。 这么一想他就不服气了,冯大奶奶再来的时候就着厨下不再额外加菜。 冯大奶奶见着桌上这三荤两素就沉默了,举着筷子顿了半日,便就推说有事起身告辞。 崔夫人觉得好丢脸,这亲家母来了怎么能不加菜呢?冯家虽然过份了些,可冯清秋的确是伤在崔家,你既然不肯把徐冰给休了,那总得哄哄人家冯家吧?眼下连个菜钱都不乐意出了,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穷酸呢? 崔夫人找他吵了一架,气不过时还往他脸上抓了一把,落下三道指甲印子。 为了这几道指甲印。他接连三日都没敢出门。崔夫人在崔家底气其实比他强多了,人家不光为崔家生了嫡长子,还有个嫁去忠武侯府当世子夫人的女儿。最重要的是她手上有嫁妆,有钱,所以他是没法子把她怎么样的。 下晌正困在房里郁闷得写字,长随常贵忽然叩门进了来:“老爷,方才派出去的人发现徐镛后日夜里跟东直门外袁家铺子里的女东家有约。袁家人过来传话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外出归来的徐镛,正好就让咱们的人给听到了。” 崔涣在徐少泽面前吃了没钱的亏。这段时间都着人在盯徐镛,他跟那叫做袁紫伊的丫头交好他早就查到了,不光这层。他还查到袁紫伊的父亲还捐了中军营的官,在宋澈手下做经历。 他淡然地问:“又怎么样?” 常贵上前比了个手势:“咱们要不要趁机把他们给” 崔涣冷笑着,鄙夷地瞅了他一眼。 没见识就是没见识,徐镛可是朝廷命官。还是宋澈的大舅子。他能跟徐镛来硬的吗?人家手上还握着他的把柄,他要是来硬的,朝廷律法饶不了他不说,徐镛有什么差池,徐滢宋澈也饶不了他的。还有他曾经与窦旷私自开矿的事,岂不是都要暴露? 要不是吃定他不会冒险,徐镛他们能这么悠哉悠哉地等着他自己跳出来吗? 要不是怕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他堂堂一个手掌亲军十二卫的副都督。用得着挖空心思地逮机会吗? 所以建议他来硬的的人,脑子是多么不中用。 “接着去盯着吧。消消这心思。” 他弃了笔,看一眼窗外西斜的阳光,负手出了门去。 呆在府里也实在是闷了,伸手摸摸脸上,那印子也并不十分明显,倘或可以出去露露面了。 于是驾马去了衙门。 衙门里几个属官正昏昏欲睡,听得他咳嗽连忙醒过来。一时间倒的倒茶递的递扇子,不亦乐乎。 崔涣接过帕子抹了把脸,说道:“这几日衙门里无要事么?刘李二位将军呢?” 属官们忙道:“回伯爷的话,咱们衙署里倒无要事,只是前日金陵栖霞寺运来一批八尊佛像,乃是准备供在相国寺新建的罗汉殿的,因着离建成之时还有半个月,因此皇上下旨暂时存放在清云寺中,刘李二位将军亦被皇上召去带兵轮值。” 崔涣闻言了一声,大梁国力强盛,寺庙也发达起来,相国寺这罗汉殿建了两年终于要建成了。 “怎么金陵也送佛像来了?”他信口问。 属官答:“听说相国寺上几代里有位方丈与栖霞寺的方丈是乃是患难与共的师兄弟,两位大师在圆寂之前都告诫过弟子两寺要世代通交,这不,栖霞寺这次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据说当中那尊四尺高的大佛的佛眼,都是早先六祖手上的檀珠嵌入的。” 六祖慧能的檀珠制的佛眼?那来头果然不小,怪不得要派遣专人去那里把守了。 他点点头端了杯子,正要喝,忽而又一顿,快速地抬起头来:“你们说,是皇上钦点的刘李二将军去的把守?” 属官微愣:“正是。” 崔涣再顿了一下,忽然站起来,顺着窗沿来回踱起了步。 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里竟有了兴奋之色,再扫了其余人一眼,立刻出了门去! 常贵才指使人把廊下花架子上换了新花,崔涣就大步回来了。 “你刚才说徐镛后日夜里要单独去见袁紫伊?” 常贵愣了下:“正是。” 崔涣忽地就击起掌来!“真是天助我也!你快去查查,中军营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要务?” 常贵领命,立刻去了。 崔涣搓手在窗前站了半日,复而又拎着马鞭出了门。 杨氏给孩子做了些小衣服小鞋子差人送了来,件件都是从袁紫伊那儿买的上好的锦缎和棉布做的,徐滢看侍棋分类收拾进箱子,正琢磨着什么时候自己也给孩子做一件,这里宋澈就急匆匆地回来了。 “有一个坏消息。”他烦恼地说,“我明儿要去卫所,估计几日回不来!兵部不知道怎么回事,明知道你月份重了我都跟他们说过了这几个月我得少出京,他们还非得让我跟他们去卫所巡查,说什么要做总结什么的,我不去不行,你看” “那就去呗。”徐滢摇扇子道,“家里有这么多人在,横竖也不缺你。” 宋澈松了一大口气,只差没跳起来感谢她理解了。 徐滢想了下,拂拂他衣襟道:“不过他们既非要你去,你凡事也留个心眼儿,这次同行的官员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这阵子举止有没有什么异常什么的?可别忘了那六趾人和马三爷都还没有下落,这节骨眼儿上可别再弄出什么麻烦来了。” 昨天本来要放个小小狮子的小剧场的,然后忘了哈哈,下次再放~~ .(未完待续。) 309 相由心生 “这个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宋澈道,“他们都是兵部的老官吏了,平日里是有些滑头,但想留害人之心还是不敢的。真出了事,他们家里也没那么多人拖出来杀呀。” 徐滢也知道不可能会有危险,这次是例行巡查军务,又不是查卫所侵吞田地的案子,难道那伙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就来撩撩宋澈吗? 宋澈早上照常出门,去兵部应了卯,便就与差官们同行南下了。此次需连去三个卫所,因此至少得四五日才能回来。 这一日又是炎暑烈日,崔涣到了衙署,径直走进都督护国公的公事房。 护国公正独自品茶,见他进来遂笑道:“几日不见老弟,这家里事可都办好了?” 崔涣少不得与之寒暄两句,吃两口茶,问他道:“听说刘李二位去清云寺轮值了?这么大热的天儿要日夜看守,可是个苦差事,兄弟我坐在衙署略有些不踏实,不如明儿起我也加入他们轮班,也抵抵我这几日告的假?” 护国公忙说不必,“这可动用不着你。” 崔涣坚持道:“还是保护好佛像要紧,两批人轮流看守,也恐精力不及误了差事。” 护国公想想也是,便就道了声辛苦。 崔涣出得都督公事房大门,那心底的得意就从眼底漫出来了。 日升日落,夜尽天明。眨眼就到了袁紫伊相约的日子。 徐镛虽说早有了心理准备,但要说十分平静也不见得。 夜里早早地吃过饭。看着暮色渐深,再吃了两泡茶,估摸着铺子该打烊了。便就带着金鹏骑马往东直门去。 绸缎铺每天戌时打烊,这个时候路上往往没有什么人了。其实他是刻意拖后了些时间过去,目的也是想跟她静静说会儿话。不管她是愿意相嫁还是不愿意,他都已经打算要尽全力说服她。 往东直门去要穿过小半个城池,半途有繁华大街也是清静小巷,京师的夏夜还是很美的,月色下层层叠叠的屋宇静静伏在天幕下。像画上的九天幻境。 袁紫伊也早早把人都支走了,只剩下几个回头陪同她回去的护院及丫鬟。 那天跟徐滢提过这件事之后,她心里倒像是清明些了。她本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论心智比起徐镛还要大上几岁,如今倒是在个毛头小子面前矫情起来了,算什么呢?自己又觉得脸热,这两日反来复去地想了想。到此刻。心情已十分坦然。 这里抄了几页经,铺子门就被叩开了,徐镛走进来,先抬头看了眼楼上,才吩咐金鹏留下守着,自己上了来。 她搁了笔,迎到门口,徐镛便把一撂三个纸包递过来:“我母亲做的点心。说是带给你尝尝。” 铺子对面巷口里,有目含精光的黑衣人在张望。 “准备好了吗?”有人粗声问。 “一切就绪。” 对话声随着掠过的晚风化于无形。相隔两三丈远的铺子门下几个护卫,并没有察觉。 屋里袁紫伊和徐镛都已经坐下来。 袁紫伊给他沏了茶,说道:“听说你前几日去找过我父亲。” “正是。”他并不避讳,“我向他提亲,令尊并没有反对。” 袁紫伊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好歹也是武举进士,朝廷里新晋的将军,王府世子妃的亲哥哥,就袁沽那个德性,能反对么?被他求亲,不被吓着已算不错了。她说道:“他倒是也跟我提过了。不过我就没想明白,你怎么就找上了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呢?” 虽然说不矫情,但作为女孩子,总还是想知道知道的。 徐镛没出声,直到把面前的茶喝了才说道:“因为你长的好。” 袁紫伊倏地沉下脸来。 他接着道:“古人云相由心生。” 袁紫伊略顿,脸色更黑,但瞬间,那嘴角却是又扬起来了。 算了,就接受这个理由好了。她打小接受的教育教会她,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命,这辈子她能自己挑夫婿,已经算顶好的了。徐镛虽不属凤毛鳞角,但衬她也绰绰有余。 “但我家里两个弟弟还小,继母又是个糊涂虫。倘若我嫁了人,家里生意怎么办?”她顾虑的仍是这个问题。不是她对袁怙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她不想做个言而无信不负责任的人。 徐镛想了下,“如果令尊不反对的话,我对你继续帮娘家掌铺子是没有意见的。” 关键是袁家能不能同意。毕竟嫁了人就算是徐家人了,这牵涉到的利益,将来会不会成为破坏他们姐弟关系的因由? “这样不行。”她摇头道,若路氏是亲娘,这是不会有问题的。可她虽然跟两个弟弟感情都还行,对路氏却实在没有把握。 “万一没办法,只能让我父亲找个得力的大掌柜了。”袁怙在生意场上还是识得许多人的,要找个人管管这些铺子不是很难,只是想到眼下这间铺子乃是自己一手打理起来的,突然要交给别人来管又有些不舍。 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始终要嫁人的。 屋里烛光幽暗,在整条商铺林立的大街上像片绕月之云。 这街头静寂了小半个时辰,铺子门开了,徐镛打头出了来,随后是披着薄披风的袁紫伊。 他扶着她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随着她往袁家宅子而去。 一行十来个人影在路面迤逦游动,随后稍远也有两道影子在悄声缓行。 徐镛一直送她到府里,直到看着她进去,才带着金鹏往回赶来。 他心情安定,开始也欣赏这月色。 繁华处的酒肆娼馆还没有打烊的意思,沿途的民居倒是十分安静。 他本来还要用大力气将她说服,没想到竟是意外的顺利。 她这么讲道理的样子,才是他印象中该有的样子,比起斗嘴,他更希望她能够跟他安然的相处。 穿过青月坊,避开酒肆林立的大街,他选择从民坊中直穿而过的小胡同插过去。 胡同两边俱是民居,靠近尾端还有个小庙宇,儿时他常带着徐滢在这一带玩耍,直到徐少川过世,他开始逐渐被逼着接触家务,保护母亲和妹妹。后来就算结识朋友,他也总是以对方能否自食其立为标准而结交。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已有二十七岁,而不是十七岁。 (未完待续。) 310 中了圈套 他竟然偶尔也会有沧桑的感觉。 他遇见袁紫伊,就像遇见一个可以结伴走到终点的伙伴,他无心旁鹜,唯求一个安稳而已。 眼下这一遭,他总算如愿。 “蹭”地一声,金鹏擦着了火折子。 胡同里月色有些暗,两边的民居又早就熄灯歇下了。 这样使得他们行走的速度也有些慢。 走了片刻,已经能看到小庙宇突出的飞檐。 徐镛惯性地往门口看了下,这一看,突然就见一道灰影嗖地闪进了围墙。 他倏地顿住,是眼花了吗?还是当真有人?侧耳倾听,并不见有声音传来。 他狐疑地继续向前,哪知道才走几步,后头就忽然传来女子惊慌失措的呼救声,这声音虽然一闪即逝,可还是清晰地落到他耳里了! 莫非有人采花?! 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随着这个念头的诞生,他已经如闪电一般从马上跃起,直直往那庙宇里掠去! 前后两进的庙宇在夜幕下像只蜇伏的巨兽。才落到前院地上,后院那头传来的悉梭之声就越来越频繁清晰。当中有女人的挣扎和粗喘,呼不出来但强行呼喊的声音,还有男人沉重的气息声,都表明了在这清净之地正发生着一桩怎样丑恶的勾当! 他不由分说跃上墙头,朝着正在施暴的那厮猛喝:“淫贼住手!” 那厮被惊住,猛地扭回头。这瞬间徐镛掌风已带到,他侧身一转,徐镛又一腿扫过来。到底没顶住,滚了两滚停在南墙下。 徐镛扭头看这妇人,只见她抖抖瑟瑟抱着两臂号啕大哭,连忙帮她捡了衣裳披上。 正要问住处,这边哐啷一响,那奸贼竟然已跃墙而逃! 徐镛飞奔上墙,正好金鹏已点着火折子进了来。他急声道:“金鹏守着这位娘子!我去把他给捉来!” 话没说完人便已经追了过去。 这采花贼身手居然很不错,轻功和提气的功夫竟属上乘,而且对京师地形十分熟悉。一路都在往易于躲避的角落窜去。徐镛并不泄气,一路追随,也不知追了多远,那厮渐渐有些吃力。在街角处停了停。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慌慌张张进了前面一道院墙。 徐镛到了此刻怎么会放手?眼见他进了去,一提气也跟着翻了围墙。 竟也是座寺庙后院! 京师大小寺庙太多,他不知道这是哪座寺,但这厮居然逃到了这里,那他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的了。 身手这么高超的采花贼,一旦放走又不知多少无辜女子遭殃。 他像只羽燕一样急速地掠进那厮进入的后殿。寺里的僧人想是已然就寝,这后殿也很安静。隐约只见几尊半人高的佛像立在殿中,四面如黎明的山谷一般幽静。只传来屏息之下不经意传出的呼吸声。 他凝神侧听了半晌,忽然间暗光里双目如电,一双手如钢爪瞬间扑向当中最高的那座释迦像! 掌风带到佛像前,惊起一方衣袂,那背后的人却忽然抬手抱着佛像朝他掷来! 他腾身而起欲要透过佛像将之击倒,然而这迎面而来的释迦却是令得他半途怔了一怔,如此新崭而又铸造得栩栩如生的佛像怎么会摆在这后殿之中?他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蓦地一惊,生生将拍出去的右掌挪偏了几寸! 然而即便他反应快,在那样的速度和内劲之后,碰到了指尖的佛像也还是砰地崩塌了一块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寺庙应是清云寺,这批佛像则是金陵送到相国寺来的那批珍贵佛相! 徐镛停在滚落在地的佛像前,怔怔不能言语。 而那藏在佛像后的人影则嗖地一声不见了踪影。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由盔甲将领领着的大批官兵呼啦啦到了跟前。 “徐镛,你毁坏佛像想往哪逃?!” 崔涣的声音响彻这殿宇,像是惊雷一样将他从神游中唤醒过来。 是他?徐镛心下又是一动,猛地转身,看到他身后手执长刀的官兵们,忽然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官兵?这分明就是广威伯府的护卫!没有什么采花贼,有的只是崔涣派出去引他上当的假贼,为的就是栽赃他蓄意破这批佛像他居然中了他的圈套! 相国寺乃是大梁的国寺,栖霞寺送来的这批佛像也就等于是赠给朝廷的重礼,寓意的是祈福大梁江山不倒昌盛永年,他毁坏圣物的罪名一旦成立,那他这官位是八成保不住的了! 崔涣这老不死的居然施下这么卑鄙的手段来栽赃他? 他凝眉望过去,往前走两步:“不知道崔伯爷有何指教?” 崔涣摘了头盔,冷笑一声走到那佛像面前,盯着那被毁去半边脸的佛像看了片刻,回身望着他道:“这可是圣上钦命严加看护的圣物,你可知道照眼下这毁坏的程度,皇上会怎么处置你?” “既是钦命看护,那么崔伯爷又如何擅离职守,任凭外人闯入?”徐镛也回转身来面向他,“伯爷有这份心思来提醒我,何不想想自己的下场呢?崔家如今几乎成了京师的笑话,伯爷难道连手上这点权力都要给折腾没么?” “这个就不劳贤侄费心了。”崔涣扬起唇来,往门口一挥手,等护卫们尽皆退去,才说道:“今儿我带来的这些人,除了我府上的护卫,剩下的全都是跟随过我多年的亲兵,今夜的老夫是否擅离职守,他们是绝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 “不但不会说出去,而且,他们还会帮着我证明,今儿夜里,你这位身手高超的武举进士是如何趁着酒劲强闯清云寺对着我等拳打脚踢强行毁坏佛像的,我敢保证不会有一点疏漏。” 说到这里,他击击双掌,门外就有人拎了只沉甸甸地坛子进来。 他接到手里将封口一拍开,浓郁的酒气随即扑面而来。 徐镛纵是不惧事,心下也不由微沉。 这么一坛子酒泼到身上,那么没喝酒也成了喝了酒。 这要是“喝了酒”,乱闯佛寺的理由也就有了。 加上他又是从袁紫伊处回来,杨氏会相信他或许是高兴之下喝了酒,而袁紫伊和徐滢指不定也会相信他是失意之下喝了酒。不管是得意还是失意,他都有醉酒的理由。 现在没放小剧场是因为场景不合,乱插进来会弄乱气氛的 .(未完待续。) 311 成了笑话 崔涣脸上有着偷着了鸡的老狐狸般的笑容。 “怎么样,你想想,是不是已经没有办法替自己开脱了?” 徐镛没说话。 崔涣放了酒坛子,走了几步,说道:“你这么聪明,想必已经知道我寻你来是为什么了。你方才说,我崔家如今已成了京师里的笑话,若放在从前,我早已经暴跳如雷将你扇了耳光,但是如今我不了,我变得很淡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徐镛抱臂,摸摸鼻子,仍未开口。 “那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习惯并且也认识自己逐渐在走向笑话的人,再听到这样的字眼,是不会轻易愤怒的。然而,我越是清楚的知道这点,我就越是恨你们,若不是你和徐滢,我威风凛凛的亲军十二卫副都督,何至于成这个笑话? “冤有头,债有主,谁使我走到这步,我都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你想怎么讨?”徐镛道,“只是让我丢官?还是索性杀了我?” 崔涣讥诮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他面前停住道:“若论你们做下的事情,我就是亲手宰了你们也不为过!可你父亲总算与我有几分交情,看在他当年也算救过我的份上,我还是可以手下留情的。” “那真多谢了。”徐镛道,“既然伯爷都认定我逃不脱了,那我这就上都察院自首好了。” 说着他抬脚便往门外走去。 门两边顿时倏地伸出两把刀来架在前方挡住去路。 “想走?”崔涣道,“当年徐少川走我手上拿走的那半枚印章。你若是交出原物来,我不但立刻就让你走,而且还让你平平安安地继续当你的守备!” “那真是对不住。你要的印章我还真不想给你。”徐镛摊着手,拿住面前两把刀柄,用力往两边一甩,人便已经走了出去。 “哪里走!” 崔涣怒斥道,然后人随声动,手里一柄剑已经往徐镛头上劈来。 徐镛跃起于旁边柱子借力,夺走扑上来的护卫手上一柄刀。一个急转便迎向了崔涣。 两人就在院子里厮杀起来。 随着打斗的声音,四面顿时涌现出大批的官兵。不是一圈,而是许多圈。组成的宽而厚的人墙。 徐镛纵然深信自己的武艺,却对于能否成功突围出去也没有底。 但他更没有底的是,在惊动了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他即便能逃走又是否还有用处? “拿来!” 正在分心之时。随着崔涣一声大喝。他身后的护卫忽然朝他丢过来一只大酒坛子!为免击中头部,徐镛本能地出手阻挡,坛子应声而破,一汪泛着迷人香气的水酒当场在他头顶炸开 杨氏知道徐镛是去见袁紫伊,因此本该早睡的她硬是掌着灯等他回来。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也盼着他能够早些确定心意把终身大事给定了。 但是戌时过去了,亥时过去了,甚至子时也过去了。却还是没见到他回来。 她开始频频地探首张望。 也许是因为谈的投机,舍不得分开了罢?可是天都这么晚了。她相信自己的儿子决不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他决不会在婚前对女孩子做些不好的事情的。那么,也许是半道上又去别的友人处了呢?毕竟他有时候也会晚归。 她心里做着各种假设,终于顶不住了,强定着心神准备熄灯,这个时候阿菊却忽然推门进了来:“太太!金鹏一个人回来了,他问爷回来了不曾呢!” 金鹏问徐镛回来不曾?! 她顿觉心下一沉,金鹏跟徐镛一道出去,徐镛有没有回来他怎么会不知道? 她迅速又把衣裳披了回去,掀了帘子出来。 金鹏满头大汗候在前厅,见到她来连忙道:“小的该死,竟不知爷去哪儿了!” 说罢他便将路遇的匪徒的事情说了,然后道:“我们从袁府告别袁姑娘的时候是亥正,到达青月坊也不过亥时末刻,小的在那里等了爷近两个时辰,也不见他回转,便就先把那娘子送了回去,然后先回来了!” 杨氏脸色白了白,徐镛虽然身手不错,但谁又知道他遇上的是什么人呢? 京城里治安向来不错,又怎么会突然冒出个武艺高强的采花贼? “带人去四下找找!”她大声下令,又望向金鹏:“再着人去袁家问问,他有没有向袁姑娘提过还要去别的地方?” 袁紫伊回房洗漱完,哪里能静得下心来歇息? 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前世今生,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叹气,如此神神经经地直到黎明才有睡意。这里正梦见还坐在前世的花园里赏荷,忽然就被人推醒了:“姑娘,徐家太太派人来问,徐大人先前可曾跟姑娘说过还要上哪儿去的话不曾?” 她顿了一瞬,翻身坐起:“怎么了?” 丫鬟道:“徐大人方才回去的路上遇见贼人,追贼之后到如今也不见人影。” 袁紫伊只觉有盆冷水当头浇下来,不见了? 她下了地,推窗往外望去,只见对角穿堂里果然站着徐家的人。 她二话不说走出去,到得来人面前:“怎么回事?” 来人连忙把来龙去脉说清了,“到小的出门之前,还没有我们爷的消息。” 袁紫伊沉默下来。成年男子在外晚归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尤其徐镛还有一身武艺,可是他的的确确是追贼而去的,而且他行事也并非那种不带脑子的人,如果没出意外,怎么可能会一去几个时辰不回转呢? “你等着,我跟你回去瞧瞧!” 她交代着,立刻转身回房去换衣。 清云寺这里,徐镛被逼退在殿角已经有一个多时辰。 天边鱼肚白已经出来了,晨曦正在渐渐偷觑着京师。 毁坏的佛像还躺在地下,堵住门外的伯府护卫也还精神抖擞地举着刀,崔涣却已经坐在一旁喝了有好几泡茶了。 “刘将军午时正会带人来接班,眼下已近卯时,你还有三个时辰时间考虑。如果不交出那印章,你也讨不着什么好。”崔涣阴惨惨地望着他,“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未完待续。) 312 我有条件 徐镛在身后蒲团上坐下,看了眼身边这些佛像,说道:“的确,我现在是无路可走了。” “明摆着的事。”崔涣摊手,“总之你努力了几个时辰也没有办法。” 徐镛嘴角扬扬,说道:“看来我这印章,非拿给你不可了。” “要不然呢?”崔涣眼神阴冷起来。 徐镛撇开脸,双手随意搁在膝上,说道:“既然非给不可,那我也没法子再反抗。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崔涣一杯茶停在半空。 “我想知道当年家父是怎么跟你订下这婚约的?”徐镛折了根垫在佛像下的稻草在手,然后捡了颗因打斗而弹进来的小石子把玩着,“家父素来疼爱舍妹,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会那么匆忙地定下她的婚事。所以这婚事背后除了这印章,必然还有起因。” 崔涣顿住,脸上的得意退去,换而之是因为意外而出现的深沉。 徐镛望着他:“你若不说,那恐怕我就是丢了官之后回头再把这印章捅到皇上那儿,那也很值了。” 崔涣咬咬牙,杯子拍在案上。 都到了这会儿,他居然还能想到要从他口里套话? 也真是胆大! 他说道:“那你不妨试试!” 徐镛笑了下,没有做声,反倒是放松地靠在柱子上假寐起来。 崔涣等了片刻,眼见得日影渐亮。却逐渐有些心浮气躁。他除非要了他的命,否则光一个宋澈徐滢就让他收拾不了,如此熬下去。等到刘将军来接班,他也只能把徐镛当成毁坏佛像的凶手推到朝上,除了给他安上个罪名使他丢官,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到底底他的目的是拿回印章得到那笔钱,至于怎么收拾他们,日后等他手上有钱了,还怕没机会吗? 他握着杯子斟酌片刻。吸一口气站起来,说道:“我与你父亲相交一场,你又何必如此与我作对?那印章你拿了没用。不过是关系到我崔家一笔钱财,你何不将它交出来,让你我两家化干戈为玉帛,日后相互照应。共谋前程?” “有用还是没用。伯爷不把真相说出来,我又怎么知道?”徐镛并未起身,只是微微地撩开眼。 崔涣微哼望着门外:“若你真想知道,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当年我带着窦家一家十三口上京,在京郊外正逢夜雨,只得留宿驿馆,然而谁知半夜竟来了伙身手极为厉害的人偷袭劫囚,我带着弟兄们力撑之时。正好少川赶到解围,为了报答他。我便就提出来缔结儿女亲事。” 他说的十分流利,仿佛这番说辞已经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 徐镛道:“那伯爷还真是大方,甚至连舍妹都没见过,就认定了她做世子夫人。你当时就不怕她是个痴傻儿,或者相貌上什么毛病什么的?” 崔涣脸上现出些冷色:“事实不是证明并没有么?再说了,她越是身有残缺,岂非更能显示出我报恩的诚心?” 大不了事后就再给崔嘉娶个平妻或者妾,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如果纯粹只是为了报恩,那么敢问,这半枚印章又是怎么落到家父手上的?”徐镛不急不徐,仿佛一点也不担心时间。 崔涣皱了眉。他倒是没料到他心思如此清晰。 “那还不是你父亲怕我反悔?”他沉下脸来,略带着点不耐,“他知道我这枚章子对我很重要,所以提出来要劈开拿走一半!”说到这里他目光也闪出几分戾气:“若不是他如此刁钻,我崔家怎么可能落到如斯田地!” 徐镛站起来,“方才伯爷说,这趟差事十分要紧,那么敢问伯爷,这么要紧的差事,你为什么会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在身上?还有,家父在这之前与爷并无交情,他怎么会知道这枚印章对你来说很重要?” 崔涣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而且竟然还有些辞穷。 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是他的话里破绽太多,还是这小子太过敏锐? 徐镛扬扬唇,负手道:“我听说,当初去云南押解窦旷的差事本来另有其人,伯爷在其临行前探望他,结果此人的母亲当夜却突发重病,伯爷自告奋勇接下这趟差事,帮助此人全了孝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此人的母亲重病,应该跟伯爷脱不了干系吧?” 崔涣怒道:“你休得胡言乱语!” 徐镛神色不变,又道:“根据崔嘉上次所交代的,伯爷曾与人合开私矿,而伯爷手上的那份东西又如斯重要,我猜测,这个与你合开私矿的人就是窦旷无疑。 “但是你们还未曾动手,窦旷就被人参了,你投进去的全部家当眼看就要打水漂,你心急火燎,听说你这位友人担下了押解窦贼的差事,于是就想了这么一出计替他去了云南。 “所以你去云南押解窦贼的目的不过是想从他手上拿回这笔钱财,但窦旷既然已经被捉,又怎么甘心再把这批银子再吐出来?他还要养妻儿老小,左右他将要入狱受审,自然也不会怕你威胁。何况他是钦犯,途上出点什么差池,到时也要唯你是问。 “你拉着他一路北上,沿途不停地逼问他钱财下落,但直到京师也没有得逞。眼看着就要进京了,而你还没有把东西从他口中撬出来,你急了,于是故意留宿在京郊驿馆。这一次你知道自己必须成功,所以你就炮制了一出劫囚的戏码,逼得窦旷不得不把东西交出来。” “错!” 徐镛说到此处,崔涣忽然打断了他,他大步走到他面前,瞪眼失望着他道:“那帮劫匪并不是我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不是?”徐镛挑眉。 “自然不是!”崔涣咬牙,目光投向门外渐明的天色,“回京这一路上,我都是与窦旷住同间房的,那天夜里,我正跟他说到紧要处,屋顶和窗外就突然蹿进一伙黑衣人,他们身手极高,我当时因为不欲人知,把人分开得极散,竟然无力阻挡。 “而这个时候,你父亲徐少川正好就赶来了!” (未完待续。) 314 查无此人 “他来了之后怎么样?”徐镛问。 “他带来的是锦衣卫的弟兄,来了之后立时扭转了局势,那伙人死的死伤的伤,但是也逃走了一个。”崔涣看了他一眼,咬紧牙关,“他们上来便冲向我,连我亲身护卫都好几个送了命,怎么可能会是我的人?” “那他们是什么人?” “从当时地上的死尸来看,他们的衣裳是用云南那带独产的丝葛制就,可以肯定他们来自云南,而且他们的衣饰从里到外虽然都不相同,但是他们的腰饰上却都刻着一个窦字。这也成为了后来朝廷认定这伙人的确就是窦家族人前来劫囚的最大证据。” 徐镛哼笑:“刻着窦字,可不一定就是窦家人。” “谁说不是?”崔涣凝眉望着前方,“但是遍查下来,除了这个解释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更何况,当时朝廷也的确查到窦家有个儿子不知去向。而且这个人,他还刚刚好会一身精湛的武功。” “那这个人后来找到了吗?”他问。 崔涣转过身来,冷笑望着他:“如果没找到,你觉得我还可能高枕无忧到如今吗?不管怎么说,当年劫囚他可都是冲着我来的,留他在世上,我岂能安心?这件事过去不到百日,就有人在黔地发现了他的尸首,当时尸身完好,面目清晰,经过多方确认,就是窦家失踪的那个子弟无疑。” 徐镛眉头顿蹙,停住了询问。 基于卫所屯田的事起于十年前。而崔涣这事也起于十年前,因此他和徐滢一直以为这两者背后有着紧密干连,但既然唯一逃走的这人也已经死了。那还能有什么联系呢?难道这两桩真的是独立的事件?只是刚好巧合才会都发生在十年前? 那么假如侵占屯田的这人与窦家没关系,那么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做下这么大件事呢? 窦旷在云南任官多年,与边界定然有所联系,从他和徐滢查得的资料来看,窦旷不但口碑极好,而且在任上也多有政绩,那么这样一个人。他通敌的动机是什么呢?他私自开矿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什么事情迫使他以这样的方式赚钱? 他想了想,再问道:“这么说来,你之所以跟家父提出订亲。乃是因为他撞破了你跟窦旷的秘密,为了使他封口,所以你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我还是疑惑,家父如果知道你们暗行不轨。他又怎么还会冒险跟你成亲家?” “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我们的秘密。”崔涣眉头紧皱。手也握紧了刀柄,“我说过,那批黑衣人先到,他们之后才到,他是不可能知道我跟窦旷说些什么的。但是不巧,打斗之中我掉下了那份东西,正好就落在他脚边,被他看到了。 “我当时十分心虚。因为跟他没有交情,生怕他就此宣扬出去。于是情急之下提出跟他结下儿女亲事。他当时很意外也很犹豫,可见从那时起才怀疑我和窦旷有什么秘密。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我既知兹事体大,又怎么会放弃?于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得他答应了我。 “而他显然心下还有疑虑,我不知道他是害怕我反悔还是怎么,他提出要拿我私印的一半作为信物。而那枚印章则刚好是我盖在那份文书上的印章!” “那究竟是份什么文书?”徐镛紧问道。 “是窦家存在钱庄里的一笔三十万两银子的文书!”说到这里崔涣眼里放了光,就如同饿了半个月的狼听到肉字,“我知道窦旷私下里肯定藏着笔银子,因为他来找我合伙的时候曾说过,他急需要用钱,而后来朝廷却并没有在窦家搜到大笔银子,可见他一定藏了起来。” “那他究竟为什么要用钱?莫非他当真通敌?”徐镛索性问起来。 “通敌什么的,自然是有些痕迹的。”崔涣冷笑道,“当今圣上手上还没出过什么冤案呢。只不过他为什么通敌,我却不清楚了。” “那朝廷当初查窦家这案子的时候,没有查到他与你私自开矿的事吗?” “怎么可能查得到?”崔涣冷笑摊手,“知道此事的人无非他窦家以及我,只要我不说,窦家绝对不会供出来。窦旷办事严密到什么程度?如果不是我亲自去看过那座矿山,连我都会觉得他是在空手套白狼!” 徐镛颇有些无语。 看来这个窦旷虽然最终失败,但他手段能力还是俱备的,这样的人教出的子弟应该也不会太差。而卫所一案的主谋也绝对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如此看来,又还是有相似之处。 案情竟然有些扑朔迷离了。 “现在,你总该把印章给我了罢?” 崔涣一句话,打断他的沉思。 他说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父亲的死,跟你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崔涣斩钉截铁地,“我这辈子除了罪大恶极之人,从来没杀染过血!而且,你父亲可是朝廷命官,杀了他,我还能安心至今吗?!但我知道,窦旷下了天牢之后,他曾经试图进去见他,但天牢把守森严,他没有找到机会。” 徐镛没说话。 他对于崔涣乃是杀死徐少川的凶手一直都半信半疑,如果他真是穷凶极恶之人,又怎么会按捺得住这么多年也未曾向他们下手夺章子?这章子早一日到手,他们就早一日脱离困境不是吗? 但徐少川真的会是意外致死吗? “那你当年在伍门寺外再次遇袭又是怎么回事?”他再问。 崔涣顿住,脸色忽然变了变, 袁紫伊到达徐府,门房已经出门来吹灯笼了。 晨光照在门楣下,两盆已带残状的莲叶像是也熬了通宵而无精打彩。 叶枫陪着杨氏坐在堂内,不住地劝慰她但清澈的眼里又明显布满了忧急。 袁紫伊匆匆进来,跟杨氏行了礼:“徐大人他还没有消息来么?” 杨氏摇头,整夜未睡的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也许是我多虑了,他行事素来谨慎,也许只是哪里耽搁了。倒劳烦你特地赶来。”自打徐少川死后她神经就容易紧绷,实在是太害怕失去。但话是这么说,她双手指尖又不觉地泛着白。 这章刚刚贴错了,所以标题是错的,求原谅~~~~~~~~~ 。。(未完待续。) 314 (这是真正的314章) 袁紫伊打量她片刻,温声道:“他可是一身硬本事,又是御赐的武官,没有什么人敢暗害他的。就是有明着跟他过不去的,也迟早有消息传来。不如伯母先去歇着,我替您在这儿等。” 杨氏待要推辞,但想想若是推辞又显得口是心非,索性就站起来:“澜江的心思我清楚,那我就不说两家话了,家里人你都可以使唤。有什么需要的,可问苏嬷嬷。” 袁紫伊点头,送她到廊下。 院里景色渐明,灰灰晨曦下,一溜过去的鸡冠花正开得妖艳。 她心里忽然多了些哀愁,她知道,他追踪贼人失踪整夜未归,十有八九是出事了。她才刚刚准备好像这鸡冠花一样展开胸怀,眨眼他就传来这样的讯息,这是老天爷在考验她,还是在捉弄她? 除了哀愁,她心下竟然还有些痛感。 她像杨氏一样害怕他遇险。 她不想她和他才产生共鸣就遇到这样丧气的事。 “姑娘,进去等吧,都入秋了,早风也寒呢。” 苏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恭谨地说道。 她下意识叫了声“苏嬷嬷”,而后才回神。回神再看看这庭院,她忽然又扭回头道:“嬷嬷先照管着家里,我去去王府。” 苏嬷嬷抢先一步挡在她身前:“姑娘不可!世子妃如今正身子重,不可受这刺激!”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昨夜里就着人上王府了。何用等到现在?杨氏虽然心急儿子,但女儿也是不能不顾的。 袁紫伊微微凝神,说道:“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徐滢岂会是那种经不得事的人?别人不了解,她却再了不解不过。想当年宫里异母的公主姐姐诬陷她弑杀幼小的皇子,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是罪人,她却还是在毒酒摆到跟前来的那一刻替自己找到了反击的突破口,成功将对手撂了个片甲不留。 莫说眼下只是徐镛失踪,就是别人拿刀架在徐镛脖子上走到她面前,她相信她也不会失方寸。 她跟苏嬷嬷点点头。抬脚出了府。 徐滢睡了个很舒适很安稳的觉,宋澈不在家,大床容她一个人睡。简直随便怎么滚。 但因为月份大了,其实还是没有想象中舒服的,内衣府派来两个做稳婆的宫嬷,一个姓李一个姓汤。她们俩告诉她应该侧着睡。而且往左侧睡,然后往腰后和肚子下各垫个小软垫,这样会比较放松。徐滢比较过,果然还是有用的。 但是小家伙踢的真是太勤了,常常把她踢醒,然后她醒来了就想吃,最近真是胖得下巴都出来三个了,再胖点她估计都能被当成端亲王的亲闺女了。不过好在她随杨氏的小骨架。瞧着也不那么糁人,但是这么一闹就起得晚。常常日上三竿了她才被饿醒来。 今早也是。 五更才吃过一碗蛋羹睡下,感觉还没怎么睡呢,忽然就被侍棋给摇醒了。 “世子妃,您先醒醒,袁姑娘来了!” 侍棋叫的很小心,因为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试过这么早叫她了,或者说她好几个月都没曾叫过她起床了。她如今这样子,谁敢扰她呢? 徐滢盯着床顶有半刻才转动了一下眼珠儿,袁紫伊来了? 她看看窗外,还早得很,太阳都还没出来呢,她怎么这么早来了? 但她还是爬了起来。 才下地,一个人影就冲进来了,袁紫伊带着特属于她的娇脆嗓音说道:“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徐滢张嘴望着她,她大清早跑过来当然是有事了,难道她是出来晨练正好路过的? “徐镛失踪了。”袁紫伊一手扶着她胳膊,一面盯着她的脸说道。 徐镛失踪了?她嘴巴又张大了点。这果然是个坏消息。 哦,她想起来了,昨儿夜里他们俩约会呢。 “徐镛没去见你?”她问道。 “见了!” 袁紫伊叹气,见她口气神色皆正常,遂把手从她胳膊上放下来,说道:“是见完之后失踪的。” 她把事情来龙去脉又跟她细说了一遍,“我总觉得这事不正常,他不该是那种冒险的人。就算是有事,这么久长时间他也得传个信回来了。到如今还没有消息,那只能是那贼人身上有猫腻了。” 徐滢确是真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桩奇事。 她仔细想了下,说道:“那采花贼很有疑点。既然那被欺负的女人是金鹏送回去的,那就先去找她好了。素锦。”她把门外候着的素锦叫进来:“你派个侍卫去徐府找金鹏,让他带你去寻昨夜里的女人。详情让他在路上告诉你。” 素锦躬身出去。 徐滢这里也起身去洗漱。 不管徐镛有没有事,她总得先把自己拾掇干净了才能办下一步。 袁紫伊上前与她一道吃早饭:“我只不知道他究竟得罪了谁?” 徐滢挟着个卷子顿住,片刻道:“倒也不见得非得罪谁。” 如今他们具备威胁到徐镛的对手只有两个,一个那神秘的六趾人,一个是则是崔涣。 如果出事的是宋澈,那她会锁定就是这六趾人无疑。而如今既是徐镛,那六趾人冲他下手就没理由。 剩下就只有崔涣了。从他们拿到那半枚印章到如今差不多一年,两厢基本没有产生什么交集,一是因为崔涣不敢轻举妄动,二是因为她和徐镛想要得知当年的许多秘密,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永远这么沉默下去。 她也不会让他沉默下去。前阵子徐冰跟冯清秋杠上掀出那么大番风波,崔涣怎可能没有点紧迫感? 他只有早日拿回印章才能摆脱困境。但如果这么大个龙门阵是他摆出来的,那么徐镛的处境恐怕就真有些麻烦了。 越是疑难,越是说明他志在必得。 越是志在必得,越说明他做好了充足准备。 袁紫伊听说交代完,才知道崔家前阵子发生的事,她凝眉道:“照你这么说,倒十有八九是他了。那什么采花贼,必然是故意出现在他所经之处引他远走的。这老贼怕是活得不耐烦了,想咱们早点把他扔坑里去!” 这里正说着,门外素锦匆匆进来:“禀世子妃,派去的侍卫与金鹏赶到那女人家,却发现那户了人家根本没有那模样年纪的女人!” (未完待续。) 315 看谁厉害 徐滢迅速跟袁紫伊对视了一眼。 没有这个人,那就可以断定这绝对是桩阴谋了。 徐滢大口吃完手里的卷子,说道:“速着人打听崔涣人在哪里?即刻来报我!” 屋里气氛略变得沉重。 “既连这受害的妇人都是假的,足见姓崔的挖了个多深的坑。” 袁紫伊眉眼间有了些担忧,她纵然相信徐镛不弱,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也敌不过人家精心策划的局,至今也没有消息传来,谁知道如今到了什么地步?“早知道我直接便往王府来寻你就好了。现在,我们要不要求助端亲王?” “当然要!”徐滢接过帕子擦手,一面沉吟道:“我们去承运殿。” 她扶着侍棋的手起身。 才走到门口,厉得海便躬身在廊下道:“禀世子妃,王爷一大早便与忠武侯约好上郊外狩猎去了,估摸着得夜里才能回来。” 徐滢倏地停在门下。 袁紫伊道:“这么不巧?” 徐滢冷笑望着她:“忠武侯是崔涣的亲家。” 袁紫伊顿悟。 徐滢冷笑踱步:“宋澈昨日也是莫明其妙被人拉走下了卫所,如今王爷也被忠武侯拉走,这自然是崔涣做的手脚。凭他在朝中这么多年的根基,拉几个人糊里糊涂地帮着挖坑还是不难的。” 袁紫伊禁不住呲牙笑了:“他连端亲王和宋澈都敢算计?” “到了他这份上,有什么不敢的?” 徐滢扬唇道:“那章子必然关系到一大笔钱。有了这笔钱。他的处境立马会好起来。而且,如果事成了,哪里又还会存在什么穿帮?就算是端亲王知道这是被他算计了。但忠武侯邀他必然是真心诚意,他能怪上崔涣什么?” “那看来咱们只能自己解决了。”袁紫伊道,“也许把崔家那破事儿捅到宫里去是个办法。” “捅到宫里虽然能解一时之急,使他不敢做出真正伤害徐镛之事,但是,我们毕竟没有他开私矿的证据,就凭那枚私章。也完全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这是站不住脚的。而且我想,他伤害徐镛的可能性还不大。他主要还是想要那半枚印章。” 徐滢回到椅上坐下来。 袁紫伊沉吟半日,不知道想到什么,居然渐渐安静下来。 丫鬟重新上了汤,两个人都默契地继续吃饭。全程不再提起过事。仿似有天大的事都等吃饱再说。 直到撤了碗盘上了茶水,派去查崔涣的人也回来了。 “崔涣近日与亲军十二卫两位将军联合轮值守卫放置在清云寺的佛像,据查,昨夜正好是崔涣值夜班!一直将值勤到今日午时为止。然后清云寺的布防好奇怪,官兵竟然都快隔出半个寺来了,原本朝廷明明只占用一个禅院的。” 徐滢蓦地便从茶杯口抬起脸来:“可是金陵运过来的那批佛像?” “正是!” “这佛像来历不凡,崔涣莫非是要借这批佛像做文章?”袁紫伊****呆在铺子里,也是耳闻过这批佛像来历的。“如果他是打的这主意,恐怕徐镛已经入套了。否则的话。他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至少会闹出动静惊动寺里僧众。” 即使她们没有去过现场,也猜得到放置佛像的必是单独一个禅院,朝廷官兵四面守护,旁人轻易不能靠近。但是徐镛要想引起僧侣注意肯定还是不难的,只要僧侣们被惊动,那么崔涣也会慌张。当然,站在崔涣的角度想想,他既然都布了这么个局,自然会防着他这么做的。 那么眼下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徐镛被压制得根本没法儿反抗,一是他故意不反抗 “那是他一厢情愿。徐镛没那么傻的,我要是没猜错,崔涣现在恐怕已经上了他的钩了!” 她正想到这里,徐滢就仿佛看透了她心思似的冷笑起来,“若我是徐镛,也不会放过这么好一个打听内幕的机会,崔涣能行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徐镛不急躁,但他一定会急躁。急躁之下他只能权衡得失,他不吐出点什么来,徐镛岂会松手?” 袁紫伊点头,但却又沉吟道:“但这终归是我们的猜测,万一事情不如我们想象的呢?” “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去趟崔家。” 徐滢抚着肚子站起来,“眼下我如果着人去硬闯清云寺,不但不占理,而且恐怕还会被崔涣反咬一口,他崔涣吃准了调开端亲王和宋澈,我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便难奈他何,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厉害些,还是我厉害些!” 袁紫伊走过来,双眼亮晶晶望着她:“你去闯他老巢,怎么少得了我?” “那当然!”徐滢笑起来,“多你一双手,我才好将他斩得更碎些!” 崔夫人打从崔涣去值夜时便没曾合过眼。 每次他去打那半枚印章的主意她都只差没把心掏出来揣在手上了。 虽然夫妻俩关系越发不如从前,但到底这辈子是拴在一块分不开了,他荣她面上有光,他衰她日子也不好过。 崔涣其实事先并没有告诉她他的计划,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他让她去跟大姑奶奶提议,让忠武侯邀端亲王去南郊自家仅剩的那片庄子里狩猎。昨夜里他又忽然把府里护卫调了一大半出去,这都是很反常的,没有任何一个公务需要动用私人兵力,她疑惑之下找人一问,自然就知道了。 她说不上什么心情。 看他铺开的这架子,想来是势在必得。 如果真能把印章拿回来,那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她崔家又可以敞开大门尽情应酬,她可以风风光光出去串门会客,可是崔涣手里有了钱,自然更加心安理得地抬举庶子。虽然他不可能宠妾灭妻,但想想偏房们成日里没点诚意地在她面前请着安,那日子也糟心啊。 她那份期盼他成功的心情竟然有些犹豫了。 “太太,世,世子妃来了!” 正在揉着太阳穴伤神的时刻,崔涣回府的消息没传来,倒是门房突然传来了这消息。 “哪个世子妃?”她凝神半刻,说道。 婆子拍着大腿:“就是端亲王府的世子妃呀!”还能有哪个世子妃呢?放眼京师除了徐滢这个世子妃,也没有第二个了吧? 欠的那更昨天补上了哦~无债一身轻~ ,(未完待续。) 316 来者不善 崔夫人这才愣了愣,站起来。 徐滢来了?她忽然涌上些不祥之感。崔涣对徐镛下手,最可能惊动并且出手的就是宋澈夫妇,宋澈和端亲王都被支开了,本来她也以为徐家不会告诉正大着肚子的徐滢,可没想到她还是知道了她还能是为别的事来的吗?绝无可能! 这杨氏居然这么大胆,连怀着孕的女儿也支出来了? 徐滢端坐在轿辇里,透过纱质的轿帘望着崔家的垂花门。 崔夫人还没有到来,倒是冯清秋和徐冰前后脚出来了,两人眼里有惊讶也有不服气,但到了跟前却仍是得弯着腰身行礼。徐滢没理会,只等着二门下来人。好在也没有多久,就见着十字砖花后人影绰绰,崔夫人带着一脸未曾来得及退尽的惶恐走出门来。 袁紫伊在辇下轻咳了咳,徐滢扭头跟窗外的她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不知世子妃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崔夫人到了跟前便屈膝,声音有些紧绷,听得出来是在尽量维持平稳。 徐滢伸手将轿帘撩开,搭着袁紫伊的手走下来,扬唇望她道:“夫人客气了。我们世子爷不在府,我无聊得紧,刚好想到许久没到府上拜访,因此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惊扰到夫人。” “世子妃哪里话,您可是我们请都请不过的贵客。”崔夫人硬着头皮回应,本以为她进门便兴师问罪。哪晓得她这样拐弯抹角,倒是又不得不陪着唱这出戏。 徐滢扬唇指着袁紫伊:“这位袁姑娘,是中军衙门袁大人的千金。” 崔夫人从来没听说过朝上有什么名声响亮的官员姓袁。更别提中军营里,心知不会是什么有身份的,出于礼貌便就微微点了点头。 徐滢也没有多话,直接进了前厅。 丫鬟把茶点摆上来,徐滢便扬首望崔夫人:“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就直说了。昨夜里家兄夜归途中陡遇一蟊贼,追踪他至清云寺附近忽然就不见了。奇的是。就连家兄也不见了。今早有人来报我,说是亲眼目睹家兄被贼引入清云寺内,恐遭官兵杀害。 “我一查。昨夜在清云寺看守佛像的正是崔伯爷,因想伯爷行事严谨,怎会无故杀害家兄?即便是遇到误闯之人,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抬手就杀的道理。除非是故意然家兄虽不称武功盖世。却也是朝廷钦选出来的武进士。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被人一招杀害。 “所以,我来是想请崔夫人去跟伯爷递个话,家兄就是有天大的罪,也有朝廷处置,若是家兄真在清云寺,那么还请伯爷将他放回来,大家都是朝廷命官,有什么矛盾便上都察院说清楚。也省得伯爷来日沾身灰倒是不值。” 崔夫人不料做好了陪她唱戏的准备,她倒是又刷地撕破脸皮。一时间怔住,手指尖都有些发颤。 “这,这不可能罢?”她强笑着,“这件事,我并不清楚。” “夫人不必清楚,我只要夫人带个人去清云寺给伯爷递话就成。”徐滢脸上没有笑意,“本来是不敢劳夫人大驾的,但是我派人去了才知道,伯爷这个差当得好威风,居然大半个寺里都不让人靠近,没有夫人着人递话,恐怕还真没人能进得去。” 崔夫人怔然无语。 首先她不知道原来崔涣乃是诱骗徐镛去清云寺的,其次她不知道为什么徐滢又会猜得到徐镛在崔涣手上。她究竟是确实知道内情还是诈她?! 她手心里开始出汗。 她说道:“我们老爷从来不准家眷插手公务。世子妃要办的事,恕我没法儿帮忙。” 徐滢手里捧着青花瓷杯,转了两圈,忽然道:“夫人要是这么说,那么我就也得换个说法了。我今日能寻到这里来,自然是有着十足把握。别的不说,我只问倘若我今儿在府上吃了这杯茶,然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夫人有没有办法说得清?” 崔夫人脸色倏变,冯清秋与徐冰也跟着变了脸色! “世子妃这是,这是何故要威胁我?” 说威胁还是好听的,她这简直就是耍泼皮无赖!她怀着端亲王的长孙,全天下都知道她被公公护着丈夫疼着,是人惹她不得,她但凡从这里说句崔家的东西不干净,崔家上下只怕都要掉层皮!宋澈就是把他们崔家拆了恐怕端亲王还会跳出来给他加油! 这贱妇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崔家婆媳三个都不淡定了。 崔夫人又急又气,徐冰是没反应过来,冯清秋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到此刻也琢磨出了点端倪来,至少她相信徐镛此刻的确是在崔涣手里的,她对徐滢本就里外看不顺眼,如今她这一撒泼,未免就怒了! “世子妃这是要恃强凌弱,朝廷也是个讲理的地方,我们倒也不怕,只不知道皇上与天下人凭什么会相信我们会向你下手?” “我说给你听,你自然就明白了。” 徐滢冷笑着,伸手从袁紫伊手里接过个小瓷瓶:“首先大少奶奶前不久才小产,府上有这些红花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冯阁老前些时候还寻上我们王爷告我的状,诬蔑我挑唆徐侍郎生事来着。既然冯阁老这么想,那保不准大少奶奶也这么想。” “你们既然对我十分看不惯,那么借机洒些红花粉放在吃食里让我吃吃苦头,又有什么说不通的? “再说了,大奶奶从来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历年对待你的亲表妹,如今你的妯娌二奶奶并不当人看,你小产之后深受刺激,或者因为看到我怀了孕心生嫉愤,又或者因为我跟二奶奶都姓徐,所以恨乌及屋暗害于我,有如上这些理由,自然会有大把人相信的。” 冯清秋气得脸都青了! 她甚少与徐滢正面交锋,原先仅有的两次她也始终认为是徐镛,即便在后来的传闻里听说徐滢已经变了,她也从来没有当回事,没想到她竟然仗着世子妃的身份如此阴狠如此卑鄙,竟敢以这样的手段堂而皇之地来诬陷她! (未完待续。) 317 推波助澜 “照你这么说,大理寺都是白设的了!?这大梁天下可以让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了?!”她咬牙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可不是你们端亲王府的!你少在这里顶着世子妃的名头吓唬人!”不就是个飞上枝头的麻雀,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大少奶奶这话就该打嘴了,你怎么能说大梁是我们端亲王府的呢?素锦,掌嘴,回头再在大少奶奶下红花粉给这条之外再加一条,就说她出言不逊,大逆不道。”徐滢淡定地喝一口茶,然后抬眼扫视着一屋子已经两脚打颤的崔家下人。 崔涣不是要跟她比坏嘛,那就比比,比善良她比不过别人,比使坏坑人她还比不过么? 她就慢慢磨,叫他看看谁更有耐心。 素锦上前,啪啪扇了冯清秋两巴掌。 在场崔家人可没谁料到她会真打,当即就慌了除了徐冰。 崔夫人急道:“世子妃究竟想做什么?” “夫人,世子妃说的很清楚啦,只是劳烦您去清云寺传个话给崔伯爷而已,毕竟大少奶奶才挨了两个耳光夫人就心疼起来,我们世子妃丢了哥哥,自然是更急切的。”袁紫伊扬唇望着她道。 崔夫人瞪着她,又看向一派从容的徐滢,想要怒斥她,却是又万万不敢了。人家不是徐二姑娘了,是千呼后拥的世子妃,倘若她真弄点什么手脚在这茶水里,压根不必喝。只需把大理寺的人召过来,她们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是说不清! “去就去嘛,不就是传个话嘛!” 这时候。一直没吭声的徐冰咕哝开了了。 她是不知道她们究竟在吵什么,但是看到徐滢一来便给了崔夫人和冯清秋一顿排头吃,她怎么就那么高兴?而且徐滢说的太对了,那些年冯清秋何曾把她当妹妹看?简直连个下人也不如,她真是恨不得徐滢能再多扇她两巴掌! 这种推波助澜的事,她真是太愿意做了! 崔夫人要疯了! 她是崔家人,崔家倒了霉对她有什么好处?她怎么就这么蠢呢?她莫非是早就跟徐滢串通好了里应外合?她真是恨不能抽死她了。她当初是眼瞎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这种人引进门来! “怎么样,夫人想好了没有?”徐滢举杯望着她。面上虽有微笑,一双眼却幽寒幽寒。 崔夫人攥紧双手,已经需要咬牙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了。 她简直已无路可走了,难道她还要再拼吗? 她瞥了徐滢一眼。咬牙道:“来人!” 有婆子迈着小碎步进了来。 “着人去传话给伯爷。把府里世子妃来拜访的事告诉他!” 她面肌都颤抖起来,她气,但又不全是气徐滢,她还气崔涣,他怎么这么没用,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连个女人都瞒不过去?!她到底还能指望他什么! 婆子立刻躬着腰退下去了。 徐滢道:“慢着!” 那婆子止步。袁紫伊站起来:“我同你去。” 崔夫人气怒未完又怔住了,但袁紫伊已经带着两名站在门外的侍卫随着那婆子走了出去。 徐滢看一眼这呆住的崔家婆媳。伸脚一勾勾来张凳子,搁起发胀的双脚来。 天色已经大亮了。徐镛的精神看起来竟比昨夜还要抖擞些。 崔涣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问伯爷,你在伍门寺外遇袭究竟是怎么回事,伯爷怎么不回答?”徐镛腰板挺得笔直,连声音也仿佛变得清亮了些。 “那个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粗声回应。 “伯爷不回应,那印章也是不能给的了。” 崔涣瞪着他,咬咬牙,那神色黯下去,转眼,竟然浮现出一丝余惊:“确切的说,那次遇袭应该本来不是冲我来的,因为我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的剑上已经滴着血了,但他的武功很高,我打不过他,而且他的脸” “他的脸怎么样?”徐镛凝眸。 “他的脸上有很大的一块伤疤,十分狰狞可怕!在那里的夜里,武功那么高强的人却拥有一张如此吓人的脸,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妖魔,令人至今想来仍觉得心悸不已。” 他的声音有些起伏不定,像是仍沉浸在当时的情绪中。 “此人你没见过吗?”徐镛问:“确定不是冲着你来的?” “没见过。” 他摇头,“是不是冲着我来的,我也不清楚,总之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而那天夜里,同时还发生了一件案子,就是程家小侯爷与友人夜归,半路也遭了暗算。同行的友人伤重不治,但小侯爷却被救了下来。后来想想,必然也是此人所为。” 徐镛瞥了眼他,没有再问下去。 程筠腿伤的事他也曾听徐滢提起过,但却没想到竟跟袭击崔涣的还可能是同一人。 他心里还装着很多疑团,但从崔涣这里却是得不到新线索了。 “我的印章呢!” 崔涣似突然回了神,沉声冲他喝道。 徐镛扬唇:“印章不在身上,你不放我回去,我怎么给你。” 崔涣神色骤顿,突然暴怒:“你敢耍我?!” “伯爷!太太派人来求见伯爷!” 如此正要交锋之时,突然有护卫快步进来禀报。 崔涣怒道:“见什么见?没见我正忙着吗?!” “伯爷,太太说,说世子妃到咱们府上去了,而且世子妃还派了位袁姑娘带着侍卫与家丁一块过来了” 崔涣蓦地转过身来。 徐镛双眼一亮,那唇角也不觉上扬,他早就知道会等到徐滢的,但袁紫伊也来了,却让他更加愉快。 他说道:“伯爷还是出去瞧瞧吧,舍妹身怀王孙,指不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呢。” 崔涣瞪他一眼,心内却是把崔夫人骂了个底朝天! 他事先没告诉她就是怕她像上次那样多嘴坏事,没想到她连徐滢个丫头片子都收拾不了,到底还是拖了他的后腿! 他咬牙指着徐镛:“别以为她们来了就能奈我何!午时之前你若不交出印章,我午时一刻便把你送往都察院去!有证人证据,你就是再插翅也逃不了!” 说完他再瞪了他两眼,大步往门外走去。 徐镛抱臂扬了扬眉,手上捏一颗被他捻得已经光滑圆滑的小石子,抬头望了望天色。 现在是每天三更~因为今天一整天在外办事儿,没有码字,所以明天的更新会晚点儿,但肯定会有哒! 。(未完待续。) 318 反击之计 崔涣到得院门口,就见崔夫人派出来的家丁果然已经立在菩提树下了,而旁边还有个面目生得十分惹眼的女子带着几名侍卫立在旁侧,看着应就是那个袁紫伊。 “怎么回事?!”他的坏脾气一览无遗。 家丁连忙上前把徐滢如何在崔家使诈耍横的事给说了,然后又指着袁紫伊说道:“如今世子妃还在府里等着没走呢,大少奶奶让她给打了,太太正急得不行,只好就派小的来了。这位袁姑娘非要跟着来,小的没办法” 他认定袁紫伊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野丫头,并不值得尊重,因此当着她的面什么都吐出口来了。 袁紫伊倒也不理会这些人,只与崔涣道:“崔伯爷,敢问徐镛徐大人何在?小女子奉世子妃前来迎他回去,还望伯爷速速将他请出来。” 崔涣不知道徐滢她们究竟是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迅速摸准徐镛在他这里的,当然他也知道这迟早是瞒不过去的,他只希望能在午时之前不让人发觉就好,眼下徐滢端着世子妃的架子来逼他,他到底该怎么回答呢? 答徐镛在这里,在这里那他就得把人放走。若不放走那就得有理由,就算现在说他蓄意毁坏佛像,那他也得把人带往都察院去! 总而言之只要他承认徐镛在这里,他就得放人! 他狠狠瞪着袁紫伊,忽然一言不发掉了头。 跟她们没什么好说的!既然说什么都不方便。那他索性什么也不说! 他掉头进了去,门一啪将来人全关在门外。 而他这里前脚进去,后脚就有名侍卫忽然从墙头上跃下来。到得袁紫伊面前便说道:“禀袁姑娘,禅院里情况已经探明了,里面把守的几乎全是崔家的护卫,还另外里面像是打斗过,有尊佛像已经倒在地下,徐舅爷安好,并且他也发现了小的” 说着他凑近袁紫伊。附耳悄声说了几句。 袁紫伊冷笑了声,说道:“你们去个人到亲军卫衙署找找刘将军,照徐大人指示的话说。” 说完她瞪了眼仍留在当地未走的崔家家丁。又转身给侍卫们使了个眼色,侍卫们便立刻上前把家丁给押住了。袁紫伊再一脚踢倒他后脚弯:“想活命吗?” 家丁连忙磕头求饶。 袁紫伊笑道:“想活命就即刻去到金吾右卫,把你们家世子爷带过来,就说世子妃着了我在此地砸场子呢。而且还闯到里头去了。据说伯爷这么做是跟什么印章有关,请他即刻赶过来帮忙,与伯爷合力擒住徐镛!” 家丁再次磕头说不敢。 袁紫伊踩住他后腰:“不去那就等死!” 侍卫们极配合地拔出把刀搁在他颈上。 袁紫伊再笑一笑:“要是骗得不像,事后也得死!” 崔涣回到禅院,徐镛已走到廊下来了,脸上神情愈发镇定,看着倒像是落入圈套的那个人是崔涣自己似的。 他不由越发焦躁,沉脸望着他:“章子放在哪儿。快说!” “我怎么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是糊弄我的?没有人证明你的话,这章子我还是不能拿出来。”徐镛负手道。忽而他一笑,又说道:“再说了,从昨夜到如今我滴水未进,粒米未吞,那章子可值三十万两银子,伯爷就是弄点酒菜我填饱肚子也是应该吧?” 阳光透过枝桠投射在脸上,崔涣浑身的神经都快绷不住了! “上酒菜!” 酒菜很快送过来,崔家的护卫收拾了一张禅桌出来给徐镛用饭。 寺里虽没有荤食,但供给这些官兵的饭菜仍然做的极地道。 崔涣整个人绷紧身子坐在对面,他也是一宿没有吃东西,但他感觉不到饿,只感觉到因为焦灼而使得肝肺都有些灼得发疼了。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离成功的希望又更远一点,而徐镛偏还慢条斯理,似乎要与他顽抗到底! 他现在终于明白,他昨夜里问他的那么些往事实质上也是在拖延时间,他虽然能吃定他逃不脱这毁坏佛像的罪名,但其实就算他获罪,他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他就是吃定他要的是钱! 如今徐滢她们也明确寻到了这里,他就是想把徐镛藏起来慢慢拷问也是不可能了! 他握紧了刀柄,两眼紧盯着慢条斯理喝酒吃菜的徐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一刀子挥过去。 “伯爷为家里操碎了心,不知道崔世子知不知道?”徐镛忽然开口。 他瞪着他,没说话。 徐镛望了眼门外天色,接着道:“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呢,伯爷何必这么着急?我要是心情痛快了,哪怕就是在午前一刻告诉你印章所在之地,你去取也来得及。伯爷阅历颇丰,怎么会为了点钱财如此沉不住气?” “你知道什么!”崔涣忍不住地脱口而出,“像你这种从小没试过打小要什么有什么的人自然是不会明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又怎么会知道当你穷到连朋友都应酬不起的时候,当你处处因为家底薄而被人奚落的时候那种感受!” “可这是你自己造成的,这又怪谁呢?”徐镛望着门外不时移动的人影,“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贪欲,崔家何以到如今这种地步? “我可真为崔世子感到寒心,如果不是有你这么个父亲,他便不会在冯清秋面前低声下气,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专横和无知,冯家也决不会对崔家诸多意见。如果不是因为斗富,徐冰又怎么会惹怒尊夫人,最后又把崔世子还在肚里的长子给弄没了?” “你为他寒心?”崔涣深吸口气,冷笑起来,“他有什么用处?除了给我闯祸,可帮过我这当爹的半点忙?他有什么资格怪我?我不把他的世子之位卸下来已经不错了!” “你要卸谁的爵位?!” 崔涣话音刚落,崔嘉就陡然间怒火浑身地闪进来,一双眼瞪得都快脱眶地望向崔涣,后槽牙也都已经咯咯作响了:“你是要卸了我的爵位,然后申授那两个贱人给你生的儿子吗?!我在你眼里,已经连继承家业的价值都没有了吗?!” 崔涣腾地站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这些话他本是顺口发发牢骚,平时哪里敢挂在嘴上?再怎么样只要崔嘉没死,这爵位就只能是他的,他一个世家出身的,难道还不明白宠妾灭妻该当何罪吗?!他是真没有想到崔嘉居然会赶过来,而且他到了门外而他居然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崔世子误会了。”徐镛也跟着站起来,“崔伯爷方才只不过是说崔二爷十分懂事听话而已,世子有个比您更优秀的弟弟应该高兴才是,毕竟伯爷还说崔家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崔二爷身上了” 崔嘉本就是个没脑子的,他跟崔涣矛盾由来已深,方才亲耳听到崔涣那番话时已经怒不可遏,哪禁得徐镛这番添油加醋,顿时一拳捅向崔涣面门,崔涣怒吼着往后一退,立时带倒身后一溜儿的佛像来 (未完待续。) 319 多谢证据 “不好了!崔伯爷和崔世子打起来了!” 正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袁紫伊的高声呼叫,紧接着又有侍卫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 徐镛扬唇一笑,手里一颗石子正击在崔涣膝盖上,崔涣倒下去,崔嘉立时扑上去与他扭打起来。 崔涣破口大骂,身后八尊佛像滚落一地,徐镛跃至门口开了院门,闻讯赶来的僧侣与袁紫伊带来的侍卫一涌而入,见到这满院子狼籍所有僧人皆都傻了,立刻有人拔腿前去禀报方丈,而侍卫们一面嚷着别打了一面上前左手揍崔嘉右手揍崔涣,简直已经分不清哪个打哪个了。 “徐镛!” 袁紫伊提着裙子进来向他招手,他连忙迎上去:“辛苦你了!” “这没啥,小意思!”她明媚地跟他露了个笑脸,又说道:“刘将军已经到门口了!这里我不能久呆,我还有事得回崔家!”说罢塞了锭银子给他,说道:“猜你饿了,趁着这会儿正闹腾,先去吃碗面再回来吧!” 徐镛望着手里银子,说道:“我有钱。” 袁紫伊负手侧头,大声道:“我说用我的就用我的!我比你会赚钱!” 说完身子一拧,然后昂首阔步地走了。 徐镛望着她背影,只觉得这银子都漾出春花来了。 屋里以刘鑫为首的侍卫们混水摸鱼冲着崔涣暗踹了几脚之后,终于在僧侣们的拉扯下分开了。崔家父子浑身狼狈,崔涣望着这满屋子不成样子的佛像,指着崔嘉脸都绿了!这里气还没喘匀。僧人们又拥着方丈匆匆忙忙地来了。 “这造孽呀!” 方丈望着地上的佛像老泪纵横,指着崔涣颤了半日,然后就地盘腿颂起经来。 崔嘉终于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正不知道该不该分辩,这时候门外又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与沉喝声:“他们人在哪里?!” 是刘将军的声音! 崔家父子同时心下一沉,抬头望外,只见刘将军已经带着一脸凝重和震惊跨步进来了 “来人!速速进宫禀报圣上!” 崔家这里徐滢就像是坐在自己的荣昌宫一样舒服地的搁着腿吃着香茶。 崔夫人带着被打过脸的冯清还有徐冰立在旁侧。如同雕像一样不曾动弹。实在不是她们喜欢陪站,而是她们不知道除了陪站还能做些什么? 本来袁紫伊他们出去之后崔夫人也曾暗地里着人去忠武侯府送信给大姑奶奶的,忠武侯与端亲王也是老交情。倘或由她和忠武侯夫人同出面也能做个转寰,哪想到府里一共四道门,道道门外都有王府的侍卫守着,就连四面树梢上都蹲着有人。简直连想翻墙出去都不可能了。 这样子情况下。她们除了硬站着,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站了也不知多久,都到了两腿发僵的地步,忽然门外画眉就进来道:“袁姑娘回来了。” 所有人抬头,就见袁姑娘快步走进来,先冲屋里施一礼,然后就往崔家女眷们面上一扫,带着警惕的神色走到徐滢身边说道:“见到崔伯爷了。可是崔伯爷说徐大人若是不拿出那枚章子就不放人,还说那章子乃是崔家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崔夫人的心立时提到喉咙口。 徐滢看一眼她,凝眉道:“他这是要挟我?” 袁紫伊道:“反正崔伯爷说要是没有那章子就不放人。” 徐滢沉下脸来。 崔夫人见这模样反倒是放了心,还以为这徐滢上能通天下能入地呢,原来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这里双方僵持了片刻,徐滢杯子一掼,说道:“既是要章子,那崔夫人总得把那文书拿给我瞧瞧,我才知道究竟是不是伯爷要的那一枚吧?如果弄错了耽误了时间,回头我哥哥有个三长两短到底算谁的?” 崔夫人见她松口,连忙道:“那是自然。”说完即交了钥匙着心腹丫鬟去取。 徐滢与袁紫伊这里暗对了个眼色,略等片刻,丫鬟就抱了个匣子出了来。 崔夫人接过来打开,拿出那泛着黄的一份文书走到徐滢面前,指着内页里印着章子的几处道:“就是这个。” 徐滢瞄了眼,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看之后就交给素锦:“收好。” 崔夫人愣住:“世子妃要带走?” 徐滢笑着站起来:“这文书上头写的名目可是私开银矿的钱款。崔涣好大的胆子,竟敢与人私开银矿,这等罔顾朝廷律法的大事,我作为亲王府的世子妃,怎么可能隐瞒不报?” 崔夫人一张脸变得雪白,冯清秋与徐冰也瞬间惊住! “两位少奶奶恐怕还不知道,崔伯爷十年前曾与云南知府通敌一案的主谋窦旷私下合谋开采银矿,崔家所失的那几十万两家底根本就不是无故亏空,而是被崔伯爷拿了去做不法之事!” 袁紫伊又望着冯清秋,“而不仅仅是这样,方才大奶奶的夫君崔世子还因为与其父的私怨闯到清云寺与之打了起来,现如今圣上交代崔伯爷看管的八尊珍贵佛像,已经在寺里僧众与刚刚赶到的刘将军等见证下打了个稀巴烂。” 崔夫人打了个踉跄,与冯清秋一同跌坐在椅子里。就连蠢笨的徐冰也终于意识到家里出了大事! 徐滢又笑道:“多谢夫人检举伯爷,提供他私开银矿的证据,皇上英明神武,定会酌情轻饶您的。” “徐滢!” 冯清秋瞪大双眼,像看只鬼一样厉声望着她。 徐滢微叹了口气,搭着素锦的手出门了:“去乾清宫。” 乾清宫里已经跪了满殿的人,除了崔家父子还有刘将军,还有立在一旁的清云寺方丈以及徐镛。 “崔涣你这个混蛋!” 龙案后皇帝怒不可遏,抓起案上一盘葡萄对准崔涣当头罩下去:“相国寺是护祐我大梁社稷太平的国寺,栖霞寺送来的佛像你竟敢弄毁?你不想混了你就早说,拿朕的佛像出气你什么意思!你说朕是该撤了你的职还是又撤你的职又削你的爵!” 崔涣被砸了一脸葡萄汁,丧气地伏在地下动弹不得。 (未完待续。) 320 罪致几等? “简直是无法无天!” 皇帝拍着龙案,恨恨摇着扇子。 “皇上,这都是徐镛他们给臣设下的圈套!”崔嘉可不像崔涣,他才不会闷头不吭声,如果不是徐镛在寺里挑拨离间,他会怒到去打崔涣吗?“徐镛挑拨臣说家父不喜臣,只喜欢和抬举臣的庶弟崔韦,臣当时正在气头上,他明知当场还有佛像在,因此故意挑衅!” “徐镛?啊,是了,你不说朕倒是忘了,徐镛又是怎么去到那清云寺里的?” 崔涣抬起头,大声道:“禀皇上,崔嘉说的不错,的确是徐镛挑拨所致!他昨夜里擅闯清云寺,毁坏佛像,而后嫁祸于臣!” “到底怎么回事?”皇帝望着徐镛,剥了个青桔子。 徐镛从容站出来,朗声道:“回皇上,伯爷此言差矣。 “昨夜臣会友归来,路过清云寺时恰巧遇见崔伯爷,崔伯爷嘴上说值夜难熬,于是强拉臣入内吃酒谈心。臣推辞不过,只好去了。这点或许寺里的僧人可以作证,今儿早上,是不是崔伯爷还曾传酒菜到禅院里来着?” 僧人们唱了声“阿弥佗佛”。 崔家父子瞪得两眼都快突出来了!既到了传酒菜共食的地步,当然就没有打架斗殴的理由! 徐镛继续道:“再说了,倘若真是我毁坏的佛像,伯爷昨夜里就该即刻将我送入都察院,而不是故意姑息于我了。” 皇帝冷哼着。啪地将桔子拍在案上:“崔涣你还想狡辩!” 崔涣伏下地来。 万喜走到龙案下道:“皇上,世子妃来了。” 皇帝双眉挑起:“她来做什么?” 徐镛连忙道:“启禀皇上,世子妃恐是有要事相奏。” 徐滢进到殿里。眼色也不曾溜崔家父子一下,只把手里那份文书递到上首。 “启禀皇上,恐怕崔伯爷并非完全是狡辩,而是他另有所图呢。臣妾因着早上得知昨夜家兄未归,打听到家兄去了崔伯爷去,于是也去了崔家串门,没曾想崔夫人着人带臣妾的人去清云寺接人时。却意外得知原来崔伯爷半夜截住家兄为的乃是半枚章子” “章子?”皇帝眯了眼。 “臣想起来了。”徐镛垂首道:“家父遗物里原先留有半块章子,去年崔世子还曾设下圈套来夺它来着,崔家父子都说这章子是他们家的。而且还关系到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就是臣妾手上的这份东西,请皇上过目。” 徐滢将那文书交给万喜。“臣妾在崔家时觉得奇怪,于是就问了崔夫人,崔夫人便把这文书交了出来。臣妾一看。原来竟是十多年前崔涣曾与云南知府窦旷合伙开私故立下的一份文书,上面还有崔涣的印章,而据崔夫人所说,这印章的一半正好就落在家父手上” “正是。”徐镛又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崔涣” “够了!” 皇帝拿着那份文书,一双打理得光洁如玉的手都在抖了!“去传大理寺来人,即刻拉崔涣父子入狱受审!” 徐镛看着太监匆匆出了门,张着的嘴巴这才闭上来。 袁紫伊在徐家陪着杨氏等待他们。 杨氏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双手合十对着观音菩萨都唱了好多遍了。 这里徐镛护着徐滢进了门,屋里人就呼啦啦涌了出来。杨氏拉着徐滢,连声让苏嬷嬷下去将准备好的汤水饭菜端上来,又问及徐镛大略过程。徐镛心情不错,问什么答什么,金鹏看到他时却几时没哭出来了:“小的还以为爷回不来了!” 徐滢一巴掌抽过去,他立刻破涕为笑跳下去备热水了。 这里安顿下来,杨氏等徐滢吃完两碗汤,问她道:“崔家会怎么样呢?” 徐滢抹着嘴道:“崔涣是有开矿的意图但没成事,担不了什么重罚的。即便与毁坏这批佛像的罪并罚,顶多也就是个削爵罢官,再轻却不可能了,毕竟这种事若不严加禁止,日后再有人效仿,是刹不住这风的。” 杨氏叹了口气,没再做声。转眼看到袁紫伊,不由又拉着她坐下来。 崔家父子进了大理寺的事崔家当日就知道了,崔夫人头晕目眩倒在地下,崔家两位小姐急得连忙着人请医。冯清秋全然不管,听到消息就回了房。而徐冰则是立刻把崔韦叫了回来,夫妻俩商量了几句,便就齐齐去了徐府。 崔家父子就暂时被大理寺收押了。 端亲王停傍晚到府听到这消息,立刻就把徐滢叫到了承运殿。 初初自然是后怕与懊恼,没想到自己这趟出去居然是被崔涣这厮给算计了。若是崔涣试图下手的是徐滢,那眼下岂非成了大事?说不气是假的,指着门外连咒了崔涣两刻钟,到底看着徐滢大肚子站在一旁还是忍住了。 徐滢却是平静,既没有恨意也没有怒意。只把徐镛从崔涣口里打听来的那些事也说了给他听。 端亲王认真听完,喃喃道:“若只是这般,倒也罪不致死”崔涣这人私下里行事虽然不上道,但对朝廷还是忠心的,也没有真正做出伤及徐家性命的事来,倘若因为多年前的事还要丢了一家人性命,倒是不值。 徐滢笑道:“我也没有想要他的命。” 端亲王凝眉。 “他若是想要我和哥哥的命,也就不会绕这么大圈子来设这么个圈套了,既然他不想杀伤我们,自然我也没有必要杀他。”徐滢扬唇道,“不过怎么判他是皇上和大理寺的事,我和哥哥的目的不过是想查到我父亲的死因而已,如今既知他不是凶手,自然也就不关心了。” 端亲王点头。 徐滢又道:“不过,曾经劫囚的那伙人只有崔涣见过,还有那个伤害了小侯爷的疤面人也只有他见过。我和哥哥总觉得这两伙人并不简单,我想如果给他个机会,对我们日后查案恐怕也有帮助。只是,这件事却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万不可走漏丁点风声出去。” 敌人在哪她连毛都没摸着,崔涣这么多年都没有再遇到威胁,足见对方已经不把他当回事。 倘若走漏风声出去,不但崔家危险,他们也将失去这唯一的目击证人。 端亲王深深望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321 树上猢狲 崔家父子被收押,还是轰动了京城内外不少人的。 崔家是簪缨世家,而且几代崔家人都是谨守规矩的,因为人缘好,行事又稳重,也深受恩沐多年。突然之间就出了这么大件事,有人惋惜,有人求情,也有人猜度崔家就要就此垮了的。 大理寺没到两日就把前后审了个水落石出,这不但因为证据充分,也因为崔涣明白情势主动交代。 卷宗交到乾清宫时正好宋澈回来了,皇帝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提出要法办崔家父子,最好是乱棍打死,因为他们不但把他支出城去,惊动他媳妇儿不得不挺着大肚子出门营救徐镛,而且居然还想把银子捞回去,想得美!一文钱也不能让他们得着! 不过他话没说完就让皇帝给赶出来了。 要照他这个说法,那这朝堂上的人得三年换一茬,皇帝是这么当的吗?就他这城府,他也就只配被徐滢逼着睡书房。 宋澈悻悻回到王府,深觉没有帮上徐滢的忙十分惭愧,还好有徐滢好言好语地安慰,再摸摸几天不见她又蹭蹭长大了的肚子,心里的阴云也就很快吹散了。 他真是好运气,要是换成别的大家闺秀,碰到这种事不定弄得怎么满城风雨,他媳妇儿就是厉害,没声没响就把事情办妥了,还不伤毫发。 他跟端亲王拍了桌子,就是有天大的事在徐滢生孩子之前,他也不出去了! 本来他想直接去兵部的。但想想这样做显得他好不重视自身差事,于是又折中找了端亲王。 端亲王当然对他的态度没什么好脸色,但是等他前脚出门。后脚就着伍云修去兵部了。 崔家这里接连几日哀声恸恸。 崔夫人病倒了,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临,冯清秋早晚虽然有来侍药,但基本上也就是麻木地喂个药而已,剩下时间还是崔静芳姐妹接手。家务事她也是爱理不理,仿佛这已经根本不是她的家,她也不过只是个幽魂。 冯夫人派冯大奶奶来过几次。也接她回过娘家一轮,但最终她还是受不了她们过度的关切而回来了。 家里还有两位少爷,一个是崔韦。还有一个未成年,崔韦自与徐冰去过徐府,徐少泽这几日也迫不得已替他们打听消息,但更多的却是不能。崔涣惹的是徐滢。而徐滢是他正要巴结的人,徐镛则是他的亲侄儿,他有什么立场去替崔家求情? 崔韦每日里战战兢兢当着差,虽然衙门里没有人这么快就对他使心眼,但他们目光里的哀怜却也着实看得人后颈冒汗,他也没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外人眼里的可怜虫如果崔涣私开银矿的罪名坐实,那么他也会在被斩之列。 徐冰就更不用说了。 她打知道徐少泽也不肯管她,简直都要疯了。按律倘若罪名成立,那么崔家男丁要死。她们这些女眷可都得被送去做奴仆甚至是官妓! 想到日后要过那样的日子她也忍不住抱着崔韦痛哭,比较起给人做老妈子,以及被千人骑万人枕,她突然觉得能够嫁给崔韦这个庶子,能在一个家底不那么厚的家里做个少奶奶也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崔韦从未曾见她如此依恋自己,倒是也动了几分真心,红着眼眶与她睁眼抱到天亮。 崔家上下这几日的惶恐就莫提了,尤其当皇帝接到崔家父子的供辞后便沉脸反扣在案上,之后绝口不提这件事,则更加让人难以琢磨。 忠武侯及冯玉璋这几日为着崔家上下奔走。 徐滢在桂花树下闻香待产的时候,冯夫人带着冯大奶奶寻到王府来了。 徐滢迟钝地侧头想了想,才笨拙地挥手让人把她们带了进来。 婆媳俩到了跟前,撩了裙子颤巍巍就要给她行大礼。 素锦她们多么机敏,才见她们屈膝便架住扶了起来。 “冯夫人是长辈,我肚里有孩子,怕他受不起这等大礼。”徐滢微笑望着她们说。 冯夫人尚算衿持,冯大奶奶却是忍不住又跪下来痛哭:“求世子妃高抬贵手放我秋儿一条生路!我这辈子只生了她和她弟弟,她要是被发派做了奴隶或是去了做官妓,那么我这当娘的也没脸活在世上了!秋姐儿从前恐有对世子妃无礼之处,也请看在我这做娘的份上,轻饶了她罢!” 冯夫人也是绞紧着绢子望向徐滢,上门求人这种事对于她来说恐怕这辈子还是头一次。 徐滢和颜悦色道:“真是对不住,这种事我一个内宅妇人真不便插手。如何惩罚都看皇上的意思,若是我们能左右,要照崔家做的那些事,那将来皇上的判决结果岂非也有我王府插手针对所致之嫌?夫人素爱喝什么茶?我让人沏过来。” 冯夫人前倾着身子,略带央求:“严格说来这件事我们冯家也有责任,如果当初不是我们因为针对崔家,崔涣也不会铤而走险,世子妃或者帮忙斟酌斟酌,我们冯家是否也有能为崔家将功折罪的地方,不求世子妃求情,只求世子妃能给个示下。” 徐滢摇头。 冯夫人面色黯下去。 冯大奶奶跌坐在地上,满眼里都是崩溃。 桂花随风飘落衣袂上,太阳藏了一半脸进云层,季节就这么悄悄地进了秋。 “那,那我就求世子妃最后一件事。”过了许久,冯大奶奶抬起她苍白的脸,像风中的花一样颤着身子道:“倘若真的有一日秋儿被判为了奴,请允许我能将她买回冯家去!我求求你,我知道你能做到的,我求求你!” 她哭得歇斯底里,不顾一切扑倒在她面前。 徐滢深深叹气,单手捞起她道:“再等等吧。说不定皇上还会有别的想法呢?”她越过她肩膀静静望向冯夫人。 冯夫人眉头蓦地一动,张张唇想要说什么,到底是站起来,伸手将冯大奶奶搀起来。 “世子妃正待产,我们打扰这么久已经够了。” 她是久经世故之人,听得出来徐滢这话外有音,几番旁观她出手她已知这女子的厉害,也深知她能在她们面前漏出这点话尾相当难得,这里心照不宣,自然要劝冯大奶奶见好就收。 (未完待续。) 322 人逢喜事 冯家婆媳施着礼告辞了。 徐滢着侍棋与厉公公代为送到端礼门下。 虽然人家是上门求她来着,毕竟冯夫人地位摆在那里。 她并不是故意为难她们,也不稀罕看她们匍伏在脚下,她一点也不缺优越感和荣耀感,哪怕冯夫人诰命再高,她也不会因为她们的低头而多一分喜悦。只是她不想开这种先例,正因为端亲王府沐恩甚重,更不能辜负皇帝一番爱护之心。 之所以会漏个话尾给她们,不过是看在她跟冯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且冯大奶奶到底不是冯氏,前阵子她们婆媳得了皇后的斥责也就算是丢了大脸,一味地看她们伤心,倒是实在没必要。而冯夫人若是真聪明,就该知道日后怎么处理与她以及与徐家的关系。 冯家就此静下来了。 冯夫人愣是没把徐滢透出去半分。 日子滑到八月底,崔家父子在牢里饿脱了形,并且也老实下来之后,皇帝着大理寺下了判决。 崔涣父子因为私自开矿未遂,钦命罢职削官,至于爵位,暂且削去。崔韦因为未曾参与犯事,所以差事予以保留。 消息传下来,崔家上下各自振奋,得知不必株连获罪,便好比得了赏赐还要欢喜!而这个“暂且削爵”四个字,更是给了人无限期望,也就是说日后若有显著功绩,或可酌情恢复,有这个可能在,崔家哪里还会有人敢不悔过自新? 尤其是徐冰。她如今不但不需要去当奴作妓,更是全府里唯一的“官太太”,刹时间神清气爽。破天荒头一遭在闻讯赶来的徐少泽面前表示一定不会再冲动行事。徐少泽因为没曾帮上崔家什么忙,也不好训她什么,也只姑妄听之。 冯清秋怔怔在房里坐了半晌,冷笑几声,返身又躺到了床上。 崔夫人哪有心思理会她们?当即挣扎下了床,去佛堂里拜过菩萨,然后又亲笔写了封自省的奏折。着人送呈皇后。皇后瞧着欣慰,收下了。 翌日上晌,崔家父子终于回府。崔涣铁青着脸色直接进了书房,并没曾理会崔夫人。 丢了官又削了爵,如今统共也只有个崔韦在朝上,这一来自然有了不少变化。 首先就是崔涣与崔夫人的关系恶化。崔涣认为此次事件全是坏在崔夫人身上。因此彻底冷落了她。然后是崔嘉在冯清秋这里也吃了闭门羹,他心知冯清秋这是对他心灰意冷,在房门外坐了一夜,翌日也搬离了正房。 崔韦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马姨娘水涨船高,虽然有大姑奶奶顶在崔夫人这边,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到底呼吸是比从前顺畅了。也有心思指手划脚起家务事来。 崔涣因为恼着崔夫人,又觉着如今这境况。哪里还谈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也就对马姨娘睁只眼闭只眼。 皇帝没事儿的时候就在乾清宫跟太监打听崔家的事,冷笑声就没曾停过。 端亲王十指交叉抱着肚子说道:“这崔家也真够乱的。” 皇帝斜眼睨着他:“你当初提出放他们回去,不就是打算看他们热闹的?” “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了?”端亲王挺直了背:“不是您自个儿说崔家世代忠心,他们家几代老爷子都为国立过大小功绩,就这么办了他们您心下不落忍么?怎么就成了臣弟想看他们热闹了?您这话传到崔家耳里,日后我还好意思见他么?” “行了行了,那么多废话。”皇帝站起来,负手踱了两圈,忽然把万喜叫回来:“去传宋佥事来见。” 万喜去了。 端亲王道:“传他来做什么?” 皇帝没说话,拿着桌上一方印玺左看右看起来。 宋澈刚议过会,听说皇帝传,连忙到了乾清宫。 皇帝道:“朕记得徐镛还没有差事吧,你这个当妹夫的有什么想法?” 宋澈听他提到这个,立时想起徐滢早前叮嘱过他的,遂道:“臣不管官员调动的事,全听皇上旨意。” “哦。”皇帝揣手道。 哦完之后停了片刻,才拿起先前那枚印玺来说道:“徐镛在武举场上的表现令朕印象很深,朕看他做了皇亲国戚这一年里也十分低调谨慎,连太子也称赞他行事有度沉稳内敛,正好崔嘉原先掌的金吾右卫如今空下来了,你去问问看他亲事定了不曾? “要是没定,朕就派他去西北建功立业,要是定了,就留在京师掌金吾右卫算了。” 宋澈听到这话差点没跳起来! 让徐镛掌金吾右卫? 金吾右卫乃是亲军十二卫之一,乃是皇帝的亲兵,这一上来就是个亲军指挥使,这就是恩宠啊! 徐镛是他大舅子,他当然希望他能留在京师跟徐滢相互也有个照应,起码他有事出京的时候还有徐镛帮着徐滢,否则的话一提到徐滢的娘家外人就只能想到徐少泽,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假手徐少泽去做,那对徐滢来说就被动了! 再说建功立业什么,这太平年间哪有什么功业可建?就是要建功,他如今还年轻得很,将来机会还多的是! “定了定了!”他连忙道:“都已经准备过聘了,婚期都定在冬月来着!这位子您可一定帮他留着,我这就去传旨让他明儿过来谢恩!”他一面说着一面一溜烟地出了宫门,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这小子!”端亲王指着门口,“都要当爹了还没个正形儿!” 可话虽这么说着,眉眼里却也有显而易见的悦色。 金吾右卫指挥使这种差事不是哪个武进士都能轻易揽得到的,这里头除了徐镛自身的智慧能力,也还包含着皇帝“用人不疑”的一份真心。 宋澈到徐家把这好消息一报,正忙着打点聘礼的杨氏与徐镛也是喜呆了! 本来以为最好的出路莫过于在京郊当个将领,这次没想到崔家闯祸,反倒让他捡了金吾右卫这个篓子,这自然是喜上加喜的大好事! 徐滢这里得知消息,更是心里一块大石落了下地。 虽然说她去求端亲王或者太后,徐镛都有捞个美差的可能,但到底不如皇帝自己下旨来得有份量。 而从皇帝这个举动里也能猜得出来,崔涣那里坑徐镛的事八成皇帝也是知道了个一清二楚,拖了这一个月才下旨判决,恐怕也有些琢磨徐镛坑崔家父子弄毁佛像的事构不构得上获罪的意思在内罢?如今既没召徐镛去问罪,又反而着他执掌金吾右卫,自然是权衡之下说服他自己了。 想想便就着人传话给徐家,让徐镛翌日进宫先请罪再谢恩。 