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道别》 第1章 前言 在曾经梦到他的那些夜晚，醒来后的我安静地注视着在一片黑暗里模糊到几乎看不清颜色的天花板，无数次的想起宋闻归，想起我们的过去。 两个月后，我决定辞掉工作，孤身一人去了云南。我坐过泛着陈旧气味的绿皮火车、体验过高反是什么感觉、住过嘈杂的单人旅店。而长途旅行带来的疲惫也让我每天沾到枕头就进入深度睡眠，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他。 在云南的最后一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我终于登上了玉龙雪山。 头昏脑胀的站在山顶，我遥遥望着脚下白森森的雪和飘渺的薄雾，忽然开始想念距离这里2700多公里的宋闻归。 原来，哪怕隔山隔海，我心头也从未放下过对你的惦念。只是这一生冗长，我再难与你相见。[1] 第2章 第1章 方好第一次去十五中是在2019年的春天，去看表哥方飞跃的演出。那天她特意翘了晚自习，一个人打车横跨整个城区跑过去，溜进操场的时候节目已经过了大半。 十五中的校园很大很漂亮，教学楼与操场间的空隙整齐的种着几棵杏树。现在是四月，杏花开得正盛，从她这个视角看过去，简直不要太好看。 方好看的正入神，听到身边有人叫她。 “方好？”声音低沉，带着点迟疑。 她转过头去，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坐在她邻座的位置，向右偏着头。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方好穿着的附中校服上，紧接着往上挪了挪，对准了她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宋闻归。 穿着黑色的卫衣校裤，头发干净利落，眼皮抬起的时候有一些褶皱，嘴唇微抿，看起来不太好接近。 “我是方飞跃的朋友。”他说。 方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他又淡淡道：“你哥现在有事不方便过来，让我照顾你。需要什么你就和我说，我就坐在这。” 他的话音刚落，方好揣在口袋里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大作，“叮咚叮咚叮咚”地接二连三响起一串铃声。 男生立刻止住话头，扬了扬下巴，“看信息吧。” 方好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想道个歉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低头飞快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自狗，当然是她给对面那人的备注。方飞跃的微信名十分低调冷酷，和他本人完全不搭——fff。 【fff：到了吗？】 【fff：你看见宋闻归了吧，就坐你旁边那个小男生。他是我一个社团的大美女的亲弟弟，也是附中的。】 【fff：我正打算追她，一会儿你帮我在他面前说哥哥两句好话，啊。】 【fff：哥哥的终身大事就靠你了！我亲爱的好妹妹方小满！】 原来他叫宋闻归，方好想。 她捏着手机，悄悄往左边看了一眼。男生正专注的看着前方的表演，有几根头发软趴趴的耷拉在他的额头上，眼睛被舞台上胡乱扫射的灯光映得亮晶晶的。 忽的，他像是察觉到了方好的视线，随意地往旁边瞥了眼过来。 她下意识的飞快扭头避开他的注视，屏住了呼吸，整个人绷得就像一张弓。等到方好终于能抑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小心的转回去平视舞台时，宋闻归已经没有再往她这边看了。 汇演到尾声已经晚上七点半了，方飞跃表演完他们的压轴节目，潇洒的反手一撑地板边沿，从舞台上跳了下来。他站直了身子，左手拎着两根鼓槌，右手的手心贴了一下嘴唇，随即高高扬起，冲着台下的观众飞吻。 在这片喧嚷的海洋里，方好咽下嘴里的柠檬味硬糖，一脸平静的背完了今天的最后一个单词。最后，还不忘拿起手机潦草的给方飞跃拍了两张照片了事。 身旁突然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方好感觉到自己的小臂被轻轻戳了戳，同时，宋闻归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方好，你能帮我个忙吗？” 男生的声音里带了丝窘迫，尾音压得很低：“我看你拍的照片还挺好看的，台上那个长头发的女生是我姐。她上场之前让我给她拍照片，我不太会拍照，要是一会儿她回来看到，我就惨了。” 正说着，宋闻归向方好展示了一下他手机上的照片——无一不是角度清奇，表情狰狞。 方好忍住笑意点点头，对他说：“可以呀，那我是用我的手机拍还是……” “用你的吧，”宋闻归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的像素不太好。一会儿咱俩加个微信，你把照片发给我就行。” 方好抿抿嘴，嗯了声，“好。” 演出正式结束后，学生和老师们开始稀稀拉拉的搬着椅子离开操场。这时，方飞跃给她发微信，让方好叫上宋闻归在教学楼门口等他们，一会儿一起去吃庆功宴。 和这条信息同时跳出来的还有宋闻归的好友申请，他的头像是一个简约的纯灰色色块，微信名叫s——方好猜是他的“宋”字缩写。她捧着手机，无比虔诚的点了通过。 【小满：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因为他们俩坐的位置是“家属”席，清场的时候会有人帮他们搬，所以两个人也不用搬凳子，两手空空的顺着人群一起往外走。 在教学楼门口一个不碍事的地方站好，方好在原地蹦哒了两下，拿出手机，给宋闻归把照片发了过去。 宋闻归就站在方好旁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她耳朵尖，一下就听到了他的信息提示音，和方好的一样。 方好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偷偷的扬起，只因为这一点很巧合的甜蜜。 忽然，不知道从哪吹来了一阵风刮落了树上的杏花，鼻子里立刻涌入了清甜的味道。方好下意识的扬起脑袋，花朵立刻落了满头满身。身旁的宋闻归也没能幸免，甚至还有几朵小的一路向下飞舞，卡在了他的卫衣领子上。他握着手机，茫然的看着这一切。 身旁的景色已经暗了下来，方好只能看到白色的杏花和远处模糊成一团黑影的教学楼。杏花飘飘洒洒的从树上落下，那个时候，四周所有的人和物都变成了背景板，宋闻归站在她面前，沾染了一整个春天。 很久很久以后，有一个人问方好因为什么喜欢宋闻归。她想了想，说，大概是在那次十五中演出之后，我俩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一起去吃庆功宴。突然有一阵风把杏花刮到我们俩身上，我一抬头，就喜欢上了。 那人说她不正经，十几岁的小屁孩就搞一见钟情那套。方好笑嘻嘻的说是啊，我就是对他一见钟情。 但其实方好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答案，比上一个回答还要早一些。大概，是在见到他的第一面，他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的时候吧。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简单，只需要一秒钟就够了。 【fff：出来吧，我们在校门口呢。】 方好回过神，拍了拍滚烫的脸，大步朝着宋闻归的方向走去。她无比庆幸那天天黑的很快，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发现到她的不同。 几个人浩浩荡荡的走到校外的烧烤摊外，方飞跃忙着和他的女神聊天，只偶尔问方好还想吃什么，又怕她不好意思伸手，咋咋呼呼的给她拿几个串就又转过去一脸温柔地和宋闻归的姐姐聊天。 方好在这一群人里没有相熟的，她又是个慢热的性格。所以几乎他们所有人都玩嗨了的时候，方好还是有些拘谨的缩在方飞跃旁边，小心翼翼的回应一下众人向她抛来的问题。 宋闻归也没有和他姐坐在一起，他似乎和这一帮人很熟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的弧度看起来也真诚了一些。 方好叼着一根面筋悄悄的看了他两眼，又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转回目光。 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也挺好。 就在她低着头胡思乱想的时候，感觉到身边的空位坐下了一个人。应该是个女生，身上的香水是方好最喜欢的玫瑰味。 “小妹妹，我坐这里可以吗？” 一道很动听的声音出现在方好耳边，她愣愣的侧过脑袋，终于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方飞跃的心头好，他的缪斯女神。 女生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很白，眼睛有点像猫，睫毛又长又翘，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 她没有把头发扎起来，而是很随意的披在肩上。上身穿了一件黑粉色卫衣，不是张扬的款式，胸前绣了一个小小的贝斯，有一串音符绕着乐器转了一圈。裤子还是十五中的校裤，但穿在她的身上却丝毫看不出土气。 “你好，我叫宋绾清。绾青丝的绾，清亮的清，”女生笑眯眯的冲方好伸出手，“你是叫小满吧，大名叫方好，对不对？” 方好眨巴眨巴眼睛，活生生的看傻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十秒钟后，方飞跃宛如哮喘患者一般的咳嗽声把方好从惊叹大美女美貌的情绪中唤醒。她呆呆的伸出手，和宋绾清握了握。 “你是附中的吧？我弟也是，”她凑到方好旁边，指了指宋闻归，“喏，那个就是我弟，看演出的时候坐你旁边那个。刚才他给我发照片我就看出来了，那水平绝对不可能是他拍的。后来我一问，才知道是你帮的他。” 宋绾清托着腮，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拍的真好，我超喜欢。” 方好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社交无能，她结结巴巴的和宋绾清说：“没，没有啦，他拍的，也，也挺好的。我拍的也，就一般。” 宋绾清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失礼，“你好可爱哦。” “对啦，我们加个微信吧，”宋绾清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递到方好面前，笑得灿烂，“给我朋友圈点赞哦。” 庆功宴九点多才终于结束，方好跟着方飞跃坐上了回家的出租。引擎启动，方好扒着车窗往外看去。 宋家的两姐弟似乎不太着急回家，又或许是家就在这附近。宋闻归还坐在他们刚刚坐的那个靠街边的桌旁，正单手拿着手机打字，他另一只手揣在兜里，长腿大喇喇的敞着，从远处看起来有一些散漫。 宋绾清就站在他的不远处，仿佛过家家似的给自己的头发编辫子，编完了又拆掉，拆掉了再编。 出租车拐了个弯，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方好的视线里，再也看不到了。 忽然，被方好紧紧捏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她若有所感似的迅速解锁，刚一点进微信，就看到了那个灰色头像右上角的小红点。 【s：谢谢。】 方好点了一下输入框，在键盘上敲了“不用谢”三个字，想了想，又觉得太客套了，于是移动光标把它们全部删除。 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她还是挫败的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给宋闻归发了过去。 【小满：不客气jpg】 那边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 方好顿时紧张起来，她感觉自己冒了汗。 很快，宋闻归的信息弹了进来。 【s：你是走读生对吧？】 她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是。 【s：那明天请你喝奶茶】 那晚，方好把遇到宋闻归的所有事情都记在了手机里，包括他说的那句令方好无比激动的“明天请你喝奶茶”。也许这只是宋闻归的一句简单客套，但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日记的结尾，方好郑重其事的写下：2019年的4月22日，第一次遇见宋闻归。我想，这是最甜蜜的一天。 第3章 第2章 第二天在方好的印象里也颇为深刻，说起来真是有几分欢喜几分心酸，只不过欢喜的成分占得更多些。 中午，方好和往常一样吃过午饭就回到教室学习。从小到大方好的成绩还算不错，但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脑子灵光的姑娘。文科生的作业多，需要背的也多，现在得到的分数是她每天像挤海绵一样一点一点挤出来的。 方好坐在座位上沉默的翻看着历史课本，可今天她一个书上的铅字也看不进去，背着背着就开始发呆，视线不知不觉的就飘到了别处。 她一脑袋磕在桌上，长叹一口气。尽管方好很期待宋闻归的出现，昨天他也亲口承诺过要来。但他如果真的不来，她总不能拿着聊天记录去质问他吧，那成了什么样子——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他是那班的……昨天不如问问了。 “嗨，同学同学！请问方好在吗？”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方好的神游，她直起身子，回头，看到了笑盈盈站在后门处的娃娃脸女生。 女生扒着门框，半个身子都探进了班。她看到方好回头，眼睛一亮，“你就是方好吧，出来一下出来一下！” 方好放下手里的书，走出去。 女生长得很可爱，眼睛又圆又黑，笑起来的时候颊边还有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她先指了指自己，“我叫乔韵，理一的，宋闻归是我同班同学。” 乔韵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方好，“喏，宋闻归给你的奶茶。他本来要自己来的，但临时有点事情，所以托我给你送来了。” 她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让我想想哦……里面是一杯芝芝莓莓，一杯多肉葡萄。我挑的，他付的钱，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方好捏着塑料袋，也没有往里看，只是胡乱的嗯了一声，“喜欢的。” “喜欢就行，”女生又扬起一个笑脸，“没别的事的话那我先走啦，我还得跑到那边楼去，拜拜。” 抱着奶茶回到教室，方好从塑料袋里把奶茶杯拿出来放到桌子上，用吸管戳出了一个口子，塑封盖子发出了啵的一声。 这时，桌斗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她拿起杯子，吸了一口葡萄味的果茶，弓着腰偷偷把手机拿出来，解锁。 【fff：晚上哥哥去接你哦】 【小满：？】 【fff：刚打探到她今天晚上要去附中，我们正好顺路［玫瑰］】 【fff：可爱jpg】 方好颇为无语的把手机塞回桌斗，捧着奶茶喝了口，视线重新聚焦到书上。果然，这次的注意力集中了许多。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满！你哪来的奶茶！给我喝一口！”没过两分钟，激动的尖叫声由远及近。来人在方好旁边一屁股坐下，捏着她的肩膀晃啊晃，却在看清她手里的饮料杯后疑惑的诶了一声，“你不是不爱喝葡萄吗？今天怎么了，转性啦？” 方好噎了一下，“今天……今天有点想喝了。” 叶臻臻笑嘻嘻的：“诶呦呦呦，这满面桃花开的样儿，瞅瞅你脸红的。快说，你是不是谈恋爱啦？是不是小男朋友给你送的奶茶！从实招来！” 方好的脸有些发烫，摇摇头没说话，把奶茶递给她。叶臻臻满脸“你看我相信吗”的表情，叼着吸管狠狠的吸了一大口，伸出手指在空中点了两下。 ——意思是，你最好别叫我发现。 其实方好真的不喜欢葡萄味，她总觉得葡萄的味道很怪，让人不太舒服。但那天，她喝空了那杯葡萄味的果茶。原来那一杯葡萄味的饮料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其实是很清新的幸福味道。 直到后来方好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时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的甜蜜，那是宋闻归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啊。 尽管并不是从他的手里送出来的。 放学后，方好把空的奶茶杯收到原本的塑料袋里装好，和叶臻臻一起出了班级。 走到校门口，两人挥手分别。 叶臻臻家就住在附中附近，是叶妈妈在他们升了高二后特意来这边租的学区房。房租不便宜，在本市都算是顶顶贵的价钱了。但为了让孩子多休息会，家长们有什么舍不得呢。方母曾经也问过方好要不要在这边也租一个房子，方好没同意。 方飞跃就站在校门口不远处，他双手插着兜，穿着十五中的校服，头发软趴趴的搭在眉毛上面一点。他就这么一脸浑不在意的站在附中门口，还是很能吸引校园里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的目光的。 方家的基因并不差，孩子们都长得不错。之前大人们常说，家里两个最好看的小孩就是飞跃和小满。平心而论，方好其实也觉得方飞跃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嘴巴太讨厌。但这话她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过。 另一个更抓人眼球的宋绾清亭亭玉立的站在他旁边。她生得好看，是老远就能看到的那种漂亮女生特有的气质。 在等待期间，方飞跃时不时短暂结束一下他的面瘫，笑着偏头和宋绾清说句话，眉眼里的爱慕简直要溢出来了。俩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外套，旁若无人的言笑晏晏，远远看过去真的像一对热恋期的情侣。 方好从一堆人旁边走过去，听到边上一个男生说：“那是十五中的宋绾清吧？” “是吧。” “她旁边那是她男朋友？” “不知道。” “长得什么玩意儿，”最先开口的那个男生一脸不屑的说，“就这？” 方好差点“噗”的笑出声来，她拼命憋住，赶紧低头从他们旁边走了过去。 宋绾清应该是早就看到了她，看她冒出来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笑着冲她点点头，随即轻轻的皱起眉，往学校里看了一眼，“你们走读生都出来了？” 方好愣了一下，说：“应该是吧。” “那你知道理一放学了吗？”宋绾清看起来有点儿不耐烦了，拿出手机啪啪的按了两下，又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哦对，你们不是在一个教学楼。那你肯定不知道。” 方好点头说是，也跟着她忍不住回头往学校里看了一眼，无比期待那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某一个地方。她忽然想起中午乔韵说的话，那句“他好像有事”在嘴里滚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下去了。 不合适。 旁边的方飞跃恋恋不舍，他瞥了一眼方好，主动开口：“这都六点半了，天这么黑，你一个女生站在这儿等。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要不陪你一起？” 宋绾清拒绝道：“不用了，宋闻归跟我说他马上就到门口，你们先回家吧，有空再一起吃饭。” 听完这话，这下恋恋不舍的变成了方好，但她怎么好意思再说，她知道如果是自己开口宋绾清也许不会拒绝，她会给方好这个小姑娘一个面子。但那怎么可以呢，她会怎么看她。所以方好只好强迫自己转过头，跟在走一步回一次头的方飞跃后面往家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忽然有个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方好吓了一大跳。一转头，是乔韵。 “嘿！你们也刚放学吗？”她制造了恶作剧之后就飞快的跑走了，空中飘着她留下的两句话，“我先走啦！” 方好站住脚步，扯着书包带子转过头，一下子就看到了宋闻归。 他没背书包，双臂自然的垂在体侧，头发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宋闻归走在宋绾清的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下一秒，两个人同时都笑了起来。 落日的余晖从云层照了下来，均匀的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把所有人都染成了淡淡的橙色。玫瑰色的光芒像一朵巨大的莲花绽放在天空的西侧，犹如拉开了天幕，露出原本的颜色。 原来今天有晚霞，方好想。 方好在他察觉到她在看之前就早早的转过头去，小跑着追上了方飞跃的脚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子里想的全是宋闻归刚才的样子。 温柔的天光中，宋闻归的笑容显得无比耀眼夺目。 走着走着，方好也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五月份的月考很快到来，月考的前一天方好接到了方飞跃的电话，他说宋绾清终于答应和他在一起了。方飞跃说话已经没有了逻辑，但说的每一句话里都充斥着满满的欢喜。 他说今天晚上我终于跟宋绾清表白了，她说再想想，然后等我回了寝室她就答应我了，她说她也喜欢我，她还问我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饭。 方好说，恭喜恭喜。 方飞跃说，我想还有你的功劳，小满，等有空了我请你吃饭啊。 方好说，好。 挂断电话后方好继续看书，并没有想起宋闻归。十二点整，她准时上床睡觉，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割裂成了两个。一半大脑还在不断的盘旋着数学公式，另一半却开始幻想自己和宋闻归在一起了会怎样。 在方好的记忆里方飞跃至少喜欢了宋绾清两三年，她才刚喜欢多久，也就两三天。如果以后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她也会像方飞跃一样上蹿下跳的昭告世界吗？宋闻归和她也会像年级里的情侣们一样，每天一起吃饭，晚上一起手牵手在操场上遛弯吗？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而且还是宋闻归和她表的白。他站在方好面前，头微微的低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宋闻归的眼神很真诚，但是又有一些害羞的躲闪，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抿了好久的嘴唇才憋出一句“我喜欢你”。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好像给了宋闻归莫大的勇气，他的声音还是有些结巴：“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两个人相爱了。 他们在圣诞树下接吻；鬼鬼祟祟的手牵手躲过操场上教导主任的“追杀”；他们一起吃午饭吃晚饭；他叫她小满，一边黏黏糊糊的叫她一边亲昵的捏她的脸颊；早上方好出门的时候宋闻归已经出现在了她家楼下，极其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书包，笑着说：“走吧。” 梦里的时间过的飞快，眨眼间两人已经大学毕业开始工作，身边好友的恋爱对象换了一个又一个，但他们还是一直在一起。 他们从17岁恋爱，已经在一起八年。 梦境的最后，宋闻归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单膝跪地，手里捧着戒指盒，眼睛里泪光莹莹。他说，方好，嫁给我吧。 第4章 第3章 五月的阳光已经有一些刺眼了，方好找了个有树荫的空地坐下，等着体育老师来上课。身旁的叶臻臻还在不断念叨着上午刚考完的文综题目，方好心不在焉的听着她讲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 这学期文科一班和理科一班的体育课是同一节，这也是方好近些天才发现的事。 还没上课，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是奔跑跳跃着的少年，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耳畔有风徐徐吹过，撩的人心痒痒。 “这次语文是谁出的题啊，”叶臻臻欲哭无泪，抱着方好的胳膊晃来晃去，“文言文我连题目都看不懂，完了完了……小满？小满？你咋不理我？直勾勾的看谁呢？” 方好回过神来，脸一阵发烫，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高，“没有，发发呆而已。” “哦……”叶臻臻半信半疑，但很快就把这事抛在脑后，叽叽喳喳的继续开始说话。方好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宋闻归这件事，她暂时还不想告诉别人。 宋闻归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连帽衫，很普通的衣服版型，前胸后背没有太夸张的图案。不像年级里那些非主流男生的衣服一样印满了印花，显得扎眼又土气。 宋闻归奔跑在球场上，手中的篮球砸在地上，又反弹回他手里。他时而跳起，时而停下，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方好只看的见他。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宋闻归所在队伍的分数已经遥遥领先，对手已经展现出疲态，赢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借着和叶臻臻说话的功夫，方好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打量他。 一个男生在场中招呼了一声，迅速把球抛给宋闻归。他接球，抬臂起跳，身体微微后倾，球出手的一瞬间压了下手腕。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无声无息落入篮筐。 他的身形极好，骨骼硬挺，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浑身都带着一股硬劲儿。男孩子火力旺，又加之打了这么久的球，成串的汗水不断顺着他的额角淌下来。宋闻归毫不在意的捋了一把头发，把湿漉漉的额发撩上去，继续在球场上跑动。 阳光照在篮球板上，折射出熠熠的光采，宋闻归就在这一片璀璨的光芒里笑着、跑着，照亮了方好一整个青春。 很久很久以后方好又想起那天下午的球赛，时间实在太过久远，当时的很多场景都已经模糊了。但她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那片耀眼的金色光芒，和在光芒中肆意奔跑的少年。 月考结束后的第二天，文理科的红榜就被老师们贴在了楼门口。叶臻臻这个坐在窗边的闲人率先发现了那两块显眼的大红板，自习课上到一半就拉着方好偷偷摸摸从后门溜了出去。 “先去东门拿奶茶，”叶臻臻在楼梯口蹦哒了两下，挽住方好的胳膊，“一会儿我们再去看成绩，反正也还没下课呢，好吧好吧好吧？” 方好闻言有点奇怪：“你这周都喝了三次奶茶了，不腻吗？” “那不是要给李明宇买么，”叶臻臻含羞带怯的瞪了方好一眼，说，“他就爱喝那家的杨枝甘露，想喝了就跟我撒娇，受不了受不了。” 方好：“……” 李明宇是叶臻臻新谈的对象，比她们低一级，是高一的体育生。刚开学没多久就加了叶臻臻的微信，矢志不渝的追了她快一年，叶臻臻才被他的真心打动，终于放下了房间里的帅气爱豆哥哥，决定和他在一起。 方好见过他，长得还算不错，一米八多，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挺冷的，但看到叶臻臻的时候眼睛都直冒爱心。 两个小姑娘偷偷摸摸的从楼梯跑下去，在一层转弯，飞快的跑过老师们的办公室，所幸一路平安无事。眼见着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外卖小哥黄色的外套已经出现在视线里，班主任的声音却突然从两人身后响起。 “方好叶臻臻？”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你俩不上自习跟这干啥呢？” 方好和叶臻臻僵硬的扭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班主任探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露出的红榜一角，沉默了两秒，心领神会的露出了一个微笑：“哦，是要看成绩去吧？” 说完这话，他的眼神一下子温和了下来，无比慈祥的看着二人，“方好这次考的不错，保持。叶臻臻这次也很有进步，继续加油。具体成绩我就不告诉你俩了，自个看去吧。下回可不许偷偷跑出来了，仅此一次，啊。” 在得到叶臻臻的拍胸脯保证后，班主任冲她们挥挥手，笑眯眯的转身走远了。 两个人在保安的灼灼注视下和外卖小哥交接完奶茶就先暂时分道扬镳。叶臻臻揣着一杯杨枝甘露先给李明宇送过去，他就在操场上训练，很近。方好提着两个人的奶茶，慢吞吞的走到楼门口看成绩表。 文科的红榜放在右侧，她刚踩上两节台阶，就听见大厅里传来了两道男声。 “你这回考的咋样？能进前五不？” 回答他的这个声音莫名熟悉：“不知道。” “等会儿等会儿，那儿咋站着个人，不会是老师吧？” “应该不是——”那人说，“不是，人家那小姑娘穿着校服呢你看不出来？” 方好迟疑片刻，往上迈了一步，站到了红榜前面。她这一个月学习的状态不算好，本来也没指望能考多好，所以方好决定从年级第五十名，也就是红榜的最后一名开始找起。 就在她埋头找自己名字的时候，里面的那两个男生走了出来，他俩似乎也是来看成绩的，而且是理科，因为两人没什么停留的直接就走向了左边。 方好的视线慢慢上划，一直到前三十名都没有“方好”这个名字，她垂下眼睛，心里觉得有点难过。原来即使知道自己没有努力，并不会得到好成绩，在看到自己的分数的时候也会觉得难过啊。 “宋闻归！你他妈的跟我这说还行？你这叫还行？年级第一！你把那谁都给超了！你这叫还行！” 夸张的大叫把沉浸在悲伤情绪中方好拉了出来，她反应了一下，随即心砰砰砰砰的乱跳起来。是了，怪不得她觉得那个人的声音那么熟悉，原来是他啊。理科年级第一……是很厉害的分数了，反正肯定比她厉害就对了。 原来他的学习这么好啊。 “让我看看乔韵……”男生短暂的沉默了两秒，又大喊起来，“她他妈的第六名啊！！说好的一起不学习呢！你俩都卷我！你俩卷死我吧！啊！我不活了！” 在这期间宋闻归一直没说过话，方好偷偷的侧过身瞄了他一眼。他似乎也有些意外，嘴唇微微张着，但眼里的惊喜是毫无准备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像一只猝不及防得到了心爱骨头的大型犬。 这时，她听见他喃喃道：“原来考试之前拜锦鲤真的有用啊……下次全市统考拜是不是能考一个全市第一啊……” 这个人好像小孩子，方好有点想笑，觉得他真的好可爱。 不过想到自己惨淡的成绩，方好瘪瘪嘴，这次不会掉到一百名开外吧。 “你完了，”男生笃定的说，“等着，回头我就把你家那两只锦鲤捞出来炖了！不！烤了！” 宋闻归很淡定的说：“傻逼，你要真这么干，宋绾清先把你炖了。” 男生：“……” “诶，看看那边去，”那个男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之间就调整好了自己，声音一点点近了，好像要带着宋闻归往她这边走来。 情急之下，方好慌忙换了个姿势，做出自己在认真研究排名的姿势，却一下子在最顶端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五月月考文科成绩 第一名：文科一班，方好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第一名，文科一班……方好。”就在这时，男生的声音一下子出现在方好身后，她一惊，肩膀抖了一下。 男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嬉皮笑脸的继续开始念：“第一名，理科一班，宋，闻，归。” “哎你别说，你俩这名儿还挺配的嗷。” 方好呼吸一窒。 还挺配的…… “朱绍，你这嘴不要可以捐给不需要的人，”宋闻归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走了，刚刚灭绝还发了两张默写，放学就收，你写完了么。” 那个叫朱绍的男生一愣，“……没写没写没写啊！！” 终于，属于宋闻归的独特气息消失在身后，方好终于有了抬头的勇气，她小心翼翼的从红榜上方看过去。少年把双手交叉在脑后，不紧不慢跟在朱绍后边走着，两人时不时说两句话，声音不大，但借助于传音很好的大厅，方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哎，刚才站在红榜前面那姑娘挺漂亮的哦，”朱绍说，“看着乖乖巧巧的，文科班的吧。” “是吗，”方好听到他说，“没注意。” 他没有认出她。 方好却一动也不敢动，连胳膊酸了都不敢换只手歇一歇。 那次的月考叶臻臻考了年级第七名，她觉得很满意，在回班的路上笑嘻嘻的抱紧方好使劲吸了吸，“吸吸我们第一名的欧气！” 那天回家后，方好翻出相册里的照片，点开p图软件，把收藏夹里的两张照片拼在一起，又抹掉了中间刺眼的缝隙，点击保存。 五月月考理科成绩 第一名：理科一班，宋闻归 五月月考文科成绩 第一名：文科一班，方好 后来方好辗转了很多地方，换了很多手机，拍了很多很多照片，但那张拼接起来的、有些模糊的照片却一直躺在相册里。 她喜欢了宋闻归很多很多年这件事没有人知道，朋友们看到那张老旧的照片只是会笑着调侃她：“原来我们方小满同学高中的时候好胜心就那么强啦。明明选的文科，就连理科第一也要拍下来比比。” 喜欢宋闻归这件事，是属于方好青春里最盛大的秘密，也是她一个人的困局，怎么走也走不出来的困局。 第5章 第4章 月考过后没多久就是春季运动会，周一，班主任特意找了节自习课让体委统计项目的报名人数，回头总一总名单报到体育组去。 高二年级统一规定每个学生都必须有1-2个项目，目的是让同学们都参与进来。本意是好的，但轻松又有趣的项目就只有那么几个，真正诠释了什么叫狼多肉少。 方好和叶臻臻一块报了个四百米和仰卧起坐，她本来运动细胞就还行，跑个步什么的没太大问题。叶臻臻同学自从和李明宇谈恋爱之后有空就陪着他训练，跑步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俩人在座位上咬耳朵一琢磨，就这么拍板决定了，早点报完也省得和别人争来争去的。 报完名又要讨论开幕式，讨论完开幕式又要筹班费买吃的，一节课就这么闹闹哄哄的过去了。 中午放学，方好和叶臻臻一起去两个人都馋了很久的那家烤肉店吃午饭。 附中位于市中心，附近有一条商业街，好吃的很多，又是因为在学校附近，安全也很有保障，所以校领导们也不怎么管在学校午休的同学出去吃，就当是偶尔去校外改善生活嘛。 方好两个人到烤肉店门口的时候人还不是很多，她俩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在等待肉片端上来的间隙，叶臻臻撑着下巴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跟见了鬼似的猛拍方好，疯狂让她往窗外看。 “看看看看看看看！”她说话都结巴了，“晏晏晏晏晏晏大神！” 啊？ 方好比她慢了一拍，等她再往窗外看过去，只剩下一片蓝白色的附中校服，那人早就不见了。 叶臻臻转过头，长吁短叹了一阵：“唉，方小满你亏大发了，你真的亏大发了。” “什么晏大神？”方好毫不在意的夹了一片泡菜咬进嘴里，含含糊糊的问，“谁啊？” “晏林煜啊！”叶臻臻满脸惊恐的看着她，“晏林煜你不认识？咱学校高三那个？” 方好诚实的摇摇头，“高三的我哪认识。” “不知道没关系，那我给你讲讲！”叶臻臻的眼神立刻宛如追星少女一般晶亮，“这位晏林煜晏大神，就好比高中时期的盛淮南、大学时期的肖奈一样。理科大神，年年拿奖学金，常年占据咱们市里大考小考的榜首。长的又帅、学习又好，啊，简直是临祈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啊！” “没看到也不要心急！”叶臻臻叼着肉片豪迈的一挥手，“等过几天运动会结束之后他应该会给咱们高二的崽子们开动员大会，到时候你就能看见啦。” 方好思索了一下，问出了一个令无数男朋友为之抓狂的问题：“你觉得他帅，还是李明宇帅？” 叶臻臻埋头吃肉的动作停住了，良久，她“呃”了一声，神色纠结的拧着眉毛，“如果以我的个人感情来说，李明宇帅。但如果以我的眼睛来看，晏林煜帅。” 在收获到方好鄙夷的眼神后，她笑嘻嘻的继续说：“而且我听说晏林煜还是咱们学校很多理科男心目中的偶像。一呢，是因为他学习好，二呢，可能就是因为他被好多好多女生追吧。但是！他没有答应任何一个人，三年了都跟一朵高岭之花一样，清清冷冷的悬在附中的食物链顶端。” “哦。” 方好对晏林煜没什么兴趣，倒是对她那句“很多理科男心中的偶像”有点好奇，于是随口问了一句：“是学校里的男生都特崇拜他么？” 那……宋闻归呢？ “应该是吧……”叶臻臻挥了挥手，“不说这个不说这个，给你讲个事情。” 方好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叶臻臻很满意她的表现，点了点头，说：“我听别的班的人说，晏大神要来开动员大会的那天，安排了上次月考的第一名发言。” 安排了上次月考的第一名发言。 安排第一名发言。 安排……谁发言？ 方好的心脏猛地一撞，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一下子把她撞懵了，“什么？” “诶呀，”叶臻臻瞟了她一眼，“就是年级为了鼓励咱们努力学习，安排了高三代表、高二文理科第一名代表发言。估计回去班主任就该和你说这事了吧。” 吃完饭，两个人扶着墙从烤肉店里走出来，方好摸着自己快要爆炸的肚子，觉得今天吃的实在是太多了，感觉马上就要吐出来了。叶臻臻的情况也和她差不多，两个人面有菜色的对视了几秒，决定先去经常光顾的那家奶茶店坐下歇一歇，顺便买两杯奶茶带回去下午喝。 两个人是熟客，店里的美女姐姐一看见她们俩来，冲着窗边的沙发努努嘴：“给你俩留着呢。” 叶臻臻呲牙一乐，“谢谢姐姐！” “你真的还喝的下吗？”方好歪在沙发上捂着肚子，强忍住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难以置信的问身残志坚还要爬起来去点奶茶的叶臻臻。 “喝的……下，”这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叶臻臻挪动了几步，靠在柜台上，“三杯杨枝甘露……谢谢姐姐。” “你们俩今天吃啥去了撑成这样？”她在屏幕上按了按，“要一大杯两小杯好不好？别吃坏了肚子。” 方好举双手赞成。 在奶茶店待到午休下课，方好与叶臻臻挥别了奶茶店的姐姐，顺着来时的路溜达回学校，在校门口正巧碰上了推着电动车也要进校门的班主任。 “对啦，方好，一会儿回班你来我办公室一趟，”班主任推着电动车，看了她俩一眼，从车筐里摸出了几块杏干，“少吃点外边的饭，不健康。一个月吃一次就够够的了，喏，我媳妇自己做的杏干，消消食下午好上课。” 吃过杏干后，那股要吐的感觉真的好了很多。方好先陪着叶臻臻去高一楼把奶茶给李明宇，又折回到高二楼准备上课。 她把奶茶挂到两人桌子中间的挂钩上，和叶臻臻打了个招呼：“我找班主任去啦。” 叶臻臻对她挤眉弄眼：“去吧去吧，等你好消息哟。” 方好在走出班级后门的时候下意识的侧头看了一眼，杨黎的座位依旧空空如也。她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没人知道她怎么了。 走到办公室门前，方好轻轻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才推门进去。班主任正坐在座位上打电话，手机贴在耳边，眉毛拧成了一团，表情有点凝重。见她来了，他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坐。 “都快考试了，出这种状况……”班主任的声音里带着焦急，“短期内好不了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里的办法了，那您多照顾照顾孩子的情绪吧，有事就联系我，家长和老师多沟通。” 挂断电话后，班主任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过了片刻，他冲方好招了招手，扯出一个笑，“方好啊，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动员大会文理科第一名要代表发言了？” 方好点点头。 “你我还是比较放心的，那你自己下去准备一下可以吗？等写好了稿子再告诉我，有需要和理科那边沟通的就和我说，我跟他们联系。”停顿了一会儿，班主任又说，“这是一。第二件事，运动会开幕式的举牌，可能要你上了。” “杨黎呢？”听到这话，方好一愣，“之前不都是文艺委员来吗？她怎么了？” “她……”班主任的脸色不太好看，“前几天，她在练舞的时候，韧带撕裂。临大艺术院马上要初试了，她还不知道多久能好，近期来不了学校了。” 一提起艺术生，很多人的第一印象都是学习不好，是空有美貌、会跳个舞唱首歌的花瓶。可杨黎不是，她在一边练习艺考科目的同时，学习成绩还能在文一排上前二十，是附中的艺术生里最有希望冲击临祈大学艺术院的一个。 韧带撕裂，方好知道这不是一个好词，有可能对于杨黎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垂下眼，“好，我知道了老师。” 班主任欣慰的笑了笑，“最近有点忙，注意身体，别累到了，要注意劳逸结合。” 回去的路上，方好抱着班主任给她的运动会秩序册慢吞吞的往班级的方向走，感觉自己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过的。 “——你这次要跟晏神一起演讲啊！”蓦地，从距离方好不远处的楼梯上传来一声大叫，“我靠！宋闻归！你牛了啊！” “不是和晏神，是跟文科班的第一名，”听得出来，宋闻归在努力的纠正他，但声音里带着点那么并不让人讨厌的小骄傲，“但是我们是在晏神后面讲，跟和晏神一块讲差不多吧。” 楼梯间里的朱绍满脸羡慕：“也太好了吧……早知道我也好好考了，没准还能和我晏神来一个亲密接触，拥个抱啥的。” 宋闻归耸耸肩。 两人从楼梯口拐出来，宋闻归正巧看到了站在几步远外的方好。他愣了一下，笑了笑，点了个头。 方好抱着秩序册的手指紧了紧，也冲他点点头。 “对了，演讲的事情，有问题你就微信和我说，”宋闻归站住脚步，主动开口，“或者你来我们班找我也行，咱们商量一下题目什么的，别撞了主题。” “好。” 就在这时，上课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朱绍“诶呦”了一声，扶着楼梯扶手就要往下跳，“上课了上课了上课了！！宋闻归，快！快！快！” “那我走了，拜拜。” 宋闻归在和方好道别后单手一撑栏杆跳下楼梯，身影很快消失在一楼的楼梯口。 拜拜。方好在心里对他说。 因为这是这周的第四次迟到，宋闻归和朱绍被语文老师轰到教室后面罚站。 朱绍想起刚才在楼梯口碰见的那姑娘，用语文书挡着嘴巴问宋闻归：“刚才跟你说话那姑娘是文科第一？那个叫……叫方什么……” “方好。” “还挺漂亮，”朱绍说，“之前好像就在哪看见过她似的，还真不知道人家学习还这么好。” “宋闻归朱绍！你们两个别讲小话了！来，谁能把春江花月夜背出来就回来坐着，另一个给我站一节课！” 宋闻归淡定的举起手：“老师我会。” 他站在教室后面，慢条斯理的背完了一整首《春江花月夜》。 语文老师的面色舒展了一些：“行，回去坐着吧——朱绍！你瞅瞅人家！同样都是迟到，人家宋闻归怎么就能完成老师的任务，你怎么就不能？” 宋闻归顶着朱绍同学幽怨的视线，神色坦然的拿着语文书坐回了座位，笔在手里打了个转，从桌斗里扯出化学卷子压在了语文书下。 “我们继续分析，作者在写下这首诗时内心的情感是什么，反应了他的什么思想。” 宋闻归低头在卷子上勾了个c，心想，他怎么想的我怎么会知道，语文就是这么诡异，分析这分析那，没准人家写的时候就没想那么多呢。 “第五题选啥？” 被压得极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宋闻归瞄了眼题干和选项，“b。” 久久没有得到回复，宋闻归蹙眉，又说：“不对？” “……” 还是没有回答。 他疑惑的半侧身，看到了站在乔韵身后，脸黑如锅底的语文老师。 宋闻归反应速度极快，一把抽出夹在化学卷子里的语文月考卷，指着上面的b选项，“老师，我刚刚在问乔韵问题，您看这首诗反映作者的思想是这个b选项吗？” 第6章 第5章 当天晚饭后，杨黎把已经设计好的开幕式方案发给了方好。一共两份，看得出来是重新加工过的，有的地方还做了标注，有一些解释不清的还用了画图注解。 【pear：这是两份方案，有看不清的你随时问我。方好，班主任都和我说了，因为我的临时情况，麻烦你了】 方好想了想，打字：【没什么麻烦的，你好好休息，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呢】 【pear：[笑脸][笑脸]好】 关掉手机，方好继续趴在桌子上写演讲稿，她慢吞吞的刚捏着笔写了两个字，房间门就被敲了敲，方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满，你飞跃哥来送姑姑做的炸藕盒，还说给你带了好吃的，出来休息下吧。” 方好直起身子，应了声：“来了。”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方爸爸的这几个兄弟姐妹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宿，最后决定买在一个小区同栋，方便大家互相照顾，串个门啥的。 家里的大人都忙，方爷爷方奶奶也不愿意从农村搬来。这也就间接导致了最大的方飞跃在刚上初中时就承担了接孩子的义务。 他一下学就先从临祈初中狂奔到临祈小学接差不多时间放学的方好。拉着方好一起去临祈小学幼儿园等着接其他的弟弟妹妹，再依次把一堆乱哄哄不断哭闹的小孩塞进家门。直到上了高中，方飞跃对此仍旧深表阴影。 方好刚打开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方飞跃。他似乎是刚洗过澡，头发湿答答的垂在脑门上，扒着沙发扶手，嬉皮笑脸的和方妈妈说笑：“舅妈，我们学校今天发生了个事儿，可逗了。” 方妈妈正把盘子里的炸藕盒放到冰箱里，闻言回头捧场道：“什么事？” 方好从方飞跃背后走过去，绕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一伸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我那个好朋友您知道不？就那个叫邓一洲的，上次过年的时候来过我家来着”方好侧头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啃苹果的方好，继续说，“舅妈，您敢相信吗，他居然在学校孵出了一只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白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妈妈用筷子夹藕盒的手一抖：“鹅？” 方飞跃仿佛被戳中了笑穴，趴在沙发上笑得前俯后仰：“对，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孵完了还不够，那只鹅居然还从宿舍楼里跑出去了。我们学校的保安那个追啊，满学校的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好旁听了半天，没忍住“噗嗤”一笑。 方妈妈却在关心后续发展：“然后呢？” 方飞跃明显被这个问题噎住了，一愣，好半晌才说话：“然后？然后啥？然后那只鹅就被逮住送教导处去了啊。” 方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飞跃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 方妈妈站在厨房遥遥的望着在沙发上捂着肚子笑得满脸通红的两兄妹，也笑了笑。 这俩小孩儿啊。 终于揉着肚子送走方飞跃，方好转身潜进厨房摸了一个还热乎的藕盒，在方妈妈的念叨声中捏着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刚在椅子上坐稳，手机就震了一下，方好从桌子上抽了张纸捏着吃的，用另一只手解锁屏幕。 【臻的很叶：满，whatareyoudoing？】 【小满：eating_】 【臻的很叶：eatingwhat_】 方好举着藕盒拍了一张：【[照片]】 那端沉默了几秒。 【臻的很叶：我也想吃藕盒<(tot)>】 【臻的很叶：藕盒不都应该春节吃吗，啊啊啊啊啊啊你吃的这个好香啊啊啊啊啊啊油汪汪的金灿灿的，好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m￣)】 【小满：你想吃吗？让我妈给你装俩？就是可能没有今天晚上那么脆了】 【臻的很叶：吃x10086】 【小满：ok】 【臻的很叶：爱你()】 【臻的很叶：差点都忘了正经事】 【臻的很叶：满，你知道谁在你前面发言吗！】 方好想起那天在楼梯间偶遇宋闻归时他和他朋友的闲聊：【晏大神？】 【臻的很叶：靠！你咋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给我要签名要签名要签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签名！(=xェx=)】 她的话和楼梯间的男生仿佛若有若无的重合在了一起，方好哑然失笑：【你咋知道人家就一定给啊？】 【臻的很叶：也是哦……】 【臻的很叶：诶？话说你咋知道的？】 方好想了想：【宋闻归告诉我的】 【臻的很叶：那个理科第一？是吗是吗是吗！你俩面基啦！是不是戴着个黑框眼镜像个宅男啊？】 才不是呢。方好把手上的食物都塞进嘴里，宋闻归是最帅的了。 第二天清晨，方好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方飞跃。他捧着个手机，笑得满面桃花开，差点在楼门口绊个跟头。 “呦，你也上学啦？”站稳后，方飞跃赶紧四下看了看，在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方好后，尴尬的摸摸脑袋笑笑，“你吃饭了么？哥哥请你？” 方好手揣在校服口袋里，四平八稳的“嗯”了一声。就在刚刚，她已经完美把方飞跃刚才张牙舞爪像个大雕的样子拍了下来并完美保存到了手机相册里。 两人并肩走向小区大门，方飞跃觉得还是有点不放心，“小满，你今天没带手机哦？” 方好闻言扬起脑袋，一脸无辜，“我上学从来不带手机好吗。” “那就行，”方飞跃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领着她走到车站旁的早餐摊旁，“吃啥自己挑。” 方好美美的拎着一袋早餐在方飞跃痛心疾首的目光里坐上公交车，隔着车窗冲他挥了挥手。 公车缓缓启动，方飞跃的身影逐渐被甩在车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方好从校服口袋里抽出耳机塞进耳朵里，挪动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没坐多久，公交车到了下站。车门哗啦一声打开，又涌进了一批人。 “方好？”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气，方好的心突地一跳，下意识的把手里塞得满满当当早餐的塑料袋往里收了收。 “这么巧，”宋闻归站在两排座位的过道处，在清晨的阳光里对她微微笑着，“你也坐车啊。” “嗯……”方好摘下一只耳机，点点头，思索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问句，“你起这么早？” “是啊，”宋闻归像个孩子似的叹了口气，皱皱眉毛，“作业还没写完，得早点去教室补。你呢？起这么早不会也是补作业的吧？” 方好抿了抿唇，迎着他的目光也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嗯。昨天写演讲稿写的有点晚，作业就写了一半。” 宋闻归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些，“是吗？我也是因为写演讲稿来着。对了，你的题目是什么？昨天忘记问你了。” “如何利用海绵时间学习。”方好答道。 宋闻归一愣：“这么……巧？我写的是怎么合理利用课余时间。” 方好也是一愣，随即心里翻涌起一股别样的感觉，脸也烫了起来。 那么多关于学习的题目里，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挑中了那一个。他们两个，就是这么有缘吧。 “我改一下好了，”宋闻归主动开口，“反正也没写多少。这事儿赖我，主任和我说了让我和你商量商量。” 方好眨巴眨巴眼睛。 两个人离得很近，又因为宋闻归站着，比坐在座位上的方好高了一大截，她只能仰起脸看他。宋闻归低头看着她脸上被阳光照出来的小绒毛，莫名觉得心里有点痒痒，不过这感觉稍纵即逝，等他再想琢磨一下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下一站，临祈附中东，请要下车的乘客准备下车。”公交车的报站声适时响起，宋闻归往前走了一步，伸出胳膊拽住车厢上方的横杆。方好站起来的时候偶然一瞥，看到他书包上挂了一个缩小版的篮球，似乎是皮质的，正随着车子的不断摇晃在半空中微微晃动着。 她想了想，站到了他旁边隔两步远的位置。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是她能摆出最正常姿势和动作的位置。 毕竟，能和他成为现在或许还不算太好的朋友，都已经是方好心里最最开心的事情了。 “临祈附中东，到了！” 方好竖起耳朵，就是为了等报站的女声说的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总是把这句话听成“临祈附中东，爆了！” 如愿以偿之后，方好低头，抿着嘴偷偷笑起来。耳畔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她努力忍着笑抬起头，居然也在宋闻归嘴角看到了一抹笑意。 他拽着横杆，稍稍往方好这边侧了一下，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你不觉得……这个报站很像’临祈附中东，爆了！’吗？”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一下子让方好愣在了原地。 很多年之后，方好仍然能回想起她和宋闻归之间发生的那些心有灵犀的小事、那一点上天安排的小巧合。它们都让她无数次的辗转难眠，无时无刻的不在想，如果当初要是没有那些缘分，她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他这么多年呢？ 后来的事暂且不记，十七岁的方好实在是羞于把那句“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说出口。她怕他一下子就能听出来她对于两人想的一样而欢欣雀跃，更怕他看出她喜欢他。 所以方好只能点点头，说：“像。” “是吧，”宋闻归漾起笑意，“我每次经过的时候都这么觉得，可是他们都没听出来，只有你捧我的场。” 方好的心脏又猛跳了两下。 车门打开了，两人跳下公交车，肩并着肩走在去往校门口的路上。 “宋——闻——归——”远远地，一道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方好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回头去看，却生生的忍住了，在宋闻归回头后才故作自然的转过身。 朱绍骑着自行车朝他们俩驶过来，在方好的右手边稳稳停住。方好这才发现那个叫乔韵的姑娘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正晃着腿大口大口的咬着手里的煎饼，看到她，乔韵热情的挥了挥手，继续埋头苦吃。 “嗯……方，方好？”朱绍扶着自行车的龙头，“在红榜上看到过你的名字，那天在楼梯间碰上也没来得及打个招呼。你好你好，我叫朱绍，朱熹的朱，袁绍的绍。” 乔韵听到这话忍不住乐了，把空塑料袋卷吧卷吧塞进兜里，也装作第一次认识方好似的：“你好你好，我叫乔韵，大乔小乔的那个乔，谭松韵的韵。” 方好：“你好……不对不对，你们好你们好。” 朱绍笑眯眯的点点头，扭头踢了乔韵一脚，乔韵毫不客气的往他背上扇了一巴掌。朱绍立刻跨上自行车猛踩了一脚，乔韵的脑袋砰的往他后背一磕，她回过神之后立刻使劲拽着朱绍的头发往后拉。俩人在自行车上撕打着不见了。 “……” 方好觉得，他们两个怎么刚一看起来挺正常的，现在却突然变成了方飞跃那个二缺的样子。 “他俩平时就这样，”宋闻归解释到，“打习惯了，你别介意。” 方好家里也有一个从小打到大的哥哥，没在意的点点头，“没事啦。”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宋闻归在人行横道上站定，转身面对着方好，说。 方好有点紧张的看着他：“什么？” “自从咱俩认识，好像还没做个自我介绍，”宋闻归抬了下眉毛，把书包带子往上拽了拽，声音里带了笑，“方同学你好，我叫宋闻归，宋词的宋，闻名遐迩的闻，落叶归根的归。” 和他带着笑意的目光对视片刻，方好蓦地想起了一句话。 明月高悬夜空,眼下是春天。我想起了你,内心是完整的。一股轻风穿过空时的田野向我吹拂。我想起了你，轻唤你的名字。[1] 宋，闻，归。 第7章 第6章 在看到杨黎亲手制作出的那两份方案的时候，方好就知道，文一今年运动会的开幕式照样不会出什么差错。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当天下午的排练过程中，杨黎设想出的方案没有一点儿问题，全班人都井然有序的进行并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那时大家仅仅排练了一次。 文一的班服是春天和秋天都能穿的连帽卫衣，白色，没有太多冗杂的图案，但从远处看过去是一片干干净净的颜色，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同样和他们班一样在操场上排练的也有几个班，影影绰绰的，看的不太清楚，方好只扫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 按理来说，举牌的那个人站在每个班最显眼的位置，是可以不穿班服改穿自己衣服的。但方好没在这上面准备，她在这儿有自己的打算。 因为也有另外的班级在，他们练了几遍之后就原地解散，各自找地方休息一会儿，把地方让给别的班。在文一刚解散不久，远处站在操场中间的一个班级开始集合，浩浩荡荡的带着队伍站到了起跑线前。 方好走到主席台旁的阴凉处把班牌放好，和叶臻臻并肩在台阶上坐下。过了一会儿，叶臻臻不知道从哪翻出两块柠檬糖，递给方好一块。 方好换了只手拿班牌，另一只手剥开包装纸把糖塞进嘴里，看着远处发呆。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是……”叶臻臻闲得无聊，含糊不清的开始学每年学生会主席的介绍词，“呃，看不清啊，是……是理科一班！” 在听到班级名的时候，方好瞬间从放空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眨巴了一下眼，往前面看去。 她们坐的这个位置恰好在一大片阴影处，又有一块半人高的班牌挡着，外面的人很难看到里面是谁。但又不挡方好的视线，她仗着没人能看到，肆无忌惮的看着那个一眼就能看到的人一点一点朝着她走来。 宋闻归在最外侧，也就是挨着主席台的这一列。 理科一班的班服是黑色的卫衣，在胸口有一个白色的阿拉伯数字“1”，同样是简约的款式，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和他们班的班服有点像情侣款。 “他们挺拔如松，他们风姿卓约，鹰击天风状，鹏飞海浪春，理科一班的运动健儿们正踏着稳健的步伐朝我们走来，”叶臻臻持续的“解说”着，“让我们期待他们在运动会上的精彩表现！” 是啊，他挺拔如松，他风姿卓约。方好想。 黑色卫衣松松垮垮的挂在宋闻归的身上，少年的脊背挺直，脑瓜顶还有一根翘起来的头发在空中乱晃着。他抿着唇，在经过主席台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要开口合着大家喊口号的意思。 方好疑惑的歪歪头，没想到下一秒就得到了答案。 “天王盖地虎，闯进985，宝塔镇河妖，考进211！理科一班，奋勇向前，理科一班，永远第一！”喊口号的时候，他们的声音响彻云霄，脸上的表情无比自然且自信，带着一种天生的骄傲。 叶臻臻：“噗哈哈哈哈哈哈——” 方好使劲忍了半天也没忍住，哈哈哈的笑出声来。她听到了，这一堆人里就乔韵和朱绍喊的声音最大。几乎是同时，操场各处爆发了一阵大笑。 他们丝毫不在乎，昂首挺胸的走到主席台左侧停下整顿。这时，方好听到乔韵说话了：“宋闻归，你为什么不喊？” 宋闻归淡定道：“我喊了。” “放狗屁，”朱绍无情的拆穿了他的谎言，“我就站在你后边儿，你喊没喊我不知道？” “行呗，”乔韵冷笑了几声，“成心针对我。之前每年你都喊，就今年我管这事儿，你就不喊了呗？” 宋闻归：“我喊，我喊行了吧？” 方好在心里偷偷笑了两声。 “小排头往回带！”方好听到乔韵喊了一声，“再来一遍！这次加上开幕式的节目！” 她听到宋闻归似乎重重的叹了口气。 在他们全部转身往回走之后，方好偷偷看了一眼。乔韵是理科一班举牌的，她本来走在最后，但没走两步，乔韵抱着班牌走到宋闻归身边，伸出手警告的点了点他。 “哎，哎，”旁边的叶臻臻笑得喘不过气，扶着方好的肩膀狠狠的吸了两口气，坐直了身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的眼泪，“不行了不行了。” 这次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远远的，那道彪悍的口号就已经飘到了这边。这次他也应该不会往这边看吧，方好这么想着，把头探了出去。 好巧不巧的宋闻归正好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的开始跟着他们喊口号，同时，他面无表情的往这边看了一眼，于是面无表情的和满脸笑意的方好对上了视线。 两人都是一愣。 宋闻归的神情僵硬了一瞬，卡了个壳。不过很快，他就别开了视线，开始专心跟着前面的同学走位。 队伍里的朱绍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主席台上，举着手机开始放音乐。 轻快的节奏响起，叶臻臻几乎是在听到前奏的一瞬间就笑瘫了，她歪在台阶上，手在空中疯狂的挥舞着：“我靠——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 他们是个手势舞加上乔韵solo跳舞的节目，方好没注意别人，只是认真的盯着宋闻归。 “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给自己打个气。每次多吃一粒米，都要说声对不起。魔镜魔镜看看我，我的锁骨在哪里。美丽我要美丽，我要变成万人迷！posepose，我要变成万人迷——！” 那天的理科一班所有人都在又蹦又跳，大声的唱着：“我要变成万人迷——！动次打次！” 下课后，方好扶着连腰都直不起来的叶臻臻回教室，屁股刚坐稳，桌斗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她环顾了一下教室，解锁手机。 【s：？】 方好沉默了一下，回：【你们的节目很好，我觉得校领导会喜欢的[可爱]】 【s：……】 方好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过没我们班好】 宋闻归觉得省略号简直最符合他现在的心情，于是又发了一串过去：【……】 方好还想跟他说两句话，奈何这时上课铃响了，她匆匆忙忙的回了个要上课了，就按熄了手机。 下课后，方好再打开手机，屏幕上躺着宋闻归的一条留言。 【s：嗯】 5月26号，附中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如期召开。开幕式设在了当天的上午，先是高一年级，之后高二先从理科班开始。 理科一班的表现和那天一样，甚至更精神饱满一些。方好看到坐在主席台上的校长笑得合不拢嘴，不断和旁边坐着的年级主任交流。 其他班的口号和节目都中规中矩，很快，理科的倒数第三个班缓缓带队，走到了起跑线前。 方好拜托站在前面的大排头帮她拿着班牌，跑到操场边提起那个巨大的塑料袋走到班级前方。她打开塑料袋的扎口，从里面掏出了很多很多个魔术贴。 方好一手拿了一个举到空中，魔术贴上绣了一圈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班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上面的图案，是一只绵羊、和一个青色的梨子。 她撕开魔术贴的背面，把两个图案贴到了衣服上，方好把它们交给没排的大排头让他们传到后面。 她比划了一下身上的两个魔术贴，说：“这场开幕式的方案是杨黎花了很多的心思设计的。她虽然因为身体原因没法参加这场开幕式，但我想，我们可以把她贴在身上，带着她一起表演给全校人看。” 杨黎最好的朋友文曦站在队伍里，捂着嘴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那天的表演，文科一班的所有人都无比卖力，随着他们的动作，衣服上的魔术贴不断反射着耀眼的金丝光芒，远远看过去，就像是绵羊和梨子在发光。 是啊，杨黎，你在发光。 所以，一定能好起来的。 开幕式结束后，校领导开始对每个班进行打分，不到半小时结果就出来了。文一是一等奖。 方好代表班级上台领奖，校长把奖状递到她手上的时候笑着说了一句：“你们是当之无愧的冠军，很棒，继续加油。” 宋闻归站在队伍里，扬头看着站在主席台上的少女。她穿着一件白色卫衣，贴着和班里人一样图案的彩色魔术贴，头发扎成了高马尾，发圈上似乎还挂着一个草莓挂坠，亮晶晶的。这么远远地看过去，方好的一双眼睛水润润的，有点像一只兔子。 颁奖仪式完毕之后是升旗、校长讲话，最后是运动员宣誓，而这位运动员恰好就是李明宇同学。方好站在第一个看的很清楚，李明宇在宣誓的时候频频往叶臻臻的方向看，有好几次差点说错话。这么一大套程序完成之后已经快九点半，各班解散，回到自己班的位置准备开始比赛。 附中的运动会分两天，仰卧起坐在今天上午，四百米是明天下午，所以方好和叶臻臻也不怎么着急，慢悠悠的晃荡回了座位。 “满，陪我去厕所，”坐了不到十分钟，叶臻臻拽拽方好的衣袖，冲她挤了挤眼。 方好心领神会的跟着她站起来，两个人从成堆的椅子后面绕过去，走到主席台后的甬路上——刚刚那位傻到天际的李明宇同学，正搓着手站在路边翘首以盼。 方好十分识相的担当了哨兵的工作，站到不远处帮他俩看着来往的老师。 “宝宝，”叶臻臻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刚刚你好帅哦。” “臻臻，好想你。”李明宇如此回答。 听着他俩“互诉衷肠”，方好忍不住背对着两个人翻了个白眼。 就在她无聊的四处观看时，忽然从高三楼里闪出来了一个人，是个男生。 方好很难说他是什么类型的长相，但确实是那种就算扎在人堆里，也能一眼注意到的，那种很帅的男生。他眉目清隽，黑发如墨，整个人的气质很不一样，有一种超乎同龄人的沉着和成熟，像一弯清冷冷的月亮。 他一个人走着，手插在兜里，拐到教学楼后面不见了。 后来李明宇走后，方好问叶臻臻刚刚那个男生是不是晏林煜。她猛点头：“就是他！我在谈恋爱的间隙都感受到了他那种独特的气息。” 虽然方好不喜欢晏林煜那种感觉的男生，但她很诚实的承认：在看到他的那么短短几分钟，方好却是被镇到一瞬。 仰卧起坐是上午的最后一个项目，叶臻臻用胶带绕圈给方好捆号码牌的时候还顺手摸了一把她的腰，点评道：“啧啧啧，这小腰，不得给缠紧着点？” 就这样，方好宛如穿了一件收腰卫衣一般，从大家的注视下尴尬走过。她揣了心思，不想让宋闻归看到自己这副傻了吧唧的德行，特意从理科一班后边绕了过去，没想到还是碰上他了。 宋闻归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卫衣换了，现在穿了件白色的t恤，正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三个人打了个结结实实的照面。 “仰卧起坐？”他打了个招呼，问了句，特意用眼角看了看方好的发圈上到底是什么挂坠——确实是一颗草莓，粉的。 有粉色的草莓吗？宋闻归有点疑惑的在心里想。 “嗯，”方好有点别扭的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想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尴尬到耳朵都有点红了，“你……刚比完？” 宋闻归也随着方好的动作看过去，却只看到了她毛茸茸的发顶——也真的很像一只兔子。 他有点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篮球接力。” 方好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沉默。 “请参加仰卧起坐的同学，迅速到小篮球场检录。请参加仰卧起坐的同学，迅速到小篮球长检录。” 大喇叭适时响起，方好慌慌张张的看了他一眼：“那我走了。” 宋闻归颔首，“嗯，加油。” 方好点点头。 直到两人快走到小篮球场里面，憋了一路话要说的叶臻臻终于开了口。她看了一眼方好，直截了当的开始发问。 两个人从小就认识，叶臻臻还真从来没见过方好刚才在宋闻归面前的那副样子。 “方小满，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货？” 方好在花名册上签下文一的班号，闻言抬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谁？” 叶臻臻言简意赅：“理一那个。” 方好眨巴眨巴眼睛，决定从实招来：“嗯。” 叶臻臻叹了口气：“满，暗恋很辛苦的。” “没关系啊，”方好在绿色的垫子上坐下，盈盈的笑起来，眼眸弯弯，里面盛满了细碎的光亮，“我不觉得辛苦。” 只要是他，就没什么可辛苦的。因为一想起宋闻归，方好的心里就充盈着满满的甜蜜。 第8章 第7章 因为仰卧起坐是上午的最后一个项目，比完就放学了，所以方好和叶臻臻也没有再回班，而是手挽着手一溜烟从操场的另一端出了校门。 “那你要是真的喜欢他的话……”走在去往拉面馆的路上，叶臻臻皱着眉头说，“用不用我给你打听打听他的情史啊，前女友白月光啥的？” 方好被唬了一跳，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根本也没想跟他在一起。他离我太远了，他看不到我，我也够不到他的。” 叶臻臻看了她两眼，沉默的点了点头。 因为这两天市里的几所高中都统一举办运动会，所以附中前面的那条美食街人气格外火爆，就连平时一个只有附中的学生知道的拉面馆里也坐满了人，一眼看过去哪个学校的都有。 方好和叶臻臻平时经常来这家拉面馆，她俩艰难的挤进店门的时候老板娘正手端三碗拉面从后厨走过来。她视线一转看到了她俩，赶紧加快速度把手里的几碗拉面放到客人的桌子上，从里间拿了两个小圆凳让她们两个坐到一个小角落里吃。 “还是要两碗牛肉拉面，一碗不要葱，一碗不要香菜，对不？”老板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颊红润润的，“饮料喝不喝？” “要两瓶豆奶，”叶臻笑得甜兮兮的，“谢谢姐姐，几天不见你又变年轻啦。” 老板娘对这一声“姐姐”显然很受用，笑出了一些小皱纹，伸出手指点了点叶臻臻说她没个正形，转身进了后厨。 “哎，你看那个是不是‘那位’啊？”叶臻臻坐在面朝着门口的位置，目光落在了一个人身上。她忽然一抬下巴，问方好。 方好握着手机转过头。 “叫，叫什么来着？老考第一那个，张什么锐，理一还是理二的来着”叶臻臻的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等会儿，满，你看他在干嘛？他他他他他他他吃一口拉面做一道题，都这么刻苦吗？” 方好和叶臻臻不约而同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亮着屏的手机，一个刚准备玩一盘消消乐，一个刚准备和小男友腻歪一会儿。两人顿时羞愧难当的低下头去。 叶臻臻扒拉了一下手机，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他叫张鑫锐。一中那个大牛林珂你知道吧，我听说他俩好像是好朋友来着。” 方好也对林珂的名字有所耳闻：“一中经常参加竞赛的那个女孩子？” “对对对。”叶臻臻还想说两句，但此时两碗热腾腾的拉面被放到了桌上，同时放下的还有两瓶插好了吸管的豆奶。老板娘命令她俩吃饭，好不容易歇会就别再说学习了。 奶足饭饱，方好忽然很想吃甜筒。于是两个人从拉面馆里出来，开始满街找卖甜筒的店。 就当两人心灰意冷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叶臻臻眼尖的看到了马路对面那个巨大的黄色m标志。 “方好——看——！”她指着它，尖叫起来，“甜——筒——在——那——” 她俩对视一眼，欣喜若狂的携手狂奔过去，刚一走到甜品站就发现了三个熟悉的人推开店门走了出来。这三个人分别是：宋闻归、乔韵、朱绍。 五个人打了个照面。 方好一下子刹住车，停在原地拨了拨跑飞了的刘海，有点尴尬的红了脸颊。 “你们也来吃甜筒呀？”乔韵把短发别到耳后，笑得一脸温柔。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的视线转向捧着另一个纸杯的朱绍，缓缓开口，声音一下褪去了温度，“朱绍，你要敢把那个吃了，你就完蛋了。” 不说这话还好，乔韵的话音刚落，朱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盖子，用力的在冰激淋尖尖上嗦了一口。 “啊——！！！我他妈剁了你！”乔韵跳起来揍他，朱绍一边满广场跑躲着她的九阴白骨爪，一边低头狂吃冰激淋。不一会儿，他得意洋洋的捏着纸杯转过身，口冲下摇了摇，边跑边挑衅：“吃完啦！吃——完——啦——” “我，我，我，”叶臻臻在旁边旁观了许久，突然福至心灵的一跃而起，一溜烟跑到甜品站买甜筒去了，“我去买冰激淋！” “你的朋友好活泼，”宋闻归把手从校服兜里掏出来，笑了笑，“感觉和你的性格不太像。” “是嘛……”方好摸摸自己的脑袋，也跟着笑，“我觉得我也挺——活泼的呀。” 兔子嘛，当然活泼。 宋闻归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无意识的蜷了蜷，“嗯”了一声。他忽然不知道想起什么似的一抬头，方好不明所以的跟着看过去。果然，讨伐完朱绍的乔韵已经举着冰激淋飞奔了回来。 “我请你吃冰激淋。”宋闻归收回视线，低头对方好说，“你想吃什么味道的？” 说实话，被宋闻归那双黑色的眼睛认真的注视着的时候，方好的心脏已经快跳得发颤了。 偷偷摸摸站在三四节台阶上围观的叶臻臻见状赶紧噌噌噌从另一边跑下去，截住飞奔而来的乔韵，主动把自己手里的第二个冰激淋递了上去：“美女，吃这个，我新买的。” 乔韵不明所以的接过：“啊……你是方好的好朋友吧？谢谢啊……” 叶臻臻挽住她的手臂往回走：“诶呀我跟你说，我看到那边有个卖糖葫芦的诶，我们去买两串儿吧。” 乔韵：“啊？啊。” “我，我吃什么味道都可以，”另一边，方好强装镇定的吸了口气，扬起笑脸。 “那跟我去挑一下？”宋闻归移开视线，侧过身，“我怕我买不好。” 站在甜品站的小窗口前面，方好只觉得吧台上放的菜单有点模糊，她眨眨眼，挑了一个自己平常吃的：“就要一个奥利奥的吧，谢谢。” 一个亮着屏的手机从自己身旁递了过去，宋闻归在旁边含笑提醒：“两个，谢谢。” 哦，对，还有他的。 两个冰激淋很快被从里面推了出来，方好一手拿了一个走到宋闻归面前，“给。” 此时的宋闻归正在看着她愣神，方好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见他不搭理自己，垂着眼睛又抬了抬手，第一次在他面前叫了他的名字：“宋闻归？给你。” 宋闻归回过神，从她手里接过了一杯。他不爱吃这种甜食，刚刚只是看着乔韵和朱绍一个人买了一个，美滋滋的端着吃，就突然想起了不远处的那只兔子。 乔韵说女生都爱吃这种甜甜凉凉的东西，宋绾清更是每次出来玩都要买，宋闻归觉得方好也会喜欢。 他用勺子挖了一口送进嘴里，舌尖上还是和平常无差的甜腻腻的味道。 宋闻归一低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方好挖了一口冰激淋，很小心的送进嘴里抿了抿，浑身立刻散发出了幸福的气息，眼睛也变得弯弯的。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现在是一只快乐的兔子。 方好吃到一半，另外那三个人还没回来，她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尴尬，还是找个话题比较好。方好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主动开口：“篮球接力，你们班是第一名吗？” “嗯？”宋闻归把纸杯换了只手拿着，“是。” 有点冰手，他想。 面前的这只兔子嘴边还沾着白色的冰激淋，眼睛清润润的像两颗葡萄，说起话来右脸颊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小梨涡，真是…… 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怪不得宋绾清老念叨她。 宋闻归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他现在居然看到什么，都会想起方好。 看到学校里的花，宋闻归会想那只兔子也会喜欢这样的花吧，那么鲜艳。 看到好吃的东西，宋闻归会想到那只兔子一定很喜欢吃吃吃，要是能碰到她就好了，她肯定会眼睛亮晶晶的买下来边走边吃。 听到好玩的事情，宋闻归也会想起方好，他会想如果是那只兔子听到这件事会不会笑得前仰后合呢，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个梨涡，很漂亮。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要接方好的话头，大概是家里有个姐姐的缘故，宋闻归在和班里其他女生说话的时候总是能很好的和她们沟通，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和方好说话的时候，他总是盯着她发呆。 “你呢？上午说你去比仰卧起坐了，怎么样？” “还可以吧，”方好想了想，“我记得好像是第二来着。” 其实这个第二名不是因为两人没有能力，而是方好和叶臻臻都一致认为第二名的奖品很好看，是两个笔记本。但第一名的奖品就很惨不忍睹了——两根跳绳。 “第二名也挺好的啊，”宋闻归莫名觉得方好在说出那个第二名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开心，连忙安慰道，“你都不知道给我们的奖品是啥，一塑料袋跳绳儿！还不如第二名那个笔记本呢，我觉得那个好看。” “啊？”方好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你喜欢那个笔记本吗？那我把我的给你？” 把你的，给我么？ “不……”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儿不知怎么的突然拐了个弯，宋闻归重重的点了点头，“好，那等咱们开始练演讲的时候你拿给我。” 失踪许久的三个人终于摇摇晃晃的从某个犄角旮旯走了出来，叶臻臻脸憋的通红，刚一走到方好身边就迫不及待的挽住了她的胳膊，冲乔韵几个人挥手：“该到中午门禁的时候了，我俩先走啦，拜拜！” 方好被她拉着往前拽了几步，转过身也挥了挥手，只不过是“意在宋公”，“拜拜拜拜。” 刚离开三人的视线，叶臻臻立刻抱着她的胳膊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刚刚在旁边围观了好久，满，我跟你说，他绝对对你有感觉！绝对！你俩绝对有戏！” 方好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开始掰着指头仔仔细细的给叶臻臻讲解，“给你打个比方啊，听好了。” “在我心里，他就像一弯月亮，月亮你懂吧？就是那种，只能清凌凌的挂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是遥不可攀的。所以我从来没想过什么他喜欢我之类的异想天开的事情，臻臻，你放心，不可能的。” 方好的眼睛里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还是笑着的，但叶臻臻总觉得她有点难过。 那天回家后，方好发了一条朋友圈。 「someofusgetdippedint,someinsatin,soawhileyoufindsot,andwhenyoudo,nothingwileverpare」 第9章 第8章 运动会的第二天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是个好天气。 临祈的空气质量一直不太好，不是雾霾就是雾的，天空中总是阴沉沉的。今天方好坐上公交车的时候还在想，在这种难得的天气里会不会再遇到宋闻归？ 但他没来。 方好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物飞速从视线中掠过，然后慢吞吞的垂下眼睛，把手里拿着的粉蓝混色封皮的本子放到了手提袋里。 正是上班上学的时间，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从热腾腾的早餐摊旁走过，再穿过一条长长的人行横道，附中金光闪闪的校匾就出现在了眼前。 叶臻臻早就坐在了学校对面的早餐摊前等她，见方好出现在红绿灯处，她赶紧站起来冲她挥挥手。方好一乐，使劲驱散了心里那点不太开心的情绪，小跑着到了桌旁，在小圆凳上坐下。 “我要了两碗豆腐脑，两根油条，一碟咸菜，一盘腌黄豆。满，你还要加啥吗？”叶臻臻问她。 “不加，”方好摇摇头，“够多的了。” 叶臻臻嗯了一声，继续趴在桌上奋笔疾书。方好抬起下巴看了看小房间里蒸笼上方冒出的白雾，忽然很想吃小笼包。 “想吃小笼包吧，”叶臻臻头也不抬，声音里都带着了然，“给你点了，一会儿吃不完打包带走。” “来来来，你们的好了！”红光满面的老板把餐盘吆喝着端过来，把上面放着的盘子碗一个个拿出来放到桌上，又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小票，“齐了啊。” 方好伸手把不锈钢桶里的勺子拿了两个出来放到碗里，一碗推给叶臻臻，一碗放到自己面前。叶臻臻终于结束了最后一笔，把笔扔到书包里，惊魂未定的舒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写不完了。” “对了，”她舀了一勺豆腐脑，含含糊糊的问方好，“咱俩中午吃啥去？反正别吃辣的跟刺激的，不然下午跑步该不好受了。” 方好叼着油条想了一会儿：“嗯……小馄饨？” “可以，”说完，叶臻臻继续埋头苦吃，“饿死我了。” 方好低下头，看着叶臻臻的发顶，心里软乎乎的。她俩之前住在一个小区，其实那个时候还不太熟悉。 小的时候，作为哥哥的方飞跃承担了照顾孩子的任务，方妈妈和叶妈妈是好朋友，叶妈妈在机场工作，工作很忙。所以方飞跃的照顾对象里又多了一个叶臻臻。他一开始还会带着俩人满处找地方吃早饭，可后来他也有了自己的朋友，逐渐就不再带她俩一起了。 剩下的孩子都比俩人小，当时的小方好和小叶臻臻一琢磨，反正家长都忙，不如就她俩一起吃饭，正好还可以互相照顾一下。就这样，方好和叶臻臻一起吃了十二年的饭。 后来叶臻臻搬家了，离学校很近，方好家离学校至少要半个小时的路，可俩人还是每天早晨中午都黏在一起吃。叶臻臻怕公交车时间不准，总是早早的起来，到早点摊等着方好，经常有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的事情发生，可是她从来没说过不然不一起吃了的这种话。 方好从第一次看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时候就和她说过不然俩人早晨别一起吃了，时间也不对着，中午还照样可以一起吃嘛……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臻臻打断了，她说不，如果看不见你的脸坐在对面，我吃不下饭。 “臻臻，你真好。”方好轻轻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 “嗯？”叶臻臻没听清，抬起脑袋从鼻腔里出了个声，“你说啥？” “我说小笼包真好吃。” 叶臻臻咧嘴笑了起来：“好吃你多吃点，那明天我还点这个？” 方好也笑：“行。” 