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不想再穿越》
第1章奈何天不如愿
“江晚,又在睡觉,这是第几次了!”
一道粗矿严厉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传出来,
伴随着怒斥声而来的还有手指大小的粉笔头,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江晚的头顶上。
睡的正香的江晚被吵醒了,蹙眉一脸不耐烦的把头抬起来,看都没看清楚台上的是何人就来了句:
“好大的狗胆,敢打扰本宫睡觉,拉出去砍了!”
江晚话音落下许久,也没传来半点声音,江晚正纳闷呢,
努力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看到讲台上面色铁青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时立马就愣住了,
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刚才她还以为自己还在另一个时空里,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时班主任开口了:
“江晚,长能耐了?还想把老师拉出去砍了?”
底下的同学再也忍不住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江晚尴尬极了,“老师,我哪有那狗胆呐,我刚才…刚才在做梦呢,对,做梦……呵呵…”
班主任哼了一声:“这次暂且饶过你,再有下次你就不用来学校了。”
江晚忙点头称是……
终于熬到周末了,可以回家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也不知怎么的,自从江晚上了高三开始,每天课堂上必睡一节课,
还是天塌下来都叫不醒的那种,只有到下课铃声响了才会醒过来。
而她这睡觉可不是单纯的在睡觉,而是在睡梦中穿越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多次了,恐怕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从高三开始,到第二个学期,江晚已经经历了99次穿越了,而且每次穿越的地点和时代都不相同,
最重要的是她要在每个时代里都过完一生才会回到现代,所以在这99觉里,她其实是过了99辈子……
下一次穿越是在下周一,所以周六周日这两天她要睡他个昏天地暗,这样下周一就不会想睡觉了,不睡觉就不会穿越了,
她实在是不想再穿越了,在每个时代里她都要想方设法的挣钱,生存,她都体验了100个不同的人生了,
实在是不想再穿越了,可她至今都没找到她穿越的原因,开始的时候她甚至还明里暗里的打听学校里有没有和她有一样经历的同学,
可她发现其他同学都没有任何异常,这也使得她头更大了,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
呸!去他个劳什子的天选之人,哪个天选之人是天天玩穿越的?
还有,她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穿越了99个时代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
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呢?宠妻无度的高冷王爷呢?为什么通通没有?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还有一个更奇怪的,她天天这么睡,按理说成绩肯定没眼看的,可为什么她的成绩却优秀的出奇?
她明明没有偷偷用功啊,每到考试的时候,那些答案就拼命往她脑子里钻,所以她每次都年级第一,成绩还比第二名要高出许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整个学期天天都睡觉却没被老师劝退的原因!
江晚原本以为这两天睡够了,周一就不会再睡了,可她发现她想多了……
因为她根本控制不了!到了数学课,江晚又向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又睡着了……
同学们也都见怪不怪了,而前两天说江晚要是再睡觉就以后都不用来学校的班主任竟也没生气!
只是看了一眼睡的跟个死猪一样的江晚,又继续讲课了……
睡梦中的江晚又穿越了,这次穿越和以往不同,以往穿越都是没有前世的记忆的,
可这次她居然有前世的记忆,说白了就是她的灵魂穿越到了别人的身体里,替她重生了……
前世的记忆一遍一遍的在她脑海里滚动播放,成功的把江晚带入到了上辈子的记忆里,让江晚误以为这就是她上辈子亲身经历的!
这次她没有穿越到落魄的山村当村姑,也没有穿越到远古时代当酋长,或者侏罗世纪当一个不起眼的动物,而是穿越过来直接当了太后?
这身份直接让她成为人上人啊!都不用奋斗发家致富了……
可依照前世的记忆来看,她的结局似乎不太好啊……
江晚穿越过来的时候,原身已经喝下了小皇帝送来的毒酒,意识瞬间坠入到了黑暗中。
江晚也成功的和原身的身体融为一体,接收了她的记忆!成功的成为了她!
死这种事,也没什么可怕的么。
可是,身上为什么那么疼?
那沉睡在八年前的噩梦,竟在死亡的这一刻重演。
这就是所谓的死前记忆回放么?
罢了罢了。
横竖已经死了,何不好好享受享受?
记忆回放不仅有感觉,还有声音?
“我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不享受?”江晚原本是尝试着说出这句话的,没成想竟真的发出了声音。
那声音里,还带着一股奇怪的黏,腻感,还有稚气感?
“死?呵呵。”那男人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力道比先前大了好多。
江晚疼得直抽气。
入宫的这八年来,每隔几天都会有个神经病来侵犯她。
每次都是深夜来,完事就走,来无影去无踪的,
可,这次的疼痛程度,竟比记忆中的第一次还要疼上好几倍。
那恶劣的采花狼,似乎根本不想让她享受。
江晚愣了愣。
这不是临死之前的记忆回放么?
怎么还能清晰地看到跳跃的烛光,以及,那人身上一朵艳丽无比的红色莲花。
“切。”那男人显然发现了她的眼罩掉落,重新绑好之后,又陷入到翻天覆地的颠簸中。
浑身酸疼,疼得要死了,按照经验,她又被那个采花狼给伤害了。
江晚在迷迷糊糊中失去意识。
“娘娘,您醒了吗?”
“奴婢进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她陪嫁丫鬟的声音。江晚听到这声音微微一愣。
这丫头进宫没两年便被查出是刺客,早就被乱棍打死了,这,难道是追到地狱寻仇来了?
地狱好可怕……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丫鬟推门进来。
她将窗子打开,又打了一盆水,拧了拧毛巾,“娘娘,时候不早了,等下那些妃嫔会过来请安,您该起床了?”
妃嫔?请安?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来到地狱,竟还要装成贤良淑德的好太后么?
要不要这么悲催啊?
江晚尝试着睁开眼睛。
眼皮很重,明晃晃的,似乎有阳光照耀进来,刺眼得很。
书上不都是说,地狱是漆黑无比的么?
第2章他又来了
她抬了抬手臂,手臂酸痛无比,身体疼得怀疑人生。
“娘娘,这是怎么了?”奕慧拿了毛巾给她擦脸,“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奴婢去喊太医。”
这奕慧说着,蹭蹭跑出去。
一个小人正匆匆忙忙赶来,跟出门的奕慧撞了个满怀。
“皇,皇上?”奕慧忙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小皇帝根本不理会她。
他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站在江晚面前,叉着腰,小脸通红通红的,“朕,朕听说,以后你就是我娘亲?”
江晚愣在那反应不过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她不是死了么?
可这小奶狗一般的皇帝是怎么回事?
这小小的身子,这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跟印象中乖张狠毒病娇的少年皇帝,完全不一样。
而且,这幼稚无比的对话,有点似曾相识。
她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场景和八年前,她进宫第二天,小皇帝来请安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小奶狗……额,羽儿。”江晚轻轻咳嗽了一声,“哀家,做了个噩梦,有点懵。”
“那个,今年是哪年啊?”
小奶狗皇帝歪着头,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今年是乾始元年。”
哦,乾始元年啊。
等等,乾始元年?她刚刚入宫,也就是正处于十八岁大好年华却被迫嫁给一个已经死透的老皇帝的那一年?
难道,她喝了那杯毒酒没死成,反而回到了刚成为史上最悲催太后的那一年?
“那个,羽儿啊。”她呵呵笑了两声,“你今年,八岁了?”
顾羽觉得江晚有些奇怪,却不知道哪里奇怪,微微蹙了眉头,“羽儿还有一个月就八岁了。娘亲你肚子疼么?脸色好难看。”
他迈着小短腿靠过来,伸出小手在她肚子上揉了揉,“朕听说,肚子疼揉揉就不疼了,朕给你揉揉。”
江晚愣了一瞬。
从前没仔细看,今日仔细瞧过去,这小奶狗小时候可真是个长得好看又体贴的小暖男。
怎么长大后就成了凶狠无比的暴君小狼狗?“娘亲,你身上好香啊。”他将头在她身上蹭了蹭,“朕可以抱抱你么?”
江晚依稀想起,从前那会,小奶狗也想让她抱抱什么的。
那会她觉得这不符合什么伦理纲常,义正言辞拒绝了。
小奶狗很受伤,听说还暗戳戳掉了几滴眼泪。
大约是死过一次,对什么狗屁伦理纲常,皇家规矩什么的看淡了。
“当然可以。”江晚将他抱在怀里,“羽儿,以后要叫太后娘娘或者母后。”
小奶狗眼神一暗,“可是,朕看书上都是称呼娘亲的。”
额……
江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她记得,小奶狗生母是个地位低贱的嫔妃,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
这八年,他是跟母妃的贴身丫鬟,在后宫明争暗斗的夹缝里活到现在。
老皇帝暴毙之后,作为唯一的男丁,小奶狗理所当然继位成为皇帝。
这么想想,小奶狗也怪可怜的。
“羽儿,我的意思呢,是在外人面前一定要称呼我太后娘娘或者母后。”江晚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
“在没人的时候可以称呼我娘亲。”
“真的?”小奶狗眼睛里发着亮光,“娘亲。”
他窝在她怀里,“好香好温暖。”
“娘亲,朕,朕,朕想每天都抱抱你。”他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
江晚原本是要跟从前一样,义正言辞拒绝。
可她隐约觉得,小奶狗变成凶狠小狼狗,大概跟她的教育方法有关,她一定得慎重慎重再慎重,所以便选了跟前世相反的路。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在完成每天的功课之后。”
小奶狗果然欢天喜地答应了。太医已经到了门口。
江晚以手扶额。
这奕慧的办事效率着实高。
“那个,林太医啊。”
“哀家没什么大碍,就是昨晚睡迷糊了,不小心磕到了腿,拿些止疼药什么的就行了。”江晚干笑了两声。
前世那会,她傻了吧唧地让林太医把脉。
这林太医很专业,也很敬业,一言道破她被破了身什么的。
为了顾全大局,她只能无奈地将这耿直的太医给处理掉。
这林太医出殡的时候,听说他妻子哭晕过好几次去。
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让他把脉。
林太医倒也没太勉强,给了她好些跌打损伤丸,止疼药膏之类的,叮嘱她好好休息,多喝热水,拿着小药箱离开了。
小奶狗早课时间到了,依依不舍地拽着她的袖子。
“好好上课。”江晚摸了摸他的头,“等下了课再过来。”
“真的么?”小奶狗一整天都处于惊喜中。
“那是自然。”
“太好了,那朕去上早课了。”
好不容易才将小奶狗打发走,江晚看着熟悉的宫殿,默默感叹了一声。
她,江晚又杀回来了。
前世死得有点惨,还留下的诸多遗憾。
比如,她一心辅佐小皇帝,巩固政权,任用贤良,也算是国力昌盛。
可小皇帝非但不领情,将大权揽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赐死她。
比如,每隔几天就有一个男人来,到最后还闹出了怀孕的宫廷丑闻。一直到死,她也没能抓出那个男人来碎尸万段。
不仅仅是这样,她进宫的这八年,遭遇了藩王逼宫,大将军反叛,奸臣横行,瘟疫旱灾,各地揭竿而起等等,数不胜数。
每天兢兢业业,为了这摇摇欲坠的朝廷操碎了心。
后来,藩王平定了,大将军赐死了,奸臣杀了,瘟疫和旱灾也过去了,起义军也被镇压了,本想着终于可以退居二线,当个清闲太后什么的,却传来了江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
不仅仅是江家,就连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大小官员们也杀的杀,贬得贬,怎一个凄惨了得。
重活这一世,如果让历史重演,未免太窝囊了一些。
大约也是时候发愤图强,来个逆天改命什么的了。
江晚暗搓搓地想着。
“娘娘,娘娘?”奕慧有些担心。
“您这是怎么了?”她蹙着眉头,“从进入皇宫就一直在发呆。”
她抹了抹眼泪,“娘娘您要是觉得委屈,就哭一哭吧?”
“是啊。”又一个丫鬟走过来,“娘娘要是觉得委屈,哭一哭也没什么不好的。”
“罗燕你个小蹄子去哪里了?”奕慧嗔怒,“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去了一趟御膳房。”罗燕端了一些糕点过来,“娘娘,先吃些点心。”
看到这个罗燕,江晚是一个头两个大。
奕慧和罗燕,原本是她的陪嫁丫鬟。
可后来,奕慧被查出来是卧底的刺客,专门刺杀小皇帝的。
这罗燕的身份更是不得了。她真身是男人,似乎还是什么寒月教的头子,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就算是最后被拆穿了,他也从数万御林军的围追堵截中轻松逃走。
从前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还好,现在,根本无法直视她们。
“奴婢就不明白了,凭什么江家的姑娘满十八岁就要嫁给皇帝?要说娘娘嫁给小皇帝还能有个念想,可为什么非要嫁给一个死透的老皇帝?”罗燕愤愤不平。
江晚呵呵干笑了两声。
江家的太祖曾经救过太皇帝一命,不靠谱的太皇帝便颁了一道荒唐圣旨,江家的女儿,满十八岁嫁给皇帝当皇后。
可邪门的是,江家的正室一直没有女儿降生,又不敢拿庶出女儿滥竽充数。
一直到她这一代。
她满十八岁的时候,老皇帝还没死,只是病得厉害,所以根据规定,江晚要嫁给老皇帝。
可是,这婚期刚定下,老皇帝就两脚一蹬去见佛祖了。
可怜江晚十八岁好年华,按照规定嫁过来就成了寡妇太后。
“罗燕,淡定淡定,来则安之。”江晚本人倒是没什么,老皇帝不死她才纠结,每天睡在一个将死未死的老头子身边,想想就觉得瘆得慌。
正谈着话,老皇帝留下的那些妃嫔们来请安。
江晚虽然年轻,甚至连老皇帝的面都没见过,但身份在那压着,一帮妃嫔们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不敢不敬。
她们规规矩矩请了安,敬了茶,胡乱闲扯,就是不走。
你一言我一语,无非都是些谁今天穿的衣服好看,谁的镯子精美,谁的胭脂美若天仙之类的没营养话题,叽叽喳喳的,吵得江晚想掀桌子。
她们离开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江晚疲惫到不行,那群老娘们一走,她便将两个丫鬟支出去,给红肿的位置上了药,昏昏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是被身上的大石头给压醒的。
那石头太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奕慧……”江晚想叫人的时候,嘴上却被人捂住。
她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那个男人!特么的,又又又来了!
不对啊。
她可是记得,那男人应该是在一周之后才出现的。这个出现频率不太对劲。
“上了药?”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你大爷。”江晚爆粗。
这男人,简直是人渣中的战斗鸡。
“呵呵。”那男人低声笑了笑,“让你清醒着果然很好玩。”
他没有太多的废话。
在一片血雨腥风中,她又昏了过去。
第3章对小奶狗的教育方式
江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奕慧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娘娘,你的脸色好难看啊,林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让他给您看看吧。”
江晚眨了几下眼睛。
迷迷糊糊中看到奕慧,以为是她的鬼魂前来索命,吓了一哆嗦。
“娘娘?”奕慧蹙眉,“您到底怎么了?皇上和太医在外面候了很久了,您还是……”
“我没事。”江晚稍微缓了一阵。
一下子回到八年前这种事,果然还是很不适应啊。
她坐起来,身体撕裂一般的疼痛,那疼牵动的全身都疼,动一下便觉得如坠地狱。
那头狼,昨晚实在折腾得她太狠了。
“娘亲,娘亲。”小皇帝扑过来,“朕听说你一直不醒来,朕,朕有些担心。”
“羽儿乖。”江晚拍了拍小奶狗的头,“哀家只是,额,刚进宫,有些水土不服,没什么大碍的。”
小皇帝捏了捏她的衣角,将头在她怀里蹭了蹭,“娘亲你身上好香。”
他凑到她脖子上,“衣服上是熏了什么香么?”
“没有呢,我不太喜欢香料……”江晚一愣,等等,香料?
这么说起来,那头狼来之前,是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
她在这屋子里待久了闻不出什么来。
顾羽刚从外面进来,能够闻到残余的味道。
这香味,或许会成为一个关键点,江晚暗暗地在心里记下来。
“娘娘,林太医来了。”奕慧将林太医带进来。江晚有些头疼。
这林太医是个铁面无私有啥说啥从来不怕得罪人的主,如果是个庸医也就算了,偏偏他的太医资格证是凭着真本事考来的。
让这这耿直老头看病,大概也逃脱不了被她处理掉的结局。
她实在不想滥杀无辜。
“那个,哀家记得,你们太医署里,有个叫什么付望舒的,让他来给哀家把脉吧。”
林太医脸色铁青。
那付望舒是刚进太医署的新人。
这太后指名道姓要让一个新人来替代他,摆明了不信任他的医术。
“既然如此,微臣先告退了。”他甩了甩袖子,礼也没行,就那么气冲冲走了。
江晚摸了摸鼻子。
这林太医可真是个火爆性子,要是在宫斗凶险恶劣的地方,绝对是个一出场就领饭盒的存在。
前世这林太医没活过一集,这是有原因的。
她默默地吐槽着,顺手捏了捏小奶狗的脸,“羽儿今天没去念书吗?”
“今天夫子身体有恙,不上课。”顾羽窝在她怀里,用力往她脖子上凑,“娘亲,你脖子上怎么有这么多红点?就跟草莓一样。”
“啊?”江晚脸色一变。
昨天晚上,那头色狼不会在她身上留下印记了吧?
也是,那男人那么狠,那么猛,不留下印记才奇怪。
她正思考着该怎么把这件事圆润地解释过去,可巧,付望舒来了。
“太后娘娘。”付望舒行了个礼。
“免礼,免礼。”江晚点了点景澈的额头,“羽儿去外面玩会,等下娘亲陪你用膳。”顾羽原本不乐意,听到陪他用膳,立马答应了,拉着奕慧去院子里踢毽子。
屋子里只剩下她跟付望舒两个人。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轻轻咳嗽了声,“那个,要不你说点什么?”
“太后娘娘。”付望舒笑了笑,“要节制啊。”
“……”江晚以手扶额。
前世林太医死了之后,付望舒来给她看病,这男人医术高超,保密工作又做得好,没几年便被她提拔成太医署的太医长。
她的大病小病,都是由他来看的。
甚至到后来,她怀孕,也是付望舒帮忙瞒着。
这个人似乎还有别的身份,是那种很神秘,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对她也没有恶意,是可以信任的。
“你有没有快速止疼的法子?”她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苦恼地说,“我现在都疼到不敢下床了。”
付望舒一愣,似乎没想到太后娘娘会以如此熟稔的态度、语气对他说话,便拱了拱手,“臣,等下让人送些药膏来,再开个方子,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不过,那种事,太后娘娘最近还是不要再继续了。”他抬了抬眼,“再继续下去的话,会形成永久性创伤。”
江晚很想骂人。
她一个好好的清白姑娘,嫁到这皇宫里守寡也就算了,还被人给侵犯侮辱,这也就算了,付望舒这混账,话里话外都在提点着她要注意节制。
要是她能抓到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男人,她节制个屁啊。
她根本就不想要男人。
“我知道了。”江晚捏了捏太阳穴,“那药你亲自送来,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她这么说着,突然想到一个大问题。
江晚是太医,虽然是个新手,但对宫廷里的路况还是挺熟悉的。
这个表面笑嘻嘻,内心深处却腹黑无比的男人,极有可能是那个在夜晚把她往死里折腾的大尾巴狼。
比如,那大尾巴狼的身高很高,体型也挺壮硕,跟付望舒的体型符合。
付望舒对这里的路况也算熟悉。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太医,还是很厉害的那种,制出点香料什么的易如反掌。
江晚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这萧云镜很可疑。
“付太医啊。”她笑了笑,“昨天晚上,你在干嘛?”
付望舒顿了顿,嘴角轻抿,“臣,昨晚回到家之后便睡了。”
他站起来,鞠躬行礼,“等下,臣会将药送来。”
江晚咬了咬牙。
没有证据,她现在没法轻举妄动,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是先忍着吧。
果然还是得想个法子脱掉他的衣服,瞧瞧他身上有没有莲花印记什么的。
这事必须要秘密进行,不能求快,只能一步步来。
江晚闭上眼睛斜倚在床上,付望舒被列为一号嫌疑犯之后,男扮女装的罗燕也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罗燕是男人装扮的,似乎还用了什么缩骨功之类的奇怪功夫。
如果那大尾巴狼是罗燕的真身,也完全能说得过去,毕竟罗燕是她的贴身丫鬟,想暗算她易如反掌。
她正想着该怎么扒下这两个男人的衣服,忽然听到门外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了顾羽的叫喊声。江晚吓了一跳。
什么鬼?
前世没出现这个环节啊。
江晚拖着疼痛无比的身体,勉强下床来。
刚迈出门,便看到一个小太监横躺在地上,七窍出血,已经惨死。
“这,这是怎么回事?”江晚有些震惊。
“啊,娘亲,吓到你了么?”顾羽跑过来,“是朕让这废物去取飞到树上的毽子,这废物掉下来摔死了。”
“来人,将这里收拾干净了。”他语气冰冷地吩咐道。
江晚蹙眉。
这里的发展走向跟前世不太一样。
前世那会,她与顾羽并不十分亲近,顾羽也很少在这里停留,更别提在外院踢毽子,摔死人之类的事情了。
但是,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纠结着想了半天,隐约记起来,前世似乎也摔死过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也是从树上掉下来摔死的。
只不过,时间和地点都跟现在不一样。
当时她只是听宫女们议论过,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也就是说,前世发生的事情,就算是改变了,也会以别的方式,在别的时间点出现。
想到这里,江晚顿时觉得心惊肉跳。
“顾羽。”她呵了一声。
这顾羽才八岁,对于摔死的太监,竟会如此冷漠。
看来,这孩子从小就有皇家特有的冷血凶狠的啊。
再加上前世她那错误的教育方法,让还算奶萌的小狗彻底变成了凶狠残暴的小狼狗。
所以,关于顾羽的教育问题,必须要妥善处理,才能防患于未然。
“娘亲?”顾羽瘪着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羽儿吓到娘亲了,羽儿给娘亲赔罪……”
“我问你,这小太监是为何而死?”江晚冷下脸来。
顾羽眨了眨眼睛,“为了给朕取毽子。”
“既然你知道这太监是为你而死,你为什么还会如此态度?”她拍了拍门框,“有敌军来犯,将士们保家卫国,生死一线。
你作为君上,却以如此态度对待为你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娘亲,那只是个太监……”顾羽弱弱地反驳,低下头,声音变弱。
“羽儿,夫子没有教过你么?”江晚叹了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奶狗变成嗜血病娇小狼狗,果然是一点点养成的。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民,不仅仅是宫外的黎民百姓,也是这深宫里的太监宫女。”
“羽儿,你好好考虑考虑哀家的话再来给哀家答复。”
江晚说完,又挣扎着回到塌上。
顾羽很失落。
他不明白,不过是死了一个太监而已,为什么娘亲会这么生气?
在这深宫里,太监也算是人么?
付望舒给江晚送药的时候,看到顾羽正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忙行礼,“皇上万安。”
顾羽抬了抬眼,“你是刚来的太医?”
“朕问你,朕与太监,哪个更重要?”
付望舒愣了愣,不明白这小奶狗皇帝话里的意思,便讪讪地说,“自然是皇上您重要。”
“那朕与民,哪个更重要?”顾羽小奶狗接着问道
“民为贵,君为轻。”付望舒衬度着,“民为水,舟为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那,民又是什么?”
第4章别做多余的事
付望舒说,“天下百姓皆为民。”
“既然天下百姓皆为民,这小太监也是民。你刚才说朕比这小太监重要,又说民比朕重要,小太监既然是民,那岂不是,太监比朕更重要?”顾羽低下头,很是难过。
付望舒听着顾羽的推理,笑了笑,“皇上可曾下过象棋?”
“自然下过。”
“那皇上可知,象棋中每个角色存在的意义,便是保护君王。为了保护君王,他们身先士卒,以身为饵,杀入敌营。”付望舒说。
“皇上是君王,是天下人的君,自然是最重要的。但民也重要,所以,古书上说,仁者爱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他说完,行了礼,进屋。
顾羽站在门外,似乎恍然大悟。
江晚正吊儿郎当地斜倚在床上,瞧见付望舒进来,挑了挑眉,“我倒是没想到,你能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皇上是个好孩子。”付望舒将那药放下,又叮嘱了用法,“太后娘娘,这是药,您要按时服用,另外,万万要节制。”
他说完,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躬身行礼之后离开。
江晚很想将他叫回来骂一顿。
节制个屁啊!
那种事,是她能做主的么?
而且,他嘴角那诡异的笑意是什么意思?
这付望舒,果然很可疑。
江晚喝了药,又暗搓搓拿了药给自己涂上,斜倚在床头,闭眼回忆。
这付望舒的身份,很不简单。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这男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神龙见首不见尾,不仅武功高超,还被世人尊称为神医。
这种人物潜伏在皇宫里多年,不偷不抢也不做奇怪的事,相反还经常帮助她,一直到死,她也没摸清他的目的。
她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这男人很可疑,必须要尽快脱下他的衣服验明正身。
喝了药之后,头昏昏沉沉的。
她歪在一边,迷迷糊糊中睡了许久。
再次醒来的时候,毫无疑问,又是被压醒的。
感觉到身边那粗重的呼吸,她的身体颤抖不停。
“你,你,你特么怎么又来了?”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不是说好,一周之后再来么?”
“说好?”那人故意压低声音,“除了我之外,你竟然还勾引了其他人?”
“江晚,你可真放,荡啊。”
“是因为我满足不了你?”
“……”江晚很想骂人,“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太医让我恢复一周。”
“你又给自己上药了?”那男人低声笑了笑。
他的手指碰触到她时候,她的身体颤抖不停。
“放心,今天我没兴致碰你。”那男人在她身边躺下,竟真的没碰她。
江晚提心吊胆的,完全不知道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哦,对了,你安排的那些侍卫都被我解决了,下次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那男人说着,翻了个身,咬住她的唇。
“别。”江晚用力推开他,“别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哦?你害怕被发现?”那男人摩挲着她的脸,“看不出来,放,荡的你,也会有羞耻心。”
“……”江晚很想将他骂个狗血淋头,又怕他突然变成狼再把她折腾一顿,话到嘴边,还是恨恨地咽了下去。
“你想骂我?”男人低声笑了笑,贴在她身边。
“我不敢。”江晚很郁闷,“怕你再犯混账。”
“今天不会。”他将她禁锢住,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明天,你要去么?”
“去哪里?”江晚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语气幽幽,“你说的是,迎接喻大将军回城?”
那男人沉默着。
他手臂将她牢牢固定住,头抵在她肩窝里。
过了好一会,那粗重的呼吸声竟变得均匀起来。
“喂。”江晚推了推他。
很沉,跟死猪一样。
“喂……”她喊了好一会,没人应答,那男人似乎睡熟了。
她思考了片刻,想着把蒙在眼上的黑布拿下来时候,双手却被那男人牢牢抓住。
“别试图反抗。”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也别做多余的事。”
“今天晚上你老老实实的,我不会碰你。”
他呼出一口气,很烫。
那气息烫得她浑身发抖。“不然,我不介意把你……”后面的声音很低,江晚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有种预感,身边这头狼,真的会说到做到。
他终究还是不放心,想了一会,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将她的双手绑在一起,抬到头顶上,大手覆盖上去,半边身子压在她身上,这才放心睡去。
江晚想哭的心都有了。
她真的很想告诉他,哥们,你真的很重。
这么被压着半边身子,才一小会就麻了。
她稍微动了动,想寻个稍微舒服点的地方,却感觉到一个很不和谐的东西。
那不和谐的东西在变化。
她被吓了一跳,立马乖下来,再也不敢乱动。
那男人睡了很久。他醒来的时候,江晚依然没睡着。
他解开她的手。
长时间被绑住,手上充血,她发出嘶的一声。
那男人一愣,随即凑到她身边,声音低沉灼热,“你没睡?”
江晚很想骂人。
这男人跟死猪一样,死沉死沉的,简直要把她压死了,她心多大才能睡得着?
没等她开口,他便咬住她的唇,辗转了好久才满足。
随后,不等她反应,便伸出手将她打晕,趁着夜色而去。
江晚做了一个很不愉快的梦。
她梦见,一头凶猛无比的狼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她拼了命地跑,最后还是被扑倒。那头狼的血盆大口将她吞掉时,她猛地坐起来,力道有些猛,撞到了墙角。
疼痛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奕慧和罗燕那两个小蹄子正在外面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吵得她脑壳疼。
她揉了揉眉心。
不太对劲啊。
前世那头狼是每隔几天才来一次,或者三天或五天,或者十天,没有规律可循。
但现在,连着三天晚上都来是什么鬼?
而且,那男人昨晚说了好多话,走向和画风都不太对劲。
门被罗燕打开的时候,有阳光照耀进来。
她抬手遮住阳光,恍惚里看到罗燕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这罗燕虽然用了缩骨功之类的功夫,硬生生把自己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压缩成了一米六的娇俏软妹子。
可那张脸却变化不大。
不知道罗燕是男人的时候,只觉得这妹子长得忒好看,那会她还盘算着,一定要给罗燕选个好人家。
现在她知道罗燕的真实身份,总觉得那张好看的脸很别扭。
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娇美,还要不要脸了?
“娘娘?”罗燕打了一盆水,将毛巾打湿,拧干,上前给她擦脸。
前世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动作,现在再做,莫名有种触电的感觉。
“那个,我自己来吧。”她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漱口。
“刚才你们在吵什么?”她将漱口水吐到罗燕捧过来的小盆子里,瞥见了罗燕那双细长的手,那双手上有一个小小的疤痕。
她依稀记得,她摸过那头狼的手,似乎也有一道疤。
虽然手指头粗细不太一样,但极有可能是缩骨功的缘故。
“今天是喻大将军回城的日子,我跟奕慧那小蹄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是喻将军派的,我是临越王派的。”罗燕说。
“啊?”江晚狐疑地看了看她,“什么玩意?”
“奕慧觉得喻将军是天下第一美人,我觉得临越王顾霈更好看一些,我们的审美观产生了分歧。”罗燕面不改色地说着,
“奕慧那小蹄子,嗯,吵输了,现在大概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抹眼泪吧。”
“……”江晚嘴角抽了两下。
奕慧也就罢了,可罗燕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跟一帮女人学追星,这点出息。
“时辰快到了吧?”江晚看了看太阳。罗燕略显惊愕,“厉害啊,娘娘进了宫都学会看太阳判断时辰了。”
江晚干笑了两声。
她向来分不清什么东西南北,根据太阳看时辰这种技能,点亮了才奇怪。
只是胡乱猜的而已。
“玉辇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宫外也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娘娘了。”罗燕端了一盘点心来,“娘娘先吃点点心垫垫。”江晚
着实没什么胃口。
脑海中总是回响着昨晚那男人的话,那男人问她,今天要去迎接喻将军么?
这不是明摆着么?
喻大将军凯旋归来,战功赫赫,小皇帝还小,许多事需要她来主持,她能不去么?
想起前世,她去迎接喻大将军回城发生的事,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烦躁到不行。
第5章你好啊
“娘娘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了。”罗燕给她绾好了头发,“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江晚摇摇头。
这喻大将军战功赫赫,用兵如神,反叛的时候,棘手得不得了。
要不是她走投无路寻了一些江湖人士暗算了他,喻大将军早就取代了顾羽那小狼狗。
重活一世,她必须要改变那悲惨的未来,努力跟喻大将军搞好关系。
“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江晚默默地叹了口气,瞧着铜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一阵无语,凭什么她一个大好青年要梳这种老气横秋的发髻?
太后这个名号,着实害人不浅。
“顾羽在哪里?”她披上大氅,又摇了摇头上的凤冠,沉得让人怀疑人生。
她索性将那玩意摘下来。
“哦,小皇帝在门外跪了很久了。”罗燕帮她整理好衣裳,“说什么已经明白了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已经进行了深刻反省,要太后娘娘原谅才肯起来。”
“啊?”江晚嘴角抽搐。
这小奶狗!
她歪着头想了想,想着寻一种比较圆润,不伤害到小奶狗幼小心灵的教育方法。
“罗燕,你帮我找个铁锹来。”
“铁锹?”罗燕被吓了一跳,“娘娘,小皇帝虽然顽皮了点,好歹是个皇帝,直接揍不好吧?”
“娘娘三思啊。”
江晚额角抽搐得厉害。
直接揍?
她到底做了什么,会给罗燕留下这种暴力女狂魔的印象?
“让你去拿你就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她戳了戳她的额头。
戳完了,又想起罗燕是个男人,这动作实在太过,嗯,暧昧,便讪讪地将脸转到一边去。
罗燕拿了个铁锹来,犹犹豫豫的,似乎还想说服江晚,教育孩子要讲道理,不能暴力之类的。
江晚嫌她磨叽,一把夺过铁锹。
出了屋门,果然看到小奶狗皇帝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见她拿着铁锹出来,吓得小脸煞白煞白的。
“娘亲……”他身子抖了抖,“羽儿,羽儿知道错了。”
“娘亲不要不理我。”
江晚拿着铁锹走到景澈面前,“羽儿往后挪一挪。”
小奶狗吓得直哆嗦,往后挪了半步,用力咬着嘴唇,闭上眼睛,似乎在等着铁锹落在身上。
江晚正儿八经地将那繁琐的衣服拴在一起。
她撸了袖子,将刚才小皇帝跪过的地方掘开。
小奶狗本以为会挨打,可等了好久也没见铁锹落下来,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瞧见一身盛装的太后娘娘正费力挖地。
他愣了好半晌,“娘,娘亲?”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我掘了这么久也没见到黄金什么的,可见尽信书不如无书。”
江晚冲着小奶狗摆了摆手,“来来,羽儿再往后挪挪。”小奶狗眼泪汪汪,“娘亲,羽儿知错了。”
“羽儿知错了?”江晚将铁锹放下,蹲在他面前,“来,给我讲讲哪里错了?”
顾羽抿着嘴,好半晌才说,“羽儿身为君王,要心怀仁慈。”
“还有呢?”她拿了手绢,替他擦了擦眼泪鼻涕。
“不能滥杀无辜,更不能草菅人命。”
“还有么?”
“……”顾羽歪着头想了很久,垂下眼,喏喏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刚才我并没有挖到黄金,羽儿觉得是为什么?”
“羽儿,羽儿不知。”
江晚刮了刮他的鼻子,“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动不动就跪,羽儿是天子,更不能随意下跪,也不能随意哭鼻子。”
“好了,去换衣服,陪我去迎接羽大将军回城吧。”
顾羽愣了好一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瞧见她没有半分不耐烦或者其他情绪,才重重地点头。
罗燕在风中凌乱了很久,她真的很想告诉她,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是这个意思。
江晚见顾羽恢复正常,暗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呵护小奶狗幼小心灵的基础上教育,可真是个技术活。
养孩子不容易啊。
“娘娘厉害。”罗燕竖起大拇指,“把小皇帝训得一愣一愣的。”
江晚对这次的教育和顾羽的反应都很满意,她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很有奶妈潜质。
“小皇帝换衣服还要一段时间,咱们先去前殿吧。”罗燕将凤冠戴到她头上,“太后娘娘也要注意仪表端庄。”
那凤冠死沉死沉的,压得人怀疑人生。江晚想着摘下来的时候,罗燕的手覆盖上她的手。
“娘娘不可……”
手指碰触,江晚像是触电了一般,一下子僵在那。
罗燕,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这男人心里有没有点数?
这种光明正大的吃豆腐,让人很尴尬好么?
江晚不敢再乱动,郁闷地戴上那死沉死沉的玩意。
她们到达前殿的时候,小皇帝已经在那等着了。
豪华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满朝官员站立在左右两侧,宫里宫外张灯结彩,举国欢庆。
江晚和顾羽分别上了不同的马车。
前方是御林军开路,后方是满朝官员随行,道路两旁站满了百姓,从城门开始,铺了三十里地的红毯,浩浩荡荡,气势恢宏。
江晚对这仗势很满意。
前世那会,她本着一切从简的原则,被那喻大将军无视了不说,还发生了一些堪称黑历史的事。
这一世,她将阵势弄大,浩浩荡荡去迎接喻将军凯旋归来,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正胡思乱想着,马车停下来。
她打了帘子,想往外探探头,罗燕眼疾手快地将她推回去。
“娘娘,大庭广众下,你要矜持。”罗燕恨铁不成钢,“喻将军马上就要到了,耐心等等吧。”
“……”江晚有些郁闷。
罗燕这小蹄子,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主仆之分?
说起来,这罗燕,似乎很少用敬语,她称呼顾羽,多半都是称呼“小皇帝”、“皇帝”之类的。不仅仅是这样,自称也称呼“我”,而不是称呼宫女标配“奴婢”。
她也很少行礼什么的。
一团团不和谐的地方,前世她心有多大才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城门大开,伴随着一声号角,似有千军万马奔涌而来,大地震颤。
脚步整齐划一,响彻云霄。
江晚捂了捂耳朵,透过马车缝隙,能看到三十里红毯上,以喻将军为首的将士们由远而近。
前世那会,她被这喻将军虐到不行,形成了心里阴影,一见他就哆嗦。
她哆嗦了好久,直到小皇帝来喊她,才硬着头皮下车。
进了城门之后,所有人都下马步行。
喻将军走在最前面,他身着战袍,脸上带着那招牌式的恶鬼面具,大步流星走到他们面前。
“末将喻辰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喻大将军单膝跪下,冲着小皇帝行了礼。
江晚额角抽了抽。
这喻将军,是无视了她?
“喻将军快快请起。”小皇帝将他扶起来,“将军一路辛苦了,朕为将军准备了凯旋宴。”
“谢皇上。”云喻辰宣站直,声音冰冷,杀气腾腾如阎罗。
江晚站在他面前,看着那熟悉的厉鬼面具,还有那冰冷慑人的气势,一瞬间,竟是前尘往事扑面而来。
前世,喻辰宣反叛之后,以势如破竹般的气势攻入皇宫,皇宫守卫溃不成军,小皇帝危在旦夕。
她拼死将小皇帝藏起来,以身做诱饵将喻家军引到正殿处,为了不成为阶下囚,她放了一把火。
本想着会死,可没想到被原本的丫鬟,就是男扮女装的罗燕救下,然后在罗燕的帮助下,她开始反击,喻辰宣也死在江湖中人的暗算下。
可真是一段悲惨又悲壮的记忆。
能与喻辰宣如此和气地面对面,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那个,喻将军,你好啊。”她踟蹰了好久,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第6章你希望我是谁
喻辰宣依然无视她。
“那个,哀家听说,将军府太过老旧,不太适合居住,所以,哀家命人将行宫收拾了一下,如果将军不嫌弃,可先居住在那里,等新将军府建成,将军再……”
“末将多谢太后娘娘。”喻辰宣打断她的话。
江晚的话被活生生憋回去,气得她想掀桌子。
这男人,真是又野蛮又无礼
她生出好多骂人的话来,想将这个男人骂个狗血淋头什么的,又觉得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她得顾忌皇家颜面,硬生生将骂人的话吞回去。
憋得肝疼。
“带路吧。”喻辰宣说。
“啊?”江晚一愣,“去哪?”
“太后娘娘不是说,将行宫暂时当做将军府?”喻辰宣斜睨了她一眼,“太后娘娘如此诚意,末将不敢不从。”
“哈?”江晚摸了摸鼻子。
这人阴阳怪气的,她刚才有哪句话说得不对?
真是个神经病。
“那个,哀家……”
“娘亲,反正也是顺路,就去吧。”顾羽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说。
行宫距离皇宫不远,里面种了各种各样的荼靡花,荼蘼花开的时候,如云一般轻柔,凝结成雪。
这行宫的名字,又叫云生结海宫。
江晚挑选了好久,才定下来将这行宫当成喻大将军的暂时居住地。
前世那会,她并不知道喻大将军的府邸已经无法居住,根本没安排居住地什么的。所以,喻将军回城之后,一直住在客栈里,听说怨气颇深。
这一次,她决定将前世的疏漏全都给弥补了,首先就是要解决衣食住行什么的。
云生结海宫两旁挂满了红灯笼。
大门敞开,中间铺满了很长的红毯,两边站满了仆人。
“哀家已经命人将房间打扫干净。”江晚说,“赏赐等会便送到,将军可先歇息歇息。”
喻辰宣脸上的恶鬼面具一直没摘下来,所以,也无从知晓他的表情。
江晚也不在意。
她觉得这次也算是给足了这乱臣贼子面子。
“如果没什么事,哀家就先回去了,羽儿,到了念书的时辰了。”
顾羽本想着在宫外玩一会。
又瞧见江晚脸色不太好,便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回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好不容易将顾羽打发了,江晚回到寝宫,直接瘫在椅子上。
罗燕拿了热毛巾来给她擦脸。
“奕慧呢?”她微微睁开些眼,将头上那沉重无比的头饰扔下来。
又将那繁琐不堪的厚重衣服脱掉,喝了一大杯水之后才算活过来。
“不知道。”罗燕在给她梳头,“大概还在哭吧。”
“娘娘找她做什么?”
江晚揉着眉心,漫不经心,“有点累,想去洗个澡。”
说出这句话之后她就后悔了。
洗澡什么的,她向来都是自己解决,可总需要有人来搓搓背添添水什么的。
“奕慧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还是我陪娘娘洗澡吧。”罗燕将手放在她肩膀上,慢慢地往上,抚上她的脖颈。
“算了算了,哀家又不想洗了,好困。”江晚颤抖了好几下,“罗燕你出去守着。”
罗燕似乎有些失望,踟蹰了好久才出门。
江晚在椅子上瘫坐了好久,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到床上,从暗处拿来药膏,轻轻地抹在红肿位置上。
这一天,可真是累死了。
令人欣慰的是,上午迎接喻大将军进城,倒也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事。
前世可是状况百出,她一个新手太后应接不暇,直接发飙不说,还落下了恶毒太后的名号。
这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始,只是不知道晚上那杀气腾腾的凯旋宴会不会也能如此顺利。
身上黏糊糊的,她真的很想洗澡。可一想到罗燕是个大男人,她就发憷。
要换成从前,她指定在第一时间将她抓起来抽筋扒皮挫骨扬灰什么的,可有了前世的记忆,她万万不敢得罪罗燕这尊大神。
当年喻大将军反叛,将她从大火中救出来,集结了江湖中的奇人异士带着她反击,这尊大神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江晚突然惊住了。
罗燕的真身被揭露之后,他从数万御林军中轻松逃脱,原本可以过自己的潇洒日子,可他后来还是回到了她身边,帮她出谋划策,平定反叛。
当年她被罗燕救下来,本以为是主仆一场,情谊比天高比地厚什么的,现在看来,哪有这么单纯?
说不定,是因为罗燕大神,确切地说,这位寒月教教主,名字叫柳非月的男人,是把她当成了他的女人,才会犯险。
“啊……”江晚想到这一层,立马将罗燕列为第一嫌疑人。
越想越觉得罗燕可疑,想着想着,觉得有些困,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梦里,她感觉到有人在脱她的衣服。
还有稀里哗啦的水声,温热的水打在皮肤上,像是在洗澡一般。
等等……
洗澡?
江晚打了个冷颤,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
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厚重的呼吸声。
“你,你,你。”江晚话都不会说了,“你,怎么又来了?”
“你不欢迎我?”
那男人低声笑了笑,凑上前,咬住她的唇,用力将她带到水底下。没有空气,她无法呼吸,强烈的窒息感传来时,她只能从这男人那里得到一点空气。
辗转了好久,他才放开她。
从水底活着出来的时候,江晚咳嗽了好几声。
“混蛋。”她伸出手,想着找个能蔽体的东西,摸了好久,摸到了一个厚实健壮的胸膛。
她一惊,忙缩回手。
“你这么迫不及待?”男人凑到她耳边吐了一口气。
“迫不及待你大爷。”江晚咬了咬嘴唇,“把衣服给我。”
“不急,还没洗好。”
“给我。”江晚胡乱抓着,这次抓到了他的胳膊。
她愣了愣,觉得这是个留下印记的好机会,便对准他的手腕,用力咬下去。那男人疼得抽气,“下嘴这么狠。”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你可真是,我原本不想用这招的,非要逼我。”
他说着,在她身上点了几下。
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能动。
江晚大惊,这,这,特么的,点穴?
江湖中人常用的点穴手法?
知道她要洗澡,并且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她从寝宫里带到水池,还会点穴,这男人,果然是罗燕吧?
“果然一开始就该这样。”
他的手指碰触到她的脸颊,有些厚厚的茧子。
那手慢慢往下。
“别,别。”江晚吓得直哆嗦,那种非人的疼痛,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了。
“放心,今天我没兴致碰你。”那男人手上涂了一些药膏,“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来帮你上药。”
江晚闷哼了一声。
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有点舒服。
这男人的动作,竟出奇地温柔?
真没想到,温柔这个词竟会用在这大尾巴狼身上。
“你,你是谁?”江晚几乎要将罗燕这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又觉得不适合打草惊蛇,便试探性地问道。
那帮她上药的手停顿了一下,片刻,他才幽幽地说,“你希望我是谁?”
第7章三选一
江晚踟蹰了好久。
她咬了咬牙,“我只是想,想知道你的名字。”
那男人没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那个,好歹也算夫妻一场,虽然露水情缘,但……”江晚尝试着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有点,那什么……”
“释之。”
“啊?”江晚一愣。
“我的名字,释之,你可以唤我释之。”他咬了一下她的耳唇,“乖乖记住我的名字。”
“……”江晚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刚才,她只是试探一下而已,哪成想,这男人竟然真的将名字告诉了她,着实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
释之?
她所认识的人里,根本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你好像很失望?”他捏住她的下巴,呼出的气息里带着灼热。
“没。”江晚哆嗦了一下,“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告诉我。”
那男人没有说话。
他将她抱出水池,替她擦干净身子。
之后,又抓着她轻薄了很久。
就在江晚觉得这男人又要变身成狼时,一阵浓郁的香味传来。
意识开始模糊,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久之后,她慢慢睁开眼睛,有喑哑的光线透过窗棂照耀到淡蓝色的床帏上。
她正躺在床上,身上穿着完整,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的痕迹。
刚才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梦。
她稍微动了动身体,奇特的是,那种一动就撕裂的剧烈疼痛减轻了许多。
是因为那男人帮她上过药的原因?
头发也微微潮湿。
果然,在水池里发生的事情,不是在做梦吧。
她揉了揉眉心,瞧着天色不早,坐起来,想着起身时候,一个名字闯入到脑海中。
释之。
那个男人告诉她,他的名字是释之。
可到底是什么释之?
柳释之?
付释之?
顾释之?
喻释之?
感觉哪个都挺顺口的。
而且,那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的频率,以及他们之间的互动,已经跟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越来越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江晚在心里腹诽着,有些走神,连罗燕走进来也没发现。
“娘娘在想谁?”罗燕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吓了一哆嗦。
“你,你干嘛?”
“我喊了好多声,娘娘你一直没回应,我有些担心。”罗燕伸出手,在她额头上碰了碰,“没发烧啊。”
江晚对罗燕的靠近很抵触。她往后缩了缩,“我没事……”
余光瞥见她的手腕上有些红红的印记,“你的手,受伤了?”
“啊,这个啊。”罗燕用袖子掩了掩,“不小心碰了一下。”
“时候不早了,喻大将军的凯旋宴要开始了。”她拿了一件衣服来,“这算是家宴,不用穿太正式的衣服。”
江晚像个木偶一样任凭罗燕摆弄穿衣,心里简直有一万只骏马飞驰而过。
她特意咬了那男人的手腕,虽然黑暗中不知道是咬了左手还是右手,但罗燕的手腕在这时候受伤,还是结结实实的牙印,未免太巧合了吧?
在这一瞬,她觉得自己破案了。
那个在黑夜里将她折腾到死的大尾巴狼,是罗燕这个混球无疑了。
“娘娘?”罗燕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该走了。”江晚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心事重重地随着罗燕去了德庆殿,德庆殿张灯结彩,一片通明,笙歌阵阵,有种过年的感觉。
“不过一个将军凯旋归来而已,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点?”罗燕啧啧感叹着,“那鬼将军会膨胀的。”
喻辰宣常年戴着恶鬼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世人又称之为鬼将军。
“你一个太后,不用屈尊巴结他吧?”
江晚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拍了拍罗燕的肩膀,“你不懂。”
正因为知道了未来走向,才会如履薄冰。
喻大将军反叛,是一切悲剧的导火索。
她想改变那悲惨的结局,第一步,就是巴结好即将反叛的喻将军。
罗燕眼神闪了闪,不知道在想什么。
德庆殿中已经坐满了人。
这凯旋宴比较随意,够级别的文武官员携带家属前来,说说笑笑的,倒也挺热闹。
顾羽早已经到了,瞧见江晚进来,忙招了招手。
“娘亲,快来。”
江晚想着坐到顾羽身边时,没瞧见脚下有个台阶,一脚踩空,身子不受控制地向着前方跌去。
按照戏文里的段子,这里可能会出现一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公子来英雄救美。
果然,她没在大庭广众下摔个狗吃屎,而是跌到了一个英明神勇,玉树临风,冰肌玉骨,冰清玉洁……
算了,实在夸不下去了,她跌到了一个浑身散发着冰渣子气息,身着玄衣,面带鬼面具的男人怀里。
“……”她的脸上一片漆黑。这,特么是什么走向?
前世她可是一路平稳地走到了太后专属位置上,这一次,差点跌倒也就算了,跌到这位人见人怕,鬼见鬼哭的喻大将军怀里是什么情况?
“那个,谢谢啊。”江晚对喻辰宣有种条件反射般的恐惧,站稳之后,忙推开他。
这一推倒也没什么,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袖子,袖子下,那鲜红的牙印映入眼帘,比正午的太阳还刺眼。
“喻将军,受伤了?”她几乎脱口而出。
“哦,末将养了一只猫,逗猫的时候不小心被咬了。”喻辰宣用那带着冰渣子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解释说。被猫咬了?
她读书是不太多,可再怎么看,那也是人的牙齿印吧。
可真是拙劣无比的解释啊。
“原来如此。”江晚讪讪地笑着,“猫还是有野性的,喻将军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满腹疑问地坐在小奶狗皇帝身旁,心中乱糟糟的。
她将罗燕列为第一嫌疑人之后,几乎确定了,接二连三来侵犯她的人就是那个男扮女装,有异装癖的寒月教头子。
可,半路杀出个喻辰宣是什么鬼?
说起来,这喻辰宣是在她入宫的那天回来的,一直驻扎在城外。
以他的身手出入皇宫什么的,如探囊取物,简单得很。但他的动机是什么?
前世那会,这乱臣贼子对她赶尽杀绝,丝毫不留情面,甚至还放任部下来侮辱她,按理说,最没有嫌疑的人便是他了。
那牙印,应该是巧合吧?
应该是吧。
她坐在热闹的人群中想了好久,兜兜转转,只觉得案情更加扑朔迷离。
果然还是将这些嫌疑人的衣服脱掉更便捷。
她暗搓搓地想着,顺便将喻辰宣加入到嫌疑人名单里。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为了讨喻辰宣那乱臣贼子的高兴,江晚是下了血本。
大臣们频频敬酒,江晚也算喝得痛快。
“娘亲。”坐在她身边的顾羽拽了拽她的袖子。了好几下,才引起她的注意来。
她转过头,看到小奶狗不太对劲。
“娘亲,朕,朕,有些肚子疼。”小奶狗脸色泛白,“还有些头晕。”
“嗯?”江晚大惊。
这,不应该啊?