我是小剧场 这几年宋澈脾气渐好,不那么动不动就打人,京城里的人也开始拍他的马屁,说他多么英勇多么威武,在家里一定是说一不二的大丈夫。 宋澈初初不放在心上,听得多了渐渐也觉得像那么回事儿。 饭局上跟狐朋狗友聚着,他就跟人道:“不是我说,我只要回到家往那里一躺,你嫂子立马就汤啊茶啊热帕子什么的全给递上来了。我要是嫌烫,她立马给我呶嘴吹,我要是嫌凉,她哪怕躺下了都立马爬起来给我去热。还有我只要有个心里不爽,她都立马能跪着帮我捶腿儿,生怕我不高兴” 众人啧啧声表示叹服。 小小狮子乖巧地安静地喝完一碗汤,忽然大声冲门口道:“母亲!” 宋澈屁股一抖,立刻跌坐在地下 (未完待续。) 323 欢迎你哟~ 徐镛接到徐滢传话,暗自思量片刻,翌日自是照做不提。 秋风染红了枫叶,院里桂花开完又轮到了遍地菊黄,气候开始变得清凉但是晴朗。 徐滢身子日渐沉重,最近连散步也只能在荣昌宫范围内走动,好在几位郡主每日里过来陪伴,原来宋鹂吹得一手好笛子,宋鹃画的一手好画,而宋鸢的琴艺居然也十分不错。此外袁紫伊和程淑颖也常常过来,还有完美到令人不知道怎么挑毛病的沈曼。 所以徐滢的日子还是不寂寞的。 这日里正与沈曼、程淑颖还有宋鸢坐着看程筠着人送过来的西洋摇篮,忽然就觉肚子有些疼,而且疼的感觉与平常有些异样,当时以为是错觉,且忍了忍,又看了看几只花样不同的拨浪鼓,就又疼了起来,如此反复几次,那痛感越来越明显,她立刻就叫来宫嬷,扶着进了寝殿! 姑娘们皆提着心在院门外等待着,就听侍棋飞快步出来说道:“世子妃有喜兆了!颖姑娘刚好在,便烦您进宫代为通报一声!” 程淑颖闻言跳起来,她可还没经历过这种惊心动魄的时刻,立刻又是兴奋又是慌乱,无措了有半刻才立刻奔出门去找马车! 宋鸢道:“我这就去着人请父亲和大哥回来!” 沈曼拉住她:“王爷和世子侍棋自已派侍卫去请,府里没有上年纪的长辈,您还是先派个车去把亲家太太和冀北侯夫人请过来坐镇要紧!” 宋鸢连忙称是。吩咐身边人去请宁夫人和郡主们。 伍云修闻讯,立刻带着蒋密他们过来了。宫里他虽然进不去,但却必须留下来主持大局。 沈曼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离开的道理。见着万宁二夫人带着郡主们到来,便起身将经过略略说毕。 宁夫人自知兹事体大,不敢进去,只顾着人去拿参片什么的进去让徐滢含着,再又是不停地合十称着阿弥陀佛。 整个荣昌宫被素锦蓝昕带的侍卫围得跟铁桶似的,徐滢的痛呼声一声接一声传来。 宋澈接到消息,顿时夺过端亲王的汗血马从小道抢先回府。端亲王在后头破口大骂:“不是不想生孩子吗?这当口又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端亲王回到王府,杨氏徐镛还有叶枫也已经赶到了,随后是后腿进门的冀北侯夫人。大家互道着贺喜,眉眼里却又藏着一丝心忧,到底女人生孩子好比上鬼门关,稍有不慎就成了大事。 众人正相互安慰闲话着。宫里太医也到了。太后听说徐滢临产,连忙吩咐太医过来以防不备。 如此又皆安乐了些。 然而正刚静默下来,就听宋澈在里头狂吼,然后又是侍卫们的劝慰声,原来因为大伙不让他进产房,他居然背着人上了屋顶,打算偷跑进去,结果正卖着力的徐滢看见屋顶有个洞。忙乱之中手一指,便被人发现了轰了下去。 端亲王着人把他拎了出来。 众人一看他狼狈的模样倒是又不由乐了。 这里笑声还没停。蓦地就听哇地一声婴儿啼哭从内殿破空传出,所有人尽皆站起来,下意识地要进去。 蒋密与厉德海连忙将众人拦住,说道:“恭喜王爷,恭喜世子爷,世子妃平安诞下小王孙!只是太医有话,世子妃元体正弱,现如今就进去恐惊着她元气,还请诸位主子们安心等待。” 众人连忙又退下来,下一秒反应到徐滢居然生了个男孩儿,立刻便有惊呼声起,然后便是各种喜悦之声传开来! 徐滢诞下了小王孙! 这就是说王府已经有嫡长孙了? “快!快进宫报喜!” 端亲王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还真是男孩儿啊! 宋澈在旁边傻了半日,趁着大伙光顾着高兴没注意了,一闪身便进屋里去了。 素锦见着只他一个人,也就没招呼人上来了。他飞奔进徐滢房里,却又被抱着布团的宫嬷给堵了出来:“恭喜世子爷!还是先看看小王孙吧!” 布团里包着个睁着眼滴溜溜望着四处的胖乎乎的家伙,原本也不知在看什么,陡然见到面前多出来一张脸,那双眼便定了会儿焦,然后大约又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就又移开看别的去了。 宋澈一颗心全化成了水,手指头点点他的小粉唇,便就立刻抱着进屋了。 兴许是平日走动得多,徐滢这胎产的十分顺利,这么会儿的工夫身上已经弄干净了。 不过宋澈还是抱着孩子屏风外等了会儿才允许进去,徐滢一脸苍白躺在枕上,浑身皆是疲惫。 宋澈心疼得不行,看看左右,趴上去悄声问她:“我不知道生孩子这么疼,是我该死,早知道我们就不那么早要他,要不我帮你摸摸。” 徐滢一巴掌拍向他,他吃疼,胳膊一紧,孩子以为他爹欺负他呢,立马哇地一声哭起来,小腿儿踩水车似的连连蹬在他裆下。 端亲王听见孩子哭,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见着亲孙子,这里徐镛和杨氏也是急得不行,连忙催着厉得海进来把小肉团儿抱了出来。 满殿里人全围上来了,中间设下的屏风完全没了用处。 沈曼望着这满堂的欢喜,面上也有喜悦,但垂眸那瞬间,垂下的双肩终究又流露出一丝伤感。 这一日开始,王府里新添了小王孙的消息就瞬间刷爆各大茶楼,成为当日乃至当月的最新话题。 宫里收到消息,皇帝便就下令把早就准备的赏赐着人送到王府了,太后是一双金玉如意,一双赤金了镶八宝麒麟,一整套的四季如意锦衣,一套坠着蟒龙纹金锁的金锁。皇帝皇后以及太子太子妃皆差不多,不过各有轻重。 杨氏留下来陪伴女儿,而徐滢着实是累慌了,但每隔两个时辰又忍不住要小解,再加上生产时的紧张和疼痛还盘旋在脑海,头两日着实也不算休息得好。 但是小家伙十分可爱,皮肤光滑,五官俊秀,第二天夜里已经能看清楚抱着他的徐滢,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然后小嘴儿咧了咧,一双肉爪爪就像是想摸摸母亲一样,舞到了徐滢脸畔。 欢迎你哟,小家伙。 (未完待续。) 323 朕好失落 宝贝孙子出来了,端亲王如同得了宝似的这两日嘴巴就没合拢过。 宋澈放了假,被允许到孩子洗三后才返衙。于是这两****不但要应付前来道贺的将属以及朝臣,还要抽空里陪着徐滢说说话,再有空就去看看那小肉团子吃饱没,哭了没,尿了没,反正让人觉得哪哪儿都是他的影子。 夜里本来是分了房睡的,起初他当然不肯,因为想想活生生从徐滢身上掉下来一团肉,想象一下从自己身上割下这么几斤肉来的痛苦,他当然想要好好安慰她,照顾她,听她说说究竟是怎么个难受法儿。 但是宫嬷们轮番过来劝说,侍棋又婉转地表示没有他在旁边打扰徐滢会休息得更好,他也只好听从。 两天时间很快就在忙碌里过去,下晌正忙着打点洗三宴的伍云修匆匆过来一说,大家才想起孩子名字还没有起。端亲王连忙披了衣裳往宫里来。 皇帝正在溜鸟儿,听他说完来意半天没吭声,直到胳膊实在举得酸了,才愁眉苦脸地仰天叹气:“你说太子妃怎么就没给朕生个皇长孙呢?” 原来是为这事。端亲王忍住笑意,正色道:“太子妃才怀上景阳公主的时候就着人看过星相,景阳公主乃是个旺弟弟的好命相,公主这才生多久,您就着急了?您就放宽心吧,保证咱大梁千秋万代嫡子嫡孙昌盛绵延!” 皇帝点破心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清了下嗓子,顺势折了栏外一枝竹叶在手,说道:“这小家伙日后是要当世孙得掌中军营大权的。就赐他‘韬’好了。表字一并赐了,就叫‘澹雅’,朕盼他智勇双全,好好接替你们的衣钵。圣旨朕已经写好了,在万喜那儿呢,去拿吧。” 端亲王大喜过望,连忙撩袍谢恩。 徐滢宋澈听说皇帝还顺口点明宋韬将来就是王府的世孙。还一并把表字也给赐了,自然是高兴的。只有宋澈晚上没人的时候跟徐滢小声咕哝:“澹雅澹雅,听着像是说‘站呀站呀’。日后读书的时候只怕老是要被先生罚站。还不如叫‘阿陶’呢。” 徐滢又拍他胳膊,但阿陶这名字却是渐渐被他叫开了。 反正陶与韬同音,也没谁抓得到他的把柄。 王长孙的洗三宴别提多么热闹。 三位郡主里徐滢让宋鸢陪在寝殿里,宋鹂宋鹃则在外陪客。 宋鸢虽然话不多。却是很细心的。奶娘喂饱完阿陶她便会接过来放在徐滢榻下的小摇床上,即便还是个姑娘家,这一交一接之间也从来没出过任何失手。 当然徐滢也不会允许她失手,在场除了她之外,还有好些人可以在第一时间伸手护住阿陶的,只是她既然喜欢这么做,那么徐滢也不会剥夺她的乐趣。 程淑颖也喜欢阿陶,逗他的时候整个脸上都洋溢着温柔。素日傲慢的小姑娘,在咿呀呀的小家伙面前。真是一点的抵抗力都没有。但是她又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连设在寝殿里的给她们陪徐滢的这一席上,她也没吃什么, 徐滢瞧在眼里,却也没放在心上。这当口她实在已顾及不了别人。 下晌席散了,冀北侯夫人进来告辞,唤程淑颖一道回去,程淑颖却说道:“我回头还要进宫去看太后,母亲先回去吧。”冀北侯夫人无法,只得走了。 这里又坐了一阵,眼见着前面客也散得差不多了,程淑颖也起身告了辞。 出到门外,上了马车,且没有吩咐去哪儿,只是默默撩帘望着男宾们宴厅处张望起来。这会儿陆陆续续又有男客步出,却没有一个是那道熟悉的影子。 车夫等了半天没动静,只好扭身问她:“姑娘,咱们是回府还是去哪儿呢?” 她蓦地把撩帘的手收了,说道:“进宫吧。” 车子驶出王府大门,往皇宫方向拐去,沿途车水马龙,摊贩的吆喝声声入耳,透着切实的烟火气,使她也切实地想起那个午后,她就那么意料之外地与他不期而遇。可是那一眼也像昙花一现,她事后竟然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本来以为徐镛把他送回了江南,那心也就死了,虽然那张笑脸总像是褪色在心上的印子挥之不去,却也只能忘了他。可是前阵子她又常在徐滢处听到他还在京师的消息,这才知道原来这印子还是浮动的,她忽然就又想见见他了。 车子到了宫墙下,她忽然把车夫给叫住:“去,去凤鸣坊徐家。” 凤鸣坊地处城北,地段是好的,也住着不少官户,其中就包括徐家。她住在城东,本来极少来这片,但是最近这几个月,她往这一片路过的次数多了,对于徐家周边的环境也都大致了解了。 她没事的时候就常这么暗搓搓地藏在车厢里,看着三房那道开门街口的角门,有时运气好,他会忽然从屋里蹦出来,令她眼前一亮,心也乱跳半天,但大多数时候运气并没有这么好,徐镛似乎管他管得挺严的,逼着他在家里念书。 马车到了徐家对面的大梧桐树下,她让车夫像往常一样把车靠树停下来。 这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他们应该回府了吧? 她从座椅下抽出张小马扎,坐在车窗下揣着两手专心地盯起对面来。 就这么样盯着她也能盯一天。 三房里徐镛才换了衣裳吃茶散酒气,金鹏一溜烟地闪进来:“大爷大爷,冀北侯家那位颖姑娘又来了。”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这三四个月里隔几天就来上这么一出,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而且谁像她那样盯梢盯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车帘子撩一边,把个脸儿套在窗里整个儿露出来,这他要是看不见就等于瞎了。 徐镛捏子杯子顿了下,扭头看了眼后方,说道:“表少爷呢?” “在太太屋里呢。”金鹏道,“今儿皇上也召见了表少爷,考了他许多文章,又赏了他不少东西,正跟太太显摆呢。 徐镛点点头,想了下说道:“让她去吧。” 这小弟弟小妹妹的事他也管不着,他们爱咋滴就咋滴吧。 严肃地说一句,到今天为止,恢复三更已经一个月了,沉默了快两个月,深深觉得也到该求票的时候了! 所以,从今天起,请大家一定认真的、记得把手上的月票投出来,还有剩下半个月时间努力,请大家和我一起加油把名次往前挤挤挤~~~~~嘎嘎~~~票票多的话,小剧场也会多的嘛~~ (未完待续。) 324 是他来了!(求月票) 程淑颖盯着徐家看了大半个时辰,渐渐有些失望。 看来今天运气也没有那么好,他是不会再出来的了。 其实出来也不能怎样,除了多看他两眼,她又没有勇气走上去,虽然她很想勇敢地上前假装跟他偶遇,跟他打声招呼,可是心里的冲动到了真要付诸事实的那一刻,她的双脚又变得很懦弱。她很怕他不记得她了,毕竟他们只见过一次,而且也有这么久了。 如果他不记得她了,她会受伤的。 她心情变得愁苦起来。 为什么她永远也做不到像表嫂那样,对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呢? 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跟她接触的越久,了解的越深,她就越觉得她跟她简直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她记得她说过,是她主动先喜欢的表哥。她开始也不信,后来却信了,表哥那么笨的人,什么时候主动喜欢过女孩子?他却能非她不娶,如果不是有人撩动了他的真心,他是不可能做到这步的。 那么,她要不要也试一试,去徐家串个门儿? 她望着徐家院墙内伸出的一丛树梢,雄心膨起又缩下,缩下又膨起。 三房又没有什么小姐了,她冒冒失失进门算哪门子事呢? 算了,不去了。 可是不去,难道就要永远这么守下去吗?你看表嫂连孩子都生了 她掐着手心纠结了片刻,最后咬咬牙。推门下了地。 冒失就冒失吧,她就假称是来给表嫂传话的好了。 她鼓足勇气,像个无畏的女战士一样带着丫鬟过了马路。然后拐个弯走向三房的角门。 只是才拐了弯看到那扇门,她又怂了。 到底这样好不好呢? 再抬头看看四处,她目光就停在前方不远的梧桐树下了。 树下居然也停了辆车,而且也站着个人。 这人四旬有余的年纪,文士打扮,身材却保持得很挺拔修长,白面墨须。一袭低调的湖蓝色直裰,质地却是极佳的蜀锦,腰上垂着块晶莹美玉。与髻上所簪之冠遥相呼应。从这人的乌黑须发与并不过份白皙的修长双手来看,他必然是个平日里养尊处优不必为世事家事而忧虑的人。 此刻他正负手在后望着徐家角门出神,他身后还站着的两名一长一少两名长随,皆是着杭绸制的青布袍子。背微垂着。面目和善,下意识分开的外八字双脚显示出平日里必定谨守着大家规矩。 许是站得久了,年长的那名长随上前道:“老爷,要叩门么?” 这老爷幽幽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长随只好又退下了。 程淑颖打量他半晌,瞧着不像坏人,便抿了唇上前:“先生是来找徐将军的吗?” 徐镛如今是堂堂的金吾右卫指挥使,京师人都尊称他为徐将军。 这文士被打断遐思。垂下眸,扭过头来。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一瞬,点头道:“莫非姑娘也是来寻将军的?” “我不是。”她摇摇头,垂首望着脚尖。她该怎么说她是来看他们家表少爷的呢?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文士望着勾头忧愁的她,面色却是放得极温和了,身子也转过来:“姑娘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算是吧。”她叹气道。她抬头望着前方的角门,心里的纠结全都溢在脸上了:“其实我就是想见这院里头一个人,但是又没想好怎么见他” 文士略略点头,探究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说道:“姑娘想见的人,不知道又会是谁?” 程淑颖没有回答,却抬头望着他:“既然先生是来找人的,那么为何在此地徘徊?” 文士微顿,而后溘然叹笑:“在下,或许是有些‘近乡情怯’罢。” 程淑颖讶道:“先生是徐家的人?”她盯了徐家好几个月,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徐家还有族人在外的呀!徐家接连几代单传,直到徐少泽这代才繁荣起来呢。 文士微微扬唇,不置可否。 “总之就是不敢见了。”别人不想说,她也不勉强,这种想进但又不想进的感觉她太了解了。她侧转身望着院墙,怏怏说道:“其实我也是不敢。” 文士静默无语。 程淑颖沮丧半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间转过身来,带着丝兴奋说道:“既然咱们都是要进去找人的,那不如我们一起叩门罢?就当是相互壮个胆?” 文士挑眉,还未及反应,她却已经像只小鸟一样蹦上去把门叩响了。 王府里宾客尽散,徐滢也得以让浑身香喷喷的宋韬躺在旁边玩耍。 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身上有着奶香和衣服上清爽的皂角香,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爱抚。不过小家伙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睡觉,除了饿了要吃奶的时候,没几个时辰是睁着眼的。以至于宋澈老想把他弄醒来玩玩儿,不过在满屋子里三层外三层人的监视下,他也很难得逞。 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徐滢侧身喝汤的时候宋韬还是被他爹掐屁股掐醒了,张着小喉咙哇哇大哭。 奶娘赶紧抱过去哄着,但醒过来的他真的张大了眼睛,安静地瞪着立刻凑过来的他爹。 徐滢褪下腕上的金镯子砸宋澈的后腰,正这会儿,厉得海进来了。 “江南杨家的人,也到京师来了么?”他这么问。 “没有吧。”徐滢被转移注意力,“怎么了?” 厉得海凝眉道:“先前库房典房登记今儿的洗三礼时,发现有一大匣子的金锁金麒麟并玉如意,还有些小衣服鞋子什么的,送的礼十分不轻,全是按照世子妃娘家外祖及舅父的规制送的,而上面记的正是江南杨家的名号,但今日进门宾客里并没有杨家的人。” 这下连逗着宋韬的宋澈也转过身来:“杨家来京了?”他怎么不知道? 这里正说着,门外侍棋又匆匆进来道:“禀世子妃!大舅爷着人来报,说是江南杨家大老爷来京了,此刻与颖姑娘正在徐府!” 徐滢立马撑着身子坐起来。 (未完待续。) 325 我来救你(求月票) 徐家前厅里,程淑颖睁大眼望着身旁的杨沛,已经保持着张嘴屏息的动作有片刻没有动了。 “您,您是他的父亲?” 她的脸腾地就红起来了急的!她怎么把他父亲给拐进来了?她可是记得他说过是偷跑出来的,那他父亲来了,他现在怎么办?他是不是来捉他儿子回去的?她心里乱得跟被风连吹了三天的麻团一样,完全扯不清哪根是哪根了! “在下正是杨沛。”杨沛扬唇望着她。 已经从惊讶与激动中平静下来的杨氏也微笑望着她。 程淑颖窘死了。这么说来她刚才跟他吐露的话一定是瞒不过他们了,杨氏他们肯定能猜到她是来见谁的了,她从来没丢过这样的脸,现在怎么办? 她脸上跟发了烧似的望着地下,强撑着给自己找台阶:“我就是,就是路过,才想起表嫂先前说,说盼着伯母能常去王府走走,想帮她传个话来着,我,我说完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匆匆一施礼,勾着头便朝门外去。 哪知才到了门槛下,却忽然与门外来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住对不住!碰着你了!”少年清亮又透着焦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双手也及时地将她稳稳扶住。她立刻抬了头,对上一张错愕的脸,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又欢快地说道:“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 淑颖心里的窘迫倏然就不见了。他还记得她呀! 她瞬时就安定了,怀着砰砰跳的心情说道:“是哦。好久不见。” 叶枫抬头看一眼屋里坐如宏钟的杨沛,双手颤了颤,说道:“我先不跟你多说了。我爹八成是来揍我的,我去打个招呼就得溜了!” 说完将手从她两臂上放下来,迈着如同灌了铅铁的双腿走了进去:“孩儿,拜见父亲!” 杨沛左手捧茶,眼角也不曾溜他一眼,齿间吐出个“打”字,跟随来的那两名长随立刻就颌手上前。一个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绳索来,四平八稳地走向叶枫,一个上前将各处出入门口皆给关了。那气韵简直不能再淡定,手法不能再娴熟,逃窜无门的某人立刻就被绑成了粽子。 “姑母快救我!” 叶枫立刻扯嗓子叫起来,程淑颖望见这模样。一颗心都提溜到了嗓子眼儿! “大哥!”杨氏忍不住上前求情。“枫儿在京这一年,镛哥儿都有敦促他读书的。” “正是!今儿皇上考问他的功课,都对他赞不绝口,还请舅父网开一面。”徐镛也上前道。 杨家的家法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当年杨氏不过是一时犯了糊涂,他们都能这么多年不予原谅,这小子今儿还不被他爹给活活打死?虽说是皮了点儿,但好歹没闯出什么大祸。这大半年天天在家里读书,也没想着再逃。他也不能不帮。 杨沛凤眼睃着他们:“你们要是拦着不给打,那我这就押着他回江南再打。” 杨氏徐镛顿时噤声。 那长随等得他们让道,立刻就举起板子往叶枫屁股上抽来了。 “慢着!” 程淑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挡在他身前:“杨先生,请您先不要急着罚他!他现如今帮着我表哥办案,您要是打坏了他,他怎么给朝廷帮忙啊?您督促他读书不也是为着有朝一日他能报效朝廷吗?” 她一口气说完,胸脯起伏得都快令她窒息了,使她有点发晕。 屋里人都静下来看着她,尤其杨沛的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但是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就像是那次在那么混乱的人群里,从来没有遇险的她居然义无反顾地跟着她救起了火。 她甚至为自己终于勇敢起来而高兴,原来她并不是那么没用! “办案?”杨沛果然没有再下令开打了。 “对对对!”机灵的徐镛连忙出来作证:“就是中军营卫所这几年出了个有人蓄意侵吞卫所屯田的大案子,案子自打世子接手,如今已有些眉目,枫弟机灵又是生面孔,而且还会一手临摹字画的好本事,王爷和世子对他器重得紧,上次立了功,世子就指明让他跟进!” 杨沛往后仰靠着椅背,眯眼望着如同只呆鸭一般伸长脖子望着他的叶枫,又看看挡在他身前的绷着一张小脸、紧张里带着几分孤勇的那小丫头,说道:“既是还要帮着办案,那就吊一天好了。” 程淑颖一脸错愕:“吊一天?” “就是拿牛筋皮拴住脚脖子,倒吊在房梁上。”叶枫苦着脸跟她解释。 这么吊着虽然不会皮开肉绽,但是那滋味也很不好受。不过这也算是让步了,就杨家家法罚子弟的名堂多的很,说起来简直字字血泪。他曾经就试过被倒吊了一整天还要抄出十篇家训,连字也不能抖,要是抖了就得重抄。 当然杨家被罚得最多的除了他外也没有别人了。 “杨先生” “太太,世子爷过来了!” 程淑颖正要再替他求情,金鹏就进来禀道。 杨氏才挥手,这里宋澈就身着身常服跨进门来了,进门先看一圈,在程淑颖和杨叶枫脸上各扫了一一眼,说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又指着程淑颖,“你怎么在这儿?” 程淑颖窘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氏忙站起来:“颖姑娘是路过。”又道:“世子来的正好,这位便是滢滢的大舅父。” 杨沛走上来,宋澈连忙跟他行礼:“舅父既是到了京师,又着人到了王府,如何不着人通报,也好让宋澈出来迎接?”一面虚扶着他就坐,自己则乖顺地坐在下首。虽然他心里对杨家不理杨氏他们这么多年也有几句微辞,但是皇帝对杨家印象可好得很,他可得谦逊点。 他们这里寒暄上了,叶枫这边自然失了掌控。 他连忙咬住程淑颖袖子,悄声道:“快帮我解索!” 程淑颖恍然回神,七手八脚帮他把绳子解开。 等他自由了,便偷觑着正说着话的杨沛,然后拖着她的手悄悄出了门槛,一路往外狂奔起来! 杨沛一面与宋澈叙话,一面溜着那偷溜出去的两只,把眼淡淡撇了开来。 (未完待续。) 326 另有它事(求月票) 叶枫一路拖着程淑颖跑出家门又绕到府后的小巷子才停下来,两个人都不是惯常做这种活的主儿,顿时气喘嘘嘘瘫在地下,喉咙里跟拉风箱似的喘起气来。 “多谢你了!”叶枫稍等气息转匀,便就冲她笑道,“要不是你出手,今儿我肯定被我父亲揍了。” 程淑颖心里揣着娇羞,抿唇道:“没有什么。还不知道回头表哥走了,你父亲还会不会罚你呢。” “嗨,罚就罚吧!”叶枫无所谓地,就地坐下靠墙上,墙头十字花窗里探出垂下的几枝蔷薇垂在他脸旁,他顺手折了一朵下来,“反正从小到大我也没少挨罚。我觉得要不是我读书用功,只怕被打的次数还要多。” 他眯眼笑一下,又道:“回头等我作篇文章给他看就好了!” 程淑颖稍稍放心,又忍不住回眸去看他的笑脸,他那么大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牙齿好白。 她觉得今天真是意外的惊喜,不但真的见到他了,而且他还真的记得她,如今她又能得以跟他坐在这里回味刚才的紧张刺激,这秋叶飘零的街道,人烟不多,但是这份宁静却让人欢喜。 “其实,我二哥也常常闯祸被我父亲打。”她抱着膝盖说道,“尤其我表哥,也是常常被王爷打。他们只要在一起,闯的祸比你严重多了,被我表哥打过的朝廷命官和勋贵都不知有多少,但是都是些该打的。” “其实我也是因为没武功。打不过别人,这世上也有很多坏人我想打的。”叶枫转着手里的花朵说道,“我们苏州有好几个恶霸。专门欺负老百姓,被我撞见好几次了,有两次我让家丁出了手,结果反被他们告状。 “我并不是不想读书,我逃出来一是因为父亲逼我逼得太紧,二是觉得学了武功就可以说打就打那些恶人,比起读书当官再来主持正义可快多了。不过如今我觉得学武也不容易。恐怕等我学出一身武功,也跟读书作官的时间要差不多了。” “你别灰心啊。”程淑颖安慰道,“只要坚持就会有成绩的。” 他点点头。唔了声说道:“你是第一个这么安慰我的人。”说着他忽然抬头,把手里的花儿递过来:“这个送给你!” 程淑颖盯着花儿看了会儿才接过来,脸红红地垂头,将它插在自己鬓上问他:“好看吗?” “好看!”他双眼亮晶晶地。像夜幕里的明星。 她闻言垂下头。抱着双膝默片刻,再抬头看他,两人就在摇曳的花枝下噗哧笑开了。 宋澈此番过来乃是以外甥女婿的身份拜见舅父的,同时邀请杨沛改日上王府作客。这边厢徐少泽因着知道杨家大老爷上京,立刻也摆开阵势招待,一面让大厨房里设了宴,一面又往三房这里来亲自邀请过府赴席。 宋澈惦记着老婆儿子,先且告了辞。 墙外二小见得他出来。便也起了身。程淑颖不便进内告辞了,自己上了马车。遣了丫鬟进去跟杨氏致歉。这里叶枫趁着院里人多,也悄悄地回了自己院子。 徐滢这里已经摆了晚饭,见宋澈回来便就让人把他的饭也端过来。 问道:“可见到了?那小子可挨了打不曾?” “自然是见到了。我去的时候已经绑起来了正要打呢,还好我及时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成功把他给救下了。”宋澈搓着手跟才吃完奶抱过来的宋韬扮鬼脸,吓得小家伙打了个奶嗝,他却嘿嘿嘿地笑起来。 徐滢无语地瞪他。忽又问:“那颖丫头呢?” 宋澈愣住:“我转移他们注意力的时候,她就跟那小子跑了呀!” 徐滢也愣在那里,程淑颖跟叶枫跑了? 杨沛到底婉拒了徐少泽的好意,留在三房里用晚饭。既然三房都跟府里分了家,这下他连登门礼都可以免了,不过杨家不差这点钱,他还是着长随杨恩将带来给老太太及长房二房的手信给送了去。 晚饭杨氏以要徐镛好生招待他为由,把叶枫支开留在他自己房里吃饭。 杨家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席上并没有谈论什么。 散了席之后,苏嬷嬷也着人将留宿他的清荷苑收拾了出来,前来问及他的行李,他说道:“不必麻烦了,我的行李都在顺天府学附近的杨家帐号里。三日前我就已经上京来了。” 徐镛不由问:“舅父既然到京几日,如何未曾直接往家里来?” 杨沛退身在椅上坐下,眼望着他,说道:“说句恐让你们生恼的话,这趟我并不是因为你们而来。” 徐镛颌首:“镛儿知道,是为的枫弟。” “不。”杨沛摆摆手,“也不是为他。我年初就已经接到你们的去信,若是因为他,我不须等到今日。” 徐镛顿住。 杨沛凝眉道:“这些年,你们是不是一直在恨我?” 徐镛垂眼不语。打从他进门那刻起,他就知道终究会绕不过这个话题,但是面对这么直白的问题,他一时真拿捏不好怎么说这话合适。 要说恨,那些年并不知道这些因由,应付眼前的事情还来不及,又哪有心思去恨?而后来知道了,他们的处境也已经改善了,也就无谓再去自寻烦恼。再者他们的境况让杨家来全部担责也不合适,毕竟杨氏的糊涂总是因由。 他没说话,好在杨沛也撇开了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起来:“我原本在得知枫儿在京之后也是打算派你二表兄即刻过来,却又正好收到滢姐儿嫁入王府的消息” 他凝眉停顿,没有把话尾说完。 徐镛却是明白,杨家数代清贵,从不屑攀附之事,倘若当时便进京来,少不得与王府有些牵连,宋家总算对杨家不错,难道因为这层私怨,连王府也不要来往了么?但是这么一来,外人指不定又要有闲话。 于是这大半年里杨家没消息他们也没作做多想。 但是既提到这个,他不免有了疑问:“舅父说的镛儿明白,事情过去便过去了,只是如何这次您又” 这次岂不是也碰上小王孙的洗三礼了么? “我也不知道这次会赶上。”杨沛道,“我不得不进京前来,是因为杨家在年前发生了一点事。” 我希望今天也能有很多很多的月票~~~~~~~ ~(未完待续。) 327 生为手足(求月票) 徐镛神情变得郑重,说道:“愿闻舅父详解。” 杨沛道:“三年前你大表嫂生下对双胞胎,都是男孩儿,是目前杨家唯有的一对双生子,也是第三代中现仅有的两个男丁。但是去年腊月,也就是枫儿出走,家里正乱成一团的时候,这双孩子却突然遭了场意外。” “什么意外?”徐镛忍不住问。 杨沛目光变得幽黯,双眉紧拧着道:“那天你舅母带着那双孩子去你叔外祖家里串门,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他们俩忽然就倒地不起,脸色煞白,双唇却发着紫。所有人都吓坏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夫来后说他们俩乃是中了剧毒。 “谁也说不清这毒是怎么来的,一则杨家后宅没有这些肮脏事,二则那毒药据大夫说乃是种罕见的剧毒,莫说后宅妇人弄不到,就是我等想求也是难求。” “竟有这等事?”徐镛也皱了眉头,“那孩子们如今呢?” “如今性命倒是无碍,但是那毒性太强,留在体内竟是驱散不去。每隔段时间便疼得满地打滚,才四岁不到的孩子,本来健健壮壮,如今愣是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我着人四处走访名医,却遍寻无果。直到上个月,我才起了上京师来问问的念头。” 他望着徐镛:“这才是我上京来的目的。原先也着急枫儿,但因为知道他在徐家,反倒是放了心。我知道你们会善待他的。你母亲始终都是个善良的人。我也知道我迟早会要来见见你们,但这次并没有准备好,然而谁知道这或许也是老天爷的意思。” 徐镛道:“舅舅来家。何曾还需要什么准备?” 杨沛默语。垂下的眼眸里似含着千山万水。 他望着窗外:“家父二十岁就任了京官,家母带着子女在京师长住。我只有你母亲这个妹妹,小时候,我带她的时间比你外祖父带她的时间还要多。” 徐镛抬头望着他,只见一贯挺拔的他的背影竟有些微驼。 杨老先生过世已有十三年,杨家带着他的棺椁举家南迁的时候他与徐滢伴着杨氏到过江南,而在他们南迁之前。他对这位大舅的印象是很深的。那时候杨老先生虚怀若谷,德才兼备,长子杨沛也是才华横溢。乃是京中有名的才俊。 杨沛往徐家来得多,印象中常与徐少川在如今他住的拂松苑里喝酒,徐少川学问平平,但他们俩却很投缘。以至于杨沛扶灵南下之后与他也保持着密集的书信往来。 记忆温柔了岁月。使那些本该逝去的心结越发松散。 他说道:“不知舅父可曾查出这究竟是何人下的毒?他怎么会冲个孩子下手?” “我并没有查出来。”杨沛摇头往前踱了两步,“而且当时也并没有人看到有人接近皓儿他们,于是这么看来,下手的就只能是个武艺高强之人。然而杨家并没有习武之人,所以我又猜想,或是有人路过误伤所致。” “误伤?”徐镛凝眉。 “没错。”杨沛道,“我进京之前,听说前军营辖下的苏州卫所日前也正在奉旨清查屯田的事。加上这几****在京师也听到了不少关于端亲王世子的传闻,我想既然连宋世子去卫所查案都曾受伤。或许皓儿他们也是被人误伤也未定。” 徐镛沉默了一下,说道:“舅父的意思是说,前军营也出现了侵吞田地的事?” “并没有确切消息说屯田流失,毕竟江南重镇紧要度不输北直隶,寻常人轻易哪敢打主意?只听说是奉旨进行例行清查。”杨沛转身面向他,“我也是下晌听你说枫儿被世子留下办案才想到此事。” 徐镛沉吟点头。 这时候杨氏走进来:“你们还在这儿呢?我听苏嬷嬷说你们吃完有一段了。” 她面上萦绕着淡淡的喜悦,徐滢生下了小王孙,徐镛又觅得了贤妻,如今杨沛又到了京师,于她来说近来的日子是再没有这般愉悦了。 徐镛跟杨沛抱拳:“我这几日托友人帮舅父访访名医。若是不成,便请滢儿请个太医瞧瞧,总之先治孩子的病要紧。” “不用。”杨沛摆手,“你若方便帮我探访大夫我已满足,不需要去惊动滢儿。况且,他们不在京师,就是请了太医出来也治不了病。” 徐镛不置可否。 读书人心气高,尤其他们冷落他们这么多年,如今有事便来求他们,也恐人家说闲话。 但他们又岂会狭隘至此?请个太医对徐滢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岔开话说道:“家里有地方住,舅父既来了,自然没有住别处的道理。何况我想母亲也是很想念江南的,舅父即便是不缺住处,但又何苦辜负家母这份孝心呢?您若是能留下来住着,一则我有消息方便即刻告知您,二则您二位也好叙叙旧,如此岂不是好?” 杨氏立刻凝了双眉:“哥哥还要去别的地方住?” 杨沛讷然。他倒不是成心矫情,只是这么多年未见,有些礼节不知不觉便施了出来。 徐镛笑道:“房间都打扫好了,舅舅就将就着住下罢。家里还有好些老仆人也想来拜见舅舅您呢。” 杨沛看了眼抿紧双唇的杨氏,无奈道:“那就叨扰了。” “舅舅客气。” 徐镛笑着退出。 杨沛张嘴唤了句:“镛儿” 他在门下回头,而他缓缓吸了口气,又摆摆手让他下了去。 徐镛步出门来,沉吟着在廊下回头,敞开的大门里传来杨氏的声音。 “大哥是真不把我当妹妹了。” “说什么浑话。” “你既不想认我,为什么又要来?既来了,为什么又不肯住下?” “我只是路过,走累了。” 徐镛扬扬唇角,抬步回了自己房。 谁曾说儿女再老在父母眼里也是孩子来着?在杨沛眼里,也许杨氏也并不是那个错到永不能原谅的幼妹吧。规矩不外乎人定,如果杨家真的以礼仪传家,那么又怎么会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同胞呢? (未完待续。) 328 有多厉害(求月票) 杨沛住了下来,叶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到底翌日还是在早饭桌上被他爹逮了个正着。 不过他早有准备,在他开骂的时候适时拿出篇写的工工整整的文章来递给他,于是本来要被吊一天的,最后改为只需要禁足三日,并且背出指定的几篇文章来便算数。 但是他还是很不开心,因为他爹居然不去住苏嬷嬷给他收拾的小精舍,偏要住到他的拢秋苑来,平白多了双眼盯着,简直做什么都不自由。 不过当他得知两个小侄儿居然受了那么大的苦,他又立刻把这层束缚感抛到了九宵云外,当庭跳起来拍着胸脯道:“我就说了吧?学武功还是有好处的!如果您让我打小就学武,这次我便不会出来,我不出来不就可以护着皓儿他们不是?” 被他爹当场又扔了一堆功课下来,立马闭嘴了。 徐镛上晌当差,晌午趁着歇息这会儿,拐到中军营寻着了徐镛。把杨家的事一说,再顺便把前军营的事给交代了,然后道:“杨家这事不管是否被寻仇,都逃不过下手的人绝非寻常之辈。如果说前军营也查出什么猫腻来,那这伙人闹的动静可就大了。” 宋澈即刻着人去往前军营打探消息。 最近因为当了爹,也爱心泛滥,关心起杨家那双孩子来:“怎么没直接把人带到京师?宫里那么多太医,起死回生之术都有。还能救不了两个孩子?” 徐镛想着他也不是外人,默了下遂就道:“是不愿担着趋炎附势的恶名。” 宋澈冷笑起来:“这会儿倒会装腔作势了。”说完顿一顿,接着道:“不过昨儿夜里我们老爷子听说枫儿父亲来京了。还着伍先生安排时间请他到王府来吃饭。今儿早上皇上听老爷子说了,也说要赴这趟饭局来着,他们若要请太医,倒不见得还得四处求人。” 徐镛没有言语。 外人每每提到杨家都满含钦佩之色,可说真的,可能是因为杨氏这些年过得太窝囊,又或者是杨若礼在世的时候他还太小不懂事。总之他知道杨家厉害,却不知道到底厉害在哪儿。 昨儿个皇帝在王府召见了叶枫,今儿端亲王又特地挪时间邀杨沛。搁从前,真的很难想象。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宋澈耸肩摊手,“不过我太子哥哥可能了解些。小时候杨老先啊不,外祖父大人曾经当过他的老师。外祖父大人不但当过皇上的老师。还当过太子的老师。光凭这个也是很牛的。” 徐镛挑挑眉,在他这里吃了碗茶,又拐了他一罐茶叶走了。 夜里宋澈自然也将这事告诉了徐滢。 徐滢对杨家完全没有印象,也不认识杨沛,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就完全趋理性了。 杨家孩子受伤的事她没法儿判断,只说杨沛这趟进京,如果他真为了当年杨氏犯的错而疏离这么多年,那么有什么理由忽然之间又全盘接受了杨氏?很明显杨家并不是冲着她这世子妃来的。否则为什么当初她成亲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有半点音讯? 综合世人对杨家的各项口碑来说,杨家治家应是不存在什么大问题当然除了徐少惠那桩。因此她觉得杨家当年疏离杨氏或许还藏有别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很可能连杨氏本人也不知道。 “哟,小王孙都尿湿了!” 侍棋的低呼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连忙抬臂,果然小家伙把尿布也踹散了,翘高的一条小肉腿儿底下湿漉漉一大片。 “我来我来!” 刚换好衣的宋澈赶紧走过来,倒提起宋韬的两条腿。这提腿的手势竟然练的很纯熟,就是让人看了替孩子心疼,也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在心里暗骂。 奶娘正好借势把尿布换了,又把小衣服裤子换了新,包好放到徐滢被下。 宋澈趋过来合住他们娘俩,说道:“真希望这三个月快点过去。” 徐滢笑笑没说话,宋韬却打了个喷嚏,喷了他爹一脸口水。 坐月子是极难熬的,好在陪伴的人多,东扯一日西唠一日也就过去了。 程淑颖依旧隔日便往王府来一趟,不来的时候就在府里做针线,或者与沈曼打发时间。 其实她还想去徐家串门,但是又实在不好意思再去。 她很担心叶枫有没有被打,又担心他很快就要随着杨沛回苏州,所以这几日其实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自己不觉得,徐滢却是全看在心里,只是不问罢了。 她不问,不代表别人不会问。 她与沈曼在园子里下棋的时候,沈曼就忍不住了。 “已经接连错了好几颗子,你这魂儿到底跑去哪里了?”她轻戳她的额尖说道。 她连忙咳嗽,执着子在半空停半日,到底又给扔回棋罐里了。 “怎么了?”沈曼认真起来。 她红着脸把头垂下,捉着噤步捻了半日,说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沈曼略顿,笑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很正常。是哪家公子?” 程淑颖鼓足勇气抬头,“就是江南那个杨家,他们家出了很多大官。” “江南杨家?”沈曼凝目,屏息了有片刻才吐出声音:“前任国子监祭酒杨若礼家?” “嗯。”程淑颖点头,“他是杨老先生的孙子,去年到的京师,也是滢表嫂的表弟。” 沈曼目光定在她襟前的绣花上。 “表姐?”程淑颖推推她。 她目光微闪,扬起唇来:“杨氏家族历代出过皇后,首辅,尚书,知府等封疆大吏。但这倒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杨家个个子弟不论为官与否,都对朝廷与百姓尽心尽职,而且他们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很为许多人称道。 “至于在外的德行操守,久远的祖辈不说,就说杨老先生与其父,一个是国盛之时的帝师,一个是开国之初主持朝纲的首辅,至今国子监与翰林院还藏有杨家好几本不为外传的著作,他们的品德,是各世家之中口碑极佳的几家之一。” 程淑颖很高兴:“这都是真的吗?” “当然。”沈曼微笑,“至少外头都是这么评价杨家的。要论家世,杨家或许富贵不足,但论清贵却是绰绰有余呢。” 程淑颖脸上飞起红霞。 她很高兴听到别人盛赞杨家,尤其这个人还是极有品位的沈曼。 (未完待续。) 329 天在助人(求月票) 沈曼拈着棋子看她,眼底隐隐有抹忧色滑过。 程淑颖沉浸在少女情怀里,却浑然未觉。 “可是尽管这样,我心里却还是患得患失。”她伏在桌上喃喃地说,“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江南,说不定一个月,也说不定明天就走了。他只要回去,说不定这辈子我跟他连面都见不上了。等待的时间多么漫长,而我又害怕这一眼就真成了永远。” 沈曼仍拈着那颗棋子把弄着,温言道:“别想太多,如果杨公子也有意,那么这婚事不会成问题的。” “说到婚事又太遥远了。”她脸红了红,把身子坐直起来,倏而,又问她道:“表姐怎么也不说我?” 沈家规矩也不小,沈曼这样德言容工皆是上等的大家闺秀,再与她要好,不说说她总让人不习惯。 沈曼笑着把那棋子放下,说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什么都照规矩来,你得有那个命才能遇到情投意合的人。而既然有了情投意合的人,再说些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就假了。我虽然时常满口的道理规矩,但身为女子,没有什么比找到个合心意的人共度余生更难得。” “表姐!” 程淑颖扑到她身上,搂着她脖子。 她笑一笑:“改天有机会,也让我见见这位杨公子。” “我要是能见到就好了。”程淑颖又沮丧起来,“我可是没脸再到徐家去了。”她把那天在徐家的事跟沈曼也说了。“现在徐伯母指不定怎么看我,还有滢表嫂我最近都不大想上王府去,就怕她会提起这事来。” 沈曼愣了愣:“杨沛也到京师来了?” “是啊。”程淑颖听她直呼起杨沛的名字。也是愣了愣。 “你们俩到底是下棋还是聊天呢?” 这里正说着,忽然程笙的声音从墙上的镂花窗后传来,把发愣的二人皆吓了一跳。 程淑颖不依地起身跺脚:“二哥来了也不先打个招呼,看把我们吓的魂都没了!” 程笙微笑走进来:“我不就是见你们发着呆所以才说话的么。” 说着在一壁坐下,垂眼看着她们的棋局。 向来淡定的沈曼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失神的表情花了有那么片刻才消散。 “你今儿怎么有空?”她拾着残局,一面问他。她知道他最近在忙着帮程筠打听谢惠母亲的下落。 “我才从宫里回来。王爷挑了时间,要在后日夜里宴请杨先生,因为皇上也说要赴宴。所以与景王在东宫看看太子殿下有没有什么吩咐。” 天子出行,身边自然各个角落都得有侍卫把守。 “王爷要宴请杨先生?”沈曼听到这里,却是微微亮了双眼,然后笑着去看程淑颖:“可见是天在助你。才说没机会。这不机会就来了!” 徐滢坐了半个月月子,身子骨实在是僵得受不了了。 袁紫伊来了的时候她便借口议事,把屋里人全都遣了出去,然后掀被下了地来走动。 “他们说要坐满三个月,你们的婚礼我怕是去不成了。”她叉着腰对着窗户扭屁股,“到时候让宋澈去。府里还有几个郡主,照她们最近跟我这热乎劲儿,八成也会去的。” “我才不操这个心。”袁紫伊一件件地叠着宋韬的小衣裳。“如今做的再体面,也是便宜了徐少泽他们。再说徐镛的意思也不想弄得太高调。毕竟我们身份都不怎么样,这些虚名什么的,我已经全都视作浮云了。” 她对着窗口感慨地说道。 徐滢笑着,正还要再扭几圈,外头就说沈曼和程淑颖来了,连忙躺回床上,又将包头巾给包起来。 沈程二人进了殿,看到袁紫伊也在,相互见了礼,又问起这两日身子情况来。 正好厉得海进来说端亲王已经定了后日夜里宴请杨沛的事,徐滢想着侍棋回徐家知会杨氏作点什么准备,沈曼便笑道:“这趟差事,我看就咱们俩帮你办了得了。”说着她轻轻地笑睨了眼旁边红了脸的程淑颖。 徐滢玲珑剔透心,怎么会看不透这意思?想起那日宋澈说起他们俩的事儿,也乐得给他们创造些机会,便也就笑道:“是了,正好我还想捎几样点心给我母亲,侍棋这里也走不开,那就劳烦颖妹妹了。” 程淑颖直把脸垂到了胸口前。 这里再坐了会儿自然起身去往徐家不提。 杨沛这几日实则甚少在家,京师里鱼龙混杂,要找个有真材实料的大夫并不那么容易。杨氏于是给他引荐了余延晖,哪知道济安堂的药材多年来都是余家自己去收,最近新订了一批参茸田七什么的,余延晖赶巧去了东北云南。 “索性问问宫里的太医罢了。”杨氏这么说道。 杨沛却坚持不必。 徐镛那边找了几个,也都没听说过杨家孩子这种毒症。 杨沛日渐沉默,叶枫也没心思读书,得空便逮着徐镛打听消息。 但是一天天过去,却还是没找到一个有用的,不但如此,更是连此毒的来历也未曾查明。 下晌杨氏在院子里侍弄她的牡丹,见杨沛又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说道:“大哥还要出去?” 杨沛停步:“我去拜访吴阁老。” 杨氏略顿:“吴阁老不是已经卸任多年了么?” 杨沛笑着捋袖子:“卸任了也不见得就不知道京师里有些什么名医。” 杨氏点点头,正要着人下去备马,苏嬷嬷忽然进来:“太太,颖姑娘与沧州沈家的大姑娘来了。” “哦?”杨氏想到程淑颖,不由也笑起来:“快请她们进来。” “沧州沈家?!”杨沛听到这几个字,目光却是倏地变了变。 也是因为这一怔,竟也未曾回避,沈曼与程淑淑颖走进来,抬眼便望见廊下立着的他。 程淑颖可没想到又撞上他,忙不迭地施了个礼,然后顶着大红脸去看杨氏,也抿着唇唤了声“伯母”。 杨氏虽然察觉到杨沛这声低呼来得奇怪,但是有客人在,倒底顾不得这么多。 “姑娘们屋里请,怎么今儿想起到我这里来了?”她笑微微地引她们进花厅。 沈曼走过杨沛身边,停步行了个万福,也随在程淑颖身后进了屋。 杨沛目色复杂地紧盯着她迈了门槛,才凝眉收回了目光。 (未完待续。) 330 纠结的心 沈曼二人在徐家其实并没有坐多久,因为不过是传话,再者叶枫又被禁在房里读书,实在是找不到机会见面。不过程淑颖并没有觉得多么失望,仿佛能够来到这里,离他能近点儿,心里也已经很满足了似的。 这里说了几句家常,沈曼就说道:“敢问方才廊下偶遇的那位先生,可就是苏州来的杨先生?” 杨氏含笑颌首:“正是家兄。” 沈曼笑道:“久慕杨老先生大名,能目睹杨家子弟之风采,沈曼深感荣幸。” 杨氏与有荣焉,笑道:“姑娘真是过奖。倒是我早就听滢儿说曼姑娘秀外慧中,今日见来,才知真正是名不虚传。”徐滢生宋韬的时候沈曼也在场,但是当时情景,是不可能容人分心去关注其他的。眼下见得她花容月貌,举止大方,心下也不由暗暗称赞,问道:“不知姑娘芳龄?” 沈曼略顿,望着她道:“六月初四,满的十八。” 杨氏点点头。正好苏嬷嬷着人上了新制的点心,这里便就请起茶点来。 王府里经常宴客,来的人来头皆为不小,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这次连皇帝都要来蹭蹭席,小事自然就成了大事。不过前殿的事都由伍云修和蒋密作主,倒不也关宁夫人什么事,所以她只管保证好徐滢以及奶娘的饮食不出问题也就万事大吉。 郡主们下晌在徐滢房里陪伴,宋鹂和宋鹃在下棋。宋鸢帮着奶娘照顾宋韬。许是因为抱得多,宋韬看到她时总会盯她一会儿,然后还吧唧着嘴来。宋鹃看到就掩口轻笑:“鸢丫头如今倒是借韬儿练得手带娃娃的好本事。来日自己有了孩子,不用愁了!” 宋鸢立时涨红了脸。 徐滢望着她笑道:“不用害羞,谁将来不用成亲生子?自己能照顾好孩子,这可是本事。” 宋鹂拈子笑道:“大嫂就偏心鸢儿,咱们俩都是没嫂嫂疼的孩子。” 徐滢笑着接过宋鸢手上的茶道:“你们俩欺负她嘴笨,若她也这么损你们,我自然也帮你们。” 宋鹂扮了个鬼脸。跟宋鹃相视笑起来。 宋鸢眼里漾着暖意,帮徐滢掖了掖被角,又把宋韬的头仔细摆正了些。 徐滢道:“你不是还要去先生府上?去吧。有你姐姐们在这里就好了。” 宋鸢便福了福,出了门去。 回房重新梳了妆,添了披风,坐上马车便往女师府方向来。 在荣昌宫里受的揶揄。仍然压在心里。但居然并不那么难受。 马车依旧在夹墙下打了个转,去往云门寺。 下晌的寺庙依旧清静,光线也依旧昏暗。他正坐在窗下抚琴,面前一炉香快燃尽了。 人到了这里,再纷扰的心情也静下来了,再坚强的外壳也放软下来了。 她走上去重新点了枝香插上,然后双手放在跪坐的膝上,丰唇微弯。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戴上半边面具的他也笑了,薄唇好看地扬起:“你好像很开心。” “是的。”她点头道。然后又挪近了点,将少女的螓首娇俏地往前探了探:“果然你的话是对的,只有我兄嫂才是我的靠山。这段时间我很诚心地对待他们,现在我大嫂也十分照顾我。我渐渐觉得,我也不是那么孤单了。在我们家,也还是有亲情这种东西的。”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亮起双眼来:“你知道么,还有我的小侄儿,他真是太可爱了,他好像已经认识我了,每次我抱他的时候他都会盯着我看,那么小的人儿,那么清澈的眼神,看得人真是恨不得想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给他。” 他微笑合住她的手:“看到你这样,我比你还高兴。” 她嫣笑垂首,望着琴端垂下的梅花络:“将来我若能生下你的孩子,一定会比韬儿更可爱的。” 他没有动。等她抬头了才抬手去掠她的碎发,“我说过,我只会帮你过得更好,怎么可能让你为我而吃苦?你现在的处境还并不真正安稳,知道么?你大嫂是多么厉害的人,她出身并不高,在王府也叫做毫无背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得到她的信任?” 宋鸢眉头微蹙,望着他。 “那是因为,她也需要你。”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磁音,“她需要你,你的两个姐姐都有强悍的母亲,还有亲兄弟,只有你,生母弱,又没有别的靠山。她需要拉拢一个帮手,而在王府里,只有你最合适。” 她凝眉望着他,像被定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可是我不认为她还需要我这样的帮手,也不觉得她对我的心意是假的。” “我并没有说她是假意。”他放下盘着的双腿,站起来,道袍下颀长的身躯像竖在屋里的一座雕像,“她是个聪明人,既然想拉拢你,自然也是真心对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太多了。我告诉你,不过是让你不要迷失在这些表象里,最后落得一无所获。” “我知道。” 她也站起来,略带纠结地望着地下,“我知道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大意,但是,我仍然相信我大嫂还需要来拉拢我。我有时候都几乎以为她是真把我当妹妹在看,因为她的缘故,我父亲对我也关注起来,昨儿在廊下遇见我,还怪我穿的太单薄。 “如果这是假的,那么这份假意若能使得我拥有更多,我其实也并不介意。我,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她觉得她像是行走在沙漠里的饥渴的人,有人肯停下来给她一口水喝,她是愿意剖心相待的。 他静默了片刻,回转身,伸臂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傻丫头。” 她含泪贴着他的胸腹,闭上眼微笑起来。她从来都知道要的是什么,他对她好,她会铁了心地与他相守一世,不管用什么方法。徐滢对她好,她也愿意无底线地信任她。她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是这样的以诚相待,她觉得很安心,很快乐。 “我爱乌及屋。既然是你相信的人,我自然也愿意相信。”他轻拍着的后背,望着窗外那片爬山虎说道,“既然如此,你想不想把与你兄嫂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乃们手上还有月票么? __(未完待续。) 331 其心要狠 “当然。” 她松开他站起来,“但我并不知道除了帮她照顾韬儿,别的还能做什么。” “你可知道杨家?”他忽然说道。 她抬起头:“江南杨家?我当然知道。我父亲明儿晚上还会邀他上王府作客。” 他走到罗汉床头坐下,将炕桌上香炉里的灰吹吹,说道:“杨家和你表嫂娘家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在这之前的十余年里,你表嫂的母亲带着两个儿女在徐家艰难过活,但是作为家世显赫的杨家并没有向他们伸出援手。 “但如今你表嫂成了世子妃,而徐镛又当上了金吾右卫指挥使,徐家三房的权势地位已渐渐有超过徐侍郎的迹象,杨家却在这个时候上京来了。” 宋鸢皱眉:“你是想说杨先生这次进京是为打我表嫂的秋风来的?”她不大相信,如果杨家还需要打徐滢的秋风,那么他为什么不直接寻端亲王或皇帝?这次皇帝和端亲王可不是因为他是徐滢的舅舅才接见的。 不过她并没有说出皇帝明儿也会到王府来的话。 天子出行,这事是不宜多说的。 “我说不是,你恐怕不会相信。”他给自己斟着茶,“但杨家有逾十年的时间未曾进京,这你总是能轻易打听得到的。他们对外说是路途遥远不便联络,但即便是再遥远,总也没有不把守寡的胞妹及外甥放在心上的道理。” 宋鸢有些茫然。 她对徐家的事知道的不多,却也不少。成天在荣昌宫呆着,来来去去的人嘴里总会漏出几句来。对于杨沛进京,徐滢的震惊她是能看出来的。而且,如果不是真的有矛盾,杨沛又怎么会在宋韬的洗三礼上只送礼而不进门呢?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狠下心来。你只有狠得下心,才能成为人上人。” 他拿了个小瓷瓶摆在桌上,“为了巩固你与荣昌宫这份联系,你只能让杨家计划落空。如果杨家人回来了。徐滢也就不会把你放心上了。她不把你放心上,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等于白费,你的庶母们会继续压制你。你的姐姐们会继续瞧不起你,鸢儿,你必须学会心狠。” 宋鸢怔怔望着他。 他吐了口气,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在她耳畔吐语:“听话。把这瓶子拿上。明儿晚上的宴会,你把它洒到杨沛的酒里。记着,你要想在家里翻身,要想紧抓住你兄嫂,那么杨家必败。” 他的声音微哑带磁,像靡靡之音充斥着她的脑海。 下毒? “不” “这是必须的。” 他将她搂紧,“我说过,你身后还有我。 “杨沛不是命官。充其量不过是天子门生,有皇帝在。介时席旁必然人多,他们查不到你头上的。你忘了你母亲当年小产的事了吗?把杨沛杀了,你才叫做走出了翻身的第一步。相信我,你能干掉杨家,同样也能干掉你的庶母和姐姐们。只有狠得下心,这天下才是你的。” 宋鸢脑子里有些嗡嗡作响。 她紧闭了闭眼,说道:“你怎么知道皇上明天也会来?” 他略顿,吐语道:“下晌我去顺天府学外买墨,听到宫里出来的太监传的。” 宫里的太监会传这些事吗? 她不知道,他挨她这么近,他的身上洋溢着迫人的男人的气息,这使她有些晕晕的。 他并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些瘦弱的文人士子,他的体态是修长的,迷人的。 他臂膀上的肌肉也是充满力量的。 她总是无来由地相信,他一定是有能力陪伴她一生的。 她信他的话,从来也没有错过。 她定定望着这瓶子,收回五指将它攥紧起来。 他慢慢松开手,扶着她坐好,然后退回去坐着,啜了半口茶,忽而又扬唇望着她:“不是说先生交代了功课?给我瞧瞧。” 她回了神,将手畔两本薄子递给他。 簿子里七零八落地写着几个不成调的句子。 他翻开看了看,又抬眼望着她笑了一笑,摇摇头,提笔帮她写起来。 他的字隽秀如松,飘逸如云,清灵如他自己。 王府的晚宴虽然定在夜里,但府里下晌就开始张罗起来了。 因为皇帝也会来,所以除了宋澈会来陪客,此外也还邀请了徐镛。徐镛既来了,自然又不能不请上叶枫。 徐家这边杨氏也替杨沛张罗起伴手礼来。 虽说王府里什么也不缺,但也总是要备上两样。何况还有个深谙风花雪月之道的皇帝也会在座,礼不在多,显心意则灵。 “这两块田黄石可进贡给皇上。这尊青铜香炉却可献给王爷,就是差个相衬的盒子。是了,我让人去紫伊那里有没有。” 杨氏前前后后地忙碌着,一面又唤来石青去袁家找袁紫伊。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成亲,袁紫伊已经不上铺子去了。而袁家生意如今则还是让袁紫伊管着,直到将来她胞弟长大成人为止。当然袁紫伊为免到时说不清,只答应帮着看看帐,让袁怙另请了个靠谱的大掌柜,自己是不管银钱流水的。 杨氏这里忙碌着,杨沛却心不在焉地吃茶。直到杨氏坐下来,他才说道:“昨儿来的那位沈姑娘,常过来串门么?” “沈姑娘是头回来。”杨氏道,“她是冀北侯府程家的表姑娘,昨儿是陪颖姑娘来的。”说到程淑颖时她也忍不住望着他多看了两眼。丫头死命护着叶枫的时候可是真急了眼了,就是不知道他这当家长的什么看法。 杨沛心思却明显没在这事上,他凝眉道:“我记得沈家这代应有五房,她是哪房的小姐?多大了?” 杨氏无语了,他莫非老糊涂了,昨儿见到女客不回避也就算了,今儿居然还打听起人家姑娘的年纪来。不过想到他并不是那种不尊重的人,便又还是说道:“她是长房大老爷的千金,在她这辈中是大姑娘,满了十八了。” 杨沛听完,略顿片刻,微闪着目光道:“这么说来,她外祖乃是原先做过大理寺正卿的卫家?” 杨氏忍不住道:“你莫非认识她?” “不认识。”他也摇头。但目光却变得深邃起来。 画风变是因为,已经在迈步走向收尾阶段~不过我是不会打扰大家开脑洞的,随便猜~ (未完待续。) 332 逼上梁山 虽说今儿夜里请的是徐滢的舅舅,但徐滢却无法亲身接待。 当然她已经被获准能下地了,已经快二十天了,太医说可以适当走动走动。 但她从未曾见过杨沛,连丁点的记忆也无,实在也怕他瞧出什么端倪来,倒还不如这么装聋作哑地闷在房里。当然她并不存在什么情绪,要说情绪,反倒是宋澈比她情绪还大那么点儿,要不是因为端亲王和皇帝都抬举着杨家,她想他八成也不大愿意去露面的。 但端亲王对杨家的体面终究也是对她的体面,她到底还是派了侍棋过去宴厅张罗。 端亲王已经着伍云修在掬兰苑里摆上了宴席,照原先杨老先生在世时该受的规格治的席面。 申时末刻杨沛由徐镛陪同到了王府,但因为皇帝出巡,金吾卫差事加重,因此他却无法前来陪席,他不来,叶枫就更不想来了。于是这里只有宋澈作陪。 闲聊了会儿便就有太监来报说大老爷来了,众人皆知是皇帝到了,便就纷纷起身,同迎到了端礼门下,就见先行进来几顶软轿,下来身着一色锦衣的锦衣卫侍卫,侍卫们在门内分两旁站好,随后再进来的小软轿里就走下个人来。 皇帝今儿一身便服,一袭长衫风度翩翩,没着龙袍的他看起来就跟隔壁二大爷一般亲切随和,而且还很贴心地带来了两篓大螃蟹。“其实朕本来是想带给滢丫头吃的,但是太后说她还吃不得。那就只能怪她没口福,让人拿下去蒸了,咱们吃!” 前不久才召回宫的流银忙不迭地上前接了。拎了往膳房去。 随云音这里宋鸢已经在窗户里发了很久呆,素云撩帘进内道:“皇上和杨先生都已经来了,膳房也已经在准备膳肴了。” 她回神看了眼窗外,才回过头来:“知道了。” 素云颌首,退了出去。 宋鸢垂头看看手里的瓷瓶,急速地喘了几口气。 从云门寺回来这一夜一天她没有一刻是平静的。她虽然从小在庶母之间的明争暗斗里长大,也知道后宅里下毒什么的并不算什么。可是当她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还是有些惧怕。 她本拥有郡主之尊,即便是在家不受宠。在外也不至于比别人差。可是一旦走上这条路,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她也并不太明白杀了杨沛对她来说有什么直接好处,但是,他的话从来没有错过。而且他是这么悉心的帮她。她有什么理由不做呢? 他提醒她回想起顾氏当年的小产。如果不是那次小产,顾氏不会到如今的地步。如果不小产,她不定也多个哥哥,还会有弟妹,顾氏败在忍让上,她不想再照她的步伐往下走,她想想,也许他说的对。不狠心,又怎么站得起来? 她拿着这瓶子。站起来,走到窗外拿了披风披上。 顾氏今儿不在,被她支出王府给她挑琴去了。如果顾氏在,她必然会被她察觉的。 可是披风套在了身上,她动作又停了下来。 杀个把人自然不算什么,她想翻身也很重要,可是今儿皇帝也在场,她一个不慎怕是会把王府也牵连进去!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王府倒了,她自己也保不住这个代价太大了,她真的没有把握。 她又坐下来。 “郡主。”正当她犹豫之际,素云忽然又进来了,手里还拿了个信封,“这里有封信,方才王府外有人说转给郡主的。” 这个时候会有谁送信给她?她接过来打开,才看了两行,她便倏地站了起来! 是他写的!他说他带着顾氏去挑琴了,还会等着她胜利的消息传来 这是什么意思?! “送信的人呢?!”她立刻抬头。 “已经走了。”素云疑惑地望着她,“那人说是奉夫人的命令传回来的呢,还说夫人得晚一些才能回来。”按说顾氏出门日落之前必得回府,但今夜前殿有客,想来也不会有人关注她罢?但看到宋鸢这样,她心里也还是起了丝忧虑。 “出什么事了吗?”她问。 宋鸢双唇微翕,摇摇头,重又跌坐回椅上。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可是这一刻她却忽然有了不祥之感。顾氏是与女师同出去的,他为什么会遇上顾氏?关键是,他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接近顾氏?他想干什么?难道他知道她会迟疑,所以在用这样的办法逼着她动手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心里有些发疼,他的做法令她有些窒息。 而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是非做不可了,她能预感她不下手他就不会放顾氏回来,如果顾氏不回来,那么端亲王一定会追问前因后果,她和他的秘密也注定会保不住了! 她咬紧牙关,两颊都已有些扭曲了。 “郡主!您怎么了?”素云担忧地问。 她顶着苍白的脸摇摇头,将脸埋在手心里。 抬头看看手里的瓶子,重新又发着颤地攥紧起来。 徐滢派了侍棋去掬兰苑,晚饭就由画眉侍候着吃,但现在时间还早。 正把弄着宋韬的拨浪鼓,画眉进来了,直接到她跟前,垂下身子在她耳边道:“随音堂那里听得的消息,说顾氏下晌出去如今没回来。方才着人送了封信回来,三郡主接了看后却是神色恍惚,也不知道遇到什么事。” 徐滢停止动作。 顾氏轻易不出门,今儿出门也是报备过的,眼色天色不算太晚,只要王府没落锁,并不算什么。宋鸢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说道:“着人在门下守守,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便来报我。” 这几个月宋鸢的尽心她看在眼里,但是上次她陷害万夫人她们的事她也没忘,她相信她不是个歹毒孩子,但上次她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她想知道原委,所以随音堂如今是有她的人的。但眼下这只是小事,她叫人盯盯即可。 这边厢她们说着话,宋鸢却在半路上截住了奉命去膳房取饭的小太监。 她说道:“我正好回头也要去看韬儿,还是我带过去吧,今儿有道花胶汤,厨娘也不知道有没有上心做,顺便我也去掌掌火候。” 小太监求之不得,立马折回了荣昌宫。 宋鸢默一默,便继续往膳房来了。 再说一次,并不是马上就要完结,而是已经写了大半,还有几十万字。是走向收尾,不是将要收尾~~~~~ (未完待续。) 333 另起风云 王府的膳房占了东南角上一半随音堂大的地方。这会子二十几名膳厨与厨娘正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各房的晚膳与前殿的宴席,各房太监们在皆守在炉旁,等待着成品出炉。 “世子妃的汤好了吗?”她走进去说道。 管着一排小灶的厨娘立刻拢身手躬腰:“劳烦郡主再等等。” 宋鸢在炉旁的红木椅上坐下来。 膳房干干净净,王府不会允许做吃的地方存在有一点的烟油烟渍。 打从她听从他的建议得到了徐滢的信任起,渐渐地也有资格接近她的膳食。而且因为她有一手还算过得去的厨艺,因而时常她去荣昌宫串门的时候总会顺便往膳房将她的吃食一并带去。 宫里是玩施毒陷害这些阴私的老窝,从那里出来的人别的不说,在一个吃字上是端底把控得严格的。王府每一道送往各房主子跟前的食物都要无数道关卡,更何况送往荣昌宫的东西因为宋澈打小丧母,太后和皇帝更是关心,所以荣昌宫的安全程度堪比宫中太子。 所以王府里没有人敢在吃食上轻易动心思。 于是膳房的人对宋鸢的到来也习以为常。 她端着厨房送来的茶,盯着荣昌宫的灶旁正忙碌着的大厨们。 每个宫都有独立的炉灶,正比如每宫的主子都会有专用的餐具。 离荣昌宫最近的这个就是承运殿的炉灶。 现在,膳厨正在盛着虫草汤。一共四碗。 她藏在袖子里的十指都有些发颤,不知道最终哪一碗才会落到杨沛手上。 “王爷先前吩咐过,杨先生是南方人。口味偏甜,这碗碟子里搁着兰花的是加了点糖的,等会儿记得端给杨先生。”正在无措间,膳厨忽然间交代来端菜的小太监说道。 她闻言攥了攥拳头,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赶巧就有这样的机会,难道老天爷也希望她下手吗? 她垂头掩饰着发颤的双唇,看看已经走过来准备端汤的小太监。咬牙站起起来,交握着袖子里的颤个不停的手,假意走到灶边去看汤色。 她也擅烹饪。前来看看火候也并没有什么。 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借着伸手揭汤锅盖子的功夫飞快将一撮粉末拈到了指尖蒸汽的氤氲掩盖了很多细节,但她终究是顿了顿,才横心将药粉投进那搁着两朵娇兰的汤碗。 汤水散发出的氤氲掩去了面上的细末。而等氤氲渐散。那细末也彻底沉入汤底不见。 她抖着手将徐滢的汤又盖上,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般吐了口气,然后回到原位吃茶压惊。 大家正处在忙碌中,没有人会料到亲王府堂堂的郡主居然会在来客头上做这样的阴私。 四碗汤被盖上盖子,由小太监托出端了出去。 这里厨娘也把徐滢汤做好,与晚膳放在一起,交由太监随着宋鸢往荣昌宫来。 掬兰苑里宾主四人已经分四方就坐。随侍的太监仆人皆在屋里站着,明明属于私下聚会。阵仗却透着皇家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派。 杨沛从前在京时常与皇帝及端亲王聚首,彼此都很熟络。虽然中间相隔了十数年,但君子之交淡如水,也就不存在什么物是人非的感慨。 这里边吃边说了一轮杨家南迁之后的家常,又问了问如今子弟的情况,小太监就把汤水递上来了。 端亲王说道:“这虫草乃是定国公去年从西北弄过来的,轻易没有的好货色,都尝尝。” 杨沛称了谢,舀了一勺准备入口,见到皇帝身旁的太监将汤端下去做例行检验,遂也停了下来。 皇帝道:“听说你这次上京,是家里出了点事?” 杨家孩子中毒的事情他并没有外传,杨氏他们也未曾,但眼下皇帝却知道了。杨沛看了眼宋澈,与皇帝颌首道:“不敢隐瞒皇上,的确是出了点事” “皇上!” 这里正准备简略交代交代,万喜却突然顶着一脸惊色走了回来,看了眼端亲王之后迟疑地说道:“这汤不干净!” “什么意思?”皇帝立时凝眉,身子都往后扭了半边。 万喜闪身,立刻就有小太监将那碗汤端上来,只见碗内的一柄银勺都黑掉了大半!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荣昌宫这里,宋鸢把自己的饭也搬了过来。 徐滢打量她,只见除了略有点心不在焉,也没有发现什么大的异常。她把自己那碗花胶汤推给她:“我已经不想再长肉了,这个给你吃。” 她默默接过来。吃两口,她忽然又停下,对着桌面默然了会儿,脱口道:“大嫂,你救救我” 徐滢抬头。 她咬唇颤抖着:“我,我办了件糊涂事。” 徐滢凝眉望向她,“什么事?” “我,我往杨先生的汤里下了,下了一点砒霜” 她话没说话,汤勺已砰啷跌落在汤碗里。 徐滢屏息半刻,腾地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她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夫人她,她被人绑架了,那个人,逼着我向杨先生下手我没有下很多,我不想杀人,我更不想跟大嫂为敌,但他可能会中毒,现在过去可能还来得及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大嫂你救救我” 她扑通跪下去,整个人都已经筛糠。 徐滢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牙指了指她,大声道:“来人!” “世子妃!出事了!” 门外人还没进来,便已传来侍棋的惊呼声,转瞬她大步闯进,气喘嘘嘘地说道:“方才膳房端去宴上的汤里,皇上王爷还有世子里的汤里全都有毒!现如今整个膳房都被侍卫们包围了!” “什么!?” 徐滢瞬间也懵了! 她倏地转身瞪着宋鸢:“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宋鸢瞪大泪眼,声线也吓变形了!“我不知道!我没有动别人的汤,我只在杨先生的汤里下了药,我根本就没有动皇上和王爷他们的汤!”她要疯了,她明明只放在杨沛碗里,怎么会变成大家汤碗里都有呢?! 徐滢拧眉瞪她片刻,又问侍棋:“那舅老爷的汤里可有毒?” “唯独只有舅老爷汤里没有!”侍棋也已是咬着牙根在说话,她也觉得手脚发冷了!. (未完待续。) 334 恶人奸计 徐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照宋鸢的说法,本来只有杨沛碗里有毒,但结果事实却反了过来,到底是她在说谎,还是事情出现了逆转?如果她没说谎,顾氏真是被绑架了,那么这件事也必定就是绑架她的那么伙人所为,他们的目的难道不是冲杨沛来的,而是冲皇帝和端亲王来的? 是谁有这么大胆子竟敢冲皇帝与端亲王父子齐齐下手?!难道他们以为堂堂一国之君竟如此容易被害?堂堂的端亲王竟然连这点安全防守也做不到? 她扭头瞪着宋鸢,脸上沉得能拧出水来。 类似这样的事情她不是没有遇到过,但却是没想到下手的竟会是家里人! 不过现在追究这个已是多余,掬兰苑那边的情况显然已经比死个杨沛更要人的命。 她问道:“王爷怎么应对的?” 侍棋连忙道:“现在整个王府内外全部封锁了,伍先生已经着典史把王府所有典司的花名册拿了过去,在承运殿内一个个地核对真身!皇上他们仍然都在掬兰苑,宴厅里所有人也都不准离开,是世子爷偷放了我过来禀报您的!” 府里必是出了混进了细作,但王府上下上千人,这样查起来未免太慢了。 她顿了半刻,抬脚往屏风后走去:“给我穿衣,我去瞧瞧!” 侍棋飞快帮她重拢了头发,簪了几枝簪子,使之看上去不是那么憔悴。然后给她套上衣裙披风。 宋鸢哭着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准去!”徐滢一边戴着风帽一边说道,“画眉在这里看着三郡主,哪里也不许她去。然后去打听承运殿那边,一旦收到消息允许开门放人,则立刻着商虎带人去寻顾夫人。尤其留意王府周边的人,他们既然是冲着掬兰苑而来,那么肯定会有人在周边等待消息的!” 说完她半点也不再迟疑,领着侍棋她们便往掬兰苑去。 宋鸢怔望着她们离去,脑袋里瞬间已炸成浆糊。她明明投的药只有一盅,而且还确定是给杨沛的,怎么会变成除了他之外三个人的碗里都有毒?!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们是在故布疑阵还是后来又被人做了手脚?! 她手脚冰凉。胸口窒息,连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了。 掬兰苑这边宴席还维持着先前的样子。 皇帝已经退坐到左侧屏风下,端亲王立在桌旁,眉头紧拧着。脸色沉凝如水。 宋澈也立在一旁。看看端亲王又看看杨沛,杨沛虽然沉凝,但眉目之间一派淡定,并未曾因此变得慌乱无措。 整间宴厅只有万喜以及乾清宫的侍卫长范衍在行动。太监们均都纹丝不动地垂首立在原地,此时已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而透过微开的窗户,前面承运殿方向传来的伍云修等人分批核对王府仆从的声音正随风不时地传来。 “启禀皇上,王爷,世子妃带着小世孙过来了。” 门口的太监进来禀道。 端亲王看了眼皇帝。斥那太监道:“她来做什么?让她呆着去!” “让她进来吧!”皇帝抖开手里扇子。 端亲王颌首,小太监退出去。打了帘子,徐滢便带着抱住宋韬的奶娘走了进来。 皇帝放了扇子冲宋韬伸手:“让朕抱抱!” 端亲王略有些紧张,弑君之罪可牵连九族,如果杨沛满身说不清的嫌疑,他王府也是沾了一身的灰,这时候皇帝要抱宋韬,他可不会敢如往常那般一样想。 哪知道徐滢却笑微微将宋韬送了上去,说道:“韬儿叩见皇伯祖父。” 皇帝笑一笑,伸指触触宋韬的脸,然后将腕上一串沉香佛串儿套在他小胳膊上,再交回奶娘,望着端亲王道:“这毒不管是谁下的,你现在若忌惮朕,那就正好趁了对手的意。” 端亲王连忙跪了地。 徐滢暗地里松了口气。 她说道:“皇上错怪了王爷,王爷与皇上手足情深,信任皇上如同信任自己的心,怎么会忌惮您?只是本来一场欢欢喜喜的宴会,王府作为东道主,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令我们上下皆为不安。说到底也是我这个主母未曾做好本份,正该由我来向皇上请罪才是。” 说着她撩袍就下跪下磕头。 端亲王不由动容,连忙抢上前道:“你还在坐月子,关你什么事?要罚也轮不到你!” 宋澈连忙拖起她,自己跪了下去。 “都别跪了!” 皇帝站起来,负手走到屋中央,以从来没有的沉凝脸色说道:“冲你们这抢着跪的速度,这是都在把朕当老糊涂了? “此人挑在今夜下手,一则固然是因为他进不了宫,冲朕下不了手,二则是不管谁下的手,你们端亲王府都逃不过罪责,三则是今夜杨沛在此,正好又转移了目标。分明就是个挑拨离间之计! “朕要是罚了你们,你们心里不冤屈?朕找你们撒了火,心里就好受了?到头来咱们之间存了嫌隙,岂不就更令歹人有空子可钻?有这会儿下跪的功夫,怎么不好好想想这凶手是从哪里来,又是怎么混进这王府的?不把他捉出来,这襁褓里的小子都危险!” 挨了骂的宋澈忙不迭地站起来。 皇帝指着太监给徐滢搬座,继续等待前殿捕查的结果。 他可没忘记当初在中军衙门里路遇徐滢时,她那机灵鬼似的目光和应对。当年把他和端亲王从宫里一路教导出来的太后也是个有见识的女子,他并不排斥徐滢留下来有发挥作用的可能。再说留下来也省得他们娘俩在荣昌宫着急。 这里徐滢领旨,然后看了眼一直未发一言站在旁侧的杨沛,走过来跟他行了个万福:“舅舅。” 杨沛揖首回礼,细细地将她打量。 印象中的徐滢是追着他的夫人奔跑在桃花林里的无忧小姑娘,如今再见,居然让人一眼便难忘。面对这种难堪局面时她的大方沉凝,令长年以教导家族子弟为任的他也不由暗暗叹服。 但他此刻却无暇与她多话,皇帝一言摘清了端亲王的嫌疑,接下来矛头就该对向他了。 (未完待续。) 335 真正目的 “舅舅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哪知道他这里无心叙旧,徐滢却在他身旁坐下来,且把话说开了。 他顿了一顿,抬起头来。 徐滢道:“此人既然独独挑中皇上和王爷下毒,那他就不该不知道咱们的吃食在入口之前会有好几道繁琐手续,倘若皇上真有那么容易被毒,王府岂还敢隔三差五地接待?此外还有太子,太子上咱们王府作客可谓家常便饭。 “他若真想对宋家下手,不用特地挑这个时候。 “而杨家的小辈年前意外中毒,至今没查到原因,以至于舅舅不得不赶赴京师求医。可是我想,事情已经发生了快一年了,舅舅应该不是直到一个月前才会想到进京求医罢?” 杨沛在她的注视下凝目,片刻才垂了垂眸。 徐滢不等他说话,接着说道:“杨家口碑在外,如果真是道貌岸然趋炎附势之辈,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的赞誉。而舅舅爱惜名声如同爱惜自己的羽毛,明知道这个时候进京容易引起非议,就更不可能赶在这时候进京了。 “更何况,你竟然都不肯求见太医。明明太医可能是孩子们的救星,你心疼他们却又拒绝我为他们请太医,这岂不矛盾么?如果我猜得没错,舅舅这次进京,乃是出于无奈。” 杨沛已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竟不知道杨氏能把一双儿女教得这样好。 他静望着她片刻,终于说道:“上个月我为着这事急到寝食难安之时。有人塞了封信在我轿子里,说皓儿他们的毒除了只有京城才有人能解。而且,那信上还说他们最多还有半年的寿命。我当时不信他恐吓。但是翌日夜里,他们俩突然就昏迷了。”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封信来递给她。 徐滢连忙接过看起来,果然上面写的与他所述之言不差分毫。 杨沛又接着道:“我的确从来没想过在这个时候上京,因为我知道,进了京必然忍不住会来找你们,而找了你们,必然又会惊动许多人。还有些不愿再回首的往事。都不能不面对。” 徐滢折了信,想他那不失愿回首的往事自是指杨氏那件事了。只是那事于他来说有什么好不堪回首的呢? 她把信塞到同时已走过来的宋澈手里,又问他道:“还不知道舅舅究竟与什么人有过节?” “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地方。” 他凝眉望着他俩。“我与你外祖母和舅母她们自打迁回江南,从未曾与人结怨,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何人向我们下手?因此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进的京,如今看来。他们投信的目的倒像是在引诱我进京。” 徐滢点点头。也沉凝起来。 皇帝算是个清醒的皇帝,他对王府的忠心有十足把握,但却不见得会对杨家肝胆相照。就算杨家名望再高,再不可能有谋害皇帝的心思,唯独他的汤里没毒为又怎么解释?有了这一桩,他也是浑身上下是嘴都说不清。 这明摆着是个一石二鸟之计,明面上看是挑拨皇帝对王府的猜忌,但实际上。这分明就是把杨家往死里整! 到如今她终于也相信宋鸢的话,绑架顾氏的人的确是想借她的手下手。但他的真正目的却不是只想杨沛的命,而是要把整个杨家全都拖进去! 当杨沛涉嫌谋杀皇帝的罪名成立,皇帝即便是不诛他九族也至于会拉几个人出来砍头吧?再者这弑君之罪又岂是寻常罪可比?只怕当场下道圣旨禁止杨家子弟日后入朝为官也极有可能!如此一来杨家岂非就此彻底亡败了? 再者为君者即便心胸再宽广,又怎么会容留有弑君罪名的亲戚的人在朝为官?如此徐镛的官位恐怕也岌岌可危。 而她就算嫁到了王府有宋澈为护,可到底跟杨家也撇不清关系,皇帝如今是对她没什么,也许将来老糊涂了又有奸臣进献谗言呢?这些事可说不准! 总而言之,对手这招借刀杀人使的好爽! 此人布下这么个局,如果不是杨家的仇人又会是谁呢? 而他为什么又会用绑架顾氏的法子来逼迫宋鸢行事? 她吐了口气,也许她该庆幸皇帝对王府上下是真的好,也该庆幸皇帝真把她当成了自家人看待,更该庆幸他当真称得上英明睿智,所以才没有认定她跟杨沛相互勾结,没有揣测成她是那种蠢到会在自己家里下药弑君的人。 “皇上,问出点线索了!”他们这边正在沉默时,皇帝那边却有太监匆匆回来了:“方才膳房的人交代,端汤的时候,三郡主曾经靠近过炉灶!” 徐滢闻言,倏然怔在那里。 端亲王与宋澈也各自都变了脸色。 皇帝沉脸问这太监道:“你的意思是鸢丫头会给朕及她的父兄下毒?” “这个” 小太监支吾着说不下去了。 但屋里气氛却倏然间变得凝重。 徐滢知道公堂之上是不管“会不会”,而是只管“能不能”,宋鸢的确是在汤里动了手脚,可她虽然想害的是杨沛,但事实上却是皇帝三人碗里有毒,她就算说出实话来皇帝会信吗?如果不是她事先听到她自首,她也一定不会信! 她握了握双拳,走到皇帝身前,说道:“三郡主确实是去过膳房,但她是替我去拿饭的,荣昌宫的炉灶与承运殿的大灶紧挨着,这么样疑心到三郡主令得臣妾也十分不安。既是有人证,不如趁着这会儿把所有接触过这汤的人都传过来审审的好。” 这虽然是个坏消息,但前世姨母告诉过她,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越是紧张的事你越是不能紧张。 眼下她该做的就是掩护好宋鸢。 死丫头虽然欠扁,但再大的事却只能回头关起门来再处置。 否则的话就算是皇帝看在与端亲王的手足情份上不予重罚,端亲王与皇帝之间的情份也必然会大打折扣,这对谁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没有意见。活到四十好几岁,他也是见过风浪的。 宋澈一直瞪着那小太监出门,小太监后悔得恨不能把脑袋捧在手心里走。 徐滢朝侍棋使了个眼色,侍棋也出去了。 (未完待续。) 336 用人不疑 很快所有人都带了上来,蒋密也跟着进来了,显然这些人在外头都已经被问过一遍,个个面色惶恐跪在地下,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而宋鸢也已经跟着侍棋过了来,不过转瞬不见,好好的一个郡主失魂落魄的,瞧着像是接连受了好几日苦也似。 蒋密道:“汤在出锅之前可以确定没有问题。这些人也的确都是王府的老人,老奴可以担保他们没有犯案之心。至于方才提到的三郡主去往膳房之事,老奴也寻荣昌宫的画眉及太监们证实过,确是替王妃拿饭的。” 徐滢飞扫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既是去过荣昌宫,那么必然知道宋鸢在那里的事了,这番话显然也是在为宋鸢开脱。 “皇上,鸢丫头一个内宅女子,她断不敢行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臣弟以项上人头担保!”端亲王的话铿锵有力。 宋澈也站出来:“皇上,一个小丫头片子是不可能做这些事的,她若胆敢害皇上,不必等到今日,若想害王爷与臣,更是不必挑在这个时候。无论怎么说,事情发生在王府,咱们是怎么也逃不脱罪责,宋家没有这么蠢的人的!” 徐滢往宋鸢看过去,后者眼泪扑簌簌垂下来。 徐滢瞟她一眼,没作声。 皇帝凝眉半晌,扬扬眉道:“既然都查不出来,那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端亲王父子皆默然。 徐滢也没有立刻接话。 如果说宋鸢说的是实话,那也就是说这汤是在送往掬兰苑的途中。或者说是从膳房到席上各人手中之间这段过程里发生的,膳房重地的人都是可靠的人,料想对方也没有办法在膳房下手。否则也就不必逼着宋鸢进去。 再者汤碗都是盖着盖子的,这就可以排除路上被人逮空子下药的可能,剩下的就只有宴厅里负责递菜上菜的太监了。 想到这里她问蒋密:“这厅里的人可曾有走出去的?” 蒋密转头与典史核对了一番,垂首道:“王府里侍宴的人一共三十六人,全都在此。” 徐滢点头,说道:“不知道皇上可曾听说,臣妾的舅父此次乃是为寻医而进京?” 皇帝抻了抻身子道:“朕听澈儿说过。朕也打算派个太医与他下江南看看。但今夜这件事倘若他不能证明自己清白,朕却是饶不了他。” 徐滢微微颌首,从宋澈手里拿回先前那封信。说道:“方才臣妾已经问过杨先生,杨家两个孩子那毒中得莫名其妙,而他此次进京也是因为不知来历的一封恐吓信,如果杨家有弑君谋反之心。那么他不必等着皇上召见。必然也会找机会亲近。 “但我如今却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找上杨家?这分明是要置杨家予万劫不复之地,对方明知道谋害天子并不容易,但他还是采取这么笨的法子,我猜测他的目的其实就是为给杨家扣上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黑锅。” 皇帝摇着扇子,“可你还是没有找到证据证明他无辜的。” “自然会有证据的。”徐滢扬唇,“此人既然意图栽赃,那么必然此刻在王府外安排了眼线倾听王府动静。王爷和世子反应迅速,第一时间便把所有关口封锁住。这时候他们必然已经收到席上出事的消息。这个时候只需要传个杨先生受伏的消息出去,他们必有动静。 “而咱们的人只要潜伏在暗中。只要手脚够快,定然能够捉到一两个喽罗。等捉到他们回来,到时候关起门来捉内奸,也就容易了。” 端亲王与杨沛目光皆有激赏之色,宋澈满眼里也有自豪。 皇帝摇着扇子笑起来:“霍姜!” 随着呼唤,门外忽然走进来身着常服的高大汉子来,到了跟前便单膝跪下:“启禀皇上,微臣已在王府门外抓获两名行迹可疑之人!现已带回来请皇上御审!” 徐滢恍然大悟,才知道这就是乾清宫的侍卫长霍姜,也就是徐家老太爷的下下任! 同时她又恍然发觉,原来皇帝早就已经着人潜伏在外头了! 这么说来,他压根就没打算把杨家当反臣看了? “皇上”她郁闷地咕哝。 “皇伯爷也太欺负人了!”宋澈走上来揽住徐滢,连忙地帮着她抱不平。怎么能这么耍他媳妇呢? 皇帝笑起来,转而敛色道:“不是朕想耍你们,朕只想告诉天下人,我大梁并非外强中干的空壳子!这点雕虫小技就想把朕迷的云里雾里,他们还嫩了点!朕早就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倘若连这点识人之明都没有,朕凭什么天天玩棋溜鸟?” 众人皆肃然垂首。 皇帝站起来,接着道:“朕执政二十余年,若从当太子时算起,已有三十年,期间什么阴谋诡计朕都见识过,那些年朕与端亲王相互扶持,从皇子到王爷,再从太子到皇帝,朕与他的兄弟没有那么不堪一击!今日莫说只是出了这么桩小事,就是证据再多些,朕同样也不会信! “至于杨家,”他走到被缚的那两人面前,沉声与他们道:“你们主子恐怕是真把朕当成老糊涂了,这么明显的黑锅,难道朕非得要找两个替死鬼才能平得了心下气愤?” 两人双膝一软,立时栽趴在地下。 皇帝道:“朕把底交了给你们听,你们且把心揣回肚里,犯法的事朕不会轻饶,但没犯法朕也不会冤枉你们。咱们朝上忠臣良将多的是,几个小蝼蚁决不了大堤。但这案子你们看着办!朕只管坐江山,怎么守江山是你们的事!” 端亲王等人皆都情不自禁地跪地山呼“万岁”。 “好了!这饭吃的忒没意思,等你们什么时候把这案子破了,朕再请你们吃顿好的!只可惜了咱两篓大螃蟹。”皇帝搓搓手掌,看看桌上几乎还没动的一盆子大螃蟹,摇摇头无奈地叹息,“启驾回宫!” 说完又回身指着他们:“不必送!你们接着查!明天朕要听到结果!” ___(未完待续。) 337 谁下的毒 侍卫们簇拥着皇帝离去,偌大的宴厅顿时空下来一半。 屋里人皆都静默着,过了良久,杨沛由衷一叹:“大梁有圣君如此,何愁天下不定?” “此言甚是!”端亲王慨然,“这也是我等誓死效忠皇上的理由所在!” 徐滢也深有感触,大梁军队虽不及她的大胤,但皇帝却是强过大胤许多,倘若她的父皇能有宋家皇家这么清明的头脑,当年她或许也不必吃那么多苦了。 今儿这事只要皇帝糊涂一分,他们要伤的神也就多十分。 所以,一个朝廷有个明理的皇帝多么重要。 她吸一口气,看看四下,说道:“蒋公公请带着所有人在门外等候。” 众人回了神,蒋密看了看端亲王,躬着腰退去下了。 屋里瞬间只剩下端亲王父子及徐滢宋鸢,还有杨沛。 