拎着剩下的三四个包子，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起迈进了校门。头顶的朝霞逐渐扩散开，把天空映成了淡淡的粉色，天色变得更亮了，那一抹缤纷变成了金色的花纹，亮晶晶的缀在天边。 “哇，方小满，你看，朝霞诶！”是叶臻臻先发现了这一幕，猛地停住了脚步，叫方好仰头看，“好漂——亮！” 方好望着天空，轻轻的眨了眨眼睛。 今天一天都是跑步的项目，操场上不断传来加油的声音和发令枪的爆破声。上午她和叶臻臻都没项目，叶同学早早的就跑去找李明宇谈情说爱，方好一个人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目光随意的落到了某处。 “方好，方好！”一道声音从班级后方传来，方好回过神来转头看去——乔韵正站在甬道另一侧的树下招手，见她发现自己了，乔韵赶紧在原地蹦哒了两下，“这儿！” 方好站起来走到她旁边，头歪了歪，问：“怎么了？” “我听绾清姐说你拍照技术很好？待会宋闻归跑一千米，班主任让我给他拍照片。但我和朱绍待会也有项目，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帮他拍两张？”乔韵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放在胸前拜了拜，“求你啦方好，你人美心善，你……” 跑一千米…… 方好赶紧打断她的胡言乱语，应了下来：“行，那用我的手机拍还是？” “你带了吗？你带了的话就用你的拍呗，还省事，回头你直接发给宋闻归就好了，”乔韵笑得眉眼弯弯，“那麻烦你啦，我先回去了！” 回到座位上，方好从书包里把手机拿出来，竖起耳朵听着喇叭的广播。估计检录的时间不会太晚，要不乔韵也不会那么火急火燎的来找她帮忙。 不到半个小时，喇叭就响了。 “请参加男子一千米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 “请参加男子一千米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 “请参加男子一千米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 方好直起了身子。 “满满满！”叶臻臻像个疯子一样从高一那边跑过来坐到她旁边，“我看到他在一千米那边检录了！你带手机了吗？快偷拍两张照片！” “不用啦，”方好笑眯眯的，“刚刚乔韵过来来着，拜托我给他拍照，不用偷拍，大大方方的就行。” “哇！”叶臻臻由心的发出了一声感叹，“乔韵同学是你俩爱情路上的终极大助攻啊！” 方好瞪了她一眼，叶臻臻赶紧闭上嘴，乖乖的坐在了她旁边准备观赛。没过一会儿，她也掏出手机架好，“来个多机位。”叶臻臻这么说。 三、二、一。 砰！ 发令枪响起，此起彼伏的加油声立刻响起。方好莫名其妙的觉得宋闻归应该就在第一组，于是赶紧集中注意力，将镜头对准了几个跑来的人影。 还真的有他！ 方好的心脏立刻猛跳了起来，她透过取景框，悄悄而又光明正大的，看着那个逐渐扩大的人影，那个叫做宋闻归的少年。 跑起来的时候，风把他的额发撩到了上方，显得比之前更添了点蓬勃的生气。宋闻归穿着一件黑色t恤，胳膊自然的前后摆动着，脚步迈得很大，一会儿就从方好面前跑了过去。 第二圈时很多人都减了速，甚至还有一个男生直接放弃了比赛，从主席台旁边的出口走了出去。 可宋闻归一直在跑，他的速度没减，甚至跑得更快了。 方好的心跳犹如擂鼓，她也忍不住跟着他开始呼气，吸气，整个人都变得紧绷。 宋闻归第一个冲过了重点线。 由于惯性，他又多往前跑了几步，正好到了方好的视线范围之内。宋闻归没看到她，停下后在原地走了几圈，插着腰慢慢的从甬路后溜达了回去，身影消失在主席台后。 方好收回视线，关掉相机软件，切到图册去看照片，都很好看，她全都给宋闻归发了过去。 叶臻臻在看过后点评为：带着爱的照片。 方好特新奇的问她啥叫带着爱的照片，叶臻臻故作深沉：“你看不出来吗？每张照片你手都抖了，而且那满屏的爱心都要冒出来了好吗！” 不多时，宋闻归的信息跳了进来。 【s：乔韵拜托你拍的照片吧，谢谢啊，拍的挺好看的，能给班主任交差了】 【s：每年他都拍点特丑的照片发家长群里，老被朱绍他们嘲笑】 方好捧着手机一个劲儿的傻乐。 那边又弹来一条信息：【对了，我又得了根跳绳[发怒]你要吗？我挑一根最好看的送你，就当交换礼物了】 【小满：好……】 【s：主任说运动会之后就要开始练演讲了，到时候我再把跳绳给你吧，咱俩班离得太远了。】 【小满：[可爱]嗯嗯】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叶臻臻突然一拍脑门，拽住方好的胳膊晃啊晃，“对！你还要演讲！别忘了给我找晏神要签名啊啊啊啊啊！！这种百年难遇的机会居然被我的闺蜜和我遇到了，简直是三生有幸啊啊啊啊” 方好看着她花痴的那样子，默默的离她远了一些。 中午两人去拉面馆吃了小馄饨，十五一碗，里面有十来个，个头不大但是馅很香，方好还剩下了两个，本来平常她都能吃完的——原因无他，早上吃的太多了。 吃饱喝足后，两个人决定去哪躺着歇会，想来想去，还是选定了那家奶茶店。 平时总是笑眯眯的那个姐姐今天不在，但店里的店员都认识她俩，见两人轻车熟路的晃进来也没多说啥，在两人在沙发上瘫好后默默的端来了两杯柠檬水。 叶臻臻赶紧叫她：“姐姐！要一杯杨枝甘露装袋，谢谢呀。” 短头发女生点点头，走到柜台后开始做奶茶，五分钟不到就把塑料袋放到了两人中间的小桌上。 叶臻臻从沙发上一跃而起，顺便还把方好给拽了起来，“走吧走吧走吧，四百是下午第一个，咱俩先热热身去。” 两个人回到学校时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坐好了，跑步不需要号码牌，方好和叶臻臻把外边的校服外套脱了放到椅子上，在文一同学的欢呼中，昂首挺胸的走向检录处。 走到一半，方好默默的说：“我们俩这个姿势，好像在去刑场。” 叶臻臻回头怒视她：“你怎么能这样说！” 方好抬起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跑起来！”叶臻臻一招手，“跑！听见没！” 站在小篮球场排队时，方好和叶臻臻被分到了两个组，又因为是一个班的，在站队市，水平向是一排。 “自己做一下热身运动！别受伤了！”负责检录的老师站在对首大声说，“一个班的互相给压压腿儿抻抻筋！” 方好和叶臻臻互相给压了压，抻了抻筋，又活动了手腕脚腕。这一套动作做完后也正好到了时间，方好是第一组，先跑。俩人分开了。 站在跑道上的时候方好还是有点紧张的，她看着脚下红色的操场和白色的起跑线，感觉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三，二，一。 砰！ 几乎所有人在瞬间就冲了出去，此时的方好已经把紧张的感觉甩在了脑后。四百米就要的是爆发力，也是恰巧，第一组没有体育生，报了四百米的两个体育生都好巧不巧的被分在了第二组。方好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领跑的位置。 她的发丝飞扬在空中，被阳光照得整个人都是金灿灿的，她正在朝着太阳的方向跑过去。 她听到了叶臻臻的喊声，她听到了班主任的喊声，她听到了文一同学的喊声。她还听到了身后第二名沉重的脚步声和自己喘气的声音。 她感觉肺都被风给穿透了，一吸气就火辣辣的疼，小腿也有些发酸，像是灌了沙子。 呼，呼，呼。 方好调整着呼吸，迎着阳光，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金色的光圈萦绕在她周围，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身形。 毫无悬念的第一名。 方好在终点线的不远处刹住车，扶着栏杆大口喘气，喘着喘着，她忍不住扬起脸，莫名其妙的傻笑起来。 文曦匆匆从外边跑进来扶住她的胳膊，“方好？走啦，回去喝口水歇会，一会儿叶臻臻还要跑过来呢。” 自从那天运动会开幕式后，文曦和方好的关系突然就亲近了起来。她扶着方好到班级的位置站了一会儿，见她喘的差不多了就从兵乓球台下掏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方好。之后就一直站在旁边陪她，直到叶臻臻跑过来时，文曦才离开。 缓过劲儿来，方好找到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刚想把腿伸直了歇一会，就又听到有人在叫她。 方好浑身懒洋洋的不太爱动，于是就扶着前面人的椅背艰难的扭过头去。 宋闻归就站在树底下，脑门上不知什么时候还绑了个蓝色的发带。他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在看到她这个奇怪的姿势后一愣。 方好耳根子一红，立刻收了手从椅子上站起来，步履有些缓慢的朝着他走过去。 “我看到你跑步了。”宋闻归的第一句话。 “跑得很快嘛。”他的第二句话。 “我这有瓶运动饮料，你……拿去喝吧。”这是第三句。 第10章 第9章 宋闻归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有点不对劲。 而这种奇怪的感觉已经持续了大约一个礼拜，这让他很苦恼，觉得简直无法面对她。 前几天他苦思冥想了许久也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可是这个问题对于身边的朋友，甚至是亲姐姐而言，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于是他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到了一边。 但是刚刚的方好真的很耀眼，就像一个太阳，也像一个行走的发光体，轻而易举的就烫热了他的心。宋闻归这么想着，本来已经有意识的躲了她几天，可又鬼使神差的走到小卖铺买了瓶运动饮料，去文一找她，把饮料亲手递到她手上，看着她眉眼弯弯的笑着说谢谢。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宋闻归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把水交给她后就匆匆的离开了。 附中的甬路两侧交叉种着柳树和樟树，这个季节柳树早就垂下了长长的枝条，宋闻归穿过嫩绿的树枝，时不时偏头躲一下打来的“暗器”。方好站在高大茂盛的树下，目送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变小，直到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不见了。 莫名其妙的，她眼前浮现出宋闻归跑步时的样子。此刻，笼罩在树下的阴影里，鼻尖里都是树叶清新的味道，方好忽然心念一动，虔诚的闭上眼睛，许愿，他能一直这么无拘无束，像风也像星星。 垂柳飞花村路香，酒旗风暖，少年狂。[1] 片刻后，方好慢慢的睁开眼睛往班级里走，看到了跑完步的叶臻臻正从跑道的入口走出来。她跑得满脸通红，扎好的丸子也散了，有几缕垂在了脑门上，但盖不住她的神采飞扬。 “第三！”叶臻臻洋洋得意的一挥手，“和八班那个体育生就差半步，不过没关系，我挺知足的啦。” “满，一会儿咱俩就领奖去吧？”她凑到方好耳边鬼鬼祟祟的说，“那个谁是不是也要去，正好来一波大偶遇。” 方好嗯了声，把已经拧开盖子的水递给她，“行。” “你先坐着，我找李明宇玩会儿去，”叶臻臻说完就跑了，“待会颁奖的时候我回来找你！” 附中设定的颁奖顺序是先仰卧起坐和引体向上，第二个是跑步之类的，第三个是集体项目，包括篮球接力足球接力什么的。 方好没等多长时间，班主任就得到了通知，让获奖的同学去主席台前排队准备领奖。她从凳子上站起来，刚走到甬道的拐角处叶臻臻就小跑着回来了，拽着她往主席台跑：“刚刚我看见他去了！快快快！” 她俩到主席台站好的时候宋闻归已经上台了。他已经把校服外套穿在了身上，脖子上挂着一块金牌。宋闻归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一手拿着奖牌，一手提着他那根奖品跳绳，冲着拍照的老师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下一组下一组！女子四百！” 方好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叶臻臻在背后推了她一把，方好这才如梦初醒的赶紧往主席台上走。 男子一千米的前三名正好下台，和她们擦肩而过。在那短短的，肩膀交错的十几秒内，方好不知道用余光看了宋闻归多少眼。 校长负责给她们颁奖，他和蔼的把奖牌和跳绳递给她，说了句鼓励的话，然后就要开始合影了。方好抬起手把奖牌挂到脖子上，也学着宋闻归的样子，冲着漆黑的镜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摄像师比了个ok的手势，“可以了。” 那天晚上回家，方好累得倒头就睡，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黑暗中亮了两下，又迅速的偃旗息鼓。 运动会的最后一天是周五，下午快四点就已经结束了所有项目，学校索性大手一挥，直接给他们放了双休假。方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已经好受了很多，浑身也不酸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剧烈运动过后的爽快。 即使是已经醒了她也不想起，哼哼唧唧的跟方妈妈撒娇，说还想再躺会。方妈妈哪承受的住乖乖女儿的攻势，摸摸她的脑袋同意了。 方好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闭着眼睛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摸过来解锁，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两条信息静静的躺在信息列表里，是班主任。 【花开富贵：方好，主任通知我说下周就要正式开始训练了，你稿子写好了吗？】 【花开富贵：说是每天下午的第□□节课，让你俩互相熟悉配合一下，试试效果[微笑]】 方好把手边的大白鹅抱枕扯过来抱着，给他回信息：【好的老师，我知道了，稿子已写完。】 【花开富贵：那就行[微笑][微笑][ok]】 【花开富贵：你好好休息吧】 【小满：好的老师】 放下手机，方好抱紧怀里的鹅，幽幽的叹了口气。越来越喜欢他了，怎么办呢。 周六下午，因为快高考已经消失了很久的方飞跃终于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几天不见，他的眼窝都塌陷了下去，眼圈也黑了，嘴唇干裂起皮，脑门上也冒了痘，整个人都憔悴的宛如一个二十多岁的程序员。方飞跃今天是来找方妈妈拿做好的榨菜的，方妈妈一开门看到他这副样子吓到不行，赶紧给他倒了杯水让他进门坐下。 他敲门的时候方好正歪在沙发上玩平板，说实话，如果方飞跃不是跟在方妈妈后面进来的，她还以为家里进了陌生人。 方飞跃捧着玻璃杯在沙发上坐下，神情里全是疲惫。方好放下平板，试探性的往他那边挪了挪，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叫他：“方……方飞跃？” 方飞跃瞥过来一眼。 方好戳了戳他露在外边的胳膊，“你，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方飞跃面无表情：“还有不到一个月高考，你觉得呢？” 虽然兄妹俩的关系从小时候就不好，可以说是从小打到大的。可习惯了平时方飞跃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招人烦的样子，现在几天不见，他突然变成现在这样又颓又焦虑的状态，感觉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或许是出于那一点细微的血缘关系，方好莫名也觉得不大好受。 方好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主动从果盘上拿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给方飞跃，难得嘴甜的哄了他一句：“哥哥，没事的，就算你考的不好也没关系，我以后挣大钱可以养你的，别害怕。” 方飞跃：？ 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方好，抬起手，用手背在她脑门上贴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咋傻了呢。” 方好啪的打掉他的手，叫他：“方飞跃！” 方飞跃露出了从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揉了揉方好的脑袋，把她刚梳好的头发呼噜的一团乱之后才满意的收回手，“你一个小孩儿瞎操什么心，我就算没考上大学也能自己养自己，还用得着你。” 方妈妈正好拿着两罐榨菜出来，听到这话一个箭步冲到方飞跃面前，重重的打了一下他的脑袋，骂他：“方飞跃你每天净说这屁话！赶紧呸呸呸！” 方飞跃吃痛的诶呦一声，迫于方妈妈的威慑，连着呸呸呸好几次才得以从她的魔爪下逃生。 方好笑得非常大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方妈妈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震，她走到茶几前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信息，对方好说：“小满，你昨天是不是跟我说想吃你们学校那条街上的牛蛙？” 方好疑惑的往后一仰脑袋：“啊？” 方妈妈很笃定：“你就是说了，你肯定是忘了。”她拿着手机转向方飞跃，说：“飞跃，你陪你妹妹去好不好？我现在有点事得出去一趟，她一个人吃我不放心。” 方飞跃顿了下，点头。 嘱咐完少吃辛辣刺激的东西后，方妈妈就急匆匆的穿上衣服开门出去了。家里就只剩下了方好和方飞跃两个人。 方飞跃站起身，往复又躺下去的方好的小腿上踢了一脚，“走不走？还得坐车去。你好麻烦，你是麻烦精。” 方好也站起来，先捏着他胳膊上的一小块肉转了一圈，看着方飞跃疼得嗷嗷叫要追杀她的时候赶紧跑进房间穿衣服拿东西。 方飞跃不清楚，可方好非常肯定以及确定。她昨天，绝对没说过要吃牛蛙，所以方妈妈说的那话，如果不是真的有事，就是想让已经快到崩溃边缘的方飞跃和她一起休息一下。 她把那件非常喜欢的鹅黄色小外套穿在身上，美滋滋的跟着方飞跃出了门。在等车的时候，他几次欲言又止，视线不断的在方好的漂亮衣服上晃来晃去，却又一句话不说。 公交车来了，方好跟在方飞跃后面上了车。休息日的人很多，她低着头，手指紧紧的抓着方飞跃的衣角，生怕被挤开。 感觉到衣服马上要被后面那个麻烦精撕烂了的方飞跃“啧”了一声，站在路中间一抬手，把方好扯了过去拦在双臂中间，带着她找个人相对少的地方站好。 “非得坐这辆，”方飞跃面对着方好站在窗边，默不作声的把要往方好身边挤的男人反挤开，十分不满，“挤死了。” 方好皱着一张小脸，也埋怨他：“都怪你走的那么慢，前面那辆就没多少人。” ？ 方飞跃真是服了她的歪理了。 附中离这里还有些距离，方好趴在窗边看了会风景就又转过身来，拽了拽方飞跃的袖子，问他：“你跟绾清姐咋样了？” 方飞跃回过神来，随口说：“叫嫂子。” 方好重复了一遍：“你跟宋嫂子咋样了？” “……”方飞跃沉默了一刹，认命的叹了口气，从实招来，“就一直在一起呢啊，挺好的，我俩还说要上一所大学呢。” “哦。”方好回答。 她一针见血，一下就戳破了家里的大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实：“她学习比你好吧，你肯定是怕没法跟她上一个大学所以才那么没日没夜的学习对不对？” 方飞跃看着站在面前的小妹妹，记忆里的她一直都是那个穿着奇丑无比的亮粉色童装傻颠颠追在他屁股后面一边大哭一边叫哥哥的小屁孩。不知何时，她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样子，亭亭玉立，眼睛清澈，一本正经的，说出了困扰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却无法与任何人排解的心魔。 他说：“是。” 方好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方飞跃，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车厢里的广播就响了：“临祈附中东，到了。” 仓促的结束了这个话题，方飞跃一把把她扯出来罩在前方，急匆匆的带着她往外“冲锋”。 因为是临时状况，所以方好在方飞跃问她是哪家店的时候很尴尬的卡壳了。她顶着方飞跃那个“你有病吧”的眼神，胡乱的指了一个方向。 坐在装潢精致的餐馆里，方好张着嘴巴惊叹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对方飞跃说：“这地方真是吃牛蛙的吗？” 怎么装修这么贵啊？不会是打着牛蛙之名把人诓进来卖高额午餐，不交钱不让出门的那种黑店吧。 方飞跃指了指桌子上放的菜单，上面“精品牛蛙”“麻辣牛蛙”“蒜香牛蛙”“孜然牛蛙”的字眼很醒目，方好默默的闭上了嘴。 她端详了一下菜品名右侧的价位，唰的抬起头：“谁年纪大谁付钱！” 方飞跃无语了一瞬，点点头。 于是方好心满意足的开始点菜。 就在他们等待的这段时间，门外等位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坐在靠窗的第二列，方好无聊的拖着下巴往外看了看，没看到什么熟人。 热腾腾的牛蛙锅很快被端了上来，方好拆开碗筷，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哇了一声，感觉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方飞跃看她吃的香喷喷的样子，很久没有感觉到饥饿的胃里传来了一阵空虚之感。他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 “看吧！”方好的脸在水蒸气中变得有点模糊，她嘴里还含着吃的，含含糊糊的说，“我就说好吃！不白挨挤了！” 方飞跃一边心想你这大小姐哪挨着挤了，一边又夹了一块。 吃到最后，方好故作矜持的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擦擦嘴，淑女的说:“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款待。” 方飞跃默了一下，选择站起身去结账。 方好却在玻璃门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而这人，似乎也在看她。 是宋闻归。 他的视线偏移了一下，看到方好对面的沙发上搭着的明显属于男生的外套，神色平淡的移开了视线，起身，离开了等位区。 好像他们俩，永远都是这种他走了，方好在后面目送他背影的关系。方好沉默的看着他离开。 她转头，把手里刚找后面那桌要来的笔还给他们，把餐巾纸叠了两折，确保从外面看不出写了什么字之后才放心的捏在了手心里。 “走吧。”结完账回来的方飞跃拿起自己的外套披在肩上，他现在周身的感觉明显与下午不同，感觉自在轻松了很多。 方好和方飞跃一起打车回了家。 电梯到达三层，方飞跃刚想迈出电梯门，忽然感觉口袋一沉，又一松。他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方好穿着她那件被溅上了油点却依旧鲜亮的鹅黄色外套站在他身后的电梯里冲着他笑，说:“回家再打开。” 方飞跃回家后，一层一层的打开那张餐巾纸，上面是一行黑色的笔迹，因为在纸上写成，所以难免会有些歪歪扭扭。 那上面写着: 你终究会成为你正在成为的人[2]——你最亲亲亲亲爱最最最最最可爱的妹妹，方好。 第11章 第10章 从周一开始一直到动员大会的前一天，每天的第□□节自习课，方好都要和宋闻归在一个教室里排练如何去配合，以及如何去大方的发言。 这些天来方好和宋闻归的微信聊天记录就一直停留在了运动会的那天。在这些天里她无数次的想点开聊天框，借着说演讲的机会和他聊一聊天，有一次甚至连一个句子都已经躺在了聊天框里，可最后方好还是移动光标把它们全部删除。 他们已经三天没说话了。 排练的场地设在了科技楼的自习室，离两个人的班级都有点远。下了第七节课的那个课间，方好就挥别了叶臻臻，带上装着演讲稿的文件夹，从高一楼那边横插过去。 高一楼的小台阶那边有个安全通道，从那边走快一些，不用绕很远的路。一路上，方好把见到宋闻归时要说的话在心里滚了很多个来回。在面对他的时候，她难免还是有点紧张。 方好到那的时候宋闻归还没来，教室里坐着主任和一个气质很好的女老师，主任看见她在门口探头探脑，招招手让她进来。 “这位就是咱学校请来的李老师，是临祈市里都很有名的负责演讲的老师。李老师，这位同学叫方好，是附中的文科第一，一会儿要演讲的那俩孩子之一。” 李老师的神情看起来很和气：“你好，方同学，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方圆的方，好处的好。” “好，”李老师抬手示意了一下，“你先去那边坐一下，等等那位同学。” 话音刚落，宋闻归就从后门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平淡的一次划过主任、李老师和方好，似乎在方好身上停顿了一下。 “来，宋闻归，这位就是附中特意给你俩请来的老师，李老师，在临祈市都是很有名的，你俩跟着她好好练一段时间，以后都受益匪浅呢。”主任负责引荐的任务完成后，和李老师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教室里只剩了他们三个人。 宋闻归走上前，站到方好的左前方，礼貌的叫了声“李老师”。 李老师还是问了同样的问题:“你好，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宋闻归说：“北宋的宋，闻名的闻，归途的归。” 咦？不是“宋词的宋，闻名遐迩的闻，落叶归根的归”吗？方好心下疑惑，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其实我们的正式课程是从明天开始的，但今天我仍然安排你们俩来了。我想，以后是要一起在台上待四五十分钟的搭档，在正式开始之前应该先相互磨合了解一下，”李老师说，“看来是我多虑了……你们俩之前就认识？” 两人的回答几乎异口同声：“是。” 李老师凝神听了一下，点评道：“合起来的声音不错，方好你的声音刚好能配宋闻归的，同理，你的也是。” “先坐吧，”李老师坐到黑板前的椅子上，“坐一起我看看。” 方好努力克制着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和宋闻归坐到了一起。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身边人热乎乎的体温，和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那股洗衣粉的味道。 “嗯……从远处看也不错，嗯，很好，”李老师轻轻拍了两下手掌，“你俩我很满意，可以可以。” “那既然你们认识，今天咱们也没别的干的了，不如聊会儿天？”她把下巴放在撑起来的手心里，像个小姑娘一样眨了眨眼，“还是你们想回班学习？都行，我听你俩的。” “歇会吧，”是宋闻归先开了口。他说这话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方好，“就当换换脑子了。” 方好抿了抿唇，点点头。 她其实不太习惯和陌生人说话，简而言之就是有一些微社恐。所以除非李老师主动问她一些问题，其余的时间方好都不说话，只是坐在座位上静静的听。 过了一节课，宋闻归用余光瞥了她一眼，一边和李老师说话，一边手下用了点力，把他面前桌上的几张a4纸推了过来，“方好，帮我看看有没有错的。” 方好本来还在想关于演讲稿的内容，被他这么一打断霎时有点发愣，不过她马上就回过了神，把纸拽了过来，一行一行的看了下去。 宋闻归用眼角悄悄看了她一眼，嘴角很小的扬了扬，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周六那天他路过附中附近那家新开的牛蛙店，偶然透过玻璃看到了方好，宋闻归就想尝尝她都会吃什么菜。结果号码还没排到他，他就看到方好面前的沙发上放着一件男款外套。 自那以后，宋闻归就陷入了一种更加深层次的挣扎情绪。他似乎已经隐隐约约的明白了这应该就是那种名为“好感”、“喜欢”的情绪，但，他不太敢确定这情绪是真的，还是只是一时冲动的上头。 周日那天他去图书馆自习，写着写着卷子突然想起来那件外套，突然就开始琢磨方好是不是恋爱了，并且放下了笔，打开她的朋友圈，企图在朋友圈里找到蛛丝马迹——并没有。 方好不太喜欢发朋友圈，相册里不是流浪猫就是吃的，估计唯一能让她坚持每周更新一次朋友圈的，就应该是她家楼底下那只叫“方笑笑”的橘猫。 在推测出方好应该没谈恋爱后，他的心情莫名舒畅了很多，他舒了口气，拿起笔写完了最后的一道题。 宋闻归也看出来了方好对于现在这种场合的不适应，但他太想和她单独待会儿了。看她一个人坐着，时不时看他一眼的可怜巴巴的样子，他的大脑简直飞速运转，一边附和着李老师，一边想怎么才能让她自在一些。 他将那短短的一句话在唇齿间滚了很久，直到滚瓜烂熟不会出任何磕巴才说出了口。看到她立刻聚精会神的真的给他“找起了错”，宋闻归这才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他好像……真的，对方好，有了那种叫做“好感”的情绪，而且不少。 方好仔仔细细的把他的整篇演讲稿读了个遍，他改了主题，是“如何高效学习”，通篇的语言和逻辑都很好。看着这些文字，她仿佛都能看到宋闻归在桌子上伏案写作的场景。 眼见着到了快放学的点，方好悄悄的把演讲稿往他那边推了推，声音压的很低：“没有错，写的很好。” “那行，你们是不是也快放学了？先回去吧，”李老师笑眯眯的直起身子，“咱们明天就正式开始了啊，别迟到。” 回教学楼的路上，方好装作不知道有那一条消防通道的近道，和宋闻归一起出门右转，走了那条最远最长的路。 说最远最长，其实也就七八分钟，不过能和他并肩单独走七八分钟，方好已经很知足了。 从科技楼走到高二楼的那一段路她都感觉像是裹了蜜糖，冒着甜滋滋的泡泡。方好一直在抿着嘴笑，看见路边一丛野草也笑，看到柳条也笑，看到小花也笑。 走到高二楼的楼门口，两块写着他俩名字的红榜还立在那里，直到下一次的期末考试之后才会把它们换掉。 但方好希望可以一直不换。 两人越过红榜继续往前走，上楼，拐弯，因为还没下课，楼道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他俩的脚步声。 方好跟在宋闻归身后，踩着每一条他踩过的台阶。 “明天我去你们班等你吧，”这时，方好听到了宋闻归的声音从她不远处传来，在空荡的楼道里传来一些细微的回音，“一起去就不用再在那边等着另一个人了。” 等我……吗？ 方好不自觉的蜷起手，指尖在手心掐了掐，点点头，感觉浑身都紧绷了起来，说：“好。” 宋闻归“嗯”了一声，随意道：“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方好在台阶上站定，脑袋微微扬起，注视着他的眼睛，“明天见。” 那天的日记里，方好一笔一划的写下六个字：宋闻归，明天见。 明天见，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情话。 周二第七节下课，下课铃刚打一遍，宋闻归就已经出现在了文一的后门。方好赶紧收拾好东西抱在怀里，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折回去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新的文件夹走了出去。 宋闻归靠在文一教室对面的墙上，正在耷拉着眼皮玩手机。他手里拿着附中的校服褂子，身上是一件湖蓝色的圆领卫衣，那卫衣是个潮牌，方好看到方飞跃穿过这个牌子的衣服。 她发现宋闻归穿衣服算很有品味的了，也会相互搭配。比如说今天他就穿了一双白色的球鞋，正好和卫衣上的图案相互呼应，让人看着眼里心里都舒服。 见有人出来了，宋闻归把手机往裤兜一揣，刚抬起眼就看到了朝他走过来的方好。他把校服换了个手拿着，直起身，“走吧。” 两个人还是选择了昨天的那个路线，方好一路都紧张的捏着两个叠在一起放着的夹子，直到快走到科技楼，才故作镇定的抽出那个新的递给宋闻归，声线有些微微的颤抖：“宋闻归，这个给你。” 宋闻归停住脚步，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了疑惑。 “我听主任说，演讲的时候要带一个文件夹，把稿子夹在里面，”方好硬着头皮，镇定的把手往前伸了伸，“我想着咱们要一个颜色的，从台下看也统一。一点。” 宋闻归哦了一声，摸摸脑袋，把文件夹接了过去，在手里摆弄了一番，“行，那我回头把钱……嗯……我还是请你喝奶茶吧。” 两个人因为在楼下说了两句话耽误了一些时间，到自习室的时候晚了两三分钟。李老师今天穿了一件棕色的毛呢子大衣，竟然在一天之内把头发给烫成了梨花卷，此刻很温柔的披在肩上，感觉变成了女大学生。 “诶？今天你俩一起来的？”她看到方好宋闻归两人一起走进来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那正好，咱们就开始吧。” 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方好终于能摆脱自己的社恐，已经能做到落落大方的站在教室中间大声的念完自己的稿子，并神色淡然的鞠躬下台。 而她和宋闻归的聊天界面，也从几天一聊，变成了每天都在更新。他俩有的时候聊到很晚才睡，那时是方好觉得最开心的时候。 动员大会的前一天，李老师忽然问他俩有没有准备服装。这个问题把他俩切切实实的给难倒了，宋闻归一脸迷茫的说主任没说要准备服装啊，方好则面色疑惑的问不就是个动员大会吗，准备什么服装？ 李老师闻言很愤怒，一拍桌子：“那咱们准备这么久，回头就穿个丑不拉几的校服上去？不行不行，我得给你们主任打电话，回头给你俩配两套礼服穿，要惊！艳！全！场！” 她一边翻手机一边说：“我闺女这几天也要演讲，他们学校就没让准备礼服，拍出来的照片那叫一个难看。要不是我闺女长得漂亮，肯定得给拍成如花。” “喂？主任啊，我跟您说个事儿。就是方好跟宋闻归他俩演讲是不是没有服装啊？哦……穿校服？不行不行，我们辛辛苦苦排练这么久，还有肢体动作，穿校服打不开胳膊，”李老师举着手机，“哎，哎，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那正好有几套衣服，回头叫他们去我家里挑就行。哎您放心，肯定不会太暴露，都是学生们穿的，不会不会……行，行，那就这么定了。” 方好低头看着自己演讲稿上的字，心里一阵一阵的欢喜。 挂断电话后，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侧头思考了一下，说：“那明天放学你们就去我家挑衣服吧，正好我明天没事。” 晚上回家后方好和方妈妈说了这件事，本来她还以为有些保守的方妈妈会不同意她去一个陌生人的家，但方妈妈居然很爽快的同意了。 她还很开心的拿着手机给方好的银行卡转了钱，让方好挑件好看的，回头拍美美的照片。 第二天在自习室集合后，李老师开车载着他俩去了她的家。方好透过玻璃看到窗外的景物越来越繁华，最终，车子在临祈市中心右转，拐到了御水湾的地下车库里。 在固定车位停下，三个人跳下车。李老师踩着高跟鞋走到地下车库的电梯旁，拿出一张卡刷了一下，电梯门“滴”的一声打开了。 由她带路，三个人走进了一个大平层。装修很低调奢华，但总在某一些地方放着点不那么和谐的东西：比如说门上贴着一张巨大的贴画、玄关上挂着一个小狗的玩偶、衣架旁立着一把琴弓。 进门的鞋柜处放了双运动鞋，李老师低头一看，“咦”了声，环顾了一圈室内，回头冲他俩笑：“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吧。” 没走两步，忽然从三人的左边打开了一扇房门，一个女生从里面大张着双臂冲了出来。她刚要抱上李老师，就看到了站在后面的方好和宋闻归。 “老妈……诶？”她眨了眨眼睛，“这两个是谁呀？你的学生吗？” “是，”李老师揉揉女生的脑袋，主动回过身，介绍道，“方好，宋闻归，这是我女儿林珂，她现在在一中读书。” “珂珂，这是方好和宋闻归，是我新收的学生，明天要演讲，附中的。” 原来李老师是那个一中很厉害的林珂的妈妈吗？ 方好心里小小的惊诧了一下，开始仔细端详起面前的女生。她面庞白净，唇红齿白，一双狐狸眼水润润的，头发也是烫成了和李老师一样的梨花卷，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睡衣。 她这种漂亮和宋绾清还不是一种漂亮，宋绾清是那种很有攻击性，不熟的时候会感觉有点凶巴巴的长相。而林珂，就是那种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漂亮，看起来很有亲和力，和李老师的眉眼很像。 “嗨，你们好，”林珂笑眯眯的，“我前几天也刚讲完，别紧张，我老妈很厉害的，到时候你俩肯定能惊艳全场。” 李老师和蔼的让他俩先去衣帽间挑衣服，她一会儿就到。两人应了后就抬脚往那边走，刚走了一半距离，就听到她在和林珂说话。 “你今天又假冒你爸请假回家？”她的语气很平常，似乎是已经习惯了林珂的行为，“明天又要干嘛去？” “诶呀妈妈……”林珂的语气甜腻腻的，但丝毫不让人生厌，“我都准备一礼拜竞赛了，实在熬不住了嘛……” “嘁，”李老师发出了一声气音，“信了你就怪了。随便你爱去哪去哪，八点之前给我准时在沙发上坐好，不然扒了你的皮。” 林珂笑嘻嘻的又说了句什么，但离得有些远了，没听见。 后来方好和宋闻归结合李老师和林珂两个人的意见选了一套黑白的礼服。李老师给他俩仔仔细细的熨了一遍，装进防尘袋里交给他们。她后来还提出要把他俩送回家，但被方好和宋闻归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李老师笑了笑，“好吧，那你俩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微信说声。明天加油。” 今天又有晚霞。 方好有些吃力的提着装着礼服的袋子，仰起脑袋看着橙色的天空，忍不住微笑起来，心里充盈着暖呼呼的幸福感。 上次是她一个人在远处看着他，天上的晚霞为他镀上色。这次，是他俩并肩前行，天空都为他们染上了橙色。 第12章 第11章 6月8号，临祈附中举行了高二年级大会，主题是“凝心聚力，踏实前行”，众多校领导受邀参加。 方好和宋闻归的发言被安排在了中间的位置，在主任讲话之后。但两人几乎是在会议的刚开始就被通知去换衣服，到后台做准备。 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了离大部队比较远的地方，偏僻，视角不好，但是方便出去。叶臻臻不在这，所以方好只好自己提起装着衣服的袋子，和宋闻归找地方换衣服。 出了礼堂是一条长廊，走到尽头有一个很小的卫生间，一男一女。方好走进去把门反锁上，开始专心致志的研究自己这件裙子。 昨天挑的时候方好就有意识的没有选那种很难穿上去的，结果今天还是卡壳了——她后背的拉链卡住了。方好把双手背到后面使劲的够着拉链往上拽，无果。 头顶的排风扇呼呼的转着，带来一阵一阵的凉风，但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方好却感觉越来越热，浑身都要烧着了似的。 就在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听到了外面一道细微的脚步声，从隔壁出来，停在了厕所对面的窗台旁，不动了。 宋闻归应该是已经换好衣服了。 她没带手机没法联系叶臻臻，这个地方又这么偏僻，应该也不会有人来上厕所，身边也没有一个女生。可是马上就要到他们了，这么一想，方好的汗都要下来了。 她使劲咬了咬牙，往前走了几步，打开反锁住的门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通红的脸，很小声的叫他：“宋闻归，宋闻归。” 正倚在窗边的宋闻归闻言抬起头，看到了脸色涨红的方好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迅速直起身，抬起手在空中向下压了压，是个安抚的手势，“等一下，先别着急，我现在就去给你找你的那个朋友过来。” 方好真的想钻进地缝里，她嗫嚅着：“还有多长时间到咱们？” 宋闻归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二十分钟。” 在这二十分钟里他们俩还要从这边跑回去，还要走到后台先站位，如果现在走的话刚刚好，要是宋闻归再跑回去找一趟叶臻臻，是铁定来不及的。 方好急促的吸了几口气，声音仿佛发了狠，一字一顿的，“你能……帮我拉一下拉链吗。” 宋闻归皱起眉头把手机塞到口袋里，一摸手里提着的校服外套，从里面扯出来了一个一次性口罩。他捏着口罩走到厕所门口，大致瞄了一下拉链在的位置后，把它当做了眼罩戴在手上。 “对不起，”宋闻归说，“冒犯了。” 方好默不作声，只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拉住，往上轻轻一抬，刚才还顽固的盘踞在方好腰上的拉链就轻而易举的被拉了上去。方好长出了一口气，连句谢谢也没说就匆匆折回去把校服扔进袋子里。 就刚刚的那几秒钟，她紧张的都出了汗。 再出门的时候宋闻归已经摘下了口罩，站在不远处等待。方好小跑了几步走到他旁边，声音还是很小：“走吧。” 两个人回到礼堂后，年级主任还在台上讲话，方好和宋闻归把衣服放到座位上就一前一后的从偏门去了后台。 索性一切顺利。 “下面，有请高二年级文科一班方好，理科一班宋闻归代表学生发言。” 深呼吸一次。 深呼吸两次。 深呼吸三次。 挡在面前的红幕布被唰的拉开，后台不再黑暗，聚光灯立刻从外面照了进来，恍如白昼。 方好和宋闻归并肩走上舞台，在中间分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她把手里的蓝色文件夹放到发言台上，眼睛平视前方。 “尊敬的老师，”宋闻归说了第一句话。 “亲爱的同学们，”方好紧跟上。 “大家，下午好。”两人齐声。 “我是文科一班的方好。” “我是理科一班的宋闻归。” 在说开场白时两人都没有往对方那边看一眼，一人说一句，另一个人立马就接上，就算是齐声，起声和收声也完全无差。这是他们锻炼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养成的，专属于他们的默契。 他们的发言时间并不长，一人也就五六分钟的时间，先是宋闻归，然后是方好。 “青春是有限的，智慧是无穷的，让我们趁短的青春，去学习无穷的智慧吧，”宋闻归合上文件夹，“我的讲话到底结束，谢谢大家。” 他的发言赢得了掌声一片，而现在大家聚焦的重点变成了方好。 “今天我发言的题目是如何利用海绵时间学习，下面我们来看一个例子。” 在方好说话的时候宋闻归一直在通过台下观众的表情来揣测她此时此刻的状态。 “……” “珍惜时间，无愧现在，无悔将来，”方好翻到最后一页ppt，合上蓝色文件夹，环视全场，少女清亮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去，竟透出了一种莫名的肃穆之感，“我的讲话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掌声如雷鸣般响起，方好拿起文件夹向后退了一步，宋闻归也是如此。他俩分别从各自的位置走到舞台中间汇合，鞠躬，下台。 顶峰相见莫不如此。 当天晚上，他俩的合照就被放到了学校的公众号精选照片上。叶臻臻宛如一个尖叫鸡一般疯狂的给方好转发过来，一眼看过去满屏的啊啊啊。 【臻的很叶：卧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臻的很叶：好配啊啊啊啊啊啊啊】 【臻的很叶：howpay！！！！！！！！！】 【臻的很叶：你俩这气场，这衣服，这脸，天生一对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臻的很叶：金童玉女啊啊啊啊啊】 方好颇为无语的杵着下巴给她回复：【……】 俩人刚聊没两句，就从手机的上方同时跳进来两条信息，方好退出和叶臻臻的聊天界面去看——一条来自李老师，一条来自宋闻归。 【李李李：看到你俩了，很不错，不愧是我的学生［赞］［赞］［赞］】 【小满：谢谢老师w，衣服什么时候还您？】 【李李李：最近有点忙，等有空了我再联系你吧［玫瑰］】 【小满：好的好的，您忙】 【s：［照片］】 虽然叶臻臻给方好转来了一整个文章，但因为她实在太能刷屏，盖住了那条信息，所以方好到现在也没看到叶臻臻口中的那张“金童玉女”的照片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宋闻归就发的是这张。 方好坐直了些身子，点开大图。 照片拍的是他俩最后在满场掌声中鞠躬谢幕的场景，照片上靠左侧的女生穿着一件及膝的一字领白色礼服裙，裙子是光滑的缎面，反射着礼堂里璀璨的聚光灯，整个人像一颗星星。而站在她身旁的男生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肩宽腿长，微抬下巴注视着镜头，墨发被头顶的聚光灯映出了一圈儿亮光，眼睛漆黑，清清冷冷，像个月亮。 嗯…… 好像，确实，有点配。 方好甩了甩脑袋，赶紧把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打包带走，转而开始思考怎么回复宋闻归。 他在给她发完这张照片后没有再说一句话，方好想了想，慎重的打下几个字：【李老师最近有事，咱俩还不了衣服，等她有空了我联系你】 良久，宋闻归回：【好，知道了】 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宋闻归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夜空。不同表情的方好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含羞的、尴尬的、自然的，还有下午演讲时的落落大方的，甚至是耀眼夺目的。 而这种感觉在看到那张两人的合照时飙到了顶点，照片上的他们比肩而立，无比相配。 他凝视着窗外的天空，居然发现天上有一颗星星。其实城市里已经很少出现星星了，但今天他“窗外”的这颗北斗七星，在黑沉沉的夜空中显得无比璀璨。 临祈市的高考分成10、11、12三天，在这期间全市的高中生放假，考点周围不许鸣笛，一切的一切都在为高三的莘莘学子们让路。 10号的早晨，方好定了个闹钟，醒来之后就趴在窗户上看到方飞跃一脸轻松的坐进了姑姑家的车，她摸出手机给他发微信：【哥哥加油_等你考完了请我吃饭哦～～】 这人居然秒回：【？】 【fff：我考试，还请你吃饭？】 【小满：（/＼)】 【fff：你们是不是7月十来号才放假？等你放假再说。嗯……和你嫂子一起，怎么样？她老说想看看你】 【fff：不对，那你就成电灯泡了。我再让她带上宋闻归行不？】 方好抱着手机卡了一下：【呃，行】 【fff：不说了，我定定神，马上要到了】 【小满：好~(＾◇)/】 想起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完，方好从飘窗上爬起来叹了口气，认命的坐到书桌前。方飞跃考完试可就轻松了，再也不用写成堆的篇子了。 方妈妈焦虑的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嘴里还在不断念念有词：“文曲星保佑我们家飞跃，考的全会蒙的全对，考的棒棒，超常发挥超常发挥。” 为了不打扰方同学的考试，身为家族群群主的方叔叔早就把方飞跃踢出了群开始刷屏。现在家里上上下下五六个大人都在群里疯狂转发“鸿运当头”“文曲星下凡”“好运来”等等祈福照片。 “……” 方好默默的旁观了许久这场家族迷信大戏，最后从群里挑了张还算正常的图片，p上方飞跃的名字换成了头像。 三天的考试很快结束，学生们开始恢复正常的学习生活，而方飞跃应该是三天都没有打开过手机。方好开学后他才终于看到了她的头像，对此表示无语：【……】 那时方好在上体育课，正趁自由活动的时间找地方听听力，她秒回：【？】 【fff：换了吧，我都考完了】 身旁的叶臻臻还在掩面嘤嘤嘤：“怎么办啊，晏大神毕业了，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了，我的心都碎了呜呜呜呜呜呜。” 一整段听力刚好结束，方好按熄手机，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没关系，一个晏林煜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学弟站起来。” 叶臻臻：“……” 两人又聊了一会就下课了，方好收拾收拾东西站起来，准备和叶臻臻一起回教室。 她俩没走两步，突然从身后传来几声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还有篮球撞击在地上的声音，砰砰砰，轻而易举的就砸乱了方好的心跳。 “诶？前面那个是方好吗？”她听到乔韵的声音，脚步声和砰砰声同时停住。叶臻臻拽了拽她的胳膊，方好转过身去。 乔韵挽着一个女生站在不远处，站在她们身后的是宋闻归、朱绍等一众刚打完篮球惹得满头大汗的男生。 宋闻归看到她明显一愣，篮球拿在手里下意识的转了一下，砰的一声掉在地上。他的发梢还在滴汗，浸湿了他的火红色球衣。 “还真是诶！”乔韵歪歪头，笑了，“你们这节也是体育课吗？” 方好点点头，“是。” 这时，宋闻归往前迈了一步，错了乔韵半个身位。他的眼里带着意外，说：“原来咱俩个班是一节体育课啊，我都没发现，好巧。” 方好看着他，轻轻的颔首，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阵一阵的苦涩。 是啊，你当然发现不了，你是被关注的那个，你当然不会在意。可是我，已经用余光偷偷的看过你无数次了。 我从来都不相信我是一个可以徒手捞月的人，也许老天爷偶尔好心能让我短暂的靠近月亮一会儿，离月亮再近一点。可我心里清楚，我永远无法触摸得到那个挂在天上的月亮，它永远不会属于我。 第13章 第12章 因为是期末，又是高二的最后一次全市统考，附中高二年级的各科老师似乎都格外紧张。可反观同学们却没有那么焦虑，依旧保持着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的良好心态，丝毫没有即将迈入高三的自觉。 方好也没有过度努力，还是保证着与平常无差的每天听一段听力、做一篇阅读的计划。不知不觉中就到了7月12号期末考试那天。 而结束高考的方飞跃已经在家玩了将近一个月，期间他因为总是给方好发微信打扰她考试被单方面删除了无数次。 期末考试的时间是对着高考的时间表来的，第一天7月12号，上午考语文，下午数学。第二天上午文综，下午理综。7月14号下午英语，考完正式放假，这将是方好他们最后拥有的一个完整的假期。等到下学期九一开学，他们就是高三的学生了。 方好和叶臻臻都是佛系考生，能会的就保证对，不会的就往上胡编一个答案填上，分数不会太低也不会过高——上次方好考了第一纯属意外。 考试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三天转瞬即逝。就在方好他们终于结束考试即将开启美妙假期的这一天，高考出分了。 方好一大早就蹦到了方飞跃家，这人居然还没起，但方姑姑夫妻俩早就起了，正一脸严肃的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个打开着的笔记本电脑。 方好和他俩打了个招呼，挨着方姑姑坐下，小声地趴在她耳边说：“姑姑，我有点紧张。” 这话本就存了逗趣耍宝的心思，大家心里都明白。本来方姑姑紧张到面部表情都僵了，但听方好这么一说，她一乐，搓了搓方好的脑袋瓜。姑父也出了口气，挺直的腰板也往下塌了塌，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个笑。 七点刚过，方飞跃的房间里就出现了响动，方姑姑两人几乎同时开始进行了一波苍蝇搓手，随时准备操纵鼠标按下那个查询成绩的蓝色按钮。过了几分钟，方飞跃顶着一头宛如刚被轰炸过的头发打开门走了出来，他刚迈过门槛，视线随意一扫，一眼就看到了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方好。 “你怎么来了？”方飞跃留下个话音儿就走进了厕所，再出来时嘴里叼了个蓝色牙刷，说话时含含糊糊的，“是不是开始查分了？” 方姑姑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方好“嗯”了一声，“你快点，别像个娘……女生似的磨磨唧唧的。” 方飞跃翻了个白眼，吊儿郎当的叼着牙刷又走回了厕所。 十分钟后，四个人两前两后坐在了茶几对面。方好牢牢地霸占着最佳视野，哆哆嗦嗦的揪着方飞跃的衣袖，“哥哥哥哥哥哥哥……” “你要下蛋？”方飞跃转头瞥了她一眼，表情还算淡定，只是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方姑姑啧了一声，干脆利索的往他天灵盖上打了一掌，他果断闭上嘴不吭声了。 “我按了啊，”方飞跃把鼠标移到蓝色按钮上，居然开始不紧不慢的倒计时，“三，二，一……” 啪嗒，清脆的一声响。 界面卡顿了一下，很快跳出了成绩界面。四个人目光下移，看到最下方的数字后都是一愣。方好还保持着张着嘴的动作，当场傻在了原地。 笔记本大开着，亮着莹莹的蓝光，清晰的把方飞跃的成绩投到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里。 姓名：方飞跃 语文：96 数学：120 英语：100 理科综合：140 总分：456 “……”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卧槽……”方飞跃坐在地上一脸的难以置信，目光涣散，喃喃道，“这他妈的是我能考出来的分吗……不会是查错人了吧……” 还是方好先反应过来，她猛地从地上跳起来，近乎尖叫的冲方飞跃喊：“方飞跃！！！！！你考了四百五十六啊！！！！！！！” 方姑姑两人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她呆滞的盯着方飞跃的成绩，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最后一遍的时候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方姑姑一边抹眼泪，一边招手叫方好过来，和姑父一起把他们两个的脑袋抱进怀里，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哽咽。 “妈……”方飞跃抖着嗓子，“我，我……” 方好一头扎在方姑姑的怀里呜呜的哭起来，转过头把鼻涕眼泪一股脑的抹到方飞跃的衣服上。这是他头一次没有暴起大怒，而是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哭够了，方好托着下巴，遥遥的看着方飞跃拍了一下自己的成绩，低头开始发微信。手机嘀嗒响了一声后，他阖了一下眼，甚至比看自己的还要紧张小心的打开，随即笑了，是真正身心舒展的那种笑，带着如释重负的笑。 在看到这一幕后，方好就知道宋绾清考的也很好，两人肯定能去一个学校。 我真为你开心，哥哥。 本来方飞跃和方好都无比单纯的以为查完分数就完事了，可以随心所欲的出去玩，结果还有报学校这一艰巨任务。作为考生的方飞跃自然是没法和方好一起出去玩了，连带着宋绾清也去不了。 电影票是方好他们还没考试时就订好的，到了现在已经没法退了，方飞跃对着四张电影票沉默了一会，又看看方好，决定让宋闻归陪方好去，怎么的也不能浪费了这二百四十块钱。 方好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小小推脱一下：“这不好吧……人家也很忙……” 方飞跃一点都没听进去，正拿着手机联系宋闻归，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把手机转过来给方好看，上面赫然是两人刚刚的聊天记录。 【fff：有空么最近？】 【fff：之前不是说要出去玩，但我和你姐去不了了，电影票退不了。你跟方好一块去行不？可以再带俩，买了四张，别浪费了钱】 那边几乎是秒回。 【s：有空】 【s：可以】 方好望着宋闻归的头像，那一瞬间几乎忘了呼吸。 “人家不忙，”微信上方又弹出一条信息，方飞跃把手机抄起来，满脸恋爱的酸臭味，“行了行了，回头我把取票码发你，别忘了啊，二百四呢！” 方好哦了一声，强装镇定的打开门准备上楼，刚一关上方飞跃的家门走到楼道里就忍不住捂着嘴疯狂的蹦哒了起来。 看电影看电影！看电影！！ 回家后方好拿起手机，看到了宋闻归几分钟前的留言：【几号，在哪？】 方好比着方飞跃发来的取票码上的日期和位置，打字：【后天下午四点，在万达】 【s：嗯，知道了。用我去接你么？我家应该和你家在一条公交线上】 【小满：嗯……可以呀，那咱们正好把票一起取了】 【s：好】 方好立刻陷入了一种隐秘的期盼里，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她搭配了无数套衣服，更换了无数个款式的发型和发圈，最后还是选定了她那件灯芯绒的碎花长裙，外面搭配鹅黄色的小开衫，头发不用扎，就这么披在肩上，显得随意又淑女。 她在穿衣镜前转了两圈，想了想，又从自己的梳妆盒里拿出最近新买的小雏菊的耳夹，举到耳边比了比，觉得有些繁琐。她噔噔噔的跑回去又换成了珍珠的。嗯，这下可以了。 “小满，去和同学玩啊？”方妈妈见她这副样子好奇的追问了一句，方好转过身，嗯了一声，“是呀，和臻臻一起。” “哦，”听到和叶臻臻一起，方妈妈没多问，叶臻臻是方好从小的好朋友，两家人也都熟识，她挺放心的。 终于，约定的那天到来了。两人约的是两点，但方好一点半就拿着遮阳伞出了门，状似无意的样子坐在小区门口的凉亭里等着宋闻归。 也许宋闻归会带着朱绍和乔韵来吧？毕竟有四张票……方好摆弄摆弄自己的裙摆，又拽了拽鹅黄色开衫，不断的在心里胡思乱想着。 反正……总不能是就他们两个吧？那，那不就成了……约会吗？ 包里的手机滴的响了一声，方好摸出来看，是宋闻归的信息：【到了。】 方好在站起来的时候还顺便看了一眼手机上面的时间——现在是一点四十，如果她按约定好的时间出门的话，宋闻归比她早了二十分钟来这里等她。 这个认知让方好觉得有点开心，她拿起小包挎在肩上，神色飞扬的蹦哒着下了几节台阶，而后忽然在台阶的最底层站住，敛了敛神色，轻咳了一声，恢复平时状态。 方好是五十走到的小区门口，她刚从岗亭旁绕过去，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宋闻归。 他穿了件灰色卫衣，卫衣下摆露出一点点白色内搭，和黑色长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很有层次感。他脚上穿了双黄色的板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踩在马路牙子上。宋闻归目光随意的平视着前方的车流，忽然若有所感的侧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几步远外的方好。 她今天穿的很漂亮，头发没有像在学校里那样规矩的扎上，而是散了下来，柔顺的搭在肩头，一双杏核眼水润润的。被这样一双眼睛温柔的注视着，宋闻归的心无端猛跳了两下。 没有别人吗？ 方好的心里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没想到自己刚才随便想想的事情竟然成了真。她强装镇定的走到宋闻归面前，迟疑了很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面前的这人说了句话，很轻，但是方好听到了。 “幸好我提前来了，”说完，宋闻归挠了挠头，用一种方好从没见过的，像小动物一样的表情继续说下去，“不然这么热的天，得让你等着了。” 方好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接他的话，是说“没关系”，还是“我等一等也没事”这类无关痛痒的话？她想了想，换了个话题：“今天……就我们两个吗？” “本来我想叫朱绍和乔韵他们俩一起的，”宋闻归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尴尬的情绪，“但他们俩今天有事，所以救我一个人来了。” “哦……”方好点点头。 可是一男一女看电影，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档口，宋闻归抬起左手看了看腕表，对她说：“走吧，现在去坐车刚刚好。” “好，”方好顺从的跟上他，宋闻归略略偏头用余光看了她一眼，放慢了脚步，让她和他并肩前行。 大概是暑假期间学生们都放假，公交车上没有多少人，宋闻归刷了卡之后径直走到后排的过道旁拽住车厢上方的拉环，示意方好坐在里面。 两人都坐下后，方好有些拘谨的并着腿，但座位实在有些太狭小了，她能很轻易地感觉到身边男生的温度，是像表姐家小狗一样的温度，热乎乎的。 公交车行驶到一半，宋闻归突然想起之前和宋绾清去看电影，她为了臭美穿了裙子，结果被常年开着冷风的电影院吹得直打哆嗦，结果就是非要让他把外套脱下来给她当被子盖的不太美妙的观影回忆。他眨了眨眼，偏过头刚要说话，就看到了方好的碎花长裙外套着的鹅黄色开衫，从善如流的闭上了嘴。 她真的，很会照顾自己，不知怎的，宋闻归的心里涌上了一股很难以言说的感觉，如果是她，因为被电影院冻到，让他把外套给她当被子盖的话…… 他想他是愿意的。 从临祈最大的商场入口走进去，万达影城在最高的那一层。两人在一层转了半圈找到直梯，一路上了顶层。 直到取票的时候，宋闻归才知道今天要看的电影是什么——很经典的电影，《千与千寻》。 说实话，如果按原计划来，宋闻归有些不理解方飞跃带宋绾清来看这部电影的目的，他姐应该是一个不太会欣赏动漫的人。 电影院提前二十分钟检票入场，现在才三点多一点，两人取完票之后立刻就陷入了无所事事的阶段，索性走到等候区坐下，开始各自玩手机，显得很忙碌的样子。 其实方好也没有在玩，她只是盯着桌面上五颜六色的图标发呆，偶尔扒拉一下，实际上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身旁的宋闻归身上。 要不要说点什么好呢？ 目光快把和朱绍的聊天盯穿的宋闻归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那边还在不断的弹来微信，叮咚叮咚的十分吵闹。 【sz：你就问她，要不要吃爆米花？然后你去买不就好了？按照方好那个性格她肯定会特不好意思的跟着你去，完了你就当她抱着爆米花搁你俩中间，回头你就看准了她去拿的时候伸手就得了。】 【sz：诶呦这三岁小孩都知道的撩妹道理你不知道？】 【s：闭上你的嘴吧，好吵，我知道了】 【sz：？？？用我的时候百般讨好，现在你把人家约出来了又把我弃如敝履了呗？】 宋闻归没再回复，按熄手机，歪头去找方好的眼睛，“你要吃爆米花吗？上次我和我姐来的时候，她说这的爆米花好吃。” 方好捏着手机点点头，宋闻归说完站起来要走，她赶紧也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宋闻归捏着的手机在手心打了个转，忍不住笑了一声，“嗯，行。” 付款的时候，宋闻归看到了几条朱绍的留言，但他有点怕方好知道，所以只粗略的扫过最上面的那一条。 【sz：切记切记，如果到时候氛围到了你想表白了，一定要真诚！真诚！拿出你平时在我面外说起她的样子！一定要诚恳，诚恳再诚恳。加油！】 站在柜台前的收银员打好满满一桶爆米花，犹豫着不知道给谁好，“这个爆米花……” 宋闻归指指方好，“给她吧。” 方好抬起手接过，把那个巨大的圆筒抱在了怀里，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三点的《千与千寻》进场了！”影院门口的检票员拿起喇叭开始高声呼唤，方好右手抱着爆米花，有些吃力的从包里翻出两张电影票捏在手里。 “给我吧，”宋闻归主动接过电影票，“你就负责抱着它就行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方飞跃买了两对情侣座啊！ 尴尬的站在情侣座旁边，方好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仿佛泄愤似的将爆米花塞进了两个座位中间的爆米花架里。 在看到前面坐进来一对情侣时，方好就觉得要完。果然，电影放到四分之一，不，应该是从开头，前面的这一堆鸳鸯就开始打啵，声音十分清脆，方好简直无心观赏电影。 她忍不住侧头去看宋闻归的反应，黑暗中，他似乎没什么表示，还是一脸平静的看着大屏幕，时不时从爆米花桶里抓两颗爆米花塞进嘴里。 方好收回目光，集中注意力继续看电影。 她很随意的把手搭在了座椅扶手上，丝毫未觉坐在旁边的宋闻归已经悄悄看了她很久。 刚才朱绍怎么说的来着…… 宋闻归绞尽脑汁的回忆朱绍是如何手把手叫他表白的，可思考了半天只想起了零星片段，似乎并不能凑齐一整个情节。 好像是…… 电影似乎到了快中间的位置，小千已经遇到了白龙，他要带着小千去澡堂得到工作的机会。 就在这时，因为光影的变换，整个电影院里忽然黑了一刹。而正是在这看不到方好的面庞和神情的短短一秒，宋闻归一直在动摇边缘的克制决堤了。 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下意识的侧过身子，轻轻的将自己的手覆在了方好的手上。 方好似乎一僵。 荧屏亮起，宋闻归看到了方好惊愕的脸。他压低了声音，直视着她的眼睛。 “方好，我喜欢你。” 紧张让他的嗓子有点哑，最后一个字显然走了音。这一刻的窘迫、难堪让宋闻归的耳朵染上了层薄红，他感觉眼眶陡然一热，好像要掉眼泪了。 拜托了，不要拒绝我，我真的喜欢你。宋闻归在心底无数次的祈求着，垂着头，使劲揉了揉眼睛，抹掉眼眶的那股热意。 哪有男生会表白的时候哭啊……宋闻归恨铁不成钢的咒骂自己，就是你吧宋闻归。 而方好一直没有说话，空气凝成一团不动的热气。她好像在犹豫着什么，又在思考着什么。 方好真的要疯了。 其实在宋闻归抬手的那一瞬间她有了一些预感，可这些天来的仰望和跟随让方好失去了继续预感的勇气，她总是下意识的否定自己的观点。 ——直到，那双带着薄汗的、滚烫的手真的贴在了她的手背上。 方好觉得自己像个哮喘患者，她要很努力的呼吸才能做到不在这一瞬间当场窒息。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小的时候被方爸爸骗着喝了一小口啤酒时的样子，从头烧到脚。 只不过这次有点不一样，就连她的心口，也开始微微发烫起来。 他……宋闻归……在向我告白吗？ 两人就在这忽明忽暗的狭小空间里，相对无言。 那一刻宋闻归真的很想站起来，从电影院里跑出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但他没有，他不能在告白失败后就把人家一个女孩子丢在这里，还是一个人。 而且，他还想再搏一搏。 “我……”他听到自己在说话，声音已经颤抖到不成样子。 朱绍出的什么主意，什么一表白一个准，根本就是骗人的，方好如果不喜欢他的话，就算拿出三十六计来也照样无济于事啊。这种感觉让他感觉到无比挫败，方好是他十七年来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可是她并不喜欢他。 “如果你不……”宋闻归想把手拿起来，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落，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甚至没有勇气说出那句否定的话，他只能道歉，“对不起。” “宋闻归，”终于，沉默了许久的方好说话了，“你看着我。” 荧屏再次亮起了白光，宋闻归终于看清了她。方好的眼眶不知为何微微泛着红，在看到她眼角的泪水时，他的心脏突然开始疯狂的跳动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和她的撞到了一起。 “我喜欢你。”方好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又重复了一遍。 刚刚险些表白失败的那股窘迫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宋闻归立刻紧紧的抓住了方好的手，脑内像是齐齐放起了礼花，炸的他有些头晕目眩。 方好整个人抖得厉害。她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眼前一片模糊。方好想自己应该是哭了。 右手抓着方好，宋闻归坐直身子，抬起左手，手指有些不自然的拂过她的脸颊，替她擦掉眼泪。 这时，荧幕上的人物动了一下，说出了仿佛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的背景音。 “你不懂么？这就是爱。” 那天无脸男也说了一句话让方好颇为深刻，这句话在她的个性签名里挂了很长一段时间。 要金子吗？我只给小千，不给别人。 那晚回家后，方妈妈有些疑惑的看着方好有些发肿的眼睛，问她怎么了？ 她说，因为电影太感人了。 坐到书桌前，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叶臻臻已经轰炸了几百条信息，中间还夹杂着几个视频和语音电话。方好将手机解锁，点到宋闻归的好友界面，给他添加了一个备注。又退出界面，将和他的聊天界面设成了置顶。 宋闻归灰色的头像还是一如往昔，只不过这次，他的头像原本后边跟的微信名变成了独属于宋闻归的备注——月亮。 此时，宋闻归嘴角扬着笑回复完了朱绍和乔韵发来的看似慰问实则八卦的微信，点到和方好的聊天界面，刚要发信息，就看到了聊天界面最上方那个无比公式化且疏离的本名备注。他的手指顿了顿，点到方好的好友界面，在备注那里郑重其事的输入了四个字，又退出，把刚才打好的那句话发了出去。 屏幕的最顶端，四个字显眼夺目。 ——我的星星。 第14章 第13章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方好心不在焉的写着今天的英语阅读，在文章里勾勾画画，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要往放在一旁的手机上看。可注意力没法骗人，她不知不觉间画出了很多与答案无关的线条，密密匝匝的堆在一起。 锁屏一亮，显示有新的信息。 方好的手一抖，b选项的下半部分歪向了左边，变成了一个滑稽的d。 微信信息提醒那一栏赫然是她刚改过的那个特殊备注。 【月亮：你到家了吗？】 后面还缀着一个耳朵的表情符号，好像他真的把耳朵伸到了方好嘴边在仔仔细细的聆听她的回答似的。 她迟疑片刻，放下手中的笔，把手机拿起来：【嗯，到了】 在上一条发出去的五秒左右，方好想了想，觉得有些过于冷淡客套了，于是又补上了一句：【你呢？】 好像有点更客气了……跟陌生人一样…… 方好挫败的叹了口气，把脑袋磕在桌子上，书桌下的腿使劲蹬了蹬。 手机又响了一声，方好捏着手机从椅子上站起来，呲溜一声钻进被窝里，把手机解锁。 【月亮：我也到了】 过了几分钟：【刚刚有点事情要处理，现在回来了】 方好看着聊天框上方不断闪烁的对方正在输入提醒，选择了沉默。 看看他会说什么吧。 如果没说什么自己再接话也是一样的。 【月亮：动物园，去吗？】 【月亮：这周五】 动物园。 ……这个无比欢快且童真的地点简直有两个字呼之欲出：约会。 想到这里，方好原本抿着的唇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在意识到自己笑了之后赶紧整理好表情，小小的出了口气平复一下心跳，回：【好】 【月亮：嗯嗯，那我订票了，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ヾ_】 这次后面跟着的小表情是方好很喜欢的一个颜文字，经常在聊天的时候发，发着发着就习惯了，下意识的给所有表示开心的句子后都带上了它。包括和宋闻归聊天的时候。 那，宋闻归发这个表情，也是因为开心吗？ 方好又翻了个身，刚切出和他的聊天界面打算开始回复叶臻臻的几百条“审讯”，就见宋闻归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月亮：那，方好，我们是真的算在一起了吧？你真的是我女朋友，我也是你男朋友了？】 什么嘛……明明都已经心照不宣了，还要问出来。方好往被子里缩了缩，烫着脸打字，十分惜字如金：【嗯ヾ_】 【月亮：ヾ_】 【月亮：等我们去动物园再拍合照发朋友圈吧，刚刚太紧张了，都忘记拍了。但时间要从今天开始记】 【月亮：［图片］】 方好悄悄的把头捂在被子里，点开那张图片。是一个目标日，和日历的形状差不多，背景是空白的，最上方写了一行小字：和方好在一起就是今天 白色背景上有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0，昭示着从今天起，他们的关系将发生变化，将会变得不一般，将会无时不刻不冒着粉红泡泡。 【月亮：虽然睡不着，但还是要闭眼眯着。女朋友，现在都凌晨三点了，睡觉吧睡觉吧】 方好红着脸：【我等一下再睡，你先睡吧】 她的手悬空在键盘上，慢慢的打字发送。 【小满：男朋友，晚安】 盯了那三个字几秒，她的脸唰地爆红，于是赶紧退出微信，切到小视频软件随意的划了两下，就见宋闻归回了信息。 【月亮：你先睡我再睡，不然就给你打电话了】 方好笑眯眯的回到微信，虽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说出那句话后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感觉和宋闻归聊天也能很自然的开始和结束。 【小满：好吧……】 【小满：那晚安】 发完这句话她就乖乖关上手机，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闭上了眼睛，竟然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方好没看见的是，在她睡着后的几分钟，宋闻归又发来了一条信息。屏幕的亮光在黑暗中出现了几秒，又很快销声匿迹。 【月亮：睡吧，晚安小满ヾ_】 和宋闻归恋爱的第三天，方好仍然感觉像是在梦里一样——直到站在旁边的人终于忍耐不住小声问她怎么不吃时，才把方好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唤醒。 “方好，你怎么了？”他轻轻地问，抬起眼看了看方好，仅是短短的一个对视就让宋闻归的耳根子染上了层薄红，纯情的结巴起来，“不、不喜欢吃吗？” 方好呆滞的低头，看向手里那支花豹图案的雪糕。雪糕上面已经冒出了几滴水蒸气，花豹的脸变得模糊了许多，色彩也没有那么鲜艳了。 宋闻归见她不说话，自顾自的想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般的叹了口气，冲方好伸手，“我忘了，女生吃凉的对身体不好，给我吧——你饿不饿？我去那边买一根薯塔给你。” 方好凝视了那双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几秒，没有把雪糕递出去。而是慢吞吞的抬起手，故作镇定的伸出手指，轻轻地握住了宋闻归的指尖。 宋闻归的视线缓缓下移，瞬间就把雪糕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他的注意力现在全部集中在了两人交握的手指上。如果他有尾巴的话，可能早就开始疯狂的摇动了吧。 就在方好觉得他整张脸都要烧起来的时候，宋闻归动了。他翻转手腕，手向下滑了些许，温热并带着点湿润的掌心与她的手心相贴，十指紧扣。 方好感觉自己要被幸福的泡泡融化了。 牵手的感觉其实很奇妙，两个人同进同退，在人流中并肩前行，看似是独立的两个人，手却紧紧的联结在一起。 脸从滚烫恢复成正常温度后，方好跟在宋闻归身边，看他都不敢往她这边的展柜看。她抿嘴偷偷的笑，拽了拽宋闻归的衣袖，示意他看角落里的指示牌。 “我想去极地馆。”方好说。 宋闻归依旧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闻言嗯了一声，牵着她往极地馆的方向走，一直到迈进馆门，他的那种不自然才恢复的差不多。两人在地图前站定，宋闻归扫了一眼大致的位置，略略弯下腰，直视着方好的眼睛，“你想看什么，企鹅还是北极熊？”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开始飘忽，却郑重其事的喊她的小名，“小满。” 热度又开始往脸上节节飙升，方好别开眼不去看他。在地图上的很多个动漫图标上寻找片刻，她指了指最北边的那个，手指向里收缩了两下，轻轻捏了捏宋闻归的手背，“白鲸。” “嗯？嗯，走吧，”宋闻归牵着她走了两步，又突然扫了一眼方好的左手——那里之前还捏着一个快要化了的雪糕，“雪糕呢？你都吃完了？” 方好“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是疑问的语气，“怎么了吗？” 宋闻归摇摇头，脑袋上那对无形的耳朵好像立马就耷拉了下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我下次不吃了，”方好无奈的看看他，“这次呢，可以了吗？别不开心嘛。” 宋闻归的脚步走得比刚才快了一些，嘴里又开始小声嘟囔——很奇怪，每次到这种时候，方好的耳朵总是格外灵敏，即使周围很喧嚷。 “我以后再也不会带你吃凉的了。”他颇有些懊恼的说。 白鲸馆里没什么人，一踏进白鲸馆，入目就是大片的透明玻璃幕墙，另一边是蓝盈盈的水。馆里的灯光比较暗，水光不断被投射进来，显得整个空间都波光粼粼的，像一个仙境。 不远处，巨大的白鲸正在缓缓游动。 宋闻归忽然掏出手机，对准两人交握的手拍了一张，又兴致勃勃的要给方好拍照，“你站到玻璃旁边，我给你拍张照片，我要发朋友圈用。刚刚都忘记了。” 方好想起他无法言说的拍照技术，就连宋绾清那么漂亮的女生都被他拍成了比例奇怪的那副模样，顿时就有些胆战心惊。她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随便指了一个路人小声说：“不然让别人给我们拍一张合照吧，我也要发的。” 白鲸终于朝玻璃幕墙这个方向游来，馆里为数不多的游人都发出了惊呼声。宋闻归赶紧让方好去幕墙前站好，自己则小跑着到了路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什么，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把手机递给他。 他小跑着站到了方好身边，方好早就在身侧比好了剪刀手。宋闻归本来也想学她，可手刚举到空中却变了注意，手臂自然向右一展，将胳膊搭在了她的肩上，掌心扣着方好小巧的肩膀，笑着看向镜头。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能感觉到两人都狠狠的一僵。 “我开始拍了啊，”热心的路人在手机后露出一双眼睛，“三，二，一，茄子！” 就在按下快门的一瞬间，白鲸游到了幕墙后。洁白的生物通人性般摆了摆尾巴，微笑着，把鳍展开，缓缓停在了两人的身后。不一会儿它又换了个姿势，头朝向两人的方向，收起一边的鳍，侧躺在水里，好像在一旁注视着他们似的。 “好了！”随着路人的一声大喊，宋闻归收回手，同样小跑着到了他身边，双手接过手机，还幅度很小的鞠了个躬。热心的男人豪爽的挥挥手，拿起他的相机走了。 在等待的间隙，方好转过身去，手掌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隔着幕墙碰了碰白鲸看起来柔软十足的身体。它在水里转了个圈，主动把脑袋凑到了方好的手上，她隔着玻璃，轻轻的摸了摸它。 “你喜欢白鲸？”宋闻归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同时感受到的还有他的手，这次两人驾轻就熟的牵上，没有不自然。 方好点了点头，“嗯，喜欢。” 宋闻归把另一只空着的手贴到了方好的不远处，白鲸在水里吐了一串气泡，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它很喜欢你嘛。”方好的声音带着笑。 “我只喜欢你。”宋闻归说，语气里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执着意味。 方好仰起脸看他，看到他的耳根就算在这么昏暗的灯光里也变成了红的。 “我也只喜欢你。”她轻轻的说。 出极地馆就到了卖纪念品的地方，方好从小时候第一次来这就很想要货架最顶端那个巨大的白鲸抱枕，可大人们总说没地方放，从来也不给她买。 两人漫无目的的在这里转了一圈，方好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往白鲸抱枕上飘。宋闻归像是小孩子玩耍一样，牵着她的手在空中不断的晃来晃去，好玩的一直笑一直笑。 “哎，方好，”他忽然停了下来，指了指门口的位置，“我想喝门口的那个牛奶诶，可是我现在特想上卫生间，你能帮我买一杯么？” 方好没什么不同意的，点点头，松开他的手朝着柜台跑去。那家店她在没来的时候就听说过，做一杯饮料的速度超级慢，这也就成为了人不多的根本原因。方好趴在柜台上点了杯热牛奶，站在柜台后的女生冲后面的等候区伸了伸手，“您去后边等吧。”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这边做的慢，您坐着等会。 方好不大会拒绝人的好意，再加上宋闻归知道她在这里，上完卫生间一定会找过来的，于是她拿着小票坐到了凳子上。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等候区上方的电视屏幕里终于出现了方好的号码。她长长的出了口气，走到取餐区拿了奶茶，低头给宋闻归拨了个电话，电话嗡一声接通。方好问，你怎么还没回来？ “方好，”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电流的失真，但是带着笑的，“抬头，看我。” 方好愣愣的抬起头，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宋闻归怀里抱着那个巨大的白鲸抱枕，正歪着头，站在离她半米远的位置，右手还将手机贴在了耳边。抱枕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从露出来的眼睛来看，他很开心。就像是一只大型犬终于接住了主人抛过来的球，得意洋洋的甩着尾巴跑回来邀功，整个人都洋溢着嘚瑟的气息。 “怎么样？”宋闻归抱着那个方好梦寐以求了十多年的玩偶，一步一步的、仿佛踏着光一般迎着她走来，一直走到方好的面前，弯下腰看她。白鲸玩偶也随着这个动作低了下来，同样笑眯眯的注视着方好，仿佛见证着这个场面。 宋闻归孩子气的拉长音，“大——白鲸，喜欢不？” 被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注视着的时候，方好突然很想哭鼻子。 月亮撒着亮光，把我从小到大的愿望完完整整的带了回来。 原来月亮，真的变成了我的。 第15章 第14章 抱着那个庞大的白鲸玩偶回到家时，自然免不了遭到方妈妈的一阵盘问，方好把演练好的说辞搬了出来，方妈妈相信了。 刚关上房间门，方好就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她不喜欢撒谎，也更不想骗自己的母亲，但，如果真的如实相告，肯定会被认为是不端的恋情。 高中生的恋情正好踩在早恋的边界线上，想让人不诟病都难。 就先这样吧。 方好如此想着，慢吞吞的撕开抱枕外的一层塑料膜，爬上床，将它摆到了床上。 就在这时，宋闻归的信息恰好跳了进来。方好手里无意识的捏着玩偶肥肥的尾巴，半跪在床上拿起手机。 【月亮：刚刚把你送到家之后，我在站牌边上看到了一只斑点狗，好像史努比】 方好认识它：【它叫方小花［可爱］】 【月亮：我记得你还认识一只橘猫对不对？】 【月亮：在你朋友圈看到的】 方好对于他会在意自己朋友圈的内容这件事上格外受用，嘴角不自觉的抿出个笑，打字：【那只橘猫叫方笑笑】 她笑吟吟的：【改天带你去看】 他回的很快，仿佛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他笑起来的样子：【好啊_】 和方好在一起没几天，却学会了她所有的小习惯。她无比甜蜜的想着，点了点键盘，也回了一个和宋闻归同样的开心表情。 【小满：_】 【月亮：等再过几天，一起去图书馆吗？】 【月亮：自习】 【月亮：一起写写作业学学习】 【月亮：隔着手机屏幕我总是静不下心，坐在你旁边我想会好一点】 【月亮：你有空吗？_】 方好说：【有空呀，当然可以了】 玩了三四天了，也是时候该开始暑假的学习计划了。方好一边盘算着，一片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书桌上，手里转着笔摊开日程本。 这时，从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径直朝着她房间的方向走来。来人胡乱的敲了敲门，方好知道是谁，没回头：“进。” “都放假了你还学习？”方飞跃从门外窜进来，声音从她的脑瓜顶传来。他搓了搓方好的脑袋，又开始滔滔不绝，“想当年你哥我……” “嘘，”方好冷冰冰的打断他，“你来干嘛？” 方飞跃从房间角落拖来把椅子，反过身跨坐在椅子上，手臂平放在椅背上，一脸神伤的表情捂住心脏，“你是谁！把在我高考前几天送我小纸条的那个可爱善良美丽的妹妹还给我！！” “你是蜥蜴人！快！把方小满吐出来！” 方好：“……” 他颇为得意的挤了一下眼，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方好不想搭理他，冲他翻了个白眼，回过身，继续写之后几天的计划表。 “小满，小满，小满，”方飞跃仿佛叫魂，“你看这个，看我给你从美丽的枫栾市带回来了什么！” 没错，先后经历了高考、查分和报名折磨过的方飞跃，终于在几天前获得了准许，和他的同学们去了枫栾，进行了为期五天的旅行——只不过姑姑一家不知道宋绾清也在就对了。 方好搁下笔，一脸莫名其妙的转头去看，嘴里还在骂他：“你要干什——” 嘴里的话在舌尖打了个旋，停住了。 方飞跃手里举着一个有他手掌那么长的白鲸吸盘玩偶，歪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她。 “我在海边看到这个，突然想起你小的时候去海洋馆非要买那个大白鲸玩偶。本来我妈要给你买的，但看舅舅舅妈都不给你买，他俩也不好意思买给你，”他把下巴放在椅背上伸直胳膊，把玩偶递到方好触手可及的位置，“那个时候我一个月只有五块零花钱，那个大白鲸要五十块，所以我也没法给你买。