小皇帝中毒,也不应该是在凯旋宴上。
而且,顾羽吃的东西,她也吃了,并没有出现什么中毒现象。
“罗燕,去把付望舒叫来。”江晚冷着脸吩咐,想了想,又让侍卫们封锁了宫门。
她带着顾羽来到一处宫殿,一众宫女战战兢兢地站在那。
“羽儿,先躺着休息一会。”她拿了毛巾浸到水中,拧了拧,覆在他额头上。
付望舒提着药箱到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太后娘娘。”他行了个礼,“皇上发烧了?”
“你来的正好。”江晚忙让开,“羽儿好像中毒了。”
“中毒?”付望舒额角的青筋跳了好几下,皇帝中毒,她给人敷个冷水毛巾是什么意思?
没文化这种事是一时半会改变不了的,但没常识就不应该了。
他腹诽着,给小皇帝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舌苔,在他身上扎了几针。
“不是中毒。”他收了针,“今天的夜宴里,可有鱼虾之类的?”
江晚歪着头想了想,“羽儿吃了一些虾,还吃了一些蟹螯。”
“这就是了。”付望舒往小皇帝口里塞了一粒药丸,“蟹鳌性大寒,皇上吃了身体不适,吃过药就没什么大碍了。”
“竟是吃螃蟹吃的么?”江晚摸着下巴。
她还以为奕慧那丫头提前对小皇帝下手了。“还好这次吃得少,吃得多了,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付望舒挽了袖子,“以后要谨记,不要给皇上吃这种东西。”
江晚忙点着头,她想着将顾羽额头上那没用的毛巾拿过来时,瞥见付望舒那挽袖子的手腕,好死不死,那手腕上,竟也有一排清晰的牙印。
她哆嗦了好几下,指着他手上的齿痕,“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8章凯旋宴惊魂
“哦?”付望舒挑眉,“额,这个,昨夜做了个梦,梦到吃到了美味无比的酱肘子,醒过来才发现,我竟将自己的手当成了酱肘子。”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装模作样叹了好几口气。
“……”江晚嘴角抽搐。
这个拙劣的借口,这么明显的撒谎,她信了才有鬼。
“臣配了一些药,皇上吃了药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臣先告退。”付望舒微微弯腰,算是行了礼,挎着那小药箱施施然离开。
江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
这下好嘛,圈定的嫌疑人不仅一个都没排除,还多了一个选项。
三选一,选错了可是送命题啊。
她在心里腹诽了很久,叮嘱宫女们照顾好小皇帝,抄着手,想要回到宴会现场稳定人心,维持秩序。
夜风吹来,酒劲上头,有些头晕。
她双眼迷离地穿梭在花丛中,想着抄近道回去时,却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听到那熟悉的喘息,她脸一红,忙放轻脚步。
后宫里人多事也多,年轻的男男女女,太监什么的,在一起做一些不太和谐的事情,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她一直不倡导什么存天理,灭人欲,所以,对这种事情,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她蹑手蹑脚地穿越花丛中时,女主角却发出了声音。
听到那声音的时候,江晚像是被雷劈中一般,雷得外焦里嫩。
那声音里虽然带着粘,腻,但她还是一下子就能听出来,正在花丛里跟某个男人颠鸾,倒凤的,正是老皇帝的某个妃嫔。
她蹙眉,拨开花丛,果然看到了一张绯红迷离的脸。
这不和谐画面的女主角,正是明娴妃。
而这不和谐画面的男主角,则是戴着鬼面具,冷出天际的喻大将军?
江晚被这对野鸳鸯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性格恶劣,冷如冰渣子的喻将军,竟与老皇帝的嫔妃私通?
这口味有点重啊。
她躲在花丛里,想着是该上前制止,还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一只猫突然从她脚面上窜过。
她被吓了一跳,想叫出声的时候,一双手捂住她的嘴。
“嘘,打扰了别人的好事,这不道德。”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到那熟悉无比的声音,她身子抖了抖。
那头狼,竟然在这时候出现了?
“现在不适合惊动他们。”他咬了咬她的耳朵,“你难道没发现么?”
“什,什么?”江晚打着哆嗦。
“他们敢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可真是有恃无恐,你可想过,你现在出面的后果?”他的手在乱动。
“这个……”她嗓子紧了紧,“你别乱动……”
她想着转头瞧瞧这男人长什么模样。可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这男人,竟又点了她的穴道!
“你可真学不乖啊。”那男人拿了一条带子,在她眼睛上缠了好几层,“好了,接下来我们也去做点该做的事吧。”
“别啊,有话好好说。”江晚被这男人给折腾怕了,生怕他再做什么出格的事,“那个,凯旋宴那边还需要我去镇场子……”
“不需要了。”
那男人说着,将她抱起来。
身体悬空,在黑暗中,她感觉到那男人似乎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她飞上了屋顶,最后停在一个地方。
“我给你找了一个绝好的角度。”他说着,往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他说着,挑开她的眼罩,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跳下去,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江晚眨了好几下眼睛,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所在的地方,是屋顶。
位置比较隐蔽,从下往上看是绝对不看到她的。而她的位置,却能将凯旋宴收在眼底。
刚才还在和明娴妃鬼混的喻将军已经回去了,坐在那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若不是亲眼所见,是绝对不会想到,那种冰山一般的人也会做那么劲爆无下限的事。
小皇帝和她都不在,只有明娴妃和另外两位级别比较高的太妃坐镇。
明娴妃满脸绯红,眼含桃花,含情脉脉地看着喻辰宣。
喻辰宣却没有半丝反应。
一冷一热,刺眼得很。
江晚垂下眼。
算算时辰,前世那惊心动魄的时刻,差不多也要到来了。
本想着,有她坐镇的话,大概能制止那悲剧的发生。
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她还没来得及布置下去,便被人点了穴放在屋顶吹冷风。没有她坐镇,明娴妃成了级别最高的太妃。
那明娴妃见正牌太后和小皇帝一直不来,气氛尴尬非常,便自作主张让舞姬们上台,说是要助助酒性什么的。
五彩霓裳飘飞在宴会中央,舞池中的女子巧笑嫣然,水袖飘动,婀娜身段勾住了好多男人的眼睛。
她们画眉点唇,肤白如雪,堪称绝色。
江晚在房顶上,听着这靡靡之音,看着这勾人心魄的销魂舞姿,脑海中蓦然间闯进一些类似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的浓词艳曲,身体也跟着热起来。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热气仿佛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奇痒无比,仿若有上万只蚂蚁爬过。
刚有这个念头,江晚就被自己恶心到了。
好好的,干嘛要用蚂蚁来比喻,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好么?她努力让自己想一些其他的事情来缓解一下难受的感觉,陡然觉得周围的气氛在变化。
灯火之下,一丝寒光闪过,杀气重重,那些绝世舞姬的水袖里,暗藏着淬了剧毒的暗器。
暗器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喻辰宣。
杀气漫天,为首的舞姬直接飞到喻辰宣身边,手里是一把泛青的鱼肠剑。
剑气肆虐,不过眨眼间功夫,舞姬便已经到了喻辰宣跟前。
暗器和鱼肠剑齐发,攻向喻辰宣的要害。
喻辰宣还握着酒杯,鬼面具下,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将军,小心。”明娴妃离着喻辰宣不远,见刺客就要杀他,想也没想便挡上去。
淬了剧毒的鱼肠剑和暗器悉数落在她身上。
江晚在屋顶上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场面,这尼玛,简直就像是武林高手对决。
明娴妃,活脱脱像个挡箭牌。
喻辰宣手中的酒杯飞出去,只用一下,便将那舞姬击倒。
侍卫们反应过来,趁机将所有舞姬制服。
明娴妃躺在那里,含情脉脉地看着喻辰宣,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他的脸颊。
喻辰宣瞥了她一眼,有些厌恶地躲开。
“喻,将军。”明娴妃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剧毒之下,她的脸色在短时间内变成诡异的青紫色。
“辰宣,我……”她嘴唇动了动,却已经没有力气了。
没等太医到来,她的身体逐渐化为一滩臭气熏天的血水。
江晚的心像是跌入到冰窟中。这,这是什么情况?
第9章夺走她身子的人就是你么
前世那会,在这凯旋宴上,是有舞姬是刺杀了喻辰宣,但,那舞姬的身份比较特殊,是喻辰宣手下败将的女儿,为父亲报仇才费尽心机混入皇宫。
最终,那舞姬也只是刺伤了喻辰宣而已,并没有出人命。
江晚最初的想法是,一旦那舞姬刺杀喻辰宣,她就来个美人救英雄,替他挡上一刀,不仅可以洗清鸿门宴的嫌疑,还能让他欠下个人情什么的。
可,着实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出了人命。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不一样了,跟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她没被那男人带到这里来,而是回到了现场,顺便替喻辰宣挡下一刀。那么成为一滩血水的,可能就是她了。
“你可还满意?”那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江晚打了个冷颤。
“你,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哎,你可真是健忘啊。”他拿了一条黑布缠住她的眼睛,“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的名字,释之。”
“……”江晚的身子也在颤抖。
她第一次感觉到这男人的可怕。
这男人,像是已经预测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了一般。
仿佛,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中。
“放我下去。”她冷声说。
“放你下去?”那男人轻轻地笑着,他的手覆盖在她的脖颈处,“你,确定?”
江晚打了个冷颤。
那股奇怪的酥麻感一波一波袭来,一波比一波强劲。
“如果放你下去,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咬着她的耳朵,“守着满朝文武,你面色潮红,一脸任君采撷的模样……”
“你特么,混蛋。”江晚咬牙切齿。
“你给我吃的那是什么玩意?”
“你猜。”他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她抱起来,“不要管这些烂摊子了,我突然来了兴致。”
江晚脸色发白。
她能感觉到这男人以极快的速度在移动,夜风清凉,拂面而来时,越发觉得燥热不堪。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奇怪的粘,腻。
“解药。”那男人沉默了一阵,说。
“解药?”江晚更加懵了,这大尾巴狼,会好心喂她吃解药?
她哼唧了两声,“我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就是吃了你那药丸之后才变成这样的。你是骗不了我的。”
那男人听了,低声笑了许久,“骗你?你觉得,我想碰你,需要用药?”
江晚愣了愣。
想起这男人前几日的所做作为,的确,用药什么的,纯属多此一举。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
又加上这场出乎意料,远超过前世水平的刺杀,江晚只觉得后背发凉。
现在所经历的事情,已经跟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江晚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便不想了。
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又加上那酒多喝了一些,恍恍惚惚的,头晕恶心。
原本就智商欠费的她根本没精力想那些阴谋诡计。
那男人抱着她在跳跃,晃得她更加难受。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害怕掉下去,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又因为身体火热,忍不住想要靠近这男人,一来二去,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什么的。
“去你寝宫。”他说。
“寝宫?”江晚脑子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不行,我安排了很多侍卫和陷阱,会被抓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闭了嘴。
她绝对是脑子抽了才对这大尾巴狼说这些。
那些侍卫陷阱什么的,都是为了捕捉这头狼准备的,她的智商到底有多欠费才做出这种亲口告诉敌人有陷阱的事。
“那个……”她讪讪笑着,“我就是觉得……”
“想换个新鲜花样什么的,不要去我寝宫了好不好?”
那男人声音深沉,“不怕,我觉得这样更刺激。”
“……”江晚额角抽了好几下。真不愧是大尾巴狼啊,不知死活。
“果然。”那男人盯着她身上泛出的花纹,脸色黑得要命。
她主动搂住那男人的脖子,找到他的唇,疯了一般亲吻他。
“……”那男人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他扯掉身上的衣服,抱着她沉入到水底。
夜月如水,映照着一帘幽梦。
水花泛起阵阵涟漪,空气中也带着令人面红耳赤的绯色。
花色潋滟,吟语低喃,不知今夕何夕。
江晚觉得,她好像做了一个很不得了的梦。
在梦里,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夜半来天明去的混账男人。那男人璀璨如星眸,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徜徉在温柔的水中,舒服到灵魂也要升天了。
“你在笑什么?”耳边,依然是那个沉沉的声音。
“不告诉你。”江晚睁开眼睛,能看到皎洁的星空,点点星光闪着温柔如水的光芒。
她侧了侧身边,看到了一个宽厚健壮的背影。
一头黑色的长发垂入水中,如墨染一般。
宽肩,窄腰,结实的肌肉,略带古铜色的皮肤,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起深深浅浅的柔光。
只是看着那背影便让人想入非非走入霏霏的。
“你,转过身来。”她嗓子紧了紧,一个大男人家家的,光是背影就好看成这种样子,正面得有多勾人?
她突然很想看到他的脸。“让我看看你的脸好不好?”她伸出手,摸到了他坚硬的后背。
“看看我?”他低声笑了好久。
“嗯。”
“为什么?”
“那个。”江晚很想告诉他,自然是因为美色可餐什么的。
如果他是个美人,那她也没算吃亏,横竖在这头狼面前她也没有反抗的能力,索性以后就降低降低排斥心,将每一次生不如死变成欲仙欲死什么的。
“我觉得你应该很好看。”踟蹰了好久,她也不敢把真实想法说出来。
“很好看?”他在笑,笑了好久,久得江晚心里发毛。
“你可真是头脑简单。”他似乎是清洗完了身子,站起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的毒,似乎已经解了,我送你回去。”他扔过来一件衣服,那衣服将她的眼睛盖住。
紧接着,她被抱在怀里,耳边有呼呼的风声飘过,疲惫感涌上来,她昏昏沉沉睡去。
寝宫处,危机四伏。
他躲过侍卫和陷阱将江晚放在床上。
一切无恙。
他脚尖轻点,翻过好几道围墙,落入花丛中时,突然感觉到一股慑人的杀气。
“那个夺走了她身子的人,就是你么?”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没有方向,只见杀气,不见人。
第10章又一个牙印
他眉头一皱。
皇宫中的人,大部分都是酒囊饭袋,这种级别的高手可不多见。
一阵杀气飘过,风起,飞沙,一个带着斗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语气嘲弄,“你不是一向洁身自好,为什么要对她出手?”
“还是说,你有特殊癖好,想要沾惹老皇帝留下的所有女人?口味可真重啊,喻大将军。”斗篷男子着重咬重后面几个字。
“你认错人了。并不是所有带着鬼面具的人都是喻辰宣。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秦,你可以称呼我释之。”秦释之嘴角轻抿。
“而且,比起我,你更可疑吧?你这种身手埋伏在皇宫里,是想弑君夺位么?”
“弑君夺位?”斗篷男子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一般,“我没兴趣,我只是想警告你,不要再对她出手。”
“可她现在已经离不开我了。”秦释之眯着眼睛,“你既然这么关心她,何不调查调查,她身边那些想置她于死地的人。”
“再见了。”他摆了摆手,一阵风过,花叶乱飞,之后,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江晚觉得,她一定是跟夜晚有仇。
从重生以来,每天夜里都过得惊心动魄,精彩绝伦堪比戏文里的段子。
每次睁眼,必定已经是中午。
这波遭遇,可真是治好了多年的失眠症。
“娘娘,您感觉怎么样了?”奕慧担忧地坐在一旁。
“没事。”江晚坐起来。
那难以忍受的疼痛感已经退散,除了浑身散架的疲惫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罗燕去了哪里?”她接过奕慧递过来的漱口水,漱了漱口,吐在坛子里,“怎么没见她?”
“谁知道在发什么神经。”奕慧撅着嘴,“早晨还见了一面,黑着脸,怒气冲冲的,不知道谁惹了她。”
江晚摸了摸鼻子。这罗燕大佬,可真是任性。
奕慧拿了梳子来给她梳头,头发漆黑如墨,长发已经及腰。
“昨晚的凯旋宴怎么样了?”江晚说起这个就有些头大。
“听说喻将军将刺客带了回去,凯旋宴从那之后便结束了,现在就等着娘娘您醒来给明娴妃定葬礼。”奕慧给她挽了一个发髻。
江晚蹙着眉。
明娴妃主动去给喻将军挡刺客,也算是见义勇为,理应奖励小红花什么的。
但,她亲眼看到这两个人的奸情,这朵小红花她实在没勇气给。
更何况,明娴妃是太妃,喻将军是臣子。
太妃给臣子挡刀,传出去也不大好听。
“就通知下去,明娴妃暴毙身亡,以太妃之礼厚葬。”江晚站起来,望着铜镜里那不甚清楚的面容,“准许入皇陵。”
“娘娘!”奕慧吓了一跳。
“明娴妃只是个妃子,入皇陵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江晚把玩着胭脂水粉盒子,明娴妃出轨其他男人,给已经死去的老皇帝头上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大草原。
她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尸骨无存。
一死百了,爱恨情仇也都散了。
更何况,将她的衣冠安葬到皇陵里,这哪里是什么荣誉,这分明是惩罚。
“就这么定了,等下让人拟一张懿旨出来。”
她站起来,盯着窗外的亭台楼阁看了好半晌。
果然,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太后都不好当。
她努力改变前世的悲惨,可,事情的发展并不是按部就班的。
凭她一人之力,似乎根本无力掌控什么。江晚看着窗外的鸟儿,感伤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
“羽儿怎么样了?”
“不清楚。”奕慧拿了一件外套给她披上,“娘娘要不要去看看皇上?”
江晚点点头。
必须得去。
虽然她无力掌控事情的发展走向什么的,但好歹有身份优势。
上面没婆婆公公欺压,中间没有妃嫔妻妾争宠,下面只有一个小奶狗皇帝嗷嗷待哺。
她也算是个一支独大,集权利和美貌于一身的女子。
所以,只要搞定小奶狗皇帝,前途还是很光明的。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想起小皇帝最喜欢吃甜甜的团子,便到御膳房,找御厨要了一些团子酒酿什么的。
小皇帝正躺在床上兀自伤感,听到太监报太后娘娘驾到,忙坐起来。
“娘亲,你怎么来了?”
他喜得额角直跳,眼睛晶亮晶亮的,就差在脸上开出一朵花了。
“昨天夜里你突然腹痛昏迷,御医说是吃坏了东西,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江晚让奕慧将酒酿团子端上来。
“已经不疼了。”小皇帝拍了拍身边,“娘亲来坐。”
江晚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好像也没什么大碍了。”
“哀家让人用米酒熬了一些你喜欢的团子,听说补中益气,健脾养胃,尝尝?”
小皇帝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江晚本想喂他。
可小皇帝有些害羞,说什么男儿要自强,死活要自己吃。酒酿团子甜甜的,很暖很好喝,小皇帝多喝了几口,脸颊略带绯红。
“你再好好休息休息,今天和明天的课不要上了。”江晚说,“等下哀家遣人去通知,额,那个谁来着?”
小皇帝的老师,叫啥名字来着,她竟想不起来了。
“娘亲是说姑苏先生么?”小皇帝擦了擦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姑苏城,姑苏大学士。”
“啊,对,就是那个大奸臣……”江晚一拍手,又觉得不太对劲,幽幽地改口,“哀家的意思是,姑苏大学士面相不太好,长得比较像奸臣。”
“臣自认长相还算对得起父老乡亲,没想到在太后娘娘眼里,竟是奸臣面相么?”门外,一个清绝的声音传来。
听到那声音,江晚身子抖了抖。
这个声音,已经好久好久没听到了,乍听到,有种微妙的感觉。
“臣参见皇上,太后娘娘。”姑苏城走进来,峨冠博带,长身玉立,也算是个风度翩翩的好青年。
“姑苏大学士好久不见,看起来气色不错啊。”江晚打完招呼之后便觉得自己是脑抽了。
她一个身份尊贵,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干嘛要用这种低三下四心虚无比的打招呼方式。
她不是应该好好端着太后娘娘的架子么?
“还好。”姑苏城淡淡地回答。
“皇上这是生病了?”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一点小病。”小皇帝对姑苏城很恭敬,“夫子今天就先回吧,朕还是有些晕。”
“皇上一定要多保重龙体。”姑苏城挽了袖子,拿出几本书来。
这原本是个最平常不过的动作。
可落在江晚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在她的惊鸿一瞥之下,瞥见了那姑苏城的手腕上,赫然有一个血红血红的,牙印?!
那牙印瞬间刺瞎了她的眼。
惊鸿一瞥也变成了惊吓,她心里乱糟糟的。
姑苏城那倒霉玩意儿的手腕上为什么也会有牙印?
“你,你,你,手上被谁咬了?”江晚说话都结巴了。
“哦,这个。”姑苏城用袖子将伤痕遮起来,语气清淡,“是臣的家事,说出来有伤大雅,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朕也很好奇。”小皇帝眨着眼睛,“姑苏先生是怎么受伤的?”
姑苏城看了看小皇帝,又看了看江晚,嘴角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来羞愧,臣前几日看中了醉月楼的头牌,想纳回家当小妾,可家里的母老虎不让,这不就发生了家庭暴力事件。”
“实在羞愧。”姑苏城嘴里说着羞愧,脸上却没有半点羞愧的表情。
第11章婚约还算数么
“……”江晚额角的青筋跳得非常欢快。
这姑苏城是把旁人都当傻子么?
还母老虎!
她可是记得,这姑苏城姑苏大学士一直到死都没有娶妻,更别提什么纳妾。
相传,想嫁给他的姑娘能绕着京州城绕三圈,上至达官贵人的女儿们,下至小家碧玉,燕瘦环肥,他一个都不选。
姑苏府里没有丫鬟,只有小厮,又加上他不娶妻不纳妾,外界给他的评价是,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好男风的死断袖,可惜啊可惜。
这货哪里来的脸说自己家有个母老虎?
“原来如此。”小皇帝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姑苏先生家里原来还养了母老虎,还是个凶老虎,朕倒是想见识见识呢。”
“好说好说。”姑苏城俯首作揖,“皇上您上次要的书,臣已经放在这里了。若没什么事,臣先告退了。”
他又对着江晚行了礼,款款走出去。
江晚摸了摸鼻子。
这人笑得很不对劲,那张脸就算是好看也阴测测的,果然很有奸臣面相。
她想着小奶狗皇帝该休息了,便也起身要走。
小皇帝很不舍。
她想着好言宽慰他两句时,瞥见了桌子上的书,“君民十论”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羽儿读的书?”她有些惊讶。
这种书,不太适合顾羽这种年纪阅读吧?
“嗯。”小奶狗皇帝有些赧然,“上次娘亲你训了羽儿之后,羽儿有些感悟,便向林先生讨了些书来看。”
江晚有些惊喜。顾羽这小奶狗,好好沟通的话,这不还是挺乖的么?
她这一次的教育方法,目前来看应该是成功的。
她这么想着,颇有些成就感。
“好好学习。”她满意地揉了揉顾羽的头,“哀家先回去了,你好好休养,有什么事随时差人唤我。”
“是,娘亲。”顾羽乖巧地答应着。
江晚很开心,嘴里哼着小曲走出小皇帝的霁云殿,才出门没多久,便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石头上。
她疼得眼泪直流,抬眼,看到一身板板正正的朝服,还有在阳光下笑得像狐狸一样的脸。
她哪里是撞到什么石头上,而是撞到了某个笑面狐狸的胸膛上。
这笑面狐狸,不巧,正是姑苏城那奸臣。
“哟,好巧。”姑苏城说。
“巧……”你大爷!
江晚江晚将脏话生生硬咽下去,在心里默念了两句仙女要优雅,不应该跟这种狐狸计较什么的。
她笑得高贵优雅,“姑苏大学士不是已经回去了么?怎么还在皇宫里瞎逛啊?”
“皇宫里的治安还算好,但怕就怕有不长眼的侍卫将姑苏学士当乱臣贼子抓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劳太后娘娘费心了。”姑苏城作揖,“这皇宫里臣还算熟悉,与侍卫们虽不算太熟,却也算点头之交,不会被抓。”
他很高,站在江晚面前,足足比她高一个头。
“臣是特意在这里等太后娘娘的。”他抄着手,有风吹来时,袖口用银线绣成的卷浪尾花纹仿佛水波荡漾一般,晃人眼睛。
“等哀家?”江晚指了指自己。
“没错。”姑苏城的声音云淡风轻,带着些许慵懒,“臣是想问一下,你现在已成了太后,那,咱们从前的婚约还算数么?”
“啊?”江晚被雷得里外都焦。
她跟姑苏城有婚约?
这种事,她怎么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呢?”她呵呵干笑了两声。
她从没出生时就预定给皇家当媳妇了,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嫁过来当皇后。
江哪有那么糊涂冒着违反圣旨全家抄斩的风险再给她定别的婚约。
“你都不记得了么?”姑苏城似乎有些失望。
他往前走了两步,逼得她往后退了两步。
身后有一棵大树,她退了两步便没了退路。
“你可真是……”他伸出手臂,将她固定在那树干上,“太让我伤心了……”
他呼出的气息里带着灼热。江晚打了个哆嗦。
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有别,君臣有别,她好歹也是太后,有夫之妇,这奸臣想干嘛?
“你的表情,好可爱。”姑苏城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然后慢慢将脸靠上去。
“你,你,你……”江晚打着哆嗦。
这男人疯了么?
在小皇帝的寝宫外,皇宫之中,公然调戏太后娘娘,这可是死罪!
“我怎么了?”姑苏城似乎并不惧怕这些。
他越靠越近。
“你,你吃蒜没刷牙。”江晚一把将他推开,“你再敢这样,哀家,哀家就喊人了。”
“吃蒜没刷牙么?”姑苏城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早晨是吃了一些饺子,蘸了些蒜。”
“原来你不喜欢这个味道,以后我注意。”
“……”江晚额角的青筋跳得异常欢快,他吃蒜不吃蒜跟她有屁关系!
而且,她尤其纳闷的是,前世那会,这姑苏城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大奸臣。
滥用职权,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草菅人命、以权谋私、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等等,就算用尽了整个京州城的纸,也写不完他犯下的罪行。
她垂帘听政时,这姑苏大奸臣没少指责刻薄她。
江晚被他的尖酸刻薄整的郁郁寡欢,在提拔了几个能用的人才之后,便将姑苏城数罪并罚,满门抄斩了。
她与他之间,没什么私交,更别提婚约这种虚无缥缈的事。
“在想什么?”姑苏城盯着她好了好久,“这么认真。”
“我在想词。”江晚抄着手,装出优雅且凶狠的模样。
“词?”
“我在思考,是喊救命,还是喊非礼,还喊大侠饶命……”她一本正经地说。
“有什么区别?”姑苏城嘴角抑制不住笑意。
“当然有区别。”江晚颔首,
“戏文里不都说了,喊救命引来的是秀才或者书生,不顶用。喊非礼引来的是武功高强的大侠,要以身相许的。我既不想引来没用的书生,也不想以身相许,所以很纠结。”
“那喊大侠饶命呢?”姑苏城在笑着,在阳光下好看的犯规。
“那就……”她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两声死狐狸,然后用谜一样的微笑冲着他身后,“哟,喻大将军好巧啊。”
“喻辰宣?”姑苏城脸色一变,转身,别说喻辰宣,就连个太监宫女的影子也没见着。
他意识到被骗了,忙转回头,瞧见江晚已经跑远。
“再见了,姑苏大……”江晚将奸臣两个字吞了回去,“狐狸。”
第12章我在衣服在
回到寝宫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起风了。
风吹动着院子里的树木不停摇曳,窗子呼啦呼啦的,有些吓人
奕慧正在关窗子,见江晚走进来,忍不住抱怨,“娘娘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皇上身体不适?”
“没。”江晚紧走了两步进到屋子里来,“回来的途中碰见了一只狐狸。”
“狐狸?”奕慧很惊讶,“这皇宫里还有狐狸?”
“当然有,还是个成了精的狐狸。”江晚喝了两口茶,“这天可真是够奇怪的,怎么说阴天就阴天了。”
“是啊,看这模样,说不定是场暴风雨呢。”奕慧拿了毯子过来,“娘娘的腿是不是又开始疼了?”
“疼。”江晚叹了口气。
她这腿,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暴雨来袭,天地变色。
她无法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便爬到床上去,让奕慧拿烈酒擦了好久才缓和了一些。
“娘娘,还是让御医来看看吧。”奕慧有些担心。
“小时候落下的毛病,看了也治标不治本,不碍事。”江晚打了个哈欠,“我想静静,奕慧你去屋外守着。”
奕慧又嘟囔了好几句,给她盖好被子,走到外屋绣帕子。
天倾云破,暴雨倾盆,明明是白天,屋子里却黑得吓人。
光线不好,她起身点了蜡烛,又坐下来,挽着金丝线绣手帕上的凤尾花花蕊。有深深浅浅的香味传来。
她用力嗅了嗅,又似乎闻不到了。
片刻后,眼前发黑,绣花针从指间滑落到地上,她打了个哈欠,竟昏昏沉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奕慧,奕慧,我要喝水。”江晚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没人答应。
她正呲牙咧嘴地想要下床自给自足时,一只手伸过来。
“啊,太好了。”她接过水杯,瞧见那手不太对劲。
奕慧的手小小的,嫩嫩的,可这只手很长很细还有一个特辣眼的伤疤。
涂江晚嗓子紧了紧,慢慢抬头,看到了一身玄衣。
再抬头,看到了玄衣上的卷云花纹。
再抬头,看到一张夜叉闹海模样的面具。“鬼……”
“你再叫,我就把你扔到外面去。”那人特意压低声音,冷言冷语,“脱光了扔出去。”
“你,你,你。”江晚有些结巴,这倒霉玩意儿怎么这时候来了?
这面具,似曾相似。
“你,你这面具,你,你是喻辰宣?”
“带了面具就是喻辰宣么?”他似乎有些失望,“你可真是学不乖,我不是告过你我的名字么?释之,秦释之。”
“秦释之?”江晚瞪大眼睛。
她认识的这一圈人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就算是满朝文武,也只有一个秦姓的小官,还体格圆润,跟眼前这尊神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你,你怎么进来的?”她有一肚子的疑问,到嘴边,竟只问出这么一句来。
“光明正大走进来的。”秦释之在一旁宽衣解带,动作熟练无比。
“你,你想干嘛?”她往床里面躲了躲,“你要是敢碰我,我,我就不客气了。”
“你什么你?”秦释之似乎不太高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释之,你要唤我释之。”
“释之你大爷。”江晚觉得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可怕到让她无比怀疑皇宫的治安。
秦释之已经将衣服脱了下来。
他冲她伸出爪子,“来,该你了。”
“你,不要脸啊。”江晚用手捂住胸口,义愤填膺,颇有些英勇就义的风范,“我在衣服在,我亡衣服亡。”
秦释之先是愣了片刻,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她浑身发毛。
“你确定不是衣服在你在?”
“……”江晚差点咬了舌头,竟,竟是说反了,她悻悻地嘟囔了两句,“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行。我,我很凶的,你别乱来。”
秦释之看着她呲牙咧嘴张牙舞爪的样子,指了指她的衣服,“开了。”
“啊?”涂山姝低下头。
他趁机上前来,轻车熟路地解开了她的衣服。
“你……”她来不及说话,便被这人渣级的男人抱住。
他的动作很轻柔,跟以往的粗暴相比,判若两人。
“这里,疼?”他指着她的腿。
“嗯。”
“药石无医?”
“嗯。”
“有多疼?”
“阴雨天下雪天就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江晚蹙着眉,她的双腿在小时候受过伤,落下了病根。
有太阳的时候还好,没太阳的时候,难受得她想截肢。
“这里呢?”他的手从腿往上移,“疼么?”
“疼……”江晚脸颊绯红,“人渣,你,你别乱动……”
秦释之低声笑着,“坐好。”
“啊?”
“让你坐好就坐好。”他坐在她身后,双手轻轻地放在她后背上。
有丝丝热气从后背处涌入到四肢,仿佛有什么东西冲破了四肢百骸各种穴道,那阴冷寒湿的关节处钻进一股热气,舒服的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舒服吗?”
“嗯。”
“还要不要?”
“要。”江晚胡乱应着,突然反应过来她被套路了,扭捏了两下,低声咒骂,“人渣,不要脸。”
秦释之依然在笑。
过了好一会,他才放开她,“我给你输入了一些内力,将你体内淤积的寒气排出来一些。”
他穿上衣服,“这种顽疾,大概十次或者更久才能治好。”
江晚还沉浸在暖流包围中,看到秦释之穿好了衣服,有些惊讶,
“你要走?”
“你舍不得我?”
“不要脸。”她悻悻地闭嘴。
“你要不舍得,我可以留下来陪你。”秦释之挑起她的下巴,“长夜漫漫,做一些你喜欢做的事。”
“滚。”江晚觉得这男人实在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真绝情。”秦释之摇了摇头,“你,连声谢谢也不……”他说着,突然停下来。
风起,杀气冷绝。窗外飘起的雨丝与磨得铮亮的刀子一同飞进来。
雨丝尽头,匕首现。
江晚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便被秦释之牢牢地扑倒在床上。
“喂,死变态……”
她惊魂未定,用手抓住他的后背,手上黏黏糊糊的,似乎,是鲜血?
“喂……”
她喊了好几声,那男人只是重重地压在她身上,不吭声。
“喂,你该不会是,死了吧?”她看着满手的鲜血,身体颤抖起来。
“你过分了,我救了你一命,你连个谢谢也不说,竟还咒我死。”秦释之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这皇宫里的守卫不太靠谱啊,刺客混进来都发现不了,最起码要扣他们半年俸禄。”
“娘娘,娘娘。”奕慧被江晚的叫声惊醒。
她摇了安全铃,皇宫里的守卫们听到安全铃响,团团将寝宫包围。
“娘娘,您没事吧?”
江晚吓了一跳。
“娘娘……”奕慧带着一众侍卫闯进来,看到屋里场景吓得脸色大变,“您……”
第13章未免太画蛇添足了
“血!”
“有血!”
“好多血!”
奕慧尖叫了一声,眼一翻,脸一白,昏倒在地上。
“……”江晚眼角跳了跳,这奕慧,竟晕血?
她不是个职业杀手么?
职业杀手晕血,到底是怎么考取的杀手资格证?
她对奕慧的杀手资格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侍卫们见奕慧晕倒,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干啥。
“咳。”江晚咳嗽了两声,“哀家没事,就是手腕上划破了一道出了些血,不碍事。”
她用了正儿八经的语气,“你们先将奕慧送到太医署吧。”
侍卫们依然没动弹。
“怎么?让哀家请你们出去?”
江晚这么说着,又觉得直接将他们撵出去更容易引起怀疑,便哼哼了两声,“你们杵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刺客早就跑远了。”
“你们快出去抓刺客才是正事。”
侍卫们这才恍然大悟。
两个人将奕慧送到太医院,剩下的人去搜索刺客。
待他们都离开之后,江晚才松了一口气。
奕慧带着侍卫们闯进来时,她充分发挥了女汉子潜质,将秦释之那傻缺推开,然后用腿撑起被子,将将能将他盖住。
又加上屋子里光线暗,侍卫们也没胆量细看,这才躲过一劫。
若是被侍卫们发现她床上有个男人,可是足以震惊朝野的大丑闻,太后的身份也保不住她。
还好,在她充满机智的随机应变下,也算是躲过了这场浩劫。
“这可真是……”江晚摇了摇头。
“那词怎么说得来着?叫什么,千斤重都系在一根头发上了什么的。”
“是千钧一发。”被子底下的秦释之一本正经地纠正着。
“别在乎那点细节。”江晚找了一些跌打损伤的药,细细给他涂上。
伤口并不是很大,就是看起来有些狰狞。
上了药之后,血依然止不住往下流。
“呀,为什么止不住?”
“刀上有毒,一刻钟之内见血化脓。”秦释之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
“毒?”听到这个字,江晚立马条件反射般想到了凯旋宴上惨死的明娴妃。那明娴妃也只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而已,没等到御医来便化成了一滩血水,悲惨到触目惊心。
见血化脓,一刻钟便会化为一滩脓水,这天下,竟真有这么霸道的毒药。
江晚哆嗦了好几下,才用发紧的声音问,“你,该不会要化成一滩脓水了吧?”
“解药。”
“啊?”
“我口袋里有药,拿出来帮我服下。”
江晚哆哆嗦嗦地找到他的口袋,又找到了一个小药瓶,小药瓶里只有一粒药,绿油油的,看起来很可疑。
“这是解药么?看起来更像毒药。”她犹豫着要不要喂给他。
“给我……”秦释之觉得,跟眼前这位用个成语都有困难的太后娘娘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毕竟,智商是硬伤。“喂给我。”
“你都要化成脓水了,还敢这么嚣张?”江晚捏着那药丸,蹙眉,药丸散发着浓浓的臭气,熏得人眼花缭乱的。
和这药丸比起来,平常吃的那些苦口的良药可真是算得上美味佳肴了。
“再说,这种看起来就很可疑的药丸,吃下去不会死人么?”
秦释之在笑。
那夜叉面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那笑容里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
“你笑什么?”
“笑你白白在国子监上了这么多年学,怎么连最基础的药理都不懂?”秦释之说,“没听过以毒攻毒么?”
秦释之说这句话的时候,蜡烛跳跃了几下,屋子里陷入到黑暗中。
江晚忙拿了把剪刀去修剪烛芯。听到他的话,脾气立马就上来了。
她拿了桌子上的杯子,没等过一遍脑子就掷了出去。
那杯子不偏不倚,落在了秦释之的脸上。
面具从正中央裂开,那男人的脸正一点点露出来。
“江晚!”秦释之脸色一变,语气也变冷。
“……”江晚很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那个,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她举了举手,“我可以解释。”
秦释之的脸色很不好看,若换成平时,定把她摁在床上好好修理一顿。
可现在身中奇毒,就算是他也无法支撑太久。
“药……”
皮肤上出现绿色斑点,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只是几个转身功夫,便已经遍布全身。
“你,你,你身上长满了苔藓。”涂山姝指着他,“接下来是不是要长蘑菇了?”
“喂……我……”秦释之已经来不及说什么。
绿色苔藓一般的斑点遍布全身,在烛光下闪着幽幽的光芒,大约过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腐蚀到全身。
到时候,药石无医,只能化为一滩脓水。
“喂,你别死啊。”涂山姝吓了一跳。
秦释之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
身体上绿色的苔藓开始化为脓水,一股奇怪的臭味在屋子里扩散。
“喂喂喂,你死在我屋子里我会很为难的。”
“是不是苔藓里长了蘑菇就会死?”
“我该怎么做……啊,解药!”江晚拍了拍脑袋,手忙脚乱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解药这种东西。她将那碎成两半的面具拿开,将药丸塞到他嘴里。
可秦释之已经没了吞咽意识,药丸卡在嗓子里下不去。
她无比着急,顺手扯过一旁的茶壶,喝了一大口水,对准他的唇,将水喂到他嘴里。
费了好大劲才将那药丸送到秦释之肚子里。
服下解药之后,秦释之痛苦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身上那绿色的苔藓正一点点变小,皮肤也逐渐恢复到正常颜色。
“这就可以了?”江晚有些惊愕。
看不出来啊,那很可疑的药丸,竟真的是解药。
秦释之的病情稳定之后,还处于短暂的昏迷状态。
趁着这个机会,江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从各个方向观察着秦释之的脸。夜叉面具下,是一张看起来中规中矩的普通脸,虽然不丑,却也不太好看,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重要的是,这张脸,她从来没见过。
不是罗燕,,不是姑苏城,更不是喻辰宣。
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人。
她圈定的嫌疑人竟然一个也没中。
这男人对她如此了解,看脸又不认识,还能自由出入皇宫,这不科学。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江晚想着,或许是这男人易了容什么的。
但,戴了面具还易容,这未免太画蛇添足了。
第14章冲冠一怒为红颜
江晚想得脑壳疼。
这种动脑子的事,实在不适合思维单纯的她。
她用手在墙上画着圈圈,一边画,一边念念有词。
“你,对着墙,这是在面壁思过?”秦释之睁开眼睛的时候,瞧见江晚正对着墙在叨叨什么。
江晚叹了口气,用了极其无奈的语气,“我在反思。”
“反思什么?”
“我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千刀万剐,我刚才绝对是脑抽了才救你。”江晚摇头叹气。
“你说,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你死掉不更大快人心么?瞧瞧我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救我,你后悔了?”秦释之眼睛闪了闪。
“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江晚转过身来,搬着小凳子坐在他身边,“你说我一处于食物链最顶端的女人,凭什么要遭受你侮辱还要救你?”
说完,她又兀自叹了口气,有些纠结,“算了算了,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好歹也算是救了我两次,我也救你一次,咱也算扯平了。”
“所以?”
“所以……”江晚托着下巴,“我在思考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嗯?”
“到底谁想置我于死地?”关于这一点,她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那会,她也算是命途多舛,时运不济,但刺杀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事没在她身上发生过。
这一次,她不仅经历了刺杀,还是狠毒无比的见血化脓,简直不要太恐怖。
“你倒是可以想想,是不是得罪了谁。”秦释之闭上眼睛,“或者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败的好姑娘,哪会做什么伤天害理……”江晚突然停了下来,她就那么盯着秦释之看了好半晌。
“被我看了脸,你竟没半点紧张着急的反应?”
“当然。”秦释之摸了摸脸颊,“这张脸也是假的,只有用特定的药水清洗才会恢复原状。”
“……”江晚额角的青筋跳得很欢快,这种事,他为什么要说出来?
“你很失望?”他问。
“倒也没有。”江晚说,“只是感慨这种画蛇添足的蠢事竟真有人做。”
从当事人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她的心再次砰砰直跳起来。
她圈定的那些嫌疑人,又一个个地回到了圈中。
罗燕在这个时候失踪,无疑是嫌疑最大的。
付望舒精通药理,能够解毒,能够易嫌疑也很大。
姑苏城那死狐狸一肚子坏水,腹黑到令人牙痒痒,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嫌疑也不小。
嫌疑最小,甚至可以直接排除的人是喻辰宣。
在小花园里,她看到喻辰宣和明娴妃苟且时,秦释之就出现在身后。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但,话又说回来,喻辰宣脸上一直戴着面具,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思来想去,一点头绪也没有。
江晚满心烦躁,当个断案如神的神探实在太难了。
“你在纠结什么?”秦释之坐起来,斜倚在床边,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
“我在纠结,你到底是谁?”江晚凑到他脸前。
“有结果了吗?”秦释之斜睨了她一眼,随手撕了一块软烟罗制成的帷帐缠绕到身上,算是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江晚摇摇头,“我很想知道,你做这种事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秦释之突然将她拉过来,覆在她身上,声音细微,用了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到的声音说了许久。
江晚登时脸红,她连个利索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你……”
“不要脸。”
“流氓。”
“死变态。”
秦释之也不在意。
解毒之后,伤口也在愈合。
他抓着江晚轻薄了好久,就在她面红耳赤,渐入佳境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毒还没解,今天就放过去你。”
他说完,将衣服穿好,推开窗子,几个跳跃消失在暴雨中。
窗外,依然电闪雷鸣。
骤雨如线,落在粉墙黛瓦上,雾气勾勒出雨幕如画。
江晚站在窗边看了许久,烟水中,早已经看不见他的影子。
无影无踪,如梦一场。
有些疲惫。
她用力将沾满了鲜血的被褥扯下来,寻了一些崭新的换上,头昏昏沉沉的,伴随着雨声滴答竟睡着了。
秦释之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穿过皇宫,落在距离皇宫不远处的街道上。
大雨之中,人烟稀少,偶尔有行人也如丧家犬一般,匆匆忙忙地走过。他信步走在大雨中,瞧着街两边的酒旗耸拉着,酒家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的。
“雨中漫步,好高的雅兴。”酒楼二楼的窗子被打开,一个白衣男子正托着下巴,笑得很勾人,“红烛罗帐,美人如玉,兄台不上来喝一杯?”
秦释之看到他,脚尖轻点,三两下落在屋子里。
雨丝散落,伴随着他的身影缭乱而入,打湿了半张桌子。
桌子上正温着酒,四溢的香味勾的人馋虫都出来了。
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好酒,好酒。”
“受伤了?”白衣男子微微惊讶,“竟也有人能伤到你?”
“冲冠一怒为红颜。”秦释之喝了两杯酒之后,“自愿的。”
“为了她?”秦释之没有回答。
“释之。”白衣男子蹙眉,“你明知已经无法挽回,为何还要……”
“望断。”秦释之又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啊?”望断额角抽搐。
“跟你这种处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不一样,她同样是我的第一个女人。”秦释之脸上充满了骄傲。
“所以说,童子蛋有什么好炫耀的?”望断也端起一杯酒,咬牙切齿,“而且,你这次做得过分了点。”
“你让我假扮你也就算了,可让我去勾搭明娴妃,还要跟她做那种事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是个最怜香惜玉的,装不出你的冷酷无情来,看到刚才还跟我欢好的女人死在我面前,我已经吓得不举了。”
“嘘。”秦释之眯着眼睛,“那小猫似乎已经察觉到我的身份,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所以,只能委屈你再假扮我一段时间了。”
“而且,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望断给他斟满了酒,抬眼看他的时候,恍然觉出不对劲来。
“你,把面具摘掉了?”
“嗯,出了点意外。”秦释之摸着脸颊,“无碍,横竖这张脸都是假的。”
第15章你又弄伤她了
望断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子上,“释之,现在不比从前,你还是小心为妙。”
秦释之眼神闪了闪,“有人想杀死她。”
“现在,她身边可谓卧虎藏龙。”
“怎么说?”望断垂下眼,那桃花眼里带着点点晶莹,如雨滴晕开的水雾,好看的勾人。
“不好说。”秦释之破天荒犹豫起来,“我让你调查的人,可有线索了?”
望断摇摇头,叹气,“暂时还没。”
“释之,我不明白。”他说,“我们在关外好好的,美人在怀,美酒在杯,逍遥自在,为什么非要班师回朝淌进这漩涡中?”
秦释之摩挲着酒杯。
酒杯是上好的白瓷,他的手很长,很细,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握住酒杯的时候,能看到那清晰分明的关节。“因为,我想,得到她。”
望断正在喝着酒,听到他的话直接喷了出来,“喻辰宣你特么没毛病吧?”
“得到她?她现在已经是太后,你们两个这辈子都不可能……”
秦释之夹起一块肉塞到望断嘴里,堵住他要说出来的话。
“望断,你要记住,在这里,我只是秦释之而已。现在拥有喻辰宣这个名字的人,是你。”
望断用力嚼着,眉目如画的脸上满是愁云,“释之……”
“你可知道?你要是铁了心得到她,只有篡位这一个法子,太冒险了,我是不会赞同的。”
秦释之用筷子将菜肴里的蔬菜挑出来扔到一边,姿态严肃认真,似乎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跟你说了多少遍不准挑食。”望断气急,将蔬菜全部塞到他嘴里,“还有,要好好听我说话。”秦释之脸色发黑。
这世上为什么还有蔬菜这种东西,绿油油的,看着就觉得不舒服。
他像是吃毒药一般将蔬菜吃进去,脸色发苦。
“释之……”望断恨铁不成钢。
“那刺客可查出来了?”秦释之打断他的话,“什么来历?”
说到刺客,望断的脸色沉下来。
“我将那刺客带回去,还没等到拷问就死了。”他说,“在刺杀之前,那刺客便已经服了毒。”
“我调查了进宫演出的戏班子,戏班子没什么可疑的人,追查到那,线索也就断了。”
“释之,到底是什么人盯上了你?”望断的脸色不太好看,“能使用这种见血化脓毒药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那么简单。”
“那些人盯上的不是我,是她。”秦释之摩挲着下巴,“有人想要杀她。”
“嗯?”望断更加不理解,“她现在已经贵为太后,谁还敢动她?”
“谁知道呢。”秦释之挑了挑眉,“先不说这些,望断你帮我看下,我的脸特别痒是怎么回事?”
“先把易容洗掉。”望断拿了一瓶药水给他。
秦释之将药水涂抹到脸上,用清水洗了很久,直到水不变黑才停下来。
他拿着毛巾擦干净脸,脸上越发奇痒无比。
“望断……”秦释之转过脸,洗去易容之后的脸跟刚才完全不一样。
那张脸极好看,凤眸带寒微凝,剑眉如峰如画。
脸上的皮肤也和手上一样,白皙到近乎透明。
如流云霞霭中的清霜倩影,带着一股子天然的冷意。如果不是脸上那红红点点的疥疮煞风景的话,也算是绝世独立,玉人无双的倾城美人。
“使用药水时间过长。”云断皱着眉,“不是告诉过你,这药水不能在脸上超过三天么?这样下去你会毁容的。”
他拿了一些药膏,轻轻地涂在秦释之脸上。
药膏冰凉,止痒效果不错。
“毁容就毁了,我早就厌恶了这张脸。”秦释之将药膏抢过来,“对了,你猜我在皇宫里遇见了谁。”
“谁?”蜡烛有些昏暗了,望断起身找剪刀,细细修剪着烛芯。
“付望舒。”
“……”望断剪烛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他?”
他愣了好一阵,才摇头轻笑,“他去皇宫里做什么?”
秦释之眯着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大约是混不下去了,跑去皇宫当太医混口饭吃。”
望断若有所思。
他分别给自己和秦释之斟满了酒,“他不像是会做那种麻烦事的人,他那种人会混进皇宫,极有可能……”
望断说到这里的时候,手微微颤抖,嗓子发紧。
“罢了罢了,释之,你且帮我看着他点。”
秦释之凤眸轻挑,“你还是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
“啊,我没那么大度。”望断苦笑一声,“不说这些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释之,明天,需要我代替你去上朝吗?”
上朝……
秦释之在关外逍遥自在习惯了,早已经忘了上朝这种事。
经望断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回到了朝堂,就要面临着每天早晨去上朝的痛苦。他有些头大。
“那种麻烦事,还是你代替我……”
他稍微顿了顿,“明天,是不是她也去?”
“自然,小皇帝太小,她顺理成章成为摄政太后,需要垂帘听政。”望断说,
“她虽贵为太后,却只是个名号,又年纪轻,大约,那些老顽固们会拿捏她吧。”
秦释之摸着下巴,“明天我去。”
云断很不理解。
这秦释之在关外时,也算是个冷面冷心杀人不眨眼的冷面阎罗,鬼将军的名号传出去能止小儿夜啼,怎么到了京州城就变成护妻狂魔了?
“释之。”望断有些担心,“你最好不要陷得太深。”
“你跟她,终究不是……”
秦释之抬了抬眼,“望断,帮我上药,今天我要在这里休息。”望断一愣,“不回行宫?”
“不回。”秦释之看了看他,“你今晚……需不需要美女慰藉心灵?”
“算在我账上。”
“……”望断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那,成交吧。”
秦释之的伤口在愈合,虽面目狰狞了些,却不太碍事。
望断给他上了药,又细细缠了绷带。
“那解药再给我一粒。”秦释之闷声说,“还有,再给我一些止疼药。”
望断顿了顿,“你又弄伤她了?”