徐滢先跟端亲王福礼道:“儿媳妇先前有事隐瞒,还请王爷莫怪。”说着她把宋鸢轻推了一把到前面:“把你做的事当着你父亲和哥哥的面交代清楚!” 宋鸢惊恐地望着端亲王,脚步直往后腿。 端亲王也怔了怔,凝眉望着她们:“这话什么意思?” 徐滢看着宋鸢:“先前膳房的人没有看错,她的确往碗里下过毒,但是她下的毒只是舅舅那碗。”又道:“事已至此,瞒着不说对你毫无帮助,皇上的话你也听到了。把你所知的全都说出来,咱们王府才不会被你牵累!” 这下不只端亲王父子,连同杨沛也吃了惊! “到底怎么回事?!”端亲王冲宋鸢喝道。 宋鸢情知如此。流了半晌泪,只得跪在地下:“我不是有意想害杨先生,是有人绑架了夫人,他们递信进来逼着我往杨先生碗里下毒! “我没有办法,只好照做,然后我去到荣昌宫告诉了大嫂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就是长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往皇上和父亲还有哥哥碗里下毒!” 宋澈话没听完。拔腿便要冲上去揍他。 徐滢伸手抱住他的腰,将他死命拽回来。 端亲王沉声道:“这么说,顾氏到如今还没回来?!” 宋鸢跪坐在地上。只哭着不肯做声。 杨沛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看看徐滢又看看宋鸢:“绑架夫人的那人是谁?” 宋鸢颤抖了一下,说道:“是,是。我也不知道我只收到他们传进来的信” “那信呢?!”宋澈打雷似的声音响起来。 “我。撕碎了” 她身子摇摇晃晃,似随时要倒下去。 但没有人觉得她的回话有什么不妥,本来这种事就不该落在个小姑娘头上,而且她还是个养尊处优的王室郡主。 徐滢问她:“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或者王爷?” “我不敢,我怕”她的确是怕,她不知道他会对顾氏怎么样,他那么温柔的人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罢?而其次更重要。她怕她跟他的事情会暴露出来,如果让端亲王知道这一切。连她自己都想像不出来将来会是怎么样的!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敢说了?”徐滢接着问。 她轻吸了两口气,说道:“我还是怕,怕真的害死杨先生也怕大哥大嫂将我视我必除之敌,我知道哪怕我不说,最终也还是瞒不过你们的,我也不想杀人我” 说着说着她呼吸急促起来,然后就剧烈地咳。 徐滢蹲下去抚抚她的背,等她终于平息下来,才站起道:“方才碗里的毒可曾验出来是什么毒?” 宋澈道:“是砒霜!” “这就是了。”她点头道,“砒霜是最容易被银器试出来的毒药,三郡主给舅舅的汤里也是下的砒霜,从这点可以更加确定对方的目的不是谋杀皇上,而是要将皇上的怒意引到其它人身上来。舅舅虽然身为客人,但皇上在受到生命危胁而产生的怒意下,也难免对杨家落上几分疑心。 “疑心这东西只要生了根,必然一发不可收拾。 “我猜测,这三碗汤里的毒,仍然还是三郡主下的。” 她话音刚落,宋鸢已立时瞪大了眼睛,一副随时要以死明志的样子。 端亲王脸色也更加沉凝。 徐滢接着道:“毒是三郡主下的。因为只有三郡主才能够进入膳房。王府戒备森严,更何况今夜还有皇上赴宴,他们绝不可能带毒进膳房和宴厅。所以他们逼迫三郡主先把毒下到杨先生碗里,然后再安插了人进宴厅。 “宴厅里这个人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将有毒的这碗汤掺到了其余两碗中,这样一来毒汤就变成了三碗,剩下的那碗自然就调包给了杨先生。这应该是他们最完美的计划,这样一来既可挑拨皇上与王府的关系,二来便还可以将脏水泼一些在杨家头上。 “但如果他们没有找到机会下手,这碗汤则会直接到达杨先生手上,直接害死他,这样既可以达到害杨家的目的,却也让王府满嘴说不清,说不定我还会因此挑拨世子与王爷为对,毕竟王爷与世子的关系,世人知道的也不少。” 众人听完皆是说不出话来。 回想事情经过又何尝不是这样?王府膳房是防卫重中之重,当差的每个人进内都得净手搜身,凶手想混进去简直不可能。他们只能逼着宋鸢带药进去,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会去害外院里的客人,就算是怀疑上她,那也是她和王府背这锅。 “这么说来,凶手一定就隐藏在方才宴厅里的人当中了?”宋澈浑身毛都竖起来了,没想到他家里都混进了这等不轨之图,这简直让他这个堂堂的宋佥事太没面子!“流银呢?!去把方才在宴厅侍候过的人全部拖出去杖刑!打到他们说实话为止!” “不!”徐滢拉住他,“不需要这样打。先前在宴厅侍侯的人只有乾清宫的人,承运殿的人,荣昌宫的人,还有杨家的两个家仆。 “此外还有掌宴司和传膳司的太监。我们各自身边的人就不用查了,既然他连去往膳房的资格都没有,必然是个混进王府不久的人,只管请伍先生带着方才霍将军捉到的两个人去认掌宴司与传膳司的人即可!” (未完待续。) 338 攘外安内 流银进门领了命,又麻溜儿地去了。 屋里人各自吐了口气,又沉吟片刻,杨沛说道:“如此这般,必是已经惊动那幕后之人了,只不知道被绑架的夫人又该如何是好?” 对于事情的峰回路转他也很唏嘘,本来以为跟王府里无干,结果却偏偏又是他们的郡主下毒,面对视他如知己的端亲王和下毒药害他的宋鸢之间,他也是很尴尬的。 宋鸢咬唇望着端亲王。 端亲王沉沉一哼,到底还是把蒋密唤了进来:“着几个人去四处查查顾氏下落,若有线索,先不要打草惊蛇,回来报我!” 蒋密也领命下去。 徐滢这里盯着宋鸢沉吟了会儿,把对她的心思暂且压下去,转头又与杨沛说道:“我仍然在想杨家到底与什么人曾结下过仇。舅舅当真想不起来么?” 杨沛凝望着她:“这个问题从家里两个孩子中毒时起我就开始思索,始终是没有头绪。就算是杨峻,他也已经于多年前死了。” 徐滢道:“杨峻?” 杨沛目光黯下来:“就是家父的嗣子。” 徐滢略顿,立时了悟。 杨老先生只有一个嗣子,也就是当年与徐少惠私通的家伙,原来他叫杨峻!“他死了么?我还以为他仍然还在杨家。” 当初杨氏跟她回忆当年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提到杨峻的下落。她因为事情已经过去,杨氏当时又是那样一种精神状态。因而也没有打听。 “死了。”杨沛望了眼一旁坐着颇有些不那么自在的端亲王父子,知道他们约摸也是已经知道这桩旧事,面上也有些许尴尬。 但他并非迂腐之人。知道眼下情势不能容他多顾虑,因此道:“那年我进京见过你母亲之后,回到江南之后着手处置他。我依家法将他关在祠堂,当着所有族人之面宣布要将他打断双腿逐出家门,但就在我准备施罚的头天夜里,祠堂着了火,他死在那场烟雾中。” “尸首呢?烧焦了?”徐滢皱了眉。 她听过太多以假死而脱身的故事。最常见也最容易的便是这种趁火烧尸假以脱罪的法子。 “不。”杨沛凝眉道,“他是被烟呛死的,尸身完好。不存在被人调包。” 徐滢沉默了。 既是尸身完好,自然是其人无假了。 “那么,舅舅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多年来狠心与母亲不再联络么?”她问。 他抬起头,怔怔望了帘栊片刻。幽幽道:“不。不仅是这件。还有些别的事情,但你们无谓知道了。” 徐滢并不觉得杨家的事情她和杨氏无谓知道,但是思及杨家对家声的看重,当着端亲王一家的面在此问也不妥,便就噤了声。 但这样一来,到底杨家会得罪了谁呢? “咦!”正在这会儿,因为假装不听他们舅甥谈话而装作看手上书信的宋澈忽然疑惑地坐了起来,“这是思音阁的梵叶香纸!” 徐滢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扭转了头回来。思音阁是京师很有名笔墨铺子,他们自产的梵叶香纸因为只供京师。所以产量很少,也很受文人雅士追捧,但这样的纸在王府里也只算一般。她略有些不以为然,不知道宋澈何以会吃惊。 但下一秒她又立刻站起来了! 那信是杨沛从江南带过来的,独产于人京师的纸为何会跑去江南? 她立刻走过去,拿着那纸在手上细看,早先说过她是有些鉴赏功底的,这纸拿在手上,从色泽与墨迹她就能肯定这的确是起码三个月以上的纸张,这也可以再次证明杨沛说的不是假话,这信的确是他从江南带过来。 那么,递信给他的人难道是出自京师? 为什么此人会千里迢迢去往苏州害杨家的孩子?还把杨沛引到京师来? 而且他还要挑拨皇帝对端亲王府的猜疑? 难道他与宋澈在查的卫所一案背后头目是一个人? 如果他目的仅只是针对杨家,那他根本不必在今夜这样的场合下手,他完全可以另外栽赃个名目。而端亲王府掌着中军营,他把下毒的事栽赃给王府正好可以坐收渔利! “这个人莫非就是那个马三爷?”宋澈显然也跟徐滢想到了一块儿,腾地从椅上弹了起来。 一旁的宋鸢莫名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他们在说的马三爷是谁? 徐滢瞥了她一眼,眉头皱学深了点。 “回禀王爷!人已经审出来了。”正在这时,伍云修匆匆走进,望了眼宋鸢之后如实说道:“是掌宴司进来半年的一个小太监,是他交代从膳房端汤出来之后,将有毒的汤掺成了三碗,而后导致如今这局面的!” 端亲王眼如铜铃般瞪向宋鸢,然后咬牙道:“可探听出他可还有同伙?!” “已经严审过,只他一人,而他则是从尚宫司里新进的一批太监里顶替进来的,方才下官已经去寻尚宫司典史核审过,委实如此。如今尚宫司的典史以及掌宴司的莫公公皆在门外听候王爷发落。” 端亲王猛地一掀桌子:“拖下去!把行凶之人杖三十!堵住嘴,防止他吞毒!再将两司的典史各杖十杖而后撤掉!” 伍云修不敢怠慢,即刻退下去。 徐滢望着门口,眉头却越皱越紧。 按说事情到了此时,已算是取得胜利,清除掉藏在王府的毒瘤,大家就该暂时松下这口气来。 可她的心却仍然悬在半空,主要是宋鸢这里虽然已经吐露了真相,但仍然还有疑点。 首先,为什么她会凭一封信就深信顾氏的确就是被人绑架了? 其次,她接到信之后为什么会在投毒之后才选择把事情吐露给她?投毒的时间与告诉她真相的时间前后很短,她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导致她做出截然不同的两种选择的? 然后,为什么她要撕信?她怕谁看见?她为什么不留下来做为事后替自己辩白的证据? 所有的疑点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只是她所印证的事实跟揭露出来的事实都一致她没有把矛头直接对向她。但是现在该捉的人都捉到了,也是该问问她这些的时候了。 (未完待续。) 339 你的秘密 “王爷,我还有几句话想问问三郡主,还请恩准。”她冲端亲王颌了颌首说道。 她的话端亲王素来没有不听,虽仍是沉着脸色,但也不假思索地摆摆手允了。 徐滢走到宋鸢面前,宋鸢颤抖着往后躲了一躲,宋澈从后将她往前一推,却使她已无丝毫退却余地。 徐滢道:“我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我问你,这个绑架你的人,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 “我不知道!”宋鸢飞快地说道。她怎么能说出他来呢?她才不要说!她那么信任她,主动跟她坦白了错事,她不但不帮她,居然还当着端亲王和宋澈的面把她给兜出来,她那么信任她,她却居然一点也不肯帮她! “你若不知道,那我可不相信顾氏是被别人绑架的。说她被绑架的是你,说收到信的也是你,拿不出信来的也是你,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测,你跟这凶手合伙演了这么一出戏,专门来坑害你的父亲兄长?” 徐滢毫不客气地说道。 宋鸢脸上血色退尽,眼睛也睁大到似要脱出眶来。 “滢儿!”端亲王也忍不住出声,“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认得这些人呢?” 虽然宋鸢有胆子在汤里下毒这令他十分气怒,但要他相信宋鸢会跟外头的凶徒勾结他是万万不能的,皇家的颜面不要了吗?体统不要了吗?再说就算真有这种事发生,王府里怎么没有人告诉他? “王爷。”徐滢身子转过来,“不是我硬要栽赃她,我且问您。如果您是她,碰上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迫不得已要下手,她能不把唯一能证明自己的那封信留下来吗?如果有人胁迫您在宫宴上做手脚,您会一点证据也不给自己留吗?” 端亲王怔住。 徐滢接着又望向宋鸢:“你当时之所以会撕信,一定是害怕我事后追问是不是?所以你干脆说撕了。” 宋鸢咬紧下唇,交缠双手不发一言。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受了他人逼迫才会下毒。可我从事发到如今竟没有见你对顾氏的安危有过半分着急,就连你先前跟我坦白的时候你也只提到让我救你而不是去救顾氏,可见你并不太担心她的遭遇。既然不担心。你为什么又还是要下毒呢?” 宋鸢看看左右的端亲王和宋澈,额上还有些了些汗意。 徐滢接着道:“如果你现在能交出那封信来,或许我能够相信你几分。” 她并不确定她还保留着这封信,但万一有呢? “快交出来!” 憋了已有半日的宋澈已然忍无可忍。暴吼着在宋鸢头顶出了声。 宋鸢吓得打了个寒颤。然后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怎么能把信交出去?他把信写的那么亲密,她只要一拿出来就露馅了,她跟他相互勾结的事就坐实了,她就再也说不清了! 端亲王的脸也扭曲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瞧不出来的呢?就算徐滢说的不尽事实,若没有七八分真,她又怎么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限你一柱香时间。把所有的事交代清楚。”他垂眼紧望着她,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宋鸢身子摇晃。终于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杨沛瞧到这里,知道宋鸢必有难言之隐,于是上前拱手道:“现下天色不早,杨某感谢王爷盛情款待,不如就且先告辞。” 端亲王满脸歉意:“今日真是对不住,改日换个地方再容我作东。”这里因着徐滢不能吹风,于是又着宋澈与伍云修代为相送。 徐滢送到门下,再转回来,屋里愈发清静,而宋鸢的哭泣声也愈发清晰悲恸。 她咬咬牙,蹲下去,一手搭在她肩上,说道:“我不是在害你,是在救你。今夜的事已经败露了,如今你生母还在他们手上,你不把事情全都交代清楚,不但你生母保不住,连你自己也可能会遭他的报复。如今在场的是你的父亲,你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此人城深极深,而且用心歹毒,难道你希望你的父兄全部都死在他的手里吗?素日你那么疼阿陶,你难道真的觉得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还不比匪徒的一封信吗?要害你的人是绑架你生母的人才是!” 宋鸢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张大眼望着她,而后扑簌簌再垂下几串泪,才缓缓从袖口里抽出封信,以及那只装过砒霜的药瓶来。 徐滢赶紧将信展开,目光甫一触到那“鸢儿”两个字,心里已是禁不住猛惊!看她一眼再接着看下去,便只剩下倒吸气的份了! 信上虽只有短短几行字,但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太惊人了! 此人不但与宋鸢极熟,而且似乎还时常见面!照信上看来,在今夜之前他们还在见过一面商议此事! “给我!” 她发愣的功夫,端亲王已经把信夺过去了。这一看完,他整个人就如同要炸了,扔了信瞪着宋鸢,硕大的巴掌就扇了过来! “你简直丢尽了祖宗颜面!” 宋鸢被打倒在地上,脸颊瞬间红肿,嘴角也漫出血丝来。 但她这会儿却是没哭了,两眼望着地下,似木偶一般。 端亲王要再打,徐滢赶紧拦住道:“王爷息怒!如今祸已酿成,打也是无益,还是先把事情处理完要紧!” 端亲王仍是要扑上去,徐滢只得把蒋密唤进来,合力将他给拉住了。 徐滢连忙扶起地下的宋鸢,说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你跟他怎么认识的?这中间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些出来,王爷才好派人去救夫人!” 宋鸢抬起脸,两眼空洞得像是看不到任何人和物,她反抓住她的手,深深抽了一口气,说道:“去年皇上给你们下旨赐婚之后,王府里上上下下全都在忙着你们的婚事,万夫人她们更是如此。到了夏日我房里连窗纱都没换,我去寻万夫人,万夫人把我骂了。 “我没让夫人知道,王爷又从来无暇理会我,我心里难受,于是借口去云门寺上香。我一个人坐在寺庙后院里哭的时候,他来了” (未完待续。) 340 罪无可恕 她在抽泣声里往下诉说,屋里静得跟无人一样。 “他来了怎么样?他跟你说什么了?”徐滢骇然问。皇帝给他们俩赐婚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那个时候那人就已经盯上宋鸢了? “他什么也没有问我。”宋鸢摇头,“他就是走到我面前,像你一样蹲下来,递了他的帕子给我,然后看起我的功课。我当时是从女师府上出来后过去的,因此手上还拿着功课,他看了,几个被先生勾出来的问题被他很轻松地解决。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问的问题也没有多余,还有他读过很多书,说话文雅又有气质,我渐渐消除了恐惧,跟他说起我哭的缘由。但我当时并没有提到我是王府的郡主,后来有一次说漏嘴他才知道。但他并没有在意我的身份” “你为什么对他有恐惧?” 徐滢问。对于她所说的对方没有在意她身份之类的话她压根不当一回事,他们的遇见并不是偶然,她敢断定对方出现在她面前之前,那人已经确知她的身份。但是宋鸢身为王府郡主,天子的侄女,她不可能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般见到个生人还会胆怯。 “因为,”宋鸢目光顿了顿,说道:“因为他的左脸有巴掌那么大的一块疤!陡然之间相见,十分狰狞!” “脸上有疤?!” 徐滢倏地倒吸了口冷气,这么巧。这个人脸上也有块疤?! 当初崔涣曾交代过,击伤他的人脸上是有块瞧着挺恐怖的疤的,难道说他们会是同一个人? “是的。” 她抹抹泪。吸口气,接着道:“他当时虽然戴着面具,但是还是能让人心生畏惧。可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了,我长这么大,只从夫人口里听过这么温柔的声音,而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比夫人的还要更好听些,而且他戴着面具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总而言之,他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信任他的魔力” 徐滢暗地里轻哂,但凡有些勾人手段的男人在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眼里都是充满诱惑和魔力的。她说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摇头。“他曾告诉过我说他姓云,但如今想来应也是假的了。他说他是个云游四海的书生,孑然一身没有家人,朋友都在四方。”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不过。有一次我无意间听他说他去过城东的建安胡同。” “谁去过建安胡同?” 这时候宋澈已经送客回来,听到这几个字立刻接了话头过去。 宋鸢抖瑟了一下,双唇翕动着没有回答。 徐滢忙说道:“就是蓄意接近鸢儿的那人,他不但面上有块巴掌大的疤,而且还去过当初叶枫拿回的书信上所指的建安胡同!” 宋澈愣在那里。 端亲王凝眉道:“这么说来,此人已能肯定与卫所屯田一案有关,而且还很可能就是那个马三爷了!” “你们说的那个马三爷,到底是什么人?” 宋鸢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道。 三个人齐齐把脸转过来盯着她。她又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徐滢道:“知道你大哥接连两次遇袭的事么?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这背后算计我大梁军营的幕手凶手。很可能就是这个马三爷。” 宋鸢终于彻底瘫倒下来。 如果这人仅只是绑架顾氏,以及往皇帝碗里投毒还不算什么,可当他居然跟朝廷军营要案联系在一起,那便远远不是她能承受的了! 皇帝或许对伤害自己的人尚存善念,对于危害朝廷社稷的人却是绝无宽恕可能。 她居然从来没想过他接近她是有目的的,从来没想过他背后还有这么大的来历! 难道徐滢他们会对她纠缠不休,原来他竟把她骗得这样惨 她再度垂起泪来,这次却不是号啕痛哭,而是紧抿双唇无声哭泣。 “把她带回随音堂,赐白绫!”端亲王拍着桌子,一字一句说道。 宋鸢抖瑟着,抬头看了他一眼,双唇血色褪尽。 “王爷。”徐滢赶在蒋密来之前走上去,“我还有几句话想说说。” 端亲王转眼看过来,眼里的痛苦与愤怒使得他蓦然间像是老了几岁。 “还要说什么?要是把她捅到皇上面前,她也是这个下场!”宋澈不服气地说道。 徐滢捏了捏他的手,放开来,望着端亲王道:“我就想请王爷在行罚之前仔细想想,除了三妹妹本身的错,身为父亲的王爷这些年您是不是真的对三妹妹关照周全了? “虽说几位郡主的月例都是一样的,不会存在苛刻谁的问题,可是王爷对几位夫人终究还是有偏心的,顾氏不受宠,三妹妹没有倚仗,万氏此人又时常恃宠生骄,难免苛薄她们母女。如不是这般,我想身为一个郡主也不会随便对个示好的陌生人交付信任。 “我知道纵然她有千万个理由,她在投毒这件事上也罪无可恕,王爷要怎么罚,都是对的。可我想,纵然让她死,也该让她死得心安理得。现在她犯了错,并不该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她一个人身上,您说是不是?” “世子妃!” 她这一袭话说出来,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端亲王是王府的王,没有人敢指出他的错误,可是徐滢却把宋鸢的过错转移到他身上,不光是端亲王自己错愕了,蒋密他们这些人也呆了。 但徐滢却不后悔。 她知道作为得到端亲王关注最多的宋澈和她是没有立场说这种话的。 可是因为端亲王对万氏的宠爱,本来还算简单的一个王府因此弄出多少事来?三位郡主都是庶出,这里并不用分什么高下。原先她之所以会接受宋鸢便是因为她在王府的势弱,不平衡的势力往往意味着会有暗潮,所以会有意无意地抬举她,可没想到到底还是出事了。 她不原谅宋鸢,的确她也该受到应有的严惩,不受宠不能成为她罔顾原则而行事的理由。 可如果她是别人家的女儿,今儿犯下这等大错,她的父母同样要被连罪。管教自己的子女不就是身为父母的责任吗?这番话今日不说出来,来日保不准还会出事。 (未完待续。) 341 又有喜事 一屋子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本已心如死灰的宋鸢抬头望着她,那双空洞的眼里变得复杂。 徐滢停了这一停,又说道:“高处不胜寒,我王府深受帝王恩宠,虽是当之无愧,却也难防小人趁机而入。儿媳妇只希望我王府后宅安宁,不拖王爷世子后腿,经此教训,不要再蹈今日之辙。因此还求王爷痛定思痛。” 端亲王像座雕像一样纹丝未动。 过了半晌,他扶着膝盖坐下来,缓缓道:“你说的对。本王的确是疏忽了。” 说着,他扭头看了眼宋鸢,再道:“我愧为一府之主,未曾意识到后宅问题之关键,我愧对你的地方,等死后你再与我细细算吧。云修何在?赐祁阳郡主宋鸢白绫三尺,死后停棺王陵,待本王百年西去,再与我同葬。 “另有万氏,命她迁居到茜华宫去吧。” 茜华宫距离承运殿相隔着三四座宫殿,这一迁宫,至少她没办法随时跑到承运殿来了。 而这迁宫的意思,又岂是仅仅迁宫这么简单? 伍云修立时肃颜躬身。 宋鸢双眼一闭,滚出两行泪珠,倒在地下。 一场硝烟尘埃落定,只剩仍没有传回来的顾氏。 但这些都不必徐滢和宋澈了。 出到门外,天上冒出来几颗星子,在流动的浮云里若隐若现。 晚风吹来了,夹着初冬的清冷。徐滢伸手将宋澈的腰抱住,手指探进他怀里取暖。 徐滢坐月子起得晚。 翌日早上起来,就听说宋鸢突患急症暴毙。而顾氏则在早饭后被人寻到接了回来,对方的人自然是早就撤得不见踪影。 讣讯送到宫中,皇帝转眼便把端亲王父子宣进宫去了,自然会问起宋鸢死因,端亲王选择了如实交待,并递上了请罪折子,皇帝沉默良久。暗叹一声,下旨于他仍以郡主规制办后事。 因为是在室女,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低低调调地就操办起来了。 顾氏自回府之后便洗尽铅华开始茹素,也搬到更雅致的精舍独居。 天下间能有资格与亲王合葬的郡主并不多,宋鸢获准在端亲王百年后合葬,对内多少抚平了顾氏的哀痛。对外这也全了王府的颜面。使得有些无端的猜测停止下来,来吊唁的人很多,但更多的人是顺便上荣昌宫来探望小王孙的。 王府里一个庶出的郡主远远不能跟王孙相比,更何况宋鸢极少出门。 徐滢看到渐渐长开的宋韬,偶尔想起宋鸢垂着头仔细地给他换尿年片的样子,往往会默上一默,棺椁运往王陵的时候,她让厉德海以宋韬的名义去摆了个祭台。祭了几杯茶酒。宋鸢住过的随音堂她也让人锁了,从前宋鸢写过的诗文都整理起来。放在原处。 她虽然没有慈悲心肠,但到底曾经宋鸢对宋韬那份心意是真的。 或许人心不能长久,但在她变坏之前,仍是不妨肯定的。 万夫人陡然间被下令迁宫,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前殿里消息封锁得好,也没有让她知道宋鸢究竟犯了什么事,但她也终于起了些惶惶之意,在前来承运殿求见过端亲王遭拒之后,也安份下来。 宁夫人到底有个识时务的宫妃姐姐,从前犯过蠢,如今却越来越不敢轻举妄动。 宋鸢的事她从未问过徐滢一句,就当她真是暴毙了似的,往荣昌宫来如今也懂得开门见山,拐弯抹角套徐滢话的那套把戏是再不敢耍了。 两位郡主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算是到荣昌宫来,也比从前拘紧得多。 徐滢却并没有改变些什么,仍然只过自己的日子。 端亲王因为宋鸢的事也消沉了几分,又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对后宅的确是漫不经心了些,对宋鸿宋沼的管教开始加强,两位郡主也都从各自生母的宫里迁了出来,反正王府住的地方多,不差她们一人一个精舍。 但是再沉重的心情,在日渐长大的阿陶面前,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满月的小阿陶已经长到十来斤,不但肉多,胳膊腿儿也比许多婴儿要长些,现在会扯着奶娘的衣襟吧唧小嘴儿,看到父亲母亲和祖父也会盯着他们的脸看上一会儿,有时候还会碰一碰祖父的下巴,看看胡子够不够软 宋鸢的棺椁在十月底移出去之后,端亲王的笑容终于又回到脸上来了。 而王府渐渐恢复生机的这大半个月里,徐家也终于迎来了徐镛与袁紫伊的婚期。 这段时间徐家可热闹了。 王府那夜发生的意外并没有影响到别家,杨沛自从回府,心里自然也有着无尽慨然,当夜回来虽然未曾把宋鸢投毒的事说与杨氏母子,但翌日宋鸢暴毙的消息传来,他也猜着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无奈怎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也只得把这秘密守口如瓶。 皇帝隔日遣了太医到徐家来寻他,他把双生子所中的毒症跟太医说毕,然而太医却也只能判断个大概,没有见到真人,并不能确诊,但太医又不能随他去苏州,最后还是徐镛拍了板,着了金鹏带着他的亲笔信下去苏州,邀请杨夫人等进京喝他的喜酒,正好顺便把孩子们带上京来。 杨沛拒绝,因为仍觉得像是上京打秋风的。 这日收拾了行李正要悄悄南下,徐镛却把杨夫人他们已经动身的消息送到了他手上。 他无奈只得留下来,但自此更觉有几分不自在。 杨氏看出来他的心情,便请他给家里写楹联。有了这点事做,倒是又渐渐放开了。 徐府这边这向十分清静,王府添了小王孙,徐少泽和老太太都备去了一份厚礼,宋鸢的死他们少不得又前去吊唁一番。 虽然说崔家如今威风全失,但这次徐冰居然也备了份礼送到王府,顺道也上荣昌宫坐了坐,虽然没什么话可说,但好歹没再犯蠢,徐少泽也叫做松了口气。 这里把请帖什么的发完出去,杨夫人一行就到府了,同行的有大少奶奶易氏以及两名眉清目秀但是干瘦腊黄的双生子,相互见面自不免抱头痛哭一番,但喜事当前,也只能把这层且放下,冬月廿三把嫁妆一催,廿四日就正式张灯结彩迎新娘了! (未完待续。) 342 心有所属 袁怙因着对袁紫伊的愧疚,这次嫁妆给的十分丰厚,家里十二个铺子,东直门外经袁紫伊一手打理起来的大铺子就直接给了她,此外还有东市西市各一间,再有田产房产些许,银钱若干,家里姐弟三个,她相当于分来了家产的四分之一。 当然徐镛聘礼也没少给,杨氏想着再怎么穷也不能掉儿女的价,袁家上下也是极满意的。 徐家这边照计划迎亲不提。 程家这里冀北侯夫人却在琢磨要不要去徐家随礼。 按说两家并没有什么往来,当初冀北侯做寿时徐少泽虽然来了,但如今徐镛却又跟徐府分了家,这次设宴也只是借着府里的地方办宴,而不是由徐少泽操持,这不去也行。 可想想徐镛到底是徐滢的亲哥哥,照如今徐滢在端亲王面前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再冲着徐镛如今这金吾右卫指挥使的身份,这份人情又值得送一送。 可又派谁去好呢? 她一个侯夫人,在没有交情的情况下亲自过去未免有些煞有介事,想想便着人去请程笙。程笙常在外走动,而且跟徐镛也见过几次面,他去应该合适。关键是他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儿,这程筠亲事说不好,他的亲事总张罗起来了吧?让他多跟徐镛亲近亲近总没错。 哪知道程淑颖这里也着着急,这都近午了,她母亲都还没有去徐家随礼的意思,她都好多天没有见着叶枫了。这要是不去,不是又见不着了么?她揣着这点小心思,便就也到程笙这里。 仆人才刚开了个口。她就立刻摇起程笙胳膊来:“二哥就去吧,徐将军可是朝中后起之秀,这样的人结交起来总不会比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差的。你要是没人陪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呀!” 程笙想辩驳他压根就没把纨绔公子哥儿当朋友,程淑颖已经飞快跑去跟冀北侯夫人复命了。 徐滢因为还在月子期间不能去,只得派宋澈前往。 她把宋澈从头到脚打扮了一遍,弄得宋澈忍不住说道:“你这样认真。别人会以为我才是新郎倌。” 徐滢捏他的耳朵,嘿嘿笑:“你倒是再带个回来试试看嘛。” 宋澈脱口道:“我可不敢!”省得回头又不知道找什么法子治他。再说了,他的时间分她一个人都不够。哪里还分得出来给别人啊? 趁着徐滢转身给他挑玉坠儿,他小心翼翼在她光洁的后颈亲了一口。见她没动,又大胆地补上一嘴儿。不料徐滢猛地转身,倒是用自己一张嘴把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里磨磨叽叽地出来。就快到晌午了。他这个妹夫总不能去得太晚。匆匆忙忙登辇出门,却又在半路遇上了一身新净并且仪仗端正的端亲王,原来端亲王瞅着徐镛跟府里分了家,怕有些人瞅着他资历浅不去道贺,因此特地过去赴宴的。 父子俩这里齐齐去到徐府,果然好些人就闻风而动了。 论起徐镛资历确实有些浅,当初考武举的时候,好些武将都对他十分青睐。但因为资历的缘故又着实不方便来参加个下官的婚礼,也只能礼到人不到。但当端亲王都特意到了的时候,资历什么的自可抛一边了。 下晌程淑颖陪着程笙到达徐家,看到他们俩来了自是高兴,程笙自去寻了宋澈不提,程淑颖这里也见着好些个小姐妹,但她惦记着去见叶枫,于是唠了会儿就到后院来找杨氏。 叶枫却在前院,正与宋澈在一处,去王府去的多也认识程笙,见到他时脱口便道:“咦,程二哥一个人来的么?” 程笙只觉好笑,也没正经地回他:“今儿整个朝廷怕有一半的人都知道徐镛成亲,难道我还需要人带路不成?” 叶枫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句“我去看看皓儿他们”,便就去了后宅。 今日这么多客也是出乎杨氏意料,好在杨夫人却是掌惯了大家族的,这种事情见得多,当即三两下就协助她把事情安排得妥妥贴贴,一个时辰里加多的三十桌席面所需的酒菜依时到位了,该备的回礼也在日落之前全部赶封了出来。 程淑颖跟杨氏已经熟络了,杨夫人听说这是程家的小姐,也不免问起冀北侯夫人安好。当年他们在京师时,没少与这些贵夫人们应酬,自然也还是有着几分旧交情的。 这里寒暄了几句,叶枫就进来了,两个人都没想到会乍然见面,竟然都略有些不自在。 趁着大人们没注意,叶枫便轻轻使了个眼色给程淑颖,自己先出来,在东侧宝瓶门下站定了,等到那蔷薇紫的人影一到来,他就冲她笑道:“我还以为你没来呢,没想到一眨眼又见到你了。” 程淑颖也笑道:“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量了他几眼,又说道:“徐将军有教你练武了么?我看你好像又长高了。” “没有认真教,就是让我天天蹲马步,我都蹲了快一年了。”说着他往她身边站了站,然后抬起手来比了比她个头,说道:“看我都快比你高出一个头了!” 程淑颖道:“那当然,我母亲说我个头没得长了,男孩子像我这年纪,倒是还能长的。” 两个人尽说些家常,却也觉得扫在脸上的风透着暖意。 一会儿,程淑颖问起他来:“怎么你母亲也上京来了呢?” 提到这个叶枫就叹起气来,一屁股在门口假山石上坐下了,掐着脚边草尖道:“还不是为了我那双侄儿的病?” 说着他便把杨皓他们中毒的事跟她说了。 程淑颖虽然往徐家也来了几次,但每次都很守规矩,从来不乱打听什么,若能见着叶枫就见,见不着也不强求,而杨氏总也不便把娘家事跟一个外姓的小姐透露,因此她倒是不知道杨家娃儿中毒的事。如此听了,便也替他发起愁来:“这可怎么办呢?怎么你们家也有人中了毒?” 叶枫听到此处就道:“还有谁也中了毒么?” {(未完待续。) 343 寻找机会(求月票) “我大哥呀。”她说道,“我大哥都中毒十一年了,说起来症状跟你侄儿也差不多,初初疼起来的时候他都满头是汗,脸色白得跟纸一样,都是这几年才渐渐调理好的,除了定期发作需要服药之外,倒是不影响生活了。” 她边说边比划,绘声绘色地。 叶枫忙道:“那你大哥是请哪个大夫看的?” “济安堂的余大夫。”程淑颖道,“不过余大夫有点臭脾气,就跟读书人酸读书人似的,老看不上别的大夫,你们请了太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来。” 叶枫有点沮丧。 程淑颖又安慰道:“你别这样,宫里太医医术也是顶呱呱地,当初我大哥受伤回来还不是他们保的命?先让他们看看,说不定比余大夫还有效呢?万一不成,我们再想办法去找余大夫便是。” “说的也是。”叶枫点头道,忽然顿了顿,又抿唇望着她说:“也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酸读书人,我就不会的。” 徐滢微怔,半日微红着脸垂下来,望着脚下的草尖哦了一声。 徐家办喜事的时候,京城某处民坊不起眼的小院落里,暮色照亮了窗内一张清雅俊秀的脸。 而昏暗的屋里也有人在躬身细禀着。 “祈阳郡主的棺椁就停在王陵地宫内,据说是缢死的,但究竟有没有把爷的消息公布出来却不得而知。不过云门寺自事发以来并没有官府的人过去,也没有散布搜查疤面人的消息。因此小的猜测,郡主死前是没有把这些吐露出来的。” “她对我真有这么忠心?”这男子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既然有这么忠心,为什么她又会犹豫?” 这禀话的人弯了腰,陪笑道:“小姑娘嘛,但凡说到杀人,总难免有些害怕。爷只要想想,她如果真把这些线索说出来了,宋澈能不立刻关闭城门来瓮中捉鳖?现如今风平浪静。自然是郡主对爷情之所系,守口如瓶了!” 男子扬唇望窗轻哂了声,忽而又目光骤冷地回头瞪向他:“瓮中捉鳖?你说谁是鳖?” 那人连忙噤声。扬手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小的嘴贱!小的嘴贱!” 男子略有些不耐:“叫范舟进来!” 那人立马下去,换进来个腿脚麻利两眼精明的长衫汉子。 “爷有吩咐?” 男子道:“我不相信宋澈会一点动作都没有,去中军营打听看看,他们到底掌握了我们多少信息?还有。告诉下面人。把手脚放干净点,我听说宋澈都派人去往前军营调查屯田的事了,这节骨眼上,别再节外生枝。咱们还是按计划一点点把各军营的底子腐蚀掉再说。” 范舟说道:“中军营恐怕没办法进去。咱们进京三年,朝廷各大衙门都未曾插进去一个人,大梁皇帝本就行事严密,如今东宫太子又是个笑里藏刀的,再加端亲王父子对皇帝忠心耿耿。把个五军都督府抓得如铁桶般,想得他们内部的消息。实在艰难。” 要是这么容易搞,哪里用得着他们花上十来年处心积虑地钻空子挖墙角? 那皇帝天天拥着后宫佳丽三千,没想到两只眼倒是把朝廷角角落落盯得挺死。 “那我们就什么也不能干吗?”男子摊摊手,“既然端亲王父子跟皇帝关系太好,那就不能想个办法破坏破坏吗?”像这次,他几乎就成功了,如果不是宋鸢太蠢的话。 “连爷都不能办到的事,小的实无办法。”范舟耿直地说。 三年里他们总共也就找到宋鸢这么个机会算计王府,结果还没有成功,如今皇帝他们都已经知道他们存在了,又怎么可能还会上当? 男子也沉默下来。片刻后他说道:“他们那边还有什么人可以利用?” 范舟想了想,说道:“要说利用的话,最具利用价值的便是他们的世子妃徐滢了。此女不但机智聪明,而且常常有出人意料之举,如今她在王府地位已不亚于宋澈。甚至端亲王对她的话比宋澈还要重视,我敢肯定,宋澈所掌握的线索和制定的计划,没有她不知道的。” “徐滢?”男子眯眼想了想,“我也曾听宋鸢说过。但印象中的她并没有这么厉害。” 范舟道:“人是会变的,我还听说,她曾经女扮男装代替徐镛去中军营里当过几个月差。且不说她这份掩藏的功夫,只说她机智应变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她如今不是正生了王孙么?要绑架的话,倒是容易。” “绑架?”男子冷笑起来,“你是嫌咱们过得太太平了么?眼下我们可以安然无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动,倘若出手绑架,那咱们就只会被逼得放手一搏,而我目前却并没有胜算。再说了,一个小孩子而已,他们是不会拿他来交换大梁江山的。” “如果不绑架,那就只能从别人身上找机会了。”范舟道,“今日正是徐镛的喜日。徐镛如今正掌着金吾右卫,这里可以下手。再有程家的小姐似乎最近也老往徐家跑,杨家人也到了京师,准备医治他们那对双生子” “杨家么?”听到这里他眉头皱了皱,嘴角也冷冷扬起来,不再往下说了。 程淑颖见过叶枫之后心情很高兴。 哪怕是并不能说多久的话她也心满意足。 用过晚宴之后她回到府里,还没顾得上去回冀北侯夫人的话,就先往程筠房里来。 把杨家一双孩子也中了怪毒的事情跟程筠一说,正写着扇面的程筠便把笔也停下来了,杨家有孩子生病的事他有听闻,但他这几个月仍在打听谢大娘子的下落,但不光自己没有线索,连柳余蝉那边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想到竟是同样的毒! “杨家孩子上京来了?”他问道。 “来了。”程淑颖说道,“都在徐将军家住着呢。” 程筠默一默地,搁笔笔:“过几****去瞧瞧。” 程淑颖高兴地:“那我陪你去呀!” 程筠拿手指刮一下她鼻子,笑了。 完结后再写个宋鸢的番外。 求月票~ 。。(未完待续。) 344 儿女之福 徐镛婚礼接连忙了四五日,倒是十分顺利,袁紫伊成了徐大奶奶,时隔一年半而已重任当家主母,她也十分顺手。因为与杨氏熟,更是免去了彼此了解带来的不适应,有丈夫和婆婆支持,府里上下的仆人对她也都是很尊敬的。 杨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这些年来与杨氏疏于往来,总还保持着几分客气,杨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面上并不说什么,她知道杨家的习性,反正照常待之,这层心结迟早总会解开的。 这日天色晴朗,只有微风,皇帝便着宫里太医前来出诊。 一双有着清澈大的孩子被带到人前,只见本该是活泼淘气的年龄,两人却恹恹地躺在杨夫人与易氏的臂弯里,睁着双眼望向周边的众人,小手儿紧捉着大人衣襟,虽然锦绣裹身,金锁压襟,但小脸儿上的枯瘦腊黄还是让人吃惊。 太医先看了看他们眼珠喉舌,再诊了诊他们的脉搏什么的,最后再问了问起因经过,捋须道:“此毒应非药用常见之物,其毒气盘桓于心肺,要根治的话却是极难。但如果能寻到此毒之来历,又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杨沛忙问:“您的意思是这毒连您也不知是何来历?” 太医道:“在下世代在宫中侍侯,不管是实物还是书本上的描绘,也可称不下数百种,但却没曾见过这种毒。在下看这毒症性偏阴寒,怕是江湖中人所用之物。先生若是不急着归去。倒是可以寻访城内各镖局看看,他们走南闯北,接触的江湖人多。恐怕会有人识得。” 一席话说得众人又皆沉默。 易氏红了眼眶,侧转身去抹眼泪。 但即便如此,太医还是开了几剂排毒护心的药,着令早晚煎服,虽无驱毒之效,却有强心之能。 这一日总是多了几分阴翌,杨沛一家为免徒增徐镛新婚郁气。面上自是避着不再提起。 这里杨夫人回了房,听着隔壁传来的儿媳的轻轻啜泣声,心里也是老大难忍。坐在妆台前一面拭着泪。一面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一颗心揪得如撕裂一般疼。孩子睁眼看着祖母守在床边哭,幽幽唤了一声,她那眼泪更是止不住。弯腰将他抱起。脸贴脸地唤着心肝儿。 杨沛劝着夫人:“命运自有天注定,一切看造化罢。” 杨夫人哭着道:“你我平生从未起心害人,便是有过错之处,如何这报应要遭到他们身上?我倒宁愿自己承受这痛苦,让孩子安生!” 杨沛强忍着心酸,捏她的手,扬唇道:“要就谁也不受苦。就是换成是你生病,我也受不了啊!” 杨夫人微顿。听着这话眼圈儿又更红了。 “太太,姑太太来了。” 丫鬟在帘子外禀道。 杨夫人拭拭泪。站起来,杨氏就走了进来。 杨沛暗地里指指妻子,示意杨氏稍事安慰,自己则抬步走了出去。 杨氏搀着杨夫人坐下来,说道:“大嫂先不用心急,太医方才不是说了么,只要寻到这毒症来历,来日还有一线生机。您想想,现如今皇上都帮着咱们,这是多好的机会呀,再说这京师重症,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人都有,咱们别的忙帮不上,镛哥儿在这京城里打听几个消息总还是管用的。” 杨夫人略觉抱歉,这时候本该是杨氏一家欢乐喜庆的日子,自己倒给他们添了烦恼,因此再多的担心也暂且压下了,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也宽了心。 她笑道:“我瞧着紫伊这丫头真真是极好的。持家理财是把好手,你好福气。” 杨氏也笑:“我那会儿也是正想有个这样的丫头帮着持家,老天爷可不正好就把她送过来了。” 杨夫人就拍拍她的手,脸上有着欣慰。 杨氏端了茶给她,又说道:“听说老二去年也成亲了?” “成了。”杨夫人啜茶点头,“二奶奶的娘家是扬州罗家,也不知道你还有印象不曾?罗家老太爷原先跟咱们祖父是同窗,后来一道做官来着。” “记得。”杨氏道,“早些年罗家有位姑奶奶嫁在通州,还曾到家里来串门叙过旧。” 杨夫人笑道:“那正是了。” 杨氏顺手给床上睡着的杨皓掖好被角,又说道:“那枫哥儿的亲事呢?” 杨夫人叹起来:“眼下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他呀!”叶枫是老幺,拖上两年也不怕,眼下孩子的病却是拖不得。 杨氏沉吟点头,也啜起茶来。隔片刻,又还是说道:“镛哥儿他们成亲那日,来的冀北侯府的小姐,不知道大嫂可还有印象?” 杨氏回想了下,说道:“有印象。那位颖姑娘活泼率真,又不失大家作派,这冀北侯从前常跟在皇上屁股后头跑儿,没想到,教出来的女儿倒一点不像他。”说到这里她笑起来,她在京城日子不短,城内世家她都熟。 杨氏道:“可不止女儿教得好,听镛哥儿和滢姐儿说,他们世子爷也是极聪敏的人物。”又道:“到底他们家太太是湖州沈家的大小姐,那处事作派可是不输别人的。再说又有太后这样的人物在先,总归错不了。” 杨夫人这才认真起来。 湖州沈家也出过许多大官,如今族人怕是占了小半个湖州,他们家世代耕读,论家世教养确是不错的。杨夫人原先在京时还是个年轻的媳妇儿,冀北侯夫人则更年轻些,因此见是见过,却没有机会落下更深的交情。 再说到太后也是程家出去的,凭她一手教养出一代明君及一位贤王,这点已是少人难及。 不过她想了想,又说道:“怎么跟我说起他们家来?” 杨氏笑了笑,捧茶道:“枫儿倒是与颖丫头挺投缘的。” 杨夫人略顿,半日才了悟地点点头。 杨沛跟叶枫住同个院子。 晚饭后杨夫人先弯去叶枫房里过问了一下他的功课,然后拐进丈夫房间,问他道:“我听说枫哥儿与程家小姐挺熟的,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求月票~~~~~~~~ .(未完待续。) 345 救人要紧(求月票) 杨沛身为男人,到底比妇人家想得开阔些。太医虽然仍是未能救得孩子,但有他指点了方向,对于在外奔波了年余而无果的他来说,却如同看到了一丝曙光,因此他到是比杨夫人要乐观些许。 听她提起这事,便想起那日在门外拉着壮胆叩门的丫头,扬唇道:“有这么回事么?我不知道。”虽说大梁民风开放,不忌男女私下碰面,但他们这样的家庭在这方面还是略有约束的,如果他答知道,那岂不是承认教子无方么? 杨夫人哪能不了解丈夫,知道他是心里有底,便说道:“我对程家本身倒是没意见,可他们到底是后戚,咱们家往上三代可都没跟后戚联过姻,这样成么?” 杨沛放下书,微叹了口气:“你要这么说来,咱们如今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呢。” 当初他乍见程淑颖时只觉得这丫头天真得可爱,他没有女儿,无端就觉得她投缘。后来听说她是程家的小姐,也是起了抵触的心思。但再想想就算他再不肯沾染贵戚的名声,他的外甥女也已经成了王府的儿媳妇,再因为一个后戚的身份对个小姑娘执偏见,又有什么意义呢? 杨夫人听他这么一说,也是无言以对。 半晌,她又叹道:“即便如此,我却担心程家不会把女儿嫁到江南去。再者,程家就她一个女儿,听说她又颇受太后宠爱,而咱们家处处规矩多着。我恐怕她也受不了那些条条绊绊。” 她又不是不了解京师这些人,程家并非诗礼传家,程淑颖天生娇贵。娇气些也正常。如今与叶枫或许倒是情投意合,可真要离开父母去到江南做媳妇,未必能适应得了。 再加上叶枫性子跳脱,又是不喜欢杨家那些规矩的,若是常年往外跑,留得妻子独守空闺,岂非亏待了人家女儿? 杨沛这次没再做声。 日子一转就往腊月里走了。 徐镛拜托了许多同僚朋友帮着去镖局打听消息。但这不是三两日就能打听到的事,而月初京师下了场大雪,雪封了四五日城。再放晴时就到了腊八。再者千里迢迢赶了上京,病没治好,也只得决定留下来过年,这里杨沛修了书回去。倒是且把心放安定了下来。 腊八日宋澈往徐家送了腊八礼。翌日要还礼,杨氏惦记着徐滢,便准备亲自去。杨夫人进京还没去拜访过王府的,遂也提出同行,这里姑嫂二人便就乘着轿往王府来。 徐滢月中便能出月子,虽说是不出门,但每天下地走动跟常人没什么区别,再者调养得当。身上又瘦了下来,两三个月的工夫与怀孕前又没什么区别了。 杨氏她们进门的时候她在榻下磕瓜子儿。听边绕线团儿边逗隔陶的丫鬟说着各府里的八卦,阿陶在她身后榻上练习蹬腿,见到有人来便张着小嘴儿咿咿呀呀地直乐。杨氏抢步上前伸手将他抱起,他打了个饱嗝,把个杨氏逗得立刻笑眯了眼。 徐滢这里让了坐,寒暄了几句就问起杨家孩子的病情。 杨氏简短地把话说了,“你哥哥正往各镖局打听,且看年前有没有信息吧。” 徐滢当着杨夫人在,没再往下说,等她起身去洗手,便与杨氏道:“济安堂的余延晖医术还不错,他又时常走南闯北,比常年呆在宫里的太医懂的门道要多,你们不如去请他瞧瞧。” 杨氏略顿,说道:“余大夫倒是回来了,只是皇上既然赐了太医,中途又去寻别的大人,恐怕不妥。” 徐滢轻嗤:“都这会儿了,还讲究那么多作甚?到底孩子命要紧。若是成的话,皇上那边,我去跟王爷说说,有他出面说话,皇上可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恼。” 杨氏知道她有把握,便就点了头。 回到府里把这话跟杨夫人一说,杨夫人虽有忐忑,却也还是同意了。 是日就下徐镛的帖子去济安堂。哪知道余延晖耳朵长着呢,杨家这事他早就在圈子里收到风了,愣是推说走不开没来! 杨氏颇为无语,便又着人来回了徐滢。 徐滢这里端着杯子转了几圈,便就招手唤来流银:“你去请余大夫,就说我头疼,限他一刻钟赶过来,否则的话我就对外说他治过我哥哥的腿到现在还留下后遗症,一到天雨就疼到打滚。” 余延晖在医馆里闲得屁股疼,接到流银这话头就大了。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怀疑他的医术了,徐镛那个腿算多大点事儿?要是连这都治不断根,那他岂不在他们医者圈子里成了笑柄? 想想这女人也不是做不出来,而且她如今一呼百应,还是老实点吧。 他带了药童到王府,直奔荣昌宫。一见徐滢端坐在美人榻上稀溜溜喝参汤,哪有点头疼脑热的样子,便没好气地行了礼,说道:“世子妃不是有太医随叫随到么,怎么想到区区在下我了呀?” 徐滢呵呵呵笑起来:“听说余大夫才从东北采药回来,特地慰问你一路辛苦。” 余延晖心里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吃她的亏也不是一两回了。 他挺直背道:“谢了,不过在下已经回来有小半个月了,世子妃这慰问来的未免太迟了些。” 徐滢道:“回来半个月了?”她盖了汤碗,又说道:“既然回来这么久了,想必也休息够了,那就给我两个表侄瞧瞧病吧?” 余延晖扭头瞥过去,果然她是为这事来的,他就知道! 但这次他可不听他威胁了。 他撩袍子翘了二郎腿,望着屋顶道:“恕在下没空。” “我会让你有空的。”徐滢笑微微说道。 他看她这笑容就有些毛骨悚然,立刻把腿放下来,说道:“皇上明明给杨家请了太医,你这不是让我得罪人么?”整个京师就这么大,太医即便是在宫里当差,可他家在宫外啊,京师里所有大夫谁没听说过谁?要让他知道抢别人的病患,他还要不要在京师混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余大夫怎么这么迂腐?”徐滢慢腾腾道,“你先去看看我那表侄儿,若有信心,我定会跟皇上说明,若无信心,我们就当没这回事。余大人潜心医术,如果救好了这两个孩子,对您和济安堂的名声,可不止一点好处。” 余延晖绷紧脸望着她,后槽牙磨了又磨。 (未完待续。) 346 儿女情长 徐滢这里搞掂了余延晖,着人送信去给杨氏,杨氏也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多个机会就多个希望,万一这余延晖真成了呢? 杨沛和夫人没见过余延晖,济安堂的名头却是听说过,只不知道这不过二十来岁的余延晖到底成不成,但既是徐滢推荐的,怎么着他们也得试试。 而叶枫听到徐滢居然说动了余延晖,想起那日程淑颖说过的此人脾气极怪的事情,当下按捺不住,骑着马儿便蹦去了冀北侯府,蹦得速度太快,以至于骑着小马驹儿的阿泰过门的时候都差点被门槛绊倒。 程淑颖跟沈曼一起剪窗花,听说叶枫居然登门造访,剪刀差点没把指甲给铰断了。 沈曼笑道:“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人家是来寻二哥的,又不是来寻你的。” 程淑颖红着脸道:“我就知道他是来寻我的,表姐又没有喜欢过谁,自然是不能领会的。” 沈曼手下顿住,嘴角的笑容忽然也渐渐凝下来。 程淑颖情知说错话,连忙蹲下道:“表姐,你骂我。” 沈曼放了剪刀,笑道:“我骂你做什么?我本来就没有喜欢过谁。既然他是来寻你的,那你还不去?” 程淑颖抱着她胳膊腻了一腻,这才走了。 沈曼望着满桌子的窗花,蔫蔫往后靠在椅背上,眼里隐约有丝黯然。 叶枫的确是借着找程笙的名义进府来的,程家知道杨家是皇帝的座上宾。自然对他热情有加。 这里程笙见过他了,冀北侯又打着哈哈前来相见,程淑颖在窗下趴着等了半日也不见他走。于是想了个主意,让丫鬟谎称冀北侯夫人有事相商,这才逮着机会进了厅去。 叶枫最怕跟这些长辈们一本正经地坐着唠磕,见到她来简直立刻从椅上跳起来了! 程淑颖拉着他到了天井里腊梅树下,顶着红扑扑的脸说道:“你怎么来了?” 叶枫道:“我就是想来告诉你,我表姐把余大夫给我们请过来了!约好了下晌就到家里去!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两眼晶亮晶亮地,仿佛在说着什么极要紧的事。 而程淑颖也同样两眼亮晶晶地回望着他。还说道:“好啊。” 廊下阿泰好想翻白眼,本来他很有些受不了他们少爷这样的白痴,不知道家里来个大夫瞧病。有什么好急巴巴闯到人家家里来告诉的,还邀人家一块儿去看,当看猴戏么!但当发现程淑颖这白痴病也病得不轻之后,他便已经选择了无视。 反正物以类聚。不要传染到他就好。 腊梅树下俩人还在继续犯病。叶枫拍拍落在肩头的雪花,说道:“那你要不要现在就跟我去?今儿我表姐也会带着阿陶回娘家,中午我姑母亲自下厨,她厨艺很好,就她做的一道松花鱼,我就能吃两碗饭。” 程淑颖有点犯难,“可我母亲轻易不让我在外留饭。” 叶枫愣了下,搔起头来。他倒是忘了这个。杨家也不许孩子们随便在人家留饭来着。 两人都有些沮丧。好想在一起多呆一会儿 这时候树后廊下传来声咳嗽,程筠的声音从栏后传过来:“听说杨家三少爷来了?” 叶枫愣住。程淑颖忙惦脚凑到他耳边道:“是我大哥。” 话音刚落程筠就走过来,轻敲她一记爆栗,冲叶枫拱手:“家父方才催在下前来陪客,因故来迟,还请杨公子见谅。” 叶枫道:“小侯爷客气。” 程淑颖扯住程筠袖子:“前几天大哥不是说想去看看杨家两位孙少爷么?正好表嫂请了余大夫上徐家去看诊,而且表嫂今儿也会去,不如咱们也去罢?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程筠道:“这都饭点了,要去自然也是请杨公子留下来用过饭再去。” 叶枫忙道:“我就不留饭了,我出来时还没有告诉家里的。” 说着便要告辞。 程筠再三挽留,叶枫又哪敢多呆?默默看了眼程淑颖,便就出门了。 程淑颖内心失落得很,一中午都没理程筠。 程筠虽然知道她想留叶枫吃饭,但却仍然对她这番气恼有些莫名。 徐滢因为终于脱离樊笼,趁着天气晴朗,也带着阿陶到了徐家。 因着头次来外祖家,奶娘带着他往老太太与长房二房处晃了一圈回来,便揽下了大堆的金银珠宝,杨氏与袁紫伊这里自有重礼不提,杨沛夫妇与易氏也给了四样赤金礼儿。徐滢同样也赏了两对赤金八宝麒麟给杨皓兄弟,见孩子们这般,也心疼地抱了会儿。 中午厨娘制的席面,当中有几样徐滢爱吃的却是杨氏亲手做的。 饭后等待余延晖到来的空档,徐滢便到了袁紫伊房里。 进门才坐下,袁紫伊就道:“猜我前儿个在街上看见谁?” 徐滢挑眉望着她。 “冯清秋啊。”袁紫伊在她身旁坐下来,“那日正好我回门来着,在顺天府学附近见着她,打扮得齐齐整整,倒不像是家门不幸的样子。” 徐滢顿了顿,打从崔家倒后,她还真没再怎么听到他们家的消息。冯夫人婆媳自来过一回后,这几个月也十分消停,当然这或许也是皇后下旨责骂过的缘故,总之如果袁紫伊不提起,她还真想不到冯清秋这人头上来。 她说道:“崔家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袁紫伊剥着桔子,“崔涣如今没钱又没权,因着上次在咱们手里吃亏的事总怪着崔夫人,但他又能拿崔夫人怎么样呢?人家有儿子媳妇,还有个当世子夫人的女儿,手里还有嫁妆不缺钱花,崔涣硬挺了没几日便就软了。” 徐滢嘎嘣吃着脆核桃仁儿,说道:“那徐冰他们呢?” “别提了!”袁紫伊拿帕子擦手,“如今崔韦跟她风头都把崔嘉死死压下去了。但是听说前不久崔嘉又与冯清秋合房了,有冯清秋在,徐冰在崔家是称不了王的。徐少泽最近倒是一直在帮崔韦谋出路,想把他趁年底述职的时候升个两级。” 徐滢点点头,又问:“冯清秋去顺天府学那头做什么?” (未完待续。) 347 又有线索 “这我可不清楚。”袁紫伊道,“我见到她的时候打扮得挺精致的,像是要出门会客。” 徐滢想了想,顺天府学附近可没崔家什么亲戚,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酒肆茶楼,却不知她去会谁。 不过既是八卦,到此就该打住了。 再唠了几句私房,这里侍棋来说小侯爷带着颖姑娘来到了。两人便就又相偕着往上房来。 程筠已被徐镛邀去书房,程淑颖正与杨氏和杨夫人说着话。杨夫人目光尽露在她脸上,表情眼神里虽看不到太多信息,但却十分温和,而且也略带几分若有所思。 徐滢与袁紫伊相视一眼,便就笑着凑了上去。 娘儿们寒暄了片刻,这里叶枫也闻讯来了,两个人简直是同时看到了彼此,然后就看不到别人了。 杨夫人这里清嗓子,叶枫才蓦地回神来见礼,又道:“表哥已经让石青去接余大夫了,估摸着小片刻功夫就会到。请母亲和大嫂把皓儿他们抱出来等着呢。” 这里正说着,前面就传来卸门槛的声音,马车驶进来,苏嬷嬷跟着就前来禀报说余延晖到了。 医者不避忌。徐滢摆手让她把人直接请进来。这里易氏也正好将一双孩子带出来了,而徐镛与程筠闻讯,也都到了上房,杨氏着人设了屏风,孩子由杨沛与徐镛带到外间。 遁例是先把脉看表象。 杨夫人婆媳因着已失望多次,也并不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年轻人身上。因此倒算淡然。 外面这里所有人的表情却都是凝重的,杨沛全神贯注,全副心力都凝结在余延晖的表情上。 静默中等待了片刻。余延晖收回手,问他们道:“中了有年余了?” 他到来之后屋里人可都没曾跟他说起前因后果的,杨沛当下就愣了愣,而后点头:“正是。” 余延晖盯着孩子的眼珠,又道:“每次发病的时候都在夜里?而且多是子时前后?” 杨沛又惊了惊,把头更低一点:“正是子时前后!” 余延晖把手放了,再听听孩子的气息。站起来。 杨沛忙道:“怎么样?孩子可有救?” 程筠也关切地问:“跟我身上的毒可是同一种?” 余延晖袖手对着门外沉默了半晌,说道:“此毒不同于小侯爷身上的毒,小侯爷的毒不攻心肺。但这毒却直奔心肺而来。我同样不知道这毒的来历,但是我却曾经听说过这类毒症,不知道几位可还记得当年云南知府窦旷通敌一案?” 众人皆是一愣,屏风里头的徐滢也蓦地抬起头来。 “知道。”徐镛平静地应道。“余大夫请往下说。” 余延晖道:“窦家案子发生在十一年前。那会儿我还在跟在家祖身边做药童。我记得窦家解押进京之后,负责押解的官兵好些都上我们济安堂来请家祖开药。 “当中就有人闲唠时说起他们去到窦家押人时,窦家正有孩子患着怪病,全身枯瘦如柴,终日恹恹无神,每到夜半啼哭嘶喊不止,而更让人深刻的是,病患身上的血脉会越来越明显。而他们看到那孩子的时候,全身的血脉都变成了蓝色。仿若一张网布在他们身上。” 杨沛听得心惊,这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易氏已经哭出声来。而杨夫人急步走出屏风,顶着张惨白的脸拉开孩子们的衣摆,只见他们后背上的血脉竟已然呈淡青色野草似的,正往上延伸! 这下就连余延晖也变得凝重了! “从这迹象看来,就是同种毒无疑了!”他轻抚着孩子后背,说道,“这是毒气入了血脉,长久积在他血管里,使得血管颜色也变深了所致。” “那么,大夫可有办法医治?”杨沛眼圈也红了。他只顾着求医,从来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我也没有办法。”余延晖摊手,“在找不出毒名或者配方之前,随便用药只会加速灭亡。太医开的护心的方子暂且吃着罢,这段时间只能尽快找出毒的来历才能对症下药。” 一屋人又沉默下来。 徐滢起身走出来,说道:“你方才说有人在窦家见过这种毒,上次太医也说此毒应是生在云贵之地,那么这毒会不会就长在云南?”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为什么窦家的孩子也会中这个毒?这后头包含了什么意思? 不过眼下这并不是重点。 杨沛经她这一提醒,倒是又打起精神来:“正是,照这么说来,此药正该出于云南才对!不知道窦家当年那个孩子现如今如何了?” “这却不得而知了。”余延晖道,“听说窦家自出事后便留守云南,再没有回过京师,消息也无从打探起。不过如果你们想去找他们的话,倒是不难,毕竟是做过知府的,余下几十口人的去处总归还是打听得到。” “那我明儿就启程去云南!” 叶枫激动地说道。他已经恨不能为家人出点力了! 程淑颖也想说什么,看看这满屋子人又还是止住了。 徐滢看他们俩一眼,又与余延晖道:“我们会尽快派人去,不过,余大夫能不能跟我们的人同行?” 余延晖拢手:“我还得在医馆坐镇呢。” 徐滢扬唇笑一下,“我听说医正大人前些日子新整理了一批医书古著出来,听说还有华佗的手抄本。” 余延晖一句话噎在喉咙里,瞬间蔫下来了。 杨家这里又得到点线索,自然更精神了几分,就连气氛也高昂了几许。 徐滢晚饭前回了王府,正碰上宋澈弄了袋虾米回来喂宋婷婷。 天井里她便把余延晖去给杨家孩子瞧病的事说了,“这次居然扯到了窦家,不知道窦家孩子为什么会中的毒?如果也是源自于这疤面人,那这疤面人难道跟窦家也有仇?可如今跟他们有仇,他们为什么又会来劫囚,并妄图抢夺崔涣手上那份文书呢?” 宋澈摸着宋婷婷的背说道:“说不定那丑八怪本来的目的就是为的崔涣手上这笔钱。”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后来又没找崔涣了?”徐滢抱着膝盖说道。 晚了,八好意思,今天我要捋捋大纲,如果更新来得及就三更,实在来不及就两更哈~ 。(未完待续。) 348 春光大好 “不敢了吧。”宋澈端着虾米盘子,抬起头来,“毕竟岳父武功很高,当时败走了,崔家后来又跟你们家订了亲,他也怕岳父再出手。然后虽然后来也进过几次京,但是也没落着什么好,所以干脆就不来了,反正他也不缺钱。” 徐滢嘶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不缺钱?” “他要是缺钱哪还能四处买屯田?” 宋澈得意地斜睨着她,发现终于也有比她聪明的时候这种感觉可真爽。 徐滢望着他,片刻吐气道:“既然他又有钱,又有势,他又费这么大劲跟朝廷作对干什么呀?”难不成他想当皇帝?这得多疯狂的人才能想出来的主意?一个朝廷若不是腐朽到一定地步,怎么可能有机会被人攻陷?更何况这么稳的大梁。 可除了想当皇帝这一条,好像又确实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宋澈想了下,“难道跟朝廷有仇?” 徐滢摇头:“据我所知,自皇上登基到如今,可没出现过什么被人喊冤的案子。” 没有冤案,当然就不存在仇恨了。 宋澈搔搔耳朵,又说道:“反正他针对窦家和杨家孩子下手这是寻仇总是没错吧?” 徐滢耸耸肩,拈了只虾米到宋婷婷嘴边,它不吃,徐滢交给宋澈手上,宋澈又放回它嘴边,它嘴一张就吞下去了。徐滢往宋澈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宋澈咧着嘴嘿嘿嘿地笑起来。 大夫们既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那么便得立刻往云南去寻窦家了。 徐镛有差事在身走不开,杨沛父子压根顶不住这么长远的奔波,宋澈琢磨了半宿。翌日早上便派商虎带着三名侍卫去走一趟。而孩子们服了太医的药这两日精神见好些,至少没有再恶化得那么快,暂时也算是安定下来。 端亲王与宋澈故意隐瞒宋鸢交代出了疤面人信息的消息,这些日子京师面上看来风平浪静,中军营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但实际上每个要道口都悄然布下了防守,可以说只要有面容相似的人在城内露面。则必然逃不出去。 至于城外,京师各大城门日夜有官兵把守,它除非变成苍蝇。否则又怎么可能走出去呢? 当然宋澈也怕他当真撤走,所以交代手下愈发小心,如今已经做到连素锦走在大街上,都已经分辩不出来哪些人是朝廷探子的地步。 除夕下了场大雪。直到初三才停。年一过,春光照耀大地,人的面貌也变得光采起来了。 徐滢常在迎春花藤旁坐着逗阿陶。阿陶已经五个月,身子逐渐壮实,高兴起来踢你一脚能让你半日缓不过劲来。端亲王每天回到府里都会着蒋密抱他过去玩玩儿,直到晚饭后才送回来,他也极喜欢扯端亲王的胡子。 宋澈很高兴老爷子有这样的觉悟,因为这样一来他跟徐滢独处的时间就多起来了。 这半个月蜜里调油。廊下的猫儿看到他就开始嚎叫起来。 白天老爷们儿出去当差,徐滢就带着阿陶在园子里散步。碰上天气晴朗,就带他上徐家走走,各公主府上走走,或是进宫里去跟小公主宋歆玩儿。 宋歆已经满周岁了,会走路,跟她母亲一样呆萌呆萌地,常常会把徐滢误认为她母妃。而太子妃月初被诊出又怀了上了,皇帝这几天乐得不行,自己的零食都分出来一半送到东宫,皇后本来就挺疼太子妃,这样一来,更是把她捧到手心里去了。 太子妃跟她仰躺小花园里晒太阳的时候就偷偷抱怨太子:“我这才刚刚轻松点儿,这又上来了。接下来又得挺十个月肚子。我本来还想过几天去冯家做客串串门透透气的,这下也不能了。” 徐滢失笑:“我恐怕你接下来几年都停不下来呢。”又道:“怎么突然想起去冯家?” 太子妃道:“正月廿四,冯夫人做六十大寿啊。你不知道?” 徐滢还真不知道。 冯家自打崔家那边完蛋之后,她都没再怎么关注,不过既然是冯夫人的整寿,恐怕她也得去了。冯玉璋是阁老,端亲王父子都在朝中任职,这层面子抹不开的。她可是王府里唯一的主母,这种事宋澈不会去,端亲王也不是轻易给人捧场的人,除了她去还能谁去呢? 离冯夫人寿日不过四五日,冯家上下也开始张罗起来。 本来冯夫人自己是不打算大肆操办的,毕竟去年接到皇后下旨斥责,这令她极为羞愤不堪。但是冯玉璋却觉得夫人帮扶了自己大半辈子,如今他们上头又没了尊长,很是应该慰藉慰藉她,加上儿女们也都极力相劝,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徐少泽夫妇少不得商量起贺仪,虽然说中间出过那么多事,可是冯氏到底是冯家姑奶奶,又是冯夫人一手把她推到这位置上的,这面子上怎么着也不能让人捉了话柄。 而后又不免遣人去告知徐冰,作为外孙女,这份礼也是怎么着也得送的。 当然,人可以不到场,因为徐冰也怀孕了。 崔家最近反倒是平静。大约是因为实在已没有什么好争的,各房倒安份下来,只是因着徐冰怀孕,崔韦年前又被徐少泽顶上了员外郎的位置,所以他们俩如今在崔涣眼里简直成了香饽饽,而崔嘉虽然有个人脉不错的姐姐姐夫,但因为皇帝曾下旨严令不准其任职,也只能干瞪眼。 再加上冯清秋虽然与他合了房,到底这门婚事一开始就充满了不愉快,如今夫妻二人越发相敬如宾,冯清秋一天到头难得见个笑容,在家里呆着也是郁闷,因而时常出门会友。 崔嘉从前不曾流连风月,结识的朋友里也不乏真心者,即便是他家中败落,也甚讲义气地邀他出来吃酒散心。 而同桌的不那么在乎他的人,因着嫉妒他娶得了冯家的娇小姐为妻,便想方设法地拉他出去鬼混,他倒是还记着当初承诺不会辜负冯清的话,而尚算明智地拒绝。 (未完待续。) 349 处处为难 冯清秋这里却因为徐冰这一怀孕,简直完全压过了她的风头,心里未免不服气,再加上到如今这地步,已没有别的办法,倒不如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趁着冯玉璋年岁还不大,将来或许还能拉扯上孩子一把,因而也起了快些再怀上个孩子的心思。 于是近来不断地上香祈福,看医就诊,却没料崔嘉因她的冷淡,在她身上渐渐淡了心思,加上****在外留连,又回来得晚,如此努力了两个月也是没有结果。 冯清秋便就冷笑骂他:“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当初还不如出家!” 崔嘉只觉心上被扎刀子,一把掀开她又出了门。 冯清秋唤他不住,只得掩面哭泣。 这里丫鬟又进来禀道:“明儿个就是太太的寿日,咱们的礼单还没备呢。” 冯清秋再想到崔嘉居然对此连句话也没留下,不禁又滚了眼泪。 但哭又能解决什么问题?明儿回到冯家她还得强打着精神面对众女客。 这里抹去眼泪,坐下缓缓神,重新上了脂粉,去到崔夫人房里。 崔夫人总共也只有崔嘉一个儿子,对冯清秋本是极疼爱的,可是一年多里她也太让她失望了,从新婚夜里开始跟崔嘉吵架要回娘家,而后与徐冰意气相争落了孩子,这当然可以不算她的过错,但冯家人却把火气撒在崔家头上,这也忒没道理! 再加之崔家这一出事。她整个人就好像看笑话似的对家里漠不关心,甚至跟崔嘉还分起房来!她这个当婆婆的就是心胸再宽广,总归也落下几分不满。 都说冯家家教好。又说这冯清秋多么知书达礼,若真是这般,怎么会不把夫家放心上?即便是崔家不行了,难道她冯家还能把她接回去再觅个好夫婿不成? 因此冯夫人的寿日,她也没怎么重视。 这里与才出嫁归宁回来的崔静芳吃茶说着话,丫鬟说冯清秋来了,崔静芳起了身。崔夫人却是依旧垂眸吃着她的茶。 冯清秋进来行了礼,跟崔静芳也打了招呼,便说道:“明儿个是冯夫人的寿日。不知道太太这里怎么安排?” 崔夫人放了茶,温声道:“我都让郭二家的去办了。礼单在她手上,你去看看就成。” 说着又问起崔静芳在夫家的事来。 冯清秋被冷落,只得出门来。 到了廊下不免掩饰不住气愤。如今崔嘉不理会她。就连当初求着冯家把她嫁过来的崔夫人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崔家这群白眼狼! 她咬咬牙往房里去,才跨进宝瓶门,就听前方传来声音:“这是哪来的葡萄干儿,这么小也好拿来给我吃?”是徐冰的声音。 她下意识转身要避开,想想又窝囊,她不就是怀了孕了,有什么好得瑟的?于是又沉脸走了回去。 徐冰由丫鬟伴着正在金鱼池畔散步,还没显怀就扶着腰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孕的样子。看到冯清秋进来,郁嬷嬷立刻抢上几步挡在徐冰跟前。警惕地打量着她。 冯清秋脸色更是发青,当初她的孩子乃是被徐冰弄没的,如今他们倒把她防得跟贼似的!本来不屑对她怎么样,这一气下来,倒真盼着她孩子落地了! 她咬牙忍了忍,寒着脸穿过庭院去。 徐冰却高声道:“大少奶奶走这么急做什么,反正大爷也不在家,不如过来晒晒太阳呗!” 冯清秋掐着手心,没理她。 徐冰又笑道:“哟,我忘了,大少奶奶还得忙着去办给娘家祖母的生日贺仪。唉,也是命苦,像我,这种事根本就不用我操心,我们爷早早地就帮我准备好了呢!”说着咯咯咯笑了一阵,又抚着平坦的肚子道:“不过也是,如果大奶奶要是能生得出孩子,不也用不着自己去跑?” 冯清秋快疯了! 她的孩子是谁弄没的?她还好意思在这里奚落她?! 她握着拳转过身来,一个箭步冲上去:“你说谁生不出孩子?你说谁?!”说着到了跟前,揪住徐冰衣领便将她往外推。 徐冰并不知道她心里窝着这么大火气,因此也就没防备她会出手,这一倒就翻到了身后金鱼池里!好在郁嬷嬷身手快,将她胳膊扯住,这才没有一屁股坐下池水里去。 徐冰指着她破口大骂:“冯清秋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你想谋杀我!” 冯清秋咬牙瞪着她,气哼哼拂袖回了房。 徐冰却哪里肯罢休?当即站在水池沿上又哭又闹,反正崔家都不是什么官户了,她也用不着顾什么面子。 这一嚷嚷当即把崔涣与崔夫人他们引过来了,崔涣一看她这模样,立刻喝问原由,郁嬷嬷自是护着徐冰的,当即把冯清秋供了出来,于是才刚刚回到房里的冯清秋便又被传到正房来了。 崔涣斥她:“你是想绝了崔家的后吗?!” 冯清秋本有一肚子话说,被他这顶帽子扣下来顿时百口莫辩。 崔涣骂完她又怪责崔夫人,弄得崔夫人临走时也皱着眉说她:“你这脾气也该收收了!哪还像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 说完也不再理会她,直接回了房。 冯清秋气得发颤,这一日连饭也没有吃。 而崔嘉直到夜半才回来,回来见她还没睡着,跟她说话,她则又倏地坐起把他给骂了一顿,崔嘉这才知道出的这档子事,想想她原先百般不情愿地嫁自己,如今为了斗气又怨他没让她怀上,本欲要安慰的一颗心也冷了,除了衣躺在里侧就此睡去。 冯清秋甚觉心灰意冷。想想自己如今这处境乃是徐冰一手害的,更是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这里睁着眼睛到天亮,还得挣扎起来往冯家去,她也不管崔嘉去不去,自己梳了妆更了衣,随便吃了早饭便坐马车往冯家来。 崔家如今仆人减半,早就没了当日排场,家里如今也仅靠两间铺子与一个田庄过活。而崔韦自己有俸禄,不必问家里要钱养家,崔嘉虽无收入,但冯清秋不找他拿钱,她凭着自己手上的嫁妆,倒也不曾为钱发过愁。 (未完待续。) 350 云泥之别 崔夫人备给冯家的礼只是大路货色,她自己另掏钱加了几样进去,自己又以孙女的身份另外置了礼。 虽然明知道此去要受不少尴尬,但却不能不去。没有冯夫人撑着,她在崔家会更难堪。 这里拐进冯家所在的街口,就听见炮竹声,唱戏的锣鼓声时高时低地传来。 看到满街锦衣绣服的人涌进冯府,她心里的优越与自豪又油然生起。崔家算什么呢?冯家虽是后来者,但却稳居在朝堂屹立不倒,就凭她是冯家的小姐,崔家再不满她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没有了她这个阁老府出来的大少奶奶,崔家将来凭什么再翻身? 她这里对镜再看了看妆容,进了府门。 王府这里,徐滢也准备出门去赴宴。 她给阿陶换了件合身的小蟒袍,头上戴着小帽子,颈间挂个璎珞,素锦进来一瞧便笑了:“真像咱们世子爷小时候。我记得当初皇上授封世子爵位的时候他也只有这么大,也是穿着身这样的小蟒服,可把当时皇上给心疼坏了。” 说着把他竖着抱了起来。阿陶立刻张开小口冲她笑了,肉乎乎的小手掌轻拍在她脸上,引得打小在刀尖上为生的素锦都忍不住轻轻地搂着她呢喃起来。 侍棋拿着礼单上来道:“王府就咱们去,郡主她们也不去。” 按说郡主们也到了适婚年龄,有这样的机会也可以学着应酬应酬了。但端亲王并没有吩咐。徐滢也没说什么,反正宋家的女儿闭着眼都能挑着个不错的夫家,这会不会应酬又有什么要紧。 这里收拾齐整。便也往冯家来。 全套仪仗进了王府,冯大奶奶早已率着众眷迎了出来,今日女客里位份最高的就是她了,加上当初崔家那事冯家都知道也是她在背后出了力,因此这份礼遇当然是要的。 这里见到随后被抱出来的阿陶,众人又纷纷夸赞了一番,这才有说有笑地进门去。 冯清秋本在冯大奶奶房里没出来。这里听得外头说笑声如潮水般贯耳不由跟丫鬟打听是谁,丫鬟忍耐不住兴奋说道:“是世子妃带着小王孙来了,小王孙长的可真俊秀。穿着小蟒服,大眼睛清灵得黑宝石似的,也不怕生,见人就笑。好多女客都簇拥到荣华堂里去了!” 冯清秋听说是徐滢带着孩子来了。忽一下又觉刺中了她的痛处。 这个女人怎么能什么都比她好呢? 不光嫁的比她好,丈夫比她好,就连孩子也这么大了! 她脸色沉下来,陪她坐着的冯江萍立刻就察觉了,说道:“这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你又不是才知道她摊上个好命。” 冯江萍也订下亲事了,夫家是陈阁老的嫡孙,也算是门当户对。 冯清秋想顶她一句饱汉不知饿汉饥。到底缓了缓神情,说道:“我哪是为她生气呀?” 话虽是这么说。到底心里翻江倒海地,总也平静不下来。 再坐片刻,也不见冯大奶奶回来冒个头,到底心浮意躁,说道:“我出去走走。” 说着起身跨出了门去。 徐滢这里与各府夫人们聚在荣华堂,冀北侯夫人与忠武侯夫人以及冯氏都在,冯氏作为府里的大姑太太,自然在这种时刻要好好露露脸,这里亲自端了厨下送来的银耳莲子羹上来,又装作与徐滢交情极好的样子给阿陶另做了奶羹,看得冯大奶奶心里老大不舒服。 徐冰在崔家的德行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冯氏倒还有脸到冯家来出风头! 哪知道冯氏这里也是故意,昨儿个冯清秋把徐冰推到金鱼池子里的事她晚饭前就知道了,她怎么可能不气?徐冰虽是害她落过孩子,可那儿都已经过去了,难道还真的要一命抵一命来偿吗?故意跟徐滢,也是做给她们看的。 徐滢虽然不知道她们斗的什么法,但估摸着跟徐冰和冯清秋脱不开干系,这里冷眼瞧着,也不动声色,只教素锦与画眉带着阿陶出去晒太阳。 冯清秋过了月洞门,便见几名衣着锦绣的侍女抱着个穿着小蟒袍的孩子在院里紫藤树下转圈,孩子胖乎乎的,一双眼睛十分灵动,才冒出来的四颗牙像四颗珍珠一样镶在牙床上,咯咯咯的笑声像是一路飘到了云天之外。 她立刻认定这就是徐滢的孩子,这么健康活泼的孩子居然是她的,她紧攥着双手,紧盯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这徐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她为难崔家,崔家怎么可能会到这步?如果徐家不是有徐滢撑腰,徐冰怎么可能还留在崔家?如今她们俩一个生了一个怀了,而她却落得丈夫不爱婆婆不喜的地步,这又凭什么! 她咬咬牙,再抬眼往正堂里看去,只见堂内花团锦簇衣香鬓影,格外的热闹殷勤,到底觉得刺眼,扭头回房去了。 这一日下来再也没有了什么优越和自豪,有个徐滢横在前方,她就是在崔家再有脸面也是笑话一场。 但心里又总挥不去那抹明艳骄奢的影子,到底曾经她也有机会穿着世子妃的服饰坐上这个位置的。她虽然从没想过嫁给宋澈,但如果违心的出嫁能拥有风光的地位,她也不会不乐意的,总比如今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好。 饭后徐滢她们出了门,她也坐不住了,上了马车随在她仪仗后,看着她浩浩荡荡地往王府而去。 这一路越看心里越别扭,越别扭又越堵得心里难受。直到她们一行从端礼门进了王府,她才在街口停下来。 街口这边的茶馆楼上,男子拿扇柄挑开窗帘,盯着那马车看了片刻,说道:“去打听打听崔家。” 身后范舟颌首,扭身下了去。 崔家这边,接理说今儿冯夫人做寿,崔涣夫妇怎么着也得去的,可是好好一个簪缨之家结果弄成了这样,面对的都是往日的老伙计老姐妹,如今忽而变成要跟他们行大礼,他们哪里还好意思去?索性让冯清秋一并去了算了。 而崔嘉却是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早上冯清秋走了他也出了门,到了外头才听说冯夫人做寿,有意想去,但想想冯清秋竟是知都未曾知会他,心里也觉得老没劲,索性就装不知道了。 (未完待续。) 351 还没长进 崔嘉日夜醉生梦死,崔涣却不能。 他本身就是京师城里的世家子弟出身,过惯了被人仰望着的日子,这大半年里这么窝囊,简直等于要了他的老命。再加上后宅里时常鸡飞狗跳,崔夫人如同跟他分居了似的对他不闻不问,他感觉到自尊极度受损。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再度出山为唯一出路。 可是皇帝都把他一撸到底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解铃还得系铃人。皇帝为什么保住他不死,他心里清楚得很,不就是想让他帮着查清卫所的案子么?本来他不知道,但是这大半年里他没事就琢磨这个,到底也是几代军事传家下来的,他把前后事情都给捋了捋,很快就摸清要害了! 他是在这件事上倒下来的,那他就还得从这件事爬起来!他有资历有经验,也有多年调兵遣将的能力,只要帮着宋澈把那恶贼给捉住了,哪怕不能官复原职,捞份小参将的差事总还是不难吧?只要他有了官职,也就不必再受崔夫人的鸟气了! 这么想着,他就踌蹰满志,把长随给叫了进来:“去打听打听世子妃这几日什么时候有空?” 论理这事该是宋澈拿主意,但宋澈那人到徐滢跟前立刻从炸毛狮子变成了小猫咪,说不底还不是徐滢说了算?不把徐滢搞掂,他就是花再大的力气也没有用。 宋澈当然知道徐滢去冯家赴宴的事,在衙门里用过午饭。又听属下禀报了些事情,便就回王府来了。 见到阿陶连小蟒袍还没换就坐在榻上玩小皮球,走过去先将他一把挪开。才拉着徐滢坐下说道:“冯家今儿有什么好招待啊?没谁欺负你吧?” 徐滢觉得他问的简直多余,难道她天生长着一副讨别人欺负的脸吗?没理会他。 他便就又走过去帮她卸妆,笨手笨脚地又不会弄,徐滢头发都差点被扯断,索性不让他碰了,就让他坐着。他就坐着,看她瘦下来的脸又变得小巧玲珑。腰身又已然盈盈一握,心里就变得如有小鸟儿乱蹦,红着脸一伸手。就把她才系好的腰带又给扯散了。 这家伙如今倒是轻车熟路了。大白天地竟然敢解她的衣裳。 徐滢放了梳子,斜斜睨他一眼,一手探到他怀里一抓,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站起来! “原来还是不够胆。还以为你长进了。”徐滢把手收回来。笑眯眯又把衣裳系好。 宋澈捂着肚子满脸通红,瞪着她翻身躺到了炕上去,背对他。 这里才躺下,旁边窗户就被流银战战兢兢地叩响了:“世,世子妃,外面崔,崔老爷求见!” 宋澈又羞又窘中,哪料到三尺之隔窗户外还有人?而且还赶在这当口把窗户给敲响了。当即抓了个枕头砸过去:“催催催,催个鬼啊催?!” 窗户外流银脖子一缩。赶紧匿了。 徐滢却听出重点来:“崔老爷?是崔涣来了?” 流银攀着门框从门洞里又冒了头:“回世子妃的话,正是崔涣!” 徐滢就笑了,坐下来玩味地啜了口茶,说道:“就说我忙着呢,有什么事,让他寻世子爷说去吧。” 早就知道崔涣不是个蠢人,吃了那一堑之后能不学乖?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自然清楚。但这老小子也不老实,就算荣昌宫当真是她作主,他这么公然把她摆在宋澈前面又是何道理?还得让他碰碰钉子才成。 “我凭啥去?我不去!”宋澈还在捂着胸脯怄气。 徐滢挨着他坐下,笑微微摇着团扇:“那你卫所那案子破得怎么样了?” 他顿了顿,咕哝道:“不怎么样。” 打王府出事之后,各卫所下面也没他动静了,什么马三爷,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点点风浪就惊得没了影儿,都是群不成气候的东西。 这两个月他下令撤了一批将领,卫所秩序逐渐在恢复,因为太子的干预,许多忠臣将领也率先站出来服从了宋澈,虽然还是有一大摊子的事,但最起码,他们想要再阴损地以侵吞屯田的方式挑起军户与朝廷矛盾的事情是不用再肖想了。 可以说只要他们不联合几万人马突袭某地,是起不了什么大风浪的。 但是即便如此,案子却还是没破,顶多算是亡羊补牢。 宋澈也知道不抓到这个藏在幕后的家伙这案子就不算完,因此有点心虚。 徐滢抬手拍他屁股:“既然不怎么样,那你还不赶紧去见人家!” 宋澈不觉得崔涣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是他怕再不动的话徐滢又要掐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炕。 正坐榻上扒着外袍的阿陶见到他爹这熊样,哈哈乐得一双大眼睛都看不见了。 崔涣揣着双手在王府门外等了足有两三刻钟,眼见得太阳西斜了,两脚都站得有些酸麻了,那紧闭的朱门还没有一丝动静。直到他几乎要放弃时,才突然听见门里有人声传出来,紧接着门开了,流银跨出门来,鼻孔朝天道:“世子妃有话,请崔老爷有什么事去见世子爷说。” 崔涣一张脸顿时垮下来,这死丫头片子架子还端得真高!这不明摆给他钉子碰嘛! 但也没办法,谁叫他败在人家手上呢? 这里匀着气,就掏出锭银子陪笑递过去:“敢问世子爷现下何在?” 流银瞥了眼那银子,这才把鼻孔放下地来,笑了道:“崔老爷好运气,世子爷正好在王府里。” 崔涣喜出望外,他知道宋澈那毛不好捋,本是作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的,没想到这一次就成了功。连忙撩袍入内,随着流银往荣昌宫来。 宋澈顶着张臭脸坐在前厅里等待。 欲求不满外加被徐滢赶出来会客这令他心情很不好,尤其还是这个姓崔的要见他。他是不会忘记当初他怎么设计要把徐滢弄回去当他儿媳妇的,更不会忘记他把他算计出了京,然后害得徐滢挺着大肚子出面给徐镛解围的事! “你来干什么?”他皱眉望着面前拱手的人问。 (未完待续。) 352 甘愿效劳 崔涣虽然是高位上退下来的,但这大半年里尝尽了酸楚滋味,这会子已没法把脸面当回事,因说道:“回世子爷的话,在下乃是向世子爷请罪来的。” 宋澈沉沉地哼了声,甩了记眼刀丢给他。 徐滢等宋澈出了门,也踱到了前厅,站在屏风后静静聆听。 崔涣接着说道:“在下自知罪孽深重,当年不该财迷心窍听信奸人诱惑,从而误入歧途,以致于后来一错再错,深陷泥沼无力自拔。这大半年里在下闭门自省,悔悟愈深,深感不亲自登门请罪,难赎我往日之过错,因而今日特来请世子降罪。” 宋澈一碗茶端在手里半日没动,他打小便见着崔涣跟端亲王一块吃酒会友,也是豪气干云一条汉子,倒没想到他今儿会在他这个晚辈面前说尽好话,平素那些来硬的他好对付,这种来软的的他却不知道怎么办了。 打他一顿?好像胜之不武。回头端亲王也饶不了他的。 原谅他?他又做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往后方瞥去,这种事情他媳妇儿拿手,应该她在场啊! 他咳嗽道:“你对不住的不是我,是世子妃,你该向她请罪才是。” 崔涣对他们俩这推来推去的也无语了,只好道:“若是世子妃能出面自是最好。” 宋澈身后这屏风乃是上好的双面绣,不是那么透明的,但他怎么说也是打小习武的主儿。那屏风后光影一动他就知道来人了。这荣昌宫里敢在屏风后倾听说话的除了徐滢还有谁呢? 徐滢也是心知肚明,推说让他见宋澈不过是为着宋澈的面子,宋澈对她的意义重要过一切。她怎么可能去压他的风头?而这老小子居然不明白,先提出来见她? 不过话既说到这份上,就无谓坚持了。 她退后两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宋澈起身虚扶着她坐下,清嗓子道:“崔老爷说要跟娘子请罪呢。” 徐滢与他同坐下来,笑望着面前躬着腰的崔涣,说道:“不知道崔老爷何罪之有?” 崔涣赧然道:“在下罪孽深重。一不该在十一年前利诱令尊徐将军许下婚约,二不该假借婚约私下暗行夺取印章之事,三不该设圈套栽赃令兄徐将军。这过往往种种,都是我崔涣的罪过,如今在下已幡然醒悟,特来请求世子妃赐罪。” 徐滢与宋澈对视了眼。扬唇道:“崔老爷这些错。皇上不是都已经降罪了么?你这又跑上咱们家来请罪,这又是什么意思?” 崔涣赧色更甚,但人都已经进来了,就没必要再考虑什么脸面不脸面了,他说道:“不瞒世子妃说,在下打从十五岁起便开始戎马生涯,对朝廷虽无建树,却习惯了刀枪剑棒。当年在下在授封世子之时。跪在老祖宗灵前也是对天发过誓,要世代为大梁效忠。死而后已,可如今” 他抬眼看了下他们俩脸色,带着万般为难接着说道:“如今祖宗家业毁在在下手上不说,连爵位差事也一并丢了,在下已过不惑,离入土之日也不远矣。近来时常忧虑死后无颜得见先祖,又因感慨愧对朝廷,辜负了先祖圣恩,以至日夜不能寐,恨不能以死谢罪。” 徐滢挑挑眉,吃了颗密饯。 宋澈却始终板着个脸,一副就看你这老家伙怎么唱戏的样子。 崔涣慨然了一会儿,又抬头说道:“我若有脸去见祖宗,便早已死去多时,然而我又想,既然我手脚还能动弹,又或许还能国家尽尽心力。即便是不能回到朝廷,眼下有什么事情是朝廷待办的,能用得着在下的,在下定万死不辞!” 他目光定定盯着他们俩。 徐滢与他对视了会儿,说道:“崔老爷的意思我明白,可是皇上都明言交代了不许你们为官,我们可不能违逆圣意。” “不必违逆圣意!”崔涣连忙道:“我只求能有个报效朝廷的机会,以求来日有脸面见祖宗,至于为不为官,在下委实不敢勉强世子爷和世子妃。皇上虽然不许在下为官,却没说不许在下给世子爷跑腿,您看这” 宋澈张大眼,扭头看了下徐滢,他还真没想到这老崔居然会是主动来要求给他跑腿的! “你能跑什么腿?”他上上下下地睨着他。 崔涣上前两步:“不瞒世子爷说,小的猜测,卫所屯田被侵一案的主谋,在下怀疑就跟当年劫囚一案的主谋有关。” 