那个时候你站在大厅里哭的那叫一个惨啊。” 方飞跃仰着脑袋回忆了一下，“后来我攒啊攒啊，终于攒够了五十块钱。那个时候小学正好组织去动物园社会大课堂，我捏着钱打算去给你买。结果到那一看，那个鲸鱼居然变成六十了。” “坑人，”时至今日，他想起那件事时仍恨得咬牙切齿，“但哥哥现在有钱了，实现购买自由，直接买下来了。诶，不过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把那个白鲸玩偶买回来了啊。” 方好点点头，从他手里把玩偶拿了过来。放到了桌子上。方飞跃一挑眉，明显不满：“你就放那？过几天它就会落灰变脏——” 他心痛满脸心痛的下定结论：“再也不好看了！” 方好：“……” 她冲玩偶挂链上的吸盘哈了口气，将它贴在了书桌上，“这样行了吧？” 身后的方飞跃从鼻腔里长长的嗯了一声，是七扭八拐的腔调，“还凑合。” “飞跃！小满！出来吃饭！”方妈妈喊了一声。 书桌上的白鲸玩偶还在轻轻的旋转着，方好看了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 方飞跃从凳子上窜起来，做作的吸了吸鼻子，“我闻到可乐鸡翅的味道了。等以后我和清清结婚了，一定要把她带来尝尝舅妈做的可乐鸡翅！” 方好和宋闻归约的自习时间是在每周二，从早上九点市图书馆开门，到下午五点五点半关门。出了午饭的二个小时和休息的时间，两人在这一天至少能学够五个小时，而且效率很高。 方好虽然需要努力的学习很久才能跟上附中的其他优秀的同学，但平心而论，她是一个挺享受学习的人。 她之前听说林珂是个天天不学习的人，经常翘课不来上学，可还是照样考第一。其实一开始方好是有点相信的，毕竟和小谢尔顿那样的神童也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但自从那天去过御水湾后，方好发现林珂并不是不学习，她只是把在学校上课的知识留在家里自学——李老师的家里到处都放着书，竞赛习题、普通的练习册等等，就连衣帽间里也摆着一本单词书。 胡思乱想时间结束，方好托着腮，看着坐在面前的宋闻归垂下自己漂亮的睫毛，绷平唇线，右手不断在一旁的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很快就得出了答案，将它潇洒的写在了习题册上。 他的字写的很漂亮——仅仅通过写字母就能看出来，刚劲有力，最后一笔还会下意识的带上一个小勾，应该是有练过书法的习惯。 方好认真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 宋闻归压低了的声音陡然传来，“总看着我干什么。”语调凶巴巴的，还带着点赧然，显然是没什么威慑力的。 方好暗笑，面上却不显，乖乖的“哦”了一声，低下头不再看了。其实她已经完成了今天上午的计划，再写脑子就有些转不动了。 “我听说图书馆附近有家披萨店挺好吃的，”宋闻归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小的气音，听起来很可爱，“一会儿要去吃吗？” 方好在题号前勾了个a，颔首。 宋闻归放下笔，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硬糖推到方好手边，“饿了先吃块糖，我马上就好了啊。” 她拆开糖果的塑封，把一颗推到宋闻归手边，自己也拆了一颗扔进嘴里。酸甜的草莓味在唇齿间漾开，还混着醇厚的奶香，方好写着题的同时，嘴角悄悄的扬了起来。 真的如宋闻归所言，他很快就写完了那一页题目。简单收拾好东西后，两人手牵手出了图书馆的门。那家披萨店就在图书馆对面的那条街，不远，可以说是刚出门就已经看到了店门的牌子。 方好和宋闻归在红绿灯下停住，这一段的红绿灯等待时间是最长的，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有点晕乎乎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宋闻归拍拍她的脑袋，“困？” “有一点吧。”方好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裤脚有一阵毛茸茸的感觉，这团毛茸茸的还不断的在方好脚边打转，时不时用小脑袋碰碰她，很亲昵的样子。 方好低头一看，“咦”了一声。宋闻归也跟着看过去。 ——是只小小的奶牛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脑袋上还直挺挺的立着一簇呆毛。它见方好终于看到了它，抬起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黑葡萄，“喵。” “先把它抓到墙旁边去，别在马路这边晃，”宋闻归说完，方好嗯了声，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还不很脏呢，”她摸了摸小猫的脑门，“好有精神。” 说到这，宋闻归随口问了句:“你是特招猫么？我看好多流浪猫都跟你挺好的，还有它们自己的名字。” 方好把小猫放到地上，看着它哼哼唧唧的不断在原地转圈，仰起脸看着他，盈盈的笑，“应该是吧，我从小时候就特别容易被小动物喜欢。之前方飞跃捡到一只流浪狗，在家里养了几天还是追着咬他，但就是不咬我。还是挺神奇的。” 宋闻归故作深沉的思考了一会儿，笑开了，“那你应该是白雪公主了。” 第一次被当面夸奖，方好有点害羞的低下头，给小猫顺了顺毛，“真想把你带回家去呀……或者带到我家小区那边。” “你家养不了吗？”宋闻归也跟着她蹲下来，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小猫的脑袋。 “嗯，”方好的神情有些低落，“我妈妈对小动物的毛过敏，所以我一直没在家里养过。” 宋闻归看着她满脸渴望羡艳的神情，说：“我抱走吧，带回我家去养，这样你以后也能去看了。” 方好呆呆地扬起头看他：“真的吗？” 宋闻归弯腰把小猫抄起来，把它放到自己的口袋里装着，“走吧，一会儿找个地方要个盒子之类的。” 方好小跑了几步挽上他的胳膊，伸出手挠了挠小猫的下巴，“方缘缘你有家啦，怎么样，开心不开心？” “喵！” 方好拍拍它的头。 “叫什么？”宋闻归问道，“方圆圆？哪个圆？圆形的圆。” “缘分的缘啦，”方好笑眯眯的，“你不觉得咱们俩和它特别有缘吗？嗯……要是叫宋缘缘也可以。” “还是叫方缘缘吧，”宋闻归笑着，“宋缘缘总感觉有点怪。” 方好重重的点头，“嗯！” 那天晚上从图书馆出来，宋闻归抱着装方缘缘的那个纸箱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方好舍不得呀，走一步回一次头。宋闻归把纸盒放到地上，抬手把方缘缘挖了出来，捏着它的两个小爪子冲方好挥手。 一人一猫站在暖黄色的路灯下，头顶的光均匀的照在他们两个身上。小猫的蓬起来的毛在灯光下微微发着金色的光，眼睛像两颗黑曜石一样明亮。男生笑眼弯弯，眼睛里全是她。 这一个场面，后来让方好记了好多好多年。 第16章 第15章 方好只觉得高二升高三的这个暑假很快，非常快，快到她甚至都没有和宋闻归见过几次面就匆匆结束。 开学前一天，方好被叶臻臻的电话吵醒，接通后叶臻臻的声音已经接近崩溃：“小满！救——命啊！！” 听到这句话的方好瞬间清醒，举着手机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 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社会新闻，方好用最快的速度从床上爬起来，再看手机，叶臻臻发来了一个定位。 二十分钟后，方好面无表情的坐在了附中门口的奶茶店里。对面的叶臻臻一边奋笔疾书着还满是空白的暑假作业，一边仰起脸冲她讨好的笑。 “满，就知道你最好了，”她嘴巴也没闲着，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外输出，“要不是你来的这么快，今天我都写不完了。今天我要写不完，明天我就死定了。满，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爱你一辈子，么么么！么么哒！” 方好把饮料杯拽过来，叼着吸管吸了一口凉凉的冰沙，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权当回答，点了点手机屏幕，随手给宋闻归发了个笑脸。 他的信息回复得很快：【醒了？】 【月亮：早】 【月亮：刚要给你发信息】 【月亮：你在干什么呢？】 “月、亮，”就在这时，身侧突然传来了叶臻臻的声音，“你给他备注是月亮啊，咋这么文艺，我给李明宇备注的是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啊……好像是亲亲大宝贝儿。咦，这么一比较好肉麻。” 方好：“……写你的作业去。” “嘁，”叶臻臻潇洒的转身，“写就写！” 【小满：叶臻臻作业没写，让我把作业带出来给她抄(=_=)在外面呢】 她打开拍照软件对准面前杂乱的圆桌拍了张照，给宋闻归发了过去：【惨遭压迫(p_q）】 【月亮：哈哈哈哈哈】 【月亮：摸摸头，不哭不哭≡w≡】 【小满：<(tot)>】 “哎，满，你想不想知道他给你的备注是啥？”俩人聊的正欢，叶臻臻忽然又抬起了头，一脸促狭的坏笑着，“想当年我和李明宇谈恋爱之前，我就用这招诈出来他喜欢我的，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方好眨眨眼，心里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期盼，她思考片刻，点点头，“嗯。” 叶臻臻立刻翻出手机给她发了一串密密麻麻的字符，指使方好把这段字符转发给宋闻归，并表示百试百灵，肯定能诈出来。 发过去之后，叶臻臻让方好别看手机也别回他，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去吃好的。一上午的功夫她抄了一大半的作业，心情十分舒畅的叹了口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马上就解放啦！” 锁屏上的信息提醒跳的欢快，方好忍了几分钟，实在是忍不住了，打开手机，入目是一溜的白色气泡。 “你自己看吧，”叶臻臻开始满脸甜笑的跟李明宇聊天，头也不抬的说道，“省得你们这热恋期的小情侣备注什么恶恶心心的备注，肉麻到我。” 方好：“……” 宋闻归果然在她发完那条字符后发来了一张照片，是截屏，照片的内容是两人的聊天记录界面。方好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屏幕上，向外慢慢扩大。随着屏幕的不断放大，她看到了宋闻归给她的备注，四个字，很显眼，也很珍重。 ——我的星星。 她的心跳开始不由自主的砰砰加快，使劲平复心情后，抿着唇保存了这张截图，继续往下看。 【月亮：？？】 【月亮：你怎么了？】 【月亮：手机出什么问题了？？】 【月亮：方好？】 【月亮：人呢？？】 【月亮：你要是再不回我，我就要给方飞跃打电话了】 方好捧着手机赶紧打字：【我没事我没事！刚刚手机出了点问题，现在好了，不用给他打】 【月亮：那就好，我刚刚差点要穿衣服出门找你，方缘缘都吓得从我腿上蹦下去了】 方好对宋闻归未经父母允许就抱回去一只小猫的这件事一直有点存疑，今天终于得着个机会，她索性直白问：【你就这么把方缘缘带回去，你爸爸妈妈没说什么吗？】 他的口吻则很轻松：【没说什么啊，他们不大管我这个，相比于抱回来一只猫，他们还是更喜欢关注我还有没有再考过第一名，和我姐有没有谈恋爱】 【月亮：第一个问题，可惜，没有】 【月亮：第二个问题，可惜，有】 【月亮：对了，你期末考的怎么样？有没有考第一？】 方好忍不住笑了两声，回：【没有，我那次第一也是昙花一现撞大运了而已，不是我本来实力】 【月亮：嗯，我也是】 【月亮：不过听说这次理科的市第一还是林珂，第二不是张鑫锐了，变成了一个刚转到一中的新生，叫陈什么，反正还挺厉害的】 “写完了写完了！”叶臻臻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机，如印刷机一般飞速写完了作业，她抄起沙发上的大布兜，把桌子上的书本一股脑全扒拉到袋子里，把书包带子挎到肩膀上，手臂伸直，冲着门外一挥，“方小满，走！姐请你吃饭！” 方好匆匆回他：【我先和叶臻臻去吃饭，还要走一段路，到了餐厅再找你(_)】 【月亮：嗯，好】 【月亮：等你】 方好扬起一侧的唇角，把手机装好，抬脚去追叶臻臻。 下午四点多，方好终于挥别叶臻臻，到达了小区的北门。她没走两步就碰到了方飞跃，他还是穿着那件破洞风的牛仔外套，吊儿郎当的正要往外出。 “你刚回来？”方飞跃手插裤袋，冲她吹了声口哨，“明天要上学了，准高三生方同学，开心不开心？” 方好背着一书包的书本，沉得她整个肩膀都在颤。她无心与方飞跃打嘴仗，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打算绕过他进小区。 “哥哥我呢，要去和你嫂子约会了，”方飞跃伸出手扣住她的脑袋瓜，“电影牛蛙局，诶呀呀，本来是要带上你的，刚才给你大半天电话你也不回，只好带上另一个小电灯泡了。” 方好：！ 她艰难的在方飞跃的魔爪下逃脱，再抓住方飞跃胳膊的时候顺手把他胳膊上的那个脱线的大洞抠的更烂了一些，“我也要去！” “你去不了咯，”方飞跃撕开她的爪子，啧了一声，语气十分欠揍，“刚刚我上去找你的时候，舅妈说锅里已经蒸好饭了，就等你回家呢。” 方好气得扭头就走。 “——好好享受高三生活！” 方飞跃贱嗖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好越想越气，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往他的方向丢去：“滚！” 方飞跃灰溜溜的离开了。 兜里的手机适时振动了两下，方好把滑落的书包背带往上拽了拽，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摸出手机，解锁。 【月亮：晚上我姐和方飞跃要一起吃饭，你不去？怎么了？】 方好噼里啪啦的打字，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愤怒：【方飞跃不带我！！】 【月亮：那我也不去了，本来想和你待会的】 方好怒道：【不行！！必须去！！！你给我吃垮他！！！！】 屏幕另一端的宋闻归捏着手机轻轻笑起来，他摩挲着屏幕左侧方好的小猫头像，心里瞬间充满了柔软的情愫。 “笑什么呢？”这时，打扮了三个小时的宋绾清终于肯迈开尊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走过来的同时还给自己编了个细细的麻花辫，“走吧。” “嗯，”宋闻归抓起衣架上的外套，“走。” 三个人商定在附中门口集合，宋闻归跟在他俩后边路过那家早餐摊的时候还下意识的往里探头找了一下，想找到那个笑眯眯的小姑娘。他刚把脑袋伸出去，就想起现在是晚上，方好应该不大可能来着吃饭。 他眸子中的笑意更深了些，低头给方好发信息：【刚刚路过学校门口的早餐铺，我居然还往里找了一下】 宋闻归故意没说清楚，他使坏，想让方好软糯糯的追问他找什么呀。 果然，小姑娘上钩了：【找什么呀？o_o】 【s：找你】 【s：我忘记现在是晚上了，还以为你会在这吃早饭】 【我的星星：噗】 【我的星星：［猪］】 宋闻归顿时玩心大起：【你是】 方好很快回：【你是你是你是】 【s：反弹反弹反弹】 【我的星星：无效无效无效！】 宋闻归收起手机，忍不住又开始笑。 真可爱呀。 是一颗可爱的小星星。 好像恋爱中的人不管男女，只要看到那个自己心尖尖上的人，无论是声音、图片、还是文字，都会无时无刻在笑，原因是是那种他们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奇妙的笑点。 但就是那么巧，这个奇妙的笑点，恋爱双方都能感受得到，并真的引起他们发笑。 到了餐厅，方飞跃脱下外套，招手叫服务员点单。直到这个时候宋闻归才正眼瞧了瞧他。 其实他对和宋绾清谈恋爱的人有点不爽，自家的姐姐虽然脾气很烂还经常对他颐指气使，但当她真的和别的男的谈恋爱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尽管宋绾清是一颗烂白菜。 他的目光慢慢的滑到了沙发上搭着的那头喜欢拱烂白菜的猪的乞丐装上。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总觉得有点熟悉，宋闻归现在才想起来，原来他自顾自陷入失恋风波的那天，方好对面坐的是方飞跃。 “这家店我上次和方好一起来过，”此时的他正细声细气的和宋绾清说话，“精品牛蛙很好吃。” “那就精品牛蛙，”宋绾清说，“宋闻归，你要吃啥？” “呃……”宋闻归牢记着方好吃垮他的嘱托，又点了两个菜，“好了，我够了。” “你吃的完吗？”宋绾清将信将疑的把菜单递给服务生，“吃不完你就别走，坐这一直吃。” 瞧，恶魔本性又暴露出来了。宋闻归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点点头。 宋绾清指指他。 菜上齐之后，宋闻归举起手机对着满桌子的菜拍了一张，得意洋洋的发给方好：【怎么样？】 隔了几分钟，她回了一个鼓掌的表情包。 这家餐厅似乎还请了一个驻唱乐队，乐队主唱拨了拨弦，曲起手指，用骨节敲了敲立麦，很专业的样子。 这张桌子上两个人都是玩音乐的，宋闻归比他们俩略差一些，但也是懂的，所以三个人一起认真的侧耳倾听着这位很有范的主唱到底能唱成什么样子。 只一句，宋绾清就转了过头，一脸失望的样子掐了掐方飞跃的脸，“还是吃饭吧。” 方飞跃点头表示同意：“《missathing》，我感觉是不大适合在餐厅唱。” 宋闻归还不太饿，之所以答应他俩要来也是因为方飞跃无心的一句“问问方好”才来的，他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宋闻归，你不吃了是不是？”宋绾清如恶魔般的声音传来，咬牙切齿的，似乎到了变异的边缘，恶魔的尖牙和尾巴已经长了出来。 在你男朋友面前还这副狗样，以后谁会娶你。 宋闻归装作丝毫未觉的样子，泰然自若的拿起筷子，“我歇会而已，又不说不吃。” “你最好是，”宋绾清用恶魔尖尖的角使劲捅了捅宋闻归，“小心点。” 埋头吃着饭，宋闻归竖起耳朵听着那响彻整个餐厅的、其实并不适合在吃饭时听的慢摇歌曲，忍不住心念一动。他胡乱地把最后几口吃完，盯着宋绾清的目光里施施然放下筷子，手掌滑过面前的空盘子，“吃完了，我出去一趟。” 宋绾清一抬下巴。 走到餐厅外，宋闻归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靠着，从兜里摸出块糖扔到嘴里，慢吞吞的点开置顶的聊天界面，在聊天框里打字。 这一条信息、短短的几行字他删删改改了许久，其实是冲动使然，但冷静下来的他也依旧想告诉方好。 随着轻轻的一点，信息显示发送。 【s：这周日，要来听我唱歌吗？】 宋闻归拿着手机，在等方好回信的时候心里也难免升起了一丝紧张。等了几分钟她还不回，他像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地似的按熄了手机，在原地转了个圈。 没回。 嘴里的糖化了，宋闻归又摸了一块。 没回。 直到第二颗糖也融化在他的嘴里时，方好终于回信息了。在听到熟悉的信息提示音后，宋闻归的脚步猛地停住，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靠回那堵墙，用手拢着屏幕，小心翼翼的打开手机。 【我的星星：好呀】 【我的星星：刚才有点事，刚看到信息】 【我的星星：(。_)/】 第17章 第16章 2019年9月1日，天气晴，微风。 方好站在文科一班的队伍里，感受着初秋微凉的风，悄悄地扬起头，注视着在她右前方的宋闻归。后者若有所感的侧过身，转头。当两人的视线隔空撞在一起时，她和他同时笑了起来。 方好眨眨眼，右手举到胸前比了个枪的姿势，伸出的食指稍稍向上一扬：砰！ 宋闻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配合的将双手重叠放到胸口处，向后小幅度的仰了一下，闭眼作出痛苦的神态：我被击中了！ 过了几秒，他复又睁开眼冲方好笑，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笑容像一只渴望获得表扬而飞快的摇起尾巴的大狗狗。两个人一起傻笑起来。 宋闻归用口型对方好说了四个字：课间等我。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方好前方的男生往左挪了一步，她刚抬起头，就猝不及防的被刺眼的阳光晃了眼。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眼眶顿时传来一阵酸痛。 下一秒，眼皮上的热度消失。方好若有所感的慢慢睁开眼，看到了宋闻归在回身看她，一边看，一边调整着整个身体的位置。 方好站在原地，看着宋闻归一点，一点的挡住了所有的阳光。它很快消失了他的身前，留给方好的，只剩下清爽的阴凉和不会再晃眼的位置。 明明已经不晒了，可方好看着看着，眼眶越来越热。 她的少年在察觉到阳光晃眼后，用他的身体为她挡下了刺眼的阳光。而他依然双手插兜，装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但少年的耳朵早已变成了绯红色，昭示着他的在意，他的认真。 那个时候的方好注视着他像小白杨一样挺拔的背影，心脏软的一塌糊涂。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好的人啊。 而这个这么这么好的人，是她的男朋友。 她的。 附中不喜欢和一中一样设置什么开学考，几经商讨后，开学后的第一次考试——九月月考被定在了月中。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校，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松了口气。 宋闻归和方好并肩站在链接两栋教学楼的走廊处吹风，方好趴在金属栏杆上往外看，头发被风吹得一团乱，飘扬在空中。宋闻归插兜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极有耐心的的帮她把头发一根根捋顺。 感受到头顶温热的触感，方好转过头，在风里笑得腼腆又明媚。 “方好，”宋闻归凝视着她瑰丽的笑脸片刻，忽然轻轻的叫她，“你会不会觉得和我在一起很无聊？” 方好拧起眉，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什么浪漫细胞，也不会说情话，”宋闻归看看她，语气里莫名带了一丝委屈，“乔韵和朱绍他们都说我是个直男，以后吵架了也是不会哄女朋友的那种。” 方好突然就笑了，她伸手拽住宋闻归的指尖，轻轻晃了晃，表情和语气都像撒娇：“没关系呀，我不在意这些的。” 只要是你。只要那个人是你，我就没什么不满足的。 宋闻归心念一动，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方好拉进了怀里，手扣上了她的脑袋。 感受着怀里女孩子软软香香的触感，他愣在了原地，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极致，呼吸越发急促。几乎是下意识的搓了搓她的脑袋，之后手就像被烫了似的放哪都不合适。 方好的整张脸开始像被火烧，她埋在宋闻归的怀里，闻到了他身上太阳的味道。半晌，她抬起胳膊，环在了宋闻归的腰上。 “方，方好，”腰上传来了异样的触感，宋闻归瞬间开始结巴，“我，我，我，我——” “我好喜欢你。”方好轻轻的说。 我好喜欢你。 “我”了半天的宋闻归也因为这一句话终于结束了结巴，手顺着方好滑滑的头发溜到后脑勺，把她整个人又往怀里带了带，“……我也是。” “我也，好喜欢你，”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闷闷的，“方好。” 那天放学回家后，方好看到宋闻归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很简单：「embracethestars」 这条朋友圈下的回复是这样的—— 朱绍：【？】 乔韵：【？】 方好想了想：【［心］】 朱绍回复方好：【？】 乔韵回复方好：【？】 方好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手机笑个不停。她琢磨了一下，紧跟宋闻归其后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thears」 很快，信息通知界面就开始飞速的冒起小红点。 朱绍：【？？】 乔韵：【？？？】 叶臻臻：【？？？？】 宋闻归：【［玫瑰］】 方好把班里同学的评论一一回复完，又刷了一会儿手机就去写作业了，她学习的时候一向很专注，很少走神。直到两个小时以后她才拿起扔在床上的手机，入目就是一大段英文字符。 【月亮：jp/,mmtctx0saswe4etvono,ikjhhr5terasxcxtffffffffffffffg7y6uhiuhnjjjjpppp98ilo76yujhjbgbjm,;·jjjjnuyg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gfcd】 方好放下笔，迟疑着：【缘缘？】 宋闻归回复的很快：【这么聪明？刚才我去上卫生间，缘缘跳上电脑就是一顿踩啊】 【月亮：［叹气］】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写完作业了吗？】 方好把书本放到书包里，弯着腰打字：【嗯，写完啦】 【月亮：那打会视频吧】 【月亮：xiangnile】 方好忍不住的笑：【嗯，好】 【小满：woyexiangnile】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周日是两人约好听宋闻归唱歌的那一天。方好照例从前一天开始准备，只不过这次比上次准备的更充分了些，可以说是从头到脚都有搭配。 这次上衣她挑了一件圆领的衬衫，衬衫上有花朵的刺绣，下摆是荷叶边的，还缀着白色的花边。下面配了一条红色的半身裙，没有多余的装饰。头发盘成一个丸子，发圈上有一个红色的蝴蝶结。没有夹耳夹，脚上穿了双黑色皮鞋，俏皮里带了点稳重。 隔着一条马路宋闻归就看到她了，方好不论什么时候似乎都很耀眼，他总是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看到她。 他坏心思的捏了捏她的丸子头，手啪的被拍了一下，一低头，方好气鼓鼓的看着他：“你干嘛！别捏我丸子！” 宋闻归把手臂抬高又快速的捏了两下，趁着方好打不到他赶紧收回了手，迅速的瞟了一眼她的头顶——行，还没乱，从小到大被捏宋绾清的丸子头捏出经验来了。 “宋闻归！”方好忍无可忍的叫他名字，“把手给我拿下来！” 宋闻归把手放下来，主动牵住了方好的手，扭过头对她笑。他今天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头发也吹了一下，穿的是一件坠感很强的白衬衫，显得他肩宽腿长的。 “对不起嘛，”他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示意她看旁边的玻璃橱窗，“看，没乱。” “下不为例，”方好像炸了毛的方缘缘，“听到没有！” 宋闻归赶紧赔笑脸：“哎哎哎，大小姐，知道啦。” “去哪啊？”方好别开眼，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宋闻归带她去的是一个琴行，这琴行里还不止卖各种乐器，还同时进行培训课程。他牵着方好的手推开玻璃门，熟稔的和前台小哥打了个招呼。 借着他俩说话的功夫，方好好奇的扬着脑袋看着看那。方家除了方飞跃没人正经学过音乐，她长这么大还没看到过这么多乐器，看什么都新奇。视线从墙上挂着的吉他滑到钢琴，周围的一切都觉得好玩。 “老位置，最里面，211。” 宋闻归“嗯”了一声，接过小哥递来的钥匙。 “你女朋友？”小哥用手撑着下巴，正在往方好那边看，“初恋啊。” 宋闻归还是“嗯”，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你确定有立麦啊？” 小哥看他一眼，不耐烦的挥挥手，“有有有，赶紧把你女朋友带走，空气里都是酸味。” 宋闻归嘚瑟的转了圈钥匙，“我自己挑吉他了啊！” 回应他的只有三个字——“滚滚滚！” 方好正研究的专注，身后刮过了一阵太阳味道的风，她知道是宋闻归回来了。 “从墙上挑一把吉他，”宋闻归牵起她的手，“随便挑。” 方好斟酌良久，选了把面板上刻有一朵玫瑰的，玫瑰的线条简约大气，几笔就勾勒出来一个花朵的形状。她伸手指了指，“那把。” 宋闻归伸手，手臂环过方好的肩头，轻松的就把那把吉他够了下来挂在肩上，一抬手，“走。” 方好欢欣雀跃的嗯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跟在他后面进了走廊。 “初恋啊，总是如此甜蜜，”前台小哥感叹了一句，“过了这个年纪，可就甜蜜不起来咯！” 两人在211琴房门口停下，方好站在宋闻归旁边，看着他轻车熟路的拿出钥匙捅了一下锁眼，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宋闻归向后退了一步，比出了个“请”的姿势，“公主殿下，请。” 方好提起两边的裙摆行了个屈膝礼，脚步轻快的迈入了琴房。 房间里很宽敞，也很干净，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照得木地板上一片晶莹。漆黑厚重的钢琴被推到了角落，房间中央是一个立麦，立麦后是一个可升降椅，有点像餐厅里驻唱乐队坐的那种。在立麦的不远处也放了一个凳子，是那种放在阳台上的懒人躺椅，一看就很舒服。 “你先坐，”宋闻归蹲到躺椅旁，帮着方好拽了拽椅垫上的褶皱，招手让她先坐下，“我让他们拿点水和吃的什么的过来。” 过了五分钟，前台小哥骂骂咧咧的出现在琴房门口。他手里提着一塑料袋吃的，另一只手还拎着两杯奶茶，一边凿门一边让宋闻归滚出来。 “咔嚓。”这是宋闻归开门。 “咔嚓。”这是宋闻归出门。 他拎着两手满满当当的吃的走到方好坐的位置旁边，把塑料袋放到地上，把吸管戳进奶茶里递给她，让她捧着喝。 看到奶茶，宋闻归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边往立麦那边走边回头和方好说话：“还记得咱俩第一天认识之后，我让你帮忙给宋绾清拍照，第二天请你喝奶茶么？” 方好吸了一口杯子里的杨枝甘露，点点头。 “我那天真不是故意不来的，”宋闻归解释道，“本来我要自己去你们班找你的，但我们班老师临时找我去他办公室，说了半天话。我看时间快来不及了，才让乔韵帮我带过去的。” 他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如果那天我要自己去了，没准咱俩就能早点在一起了。” 方好想，是啊，如果你来了，我当时也不会那么患得患失，开心又痛苦了吧。 宋闻归坐到升降椅上，一条腿屈起，脚踩在了椅子下方的金属横杆处，另一条腿随意的垂在一旁，踩在地板上。他随便拨了两下吉他试了个音，又抬起手，骨节敲了敲麦克风，房间里立刻传来了“砰砰”的声音。 “下面这一首歌，送给我的女朋友方好。”宋闻归凑近话筒，掀起眼皮，直视着方好的方向，“她是我的星星，也是我的公主。” 说完，他低头拨动琴弦，音乐前奏缓缓流淌。方好放下手里的奶茶杯，静静的看着宋闻归。 ——是一首很舒缓的粤语情歌。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宋闻归的嗓音里沁着浓稠到化不开的柔情，他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房间里，回音不断撞来撞去，听得方好耳朵发麻，心头一热。 而宋闻归的神态也从一开始的略带紧张到逐渐放松，他时不时看方好一眼，接着唱了下去，歌曲还在继续：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曲唱毕，宋闻归再次抬眼。他抱着吉他凑近话筒，带着笑意开口：“方好，我喜欢你。你看，天上的月亮都知道。” 话音刚落，方好终于掉下泪来。 是啊，月亮都知道。 月亮终于知道了。 视线一片模糊中，她看到宋闻归惊慌失措的背着吉他跳下凳子直接冲到了她的面前，小心翼翼的捧住她的脸，伸手替她擦去眼泪。 方好的世界从模糊变成了清晰，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宋闻归的脸，扬起头，轻轻的吻了上去。动作很生涩，几乎是瞬间，两人都红成了虾子。 即使是方好主动，但她扯着宋闻归衬衫下摆的手早就开始颤抖。不过很快，宋闻归就找到了主动权。男生似乎在这种事情上天生就掌握主导权，纵使是那个连哄人都不会说句好话的宋闻归，在这场初吻中也带着隐约的侵略味道。 几分钟之后，两人面红耳赤的坐在两端，久久的没有说话，直到宋闻归轻咳一声，尾音还是止不住的往上扬，他叫她：“方好……” 方好抿着唇，嗯了一声。 “你，你，你，”宋闻归支支吾吾的说，耳朵已经烧成了暗红色，“你是甜的。” 还是芒果味的。只是这话，他没敢说。 方好的脸瞬间爆红。 宋闻归装作若无其事的又坐回升降椅上，把立麦调的更高了些。他把肩上的吉他卸下来放到一边，拿起手机点了点。 这次的歌他没有自己弹，前奏进的很快，没几秒他的声音就从话筒里传来。方好使劲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失序的心跳。 我的眼里都是你 甜甜蜜蜜youknowwhatimean 对我说我喜欢你 我们一起牵手去旅行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只是这次仿佛还夹杂着刚才萦绕在耳边的温热气息。方好忍不住又红了脸。 这次歌还没唱完，宋闻归任由音响在那里唱个不停，他把伴奏全当是空气，自顾自对着话筒说道：“方好，今天的事情，作为一个男生，我会对你负责的。” 少年一抬下巴，蓦然而笑：“对你负责的具体内容就是：我们会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永远。” “直到永远。”方好低低的重复道。 直到永远。 后来有人问方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怀念青春、爱青春呢？ 方好的脑海里几乎是瞬间就浮现了2019年初秋的那个下午，在211琴房里，宋闻归抱着吉他给她唱歌的情景。 她觉得有的时候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爱青春，还是爱青春里出现了一个会红着脸大声对她说“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永远”的宋闻归。 第18章 第17章 从琴行出来，宋闻归按住方好的肩，让她在门口等一会儿，自己又推开玻璃门，走到前台说了句什么。前台小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扔给他一串钥匙。 宋闻归小跑着到了方好面前，手搭上她的肩膀，往后转了一圈，带着她走到琴行右边的小巷里。巷子的最深处停了一辆白色的电动车，正在静静的注视着他们。 方好抓抓他的手，甜甜的问：“我们要去哪啊？” 宋闻归把手放在她脑袋顶上揉了揉，“送你回家，今天咱不坐公交车了，带你从海滨公路那边走，喜不喜欢吹海风？” 只要和他待在一起，怎么着都喜欢。 方好笑眯眯的应好。 他俩在电动车上坐好，宋闻归递来一个粉色的头盔让方好戴上，自己又拿出了一个蓝色的扣在脑袋上。 她在扣头盔带子的时候手微微一顿，装作不会扣的样子拍了拍宋闻归的后背，小声说道：“我不会扣。” 宋闻归戴着一个明显小了很多的头盔直愣愣的转过身，看到她这副窘态轻顿了一下，伸出手，轻轻的拉住垂在方好下巴两侧的带子，“我帮你。” 方好顺从的扬起脸，宋闻归看她整张脸像个巴掌似的，水润润的黑眼睛看着他，脸颊粉粉的，耳朵瞬间红了一大片，轻咳了一声别开眼，手指划过她滑滑的下巴时像是摸了一块丝绸。宋闻归像是被烫了似的差点跳起来，飞快的帮她扣上。 “好了。”宋闻归整个人都变得不自然了，手指僵硬的扶上车把，僵硬的拧了一下，发现转不动。 “支架还没打开……”方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宋闻归尴尬的垂下头，感觉自己像是大傻子，“你，你帮我踢一下。” 方好只坐过方飞跃的摩托，还从来没有在电动车的后座上坐过。她下意识的以为坐电动车还要像坐摩托一样抱住了前座人的腰，在双臂环上宋闻归的腰后方好才觉得有一丝微妙的不对劲，可为时已晚。 好像……电动车后座的两边，有金属扶手？ 宋闻归本来就僵硬的身体又僵了僵，一时没扶稳，车子左右摇晃了两下。方好在心里尖叫了一声，忍不住又抱紧了些，语气很紧张：“你，你，你小心点。” “嗯，”宋闻归稳住车把，车子恢复平稳，说，“你放心吧，我骑过。” 扑面而来的海风是咸咸的，方好很喜欢闻海的味道，使劲吸了吸鼻子，笑眯眯的把脸搁在了宋闻归的后背上，搂的又紧了些。 “方好，你喜欢海吗？”宋闻归侧过头去看她，也被她的表情带的笑起来，“你要是喜欢我就停车，咱们在海边多待会。” 方好说，好呀。 宋闻归慢慢的拧了刹车靠边停下，两腿撑着地稳住车子的平衡，叫她先下。方好扶着他的肩膀跳下来，慢吞吞的站好。 宋闻归把车子停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也走到她旁边，牵住方好的手。感受到彼此体温的那一刹，两个人都觉得快乐又满足，都笑起来。 夕阳西下，日落应着橘色的海水，它像天空一般蔚蓝明净，锦缎般闪着银色的光辉。远处的山变成了几块层层叠叠的阴影，海浪不断打到堤坝下面，带来腥咸的独特味道。 自从两人谈恋爱后，方好感觉他们俩一直都在笑，无时无刻不在笑，只要一看到对方就笑，也说不清哪来的笑点。 宋闻归松开方好的手，改成搂她的肩膀，一手摸出手机举到空中，打开拍照软件，改成前置，咔嚓拍了一张。 “不要原相机！”方好跳起来，扒着宋闻归的胳膊把他的手机拿下来，挑挑拣拣了半天，皱着鼻子，“不好看呀。” 宋闻归从她耳边跟着看过去，每一张照片里方好都很漂亮，倒是他，有几张不太好看，他一脸诚恳的说：“我觉得挺好的啊。” 方好在心里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手机，点开美颜软件递给他，“用这个拍。” 宋闻归看着镜头里诡异的粉色天空和粉色的他和她：“……” 算了，天大地大，女朋友最大。 他一狠心，按下了拍照键。 回家后，方好美滋滋的把这张照片发上了朋友圈，配图是一个红色的爱心。 宋闻归秒赞。 过了几分钟，他也发了一张，是直接从方好的那条朋友圈存的图，配文是四个字：方好和我。 上了高三后的生活忙碌又充实，教室里填满了大摞大摞的卷子，但方好还是会每周和宋闻归约一次会，中午偶尔也会一起吃顿饭，保持着每周都见面的频率，甜甜蜜蜜的腻在一起。 刚开学一个月左右发生了一件事情，叶臻臻和李明宇早恋被抓了。他俩当时正在操场上手牵手遛弯，被年级主任迎面撞上。 叶臻臻的爸妈和李明宇的爸妈当晚就被被叫到了学校，两人都进行了停课处理，酌情给予处分，直接被家长领走。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年级，方好给叶臻臻发了无数条信息她也没有回。下晚自习后，方好匆匆赶到叶家。 叶妈妈脸上还有未消的怒火，她打开门见是方好，收敛了一些脸色，把她请进来，拜托她好好劝一劝叶臻臻。 方好轻轻敲了敲叶臻臻的房门，没人应，她自己推门进去。 叶臻臻正坐在房间里大哭，方好和叶臻臻认识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她哭的这么惨烈过，她哭得太阳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脸通红通红的，好像要把天都哭塌。 她说，小满，我妈把我的手机平板电脑都收走了，她要把我关在家里。我还不知道李明宇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挨打。我怎么办，小满，我怎么办，我们俩怎么办呢。 方好走过去抱住她，身体也在抖。 叶臻臻说，小满，你有空了就来看看我，不然我会疯的。 方好说，好，我一定来。 其实那个时候她看着叶臻臻的样子，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她和宋闻归的未来。 和宋闻归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方好最最幸福的时刻，那个时候他们俩都还年轻，都还懵懂，都还冲动，他们喜欢就说，他们不开心了就发脾气。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着那个遥远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他们都下意识的不愿意去相信。他们只执着于现在，他们想要单枪匹马的闯过那个青春，他们宁愿相信那个海市蜃楼。 然而很多很多年之后，他们已经失去对方很久了。 叶臻臻在两个月以后正式复课，她变得安静了，不怎么笑了，在班里也不说话了，也不爱搭理人了。每天只是和方好说话，其余的人都当看不见。 方好不知道她和李明宇有没有分手，李明宇有没有复课。她也不敢问，只是偷偷的告诉宋闻归，让他帮忙去高二打听打听。 李明宇转学了。 他的父母卖掉了在临祈的房子，带着他转到了枫栾的一所高中，打算让他再重读一遍高一，现在正在家里自学。 他们两个没有联系过。叶臻臻的电子设备一直没有被还回来，方好估计李明宇的也是。 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都给方好带来了阴影，为了安慰叶臻臻，她中午不再和宋闻归一起吃饭，只保留着每周一次的约会，只不过越来越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逮到。方好告诉宋闻归，把朋友圈里他们俩的合照都隐藏掉，不要再发，省的被有心人看到。 ——就是因为这个，方好和宋闻归吵了恋爱中的第一回架，那个时候距离他们恋爱的第一天，正好是两个月。 “方好，我觉得你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宋闻归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发点合照没什么大不了，没人会告发我们两个的，你不用这……” 方好用力的呼吸着，“我觉得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宋闻归紧跟着追问道，“你让我隐藏的照片我也都隐藏了，现在我的朋友圈里没有一条关于咱们两个的了。平常也就算了，我觉得谨慎一些也没错，今天是咱们两个在一起的两个月，我就连张照片都不能发吗？连脸都没有露，只是一个背影也不行吗！” “你可以发，”方好说，“如果你是想纪念我们两个的恋爱，可以，你可以设置成仅我可见，我看到了就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咱们两个看到了就好了。你总是说没关系没关系，万一要真的有大人看到了，或者真的被人告发了，我们两个怎么办？他们如果叫你过去，问你照片里的是谁，你说不说！他们如果来问我，你说不说！”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说了之后呢，怎么样，也让我们两个和叶臻臻一样吗？被停课，被收手机，被转学，被分手？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方好抬起胳膊使劲在脸上抹了一下，转身就走。宋闻归紧紧的攥着拳头，脖子梗着，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 下课时他收到了方好的信息。 【我的星星：我们两个也先冷静几天吧，先不联系了】 宋闻归咬着牙：【不】 方好没有再回。 他们两个冷战了四天，这期间方好没有更新过一条动态，宋闻归倒是常发，一天发两三条。给谁看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方好从来没有点过赞。 「s：儿子又把沙发给咬了［图片］」 「s：出去吃饭［图片］」 「s：老爸出差回来，给儿子带了盆猫薄荷，看它那样［图片］」 「s：木目心念。」 周六那天一中早放学，宋闻归站在公交站牌边扒拉着手机，终于忍不住给方好发去了一条信息。 【s：对不起，其实我应该体谅你一些的。我也不想我们两个分手的，小满，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我原谅你了，”身边传来嘀嗒一声，是熟悉的方好的手机来电提醒，还没等宋闻归侧身去看，紧跟着，方好的声音传来，“对不起啊，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好几天没看到她，宋闻归似乎看到方好的眼下出现了青黑，他简直心疼的不得了，下意识的就要把她拥进怀里。不过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提醒了他，宋闻归反应了一秒，回过神，指指两人身后的小巷，先一步走了进去。 方好冲到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腰，在宋闻归的衣服里蹭了蹭，“好想你。” 宋闻归轻轻的搂住她，就像搂了一个易碎的宝贝，“我也是。” “以后我会听你话的，”宋闻归亲亲她的发顶，“公主，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指东我绝对不往西，你让我往北我绝不往南看一眼，行吗？” 方好闷闷的“嗯”了一声，“行，还有，对不起，宋闻归，我知道错了。” 其实那天说完那些话方好就后悔了，她一边走着，悔意在心里疯狂蔓延。就那么短短十来步的路，她无数次的纠结要不要去回头，或者，如果宋闻归追来了，她可以先道歉。不过他一直没来，方好也始终没有回头的勇气。 其实两个人都错了，只是两个年轻人都太气盛，谁也没能拉下脸当场去道歉。 不过还好，他们没有一错再错下去。 第19章 第18章 叶臻臻和李明宇那场长达五个多月的恋情就在各方干预中不了了之，叶臻臻一次都没有再提起过李明宇那个名字。大家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也都默契的绝口不提，装作他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后来叶臻臻也时常会笑会闹，方好和宋闻归在那次吵架之后感情更加如胶似漆，也变得像谈了很多年的情侣一样。 不需要什么甜言蜜语，只要两个人待在一起就好了。也许只是坐在一起各自玩手机，但心里也是安定的、幸福的。 自从李明宇转学之后，方好在上学的时候就很少和宋闻归一起吃饭了，他也能理解，有的时候在餐厅里碰到也只是说两句话，或者把自己买的饭菜给她们腾过来一些就离开，努力不让叶臻臻感觉到失落，或者其他别的情绪。 那个时候方好就想怎么会有宋闻归这么细致的男生呢，明明她只和他提过一嘴而已啊。 宋闻归良好的家教体现在方方面面，方好有的时候也会好奇他的家里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她想了想，还是不问比较好。 宋闻归也一次都没有问过她。 高三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方好又进步了一些，从高二期末考试的年级第三十名一下蹦到了年级第十五。 她还特意趁着午休时间跑出去看红榜，在看到文科红榜上叶臻臻的名字排在第十四时狠狠的松了口气。趁周围没有人，方好又挪到另一边的理科红榜，宋闻归、朱绍、乔韵的名字都在上面。 还好，还好。 方好蹦哒着进了教学楼，悄悄摸出手机给宋闻归发信息：【我看到红榜啦！你是第十六名！】 宋闻归回的很快，应该还没睡着：【你呢？】 【小满：我第十五［烟花］】 【小满：肯定是因为咱们两个假期老是一起学习起了效果，我感觉我现在什么都会啦】 【月亮：好棒】 【月亮：你在哪？楼门口吗？】 方好雀跃的捧着手机：【嗯嗯】 【月亮：你找个地方等会，我下来找你】 没过多久，宋闻归出现在楼道的拐角处。方好看到他眼睛一亮，挥了挥手。 他小跑着到了方好身边，把手伸进口袋里抓了两把，再一抬手，手掌里出现了一大捧花花绿绿的糖果。宋闻归一股脑把它们塞到方好的怀里，抬起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今天我们班老师发糖，我听朱绍他们说挺好吃的，就把我的那份给你留下来了，但一直也没碰到你，本来想晚上给你来着。” 方好眉眼弯弯的应了一声，又从里面挑了几块塞回宋闻归的口袋里，“没事就吃一块，省的无聊。” 宋闻归试探性的问她：“陪我去趟小卖铺？刚刚我下来的时候朱绍让我帮他带瓶可乐。” 方好撕开一块桃子味的硬糖塞进嘴里，转了个身，含含糊糊的说道：“走呀。” 两个人并肩走出楼门，左拐，小卖铺就在操场的斜后方。由于是在学校里，两人也没敢靠的太近，一前一后，隔着三四步的距离。 甬路的两侧种着香樟，这种树直到冬天，叶子也不会落，永远都是绿绿的样子。 方好低头看着二人的影子重叠，分开，又重叠，又分开。目光漫无目的的滑来滑去，忽然，她惊奇的“呀”了一声。一直在偷偷关注着身后的宋闻归赶紧转过身，“怎么了？” 方好像个小孩似的指着地上的一片叶子，“香樟的叶子居然掉下来一片，好神奇！” 宋闻归轻笑，俯下身捡起这片叶子，献宝的递给她，“那这片神奇的叶子，送给我们小满吧，这么神奇的话，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方好捧着那片叶子，笑得傻乎乎的。 走到一半，方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歪头，“朱绍让你帮忙买可乐？” 宋闻归回过头，唇边带着笑，和一只叼到骨头、洋洋得意的小狗有点像，“嗯，本来我也有东西要买，就是顺带着，还顺便骗他叫了声爸爸。” 方好也笑，像是在撒娇，“你好讨厌。” 说笑间两人走到了小卖铺门口，宋闻归走在前面，帮方好把塑料门帘掀开，“来。” 方好从他的胳膊下面钻了过去，转着脑袋的样子像一只东张西望的小兔子。宋闻归看得心痒痒，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拿完要买的东西，方好扒着小卖铺的玻璃柜台，指着柜台里一个粉色的包装，大眼睛里全是憧憬，“戒指糖诶。” 宋闻归从老板的手里接过塑料袋，把自己的和朱绍的从袋子里掏出来拿在手里，其他的原封不动。他换了个手提着塑料袋，抬了下下巴，把手里的饭卡递过去，“再要一个戒指糖吧。” 方好弹起来抱住他的胳膊，就像一个得了糖的——不对，不是像，就是得到糖的小孩。她笑嘻嘻的从老板手里把戒指糖拿过来，在手里玩来玩去。 两个人顺着原路返回，方好见宋闻归一直用手拿着，手里还提着一个刷刷作响的塑料袋。她的目光刚流露出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宋闻归就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喏，给你的。” 方好扯着塑料袋往里看：里面有几排ad钙，几个巧克力还有几根棒棒糖，小蛋糕之类的，反正都是女孩子会喜欢的小吃。 “饿了垫垫肚子，”宋闻归摸摸她的头，“平常看乔韵老买这种……我也没给别的女生买过，你应该爱吃吧？” 方好点点头，“嗯嗯，我爱吃的。” 宋闻归一直把她送到楼梯口，眼见着她进了班才放心的转进楼道上楼了。 回班之后方好把这片叶子夹在了厚厚的词典里，想了想觉得还是不放心，又把它转移出来，抠开手机壳，把叶子夹在了手机壳里。 做完这一系列事后下课铃响了，趴在桌上午睡的叶臻臻还是没醒，明明之前她觉没这么深的，现在一趴下就是一整节。方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口袋里摸出刚才宋闻归给的糖，放在了叶臻臻的桌子上。 她知道叶臻臻过的不好，高三压力大，又出了那事，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很苦。方好叹了口气。希望这几颗糖，能让她暂时甜一甜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下去，2019年的11月，距离高考还有八个月，方好搬家了。 原因很简单，方妈妈说要高考了，还是搬到离学校近一点的地方好，早上可以多睡会，晚上也可以早点回来。先把那边的房子租出去，等高考完了再搬回来也是一样的。 但家长的工作还是很忙，方爸爸和方妈妈每天很早就去上班，很晚才下班。说是搬家，其实和方好独居没什么两样。 方好倒是挺乐得自在的，早晨和叶臻臻在小区门口碰头，一起去吃早餐，晚上下晚自习再和叶臻臻一起回家。 生活很平静，但很充实。 直到有一天，方好和叶臻臻出去吃晚饭，在校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穿着一身便服，和周围身穿蓝白色校服的附中学生们格格不入。 ——是李明宇。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他的目光里没了焦点，只是漫无目的的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就像一个机器。 方好感觉到叶臻臻挽着她的手骤然一紧。 这时，李明宇目光定定的移了过来，穿过了层层人群，终于看到了她们俩，黑漆漆的眼睛升起一丝亮光，是那种显而易见的希冀，但又含着一丝方好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方好听到叶臻臻低低的说：“走吧。” 就在她俩抬步的那一刹那，李明宇径直朝着她们的方向扑了过来！他的速度之快，方好只在之前陪叶臻臻看他训练的时候见过。李明宇扒开人群，奋力的往她们这边冲，像只无头苍蝇一般的寻找着。可人实在太多了，他找着找着就蹲在了地上，头埋进了臂弯里，肩膀不断在颤抖。 他哭的太显而易见，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往他那边有意无意的投来目光。 叶臻臻站在校门口另一侧的阴暗小巷注视着他，在看到他猫腰蹲下的那一瞬，眸子里有水光闪动。不过很快，她别开眼，敛了神色，拽了一下方好的衣袖，“我想吃小馄饨。” 方好点点头，“好。” 两个人悄悄的从巷口出来，期间李明宇一直在哭，哭的整个身子都在晃。叶臻臻却没有回过一次头。 方好看着她瘦削的背影，觉得好心疼。 “臻臻……”她轻轻的说。 “我没事，”叶臻臻回复的很迅速，她的脚步轻快到不可思议，“快点啦，我要饿死了。” 方好装作没有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慢慢的嗯了一声，扯出一个笑来，“那我们走吧。” 那天之后，李明宇再也没来过。方好不知道他是怎么只身从枫栾来到的临祈，又是怎么瞒过他的父母来寻找叶臻臻，但想必一定不会简单。 少年的一腔孤勇，也许只能为自己努力一次。 后来方好每每想起这事，想起那个孤独的，蹲在校门口像一只丧家之犬的男生，总觉得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宿命感。之后的她和宋闻归，似乎也是这样。 小馄饨被端上桌，方好喜欢吃味道重的，刚要拿起舀辣椒用的小铁勺，叶臻臻忽然一伸手，先抓走了那个小勺。她使劲的向里挖了挖，往自己的碗里扔了好多辣椒——可她明明不能吃辣。 水汽氤氲中，叶臻臻把头埋在碗里，一口一口的吃着。刚吃没几个，她的嗓子里就咳了一声，脸瞬间憋的通红。方好看的呼吸一窒，叶臻臻冲她摆了摆手，用筷子把所有馄饨都扒拉到了嘴里。 叶臻臻的眼泪哗啦哗啦的往下流，她抬起头，从方好的手里接过纸巾，无所谓的一笑，“什么嘛，这也太辣了吧，小满，你平时都怎么吃下去的。” 方好说，嗯，是挺辣的，下次我少放点。 回家后，方好把那片叶子从手机壳里取了出来，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和宋闻归第一次请她喝的那杯奶茶放到了一起。 她背着手，笑眯眯的站在书柜前，看着那片总是新鲜着不会变色的叶子。想必它也会和他俩的感情一样，一直一直幸福下去，永远不会变。 第20章 第19章 2019年结束的那个晚上，临祈市突然下起了一场雪。而在那场突如其然的大雪里发生的事，让后来的方好每每午夜梦回，都无法忘怀。 凌晨十一点二十，雪下得最急、最大的时候，方好收到了宋闻归发来的一条微信。 【月亮：我在你家楼下】 看到这条信息的方好整个人都吓懵了。她足足缓了五分钟才缓过来，然后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边冲着不明所以的方爸爸方妈妈解释了一大通并把他们成功的安抚住，一边胡乱套上羽绒服，从楼上冲了下去。 瑟瑟寒风中，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天地间都连在了一起，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宋闻归站在路边，头顶的路灯洒下一圈均匀的暖色光芒，将他整个人罩在了光束里面。他戴着帽子和围巾，严严实实的遮住了额头和嘴巴，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像个被放在橱窗里的雪人。 “雪人”忽然若有所感的一抬眼，在看到方好的那一刹那，弯了弯眼睛，笑了。 原来下雪的时候，也会有月亮出现啊。 方好恍惚的想着。 等她刚要跑出去，宋闻归伸出手左右摆了摆，那意思很明显：让她别出来。他自己顶着雪一点一点的走到了单元门下，把围巾向下拉了拉，冲她张开双臂。 方好投进他还带着雪的清冽气息的怀抱。 “方好，”宋闻归用下巴蹭了蹭她毛茸茸的发顶，低声说，“想你。” 方好说，我也是。 俩人抱着腻歪了一会儿，宋闻归猛地想起来什么似的“诶呀”了一声，方好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一脸紧张的问他怎么了。宋闻归小心翼翼的拉开衣服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两盒烟花递给方好，“买烟花的时候看到这个了，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种亮晶晶的烟花，又安全一些，不会烧到手，就买了。” 他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你喜欢的吧？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买几样。” 方好把盒子接过来，对着楼道灯看了看，一脸欣喜的说：“是仙女棒呀！” 宋闻归抓抓后脑勺，“嗯……你喜欢吗？” 方好往他脸上啵了一口，“当然喜欢啦，我小的时候最喜欢放这个了。不然我们现在就放了吧？” “先看看盒子湿没湿，”宋闻归说，“我还怕它被雪浸湿了捂在怀里，着了水就没法点了。没湿的话你就赶紧回去吧，你就穿了件外套，怪冷的，以后咱俩再放也是一样的。” 方好很坚持：“你往楼道里里站站，咱俩把它放完了就完了。” 不省心的小朋友。 宋闻归轻叹一声，把围巾取下来系在了她的脖子上，接过方好递来的烟花棒，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 烟花棒噼噼啪啪的燃烧起来，狭小的空间一下子被照亮。 宋闻归侧头去看方好，她的鼻尖被冻的发红，大半张脸都埋在了他的围巾里，纤细的手指里捏着烟花，把她的眼睛映得亮亮的。她仰起脸，像只兔子一样笑起来。 方好静静的看着宋闻归的脸，毛线帽子把他的刘海压趴了一些，一直盖到眉毛，比平日里显得更乖巧。在这一片微弱的光亮里，他翘着唇，眼睛弯成了月牙，月牙里面有着一团小小的烟火正在跳动，宋闻归看着她，眼底全是喜欢。 燃烬了的的烟花棒孤独的躺在地上，冒出了最后一缕青烟，而这，远远不足以照亮楼道里的二人。 宋闻归用手轻轻的搂住方好的腰，凑近，呼吸像羽毛一样扫过她的皮肤。明明亲过的次数不少，可方好还是感觉到了没来由的一股紧张感。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宋闻归就在此时抬起了眼，用大拇指蹭了一下她的下巴。 “沾了点雪，”他哑着嗓子说，感觉到喉咙越来越干，“冷不冷。” 方好伸手揪住了宋闻归羽绒服的下摆，咬住了下唇。借着门外飘下的雪落到地上反射出来的光，他看到她的耳朵红了一大片，“不冷。” “嗯……”宋闻归有点心猿意马的回答道，他眨了眨眼，瞳仁里带了点笑，仿佛故意似的，低低的问，“可以吗？” 方好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了墙，瓮声瓮气的叫他，声音里带了警告，不过没多大威慑力就对了，“宋闻归。” 宋闻归这次是真的笑了，他低下头，吻住了她。 这个吻专注又眷恋，好像亲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最后，以二人呼吸急促，憋的面红耳赤而告终。 方好把脸埋在他的肩头细细的呼吸着，感受着他同样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和不平稳的呼吸，感觉到十分熨帖安心。 忽然，一双凉凉的手覆上了她的脸，宋闻归捏了捏方好发烫的耳朵，明明自己也极不平静，还是要打趣她：“这么热呀。” 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方好依依不舍的松开他，和他说自己要走了。 宋闻归嗯了声，摸摸她的脑袋，趁方好不注意使劲深呼吸了一下，“赶紧回去吧。” 临走前方好勾了勾他的手指，扬起脸看他，“到家了给我发条信息。” 宋闻归说好。 他走出楼门口，弯腰把地上的烟花棒捡起来扔到了垃圾桶。方好站在黑乎乎的楼梯上，目送着他远去之后才迈了步。 谁料刚走一步，原本放得好好的纸盒却突然从兜里掉了出来。方好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没接住，烟花掉了一地，还有几根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不知怎的，方好一下子愣住了，心脏莫名其妙的紧缩了一下，涌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种感觉方好现在都能回想起来，是一种很让人心悸的无力感。不过当时她没当回事，只认为是自己疏忽而引出的小小插曲，心里还充盈着满满的甜蜜。 原来到了现在一看，那盒散落了一地的烟花棒，那盒平平无常的烟花棒，那盒他们手牵着手点燃的烟花棒，好像就在冥冥中昭示着他们的结局。 考完期末考试后，其他年级都放了寒假。而全市的高三学生还得每天去学校上课，一直到春节前夕补课才能结束。 在那个格外寒冷的冬天，方好和叶臻臻一人买了一个小熊围巾。她们俩每天围着围巾上学，安然的度过了流感季。刚放假的方飞跃惨遭中招，甚至严重到去医院输液。 1月25号的下午，附中高三年级终于放假。 方好早早就和宋闻归约定要一起出去玩，因为是下午，所以两人也没回家换衣服，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就出发了。 “真的好吃吗？”方好坐在宋闻归旁边，将信将疑的看他，“我还没吃过部队锅诶。” “绝对好吃，”宋闻归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我姐都去吃过一次了，她说好吃我才带你来的。” 到了餐厅门口，方好才发现居然有很多人在等位。但索性两人订了座，又服务生在前面领路，走了进去。 “要一份年糕部队火锅，一份锅包肉，一份冷面，”宋闻归对着手机说完这一串菜名，合上菜单，冲着服务生点了点头，“先就这些，谢谢。” 方好托着腮，无意中看到了旁边桌一个丈夫也是这样点餐，她转了转眼睛，傻乎乎的笑起来。 宋闻归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什么？” 方好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说：“你看那边那个小宝宝的爸爸，也是这样——” 她学着他刚才的语气，“先就这些，谢谢。” 这下变成了两个人傻笑。 宋闻归也很不好意思的小声说：“等我们结婚了我也这样点，怎么了，你不喜欢啊？” 方好被他这么一句“结婚”搞得心脏砰砰直跳，赶紧别开眼看着旁边的椅子，声音像是在撒娇，甜腻腻的拉长了音，“没有啦……” 我喜欢的。 宋闻归哼了一声，耳朵尖红了红，“这还差不多。” 那天的饭很好吃，那天的灯光很温暖，那天的气氛也很甜蜜，那天的宋闻归也很体贴入微，不停的给她加菜，就像一个真正的丈夫一样。 2020年的1月25日，那是方好和宋闻归最后一次一起吃饭。关于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的话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二人提起。 大年三十，方好和宋闻归昨天就约好要一起守岁。她帮忙把家里装饰好小彩灯后就赶紧坐在了电视前，给宋闻归发了条信息。 【小满：我坐好啦！】 奇怪的是，平时总是秒回的宋闻归这次却没有回，期间方好不管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老是想拿起手机看一看。 过了四个小时宋闻归终于回微信了，语气也突然变得很冷淡，只回了一个字：【嗯】 方好把手机往自己的方向偏了偏，躲开方飞跃偷窥的视线，打字：【你怎么啦？】 【月亮：没事】 【月亮：我要睡了】 方好瘪瘪嘴，明明他们约好要一起守岁的，他却这么早就睡了。 【小满：好吧……】 【小满：晚安】 【月亮：嗯，晚安】 那天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忍不住抱着手机又给宋闻归发了条信息：【我睡不着。。】 他没回。 方好深吸了一口气，按熄手机，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全是不好的事情。她胡思乱想片刻，居然也慢慢的睡着了。 她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宋闻归结婚了，方好却不是新娘，不知以什么身份坐在了下面。他长大了很多，眉眼里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站在台上，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头发也被规矩的梳了上去。他背后是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宋闻归&”，后面跟着的那个名字方好看不清，但她的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婚礼进行曲响起，坐在下面的大家似乎都转了个身，看向大门的位置。方好迷迷糊糊的，擦着眼泪，也跟着转了过去。 是一个盖着头纱的女人。 她接受着全场人的注视，一步一步的，穿着婚纱朝着宋闻归走了过去。 方好觉得自己应该跳上台去，质问宋闻归为什么和别人结婚。但她没有，她只是默默的目送着女人走到宋闻归身边，目送着宋闻归牵住她的手，目送着宋闻归掀开头纱，轻轻的亲吻她。 方好是被吓醒的。 她睁开眼，觉得脸上湿答答的，一抹眼睛，一手的泪。 宋闻归的信息就是在这个时候跳了进来。方好平复了一下情绪，往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 已经八点了。 【月亮：今天有事么】 【月亮：我下午在你家楼下等你】 方好眯着眼睛看屏幕，觉得自己眼睛有点睁不开，她匆忙回了个嗯，就打开拍照软件的后置镜头——果然肿了。 方好慌了一瞬，赶紧做补救措施。一直到下午二人约定的时间，眼眶还是有一点点红。她索性划了个淡淡的眼妆，勉强把那一抹红给盖住了。 她下楼的时候宋闻归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方好还想像之前那样抱住他的胳膊，刚要搂上，他却一侧身，避开了方好的触碰，“去河边吧。” 可能是出于女生的第六感吧，方好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她抿了抿唇，扬起个与平常无异的笑脸，“我听说那边最近开始卖兔子了，对了，缘缘还好吗？乖不乖，有没有给你捣乱。” 宋闻归把手插在兜里，声音淡淡的，“没有，它挺乖的，也很省心。” 方好点了点头，继续跟在他身后一心一意的走着。盯着他的后脚跟，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宋闻归不动了。 “方好，”宋闻归低头看着她的发顶，叫她。 方好抬起头，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我们分手吧。”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而这无异于是在方好因为那个梦还未复原的心里又剜了一刀。 好疼啊，她在心里想。 为什么会这样呢。 方好穿着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没有把头发扎起来，而是披在肩上。她静静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宋闻归，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问：“我哪里不对？” 不是“为什么分手”，而是“我哪里不对”，她这是下意识的，把两人关系的变化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宋闻归为此安静了一会儿，好半晌才开口：“没。” 那既然没有，为什么要分手呢。 但这话方好没敢说，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脚上穿着的是方飞跃给她新买的小皮鞋，鞋头亮亮的，是她今天为了和宋闻归见面特意穿的，衣服也是。 “对不起。”良久，宋闻归说。 “有什么对不起的。”方好抬头，扬起个灿烂的笑，非常漂亮。如果忽视她红彤彤的眼眶的话。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又在心里问了一遍。 只过了六天，我们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明明六天前，你还说过我们会结婚的。 “我，”宋闻归慢慢的说，“送你回去吧。” “那我们还在谈恋爱吗？”方好就像一个倔强的小兽，仍在不死心的追问。 她不想松手呀，她多喜欢宋闻归，她想再试一试。万一，万一他只是冲动了呢。 “方好，”宋闻归说这话的时候没在看她，“你别再问了，我不是冲动，我们真的分手了，我认真的。” 方好浑身都在抖，牙齿也在不断的颤，死死地咬着牙，就是不愿意说出那个“好”字。 她才不要分手。 她才不要分手。 她才不要分手。 她才不要， 分手。 走到单元门口，方好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决堤，她簌簌的掉着眼泪，像电视剧里无数求着男朋友不要分手的女生一样，用力的扯着宋闻归的衣角，声音抖个不停：“宋闻归——我，我们不、不分手……好，不好。” “方好，”世界坍塌的时候，方好听到宋闻归似乎无奈的叹了口气，像是在哄小孩，“你别闹了。” “你喜欢上别人了吗？”方好睁着一双通红的眼，忽然抬起头，无比尖锐的问他，“你是喜欢上别人了吗？” 宋闻归没再回答，他定定的看了方好一瞬，转身，没有丝毫留恋的走了，期间没有回头看一次。 宋闻归喜欢上别人，并且突然和她分手了的这件事让方好接受了很久。当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哆嗦着手点进宋闻归的朋友圈时，两人的合照、之前一些腻腻歪歪的句子早就被他删的一干二净。 方好捧着手机像是要把屏幕盯穿。 她看着看着，忽然开始掉眼泪。 其实眼睛早就肿的像个核桃，方好不管，每天只是哭。 哭的像个水龙头。 后来方好哭到，只要看到“宋闻归”这三个字都会鼻子一酸。 叶臻臻得知这个消息后，借着来串门的理由来她家陪她。她就像方好之前安慰她一样，轻轻的把她抱在了怀里，拍着她的后背。 方好在叶臻臻的怀里，哭的昏天黑地。 门外的方爸爸和方妈妈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又何尝不知女儿谈了恋爱，她总是往外跑，还老是莫名其妙的笑。夫妻俩都是经历过那个年纪的，怎么不明白呢。但她的学习也没见下降，反而往上前进，性格也比之前开朗了。夫妻俩那时候都以为会是个靠谱的男孩，会带着方好一起进步的，结果谁知，世事难料。 等缓过来一些，方好就像疯了一样开始学习，经常学到凌晨三四点。学累了，她抬起头，那两个奶茶杯、那片叶子、那盒烟花、那些宋闻归送她的礼物还都完完整整的躺在书柜里，可他们两个，怎么突然就分手了呢。 方好站起身走到书柜前，拉开玻璃门，手轻轻拂过烟花盒上的一个小小凹痕。那是两人在亲吻的时候，她太过紧张，用指甲掐出来的一个小小印记。宋闻归居然还看到了，捏着她的鼻子，笑着说她像只一惊一乍的小兔子。 方好有点不服气，一扬脖子，说，怎么啦，一惊一乍怎么啦？ 宋闻归把她搂的更紧了些，嗓音是温柔含笑的，没关系没关系，一惊一乍没关系，我们小兔子最可爱了。 原来他们也像那天晚上掉落一地的烟花棒一样，散了啊。 第21章 第20章 宋闻归回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插钥匙，拧锁，开门。 他的母亲端坐在沙发上，一张脸绷起来，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宋闻归低头换鞋，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分了？”她忽然开口。 宋闻归把鞋子放进鞋柜里，一眼也没有看她，“分了。” “那就好，”宋母站起身，说这话的时候倒像个正常人，“好好学习，才是你最需要的。” 宋闻归嗯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时间回到大年三十的中午，宋闻归跟着宋绾清从外面买东西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他母亲歇斯底里的怒吼。宋绾清要敲门的动作一顿，接着翻了个白眼，把东西都扔给他，转身就走了。 宋闻归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那张照片——是方好和宋闻归去海洋馆时拍的第一张合照，后来被他偷偷的打印出来，夹在了书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宋母的手里。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宋母见他进来，用力的挥舞着手里的照片，还哪里有平时在外面文质彬彬的样子，“这个女孩是谁？！” 宋闻归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低头端详了一下照片上方好的脸，笑了，是那种带着嘲讽的，“哦，长得还挺好看的。” “……” “早恋？”宋母把照片扔到了茶几上，“跟你那个不争气的姐姐一样给我早恋！是吗宋闻归！” 或许是宋闻归像看个疯子一样的眼神激怒了她，宋母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年级主任的电话，“你不说是吧，那我给你们年级主任打电话，我到底要看看这个女孩姓甚名谁！” “妈！”宋闻归吼了一声，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到地上，语气有一瞬间紧绷，“你要干什么？” “哦，”宋母扯动嘴角，“还挺在乎的，是吧，闻归？” “你要发疯去外面，别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宋父这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同样以那种宋闻归非常、非常厌恶的眼神看了看照片里的方好，“一个小姑娘而已，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宋母深呼吸了几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居然就因为宋父的这一句话冷静了下来，“宋闻归，你听好了，给你两条路。” 宋闻归感觉有一股火从上到下燎了他全身，但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这个家这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宋母那个疯子对上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既然能说出那话，就肯定能干出那种事情。 “一，你去找她，和她提分手。二，我先去找你们年级主任，再去找她父母，”宋母轻蔑的又看了照片一眼，“我知道你们年级最近给抓到一个，现在正在严查吧？如果我把这事说出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对吧？” 宋闻归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怎么样，想好了吗？选哪个？” 良久，他吐出一口气，眼眶已经变得通红，“我去找她。” “呦，”宋母坐回到沙发上，伸出手指点点宋闻归，看了一眼宋父，“看看你这儿子，还是个情/种啊。” 思绪被手上的一阵刺痛打断，宋闻归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被硌出血来。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抽了张纸把掌心擦干净。 宋闻归又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心脏一阵一阵的疼，五脏六腑都被带着疼，他弯下腰，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到了地板上。 “方好……方好……方好……方好……”他低低的念着，感觉心脏都皱缩成了一团，堵在心口的位置。 又是一阵开门声，应该是宋绾清回来了。客厅里的宋母未发一言，而脚步声径直朝着他的房间走了过来。宋闻归艰难的动了一下，挪到了床上。 “宋闻归，我进来了。”宋绾清连门都没敲，自顾自推门走了进来。 她走到床边，拖了张椅子坐下，“你跟方好分手了？让她逼的？” 宋闻归仰起脸看她，像一只不知所措的小兽。 看着看着，他的眼圈就红了。 宋绾清叹了口气，“你直接跟她刚不就完了，她那个疯子，你强她弱，你弱她强，这么多年了，你看不懂这事？” 宋闻归小声的说：“我赌不起。” 宋绾清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揉揉他的脑袋，声音放得很柔，“行啦，还有几个月就上大学了，到时候她就管不了你了。回头再跟小满说清楚，道个歉。当然了，她要能原谅你最好，不原谅你……姐姐帮你想办法。” 宋闻归半张脸蒙在被子下，闷闷的“嗯”了一声。 等过了几天，宋闻归把和方好的照片全部隐藏掉，犹豫了半天，没舍得把给她的备注改掉。 做完这一系列事后，宋闻归又忍不住点进方好的朋友圈，他也不知道要看什么，但就是点进去了——两个人的合照还好好的躺在那，宋闻归不知道她是因为没来得及删，还是因为，她难过。 想到方好会难过这件事，他的心情更低落了一些，揉了揉眼睛，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 方好，对不起啊。 他想。 是我不好，让你不开心了。 高三学生要提前上课，正月初七，他们就回到了学校。 在踏进校门的时候，方好已经努力让自己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但，无济于事，她还是很难过。 尤其是看到学校里熟悉的那些和宋闻归一起看过的景色，都无一不让方好的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 叶臻臻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方好险些被她这一拍，拍出眼泪来。她抿着唇，挽住了叶臻臻的胳膊，低声说：“我没事。” 好巧不巧的，方好就在踏进教学楼门口的前一秒，看到了宋闻归、朱绍、乔韵三人从另一侧并肩走来。宋闻归走在中间，俊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丝毫看不出是刚分手的男生。 朱绍视线一转，一眼就看到了方好。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乔韵的目光滑过方好的脸，在她的眼睛上停顿了一下。 而宋闻归呢——宋闻归，始终没有往方好这边看过一眼。 方好鼻子忽的一酸，挽着叶臻臻赶紧走进了教学楼。 身后没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们没有跟上来。宋闻归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小跑着跟上她，从她身边探出一个脑袋，笑眯眯的问她怎么了。 没有。 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月亮的光芒曾经照在了我身上，但，它现在要收回去了。 月亮不会再属于我了。 开学第一考就是全市的一模，所以大家都没有松下紧绷的弦，刚开学就投入了紧张的生活中。 市里判卷子很快，差不多一周，成绩就都发了出来。方好这次却没了想看的意愿，但在叶臻臻提出下楼去看的时候还是陪她去了。 “卧槽，小满！你看你！你一模考了第一诶！” 方好慢慢的扬起头，盯着文科红榜上最首位的，自己的名字。 “他呢。”她慢慢的说。 叶臻臻迅速的往旁边挪了挪，悄悄的扫了一眼理科榜，目光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方好还在看着文科的红榜，问。 “——没有他。”叶臻臻说，“榜上没有他，连一个姓宋的都没有。” 方好蹙起眉，刚想说话，就听到了朱绍的声音在往这边来。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拉着叶臻臻往旁边躲了躲。 “他俩到底咋了啊？”朱绍问，语气里凝着一层雾，“咋突然就不联系了，宋闻归也不说。” “不知道啊……”乔韵停了停，“估计是吵架了吧？过几天就好了吧，应该没事。” “这几天约他出来打球也不打，不知道一天到晚的在家里干嘛呢，”朱绍啧了一声，“还从来没这样过呢。” 过了几秒，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语气惊悚：“你说他不会喜欢上别人，要跟方妹妹分手吧？” 乔韵没说话，仅仅片刻，传来了朱绍的一声哀嚎：“啊呦！疼死我了！你踢我干啥！！” “大过年的别找我揍你，”乔韵说，“别天天想那不好的，宋闻归跟方好那么配，怎么可能分手。乌鸦嘴，离我远点。” 听着两人快走近这边，方好赶紧拉着叶臻臻从旁边的小路绕开。匆匆走到拐角处，她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朱绍和乔韵难以置信的扒着红榜看的身影。 “所以说宋闻归还没告诉他们你俩分手，并且责任在他这件事？”回到班上，叶臻臻递给她一盒旺仔牛奶，自己戳开锡箔纸喝了几口，“你说他咋想的啊，真服了。” 方好垂下眼，觉得也有点想不明白，“我也不知道。” “算了，分都分了，”叶臻臻捏捏她的手，“就不纠结这些了。小满，你这次考的好棒，肯定能上临祈大学吧。” 方好扬起笑，“嗯。” “宋闻归，你出来一下。” 班主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班里安静了一瞬，朱绍和乔韵迅速扭过头看他。宋闻归面色淡淡的放下手里的笔，从椅子上站起来，从后门走出去。 班主任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成绩单，冲他招了招手，语气听不出喜怒，“来，看看你考出来的好成绩。” 年级第一百二十名，班里倒数第八名。 宋闻归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他抬起眼，看向班主任。 “你对这个结果满意吗？”班主任问，“宋闻归，你最近怎么了？状态很不对劲，上课还老是走神，好多老师都跟我反应这个情况了。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 宋闻归点了点头，“想。” 要的。 他要考上一个好大学，远远的离开那个令人压抑的家。 他要和方好有一个未来。 “那……那你就要打起精神来，拿出之前的那个状态，知道吗？以你之前的状态和学习精神，考上临祈理工没什么问题，”班主任看着他，“压力不要太大，有什么困惑、事情就来办公室找我，老师一直都在，知道了吗？” “知道了。” “嗯，回去吧，”班主任一抬下巴，“加油。” 中午吃完饭后，宋闻归让朱绍和乔韵先回去，说自己要在操场上转个圈。 这个圈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教学楼前面。那两个红色的红榜正静静的立在门口，宋闻归仿佛做贼一般，转着脑袋四下看了看，脚步和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许多，慢慢的挪到文科红榜前面。 最首位的名字他认识，用金粉写成，很大很飘逸的六个字。 ——文科一班，方好。 还好，还好，宋闻归在心里长出了口气，还好没有影响到她。 宋闻归后退一步，加速走进了教学楼，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他的脚步很快，还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分手的第一个星期，方好在用英语词典查单词的时候手一抖，厚重的词典整个拍在了地板上。她忙不迭的赶紧去捡，刚一动词典，就从封面的硬壳里掉出来一张正方形的纸片。 她蹲在地上，把纸片翻了个面。 是一张电影票。 万达国际影城临祈店 4：00 2019-7-16 3号厅 4排5座 《千与千寻》 方好久久的凝视着手里这张已经有些褪色了的电影票，积攒好几天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电影票又夹回了词典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掉到了词典厚重的封皮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方好长大后，千寻千寻再次在院线上映。