“释之,嘱咐过你多少次了,女人是用来疼的,你别太粗暴。”
秦释之笑了笑,没说话。
望断给他换好药,拿了鬼将军专属面具,大摇大摆地走出酒楼,走进了京州城最有名的花街。
第16章调整上朝时间
没了秦释之那头狼,这一晚,江晚睡得特别好。
还久违地做了个美梦。
一大早,她便精神抖擞地打开窗子。
暴雨之后是晴天,往外看去,院落中狼藉残红,垂柳栏杆随微风摇曳成姿。
晴天依稀有云,遥看去,只觉非烟非雾,水光潋滟中,燕雀惊鸿掠过。
单看这景色倒是极美的。
有小丫鬟穿过铺满了落花的小径,匆匆忙忙赶过来。
“哟。”江晚打了个招呼,“这不是紫荆么,匆匆忙忙这是去了哪里?”
紫荆忙行礼,“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安。”
“奴婢是来送信的。”她将一封信呈给江晚,恭恭敬敬退下。
江晚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白纸。
她转回身,将白纸放在蜡烛上烧了烧,字迹隐隐闪现。
那上面写着,昨夜喻将军先是去了酒楼喝酒,之后去了南浦街,在花街点了两个花魁逍遥快活,之后还带着花魁回到了行宫。
江晚看完之后,将那张纸烧掉。
她安排的侍卫虽武功不弱,但跟喻将军这种老油条比还是嫩了点,这侍卫大概也只能远远地跟着。
从这简单日程上来看,这喻大将军,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她想了好一会,回了一封信,叮嘱侍卫千万不要靠近喻将军百米之内,只是盯着就好。
这喻辰宣可不是吃素的,就算是在百米之外,估计也能被发现,若是被发现了,后果可能会更糟糕。她将信放在窗边,吹了一声哨子,一个漆黑无比的大鸟盘旋着飞下来。
“小黑,辛苦了。”
小黑亲昵地在她身边蹭了蹭,衔起那封信飞入云霄。
江晚托着下巴,望着小黑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让小黑冒险。
前世,小黑可就是惨死在喻辰宣的箭下。
那时,小黑被喻辰宣射中,惨叫了一晚上,血流干净了才死去,悲惨无比,她好些天都缓不过来。
“娘娘,我刚才看到小黑飞出去了。”罗燕拿了个扫帚,一边扫落花一边叨叨,“有急事?”
“没有,让小黑给我送了一封信。”江晚看着罗燕。
“厉害啊。”罗燕竖起大拇指,“没想到娘娘一时心软救了差点被冻死的小鸟,小鸟竟长成了漆黑雄壮的大鸟,现在还学会送信了。”
“……”江晚听不出半分夸奖来,“小黑只听我的话,送信也只能把我手里的信送出去,不顶用。”
“罗燕你先别扫地了,来帮我梳头。”
她这么说着,又看了看四周,“奕慧还没缓过神来么?”
“啊?”罗燕一愣。
“奕慧晕血,被送到了太医署。”
江晚将门和窗子都打开,让新鲜空气涌进来,她深呼吸一口。
“晕血?”罗燕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一般,“那小蹄子竟然怕血。”
她找了梳子给江晚梳头。
看不清人模样的铜镜里,映着她们两个的影子。
“昨天,你去了哪里?”江晚把玩着胭脂盒子,盯着铜镜上罗燕的脸,似乎想从那里面看出些什么来。
“翘班了。”罗燕脸不红心不跳,“那么大的雨,我从御膳房拿了些酒和菜,喝得有点多,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江晚一万个不信。
她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便垂下头,轻轻叹了两口气。
“娘娘可是在为上朝的事情发愁?”罗燕将头发梳好之后,又准备好了衣裳,“照我说,娘娘也不需要担心,算算时辰,现在估计要退朝了。”
“……”江晚额角的青筋跳得非常欢快,“啥?”
“娘娘不知道么?鼓声在五更二点敲起,这时城门开启。五更三点,宫门两侧点宫灯,大臣们开始鱼贯而入。”罗燕说,“这个时辰,满朝文武已经在宫殿里待了近一个时辰了。”
江晚拍了拍头。
皇帝要勤政,所以一大早就要去上朝。前世那会,小皇帝太小,一上朝就打瞌睡,她训了顾羽好几次之后,顾羽依然改不了。
她也觉得这个制度实在不人性化,便擅自修改了上朝时间,将原本定在卯时的上朝时间改为辰时。
她对辰时上朝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一时半会竟没想起来,这时辰还没改呢!
“这下可真是……”江晚忙将朝服穿好,匆匆忙忙去找顾羽。
顾羽刚洗漱完毕,看到她风风火火赶来,眼睛亮了亮,“顾羽参见母后……”
“顾羽,别行礼了,快,快换衣服,我们去上朝。”
“……”顾羽歪了歪头,“上朝?”
“等会再问,咱们两个迟到了。”江晚招呼着小太监给顾羽换衣服。
他们两个匆匆忙忙赶到泰宸殿的时候,大殿里的满朝文武正你家长我家短,聊天聊得热火朝天。瞧见太后娘娘领着皇帝走进来,立马安静下来,像是提前预约好了一般,齐刷刷跪下来,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什么的。
“爱卿都平身吧。”顾羽说完之后,神色紧张地看了看江晚。
江晚暗暗竖起大拇指,用唇语说了一句很棒。
“让爱卿们久等了。”有了她的鼓励,顾羽鼓起勇气,尽量提高声音,“爱卿们可有事要奏?”
满朝大臣面面相觑。
这些老顽固们本想着要给小皇帝和江晚一个下马威,可到了上朝点,这两个人都没出现。
没有太监通知退朝,也没人出面说明原因,就那么白白让他们等了一个多时辰。
老顽固们心里不爽,却又觉得,这是江晚在给他们下马威,说不定接下来就要杀鸡儆猴什么的,不敢造次。
“既然你们都没事要奏给皇上,那哀家说两句。”江晚抄着手,语气冷然,有股天然的不怒自威,
“哀家觉得现在这上朝时辰不利于皇上身体健康,皇上还小,需要保证充足睡眠和营养。所以,哀家决定将上朝时辰调整到辰时。”
“这,这不合规矩。”一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头站出来,“皇上勤政,这是老祖宗立下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皇上还小,身体健康要紧。”江晚声音变冷,“周阁老,您年纪大了睡眠时间少,但皇上才八岁,这时辰明显不合理。”
周阁老气得吹胡子瞪眼。
“以后上朝,每三天休沐一天,如遇重阳节中秋节之类的节日休沐三天,具体的事宜哀家会让人拟旨公示出来。退朝吧。”
江晚霸气无比地说完,拉着小皇帝的手离开朝堂,剩下一众大臣目瞪口呆。
第17章御花园的身体
小皇帝忧心忡忡。
他抓住江晚的手稍稍攥紧了些,“娘亲,真的可以吗?”
“羽儿指的什么?”
“朕听说,皇上要勤政,才能成为一代贤君。”顾羽低下头。
“谁说的?”江晚蹲下来,捏了捏顾羽肉嘟嘟的小脸,“谁规定的贤君必须要早起?”
“一刻钟能完成的事非要遵循那狗屁规定硬生生拖上两个时辰,这不是浪费彼此的生命么?”她说,“卯时也好,辰时也好,这都是可以更改的。”
“羽儿认为,是僵硬着执行死人定下的死规定好?还是随机应变,审时度势好?”
顾羽歪着头想了想,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羽儿懂了。”
他们两个走出泰宸殿没多久,姑苏城也跟了上来。
“臣参见皇上,太后娘娘。”姑苏城行了礼。
“娘亲,到了念书的时辰了。”顾羽冲着江晚吐了吐舌头。
“好。”江晚摆了摆手,瞧见姑苏城与顾羽走远,莫名地心情很好,便哼着小曲,顺手摘了朵花,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向御花园里。
御花园的花开得正旺,花白绯红的,因为昨夜的暴雨凋零了不少。
小径红稀,散落得无规律。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进入到了花林深处。
花香袭人,那浓郁的香味让人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江晚深深地吸了口气,顺着那香味走去,越往前,香味越来越浓郁。
穿过缤纷的花丛,即将找到香味源头时,隐隐见到前方仿佛有什么东西。她走近一瞧,瞧见花影半遮中,似乎是一个人影。
待走近细瞧,看到一张惨白惨白的脸,那张脸极其狰狞,舌头吐得老长,脖颈处几乎要被勒断了。
“这……”
江晚被吓了一跳,她想尖叫出声的时候,一个人捂住她的嘴。
“嘘……”那人凑在她耳边,“别出声。”
江晚吓得浑身颤抖,“你是谁?”
她说着,转头看到一张招牌一样的鬼面具,“你是……喻……”
“别出声。”
他就那么捂住她的嘴,将她拽到一个宽敞明亮的地方。
“喻将军怎么会来这御花园?”江晚一见到喻辰宣就想哆嗦,前世被虐得太惨,条件反射般发抖。喻辰宣戴着鬼面具,浑身散发着冰渣子气息。
他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江晚,盯得她心里发毛。
江晚原本就怕他,见了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如今又见他以奇怪的眼光盯着她,越发觉得不自在。
“你,要不说点啥?”她不知道此刻该摆出什么表情来,“或者帮我叫御林军什么的……”
“那宫女,是明娴妃的贴身丫鬟。”喻辰宣转身,“让人好生葬了吧。”
“……”江晚不明白喻辰宣是什么意思,想开口细问的时候,又想起这喻辰宣跟明娴妃关系不一般。
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做那种事给老皇帝带绿帽子,顿时不爽起来。
“喻大将军可真是清闲,竟连后宫里的丫鬟葬礼都要过问。”她抄着手,语气冷淡,“知道的会说一声喻大将军体恤,不知道的还以为喻大将军跟那丫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喻辰宣站在阳光里,阳光照耀在鬼面具上,泛出幽冷的光芒。
他就那么盯着她。
“你,你看什么看?”江晚被盯得心虚,声音也结巴起来,“哀家,哀家又不怕你……”
她说完,又在心里默默地缀了两个字,才怪。
“哼。”喻辰宣轻哼了一声,也没理会她,抄着手施施然走开。
走了大概十几米距离,又停下来,“不想死的话就不要靠近那丫鬟,尸体留给太医院来处理。”
说完这句话,那冰渣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江晚摸着鼻子,完全不懂喻辰宣出现这一遭是为了什么。
那惨白的面孔,恐怖的长舌,还有那狰狞的模样,时时闪现在眼前,一时间,她觉得后背发寒。
风吹来时,她才惊觉到,原来是出了一身冷汗。
稀里糊涂地回到疏御宫,一进门,便觉得头晕脑胀,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上。
云生结海宫距离皇宫并不远。
喻辰宣戴着那招牌鬼面具,大摇大摆回到行宫时,望断正在研磨药草。
望断见他哼着小曲,信步悠然的模样,略略惊讶,“上朝这么开心?”
“倒也不是。”喻辰宣将面具摘下来,“发生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
“哦?”望断停下来,洗了洗手,“那帮老顽固为难她了?”
“没。”喻辰宣拿了药膏涂在脸上,疥疮比昨日消减了不少,“她让那些老顽固们在大殿上等了一个时辰才出现。”
“哦?这下马威厉害啊。”望断递给他一瓶药,“新的解毒药丸。”
喻辰宣将药瓶放在怀里,“我倒不觉得她是要给老顽固们下马威,可能只是单纯地睡过头而已。”
“她还改了上朝时辰,从卯时推迟到了辰时。”
望断挑了挑眉,“老顽固们没反对?”
“还没来得及反对,她便拉着小皇帝走了。”喻辰宣脸上带着深深浅浅的笑意,“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望断若有所思,“我今日倒是错过了好些精彩内容。”
“你……”他靠近喻辰宣的时候,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你身上的味道,不对劲,发生了什么?”
“你察觉到了。”喻辰宣将外套脱下来烧掉。望断看到那昂贵无比的朝服被烧掉,疼得胃里抽搐,“洗洗就好了,干嘛非要烧掉?你可知道这套衣服值多少钱?”
喻辰宣毫不在乎,“闻着就觉得恶心,还是烧掉干净。”
他顿了顿,手指把玩着小药瓶,“我本想戏弄戏弄她,便尾随着她去了御花园。在那御花园里,我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望断脸色凝重。
“一个宫女的尸体,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窒息死亡。”喻辰宣说,“那尸体身上散发着奇香。”
望断的脸色不太好看,“闻着那诡异的香味,像是跟见血化脓齐名的鬼香。”
“她可真是,被不得了的人盯上了。”
“望断,这段日子你来代替我,我要潜入皇宫。”喻辰宣脸色凝重,“顺便,把鬼香的解药给我。”
“释之!”望断皱眉,“你,要三思。”
“你没必要淌进这趟浑水。”
第18章两个时辰内惊惧而亡
喻辰宣换了一身利索玄衣,仿若没听见望断的话,自顾自说,“那易容的药水再给我一些。”
望断蹙眉,“你脸上疥疮还没好,不适合用药水。”
他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皇宫侍卫虽多半是酒囊饭袋,但你总这么光明正大出现在太后寝宫,会出事的。”
喻辰宣不以为然,“我有妙计。”
望断在一堆小瓷瓶中翻腾,“你的妙计,我实在不敢恭维。找到了,鬼香的解药。”
“谢了。”喻辰宣要夺过来的时候,望断将解药塞到袖子里,脸色凛然,“想要解药,先告诉我你的妙计是什么。”
喻辰宣的脸色稍稍严肃了一些。
他天生冷脸,蹙眉时,凤眸凌厉无比,“望断,我且问你,如果普通人闻到鬼香的味道会怎么样。”
“鬼香,闻到之后,便会陷入到梦魇中无法自拔,若找不到解药,或者内心有所恐惧,会惊惧而死。”望断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稍微变了变,“你的意思是……”
喻辰宣点点头,“她傻乎乎地被鬼香味道吸引,就算我阻拦了她靠近,也沾染了上了那味道。此刻,她极有可能已经陷入到梦魇中。”
“可真是个会玩的姑娘。”望断挑眉,“所以,你的妙计?”
“假扮个小太监跟在她身边。”喻辰宣凤眸微眯,“如何?”
“有前途。”望断伸出大拇指,“堂堂鬼将军,竟想出这种见不得人的馊主意,厉害。”
喻辰宣摸了摸鼻子,“就知道你会这么评价。”
过了一会,他又唉声叹气,“除了假扮个太监,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望断回到桌子旁,拿了药臼轻轻捣药,漫不经心地说,“以你这容貌,混进宫当个贵妃也不错,指不定碰上个见色好意的,你就一飞冲天了。”
喻辰宣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有朝一日,若她成为女帝,或许我当个男皇后也不错。”
望断的手稍微顿了顿,他的表情有些复杂,“释之,你现在的想法很危险。乱臣贼子这种角色,实在不适合你。”
“乱臣贼子么?”喻辰宣抄着手,凤眸里清寒犹浅。
“望断。”他说,“在你假扮我的这段日子里,一定要保持我一贯的高冷,尤其是对她。”
“为什么?”望断挑眉。
“因为,她似乎很害怕冰冷如冰渣子的我。”喻辰宣说,“我觉得她假装不怕我,又要万般讨好我的样子很可爱。”
“……”望断低下头来捣药,默默在心里嘟囔了两句神经病。他将药草堆积到一起,又放在蒸笼上蒸,药香悠悠,满屋子都是浸入兰心的香气。
“辰宣……”
“你现在该称呼我秦释之。”喻辰宣将薄薄一层面具戴在脸上,那面具如蝉翼一般,与面部肌肤贴合在一起,遮住他惊人的容貌。
他清了清嗓子,就连声音也变了。
“辰……”望断看着他的模样,摇摇头,“释之,不管是性格还是地位,你与她,实在不合适,可偏偏……”
秦释之利用功力将嗓音改变之后,咳嗽了好几声,他抄手站在望断面前,绝世容貌被薄薄的面具遮住,露出一张坚毅却普通的脸。
“望断。”他眯着眼睛笑,“你瞧瞧这张脸,是不是阳光威猛了很多?”
望断见他故意转移话题,如桃花一般的眼眸中闪了闪,语气轻然,“是挺阳光的,像年画上的威猛将军。”
秦释之将头发也重新挽了一下。他拿了一个木制的簪子插在头发上,绾出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发髻来,“我需要你帮忙。”
“帮你引荐到皇宫里当太监?”望断提起太监这两个字就脸色发苦。
他着实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甘愿放弃做男人。
香香软软的美人不好么?
美人在怀,如鱼得水什么的,可是人间一大乐事。
秦释之点着头,“我突然很想看看她的表情。”
望断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的某个地方,用了轻飘飘的语气,“前几天我新做了一瓶药水,用了那种药来切割的话,不会疼,也不用养伤,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算便宜点。”
秦释之嘴角抽搐。
他盯着望断看了许久,才默默地叹道,“你到底是有多不待见我?竟想着让我自宫?”
望断笑而不言。
“我若当不成男人,还待在她身边有什么用?”秦释之眼睛里带着罕见的光芒,“那温香软玉我还没尝够。”
“哦?”望断有些惊讶,“在关外那会,你一个女人都不碰,我还以为你某些方面有毛病,现在这是,食髓知味了?”
“……”秦释之额角跳了跳,“我只是,不想碰其他女人而已。”
他将鬼香的解药抢过来,又在望断的药品库寻了一些别的药。
“若是中了鬼香,后背会生出一朵花来。”望断抄着手,“那朵花以人的身体为土壤,以人的恐惧为营养,最终在心脏部位扎根,向着全身蔓延。”
“恐惧越盛,花开的越旺盛,人死的越快。人死之后,鬼香花成熟,散发出令人欲罢不能的香味,被香味吸引的人会再中鬼香,重复死亡过程。”
“这鬼香的恐怖程度,严重时,是可以屠城的。”
秦释之摸着下巴,“我瞧见那丫鬟不像是因为鬼香死的,而像是被活生生勒死的。”
“是被勒死的?”望断有些惊讶,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秦释之本想走,又觉得望断有话要说,便停下来,“可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望断一脸严肃,“鬼香那种毒,源自一种花,那种花的名字叫鬼蜮香,鬼蜮香有花无果,通过香味吸引人前来,进行生殖繁衍。”
“就如我刚才说的,人中了鬼香,身上会开出鬼蜮花,鬼蜮花成熟后,人会彻底死亡。但有一种情况比较特殊。”
“中了鬼香的人,如果还没等鬼蜮花成熟人就死亡,人在死亡瞬间惊惧会无限增大,鬼蜮花便会在寄主体内将香味扩散到极致,吸引下一个闻香而来的人。”
“然后呢,下一个人会怎么样?”秦释之听得心惊肉跳。
“下一个人,在濒死的梦魇中无法逃脱,大约会在两个时辰内惊惧而死。”望断的话没说完,秦释之已经没了踪影。
第19章大概是爱上她了吧
“……”望断本还想说什么,瞧见秦释之已经离开,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急性子的人,怎么不让人把话说完呢。”
“那种状态下的鬼香,可不仅仅是解药就能治好的。”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
屋子里药香味太浓,他打开窗子透气时,瞧见院子里有个身子窈窕的宫女正拿着竹竿打树枝上的麻雀。
那姑娘是水蛇腰,俏肩膀,身似柳,笑起时眼睛里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
只是见着那倩影,望断便觉得身体都酥了,也顾不得捣药,匆匆忙忙梳洗一番,戴上喻辰宣专属面具出来骗人勾搭小姑娘。
秦释之的功夫不弱。
但大白天闯进禁卫军重重的皇宫还是有些难度的。他有些着急。
从江晚闻着那鬼香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若按照望断的说法,两个时辰之内便会身亡的话,现在的她,正处于极度危险中。
他险险躲过侍卫们,闯入到疏御宫,瞧见江晚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她眉头紧锁,像是做着什么噩梦一般,豆大的汗珠绵绵不断地从额头上落下来。
一身太医装束的付望舒站在一旁,面色凝重。
奕慧和罗燕两个丫鬟在一旁干着急。
“付太医,真的没有办法吗?”奕慧用手紧紧地拧着帕子,“太后娘娘似乎很痛苦,怎么唤都唤不醒。”
付望舒摇摇头。
“太后娘娘现在处于惊惧中,无法轻易唤醒,而且,她中的毒,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毒,两个时辰之内便会毒发身亡,如果现配解药的话,肯定来不及……”他说到这里,不着痕迹地瞥向屋顶。
屋顶上的气息虽然被人刻意掩盖住了,却无法瞒过他。
“奕慧姑娘,罗燕姑娘,你们两个先出去。”付望舒垂下眼,“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方子,虽然凶险,却可以一试。”
奕慧和罗燕相互看了看,“我们在这里,兴许能帮帮忙……”
“不。”付望舒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为了太后娘娘的安全,你们两个还是出去为好。”
“我怕我一分心,会酿成大错。”
奕慧和罗燕踟蹰了好久,终于磨磨蹭蹭地退了出去。
付望舒倒了一杯茶,放在嘴边时,眼角上挑,那杯子直直地飞向房檐上。
“梁上那位君子,不介意的话,下来喝杯茶如何?”
秦释之从房梁处跳下来。
他手里拿着那茶杯,低头把玩,“上好的白玉瓷烧制而成的茶杯,就那么碎了怪可惜的。”
他叹着气,“茶也是上好的茶,一斤万钱,可惜可惜,好好的茶水里为什么要加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白白糟蹋了东西。”
付望舒冷冷地看着他将茶水喝掉。
“嗯,茶不错,很香。”秦释之将茶杯放到原处,语气淡然清冷,“如果付太医没在里面加一些让人不愉快的调味品,大约也算得绝世好茶。”
付望舒抄着手,盯着秦释之看了半晌,“反派死于话多,交出来吧。”
“什么?”
“解药。”付望舒说,“你身上,应该有鬼香的解药。”
秦释之并没有搭理他。他拿了鬼香的解药,看着一脸惊惧的江晚。
她的状态很不好,纵然在沉睡中,也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你……”付望舒想要抢夺解药的时候,秦释之已经给江晚喂了下去。
“你,你给她吃的什么?”
“自然是你心心念念的解药。”秦释之将解药瓶子扔给他。
付望舒皱着眉头闻了闻,那瓶子里确实是鬼香的解药。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将那瓶子捏碎。
这世上,能有本事配得出鬼香解药的人,除了他,还有早已经死去的那个人。
“我是……”秦释之大概觉得付望舒的反应很有意思,嘴角轻抿,手轻轻抬起,两根手指放在唇边,用了一种奇怪的语气,“你猜……”
这动作,这语气,分明都是那个人的招牌动作,付望舒一脸苍白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动了动嘴唇,“你是……”
“不,不可能,他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
“付太医以为我是谁?”秦释之的眼神冷下来。
付望舒沉默了好一会。
他盯着眼前人看了许久,沉静下来之后才得出结论,这人绝对不是他。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秦释之嘴角浮起淡淡的嘲讽,“付太医既然选择进宫当太医,就要恪守本分,不去调查一下鬼香的来源么?”
“你们的太后娘娘,在凯旋宴那晚,可是中了一种名为幽梦的春毒。这才几天时间,又中了鬼香。”
“你这太医,是不是也太不靠谱了些?”
付望舒无法反驳。
在给江晚把脉的时候,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体内气息非常杂,至少有三股气息冲撞。
冲的最厉害的,是鬼香和幽梦两种罕见毒药。
这两种毒药同时出现在皇宫里,这不正常。
“那个让她下不了床的男人,是你?”付望舒抄着手,问。
“下不了床么?”秦释之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脸上隐隐有些不高兴,语气也酸溜溜的,“她竟将这么私密的问题告诉你。”
“我是太医,是大夫,没有男女之分。”付望舒甩了甩袖子,他本穿着太医院统一的土掉渣制服,却因为这一甩,凭空生出一些妩媚来。
秦释之看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暗道,怪不得望断一提起付望舒就两眼冒星星,这男人,果然是个不得了的妖孽。
“你……”付望舒沉默了好一会,“如果不想让她死,就听我的。”
“她虽然服了鬼香的解药,想要从惊惧中清醒过来却需要有亲近的人引导。”他转过身,
“我与太后娘娘萍水相逢,不具备引导她走出惊惧的条件。”
“我想,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唤醒她。”
“我?”
“嗯,幽梦的毒是你解的,鬼香的解药如此珍惜,也是你找来的,还不惜暴露自己,硬闯皇宫,你,大约是爱上她了吧。”
付望舒用了淡淡的语气,就像是在叙述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
秦释之挑了挑眉,语气喃喃,没有正面接下他的话,“只有解药竟不行么?”
付望舒嘴角轻抿,嘲讽道,“解药只是清除了身体余毒而已,心中的恐惧不是那么容易驱除的。所谓医者难医心,你连这点道理不懂,果然不是他啊。”
说到最后时,他的声音几乎不可闻。“我也没说我是啊。”秦释之说。
第20章未免太伤人感情了
付望舒叮嘱完注意事项,走到门边开门时,又停下来,肩膀抖动不停。
许久,才用了不确定的语气问,“你,可认识一个叫付望断的人?”
秦释之眯起眼睛,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认识。”
“哦。”付望舒肩膀抖动得厉害,他在那停顿了好久,之后才满腔失落地摇摇头,“那,算了。”
他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原本伟岸的身影,竟有些孤单憔悴。
“付太医。”奕慧和罗燕迎上来,“太后娘娘怎么样了?”
“现在还没清醒,不用担心,醒来只是时间问题。”付望舒定了定神,“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下吧。”
奕慧和罗燕有些不放心江晚。“现在她需要静养,你们过去打扰反而会加重病情。”
付望舒云淡风轻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惆怅,“我有些事想请你们帮忙。”
古书上说,一定要听大夫的话。
奕慧和罗燕虽不懂医理,却懂得这个理。
这付望舒风度翩翩,一看就是个比较靠谱的,不由得放下心来。
“付太医要我们帮什么忙?”彩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屋子里,嘴角浮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去御花园。”付望舒抄着手,朝服上的祥云花纹被捏得变形,“我已经让人封锁了那里。”
“御花园……”奕慧脸色惨白。
听说御花园里那尸体非常非常惨,只是看一眼就会做噩梦。
“我,我可以……”
“去瞧瞧吧。”罗燕拽着奕慧的袖子往前走,“不就是个死人么?有什么可怕的。我倒是瞧瞧,那尸体有什么鬼怪之处,竟让我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太后娘娘惊惧成这样。”
“要是被我发现了有谁对太后娘娘不利,我一定要将他抓出来千刀万剐扔出去喂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提高了嗓音。
付望舒一行人离开疏御宫之后,秦释之才算放下心来。
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
江晚的脸色奇差。
冷汗淋漓,被褥都已经湿透了。
她紧紧地皱着眉头,表情里带着惊惧,像是在梦魇中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秦释之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细长的手覆盖在她的额头上。
额头上温度很高,似乎,在发烧。
“你这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他低声,像是在自语,“正是十八岁大好年华,又从小被捧在手心里,会有什么可怕的记忆?”他说着,蓦然想起付望舒的话。
爱上了她么?
真是可笑。
他,只不过想要接近她,占有她,玩弄她,然后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狠狠地摧毁她。
如此而已。
他怎么可能爱上她?
可真是个不好笑的玩笑。
秦释之想到这里的时候,看着在梦魇中惊惧不已的江晚,心中烦躁不已。
他随手拿了一个茶杯,喝了一口茶,粗暴地喂到她嘴里。
没有吞咽意识的她被茶水呛着,猛烈地咳嗽。
惊惧,痛苦,难受,咳嗽……
看到她被折磨时,他的掌心开始发热,那股热流涌向四肢百骸的时候变成兴奋。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体在变化。
“该死!”秦释之咬着嘴唇。
看到她痛苦无奈,剧烈挣扎的样子,他竟有了反应。
“江晚,你这个!”他身上带着杀气,杀气冰寒,在碰触到她的肌肤时,她明显抽搐了一下。
衣服碎成一片片,飘扬如雪。
他单手弹了弹床帏,淡蓝色的床帏遮盖住他们。
毫无怜惜,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惊惧中的江晚浑身颤抖,声音也带着哭腔。
身体反应更加剧烈。
“江晚。”他喊了她的名字。
“不……”江晚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一起,她在颤抖,在剧烈颤抖。
原本还算好看的小脸,大概是因为太过恐惧拧在一起。
“江晚!”秦释之的声音大了一些,“痛苦么?”
“难过么?”
“你可还记得,你对我做过什么?”
“我想,你这种被捧在掌心里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一定不记得吧。”他黑着脸,如狂风暴雨一般,在她身上留下粗暴的痕迹。
很疼。
身体疼痛无比。
江晚在抽泣,在无限循环的噩梦中,前世发生过的种种事情走马观花一般出现在脑海中。
满城血风腥雨,她眼睁睁地看着涂山家的人被满门抄斩。父亲母亲的头颅在暴雨中滚到她脚下,死不瞑目地盯着她。
他们在怪她,怪她拖累了整个江家。
她看到年幼的弟弟被卖到青楼当小倌,在小皇帝的特意指使下,被活生生折磨死。他临死之前,无比怨念地咒骂着她。
她看到,对她宠溺无比的哥哥被五马分尸……
那些噩梦一般的阴影,在脑海中无限回放。
父母的死不瞑目,弟弟临死之前痛苦的哀嚎,哥哥的惨死,这些不停地在眼前闪现,她想逃离,身体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爹爹,娘,哥哥,凛儿。”
“不要走。”
“你们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顾羽,住手,求求你,住手,顾羽,求你……”悲惨恐怖的场景如影随形,她如同陷入到泥沼中一般,无法逃离,只能一遍遍看着他们惨死的状态。
“求求你们……”
她在哭。
身体不停地颤抖,心紧紧地揪住,然后被人用刀子生生撕裂,痛苦不堪。
身体很疼。
她,像是飘摇在海洋中,孤独无助。
狂风暴雨变成了血雨腥风,她陷入到血海中,耳边是漫天的谩骂,还有她下令处死的那些人狰狞着向她袭来。
如地狱中的血海深池,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被地狱中的孤魂野鬼抓住,一点点地将她拖入到地狱深渊中。
地狱深渊中的骷髅发出狰狞恐怖的笑声。
“不要……”她想大叫时,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嘴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那东西攻城略地,霸道蛮横地咬住她。
“江晚。”
“你给我醒醒。”
“江晚。”
有声音传来。
在无尽的血池中,那声音如同从遥远的空间传来的,跋涉山水,响彻在耳边时,她有些恍然。
“江晚,你不会这就死了吧?”
“我还没玩够。”
那声音很低沉,像是故意压低了声音一般。
江晚反应了好一会,才隐隐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那个长期摧残她的大尾巴狼。
那个大尾巴狼,竟也跟着她来到了地狱了么?她停止挣扎,让身体陷入到无尽的血海和恐怖中,同归于尽,这也不算是太丢脸的死法。
“江晚!”那大尾巴狼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焦急。
还带着一些冰冷可怕的感觉。
听到那声音,她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江晚,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把你……”他用力咬着她的耳朵,“反正都是死,那就死在我手里吧。”
“死……”江晚慢慢地张开嘴。
她的声音有些不清晰,只是能发出这种音节。
死亡……
她的身体越来越沉,血海逐渐将她淹没,耳边那狰狞刺耳的声音逐渐消散,那个大尾巴狼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江晚伸出手,想透过血海触摸着什么。她的手碰触到一个胸膛,一个精壮却瘦削的胸膛。
胸膛很热,热的发烫。
她的手越过胸膛,摸到了他的后背。
后背上满是疤痕,密密麻麻的,只是触摸着便觉得触目惊心。
“江晚!你可真放荡啊。”
那低沉的男人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情绪。
有灼热的气息萦绕,盘旋。
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到那股令人心惊的灼热时,那狰狞的血海竟在逐渐退却。
“啊……”江晚尝试着将两只手臂都伸出去,环抱住眼前的人,想要汲取更多的热量。
他的身体越热,她眼前的惊惧就越少。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喃喃自语,“怎么能这么死了?”
“假的,都是假的。”
“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向着那温热的源头靠近,将身体贴在上面,唇齿四处寻找。
秦释之没想到刚才还一脸惊惧的江晚,现在竟是满脸解脱的表情。
她在主动。
主动地揽住他,主动亲吻他,甚至主动将身体贴过来。
“既然你这么不要脸,那我也不客气了。”
他眸子发黑,瞬间,室内旖旎,雨横风狂。
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剧烈的风雨中,江晚醒了。
她睁开了眼睛。
然后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看到了他胸前那鲜艳无比的莲花,以及……“啊……”
她反应了好久才惊叫出来。
“你,你,你,你特么,在干什么?”
“你说我在干什么?”秦释之眯着眼睛,他舔着嘴唇,“刚才,你实在太……”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让人欲罢不能了。”
“你大爷。”江晚想推开他,“秦释之你特么还是不是个男人了?趁我病,要我命,人渣,贱男,不要脸。”
秦释之捏着她的下巴,“你可真是太让人我失望了。”
“刚才是谁那么热情投怀送抱?”
“睁开眼睛就不承认了,我的江大小姐,你未免太伤人感情了。”
“……”江晚有千言万语想骂。
但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几句骂人的话来。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最终也只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你大爷。”
第21章挺疼的,你不怕么
“我大爷,是你爹。”秦释之放开她。
他穿上衣服,脸上带着些许探究,“你刚才说,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是什么意思?”
江晚正在擦拭身体,听到这句话,手抖了好几下,“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听明白。”秦释之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一般吻了吻,“你说,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江晚大惊。
她竟说了梦话?
这梦话还把她重生的消息给暴露出来了?
这尼玛……
“那个,刚才,我的确死过一次了。”江晚稍稍镇定了一下,“我看到好些可怕的东西,我还以为要死了。”
“嗯,要死了的时候,似乎是你把我拉出深渊的……”
她低下头咬了咬嘴唇。
的确,如果没有秦释之,她可能真的要沉浸在那种悲恸和恐怖中,然后自暴自弃沉浸到血海中。
“是这样。”秦释之似乎有些失望。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似笑非笑,“你在那噩梦里看到了什么?”
江晚吞了吞口水,噩梦里的场景,实在太过可怕。
“不说?”秦释之眯着眼睛,“我不介意用别的方式让你乖乖开口。”
他意有所指,江晚脸一红,咬唇,“流氓,不要脸。”
“我……我……我看到了江家被满门抄斩。”她闭上眼睛,身体颤抖不停。
那地狱一般的场景,只要想起便觉得痛苦不堪。
“哦?”秦释之眯着眼睛。
他没有仔细问下去,而是起身拿了一条毛巾,在脸盆里洗了洗,又拧干,扔给她。
“擦擦脸,也擦擦身上。”
他从一堆乱糟糟的衣服中找出来她的衣服,一下子扔到火盆里。
“喂,你干嘛?”江晚心肝疼。
那衣服可是上朝用的,价格昂贵,听说是最好的裁缝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缝制而成的,价值连城。
这男人竟给烧掉了。
“你还没反应过来么?”秦释之抄着手,坐在她身边,“你就没怀疑过,为什么在御花园里会有一具尸体?”
“那尸体又为什么会散发出奇异的香味?你又为什么被那香味吸引?”
“你没怀疑过,你为什么会突然晕倒?还陷入到了奇怪的梦魇中?”
秦释之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江晚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她擦了擦额头,事情是很不对劲。
御花园是泰宸宫到疏御宫的必经之路。
她带着顾羽穿过御花园去上朝时,并没有闻到那诡异的香味。
她孤身一人穿过御花园时,却被那诡异香味吸引,中途碰到了冰渣子喻辰宣之后,她没心情再溜达,便回到了疏御宫。
然后……
然后她就陷入到了诡异可怕又无限循环的梦境中。
“那香味有问题?”她一脸苍白地看向秦释之,“我,这是中了毒?”
“还不算太笨。”秦释之拿了一个苹果,小心翼翼用刀子削成了兔子模样,塞到她嘴里,“你中的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毒,名字叫鬼香。”
“中了鬼香,会陷入到梦魇中无法自拔,以人的恐惧为养分,鬼香这种毒药会在人的身体里扎根,发芽,成熟,开花。”
“一旦你的后背开出鬼蜮花,就代表着,你病毒膏肓,无药可医。”
江晚一阵后怕。
她捏着被褥一角,被子已经湿透了,凉凉的,非常不舒服。
“有人,想要杀我?”她坐在那踟蹰了很久,才用缓缓的语调说,“这些,都是针对我来设计的。”
从凯旋宴上的刺杀,到那种奇葩的幽梦情药,再到慑人的鬼香。
如同九连环一样,阴谋一个接着一个的。
这些看起来没有什么关联的事情,却环环相扣,仔细想想,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这些事情的主要目标明确,那就是,刺杀她。
“他们,想要杀我。”江晚额头上冒出丝丝冷汗。
不一样了。
完全不一样了。
前世那会,她虽然遭遇了很多奇葩事,不可理喻事,操碎心的事,但,她的人身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如果不是变成凶狠病娇小狼狗的顾羽赐死她,她极有可能长命百岁。可,这一连串的刺杀和阴谋是怎么回事?
她,这是被人当成了活生生的靶子了。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秦释之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嘴角轻抿,“我帮你找到凶手。”
“同样的,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江晚不想跟秦释之这种大尾巴狼做交易。
前世那会,她最恨这个男人,恨不能将他抓出来剁成肉酱喂狗。
可,重生之后,这男人真正暴露在她面前时,她却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个把她往死里折腾的大尾巴狼,竟变成了可靠的盟友。
而,前世在宫里横着走的她,竟成了行走着的靶子。
反差太大。
“什么事?”江晚咬了咬嘴唇。她的智商一向不太够用。
尤其是碰到这种一层一层,跟剥洋葱一样没完没了的阴谋,一想就觉得头大。
若是靠着她那点智商来捉凶手,大概,等到她死也抓不出来。
“让我留在你身边。”秦释之距离她大概只有半寸的距离,他呼出的气息灼热,烫的她浑身发抖。
“那个……”江晚攥了攥被角,“虽然我嫁过来老皇帝就死了,但横竖我也是太后,是个寡妇太后,虽然跟你有了那种,嗯,那种关系,但,我身份在这里压着,不能光明正大找面首……”
“我扮成你身边的太监。”
“啊?”江晚张了张嘴,“太监?”
秦释之点点头,“这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我在你身边,不仅可以帮你查出凶手,还可以保护你。”
“你,你,你。”江晚说不出话来,这男人到底是有多么想不开,竟主动要提出当太监。
“挺疼的,你不怕么?”她踟蹰了好久,目光瞥向他某个位置,“我听说,那玩意切割的时候非常疼,普通人是忍受不了的。”
“……”秦释之一脸黑线。
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假扮,假扮,你长脑子了吗?”他戳了戳她的额头。
江晚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刚想答应,又觉得,这男人如果每天跟在她身边,岂不是更方便他行不轨之事?
这样做,无异于引狼入室。
秦释之显然看透了她的想法,冷笑一声,“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逃脱不了。”
江晚很纠结。
这男人说得对,不管在不在身边,这大尾巴狼都能在层层御林军包围中穿过,进出皇宫如进自家庭院,嚣张得很。她纠结了半晌,想着拒绝时,却觉得将这男人留在身边,或许有机会探出他的真实身份来。
而且,她深刻地感受到了生命威胁,需要有个智商在线加武力值在线的人来帮她出出主意。
“那个,可以是可以,但我有要求。”她举起手,“在宫女太监大臣,尤其是顾羽面前,万万不能对我动手动脚,也不准太嚣张。”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在没有人的地方,你让我为所欲为么?”秦释之眯着眼睛笑得像头野狼,“太后娘娘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江晚额角跳了跳,这男人理解能力实在可怕。
“别得寸进尺,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时间不抓出凶手来,我就定你个,嗯,欺君之罪。”
“一个月?”秦释之捏着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不用那么久,七天就可以了。”
“这七天里,你要让我为所欲为。”
他距离她很近。
江晚还没好好看过他的脸。
纵然知道这张脸是假的,也想在这轮廓里寻出个影子来。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只觉得那眼睛如同深渊一般,冰冷又深邃。
她打了个哆嗦,忙将眼睛转到一边。
“你不敢看我?”秦释之觉得有些好笑。
“倒也不是。”江晚攥着手,“只是觉得你这眼神跟那冰渣子有些相似,被虐怕了,习惯性条件反射而已。”
“冰渣子?”
“就是那个鬼将军喻辰宣。”
“哦?”秦释之嘴角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你怕他?”
“嗯。”江晚很诚实,“一见他就哆嗦,他,大概也很讨厌我,从没给过我好脸色。”
“他为什么讨厌你?”
“这我哪里知道?”江晚也很郁闷,她从来没得罪过喻辰宣那冰渣子,“大概是常年在军中得不到发泄,所以抑郁了吧。”
“得不到发泄么?”秦释之的眼睛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听说你给他准备了行宫,还亲自迎接,场面浩大。看起来,你很在意他啊。”
江晚嘴角抽了好几下,“我只求他能老老实实地当自己的大将军,不给我添乱,别出一些幺蛾子,我就烧高香了。身外之物,他想要多少我给多少。”
秦释之没有再问下去。
他抄着手,声音沉沉,缥缈,“或许,是你欠了他什么东西,他才会不待见你吧。”
江晚以手扶额,“我实在不记得……”
她说到这里,惊觉到说太多,便讪讪闭嘴。
第22章长公主
“你,明天就来当差吧。”她不想在潮湿的被褥上待着,想着下床寻一些干净的被褥,身体发软的厉害,一个没站稳,往前跌去。
“你就这么着急投怀送抱?”秦释之低下头。
江晚稍稍站稳了一些,揉了揉鼻子,这男人的胸膛可真硬啊。
她抬起头,看着秦释之的喉结,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
“你……”
她吞了吞口水,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想要触摸的时候,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娘亲,娘亲,你醒了吗?”小奶狗顾羽的声音传来。
他似乎有些着急,用力拍着门。
“顾羽,我没事了。”江晚站不太稳,整个人都斜倚在秦释之怀里,姿态极为暧昧。
“朕听说,娘亲是受了惊吓。”顾羽声音里带着哭腔,“说是很严重,朕,朕非常担心。”
“娘亲,朕想看看你。”他说着,用力一推,竟将门推开了。江晚被吓了一跳。
她现在整个人都窝在秦释之怀里,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什么的。
若是被顾羽发现她的丑态,大概会给小奶狗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
小奶狗极有可能因为这种刺激变成前世狠毒病娇小狼狗。
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万万不可大意。
“顾羽!”她直接喊了小奶狗的名字,“你别进来……”
“诶?”
“顾羽。”她费了好大功夫才坐到椅子上,“来,好好听我说。”
她扶住他的肩膀,“你最近不要一个人出门,出门要带侍卫,不管去什么地方都不要一个人,吃的东西也要先试毒。”顾羽抿了抿嘴,“娘亲,是有人不喜欢朕,想要把朕除掉么?”
江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经历几次惊心动魄的刺杀,都不敢说自己当过皇帝。
顾羽年纪小,更容易成为目标。
而且,根据前世的经验,顾羽的危机马上就要来了。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顾羽,皇帝是个高危职业,不管是谁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她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我身上有恙,怕过给你,你先回去做功课。等我好些了,陪你下棋。”
顾羽脸微微红。
他用力点点头,目光中闪着惊喜光芒,“那,那,朕,我,我先回去了,娘亲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无语伦次地说完,脸涨得通红,快速跑出屋子,哐啷一声将门关上。
“这小奶狗皇帝喜欢你。”秦释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江晚四下找了找,根本没找到他的影子,“装神弄鬼的,好玩么?”
顾羽离开之后,她稍稍松了口气。
秦释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出来,“你魅力不小啊,能让这小奶狗动心,呵呵,皇帝爱上太后,禁忌之恋,可真是一出大戏。”
江晚不悦,很不悦。
“太后娘娘,长公主来了”
听到下人来报,江晚吓了一跳。
长公主?
老皇帝的亲妹妹,她名义上的小姑子,最是泼辣不讲理的泼妇公主。
那女人来做什么?
“你不喜欢她?”秦释之观察着她的表情,“如果不喜欢,那就轰出去。”
江晚摇摇头。
老皇帝死了之后,这长公主仗着自己辈分大,前世那会没少做欺凌顾羽的事。
这长公主是个不安分的,不甘心顾羽继承皇位,一直蠢蠢欲动,想要谋反什么的。
前世江晚可没少操心。
奇怪的是,那长公主一向不喜欢来皇宫,就算是有大事也难得见她一面。现在竟来主动拜访,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嫌疑。
想到这里的时候,江晚拍了拍头。
她找个什么比喻不好,将自己比喻成鸡,实在是,嗯,有辱斯文。
“你先躲开。”她戳了戳秦释之,“被她看到你,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那婆娘我来对付就好了。”
秦释之挑了挑眉。
他现在这身衣服,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人前,于是身形一晃,眨眼功夫,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江晚张了张嘴。
这男人,可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长公主驾到。”门外的太监又喊了一声。
江晚捂住耳朵,这尖锐的声音实在太难听。
“长公主殿下。”紫荆和几个地位比较低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太后娘娘身体有恙……”
“滚。”长公主一脚将紫荆踢翻。
“哪里来的狗奴才,竟敢挡在本宫面前,谁给你的胆子?”
“公主殿下,太后娘娘……”紫荆被踢了一脚之后,忙爬起来跪好,“娘娘她不宜见客……”
“狗奴才。”长公主大怒,“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来人,给本宫狠狠地打。”
“长公主殿下。”紫荆浑身颤抖。
都说长公主脾气骄横,手段狠辣,身边的侍女被活活打死的也不少。
传言果然不虚。
这女人,竟连太后娘娘的人敢动。
“打。”长公主冷冷地瞥着紫荆,“一个狗奴才,自以为伺候了太后娘娘就攀上高枝了?”
“呸!今天本宫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长公主带来的几个粗壮婆子将瘦小的紫荆摁在地上,另一个更粗壮的婆子走过来,狠狠地打了紫荆一巴掌。
紫荆被打得头晕眼花,嘴角鼻子都出了血。
“再打。”
江晚一直不开门,也不让人传唤,长公主被关在门外,等于吃了个闭门羹,心情极差,将怒气撒在门外的几个宫女太监身上。
江晚差点气炸了。
她现在浑身发软,不能动弹,就连声音也弱弱的,连高声制止长公主的恶行都做不到。
长公主有多狠毒她可是知道的。
前世那会,她没少因为处理长公主打死人的事头疼。
传言,她身边的丫鬟没有超过三个月的,三个月之内就会被她活生生折磨死,手段狠辣,狠毒,令人瞠目结舌。
如果她不出面制止,紫荆那丫头极有可能被活生生打死。
她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
“秦释之,你在的吧?”她的声音很弱,有种气若游丝的感觉。
“嗯。”
“替我救救紫荆。”她攥紧手,前世那会,奕慧刺杀小皇帝败露后被活活打死,罗燕的身份也被曝光逃走。
紫荆成为她的得力助手,忠心耿耿。
她实在不忍心看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折损在长公主那狠毒婆娘手里。
“哦?”秦释之没想到她会出面求他,“那,杀掉长公主?”
“……”江晚咬着牙,“你会害死我的。”
“女人之间的战争,尽量用女人的方法来解决,不准动长公主,但长公主身边的几个婆子,你可以下手狠点。”
“遵命,我的太后娘娘。”秦释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抓着她轻薄了好一会才气喘吁吁地说,“等下,我要奖励。”
他的手停在一个地方,“我要这里的奖励。”
“你特么……”江晚脸色大红,“给我滚……”
秦释之果然滚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身太监衣服,大摇大摆地打开门。
“是谁在喧哗?”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那声音变得尖锐尖细起来。
长公主见出来的人不是江晚,而是一个太监,越发不高兴,“哟,本宫来了这么久也不见太后娘娘出来。”
“太后娘娘可是跟这位公公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秦释之啧啧感叹,这女人可真是毒啊。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江晚跟太监有染。这大帽子扣下来,若是传出去,江晚的名声可就毁了。
简直让人想扇她个眼花缭乱。
“长公主殿下。”秦释之简单作揖,“说话要三思啊,小心风大闪了舌头,这病可是治不好的。”
“你!”长公主没想到一个太监也敢这么嚣张,怒气冲天,“江晚在哪里?”
“太后娘娘身体有恙,不便见客。”
秦释之嘴角轻抿,“不知道我们疏御宫的丫鬟们做错了什么,让长公主如此大动干戈?”
长公主见这太监不下跪,不行礼,反而理直气壮地质问起她来,越发生气。
“本宫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太监来指指点点。”她挥了挥手,“太后娘娘如此阻挡本宫进去,是里面藏着男人吧?”
她语气嘲讽,“皇帝哥哥死了才多久,她嫁入皇宫不甘寂寞,指不定做出什么有辱皇家颜面的事来。”
“本宫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说完,就要闯进去。
“长公主殿下言重了。”秦释之不为所动,“您别走太快,小心摔倒啊。”
他细长的手指里夹着一片叶子,那叶子飞向她的脚下。
长公主只觉得脚下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趴下去。
没有太监宫女搀扶,她身上的衣服又繁琐,行动不便的她,在即将进门的时候摔了个狗吃屎。
她体型比较胖,摔下去的时候动作比较滑稽,整个人趴在门框前,四肢展开,姿态可笑。
“你,你,你。”长公主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她不顾形象地爬起来,“狗奴才,你对本宫做了什么?”
秦释之摊了摊手,“长公主说话要有根据,我距离你这么远,怎么可能做什么?倒是长公主,对我们疏御宫的人做了什么?”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长公主再怎么地位高贵,毕竟也是嫁出去的公主,太后娘娘再怎么年纪小,也是当今的太后,皇上的母后,你的皇嫂。”
“长公主在疏御宫动手打人不说,话里话外还故意诋毁太后娘娘,这种随口就来的诬陷,无凭无据,是摆明了欺负太后娘娘,藐视皇权。”
“不知道你那死去的皇帝哥哥会怎么想,也不知道满朝文武会怎么想,更不知道天下百姓会怎么想。于情于理,长公主您这么做,可不合规矩。”
第23章小人得意
“狗奴才,你敢教训我。”长公主被秦释之抢白了一顿,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她平常嚣张习惯了,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如果长公主将这些苦口婆心的劝导当成教训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秦释之抬起眼,“既然长公主不领情,那,我们疏御宫也要礼尚往来了。”
他抄着手,冷声说,“紫荆,太后娘娘平常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就这么白白让人欺负了吗?”
紫荆一愣。
这男人她不认识,可,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让她忍不住臣服。
“别人打了你,你就不知道打回去么?”他说,“这可是在疏御宫,你的职责是伺候太后娘娘,可不是来被这些泼妇们欺负的。”
紫荆想了想,觉得也对。
她本想着不生事,不惹事,为了太后娘娘,忍一忍这些垃圾算了。
可又想着,别人都打脸打到了跟前,她还这么唯唯诺诺的,实在太窝囊,太给太后娘娘丢脸了。
“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么?”她咬着嘴唇。
“自然。”秦释之说,“太后娘娘她现在不能动弹,怕你出什么意外,才让我出来制止,她可是把你放在心尖尖上。”
紫荆眼睛里含着泪。
她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好的,我知道的。”
她说完,眼神突变。
原本还逆来顺受的脸上满是刚毅,声音也冷了几度,“我们疏御宫的人,可不能让你们白白欺负。”
她一用力,抓住她的两个婆子手臂一麻,竟硬生生被震开了。
“你,你,你们。”长公主从来没遇见这种情况。
区区宫女跟太监,竟然敢跟她对着干,实在太胆大包天了。
紫荆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那婆子下手可真狠啊,要是换了普通人,这一巴掌下去,可能就被打晕了。
“丑婆子,刚才你打得很爽啊?”紫荆双手交叉,手腕发出咔嚓咔擦的响声,她一步步逼近那婆子,“我问你,你有女儿吗?”