宋澈嘶了一声:“你凭什么这么认为?那会儿你不是说劫囚的人都死光了吗?难道你没跟皇上说实话!?”他伸手指到了他鼻子上。 “不不不,”崔涣忙说道,“在下对天发誓绝无半字欺瞒皇上!只是最近我想了想,窦旷那案子我也还有疑问,比如到底是为什么急着用钱要拉我入伙开矿的?这点谁也没问出来他就死了,我也不得而知。 “还有事情发生的时间,据说卫所屯田被侵也是十一年前开始,跟这案子时间十分相近,再有那个同时袭击了我与小侯爷的疤面人,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也算是劫囚与被神秘人袭击两案的见证人,或许我对破解卫所案子也会有帮助的。” 说着他朝徐滢又揖了揖。 徐滢到这会儿才吐了口气,说道:“当夜袭击你的那疤面人,有什么面貌特征?” 崔涣也不知怎么形容,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看到了他的全脸,他一边脸上全是大片疤痕,但是我觉得他如果没伤的话,应该会是个长相颇为俊秀的男子。年纪约在二十三四岁,不是特别高,但绝对不矮,一双眼睛十分有神。” “一双眼睛有神?”徐滢凝了双眉,既然是一边脸上全是疤,必定眼周也伤在内,怎么可能会让人觉得一双眼睛都有神? 崔涣似也想到了关键之处,顿了片刻后他直起身,脱口道:“没错!的确是十分有神!我想起来了,他虽然那边脸上全是疤,但是一双眼睛完好无损!是正经的丹凤眼,正因为没受损,因此才让人觉得有神!” (未完待续。) 353 花明柳暗 徐滢道:“丹凤眼?” 这丹凤眼怎么听起来挺耳熟?她见谁长了双丹凤眼来着? “对,就是丹凤眼!”崔涣肯定地。 徐滢想了想,招来侍棋轻声说了几句,然后让人赐了座。 这里刚坐下,侍棋就拿出一卷纸来,徐滢打开后拿出一张摊开在桌上,原来是张画像:“你来看看,这个人像不像?” 崔涣走上来,目光一接触到画上的人脸便定住了! 徐滢又拿出一张摊开:“这张呢?” 这下他目光里不但有震惊,而且还有丝残余的后怕! “是他!就是他!这疤的形状眼神都一样!”他大声道,“我永远忘不了这张脸,那天火光突然之间在照在他脸上,我魂魄已去了一半,也就是那刹那间,我不慎中了他一剑!”他话得十分急速,仿佛思绪又飞回了那个时刻。 徐滢看看宋澈,宋澈站起身来:“这次你要是再敢耍我,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崔涣无语道:“在下要是有一字虚言,不用世子爷动手,我亲自把我合家上下的脑袋送到您面前来!” 宋澈瞪了他两眼,这才坐下来。 崔涣也坐了回去,默了默又问徐滢:“敢问世子妃这画像是从何处得来?” 徐滢重新把画卷起,交回给侍棋,说道:“既然你是诚心效忠朝廷的,这个你就别问了。” 崔涣颌首,又道:“那么。不知在下这请求” 徐滢不吭声。宋澈道:“容我想想,过两日回消息你。” 崔涣立时起身,一揖到底:“那在下就静候世子爷的佳音了!” 徐滢目送着他出了门去。再拿过侍棋手上这画像看起来。 这两张画是她在宋鸢出事之后寻云门寺的人画的。据宋鸢交代,这疤面人住在云门寺禅院里至少一年,那么即便是他不是常住在那里,至少也出现过许多次。特征这么明显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没人见过呢? 两张画分别出自两个僧人。画出来的像竟是一个比一个细致。 崔涣既然认定跟十一年前突袭他的那个人是同一个,这的确就可以说明窦家的案子跟屯田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再从窦家孩子与杨家孩子中了同种毒来看,此人不但与窦家一案有关。而且还与杨家有瓜葛。 可杨若礼原先担任国子监祭酒并不管政务,也不可能会有政敌与仇人,这人究竟会是谁? 建安胡同的三进小精舍里。迎春花与茶花竞相争艳。 凭窗而立的男子面容光洁无暇,颌下淡淡的青须茬儿又给他添上了几许成熟沉静的味道,在这春光里,看着也让人觉得心境淡泊。 但他目光流转之间又会不经意露出一丝不羁与戾气。像隆冬的寒风。 “三爷。有消息回来了。”范舟到了身后,躬身禀道,“昨日跟踪徐滢的乃是崔家大少奶奶冯清秋。崔家这大半年里内宅乱成一团,崔涣与崔夫人渐生龃龉,二房崔韦夫妇地位渐起,而冯清秋与崔嘉则是貌合神离,冯清秋去年还掉过个孩子。” 说着他把崔家这前前后后的事均跟他交代了一遍。 “这么说来,这位冯大姑奶奶现如今日子是不好过了?”马三爷交握着双手。薄唇略带讥诮地扬起。 “是不怎么好过,不过。她终究是冯家的姑奶奶,有冯玉璋夫妇撑在后头,倒也不见得落魄。”范舟道,“此外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这个消息三爷恐怕更有兴趣知道,就在昨日下晌,崔涣曾造访过端亲王府。而当时只有宋澈与徐滢在府。” 马三爷顿了顿,然后蓦地回过头,“你是说崔涣去找过徐滢他们?” “没错。”范舟点头,“不知道三爷可还记得当年去探天牢的途中遇到崔涣的事?宋鸢虽然死了,但云门寺的僧人却见过三爷,还有崔涣也见过三爷,我担心崔涣恐怕会把这个线索告诉徐滢他们,然后帮着宋澈他们对付咱们。” 马三爷眉头也拧起来了,他顺着屋里转了半圈,又沉吟了片刻,才说道:“看来崔家还是嫌日子过得太太平了。” 范舟拢手不语。 马三爷在屏风下站了会儿,又转身道:“崔嘉近来在哪里出没的多?” 范舟想了下,答道:“惠心楼。” 崔涣既寻上门来请求办案,宋澈少不得去见皇帝。翌日早朝后到了乾清宫,把事由一说,皇帝捏着奏折想了想就答应了。当初留在崔涣不杀本就是留意有用的意思,现在他自己寻上门来,那就给他个机会吧。 宋澈这里得了讯回去,也不急着立马告诉他,打算先熬他两天,挫挫他的锐气再说。不然的话还以为他少不了他呢。 徐滢吃了早饭打算带着阿陶去长公主府上走走,结果长公主要进宫去看太后,于是俩人又结着伴往慈宁宫去。 皇帝这里看了半日奏折,只觉眼睛干涩,仰靠在椅背闭目养神的时候想起宋澈早上来禀的那事儿,这崔涣虽然可以给他当跑腿,但他到底负罪在身,有些事他可不能不嘱咐宋澈。这一想便又坐起来,着人去传宋澈。 万喜说道:“世子妃正在宫里,要是不那么要紧的事,何不让世子妃去传话便可?” 皇帝想想也是,这跑来跑去的多耽误正事儿?再说跟徐滢交代恐怕比跟宋澈那二愣子交代还要好些。遂摆摆手让他去,自己进了侧殿,让太监弄了些茶包来敷脸,这两夜茶喝得多,晚上睡得晚,黑眼圈都出来了。 徐滢随着万喜到达乾清宫时,就见正殿里并没人,站了半刻才听见侧殿里传来说话声,连忙唤了声“皇上”,就见帘幔处一人敷了半脸的小茶叶包出了来,到了跟前站定,从茶叶包里睁开眼望向她:“来了?” 徐滢没忍住,噗哧笑出来。 “笑什么笑?”皇帝瞥她:“别仗着你年轻,就笑话朕。” “哪能呢?”徐滢道,“皇上风华正茂,丁点儿也不输我们这些后辈。只不知皇上用的什么方子?改日传我也试试?” 皇帝高兴了,顺手从一堆奏折下拿出本绘着各式花草的书来:“看你嘴这么甜,赏你了。” 是本养生养颜的书,太医院著的。 徐滢把书收起来,顺势望向皇帝。这一望,她忽然就顿住了! (未完待续。) 354 公子雅兴 皇帝正在清理他的茶叶包,本来很丑怪的脸经一层层剥下来,原本俊朗秀美的一张脸就渐渐露出来了!这露出来的脸与方才的形象一对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徐滢忽然就想到那张画像上的脸! 宋鸢与崔涣都说那人脸上有丑陋的疤,但崔涣又说他双眼有神一个伤了大半边的脸,而且疤痕还尽留在上半截,怎么可能眼眶的形状不会改变? 难道那人脸上的疤也是假的?! 对!只有假的才会在朝廷那么多人严密监守下行动自如,才会在两种身份之间自由转换,范埕才会指出马三爷是个俊美贵气的男子!也才会让人总也猜不透他的来历! “你想什么呢?” 正独自出神间,皇帝已经收拾干净坐到御案后了。 她连忙回神颌首:“不知皇上召见有何旨意?” 皇帝哪有什么了不得的话说?无非是嘱她转告宋澈仔细观察着崔涣。崔家是老功臣,崔涣虽有违法,到底不是什么谋逆反叛之罪,给他点教训就得了。倘若他改过自新,他是不会当真让他们家就这么败下去的。 徐滢这里记下,立刻告退去往慈宁宫。 其速度之快令得皇帝在殿里郁闷,难道他突然之间就变得面目可憎了吗? 心里有了惦记的事儿,徐滢就没心思闲唠磕了,这里吃了太后招待的茶点,又容老人家被阿陶给逗得乐开怀了。便就告退回王府来。 进房还没来得及吃口茶,便着厉得海将疤面人两幅画像以及当初范埕绘制的那幅画像拿出来。 几幅画放在一起,笔触虽有不同。但立足点却是一样的。云门寺里画出的两幅皆是丹凤眼,长剑眉,鼻梁挺直,而下颌刚毅利落,薄唇无一例外的上挑,眼神略带轻蔑之色,不知是在讥嘲着谁或是讥嘲这人世间。可是在面上那块疤的衬映下。这张脸却透着说不出的丑陋了。 她仔细辩认完毕,再把原先范埕绘的那张铺在一旁,这一张脸同样的五官。同样的目带讥诮,只是下颌那一小点的黑痣以及右脸大部分在另两张画像上却被疤痕覆盖,没有疤痕的这张脸堪称俊秀,与那两张竟有着云泥之别! “就是他了!” 她激动地道。 疤面人就是马三爷。也就是当年击伤崔涣与程筠他们的凶手! “快去请世子爷回府!我有要事相商。” 流银走过来:“世子妃。世子爷去通州了,得晚饭后才能回来呢!” 京师里权贵云集,有排场的酒楼茶馆也多如牛毛,惠心楼就算是一二流当中的一家。 当暮色笼罩了大地,护城河一带便也热闹起来,这里是酒肆娼馆集中之地,每到掌灯时分,华灯便染亮了这一大片城区。处在整条街中央位置的惠心楼更是宾客如云,因为他们这里不但有号称京师第一的龙井毛尖。还有每月一换的说唱班子。 这个月打南边儿来了个黄梅戏班子,一家三口,主清唱,唱曲儿的姑娘十六七,水汪汪的眼睛粉嫩嫩的嘴儿,音色又娇嫩无双,引得每天晚上都有许多公子哥儿来捧场。 崔嘉虽吹得一手好笛子,但对这戏文却是无感。只是几个好友喜欢热闹,于是接连几日也都把聚会地点选在这里。 但是今夜他到了,而另外几个却还没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约好听完曲儿便去当中某人家里喝两盅,长夜漫漫,也只好如此打发了。 他叫了一壶茶,两碟小点儿,一面听着曲一面等待。 店堂里来人越来越多,很快坐无虚席,好几个人瞄着他这桌跃跃欲试,到底都是有身份的,大半人琢磨了会儿便就打了退堂鼓。但却有个三十来岁身姿挺拨而且气质儒雅的文士犹豫之后却还是走了上来,抱拳道:“敢问这位爷,可否容在下拼个台?” 崔嘉有些为难,本来他是在等人的,怎可与人拼台?但他也并非是个霸道人,眼下已有许多人在站着,这人既问上来了,他也不好意思拒绝,略为沉吟便就点了头。 马三爷坐下来,同叫了一壶茶,两碟点心。先给自己沏了茶,然后微笑:“看公子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在下常在京师行走,印象中倒觉原先的广威伯世子与公子有几分相似,也不知认错未?” 崔嘉本有些百无聊赖,陡然听得这人竟认出他来,心下略动,才又正眼打量起他。 马三爷又笑道:“敢问可是崔公子?” 崔嘉停顿片刻,点点头,磕一颗松子。磕完之后才又拱手回礼:“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小姓云,家住城东金龟坊。”马三爷始终笑微微,说完又执壶给他添了茶,说道:“云某早就听闻广威伯府的威名,也一直仰幕崔公子的人品,不想今日在此偶遇,深感荣幸。只不知公子如何独自在此?” 崔嘉自家败以来屡受冷眼,忽然间被马三爷这么一捧,心里可谓百感交集。一时又觉难得萍水相逢一个陌生人还记得自己,便不由也起了几分攀谈之心,遂道:“在下也是在此等朋友,只是不知何故迟迟未来。” 马三爷道:“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崔嘉正要说不可能,这里小厮就进来道:“刘公子派人来告诉,刘夫人忽感不适不能来了。李公子也临时去了田庄有事。他们请爷改期再聚。” 崔嘉愣了有半晌。明明约好不见不散,怎么突然之间都爽约了? 他陡然升起阵空虚,他们爽了约,那他去哪儿呢?他并不想回去,回去除了听崔夫人唠叨,崔涣咒骂,便是冯清秋的冷脸。他已经越来越不想看见她,他也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认真与她说过话,或者认真看过她的脸,他对她现在有种本能的恐惧。 “既然如此,不知在下有无荣幸请崔公子去喝两杯?”正在他失落间,马三爷又含笑开口了,“附近也有家不错的酒馆,虽称不上十分贵气,但也还算雅致清静。此地我也深觉吵闹,就不知崔公子意下如何。” 崔嘉正缺酒友,这话简直正中他下怀。 “这怎好意思?”他道。 马三爷笑着起身:“公子不弃便成。” 崔嘉只好也站起来。 皇帝没事儿逛了下书评区,发现大把人说疤面人是他的私生子,气得好几夜又没睡好觉。。。眼圈又黑了。。。 。(未完待续。) 355 难言之隐 冯清秋在窗下坐着摆棋。 从冯府回来这几****心情极为不好。徐冰的话及公婆的态度对她来说是个刺激,而徐滢的生活美满对她来说更像是一把刀,毫无预警地插在她心坎上。 她跟她是没有血海深仇,但如今她和她的高下立判却使她们成了仇。 她原本可以过像她那么样风光的生活,再不济,也会是一二品家里的宗妇,可如今连她的妹妹冯江萍都嫁进了阁老府,比她的处境好上几倍,这些人纵然没有惹她,可也切切实实地落下仇恨了。 她不知道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老天爷简直像把她的出路全部堵死了似的。 “时候不早了,奶奶睡吧。” 乳母宜嬷嬷拿着件衣裳走过来,披在她身上,劝慰的话里也带着一丝无奈。 冯清秋看着窗外,眼里的光采又黯了点。 她是在等崔嘉不错,即便是她毫无出路,她也还是不想就这么等死。她还是想怀个孩子,借着冯夫人对她的宠爱,让冯家好好的教导他成人!她相信只要有了孩子她就有了希望,有了孩子她可以不要崔嘉不要这里的任何人! 可是崔嘉到这个时候却还没有回来! 这已经是第无数个夜晚了! 她猛地起身,突来的激愤使肩膀上的衣裳也掉落地下。 宜嬷嬷劝道:“奶奶息怒,大爷也是心里烦着。出去散个心。奶奶应该宽容些才是。” “我宽容他?我还要怎么宽容他?!”冯清秋指着窗外,声音在静寂的夜里显得异常尖利,“你看看他每日里干过什么正事?家里那点子庶务他可曾沾过手?一天到晚有多少时刻是呆在家里的?哪天不是醉得像猪一样地回来?!” 方才还静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 宜嬷嬷深感后悔。早知如此她就不多这句嘴了。 可她又岂能不多嘴?冯夫人隔三差五地传她回冯家,耳提面命吩咐她劝着冯清秋跟崔嘉好好过日子,她怎能违抗? 她知道冯夫人也是没有办法了,人都嫁到了崔家,还是赐婚的,她这辈子还有琵琶别抱的可能吗?既然没有,那就只能努力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崔嘉是没用。是窝囊,可是这不也有一半是她自己的原因吗? 冯家书香门第,小姐们从小便学习女德女训。可冯清秋哪里像个贤妻的样子?崔家陡遇不测,难道她不是应该给崔嘉打气,鼓励他振作起来,并且协助他把家宅打理好吗?可她倒好。不但自己撂手不管。把夫家当成别人家似的,还当面斥责崔嘉没用,试问哪个男人受得了她呢? 这也就是仗着冯家在后撑腰,换成别人,不定成什么样了。 当然,作为一手带大她奶娘,她还是盼着她好的,她跟冯夫人及冯大奶奶一样都盼着她好。 哪怕是拮据些。只要家宅安康,夫妻和睦。不就成了吗?眼下还能求别的什么呢? 何况崔嘉对她还是一番真心实意。 “我这辈子,就是被他给毁了”冯清秋跌坐下来,呆呆望着窗外抽泣起来。 宜嬷嬷终于不忍,说道:“大爷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他并没有在外胡来不是么?奴婢听说,前儿顺天府尹家的二姑奶奶哭哭涕涕回娘家了,说是她们姑爷在外养了个外室,还生下孽种来着。还有胡侍郎的长子,虽然娇妻过门未久,却已经纳了两个妾” 她适时地止住,叹了口气。至少崔嘉并没有对不住冯清秋的地方,在冯清秋这般冷待他的情况下,他还能坚持这点,已是不错了。 冯清秋果然止了泪。 半晌起身来走到床边站住,幽幽道:“我也就只图他这点了。” 月底并没有月光,天上几点寒星,并不足以照亮大地,但河两畔的灯影倒映在水里,却十分灿烂。 马三爷挑的地方是间夹在两座喧嚣茶馆之间的四合院,也是两层,却相对清静,雅室多,而且有人奏古琴,铮铮的琴音隐隐约约传来,化去了躁意,也使人觉得这小楼别有洞天。 崔嘉打量了一番四下,又凭窗欣赏了一番夜景,转回身道:“看得出来,云爷是位雅士。” “雅士不敢当,仗着家里有几个闲钱,平日里好些风花雪月罢了。”马三爷伸手请他坐下,而后微笑给他斟了酒。等伙计上了酒菜,他便望着崔嘉:“当然比起公子来,云某还是不算什么。我听说尊夫人可是冯阁老府上的千金,虽至如今,也依然令许多人称羡哪!” 崔嘉听他提到冯清秋,心里便有些郁闷,一杯酒下肚,便吐着气说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有些福气注定不是你享的,那么你也就一辈子都享受不到。” 马三爷给他添酒,又道:“听公子的口气,似有难言之隐?” 崔嘉叹气,闷头又把酒给喝了。 马三爷又执壶给他添满,笑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不说那些了,咱们喝酒为兴。” 如此几轮满下来,崔嘉已有些晕晕乎乎。他平日酒量算好,但一斤酒下肚,连人都已有些看不大清。 马三爷坐在对面看他胡言乱语着,忽然轻敲了三下桌面,房门吱呀一响,就有阵香风袅袅袭来。 先前在惠心楼上唱曲儿的女子已经换了身装束,提裙款款到了跟前。 马三爷下巴往对面指去,那女子颌首,便就坐到崔嘉身侧,娇媚的声音似有勾魂摄魄之能:“培毓。” 崔嘉迷迷糊糊倾诉着心中苦闷,只觉身边忽然有熟悉的脂粉味传来,他认出来是冯清秋惯用的胭脂味儿,立刻把头抬了起来。 “清秋?” 面前有袅娜的影子,抚在他手背上的手也十分柔软,他猛地将这只手攒住:“清秋?” “培毓。”女子又低低地唤着。然后又轻轻解他的衣带。 虽然这声音不重,但崔嘉却听得清楚。他一把扣住这女子手腕:“你不是她!” 女子有些慌神,回头望向马三爷。马三爷略顿,跟她打了个手势。她点点头,就勾着头凑近崔嘉,往他脖颈处重重印了个鲜红的唇脂印。 酒醉的崔嘉并未察觉,仍在伸手推她。这女子又顺手塞了个香囊在他怀里,那香囊尾端拖出一条线,长长垂在他腰际。 求!月!票! 当皇帝和端亲王还是青葱小哥儿的时候,都是一样英挺俊秀的。 后来随着哥俩渐渐长大,皇帝情(色)窦(心)初(渐)开(起),他盯上了太傅家的三丫头。 三丫头每月初一都会上相国寺去进香,皇帝就拉着端亲王去偷看。 可是太傅夫人看得紧,不让小姑娘随便出来。 他就想到了个好主意,让他弟弟猫地上,然后他踩他背上趴墙头看。 端亲王为了当好他皇兄的垫脚石,只好每次去之前就多吃点,多吃点,多吃点 .(未完待续。) 356 唯恐不乱 崔嘉终于不胜酒力趴倒在桌上,马三爷唤道:“崔公子?”他一动也未动,倒是呼噜声沉重起来。 马三爷收了扇子:“送他回去!”说完起了身,负手出了门。 冯清秋躺在床上其实并没有睡着,心里堵的事情太多了,她还想等等崔嘉。 在床上翻滚了半个时辰,又坐起来打算看会儿书,却忽然听见静寂的庭院里有声音传来,她下了地,才走到窗前,就听崔嘉的小厮在说话,而且还有个女声传进来。 她知道是崔嘉回来了。可这么晚了怎么外院怎么还会有丫鬟呢? 她后槽牙紧了紧,披衣到了门口。 推门正要斥骂,目光落在扶着崔嘉的那女子身上她又怔住了。这不是家里的丫鬟! “你是谁?!” 她上上下下打量这女子,只见她衣裳轻薄,根本不是什么良家女子打扮!再看崔嘉,身上衣着凌乱,脖子上还有一片胭脂印子,喷出来的酒气简直能把人醺晕!再一细看他散落的衣衫内还垂下条桃红色的丝穗来,她猛地将它一抽,竟然是个绣着交颈鸳鸯的香囊! “崔嘉你个畜生!” 她要疯了!尖叫着冲上去揪住崔嘉衣襟,像是要将他活吞了似的瞪眼望着他,死命地把他往面前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地滚落下来! “你就是个畜生!你怎么不去死!” 她在天井里哭喊着,声音一遍遍地划破这宁静。 崔嘉被她拽得几次往前栽去。终于忍耐不住,一拳往她捅了过去。小厮们惊叫着上前劝止,然而冯清秋仿若抱定了与他同归于尽之心。竟不要命地又冲上来。附近闻讯的人们纷纷涌进来了,同来的那女子则趁乱悄悄退了出去。 门房认得她同崔嘉一道进来,自然也不会阻拦。 门外马三爷在马车上听着里头渐起的喧闹声,悠闲地摇起扇子来。 崔涣夫妇虽然分居,但却都不约而同地起身下地到了长房。 天井里哭闹声斥骂声劝慰声汇成一片,崔嘉脸上被抓了好几条印子,而冯清秋则已哭得不成了人样。 “这是怎么回事?!”崔涣拨开人群急步上前。 崔夫人也道:“老大家的你怎么大半夜的也不消停?” 冯清秋听到这话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拭了眼泪冲到她跟前,指着一旁的崔嘉怒声道:“你们还有脸来怪我不消停!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是个什么德性?! “他****在外花天酒地不算,如今竟然还把外头的表*子也给带回了家来!为着护那表*子他还动手打我。合着你们崔家只知道护短是罢?是赞成宠妾灭妻的是罢?!别说那贱人不是妾,就算是妾,你们也休想让别的女人爬到我头上去!宜嬷嬷!你这就传话去冯家,请大爷和大奶奶过来评评理!” 崔夫人顿时懵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宠妾灭妻?什么外头的贱人?!” “你问他!”冯清秋冲她吼叫着。整个人如同要喷出火来。“你问他在外面做了什么!” 崔夫人望着瘫倒在地下沉睡的崔嘉颈下那道胭脂印子,顿时无言以对。 崔涣铁青着脸喝道:“提两桶冷水来!” 小厮们立马去了。 冯清秋咬牙望着宜嬷嬷:“你还愣着干什么?是想看着我死在这里吗?!” 宜嬷嬷被这事弄得也是一肚子火,本来她还当崔嘉是个有底线的,没想到他转眼就让她把自己脸给打了,当下横横心,也就大声唤来了一道陪嫁过来的丈夫赶车,抬步往冯家去! 崔夫人上前阻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爷这里我和老爷治治他也就完了。何必又惊动亲家太太?”这事明摆着是崔嘉的错,这要是让冯家来人可就难以收场了! 宜嬷嬷皮笑肉不笑说道:“太太恕罪。回头若是亲家太太知道,奴婢老命都保不住了。” 说完绕开她,径直出了门。 崔夫人只觉心血上涌两眼发黑,却又万般无奈! 她只恨崔嘉怎么这么蠢,在外胡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人带回家来了呢?明知道冯清秋是个不含糊的,这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他还能讨着什么好! 心下越想越气,瞅准崔嘉的小厮在旁,遂冲上去扇了他两个巴掌:“大爷在外胡来,你居然也不劝着些!你是不是成心要害得府里鸡犬不宁?” 小厮捂脸跪了地,惶恐道:“回太太的话,大爷并没有去娼馆,而是今儿结识了一位姓云的先生,大爷与他在酒馆雅室里吃酒,那云先生十分客气,见小的在门口守着,便着长随邀小的去了楼下用饭。后来小的上楼去时,就不知怎么是名女子搀着大爷出来的! “那女子与大爷十分亲昵,小的看大爷身上又就没敢说什么,凭她一道把大爷送回了府来!” 他说的九成真话,还有一成不真,却是因为近来崔嘉时常被冯清秋奚落咒骂,他打小就跟在崔嘉身边,知道崔嘉这人虽然傻了点,但并没坏到哪里去,这些年对他也挺看得起,因此心下暗生了些不平,今儿虽不是他故意要引起府里大乱,却也是成心想让崔嘉在外找点慰藉。 他以为崔嘉与她当真已不清白,因此也刻意给了那女子几分颜面,连多话也不曾说一句便容她跟着进了府门。 哪想到冯清秋居然还没睡! “你这个糊涂东西!”崔夫人又往他脸上甩着巴掌,而他也不敢闪避。 冯清秋就坐在丫鬟搬来的绣墩儿上望着他们冷笑。 冯家这里本来都已经歇下了,门房见得是冯清秋身边的奶娘亲自回府,哪里还敢大意?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去上房里送了讯。 冯大奶奶气得七窍生烟,当然站在女儿这边:“莫说他崔家已经是个破落户了,就是还是个侯府他崔嘉也配不上秋儿,如今媳妇儿不让他养,他倒还能耐起来了!这哪里是不把秋儿放在眼里,分明就是不把我们冯家放在眼里!这次我无论如何也饶不了他!”(未完待续。) 357 破釜沉舟 冯大爷也怒不可遏。 他虽然不能十分体谅冯大奶奶的感受,但自己的女儿受委屈他当然是不能忍的。而这崔嘉也委实太过份,虽说在外拈花惹草的公子哥儿多的是,只要不过份他也不会说他什么,可是把外头的娼妓带回府来这也太放肆了! 这要是传出去说冯家的姑爷这么没规矩,他们冯家脸上能光彩?! 因此冯大奶奶闹着要去见冯夫人,他也没阻拦。 而冯夫人听见竟出了这样的事,也是咬着牙把脸沉下来了! 崔家的事她清楚得很,冯清秋是什么性子她也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她骄傲,恐怕崔家这一出了事之后她会跟崔嘉越发过不下去,他们这婚又和离不了,除了相互体谅迁就又能怎么样呢?崔嘉是个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儿,若这个时候当妻子的再不帮扶于他,他哪里还振作得起来? 所以才会时常把宜嬷嬷她们传回府来叮咛吩咐。 可没想到她左防右守,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听完宜嬷嬷的话后她沉默半日,起身道:“备轿,去崔家!” 虽说她知道是冯清秋有错在先,但是这件事毕竟是崔嘉不对,不管怎么说身为娘家人她都得在这次事上护短一回,否则的话日后崔嘉岂不更变本加厉?冯清秋的日子岂不更加难过?她又是个要强的,若娘家不帮她,她还不定得钻什么牛角尖! 崔家这边人还都聚在天井里没挪窝。 崔夫人劝说好几次让冯清秋进屋,她也浑然未曾理会。这时候崔嘉已经被泼醒过来了。但还是两眼浑沌,一副懵然不清的样子。 冯清秋眼角都未曾斜他一眼,一脸的怨愤瞪着前方。如同随时都会被点爆的炮仗。 崔涣这两日本因为宋澈那里寻得了点希望,所以情绪渐好起来,没想到转眼崔嘉又给他弄出这么个破事!他忽也觉有些心灰意冷,一个家族光靠某个人撑着是不成的,他就是再为子孙着想,子孙不为他着想,也终究会是外人眼里的一个笑话。 崔夫人劝冯清秋无果。当婆婆的脸面荡然无存,也涌出几分悲哀。 她娘家本也有头有脸,幼年备受疼爱。嫁到崔家当侯夫人那些年也算是风光体面,如果不是暗地里还要为着钱发愁的话。 可是她风光一世,谁知到老来还要受小辈奚落斥责,诚然。她知道这不是某一个人的错。冯清秋再不喜欢崔嘉,如果崔嘉不对她极尽纠缠,又怎会让徐滢钻了空子,使得皇帝赐婚成就这桩孽缘? 可若不是崔涣当年对徐滢使下那番算计,徐滢又怎么会来上这么一出? 有因必有果,但这果却应到她身上了。 “老爷,太太,冯夫人与冯大奶奶来了。” 有婆子匆匆进来禀道。 可话音才刚落下她脸上就遭了冯清秋一巴掌:“连亲家老太太和亲家太太都不会教吗?原来你们崔家从上到下都这么没规矩!” “你放的什么狗屁!”崔涣忍无可忍站起来。 冯清秋冷笑。本来她就豁出去了,冯夫人她们都来了。她又还怕什么? 这里刚告一段落,冯家一行人就到来了,除了冯夫人婆媳,冯大爷也来了。 “祖母!” 冯清秋见到她们,当即哭着扑了上去。 崔家这里闹得人仰马翻,王府里徐滢也没有睡着。 她在等待宋澈。 原先对疤面人的身份猜测来猜测去,虽然大致上都符合推测,但始终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次几张画像一重叠,这就解开了一连串的疑问,而剩下的问题则是,这个马三爷的身份到底是谁?他做这一切的动机是什么? 她知道宋澈最近在紧盯这个,想问他有没有新线索。 晚饭后带着阿陶玩了会儿小皮球,等他睡了又笨手笨脚地做了会儿针线,眼见着外头月光都开始西斜,还没见人回来,她打了个哈欠也准备上床歇息。正在这个时候宋澈就回来了,进门时声音很轻,等看到窗户里还亮着灯,立刻就闯进来了:“媳妇儿!” 徐滢递了帕子给他,又给她沏了茶,问了几句路上的事儿,这才坐下来。 宋澈居然也机灵了,看她这么晚没睡就猜她有事。 等到徐滢把几张图都摆出来,再把来龙去脉一说,宋澈也严肃起来了。“果然是他!不过他跟杨家又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徐滢托腮道,“我本来打算下晌去徐家,可是又因为等你,结果耽误了时间。” 宋澈连忙搂她道:“明儿我陪你去。” 徐滢觑他一眼,双手挂住他脖子,嘬了他一口。“怎么这么晚回来?” 宋澈嘟嘴回应:“新上任的通州千户长查出了几名不守规矩的军吏,正好赶在这个时候,就重新把人调派了下。下半年马上又要举行五军大操演,这次中军营怎么着也不能再败了。” 两个人在烛光里,跟鸡啄米似的交颈互啄起来。 崔家这里冯夫人既然亲自出面,自然是别想善了了。 这里双方舌辩了一轮,皆是以崔夫人低声下气赔礼为主。 冯夫人瞧着架子也摆足了,便打算见好就收。 使了个眼色给冯大奶奶,冯大奶奶便道:“按说我们秋儿嫁到你们家,便成了你们崔家的人是不错,但不代表我们娘家人说话就算不得数。今儿姑爷若不立下字据,保证这辈子不纳妾收通房,不养外室,不生庶子女,那么我们天亮就进宫找皇上讨说法!” 崔涣理亏,错是崔嘉犯的,他如今这个身份,进宫能讨着什么说法?还不是只得默允。反正他对崔嘉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不纳妾便不纳吧,他又不止他这一个儿子,再说如今也没有什么爵位好争,还折腾个什么劲呢? 冯家提的什么要求,崔家都答应。 这里好歹将冯家安抚好了,冯清秋却还不满意,她对崔嘉已经绝望,本是指着冯夫人她们来把她接走的,只让崔家立个字据怎么能抚平她所受的委屈?她都不想跟他过了,谁稀罕他纳不纳妾?! 晚了点,不好意思。明天的更新也会晚点~ 。。(未完待续。) 358 你不会抱! “我不同意!”她大步抢到前面挡住崔涣立字据,回转声又大声冲冯夫人她们道:“我绝不会跟他过下去了!我不要留在崔家!我宁愿老死在冯家也不愿再做他们家的人!” 崔涣本是窝了一肚子火的,打从她过门头日起就没个跟崔嘉好好过日子的念头,到如今她竟还公然提出要回娘家!谁怕谁呢?她回去了最好!只要她能回去,能说服皇帝下旨让他们和离,他倒宁愿找个小门小户会当家的良家女子进来! “这话可是大奶奶自己说的,”他沉脸冷哼道,“不知道亲家对此有什么说法?” 冯大奶奶听到冯清秋这话可也愣了,虽说今儿是她占理,可是这要回娘家这种话能随便说吗?他们这是赐婚,皇帝会同意吗?再说冯清秋还有兄嫂,她一个出了嫁的姑奶奶回娘家养老,即便是有嫁妆傍身,她哥哥不说什么,嫂子能不说吗? 她虽是护着女儿,但这事未免太违理。 她说道:“秋姐儿!” 冯清秋哭着跪下来:“祖母,母亲,您们就把我接回去吧!” “秋儿!”这下连冯夫人也站起来了,沉声道:“我们冯家没有把姑奶奶接回娘家去的规矩!你忘了你出阁时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冯清秋怔住,抬起脸来。 冯夫人望着她,一字一句慢慢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公公已经担保姑爷不会再发生这等事情。身为儿媳与妻子,你也应该以大局为重。” 当着崔家人的面她没法儿把话说得太明白,只要崔家没拿冯清秋怎么着。她是不会允许冯清秋回娘家去的,冯家已经丢不起脸了,而所丢的脸都是因她而起,为这点事情就闹着分道扬镳,她学了那么多年的女德女训呢? 她是宠着她没错,到如今为止也还是是她心里最疼的孙女儿,可是再疼也有个限度。她回娘家并没有她什么好处,只有安下心来与崔嘉好好过日子才是出路。 冯清秋听到这番话,忽然连腰背都直不起来了。娘家是她唯一也是最大的希望与靠山,没想到到这个时候最疼她的冯夫人也不肯救她出苦海,她头一次觉得她的人生已到了穷途末路,她太清楚自己对于崔嘉出去胡来有多么抗拒。她不会再让他碰她。也不会跟他生孩子! 她看了眼冯夫人与冯大奶奶,站起来,勾着头,没再说话。 冯夫人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来拍了拍,与冯大奶奶走了出去。 冯大奶奶走在后头,拉冯清秋的手时又塞给她一卷东西。 冯清秋眼望着崔夫人送她们出去,低头看一眼手里的东西。是卷银票,她眼泪一滚又落了下来。 翌日早上宋澈就没往衙门里去。 早饭时天阴了会儿。但早饭后却又冒出了太阳影子,看着像是要晴的模样。 徐滢让宋澈抱着阿陶,乘马车一路往徐府来。 商虎一去云南已有月余,前阵子来了信说是已经在往回赶,杨家这些日子便就在京师住下,正好杨家也有商号在京师,杨沛偶尔出去巡巡,偶尔也去会会从前老友,倒也不算十分煎熬。 加之两个孩子经太医开药调养,别的不说,精神是渐好些了,身上的血管也没有再加深,如此杨夫人婆媳也渐渐有心思跟杨氏唠家常,总之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商虎没带回什么有利消息,那么就留在京师保着这双孩子的命罢了,易氏还年轻,总还能再生的。 可话是这么说,心里忧虑还是有的,首先就是这下毒之人不得不捉着,否则后患无穷。 其次假若长住,那么就得另置宅子。 但杨沛又似乎不大想住京师,杨氏问过他几次,他也未曾表态。 这日里叶枫又出门往程家去寻程筠切磋学问,杨夫人便就叹着气跟丈夫道:“这哪里是去切磋什么学问,分明就是找人家妹妹去了。” 杨沛默了默,说道:“当年我也是这么常跑到你们家去的。” 他没有女儿,总念着乍见面时程淑颖没心没肺的邀他一道进徐家的样子,言语里不免也多了分袒护。 杨夫人微笑:“我倒没有不答应。只是想着人家未必肯把娇娇女嫁去这么远罢了。” 远是一则,二则杨家规矩太多太繁琐,刚从京师搬回苏州那两年,她也是各种不适应,直到近几年才算是稍稍放松了些。 “倘若咱们在京师置个宅子住下来,倒是能解决许多问题。”她起身走到丈夫身边,将手轻搭在他肩上说道。在苏州,便是这样的动作也是不能被允许的。否则便要视为不端庄。 杨沛没言语。 杨夫人又道:“在京师置个宅子,枫哥儿可以安下心来准备科举不说,颖丫头也不必往苏州去立规矩。有妹妹和镛哥儿兄妹在,也不怕他们行事失了分寸。再者,老大夫妇也可以搬过来,皓儿他们不管有没有救星,在这里总算能得到天家恩沐,至少也能多活几年罢?” 杨沛叹气拍她的手:“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不是还管着偌大个家业么?何况还有母亲” “咱们自然是要回去尽孝的,我只是心疼儿女们!”杨夫人眼眶有些泛红。 杨沛凝眉望着窗外,眼里渐渐浮出丝痛苦之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老爷,太太,世子爷世子妃来了。” 这里正说着,长随杨运在门下禀道。 杨夫人收了手,深吸一口气,缓缓面色先走了出去。 杨沛合上书,也整了整衣襟跟出来。 徐滢和宋澈已经到了杨氏这里,袁紫伊正抱着阿陶逗她说话,杨氏笑眯眯看着小外孙,与早两年相比,面上完全已看不到丝毫哀怨隐忍的神情。 “你别这么抱,小心他踢你。”宋澈紧张提醒着袁紫伊,他才不是真的担心袁紫伊被踢,他只是担心她这种没生过小孩的根本不知道怎么抱,回头把他儿子弄不舒服了罢了。他不停比着手势:“你应该这么抱,回头有空你好好跟滢儿学学!” (未完待续。) 359 到底是谁? 袁紫伊不咸不淡地瞥着他,继续眉开眼笑地逗着阿陶。她又不是第一次抱他了,每次抱的时候他爹每次都要这么罗嗦,真不知道徐滢怎么会受得了这么烦的男人!简直懒得理他。 “阿陶跟舅母去看花花!” 抱着走到门槛下,正就见到杨沛夫妇过了来,只好又抱着回了来。 双方见过礼,坐下开始寒暄,徐滢问了几句孩子的事,就说道:“我们今儿来,是有要事要请问舅舅舅母,母亲不如让旁人都先退下吧。” 杨氏闻言知道或是朝中要事,忙起了身,亲自招呼人到了门外。素锦见状也把阿陶从袁紫伊手里接过,与她一道带着他到了门外去晒太阳。 徐滢把画像从侍棋手里接过来,将范埕当初给的那幅马三爷的画像铺开在桌上:“这个人,不知道舅舅可认识?” 马三爷既然屡次对杨家下手,那必然是有仇,既然有仇,那么杨沛见过他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因为看年纪这姓马的也不过三十余岁,年纪比杨沛还要小。 杨沛就拿起这画来。 目光乍落到这画上,他瞳孔立刻就收缩起来了! 徐滢他们还没有说话,杨夫人见到丈夫这般,也揣着狐疑看了过来,这一看也是大惊失色:“杨峻!” 声音飘到门外太阳下逗阿陶的杨氏耳里,杨氏也忽然一抖,扭头看了过来。 “杨峻?”徐滢与宋澈对视了眼。“这名字很耳熟。” 杨沛脸色瞬息间千变,他忍着心下骇动望向他们:“你们哪来的这画像?!” 宋澈本没想到杨家夫妇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见状也郑重起来:“是早前卫所一个千户长绘制的暗中购买屯田的买主。他们称他为马三爷。而我们将它与前些日子从别处得来的两幅疤面人的画像一经比对,发现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此人不但是屡次谋害杨家的幕后凶手,也是算计朝廷的贼人,如今更可能与十年前窦旷在京外被劫一案有关,我们因此特地向舅舅打听。” 杨夫人双手发起抖来,双唇也失了颜色。 杨沛面肌颤抖了两下。望着他们道:“杨峻就是当年与徐家姑奶奶私通的我的堂弟。” 徐滢有些失语,半日道:“可舅舅不是说他已经死了许多年了吗?” “没错!”杨沛站起来,目光炯炯望着他们。“他的确是已经死了,那年徐少惠意外身亡,我闻讯进京,得知缘由后随即找到了你母亲。然后又在京郊找到了他。将他带回江南,然后后来的事情我则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徐滢有半晌没说话。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杨峻根本没死,他瞒过了所有人变成了马三爷,第二是此人跟杨峻长得极像,是另外一个人。 “舅舅舅母,能够确定这就是杨峻本人?”她说道。 杨夫人重新拿起那画像来打量。说道:“他虽然已死去十余年之久,但他颌下这里有颗痣我却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当年杨家的老辈们都说这是颗桃花痣。说他这一生命犯桃花,果不其然,他先是”说到这里她低叹了下,看了眼杨沛,才又说道:“后来又与徐少惠闹出这桩事来。” “先是怎么了?”徐滢追问,“难道在我姑母之前他还曾出过什么事情不曾?” 杨夫人为难地噤了声。 杨沛这里沉默片刻,横了心望向他们:“这件事我本从来没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母亲,这是因为关系到我杨家的脸面,因为为了这件事我杨家也算是损失惨重。我说出来,还望你们能体恤我一番苦心,记在心里就好。” 徐滢忙与宋澈起身应允。 杨沛凝眉道:“杨峻本是杨家旁族中的子弟,他父母早丧,也无兄弟姐妹,其祖父临终前将他托付给家父。家父家母待如若己出,他幼时体弱,家父没少为他在京师寻访名医名药。 “那会儿因为他年少,又常年服药,家父也不曾十分逼着他读书,但他聪明,许多事常常一点就通。模样又生得好,很知进退,极得家母宠爱,我因为除了你母亲一个妹妹,也只他一个弟弟,也当他同胞相待。 “他五岁那年得了场哮症,咳了好几个月,大夫说京师气候不宜他调养,于是家母便着了几个老家仆陪他回苏州住了几年,直到十二岁回到到京师。家父一面督促他功课,一面又请了个武师教他习武强身。” “习武?”宋澈听到这里不由得出了声,杨家也曾有过子弟习武的先例? “正是。”杨沛目光黯然,“我们家并没有歧视武将的说法,是在杨峻之后,我才不准子弟习武的。” 徐滢恍然大悟,难怪叶枫会需要用离家出家的方式赴京习武了。 不过这样一来,她就更好奇这个中因由了。杨峻究竟做了什么使得杨沛连武功也不准子弟学了呢? 而未待她多想,杨沛已接着说道:“家父那会儿请的武师武艺甚精,原先是保过镖的,那镖师还有位弟子在大理寺正卿卫珩家中当护院头儿。武师与他关系不错,杨峻那时年少,也常跟随武师去往卫家做客。而就在这一来一去之间,他不知怎么居然与卫家的二小姐有了苟且!” 说到这里他情绪变得激动,墨须也微微地颤动。 徐滢想想被疤面人诱得连家人都不顾的宋鸢,心下发紧。那疤面人若非没有极厉害的手段,怎么可能把堂堂一个郡主哄得团团转?看宋鸢当夜下了毒才来告诉她,可见她对这马三爷是极忠诚的,如果不是她曾在自己面前吃过亏,恐怕还不一定会在事后立刻交代出来。 而杨峻居然除了徐少惠还勾搭上了人家卫家的小姐,有这手段,再来哄哄宋鸢也就不算什么了! “卫珩家的二小姐?”宋澈忽然惊呼起来,“您是说十多年前卫家的二小姐?那会儿卫家的二小姐,后来不是嫁去了沈家当大太太么?” “沈家?”徐滢又目瞪口呆了。究竟哪个沈家? “没错。”杨沛深深望着他们,“与杨峻婚前互生暧昧的,就是湖州沈家的大太太,也就是世子爷的舅母、冀北侯夫人的娘家大嫂。” 最近颈椎疼得不行,所以更新不定时,请大家多多谅解~ ..(未完待续。) 360 恩怨未明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下不止徐滢惊呆,宋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沈家的大太太婚前居然与杨峻有染?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可看看杨沛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在说假话,他也没有理由说假话,那这么说来,就是真的了? “没有什么不可能。” 杨沛眼里满是惭愧,“当初我们也是感到不可思议,因为那个时候卫二小姐已经跟沈家有了婚约。如果说没有婚约的话,我们倒还可以上门提亲玉成这桩美事。可是那个时候她不但有了婚约,而且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只有一个月就要过门了! “杨峻并不是不清楚这层! “家父将他关在屋里,当夜就把那武师给解聘,并且将他远远地打发走了。他让家里的护卫轮流看守他,然后当中有一夜他还是趁人不备逃了出去。我带着人追赶,正碰上他在卫家门外准备翻墙!我让人把他截了下来,又将他捆回了府里,直到卫二小姐嫁去湖州,我们才放他出来。” “那他后来又没有再去找她?”徐滢问。 杨沛负手摇头:“我不清楚,那些日子里他十分消沉,还绝食过好些日子,鲜少出门,本来很俊秀的少年,忽然就瘦脱了形。但他不管去到哪里我们都派了护院跟着他,想来应是没有机会再去。” 说到这里他眼眶也红了,语气十分低沉。 杨夫人拭着眼角。接着他的话说道:“我们真没有把他当外人,公公与外子之所以生气,一是因为他不敢不顾礼教私下与女子行下这种事。二是在明知对方有婚约的情况下还犯下这种错,实在是不应该。他绝食的时候,婆婆那会儿餐餐亲自喂他的粥汤,他也不肯张嘴。 “公公虽然面上不说,但我们也都看得出来他心里难受。但这错犯得太重了,我们无法让步,也无法承诺他什么。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当初我们同意他跟卫小姐在一起,卫家也不会允许,否则他们如何跟沈家交待?” 徐滢点点头。 这种事毫无疑问是应该及时中止的。杨峻倘若真爱卫小姐,就不该瞒着众人私下行这种事,莫说杨家卫家这种人家不能忍受,就是她徐滢也不能支持。当然倘若没有婚约。那就在其次了。 然而这件事居然连杨氏也不知道。可见他们当初把这事瞒得多紧。 她问:“那么卫家当时知不知道这件事?” “本来不知道。”杨夫人道,“我们当时也很矛盾,究竟要不要去卫家赔罪?首先卫小姐肯定是没跟家里说的,她若是说了,他们也就不可能再见面了。既然他们不知道,我们上门去说,岂非是自讨苦吃?卫家定不会善置干休。 “但后来还是公公拿了主意,一则他一生坦荡。从未做过有愧于心之事。二则他担心卫小姐已非完壁,来日嫁去沈家之后若被发现。到时不但卫家被动,杨家更为被动,事情将变得难以收拾,于是他决定亲自登门跟卫大人坦白。 “卫家自然大为光火,我们虽然没跟去,但可想而知公公当时受了多么大的羞辱。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关系到两家颜面,到底双方还是默契地瞒了个死紧。后来卫小姐顺利出嫁,不知道卫家怎么做的,去到沈家之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来。” 杨夫人略带迷惑地望着徐滢,显然她对这件事能够顺利过关也很不解。 徐滢却不觉什么,前世里她成天那么多时间,就靠听八卦来打发时间,这类闺房隐秘了解得不要太多。不说别的,只说新婚夜里趁着新郎倌喝醉,再有身边的嬷嬷事先准备点什么血洒在元帕上,要过关并不是那么难。 不过她还是问宋澈:“不知道沈家大太太如今怎么样了?” 杨沛夫妇也同时看过来,他们也多年没有她的消息。 “她死了。”宋澈道,“沈曼六岁的时候她就死了。不过关于这件事,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而且,我舅母他们应该也不知道。”不然的话应该不可能对沈曼那么疼爱的,就算失贞的是她母亲,但母亲不洁,对姑娘家的名声影响也是很大的。 杨夫人面上有些许惋惜,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徐滢却有些讶异:“沈曼六岁她就死了?” “嗯。”宋澈点头,“不但她母亲死了,他父亲也在她十五岁的时候过世了。这也就是我舅母会把她接到程家长住的原因。”说完他又忍不住道:“她很好的,很规矩,不像她母亲。” 他可是极少赞人,引得徐滢也忍不住多了他一眼。 徐滢消化了一下这段信息,然后又问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当外祖父过世之后,您们就搬了家?是因为害怕杨峻自己把这事捅出来?” 杨峻做下这件事,对杨若礼的打击可想而知。他原本清贵高洁,却因为嗣子而在卫家人面前低人一等。卫家虽然不会往外说,但终究是有愧于心。杨若礼过世之后,杨家又怎么肯继续留在京师被卫家人看低呢? 杨夫人叹息,望着她道,“我们后来搬回苏州,的确是因为他做下的这桩丑事不错。 “杨峻在消沉过两个月之后,其实渐渐又打起精神来了,我们都以为他是回心转意,知道自己********,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提出要继续习武,我们答应,他提出要出外游历,我们也都答应。但即使这样,我们也还是错了。” “这是什么意思?”徐滢皱起眉头。 杨夫人有很久没说话,杨沛也没有出声,只有风吹进屋里帘栊上的金钩传来轻微的声音。 徐滢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核心,一颗心也不觉往上提。 直到过了许久,杨沛重又坐下来,才望着他们说道:“我们都以为他跟卫小姐那段已经过去了,可他却一直都藏在心里,他知道自己不是家父家母的亲生,总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也总觉得我们是以施舍他的姿态在对待他。他对我们,一直都没有信任过。甚至,还把我们当成了仇人。” (未完待续。) 361 伤心的事 “何以见得?”徐滢忍不住想,会不会是他们的臆猜。 杨沛嘴角扬起一丝疲倦来,说道:“你或许以为这是我们的臆猜,但并不是。此事尘埃落定之后,他变得像从前一样神采奕奕,处事说话一切正常,我们一度又回到了从前的平静安宁。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从此竟自甘堕落,那天夜里,我与你舅母出门访客因天雨受阻未曾回府,他借着雨声跟家里丫鬟在房里苟且,不料被前去寻他说话的家父无意撞见。家父火冒三丈,当场气到要逐他出家门,而谁都没有想到,这最终导致了家父的惨死。” 徐滢愣了愣,“您是说外祖父是被杨峻害死的?!” “这是他后来亲口说的!” 杨夫人胸脯起伏着,有着已掩饰不住的激动,“杨峻被你外祖父怒斥之后便离家出走,而在之后的某天夜里,你外祖父突然暴毙身亡,在那之前他身体极好,并没有呈现出什么病症,但是那天夜里他在书房里看书,突然就倒地不起,后来大夫诊断是心悸而亡! “本来我们也不知道是他下的手,你外祖父亡故后翌日他闻讯赶了回来,在灵前痛哭不止,直说自己不孝,当时我们没有一个人想到居然是他干的!直到那次他被你舅舅从京师捉回来,细数他的罪状,要将他逐出家门的时候,他才把这段说出来! “他不但亲口说是他击伤的你外祖父,还对我们从上到下一片控诉。从你的外祖母骂起,到我们所有杨家人,他指着我们的鼻子痛骂我们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人面兽心的畜生,还诅咒我们日后不得好死!还说杨家必然落到家败户绝的地步!” 杨夫人说到这里,眼泪一飚就出来了,“他咒我们不要紧,却还要咒我们的子孙!我们何曾有对不起他的对方?你舅舅气血攻心,当场就吐了血,你外祖母也昏倒了过去。也就是因为如此。当夜才没有来得及处置,而那天夜里佛堂就着火了!” 她终于忍不住咬起牙来,就算不是为着死去的公公。也是为着那么些年对待这个小叔子的一片真心实意被糟践,更是为了因为他还要被诅咒子孙得报应! 屋里一片静默,门口却忽然来传来衣袂挪动之声。 徐滢和宋澈往外看去,只见杨氏扑通一声跪倒在门下。一张脸都已经白了。袁紫伊随在身侧,也是一脸不知所措。 “我从来不知道杨峻犯下这么大的罪孽,这么多年我还在怪责哥哥和母亲是我该死,我竟然还帮着那个畜生与少慧私通”杨氏颤声说道,眼泪也落下来。 徐滢连忙上前把她搀起来,回头看看同样流着泪的杨沛夫妇,一时也不知道该劝谁。 杨沛不必解释,她也能猜出来这么些年没上京是为什么。杨峻对他们的打击必然是巨大的,他不但害得杨家名声上有了抹不去的污点。而且还亲手杀死了杨老先生,没有人会轻易过得去这个坎儿。 而杨氏虽然不是成心帮着杨峻胡作非为,但作为后来知道杨老先生之死真相的杨老太太与杨沛等人,自然从心理上解不了这个结,索性也就不与她联络了。 “你也不必自责,这些年我也想清楚了,并不该全怪你。要怪,还得先怪我自己识人不清,没能早看出来他的本性,尽早做出防范。” 杨沛声音嘶哑着说道,“初初得知父亲之死的真相时,我确实是恨你的,恨你也帮着他给家里抹黑,恨你居然还死不认错。但后来渐渐,这恨意也就淡了。我们三兄妹,杨峻已经彻底不算了,总共只剩下你我,我并不想再落下什么遗憾。 “可是当我悟到这层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五年,我始终提不起勇气来寻你。我承认,是我的面子在作祟,我拉不下脸来找你们,也不知道见面该怎么提及这些事。因为每提一次,对我们来说都无异于捅把刀子。” 杨氏揪心地哭起来。 杨夫人将手搭在她肩上,幽幽道:“我们回苏州之前,京师的商号本来都关了的。 “直到三年前,你哥哥才着底下掌柜的在京师重新开了分号。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我却知道他是想借此知道你们的消息,或许你仍然不会原谅我们,但杨峻对我们所做的那些事,我们所受的打击,的的确确是难以忍受的。 “我曾经试着问过母亲,要不要写信把这些真相都告诉你,母亲沉默了半日,最终还是说不必了。她说多个人知道也不过是多个人伤心而已,她不想你因此又多桩心病。她这些年也老了,头发全白了,眼睛因为哭得多,也看不大清。” 杨氏拭泪不止。 徐滢挨着她坐下,递了碗茶给她。 杨氏本已有自责之心,眼下知道她当年帮着与徐少惠私通的杨峻居然还是她的杀父仇人,这心情确实不会太好受。 徐滢自己也不是那么好受,看来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当初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竟然没想到背后还牵扯着这么多内幕。 “既然如此,我就有理由相信杨峻就是这个什么马三爷了!”她望着那画像说道,“他早把杨家视为仇人,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要对杨家人作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举了。” “那他跟窦家又是什么怨仇呢?”宋澈忍不住反问。 道理他都懂,但还是有很多问题留待解释,就比如说这窦家。 再还有他怎么活回来的?当初他回去杨家之后为什么又独独找上了已婚的徐少惠?真的是因为多情吗?还有他究竟是怎么跟窦家扯上关系的,又为什么要暗地里腐蚀掉大梁的军队?难道这个到处留情的渣滓,他还想推翻宋家做皇帝不成?! 徐滢也无言以对,杨沛夫妇提供的线索无非是帮她解开了这么多年来杨家的谜团而已,至于别的问题,以及马三爷究竟藏在何处,还有到底怎么捉拿他,他背后是否还有背景,这些都还未知。 月底了,请大家不要犹豫的投月票吧~~~~~~~ ..(未完待续。) 362 为何不嫁? 可是这人除了杨峻,还会有别人么? 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敢问舅舅舅母,杨峻是不是生有六趾?” 杨夫人略顿,立马道:“我曾与他做过鞋,他确是生有六趾。只是我听老人们说六趾于其主不祥,因此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你们怎么知道的?” 徐滢一颗心倏地落下,这就对了! 面目对得上,身体特征也对得上,再没有别的疑问了。 虽然杨家人一直肯定他已经死了,但不管怎么说,连她这个不同时空的人都活过来了,一个隐藏得那么深的杨峻想要弄点什么药做成假死状态,也就没有好惊奇的了。 她默然捋了捋思绪,这里宋澈与杨沛又交谈了几句,正好袁紫伊着人来催请用饭,众人这里便就暂且散了。 杨沛将往事和盘托出,杨氏仿若重新活过回来了也似,虽然杨峻这厮的行为令人措手不及,可眼下毕竟没有比他们兄妹彻底冰释前嫌来得更为重要的事,要说错,两方都有错,而这错,终究不是出于故意。 徐滢知道他们接下来还有许多旧情要诉,饭后便就与宋澈带着孩子打道回府了。 马车里阿陶坐在父亲身上吮他的手指,口水哗哗地流了一片,宋澈一面嫌弃一面又舍不得把手抽出来,阿陶以为父亲逗他说话呢,于是也咿咿呀呀地回应着,冒出来的六颗小牙齿越发像贝壳里嵌着的珍珠。 徐滢看着他们爷俩儿玩。忽然问起宋澈:“是了,你为什么说沈曼嫁给程筠不行?” 宋澈拿绢子给阿陶擦口水,说道:“她自己说的。她母亲过世之后,她就说过不想嫁人的话,当时没当真,以为她悲痛过度,曾应卫家的邀送她往卫家住过几年。到她十四岁时她父亲病重才回来,她父亲过世的翌年,家里人再提出要给她说亲的话。她正经跪在沈家老太太面前说不嫁人的。” “那老太太答应?”徐滢问。如果是丧亲之痛,难道不是应该给她仔细寻觅一门可靠的婚事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吗? 宋澈斟酌了半日,说道:“曼姐儿的父亲是个很纯正的君子。真正的温文尔雅,跟程筠差不多吧。因为身体并不很好,又没有别的儿女,曼姐儿打小受他亲自教导。很争气的。我估摸着他没再续弦也是为着曼姐儿。所以她说不肯嫁人,沈家也没有勉强。 “要不然他们早就把他们俩凑一块了,哪里还用得着别人说合?” 徐滢挑眉:“就这样?” 宋澈略顿,瞥她道:“那你还想怎么地?” 徐滢像只狐狸一样伏到他肩上,一口衔住他耳朵:“当初你回答我的时候可是斩钉截铁地,就因为她不想嫁所以就不能嫁?” 宋澈被她咬得浑身酥麻,烦死了地把摇头把她甩开,再瞪她一眼。 徐滢又趋上来。他没办法,只好道:“她父亲过世之后。沈老太太给她说亲,结果他们家谁谁找了个算命先生来说她克家人子女。正好她自己也执意不嫁,所以大家就都把这事放心上了。” 徐滢一巴掌拍上他后脑:“这种鬼话你也信?” 所以说女人活着多么不容易,丧亲已经很惨,居然还要承受这种非言非语,万一那算命的收了人钱财故意害人呢?沈家那么大家族,总不保个个都是正人君子,沈曼出自长房,父母双亡之后必然留下不少财产,她个弱女子留在娘家,来日这家产还不是落在子侄手里? 宋澈忍痛道:“我有什么好信不信的,反正又不关我的事,他们这么说我就这么听啊!”说了挨骂,不说也挨骂,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徐滢呲牙:“那要是当初王爷给咱们合婚的时候八字不合,你是不是就立马打退堂鼓了?” “怎么可能?”他连忙道:“谁要敢说我们八字不合,我肯定打到他改口为止啊!” 徐滢瞪他,掐他的胳脯。 阿陶看见了,也开心地学她的样子掐他爹的脸。 宋澈送了这娘俩回王府,直接去了衙门见端亲王。 把从杨家得来的消息跟端亲王一说,端亲王也立时噗出老大一口茶来!“你说这背后指使的人是杨家那小子?!”很显然他也是知道杨若礼曾经有过这么个嗣子的。 “不是杨家人了,早就逐出家门了!”宋澈连忙澄清。 杨峻这事都够得上诛族了,要说是杨家人的话,那杨沛他们岂不是还得陪葬?那也太不值了! 即便如此,端亲王也还是愣了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手里一只杯子也被他顷刻掷碎在地下:“这狗贼!”他的女儿也是因他而死,他不光是杨家的仇人,朝廷的敌人,也是他王府的仇人!如果不是他蓄意挑唆,宋鸢是根本不必死的! 他大步转出公案,咬牙道:“那这么说来,接下来就得搜捕这杨峻了!” 宋澈道:“可此人十分奸诈,既然他还会易容,恐怕不那么好拿。而且他有什么弱点我们都不知道,即便知道他是谁,也不可能封城搜查。”说完他又道:“不过前几日崔涣主动找上我们了,他如今不在朝中,又是唯一跟他交过手的人,他或者可以发挥点作用。” 端亲王摆手:“那就快去办!” 宋鸢的死始终鲠在他心里,原先不明这疤面人身份时尚且也罢了,当如今知道竟然还曾是他相熟的人,心里的怒气也就瞬间找到了焦点。 宋澈回到公事房,立刻着人去传崔涣。 哪知道转眼侍卫就进来禀道:“回世子爷,崔涣这几日家里出了事,恐怕今儿来不了。” 宋澈:“” 衙门这里宋澈忙着整理手头线索的时候,崔家这里正值愁云惨雾一片。 冯家人来过一趟之后,冯清秋当夜是消停了。 崔涣夫妇虽然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对冯清秋的不屑与不满是更加深了一层。崔夫人好歹还派了嬷嬷过来安慰了几句,崔涣直接没把这当回事,翌日更把原本交给崔嘉管着的庶务也转到了崔韦手上。 (未完待续。) 363 满心激荡 如此徐冰自然更加欢喜。长房这边的闹剧她虽然没有参与,但听得却是开心死了。她前十几年就好比冯清秋身边一个下人奴才,如今终于看到她窝囊狼狈,自然觉得扬眉吐气。 夫妻俩拿到帐本钥匙之后,夜里便关上房门把算盘拨得梆梆响,就连路过的丫鬟婆子都能听见他们的笑声。 崔嘉昨夜里昏睡了一晚,今儿上晌终于醒了,见到冯清秋颈下的青痕,仍是立即爬起来便问缘由。 冯清秋并没有答他,只是起身走开而已。 她心里已如死灰,她觉得自己就像具被锁在了崔家的躯壳,她甚至连死都不能死。倘若死了,她身后连个好名声都留不下。她从来没想过连冯夫人也会拒绝把她接回冯家去,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们身上,而她们却让她失望了。 她真觉得自己成了飘萍,连个可以让她落脚的人都没有。 崔涣把庶务转给崔韦的消息传过来,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她从来就不在乎什么钱,因为她所拥有的钱财产业已经足够使她优渥地过完这一生。冯大奶奶每次来看她都会塞些钱给她,而她终于也知道,她所能从冯家得到的,也无非一些银钱而已。 所以徐冰他们如何嚣张,反倒激不起来她的情绪了,当她完全没有反击的力量时,一切气愤都是多余的。 这两****沉默寡言,呆板地吃饭睡觉。身边下人们担心,崔夫人也有些担心。 她虽是对她不满,可到底是她儿媳妇。崔涣都答应冯家不让崔嘉纳妾及养庶子女了,他们再这么僵下去,她会连孙子孙女都抱不上。再者,如今风头全让二房给抢去了,崔韦徐冰登鼻子上脸,她这个原配夫人还有什么脸面? 崔涣可以撂手,她却是不能的。 站在崔嘉的角度。她还是盼着他们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最起码让他们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在。怎么着也算是有个维系了。 所以等了两****还是去到冯清秋房里劝慰她,又端了熬好的参汤喂她,冯清秋撇头不理会,她也不计较。依旧着人好生照料。又把她贴身的宜嬷嬷加了半两银子的月例。 转头出来她又去寻了崔嘉。 崔嘉碰了钉子之后自然去找身边人了解因由,小厮把来龙去脉跟他一说,他也懵了,因为对于当夜的事情完全已记不清楚,因而信以为真,他虽然对冯清秋失望灰心,但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碰别的女人,这两日也是闷在书房里哪也没去。 崔夫人进来将他臭骂了一顿。他垂头丧气无言以对,奉命回到房里跟冯清秋赔罪。冯清秋仍是不加理会。 崔夫人心里也气,寻到崔涣房里斥责他偏心庶子,崔涣也没有好言语,于是回来这一气便病了。 崔嘉写了信去崔夫人的娘家,这两日崔夫人的兄嫂便上了京来,因此崔涣也是头大,哪里还有闲暇往衙门里来。 家里有亲戚来,冯清秋却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无论如何她不能丢弃做人的基本礼仪,否则不利的是她而不是别人。再说她也实在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所以日常她还是会陪着崔夫人出面料理家务的。 冯夫人听说她出来应了客,也稍稍放了些心,这日便派人到崔家送了些头面首饰给她,还有些吃的用的,数数总有小半车。 冯清秋遁例道谢,让丫鬟去送的时候却又带回来一封信:“方才有人指明交给奶奶的。” 她并没有什么远方的亲戚,也没有值得书信往来的朋友,谁会给她递信? 她接过来,捏了捏,里面是个硬硬的东西。 打开口子,一方玉珮滑出来,一面刻着的丛丛竹叶,立时像针一样扎中了她的双眼! 这是程筠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她腾地站起来:“这是谁送来的?!” 丫鬟吓了一跳,连忙道:“并不认识,他拿给奴婢之后,交代奴婢转告奶奶明日上晌在伍门寺里相见之后,就走了。” 她紧攥着这枚玉珮,整个人都发起颤来,双眼里也倏然有了酸涩。 这是程筠的玉珮,除了是他送来的,还会有谁呢? 她万没有想到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他还能记得她,原来她真的没有猜错,他果然是对她有着情意的,他果然还是在关心着她的!否则的话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约她见面? 她枯竭了多日的心忽然间就复苏了起来,她简直能听见甘露一点点滴进心田的声音! 有了这枚玉珮,有了来自他的这个约定,其余什么人她都可以不在乎了! 他就像是她人生里缺掉的那一块,当她所有的一切都在崩溃的时候,迟来的程筠恰恰就填满了这个空缺,那么她的人生圆满了,其余所有的不如意都不算什么了! 她流了泪,将玉珮收进了心怀,心里变得再也没有如此安宁。 宋澈这里打听来崔家的这堆破事儿,回到府里自然忍不住跟徐滢复述。 徐滢听说崔嘉在外花天酒地,也是愣了愣,崔嘉那傻子对冯清秋的执着她可是看在眼里的,当初就为了想娶她,把她给贬得跟野草还不如,后来成了亲也是各种服贴,近来也没听说冯清秋肖想程筠什么的,怎么崔嘉突然就把外头的女人带回家来了呢? 当然,男人这方面是说不准的,又不是个个都是她的宋澈。 作为女人她同情一下冯清秋可以,不过崔涣不来参与这事,他们又怎么商量捉拿杨峻呢?崔涣是个老狐狸,而且杨峻也伤过他,可算是他的仇人,他怎么着也得出把力,不能让他干等着让别人给他出这口气吧? 翌日宋澈去了衙门,她就打发人去盯着崔家,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冯清秋这里激动了一夜,心酸了一夜,又期待了一夜,终于盼到了天亮,连忙爬起来收拾打扮,也出门准备往伍门寺去。 崔家与程筠在伍门寺都是常年的香客,约在这里使她更加深信不疑,坐在马车上她低头看看自己新换上蔷薇紫轻薄的春衫,再抚抚头上乌油的飞仙髻,精心描绘过的脸上微微的红了。 (未完待续。) 364 他的心愿 伍门寺的禅院里,马三爷,也就是杨峻一袭白衣立于窗前,装扮虽然闲适,眉目却依然风流。 天井里菩提树枝繁叶茂,叶尖还凝结着昨夜的露珠,树底下几盆盆栽的柏树枝干盘结,伴随着清晨传来的钟声,菩提树上几只飞鸟惊出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划破了晨雾,清静的古寺,忽然间就变得灵动起来。 范舟走到身后,与杨峻同望着窗外:“冯清秋的马车已经出崔家了。” 杨峻扬起唇角,顺手执起花瓶里一根柳枝,沾水在窗台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什么字。水迹转瞬即干,并看不清写的什么,但从那笔触来看,里头含着的一股狷狂与得意倒是显而易见。 范舟眼看着那水迹干透,又说道:“听说,昨儿个徐滢与宋澈又到徐家去了,回来之后宋澈回了中军衙门,之后端亲王脸色十分不好,我总担心,徐滢他们迟早会猜到三爷的身份。毕竟,范埕当时是留过三爷的画像的。” 杨峻将柳条放回瓶中,慢腾腾转回身道:“这又如何?” 范舟微顿,再道:“虽然我们可能通过换装易容有足够的把握不让他们发现,但是,他们如若猜到三爷就是当年的杨二爷,恐怕这会使得他们齐心协力来对付咱们。端亲王府的力量不容小觑,再加上杨家与崔家,今儿冯清秋一到来,到时再加上冯家” “你怕了么?”没等他说完,杨峻已笑起来。“你莫非想打退堂鼓了?” 范舟讷住。 杨峻又笑道:“你难道忘了当初我是怎么从窦家把你救出来的么?你莫非忘了,你当时命悬一线,醒过来头件事就是跟我说要整得窦家以报你那绝后之仇?当年我不救你。你早就已经化成云南山头一抷土了,这个时候来犹豫,不是晚了么?” 范舟垂首默然,片刻道:“是。但小的并没有后悔。” 杨峻捋一捋宽袖,坐在禅床上,又说道:“如果不是徐滢捣乱,光凭一个宋澈并不足为虑。如果不是他们拿到咱们这么多线索。咱们离成功已经很近了。现在,除了分解他们的力量,我们最好还把他们王府也搅一搅。” 他端起一杯茶。踌蹰满志地举高笑道:“我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所有阻碍过我的人下地狱!当我一想到他们有朝一日手足相残,家破人亡,母子离心,夫妻反目。我心里就有着无比的畅快与满足!范舟。你也应该像我一样,等着看这满世界的满嘴仁义道德的人们通通身败名裂!” 范舟缓步上前,拢手站定道:“小的的确忘不了当初在窦家所受的羞辱。” 杨峻扬唇抬首,眼神往窗外一睃,随便面色一整,说道:“她来了。” 范舟往外看去,只见院门处果然走来三五人,为首的是他们前去引路的。之后是打扮得嫣丽多姿的冯清秋,身后两名婢女。进了院门她便唤她们退在门外了。 他回头与杨峻颌了颌首,出门迎到门外。 冯清秋随着指引看向虚掩着的那道门,心里怦怦跳得如同要蹿出喉来。 她从前也期盼着见到程筠,可从来也没有像今日这么紧张和激动。她知道那是因为从前他不是她的全部,他是锦上花,但如今他是她的雪中炭,本来她也不再期望与他再有牵扯,可如今她全部的热情和向往都寄托在他身上,他便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她到了门前,门前有着装体面的家丁在躬身相请。程家有体面的下人她都见过,但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在她嫁入崔家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身边的人都已经换了么? 她攥紧了那块玉珮,一勾头,进了屋里。 窗户关了,光线十分昏暗,无端地使帘栊下盘腿而坐的那个人看起来也透着一股哀愁忧郁的气息。 “筠哥哥”话才出口,她浑身已颤抖起来。 她已经有多久没曾这么唤过这个名字?她记不清了,她只知道她从小到大没有超过十天不见他,她也说不上来对他究竟有多么喜欢,究竟有没有爱到崔嘉爱她的那样的地步,她只知道,她只要看到他便觉天地安然,岁月静好。 杨峻在帘栊下抬起头来,向她伸出手,温柔的声音像一阵春风传过来:“过来。” 她泪眼婆娑里看到这个人,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杨峻递给她一块帕子:“把眼泪擦擦。” 她听话地把眼泪擦了,然后深吸气,抬了头。 目光触到他脸的这一刹那,她蓦地就顿住了! “怎么?”杨峻挑眉。 “你不是他?!” 她愣在那里,迅速站起来。面前的人也算风华绝代,并不输程筠,甚至他的眉眼鼻唇程筠相比还更显几分俊挺,可他眼神里的沧桑与肆意是温文的程筠所不具有的,他也的的确确不是程筠! “你是谁?”她站起来,盘旋在脑海里与胸怀里的绮念瞬间退散,“你怎么会有小侯爷的玉珮?!” “自然是他送给我的。” 杨峻安然地答,然后又从桌子底下拿出个装满了扇面与字画等等的盘子,“我不光拥有小侯爷的玉珮,而且还有他亲手写就的墨宝,甚至是一些随身之物。你手里这样的玉珮,我能拿出两三个来。你该知道,我们的小侯爷从来不吝啬。” 冯清秋望着他,无言以对。 她当然知道程筠不是个小气人,程家除却丰厚的家产,光是每年来自宫中的赏赐都堆积成山,他的确不是把这些身外之物过于看重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坚定的相信那玉珮就是他传过来的,否则的话,会有什么人想要接近她呢? 她迅速冷静下来,走上前去,一面望着他,一面从篮子里取出那些字画打开。 是他的亲笔!她不会看错。落款是他的名字,有他的私章,偶尔也还有他作为落款的竹叶印迹。 程筠不可能无故遗失这么多东西,而且玉珮这种东西还应是他随身之物,这么说来,这人莫非是程筠的朋友? 她想了下,望着他:“你到底是谁?” (未完待续。) 365 循循善诱 杨峻扬唇:“我姓云。” 冯清秋皱眉,她印象中没听程筠提到过这个人。但这不重要了,来的人并不是程筠,这个真相已经又令她顷刻枯萎。她怀着满腔的喜悦来见他,但结果不是他,堵在心里的喜悦化成沮丧,压得她比来之前更加难受。 她恹恹地跌坐下来,并不急着离开。 离开也是回到崔家,而那个家,真的有比这里更令她感到舒坦么?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约你到这里来么?”杨峻单手搁上茶案,“又或者,斥责我为什么要骗你?” 她静默片刻,摇摇头。她感兴趣的只有程筠,除此之外一概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约她到这里来,真有那么重要么?质问他为什么骗她,他何曾骗她来着?他根本就没说过他是程筠,是她自己先入为主地以为是他。 “其实你不必这样。” 杨峻道:“对不住你的是崔嘉,是崔涣以及所有崔家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冯家大姑奶奶,你的身后有权势倾天的阁老祖父,以及精明强干的祖母,除了他们,你还有来自冯夫人娘家的势力,你母亲娘家的势力,你不知道多么衿贵,你不该拿他们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她看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 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自己的优势,她也曾经信心满满地相信自己能做个像冯夫人一样能干又受敬重的主母,可是在那样破败的崔家。就算她拥有再多的优势,折腾起来又有什么成就感呢?崔嘉太没用了,他甚至连个崔韦都比不过。 如果他能争气点。她便不用遭受来自徐冰的那些冷嘲热讽,当她被徐冰羞辱而反击,也不必被公婆而责骂。她不指望他能变得像程筠那样甚解风情,起码不,他不是程筠,他永远也不会朝他而变化。 她觉得她这辈子打从嫁进崔家起就已经完了。 她也曾经以为自己能咬牙挺过去,可人的感情真的是没法子的事。 不过。她终于还是开了口。 “你叫我过来,该不会是为了安慰我吧?”她唇角带着点讥诮,她与他素不相识。他以什么立场与资格来安慰她?院外也还有她带来的护院的,他若想打什么鬼主意,她倒也不怕他。 “说是安慰,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杨峻笑笑。站起来。宽松的衣袍随着他的移步停在她面前,“你或许不知道,崔嘉带着女人回府的那天夜里,正好是与我在一起喝酒。” “是你?!” 她蓦地抬起头,目光立时变得像寒冰一样冷,人也随之而站了起来。 “没错,是我。” 杨峻点头,“不过。我可不知道他还会事先约了暗娼在外见面。我在惠心楼偶遇他,见他十分轻佻。因为我时常听小侯爷提起你,深为你感到不值,遂邀他去酒馆想要好生劝慰他,谁知道我才提到你头上,他就火冒三丈,还把早就勾搭上了的在惠心楼唱戏的戏子给引到了酒馆。” 冯清秋咬牙切齿:“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帮你找到了那个戏子,并且,我还给你带了过来。”杨峻说着,挑眉击了击掌,门外就有人带着个反剪着双手进来的女子到了跟前,“你瞧瞧,是不是你看到的那个?” 冯清秋凝眉瞪过去,面前的女人虽然未施脂粉,但这眉眼五官她却是认得出来的! 看到这张脸,她的怒意立刻又翻江倒海涌出来了!她虽然不爱崔嘉,但崔嘉在外胡来她却是不能忍! 她眼里冒着火,扑上去便要扇这女子的耳光!杨峻适时将她挡住了,说道:“你要对付的人不是她,你今儿就算杀了她,崔嘉要在外胡来你也管不住。” 冯清秋嘶吼着要往那女子扑去,但无奈他双臂强而有力,她分毫都动弹不得。 杨峻在她头顶睥睨,俯视她因为愤慨而泛红的脸,漫声道:“与其对个娼妓撒火,还不如坐下来好好想想更有效的法子。 “你如今既回不得娘家,在婆家又孤立无援,我认为你现如今最该做的,一是想想怎么在崔家过得风生水起,二是想想,你今日这境地,究竟是怎么造成的?是谁造成的?” 冯清秋抬头瞪视他,如同被雷击中一样望着她纹丝不动。 “听话,坐下来。”他温声说着,一面摆手让人退下去,一面将她扶到原处坐下,然后沏了杯茶给她。 冯清秋呆呆地接过这茶,只觉得心情好乱。 本来她已经心如死灰,以为再也不会有什么令她失控的事,可是这女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知道她心里这道坎压根就没那么容易迈过去! 她从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里,她的弟妹哪怕是她的哥哥都远不如她所受到的宠爱多,她即便是不喜欢和不爱崔嘉,可她又怎么能容他如此践踏她的尊严!他这根本就不是花心好色,根本是在把她当糟糠一样的对待! 她在冯家从没有受过的委屈,在他们崔家却全都受尽了! ****忍受徐冰的言语奚落也就罢了,崔嘉口口声声说爱她,说不会辜负她,结果却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给她脸上狠狠打了这么一巴掌!让她彻底被崔家上下踩在脚底下! 她以为能够死死抓住的人,居然也敢这么样的背叛他! 她胸脯起伏着,胸口闷痛得像是要窒息,一杯酒递过来,他的声音也传到她耳里:“是不是很难受?喝了这个试试。” 酒香蹿进她鼻子里,使她有些发晕。她接过来,喃喃道:“佛门净地,你哪里来的酒?” “一切拘泥于形式的信仰都不能算是真信仰。”他抖开折扇,声音低哑而带着极悦耳的磁音,“你若能在任何时候都坚定不移地保持你的信念毫不动摇,那才是真的虔诚。” 冯清秋竟然无法反驳。 她盯了这酒片刻,将它放在一边。 “怎么?”杨峻挑眉。 “我不喝。”她抬起脸来,目光又转向他,“我若喝了,岂不是就没法儿听你怎么给我出主意了么?我可不相信你是观世音化身来救苦救难的,我与你素不相识,你约我至此,又特地押了那贱人过来,必然还有你的目的。” (未完待续。) 366 火上浇油 杨峻哈哈笑起来。他把酒端过来,一饮而尽,忽然又叹道:“你这么聪明的人,小侯爷竟然不懂珍惜,足见他有眼无珠。” 冯清秋看他一眼,又把脸转过去。她虽然觉得这话太过尖锐,但未必没有道理。她不知道程筠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想来连她这样的也没瞧上,能中他心怀的人也不多了。 但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她开始有点恨他。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可是如果昨日她没曾收到他的玉珮,她绝不会欣喜若狂,当她满怀着希望到这里,现实却又使她心念成了空不,她怎么能怪程筠呢?拿玉珮诱她过来的人是他! “你究竟想说什么?”她问道。 “在我说出我的目的之前,你先把方才我问你的问题回答了。” 杨峻忽然敛了戏色,神情一点点变得凝重,那双丹凤眼里忽有着千山万水,“你仔细想想,你一个高贵的阁老府千金,连进宫当太子妃都有资格的小姐,是怎么落到如今这步的?是谁把你推到这一步?使你越陷越深?” 冯清秋默然。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孤枕难眠的那些个夜里,她也一次又一次地反问自己,为什么她会走到这一步?可是想着想着就情绪来了,使得她永远也没法静心得出个确切的结论。如今对着这陌生人,对着这个尚不明动机的男人,她居然就听进去了。 她从一开始回想着。明明还平静的神情渐渐起伏起来,交握着的双手也渐渐缠紧。 “我跟筠哥哥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徐冰横插一杠子。我根本就不会嫁给崔嘉!如果不是徐冰弄掉我的孩子,我祖母与母亲便不会上门替我打抱不平,如果不是她们这一闹,我公公不会去向徐镛下手,如果不是徐滢施行奸计,崔家也根本不会垮!” 她目含怒意瞪着前方,“说到底。是徐冰把我推到这一步的!是她!” “你说的很对,但是,也不全对。”杨峻起身踱到窗边。说道:“你嫁入崔家固然是徐冰作出来的,但你可知道,徐冰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中了徐滢的圈套?徐滢因为暗中与宋澈有了瓜葛。无奈又与崔嘉婚约缠身。所以使下奸计诱使徐冰去算计崔嘉。 “事发之时她又使徐镛与宋澈先后赶到,造成崔嘉失德的事实并使之辩无可辩,逼迫崔家退婚。后来闹到宫中,崔家冯家为了颜面僵持不下,宋澈便怂恿皇帝将你嫁给崔嘉,将徐冰嫁给了崔韦。可以说,你走到今日这地步,完全是徐滢宋澈一手导致。” 冯清秋话没听完一张脸便已扭曲了! 她知道赐婚前后所有的瓜葛。却从来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 她颤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杨峻笑道:“要不然,你以为徐冰怎么会突然间向崔嘉施下那等奸计呢?她可是堂堂三品侍郎的嫡女。想嫁个二三品的人家做个宗妇也不是太难,如果不是徐滢诱使,她怎么会偏偏要去算计个崔嘉?” 冯清秋只觉得心口又闷痛起来了! 是啊,徐冰若是算计成功了,一来她便成了侯府的世子夫人,二来她又成功压制了徐滢,这么好的事情那傻子怎么可能会不去做! 她一路以来只当徐冰和冯氏是她的仇人,却没有想到真正的仇人却躲在后头偷笑! 徐滢 她攥紧了拳头,忽然又想起冯夫人做寿时那一幕来! 她徐滢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如同那金殿上的牡丹宝阁里的明珠,而她却因为没有诰命而只能缩在内院远远地仰视她,连她的身也没资格近得! 她害得她如今成了弃妇怨妇,而她却有着宠爱她丈夫与健康的儿子还有无限荣耀的地位身份她为了与宋澈双宿双栖却把她推到如今的境地,这个心如蛇蝎的贱人! 她闭上眼,极力按捺住浑身的颤抖再把眼睁开,便似已有火苗蹿出来了。 杨峻望着她,慢腾腾又说道:“事实上,她不单是这样做了,而且还借着与程家成了亲戚的份上,在程筠面前把你素日与崔嘉之间私相授受的事兜了出来。原来小侯爷的确是对你有着不舍之情的,但在他知道这点之后,他就彻底对你死了心。” 她瞪大眼,顶着惨白的脸像座蜡像一样站在地上! 这番话无异于在她破碎的心上又添加了一锤!她何曾与崔嘉私相授受?她对他从来就没有动过心!她也从来没跟他许过什么诺言,她不过是接过他几样东西徐滢! 她咬着牙,感觉双手都已经有些发麻了,她从来不知道她竟有这么恶毒,她究竟跟她有什么仇怨?! 她眼泪又落了下来,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的人生便等于全毁在徐滢手里,她在云端上睥睨她,而她却在泥潭里苟且!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她颤声问。 “我说过,我对你的遭遇感同身受。”杨峻放缓声音,在帘栊这头望着她,“所以,我想帮你,自然就会帮你查清这一切。你若是有怀疑,自可以去问徐冰,看看当初是不是她受徐滢的刺激后才做下的这一切?” 她伸手死命地捉住扶手,定定地瞪着他。 她会问的,她一定会问的!如果确定是徐滢,那么她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半晌,她匀了口气,问他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她也伤害过你吗?” “你说呢?”他扬唇。 她凝眉不语。她实在想象不出徐滢跟面前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她在徐府走动了十几年,也从来没有听说徐家有什么姓云的亲戚或对头。 “我帮你,与我跟她的恩怨没有关系。” 正当她沉默的时候,他又望着门外缓缓开口了,“我只是不想这个世上再多一个像我这样的傻子。你就算有再大的错,也还是有知道真相的权力,正比如我,当年也曾对一个人刻骨铭心地挚爱着,但最后得到的还是她对我的无情背叛。” 他眼里的狷狂与肆意忽然一扫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抹倾涌而出的落寞。 29号了,求月票~~祈求吊个分类月票奖的尾巴吧~~~ ,.(未完待续。) 367 下了狠心 冯清秋凝眉望着他。 屋里很静,只剩下帘幔因风而拂动的声音。 她对他本无感,但此刻探得他心里一点隐秘,却生出些触动。程筠与他一般出色,不知道会不会偶尔也这么不经意地便思及她? 她这颗心从小便交付在他身上,到成亲后死了,到接到玉珮时复活了,到察觉这是个假象时她死得更彻底,但到最后他又给她透了所有的底,她所面临的现状,原来都是当日她所嫉妒所羡慕的徐滢造成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怨愤与委屈找到了出口,找到了终于能平息这一切的对象,她心情反而平静了。 她终于知道应该找谁使劲了,就算她困在崔家闷死,也终于可以找个人一起陪葬。 她站起来,迎着风走出去。 杨峻仍保持原来的姿势坐着,眼里的落寞不曾退去一分,反倒还增添了一丝伤痛。 范舟走进来,轻声道:“她走了。” 他静默半晌,抬起头来:“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范舟沉吟了片刻,才道:“她并不知道朝廷里的事,便是听到也无妨。” 杨峻望着门外,喃喃道:“我始终还是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要背叛我?” 屋里再次沉寂,连帘幔的声音也像是不见了。 午饭后日光出来了,徐滢与奶娘在给阿陶洗澡。小家伙衣裳一脱,身子肉嘟嘟地泡在水里。乐得两手直打水。 徐滢和奶娘弄得衣裳袖子全湿了,也忍不住往他小屁股上轻拍了几拍。 侍棋走进来,说道:“听说崔大奶奶早上去伍门寺上香了。”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把阿陶接过放在锦榻上,熟练地给他擦香脂穿衣服。 徐滢进里间去换衣裳,一面道:“崔家亲戚不是还没走吗?她一个人去上香了?” 她知道崔家跟伍门寺的渊源,他们家上香几乎都是在那里,冯清秋去进个香并不让人意外,她也就是随口问问。 侍棋给阿陶套上外袍,又塞了只拨浪鼓到他手里。说道:“一大早就去了,听说还打扮得挺齐整。方才这会子才回府去,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也不那么阴气沉沉了,浑似拿定了什么主意。” 徐滢听她说的这么细致,便就边捋袖子边走出屏风来,“谁瞧见的?” “苏靖。”侍棋下巴指了下外头侍卫。 冯清秋确实是拿定主意了。 回府后她照例去给崔夫人回了话。然后便就径直往二房走来。 徐冰正在养胎。房里下人们见着冯清秋还以为她是来挑事儿,当下呼啦啦全部涌出来挡在门口。 冯清秋也不理会她们,冷冷将她们当中两个往外一扒拉,便就到了徐冰屋里。 徐冰也满心戒备,借着帘栊掩身藏着偷看她。 冯清秋打心底里发出来冷笑,却不理会她,只说道:“我来只问你一件事,当初你到崔家来寻崔嘉。究竟是受了谁挑拨?” 下人们都把一颗心吊在了喉咙口。徐冰没料到她居然还会提起这事,这事还不是徐滢挑拨的她吗?不过现在她可不敢提到徐滢。有她吃过的那么多亏,她怎么着也不能再跟她作对了。可是不说是她挑拨的,难道还能说是她自己生的心思吗? 不管怎么说崔韦不在这里她可不能跟她硬拼,她抱着帘栊柱子说道:“当然是别人挑拨的!” “是谁?”冯清秋冷眼扫过去,人也跟着站起来,走向她。 徐冰难免有些害怕,她如今肚子已显怀了,打是肯定打不过她的,她横横心,脱口道:“是世子妃!是她逼着我来的!”她也不算撒谎吧?当初若不是徐滢在她面前炫个不停,她怎么着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啊。 冯清秋倏地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止了步。 果然他说的没错!果然是徐滢挑唆的! 她虽然早就认定这就是事实,可是在亲耳听到徐冰的坦白时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怒火!这下她根本不用再质疑什么了,徐滢就是借着把她塞到崔家来而上的位!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婚前就与人不清不楚的贱人,她根本是用她冯清秋的前途来造就的她自己的前途! 她双手死命地揪着绢子,已禁不住身子的颤抖。 徐冰躲在柱后偷觑她,见到这模样也不由心生狐疑:“你怎么了?” 冯清秋胸脯起伏瞪了她两眼,转身走了出去。 徐冰等她走远,步出柱子走到窗前看了看,心下也略有些不安。 到底她如今已不敢拿徐滢出什么夭蛾子,若是再把徐滢给得罪,不要说徐少泽和冯氏不会搭理她,只怕连崔韦也不会原谅她了。这里七里八下地站了会儿,终究还是把卢嬷嬷叫了进来:“我瞧着她古里古怪的,你还是派个人往王府里跟二姐姐说一声为好。” 卢嬷嬷欣慰地瞥了她一眼,称是走了出去。 冯清秋这里回到房中,坐在榻沿险些没把手里杯子给捏碎! 她该如何述说她的心情呢? 她所受的这些委屈,这些不公平的待遇,已经足可以令她把徐滢给生吞活剥了! 可是这样未免也太便宜了她,弄死她就能抹平这所有的一切吗? 不!她不会轻易让她死的,她如今是世子妃,莫说她杀不了她,就算是能杀,她也要赔上自己一条命,弄不好连冯家也搭上,她才不会这么蠢!她要让她怎么爬上去的怎么跌下来,享了多少福就再吃多少苦!她要让她一无所有! 这都是她徐滢欠她的,怪不得她! “大爷来了。” 正当气难自抑的时候,丫鬟忽然走进来禀道。 她连忙掐着手心整了整神情,把身子略略侧转了过去。 崔嘉拎了个小食盒进来,先看了她一眼,到她下首坐下,然后默默端出几样点心到她跟前:“你早上饭也没吃就出去了,想必饿了,先吃点垫垫胃吧。”说完把牙箸摆到碗上,又道:“下回不要独自出去,我不会再出去吃酒,你要去哪里随时叫我便是。” 冯清秋望着墙壁暗哼,眼眶却又不觉湿了。 依然要求月票~~~~~~ .(未完待续。) 