她买了票，一个人去电影院看。发现里面不止有温暖甜蜜的情节，而当时盲目沉浸在幸福里的她，一丝一毫都没有发现。 看着看着，她的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 这次她的身边不再是那个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等待着她的答复的少年，也不会再有人温柔的给她抹去泪水，耳边也不是几年前的那句台词。 荧屏上的人物嘴巴一动一动，说出来的话钻进了方好的耳朵里，让她彻底痛哭出声。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原来从他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那场电影，就已经在暗暗映照着二人的分别。 而方好直到许多年后，才发现这个惨烈且悲壮的现实。 第22章 第21章 临祈市判卷子的速度向来很快，差不多就在他们正式放寒假的第二天，成绩就已经发进了各班的成绩统计小程序里。 那个时候方好正和宋闻归在逛超市。 马上快春节了，方妈妈把方好赶出来买年货，正巧宋闻归的妈妈也把他赶了出来。两个人站在寒风瑟瑟中互相一交流感情，直接一拍即合，决定汇个合一起去买。 “等一下啊，我看看我妈给我发的……要奶，一兜橘子，呃，饮料……还有零食糖果。” 宋妈妈没有给宋闻归发，他在看过方妈妈条理严谨、就差把超市地图画在上面的清单，当即决定也照着方妈妈的买一份。 方好正对着手机找牛奶在哪，屏幕上方忽然跳出来一条信息。 【学习网：方好，您的新成绩已更新，请及时查收~】 她立刻站住，用力的拍了拍宋闻归的手臂，“出出出出分了。” 宋闻归正弯腰在试吃台挑橘子，闻言挑了下眉，用一旁的牙签扎了一块橘子塞进嘴里，确认是甜的之后才给方好扎了一块，“先尝尝。” 方好啊呜一口吞下，齁甜齁甜的。 她皱起鼻子，“这也太甜了。” “我觉得还行啊，”宋闻归又扎了一块，“只有这个了，不如去那边看看别的水果？” “我妈就让我买橘子，别的也不知道要什么。甜也没办法了，买吧，就这个了。” 宋闻归嗯了一声，“那我给你挑一袋，你先看成绩吧。” 方好把住手推车的横栏，那里还带着少年手热乎乎的温度。她弯了下眼睛，“嗯。” 她打开查分界面，入目先是总分。 ——540 方好一下子吓呆了。 她滑动着屏幕往下看。 语文：1205 数学：1005 英语：125 文科综合：194 “……” 良久的沉默后，宋闻归先察觉到有些不对，提着半袋橘子，小心翼翼的凑过来，“怎么了？” 方好故作深沉的垂下头，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宋闻归悚然一惊，赶紧把橘子扔到购物车里，手臂一展讲她拥进怀里，轻轻的拍着方好的后背，“那个……一次考试不叫什么的，咱可以——” 方好的声音闷闷的从他怀里传来：“宋闻归，我考了五百四。” 宋闻归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方好一推他的的胸口，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上面的分数被标成了红色，分外醒目，手机后的是她惊喜到有些水光闪烁的眼睛，“我考了五百四！！” 宋闻归很快反应过来，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了两下，抱着她的脸吧唧亲了一大口，“真棒！” 这举动引得周围的人都纷纷投来目光，方好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收下了他这个吻。 高兴够了，她站在柜台旁边，戳了戳宋闻归的手臂，“你呢，你考多少？” 他回过头，把两袋橘子放到购物车里，“不知道，我还没看。” “哦，”方好点点头，也没有再问，她捧起两袋橘子，自告奋勇道，“我去称！” “那我先去奶制品那边，你称完了去那边找我，”宋闻归说，“找不到我就给我打电话，别着急。” 方好边跑边回头：“嗯嗯！” 走到层层奶箱隐蔽的地方，宋闻归把车子扶正，掏出手机，小心的点开了那个链接。 刚刚不想在方好面前查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自己一模状态不太好，感觉考得不好，怕被方好看到担心。 白□□面上，最顶端的总分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刚才在方好的手机上见过。 ——540 宋闻归停滞片刻，迟疑着往下滑了滑。 语文：101 数学：126 英语：117 理科综合：196 “嘿！找到你啦！”少女清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宋闻归下意识的从她手里接过两袋橘子放到车里，然后调转手机，把屏幕给她看。 “你查完啦，让我看——”方好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充满了惊讶，“你也五百四！！！” “我们好有缘呀，”她背着手跳了两下，“宋闻归你说是不是？” 他已经回过了神，抬手提了两个奶箱放到购物车里，搓搓她头顶立起来的一根呆毛，“当然了，我跟我们家小满肯定有缘呀。” 方好笑眯眯的抱住他的胳膊，重重点头。 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两个人就开始慢慢的往收银台的方向挪动。 宋闻归看了看走在旁边的方好，忽然问道：“方好，你以后想去哪个大学啊？” 方好刚拿起一袋奶酪棒打算扔进购物车，听到这话，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枫大吧。” 话音刚落，宋闻归前几天蠢蠢欲动的“林桉雷达”又开始滴滴作响，他立刻问：“为什么？” “因为枫大的汉语言文学系是全国最好的呀，”方好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几乎全国最好的文科类专业都在枫栾，理科都在临祈。” 她刚要说话，张了张口，皱起眉，“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林桉才要去的吧？” 疑问突然被拆穿，宋闻归面色不显，耳朵却悄悄的红了，他哼了一声，扭过脑袋，“没有。” 方好又拿了袋家庭装薯片塞到购物车里，碰了碰他搭在横栏上的手，言辞很恳切：“宋闻归你相信我，我跟林桉真的没什么。我不喜欢他他也不会喜欢我，真的只是一个认识的朋友而已。我只喜欢你。” 宋闻归一边美滋滋的琢磨着她的那句“我只喜欢你”，一边在心里腹诽：我看林桉看你的眼神可不是那种朋友之间的眼神。 但索性他的小姑娘不开窍，看不出来她那位“朋友”对她的感情。 宋闻归想到这，心情好了一些，“林桉”雷达也不再响了。 “那你呢，”方好在货架旁转了一圈，没忍住又拿了袋话梅，“你想去哪？” “应该临大，”宋闻归接过她递来的袋子，“没关系，反正枫栾和临祈也没那么远，我可以去看你。” ——最主要的还是盯着那个林桉。 “是哦，”方好愣了愣，“那我们就是异地恋了。” 可他们说异地恋都不长久的，她看看宋闻归，没敢把这话说出去。 学习，才是除了恋爱的第一要务。就像她不会逼着宋闻归改枫栾的大学，宋闻归也不会逼着她改成临祈的大学，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除了感情，什么最重要。 “反正我还得回来的，”方好许下承诺，又仿佛在自我安慰，“或者你来找我，或者我来找你不就好了，没关系的。” 宋闻归点点头，因为要分开上大学的低落心情也在看到她的笑脸后消除了一些，“嗯，那我等你。” 因为是下午，两人买完东西之后无所事事了一会儿，决定找个地方坐下歇歇，歇够了就各自回家。 宋闻归提着那两箱奶，方好提着两个巨大的塑料袋，两人从负一层的超市向上走了几层，找了个奶茶店坐下。 “你喝什么？”宋闻归把奶箱放到脚边，倾下身子问她。 “嗯……”方好手托着下，望着远处的种类单想了想，“中杯的杨枝甘露吧。” 宋闻归去点奶茶了。 方好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站得笔直的背影。宋闻归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记得方妈妈还特意跟她说过，过年不能剪头发，说是有什么不好的，那估计他们家也是，长了也没办法。 不过长了也有长了的好处，感觉比短一些的时候显得随和了一点，头发短的时候显得有些凶巴巴的。 但怎么样，不管是头发长还是头发短，皮肤黑还是皮肤白，宋闻归都好看，方好都很喜欢。 他还没回来，方好拿出手机刷了两下。看到了方飞跃刚在朋友圈更新的一张自拍，照片的一角还露出了一截头发，卷的，应该是宋绾清。 方好给他评论：【。】 方飞跃很快回：【_】 方好继续发：【。】 方飞跃继续回：【_】 方好觉得在朋友圈刷屏有点不好，切到和他的聊天界面，一下子轰炸了十来个句号。 【fff：对方正在输入中……】 【fff：你犯什么病】 【fff：还是高三把脑子给学抽了？】 【小满：哥哥】 【fff：对方正在输入中……】 【fff：干嘛】 【fff：？】 【小满：你是不是还没给我压岁钱啊？】 【fff：我妈过年的时候再给】 【小满：可是你还没给啊(￣。￣)】 方飞跃不说话了，方好“嘁”了一声，按熄了手机。抬起头，发现宋闻归已经拿到了奶茶，正在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我看那边还有小蛋糕，看着还蛮好吃的，”宋闻归有点遗憾，“要是没买东西就好了，给你买两个带回去吃。” “没关系啦，”方好把吸管扎进奶茶里，芒果的清香立刻在味蕾上跳跃，她满足的眯起眼睛，“好喝好喝，你买的什么？” 宋闻归给她展示了一下奶茶杯上的标签，“我不知道喝什么，平常不怎么喝奶茶，所以和你买的是一样的。” “喔，”方好晃了晃腿，“怎么样，好喝吗？” “挺好喝的，”宋闻归细细品味着，“就是那个小珠子，感觉有点……奇怪。” 两个人咕嘟咕嘟喝光两杯奶茶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宋闻归把她送到小区门口，还有点不放心的往里看了看，“你家离门口远不远啊，这个奶箱还挺沉的呢，不然我给你提到楼下算了。” 方好摇摇头，提起奶箱，促狭的看他，“怎么，你十七岁就想见岳父岳母啦？” 宋闻归脸红了红，“也没有这么急……你真的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方好咬着牙，“那我走了，你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 宋闻归还是有点担心：“方好，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能提进去吗？别勉强你自己。” 回答他的只有一个背影和一句呼喊：“没事！” 回到家后，方好喜气洋洋的给方爸爸方妈妈展示自己的成绩，方妈妈当即决定用物质奖励——再给方好多发点压岁钱！就再发一个540！！ “好耶！”方好搂住方妈妈的脖子，“谢谢妈妈！” 另一边，宋闻归也提着两手的东西回到了家。宋妈妈在逐一检查过后，发现他居然没有像去年一样瞎买一些没用的东西，很是惊讶的拍肩口头鼓励了一下。 而在看到宋闻归的成绩后，宋妈妈思考片刻，决定：给方缘缘多买540块钱的猫粮！ 宋闻归：“……” 方缘缘：！ 晚上，宋闻归和方好说起这事。她被逗的咯咯直笑，“你妈妈好好玩。” 宋闻归有些不平：“你家里是怎么奖励的？不会是给方飞跃买了540块钱的狗粮吧。” 方好“噗嗤”一乐，“不是，我妈妈又给我多发了五百四十块钱的压岁钱。” 宋闻归：“……” 第23章 第22章 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方好和宋闻归临时起意，决定去市里新开的那家解压馆玩玩。 他们为了腾出这一天的时间，连续不间断的学习了两周，提前完成那天的任务，期间一次也没有见过面。 那天方好在出门的时候耳朵里还塞着耳机，里面放着最后一套英语听力。她一边凝神听着，一边拢了拢风衣外套。 宋闻归则是早就等在了门口。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飞行夹克，里面搭了件白色卫衣和工装裤。而方好穿的是件奶白色风衣，内搭是米色衬衫，下摆塞进了黑白格的半身裙里，踩了双小白鞋。 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两个每次出去约会时穿的衣服总是配套的，不是同色就是撞色，但他们从来也没有约定过。 从小区门走到宋闻归面前的时候听力正好结束，她摘下耳机塞到耳机仓里。抬起眼刚想说话，就看到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方好迟疑了一下：“怎么……了吗？” 宋闻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飞行夹克，看了看街上人们的穿着，又看了看方好身上那明显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裙子，“你要不回家换个衣服吧？” 方好看看自己的衣服，心情没来由的有点低落，“不好看吗？” “好看！”宋闻归抓住她的手，上下搓了搓，“但是你就穿一条裙子冷不冷啊，还露了脚踝。你手好冰，冻坏了吧，赶紧回家去换，我就在这等你。” 方好忽然“噗嗤”笑了，她弯腰，伸出手，揪住光腿神器往上一拽，“我这是光腿神器，穿了裤子的。” 宋闻归也是一愣，“哎？”他窘迫的挠了挠头“穿了裤子啊，我还以为你是光腿出来的。” 他牵着方好的手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少年热乎乎的手裹着她的，“但你手还是好凉，是不是冷啊，我给你捂捂。” 方好感觉到心里一阵熨帖，甜甜的嗯了一声，在口袋里反握住他的手。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那感觉叫做幸福的温度。 他们从七月初在一起到现在，已经快一年，相处时更添了一些轻松自在。而宋闻归虽然之前没谈过恋爱，但他总是能想出一些别人没有的想法来逗方好高兴。宋闻归也很喜欢方好，他觉得她是个干净阳光又大气的女孩，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就像一个太阳，每次看到她心里都暖暖的。 方好和宋闻归都觉得对对方的喜欢与日俱增，感情也就一天比一天的甜蜜下去。 解压馆开在了临祈一中附近的一所大型商超旁边，他们俩走到门口的时候没碰到多少人，估计是都过了新鲜劲儿了。方好捏了捏宋闻归的手，想着。 可能是因为开在商场边，为了吸引更多人的缘故，解压馆那个巨大的招牌格外醒目。底色是荧光绿，上书七个白色大字：“奇思妙想解压馆”，字体飘逸，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字。 方好凝视片刻，点评道：“字挺好。” 宋闻归失笑，拉着她走了进去，“走吧。” 一进门的荧光色柜台似乎是收费口，有个男人低着头坐在柜台后玩手机。两人并肩走到柜台旁，宋闻归敲了敲柜台，“您好，是在这买票吗？” 那男人一抬头，宋闻归和方好都愣了下——居然是个熟人。 狗哥把手机塞进柜台里，丝毫没有上班摸鱼被抓包的自觉，冲他俩笑了笑，略略直起身，手臂放到了柜台上，“一块来玩啊。” 方好发现他又穿的是那件衬衫，不禁陷入了思考：难道他们理工男一天到晚都不换衣服的吗……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未来理工男，陷入了沉思。 宋闻归笑了笑，“嗯，两个人。” 狗哥应了一声，迅速的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按了按，滑着屁股下的椅子到了一台电脑边敲了两下，回头对他俩扬起个笑，“给你俩开个优惠价，陀螺开的店。” “谢谢。”宋闻归点了个头。 买完票，狗哥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我带着你俩进去吗？” 方好礼貌拒绝道：“不用了……”她卡了一下壳，“狗……哥。” 狗哥看起来也不是很想去的样子，听到这话顿时长出了口气，懒懒的靠到了柜台旁边，“每个区域要用的东西都放在外面的柜子里，有对应的工作人员带着你们去领。哦对了，袜子袜子，袜子没给你们俩。” 说毕，他急急转到柜台后，拉开抽屉摸出两双还没开封的袜子，将它们塞到方好的手里，“里边儿还有个蹦床公园，进去的时候要穿上这个袜子。” 方好好奇的捏着袜子看了看，“嗯，我知道了，谢谢。” 柜台的后方还有一道玻璃门，再推开才是真正的解压馆。狗哥靠在柜台边，懒洋洋的挥了挥手，半抬不抬的，没睡醒似的，“玩的愉快。”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狗哥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柜台后，抽出手机查看微信。 宿舍群已经炸了窝，只是当事人林桉先生一直没有冒泡。 【狗哥：跟你们说个重磅消息，方妹妹来解压馆玩了】 【陀螺：卧！槽！】 【陀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一个人的话林桉快去快去啊！！！交流感情的时间到了！】 【陀螺：两个人的话就算了】 【眼镜：只有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吗？】 【陀螺：什么】 【浩克：什么】 狗哥想了想，也跟了一条：【什么】 【眼镜：高三生居然都能发现开了一家解压馆，那是不是意味着要赚翻了。我们这些股东和董事长就要飞黄腾达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陀螺：……】 【浩克：……】 【狗哥：……】 【狗哥回复［陀螺］：两个，和她男朋友一起来的。她那男朋友还把她的手揣到口袋里暖着】 这话一说出来，群里安静了一瞬。 【陀螺：散了散了……】 【眼镜：写作业写作业……】 【浩克：减肥……】 自始至终林桉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是有事在忙，还是不想说话。 狗哥想了想，也不知道要不要单独告诉他一声。毕竟现在五个人里只有他和林桉这两个临祈人还留在家没回去，剩下的那三个都是枫栾人，打完比赛就回去了。而方好，也和林桉有关。 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好，干脆退出微信界面，继续开始玩刚才中途切屏的贪吃蛇。 另一边，方好和宋闻归穿好工作人员要求必须穿的衣服，走进了第一个房间。身上的衣服有些笨重，方好觉得自己像个企鹅，是横着走进的门里。反观宋闻归，还是满脸轻松的样子，步子也没有停滞。 “可以随便砸随便扔，”带他们进来的工作人员介绍道，“先把护目镜戴上，别伤到眼睛。” 他们在穿上那套衣服的时候现在手上套了个手套，手套就更笨重了。方好把两只手并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捧起放在一旁的空酒瓶，刚要往外奋力抛去，瓶子就从手旁边滑了出去，“咔嚓”碎了一地。 方好：“……” 宋闻归倾下身子帮她把护目镜扶正，又拿起一个酒瓶，从后边轻轻的环住她，抓住她的胳膊，迅速的一使力！ 酒瓶在房间尽头炸裂，发出清脆的爆炸声响，绿色的碎片落到了墙角的一堆碎片里消失不见。方好小小的一只窝在他怀里，仰起脸冲他笑，即便是戴着护目镜也能看到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长长的睫毛，低马尾垂在肩膀上，像兔子的两只长长的耳朵。 宋闻归忽然很想亲亲她。 他摸了摸方好的小辫——自从宋闻归那次摸完她的麻花辫，就似乎养成了摸她小辫的习惯，每次见面，时不时的就要摸一下。 两个人从黑黑的屋子里走出来，方好费劲的脱下身上的衣服，掏出张纸巾擦了擦因为戴着头盔捂出的汗。宋闻归用余光瞥见了她的动作，主动把脑袋凑了过去，“给我也擦擦。” 方好踮起脚给他简单的擦了擦，宋闻归突然把脸凑了过来，往她的右脸上啾了一口。 “宋闻归！”方好气得险些跳脚，“你讨厌不讨厌！” 宋闻归哈哈哈哈的搓搓她的脑袋，顺手又摸了一把方好的头发。大部分的汗都被擦完了，他甩了甩被汗浸得有些湿的头发，方好怎么看他怎么像只大金毛。 回去就给他改备注，方好默默的想。 下个房间是马卡龙风的装修，方好刚要进去就被工作人员拦住了，他费劲的从柜子里拽出了两“片”薄薄的塑料，让他们稍等一会儿。自己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个打气筒，将塑料片打满气，动手塞进房间里。 “从上面套进去，”他气喘吁吁的比划了一下，“然后走到那个海绵栏杆里，互相挤就好了，像碰碰车一样。” 方好：“谢谢……” 她顿了顿，“你辛苦了。” 这个充气球似乎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好玩，感觉很没有体验感……方好偷偷瞥了一眼套在球球里显得又可爱又无措的宋闻归。或许是他故意的…… 总之，方好觉得不太好玩，两个人玩一会儿，拍了两张照片就走了——因为她总是赢总是赢，宋闻归有很大的放水嫌疑。 后面的几个房间有点没意思，方好不太感兴趣，玩了十来分钟就出去了。 倒数第二个房间，也就是蹦床区的前一个房间是个小型的卡拉ok，地方不大，但是该有的设施全有，还有立麦。 方好眼睛一亮，想起之前宋闻归在琴行唱的歌，兴致勃勃的拉着他走了进去，“唱歌唱歌！” 宋闻归弯腰在点歌台选了一会儿，回头问已经安稳坐在沙发上准备听歌的方好：“失眠飞行，会吗？” 方好迟疑了一下，“会……” 宋闻归点了一下屏幕，拿起两个麦克风大步朝她走来，将其中一个塞到方好手里，“咱俩合唱，上次李老师不是说咱俩的声线很配，还没一起唱过歌呢。” 方好也不扭捏，点了点头。 轻快悠扬的前奏很快在整个房间响起，宋闻归在她身边坐下，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台词上的小蓝点一个一个的消失，方好和宋闻归同时开口，就如同他们那次演讲一般默契。 想要和你低空飞行 和你到处收集氧气 假如迷雾你看不清 不如坠进我的心里 想带你从吵闹到安宁—— 唱到这句时，方好和宋闻归几乎同时转头去看对方，黑暗中，视线相撞，两人都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眼里，绵绵的情意。 方好脸一红，但索性屋子里黑乎乎的，应该看不到。 背景音中，方好听到宋闻归低低的说了一声：“你脸红了。” 说完，他直起身子，像是怕被方好打一样迅速的往左挪了挪，拿起麦继续唱下去。两人中间的空挡现在能坐得下一个人。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歌曲进入了高/潮阶段。 我想和你一起闯进森林潜入海底 我想和你一起看日出到日落天气 我想和你穿过格林威治和时间飞行 我想见你穿过教堂和人海拥抱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是变声期的男生独有的吧。方好这么想着，也拿起麦克风跟上。 少女轻柔的声音与男生低沉的嗓音交杂在一起。宋闻归听着听着，往后一仰，把头放在了沙发边缘，懒懒散散的侧头注视着方好，麦克风放在嘴边，还在接着唱。 我想和你穿过格林威治和时间飞行 我想见你穿过教堂和人海拥抱你 一首歌唱毕，方好捧着麦克风，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宋闻归趁着她神游的功夫又挪了回来，捧着方好的脸，在嘴唇上啄了啄。 喜欢你呀。 他像个小姑娘似的在心里不断的想着。 好喜欢你呀，我的小兔子。 两人的终点站是蹦床区，坐在门口穿上了袜子。方好跑在最前面，蹦蹦跳跳的爬上了蹦床，满脸欣喜的样子就像个小孩子。 后来玩的累了，方好干脆躺在了蹦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后背极有弹力的布料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这时，目光里忽然出现了一颗大头，宋闻归俯视了她一会儿，在她身边躺下，这下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看着天花板。 “宋闻归，”方好轻轻的说，“你看我们两个这个样子，像不像放羊的小孩，然后躺在山丘上看星星。” 宋闻归握住了她平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用往天上看，星星不就在我旁边吗？” 方好很快反应过来，害羞的“嗯”了一声，“好吧，原谅你了。” 宋闻归当然知道原谅的是什么事情，他身子往下错了错，把脑袋虚虚枕在方好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蹦床区的气候非常适宜，合着方好身上淡淡的花香分外催眠，就在宋闻归马上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他的好女朋友突然拍了拍他的头顶，说了句话。 “宋闻归，我想玩那个高的。”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方好手遥遥指向的地方——是一节接近垂直的滑梯。 看到那滑梯的时候宋闻归就在心里暗道不妙，总觉得他胆小的兔子女朋友会出点问题。而这一观点果然在他滑下来了，而方好哆哆嗦嗦的扒在最上面不敢动的时候被证实了。 “宋闻归……”方好使劲的拽着滑梯两侧的扶手，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我我我好怕，这个怎么这这这么高。” 宋闻归站在海洋球里思考了一下，又看了看方好发白的脸色。用力往前趟了趟，张开双臂，对她喊话：“别害怕，我接着你呢！” 可能方好对宋闻归总是无条件的新任吧，总之听到这句话，她眼睛一闭，身子用力的向下一坠，整个人就像飞起来了一样，笔直的从滑梯上方滑了下来。 再落到那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时，方好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听到宋闻归说—— “我接住你啦，兔子小姐。” 第24章 第23章 三月过后，高三的学生们立刻进入了紧张的复习氛围中。方好和宋闻归就开始很少见面，偶尔能在微信“碰”到就聊一聊天，两人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 四月像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手，在他们那些埋头于书本的日子里，在背后飞快的推了一把。五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到来了。 一个礼拜前，宋闻归问她二十三号有空吗，方好想了想，说有空，怎么啦。 宋问归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五月二十二号是方好的生日，那天是周五。她晚自习请了假，和方爸爸方妈妈、方姑姑一家人一起吃了个饭。 十八岁的成人礼可以说是比较重要，但现在时间特殊，方好也没有那个时间大办。过生日前方爸爸也征求过方好的意见，方好说算了算了，不用那么夸张，以后再过也一样，一切从简吧。第二天放假，她想好好歇歇。 说实话，能在这个时候看到方飞跃，方好觉得很惊讶。方姑姑趁着方飞跃上卫生间的时候偷偷和方好说，他为了你的生日特意和辅导员请了假，从学校里跑过来呢。 想起刚见面时方飞跃那一脸不屑的说出：“学校最近没事”的样子，方好捂住嘴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出来。 “你们说什么呢？”她正憋着笑，方飞跃甩着手上的水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好奇的看了她俩一眼。 方姑姑疯狂给方好使眼色，方好长长的“唔……”了一段时间，仰起脸，“刚刚姑姑问我，你的压岁钱有没有给我。还有，我的生日礼物你还没送我呢。” 正在和大人们寒暄的方妈妈转过身拍了拍方好的脑袋，“哪里有礼物当面找人家要的。” 方好闻言“哇”了一声，迅速抓住企图逃跑的方飞跃的衣服，矫揉造作的回头看方飞跃，“可是我和飞跃哥哥从小就很好呀，在这个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里，更要送我礼物啦。”她加重了语气：“飞、跃、哥、哥，你说是吧？” 她拉着方飞跃的衣摆扭了扭，看他一眼，低头，看他一眼，低头，“而且去年飞跃哥哥十八岁的时候，我也送了礼物呀。” 方飞跃差点吐了，他挣了一下没挣开，嫌弃的啧声，拖着死不撒手的方好走到了沙发边——他来时还背了个黑色的书包，鼓鼓囊囊的，她第一眼看还以为是个炸/药/包，多看了几眼，结果方飞跃进来后就把书包放到了沙发上。 方飞跃把书包扔给她，悠哉悠哉的坐到了旁边，抱着肩看她，话里话外总能听出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咬牙切齿的味道，“打开看看，你的，十、八、岁、礼、物。” 方好捏了捏那个外表普通的书包，迟疑着问他：“这里面……不会是什么整蛊玩具之类的吧。” 方飞跃笑眯眯的，“你猜。” “…………………………………………………………………………” 你大爷！ 小时候无数次被方飞跃送的“礼物”吓哭的方好果断将书包从腿上拿下来，放到了两人中间的位置，将正面对着他。另一只手绕到放杯子的那个位置，小心翼翼的翘起小拇指，捏住拉链往上拽。 方飞跃轻嗤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她的胆小。 不过方好宁愿被嘲笑也不想和小时候过生日一样被吓，那时她满心欢喜的揭开礼物盒，以为自己这个便宜哥哥终于转性，成为了像叶臻臻家温文尔雅的表哥一样的居家好哥哥。 方好到现在都记着，之前小学的时候叶臻臻邀请去她的生日宴会，叶家的表哥阳光的笑着，送出了自己的礼物，叶臻臻拿到手就迫不及待的打开看。方好好奇的探过脑袋去看——包装精美的盒子里是最新款的芭比娃娃，几天前刚刚上市的，特别漂亮。她们俩在昨天还刚刚羡慕过拥有这个芭比娃娃的班长。 结果到了方飞跃这，等待着方好的，不是几个奇形怪状的石子，就是几片干枯的树叶，要不然就是什么闪着七彩光芒的奇怪相册，翻开就吱哇乱叫。 最过分的一次，他在里面塞了一只青蛙。方好刚一打开，绿色的青蛙就从盒子里跳了出来，精准无误的扒在了她新买的小裙子上，一脸无辜的和她对视，“呱”了一声。 方好当时先愣了一下，接着就吓哭了，方爸爸和方姑姑一下子就冲到了她面前赶走了青蛙。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擦着眼泪，抽抽噎噎个不停。当然，方飞跃还是免不了一顿胖揍。 随着拉链的缓缓开启，书包里似乎没有什么异动，方飞跃也是满脸平静的样子看着她。方好放下了些戒心，一点一点的把书包正面扯回来。 她一边扭着书包，一边去看方飞跃的脸色，看他没有憋笑的神情，挪动视线，往书包里看去。目光一接触到最上方的那个红底白字，描了黄色边边的商标后，方好就愣在了原地。 “方飞跃……”她震惊之余，连那恶心巴拉的“哥哥”都忘了叫，口型变成了一个o，呆呆的眨巴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方飞跃心情极好的挑了挑眉，换了个姿势，打算听听面前的这位大小姐能从嘴里叭叭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彩虹屁。 ——毕竟，他把她在朋友圈疯狂转发过的积木城堡买了回来，作为十八岁的礼物送给方好。还托了好几个同学，从外地给她买回来的。 “你，你不会买的是假的吧，”方好喃喃道，“小四千块钱呢……” 方飞跃的脸色一下就垮了，他黑着脸把书包抬了一下，就差怼到她脸上，“看看！看好了！” 方好还感觉在做梦，她如梦似幻的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确实如方飞跃在心里想的那样“惊天地泣鬼神”：“方飞跃，你啥时候这么有钱了啊？你不会去给人家当——” 方飞跃一个飞扑捂住她的嘴，谁知这个捂嘴的举动被方好自觉的代入了电视剧里因为家道中落的少爷，委曲求全去…… 她简直不敢往下再想，赶紧把书包往怀里带了带，扒开方飞跃的手，一脸凄怆的高喊：“哥哥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保存你的劳动成果的！！” 方飞跃：？ 他俩这么一闹，大人们都纷纷回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方妈妈在看到方好怀里盒子那醒目的商标时，同样震惊的看了看方飞跃。 方飞跃：？ 方叔叔一脸欣慰的点点头，看着和睦的兄妹俩，含笑点头，“诶呀，不错呀，飞跃送小满礼物啦？上了大学，这下可就成了大孩子了。”他拍拍方姑姑的手臂，“大孩子好，大孩子好，还没对象吧？我单位可有个小姑娘不错，临祈本地人，家里有房有车，哪天让飞跃见见？” 方飞跃：？ 他“噌”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胡乱挥手的样子有点像一个准备起飞的直升机。 “不用了二舅！”方飞跃顶着方叔叔的灼热的视线，硬着头皮道，“我，我有女朋友了——小满也知道！” 方好：？ 回家的时候方妈妈状似不经意的问起这事：“小满啊，飞跃哥哥的女朋友你见过？” 方好猛地回神：“啊……哦……见过。” 我还在和他的女朋友的亲弟弟谈恋爱，想到这事，她默默的把脸埋到了衣服里。 好在方妈妈没有发现这点，接着问了下去：“那那个姑娘怎么样啊？性格怎么样？长得漂亮吗？” 前座开车的方爸爸咳了一声，“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个，小满还是高中生呢。” 方妈妈觉得没什么，立刻反驳道：“可是小满今天都十八岁了啊，今天就也上大学了，和我们一样。诶呀你别管，我问小满呢，关你什么事。” 方爸爸：“……” 他嘴上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给车子减了速。 方好被方妈妈热切的目光注视片刻，“呃”了一声，费力的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宋绾清的脸，“很——漂亮，是那种很漂亮，真的漂亮。人也很好，对方飞跃很好。” 方妈妈哦了一声，很欣慰的样子点点头，“这就行了。” 车里沉寂了一会儿，方妈妈又忽然开口：“小满啊，你以后要是谈恋爱了，也不要光找好看的，也要找踏实的、人品好的、对你好的，其他的也不太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品好，对你好，知道不？” 方好的脸更红了，她点点头，努力不让自己的声线出现波动：“哦……” 到家后，方好以困了为由，和方爸爸方妈妈打了个招呼就钻进房间里，打开手机，锁屏上躺着几条宋闻归的信息，中间还夹着一条方飞跃的。 【puppy：明天上午九点集合，可以吗？】 【puppy：还是老样子，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puppy：［爱心］】 方好笑着打字：【嗯嗯，好_】 【puppy：!(o)y】 【fff：？】 她把那个半人高的纸盒放到书桌下，从椅子上跳到床上，趴在床上给他回：【？】 【fff：说什么了？舅妈问你了吧】 【小满：我就说，绾清姐姐长得很漂亮，对你很好，人也很好】 【小满：红包拿来jpg】 【fff：……】 【fff：［转账］】 她切回和宋闻归的聊天界面：【想你】 他的信息回得很快：【我也是】 【puppy：一日不见如隔三秋(tt)】 看到那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方好似乎已经想象到了他瘪着嘴，眉毛皱成一团，眼睛水亮亮的盯着屏幕的样子了。 她弯起唇：【明天就能见到啦】 【puppy：我好恨我不会爬水管，要不然我已经见到你了(n︵n)】 方好笑起来：【大笨蛋】 【puppy：嗯嗯嗯，我是大笨蛋，你是大笨蛋的女朋友，所以你是小笨蛋】 两人在一起久了，这种平时听着肉麻兮兮的话仿佛能张口就来。而恋爱中的男女朋友也都很喜欢互相给对方起外号，像这种“大笨蛋”“星星”一类的外号，已经有了七八个。 小笨蛋就小笨蛋吧。 方好和宋闻归互道了晚安后就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就已经七点半了，方好洗漱完打开房间门，方妈妈正弯腰在餐桌上摆着盘子，看到她还有些惊讶：“小满，起这么早？你爸爸都没起呢。” 方好笑着点点头，坐到了桌子旁，拿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妈妈，今天我想和臻臻出去玩，可以吗？” 方妈妈拿着蓝莓酱，用小勺抹在吐司片上，“当然可以呀，都好久没出去玩了吧。那中午要等你吃饭吗？” 方好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用等我吃饭了，我晚上……七点之前到家。” 她走出单元门的时候，透过小区四周的栅栏往外看了看，果然看到了宋闻归的背影。 也不知道他几点来的，方好这么想着，脚下默默的加快了步子。她不想让宋闻归等太久。 在小区门口看到他时，方好发现宋闻归今天居然穿的是很正式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他发现了她，冲她招招手。 方好朝他跑过去，这次没敢扑到宋闻归的怀里，而是转了个弯，挽住了他的手臂。 宋闻归张着胳膊满心期待的等了半天，但他的亲亲女朋友今天居然没一头扎进来。他沉吟了一下，决定主动出击。宋闻归悄悄的把身子挪了个位置，在感受到胸口贴上热乎乎的触感后，他才默默的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 “刚才我没站稳，扎到你怀里了，会不会把你的衬衫弄褶啊，”坐在网约车上，方好玩着宋闻归的手指，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对了，我们今天去哪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宋闻归拍拍她的脑袋，“先别问。” 方好“哦”了一声，“好吧。” 路程实在是有点远，方好又发了一会儿呆，玩了一会儿宋闻归衬衫上的纽扣，就忍不住倒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均匀的呼吸洒在宋闻归的脖子上，不一会儿就把他的耳根吹得通红。 司机在这个时候回过头来，“女朋友啊？” ——估计是怕小姑娘脸皮儿薄，没敢当着她面说。 宋闻归回过神来，搓搓耳朵，“嗯。” “我看这女娃可不错咯，乖乖巧巧的，”司机看了下导航里的目的地，“今天要带这女娃吃饭去噻？” 宋闻归帮方好垂落下来的头发绑好，盯着她毛茸茸的发顶笑了笑，“是挺好的。” “呦呦呦！”司机满脸促狭的笑，又转过头去叹了口气，声音也是带笑的，“现在的男娃女娃啊！” 车子在停车场停好，方好在快到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此时正眨巴着眼，还有点迷糊的看着窗外。 宋闻归看得好笑，捏了捏她的手，“走了。” 方好慢半拍的点点头，打开车门下了车。宋闻归绕到车的左边牵住她的手，随着方好的目光看向对面的招牌，“走吧，我们进去。” “这地方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来的吧，”方好说，“去动物园那个中午。” “是啊，”宋闻归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小辫，“我们都在一起快一年了，好像还在昨天一样。” 还没到吃饭点，大堂里人不太多。宋闻归在前台报了个姓，自然有服务员引导着他们找到包厢。他对着服务员礼貌的点了个头，侧头去看方好，“等我说开门你再开门哦。” 方好乖顺的点点头，“嗯嗯。” “三，二，一，开门。” 随着宋闻归的指令，方好无比珍重的推开厚重的包厢门。 入目就是一个粉蓝配色的展览台，上面随意的摆放着几个礼物盒，都包装精美，连蝴蝶结都打得一丝不苟。 尽管方好已经隐隐猜到今天宋闻归要给她庆祝生日，但看到这些，还是小小的惊叹了一下。 身后又传来高跟鞋的声音，紧接着，一阵花香猛地窜进了方好的鼻子里。她回过头，看到了宋闻归怀里抱着的漂亮花束——刚刚给他们带路的服务员正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笑，说了一声：“生日快乐”后就又离开了。 宋闻归反手关上门，将花束递给她。方好抱在怀里，又跟着他走到了展览台后。那里有一个蛋糕，上面插着两个很可爱的巧克力人偶，通过衣物和神态，不难分辨出是他们俩的q版人物。 方好看着看着，眼里就忍不住积满了泪花。 看起来做足了一切准备的宋闻归显然没有预料到方好会哭的临时状况，顿时一惊，赶紧跳到桌子边抽了几张纸，小心翼翼的给她擦去眼泪。 “对了，”宋闻归转移了话题，他抓了抓脑后的头发，指指方好怀里的花束，“我在里面写了贺卡。” 方好把花束放到凳子上，把夹在其中的贺卡打开来，上面是她无比熟悉的宋闻归的字迹。 祝： 我的小兔子 生日快乐 永远十八岁 万事如意，天天开心 宋闻归 2020522 比起往日写字的懒散和飘逸，这次的几行字明显就是一笔一划认真写出来的，一笔一顿，一笔一顿，都能看到顿笔留下的的黑点点。 “本来想生日那天给你来着，”宋闻归的声音传来，“但是后来我一想，你应该是要跟你爸爸妈妈一起过的吧，然后就只能约成今天了。我听说生日晚一天许愿会更准。” 方好捏着贺卡，扬起唇，心里暖洋洋的，“大笨蛋。” 那天结束后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宋闻归问方好还想去哪吗，方好摇摇头，说没有了。 “好吧，”宋闻归说，“那我送你回家？” 方好点头表示同意。 坐在宋闻归旁边，方好看着他不断在手机上点来点去，问他在干嘛。 宋闻归终于绷不住了，转过脑袋，问她收没收到邮件？ 方好一愣，“什么邮件，没有啊？” ——前几天宋闻归确实是找她要了邮箱号，方好还颇为激动的等待了几天，以为他会给她发个什么惊喜之类的。结果等了几天他都没信，方好就以为他是随便要的。 宋闻归满脸震惊的看了她一眼，迅速扭头，打开邮箱，在看到那个错误的时间后，懊恼的啊了一声。 本来是要昨天晚上的，结果他手一滑，点成了今天晚上！ 方好好奇的凑过来，“怎么了？” 宋闻归赶紧扣过手机，还是那句经典台词：“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好吧。 方好点点头，也没再问。 那天晚上的九点整，正在和叶臻臻打视频的方好收到了一条来自宋闻归的邮件。 她和叶臻臻说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点开。不知怎的，方好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名叫紧张的情绪。 那条邮件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在文本处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有一个声音附件，方好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熟悉的歌曲旋律环绕在房间里，同时还有一些有点嘈杂的背景音，似乎是有人在调整麦克风。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熟悉的声音伴随着音乐，低声哼唱起来。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歌曲没一会儿就结束了，但宋闻归的声音还在继续。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他轻轻的叫了方好的名字。 “方好，我的星星，我的小兔子。”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温度开始节节攀升。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十一个月零五天，今天还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你的十八岁生日——” 宋闻归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他那边还有一些很细微的杂音，但不显吵闹，只是给他的声音里又添了一丝磁性。 “不知道你听到这段录音是在什么时候。首先，我要祝你生日快乐。十八岁的方好，生日快乐。其次，我想说，自从我们在一起，我都很开心我的身边一直有你的陪伴。2019年的春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方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一直，一直走下去。” “想必听到这里的你又快哭鼻子了吧，”宋闻归笑了笑，“快拿张纸巾擦一擦。” 方好吸吸鼻子，用手擦了擦眼睛。 “方好，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我非常喜欢你。能与你相遇，是我最幸运的经历。” “方好，希望你在十八岁可以好好长大，一直幸福快乐，开开心心的像只兔子；也可以一直闪闪发光，就像颗星星。” 他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宋闻归的发音很好听，很磁性很迷人：“happybirthdaytoyou,myprincess” 录音戛然而止，附件上不断跳动的三条曲线恢复了原状，宋闻归的声音也陡然消失，房间里恢复寂静。 方好捧着手机，她怔怔的，掉下眼泪来。 如果时光有暂停键，你希望它停在哪？ 方好希望，它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第25章 第24章 高考准时在六月的第一个周后拉开帷幕，幸运的是，方好和宋闻归都被分到了一中考场，叶臻臻和朱绍、乔韵他们还在本校。 高考的前一天，学校给他们放了半天的假回去调整。回到家后，方好也没再温书，而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安静的拼完了生日那天方飞跃送她的城堡，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完全是放空的状态。 一边拼着城堡，她还一边在和宋闻归打着视频电话。房间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不怕方妈妈拿着果盘推门而入。 地板上架着手机，屏幕上分出了一大一小两个长方形的框框。小的那里面出现的是宋闻归房间里的样子，他人不在，刚刚出去了。 方好盘腿坐在长毛地摊上拼的专注，丝毫没注意到视频小窗晃动了一下，下一秒，一个女人的脸出现在视频里。她小心翼翼的举起手机，把脸凑近屏幕，默默的注视着另一个界面里的方好。 这是谁啊？！ 小姑娘还挺漂亮的！！ 不会是我儿子女朋友吧——不对不对，他那么一死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喜欢他！ 方好慢吞吞的把城堡的几个底座拼在一起，抬头想看看宋闻归回来了没有，结果一抬头，和小窗里的女人对上了视线。 女人吓得不轻，瞳孔都放大了，她完全忘了是该放下手机落荒而逃，还是和这个视频她很有好感的小姑娘打个招呼。 方好：！！ 她手里还捏着几片没来及装上的零件，面不改色的看着女人，大脑疯狂转动，努力思考她是谁。后来方好觉得自己当时像个傻子，能那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宋闻归家里的，还能有谁。 “……” 长久的沉默过后，从女人身后大开的房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紧接着，宋闻归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里满是惊惶：“妈！你又随便进我房间！！” 女人发出被刻意压低的咆哮：“闭嘴！别——说话！！” 小窗画面又是一阵晃动，期间女人的声音不断出现在话外音里，她似乎在和宋闻归求证什么，语气又紧张又激动。 “那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吗？” “哎哎哎，你俩啥时候认识的？” “不对，你蒙我呢吧？人家一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能看上你这笨嘴拙舌的直男？”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我待会给你打过去，”宋闻归急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先挂了啊。” “嘟——” 方好全然没注意到视频另一端的那场闹剧，她早因为宋闻归的那一声“妈”魂飞天外。方好机械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黄色格子的睡衣，又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绑的毛茸茸兔耳朵发带，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蓬成一团。 她呜咽一声，猛地捂住脸，倒在了地毯上。 高考的前一周临祈都在下雨，天空一直黑沉沉的，方妈妈还为此焦虑了好一阵子，怕高考那天出现意外情况。 不知是老天都在眷顾他们还是怎么，6月10号，也就是高考的第一天，天气突然毫无征兆的放晴，方好出门的时候还看到了挂在天上的彩虹。 方妈妈开心极了，一路上都在不断重复着“老天保佑我家小满”，司机方爸爸啧了一声，回头看她，“你让小满休息会吧。” 方好倒是没什么影响，她正捏着手机给宋闻归发信息。 【小满：你到了吗？】 没过一会儿，他回了：【还没，在路上】 【puppy：你呢？到了？】 【小满：没…………】 【puppy：不急】 快到一中的时候有些塞车，交警站在路中央努力的疏通车流，为高考考生提供便利。方好扒着车窗看了眼，路上还是有很多车子，一时半会应该到不了门口。 “要不我自己去吧，”她扭过身子，抓起笔袋，“不知道还要堵到什么时候，我走着去还快一些。” 方妈妈张了张嘴，犹豫片刻，又看了一眼方爸爸，“行，那中午你考完了就在门口找爸爸妈妈，我们就在那等你。” 方好点点头，“知道了。” 她打开自己这一侧的车门，临要迈上马路牙子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方好回过头，方妈妈摇下了车窗，喊她：“小满，加油！” 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伸出手用力的挥了挥，“嗯！我会的！” 阳光明媚，虽然高考的时候不用再穿校服了，路过的学生很多都选择了穿自己好看的衣服。穿漂亮衣服会让自己心情变好这是事实，但方好今天没穿，她就穿了件oversize的米白色t恤和一条驼色短裤，走的是休闲风。 怕教室里冷，方好还特意拿了件薄薄的褂子，她百无聊赖的把手里的衣服甩来甩去，很快就走到了一中的大门口。 临祈一中，可以说是临祈最最顶尖的高中，之一。教师资源好，各种活动机会也多，当初林桉还旁敲侧击过方好，问她为什么不来一中。 方好的回答很简单：一，因为考不上；二，因为离家远。 开玩笑，以方好当时初三的那种成绩，能在几个月之内卡到附中的水平几乎都已经是极限了。一中的分数线最高，学校里还大多都是些“能人异士”，不是报送的就是中考状元之类的，方好可不想去那被卷。 “方好？”一道清新明丽的声音从方好的侧边传来，打断了她纷飞的思绪。方好赶紧收住她手里还在不断绕圈的“暗器”，偏头笑起来，“杨黎，你也在一中考试啊。” 杨黎穿着件白色的一字领泡泡袖小裙子，头发盘成了一个丸子头，眉眼依旧飞扬动人。 ——韧带撕裂导致错过初试的杨黎在几个月后就回了校，她没有再提去考舞蹈的事情，而是找所有的任课老师要来了这几个月的卷子，一张一张，补齐了她所有的缺漏。 “是啊，”她轻车熟路的撒娇，手挽上了方好的胳膊，装模作样，但是并不惹人讨厌的叹了口气，晃了晃她俩挽在一起的胳膊，“我还以为咱们班就我一个呢，还好有你在。” “不往前走一点吗？”杨黎抬手看了眼腕表，“虽然还有挺长时间，但我看大家都在往前蠕动诶。” “我要等个人，”方好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当我男朋友来找一下我，我和他见个面就走。” “奥，”杨黎松开她，笑着用手肘戳戳方好，“那我先走，我可不想当电灯泡，回头你来前面找我啊！给你占地方！” 杨黎白色的裙摆刚消失在人堆里没多久，宋闻归熟悉的气息就从背后飘来，他搭上方好的肩膀，长出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迟到了。” 方好摸摸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你手好凉。” 宋闻归叹气，“是啊，急死我了。我跑过来的，我妈还问我干嘛去，现在又不晚。我说我得先找个人，不然来不及了。” 说起这个，方好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脸上还是有些发烧，“都怪你！昨天我都没打扮！吓死我了！” 宋闻归把手臂从她胳膊上拿下来，改成捧住方好的脸。两只手往中间一挤，她的五官立刻被堆到了一起，嘴巴也鼓了起来，现在又像只金鱼。 宋闻归咯咯的笑起来，在察觉到方好快炸毛的时候赶紧松开手，讨好的捏了捏她的肩膀，“没关系嘛，我妈昨天还说你长得漂亮呢。” 方好心头一喜，立刻去看他，“真的吗？” “真的，”宋闻归抓住她的手，方好的手很软，能被他的手掌一整个圈在里面，“她还问我，你怎么会眼瞎看上我的。” 方好把手里的外套递给他，没有继续接话，“帮我拿一下。” 宋闻归不明所以的接过，方好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踮起脚在外套的口袋里一阵乱摸，找到两颗奶糖，一颗拆开包装直接扔到他嘴里，另一颗剥开糖纸，合着糯米纸一起塞到自己嘴里，“喏，幸运糖果。” 宋闻归的腮帮子鼓了一块，含含混混的：“什么幸运糖果？” 方好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林桉给的啊，他当年是临祈的理科状元，沾沾喜气吧。” 宋闻归想把糖吐出来的心都有了。 他使劲的嚼了嚼，糊里糊涂把糖给咽了下去，忽然扶住方好的肩膀往他这个方向一掰，正色道：“方好。” 方好“嗯”了一声，“干嘛。” 宋闻归本来想问“你知不知道林桉喜欢你”，话到了嘴边才发觉出不对来，看方好这副样子应该是根本没看出来林桉喜欢她，要是他这么一句话，再给她点醒了可怎么办，不行不行。 他赶紧换了个方向，装作很疑惑的样子问道：“林桉是理科状元，为什么要去枫大。” 话一出口的瞬间，因为同样都身为男人，宋闻归几乎都没怎么用脑子想，一下就明白了。 艹，那男的是知道方好想考枫大，所以才去的枫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心机婊！！！！ “我也不知道，”方好很诚恳的说，“我俩从我上高中之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不过我当时好像听说是枫大给的奖学金最多，他好像挺缺钱的。” 行吧。 宋闻归被妒火烧的发疯，也没心思问下去了，正好快到时间了，他问方好要一起进去吗。 方好把他给拒绝了：“不，杨黎也在一中考，我们俩约好了要一起进去的。” 宋闻归想着什么时候又冒出个鸭梨香梨还是雪花梨的，下意识地随口问了一句：“男的女的？” 方好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看他，“女的啊，男的我还会跟他一起吗？” 不知怎的，宋闻归一下就开心了，他连着嗯了两声，尾音都飘飘摇摇的直往上扬，“知道了，你去吧，考试加油。” 方好疑神疑鬼的走了，她怀疑最近宋闻归的脑子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不，大问题。 宋闻归又自己站在原地嘿嘿傻乐了一会儿，直到他发现路过的老奶奶瞅了他一眼，推着小推车默默的离他远了一些，才收敛了一些脸上的笑，拿着笔袋走进了考场。 三天的考试还算顺利吧，每天早上在考场外和宋闻归碰个头。要是能碰上杨黎，方好就跟她一起，有的时候碰不上，方好就和宋闻归一起进去。 她觉得考试的难度也就那样，还好，中等偏难的状态吧。就是不知道能考多少分。 高考结束后的那几天方好没和宋闻归约会，她在家里蒙头大睡了一整天，爬起来之后感觉突然脑子一抽，和方妈妈说了自己谈恋爱的这件事。 方妈妈倒是没怎么表现出惊讶，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方好跟上她的脚步走进厨房，捏起一个可乐鸡翅在嘴里啃了一口，被烫的直吸气，在原地蹦哒了两下。 方妈妈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揉了揉方好的脑袋，给她抽了张纸让她垫在鸡翅下面，“爸爸妈妈怎么看不出来呢。每天都在那抱着手机傻乐。你看你的成绩也没有下降，反倒是因为和那个男生一起学习而进步了。谈恋爱妈妈不反对，但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知道吗？” 方好点点头，“我知道的。” “行啦，去吧，谈了恋爱就好好的走下去，”方妈妈端起盘子塞到她怀里，“专门给你做的，你爸都没份呢。” 方好一听来了劲，乐颠颠的捧着盘子，堂而皇之的在方爸爸面前转了一圈，在他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抱着盘子开始大吃特吃。 方爸爸挥了挥拳，“小满，如果那男孩欺负你了，不要不敢跟家里说，你跟爸爸说，爸爸第一个把他打倒在地！” 方好抱着盘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就在她还在兀自为他们的父女之情所感动时，方爸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了她方好旁边，一手捏了一个鸡翅，一边嘎嘎大笑，一边飞快的跑进了书房反锁上门。 方好：“……” 方好：！！！！！！！！ 晚上方好和宋闻归打电话的时候说起这事，气得一肚子火。怒火使人冲动，结果一个没搂住，直接把自己和爸妈坦白恋爱的事情说了出去。 宋闻归傻了，切切实实的傻了。 他拿着空杯子，像是个游魂似的从房间里飘出来，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像喝醉了酒。 躺在沙发上翘着脚玩手机的宋绾清瞥了他一眼，提醒：“哎！要撞上柜子了。” 宋闻归下意识的往她指的反方向偏离了一点，结果砰的一声，膝盖猛地传来撞击的痛感。 宋闻归：“……” 那天，宋绾清差点笑死在家里。 他…… 她…… 他们…… 拔剑四顾心茫然。 第26章 第25章 考试结束后，等待着高三学生的，将是一个长达三个多月的假期。 没有想象中的什么撕书，什么彻夜狂欢，什么网吧包夜，在这几天里甚至班群都鸦雀无声。 自从得到方爸爸方妈妈对于她和宋闻归恋爱的默许后，方好整个人变得轻松了许多，和宋闻归打电话的时候也不避着他俩了。有的时候还坏心思的故意把视频小窗露出来，宋闻归惊鸿一瞥，立刻吓得把手机扣到了桌子上。 方好被逗的咯咯直乐。 高考后一周，大家才如被解开封印，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更新朋友圈动态，班群里也有人开始讨论谢师宴和散伙饭的事情。 因为过几天出分后都要回到学校，大家索性就把谢师宴和散伙饭合在了一起，就定在回学校那天。 期间方好和宋闻归出去玩了几回，几乎临祈全市的景点都去过了，后来俩人也烦了，索性就找了个私人影院躺着玩手机。 好无聊啊好无聊。方好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碰了碰宋闻归的胸口。后者把视线从手机上挪下来，抓住她的手，“怎么了？” 方好勾了勾他的手指，“有点无聊。” 宋闻归沉吟了一下，“不然……去我家？” 他见方好的脸色顿了顿，立马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不对头，唰的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解释：“等一下等一下！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是前几天说想去看看方缘缘吗，我家今天没人，我姐也不在，你不用怕被人发……” 方好拽着他的胳膊坐起来，“走吧。” 宋闻归的小区离这里不太远，两个人从私人影院出来，索性走着回去。正好中午吃烤肉吃的有点撑，全当消食了。 一路上方好心里简直比高考还紧张，她扒着宋闻归的胳膊，连连重复了好几遍：“你家确定没人吧”。 宋闻归好笑的看了一眼她，“没人，我妈出差去了，我爸还在上班，我姐还在学校没回来呢。” 方好还是紧张兮兮的，但箭已经搭在了弦上，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迈进了单元门。 宋闻归家在四层，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他往前走了一步，迈入门里，弯腰从鞋柜里掏出一双拖鞋给方好放在面前。 在开门的一瞬间，一道黑白色的残影几乎立刻就从里屋的门里窜了出来。它先跳起来挂到了宋闻归的腿上，又忽然停下，扬起脑袋闻了闻，圆眼睛滴溜溜一转。 “缘缘，你还记得我吗？”方好换了鞋，笑眯眯的蹲下身子，“我是姐姐呀。” 几个月没见，方缘缘长大了很多，也长胖了，不再是刚捡到它时的那副可怜样儿，毛色很亮，一看就是被主人家精心保养过的。耳朵上那两根聪明毛还在顽强的立着，像两根小触角。 它歪着脑袋和方好对视了一会儿，她发现方缘缘没有要认出她的迹象，失望的“啊”了一声，语气有点低落，“它不认识我了。” 话音刚落，方缘缘直接转着圈从宋闻归的腿上跳了起来，直接扒到了方好的肩膀上，爪子牢牢地抓住它，把毛茸茸的脸埋在她肩膀处蹭了蹭，软乎乎的“喵”了一声。 方好惊喜的搂住它，把它护的更紧了一些，“哇，原来我们缘缘还认识姐姐呀。” 方缘缘：“喵。” 宋闻归怕她猛地起来，扶着她站起身，走到沙发处让她坐下，“我给你洗点水果吃，你先坐会。” 方好忙着和方缘缘交流感情，头都没抬的“嗯”了一声。 宋闻归：“……” 现在好了，那个林桉不在，又变成方缘缘和他争宠了。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从厨房摸出两个水蜜桃洗去上面的小绒毛，切成小块摆到了盘子里。宋闻归刚要端出去，又忽然想到宋绾清在去学校之前似乎买了好几排果冻回来，有绿的有白的又粉的有黄的，就放在冰箱里。 昨天宋绾清买回来的时候是当着宋闻归的面把它们塞到冰箱里的，她当时指着他，说，你要敢拿出来吃了，等我回来，你的人头落地。 他默默的想着宋绾清说出那话时的神态，手下不停的打开冰箱，从一排里面拆了两个，一个白色的一个粉色的，把剩下的那两个又翻了个面塞进冰箱。端着果盘和果冻走了出去。 宋闻归宛如烈士断腕，当的把盘子往茶几上一放，大手一挥，“吃！” 方好亲了亲方缘缘的脑袋，怀里抱着它，扎了一块桃子塞进嘴里。宋闻归也瘫在了沙发上，脑子里想的都是等宋绾清回来会不会让他血/溅当场。 “喵喵喵，方缘缘想不想和姐姐亲亲呀，么么么。”方好撅着嘴，不断凑近手里捧着的方缘缘。它伸出两个爪子，啪叽按在了她的脸上。 宋闻归收回思绪，往旁边看去，看到身旁一人一猫闹在一块的和谐景象，莫名其妙的觉得，他俩要是结婚之后，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结婚—— 和方好。 还挺不错的。 他伸出一只手，悄悄的勾住方好的衣角。 那就一直到结婚吧。 看看是不是真的和今天下午一样，岁月静好。 临祈今年的放榜日早了一些，从之前的7月14号改成了7月11号，早了三天。 去年旁边方飞跃查分的时候方好其实还有点紧张，但今年到了她自己，方好又不紧张了。 早查分也没有什么用嘛不是，网页还刷不进去，说的跟比别人早进去就能多得几分似的。 抱着这样的咸鱼观念，方好裹着被子一觉睡到（了十二点。爬起来的时候她一摸手机，信息爆炸了满屏，好像都是群里的——不，有几条信息淹没在群消息里。 一条是林桉的：【考得怎么样？】 一条是方飞跃的：【你查过分了吗？】 一条是宋闻归的：【我刚醒………】 一条是叶臻臻的：【满，我一睁眼咋就十一点半了(tt)】 一条是宋绾清的：【怎么样呀小满】 方好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坐起来，一一给众人回了消息。 林桉几乎是秒回：【嗯，心态不错】 剩下的那几个人还没回，方好扒拉了一下头发跳下床，刚一打开门就收到了两道热切的视线。 “快来小满！”方妈妈招呼她，“就等你啦！” 方爸爸白着一张脸坐在方妈妈旁边，扯出一个笑，硬找了个话题：“小满，起来啦。” 今年文科的一本线是550，二本线是488，方好刚起来就刷到了这条推送。她把手机放到一边，在输入框里打上了自己的姓名、准考证号、密码。 扑通、扑通、扑通。 随着鼠标左键清脆的一声响动，网页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跳出了白色的分数界面。 方好镇定的把视线从桌角移到了电脑上。 姓名：方好 语文：110 数学：106 英语：120 理科综合：230 总分：566 五百六十六，这个分数在方好的一模、二模、三模甚至整个高中三年的考试里从未见过。而去年枫大汉语言文学系的录取分数线是555。 她木着脸转头去看方爸爸和方妈妈——方妈妈早已热泪盈眶的注视着她，方爸爸低着头，还在研究电脑屏幕上的那几个数字。 “枫大应该是稳了，”在接到方妈妈的电话后，班主任这么回答道，“汉语言文学系……我也不太了解，我赌够。” 方好抱着手机又钻进了房间，微信上躺着宋闻归十分钟前发来的一张图片。 公布的理科一本线是532，二本线是432，宋闻归的成绩比一本线高出不少，足足有554分。 同样的，临大也应该是保住了。 叶臻臻考的也不错，和方好差不多，559分，比一本线高了一点。但她不想去枫栾那边，决定在临祈找个文科的985或者211。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大家纷纷在班群里开始猜测今年的文理科高考状元是谁——理科状元肯定不用说了，林珂没跑；但文科状元是谁，大家还真猜不出来。 胡说了几个名字都被大家否定后，班长也懒得猜了，最后在群里发了一遍谢师宴兼散伙饭的日期后就不再冒泡了。 方好这边的信息传得快些，林桉作为曾经的理科状元，要和枫大招生组的老师一起去挖临祈今年的理科状元——他说状元不是个女孩子，是个叫陈燃的男生，也在一中读，看着有点傻乎乎的。 那林珂呢？她顺口问了一句。 林桉说，林珂直接被报送临大了，枫大招生组的老师想挖都挖不到了，人家直接出国参加夏令营去了。 方好和宋闻归说起这事的时候已经是在去学校的那天了，他听到这消息也有点奇怪，“好像没听说过什么陈……” 宋闻归一拍脑袋，“嗷！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叫陈燃！之前高二的那次全市奥数竞赛你知道吧，他一个转校生，把林珂给超了，嗯嗯嗯，那他是状元也不太离谱。” 方好一个文科生不关注奥数竞赛，她点了点头，“嗯。” 走到教学楼门口，宋闻归侧头看着摆在两旁的红榜——红榜的最顶端已经不再是他俩的名字，但他们还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他忽然停下来，问：“方好，你真的要去枫栾么？” 方好站在门口，脚尖轻轻的碰着台阶，好像有心事。她思索了良久，点头，“是。” “那要不我陪——”话到嘴边，宋闻归又咽了下去，冲她扯出个勉强的笑，“没事，走吧。” 方好拉住宋闻归的手，这次换成了她鼓励他，“别害怕，四年而已，而且我会经常回来的，你也要来枫栾看我。” 宋闻归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闷闷的“嗯”了一声。 文一和理一的散伙饭不在一天，宋闻归拿完成绩出门的时候，方好他们还没说完。他站在楼门口给她发了条信息说先回去了，等你们吃完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云云，就先行离开。 他心情实在有些不好，心脏也沉甸甸的难受。宋闻归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归结到源头也是因为一个想字。 他想方好。 特想。 之前高三的时候俩人很少联系，几天跑操的时候没看见她，他就浑身难受，抓心挠肝的想。可这次是四年，真真切切的四年，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这意味着他也许会缺席方好人生中很多重要的场面，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哪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受欺负，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找谁，被别的男的惦记上怎么办。 这是一种很空泛的感觉，感觉心脏像被挖空了一块那么难受。 方好过一会儿才回他：【好⊙▽⊙】 宋闻归收起手机，迈出校门。明明是七月的艳阳天，他却感觉就像秋天一样瑟瑟。 闹闹哄哄的嚷了半天，班里的人终于一哄而上，把班主任等几个任课老师拥在最中间，推着他们往下走。 这会儿大家都像一群小孩儿似的，在出门的时候还碰上了那个大家都挺害怕也很严厉的年级主任，有个胆子大的男生一拍他肩膀，“老刘，我们可走了啊！” 年级主任转过身来的时候，方好发现他的眼眶有点红。他还是板着个脸，指了指那个男生，语气与寻常无异，“没大没小！给你们班扣班级分！” 大家立刻呼声一片，犹如亚马逊雨林里的猴子。年级主任也被逗笑了，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还是那个男生喊了一句：“主任，您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主任摆摆手，“我不去了，我爱人还在家里等着我吃饭呢！” “哦——” “呦——” “咦——” 大家肆意的说着话，第一次没有顾虑的在楼道里大声的吵吵嚷嚷。不用害怕被扣班级分，也不用怕突然从拐角里冒出来的年级主任截住他们，挨个给班主任打电话把违纪的同学领回去。 出校门的那一刻，方好若有所感的回头望去——附中辉煌的校门近在咫尺，学校的教学楼还是一如往昔，就连门口的喷泉也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水。 但2018届的学生们，再也回不到那个又爱又恨，给他们带来了痛苦与欢乐的的校园了。 青春仅此一次，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关于那天的记忆方好已经遗忘的差不多了，就记得后来吃着吃着大家非要体会一把成年人的自由，挨个桌子给老师们敬酒，包厢里的人都稀里糊涂的喝了一大堆，醉的脸红脖子粗。 不知道是谁掉下了第一滴眼泪，大家喝着喝着，乐着乐着，突然就哭了起来。 叶臻臻紧紧的攥着方好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小满——你去了枫栾可别忘了我！我叫叶臻臻啊——你可别忘了我！” 在这帮醉鬼里唯一还算清醒的班主任就在这时站了起来，他有些吃力的扶着椅背，拍了拍桌子。 出于本能反应，每当班主任拍桌子的时候就代表要说大事了，大家立刻静了下来。 他脸上还是有那么多皱纹，他的啤酒肚还是那么圆滚滚，他的头发还是那样随性的搭在脑门上，方好有些晕乎的打量着班主任，觉得他今天有一个地方似乎和平常不一样。 冒着酒泡泡的大脑艰难的转动了一下，方好忽然福至心灵。 ——啊！他的眼眶是红的！ 班主任刚一说话就哽咽了一下，差点当场破音。他胡乱拿起桌上还有水的杯子灌了一点下去，再说话时，声音就与平常无异了。 “同学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文科一班最后一次，这么齐的坐在一起，”他环视了一下包间，眼眶又红了一些，“现在想想，在高二刚分班时，我迈进教室，看到你们那一张张陌生的脸而不知所措的时候，真是恍如隔世啊。” “大家的高考成绩都不错，”班主任笑了一下，“算是给你们，给我，给学校，也是给你们未来的人生，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说到这里时，包间里本来低低的啜泣声又抬高了一点。 班主任举起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那么，我谨代表学校的所有老师，祝大家前程似锦，来日方长。” 他想了想，看了大家一眼：“这是2020年的最后一节自习，文科一班的同学们，下课。” “同学们再见。” 班主任本来没想得到回复，只是下意识的跟了一句。 下一秒，大家掉着眼泪，哽咽着，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声音，一下子震红了所有老师的眼睛。 “老师——再见！” 第27章 第26章 出成绩后几天就是高考报名，方好第一志愿报的是枫大的汉语言文学系，第二志愿是历史系。第三志愿，她报的是临大的汉语言文学系，第四志愿是英语系。 她想，如果枫大真的没录上，那就是上天赐给她和宋闻归的缘分，他们就注定不会分开。 报考截止后，高中三年总算尘埃落定。正好小黄人的电影在七月初上映，他俩早就准备去看，只是一直没空。现在学校也已经报完了，就等着录取结果，两人终于有时间一起出去玩。 方好从豆丁点大就喜欢白鲸，其次是小黄人，里面有个叫鲍勃的，老抱着一小熊，眨巴着两个大眼睛，特可爱，她尤其喜欢。 上次来万达的电影院还是宋闻归跟她表白，他俩刚确定关系的那天。想到这，方好站在柜台旁，把手机翻出来划了划。 还有两天就是他们在一起一周年纪念日了，纪念日过没几天就是宋闻归生日，她得开始着手准备了。 就在她琢磨计划的档口，宋闻归费劲的从人堆里挤出来，朝她挥了挥手。他的衣服都有点皱了，可手里的那桶冒尖的爆米花还是好端端的被他抱在怀里，一点儿没撒。 方好又一次，不对，又很多次的觉得，宋闻归这人真好。单身的时候，做事有条有理，温和又不疏离，不会给人什么不好的联想；谈恋爱的时候又像换了个人似的，能想出别出心裁的找法子哄她开心，懂分寸，会疼人，该甜蜜的时候甜蜜，该正经的时候正经。 反正在方好眼里，他哪哪都好。在一起快一年，她还是觉得他很帅气。 十八岁的少年，眼睛像两个黑玻璃珠一样又亮又清澈。夏天到了，天气越来越热，他把鬓边的头发往上推，额前的刘海往上撩，露出光洁的额头，比有刘海时显得更阳光少年气了些。 一路过来，两人收到了不少打量的视线。俊男美女组成一对难免引人注目，但方好和宋闻归面上都很坦然，交握的手不动声色的宣誓了主权。 就在刚刚，宋闻归排队买爆米花，他怕挤到方好，就让她在外面等着。短短十来分钟的功夫，排在他后边的那俩姑娘就在不断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不小，宋闻归刚好听到了。 一个姑娘，怂恿另一个姑娘找他要微信。 宋闻归不动声色的偏过头，冲方好挥了挥手。两个女生的视线也跟着他转过去，看到队伍外的女生似乎有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皱起眉。 俩人再转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挂在他胸前的一个小包，明显是女生的款式，上面还挂着一个毛绒白鲸玩偶。 她俩果断偃旗息鼓，开始讨论今天早上在家门口碰见的男生。 宋闻归暗暗的松了口气，赶紧快速买完爆米花去找他的亲亲女朋友汇合——现在的姑娘，太可怕了。 “走吧，”宋闻归把爆米花夹在一边，从方好手里拿过电影票，带着她往检票口那边走，“快开场了。” 这人—— 方好猝不及防被他抽走了电影票，笑了一声，只好两手空空的跟在他后边，就像个小尾巴。 方好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的品尝过电影院里刚出炉的香甜的奶油味爆米花了，上次来，她一是太紧张了，二是她好不容易找回了点状态，不那么紧张了，结果宋闻归啪叽一下跟她表白了。结果好了，那一小桶爆米花他俩都没咋吃，方好带回家之后都凉了，吃了好几天才吃完。 她抓了一个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立刻充满口腔，方好满足的眯了眯眼睛，身子往下错了错，整个人陷进了电影院柔软舒适的座位里。 宋闻归忽然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和坐在咱们前边的那个小孩子好像，都好小一只。” 方好歪在座位里，冷冷清清的瞥了他一眼，宋闻归默默的缩了回去，又讨好的摸了摸她的手。 电影院一暗，电影开始了。 一开始宋闻归还能做到规规矩矩的坐在座位上认真的看电影，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就开始蠢蠢欲动，一会儿捏捏方好的手一会掐掐她的脸一会儿又摸摸她的头发，简直把她当成个芭比娃娃。 方好烦不胜烦，啧了一声，拍开他的手，“别老动来动去的，好好看电影。” 宋闻归闷闷的哦了一声，不动弹了。 方好又开始思考是不是刚才的话说重了，小心翼翼的往他那边瞟了一眼。就见她以为坐在座位上黯然神伤的某人，正歪着头，笑吟吟的看着她。 方好脸一红，立刻扭过头不说话了。 看完电影后，方好把空纸筒扔进垃圾桶，挽住宋闻归的胳膊，“吃什么？” 宋闻归低头划了两下手机，把手机反过来给她看，“自助烤肉，怎么样？就在万达三层。” 方好举手欢呼：“好耶！” 电影院在七层，俩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下走。方好叽叽喳喳的说着刚才电影里有趣的桥段，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宋闻归无奈的看看她，胳膊上使了点力气，几乎是提着笑得直不起腰来的方好走。 到了三层的电梯处，方好终于笑够了，她直起身子，揉了揉腮帮子。这时，她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方好跳了两下，从宋闻归脖子上的包里翻出手机——是方飞跃。 方飞跃七月初就放了暑假，偶尔出去约个会，经常被姑姑骂。 他打电话来干嘛？ 方好心下疑惑，拽了拽宋闻归示意他等一下，转身接起电话。后者乖乖的点点头，拉着她走到玻璃扶手处，扒着栏杆往下看。 “你在哪呢？”不知为何，方飞跃的语气听起来很差劲，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在外面看电影，”方好疑惑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和谁？”方飞跃继续追问。 方好想也不想的直接回答：“叶臻臻啊，你见过的，我从小的那个好朋友。” 怕他不相信，她还特意往旁边凑了凑，那里正好有两个女生在说话。 “是么？”方飞跃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方好连连点头，只想让他赶紧挂断电话，好和宋闻归一起去吃饭。 方飞跃沉默良久，就在方好忍不住要挂电话的时候，他幽幽的开口了。 “——方好，其实我认识的那个宋闻归，还有个别名叫叶臻臻对么？” 艹 方好捏着电话，机械的转过头去，楼梯口空无一人，并没有方飞跃那个鬼一样的影子。 “别找了，往上看。” 她惊慌失措的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四层，居高临下的拿着手机，脸黑如锅底的方飞跃。 他慢吞吞的：“所以是我瞎了吗？我怎么看到，你俩的手还牵在一起呢？” 十分钟后，方好灰溜溜的站到了方飞跃面前，眼睛盯着脚尖猛看，就是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他。 “是我追的方好，我非要她和我在一起的，”宋闻归倒是很坦荡的样子，“飞跃哥，你想揍就揍我吧。” “揍你？”方飞跃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方好是啥性子，她要不喜欢你能跟你在一起吗？不用把责任全揽在你头上，她啥样我心知肚明。” 方好弱弱的抬起头：“哥哥……” 方飞跃指了指她，语气凶巴巴的，“待会儿再收拾你，等着。”他一抬下巴，“你，跟我过来。” 眼见着宋闻归就要羊入虎口，方好连害怕都顾不得了，直接往宋闻归前面一扑，“不行！！” 方飞跃直接被这小崽子给气笑了，“不行什么？” “宋闻归不能跟你独处！”她死死地拽住宋闻归，“你这么讨——你这么——你这么生气，会打他的！” 方飞跃“呦”了一声，甩了甩手里的车钥匙，“还护起来了？你刚没听见？他说可以揍。” “——那也不行！！”方好死不撒手，“方飞跃你没权利干涉我自由恋爱！我十八了！” “……” 方飞跃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剜了她一眼，胳膊肘一挤，和他一起来的那个男生点了个头，把方好从宋闻归身上撕吧下来，拽着走远了。 宋闻归有点担心的往那边看了看。 “她没事，哭声大雨点小，”方飞跃上上下下的打量打量他，虽然他心里觉得挺不情愿的，也不想承认方好谈恋爱这事。 但是如果她最后肯定要和一个人结婚的话，与其是那些大学里奇奇怪怪的男生，亦或是相亲遇到的奇葩男，面前这人他其实是最放心能把方好托付给他的。方飞跃想到这，又开始莫名的不爽。语气也坏了下来—— “那男的从小就跟我一起玩，看着她长大的，没事，不用瞎操心。” 宋闻归收回视线，改口倒是改的很快，“好，哥哥。” 方飞跃被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咳嗽一声，目光先注意到宋闻归脖子上挂的小包，又下滑到他手腕上的皮筋，他身上穿得戴的，无一不在昭示着一个事实——这个男生有女朋友，闲人勿扰。 方飞跃觉得满意了些，勉强压下心底的不快，问他：“你姐知道这事了吗？” 宋闻归摇了摇头，诚实道：“不知道，还没来得及和她说。” “哦，”方飞跃点点头。 “飞跃哥，我是真的很喜欢方好，”宋闻归看着他，“不管你是揍我也好，还是怎么样，我都不会和她分手的。” 方飞跃挥了挥手，“得了吧，我还揍你，你没瞅见她刚才那要死要活的劲儿？我今天要碰你一头发丝她都得跑我家还五倍坏话去，我哪敢惹她。” “宋闻归——”方好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宋闻归转过头，她一下子就扎进了他的怀里。 方好一手还举着一个甜筒，另一只手从脸到肚子全捏了个遍，紧张兮兮的：“你没事吧？他没打你吧？” 方飞跃掐着嗓子，故意恶心他俩，“你没事吧？没事就吃溜溜梅。” 方好全当没听见，专心致志的又戳又摸的，好像宋闻归那一米八几的大男的是个瓷娃娃，一摔就碎似的。 方飞跃心里不屑，其实是又不屑又有点酸。他没和他俩打招呼就绕开了面前的宋闻归，在路过被方好高高举起的甜筒时，毫不留情的咔嚓咬了一口。 方好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一回身，下意识的挥动着手臂要揍他。结果噗叽一声，手里捏着的甜筒直接扣在了方飞跃的衣服上。 方好：“……” 宋闻归：“……” 方飞跃：“……” “来，你给我个解释，”方飞跃指着还在不断往下出溜的甜筒残骸，“你要干什么？” 方好翻出纸巾给他擦，嘴里还在不服气的嘟囔：“还不是你先抢我甜筒。” 方飞跃要和女朋友出去旅行，去枫栾，为期一周。 这是方好在万达乌龙——恋爱抓包事件发生几天后，从方妈妈那里得出的重磅消息。 哇哦！ 方好对于去枫栾这件事很感兴趣，当时就冲到了楼下，一边给宋闻归发微信说这件事，一边敲开了方姑姑家的门。 “诶呀，是小满呀？进来进来。”方姑姑满面红光的，方好进了客厅才发现方飞跃也在，那个记仇的货估计还是在气，看见她进来都没吭声。 大人们早就习惯了兄妹俩这样的相处模式，见状也没有多奇怪。方姑姑拉着方好在沙发上坐下，“快跟你哥说想要啥纪念品，回头让你哥哥给你带回来。” 方飞跃：“她想要西北风。” 方好没搭理他，和方姑姑说：“姑姑，我也想和方飞跃一起去。” 方飞跃：？ “不行，”他拒绝的很干脆，“哪有你——” “可是他们出去玩要住酒店吧，”方好的声音振聋发聩，“我认识方飞跃的女朋友，到时候就他们两个人，我怕方飞跃占嫂子便宜！” 方姑姑一愣，她转念一想，好像也是，方飞跃和那个姑娘都还没到法定年龄…… 方飞跃：“不——” “行！”方姑姑大手一挥，“要去就去吧！小满再叫上个朋友，回头你和你绾清姐姐住一个房间，让方飞跃自己去住！” 方飞跃：“。” 握在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方好打开看，屏幕上躺着宋闻归的一条信息。 【puppy：计划通】 【puppy：只是暴露了一点，我说的时候不小心秃噜嘴了，宋绾清知道咱俩谈恋爱这事了】 方好：？ 身旁的方飞跃还在不断的和方姑姑掰扯，不是说“她一个小孩玩什么玩”，就是说“九一就要上大学了难道不准备准备”，就是死不松口。 手机叮当响了一声，方飞跃拿起手机，解锁，看着看着，眉毛就拧了起来。 方好也不管什么宋绾清知道不知道的事了，兴致勃勃的托着腮帮子看戏。 方飞跃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终于松了口：“行吧。” 方姑姑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哎，这才是好哥哥的样子嘛。”她又转过头对方好说，“出去玩就别想有的没的了，啊，好好放松一下，买什么东西就告诉你哥，让他给你买！” 方好再次振臂高呼：“好耶！” 第28章 第27章 三天后，方好欢天喜地的背着自己的小包，跟在脸色十分不善的方飞跃身后，蹦蹦跳跳的坐上了方飞跃新买的大众suv。 “玩就玩了，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方飞跃把手里的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塞进后车座，“别惹什么麻烦，听见没有？” 方好坐在后车座抱着自己的双肩包，乖乖的点点头，“嗯，听到啦。” 方飞跃关上后备箱，坐进驾驶座，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你跟宋闻归约好的吧？一块儿串通做了个局？” 方好一脸无辜的看看他，“哥哥，你在说什么呀？宋闻归也去吗？” 方飞跃冷笑一声，懒得搭理她，兀自启动汽车。 方好坐的是驾驶位后边的座位，她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眼见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直到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宋绾清和宋闻归已经推着箱子等在那里了。方飞跃按了按喇叭，哔哔两声，两人同时扭过头，朝着停车的方向走了过来。 方好默默的注视着宋闻归。 两人一点一点走近，方飞跃突然在这时又说了一句话，这次是叫了她一声。 “方好。” 方好“嗯”了一声。 “他要对你不好，你告诉我，就算是……的弟弟我也要揍他，”方飞跃飞快的说，“到了那，你注意着点，有什么事就说。” 说完后，他迅速打开门跳下了车，匆匆忙忙的朝着宋绾清跑了过去，身后像是有鬼在追。 嘴硬心软，从小就这样。 方好这么想着，笑眯眯的跳下车子，跟在方飞跃后边朝宋家的两姐弟走去。在突然接触到宋绾清的视线后一顿，她后知后觉的涌起了一阵不好意思，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的挠了挠头。 “别紧张别紧张，”宋绾清把后面那俩提行李的男人扔在身后，笑着挽住方好的手臂，跟她一起往方飞跃的车子那边走，“昨天宋闻归都和我说啦，不用害羞，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方好臊红了脸，低下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好喜欢你呀，”宋绾清眉眼弯弯，“宋闻归说他是你俩是认识几个月之后才追的你，唉，我要是个男的就就好了，我肯定刚认识你就要把你追到手。” 方好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宋绾清拍拍她的手背，语气正经了起来，“小满，你别看我跟宋闻归是姐弟，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知道不？他要欺负你了或者对你不好了你就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把他头拧下来给你赔礼道歉，啊。” 方好心里一阵发热，仰起脸，甜甜的嗯了一声，“我知道啦，绾清姐姐。” 宋绾清忍不住rua了下她脑袋，在心里感叹还是软软香香的小姑娘可爱，她要是有个妹妹就好了。 打开车门，宋绾清刚想跟着方好坐上后车座，放完行李的方飞跃就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捏住她的衣领往后拽，“你坐前面来。” 宋绾清挣扎，“不要！我要跟小满坐在后面，你让宋闻归坐前面嘛。” “不，”方飞跃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无情的把她塞了进去，“你不坐前面跟我说话，我会疲劳驾驶。” 坐收渔翁之利的宋闻归面色平淡的坐进了车里，其实心里已经快乐开了花。他很自然的伸手拿过方好放在中间座位的包抱在怀里，手一伸，牵住了她的手。 方好不动声色的往右边挪了挪，把他拉的更紧了一些。宋闻归侧过头，唇角翘了起来。 从方飞跃买车以来，方好还没坐过他开的车，一开始她还有点担心那个不靠谱又暴躁的男人会不会把车开得稀巴烂、有什么路怒症之类。她收拾行李之前还特意买了点晕车药，就怕他把车子开成火箭。结果真的坐上了，方好发现这人开车居然走的是文明人那一挂。 遇到加三的车不大声鸣笛，不骂人，只是平淡的按了两下喇叭，面色始终平静。开车也不断断续续的，一直保持着平稳的速度并没有方好以为的诸如“开碰碰车”一类的危险驾驶。 开出市区后就上了高速，车子也变少了。宋绾清透过后视镜观察坐在后座的男生女生良久，慢悠悠的和方好搭话：“小满啊。” 方好正在认真的捏着宋闻归的指节，闻言惊了一下，有些慌张的抬起头，“嗯？” “你报了哪个学校啦？”宋绾清笑眯眯的，“是临大吗？” 方好慢慢的停住了玩宋闻归手的动作，看着后视镜里的她，说：“我报的第一志愿是枫大。” 宋绾清卡了一下壳，“哦？哦……枫大啊，枫大挺好的，诶？那咱这几天安排一个参观枫大的行程好了？方飞跃，回头赶紧约一下啊。” 方飞跃从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应下来，“知道了。” 好像自从那句“枫大”开始，车子内的空气就变得安静。方好垂下眼睛，看着宋闻归蓦地抓紧了她的手，死死地交握在了一起。忽然，导航机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难言的沉默。 “前方服务区。” 宋绾清在心里出了口气，对方飞跃说：“去服务区歇会吧，前面就到了。” 方飞跃打了个方向盘，车子向右拐，驶入服务区。 现在已经是快到午饭的点了，服务区上方飘着一股泡面混合着各种饭菜的味道，方飞跃把车子停到停车位里，熄了火。 “你俩饿吗，”宋绾清问，“下去吃点饭？” 宋闻归牵着方好的手，说了声“好”。方飞跃把车钥匙装到口袋里，“方好，你先等会儿。” 他转头对宋绾清笑了笑，“清清，我要一份鱼香肉丝盖饭，你先帮我买一下。” 宋绾清点头，又把脑袋从车窗探进去，“小满，你要什么呀？” 方好思索了一下，“姐姐你要什么我就要什么就好。” 他俩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餐厅门口，方飞跃轻车熟路的从手扣里掏出一盒烟，在方好目瞪口呆的眼神里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个眼圈。 ——舅妈！！！！你看啊！！！他抽烟！！ “告状也没用，”方飞跃瞥了她一眼，“我妈知道。” 方好想了想，“抽烟是不——” “你报了枫大，”方飞跃仰起脸看着飘在车子里的眼圈，问她，“没报临大？” 方好默默的结束了上一个话题，把车门打开了，“报了，第三志愿报的临大。” “怎么个事呢？”方飞跃又问。 “枫大的汉语言文学系全国都有排名的，我想去个好学校。”方好如实回答。 “那你跟宋闻归——”他顿了顿，“四年异地？” “可能吧，”方好抠了抠手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行吧，”方飞跃那根烟抽的又狠又急，他按灭烟头，又从手扣里摸出一块薄荷糖和一瓶香水，把糖果扔进嘴里，举着香水喷了两下，“走吧，吃饭去。” “莫名其妙，”方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小声嘟囔了一句。 短暂的休息后大家继续赶路，快到枫栾的时候，方好给高速路上的大广告牌拍了张照片，发到家族群里报平安。 【妈妈：［ok］】 【姑姑：快到啦［微笑］】 【叔叔：［微笑］［呲牙］】 【妈妈：注意安全】 方好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就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托腮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 枫栾是很美的。其中有一座很有名的山，与临祈的山峰景点不同，那座山可以将车开上去，毫不费力的欣赏山下的景色。而且据说还有个海滨铁路，坐在火车上就可以看海。 也不知道方飞跃的行程安排是什么样的，方好百无聊赖的盯着方飞跃车上挂的蝴蝶结挂坠，忽然有点质疑他的审美能力和挑选水平。 挂坠晃了两下，车载音响里的音乐恰好结束。轻快欢脱的前奏响了起来，宋绾清显然是对这首歌很熟，搭在膝盖上的手敲着拍子。宋闻归捏了捏方好的手，低低的跟着哼唱—— youarethecherryontop （你是我冰激淋顶的甜蜜樱桃） theappleofmyeye （我眼中无可替代的爱） youhavemeathello （一句你好你便将我俘获） andi"llneversaygoodbye （自此我永远不会与你说再见） youareadiamondintherough （你是未经打磨的钻石） aneedleinthehay （你像海底针） themooninmynightthesuninmyday （我一生里最美的那轮明月，我平凡日子里那朵暖阳） 宋闻归合着曲调，哼唱着，眼睛锁住方好的眼睛，忽然眼睛弯弯的一笑。方好把头靠在他肩头，鼻子里是少年衣服上太阳的暖暖味道，闭上眼睛，耳朵里充斥着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还带了一些揉在声音里的与众不同的、专属于方好的温柔。 honeyidon"tknowwhy （亲爱的我不知道为什么） listen （我说） idon"tknowwhy （我不知道为什么） igotsolucky （我能够如此幸运） 方好想，我确实很幸运。 喜欢上宋闻归，和宋闻归相恋，是她活得平平无奇的十八年中，展露出的惊喜。 “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宋闻归凑近方好，轻轻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也是，方好想。 她心里突然柔软的想要流泪，那样青涩又那样美好的时光，就像小时候吃麦芽糖的感觉，踩在轻飘飘的云端，甜滋滋的味道好像浸润了整个心脏，却再也回不来了。 方飞跃面无表情的透过后视镜注视着他俩，宋绾清小声地啧了一声，用手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干什么你，别看了。” 方飞跃使劲压了压心里磅礴的怒火，他感觉自己家养的白菜突然被一只……一只猪给拱了！！！ ——气死了！！！！！ “哎呀，”宋绾清持续窃窃私语，搓了一把他的脑袋，“早晚要面对的啦，好好开车。” 方飞跃嗯了一声，眼尾因为宋绾清的这么一摸头，也悄悄弯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枫栾市的大牌子出现在了车窗外。方好晃了晃宋闻归的手，“快到啦！” “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导航最后冒出一句话，干脆利落的不吭声了。 “方好，回头你跟你绾清姐住一间，我和宋闻归就住你俩隔壁，有什么事就说。”方飞跃打了一下方向盘，侧头问宋绾清，“行么？” 宋绾清挺高兴的点头，“行！” 开进酒店内的停车场，宋闻归把方好的小包挎到肩上，先一步跳下车去拿行李。他一个人推着大大小小四个箱子，艰难的在酒店门口站稳。 “我帮你。”方好刚一伸手，宋闻归就摆了摆，还把箱子推远了一点，“不用。” 方飞跃大手一挥，拿起宋绾清的和自己的行李箱，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宋绾清懒洋洋的插着兜走在后面，促狭的对着方好挤了挤眼。宋闻归肩上还挎着一个小包，一只手推了个巨大的粉色行李箱，另一只手推了个银色的小型行李箱，冲方好笑了下，“我们也走吧。” 方好小跑着跟上他，手覆上他搭在拉杆上的手，和他一起并肩前行。 第29章 第28章 到达枫栾的第一个晚上过得十分……戏剧。 四个人放好行李，从香格里拉辉煌气派的旋转门里走出来，当即决定前往枫栾最有名的美食一条街填饱肚子。 酒店本来就在最繁华的市中心，不管是开车，步行，还是坐公交都容易的很多，去各处游玩也很方便。之前方飞跃把酒店定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一点原因。 方飞跃拿着手机时不时点一下，似乎是在导航，宋绾清安安静静的站在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脸上没有什么不耐烦之色。过了五分钟左右，他侧头在宋绾清耳边说了句什么，她探头往方飞跃的手机上看了一眼，点头。 趁着他俩喁喁细语的功夫，方好拽了拽宋闻归的衣角，示意他把脑袋凑过来。后者略顿了下，极为乖顺的把脑袋伸到了方好面前。 她抬起手，把一直藏在身后的鸭舌帽拿了出来，顺了顺他的头发，将那个蓝色的帽子扣到了宋闻归的脑袋上。 他微微一愣，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帽子。方好背着手，笑吟吟的看着宋闻归。他还弯着身子，两人现在是平视，她能很轻易地看到他的眼睛。 “情侣款？” 宋闻归的目光触及到罩在方好头上的帽子，她梳了个高高的马尾辫，将头发从鸭舌帽后边的搭扣中塞了出来，垂在后背上，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 她穿了件白色的印花t恤，下摆扎进裤子里，松松垮垮的露出一圈。裤子是水洗色的七分阔腿裤，再配上戴着的淡粉色鸭舌帽，显得休闲又少女。 “怎么想起买帽子？”他抬手，越过方好的脑瓜顶，十分顺手的摸了一把她的马尾辫。 枫栾是个沿海城市，现在又是盛夏，即便是夏天也比临祈还热些。方好来之前看了，白天紫外线很强，不戴帽子容易晒伤，他们男生应该是没有也不懂这种保护皮肤的习惯。就比如方飞跃这个铁人，快四十度的天气都可以在太阳底下暴走。 方好想这事，一时没说话。而离的近，看得就分外清楚。方好就这么一恍神的时间，宋闻归就看到了面前少女长长的睫毛，如两片蝶翼一般，忽闪忽闪的，搞得他心痒痒极了，就像在他心尖上闪风一样。 她歪了下头，垂在后背的头发往旁边晃了晃，笑得眉眼弯弯，像只伶俐的小狐狸，“我听说枫栾的紫外线很强，怕你被晒到。” 宋闻归扬起嘴角，“嗯”了声，直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满，走啦！”宋绾清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宋闻归刚抬脚要走，方好又忽然一脸急切的冲他摆了摆手，他不明所以的倾身，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方好抬了抬手，把刚刚没戴实的帽子给他往下按了按，刘海被按了下来，遮住一点点眉毛，显得他整个人像个刚上初中的乖乖仔。 “这样就好啦，”方好拉住他的手，笑眯眯的，“我们走吧。” 美食街不愧是美食街，人很多，路也很堵。四个人出于对时间的考量还打了个车，结果开了一会儿就绝望的发现判断失误。一路上不断的被加三被别车，路怒的出租司机不断发出怒吼，从上车时的五点多一直耗到六点半，才终于到了美食街所在的那条巷子。 本来想着五点多出发，六点人流量最多之前能到，可以好好的吃吃喝喝。现在四个人站在湿热的夜风中，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 来来往往的游人穿行在店铺周围氤氲的白雾之中，手里都举着各色各样的美食小吃，那叫一个悠闲自在。反观四人，头发被汗浸湿，粘腻得搭在额头上，两眼发白，肚子空空，简直就像四个逃荒的流浪汉。 路怒司机刚刚慷慨激昂的演讲还不断盘旋在他们的脑海里——“他娘的不会看路！”“那俩窟窿眼是出气儿使的！”“能开开不爱开滚！！！！” “不如我们回去吃吧，”方好试探着戳了戳方飞跃，“刚才出来的时候，我看酒店里有自助晚餐。” “不，”方飞跃说，缓缓的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我们去那吃。” 其余三人立刻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红色招牌分外醒目，白色的字仿佛被雕刻上去的一样，——丽丽海鲜大排档。 坐到店外的白色塑料凳上，方飞跃在打开菜单的时候还提醒了一句：“少吃点，吃慢点，等一会儿美食街的人都走了，咱们就能放心的吃了。” 这顿饭可以说是吃的非常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大家都仿佛被施加了慢动作，连将盘子里的菜夹起来都要花费几分钟的功夫。 围着围裙的老板娘大概是觉得他们有病，过来过去的往他们这边看了好几眼，眼神里满是怀疑。 四个人都装看不见，依旧我行我素。 这顿简简单单的晚饭吃了大概一个半小时，期间大家都十分恪守承诺，一眼都没有往美食街那边看。方好在心里把这个行为称作，蒙蔽法。 八点，盘子里的菜终于被吃光，四个人施施然站起来，没走两步就听到老板娘的自言自语——“看着都好好的年纪，怎么跟那机器人似的，咔哒，咔哒，咔哒，好像都能听见那关节响似的。” 方好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老板娘大概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听到，有点尴尬的清咳一声，没再出声了。 四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从隔壁的小巷里走出来，打算看到一条美食街都归他们所有，随便吃随便玩的场面。结果刚一走到巷口，他们就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齐齐探头往里看去。 巷子里人头攒动，时而有几辆老年代步车从巷子中招摇而过，挥挥手，带走好几串鸡柳。 “…………………………………………………………………………” 灰头土脸的回到酒店，方好和宋闻归道了别后就跟着宋绾清钻进了两人的房间。 反正时间还早，宋绾清打开了电视，在屋里转了个圈，从行李箱里拽出几袋薯片扔到床头柜，懒洋洋的缩进被子里，招呼方好一起过来。 方好迟疑了一下，小心的迈着步子，打算坐在床边看一会儿就算了，她还没洗澡呢，感觉身上都是灰。 宋绾清倒没什么计较的样子，伸手一拽就把她拉了进来，还贴心的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撕开薯片袋放在两人之间，津津有味的看起现在正火的恋爱综艺来。 方好也不是个敏感的性子，她短暂的适应了一会，十分钟不到，她就能叽叽呱呱的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和宋绾清讨论综艺里一个长得不怎么样还对女嘉宾挑挑拣拣的男人来。 与方好不同，宋绾清身上是一股很好闻的玫瑰味，张扬、热烈，简直和她这个人一模一样。方好也很喜欢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而越和宋绾清相处下来，方好越觉得她是个好姑娘，真的很好，怪不得方飞跃会喜欢她这么这么久。 宋家的姐弟俩似乎看起来性格并不尽相同，但通过和他俩深入的接触下来，方好发现他们的很多习惯都差不多。 比如说，虽然对方在说话时直视他的眼睛是一种基本礼仪，但很多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宋绾清和宋文归却能，而且他俩在看着你的时候都有一种如出一辙的认真和专注，根本不会让你觉得他们没在听，或者在想别的事。 方好满脸愤慨的吐槽着那个男嘉宾，宋绾清听得认真，丝毫没发现时间的流逝。直到节目结束，电视里跳进广告，她俩才发现已经十一点了。 “小满，你先去洗澡吧，”宋绾清把薯片袋子拿开，“我一会儿先去找趟方飞跃。” 方好嗯了一声，从行李箱里翻出自己的换洗衣物走进了浴室。刚关上门，她就听到有人轻轻的敲了两下，叫她：“小满，我先过去了。手机给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方好答应了一声，把手机搁在了洗漱台上，拧开花洒的扶手。洗完澡后她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一天的汗也都被洗去，方好喟叹一声，躺到自己的床上，心里却还在想着那个男嘉宾，小幅度的在被子里踹了一下脚。 可恶！ 她感觉自己累极了，迷迷糊糊的给宋绾清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先睡了就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总之等到第二天早上，方好被闹铃吵醒的时候，她已经精神奕奕的敷着面膜，坐在露台的椅子上喝咖啡了。 “绾清姐，早。”方好艰难的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揉着眼睛往卫生间走，“你起的好早。” 宋绾清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咖啡，回他：“小满，早。” 等到方好半梦半醒的洗漱完，打开卫生间的门，宋绾清已经揭掉了面膜，坐在梳妆台前化妆了。她听到开门的动静侧了个头，“小满你等会儿我啊，等我化完妆咱俩就下楼吃早饭去。” 方好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那他们俩呢？” “没起呢，”宋绾清嗤之以鼻，存着揶揄的眼神从方好身上划过，“方飞跃不起，宋闻归只是在和你出去玩的时候才早起。” 方好的脸微红，坐到床上玩着手机等她。 “对了，我昨天晚上问方飞跃了，他说上午没安排，下午才有的玩。昨天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这边有几家卖小玩意儿的，咱俩吃完饭去逛逛？” 参观枫大的行程安排在了第二天，向来以不解风情著称的方飞跃再次出乎方好意料的，将到达枫栾第一天的参观计划定在了那座能把车子开上去的山——天门山。 “哦，”方好点点头，眼睛弯出个笑，“可以呀。” 宋绾清冲她挑了个眉，回过头继续化妆。 方好给宋闻归发了条信息，听宋绾清这么一说，也没打算他能回复——至少在她俩吃完早饭之前。 结果这人居然秒回。 【puppy：你都起了？】 【puppy：不再睡会了？】 【小满：不睡了，一会儿我要和绾清姐去吃早餐，你要来吗？】 宋闻归拒绝的很干脆：【不】 【小满：好吧】 她忽然想起宋绾清刚刚说的不早起这件事，于是问到：【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这次回复的稍微久了一点，方好看着聊天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不断的跳动，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似乎是在踌躇什么。 方好更好奇了些，捧着手机一心一意的等着他的信息。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他终于连着弹来了几条信息，方好看着看着，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puppy：刚刚】 【puppy：我把你的信息提醒设成了和别人不一样的，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这样你一给我发信息，那个铃声一响，我就知道是你了】 【puppy：<(="_"=)>】 方好听着这一顿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啊，她想起自己之前半夜了给他发信息，宋闻归秒回，她还奇怪过是为什么，难道两个人连熬夜的时间都一样吗？ 现在想来，原来是宋闻归一直在用他笨拙的方式在这一年多的日日夜夜里等待着她，守护着她。 第30章 第29章 第二天清晨，方好和宋绾清在香格里拉一楼的早餐区吃饭。贵自然有贵的道理，方好觉得这里的早餐比之前出去玩时吃的早餐自助好吃的多，也精致的多。 宋绾清一脸悠闲的陷在椅子里，翘着脚在喝咖啡。她时不时和方好说两句话，笑起来的时候眼尾轻轻扬起，栗色的长卷发搭在胸前，显得慵懒又随意。 “今天我们要在山上待一天吗？”方好喝了口杯子里的热牛奶，随口问道。就在这时，她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个男人从两人不远处的座位处走来，目的地很明确，手里还捏着个手机。和他同桌的人大概有四五个，都在兴致勃勃的往她们这边眺望。 “美女，能加个微信么？”男人注视着宋绾清，从方好这个方向看，他的眼里全是满满的自大，好像只要他一说出口，她就会欢欣鼓舞的把微信给他一样。 这叫什么来着，方好咬着筷子思索了一下，普信男？ 宋绾清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和之前唯一的区别就是把二郎腿放了下来，手里还是捏着咖啡杯，说：“抱歉，不能。” 男人的脸色似乎僵了一瞬。 方好赶紧低头咬了一口炸得酥酥脆脆的小馒头，一边憋笑一边给宋闻归发信息，让他赶紧把方飞跃叫起来，下一楼。 虽然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应该不敢对她们怎么样。但他们人多，还都是男人。她们只有两个小姑娘，要是这人真的是个死脑筋非要缠着，也难免吃亏。 隔了两三分钟，宋闻归回复：【怎么了吗？】 “为什么不能？”耳边，男人还在不依不饶的追问，“加个微信都不行吗？” 听到这话，方好的心里翻涌起一股厌烦，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你姐被要微信了，反正你俩先下来吧，我怕有点什么事我俩应对不了】 【puppy：嗯，知道了，马上下来】 宋绾清懒洋洋的转了一下咖啡杯，“不行哦。” 那男人显然是没碰到过这样的“硬茬”，本想当场走人，可看了看面前女生精致的脸，又强忍着留了下来，铁青着脸，憋出一个笑，“就交个朋友。” 他的朋友们在身后一阵一阵的起哄，宋绾清一直保持着礼貌微笑的脸也终于浮起了一阵不耐之色，她轻轻的把咖啡杯搁到桌子上，声音还是平淡的：“不交朋友，谢谢。” “你——”眼看着男人就要气急败坏，方好藏在桌布下的手已经攥成了拳，随时准备往他脸上招呼。 “张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方好身后传来，说话的人扶住她的椅背，语气虽然是含着笑的，但其中隐隐约约的带着威胁意味，“说两句就算了吧，你们系主任等着你们赶紧吃完过去呢。” 宋绾清似乎有点诧异的看了一眼站在方好背后的人，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垂下眼，复又拿起咖啡杯。 男人沉默了一瞬，有点艰难的开口：“学长，我知道了。” “去吧，”林桉看着方好毛茸茸的脑袋瓜，强忍着去摸一把的冲动，神情还算自然的和她打了个招呼，“怎么来枫栾了，过来玩？” 方好点了点头，“和我哥哥……还有我嫂子。” 林桉看了眼坐在桌子对面的宋绾清，后者礼貌的冲他点了个头，“你好，宋绾清。” “林桉。” 话音刚落，方飞跃的声音就从电梯口传来。两人的座位离电梯口近，他几步就迈到了桌前，一屁股坐到她旁边，上上下下的打量宋绾清，语气紧张：“你没事吧？” 宋绾清摇了摇头，方飞跃用手捏了个小馒头塞进嘴里，一抬头看到林桉，愣了愣，“你怎么在这？” 宋闻归也适时出现在了他背后，见宋绾清和方好没事，原本急匆匆的脚步也放慢了，手也揣进了兜里。可当他拐过一个弯，在方好身边看到林桉的那一刻，他的神经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我跟着学弟来比赛，”林桉笑了笑，“就算代表枫大辩论队吧。” “是么，”方飞跃点点头，“那可挺好的。” 他俩说话的时候，方好一直低着头吃饭，心里却在想方飞跃都来了，宋闻归怎么还没来。 这个念头甫一闪过，宋闻归就出现在了她旁边的座位上，方好看都没往他那边看一眼，顺手就把给他夹好早饭的盘子推了过去。 宋闻归也十分自然的接过，一筷子一筷子吃得津津有味。 林桉站在方好后面，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发苦。他手还保持着放在方好的椅背上的姿势，垂下眸，最终还是没敢碰碰她的肩膀，只是轻轻拍了拍柔软的椅背，“那我走了，方好，再见，有什么事微信联系我。” 方好嘴里还吃着面包，两颊鼓鼓的，回头含混不清的和他道别，“好，林桉哥拜拜。” 林桉冲桌上剩下的三人也点了个头，“再见。” 林桉走后，方好将盘子里剩的最后半块奶油烤面包塞进嘴里，从包里翻出震了两分钟的手机——是叶臻臻。 【臻的很叶：满，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臻的很叶：我的都到手啦！】 【臻的很叶：［图片］】 【臻的很叶：对啦，枫栾好玩不？赶紧多开发点好吃的好玩的地方，等以后我要找你玩去好带着我！！】 方好捧着手机回：【没有，我还没收到。要是收到了我妈妈肯定会给我发信息的】 【小满：嗯呢，我们现在刚吃完早饭，还不知道待会要去哪呢】 【臻的很叶：好吧，那你好好玩吧，跟你说，我最近在游戏上认识个小哥哥，我俩每天都一起打游戏呢～～～～】 【小满：……［赞］】 “走吧，”方飞跃放下筷子，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巴，站起身的同时顺手拿起宋绾清的小包捏在手里，“先去庙会。” 方好的手机差点掉下来，她惊恐的看了看他，“哥，现在不是春节，哪有庙会啊？” “到那你就知道了，”方飞跃模棱两可的往外走，那串叮铃咣啷的车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他甩了甩，“快点，走了。” 宋闻归站起来也想走，手往方好习惯放包的腰后位置一摸却摸了个空，他一回头，方好因为他这么一出手被拦在了椅子旁，也跟着宋闻归的视线往椅子上看了一眼，“怎么了？什么东西没了？” “你今天没带包？”宋闻归伸手把她牵出来，脑袋上的鸭舌帽倒是老老实实的扣着，就露出一截下巴。 “没呀，”方好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裤子口袋，仰起脸，颇有些得意的冲他笑，“我怕麻烦，就没背，塞到口袋里了。” 她今天穿了件粉底的衬衫，衬衫上印着手绘的小爱心，下/身是一条淡蓝色牛仔裤，裤腿上有一块假夹层，系了一个粉色的缎面蝴蝶结，鞋子也是□□拼色。 宋闻归总是觉得自己的小女朋友像个模特，他从小就看着宋绾清打扮，审美已经提高了很多，自己也会着重于穿衣服这点。但每次看到方好总是会眼前一亮，她穿的衣服总是符合她的气质，又能很好的突出她的优点。 宋闻归哭笑不得的冲她伸出手，“你给我，我帮你背着。” “也还好吧？”方好嘴上说着这话，手却乖乖的把充电宝充电线口红耳机从牛仔裤的大口袋里掏了出来，塞到宋闻归的挎包里。 “嚯，”宋闻归饶是有了准备，也被她这么掏出一大堆东西吓了一跳，赶紧把开口撑大了些，方便她把东西扔进去，心有余悸的喃喃自语，“还好我带包了，不然这么多东西揣身上你不嫌累啊。” 方好心里甜滋滋的，挽住他的胳膊，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真好。” 宋闻归理所当然的收下了这个香吻，刚准备回她一个啵的时候，他的手机震了起来。宋闻归拿出来一看，方飞跃的名字在屏幕上疯狂跳动。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今天算是亲不成了。 开车前往天门山的路上，因为想爬起来吃早餐而起得过早的的方好开始犯困了，她靠在窗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路过服务区的时候方好还短暂的醒来了一会儿，方飞跃和宋绾清都不在，身边只坐着宋闻归。他低着头，正在很专注的玩着手机。 迷迷糊糊间，方好听到自己似乎下意识的叫了他一声，他答应了。然后她就慢吞吞的往右边蹭了蹭，身子一歪就躺到了他的腿上。 这下舒服了，方好心满意足的枕在“枕头”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睡了不到二十分钟，刚上车时那股磅礴的困意就消失殆尽，方好有点迟钝的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垂在宋闻归膝盖上的手被他握在了手里，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很好玩似的。 她只动了一下，宋闻归就有所察觉，他关掉游戏，俯下身去找她的眼睛，“醒啦？你渴不渴，饿不饿？” 方好闷闷的嗯了一声，摇了摇头，脑子还是有点混沌，不太想起来，索性就在他腿上赖着。 宋闻归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一般的，声音很轻，“躺着吧。” 方好安心的躺在他腿上，感受着他一起一伏的呼吸。 “你要玩游戏吗？”面前忽然被递过来一个手机屏幕，是俄罗斯方块的启动界面，想必刚刚他那么认真的看着手机就是在玩这个了。 方好接过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一下。五颜六色的方块开始缓缓向下移动，宋闻归一手摸着她的脑瓜顶，另一只手就放在了她的后背，掌心热乎乎的，像个暖宝宝。 窗外的喧嚷声音越来越大，方好终于消掉了最后一行——游戏显示结束，宋闻归的游戏名一路飙升，戴上了个金灿灿的小皇冠，显示着第一名的尊贵地位。 方好把手机往后递，抓了抓他的手指，“给你。” 宋闻归看到那个记录时也惊了，他上下滑动了一下发现确实不做假，方好真的给他玩到了第一名。 “到了，下车。”方飞跃的指令发得莫名其妙又冷冷淡淡，方好从他的腿上起来，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眼睛水亮亮的回头看他，“怎么样，厉害不厉害？” “厉害。”宋闻归算是服了。 到了才知道，参加天门山庙会的人也有很多，四个人刚一进门就被突如其来涌入的一大批夕阳红旅行团给冲散了。方好被宋闻归牢牢地护在怀里，一路上连衣角都没皱。 找到个人少的地方，宋闻归给方飞跃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先是确认了方好的安全，然后就说知道了，那就先分开吧，到时候在停车场汇合就好。 “你想玩什么？”挂断电话，宋闻归牵住方好的手，“抓紧，别把你弄丢了。” 方好看了看路过的小孩子手里捧着的巨大冰激凌，瞅了瞅他，眨眨眼睛，暗示意味很明显。 宋闻归最受不了她撒娇，只得牵着她走到冰激凌摊位前买了个中号的，嘱咐方好慢点吃，别冰到。 方好心里嗯嗯嗯，舔了一口后举起来让他也吃，宋闻归意思意思的咬了一口，就说太甜了不想吃了。方好得偿所愿，一个人拥有了一个甜筒。 剩下的小吃什么的两人都没什么兴趣，一路两手空空的溜溜哒哒。方好是一直就拿着一个甜筒啃，宋闻归手上干脆什么都没有。 在路过一个打气球的摊位时，方好的视线随意划过站在摊位前的情侣们，在注意到老板身后的架子上挂着的一个玩具后却彻底挪不动腿了，冰激淋也不啃了，就是那么望眼欲穿的瞅着。 宋闻归不明所以，于是也把目光投向了奖品区——老板身后的铁架上，挂着有一个小臂那么长的白鲸玩偶，浑身都肉嘟嘟的，和海洋馆里的那个有点像，只不过是缩小版。 “想要？”他搂着她的肩膀向左偏了个方向。方好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他：“嗯……好可爱。” “不过我听方飞跃说这种都是坑人的，”方好拽了拽他的手，“我们不玩了吧，回去买一个也是一样的。” 宋闻归没搭腔，找老板买了二十回的次数，就老老实实的带着方好去排队。站到队尾，方好终于吃完了这个甜筒，心满意足的吸了口气，觉得空气里都是奶油的甜甜味道，笑眯眯的挽住宋闻归的胳膊。 她总是相信他，无论他有没有说出口，她都是信的。 很快就排到了他们，前几对情侣什么东西都没拿到，只能悻悻的走出队伍，站到一边，想看看到底谁能打中那些该死的气球。 宋闻归站到铺着红色绒布的台子前，方好松开了他的胳膊，离远了一点，给他更多自由发挥的空间。 他没有像前几个男生那样紧张兮兮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却一个都打不中。而是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平举，对准了铁格子上花花绿绿的气球，姿态很放松，甚至在开始前还问了老板一句，要打多少才能换到白鲸玩偶。 方好拿出手机，对着他的侧脸咔嚓拍了一张。 照片里的少年背对着朝阳而立，太阳在他的身上笼罩出一层毛绒绒的光圈，他鼻梁挺拔，睫毛在眼眶下打下一层阴影，穿着件衬衫，松着领口，袖口随意的挽起，露出瘦削的手腕和骨节分明的右手。他瘦，但是并不是病态的瘦，反而比同龄男生的肩更宽，穿起白衬衫来显得肩宽腿长的。 他是很气定神闲的，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他也从来不会害怕这个世界。 少年就是少年，他们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他们是少年。［1］ 砰！砰！砰！砰！ 连着的几道爆炸声响在耳膜炸响，方好一惊，回过神来的时候，宋闻归已经把玩具枪扔到了桌子上，冲她一歪头，嘴角向上翘着：“别发呆了，走，拿你的白鲸去。” 他的背后恍惚有尾巴在狂甩，眼睛也是亮亮的。 方好把手机贴在胸前，一步一步的朝宋闻归走了过去，如梦似幻的从老板手里接过那个白鲸玩偶，下意识的抱在怀里。 宋闻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方好的夸奖，他走了两步，故意大声咳嗽了一声。 被他们甩在身后的情侣们神色大概都相同，男生惊奇，女生嫉妒，恨铁不成钢的往自家男友身上擂了一拳：“你看看别人！再看看你！” 方好感受到怀里毛茸茸的质感，仰起脸，是宋闻归故作不在意的姿态，她忍着笑，真心实意的夸奖了他一句：“宋闻归，你好棒呀。” 宋闻归高贵冷艳的抬了抬下巴，就等她这一句呢，心里虽然很想让自己是无波无澜的，但脸上的表情早就出卖了他。 方好觉得有趣极了，她绕到宋闻归的正面，揪住他的衬衫下摆，踮起脚啄了啄宋闻归的嘴唇，“奖励。” 方好的嘴巴上还带着残余的冰激淋味道，宋闻归十分配合的被她啄了两口，又捧着她的脸亲了亲。这下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故作的冷漠姿态了，彻底笑了起来。 快到集合的时间了，两个人就开始往停车场的方向走。方好抱着白鲸，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啦，过两天是咱俩的一周年纪念日，还有你的生日，我想着回临祈再过，好不好？” 宋闻归对此没什么异议：“可以啊。” 他走着走着，又说：“不用送我礼物，我没什么缺的，有你就够了。” 其实方好早就准备好了给他的一周年礼物和生日礼物，闻言点了点头，“嗯嗯嗯。” 走到方飞跃的车边，他俩还没回来，宋闻归靠着车门，想起件刚考完高考时发生的事：“对了，理二那个男生还有找过你说什么吗？” 说起这事也是个很令人尴尬的事情，就在考完的当天晚上，理科二班有一个男生和方好表白了。两个人不算熟悉，但是认识，之前演讲比赛的时候见过，他是学生会主席。 那天晚上男生情真意切的给方好发了好一大段文字，她不想伤害到青春少男的玻璃心，婉转着把他给拒绝了。结果这男生到后来就有点急眼了，连“我可以当你的秘密情人，没关系的”这类话都说了出来。 方好实在是不堪其扰，又觉得这件事简直非常荒谬，于是把这事告诉了宋闻归，他要了那男生的微信后说他去处理。 她思索了一下，“没再说了吧。”方好翻出手机，扒拉了一下和那男生的对话框，她早把他设成了免打扰，就是怕他万一大晚上又发起疯来。 对话框里安安静静，他没有再发过一条信息。方好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把和他的聊天记录删除。 她抱着玩偶皱起眉，也是很苦恼的样子：“我真觉得他挺莫名其妙的，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啊……” 宋闻归看着她苦恼的样子，心里想，你能看出来不对劲就怪了。 第31章 第30章 说起来，理二班的那个男生暗恋方好的事情，是宋闻归最先发现的。 那个时候他们俩为了演讲的事情来来往往的在礼堂彩排了好几遍，那个男生是学生会主席，这种集体活动他当然会参加。而宋闻归也是刚刚发觉自己喜欢方好，所以就对这种和他相似的、那种想看又不想看的隐忍眼神格外敏锐。 在他看清后，就开始暗中观察方好的一举一动，在发现她和那男生还是保持着礼貌疏离的普通同学关系后，放心大胆的继续在方好身边“潜伏”。 反正方好又不喜欢他，我追，也应该没问题吧…… 后来俩人在一起了，宋闻归发现方好是天生就对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不敏感，所以也就无怪乎她根本没察觉到那男生的异样情绪，在他终于勇敢表露心迹后觉得荒谬和难以置信。 林桉暗恋方好这件事，宋闻归认为除了方好，其余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包括和他一样只见过林桉一面的叶臻臻。 之所以他刻意的没点破，宋闻归是觉得他能和方好表白成功的原因就是他敢说出来自己喜欢她，方好听到实打实的话进入耳朵里，才会去想喜欢不喜欢的这些事，然后再决定同不同意。 他觉得感情是要勇敢的，喜欢就说出来，不喜欢就拒绝，这种事是很常见的，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男人嘛，坦坦荡荡的才好。比如林桉，从初三就认识她了，一直到大二也不敢说出口，真挺怂的。 不过他也得谢谢他，要是他真的敢表白，把暗恋方好六年这件事告诉她，宋闻归就遇不到方好了。 想到这，宋闻归侧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站在自己身边的女生，心中暗叹。 他的宝贝兔子，可有的是人惦记呢。 没过多久，方飞跃和宋绾清就从庙会的另一个出口走了出来。宋绾清走在方飞跃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个有脸那么大的棉花糖，隔着老远就冲方好挥手。 “哎，”方好戳了戳宋闻归的胳膊，把玩偶塞到他的怀里，要往她那边走，“绾清姐是不是在叫我啊。” 不知怎的，“绾清姐”这个听起来就亲亲密密的称呼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宋闻归忽然脑子缺了根弦，怪腔怪调的重复了一遍：“呦，绾清姐。” 你完了宋闻归。 话一出口，他就在心底开始唾弃自己，你居然连自己亲姐姐的飞醋都吃，你是个天然大醋缸吧。 方好：？ 她要往宋绾清那边跑的动作顿了顿，手指还扶在宋闻归的胳膊上，心思转了转，恍然大悟的站住了脚步，意味深长的背着手，仰起脸看他，水润润的眼睛眨巴眨巴，就是不说话。 吃醋了呀。 宋闻归吃醋了呀！ 宋闻归又吃醋了呀！ 宋闻归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故意装凶：“干嘛！” 方好在原地蹦哒了两下，嘴角没来由的疯狂向上翘，她坏心思的又戳了戳宋闻归的胳膊，故意问道：“你是不是吃醋啦。” 宋闻归才不会承认：“没有。” 方好捏捏他胳膊上硬硬的肌肉，心里不信。她眼睛一转，想出了个好主意。 她故意踮起脚，凑到他耳边：“闻归哥哥——” 少女芬芳的香味萦绕在脸旁，她温热的气息随着嘴唇的一张一合不断打在耳廓上。宋闻归脑子还没转过来，耳朵就已经红了。 方好一侧头，看到他这副面红耳赤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得站都站不稳，“诶呀宋闻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闻归恼羞成怒道：“别笑！我是热的！” 嘴上这么说着，他脸上的温度却开始不受控制的节节攀升，宋闻归半是不好意思半是羞恼的迅速扭过头，死死地抿着唇。 方好笑得都站不住了，只好抱着肚子蹲了下去。宋闻归满身怨气的站在她旁边，不太想搭理她，但还是伸出只手帮方好挡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来，小满，特意给你买了个大棉花糖，可甜了，我都吃一个了，”一上车，宋绾清就把那个巨大的棉花糖递给她，“吃！吃不完给宋闻归。” 方好接过，道了个谢：“谢谢绾清——”说到这，她突然卡了个壳，声音里带了显而易见的笑意，同时不留痕迹的瞥了宋闻归一眼，“姐姐。” 宋闻归：“……” 没完了是吧！！ 庙会就在天门山的山脚下，方飞跃开着车开始顺着盘山道往上走。方好嫌热，开了她这一侧的窗户，山间的凉风争先恐后的从车窗外涌进来，吹起她脸颊两侧的碎发。 她扭过头，去看山路两边的景色。刚刚宋闻归手足无措吃醋的窘迫样子不断在方好眼前回荡，她想着想着，扬起嘴角，心情很好的轻轻唱起歌。 是那首最近很流行的《summerholiday》，她听叶臻臻唱过几句，但没记住几句台词，所以来来回回只能唱那么几句。 summerhoilday watchonlyonmyway summerholiday baby你是我宝贝 少女的声线很清脆，在刻意压低声音的时候又带着一些低哑的柔软。 她的声音很低，又加上还有从窗外传来的呼呼的风声，几乎只有坐在她身边的宋闻归能听到。他听着方好得意的唱着歌，一脸心情愉悦的样子，就差恨得牙痒痒了。 方好一边哼着歌一边摸出手机，扬着眉毛在屏幕上按了两下。另一边，宋闻归捏在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顿觉不妙，打开手机，锁屏上赫然是方好发来的信息。 【兔子：闻～归～哥～哥～】 宋闻归：！ 方飞跃和宋绾清还在，宋闻归不敢对方好做什么，只能握着手机冲她怒目而视。 感受到了宋闻归的视线，方好越唱尾音越往上扬，看都不看他，使劲忍着笑，手指不停。宋闻归的手机也嗡嗡嗡开始疯狂振动了起来，他咬着牙，一展胳膊把她的手腕圈在了手掌里，威胁似的捏了捏。 方好才不在乎他这虚张声势的威胁，象征性的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由着他握着了。 【兔子：闻归哥哥～～～】 【兔子：闻～～～～归～～哥～～哥】 【兔子：闻～归～哥哥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宋闻归见自己的威胁无效，吸了口气，气咻咻的打字：【嘘！】 方好见状发得更欢了，过了一会儿她嫌脖子酸得慌，还往右边挪了挪，躺到了他的腿上，干脆在宋闻归眼皮子底下给他发信息。 【兔子：闻～～～～归～～～～～～哥～～～～～～哥】 宋闻归伸手掐了把她的脸颊，把她的脸挤成一团，突然很想用吻堵住她的嘴。他悄悄的瞥了一眼在驾驶座认真开车的方飞跃和在副驾驶认真玩手机的宋绾清，迅速俯下身，吻住方好的唇，泄愤似的在上面碾了碾。 亲完后，方好果真如他所愿的安静了下来，宋闻归得意的把手放到了她的后脑勺上，手掌曲成一个桥的形状，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方好的丸子头。 ——可别碰坏了，他还没学会扎丸子头。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宋闻归还保持着一手抚在她后背的姿势，打开手机。 【兔子：(;｀o)o】 宋闻归翘起嘴角，给她回：【⊙▽⊙】 四人到达山顶的时候是下午五点，路边已经停了不少私家车。方飞跃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回身冲他们俩摇摇手里的手机，“我订了个位，在观景台。你俩想去哪，是在车上坐着看还是去观景台看？” 方好看了宋闻归一眼，“我俩就在车上吧，你和绾清姐去观景台好了。” 方飞跃收回视线，“也行。”他极为顺手的帮宋绾清解开安全带，又拿起她放在手扣处的包，“那你俩注意安全，有事联系。” 方好眼睛弯弯的，想赶紧把方飞跃轰走，“知道啦知道啦。” 他俩刚一走，方好就扑到了宋闻归身上，啄了啄他的唇，玩起他衬衫上的纽扣。 “对——”方飞跃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车上有毯子，山上的夜晚冷的话可以盖着。他怕方好那个矫情加麻烦精回头冷了又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方飞跃就先让宋绾清自己上去，他折了回来。结果刚想说句话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脸色不太好的站在车窗外，闭上了嘴。 方好愣了愣，扭头看他，神情有些不自然——她可还坐在宋闻归腿上呢。 “哥哥，你回来干嘛？” “后备箱有毯子，”方飞跃的目光划过宋闻归的脸，看着方好，说，声音古井无波，“要是待会冷了就盖上，晚上你们就顺着山道走山上来，我还订了酒店，一会儿把定位发给你。”他顿了下，“实在不认识路就跟着大部队走。” 被方飞跃那样的眼神一看，宋闻归莫名觉得有点心虚，默默的把扶在方好腰上的手放了下来，点头，“知道了。” 方飞跃走了。 方好把头埋在他怀里，吸了吸宋闻归身上的太阳味道，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儿，六点的时候方好打开车门，从车子上跳了下来，宋闻归紧随其后。 她打开后备箱，却忽然有个心思一闪而过。方好拽了拽宋闻归，“不如我们坐在后备箱看吧，正好这边视角还好。” 宋闻归被她亲得有点晕乎，分出一根脑筋艰难的想了想，毫无异议的点头，“嗯，行。” 方好将身子探进后备箱，把方飞跃准备好的毯子靠枕等等东西掏出来抱在怀里，自己撑着后备箱的沿往上一跳，稳稳当当的坐进了后备箱。 等到宋闻归也坐好，方好手臂一展把毯子打开，平铺在两人的腿上，歪了歪脑袋，靠到了宋闻归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的太阳味。 “宋闻归，”她轻轻的叫他，“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看日落。” 宋闻归搂住她的肩膀，“我也是。” 太阳已经逐渐西斜，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出来了！”，人群开始骚/动。有些人从车子里走了出来席地而坐，有人索性爬到了车顶。 而大家，都是为了看一场那样热烈的落日。 宋闻归往远处看了一眼，开始自顾自哼歌——方好听出来了，是她刚刚唱的那首《summerholiday》。 宋闻归记得完整的歌词，也没像之前那样刻意压低声线，甜甜的恋爱歌曲被他唱出一种别样的宠溺感。 方好把毯子往上拽了拽，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宋闻归也反握住她的。她仰起脸看他，宋闻归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被太阳染成了淡棕色。 “summerholiday watchonlyonmyway summerholiday babe你是我宝贝 summerholiday watchonlyonmyway summerholiday 带你jump带你飞 不管你在哪个角落别问什么因为这个夏天始终有我 wavewaveboy欢迎来到我的王国顺利从天上直接降落 一起周游世界听着hiphop终于放假给我babyandhomie打个电话 队伍在不断的扩大只要有我的地方不会有人想把你落下” 他唱着歌，方好看着他，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熨帖感，忍不住的笑。 太阳逐渐下落，夕阳西下，映红了天边的晚霞，大地沐浴在余晖中，将世界都染上了橙色。 快到七点十五的时候，宋闻归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松开她的手，努力向后备箱的深处挪了挪，打开拍照软件，将方好的斜侧脸和远处的天空一起框进手机里。 他拍照的技术一向不太好，被宋绾清无数次的诟病过，宋闻归心里也清楚。但这次，他想拍出一张最好看、最漂亮的照片。 方好身后的背景色越来越浓烈，宋闻归唱完了最后一个尾音，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神情也越来越专注。她看着远处的天空，听到后面发出了一声轻唤—— “方好，回头。” 就在方好回过头的那一刻，落日最盛，宛如大桶大桶的橙色油漆一般被泼到天上，在天空中绘成一张最绚丽妖冶的画。 宋闻归低头划着手机，他为了确保自己不出差错，几乎是开始连拍，好几十张照片堆在一起，好像变成了一条视频，将方好从刚转头的一脸茫然到面对着镜头落落大方的微笑全部完好的容纳在内。 照片里的女生扎着丸子头，额前的碎发很可爱的翘起，眼睛又大又亮，在这副巨大的油彩画里闪着动人的光辉，乍一看，比只剩下一半的太阳都要耀眼。 落日西沉，天空重归寂静。晚霞消失的很快，一眨眼就消散在天边，就好像众人都遇见了一次海市蜃楼。 宋闻归的手指无意识的将相册里照片滑来滑去，眼睛还在看着天际的方向。他的身边坐着的是贯穿了他整个青春时光中的爱人，他们在十八岁，在枫栾，一起看了这场云蔚霞起的落日。 他觉得这样也挺好。 每年都来看落日，次次牵住她的手，就这样一直到九十九。 第32章 第31章 当天幕重归黑暗，山路两边的路灯准时亮起荧荧的光。散落在各处看落日的人们开始缓缓撤退，方好也从车上跳下来，把毯子抱枕一一塞回原位，和宋闻归一起往山上走。 宋闻归肩宽背直，就连影子都是锋利的，细细长长的一条，从左边滑到右边，又从右边滑到左边。 方好慢悠悠的走在他身后，头顶的灯光给她笼罩上一层暖融融的黄光。她走了两步，亦步亦趋的踩着地上宋闻归的影子，玩的不亦乐乎。 踩脑袋，踩胳膊，踩脚…… “干什么呢？”宋闻归听到了身后方好细细碎碎的笑声，回头去看，一低头，看到了方好的脚还踩在他的影子上。她一脸无辜的抬头，欲盖弥彰的把脚默默的挪开，“在走路呀。” “……” 宋闻归提着方好的领子把她拽到自己身边，牢牢地牵住方好的手，语气带着无奈的纵容，“幼稚不幼稚。” 方好被他禁锢住，“嘁”了一声，拉着他的手往前面蹦哒了一下，正好踩到影子的胸口处，得意洋洋的回头冲他笑，“你被我踩住啦。” 宋闻归真的没再动弹，乖乖的站在原地，小声说：“那你可以把我松开吗？求求你了”话音刚落，他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还是可怜兮兮的看着方好，眼底映着路灯的小小亮光，亮闪闪的，一副任君发落的样子。 大家都在顺着山路往上走，来来往往的人群经过方好和宋闻归身边时，看到他们这对年轻的小情侣难免多看两眼。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方好被这些或是促狭或是好奇或是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装腔作势的抬了抬下巴，把脚从他的影子上挪开，大发慈悲似的：“好吧，松开你了。” 宋闻归赶紧大幅度的在空中甩了甩手以缓解被“定住”的僵直，双手合十在胸前拜了拜，“谢谢你，小满，你人真好。” 方好笑他没正形，啪的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声儿挺脆，不疼，但宋闻归“诶呦”了一声， 两个人携手又走了一小段路，酒店的入口就在山的拐角处，里面已经点上了灯，照亮了他们来时的路。 就在他们俩要一起迈进酒店的门时，方好突然在这条山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影影绰绰的，但是看起来很熟悉。 她拽了宋闻归一把，声音有点哆嗦：“宋宋闻归，那边是一只鬼鬼鬼鬼吗？” 宋闻归倒不怕这个，把她拽到身后，眯着眼往那边看了看，感觉越看越眼熟，：“那个不是——”他卡了个壳，有点不确定，“晏林煜吗？” 晏林煜？ 听到这话，方好颤颤巍巍的从他背后探出个脑袋，刚要往那边看，就突然发现黑影旁边又出现了一个影子！她呜咽了一声，又迅速缩了回去。 “诶？那是个女孩子吧？”宋闻归还在说，“方好，你看见没有？方好？方好？诶？” 他喊了半天没得到个回应，一回头看到方好这副鹌鹑样叹了口气，将方好死攥着他衣角的手牵住，十指相扣给她带来更多安全感，“真不是鬼，别害怕。” 方好又有了点底气，扒着他的肩膀往那边看。 黑影确实很像晏林煜……是那种隔着八百米都能分辨出来的帅气。但他旁边那个女生是谁？ “那个女生是谁啊？”宋闻归自言自语道，“也没听说过他找了女朋友啊。” 方好觉得也是，就以叶臻臻那个晏林煜头号迷妹，他要是谈恋爱了她怎么可能不说。 俩人正想着，就见晏林煜和那个女生居然款款从黑暗处走了出来，目的地似乎就是酒店入口的方向。方好和宋闻归顿时一惊，有一种偷看被抓包了的尴尬，两脸同时一红，赶紧猫腰跑进了酒店。 方飞跃他俩不在酒店前的观景台，估计是已经进去了。方好给方飞跃发了条信息，问他们在哪。方飞跃的信息回得很快——叫他俩直接上五层。 天门山上的酒店环境居然出乎意料的好，方好敲门进去，刚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松木的味道，清清爽爽的。 大家都挺喜欢这的，所以当即决定在天门山上住两天。正好枫大的餐馆预约也推迟了，好像是因为学校要举行什么活动，时间被推迟到他们离开枫栾的最后一天。 他们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除了有一天要去枫栾的一个小岛玩，剩下的两天时间都可以想去哪去哪。 那天晚看完电视，即将睡觉前，宋绾清盛情邀请方好到她床上睡。她把手臂撑在床上沖方好招手，如瀑的卷发从肩上滑落下来，有几缕还掉进了她的红丝绸睡衣里。 人总是一向对好看的人说不出拒绝，不论男女。 方好踢掉拖鞋，默默地钻进宋绾清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宋绾清按下遥控器关上了灯，躺到了她身边。黑暗中，是她先开了口：“小满啊。” 方好闻着被子里浓烈的玫瑰香味有点出神，魂不守舍的“嗯”了一声。 “你觉得我弟这人怎么样？”她的手在被子里摸索了一番，捏了捏方好的手，“就如实回答，不用把我当作和他一国的。” 方好翻了个身，脸冲着宋绾清想了想，说：“我觉得他挺好的。” 宋绾清“噗嗤”一声笑了，“这叫什么评价啊，不算不算。” 方好有点为难，“那……”她思索了一会，无奈的笑，“好像就是挺好的，我说不出来。” “行吧行吧，爱情的滤镜，我都懂，”宋绾清拍拍她的脑袋，像是在拍小狗，语气却忽然正经了起来：“小满，我跟你说个道理。当你谈恋爱的时候，不管多喜欢你的男朋友，多么多么爱他，也切记切记一定要清醒，知道吗？不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在事情上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之前我们学校就有一个女生，谈了恋爱之后什么都依着她男朋友，最后被又骗财又骗色。” 她停顿了一会儿，语气有点古里古怪的：“不过宋闻归这点我还是挺放心的，他至少是个脑子正常的男生，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放心，我和我妈妈但凡察觉出来一点苗头就先打爆他的狗头，肯定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方好忍不住笑起来。 宋绾清掐了掐她的脸，面容在黑暗中有些模糊，但可以分辨出也是笑着的，“听到没呀你，不要总是笑！” 方好只好连连求饶：“听到啦听到啦！” “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宋绾清说，“你俩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有事就说，聊开了哪怕吵一架也比一直憋着生气强。都十八岁了，要成熟的恋爱。” “好呀，”方好点点头，“我知道啦。” 宋绾清极为温柔的嗯了一声，把手伸到被子外，拍了拍她的脊背，“睡觉吧，晚安。” 方好和宋闻归本以为晚上在酒店外看到晏林煜是一时眼花，结果第二天早上，四个人刚浩浩荡荡的下楼品尝酒店的特色早餐。结果刚拐过收银台，就看到了穿着一件黑色衬衫的晏林煜和一个极漂亮的女孩子坐在一张桌子上，正在吃早餐。 昨天晚上有些黑，方好只看清了那个女孩子窈窕纤细的身形，却没看到她的脸。今天早上这么一照面，方好发现这个女孩子长得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之前说过，林珂是如沐春风的美丽，宋绾清是极有攻击性的漂亮，那现在坐在晏林煜对面的女孩子，可以称得上是瑰丽二字了。 她穿了一件复古风的蓝色碎花连衣裙，点缀着红色的小纽扣，腰部微微有收腰，显得腰肢盈盈一握。头发很随意的盘起来，用一根簪子固定住。 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女孩子的脸在阳光下莹白发亮，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痣。她安静的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整个人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丽。 那个女孩子和晏林煜坐在一起，是很自然的。整个人的气势上丝毫没有被他冷清的气场压住，反而在他们的交谈中显得是更不主动的那个，好像一直都是晏林煜在说话，她偶尔动动嘴唇回应一下。 但，两个人身上带着的感觉就是很像，说不出的那种像，宛如天生登对那样。 本来坐在餐厅里的人不管是暗中观察还是如何，都在默默的关注着那个女孩子，结果宋绾清一走进来，大家的目光就开始在她脸上和那个女孩子脸上转来转去。 但两个女生都没受到什么影响，依旧我行我素，方飞跃倒是看起来有点紧张兮兮的样子。 方好看得很有趣，拉着宋闻归走到一侧，偷偷摸摸的观察那个女孩子。 “你觉得她漂亮吗？”方好把哈密瓜夹起来放到盘子里，随口问。 宋闻归思索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漂亮？” 方好立马转过身，一瞪眼，“怎么不漂亮了！这多漂亮啊！” “好吧，”宋闻归败下阵来，伸手接住她递过来的盘子，“我饿了，我们走吧。” 安安静静的吃完饭，方飞跃搁下筷子，在手机上滑了两下，抬头征求他们的意见，“今天去海岛？今天是工作日，人少，明天再去近一点的地方玩。” 方好举手同意。 宋闻归想了想，也举起手。 宋绾清看了对面的俩小孩一眼，忍着笑，放下手里的杯子，跟着举起手。 从天门山到码头只需要十分钟的路程，他们到买票口的时候正好有一艘船准备出发，所以很快的就到了对面。 正值夏季，五颜六色的花朵绽放在路边，点缀着海岛。整个海岛上至高大的建筑物，下至街边马路旁的矮墙，都透着一种上世纪的装修风格。 方好很兴奋，这种建筑她只在图片上见过，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能碰能摸。她抱着手机拍来拍去，偶尔宋闻归的侧脸或者胳膊会入镜，给照片的边缘留下一小片残影。 本来他们是拆成了两对，一前一后的沿着马路走，结果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宋绾清就拉着方飞跃停下，在路边摆好姿势，让方好帮忙拍照。 方好还拍了两种版本，一种是能当壁纸的竖屏，一种是正常比例的图片。 当她将照片展示给宋绾清二人看的时候，方好看宋绾清倒是反应平平，只是笑着点点头，接过了手机，“挺好挺好，好看。”方飞跃也好奇的探头去看，在看到照片的时候眼睛明显一亮，嗫嚅了两下嘴唇，瞥了方好一眼。 方好识相的滚蛋了。 她前脚刚走，方飞跃就捏了捏宋绾清的手，“给我发一下呗”他视线一移，看到宋绾清把刚刚两人在海边相拥的照片设成了壁纸。 方飞跃眼中笑意更甚，喔了一声。宋绾清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动了动手指，把几张照片一起发给了他。方飞跃也极为上道的赶紧把手机上用宋绾清的照片设成的壁纸换成这张，心满意足的搂住她的肩膀，吹了声极为悠长的流氓哨。 “没正形，”宋绾清笑着嗔他，“还有弟弟妹妹呢。” 方飞跃浑不在意，大摇大摆的揽着宋绾清走了。 “他俩平常就这样吗？”方好颇为无语的看着方飞跃的背影，那上面写满了两个大字——嘚瑟。 “你肯定比我见得多吧？”她用胳膊肘戳了戳宋闻归的胳膊，又不等他回答，自言自语道，“谈恋爱不应该正经吗？怎么方飞跃还是这么贱不嗖嗖的。” 宋闻归看了一眼前面的两人，又思索了一下，低头看她，“……好像是的。” “……”方好觉得有点无语，“在绾清姐面前就看不出他家里那副狗都嫌的样儿了，德行。” 她突然对宋闻归是否表里不一产生了好奇，揪着他的胳膊，仰起脸问他：“那你呢？你在家是什么样？” 宋闻归故作深沉：“冷酷的美男子。” 方好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 第33章 第32章 坦白来说，方好觉得刚上海岛的这半天有点无聊。他们四个漫无目的的在那边巴掌大的小岛上逛来逛去，一开始方好还精力充沛的在后边挽着宋闻归蹦蹦跳跳，后来就完全挂在了他的身上，双目无神的往前走。 这么走了两步，宋闻归停了下来，在方好诧异的目光里拍了拍她的脑袋，绕到方好身前，双手扶着膝盖略略俯下身子，回头看她，“上来。” 方好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爬上去。 主要她也心疼他。就算宋闻归是个男生，走了这么久也很累吧，要是肩上再背一个她，负担就更重了。 宋闻归看出了她的担忧，浑不在意的呲牙一乐，在阳光下恍若一只金光灿灿的金毛犬，“没关系，这点运动量都不算事，我在学校天天打球比这个跑的都多。” 方好犹犹豫豫的往前走了两步，扶上他的肩膀，还有点不放心：“你行吗？不行就说啊。”宋闻归闻言很不满，手抄到她的腿侧往上托了托，将她背的更稳些，声音开始变得严肃：“方好，不能说男人不行。” 方好伏在他宽阔的背上，将脸埋在宋闻归的肩窝里，细细的闻着他身上的太阳香味，耳朵有点红的“哦”了一声，“……好吧。” 宋闻归又故意坏心思的把她往上颠了颠，方好猝不及防的往上一跳，下意识的惊呼一声，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扬起嘴角得意洋洋的大笑，方好毫不客气的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宋闻归的头发总是蓬松柔软的，每次方好摸他的头的时候总觉得像是在摸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他被打的往前倾了一下，站住脚步，大叫着喊屈：“谋杀亲夫啊你！” 方好也顾不上什么害羞不害羞的了，一抬下巴，学着他的样子：“就打！” 宋闻归其实很想回头看一看她这副不得了的小模样，但苦于没法将头转一百八十度，所以只好败下阵，打起嘴仗来：“好吧，看在你是我老婆的份上，打就打了。”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件薄薄的t恤布料，方好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温度，和他说话时微微震动的后背。 听到“老婆”的那个亲密称呼，方好的脸颊微微红，但她一想宋闻归又看不到，方好就更肆无忌惮起来，她用脚尖踢了一下他的腿，“行了你！” 宋闻归“哇”了一声，单脚往前蹦了蹦，在平坦的地方站定。他的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方好！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是谁！把刚开始谈恋爱连碰碰手脸都红成苹果的方好还给我！” 他嘴上不断控诉着，但背上的方好还是背得稳稳的，一丝也没晃。 方好心想我现在脸也是红的，只不过你看不到罢了。她嘴上还是在反驳他：“怎么了！我现在怎么啦！你之前看我一眼脸还红到耳朵根儿呢！” 宋闻归动了动嘴，愣是没说出反驳的话，他憋了半天，反而把耳朵给憋红了。方好用手碰了碰他滚烫的耳朵，刻意拉长了声音：“诶呀呀——耳朵好红呀……” 宋闻归气得不行，故意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哎呦”“哎呦”的，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方好本来还有点担心他是真累了，还犹豫着要不要跳下来，结果观察了半天，宋闻归反而有越来越有力气的样子，一步走的比一步快。 她久了也不再害怕，索性把下巴搁到了他脑袋上，吹了口气，把宋闻归的发丝吹起来几根，威风凛凛的立在他脑瓜顶上。 “干嘛呢你？”宋闻归感觉自己天灵盖一阵热，忙问她。 “没事啦，”方好笑眯眯的把他的头发捋顺。 宋闻归可不相信：“真的？” 方好一鼓嘴，不搭理他了。 宋闻归还以为她生气了，单手拢住方好的身子，另一只胳膊伸到后面摸了摸她的脸，“怎么啦？生气了？” 方好摇摇头，“没有。” “哦。”宋闻归把手收了回去，方好也乖乖的趴在他的后背上不动了。 沿着这条步道一直走就是海滨浴场的入口，方好盯着宋闻归的头顶发了一会儿呆，感觉哪里少了点什么东西。她左摸摸，又看看，终于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拍了拍宋闻归的肩膀，“你戴帽子了吗？” 宋闻归沉吟了一下，“应该……带了吧？你帮我摸一下看看，看包里有没有，包里要是没有就是没带。” 他之前是反背着包，但现在背着方好，所以挎包就只能改成挂在脖子上，现在就在空中随着宋闻归迈步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晃悠着。 方好从他肩窝的上侧探出个头，伸手去抓挎包的拉链。宋闻归几乎是在她靠近的那一刹那就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后背上也沁出了一点汗，神经紧绷的看着她抓住了挎包。 在看到她精确无误的抓住挎包后，宋闻归居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长长的出了口气，僵直的后背也舒展开来。 “你怎么了？”方好一边拉开挎包的拉链，用手在里面摸来摸去，一边问，“突然叹什么气？” “没事，”宋闻归说，“突然有点困。” 行吧。 方好终于摸到了一个和帽子的形状非常相似的物体，她捏了捏，感觉像是，于是就一鼓作气把它扯了出来——还真是他俩那个情侣鸭舌帽。 她理了理有些扭曲的帽子，帮宋闻归扣到了脑袋上，“戴上点吧。”说完，又不放心的嘱咐：“别摘啊，现在可晒了。” 宋闻归应了一声，“知道了。” 此时，宋绾清隐在海滨浴场的门口，鬼鬼祟祟的拿着手机对着往这边来的二人一阵拍，各种光照、滤镜、角度、尺寸都拍了。她一边拍，一边问方飞跃：“哎，你这么背过小满么？” 方飞跃实在是不想看这辣眼睛的一幕，别过身去，看着沙滩上五颜六色的的遮阳伞，“可能小的时候背过吧。” 说完，他又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宋绾清。她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也想被他背一背吗？ 宋绾清心里真没那意思，她正忙着切换胶片滤镜，给两个人拍一组甜蜜海滨合照，头都没回一个，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方飞跃：“……” 他又转过了头，愤怒的盯着那个蓝色的遮阳伞，眼睛里喷出来的火险些把伞面烧着。 宋绾清有些迟了一步的反应过来，赶紧拽他的胳膊，“别生气嘛，等过几天咱们就背，天天背，行不行啊？” 方飞跃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打算扭过头原谅她——结果刚一回头，宋绾清又低着头在手机上猛滑，举着手机，对准朝入口并肩走来的宋闻归和方好。 宋闻归刚刚在门口就已经把方好放了下来，还是走在太阳大的那一侧，替方好挡去了大部分的阳光。 方飞跃：“……” 我就不该相信你这个女人的鬼话。 宋绾清对于宋闻归的表现很是满意，在他俩走近后把照片递给方好，在方好忙着低头选照片的时候还着重夸奖了一下宋闻归：“不错，没白培养你。” 宋闻归一头雾水：“培养什么？” “二十四孝好男友。”宋绾清说。 宋闻归：“？” 方好：“噗！” 方飞跃：“……” 宋绾清：“哈哈哈哈！” 几个人在海边租了个巨大的遮阳伞和四把沙滩椅，在他们去换衣服的时候，方飞跃又去买了几个椰子扔到桌子上，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一歪。 因为也不游泳，方好就没带泳衣，带了两件宽松的白t恤和沙滩裤。可能是买的时候没看好号码，导致裤子莫名的大，她只能提着裤子两边走裤腰才不至于滑落下来。 宋闻归就带了条裤子，上半身裸/着。宋绾清也是选的很简单的泳衣款式，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还穿了件防晒衣。 自从宋闻归从男更衣室里走出来，方好就一眼也没看他。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需要时刻捍卫着自己的沙滩裤，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她是真的有点害羞。 平时都穿着宽大的校服，宋闻归又是那种打球都习惯在球衣里再穿一件白t的男生，即使是撩起球衣擦汗也很难看到他藏在衣服下的身材。 可现在不一样，方好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的想。 宋闻归就这么不加掩饰的走在方好身侧，小腹上形状漂亮的腹肌和身体流畅的线条就这么袒/露在外，明晃晃的昭示着他这个人的存在。 存在感太强了。 方好这么想着，感觉到头顶有几道目光，直勾勾的，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在看，是越过了她，在看另一个人。 她抬起头，看到了几个女生穿着泳衣，正在盯着宋闻归看，红唇妖艳，莫名就让方好觉得特别不爽。 看什么看！没见过腹肌是怎么的！！ 她越想越不高兴，满腔的妒火从头烧到脚，最后几乎开始埋怨起宋闻归来了：就不能穿一件t恤吗！哪怕是个老头衫也成啊！ 就在她愤怒的无处发泄之时，愤怒的源头——宋闻归略略往她这边倾身，低声问她要不要自己帮她拿着鞋子。 方好忙着低头走路，根本没注意到宋闻归仍然余热未消的耳朵和脸，闷闷的“嗯”了声，把鞋子递给他。 宋闻归站在方好旁边看着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直起身子的时候，注意到了海边的一群女生。她们的目光越过了方好，毫无掩饰的对他上上下下的打量。 宋闻归不想理会这样的视线，但她们看方好的眼神让他特别不喜欢。 本来宋闻归早上出来的时候是在犹豫要不要带一件t恤什么的，后来他一想，他锻炼了这么多年的肌肉似乎还没给他的亲亲女朋友见过，脑子一热，就把内搭给扔了回去。 本意是想逗逗她，看她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结果，现在的宋闻归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 不远处，有一个领头的女生大大方方的冲他们那边挥了个手。是宋绾清先注意到的，目光从那女生的脸上，慢慢的挪到了宋闻归的眼睛上。 最后是方好，她抬起头，眼神在那帮女生上打了个转，最终落到了领头女生的脸上。因为棒球帽有点太大，遮住了方好大半张脸，她如果想看清前面的景物就必须把帽子往上抬。 方好就这么捏着帽沿，露出了莹白、在阳光下没有一丝毛孔、充满胶原蛋白的脸，同样大大方方的回视她们。目光澄澈干净，没有沾染丝毫市井气息。 就这么互盯了一会儿，还是那边先败下了阵。领头的那女生收回目光，低头和她的朋友们说了句什么，几个人一起离开了。 方好收回目光，继续低头拎着裤子走路。 宋闻归茫然的看着宋闻归：怎么了？ 宋绾清冲方好挤眉弄眼：不高兴了！看不出来吗你！ 宋闻归更茫然了，几乎茫然到无措：那我怎么办？ 宋绾清思索了一下，立起手掌，在空中比了个刀：自/宫。 宋闻归：？ 回到海边，宋绾清有意让俩小孩聊聊，屁股还没坐稳，就紧赶慢赶的拉着方飞跃去远处趟水了。 宋闻归小心翼翼的坐到方好旁边，屁股就敢沾沙滩椅的一点点小沿，生怕哪句话说错：“方，方好啊。” 方好还在和沙滩裤上的吊绳作斗争，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也没有心思分辨他说了什么，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坏了。 坏了。 坏了。 “我发誓，我真的没看她们一眼，”宋闻归就差给她跪下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方好终于把吊绳系了个完美的蝴蝶结，听到这话，满脸诧异的看他，“我知道你没看，谁跟你说我生气了？” 宋闻归当时就卡了一下壳，“你没，没生气啊。”他仿佛劫后余生，紧紧的抓住方好的手，“那以后你要是生气了一定要跟我说，我们好好的讲出来。你别一个人憋着，对咱们俩不好，最主要的是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听到没有。” 方好又想起昨天晚上宋绾清的“打爆狗头论”，忍不住的笑，“嗯嗯嗯，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一直在附近观察走向的宋绾清见两人“和好如初”，拉着方飞跃走了回来，问他俩要不要斗地主。 方好好久没玩了，赶紧笑着点头，“要。” 红色遮阳伞下，四个人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扑克之旅。 方好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牌，时不时炸一下地主宋绾清；笨蛋宋闻归连抓着牌的姿势都做不好，牌都歪歪扭扭的插在他的手心里，但索性他手气还不错；方飞跃歪歪斜斜的靠在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 第三轮过去后，方好终于发现他们农民一直不顺在哪了，她从地上捞了个贝壳砸方飞跃，吼他：“方飞跃你有病啊！你老堵我牌干嘛！” 方飞跃喝了一口椰汁，出了个34567，抬起头，“看你的牌出得太烂。” 方好又气得扔了两个贝壳，这两个贝壳都精准的砸在他的脑袋上，“咱们都是农民！你有毛病吧！” 第34章 第33章 四个人从海边回来差不多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在酒店一层草草的吃了点晚饭，方好主动提出还想看落日，就在酒店外的平台上，很近的。 听着方好依旧元气满满能量十足的声音，宋绾清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年轻就就是好，逛这么一天下来她都快虚脱了。宋绾清神色恹恹的摆了摆手，靠到椅子上打了个哈欠，“我不去了，待会我想回房间睡会。” 方飞跃立刻附和道：“那我也不去了。” 方好本来也没想邀请他，悠悠的将目光转向宋闻归，后者抬了抬眉毛，睨她，配合的说：“正好，我也想看。” “那你俩注意安全，”宋绾清嘱咐了一句，直起身子走人，“看完了就早点回来，虽然现在是夏天，晚上的时候山上也是挺冷的。” “嗯呐。”方好笑着点点头。 宋绾清又趁她低头玩手机的时候不留痕迹的瞥了宋闻归一眼。宋闻归抬了下下巴，意思是我女朋友，我比你关心。 宋绾清翻了个白眼。 等方飞跃和宋绾清离开后，方好牵住宋闻归的手，拿起桌子上的柠檬汁喝了一口，“我们等会儿再出去吧？反正还早呢，太阳都还没落。” 宋闻归一抬胳膊，将整个手臂搭在方好的椅子上，低头划拉了两下手机，“行。” 【s：［转账］】 【fff：？】 【s：两个人的钱，出门的时候忘给你了】 【fff：？】 【fff：用不着，五天而已，没多少】 【fff：［已退还］】 【s：小满就算了，我姐就算摊一半，我把一份半给你吧。这就是个习惯而已，就算和其他人出来玩我也要给的，也不能你老花】 【s：［转账］】 【fff：对方正在输入中……】 【fff：……行吧】 宋闻归按熄手机，捏了捏方好的肩膀，一偏头，“走么？” 方好把最后一口柠檬水喝完，心满意足的哈了口气，转头看他，“嗯。” 两个人悠闲的从门口晃悠出去，走到酒店外的平台处，找个了有栏杆扶着的地方站定。 为了防止游客不小心坠落，这里的栏杆建的很高，最顶端的木板刚好到方好的胸前。 她很顺手的把胳膊搭在木制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山峰。宋闻归站在方好身后，手臂一展，将两只手撑在她身侧的栏杆上，把方好圈在怀里。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气息。她看了一会儿黛色的青山，戳了戳宋闻归的手臂，没回头，声音从前面飘过来，险些被山风吹散：“你给方飞跃转钱了吧？” 宋闻归有些讶异于方好的敏锐，也没打算瞒她：“嗯，我把我的和宋绾清的一半转给他了。”说完，他小心翼翼的觑了觑方好，“你没生气吧？” 方好兀的笑起来，整个人往后退了退，靠到宋闻归的身上，“我生什么气呀，挺正常的习惯，挺好的。”她想了一会儿，“他一开始不收吧？肯定说什么诶呀呀，这都是小钱bb” 宋闻归把下巴放在她毛茸茸的脑袋瓜上，“嗯，后来我又给他转了一次，收了。” 方好啧了一声。 宋闻归看了一眼手表，“快到时间了。”他松开方好，改成站在她身边，牵住方好的手。 太阳一寸一寸的落下去，天空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桃红色的云彩就缀在天边，倒映在南边一望无垠的海面上，整个海面从碧蓝色变成了紫色。山峰也变成了一片模模糊糊的黑影，天边仿佛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 目光在触及到那一片金色时，方好下意识的扬起脸看向宋闻归，而宋闻归也若有所感的低下头去看方好。两人视线相碰的那一刹那，都同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方好问。 宋闻归不回答，反问道：“你笑什么？” 方好撇撇嘴，“我才不告诉你。” 宋闻归笑嘻嘻的：“那我也不告诉你。” 俩人正幼稚的拌着嘴，方好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嘀嗒一声，她比了个停止的手势，把头搁在宋闻归的肩膀上，打开手机。 ——是两条隔空投送的照片，用户名是一个叫「jiangx」的，没有多余的留言，只投了两张照片。 方好抱着手机左看右看也没找到那位“jiangx”是何方神圣，只好低头点开那两张照片。 刚一打开，她就被震撼到了。 照片上是他俩站在一起的背影。因为天快黑了，只有两个黑色剪影立在栅栏旁边，拍摄的人刚好捕捉到了两人相视一笑的场景。 照片上的少男少女比肩而立，都侧目望向对方，他们的身后是万丈霞光，他们的眼里盈着满满的爱意和幸福，这份爱意简直都要溢出屏幕，直冲到在看这张照片的人的眼前。 构图和角度都很漂亮，能看出来是专业的人士所拍，没有一点瑕疵，很对她的胃口，几乎是完美的戳进方好的心尖上。 “挺好看的啊，给我发一份，”宋闻归不知道什么时候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她身后，指了指手机，又探头往酒店里看了一眼，“这谁拍的啊？宋绾清么？” 方好摇了摇头，“不是。”又给他看投送人的名字，“不认识，估计是个喜欢拍照的人吧，正巧看到咱们俩站在那，就拍下来了。” “行吧。”宋闻归也没多想，搂着她的肩膀转了个边，“走了，外边都冷了。” “哎哎哎，别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笑什么啊！”方好不甘心的继续问。 “你不也没告诉我，”宋闻归故作神秘的一笑，“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咯！” “我才不！你先说！” “你先说！” 两个人一路小声地吵着架，走进了电梯。方好走的慢，宋闻归伸手挡了一下电梯门，继续和她拌嘴，可每说一句话都像在撒娇。 好像从小时候开始，无忧无虑的生活就总是过的很快，一眨眼，就到了他们停留在枫栾的最后一天。 枫大的校园很大很漂亮，他们沿着长长的石阶而上。甬路的两边摆着一串易拉宝，上面印着林桉的半身照，他身后写着“枫大辩论队”五个白色大字，估计是把他当成门面了。 宋闻归的心情在触及到林桉微笑的脸时就急转直下，他对林桉的存在感觉到不太爽，和一种未知的……迷茫。 活了十八年，宋闻归虽然不能说唯我独尊，因为真正的宝贝是宋绾清。但在家里，怎么说也算也是个被宠爱包裹长大的孩子，他的字典里就没有“自卑”这两个字。 但，看到林桉如此熟稔的和方好交谈，知道林桉喜欢方好后，他就莫名的生出了一种自卑的心情。虽然微乎其微，但这种情绪就像一根细细的倒刺，始终扎在他心里。尤其是宋闻归在看到，他的情敌是这么优秀，虽然脸可能没他好看…… 想到这，宋闻归飞快的瞥了一眼方好，想看看她在看到易拉宝上的图片时是作何反应——她很平淡的移开了目光，一秒钟都没有在林桉的脸上多做停留。 宋闻归悄悄的松了口气，牵住了她的手。方好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把手抽了出来，在宋闻归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挽上了他的胳膊，又把手指挤到他的手指缝里，仰起脸甜甜的笑，“我喜欢这样拉。” 方好觉得宋闻归这几天有点奇怪，这种奇怪仅在林桉出现时才会突然涌现，然后他就会狠狠的皱起眉头，脸色看着也不大好，眼睛黑漆漆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桉看。 方好苦思冥想了好几天都没得出结论，只好作罢，她想着，如果宋闻归在看到林桉时还是心情不好的话，方好就多给他点安全感，比如说挽住胳膊，扑到怀里，等等等等。 比如现在。 她悄咪咪的抬头瞄了一眼，见宋闻归的神色从刚开始的呆愣、到震惊、再到欢欣，应该是因为方好的这个举动得到了很大的缓和。 方好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哎？方妹妹？”熟悉的咋咋呼呼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方好先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圆的方飞跃和宋绾清二人，挽着宋闻归回过头——站在最前头的是陀螺，后面是眼镜和浩克两个人。 他们仨头发乱的像刚从被窝里钻出来，一人穿了件老头衫，脚上踩着人字拖，手里还端着刚泡好的泡面，可能是有些烫，浩克还换了只手拿。 陀螺看见我也是一愣，随即绽放出笑容，“真是你呀，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 眼镜就比较正经了，他托了托自己的黑框眼镜，把泡面碗倒了个手，分别冲着方好和宋闻归点点头，“你好，你好。” 