那婆子被紫荆的气势吓到了,脸色灰白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你想干什么?”
“我问你,你有女儿吗?”紫荆掰着手腕,语气寒冷如冰。
她身上缠绕着丝丝杀气,逼迫得那婆子不停地往后退。
“有,有女儿。”
“哦,原来你也有女儿。”紫荆垂下眼,“你可知道,你刚才那一巴掌的力道,如果是打在柔柔弱弱的小女孩身上,她有可能会被你打聋,也有可能被你打晕,甚至,有可能被你打死?”
“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不怕报应么?”
她说完,盯着那婆子发抖害怕的样子,抬起手,用了十分力道打下去。耳光响亮。
她的巴掌刚下去,那婆子就呆在原地,就那么愣愣地,像是被打傻了。
“你,你竟然敢动本宫的人。”长公主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识过这种硬茬,也没有人敢这么忤逆她,有些气急败坏,“给本宫打,打死他们。”
她发话之后,那几个粗壮婆子纷纷围到紫荆跟前。
秦释之嘴角轻抿。
这长公主,今天可是踢到硬板了。
紫荆这丫头,可不是那种软软的小宫女,这女人,如果在江湖中,绝对算得上高手。
果然,没过多久,那些粗壮婆子一脸灰白地躺在地上,有的肋骨被折断,有的腿被打断,还有的直接晕了过去。
紫荆做完这一切之后,做了个很嚣张的姿势,“还有谁来……”
长公主看到她带来的人都被一个小丫头打得满地找牙,心中咽不下这口恶气。
她气得脸色发白,脸上的肥肉直颤抖。
“江晚,你太过分了。”她提高了嗓音,“你别仗着太后身份就能为所欲为,本宫不怕你。”
“你给本宫出来,本宫跟你没完。”
“到底是谁在外面喧哗?”江晚的声音传来,“哀家想睡个觉都不行,扰人清梦,真不道德。”
她勉强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
秦释之忙过去搀扶住她。
她慢慢吞吞走到门口,看到满地哼哼唧唧,痛苦不堪的婆子们,挑眉,“哟,哀家只是受了风寒而已,长公主万万不能行如此大礼。哀家受不起。”
“……”长公主一口恶气堵在心头,又看到江晚姗姗来迟,还拐弯抹角骂她,当下就不干了,“江晚,别给脸不要脸。”
“你的丫鬟将本宫的人打成这样,今天要是没个说法,本宫跟你没完。”
“说法?”江晚冷哼了一声,“长公主想要什么说法?你的婆子动手打人在先,哀家的丫鬟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还是说,只需长公主的人在这里动粗,却不允许哀家的人还手?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长公主可真是,年纪越大越不讲理。”
年纪大……
这一点正好戳到了长公主的软肋。
她脸色变了好几下,狠狠地咬着牙,“江晚,你……”
她本想骂回去,却突然笑了起来,“是啊,本宫是年纪比你大一些,但本宫有爱情滋润。”
“成书他很爱本宫,每天与本宫阴阳调和,如鱼得水。你有没有听过,有阴阳调和女人才能美丽,你就算年纪小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寡妇,呵呵,一直到死,也不会有男人碰你。”听到罗成书的名字,江晚身形晃了晃,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罗成书,她一见钟情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真正动心的男人。那个如同谪仙一般的美人儿。
十五六岁的时候,她贪玩,女扮男装在大街上招摇撞骗,看到了如谪仙一般绝美的罗成书。
从那之后,她吃饭想他,睡觉想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后来,罗成书考中状元,听说被长公主看中,老皇帝下旨将长公主许配给他。
他也从才华横溢绝美无双的状元郎变成了郁郁寡欢的驸马爷。
前世那会,罗成书娶了长公主之后便得了病,没两年就死了。
他死的时候,江晚难过了好些天,也暗暗流了不少泪。
“长公主跟驸马恩恩爱爱,可真是,让人羡慕啊。”她笑得很勉强,“既然你们如此恩爱,长公主不在家陪着驸马爷,来哀家这里做什么?”
长公主捏住了江晚的痛处,得意起来,“成书他有事要做,他虽然爱本宫,却是有分寸的,不会日日夜夜都跟本宫腻在一起。”
“喏,这是成书送给我的簪子。”她抚摸着头上,“是他精挑细选的礼物。”
“还有这身衣裳,也是成书专门让裁缝帮本宫量身定制的。”
“还有这胭脂水粉,也是成书帮本宫选的。”
“成书可真是个又温柔又美丽的男人。”
江晚听得有些恶心。
这长公主,这一次来,纯粹是为了恶心她吧。
她跟罗成书那点破事,当年也是闹得风风雨雨。
甚至,为了要跟罗成书在一起,她前世那会还逃婚要跟他私奔,最后被老爹抓回来,绝食了三天。
本想破釜沉舟与罗成书归隐山林什么的,没想到,得到的是罗成书要娶长公主的消息。
她当时心如死灰,断了所有念想,行尸走肉般嫁入皇宫。
前世今生加起来,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十几年时间,她对罗成书的执念早已经淡成了一个影子。
若不是长公主故意提起,她甚至都想不起这个人。
“怪不得长公主最近又长胖了,瞧瞧你,脸上都幸福出一朵花来,可真是春风满面,小人得意啊。”江晚嘲弄道。
“长公主来这里,就是想说这个么?”她斜倚在秦释之身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长公主的话说完了,哀家也听完了,请回吧。”
她说完,冲着紫荆点点头。
紫荆带着一众太监和丫鬟们下去。
“哀家身体有恙,若是不小心过给长公主,影响了你们夫妻生活可就不好了。”江晚说,“长公主,请回吧。”
她说完,哐啷一声将门关上。
关上门之后,她再也支撑不住,跌到秦释之怀里。
“你太勉强了。”秦释之的声音放轻柔了一些。
“我不出面解决这场闹剧,你们的罪过可就大了。那婆娘得理不饶人,还泼辣不讲理。”江晚气若游丝,“我不想让你们平白无故去送死。”
秦释之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江晚累坏了,就那么恹恹地躺在床上,像是呓语一般,“没想到你挺毒舌的,怼得那些人一句话说不出,真爽。”
“我就不会吵架,每次吵架完了总觉得自己没发挥好。”
秦释之眼睛闪了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嗯。”江晚闭上眼睛,侧头,声音渺渺,“你是怎么知道紫荆有功夫的?”
前世那会,奕慧和罗燕离开后,她新挑了几个宫女,其中就有紫荆。
紫荆虽然伶俐,却不太起眼,直到有一次,她不小心落水,旁人都干着急的时候,紫荆竟直接跳到水中将她救了出来。
她那时才知道紫荆有功夫,功夫还不弱。
这一世,她直接找到了在刚刚进宫,还在底层挣扎的紫荆。
可,紫荆会功夫的事,除了她,应该没有人知道。
“这个嘛……”秦释之嘴角轻抿。
紫荆这丫头,悄无声息地跟跟踪望断的侍卫接头,还曾经跟踪过望断。
能跟得上望断的速度,说明这丫头绝对不弱。
“太后娘娘听过惺惺相惜么?”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丫头身上的气息跟我很像,我猜的,没想到竟然猜了个准。”
“……”江晚的脑子已经不转了。
秦释之的话也像是从遥远空间里传来的一般,听不太真切。
神情恍然间,只听得那声音也跟着缥缈起来。
“你喜欢的人,是罗成书?”秦释之问。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时隔这么多年,早已经淡了。不过是个没有结果的初恋而已,谁还没有个不堪回首的青春。”江晚在呓语。
“从他决定娶长公主的那一刻,我们就再也不可能了。”
“长公主,才是他的真命天女。”
“而且……”
她的心依然有些抽搐,如果没记错的话,罗成书在娶了长公主的第二年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消香玉损了。
算算时间,他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第24章巫蛊
“他要死了。”半睡半醒之间,她眼角落下几滴眼泪,“是一种很罕见的病,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他。”
“他,要死了。”
那个仙风道骨一般的绝美男人,临死的时候,形容槁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完全看不出曾经的风华绝代。
“你,果然还爱他。”秦释之言语中带着浓浓的醋味。
“嗯。”江晚并没有否认。
她曾经多次在想,如果她不是江家的女儿多好,如果她不是嫡出女儿该多好,如果没有那道该死的圣旨该多好……
当年的她与他,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守着我,你不应该否认一下吗?”秦释之抓住她的手,咬了咬她的手指,“在一个男人面前提起另一个男人,你可是犯了大忌讳。”
江晚睡着了。她实在太过疲惫,已经说不出半句话。
秦释之脸上阴晴不定。
罗成书么……
两年前,那个惊艳了整个京州城的男人。
“叩叩叩。”有敲门声。
“太后娘娘。”是紫荆的声音。
秦释之打开门,“太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紫荆往里面探了探头,瞧见江晚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压低声音,“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秦释之一愣。
“借一步说话。”紫荆带着他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眼神一变,迅速出掌,攻向秦释之的要害。秦释之眼神一闪,以极快的速度躲过去。
没等紫荆反应过来,他已经抓住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你是什么人?”紫荆挣脱不开,“在太后娘娘身边潜伏,要做什么?”
“你要是敢对太后娘娘不利,我跟你拼命。”
“挺忠心。”秦释之放开她,“我是太后娘娘千挑万选才选中的贴身护卫。”
“你?”
“不信?”
“没有。”紫荆甩了甩手腕,手腕上被他抓过的地方变得通红一片。
刚才,如果他再用力一点,她的手就断了。
在这男人面前,她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我……”紫荆说,“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哦?”
“刚才,我发现了这个。”她思考了一会,伸出手,手心里是一个小人。
那小人是用布缝起来的,上面写着江晚的名字,还有生辰八字什么的。
“这是?”秦释之蹙眉。
“诅咒。”紫荆沉着脸,“民间传说中记载,这种诅咒用两块同样的布做成两个娃娃,在这两个娃娃上将诅咒人的生辰八字写上。再采集诅咒人的头发缠绕到小人上,将一个小人放在诅咒人身边,另一个小人则供奉在祠堂里。”
“下诅咒的人在上香之后,一边念咒语一边用针扎小人,诅咒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症状,就算再高明的大夫也无法查明原因。”
“哦?”秦释之有些惊讶。
“我在长公主身边的婆子身上发现了这个,这小人上面写了太后娘娘的名字,我想,长公主应该是为了这个而来的。”紫荆说。
“这种东西,竟真的存在?”秦释之摸着下巴,巫蛊这种东西,有很大一部分是某些人用来招摇撞骗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紫荆说。
秦释之将那小人捏在手里,“你对这种东西,似乎很了解?”
紫荆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为难。
她踟蹰了好久才说,“我没进宫之前,曾经跟师父学过一些巫蛊之术,不过也只是懂一些皮毛。”
“哦?”
紫荆见秦释之的反应不大,摇了摇头,“太后娘娘现在的状况不太对劲,我们不应该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线索。”
秦释之在思考。
巫蛊这种东西,他也有些了解。
这种东西,在京州城这种繁华地带是很少出现的,但在毒虫遍地,野蛮落后的邑岚尤为普遍。
鬼香和幽梦两种罕见的毒药,也出自邑岚那个地方。
种种线索交织,他有了一些眉目。
“对这种东西,你有多了解?”他问。
紫荆蹙眉,“刚才说过了,只是了解一点皮毛。”
“一点皮毛就够了。”秦释之将那小人塞到袖子里,“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奕慧和罗燕这两个人也不行。”
紫荆见他说得严肃,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你等我安排。”秦释之眯着眼睛说,“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他说完,揣着那玩意进了房间里。
紫荆摸了摸鼻子,真是奇了怪了,这男人似乎有种别样的魔力,对他的话,生不出反驳的心来。
还有种跪在他脚下乖乖唱征服的压迫感。
秦释之迈着步子回到房间时,江晚还没醒。
他站在一旁看了许久,又轻薄了她一阵,听到外面奕慧和罗燕的声音传来,身影一晃,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罗燕推开门,看到江晚已经恢复了正常,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四下看了看,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影子,脸色变得深沉严肃。
秦释之并没有在疏御宫逗留。
他躲过御林军的巡逻,从皇宫里跳出来,迈入一个小巷子。
小巷子附近没有人,只有几个外出买东西归来的太监宫女,三三两两的,很清冷。
他抄着手,晃晃悠悠地来到云生结海宫外。正门不好进,他直接翻墙到了望断的房间。
还没靠近,便听到令人尴尬无比的叫声,那种男男女女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听得他额角直跳。
望断这个花心大萝卜!
大白天就敢干这种事。
他一脚将门踢开,看到床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黑着脸在一旁坐下。
望断见他回来,也没了兴致,穿好衣服让那女人离开。
那女人满脸通红,匆匆忙忙将衣服套上,头也不回地逃走。
秦释之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望断你过分了,大白天就做这种事,小心身体匮乏啊。”
“放心。”望断已经穿戴整齐,“关于这点,我还是有分寸的。”
“再说,我用了你的身份,传出去的也是鬼将军喻辰宣能连御数女的美名,定有很多官员莫名而来,送给你一些美女当礼物。”
“……”秦释之嘴角抽了抽。
他一世英名,可都被这个种,马属性的望断给毁掉了。
“不说这个。”他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人,“你瞧瞧这是什么。”
望断开了窗子,点了一根熏香,驱散了屋子里激情过后独有的奇怪味道。
他捏起那小人看了看,又闻了闻,“这块布,质地细腻,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布料,我想,应该是皇家才能用的东西。”
“这上面的熏香也是极为高级的,一般人家用不起。”
他眯着眼睛,“这种东西,在这边不太流行,所以很少有人了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邑岚那个鬼地方的特产,巫蛊人,这东西出现在皇宫里,有些奇怪啊。”
秦释之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你瞧瞧这上面的字迹。”望断看过去,看到了江晚的名字,还有生辰八字什么的。
“这可真是……”他有些惊讶,“幽梦,鬼香,巫蛊,这些东西都是冲着她来的。”
“看来,她真是惹上了不得了的人。”
秦释之脸色凝重,“你对邑岚那鬼地方的巫蛊有没有了解?”
“这个……”望断皱着眉头,“我曾经在邑岚待过一段时间,只是简单地听当地人说起过,具体的却不太了解。”
“你想做什么?”他说,“该不会是……”
秦释之没有接话,他托着下巴,盯着那小人看了许久,“隐藏在黑暗处的那个人很谨慎,现在已经无法查出幽梦的来源。我想,鬼香那种药物应该也被处理干净了。所以,想要将黑暗中隐藏的耗子勾搭出来,需要用点与众不同的手段。”望断盯着他看了半晌。
“你看什么?我脸上有花?”秦释之摸了摸脸上。
“没。”望断说,“我只是想知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邑岚与我们这边可是向来不合,这里出现了邑岚的东西,很明显,是邑岚的奸细。释之,你现在很危险。”
秦释之将那小人扔到桌子上,“从长公主身边的婆子那顺来的。”
“长公主?”
“嗯,就是那个肥婆。”秦释之说,“那个肥婆去江晚那踢馆,被我狠狠修理了一顿。”
“……”望断额角的青筋跳得很是欢快。
这秦释之换上了太监专用的工作服,竟是为了教训长公主?他一个威风堂堂,所到之处鬼哭狼嚎,敌军无不畏惧的大将军,竟去掺和那种家长里短的女人战争?
“你,兴趣可真雅致。”望断想了好久,才憋出这么一句夸人的话来。
秦释之也不在意。
“望断,将这种巫蛊术的资料给我,我要引蛇出洞。”他将小人放在袖子里,
“我倒要看看,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给她下毒,三番两次想要害死她的人,到底长没长三头六臂。”
“我这没有太多的资料。”望断说,“不过,我倒是见过被巫蛊控制的人,怎么说,大约就跟癔症一样,表现得越疯就越逼真。”
“是这样。”秦释之站起来,“那鬼香,只吃一次解药就可以?”
“自然。”望断说,“鬼香比较伤身体,需要好生修养。”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抄着手走到窗边,目光看着远方,“你不是说过,付望舒混进了皇宫里么?”
“有他在,一定没问题的。”
“哦,说起这个,付望舒问起了你。”秦释之猛喝了几口茶,“他问我,认不认识你。”
望断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你,怎么回答的。”
“当然是不认识。”秦释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似乎很笃定你已经死了。表情很有意思。你,不去见他一面么?”
望断那张好看的脸上满是痛苦。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桃花树,昨夜雨疏风骤,飘零如雨,满地的绯红花白,如那个狼藉的日子。
半晌,他幽幽地说,“见面如何,不见面又如何,我们两个,早已经是陌路。”
“释之,我,跟他,再也回不去了。”
秦释之没有多说什么。他站在望断面前,陪他看了一会桃花,“我要去个地方,你陪我?”
“哪里?”
“皇城,疏御宫。”
“嗯?”
“我在想,要混进皇宫,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秦释之说,“知道我身份的,只有你一个,所以你来举荐我入宫是最好不过的。”
望断对秦释之的执着很无奈。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秦释之也算是年少有为,相貌又不差,想要嫁给他的女人能围着京州城排十圈。
这样一个金凤凰,为什么非要吊死在江晚这棵梧桐树上。
江晚可是已经嫁人了。
嫁给个死人也算嫁人。
第25章将计就计
“你……”望断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对寡妇情有独钟什么,又怕他会恼,便默默地叹了口气,“你魔怔了。”
“好好当你的大将军不好么?偏偏要淌进江晚这趟浑水中,受虐狂么?”
“你不懂。”秦释之舔了舔嘴唇。
他伸出手,细长的手指在阳光下带着些许透明,“我想,让她陷入到我的温柔乡里,等她爱上我的时候,再狠狠地抛弃。”
“那种滋味,一定很痛快吧。”
“怕就怕,到时候陷进去的是你。”望断换了一身衣服,戴上了喻辰宣的专属鬼面具,“就这么空手去不太好。”
“跟了我好些天的侍卫快烦死人了,我跟美人们翻云覆雨的时候,他总在一边偷窥,吓得我都要不举了。”望断说,“一并给她退回去吧。”
“好说好说。”秦释之很快将那侍卫打晕。
他们两个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了皇宫。
江晚还在睡觉,乍听到宫外的太监喊喻辰宣喻大将军觐见时,立马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她起床太猛,头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上。
“娘娘,你紧张什么?”罗燕忙跑过来,“只是个云将军觐见而已,也忒激动了。”
“罗燕,扶我起来。”江晚揉了揉被磕过的地方,
若是别人觐见,她也犯不着这么激动。
但喻将军可不是别人。
那尊大神可是曾经将她逼到绝路的男人。
前世他虐得她太厉害,导致她现在一听到那冰渣子的名字就哆嗦。
“衣服,帮我穿上衣服。”她手忙脚乱,“头发也要整理一下。”
“啊,先请喻将军请到外殿坐下。”
“娘娘。”罗燕一脸无奈地将她按下来,“别激动,喻大将军又不吃人。再说,他是臣子,您才是主子。”
江晚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
“罗燕,叮嘱奕慧给喻将军上茶。”她叹了口气,这喻将军的确不吃人,可是他杀人啊。
还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她用胭脂将惨白的脸遮盖住,又特意让罗燕梳了一个温婉有好感的发髻,盛装打扮了一下才走出来。
“喻大将军远道而来,哀家未能远迎……”
江晚正打算以笑容满面来对抗喻辰宣的冰渣子,才来到外殿,却看到她派去的侍卫正被扔到地上。
那侍卫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喻将军,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捏着袖子,脸色不太好看。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望断改变了嗓音,声音冰冷无比,竟与喻辰宣平日里的声音相差无几。
“这个人一直跟在本将军身边,如苍蝇一般挥之不去。臣特意来给娘娘瞧瞧,不知道娘娘认识不认识,知道不知道这侍卫是哪里人,成没成亲,有没有家室什么的。”
江晚浑身颤抖。
她派去跟踪喻辰宣的侍卫,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为了安全起见,她特意叮嘱他,千万不能靠近,只是远远看着就好了。
千叮咛万嘱咐,可还是露馅了。
这喻辰宣,该不会已经下了杀手了吧?
“喻将军好像误会了什么,这侍卫是哀家的贴身侍卫,怎么可能跑到喻将军那里?误会,都是误会。”
“哦?原来是太后娘娘的贴身侍卫。”望断用了极冷的声调,鬼面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娘娘这侍卫也太弱了,不如,臣推荐一个侍卫,保证能让娘娘高枕无忧。”
“啊?”江晚一愣。
“娘娘不愿意么?”望断捏着袖子,用那掺杂着冰渣子的声音说,“那本将军只能将这侍卫千刀万剐以儆效尤了。”
“到时候娘娘可别心疼。”
他说着,就要抓起那侍卫。
“等,等等。”江晚咬了咬牙,“哀家,哀家愿意。”
“那就好,出来吧。”望断喊了一声,秦释之从阴暗处走出来。
看到秦释之的脸,江晚愣了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鬼将军,又将目光落在罗燕身上。
这三个人,竟然同时出现了?
也就是说,秦释之不是喻辰宣,也不是罗燕?她最开始的猜测是完全错误的?
秦释之对望断演得这出戏不太满意,说好要给他一个惊艳出场呢?
怎么到最后,他成了威胁产物了?
他也不行礼,就那么站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江晚盯着秦释之那傲娇无比的脸,嘴角抽搐得厉害。
这到底算是什么事?
秦释之为什么会和喻辰宣在一起?
这两个人有什么猫腻?
“那个……”江晚摸了摸鼻子,不知道秦释之到底在干什么,她冲着喻辰宣展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和无害的笑容,“喻将军送来的这侍卫,哀家甚是满意。”
“赏。”她冲着罗燕点了点头,罗燕拿了一个折子来。“等下哀家会命人将赏赐送到行宫里。”
望断看也没看,将折子放在袖子里,拱了拱手,“臣谢太后。”
他懒得继续在这待下去演戏,万一穿帮了可就不好玩了。
他用了冰冷的语调,转身,潇洒地离开。
一直等到看不见他的影子,江晚才停止颤抖。
她走到桌子旁,足足喝了两大杯水才缓和下来,“喂喂喂,你们看到了没?这喻辰宣实在太可怕了。”
“这种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像是行走着的人间兵器。”
“你很怕他?”秦释之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双臂相抱,脸上似笑非笑。
“怕,都怕死了。”江晚吃了个蜜饯压压惊。
“只要看到他我就双腿发软。”她这么说着,又觉得说得太多,讪讪闭了嘴。
她命令罗燕和奕慧她们退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她跟秦释之两个人。
“解释一下吧。”她托着下巴,“你跟那喻辰宣是什么关系?”
“这个……”秦释之坐在她对面,也拿起一个蜜饯,“我曾经救过他一命,他对我很感激。”
“所以,我一直跟在他身边。”
秦释之平淡无波地说着,江晚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种走向,实在是令人措手不及。
她一直以为,那个夺走了她第一次的大尾巴狼是她认识的人。
可现实却很淡定地告诉她,所有的猜测都是不靠谱的。
秦释之就是秦释之,不是罗燕,不是付望舒,也不是喻辰宣。她烦躁地挠了挠头,总觉得事情更加复杂了。
原本就智商不够用,因为碰见这复杂的事,越发觉得烦躁不堪。
“你很失望?”秦释之问。
“失望个屁。”江晚脱口而出,又觉得这种脏话实在太粗俗太有辱斯文,便讪讪闭了嘴。
“我只是觉得,我智商太捉急。”她伸出手。
“我这种性子的人,只适合找个山头种点地,养两只狗,两只猫,然后养点鸡鸭鹅什么的,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可命运弄人,非让我当什么太后,我真是被赶鸭子上架。”
秦释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嘴角轻抿,“你,跳过大神么?”
啊?”
“民间流传的那种跳大神。你会吗?”
“……”江晚很想告诉他,像她这样注意形象,温润尔雅,高贵优雅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那种东西。
而且,她正感叹着人生,伤花弄月什么的,这男人不附和两句,反而问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会。”
“那,学吧。”
“为什么?”江晚黑了黑脸,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学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为这个。”秦释之将那小人拿出来,“你被人当成了靶子。”
“……”江晚盯着那小人看了半晌。
那小人是用上好的绸缎做成的,用红线绣着嘴巴,黑线绣成眉毛,脸颊两侧还有两抹诡异的粉红。
小人腹部写着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这,也太丑了吧?手工不过关,差评。”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沉默了一小会,“你的意思是……”
“我特么,不中毒了,改为被诅咒了?”
秦释之点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江晚以手扶额,这都特么什么对什么?
前世她虽然经历了很多事,却是以一个掌权者的身份来操心,从来没有因为这种暗杀啊之类的事烦心过。
到底是谁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不管是幽梦还是鬼香,亦或者这种巫蛊,都来源于邑岚。”秦释之说。
“那个穷乡僻壤,毒虫遍地的地方?”江晚蹙眉,邑岚她倒是知道,一个很边缘的小国家,很穷,盛产各种毒物。
不过,在前世的印象里,邑岚跟她虽然八字不合,却没有起过太大的冲突。
“你的意思是,这已经是政治问题了?”江晚把玩着那小人,“这小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长公主身边的婆子身上。”秦释之说,“一旦这东西放置成功,你会受到巫蛊控制,太医也无法查出病因,最后可能死于暴毙。这种巫蛊,可以远程操控,可以说是很霸道的杀人方法。”
“长公主么?”江晚眼里发寒。
前世那会,长公主没少在顾羽跟前嚼舌根子,顾羽对她恨之入骨,这长公主可算是挑拨离间的非常成功。
“你的意思是,让我假装中计,然后将计就计?”
第26章你会背叛我吗
秦释之啧啧感叹,“原来你也有智商在线的时候,不错,将计就计,将长公主身后的主谋揪出来。”
江晚脸色深沉,她双手交叉,牙齿轻轻咬着大拇指,“如果能趁机将长公主除掉,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件事不要让别人知道。”秦释之叮嘱说,“我对你身边的人不信任。”
江晚蹙眉,抬眼看着他,“那我该信任你么?”
“谁知道呢。”秦释之声音渺然,“在我没玩腻之前,我会保护你的。”
江晚打了个冷颤。
玩腻……
这可真是个极具侮辱性的词。
秦释之这个男人,果然恶劣得很。
“喻辰宣已经放出了信号。”秦释之嘴角轻抿,指着自己,大言不惭,“他在你身边安插了一个绝顶高手。”
“我想,对你出手的人,应该会掂量掂量。”
“你说,喻辰宣?”江晚蹙眉。
前世她跟喻辰宣没什么交集,就算有交集,也多半都是些不愉快的经历。
那冰渣子一样的男人,性格恶劣又暴躁。
他竟做了这种事?
喻辰宣若是将这种信号释放出去,就等于宣告他效忠她,而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喻家军也将效忠于她这一方。
想到这一层,她额头上冒出丝丝冷汗。
他的行动未免太诡异了。
“你好像很惊讶?”秦释之打量着她。
“是啊,惊讶地简直要跳起来了。”江晚摸了摸额头,“喻辰宣那种冰渣子的神经质,怎么突然想起这出?”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阴谋么?”秦释之嘴角玩味,“大概是吧。”
江晚讪笑了两声。
她怎么给忘了,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这秦释之也算是喻辰宣一方的人。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比起喻辰宣,那个一直在暗处的人才更可怕一些,也更加迫在眉睫一些。
那个人,可是真的要杀掉她。一想起这些来,她就郁闷无比。
为什么会凭空出现杀她的人?
她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姑娘,到底是谁忍心下这种狠手。
“引蛇出洞。”秦释之兴致勃勃,“我会在长公主那安排探子。”
“长公主开始念巫蛊咒语的时候,你就在这边跳大神,引来某些人围观才好。”他提高了嗓音,“她一定不会只念一次,这样持续三四次之后,我们就再来个瓮中捉鳖。”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笑得像个狐狸。
江晚总觉得不太对劲。
但以她那种智商,属于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那种,想了好半天也想不出来秦释之的阴谋诡计来。
“那个,你会背叛我吗?”她拿了一块苹果,“你也知道的,我这智商总不在线,就算你骗我,我可能还帮着你数钱。”
“……”秦释之觉得江晚很二。
仔细接触下来,发现这姑娘不是二,而是太二了。
这种话,难道不应该藏在心里么?
她竟给光明正大问出来。
这种行为,就跟去街上买苹果,大叔你这苹果甜不甜啊,卖苹果的大叔只能回答,可甜可甜了。
秦释之这么想着,觉得这些日子也被江晚的犯二气质给带偏了,刚才那一瞬,脑海里竟然生出了那种诡异的比喻。
卖苹果的大叔是什么鬼?
他堂堂鬼将军,人见人怕,需要自己去买苹果?
“不会。”他揣着手。
“啊,那太好了。”江晚又拿起一块苹果,放在嘴边时,又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苹果是怎么削出来的,还怪好看的。”
秦释之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没脑子,手上却开始教给她削苹果的方法。
罗燕在门外听了很久的墙根。
直到奕慧走过来才走开。
“你听到了什么?”奕慧拽着她的袖子,“快告诉我。”
罗燕做了一个禁声的姿势,“小蹄子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我去了一趟太医院。”奕慧眯着眼睛,“快告诉我,你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罗燕不知道从哪里顺了一个苹果来啃,“听着好像是长公主什么的。”
“那长公主野蛮无礼,跟咱们娘娘关系也不太好,我听紫荆说,咱们两个都不在的话,那婆娘过来找茬,被咱们娘娘狠狠教育了一顿。”
“哦?长公主?娘娘是要准备教训长公主了吗?”罗燕双眼放光,“我蠢蠢欲动,想来一场畅快淋漓的撕逼大战。”
“你?”罗燕斜睨了她一眼,“小胳膊小腿的,还是算了吧。”
“罗燕姐姐。”奕慧摇着她的胳膊,“你就告诉我吗,刚才娘娘还说了些什么?”
罗燕仔细想了想,“我没太听清楚,横竖就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之类的。”
她打了个哈欠,“好累,我先去睡一会。”
罗燕走后,奕慧蹑手蹑脚地蹭到门边,想着听听墙根什么的,才靠近,发现一个人将门打开。
那个人冷着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奕慧吓了一跳,“那个,你好啊……”
“你在这里做什么?”秦释之说着,“听墙根?”
“怎么可能?”奕慧打了个哈哈,“我是想来问问娘娘有什么需要没。”
“是奕慧么?”罗燕听到奕慧的声音,打了个哈欠。
“娘娘,是奴婢。”奕慧冲着秦释之吐了吐舌头,绕过他,“娘娘有何吩咐?”
“你的晕血症好些了没?”江晚随手抓了一把瓜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嗑着。
“好些了。”奕慧很不好意思,“吓到娘娘了,奴婢该死。”
江晚摇摇头。
她有些疲乏,晃了晃身子,“哀家有些累,你帮哀家按按肩膀。”
奕慧一愣,随后走到江晚身后。
她的手法很轻柔,又很有力道,按了几下,江晚便舒服得哼出声。
“你的手法,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江晚微微睁开些眼睛,“小蹄子,最近是不是吃多了,劲大了不少呢。”
奕慧低声笑着,“娘娘说笑了。”
“腰部还需要按么?”
“不用了。”江晚摆了摆手,“这样就够了。”
她轻轻地笑着,“丫头,哀家记得你今年有十六了吧?”
奕慧愣了愣,“是,奴婢十六了。”
“十六了啊。”江晚声音比较轻,“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等哪天哀家认你做妹妹,封个郡主什么的,嫁个好人家。”
“你要是看上了哪家小伙子一定记得告诉哀家,哀家尽量撮合。”
“娘娘。”奕慧脸一白,她跪在地上,“奴婢,娘娘,是厌烦了奴婢了么?”
“傻丫头,怎么会?”江晚想将她搀扶起来,奕慧脾气倔,跪在那不起来。
“奴婢一点也不想当什么郡主,奴婢只想守护在娘娘您身边,娘娘,请您一定不要赶我走。”
江晚叹了口气,“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哀家不能让你们终老在这宫里。”
“娘娘。”奕慧跪在地上抽泣起来,“求求您,娘娘,千万不要赶奴婢……”
江晚觉得这动员大会无法进行下去了。
奕慧是个死性子,说一不二的,打定了主意不嫁人,她也没办法勉强。
“好了,好了,瞧瞧把你吓得。”她将她搀扶起来,“哀家只是随口说说,你要是不乐意,哀家哪里会强迫你。”
她拍了拍她的手,“先回去休息吧。”
奕慧跪在地上踟蹰了很久,终究咬了咬牙,叩头出门。
江晚觉得很挫败。
无比挫败。
前世,奕慧毒杀小皇帝,小皇帝险些命丧黄泉,整个太医院都疯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皇帝救回来。
毒杀皇帝,这是天大的罪,就算是她也保不住她。奕慧在狱中饱受折磨之后,被乱棍打死。
算了算日子,距离奕慧毒杀小皇帝,然后被乱棍打死的日子也不远了。
她本想着能在悲剧发生之前将奕慧嫁出去,一方面能够保全顾羽,另一方面也能保全奕慧。
可,奕慧根本不领情。
“你这唉声叹气的做什么?”秦释之像鬼魅一样走进来。
没有开门声,也没有关门声,来去无踪迹。
“我觉得很失败。”江晚斜倚在一旁。
“哦?”
“我觉得我这个人实在不适合生活在这深宫里。”她的眼睛半开半闭,“性子太软,手腕不够硬,脑子也不太好使。”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秦释之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你……”江晚打了个冷颤。这还是白天,这男人神经病吗?
“你想干什么?”
“礼物。”秦释之捏着她的下巴,“你可是答应过的,我替你赶走了那肥婆,你要送我礼物。”
“……”江晚额角抽搐。
可真是个不可爱的男人。
他难道不知道,该忘记的时候就要忘记么?
“白天不行,随时都会有人进来。”
“你的意思是,晚上可以?”秦释之在她唇上吻了吻,“那,我就等到晚上。”
“……”这男人到底耳背到什么程度?
我已经布好了线,接下来就看你了。”他纵身一跃,跳到房梁上。
江晚吓了一跳,“你,你跳到那干什么?”
“太后娘娘这是邀请我睡你床上?我倒是乐意奉陪。”
“……”江晚很无语。
跟这个大尾巴狼,果然没什么可交流的。
这男人不按常理出牌也就算了,行为也很奇葩,简直算是奇葩中的战斗鸡了。
她也懒得理他,恹恹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秦释之在屋顶上扯了一条绳子,试了试角度,在上面躺着,恰好能看到她睡着时候的全貌。
这女人醒着的时候怪二的,睡着的时候倒是挺好看。
他斜倚在绳子上,眼睛光芒清冷。
江晚,不知道有朝一日,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反应。
想想,还有点期待。
窗子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像是有小鸟在戳窗子。
他跳下来,打开一个缝隙,果然看到一只灰不拉几非常不起眼的小鸟。
小鸟腿上绑着一个细细的绳子。
他解开那绳子,看到纸条上的字迹,脸色微微一变。
“竟,是这样么?”他将那纸条烧掉,“那可真是挺有意思的。”
他喂给那小鸟一粒黄豆。
小鸟叽叽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走。
第27章太医院的人都疯了
假冒喻辰宣的望断并没有立刻离开皇宫。
他抄着手,来来回回瞎逛游。
没有目的。
一路上,他无心观赏风景,也无心理会窈窕无比的宫女们。
脑海中总浮现出秦释之的话。他说,付望舒在找他。
他,还在找他。
时隔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放弃。
望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跟付望舒,早已经形同陌路。
他们,早已经回不去从前。
可,他听到付望舒在找他的消息时,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难过?
为什么还会有期待感?
“喻将军。”一个人喊住他,“喻将军您怎么来了?可是要拿药?”
望断一愣。
他抬起头,蓦然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竟来到了太医院。
“本将……”他苦笑一声,代替喻辰宣时间久了,竟也养成了习惯。只是来看看。”
他抄着手,在太医院里四处走动。
走了许久也没能看到付望舒的影子。
他有些失望,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太过可笑,他摇摇头,想着离开这个地方时,一转身,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生生撞了一下。
“对不起。”
“对不起。”
两声“对不起”同时响起。
望断抬眼,瞧见眉目如画,清朗如神的付望舒正抱着一些草药。
他穿着特制的太医服装,戴着太医帽子,飘逸无比的头发服服帖帖地待在帽子里面。
一如记忆中的他,始终浅笑着,明媚开朗。
再次见到这张熟悉的脸,望断只觉得恍若隔世一般,不真切。
“喻将军?”付望舒低了低头。
望断戴着鬼面具,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哦,对不起。”望断有些慌张,他快步往前走去,走到门口,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
“喻将军。”付望舒喊住他。
“药丸已经准备好,你随我去拿吧。”
望断有些发愣。
他不知道这时候是该拒绝还是该顺从。
神使鬼差地,他愣愣地跟着付望舒进了太医院的仓库里。
付望舒一直抄着手。
手紧紧地捏着袖子,似乎,在发抖。
他在一排药箱处停下来,手指放在上面颤抖了许久。
沉默不语。
“药丸,在哪里?”望断张了张嘴,觉得嗓子有些紧。
付望舒背对着他。
他的肩膀在颤抖,高大无比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喂……”望断喊了一声。
“在这里。”付望舒突然转过身,没等望断反应过来便将他抱住。
“喂……”望断手足无措。
他黑着脸,想要推开付望舒时候,付望舒趁乱点了他的穴。
“你想干什么?”他不能动弹,有些恼怒。
“你猜。”付望舒放开他,手颤抖不停。
那细长的手指触摸着他的鬼面具,“为什么要戴这种东西?”
“是为了不见我么?”
“你想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望断的身体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他咬了咬嘴唇,在面具的遮掩下,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公子,你认错人了。”
“我怎么可能认错?”付望舒打断他的话,“我怎么可能认错你?”
“望断……”
他的手颤抖不停,慢慢地在那面具上摩挲。
“别……”望断闭上眼睛,
“不要。”
“望断。”付望舒将他揽在怀里,“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接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说到最后,低下头,竟有些哽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望断咬着嘴唇。
他被点了穴道,身体不能动弹。
嗓子发紧,身体也发紧。
“望断。”付望舒的手终究还是抓住了那面具,轻轻地拿开。
面具之下,望断已经泪流满面。
“不要,不要看我……”
付望舒用袖子帮他擦了擦眼泪,“笨蛋,哭什么?”
“付望舒。”望断咬着嘴唇,“为什么?为什么要找我?”
如果不是秦释之告诉他,他也不会神使鬼差地到来太医院这种鬼地方。
更不会再遇见付望舒。
“呆子。”付望舒拧着他的俊脸。
那张脸上带着淡淡的泪痕,“我一直在找你。”
“我不相信你死了。”
他说,“我寻了很多地方,只要有你的影子,我都去寻找,可寻了好久,终究没能找到你。”
“后来有人曾说,曾在皇宫里见到你,我猜想你可能厌倦了江湖,想混到皇宫里当个清闲太医,我便考了进来。可我在皇宫里也没能发现你。”
付望舒细长的手指停在他的眉眼处,“正在我失落无比的时候,发现了那个男人。”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嘴角轻抿,“这天下,能配得出鬼香解药的人,除了我之外,只有你。”
“那男人手持鬼香解药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附近。”
“望断,对不起,我没能及时找到你,让你受苦了。”
望断抿着嘴。
他生平最受不了付望舒的温柔。
“我……”他踟蹰了好久,咬着牙,低下头,终于用了压抑的声音,缓缓地叫道,“师兄……我……”
“好了,好了。”付望舒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他重复说。
“师兄。”望断的穴道已经解开,他往后退了两步,稍稍离着付望舒远一些,“你,你已经不讨厌我了么?”
付望舒摇摇头。
“师兄,你不觉得恶心了吗?”望断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付望舒依然在摇头。
他伸出手,紧紧地将望断抱在怀里,“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望断没有再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付望舒的表情,瞧见他没有半分厌恶或者其他的表情,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个,师兄……”
过了好久,付望舒还是不肯放开他。望断有些难受,他咳嗽了几声,“我,我该回去了。”
“回哪里?”
“临时将军府。”
付望舒眉头紧蹙,他稍稍放开他一些,“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假扮喻辰宣?”
“喻辰宣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他有没有强迫你?”
“师兄。”望断伸出手指,轻轻地放在他的唇上,“是喻将军救了奄奄一息的我,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喻辰宣脸上阴晴不定。
他凑在望断身上闻了闻,“你,有过多少女人?”
望断脸色泛红。
他低下头,双手交叉,大拇指捏着袖口金线织就的卷浪尾花纹,“不记得。”
“不记得?”付望舒提高了嗓音。
他抓过他的手腕,给他把了把脉,脸上一片漆黑。
“一天至少两个。”他很不悦,“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望断垂下眼。
“师兄,从那天开始,我的身体就废了。”他抬眼,那张好看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你不是最清楚不过的么。”
付望舒像是被雷劈中一般,脸色在瞬间变得灰白。
“望断,我不准你自暴自弃,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他轻轻地拍着他,像是在发誓一般,“一定会。”
望断苦笑。
“师兄,我该走了。”他将面具戴上,“我……”
他停顿了好一会,才闭上眼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还活着,你不用自责。”
“从今以后,我们依然形如陌路……”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已经被付望舒抱住,“师弟,你这话说得太晚了。”
“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治好你。”
“……”望断一阵无奈。
从以前开始,他就是那么霸道,根本不容许别人反驳什么。
“放开我……”他的声音变冷了一些。
“不放。”付望舒收紧了手臂。
“放开。”
“不放……”
他们正僵持着,仓库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三四个实习太医来这里搬运东西,看到付望舒正紧紧地抱着喻将军,吓得愣在原地。
“付太医……”
“喻将军……”
“你,你们……”
“额,你们继续,继续,就当我们没出现过……”
“我们谁也不会说的。”
“放心,放心。”
实习太医将仓库门关上,关门的声音将付望舒和望断惊醒。
付望舒一脸黑线。
这些人们到底是误会了什么。
明明是久别重逢的感人场景,这些人都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望断脸色微红。
他趁着这个机会挣脱开付望舒。
“我先回行宫了。”说完,像是逃一样离开。
“望断。”付望舒喊住他。
他的声音里带着缥缈,以及淡淡的哀伤,“你还会逃么?”
望断身体一僵,他攥紧手,“师兄希望看到我么?”
“当然。”
“嗯。”望断的手稍稍松开一些,“辰宣近期不在,我会代替他,所以,这阵子一直会在行宫。”
他说完,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太医院。
太医院的人都疯了。
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便流传了许多个版本出来。
什么冷面鬼将军喻辰宣与付太医的禁忌之恋。
什么付太医如何征服冷面鬼将军。
什么鬼将军竟喜欢男人,付太医是上位还是下位等等。
捕风捉影的消息扑面而来,版本越传越邪乎,甚至有的版本里,夸张到直接编造鬼将军原来是女人,受重伤被付太医救了然后以身相许之类的。
版本众多,故事也曲折离奇,比戏文还要精彩。
付望舒听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版本,只是一笑而过。
对他来说,只要知道望断还活着,这就已经足够了。
秦释之很郁闷。
几乎是一夜之间,铺天盖地的谣言,几乎将他淹没了。
那些谣言,全都是喻辰宣跟付望舒的禁忌之恋之类的。
他很怀疑。
望断那种种,马属性的男人,每天没有女人活不下去,到底是怎么用了他的身份传出去这种绯闻的。
“付望舒跟喻将军的事,你听说了吗?”罗燕正在给江晚梳头,一边梳头,一边兴致勃勃地八卦着,“要我说,他们可这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喻辰宣的真面貌很少有人见到,但我听说他比女人还要美艳几分。付望舒像个腹黑大萝卜,他们两个在一起,我能脑补出一出大戏来。”
第28章谁上谁下
“娘娘觉得他们两个谁在上,谁在下?”
江晚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
“喻辰宣冷面冷心,大概是在上面的那个吧?”她歪着头,“但,付望舒虽然看起来温和,实际上却是个腹黑狐狸,也有可能是上面那个……”
“实在分辨不出来,他们两个攻受难分。”
“哎呀。”她突然拍了拍头,“哀家突然想到一个大问题。”
罗燕吓了一跳,“娘娘别乱动,小心伤了头发。”
江晚用了很无奈的语气,“前些日子哀家让人盯着喻辰宣,记录下他的喜好什么的。那侍卫瞧着他最常去的时候便是南浦街,还常常带着花魁什么的回行宫过夜。哀家误以为他爱美女,所以让人挑选了一些美女给他。”
“这礼,竟送错了么?”
“这下可难办了,不知道他是上面那位还是下面那位,这礼可怎么送啊。”
秦释之听得一脸黑线。
他一个玉树临风堂堂鬼将军,这才短短几天功夫,竟被望断给毁成这样了。
以后他还能不能继续保持冰冷如雪人见人怕的鬼将军形象?
而且,江晚送礼是个什么鬼?
望断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事!
罗燕手巧,给江晚绾了一个很精致的发髻。
有太阳透过窗棂的时候,大约快到了上朝的时辰。
她抬眼,瞥了秦释之所在的方位,默默地攥着拳头,暗暗对自己说了一声加油。
今天是演戏第一天。
用秦释之定下的计策,这叫引蛇出洞大作战。
江晚觉得这名字实在太土气,不符合高大上的她,所以执意要将这次作战的名字改为白蛇传。
秦释之纠结了许久,实在想不明白这救出幕后黑手跟白蛇有什么关系。
又拗不过她,便勉强答应了。
江晚据理力争了许久,终于得到了回应时,才觉得他们两个实在太无聊。
顾羽是个好孩子,早早地梳洗打扮好,正在泰宸宫门口等着她。
瞧见她款款走来,眼睛晶亮晶亮的,“娘亲。”
江晚展颜一笑,“顾羽早上好啊。”
顾羽低下头,脸颊上带着些许不自然的绯红,“娘亲早上好。”
“昨晚睡得怎么样?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是有奇怪的地方,一定要跟哀家说。”
江晚捏着他的小手,“这些日子,哀家派一些人保护你。”
“娘亲。”顾羽憋了憋嘴,“羽儿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纵然有人要害朕,朕也是能发觉的。”
“娘亲不要太担心。”
“小屁孩厉害了。”江晚弹了弹他的脑门,“人心险恶,哪里是你这小小年纪能参透的?”
“羽儿,哀家最近……”她捏紧他的手,算算日子,奕慧也快动手了。
她拐弯抹角地提点过奕慧,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所以,只能从顾羽身边下手。
“哀家最近总心惊肉跳的,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一般。”她说,“羽儿是哀家的心头肉,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小病小痛也不行。”
顾羽张了张嘴,本想着说什么,瞧见江晚紧张兮兮的脸,低下头,重重地应了一声。
更鼓过后,上朝的时间到了。江晚带着顾羽来到泰宸大殿,大殿里黑压压一片,全是人。
站在最前方的,是那个冷出冰渣子的喻辰宣。
文臣武将,左右而列,井然有序。
顾羽坐在最上方的皇位上,江晚则坐在皇位后面的屏风里头。
所谓的垂帘听政。
大臣们上奏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顾羽认认真真应付,江晚却听得快要睡着了。
她打了个哈欠,想着要不要趴在桌子上补一觉时,秦释之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身边。
“喂。”江晚被吓死了。
泰宸大殿这种地方可不比疏御宫,威严朝圣,代表着一个国家的繁荣。
这秦释之要是在这里乱来,她可是要自杀谢罪的。
“长公主那边行动了。”秦释之并没有动手动脚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他只是压低了声音,
“她似乎摆明了要让你出丑,在你上朝之前开始焚香念咒语。”
“……”江晚有一万句脏话想说。
最毒妇人心,果然名不虚传。
若她在满朝文武面前突然发疯,这事可是要牵连到整个江家家族。
“那我什么时候演戏?”她捂住胸口,压低了声音问。
“让小皇帝退朝,然后去御花园,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秦释之说完,人又像鬼魅一般离开。
江晚对秦释之的来无影去无踪还是没适应,缓冲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羽儿,该退朝了。”她用了顾羽能听到的声音。
顾羽原本也听那些大臣们念经听得昏昏欲睡,听到可以退朝的信号立马不困了。他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爱卿们说的这些,朕都知道了。”
“今天就到这里,退朝吧。”
他没等大臣们说什么,便转了个弯,回到了屏风后。
“娘亲。”
“乖。”江晚很满意。
这小奶狗可真是将她的雷厉风行学了个百分百。
不给那些大臣们反驳的机会,这是她综合八年经验的出来的至理名言。
“娘亲你脸色不太好。”顾羽有些担心,“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江晚拍了拍他的头,“羽儿去跟先生念书吧。”
顾羽犹豫了好一会,终究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江晚一个人迈出泰宸大殿,穿过长长的抄手走廊,来到御花园时,花影丛中突然飘过一个白白的影子。
她被吓了一跳。
惊魂未定时,那影子倏然飘到跟前,长舌,长发,脸色惨白,像极了惨死的女鬼。“啊……”她惊叫了一声,拳头不自主地砸过去。
那鬼影倏然消散。
又倏然出现在眼前。
江晚简直要被吓死了。
秦释之那个傻叉说什么已经准备完毕,只要她演演戏,跳跳大神,被监视她的人看到她不正常就可以了。
可……
这特么叫什么布置好了?
这分明是惊吓啊。
那鬼影一会消失一会出现,真的跟鬼魅一样。
纵然有心理准备,那东西乍出现的时候,还是经受不住刺激大声叫出来。
她步子虚浮,一边叫一边挣扎,远远看去,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
在远处花丛里盯着的人看了好一会,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她,快速离开。
盯着她的人离开之后,那鬼影突然停下来。
“娘娘。”那玩意竟然开口说话了。
“啊……”江晚打了个哆嗦,“你,你,你……”
“是奴婢啊。”紫荆将面具假发什么的摘下来,脱下那身惨白的衣服,露出原本的面貌。
“原来是紫荆啊。”江晚惊魂甫定。
“你们可是要吓死我了。”她对秦释之的馊主意咬牙切齿,“秦释之你特么给我滚出来。”
秦释之从暗处走出来。
他冲着她竖了竖大拇指,“娘娘的演技可真是出神入化,非常逼真,见之动容。”
“逼真你大爷。”江晚爆了粗口,“这就是你准备的?”
秦释之不缓不慢,“这不是怕你演技太过夸张,才加了一些辅助。”
他伸出大拇指,做了一个你真棒的手势。
“……”江晚觉得她跟这个智,障也没什么好说的。
心还砰砰直跳。
她挥了挥手,穿过御花园的落红小径时,突然想起那个惨死的丫鬟来。
“那丫鬟的事可有眉目了?”