368 不怕一万 卢嬷嬷决定亲自往王府走一趟,一来这事交代别人她不放心,二来她还是想盼着徐冰能够把跟徐滢的关系修复好,她是看不惯徐冰,但徐冰的荣辱也直接关系到她的处境,她不能不上心。 端礼门下的典史并没有为难她,按例给她通报之后便放了她进去。 徐滢也纳闷她的来意,抱着阿陶在小花园的桃树下等她。 等到她把来意仔细说毕,她也抬起头来了:“冯清秋跟徐冰打听这件事?” 徐冰跟崔嘉这闹剧的确是出自她一手操纵,但事情的发展可不是她安排的,这事想必崔涣与徐少泽夫妇都心里有数,他们因为理亏也无可奈何,这冯清秋居然到如今还不知道? 好吧,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冯家不太可能知道这件事,就算是知道,想来他们也做不出把责任推到她徐滢头上的事来。那么,冯清秋怎么突然就知道这件事了呢?她记得侍棋说她早上只是去伍门寺进香? “她怎么知道的?”她一面喂阿陶吃奶羹,一面问道。 卢嬷嬷道:“奴婢只见她窝着一腔的气从外头进来,直接就进了二奶奶的房里逼问她,从哪里听来奴婢不知,但她当时那神情,着实是让人不安的。因此二奶奶便遣了奴婢来给世子妃传个话儿。” 徐滢停了勺子。 她虽然没跟冯清秋交过什么手,但是从她种种传闻来看。是个吃不得亏的人是逃不掉的。她既知是她徐滢设计让徐冰去崔家找的崔嘉,那么十有八九会把她如今这些破事儿推到她头上。徐冰与卢嬷嬷所说的不安,自然是嗅到她的忿忿不平。 她既是吃不得亏。那么必然也想办法来寻她撒气了。 她靠进椅背,沉吟了会儿,摆手道:“我知道了。”她扭头唤来侍棋:“去包两斤燕窝来,让卢嬷嬷捎给她们奶奶去。” 卢嬷嬷连忙称谢。 徐滢又说道:“崔家那边,你们就多费点心了。” 卢嬷嬷是仆人里的人精,哪里有听不出这话意来的,闻言就弯了腰:“奴婢必定代我们奶奶时常进王府给世子妃与小王孙请安。” 徐滢点了头。她这才退了下去。 侍棋望着她出去,说道:“这冯清秋还有胆子来动咱们?” 徐滢轻哂:“这可说不准,她如今也是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说完她凝眉沉思了会儿。又说道:“不过,我总觉得能在这个时候挑拨她来针对我的这个人,胆子才叫做真不小。素锦去打听打听,她今儿去伍门寺可曾遇见过什么人?”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长舌妇又把这事掀了起来。 当初她想对付的是徐冰又不是她冯清秋。是冯氏把他们给拐了进去。若不是她一直吊着崔嘉在那儿耍暧昧,又与他私相授受被徐冰捉到了把柄,她岂会被皇帝赐婚到崔家?但如今却被人颠倒黑白挑拨成了她的罪过,还真是有趣。 素锦见她神色凝重,遂转身离去。 徐滢却又突然把她叫住了:“先等等!”她站起来,往前踱了两步说道:“不要打草惊蛇,对崔家那边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至于伍门寺那里,也尽量不要让人察觉。” 她不信一个冯清秋会在她有了防备的情况下掀出什么大风浪。她重视的是她背后那双手。如果当真只是长舌妇们的挑拨也就罢了,倘若不是。那么事情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她的任性与无知,最大可能会把冯家也给拖累进去。 她虽然不确定冯清秋也会被杨峻盯上,但万一是呢? 如果真是杨峻的话,好不容易等到他露面,若是又把他惊到躲起来可得不偿失。 不过禀着不想给皇帝用官添乱的原则,她翌日寻冯夫人吃了个茶。 先说到宋澈这段忙着查案,又说及崔家这一大堆子事,婉转地表达了一下对冯清秋处境的同情,确定在没有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把点醒冯家洁身自爱的意思带到了,才毫无压力地跟冯夫人及同座的女眷唠起了育儿经。 冯夫人却是个精明的,徐滢从来就不管别人家的事,也鲜少有过什么同情心,她居然提到了冯清秋,还与她这内宅妇人提到宋澈办案的事,这必然是有问题了。 早说过冯玉璋对她毫无隐瞒,这屯田出了大案子的事她自然也知道。难不成这冯清秋跟这案子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这当然不可能! 但她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留了个心眼儿。 就算是没有瓜葛,被她徐滢胡乱疑心上那也是不行的。 回到府里她先把宜嬷嬷叫回来问了几句,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为周全起见,又把冯清秋接到府里来嘘寒门暖了一回。 她有自信只要冯清秋心里有事都绝逃不过她的眼耳,但不料冯清秋经过上次之事,对娘家也保留了几分戒心,因此面上竟没曾落下丝毫破绽。 冯夫人始终不敢小觑徐滢的话意,沉默之余只得把话挑明:“听说朝廷有钦犯在京师出没,你若没有什么事就不要老往外跑了,省得出了意外姑爷与我们都心里不安。” 冯清秋心下暗嗤,崔嘉都在外勾搭上娼妓了,还会因为她出意外而心不安吗? 面上却不敢表露,只答应称是,暗地里却仍悄悄琢磨着怎么行事。 报复的机会当然不是轻易就有,这阵子崔嘉果然没再出去,她也安安静静呆在府里哪儿也不去,私下里只派了人去盯着王府,而且还避开宜嬷嬷以及冯夫人派来的人。 她这里走火入魔般地不提,二月花朝节刚过,天气就逐渐温暖了。 徐滢看着枝头繁闹的桃花,开始掰着指头算起商虎他们归来的日程。 虽然说已经锁定凶手就是杨峻无疑,但到底那毒名是什么还不清楚,在没有最终捉到杨峻之前,只能靠商虎他们从窦家得到的消息寻找救治杨皓兄弟之法了。而他们去了已经快两个月,想来也将回来了罢? 这日傍晚,夫妻俩带着阿陶在炕上吃饭,流银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来:“爷,商虎,商虎他们回来了!” 他这里话音刚落,院门外就响起商虎那熟悉又宏亮的嗓音来! 徐滢宋澈闻声跳起,差点没把手里的饭碗都扣一旁的阿陶脑袋上! 看来很多人都把伍门寺当成云门寺了,其实不是哈,伍门寺是当初程筠约徐滢见面结果被宋澈跟踪来的那个寺,而云门寺是宋鸢的生母顾氏为故去的王妃祈福的寺庙,不搭干的。然后求月票~~~~~ 、(未完待续。) 369 怎么捉拿 徐家这里这几天倒是踏实,因为终于锁定了杨家的对头。 杨沛把深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吐露出来,心结打开,也渐渐默认了杨夫人的建议,近日逐渐在京师寻觅宅子。当年的杨宅早在出京后便卖了出去,杨沛的意思还是在原先的桂花胡同里安家。桂花胡同离顺天府学也近,氛围不错,也利于叶枫求学。 对他与程淑颖之间的那点小儿女心,他也没有像在杨家时谨守各种规矩,只要他们大大方方地,他也算是睁只眼闭只眼了。毕竟他也不想儿女们再蹈杨峻与卫二小姐的覆辙,他们既是相互未有婚约,那就由他们去吧。 只是杨皓这里病情不知如何,提亲的事也就还未曾正式进行。 袁紫伊与徐镛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徐镛外表虽然沉稳,但是关起门来也是闷骚货一枚,刚成亲那会儿,房里丫鬟几乎夜夜要给他们备热水,而厨房又远,后来苏嬷嬷索性就让人在正房后头开了个专烧水的小炉子,夜里不但随时有水用,守夜的丫鬟们还能取暖。 袁怙也常派人接女儿女婿回府坐坐,倒不是他不想登门,只是亲家母是个寡妇,他却得避避嫌。再说杨家人住在徐家,又素知他们破规矩一大堆,也懒得去找不自在。 程家这边冀北侯夫人自打知道女儿跟杨家的三公子互生了情愫,也不由得打起精神来了,她三个儿女都到了适婚之龄。但程筠看着随和实则却极有主见,他不急着成亲那就是捆了他也没办法,再说她也舍不得捆啊! 然后程笙简直就是还没收心。借口不愿辜负了别人家闺女而暂不考虑,如今好歹有个程淑颖芳心大动,找的还是杨家的儿子,果然最贴心的小棉袄还是小女儿,于是这几日也有意无意地与冯氏套近乎,从而也往三房去串起门来。 杨氏与杨夫人哪里有不知道的?心下欢喜,面上也热情。加之双方又各自有中毒的家人儿女,说起个中喜乐辛酸,没几天就成了莫逆交。 冀北侯夫人是个爽朗人。每次回府都会跟沈曼她们说起在徐家提及的话题,沈曼总是面带微笑静静听着,偶尔也伴着她往徐家去一回。杨夫人看向沈曼的目光总有些意味深长,沈曼却不卑不亢。从没有一点失仪的地方。 夜里杨氏正跟杨夫人说到沈曼。门外就来禀说徐滢他们来了! 正疑惑着他们俩怎么大晚上地跑了来,人才到门下见到他们身旁的商虎,顿时俩人脑袋里一嗡,就分辩不出是惊喜还是激动了! 商虎也痛快,进门见了礼接了茶,等到杨沛他们全都出了来,便就坐下道:“我们在云南辗转了半个月,找到窦家的时候是正月初八。一开始他们很抗拒,后来我们谎称是京都的平民百姓。他们仍是不肯,那日正赶上他们家遭当地乡绅们欺辱,我们的上前赶救了,才终于把他们口撬开。” “不知道他们家中毒的孩子可还在世?”这是杨沛最关心的。 商虎略顿了一下望着他:“不在了。” 众人沉默下来。 商虎又道:“当年那孩子是窦旷的孙儿,乃是被他们家中仆人下毒报复。 “原来当年他们家那姓范的家仆与窦旷的儿媳私通,却被窦旷有所察觉,但没有猜到这范贼头上。这范贼因为害怕露馅,又因为与窦家少奶奶私情难断,于是便诱使窦旷与蛮夷往来落了把柄,转而再勒索他,于是窦旷只好私开银矿替己消灾。 “然后窦旷越陷越深,最后还是被人参了。事发之后窦家便已经把这姓范的捉住,可就在他将死之际却突然失踪了,之后他们家孩子中毒,这姓范的也再不知去向。窦夫人伤心之余为免再生祸端,于是便带着人搬离了大理。” 众人又怔了一怔,原来窦家竟然也是出了家贼! “没有这么巧的事,这姓范的一个下人,岂有这么大的胆子?必然是有人在后指使。而这个人,我猜就是杨峻无疑了。”宋澈冷哼着说道。 徐滢深以为然,窦杨两家孩子同中一种毒就已足够说明问题。 “这么说来,这个姓范的也八成是被杨峻带走了,倒还真是狼狈为奸。”叶枫愤愤地道,然后举起握得紧紧的拳头:“他们千万不要落在我手里,要是落在我手里,我非把他们的皮扒了下锅油炸不可!” 徐镛扫他一眼,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将他拨到后头去了。 “现在必须得找到杨峻才能解毒。”徐滢交握着双手说,“捉到他,等于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谁说不是?可如今怎么捉他却是个难题。”徐镛抱着胸凝眉道。 杨峻太狡猾,尤其面孔多,根本都不知道这满京师的人哪个是他。 若是封城搜捕,那代价未免又太大,他毕竟还只是背地里谋划着报仇而已,又不是强大到拥有动摇到朝堂的力量,即便是搜着了也难免弄得人心惶惶,再者,他们这么多人对付他一个人,还用封城,岂不显得他们这些人也忒没用? 关键是他们手上虽然掌握了他部分线索,却仍不知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倘若冒冒失失地先把自己这边底牌露了,到时候让他们有了准备,岂不被动? 这情况,还真不能硬拼势力,而只能拼手段。 徐滢总是能与他心思相能的。她这里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望着袁紫伊:“你说,如果我有个敌人,她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但是她的地位与实力又远不如我,她或许让我变得比她还惨,你觉得她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 袁紫伊目瞪口呆:“这世上还有人敢对付你?” 徐滢笑着举了杯:“那有什么不可能?我又不是神仙。” 在场人听到她莫名其妙这句话,也都愣了。 袁紫伊到底了解她,狐疑地盯了她一会儿,便说道:“我若是这个人,自然会先挑你最根本的下手。” (未完待续。) 370 准备钓鱼 “你如今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府世子妃,往上有来自皇帝太后和端亲王的疼爱,往下有来自王府各级的拥护与臣服,还有死心踏地对你的丈夫,以及运气好到爆的一生就中的儿子,我要是这个人,肯定会想把你从世子妃的位置上弄下来。” 徐滢剥起了瓜子:“要是说具体怎么做呢?” “那得看这人是男是女。”袁紫伊气定神闲地。 “女的。” “那还不简单。”袁紫伊扶着膝上的杯子优雅地笑道:“首先最便宜的办法肯定是先让你夫妻不睦,让世子在外花天酒地,或者养几个通房什么的先扎扎你的心,然后再想想办法挑起王爷对你的不满,或者是干脆冲撞了皇上让你获罪失宠。 “要是世子护你,那他就会让王爷和皇上失望,要是不护,你就更倒霉了。接下来你要是失去了中馈权,或者是荣昌宫多了几个侍妾,这人再往王府塞几个细作也许并不难。又或者她直接就让世子身边的侍妾成为细作,你想翻身恐怕也很难了。” 她说得很麻利很顺口,这里宋澈一张脸却早就沉得比锅底还要黑了!她说谁养通房纳小妾呢?说谁不顾徐滢死活呢?徐镛是不是摔坏了脑袋怎么找个这么不着调的媳妇儿?! 一屋人也是没料到她个小媳妇居然说起这些阴私来是一套接一套,个个儿地都目瞪口呆了。 徐镛连忙咳嗽着说了句“媳妇儿”,袁紫伊这才接收到一屋的眼珠子。 徐滢笑道:“说的很有道理。跟我不谋而合。既然我们都这么想,那么,这两日世子和哥哥。就去外头多走走好了。你们务必要选在熟人多的场合,也务必营造出世子独处的条件,咱们能不能找到杨峻,这会是个很好的机会。” “你又出什么馊主意?!”宋澈一脸郁愤,听她们俩的意思,这是要把他推出去当诱饵?他只想安安静静当个听话的丈夫不行吗?没见过这么不遗余力地坑自己丈夫的!“我不去!要去徐镛去!他比我会来事儿!” 袁紫伊听到这里便去看徐镛,她老公会来事儿? 徐镛连忙道:“世子这话怎么说的?我可规矩得很。”一看袁紫伊还在盯着他看。他只好岔开话道:“还是先听滢滢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我们都还莫名其妙呢。” 徐滢也就不再卖关子,这里便就把当日冯清秋质问徐冰的事给说了。 “听卢嬷嬷说。这冯清秋应是受人挑唆恨上我了。 “我想来想去,会这么见不得我好的大约也只有杨峻一人。因为他只要得逞了,王府必然不得安宁,我与世子夫妻不睦。世子也必然因此耽误查案。上次他借三郡主在王府小宴上下手。图的也是阻拦我们继续挖他的老底。 “而冯清秋对我恨意越深,她的报复心也就越重,她只要在我这里撕开口子,杨峻在后头再帮着兴风作浪一番,估计王府被我们这事闹得把这案子停下来不查也有可能。更甚者,倘若我们夫妻真生了嫌隙,他再见缝插针利用起我们来,那后果可就难以想象了。” 她这里话刚说毕。宋澈就把手里一只杯子给捏碎了! “他们大约是活得不耐烦了!” “原来是她!”徐镛也冷笑起来。 徐滢道:“可不要小瞧她,倘若我不知情。真被她算计成也是有可能的。” 杨夫人忍不住与丈夫互视,随后一声叹息,原来大梁天下家中出败类的也不只他们一家。 “所以我说咱们得放长线钓大鱼,不给冯清秋机会,怎么能摸到杨峻的尾巴?”徐滢站起来说道。就算是她猜错了,那她也时候敲打敲打冯清秋,而万一她猜对了呢? 徐镛点头望着宋澈,宋澈冷哼一声,倒是没再反对了。 徐滢其实也舍不得拿他当诱饵,但舍不得孩子便套不着狼,有徐镛在呢,还有暗中潜伏的侍卫们,冯清秋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占得半点便宜。 这里商量了一轮便就各自回府不提。 宋澈与徐镛有了默契,翌日便就有事没事在外晃悠了。 冯清秋在府里按部就班过了几日,这日晚饭时就听见丫鬟司音悄悄与她说:“宋世子最近似乎没那么规矩了,这两日下了衙他都直接在外吃酒会友,方才也有消息传过来,说是在德兴楼跟徐将军还有咱们二爷在一起呢。” “二爷?”冯清秋抬了头。 什么时候崔韦也跟宋澈他们混一处了?是了,徐冰可是徐滢的堂妹呢,如今徐少泽为了巴结徐滢,跟王府可亲近得很,这崔韦又是个会来事儿的,他们会走到一起也不稀奇。 这阵子她在府琢磨着怎么对付徐滢,凭她的力量,想动刀动枪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她拼不过,也犯不着。徐滢不是得瑟吗?不是仗着宋澈的一心一意在外风光得很吗?要打她的脸,弄个女人塞给宋澈,看她还能怎么得瑟! 原先还道是没有机会,可巧如今这机会就来了。 但是又找谁去呢? 她望着面前的司音,招呼她近前来细看。 这是她十岁时被派到她身边来的丫头,因为机灵讨巧,所以被她带到了崔家,如今可算是她的心腹。 眼下十六岁的她看上去已经成熟了,肌肤很白嫩,微挑的双眼隐隐含春,胸脯饱满地裹在衣裳内十分诱人,还有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这些都是吸引男人的本钱,也难得崔嘉居然没看上她。 她扬了唇,拉起她的手:“你觉得宋世子怎么样?” 司音虽然是她的心腹,这些日子也确实在帮着她打听王府,但却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眼下忽然听她提到这个,不免怔住,笑说道:“奶奶如何说起这个?” 冯清秋脸上有难得的好颜色:“你照实说便是。” 司音嗅出来点异样,但想到曾见过的宋澈的威严英挺,又不觉把话吐出口来了:“宋世子虽然脾气暴戾,但论那雍容俊俏,满大梁倒是也少人能及。” 今天有点事,只有两更。 虽然只有两更,但是最后一天了,还是求大家不要犹豫的投月票吧~~~~~~~ 。(未完待续。) 371 守株待兔 冯清秋说道:“那如果我让你去他床上侍候,你愿不愿意?” 司音顿时懵了,去侍候宋澈?!她跟他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啊!她做错什么了吗?!她连忙撩裙跪下来,伏在地上道:“奶奶饶命!奴婢万死也不敢打小王爷的主意!” 她一个外府的丫鬟,又不是什么高贵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有机会近得了宋澈的身?就算有机会能近他的身,她又怎么可能入得了宋澈的眼?谁不知道他跟徐滢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再说徐滢如今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知道她的存在,岂不活活撕了她? 这种事她是万万不敢做的。 冯清秋望着她,也逐渐打消了这念头。 其实她也知道让她去不大靠谱。司音虽然条件尚佳,但她到底是个雏儿,而且终年呆在深宅里,哪里晓得外头这些套路?只怕见到了宋澈也不定怎么下手。倒不如直接上外头找个人上去来得干脆。 她反正也没打算一次成功,只要这次宋澈在外勾搭女人的事被徐滢捉到就好了,她在崔嘉这里受到的羞辱和委屈,也得让她徐滢也尝尝才好。等她掌握了宋澈的弱点,再不断地加码,看她徐滢又能硬挺到几时? 这么想着她就说道:“你起来吧。” 司音叩了个头才起来。 冯清秋又道:“你既然不愿意自己去,那就别怪我不疼你了。你该知道如果不是徐滢,我今儿本不必走到这步。而你说不定也早有了好归宿。我不出这口气,你也别想出头。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照我说的去做。若是走漏出去半个字,那你的命可就难保了。” 司音闻言又跪下来:“奴婢是什么人,奶奶还不知道么?这么些年奴婢可把奶奶当成了唯一的亲人,您无论要做什么,奴婢都不敢违抗和不遵。” 冯清秋自然是相信她的,她要是连个丫鬟都拿捏不住,也就愧对冯夫人这些年对她的调教了。 她示意她起来。然后叫了她到跟前,说道:“你明儿一早去府外办点事儿”她倾身在她身边交代起来。 司音听毕手心里捏了把汗:“奶奶可有把握?” 这要是让人发觉了可是要命的事,恐怕连冯家都没法保她了。 “又不是杀人放火谋朝篡位。你怕什么?”冯清秋冷眼扫她,透着不顾一切的凛然。 司音只好答应。 宋澈的确是跟徐镛在外晃荡了几日了。 自打成了亲他就很少在外喝夜酒,就算有也只是与程笙他们找几个熟悉安静的地方坐坐。这两日不是茶馆便是酒肆,他感觉有点乏味。 等菜上桌的当口他就跟徐镛道:“就一个冯清秋而已。直接把她传过来吓唬一顿就好了。她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徐镛扬唇给他斟酒,说道:“人家也不含糊,她如今又不是诰命,可以不看咱们脸色,平白无故地传她她能来?若是来暗的把她捉过来,那崔大傻子要是知道还不得嚷嚷开来把咱们名声弄臭?本来是她要作死,把咱们赔进去可不值,还不如等她上钩的好。” 宋澈一听也有道理。但是最近春暖花开。徐滢也不如从前裹得那么厚了,那小胳膊小腿儿地露出来。他这心里也开始蠢蠢欲动,放着好好的娇妻不能去亲热,非要在这里等着冯清秋来算计他,这也真够无奈的。 一提到冯清秋,他又不由想到她当初苦苦追求的程筠来。 这里两眼骨碌一转,就跟徐镛道:“光咱们俩喝太没意思,不如把程筠也叫上。” 徐镛略顿,顿时猜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程筠又没喜欢过冯清秋,想来是不介意参与参与的。于是点了头,这里就差侍卫苏靖去了程家请人。 程筠正跟程笙沈曼还有程淑颖在庭中赏月,清风带来花的清香,虽略有凉意却自有一股怡然。 听到苏靖说宋澈和徐镛在西湖楼等他,便就放了杯子起身。 沈曼唤住他:“添件披风吧,回头吃了酒吹了风,指不定着凉。” 说着扬手叫丫鬟去给他拿衣。 这一抬手袖口里却掉下件东西,直接落在了程淑颖脚畔。她捡起来,一面问:“这是什么?” 仔细一看却是枚铜钱大小赤金镶红宝的梅花领扣,花萼处还连接着一小段精巧的梅枝,也是赤金造的,十分精致可爱。但这梅花却有些特别,是六片花瓣。 沈曼接过来,说道:“这是我四岁时母亲给我的生日礼。”说完淡淡笑了一下,顺手又收回袖子里。 程淑颖也望着哥哥:“早些回来!不然母亲又要担心你了。” 程筠赶到西湖楼,苏靖却带着他往后门进了去。 这边厢冯清秋也收到司音安排好了的消息,虽说这么解恨的事情她很应该亲自去盯着,但因为崔嘉果然没有出门,她也找不到机会出去,而且她冒冒然前去也不安全。 因此只派了司音与她哥哥全贵代为前去,反正就算这次不成,日后她还多的是时间机会,但万一成了,她就能轻松等着看徐滢在王府里哭了! 全贵也是挺精明的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遂让司音先扮成卖珠花的少女去西湖楼盯着,这里则找到春香楼把一早买定好的娼妓带着往西湖楼来。 这娼妓乃是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春香楼头牌,事先付了二十两定钱。这娼妓虽然不知道要服侍的是谁,宋澈从没去过勾栏院,她也不认得他面容,但是收钱办事,而且给的价钱这么高,她是没理由不听从的。 “呆会儿你听我指令行事,进去之后把那位主子爷服侍好了,自然还有你的好处,若是事没成,剩下的银子那可就对不住了。”全贵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还有你进去之后动作要迅速,与那位主子爷同行的可还有几位爷的,他们若是中途回来,恐怕会有些尴尬。” 他们是计划好了呆会儿把徐镛骗出去然后去坑宋澈的。 冯清秋对外头这些事并不大在行,何况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但是崔嘉给她做了个很好的示范,使她知道原来男人只要见了女人,哪怕是酒楼里的雅室也能下手。 求月票~ .(未完待续。) ps:  推书:灭凤《萌主千千岁》呆萌公主为自由而战,斗后妈,打皇姐,松开你们的爪子,放开我相公! 372 怎会这样 “我明白的。” 娼妓不愧是头牌,很机灵地点了头。 她隐约也能看出来这里头应该还有蹊跷,但她头牌做得久了,早就被姐妹们眼红了,再说慢慢的年纪越大,她也不知道还能赚多久的钱。这人银子给的痛快,看在钱份上,就是让她侍候个死人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屋里宋澈徐镛与程筠同坐说话,虽然没听他们提到什么要事,但程筠却从他们不时往外打量的动作察觉了一点什么。终于在苏靖出去又进来耳语了一番之后他坐不住了:“你们俩玩的什么花样,莫不是要把我给卖了?” 徐镛失笑:“放心,卖谁也不能卖你小侯爷。今儿有人做了出戏要唱唱,咱们这就出去溜达会儿。” 程筠眯眼望着宋澈,宋澈黑脸瞪他们:“不许离开我五丈之内!” 徐镛笑着,把程筠给拖走了。别说他们这是在办正事,就是不办事,明知道冯清秋等着算计他,他也不能拿这个当玩笑不是? 对面雅室里包了房的全贵,见得徐镛他们出来,房门开合之间只露出里头宋澈一个人,他立马就示意那娼妓:“可以过去了!” 娼妓颌首出门,司音却走过来说道:“方才我怎么见着仿似是小侯爷?” “是又怎么样?咱们只管奉奶奶的命行事。”全贵轻嗤着。 司音想了想,却说道:“这事可不能大意。我还是回府去告诉奶奶一声比较好。” 本来打听好只有宋澈和徐镛二人在才行事的,当然就算有别人也不算什么,但来的人既是程筠。这事可不能等闲视之,冯清秋心里可满满的都是程筠呢,这种事情他在场,倘若露了馅,程筠因此对冯清秋印象改观,到时候她难道不会把火撒到他们身上? 说着她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哪知道才走到门外,她便就不由自主往后退了进来。全贵本在喝酒。见她这样正要问她怎么回事,等看到环着胸嘴角微挑迈进来的徐镛,顿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而紧接着更让他们说不出话来的。是徐镛身后居然还缓缓踱进来一人,正是方才与徐镛同路出去的程筠! “你们” 全贵站起来指着他们,心慌到顿时连规矩也忘了! “是不是很吃惊?”徐镛道,说着左手一伸。还没有让人看清楚怎么出手的。他就已经锁住了他咽喉。 程筠凝眉走到他们面前,一向淡泊的眼里只剩下难以掩饰的厌弃。 娼妓站在墙下,面对着端坐在饭桌后虎虎生威的宋澈竟然从脚趾头起就开始发怵。 她从踏进门起就没再能挪动过脚步,因为屋里根本就不如全贵说的那样只有宋澈一个人,靠墙这边不但站着有人,而且还站站一排四个牛高马大凶神恶煞般瞪着她的持刀汉子,那目光凶到简直令她不觉想要弯下腰把自己蜷成一团就这么滚出去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扭得动腰肢迈得开腿吗? 宋澈全程连眼角也没有睃过她。 她正想告个罪退出去。把那二十两定金还给全贵算了,这时候房门吱呀一响。又进了几个人来,前面两个生的十分英俊,她不认识,看到后面进来的两个她却是目瞪口呆了,居然正是出钱买她过来侍侯人的全贵兄妹!而且他们还是被押着进来的! “把你知道的全都交代出来,说的好了,你就可以立马回去。”徐镛扶剑停在她面前,脸上没有怒色,但眼里的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大人饶命!” 娼妓连忙跪下来磕头。她可是风月场上混熟了的,早习得一手好察言观色的技能,哪里看不出来这趟水深得很?眼下谁强谁弱即见分晓,卖身赚点钱以保下半生度日而已,哪里敢耍什么心思?当下便竹筒倒豆子全数倾吐了出来。 全贵兄妹越听眼前越是发黑,没曾抬头去看宋澈,那汗水已经顺着额角流下来了。 程筠这里也是满脸的晦气。他虽然对冯清秋没什么特别感觉,到底还是当她大家闺秀行事有分寸的,眼下她虽没有出现,但全贵兄妹都是冯家出去的人,而且还是冯清秋的近侍,这后头什么缘由他会不晓得? 这里娼妓说完,徐镛又一脚踏在全贵后腰上:“把你们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我这可就要提着你们去找冯阁老了。” “徐将军饶命!”全贵立时趴在地下,也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若是碰上别人他且要死咬着不说,可是徐镛这招使的太要命了,他们若是被送回冯家,冯玉璋夫妇绝对饶不了他们,冯玉璋寒门出身本就带着些小家子气的过度自尊,落在他们手上他们会死得比在冯清秋这里还要惨上十倍! “小的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几位爷,就是想过来讨个好卖个乖” 他仍想替冯清秋撇清撇清。 程筠瞧着心生闷气,未等宋澈徐镛发话,他这里已经唤来郑际:“你还是去冯家传个话,请他们大公子冯翊过来一趟。” “慢着!”宋澈把杯子一拍,站起来,走到全贵身后把往他屁股后头紧踹一脚,指着抖瑟不止的司音道:“你回去,把冯清秋带到此地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时辰内人没到,我就把他脑袋揪下来送到崔家去!” 司音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没晕过去。 宋澈再踹了全贵一脚,全贵哇地一声惨叫,她不敢再迟疑了,立马爬起来,在苏靖的押守下踉踉跄跄地出了门去。 侍卫们这里把全贵与那娼妓皆都带到隔壁,程筠这才问起宋澈:“这倒底是怎么回事?”纵然他能肯定这事儿是冯清秋干的,他却不相信她会蠢到这种地步,无缘无故地寻宋澈下手。她真是嫌死的太慢了吗? 宋澈冷笑:“说出来我怕吓死你。”说完便就把他们这些日子查得的关于杨峻的事情跟他说了,只是为免他尴尬,隐瞒了杨峻与沈曼母亲那一桩。 程筠目瞪口呆,素日再冷静的一个人也无法平静下来了。 昨天去照了下颈椎,早上医生说是颈椎强直,嘱多休息少劳作,否则颈背麻木的区域会持续加重,所以接下来我会要调整一下身体,加强锻炼,以更好的状态筹备下本书。这里剩下的字数不多了,我是计划5月初完结的,所以接下来打算改成每日两更,请大家谅解一下。 至于月票,我当然是希望大家多多投给我的,但是如果大家觉得更数量少不想投,也不敢强求,但求别骂~~ 爱你们~ ..(未完待续。) 374 是真是假 他心目中的大家闺秀,有沈曼那样雍容端庄的,也有徐滢那样灵慧豁达的,冯清秋纵然算不上特别,但她的小姐脾气倒也还能忍耐,他从来没想过她如今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倘若她真的跟杨峻有接触,别的不说,首先杨峻之于她是个陌生男人,她凭什么信他? “这或许只是你们猜测?”他还是不大想把她想成那种无药可救之人,毕竟这罪名定了,那么崔家和冯家都没有人能饶得了她,那么对于她来说,下场将惨不忍睹。 “是不是猜测,回头等她来了不就知道了么?” 宋澈提到她就没有好心情,不但跟他们的仇人勾结,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徐滢头上,她是想弄得他们夫妻反目,然后徐滢抛弃他之后回娘家?眼下程筠可还没有订亲呢,到时候好让程筠再去把她娶回家去?这心如毒蝎的女人,简直比杀了他宋澈还要令他发指! 程筠不再做声。 冯清秋在家哪曾睡着? 崔嘉知道她不耐烦见他,也自觉地呆到书房轻易不进来,他也不明白那天夜里怎么就跟外头女人有了接触,他完全不记得了,而他醒来身边人都告诉他不但把外头的女人带了回来,而且还把冯清秋也给打了,天知道他连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他这辈子只想与她共度终生便已心满意足,然而他却把她给辜负了! 他怀着内疚之心,近日里不但无事绝不外出。而且也闷在书房里打理起崔夫人的哥哥赠给他安身立命的两间铺子。因此竟是真上了心,就连夜里也还在琢磨着怎么上货。 冯清秋一个人在房里徘徊,并不知道司音她们处理得怎么样了。 她如今要权没权要势没势。还得死死瞒着冯家崔家,除了用这种法子去误打误撞,也没有更多的条件了。 她嘱咐过司音,这事能成便成,不成便抽身,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那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想来是逮着了机会的。 她这里起起站站反复了片刻,正数着漏刻消磨时间,门外忽然有了脚步声。紧接着帘子被撩开,司琴道:“司音回来了。”语毕就见帘子掀处司音气喘嘘嘘走了进来,瞪大着一双眼望着她,仿似要在她身上盯出两个洞一样。 冯清秋也有点愣。屏息了半刻才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司音咽了咽唾沫。这才找回呼吸,膝盖一软跪在地下道:“奶奶,我们,我们在那里碰见了小侯爷!” 她边说边打着哆嗦,仿佛极为紧张。 冯清秋也是倒吸了口冷气,程筠怎么也会在?他们不是说了只有宋澈与徐镛吗?“他怎么来了?” “我们也不知道。就在我们准备下手的时候就发现他出现了。”司音死命地掐着手心,她想起不久之前还曾指天发誓对她的忠心来。 “准备下手时?”冯清秋绷紧的肩膀忽然松了一松,“这么说来。在他出现之前你们还没有下手。” 没下手就好,要是下了手。再万一被程筠察觉,她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就全完了。 她定了定心神,啜了口茶道:“既然还没下手,你又慌什么?是不是还出了什么事?” 司音脸都白了,抬头望着她:“我们虽然没下手,但是小侯爷却发现了我们,他背着宋世子把全贵留下来了,还有那个娼妓,他,他说他想见奶奶。” “想见我?”冯清秋的心又怦地跳起来了。 “是小侯爷说,如果见不到奶奶,他就不放人。”司音使劲地咽着唾沫,借此掩饰心底的慌乱,“他是跟宋世子和徐将军他们同屋吃酒的,奴婢回来的时候宋世子他们还不知道,奶奶,求您去去吧,照宋世子那性子,奴婢恐怕小侯爷要是不兜不住,全贵会直接送了命的!” 她边说边哭了起来,这眼泪倒不是装的,害怕也是真的害怕,宋澈杀几个下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她要是办不成这件事,他们捏死个全贵就跟捏死只蚂蚁似的。而冯清秋要是知道她居然在骗她,还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惩罚她。 冯清秋怔怔望着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种情况,她似乎应该让宜嬷嬷去摆平。可是这事宜嬷嬷是根本不知情的,她要是让她去,必然瞒不住,要是她捅到了冯夫人那里更不得了!那么难道要去吗?这一去,她又怎么跟程筠解释他们的行为?而且就算不去,难道程筠就不会怀疑她了吗? 再退一万步,哪怕这些全都不在乎,那么就真把全贵丢到那里不管吗? “你说的可都是实话?”她忽然发了狠一瞪她。 “奶奶!”司音失声啜泣,“奴婢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骗奶奶,也不敢拿哥哥的性命当儿戏!” 冯清秋瞪了她片刻,收回目光。 她了解司音,她的眼泪不是假的。 算了!去吧。 若是迟去会儿真被宋澈捉了把柄反倒被动了。 “去备车!就说我回冯家有事。”她咬咬牙把心底的那点不安给压下去,吩咐道。 司音这里即刻去备车不提。 崔嘉虽然在书房,心思却没有离开过冯清秋。这里听说她大晚上的还要套车回娘家,心里没来由地又是一慌,连忙出了来,见她带着丫鬟出了门去,也没曾来知会他一声儿,心里未免失落。担心惹恼她,又不敢追上去问。 站定想了想,到底还是担心她安危,着人取来佩剑,悄然随在她身后出了门。 冯家以往大半夜的也常派人上门,半夜里接姑奶奶回府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因此二门落锁便不能外出的规矩在冯家比崔家地位高出这么多的情况下,对冯清秋来说是根本造不成困扰的。 为免横生枝节,她还是着人先往冯府方向去,只是到了门口却直接越过往西湖楼来了。 随在后头的崔嘉见她到了冯府本就要离去,然而等下一秒见到她又直接往前走,心下顿生了狐疑。 西湖楼这边宋澈与徐镛程筠继续喝酒吃菜,对付一个冯清秋还用不着他们严阵以待。 差不多正吃完的时候苏靖就推门进来,压声一句:“来了!”然后便把门紧闭了起来。 宋澈他们不约而同放下碗筷,接了茶漱了口,这里就有人把门推开,让着冯清秋进了门来。 抱歉,我会尽量控制好更新时间。。 。(未完待续。) 374 另有目的 满心以为屋里只有程筠的冯清秋抬起头,看到桌后坐着的宋澈徐镛还有程筠,再有这满屋子的侍卫随从,顿时傻了! 难道说事情穿帮了?! “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隔壁门一开,苏靖便已推着全贵与那娼妓一道进来。 她更加手脚发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倏地转身望着脸色惨白的司音,两手也不觉捉住了裙幅。 她被这贱婢给骗了,哪里是什么程筠要找她,根本是他们早就穿了帮,让宋澈他们捉了个正着! 她心里的火蹭蹭地往上升起,她居然被她视为心腹的丫鬟给骗了! “贱人!”她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扬高了巴掌对准她的脸甩过去。 司音闷哼一声被甩倒在地下。 徐镛道:“崔大奶奶先不必急着生气,实话告诉你,我们是在这里等着你下手的。所以就算你手段使得再高明,其实我们要捉你的把柄也就是说句话的事。” 冯清秋咬牙望着他,两颊瞬间涨红,她还以为她秘密保守得够严密了,没想到还是被他们瞧出了端倪!怪不得这几日他们时常在外出没,原来他们是早就设好埋伏等着她往里钻了!可是他们究竟是怎么知道她的计划的! 难道司音从那个时候起就背叛了她?!可是怎么可能,她分明昨天才把这件事告诉她! 她脑子里乱成一片,去看程筠。程筠凝眉冷漠地看过来,完全没有出面帮她的意思。 她咬咬牙,脱口道:“徐将军说这话。莫非是拿到什么证据了吗?难道我做了什么违法的事不成?” 她可不能失了方寸,万一徐镛只是诈她呢? 再说事情并没有得逞,他们就是知道了又能拿她怎么着?她已经顾不上程筠怎么想了,她也犯不着跟他解释什么。他如果有良心,这个时候看他们这么多人欺负她一个弱女子,就该站出来说说公道话不是吗? 徐镛听她说完笑起来,走到她面前道:“大奶奶恐怕弄错了。我们请你过来可不是为这件来捉你的把柄的。我与宋佥事还有大把正事要做,实在没时间陪你玩。找你过来,是想问你有没有听说过杨峻这个人?” 冯清秋被臊得头发丝里都开始刺痒。她硬梆梆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外头的男人我怎么会认识?难道是成心把我骗出来要羞辱我么?” 徐镛还真没功夫跟她闲嗑,他说道:“半个月前,我听说你曾经去伍门寺上过一回香,回府之后你就直接寻到二奶奶徐冰质问她当初算计崔嘉的事。我就想知道。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是谁提醒你追究这件事的?” 冯清秋顿住。瞪他道:“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她不觉得她私下见个人还得跟他们禀报。 “没有关系我们就不会在这里等你了。”徐镛道,然后从怀里取出张画像来,“你见的这个人,就是画像上这个人对不对?” 冯清秋看过去,这一看,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这画像上的人,居然正是约她出来见的那个姓云的!他们怎么会有他的画像? 她忽然也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依宋澈的脾气,的确没有理由在知道她想坑他的情况下还来唱这出戏。那么这个人难道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不成?! “他是谁?!”话吐出来,她也觉得有些嗓子发干。 崔嘉走到西湖楼下。看着停在院内的冯清秋的马车,默了片刻,握紧剑柄也跨了进门。 雅室外的侍卫见到楼下的他,转身进门跟宋澈耳语了两句,宋澈捏着杯子,也小声回应了两句什么。 冯清秋浑然不知这一切,心思仍全沉浸在与徐镛的对话中。 “这个人便是朝廷钦犯,这么多年来侵占大梁屯田的祸首,他手上沾了好几条人命,而且与十一年前窦家通敌的案子也有关。”徐镛举着这画像到她面前,扬眉道,“所以你现在该明白,我们找你出来是为捉拿钦犯,不是为着跟你玩儿。” 冯清秋脸色瞬间变得跟司音差不多了,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来。 “不我不认识他!” 她失了控似的拼命摇头,手指因为惊异过度而变得冰冷,那个姓云的居然是钦犯?可他明明说是程筠的朋友!朝廷钦犯怎么会找上她?她的祖父可是好不容易爬到阁臣之位的阁老,她怎么能跟钦犯往来?这可是要砍头而且连累亲族的! “大奶奶隐瞒真相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徐镛道,“你的公公崔涣不日前曾主动跟世子爷提出要为国效忠,为中军营办案效劳,大奶奶身为崔家的媳妇,要是让你的公婆与丈夫知道你不但私下里幽会外男,而且此人还是朝廷正要捉拿的钦犯,不知道大奶奶的处境会变得如何?” 冯清秋咬紧牙关,以此按捺住浑身的颤栗。 “还有你的祖母和祖父。”徐镛接着道,“我虽然没有你见过此人的真凭实据,相信以冯阁老与冯夫人的睿智,必然也能猜到奶奶跟什么人见过面。我只要把你以及你这双家仆一齐送到冯家,跟他们说明经过,奶奶这辈子恐怕就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了。” 冯清秋汗如雨下,整个人虚脱到跌坐在椅上。 岂止是回不到从前!简直是她的整个人生都要被毁掉! 她跟钦犯反贼勾结的罪名一旦落实,那么冯玉璋就是不受牵连也没有脸面再呆在朝上,他这里离了朝堂,那么她就成了整个冯家的罪人!她才十八岁,她还有整个人生要过,除非死,她是绝没有办法撇清的! “奶奶,您就说出来吧!这罪名我们扛不起啊!” 司音哭着扑上来说道。她即使是背叛过她,可心里到底还是在乎这段主仆情的,冯清秋并没有犯什么滔天大罪,她不过是心眼小了点,把自己看得太重了点,她也的确是不知道自己上了奸人的当,要是为这件事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多么不值! 谢谢大伙的理解和支持~~~~~谢谢月票~~~~~~ 、(未完待续。) 375 咎由自取 她一个接一个地伏在地下磕头,伴随着啜泣的声音。 她在以这样的方式给她台阶下。 冯清秋也哭了,她被那人耍得好狠! “他说他姓云,是小侯爷的朋友!”她含泪望着程筠,选择了这样的称呼,“他有很多关于小侯爷的东西,扇面扇坠玉珮什么的都有!而且都是真的!” 一屋人都有些错愕,宋澈往程筠看过来,程筠也变了脸色,凝眉望着她:“你可莫要执迷不悟血口喷人!” “我怎么可能血口喷人!”她咆哮起来,“我为什么要诬蔑你?那天我着人送冯家下人出去,丫鬟进来便递了枚你的玉珮给我,还约我翌日早上在伍门寺相见!我以为是你,但结果去了才知道根本不是!” 她边说边从袖口里掏出枚玉珮拍在桌上:“你们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他的东西!” 程筠率先拿起这玉珮来,只见常见的一枚翡翠珮饰,一面刻着几枝竹叶,一面刻着的正是自己作的两句诗,心下立时也不由大惊:“这确是我的!” 宋澈和徐镛也皆都拿过去细看了几眼,程筠虽是后戚但向来以文士自居,平素所用之物也有讲究,这些可不正是他的独有标记么? ”这是怎么回事?”宋澈也看不懂了。 他相信程筠断不是那种随意给女人尤其是已婚女人传递东西的人,这东西一定不是程筠送给冯清秋的。那么冯清秋为什么会有他的玉珮?难道她说的是真的,这玉珮是杨峻给她的? 程筠深知事关重大,当下细细道:“从我手上出去的玉珮没有十块也有八块。大多都是我自己闲时雕来玩的,有时候遇到脾胃相投的人就送了出去。这块玉我记得是送给了余蝉兄” “哪个余蝉兄?” “三年前从江南进京来的琴师柳余蝉,他在京师算是小有名气的!” 程筠目光炯炯望着他们俩,“当初我还提出要介绍他来拜见小王爷,只是小王爷对此不感兴趣也就作罢了。但是此人一向如同闲云野鹤,从不理会官场与朝廷之事,而且与这画像上的人并不相像。他怎么会是杨峻?” “他既会易容,想来扮成别的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徐镛道。 程筠摇头,“他的脸应该不是假的。我记得去年夏天与他在护城河畔弹琴论道,天热得我们彼此都洗了好几次脸,如果他的脸是假的,怎么经得起这样洗?” 这么说来竟是很对。 宋澈与徐镛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冯清秋:“当时他都拿了些什么东西出来。你还记得吗?” 冯清秋到了这会儿,哪里还敢抵触?咬唇想了想,便说道:“我记得有把写着《满江红》的竹骨折扇,一幅四开大小的《五女游春》,还有一篇临摹的《东亭序》,此外还有块飘着橙色的田黄石,还有两三样小件的平常的玩物,记不清了。” 程筠目瞪口呆。已禁不住站起身来:“这些都是我赠与柳余蝉之物!” 宋澈凝眉:“你确定?” “我肯定!”程筠掷地有声地道,“尤其是那把折扇。那是我去年腊月里才送了给他的!”他声音里带着几许寒意,仿佛人也跟着才从腊月里走过来,“但我却不知道这些为什么会落到杨峻手里,这杨峻究竟跟他是什么关系?!” 徐镛温声道:“小侯爷能不能提供这柳余蝉的地址,我这就让人去拜访拜访他。” “当然可以!”程筠眉头紧拧着,说着便着人拿了纸笔,写了两行字给他,“上个月初九我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是在这户楼里当琴师的,你这就可以去看看!” 徐镛与宋澈对视道:“咱们不能大张旗鼓的去,且让苏靖带两个人悄然去走一趟的好。” 杨峻太过狡猾,他既然指使冯清秋来挑拨徐滢和宋澈,难保他没有派人暗中盯她,若是让他察觉他们有了动作,则难免会坏了计划。 宋澈这里派了苏靖出去,屋里倒有片刻静默下来。 宋澈与徐镛思虑的是柳余蝉与杨峻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而程筠却是满脑子的不可思议。本来刚才听说杨家的嗣子就是侵吞卫所的案犯时他就已存了不少震惊,因为他腿上的毒也极可能是当初杨峻留下,因此打定主意要旁观这案子究竟怎么破。 到此时线索忽然又拐到了他头上,这令他不能不生起满腔的戒备之心,宋澈他们俩虽然不至于怀疑他跟杨峻有勾结,但如若柳余蝉当真就是杨峻,又或者他们确定是一伙的,那他在与他交往的这两三年里,他究竟成了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自小律己,从不过问朝堂之事,相信是没有让他挖到什么机密的。 但他竟然隐藏得这样好,令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的目,却是让人不由心底发寒。 而他居然还拿他的玉珮去引诱冯清秋 他不由往呆站着的冯清秋看去,对方也正在看他,眼底里有着他看不懂的漠然与恨意。 “在伍门寺,他还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这时候,宋澈又开了口,朝她问起来。 冯清秋咬唇收回目光,掐着手心道:“他只告诉我,我如今这处境都是徐滢害的。”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她?” 徐镛紧接着她的话尾说道,“你这种人,跟冯氏并没有什么两样,不管自己遇到了什么挫折,永远都认为是别人的错。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你婚前一面追求着别人,一面又跟崔嘉私相授受让冯氏母女捉到了把柄,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冯清秋张大眼看了看程筠,脸色忽红忽白,然后攥紧裙带死命地瞪着徐镛。 徐镛又说道:“你以为玩的一手好瞒天过海,其实在场的人谁不晓得?从来没有人跟你过不去,只有你打生下来瞧不起别人,你落到这样的境地,全都是你咎由自取。今日若不是你起心害人,能被我们这般拿捏吗?” (未完待续。) ps:  推平仄客的文文:《妻在上》 血仇已报,亲孝已还,国朝渐稳。 她这一生没有可悔,也没有多少遗憾 然而 当她有机会再活一次时 人人在她背后暗骂道:呔!奸臣妻! 于是,郑衡笑了笑:呵呵。我就是喜欢你们背后骂我,还不得不一脸恭敬地夸奖我 376 现在晚了 冯清秋目瞪口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和窘迫过,他们这是公然在欺侮她吗! “我几时跟崔嘉婚前私相授受?你们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婚前跟他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们休想往我身上泼污水!” 她气急败坏地说道。一面愤然转身往门外走去。 然而当她开了门,一腔怒火却又瞬时僵在了脸上! 门外崔嘉静静站在那里,像是与这门廊一并早就存在。 她的心忽然就慌了,崔嘉怎么会在这里?他来多久了?他知道了多少? 她张张嘴,忽然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去伍门寺,是去寻别的男人?”崔嘉望着她,那目光深邃到让人害怕。 冯清秋不觉往后退了两,根本已不知道怎么回答。 崔嘉跟着走进来,紧扶着剑柄到她面前,目光略一扫屋里众人,最后停在程筠脸上,接着道:“我不相信一个陌生人就能把你挑拨得有敢向端亲王府下手的胆子,你之所以这么做,其实还是因为他对不对?!” “不不是!”冯清秋摇着头,这样的崔嘉让她有些惧怕,印象中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冷漠强硬,他一向是窝囊而无用的!这样的他令她没有办法说实话。“我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他,你怎么会那么介意如今的处境!” 崔嘉再往前走半步,瞪着双眼咬牙望向她。“你如今的处境怎么了?你是有多么不愿意当我的妻子,多么想要离开我去寻找别的人!我把我所有全部都给了你,我的钱。我的人,我的心,你就这么不屑一顾?!你的良心都去哪儿了!” 他开始咆哮,五官面孔也扭曲得变了形。 不光是冯清秋没见过这样的崔嘉,就连宋澈程筠他们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崔嘉。 眼前的他就好像是抛却了原先的皮囊,重新又变了一个人。 程筠还好,到底不是那么促狭的人。宋澈却索性袖起双手看起热闹来,徐镛沏了两杯茶给他们,闲适之下又略有几分黯沉。 满屋子的人都成了看客。但崔嘉眼里已完全没有了他人,冯清秋则是已无暇顾及。 她完全已想不出办法来解困了,她完全没想过崔嘉会跟过来! 她真的慌了,事到如今。她跟杨峻接触的事必定瞒不过去。他们到时一定会拉她出来指认的,冯家绝不会原谅她,崔涣还要借这个案子巴结王府,而且他们早视她为眼中钉,也不会再容下她的!她算来算去身边统共也只有个崔嘉了! 难道现在她连他也要失去吗?! 她气血一涌立刻上前捉住他的臂膀:“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 “现在才解释,晚了!” 崔嘉将胳膊一甩,看她跌倒在地上。指着她,眼泪顺着瞪圆着的眼角滚下来:“你既然那么不想留在我崔家。那你就走吧!我会写休书,让你得偿所愿!” “崔嘉!”冯清秋嘶喊出来。 崔嘉含泪瞪视了她一眼,紧握着剑柄,抬腿大步跨过了门槛。 “崔嘉!崔嘉!” 她追随他的脚步扑过去,但是被屏风脚一绊,人又跌倒在地下了。 她曾经幻想过一百种与他脱离关系的办法,但从来没有想过会以今天这种方式呈现,她从来都把他当作身边的累赘,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如此不堪他断然离去带来的重负! 她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十指紧紧地握成拳头在齿间啮咬,痛哭的声音像涌动的潮水,不停地拍打着人的耳膜。 徐镛叹了口气,望着宋澈,宋澈抱胸挑了挑眉,给了侍卫一个眼色,侍卫便就会意地出去追了崔嘉。 这里徐镛又指着司音,示意她把冯清秋扶起来。 司音也是满腔哀恸,劝慰着冯清秋几句她不动,她只好强行将她拉了起身。 冯清秋背对着他们起了身,然后转过来,一张脸苍白到在灯光下有些糁人。 徐镛道:“你今儿出来之前,可曾告诉过别的人?还有你坑世子爷这事,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冯清秋两眼无神望着他们,并没有说话。 司音连忙代答:“回徐将军的话,奶奶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奴婢与全贵,再没有别人知道的!就是方才出来,也是假称去冯家才出得来!” 徐镛与宋澈对视了眼,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崔大奶奶如今是想破罐子破摔呢,还是想将功折罪?” 冯清秋猛地抬头。 司音连忙跪下:“请将军开恩指条明路!” 徐镛看了她一眼,又望着冯清秋:“崔大奶奶给句话吧。” 司音怔住,扭头去看冯清秋。 冯清秋神色略动,几次张嘴,却都说不出话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将功折罪?! “我们今天的目的,想必你已经很清楚,很简单,我们要捉拿钦犯并不是非得靠你,但如果你能主动配合,那么不但冯家不会有事,崔家也不会为难你。”徐镛道,“现在就看你打算怎么走了。或者,你还挺喜欢跟朝廷钦犯共谋大业的?” 冯清秋苍白的脸又涨红了,她冲上来道:“我根本就是被骗的!” “那你现在要不要为了自己而反过来骗骗他?”徐镛道。 “怎么骗?!”她胸脯急速起伏着,不知是因为急迫还是激愤,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了。 “假装你计划成功了。”徐镛定定望着她。 冯清秋屏息着,突出的眼珠似要瞪出眶来。 楼下崔嘉被侍卫堵在走廊里,脸上一片灰败。 “崔公子就算是不为大奶奶着想,也该为崔家上下想一想。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若就这么冲出去,若是让对手瞧见,岂非正弄得亲者痛仇者快?你或许不在乎自己,可是你的母亲呢?她可是为你操碎了心,而你的舅舅前不久也才拨了两间铺子给你让你振作。” 崔嘉睚眦欲裂,半晌也没有动弹。 他脑子里乱极了,像是塞了一整腔的麻团,他已经顾不上别人,什么崔家,什么父母,什么亲戚的期望,冯清秋是他一直的理想,可是他的理想破灭了,他哪还有精力顾得上其他人? 他绕开侍卫,举步又往前。 侍卫在他身后转身道:“我听说,崔公子醉酒夜归那天夜里,乃是跟一个姓云的人喝的酒?” 明天要去扫墓,等清明过后更新时间会尽量固定在早7点晚16点,么么哒~ .(未完待续。) 377 不大相信 姓云的?崔嘉停住脚步。 侍卫又说道:“大奶奶去幽会的这个人刚巧也姓云,崔公子真的不想弄清楚此人到底在你们夫妻间做了什么?” 崔嘉倏地转身,两眼似要把侍卫给盯穿来! 宋澈这里等到冯清秋他们离去,见前去打听柳余蝉的苏靖还没有回来,便就起身先回府。 他们到府的时候徐滢还歪在床头看话本子,听说他们一行回来,立刻从床上蹦起来了。 到了书房把来龙去脉一说,她也点起头来,本来约冯清秋出来就是为了诱出杨峻,崔嘉这一来,反倒促使事情变得更容易了,只要风声不走漏,她敢担保杨峻还会跟冯清秋联络的,而不管冯清秋怎么选择,实际上杨峻只要一出现,都是逃不脱他们掌握了。 “不知道她回去后崔嘉会怎么样?”她问。 “崔嘉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就冲他对冯清秋的执着,理应不会坏事。”徐镛颌首,“这小子也是得栽几个跟头才清醒得起来。”说着他冲她笑了笑,这两年的经历与沉淀,使他看上去越发像个胸有丘壑的男子了。 徐滢对他们办事自是放心。 这里正要琢磨下一步,苏靖却是快步回来了:“爷,那户人家说这姓柳的半个月前就已经走了!而且也并不知去向!” 几个人闻言又是一愣,徐滢望着程筠:“小侯爷可还有此人别的落脚地址?” 程筠想了下,立时提笔把他所知道的关于柳余蝉的所有居处全写了出来。“我与此人从未谈及过琴棋书画以外的其他,因此从未想过他竟然与钦犯有染!这是所有我所知道的他的居处,你们可以即刻派人过去搜查!” 宋澈没说二话。立刻唤了商虎进来下去办事。 徐滢凝眉想了想,说道:“照你的说法,这柳余蝉不大像是杨峻易容的,既不是他,那他又会是什么人呢?” 程筠也是不解。 宋澈冷哼:“八成是为了利益而结合的一丘之貉!” 徐滢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发表意见。虽然她也觉得这姓柳的不会是什么好人,但是要说是乌合之众。恐怕不见得。程筠也不是傻子,姓柳的能跟他做上数年的朋友,必然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难道除了杨家。还有哪家也出了败类? 这么一想,这大梁大户人家里出的败类还真多呀。 众人再议了会儿便就各自回府了。 程筠心怀着千头万绪,哪有什么睡意?直到天亮才浅浅眯了会儿。 而王府这边因为要假装冯清秋计划成功,是夜不免捣鼓出一些动静。 宋澈回来的时候是被徐镛与程筠铁青着脸色“押”回来的。于是他走后徐滢自然也该与宋澈“理论”一番。这夜开始宋澈就又搬到书房去睡了,徐滢也连日不见客,于是终于有风声传了出去,甚至都有人看见她眼眶红红地往娘家去了。 加之徐镛在衙门里任谁打招呼都没个笑脸,几日里发酵下来,端亲王世子夫妇之间出现了嫌隙的传闻终于满天飞了。 为了演得更逼真,几个人连端亲王以及杨氏都没有告诉,于是接连几日端亲王脸上都忧愁不断。跟皇帝喝茶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皇帝当然也从太监们八卦里察觉到点风声,但在他看来宋澈就是喝个花酒也算不得什么要命的事。这徐滢醋劲也太大了。 当然,这种话他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太容易落人话柄,而且,也很容易令皇后找他谈心。 不过他很怀疑宋澈是不是真有那个勇气在外寻花问柳?毕竟他连看个春宫都觉得好羞耻 端亲王虽然也觉得这种事并不那么要命,但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他们俩自有他们俩的相处规则,不是旁人可以拿理论去左右的,所以也还是有些忧心,万一他们这一闹别扭,徐滢不给他生孙子了咋办?还有万一因此落下心结从此真的夫妻不睦怎么办? 让宋澈纳妾怕是不可能吧?不纳妾就只能指着徐滢生,她要是不生,他还能去逼着她生不成? 因此几日里饭茶不香,弄得中军营上下也是气氛低沉。 杨氏当然更是操心。 但杨沛却淡然若素地劝她不必多心,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杨氏也只好装作无事。 杨峻这里观望了几日,迟迟也没有示下。 范舟这日便就寻到了在房里看书的他,说道:“瞧着倒是像真的,只是效果并不如想象中好。” 杨峻道:“那是因为冯清秋寻的是娼妓。”他啪地合了书,交合十指搁在腰腹间,锁眉望着窗外:“我怎么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范舟想了下说道:“三爷的意思是?” “你去拷问过那娼妓没有?”他问道。 “当天夜里便去捉来问过了。”范舟道,“那娼妓似乎吓得不轻,身上还有各种红痕,她也亲口承认跟宋澈有过肌肤之亲,还说是冯清秋给他下了药之后才让她去的,就宋澈那炸毛狮子的德性看来,并不像是假的。” 杨峻松开十指,站起来,“怎么会这么顺利?冯清秋使的又不是什么很高明的法子,就算宋澈会上当,徐镛也不可能会上当,何况后来还说有程筠在。他们刚刚好离开那段时间,冯清秋就得手了,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范舟有那么片刻没有说话。 事情的确是凑巧了些,可是不能因为凑巧就否定它全部的合理性。 “对了,还有崔嘉又是怎么回事?”杨峻忽然又转了身,“为什么他会跟冯清秋一同出现?” “他是尾随冯清秋去到西湖楼的。” 范舟道:“我已经着人偷听过崔家小厮的谈话,原来崔嘉是因为听说程筠也在西湖楼而跟去的。到得那里便就跟冯清秋闹翻了脸,这些我们的人在门外都亲眼所见,只是后来王府的侍卫约是为免他把宋澈的丑事张扬出去,所以又下楼截住了他。” “你们听到侍卫跟他说什么了吗?”他问。 范舟略顿,摇头道:“没有。” 杨峻眉头就又皱起来了。 “没听见,你又怎么能确定他们就是这么回事?” 范舟无语。 杨峻面色凝重望着窗外:“所以,还是得把冯清秋给逼一逼才行。” (未完待续。) 378 你们说谁? 冯清秋夜里出门的事到底还是惊动了崔夫人,但是夜看到她与崔嘉一块回来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翌日早上她来晨省的时候提了一句,见冯清秋格外顺服,便连剩下的那点不爽也消去了。 冯清秋却远没有这么轻松,虽说崔嘉是跟她一块回来的,可他与之前判若两人,让人完全不能亲近。她不知道自己是心虚还是害怕,又或者两者都有,原先那副不安于命的心思也全然不见了,在她涉嫌与钦犯勾结的罪名之前,她又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争强好胜呢? 她诚惶诚恐,比任何时候都安于做个贤淑的妻子和孝顺的儿媳,可她不知道崔嘉怎么想的。 他说要写休书,当然在赐婚的前提下他这道休书没那么容易写的,但是他的态度让她心寒,她这辈子最有安全感的便是崔嘉,他对她的感觉便是哪怕她变成徐冰那样的人他也会对她不舍不弃,也正是因为知道他的执着,她才会一次又一次无所顾忌地讥讽奚落他。 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会把越忠实于自己的人和物越往死里蹂躏,但她正是这样做的。 这或许是她娇纵的地方之一。 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会对她这么冷漠打从回来到现在,三天过去了,他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没正眼瞧过她一眼,虽然没有刻意回避她,但也没有主动往她靠近过哪怕一步! 她忽然觉得这院里就空荡起来。 从前她漫不经心的时候。他似乎随时都在,她起床他会给她递衣裳鞋子,她梳妆他会在旁边给她拧帕子。她出门他会站在帘栊下静静等她,哪怕她生气的时候,她也总是能感觉到他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望着她,所以她也会故意地说些伤人的话让他听见。 那时候她喜欢看他受伤着急,喜欢看他气怒却又拿她毫无办法。还有她被他气到的时候,故意落泪伤心,等他又回转头放下身段毫无尊严地来哄她。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她盯着院门就是一天半天,总期待他冷不丁地就会在那里出现,但是她把眼睛望穿。他也一次都没有进来过。 她觉得他有没有在外头胡来过都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她发现她失败到竟然连一个死心踏地待他的人都保不住! 她多么失败 这几****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终于连崔夫人也看出不妥,她虽然对她颇有不满。却不希望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于是把崔嘉叫过来问:“你们又吵架了?” 崔嘉觉得心里有刀子划过,但深吸一口气,他却幽幽道:“没事。” 崔夫人也只有叹气。老话果然说的有道理,强扭的瓜不甜,倘若真的过不到一起,那就找找机会去禀禀皇帝吧。皇帝向来讲道理,也许不会想看见他们变成仇家? 但这话说来又还早,听说崔涣打算跟宋澈办案。且看看弄得怎么样再说吧。 她心疼儿子:“好好做你该做的事吧,常言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崔嘉怔怔望着她,埋头出了去。 程筠花了两日时间梳理得来的所有讯息,终于接受了柳余蝉很可能就是杨峻或是跟他有勾结的事实,内心凌乱之余深怕程笙在外也受人利用,遂把这事也告诉了他。 “我本以为我当个富贵闲人便可远离这朝堂浑水,没想到还是被有心人盯上,可我就是不明白,他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程笙瞠目结舌半日,万没有想到这种事情还会发生在他们身上,难道他们不是只用当个称职的纨绔子弟就好了吗? 他望着立在石阶下回头的程筠,说道:“莫不是想从你这里套取什么机密?” 程筠摇摇头,“他知道我不过问不该过问的事情。我想他也没那个功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管他是不是杨峻,最起码他知道我曾经被杨峻所伤,我不会放过他,他为了自保,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程笙就不明白是为什么了。毕竟他跟柳余蝉不是那么熟。 程筠也静默下来。 一墙之隔的天井里,程淑颖正与沈曼在种花。 一排五六个花盆,种的全是兰花。 沈曼倾身望着花苗,就像座雕像一样维持好半日没动了。 程淑颖戳戳她:“你怎么了?” 她蓦地回神,快速地培了两把土,又背转身去了拿花苗。拿着拿着她又停下来,对着地下出了半日神,然后忽地站起来,洗了手,往月亮门走去。 程筠二人走着走着就见着从隔壁走出来的她,不由在合欢树下停了步。 沈曼笑容有些不那么自然:“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我在隔壁都听见了。” 程筠也笑应道:“说些闲事。” 沈曼顿了下,又说道:“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说一个叫杨峻的人?” 程筠默下来,凝望她:“你认识?” “不,”她笑一笑,“我只是听说过,曾任国子监祭酒的杨若礼老先生,有个嗣子似乎叫这名字。” “正是。”程笙忍不住抢先道:“没想到你还认得这号人物,这些年见识没白长啊。” 沈曼笑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忘了我父亲对大梁名士都很祟敬吗?我自幼随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地自然知道。” 程笙深以为然。 “不过,我听说他这位嗣子不是早就过世了么?”沈曼忽而又幽幽地开了口,“我父亲说他死去十余年了,怎么,你们又提起他来?又或者,是别的同名同姓之人?” 程筠微怔,沈曼向来恬淡温和,虽然聪慧却又锋芒不露,他是极少见她会关注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人的。他本能地想告诉他实情,但是杨峻毕竟又是钦犯,她一个闺阁女子是不必知道这些的。 因此他温声道:“我对江南杨家的杨峻不熟,这个杨峻,只是同名同姓的一个无关紧要之人。”说完又主动地岔开话题:“这么大晴天的,你们不出去逛逛,窝在隔壁在做什么呢?” 沈曼只好道:“我院子里几盆墨兰太满了,正想疏几盆出来养着。” 去了乡下,第二更要晚上了~ .(未完待续。) 379 探询究竟 正好程淑颖也出了来,相互间寒暄了几句,程筠便就使了个眼色给程笙先离开了。 程淑颖疑惑地道:“姐姐跟他们说什么呢?” 沈曼对着他们背影静默半日,这才回转身望着她:“没有什么。” 说完抬步往自己院子里去。只是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说道:“你什么时候去杨家,我也跟你去串串门?” 这有什么问题?程淑颖满口答应:“昨儿徐伯母还问姐姐好些日子没去吃茶了呢。” 沈曼点点头,竟然也没有应她一句,便就回了房。 程筠与程笙在门廊下议了半日,也并没有议出什么头绪,见着太阳渐晒,便就转进了书房。程筠先着郑际在门外把守好,然后进门打开柜子,把昔年柳余蝉所赠他之物悉数抱了出来。“这些东西我接连看了几日,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不知道你能不能启发我些什么?” 自打知道伤他的人就是与打朝廷屯田主意的案犯,而且还确知是来自杨家的逆子,他的心里就没有平静过。腿上的毒折磨了他十来年,他也寻了这仇家十来年,现在终于有了目标,因而心里的激动并不比宋澈他们少一分,这些年来的点滴竟然也全都浮现于眼前。 程笙看着这满桌子摆的字画骨扇等物,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异常。一样样拣出来看了看,最后也跟程筠摊了手。 程筠展开其中一幅扇面看了看,如此看着他的程笙却忽然灵光一闪。说道:“有了!小王爷那里不是有那杨峻的手迹么?这些字画既是出自柳余蝉,那你拿过去跟他比对比对,不就能确定他们俩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吗?” “正是!”程筠蓦地击起掌来!说着一面七手八脚地收拾起东西。然后道:“我这就找他去!” 程笙连忙叫住他:“我也随你去!” 沈曼回到房里枯坐了一阵,拿起枕畔书来看了两行,又拿起笸箩里针线做了几针,到底觉得浑身似是长了针芒,没有一刻是舒服的。 丫鬟抱了捧牡丹花进来插瓶,见她神思恍惚地直以为她生病,抬手覆上她前额却又觉正常。便道:“想是昨儿半夜里那场雨下的扰了清梦,我这就去沏碗参茶给姑娘提提神。” 她也没说什么,手里纨扇执起又放下。最后站起来,走到窗边半探出了头道:“大爷他们在哪儿呢?” 廊下正翻着手绳玩的两个小丫鬟连忙笔笔正正地站起,同声答道:“听前面的如儿方才说,大爷二爷出门往王府去了。姑娘是寻大爷有什么事么?” “哦。无事。” 她收身站回来。盯着帘栊下的半人高青花瓶望了会儿,呼吸几起几沉,最后折回窗前,往外道:“去告诉秋痕,就说我想去王府看看世子妃。” 小丫鬟们撒欢跑去,沈曼凭窗站了站,也回到镜前来梳妆。 今儿宋澈休沐,宋澈正跟徐滢在院子里铺了软垫。让阿陶坐在上面晒太阳。 夫妻俩一人占了张躺椅,吃着瓜子喝着茶。一点儿也没有被外头事扰到心情的意思。 这里听说程筠兄弟俩都来了,近日里忙着跟徐滢演戏的宋澈就本能地跳开了三步,一片瓜子壳粘在他下巴上,阿陶爬过去抱着他小腿儿,热心地想要帮他塞回嘴里去,当然,被他爹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掉了。 徐滢见程筠一脸凝重,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让厉德海引了他们去书房,自己仍带着孩子晒太阳。 阿陶已经快半岁了,现在很能认得清谁亲谁疏,她可不能疏忽了对他的关爱,免得将来他也变成什么心智不全的人。 宋澈他们这里进了书房,程筠走前,程笙随后便关了门。 等他们把来意一说,宋澈也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惊讶了,连忙猫到里间从暗格里把当初杨峻写给宋鸢的那封信取出来,摆到柳余蝉所写的扇面前一比对,众人的脸色便就又渐渐松散下来了。 两方的笔迹,全然不同。 “看来并不是同一个人。”程笙凝眉道,“如果不是他,那这个柳余蝉,他到底会是什么人?大哥所赠他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在杨峻手上,为什么侍卫们去找他的时候偏偏他又提前走了?” “只能说明他虽然不是杨峻本人,却绝对是他的同伙无疑了。”程筠道。 他拿起那封信:“杨峻与朝廷与王府可没有什么直接仇恨,他之所以会有胆子对朝廷的军队下手,我想这背后应还有同谋。像他这样越是把自尊心看得重的人,越是会想要出人头地,他们针对朝廷的阴谋,也许不是简单的复仇。” “无非是想整垮大梁自己当皇帝而已!”宋澈冷嗤着,顺手抓了桌上一只瓷青蛙咯吱捏碎了,“这些人,满心以为当了人上人,就真正出人头地了,也不想想,一个国家这么容易被几条蛀了那还了得?!真当我们这些领军的是吃素的?!” 程筠扬眉无语。 程笙道:“那总得快些把这人捉到才成吧?” 捉不到人,杨家那双娃儿便解不了毒,他们解不了毒,那程淑颖跟杨叶枫这婚事兴许还得往后拖,他们这一拖不要紧,到时候冀北侯夫人逼婚的矛头就直接转向他们兄弟来了。这个案子跟他虽然没有直接关系,那也是间接相关的呀! “人当然是要捉的!”宋澈没好气地瞪着他,“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 就知道催催催,也没见献出个有用的主意来! 徐滢说杨峻一定会去找冯清秋,这都三天过去了也没有听见任何风声,都不知道他这假装跟老婆吵架的戏码还得唱多久,他心里也是早就把这姓杨的狗贼暗骂了一百遍,就差没做个小人扎针放角落里了! 他们这里发愁的时候,沈曼已到荣昌宫来了。 徐滢望着她笑:“今儿人倒是齐,只差个颖姐儿没来了。” 沈曼微笑抚抚阿陶的头发,没有接话,等到徐滢伸手请了座,她这里才一面道着谢,一面浅浅笑道:“我也是看天儿好,想着过来看看小王孙。早知道他们急匆匆是往这儿赶,定然叫他们等等我了。” _______ 对八起,这么晚~~~~~~~ .(未完待续。) 380 试探虚实 徐滢笑着,请了茶,顺眼打量她面色,只见恬淡中还带着一丝困倦,遂道:“怎么,这两日没睡好?” 沈曼下意识地抬手抚抚脸:“昨夜里风雨,被惊醒了,看了会书才又睡着。”又笑道:“我这浅眠的毛病却是自小就有,就是不下雨,平日里但凡有些响动,我都是会醒来的。所以我父亲在时就告诉下人们,但凡我熄灯了,便都不许发出什么声音。” 徐滢想起宋澈对沈大老爷的评价,不由道:“令尊真真疼你。”又道:“你也很值得。” 宋澈可不是经常称赞人的,能得他一句好评价的真是少之又少。这沈大老爷自己身子也不算好,心里还时刻挂着女儿,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父亲也足够称职了。她思念父母而不愿出嫁离开沈家,似乎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 沈曼将拈在手里的一朵落花停下,说道:“我没有兄弟,家父在我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也得亏于他的悉心爱护,才使年幼丧母的我在沈家受到百般优待。外人所看到的我的好,都是源自于家父对我的引导教育,而非我本身与生俱来。 “所以但凡有人谬赞于我,我也是不敢辞的。” 说完笑一笑,又道:“也不知道旁人心里觉得我自大没有。” “自大是没有,倒是觉得很乖顺。”徐滢也笑道。她所见过的这些大家闺秀,能做到沈曼这样的也不太多。虽然她私底里觉得她们这些人太过守规则而显得无趣,但毫无疑问,一个知恩图报而且聪慧的女孩子总是招人喜欢的。 当然。除此之外又还有些叹惋她不想嫁人的因素在内,这样的女孩子,难道不该有个好归宿吗? 这里吃了一轮茶,又寒暄了几句家常,沈曼盯着仰躺在软垫上吃脚趾头的阿陶看了会儿,忽然就说道:“我听颖丫头说,杨家一双孩子中的毒十分严重。也不知道找到凶手和解药了没有?” 徐滢听到这里便把话头咽了一咽。 杨峻与沈曼的母亲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后来才造成杨若礼的死亡,这段算是杨沛至今也不愿回首的过往。她不知道沈曼知不知道这些。于一个姑娘家而言,母亲曾经婚前与人私通苟合,这总归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污点。 她说道:“说是江湖人投的,哪里有那么容易找到凶手?不过如今请了太医开药调理。目前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但还是盼着早日捉到凶手拿回解药。那才叫彻底安心。” 沈曼点点头,望着前方喃喃道:“能向无辜的稚儿下手,这心肠也叫做歹毒了。” 前方阿陶在捉着面前小丫鬟的头发玩儿,小丫鬟被抓得疼了,蓦地低呼起来,画眉连忙拿了只玉螳螂引开他的注意力,他这才捉着螳螂研究起来。 小丫鬟折了两枝茶花插在小瓶里走过来,摆在她们俩中间的茶几上。 沈曼又笑道:“这十八学士倒像是我笙表哥花圃里的品种。” “这你也认得?”徐滢笑道。 “这带金边的品种产自云南。是从我母亲处移过来的,也是家母的一位故友相赠。”她说道。然后抽出一枝来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又随意地插回花瓶里。 徐滢听到这话猛地抬了头,“故人?” “嗯。”沈曼垂眸端了茶,拢起嘴来轻轻吹着,却又不把话往下说了。 徐滢凝眉望了她一会儿,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母亲的故友送了她来自云南的茶花,而且她母亲在出京嫁去湖州之前还特地往这人的居处送了茶花去,结合时间段看,这“故人”除了杨峻还会有谁呢? 难道沈大太太跟她说过这件事? 但细想之下又不可能,卫家当初花了多大功夫才瞒下桩丑事,到如今连程家都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可见这件事瞒得极紧,卫二若是那种会随口把这种事放在嘴上的人,沈曼在沈家的地位怎么可能会有今日这般? 但她静默了片刻,仍是试探道:“你方才怎么忽然问起杨家孩子的病情来?” 沈曼笑了下,“我是看到阿陶才想起来的。”说完又默了默,再道:“孩子们的病不好,颖丫头的婚事就得往后拖。我自然也是关心着的。” 说的在情在理,徐滢却觉得她有几分欲盖弥彰。 她想了想,笑说道:“伤害杨家孩子的人名叫杨乘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乘云是杨峻的表字。 “没有。”沈曼平静地,慢慢啜了口茶,捧在手里,两手稳得像是空中有什么东西钳住了她一般。“我认识的杨家人,只有徐伯母,杨先生和夫人,以及枫少爷,再多的,便就是那两个孩子罢?别的人,我竟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呢。” 徐滢扬唇:“可是我从来没说过这个杨乘云,就是杨家人啊!” 沈曼略顿了顿,扭过头来笑道:“但是我也没有说,世子妃口中这个的杨乘云,一定就是杨先生的家人啊!不管他是哪里的人,总归是姓杨的罢?反正除了江南杨家的人,别的杨家人我是不认识的。”眉眼里还略带着一丝俏皮,简直让人心放软。 徐滢便就有些迷惑了。 她本来是想试探试探她到底知不知道杨峻这个人的,如果她知道,那么起码有一半可能知道杨峻与卫二当年的事。可是她简直表现得无懈可击,让人完全无从猜测。 她不死心:“不知道令堂可曾跟你提过那位送她茶花的友人来历?” “没有说过。”沈曼又摇头,“家母只是无意间跟我说过这个。”说完她盯着前面茶花树看一会儿,又道:“但是我极讨厌这种花,因为我一闻到它的味道我就想吐,所以家母过世之后,家里的茶花都拿来送人了。” 徐滢又讷了讷。 卫二过世后,她钟爱的东西不是都应该好生保管吗?怎么反倒送人了? “你送的?”她问。 “是的。”她利落地答,“现在沈家并没有人种茶花。” 徐滢无语了。 这可真像个被宠坏了的娇小姐说出来的话。 (未完待续。) 381 是何用意? 书房这边宋澈他们几个喝了会儿茶,程笙就说道:“再不行就张贴告示吧,都拖了这么久了,还计较什么面子不面子,把人抓到才要紧。” 自打王府那事儿一出之后弄得他都有些心惶惶,不是害怕什么,而是觉得在大伙这么努力向上抓贼的情况下,再跟宋裕结着伴出去风流快活显然很不合适。留在家里又被催婚,他真是烦死了这样的气氛。 程筠斜睨他道:“要贴告示还用得着等到如今?”他是知道宋澈心里憋着的气的,卫所里不知道多少人当他是个绣花枕头,他如今是咬牙要办下这个案子为自己正名的,否则的话皇帝和太子一声令下,哪里还用他操什么心?什么杨峻马峻都插翅难逃了。 也之所以因为如此,才不能贴告示,因为一旦贴了,就不能不让亲军十二卫参与插手了。 到时候辛苦了这么久,宋澈还是捞不着什么好。 宋澈扫他们兄弟一眼,并没有做声。 程筠在维护他的面子他是知道的。 但他总觉得还有别的法子,虽然他一时间想不到。他决定回去跟徐滢商量一下。 “这事就议到这儿吧,今儿休沐,没有急事我就得进去陪儿子了。” 程筠二人十分知趣,随即就揖手告辞。 宋澈送他们到门口,回到内院,才知道沈曼也来了,只得又折回书房。 徐滢与沈曼说了这会子话,心里已有了主意。沈曼再顺着这话题往下说的时候,她只是微笑不做声,要么就是直接岔开话题。沈曼也心领神会地打住了话题。最后吃两样膳房新送来的点心,便就起身告辞了。 徐滢照例让侍棋代送到宫门口。 宋澈后脚走进来,坐在原先他坐过的位置便说道:“她今儿怎么一个人来了?” 徐滢抚着指上的玉戒望着门口,似笑非笑道:“我若说她知道了杨峻与她母亲那段事你信不信?” 宋澈目瞪口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她母亲为什么要让她知道?“我不信。” “不信也得信。”徐滢慢慢敛了笑容,忽而望着他:“程筠他们来做什么?” 宋澈把他们来意说了。又道:“你快帮我想想怎么捉贼?” 徐滢没理会他,仍自若有所思地道:“这就是了,沈曼应是最近才知道杨峻还活着的事。但应该还不确定真伪,因为我想程筠是不可能告诉她真相的。所以她就进王府故意漏了些线索给我,假以从我口中试探杨峻还活着的事实。” 沈曼素日太温婉太知分寸了,像今日这样投石问路之类的事情从没做过。今日她虽然也很持重。但她的话题始终纠结在杨峻与她母亲身上,而当她继续以略显过份的姿态追问她时,她也毫不回避地加以回答,这不是她。 这明显是在递出机会与她谈论这些。 “她套这些事做什么?”宋澈瞬间警惕起来。 “也许,是跟她的身世有关?”徐滢继续把玩着那只玉戒,若有所思道。 “身世?”宋澈更加呆住了,“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她是杨峻的女儿?!” 徐滢瞥他一眼。怪他说的太直白。 从杨峻与卫二当初那般情况来看,卫二生下他的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是不易,首先沈家那么样的望族,大夫不会乱请的,再者朝夕相处着,沈父总归也会有察觉吧?除非她还有人帮着遮掩。 但是就算她真是杨峻的女儿,她也想不明白告诉沈曼的这个人怀着的究竟是什么目的。 “你知道沈曼母亲是怎么死的么?”她想知道是正常死亡还是他杀。 “听说产沈曼的时候本来就落下了病根,后来那几年一直药不离身,那年冬天没撑过来,就这么过了。”宋澈心不在焉说道。 他的注意力仍放在沈曼究竟是不是杨峻女儿这件事上。 如果她真是杨峻的女儿,那杨峻捉到后必定要连座亲人,那沈曼岂不是也要跟着砍头?虽说杨峻可恶,可到底她一个姑娘家并没有犯过什么错。而且如果真相披露了,那整个沈家还有卫家可都没有脸面了,这对程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光采的事。 当然现在考虑这些还是有些早了,但是他要不要告诉程筠呢? 正想问徐滢拿主意,徐滢已蓦地抬起了头:“不对,她应该不只是为套我的话而来。” “又怎么?”宋澈道。 徐滢望着他:“我觉得她除此之外一定还有别的用意。” 宋澈讷然无言,发现自己越发跟不上他媳妇的思维了。 “她方才说这些茶花是她母亲的故人所赠,这故人除去杨峻别无二人,她明确表示不喜欢这些花,原因之一或者是真的不喜欢,之二恐怕是她对他们这段私情的厌恶。她既然知道他们曾经苟且这件事,那恐怕也知道杨峻与卫氏早年私会之处” 如果纯粹只是为辩问真伪,她不相信沈曼会傻到主动把自己的底兜出来,她还可以选择更婉转些的方式。而她方才那些话,虽然一味在否认,可否认完之后她却转眼又掉出那么一两句话来,因而总像是在暗示她知道些什么似的。 杨峻对卫氏的执着已经令他不惜杀害抚养他长大的杨若礼,这起码说明他对卫氏一定是动了真心的,有了这份记忆,那么他在京师的藏匿点,为什么不能是他曾经与卫氏私会过的地方呢? 如果沈曼万一知道这些地方 她当然不可能明说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做过什么,所以万一她这些半含半露的话是种信号呢? “你说的对,”宋澈点头,但是又还有顾虑,“可若她是杨峻的女儿,她自己又知道真相,她还会帮我们吗?” 这也的确是个问题,虽然杨峻给不了沈曼什么,但她毕竟要是供了出来就等于害了自己的生父。 那样的话不但杨峻跟卫氏的私情会彻底暴露,她也会成为世人心目中无情无义的人,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造成的伤害无疑是极大的。 而且若是贸贸然去问,到时恐反而被动了。 “你还是先去徐家问问舅舅,杨峻与卫氏私通时的确切时间为好。”她说道。先推算出沈曼究竟有没有可能是杨峻的女儿,再去问她也不为迟。 宋澈倒是行动迅速,听毕便就着人下了去备马。 (未完待续。) 382 难以分辩 沈曼回到程家,冀北侯夫人正等她吃饭。 程淑颖见到她马上问:“曼姐姐脸色怎么这么差?”本来白里透红圆润如银盘的一张脸,上面的粉色不见了,眼圈下也多了几分黯影。 冀北侯夫人也关心起来:“我听婆子们说前儿夜里你半夜还爬了起来,一个人点着灯在窗前站着发呆,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表哥他们夜里晚归吵到你了?不如改搬到后头的含香馆去住好了,就是远了点,我又不那么放心。” 程筠他们住在前院,是不存在吵到后院来的,但沈曼浅眠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所以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哪用这么麻烦?”沈曼笑道:“就是搬到含香馆,我也不见得就能睡得踏实。主要是近来天气忽冷忽热,夜里又还下下雨,每当春天我都这样,倒让颖丫头把这小事当大事了。”又笑着轻点程淑的额头:“还这么不老实,来日成了杨家媳妇怎么办?” 程淑颖害羞了,红着脸偷觑冀北侯夫人。 冀北侯夫人嘴畔却是隐隐含笑,略带宠溺地递了条帕子给女儿,又轻嗔了她一眼。 她跟杨夫人相处得十分愉快,自己本身就不是个爱挑剔的人,杨夫人也是好说话的,既然儿女们各自心许,两家长辈又没有什么不和谐,那么婚期拖迟个一两年也没有什么关系,拖迟两年程淑颖也才十九岁,对于她这做母亲的来说。自然是希望女儿年岁稍大些再要孩子安全些的。 何况杨家还有意让两个小的在京师安家,冲着这份通情达理,那就是再有什么问题也不在话下了。 沈曼用过饭便就回了房。程淑颖拿着封信跟进来,“外祖母来信了。还给你捎了许多东西。”她指着屋里摆着的两只楠木箱子。 沈曼展信看了看,又走进去让丫鬟把箱子打开,是些她喜欢的首饰头花布匹一类。成色都是极好的,每一件也都细心地拿小木匣子装了起来。她看着就不觉地扬了唇,拿出其中一只粉牡丹来在手里,“祖母总记得我喜欢粉色。” “是啊。外祖母就疼你。”程淑颖嘟着嘴说道,“每个月都不忘给你送吃的穿的,好像我们就会克扣了你嚼用似的。”只是牢骚还没发完她就破了功。立刻又兴致勃勃去看她拿出来的绢花了。 但她又只是看看,连碰也不曾碰的。 沈曼轻拍她的头:“只会说这些便宜话,上个月你过生日,难道老太太没给你送东西?”说着拿出几匹绸缎来。覆在她肩上比来比去。 程淑颖嘿嘿笑了下。 从来没有人吃沈曼的醋。不光因为她失去了父母,也因为她太懂得进退,从来没有让人觉得她不该受到这些宠爱。她的父亲沈大老爷似乎把毕生的精力都花在给她铺设一条安全又安乐的道路上,从教导她以及替她结下善缘。 沈曼挑了几件绸缎头饰给程淑颖,程淑颖只拿了朵绢花而已。 宋澈快马到了徐府,徐镛正准备出门去,见他来了连忙又着人把马牵回去了。 宋澈看他脸上还有没褪去的无奈,不由道:“你干嘛去?” 徐镛脸上微僵。到底指了指内院,红着脸道:“最近不知怎么的。动不动就哭鼻子闹小脾气,刚才不过吃了口买给她的桃酥尝尝味儿,她就非说我是不把她放在心上,成心不让她吃,这不,我又得出去找点什么回来哄哄。” 宋澈冷笑连连,这会儿头疼顶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 白他一眼,抬脚跨了门进去。 