浩克有点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自己的鸡窝头，笑起来的样子很憨厚，“你们好。” “来枫栾玩啊？”陀螺打量了一下他们的装束，“这是……要走了？最后一天来参观枫大？”还没等方好说话，他又自顾自“哦”了一声，“对头，前几天林桉带着学弟搞比赛来着，学校不让参观。” 方好笑着点点头。 “那你们来玩都不说一声！”陀螺很自来熟，大声嚷嚷了一句，“我们这都枫栾土著，给你们介绍点好玩又便宜的景点多好！” “这不是不想麻烦几位……”方好停顿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叫学长呗，”陀螺挥了挥手，换成一脸探寻的表情，“方妹妹，听说你要考枫大啊？你成绩这么好肯定能考上的，就当先叫上好了。” 方好点点头，眼睛还是弯着的，“嗯。” “行吧行吧，”陀螺挥了挥手，“我也不多说了，你俩玩去吧，拜拜。” 眼镜再次推了推他的眼镜，“再见。” 浩克再次绽放出憨厚的笑容：“拜拜。” 等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甬路的尽头，陀螺迅速把手里的泡面碗递给眼镜叫他抱着，掏出手机飞速的打字，手指都快出了残影。 【陀螺：林桉，你在哪？】 【林桉：还有半个小时到香格里拉，准备往学校回了】 【陀螺：诶呀呀诶呀呀，可惜啦鸭［叹气］】 【林桉：？】 本来陀螺还有意卖个关子，打算让这个平常轮回信息的林桉也体会一下那种抓心挠肝的滋味，结果他还没爽两秒，就见对话框的尽头又跳出了一个白色气泡。 【浩克：方好，和她的男朋友，一起来枫大参观，而且明天就要走了】 “靠！”陀螺骂了一句，愤愤的抬起头看浩克，浩克捧着手机，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算了。”陀螺啧吧了一声，摇了摇头不跟他计较，继续打字。 【陀螺：而且我看方妹妹的表现，枫大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陀螺：让我们放礼花庆祝一下枫大校草林桉同学的男小三之路走的顺利！！！［礼花］】 【浩克：［礼花］】 【林桉：……】 【林桉：他们来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他们了，四个人住的香格里拉，她哥哥的女朋友还被张泰给要微信了】 【陀螺：艹，那个人渣】 【林桉：等我回学校再说吧，应该是碰不上了】 不管他们那边如何的纷乱喧嚷，方好和宋闻归一直保持着龟速游览。她还没来过枫大，对哪都好奇，就连每个教学楼都要站在不远处探头看一看，路边有好看的石像也要拍个照，玩的不亦乐乎。 宋闻归也不着急，方好挣开他的手他就松开，看着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来飞去。等到她跑回来，宋闻归又会往前走一步，主动牵住方好的手，生怕她丢了似的。 两个人刚刚看完一半，方飞跃就给宋闻归打电话说他俩先出去了，在外面等他们，不着急，叫他不要催方好。宋闻归说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交接了一下，这次到了宋绾清的手里。她神神秘秘的捂着话筒，小声问：“宋闻归，我看这边有个花店，你要不要束花？等回头你俩出来的时候送给方好，然后你俩一块在枫大门口拍张照片。我看这边有个拿相机拍照的，回头你再把它洗出来，你俩一人一张，多有纪念意义。” 她噼里啪啦的说了这么一大堆，把宋闻归的包子都说晕了，他胡乱的点了个头，“行行行。” “那我给你订了啊，”宋绾清说，“你悄悄问问方好喜欢什么花，微信发我，挂了啊。” 挂断电话，宋闻归走到方好身边，故作镇定的弯腰看她，“你喜欢什么花？” 方好正专心致志的研究地上的小狐狸雕像，也没多想，顺嘴就答：“嗯……满天星，向日葵什么的，都挺好的——宋闻归你看！这个小狐狸旁边还有条尾巴！好可爱！” 宋闻归认真的弯腰看了看，揉了揉她的头，“没你可爱。”方好“咦”了一声，被肉麻的打了个寒噤，赶紧跑远了。 等她继续开始研究花坛的时候，宋闻归把编辑好的信息和刚刚飞快找到的相片给宋绾清发了过去。 【wan：我算是服了】 【wan：没白养你这么多年，不错】 【wan：等着吧，人家老板说能给你加急，刚刚我也问了那拍照的人，十块一张，包好看，给你也留了个位置，到那就能拍】 宋闻归想宋绾清真是够喜欢方好的，自从他俩加微信以来，她还没跟他说过这么多话，平常都是【嗯】【好】【收到】【滚】【开门】【做饭】等等等言简意赅的词语。 【s：知道了】 【wan：好好表现】 “宋闻归——”远处的方好又在招手叫他，宋闻归收起手机，朝着她跑了过去。 第35章 第34章 两个人逛完一圈，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从枫大气派的校门走出来时宋闻归就看到了站在暗处，抱着一大捧花束的宋绾清。他向她那边扔了个视线，和方好说：“小满，你站在这等一会儿，可以吗？” 方好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你快点回来。” 宋闻归“嗯”了一声就迈步往外走，头顶立起来的呆毛一跳一跳的。他小跑着消失在人群中，方好找了个阴凉的地方靠着，安静的等待宋闻归回来。 方好等了一会儿，他还没回来，她摸出手机翻了翻，给叶臻臻发了个表情。 【小满：［亲亲］】 【臻的很叶：？？？】 【小满：［心碎］】 【臻的很叶：［亲亲］［亲亲］［亲亲］】 方好忍着笑：【不闹了，臻臻，你干嘛呢？】 隔着屏幕，方好仿佛都听到了叶臻臻长吁短叹的声音：【被我爸逼着学车呢，在驾校，现在是休息时间，我都快被晒掉皮了。。。。热死了。。。。。】 【小满：学车好啊，以后来接我都方便了_】 【臻的很叶：……好像也是】 【小满：_】 【臻的很叶：瞬间就打起精神了，为了以后常能去看你，我今年必须要把车本考下来！】 方好笑眯眯的：【嗯呢】 【臻的很叶：你呢？在干嘛？是不是明天就要回来了？】 【小满：明天回，现在我正坐在枫大的门口等宋闻归，他不知道干嘛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小满：对了，给你带了礼物，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找我玩？】 【臻的很叶：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过几天是你俩恋爱一周年吧……我就不当那电灯泡了，你有空联系我吧】 方好笑了笑：【成】 方好退出了和叶臻臻的聊天界面，看到朋友圈那一栏多出了个红点，她点开一看，是叶臻臻刚发的一条朋友圈。 「臻的很叶：fighting！！［奋斗］」 配图是一只穿着粉色防晒衫的手臂，在空中比了个耶的手势。 「小满：［奋斗］」 方好正欢快的玩着手机，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方好懵懂的抱着手机一抬头，看到宋闻归抱着一大束花站在她面前。 他用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伸到方好面前，“来。” 方好被他拽着站起身，呆滞的看看宋闻归，又看看他怀里的花。 “给你买的，”宋闻归轻声说，把花递给她，“我们去枫大门口拍张合影吧。”他顿了顿，“本来应该是送你来报道那天拍的，但我怕那个时候事情太多，没空再拍了。” 方好低头看着花束里插着的她最喜欢的的向日葵和满天星，心里感动极了，“刚刚你问我喜欢什么花是为了这个？” 宋闻归点点头，牵住她的手，步伐坚定的带着方好穿过人群，走到一个似乎是专门站在这拍照的人面前打了声招呼。那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抬了下下巴，“待会过去。” 宋闻归带着方好走到了枫大的校门口摆好姿势，方好把那一大束散发着清新香气的花抱在了怀里，趁着男人还没准备好，小声叫他：“宋闻归，我有点紧张怎么办。” 宋闻归没说话，抬起手，将原本的牵手姿势变成了搭肩。在感受到肩头的温度和重量后，方好顿时放松了下来，大大方方的冲着镜头微笑。 “三、二、一，茄子！” 咔嚓一声，男人拿着相机走到两人旁边，把拍好的照片给他俩看，“这样可以么？不满意的话还可以再拍。” 宋闻归是没什么意见，他着重留心着方好的脸色。方好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照片，点了头，“可以。” “加个微信，我回头把电子版发你，”男人摸出手机，调到扫码界面，看了看他俩，“你俩谁加。” “我加吧。”宋闻归说，和他扫了码，转头牵起方好的手，“走吧，该回酒店了，回去收拾收拾，再逛逛别的，咱们就往回走。” 那张照片，方好一直到回到临祈也没看到，她有意想问问，又怕是宋闻归被人骗了，回头她再一问，不就更加火上浇油了吗？也许那个男人只是有事没发而已，过几天就知道了。 回到临祈后，方好先把给大家带回来的礼物分了分，然后约叶臻臻来家里玩。她连犹豫都没犹豫，转身就从驾校飞奔到了方好的怀抱。 “想死你啦！小满！！！”叶臻臻抱着她蹭，“好几天没见了！！！！！” 方好搓搓她的脑袋，从茶几上拿起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递给叶臻臻，“喏，给你买的礼物。”叶臻臻看了她一眼，“我现在能拆吗？” 方好耸了耸肩，“你随意。” 方妈妈正巧端着果盘走过来，闻言探头看了看，“小满，你给臻臻买了什么礼物啦？” 叶臻臻小心翼翼的拆开包装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精美的贝壳相册。看到那个有些扭曲的封面，方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做的不太好，材料有限。” 叶臻臻笑着瞥了她一眼，“这还不好？花了你好长时间吧？”方好倒在她怀里，“不多不多啦，我也不是一天做的，你翻开看看。” 相册的纸很厚，像是硬纸板。叶臻臻翻开封面，第一页是用油画棒勾勒出来的海面、海岛、椰子树、和两个小女孩的背影。右下角写着日期和天气。 “看来还是对臻臻好啊，”方妈妈啧啧惊叹，“我们就是随便买了点东西，你这个可真好看。” “诶呀妈，”方好瞪她，“你们的礼物也是我一个一个挑的好吗！赶紧出去跳广场舞！晚了就没地方啦！” 方妈妈“诶呦”一声，拍了拍脑袋，“我这都给忘了！！臻臻，小满，那你俩好好在家里玩，吃的都在冰箱里，有事打电话啊！” 方妈妈刚关门离去，叶臻臻一边翻开第二页，一边随口问道：“你的通知书还没来吗？” 听到这个，方好顿时有点苦恼的皱了皱鼻子，“我也说的是，为什么还不来啊？但枫大每年都录的慢，应该没关系吧？宋闻归也没有呢，不着急。” 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她的话音刚落，宋闻归就打了个电话过来。方好拿了个桃子在嘴里啃了一口，接通：“喂？” 叶臻臻继续翻着方好的礼物——第二页是一朵小小的花，还没完全变干，花朵的周围还晕染着一层颜色。 “小满，我被临大录取了，”宋闻归的声音难掩激动，“是我最喜欢的哪个专业！小满！我本来以为会滑档的！” 方好听着他欢欣鼓舞的声音，也跟着笑起来：“哇，好棒！等过纪念日的时候一起给你庆祝一下！” 相册看着厚，其实并没有几页，但绝对不是方好口中的“不多不多啦”，工作量可以说非常大，尤其是还在她白天出去玩，晚上做相册的情况下。 很快，叶臻臻将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一个二维码。她把搁在一旁的手机解锁，点开扫码界面，对准了二维码…… “行啊，”宋闻归声音都是往上飘着的，“对了，你的通知书来了吗？” “还没，”方好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你打算去哪过？” 手机的画面一转，跳到了一个录音界面。叶臻臻点了那个小三角，方好在听到开头的海浪声时就感觉到不对劲，立马扑过去，将音频按了暂停，“臻臻，臻臻！咱们回家听，回家听。” 叶臻臻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行吧。” “要不你还来我家？”宋闻归思考了一会儿，“我爸妈最近出差去了，我姐也经常不在家，咱俩可以看看电影什么的。” 方好一想也成，“行，那到时候见了。” 宋闻归柔声道：“好。” “方小满，我很喜欢你的礼物，”把礼物盒放好，叶臻臻转过身来，难得正经的说，“thankyou！”说到一半她就忍不住笑起来，叶臻臻疯狂的忍着笑，补全了下面的那句话，“iloveyou！！” 方好也跟着笑起来，“嗯嗯嗯，知道你爱我。” “嗯……礼物也拿完了，我得走了，”叶臻臻抱着盒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嬉皮笑脸的，“我还得去练车，回头还得去枫栾找你呢，等明天再学就忘光了！” 临走前，方好塞了瓶冰水和一个水蜜桃在叶臻臻手里。叶臻臻关门要走，方好又急急忙忙的叫住她，把从家里翻出来的藿香正气水丢到她的口袋里，仍不放心的嘱咐：“多涂点防晒，多喝水，别中暑，听到没？” 叶臻臻拍了拍口袋，“你怎么像我老妈似的，行了行了，我知道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吧！”她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倒是你，一个人跑那么远，背井离乡的，谁能放心的下。” 方好笑着把她推出了门，“行啦，走你的吧。” 出了单元门，叶臻臻一边走着一边打开了手机，想听听那条录音到底说了什么，能让方好反应那么大。手指刚要按下去，又缩了回来，她先打了个车去驾校，在路上，叶臻臻点开了那条音频。 背景是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还掺杂着电流的沙沙声，方好一直没有说话，叶臻臻也没有往前拉进度条，只是安静的听着。过了一会儿，叶臻臻听到方好开始说话了—— “臻臻，你好，我是方好”她沉吟了几秒，接着说了下去，“听出来了吗？我现在就坐在枫栾的海边，一颗很大很大的礁石上。诶呀这么说话好像有点傻……你等我换个位置。” 稀里哗啦杂乱的声音立刻涌了出来，叶臻臻扬起了嘴角。 “现在好了，”方好长长的出了口气，“其实在高二的时候我就萌生了给你录一段音的想法，只是一直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现在我终于有空了，逻辑可能有点乱，你凑合听一听。” “臻臻，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三年，我一直都为拥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而感到开心，我想，你也是吧？” “啊……忘词了……”叶臻臻听到方好小声地抱怨了一下，“我的提词板去哪了？宋闻归你跑那么远干嘛？你手里还有我的提词板啊……” 叶臻臻听着方好不断的碎碎念，脸上笑意更甚，眼睛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微微摇曳的水光。 “算了，引用一句诗结束吧，我就记得最后一句结束语了，”方好破罐子破摔似的叹了口气，“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臻臻，我把这两句诗送给你，希望，你能活得如太阳一般耀眼明亮。臻臻，不论我们俩在哪，是不是天各一方，你也永远都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录音的最后，叶臻臻听到方好轻轻的念：“二零二零年，七月十九日，方好，留于枫栾海边。” 录音结束。 叶臻臻吸了口气，擦了擦眼睛，将录音文件保留，存到了手机里。 没过多久，方好的微信里就跳进了一条信息，她直到应该是叶臻臻，有些忐忑的打开。 【臻的很叶：。】 【臻的很叶：我听哭了，你说怎么办吧】 杀伤力这么大的吗？方好有点讶异，手下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消息：【请你喝奶茶？】 【臻的很叶：好吧，哀家准了】 放下手机，叶臻臻侧头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蓦地笑起来。 是啊。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这首诗是送给她的，也是送给方好自己的。 第36章 第35章 2020年7月23号，穿着绿色工服的邮递员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正方体，姗姗来迟的敲开了方好家的大门。 方妈妈不敢出来，方好拿着手机，一边和宋闻归聊着天一边就接了过来。她先扫了一眼盒子上印着的“枫栾大学”四个字，疯狂跳动着的心脏终于恢复平静，这才礼貌的冲邮递员点了点头，“谢谢您，辛苦了。” “嗐，”男人摸摸脑袋，“不辛苦不辛苦，本职工作。”他又指了指方好手里的红盒子，“你们这边都是我送的，我还没看到过有枫大的学生呢，全国名校啊，恭喜恭喜。” 关上门，方好先转着圈端详了一下自己手里格外豪华的盒子，又戳了戳上面印着的枫大校徽，迟来的惊喜和激动终于涌上心头。她笑眯眯的蹦哒了两下，把通知书拍了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 「小满：枫大，我来了(~0~)」 宋闻归评论的最快：「正好一起庆祝了_」 「臻的很叶：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桉：恭喜」 「fff：牛逼」 「wan：小满！！！好棒！！！！！」 “录取了？！”方妈妈捧着手机，热泪盈眶的从卧室里冲了出来，紧紧的抱住了方好，哽咽着喊了一声：“小满。”她摸了摸方好的脑袋，“好棒，棒棒的。” 方好把脸埋在方妈妈的衣服里，忍不住也掉下了眼泪。这么多年，她终于得偿所愿，完成了她人生中唯一的梦想。 母女俩正抱头痛哭着，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方好把通知书递给方妈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林桉：报道那天，用我帮忙吗？】 呃…… 【小满：我爸妈都来送我上学的，不用了林桉哥哥，谢谢你】 【林桉：行，有什么事你微信给我说】 “再加一句，再加一句啊！”在信息发出的一瞬间，枫大男生宿舍里传来了一声怒吼，楼道里顿时响起“有病啊！现在刚他妈的七点！”的狂叫。陀螺胆战的缩了缩肩膀，死命摇晃林桉的肩膀，压低声音：“说，我们都是自己人！！不用说谢谢！！！” 林桉皱着眉毛思考了一会儿，在手机上开始按：【都是好朋友，不用担心麻烦我】 目睹了一切的陀螺：“……” “你有病吧，”陀螺抬起头，用诚恳的目光看着林桉，“你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林桉有点不解：“嗯？” 陀螺沉着声音，眼神无比痛心疾首：“方妹妹还没察觉到你暗恋她，还没来得及给你发好人卡，你就自己给自己发了一张巨——大的好人卡。” 林桉：“……” 他有点狐疑的又看了一眼自己发出去的话——没什么毛病啊，这不是既体现出了我和方好的亲密关系，又可以让她在有困难的时候及时想起我吗？ 林桉迟疑了一下：“那我怎么说？” “……”陀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在空中癫狂的挥舞了一下，瞳孔剧烈的颤抖起来，“我！刚刚！不是教你了吗！！” 浩克一翻身从床上跳下来，展臂拦住陀螺：“别生气别生气！！” “我他妈这叫生气吗！你看看他说的那叫人话吗！”陀螺使劲扒着浩克的胳膊想把他扒拉开，气得在原地跳脚，“合着我这嘚吧嘚吧的说半天你根本没听进去呗！！！！” 林桉还保持着皱眉的面部表情盯着屏幕，陀螺怒着怒着，居然自己平静了下来，叹了口气，妥协下来：“算了，林桉你就不适合这种正常的方法靠近小姑娘。方妹妹不是还没来报道呢么，等我想想对策。” 他说完，又无语的看了看林桉，“也不知道你这‘恋爱商’，这辈子还能不能找着个女朋友，白瞎你这张脸了。” “你到了吗？”宋闻归赤着上身，从衣柜里翻了件灰色短袖拿在手里，肩膀上夹着手机，“我下去接你。” 方好站在他家门口，“嗯”了声，“我到啦，你下来吧。” 宋闻归匆忙把短袖套在身上，像风一样从屋子里刮出来，还顺手拍了拍在沙发上睡觉的方缘缘的圆脑袋，成功把睡得正香的方缘缘拍醒，在它的追杀下逃出了门。 他的脚步很快，手里还抓了把遮阳伞——是从鞋柜上摸到的，宋闻归怕方好又忘了带伞，上次从枫栾回来就去万达买了一把，放到鞋柜上随时备用。 成功接到方好后，宋闻归揣着裤子口袋，指了指对面那条街上的小卖铺，问她：“再去买点零食和饮料什么的？家里剩的不多了。” 方好今天穿的是件白裙，领子是水手服的样式，裙摆上还有一左一右两个口袋，她把手插在口袋里，摸了摸那里面的正方形小盒子，点点头，“嗯，去。” 买完东西从小卖铺出来，宋闻归没让方好提，但看着方好那副不太情愿的样子，主动问方好能不能帮他打伞。 方好立刻表示了强烈同意，浪花似的裙摆打了个转，从宋闻归的手里接过那把能容纳两个人的巨型遮阳伞，打开，撑在两人头上。 “对了，一会儿中午吃什么？”进了小区，路刚走到一半，宋闻归的脚步停了停，“咱们是出来吃还是在家里？” 这话刚一出口，他就觉得心底涌上了种莫名的波澜——这种说话的方式和语气，实在太像一对新婚夫妻。 宋闻归的耳朵十分不争气的红了红，忍不住偷眼去看方好。方好却是一无所察的样子，挽着他的胳膊，还是笑意盈盈的，“吃什么都可以呀。” 宋闻归思考了一下：“吃烤鱼？不然叫个烤鱼外卖？” 他本以为会像网络上的那些情侣那样—— 男：“吃什么？” 女：“随便。” 男：“吃烤肉。” 女：“怕胖。” 男：“吃火锅。” 女：“味大。” 男：“吃拉面。” 女：“不好吃。” 男：“吃牛排” 女：“不吃不吃不吃！” 男：“…………………………” 女：“你看！你就是不在乎我！！” 但，没有。 方好顺势点了个头，手指抠了抠他的胳膊，“可以，我刚想说要不要去吃烤鱼。”她扬起脸，笑得甜兮兮的，“我们真的是心有灵犀啊。” 看着她仿佛能融化整个世界的美好笑容，宋闻归也跟着弯了弯眼睛，加快了脚步，“我们快点走吧，外面热。” “好哦。” 到家后，方好自然是受到了方缘缘的热烈欢迎。方缘缘这只猫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看到最喜欢的姐姐又来了，自然就把刚才家里的那个坏蛋把它敲醒的事情忘掉了，只一门心思的围着浑身散发着香香味道的姐姐玩。 方好捧着猫，在方缘缘头顶rua来rua去，被它毛茸茸的脑袋扎的直痒，咯咯的笑。 他俩正闹着，宋闻归从房间里走出来，晃了晃手机，“是在客厅看还是在屋里？要是在屋里看就去我姐那屋，她把她那个独立卫浴改成放映室了。”他又补了一句：“昨天我和她说了，她说放映室里的零食随便你吃。” 方好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去绾清姐姐那屋吧，比较有氛围一点……不会给她添麻烦吧？” “不会，”宋闻归一口否认，大步走到沙发边，一把就将方缘缘抄在了怀里，带着方好打开宋绾清房间的门。 肥猫被胳肢窝这么一夹，自然又想起了刚才的拍脑门之仇，四个爪子张牙舞爪的在空中一顿刨——它要挠死这个可恶的人类！！！ 方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轻轻的捏住了方缘缘的尾巴。 方缘缘：！！ 它还以为是夹着自己的这人又开始作妖，下意识的转头要咬他胳膊，结果就听到了漂亮姐姐的声音：“缘缘，不许咬他。” 方缘缘哀怨的“喵”了一声，垂下爪子不动了。 “你坐着，”宋闻归把方好和方缘缘在放映室安顿好，“我去把刚刚买的零食什么的拿过来。哦对了，你划一下你手边的那个屏幕，你先挑个电影，待会咱俩看。” 方好把方缘缘的爪子在手里玩着，开始认真的选电影，在它满意的咕噜咕噜声中，方好选了个很经典的片子——《怦然心动》。也是她还在暗恋宋闻归时，他在中午请她吃冰激凌后，方好发的那条英文朋友圈。 还记得第一次看这电影的时候，方好就只替朱莉不值，那时候她觉得被朱莉深深爱着的布莱斯根本就配不上明媚大方的朱莉。但，或许这一次看，会有不一样的感悟吧。 身旁传来烤瓷盘放在地上的声音，方好如梦初醒般的一抬头，宋闻归盘腿在她旁边的懒人沙发上坐下，“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事啦，有点困，”方好打了个哈哈，给他看显示屏里的电影海报，“看这个可以吗？” 宋闻归探头看了一眼，“你喜欢看这个？我记得之前你发的那个朋友圈是不是就是那里面的一句话啊，我在网上看到过。” “嗯，翻译过来是……有些人沦为平庸浅薄，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可不经意间，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从此以后，其他人就不过是匆匆浮云，”说到最后，方好有点不好意思，有些拙劣的断开这个话题，“我开始播放了。” 宋闻归把手搂在方好的肩膀上，随意的“嗯”了一声，低头瞧了一眼方好耳朵上即使在黑暗中都看的清清楚楚的红色，心里大概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猜，应该是方好在他请她吃冰激淋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才发了那条朋友圈。所以，这就不奇怪为什么一向在感情上很迟钝的方好，却能在他表白的第一时间就接受。 认识到这一点后，宋闻归算是彻底对林桉这个潜在的失败情敌放下了心——原来方好得是喜欢一个人才会变得勇敢和机敏，不喜欢的话，在他面前永远是慢半拍的，沉默的。 不过小姑娘家嘛，肯定都是希望是男朋友先喜欢自己的，宋闻归后知后觉的扬起唇角，用手捏了捏方好的耳朵。 那我就装不知道好了。 宋闻归在黑暗里咧出了一口大白牙，心里充盈着满满的甜味，就连方好恼羞成怒的死命掐他的手背都没发觉到。 电影进行到一半，方好都没有怎么专心看。一是她已经看过了；二是，放映室里的光线很昏暗，只有投影的光在缓缓浮动，这束光均匀的照在宋闻归脸上，勾勒出他的五官。方好还没这样看过他，所以兴致勃勃的撑着脑袋看了好半天。 她正看得专注，一个关键的情节一下子涌入了进来。方好强迫自己好好看电影，把视线从宋闻归的脸上撕了下来。 朱莉养了几只鸡，乐此不疲的每天给开始捡鸡蛋，一部分卖钱，一部分给布莱斯家里送去。刚开始他还会装一装样子，可事情的变故就这么出现了——满心欢喜的朱莉眼睁睁的看着她喜欢了那么那么多年的布莱斯，把她辛辛苦苦养大的母鸡下的蛋，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令朱莉无法接受，她和布莱斯大吵了一架，彻底不再和他说话。 每次方好看到这里都会气的牙痒痒，她使劲的磨了磨牙，恨不得冲进屏幕里给布莱斯的脸上来一拳。 “这个男的真是个自私鬼，”宋闻归忽然说，“他凭什么把朱莉的鸡蛋给丢了，真讨厌。” 他扭头看方好，征询她的意见：“你说是不是？” 放好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就好了，她松开紧攥着的拳，点了点头，语气昂扬了起来，“是，没错！” 电影即将进入尾声，布莱斯走到朱莉家的门前开始挖树坑，他要为朱莉种下一棵梧桐树，一棵只属于朱莉的梧桐树。 在两人的手覆在一起的时候，方好还是忍不住哭了，她死死地拽着宋闻归的袖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结果一转头，这人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正有点尴尬的看了她一眼，下意识的抹了抹脸，那晶亮直接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方好“噗嗤”笑出了声。 “咳！”宋闻归大声咳嗽了一下，强装镇定的点了点头，“是部好片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方好笑得更大声了。 中午两人都表示懒得再出门，索性点了个外卖。在等餐的时候，宋闻归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两个木制相框，在方好眼前晃了晃，“你要哪个？” “什么呀？”方好伸手接过，用眼睛一看，发现居然是那天在枫大门口拍的照片。 一张是两人直视镜头的，照片里宋闻归用胳膊搭着方好的肩膀，两人都笑得轻松又幸福，空气中都飘着粉红泡泡。 另一张，是方好捧着花笑眯眯的看着镜头，身旁的宋闻归则显得有些不太自然的侧着头，只出镜了个侧脸——他正在低头，认真而又无尽温柔的看着她。 “你洗出来啦？”方好把相框拿在手里看了看，要了第二张，“我要这张。” “这个就当你被枫大录取的礼物了，”宋闻归看了看那个相框，在方好没注意的那一侧，相册支架旁有个鼓鼓的小凸起，“别弄丢了，以后还有用的。” “哦哦……”方好把相册收进包里。说起礼物，方好请了清嗓子，从兜里摸出那个方方的小盒子，装作随意的样子递到宋闻归面前，“喏，你的礼物。” “什么呀？”宋闻归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郑重其事的接过，像开宝箱一样慢慢的打开，在看到首饰盒里的物品后一下子愣住了，“戒……指？” 方好羞的不行，声音都变成了蚊子哼哼，“我自己设计的，你一个……我一个。” 宋闻归捉住方好的手，她纤细的手上可不就带着一个和首饰盒里配套的戒指！ 他扬起眉毛，先摸了摸方好手上的戒指，又摸了摸小盒子里面自己的那个。 宋闻归觉得自己手有点抖。 方好努力让自己克服了羞怯，转过身，从首饰盒里拿出戒指，她歪了歪头，脸还是红的，眼睛却明亮，“我帮你带？” “嗯……”宋闻归感觉自己都不太会说话了，“嗯……谢谢……” “高兴傻了你？”方好利索的给他带上了戒指，拍了拍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本来是生日礼物的，结果我设计出来的时候有点晚，定制的要更慢，前几天才拿到手里。考临大的礼物，只能以后再补了。” 宋闻归浑身的神经仿佛都汇聚到了手上，他都能感觉得到戒指微微凉的金属质感，和方好指尖的温度。 “来，亲一个。” 宋闻归终于情难自禁的将方好拽到怀里，亲了亲她像果冻似的嘴唇，感觉怎么也亲不够，怀里的小姑娘哪哪都好。 交缠的呼吸中，方好被亲得颠三倒四，脑袋晕乎乎的，一会儿上了云端，一会儿又飞速降落。暧昧的小空间里，方好模模糊糊听到宋闻归低声说了句话，她没听清，想要追问，这人却扭扭捏捏的不再说了。 第37章 第36章 八月中旬，临祈大学和枫大前后脚公布了这一届的新生报道日，报道日分五天，报道全部结束之后开始军训。 宋闻归和叶臻臻考的都是本地的大学，不着急去学校。方好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忙里偷闲的和他俩一人出去玩了一次。 宋闻归的状态一直都不太好，在方好走之前的这些天，他给自己做了很多的思想工作，可一想起方好要去没有他的地方上大学，一上上四年，就总是莫名的难过起来。 不过……不高兴也没用，这已经是没法改变的事实。难过之余，宋闻归这样安慰自己——从临祈到枫栾开车才能几个小时啊！等他考了驾驶证，就可以一周去看方好两三次。 好吧。 也只能这样了。 宋闻归把脸埋在方缘缘软软的毛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它嗷了一声，飞快的从宋闻归手里蹿了出去。 “小没良心的！”他跳起来，指着不远处的黑白色残影喊道。 方好的车票买的是8月10号的，临走的那一天，她和宋闻归出去玩，逛遍了大半个临祈。 回家之前，宋闻归说抱抱，下次抱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方好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积攒了这么些天的坏情绪突然就爆发了。她窝在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宋闻归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使劲咬着牙，眼眶也红了。他的手心很暖和，手指上还有点硌硌的，那是他们两个的情侣戒指，宋闻归一直戴着。 “今天晚上回去早点睡，什么也别想了，”宋闻归说，“小满，你别担心，等我拿下车本立马开车去看你，每周都可以去。有空了我们打视频，放假我可以去枫栾找你玩。你可得好好的到处转转啊，我回头可得投靠你呢。” 方好的鼻音很重：“嗯。” 宋闻归用手给她抹了抹眼泪，“小导游，回家吧？” 方好指着戒指，语气凶巴巴的，但没什么威慑力，像毛茸茸的方缘缘在张牙舞爪：“不许摘下来。” “好好好，”宋闻归曲起手，刮了刮方好的鼻尖，笑着，“回头我就买一件印着‘我女朋友天下第一漂亮’的衣服穿上，怎么样？” 方好顿时一阵胆寒，“别，好可怕。” 宋闻归还在持续输出：“给你买一件‘我男朋友天下第一帅’。” 方好捂耳朵，心里的阴霾消散了不少：“不要不要！” 宋闻归摸摸她的头，“去吧，明天我会去送你的。只不过不能光明正大的，但我肯定在车站的哪里瞧着你呢。” 方好点点头，一步一回头的走进了小区大门。宋闻归插着兜，站在小区门口望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楼宇中，一步也没有走开过。 第二天，方好很早就醒了，一家人收拾完毕，确认没有任何落下的东西后，启程前往车站。 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在车站的离别总是让人感到很伤感，方妈妈掉着眼泪和方好说了一大堆嘱咐的话，她一一应了。结果一转身，又看到了方姑姑、叶臻臻几个人泪眼朦胧的样子。 方好一直没看到熟悉的宋闻归的身影，但她相信他一定在哪看着她呢。 等到和所有人告了别，高铁也要发车了。 “去吧去吧，”方妈妈说，“小满，爸爸妈妈不在身边，要照顾好自己啊……”说到最后，她又哽咽了。 眼见着方妈妈又有要哭的迹象，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方姑姑和叶臻臻赶紧扶住她，招手让方好赶紧上车。 方好推着箱子，在踏进车门的前一秒，突然若有所感的回头看了一眼。 她想了一早上的那人，就站在距离站台不远处的大理石柱子旁看着她。他那一个假期没有修理过的头发又有点长了，软趴趴的搭在脑门上，削弱了一些宋闻归眉眼里带着的锋利。现在外面下起了雨，他的身上却没有雨水的痕迹，想来是在车站里等很久了。 宋闻归就这样站在一个丝毫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插着兜，默默的用目光把方好送进了车厢，期间视线一点也没有偏离过她。 把行李放好，方好隔着玻璃冲家长们和叶臻臻挥手，视线却在一点点偏移，精准的对上了他的。 宋闻归也在看着她，目光柔和。他没有说一句话，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她知道，她都知道。 方好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 宋闻归，雨下那么大，记得打伞啊。 到枫大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了，方好在学校门口出租车，拖着行李箱走进学校。 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所以她对校园并不是太陌生。方好在一片人声鼎沸中顺利的找到了校园方位图，记住了报道处和女生宿舍的位置，刚抬脚要走，又不放心的掏出手机对着地图拍了一张。 她眯着眼睛，用手指点在自己现在的位置，挪着指尖往上滑啊滑，一路弯弯绕绕了很久，像在走迷宫。 所以她应该往哪边走？ 方好迷茫的转过身，四处张望了一圈。 对面的树荫下支起了两个小篷子，几个穿着橘色志愿者马甲的学长学姐坐在里边，一遍一遍的给路痴新生指路，在一遍遍的重复着抬手、说话、放手的动作中，“这届新生好笨”几个大字已经明明白白的刻在了他们的脸上。 好笨的新生方好站在方位图前，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问个路。 在她纠结的当口，在另一侧的甬路上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了五个人，其中那个黄头发的视线随便往大门这边一扫，一眼就看到了独自站在地图前凌乱的方好。 “哎哎哎！那是不是方妹妹！”陀螺指着方好的位置拍了拍林桉的肩膀，一想，又觉得不太对，“上次她不是来过了吗？咋还不记得路？” 林桉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无奈的笑，“那就是她，没有人带着的话，她不记得路。” 他从狗哥的手里抽出志愿者马甲，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跟他们摆手，“你们回去吧。” 突然想明白了的陀螺一愣，随即跳脚：“你他妈的！合着你每天吃完饭都要来大门这边转悠就是为了等方妹妹呗！心机男！！心机！！！” 眼见着方好就要发现他们几个，眼镜赶紧捂住陀螺的嘴，狗哥和浩克立马控制住他，伸手利落的把陀螺拖走了。他挣扎无果，发出了“唔唔唔！”的怒吼。 “来报道？”就在方好下定决心，一咬牙，决定自己去找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她一抬头，是林桉。他身上穿着橘色的志愿者马甲，正冲着她微笑，笑容无比慈祥。 此时此刻，林桉的身上闪着圣洁的光芒，几乎晃瞎了方好的眼睛。 林桉带着她找到了报道处陪她报了道，又领着她去找女生宿舍。 他在枫大算个名人，这一路上，方好接收到了不少目光，她无比庆幸自己现在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领军训服的地方在女生宿舍的必经之路，负责发衣服的男生看到林桉带着个漂亮学妹走进来，用力的朝他挤眉弄眼。 “你先排队，”林桉对方好说，“我去那边有点事情，一会儿来找你。” 方好赶忙点头。 排队的人很多，她把手机拿出来划了两下，在家族群回了信息，又给宋闻归发了条信息。 【小满：我现在在领军训服，人好多】 宋闻归的信息很快就跳了出来。 【月亮：可怜的宝宝，抱抱［拥抱］】 【小满：一会我就要去宿舍了，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舍友［猫猫歪头］】 “来，同学你的军训服。”学姐把衣服递给她，在名单上勾了一下。 方好有点费力的把衣服提起来，她的行李箱在林桉手上，现在只能自己扛着。 “拿好了？”站在门口的林桉见到方好出来，直起身子，从她手里接过大塑料袋，放到了行李箱上，“走吧。” 林桉把方好一路送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她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感激的看着他：“林桉哥，谢谢你。” 林桉抬了抬下巴，“没事，举手之劳不算什么，你快进去吧。” 方好的宿舍在三楼的拐角处，四人寝，有独立的卫浴，和一个漂亮的小露台。 她进去的时候寝室里的其他三个人已经到了，方好是最后一个。她一脚迈进宿舍门的时候，大家都坐在椅子上，一边聊着天，一边兴致勃勃的等着最后一个室友。 见方好推着笨重的行李箱走进来，三个女孩子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七手八脚的帮她卸东西。 方好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就像三只筑巢小鸟，快乐的扑扇着翅膀在寝室里飞来飞去，几乎瞬间就把桌椅擦干净，行李箱归位，床垫也铺的整整齐齐。 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疯狂的重复着“谢谢谢谢”和“麻烦了麻烦了”。 等到全部东西都收拾好了，大家开始一一做自我介绍。 留着黑长直的女生叫谭明月，是枫栾本地人，笑起来特温柔，说话细声细气的。 一头棕色长卷发的女生叫言栀子，是个很豪爽的北方人，也喜欢玩乐队，方好觉得她和宋绾清的气质有些像。 另一个打扮偏中性风的酷酷女生叫秋憬，也是枫栾人，做自我介绍时只帅气的挥了一下手，和同时枫栾人的谭明月完全不是同一个画风。 四个人互加了微信，在微信上拉了个宿舍小群，秋憬又把方好拉近了学生大群里。 言栀子刚一点开方好的朋友圈就看到了她和一个男生的合照，她捧着手机夸张大叫：“靠！！” 谭明月把头发别到耳后，疑惑的歪头瞧她。 言栀子指着手机上方好和宋闻归的合照，两人脸贴着脸，男俊女美，眼睛里是满满的爱意。她一脸天塌地陷：“我还以为我们宿舍都是牡丹花！方好！你居然自带男朋友！！！” 方好脸有点红：“嘿嘿……” 这时，谭明月默默举手：“牡丹花别算我，我也有男朋友，从初中谈的，也在咱们学校，只是不怎么发而已。” 言栀子：“……” “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言栀子望天大吼，“啊啊啊啊啊啊我要举报你们这些臭早恋的！！说好一起单身呢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自带男朋友考上大学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 方好握着手机实时提醒：“好像该去开班会了。” 听到这话，言栀子一秒从仰天长啸的姿势恢复正常，她掸了掸衣服，站起身，“走吧。” 去教室的路上，言栀子好奇的问方好：“你男朋友在哪读书？也是咱们学校吗？” 方好摇了摇头，“不是，他在临大。” 言栀子“哇哦”一声，“呦～学霸情侣，秋憬，赶紧赶紧，把他俩当成你新小说的男女主，现成的人设。” 秋憬偏头打量打量方好，认真点头，“可以。”她又看看谭明月，补充一句：“还有一个从初中开始的，青梅竹马。现在好了，编辑让我开两本新文，全有了。” 四个人在路上笑成一团。 等到开完班会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四个姑娘一合计，索性去枫大附近的商业街吃饭，就当作寝室的第一次聚餐。 考虑到四个人里有南方人有北方人，大家郑重的挑选了一番，决定去吃烤肉。 女生们的友谊建立起来都是很简单的，一顿烤肉吃下来，你给我拿个小料，我给你烤烤肉，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烤肉吃到一半，言栀子突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伸出手指了指店里一个方向，颤抖的指尖暴露出了她的激动，“我靠，那帅哥好帅啊。” 坐在言栀子旁边的方好跟着看过去，在看清那人是谁后在心里深深感叹了一番世界有多小。 狗哥还穿着那件经典衬衫，正低着头，在烟雾蒸腾中一脸认真的咀嚼着烤肉。陀螺坐在他对面，一脸愤恨的把葱头往烤盘上扔，腾起一阵一阵的白烟。 “我去要微信！”言栀子霍然站起，一脸昂扬，“帅哥错过了就没有了！！” 方好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告诉她自己认识他，想了想，没说，还是让她自己去要好了，正好还可以趁着要微信聊聊天、交流一下。 她们坐在烤肉店的一个隐蔽的四人桌，狗哥他们四个人坐在大厅正中央。方好研究了一下背对着她们的两个后脑勺，发现林桉不在。 言栀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往狗哥那桌走，往他旁边一站，拍了拍他的肩膀，拿出手机递到狗哥面前。后者一脸茫然的鼓着脸抬起头，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 方好和谭明月认真观看，秋憬认真吃饭。 就在这时，林桉突然出现，闯入了方好的视线里，他施施然在浩克旁边坐下，也饶有兴趣的看着狗哥。 狗哥嚼吧了半天，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摸出手机，扫了言栀子的微信。她点了点头道声谢，四平八稳的走了。 陀螺热切的目送着言栀子穿过一个一个沙发，径直朝着方好走过去时，他嘴上的笑容一点点僵硬。直到他看到到言栀子一屁股坐在方好面前，开始笑眯眯的和方好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彻底僵化。 他头没转过来，用手肘杵了一下狗哥，“哎，你看那是谁？” 狗哥还保持着用筷子夹住一块肉的姿势，闻言抬起头。他有点近视，眯缝了半天眼睛才看清，“好像是……” 他刚要说出那个人名，林桉趁狗哥不注意，灵活的抢走了他筷子上的肉，飞快的塞进嘴里。 “妈的！”狗哥瞬间收回了注意力，“林桉你个狗！你不是人！” 眼镜立刻想到中午林桉的见色忘义，附和道：“对！他不是人！！” “他好帅哦……” 先不管五个男生怎么为了一块烤肉大打出手，另一边，言栀子捧着手机正在犯花痴，“就连穿着程序猿标志的衬衫牛仔裤都好帅哦。” 这时，秋憬突然摸出手机，开始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时不时还抬头看言栀子一眼，又看狗哥一眼，明显是在写关于他俩的事。言栀子悄咪咪的探了个头，“秋憬，写什么呢？” “烤肉店路遇真爱，勇敢向前冲的故事大纲。” 秋憬抬起头，很诚恳的感谢言栀子：“太感谢了，因为新认识了三个朋友，我连明年的坑都想好了。” 方好选择鼓掌。 谭明月选择默默点头。 言栀子选择埋头吃肉。 第38章 第37章 301宿舍的四个姑娘来的都早，大家把所有必需品整理好之后，距离枫大报道日的截止日期还剩两天。 宋闻归也已经去了临大报道，朱绍又和他住在了同一个宿舍，还是两人寝。宋闻归深受其脚臭之害，苦不堪言。 “我要死了，”宋闻归一脸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头发乱七八糟的像个鸡窝，眼睛亮晶晶的，闪着若有若无的水光，“和朱绍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他，以及他的脚。”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把手机架在墙壁上，脸颊上的肉被挤的有些扭曲，“满，我后悔了，还不如跟你考去枫大。” 方好刚要说话，就听到他那边有门锁响起的声音，紧接着，朱绍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heyman，我回来了！诶呀呀打完球累死了，先洗个澡吧~” 他一边稀里哗啦的往桌子上放东西，嘴里还在唱着歌：“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嘞，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嘞！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嗷！小心跳蚤好多泡泡！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归归崽，你在干嘛？” 朱绍越唱越激动，站在宿舍中间的地板上跳了起来，整个人腾空而起，从宋闻归的肩膀里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方好。 或许是方好脸上的表情太过惊恐，朱绍的洗澡歌在嗓子眼戛然而止，只发出了一声简短有利的“嘎”声。 他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很短暂，只是一瞬间，视频背景里的人头就消失在床沿旁。 “靠！”朱绍人不在视频里，声音却很响亮，“我他妈刚才好像个大傻逼。” 宋闻归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你本来也是。” 朱绍：“……” 方好捂着嘴直乐，又趁朱绍的拖鞋声远去后转而安抚可怜的男朋友：“我这几天和我室友去逛街，闻到一瓶特好闻的空气清新剂，好像是枫栾这边本地出的，回头给你买一瓶邮过去，不怕不怕啊。” 宋闻归直起身看了看，确认朱绍已经进了浴室后才哼哼唧唧的和方好撒起娇来：“满，我好想你哦。” 方好伸出手摸了摸屏幕上的他的脸，柔声道：“我也想你……” 她拉着长音，坏心顿起：“归归崽。” 宋闻归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靠靠靠！方小满你要年轻丧偶了！！” 方好托下巴看着他笑。 第二天，谭明月出去和男朋友约会了，秋憬被编辑疯狂催稿，寝室里剩下的闲人就剩方好和言栀子两个。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方好索性拉着言栀子去买给宋闻归的空气清新剂，在路上还顺便告诉了她自己认识狗哥这回事。 在听到狗哥是枫大著名人物林桉同学的舍友后，言栀子更兴奋了，抱着方好的胳膊问这问那，还拜托她帮忙问问林按狗哥的兴趣爱好和生日什么的，方便她展开后续工作。 方好一一应了，临走时又看到了货架上摆着的泡脚包，想了想，又拿了几袋放到购物车里。 七七八八的买完东西，又把两大包东西交给预约好的快递员后已经快到吃晚饭的点了。言栀子在寝室群里呼唤了一下谭明月和秋憬，俩人果断舍弃了男友和编辑，转而奔向美食的怀抱。 剩下的那一天大家不约而同选择躺平，昏天黑地的睡到了下午，又浑浑噩噩的爬出寝室吃饭。 那天买的空气清新剂和泡脚包已经初见成效，宋闻归简直如获新生，又开始活蹦乱跳的和方好打视频聊天，兴致勃勃的和她讲学校里有几个几个篮球馆，一个好大好大的游泳馆，五六个食堂。 方好也觉得自己不能认输啊，立刻掰着手指头开始给他数枫大怎么怎么好。 那些日子，是他们在上大学前夕，能每时每刻黏在一起最长的那段时间。 报道日结束的第二天新生就开始军训，为期15天，和往年要被拉去郊区的军训基地不同，今年就在本校军训。 同学们如同一条条被挂在操场上暴晒的咸鱼，晒完a面晒b面，承受不住当场中暑晕倒的也不在少数。 方好站在队伍里，趁着教官不注意使劲把帽檐往下压，直到眼前落下一大片阴影，她才茫然的抬起头，原本站在她前面的两个矮个子男生已经换了人，取而代之的是刚才站在队伍最左侧的两名大排头。 现在是教官检阅走正步时间，后面几排的人在等待时能偷偷摸个鱼，歇一歇什么的也都是被默许的，只是不能离队，和休息差不多。 方好正盯着脚下的塑胶地板想晚上吃什么时，站在她左前方的大排头1号转过身，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方好：“方好同学，你好啊。” 他不动则已，一动，刺眼的阳光失去了遮挡，笔直的从他的肩膀处照了下来，差点晃瞎方好和站在她身边的谭明月的眼睛。 “抱歉抱歉，”大排头1号赶紧把脑袋转了回去，声音从前面飘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方好改而将注视的目光挪到了操场边的自动贩卖机，回答道。 一会儿是买一瓶冰镇绿茶好呢，还是买一个冰激凌呢…… 她正思考的入神，大块头1号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了，方好同学，你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考虑一下我们齐翊同学怎么样啊？他也是临祈人，说不定你俩还是同校的有缘人呢，185，三观正，长得帅，六块腹肌，稳重成熟，是谈恋爱的最佳人选啦。” 方好转过头，稳重成熟的大排头2号齐翊同学怕晃到后面的两个女生，小心翼翼的把身子转了个很微小的弧度，眼睛看着她，耳廓有点红，成熟稳重的说：“方好，我认识你，我也是附中的，我是理科二班的。” 大排头1号“哦哟”一声，拍了下巴掌：“那更巧了。”他又看方好，征求意见似的：“是吧？” 方好礼貌的点点头：“嗯，是很巧，在这里都能遇到一个学校的。不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和咱们一届，是理一的，抱歉。” 大排头1号脸上的表情仅仅停滞了一瞬，就迅速恢复了正常，打起圆场来：“诶呀呀，那可真是，哈哈哈……” “下一排！大排头你跑那站着干嘛去！那俩男生！归位！”教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齐翊和大排头2号匆忙从方好和谭明月点了个头，跑回了原来的位置。 晚上，军训结束后，被晒的外焦里嫩的咸鱼们拖着沉重的鱼体回到寝室，一进门就各自爬到了床上，把自己重重的砸在被子里。 “憬儿，明月，小满，你们去食堂吃晚饭吗？去的话帮我带一份，回头请你们喝奶茶。”言栀子躺在床上，语气虚弱，“我在家躺了一暑假，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谭明月举手：“可以的话，帮我也带一份，请大家吃烤肉。” 方好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我们干脆饿着算了……” 而秋憬呢？ 秋憬早就穿着衣服睡着了，鼻子一动一动，睡得喷喷香。 方好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和大家道别：“亲爱的同志们，晚安。” 言栀子闭上了眼睛：“晚安，我的战友。” 谭明月把双手交叠，放到了脸旁，“晚安。” 就在这时，方好放在枕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不耐烦的轻啧了一声，睁开一只眼睛，摸索着打开手机。 锁屏上躺着一条备注为“没头脑”的联系人发来的信息。 【没头脑：饭否？】 方好把手机的亮度调到最暗，回：【？】 【没头脑：舅妈让我来看你，我现在在枫栾，给你点了外卖，四个人的。一会儿自己去拿。】 方好的眼睛都亮了：【真的？】 【没头脑：？】 反复确认方飞跃没有在说谎，是真的点了外卖后，方好嘴巴很甜的安抚住了即将暴怒的哥哥，轻手轻脚的走出寝室拿外卖。 在回去的路上路上还碰到了狗哥一行人，浩克很认真的和她打了招呼，看着她费力的提着四人份的外卖走远了。 眼镜情不自禁的感叹道：“方妹妹……好像那种动漫里的元气少女，永远都是这么神采奕奕的啊。” 狗哥捏着手机，赞同的点点头，露出了思考的神情，“我家那个土匪妹妹要也能和方好一样就好了，我和她打架的时候也会轻点戳她的脑门。” 眼镜看了狗哥一眼，“我觉得你妹妹也蛮可爱的啊，我也喜欢那种类型的小姑娘。” 狗哥的眼神立刻就犀利了，“你敢打我妹妹主意？” 浩克尽职尽责的当起了一个和事佬：“诶呀，不是这样的啦……” 陀螺站在原地崩溃大吼：“我好饿啊兄弟们！我们出来不是要吃饭的吗！！为什么在这研究起小女生来了啊！” 回到寝室，言栀子估计是被饿的睡不着，正躺在床上打游戏。见她回来了，一骨碌坐起来,从床上下来，低低的说；“小满，你点外卖啦。简直太感谢了，我都要饿死了，明天请你喝奶茶。” 方好笑眯眯点头，从保温袋里拿出两份晚饭，又从桌子上摸来一张白纸，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剪头指向桌上的银色保温袋，蹑手蹑脚的和言栀子出了寝室。 她俩蹲在水房吃完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把垃圾扔掉后方好让言栀子先回去，她站在门口给方飞跃打了个电话。 “干嘛？”方飞跃余怒未消，语气不算太好。 “哥哥，谢谢你呀，”十年如一日压榨方飞跃，方好早就已经拿捏住了他，轻松十足的吹起了彩虹屁，“你可真是英俊逼人，不辞万里来体贴妹妹的中国好哥哥啊，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给你送一面锦旗。” 方飞跃沉默了一下。 “算了，”他叹了口气，“你早点休息吧，明天军训完告诉我一声，我来接你，咱俩吃顿饭，我就该回临祈了。” 方好答应的很爽快：“嗯呢！哥哥你也早点睡，舟车劳顿一天辛苦了吧，真是负责任呢。” “闭嘴吧。”说完，方飞跃飞快的挂断了电话。 宋闻归他们也是第一天军训，方好通过他给自己发来的在操场上、在食堂里、在甬路上、在寝室里的自拍来看，他似乎适应的还不错，只是头发湿哒哒的，沾满了汗。 他似乎没想认识什么新朋友，一张笑着的俊脸旁总是会出现朱绍的一个衣角，或者是一个侧脸。 【月亮：小满，你怎么不给我发一张自拍。我已经一天没有看到过你了】 【月亮：委屈巴巴jpg】 现在刚七点多钟，走廊里不黑，不需要借助水房里的灯。方好往后挪了挪，在窗外的晚霞的映衬下，举起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将自拍发给了宋闻归。 他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好漂亮哦】 方好捧着手机傻笑。 【月亮：吃饭没？我不在你身边也要乖乖吃饭啊，多喝水，多吃水果】 【小满：吃啦，方飞跃来枫栾看我，给我们寝室的人点了外卖，可好吃了，是家私房菜，等以后我请你吃，就算在水房瞎吃都觉得好吃的那种】 【小满：你吃饭了吗？】 说完这话，聊天框顶头的备注开始不断跳动着“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两三分钟，宋闻归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碗色泽鲜亮的牛肉面，从照片的边沿能看到一小点迷彩裤，还有宋闻归放在膝盖上的半只手。 【月亮：吃着呢】 【小满：那你先吃吧，我要回寝室睡觉了，军训好累，困死了［哭哭］】 【月亮：［抱抱］】 【月亮：晚安小满】 方好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腿，给他回：【嗯，晚安】 她刚要按熄手机，那边却突然弹出了一条信息：【腿是不是麻了？】 方好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宋闻归很得意：【猜的】 【月亮：慢慢走，别着急，小心摔跤】 【月亮：别看手机啦，等你到了寝室再给我回信息好了】 第39章 第38章 半个月的军训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大家从一片哀嚎到逐渐适应的这些日子里，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军训结业试的那天好多女生都哭了，第一天军训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好苦好累，希望赶紧结束，结果真的到了这一天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 方好站在队伍里，目送着教官们列队上了返程的大巴车，他们班的那个脸蛋总是红扑扑的小教官还在躲着队长偷偷冲他们挥手。 在一片低低的啜泣声中，她有点感慨。可这世上总是多离别。 军训结束后的那个周末假期，同样完成军训的宋闻归马不停蹄的奔赴枫栾找方好。 方好问了宋闻归的航班信息，早早的去了机场等他。他七点半的飞机，到枫栾刚好九点。 宋闻归在关机之前特意告诉方好不用早来，甚至不来也可以，但方好还是八点就到了机场等他。 俩人自从高二下学期谈恋爱以来就一直形影不离，即使是高三那会也保持着一周一次的见面频率。但自从开学以来两个人就没见过面，方好实在是有点想他了。 就在方好胡思乱想之际，放在桌上的手机嘀嗒一声。她放下手里的豆浆杯，拿起手机，宋闻归的信息出现在锁屏上。 他下飞机了。 方好加快速度吃完早饭，又拿着给他打包的那一份出了快餐店，开始往大厅走。 谁料，刚走到拐角处她就被抱了个满怀，熟悉的太阳味涌入鼻腔。方好把脸埋在宋闻归的胸口里蹭了蹭，忍不住的欢喜。 宋闻归捏捏她的丸子头，有些心疼的说：“瘦了。” “哪里有瘦，”方好瘪瘪嘴巴，“你都还没看我一眼呢就说我瘦。” “怎么没看到，”宋闻归听着她软乎乎的声音，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扫过一样，“刚才你走过来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你呢。” 方好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搂紧了他的腰。 抱够了，方好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伸手要帮宋闻归推行李箱。后者扶着把手往外侧了侧，转过头，满脸的难以置信，“方小满，你觉得你男朋友这么弱鸡吗？” 方好顺手抱住他的手臂，“不是啦……我就是觉得你一只手吃早饭的话吃不好。” 宋闻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三下两下打开了裹着汉堡的纸，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这是男人的尊严！！” 方好哈哈大笑，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嗯！男人的尊严，男人的尊严。” “我订好酒店了，”宋闻归转了下手腕，看了看表，“就在枫大对面，一会儿车就到。” “好……”方好拖长了声音，“吧……” 宋闻归乜她一眼，有样学样：“干……嘛……这……样……说……话？” 方好笑嘻嘻的，“我……愿……意……” 两人说笑时，一辆出租车悄无声息的开到了路边。宋闻归把手里的垃圾扔进垃圾桶，解锁手机看了一眼，指了指出租车，“是那辆。” 方好没走两步，就感觉到脚下一松。她低下头，原来是小白鞋的鞋带开了。 方好甩了甩鞋子，刚要松开挽着宋闻归的胳膊蹲下去系鞋带，身边那人就先一步蹲了下去，十分自然的蹲在了她前面。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忍不住侧目看向这对恩爱的学生情侣，方好的耳尖红了红，手都有点不知道往哪放。 “方小满，你好容易害羞，”系完后，宋闻归站起来，看到她通红的耳尖，忍不住揶揄她，“跟个兔子似的。” 方好飞快的瞟了他一眼，小声嘟囔：“还说我呢……你脖子都红了……” 宋闻归像被烫了似的眼皮猛然一跳，轻咳一声，牵着她的手往出租车那边走，“走走走，坐车坐车，人家要等急了。” 方好得意洋洋，像一只战胜了的女战士，宽容道：“好吧。” 到了酒店，宋闻归先去收拾东西。左等右等他也没好，方好等得无聊，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开始玩手机。 还没看两页书，宋闻归的声音就影影绰绰的从房间里传来：“方——好——你——在——哪——” 方好翻了个身，冲里面喊道：“怎么了？” “没——事，”宋闻归像唱山歌似的，“怕——你——跑——了——” “大笨蛋。”方好骂他，心里却暖融融的。 收拾完酒店也快中午了，两个人决定出门觅食。方好划着手机想了想，决定带他去个火锅店，“那家店我和我室友去过，是很好吃的火锅！还有冰粉吃。” “好。”宋闻归答应的很爽快。 他在吃上一向没什么要求，平常吃饭也都是别人说什么就吃什么。 初中那会和朱绍和乔韵两个人出去就是他俩谁打赢了谁决定，后来和方好一起就是无条件听她的，最近上了大学参加了校篮球队，打完比赛后聚餐也是他们决定吃啥就吃啥。 方好曾经很认真的怀疑他是因为选择恐惧症才不自己决定吃什么的，但宋闻归死不承认，只好作罢。 火锅店离酒店不远，现在的天气也不是很热了，于是两个人决定走路去。 从酒店出来，没走几步就是枫大的校门。方好指着那边冲宋闻归说：“你还记得么，咱们俩在那里拍过照片。” 宋闻归有搭没一搭的捏着她胳膊上的软肉，“记得，就连送你的花是什么颜色我都记得呢。” 方好“切”了一声，但眼睛却笑成了弯弯的。 就是这种平淡的小幸福，才最让人开心。 宋闻归看着她，也忍不住的笑。两人就这样像两个傻子似的面对面站在街上笑了起来。 中午十二点整，火锅店里的人很多。但方好在酒店的时候就提前订了位，两个人由服务员引着坐到了位子上。 “那我点个鸳鸯锅底，一碗冰粉，剩下的再随便点一点好不好？”方好翻着厚重的菜单，侧头问他，“你还要什么吗？” 宋闻归摇摇头，“没。” 方好有点泄气：“好吧。” 宋闻归犹豫了一下：“……不然再要一份鸭血？” 方好高兴了：“嗯嗯！你想吃那就点！” 点完菜，方好摸出手机，发现锁屏上躺了三条信息，来自言栀子。 【栀子：小满！看到你啦！！】 【栀子：［图片］】 【栀子：［图片］】 方好点开那两张照片，里面是她和宋闻归并肩在街上走路的场景。拍照片的人给后面的街景做了虚化，画面里就他们俩面对面傻笑的样子格外显眼。 【小满：？？？你出来玩啦_(:3」∠)_】 言栀子回的很快：【嗯嗯！正好放假，我们三个出来逛逛街买点衣服啥的】 方好抱着手机问宋闻归：“我室友她们在附近，要请她们一起吃饭吗？” 宋闻归要把冰粉往嘴里送的动作停住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休闲装，冲方好眨巴眨巴眼睛，“啊，可，可以。” “算了，”方好笑着说，“改天吧，也让你做点思想准备。” 她把目光放回到手机屏幕上，刚要打字，言栀子那边就跳出了一条新信息。 【栀子：我们现在都到万达啦】 【栀子：［图片］】 【栀子：看这个裙子好看啵】 【栀子：男朋友请客的事以后再说［坏笑］到时候狠狠宰你俩一顿。他第一次来枫栾看你，你俩好好的去过二人世界吧！】 【栀子：［流下了单身狗的眼泪jpg］】 【小满：嗯呢，成！那你们好好玩，回头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 言栀子还在打趣她：【不愧是掌管财政大权的我满，就是这么硬气！！】 方好按熄手机，侧头瞟了一眼挺直腰板，一脸紧张的宋闻归，又笑，“行啦，别这么紧张，她们现在不来了。说让咱俩好好过二人世界，就先不打扰了。” 宋闻归长出了一口气，腰塌了下来，继续往嘴里塞冰粉——这东西似乎格外对他胃口。 方好看他吃得香甜，没忍住也多吃了几口。这一吃就有点吃多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都有点晃悠。 “在外面溜达一会儿？”宋闻归结完帐后伸手扶住她，“不然一会儿睡着了不好受。” 方好懒洋洋的把大半个身体都靠在了他身上，宋闻归也及其上道的半搂住了她，“靠吧。” “这边有一趟直达天门山的公交，”方好思索了一会儿，“就是上次我们来枫栾去的那个地方。估计半天就能回来，不如我们去那玩？” 宋闻归歪着脑袋想了想，“你不会累吗？” 方好思忖道：“应该不会吧，实在不行我们坐缆车也可以呀。” “好，”宋闻归伸手从方好手里拿过挎包，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腾出一只手牵着她的，“那走吧，先去找地方换点零钱……顺便再买点零食和水什么的。” 其实两个人之前约会时也经常坐公交，一是因为公交方便，二是打车有的时候实在太贵。但在这个还相对陌生的城市里坐公交，前往一个景点的体验还是第一次。 方好坐在座位里面，把窗户扒开了一个小缝。徐徐的凉风灌了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宋闻归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着她的侧脸。方好微热的手就靠在自己手边，能感受到从她手指间传来的热度，丝丝缠绕。 忽然，她像是察觉到了他沉默的注视，从凌乱的发丝间回过头看向他，眼睛亮得像星星，里面有细细密密的爱意。 在那一刻，宋闻归的心跳如同擂鼓，震得他耳膜生疼。 天门山的景色与上一次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又加上天快黑了，景区的卖票窗口说天黑之后要封山。所以两人就坐了缆车上山，简单的拍了两张照片就回去了。 溜了个弯回来，两个人都觉得舒服了很多。方好站在酒店门口，有点犹豫：“我回学校还是在酒店陪你呢……” 宋闻归替她做了决定，他带着她走到枫大大门前，把脖子上的小挎包递给方好，“你回学校住吧，反正也就一条马路的距离，又不远。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就好了。” 他摸摸方好的脑袋，心情无端有点低落，“小满，我买的明天下午四点的机票，下周学校有点事，下一次再来看你没准就是下个月了。” 方好看出他情绪低落，从小包里摸出一颗草莓糖果，剥开包装塞到宋闻归嘴里，宽慰道：“诶呀，没事，你要忙就先忙，我们不是还可以打电话吗？等你不那么忙的时候我也可以会临祈看你呀，先回去好好睡觉吧，明天还要玩呢。” 宋闻归打起了些精神，嗯了一声，捧住方好的脸，在她的嘴唇上啄了几下，草莓奶糖酸甜的香味萦绕在唇齿间。 他低低的告别：“小满，晚安。” 第40章 第39章 第二天一早，方好就悄悄的爬了起来。她飞快的化了个妆，打算先去校外买份早餐，再拎着去酒店找宋闻归一起吃。 结果刚一打开手机，显示有一条朋友圈更新，是宋闻归。 朋友圈内容是一张枫大校门的照片，没有写文案，发布时间显示半个小时前。 方好惊了一瞬，连忙加快速度出了校门，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马路牙子上发呆的某人。 他垂着脑袋，认真的盯着地面上的小虫子爬来爬去，一根呆毛立了起来，随着他扭头的动作在空中晃来晃去，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 宋闻归手里还捏着一根短短的木棍，时不时在地上扒拉两下，把挡路的小石子拨开。 方好抱着手机站在他的不远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软。 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宋闻归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迎着镜头，有些迷蒙的仰起了脸。 在看到方好的一瞬间，宋闻归眉眼里原本因为被“偷拍”而产生的的冷淡和不悦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眼的欢喜，就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的绕过了这群正在搬家的蚂蚁，朝着方好走了过来，语气里有点惊讶又有点开心：“你这么早就醒了？本来还以为要等你一会儿。” 方好也迎着他走过去，牵住他的手，捏了捏他微凉的手指，答非所问：“傻不傻。” 宋闻归抓了抓脑后的头发，不好意思的笑，“我有点睡不着……在酒店待着也是待着，还不如出来逛逛。”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走，方好蹦跶了两下，十分顺手的将手塞进宋闻归的臂弯里，捏了捏他的胳膊。 宋闻归：“！” 他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立马在胳膊上用了劲，有意要让方好感受一下他新鲜出炉刚刚练好的肌肉。方好感受到了他的异常，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 宋闻归佯装自然的瞟她一眼，在看到方好脸上并没有出现惊诧后，抿了抿唇，有点不高兴的扭开了视线。 方好心里好笑，这人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幼稚。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她的脸上还是配合的出现了仰慕的神色，故作夸张的“哇”了一声，吸引来宋闻归的注意力，“宋闻归，你有肌肉啊！” 宋闻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故作自然，“嗯，刚刚练没多久。” “好——厉害——哦！”面对宋闻归时，方好从来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宋闻归把头转过来，在看到她闪亮亮的星星眼后高贵冷艳的扭过头，嘴上不说，但心里得意的就像插上了一双翅膀，马上就快飞起来了。 他故作高深：“是么？” 方好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嗯嗯嗯！” 宋闻归满意了。 解决了自家男朋友奇怪的好胜心，方好也饿了，拽着宋闻归去了离枫大不远的一家隐藏在深巷的早餐店。这家店是宿舍几个人早就去探过道的，枫栾的很多本地人也去这里吃。秋憬介绍的时候说这个地方是很多人的童年回忆，比如说她实在写不出来稿子，被编辑没了命的催的时候就会主动请她来这吃饭，之后总会获得几天难得的“平静期”。 现在刚到七点，早餐店门前的塑料桌就已经坐满了人，滚滚的蒸汽不断从店前的长木桌前冒出来，那是老板正在揭开一个个蒸笼，将里面的灌汤包用夹子取出，放到在桌前排着队的食客们手里端着的金属小盘里。 方好带着宋闻归找到了这条队伍的尽头，悄悄和他介绍着队伍两侧的桌上的食物。宋闻归一开始还挺正常的，后来听着听着就忍不住也弯下腰，像是在进行什么秘密任务似的将耳朵贴近说得兴致勃勃的小姑娘。 终于排到两人后，方好估摸着两人的量和老板说了要的早餐种类。红光满面的老板“哎”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将两人的饭弄好，递给了宋闻归，转头还不忘趁他俩要走的时候促狭地眨眨眼，冲着方好说：“小姑娘，这你男朋友呀。” 方好脸上一红，“是。” “好般配喏，”老板娘也加入了逗小孩子的行列，她看看宋闻归又看看方好，“俊男美女啦！” 枫栾的人们都很热情，尤其是现在还早，早餐店除了忙碌的上班族就是住在这附近的老人，爱凑热闹。于是站在两人身后的食客们也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了起来。 “真般配！” “我看这俩小孩有夫妻相！” 宋闻归转过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是的。” 方好简直羞得说不出话，只好红着耳朵点点头。 “行啦行啦，吃饭去吧！”老板和老板娘终于放过了他俩，大手一挥，继续去忙了。 正好有一对老夫妻吃毕离开，宋闻归急急忙忙端着早饭去占了位置，又回头招呼方好。她在座位上坐好，心里却在想着刚才那对满头银霜的夫妻。 如果他们也结婚了，等到了暮暮垂老，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清晨相携来吃一顿热腾腾的早饭，有时是灌汤包，有时是肠粉；中午简单的做完两人份的午饭后在躺椅上午睡，金色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就像是年轻时那一个热情的拥抱；下午手牵手去公园遛弯，看花也好，亦或只是闲坐听风也好。等到橙色的夕阳也已消失殆尽，再从长椅上站起来，走向他们的家，两个黑色的剪影被落日拉得老长。 方好想，这就是她对和宋闻归的未来最美好的展望和梦想。 “发什么呆呢？”宋闻归的声音把她唤回了现实。 方好回过神，面前的人还是她熟悉的年轻模样，就连毛孔里都在叫嚣着热乎乎的气息，一呼一吸间都是太阳的味道。 “没事，”方好笑了笑，“有点走神。” 宋闻归顿时懊恼的像个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的小狗，“是起的太早了吧？要不待会你再去酒店睡一会儿？” 方好好笑的摇摇头，安抚他：“没有啦，就是刚才在想事。” 她夹起灌汤包咬了一口，歪着脑袋问宋闻归：“如果我让你描述一下咱们两个的未来，你会怎么想？” 宋闻归思索了几分钟，放下筷子，语气很郑重：“我想应该是过几年咱们大学毕业，找工作，等到真正能自由的做事时结婚，然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永永远远都不分开。” 方好笑起来，“怎么说的这么像童话故事呀。” 宋闻归也笑，拿起筷子，夹一个灌汤包放到她碗里，“其实我还没咋想好，感觉一顺嘴就说出来了……暂时是这样吧，要是想到别的再和你改好了。” 方好点点头，“好呀。” 谈恋爱的情侣们总是有很多地方可去，即使是没地方去，找个公园也能坐一天。但方好坚决不允许这种浪费宝贵见面时间的事情发生，昨天晚上就安排好了日程，就连坐哪路车、在哪个街口打车都计划的一丝不苟。 宋闻归从来都无条件相信她，即使是在看到方好举着地图迷路，对着面前的分岔路犹豫不决时也永远相信她的决定。小姑娘说走哪条路就走哪条，绝对没有二议。 两个人在外面转悠了一个上午，吃过午饭，就快到宋闻归的航班起飞的时间了。方好和宋闻归只好打道回府，回到酒店收拾行李。 路上方好的情绪就不太高，只是把手塞进了宋闻归的手心里，转头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乔木。 回到酒店后，方好蹲在床边，眼巴巴的看着宋闻归将酒店里一件一件的东西收回到行李箱里，原本满满当当充斥着属于宋闻归的气息的房间很快就又变成了原本冰冷的酒店套房。 “哗啦。” 最后一件衣物被收到格子里，行李箱的拉链被顺畅的被拉到了头。 "咕噜噜。" 滚轮动了两下，银色的行李箱被推到墙边。它不安的晃动两下，终于靠在墙上站稳。 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布料摩擦声，身旁有人蹲在了方好旁边，一股暖洋洋的太阳味也随之而来，“呼”的蹿进了方好的鼻腔。可当她闻到这股平时总会令人感到安心的味道，现在却无端的很想哭。 宋闻归用手碰了碰方好的脸，心里也舍不得，低低的叫她：“小满……” 随着他的靠近，熟悉的太阳味更重了。她吸了吸鼻子，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同时影响到两人，于是默默地垂下眼睛，没有应。 宋闻归垂下眼，看到身旁的方好把头埋得更低了。小姑娘因为带着他疯跑了半天而掉落的碎发软趴趴的垂落了下来，像一株失去了太阳的蔫不拉几的向日葵。 下一秒，是方好尖锐的手机闹铃打碎了这片安静。 “叮铃铃铃——” 该走了。再不走就要赶不上飞机了。 方好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一点。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笑，摇摇晃晃的撑着地板站了起来，冲着宋闻归伸手，“走吧，现在去机场，时间刚刚好。” 宋闻归“嗯”了一声，牵住方好手的瞬间也在心里决定要更努力一些，给方好一个更好的生活。如果她毕业想留在枫栾，那么他就来枫栾找工作——总之，这该死的异地恋宋闻归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新的未来展望出现了，但他现在还不想和方好“修改”。 新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要干，这次的见面过后，方好和宋闻归本来要一起约着回临祈一次，结果两人居然都没找到一个完整的周末出学校。 于是这个计划就暂时被搁置了下来，以后再议。 九月很快就在无穷无尽的作业和课程中到了尾声，方好终于超前完成老师的任务，确认保存完毕后“啪”的合上电脑，站起来在寝室里状若疯癫的转圈：“噫！好！！我中了！” 言栀子正在给电吉他换弦，见状，鬼鬼祟祟的凑近秋憬：“得，又疯一个。” 秋憬低头看了看键盘上自己掉的一大坨头发，缓缓抬头，眼睛里如同有一潭死水：“我已经疯了……” 言栀子一哆嗦，抱着吉他的手有点犹豫：“我要不要也开始赶作业啊？真的这么多吗？” 秋憬摇头，指了指一边喝着水果茶一边和男友唧唧呱呱聊天的谭明月:"你看她，就没有那么忙。" 谭明月仰起脸，笑得一脸无辜：“其实我早就写完了……之前写的一篇文章正好和这次的作业题目差不多。” 言栀子沉默了两秒，把手里的电吉他收回去，满脸正道的光：“儿啊……你暂且尘封于此。待妈妈学成归来之日，就是你重见天日之时。” 她那边正发着誓，“双倍作业”组秋憬已经转过头，继续和作业与编辑的催稿作斗争，另一边的“写完作业”组早就凑在一起研究起了怎么织围巾。 ——是的，方好这么拼死拼活完成任务，就是为了在秋天到来之前给宋闻归亲手织一条围巾！ 正好谭明月也给她男朋友织过，对起针这种事略懂一些。她接过方好递来的救助毛线，上手给她做演示。 方好在学习方面一向很认真，看了几遍就学会了。她小心翼翼的从谭明月手里接过针，三下两下就织好了。 “喔哦！”谭明月由衷的发出了一声感叹，“小满，你好聪明！” 方好一边笑眯眯的和谭明月说明天请她喝奶茶一边抱着毛线团往床上爬，还顺手接了叶臻臻打来的的一个视频电话。 叶臻臻最近胖了一些，方好猜测应该是临大的饭比较好的原因。 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方好床上的毛线团：“哟！织毛衣？” 方好比划了一下手里的长方体：“围巾！”她看了看各色的毛线，问：“你要吗？” 叶臻臻故作扭捏：“这不好吧……” 方好：“哈……” “我要奶茶色。” 方好伸出拇指和食指围成圈，比了个“ok”的手势，“行。” “欸，对，跟你说个事，宋闻归那个发小，乔韵，”叶臻臻说，“她居然和我一个专业的，只不过我俩不在一个班，她在我隔壁班。我军训的时候就发现了，结果忘了和你说。” 方好的确是听宋闻归说了乔韵也考进了临大，本以为她会和宋闻归和朱绍选一样的，没想到这么巧就和叶臻臻一个专业。 “她是不是在跟那个谁，朱绍在谈啊，”叶臻臻换了个姿势，看着屏幕里的方好低头整理毛线，“我总感觉他俩特亲，跟宋闻归老冷冰冰的。” 方好思考了一下：“我还真没注意……” “嗷！”叶臻臻突然坐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天我看见有个女的跟宋闻归表白！” 方好被她吓得一哆嗦：“啊？” 第41章 第40章 挂断电话后，方好对着满床花花绿绿绿的毛线团发了一会儿呆。 宋闻归被表白……？这种事她倒是作为女朋友的身份第一次经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当事人发个短信问问。 【小满：那个……】 宋闻归回信息的速度一向很快：【怎么啦宝宝？】 方好的手在键盘上犹豫了一下，在对话框上打下的字删了又改。 另一边的宋闻归惶恐的看着手机屏幕顶端不断跳动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在那一瞬间就连要是方好说分手，现在买机票飞去枫栾求和来不来得及都想到了。 而寝室里的朱绍还在大声嚷嚷着和乔韵开黑，一边帮乔韵狙死了让她落地成盒的对手，一边还不嫌事大的凑过来偷看他手机，在一旁啧啧的说风凉话，“傻了吧傻了吧？不会是干啥坏事被发现了，人家要跟你分手吧。诶呦呦，好可怜呀，那你就只能看我俩秀恩爱了。” 乔韵听到了：“谁要跟你秀恩爱！！朱绍你别说话了成吗！他都走到楼梯口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死啦——死啦——” 随着一阵扫射的声音，朱绍操纵的角色应声倒地。 他对乔韵的尖叫充耳未闻，轻车熟路的退出当前游戏，在游戏大厅新开了一盘。鼠标一动，邀请乔韵加入队伍，还不忘吊儿郎当的和她打诨：“哥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看着呢，从小到大咱都一块，游戏里也不能让你落单啊，是吧韵韵。” 刚刚还在碎碎念着输了输了的乔韵安静片刻，点击接受邀请。 两秒后，一个炫彩的女性角色出现在了朱绍旁边。如果仔细看的话，朱绍的那个角色身上穿着和乔韵一样的卡通元素，只是因为他诡异的审美搭配，导致这俩人站在一起就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和一个乞丐。 乔韵别别扭扭的声音响起：“……好吧……算你还有点良心……开始吧。” 他俩倒是玩得高兴了，但宋闻归被他这话说得莫名心虚了起来，居然真的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干什么坏事被发现时，方好终于不再犹豫，干脆利落的发来了一条信息。 【小满：有人……和你表白了？】 宋闻归眼前一黑，怎么也没想到方好会问这个。刚才他就连因为见面时偷吃了她几口冰激凌被发现怎么道歉都想好了，原来就这事？！ 他想了想，将手放在了键盘上，打字：【准确来说，不是和我】 屏幕另一端的方好皱起了眉——不是和他？ 【宋：事情是这样的……】 这场表白的乌龙事件发生在上周五的晚上。 因为乔韵和他们选的不是一个专业，刚一下课，朱绍就跑去和女朋友共进晚餐了，只剩宋闻归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他站在教学楼门口思索了一下，本来想点个外卖随便吃点算了，但他刚往寝室的方向走了一步，又忽然想到方好给自己发的最好别吃外卖的信息。权衡之下，宋闻归决定还是去食堂吃。 临大的食堂一向有口皆碑，也有很多种类供学生们选择。但今天宋闻归没有什么挑选窗口的力气。他随便选了个人少的队伍一站，从冲锋衣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给方好回消息。 终于排到他后，宋闻归随便点了个什么高人气黑椒牛柳盖饭，又拜托食堂的工作人员帮忙打包。拿到打包盒之后的宋闻归也回完了方好发来的留言，于是就把手机揣到兜里，准备拎着塑料袋回寝室吃。 本来一切的一切都正常的运行着，但当宋闻归走到食堂门口时，却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了一个女生。他被吓得倒退几步，差点把晚饭扣到地上。 “xx，我喜欢你！” 就在宋闻归疑惑这姑娘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求助，让他掏出手机报个警什么的时候，这女生却冲着他大声喊出了一个宋闻归根本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还是两遍。 “xx，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请你答应我！！”女生的脸涨得通红，眼睛也亮亮的，同时还小心翼翼的看着宋闻归，等待着“xx”同学的答复。 宋闻归迷茫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xx是……谁？” 女生愣了愣，又往前凑了凑。 宋闻归整个人往后仰去，原本在黑暗中有些模糊的脸也暴露在了食堂门口的白炽灯下——除了穿着一样的黑色冲锋衣，面前这个被自己大声表白的男生根本和xx毫无相似之处！ 女生彻底傻了，她往后错了错，脸更红了：“我……我找错人了……那个……那个……” 宋闻归摆了摆手，不想让这姑娘尴尬，“没事没事。那个，祝你表白成功哈，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完，他提着打包盒赶紧走了。回寝室后本来想和方好讲，结果他太困了，和她互道晚安后就爬上床睡觉了。第二天起来，就忘了这事。 