“线索查到那丫鬟身上就断了,跟上次的幽梦,见血化脓一样,对手很隐蔽。”秦释之说,“娘娘……”
他眯着眼睛,“可曾怀疑过身边人?”
江晚一凛。
身边人?“为什么这么说?”
“有一句话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可能一点线索也留不下,除非是身边人。”秦释之说,“或许,是意想不到的人。”
“有的时候,正是因为意想不到,才会忽略最基本的线索。我们称之为盲点。”
江晚心情不太好。
重生以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似乎脱离了前世的轨迹。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她唯一的感受便是,前世的敌人今生未必是敌人。
前世的伙伴,今生也未必是伙伴。
她想要活下去,就要处处提防。
“我知道了。”江晚揉了揉头,果然啊,这种阴谋阳谋的,实在不适合是单纯到闪光的她。
她一个好好的小仙女,为什么非要掺和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来。
秦释之瞧着她脸色不太好,也闭上了嘴。
长公主府位于皇宫一侧。
大概是老皇帝对这个妹妹特别疼爱的缘故,在皇宫外面不远处修建了一栋府邸,方便她常回家看看。
长公主正跪在阴森森的祠堂里,嘴里振振有词。
“公主殿下。”一个人在敲门。
“进来。”长公主眼睛一亮,“怎么样了?”
“回公主殿下。”那宫女跪下来,“奴婢亲眼看到太后娘娘在御花园里发疯了。”
“她的表情很狰狞,不像是装的,应该是公主殿下的巫蛊起作用了。”
“你说,她是在御花园里发疯的?”长公主攥紧手,“不是在上朝的时候?”
“这个……”那宫女点点头,“应该是的。”
长公主咬着牙,一脸狠毒的模样。
她一脚踢向一旁的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只要念咒,江晚就会在上朝时发疯么?”
那婆子是长公主的奶妈,也就是当时打了紫荆又被紫荆打回去的婆子。
长公主嫌弃她年纪大了,话里话外想要卖掉她。
她为了重新获得长公主的宠爱,从一个神秘人那里获得了巫蛊信息。
可上次,就在他们浩浩荡荡去太后娘娘的疏御宫,想着趁乱将巫蛊小人塞到江晚床底下时,被江晚的丫鬟给打了。
而且,原本放在口袋里的巫蛊小人丢了。
那婆子吓了一身冷汗,也不敢承认小人丢了,撒谎说趁乱将那玩意压在了疏御宫门口,效果是一样的。
第29章预感到他将死
这一次,她原以为会穿帮,却没想到,江晚真疯了。
“公主殿下。”婆子脑子转的飞快,“当时情况紧急,咱们没能进得了她的大门,只能将小人放在门口,可能起作用慢一些。”
“横竖已经成功了,等下次我们提前念咒,保证她在满朝文武面前丢脸。”
长公主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理。
她拿出一些大头针,狠狠地刺入到那小人身上,发了疯一般地扎着。
那婆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次的危机可算是过去了。
等江晚一死,长公主取代小皇帝继承大统,她也能随着长公主水涨船高,到时候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长公主发泄完了,怒气冲冲地将小人扔到地上踩了踩。
她推开门,看到不远处的小花园里,罗成书正在散步。
他的身体比较弱,行动都需要丫鬟搀扶。
他们两个在低声笑着。
一个纵然清瘦孱弱,却也绝美如画,另一个巧笑嫣然,温润如风。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竟是出奇地般配。
“贱人。”长公主攥紧了手,她一脚将石头踢开。
石头很大,她的脚生疼生疼的。
这疼痛惹恼了她,她怒气冲冲地走到罗成书面前。
“贱人。”
她拽着那丫鬟的头发,“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如此接近驸马爷,到底有什么目的?”
“公主饶命。”那丫鬟被拽得生疼,忙跪下来,“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敢?”长公主狠狠地踢向她的心口处。
“贱货,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下流胚子,你想方设法爬上驸马爷的床,是想跟驸马爷双宿双飞?”
“奴婢没有。”那丫鬟疼得脸色发白。
她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公主饶命。”
“饶命?”长公主扇了她好几个耳光,“还敢喊饶命,来人!”
“把她给我拖到柴房里。”
她脸上一片阴狠,“把那些人叫来。”
那丫鬟吓得浑身发抖,“公主,不要啊,不要,奴婢知道错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奴婢再也……”
“驸马爷,救命……”
几个壮硕粗俗的汉子贱笑着走过来,他们将那丫鬟拖到柴房里。
片刻之后,柴房里发出惊天的叫喊声。
叫喊声足足持续了三四个时辰,最后没了音信。
那些粗俗汉子们心满意足地走出来,对着长公主行礼,“公主殿下,已经没气了。”
“随便扔出去吧。”长公主用了极为平淡的语气。
眉目间全是阴狠。
“是。”那些汉子们将浑身是血,和伤痕的丫鬟拉出去。
那丫鬟瞪大眼睛,温婉的脸上一片惊恐。
像是,死不瞑目。
“你好像一点都不心疼?”长公主盯着罗成书的绝世容颜,“那个丫鬟为你而死,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罗成书静静地看着她,“顾珠,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想让一个死人有什么反应?”
他的脸很清瘦,眼睛上都是黑眼圈。
身材单薄不堪,那双手,瘦削到只剩下骨头。
纵然病入膏肓,也掩饰不住他的风华绝代。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路不太稳,只能依靠外物才能勉强站直。
“我不准你死。”长公主的声音尖锐。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我不准你死。”
罗成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淡漠地看着远方,远方一抹微云,微云之上,是淡淡然的绯红。
鸟儿自由自在飞翔,如浮光掠影,越过人间时,留下一道惊鸿痕迹。
而他……
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罗成书往前走了两步,很普通的两步,却像是要了他的命一般,气喘得厉害。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恍惚里,仿佛看到不远处有一位阳光明媚的少女,正一脸傻兮兮地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对着他说,喂,你长得可真好看,我嫁给你好不好。
那时光仿佛就在眼前,可……
物是人非事事休。他不过一个将死之人,将死之人,而已。
“罗成书,你要是死了,我让江晚给你陪葬。”长公主大声喊道。
听到江晚的名字,罗成书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艰难地转过头,那张绝美的脸上满是愤怒。
“顾珠,你毁我一个人还不够么?”
长公主见罗成书如此反应,表情越发凶狠,“你是我的,我不准你死,你不赶快好起来,我就让那女人陪葬。”
罗成书垂下头。
他在笑。
笑得万般凄惨。
陪葬。
真是可笑。那个傻兮兮的姑娘,现在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长公主的地位不低,但,她有什么资格让太后娘娘陪葬?
太可笑了。
“噗……”
他吐出一口鲜血,一抹扎眼的红色晕染在白衣之上,慢慢地渗透到里面,绽放出一朵诡异的花朵。
太阳光芒晕耀,眼前一切都在迷糊。
他嘴角轻挑一抹微笑,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这,大约就是死亡的感觉吧。
恍惚里,他看到鸟笼里的金丝雀飞向天际,尽情翱翔在蓝天白云中。
“真好。”他喃喃地说。
耳边的嘈杂声逐渐远去,他的意识也落入深沉中。在心底最深处,依然是那个傻兮兮的少女,恬不知耻地跟在他身后吵着嫁给他。
一切,如昨日。
一切,恍若一梦。
江晚正在午休。
睡着睡着觉,猛地坐起来。
不自觉,脸上布满了泪水。
“啊呀,我哭什么?”
她擦了擦眼泪,却发现眼泪根本止不住,“好奇怪,好端端的,我哭什么?”
“可是,好难过……”
“我……好难过……”
“怎么了?”秦释之正在房顶上看书,听到她这边有动静,忙跳下来。
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江晚一边说着一边流“我只是觉得好难过。”她捂住心口,“这里,好疼。”
“像是被人生生撕了一般。”
秦释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可能是做噩梦了。”
江晚闭上眼睛。
心依然疼得抽搐,脑海中总浮现出一个绝色倾城的样子。
那个,早已经暗淡了的影子。
她前前后后加起来活了那么久,唯一真正喜欢过的人。
“容深。”
她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秦释之脸色一变。
罗成书,字容深,早两年,京州城人人称道的第一美人。
他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气。“好了,别哭了。”他给她擦了擦眼泪,“这么大人了,不像话。”
江晚依然止不住哭声。
她紧紧地抓着秦释之的手,“我看见,他死了。”
孤独一人,形容槁枯。
“怎么会?”秦释之将声音放温柔一些,“你先好好待着,我去公主府看看。”
江晚点点头。
他离开后,她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身体剧烈颤抖。
秦释之的心情很不好。
非常不好。
他实在想不明白,刚才,看到她哭成傻狗样,他心疼得不得了。
还神使鬼差地要去公主府瞧瞧。给自己戴绿帽子玩,他神经病啊。
他在心里腹诽着,人还是老老实实地潜入到公主府。
长公主正在发脾气。
她摔了很多东西,肥胖的脸上满是狰狞,“如果救不活他,你们都给我陪葬。”
“我让你们全家都陪葬。”
“公主殿下,驸马爷已经回天乏力了。”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还请公主节哀。”
“不信,本宫不信,你们这群庸医。”长公主一脚将太医踢翻。
“今天如果你们救不活他,本宫将你们通通都杀了。”
秦释之眯着眼睛。
这罗成书已经不行了?
江晚预感到他将死,才会悲伤成那样?趁着长公主跟太医们纠缠的时候,秦释之悄悄溜到屋子里。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个人双目紧闭,奄奄一息。
“果然是快死了。”秦释之在怀里翻了翻,翻出来望断给他的救命药。
药丸只有一粒,听说可以起死回生。
他没死过,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尝试着给罗成书喂下去。
罗成书已经没有了吞咽功能。
他只能捏着他的下巴,寻了一杯水,给他送服下去。
一炷香时间过后,原本已经濒临死亡的罗成书突然咳嗽了一声,像是被水呛到了。
听到那声音,长公主和太医们都安静下来。
“成书。”长公主跑进来,看着罗成书正尝试着睁开眼睛。
“太医,太医,快来。”
太医们忙跑过来,忙着给他检查。
“回公主殿下,驸马爷已经活过来了。”太医们跪下来,“可真是奇迹。”
“恭喜公主,恭喜驸马爷。”
长公主欣喜若狂。
她想要扑到罗成书身上时,瞥见罗成书面如死灰,不敢靠近,便将屋子里的人都撵出去。
“公主殿下,驸马爷需要静养。”太医颤颤巍巍地说,“臣开几个方子,按时吃药。”
长公主不敢太过分。
她一反常态地听话,慢慢吞吞从屋子里退出去。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罗成书才幽幽地开口,“你为什么要救我?”
“就这样死掉,不更好么?”
秦释之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边,“救你不是我的意思。”
“她原本是在午睡,突然哭醒了,喊着你的名字哭个不停。”他的声音里满是酸涩。
“她……”罗成书有些惊讶。
“没错。”秦释之说,“她大约是预感到了你要死了,哭得跟傻狗一样,便让我过来瞧瞧。”
“是她么……”罗成书不知道现在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还好么?”
“好得很。”秦释之说,“我喂给你的药丸,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续命而已。”
罗成书的脸上一片平淡,“谢谢你。”
秦释之没再说什么,他听着外面有人靠近,身影一晃,人已经消失。
越过公主府,想要回到皇宫中时,瞧见一群野狗正在啃一个人。
他有些震惊。
将野狗驱散之后,发现了一个不着寸缕,满身伤痕的姑娘。
那姑娘似乎已经死了。
秦释之想离开的时候,本已经死亡的姑娘拽住他的衣角。
很轻,但他却感受到了。
“救救我……”她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
“没死?”秦释之蹙眉,将外套脱下来将那姑娘包住,没有回皇宫,而是回到了宫里。
望断正在发呆,见他扛了一个奄奄一息,不着寸缕的女人回来,吓了一跳。
“禽兽,你做了什么?”
第30章打入大牢
“我哪有那么变态?”秦释之冷着脸,“你瞧瞧这女人还能不能救活?”
望断先给她喂了一粒药丸。
又给她检查了一下身体,把脉,看了看眼底。
他说,“她应该是已经不行了,只吊着最后一口气,这世界上,除了我跟付望舒之外,大概没人能救活她。”
他拿了几根银针,在蜡烛上烧了烧,刺入那姑娘的几个穴位。
“这姑娘,应该是受到了惨无人道的对待。她的身体被严重撕裂,就算是救活了,也可能无法生育。”
望断摇了摇头,“可真是够狠心的。”
秦释之脸色凝重。
这丫头虽然满身血污,但头发装饰却和公主府的丫鬟们差不多。
听说长公主那个变态胖女人经常以折磨丫鬟为乐,这丫鬟,极有可能是她下的毒手。
“望断,一定要救活她。”他说。
望断有些惊讶,“你跟这女人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留着她有用。”秦释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浓浓的药味,很好喝。
“对了,你给我的那保命药丸,我今天给用了。”
“什么?”望断一惊,“什么人能逼得你用那种药?”
“不是我。”秦释之敛着眉,“那药丸,有什么作用?”
“只是续命用的,类似回光返照。”望断说,“也可以说,是用来争取时间的。怎么了?”
“没什么。”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这女人就交给你了。”
“你要去哪里?”望断说。
“皇宫,回去复命。”秦释之伸了伸懒腰,他斜睨了那女人一眼,“她什么时候能醒?”
“大概,三天。”望断伸出手三根手指,“或许更快,也或许更慢。”
说了跟没说一样。
秦释之从窗户里跳出去,瞧见外面的花丛里正趴着一只硕大无比的橘猫。
他吓了一跳,探出头来,“望断,你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只猫?”
“是我养的。”橘猫旁边,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的男人正躺在藤椅上,一脸享受地晒太阳。
“你……”秦释之瞪大眼睛。
没有了那土了吧唧的太医朝服,也没有了那滑稽可笑的帽子,现在的付望舒穿着纯白色的长衫,慵懒地躺在那,有种玉树临风美少年的既视感。
“你,怎么在这里?”
“你能将我的望断拐来,我为什么不能来?”付望舒冷笑,“喻将军可真是好品味,放着好好的将军不当,非要混进宫当什么太监,当什么大内高手。”
“……”秦释之额角的青筋直跳。
“望断,你特么!”
“别着急啊。”付望舒站起来,和太医院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仙风道骨,缥缈若仙,“我又不是太后娘娘那种笨蛋,猜也能猜到你才是喻辰宣。”
“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他摆了摆手,“我所关心的,只有一个望断罢了,其他人如何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秦释之额角依然跳的欢快。
付望舒知道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无关紧要,望断这种单纯的小可爱,付望舒这种级别的狐狸,一套话就能套出来。
重点是,付望舒竟然光明正大搬到了行宫里?
虽然这是临时将军府,但这要是传出去,肯定会越描越黑。
“释之。”望断凑过来,“师兄他只有在休假的时候才过来,不碍事,我有些事情要请教师兄,这样更方便一些。”
“对了,你易容用的药水,师兄调整了一下方子,不会再起疥疮什么的。”
“给你。”望断扔过来一瓶药水。
秦释之打开闻了闻,果然比从前的要好闻很多。
“从前那个能持续三天,这个能持续半个月,没有副作用。”望断说,“更方便一些。”
秦释之将药水放起来,也懒得管这两个人,懒洋洋地离开。
“喵。”橘猫胖得有些过分。
它喵呜一声,跳到付望舒怀里。
付望舒摸着它的头,盯着屋子里正在缝合伤口的云断,“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望断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
“喻辰宣啊。”付望舒托着下巴,“你对喻辰宣怎么看?”
“很美,很强大,心思深沉,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望断不假思索地说。
“哦?能让你评价这么高,不容易啊。”付望舒撩起头发,露出额间那枚鲜红的朱砂痣,“望断,你这是决定,跟随他?”
望断愣了愣。
“他对我有恩,救命的那种恩情。”
“我也不讨厌他。”
有风吹来,吹动付望舒的头发,散乱的发丝在阳光下盈盈如玉,“原来,是这样。”
“师兄问这个干什么?”望断蹙着眉头。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付望舒站在窗外看着他的缝合伤口的动作,“那个神经质,到底是哪里吸引了我们望断。”
望断的手有些僵硬。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声音提高了一些,“师兄你还愣着干嘛?过来帮我。”
付望舒轻轻一笑,随手找了个绳子将头发扎起来。
日子也算过得波澜不惊。大约是觉得巫蛊起了作用,黑暗中的那只手像是已经消停了许多,没有再出现什么鬼香,幽梦之类的幺蛾子。
这中间,江晚又演了两次跳大神,要不就在上朝之前,要么就在上朝之后。
终于,在最后一次时,江晚没有跳大神,也没装神弄鬼,而是昏倒在满朝文武面前。
顾羽原本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
看到江晚突然晕倒吓了一跳,忙喊了太医。
付望舒早已经在一旁候着了,听到顾羽传唤,忙走进去,装模作样把脉,然后一脸严肃。
“付太医,娘亲这是怎么了?”顾羽吓得脸色苍白。
“奇怪,实在太奇怪了。”付望舒紧皱着眉头,“脉象完全正常,根本不像是得病的样子。”
顾羽着急,“这是怎么回事?”
“实在太古怪了,娘娘这种症状,不像是身体受到了损伤,而像是……”付望舒蹙着眉头卖关子。
“是什么?”顾羽问。
“像是灵魂受到了损伤。”付望舒脸色严肃,装模作样说了一大堆,听得顾羽云里雾里。
“付太医,娘亲她还能醒过来吗?”他攥着小小的拳头,小脸上一片紧张之色。
“如果找出病因的话,应该能醒过来。”付望舒说,“如果臣没猜错的话,娘娘中的是邑岚那边的巫蛊术。”
巫蛊……
顾羽虽然小,却也知道巫蛊这种东西。
他从小生活在后宫,见惯了争宠手段,巫蛊这种东西,当年还曾经闹出一场大案。
他那会虽小,却也深深记得,因为那场巫蛊案死了很多人。
小奶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命人封锁了皇宫,任何人不能出入。
在付望舒的有意指导下,疏御宫被翻了一个遍,终于在门框底下发现了一个巫蛊小人。
紫荆吞吞吐吐地说出长公主来闹事的事,小皇帝一怒之下,率领御林军闯到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八岁的小奶狗皇帝率领御林军抓到她的时候,她正跪在祠堂里念着咒语。
“皇上,你怎么来了?”长公主忙将那小人藏起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顾羽恶狠狠地说,“拿出来给朕看看。”
长公主从来没想到,那个小小年纪的顾羽,竟会露出如此凶狠的表情。
她吓了一跳,“没什么,本宫只是在替皇家祈福,羽儿,本宫是你姑姑,你……”
顾羽很生气。
他没等长公主说完,挥了挥手,御林军冲上来。
长公主手里的小人被抢。
“皇上。”御林军将那小人呈上来,顾羽脸色剧变。
“长公主刚才说,你是在为皇家祈福?”顾羽冷冷地说,“这小人身上写了江晚的名字,还扎了这么多针,这是什么祈福方法?”
长公主的身体发抖。
她从来没想过,她也有害怕的一天。
“父皇曾经对巫蛊深恶痛绝,长公主不会不知道吧?”顾羽人虽然小,却极有气势,“长公主明知故犯,可知道犯了什么罪?”
“羽儿,误会,都是误会,这小人是本宫做着玩的。”长公主暗暗踢了那婆子一脚,那婆子一脸灰白,在御林军面前根本不敢言语。
“误会?”顾羽将小人上的针拔下来,挥了挥手,一个侍卫呈上来另外的小人。
两个长的一模一样
“长公主,你跟朕解释解释,这是什么误会。”
长公主瞪大眼睛。
侍卫手里的东西,跟她手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她又被顾羽抓了个正着,想抵赖都无法抵赖了。
“本宫……”她咬着牙,“本宫一时之间受人蛊惑,鬼迷心窍……”
她跪在地上,“皇上,这是有人陷害,这婆子,这婆子说,只要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人,每天祈祷就能让人长命百岁。”
“本宫,本宫是受这婆子蒙骗,皇上,一定要明察啊。”
“公主殿下。”那婆子没想到长公主会这么不要脸,“公主殿下不要含血喷人,明明是您让奴才……”
“闭嘴……”长公主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婆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顾羽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
可真是够恶心的。
“来人,将长公主打入大牢,剥夺公主身份,公主府的人全部交给大理寺审查。”顾羽垂下眼,冷冷地发话。
“顾羽,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你姑姑,你亲姑姑。”长公主不敢置信。
她堂堂公主,竟然被一个奶娃娃给剥夺了公主身份。
“我是你亲姑姑啊,你这样会遭报应的。”
“遭报应?”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传来时,温度似乎也下降了好几度。
听到那声音,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冷颤。
“长公主所说的报应是什么?长公主暗地里招兵买马,准备谋反的报应?还是,长公主草菅人命的报应。”
第31章美人不再,阴阳相隔
温度在下降。原本还算暖和的天气,因为这个声音而变得冰冷无比。
仿佛呼出的空气里也凝结了冰渣子。
听到谋反这个词的时候,长公主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奇差无比,“你,你含血喷人。”
“含血喷人?可笑。”喻辰宣率领一队喻家军走进来,他气势强大,震慑得周围人瑟瑟发抖。
“皇上。”喻辰宣冲着顾羽行礼,“长公主私藏的兵器库,还有私下操练的军队已经被控制。”
顾羽点点头,“喻将军辛苦了。”
喻辰宣站在小皇帝身边,语调冰冷如霜雪,“事到如今,长公主还不认罪吗?”
长公主肥胖的脸直颤抖。
她想着打死不承认的时候,却看到喻辰宣身边出现一个女人。
一个惨白着脸,一脸幽怨的女人。“长公主,你害得我好惨。”那女人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好疼啊。”
“那些男人们太野蛮了。”
“好多好多血,我好疼,我怨恨。”
“长公主,你也尝尝那种滋味好不好?”
那女人披头散发,如鬼魅一般。
“鬼。”长公主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这女人,是前几日被她扔到你柴房里,让那些男人好好教训教训她,最后致死的女人。
她早就应该死了,可……
“鬼啊,有鬼。”长公主有些崩溃,“救命,有鬼啊……”
顾羽看到长公主的丑态,有些厌恶。
他摆了摆手,“长公主以巫蛊之术意图谋害太后娘娘,私下操练兵马意预谋犯,草菅人命,怨声载道,犯下罪行罄竹难书,打入死牢,十日后问斩。”
顾羽冷冷地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问斩……”长公主愣愣地坐在那,“问斩?”
“顾羽,你给我回来,本宫可是你亲姑姑,你大逆不道……”
“顾羽,你这个野种,你不配当皇帝。”
“你给我回来,野种,你母妃只是个低贱的宫女,生下了低贱的你,你怎么有脸继承大统……”
长公主骂的越来越难听。
“来人,将她的嘴堵上。”喻辰宣下令之后,喻家军协助御林军抓捕公主府的下人们。
下人们瑟瑟发抖。
他们从前仗着长公主的势力作威作福习惯了,现在被抓,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强悍的喻家军和御林军抓捕下,他们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驸马爷现在病着,你们不要惊动他。”喻辰宣说完,冷冷地离开。
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公主府被抄家,除了驸马房中的小厮之外,其他人都被带到了大理寺接受审讯检查。
罗成书一直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公主问斩的当天,他的身体突然好了起来。
他让小厮多做了一些饭,吃了好些,脸色也前所未有的红润。
阳光很好,他勉强站起来,想去外面走走。
小厮一直瞒着他长公主被问斩的事。
他搀扶着罗成书来到小花园时,公主府破败不堪,花园也有些乱,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
还有好多地方都贴了封条。
“这,是怎么了?”罗成书咳嗽了一声,“我病着的这段时间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见再也瞒不住了,忙跪下来,“驸马爷开恩,十天之前,皇上率领御林军,喻将军率领喻家军将公主府查封了。”
“长公主,长公主今日问斩。”
“公主府中,除了奴才和驸马爷,全都被关押到大理寺。”
“奴才知道驸马爷身体不好,不敢告诉您真相……”
罗成书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他仰头看着天上飞过的小鸟,还有花园里翩跹起舞的蝴蝶。
清风徐徐,翠瓦朱檐,院里遍是春色。
没有喧哗,不见争吵,只是一片无声的寂静。
他闭上眼睛,能听到风声,听到花朵飘落在地上的声音。
久违的,很轻松。
“你走吧。”罗成书说,“在我房里有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些银子,若是节约着用,你后半生无忧。”
“驸马爷。”小厮跪下地上。
“我一个将死之人,你不用愧疚。”罗成书笑着说,“我死之前你离开,或许还能保你平安,若我死了,你可能也会被大理寺收监。”
“走吧,走吧。”他摆了摆手,“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那小厮原本应该被大理寺收监的,巧的是当时他正在罗成书屋子里打扫卫生,御林军便命令他照顾驸马爷。
他也算是因祸得福。
“驸马爷。”小厮冲着他磕了三个响头,慢慢吞吞地离开。
罗成书咳嗽了几声,斜倚在假山上,伸出手,接住摇摇飘落的花朵。
阳光很好,透过稀稀疏疏的枝叶落在他身上。因为疾病缠绕的脸上,多了些许安宁。
“终于,结束了。”他在笑,那原本风华绝代的脸上,是解脱。
“终于,结束了。”他重复着。
花叶飘零,白如云,似雪。
点点花瓣坠落到他脸上,疏影里,他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容深。”
有人在叫他。
“容深。”
真好听的声音,像极了当年,那个站在阳光里,天不怕地不怕,脑筋有点不好使的少女。
当年,她也用那么好听的声音对他说,容深,你为什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她说,容深,你的名字为什么这么好听?
她说,容深,你的声音也好好听,我嫁给你好不好?
恍然如梦。
梦醒之后,方知,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
“容深。”那声音越来越近,他感觉到有人在摇他。
“容深,你醒醒。”
罗成书慢慢睁开眼睛,透过阳光和疏影,依稀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依然如阳光一般明媚。
依然带着些许傻气。
依然是少年青葱模样,好看得耀人眼睛。
他嘴角轻笑,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喊出两个字,“姝姝。”
“容深。”江晚无法形容现在的感受。
那个风华绝代的人,那个一进京州城就引起轰动的男人,那个曾经春风得意高中状元的男人,为什么会虚弱成这样?
“容深……”
除了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真好。”罗成书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身体已经没了力气。
“容深,我在。”江晚抓住他的手。
她将他的手放在脸上。
“死前能见你一面,足够了。”他的脸上一片泛着死气的苍白。
江晚摇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替她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啊?傻子,我不过,不过是解脱了而已。”
“我觉得很开心。”
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碧空之上,飞鸟横过,惊鸿掠影,自由自在。一如他。
被囚禁了两年之后,终于能够挣脱牢笼,按照自己的方式选择自由的生活。
“容深,我一定会救你。求求你,别放弃。”江晚咬着嘴唇。
“我这病,早已经没没救了。”罗成书笑得有些勉强,力气一点点抽走,“姝姝,你能来见我,我已经……”
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洒落在他的白衣之上,如盛开的地狱繁花,氤氲成一片苍凉的妩媚。
鲜红和苍白,两种最接近死亡的色彩。
“容深。”江晚将头抵在他头上。
“姝姝。”罗成书的手终于艰难地放在她的头上,“我可能,不能跟你白头偕老,看万水千山了。”
“对不起,是我失约在先。”
“不要说了,容深,求求你,不要说了。”江晚抱住他,泣不成声。
“姝姝。”罗成书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淡然解脱的笑意,“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若是……”
“若是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失约。”
“一定,不会……”
罗成书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他的呼吸已经停止。双手也变得僵硬。
身上的温度在快速降低。
江晚紧紧地抱着他,心一点点碎裂。
眼前,依稀浮现出那个如谪仙一般绝美的男人,只见一面,便沉沦到里面。
那个笑起来如花一般的人。
就那么,在她怀里逐渐流逝。
“容深……”
没有回应。
怀里的人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她的泪水像是决堤了一般,无声无息地落下。
泪眼婆娑中,依稀记得那年杏花吹散,她女扮男装出门招摇撞骗,撞到了刚刚来到京州城的他。
站在杏花飞舞里的他淡然而立,长衫飘摇,眉目如画,词穷的她也忍不住花痴,念叨着什么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之类的浓词艳曲。
再相见,依然是杏花疏影。
只是,美人不再,阴阳相隔。
“容深……”她收紧了手臂,抱着那绝美如画的人,前尘往事,全化作,重泉深处的灰尘。
零落成泥,如这飘零的杏花。
“他已经死了。”秦释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好好葬了吧。”
听到秦释之的声音,江晚恍惚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求求你,救救他。”
“救救他好不好?”
秦释之摇了摇头,“我问过付望舒,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就算用名贵的药物吊住一口气,也只是活受罪而已。”
“生死有命。”
“节哀。”
江晚抿了抿嘴,好一会,才放声大哭起来。
夕阳转余晖,天边,一抹暗淡的紫色,霏雾蔼蔼。
罗成书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
他很瘦,瘦的不像样子。
面色惨白,形容槁枯,像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可他,明明才二十四岁啊。
她慢慢地站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将他抱起来。
“你去哪里?”秦释之问。
“回家。”江晚的身体有些麻木,她就那么抱着他,踉踉跄跄,一步步往前走。
走出公主府,往郊外走了许久,来到一处杏花林。正是落英缤纷的时节,散落了一地的杏花。
雾轻云薄,风乍起,吹散一池春色如雪。
如血。
她将罗成书放在地上,四处寻了一些干燥的树枝,堆积成堆。
又费力将他抱到上面。
“秦释之,借我火。”
第32章似月非月
秦释之蹙着眉头,终究,点了一个火把。
江晚双手颤抖地拿过那火把,放在那一堆柴上面。
火光四起,照亮一方天地。
那曾经如仙人身姿的男人,一脸安详地躺在上面,仿佛能浴火重生一般。
火势从小到大,到最后,罗成书全部被火苗围绕。
那风华绝代的仙人,在无尽的火光中,零落成泥。
“那种世俗的葬礼不适合他。”江晚像是在自语,语气喃喃,“像他那种谪仙人,怎么能用那么俗气的安葬方法。”
“他这一生最是凄苦,我不应该再次把他囚禁在牢笼里。”
“所以……”
“容深。”江晚身形晃动不已,“原谅我。”
“私自将你,以这种方式,葬在这种地方。”
夜风寒凉。
花谢花飞,零落漫天。
火苗连同他一同化作泥土。
江晚在一株杏花树下挖了一个坑,将他的骨灰埋葬在里面。
“容深。”
她抬起脸,将眼泪逼回去,“一路走好。”
“愿你来世,依然美如玉。”
“不……”她泣不成声,“愿你来世,能了无牵挂,尽情选择自己的生活。”
夜色深沉。
天边一轮明月,照耀的繁花如水。
江晚就那么愣愣地站在花树下,凸起的坟丘半被落花掩埋。
明月,清风,他。
一如从前,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远山,雾气笼罩,一勾残月下,流水照花。
伊人不在,只剩一抔黄土。
“我见成书多妩媚,料成书,见我应如是。”江晚地念叨着他们相见时篡改的句子。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秦释之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晚没有特殊的反应。
“江晚?”
“秦释之……”江晚转过脸,泪流满面,身子摇摇晃晃,“他,真的没了。”
说完这句话,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释之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她抱回去的。
她的表情,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下一下撞击着他。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点了两根蜡烛。
江晚似乎是累了,睡得很深沉。
有人在敲门。
没等他回答,门便已经被打开。
罗燕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坐在桌子旁边喝了一口茶,“我找了你们一下午。”
“哦?”秦释之抄着手,也走到桌子旁,坐下。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罗燕眯着眼睛,手捏着那茶杯,“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这话,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么?”秦释之说,“你,混到皇宫里,难道纯粹是因为好玩?”
罗燕没有正面回答。
她连着喝了三杯茶,“你最近鬼鬼祟祟的,若是被我发现你有什么阴谋……”
她说到这里,仔细嗅了嗅,“火的味道。”
“你们去了哪里?”
“罗成书的葬礼。”秦释之说。
“罗成书……”罗燕眯着眼睛,“她一见钟情的那个男人。”
“一见钟情?”秦释之问。
“她年少时特别调皮,经常女扮男装出去玩,有一次春游时,在皇家杏花林里遇见了风流倜傥如同谪仙的罗成书。她对罗成书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两个人私定终身,还想着私奔来着。”
“江家大怒,将两个人捉回来之后,罗成书才知道她的身份。
老皇帝未过门的皇后被盯上了也不太高兴,给了他两条路,一条是娶长公主,另一条是死。
他选择了迎娶长公主,几乎是毁掉了仕途。而她,得知罗成书成亲的消息心灰意冷。当年这事也算沸沸扬扬。”
“多么狗血的故事。”罗燕说,“说起来,她也算错怪了罗成书好多年。”
“毕竟,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若是罗成书选择死,心盛又倔强的她,必定会随着他去死。”
“我想,她大概是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些事吧。”罗燕觉得自己废话有点多,笑了笑,“罗成书对她影响力比较大。”
“你……”她抬起头,“又什么感受?”
“什么?”
“没什么。”罗燕托着下巴,用指甲挑了挑蜡烛的烛芯,“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对她没什么目的。”
“所以,你可以把我加进去。”
秦释之不为所动。
“喂喂喂,别装傻啊。”罗燕下眼,“这段日子你做了什么,我可是都看在眼里。”
“说实话,如果不是有你在,我也会忍不住出手了。”
“毕竟,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是有点过分了。”秦释之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信任罗燕。
毕竟在这皇宫之中,信任是最珍贵的东西。
“算了,你不信我,我也不强求,横竖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对她不利。这就足够了。”罗燕站起来。
“今晚,你去保护顾羽。”秦释之说,“顾羽那边,我虽然安排了一些人,我想,你去的话,会更加保险一些。”
彩丝眯着眼睛。
保护顾羽么?
这摆明了要将支开她啊。
“也好。”她抄着袖子,慢慢吞吞地向着顾羽居住的地方去。
顾羽见到她有些惊讶。
“罗燕姐姐怎么来了?”他眨巴着眼睛,“已经这么晚了。”
“娘娘身体不舒服,她又想起,前些日子答应要跟你下棋的,一直没机会,怕你失望,便先派我来给你下下棋。”罗燕面不改色地胡扯着,“她还吩咐我说,今天要住在这里。”
“啊?”顾羽歪了歪头,“罗燕姐姐不用照顾娘亲么?”
“放心,放心,太后娘娘那丫鬟多的是,不少我一个。来,咱们下棋。”罗燕拿了围棋,有一下没一下地落下棋子。
灯花闪烁,夜色转凉。
现在的疏御宫中,大概是一片血雨腥风吧。
罗燕用细长的手指捏着围棋的棋子,轻轻地放在棋盘上。
“罗燕姐姐有心事?”顾羽打了个哈欠。
“少女情怀算不算心事?”罗燕托着下巴,“你困了?”
顾羽点点头。
“教朕功夫的那位先生太严格,朕今天累惨了。”他说完,嘿嘿笑了笑,“罗燕姐姐今天要跟朕一起睡么?”
“额……”罗燕刚想说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来,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便点点头,“你想的话,我可以舍命陪君子。”
顾羽笑得很开心。
他拉着罗燕到床边,“罗燕姐姐跟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啊?”罗燕捏了捏他的鼻子,“我长得好看?”
顾羽摇摇头。
“小子你摇头是什么意思?”罗燕用了点力,“我长得不好看?”
“不是。”顾羽往里面靠了靠,拍了拍床边,“来,睡这里。”
“其他人都害怕朕,见到朕大声不敢出,大气不敢喘,朕又不吃人。”他说,“唯独罗燕姐姐,从来不把朕当皇帝。”
“也从来不会恭恭敬敬地对朕奉承。”
他嘿嘿笑着,瞧着罗燕躺在身边,将头在她怀里拱了拱,“不愧是娘亲的人,果然跟别人不一样呢。”
“小子,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罗燕说。
“不知道。”顾羽抓住她的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罗燕姐姐,等朕长大了娶你当皇后好不好?”
“我想娘亲会同意的。”
“……”罗燕一愣,“啥?”
“罗燕姐姐不同意么?”顾羽撇着嘴,“朕虽然还小,但罗燕姐姐也不大,香香软软的,很好闻。”
他抓住她,用力往她身上拱。
“……”罗燕强忍住将顾羽扔出去的冲动,这小屁孩子,这么点点就色眯眯的,长大了肯定是个见色忘义的混蛋皇帝。小皇帝年纪小,很容易入睡。
刚才还说着一些有的没的,下一秒就已经睡熟了。
罗燕将他护在怀里,夜深,也沉沉睡去。
她一向睡得很轻。
半夜,听到有人蹑手蹑脚闯了进来。
那人的轻功不错,能够跨过重重守卫来到这里,值得点赞。
黑暗中,有刀光闪过。
淬了剧毒的冲着她袭来。
她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拍到他胸膛上。
那人没想到会碰到硬茬,忙往后退了两步,手腕生疼,胸膛也生疼。
罗燕脸色微变,点了顾羽的穴道,慢慢站起来。
“不错啊,受我一掌还能站着,不得不称赞你一声。”她嘴角轻抿,“不过,你能承受多久呢?”
“你……”那人瞪大眼睛,扯开衣服,借着昏暗的月光,能看到胸膛上那黑色的掌印。
那掌印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扩散。
“你……怎么可能?”他一脸不敢置信,“你,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罗燕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在月光下如寒月乍现。
她的身体慢慢变化。
从原本一米六左右的娇俏女子,眨眼间功夫变成一个一米八以上的汉子。
黑色的头发也变成了标志性的银色。
似雪非雪,似月非月。
“寒月教的柳非月。”那人喊了一个名字,“你这样的人物,竟也与朝廷狼狈为奸了吗?可笑。”
“错。我只是来皇宫里取一样东西而已。”罗燕,确切地说,应该是柳非月冷声说。
他恢复原状之后,声音也恢复成冰冷的男人声音。
“咱们的任务,恰好有冲突啊。”他笑了两声,“只能说,你实在太不走运了,如果是攻击疏御宫那边,还有可能会全身而退。”
“但你,还有你们。”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来到了我这边,就别指望着能活着回去。”
“柳非月,我不知道你混入皇宫想干什么,但我们的任务就是杀死狗皇帝,推翻这个腐败无药可救的朝廷。我们不想与寒月教为敌,如果你能站在我们这边,跟我们共同干大事……”
“喂喂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柳非月撩起银发,月光下,如水如烟,“我跟你们,是任务冲突。”
“我对改朝换代没什么兴趣,再说,你们真的天真地以为,换个皇帝就万事大吉了?”他冷笑道。“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皇帝可不是想当就能当的,天下也不是想得就能得的。”
“柳非月,既然你油盐不进,那,也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那人招了招手,从四面八方进来六七个高手。
第33章粗糙的主仆情谊
“哎哟,可以啊,你们为了这一天,应该是准备了很久了吧?”柳非月就那么站在屋子中央,“能够在重重御林军的包围下混进来这么多人,给你们点个赞。”
那些人并没有废话。
柳非月在江湖上是一个传说一般的存在。
他行走江湖很多年,从来没遇见过敌手,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那些人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打一开始就决定群攻。
“切。”柳非月冷冷地笑着,他就那么站在月光下,银色的长发飘飞如雪。
杀气四起,如风过,斩落万般花瓣散落。
月光之下,银色发丝带着杀气飘出,阵阵杀气如旋风。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银针已经刺入他们的穴道里面。“这……”
那些人一脸不敢置信。
在这男人面前,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被刺中的那些人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一刻钟之后,他们身上开始化脓。
“柳非月,你做了什么?”那人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中了……”
“呵呵呵。”柳非月摸着下巴,“你是想问,他们为什么会中了你们自己的毒药是不是?传说中的见血化脓,啧啧,可真是霸道的毒药啊。”
“你刚才那匕首上,大概就是淬了那种毒药吧。”他说,“我只是废物利用了而已。”
“如何?”
“哦,对了对了,我的银针直接刺入到了穴道里面,你们吃解药是没用的。”他摊着手,银发如雪,在月下,像个夜叉。
“柳非月,你!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那个人显然很不甘心。
“——诶,不会放过我?好可怕,我可是最怕鬼了。”柳非月转过身,“所以,你们可曾听过一句话,似柳非柳,似月非月?”
“你们可是,连鬼都做不成了。”
屋子里传来阵阵腥臭的味道。
刚才还活生生的人,最终死在了自己的毒药手里。
见血化脓,一刻钟之后,身体化为一滩血水,无影无踪。
柳非月打开窗子,又觉得那味道实在难闻,便抱着顾羽去了别的房间。
顾羽被点了穴道,睡得正香,小手紧紧地抓住他,头用力在他胸前拱来拱去。
“小色狼。”他将拍了拍他的头,望向疏御宫的方向。
那里,现在大概正有一场血拼吧。疏御宫,戒备森严。
这森严的戒备,原本是为秦释之这只大尾巴狼准备的。
可现在,倒成了瓮中捉鳖的道具。
人生可真是神奇。
江晚觉得后背有些硌得慌,她稍微动了动,差点掉下去,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在夜晚入睡之前,秦释之跟她换了位置。
她去了房顶,睡在他平常睡的那根绳子上,而秦释之则霸占了她的床。
房顶很高,她躺在那只有拇指粗细的绳子上,摇摇晃晃的,总觉得有生命危险。
“顾羽那真的没事么?”她有些不放心。
秦释之抬了抬眼,“罗燕在那,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江晚撇了撇嘴,秦释之这个男人可真讨厌,他怎么什么都知道?罗燕是的功夫很强,强大到令人无法形容的那种强。
可,她到底是哪一边的人还没定论。
重生之后,有太多的地方不一样。
她这种智商的人,想要通过察言观色来确定一个人是不是忠心,这种技能,用一生功夫来学也学不来。
“放心,没事。”秦释之闭上眼睛。
“那个罗燕,如果真要对我出手,我也没有还手之力,如果他想做什么不轨之事,早就动手了。”
江晚挑了挑眉。
秦释之与罗燕对决的话,竟是罗燕更盛一筹么?
她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的时候,秦释之嘘了一声。
“来了。”他小声说。江晚慌忙闭嘴。
她有些紧张。
果然,外屋点燃的蜡烛被熄灭,一股浓浓的杀气萦绕。
那杀气浓郁,就连江晚这种没有功夫的普通人也感觉到了。
接近着,有密密麻麻的特制弓箭飞向床上。
那弓箭上都淬了毒,一旦沾染到,便会见血封喉。
密密麻麻的弓箭雨结束之后,几个身着黑衣,带着面罩的人闯进来。
一个人跑到床边,掀开被子。
被子里的秦释之轻轻一笑,几乎在瞬间,淬毒的弓箭插入黑衣人的心脏部位。
“你……”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瞪大眼睛,慢慢倒地。秦释之站起来。
他倒背着双手,嘴角轻抿,“哟,各位晚上好。”
那些黑衣人没想到床上的人不是江晚,而是另有其人,不由得一愣。
“是你。”最中央的黑衣人冷声说。
“没错,是我,你好像很惊讶?”秦释之盯着她。
“呵呵。”那人冷笑着,“果然,你早已经注意到了我。”
“是啊。”秦释之长身玉立站在屋子中央,双眼微微眯起,“不管是见血化脓还是幽梦,亦或者是鬼香,都不是宫里的东西。”
“没有人可以消除所有线索,除非,那个人根本没有消除,而是利用信任将嫌疑甩了出去,是不是啊,奕慧。”
“哈哈哈哈。”中间的黑衣人哈哈大笑起来。
她将斗篷和面罩摘下来,果然露出了奕慧的脸。
“在我察觉到你的时候,我果然就应该把你清除掉。”奕慧的脸上带着狠厉,“以江晚的智商,是绝对不可能发现这些的。”
“没想到,我一时的疏忽,竟铸成大错。”
秦释之看着她,摇摇头,有些无奈,“你当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觉得她智商不怎么样,所以就可以肆意玩弄她对吗?”
“她可是拿你当亲姐妹。”
奕慧的脸色不好看,她抽出一把剑,指着秦释之,“可笑,她拿我当亲姐妹?这大概是最可笑的笑话了。”
“那个女人,为什么那么好命?”她的脸上一片狰狞,“生来就有荣华富贵,从来不用因为外物烦心。她轻轻松松当上太后,又轻轻松松掌握大权,别人要穷其一生追求的东西,她轻而易举得到了。”
“凭什么?这不公平。”
“……”秦释之冷着脸。
他还以为这奕慧能说出什么来,她竟说出了这么小市民的话。
可真是,令人心寒。
“她嫁入皇宫的那晚,我给她下了迷香。”奕慧冷冷地说,“那晚,我原本是找了一个男人来破她身子。哈哈哈,那个男人,可真是又丑又胖,跟她很相配。那男人的特点就是那方面能力强。”
“我想让她好好享受一下男女之情。第二天再带人来围观,让她在嫁入皇宫的当晚身败名裂。”
“可我没想到,你代替了那个男人破了她的身子,破坏了我的计划。”她咬着牙,“第二天,第三天……”
“我找不到机会再下手,便改用其他方法毁掉她。”
秦释之的脸色更加冰冷。
在江晚嫁入皇宫的那晚,他的确听到了外面有男人的声音。
那男人似乎还吃了药,哼哼唧唧的,听着就令人不爽。
本以为是巧合,没想到,竟是奕慧设下的圈套。
“所以,在喻将军的凯旋宴上,你给她下了幽梦那种霸道的情药?”秦释之说,“为的是让她形象尽毁?”
“是啊。”奕慧似乎很有兴致,“我想让满朝文武看看她欲求不满人尽可夫的模样。如果能看到装模作样的大臣们玷污她,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又是你,又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你为什么那么恨她?”秦释之改为抄着手。
“幽梦被我解掉之后,又用了更为歹毒的鬼香,还用了堪称下三滥的巫蛊,她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我没有恨她。”奕慧说,“我只是不爽她可以荣华富贵一生,想要毁掉她的人生而已。”
“那种女人,凭什么那么命好,而我,不管是智商还是能力,甚至是样貌,都比她强一百倍。”
她的脸上有些狰狞,“为什么我要遭受那么苦?她却能轻轻松松享受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
“这不公平,不公平。”
“也就是说,你做这些事,包括屡次下毒害她,都是故意为之?”秦释之说,“就因为你不爽?”
“有意见吗?”奕慧原本还算清秀的脸上一片狰狞丑陋,“在我潜入到江晚身边当丫鬟开始,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毁掉她。”
“凭什么她的人生可以那么完美?”
“一想到她被万人唾骂的样子,我就兴奋得不得了。”
秦释之微微抬了抬眼,“你们,可真是粗糙的主仆情谊啊。”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你可是听见了?”
江晚抽了抽鼻涕,默默将眼泪擦掉,轻轻地应了一声。
“听见了。”她说。
“秦释之,抱住我。”她说完,从房顶上跳下去。
秦释之牢牢地将她抱住,“亲耳听到答案,是什么感觉?”
江晚咬了咬嘴唇。
她曾经对自己说过很多次,纵然跟前世情况不一样了,但大概的走向还是一样的。
比如奕慧刺杀皇帝,都是迫不得已的。
她也幻想着,奕慧能悬崖勒马,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
甚至,她还想着,如果奕慧是胁迫的,她就网开一面,偷偷将她给放了。
可现在……
“我,真是听了不得了的内容。”她嘴角笑了笑,笑容有些发苦,“真是,大开眼界。”
“奕慧,你在我身边,有五年了吧?”她眼里含着泪,“你可有哪点对不起你?”
奕慧的脸色很难看。
她攥紧了手中的剑,“该说的我刚才都说了,你这种又傻又丑的女人,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让我嫉妒,嫉妒到发疯。所以我就想毁掉你。”
“是啊。我是智商不太够用。”江晚有些站不稳,就那么斜倚在秦释之怀里,
“所以,在怀疑到你身上时,我曾经半开玩笑要认你当妹妹,然后封个郡主,风风光光嫁出去。”
“我想给你你想要的那些荣华富贵,身份地位,想让你悬崖勒马。”她抓住秦释之的手,身体颤抖不停。
“可你……”
“到头来,只是想毁掉我。”
“真是一个可笑又可悲的理由。”
“奕慧,你我主仆一场,你三番五次加害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捏了捏秦释之的手,“你,好自为之吧。”
第34章为什么不愿和我私奔
奕慧的脸上阴晴不定。
“给我上。”
她下了命令之后,那些人围了上来。
秦释之用力踩了踩脚下的地板,地板突然翻转。
他带着江晚落入到地下,地板恢复原样。
不管他们再怎么踩都无济于事。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
江晚和秦释之消失之后,房间外面的机关也以极快的速度上升。
片刻功夫,他们便被团团围住。奕慧的脸色很差。
这房间里竟然有这种机关?
为什么她没察觉到?
还是说,是江晚为她现设计的?
不,绝对不是现设计的。
这机关应该是以前就存在,只是她没有发现而已。
“头,四周都是铁块,我们被铁块团团围住了。”黑衣人有些心慌,“砍不动。”
“找,找机关。”奕慧发话。
一群人开始在屋子里找机关。
江晚与秦释之踩落地板后,落在一个干净的房间里。
那房间里很空旷,大概是很久没有人来了,遍布灰尘。
江晚轻轻咳嗽了几声,脸色不太好看。
“在你的疏御宫里,竟然还有这种机关?”秦释之也有些惊讶。
江晚一直在跟他保证,一定能万无一失。
现在看来,果然是万无一失。
这女人,才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胸大无脑。
“是啊,存在了很多年的机关。”江晚轻车熟路地拿着扫帚打扫卫生。
前世那会,她经历过太多的事情。
被逼宫的时候,走投无路,想着自杀的时候,无意间踩空了地板,跌落到下面,才侥幸活了下来。
逼宫事件过去之后,她仔细调查了一下疏御宫,发现这疏御宫里竟有另外一番天地。
不仅仅是地下的机关,还有一些其他的机关。
“这疏御宫,是历史上那位传奇皇帝的皇后,也就是传说中的临湘皇后居住的地方。
传闻这位临湘皇后最喜欢弄一些机巧类的东西。皇帝只有临湘皇后一个女人,没有宫斗,这临湘皇后闲着无聊便改造了疏御宫。”
上辈子,江晚可是将疏御宫的构造和机关摸了个透透彻彻。
“我将他们关在那屋子里,四周都是坚硬的铁皮,砍不断,也打不穿,没有机关,里面的人无法出来。”她淡淡地说。
“奕慧总觉得太后是个多好的差事,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普普通通地活着。寻一个人终老,实在不行,自己终老也好。”
“疏御宫里面堆满了金银财宝,但里面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阳光,没有新鲜的空气,也没有自由。”
“奕慧那么抱怨生命的不公,就让她也尝尝被固定在牢笼的感觉吧。”
秦释之静静地听着。
他随手拿起书桌上的书籍,上面用了一些奇怪的文字记载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看了半晌也没看懂。江晚简单打扫了一下。
“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吧。”她忧心忡忡,“外面那些人怎么样了?”
“你可以担心御林军,但一定要相信望断……额,喻家军断案如神。”秦释之差点说漏了嘴,“放心。”
江晚有些累。
她斜倚在床上,闭上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语,“人是不是总在抱怨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不公?比如奕慧,比如我。”
“你?”