两人先进杨氏处打了招呼,再往杨沛院子里去。 杨沛正检查叶枫的功课,看见二人来,杨沛放了书,叶枫却几乎高兴得跳起来。 “姐夫姐夫!我已经在学拳了,你要不要看看?” 宋澈哈哈干笑了两下,往他肩膀上捏了一把,他立刻疼得弯下了腰去,再也不敢提什么耍拳的事了。 杨沛佯嗔望着叶枫:“还不下去!” 叶枫抱着书下去。 杨沛盯着他消失在门外,才缓下神色来请他们就坐。 宋澈先问道:“今儿来是想跟舅舅打听件事,当初杨峻与卫氏最后碰面的日子,不知道舅舅可还有印象?”相隔十八九年的事情,他其实也并不抱多大希望的。 杨沛闻言微顿,未曾回答却先把屋里人都遣下去,而后说道:“世子问起这个,是不是疑心沈姑娘的身世?” 宋澈没料到这都被他猜着,连忙道:“正是。我和滢滢都怀疑沈曼知道杨峻和卫氏的事。”说着便把沈曼到过王府见徐滢的事跟他说了,“我们也没有把握她是不是真知道,但总想在最稳当的情况下去问一问。” 杨沛沉吟道:“她是六月初四生的,而卫氏是头年八月出嫁的。我在第一次看到她时就确认过了。” 宋澈愣住。 卫氏出嫁之后杨峻一直在杨家人的监守下,最少可以保证他们那几年没有接触,卫氏八月嫁,沈曼翌年六月生,这不正好说明她有可能是杨峻的女儿么?可看杨沛的意思怎么又像是不大认同这样? “只是有可能,并不是完全能证明。”杨沛解释。 徐镛也是直到这会儿才知道他的来意,这里沉吟片刻,便道:“沈曼怎么会知道这些的?”本来他们以为这件事跟一个闺阁女子没有关系,所以从来也没有把沈曼纳入视线范围,但没想到她居然可能知道卫氏这段过往,这就难免让人迷惑了。 “除了卫氏说,还会有谁呢?”宋澈冷哼着,他对于一切不忠于婚姻的人都是不齿的,何况他对沈曼父亲的印象还不错。现在并分不清沈曼与杨峻有没有关系,更加让他不高兴。 “她是不是杨峻的女儿,都没有什么大关系。” 杨沛负手道:“就算是他的骨肉,我想那孩子也不一定会帮着他,杨峻罪孽深重,当初若不是他跨越雷池总之一旦这事被揭露,很可能她整个人生都会被毁。无论她是自私还是不自私,也都没有偏帮着杨峻来欺瞒天下人的理由。” 沈曼并不是宋鸢,她没理由蹈宋鸢的覆辙,顶多也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她会帮着杨峻隐瞒,那就对不住她这聪慧明理的名声了。 (未完待续。) 383 你怕过吗? 宋澈吃完午饭便直接回了王府。 徐滢听他把话说毕,略一沉吟就着侍棋准备车辇去往冀北侯府。 冀北侯夫人午睡刚起,程淑颖没有午睡习惯,率先出来把徐滢迎到了上房。冀北侯夫人在半路把阿陶接了过去,胖娃娃一搂在怀,她脸上顿时已眉开眼笑。 程淑颖自然问:“早上曼姐姐才去过王府,表嫂怎么又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冀北侯夫人又横眼睨她:“怎么说话的,你表嫂过来串个门不成么?” 程淑颖吐舌头,摘下腕上的金铃铛去逗阿陶。 徐滢与冀北侯夫人道:“我来还真是寻曼姑娘来的,早上她到我那儿,答应给个头面样子我的,我瞧着下晌无事,所以就来了。”说着又笑道:“也不知道她睡醒了不曾?不如我去闹闹她好了,且请舅母在这里帮我看看阿陶。” 冀北侯夫人自无不应之理,徐滢便就留下素锦侍棋,只带着画眉往沈曼院子里去。 程淑颖自然要跟随,徐滢为免冀北侯夫人起疑,因此并没有拒绝。 沈曼得了沈老太太寄过来的东西,整理了半日,刚坐下来准备给沈老太太写回信,听说徐滢来了,那笔尖就顿了一顿。 却也只有片刻,她便就放了笔,收了信,着人下去沏了香茗。 徐滢由程淑颖伴着踏入院门的时候,浓郁的茶香便就扑面而来。 沈曼立在廊檐下。像朵清风里的蔷薇花,微微含笑迎着她们。 徐滢笑道:“你这是明前的龙井。” “就知道世子妃品味不俗。”沈曼扬唇行万福,把她们往屋里请。 屋里弥漫着家俱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檀香。赘饰不多,但举目望去无一处不是精致绝伦。 沈曼让了她们在西窗下的胡床上盘腿而坐,床角摆着一瓶杏花,衬着家俱的黯色,很醒目。 徐滢看着对面的她点香,忽然道:“不知道杨乘云平时喜欢点什么香?” 沈曼手一抖,香头的灰烬刷地落在炉口上。 徐滢扬一扬唇。将桌上的茶杯挪到手中来。 沈曼把香炉盖子盖上,扭头与程淑颖道:“我在宝香阁订了几盒胭脂,颖姐儿帮我去取一下。” 程淑颖只得又站起来。从秋痕手里接过单子出了去。 屋里就只剩下她们俩了。 沈曼望着桌面有很久没有说话。徐滢也没有催她,仿佛此行就是为了跟她在这里听时间怎么从耳边流逝似的。栏外不断随风敲打着窗门的花枝,则像是好奇偷窥屋内的顽童。 焚香的味道渐渐浓郁。 “我不认识这个人。”过了许久,沈曼缓缓说道。 “我知道你不认识。”徐滢从善如流。“连我都不认识她。你当然就更不认识。你是我们所有人眼里进退得宜高贵端方的沈家大姑娘,这一点没有人会否认。我保证,将来也绝对不会有人质疑你的人品和名声。” 沈曼目光微动,眼底有了些许波漾。 “但你肯定知道我会来,是吗?”徐滢深深望向她道。 如果她猜不到这一步,她便不会特地上王府露出那些音讯给她。她怎么能怪她不主动交代?不管她是不是杨峻的私生女,她的存在都会使沈家难堪,使她自己难堪。破案捉贼是朝廷的事。跟她一个闺阁女子毫不相干,她没有义务抛却道义站出来交代这些。 她说。是大义,不说,是本份。 没有人会傻到冒着事后自己独担灭顶之灾的风险来坦诚交代她所知的一切,换成是徐滢自己,她也不会不顾后果地这样做。 沈曼把头垂下来,微垂的肩膀像是收起来的翎羽。 “我听说过你从前一些事。”她说道,“不知道你会不会也有过彷徨无依的感觉?” “有。”徐滢吐气,身子微微往后面仰了仰,“我也曾经害怕拥有的一切会失去,家人,朋友,还有交付出去的信任。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受,会使你睡觉的时候都恨不能睁开一只睁望着这人世间。” 前世里她哪里会有如今这么轻松,她如今的从容冷静,无非是从前见过的刀光剑影太多,寻常伎俩已激不起她什么情绪来罢了。她初初见到袁紫伊时也是充满着防备,只是袁紫伊的痴缠让她逐渐放下了心防。 安稳恬静,从来就不属于没有父母亲人可依的那些人。 “你说的很对。”沈曼微微扬起唇角,从徐滢的角度看上去,这笑容里却带着着涩意。她说道:“我母亲过世之后到如今,我从来没有沉睡过超过两个时辰,从来没有哪一天半夜醒来不是害怕着我将成为一个一无所的人。 “但这种感觉,在我得知他居然还没死的那天开始,就变得更加凶猛了。” 徐滢略顿,“你早就知道了?” 沈曼微哂,“那天我去徐家串门,无意中听到两耳。但直到今早,我才确定。” 徐滢默然。 杨峻与卫氏的事是极私密之事,就是外人听见一两声也绝猜不到杨峻头上,但是作为沈曼,她当然很容易察觉。她知道卫氏与杨峻的事,自然也能猜到害杨家孩子的凶手。 “我不明白,令堂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你?”她问。 如果卫氏真心疼爱女儿,她不应该把这种事说出来给女儿添堵。何况卫氏死时沈曼才六岁,且不说她一个小姑娘家能不能受得了,再有万一她不小心把这话说漏嘴了呢?沈家那规矩也不会比杨家小吧,没了娘的沈曼那时又如何自处? 一个当娘的,竟然都不考虑这些。 不过话说回来,她是否又该庆幸沈曼是知情人? “是两情相悦的力量吧?忍不住,就说了。” 沈曼低嘲了一下,垂了头,给她又沏上茶。“我觉得人很好笑,看中眼了一个人,就仿佛从人到心都是彼此的了似的,旁的什么人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其实挺自私的,我永远不能明白这种心情,也不想把余生都奉献给别人。” “人之常情。”徐滢扬眉。 她端起茶来抿一口,默半晌,缓缓抬眼看她道:“多谢你理解我,但我能帮你们的并不多,只知道护城河畔有间檀缘书舍,它的前身曾经是座私宅,家母出阁之前,曾经在那里种过一株金边茶花。” (未完待续。) 384 十年河东 护城河一到晚上,就会被两岸的灯火照得通明。 城北这带更是如此。 这里是富商云集之地,不但宅第华丽,商铺也多如牛毛。 但即便如此,檀缘书舍设在这当中,还是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附近多是茶楼酒肆,文人骚客们喜欢临水叹咏,时常走过路过都会进门来逛上一圈,书舍生意不错,伙计们经常忙得连水都喝不上一口。范舟捧着茶坐在铺子后方的帐房里,像任何一个圆满尽到了职责的掌柜一样悠闲而从容。 十四年前他还是云南窦府的一个二管家,拿着每月五两银子的月例。云南人都长得偏黑,但他是个南方人,身材修长皮肤细嫩,对本地粗手粗脚的姑娘实在看不大上眼。娼馆里的窑姐儿也没有什么耀眼的货色,有几家头牌不错,但去一趟就得花去他两个月的例钱。 他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被边境的烈日一烤,一颗心也躁得收不住。 窦旷的次媳也是中原过去的女子,皮肉丰厚得来骨架又小,让人无端想起********这样的妙词。最难抵挡的是天热的时候她穿一身轻薄的裙装,胸前便如揣了两只兔子般轻轻地蹦动。窦二爷回祖籍祭祖那两个月,他觉得她在他面前蹦得都快要晃花眼了。 他还记得那是个圆月满庭院的夜里,夏蝉不知疲倦地在树上树下啼鸣。他打着灯笼去查二门上的锁,迎面就碰上了从窦夫人房里出来的她。她猝不及防撞到他身上。胸前那两团撞得他都快晕了,他借机扶了她的臂膀,她居然没有罚他。 后来。他们“偶遇”的次数就很多了。 再后来,他就很顺利地爬到了窦二爷的床上。 当然一开始她还是推拒的,还试图跟他讲讲规矩道理,但是他又哪里看不出来她正经的表面下那颗浪荡的心?原先窦二爷在府的时候,丫鬟们就曾偷偷里传过他们房里隔三差五就要传热水的。丈夫不在那么久,她岂还能熬得住? 那夜里真是干柴烈火。 后来他们又度过了无数个干柴烈火般的晚上。房间里,花园里。甚至是窦旷夫妇所住的正房后头,越是危险的地方他们越是觉得过瘾,越是刺激的时刻他们越是激烈。他总也忘不了她那柔若无骨的躯体,阅女无数的他居然不甘于与她舍弃这段露水情。 可是出差的窦二爷总会回来。 而且窦旷也似有察觉,他只好想办法消除他的疑虑,并且下圈套给他让他无暇他顾。果然窦旷被缠得再也没办法理会他们。而与此同时窦二爷也被他遣去四处周转。他又得以与她苟合下去。 但这一切终于还是因为她的怀孕而败露了。 他同样无法忘记他被打得完全感觉不到痛了的那个晚上,也无法忘记窦夫人以及窦家上下瞪着他时恨不能凌迟了他时的扭曲脸庞 但是,没有会人想到十二年后的他还会安适的坐在这京师的书局里,穿着从前窦旷也舍不得穿的云锦,喝着他们一年也难得喝上几两的明前新茶,揣着无法计数的金银财宝,过着未来无法预估的风光荣华的日子。 他对这一切很满足。 也一点都不后悔。 虽然有时候他也觉得杨峻有点疯狂。 虽然他们各自都有仇要报,但他觉得他永远也不会有胆子去撩动朝廷。他的志向没他那么大,杨峻是不怕死的。他怕的只是在他死的时候没有把仇报完,没有做到让人人都对他闻风丧胆,没有让杨家人都匍伏在他的脚下。 可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有本事的,十二年里他不但发展了一股暗中势力,替他腐化掉各大军营卫所的将军,以购买或要挟的方式变相侵吞大量屯田,这些事情,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大梁朝廷虽然小毛病不断,但整体上可没有什么问题。 他们都肯定他们推翻不了这个朝廷。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如今窦家已经败了,杨家再一败,他们就可以退出京师败头换面去别的地方重新生活,到时候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现在,他们就等着借冯清秋来搅乱大局,然后找机会给杨家扣个足够抄家灭族的罪名了。 他的几房侍妾已经在南边某个宅子里等他,他才三十出头,他也还想娶妻生子。 “掌柜的,三爷请您进去。” 正思绪漫游之间,有人进门来禀道,并且顺手还替他点着了桌上的灯。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原来天色早就黑尽了。 他觉得有些饿,放了茶,起身往内院走去。 这座院子是杨峻早年购下的私宅,据说自他与卫氏互通心意之后,就常常在此碰面了。 杨若礼死后杨家全家搬离京师,杨峻这宅子也就荒了下来,直到后来他假借火势离开杨家,才又重新把这宅子翻修成了个书局。 因为是私会之所,所以除他与卫氏之外竟然无人晓得。 想到这里他不由嗤笑出声,人常说读书明理,杨家人读那么多书,这脑子却读到了狗肚子里,对个嗣子当嫡亲的儿子看待,给的月例比杨沛还只多不少,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怎么想的!杨峻要不是衣食无缺,当初又怎么能偷偷置下这座宅子? 没有这座宅子,他们就只能另觅住所,说不定也隐藏不到这么好。 所以说,世上的人吃亏可不能怪别人太坏,只能怪他们自己太蠢。 他稳步跨进二门,迎面就见杨峻正站在院中的山茶树下,凝望着点缀其上的朵朵金边红花出神。 这株茶花,他知道是杨峻当年从云南移回来送给卫氏的。 杨峻因为哮症而离京过几年,那几年也是他至为关键的几年。 他不但借此机会游历了许多地方,接触了许多江湖人,而且也遇然结识了回乡祭祖的窦二爷,没错,世界就是这么小,后来他们又在云南相识,共同促使了窦旷拉上崔涣一道私开银矿这件事。 如果没有他离京的那几年的经历,杨峻断断也没有后来的疯狂。而杨家居然还傻到在拆散他和卫氏之后相信他已经浪子回头,给他嘘寒问暖,还给钱他答应他外出游历杨家这么蠢,就是像窦家一样落到家败人亡的地步也不算很冤枉的。 他自信地这么想。 并且又把身子往下躬了一点,以恭谨的姿态走上去道:“三爷用饭不曾?” (未完待续。) 385 事出意外 杨峻侧转身来,扬眉道:“看来你也还没吃。” 范舟垂头一笑。 杨峻道:“我在等余蝉。” 范舟略顿了下:“他不是出京了吗?” 柳余蝉便是杨峻这些年里拢下的臂膀之一。但很多时候连他都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以琴师的身份游走在京师各权贵子弟当中,借此收集许多旁人都不会注意但对他们来说却极有用的消息,而且被程筠引为至友。 早些天冯清秋从西湖楼回去,柳余蝉就出京了。 因为杨峻担心这事里头有诈。 “又回来了。”杨峻凝起双眉,“情况有些不妙,他南下这一路发现,五军营下面卫所全部在彻查田地去向。这应该是端亲王与宋澈下令并且号召的,但这件事我之前却并没有收到消息。” 范舟也是怔住。 五军都督府之前虽然都有动作,但却并没有太把这个当回事,在他们眼里,少点屯田并构不上十万火急的大事,而且侵占屯田的地界是以中军营为中心往四面扩散的形势呈现,可见边境上还是不会存在什么大问题。只要不扯上疆土的事儿,显然别的事情都好说。 可是这次他们都开始彻查了,是打算收网了吗? “余蝉他如今到哪儿了?”他声音里不觉也多了丝急切。 “方才收到消息,已经进了城门,估摸着快到了罢?”杨峻顺势往对面角门处看了眼。而后转身回了房。 范舟跟进去,只见屋里酒菜都已经摆好了,他闻到这香味。有些饥肠辘辘。 但杨峻既然把他叫了进来,他又不能退下去用餐。 “坐吧。咱们先吃。”杨峻指了下首,然后拔了酒坛塞子。 他接过来倒了酒,然后才坐下。 他跟随杨峻十二年,但却极少跟他同桌用餐。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什么不自在。 这十二年里,他们从最初的狼狈不堪。到后来的渐入佳境,名义上是主仆,但这界限却早就被模糊。 他执了牙箸。正要给他布菜,门外却忽然传来几声蟋蟀叫,紧接着,杨峻从袖子里掏出只寸来长的小玉笛。拢嘴吹了两声。就听院门吱呀一声开了,窗外灯影微晃,有人影往这边走来。 范舟例行起身迎出门外,就见长身玉立的男子带着四名护卫快步往这边走来,正是柳余蝉。 “范兄!”柳余蝉匆匆跟他抱了拳。 他颌首,伸手示意他进内。 杨峻已经着人上了碗筷,等他们二人就坐,四名护卫立时无声退到了暗处。 “什么情况?”杨峻一面给他斟酒。一面问。即使是关注着这件事,他神情里也不曾露出丝毫急切。 柳余蝉也默契地将酒干了。才说道:“我本是奉三爷之命南下苏州的,可是一路上不但发现五军营下所有卫所都在彻查将官贪腐的情况,当我们去到苏州的时候,甚至发现杨家周围还多了不少路人装扮的高手。” “杨家周围有高手?”杨峻眯了眼。 范舟也凝了凝双眉。 如今形势越发不利,宋澈他们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张贴告示下令捉拿他们,但必定是已经知道他的真身份了。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注定不能在京师久呆。反正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谋逆,坐拥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金银和田产,已足够令他们这帮人享乐到老了。 于是杨峻一面盘桓在京与宋澈他们周旋,一面派柳余蝉南下朝杨家下手。本来他们的计划里还包括宋澈和徐滢,但是要动他们俩还得仔细谋划,眼下形势变得被动,只要能给杨家扣上个必须诛九族的罪名,他们也算是捞回本了。 但杨家附近出现那么多高手又是怎么回事? “可曾看出是什么人?”他问。 柳余蝉又给自己杯中斟满,然后才望着他们道:“他们都是一色的精壮汉子,目如雄鹰反应机敏,而且彼此之间还偶有交集,看着并不像是江湖人,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宋澈他们往杨家派去的侍卫,要么,就是朝中锦衣卫的人。” 屋里有片刻静默。 如果宋澈都往杨家派人了,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先行猜到他们的目的了。如果他们的计划都已经尽含在他们的预料中,那他们岂不是很被动? 范舟看向杨峻,杨峻轻吁了一口气,说道:“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吗?” “此外倒是没曾发觉了。”柳余蝉道,“不过,我在苏州的时候,曾听说了沈家一点事情。” “什么事情?”杨峻凝眉问。 “沈家两年前有人疯了,据说沈家大老爷的死与他们大姑娘有关。” 杨峻面上顿住,而后道:“后来呢?” “后来那疯了的人自然是死了。沈家上下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知道的人也不多,所以内情无从探究。” 杨峻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缓缓扬开唇,那笑容就略显狰狞地浮现在他脸上。 他喝一口酒,摊手道:“与那孽种有关,这不是很好么?让沈丘的女儿来背这个黑锅,可把我撇了个干净。不会有人想到人是我杀的。” 他笑得极得意,得意到齿锋里都透着一丝阴寒。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杨家是,沈家也是。他沈丘明明知道卫氏并非完壁,却还瞒着世人留她当枕边人,这种人,我不杀他杀谁?他敢动我的女人,而且还生下了女儿,那我是死也要让他付出代价的。” 柳余蝉颌首:“只可惜我与程筠交往这么久,也始终没有机会朝沈曼下得了手。” “你不必自责。”杨峻端起酒杯,“一个丫头片子而已,有的是法子收拾。只是我不想因为死个她而弄得满城风雨罢了。” 范舟忍不住点头。 突袭沈曼很容易,难的是这么样一来程家必定不会善罢干休,到时候激怒了皇帝与端亲王府,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 柳余蝉点点头,吃了口菜,说道:“眼下形势这么严峻,我们恐怕没办法冲杨家下手了,不知道三爷还有什么示下?” “自然是” 杨峻这里话才开了个头,突然间窗外灯影一闪,窗顶廊檐下两盏灯笼竟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关于杨峻在杨家的身份,实则是继子,但我记得继子也可称作嗣子。。。不管怎么样,下文就称继子吧,比较保险。。 .(未完待续。) 386 待宰的猪 屋里几个人都立时屏息。 杨峻将灯吹灭,屋里静到连呼吸声都已听不见。范舟与柳余蝉也都自觉地护在他左右。 窗外响起一片轻而稳的脚步声,是熟悉的护卫们的声音,他们都很默契地掠向四面墙头了,还有几个人正守护在屋子的四角。此外还有竹叶轻轻抖动,杏花枝不时地轻敲着门窗,月光浅浅地投落在地上,前面店堂里以及街头的声音听着都像是隔了千重山万重水。 “怎么回事?”范舟等了片刻不见有新的动静,沉声问道。 廊下被晃灭的灯笼重新被点了起来,有护卫进来道:“不知道哪里来的耗子,忽然扑到了灯笼上。” 范舟松了口气,看了眼杨峻然后坐下来。 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身份,被柳余蝉带回的消息一吓,居然就草木皆兵了。 他喝了口酒压惊,借以掩饰自己的心慌。 柳余蝉跟随杨峻的时间没有他早,但是因为他读过许多书,又会许多歪门邪道的本事,因此也很快攀升成为杨峻身边像他一样得力的干将。老实说,他是有些不服的,他一个后来者凭什么爬到跟他平起平坐的位置? 当然,这点小心思他从来不敢让人知道,一则显得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二则杨峻也不会容许他们内斗的。所以他不得不学着柳余蝉的镇定,虽然在他看来他不过是就是虚张声势。 “你回来的时候,没有遭到什么人跟踪吧?”杨峻忽然与柳余蝉道。 “没有。”柳余蝉道。“我是趁夜而入的,而且跟护卫们都是分批进入,我跟在一辆驴车后头。进了城后又连绕了几个圈子才往这里赶来,我敢肯定没有人跟踪我。” 杨峻微微点头,略顿,抬手道:“吃饭吧。” 屋里便就只听见杯盘轻碰的声音。 虽然护卫进来证实方才只是虚惊一场,但还是无可避免地勾动了众人心里的惶惑。杨峻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的凝重与沉默也表达了一切。 很快一顿饭吃完,杨峻擦了手。起身道:“我们进书房说话。” 书房其实并不是简单的书房,是整间宅院里最私密也最安全的密室。 它建造在二进东厢两间耳房夹壁之中,宽只有五尺。长也不过九尺,不仔细研究,往外根本看不出来。 而且屋里各处在你想像不到的地方,还藏着各种武器。它的墙体也比别的墙更厚。也不怕有人偷听。 杨峻进了耳房,推开靠墙的柜子,从露出来的三尺高门口弯腰进入,屋里没窗但顶上有风口,因此点了灯不会灭,但外面也看不到灯光。 直到进了屋关了入口杨峻才放松下来,虽说方才那点意外让他心里不舒服,但也没曾令他感到有多么了不起。他顺势坐进一头的大躺椅里。说道:“杨家既然有人看着,那目前是下不了手了。不过我们却可以想办法把宋澈他们的注意力引开。” 范舟递杯茶给他:“怎么引?” 杨峻道:“声东击西。你们挑个杨家人出手,把人都引开,再行往杨家本族下手。” 范舟看向柳余蝉。如是是这么简单的手段,他觉得他也能想得到,但是柳余蝉却什么也没做就回来了。他说道:“柳老弟若是能在苏州多呆几日而不是匆匆回京,恐怕已经找到机会得手也未可知。” 柳余蝉冲杨峻抱拳:“事关重大,柳某不敢擅专。” “你是对的。”杨峻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范舟便就拢手不语了。 杨峻又站起来,踱了两步道:“杨沛这一堆定是没有机会下手的。他的长子杨从溪单身在家,身边又没有通房侍妾,想必有些寂寞难耐,你不如回苏州找几个诱诱他,等到他上了钩,暗中护着他的那些人必然会被引去注意力,到时候你就再向杨沛的几个弟弟下手就成了。 “苏州的皇亲高官也不少,若是他们醉酒或是争风吃醋什么的死两个在他们手上,还怕成不了事么?” 柳余蝉拱手称是。 杨峻指着范舟:“去打听看看宋澈这几日的日程行动,最主要的,是先确定苏州那些究竟是什么人。” 范舟颌首,转身出了门来。 出门之后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鼻孔里微哼了一声,才甩袖踏出门来。 门外清风淡月,花香袭人,夜景美得让人沉醉。 他站在廊下杨峻先前站过的地方掐了朵茶花,这才缓步往前堂帐房里走去。 清风透过月洞门扑面而来,他像往常一样推开房门,但目光落在那半启的门上他忽然又不动了,雕花门里是镶了一线彩色玻璃的,灯光一照,忽然就照出他身后一张脸来! 他还没来得及收手,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嘿嘿,终于捉到只老狐狸!”商虎刷地扯下面巾,咧嘴冲身后提着剑走来徐镛道:“您看看这人认不认识?” 徐镛将剑直插入鞘,缓步踱到前面来,就像打量只跌入网中的猎物一样肆无忌惮地目光扫着他,片刻道:“瞧他这身打扮,就算不认识也绝不会是什么二流脚色了。再有他面目浮肿两眼无神,一看就是纵欲过度肾虚不全,一般是狗腿子才会有这般尊容的。” 这番话顿时引起别处收拾完过来的侍卫们,七八个人顿时都抱着胸凝着眉盯着范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起来。这模样哪里像是在面对一个狡猾而奸诈的敌人,根本就是在以绝对的屠夫姿态在估量一头将被分割的猪 范舟本来还只是心慌,现在被这么多双眼睛凌迟,顿时已通体发麻汗如雨下了。 他觉得自己不但像只等着被宰的猪,而且还像只被组了团的猫队围着打发时间的耗子 慢着!耗子?是了!先前护卫说灯笼被耗子撞了,而且灯还熄过片刻,难道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进来了?!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柳余蝉还敢说他没曾带人进来?! 他牙齿都在颤抖了,“我,我只是个掌柜的,你们,你们想怎么样?” (未完待续。) 387 是谁背叛? “当然是想跟掌柜的谈谈心啦!” 商虎打了个哈哈,剑尖往他脖子上划了一痕:“杨峻在哪里?” 徐滢从沈曼那里把消息问到之后,宋澈立刻就联合徐镛把突袭计划给制定了。所以打从昨儿开始他们就以最隐秘的状态隐藏在周围,但是杨峻毕竟还是有两手的,他们在试探过虚实之后发现这宅子防守严实到基本无缝可钻的地步,也就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方才柳余蝉进来,他们才算是找到了点突破口,把其中一个侍卫趁夜掳走替换进来,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精准控制了各处暗哨,这才在没有惊动任人的情况下掌握了主动权。 而没想到他们才进来,就遇上这个人模人样的掌柜,大家都是道上混的,怎么可能看出来他有猫腻? 范舟听到杨峻二字,更加又心跳了起来。 他其实很早就在防着这一天到来,但是他们未免也来的太快了。而且一点征兆都没有! “我不认识什么杨峻,几位恐怕找错人了吧?”他吞咽着口水说道。 徐镛一副不想与他多废话的样子,与商虎道:“找两个人,先把他头发剃了,剩下的人随我去搜,要是剃完了还不交代,那割耳朵,割完耳朵还不说就割鼻子嘴巴四肢,一直到他死为止。要是我提前找到了,那就快刀结果他。” 商虎痛快地答应了,带着个侍卫押着范舟坐在旁边门墩上。当真就掏出把寒光闪烁的刁首剃起他的头来。 书房的隔音太好了,杨峻与柳余蝉竟完全不知道这一切。 他们还沉浸在对最后一搏然后光荣隐退的美满计划里,只要把杨家灭了。他们也就可以隐居乡野做起土皇帝,此时成功离他们那们近,令他们简直都有些不舍。 杨峻推开耳房柜子,先让柳余蝉出来,然后自己走出,正要说什么话,他却侧耳静默起来。片刻他与柳余蝉道:“为什么这么安静?” 柳余蝉也蹙了眉:“不错,护卫们呢?”平时每到他们从书房出来,外面都必然会有暗号接应的。但此刻静悄悄,静得好像坟墓一般! “回去!” 杨峻蓦地低呼,然后飞快推开柜子又钻了回去! 柳余蝉动作稍慢,衣袂挂住屏风。发出轻微响动后才跟上他脚步! 但是这轻微的响动也并没有逃过徐镛的耳朵。几乎就在杨峻二人避入书房的刹那,他也如飞鹰一般从侧面廊下飞快掠了过来! 耳房门被推开,暗门这边的杨峻整个人紧绷着身子,呈现出从来没曾流露过凝重。 徐镛站在耳房中央环视四处,目光最先落到紧闭着的窗户上。然后才顺着齐整的家俱逐样打量起来。 苏靖扶着剑随后进来,压声道:“我们世子爷已经在外围设下天罗地网,请将军示下!” 杨峻眉头陡然一动,握拳起了身:“是徐镛!” 柳余蝉怔住。 “你不是说没有人跟踪吗?!”杨峻倏地变了脸色。双眼如电瞪向柳余蝉。 “确实没有人”柳余蝉的语气也不再那么笃定,虽然他当时做了极保险的掩护。但眼下徐镛寻到了这里,他又怎么解释?!看到杨峻这目光,他也透心底的发凉,杨峻这分明就是疑心上了他,他本就是个疑心重的人! “我柳余蝉对天发誓,倘若我有背叛三爷之处,定叫我今日血洒当场命丧此地!”他跪地发誓。 杨峻盯着他看了两眼,然后凝眉沉吟片刻,忽然一拍桌子,柳余蝉跪着的地板前方两尺就赫然出现个洞口来! “先下去再说!” 柳余蝉一怔,连忙随着他进了去。 这是条仅容两人通过的地道,杨峻等他下了地,便就把手伸出来:“把身上的剑和匕首毒药什么的全都给我。” 柳余蝉略顿,随即把藏身的所有东西全部解了下来。 他的武功本不如杨峻,没有这些东西,他便只能任他宰割。 但他也不能反抗,因为面前的人太可怕,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舍弃你。 他们往前走了约摸十来丈,视线豁然开朗,面前有了两分地大小的一间陋室,有两张潮迹斑斑的椅子,还有张桌子,而且空气中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植物的味道,看起来本应是座储菜的地窖,而不知被杨峻什么时候改成了避难的场所。 “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杨峻坐在椅内,握拳抵着额角说道,“一定是出了叛徒!” 柳余蝉不曾说话,以免说多错多。 “难道是范舟?”杨峻忽然抬头。 徐镛顺着屋里走了一圈,最后在靠墙的这堵橱柜前止了步。 “推开。”他示意侍卫。 柜子被推开,一堵半人高的门洞立时便出现在眼前,徐镛带着人入内,只见狭小空间内只摆着架书架,一张书案,一张椅子,书架上多是些圣贤书,而桌上还有颗印章,他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回头与侍卫道:“去禀报世子,确定是杨贼藏身之地没错!” 侍卫出去,徐镛再次环视起这屋里来。 桌上还有杯尚有余温的残茶,这就可以肯定有人才离开此地不久了! “查查看有没有暗道!” 地道里的杨峻整个脸都已经扭曲了! 他坚信是有人背叛了他,或许是范舟,或许是护卫们当中的一个,否则的话绝对没有人会轻易怀疑上这里,也不可能在毫无预兆地情况下成功进入! “这些白眼狼!” 他抬脚踢翻了另一张椅子,拳头已握得咯吱作响,“老子什么时候亏待过他们,从来不缺他们的吃用,他们手上的钱比个小财主都有余,他们居然还敢背叛我!” 他低吼的声音在斗室里回荡,但是又不至于失控,而柳余蝉在他这样极少见的愤怒中还是不禁屏息低头,从来富贵险中求,这条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杨峻疯狂起来完全六亲不认,他不确定他会不会把茅头转向自己。 “是这里!” 这时候地道口那头传来声低呼,然后就听哐啷一声,外头的声音更清晰地传进了地下。 杨峻迅速转身,将柳余蝉手里的剑还了给他:“跟我来!” (未完待续。) 388 穷途末路 杨峻提剑往南面的土壁上踹去一脚,只见原本看上去如实土墙轰然倒下,另一头立刻又露出条地道来!柳余蝉来不及震惊,立时提剑赶在他前方,顺着地道往前急奔而去! 徐镛与苏靖进到地道,看到被踢翻的椅子以及被击倒的土墙,立刻转头下令:“即刻通报世子守住宅子外围东南向一里路内!杨贼柳贼必是从此出逃了!” 这座宅子左右都是常年有人住的房舍,杨峻就是能挖地道也绝对挖不了多长,否则排出来的土就会引出周围人怀疑!何况此地邻近护城河,土质十分松散潮湿,他有再大的本事也绝对挖不出一里路去! 徐镛等侍卫走后,遂也与苏靖对视了眼,分前后脚往地道里去。 地道的确不是很长,不过走了二十来丈远,就已经听得见街头车马行人的声音了。 柳余蝉侧耳听了听外头动静,然后顶开顶上石砖,飞快跳了上去。 杨峻随后出来,然后朝着街头掠去! 才刚掠开十来丈,忽然间四面便就乌压压涌出来好些侍卫! 宋澈如同天神一般提剑领兵站在路中央,脸色寒得跟才从冰窖里出来一样。 “上!” 只听他一声令下,四面上百名侍卫及官兵随即将他们俩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内围的侍卫们剑带寒光招招劈向他们面门! 徐镛跳出地道看到的便是杨峻他们插翅难飞的情景。 他这里与宋澈一对眼神,也立刻持剑加入了战圈。 杨峻功夫确实不是盖的。几十招下手他居然丝毫不见败势,但是徐镛与宋澈加入进来,形势顷刻就变了。柳余蝉胳膊上立时中了一剑,很快杨峻背上也挨了侍卫一刀,宋澈趁着徐镛步步紧逼,长剑出其不意地往他脸上划了几条血痕! 紧接着那剑尖移下他颌下,眼看着就要刺中他心脏之时地,他却突然将手一扬!一片粉雾立刻洒向他们面门,徐镛拉着宋澈迅速后退。宋澈却还是咬牙趁着这会儿往前刺出了一剑! 就听得那白雾里闷哼一声,有脚步声急速离去了! “即刻封锁城门,张贴告示捉命杨柳二逆贼!” 宋澈当机立断扭头下令。而后闭眼闯过那白雾,顺着杨峻他们二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杨柳二人一口气奔出了好几条街,身后喧嚣却紧跟着未停。 “往东城积安坊去!” 柳余蝉微愣,但也来不及说什么。随即忍着伤痛与他潜往了积安坊。 东城积安坊是全京师除皇宫以外民居最为集中的地方。而且这一带所有的屋主都非富即贵,据粗略得知就有安阳公主府,建安伯府,吏部尚书府,余下的都是二三品的或是家族来头极大的人家,可以随便在这里犯点案,就要惊动半个朝廷! 杨峻去的地方是位于安阳公主府与吏部尚书府之间的一座三进宅子。 这座宅子很明显也是哪户人家的别邺,收拾得十分齐整洁净。 但杨峻却在此地出入自由。如同自庭院! “这是建安伯夫人名下的一座宅子,平日并无人住。每月才会有人前来打扫一次。”杨峻看看四处,倾耳听着周围安宁舒缓的声音,神情也不由放松下来。 建安伯夫人便是安阳公主的婆婆,而安阳公主则是当今宁妃的女儿。这一带因为守卫森严,巡兵又多,本就轻易没有人会来相扰,作为皇亲国戚,建安伯夫人的嫁妆宅子当然更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前来查问。 柳余蝉心下暗惊,他本以为他与范舟乃是他的心腹,但他却从来不知道他居然还会知道这么一处藏身之地。他也终于了解到为什么他能死里逃生苟活这么多年了,光凭这手准备,他就当得起了不得三个字。 他们直接进了靠近后花园的一座院落,宅子没住人,就是来人打扫也是打扫庭院,像这种偏僻而且并没有存放什么家俱、明显只打算空置的院子更加无人问津。 他说道:“我们藏在这里,也未必躲得过去。” 他能想象到这次他们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闲适快活了,就算宋澈徐镛给他们机会,皇帝和端亲王都不会给机会。 他渐渐就有种穷途末路的感觉。而且他们败的太快了,快到简直有些不真实,他们筹谋了十来年的宏伟计划,一个晚上就让宋澈他们追得如丧家之犬,就算是他们暂时逃脱,又能避得多久呢? “你急什么?”杨峻冷眼扫他,顺势在椅子上坐下来,凝眉望着前方道:“接下来宋澈一定会封锁全城捉拿我们,逃是逃不出去了,但我们却不见得就得等死。你去院后第三棵梧桐树下,把表层浮云刨开,把下面埋着的所有铜箱子搬进来!” 他连忙称是,提着剑到了后院梧桐树下。 刨开土一看,果然底下埋着好几个两尺见方的大铜皮匣子,等他把上面六个提出来,底下又有一层六个,如此往复,竟然有二十四个之多! 他将这二十四个箱子搬到屋里,杨峻已经将身上伤口简单包了。 “你一定想不到这是什么?”他扬唇道。 柳余蝉着实猜不出来,他本来以为是银锭,但它们的重量又与银锭不符。 “是火药!”杨峻啪地将其中一箱打开,里头果然躺着好几捆草纸包着的火药!随着盖子的打开,硫磺的味道瞬间扑鼻而来! “这” 柳余蝉也愣住了。 这么多箱火药,恐怕炸掉大半个京城都够了,杨峻到底想干什么?! “你把这些全部围在屋子周围,每一箱之间都拿草绳连接着。这是我们的保命符。如果宋澈查不到这里便罢,若是查到这里,那我杨峻便与他们还有这周围各府数千条人命一起同归于尽!” 他被剑划伤的脸在幽月下看起来格外狰狞,而目光里的寒意更是让人不由一颤。 柳余蝉跟了他十年,自然知道他不是说假。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害怕,杨峻又催促道:“还不快去!你是想等他们到来之后再束手就擒吗?!” (未完待续。) 389 还有老巢? 宋澈遁着杨柳逃走的方向追去四五里,渐渐看到一片高楼华厦,灯火辉煌里照出暗藏的富贵奢华来,细细辩认之下竟发现是积安坊! “难道他在积安坊里还有老巢?”徐镛忍不住问。 “不可能!”宋澈摇头,“积安坊里没有闲杂百姓,里头的产业也全都非富即贵,一则他弄不到这些产业,二则他在此地出入的多,也必定会引起人察觉。我敢肯定书舍一定是他最后的巢穴,但是他直扑这里,恐怕也还有别的用意!” 二人停在坊间,打量起四处来。 周围十分安静,透着太平盛世里应有的祥和。因为出手迅速,杨峻根本来不及与下面联络,而书舍里的护卫则全都被商虎他们控制住,所以他们方才的出逃应该是没有别的人跟随的。 “积安坊过去就快到东城门了,他该不会想着伺机逃出去罢?”徐镛环视着四处低声道。 宋澈望着他:“城门内外早就已经得过我的号令,只要信号一出立刻封锁,他逃不出去的。你去通知顺天府的人把积安坊围起来,我进去探探。” 说着抬步便要往前。 徐镛抢先两步将他拦住:“不行!我怎么能让你孤身涉险?” 说完也不等他分辩,便就拍开左边鸿胪寺卿府上大门,掏出令牌与前来开门的门房说道:“我是金吾卫指挥使徐镛,这位小王爷你自然是认得的了。我们正在办点事,你即刻请你们老爷帮我传个话给顺天府尹,着他们包围积安坊!” 门房听到皇帝亲军卫指挥使的名头已是吓懵。再看到他身后果然是那个分分钟就能喷火烧人的小王爷,哪里还敢不遵?立刻滚回屋里禀报正卿去了。 宋澈他们这里便再不耽搁,擦亮火石辩起地上的血迹来。 徐滢打他们出门行动时就没有干过别的事,当然前线还是不断有消息送回来。 商虎他们把范舟头剃了一半,徐镛便就找到了地道,他们追去之后他遂也与侍卫们带着剃了一半头的范舟回到了王府。 徐滢即刻着厉得海去禀报了端亲王,于是在宋澈他们追到积安坊的时候。端亲王已经一面着人进宫去知会了太子,然后一面带领侍卫们闯去顺天府了。门口正好遇见诚惶诚恐前来报讯的鸿胪寺卿,得知他们乃是受徐镛委托而来。随即也带着人马往积安坊去。 这么一来,坊间的各位贵主就别想睡觉了。 安阳公主听说打她大梁屯田主意的恶贼居然逃往了她们这片地界,立刻虎虎生威地把打着呼噜的驸马踹醒,着他带着护卫前来增援宋澈;建安伯因为领兵南部。因此次子便带着两个弟弟紧随驸马哥哥脚步。敲着锣鼓把各宅各院的人唤醒。 再还有吏部尚书府,鸿胪寺卿府,礼部侍郎府,都在半个时辰内达到了最高警备状态,当然不是他们对端亲王一行的能力缺乏信心,而是大伙都团结一心恨透了这些撬朝廷墙脚的逆贼,朝廷要是不稳当,老百姓能安份吗?老百姓不安份。他们还能安安稳稳睡觉打呼噜吗? 最烦这些人吃饱了撑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来上这么一出! 积安坊这里闹了起来,自然别处的人也知道了。 同时关注着这案子的冀北侯府与徐府率先知道。 袁紫伊不顾劝阻,当即与徐少泽兄弟、还有杨家父子同到了王府会合,徐滢才招待了他们,这里程筠兄妹三个,以及沈曼也到来了。紧接着又是崔涣,崔涣已经跟随了宋澈一些日子,这都到了关键时刻,他若再不来出把力,他恐怕就没机会了。 太子虽未出宫,却也派了宋裕出来。 顿时荣昌宫里该当的人都到了,范舟见得这个阵势,知道逃不脱,伺机想要自杀,被早就预料到这层的商虎阻了下来,敲晕之后丢去了与宋婷婷一处关着。 杨峻这里交代柳余蝉把火药全部设好,再听听外头愈来愈清晰的声音,握拳在廊下站了站,说道:“去看看外面都来了哪些人?” 柳余蝉称是,转身下了台阶。 杨峻又在身后说道:“超过一刻钟没回来,我就点火。” 柳余蝉连忙颌首:“小的不敢有二心!” 杨峻居高临下又盯了他一会儿,才摆手让他离去。 庭内梧桐叶在风晨梭梭作响,新月已当空,树影在地下如鬼魅般洒了一地。 杨峻回到屋里坐下,看看这满屋的灰尘,拂袖抹去几条蛛丝,柳余蝉就飞快回来了。 “端亲王带着顺天府的官兵将整个积安坊已经包围,各城门也如三爷所料被宋澈封锁了,如今端亲王镇守在坊外,宋澈与徐镛则带着人往里头搜寻,看来他们是肯定了我们的藏身之地,我们藏不了多久了!” 杨峻的脸色在月光下看着有些发寒,他握紧拳道:“他们若要逼得我走投无路,那么我就拖着他们这些亲王高官一道陪葬也不亏!” 柳余蝉没做声,但他紧皱的眉头已说明了一切。 他才叫做完全没有了退路。 他跟随杨峻做下这么多事,哪怕就是眼下投降也保不住这条命,眼下除了与他一起拼命,似无别的办法。 “趁着他们还没有搜到此处,你先去想办法弄些吃的和笔墨纸砚过来。”杨峻忽然又沉着地吩咐他,“隔壁不远就是公主府,这会儿他们注意力都在前方,厨院必无重守,你快些去,不想等死就争取时间!” 既是要耗,首先就得解决吃喝问题。 这后院就有水井,喝水不必担心,只有吃的他们必须准备。 众人随着徐滢在王府等了会儿消息,终于坐不住,崔涣要带着几个护卫往积安坊来,程筠却考虑到王府只有侍卫们在,深恐徐滢与阿陶有危险,所以提议他与宋裕留下来,自己与程笙则去积安坊去。 崔涣虽然不大乐意,但是也知道狗急跳墙,倘若杨峻真无办法,也不是不可能前来要挟,虽然会想到这办法的人基本上都没活着过,但谁知道呢? 于是崔涣就认命地留下来保护差一点就成为他儿媳妇的徐滢和她的孩子了。 (未完待续。) 390 这个狗贼! 柳余蝉这回时间花得久了些,不过诚如杨峻所料,这当口居然真让他钻着了空子,公主府的人大多都加重了正院的防守,至于厨房杂房这类地方竟只有几个护卫游走而已。他们常在暗中行动,怎么窃取点吃的也是不在话下。 他背着一大袋粮食及帐房里窃来的笔墨回到杨峻所在之处,已经觉得自己非常像个偷鸡摸狗的飞贼了。 杨峻率先拿过纸笔写起了字,而后很快写完折起来放到他手里:“这个你放在身上,一旦有机会就拿去给冯清秋。这是我们能不能逃出生天的第二个机会。” 柳余蝉打开看了看,惊道:“三爷想借她下手?” “除了她还有别的更合适的人选吗?” 杨峻站起来,眉眼露出丝狰狞,“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突然被宋澈他们盯上?而且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上西湖楼肯定是假的!冯清秋根本就没有照我说的去做!任何背叛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她是冯玉璋的孙女,就算崔家不在乎她,冯家也不会放弃她! “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皇帝亲王们,他们敢冒着天下子民生命不顾而执意来杀我么?他们不会。本来最好的办法是去劫徐滢母子,但这个对我们来说是不可能了。冯清秋敢出卖我,那我也不妨拉他们冯家一起来陪葬!” 柳余蝉默了默,“但我们未必有机会。” “所以我才叫你见机行事!”他转过头来冲他道。走到他面前,“你应记得我还有张疤脸面具,我把它稍作改动。你混出去应该没有问题。”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张肉色的薄膜来,拔出匕首将之割成两块。 这里正要易容,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火把发出的光亮把门缝照得通明透亮! “是这里了!推门!” 宋澈的声音如雷霆般传到院内,杨峻神色顿变,立时绷紧了身子站直。 院门被推开,宋澈徐镛带着大队侍卫一涌而入。火光瞬时照亮廊下站着的杨峻二人。 “给我上!” “不怕死的就过来!” 杨峻扬起双手大声道,脸上的笑容要多狰狞有多狰狞,他急转身踢翻脚边一只铜箱盖子。拿起其中两包火药在手,一面又掏出火石:“这样的火药这院子还有二十多箱,我杨峻今日有你们这么多人陪葬,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世子当心!” 苏靖迅速抢到前面护住宋澈。 “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宋澈拔了剑。 徐镛凝眉道:“保不准是真的。他若无恃仗。不会在这里呆这么久。” 宋澈凝视片刻,当即道:“去抬水来!” “你也太天真了!”杨峻举高了手里火药,“你觉得是你抬水快,还是我点火快?以为我会傻傻等着你们抬水到来?!我好歹比你大上十多岁,上次宋鸢事败,我要是事后连这点退路都不留,凭什么令到你们这么多人来围堵我一个人?” 他仰着头哈哈笑起来。 宋澈到底不敢擅动了。 光他目光所及之处就能见到七八个大铜箱子,而且每一个箱子之间还紧密相连。这就说明只要他点着其中一个,剩下的那些便会全部引燃爆炸起来。而一旦全部引爆,这周围方圆数里都必然遭殃,不说这里头的人员,就说这些宅子府第,那也是绝对不不小的一笔损失! 虽然不见得是真的,可又万一是真的呢? “这挨千刀的狗贼!”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徐镛道:“还是先退出去再想办法。神机营的兄弟是用火药的能手,先去问问他们。” 宋澈瞪了杨峻他们一眼,无奈退出来。 苏靖他们还想留下来守住,却也被宋澈喝了出来。 门外端亲王听说杨峻居然跟一院子火药呆在一起,也是愣了! 当即要着人去请神机营的人过来,徐少泽这个兵部侍郎刚好在,这调兵的差事就交给他了。 但整个积安坊的人听说杨峻这厮果然藏在此地,都纷纷惶恐起来。 人们如潮水一样涌上街头,那神情如同又遇上了战乱。但是各府的主人不缺临时落脚的地方,但宅子却不能空置,于是总有些人要被留下来看家,那些害怕被点名留下的下人便如同到了生死时刻,顿即各显手段保起自己的命来。 如此便就有着说不出的纷乱。 有手段厉害的主母很快拿出了章程,而行事优柔的那些便就免不了多费些功夫。 消息传到王府,徐滢也是愣了。 她本有准备杨峻没那么容易被捉,但也没想到他会早就准备好了后路,就是死也要拉着四分之一城的人来陪葬,而且当中还有诸多皇亲和高官,这也着实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现在就看神机营能不能有办法了。”程淑颖忧心地道。 “恐怕也是没用的。” 袁紫伊等她说完便摇起了头,“炸药离杨峻太近了,我们没有时间和机会应对。”这个人太恐怖了!简直不用他动手,她都想自己把火点着了!可是袁家也在东城,还有不计其数守在那里的人,虽然是下人,可她也狠不下这个心。 徐滢吐了口气,耸起眉来。 袁紫伊前世的丈夫就是带兵的,这点她自然是清楚的。 “不如让世子姐夫下令将所有人撤离,然后让弓驽手用火箭引爆了他吧!”叶枫灵机一动说道。 程淑颖忙不迭地点头,不管叶枫的任何意见,反正她都是支持的! “这也不是万全之策。” 徐滢凝眉开了口,“那几十箱的火药足够毁掉东城。我们要避免无谓伤亡,就只能将包围圈定在这个炸程范围之外。而当我们真的这么做了的时候,他们必然也会转移阵地。如果他们逐渐转移到东城门下,那么我们就拦不住他了。” 叶枫与程淑颖同时惊住。 徐滢吐了口气站起来:“所以现在,不但要争取时间,还要找到个妥当的办法解除这个威胁。这家伙实在太可怕太狡诈了,我可真希望突然来道雷劈死他!” 她眯着眼望着门外天空,但天上只有淡月,没有雷霆。 沈曼则从始至终坐在帘栊下沉默,仿佛一座雕像。 (未完待续。) 391 来者是谁? 倒是也没有人看到她的沉默,旁人是留意不到,徐滢是不会介怀。 “天色也不早了。”屋里都陷入静默的时候她站起来,“我得先回去了。” 屋里人都望过来,大家虽然觉得她在这种时候提出要走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够赶过来已是情份,她跟这件案子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要走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徐滢无暇他顾,点头喊了侍卫们过来送她回去。 沈曼因与程筠他们一行同来,身边只带了个车夫与丫鬟。 出门无话,一路上却遇到许多人,有些是出来看热闹的,有些是害怕牵连而出门避难的,但更多的是朝廷的官兵,沈曼随着马车穿梭在这些人中间,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应有的惊慌恐惧。 马车到了冀北侯府门口,她撩开车帘,先打发了王府两名侍卫先回去,等他们消失不见,才又着车夫掉转了车头,往东边今夜里最热闹的地方而来。 神机营的人已经来了,安阳公主府被驸马腾出来作了临时的衙门,所有人全都齐聚在那里商量解决的办法,但正如徐滢所猜测的那样,因为没有把握抢在杨峻之前下手,而且因为后果太严重,所以就是有再完备的器具也难以抵挡他一颗疯狂作死的心。 沈曼进入积安坊,立刻就被领着兵监守的徐镛发现了。程筠正与他说话,见状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我怕姑母担心。想早些回府去。正好世子妃又托我给世子带句话,所以就顺道来了。”她依然浅浅而淡雅的微笑,仿佛真就是这么回事。 程筠也因她这份镇静而顿了会儿。然后道:“这里很危险,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不大相信她是顺道过来这样的话,因为程家与积安坊分属两个不同方向。 “没有关系。”她笑着道,“你们来得的地方,我自然也来得。” 程筠默然。 她抬眼环视四处,最后目光在把守得最严实、但闲杂人行走得最稀少的一座宅子前定住。但也只有那么一瞬,她就扭了头过来。说道:“我先去见世子,表哥去忙罢。”说完并不再多话,便抬步往公主府走去。 程筠本想与她同去。但手头有事,看她又的确是进了公主府大门,便也就作罢了,回到徐镛这边道:“我这就去东宫请示调弓驽手过来!”完了又道:“回头曼姐儿出来。还请徐兄派两个人护送一程。” 徐镛叫住他:“她来作什么?” 他默了下。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她说是给小王爷传话。” 徐镛凝眉,双唇翕了翕想说什么,最终又还是闭了嘴。 公主府门前守卫的乃是王府侍卫,自然认得沈曼。她这里进了大门,问明了宋澈去处,顺着庑廊自行进内,转了个弯到了侧门下。却又停步与丫鬟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我且去去就来。” 丫鬟执意想跟随。被她一个眼神制止,只好停下来。 月光已至当顶了,微弯的上弦月在浮云后露出了整个面容,这样的月夜本该是宁静的,但此刻却四处皆是嘈杂。 建安伯夫人那栋宅子就在公主府隔壁,只要顺着墙脚走个四五十丈便就到了。 整个院子外围只有穿着盔甲的士兵在一步一哨地守卫,每隔十来步又有两名王府侍卫,当然还有以徐镛为首的几个将官,但是他们是来回巡逻,所以眼下并没有在此。 沈曼半勾着头往门口走去,月光将她的侧影投在壁上,像移动的剪纸。 “什么人?!”门口士兵看到她,立刻拨出剑来喝问。 “我是冀北侯府的表亲沈曼。”她从袖口里掏出程家的牌子来,又指指已经走过来的侍卫们,“他们都认得我。” 侍卫们见得是她,口气立时变得客气:“原来是沈姑娘。不知道姑娘到此有何事?此地凶险,还请姑娘回避为好。” “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她回头指指后方,说道:“小王爷他们商量了一个可行的办法,需要个面孔生的人来办。刚刚好我来替世子妃传话,所以就毛遂自荐了。” 她亲切温柔的样子让人没办法心生疑虑,侍卫们沉吟未语,她遂又上前了两步,说道:“要是你不信,现在可以去向小王爷求证。” 侍卫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他们仍然半信半疑,如果宋澈有吩咐,怎么没先派人通知他们呢?当中一人就道:“按说姑娘的话我们没有怀疑的道理,但此事事关重大,小的还得去问问才能放行。”反正有宋澈挡着,他们不怕得罪人。 沈曼颌首。 他们去了一个,还剩下一个。 沈曼在门槛下站着,仰头看着月亮,突然趁他们不备,越过门槛轻手轻脚往院里跑去。 外头脚步声不停,倒是也掩盖了一些动静,但这又怎么能逃得过侍卫们的眼耳? 她这里到了垂花门,侍卫手里长剑就直搁到了她颈间! “姑娘想干什么?” 他们的眼里有着逼人寒意,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仅此而已。 她抬起脚,一言不发地往里去。 她这么样,侍卫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只好随着她的前进而后退:“姑娘若不停步,我可要不客气了!” 但她还是没停。 不但没有停,双眼还紧紧地盯着里间闪着莹莹珠光的偏院,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姑娘!”侍卫也被她这副样子吓着了。他完全分辩不出她的来意是恶是善,他剑尖甚至都已经划破她的脖子了!“姑娘!求求你停下来吧!杨贼已经疯了,他随时都会引爆那些炸药的!”他阻挡可以,却不可能真的伤她性命,他没有这个权力! 沈曼顶着颈间的剑跨过中门,在寂静的庑廊下停下来。 屋里坐着的杨峻听到动静,瞬间也提着剑站起来,透过窗口他看到沈曼,目光也是倏地顿住。 “她怎么来了?”他看向柳余蝉。 柳余蝉凝眉望着她颈间的剑:“莫非是使的苦肉计?” 杨峻咬咬后槽牙,提着剑走出门外。 沈曼看到他,目光里顿时有火星闪出来!没等他们开口,她突然奋力地朝这边扬起了手! 半空顿时有金晃晃的物事往这边掷来!杨峻闪身避开,那物事径直落到墙上又弹回到地下,被磨得锃亮的一枚六瓣梅花赫然出现在眼前! (未完待续。) 392 怎么可能! 杨峻看到这枚领扣,顿觉被针刺了眼睛,酸得他险些就要睁不开眼来。 “你怎么会有这个?!”他微顿之后箭步上去将之捡在手里,厉声朝沈曼问道。 “在问这个之前,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是谁?”沈曼紧盯着他,眼里的火星忽然已蔓成了火苗。 杨峻怔住。 他当然知道她是卫氏的女儿,难道除此之外她还会有别的身份吗? 卫氏的女儿,难道 他目光猛地变得凌厉,长剑指向正阻拦着她的侍卫:“留下她!” 侍卫不肯撒手。杨峻便一脚踢翻了炸药盖子:“我说留下她!” 侍卫无奈,只得看了眼沈曼之后,把剑撤了回来。 “快去通知世子爷!”他扭回头与追进来的官兵道。 一行人很快退出去,庭院恢复了寂静。 “过来。”杨峻睨着沈曼。 沈曼没迟疑,提袖下了石阶,又穿过飘着飞花的天井,上庑廊到他跟前。 她仰头与他直视,眼里没有退缩后怕,只有显而易见的愤怒与悲伤。 杨峻在这双眼里留连了会儿,将那领扣扣在身后负着的拳头里,以一贯微带讥诮的神情说道:“宋澈他们走投无路,只好派你来送死吗?” “是我自己来的。”她说道。 “自己来的?”杨峻笑起来。 “难道我不应该来吗?”沈曼道,“你折磨了我十二年。让我像个罪人一样如履薄冰地苟活在这世上,使我十二年来连睡觉都得睁着半双眼,使我无数次想要自杀来洗清自己的灵魂。如今终于知道你要死了,我怎么能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她眼里怒火仍在,眼眶也被薰得发红。 杨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住。他紧盯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商量好的戏码?” 沈曼唇角一挑,“你自然可以当作是戏,也可以当作我的不存在。反正卫氏已经死了,你可以在她冒险生下你的孩子之后心安理得地不停勾搭着别的女人,没有人会谴责你的负心薄情。因为你这样的人,从来就不会知道什么是坚贞,更不知道什么是良心!” “你什么意思?!”他忽然发狠。目光像刀子一样凌迟着她,“她为我做过什么?生下我的孩子?她何曾为我生过孩子?你是沈昱的女儿,她八月嫁,你六月生。你这是把我当三岁孩子。以为我会上你的当。给宋澈他们可趁之机?” 冷意从他齿缝里逼出来,直接沁到沈曼脸上。 她的脸也寒了,“我没那个功夫来耍你,捉人是朝廷的事,关我沈曼什么事!我犯得着冒着生死危险过来帮他们对付你?!我不过是为我自己,我在沈家苟且偷生十几年,我身上脚下流着你的血,可你把我当成过什么呢? “你根本就没有想过你在跟母亲苟合之后还会留下一个我!你图的只是当时快活。想的只有你可怜的自尊心!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怎么保护你的女人!你知道吗?从我记事起,只要旁边没有人在。她天天就在我耳边说你,说对你的思念,对你的温柔,可是你呢,你在哪儿! “我五岁的时候就知道我有个婚前不贞的母亲,知道我是个野种!我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怕别人知道我不是沈家人,知道你们那些丑事!我一面背诵着女训女戒,假装着大家闺秀,可一面我却有着一双那么不堪的父母! “我为了赢取那点可怜的宠爱给自己留后路,我打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大人只要皱着眉头我就知道哪里不妥,只要咳嗽一声我就知道她们需要什么,我本来也可以像个正常女孩儿一样堂堂正正地过日子,可你们却造就了我这样的境况! “天知道我多么害怕。直到那年听说你死了!我多么高兴,我想我终于不用担心会有人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我终于可以自欺欺人地过完我这一生了,可你为什么没死,不但没死为什么又还要回来!” 她伴随着痛哭嘶声冲他大喊,因为太用力,整个人都绷紧着。 杨峻屏息站着,面色忽明忽暗。 他也不大能分辩她的话了,她的眼泪太真,他阅人无数,他知道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就算是太能伪装,那眼里的怒意与恨意是伪装不出来的。 但他又怎么能相信她是他女儿呢? 这太可笑了! 当年背叛的人是卫氏自己,她怎么可能会生下他的女儿?她怎么可能在嫁人之后十个月才生下他的女儿?他与她最后一次亲近,分明在她出阁之前大半个月!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我即刻杀了你!”灯光寒光一闪,他手上的剑已经抵住了她喉咙,从来没有颤过的手这时候在风里闪了闪。 沈曼忍着泪,望着他,缓缓弯下腰,将自己的左脚鞋袜除了。 “你自己看。” 杨峻沉脸垂眸,只见她光裸的脚尖上,竟赫然长着六根脚趾 “你该不会觉得,沈家刚好也有足生六趾的遗传吧?” 沈曼眼泪又顺着脸流下来,“看到上面的疤了吗? “我私下里无数次想偷偷把这根趾头削掉,看到它我就会想到我是个被生父抛弃不管的野孩子,我就会想到我是个可怜虫,是个连个下人丫鬟都比不上的奸生子,你还问我为什么来?你说我能不来吗?换了是你,你会来吗? “打从知道你没死时起,我就没有打算活在这世上,我忍了十八年,煎熬了十八年,老天爷待我还是公平的,能让我在死之前还有机会把这些话当着你的面说出来!杨峻,如果人真有来生,希望你也能当一回我的子女!让你也尝尝被亲生父母所累的滋味!” 她哭着拨下髻上的发钗攒在手里,朝他扑过去。 但是女孩子的力气实在太小了,哪怕她的恨意是那么浓重,在她的痛哭与悲伤之下,这力道也完全不能算是力道。 杨峻很容易地扶住了她手腕,手上剑哐啷掉在地上。 这是他头一次面对仇恨自己的人而完全没有要杀她的勇气,她的恨是真的,她的六趾也是真的!他不知道这种特征会不会遗传,可是他祖母就是六趾,而绝不会刚好那么巧,沈家也有六趾的遗传的! “你为什么会在六月出生?!如果你是我的女儿,你应该比这个日子更早生下来!”他咬紧牙关,发现自己声音也不是那么稳了。 (未完待续。) 393 防人之心 “这种事情,谁又知道呢?”沈曼流泪冷笑着,“你们做下的事情,如今却反来问我这是为什么?我又上哪里去找答案给你?” 杨峻吞咽了一下,脸上一片灰败。 侍卫们跑到公主府来报讯的时候宋澈与端亲王正与神机营指挥使鲁川商量好了方案,一面在宅子四周设立弓驽手,一面借着树木从空中伏击,争取在杨柳二人距离炸药稍远时一举袭击成功虽然不知道那些炸药是真是假,但也宁可信其真了。 听到说沈曼居然独自闯进了杨峻处,宋澈当即道了声不好,即刻带着人马提前往宅子里来! 而这里正好要回王府报告进展的侍卫听说这消息,连忙也翻身上马回去禀报了徐滢! 荣昌宫里众人可万没料到沈曼会有这么一着,素锦立刻道:“她该不会想帮杨峻吧?” 如今沈曼究竟是不是杨峻的女儿并不好说,之前他们都当沈曼是不知情的,如果万一他们真是父女,这个时候她去帮杨峻突围的可能性就大增加了! 徐滢迅速看向她,目光微顿之后她摇头道:“她不会的。” “您何以肯定?”素锦凝眉。 徐滢也说不上来。她与沈曼性格虽然不同,但她总觉得她与她的想法总有相似之处。沈曼处处得体时时自制,她并不像是个感性的人,一个连提到生母给她造成的巨大难堪和尴尬的境地时都能轻描淡写一言盖过的人,她怎么可能会突然跑去增援与她毫无感情且作恶多端的生父? 但若不是去助他。那她又过去做什么呢?她这么闯过去,也是必死无疑呀! 难不成她抱了赴死之心? 她愈想愈有些不安,发话道:“我要去看看!枫儿你们陪着紫伊留下来。” 众人立时起来劝她:“你可不能去!你去了阿陶怎么办!” 她深深吸一口气。看着袁紫伊:“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你是什么人我也最清楚。你相信你会帮我看好阿陶的。” 袁紫伊这下也愣住了。她本是不想她赴险的,这话一压下来她竟然都无言以对了。 徐滢交代了厉得海两句便就带着素锦及别的侍卫们出了门。 王府的防卫没有那么差,用不着她过份牵肠挂肚。 积安坊这里宋澈已经与徐镛带着人守在偏院门下了,甚至一抬头就能看得见屋里挪动的人影。 他们也无从猜测沈曼的用意,也没有人率先提出这个问题,如今唯一做的便是比之前更严地控制着现场。不让他们有丝毫擅动的机会。 杨峻已经与沈曼进了屋,两人面对面坐在胡床的两头,柳余蝉则提着剑在门口不住地盯着院门处的宋澈他们。 “这么说来。你的确是我的女儿。”杨峻喃喃说道。 “要不然呢?”沈曼抬起眼,虽然没再哭了,但眼底的愤然依然明显。 杨峻吐了口气,扭头望着窗外。“我从来没想过你母亲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女儿。如果我早知道这一切”他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是爹对不起你。” 沈曼没有接话,红肿的双眼下脸色仍然紧绷着。 “不过,你既然来了与我相认,就该知道,这一认该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杨峻话锋一转,又深深望着她,往下说起来,“你看到了。我已经走投无路,如果我跟朝廷这一搏没有赢。那么你就是逆贼之女,也将跟我一样被押上刑场砍头。到时候你可连提心吊胆呆在沈家当冒牌大小姐的机会都没有了。现在,你想走,还来得及。” 沈曼纹丝不动,“我已经厌倦了那种日子,我这一来,宋澈他们必然也猜出我跟你的关系了,你觉得我还有退路吗?” “可是你毕竟从小就过惯了优渥的日子,方才你要是不来,还可以继续当你的沈大小姐。”杨峻道。 沈曼回望他:“你希望我做沈昱的女儿吗?” 杨峻没答话,只定定望着她。 她唇角冷勾,眼泪又滚下来:“我因为你们,几乎变成个表里不一的疯子。难道你以为,我现在还有路可走吗?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名声比命大。我不是沈昱的女儿这已经足够毁了我余生,如今他们再知道我是你的女儿,就是朝廷不杀我,这天下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枚领扣吗?” 最后她抬眼问。 杨峻仍只是定定望着她。 “母亲临终前把它给了我,说这是你们的定情之物。她让我打听到你的坟地,然后把它埋在你坟前。她至死也没有忘记过你,但她却不知道,她以为早就不在这人世的你,实则还活着。现在,东西已经给了你,我也可以走了。” 在说到走字的时候,她眼泪流的更凶,但却又并没有痛哭。 她放下盘着的腿起来,起身往门外去。 “站住!” 杨峻突然喝道,随后也下地走到她面前,背光凝视她半晌,忽然道:“我若真的放你走了,你是不是出了门就会立刻寻死?” 沈曼望着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哭得太用力,几乎都有些像干呕。 但模样是极惹人疼的,也太能勾动人心弦。 杨峻忍不住伸出手,籍手背给她拭泪。 沈曼越发伤心,捂着脸痛哭起来。 杨峻牵着她回到胡床上坐下,再从一旁的口袋里,拿了只苹果出来,在衣服上细细擦干净,递了给她:“父亲从来没有买过什么给你,要是我还能从这里活着出去,一定给我的女儿买很多好吃的,让你过得像个公主。” 沈曼哭到双唇泛白,从泪眼里看他,然后颤着双唇咬了一小口。 他扬唇:“好吃吗?” 她慢慢咽下去,也并没有回答。 他笑一笑,半晌未语,忽然又伸手将她头上四五支金钗全部取下来。 看到她满脸迷惑,他说道:“虽然你是我的女儿,但是,我已经穷途末路了,哪怕是你,我也不能不留个心眼儿。所以父亲眼下还是要教你一点,只要是关系到自身存亡的时候,什么人都不能都全信。防人之心不可有,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才能活得长久。” 我想求点月票。。。。名次太靠后了。。。 .(未完待续。) 394 我来教你 沈曼静默。 他望望她浑无一物的发髻,再笑一笑,把钗环收进怀里,然后又去扣她的脚踝。“等我们出了去,父亲再给你买很多的首饰,你想要什么,父亲就给你买什么。我会让你过得比在沈家还要优渥,还会给你一个谁也给不起你的未来!过去我亏欠你们的所有,我统统会弥补你。” 脚踝处并没有藏什么武器。 手腕处也没有。 沈曼望着他渐渐释然的脸色,撇开脸道:“口口声声说失职的你,就是这么羞辱我的吗?” “这不是羞辱。”杨峻望着她,声音变得如常温雅,“我只是不希望你在关键时候做傻事。” “那你现在相信我了吗?”她狠狠地瞪着他,“要不要我把衣服全脱了给你看!” “傻孩子。”他笑道,“我这么做,也只是想要弥补你,再放手跟宋澈他们搏一搏。” 沈曼没有说话,蓦然间又轻轻苦笑起来。 “怎么?”他挑眉。 “沈家数代经营,家产并不薄,你想要超过他们家,恐怕并不容易。”她说道。 “哈!”杨峻闻言,立即嗤笑起来:“你或许可以说我别的地方不如沈家,但若说到钱财,不怕告诉你,我藏在大理的金银珠宝,三个沈家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 他平生最大的目的便是要力证自己的才能,他不能忍受看不起他。尤其是他的女儿。 即使这只是她无心的一句话。 “是么?”沈曼轻轻应着,“原来父亲在大理还有产业。” “当然。”杨峻眯眼看着窗外涌动的官兵们,幽幽道:“说来话长。但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了。 “你该知道,你我落到如此境地,全是因杨家人而起。我与你母亲识于少时,一见钟情,互许终生,然而杨若礼那个老贼与杨沛那畜生竟将我与你母亲棒打鸳鸯,并罗织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生生阻断我二人! “他们说什么我与你母亲私订终身有违礼教。明知你母亲与沈家已有婚约还跨越雷池乃是错上加错,他们那些伪君子,成天摆出这样那样的教条来约束人。而他们自己呢?一面在外装有德君子,一面则欺我不是亲生子而横加束缚! “到后来,他们居然还要因为我跟徐少惠的事而要打断我的腿并且逐我出家门!”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又接着说道:“在这之前我本来还不在意。可当他们生生拆散了我与你母亲。我便再也无法忍让了! “我暗暗起誓要做一番事业出来。当年我假意浪子回头,割舍与你母亲一切联系,借口游历四方寻找机会。杨若礼死后我去了云南,在那里,我知道了窦旷辖下有座未经人知的银矿,但不知道具体地址,而那会儿徐少川的父亲还在皇帝身边当侍卫长” “徐老太爷?”沈曼不由道。 “没错,就是徐慎。”杨峻扬起唇角。冷哂道:“而我打听到刚好那阵子就有人将云南几处矿产大致分布图呈给了皇帝,而且还正是由徐慎转交的。于是我就设法接近了徐少惠” 沈曼面色微黯。 杨峻扫了她一眼,将这一段略过,接着道:“但是徐少惠太蠢,她不但帮不到我,反而险些露馅,最后我只能把她约出城。” “她是你杀的?”沈曼望着他。 “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了。”他微微吐了口气,扬眉道:“该除的障碍绝不能手软,这是我要教给你的第二点。杀一个人跟杀十个人没有区别,要想成事,你只能学着杀伐决断!” 沈曼垂眸望着床面,片刻后缓缓点头。 “难怪我记得,沈昱死后有人也查出来他服过的药渣里有毒。” “我只杀了沈昱一个人,已经很不错了。”他唇角挂着凉凉浅笑,“他早就该死。” 沈曼垂首未语,袖笼里两只手忽而有些出油。 “沈曼!你出来!” 这里正静默着,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杨峻微惊,看了眼沈曼之后立时扭头去看窗外。 “是徐滢!”沈曼道,“她居然来了!” 徐滢站在院门口,在宋澈的拽曳下放开喉咙朝院子里呼喊。 宋澈万没有想到她会闯过来,当场急得把商虎他们给臭骂了一顿,徐滢便就趁着这当口一溜烟钻到了这里来。旁边的官兵们急归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扯,宋澈只得又撇下商虎他们急匆匆赶来劝说。 他拦腰抱着她,既不敢放松又不敢十分用力。 徐滢横眼一瞪他,再往他胳脚窝里掐了一把,他不得已地弹开了。 这么折腾着的时候,屋里已经有人走出来了。 杨峻提着剑当先走在前方,一手还举着火把,而沈曼紧随其后,柳余蝉则仍在门槛处站着。 所有人看到杨峻举着火把出来,顿时都不由把心提了起来! 火把下方就是炸药箱子,一旦有火进入,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还真是锲而不舍。”杨峻漫声道,“是想逼得我点火吗?” “沈曼,你来这里做什么?”徐滢压根就没理会他,只望着静站在他身后的沈曼说道,“他是个疯子,你也疯了吗?” 沈曼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杨峻道:“难道你们还不明白么?她就是我杨峻的女儿!卫氏十八年前替我生下了她,你们绝没有想到吧?!哈哈” 院子四周所有暗中埋伏的人全都看过来。 沈曼身子颤了颤,但双手仍然坚定地交握在腹前。 徐滢虽然猜测过这个可能,但是对于陡然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这个真相还是有些吃惊,而更让她吃惊的是杨峻居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个事实吐露了出来!他这么一说,日后哪怕还有沈曼一线生机,又还怎么回到沈家去?怎么在这世上立足? 果然天底下自私的人都是一样的,沈曼有个那么自私的卫氏做母亲,就有个同样自私的杨峻为父亲! “你以为大伙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徐滢冷笑着,“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说天下人的都是你的儿女?你这人不光是个疯子,还是个恶毒至极之人!居然连个死人的名声也要玷污!” (未完待续。) 395 始料未及 “你不信?”杨峻冷笑里夹着丝愠怒,侧转了半边身子指指沈曼,“他们不信,不如你来叫我声父亲。” 沈曼微顿,从善如流地颌首:“父亲。” “沈曼!” 徐滢倒吸了口冷气,她这声“父亲”叫出来,那么不是父亲也是父亲了! 沈曼抬起眼,深深看她一眼,而后又平静站好。 杨峻哈哈笑起来。 徐滢却心惊肉跳! 她印象里的沈曼不该是这样的人,她看得出来她是恨着杨峻的,不然不会暗示她知道他可能的藏身点,可是为什么她突然间又跑来与他相认?就算是真的父女,她这番相认于她自己以及维护他们这段血缘有什么好处? 她竟然有些看不懂她。 “余蝉,带上几捆炸药在身上,我们往城门去!”杨峻忽然掉头吩咐起来,又把手里火把交了给沈曼,“你已经回不去了,跟着爹走,去云南!” 沈曼接过火把,忽然扭头再看了眼徐滢,然后趁着杨峻弯腰拿炸药之际,倏地从腰间拔出柄匕首捅进杨峻背脊,然后左手再将火把往院门口一丢 事情来的那么突然,每个人呼出的冷气简直把整个院子都已经冻结! 全神贯注在弯腰捡炸药的杨峻毫无意外地被扎中了背心窝子,随着匕首奋力一抽,有血柱喷出来。 徐滢还是反应最快:“快上去救人!”她话音没落,宋澈与商虎已经如箭一般上去押住了柳余蝉! 杨峻扑倒在地下。翻滚着回过头,双眼里有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不是你教的我吗?生死存亡的时候连自己的亲人也不要相信,二是要杀的人该杀就杀。要杀伐决断。”沈曼流泪笑着,紧抓着那匕首站在廊下,“我学得怎么样?是不是尽得你真传?” “你,都是骗我的?”杨峻勉力地支起身子,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不是我女儿?” “半真半假。” 沈曼看着刃尖滴下的血,“我是你的女儿。并不代表我就不想杀你。你是我的生父,也并不代表你就不值得我杀。你虽然给了我生命,可你留给我的只有耻辱和折磨。 “作为父亲。我第一次学走路而跌倒大哭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第一次被亲戚家的小姐们欺负而背着人难过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到了该启蒙的时候,母亲缠绵病榻只顾着思念你而不曾顾及我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因为知道你们的丑事而时刻承受着内心煎熬的时候你在哪里? “这些时候你统统不在!甚至于在刚才你明知道我是你女儿的时候你还在防备我!你是直到确定我再也没有退路了才把火把传给我,我险些因为你们的自私任性而变成一个偏执不忿的人,而你却还指望我对你忠心! “你从来不知道怎么信任别人。从你扭曲的心眼儿。你看到的人世都是邪恶而黑暗的。 “但我不是。 “我虽然有个你这样恶心龌龊的生父,但幸运的是我却有个温雅善良的养父。 “我是有忠心,也有忠义,孝顺,正直,善良,或许还有一些为人处世的度量和能力,可是这些都不是你给我的。是沈昱,是我的养父!是他给予了我这一切! “是他在我痛苦不堪的时候教导我怎么做人!是他告诉我宽容善良的美德。让我明白如何使我内心感到平衡安宁!也是他在所有我无助害怕的时候肯定地告诉我我就是他的女儿,是他因为自私的卫氏和总也睡不安宁的我还选择了不再续弦! “这一切都不是你给予我的,而你却还亲手杀了他!杀了替你尽到做父亲的责任的他! “像你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当然不会明白我在那种情况下,拥有一个慈爱而真心爱护我的父亲是多么重要。他明明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明明知道卫氏肚里怀着的别人的孩子,却还是在她临产前两个月编造了理由带她去了别邺静养,然后接来外祖母照顾我们! “是他打点好了一切,瞒住了所有人我其实是生于五月底的事实! “而你以为他是个傻子吗?他不会心痛悲伤吗?是卫氏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不要和离,他才一直到死也没有把你们的事情捅出来!你和卫氏就是天底下最自私自利的人,最该下地狱的人,我不是因为你们害我到这种境地才想杀你,是因为你把我最后的倚仗也给毁灭了才杀你! “我本来并不那么恨你们了,因为父亲说,我们要学会宽恕,我以为你们真的都死了,所以也决定把这些全都压心里。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连养大我的父亲也不放过,你害的不是别人,是我,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是你让我连最后一点的安慰也失去了! “我自从知道你还活着,就猜到他是你杀死的。 “因为父亲落葬的时候,我看到卫氏的坟头有人去过,但是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是你,直到杨家人进了京我知道弑父之罪天理难容,但是能够手刃你,你知道我多么高兴,我知道我终于有脸去见我的父亲了!只要他才有资格称我的父亲!你没有!” 她一字一句地控诉着这些,眼泪像泉水从她眼里滚下来,紧握着刀柄而发白的关节显示出她的激动与克制。 徐滢自己的脸庞不知几时也湿凉一片。 “原来你,来这里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杀我。”杨峻呼吸已有些急促,他将手里的剑支着地下,身躯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在微微颤抖。 “我从进来的每一步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无不是在骗取你的信任。” 沈曼缓缓吸一口气,眼泪里带笑看着他,“如果我不表现得那么恨你,不是一进来就诉说我的委屈和痛苦,不尝尝那个苹果,你会相信我吗?我身体里到底流着你的血,得益我养父的栽培,也得益于我这十几年活得如此小心翼翼,我终于抓对了你的心思。 “我正是知道你疑心重,不会彻底相信我,所以一开始才会拿簪子扎你。而你越是把我逼得毫无退路,我杀你的决心越是强烈。我步步为营,到底还是赢了你。” (未完待续。) 396 盛世安稳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一下,颤落睫下两颗豆大泪珠,说道:“如果还有下辈子,除了教会你的儿女防人之心和杀伐决断,你最好先教会他们千万不要有个在外的奸生女儿,因为耻辱感和自卑感一样,也是会给人带来灭顶之灾的。” 院子里有了短暂的静默。 杨峻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一下,眼角也有水液在发光。 “你是第一个这么骂我的人,不愧是我的女儿。我还是很为你骄傲的。”说着,他变换了一下姿势,将支着地的剑提起来,转眼又倏地插进了自己胸膛,然后抬眼看她道:“你既然说,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那我就为你死一次好了。” 他连同胸口的剑一起倒下地去,十指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沈曼望着他,眼泪一涌而下,身子像是纸片,在风里不住地摇晃着。 徐镛很快带人前来将杨峻尸体带出去。闻讯的端亲王与程筠他们也悉数赶了过来。 沈曼依然攥着那把匕首站在那里,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悲怆。众人纷聚在她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均不知该说些什么以打破这幕凝重。 “沈曼!” 徐滢挣开宋澈冲上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跟我回去,天色不早了,你该去歇息了。” 她这辈子应该是还没有为谁流过什么眼泪,但眼下却有些抑制不住。 她不佩服她的冷静,不赞叹她的勇敢。因为她知道她所有的冷静与勇敢都是用她所承受的痛苦换来的。一个人的出身是最无奈的事情,很多以爱的名义伤害着无辜的人的那些人,他们的爱再执着也不感人。再坚贞也不可贵。 “我已经没有去处了。”沈曼轻轻挣开她,仍攥着那把匕首,“从进来起我就没想出去。我姑母视我如同己出,我不能再回去使她为难。沈家并没有对不起我,非但没有对不起我,反而老太太自始至终对我疼爱有加,我不能再回去拖累他们。 “我是逆贼之女。我也不想让你们去为我求情留活命,这样只会弄得满城风雨,使得我以及有恩于我的人们名声更加不堪。这所有的错都是杨峻犯下的。没有道理他死后还让无辜的大家来替他分担罪行。” “可是你也是无辜的!”徐滢紧捉着她的胳膊,“谁会相信那疯子的鬼话?你根本就是沈家的大姑娘!” “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平静地望着她,从颈间取下个金锁来,“即便是天下人都不相信。我也做不到再心安理得地回到沈家去。这个金锁是我们老太太给我祈福求来的。我托你一件事,你帮我转告给她,就说我对不住她。” “沈曼!”徐滢手有些发颤,“你难道想寻死吗?” “我别无生路。”她说道,“这世间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却有些多余。我相信如果你是我,大约也会这样选择。” 徐滢无言以对。 她抬起匕首抵着心窝,退开两步冲她笑了笑。两行泪滚下来,手腕就开始用力。 “慢着!” 徐滢突然厉声喝住她。然后冲上前去攀住她手腕,“你口口声声说你对不住沈家,那你可对得起杨家?你是杨峻的女儿,那就是杨家的子孙,杨峻虽然被逐出去了,但你身体里流的还是杨家的血!如今杨家两个孩子还没解毒呢,你这就样死了,真的安心吗?” 沈曼怔住。她这刹那失神间,宋澈已经快如闪电般将她手里匕首夺了下来。 “可是杨家孩子的毒我也没法儿解!”她说道,“我知道你是想救我,可是谁也救不了我了,就算你今日夺了我的刀,我也还可以再找第二把刀。” 方才手起刀落生死关头她没有失声哭泣,到这会儿,她情绪竟然有些不受控制了。 “你就当我是自卑也好,懦弱也好,我眼下就是不想面对你们,我也没有脸面对所有人。我骨子里是骄傲的,我越是骄傲,越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你何不让我洒洒脱脱地去呢?” “你就算不想面对我们,也不用死。” 徐滢道,“天地之大,怎么可能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杨峻和卫氏的罪孽不应该由你来承担,你如果就这样死了,也还是以奸生子的身份死去!日后人们提到你,不会认为你是朝廷的功臣与清白的大家闺秀,只会以不堪的称呼来提及。 “人总归是有一死的,你能拥有如今这一切,都是源自于你养父的教导,你总不忍心让他死后还听到世人对他疼爱有加的女儿各种不齿?你何不也让自己将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以清白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离去?!” 沈曼望着她,没说话。 徐滢轻吐气道:“给我三个月时间,如果我没有找到妥善的办法,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可行?” 旁边沉浸在一片惋惜中的程筠也立刻上来:“没有非得用死来解决的事情,来杀杨峻我们都全凭了你的,这次,你也听听我们的。” 端亲王虽说折腾了一晚上,但实际上最后没花丝毫力气便把事情了结了,还是很畅快的。 见状赶紧顺着儿媳妇的话表态:“理当如此!你还是此案最大的证人呢,再怎么说好人做到底,你也先帮我们跟朝廷了解了这案子再说。我看这么着,你就跟着世子妃回王府去,总没有押着个女孩子去大理寺过夜的道理。” 说完又深怕沈曼反悔的样子,赶紧招呼起众人道:“都收拾收拾,收尾的收尾,归府的归府!闹腾了一整夜,肚子都饿了。” 徐滢让素锦带着沈曼上马车,沈曼挣脱不过,只得默然从了。 程筠目送她们离去,原地默站了一站,才又上马离开。 天边已经渐渐露出鱼肚白,当然在漫天的火把光下并不显眼,但这一整夜的纷闹终于是接近尾声,街头巷尾的人们连招呼声都显得清脆而精神起来,那些因为避难而举家旁迁的人们,半路上听到消息,又欢欣鼓舞地回转来了。 天子脚下,又是一幕盛世安稳。 (未完待续。) 397 仇人之女 王府里守着的袁紫伊她们并不知道徐滢去后沈曼竟还出了这么大的事,一直在荣昌宫守着睡着了的阿陶。叶枫也不如平时那么淘气,虽然明知道王府里守卫森严,他也帮不上什么实际的忙,也还是不停在廊下走来走去,防止一切意外发生。 这里守着漏刻过了快两个时辰,眼见得天色渐白,前去打听消息的侍卫才回来将沈曼杀死杨峻一事告知,一屋人呆若木鸡,不光是为沈曼还有这样的身世,也为她竟有这样的魄力去杀身为她生父的杨峻。 程淑颖犹为激动,听着听着竟是哭起来。 徐滢这里带着沈曼一进门,她便眼红红地扑上去抱了沈曼。 所有人都没有再问什么,徐滢迅速让厉得海去安排住处给沈曼歇息,又把素锦调过去守着她。 这里才坐下,正好宋澈他们也回来了,徐滢少不得跟他商量沈曼的事。虽说暂且约定好三个月,但也只是权宜之计,在这么深重的罪恶感与不堪的事实面前,谁也没法保证她不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就选择了死亡。 “明儿一早你就进宫催促皇上快些结案,沈曼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朝廷得给她一个公平。” 她严肃地说道。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这公平究竟要怎么给她也没底,这事就是换成她自己是皇帝也得头疼一阵子,封赏什么的都好说,正名也不是不行。凭她此案里立的功,皇帝再下道旨,她就是回到沈家。沈家也不敢对她不敬。 可关键是面上的敬意都是虚的,人们面上敬着她,心里能敬着吗? 再说皇帝这种旨意能下吗?人家沈家也没错处,世代书香的,还出了个有大爱的沈昱,凭什么给人杨峻养了十八年的闺女,如今还得把这个来历不正的小姐塞回给他们?这对他们来说公平吗? 而且这是沈曼所要的吗? 可是不回沈家的话。她一个姑娘家又以什么名目在外生活? 给她赐个婚?沈曼干,她们还不干呢!赐婚的必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人家有头有脸。能甘心娶个奸生子儿媳妇?那男的心里能不别扭?到时候夫家人明里暗里的挤兑,皇帝胳膊能伸这么长?沈曼岂不又跳进火坑里。 说到底,她的生计决然不成问题,但如何在这世上自处才是问题。 宋澈也是感慨万千。一面提剑一面说道:“真他奶奶的像唱戏似的。我得去瞧瞧那家伙死彻底了没,别到时候又给我整出个死而复生的戏码来!” 说着又去往刑部。 程淑颖和袁紫伊都留下来在王府歇了,等天亮再走。两个人在房里也是叹息了半日才睡着,然而程淑颖只顾着怜惜沈曼的将来,却不知道自己居然也将面临着麻烦。 这边厢冀北侯府也是炸翻了天。 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程筠兄妹三个还有沈曼都出去了,冀北侯夫人自然知道。但她万没想到沈曼居然会是杨峻的女儿,而且还是她亲手把这逆贼给杀死的。消息传到她耳里时她晕了晕,还是丫鬟们机灵拿来了嗅香。这才把她心神唤了回来。 但唤回来后也还是满脑子浆糊,沈昱虽然死了,可因为沈老太太的缘故,沈家上下可把沈曼当宝贝疙瘩似的疼。她自己也是真喜欢她的懂事,把她当亲女儿般看待,可是闹了半天她居然不是沈昱的女儿,卫氏居然把沈家上下这么多人蒙在鼓里! 这事就是她能顶得住,沈家那边老太太也顶不住,沈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这里愁得肠子都打结了,怒火烧得心里滋滋地疼,冀北侯转了几圈之后却一反常态说道:“这是好事啊!