【宋：这事确实是我不好，我应该和你说的，但是忘了><】 了解完整件事的始末，方好也没什么可不自在的了，先是和叶臻臻说了一声，又回来安抚惊魂未定的男朋友。 见事情解决了，方好也没有说别的的意思，宋闻归长长的出了口气，紧绷的心情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开始和方好撒娇：【满，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给吓成啥样了。我刚买完饭回来，还为她要抢我手里的打包盒><】 【宋：不过那个黑椒牛柳饭可真够难吃的，还什么人气，全是骗人的！怪不得那队人那么少。】 赶着十一放假前夕，方好终于赶完了宋闻归和叶臻臻的两条围巾，和谭明月与秋憬道别，雄赳赳气昂昂的和言栀子一起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她特意没让宋闻归来接，而是神秘兮兮的和他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不如过几天再见面。宋闻归很疑惑地同意了。 方好刚拖着行李出站，就看到了早早等在外面的方爸爸、方妈妈和 方飞跃几个人。这次方飞跃也没有耍狗脾气，而是十分顺手的接过了方好手里大包小包的行李和礼物，主动承担了司机的位置。 方妈妈高兴坏了，一直拉着方好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瘦了，瘦了。 方爸爸对此深感赞同，在旁边搭腔的同时又和方好说家里做了好多菜，全是她爱吃的，方姑姑从几天前就开始着手准备。 说完了半个月没见的思念之情，方妈妈又开始和方好旁敲侧击关于恋爱，和男朋友的事。 她不知道现在说有宋闻归的存在是否合适——说了，证明他俩早恋，方爸爸和方妈妈会不会对还没见面的宋闻归心生那些不太好的情绪？不说，方妈妈不会就要给她弄什么相亲之类的吧……？ 方好硬着头皮，说没有。 驾驶座的方飞跃适时发出了一声散发着严重嘲讽气息的冷哼，显然是早就知道她会说这话似的。 方好狠狠的剜了一眼他。 “哦，还没找啊……”方妈妈捏捏自家女儿香香软软的小手，“没找就算了，等遇到合适的再说。” 方好点头，“是的妈妈，我也是这样想的。” 方飞跃的声音更响了：“哼！” “飞跃？你怎么了？”方妈妈关切地询问道，“嗓子不舒服吗？” 方飞跃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方好，声音百转千回，将阴阳怪气诠释到了极致："没有。" 方好忍辱负重的低下头拒绝发言。 方妈妈不明所以：“你们两兄妹打什么哑谜呢？” 这次方好抢在方飞跃说话之前大声回答：“没有！！” 方飞跃瞟她一眼，闭上了嘴。 趁他现在还看不见，方好在微信把方飞跃大骂：【害人精！！！！！！假哥哥！！！！！！！】 后来方飞跃看到这条信息后直接被气笑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在家里挺尸两天后，方好就开始和叶臻臻约出去玩。那天她俩把临祈最近新开的网红店全都吃了个遍，还正好撞上朱绍和乔韵的约会现场。 四个说熟也不太熟，说不太熟又有点熟的人脸对脸干笑了片刻，但好在上了大学后别的还没学会，就学会了怎么胡扯和搪塞。四个人齐刷刷地开始施展这种新学会的技能，很快就分道扬镳。 “吓死我了，”叶臻臻一边拽着方好快走一边还胆战心惊的回头看，“他俩真谈恋爱了，妈呀，青梅竹马诶，也太好了吧。” 方好转着脑袋，看上了一件驼色大衣，“看看看！那个怎么样！” 叶臻臻赞同点头，“配你，我的宝。我为了你买了一座岛，你猜是什么岛？” 方好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狐疑的转头，“你哪来的钱买岛？” 叶臻臻的声音振聋发聩：“为你神魂颠倒！！” 方好：“？” 和宋闻归出去那天，方好穿了新买的那件“神魂颠倒”大衣，内搭是白色衬衫，下面是黑色铅笔裤，脚上踩了双小皮鞋。她站在穿衣镜前面转了个圈，又觉得有点单调，在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把头发也编成了侧边的低麻花辫。 在看到方好脖子上的丝巾后，直男宋闻归还是一如既往的“口出狂言”：“满，你冷吗？要是冷我在这等你，不用再刻意减少衣服，你不管穿啥我都觉得你全世界最漂亮了。” 方好扶额。 真是跟前几年她穿光腿神器时的话如出一辙啊…… 于是方好又花费了一些时间和宋闻归解释：系丝巾是为了搭配衣服，不是冷，她穿的可严实了。 宋闻归半信半疑的：“真的哦？” 方好又无奈又好笑的点头，“嗯嗯！” 又走了没两步，宋闻归“哦”了一声，猛地站住了脚，在方好疑惑的眼神里从自己的挎包里翻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玩偶拿在手里，像是烫手似的在左右手倒了个来回。 宋闻归把这个粉白配色的小玩偶翻了个面，让方好看了看那上面有些扭曲的眼睛和鼻子，又按着它的王冠往内一翻，眨眼间，一个小小的公主玩偶一下子就变成了一束用白色包装纸系着的粉色花束，上面还点缀着红色和绿色的小点点，还有一个巨大的爱心。 他把这个显得有些简陋的娃娃递给了方好，在她接过后，有些紧张的搓了搓衣服，声音有些不自然：“那个……我自己做的。就……看我们班谈恋爱的男生都在亲手给女朋友做东西，有的在织围巾有的在做那个像素画啥的，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必须要做手工送礼物的节日，但我觉得你也不能没有……就跟他们要了链接，也做了一个。怎么样，小满，你喜欢吗？” 方好捏着花束又翻了回去，摸着娃娃脸上的王冠和它软软的毛线脸颊，觉得它哪哪都可爱，“喜欢，好可爱呀。” 宋闻归顿时放心了，来牵她的手，“那走吧。” 方好捏捏他的手指，察觉到了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似乎有些粗粝，于是又停下来，“你手上有伤吗？做这个扎到自己了？” 怕小女朋友担心，宋闻归把手心翻给她看，满不在乎：“只是点小伤而已啦，连创口贴都不用贴，要不是你发现，都快好了。” 方好看看他，本想说他两句，但突然想起自己右手被针扎出的口子，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女王殿下，您检阅完毕了吧？咱能不能去吃饭了？”宋闻归捂着肚子，夸张的诶呦诶呦，“饿死我啦！” 方好豪迈的一挥手，手指上还挂着公主娃娃的挂绳。随着她的动作，娃娃在空中转了个圈，沐浴到了秋日温暖的金色阳光。 “走！出发！！” 回家之前，方好也终于把自己的“惊喜”掏了出来。 在她从开始拿，到最后把围巾递给他的一系列动作里，宋闻归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切换了惊喜。 他哇了一声，在身上擦了擦手接过围巾，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方好，“围巾？给我的？” “是，”方好摸了摸头发，“没想到咱俩都自己做了礼物，嘿嘿。” 宋闻归快幸福死了，他翻来覆去的看，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手指头挑起围巾看了看，又赶紧妥帖叠好，“还没有人送过我亲手织的围巾！！！！！！方小满！！！！！你咋那么好！！！！！！” 方好直乐，“送条围巾就这么开心呀？” 宋闻归严肃的摇摇头，眼里的喜悦怎么藏也藏不住，“这不一样呀，这是我宝贝亲手织的，当然得开心了。我要一直戴着它！” 后来，宋闻归真的做到了每一年都戴着这条围巾，它的颜色早就从一开始的暗棕色到了几乎褪色。 每一年方好都让他换一条。 每一年宋闻归都说好。 但每一年他都没有换。 方好织的这条技法拙劣，配色也并不娴熟的围巾，他一戴就是四年。 以至于后来方好每每想起2021年的秋天，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那条围在少年脖颈上的，柔软的棕色围巾。 第42章 第41章 方好大二开学的第一周，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临大要和枫大做交流，活动的官名叫做学校间学生交流计划。交流专业名单公布后，宋闻归所在的专业赫然在列。第二，枫大辩论社社长林桉升了大四，要和辩论社里的大部分人一样准备关于毕业的事宜，但一个月后就有一场枫栾各高校的大学生辩论赛。迫不得已，他拉了方好做壮丁。 但林桉的想法也并不是空穴来风，高中时他就是一中辩论队的，给方好辅导功课时也不忘带上搜集的资料，中间休息时拿出来看看。他从来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有很多东西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 有时方好写题目写到眼花，也会拿起林桉放在桌上的资料看看，久而久之也记住了不少，只是没经历过实战。 起初方好听到林桉的提议时是拒绝的：“这不太好吧……我也没在现实中用过。只是背了背，现在都忘光了也说不定呢！” “就是帮个忙，”林桉示意她看自己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档，冲着方好苦笑，“本来也不想给你添麻烦的，可我实在抽不出手忙这事。” 这还是自从方好认识林桉以来，他第一次把自己的麻烦和困难这样明明白白的显露人前。 她低头想了想，还是应了：“好，那你把资料发给我吧，我来准备。” 林桉看她的眼神很感激，“那，麻烦你了。” 方好摇头，“你也帮过我很多次，不算什么。” 回到宿舍后，方好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五人小群里。根据方好推测，群成员分别是：狗哥、陀螺、眼镜、浩克，还有林桉。 见有新成员加入，原本安静如鸡的群聊顿时吵闹了起来。 【哈哈哈：妹子？】 【全世界我最帅：桉，这位是who啊】 方好想了想，还是主动打了个招呼：【学长们好，我是方好】 【哈哈哈：哦哦哦！我说的呢！！原来是方妹妹】 【卢：你好[微笑][玫瑰]】 【坐看云卷云舒：方妹妹，你是要来俺们辩论队吗？】 【全世界我最帅：是哦！】 这次还没等方好说话，林桉就先替她解释道：【大概是从现在到辩论赛结束吧，我现在还在外面有点事，回去细说】 【坐看云卷云舒：[ok]】 见话都说清楚了，方好退出群聊界面，发现联系人界面多了四个小红点，添加申请里还附了各自的名字。她一一点了添加，又给个人备注上，这件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暂时解决了辩论赛的事情，方好把手机按熄，开始想早上宋闻归和她商量的关于到底要不要申请来枫大当交换生的这件目前来看更为紧要的事。 私心来说，方好希望他来，她真的受够了异地恋的生活，她也想和谭明月与她的男友一样，在大学校园里当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 方好把腿轻轻磕在桌角上——但，关于宋闻归的专业，枫大的水平远远没有临大的好。他来这里，到底是会学得更好，还是把他耽误了呢。 “哎对，小满，你听说那个交流计划了吗？”在床上刷手机的言栀子探了个头，“你男朋友是不是那专业的，让他也试试呗，俩人读一个大学多好。” “是，但……”方好犹豫了一下，“咱学校的老师没有临大那边的好，我怕耽误他。” 言栀子愣了一下，“也对哦，临大是工科学校，咱学校这专业是前两年才开的新专业，好像是没法比。那小满你呢？你怎么想。” “我想让他来。”方好诚实回答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小满……”宋闻归的脸在屏幕上若隐若现。他们宿舍安的校园网不太稳定，声音也一卡一卡的，“我想和你在一个学校上学。” 方好把腿盘起来，笑眯眯的脸和之前没有一丝区别，“我们现在也算在一起呀，到时候打视频电话不就好了。好啦好啦，别不开心了。等大学毕业咱们不就能一直在一起了？现在都大二了，已经过去一半啦，很快就好了。” “方小满，你别说谎骗我，”宋闻归的眼睛里反射着手机的一块小小亮光，“你要是想让我来就说，我自己也可以学，更何况还有同系的学长什么的。再说枫大的老师也没有那么不好，和临大没区别，真的。” 方好笑盈盈的，“骗你干嘛，你就在临大好好学吧，现在也没什么事了，我们不是可以每个假期都见面吗？也没什么区别。” 宋闻归依旧是那副恋恋不舍的样子，“那我真的不申请了哦？” 方好：“嗯。” “真的哦？真的哦？我删除了哦？” 方好配合道：“真的，真的，真的。” 那天晚上方好失眠了，银白色的月光从窗户倾泻而下，她盯着那片小小的月光看了很久，耳边是宿舍里其他三个女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私心吗？有。 不甘心吗？也有。 难过吗？她想有很多。 但方好并不后悔今天的决定，无论是下午对着言栀子亲口承认的那一句“想让他来”，亦或是对着宋闻归说出的那一句“不然那个交换计划，还是算了吧”。 月亮不管身处何地都依旧明亮，但方好想让这枚月亮高高的，悬在那个属于他的夜空中。 第二天，方好就“正式”和辩论队的成员们见了个面。因为之前都见过，所以就随便订了个家常菜的馆子，借着见面之由大吃大喝。 “难得的机会，当然要狠狠压榨林桉这个资本主义！”陀螺一边让服务生照着菜单招呼，一边还回头问方好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别跟你林桉哥客气，他家有的是钱，区区一顿饭还吃不垮他。呃这个，这个红薯球甜滋滋的你们小姑娘都喜欢吧，来美女姐姐，先照着两盘上！” 方好被这架势吓了一大跳，“哎李哥，不用不用，我吃不了那么多。” 李肃——陀螺的大名。 陀螺一挥手，“害，这也叫事？吃不了的哥几个给你打扫！” 林桉靠在凳子上无奈的笑，“小满，别管他。每次都这样，没事，让他点吧。” 陀螺举着菜单，“我桉哥就是大气啊！！来来来，眼镜眼镜，你还有啥要的不？” 眼镜正在给自己猛灌橙汁，闻言举起双手，“再要两盘糖醋里脊！” “行，浩克和狗哥呢？” 浩克摇了摇头，“没了。” 狗哥则冲着陀螺猛打眼色，“这不好吧……是不是有点太丢……丢……丢人了。” 陀螺把菜单递给服务生，看向方好，“这有啥的，咱方妹妹不是外人，就跟自家人一样。是吧方妹妹？” 方好正在往杯子里倒葡萄汁，也没心思多想，于是点点头，“是的。” 菜全部上齐后，方好认真的发誓自己活了二十年，从没看过摞得这么高的盘子。 她呆呆地张着嘴看着面前的盘子山发了会愣，迟疑的转头问林桉，“他们……真的都能吃完？” 林桉神情严肃的点头，顺手用公筷从盘子山的缝隙里夹出了好几个油炸小馒头放到方好的盘子里，“是的，而且你现在在不动筷，第一层就要没了。” 坐在她左手边的陀螺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使劲往嘴里塞吃的，腮帮子被撑得鼓了起来的同时还不忘招呼方好，“荒（方）妹妹，池（吃）啊，布（不）幺（要）见歪（外）。” 方好拿起筷子，“吃，吃。” 酒足饭饱之后，六个人这才正式开始聊关于辩论赛的事。 说话之前，林桉先叫来服务生帮忙收拾了桌子上的脏盘子脏碗，又拜托她送两壶茶水来。 年轻靓丽的服务生小姐走进来之后，方好清楚的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就连标准的八颗牙齿营业微笑都僵在了脸上。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地往后躲了躲。 ——也不是丢不丢人的事，但六个人有着二十个人的饭量，这合理吗！！！ 喝完两大壶茶水，六个人也终于商讨好了关于辩论赛的几个人能想到的大大小小突发事件，并约定好从明天开始抽空磨合一下相互的配合度。 因为陀螺三个人临时有事，暂时先不回学校，所以送方好安全回到学校的重任就落在了林桉身上。 临走之前，一整个饭局都没怎么说过话狗哥轻拍了一下方好的肩膀，在她回过头时，冲她笑了笑，“别担心，也别有压力，放轻松。” 方好也笑，“嗯。” 回学校的路上，林桉明显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方好本想再问问他关于辩论赛的事，看着他的样子也只能作罢。 两个人沉默的走了一小段路，林桉忽然开口：“方好，如果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比身边人都要优越的家庭环境。第二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你会选哪个？” 方好看着他，“有其他条件的吧？” “第一种，亲情几乎没有，但是受到所有人的追捧。第二种，拥有良好的家庭环境，有可能一辈子都平平无奇，也有可能成为一个小有成就的人。” 方好想了想，笑着说：“如果我不是方好……那么我会选第一个，毕竟那么厉害那么有钱谁不喜欢呢。” 可她是方好。 林桉思考了一下，转头看着她清凌凌的眸子，也笑了，“嗯，也是。” 方好敏锐的察觉出了林桉话里的异样，抿了抿嘴，把视线落回到甬道两侧的小雕像上。 林桉一路把她送回到了宿舍门口，中间说的几句话也都是无伤大雅的玩笑。站在台阶上，方好礼貌的和他道别，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木中。 其实在初中的时候方好就觉得林桉有一些不一样，和身边其他闹哄哄的男生（比如方飞跃）比起来，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和冷漠感。 ——有点像一个神仙，刚下凡的那种。 所以那个时候，带着那么点对学霸的憧憬之情的方好一直在心里偷偷的管他叫神仙。 但每当方好想要悄悄的再探寻一步时，林桉就已经掩藏好了他身上的那股仙气，变成了那个笑容和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的高中男生。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课业的增加，两个人也很少见面了。但几乎每次遇到，方好总觉得林桉身上那股仙气似乎有着越长大越浓的迹象了。 大学之后，方好本以为林桉会变得好很多，但目前来看，他还是没有解开他的心结。 虽然方好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她能隐约感觉出，那是一个很沉重的东西，已经压在林桉身上很多很多年。 第43章 第42章 一个月后，辩论赛如期举行。 即便是在这一个月里他们模拟了很多场比赛，但方好在看到门口挂着的巨型横幅和甬路两侧印着各学校参赛成员图片的易拉宝后，还是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她悄悄地搓了搓手，做了个深呼吸，在心里告诫自己别紧张。 本来每队还应该带一个本校的带队老师，但枫大的辩论社完全就是林桉他们几个人一手组起来的，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指导老师。于是这次，是林桉挎上了枫大辩论社指导老师的铭牌。 又一辆大巴车停在了门口，一队穿着红色制服的男男女女跳了下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着。 忽然，领队的那个男生一抬头，发现了方好一行人。他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瞬，目光一一从狗哥几人身上滑过，落在了林桉身上。 “妈的……这个傻逼怎么又来了。”就在这时，方好突然听到身边的陀螺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 她站直了身体，体内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了起来，顿时不紧张了，遂小声问道：“这是谁呀。” “霍修勉。”陀螺面无表情地在方好脑瓜顶上说，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话音刚落，身着红色制服的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为首的那个霍修勉走到了林桉面前，揣着手看了看他脖子上挂着的塑料吊牌，唇边的笑意不减，“林桉，一年没见，你都混上指导老师了？怎么，四辩干不下去了？” 林桉的笑容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要把机会留给小朋友们，也不能总占着位置啊。都四年了，你还在四辩干着呢？” 霍修勉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又笑起来，“你说得对，那让你甘心让位的小朋友在哪呢？让我也见识见识呗。”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他直接沿着队伍走了下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陀螺旁边的生面孔方好。 霍修勉回过头看了一眼林桉，又看向方好胸前的吊牌，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枫、栾、大、学、领、队——” 方好抬起眼，极其顺当的接上了霍修勉的话，也相当于是做了个自我介绍：“方好。” “我叫霍修勉，是你林桉学长的老朋友，”霍修勉冲方好伸出手，暗暗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并不觉得她有多么“厉害”，“初次见面，你好。你很漂亮。” 方好歪了歪头，很有礼貌地和他握了个手，面上笑盈盈的，说出来的话却怎么听怎么气人：“谢谢，但我不觉得你很帅。” “咳！”听到这话，狗哥猛地咳嗽了一声，同时忍着笑看了林桉一眼。林桉也适时露出了个酒窝，两人笑着对了个眼神。 没想到这小妮子看着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说起话来这么能这么呛人？ 不过霍修勉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很快就对方好说的话适应自然。他顿了一会儿，把手揣回到口袋里，笑着说：“嗯，好的。我很期待你的表现，林桉的小朋友。希望这次别让枫大的九连胜败在你手里。” “敬请期待好了，”方好对于林桉的那副做派学了十成十，也毫不示弱地回应道，“不过我劝您一句，比起给我施加心理压力，不如进礼堂好好整顿一下队伍，免得一会儿初赛就输了，连和我对垒的资格都没有。” 微笑着送走了黑着脸的霍修勉一行人，方好翻了个白眼，跟在林桉身后进了校门，嘴里还在小声嘟囔：“有病，明嘲暗讽谁不会啊。” 陀螺站的离她最近，对霍修勉脸上变换的神色也看的最清楚。他张着嘴，屁颠屁颠的跟在方好身后，仰视道：“方妹妹，你好厉害啊。平时我们遇见霍修勉只有林桉能呛他两句，现在好了，你来了，你俩直接男女混合双呛。” “……也是他嘴巴讨厌，”方好轻咳一声，有点脸红，“实在没忍住。” 都走了好一段路了，陀螺还在持续发送彩虹屁。方好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于是硬生生卡断了这个话题，“那个，李哥，你跟我说说这个霍修勉呗。” “哦哦，对。反正开始还有一会儿，那我给你讲讲。” 走进礼堂，在主办方分配的位置上坐好，林桉站起来去台上抽签，陀螺开始连比带画的给方好讲他们认识霍修勉的始末。 他们刚入学那会儿，辅导员要求每个大一新生都参加一个学校的社团，但原有的那些林桉他们几个都不想参加，毕竟什么爵士舞架子鼓之类的高级玩意他们也都不会。后来还是林桉先提出的要不咱们自己建个社团，不就都参加上了吗。 宿舍其他几个人一合计也是啊，于是当即拍板，成立了枫大史上第一个由大一新生建立的社团——辩论社。 一开始谁也没把这个辩论社当回事，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这个什么辩论社不过就是弄出来糊弄人的，所以也都不太上心，想起来才去那边溜达溜达。 直到有一次，他们偶然在一场枫栾举办的大学生辩论赛上一举夺魁，这才算是硬生生的把辩论社在众人心中的地位给掰了回来。 “当时系主任看到我们捧回来的那个大金奖杯之后都傻眼了，”陀螺挠挠头，傻乐了一会，“刚上大学那会也心气傲，毕竟都是各省数一数二进来的，觉得既然开了一回头，往后就不能输。” 他们一路过关斩将，很快就打响了枫栾大学辩论社这个名字。 直到有一次，几个人正处在赢麻了的飘飘然状态时，毫无防备的碰上了直奔他们而来的霍修勉。 据陀螺愤怒的阐述，这个傻逼绝对是在学校像个偷窥狂一样把历届的录像带全看了个遍，研究出那么一个微微微小的漏洞之后又趁着他们人困马乏之际才来的。 “只会像个老鼠一样暗中躲着，有本事光明正大来一场！我们那次要是状态好一点准保把他打回他老家去！”陀螺愤愤道，“你何学长他家的妹妹一看到那次比赛的奖杯之后就说要拿来给她插花用，结果就被那个傻逼给抢了！！害得我们几个又被涂指甲油又被编小辫的！” 虽然故事很惨，但方好一想到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脸上画着妆，头发被扎成小啾啾的场面，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陀螺怨念的飘来一个眼神，声音哀怨：“方妹妹……你也学坏了是吧……” 方好赶紧用手捂住嘴，用空下来的另一只手冲他摆了摆，“不笑了不笑了。” “还有别的想知道的吗，比如说——”陀螺刚要往下说，坐在凳子最右端的眼镜突然开始压低声音叫他，“jasmine开播了。” 陀螺顿时一声怪叫，立马掏出手机，飞快地点开了某个软件的快捷方式，一个穿着一身青色衣裙的黑头发虚拟人物瞬间出现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他把手机往方好这边侧了侧，示意方好看，“怎么样，好看不？” “好看，”方好也忍不住被吸引了注意力，“好漂亮。” “是吧，”陀螺洋洋得意道，“这是学长我前几天刚发现的虚拟主播，叫jasmine，不过还不太火。” 他挥了挥拳头，“别看现在没什么人，但我们jasmine一定会火起来的！” 说完，陀螺就开始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看，时不时还嘿嘿的傻乐两声。还在等待林桉拿回抽签结果的方好闲着无聊，索性开始端详礼堂另一侧正对着他们的霍修勉一行人。 她视力很好，又加之看的专注，没过多久就连队伍里的那几个姐姐身上衣服上有几个图案都记住了。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身旁突然有人落座，方好知道是林桉回来了，也没转头，“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图案……对了，咱们是第几个？” “第五，”林桉甩了甩手里的纸条，“正好跟霍修勉他们避开了。” 远处的霍修勉等人似乎也知道了这个结果，原本懒洋洋趴在栏杆上的霍修勉慢慢直起了身子，朝着他们这边看来。 那么“巧”就和霍修勉对上眼神的方好极为无辜的歪了歪头，好像是在回复林桉说的话，又好像在和霍修勉说话：“啊……没碰上吗，真遗憾。” 林桉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是啊，真遗憾。” 抽完签之后就正式开始初赛，陀螺一辩，眼镜二辩，浩克三辩，方好四辩。作为候补队员的狗哥和林桉一起在上方看着四人一路顺风顺水的杀败对手，每一次几乎都是毫无悬念的赢下了比赛。 “怪不得霍修勉第一次见面对方好有那么大敌意，我觉得她和你有点像，”狗哥突然侧头，对林桉说，“说话、做事……总之很多方面。” “得了吧，”林桉笑起来，“我顶多算个''''人生导师''''，还不是从小的那种。与其说她像我，不如说我像她。” 狗哥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随着方好四人的一次次胜利，远处大屏幕上的枫栾大学校徽也在节节攀升。而右边栏里，霍修勉所在的枫工大也紧紧的咬着他们的脚步向上。 “决赛是肯定得碰上了的，”狗哥收回落在大屏幕上的视线，再次看向方好，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担心，“霍修勉玩心理战一向有一套，第一次见面没弄成肯定还会再来第二次，方好比他小了两岁，到底是……” “也不看看谁跟她一起来的，”林桉淡淡的说，“小两岁也并不是霍修勉能赢了她的理由，没准就是因为小两岁才能获得更大优势呢。” 狗哥无奈的笑，“行，行，优势，优势行了吧？就这么护短。” “你放心好了，”林桉并不太着急，“她自己有分寸。” 不过后来的狗哥也没想到，林桉随口说的这么一句话竟然真的就一语成谶。 初赛结束，枫大和枫工大毫无悬念的进入决赛，与其他进入决赛的学校一起获得了两天的“修整期”。 从礼堂出来，方好在微信上给宋闻归报了个平安：【我比完啦，进决赛了！】 宋闻归秒回：【看到了】 因为是枫栾统一组织的大型赛事，所以现场也有直播设备在全程录制。方好瞬间就有点怀疑自己在和别人唇枪舌战时的表情会不会有点狰狞，她短暂的苦恼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放弃挣扎。 【song:赢了的队伍是发奖牌吗？】 【小满：嗯呢，一人一个】 【song：我想要你的那块】 方好笑眯眯的：【就这么相信我们一定能赢呀】 【song：是啊】 【song：我家小满这么棒，什么的不着？一个奖牌而已，十个都能拿到】 【song：o】 【小满：_(:d)∠)_】 【song：赶紧休息吧，中午多吃点饭，别忘了喝奶】 方好乖乖应下：【好】 得到男朋友的情感支持，短暂的两天修整过后，之后的几场比赛方好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佛挡杀佛，魔来斩魔。 中途休息时，狗哥跑来给他们送了水。他将方好的橙汁递给她，小心翼翼的劝告道：“方妹啊，状态很好，但要适当保留。毕竟最大的对手还在后头呢。” 方好喝了一大口橙汁，拍拍自己的胸口，豪迈道：“狗哥你就放心吧，我还有很多能量呢。” 狗哥轻拍她的肩膀，“嗯，那就好，加油，我和你林桉哥在上面看着你。” 一旁的陀螺顿时做扭捏状，掐着嗓子翘着兰花指，“狗哥哥，人家也要鼓励嘛～” 狗哥一把将矿泉水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一句话也没说，冷酷的转头就走。 几个小时之后，方好四人终于与霍修勉等人碰上了。 最终决赛的题目是“网络对于大学生的影响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方好在心里深呼吸，坐在座位上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资料，听着主持人大声的念出了两所学校的名字，随后开始宣布最终决赛的比赛规则。 “下面介绍下我们的辩论团队。正方是枫栾大学选手，所持观点是：网络对于大学生是利大于弊，反方则是枫栾理工大学选手，他们所持的观点是：网络对于大学生是弊大于利。 “现在，我来介绍一下今天辩论双方的选手。” “正方：一辩手：李肃；二辩手：邓青；三辩手：卢实甫；四辩手：方好。反方：一辩手：杨沫沫；二辩手：陶峰；三辩手：顾倩；四辩手：霍修勉。” “下面比赛正式开始。” “首先进行的是第一环节——立论。即正方一辩首先发言，表明本方观点，时间3分钟。然后由反方一辩发言，表明本方观点，时间3分钟。下面请正方一辨发言。” 比赛很快胶着了起来，中间也有一些小纰漏，但好在方好几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将窟窿补了起来，并反将一军。 到了比赛中后期，方好才真正见识到了霍修勉这人打心理战的能力。 他就有点像“黑化版”的林桉，方好面无表情的看着反方三辩坐下，在心里默默的想。 这时，主持人宣布进入总结陈词环节。 顾不得想那么多了，方好站了起来，一边缕着思路，一边就将几人的想法总结到了一起。虽然是文科生，但她的思路一向清晰，根本不输他人。 坐下前，方好有意无意的还不忘看了坐在对面的霍修勉一眼。 他神色无异，也说完了自己的总结。 总结陈词之后是观众提问环节，需要选出一位辩手回答观众提问。 “要不我来？”陀螺问道。 另一边，枫栾理工已经结束了讨论，施施然站起来的赫然就是霍修勉。 “我来吧。”话落，方好微笑着站起来，朝着霍修勉点点头。后者毫不意外，也点了个头。 反方观众的提问方好轻松通过，就算是再尖锐的问题她也是软绵绵的打了回去，没有一点破绽可言。 而霍修勉却在这里栽了跟头。 或许是因为太轻敌，又或许是分了神，他在一次失误后就频频出错。看着台下评委们脸上的神色逐渐从开始的赞叹到了疑惑，再到失望，霍修勉的额角开始渗出汗水。 方好端坐在座位上，目睹着这一切。 霍修勉坐下时，她笑盈盈的瞥了他一眼，嘴角的弧度分毫不差。 毫无悬念的，枫栾大学获得决赛的胜利，得到十连胜。 刚来时就扬言“九连胜别毁在你手上”的霍修勉站在亚军的位置，冷眼看着方好冲着镜头，笑着举起手里的奖牌。 比赛结束后，方好拿着奖牌拍了两张照片后就妥帖的放了起来，等下次宋闻归来找她时再将奖牌给他。 走出礼堂，她和林桉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去大巴车上等，她要去个卫生间。 “嗯，”林桉用手比了个六，在耳边晃了晃，“有事电话。” 方好心里想着去个厕所能出什么事，结果她刚甩着手里的水珠从女厕所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拐角处靠着墙抽烟的霍修勉。 烟雾缭绕之中，他抬起眼睛，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不是个好人的眼神。方好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作势要抄起女厕所墙角的拖把与他决一死战。 “我不是坏人，”见她这幅样子，霍修勉笑了笑，挥了挥手驱散烟雾，“只是来抽根烟，没想到碰上你了。” 方好呵呵了两声，还是不相信。她用眼角溜着霍修勉，谨慎的越过了他。 刚一走出拐角，方好就准备撒腿就跑，谁料她胳膊刚挥动起来，就被人从后捏住了书包带子。 方好尖叫一声，不管不顾的要把手里的包扎在霍修勉脸上，同时伸出脚准备对他进行致命打击。 “别！”霍修勉躲了一下，松开她的书包带子，双手举高，“只是想说祝贺而已，毕竟我还没有输给除了林桉意外的对手。” “方好，你赢了。”他承认道。 方好往外蹦了几步，背着手，学着他的语气：“霍修勉，你输了。败者就要有个败者的样子，我劝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叮呤咣啷的甩着书包跑了，只留下一个还没反应过来的霍修勉。 他兀自盯着手里忽明忽暗的烟头发了会儿呆，忽然轻笑，把未燃尽的烟头踩熄，扔进了垃圾桶里，对着空气说道：“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方、好。” 第44章 第43章 辩论赛结束后林桉找方好谈了谈，大体内容就是希望她继续在辩论社待下去。 几个人六月就都要大学毕业，而辩论社又是他们一手创建起来的，不管怎样，还是希望它能走得更远更好。虽然是否留在枫大读研还并未可知，但肯定也腾不出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留在社里了。 听完全部的话之后，方好摩挲着手里的咖啡杯，垂眸思考了一会儿，点头说好。 林桉把装着提拉米苏的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露出了微笑，“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 方好拿起小勺挖了一口蛋糕放进嘴里抿了抿，冰冰凉凉的。其实比起提拉米苏，她还是更喜欢吃慕斯。 “那我回头就去办这件事，”林桉说。 “用我和你一起去吗？”方好问。 “不用，知道辩论社的谁还不知道你呢，”林桉再次轻车熟路的笑，“好好准备最近的招新吧。” 往后的日子里虽然略略有些力不从心，但方好也努力兼顾到了两头，虽然有点累，但她甘之如饴。 在同时忙碌着作业和辩论社大大小小事宜的同时，秋天好像一眨眼就从指头缝里溜走了。 枫栾的冬天是一种很奇怪的湿冷，已经在这里待过一年的方好实在是深受其害、苦不堪言。于是不忙的假期，她就跑回临祈去住，虽然只是好了一点，但到底是从小到大都住着的地方，适应能力也更强些。 以前宋闻归不怎么喜欢冬天，可自从他发现进入冬天后方好开始每周往家跑，几乎每周都能抽出时间见面之后，就突然喜欢上了冬天。为此他还特意发了一条朋友圈。 「s：我爱冬天！」 底下很快多了一条评论：「。」 毫不知情的宋闻归还乐颠颠的给方好回复：「冬天很不错吧！！」 方好实在是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违心回答：「是的」 圣诞节那天正好是周五，街上洋溢着快乐的氛围。每家商铺门口都放了一棵圣诞树，上面的小彩灯在寒风里轻轻的摇晃着。 下午正好没课，辩论社的事情也已经解决完毕，方好中午就乘车回了家，准备着晚上的约会。 是的，约会。 方好坐在房间里，往桌子上的小礼盒里塞着东西：之前辩论赛的奖牌一直忘记给他，这次别忘了；一副断断续续织了好几个月的手套；几颗他爱吃的柠檬糖；一个他视频软件上点赞了的键盘，她买来之后亲手弄的，在网上学了很多攻略…… 半个月之前，宋闻归就开始给圣诞节那天做起精密的计划，包括晚上去哪家餐厅吃饭，吃什么饭，哪里有最漂亮的景色，哪里人多，哪里有歇脚的地方等等。 围观了计划制作全程的朱绍感慨万千：“宋闻归，没想到你还有干这个的天赋。” 宋闻归谦虚一笑，“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结果这人直接强势的塞过来一张白纸，“那你也给我做一个吧。” 宋闻归抱着胳膊不为所动。 为了圣诞节能和乔韵一起完美度过，朱绍忍了：“……爸爸。” 宋闻归拿起了笔，但并没有打开笔盖。 朱绍无语：“……” 他忍气吞声：“一周全天的饭，半个月爸爸。” 宋闻归伸手打了个响指，洋洋得意的笑，“成交。” “你他妈就是个——”朱绍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乔韵前几天看小说时给他分享的词语，在嘴里过了一遭，大声的吼了出来，“你他妈就是个切开黑！” 听到不熟悉的词汇，宋闻归把椅子转过来，满脸疑惑：“切开黑是什么东西？” 这下轮到朱绍卖关子了，他点了点下巴，满脸桀骜。 宋闻归从小就有一套治他的好办法，于是干脆转过身不搭理，打算等闲下来自己上网去查。 圣诞节前一天，宋闻归特意找辅导员请了假，亲自去计划上的餐厅和广场踩了个点，修改了其中有些不适合高跟鞋或者小皮鞋长时间待的地方。 他知道方好出门一向喜欢整体搭配，虽然不知道这次约会她会穿什么衣服鞋子，也许不是穿的小皮鞋或者高跟鞋，但宋闻归不想让这种“意外事故”发生。 一切都准备完毕，所有东西都在顺利的运转着，没有差错，也没有多走一步路。 宋闻归收起手里的计划表，满意的站在中心广场，仰望着已经站在广场中央的那棵巨大圣诞树。 它现在还没有亮起来，只是黑乎乎的站在那，像一棵变异了的杉木。但明天，它一定会变成一棵巨大的、闪耀的圣诞树。 下午五点四十，宋闻归还和往常一样，站在方好的小区门外的第一根路灯下等她。约好的时间是六点，她一向很准时，他也习惯了早到。 手机上的时间从五点五十四变到五点五十五，宋闻归略略直起身子，靠在路灯上的后背挺了起来。 方好就像一只蝴蝶一样快乐的从门口“飞”了出来，头发被路灯映成了淡淡的黄色。她今天穿了一件有毛领子的米白色羽绒服，跑起来的时候白色的绒毛上下晃动着，有点像一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每次宋闻归看到她，她都变得更漂亮了，仿佛浑身散发着动人的光彩。也许是因为羽绒服上会一上一下跳着的的一圈毛领子，也许是因为发辫上绑着的各种形状的发绳，也许是因为嘴巴上涂着的口红颜色。他也说不清楚方好到底哪里不一样，但，她就是漂亮了。 “你早就来了吗？” 方好在他面前停下，微微的喘着气。宋闻归注意到她今天并没有穿小皮鞋，但没关系。 宋闻归把她脸上黏着的碎发拨开，又顺手摸了摸方好衣服上的毛领子，回答道：“没有，刚来一会儿。” 方好笑眯眯的抱住他的胳膊，“刚买没多久，怎么样，摸着是不是特别舒服。” 宋闻归用另一只手又捏了捏她的羽绒服厚度，“今天温度低，你这衣服会不会冷？” “不会啦，走吧走吧。” 方好拽着他往车站走，宋闻归又发现她手里提了一个袋子。他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嘴角却悄悄的翘了起来。 “你笑什么？”就在这时，方好好奇的问。 宋闻归从来没有这么痛恨……不对，恐惧……也不对……，担心过方好的敏锐！ 他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事。” 方好才懒得理他：“好吧。” 这次的圣诞节约会开展的很顺利，宋闻归简直是非常满意于自己的统筹规划能力。 晚上八点五十，还是到了最后的环节。宋闻归牵着方好，走向一直被刻意绕开的中心广场。 刚一看到那棵发着光的圣诞树的轮廓时，方好就被吓了一大跳，“它怎么一年比一年大啊。” 找到昨天看好的“点位”，宋闻归转过身，拽了拽方好歪歪扭扭的羽绒服领口，软乎乎的毛绒在他的手心动来动去，有点痒。 忽然，圣诞树的另一侧开始有人点起了烟花。不是那种大型的，只是小一些的，不是什么繁杂的图案。 烟火被发射到天空之中，把这一片地方照成了彩色。宋闻归的手还扶在方好的领子上，毛领子还在他的手心里作祟。 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里映出的他的倒影，也看到了天空上的烟花和那棵明亮的圣诞树。 伯利恒之星尽职尽责的在圣诞树上放出光芒，宋闻归甚至听到了方好呼吸的声音，也看到了倒影中的自己眼睛里的她。 宋闻归捧住了她的脸，用鼻尖蹭了蹭方好的鼻尖，轻轻的的吻了上去。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幸福过。宋闻归有点晕乎的想着，加深了这个吻。 亲了一会儿，宋闻归最后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啄了啄，松开了方好。 方好脸颊红扑扑的看着他，眨眼睛的频率都变快了。谈了快五年恋爱，她还是像个经常害羞的小兔子。 “回家吧，”宋闻归深吸了一口气，牵住她的手，“有点晚了。” 出租车停在方好的小区门口后，她把纸袋递给他，叮嘱宋闻归回家再拆开。宋闻归乖巧的点点头，和方好互道了晚安。 刚打开车门，就看到黑着脸的方飞跃站在路灯下，手里还捏着根烟，已经燃到了烟头，长长的烟灰颤抖着掉在了地上。 “哦，他来了？”宋闻归从出租车的车窗里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解释道，“小满，我叫他来的。” 方好扭过头冲他挤眉弄眼。 方飞跃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怒气冲冲走过来的样子不太像个精神正常的成年人。 “现在都几点了？还不回家！”他的声音很大，不知道究竟是在和方好说还是在对某人说。 “宋闻归你走吧！”方好扯着嗓子喊道。 “到家和我说一声！”宋闻归像唱山歌似的回应她。 方飞跃真心实意的发出了一声怒吼：“滚！” 大地回春，冬去春来，终于又到了春天。 冬日讨厌的湿冷被春日暖阳所驱散，等到元宵节开学之后，方好终于不用枫栾临祈两头跑了！ 这天她和叶臻臻逛街回来，发现乔韵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内容是一块天空，照片的一角还有一小点篮球场围墙，定位是离方好家不远的一个露天篮球场。 方好给她点了个赞。 没过多久，手机顶端跳出了一条信息，是乔韵。 【乔韵：嘿方好！你来篮球场吗！！！我们几个都在呢】 十五分钟之后，方好蹦跶蹦跶的出现在了篮球场门口。刚一进门，她就看到宋闻归把手里的球丢给朱绍，从长凳旁抄起一瓶水，仰起头喝了一口。 她悄咪咪的绕进了篮球场门口，趁宋闻归不注意，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嘿！” 他吓得一激灵，肩膀结结实实的抖了一下。 方好噗嗤笑了。 宋闻归转过身，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正背着手冲他笑的方好。 她穿着一件娃娃领的白色开衫，搭了一条中长款的牛仔背带裙，只露出一小截小腿，脚上是一双白色帆布鞋。头发扎成了一个花苞头，额前有细碎的头发掉下来。 方好今天没化妆，更显得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弯起眼睛笑得时候感觉全世界都柔和了。 “你来啦。”宋闻归低低的说，伸手拽住她的手指晃了晃，像撒娇似的。 “是呀，”方好拽着他的手晃来晃去，“你去打球吧，我在旁边坐会。” “不用，”宋闻归拽着她走向长凳，“约的朋友还没来呢，先陪你玩会。” “好呀。”方好笑盈盈的，远远的和场上的乔韵挥挥手。 “一会儿等他们来了给你介绍，都是篮球社的同学，”宋闻归探身从矿泉水箱里拿了瓶水递给她，“我那瓶没多少了，你喝这个——你要是想喝饮料啊奶啊什么的我去给你买。” 方好乖乖的捧着矿泉水喝了一口，“我喝这个就行啦。” “晚上要一起去吃夜宵吗？”宋闻归捏捏她的花苞头，方好啪的一声把他的手拍开，忍无可忍道：“不要捏！！” 宋闻归怂怂的收回手，“喔。” 没过多久，他的朋友们就从篮球场门口鱼贯而入，看到宋闻归晃晃悠悠的在一小姑娘旁边转，于是颠颠的跑着去和方好打招呼。 在一声声“弟妹”“嫂子”的呼唤里，方好红着脸一一和他们打了招呼。怕她紧张，宋闻归就一直站在她旁边搂着她的肩膀，一个一个的给方好介绍。 “弟妹，把你男朋友借我们一会啊！”穿着篮球服的男生大大咧咧的揽住宋闻归的肩膀，“待会还你哦！！” 宋闻归扭过头指指长凳，还是有点不放心：“小满，你先去那坐坐，无聊你就玩会手机，别乱跑啊。” 方好点头，“嗯嗯，我知道啦。” 开始比赛之后，乔韵蹦蹦跳跳的坐到了方好旁边，手里还拿着两杯奶茶。她把其中一杯紫色果茶递给方好，“喏，葡萄的。” 方好道了声谢，接过奶茶杯，将吸管插进去。乔韵见她喝了，也戳开自己的奶茶。 “这家还蛮好喝的哦，”她看了一会儿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朱绍，转头看向方好，笑起来，“对了，你还记得吗，咱俩第一次见面我也买的这种果茶。那时候你俩还没谈恋爱呢。” 方好想起来了，“嗯，我记得。” 她伸手在下巴的位置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你还是短头发呢。” 乔韵笑着点头，又像突然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一样咯咯的笑起来，“其实我那个时候就看出宋闻归对你有点感觉，真的。要搁平常，宋闻归那臭性子还给人买奶茶，做梦吧。” 听到这里，方好没忍住，侧头看了一眼篮球场的方向。 话题的主人公正在场上释放魅力。他轻松的扔进了个三分球，收回手的同时还顺手撩起额前带着湿意的刘海，好看的眉眼全都露了出来，更衬得五官棱角分明，平添了几分硬朗。 “咱俩说个悄悄话，我保证不告诉他，”乔韵神神秘秘的凑过来，“那个小满……你是不是从那时候就喜欢他啊？” 方好眨眨眼，“嗯。” “哎呦，”乔韵满脸磕到了，“双向暗恋。” 方好吸了一口果茶，有点不好意思，“嘿嘿。” 中场休息的时候，宋闻归拽着衣服的领子扇风，跑过来坐到方好旁边。 她正好看了个小测试还没来得及看答案，于是拍拍他汗湿的胳膊，“哎，宋闻归。” 宋闻归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手掌冲着她上下摆动了两下，一股混着微微的汗味的太阳味道随即而来，“怎么了，热？热你就回家吧，吃夜宵的时候我去接你。” “不是啦，”方好把手机扣在胸口，侧过头问他，“在你眼里我是什么颜色？” 宋闻归定定的看着她思索了一会，“黄色。” 方好大惊失色，“啊？” “黄色，”宋闻归又重复了一遍，声音笃定，“明亮又闪耀，我觉得你是黄色。” 方好“喔”了一声，悄悄拿起手机看答案。 ——黄色，是不会忘记的人。 第45章 第44章 光阴荏苒，又是一年毕业季。 大四那一年，方好和宋闻归已经在一起六年了。 “摄像机架好了，来吧——方小满！别跟你男朋友聊天了，快来拍照！”言栀子把学士帽扔到床上，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来了。”方好按熄手机，坐到了言栀子旁边。 站在摄像机后的秋憬按下倒计时，飞快地跑到了她们这边坐好。 红点闪烁了两下，开始录制。但四个人却突然沉默了。 最后还是言栀子打破了这难忍的安静，她举起手里的啤酒，声音里还是带了哭腔：“致青春！大学毕业后要做更好的自己！” 方好吸了吸鼻子，感觉眼前一阵模糊，“致青春，前程似锦！” 秋憬也大声喊了起来：“致青春！都变得更有钱！” 谭明月的声音早就抖得不成样子，剩下的三个人同时把手放在了她身上，她小声呜咽了一声，“致青春！舍不得你们。” 离别的情绪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四个姑娘情不自禁的就抱在了一起，又哭又笑。 军训时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大学四年，好像一晃就过去了。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说再见，就已经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言栀子的家最远，走的也最早。她离开的时候，肩膀上还背着她的宝贝电吉他。 站在寝室门口，回望着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宿舍和朋友，她又忍不住哭了一鼻子，丢下行李箱冲过来，抱着几个人大哭，“怎么，怎么就毕业了呢……呜……怎么就毕业了呢……还没跟你们玩够呢……” 秋憬搂了搂她的肩膀，声音里有硬撑起来的坚强，“好了，走吧，再不走就太晚了。以后想我们了，还可以约出来一起玩。” 言栀子走后，方好是和谭明月与秋憬一起出的校门。 三个姑娘站在枫大恢弘气派的大门前，仰起脸看到大门上方悬挂着的与毕业生告别的条幅，又红了眼眶。 “好了好了，大庭广众之下就别抱头痛哭了啊，怪丢人的，”秋憬明明也红着眼睛，却还要揶揄她俩，“现在的交通这么发达，咱们几个想什么时候见面就什么时候见面，不用这样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姑娘们！” 谭明月佯装要揣她，秋憬笑嘻嘻的躲开了。 直到坐上回临祈的车，方好才从那股不真实感里回过神来。她侧头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象，心里一阵酸涩一阵开心。 酸涩的是大学四年的好朋友们在今天分道扬镳，以后见面也许会很难；开心的是终于结束了四年的异地，在找到工作之前，可以好好的和宋闻归待一段时间，把这几年缺的陪伴全补回来，毕竟工作之后就更没有时间黏在一起了。 可事总不如人愿。 回到家后，方好发现宋闻归在微信上骄傲的和她宣布：他要从现在开始找工作！ 她有些不理解：【你这么早找工作干嘛呀？】 宋闻归那边犹豫了一下：【我想多历练历练嘛……><】 方好有点不太高兴了：【可我想和你多待一会，我们才刚刚结束异地恋不是吗[委屈]】 【song：呀小满……】 【小满：在家投简历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现在天气这么热，你还要到处去跑，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宋闻归满不在乎：【那你就小瞧我了！放心吧我没事，大夏天跑一个半马都没问题呢[奋斗]】 方好突然觉得有点累，她拽过白鲸玩偶抱在怀里，闷闷的给他打字：【好吧】 宋闻归安慰她：【没事小满，别担心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可我只是想和你在这段难得的“假期”里多待一会儿啊…… 方好垂下眼睛，突然没了力气回复。 后来的方好每每想起这段场景时还是会忍不住心疼二十二岁的两个人，其实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做错什么，但都无意识的对对方造成了改变和影响。 接下来的日子，宋闻归真的就去找工作了，而且还不光在临祈，枫栾的几家有名的公司他也都去过了。 当人真的想做成一件事情的时候，总会发现最终得到的成果与自己想要的相差甚远。 宋闻归喜欢的、觉得又好又稳定的工作，他没有一个通过面试。而那些只是顺手而为、并不怎么喜欢也并不稳定的工作却一次就过。 这样的事发生一次两次还好，但累积的多了，难免会影响到人的情绪。 难得关注自家弟弟心理状态的宋绾清都在某次宋闻归风尘仆仆的回到家后对他说了一句：“你怎么了？” 宋闻归把手机掏出来扔到鞋柜上，“没事。” “你就这么想体验社畜的工作？”宋绾清有点不解，放下手机歪着脑袋问他，“趁着这工夫和小满好好玩会不好吗？以后工作了就更没时间待在一起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想给你们俩一个更好更稳定的未来也不用现在着急啊。你才多大岁数，就跟个结婚多少年的似的了。” 宋闻归知道她是好心，可他还是想更早些规划他和方好的未来。有他在前面顶着，就算方好干什么都随她。 他只希望她开心。他们俩能一直在一起，而不是只顾现在高兴。宋闻归可以理解方好的想法，也尊重她的决定，但这不代表他就要这样去做。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宋闻归很冷静地说，“谢了，姐。” “喔！”宋绾清受宠若惊，“时隔多年第一次叫我姐。” 现在又变成那个贱兮兮的宋绾清了。宋闻归无语的看了她一眼，走进屋子里。 这些天方好虽然在家，但也在积极的往各处投简历。虽然成效甚微，回应的公司寥寥无几，但她也还是挺满足的了。 毕业后的半个月，方好和宋闻归吵了恋爱以来最大的一次架，起因还是因为找工作的事。 那天是个雨天，早起时宋闻归还固执的要出门面试，而方好觉得雨天太危险，交通工具也不方便，最好还是别去了。这家公司的面试分好几天，也并不急着赶雨天去。 听到方好轻飘飘的说出那些话，宋闻归这些天来积攒的怨气和不顺在这一刻爆发了。 人在上头的时候总是口不择言，他忍不住说：【方好，你不觉得你有点太理想化了吗？现实生活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话一出口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在看到方好那边久久没有回复后，宋闻归拨通了她的电话——冰冷的女声告诉他，无人接听。 嘟的一声，电话自动挂断。宋闻归剧烈的喘息了几下之后，又给方好打去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电话始终显示无人接听。 他还是去了那家面试。 结束面试后，跟随着大部队从公司气派的旋转门里走出来，宋闻归发现方好在半个小时前给他留了一句言。 【亲亲宝贝小满：等雨停了，咱们见一面，聊聊。】 宋闻归的心脏有点疼，手指一下一下的按在键盘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平时无异：【嗯，好】 这场雨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吵架后的第三天，临祈市重新放晴。宋闻归特意穿了一件方好夸过帅气的衣服，又仔仔细细的吹了头发，在穿衣镜前照了又照，这才开门出去，准备前往约定的那家餐馆。一路上他都无比紧张，就像是他俩刚谈恋爱那会儿一样紧张。 他把车停在停车场，刚一走进餐厅的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很久未见的纤细身影背对着他坐在小小的餐桌旁。宋闻归一边在心里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再早点出来，还要小姑娘等着，一边越过层层叠叠的障碍，走向方好。 宋闻归在桌边坐下，膝盖紧紧贴着方好的。她抬起头，很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没有开心也没有怒气，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湖。 “你早到了？”他问道。 方好把手里的菜单递给他，轻轻摇了摇头，“也是刚到。本想着坐在这一个人好好理理思绪，结果你就来了，看看你想吃什么。” 宋闻归接过，下意识说了声谢谢。 点完菜后，桌子对面的两个人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里。方好看着他熟悉的脸，突然感觉他们俩就像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一共才多久没见？就有了这种感觉。 她垂下眼睛，看着桌子上贴的贴纸。广告上的明星光鲜亮丽，手里举着一盘菜，冲着镜头绽放出机械虚假的笑容。 “小满，那天的话，是我不对，”是宋闻归打破了这阵尖锐的沉默，“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伤害到你，对不起。” 方好又是摇头，同时抬起眼睛看着他，“我从来都没觉得你伤害我了，我只是……”她哽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宋闻归很快接上了话：“小满，我就跟你坦白吧。其实我这么着急的要找到一个工作，是希望以后你可以更随心所欲地做自己，也是希望在以后能给咱俩一个更好的生活。我觉得先找工作安定下来比什么都好，当然，我理解你的想法，也尊重你的决定。” 方好还是看着他，慢慢地说：“你都说了是以后，以后的生活难道就在你这几天里定型了吗？我们还有那么长的路可以走，我们还可以在一起那么多年。” 宋闻归说：“我们有那么多年可以在一起，以后会有更多的日子待在一起。” 他的话音刚落，方好的眼里突然划过一丝失望和脆弱。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宋闻归闭上嘴，桌面上的气氛马上又变得沉寂，他隐约听到了方好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呼吸声。 “两位，您的菜齐了。” 服务生的呼唤同时让他俩从恍惚中惊醒，方好冲着服务生点点头。她有点奇怪的看了一眼这对氛围异样的情侣，拿着小票消失在屏风后。 宋闻归努力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却觉得味同嚼蜡。 方好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平日里格外喜欢的菜品，此刻觉得一点味道都没有。 真难吃。 她放下筷子，在想到那句即将出口的话后感觉心脏一阵重压，重压之后就是绞痛。方好想自己现在一定很糟糕。 方好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宋闻归也看着她，眼里有破碎，歉疚……以及一些她也看不懂的情绪。 “那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方好觉得嘴里有一股苦味一点一点蔓延开来，但她还是强撑着说完了那句话。话出口的时候，方好感觉她桌下的手在抖，浑身也在抖，“互相都冷静冷静。” 宋闻归感觉自己快窒息而死了。 他看着面前的方好，女孩的眼睛里还像一个黑色的湖泊。此刻湖泊翻涌着，隐约带着粼粼的水光。 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宋闻归发现他的手抖得几乎快捏不住筷子。 他索性把筷子放到了原来的位置，清脆的一声响，同时吓了两人一跳。 “那就这样吧，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方好别开眼，说。 宋闻归使劲吸了口气，再慢慢的把这口浊气吐了出来，声音很低，如果仔细听的话还在轻轻的颤着：“好。” 在那个格外炎热的夏天，在那个临祈的夏天，在刚过六周年纪念日没多久的夏天，方好和宋闻归分手了。 第46章 第45章 分手后的日子，好像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大学毕业后，言栀子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组建了一支乐队，开始在各地跑，开起了简单的演唱会；秋憬选择去了离枫栾不远的地方支教，每天都会拍下小朋友们天真质朴的笑脸；谭明月也没有选择考研，而是焦头烂额的开始找工作，在微信上说她妈妈扬言要把她赶出家门。 叶臻臻改行去了广告公司，每天都在微信上和方好大骂她不把人当人的主管。 方飞跃和他的大学室友们经历了找工作的非人折磨后，开始跃跃欲试的创业。他们在市中心开了一家咖啡店，据说是又卖咖啡又卖情怀……目前还处于亏本状态，但他卖的很开心，每天都咖啡店家两头跑，晒得像个煤球。 这么一想，好像身边的人都有了着落。只有方好还像一棵浮萍，在水中摇摆不定，不知道是继续去找工作投简历还是继续考研。 她在家里发了几天霉，最后决定去外面转转，就权当散心了。方好避开了之前和宋闻归一起去过的地方，绕着小区转了一大圈，特意找了个陌生的小道走。 可当方好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时，却悲哀的发现，在这个城市里，她和宋闻归没有去过的地方很少。 现在是春天，天气不冷不热，街上的人们穿着颜色各异的薄春装，远远看过去，一片暖融融的颜色。 几年……不，甚至是一年之前，她和宋闻归也是这些人里的一员，穿着情侣装，相挽着，一起走在临祈的大街小巷，在每一处角落留下属于两人的回忆。 方好站在红绿灯下，眼睛里突然开始毫无预兆的涌出眼泪。 好丢脸。 她用手背抹着簌簌而下的眼泪，匆匆穿过了十字路口，红色半身裙的裙角在空中扬起弧度。那是宋闻归第一次给方好唱歌时她穿的衣服，她到现在都记得。 她胡乱的跟在路人身后走，也不管自己到了哪。方好现在只想离开这，只要离开这里，就不会再想起宋闻归。 “哎？方妹妹？”一个很久没听到的声音突然在方好耳边响起，她犹豫着停下了脚步，没敢抬头。 来人朝着方好走了两步，弯下了腰，“你怎么回临祈了——噢对，毕业了毕业了，你看我这猪脑子。” 她实在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丢脸的样子，所以只是垂着脑袋，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小：“嗯，毕业了。” 狗哥看着方好这副小鹌鹑似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想开口调侃两句吧，又怕小姑娘更尴尬，憋了半天，只好干巴巴的来了一句：“嗯……那个……你最近找到工作了吗？” 方好诚实道：“还没有。” 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他哪根弦，狗哥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声音都有点往上飘：“那你干脆先来我们这试试呗！最近解压馆在招人呢，也没有实习期——你放心，我们员工福利很多的！更何况你是林桉的妹妹，不会骗你的哈！来来来来，先进来看看！我们这是五险一金，早九晚五，午休两个小时，还有员工餐——” 方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狗哥忽悠着糊里糊涂的领进了解压馆的店门，糊里糊涂的看了看合同签了字，糊里糊涂的被按在了前台的位置，手里还被塞进了一个鼠标。 “你先坐着！要是有人的话你能应付就说两句，应付不了就装哑巴，”狗哥语气昂扬，“我待会有点急事！我现在去把林桉找回来教你怎么当前台，他也干过。” “啊？不是，狗哥你——” 话还没说完，狗哥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店门外。方好迷茫的眨巴眨巴眼睛，左右环顾了一下，又不好让店里一个人没有，只好闷闷的坐稳了屁股下的凳子。 送走了咋呼的狗哥，店里又变得空空荡荡的，她的负面情绪又开始翻涌。 方好把鼠标推到一边，把胳膊放到了桌子上，脸慢慢的埋了进去，好不容易干涸了的眼眶又开始湿润。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笃笃笃。 三声指节敲击桌面的轻响，紧接着，林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含着微微的笑意：“这位前台小妹，上班时间，请不要摸鱼。如果想休息的话，有员工休息室。” 方好闷闷的：“……我才没有，摸鱼。” 林桉侧耳听完后，从桌子旁绕过来，搓了搓她的脑袋，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煦温暖，“小满，怎么了？” 方好听着他说话更想哭了。她把脸埋在胳膊里，感觉到眼睛旁边的布料从湿变干，又从干变湿。 良久，方好哑着嗓子，第一次在外人前面露出悲伤的情绪，“林桉哥……我分手了。” 林桉把手放到她的脑袋上，轻轻的叹了口气，就像初中无数次安慰成绩不仅反退，崩溃大哭的她那样，从兜里摸出了一块葡萄味的硬糖，塞到方好的手心里，“行了，别哭了。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好不好？” 海风迎面吹到脸上，有一股咸咸的味道。白色海鸥结伴而行，鸣叫着从海面掠过。路边的香樟树在地面上透出一个一个的光斑，偶尔有风吹过，引得树叶哗哗作响。 方好就坐在这片光斑里，沉默着眺望着远处的海岸线。林桉坐在她身边，姿态闲适的用胳膊撑着身体，仰面看着香樟树纵横交错的枝丫，也不主动开口。 他们坐的这边是人行步道，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路人从面前走过，皆是行色匆匆。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 方好紧紧的闭着嘴巴，盯着脚下的一小块光斑，一直看得眼前都开始晃黑影才把视线移开。 “我一直以为我不会这么难过的，我总觉得我足够理智，”她看着金色的海滩上奔跑着的小孩，忽然开口，“可是当我看到我和他一起去过的地方，一起走过的路，我就又变得好奇怪。心脏酸酸涩涩的疼，有点像在上面淋了一层柠檬汁。” 听了这话，林桉转过头，眼睛被映成了淡淡的棕色。他略略垂着眸子，“我听狗哥说你还没找到工作？” 方好也不知道这话题怎么转变的这么快，点了点头，诚实道：“嗯，去面试过，也拿到过offer，但是我……不太想去。你知道的，我不太适应那种环境。” 听完，林桉毫不意外的微笑道：“那来我的公司吧，总部在枫栾。是不是看不到就会好一些呢。” 方好讶然的看了他一眼，“可是我已经签了解压馆的合同了。” “签了就签了，”林桉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反正陀螺有的是钱，到时候你还能拿两份工资。怎么样，来不来。” 方好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好。然后又看向他，“那你帮我和陀螺哥说一声抱歉……也不用给我发工资……等我回临祈这边就去那边帮忙。” 林桉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失笑，又伸出胳膊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在拍小猫，“行，知道了。” 他从石凳上站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灰，一抬下巴，“走，请你吃饭。” 林桉带她去的是一家拉面店。 之前方好初三时他辅导她功课，贵的谢礼林按不要，方好实在无以为报，只好每次上完课之后请他吃一碗拉面。 还记得那个时候，林桉穿着一中那套白色的校服，像个神仙下凡似的坐在逼仄油腻的拉面馆里吃着一碗面，总会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碗拉面就够了。”他总是这么说，从白色的水汽里抬起头时，眼睛里有方好看不太懂的情绪，似乎是悲伤，也似乎是执拗。 店里的食客依旧很多，方好和林桉面对面坐下。老板娘急匆匆的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油污，在看到他俩时也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是你们两个小娃儿！好久没来啦，这次还是老样子吗？” 方好用力点头，“嗯嗯！两碗豪华版拉面——姨姨您又变年轻啦！” 老板娘被哄的喜笑颜开，用没沾到油的那只手摸了摸方好的脑袋，“你这小姑娘！这么久没见嘴变得好甜！！” 两碗面做的很快，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豪华版牛肉拉面就被端上了桌。 “年初的时候，我外婆去世了，”吃到一半，林桉忽然说，他在一片蒸腾的水汽里看向困惑抬头的方好，“小的时候，我总觉得生离死别是一件特别恐怖的事情。可是长大之后，我见了太多人的离别，慢慢的也就麻木了。” “我没谈过恋爱，但体会过你这种感觉，”林桉慢慢的说，“但，学会接受离别，是我们每一个人成长的路上都应该要做到的事。我知道你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这件事，替你分担这些苦痛。也许你现在对于离别这件事情感觉到很难过，那么，把它放心大胆的交给时间吧。” 他停顿了一下，眼里浮起淡淡笑意，“……也可以交给我。” 方好垂下眼睛，良久，轻轻的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林桉笑起来，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抽了两张纸递给她，“跟小大人似的皱一天眉毛了，也让你的面部肌肉休息休息吧？” 方好愤愤不平：“我本来也是大人了！我都二十四了！” 林桉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有些思忖的神色，“是吗，可是谁哭了一天啊？难道是满小方同学吗？还是小方满呢？” 说完，他像逗小孩似的，屈起手指在自己脸颊上刮了刮，“哭鼻子，羞羞羞。” “林桉！”方好恼羞成怒的喊道。 林桉仅是愣了一瞬，就立马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笑着把桌上的碗筷收到一摞，认真的看着她，“那等你准备好了就给我打电话，我要是有空就自己来，如果我要是忙就找别人来接你。” 方好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她躺在床上，不断的回想着林桉说的那番话——时间真的能稀释离别带来的痛苦吗。 她翻过身，却一下子就和白鲸抱枕来了个脸对脸。 方好有点无奈的闭上眼睛。原来以为家里是最安全的地方，结果不知道从何时起，她的房间里已经充斥着属于宋闻归的气息。 她自认为是个很清醒的人，既然分手了，就应该尽快放下心里的那一部分，好好的过好之后的生活才是真理。 只不过，虽然方好如此冷静的在心里规划着自己，但却无法将它付诸现实。 她还是会疯狂的思念宋闻归，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第47章 第46章 几周后，方好正式入职林桉的公司。 得知消息的陀螺深表叹息，聚餐时对着她一个劲儿摇头，“方妹妹啊……你还太年轻，这下你就彻底迈入资本家的圈套了。” 他说话的时候，方好正在和一个新鲜出炉的烤鸡翅作斗争。听到这话，她猝不及防的被烫了一下，“嘶”了一声，眼泪当时就飙出来了。 林桉把装着酸梅汤的玻璃杯往方好手边推了推，她眼泪汪汪的道谢，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舌尖麻酥酥的感觉才稍好一些。 “不如还是来我们解压馆吧？”陀螺一抬手把刚端上来的几串鸡翅放到方好面前的盘子里，“五险一金，没有试用期，早九晚五，一个月给你发六千块！怎么样，心动不？是不是比当社畜强多了？” “咱们一桌子社畜啊……”眼镜撕下一块烤羊腿，“虽然你有副业，但不还得被你老爹逮回公司当小李总。” 陀螺大怒：“你还有脸说我？！是谁刚毕业那会信誓旦旦要开个公司，结果刚出门就被你爸弄临祈去了！” 眼镜：“……” “既来之则安之，”林桉不理会他们的嘴仗，夹了一筷子凉拌土豆丝吃进嘴里，看向陀螺，“不过你要是钱没处花，可以给方好再多发一份工资。” 方好一转头看到陀螺居然真的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大惊，赶紧摆手，“不不不不！我不要啊李哥！！” 陀螺嘿嘿一乐。 “对了，说到这个，”狗哥问了一句，“方妹，你在枫栾有地方住吗？不会这几天都在住酒店吧。” 方好摸了摸头发，“嗯……这不也还没来几天么，就先在酒店住着了。我想着等彻底稳定下来再去找房子。”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去摸杯子，刚抬起来觉得重量不对，一低头，酸梅汤不知道被她什么时候喝完了。林桉极为顺手的拿起装着酸梅汤的大玻璃罐子，拆下盖子，给方好倒了一杯，动作就像是做过无数次那样娴熟。 她道声谢：“谢谢林桉哥。” 几个人酒足饭饱后已经快十点钟，四个男生一致同意先送方好回酒店。林桉提着烧烤店老板送的大可乐——没开□□送的，走在方好身边。 枫栾的夏天有很多身躯庞大的昆虫，方好小心翼翼地躲着天上的大飞虫和地上的爬行动物，心里却忍不住想起了宋闻归。 刚高考完那会儿他们来枫栾玩，避免不了晚上出行，方好又是招蚊子咬的那类人。于是宋闻归总是会在口袋里揣一瓶防蚊虫叮咬的药，时不时就叫住她，给她喷两下。托他的福，方好来枫栾玩了一趟，身上几乎没有被咬到，免去了很多痛苦。 “明天有空吗？”身边几乎沉默了一路的林桉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方好的思绪，她“嗯”了一声，“有，怎么了？” “带你去看看房子，”林桉神色平常，“离公司近点好，安全。你住这里离公司太远，也不方便。” 方好一想也是，点点头，“好，那我回头直接去公司找你集合吧。” “不用，我来接你。”林桉用脚挡了一下酒店的玻璃门，头往右偏了偏，示意她赶紧进去。 直到走进酒店，林桉才继续解释道：“我待会有点事要回临祈一趟，明天回来，正好经过这，顺道就把你接上了。” 方好有点惊讶：“你开夜车啊？” 她顿时有点懊恼，“那你早说呀，早知道我就不说要出来吃烧烤了……结果最后还是你结的账。” “下次你再请回来不就好了，”林桉说，“在这边地界就应该我请你，就当入职宴了。” 站在套房外看着方好拿出房卡，林桉这才和她道了晚安，转身离开。 他送方好进酒店时，狗哥几个人就在外面等着。见林桉出来，四个人迎了上来，一起走了。 方好站在窗户前目送着他们几个人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拉上了窗帘，走到沙发上坐下。 她拿着手机无所事事的划了划，微信上只有刚刚方好回复叶臻臻狂轰滥炸的余烬，而她还没回，应该是又在和大半夜让加班的主管斗智斗勇。 方好无聊的刚要按熄手机，屏幕上方突然跳出了一条信息——好友显示是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间点的人。 【月亮：[救救救！赢一把这么难的吗？]】 看着屏幕顶端那个熟悉的备注和左边那个熟悉的头像，方好捧着手机，一下子愣住了。 游戏链接发来后，宋闻归那边一直也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发错了，还是根本没注意发给了谁。 方好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点不要点，可手指就像不听使唤似的，直接点开了那个游戏链接。 界面中只有蓝色的一小条，显示匹配组队中，左上角显示着宋闻归的游戏名【songh】，头像是方缘缘的贴脸照，头像下亮着一个小红点，显示在线中。 方好一点进去，他的头像旁边立刻冒出了她的头像，也是方缘缘，就连拍摄的角度都差不多，游戏名是【fangw】。 他们两个竟然谁都没有换掉情侣昵称和情侣头像，只是这样沉默的，在游戏上互相遥望。像陌生人，但又不是。 方好鼻子一酸，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又觉得自己简直丢脸死了。她匆匆用手指划了一下屏幕想退出组队，而宋闻归似乎察觉出了她想离开的念头，从头像上冒出了个小小的白色气泡。 【songh：别退。】 方好用没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抠了抠沙发，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把泪意给憋了回去。 【fangw：？】 【songh：打游戏吗。】 【songh：就一盘。】 【songh：没人和我一起玩。】 看着他这几条仿佛小狗狗撒娇似的话，方好心一软，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 说打一盘就打一盘，这局游戏结束后，宋闻归直接忽略了匹配到的队友的游戏申请，组队界面里又变成了他们两个人。 就好像，只有在这个虚拟的界面里，他们还是原来的样子，能说话、能看到对方。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songh：你最近怎么样？过得好吗】 方好下意识咬了咬手指甲：【嗯，还可以。】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礼尚往来一句：【……你呢？】 【songh：也还行。】 【fangw：嗯。】 这条信息发出后，宋闻归那边一直没有回复，但他没有退出组队界面，头像下的红点也一直亮着。 方好赌气似的把手机扔到一边，在沙发上躺下，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是被闹钟吵醒的。 方好一睁眼就去摸手机，手机早就熄了屏。她解锁手机，入目还是那个组队界面，宋闻归依旧显示在线。 就在这时，手机跳出了低电量提醒。方好急急忙忙找充电线插上了手机，坐在桌前，双手托腮，看着亮起的屏幕发呆。 虽然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瞎想，可方好还是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是什么意思呢？ 这一想就想到了林桉打电话来，她从椅子上站起身，点接听之前又瞟了一眼组队界面，他还在。 “醒了？”林桉的声音有点发哑，“我到酒店楼下了，收拾好了就下来吧。” “……可能还得等一会儿”方好说，“我手机没电了。” 林桉咳嗽一声，声音更低了，“嗯，不着急。充好了下来就行，你认识我的车吧。” 方好赶紧点头，“认识认识——那个林桉哥，你要不上来歇会？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事，不上去了，”林桉说，“我在车里眯会，挂电话吧，充着电打电话不好。” 方好无比庆幸自己带的是快充线，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手机的电就满了。她急急忙忙带上小包冲下了楼，寻找林桉的车子。 她拉开车门的一瞬间，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手。 驾驶座上的林桉睡得很安静，就连方好拉开车门的动静都没有吵醒他。 她轻手轻脚的钻进车子里，关上车门的时候林桉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睛，手先下意识地往左边一摸，好像要抄个东西出来。 “林桉哥，是我！” 林桉从后视镜看了方好一眼，这才收回了手。他眼下有很明显的青色，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疲惫。 “不如我自己去看房子好了……”方好试探着问他，“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林桉摇摇头，从扶手盒里抽出矿泉水喝了一口，精神才看起来好了一点，“没事，来都来了。” 虽然都说看房子也要“货比三家”，但林桉今天带方好只看了一套，就在公司对面的楼里，应该从下楼到公司门的全部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价格也没有很贵——这是方好根据看林桉的眼色得来的重要信息。 于是方好豪爽的和房主签了合同，打算明天带着行李搬进来。 解决完住房问题，这几天压在方好心头的重担总算是少了一件。她果断的拒绝了林桉提出的要送她回去的提议，而是选择自己坐公交回了酒店。 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盛夏很快匆匆而过，转眼间，就到了秋天。 枫栾的秋天是四季中最舒适的一个季节，春、夏、冬天总是潮湿的，而秋天就正好中和了枫栾的那股子湿冷，给人的感觉刚刚好。方好最喜欢这里的秋天。 而方好和宋闻归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尴尴尬尬的氛围，几乎每天都会“不经意”的发来一条游戏组队申请，打完一盘游戏，就在组队大厅挂着，也不说话。 她感觉有点明白，可是又好像有点糊涂…… 不过每次在方好想认真地思考一下现在二者的关系时，总是被公司的一大堆工作冲昏头脑——最近林桉和狗哥一个生病、一个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于是大部分的重要工作都落到了方好和浩克身上。 宋闻归不说，方好就装作看不见——虽然她很想主动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 可，她好像不能。 方好算是每天晚上都在等他的信息，直到有一天，他没有发来游戏组队邀请，而是发了一个句号。 【月亮：。】 方好犹豫了一下：【怎么了？】 【月亮：你现在有空么。】 方好敲下了文档里的最后一个字，给他回复：【有。】 发出去之后，她又觉得有些生硬，只好补了一句：【有事吗】 宋闻归那边犹豫了几分钟，最后像是咬着牙，发出了信息：【你看着我】 方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随着宋闻归头像的轻轻晃动，一行黑色的小字出现在聊天框的最下方。 [“月亮”拍了拍自己问对面的你能不能和我] 【月亮：在一起】 在看到那两行字后，方好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十分钟之后，又一行小字悄然出现在聊天框下方。 [“小满”拍了拍自己，说好] 时隔两个月，方好和宋闻归复合了。 这次的恋爱，他们平时在聊天时都会刻意规避那个导致他们分手的罪魁祸首，有的时候都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复合后，两个人好像都没变，但又好像都变了。 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开始变得诚惶诚恐，开始变得不再像自己，而只是为了维持那表面上的平静与甜蜜。这层平静与甜蜜底下，却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矛盾、冲突、与观点的相悖。 方好觉得不应该这样，他们应该把话讲清楚，应该把那些不同的观点摊到明面上来讲。 可她舍不得他。 她不想和他分手。 但，这种事，又岂是两个人相互遮掩欺瞒能躲得过的呢。这道理他们俩都明白。 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你想让我们过得更浪漫，我想让我们过得更幸福舒适。它们始终不一样。 复合的第二个月，方好休假回到临祈，两个人约着见了一面。 方好和宋闻归在漫天飞舞的黄叶下，和对方道了别。 这次他们没有提到分手的字眼，只是和之前的每一次出行结束，宋闻归亦步亦趋的站在方好家的小区门口一样，平静的说了再见。 只是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再见是明天再见，现在的再见，是再也不见。 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互相陪伴了彼此漫长的青春岁月的人，最终还是回不到最初。 他们还惦念着彼此，但他们永远也不会再在一起了。 方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知道—— 一本书看两次也许会有不同的感受，但，结局不会变。 第48章 第47章 这次与宋闻归分开后，方好没有再听到过他的消息。 他关掉了朋友圈，头像从原本的情头变成了一张路灯的照片。 照片四周都是黑的，只有路灯的一圈有着暖融融的黄色光芒，明明不是多么亮丽的颜色，却刺痛了方好的眼睛。她轻轻眨了眨，眼泪就掉了下来。 叶臻臻听说了这个消息，直接从临祈打了个飞的来枫栾陪她。 打开门时，她看到方好正坐在窗边的的躺椅上发呆，头发简单的挽起来，耳侧还垂落着一缕没扎上去的。方好扬着脑袋，像是入定一般看着天上的太阳，任凭眼泪流了满脸。 “小满……”叶臻臻关上门走到方好旁边，心疼的唤她。 方好慢慢的侧过头，露出了一个笑，“臻臻，你来啦。” 叶臻臻上前一步，直接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小满，你难过就哭出来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方好似乎在她怀里闷闷的说了句什么，叶臻臻想听，却没听清。 十分钟之后，方好直起了身子，把叶臻臻往旁边推了推，“你先去干点别的吧，让我自己缓缓。马上就好，之后我们出去吃好吃的。” 叶臻臻轻轻地说好，走到沙发上坐了下去，眼睛看着方好的背影。 虽然她不希望这件事真的发生，但她怕方好真的动了轻生的念头…… 刚才方好从她怀里抬起头的一瞬间，叶臻臻就开始紧张了起来——她和方好认识了那么那么久，从来也没见到过方好的脸上露出那样浓烈的悲伤和绝望的神情。 她怕她真的动了轻生的念头，也怕她真的就从这里跳下去。 方好就这样在阳台上坐了一下午，叶臻臻前天晚上刚熬了个大夜赶稿，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睡着了。 