“啊,我也曾抱怨过生命不公。”江晚说,“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出生在普通人家多好,可以不用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我偏偏生在江家,还要嫁入皇宫当寡妇。”
“人生如逆旅。”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我们都是行走在路上的行人,大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
“想睡?”秦释之抓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江晚被吓了一跳,她忙睁开眼睛,瞧见这禽兽正在解她的衣服。
“你有毛病吧?”
“你刚才可是听见了?”秦释之压低声音,“原本那天晚上,你应该被另外的男人破身,我无意间救了你。”
“救命之恩,你用以身相许来报答我好不好?”
江晚打了个哆嗦。
“我现在实在没有兴趣做那种事,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她吞了吞口水,“这次。”
“放过你这次?”秦释之的手并没有停下。
“我突然有了兴致。”
他凑上前,咬住她的耳朵,“你曾经跟罗成书私奔过,所以,跟我私奔好不好?”
“啊?”
“我虽没有什么别的能力,但保证你衣食无忧还是可以的。”他压低了声音,“跟我,远走高飞。”
江晚觉得秦释之一定是疯了。
她当初毅然决然想要跟罗成书私奔,是因为彻彻底底沦陷在他的盛世美颜中。
情窦初开的她,爱上了风华绝代的他,脑门一热,便学了戏文上的小姐与书生私奔的桥段。
如今,她重生归来,上辈子加这辈子,也算是活了好几十年了,怎么可能还会做那种愣头青时代的傻事。
“要不,你还是……”江晚将自己凑过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你。”秦释之没想到她竟是这种反应,咬牙切齿,像是发泄一般,没等她完全适应便疯了一般占有她。
依然很疼。
不管多少次,都疼得让她发憷。
她闭上眼睛,手臂不自主勾住他的脖子。
“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私奔?”秦释之喘着粗气。
江晚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私奔是你情我愿,相爱的两个人才会做的事。
她,根本不爱他。就算现在他们两个滚在一起做这种事,也只是因为反抗不了而已。
“为什么不说话?”秦释之不高兴。
这女人,可以为了那个罗成书哭出傻狗样。
为什么不能为了他放弃这鸡肋一般的江山?
“我。”江晚叹了口气,“因为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
“我要是离开,整个江家便会受到牵连。”
她闭上眼睛,“你可知道,在那鬼香的梦魇中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秦释之将动作放温柔些。
“我看到,我爹娘被砍头,头颅就滚到我脚下。我看到凛儿被卖到青楼当小倌,受折磨致死。我看到疼我爱我的大哥被五马分尸。”
她的身体在颤抖。
“在我嫁入皇宫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你不是人是什么?”秦释之眯着眼睛,“小猪么?”
江晚叹了口气,“秦释之,你不懂。”
“我现在必须以整个江家为重。我不想看到那种悲剧……”
重演。
爹娘死在眼前,凛儿死在眼前,大哥死在眼前……
前世,这可都是切切实实发生的。
她不想让那悲剧重演。
“不懂么?”秦释之放开她,他穿上衣服,稍稍整理了一下,“若你得了这皇位,做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帝,又如何?”
“啊?”
江晚被秦释之的想法震惊到了。
做女帝?
她来做皇帝?
“饶了我吧。只是当个太后就已经要了我半条命。”她说,“女帝什么的,这种职业是高危职业,搞不好会猝死的。”
“我……”
她微微皱了些眉,不知道是因为被奕慧刺激还是怎么,话也多了起来,“我只想着,等顾羽长大了,我就退休,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稳稳过下半生。”
“我算了算,若是顺利的话,顾羽十六岁就能独当一面,那时我才二十六岁,正是大好年华,还能快意潇洒。”
秦释之盯着她看了半晌,凑上前,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你,你又要干嘛?”
秦释之冷笑,“你现在的样子,是个男人见了你就受不了。”
“还是说,你想再继续来一次。”
“没。”江晚有些狼狈。
地下的房间空闲了很久,没有水和食物,也没有被子。
她有些冷。
秦释之霸道地揽过她,“若是累了,就休息休息吧。”
江晚也不客气。
她实在太冷,就那么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地下不知日月。
江晚醒来的时候,瞧见秦释之还在睡着。
他们以暧昧的姿势相拥着,不知道睡了多久。
她鲜少能仔细看秦释之的脸。
今日也算得了机会,接着烛光,瞧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他说,这张脸是假的。
虽是假的,却是半点痕迹也没有。
不知道这张脸下面,到底是怎么样的容貌?
江晚伸出手,想触摸他。
差点碰到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释之给她的感觉,跟那个冰渣子喻辰宣有点相似。
但,喻辰宣跟秦释之一起出现过。
“你这是,看我入迷了?”秦释之睁开眼睛时,瞧见她正盯着他瞧,有些好笑,“我特意选了一张其貌不扬的脸,你竟也能入迷么?”
江晚仔细瞧了瞧他,冷哼,“你可真是光明正大的不要脸啊。”
“我只是想看看你这假脸之下,真容到底有多丑,这么不敢见人。”
说到这个问题,秦释之有了些兴致。“你觉得罗成书样貌如何?”他问。
“冰肌玉骨,仙人之姿,风华绝代。”江晚搜肠刮肚,终于想了这么几个形容词。
“我比那罗成书还要好看上,嗯,最起码一百倍吧。”秦释之说,“若是看了我那惊为天人的容貌,你会不会爱上我?”
“谁知道呢。”江晚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在很早之前就想了。
若是这秦释之是个绝色天仙一般的美人,被他占占便宜也就算了,反正改变不什么,就当每晚睡个鸭子,还省了一大笔费用。
“我这个人肤浅,只看脸。”江晚说,“要不,你让我瞧瞧你的样子?”
第35章你们两个都不是我的对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秦释之说,“总有一日,我会用我真正的容貌来见你。”
江晚没了兴致。
这男人,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上面,应该已经结束了,我们上去吧。”
她打开了一个机关,有阳光照耀进来。
她踩着台阶上去,钻出来,看到太阳正耀眼。
他们走出来的位置是假山。
走过雕花走廊,看到一行人列队站在小院子里。
顾羽正双眼通红地看着那巨大的铁屋。
“羽儿。”涂山姝喊了一声。
顾羽身子抖了抖,“娘,娘亲?”他一脸不敢置信,“娘亲,您没事?”
“哀家当然没事。”江晚捏了捏顾羽的小脸,“羽儿昨晚睡得可好?”
顾羽点点头,“朕昨晚睡得很好。”
他歪了歪头,“就是有点睡懵了,醒来之后发现不是在平常的寝宫里。”
“娘亲,吓死我了,你的寝宫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这个……”江晚抄着手,“说来话长,哀家不想住这里了,想搬到东边的天香殿。还能离着澈儿近点。”
顾羽是一百个同意。
他眨巴着眼睛,“那朕可以每天下课后陪母后用膳。”
江晚拍了拍他的头,“羽儿今天没念书吗?”
江晚吐了吐舌头,“朕来请安,看到娘亲的疏御宫变了,有些着急,竟将念书的事忘记了。”
“娘亲,姑苏先生在等着了,朕去念书。”
他开开心心地带着几个太监回去念书。
江晚盯着那被铁块围起来的疏御宫,原本辉煌的疏御宫,被隔断了阳光,隔断了空气,也隔断了她与奕慧的主仆情谊。
这些年的主仆情谊,终究葬送了。
她捏了捏袖子,“罗燕,紫荆,我们搬去天香殿吧。”
紫荆和罗燕相互对视了一眼,却都没说什么。
江晚一直冷着脸走在最前面,秦释之跟在她身边。
天香殿,位于疏御宫的最远的地方。
距离小皇帝的寝宫很近。
里面早已经打扫好。江晚将一切事情都交给紫荆和罗燕之后,神情恹恹地回到卧房里休息。
秦释之大概还有些其他的事情,竟没跟来。
她也久违地安静了一会。
罗燕端了一些茶进来。
“娘娘吃些点心再睡吧。”她倒了一杯茶给她,“一晚上没吃东西,早膳也没用,身体会垮的。”
“哀家没胃口。”江晚半闭着眼睛。
罗燕端了一杯茶,扶她起来。
江晚喝了两口茶水,“罗燕,你觉得,我待你们很差么?”
罗燕蹙了蹙眉,“当然不差。”
“奕慧说,她恨我,讨厌我,每天都想让我身败名裂。”江晚有些伤心,“我一直把你们两个当姐妹。”
“吃穿用度都跟我一样。”
“我不明白。”
“娘娘别多想了。”罗燕眼神闪了闪,“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娘娘是人,不是神,不可能做到让每个人都满意。”
江晚将头靠在罗燕怀里,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就那么靠了一会之后,猛然想起罗燕的真身是男人,慌忙躲开。
“她会怎么样?”罗燕问。
“不知道。”江晚摇摇头,“可能会被活活饿死,可能会自杀,可能……”
“我不知道。”
“我下不了手,所以,就让他们自己选择吧。”她的声音中满是疲惫。
“在那铁块围成的房间里,金银财宝无数,就是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新鲜空气,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沉默了一阵,又问,“罗燕,我是不是特别残忍?”
“娘娘说什么呢,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都是奕慧自己的选择,跟娘娘有什么关系?娘娘快些睡吧。”
罗燕拿了枕头过来。
江晚实在是疲惫至极,只是一小会便睡着了。
罗燕蹙着眉头,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半晌。
她走出房间,叮嘱紫荆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紫荆正忙着指挥新来的丫鬟太监们干活,随口答应着,“罗燕姐,你去哪里?”
“昨晚没睡好,偷懒休息去。”罗燕招了招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将门关上,将衣服脱下来。
胳膊开始变长,手指也变长,身体变大,腿也变长。
缩骨功,一种通过压缩骨骼来改变体型的特殊功夫。
他来回晃了晃脖子,脖子咔嚓咔擦直响。
又掰了掰手腕,手腕也咔嚓咔擦响。
黑色的头发也变成柔顺的银色。
“啊,接下来……”他换好了衣服,找了个绳子将头发绑起来。
然后推开窗子,如一阵风,消失在天香殿。
他的速度极快,如电光一般,就算是走个对面也看不清他,只是觉得一阵风掠过。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云生结海宫门口。
行宫门口重兵把守。
他就那么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入,恍然而过,快如闪电。
看守的人只觉得一阵风袭来。
“啪啪啪。”有掌声传来。“不愧是柳教主的风神步,果然名不虚传。”秦释之走出来,“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柳非月抄着手,“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夸我?”
“当然不是。”秦释之带着他进了望断的房间。
望断正戴着那冰冷的鬼面具。
“我今天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昨晚,可是遇见了什么?”秦释之说。
“遇见了几只老鼠而已。”柳非月说,“弱弱的老鼠,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柳教主可知道那几只老鼠是什么人?”望断说。
柳非月觉得有些可笑。
“堂堂喻大将军什么时候干起这种事来了?调查这些人,不应该交给大理寺么?”他说,“我这个人一向记性不太好,那些有的没的,我从来不记。”
“可能要让云将军失望了。”
他站起来,转身,“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秦释之蹙眉,想要出手的时候,柳非月的声音如从冰窖里传来的一般,带着慑人的杀气。
“算了吧,秦先生。不是我柳非月爱吹牛,别说是你,就算是你们两个一起上,哦,再加上你们那些所谓的喻家军,也不是我的对手。”他说,“我不想在这里跟你们起冲突。”
“你们也不要再对我有感兴趣。”他说,“别人都要钱,我可是要命的。”
“而且……”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秦释之,“我杀人不杀人可完全是看心情的,现在我心情正好很差。”
“再见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人已经消失了。
他待过的地方,如一阵风掠过,只剩暗香浮动。秦释之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盯着手看了看。
柳非月说的不错。
别说是他,就算是加上望断,加上喻家军,也不是一个柳非月的对手。
那男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这种人,为什么要混到皇宫里去?”他攥紧手,万般不解。
“大概,是找人?”望断将面具摘下来。
“不像。”秦释之拿了药水,将脸上的易容洗掉,露出原本的面貌。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半晌。
镜子中的自己,也算是风华绝代什么的。
若是江晚看到这样的他,大约也会一见钟情吧。他暗暗想着,又觉得他堂堂鬼将军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地步,也未免太可悲了些,便将那镜子扣下,表情愤愤。
“早先就听说这男人行事风格乖戾,比神经病还神经病,现在见了,觉得比传说中还要不可理喻。”
望断低下头,端着茶杯,声音沉沉,“你哪里来的脸说他?”
秦释之装作没听见。
望断接着说,“昨天,我带人过去的时候,只抓到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些人见被抓,都服毒自杀了。”
“他们的武器上都已经淬了毒,都是见血化脓。”
“哦?”秦释之说,“那跟邑岚脱不了干系了?”
“不一定。”望断说,“那些人虽然用着邑岚的东西,但并不像邑岚人,而且,怎么说呢,他们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
“我从来没见过那种,被捕之后,没有一个人贪生怕死的,全都是服毒自杀。”
“这些人有预谋地出现,又有预谋地制定计划,我想,应该是有一个非常严密的组织体系。”
“我们所发现的这一些,极有可能是冰山一角。若是仔细挖下去,可能会有更惊人的发现。”
秦释之表示赞同。
望断沉默了好一会,才长叹一口气说,“这个组织很可怕,若放任不管,极有可能会颠覆。”
秦释之挑了挑眉。
“望断,关于这个组织,你有什么想法?”
望断喝了一杯茶,盯着茶水中的小小茶梗出神,“我不太想让你参与到皇位争夺中,不适合我们。我们也实在没必要淌进那趟浑水中。”
“嗯?”秦释之说,“你想说什么?”
“你没发现么?在这整个事件中,所有的矛头都针对江晚。”望断叹气。
“江晚是太后,辅佐着小皇帝继承大统。江家又是世代忠臣,门生遍地,得了江家就等于有了靠山。”
“老皇帝死后,能放心将小皇帝交给江家,绝对是有打算的。但你可曾想过,如果江晚死了,或者江晚出了些什么事,最终得益的人是谁?”
秦释之自然早已经想过这个问题。
那些人之所以将矛头对准江晚,是因为若是江家倒台,小皇帝没有控制能力,政权会变成一盘散沙。
若是再趁机起一些骚乱,小皇帝的地位岌岌可危。
而,到时候的直接受益人便是临越王顾霈,顾羽的皇叔。
第36章有钱什么都好说
“这件事,我觉得不是临越王做的。”秦释之说,“我与临越王交情不浅,他不像是能做出这种腌臜事的人来。”
“倒是……”他蹙眉,“前些日子,我在宫外喝酒时,听到酒楼里有人提了一个叫什么清都教的。说什么入教之后人人平等,要做到人人有粮食,人人有酒肉。我打听了一下,好像都是些仇富的人组成的,自称什么山水郎。”
“这教义,倒是跟这次的主谋,那个奕慧所说的有些相似。”
“清都教?”望断眯着眼睛,“听这名字就不像是正常的,有必要好好查查。”
女装名为罗燕,恢复男儿身之后名为柳非月的男人离开行宫之后,并没有回到宫里。
而是随意在宫外逛了逛。
然后去了南浦街。
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
南浦街,是送别之地,更是美人云集的地方。
用通俗的话解释便是,南浦街是青楼一条街。
一到夜里,这里便灯火通明,香风阵阵,笑声入云,笙箫吹断,是最繁华的街道。
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走卒商贩,不管是远乡游子还是失意书生,都能在这里得到心灵的慰藉。
柳非月抄着手走进这里的时候,这里基本都关着门。
不管是娇美的姑娘还是可人的小倌,都在白天休息,以保证晚上有足够的精力来接客。
他缓缓地走着,穿过整条街,最终停在一家青楼面前。
和别处的一样,这一家也关着门。
他上前敲了敲门,敲了好久,才有一个睡眼朦胧的小丫头来看门。
“公子,还没到时间,请您晚上再来吧。”
“请问,碧霄姑娘可在?”那丫头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蹙了蹙眉,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公子找谁?”
“碧霄姑娘。”柳非月重复了一遍。
“公子莫不是找错地方了?”丫头说,“咱们这里是叫碧霄楼,却从来没有个叫碧霄姑娘的。”
柳非月轻轻地笑着,“麻烦你去问一下吧,就说,似柳非柳,似月非月。”
丫头将信将疑地离开。
过了一会,一个人匆匆忙忙跑过来。
打开门,直接扑到了柳非月身上。
“非月哥哥,你终于肯来找我了。”
她也是银色的头发,长发飘飞,冰肌玉骨,皮肤近乎透明。
高贵优雅,又不失灵动。
“碧霄。”柳非月摸了摸她的头,“在这里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柳碧霄摇摇头,拽着他的手进门来,“哪里有人敢欺负我?”
她拽着他上楼,“丫鬟来报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碧霄的房间里布满了绿色,清新灵动。
柳非月喝了两口茶,眼中满是宠溺,“在宫里不太方便外出。”
“哥哥要找到的东西找到了吗?”柳碧霄问。
柳非月眼神闪了闪,“还没。”
“碧霄,我今天来,是有些事想问问你。”他说,“你可知道这个标志?”
他用手指沾了一些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半月形状。
“这个……”柳碧霄歪着头想了想,“知道。”
“哦?”
“若我没看错,这应该是叫什么清都教的标志。”柳碧霄说,“是一个新教,听说人很多。”
“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起了点冲突。”柳非月淡淡地说。
“冲突?”柳碧霄眨了眨眼,“哥,你可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性子,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哪家姑娘?”
“鬼丫头!”柳非月将她的脸捏到变形,“别胡乱猜测。”
“那个清都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他说,“让我觉得有些头疼。”
“哥哥可知道一首诗?”柳碧霄问。
“诗?”
“好像是什么,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他们自称清都教,教徒都称呼自己为山水郎。清都教的标志便是你刚才画的那个流云月章。好像是为了推翻朝廷建立的,很是张狂,规模挺大的,很多人都吵嚷着加入呢。”
“什么玩意?”柳非月眯着眼睛,这绝对是这首诗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了解,这个清都教才刚刚兴起没几年,最开始很低调,这两年才有了些许的影子。”柳碧霄说,“听说里面什么人都有,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乞丐。”
“大约就是以推翻朝廷为宗旨。”
她沉默了一会,说,“我觉得像是小孩过家家一样,幼稚的可怕。”
“小孩过家家么?”柳非月垂着眼,银色的头发在阳光的闪耀,晃人眼睛。
“我倒觉得不是。”
昨夜,围攻顾羽的那些人,能够轻易闯入皇宫中,还能穿过层层大内侍卫,说明功夫不赖。
纵然有奕慧与他们暗中勾结,但要在侍卫遍布的皇宫中进行如此大规模的刺杀,这清都教绝不是过家家那么简单。
篡位的人玩过家家,可是要掉脑袋的。
“碧霄,如果有这个什么玩意教的消息记得告诉我。”他站起来,双手倒背,袖口上的银线绣花衬着他的长发,恍然如一体。
“哥哥这就走?”
“啊,偷懒溜出来的,还需要回去当差。”柳非月说。
“当差?”
“在宫里寻了个差事。”
柳碧霄瞪大眼睛,脸上带着些许莫名的复杂情绪,嘴唇动了半晌,才痛苦地喊道,“哥哥,你,你这是要让我们柳家绝后么?”
“……”柳非月脸黑了黑,“你哪里看出我成太监了?”
柳碧霄很严肃。
她上下打量了他,“哪里都像。”
“哥……早先我虽然觉得你像个大姑娘,误生了男儿身,怪可惜的。可就算这样,你也不用去当太监。”
柳非月弹了弹她的额头,“跟你说过了,我没想不开去当什么公公,我只是……”
他细眼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混进宫里当宫女了而已。”
“……”柳碧霄额角的青筋跳了好几下,“你,宫女?”
“宫女?”
“你?”
柳非月挑眉,“你这是什么反应?”
柳碧霄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似乎是恍然大悟,“我觉得你比以前更娘了,还想着你想不开断子绝孙什么的,没想到竟混成了宫女。”
她竖起大拇指,“有前途。”
柳非月青筋暴露,他咬牙切齿,“你说我,更娘了?”
柳碧霄摸了摸鼻子,柳非月从小就长得好看,经常被认成大姑娘,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了他的敏感点。谁说他是姑娘他就跟谁急。
“不,不,哥哥你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威武雄壮,气震山河,一点都不娘。”柳碧霄义正言辞,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这还差不多。”柳非月很满意。
他想着从窗子里跳下去时,瞧见楼下正站着一个眉目跟江晚有些相似的男人,那男人正被那小丫头挡在门外。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白天不开门,你没脑子吗?”那丫头叉着腰,“你就不能晚上再来吗?”
“晚上我没法出门,更不敢来南浦街,会被我爹打死的。”那男人往里面张望着,“柳絮姑娘在吗?”
“姑娘正在休息,你快回去吧。”小丫头不耐烦地将门关上。
那男人不死心,敲门敲得锲而不舍。
“柳絮姑娘?”柳非月看着她,“你?”
柳碧霄轻哼,“有意见?”
“意见倒是没有,只是……”他嘴角轻抿,“这个花名,很雅致。”
“雅致?”
“别人的花名都是牡丹,芍药,丁香,再不济就是什么青黛,紫苑之类的文艺范,你的柳絮可算是,别具一格。”柳非月说,“那男人是谁?你的追求者?”
“一个傻子而已。”柳碧霄喝了一杯茶,摩挲着手指上的那枚有钱也买不到的祖母绿戒指,“还特别抠门。”
“别人为见我一面不惜抛万两黄金或者送一些价值万钱的稀罕物,这傻子不是送朵花来就是送些破诗,酸得我牙都掉了。”
她说起这些咬牙切齿,“本姑娘可是个以爱慕虚荣闻名的花魁,他就不能攒够钱再来么?”
“这男人总是大白天来敲上半天门,晚上却不见踪影,你说不是个傻子是什么?”
“哦?”柳非月嘴角轻抿,“你可知道那男人是什么身份?”
“我管他什么身份,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先交钱。”柳碧霄斜睨了他一眼,“我这个人一向很有原则,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
柳非月嘴角浮起一个玩味的笑容。
他踩在窗户上,回眸一笑,“碧霄,记得帮我留意那清都教的消息。”
说完,他身形一晃,如一阵风掠过。
一片树叶从窗外飘进来,悠悠落在桌子上,那如皎月般阴柔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柳碧霄撇嘴,“价格还没谈好呢,怎么就跑了?”
“哦,对了。”柳非月的声音如鬼魅般传来,吓得她差点将茶水喷出来。
“天王老子年纪太小,是来不了你这销金窟的。”
“……”柳碧霄哆嗦了两下,“你就回来说这个?”
“当然不是,等有了清都教的消息,就让人送到将军府。”柳非月说,“我不能常出宫。”
“这个。”柳碧霄眯了眯眼睛,“你倒是不必担心。”
“等过几天,我会去皇宫。”
“嗯?”
“好像是什么小皇帝诞辰,有个老家伙邀请我去皇宫献舞,给出的价格不错,我在考虑要不要进宫观光,那时,我应该能见你一面。”柳碧霄稍微顿了顿,“既然你回来了,咱们好好谈谈价格……”
没有人回应。
“哥?你还在吗?”
依然没有人回应。
第37章你们很棒了
柳碧霄额角跳了好几下,咬牙切齿,“这个死娘炮,又想让老娘白干活。”
“姑娘。”小丫头怯生生地敲门,“那抠门公子赖在门外不走,要让他进来么?”
“进他大爷。”她心情不好,“告诉他,要准备一万两黄金,十万匹绸缎,十万两白银,没这些,休想上门。”
小丫头缩了缩肩膀。
一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十万匹绸缎,聘礼也没这么重的。
这是摆明了让那穷酸书生知难而退。
她答应着,匆匆下楼,将柳碧霄的话原样转达给那男人时,那男人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认真思考起来。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准备好这些,柳絮姑娘就要嫁给我?”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好说,好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柳非月晃晃悠悠地在宫外瞎溜达。
从这条街穿到那条街,看到谁家的姑娘好看调戏调戏,后来觉得调戏姑娘太没技术含量,便改为遛猫打狗。
京州城很繁华。
大街小巷熙熙攘攘,酒肆林立,挑出半人高的幌子招摇着,勾搭人进去品尝。
他走到京州城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桂花斋,买了一些江晚爱吃的点心,打包好了之后,才哼着小曲准备回宫去。
才出门,便瞧见一堆人正围着什么东西看。
他本想凑凑热闹,又怕人太多,挤碎了他的点心,便脚下一点,跃到了屋顶上。
原来是一个满脸凄惨的中年汉子跪在地上,哭天抢地,拿着一把生了锈的镰刀跃跃欲试,似乎,在自杀?
那中年汉子一边唱一边哭,听不太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
柳非月觉得轻生的人最无聊最窝囊,打了个哈欠,瞥见一旁的小巷子里有一对狗猫在打架,顿时来了兴趣。
在他的注意力全被狗猫大战吸引住时,那汉子像个泼妇一样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不想活了,不公平。我不过想多攒点钱娶两房老婆,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那些达官贵人一个个脑满肠肥,做的事比我可恶多了,为什么没人管他们,而我却要被关起来?”
“同样都是人,凭什么他们可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却要挨打,挨饿,受穷?”
“没天理啊。”他呼天喊地,泪眼婆娑,“我不想活了。”
他说着,用那生了锈的镰刀割向自己。
“真可笑。”柳非月冷笑一声,那破镰刀能做什么?别说自杀,就算是割草都困难。这人演戏就不能有点敬业精神么?
他看得无聊,想要近距离观察猫狗的顶上战争时,却听到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伴随着镰刀落地的声音,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冷声呵斥。
“因为这点事寻死觅活,你是不是太窝囊了?”
“大侠……”中年男人跪在地上,“我实在活不下去了,我妻子被人夺走,家里值钱的东西也被人抢走,我去报官,却被打了一顿赶出来。”
“我没有活路,除了寻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人群中发出阵阵讨论声,大概是这男人经历的事情正中了他们的八卦目标,符合了他们的心理,一时间,竟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
“你一死了之,尸体会被跌入乱坟岗,最后被野狗啃吃,同样也是不得好死。”白衣人冷笑,
“谁也不会在意你,那些作威作福的依然作威作福,你死的一点意义也没有。”
中年汉子愣愣地抬起眼,“那,那我该怎么办?”
“我,我实在活不下去了。”
“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要做的,就是不屈不挠,他们压迫,我们就反抗,我们要夺回原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白衣人义正言辞,慷慨激烈,“我们的贫穷,不过是被那些达官显贵压榨了而已。”
“一个人的力量很小,但我们联合起来,就会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伸出手,“来,跟我一起改变命运吧。”
中年汉子眼中闪着激动的泪花。
他盯着白衣人看了好半天,像是跪拜救世主一样,拜了好几拜。
“卧槽……”柳非月在屋顶上看得目瞪口呆。
原本以为那中年汉子只是上街来演戏发泄不满,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出。
穿白衣的那家伙,分明是个托这两个人一个扮演救世主,一个扮演穷苦人,将周围看热闹的人骗得团团转。
有意思。
果然喜欢穿白衣的都不是什么好鸟,脑子都不正常。
他在心里腹诽着,蓦然看到那白衣神经病袖口的流云月章。
这个花纹,跟他昨晚在皇宫里看见的花纹一样。
这两个人,是那个什么玩意清都教的人?
柳非月嘴角轻抿,这可真是巧。
他正愁着找不到人呢,可巧,竟有人送上门来了。
眼瞧着那哭啼啼的中年汉子和白衣神经病在一番激情的演讲之后离开,他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两个人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城郊乱坟岗才停下来。
“阁下跟了我们一路,到底有何贵干?”那白衣神经病倒背着双手,“如果想要加入我们,那我们热烈欢迎。如果不想加入我们,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柳非月轻笑着走出来,他拍着手,“不错啊,能发现我的存在,可以说,你们很棒了。”
白衣人脸色发青,“阁下一直没隐藏踪迹,就那么光明正大跟在我们身后,莫不是当我们眼瞎?”
“……”柳非月一脸惊讶,“原来你们不瞎啊。”
“你。”白衣人抽出剑,气愤非常,“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找你们问问清都教的事。”柳非月身影一晃,人已经到了他们跟前,“我比较感兴趣。”
白衣人和中年汉子大惊。
这个男人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速度之快,肉眼根本无法看清楚。
他们,绝对不是对手。“无可奉告。”白衣人脸色酱紫。
“哦?”柳非月似笑非笑,“那,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吐出来。”
他点了他的穴,“反正我也没什么耐心。”
话刚说完,他拿过白衣人的剑,在他身上留下一道痕迹。
白衣人痛苦到面目狰狞扭曲。
他脸色惨白,冷汗淋漓,却依然紧咬牙关。
“真是硬骨头。”柳非月叹了口气,连续了几次之后,他依然缄口不言。
“爱穿白衣的男人果然都不正常。”他放弃了白衣神经病,转向一旁已经被吓尿的中年汉子。
“呐,你呢?”他把剑扔过去,那把剑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中年汉子脚边,相差毫厘之间。
“你是打死不说,还是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他像是从地狱中走来的夜叉,一步一步,令人惊惧。
“我,我说。”中年汉子身子像是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我是刚刚加入到里面的,他们承诺,如果好好听话,就会有享用不尽的美人和荣华富贵,我听着心动,就加入了……”
“不关我的事,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侠,饶命啊。”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侠,饶命……”
“我想起来了。”白衣男人突然插嘴,“银发,似柳非柳,似月非月,比女人还娇媚,心狠手辣,最喜欢折磨人,你,你是……”白衣瞪大眼睛,“寒月教的柳非月。”
“哦?”柳非月摸着下巴,“我已经出名到这种程度了吗?”
“寒月教跟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白衣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胸膛上。
那上面,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柳叶。
“对不起,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我也不能留你了。”柳非月唉声叹气,“我原本想好好玩玩的,算了算了,横竖也问不什么来。”
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走出去好远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
“阿弥陀佛。”
说完这句话,他脚下轻点,柳叶飘飞,原本很普通的柳叶如同飞刀一般,杀气漫天,两个人,无一生还。
天已经不早了。他看了看太阳,想着如果再不回宫的话可能会被骂,便溜达着回到皇宫里。
轻巧地躲过巡逻的侍卫,他回到天香殿,将衣服脱下来扔到火盆里烧掉,利用缩骨功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缩成了一米六出头的娇俏姑娘。
骨骼咔嚓咔擦直响,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缩骨功这种功夫虽然很有趣,但使用时间长了果然还是有些副作用的。
比如,来回伸缩骨骼疼,缺钙什么的。
他望着铜镜中那娇俏的身体,一丝不挂,看起来很诱人。
他的脸,配上这娇俏的身材,可真是毫无违和感。
女装大佬,大约就是他这样的,没毛病。
“罗燕姐姐,你为什么不穿衣服?”一个软软的,蠕蠕的,带着稚气的小奶音传来。
“……”罗燕吓了一跳。
他艰难地转过头,瞧见小皇帝正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顾……小皇帝?”
这小奶狗皇帝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在他床上?
“是朕。”顾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朕今天才知道罗燕姐姐的胸是平的。”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往下。
“看什么看?变态啊。”罗燕忙拿了衣服挡住身体。
“朕也有。”顾羽歪着头。
“有你大爷。”罗燕咬牙切齿,将衣服系好之后,开始暗搓搓考虑杀小皇帝灭口的事。
“顾羽,来来来,告诉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他将顾羽拽到床上。
顾羽眼睛里闪着狡黠,“你亲朕一下,朕就告诉你。”
第38章亲你大爷
“亲你大爷。”罗燕额角挑起青筋,“快说。”
他的手里夹着一片柳叶。
最普通的柳叶,也能成为最尖锐的利器。
只要他愿意,柳叶就会深入到顾羽的心脏,这小奶狗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若是小皇帝死了,江晚肯定会很伤心,也很容易怀疑到他。
那时,他无法在宫里混下去。
“亲朕一下。”顾羽不依不饶,指着自己的脸颊,“亲这里。”
“……”罗燕硬生生将灭口的念头压下去,咬着牙,硬着头皮,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罗燕姐姐你可真好看。”顾羽晃着小短腿,眼睛里一片星光点点,“朕听说,一个男人看了一个女人的身子,就要负责。”
“朕刚才看了你的身子,所以要对你负责。”
“罗燕姐姐,朕等下问娘亲要你好不好?”
罗燕觉得今天真是走霉运。
他一向警觉。
别说是屋子里有个人,就算是天香殿有什么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
可,偏偏今天他思考问题走神了,连顾羽在屋子里也没注意到。
可真是,有史以来的大失败。
“你娘亲舍不得我。”罗燕捏着小皇帝的脸,捏到变形,“不准再打老娘的主意。”
“还有,今天看到的事情一定要保密,不然,老娘就割了你的那玩意,让你当一辈子童子蛋。”
顾羽还不知道童子蛋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觉得罗燕忒好看,又不会对他恭恭敬敬的,还会训他,甚至威胁他,打他,可爱得让人心痒痒。
“娘子放心,朕看过你身子这件事是我们的闺中秘密,朕是不会到处乱说的。”顾羽伸出手,“我们拉钩。”
罗燕以手覆面。
这小奶狗到底跟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还娘子,还负责,还闺中秘密,呸。
他一个个好好的,让人闻风丧胆的男人,为什么要跟这小奶狗做拉钩上吊不一百年不许变这种幼稚动作。
罗燕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严重冲击,上天绝对是对他刚才滥杀无辜不满意,所以想着法来折磨他。
他想着,要不要多念念经,超度超度那两个倒霉货。
“罗燕姐姐,今天晚上你要陪朕睡。”顾羽吐了吐舌头,“朕先回宫了,罗燕姐姐晚上一定要来。”
“如果不来,朕就将你的秘密告诉娘亲。”
他没等罗燕回答便跑出去,只留下罗燕一个人咬牙切齿,七窍生烟。
刚才,他是被威胁了?
被顾羽这个只有八岁的小奶狗给威胁了?
他也算是让人闻风丧胆,鲜少有敌手的江湖第一扛把子,发起疯来江湖抖三抖的存在,被一个小屁孩威胁这种事,实在难以启齿。
屋子里有些暗淡,他找了蜡烛点上,烛火闪烁中,镜子里的他看不清模样。
时候不早了。
他摸了摸身上,又摸了摸喉结,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打开门。
天香殿和疏御宫不同。
这里到处都是花,千姿百态,烛影摇红。
院子里挂满了大红灯笼,映着一帘花影。
江晚正愣愣地坐在花影里,嘴里振振有词。
罗燕蹑手蹑脚走过去,听见她正念叨着什么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之类的酸词,一脸幽怨的样子。
“今天云彩太厚,月亮破不了。”他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你闲着没事学人家伤春感月做什么?”
“不符合你气质。”
江晚闭上眼睛,享受着罗燕给她捏肩膀。
手心里金猊烬冷,只有余香袅袅,与花香交织,与胧月共浮动。
“你倒是说说,哀家是什么气质?”
罗燕想了许久,“要真心话还是奉承话?”
“你这种毒舌能说出什么奉承话来?”江晚挑了挑眉。
“太后娘娘倾国倾城。”罗燕的手放轻柔了些,“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东施效颦,美若天仙。”
江晚本听得很开心。听到最后,额角的青筋不自主跳起来,“哀家听着,好像掺杂了一些奇怪的词语进去。”
“哦。”罗燕恍然大悟,“美若天仙这句是多余的,太后娘娘比天仙美上千百倍。”
“……”江晚脸是黑的。
她抬起头,认认真真瞧了瞧罗燕的模样,叹息,“刚才还觉得你长进了,现在才知道,都是骗人的。”
罗燕笑得花枝乱颤,“是娘娘教得好。”
“你这手法越来越纯熟了。”江晚被罗燕按得很舒服,坐在花影里,清风徐徐,红繁乱处,惊扰一处清梦。
“娘娘?”
罗燕喊了两声,江晚睁开眼睛,“啊,你按得太舒服,险些睡着。”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罗燕手劲增加了些。
“什么啊?”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他的声音降低了些,呼出的气息中带着复杂的灼热。
“也没什么。”江晚有些头疼。
今天,秦释之那匹狼失踪了,她也迎来了久违的安静。
也有时间安静下来想想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你觉得哀家这脾气怎么样?”她问。
罗燕愣了愣,竖起大拇指,“一般有什么仇当场就报了,谁让你不痛快,你也就让谁不痛快。一切按照性子来,天下第一任性。”
“没错。”江晚觉得这的确是她了。
可现在,就因为有了往后八年的记忆,导致她每走一步路都小心翼翼的,要多憋屈就多憋屈。
若按照从前的性子,秦释之这种狼臣,她一定当场把他太监了,然后剁碎了扔出去喂狗。
实际上,秦释之第一次光明正大要留在她身边时,她是动了杀机的。
可,杀机还没捂热乎,秦释之带着喻辰宣来了。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差点把她气吐血。
前世喻辰宣虐她太惨,那男人是差点颠覆了整个朝廷的,她现在巴结还来不及,哪里敢做什么惹怒他的事。
秦释之那头狼有喻辰宣那冰渣子罩着,不能动,还得供着,除了憋屈,她实在想不出别的感受来。
“哎……”她默默地叹了口气,给自己哀悼了半晌,“你说我这有仇就报的优良传统,怎么说丢就丢了呢?”
罗燕眯着眼睛,目光越过流红月影,深邃悠远。
江晚沉浸在感叹中。
按照从前那脾气,她知道了罗燕的真实身份,一定要挫骨扬灰,将皇宫翻个底朝天的。
可现在,她依然不敢动。
这阴阳怪气,有异装癖的神经质,可是影响后面剧情走向的关键人物。千言万语,终究化为一声叹息。
“命苦啊。”
“要不,娘娘尝尝这个?挺甜的,吃了就不苦了。”罗燕拿出一盒点心来。
看到点心上的字迹,江晚眼睛亮了亮,“是桂花斋的点心,还都是我爱吃的,你从哪里弄来的?”
“偷偷溜出宫买的,抚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罗燕说,“你,因为奕慧的事,一直心情不太好吧。”
江晚不太想听到任何关于奕慧的事情,便捏了一块点心,转手放到罗燕嘴里,堵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做完了这个动作,她身体僵了僵。
做蠢事这种事,一般跟智商在不在线没什么关系。
她真的只是不想让罗燕继续叨叨奕慧什么的,才随手塞给她一块,堵嘴用。
可塞到罗燕嘴里之后,她才猛然想起,这罗燕,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她给自己暗示了好多次,是男人,是男人,长得好看也是男人。
可总是忍不住手贱做一些奇怪的事。
“谢娘娘。”罗燕咬住那块点心,顺便舔了舔她的手指,吓得她浑身哆嗦。
“你……”
“我……”罗燕稍微靠近她一点,手从肩膀上往下来,身上特有清冷香味萦绕,他呼出一口气,声音若若,“娘娘猜我见到了谁?”
江晚觉得罗燕的动作有些暧昧,想要远离些,却惊觉身体不能动弹了。
“谁?”她嗓子紧了紧。
“江栩。”罗燕笑了笑,“可惜,当时情况不太对劲,若是情况允许,我定要好好讨教讨教,我们江大公子,大白天去南浦街做什么去。”
“噗……”江晚反应了好一会。
“你说,我哥去了南浦街?”她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什么时候?去了哪个花楼?”
“今天白天。”罗燕随口胡扯,“我溜出去宫给你买点心的时候,看到大公子,便偷偷跟了上去。”
“发现他大白天敲人家花楼的门,敲得那叫一个锲而不舍。”
江晚倒是很认真地在想这个问题。
“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通房丫头也没有一个,有那种冲动也是正常的。”
她可记得某一天她去哥哥房间里闲逛,随手拿了一本《论语》来看,翻开之后才发现只有一个书皮而已,里面藏了一些十八禁的书籍。
因为那事,她趁机敲诈了他不少好东西。
江家门风比较严,江栩虽然平常喜欢遛狗打马,整个一纨绔公子形象,可青楼和赌场之类玩物丧志的地方是万万不敢去的。
若是被老头子发现了,会打断他的腿。“爹爹也是过分了。”
江晚单手撑着下巴,“哥哥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到现在没娶妻也就算了,连个侍奉丫头也没有,憋出病来可就麻烦了。”
“罗燕,你觉得哪家姑娘比较好?”
罗燕挑了挑眉,“你这是打算,赐婚?”
“是啊,打算乱点鸳鸯谱。”江晚拍了拍头,“等下让画师将适龄姑娘的画像呈上来,我仔细选选。”
她说到这里,又觉得这种乱点鸳鸯谱太荒唐。
哥哥也算是疼她,若是随便选个只有美貌没有灵魂的女子,夫妻不同心,可能会痛苦一辈子。
她思考了片刻,“你觉得,给我哥张一个征婚告示怎么样?”
罗燕额角跳了好几下。
这江晚可真是毁人不倦。
第39章征婚
“我看行。”他添油加醋,“咱们把大公子的条件使劲吹一吹,到时候去江家提亲的人指定能踏破门槛。”
江晚很满意,便找了毛笔来,写了一封征婚告示,连夜让御林军贴满了京州城的大街小巷。
江栩一觉醒来之后,发现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
不管是伺候他的小厮还是干粗活的婆子,他们要不凑在一起议论纷纷,要不就单纯地看着他,表情古怪,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难道,昨天去南浦街的事被老头子发现了?
不应该啊,他为了不显眼,特意换了一身普通衣服去的。
可,周围这奇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他抓了几个人问,每个人都笑而不语,诡异得让他抓狂。
他心里忐忑。
江家的门风虽然严格,但他平常不学无术,整天跟着一堆狐朋狗友打马赏花,老爷子也没说什么。
充其量就是唉声叹气,怒其不争,最后叨叨两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便任由他去当什么纨绔子弟了。
但,江家有两条铁规。
一条是不能去青楼胡作非为,另一条是不能赌。
这两条铁规不仅适用于江家的公子们,也适用于江家上上下下所有人。
一旦被发现,轻则重罚,重则直接逐出江家。
公子也不例外。
江栩心事重重,忐忑的不得了。白天去南浦街碧霄楼找柳絮姑娘的时候,他可是好好包装了一番,还化了个妆故意扮丑什么的,就算是江家老头子看见他也可能认不出来。
可……
现在这诡异的气氛不对劲啊。
太不对劲了。
他忐忑着来到江家正堂,准备给老爷子老太太老爹老娘请安时,发现他们也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江栩心虚。
本着有错就改,改正就是好孩子的原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爷爷奶奶爹娘,栩儿知道错了,求求你们大人大量饶了我这次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栩儿只是好奇走进去瞧了瞧,连门都没进……”
“哎……”江信扔过来一张告示,“栩儿,你自己看看吧。”
“啊?”江栩拿起那张纸,看到那上面的内容,差点吐出来。
那上面,用不太好看的楷书写着:江栩,男,未婚,二十一岁。性情温柔,知书达理,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没有不良嗜好,没有通房丫头,没有侍妾,急寻一灵魂有趣,相貌中上的姑娘结为连理,不求家世,只看缘分。
“这,这是什么玩意?”他咬着牙。
“征婚告示。”江信语重心长,“是晚儿帮你发的,栩儿你可真有个好妹妹,爹爹我总是忙朝中事,没在意过你的婚事,算起来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
“晚儿这征婚告示发的正是时候。上面写的也中肯,你要是有合适的可以看看,不求家世如何,只求人家姑娘人品好,会持家。”
江栩要简直要炸了。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玩意?
征婚告示?
他堂堂的江大公子,需要征婚?还特么知书达理,性情温柔?
确定不是在黑他?
这告示一出,他还怎么在京州城那一帮纨绔子弟中混下去了?
他不要面子的啊?
“我听说晚儿连夜让人将告示贴满了京州城,这不,才早晨便有媒人上门了。”
江信很满意,捋着胡子对韦氏,也就是江栩和江晚的亲生母亲说,“夫人,这些有劳你来操劳了。”
“栩儿,来跟我去迎接媒人吧。”韦氏掩面而笑。
“等等……”江栩守着老爹老娘老爷子老太太不敢太过分,“那个,老爷子,老太太,爹,娘,我,那个,我吃坏了东西,有点肚子疼,我先告退……”
他白着一张脸跑出去,寻了个没人的地方,一边诅咒一边咬牙切齿地将那张狗屁告示撕个粉碎。
侧门很热闹,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下来了数十个中年妇女,还是职业媒婆,吵得他心烦意乱,便寻了个人少清净的地方,跳墙逃了。
江栩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悲催过。
去了平常去的酒楼,一进门,便看到损友姑苏城正笑得脸抽筋。
“你笑个屁!”他心情不好。
姑苏城给他斟了一杯酒,笑得跟狐狸一样,“不得不说,你那妹妹可真厉害啊,这一张告示下来,整个京州城都知道你是个童子蛋了。”
江栩一口闷进去,百思不得其解,江晚是不是有毛病啊,平白无故给他张个征婚告示干什么。
他前前后后想了好几圈也没想到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我没脸见人了。”
“我爹娘兴奋的什么似的,就好像我娶不上媳妇一样。”他哀叹之后,趴在桌子上,看着姑苏城狐狸一样的笑容,突然一拍桌子,震得桌子直响。
“姑苏城,我决定去你家住几天。”
“去我家?”姑苏城端起一杯酒,“为什么?”
“我要是回家,肯定会被我娘拉着相亲。”江栩满脸愁容,“你觉得我相貌堂堂,玉树临风,需要相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亘古不变的。”姑苏城说,
“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保证江家盛世不衰。若是不满意,再娶几房小妾,齐人之福,最适合你这种纨绔子弟。”
“……”江栩冷哼了两声,“瞧瞧你笑的,可真是花枝乱颤,小人得意。”
“我果然最讨厌你这种读书人,读了一肚子书,骂人也不吐脏字。”他说着,又哀叹了两声,
“哪里像我这种纨绔子弟,除了有钱没地花,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了。”
姑苏城手里拿了一个折扇。
他敲了敲江栩的头,“你在这里拉仇恨,倒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外面那些女人们。”
“啥?”江栩走到窗边瞧了瞧,看到酒楼下堆满了人。
大部分都是正值青春好年华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搔首弄姿,或矮或胖或瘦,什么模样都有。
她们自发排起了队,一个个走进酒楼里,打算将自己推销给江栩。
虽然平民嫁入江家这种钟鸣鼎食之家的可能性不太大,但征婚要求上写明了江家不看家世,只看缘分,相貌中等以上。
所以,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未出阁的姑娘都出来碰碰运气,万一江栩眼瞎呢。
大概,大部分姑娘对相貌中等这个词有误解,来排队的姑娘质量参差不齐,有的甚至可以用吓人来形容。
“祖宗。”江栩吓得双腿发软。
“姑苏城,啊,不,渔令兄,救我。”他抱着姑苏城的大腿,“事到如今,我已经成过街老鼠了。”
“她们要是上楼来,我会死的。”
“果然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乱用起成语来连自己也不放过,单看这一点,你们兄妹两个可真像。”姑苏城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折扇放在唇边,狐狸眼眯着,高深莫测。
“我来的时候没想到会这样,所以也没遮掩身份。”江栩有些懊悔,“怎么办?我觉得我想打人。”
他抬了抬头,瞧见姑苏城拿着那破扇子正在思考,停顿了一会,“说起来,这还没到夏天,你拿个破扇子干什么?”
姑苏城用扇子拍着手掌,声音清绝,“来这里的时候路过一个古玩店,店里新到了一批货,我瞧着这扇子不错,便顺手买下了,三千两银子。”
江栩稍微瞪大些眼,“三千两银子买个破扇子,姑苏城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话不能这么说。”姑苏城小心翼翼地将那折扇打开,上面画着一幅山河远景图,印章上,依稀能看出山灵二字。
“这扇子虽不是古董,但,这是山灵先生的真迹,三千两银子并不多。”
“山灵?”江栩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凑过去看了看,只是瞥了那扇面上的画一眼便懒得再看了,“你哪只眼睛看出这是真迹了?”
“我验证过,不管是作画手法还是其他,都跟山灵先生别无二致。”
“假的假的。”江栩摆了摆手,“我自己画……”
说到这里,他惊觉说漏了嘴,便讪讪改口,“我自己收藏了那么多山灵的画,还看不出来这是假的么?”
他顿了顿,拽着姑苏城的袖子,“要不这样吧?我送你几幅山灵的画,你让我在你家住几天,如何?”
姑苏城在考虑。
考虑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江栩打了个冷颤,“五幅画。”
姑苏城依然没反应。
“十幅画,十幅,不能再多了。”江栩伸出两只手,“再多了我就数不过来了。”
“可以。”姑苏城的狐狸眼里精光闪闪,“换上衣服。”
他扔过来一个包袱,“扮成我的随从。”
江栩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才恍然大悟,“你随身携带着衣服,说明你早就知道我会遇见这种事情?”
“没,以防万一而已。”姑苏城似乎对那扇子爱不释手,把玩了很久也不嫌腻。
“那我刚才求你的时候,你一直无动于衷……”江栩咬着牙,“还敲诈了我十幅画!死狐狸,你可以啊。”
“江大公子人傻钱多,不就是十幅画么。”他瞧着外面越来越多的姑娘们,嘴角轻抿,“千澄兄,你不觉得,外面这人多的过分吗?”
江栩看到那些人就觉得头大。
他将一身华服脱下来,换上小厮的衣服,又顺手在脸上抹了几道,用帽子遮住脸。
“江晚大概是脑子有问题,说什么相貌中上,不看家世,她老哥我是那种人吗?我可是只喜欢美若天仙的女娇娥。”
“不。”姑苏城用扇子抵着眉心,“我觉得,这些人里面,有一些是有功夫的。”
第40章金屋藏娇
“他们,极有可能是冲你来的。”
“冲我来?”江栩眼睛亮了起来,“可以啊,小爷我虽然念书不行,但论功夫,绝对不输给他们,现在正好想打人。”
“打人,就知道打人,你是战争犯子么?”姑苏城用力敲着他的头,“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大概,有人想趁机利用你一把。”他的表情严肃,“千澄,我们来演一出戏如何?”
“啥?”
“我让人假扮你,你这段日子就待在我身边。”
“你,你想对我做什么?”江栩义正言辞,“我跟你这种死断袖不一样,我只喜欢香香软软的美娇娥。”
“你若是想打我的主意,趁早死心吧。”
“你都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姑苏城叹了口气,“你最近可听过一个名字叫做清都教的组织?”
江栩摇头。
“你这种不学无术,整天遛狗打马的纨绔子弟不知道也正常。”姑苏城说,“我瞧着下面排队的这些人里面,有一些人的衣服上,绣着清都教的标志。”
“恐怕,来者不善。”
“清都教?”江栩看了好久也没看出什么来,“那是什么玩意?”