曼姐儿大义灭亲,替朝廷除了个大祸害,皇上必然恩赏她。来日也不知道谁得着这个便宜娶了她,这下可有福了。”一双眼骨碌碌亮晶晶,也不知打什么主意。 冀北侯夫人向来好脾气,这时也瞪了他。 她怎么会不明白冀北侯的意思?这沈曼身世凄苦,偏又以女儿身立下如斯功劳,谁若是肯在这个时候接受她,加官晋爵什么的皇帝恐怕都不会舍不得,既然不能封她官做,那么封她的丈夫一个官也是一样的。 冀北侯老想着让程筠兄弟捞份实职,这若是娶了沈曼,那可就板上钉钉了。 但这样实职是捞着了,恐怕她也别想再回娘家去了。沈家会同意她这么做吗? 别说沈家不同意,她也不能同意! 沈曼是没做错什么,可她做的再多再伟大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沈昱可是她的亲弟弟,他是死在杨峻手上的,现在要让她的儿子来娶杀她亲弟弟的凶手之女吗?这绝无可能!她就是有再大的肚量,再喜欢这个女孩子她也绝不能同意! 这里叹着气,程筠他们就回来了。把情况一说,她又更加默然。 不出几时事情必然会传到湖州,可想而知到时候沈家内部会有番怎样的风波。 而一直没露面的卫家也别想再跟沈家把这姻亲关系续下去了! 虽说她是出嫁女,可卫家和杨家合伙要了沈昱的命,还让卫氏与杨峻戴了这么一顶臭哄哄的绿帽子给他,这简直太卑鄙无耻了!亏她当年还对卫氏心疼有加,对卫家也始终当亲戚看待。他们就是这么把沈家当傻子的! 不光是卫家,杨家也是如此! 杨若礼当初是怎么教子女的,怎么能教出这么样的祸害来?! 她知道自己未免有些偏激,这事里杨家也是受害者,可这火气上来了,真是拦也拦不住! “颖姐儿还嫁什么杨家?这事就这么作罢算了!我可是再也不想跟杨家人打交道了!” 丢下这句话她便气哄哄地回了房,剩下父子三人在那里面面相觑。 程笙还待追上去解释劝说,程筠却把他拉住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母亲不是不讲理的人,过些日子再说吧。” 程笙也只好作罢。 杨沛一家人可完全还没来得及想到冀北侯夫人的态度,先前赶去的杨沛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沈曼弑父那一幕,但也从不少人嘴里尽知了细节,回来路上沉默无语,竟顾不上去体会祸患消除的喜悦。 (未完待续。) 398 我的想法 徐家这里也是灯火通明,通宵未眠。 但大多跟杨沛一样没什么话说,只有杨夫人沉默半晌吐出一句:“杨贼倒是生了个好女儿。”一面又陷入更深的沉默里,杨峻死了,大伙的威胁解除了,这是好事,但是杨家两个孩子的毒还没解,现如今又上哪儿去找解药呢? 天色大亮之后徐镛回来过一趟,但也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即刻进宫去了。 朝上也炸了锅,大理寺连同兵部刑部以及中军营正在废寝忘食地审案,柳余蝉与范舟两个是极重要的犯人都由宋澈派了商虎他们亲自看守了,别人外人不能接近,就是端亲王也得事先打过招呼才能见得了面。 端亲王背地里就没少骂他兔崽子。 但因为最近拍马屁说宋澈一举擒获杨贼的壮举简直瞩目的话听得多了,心情也不免变好,虽然说这案子不是宋澈一个人的功劳,但最起码是他一手经办的,拍马屁的虽然也注了些水份,但看到原先老在背地里骂宋澈是个绣花枕头的那些人也乖乖闭上了嘴巴,他还是很满足的。 散了朝皇帝不免把他叫进宫里细问缘由。 说到沈曼这里又唏嘘一番。 端亲王回到王府徐滢就来了,“皇上怎么说这事儿?” 端亲王坐下道:“赏赐自然是会有的。”说完憋了半天到最后又只摊摊手,表示多的便已无可奉告。 徐滢耷拉着肩膀坐下来,虽然知道这事的关键不在于皇帝。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人家毕竟是皇帝嘛,说不定他脑子就是比他们这些人都好使,可以想个两全齐美的主意来呢?没想到她还是高估了他。皇帝也是人啊! 端亲王看了她半晌,就说道:“我回头再去问问太后好了,太后经的事儿多,说不定她能有主意。” 宫里这两日也对这桩事情议论纷纷,皇后和太后都是见过大世面的,面上对这件事浅谈即止,但心里自然都有自己的一把尺。 徐滢不置可否。 回到荣昌宫坐了一阵。画眉来说道:“沈姑娘请世子妃去她屋里坐坐。” 打从昨夜回房后到如今徐滢还没见过沈曼,本是想弄出点眉目来再去见她,哪知道她倒主动来寻她了。也不知道即将面对一张怎么样伤心哀莫的面孔。从来没有慌张过的心情。这个时候倒是有些浮浮沉沉地。 跨过月洞门,清丽纤细的人影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廊外海棠树下,沈曼今儿穿了件素白的衣裙,头上也只简单插了两只玉簪。没有平日的华丽。她反倒多了两分飘逸之感。只是微肿的眼下两团青影。仍让人能一眼看出来她的疲倦、 但难得的是她居然冲徐滢笑了笑,就像昨夜之事根本没有发生过,她还是从前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的沈大姑娘。 徐滢只好也冲她笑了笑,但神经却绷得越发紧了,这个女孩子让她已不能以平常心待之。 “王府的膳食还吃得惯吗?”她搭讪道。 “很精美。” 赞誉之辞张口就来,既不显过份殷勤,也不曾失礼。徐滢都有些好奇沈昱生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 两人先后进了屋,徐滢在榻上坐下。沈曼则去往窗前书案上取来一沓纸。 “这是我昨天夜里从杨峻口里套得的一些内幕,他有不少资产在大理。具体位置我不清楚,皇上应该有办法查到的。” 她把其中几页纸递过来,然后又拿起另外一些说道:“这里则是这些年我私下里查到的一些杨峻的私事,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总之也就这样写出来了。另外还有” 她再拿起最后那几张纸来看了看,继续道:“这张上面所写的地址,是我养父曾经留给我的一些私己,田产铺子钱财什么的都有一些,我父亲当时存放在地址上的铜柜里,临终前特别交代留给我的。连同昨夜我给你的那枚金锁一起,劳烦你一起交给我们老太太。 “最后这里有封信,也是我写给她的。我猜过不多久我二叔就会来京,烦请你到时一并交给他。” 她说这席话的时候语气平稳极了,就好像交代日常小事一般波澜不惊。 徐滢那颗心又悬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微微笑一笑,将手轻覆在她手背上,说道:“意思就是要烦请你帮我这最后的忙。”顿一顿,她又将手收回来,敛敛神色道:“放心,我不是要去寻死。你们虽然都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你们并没有拿看奸生子的目光来看我。 “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你们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是有我这种人的活路的,我并不是在礼教之下无路可走。你们的热心让我变得轻松了,我小心翼翼了这么多年,克制了这么多年,突然间觉得也可以试试过种别样不同的人生,我想离开京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徐滢有些不可思议,“你一个人?” “嗯!”沈曼挑起眉来,眉间剩余的心伤忧愁都被她这一刻的得意与自信掩去了,“我已如无根飘萍,与其在京师继续煎熬,为什么不去过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我知道你们都在为我想办法,可是我也知道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市井小民的生活并不适合我?” 那还用说?肯定不适合啊! 谁见过笼中养的金丝雀能变雄鹰的? 徐滢心里翻滚着,嘴里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因为面前这样的沈曼看上去比起从前来更迷人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她这样拿得下放得下的! “你说的都没错,但是这样很危险,而且,你现在该做的事情是维护你的名誉然后找个真心爱护你的人把终身给托付了!等你有了孩子,你是绝对不会去想什么劳什子看世界的!就是看世界你也会想要带上他们的” “徐滢。”沈曼轻轻打断她,“原谅我这样称呼你,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尊重一下我的意见吧。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我,想给我找个可靠的归宿使我得以倚仗,可是你们都没有问过我,问我想要的是什么? “而且,对于现如今的我来说,找个人嫁了,真的就是最好的选择吗?我相信,你心里其实并不是这么想的。” 她望着徐滢。 徐滢再度无言以对。 (未完待续。) 399 试试再说 她的确不是这么想的。 京师的好男儿并不少,她身边也有很多。 但是现如今沈曼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婚姻,她要的是身份和名誉。 有些身份是丈夫可以给的,而有些却不能。 除非她现在能够重新选择一下自己的父母。 重新选择父母? 她忽然被脑海里弹出来的这几个字吓了一跳! 然后只见她呆坐了半晌,而后蓦地站起身,绞着双手顺着屋里转了几圈,掉头回来问沈曼:“不知道你们老太太对令尊态度如何?” 沈曼正说到要紧处,见她忽然间这般,也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意思,沉吟了会儿便说道:“家父是长子,老太太自然宠他甚多。我在沈家受到诸多宠爱,一半也是源自家父。”说到这里,她平静面色下也终是浮出一丝黯然。 徐滢望着她道:“所以你其实对沈家感情很深对不对?” 沈曼有片刻没答话,半晌才起身走到窗前:“不管怎么说,他们绝大多数人对我都是真心的。尤其是家父,如果没有他,我绝没有如今的模样。所以哪怕沈家所有人都厌弃我或者抵触我,我也都不会恨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家父的家人。” “那就好。”徐滢点点头。 务自沉吟片刻,她又说道:“我尊重你一切选择,但是我准备去南边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先不要走。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你答应我。” 沈曼凝了眉,“你要去哪儿?” “我先保密。” 徐滢笑了笑。站起来,不说二话便出了门去。 回来这一路上步伐竟是轻松了很多,她交代流银:“即刻去请世子回来,我有要事相禀。” 她说的郑重,流银又哪敢耽搁?当即也不假他人,亲自驾了马直奔中军营,把宋澈请了回来。 徐滢直拉着宋澈进房。问他:“沈曼这事你们有主意了不曾?” “哪有那么快?”宋澈摊手道。 “你们要是没主意,倒不如试试我的。”徐滢这就把茶放了,凑到他耳边说将起来。 宋澈听得目瞪口呆:“这能行?我怕你还没说完就被沈家给轰了出来!” “那可说不准。”徐滢道。“如果我这主意成了,对沈家的处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要沈曼不是杨峻的女儿,又不是卫氏的奸生子。这对沈家来说有什么损失?沈曼在积安坊跟杨峻相认。除了我们知道细节,旁人并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特征能证明一定就是杨峻的亲生。 “如果我们一口咬定她就是我们商议好派出去迷惑杨峻的探子呢?沈曼以沈昱女儿的身份给朝廷立了大功,沈家脸上可有大光彩。如果有得选择,想必他们不会选择公之于天下。如果我能说服他们答应,结局绝对比如今要好得多。” 虽说让沈家出面来圆这个谎显然有些不厚道,但到了眼下这地步,只能在最大程度上减轻坏的影响。 杨峻虽是逼着沈曼当着众人唤了他父亲,可到底还是没有逼着她除鞋露出那六趾。诚然她对杨峻所说的那番话已足能说明一切。不过当时在场的人大多是王府自己的人,只要大伙能够异口同声认定这就是场骗取杨峻信任的骗局。传言应该还是会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 沈家固然是无辜的,可这时候寻人诉冤于事无补,一切还该以保护名誉为上。 假如沈家能够帮着圆这个谎,应该说是对每个人都只有好处而无坏处。再加上皇帝必然会出面作证以正视听,只要沈家和皇帝都作了证明,显然外人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表露在面上。等这事情一过,沈家就是私下里再处置沈曼,也不至于令她走投无路。 说到底她不是非要给沈曼做什么安排,只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独自生活? 她就是要隐居要出走,她起码也得给她打点好这些后路。 “那你这是有把握能说服沈家?”宋澈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虽然他觉得这事悬得很。他估摸着沈家听到这消息都能立刻组织队伍闯去卫家把人房顶给掀了,怎么可能还会帮着她维护一个占着沈家大姑娘的名在沈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的奸生子? 但是因为这是媳妇儿说的话,他也不能不无条件表示支持。 反正她就是想拆人家房子,他也得从旁递梯子。 “没把握。”徐滢老实地道,“但是沈曼一手解决了这么个大麻烦,咱们怎么着也得帮她做点什么,就试一试吧。我打算明儿就启程去湖州,我快马加鞭过去,争取在消息传到沈家之前先见到沈老太太。迟了恐怕失了先机。” “你一个人去?”宋澈指着自己鼻子,“那我呢?” 徐滢伸手拍拍他的脸:“妇唱夫随,你不去,人家还不定相信我是世子妃呢。” 宋澈这才舒坦下来。 当京师里这几日闹得纷纷纭纭的时候,千里之外的江南还很宁静。 三月里杨柳绿了水岸,桃花夹杂在秦淮河两畔,笙箫鼓瑟的声音听起来与游人一样慵懒。 湖州有座凤凰山,山不高,却有座仁王寺,是踏青赏春的好去处。 一大早沈家二太太带着姑娘奶奶们上山进香去了,老太太因为昨儿才去邻县吃完喜酒回来,所以今日在家里歇脚。怀着两个月身孕的大奶奶着人把菱花榭的露台清扫了,又亲自端来了茶点陪她唠嗑。 春风带着青草的清香拂到面上,十分惬意的时光。 大奶奶递了一小碟的云片糕过来:“老太太尝尝这个,这是孙媳亲手做的。” 老太太尝了一块,连声道起了好。 大奶奶端详着她面色,却是笑着试探:“孙媳瞧着老太太可不像高兴的模样儿,昨儿我也瞧您坐着坐着出神来着,可是身上哪里不爽了?” 老太太摇摇头,捻着佛珠道:“我就是前儿接到曼丫头的回信,夜里就梦见她了,这两日就有些想起她来,这丫头可是在我身边长到十六岁啊,我老觉着她信里口吻与从前有些不同,也不知道她在京究竟怎么样儿。” (未完待续。) 400 不速之客 “原来是想念大妹妹了。妹妹在姑母那儿,自然一切都是好的。”大奶奶忙劝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默默捻起佛珠。 大奶奶又试着劝慰:“妹妹离家也够久了,当初乱嚼舌根的人也都惩处了,要不,咱们就把大妹妹接回来罢?也省得咱们家姑娘老呆在程家不像话。” 老太太捻着佛珠沉吟,正待想说什么,身边大丫鬟凝珠却迈着小碎步飞快地走了过来,躬了身道:“老太太,小侯爷从京师来了,同行的还有几位说着官话的贵客。” “哦?” 老太太只有冀北侯夫人一个女儿,自然也只有程筠兄妹三个外甥(女),听说程筠来了,不由激动:“在哪儿呢?怎么也没有来个讯儿就过来了?” 大奶奶也连忙搀着她起身,一面往前堂里去。 徐滢与宋澈还有程筠叶枫皆坐在沈家前厅里,平日里谈笑风生的几人今日都格外凝重。 自打与宋澈商议了南下这事,徐滢下晌便也跟端亲王商议了番。端亲王觉得没有问题,反正试试也好,万一让她办成了呢?于是当夜就进宫了皇帝,皇帝衡量来衡量去,也没找出什么不妥之处,总之答应承认沈曼前去杀杨峻乃是受朝廷所托,这事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翌日早朝上皇帝就把这层意思透露了出来,口头上又大大表彰了沈曼一番,百官们虽然有许多听闻内幕的感到很诧异。但因为事情过去也不过一日,皇帝这么快就表明了态度,于是又有些半信半疑。难不成那沈曼还真是去做戏杀杨峻的? 但又没理由啊,要是真没有什么瓜葛,杨峻凭啥相信她是他女儿啊? 能混到天天上早朝的位置,大家都不是吃干饭的,既然皇帝这么说,他们姑且就这么信好了。且看不日之后沈家有什么消息传来便知真假。 徐滢听了一整日外头的传闻,是夜便带着皇帝要嘉奖沈家的口谕与宋澈以钦差大使的身份出了京师。当然此行须得小心谨慎。否则让人知道她去过沈家,那么来日这可信度又会大大降低。既不能惊动当地府尹,那就只能请程筠引路。 再还有个叶枫。却是还有大用处的。 他们在前厅坐了不过半刻,厅门口就有人禀道:“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来这一路心情竟有些七上八下。 她是久经世故之人,从二十三岁起就接手了整个沈家的中馈,几十年里风风雨雨全经历过了。包括中年丧子之痛。但是程筠这一来竟令她有几分不祥之感,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慌,虽然面上完全让人看不出什么。 跨进门槛,她看到了自己的外孙,还有几名衣着锦绣气度不凡的男女,还从他们眼里看到了凝重。 “筠儿给老太太请安!”程筠撩袍跪地行大礼。 徐滢等人也站起来施礼。 老太太含笑让坐,宾主开始寒暄。程筠介绍道:“来的这几位,便是端亲王府的世子与世子妃。以及苏州杨家的三公子。” 老太太再持重。眼里也有了微惊,甚至下半刻就已站起来向徐滢施礼:“原来是世子妃!老身失敬!” 徐滢连忙将她扶住。笑说道:“我们世子与小侯爷是表亲,老夫人这个礼我可不敢当。” 无论她怎么谦辞,沈府的人却是不敢再等闲待之了。当即出门的几位老爷被请了回来,去上香的二太太及去串门了的三太太和教着小女儿做女红的四太太都被请了过来。 顿时宾分男女,徐滢被请进上房老太太住的随安堂。 二太太如今是沈家的主母,扬州人,说起话来软软糯糯地,行事却一点也不糊涂,进门不到片刻就把该张罗的都张罗了,今年新出的明前飘着香地沏了上来,淮扬口味的小食点心也一样接一样地往屋里送。 徐滢只作平常打扮,众人或许少了几分距离感,说话的时候也能放松地与她对视。 吃了两口茶,又寒暄了几句家常,她便就说起来意:“我今儿来,乃是给老夫人道喜的。” 几位太太面上都有惊讶之色,老太太却是微微一凝,含笑问:“不知道世子妃所说之喜是?” 徐滢目光轻轻扫一眼众人,笑道:“贵府大姑娘沈曼,日前在京师替朝廷立了一大功,今日我与世子,正是受皇上所派前来传谕的。皇上说了,曼姑娘此举堪称巾帼英雄,朝廷要重赏于她,同时,也要重赏沈家。” 太太们与一众下人俱都惊得倒吸了冷气,她们异口同声道:“我们大姑娘弱质纤纤,如何立得了功?” 老太太面色微顿,目光也立时盯上了徐滢眉眼。 徐滢扬唇道:“曼姑娘兰心蕙质,而且勇敢果断,她亲手替朝廷除去了逆贼杨峻。”说完她又望着老太太笑道:“听说姑娘自小得益大老爷和老太太悉心栽培,使人感慨沈家果然家世教养非同一般,如今沈家在京师,已然被众口相传了。” 太太们又惊又喜,实难将沈曼与诛贼的英雄相提并论,一时难抑,纷纷追问起真伪。 老太太眉目之间却闪过一丝复杂,再看向徐滢时,那里头仍然没有什么惊喜。 直到大家都问得差不多了,她才缓缓望着二太太等人:“既是有这么好的事情,你们就下去打点打点,回头去祠堂告慰一番先祖英灵。” 二太太聪慧,看出来老太太似是有话与徐滢单独说,遂就借坡下驴,笑着说要下去公布这个好消息,拉着妯娌们出了去。 等到她们走了,老太太把凝珠她们也唤了下去,然后才和颜悦色地与徐滢道:“世子妃此番光临,轻车简随,倒不像是因为曼姐儿立功这种喜事来传旨的。舍孙女便是做过些许事情,又何劳世子与世子妃大驾亲临传旨?” 徐滢暗道了声厉害,她此番与宋澈舍弃仪仗排场,本就是不欲人知,沈老太太在这隆恩当头的当口还能看出她还有别的来意,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说道:“我的的确确是来传旨的,曼姑娘有大义,沈家频出俊才,当得圣上这份体面。” (未完待续。) 401 她也死了 沈老太太不说话了。她望着徐滢,目光深如幽潭。 隔半晌,她收回目光,微微吸一口气,说道:“还请世子妃告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你们来了,那曼姐儿为什么没有一道同来?我的孙女儿呢,她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徐滢心里有些紧张,袖子里双手暗暗握紧拳头。老人家脸上满是关切,看得出来是真心疼爱着沈曼。 可是越是疼爱,付出的感情越多,这件事遇到的阻力也就越大。从沈家上下的待人接物来看,他们内心是朴素而正直的,会出个沈昱那么样的人物也就不奇怪了。但眼下她却又希望沈家是个沽名钓誉的人家,因为只要他们相中的是利益,事情反倒好办了。 如今她很怕伤老太太的心。 按理说事情经皇帝出面说合,他们也大可以把这事和一把稀泥,把沈曼跟杨峻那事儿瞒下来不说。可是沈曼不愿意这样,而且她自己也想过,虽说皇帝下旨给这事定了性,但终究难防有些人背地里传播,倘若将来有一日再传到沈家人耳里,那局面才叫难以控制。 关键是,这样瞒着沈家,真的公道吗?他们无辜受牵连,连个真相都不能给人家吗? 如此思来想去,她又还是决定据实相告。 方才以沈曼立功的事情起头,也就是这个意思。 她静默了下,说道:“老夫人放心。曼姑娘很好。不过这件事,有点出乎人意料。我说出来,不晓得老太太能不能受得住?” “什么事?”沈老太太眉头微蹙。面色渐渐变得凝重。“只要不是抄家灭族的大事,老身受得住。” 徐滢又掐了掐手心,才试着道:“不知道沈大老爷在世时,有没有提到过曼姑娘的身世?” 沈老太太面色一变,打量着徐滢:“不知道世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滢还真不知怎么启齿。她凝神望着老太太道:“贵府大夫人,与这个逆贼杨峻,少时曾经情投意合。这次曼姑娘乃是自告奋勇为国除贼的。” 沈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就僵滞了!“卫氏她” 她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死去多年的卫氏。当年她亲自给长子挑好的儿媳妇卫氏,她婚前曾与别的男人情投意合? “这件事,老身怎么从来也不知道?” 她极力压住颤抖的双手。握紧了桌上的杯子。 卫氏打小她就认识的呀,两家虽然隔得远,但却是她早就看中了的儿媳妇,印象中的她有才情。识大体。懂规矩,她怎么可能会在私行上出差错?!直到如今她也记得她的温顺,也因之如此,后来沈昱执意不再续弦她也没再强求。 现如今徐滢却突然跑过来说她死去的长媳不贞,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世子妃是不是,弄错了?”她努力地克制着翻滚的心绪,缓缓说道,“卫氏是我沈家的长媳。在沈家时间虽不久,但却与犬子相敬如宾。世子妃说话,还请慎重。” 如果这丫头是当朝的亲王世子妃,哪怕是个二三品的诰命,她兴许已变了脸色! 说他们沈家的媳妇不贞,这岂不是在他们沈家脸上抹黑吗?! 而且卫氏都已经死去这么久了,她的长子也已经死了! 他们的离去对她来说本就是巨大的打击,如今她竟然还要来诋毁他们! “老夫人,”徐滢顿了顿,将声音放到最为诚挚,“不是我有心抹黑沈大老爷伉俪,而是这件事确有隐情。或许老太太有兴趣听听我把来龙去脉细述一遍?” 沈老太太抿紧双唇望着她。 她这里起了头,接着便把如何发现杨峻与卫氏有染,接而沈曼又是如何提供线索抓捕杨峻,再到她是如何骗取杨峻信任接而杀了他的事情,从始至末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曼姑娘心怀愧疚,自认再没有脸面回到沈家,所以执意要留书远行,是我提出要来沈家与老夫人见上一面,才使她如今暂留王府。这里是她托我转交给老夫人的书信,护身金锁,以及大老爷当初留给她的所有私产存放地址。” 她把东西从素锦手里接过,一股脑儿推向了对面。 沈老太太觉得自己的魂在半空中飘,她几乎是颤着手接过来这些东西。 她相信再没有一个人编故事会编得这么细致,何况面前这个还是宗室皇族,是堂堂的亲王世子妃,他们没有理由费这么大功夫来骗她一个老婆子! 金锁是她当年自己画的样子,着人给沈曼打的锁片,地址上注明的位置,是她本来就清楚的位置。 书信里的字是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字迹,但是里面的内容却那么刺眼陌生,她的长孙女,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曼丫头,居然不是他们沈家的种,不但不是,居然还是卫氏与人私通生下来的奸生子! 她有些发晕,双手忽然也有些空落,下意识地拿起一旁的佛珠,却又忘了捻。就这么怔怔地坐着,胸膛里似塞满了麻团,情绪全堵在里面,没有出路。 “这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她本以为自己除了抄家灭族之类,其余再没有什么事情令得她承受不住。 但是这件事,也几乎抵得上灭顶之灾了。 原来不光卫氏欺骗了她,她的儿子也欺骗了她,除了他们俩,就连她当宝贝一般疼着的沈曼也骗了她!他们当沈家上下都是傻子吗?卫氏也就罢了,沈昱是她的亲儿子,是沈家的人,他怎么这么糊涂,隐瞒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把沈曼当成自己的亲闺女养! 他们怎么做得出来! 如今事情败露了,他们沈家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他们百余年的声誉,就这么毁在他们手上了! 她攥紧那串佛珠,站起来,缓缓到了屏风下,停步道:“真是难为世子妃来这么一趟。从此以后,我们沈家的大姑娘,也死了。请你转告她,不要再冠我们沈家的姓氏,也不要再提及她与我们沈家有任何干联。她的壮举荣耀,请她自己担着,我们沈家消受不起,也不屑沾她的光!” (未完待续。) 402 惟愿两全 徐滢没有说话。 她能说什么呢?沈家有这样的想法才是正常的,也在她意料之中。 他们莫说把沈曼逐出门外,就是要做出更激烈的举措,也没有人说他们半句不是。 但是,哪怕这次她不是帮沈曼而来,或者说哪怕他们根本不必考虑沈曼,这么做对沈家来说,除了出口恶气,并没有什么益处。他们能做的,无非是宣布沈曼不是沈昱的女儿,无非是再去卫家闹上一场,无非是让世人皆知道杨峻与卫家对不住他们。 当然,这个是损是益,不由她来衡量。 说不定沈家上下都愿意如此。 她是想帮帮沈曼,她并不想强制沈家做些什么,她也没有这个权力。 她只是来征求沈家的意见。 沈家若执意不从,她难道还能让宋澈绑了他们不成? 但她还是想努力一下。 沈老太太像是入了定似的立在屏风下久久未动。 素锦看了徐滢一眼,眉心微微地皱起来。 徐滢慢慢抿完一盏茶,听到老太太幽幽在叹息,便试着说了一句:“如此,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老太太回转身,隔着半个厅堂望向她。 她咳嗽道:“如果公然宣布将曼姑娘逐出沈家,无异于向世人承认家门不幸,但这件事里卫氏固然不足原谅,曼姑娘也可说是有错,大老爷却没有错。他也不过是照顾到老夫人的心情,顾及到沈家的脸面。他把曼姑娘教育得这样好。最终成为国家之幸。 “如果老夫人选择将真相公布出去,沈家也将生生扒掉一层皮。这恐怕并非大老爷所愿。” 她有一点汗颜,觉得自己像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老太太拄着木杖说道:“但老身也绝不能容忍鱼目混珠之事。家族传承。血脉绝不可混淆,世子妃想必能够理解。况且此事还关系到沈家的尊严脸面。倘若今日在老身手上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来日子孙效仿,那么沈家岂还有体统在?” “可是顾全家声与处置曼姑娘这是两回事。” 徐滢叹息着,“顾全家声是沈家对外的态度,事后怎么处置她,那是沈家关起门来自己的事。我只是觉得。如果老夫人对外能够以保全沈家声誉为目的顺便保全一下曼姑娘的名声,那么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说白了,大户人家里丢人的事也常出现。多数也都是打肿脸充胖子,对外团结一心对内该算帐的严算帐。只是平常是自家的事,这次是事关几家的事,所以选择“玉石俱焚”还是“投鼠忌器”。还是看个人。 沈家自然是没有留下沈曼的打算。但是到时候有皇帝的口谕,他们也不便下手了。 沈老太太自然是清楚这层的,所以才会纠结着如何处置她。 但她又隐约觉得她心里的恨意并非那么彻底和坚定。 老太太捻着佛珠,听到这里目光略顿,“世子妃此言似有深意?” 徐滢起身:“老夫人双目如炬,明察秋毫,令晚辈十分钦佩。晚辈此番前来的意思并非是要借身份逼迫沈家做什么样的选择,只是我有个建议。或许能使双方都能体面些应对这件事情,不知老夫人肯否一听。” 老太太沉默。片刻道:“请讲。” 徐滢颌首,“我因为之前听曼姑娘说,当初卫氏临产之前,大老爷为了掩护曼姑娘的身世,曾经提前带她去了别邺静养,因此她提前出生了数日的真相也被死死瞒了下来。于是我想,既然连这件事都瞒得滴水不漏,那么为什么不能对外宣称曼姑娘只是沈先生抱养的女孩儿呢?” “抱养?”老太太眉头略动了动。 “正是。”徐滢点点头,“我们大可以推说卫氏所生的孩子已经夭折了,当时为免长辈忧思,又恐卫氏伤身,所以才抱养了曼姑娘。如此不但把卫氏不贞的事情撇开了,维护了沈家的声誉,同时也承认沈曼并非沈家的骨肉。 “事后沈家再给她寻一门‘亲生父母’,不但达到了与她划清界线的目的,也不会被人诟病。私以为,这样对沈家并没有害处。” 如果一定要说有害处,便是他们不能肆意地把这腔怒火发泄出来而已。 沈家图的也不过是与沈曼划清界线,沈曼自有心气,不会再留在沈家,只是这样一来她想去哪儿,都不用再背着个奸生子的名声。 老太太屏息了半日,缓缓道:“世子妃的意思,是曼丫头自己的意思?” “不,绝非如此。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徐滢在她两步外站定,“老夫人不必认为我是在执意说服您,我仅仅只是试图给她的身世定个性,让沈家与沈曼的退场都能够稍微体面些而已。而这个忙,除了沈家,除了老夫人您,我想不到还有别的人可以帮。 “我想等她日后寻到了‘亲生父母’,只要您不愿意,那么她同样不能再进沈家半步,也不能再冠以沈家的姓氏,她是生是死,与沈家也都没有半点关系。您依然可以当作沈家大姑娘已死,或者本来就已在她甫出生时就夭折。 “只是现在,我私下觉得沈家和她,都需要给世人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而已。” 她越说声音越低沉,老太太的面容却一阵凝重过一阵。 徐滢心里深有不忍。 但她又不便相劝,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原谅老身失礼,老身略觉疲倦,还请世子妃先去二太太处稍坐吃茶。” 沈老太太默了半晌,如此说道。 徐滢点头:“老夫人的心情晚辈十分理解。我们拟在湖州暂留两日,住在城中的驿馆,并未曾惊动官府,如果老夫人有事相询,随时可吩咐人前来传话。晚辈叨扰已久,这便告辞,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说完她又深深福了一礼。 “杨峻在数年前就已以假死之名脱离杨家,杨家也早就将他除名,杨家与沈家同是受害者,但到底沈家最为无辜。我是杨家的外孙女,对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感到十分惭愧。除了同情沈曼,更还有几分对沈家的愧疚之心。望老夫人贵体保重。” (未完待续。) 403 诛心之痛 沈老太太望着她,伸手虚扶了一把,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徐滢也没有再说什么,轻轻退了两步,而后领着素锦出了门来。 屋里老太太紧攥着佛珠,长久才幽幽吐出一口气。 宋澈他们听说徐滢出来便也纷纷向沈家老爷们告辞。 一看她这模样众人便心知她此趟铩羽。 沈家老爷们不知就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仍与闻讯出来的太太们热情挽留款待。宋澈道:“内子初来江南,有心四处看看风光,就不相扰了。” 程筠默念片刻,遂也道:“我本该一路相陪小王爷与世子妃左右,但又因久未与外祖母及舅舅们见面,心中委实挂念,便就暂且留下来小聚。明日再去驿馆作陪。” 宋澈正要拉他一道走,被徐滢掐了一下腰立马又改口道“应当”,然后才携着徐滢叶枫告了辞。 沈家众人见到这位传闻中的炸毛狮子竟然如斯通情达理,向来甚解人意的程筠又一反常态不与跟随,心里更是冒出各种猜测。但他们都是有规矩的,不该打听的事情他们轻易不会打听,因此大伙也就心照不宣。 二太太觉得宋澈他们千里迢迢到京,就是为沈家来的,前去住驿馆实不像话,何况除了身份,他们跟沈家也还有连带的姻亲呢!遂去问老夫人的意思,谁知老夫人却去了佛堂颂经,她便也不敢妄动。 徐滢回到驿馆之后。则先把与沈老太太见面的事跟宋澈叶枫说了,两人也是感到十分无奈。但别的事还可以动脑子想主意,这种事却是手段用的越多越坏事。人家若真不愿意,总不能硬逼着他们点头罢?除了摆诚意说服,倒真没别的法子了。 一面等消息的当口,一面他们就去了城里转悠。 程筠留在沈家,是夜自然免不了与沈家少爷们有番欢聚。 宋澈他们来湖州本来是没打算让他当引路人的,是他自己在府里憋闷了两日,进宫听说他们要来沈家后自行提出来的。 他知道以他的身份本不该掺和这件事。作为沈家的外孙,他应该与沈家同声共气,从此与沈曼以及卫家划清界线。甚至与杨家也该保持距离。 可事实上,诚然他觉得卫家罪有应得,但杨家和沈曼却十分无辜,尤其沈曼。她往杨峻后背扎下的那一刀令他十分震撼。他觉得作为男人,他应该站在公平的立场上为这个丫头做点什么。 但可惜的是,沈老太太并没有给他机会。 从徐滢他们走后,老太太就进了佛堂,让凝珠关了门,交代谁也不见。 老人家一生自信开朗,甚少如此,除去沈昱过世后那阵。突然之间又是如此。令得儿子媳妇们有些不安。 老太太自己何尝不知? 但徐滢带来的这消息实在太冲击人了,她万万没想到她一直以为与自己的长子相互恩爱的卫氏居然婚前就已不贞!而她疼了十八年的孙女竟然不是她的孙女。而是卫氏与别人的孩子!这不只是令她难堪,简直是让她无地自容啊! 然而比起卫氏的失贞,更让她情难以堪的却是她对沈曼付出的一腔爱护之情,她对沈曼的疼爱有多深,这把软刀子在她心里扎的就有多深。 经颂完了几遍,她也还是不想起身。 数年前她经历过丧子之痛,如今还要在这道伤痛上再添上一刀。 她拨一拨灯苗,看着火光闪烁,有种就想在此直坐到灰飞湮灭的念头。 “老太太呢?” 门外传来轻轻的询问声,是程筠,她的外孙。 她听到凝珠在委婉地阻挡。 她的外孙,也是来给那丫头求情的吗? 她忽然叹息了一气,说道:“进来吧。” 门外瞬间静默,转而,程筠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 “孙儿见过老太太。”他道。 她盘腿坐着未动,将桌上的经书收了收,才说道:“你倒是积极。” 程筠赧然垂头。他本来已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只是临回房前顺道来看看,倒没想她竟把他唤了进来。 正待说话,老太太又开了口:“出事的时候,你在当场?” 他点点头。 老太太叹道:“你不让她当场自刎,反而还带着世子妃他们前来说服我,是何道理?是觉得我们沈家活该被坑,还是觉得她一个奸生的丫头比起我沈家的声誉来还要重要?” 程筠垂首,片刻才道:“并不是。我只是觉得,她不该死。” “她不该死,那沈家的声誉怎么办?”老太太望着他,语调极平缓,“是要让她继续留在世上丢人现眼,让世人永远记得我们沈家有个婚前失贞的儿媳妇,还有个当成千金小姐来养的奸生子吗?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家族名声不要,那还有什么?” 程筠抬眼望着她,抿了抿唇并没有说话。 站在老太太的立场,她是应该谴责应该控诉的,但而今她并没有,那么难道连她说两句重话也不能允许吗? 何况,她的眉眼之间不是愤恨不是狠戾,而更像是扪心自问。 他只是给她沏着茶,然后默然垂首坐在那里。 老太太凝目紧盯着她,忽然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不。”他摇头,抬眼道:“我只当她是妹妹。”至少从前如此,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纵然有一丝改变,他也不希望是在这个时候,不想跟这件事联系在一起。他不希望这丝改变是因为同情,她的骄傲也不会容她接受。 所以,就让一切还是老样子吧。 老太太望着微微扑闪的灯苗,喃喃道:“我万没有想到,临老了还要面对一场这么不堪的局面。我如今,竟说不清楚究竟该恨谁了。 “恨卫氏吗?儿媳妇是我自己选的,那么多年我都没看出端倪。恨你舅舅么?他尽到了为人之本份,无愧于仁义二字。恨那丫头么?如果说一定要把这股恨意撒向一个人,我也只能拿她出气。可是,真逼死她,那也无异于剁碎我半颗心。而沈家的名声,也未必就能安然无恙。” 程筠抬了头,竟是半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未完待续。) 404 为我自己 这些话本是他想找机会劝说她的,但当她自己说出口来,他却又觉于心有愧。 “老太太并不必勉强。”他在袖子里交握着手心道,“如果您不同意世子妃的建议,我这就回去传话给他们。孙儿保证,他们绝不会再提及这件事的。”毕竟沈昱死在杨峻手里,这个结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的。 老太太没有接话,只抚摸着手里佛珠出神。 程筠不敢多呆,悄然站起来。 “你去传话给你二舅母,就说明日府里宴请小王爷与世子妃。” 程筠在门槛下回头,只见她将那串佛珠摆在案上,又起身合十跪到了佛祖前。 江南风光无限。 程筠赶到驿馆的时候,吹了半晚上清风的徐滢已做了最坏打算。 她不想再去劝说沈老太太什么了。 这半晚上的时间,她已经从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中了解到沈家在湖州的名望口碑,他们积善行德,守德如玉,往日在京师里人们称颂沈昱与冀北侯夫人的品行,她尚觉空中浮云并不深刻,然而到了这里,她才知道沈家的德行并非空有虚名。 他们家或许没有出过什么了不起的高官名士,但他们从上至下都禀承着君子之德。 这样的人家,哪怕就是想要撕个鱼死网破,也算情有可原。 没有一个人会接受得了自家如美玉一般的名誉被自家少奶奶毁成这般。 如果明日等不到沈家的人,那么她就回京算了。 然而正当她与宋澈他们商量的时候。程筠就到了。 徐滢琢磨不出老夫人的意思是什么,但无论如何这一趟却是要去的了。 翌日照旧好春光,就连昨天还飘在天空的半天浮云都变轻薄了。蓝天白云下湖水碧蓝草儿清香,走出驿馆便觉心情舒畅。 徐滢或是已经心里作好了准备,这趟进门已彻底放松。 老夫人面上淡然,人前与昨日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徐滢还是觉得她神色间多了一丝黯沉。 一直到宴席上,双方也没有提及沈曼半个字,直到饭后吃了茶。老夫人才顺着她提到杨氏爱养花的话头说道:“我天井里也养了几盆花,消遣时间弄的,世子妃若有兴趣。不妨与老身去园子里走走。” 徐滢颌首:“晚辈荣幸之至。” 老夫人扬唇,引着她往后院花圃里走来。 宴请贵宾,按理还得预备些伴手礼物,太太们自去打点不提。 徐滢与老夫人这里一路无话。进了精舍里一处种着茂密长青藤的天井。老夫人才缓下脚步,指着长满青苔的石阶上十来盆各色花苗说道:“都是老身闲来消遣之物,庸脂俗粉,恐怕不能入世子妃之眼。” “老夫人谦虚。不说这些花苗打理得极好,就是这整个天井,也是极美妙之处。”徐滢道。 沈家这古宅怕也有百余年,树木都是极粗壮的,虽说宅院打理得十分精致。但历史痕迹还是随处可见,这披了小半个院子、枝干都足有小儿大腿粗的长青藤。没有几十年功夫是长不成的,再有这些石阶的凿痕,与这满院青绿融在一起,竟是相得益彰,说不出的清雅别致。 “这里原是犬子沈昱少时习读之处。”老夫人挨着石桌坐下,挥退了下人们,轻言轻语地说道,这语意竟仿佛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人似的,“犬子少时体弱,原不欲结亲拖累旁人,是我执意替他相中了卫家女儿。然而我却没想到,卫氏竟还走在犬子之先。” 徐滢静默无语。 老太太微微吸一口气,继续道:“世子妃的提议,我已经仔细想过了。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徐滢忍不住讶异。 “犬子对曼丫头的在乎,与我对他的在乎,是没有什么区别的。”老太太望着那长青藤道,“如果我逼得她无路可走,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曼丫头不是他的骨肉,但还是毫无私心地培养她爱护他,他能有这样的心胸,是我这为母者的骄傲。” “老夫人” 徐滢在心里叹气。 老太太扭头看向她:“所以我不是原谅了卫氏,也不是接纳了曼丫头,更不是原谅杀害我儿子的杨贼,我只是为了我的儿子。 “杨峻杀了我的儿子,这层伤痛我的确没法儿抹平。但他的女儿杀死了他,这种报应也是极重的了。我不会再接纳曼丫头,也不会再见她,但我相信,她经历的这些这些事情会代替我的惩罚伴随她一生,她没有办法再做个心中只有四方天地的千金小姐。 “我不会同情她,每个人的出身无法选择,所以命运带给她的,她该受也必须承受。 “然而我也知道,这一切并不是犬子所希望看到的。他是一个真正宽怀的君子,他一直是我的骄傲,是沈家的骄傲。我相信哪怕他生前知道害他的人是沈曼的生父,他也不会把这份仇恨转移到她的身上。我如果有一些恨沈曼,那确是出于我的私心。 “所以,我想既然他为了女儿可以付出一切,那么我也可以为了我的儿子给她一条生路。因为成全了他,也就是成全了我自己。我这个当母亲的,不指望做个胸襟与他比肩的人,唯愿他生前的付出不要变得毫无意义。” “老夫人。” 徐滢站起来,心口充满了感慨。 “就按你的意思,说曼姐儿是领养的吧。”老太太缓缓道,“我会跟沈家宣布,说明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受过我们沈家恩惠的人,我会说卫氏去别邺养胎是我的主意。我的儿子媳妇都很孝顺,我出面澄清,他们都会深信不疑的。” “老太太的恩德,曼姑娘这辈子恐怕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报答得了了。” 徐滢心潮翻滚着说道。 “我不需要她报答,我说过,我只是为了我的儿子,也是为了我自己。”老太太道,“只是沈家这边好说,我恐京师那边却无法交代。既然当时有人亲耳听到她承认,总归还是有人怀疑的。我们虽然能出面证实她不是奸生子,却拿不出十足证据。” 是的,今天两章提前发了 .(未完待续。) 405 是该走了 “这层我倒是早就已经考虑到了。” 徐滢深吸一口气稳住激动的心情,说道:“老夫人既然答应配合,那么我想只要沈家能够出具一份沈先生生前留下的字据证明,这件事便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没有人会怀疑沈昱的话还有假,世间能够替失贞的妻子养下她与别人的孩子能有几个呢? 他生前出具的字据,将更有可信度。 “字据?”老太太满脸不解。沈昱已经死去三年,哪里还拿得出什么字据。 徐滢这才解释道:“与我同来的杨公子是我的表弟,他临的一手好字画,老夫人只要拿出沈先生生前墨宝让他看一看,他定能临得九成似!” 老太太释然,半刻道:“您说的这位杨三公子,可是杨沛的三公子?” “正是。” 苏州离湖州并不远,同为望族的两家恐怕还偶有往来。 这次因为杨峻而闹出这样的事,真正让人尴尬至极。 老太太果然短浅地哦了一声,不再做声了。 这里商议妥当,接下来的事就迎刃而解了。 看得出来沈老太太是位豁达的长辈,回到正院之后几乎已经看不到她眼里的痛色,徐滢心下也是黯然。在眼看着叶枫临完了沈昱的字迹之后,老太太暗暗点头,之后起草了一张字据让他照写,居然真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随后老太太便就召集沈家各房老爷太太们将沈曼的身世公布了,公布的起因是因为京中有人借杨峻之死大肆渲染沈曼乃是卫氏与人通奸所生。沈家不能承受其辱。因此须着一人带着沈昱亲笔所写的字据进京面圣澄清事实。 字据乃是用存了三四年的旧纸书写,再往火上微微薰了一薰,沈昱过世也不过数年时间。没有人怀疑。 但沈家上下还是惊呆了。一是惊讶于沈曼居然不是沈昱与卫氏所生,对于卫氏当年郁郁早逝忽然多了层理解。二是居然还有人用这么恶毒的谣言来攻讦沈家,以及沈家小姐的清誉,自然令人忍无可忍。何况沈曼还是基由朝廷安排刻意去为国除奸的。 于是纵然有人心下里还是存着些许疑惑,比如说为什么非挑中沈曼去杀杨峻,又为什么杨峻会相信沈曼,但有了老太太亲口为证。又还有沈昱生前留下的亲笔字据,显然一切疑虑都不成为疑虑了。 这里办妥之后,徐滢这一行是日便就与沈二老爷启程回京。 半路上停靠驿站的时候。程筠到底忍不住跟落单的徐滢道:“你知道老太太一直不离手的佛珠是谁送的么?是曼姐儿在她六十大寿时送的,是她亲手跟檀珠师傅学做的。” 徐滢讷然。 这几****见的沈老太太,的确佛珠不离手,而那串佛珠既是沈曼送的。那她又为什么直到最后也还拿着不放? 回想起她在天井里提及沈曼的那番硬梆梆的话。她忽然从中又嗅出些别的意味来。 这位老太太,她心里或许并没有她所认为的那么硬吧? 不过这已经超出她所关心的范围了。 她只想给沈曼换一个身世,如今她做到了,剩下的事情就该留给他们每个人去应对解决。 他们离京的时候京城杨柳才绽芽,回城的时候护城河两岸则已然全绿了。 沈曼虽然不知道徐滢去南边具体做什么,但也隐隐猜到了一些,毕竟京师这些日子关于她与杨峻的事已经渐渐消隐了,就是私下里还有人在传。却也已经被压在水面下。 因此这半个月她七上八下,一是对徐滢这番作为心生感激。二是并不知会等来什么样的结果。 袁紫伊和程淑颖倒是时常来看她,杨氏与杨夫人也时常托她们带东西过来,不外乎一些吃的用的,虽然王府里并不缺,但是这番心意让她又更五味杂陈。 徐滢他们回京的消息传到王府,从来没有慌张的她倏地坐起来了。 听说同来的还有沈家二老爷,她双手也禁不住抖了抖。 城外徐滢宋澈这一行与程筠舅甥分了道,他们直接回府,而程筠他们则去了程家。 翌日沈二老爷便随双眼红肿的冀北侯夫人进了慈宁宫,太后听完他们姐弟述说完经过,又看过沈昱“亲笔”所立的字据,当即“火冒三丈”传来了皇帝皇后。 帝后听完经过,当即又把文武百官传到宫里,疾言厉色地训斥了一番那些肆意瞎传的大嘴巴们,又把沈昱的“字据”甩到他们脸上让他们看过,这才借着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拍着胸脯指天发誓绝没有任何伤害沈家的意思之时,顺便嘉奖了沈家以及沈昱一番。 沈昱赐谥号“文正”,这是文人谥号里最高荣誉,本应出身翰林能得。沈昱得了这谥号,便等于沈家跻身为清贵之家。另又赐良田千顷,财帛数千,钦赐御书“名门世家”匾额一副,另有楹联一对。 至此,再没有人敢疑心沈曼身世又什么不正当。 京师里因着杨峻掀起的这股风云,终于渐渐平定下来。 沈二老爷不日南下,邀沈曼回府,沈曼推说迟些再回,沈二老爷便仍以叔父身份嘱告了她一番,又托付着冀北侯夫人好生照顾,在他眼里,长兄留下的这根独苗虽然不是他的亲骨肉,但也仍然算是他们沈家的小姐。 沈曼送他到南城门外,对着尘土喧嚣的路尽头默立了半晌,才回转城门。 翌日下晌宋澈去了应酬,徐滢在房里给阿陶理着衣服,沈曼进了来。 “老太太既说过我已经不能再冠沈家的姓氏,我便不算沈家人了。这件事过后不会有人再关心我的下落,世人对沈家也不会再有什么猜测,我也该走了。我手头还有这些年积攒的一点小钱,度日是不成问题的。或者我还可以去寻份职业,养活自己。” 徐滢想了想,说道:“卫家似乎准备来接你回去。” 她的名声无损,卫家虽然理亏,但总算是没有什么大碍。沈曼回卫家去,来日定还能嫁得个好夫婿。 “不。”她摇头道,“老太太既说我是抱养来的,那么回卫家便没有理由了。” 徐滢点点头。 (未完待续。) 406 唯愿平安 “不如跟我们回杨家吧。你是杨家的女儿,只有回杨家才是正理。” 正静默着,屏风后忽然走出来两个人:“江南远离京师,苏州没有人认得你,让我们照顾你。”由杨大奶奶伴着的杨夫人凝望着沈曼,如此说道。 沈曼吃惊站起。她竟不知道这屋里还有别人。 徐滢看了她一眼,也站起来,“这次不是我安排的,是我舅父舅母自己寻到我提出这个建议。我不插手,凭你自己决定。你若执意要过自己的日子,我不会再拦你。你的盘缠我都已经封好了。我会派素锦跟着你,直到你落脚生根有足够的人手保护自己为止。” 沈曼回头望向杨夫人她们。 杨夫人道:“我知道你恨杨峻,也或许恨我们杨家所有人,我也不逼你。但今日我是真心实意前来。你伯父就在外头等着,我们是特地来接你回去的。我知道你不想再留在京师,不想再看到这一切,我想苏州很适合你。如果你能够原谅我们的话。” 杨大奶奶也上前道:“父亲这些日子也在不断反省,或许当初杨峻变得那样我们也有责任,或许确实是过于严苛了些。父亲和母亲,还有我们老太太都想弥补你。你跟我们回去,你想嫁人便嫁,不想嫁人便永远留在杨家,父亲说他这份家产永远有你一份。” “表姐!” 沈曼还没说话,程淑颖又已从屏风后出了来。 “你就回杨家吧。”她眼眶红红地捉着衣角到她们跟前。“我跟叶枫哥哥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在一起,你要是在杨家,我起码还能借着去看你去见见他” 话没说完她已经捂着脸哭起来。 徐滢叹气。伸手将她揽过来。 “算了。你们都别逼她了。”她说道,“世子去年给我在杭州也置了点产业,原是打算将来去那边游玩的别邺。那里有现成的下人,沈曼若不介意,就先去那里住着,就说是我表姐,是去那里调养身子的。” 杨夫人听见这话。顿时点头。 杭州离苏州并不很远,沈曼住在杭州,不但跟所有人隔绝了关系。而且也方便她们将来走动如果她不排斥的话。关键是这样一来杨家可以照顾到她。而沈曼哪怕不肯回杨家,那么以徐滢义姐的名义,也能受到世人尊重。 沈曼沉默片刻,也接受了这个安排。 她对杨家没有恶感。沈昱教会她要理性处事。她还是分得清是非的。 但是让她直接回杨家去。她不能接受。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认祖归宗这个可能,所以还迈不过这个坎儿。 ,徐滢都帮她想的这么周到,她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她在江南长大,能回到江南生活自然是最好的,而且她靠着手上那点积蓄,逐渐地也可以自立。等到她在陌生的环境里扎根下来,便可以重新计划未来了。 “我想明天就启程。”她说道。 “没有问题。”杨夫人抢着道。“明日我们商号正好有车回苏州,正好可以同路。” 杨沛这些日子是真心在苦思这件事始末。越想,当初那股底气就越弱,他们既然猜测过沈曼有可能是杨峻的女儿,当时就该刨根问底才是。所以哪怕世人认为他们沽名钓誉也好,沈曼这里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负起这个责任了。 沈曼南下的消息没有惊动别的任何人。 她也没有接受杨夫人的建议与商队同路。 程淑颖就算知道,可是因为冀北侯夫人扬言要阻断她跟叶枫在一起,也多日不曾好好跟母亲说话了。而且每个人都认为沈曼既然不算是沈家人,那么她的去留也就跟他们无关,冀北侯夫人想来定是不会关心的。 程筠也是直到翌日下晌才从宋澈嘴里无意得知,他本来想问一问她的去处,但想想又还是打住了。 她不会希望被人打扰的。唯愿她余生平安吧。 时光飞梭一月有余,枝头的水蜜桃已经悄然成熟,天空日渐碧蓝,又一年的初夏来临了。 这个月里虽然平静,但不大不小的事情也发生了几件。首先是审了半个多月的柳余蝉终于先松口交代他与杨峻结识的来龙去脉,然后又花了三天时间交代他这些年帮助杨峻犯下的诸般罪行。 终于他这里招了供,范舟那边也扛不住。接下来半个月便把杨峻在大理探得的银矿地址交代了出来,还有杨峻个人名下一些私产,以及杨家娃儿所中之毒的配方,统统说了出来。 四月底宋澈便忙于整理收回的各卫所流失的田地。 杨峻一案渐渐在京师不断涌出的大小新闻里平息下去。 皇帝最近下了早朝又有闲心打听各家八卦,城里各谈得来的大小官员们下了衙又有兴致三五小聚吃酒,王府里侍卫们再度慵懒闲适,春天来了,花园里两只母猫已经怀了孕,侍卫们里也有几个开始有意无意地套起侍棋画眉的近乎。 流银最近也把才冒出头的几根绒须给刮了,而且早晚擦起了香脂,因为他发现徐滢带来的四个大丫鬟里那个叫金钗的姑娘有洁癖,她喜欢干净舒爽的人。 端午节前终于彻底结了案。 范柳二人死是没得说的,反而因为他们俩是此案最后的证人,所以宋澈反而有些舍不得那么快杀他们。所以暂且仍押在大牢里,说不定猛不丁地又想什么事儿来找不到人打听。 那二人也是无奈,狱卒们既然打他们也不骂他们,天天饭菜按点送到,可就是天天儿地在旁唠着隔壁谁谁谁又拖出去砍头了,谁谁谁又上什么刑了,弄得心惊肉跳的,生生将一身肉吓瘦了下来。 徐滢初四带着阿陶去往徐家,杨沛夫妇已经准备回苏州了。因为找出了毒药配方,解毒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杨皓兄弟服了太医半个月药,已经精神了很多。杨沛已经看好了新宅子,并去信让长子过来,与大奶奶留在京师继续医治一双娃儿。 (未完待续。) 407 嫁早了吧? 这阵子最苦的或许是叶枫与程淑颖了。 碍于冀北侯夫人的态度,两个人如今吊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生生急死个人,偏又不知道怎么解决。 杨夫人婆媳曾由杨氏陪着上冀北侯府拜访过。冀北侯夫人依旧热情,但提到儿女婚事总不肯表态。 杨家也没有办法,毕竟人家若不愿把女儿嫁过来,他们也无法强求。 但杨沛又极担心会把叶枫再逼成个杨峻,因此近日温言软语,常加鼓励,一反常态变成了个善解人意的慈父。 叶枫何尝不明白父母之心?他自知不是杨峻,不会那般偏激,可程家若真不同意,他该怎么办呢? 徐滢回娘家来的时候他就寻她求助。 徐滢没打算伸手。沈曼那事儿都有人觉得她多管闲事,她是无意再插手什么事情的。 叶枫就大肆施展他的缠功。 徐滢横竖不理。 被缠得烦了她就去袁紫伊房里猫着。 袁紫伊有三个月身孕了,嘴忒刁,徐镛天天儿地往房里搬零嘴儿,徐滢怀疑他简直把每个月俸禄都拿来给袁紫伊尝鲜了。 “其实我也就是嘴馋,真吃又吃不了多少的。”她这么说道,手绢儿随手一挥,丫鬟便又换了两盘子时新果子上来。“我老觉得是个闺女,因为丫头才这么嘴刁,像阿陶,你怀他的时候连我坛子里的老酸菜都吃得下。” 徐滢有点不乐意,“我什么时候吃过你的老酸菜?” “我就是打个比方。”袁紫伊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前年在泗水庵门前吃凤爪的事儿?我倒是有些怀念那会儿的自由来。说真的,我好不容易当个自由率性的小老百姓,当初真不应该那么快就嫁过来。我应该再快活两年。等玩够了再嫁人的。” 徐滢摸着葡萄干睨着她哼哼冷笑:“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啊。收拾细软,离家出走,带着孩子隐居某地逍遥快活去,然后徐镛等两年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重新再娶一个。反正这条命是白捡的,随便你怎么折腾,都是不亏的。” 袁紫伊瞬间沉了脸。“什么重新再娶,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够好听了。”徐滢抱着盘子站起来,“最近宋澈乖得很。反正我们俩恩爱极了。我一点也不后悔。” 袁紫伊冷笑着翻了个白眼。 徐滢啃了两颗葡萄干,顾自又道:“不过最近我们又还有点事,五军大演练马上就要开始了,上次中军营在这场校演上败的落花流水。外人背地里说宋澈是绣花枕头什么的。宋澈早憋着股劲在心里。这次无论如何我也得替他鼓鼓劲,挣回点名声来才好。” 袁紫伊想了下,说道:“赢了有什么好处?” “还能有什么好处?不就是个荣誉。”徐滢抱着盘子又回来坐下,“最多就还有点赏赐什么的。不过这个荣誉对于我们来说意义巨大,等这事办好了,我就真正可以翘起二郎腿来过我的逍遥日子了。” 袁紫伊凑过来:“我觉得还是不要太闲的好,一闲下来你们老爷子就又得催你们生孩子。” “嘿!最近他可没空。” 徐滢得意道,“常山王正式在议亲了。王爷不想再弄出什么是非来。所以打算亲自给他张罗婚事,据说看中的女方家里都是只有虚衔的勋贵。又或者是官儿小背景低的外官,万夫人想要借助亲家势力给宋鸿谋实权的算盘估计要落空了。” 袁紫伊又挺直背:“如今王府只你一个少奶奶,你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要是来个妯娌,你日子能清静得下来?” “那又什么关系?”徐滢浑不在意地道。 内宅里那点事就真用不着她操什么心了。日子太平静了也是很闷的,有个人斗斗心机才好打发时间。 人生哪里有那么圆满的,能让你处处如意事事省心?只要根基稳固,哪怕跳梁的小丑再多也不怕。 再说既是端亲王自己出面给宋鸿张罗婚事,必然是早就防备了这层,她只管坐等着新媳妇来敬茶就成了! 杨氏置了一桌很丰盛的午饭。 她如今还是喜欢自己下厨给家里人。 这半年里的她看上去比起过去又开朗些了。因为对袁紫伊的体贴关爱,徐镛与她的关系也缓和了很多,据金鹏说,已经几乎看不到徐镛有不快的情绪了。 正准备入席时徐少泽刚好过来寻徐镛说点事,徐滢在廊下见到他,他殷勤地跟她打起招呼,但眼尖的徐滢还是从他眉眼里看出几分勉强来。 嘴上没说什么。背地里跟杨氏打听府里近况,杨氏道:“挺消停的,冯氏还管着中馈,但徐少泽没让她教惜哥儿了,他自己管着。冯氏闲了一段,前些日子不知听谁说老太太有意给你大伯纳妾,许是慌了,这几个月行事倒是格外规矩。” 徐滢笑道:“为啥要纳妾?” 杨氏也笑:“老太太房里几个丫头要放出去了,那会儿人牙子带小丫头来时,老太太就顺势说身边几个丫头都是顶好的人物,舍不得放外头去。那牙婆子就玩笑说是不是老太太想给她们许高枝儿,这府里的高枝儿还能有谁?咱们这儿她伸不来手,不是只有长房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还真是听见风就是雨了。 徐滢笑话了两句也就走了。 不过心里又想着,既是府里没事,徐少泽如何又面有不悦之色? 兵部最近捞回了流失的田地,正宽松得紧,衙门里定是不会有事的。 回到王府她就问流银:“有没有听见徐侍郎摊上什么事了?” 流银想了想,便就道:“徐侍郎倒没摊上什么事儿,崔家倒是不大平静。” “崔家又怎么了?”徐滢讷了讷。近来倒是甚是听到他们家消息。 杨峻被捉那天夜里崔涣也出了点力,前阵子皇帝论功行赏时也把他给算了进去,虽说还没确定怎么个处置他法儿,但之前那事儿抹去应是跑不掉了。 这会儿他们家也正该欢天喜地,怎么就落上麻烦了? (未完待续。) 408 男人的心 流银就郑重地献起了殷勤,“当时柳贼被捉之后,大理寺审他的时候不知怎么从他身上搜出封杨峻写的亲笔密信来,而那收信人竟然是冯清秋,上头说的居然是冯清秋与杨峻私会之事。大理寺卿不是跟崔涣是老哥俩儿么,拿到那私信之后便就转给崔涣给看了。 “崔涣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就进宫求见皇上申诉杨峻胡言乱语。皇上早从世子爷这儿知道了真相,也就没为难他。但他回去之后,崔家却就炸锅了。” 徐滢目瞪口呆,杨峻居然临死还坑了冯清秋一把? 流银没有说错,崔家近来确然是愁云惨雾。 不但有些愁,而且还颇有些鸡犬不宁的味道。 本来当初冯清秋随崔嘉回府之后,崔嘉并没有把她那点事捅出来,不过是拗在那里而已,而她万万没想到杨峻居然在那个生死攸关的当口还能想到利用她,并且还写了信给柳余蝉,进而被人发现,让崔涣带了回来! 于是,本来她还能装聋作哑地在崔家挽回形象,时间一久崔嘉也没有揭发她的意思,于是她也渐渐放了心,崔涣这么一回府嚷嚷,崔嘉想捂也捂不住了,崔夫人气晕了过去,崔涣去传了冯家来人,冯大老爷来到后听说是这么回事,也扬手扇了冯清秋两巴掌! 冯清秋本来跟杨峻倒是清清白白,就是意图坑宋澈,也没有成功,但面对崔涣的指认她却百口莫辩。 冯夫人是真没想到冯清秋居然还跟外男私下接触。而且此人还是臭名昭著的杨峻,她气得心窝子疼,于是这次也没有再理会她。只是着人递话过去让她好自为之而已。退一步说,她就是想管也没这个脸去管,自家姑奶奶私行不检被人捉了正着,她还能说什么? 再说这事非同小可,皇帝没曾连罪到她与杨峻勾结已是万幸,还去帮她说话? 冯家接连闭了好多天的门。 冯清秋自打被崔嘉带回府就担心事发,这一日终于败露。她倒也没有惊慌,白日里在佛堂跪了两个时辰,夜里就寻了三尺白绫挂了脖。 崔嘉虽说对她心如死灰。到底也挂念她,半夜往她窗外这么一溜,只见屋里梁下悬了个人,随即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多亏来得及时。把还存着一口游丝气儿的她给救出了鬼门关。 崔涣本是执意要进宫寻皇帝提出休妻的,崔夫人也到了松口的地步,但看人家都成心寻死了,忽然又不忍起来,到底都是女人家,冯清秋虽然自己作的,也没有非把人往死里逼的道理。便就把这事搁了下来。 但冯清秋经此一事却似是变了个人,默然躺了几日之后。遂主动提出要与崔嘉和离。 原先没出这档子事还好,她是打算死心踏地在崔家当她的少奶奶下去的。哪怕崔嘉对她不闻不问,她也做好了等待他回心转意的准备。但如今她却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不但她没有了崔嘉维护,在公婆眼里也是没有了一丝尊严,何况还有个耀武扬威的徐冰。 她不知道留在崔家还有什么意义。 但崔嘉并没有同意。 只让她好生将养,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崔涣瞧中了刘将军的次女,想让崔嘉赶紧跟冯清秋作个了结,然后把刘小姐说给崔嘉作下任正室,反正皇帝那边他也已经请人打了边鼓,估摸着难度不会太大,再不济作个平妻也成。然而崔嘉却跟他掀了桌子:“冯氏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轮不到你指手划脚!” 崔涣七窍生烟,却是也被他镇住了。 这么热闹的八卦,徐滢居然都等到快谢幕了才听到。 流银口干舌燥,忙喝了两口水,接着道:“那崔嘉可真是贱的,要是我,早就把冯清秋给抬回冯家去了。哪怕就是休不了,就让她在冯家住一辈子也成,又不耽误他再娶妻生子。她不是作嘛,就让她作去!” 徐滢笑微微望着他:“是啊,把原配送回娘家,自己再娶个平妻,纳几房美妾,多自在。” “就是!”流银完全没感觉到前路坑洼,大步就跨了过去。 徐滢扬长音道:“金钗流银说他婚后想纳妾。” 屏风后金钗抱着阿陶走出来,冷嗖嗖地瞪了流银一眼,与阿陶道:“走,咱们找商大哥荡秋千去。” 流银冷汗直冒,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 徐滢四仰八叉靠在美人榻上。就这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德性,还想娶媳妇儿,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宋澈抬步走进来:“商虎他们几个怎么乐成那样?还有流银又怎么了?” “男人心,海底针。”徐滢感慨地说。 宋澈不高兴地睨她一眼:“瞎说什么呢?”他就不是。他觉得别说他的心了,就是他头发丝儿有几根她都比她清楚。有这么占了便宜还卖乖的么? 徐滢望着他:“你不是去跟几位都督们吃饭了么?这么早回来?” “别提了!”宋澈气呼呼地,“那几只老狐狸,哪里是什么想请我吃饭,分明就是想套我的消息,面上笑得跟我亲爹的,话里话外专打听我最近去了哪个营,谁谁谁剑法枪法怎么样什么的,弄得老子心思用花在严防死守上了,根本就没怎么吃!” 徐滢噗哧笑出了声。 五军大操演定在六月十五。 本来应该是春秋两季的,但今年不是出了杨峻这事么,所以就押后了。 宋澈这些日子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迎战,上次武举时中军营里得了进士的人全被他调了出来,再挑选出来一批干将作为主战力量。 另外四军都督府不知道怎么也探到了中军营的机密,于是最近各营都开始玩起了心机,因为要提前热身,几个都督佥事们都带着各自一批人马到了京郊,这些日子白天操演,夜里就轮流作东请吃饭。美其名曰联络感情,实则是比谁的心眼儿耍得溜。 端亲王因为忙着给宋鸿娶媳妇儿,能参与的机会不多,于是就宋澈顶上了。 宋澈那点城府,哪里敌得住这么些老狐狸?能守住不露口风就不错了。 (未完待续。) 409 婚事犯愁 “你这样当然不行。”徐滢道,“你还是别去了,省得被人家把底全给掏空了。” “不去怎么行?”宋澈立刻反对,“不去的话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怕他们的!” 徐滢看他气乎乎的样子,也就不理会他了。他如今虽然还有些任性,但比起从前又好了许多,这些事,牢骚归牢骚,他会处理好的。 门帘子啪啪轻响,阿陶爬过门槛来,笑眯眯盘腿坐到她脚下。穿着棉纱衣裤的他看上去干净又温暖,徐滢弯腰要抱他,旁边却伸出双手来赶在她前面抱了他去。宋澈娴熟地叉着他两腋举起放在自己大腿上,拿一旁的奶羹来喂他。 奶娘跟着走进来,慌忙道:“世子爷快别喂了,这奶羹凉了,小王孙吃了会腹痛。” 宋澈忙把奶羹又从阿陶嘴里抠出来,被阿陶衔住手指,半痛半痒的感觉使他笑起来:“这小子,真是雁过都要拔根毛。”说着,又脸红红地看向徐滢,小声道:“像你。” 徐滢扬唇。 他等奶娘抱着阿陶走了,才板着脸咳嗽道:“难道不是吗?当初是谁急不可耐扑倒我,完了还要亲着我不放的?” 徐滢闻见他凑过来时呼吸里夹着的酒气,双眼微睐,笑道:“这么说来是还不服气。” 宋澈扬唇低头,忽然扭头看了眼东边,然后飞快抱起她便往里屋去了。 阿陶还等着母亲来哄他睡觉,没想到一眨眼父亲母亲都不见了。害他还睁着眼睛趴在奶娘肩膀上找了好一会儿。 城里百姓们又因五军大演练这桩盛事调动了兴趣。 加上其余各营陆续有人回京,官员们之间走动得多了,很多往日不怎么联络的也都热络了。 端亲王经过个把月紧锣密鼓的筛选。终于给宋鸿挑中了随州许家老爷许之晏的长女。许家虽然三代从政,但一直也如徐府一般不温不火,甚至还不如徐家,起码徐少泽如今还是兵部侍郎,许之晏为政十五年,如今也不过在贺州当个知州。 这里人家一选定,徐滢可就没那么悠闲了。 接下来王府这边请媒纳采什么的可都得她来操办。宁夫人自打上回宋鸢死后,家务事上早就没了那么份野心,近来办事中规中矩。竟把大半的精力花在教养两个儿女身上。 如今宋鹃倒是越发温文有礼,宋沼也秉性温和,不似宋澈嚣张,也不似宋鸿那般上不得台面。前阵子因为无意从陈翰林处得知宋沼还曾替被权贵欺负的寒门士子暗中出过头。端亲王还欣慰地跟宁夫人夸赞了他一番。 如此一来宁夫人更加有滋有味。便是万夫人再有什么地方冲撞她,她也并不理会。一心只把教育儿女放在首位。 万夫人虽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仍然还是不甘于将来在王府做个孤苦伶丁的老侍妾,但是大势所趋,看到宁夫人如此韬光养晦,她也生怕被她抢去了风头。 于是近日也关注起了大郡主宋鹂的起居。但宋鹂打小因为她关注宋鸿比关注她要多,因此并不大与她亲近。问到哪就说到哪儿,也并不主动。万夫人对此未免有些怨言。火气上头便说要把她嫁出去之类。宋鹂是端亲王长女,又哪会与她一般见识?只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顾氏已然茹素。 但端亲王总因宋鸢之死而心存内疚。于是自那之后也常去看望顾氏,也不时留宿,她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再生一个养老想来也不是难事。顾氏皈依之心于是半途而废,徐滢原先还担心她会苦闷纠结,但近来见她面上又露出丝红晕,才又放了心。 如果顾氏不排斥,如果能再生一个也是好的。 人嘛,总得像前看,哪能因为一时的打击就把余生都荒废了呢? 往许家送去聘礼单子的当日收到沈曼来信,信里她依旧沉稳内敛,不过听她提到了去灵隐寺上香的事,还提到了她的别邺隔壁住了户生了三胞胎的人家,那三胞胎里的老大是个爱粘人的小胖娃,这么看来,独居在那里的日子应该是不会太无聊的。 “我让素锦下个月回来,希望能赶得及陪你去看五军营的盛会。” 她在信末这么说。 她连这场盛会都知道,想必还有许多事情也是知道的了。 一个擅于掌握局势信息的人总是不会过得太被动的,她几乎可以预见她灿烂的未来。 最近好消息确实很多,除了以上,还包括杨皓兄弟已经有了很大起色,但也有不太乐观的消息,便是叶枫与程淑颖的婚事。 王府里忙着宋鸿婚事的同时,冀北侯夫人居然也开始给程淑颖议亲了。 当然男方并不是杨叶枫。 冀北侯夫人上慈宁宫跟太后唠起这个的时候徐滢刚好伴着太子妃进了去,听到议婚两字她们俩就在屏风外停下了脚步来。 只听她说道:“也特色了几个,虽不是什么显赫之家,却也是极靠谱的。家里子弟个个上进,姑娘们也都洁身自好。这样的人家,颖姐儿过去才不会疲于应付。” 太后没做声,半日后吃了口茶才道:“闺女是你们的,你们想好了怎么着便怎么着。只不过,这丫头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可不比你们少多少。你们觉得让她嫁别人合适,哀家可怕委屈了她。 “你若是让她嫁去别人家,照我说还不如嫁到宋家。你瞧瞧,景王也差不多时候说亲了,明年春上选秀他肯定逃不掉。还有昭王跟她年岁也差不多大,淑妃也是个老好人。他们俩又刚好还在京师,你不如从他们当中琢磨琢磨?” 冀北侯夫人没说话。 屏风这边徐滢与太子妃也有些好笑。 太后这鸳鸯谱给点的,景王宋裕那家伙简直五毒俱全,程淑颖怎么能嫁给他呀。昭王虽然口碑很好,人也温文有礼,但他却也有个青梅竹马的小表妹,那小表妹太后还认识呢,每次提到她还笑眯眯地呢,前阵子看到他们俩肩并肩地来慈宁宫请安,她都还赏了她一串玛瑙呢! 倒是这么快就忘了? “这恐怕不妥。”冀北侯夫人踟蹰了半日,到底开口了,“颖丫头大约只把他们当哥哥。” “那她把谁当丈夫啊?”太后问。 (未完待续。) 410 棒打鸳鸯 冀北侯夫人哑口无言。 老人家这话说的,让人怎么答呀!程淑颖跟杨家小子的事太后铁定知道。 不过既然她不明说,那她索性也装糊涂。 她清嗓子道:“颖丫头情窦未开,哪里知道这些。我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来的,不用在乎她的意见。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呀。” “话可不是这么说。”太后把茶放下来,轻捋着袖口道,“这父母之命有时候也不见得就全是好的。你要是真要为了你自个儿强制了她的婚事,那你就等着日后她怨你一辈子吧。这人哪,自己跳的坑谁都不能怨。但若是别人给的她亏吃,哼哼,你瞧瞧崔家那堆子破事儿?” 冀北侯夫人彻底没话说了。 她哪里就真想把程淑颖随便嫁了,然后看她顶着一脸的怨恨出阁? 可杨峻这事可还堵在她胸口呢,他与卫氏一道坑了沈家不说,而且还把她的亲弟弟给杀了,好吧,就算最后他们俩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一个连亲生女儿都不屑要她留下的嫁妆,一个被亲生女儿亲手杀害,可这也抹灭不了这些事情真实存在过呀! 杨家是无辜,可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意见的。 本来随着湖州老太太那番示下,她也可以释然了。 可是没想到沈曼这丫头离京时居然连她也没有告诉一声,她可是真心把她当女儿疼着的呀,她竟然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了。把她这个姑母当什么呢?真以为她心肠是铁打的么?这么说起来,身为杨家后人的她才是真的铁石心肠。 既然他们不把她当一回事,那她又为什么要把女儿嫁过去? 不过这种事是不好跟太后吐露的。显得她多小家子气呀。她看见太后左鬓插着的一枝掐丝珐琅翠玉簪,顺道赞起来。 徐滢与太子妃在屏风外互视着笑了笑,说道:“听大郡主说皇后那边几盆睡莲开得花,咱们先去那边看看再来罢。” 太子妃没有意见,遂一起出了门。 太后瞄见远处的那抹衣袂没说什么。冀北侯夫人却是听见了:“像是世子妃的声音?” 太后道:“人家是杨家的外甥女,你这么不待见杨家,她哪好意思见你呀。” 说得她怪不好意思了。 她对徐滢又没什么意见。对徐家上下也没意见,可这么一来倒真有点那么回事了。 心里后悔得要命,早知道就不选在今日跟太后说这档子事了。 这里就起了身:“志颐今儿胃疼病又犯了。臣妾且回去熬些温汤给他。” 太后挑挑眉头,瞧着她一溜烟地退出了宫去。 徐滢与太子妃一边往钟粹宫去,一边也闲话着家常。 太子妃说道:“姻缘自有天定,他们俩应是注定有此一劫。不过好事多磨。他们俩也太顺了。先让他们吃吃苦头也是可以的。” 她也看出来冀北侯夫人这是脸面上下不来呢,就算是心里真有疙瘩,在看到俩个小的这么难分难舍的情况下,哪个当母亲的还真狠得下心棒打鸳鸯哟。再说她一贯放任儿女,给他们极大的自由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不然的话程家兄弟哪能到现在还没被押着拜堂。 徐滢笑道:“心病还得心药医嘛,这个结得她自己打开。旁人就是劝了也是没用的。” 要是有用,太后就直接下旨了。 “说的也是。”太子妃点头。前行了几步,望着栏外探进来常春藤又道:“太后上次给你们世子指婚未成。如今也轻易不给人说合了。看他们俩的造化。” 徐滢停了脚步:“不至于罢?我和世子可都不敢怪责太后,都知道她老人家是真疼世子呢。” “不光是因为你们的事。”太子妃说到这里,还是把话头打住了,“你既不想插手颖丫头的事,就别问了。我们去看母后。” 她与徐滢虽极要好,但碍于身份,不该说的话她却还是藏得很紧。这才是她们能够建立良好而且稳固关系的基础。 徐滢自然明白。 钟粹宫这里不再提。 这里冀北侯夫人回府之后,却是闷在房里犯起了愁。 太后说是说不干涉,可她的意思明摆着就是不同意她给程淑颖物色的人家,这又要如何是好? 这件事寻冀北侯他们商量是没有用的,冀北侯说不定反而会同意太后的建议让程淑颖嫁给皇子,而程筠兄弟俩则是压根就没跟她走到一条线上过。这又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这个当亲娘的开始为如何斩断女儿的情丝而烦恼起来。 程淑颖打从听到她去宫里回府就趴在围墙花窗上张望了。从屋里时不时传来的叹气声来看也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于是她又去请来程筠当说客。 程筠进了冀北侯夫人房门,先问了问太后安,然后便直接说到妹妹的婚事:“母亲真打算把颖姐儿嫁给不相干的陌生人?” 冀北侯夫人沉脸:“什么叫什么不相干的陌生人?我跟你父亲成亲之前也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程筠在她身前绣墩儿上坐下来:“这种强拉的婚事造成的悲剧您看的还少吗?冯清秋跟崔嘉,卫氏与大舅父,他们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固然他们有自己的原因,可颖姐儿跟叶枫情投意合,人家杨家也真心实意,都打算让他们俩在京师安家,看在妹妹的终生幸福份上,您还是饶了他们吧。” 冀北侯夫人愈听愈烦躁,挥手道:“忙你的去!你自己八字都没一撇,要再跟我叽歪,仔细我给你们也各自都找一个!” 程筠觉得女人不讲理的时候真是菩萨都会绕着走。 所以他也败退了。 程淑颖抱着枕头哭起来,她觉得自己命运怎么这么多舛。 徐家这边叶枫也很不好受。 本来他是没打算这么早就成亲的,可是谁让他偏就遇到了这丫头呢?成不成亲这种事都不是绝对的,关键在于有没有遇到那个让你想成亲生小宝宝的那个人。他觉得程淑颖就是那个他不想放弃的人,他这几天焦躁得都恨不能带着银票聘礼闯到程家直接提亲了。 真的越来越接近尾声了哈 .(未完待续。) 411 小的不敢 他这里哀声叹气,杨夫人也没有办法。而且他们已经打算好过几天就回苏州了,家里老太太快过寿了,杨氏也打算在五军大演练之后回娘家省亲,所以他们得提前回去打点准备。 “要不我也给你相个跟颖姐儿差不多脾性模样的?”皇帝疼长子,百姓疼幺儿,杨夫人实在没办法抵挡这老儿子的攻势,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这么说。 叶枫当即跳了脚:“这怎么行!这又不是买衣服鞋袜,别说天下没有跟她相似的人儿,就是有我也不依!”他抓着母亲的胳膊使劲摇晃起来。 杨夫人被摇得头晕,迭声道:“行了行了!你摇我也没有用。” 叶枫垮下脸:“那我自己去找程夫人!” 说完扭头就冲了出去。 杨夫人生怕他闯祸,连忙追出去,半路遇见恰回府的徐镛,连忙请他追去阻拦。 叶枫却并不是去往程家,他躲在门旮旯里见着徐镛打马出了门,便就怏怏地上了大街。 程家他已经拜访过好多次了,上下对他都没意见,唯独冀北侯夫人。可他就是去拜访她,人家也不会见哪。他是成年男子,又无亲戚往来,人家不见也是照规矩来的。莫说他根本做不来这种死缠烂打的事,就是做得来,问题的关键也在这儿。 徐滢陪着太子妃去过钟粹宫,又邀上皇后淑妃一道回到慈宁宫坐了坐,便就辞了太后留饭回了王府。 她找来流银:“你打小就在王府。倒是说说太后为什么现如今不插手儿孙们的婚事了呢?” 太子妃先前那话可还存在她心里呢。不过虽然她没有把话说透,但从她提到这个全无压力来看,应该也不是什么宫闱秘辛。流银成天跟着宋澈四处混,指不定有谱。 流银这几天追着金钗屁股跑也没有得着她一个笑脸儿,全部希望就寄托在徐滢身上了,哪里还能不老实?这里皱着眉头苦思了半天,就说道:“难不成是因为王爷跟王妃当年的事儿?” 徐滢冷不丁听到“王妃”二字,顿时讷然:“怎么又关王妃的事?” 流银咳嗽着看了看外头,便就袖着双手走近她道:“当年王爷跟王妃的婚事。听说是太后极力撮合的。但是王妃婚后与王爷貌合神离,王爷又接连纳妾,王妃最后郁郁而终。我看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应该还是会有些内疚。 “所以后来一直也没插手过儿孙们的婚事,包括她身边喜爱的皇子和公主们。咱们爷那回,乃是例外。小的猜测多半也是跟她老人家心里这个结有关。估摸着内心里也是想弥补弥补吧。” 王妃跟端亲王这事纯属硬配的徐滢知道。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 依父母之命嫁人的多了去了,何况还是太后下旨。 说实话,若按家底,女儿家能嫁给端亲王这种身份的男子也算是极不错,如果不是他还纳了妾的话。不过她想起当初也曾从宋澈嘴里察觉到王妃可能还有过喜欢的人来着,这么说来,王妃的早逝估摸着还真跟婚事的不如意有些关系。 一个爱而不得的女孩子,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虽然他也很优秀,心里总是觉得差强人意罢? 不过这件事到底究竟多少人知道呢?端亲王和太后知不知道? 她问流银:“王妃生前。跟王爷感情怎么样?”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也忍不住看了看门外,并且把声音也压了下去。当儿媳妇的打听公婆之间这点事总是不大像话,她还得顾着自己形象的。 流银对她的八卦态度很满意,只要她八卦了那他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他说道:“那会儿小的还小,也不大清楚,只记得王妃跟王爷在一块时基本上没有什么话说。就是朔望之日不得不在一起,也是一个东边看书一个西边吃茶。压根就不像世子妃和世子爷这么样” 他比了个手势,余下的话就省略了。 “怎么样?”徐滢倒把眼横了,拿起一旁书卷起来往他背上抽去:“你八成背地里也是这般议论我与世子的了。” “小的万死也不敢!” 流银哧溜一声跪下地去,这可真冤枉他了,就他们俩那点事哪里还用得着他去传啊,整个荣昌宫都心照不宣的好伐? “你不老实!”徐滢睨着他。 “小的对天发誓,要是小的背地里议论过世子妃半句,定叫小的打一辈子单身!”流银举起双手发誓。 徐滢啜了口茶,接着道:“你还听说过王妃些什么事,都给我仔细说来。” “禀世子妃,杨家表少爷来了。” 流银正要说,门外侍棋就打了帘子进来。 徐滢听说叶枫来,立刻想到上晌在慈宁宫里那事。略顿,便就使了个眼色流银让他下去,然后拿了绢起身走出门,迎到花厅来。 叶枫垂头丧气站在廊下一盆吊兰前,一脸生无可恋。 徐滢到了阶下,忍住笑说道:“你不去抓紧时间跟舅舅舅母腻着,还有闲功夫跑到我这儿来?” 叶枫都快哭了:“我又不是孩子了,难道还巴着爹娘不放不成?” “哟,出息了。”徐滢边说边拿起花壶往盆里淋了点水,又走到隔壁一盆倒挂金钟前,隔着吊兰花须望他道:“就是你姐夫也不敢说不靠父母的话来呢,你倒是比他还硬气。”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他叹了口气,也跟着走过来,“我母亲父亲一下苏州,我这婚事就更没戏了。想我杨叶枫平生从未做过亏心之事,不明老天如何要这般捉弄我?” 徐滢看了他一眼,低头笑着浇花,“那你觉得问题出在哪儿?” “当然是杨峻!”叶枫晦气地道,“要不是他,颖姐儿的母亲怎么会嫌弃我?” 徐滢又笑:“要是你父母真的就这么回杨家了,你是不是也会怨他们没给你争取?” 叶枫愣住:“我怎么会怨他们呢?”他只是在为越来越灰暗的未来感到伤心痛苦一筹莫展。冀北侯夫人不同意把女儿嫁给他,杨沛他们也没办法啊。 (未完待续。) 412 自己想辙 “话是这么说,可我看你现在就是在怨。” 徐滢淡淡放了花壶,然后掐了朵花拈在手里,笑道:“你现在满脸的沮丧,就是在怪责他们不给你解决这个问题。刚才你也说了,他们走了你这婚事更没戏,这当口你不赶紧想办法取得颖姐儿母亲的同意,却在这里大倒苦水,不是在怨又是什么?” 叶枫目瞪口呆。本来他是没这么想的,但被她这么一说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顿时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没想到他差点就成了个怨天尤地的人。 “多谢姐姐指点迷津!我这就去想办法促使颖儿母亲回心转意。”他连忙弯腰深施礼,然后掉头便往门外去。 徐滢叫住他:“慢着!” 他在院门口停了步,徐滢走上去道:“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去,她也未必见你。就是见你,问你话,你也说不出个有用的来。为什么不想好了再去?” 叶枫就是涉世经验少点,人又不笨,听她这么说,立刻就眉开眼笑跳起来了:“这么说表姐有办法!” 徐滢抱着胳膊笑道:“我听说太后很喜欢古画,当中最喜欢的画家是唐时的张萱。只可惜如今存世的真迹并不多。不过就算是假的,给太后日常添添乐子,她想必也是极欢喜的。” 叶枫愣住:“太后?” “我记得皇上接见过你几次了,还赏了你许多东西。你想进京去面面圣,不是找不到办法吧?” 徐滢眼角轻扫他,拉长音说道。 他呆立半刻。果然就拍起脑袋来! 程淑颖甚得太后疼爱,这事儿要是能请得太后出马,那还有什么问题!就算她不下懿旨,他若能把老人家哄高兴了,冀北侯夫人也没理由不让步啊! 不管怎么说徐滢这话还真是给他指了条明路,这回他可真是蹦着出去了。 徐滢回头再来寻流银,流银却被厉公公遣出府办事去了。 听着树上蝉儿开始叫。正打算回房吃碗莲子羹,蒋密这里又来请她去承运殿。 原来端亲王已经回来了。 宋鸿跟许家小姐的婚事已经到了准备下聘这步,端亲王才从钦天监把下聘的吉日取了来。 “日子就在这个月底。徽州虽然不远。但也得走一两日才能到达。咱们这边可派蒋密与云修去,但是没有个主事的女眷去,好像又不是很妥。” 毕竟是娶儿媳妇,男方这边总得有人跟女方母亲什么的碰碰面作个了解。 徐滢倒是早就想过这层。但她没有说话。 王府除了她之外就只有几个郡主算是有身份的人了。总没有让人家没出阁的郡主去的道理。但她这个世子妃,也不是那么想去啊。不是拿矫,而是就冲万氏那德性,她并不想给他们这个脸面。若是宋澈的同胞亲弟弟,那自是没话说的。 端亲王见她不作声,也不好意思开口。咳嗽了两声便就摸着后脑勺起身道:“要是澈儿母亲还在世就好了。” 徐滢心里好笑。王妃就是在世,岂不是更加不会纾尊降贵给万氏的儿子去说亲不是? 不过知道他这是找个台阶下,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是想到先前流银还没说完的那些事。又不由偷瞄着端亲王:“王爷,还记得王妃呀?” “废话!”端亲王负手轻斥她。“她是本王的元妃,怎么不记得?” 徐滢连忙咳嗽噤声。 端亲王显然是没有这么小心眼计较她这些事的,这里想了会儿,便就道:“我还是上宗人府去看看吧。”宋鸿成亲这事也是得宗人府操办的,大不了就派两个太监去吧。反正他是宗人令,怎么调人基本上是他说了算。 徐滢送了他到宫门口,才回荣昌宫去。 没多久宋澈回了来,吃了晚饭把阿陶抱过来玩了玩,自然也顾不上去寻流银。 叶枫这里回了徐府,却是精神抖擞判若两人了。手头没有张大师的真迹,他便上字画铺子里去借人家真迹出来看,他平时没少往京师各铺子里逛,跟掌柜们都熟,借看张画是不在话下的。拿在手上细细观察了几处要点,心里便有了数。 夜里回了房便仔细揣摩,临了几张不满意,便再去观摩,如此反复,劲头十足。 程淑颖等了几日不见他,觉得纳闷,打听到他连日往书画铺子里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七上八下的,老觉着他把自己撇一边了,这两日心里便愈发烦闷。 冀北侯夫人私底下纠结着,只以为她这副样子乃是因为自己执意不允而起,又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府里气氛也是日渐沉闷。程笙受不了,索性不着家,程筠也去了寻太子,倒也落得清静。 徐滢忙完着人送聘礼去许家这事,程淑颖就扁着嘴上王府来了。 一进门不说话,倒是坐在窗底下,绞着手指头落起泪来。 徐滢慌得赶紧递帕子,口水都问干了她才哇地一声伏在桌上哭道:“我索性当姑子去算了,反正我母亲不让我好,他也不管我了!” 说着将她这些日子的委屈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说了出来,边说边抽泣,简直荡气回肠,听得旁边站着的小太监们都忍不住把脸揪起来了。 徐滢不紧不慢喝了口茶,“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 程淑颖哭着道:“你就不要管我好了,让我在这儿哭会儿。我母亲老派身边的嬷嬷来偷看我,我在家里连哭都哭不尽兴。” 徐滢微讷,忽然也感到打扰她抹眼泪是件很残忍的事,于是起了身,使了个眼色给小太监们,走了出来。 到了门外她说道:“去看看杨家表少爷做什么呢,把他请过来。就说颖姑娘因为惨遭家里逼婚,正在我这儿打算要殉情呢。” 小太监出了门去,她回头看一眼屋里,扭身往宝瓶门那头去了。 如今宁夫人不想管事了,她可多的是事情要忙呢,这种小儿女之间的误会就不要来烦她了好吧? 还不都是闲的,几时像她一样成了亲生了娃就好了。 (未完待续。) 413 眼光不差 程淑颖这里务自哭了会儿,也觉累了,抬手刚吸了口气,抹了把眼泪,就听院门外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人,声音尖得快把她耳膜都给刺破了! “阿颖你在哪里!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这是他的声音! 