一头扎在沙发上，意识模糊的前一秒，叶臻臻看着坐在冬日的阳光下的方好，突然觉得她好像快要融化在这一片阳光里，消失不见了。 因为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几乎是脑袋一沾到枕头就进入深度睡眠，叶臻臻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 这次，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叶臻臻还是坐在沙发上，方好在这一片冬日的暖阳里站起身，满脸决绝的直接从大开的窗户跳了出去，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就仿佛叶臻臻睡着之前看到的阳光真的吞噬了她，也吞噬掉了叶臻臻从小到大最好最依赖的朋友。 她没办法从沙发上站起来，也没办法拽住她。 叶臻臻只能这样浑身冰凉的，看着方好消失在阳光里。 她醒来时，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阳台上也是早就没了人影，只有躺椅还孤零零的立在原地。 想起刚才的梦，叶臻臻一惊，猛地坐了起来。 盖在肚子上的小毛毯因为叶臻臻的这个动作滑落在地，她这才发现厨房里亮着灯。 这时，方好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看到叶臻臻满脸惊慌的神色愣了愣，把手里的盘子放到茶几上，问道：“臻臻？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叶臻臻还有些恍惚的看了看方好的脸，她现在与平时无异，就连眼角眉梢的笑容都和之前差不多，仿佛下午的悲伤和绝望只是叶臻臻的一个错觉。 “小满，你……你没事了？”叶臻臻轻声问，“你好了吗？” 方好也看着她，眼睛里泛起了粼粼的水光。良久，她才回答道:"嗯，我好了。" 叶臻臻站起来，感觉头还是有点发晕。她也许感冒了，前两天就觉得浑身没力气，也发虚——应该是几天之前赶稿，不小心在公司睡着，吹了风吧。 方好按着她的肩膀让叶臻臻坐下，“刚睡醒你就坐着吧。我都炒完菜了，就是装个盘的事。” 将两份晚饭都装盘完毕，方好在地毯上并肩和叶臻臻坐下，打开了电视，就和学生时代时无数次的晚饭一样。 刚吃没两口，叶臻臻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急匆匆地放下碗，满世界去找手机，最后还是方好想起她的手机应该扔在了鞋柜上。 叶臻臻拿着手机做回到原来的位置，点了接听。 “喂，主管？有事吗？”叶臻臻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先稍微——的提醒一句，我在休假哦。” 方好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电视上播放的综艺里蹦蹦跳跳的男女明星。 “找谁？找那个jiangx？”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叶臻臻的声音陡然拔高，“采访？” 方好总听着那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都约完了？就我在枫栾？”叶臻臻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冷笑了一声，“主管，我都说过了我在休、假，不是在工作时间……天才摄影师？我是真没什么兴趣。主管，您也知道，我没啥艺术细胞，能来广告公司工作纯属意外。这样吧，谁觉得感兴趣让谁来呗，公司里那么多人，难不成都休假了？” 电话那头的主管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叶臻臻挫败的叹了口气，“……成吧，那你把那边的联系方式发过来吧——说好了啊！假给我往后延一天！” 挂断电话后，叶臻臻捏着手机想了想，问方好：“你明天有空吗？” 方好点头，“明天放假。” “靠！”叶臻臻爆发出了真心实意的怒吼，“妈的林桉的公司还双休啊！！” 发泄完，叶臻臻又贼兮兮的看向方好。“那你明天跟我去采访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是吧？” 方好叼着酸奶想了想，“我倒是没问题啊，就是你们这种采访让外人进吗？” “管他让不让进，”叶臻臻翻了个白眼，“到时候我就说你是我助手不就得了。他搞我休假时间，还让我遵守这狗屁原则，做梦去吧。” 方好笑啊笑，“成，那我跟你去。” 第二天一早，方好就跟着叶臻臻出发了。 叶臻臻来的时候没想到还要工作，行李箱里带的衣服都是一些比较日常休闲的。方好临时从衣柜里给她掏出来一条长裙，再化个妆、穿上靴子就显得正式很多。 方好不知道自己这个“助手”要穿什么，纠结了半天，还是选择了一件长款羽绒服——保暖最重要。 公司和jiangx约在了一家很隐秘的餐厅，还需要有人查验身份和预约，之后再由专人带进去的那种。 “这人不会是个富富富富富家子弟吧？”叶臻臻跟在侍者身后，悄悄地和方好咬耳朵。 方好有点奇怪：“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富。” “彰显她有多富啊！”叶臻臻比划了两下。 “两位，''''在水一方''''到了，”侍者站在一扇和周围装潢华丽的走廊格格不入的房间门外，冲里面伸了伸手，“二位请。” 叶臻臻上前一步，推开了厚重的包厢门。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就坐在圆桌旁，撑着下巴望向包厢门的位置。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穿着一件很简单的高领毛衣，却衬得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叶臻臻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走向女生。后者也早就站了起来，和叶臻臻握了握手。 方好转身先把门关上，这才走到叶臻臻身边，尽职尽责的当起了助手。 “jiang——”在念到面前女生的名字时，叶臻臻卡了一下壳，还是硬着头皮叫了她，“jiangx老师。” “叫我江夏就好，”女生笑盈盈的，她太漂亮，整个人就像是个虚拟人物，但眼角的痣带的她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哦，好，”叶臻臻往右边错了半个身位，露出身后的方好，给江夏介绍道，“这是我的助理。” 江夏冲方好伸出手，礼貌的问了声好。 互相介绍完之后，正式的采访就开始了。 没说几句话，方好就看出江夏的家教极好，一言一行都极为谨慎，但又充满亲和力，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想和她吐露出心里的想法。 采访结束得很快。工作完成后，叶臻臻就作势要和江夏道别，后者却突然叫住了两人：“臻臻，方好，你们俩就在这吃吧，现在都十二点多了，去外面餐厅也没位置。” 说完，江夏一边按下手边的按钮，一边对着两人说：“我这是第一次接受采访，有的不知道的还请见谅了……不过我听说他们接受采访之后都要请人吃饭的。” 叶臻臻见状也不再推辞，和方好一起坐在了江夏的下手位。 "哦，对了，"江夏打开门的侍者微微颔首，侍者点点头，关上了门，她又转头看向她俩，“一会儿我男朋友也要来，他也是我助理，你们俩不介意吧？” 叶臻臻赶紧摇头，"没事没事，不介意。"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就再次被人推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晏、晏、晏……”在看清来人的脸后，叶臻臻彻底吓傻了。 江夏拍拍身边的椅子让男子坐下，笑眯眯的转头看向叶臻臻，给她们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晏林煜。晏林煜，这是叶臻臻、方好，我刚刚听说她俩好像是你学妹哦？” 晏林煜脱下了身上的黑色风衣，冲她俩点点头，“你们好。” 接下来的一整顿饭，方好和叶臻臻是在震惊和惶恐中度过的——主要是晏林煜的气场有些过于强大，虽然这家餐厅的名字是在好吃，但实在是有些食不知味。 吃完饭后，叶臻臻和方好赶紧装作还有事，脚底抹油迅速溜走。江夏把她们送到了餐厅门口，看着两个小姑娘坐上出租车才回到了包厢。 “晏林煜的女朋友居然是江夏！”叶臻臻实实在在的震惊了，“虽然听说他早就有女朋友了，但是就是咱采访对象的这个大摄影师我还真是没想到。” 方好也想起了第一次来枫栾玩时遇到的晏林煜和那个漂亮女生……看身形，那应该就是江夏？ “世界真小啊。”叶臻臻由衷的感叹道。 那天晚上方好和叶臻臻就像小时候一样头挤着头，只开着昏黄的床头灯，躺在床上聊天。 身边萦绕的味道实在太熟悉，方好这几天又失眠，没说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 “对了，我记得睡觉之前看了个新闻，”叶臻臻翻了个身，眼睛亮亮的，“今天晚上好像有七星连珠，我看那些穿越剧不都是在七星连珠穿的。哎小满，要是给你一个穿越时间的能力，你想穿哪去？” 方好挣扎着醒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回答：“高中……不对还是大学吧，大一。” 叶臻臻沉默了一会儿，“为啥？” “高中太累……我可不想再经历一遍高三，”方好的声音都飘了，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大一正好，不那么累，他也还在。” 说完，她直接就睡了过去。 叶臻臻摸摸方好的脑袋，也闭上了眼睛。 如果七星连珠真的能穿越时空，方好是真的想回到大一。 第二天，她醒来之前还在心里小小的激动了一下——万一一睁开眼就是宿舍的天花板呢。 但，不是。 方好睁开眼，眼前是出租房洁白干净的房顶，而不是宿舍那个有些发黄的天花板。 好吧。她想。 没法改变，也没法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了。 第49章 第48章 这一年的圣诞节，方好是自己过的。没有什么约会，没有巨型圣诞树，没有礼物，更没有宋闻归。 但生活还是要过的。 于是她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个小小的圣诞树形状的蛋糕，小心翼翼地端回了家，结果又因为自己要先做饭，怕蛋糕上的奶油化掉，随手给塞进了冰箱里，想着待会当夜宵吃。 可是她忘了。 等方好终于想起那块可怜的蛋糕，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她懊恼的把已经过期的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蛋糕上面的红色和绿色的糖果与白色的奶油已经糊在了一起，丑得不成样子，也像一棵倒掉的圣诞树。 方好看着塑料盒子里的蛋糕，还是决定把它扔进垃圾桶。 结果方好刚把蛋糕丢进垃圾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在水池里洗了洗手，在毛巾上擦了擦，拿起手机点了接听。 “你在哪？”方飞跃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还有断断续续的几声车笛声和人声，似乎是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拨通了这通电话。 方好看了一眼来电联系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在枫栾，\"方飞跃站在枫栾机场的出站口，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了一遍，声音一字一顿，“你住在哪，地址，门牌号，报上来。” 方好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但还是把出租房的地址报给了他。 方飞跃轻飘飘的撂下一句“等着”，就挂断了电话。 “什么神经。”方好小声嘟囔一句，还是在微信里和林桉说了一声。 几个小时之后，手机屏幕在一片黑暗中亮起，两条消息悄然浮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宋闻归：好】 【宋闻归：我已经到了，谢谢你。】 第二天方好起床才看到这两条信息，她没有回复，点进朋友圈，发现许久没有更新过新内容的宋闻归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宋闻归：到了。】 定位是加拿大。 方好慢慢的用手指按了一下屏幕，向下滑动刷新。 这条朋友圈底下冒出了两条评论。 【乔韵：等你回来会不会变成满嘴英语的外国人啊……宋闻归，不要忘本！！！！！】 【宋绾清：你不回我微信，在发朋友圈？】 方好沉默的再次刷新，宋闻归有了回复。 【“宋闻归”回复“乔韵”：你有病？】 【“宋闻归”回复“宋绾清”：我不是回了吗】 原来他去了加拿大，方好按熄手机，脑海里却不断的在盘旋这句话。 他去了加拿大。 宋闻归去了加拿大。 宋闻归离开临祈去了加拿大 以后再也不能走在临祈的大街上，悄悄盼望着在某个两人走过的地方偶遇那个熟悉的身影。 方好无力的垂下手，手心里紧紧捏着的手机当啷落地。 春天的气息已经悄然来临，那个人，也在春天时离开。 大概这就是——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往。[2] 第50章 第49章 宋闻归去了加拿大后，方好就算是彻彻底底的和他断了联系。 隔着一个太平洋，差了十二个小时，方好就算是有心关注他，也只能不了了之。 清明节放假那几天，方好回了临祈。 在回家的路上就下起了毛毛雨，前座的小孩子咿咿呀呀的用手指戳着玻璃，去追雨水一路流淌过的轨迹。 忽然，她像是察觉到了方好的目光，直接转过头来，用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圆眼睛“打量”方好，一只手塞进了嘴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若若，看什么——” 前座的人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动作，微微直起了身子，也扭过头，从座椅的上方看过来，冷不丁和方好对上了视线。 下一秒，他整个人直接僵在了那里。 这时，方好看看正在研究她的小孩子，又看看已经石化的前座，眨眨眼，小心开口：“齐、齐翊？” 齐翊摸摸后脑勺，耳尖有点红，于是他干笑了两声，“是方好啊……好、好久不见啊。” 方好笑着点点头，又点点还在看她的小姑娘，“好漂亮的小姑娘，和你很像。” 眼见着事情就要朝着他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了，齐翊大惊，说话都结巴了：“不、不是啊，这是我妹……” 方好尴尬的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哎呀，是、是你妹妹啊……哈哈……” “小翊，把若若给我抱吧。” 两个人正说着话，从洗手间走出一个中年女人，她甩了甩手，冲若若伸手。小姑娘叫着“妈妈”，一下子把脸埋进了女人的怀里。 把孩子抱好，女人这才注意到自己一向不爱和女孩子说话的大儿子正满脸通红的扭着身子冲着后座，整个隐藏在椅背后的上半身挺得笔直。 她“咦”了一声，也顺着齐翊的目光向后往去，再次和方好对上了视线。 方好见真家长来了，赶紧站起身和女人打招呼：“阿姨好。” 女人看了看神色怪异的儿子和自己面前落落大方打招呼的小姑娘，脑袋稍微转了转就看明白了其中缘由。她和蔼的笑了笑，“你好小姑娘，我是齐翊和若若的妈妈，你叫什么名字呀？” 方好赶紧报上自己的名号，齐翊也帮着在旁边解释了一嘴。在听到面前这她一眼就很喜欢的小姑娘是儿子的大学同学加高中同学时，齐妈妈嘴角的弧度加深了许多。 “哎呀，那行，你们年轻人先聊吧，”待了差不多十来分钟，齐妈妈赶紧告辞，她用手肘狠狠的给儿子来了一下子，命令他好自为之。转身时又恢复了满脸笑意，“那小方好，阿姨走啦，齐翊要是欺负你你就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主哈。” 方好总觉得这话越品越不对味，但现在也只能应下：“好的阿姨。” 齐妈妈带着若若离开了这节车厢，方好和齐翊重新在座位上坐下。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外向的性格，凑到一起更是没话说。 目目相觑片刻，最后还是齐翊结巴着开了口，说出了一句不太像寒暄的话：“那个，方好，自从毕业之后，好，好久没见了。” 方好附和道：“是啊，好几年了。嗯……齐翊你最近在哪工作？” 齐翊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小学教材，“考了教师资格证，在临祈一个小学当老师。” “是嘛，”方好说，“老师蛮厉害的。” 齐翊傻笑两声。 两个人又开始干瞪眼。 就在这时，方好的手机响了两下。她心里如蒙大赦，赶紧指了指手机，“应该是有工作来了，先不说了，有空再聊。” 等到齐翊转过头去，方好打开手机，发现是叶臻臻的信息。 【臻臻：你到了吗？我在车站外面等你哦~】 【臻臻：我去，看见个帅哥！】 方好早就对她的花痴属性习以为常，于是回：【=o=】 【臻臻：？旁边是林桉？？】 方好猛然想起叶臻臻第一次见到林桉一行人时的反应，于是试探着问道：【那个人是不是穿了件格子衬衫？没有刘海，戴个黑框眼镜？】 【臻臻：你怎么知道！！！小满你认识对吧！！】 【小满：……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到林桉吗】 【臻臻：记得啊，咋了】 【小满：那个时候你一眼看上，但是没付诸行动的那个狗哥，就是他】 叶臻臻那边沉默了一会。 【臻臻：哈？】 高铁到站后，齐翊和方好道别，去下个车厢找妈妈和妹妹。方好则独自拉着行李箱，走到出站口寻找叶臻臻。 叶臻臻就等在停车场。 她懒洋洋的靠着车子，车钥匙套在手上一圈一圈的转，卷曲的红色长发在空中飞舞，像是一束海藻。 方好推着箱子走近了叶臻臻，后者则是一脸神秘的冲她晃了晃手机，“小满，回头你把那个帅哥微信推我啊。之前高中的时候错过了，现在我要出征！” 方好把箱子放到后备箱，无奈的坐进副驾驶，手指在窗户上敲了敲，把脑袋探出去，“行行行，给你推。那咱现在能走了吗？” 叶臻臻跳到驾驶座系好安全带，“走走走！” 把方好送到楼底下，叶臻臻说还有点事没干完，就先不上去吃饭了。她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方好别忘了推微信，这才开着车缓缓驶离方好家的小区。 方好回到家后，发现姑姑一家也在。 方飞跃正悠闲的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腿，另一只手还举着一只咬了几口的青团。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方飞跃从手机里抬起头，在和方好对上视线后，他弯腰把青团搁在桌子上，认命的去帮她把行李箱拿进来，冲着厨房喊了一声：“舅妈——！老妈——！方好回来了！” 方妈妈和方姑姑同时从厨房探出了头，“小满回来啦，先洗洗手吃点水果，待会饭就好。” 没过多久，被吩咐去买饮料买零食的方爸爸和方姑父也回来了，于是开饭。 饭桌上，方妈妈问起了方飞跃和宋绾清的终身大事：“飞跃啊，你跟绾清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方飞跃呛了一下，“什、什么？” “结婚啊，”方妈妈给方飞跃加了个鸡腿，“或者订婚？你俩也谈好些年了吧，也该定下来了。” 方飞跃的眼神躲闪，“呃……这个……那个……得问绾清。” “好吧，”方妈妈点点头，暂时放过了方飞跃，又转头看向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方好，“小满，你也别笑，后天你跟刘阿姨家的孩子见个面，先相处着试试看。” 方好大惊失色，“妈！我不相亲啊！！我不去！！刘阿姨又是谁啊！！！！” 方飞跃在一旁凉凉补刀：“是该去看看。” 方好愤怒的转过头，方飞跃又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学着方妈妈的语气：“先相处着试试嘛。” 话毕，他又定着方好一脸“我今晚将你暗鲨”的表情找方妈妈寻求庇护：“舅妈，您说是不是？” 方妈妈点点头，“是这个理。又没说让你俩立刻去结婚，先聊聊试试看合不合适嘛。” 双拳难敌四手，最后，方好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了“和刘阿姨的儿子见面”的最高指令。 “那我一会儿把那孩子的照片跟微信给你发过去啊！”方妈妈冲着马上要推开房门进屋的方好喊道，“你俩今天先聊聊啊！” 方好哀怨的弱弱道：“知……道……了……” “别耍小脾气啊！”方妈妈还不放心，“就算不喜欢也跟人家好好说，别一下就不搭理人了。” 关上房间门，方好盘腿坐在了地上铺着的柔软的长毛地毯上，打开了投影仪开始看刚刚更新的综艺。 房间里响起乱哄哄的喧闹声，方好终于觉得心里没有那么空了。她把手往后伸着，撑在地板上，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方好收回落在栗枝笑盈盈的脸上的目光，扭头去看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咖啡色的正正方方的纸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床边，上面还裹了两层胶条。 在看到这个被封存起来的纸箱上的签名后，方好心中大恸，她瞬间就响起了当初自己边掉眼泪边封掉这个箱子时的情景。 这个箱子里，装的都是她和宋闻归这些年来的回忆。 方好在手机上把综艺暂停，慢慢的把这个箱子给拖了出来，用手轻轻的碰着纸箱上自己几乎力透纸背的签名。 多长时间了？她不记得。 她早不记得了。 撕开胶带，方好第一眼就看到了那片过了那么多年还翠绿的樟树叶。 它被保存的很完整，就连树叶上的脉络都很清晰，只是边缘有些微微泛黄。 方好把这片叶子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端详片刻，忽然将它放在了书桌上。 明天要去一趟学校。方好想。 把叶子取出来之后，方好又开始一一“审阅”箱子里的东西：她亲手设计并定做的情侣戒指、她的恋爱日记本、那张两人第一次主持时的照片、她和他的成绩单、还有…… 还有那个在枫大门口的合影相框。 她把相框拿在手里，看着照片上灿烂的、幸福的笑着的少女和少年，却意料之外的，摸到了相框内侧的支架旁似乎有个小小的突起。 方好皱起眉，把相册翻了个面，又用手戳了戳那块鼓起来的地方——那里面似乎有个东西。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自虐一般的，用手抠开了那一块小鼓包。 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但出乎意料的顺利。 揭开薄纸的一瞬间，似乎有个亮闪闪的东西晃了方好的眼睛。 在看清那个东西是什么后，她慢吞吞的眨了眨眼睛，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一直在相框里夹着的，是两枚戒指。 两枚上面点缀了小小的一粒钻石的，戒指。 方好怔怔的看着她们，感觉全世界都旋转了起来，头也晕的厉害，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疼。 宋闻归， 如果我们真的一直一直走下去了， 你想，用这两枚戒指，做什么呢。 她无意识的轻轻用手捻着手里的两个银制的小环，在心里说。 打断方好的，是手机里的信息提醒。 她擦了擦眼睛，把戒指紧紧的攥在手心里，把手机拿过来。 【汉语言齐翊：方好？你就是陈阿姨的女儿？】 方好呆呆的看着这条信息，又切到和方妈妈的聊天界面。她发来的“刘阿姨儿子”的照片上，赫然就是齐翊的脸。再点进那张名片，上面的备注清晰——汉语言齐翊。 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把两枚戒指放回到箱子里重新封好，又深呼吸了一下，给齐翊回。 【小满：齐翊，你也知道，我……】 【汉语言齐翊：哦没事没事，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那我和我妈讲就好了。没事儿的，你别担心，我能处理好】 方好在手机上按了按。 【小满：谢谢你，齐翊】 第二天，方好回了一趟附中。 门口的保安早都换了好几轮，也早就不是那个方好读高中时和蔼的中年男人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驼背的老人。 他眯着眼睛站在岗亭里看了看方好，问她是来干嘛的。 就在方好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该撒谎骗他说自己是这里新来的老师好，还是说自己是往年的毕业生好时，从校门里晃晃悠悠的走出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胖胖的身影——是方好高中的班主任。 他看到方好，一愣。随即快步走出了校门，又仔细看了看她，试探着叫出了她方好的名字：“方好？” 方好拢着包，笑着说了老师好。 “来学校看看啊？”班主任和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把她带了进去，又打趣方好，“还是来看我们这些老家伙的？” 方好笑眯眯的，“都有都有。” 班主任看着面前像个大姑娘似的方好，不禁有些感慨：“你们都长大了啊，我印象里你们还是那个躲在教室里偷偷玩手机吃外卖的小姑娘呢！我这头发也变得没剩几根了，唉，时光不饶人啊。” 方好赶紧说：“哪有啊，我看您还是跟之前一样年轻呢。” 班主任笑着冲她挥挥手，“行了，我也看出来你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看老师，是想在学校里转转吧？那我也不打扰你了，而且待会还有课，回头你逛完了再来办公室找我吧！还是原来的那个位置，你记得的吧？” 和许久没见的班主任告别后，方好则拐向了学校里那条沿路种满了树的那条甬道。操场上还是有许多少男少女在肆意奔跑，方好看着他们，也想起了自己。 终于找到了那棵离小卖铺不远的香樟树，方好从包里拿出那片树叶，朝着它走了过去。 她在树下转了个圈，终于找到了一根有些空隙的枝丫。 方好踮起脚尖，轻轻的把手里的树叶插在了树枝上，站在原地凝视了很久，转身离开。 正好有一阵风吹过，香樟树顺着风的方向摇动起了枝干，投在马路上的斑驳树影也开始摇晃。那一片方好亲手插上的叶子，被阳光照的分明。 如果仔细去看，那树叶上面还有人一笔一划写下的娟秀字迹： 「等这片叶子落了， 我就不等你了。」 可是这片叶子不会落的。 第51章 第50章 不知道齐翊那边说了什么，不过后来方好又找方妈妈解释了一通，相亲这件事就从此不了了之了。 后来方妈妈听说她和齐翊是大学同学后还颇为惋惜，表示同学之间也熟悉，多相处相处多好，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清明节假期结束后，放假的众人都从各地回了枫栾，都还恹恹地打不起精神。 但假期综合征还没有完全治愈完全，公司突然一下子就忙了起来，经常是几个地方跑来跑去。中午就对付着在路边吃一口，有时是盒饭，有时是快餐。公司地打印机每天都快印出火星了，一份一份的策划案被打印出来，飞快地装订成册，放入出门的人地公文包里，再转接到客户手里，这一份策划案的使命才算是彻底完成。 到了后来，一切能被利用起来的人手都被利用上了，方好甚至都开始了帮着设计部的几个人画海报的美术生初体验。 陡然繁忙起来的工作让方好没有功夫和时间再去想念远在加拿大的宋闻归，和那两枚不知意图、也终究不会有结果的碎钻戒指。 忙了差不多将近两个月，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工作才算是彻底被他们解决掉。 看着第二天顶着像熊猫似的黑眼圈来上班的众人，林桉索性大手一挥，给他们所有人放了个一个月的假期——不过是交叉轮换着休，保证公司里一直有人坐镇。 方好是和林桉与狗哥同期休的假，临走那天，她神色郑重，仿佛在进行什么重要的交接仪式那样把办公室的钥匙交给了刚休假回来的陀螺。 后者也肃着脸，双手平举，从方好手里接下了那枚小小的钥匙，用坚定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人，眼睛瞪得溜圆。 方好演上瘾了：“同志们，以后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陀螺也起了劲。他手指紧贴裤缝，另一只手抬起，指尖搭到太阳穴的位置，冲着站在门口的三人敬了个礼，身子随着目光的移动小幅度的转动着，神情庄严肃穆，声音振聋发聩：“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方好老成的叹了口气，挺直腰板向前一步靠近陀螺，拍了拍他的肩膀，刻意压下的声音低沉有力：“同志们辛苦了。” 陀螺“啪”的又是一个敬礼，声音更大声了：“为人民服务！！！” 方好忍不住扑哧一笑，又赶紧正色道：“同志们加油！” 陀螺迅速接上了话头：“是！谨听领导指示！” 方好咳嗽一声，“小伙子，很好。”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哈哈大笑了起来。站在门口送他们的公司众人也都笑。 “交接仪式”结束后，就到了该走的时间。 这次正好赶上了毕业季，方好蹲守一晚上也没抢到一张回临祈的票，没准又要让方爸爸或者方飞跃来接。她加班的时候无疑抱怨了一句，被身边坐着的林桉和狗哥正好听到。他俩立刻表示这次也回家，可以顺便载方好一程。 又闹腾了一会儿，方好三人终于启程出发，林桉开车。 路上，狗哥和方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狗哥抱着一袋薯片，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林桉，偏头问向看着窗外发呆的方好：“哎，方妹妹，你假期有啥计划吗？想去哪玩啊？” 方好转过头想了想，“应该……哪都不去吧？我想在家休息休息。” 狗哥满脸惊诧，“不是吧！一个月假期欸，你就在家待着吗？” 方好迟疑了一下：“大概……也许……是的吧？” 狗哥“哦”了一声，“好吧。” 那时信誓旦旦要在家里休息的方好还不知道，三天后，她将要站在冰岛凯夫拉维克机场上，深刻的认识到一件事： ——g，就是要被打破才立起来的。 其实决定来冰岛这事，纯属是个巧合。 就在几天前，从枫栾回家之后，方好确实是想在家休息的——可就在她躺在床上准备开始玩手机时，看到了关注已久的博主更新的一条视频，视频里的冰岛就像是在一个梦里美的简直像一个仙境。 于是方好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她立马从床上一跃而起，开始收拾行李，又马不停蹄的买机票、查攻略，终于在第二天凌晨坐上了前往哥本哈根的航班。 经历了十九个小时的飞行后，方好从临祈到达了中转站，又从哥本哈根起飞，耗时四个小时，终于到了冰岛。 冰岛的天气很晴朗，闪耀的金光像是在云上撕了个缝隙，露出原本天空湛蓝的颜色。来来往往的飞机不断发出轰鸣声，身边走着的都是身材高大的陌生人，方好看着眼前的异乡景色，突然生出了一种恍惚之感。 肩上小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方好收住了纷飞的思绪，推着行李走到机场出口一个不碍事的地方，把手机拿出来解锁。 【妈妈：小满，到了吗？】 方好给她拍了个视频说到了，又翻出提前存好的号码，生疏的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预约，报了自己当前的位置、目的地的酒店几个必要的信息。 “pleasewaitwhereyouare”司机留下这么一句后，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方好眨巴眨巴眼睛，拿着手机站在原地等待，路上来往的行人有的好奇的看她这个外国人一眼，但大部分还是认真的干着自己的事情、走着自己的路。 不到二十分钟，一辆出租车就缓缓停在了方好面前。司机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帮着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一路上车里都很沉默，方好也乐得清静，转头看着窗外飞快变化的景色。 这份沉默一直延续到方好到达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的酒店，金发碧眼的司机将她的行李箱取出来，突然绽放了一个笑容，对方好说道： “weletod！” 方好愣了一下，也露出笑容，“thankyou” 接下来的一周，方好去了很多地方，怕了很多照片，见到了很多人。她也拍了很多照片，每晚怀着一种奇怪的情绪集中打包发送到朋友圈里，发完就立马退出。 她去了瓦特纳冰川，看了那个巨大的蓝冰洞。置身其中，就像是走进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层层叠叠的冰交叉在一起，能看得到地上人的影子。 她去了格林达维克的蓝湖。在那里，方好看到了一望无际的乳蓝色湖泊，看到了湖泊上方缓缓蒸腾起来的白雾，第一次泡了温泉，还学着身边游人的样子，将黑乎乎的火山泥抹在了脸上当面膜。 她去了辛格维利尔国家公园看了极光。夜幕降临后，冰岛的气温骤然下降，多亏方好多穿了几层，才能坚持到看到极光的那一刻。 这里的风很大，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被吹成随风而来的玛丽·波平斯。 晚上十点，天边开始隐隐约约的出现淡淡的荧绿。乎是在这一抹颜色进入众人视线的一瞬间，大家就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方好站在人群中间，虔诚的注视着逐渐扩大、扩大，直到蔓延在整个天空中的极光，不知何时早已热泪盈眶。 在冰岛的最后一天，方好去了赫赫有名的维克黑沙滩。 这天她起的很早，到那里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整个世界都是雾蒙蒙的，看得不怎么清晰。 方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沙滩上遥遥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高高扬起，纷飞的头发模糊了眼前的景色。 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方好都快站着睡着了的时候，身边终于开始慢慢的有了人说话的声音。 这时，她掀起眼皮，看到了一场空前盛大的日出。 巨大的白色冰块堆积在海岸边，淡蓝色的云在天上铺开，被日出染成了色彩不一的橙色和粉红色。金黄的太阳在海岸线后慢慢的冒出了头，在半升起来时，将海面也浸成了和天际一样的颜色。而此时，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两种颜色。 身边的人有的在欢呼，有的人在拥抱、接吻，也有人和方好一样，沉默的欣赏了这场盛大的景色。 这些年来，方好看过许许多多的各地的日出，但如果要问起最震撼的一次，应该就是在冰岛蹲守几小时后看到的这一场景色。 如果非要给出一个形容词的话，方好只能说，来到冰岛的这一周，就像是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太阳升起来后，头顶的天空又变成了原本的湛蓝色。方好弯下腰，从沙滩上抓了一把沙子。 维克黑沙滩“沙如其名”，就连沙滩上的沙子都是黑色的。摸在手里是柔软细腻的触感，一松手，就随风而去。 在冰岛的最后一个小时，方好收到了宋闻归的微信。 【宋闻归：你去了冰岛？】 方好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慢慢的给他打字：【嗯。】 【宋闻归：hfn小镇有一个龙虾餐厅humarhfnin很有名，我去过，很好吃。应该合你的口味。】 方好垂下眼睛，把手机按熄。 那天，理智战胜了心，她没有再回复。可后来感性又在作祟，让方好彻夜难眠。 第52章 第51章 从冰岛回来后，方好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和宋闻归的那个聊天框，她总感觉自己心里憋着一股气——只要她不回复宋闻归的信息，她就从来没有低他一头，也从来没有对他念念不忘。 一个月的假期说短也短，没过多久，方好就要回到枫栾继续上班了。 走的那天，方好发现，自己所乘坐的车次居然和她去枫大报道那天的车次编号一样。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后，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一眼四年前宋闻归站着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方好的幻觉，她看到了那根大理石柱子旁有个似曾相识的衣角飘过。 在看到它时，方好的心脏一下子停跳了一瞬，接着就开始无序的疯狂跳动起来。 可当她再定睛看过去的时候，洁白的大理石柱子旁空空荡荡，就好像刚才方好那一眼只不过是个错觉、是个自欺欺人的幻想。 她转过头，勉强的冲来送行的几个人笑了笑，“我走了。” 坐在飞速行驶的高铁上，方好又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微信，垂下眼，用手指轻轻的碰了碰和宋闻归的聊天框里那个白色的对话气泡。 这时，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信息，来自林桉。 【林桉：到了打电话，我正好在车站附近谈合同，可以去接你】 方好查看了自己手机上提前预定的出租，慢吞吞的打字：【不用了林桉哥，我约了出租】 林桉那边隔了一会才回：【嗯，行，那你自己小心】 回到枫栾后，方好发现自己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十次里有那么两次睡着了，梦里也全是宋闻归。 梦里的宋闻归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抱着篮球跑过来，眉眼俊朗，黑眸清亮，里面含着少年青涩懵懂却格外纯粹的爱意。 方好就坐在靠在篮球场那面的门洞处的台阶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手边是两人的东西。 顶着她灼灼的视线，宋闻归有些无措的把篮球倒了个手，却不小心把篮球上的污渍蹭在了自己火红色的球衣上。他“哎呀”一声，懊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一大块黑，头发顺着他的这个动作轻轻晃悠了一下，在阳光下看着有点像金毛犬柔软的金色毛发。 二十四岁的方好看着他，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软。 兀自苦恼完，宋闻归又朝着方好伸出自己那只还算干净的手，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说了句什么。 方好想听得更清楚一点，于是问：“什么？” 这时，世界好像按下了加大音量的音量键，周围的声音像海浪一样涌进了方好的耳朵，所有的事物都倏忽清楚了，甚至都能听到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方好费力的在一片喧嚣中，听到了宋闻归的话。 他说—— “小满，我们就到这吧。” 话音一出口的时候，冰冷的感觉瞬间席卷了方好的全身，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都被冻住了，晦涩的厉害，就连动一下都很疼。 不自觉的，方好的呼吸就急促了起来。 方好就这样艰难的喘息着，看着近在咫尺的宋闻归，用力张大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还是那样笑着，嘴巴里却在一次一次的重复着那句话，像是一个编好了程序的冷冰冰的机器人。明明那样亲昵的叫着她的小名，说出来的话又在一次次的往方好的心上捅刀子。 “小满，我们就到这吧。” “小满，我们就到这吧。” “小满，我们就到这吧。” 方好目眦欲裂，抬起手，用力的把手心扣在了耳朵上。 她不要听！她不要听！她不要听！ 仅仅是一个眨眼间，眼前的景象就已经换了位置。 宋闻归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手揣在口袋里，站在方好面前。 忽然，他叹了口气，率先打破了这寂静的场面，语气有点无奈，又有点释然：“小满，你就别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了，成吗？” 方好固执的盯着他大衣里面的那件白色毛衣的领子，一言不发。 而宋闻归却像是突然发了狂，他脱下大衣，用力的将它扔在了地上，冲着方好大喊，声音里已经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你还要我怎么样！小满……你说我还要怎么办……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 他慢慢的弯下腰，像是身体在痛，声音已经微不可察，近乎喃喃：“小满，我还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啊……” 方好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走近安慰他，梦却一下子醒了。 醒来后，她仍有些发愣的看着天花板，眼前闪过的，全是宋闻归。 无数个宋闻归。 第一个发现方好身体出了问题的人是林桉。 在第二十次发现她连中午午休都要吃安眠药、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后，林桉把方好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方好手里还抱着一大摞刚从陀螺那拿来的文件，艰难的从侧边探出了半个头，“林桉哥，怎么了吗？” 林桉把桌子上的书往里推了推，“把东西放这，你先坐。” 方好把文件夹放到桌子上，乖乖的在椅子上坐下，等着林桉说话。 林桉看着她，又想起了那天在方好桌上放着的安眠药，和她毫不犹豫就打开盖子，往嘴里放了一片的娴熟姿态，心脏又开始揪得慌。 他试探着问道：“小满……你，睡不着吗？” 方好皱起眉，那句打哈哈的“没有啊”已经到了嘴边，却被她咽了下去。 她点点头，“嗯，有点，最近的心里的事有点多，所以就……” 林桉把手交叉，放到桌子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下来：“那你睡不着，身体上，有没有别的反应？” 方好歪着头想了想，“没有吧？就是浑身有点没力气。” 林桉收回视线，点点头，“好。你去忙吧。” 方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门，但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直到在工位上坐下，她才突然想起来陀螺的文件还放在林桉的桌子上。 于是方好又急匆匆返回去，走进林桉办公室的时候，她发现他正盯着那摞文件发怔，连方好进来了都没发现。 方好轻手轻脚的走到办公桌前，叫了声林桉哥。 后者像是突然惊醒，一下子抬起眼看向方好，眼神仍然是直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点神色，极为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回来拿东西？” 方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抓抓头发，“这几天老是忘这忘那的。那我走啦林桉哥。” 林桉冲她点点头，方好伸手抱起文件，有些费力的出了门，还顺手给他关上了。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林桉收回视线，拿起手机，手指在一个联系人上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喂？”话筒那边的人声音懒洋洋的，“哪位。” “我是林桉。”林桉轻轻地说。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怎么了？” “这次又要拜托你，”林桉感觉自己的头有点疼，那个噩梦几乎要再次席卷而来，“我的一个朋友……可能，有点抑郁症的前兆。” “行，”对面的人答应的爽快，“找个时间我跟他聊聊，是不是不能让他知道我是心理医生？” 林桉盯着自己桌面上的一小块灰尘，“嗯。是个小姑娘。” “知道了。”说完这句话之后，对面的人没有挂电话。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良久，他叹了口气，“林桉，你何必这么累，就非要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吗？你知道诸葛亮怎么死的么？” 林桉声音里带了点笑，“得了，一共就找你两次，你还不乐意起来了。” 听筒那端的人也被他带的有了点笑意，“行行行，我小气行了吧。不说了，挂了。” 电话挂断后，林桉拿起手机给方好发了条微信：【什么时候有空？给你介绍个朋友】 过了几分钟，方好惊恐的信息发了过来：【不是男朋友吧？！】 林桉把手攥成拳，抵在嘴上，闷闷的笑了笑，回：【不是，放心吧】 【小满：哦哦哦！好。我周六一天都有空】 周六那天，三人约在了一家餐馆。 方好昨晚又没睡着，打着哈欠进门时惊讶的发现林桉和那个“林桉的朋友”都已经坐在餐厅里等着了。 她赶紧小跑了两步，在林桉面前坐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们俩早来了吧，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林桉说了声“没事”，接着给方好介绍道：“这是简凡，我的好朋友，你前两天不是想学油画吗？这不，现成的老师。” 平心而论，简凡是个很帅气的人，在方好见过的这些人里，长相算是头一份的。 他将额前的刘海撩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尾轻轻上挑，嘴唇嫣红，有点像刚成型的狐狸精——更奇怪的是，简凡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氛围，让人无端的就会放松下来，就连呼吸也不自觉的变缓许多。 “你好，你是叫方好对吧？”简凡驾轻就熟的适应了林桉顺口给他胡编的油画老师身份，冲方好笑了笑，不忘给好友挖坑，“林桉经常和我提起你。” 方好讶异的看了看林桉，又点点头，对于比她大的人一律叫尊称：“你好，简凡哥。” 简凡笑眯眯的点点头，打趣她：“小姑娘嘴很甜啊。” 方好刚想说话，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简凡镜片下的眼睛轻轻的晃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一顿饭吃完，十分自来熟的简凡已经能小满小满的叫来叫去，方好也并不反感他。 三人站在门口约定了之后去学油画的时间后，简凡摆了摆手，自己开着车先走了，林桉送方好回家。 路上，林桉不经意的问方好：“你觉得简凡这人怎么样？” 方好想了想，“我觉得简凡哥挺好的呀，人也很和善。” 林桉放心的收回目光，“嗯，那等到了上课的时间你就去吧，他油画画的很好。” 说来也奇怪，方好自从去过简凡那学过几次画画后，失眠的情况少了很多，基本能做到对半持平。她思索了半天，觉得是因为画画还要构图什么的太费脑子。 到了后来，方好十次里几乎有八次都能睡着，虽然还是一直重复做关于宋闻归的梦，但肉眼可见的，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起来。 一个周日，方好照例去简凡那里画画。涂颜色的时候，简凡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小满，你有没有想过出去玩几天？” 方好的笔顿了一下，尾音扬起来，显然是对简凡的这一提议有点奇怪：“出去玩？” 简凡极为自然的“嗯”了一声，接着说：“去那些名山大川玩，看看这种景色，会让……会让你的画更有层次和画面感。” 方好是真喜欢画画，听到这话也难免有些心动，“真的？” 简凡笑起来，“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看我画的好吧？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就背着包自己出去玩了，之后才回的枫栾。” 方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我会考虑的。” 纵使简凡的脑洞再大，也确实没想到方好再和自己聊起出去旅行的话题时，她已经从林桉的公司辞职，准备先好好玩一段。 在听到方好语气平淡的说出自己已经从公司离职的简凡差点把画布推倒，他结巴了一下，“你，你辞职了？” 方好手下不停，“对。我想好好的玩一段。” 她看向简凡，“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出去玩会让我的画画得更好，再加上我确实有想辞职的意思，所以就……” 简凡干笑了两声，心里已经为自己即将被林桉夺走的几个客户伤心起来。 方好走后，简凡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就是林桉的信息，寥寥几个字里怎么看都透出一股杀气。 【不是人：我是让你帮她调理心理，不是为了让你教唆她辞职。】 【-：那个……林桉……你听我说……】 【不是人：？】 简凡徒劳的在对话框打了一大段话，最后还是绝望的收到了自己最近打算接触的两个客户最后决定选择林桉的公司作为合作伙伴的消息。 【-：妈的林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人：我就要两个，多了不要】 【不是人：其他的钱待会打你卡上】 简凡心如死灰：【不用了，方好已经给我转了】 【不是人：她跟你说她要去多长时间了吗？】 【-：没，就说出去玩一段时间】 【不是人：成吧】 在家待了两天，方好决定去云南。 方妈妈对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表示很担心：“小满啊，咱去个别的地方不行吗？就非得去云南？” 方好的想法很坚定：“是，我要去。” 三天之后，方好正式启程出发，她没有选择飞机一类的交通工具，而是买了绿皮火车的票，晃荡了好几天，在腰酸背痛中到达了云南。 她住过青年旅馆，斑驳的墙壁上贴了很多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来到这里的人的愿望。老板娘见方好一直站在这看，询问她要不要也写一个？这面墙很灵的，写下来的好多心愿都实现了。 方好想了想，还是说不写了。 她好像没有什么愿望。 老板娘也不强求，只是笑着点点头，招呼方好一起下去吃饭。 遗憾的是，在云南的这几天的天气并不算得上很好，青旅的老板娘很遗憾的对方好说你错过了很多漂亮的景色，但方好倒觉得没什么。 “要是明天的天气还是这样阴沉沉的，你也许就上不去雪山了。”老板娘说，“天气不好的时候，偶尔要封山的。” 不过，方好在云南待的最后一天，天气终于放晴，她早早的就上了山。 玉龙雪山很漂亮很壮观，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就是方好的高反在山上空前的严重，但她还是一边吸氧一边走上了山。 在山顶站定脚步，方好看着脚下迎着风猎猎作响的经幡，忽然又开始想念起已经很久没有在梦里出现的宋闻归。 刚才走到系经幡的位置时，她就停下脚步，为自己和家人买了100面五色风马旗。亲手将它们挂上后，方好的动作顿了顿，又回去买了第二条。 “阿诗玛，买两条经幡？”年迈的老人用眼睛看着方好，她的眼睛并不浑浊，而是像这云南的天空一样清澈。 方好点点头，“是，阿妈。” 老人比划着对她说：“你心里想着的那些人，都会平安的。系上了经幡，三多神会保佑他们。” 方好笑起来，有些笨拙的用老板娘前几天教她的彝族话道谢：“咔莎莎。” 收回思绪，方好在心里默念道： 我在雪山脚下系经幡，保佑你我平安。 第53章 第52章 就在方好准备从云南启程，坐上去西藏的火车时，一条信息硬生生的把她拦在了车站， 【方飞跃：妹，我和你绾清姐订婚了，十月中旬办仪式，你能赶回来吗？】 【方飞跃：以后就得叫嫂子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好拽着行李箱，费力的从人群里挤出来，靠在火车站的墙上给他回复：【。。】 【小满：能回，等着给我改口费吧】 【方飞跃：就知道你会答应，快回来快回来，好多事等你出主意呢】 【小满：什么事要我出主意啊？你找绾清姐商量不就好了。我又没结过婚我怎么知道】 方好拿着手机走到售票窗口，对里面坐着的人说要一张最近日期去临祈的票。 卖票的人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她看了看方好，动作十分缓慢的打开了电脑，然后抬起头，说话的速度也和她的身体动作一样慢：“最近的一张票是三天后，要吗？” 方好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要。” 解决了车票问题，她拖着箱子走出火车站，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迷茫了一会，看看车站两旁透露着诡异的小旅馆，最后还是没敢住，又坐着公交回了这几天一直住着的青旅。 青旅的老板娘看到方好回来还很惊讶，边转头问着一边给她登记入住：“欸？咋回来了？没赶上火车吗？” 方好摇摇头，笑起来，“不是啦，我哥哥要结婚，所以就先不出去了。” 老板娘惊喜的哇了一声，“要结婚了呀？真好真好。” 登记完，她放下笔，弯腰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小布包，伸手冲方好摇了摇，笑眯眯的招呼她过来。 方好推着箱子走过去，老板娘把布包放到了台面上，里面装着很多各种颜色的披肩。 她指指小包，“姑娘，你挑一个吧，这是我自己做的。不收你钱，就当是给你哥哥嫂子的新婚礼物，每个来我这的新婚夫妻我都会送一条。” 方好最后挑了一条红色的，又把自己无意中装在行李箱里的一个玩具送给了老板娘的女儿。 三天后，方好告别青旅和云南，坐上了回临祈的火车。 在绿皮火车上晃荡了一天多，她终于在一个明媚的清晨，脚步虚浮的下了车。火车站外的方飞跃早已等候多时，见方好的身影出现在出站口，他直起身子，用力的挥了挥手，小跑着过去从她的手里把行李箱接过来。 方好目光呆滞，脚下就差拌蒜了，只是茫然的跟着方飞跃的脚步靠近停车场。 直到坐上方飞跃的吉普后，她才有点回过神来，腰际和后背也开始阵痛。方好诶呦诶呦的捂着后背倒了下去，只从一个小缝隙里看着满面红光的方飞跃。 方飞跃转着方向盘，嘴里哼着歌，俨然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把车停在小区楼下，方飞跃一探身，从手扣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反手丢给方好，“喏，改口费，以后管绾清叫嫂子吧。” 方好接住，迫不及待的打开看了看，发出一声惊叹：“一万啊！方飞跃你发大财了？” 方飞跃客气了一句，嘴上很谦虚：“就是赚了点小钱。行了，你下去吧，我还得弄新房那边的东西呢，有事给你打电话啊。” 方好哎了一声，心情很好的跳下车，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直接单手扛着行李箱就蹿进了楼门口。 方飞跃哼笑一声，“小屁孩。” 因为方飞跃要结婚的事情，这半个月来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方姑姑方姑父忙着邀请亲戚朋友，方爸爸方妈妈忙着帮忙包喜糖，方好忙着想法子、出主意，方飞跃夫妇俩忙着优化婚礼的细节。 但没有见到宋闻归。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终于，十月十号，这一切都尘埃落定。 方好他们早早的就起来，帮着去酒店准备。 中午十二点左右，礼厅已经坐满了人，方好坐在椅子上转着脑袋到处看。方飞跃穿着西装站在舞台的尽头，正在等待着新娘的到来。 一片寂静中，原本舒缓低沉的婚礼进行曲突然停滞了一瞬，下一秒，礼厅尽头的两扇大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束光笔直的打在了礼厅外站着的人身上。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婚礼进行曲的声音陡然放大。 站在门后的宋绾清穿着层层叠叠的婚纱，在所有爱着他们、他们也爱着的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上了长长的舞台，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那个，从她年少时期就一直在她身边的人。 就在这时，原本专注的看着宋绾清的方好突然感受到了一道直白的目光，她转过头，发现自己这边舞台的对面站了一个人——而且那人正在看着她。 方好一看到那人，浑身的血液就像是倒流了，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她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六个月，与宋闻归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宋绾清的婚礼上。 他们隔着鲜花、气球、彩带、欢呼、掌声对视着，谁也没有移开眼睛，谁也没有挪动脚步。 太久没见，方好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忘记了宋闻归的脸，但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方好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他又瘦了。 宋闻归出国前剪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许多，刘海已经能堪堪触到浓密的眉毛了，黑眸依旧明亮，身姿依旧挺拔，只是身形似乎清减了，那件灰色的圆领卫衣套在他身上都有些晃荡。 两人只是这样沉默的、恶狠狠的注视着对方，眼神如同藤曼那样纠缠着，像两只发狂的野生动物，紧紧的用眼睛锁定着对方，谁都不肯先移开目光。仿佛一方移开的下一秒，另一方就会突然发狂，冲上去将他吞吃入腹。 是司仪的声音打碎了他们的沉默和对视。 “下面，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方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头去看台上的两个新人。 西装革履的方飞跃红着眼睛，用手抬起宋绾清的手，想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进她的指头，但因为太过紧张，套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台下传来阵阵调侃的笑意。宋绾清已经掀开了头纱，露出了妆容精致的脸，眼圈也红着，但嘴唇是向上翘着的。 看到他们，方好又想到宋闻归在那张合照相框里留下的戒指，忍不住又悄悄地看过去。 站在舞台另一端的宋闻归没再看他们两个，只是垂着眼睛，柔软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也是想起了那两枚戒指吧。 总不能，总是让我一个人待在这场困局里。 看着他这副模样，方好心头又痛，又有一种被疼痛激出来的快感。几年前分手时心脏的绞痛又开始出现，这下连着整个上半身都在痛，方好努力维持表面上的正常，捂着胸口，顺着周边人的动作也跟着坐了下去。 “小满？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身边的方妈妈轻声问道。 方好放下手，摇了摇头，余光中看到已经换了敬酒服的方飞跃和宋绾清正相携而来，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轻轻说：“我没事，妈。嫂子他俩来了。” 这一桌都坐的是新郎和新娘的最亲近的家人，按理来说是应该先敬这一桌的。 方好看着宋绾清的父母，两人正笑着和方飞跃说话。 宋闻归的脸型和宋爸爸有些像，其他五官则更像宋妈妈。方好在看到他们俩时就想到了。 ——只不过，为什么宋闻归没有坐到这边来？按理来说，新娘的亲弟弟更应该坐在这啊。 方好正兀自发着呆，一只手冷不丁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方好以为是宋闻归来了，心脏立刻砰砰砰的跳了起来，浑身也开始不自在。 她屏着呼吸转过头去，最先看到的，却是一件白衬衫——方飞跃刚换的。 方好的心瞬间冷了下去，只能勉强的扯开嘴角笑起来，端着酒杯站起身，分别和方飞跃与宋绾清碰了碰。 宋绾清看着方好，眼角眉梢全是幸福的笑意，她说：“小满，今天这菜怎么样？” 宋绾清悄悄凑近，“我估摸着你们年轻人爱吃，就点了这些。” 方飞跃拍拍她的脑袋，话音里全是嗔怪：“说的什么话，你也不老好吗，还年轻人，你当你七十岁老太啊。” 宋绾清啧了一声，冲他翻了个白眼，又举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的红色液体，笑看方好，“总之，小满，谢谢你。” 方好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酒，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祝福道：“哥哥嫂嫂，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她又凑近宋绾清，“绾清姐，也谢谢你收了这个烦人精。” 敬酒仪式结束后，大家笑着闹着就开始吃桌上的饭菜，一直闹腾到了下午三点多才散场。 其间宋闻归出现了几次，第一次过来是来找宋爸爸，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摆了摆手走了。他好像真的没有坐在这边，而是坐在了舞台的另一侧。 等到长辈们都走了，大厅里只剩下年轻人的时候，宋闻归这才走了过来，坐在了方爸爸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手指敲着桌面，也不看方好，谁也不看，只是盯着桌面一个劲的研究。 方好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橙汁，偷偷用眼角瞄他。 宋绾清就在此刻走了过来，她一屁股坐到了方好旁边，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红酒，脸颊红扑扑的。 她有些神志不清的转过头看方好，又指了指宋闻归，用一种自认为很小声其实很大声的声音对方好说：“小满啊，你看宋——” 宋闻归就是在这时站起了身，用手按住了宋绾清的肩膀，黑色的眼睛看着方好的，嘴巴一张一合，“抱歉，她喝醉了。” 说完，也不等方好反应的机会，他直接拽着宋绾清就走了，把她塞进方飞跃的手里后才大步走了过来，依旧一言不发的坐在凳子上发呆。 宋闻归怎么了？方好对宋绾清没说完，被宋闻归打断的那后半句话十分好奇，但现在又不好问，只好默默的压下疑云，打算以后再说。 婚礼正式结束后，方好拿着手机站在酒店门口正打算打个车，一辆黑色的迈腾慢慢的滑行到了她面前，摇下了靠近方好这一侧的车窗，露出里面人的侧脸。 宋闻归微微偏了偏头，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的晃悠了一下，“上来，载你一程。” 方好结巴了一下，“啊，啊？” 宋闻归扬了扬下巴，“这边打不到车。” 方好忐忑不安的拉开车门坐到了后车座，整个人都异常的紧绷。车里也没有放音乐，但车里的味道还是那股熟悉的太阳味。 方好犹豫了很久，才小声问道：“你最近好吗？” 宋闻归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语调平平：“挺好的。” “是吗……”方好接上话，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那挺好的。” 宋闻归敛下眉眼，装作专心致志的看着眼前的路。 到了方好小区门口，方好道了声谢，也没有听到他吭一声就匆匆拉开车门跳下车子，从车窗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的侧脸，狠下心硬生生逼自己移开目光，转身走进大门。 宋闻归把手扶在方向盘上，贪婪的通过后视镜目送方好一路走进了小区，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对不起啊，我怕我回答了你，我就舍不得离开了，那样，只会给我们两个人平添痛苦与难过。你过得那样自在，怎么能再被感情束缚。 良久，他低声说了句“不客气”，启动车子离开。 第54章 第53章 将车子驶离方好家小区门口后，宋闻归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了。 他茫然的通过挡风玻璃看着马路上倾泻一地的午后的阳光，手下意识的转着方向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何方。 等到宋闻归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将车子开到了第一次与方好见面的地方，那个与十五中隔着一条街的烧烤摊。此时天也黑了下来，烧烤摊上坐着穿着校服的闹闹哄哄的学生，远远的看过去，与七年前的景象没有什么不同。 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伏在上面，怔怔的看着烧烤摊的方向，吸了吸鼻子。 鼻腔里立刻涌入一股方好身上特殊的香气，甜甜的、又很清爽，还带着一些梅子香。 这些年来宋闻归去过很多地方，走过了很多路，见到了很多人，但没有一个人身上的味道能和方好一样，能让他一直惦记这么多年。 直到天完全擦黑，宋闻归才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下了车，在临祈露水深重的秋夜里，走向那个故事伊始的烧烤摊。 烧烤摊的烤架就支在一进门的位置，老板和老板娘一人围了个围裙，正转着炉子来来回回的忙活，时不时还头顶头的说两句悄悄话，满脸都是满足的幸福笑容。 老板娘见有客人进来，抬头招呼了一声，但却在看清宋闻归的脸后，嘹亮的声音戛然而止：“里边有——你是小宋吧？” 宋闻归的脚步顿了一下，迟疑着点点头，“我姓宋没错，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您说的那个小宋。” “诶呀！”老板娘拍了一下巴掌，一边引着宋闻归往里走一边说，“就是绾清的弟弟呀，你的眼睛和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太像，想让人忘了都难。是不是你还在上学那会晚上老是来十五中这接你姐姐放学，然后再一块来我们吃饭？瞧，我记得清楚着呢。” 宋闻归淡淡的笑起来，在老板娘热情的招呼下在凳子上坐下，“那就是我了。” 老板娘从桌子侧边拿出账单本，“还是老样子哦？要啤酒不要？” 宋闻归摇摇头，“老样子就好，不要酒了，我开车来的。” 老板娘在本子上写了几笔，笑着说了句稍等，就快步迈着步子走向了老板。她捏着本子在老板的眼前晃了晃，把小小的白纸撕下来贴在墙上，又从他手边的架子上拿出调料开始帮忙。 宋闻归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聊天界面最顶端的那个聊天框的聊天信息还停留在三个月前。他神情平淡的退出与方好的聊天界面，点开朋友圈，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宋绾清刚刚发送的九宫格照片。 宋闻归先点了个赞，再一一点开照片，很有耐心的把照片放大缩小，仔细的寻找方好的身影。 正当他研究的专注，鼻尖却突然掠过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宋闻归神经陡然一紧，下意识飞快按熄了手机，抑制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抬头望去。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十分自来熟的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刚才那股味道就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小姑娘正一脸好奇的把手指塞进嘴巴里，黑润润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他看。 ——不是方好。 心跳声迅速平静了下来，宋闻归垂下眼，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声：你可真是想她想的昏了头了，都出现幻觉了。 他左右看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从外套里找到了一根为了戒烟买的棒棒糖，犹豫了一会，递到小姑娘手边，“吃么？葡萄味的。” 小姑娘低头看了看棒棒糖包装纸上根本不认识的鬼画符，也犹豫了一会，才谨慎地接过，“谢谢哥哥。” 她研究了一下包装纸，三下两下就把那道讨人厌的阻隔拆掉，露出里面紫色的糖果。小姑娘一张嘴啊呜一声把棒棒糖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了一大块。 吃人嘴短，小姑娘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还是决定把那件事告诉面前的男人“哥哥，你四叫宋闻归吗？” 她苦苦的做思想斗争时宋闻归已经把她随手放到桌上的糖纸拿了起来，在手心里搓来搓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愣了愣，“我是宋闻归……你认识我？” 小姑娘吸了吸糖果，“是方好姐姐告诉我的哦。” 宋闻归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顿时知道了她身上那股味道是从哪来的了。 小姑娘顿了顿，“方好姐姐可厉害啦，经常叫我做数学题呢。笨爸爸和笨哥哥都不会的她都会。” “是啊，”宋闻归也心有荣焉的笑起来，“她一直很厉害的，经常考第一名。” 小姑娘点点头，“她拿她的习题册给我看的时候我看到第一名的成绩单啦，上面还有你的名字呢，我都知道怎么写。” 宋闻归愣了一下，他们上高中那会明明是文理分科，方好选文他选理，按理来说并不能印在同一张成绩单上，那这小姑娘又是从哪看到的？ “是方好姐姐打印出来的一张照片，”小姑娘连比带划的，“左边是理科，宋闻归。右边是文科，方好，这样子的横着的。” 那就应该是他们考了都考了第一那次，后来就被学校选成学生代表一起演讲了。 他用力的捏了捏手里的糖纸，小心翼翼的偏头问道：“她……过的好吗？” 小姑娘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含着糖，轻轻摇了摇头，“好像不太好哦。” 她偷偷看了一眼宋闻归，才接着说下去：“她经常哭，坐在这里。” “悦悦！说什么呢！”就在这时，老板娘的声音猝然响起，打断了小姑娘天真到已经有些残忍的陈述。她砰的把一盘热腾腾的烧烤放在桌子上，把那个叫悦悦的小孩子从椅子上带起来就走，又回头冲宋闻归道歉，“抱歉抱歉，小孩子乱说的。” 宋闻归全身的血液却早已经在悦悦说方好过的不好的时候变得冰凉，他僵在座位上，脑海里回想的全是这几年方好朋友圈里大大小小的笑脸和昂扬的文字。 方好……过的不好。 他不知道。 她经常一个人坐在这个烧烤店里哭。 他不知道。 她开不开心。 他不知道。 他只觉得她过的好，过的很开心。 宋闻归抖着手拿起一根烤串，死死的咬着牙关，另一只手捂在了脸上，感觉到了一阵温热的湿润。 他还是坐在当年的那个位置，一晃神，周围好像还是坐着七年前那些闹闹哄哄的人们。 “今天咱们这个演出算是大举成功！”隔壁桌传来方飞跃的大嗓门，仿佛是在刻意吸引谁的注意力。 宋闻归循着声音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方好的女生坐在他旁边，神情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但还努力维持着表面的自在和安然。他又把目光滑到了方飞跃的脸上，那人像个傻逼似的冲着宋绾清傻乐，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妹妹动作上的僵硬和不自在。 宋闻归想了想，把桌边的手机拽过来，在键盘上按了两下，发送出了一条信息。 宋绾清感觉到手机震了两下。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果汁，划开了手机。 【狗：你有空？】 宋绾清心说这狗又犯什么病，但还是耐着性子打字：【？】 【三点水：你眼瞎了？需要我给你申请残疾人补助吗宋闻归同学？】 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宋闻归的信息从对面弹了过来。 【狗：你要是有空就找方好说说话，就是坐在方飞跃旁边的那个小姑娘】 【狗：她跟着方飞跃来，你们几个人她也不认识】 宋绾清抬头看了一眼低头默默吃烧烤，努力不让视线与旁边人接触的方好，给他回：【ok，我过去看看】 余光瞟到宋绾清拿着手机站起了身，一屁股坐到方好旁边开始笑盈盈的和她搭话，方好脸上的僵硬也消弭几分之后，宋闻归这才收回了视线，继续和旁边坐着的鼓手聊天。 紧接着，他又忽然想起当学生代表演讲的前几天在公交车上遇到了方好的那件事。 那天宋闻归的自行车坏了，没法和朱绍乔韵一起骑车来，只能在两人的大声嘲笑下心不甘情不愿的选择坐车。 等了半天，那辆晃晃悠悠的公交车才来，他费劲的拽着书包挤上公交车，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方好。 她把头发扎成了低低的一束，耳畔掉出几缕碎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截白的像玉的下巴。两条耳机线蜿蜒而下，逆着清晨的阳光，美的简直像一副油画。 宋闻归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个不停，简直完全不受控制！ 下车后，他又怕方好不记得他的名字，又郑重的给她念了一遍。宋闻归直到现在都能记得十七岁的自己说出的话，和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方好脸上的表情。 “我叫宋闻归，宋词的宋，闻名遐迩的闻，落叶归根的归。” 想到这里，二十四岁的宋闻归低头，自嘲的笑了笑： 原来他的名字里从来都不是落叶归根的归——是不知归路的归。 就和现在一样。 后来…… 再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 表白被接受的那天晚上，宋闻归简直开心的快要疯掉。他握着手机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对方好更好更好，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小朋友。 可是，他的誓言，最终还是没有实现。 有些缘分是注定的，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小树发过芽，也未必能开花。[1] 宋闻归抽离思绪的时候，面前摆着的烧烤早凉了。他慢吞吞的站起身，招呼在角落里怯怯观察他的悦悦过来。 悦悦小步小步的走过来，把桌子上的抽纸推过来，声音低低的，“哥哥，你哭了哦，擦一下吧。” 宋闻归把手里的五十块钱纸币塞到悦悦的手掌心里，轻轻的对她说：“这个钱就当哥哥雇你陪方好姐姐的钱，她下次要是再哭，你也这样安慰她，可不可以？” 悦悦郑重地接过，用力点头，“可以。” 宋闻归拍拍她的脑袋，走到烧烤摊门口结账。 回到车里，那股香气早已散了干净。宋闻归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开始慢慢的往家的方向开。 附中的鎏金大理石牌匾在窗外一闪而过，他突然想起有一次晚自习放学，两人遇到了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贩。 方好说想吃，宋闻归就买了一袋，一边走一边给她剥。 连续剥了三个，他看着方好被栗子塞得鼓鼓的脸颊，突然生出了一个坏心思。 第四个他故意没剥，而是把一整个的栗子递给了方好，偷眼看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方好一无所查，依旧把栗子扔进嘴里嚼了嚼，在听到宋闻归笑道快岔气的笑声这才发现出不对，连忙呸呸呸了两下，追上逃跑的宋闻归就开始揍他。 宋闻归故意夸张的喊着，肚子都快笑疼了，“家暴啦！家暴啦！” 少年和少女背着咣啷咣啷的书包追跑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在视线里消失不见了，目之所及依旧是闪烁着五光十色荧光的霓虹灯，依旧是车很少的马路边，可留在这里的只剩下少年一人，呆呆的看着他们刚才跑过的地方。 第55章 第54章 回到家后，方好接到了林桉的电话。 她把大衣在衣架上挂好，转身接起电话。 林桉那熟悉的、微微含笑的声音从听筒另一端传来，还掺杂着微弱的电流声：“小满，最近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挺好的呀，”方好由衷的感叹道，“我觉得外面的风景真的很漂亮。” 林桉轻轻笑了笑，“在你拍的照片里看到了，确实很震撼。” 说话的间隙，方好忽然想起栗枝的那档综艺好像又更新了，她飞快的打开投影仪，点开最新的那一期，栗枝正蹦蹦跳跳的在和飞行嘉宾玩游戏。 “你在看电视？”在听到她那边的喧闹声后，林桉顿了顿，问道。 方好笑吟吟的说：“是呀，哦对啦，我没去西藏，回临祈参加我哥哥的婚礼了。最近可能就不出门了。” 林桉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是吗……那，小满，你还回公司工作吗？最近又是缺人的时候了，也招不到什么实习生。” 这次换方好沉默了，她安静了很久，最后将热闹的综艺暂停，等到房间里重归安静之后才说：“林桉哥……其实我不打算回公司了，这几个月我在出去玩的时候写了几篇游记，还挺多人看的。我觉得我喜欢这种生活。对不起啊林桉哥。” 林桉低低的笑了一声，隐在黑暗里的半张脸上露出了一点苦涩的笑容，“我就知道……” 方好没听清，“林桉哥？” 林桉稍稍抬高了声音，“嗯，我说好。你刚回来肯定累得不行，早点休息吧，我也不打扰你了。” 方好“嗯”了一声，又说：“哦对，林桉哥，公司要是实在腾不出人手我也可以去帮忙的，反正我现在时间很宽松，但就不能一天都在那了。” 林桉坐在窗边，在窗外吹来的阵阵冷风中低头在手边的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在这次简短的谈话中最诚实的笑了起来。他笑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行，我知道了，有麻烦一定会找你的，到时候你别拒绝啊。” 挂断电话，方好伸手圈住膝盖，眼睛看着节目，脑子里却在想着宋闻归。 想他瘦的都有点变尖了的下巴，想他从少年时期起就漆黑锋利的眼睛，想他身上的太阳味道，也想他这几年到底过得好不好。 大概……是好的吧。 方好把下巴砸在膝盖上，有点泄气的鼓起嘴吹了吹刘海。 你走得好快呀，留给我的，好像只剩下背影了。 没过多久，方好又从宋绾清的嘴里听说宋闻归又回加拿大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宋绾清还有点纳闷：“明明那小子跟我说这几年都不回去了啊，结果自个又走了。算了，爸妈都管不了他，我也拿他没辙……”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方好也在，干笑了两声，赶紧转移了话题，“小满，你今天的眼妆蛮漂亮欸，给我推个眼影链接呗。” 而方好呢？方好还是那样盈盈的笑着，妆容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裂隙，就好像每每午夜梦回梦到宋闻归时在黑暗里哭泣的是另一个人。 她微微垂着头，说，好呀，等我回家就推给你。 回到家后，方好因为与网友在游记用的单词上有争议，于是翻箱倒柜的去找那本自己高中时用的英语词典，想令他哑口无言，也想证明自己没错。 但她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想着待会在电脑上查一下没准也可以，结果刚要把它放回去，手一抖，厚重的词典整个拍在了地上，她忙不迭弯下腰去捡。但刚一动词典，就从封面的硬壳里掉出来一张正方形的白色纸片。 方好蹲在地上，把纸片翻了个面。 是一张电影票。 万达国际影城临祈店 4：00 2019-7-16 3号厅 4排5座 《千与千寻》 方好久久的凝视着手里这张已经有些褪色了的电影票，积攒了这几个月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电影票又夹回了词典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掉到了词典厚重的蓝色封皮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去看的那场电影。 这是她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那张电影票，还有她无可奈何却又不住思念的那个人。 她也只有拿这些吉光片羽的回忆，反复回味咀嚼，以此度过她寡淡无望的漫长岁月。 几年后，千寻千寻再次在院线上映。 她买了票，一个人去电影院看。发现里面不止有温暖甜蜜的情节，而当时盲目沉浸在幸福里的她，一丝一毫都没有发现。 看着看着，她的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 这次她的身边不再是那个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等待着她的答复的少年，也不会再有人温柔的给她抹去泪水，耳边也不是几年前的那句台词。 荧屏上的人物嘴巴一动一动，说出来的话钻进了方好的耳朵里，让她彻底痛哭出声。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原来从他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那场电影，就已经在暗暗映照着二人的分别。 而方好直到这么多年以后，才发现这个惨烈且悲壮的现实。 和宋闻归分手的第十一年，方好又回了一趟附中。 那片叶子还在。 方好慢慢的走过去，仰起头，看着那片时隔多年却依旧翠绿的叶子。 记忆里宋闻归坐在她身侧，在电影院的一片黑暗中故作自然的把手覆在她的手上，然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而2019年的那阵风，直到现在也没有吹散那股杏花香气。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全文完————— 第56章 后记 好啦，当屏幕前的你们看到这一句话时，《漫长的道别》就算是已经进入尾声了。 说实在的，还真有点舍不得，但终归是要说再见的。 那先说说我的感受吧。 其实一开始我只想写一个简简单单的、单方面仰望自己年少时期喜欢的人，并没有后面方好和宋闻归在一起的情节，篇幅也不长。 可当我真正开始动笔，勾勒出方好和宋闻归后，他们两个人就像是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识，拥有自己的想法，也并不再遵从我的意愿走，而是变成了两个真正独立的个体。 就像是方好会喜欢上如同月亮一般的宋闻归，宋闻归也会喜欢上同样耀眼的方好。对我来说，与其说是“写”这本书，不如说是在“记录”。 记录他们从陌生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熟，再从相熟到相恋，最后从相恋到分离的故事。 宋闻归就像是我们青春时期都会暗恋的那么一个可能不会拥有、但是一定不会忘记的人。帅气、懂礼貌、知分寸……我们没有拥有的那个人，方好拥有过。 以前写完一本书的时候，我都会有以一种如释重负的开心和难过，就像是陪着书里的主角走了一段很短很短的人生路，故事结束了，他们的旅途也就到此为止。 但现在，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不仅仅是陪着方好他们走过了一段旅途。随着《漫长的道别》的完结，更像是我一直在依附着他们前行。 这本书结束了，翻篇了，合上了，但方好、宋闻归、叶臻臻、方飞跃、宋绾清、林桉……他们还在继续走着，还在过着自己的生活。 我想，也许纸片人也有他们自己的存在方式，他们的存在方式就是被人记得。 谢谢一直在书外注视着方好和宋闻归成长的你们，也谢谢这半年多的陪伴与等待，谢谢大家。 我想他们会一直存在，一直在那个世界好好的生活着。 202271 余弦定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