“这个,怎么说呢。”姑苏城说,“我在外地赴任的时候,常听人提起,他们劫富济贫,帮助弱小,主持公道,在民间拥有很高的地位。”
“没想到,竟也在京州城出现了。”
“按照你的说法,这清都教是个好的,盯上我做什么?”江栩又闷了一杯酒,借酒消愁。
“从三年前开始,这个教的教义,似乎变了。”姑苏城说,“我总觉得,来者不善。”
“别喝了,我们走。”他拽着江栩的领子,对着空气说,“岑白兄,拜托了。”
“诶?你在跟谁说话?这里还有别人么?”江栩看了四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你闭嘴。”姑苏城开了另一扇门,就那么大摇大摆走出去。
他们离开后,屋子里出现一个玄衣男子,那男子穿上江栩留下的衣服,坐在桌子旁等待着。
姑苏城断袖之名由来已久,人都见怪不怪。
他拽着假扮成小厮的江栩上了马车,瞧着酒楼外熙熙攘攘的人,那奇怪的流云月章标志,是清都教的人没错了。
这些人在这种时候盯上江栩,原因令人费解。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征婚告示而已。
“死断袖你放开我。”江栩整理了一下衣裳,“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除了我们,那屋子里还有人?”
“我的护卫。”姑苏城甩了甩袖子,斜睨了他一眼,“你可真是翻脸无情,刚才还渔令兄,渔令兄的叫着,这才刚脱困,便喊我死断袖?”
江栩冷笑,“你以为我那十幅画能让你这么容易得去?最起码要在口头上占占便宜。”
姑苏城含笑不语。
“我的护卫代替了你,我让他将计就计,所以……”他说,“可能过不了多久便会传出你被劫持的传闻,到时候,你要配合演戏。”
“啥?”
“到时候,江家肯定会大乱,我希望你能忍住。”
江栩在脑海中闪过数十种想法,越想脸越白,他抓住他的袖子,声音悲切,
“渔令,你该不会是想来个偷梁换柱,让你那护卫代替我被抓,然后清都教的人杀了他灭口,江家以为我死了,一了百了,而你便可以囚禁我一辈子,让我一辈子当你的,你的地下情人。”
“渔令,你是不是见着我的征婚告示,心有不甘又碍于江家的势力才出此下策?”
姑苏城额角的青筋跳得非常欢快。
他咬着牙,用那破扇子用力敲着江栩的头,“江千澄,你特么到底看了多少十八禁的小黄书才脑补出这么一出大戏来?”
江栩放开他,神情恹恹,“难道你不是喜欢我,见不得我成亲,所以想要偷梁换柱把我藏起来?”
“当然不是。”姑苏城脸色发黑,“外界那些传言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那些长舌妇一样,我哪里像个断袖?”
江栩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哪里都像。”
姑苏城挑起他的下巴,狐狸眼轻挑,“哪里都像?”
江栩吓了一跳,“你,你要杀人灭口了吗?”
“……我对你没想法,你再胡思乱想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到南浦街里当青楼小倌,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断袖。”姑苏城说,“你这一款的,应该很多人喜欢。”
“……”江栩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变态啊。”
姑苏城似乎很开心。
他放开手,斜倚在一旁,“你大可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只想引蛇出洞而已。”
“切……”江栩也懒得闹腾下去,大咧咧坐在一边。
“你这一脸失望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姑苏城用扇子点着额头,轻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栩和江晚这两兄妹,性格可真像。
只不过,江栩更不要脸一些。
至于江晚么,大概是时时刻刻端着太后架子,才令人看不清内里吧。
真想,有一天能把她剥干净……
“你这一脸猥琐的样子,绝对是在想龌龊的事吧?”江栩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没太有心情闹腾下去,脸色稍微正了正,“渔令,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若真像姑苏城猜测的那样,那个什么玩意清都教想要趁乱打劫,事情可就比想象中严重多了。
他虽然不学无术了点,但这件事可能关系到江家的安危。
马车颠簸,摇摇晃晃的,晃得人不太舒服。
姑苏城斜倚在一旁假寐,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渔令……”
“嘘……”姑苏城做了个禁声的姿势,“稍安勿躁。”
江栩无奈。
他打起帘子,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遥遥地望见城墙上贴着的征婚告示,听说是贴满了大街小巷。
大街小巷津津乐道,探讨着江大公子芳龄二十一还是童子蛋的事情。
一想到这些,他就气得肝疼,使了性子将帘子放下,坐在一旁生闷气。
“给你。”姑苏城拿了一盒点心。
“这什么?”
“点心。”姑苏城轻笑,“现在这征婚告示已经是满城风雨,你现在苦恼也没用,不如一步步来。”
“江晚那混账才喜欢吃这种东西,我不吃。”江栩纨绔子弟的倔强性子上来了,扭头看向一边。
“你……这是生气了?”姑苏城觉得好笑。
“嗯,生气了,我要跟江晚,那个词怎么说,抽刀断水。”江栩咬着牙,她未出阁那会,虽然笨了点,也算是乖巧可爱。
可从入了皇宫,办的这事实在令他难以下咽。
“是一刀两断。”姑苏城恨铁不成钢。
这时,马车在林府门口停下来。他们下了车,沿着青石板的小路走了好久。
“姑苏府有一处院子,我种了好些花在里面,现在正开得好看,除了我,没人能进,虽然比不得江府,也算安静雅致,你要是喜欢,可以住在那。”姑苏城打开一扇还算有格调的小门。
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团花如云,红粉腻,香如雾。
小径通幽,隐隐可见花林深处,有两三间房屋。
朱红阁楼,随花影闪烁,仿若仙境里的亭台楼阁,倒真是个雅致的地方。
“我来姑苏府好多趟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地方。”江栩幽幽地说,“渔令,你该不会是想金屋藏娇吧?”
“哟,我们的江大公子可算是用对了一次词语。”姑苏城说,“这里能直通我的书房,你要是闲着无聊就去书房看书。”
“你好好待在这里,我进宫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江栩也想进宫去,好好找江晚算算账。
“不行。”姑苏城的脸色冷下来,“就算你现在见了她又能说些什么?”
“蛇还没出洞,还不是时候。”
“……”江栩很想说,蛇出洞不出洞跟他有毛线关系,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发凝重起来。
“渔令,我……”
“千澄,相信我。”姑苏城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从宫里回来。”
江栩闷闷地回到屋子里。
思前想后了好久,终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动脑子的事,果然不太适合他。
他心情烦躁,便想着去姑苏城的书房里寻一些书来看,翻了好久,只有一些之乎者也之类的很无聊的书。
他无奈地拿了几本还算感兴趣的兵书,回到房间里,躺着看了一小会便睡着了。
姑苏城进宫之后,先是去了小皇帝的雨霁殿。
小皇帝正跟御林军首领学功夫,出了一身汗,小脸通红通红。
他看见姑苏城,忙招了招手,“姑苏先生。”
姑苏城行了礼,“臣参见皇上。”
“免礼,姑苏先生怎么进宫来了?”
“臣有些事要跟太后娘娘商议。”姑苏城笑着说,“皇上可方便?”
顾羽歪了歪头,“姑苏先生找娘……母后?”
“嗯。”
“巧了,母后就在这里。”顾羽指着不远处的秋千架,“母后正跟罗燕姐姐下棋。”
第41章清清白白的忠臣
“下棋?”姑苏城惊愕,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游戏,她竟也感兴趣?
士别三日,果然当刮目相待。
“嗯。”顾羽说,“朕该去训练了,姑苏先生若是找母后,便自己去吧。”
姑苏城一脸柔和地看着顾羽远去,转身走向花丛里的秋千架。
秋千架附近,江晚小脸正皱着成一团,盯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发愁。
对面的丫鬟正吊儿郎当地啃着苹果。
“娘娘,你这一步棋想了一刻钟了,还没想好么?”罗燕毫无形象可言,“要不干脆认输得了,正好凑够二十局。”
“不行不行,我把我的家当都输给你,一定得赢回来。”江晚咬着牙,望着那黑白棋就难受。
密密麻麻的,除了随心所欲走两步,她实在不懂什么技巧。这种动脑子的事,不适合单纯可爱的她。
“娘娘需要帮忙么?”姑苏城在一旁站了好一会,瞧见她一直在纠结,忍不住开口。
“观棋不语真君子。”江晚抬了抬眼,看见姑苏城笑得一脸狐狸样,顿了顿,“你怎么来了?”
“臣,当然是有要事禀报。”他咬重了“要事”两个字。
“哀家正忙着呢。”江晚不想理他,“姑苏大学士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她咬着牙,决定孤注一掷,拿着白棋放在一个位置。
“这里不行。”姑苏城突然抓住她的手,落在另外一处,嘴角轻抿,“罗燕姑娘,承让了。”
罗燕额角的青筋直跳,这是作弊啊。
“这是,赢了?”江晚瞪大眼睛。
“赢了。”姑苏城说,“对方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罗燕差点吐血。这个像狐狸一样男人,果然很厉害,一招就突破了他的重重防卫,接下来,不管怎么走都是输。
“再来。”罗燕不服气。
这天下竟还有人能赢得了他!
刚才,绝对是巧合。
“娘娘,臣来帮你下?”姑苏城说,“若是臣赢了,娘娘是不是就有时间了?”
江晚想着家当都被罗燕赢走了,亏得心肝疼。
要是姑苏城能帮她赢回来,那再好不过了。
这么想着,她暗搓搓给他让了坐。
原本,罗燕与江晚对决的时候,只是随手一下,反正以江晚那种不在线的智商是不可能赢的。
但,眼前这只狐狸不一样。
这狐狸的眼神,手法,下棋的速度,还有散发出来的气场都很强大。
每下一步,他都觉得惊心动魄。
姑苏城一直嘴角轻抿,一来二去,上百个回合之后,他将棋子落在一个地方,抄手,“罗燕姑娘,承让。”
“……”罗燕瞪大眼睛,又输了?
“再来!”
又下了一盘,依然是输。
接连下了十几盘,每次都是罗燕完败。
“承让。”姑苏城瞧着时候不早了,便淡淡地开口,“臣今日来,是想问问,江大公子那征婚告示是怎么回事?”
“呀。”江晚拍了拍脑袋,“险些将这事给忘了。”
“姑苏学士觉得如何?江家是不是已经被媒人堵满了?哥哥有没有看中的?”她笑语盈盈,“哥哥是不是特别感谢哀家?”
“……”姑苏城额角跳了好几下,感谢?江栩现在就差拿着刀来跟她一刀两断了。
“托娘娘的福,现在整个京州城都知道大公子还是处。大公子尤其感谢娘娘的好意,说等哪天空闲了,定要将新得的四十米大刀送来给娘娘过目。”
“额……”江晚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是在那征婚告示上写了什么无通房丫头,无侍妾,身心干净之类的。
敢情,是她坑了江栩一把。
“这……”她干笑了两声,“这下哥哥也算美名远扬了,哀家,突然觉得有点对不住他。”
“那姑苏学士是来干什么的?也想要个征婚告示么?”
“臣不想成家。”姑苏城说,“臣只是好奇,娘娘为什么突然发了大公子的征婚告示出来,以江家的势力,大公子也不太缺妻子人选吧?”
“哥哥性子跟我极像,定是不想被束缚,所以哀家想给他自由,让他选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种的良人。”江晚正儿八经地解释,“他已经二十一岁,已经是大龄男子,哀家……”
她叹了两口气,“江家家风严格,哀家听说哥哥大白天偷偷跑去南浦街,心疼他一大把年纪了还没个红袖添香,温香软玉来暖床,所以想赶紧帮他寻一段好姻缘。”
“只是因为这个?”姑苏城一脸惊讶。
“当然,哥哥最疼哀家,哀家觉得有义务来帮哥哥物色物色,乱点的鸳鸯谱哥哥肯定不喜欢,征婚告示不是最直接的方法么?”江晚托着下巴,“不过,哀家好像,搞砸了。”
姑苏城心里翻腾了好一阵。
早知道江晚跟江栩一样,是个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神经病。
可没想到,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臣今天来,是想来提醒娘娘一句。”他敛了敛神情,“有人想趁虚而入。”
“嗯?”
“一个叫清都教的组织。”
“清都教。”江晚的脸色突然变了,她看向罗燕,“又是清都教?”
“娘娘知道?”姑苏城倒是有些惊讶。
“知道。”江晚随手抓了一把棋子,捏紧。
她当然知道!
前世,这清都教可是她的心腹大患,最开始只是一个很小的组织,不起眼,她也没太在意。
后来,天将灾害,颗粒无收,又遭遇瘟疫屠城,这清都教趁机招募了不少走投无路的人揭竿而起,学秦末陈胜吴广,打着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类的名号,一路势如破竹,短时间内集了上百万兵马,攻入京州城。
前几天,奕慧领着一批人攻进疏御宫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了清都教的标志。
那个曾经插到宫门外,迫使她投降的流云月章,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姑苏学士,你的意思是?”她咬着牙,“那清都教,打算趁机对哥哥出手?”
姑苏城点点头,还好,她不是太笨。
“哥哥在哪里?”她攥紧手。
姑苏城瞧着她的紧张神情,语气也稍稍缓和了点,“别紧张,千澄在我府里,我让友人代替了他,现在应该已经潜入到了清都教里面。”
“友人?”江晚一愣。
她想起来,前世清都教攻城的时候,为首的一个男人非常棘手,他对她恨之入骨,说是要替挚友姑苏城报仇雪恨。
“你那友人叫什么名字?”
“岑白。”
“是了!”江晚额头上冒出些许冷汗,就是这个名字,那个骁勇善战,杀了她这边好些大将的男人,就是这个名字。
“娘娘?”姑苏城盯着她的表情看了半晌,“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没什么。”江晚摇了摇头,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我,哀家,哀家知道了。”她几乎将手中的棋子捏碎,“姑苏城,你先替哀家照顾好哥哥。”
“哀家……”
她的身子有些颤抖。
前世,她将大奸臣姑苏城满门抄斩,姑苏城一族几乎被全灭。
那个叫岑白的男人临死之前说了一段很奇怪的话,那段话,她当时没听懂,也没在意,现在想来,隐隐有些懂了。
“娘娘?”罗燕扶住摇摇欲坠的她,“你脸色不太好看,要不,先回去休息?”
“我没事。”江晚抓住姑苏城的袖子,语气略有些激动,“那个岑白,可信么?”
姑苏城不太明白江晚怎么就突然激动起来,他捏着袖子,狐狸眼眯成一条缝。
“生死之交,肝胆相照。”
江晚恍然。
仿佛有一条线正在将某些东西串起来,这串不太清晰,只是隐隐能看出个轮廓来。
只是一个轮廓,便足够她胆战心惊了。
“不会背叛你?不会倒戈?”她声音急切。
“当然不会。”姑苏城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我与岑白生死之交,从小就在一起,堪比亲兄弟,他背叛谁也不会背叛我。”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江晚笑了两声,笑得姑苏城和罗燕心里发毛。
“娘娘是得了失心疯了么?”罗燕一本正经,“这么多年,终于登峰造极,开始疯癫路线了。”
姑苏城若有所思。
“哥哥,拜托姑苏学士照顾了。”江晚的脑子不太够用,尤其是现在,她需要好好顺一顺。
“自然,我与千澄是知己。”姑苏城说,“千澄的事,就是我的事。”
江晚越发觉得有点懵。
前世,哥哥疼她,但从来没提过他与姑苏城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她一怒之下将姑苏城斩首的时候,哥哥也没说什么,只是好些日子不理她罢了。
太乱,太杂。
脑子不够用,想这些东西想的脑壳疼。
“哀家知道了,姑苏学士就先回去吧。”她挥了挥手,“罗燕,你跟哀家回天香殿。”
她需要静静。
姑苏城双手交叠,行礼,“是,太后娘娘。”
江晚往前走了好一会,突然停下来,“望姑苏先生能恪守本分,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官,哀家定当护佑姑苏先生周全。”
她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没头没脑,姑苏城的嘴角却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咦,娘亲怎么走了?”小皇帝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发现江晚和罗燕都不在这里了,憋着嘴,有些失望。
“皇上今天可读书了?”姑苏城弯了弯腰。
“读了。”顾羽拿着毛巾擦汗,“姑苏先生是不是有新书要给朕?”
“真聪明。”姑苏城从袖子里拿出来两本书,“皇上先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圈起来,等下次上课臣再给皇上讲解。”
小皇帝眼睛闪了闪,注意力从江晚和罗燕身上移开,欢天喜地回去练功。
姑苏城站直了身板,抄着手,望着宫里起伏的亭台楼阁,眼睛一贯眯着,缓步回家。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忠臣么?
第42章他为什么还要反叛
若是她喜欢,那,他就努力成为她喜欢的样子吧。
江晚很苦恼。
非常苦恼。
她抱着枕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的事乱成一团麻。
“娘娘在想什么?”罗燕凑上来。
“有点累。”江晚见这混蛋想要蹭过来,一脚将他踢下去,“你该干嘛干嘛去,我要休息休息。”
罗燕有些失落。
他蹲在一旁,“娘娘讨厌我了么?”
“怎么可能?”江晚巴结他还来不及,哪里敢讨厌。
“那娘娘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睡了?”罗燕凑过来,“从前,娘娘还未出阁的时候,咱们可是经常挤在同一张床上。”
“……”提起这些黑历史,江晚就满脸黑线。
她那会又不知道罗燕是个男人,就单纯地觉得他好看,喜欢抱着他睡。
现在再抱着他睡,她脑子抽了啊。
“少来。”她一脚将他踢下去,“我累了。”
“你出去玩会吧。”
罗燕恋恋不舍地离开,门哐啷一声关上的时候,江晚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都特么什么事啊。
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可以用往事不堪回首来形容。
在这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中,最开始遭遇的,并不是清都教,而是喻辰宣帅兵反叛。
前世,喻辰宣说反叛就反叛了,没有一丝犹豫。他叛乱之后,江晚不得不调集兵力,就算这样,也被骁勇善战的喻家军打的狗血淋头。
国家倾覆,若不是罗燕率领着一群江湖高手斩杀了喻辰宣,这国家早就不姓顾,改为姓喻了。
喻辰宣反叛结束后,国力衰弱,到处都是战乱的痕迹。
没多久便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大灾害。
灾害之中,饿殍遍地,受够了穷苦的人们揭竿而起,那个清都教的规模也在短时间内扩展到最大。
清都教受到贫民百姓的拥护,轻而易举攻入京州城,大规模攻入皇宫。
江晚至今还记得那双通红的眼睛。
那个叫岑白的杀神,不要命地攻过来。
清都教被镇压的时候,岑白仰天长啸,一边哭一边大喊,苍天落泪,鬼哭狼嚎,凄惨非常。
江晚依稀记得,岑白先是铺垫了一堆什么妖妇作祟,民不聊生,奸后当道,人人得而诛之的诅咒。
后来,他通红着眼,鲜血满地,哭诉着什么,渔令,今生无法为你报仇,无脸相见,愿自毁双目等等,凄惨得让人心惊。
再后来,岑白用那血淋淋的血窟窿对着她喊,江晚,枉渔令恋你一世,你却不分黑白,将他斩杀,我替渔令不值,江晚,你该遭天谴。
之类的。
那岑白的声音如雷般响彻在耳边,画面也历历在目,瞬间,竟有种恍然的感觉。
一种难言的惊惧感传来,她仿佛能看见岑白的血侵染了她,一点点将她淹没,那血窟窿一般的眼睛里,流出的是血泪。
漫天红色,变幻成蔓藤,将她拽入到绝望的深渊。
一如,那些曾经绝望的记忆。有窒息感传来,如血的蔓藤缠绕在脖颈处,她呼吸逐渐变得不顺畅。
“喂。”
耳边有声音。
“醒醒。”
那清冷的声音传来时候,血红色的噩梦逐渐退却。
她惶惶然睁开眼,看到了秦释之那张欠揍的大脸,恍惚里,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做噩梦了?”
“嗯。”江晚擦了擦眼角,眼角有泪水,“很可怕的噩梦。”
“你去哪里了?”
“你想我?”秦释之拿了湿毛巾来给她擦拭眼泪鼻涕。
“不想。”江晚懒懒地歪在一旁,刚才的梦境依然心有余悸。那,根本不是梦境,而是前世切切实实发生的事。
一切,还是那么悲壮。
“梦到了什么?”秦释之帮她擦着脸,“脸都哭花了。”
“梦到了好多事。”江晚抓住他的手,“秦释之。”
秦释之微微一愣,她正儿八经叫了他的名字。
“为什么?”她的声音里满是悲恸。
“什么?”
“我不明白。”江晚咬着嘴唇,“我对喻辰宣不好么?”
“能给的我全都给了,他功高盖主,我给他自由和嚣张的条件,赏赐想要多少我就给多少,他回城,我铺了三十里红毯去迎接。”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要反叛?”
秦释之脸色大变。
“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他捏着她肩膀的手收紧,“这种事可不能胡说八道。”
在刚才那梦境的影响下,她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
“喻辰宣率兵攻进皇城,他想杀我,想当皇帝,可,我真的把想给的都给他,我只求他乖乖当他的喻将军。”
秦释之沉着脸。
他的声音变冷一些,“你睡魔怔了,清醒清醒。”
“江晚……”
他俯下身子,掠夺似的在她唇上亲吻了好半晌。
辗转,像是疯了一般掠夺。
一直到她丧失了力气。
“江晚,你给我醒醒。”他咬着牙。
“啊咧?”江晚愣了好半天,抬起眼,看着一脸复杂表情的秦释之,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泪水,“我这是怎么了?”
“我刚才……”
秦释之叹了口气,放开她,将毛巾洗了洗给她擦干净。他将她的头发撩到一边,目光幽幽。
“你刚才说喻辰宣反叛是怎么回事?”
“……”江晚咬了咬嘴唇,刚才就跟魔怔了一般,竟将隐藏了好久的话对秦释之这混蛋说了出来。
这秦释之可是喻辰宣的人啊。
她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我做了个噩梦,梦到喻将军反叛了,杀到皇宫中,差点倾覆了整个王朝。”她想着该怎么圆润地将这件事解释过去。
“然后呢?成功了吗?”秦释之问。
“没有,喻辰宣被斩杀,喻家军被全部斩杀。”她咬紧嘴唇,“我觉得好可怕。”
“……”秦释之将她揽在怀里,“只是一场梦而已。”
“喻辰宣他,不会反叛的。”
江晚没有回答什么。这不是梦,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喻辰宣反叛之后,便是天灾,然后便是清都教起义。
原本不富裕的国家因为这些天灾人祸更加贫穷。
她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太后,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朝廷操碎了心。
所有的一切,症结在于喻辰宣的反叛。
若不是他突然反叛,国库不会空虚成那样,她也不会面对天灾之时束手无策,更不会让清都教趁虚而入。
自然也不会有后来的藩王逼宫,外敌入侵……
“秦释之。”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你帮我吗?”
“帮。”
“你会为了我背叛喻辰宣?”
“不会。”
江晚失落地放开他,嘴角凄然一笑,“果然……”
“我会保证喻辰宣不反叛。”秦释之打断她的话。
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我不太相信喻辰宣会反叛。”
江晚懒得再开口。
前世发生的事,终归是要应验的。
不管从哪个方面应验,总归要来。
比如,奕慧。
比如,她搬到天香殿。
比如,清都教的壮大。
虽然跟前世不太一样。
但,该来的一样也不少,不该来的倒也出现了一大堆,她所经历的,甚至比前世更加变本加厉。
她,也更加胆战心惊。
“我保证。”他的声音放柔和了一些,“辰宣他,没有反叛的心。”
江晚觉得秦释之的话可笑。
他保证有个屁用。
喻辰宣那种变态级别的冰渣子,脑子原本就不正常,就算秦释之跟他关系好,也无法说服他吧。
“我有点累。”她也懒得再谈论这个话题,“刚才,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只是一场噩梦。”
秦释之给她脱了衣裳。
顺便也给自己脱了衣裳,躺在她身边。
“不反抗了?”他问。
“反抗也没用。”江晚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拱了拱,伸手抱住他的腰,“不如享受。”
“你倒是想得开。”
“嗯,想开了,都是浮云。”她像是呓语一般,“人生在世,及时享乐。”
“大不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死一次?”秦释之眯了眯眼睛,试探着问,“你死过一次?”
“没有。”江晚哼哼着,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秦释之,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什么事?”
“天下女子那么多,比我好看的也那么多,为什么非要跑到皇宫里,冒着生命危险来招惹我?”她默默地叹着气。
“你都不记得了么?”秦释之挑起她的下巴,看了半晌,轻声笑了起来。
“脑子不好使,不记得。”
“不记得就算了,在我没玩腻之前,我会护你。”秦释之说。
“……”江晚拧了他一把,“就单凭这句话,我就能杀你千遍万遍。”
“我……”她终究还是只叹了口气。
她也算是个天真无邪的好姑娘,江家的家风严格,当年她就算跟罗成书私奔也只是牵牵小手,连吻都没接过。
可,从入了皇宫,就被秦释之这头狼糟蹋得不成样子。
他,大概真的把她当成了泄,欲的工具。
这太后,实在当得太失败。
“在想什么?”秦释之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
“想着该用什么手段才能将你碎尸万段。”江晚说,“你可知道,玷污太后,还是长期玷污,是个什么罪名?”
“死罪。”秦释之的声音云淡风轻,休完全没有惧意。
第43章他要这天下有何用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她说,“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么?”秦释之突然俯身下来,“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所谓的满门,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要不,我们生一个?”
“……”江晚僵在原地。
生一个……
前世,她真真切切怀孕了。
只是,那孩子还没来得及出世,便被顾羽发现,顾羽大怒,赐给她一碗堕胎药,赐死了那孩子。
到最后,她也没能看那孩子一眼。
“脸色这么差?”秦释之以为吓到了她,“别担心,我有分寸,在一切没尘埃落定之前,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江晚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恹恹地闭上眼睛,感觉到他手脚乱动,声音里带着恳求,“秦释之,求求你别乱动,今天我不太舒服。”
秦释之果然没动她。
“你在苦恼什么?”他的手触摸着她的发丝,“在想,别的男人?”
江晚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生活有太多的无奈,也有太多的不受控制。
“我在为自己的命运悲伤。”
“命运?”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她嘘了一声,“别说话,我想休息一下。”
秦释之果然很听话的没动弹。
江晚也乖巧地窝在他怀里,胡思乱想了好久,以她那种智商,实在是难为她了。
所以,没过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秦释之闭眼休憩。
有杀气,很微弱,却瞒不过他。
他倏然睁开眼睛,声音冰冷,“出来吧。”
“哎,可真是乱臣贼子,这么光明正大占有太后娘娘这种有夫之妇。”罗燕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屋子里,
“太后娘娘也是傻,明明是个有仇就报的性子,却不知道为什么隐忍着,让你为所欲为。”
“说实话……”罗燕眯着眼睛,无风,他的头发却飞起,“我已经好几次忍不住对你下手了。”
“她在休息。”秦释之站起来,穿好衣服,“你有异装癖也就算了,还喜欢偷窥人家闺中乐事,柳教主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罗燕抄着手,指了指房顶,“我准备了一些酒,上去喝一壶?”
秦释之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跳到房顶上。
大白天,他们两个坐在屋顶最高处,倒也不起眼。
罗燕倒了两杯酒,递给秦释之一杯,“没毒。”
秦释之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打扰我跟她的闺房乐事,你最好给出个比较有说服力的理由来。”他捏着酒杯,酒杯是上好的青瓷,价值不菲。
“也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聊聊。”罗燕连着喝了两杯酒,“那天晚上,其实,我发现了奕慧的计谋。”
“只是,刚处理掉那男人,回头一看,便被你捷足先登了。”他苦笑,“我当时,杀你的心都有了。”
“那为什么不杀我?”秦释之问。
“因为……”罗燕垂下眼,“她是清醒着的,我不想让她太难堪,而且……”
当时还有好多好多事需要他来做。
“你接二连三来皇宫,我有多次想拦住你。”罗燕给自己斟满了酒,“终究,还是没动你。”
秦释之眉头微微皱起,不太清楚这人到底想说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喝着酒。“大概,这就是命吧。”罗燕双臂相抱,“我现在不能暴露身份,正如你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一般。我跟你,如果打起来,势必会引起骚乱,两败俱伤。这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秦释之挑眉。
“所以,让我们暂时和平相处吧。”罗燕说,“我有我的目的,你也有你的目的,我们相互不干涉。”
“哦?”
“我的前提是,你不要伤害她。”罗燕说,“若是你伤害她,我就算冒着被她逐出皇宫的危险,也会杀掉你。”
“秦先生,你应该知道,我这不是玩笑话。”
秦释之眯着眼睛。
的确,以柳非月的身手,这世上大概也没什么人是他的对手。
这种开了挂一般的男人,不需要什么阴谋,也不需要什么计策,甚至连谎言都不需要。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都显得很可笑。
“可以。”秦释之说。
罗燕垂下眼,大概是觉得斟酒太慢,直接拿起了酒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你应该注意到了吧?那个清都教。”
“啊。”秦释之捏着袖子,露出手腕,“注意到了。”
“我在宫外,杀了两个清都教的人。”罗燕说,“他们,或许会狗急跳墙。”
“我在宫里不方便,所以,宫外的事情,就有劳秦先生和喻将军了。”
秦释之不太理解。
柳非月在江湖上的地位,不亚于江晚在朝廷里的地位。
一向清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柳非月,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为江晚做到这种程度?
“你叫我来,只是说这个?”秦释之问。
“还有一件事。”罗燕敛着眉,“还有几天便是皇上寿辰,皇上寿辰时,隐藏在阴暗的老鼠们可能会行动。”
“你的意思是?”秦释之摸着下巴。
皇上太小,江家的姑娘嫁到皇家来便成了摄政太后。
可以说,江家一支独大。
江家原本就家大业大,门生无数,在朝廷里拥有坚固的地位。
也正因为如此,江晚,成了靶子一般的存在。
一旦她出了什么事,大概便会有人以清君侧,诛佞后的名号来反叛。
“我知道了。”他冷下脸来,“我会保护她。”
罗燕见秦释之很上道,轻轻笑了笑,“有秦先生这种身手的人保护她,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我更担心的人是皇上。”
他说到这里,觉得话有点多,便闭了嘴。
“你这种身份的人,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秦释之不理解。
他靠近江晚,占有江晚,是因为心里的死结始终无法打开。
可,这个男扮女装的男人,明明有那么厉害的手段,荣华富贵手到擒来,甚至,只要他愿意,当个皇帝也是有可能的,这种人,为什么要为皇家做到这种地步?
“我在寻一样东西。”罗燕说,“其他的,无可奉告。”
他说完,抱着酒壶跳下楼。
待再看时,人已经消失了。
秦释之在房顶上吹了很久的风。
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斜躺在屋顶上,莫名想起江晚的话。
她说,喻辰宣会反叛,还会被杀死,喻家军会被团灭。
真是可笑。他对皇帝那个位置半点兴趣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反叛?
若是她想争夺皇位,当个女帝什么的,兴许他还有兴趣帮她夺了这天下。
可像她那种胸无大志,也没太有脑子,更没野心的女人,别说当什么女帝,就算是当个太后都勉强。
这才十八岁就想着退居二线当个清闲太后什么的。
他,哪里有那闲情逸致弑君夺天下?
夺了这天下有什么用?
他要这天下,有什么用?
暖阳,微风。
大约是位于屋顶离着太阳近一些,屋顶上很暖和。
他闭上眼睛,眼前总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已经,很久很久没想起过从前那些事了。
那些被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秦释之觉得自己魔怔了,那些早已经忘却的腌臜事,想了有什么用?
他,心心念念接近江晚,然后以这种方式来占有她,不过是以牙还牙的报复而已,如此而已。
江晚依然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醒来的时候,有些恍然不知道是前世还是今生。
她只觉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脸色苍白着,脑子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梦中那复杂且纷杂的场景有些记不太清楚。
只是觉得,那一场梦,跟穿越了三生三世一般。
“奕慧。”她想着叫奕慧拿些毛巾来,又想起奕慧不在了,顿了顿,“罗燕。”
“娘娘醒了?”罗燕拿着毛巾和热水进来。
江晚坐在床边上,愣愣的。
“娘娘这是怎么了?”他想给她擦脸的时候,江晚恹恹地将毛巾接过来。
“这几天总是做噩梦。”她擦了脸,将毛巾丢在一旁,手抚摸着胸口,平复了好久才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到晚上了。”罗燕端了一杯水来给她,“娘娘睡了好久。”
从中午那会睡到晚上,的确是睡了很久。
江晚依稀记得秦释之那头狼来了,她环顾了四周,“秦释之呢?”
“娘娘找他有事?”罗燕眼睛闪了闪。
“没事。”江晚揉着眉心。
“罗燕,江家可有消息传来?”
罗燕摇摇头。
“果然是瞒下了。”江晚有些头疼,她本想拜托秦释之去瞧瞧,可秦释之不在,“罗燕,你能不能帮我回去看看?”
“娘娘的意思是,回江家?”
“嗯,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最好不要让老爷太太发现,打听打听情况就可以。”
“可以。”罗燕从前没少替她干这些事,“不过,娘娘你要去哪里?”
“去找顾羽,然后……”江晚拽紧拳头,“去一趟姑苏府。”
罗燕一百个不放心。
江晚原本就是春天的蚂蚱,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被各种各样心怀不轨的人盯上,这样大摇大摆出宫,还是去朝臣家里,明天指不定会传出什么绯闻来。
“放心。”江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假扮成顾羽身边的小太监,不会被认出来的。”
“况且黑灯瞎火的,别人也看不清我什么模样。我让紫荆陪我,还有暗卫保护,没事的。”
罗燕额角抽了好几下,这女人就没让他放心过。
暗卫?
如果暗卫有用,也不至于会让秦释之那头狼得逞。
第44章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一切,小心。”他一百个不放心。
“嗯,放心,放心。”江晚喊来了紫荆,来到小皇帝的雨霁殿,小皇帝正摇头晃脑读书。
“娘亲。”他一见江晚便眼睛发光。
“羽儿,换衣服,跟哀家出宫。”江晚拿了几套衣服来。
“出宫?这时候?”
“嗯,去姑苏府。”她实在不放心江栩。
早先那会,她一直觉得姑苏城这奸臣是跟清都教有勾结的。
尤其是那岑白,以极为壮烈的姿态死在她面前,口口声声为姑苏城报仇雪恨,她更加笃定了这想法。
只不过,前世她没手贱给哥哥征婚,所以也就没出这事。
现在,哥哥被姑苏城关了起来,岑白代替了哥哥,事情似乎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只是想着,她便觉得胆战心惊。
若,真跟前世那般,岑白是清都教的二把手,扛把子。
姑苏城与岑白关系亲密,大概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这极有可能是一场相互勾结的阴谋。
姑苏城还专门进宫来警告她,她越想越觉得心惊。
如果哥哥真的落入到姑苏城手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她就是罪人。
“羽儿带一些侍卫。”江晚咬着牙,“但不要带太多。”
“娘亲,是发生了什么吗?”顾羽瞪大了眼睛,“姑苏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江晚捧着顾羽的小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亲,“顾羽,来,乖乖听娘亲的话。”
顾羽觉得现在的江晚很不对劲。他踟蹰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换了一套衣服,选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
江晚和紫荆假扮成太监混在里面。
一行人出了宫,倒也没太引起关注。
姑苏府距离皇宫并不是特别远。
他们乘坐马车,大概行了两刻钟时间,便停了下来。
江晚跳下马车的时候,顾羽紧随其后。
“顾羽。”她心里有些愧疚,攥紧了他的手。
这件事跟顾羽没有任何关系。
她自私地将顾羽带出来,若是被人盯上,顾羽有个三长两短,她是千古罪人。
“娘亲,朕没事。”顾羽抬起头看着她,“其实朕有些开心。”
“嗯?”
“娘亲总是什么都不说,但朕知道,娘亲是一百个不愿意嫁到皇宫里来的。”他说,“若是娘亲嫁给朕还好些,可娘亲嫁的是父皇。”
“父皇已经仙去,娘亲没有得到半分宠爱,还要替朕管这一堆烂摊子,朕心里很过意不去。”
“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娘亲的,朕很乐意。”
“……”江晚差点被顾羽这一番话给吓到。
这一连串的话,真的是这个八岁的小奶狗说出来的么?
这娃也太早熟了。
“娘亲。”顾羽停下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若是父皇早死一些,你嫁给朕,那该多好。”
“啥!”江晚吓得一哆嗦。
这个不到八岁的娃,到底从谁那里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羽儿,来来来,告诉娘亲,谁教给你的这些,娘亲保证不打死他。”
“是朕自己想的。”顾羽抿着嘴。
“娘亲不要过意不去,就算有危险,朕也甘愿跟娘亲一起。”他说,“朕希望,娘亲能多依赖依赖朕。”
“朕虽然还小,却也是个男人。”
江晚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这话,真的是从顾羽口中说出来的?
从前,这小奶狗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最后活生生长成了拥有可怕毒舌属性的病娇小狼狗。
那会,他可是以跟她唱反调为乐,每次气得她抓狂。
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江晚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皇上,太后娘娘。”姑苏城正穿着宽松的长衫,散着头发,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
“臣也好整理整理……”
“姑苏先生不必拘束。”顾羽倒背着双手,颇有些天子风范,“朕,只是来看看。”
他带着江晚进去,示意侍卫们在门口等着。
姑苏城随手将头发挽起来,“皇上和太后娘娘这时候来,可是不放心大公子?”
哪里是不放心,是相当不放心。
若是没了前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江晚可能还没这么焦躁。
可现在,乱七八糟的记忆涌上来,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哥哥在哪里?”她抄着手紧走了两步,表情略有些纠结。
“千澄兄,现在大概正在睡觉。”姑苏城穿着很宽松很随意的衣服,他本就长得高,又身材修长,长衫飘逸,衬得他面如冠玉。
从江晚的角度看去,竟隐隐有些秦释之的模样。
她晃了晃头,就目前来看,秦释之暂时是无害的,可以忽略不计。
当务之急,是哥哥。
姑苏城将江栩安置在姑苏府的海棠苑里,海棠苑里种满了各种花树,一进门,便闻到了撩人的花香。
小院雅致,就算是晚上,也能看出几分格调来。
若碰上江晚心情好的时候,定要叨叨几句金屋藏娇之类的玩笑话。
可她现在没什么心情,急匆匆上楼,推开卧房,瞧见了正在床上四仰八叉,睡得不知道日月天地的江栩。
“哥哥……”她嗓子紧了紧。
江栩没反应。
“哥哥你不会死了吧?”
“……”姑苏城嘴角抽了抽,死了是个什么鬼?
江栩依然没反应。
江晚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他鼻子上探了探,果然没有了呼吸。
“姑苏城,你!你对我哥做了什么?”她的话刚刚说完,却瞧见江栩猛地睁开眼。
“江晚,你这个混蛋!”
他几乎将她翻了个身,活生生压在床榻上,双手在她腰间软,肉上挠个不停。
“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混账事,你特么害死我了!”
“哥哥……”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哥哥饶命。”
江晚最怕痒,尤其是怕江栩挠痒痒。
“哥哥饶命,我错了,我错了。”
她笑得抽筋,眼泪直流。
“哥哥,错了,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哥哥就饶了我这次吧。”
“哈哈,哥哥,饶了我,饶了我……”
江栩不依不饶,挠了她足足有一刻钟才算消气。
江晚笑得一脸泪痕,衣衫不整,头发纷乱。
被他挠了这么长时间,笑得喘不过气来,在一旁香汗淋漓,喘着粗气休息。
“知道错了吗?”江栩咬牙切齿。
“错了,错了。”江晚举起双手,“哥哥,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再惩罚我了。”
“你还知道错了!”他的手重重地戳在她额头上,“怎么嫁到皇宫里去就脑子不好使了?到底谁给你出的馊主意,竟想给我征婚?”
“我堂堂江大公子,需要征婚?”
“你那一告示出来,让我怎么在京州城那些纨绔弟子中混下去?你哥哥我不要面子啊?”
江晚嘿嘿直笑。
“坐好。”江栩叉着腰,“坐板正了,我要教训你到天亮。”
江晚果然乖乖地坐在那,一动不动,听着江栩絮絮叨叨了半天,才嘿嘿笑着抱住他。
“哥哥,你没事太好了。”
“我没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事?我已经没脸见人了,老脸都丢尽了,我以后还怎么当我的纨绔子弟?江晚你存心让我不好过啊。”
“来来来,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竟冒出给我征婚的念头,要是没个正儿八经的理由,我就训上你三天三夜。”
“哥哥别生气嘛。”江晚拉着他坐下来。
“罗燕出宫的时候,说是瞧见哥哥大白天去了南浦街,在人家花楼前敲了好久的门。我就想着哥哥年纪大了,该婚配了,想赐婚什么的。又觉得赐婚这种事,实在不符合你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的气质。”
这话江栩爱听。
“所以,我就想着,让哥哥自己选,思前想后,还是征婚比较靠谱。”
“哥哥我做了,你大人大量,就饶了我这次吧。你也知道我平常就是个没脑子的,干出这种没脑子的事也是情有可原。”江晚摆出了我弱我有理的无辜脸。
“再说,哥哥都芳龄二十一了,还没个红袖添香什么的,做妹妹的心里着急啊。”
“着急你大爷。”江栩哀叹了一声。
摊上这么一个不靠谱并且没脑子的妹妹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他在心里默念了两句阿弥陀佛,才压制住心头的怒吼。
转头,瞧见姑苏城和顾羽都是石化状态。
顾羽……
看到这小奶狗的时候,他才恍然想起,皇上也来了。“臣,参见皇上。”江栩行礼,额头上冒出些许冷汗,“刚才……”
他憋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最后,几乎是搜肠刮肚,将这几年的墨水都搜刮尽了才想出一个词,“非礼勿视。”
顾羽倒是没什么。
看到江晚和江栩的打闹,艳羡得很。
他从小生活在宫中,见惯了争宠和自相残杀,一颗心都是冷冷的。
就算江晚嫁到皇宫里来,他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要努力跟她搞好关系,借助江家的势力稳住皇位。
可,见了江晚之后,他那颗自我封闭,冰冷无比的心,逐渐变得温热起来。
“舅舅不必多礼。”他将江栩扶起来,“朕只是随娘亲……母后来瞧瞧。”
江栩讪讪笑了两声。刚才他守着顾羽跟姑苏城那一顿闹腾,可真是毫无形象可言。
守着天子,他也不敢再乱来,万一不小心传到老爹老爷子那,他会被打死。
“咳咳。”
“那个啥,你们来干啥?”
江晚整理了一下衣衫,在姑苏城和顾羽面前如此失态,她有些脸红。
幸好她前世不要脸习惯了,倒也没太不自在。
“我来看看你。”她说。
“怕我死了?”
“嗯。”
“我是那种因为这点小事就寻死觅活的人么?”叫栩戳了戳她的额头,“我在渔令这里一切都好,正好避避风头。”
第45章不想当书生,想去打仗
刚才他守着顾羽跟姑苏城那一顿闹腾,可真是毫无形象可言。
守着天子,他也不敢再乱来,万一不小心传到老爹老爷子那,他会被打死。
“咳咳。”
“那个啥,你们来干啥?”
江晚整理了一下衣衫,在姑苏城和顾羽面前如此失态,她有些脸红。
幸好她前世不要脸习惯了,倒也没太不自在。
“我来看看你。”她说。
“怕我死了?”
“嗯。”
“我是那种因为这点小事就寻死觅活的人么?”江栩戳了戳她的额头,“我在渔令这里一切都好,正好避避风头。”
“哥哥。”江晚托着下巴,“江家可有消息?”
“没有,应该是封锁了。”
“喂,这件事你打算怎么收场?”江栩一想到这个就咬牙切齿。
“这个……”江晚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要不,我等明天再张一张告示,说已经寻到了良人?”
“……你是不是傻?爹娘那关肯定通不过。”
“那,要不,把你的名字改成姑苏城。”江晚指着门边的姑苏大狐狸,“反正他断袖名声在外,应该不会有人来提亲。”
姑苏城额角跳了好几下。
这兄妹俩,脑子一个比一个有问题。
“你们两个,是不是过分了?”
江晚自己想了想,也觉得这事不靠谱。
况且,清都教的人已经盯上了哥哥,征婚已经不是重点了。
“哥哥。”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江栩解释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她是怀疑姑苏城。
但,现在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
尤其是,这段日子,她脑海中总是想起前世岑白临死之前的话,越想越觉得心惊。
“要不哥哥就先在这里藏着?”她说,“我命人去调查那清都教。”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冷下来。
验证姑苏城到底是不是清都教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实践出真知。
她本不太擅长用人什么的,但前世被逼的没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然后学了一些权谋皮毛什么的。
“姑苏先生,哀家有些事要交代给你。”江晚将顾羽拉过来,“哀家今天带皇上来,也是因为有些事情要羽儿定夺。”
顾羽有些惊讶,也有些高兴。
“哀家做了一个梦。”江晚想着该怎么解释即将遭遇的自然灾害。
乾始二年,喻将军反叛,她倾尽全国之力去镇压,最终取得了胜利。
镇压刚刚结束,乾始三年,天降灾荒,颗粒无收,人们怨声载道,此时,国库空虚,朝廷甚至没有银两来发放俸禄。
乾始四年,瘟疫横行,饿殍遍地,人们易子而食,整个国家乌烟瘴气。乾始五年,临越王顾霈逼宫谋反……
一件接着一件,没有喘息,前世,她过得实在太不容易。
“梦到可能会有天灾人祸,哀家想着,趁着今年丰收,多做一些准备。”她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所以,请姑苏先生提前准备。”
“梦?”姑苏城不太相信这种有的没的。
“梦里太过真实,哀家有些担心。”江晚说,“哀家想,重新砌城墙。”
这才是她这次来的目的。
这件事,由世上第一大奸臣姑苏城来做,最为合适。
这个人的手腕和聪明程度,朝中人所不及。
“嗯?”
“哀家想用糯米做成城墙砖。”她说。
“哦?”
“用糯米泥和红糖浆重新砌成城墙,在灾荒年,可以对抗一段时间,不仅仅是京州城,其他地方也要实行下去。”
姑苏城见多识广,又饱读诗书,立马领会了江晚的意思。
“这个可以。”他说,“相传伍子胥……”
“另外,哀家会命人广泛收集药材,用枸杞子,五味子,熟地黄之类的药材做成饥饿药丸备用。”
江晚揉着眉心,打断了他的话,“各个州府都要储备粮食,药材。”
姑苏城答应着。
“母后。”顾羽拽着江晚的袖子,“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羽儿可曾听说未雨绸缪?”江晚笑了笑,“哀家总觉得心慌,这些东西,提前做做准备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顾羽恍然大悟。
姑苏城有些惊愕。
本以为这江晚和江栩一样,连个词语都用不好,没想到竟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倒也真让他刮目相看。
“还有一些细节,哀家暂时想不到,就麻烦姑苏先生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她正了正神色,像是在亡羊补牢一般解释,“防患于未然。”
姑苏城冰雪聪明,自然理解了江晚的意思。
“臣定当竭尽全力。”
江晚看向顾羽,“羽儿觉得如何?”
顾羽并不太明白,他歪了歪头,“这些事母后做主就可以了,朕听母后的。”
“羽儿。”
“你是天子,虽然还小,但也要学着管理这些事,哀家和姑苏先生只是辅佐你。”她声音严肃了些,“羽儿要学会拿主意。”
“所以,这件事,羽儿要跟姑苏先生一起完成。”
顾羽依然似懂非懂。
江晚觉得教会小奶狗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便点到为止。
“姑苏先生,接下来的事,哀家就交给你了。”
“若是需要什么,只需跟哀家或者皇上说一声。”
姑苏城脸上依然云淡风轻,“臣定当不辱使命。”
“这个给你。”江晚拿了一块玉玺模样的东西。
“这……”纵然是姑苏城,也被吓了一跳。
玉玺这种东西,他一个做臣子的,怎么能随便拿?
“别紧张,这只是哀家命人雕刻的玉章,不是玉玺,有这东西在,就如同哀家与皇上亲临。”
江晚站起来,“时候不早了,哀家也该回去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江栩。
“哥哥,你万万小心。”
“羽儿,我们走。”
顾羽点着头,紧紧地抓住江晚的袖子。
走出门之后,顾羽突然探过身来,“先生,朕,朕会努力的。”
姑苏城和江栩将他们送到大门口。
一直到他们乘着马车离开,江栩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渔令,你有没有发现,晚儿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嫁入皇宫不足一个月,气场什么的竟全变了。
变得有些陌生。
“嗯。”姑苏城把玩着那玉章,“是不一样了。”他想起江晚的话,又看着这个拥有无限权限的玉章,嘴角轻抿。
白天那会,她突然对他说,要他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官。
竟,是想委以重任么?
“千澄,你喝酒么?”他将左手放在身后,右手推开门,在月下,飘逸得不像样。
“喝。”江栩有些颓废,“借酒消愁。”
“借酒消愁么?”姑苏城拿了一坛酒,酒坛雕刻了细细碎碎的小花,像是陈放了多年的佳酿,一打开,便是酒香扑鼻。
他斟了两杯,双手相扶,仰头,美酒入喉,一饮而尽。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江栩嫌酒杯太小,直接抓了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下去好多,双颊泛红,醉眼微醺。
他与江晚原本就长得像,一醉酒,眉目间越发有八分相似。姑苏城眯着的眼睛稍稍睁开了一些,“千澄,你醉了。”
“渔令。”江栩有些郁闷。
“我觉得这里闷得慌。”他指着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姑苏城问。
“哪里那么多为什么?”他趴在桌子上,双眼迷离,“我就是,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嗯?”
“早先,我跟晚儿同样不学无术,她胸大无脑,我不求上进,天生一对好兄妹,成天气得老爹老娘吐血。”
“可现在,她,她突然上进了。”
“说好一起当咸鱼的,她怎么就努力奋发了?我这当哥哥的不要面子啊?”江栩趴在桌子上,抓住姑苏城的袖子。
“渔令,我觉得晚儿不正常。”
“千澄,你喝多了。”姑苏城想起身给他拿杯水,江栩紧紧地拽住他。
“渔令。”
他嘿嘿笑了两声,“你没有觉得,晚儿上进又认真的样子,怪好看的?”
姑苏城摩挲着手上的碧玉戒指,月色下,碧玉泛出冷悠光芒。
绣着银丝的花纹压成奇怪的褶皱。
“她不学无术的样子也怪好看的。”
江栩醉了,没太听清姑苏城的话,他拽着他的袖子,踉跄了几下,跌在一旁的石凳子上。“我身为哥哥,要有作为哥哥的自尊。”他拍着胸脯,“晚儿这么上进,我也不能太废。”
“所以,我要奋发。”
“……”姑苏城看着他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江大公子终于要读书了么?”
“读书?我像是那块料么?我不喜欢读书,我更喜欢打仗。”江栩打了个酒嗝,“若不是老爷子死活不肯让我上战场,我现在的功勋指定不比那劳什子喻辰宣差。”
“我不明白。”
“老爷子为什么,为什么,宁可让我当个纨绔子弟,整天遛狗打鸟的也不管,却唯独不让我进军营?”
“我不明白。”
“千澄,你喝多了。”姑苏城想扶起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我没喝多,就是抑郁。渔令,我不想当书生,我想去打仗。”江栩说,“我想去打仗。”
第46章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烛烧高照红妆
“好,好,打仗打仗。”姑苏城觉得江栩实在醉的厉害,想着将他打晕了扛回去。
“我好郁闷啊。”他突然跳起来,“渔令,你的笔墨在哪里?”