程淑颖心里一激动,箭步从屋里冲了出来,正好在门下与他撞个满怀。 她捂着撞疼的脸退后几步,望着他急得满头大汗,不知怎么地那眼泪又流出来了。 “你不是不理我吗?还来干什么?” “我哪里有不理你?我不是忙着咱们婚事去了么?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叶枫抹了把汗脱口道。 “你还怪我?”程淑颖跺起脚来,“我这么沉不住气,你就不要来找我好了!” 说完冲出门,顺着廊子往东边小花园去了。 叶枫一急,赶紧也跟了过去。 廊下鹦鹉“别找我、别找我”地瞎起哄,惹得他一颗石头砸过来,怪叫一声立刻飞进窗户去了。 徐滢在宝瓶门这边与侍棋说话,扭头望见,继续忙她的。 宋澈这里接连跟老狐狸们周旋了几日,终于也摸着了路数,这两次的应酬已应付得得心应手。 眼看离演习时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早上拿着本次的阵营名目翻阅了一阵,便就重新又制了一份给林威:“假如五军营有人跟你套近乎什么的,你就把这份名单适当的泄露点给他们就好了。也不要透太多。意思意思就行,懂不懂?” 林威似懂非懂:“佥事大人这是要撒烟雾弹?” “问那么多干什么?”宋澈瞪他,“办事给我多长几个心眼。可别让陈国公他们瞧出来了,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 “知道知道!”林威忙不迭地点头,眼珠儿转了转又陪笑道:“下官还有件事想求求大人。下官家里最近给我相中了一门亲事,但他们家有点难缠,所以下官想,要是这件事下官办好了,那么大人能不能适当给我挪一挪官位?也好成全了下官这桩婚事。” “你也要成亲了?”宋澈道。“你成亲跟挪官有什么关系?” 林威苦笑道:“还不是因为女方家里嫌弃下官官职低?”说完他又正色道:“不过小的也反省了一下自己,这几年确实是太不上进了,靠着祖荫谋到如今这么好的衙门当差。却什么成绩也没有。下官觉得很惭愧,所以也想更加努力报效朝廷。” “哦。”宋澈斜眼瞅他,“你也知道没成绩,那你就做出成绩再挪官啊!” “别啊!”林威为难道:“大人要是不帮我。那我指不定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唬谁呢?”宋澈抓起旁边一本书丢过去。“你老子好歹也是大将军,你连个媳妇都娶不着?依我看这姑娘是你自己看上的,结果被人家父母知道了,现如今架在半空下不来罢?” 别以为他傻,要真是他老子娘给他相的,这种事还用得着他出面?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林威摸着被砸疼的胳膊说道:“下官也不敢瞒大人,确是这么回事。要不然,下官也没这个胆儿来跟大人讨功劳。” 宋澈冷哼着瞪了他一眼。略顿。说道:“既是这么着,那套取别的军营演习情报的事就你来办了。你要是套来的情报越多越有用。我也越会关照你。要是办不好,你就别成亲了!”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挑眉往他肩膀拍了两拍,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林家也是世代将门,林父跟五军都督府各级将领们往来不要太熟,陈国公建安侯他们一定想不到他还会派细作出去,哼哼,老狐狸们以为他还会傻到把老底全给交出来,那他就让他们也吃个哑巴亏好了。去年他就是败在手段太嫩上,今年,哼哼。 他丢出这么个棘手的任务,林威心里憋屈,跟各营将领的交情那是他老子的交情,他既不是长子又不是最出色的那个,跟他们这些老大们哪里搭得上话?但却还不能不去办,他要不去,那宋澈就真不会让他升职,他不升职,他怎么从人家父母手上把姑娘娶回来呀! 唉。 成个家真不容易。 他终于也有点理解当初宋澈跟徐滢成亲前的心情了,他后来也见过徐滢几次,自然也猜出来当初那个“徐镛”是怎么回事了。只不过没有证据的事情,他绝不会乱说而已。 中军营这里宋澈胸有成竹不提,端亲王也开始管束起宋鸿宋沼来。 万夫人想把宋鸿塞入官途的愿望算是彻底破灭,宋鸿也觉得灰心丧气,不但对这门婚事私下里多有不满,更是怪责起端亲王对他不公,他以为自己堂堂一个郡王,而且还是最得宠的亲王的次子,怎么着也得配个一二品大官的嫡女才像话。 端亲王从蒋密处听得消息,以防来日许家姑娘在他这里受委屈,便未雨绸缪地先行教训起他来。 徐滢就问起伍云修道:“也不知道那位许家小姐脾性如何?” 这话本不该问的,但她也怕许氏太柔弱了,被万夫人拿捏,又怕她太强硬了,来日昭阳宫里鸡犬不宁,到时又得她隔三差五过去调停。 伍云修微笑:“咱们王爷别的不说,挑儿媳妇的眼光还是不差的。” 徐滢略顿,哈哈笑起来。 难怪人家能在端亲王身边深得重用,瞧这张嘴,就是会说话。不但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话锋,还顺便把她也给夸赞了一番。 有他这句话在,她也就不再操心了。 除去家长里短之事,有空她就帮着宋澈研究起目前演习名单上各个将官的特长与备战方案来。当然这些她不擅长,但是徐镛擅长,上次武举状元郎被派去了前军营里当参将,也正是这次前军营负责练兵的头领。徐镛总还想与他比比高低。 这日正说到武器防备这一项,才开了个头,厉得海就匆匆进来:“慈宁宫不知道什么事,太后着人来请世子妃进宫叙话。” (未完待续。) 414 还耍心眼? 宋澈他们都看过来,徐滢略一琢磨,心里便有底了,起身道:“我去瞧瞧。” 回房整了衣妆,便乘辇往宫里来。 慈宁宫静悄悄地,廊下画眉正在啄羽,门前两个小太监站得跟木桩子一样直。只有帘栊下花几上一炉龙涎香在懒懒升烟,宫嬷们迎到外殿打了帘子,进门一看,太后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正看着铺开在炕桌上的一幅画。 “太后好雅兴。”徐滢笑着福了福。 太后扭头看了她一眼,笑着将画放下来:“哀家这是附庸风雅。你来看看,这画怎么样?” 徐滢挨着胡床边儿坐下,望着画角上的落款,笑道:“太后若是附庸风雅,那孙媳妇就更是门外汉了。我只觉得这上头的人和花儿马儿都画的极传神,服饰像是唐宋的,就是这纸张新了些,也不知道是谁的描作。” “说起这个人哪,你也认识。”太后笑呵呵地道,“本来哀家也不知道,前两日皇上和你们王爷到我这儿,说起京师有个少年郎画工不错,尤其眼力好,擅临摹,仿名家之家简直能以假乱真。哀家可不信,就让他们拿来了一幅,这一看,除去纸张墨迹,还真不是吹牛。” “哦,还有这么新鲜的事?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徐滢笑得两眼眯眯地。 “他呀,是林尚书的孙子。”太后也笑眯眯地。 徐滢笑容顿时僵住,不是杨叶枫吗?怎么成了林尚书的孙子? 太后扫她一眼。才慢腾腾地道:“引荐的人。” 徐滢呛了一口,捂胸咳嗽起来。 “太后” “还跟我耍心眼子,难不成这是谁画的你还不知道?”太后拿团扇没好气地往她头上轻拍了一下。 徐滢面红耳赤。捂着脑门:“臣妾没想跟您耍心眼儿,就是怕说了实话您又怪我多事来着。那俩天天缠着我,弄得我都没没辙了,想着太后疼颖丫头呢,她嫁谁不嫁谁,您心里总有个准儿,总好过让她母亲带着情绪给她胡乱说一个。” 太后摇着扇子。说道:“你没辙,就推到哀家这儿来?” 徐滢摇她的袖子撒娇:“臣妾知道您不会不管的。那颖丫头可是您看着长大的,您怎么忍心看着她被棒打鸳鸯呢?我也不敢说叶枫多么多么好。反正您也见过他的,到底配不配,您可比谁都瞧得清。” “这马屁拍的!”太后哼笑,“可惜哀家这眼神儿可不怎么行了。这事儿我也帮不着。” “太后”徐滢望着她。 太后微叹道:“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世间儿女情啊,最是勉强不得,一个弄不好就害了一双人,这种牵线搭桥的事儿,得慎之又慎。” “他们这不是已经情投意合了么?”徐滢道,“您就是不指婚,给他们指条明路也成。”她打量了她一会儿,又说道:“我想冀北侯夫人应该也并不是非要拆散他们不可。太后大慈大悲,就玉成他们这桩美事得了。” 太后没说话。只顾摇扇子。 徐滢也不说话了,太子妃既说她有苦衷,那么她一味缠着也不合适。 瞅着一旁的大白猫懒洋洋走了过来,她遂弯腰将它捞在手里,捋起它的毛来。 “这个冤家。”太后沉吟半晌,吐气道,“哀家知道了。” 徐滢笑起来,放了猫下床,深深福了一福:“那孙媳妇就代颖丫头和枫哥儿谢过太后了。” 太后睨她一眼,到底又笑着摇起头来。 徐滢这里出了宫,慈宁宫就派人往程家去了。 下晌她午睡正酣,就被程淑颖的惊喜声给吵醒来。太后效率高超,只让人去催问了冀北侯夫人一番程淑颖的婚事,细细过问了些细节,冀北侯夫人就彻底败下来了。后来怎么使得她点头答应的程淑颖不清楚,但她委实是心甘情愿让她嫁去杨家了。 徐滢听完也笑起来。 看到他们如愿以偿她也高兴,当初她跟宋澈之所以能在一起,也没少让皇帝与端亲王操心,这种事情,想来伸伸手也是造福。 自然,杨家这里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杨沛夫妇正打算后日南下,听得叶枫兴高采烈进门报讯,也是喜不自胜。连忙上王府寻徐滢商议拿主意,说着说着索性就请她当媒人。徐滢笑着婉拒:“家里常山王婚期在即,恐怕没这个时间为媒。我看倒不如请我们王爷。” 反正宋鸿成亲这事端亲王也就动动嘴皮子,跑腿的活儿全让她给干了,既然这么着,那索性也请他给杨家长长脸面好了。 杨夫人笑道:“咱们恐怕请不动这尊大佛呢。” “那怕什么,去试试也不会掉块肉。”徐滢笑起来。 杨夫人甚会察人意,听这话意思也有底了。徐滢要是没有把握,哪能随便出这个主意? 这里不多话,回府之后便把话跟杨沛说了。 杨沛默念了会儿,随即就跟端亲王下了贴子。 端亲王因着宋鸢陷害杨沛下毒那事儿,心里对杨家总也还存着一丝愧疚。再者当初太后想把程淑颖指给宋澈来着,是他们变着法儿地把人家丫头拒之门外。虽说没影响与太后感情,总归也是抹了太后面子,这里听说杨家来请他为媒,当即就捋须笑起来了。 当媒人玉成姻缘,这可是好事,再说这还是太后也点头同意的呢!这个顺水人情他为什么不做? 这里乐哈哈地同意了,还自告奋勇替他们上程家催婚去。 杨家夫妇这里便也欢天喜地地准备起订亲事宜来。 这里两家媒人碰了头,提亲礼一上门,冀北侯夫人好歹也有笑脸了。倒不是冲着他们这份礼物,那天太后把她叫进宫,也算是给了她台阶下,再者这里端亲王任了媒人,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既是大势所趋,那还不如爽快点,日后女儿当了杨家媳妇,也不会夹在中间难做人。 再说了,沈老太太都决定不计较了,沈曼也早就离了京师,她还纠结个什么劲儿呢? 一切都盼着儿女好罢。 (未完待续。) 415 襄王有心 盛夏就在京师里四处弥漫的喜意中渐渐来临。 湖面上荷花缤纷,妍丽得像姑娘们脸上的红霞。 宋鸿的婚期订在九月,而叶枫与程淑颖的婚期则在冬月。事情确定下来,一切便在井然有序中悄然进行。 这么一来,五军大演习的日子也逐日地近了。 宋澈自把任务交了给林威,不到十天便就把能摸到的消息摸了个透。林威是幺子,幺子更招父母疼嘛,好容易他肯上进,林父林母哪里有不支持的,自然带着他往各老友府上去串门,五军演习也就是个技艺比拼,并不算军机密事,这言来语往之间难免有说漏嘴的时候。 林威从中捡了不少篓子,屁颠屁颠地跟宋澈汇报,宋澈再不断地调整着计划,简直已快做到进退有数随它怎么变化的地步。而因为深度参与其中,小吏们也分外激动兴奋,期盼着这次中军营大获全胜的心情异常浓烈。 端亲王虽说放手让宋澈去干,到底是自己亲儿子,眼看着钦定的日期日渐临近,他也寻到宋澈房里聊了聊。聊着聊着吴国公来了,没多会儿林威父亲也来了,再有小吏们各自家里参武的父兄们也甚关心地往中军营讨茶吃来了。 另外四营也是热闹纷呈,将军们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六月十八这日到来了。 徐滢对王府事务越发上手。 月初宋鹃小病了一场,宁夫人亲自照顾了几日。之后便寻徐滢提出将中馈大权交给她,自己转为从旁协助。徐滢沉吟了半晌,答应了。知道宁氏早就有这个意思。既然她分清了轻重,她也没有必要为难。对于府里的郡王郡主们来说,有个悉心关怀着他们的母亲的确是件好的事情。 宁夫人走时冲她笑了笑,是透着真诚的。 徐滢就也笑了笑。 没有人规定内宅一定就得斗个你死我活,懂得认清位置安守本份,这样对谁都好。 万夫人却没有这么聪明,或许她并不是不聪明。只是她当年压过王妃的辉煌历史使得不甘于对新的形势弯腰,她或许觉得,当年连正牌的王妃都没有能把她风头压下去。她就是再落拓,也不见得要对现实屈服。 徐滢从来也不逼她不迫她,因为犯不着。 日子往后走,她总有一日会撞到南墙。端亲王对儿女们都付出了基本的父爱。诚如伍云修所说。他不可能给宋鸿找个柔弱过头或是专会挑事的妻子进来,既然如此,万氏那里不足为虑,未来的常山郡王府也不足为虑。 天井里的凌霄花开得漫天都是,芍药花绣球花将假山前后点缀得姹紫嫣红。 阿陶已经会扶着栏杆咧着长了十颗牙的小嘴儿慢慢走了,许是遗传了祖父与父亲强壮的身体,他腿劲好,虽然走得摇摇晃晃。但是却极少跌地。 奶娘亦步亦趋,生怕他跌着。徐滢也心疼,宋澈当着她的面伸臂保护着,等她转过去便火速将手收回来。阿陶满心以为父亲会护着他不让他跌倒,放心走了几步,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下,一脸懵然望着他的爹。 徐滢听得丫鬟们惊呼赶紧出来,宋澈又火速把孩子抱到怀里,假装心疼地安慰。 下一次再让他带着儿子散步的时候,他就不让丫鬟们跟了。 阿陶爱粘阿娘,也爱粘着阿爹。爹娘不在的时候他就粘祖父。 端亲王每天回来都会来看看他,满脸的慈爱畅笑,有时候眼底也会一闪而过一丝黯然。 “王爷有什么忧虑么?”徐滢以为他也在愁着五军演习这事。 端亲王摇摇头,喃喃道:“近来总觉得家里少了个人似的。” 徐滢讷然。 少了个人?少了谁呢? 宋鸢?还是王妃? 她心下一动,说道:“王爷莫非又挂念王妃了。” 他这次竟没有立刻回她的话,只是盯着阿陶的眉眼看了许久,才说道:“念了也是白念。” 说完就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徐滢更不解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念了也是白念?这么说还是念了啦!念了就说明还是有感情的,难道之前她所以为的端亲王对王妃并无情分是假的?既然有情分,那他又为什么还要把万氏给接进王府来?王妃为什么又会在案头写下疑似心中另有所属的诗句? 这可真是个谜案啊。 离大演习还有三天。 皇帝这日正好很闲,晌午后着人来传宋澈进宫叙话。徐滢也主动要求跟着去了。 一向胸有成竹的皇帝当然是不会把这件事当成压力放在心上的,他只是个仲裁者,五军皆为他的兵,谁赢了谁对他来说有什么要紧?宋澈赢了那说明他确实长进了,没赢那么他继续努力便是。 所以他在露台上莲池畔摆了茶台。看到没皮没脸跟着来的徐滢他也没有多么意外。 问了几句中军营的事,宋澈就离席去栏下看他儿时种的樱桃树了。 徐滢逮着机会,跟皇帝唠磕:“我们王爷最近老怀念王妃的。真是没想到他们如斯情深啊。” “你看出来了啊?”皇帝瞟了她一眼,“朕怎么没看出来。” “那是皇上日理万机,无暇兼顾这些小事。”徐滢抿茶道。 皇帝哼哼冷笑起来,“你想多了吧?”说完盯着远处树下的宋澈看了会儿,忽然又凝着眉头看她:“你怎么知道你公公惦记你婆婆呢?你怎么这么八卦?” “是他自己说的呀。”徐滢摊摊手,这也叫做她八卦? 皇帝揣着袖子若有所思起来。沉吟了一会儿看她一眼,又继续沉吟。如此反复几次,最后睨着两眼上上下下地扫着她:“他对你这个儿媳妇倒是挺信得过。” 徐滢颌颌首,笑道,“皇上也是可以信任臣妾的。我们世子一直因为王爷与王妃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臣妾也想帮他解解这个结呢。” 皇帝揣手没答,半日才吐气道:“襄王有心罢。本来不至于这么样的,是太后非得乱点鸳鸯谱” 说到这里他立刻瞪她:“你公公问起来,可别说是朕说的。他不许朕说这个。当年朕就是跟他喝酒的时候说过一嘴儿,结果门下两盆养得极好的十八学士被他撸了个精光!朕倒在现在还怀疑他是故意借着酒劲跟朕撒泼呢。”他气哼哼地道。 么么哒~新书会在五月份吧,目前还在筹备中~ .(未完待续。) 416 盛世盛事 徐滢笑而不语。 端亲王与王妃貌合神离她心里早就有数,不过皇帝的话使她更确定王妃心里另有所属罢了。而且这事恐怕连太后都不一定知道,不然的话,通情达理的她理应不会执意让她嫁给端亲王不可。 但是听皇帝的意思,他们俩兄弟心里应该还是有数的。但这种情况下,端亲王还是把王妃给娶了,是不是也能侧面说明他心里还是愿意跟他在一起的呢? 想到这里她又道:“那不知道王爷对万夫人又是什么心情?” 她也就是试这么一试,皇帝若不答就算了。若是答了,那就又省了她不少功夫。 “万氏的父亲原先是先帝身边的近臣,万氏他们兄妹小时候跟王公子弟们也是熟络的。 “就好比颖姐儿跟景王他们这般,只是后来因为卷入朝廷公案被抄了家,万氏也面临被充当官妓的危险,她辗转求到了你们王爷,你们王爷又来求朕,当初那模样也是挺可怜的,正好你公公心里正纠结着,就让她去王府了。” 皇帝抿着茶说道。虽是唠家常的语气,神色却不见得多么轻松。 “万氏来历其实朕早就跟澈儿说过了,但他牛脾气一根筋,总是听不进去,只觉得你公公冷落了你婆婆,才弄得她早早亡故。孰不知,他是错怪了他。” 徐滢想一想,眉头略动了动。 如果说王妃嫁给了端亲王,心里却还念念不忘别的人。那她跟卫氏有什么区别?这种强行凑在一起的婚姻,要么就死也不从,要从就只能安守本份好好过日子。她一直觉得王妃会是个真正端方的淑女。怎么也会这样呢? “可是王府的人一直都认为王妃是个很好的主母。”她委婉地这么说。包括万氏和宁氏,都从来不敢说王妃不好,如果她当真不顾丈夫儿子,一味怀念着过去,这口气不但端亲王忍不下,这势必会成为万氏攻击她的理由吧? 这么一想,她心里好受了点。 “又没有人说她不好。”皇帝凝目望着远处。“王妃可是太后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要论品行才气,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她。别说她在王府的口碑。就是在宫里,那也是顶呱呱。但儿女之情最是勉强不来,尤其一牵涉到政治。” 听到政治二字,徐滢才蓦然想起当初太后执意结成这门婚事的初衷。 这么看来。王妃与端亲王的疏离。怕是还夹着有这层关系在内? 这里静默着,宋澈已经回来了,摘了一捧樱桃放桌上,又仰脖灌了那杯早就摊凉了的茶。 回王府一路无话。 徐滢已经不想再打听什么了。 王妃跟端亲王之间并不那么和睦这是事实,这个错误或许来源于太后对程家的关切,或许来自于王妃与端亲王两个人本身,过去多年的往事并没有再追究的必要,宋澈与端亲王的关系也随着阿陶的诞生逐步缓和。她再去挖掘,不但逾矩。也是对长者的失礼。 至于那个令得王妃心动的男子究竟是谁,她也不想去打听。 是谁又有什么要紧?谁的一生里,没有过那么一个半个影子落在心上。只不过有的影子最后成了现实,而有的影子到最后还是影子。 演习的日子最终确定在六月十八。 而这一日在连日的艳阳里终于来了。 演习分三日。 第一日是五军营里各派十名将领出来展示武艺。第二日是擂台。第三日是拼阵法。 演习场地就在京郊外的中军大校场。作为“东道主”的中军营因为上次名落孙山垫了底,这次上上下下士气高涨,杀气逼人,但是中军营上下也是好客的,虽然他们此战抱着必胜之心,可并不代表他们不愿意把他们当兄弟! 端亲王从衙门红利里批了五千两银子出来作为添加招待费用,十七日下晌,几十头猪羊美酒就源源不断往营里送了。这排场立时镇住了四方回来的武将们,一开始还有人深恐这是使的计谋,后来因为烤全羊与厨子治出的酒菜太勾谗虫,终于敞开肚皮吃起来。 宋澈与端亲王都陪着闹到半夜才回府。 凌晨开始下面的参将就开始各司其职布置场地了。 宋澈再有把握,也还是忍不住激动紧张。 天没亮他就蹑手蹑脚下了床,自己穿戴整齐出了门。 徐滢全程清醒得很,但是既然他好心不惊动她,索性也没睁眼。等到天半亮了,才起来梳洗打扮,带着阿陶与素锦侍棋她们乘辇往京郊去。 每两年一届的五军大演习之所以会牵动全城人的心,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朝廷公开这次比拼,头两日的将领武艺演习与擂台比拼允许京师百姓能够全程观赛,人们看厌了戏台上的花拳绣腿,终于能亲眼目睹真刀实枪的战术,自然是兴奋而且捧场的。 徐滢到的时候四面看台几乎还是空的,只有北面主观台上宋澈和端亲王吴国公以及五军都督们到场了,到时候皇帝也是坐于此处,显然他们正在筹备赛前事务。 徐滢所坐的东面是宗室女眷以及诰命夫人们所坐之处。这是朝廷盛事,各府都必然前来助阵的。 而西面则是官员们坐处,南面则是地方百姓。 每个区域间都有人严防把守,看着十分肃穆规整。 宋澈经人提醒看到了徐滢,连忙要过来,徐滢打手势让他不必。而这会儿吴国公夫人与儿媳带着两位孙小姐已经过来了,紧接着又是长公主与四公主,而后对面看台上也有官员们陆续到场,场外也传来士兵们震天的呐喊声,渐渐开始热闹起来了。 但是因为今日并不分高下,所以气氛并不算高涨。 随着辰时正锣鼓敲响,将领们入场展示十八般武艺,临近午时,便就渐渐计分评判完毕。 下晌没有活动。 宋澈却忙着与营里诸将分析明日战略去了。 到了次日一早,天没亮他又爬了起床,以比前一日更饱满的精神出发去了校场。 徐滢照旧带着儿子家仆赶过去,今日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锣鼓声一下下传出来了! (未完待续。) 417 得偿所愿 这是徐滢第一次目睹大梁这桩传说中的盛事,之前虽然知道宋澈很紧张这次比赛,可一直也没有切身的体会,并不太了解它究竟有多么重要。哪怕是昨日她在这里全程观看了一日,也没有觉得十分震撼,可是今日走进门,她顿时就觉得胸腔血液隐隐沸腾起来了! 今天时间比昨天晚了那么点儿,校场两边已经分列好好几队骑马执枪的铁汉将领了,每个人都双目凝视着前方,完全不是平日里见面席地而坐把酒言欢的样子。四面看台乌泱泱,分明还没到时间,这个时候却已经坐满了八九成。 徐滢找到位置坐下,底下锣鼓响起,随之左右两方就各出来一人上了擂台,还没等她看清楚怎么出手,两人已如两头虎豹一般交战在了一处!你来我往寸步不让看得周围的女眷们都个个屏住了呼吸! 宋澈这边也是拳头都握出了油。 今日上场打擂的便是昨日里展示武艺的那五十人,而头一个上场的就是中军营下方的参将! 不负他所望,第一场他们赢了,接下来第二场第三场他们都赢了。哪怕是第四场输给了左军营,第五场输给了后军营,这也没有什么要紧了。 因为五场比赛他赢了三场,已经为首战加了分!而他透过林威得来的消息制订的战术里,头一个下场的其实是他们阵营里较为弱的那一个!这就说明,接下来九个人。拥有的战赢的机率将会更加增多! 擂台上打斗了两个时辰,他拳头就捏了两个时辰。 终于他神经绷得太紧,宋裕忍不住拍了他的肩膀:“不用太紧张。就冲你这次做的准备,就是得不了魁首也定能挺进前三。”反正只要不垫底就成了,他觉得。他对人生一向看得很开的。 他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现果然只有他一个人摆出这要吃人的面色,才又放开拳头坐好。 举杯的刹那间,就听台下忽然喝彩声如潮水般汹涌传来,紧接着宋裕也忍不住站起。原来最后一场中军营的参将刘巍居然以一手精湛的枪法将对手胸前一连挑破了五个洞! “中军营威武!” “中军营威武!” 呐喊的声音将整个校场都淹没了! 这边厢徐滢瞧得真切,也是忍不住起身击掌喝彩起来! “这也赢得太漂亮了!” 身边女眷们也纷纷赞道。 坐在徐滢旁边的长公主骄傲地与她们道:“中军营这次可是端亲王世子任主帅,澈儿从来没下过战场的。当佥事也不过两三年,管理出来的部队却一点也不输朝中老将们呢!” 女眷们纷纷称是。 长公主拉起徐滢的手,相视而笑望起底下被众将簇拥着的宋澈他们来。 这日的擂台赛中军营大获全胜勇夺第一。 其实论起实力相差都不会太多,但是因为宋澈了解得对手武功路数与习惯很深。战略布署十分恰当。这两年对于底下将官操练又盯着很紧,所以对阵起来竟占据了极大优势。 最后一日是拼阵法,这日是封闭进行。 徐滢在王府静等着消息,派出去校场打听消息的人一拨接一拨,带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振奋人心,到得下晌日暮之时,急赶回来的商虎差点把院门都给撞破了! “禀世子妃!中军营又赢了!五场里胜了三场!咱们世子爷当场就被皇上下旨赏了宝剑!” 徐滢腾地从榻上起身,正玩着木块儿的阿陶也被吓得抬起了小脸儿来。怔怔地望着他们。 到底是赢了! 悬了一整日的心咚地落下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前面厉得海又匆匆进来了:“禀世子妃。太后娘娘传旨赏赐下来了,请世子妃去前殿!” 徐滢二话没说,拔腿就出了去! 这一日王府跟中军营一样热闹,虽然说这不是宋澈一个人的功劳,但他的努力和用心大伙却是全看在眼里的。借着长公主她们在各府夫人面前的誉辞,原先暗地里总嘲笑宋澈是个绣花枕头的人如今彻底闭嘴了。 先是有卫所屯田案破获,而后是中军营从五军之中胜出,再也没有人会说这是巧合或说是宋澈运气好了。 这天夜里自然是个狂欢夜。 徐滢由着他们在外庆功,自己带着阿陶,安安静静地在榻上玩着木块儿。 端亲王却是没出去,跟吴国公他们吃了晚饭回来,依旧拐到荣昌宫来看了看阿陶。 他居然没有去跟老友们乐呵,这让徐滢感到意外,不过看他兴致颇好,她便没说什么。 没有谁规定他一定得去凑那个热闹,不是吗? 赛完之后第三日,各营将领依旧启程归营。 京师里的盛夏,却因为中军营得胜的热潮,而显得更加炎热起来了。 但这份炎热却又是极酣畅的,像湖底的水,夜半的雨。 槐花谢尽后桂花就飘香了满庭院,阳光变得金黄,一大早透过枝桠静静地洒在墙壁上,像天界妙手泼在人间的一抹金。 阿陶已经会自己走路了,还会“阿娘”“阿娘”的叫了。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拿小胖手抠门板上的雕花,然后是追着廊下打盹的猫儿噔噔噔地起跑。 目前他最喜欢的玩伴是东宫的小公主,只比他大一岁的堂姐宋歆。 女孩子或许语言能力稍强些,宋歆已会说些比较短的句子,吐字也很清晰,而且很粘她的父亲。太子也很宠她,有时候会抱着她在膝上批奏折,让皇帝数落了好几次,但紧接着,皇帝又会抱着小孙女去皇后那里讨零食。 宋歆跟阿陶经常在太后的慈宁宫里玩儿。 大梁如今越来越安定,各家里也都太平安稳,太后也越发有闲心跟小曾孙们相处。宋澈每天下衙都得拐到慈宁宫去接儿子,去的多了,宋歆常常把他认错为父亲,学着阿陶的样子,抱着他的大腿软绵绵地求抱抱,弄得宋澈越来越想要有个女儿。 徐滢还没有怀孕,不过想怀也很简单。 她打算等忙过这段时间,九月里宋鸿成亲之后再说。 (未完待续。) 418 妯娌省心 王府最近也有喜事。 顾氏又有身孕了。 某一日宁夫人到荣昌宫来跟徐滢报告了这个消息,徐滢并没有多么意外,宁夫人走后她就让厉得海送了两斤燕窝过去,又给她传了太医。 端亲王夜里回来从蒋密口中得知消息,也去了顾氏处。 万氏处似乎有些不大平静,但这不重要了。 这许许多多事情下来,端亲王对万氏的关注已经少了很多。有她做过的那些事,端亲王也不是糊涂人,万氏值不值得他继续抬举他哪里会不明白? 徐滢隔三差五往顾氏处送东西。 顾氏先是有些惶恐不安,后来见徐滢态度坚定,渐渐也放宽了心下来。 因为宋鸢,她心里始终有些愧疚,若不是因为皇室不容自行寻死之人,当初她连想跟着宋鸢同去的心都有了。端亲王几次在她房里留宿,她也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一日,可是她能怎么办呢?丈夫让她怀孕,她能不怀吗? 当然,她内心里也还是期待着有个小生命的。 她希望一切都还能够重来,让她还来得及教出一个开朗而健康的孩子。 她害怕徐滢和宋澈会因为宋鸢而不容于这个孩子,但渐渐的,她看到了他们眼里的不在乎。 她顿时汗颜。 是啊,荣昌宫在王府乃至在大梁的地位都稳如磐石,还用得着在乎她一个侍妾怀不怀孩子么?她就算生出个儿子,距离宋澈那也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而她也根本不存那些非份之想。余生里她只希望能够给予这个孩子好的结局便好。 于是她也坦然起来。 除去顾氏怀孕以外,还有件喜事便是宋鸿的婚期也渐渐到了。 九月初阿陶做过周岁宴,王府就开始着手准备迎娶常山王妃进门。 徐滢对许家并不了解。宋澈也知之不详。 新娘子在京师叔叔家发亲,催妆的那日程笙作为其中之一也去了,虽然不大情愿,但看在宋澈和徐滢的面子。去时勉勉强强,回来后却春风满面,因为许家虽然背景不强,但对许氏十分看重。许家上下对王府来人也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让人油然生敬。 大婚这日端亲王也给予了次子次媳应有的排场,徐滢与宋澈伍云修总揽所有事务。 这日从头到尾都很忙碌。细节没什么好说的,总算到了晚上累死人,翌日早起等着新娘子敬茶,徐滢都险些爬不起来。 许氏这个人怎么说呢。第一印象长相一般般。一身大红通袖袄。头上中规中矩插着钗饰,妆容不浓不淡刚好适宜,说话声音不高不低垂眉顺眼。 但是你知道,王府不是别的人家,这恐怕是新媳妇敬茶的等级里最高级别的了。所以新媳妇或多或少出些小状况也是常见的事,但是许氏并没有。 她或许有些拘束,有些掩饰不住的小紧张,但是没有出差错。 端亲王问她话。她很平稳地回答了。 宋鹂来见嫂子,神情间略有傲色。她也不见自卑。 徐滢跟她没有交集,只做了她本份。 整个大婚流程持续了几日,随后便各过各的日子。 宋鸿婚后便与许氏搬到了怡昌宫,接连半个月怡昌宫都安静得像是没有女主人。直到那日该例行进宫给慈宁宫请安,徐滢想起许氏,着人去传了话给她,不消片刻她便装扮妥当来了,叫了她大嫂,等徐滢梳妆的当口,站在稍远的距离微笑望着阿陶坐在榻上玩拨浪鼓。 端亲王吸取内宅教训,娶回个省心的儿媳妇,就连妯娌间都相安无事。 日常太惬意,徐滢渐渐在秋风里犯懒,正拨着指头数树上的芙蓉开了几朵,袁紫伊却忽然遣人来告诉,杨沛夫妇又进京了! “怎么忽然又进京了?”她愣了愣。 侍棋掩唇笑起来:“世子妃可是贵人多忘事,您不记得了,下个月就是表少爷与颖姑娘的喜期了!” 徐滢一拍脑门,是了,杨叶枫与程淑颖的婚期就定在冬月十五! “怪不得颖丫头这些天没上家里来了。”她从美人榻上坐起来道,“这么说来只有大半个月了?” “可不是!”侍棋笑道,“颖姑娘上回来的时候还说最近忙着备喜服呢” 杨家这边确实热闹起来了。 杨沛夫妇在走之前在顺天府学附近的落叶胡同购了座三进宅子。长子杨贻纷与妻子易氏带着一双孩子住在东跨院,叶枫便住在西跨院。 如今西跨院已经收拾出来了,门窗重新描漆刷金,散发着漆味带来的新净嗅感,庭前植物挪的挪种的种,景观也繁盛于从前。 杨家一双孩子如今越发活泼壮实,身上被毒素染过的血管已经褪去了黑色,只依稀还看得见一些暗影,而这是需要时间来清除的。至少如今他们每顿能吃两大碗饭,能跑能跳,身高也蹿了,杨家上下看到他们这模样已是十分满足,因此对于叶枫的婚事,倒是上下都卯足了劲在替他办的。 杨氏这些天也在徐家与杨家之间穿梭。 五军大演习过后她带着替宋澈高兴的激动心情南下回了苏州一趟,杨老太太已经满头银发,耳朵也不那么好使了。时隔多年再见面,母女间自然有一番衷肠要诉,关于那些年心上的痛楚,双方都已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词语才能形容。 她在杨家住了十来日就北上了,袁紫伊已有六个月身孕在身,她不能离家太久。 出来时老太太拄着杖执意送她到城门外,眼泪浸湿了几条绢子,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人生多的是别离,但是年纪越大就越害怕别离,因为并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等待下一次见面。 袁紫伊安慰她:“如今盛世太平,只要母亲愿意,年年往苏州走一趟都是好的。” 她笑着拍拍她的手,虽然知道是安慰,但是听着也宽心。 她知道,在徐镛嘴里她是永远也听不到这种贴心话的。 徐滢趁着出太阳往杨家去走了走,易氏办事很利索,如今杨夫人又来了,并没有什么事需要劳动她这位世子夫人,但她仍然询问了问席面上的一些琐事。 (未完待续。) 419 长夜怡人 杨沛在京师时间不长,但是因为有端亲王当这个大媒人,再有杨家在大梁也还是有一定影响力,因此总是有不少人提前来联络感情,顺便讨个喜帖。 徐滢在杨家吃过午饭,就带着阿陶又去了徐家。 一进门就见袁紫伊撑着后腰在廊下散步。怀孕九个月的她,脸已经很圆了,但这样居然也无损于她的美艳,即使脂粉不施,也依旧眉清目秀。 徐滢见她辛苦,也没有平日打趣的念头,扶着她到房里坐下,哪知道胎儿又踹得她不得不站起来了。 稳婆们慌忙进来照顾,徐滢瞧着她安定下来,嘱她好生歇着,遂转去杨氏房里。 半个月时间一闪就过。 冬月初下了场小雪,雪化之后冬天的味道就浓了,早晚呼吸鼻前就冒起白烟,丫鬟们早上起来烧水,也需要披着棉衣卷着袖筒了。 王府里近来事少,没客登门的日子徐滢也猫在房里不动。 如今她不必再琢磨怎么融入身边圈子,也开始有时间梳理前世今生。 她记得她小时候住过的碧痕宫前有株极大的梧桐树,她的母亲淑妃总说是那棵梧桐树导致了她头胎生个女儿,虽然没有当着她的面抱怨过什么,但这句话,始终还是带着点抱怨的意思。 她在所有公主里排行老九,算是皇帝身边并不起眼的小不点儿。因为母亲不受宠,她的存在也不像别的姐姐们得意。她记得她常常坐在那梧桐树下发呆。曾经想过弄个什么辙把这树给砍了,是姨母进宫看到她眼里的不满,告诉她这并不是树的过错。 六岁以前她过的是比较差。也着过一些人的道,淑妃娘家还是有势力的,姐姐不敢对她出大的动作,但挤兑人的手法却层出不穷。 她对淑妃是很失望的。 虽然她也很同情她。 不过好在她并没有多少精力花在母女感情事上,她把更多的时间花在跟姨母学习如何扭转逆境。 总算她还是成功的,十岁以后就渐渐在众姐妹中脱颖而出。因为她的耀眼,甚至皇帝往她母妃宫里也多去了几回。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意识到。她还是得靠自己给自己撑起一片天。 她这世里几乎称得上平顺,宋澈有时候还是有些呆呆地,但是眼里心里满是她和孩子。这让她心里时刻感到温暖。 杨家办喜事的时候她跟宋澈一块去了,杨家席开四十桌,是很热闹的场面。 在穿堂处她偶遇了程筠,几个月没见他。几乎还是老样子。但又显得更深沉了。 “好像胖了点。”他望着她笑道。 她抬手抚抚脸,也笑起来:“冬天吃了不动,就是长肉。”又问:“你腿上的毒,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他点头,“本来就清得差不多,后来再得了毒药配方,解起来就快了。” 徐滢微笑打量他,只觉其若修竹。引得清风徐来。 两人点点头别过,迎面又是喧闹红尘。 程筠其实仍然常往王府走。只是内外院有别,素日也难得见面罢了。 徐滢跨门时想起当初在程家小偏院里那个看她胡闹的小侯爷,嘴角也往上扬了扬。 这个家伙,还不成亲,冀北候夫人只怕接下来会拿他开刀了。 新娘子到来的时候马上的新郎激动得整个人都红了。像天边的彩霞。 过程一路充满了欢笑和祝福。 宴罢徐滢与杨氏同出,才走到前院金鹏就火速冲到面前来了:“禀太太!奶奶要生了!” 杨氏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在地下,抓着徐滢站稳,随即便心急火燎地往家赶了! 徐滢也立刻吩咐备辇,马不停蹄往徐家去。 才进门就听屋里传来袁紫伊撕心裂肺的呐喊声,苏嬷嬷指挥坐镇,屋里人进进出出,徐老太太拿着佛珠坐在厅里不停祈祷,而收到消息的徐镛也闪电般地从杨家酒宴上冲回来了! “先去请余大夫来!”徐滢吩咐金鹏,然后坐在厅堂等候。 闻讯到来的冯氏黄氏连忙先过来行礼,她摆摆手,示意安静。 生产是女人的一道生死关。她前世与袁紫伊斗了一世,如果接下来的人生里没有她,她会觉得十分抱憾。 她与她都有理由拥有一个幸福而美满的重生人生,只因为她们上辈子的顽强与坚守底线。 茶喝了两轮,屋里呼喊声一阵紧似一阵。 阿陶站在她身旁,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搭在她膝上,也十分紧张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出神。 徐滢将他抱起来,柔声问他:“舅母生的是妹妹还是弟弟?” “弟弟。”他口齿不清但是认真地学着母亲说话。 徐滢一笑,将他放下来,从旁拿了块枣泥糕喂他。 苏嬷嬷忽然拖着微胖的身子冲进来:“恭喜太太,恭喜大爷,大奶奶生了个小少爷!” “人呢?他们人呢?!” 徐镛一把拨开闻讯围拢来的人们,冲到屋里去了。 院里顿时沸腾了。 报喜的四处报喜,打赏的连忙拿钱。 宋澈听说徐滢回了娘家也连忙赶了过来,进门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也替徐镛高兴,顺手从腰上解下枚玉珮就给襁褓里的小内侄当作了见面礼。 夫妻俩一直到夜深才回府。 一路上朗月普照大地,冬夜街头透着寂静也让人内心安宁平静。 徐滢拉着宋澈一块坐轿辇。 宋澈触到她微凉的手,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收进怀里,然后将她双手拢在怀里捂着。 徐滢手指隔着衣衫一下下地在他腹肌上写着字,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平淡了点?” 宋澈想也未想地道:“没有啊,有你跟儿子在,我一点也不觉得无聊。”不过说完之后不到半刻,他立刻又坐直身子,不可思议地看看辇外又看看她,她说日子平淡?他立刻压声:“你该不会在这里就要” 这也太不合适了! 这是路上呢!这也太太太大胆了! “对啊,我在这里就要”徐滢挑着眉,继续划着他的肚子,“就要告诉你,我又怀孕了。” “” 一路都很安静的车辇内突然传来咚地一响,似是有什么跌到了车板上。 车夫惊恐地频频回望辇内,两旁持刀守护的商虎他们却给了他们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 长夜漫漫,很怡人嘛。 (正文完) 接下来会有几个番外。然后因为这是最后一个月求票,而且月票又是月底双倍,所以希望大家把手上的月票留在28-30号期间投给我,谢谢大家~么么哒~ 。(未完待续。) 番外 平凡人生 我在黑暗里昏睡了几天,随着身上传来的一股剧烈痛感,睁开眼,我又回到了人世间。 起初我是迷蒙的,毕竟我以为会下地狱,还会接受很严厉的酷刑,生前我曾听王府的老嬷嬷们说,人死后所受到的待遇,都是按生前所行之善恶来定夺的。 他们都觉得我罪孽深重,其实我也这样觉得。因此我并不怕,假若我要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心甘情愿地承受,我知道如果这世的罪孽不彻底了清,那么下辈子我也还是拥有不了一个顺遂的人生。 我期愿忘记那个人,忘记我曾经生为宗室女子。 但是老天爷并没有使我如愿。 我不但没有下地狱,而且很快,我又带着记忆投胎重生了。 我的母亲是个农妇,长得顶多算得上清秀,抱着我的时候一双眼睛会变得发光。而我的父亲高大魁梧,是个地道的糙汉子。他喜欢喝酒,常常席席而坐,但是走近我的时候,他也会变得异常紧张,会把手掌在身上擦几擦才接过我。 我从来没有接近过他们这样的人,从前还是端亲王府的郡主时,这些人看到我,是不敢抬头的。我往往也只能看到他们的项背。 所以一开始我有些害怕,可是我既不能走又不能斥骂,我就只能哭。 我听到母亲说:“别看我们丫丫生的娇俏,嗓门儿却大,一点也不输两个哥哥哩。” 父亲被我哭得有些慌张,手足无措地站了会儿。到底还是没伸手了,“咱们家几代没出个闺女了,她这么娇弱。我还是不抱了,别弄疼了她。” 他转背拿过来一只绘着小猫扑蝶的拨浪鼓,轻轻地摇动逗我玩儿。我看到他眼里的小心翼翼,又看到他笨拙的样子,笑了笑。 他受到了鼓舞,很高兴,也咧开嘴笑起来。更起劲地帮着母亲照顾我了。 屋子是土坯加茅草盖成的寻常小农院,但是屋里透着一股沁人的槐花香,我出生在五月。槐花开放的季节。我的大名叫苏槐,小名叫丫丫。同理,我大哥出生的时候手里正好村里的秀才在路旁下棋,叫苏棋。而我二哥生的时候梁上来了筑巢的燕子。所以叫苏燕。 我在江南一个有着青翠小山坡的村子生根。 但我依旧身在大梁。 这个我前世父母依然还存在着的年代。 我直到三岁才开口说话。 不是我有什么缺陷。而是我不想说。我想我前世里想倾诉的东西太多,所以才酿成我的恶果。 我偶然会从大人们口中听到京师的消息,但都只是只字片语,他们不了解京师,更不觉得端亲王府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关心的,不过是朝廷又出了什么新政令,本地这届里又有哪个举子中了进士。又或者,这届的县令走了。下一届的新县令会不会更加能干。 渐渐地我也不太去关注那遥远的地方。或者说我压根就没想再去关注。 我并不希望跟那里的人和物再有什么牵连。 我拥有一个新的人生,我的父亲叫苏二贵,母亲叫慧娘。 父亲觉得务农没有出路,还是得做官才有出息,省吃俭用让大哥去村口书塾里读书,十三岁的他如今刚成为秀才。 二哥好淘气,不喜欢读书,但很愿意帮助人,村里孩子们每天都干完活都会自动到家里来找他,有时候什么也不做,跟他呆着也愿意似的。母亲要种地,还要照顾我,十一岁的他负责烧水做菜,还会按时把鸡窝里的鸡蛋收回攒好,有多的便拎到县里叫卖。 他去县里回来,总会给我带点什么。有时候是一块豌豆糕,有时候是一捧野果子。我一开始不敢吃,因为看上去让人没有食欲。但是我又不想让他失望,吃一颗,味道竟然很好,吃完了,他下次就会再给我带。 而有时候,我也会在爹娘面前给他讨保,让淘气的他免于挨打。 我只要抱着父亲的腿求情,父亲手里的藤条就会避开二哥抽到旁边的凳子上。 大哥总会当着生气的父亲戳我们的说我们不省心,但转头又会跟我们腻在一块,教二哥怎么下五子棋,然后用隔壁姐姐教的方法给我梳小辫。 家里最像老嬷嬷的人就是大哥,爱说教,爱罗嗦,又最细心。 我五岁生日的时候,爹娘例行给我准备了鸡鸭鱼肉与新衣服,我爬上父亲肩膀,在他脸上吧的亲了一口。我早就已经不怕他,有时候会让他背着我上镇子里买糕饼。 母亲一面做饭一面看着我们乐呵呵的笑,三十余岁的她脸上已有了皱纹,但是头发丝儿里都洋溢着满足与幸福。我觉得她比柔弱又苦闷的顾氏美上很多,我喜欢她微黑的脸上的恬淡,喜欢她在收到父亲上街回来给她买的头花时羞涩的微笑。 这所有的一切,使我越发眷恋这粗糙而温暖的家。 为了给我庆祝生日,二哥提前上山逮了几只兔子山鸡,然后夜里拉着我还有隔壁的石头,铁根,翠翠,一共十来个人一起到东山脚下烤野味吃。 天上的月亮很圆,跟前世里照在随音堂的圆月没有什么区别。 我随手撷了片树叶,放在嘴里吹起顾氏曾教过我的曲子。 曲调悠扬,本来热闹的篝火堆静下来,等我吹完,才看到他们全部在望着我。 山鸡已经熟了,很香,二哥是烹饪的好手。我很饿,走过去撕下鸡腿吃起来。 我席地坐在草地上,轻轻吧唧着油淋淋的嘴巴。 直到看着我整只鸡腿吃完,二哥才回了神:“丫丫怎么会吹这么动听的曲子?怎么吹得这么好?” “对呀对呀。就像城里胡小姐弹的琴一样动听!” “不对不对,比胡小姐弹的琴还要好听!” 翠翠他们纷纷发表起意见。 “来村里卖竹笛的货郎教给我的。”我自如地说。然后又吃起他们的酒,还满足的哈着气。 我做着前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我是农户出身的丫丫,不是郡主。 去他的郡主!去他的王府!去他的高贵身份!我已经把谨守了前世一生的仪容抛到了脑后。 大伙恍然大悟,二哥皱着眉头想了会儿,又郑重地道:“以后别跟这些走江湖的走那么近,万一把你拐走就惨了。” 我吮着鸡骨头,半日道:“二哥不想我走丢吗?” “废话!当然不想!”他果断道,“谁要是动你一根指头我也不干哩!” 我啃着骨头笑了一下。眼眶有些酸,又低下头来。 小伙伴们纷纷说起走江湖的人们多么可怕,气氛又高涨起来。 大哥也拎着油灯寻过来了。先是把我们都训斥了一通,然后盘腿坐在我旁边,从怀里掏出只并不精致但刀刀都很用心的小兔子送给我。 回去的时候我趴在大哥背上睡着了,我梦见始终视我如仇敌的宋澈。对我真诚关心但还是理智地保持着距离的徐滢。梦见生怕让人说他偏心,于是凡事都做到一一平等的端亲王,还梦见只会一味往王府后院里缩的顾氏。 我知道,我最应该的看到的,还是被那个人一步步引向深渊的自己。 欲望像一条毒蛇,一旦出现了便缠着你不放。 我内心里奔涌着一汪火海,我压抑着那么久的感情需要释放,但凡有一个真心对我的人我都恨不能把我积藏在胸的这股善意回报过去。我遇到了那个人。 我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吗?不,还是有的。他从来不亮灯。执意不肯带我走,我还是怀疑过的。可是我好害怕,我怕我证实了这一切,他对我的温柔就不存在了,我怕我会再次跌入冰冷的人世间,所以最后关头,我也还是听他的话往汤里投了毒。 我知道,我有可能因此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我想赌一把。 我做了世人都认为错误的一次的选择,事实证明我也确实是错了。 可是在我看来,我不过是赌输了而已。 我输给了自己的欲望,如果不是欲望遮眼,我怎会弄成那般境地。 然而,没有人知道我多么渴望一份踏实的关爱。 我甚至都无法跟人诉说,他们不会理解,为什么身为郡主的我还这么不知足,拥有高贵的出身,一个看上去尽责也公正的父亲,没有嫡母压制,兄嫂虽然强势,但从来也没欺负过我,甚至还曾为我出头,可是,我仍然还是有我的渴望。 这种渴望像猛兽,在梦里汹涌地朝我袭来。 我是在伤心抽泣声中醒来的,睁开眼我的眼帘上还挂着泪珠,而床下坐着个八九岁的少年,他拿着一块绢子,正怔怔地看着我。 “你是谁?”我暂时从梦中的悲伤里抽离出来,带着防备上上下下打量他。 他居然穿着一身质地还算不错的衣袍坐在我房间里,脖子上挂着个金锁,腰上也坠着块质地尚佳的美玉。 “我是,我是新来的县太爷的儿子,我叫李钰。”他咳嗽了一下说。 我万万没想到县太爷的儿子会坐在我房间里,虽然前世里县太爷连我的面都轻易见着,可苏家跟县太爷还是有着很长的一段距离。 “你们的里长,是我表姨父。”李钰说。“我到表姨父家做客,他小儿子跟你二哥玩的好,也带我过来了。”他边说边指了一下外头说。 我下了地,走到窗前一看,果然院里聚着一帮孩子,二哥正在指令着什么。 但我对他为什么会坐在我床前还是感到不解。 “我大哥呢?”我问。院里还在晒腊肉,我记得我生日那天母亲交代二哥说,这些腊肉再晒一个日头就好了,而她和父亲则要去地里忙碌。这么说来,我只是沉睡了一夜而已。而这个时候,大哥应该在家看家才是。 “你大哥看你有些发热,去熬药了,我又不喜欢跟他们闹,就自告奋勇帮他看着你了。” 说到这里他又伸手来探我的额头。 这手软软的,轻轻伸过来的动作让人觉得心里好受了点。 “还是热呢。”他说,“我去叫你大哥。” 他拔腿走了。 我探头看着他出去,麻溜地把衣裳穿戴好。 我只是有点头疼,其余并没有什么,爹娘把我的体子从小就养得很好,昨夜恐怕是吹了些山风,才有些不适而已。 下晌李钰就陪我荡秋千。 我嫌弃地指着他的衣服:“我可不敢让你推。回头弄脏了又让我赔。” 他下次再来的时候就换了身很平常的衣服,我放心地带他去田堪上采野花,折柳条编花环。 李县令是个很随性的人,经常到村里来钓鱼,看到村民也很热情地打招呼。办起案子来却是毫不留情。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林尚书的门生,林尚书是很有原则的官吏,他的学生遍布五湖,想不到就让我遇到一个。 李钰不穿锦衣的时候也像个村里孩子。而且跟我们熟了之后,玩起来比我们还要疯。 我常常带他到山坡上去看夕阳,他读过好些书,也不像大哥那么罗嗦,很多话我没头没脑地说出来,他都能明白。 我们渐渐成了朋友。 李县令在本地连任两届县令,然后调去徽州任了知州。离任这日我们都去送他,李钰拉着我到院子葡萄架下,说道:“等你长大了,如果我来娶你,你会不会嫁我呢?”看得出来他是很着急着这件事,因为脱口说出来,他脸都发紫了。 我摇摇头:“可是我并不想离开这里。” 他脸涨得更紫了,转而又变成惨白,汗水也顺着额角流下来。 “只要不出江南范围,我也是能考虑的。”我耸耸肩,又说道。 李家书香门第,他来日必也是要走仕途的,如果上进,指不定任京官也有可能。可是我不想进京,终生不想进京。 他呆愣片刻,立刻跳起来,手忙脚乱把他颈间金锁取下送给我,然后奔走了。 我安然地收了他的礼物,不在乎什么男女授女不亲,但是我也没有把这个约定太过看重。 我已经学会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一世我要的只是快乐平凡的人生,有执念,便不会快乐。 五年后李钰以苏州绸缎商的身份娶了我,他接手了家族庶务,没有科考。 我们生了两子两女,家里没有侍妾,我一生无波无折,也没有出过江南。 (未完待续。) 番外 错爱(求月票~) 端亲王年轻的时候也是帅哥一枚。 众所周知,如果他不是有个很臭屁又很臭美的皇兄的话,这种帅还极可能延续到他的中老年。 但是没办法,皇帝从小就爱拾掇自己,他常常觉得自己是史上仪容最美的皇帝,而且还常常逼着他和佩媛她们承认,作为弟弟和表妹,他们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何况他又春心萌动看上了太傅家的三丫头,并且还把她给娶了回来。 小时候每逢他们齐遭时为太子的皇帝逼问,他们都会默契十足地轮流献上溢美之辞。 佩媛当着面说太子哥哥真帅,背地里却跟端亲王说其实你比太子哥哥英武多了。 小时候的佩媛也是个淘气的小丫头,她是干得出来把太后的猫尾巴给剪秃的事情来的。 端亲王不喜欢冀北侯,但是对佩媛却很照顾。 她是太后最疼的侄女,从小就把她接在身边教养,他们几个的关系,好到可以同啃一个苹果,同坐一辆马车,端亲王去到慈宁宫,要是见不到佩媛,他会觉得这一天会过得很闷。 当然,他是个王爷,而且他跟皇帝正有很艰难的一条路要走,是没有多少时间跟她玩耍的。 那会儿,德妃所生的齐王也正跟皇帝较劲。 皇帝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元后就薨了,先帝在元后灵前封了她一双儿子为亲王,后来皇后一族的大臣提出立皇帝为太子以固国本,先帝也就同意了。但是本来。他是在齐王与皇帝之间摇摆的。 先帝最宠的是容妃,她的儿子自然也格外受宠。 这么样一来,齐王就不服了。 好在元后生前做了个很英明的决定。她把本来就不能生育的表妹接到宫中侍药,而后又助她受赐为德嫔。元后过世后他们哥俩顺理成章被德嫔抚养,不能生育的德嫔竭尽全力的保护着一双侄儿,他们相依为命,终于在后宫的如林刀枪里杀出一条血路。 德嫔联合元后旧部稳固了地位,三年后被赐为德妃。 太子的确立与德嫔的晋升大大刺激了容妃,她开始展开丧心病狂的攻击。 德妃带着他们兄弟从容应对。倒也没有让对方抓到什么把柄。 可终于,元后明知德妃不能生育还把她接进宫来的消息还是被容妃挖掘出来了,容妃以欺君之罪给他们母子三人挖了个大坑。 那是他们最为黑暗的一段岁月。他们被关入冷宫,太子的地位也将不保,好在德妃通过早年打点下的人脉联络到了带兵驻守在西北失的吴国公,吴国公连夜进京。联合众臣一道为德妃与他们兄弟翻了案。 可是。即便如此,容妃还是没曾推倒。 容妃与齐王不倒,他们的地位终是不保。 于是那几年,他和皇帝几乎连睡觉都要睁只眼。 喜欢先出手的人总是容易被人捉到把柄,终于容妃母子与官商勾结牟取私利的事情让皇帝知道了,他们兄弟不动声色埋伏了三个月,终于当着先帝的面一举揭穿了他们的罪行。 这次进冷宫的变成容妃母子。 但这还不够。 皇帝趁热打铁,把收集到的他们历年所行之事写成奏折呈交朝上。大臣们齐齐施压,先帝遂严命大理寺刑部及宗人府一道彻查。最后数罪并获。容妃被赐死,齐王被遣去岭南。 皇帝渐露锋芒,又有武艺超群的亲弟弟随身相护,渐渐地也无人敢来撩拨。 德妃从始至终低调为人,对一双侄儿又疼入心坎里,自然也感动了先帝的心。 皇帝十六岁时,先帝将德妃晋为贵妃,政事逐渐交付皇帝,也把端亲王送去了中军营历练。 时局渐渐稳定,终于也有闲情风花雪月。 皇帝跟太傅家三丫头订了亲,端亲王落了单,只好去寻佩媛去打发时间。 在程家,他看见佩媛正跟锦衣长衫的男子说话,男子站在牡丹前,只见侧颜,但这一面的侧颜也很俊秀,鼻梁五官线条利落,与他的儒雅有相辅相成之美。 “佩媛。” 他在廊下轻轻唤了声,她回过头来,冲他笑了笑,招手道:“怀恩哥哥过来吃茶。” 那男子冲他微笑,然后俯身行礼。“魏彬见过王爷。”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对他印象不错。 “这是广西知府魏大人的侄儿。”佩媛解释,“是进京准备应试的。” 他想起来了,广西知府魏彤跟佩媛的母亲是亲姐弟,魏彤则是佩媛的亲舅舅。 他顿时有了几分亲切感。没想到这个魏彬也是个谦逊又随和的人,他很高兴又多了个人解闷,从此往程家去的次数也密集起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总是三个人在一起,但他总会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佩媛说话的时候会先看魏彬,完了才会把目光转向他。 这里头夹着似有若无的亲昵,像飘飞在心里的柳絮,痒痒的,又捉不准确切去处。 会试过后魏彬去做了县令,佩媛消沉了一些日子。 虽然她面上还是静婉端庄,可端亲王还是察觉到了一点。 他问皇帝:“你有没有觉得她喜欢上了魏彬?” 皇帝白了他一眼,一面在脸上敷茶叶包,一面说傻子都看出来了。 端亲王说不上为什么,但心里有点失落。 此后他往程家去的就少了,也渐渐闲得有些周身不自在。 皇帝这里大婚完毕,先帝也驾崩了。 皇帝继位,下旨赐封德贵妃为太后。 冀北侯不成器,是个纨绔子弟。没少挨太后责骂,好在沈家不嫌弃他,肯把他们大姑娘嫁过来。 冀北侯夫人过了门。太后又操心起佩媛了,她娘家只有这两个侄子侄女,她也是很希望他们能够成为皇帝势力的。 但是这一次她显然错了,端亲王陪着她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她突然提出要把佩媛许给他! 他愣了足有半日。 他是有想过跟她共度终生,但这个念头并没有强烈到非卿不娶的地步,他从来不愿意勉强别人。也并非过不了美人关的英雄,佩媛是他心里的神女,但她心里只有另一个男人。何况太后的心思他明白,她是想通过这桩姻缘来保住程家。 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更不希望他与她之间的婚姻在夹着另一个人之外,还夹杂着政治。 “母后。此事宜三思。” “我已经三思过了。就这么定吧。”太后深深望着他,“我从来没有请求过你们,这次就看我的面子,答应了吧。我调教出来的女孩儿,不会太委屈你的。” 她拍拍他的手,进了殿内。 他接连几日都没有进宫。 往日在军中叱咤勇猛的他,这会儿却怂了。 太后带着他们兄弟出生入死,这个要求并不算过份。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底气反对。但佩媛会怎么想?她向来有主张的,她心里明明有人。如今却要迫于无奈嫁给他,她会不会委屈会不会气愤会不会心伤? 他忽然有些恨起魏彬。 他若是个男人,为什么不来提亲?难道他不知道她对他的情意吗? 皇帝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寻魏彬。只要他来提亲,他自然会帮着程家答应这门婚事的。也就是说,只要魏家来提亲,他就不必纠结了。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派了人下去。 半个月后消息传回来了,魏彬已经成了亲。 消息像晴天霹雳,他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成了亲,但他私心里竟又有隐隐的喜悦这么说来,她还是有可能转身接受他的是吗?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她。 不说的话,他怕她心里一直怀着期盼,说的话,他又怕伤害她。 他纠结的时候,太后已经下了懿旨。 他惊恐地闯到宫里又闯到程家,看到她安安静静在窗前坐着,看到他来,她顿一下然后微笑抬头,“怀恩哥哥。”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是看到她这么平静,到底是放了心。 只要她不觉得伤心难过就成。 大婚很快举行。 新婚夜里她娇美动人,对儿女情长什么的不大热衷的他心底也十分激荡。 他很小心地对待她,怕她嫌弃他粗鲁。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很温柔贤惠地尽她的职责。 日子很平静。 但他仍然不知道怎么跟她进一步。 明明已经成为夫妻,他总觉得与她还有距离。 有一天跟当时还是世子的吴国公喝酒,回到家看到她坐在窗前写字,他心里有了柔情,悄悄走过去想要吓她一跳,可是他看到的,是魏彬画给她的一副扇面。 他浑身如被冷水泼下来。尴尬地站在那里。 她也慌忙起身,脱口解释:“我只是在整理东西,想把它烧掉!” 她不知道她的焦急看上去多么狼狈,也多么伤人。 他勉强笑道:“好好的东西,烧掉做什么?画的很好呢。” 她把下唇咬得灰白,忽然间当着他的面,徒手将它扯了个粉碎! “我说过我是想烧了它!” 她的脸激动得泛出不正常的红晕,愤怒染红了她的眼。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气。 他把那些碎屑捡起来,堆放在桌上。 一连几天他也没有往她那里去。倒不是生气,只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不久后太医诊出她有身孕,他到底还是高兴地蹦到她房里,如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对她嘘寒问暖。她也特别温顺,很悉心地照顾自己和肚里的孩子。 后来他听身边人说,她把从娘家带来的几件字画都清理出来烧掉了,都是画的蛮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烧,但王妃看上去并不甚在意。 他心里动了动。可回想起当初她看魏彬的眼神,又还是狠狠心装了糊涂。 冬天里宋澈出生了,好威猛的一个小家伙,出生的那日皇帝和太后都来了,给了这个孩子最大的体面。 他很快长成个神气的小家伙。 有了孩子,他跟她之间的话也多起来。 而这个时候,万家突然出事,万氏父亲当年犯下的旧案被翻出来,皇帝着他协办,而这个时候万氏找上他,当街跪在青石板上,满脸皆是伤痕,与之前贵气的娇小姐截然不同。 她面临充作官妓的危险。 他略有不忍,买下了她。 但当时他并没有把她带回去的打算。即使他与她也是幼年情谊。 他与佩媛之间还没有理清,他不想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佩媛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她着厉得海去见了万氏,然后自己又亲自去了一趟,但她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就回了王府。 这之后,她就沉默了。 依然尽着妻子的义务,但却力不从心。 他跟她解释来龙去脉,她也静静地听着,然后抱着睡着的宋澈跟他说,要带他去就寝了。 他浑身的劲像是使在棉花里,虽然面上看来他们之间一直都很平淡。 那年腊月,魏彬进京述职,魏夫人递了帖子请求拜见。她没见。 他认为她心里一定还惦记着魏彬,便逐渐心灰意冷。恰逢言官又参他庇护万氏是属扰乱朝纳,他咬牙,便把万氏以妾之名带回了王府。 其实也风平浪静,佩媛从来不是爱争风吃醋的人。 万氏体贴热情,尤其一张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沉闷的王府,因为她而热闹起来。 再后来便有了宁氏。 之后她又把顾氏给了他。 他渐渐成为世人眼里正常的王孙公子,他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端亲王府由他这里开宗,他需要子嗣儿女来繁衍他这一支,这是祖宗家法,也是受太后允许的。 直到有一****突然病倒。 宋澈当着她的面冲他痛哭吼叫,他说是他害得她成这样,她挣扎着把宋澈扯回去,不准他这么说。 他并不知道她病得这样重了。 更不知道这病是从什么时候而起。 他在她床前脚榻上守夜,跟她道歉,她说她并没有怪他,王府不应该只有宋澈一个后嗣,万氏与宁氏都是名门之后,相信她们会知道怎么做好自己本份。她只有一个要求,她们绝不能伤害宋澈。 话说开了,人轻松了,但是这一切都迟了。 太医也回天乏术。 那年冬天,她去了。 从此,宋澈视他为毕生仇人。 求月票,么么哒~ .(未完待续。) 番外 公主(求月票~) 前世今生. 大胤朝建国两百年,从一开始一统南北的雄威到如今,已经渐显疲态。 徐家第七代皇帝幼时便有大抱负,誓要力挽狂澜使大胤这枯木重新焕发生机,他十九岁登基,接连办了几件大事,先是把驻守西北的三名居功自傲的大将给撸了,然后是下了大本钱治理水利,再然后重视科举大力选拨贤材,很是亢奋了一阵。 这本来没什么错,但是这样一来,原先依附大将的一大批将官突然就惶惶不安了,他们觉得皇帝是要铲除老臣忠臣,尤其是被奸臣迷惑,于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进攻京师,好在鲁国公出兵及时,这才镇压下来。 然后是治水利的事,工部花了十万雪花银把黄河历年水患最为厉害的一段治好了,但是因为朝廷腐朽,皇帝的爷爷在世时国库就开始亏空,所以这十万两银子一出,朝中就闹饥荒了。是年太后甲子大寿,所需银两都是从几位亲王郡王府集攒的。 户部没有办法,又只得增添了一点赋税,那几年,百姓们看皇宫的眼色里都带着点绿光。 皇帝养了一帮得力的锦衣卫,对这一切自然是知道,他也觉得很失败,很没有面子,本来他治水是为了百姓,到头来倒还落下了满身不是。 可是这件事还没过去,从他身为太子时就已经在他身边当权的宠臣突然又被十几个臣子联名弹骇,说他借着替皇帝选拨贤才的机会培养党羽买官卖官。 成尺高的证据堆在御案上。而且领头弹骇的人里还有当初一举镇压了边关造反大军的鲁国公,皇帝没办法,只得下旨杀了他。 但是因为这件事。皇帝对鲁国公还是心生了一丝不满。毕竟死了的宠臣私下里还是给他办过许多事的,他精明狡猾,又善解人意,有些时候有些事,并不是忠臣贤臣能办得好的。 鲁国公虽然地位稳固,但身边却有人倒霉。 徐滢的母亲淑妃就是这个倒霉蛋。 她是鲁国公的女儿,当年鲁国公立了战功。皇帝对他简直如同看待自己的亲叔父,人家官已至一品,除了财帛之外并不知道再赐封他一些什么为好。于是就听了底下臣子的建议,纳了他的长女为妃,而且一进宫就纳为了四妃之一的淑妃。 淑妃这个人,长得不如妹妹漂亮。脑子也没有人家够用。但是她的憨实使她刚进宫那两年倒也甚得帝心。 可是自当鲁国公参倒了宠臣之后,皇帝对她就有些敷衍了,连还在襁褓里的徐滢都瞬间失宠,本来答应好的赐一等的端康公主,结果变成了二等的昭和公主。 淑妃也没有办法。妹妹陈氏也是干着急。因为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嫁人,空有一颗想帮姐姐的心,却苦于身份不能做得更多。 徐滢就这么长到四岁。看多了淑妃对处境的束手无策,心里也憋着一肚子气。可又能怎么样?这天下是她爹做主。本来以为自己也就庸庸碌碌地等到长大嫁人,嫁人才半年的姨母却在这个时候把她一棒子打醒。 她被姐姐们嘲笑。觉得好丢脸好气人,第一次咬紧牙关让太监弄来两只死耗子,打算悄悄塞在姐姐们的被子里吓唬她们。被姨母发现了,她先是严肃地告诉她这样做的后果,然后才告诉她怎么达到既能治人又能保护自己的方法。 她照着做了,然后居然成功了! 之后她便在姨母的指点下一点一点成长起来。 当然,像她那个年纪,居然能变得这么厉害,有时候自然忍不住得意,在兄弟姐们面前她暂且不敢,但是别的人可以呀,听说袁侍郎的女儿也进宫来了,淑妃要去太后面前做陪客,她也跟着去,然后就见着了一个上身着红衫下身着绿裳的臭丫头! 她正值逐步绽露锋芒之时,看到居然还有这副模样穿着的千金小姐,当场憋住了,但太后让她带着她出来玩耍,于是她到底没忍住,噗哧笑起来。 她并不觉得笑两下有什么要紧。她好歹也是个公主啊!虽然皇帝对她们母女不如从前宠爱,可她到底身后还有个权势显赫的外公啊!大胤朝中文官属袁家名望最高,武将之中却属鲁国公府气势最盛。 皇帝就算对鲁国公不满,也不能不慑于他的权势。隔三差五地他也要到淑妃这里走走,过问过问徐滢的日常几句,宫里妃子们心里看不起淑妃,面上却都得对她和和气气,私下里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包括皇后也得给淑妃两分面子。 要不然淑妃出了点什么事,她们各自娘家能太平得起来么? 所以,平日里明争暗斗是有的,但也没有人真敢不计后果下死手。 所以,徐滢是真有底气的。 没想到,这个红配绿的臭丫头居然几步冲过来就抢掉了她手里的糖! 不但抢掉了她的糖,她居然还敢狠狠瞪她! 徐滢当然不肯示弱,这可是宫里,这可是她的家,她居然也敢跟她撒泼! 她扑过去,当即抓着她头发跟她撕打起来。 想起来,她跟袁紫伊一个贵为公主,一个贵为首辅之女,却常常一见面便撕得不可开交,大约也是从这个时候养成的毛病了。 太后她们当然出来拉架,她被淑妃带回去跪了两个时辰,还打了十下手心,听说袁紫伊回府也被袁夫人罚抄了二十遍女训,还当面作下保证,再也不跟她打架。 袁夫人是填房,人不坏,但跟袁紫伊的关系实在说不上好。因为袁家那么大一家子人下来,总少不了挑拨离间的人。很可惜她们俩都被利用。 徐滢知道这些事也是姨母告诉她的。姨父这两年在姨母辅佐下,官运亨通,与袁紫伊的父亲过从甚密。她让徐滢好生跟袁紫伊交朋友。袁紫伊虽然生母不在,但到底是袁家嫡出的小姐,徐滢有个这样的闺密,会有好处的。 徐滢心里很不以为然。 不过既然姨母这么做,她就还是勉为其难地做好了。 她到袁家去做客,恰巧袁家老太太也教训过袁紫伊,她也收起一身刺招待她来了。 两个人都不吝对方。无非机械地做着些消遣的事。但是一来二去,渐渐地关系又有所好转。 她们常常在园子里荡秋千,袁紫伊喜欢做针线。徐滢用不着做,就陪着唠磕。有时候唠着累了,就换个地儿,上她房里吃水果。冬天里老太太房里银丝炭烧得早。她们就挪到上房里暖阁里歪着。歪着歪着睡着了,老太太还细心地给她们盖上被子。 总得来说,不吵架的时候她们之间还是处得下去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年的牵绊。 可惜的是两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常常荡着荡着秋千会因为谁力气用大了而发飚,歪着歪着八卦又会因为对方跟自己意见相左而争得面红耳赤。 终于愈演愈烈,导致最后居然在婚事上也较起了劲。 徐滢是无所谓嫁谁的,不过姨母觉得董畏更适合当她的驸马。她仔细想过也没觉得什么不妥。而袁紫伊胸大无脑,她却觉得何驸马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因此一直有着幻想。她敢让她选不成董畏,那她就也让她嫁不成何驸马! 这件事令得她在婚后许久也还在苦笑。 因为她们本不该是这种人。 但偏偏谁也不肯先成熟一些。 成亲后她跟驸马各睡各的过了三个月才同房。她看到何驸马就总会想起袁紫伊,这日子根本没法过,更别提什么一心一意过日子。尤其在她无意中看到何驸马跟她身边的宫女眉来眼去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就很不屑地心里暗想,这姓袁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让人打听董府的情况,居然更让她心下快活。袁紫伊嫁过去第二个月董畏就下娼馆里狎妓了。快活完之后她心里又暗沉沉地,她一向信任姨母,总以为她的眼光世间无敌,没想到她这次却也看走了眼,这董畏竟不是个东西! 与姨母再见面的时候她就说起这件事来。姨母也沉默着,片刻才说道:“董畏的确不是什么端方公子,但是人家董家有权。你嫁给他虽然得不到他的忠贞,但他一定能让你如虎添翼。” 姨母说完这席话就走了。对于她冲动地对待自己的婚姻,她心里还是有点生气的。 徐滢明知道,但也不曾去撒娇讨好。 董畏和何驸马她一个都不想要,嫁给什么人,他们能不能助她更强大,她并不那么在乎。权力总是有止境的,而权欲却没有止境,她有目前的风光地位,已经足够。难道,还真要当一回太平公主吗? 她的两个姑母,晋阳和淮阳两位长公主都是势大而豪放之人。 大胤这些年下来安逸奢华腐蚀了不少贵族的心,两位长公主各养着好几个面首。随着徐滢地位渐长,与她们接触也频繁起来,而且因为我行我素,也成为众公主里最得她们意的一个。 她们在公主府隔三差五摆酒设宴,徐滢总是常客。 她们让面首侍侯她,她既不反对也不让他们挨近自己。 她在她们纸醉金迷里看到愈来愈浓重的空虚。 她才只有二十岁,如今日子过得已如等死的老太太一般,她感到异常的虚无。 前十八年的日子虽然憋屈糟心,但总算有目标。 如果她什么都有了,也不知道该为什么而奋斗了。 她去相国寺上香,一个人坐在禅室里发呆,意外发现袁紫伊也进了寺来。 她躲在佛像后听她祈祷,听到她祈求菩萨保住她肚里的孩子。 那一刻她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孩子?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 她从来没想过要生何驸马的孩子。 连跟他在一起她都觉得心烦,怎么会想跟他生孩子? 可是袁紫伊她想生董畏的孩子。而且她的眼里还有希翼。 生个孩子,真的就能够使一个女人变得光采焕发吗? 她回到府里,看到一见到她就立刻堆着笑行礼的何驸马,终究觉得没有意思。 遇不到令她心里舒服的人,她依旧不想怀他的孩子。 而让她感到奇异的是,当初把何驸马视为意中人的袁紫伊,现如今居然心甘情愿给董畏生孩子 她感到很可笑。 男女之间的感情这么不可靠吗? 不过这种话若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显得不那么厚道。 她到底还是在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淡淡问他生孩子的事。 太医一句话打消了她的念头,她有心疾,不适合生育,否则有生命危险。 她笑了一下,一连好多天都懒洋洋。 晋阳长公主给她推荐了两个少年,长公主以一逼过来人的口吻告诉她,像她们这种人,一辈子都别梦想找个两情相悦的知心人,没有哪个有本事有自尊的男人肯当附马,肯在女人面前低三下四。肯当驸马的,还不都是冲着她们这帝女的身份? 她没有说话。 因为她觉得很对。 她这辈子确实遇不上个知心人,可以一起比肩携手共度这枯闷的余生。 就算有人肯说对她有真心,她也不会相信。 何驸马不知怎么听到她不能生育,居然敢趁着她午睡时在隔壁跟她的宫女厮混。 她午睡醒来时宫女两脸潮红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看出来了。 她虽然没有强霸到不准驸马守身如玉的地步,但这样玩花样她却忍不了。 他们再鬼混的时候,她就带着人把他们给狠削了! 袁紫伊来看她的笑话,但没多久,她小产的消息也传来。 徐滢笑得气都快喘不上来,然后不知怎么就心口疼了。 她万没有想到这就是她的死期。 不过也好,其实她也厌倦了这种生活。 除了身份与成就,人还是要保有点目标,有点希望,才算圆满。 双倍月票进行中,求月票~~~~~~~~~~~~~~~~~~~~~~~~~~~~~~~ 。(未完待续。) 番外 君子如竹 程家原本是靠战功发的家,但是功勋又不显赫,在大梁朝中算是不上不下的。 子弟们到了冀北侯父亲这代,渐渐有些不思进取的意味。 老太夫人为了儿孙着想,一直思虑着给长子娶个背景硬实的大家小姐,最后她看中了吴家的二姑娘。吴家是文臣,不算出类拔萃,但子弟中用。 吴家大姑娘嫁到芜州黎家当大少奶奶,而黎家与先帝又曾有私交,老夫人看中的不光是吴家,还是他们大姑奶奶所嫁的黎家。 而这位二姑娘,与黎家大奶奶乃是最为亲近的同胞姐妹。 不得不说老太夫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她过世后没多久,黎大奶奶也就是后来的大太太的女儿,被先帝赐婚嫁给了太子为正妃。而后数年过去,太子妃黎氏又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皇后。 黎皇后遵巡母上的意思,对姨母一家多有提携,没多久又把不能生育的表妹接到了宫中,如此,程家真就渐渐起来了,而且继任的冀北侯还娶到了湖州沈家的大小姐,这可真是羡煞了那帮往日瞧不起沈家的人。 程筠对这段家史简直烂熟于心,所以从小格外自尊自觉。 冀北侯夫人出身耕读世家,对儿女们的教育自然也不会疏忽。程筠与母族这边的人往来得多,再加上太后又对他寄予厚望,他自己从未有一刻放松。即使他明白程家后戚的身份,按大梁惯例。是永不能入朝当官的。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空读这一肚子书有什么意义?如同一个武功盖世却被囚禁在山中的剑客,永远也没有用武之地。 人人都道他淡泊沉静。却不知道他有时候也会颓废到觉得人生无望。 冀北侯做寿那几日,他眼看着富丽堂皇的家里愈发光彩,索性借着脚疾为借口,躲到了撷香院。 反正府里待客的人挺多,不差他一个。 他在房里看书看的挺好,那房门咚一下就被人踹了开来。 他看见一个有着一双狡黠亮眼的人,穿着略大的衣袍张大嘴站在那里。 弱不胜衣。 当时他这样想。 可这明明是个男子 “小侯爷。”这人不知怎么忽然跟他施起了礼。 他看看他身边的家仆。点点头,微笑了。 他当时也只觉得他机灵有趣而已。但接下来,崔嘉和冯清秋的出现。使他对这个自称徐镛的人又起了几分兴趣。能让这一对脸上挂不住的小吏,胆子可不小。 这一日的平静,被他的出现激起了浪花。 但,也只是浪花而已。 转瞬即逝。 他没有想到。他还会再遇见他。而且是在那样不经意的抬望下,更而且,他发现,他居然是个女人! 这次没有石头落水,也激起他心里的涟漪来了。 他不是没见过动人的女孩子。 但是他所见过的女孩子,都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她胆大到令他心下骇然大梁风俗虽已经不如前朝那么严苛,可也极少人敢女扮男装出街。更没有人敢扮成男装去到衙门里当差!而且她的坦然自若,他竟从来没在别的人脸上见过。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为她捏了把汗。 他不觉地出现在河堤上,给她解了围。 他看见宋澈紧拽着她的手,只觉得宋澈于她有威胁,却从来没想过,他们那电光火石之间,竟然还酝酿着情愫。 不是他粗心大意,是宋澈本就不是会轻易看得上女孩子的人,他没有想到,在他眼里呈现着别样魅力的徐滢,竟然也会打动宋澈的心。 他有意无意地打听徐家的事,想探听出她这么做的原因。他层层剥茧,终于知道她们在徐家过得多么辛苦。 他身为外人,无法为他们做些什么,唯有帮着她应付这个困境过去。他知道,他们需要这份差事。 因此,他竟然也不能与她更进一步。因为他还要顾忌她的苦衷,装成对她扮男装的事一无所知。 而他没想到,在他小心翼翼地做这些的时候,她与宋澈竟然早就有了那么多接触。 等到他听到他们订亲的消息,他那股背负了十余年的困顿便又袭卷而来。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动心,或许从一开始并未惊艳,但几次接触下来,却又似润物无声的春雨,那种牵挂与思念渐渐就浓厚而且真实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等待合适的时机,却人算不如天算。 如果不是宋澈而是别的人,他还是会努一努力的,如果只是宋澈追求她,他也是会去找她问问的。 可惜都不是。 不但宋澈看中的人他不会去争,他们两情相悦,他更加没有理由横插一脚。 他倒是真心祝福他们的,只是越发觉得自己的命运难以选择。 打小太后就告诫他,身为后戚就得谨守后戚的本份,远离朝政,勤于持家,身为后戚,他是没有资格与皇室子弟争长短的,而且宋澈是他的亲表弟,他也绝不可能跟他争长短。 他注定只能背负着这个爵位,无论何时都以为家族尽到他的职责为首任。 他也做不出来为了占有而不顾一切。 他眼看着她像一只飞燕,滑过窗前又飞去了别处。 他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在依然如故的淡泊表面下默悼还未开始便已逝去的情意。 他高兴她与宋澈琴瑟和鸣,欣赏她处事调停的能力,赞赏她洞察一切但又不露锋芒的稳重,怀念她站在伍门寺花前那一刹那的娇美。 日子变得跟遇见她之前差不多,除了变得更加困顿。 没有遇见过这么一个人,也许他会遵巡父母的安排与某个门当户对的闺秀成亲,但是既曾遇见,再苟且将就,又总多了几分心意难平。 他不知道余生还能不能再遇见一个令他困顿的人生荡起波澜来的女子,但是他总觉得,再没有像她这般会在不经意间就击破他心湖的人了,那种激荡的心情,并不是说有就有的。 双倍月票本月最后一天,求月票~~~~~~下个月不会求票了,大家手头有票的话就快快投吧~~~~~~~(未完待续。) 番外 狮子和小狮子们 (一) 宋澈带阿陶出去了几次,每次都被他害得被徐滢骂,心里气得很。 这日被徐滢骂完,他立刻就拉着阿陶到了园子里:“你要是再告我的状,下次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阿陶想了想,说道:“父亲在威胁我吗?” 宋澈怔住:“我这哪里是威胁?我这是跟你商量,商量你懂吗?” 阿陶道:“不懂。” 宋澈无语了。 隔日夜里徐滢披着睡袍歪在榻上看帐,宋澈走进来:“太后华诞又快到了。咱们送点什么好?”说着他偎在一旁,目光在她胸口睃来睃去地徘徊不去。徐滢笑着拿了单子给他,他顺势就朝她嘴上吻去了。 “你们在干什么?”东边炕上玩着棋子的阿陶不知道几时走了过来,站在榻下仰着下巴好奇地盯着他们俩。 宋澈四肢血全往脸上涌,顿时羞了个面红耳赤。 徐滢倒是淡定地坐直,清嗓子道:“你父亲在跟我商量送什么寿礼给太后呢。” 阿陶狐疑地看看宋澈又看看她,说道:“可是父亲跟我商量事情的时候,没有啃嘴啊。” 宋澈冲他扬了扬拳头。 “你父亲跟你商量事情?”徐滢瞄一眼宋澈,笑道,“什么事情?” “父亲昨天拽着我说,如果我再跟母亲告他的状,他就再也不带我出去了。” 徐滢一记眼刀甩过去,宋澈老血都喷了出来。 (二) 宋澈老是要带着拖油瓶出门。其实是有原因的。 正如当初他给孩子们起的名一样,阿陶两岁的时候阿嫣出生了。阿嫣两岁的时候阿圭又出生了当然本来是要起名阿贵的,但是因为跟商虎的儿子同名。所以宋澈就给他改成了阿圭。 三个家伙都缠着徐滢,她还要管着中馈,当然是吃不消的。 阿嫣是个女孩子,很乖巧,也很聪明,有小姑姑宋鹃和二婶许氏帮着带带,再加上还有个顾氏生的年纪跟阿嫣一样大的小叔一块玩耍。还算省心。 阿圭这小子比阿陶威武,生下来就有八斤多,一饿就哭。一哭起来那阵势能把房顶都给掀了。阿陶常常望着他发愣,很惊愕他自己这么风雅俊秀,为什么却会有个这么五大三粗的弟弟。 宋澈心疼老婆,却又不知道怎么分忧。 徐滢就让他出门的时候也带上阿陶。他是长子。早些跟着出去历练历练是很有好处的。而且也有利于结识一帮脾性相投的发小。 宋澈兴致勃勃,觉得他一直被人当长不大的孩子,如今能带着儿子出去应酬了,总不会有人再看轻他了。 端亲王却不这么认为。他说:“阿陶跟着你,那还不如跟着我。”至少他比他靠谱,他是肯定不会在外头随便动手打人,给孙子孙女树立坏榜样的。而且,他断定宋澈干不来这活儿。 宋澈怎么可能把这么得意的任务让给老爷子? 果然。起初他还浑身是劲,到了后来。他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三) 刚才说到宋澈还打人,这真不是端亲王冤枉他。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天生就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亲王世子,怎么可能会因为娶个老婆生几个儿女就转性呢? 只不过是妻儿带给他的幸福捋顺了他很多逆毛,所以看上去没那么容易动怒了而已。 可是只要触犯了他的底线,那他真不管皇亲国戚都会开打的。 上个月他带着阿陶去逛古玩街,因为是瞎溜达嘛,就穿得比较平常,省得被小偷盯上。 阿陶在路边看中了一只很漂亮的青铜小香炉,宋澈看了看估摸着是真的,跟摊主老头儿谈好了价钱,取钱的当口却被一人硬挤了进来,以同样的价钱强行把它给要下了。 阿陶急得上前把那香炉抱在怀里:“这是我们买了的!” 对方那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把玩着香炉。 一旁就有狗腿的下人站出来:“小兔崽子,你可知道咱们爷是谁么?说出来不怕吓死你,我们爷可是宜亲王的郡马,祈阳郡主的夫婿!我们爷看中的东西你也敢抢?” 宜亲王是兰太妃之子,皇帝登基之后宜亲王就之国去了西南。这次应该是为贺太后寿而进京。 一个劳什子郡马也敢在他们面前呈威风? 宋澈沉了脸。 但是他也没做声,牵着阿陶就往回走。 上马直奔宜亲王一家所居之处,也不说话,就带着阿陶坐在上头。 阿陶也气,配合默契一言不发。 宜亲王跟皇帝及端亲王并非同胞,在端亲王面前本就低了一头,这一见到这父子俩活似黑白无常来讨命的,都吓傻了。 一会儿郡马带着大半口袋古玩回到府里前来献殷勤,一抬头见到这两尊神,两条腿也有些不听使唤。 宋澈道:“儿子,谁欺负的你,告诉给宜亲王听。” 阿陶揣手斜睨着郡马,幽幽道:“我人小,记性不好,只记得他刚才冲我叫小兔崽子,我祖上乃是金戈铁马平定中原的太宗皇帝,我祖父是人人称赞的贤王端亲王,我不知道我怎么就成了兔崽子了? “我是小孩儿,胆子小,要认错人了惹大麻烦就不好了。要不郡马爷再叫一声,让我听听声音看是不是你?” 郡马也察觉到了点不好,但他是昨天才进京的,还不认识宋澈父子,只以为是京中哪个一二品的官宦子弟。他指着身边下人:“小公子果然记错了,小兔崽子是他叫的,可不是我。” 宜亲王妃扑通一声晕倒在地下。 宜亲王脸也绿了! 这郡马是长了几个胆子,居然敢叫宋澈儿子兔崽子?他们跟他宜亲王府可是同宗啊,他这么叫,岂不是等于骂皇帝骂先皇?纵然这声兔崽子不是他叫的,可这有区别吗?! 这不等于自己跟皇帝奏报自己素日治家不严为害乡里吗? 简直没有二话,郡马被拖着出门去了。 宋澈不放心,牵着阿陶大喇喇跟上去,接过木杖亲自打了起来。 郡马被打得皮开肉绽,宜亲王府没一个敢求情告饶。 完了还不算,宋澈着人扛了他又找到先前那个摊主,勒令他退了郡马的钱,重新按原价跟他把那香炉买了,才让阿陶抱着它回家去。 太后的寿宴郡马没露面,他死也不肯再见端亲王府的人了。 宜亲王府的人也没露面,皇帝下旨严令宜亲王整治家务,如若再犯,严惩不怠。 宋澈这次打人抢东西全照规矩来,没留半点把柄给人,倒是让皇帝他们刮目相看。 求月票~~~~~~~~~~。 。(未完待续。) 番外 狮子与小狮子们(完) (一) 跟阿陶不一样,阿嫣做为女孩子,明显温顺多了。 比如说宋澈下衙回来了,阿嫣会趴在他膝上软软糯糯地唤他,他看书的时候她会坐在他腿上摸摸他胡子拉碴的脸,她吃糖的时候也会分享那么一两块到他的茶碗里,简直不要太贴心。 但是,小棉袄再帖心,也不是一年四季能穿的。 这天在院子里纳凉,不知怎么睡着了,半路被人推醒,睁眼一看是阿嫣在椅下摇他的胳膊:“父亲父亲,母亲叫你去呢。” 宋澈虽然才半醒,但媳妇儿的命令不可违,立刻坐起穿鞋就往后院去了。 才登上庑廊,迎面走来的丫鬟们便就望着他噗地一声笑出来。他瞪她们一眼,继续往前,路过的小太监们也险些口水呛到。他冲他们竖了竖眉,走到徐滢房里,徐滢正喝着茶,一看他,一口茶立时喷出来! 宋澈这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转身掀开镜袱一照,脸上一只大花猫毫无防备地呈现在眼前! “谁干的?!” 咆哮声震得梁上灰都落了下来。 后窗一丛绣球花下冒出两个脑袋,阿嫣道:“会不会太过了?” “怎么会?”阿陶横她一眼:“他都能把我们唤做讨厌鬼,我们为啥不能在他脸上画猫?” (二) 宋澈把两只小的拖过来准备敲爆栗的时候,阿陶就是这么反驳他爹的。 宋澈更加生气,但是徐滢丢过来一个眼神。他那抬高的右手又改成了摸后脑勺。 端亲王知道后也把他给数落了一顿。 本来这件事就是他不对,当初听说有孩子就跟听到徐滢怀了哪咤一样。这不就现世报了吧? 宋澈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徐滢还不准他背地里找他们俩算帐来着,而且下令让他自己把他挖的这个坑给想办法填平了。说什么他要是不上心。就等着日后父子离心什么,简直不要太吓人。 当然,他也自知理亏。毕竟小毛头们讨厌归讨厌,他自己抱怨两句也可以,但别人若说他们半个字不好,他却是死活不依的。 于是接连几日带他们出门玩耍,吃饭看大戏,可是能想到的都做了,连宋婷婷都借给他们俩玩了一下晌。俩小家伙殷勤照收,却还是半点原谅他的意思都没有。他愁得只差没反过来叫他们祖宗了。 他只好去寻太子帮忙。 太子不知为什么事情心情大好,居然没有拒绝作死的他,想了想,说道:“看模样,你只能再生一个了。生出来取名‘阿好’,连成‘讨厌鬼好’。” 宋澈张大嘴:“这么难听?” “嫌难听就生三个。”太子笑眯眯掰着手指头:“‘讨厌鬼好威武’,这个马屁够响亮。” 宋澈:“” (三) 宋澈总觉得太子是在看他的笑话。 但是徐滢不肯帮他,他自己是根本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的。 接连几天神思恍惚哀声叹气。弄得廊下两只猫都没心思卿卿我我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有砖头扔过来。 这天无精打采地吃着饭,见阿陶他们仍然只给徐滢布菜,自己这个当爹的碗里光秃秃。活似就是个摆设,心下悲哀,未免鼻酸。喉头一滚放了筷子,怏怏地就要回书房去。 一只大鸡腿忽然落在他面前碗里。他一顿。一条小黄骨鱼也跟着落在鸡腿上。 “这是我们最喜欢吃的菜哦。” “比给母亲的那个都要大哦。” 阿陶和阿嫣像一双福娃娃一样交叠着双臂笑眯眯地望着他。 宋澈一阵激荡,指着那碗:“这。这是什么意思?”干嘛给他呀,安慰奖吗?他才不稀罕。 “意思是,我们虽然是你们的讨厌鬼,但也没有忘记你是我们的父亲哦。” 阿陶站起来,“就像有时候父亲也很臭屁很让我们伤脑筋一样,我们也有让父亲母亲感到头疼的地方,这是无可否认的。可是不管怎样,我们依然是一家人。 “母亲说,每个人都有缺点,都会犯错误,但家人之所以是家人,是因为他们会包容我们犯的错误,会与我们一起承担犯错的后果,还会坚定地守护在我们身边。你和母亲,对我们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 宋澈站着没动。 徐滢笑着推他一把:“好端端地,哭什么?” “谁哭?”他道,“我就是想起来好久都没吃过鸡腿了来着!” “父亲不哭,吃” 三岁的阿圭学着兄姐的样子,也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举过来。 (四) 阿圭十四岁的时候,表哥徐靖问他有什么梦想。 他躺在盛开着野花的青草地上望着浮云朵朵的蓝天,想了片刻,说道:“我的梦想是,就做一个像我父亲那样的人。” 徐靖若有所思地道:“是想像姑父那么威武刚烈么?” “不。”阿圭望着天空微笑,“是想像他那么简单而知足。我母亲说,父亲身上最耀眼的地方不是他的出身,不是他的官位,也不是他那一点就着的火爆性子。而是他心里有最原始的纯真。 “我就想做一个心地纯真的人。” 他笑道。 全文完 最后的番外拖了大半个月终于发上来了,感觉挺对不住大家,本来应该月初就发上来的。但是因为一直在筹备新书,所以难免花的时间精力要多些,原谅则个~ (汗~) 本书正式完结,感谢大家对本书的支持,感谢亲亲们一路来的鼓励和陪伴,感谢你们对书中每一个人物的客观评价,以及很高兴你们曾经发表在书评区的各种有意义的观点。 青铜一直在学习的路上摸索,会一直努力前进。 也请大家支持接下来即将上传的新书,预计是5月底开,希望到时候会看到曾经所有那么多熟悉的名字,也希望看到更多的新的亲亲加入。 有你们的支持,青铜会更加茁壮地成长。 谢谢,么么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