“给我拿来。”
“你要笔墨做什么?”姑苏城很无奈。
这江栩发起酒疯来,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你管我,快给我。”江栩一把将桌子上的酒拂到地上。
姑苏城命人拿来了笔墨纸砚。
江栩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的,用颤颤巍巍的左手拿住毛笔。
“渔令,给我研磨。”
“好,研磨。”
宣纸铺在石桌上,江栩沾了些墨,提笔,落在纸上的瞬间,他的气质突然变了。笔锋如簇,下笔如神。
他的眼神凝聚在笔尖,右手捏着袖子,左手手腕晃动不停。
“这……”
姑苏城瞪大了眼睛。
这江栩在醉酒之后画了一幅画。
那幅画,虽然是用左手画的,却如有神有灵一般,一气呵成,气势磅礴如瀑布湍急,浩荡千里。
“我不高兴。”江栩画完了之后,将毛笔随处一扔,仰天大吼了好几声,“我也要努力奋进,不当咸鸭蛋。”
他醉得很厉害。
吼过之后,就那么躺在花丛中打起了呼噜。
姑苏城的表情很复杂。
他仔仔细细看着那幅画,不管是手法还是技巧或者其他,都是最上乘的。这分明,是那个响彻京州城,千金难求一幅画的山灵先生的画。
那个从来没有露过真面目,一幅画能卖到天价,一年最多画出十幅,任性无比,画作却又潇洒无比的山灵先生,竟是江栩?
姑苏城想起白天买下的那折扇。
江栩只看了一眼便断定了是赝品。
本以为是他纨绔好玩,收集了太多山灵先生的画才敢如此断定。
现在想来,他那句突然转了画风的话,接下来应该是,我自己画的还不知道么?
这可真是……
令人震惊的发现。
他苦寻的山灵先生,竟是身边挚友,要他十幅画真是要少了。
“千澄,睡在这里会着凉。”他将睡着的江栩抱起来,回到屋子里的时,蜡烛跳了好几下。明灭间,一个人从窗子里跳进来。
“是岑白啊。”姑苏城将江栩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怎么样?”
“一个很奇怪的组织。”岑白扯着茶壶喝了一大壶水,“我现在,有点不知道我相信的东西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哦?”
“他们的教义,有些奇怪,但不得不说,很感人。”岑白将茶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可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有?”姑苏城坐在一旁,捏了捏袖子,“比如,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暂时还没有。”
“渔令。”岑白说,“京州城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他们,怎么说呢,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阴谋。”
他皱着眉头,“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到底是怎么了?”姑苏城鲜少见到这么犹豫不决的岑白。
“渔令,我问你,假如一个狗官无恶不作,强抢民女,草菅人命,但官官相护,没办法将他绳之以法。百姓们只能任其鱼肉,忍气吞声。这时,出现一位大侠,将这狗官斩杀,大快人心,百姓欢呼。”
“你觉得,这位大侠是斩杀了朝廷命官的贼人,还是为民除害的英雄?”
“这个……”姑苏城蹙眉。
站在百姓角度,百姓必定拍手称快。
可站在朝廷角度,若是允许这种情况存在,那么朝廷命官会有性命之忧。
“狗官也好,大侠也罢,不过是所站角度不同。”他尝试着解释,又觉得没太有说服力,便定定地看着岑白。
“岑白,你被说服了吗?”
“有点。”岑白叹了一口气,“渔令,咱们这一路走来,也算斩杀了不少狗官,可狗官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他们凭什么那么猖狂?”
“归根结底,是朝廷里有人庇佑。”他说,“庇佑这些狗官的人如同泰山压顶,普通人根本无法反抗,就连皇上也无能为力。”
“就如一棵大树,里面早已经被虫子啃噬干净,早已经是空心的。再怎么装饰外面,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唯一的可能就是将这棵树砍掉,然后重新培养新的树苗。”
姑苏城拿着那赝品扇子,用力在岑白头上敲了敲,“瞧瞧你才混进去半天,就被人影响成这样,你这非黑即白的耿直性子,好歹改一改。”
“渔令。”岑白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你在这朝廷一天,我便跟随你一天,绝对不会背叛你。但,若有朝一日你不在这朝廷了,那我,可能……”
“说什么呢。”姑苏城叹了口气,“岑白,你这性子啊。”
“江家和周阁老两家之争,因江晚嫁入皇家而白热化。渔令,你与叫家走得近我不管,但,你年轻有为,又居于高位,怕就怕,那周阁老会拿你开刀。”
姑苏城倒没觉得有什么。
他收着扇子,用精美的扇骨抵住下巴,“刚才,皇上和太后来了。”
“太后?”
“江家的太后?”
岑白看着床上那醉得不成样子的江栩,皱眉,叹了口气,“渔令,你与江家,走得太近了……”
“她给了我这个。”姑苏城拿出来一个玉玺模样的玉章,“说是可以先斩后奏,权限大得很。”
“……”岑白不明白,“她的意思是?”
“不太清楚。”姑苏城将玉章放在袖子里,“还交代了我一些奇怪的事。”
“我总觉得,她不简单。”
岑白无话可说。江家这两兄妹可是出了名的纨绔,江栩也就罢了,江晚是个打一懂事就知道要嫁到皇家的人。
可她都干了些什么事。
今天把这家公子调戏了,明天冲撞了那家姑娘,生气的时候还当街暴打世子爷。
劣迹斑斑,臭名远扬。
若不是提前有婚约,她估计都嫁不出去。
“渔令,你,好自为之。”岑白觉得,江晚这种女人真的翻不出什么花样了,只是姑苏城天纵之才,为那种人卖命,憋屈。
姑苏城倒是甘之如饴。
他抄着手,看了一眼醉得一塌糊涂的江栩,沉声说,“岑白兄,千澄是个纨绔弟子,你只要表现的纨绔一点,不讲理一点,泼妇一点,大概也穿不了帮。”
岑白离开后。
姑苏城将蜡烛吹灭,轻轻关上门。夜风吹来,乍暖还寒,伴着浓郁的花香,酒劲上头,有些晕。
他抄着手,长衫飘飞,头发散开,随意披散在肩上。
花丛之中,镇尺压着江栩酒兴上头画下的那幅画,他瞧了好久,默默地卷起来,缓步走到海棠苑外。
海棠苑里的花开得正好,花团锦簇,香度瑶阙。
姑苏城狐狸眼紧紧眯着,趁着酒兴,喃喃自语,“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真想,藏在海棠苑的人是你。”
江晚在马车上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皇帝看得揪心,奶生生地拽着她的袖子,“娘亲这是怎么了?”
“没事。”
“大概,是有人想我了。”她转头看着顾羽眨巴着眼睛,小脸上尽是担忧,抬手揉着他的头,“羽儿啊,有个问题,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
顾羽歪了歪头。
“虽然我是名义上的太后,但羽儿与我相差不过十岁,为什么总执着叫我娘亲?”
被这么一个大孩子叫娘亲什么的,她有点怀疑自己的年龄。
也有点怀疑自己那泛滥的母爱,是不是因为顾羽的这声娘亲导致的。
顾羽抿了抿嘴,低头,“娘亲不乐意么?”
“当然不是。”
“朕喜欢。”他突然伸出小胳膊,一把抱住她,“嬷嬷说,后宫险恶,朝廷险恶,只有朕和娘亲相依为命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抬头,好看的小脸上一片期待,“朕以后不叫你娘亲,叫你晚晚或者晚儿好不好?”
“……”
“等朕长大了,娶你好不好?”
“……”
“朕虽然还小,但晚晚你再等朕……”顾羽掰着手指头,“六年,七年,顶多七年,朕就能娶你。”
“不好!”江晚捏着他的脸,“顾羽,万万不能有这种想法。”
“哀家再怎么不靠谱,也算是嫁给了你父皇。”
顾羽有些失落。
他将头贴在她怀里,用力收紧手臂,“朕想娶你。”
“娶你大爷啊。”
“朕没有大爷,朕只想跟你在一起,晚晚,你身上真好闻。”他嘿嘿笑了两声,“朕想永远这么抱着你。”
江晚以手扶额。
这都特么的什么事?
她本是随口一问,却换来了这个傲娇小皇帝的这种回答。
当初,如果老皇帝再早死一个月,她要嫁的人,便是顾羽了。
想起前世这小奶狗与她的冲突,心中恍然,他从小奶狗变成小狼狗,又在盛怒之下赐死她和那个孩子,或许不是因为什么皇家颜面。
也或许,只是嫉妒而已。
江晚的手放在顾羽头上,脑海中总抑制不住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晚晚,你的心跳的好厉害。”顾羽的眼睛晶亮,“你是不是也喜欢朕?”
“熊孩子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江晚敲着他的头,“没大没小,不准叫我晚晚。”
“那晚儿?”
第47章梦见你把我吃了
“晚儿也不行。”
“那叫什么?”顾羽撇着嘴,“晚晚你小名叫什么?”
“……”江晚头大。
这小奶狗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朕听说,江大公子名栩字千澄,晚晚也是叫千什么么?”
“……”
“晚晚,你告诉我好不好?”
小奶狗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告诉我。”
江晚实在执拗不过他,叹了口气,“千凝。”
“千凝。”小奶狗眼睛亮了亮,“好听。”
他嘿嘿笑着,“那我以后叫你千凝好不好?”
江晚也懒得再纠正他。
横竖这小奶狗也不听,纠正了也没什么用,就随他去吧。
时候不早了。
马车穿过大街,路过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
那树林之后,便是御林军守卫的地界,算是抄了一条近道。
白天的时候倒是觉得没什么,晚上行在里面觉得有些阴森。
路面不是太平坦,咯吱咯吱的,有些颠簸。
在颠簸中行了好一会,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江晚蹙眉,按照经验,穿过树林用不了一盏茶功夫。
可他们,似乎已经在里面行了许久了。
“皇上,太后娘娘。”侍卫有些为难,“咱们好像迷路了。”
“迷路?”江晚觉得有些好笑,这树林一共才巴掌大,能从头看到尾,怎么可能会迷路?
“是,如果属下没记错,这已经是第三次路过这里了。”侍卫说,“咱们,好像在原地踏步。”
原地踏步?
江晚安抚了顾羽一把,掀开帘子,瞧见外面起雾了。
雾气很浓,看不清前方的路。
林子并不是很大,但现在看来,他们却像是被困在一个笼子里。
诡异的是,那稀疏的林子,不知怎的,变得茂密起来。
大概是因为有雾,阴气森森的。
“咱们这是,遭遇了埋伏了?”她叹了一口气。
她,果然还是将顾羽带入了危险境地。
“娘娘您先待在马车里。”侍卫们如临大敌。
他们将马车牢牢保护起来,拿出武器,准他们将马车牢牢保护起来,拿出武器,准备迎击。江晚抱紧了顾羽。
顾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被这样抱着很舒服,也收紧了手臂,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侍卫们等了好一会,并没有刺客出现。
“娘娘。”一个暗卫出现,跪在地上,“四周并没有刺客和可疑人员。”
“只是……”
“只是什么?”江晚的脸色不太好。
“这林子有古怪,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暗卫说,“似乎,一旦进了这里,就会被困住。”
“鬼打墙?”江晚沉着脸,原先她是绝对不相信这玩意的。
可自从重生之后,便对一些未知的力量充满了畏惧。
若是没有刺客,他们极有可能是碰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雾气越来越浓,夜色深深,月亮也被隐藏在浓雾里。
伸手不见五指。
“千凝。”顾羽有些害怕,钻到她怀里瑟瑟发抖。
“羽儿不怕,有我在。”江晚抱紧他,“我会保护你的。”
顾羽用力眨着眼睛。
他有些冷,用力往江晚怀里钻,“千凝,我害怕。”
“没事。”江晚也怕到不行,外面阴风阵阵,像是有鬼魂索命一般。
想起前世死在她手上的人,就觉得发憷。
难道,那些人回来索命了?
可,按照时间推算,那些人应该还没死啊。还没死来索什么命?
“喂,你们还在吗?”她觉得外面太过安静,强忍住心中的惊惧,掀起帘子。
雾气实在太浓,就算是面对面也看不清。
“你们在的话,回个话好不好?”
依然没有声音。
外面安静的有些可怕。
别说是侍卫,就算是千挑万选的暗卫也没了影子。
视线受阻,她根本看不清周围发生了什么。
“喂,有人么?”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没有人声,甚至也没有风声。
那种诡异一般的安静在蔓延。江晚心中惊惧,想着将顾羽护好时,一阵困意袭来。
那强烈的困意突然袭击。
她心中大惊,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羽儿,不要离开我,抱紧我。”她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人已经昏睡过去。
“千凝?”
“晚晚?”
“娘亲?”顾羽抬起头,用力推着她,“娘亲你别吓我,千凝,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任凭顾羽哭喊,她都听不到半分。
马车外,侍卫和暗卫也同样陷入到昏睡中。
诡异的树林里,只回响着顾羽的哭喊声。
那种令人心颤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马车外响起了声音。“少主。”
听到那声音,窝在江晚怀里哭泣的顾羽突然变了脸色。
他收起那天真无邪的表情,想着从江晚怀里抽出身,奈何她抱得他太紧,用了好大劲才挣脱出来。
“你们来干什么?”他掀起帘子,明明是小小年纪,眼中却闪着阴鸷。
“我们一直都在,只是皇宫龙气太足,我们无法靠近,好容易等少主出宫一趟,我们才赶来相见。”
浓浓的雾气中,跪着两个人。
大概,能被称之为人。
他们戴着奇怪的面具,一个白衣,一个黑衣,看不清样貌。
只是感觉诡异的很。
“见我?”顾羽倒背着双手,和平常表现出来的天真完全不一样,那清澈的眼睛里,满是阴霾,以及嗜血。
“少主。”黑白两人相互看了看,“可有不适?”
“还好。”顾羽看了看手,那双手很小,身上还残留着江晚身上的香味,“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回少主,她只是受雾气影响睡着了,等雾气散去自会醒来。”
“你们来见我,只是想说这个?”顾羽冷声问。
“不。”
“是。”
黑白两个人大概是没统一好口径,说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顾羽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冷声呵斥,“说。”
“是,少主。”白衣人有些为难,“命盘出了一点错误,就算是我们也无法控制。”
“所以?”顾羽脸色阴沉。
“命盘逆转,时间混乱,命格混乱,所以,有很多事无法预测,我们也无法控制走向。”黑衣人接着说。
“什么意思?”
“就是……”黑白两个人相互看了看,“就是,可能无法达成少主所期待的那样,后续命盘一片混乱。”
“我们已经无力控制。”
“说结果。”顾羽说。
“结果就是,未来已经不受我们控制,可能会出现多种结果,就算是原本定下的灾祸劫难也会受到影响。”黑白两人说,“属下想提醒少主,一切谨慎。”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顾羽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原本只有八岁的天真孩童,脸上却摆出阴冷阴鸷又嗜血的表情,更加诡异起来。
“知道了,你们回去吧。”他说完,“以后尽量少出现在我面前。”
“是。”黑白两个人化身成雾气。
慢慢地,树林里的雾气逐渐散去。
树林露出原本的面貌,月明星稀,天地澄澈。
他们的马车正停在路中央,一眼能看到前方御林军驻扎的灯火。
顾羽冷着脸,沉默了好一会才钻进马车里。
江晚还在昏睡中。
她似乎做了什么噩梦一般,脸上带着惊惧。
“江晚。”他拍了拍她的脸。
“顾羽,不要,不要。”江晚突然抓住他的手,“顾羽,放手……”
顾羽脸色阴沉。
这女人,到底梦到了什么。
“顾羽,不要……”
她的叫声有些凄厉,脸上带着泪痕。
那柔柔弱弱的样子,竟莫名地,让人生出一些怜悯来。
“醒醒。”他将她抱在怀里,“已经没事了。”
“顾羽……”
江晚浑身颤抖。
她沉浸在噩梦中,身体沉重无比。
无法醒来,无法离开。
她做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噩梦。
梦里,她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场面。
那场面,惊惧,害怕,无助,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来。
她看到自己喝下了顾羽赐给她的那杯毒酒,然后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体逐渐变凉,没有一丝生气。长大后的顾羽一脸阴鸷地走进来,遣散了所有的宫女丫鬟。
然后抱着她的尸体大哭,一边哭一边控诉。
他哭了好久,双目通红中,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接下来的画面,血腥残暴,不堪入目。
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皇帝做完这一切之后,像是疯了一般,将刀子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鲜红和鲜血,已经凌乱了一地的残迹。
惊惧。
恐怖。
江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觉。
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那种血腥又恶心的场面,像是真真切切发生的。
很难过。
“千凝。”
“醒醒。”
似乎有人在叫她。
那声音,软软的,奶声奶气的。
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身体一轻,然后,是强烈的失重感。
“千凝,快醒醒,快醒醒。”一只小手在拍她的脸。
如从半空中坠落一般,江晚打了个哆嗦,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小奶狗顾羽的眼里满是焦急。
他紧紧地抓住她的袖子,“千凝,你别吓唬朕。”
“顾羽。”
江晚轻轻地喊了这个名字。
恍然想起那个诡异血腥的梦境,身子抖了抖,下意识地离着顾羽远了一些。
“千凝。”顾羽抱住她的腰,“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千凝你不要吓唬我。”
江晚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在顾羽头上揉了揉,“羽儿,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醒来有点找不着北。”
顾羽抬起脸,用了天真无邪的眼神,“千凝做了什么噩梦?我听说,噩梦说出来就能破解了。”
“我梦到……”江晚闭了闭眼睛。
她刚才可是做了一个相当鬼畜的梦。
“梦到羽儿把我吃了。”她揽过他来,“梦到羽儿变得特别凶狠,把我一块块吃掉。好可怕。”
“啊?”顾羽眼神闪了闪,“羽儿才不会做那种事。”
“梦而已,羽儿别当真。”江晚有些疲惫,斜倚在一旁,感觉到马车正在往前走,喃喃道,“咱们这是到哪里了?”
“已经到皇宫了。”
“咦?”
第48章你很痛苦么
“听说是因为大雾才迷路。”顾羽说,“雾散了之后,我们自然就走出来了。”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娘亲我害怕。”
“我今天,可不可以去你宫里睡?”
“可以。”江晚稍稍松了口气,还好没遇见刺客什么的。
不过,刚才那个梦,她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那羽儿可不可以跟娘亲一起睡?”顾羽往他怀里蹭。
“不可以。”江晚立马反驳。
在刚才那个噩梦中,在她死后,顾羽对她做了什么,那场景可是历历在目。
虽然只是个梦。
“为什么?”顾羽委屈地低下头。
“因为羽儿已经八岁了,要是传出去,肯定会被笑话的。”她捏了捏他的肩膀,“我让紫荆将隔壁房间收拾出来,羽儿睡那里好不好?”
顾羽歪着头想了一会,算是勉强答应了。
回到天香殿的时候,已经接近三更。
罗燕正等的不耐烦,瞧见他们回来,忙跑过去迎接。
“你们打算住在姑苏府吗?”他絮絮叨叨的,“我差点去姑苏府要人了。”
“路上出了点小问题。”江晚打了个哈欠,安排昏昏欲睡的顾羽到隔壁,将他哄睡着了才出来。
“本来想着抄近道回来,没想到在小树林里迷路了,雾气太大,我还以为遇见了刺客,吓我一跳。”
“雾?”罗燕挑眉,“天气晴朗,哪里来的雾?”
“嗯?”
“你是不是魔怔了?”罗燕叹了口气,“我去江家,老爷太太只认为少爷不乐意将自己藏了起来。江家没有出现奇怪的事情。”
“所以,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江晚稍稍放松了一些,哥哥在姑苏城那似乎也没什么危险。
她也算暂时放下心来。
“我有点累了。”她晃晃悠悠站起来,跌在床上,“罗燕你先出去吧。”
疲惫感涌上来,她就那么趴在床上,脑海中总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罗燕说,天气一直很晴朗,根本没下雾。
可,在小树林里,她的确遇见了浓雾,还做了一个相当奇怪的梦。
她梦到她喝了顾羽赐的毒酒死掉,还梦到顾羽对死去的她做了奇怪的事。
果然只是个梦吧。
前世顾羽可是烦她烦得要死,怎么可能会对她有那种畸恋?不过,那种病娇小狼狗做出那种事,也是极有可能的。
江晚这么想着,越发觉得一定不能再让顾羽走歪了,要好好将他培养成一代贤君。
她胡思乱想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可到底哪里不太对劲,以她这种智商也想不出什么来。
无果,便沉沉睡去。
跟往常一样,她又是被压醒的。
身上死沉死沉的。
她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秦释之那张假脸。
“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惊讶有用吗?”江晚哀叹一声,推开他,“你总是纠缠着我,好玩么?”
“好玩。”
“看到太后娘娘婉转哭泣的模样,我觉得很畅快。”
“变态。”
“秦释之。”江晚闭上眼睛,“我想将你挫骨扬灰。”
“有志气。”
秦释之在她身上闻了闻,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
他的脸突然变黑,“你,跟别的男人做了什么?”
“我一个堂堂的太后,老皇帝死的早,我耐不住寂寞找几个面首不行么?”江晚推开他,“离我远点。”
“江晚。”秦释之的手放在她的脖子上,用力掐下去,“你,让别的男人碰你了吗?”
江晚不想理他。
秦释之脸黑了好一会,动手撕她的衣服。她打了个冷颤,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果然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是顾羽。”
“我身上,是顾羽的味道。”
“你别乱动,我不太舒服。”
“顾羽?那小皇帝?”秦释之脸上浮现出隐隐杀意,“他对你做了什么?”
“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对我做什么?”江晚有些烦了。
“那小皇帝喜欢你。”秦释之捏着她的下巴,手上用力,疼得她眼泪直流,“如果老皇帝再早死一点,你嫁的人就是他了。”
“你,想嫁给他?”
“秦释之你特么是不是有毛病啊。”江晚的巴掌狠狠地落在秦释之的脸上,眼泪不自觉涌出来,“嫁给他,我以什么身份嫁给他?”
“你嫁来老皇帝便死了,若是小皇帝掌权后娶你,也不会有人反对……”
“够了。”江晚身体颤抖,她闭上眼,“我现在,早已经被你糟蹋的不成样子,毫无贞操可言,是要以死谢罪,不得好死的。”
秦释之稍微愣了愣。
他放开手,声音也变得轻柔了些,“你很痛苦吗?”
江晚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不是有这男人,隔三差五来糟蹋她。
她也不至于沦落成前世那样。
“你走吧。”她说,“求求你,比我好看的人那么多,求求你,不要再来了。”
秦释之脸色在瞬间变得漆黑无比。
“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狠狠堵住。
侵略一般地掠夺让她难以呼吸。
“江晚,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他似乎有些难过,声音中带着压抑。
江晚没有回答。
秦释之使了性子,将她的脸固定在眼前,“回答我。”
江晚闭上眼睛,不想看他的模样。
“别摆出这种脸。”他用力捏着她的耳唇,江晚疼得有些麻木。
片刻后,一阵剧烈的刺痛感传来。
江晚疼得脸色苍白,她猛地睁开眼睛,声音颤抖,“你对我做了什么?”
“烙印。”
“变态。”她摸了摸耳朵上,似乎被生生刺了一个耳环上去。
“这耳环,是我送你的信物。”秦释之说,“也是我给你的烙印,别妄想拿下来,我在上面淬了毒,别人一碰就会死。”
“你!”江晚简直要气炸了。
“等我。”秦释之说,“如果你不喜欢宫里的生活,就等我,等我带你走。”
耳朵上的疼痛牵扯到全身。
江晚听不进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因为身体疼痛,她倒是冷静下来了。
她原本就是那种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性子。
就算是得知重生了,也只是默默地感叹了一下,然后暗戳戳努力改变未来。
可,从她做了那个诡异的梦之后,梦到她死后,顾羽对她做的那些事,就莫名变得焦躁起来。
那种莫名的焦躁,让她很不安。
“我不高兴,不开心。”她窝在秦释之怀里,“为什么?为什么我非要经历这种事?”
“我这种单纯可爱的人,为什么非要经历这种事。”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活得那么纠结,窝囊。
无力改变,无法改变,所有的压力都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要炸了。
秦释之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她还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突然就哭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江晚哭够了,抬眼看着他,“秦释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够么?”
秦释之沉默了。
许久,他才叹了口气,“等皇上生辰过后,我,要走了。”
江晚原本是在发泄。
乍听到秦释之要离开的消息,有些惊讶,“走?”
“你舍不得我?”秦释之笑了笑。
“……”江晚巴不得他赶紧滚蛋。
“我这次回来,本就……”秦释之眯着眼睛,改了口风,“先皇驾崩,新皇即位,喻将军班师回朝,我便随着他回来。现在新皇上位,等过了皇上寿辰,喻将军会回到关外驻守。那时,我也一并回去。”
江晚心里翻起了滔天浪花。
什么玩意?
秦释之要走?
跟着喻辰宣滚回关外?
“你,你不是……”江晚很想问,这男人不是在喻辰宣的帮助下,成功塞到她身边当太监加护卫了么?
竟也要走?
“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可以不走。”秦释之说。舍不得?
呸。
她有什么舍不得?
她巴不得秦释之这头狼滚得远远的。
只是……
她还记得,前世那会,喻辰宣回到关外之后,等过了年就开始反叛。
也就是说,距离喻辰宣反叛的日子,不远了。
命运的齿轮,果然还是在前世的基础上转动,虽然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却也相差无几。
“你这是什么反应?”秦释之摸着她的耳唇。
江晚叹了一口气。
她该怎么才能表达出心里的郁结?
秦释之要走,也就是说,她终于可以摆脱半夜有狼臣入侵的境地。可另一方面也说明,喻辰宣要反叛了。
她这一次没跟喻辰宣产生什么冲突,该赏赐的也都赏赐了,该封的爵位什么的也都封了。
喻辰宣这一走,她也没了套近乎的可能。
“非要走吗?”她问。
“你是说我,还是喻辰宣?”秦释之问。
“都问。”
“关外不太平,一方面是邑岚虎视眈眈,另一方面,更是到了春末夏初,水草丰茂的时候,以放牧为生的大隆觊觎我们的土地。没有我……”秦释之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笑了两声,“你觉得寂寞吗?”
“好好的,你转移什么话题?”江晚咬着嘴唇。
“关外有喻辰宣镇守,没人敢犯。”秦释之说,“你不希望他走?”
江晚说不上来。
第49章尽早除掉为好
她不希望喻辰宣走,因为,一旦走了,她就再也控制不了他了。
虽然现在也控制不了他。
可,就算他不走,该反叛的时候,也会反叛。
“我不知道。”她盯着秦释之的眼睛,“喻辰宣会自立为王么?”
“不会。”秦释之说这句话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
如果换成以前,他半点都没有自立为王的想法。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江晚可能会嫁给顾羽,或者有其他男人,他就想推翻了这朝廷,将她据为己有。
这种想法,连他自己都害怕。
“说起来,你谁的醋都吃,似乎,从来不吃喻辰宣的醋。”江晚眯着眼睛,摸着他的脸,
“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真面目?”秦释之没有正面回应。
他揉着她的耳垂,确切地说是刚刚刺上去的耳环。
“这耳环,没有特殊情况万万不能摘下来。”他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遭遇危险,这耳环会帮你。”
江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莫名觉得,秦释之虽然做了很多奇葩事,却也不算是个坏人。
若不是长期霸占她,似乎也算是个值得依靠的。
江晚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
温柔的陷阱最可怕。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知事,只按照自己的性子胡来的莽撞少女。
怎么还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
“你现在的样子真好看。”秦释之拍了拍她的头,“起来,该上朝了。”
上朝。
又到了该上朝的时候了。
她愣了好一会,慢吞吞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瞧见秦释之换了一身太监衣服,立马吓清醒了,“你想干什么?”
“陪你上朝啊。”他眯着眼睛,“我听喻……辰宣说,前几天你被那些老顽固们气得不轻,不想报仇吗?”
江晚歪着头想了一会,其实也没有太过生气。
毕竟前世已经习惯了那些人们无聊的争吵,以及朝内斗争。
她生气,只不过是为了摆摆样子,然后让那些老家伙们知道她不开心了,都特么悠着点之类的。
“无非就是周阁老和我爹互怼,也没什么。”江晚拍了拍头,朝廷里一直分为两派,外人戏称虎狐之争。
所谓的虎,顾名思义,就是指的老虎。
老虎便是周阁老一派,这一派比较硬气,大约除了喻辰宣之外的将军,都是周阁老门生。
狐狸,自然指的江家一派。
上古神话中记载,江氏是中国上古时期神话传说中大禹的妻子的氏族,祖先为九尾狐一族。所以,江家又被称为狐狸一家。
而她,前世的名声很不好,更是被称为狐狸精,在民间更是以讹传讹,说书的更是夸张,说什么她本体是狐狸精,专门来祸害大乾王朝的。
江晚很想问问他们,谁说姓江的就是狐狸?
难不成,姓马的,祖先就是马?姓牛的祖先就是牛?姓鱼的祖先就是鱼?
按照这种推理,让属猪的情何以堪?
“你似乎不担心虎狐之争带来的危害?”秦释之正系着手腕上的扣子,抬眼看到她正拿了什么东西在描眉。
“担心有什么用?”她对着铜镜晃了晃头,“这两派竞争了多久了,看他们互怼,我在帘子后面吃点心,倒也是件乐事。”
她瞥了一眼秦释之,“倒是你,你一个无名小卒,跟着掺和什么?”
不自量力,不知死活。
“谁说不是呢。”
秦释之不知道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抄着手,一直在那笑,活生生将自己笑成了一个傻子。
“你,能不能笑得收敛点?”江晚装扮完毕,打开门。
紫荆正在扫院子。
看到他们两个出门,先是愣了愣,忙行礼,“娘娘万安。”
“顾羽和罗燕呢?”江晚摆正了头上的装饰,没有罗燕,梳头都是个大问题。
“回娘娘,皇上已经回到雨霁殿了,罗燕姐姐也一并去了。”紫荆打量了一下她身边的秦释之,缄默。
在皇宫里活下去,必须要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罗燕姐姐叮嘱说,今个要上朝,娘娘万万不可再迟到。”
江晚叹了口气。她穿过御花园,远远地看到泰宸宫,威严肃穆,让人心情不好。
非特殊情况她不便露面,直接去了帘子后面,让人送来一小碟点心。
顾羽正儿八经地坐在龙椅上。
“无聊的一天又要开始了。”江晚想吃点心的时候,瞥见刚才还黏糊在身边的秦释之不见了。
大臣们鱼贯而入。
左右两列,每个人都不苟言笑,板着脸,就跟欠了他们多少钱一样。
武将和文臣是分开站的。
武将那边,喻辰宣站在最前面,戴着那奇怪的鬼面具。
冷出冰渣子。
只是远远瞧着,便觉得寒冷非常。
上朝戴面具,这是非常失礼的,这喻辰宣也没少被弹劾。
只不过江晚本着不得罪他的原则,轻飘飘地对谏臣说了句,喻大将军这是有个性,有本事你也戴一个啊之类的。
那谏臣以毒舌闻名,听了江晚的话,硬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听说还气出病来了。
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讨论过喻辰宣是不是该戴面具这个问题。
一般上朝也没什么大事。
有大事都八百里加急直接送到顾羽那。
“皇上。”姑苏城率先走出来,“臣有奏。”
“现在不是收获季节,糯米价格比较高。”他说,“用来做成墙砖成本太高,所以,请皇上准许,臣以低价购入糯米。”
他这话说的很有技巧。
一般来说,买卖粮食这种事,都要经过朝廷批准,有专门的粮库将粮食卖出。粮食和盐铁,都是归朝廷所有。
而粮食,由周阁老那一派的人掌控。
现在正是春季,粮食价格比较高,负责的官员也能有些油水。
姑苏城这么一提,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臣认为不可。”周阁老果然立马站出来,“粮食乃国家命脉,怎可以粮食做墙砖?”
“简直暴殄天物。”
“低价购粮,更是不可理喻,皇上,万万不可以。”
“有何不可?”姑苏城站直了身子,狐狸眼紧紧地眯着,“周阁老可否给个理由?”
“当然不可,各处粮仓存储并不充足,林大人想要低价购粮,万一遇见灾荒年,苦的是黎民百姓。”周阁老吹胡子瞪眼。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嚷嚷的,谁也不让谁。
江晚吃完了半盘子点心,听着他们还在僵持。
顾羽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有些发懵。
“你们两个够了。”江晚将点心咽下,偷偷摸摸喝了两口茶,拍了拍胸口,“吵来吵去,吵得哀家脑壳疼。”
“姑苏城,哀家不是赐给你了玉章?你拿着那玉章,便如哀家亲临,看看有谁敢阻拦。”
江晚站起来。
“既然你们谈到了黎民百姓,谈到了灾荒,那哀家就多说一句,今年也算是风调雨顺,国库虽不充盈,却也还能温饱。正是春天,又逢新皇登基,理应大赦天下,哀家想了许久,有两个提议。”
“一个提议是大赦天下,关在牢里的人全面无罪释放。另一个是,今年免徭役,免赋税。”
她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免徭役,免赋税,这两项,可是大事,没有赋税,大臣们就没有油水可捞。
“皇上,太后,这,这,这,万万不可……”周阁老,胡子上翘,“免徭役,免赋税,一旦开了先河……”
“周阁老,新皇登基,改年号为乾始,今年便是乾始元年。新皇爱民如子,举国同欢,大赦天下有何不可?再者说,大赦天下由来久矣,并不是开什么先河。”
江晚冷着脸,“皇上觉得如何?”
“朕以为可以。”顾羽声音清冽,虽然还带着奶音,却有种天然的威严。
江晚很满意。
她甩了袖子,“等下掌管律法的几位,退朝之后留下来,姑苏城也留下来。”
“各位大人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退朝吧。”
周阁老一口气憋在心里。
这江晚,办起事来滴水不漏。
也不能算是滴水不漏,而是丝毫没给他反驳的机会。除了生一肚子气,完全没辙。
周阁老咬牙切齿。
若真是免赋税,说起来简单,真正实行下去,可是要变天的。
新皇登基免赋税,大概会获得百姓爱戴,而江家也会水涨船高。
这江晚,摆明了压制他们这一派。
退朝之后,周阁老板着脸走出泰宸宫,看到春风满面的江信,冷哼了一声,眼中闪过阴鸷。
江晚和江栩可以说是臭名昭著,兄妹两个一个比一个不上进,整天就知道攀比,遛狗打鸟,简直是整个京州城纨绔弟子的典型。
江栩整天无所事事,二十一岁也没个一官半职,连个说媒的人都没有,还闹出了征婚的丑事。
江晚更不得了。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跟男人私奔,平常嚣张又不讲理,粗鲁还没脑子。
这女人,能在大殿上说的那么滴水不漏,肯定是江家的老狐狸教的。
这里面保不准有什么阴谋。
江家的老狐狸,指不定给他那智商捉急的女儿灌输了什么。
这下,两派之争,他这方更加不占优势。
周阁老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这中间有什么阴谋诡计,尤其是那个新人姑苏城,年纪轻轻就被委以重任,以后绝对是个棘手的存在。
他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该将这男人尽早除掉为好。
第50章听自己的八卦
江晚实在不太容易应对朝堂这种事。
实在太繁琐了。
里里外外,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处理,她到现在也没能弄明白。
所以,将几个人朝臣留下之后,简要说了一下自己的意思,便让他们放开手脚去做。
她从泰宸殿出来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
接近正午,太阳很大,照的人眼晕。她抬起手,勉强遮住刺眼的阳光,晃晃悠悠走向御花园。
有了上次在御花园碰到尸体的教训,她也算学乖了,只沿着大路走。
罗燕和紫荆都不在身边,秦释之也不在。
身边没有其他人,她有些无聊,穿过长长的抄手走廊,看到碧心湖上好像有些人聚集在那。
她心血来潮想要过去瞧瞧。
想着这么多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尸体之类的恐怖景象,便乐颠乐颠地走过去。
靠近之后,才瞧见似乎是几个太妃在碧心湖赏花。
老皇帝死了,小皇帝还小,宫里人也被江晚清理出去很多。
所以,每个院子里派的太监宫女并不太多。
一般的太妃宫里,配有三个丫鬟,两个太监,两个使唤婆子。可远远瞧去,人多到她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像是,在聚会?
江晚最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场合,她抄着手走过去,恰好,亭子旁边有个假山,假山附近的桃花开的正好。
她一时心痒,摘了几枝桃花助兴。
刚想从假山后走出来,却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那声音刺耳,她不自觉将眉头皱了起来。
“她算哪根葱哪根蒜?我们进宫的时候,她还是个黄毛丫头,不过仗着太皇的圣旨侥幸进宫当了太后,有什么可神气的。”
“就是,不过是个野蛮女子,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真是给皇家丢脸。”
“本宫听说,她寝宫里经常有男人出入,她也不甘寂寞,寻了面首吧?
啧啧,前两年年纪还小时就跟男人私奔,想来早已经不是完璧。幸好先皇去了,没人敢验她的身子,不然,啧啧……”
“本宫还听说,昨天晚上,小皇上就宿在她寝宫里,呵呵。”
那尖锐声刺耳难听,“皇上毛还没长全呢,能满足她么?”
“哟,说什么呢,再过两年皇上就长大了,到时候她再魅惑魅惑皇上,让皇上娶了她,也不是不能的。”
“她跟皇上可差了十岁呢,老牛吃嫩草。本宫瞧着她走路都带着一股子风尘气,想来,不知道有过多少男人了。”
“呵呵,本宫也听过。她从前很不检点,跟她那个纨绔哥哥也不清不白的。”
“啊,不是吧?跟她哥哥?呵呵。”
江晚躲在假山后,一瓣一瓣将桃花花瓣拽下来。
这可真是,尴尬啊。
本以为这几个老娘们是凑在一起赏花什么的,原来是凑在一起嚼舌根。
而被嚼的人,恰好是她。三个女人一台戏,古人诚然不欺她。
这三个太妃年纪不小了,嚼起舌根来却一个比一个狠毒。
江晚眯着眼睛。
莫名又想起在树林里做的那个梦,梦到她喝下毒酒死掉之后,顾羽发了疯一般做的那些事,一股奇怪的怒气涌上来。
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这些老娘们,编排她也就算了,可顾羽只是个孩子啊。
他还不到八岁!
这些人,为什么可以那么龌龊?
她想着惩罚惩罚这些人的时候,却听到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随之而来的,还有落水声,以及某位太妃的呼救声。
她被吓了一跳,忙探出头去,瞧见顾羽正阴沉着脸站在那。
原本只是八岁不到的小屁孩,眼中的阴鸷却冰冷慑人。
他冷着脸,盯着最毒舌,声音最尖锐难听,刚才编排江晚最不堪的太妃在水里乱扑棱。
碧心湖水深,里面曾经死过很多人。
不会游泳的人落下去,很少能活着出来。
恰好,那位太妃不会水。
顾羽倒背着手,用了江晚极为熟悉的口气,“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下去救。”
听到那声音的瞬间,江晚身子抖了好几下。
这种语气,跟从前那病娇小狼狗一模一样。
毒舌太妃在水中挣扎了片刻便没了力气。
她一脸惊惧地伸出手,努力喊着救命。
可没有顾羽的命令,谁也不敢下去。
顾羽攥紧手,看着逐渐沉入水底的太妃,嘴角浮起一抹残酷的笑。
这笑容,这表情,完完全全落入江晚眼中。
几乎在那个瞬间,她就确定。
眼前这个八岁的小奶狗,跟前世那个十六岁的病娇狼狗,一模一样。
她震惊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想起,那太妃如果再不救,真的会被活生生淹死。
“羽儿。”江晚咬了咬嘴唇,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被拽得不成样子的桃花。
“这是发生了什么?”
顾羽一见她,小狼狗的嗜血和病娇完全消失了,改为一贯的清澈和温顺,“千……母后千岁。”
江晚叹了口气,冲着顾羽身后的侍卫呵斥,“你们还杵在这干嘛?赶紧下去救人啊。”
两个侍卫相互看了看,犹豫不决。
“你们不下去,那哀家自己下去。”她说着,就要跳下湖去。
“千凝。”顾羽被吓了一跳,忙抱住她。
“你们,下去救人。”
侍卫们得了命令,忙跳下湖,将已经沉到湖底的太妃打捞上来。
丽太妃浑身湿透,满脸惊惧。
大概是因为喝过的湖水太多,人已经陷入到昏迷中。
“来人,将丽太妃送回宫,请太医。”江晚下令之后,那些宫女太监像是得了大赦一样,忙抬着丽太妃离开。
剩下的两位太妃大气不敢出。
她们虽算是顾羽的后娘,但老皇帝已经不在了,顾羽是皇上,拿捏她们跟玩一样。
她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太后娘娘。”她们年纪比江晚大上一倍,却还要跪下行礼。心中愤愤,却不敢言语。
“哀家记得,在皇陵附近有一座静心庵,那里面多半都是先皇妃子们思念先皇,主动去祈祷守灵。两位太妃等回去也收拾收拾,等明一早,便去那剃度静心吧。”
江晚说完,那两个太妃脸色灰白。
“江晚,你,你敢,本宫可是……”一个太妃抬起头,“本宫哥哥可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羽一脚踢过去,正中那太妃心窝。
那太妃瞪大眼睛,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哎……”江晚叹了口气。
去静心庵出家,可以说是最简单最安全也是最明哲保身的做法了。
前世实在死了太多人。
这些太妃们,不是被顾羽活活折磨死,就是被发现耐不住寂寞找了男人而流放或者极刑。她手上也沾染了太多鲜血。
今生,她不想再看到血流成河的场景。
“多说无益,两位太妃好自为之吧。”她抄着手,声音冷然,“顾羽,跟哀家回宫。”
顾羽点了点头,乖巧的像只兔子。
“千凝,丽太妃怎么办?”他抬了头,“朕讨厌她。”
“羽儿。”江晚拉着他,找了个石凳坐下来,“在外人面前,不准称呼哀家的闺名。”
她当时脑抽了才告诉顾羽她的小名。
就算是罗成书,当年爱的死去活来的,也没将“千凝”这个名字告诉他。
“为什么?”顾羽不高兴,“千凝你果然是嫌朕太小吗?满足不了你是么?”
“……”江晚简直要炸了。
她的手倾斜,手刀重重地落在顾羽头上。“熊孩子,小奶狗,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捏着他的脸,“以后不准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龌龊的后宫,把这花骨朵一般的孩子毒害成什么样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名字?”顾羽捂着头,眼泪汪汪的,“还有,她们说千凝,你,你,不是完璧是怎么回事?”
“……”江晚手下加重力道,拧的顾羽的脸有些变形。
“小小年纪,怎么总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你特么给我好好读书啊!”
她用力揉着顾羽的粉脸,“大人之间的事,不是你这种毛孩子能插手的。”
“千凝,瞧你这反应,果然不是完璧了。”顾羽疼得呲牙咧嘴,“放心,朕不在乎。”
“不在乎你大爷。”江晚觉得自己差不多要疯了。
小奶狗是怎么回事?
怎么,总觉得不太对劲?
尤其是刚才惩罚丽太妃时,他眼中的嗜血和阴鸷,跟前世一模一样。
“回去读书。”她拽着他,“再敢胡思乱想,我就将你扔到净身房。”
“千凝你好狠的心。”
“叫母后。”
“千凝。”
“小子你不听话是不是?”她用力拧着他的脸蛋。
顾羽嘿嘿笑着。
这时已经到了雨霁殿。
小皇帝依依不舍地跟她分开,柔和的小脸上,泛起一丝不寻常的笑。
江晚可算是摆脱了顾羽这粘人的小奶狗。
身心疲惫。早先怎么没发现这小奶狗这么粘人?
前世,他们两个都恭恭敬敬的,玩笑话都不说几个,除了请安和上朝说几句,态度冷淡的像陌生人。
可现在,这小奶狗没有皇帝的样子。
她原本就是个不靠谱的,跟这便宜儿子成天拧麻花一样拧在一起,虽说交流了感情,避免了前世那种反目成仇。
可,现在的走向不太对劲。
顾羽虽然还小,可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
那眼神,还有话里话外的语气,不对劲。
她猛地摇了摇头,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懂大人之间的腌臜事。
想多了,想多了。
胡思乱想的太多,恍恍惚惚的有些走神,没太看清楚路况,撞到一个人怀里。
那人的胸膛太硬,疼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第51章他竟然想睡我
“你……”
“太后娘娘。”
“……”江晚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身体剧烈颤抖。
为什么会在后宫里碰见喻辰宣这倒霉玩意?
那冰渣子一样的气息,还有冷彻骨头的声音,只是听着便让人如坠冰窖中。
“太后娘娘,似乎对臣很满意。”喻辰宣戴着那诡异冰冷的面具,就那么抄着手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颇有威严。
“那个,喻将军啊,你这是,迷路了?”江晚干笑了两声,
“若是哀家没记错,没有特殊召见,喻将军是不能进这御花园的。”
“臣,专程在这里等太后娘娘。”喻辰宣身上散发着天然的寒气,那寒气冻得江晚直哆嗦。
原本是春日大好时光,站在他面前,像是站在雪山之巅。
“等哀家?”江晚牙齿打颤,“干嘛?”
“臣听释之说,太后娘娘一直担心臣叛乱。”
“……”江晚额角的青筋跳的欢快,秦释之这个混账,竟这么直接地告诉了喻辰宣。
反叛这种话,能直接说么?
这不是挑拨离间么?
他也忒不靠谱了点。
“喻将军,饭能多吃,话不能乱说。”她干笑了两声,“秦释之那倒霉玩意是在挑拨破离间呢。”
“喻将军兢兢业业,一心为国,哀家都看在眼里,喻将军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哀家能满足的……”
“太后娘娘。”喻辰宣打断她的话,“臣也在思考这件事。”
“啥?”
“臣觉得,日子太无聊,不如就当个乱臣贼子,给太后娘娘增加点刺激。”喻辰宣的话里半真半假,听到江晚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千怕万怕,就怕喻辰宣叛乱。
“那个,喻将军,有话好好说。”她说,“毕竟,反叛对喻将军没什么好处,哀家也不想喻将军如此风华绝代的美人身首异处。”
“所以,一定要三思啊。”喻辰宣站在她对面。
他身着朝服,一身玄衣之上,用金丝银线绣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花纹,在阳光下,与那冰冷的气息辉映。
惶惶然。
江晚抬眼,看着那狰狞的面具,提心吊胆地等着他开口。
鬼面具之下,看不到他的表情。
“娘娘可知道,臣最喜欢美人。”喻辰宣说。
江晚干笑了两声。
关于这一点,她也有些奇怪。
前世那会,从来没有喻辰宣留恋美人的传闻。
那个冰渣子一般的杀神,人神勿近的,别说美人,就算是仆人也很少。现在怎么就沉溺于美人温柔乡了?
甚至还传出了断袖的传闻。
不科学。
“那个,喻将军整天带兵打仗,体魄健壮,有那种需求也很正常,要不,哀家再选几个绝世美人送给喻将军?”江晚衬度着。
“哦?太后娘娘要送给臣绝世美人么?”喻辰宣阴阳怪气地说,“可巧,这些日子见过的绝世美人太多,有点腻了,偶尔想换换口味。”
“太后娘娘。”
“臣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
他突然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江晚瞪大眼睛,身子不停颤抖。
“告辞了,太后娘娘。”
“等你的好消息。”他说完,摇了摇手,身影逐渐消失在花影深处。
江晚气得浑身发抖。她颤颤巍巍地拽着一旁的花朵,恨恨地撕碎,又恨恨地在上面踩了几脚。
这喻辰宣,脑子有问题吧?
他的不反叛理由,竟然是想睡她?
呸!
到底是谁给他的脸,她虽然早已经被秦释之那个混账糟蹋得不成样子,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冰清玉洁的小姑娘。
喻辰宣脑子被驴踢了,竟想潜规则她。
她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么?
江晚摘了第三朵的花,撕碎用来发泄心中不满时,蓦然想起,按照潜规则的原则,也应该是她潜规则喻辰宣才对。
这喻辰宣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谁给他的脸!
“反就反吧,老娘怕你啊。”她踩了一地的花,碾得不成样子,才恨恨地收起脚,冲着他离去的方向竖了竖中指。
她也算是生了一肚子气,恹恹地回到天香殿,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喻辰宣的话,越想越不对味,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味来。
这一次上朝也算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二天,第三天,周阁老都请了病假,似乎想要给她个下马威。
江晚被朝堂上喋喋不休的吵闹烦躁的脑壳疼,也懒得理会那倔老头,接连上了三天,终于迎来了休沐。
休沐那天,她一觉睡到大中午,睡得相当不踏实。
梦里充斥着的,全都是喻辰宣反叛的血腥场景。
梦醒来时,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果然,那个注定要反叛的喻辰宣,才是她的心头大患吧。她愣了好久,伸着懒腰,打开门,张开手臂站在落花中,有阳光,有花香,有鸟语,算是久违的清净。
院子里,罗燕正叉着腰教训一个小丫头。
转头瞥见江晚已经醒了,挥了挥手让那小丫头下去。
“睡到现在还有黑眼圈?没睡好么?”罗燕将她按到一旁的石凳子上,瞧见她头上散落了好些花瓣,一点点给她摘下来。
“可是这几天被那些老头子们刁难的原因?”
“只是被刁难就好了。”江晚深深地叹了口气,“罗燕,哀家交给你个任务好不好?”
“什么任务?”
“哀家,想暗杀喻辰宣。”
“啥?”
“暗杀,喻辰宣。”她稍微歪了歪身子,倚在一旁的石桌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先下手为强。”
“娘娘你没发烧吧?”罗燕的手放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是睡糊涂了么,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而且,暗杀这种任务,不应该找个夜深人静,昏暗的密室,点上两根蜡烛,彼此看不清面容,低声商谈什么的么?
她就那么光明正大说出来,算什么暗杀?
“周阁老掌握着大部分兵权,这也是皇家一直不敢动他的原因。现在能与周阁老分庭抗礼的只有喻辰宣,喻辰宣似乎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你竟想要暗杀掉喻辰宣?”
罗燕啧啧感叹着,“果然是娘娘你啊,不知死活。”
江晚闭着眼。
废话。
她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一旦喻辰宣丧失了兵权,周阁老一家独大,说不定下个反叛的就是周阁老。
但,比起周阁老那一派的人来说,喻辰宣更棘手。一想到他要反叛,江晚就一个头两个大。
“我也很无奈啊。”她哀叹着。
她对喻辰宣已经无限宽容了,可喻辰宣那混账玩意竟想睡她,并以此做威胁。
这可是极致的侮辱。
喻辰宣是摆明了将她当成南浦街花楼里的姑娘了。
“哀家看他不顺眼。”江晚说。
“杀了喻辰宣,喻家军群龙无首,整个格局都会发生变化。”罗燕说,“说不定大乾王朝也会陷入到战乱中。”
江晚抬起手,用力揉了揉额角。
额角的青筋直跳,突突的疼。
“那哀家该怎么办啊?”
就算是重来一次又怎么样?
上天又没有给她什么上天入地的能力,该无能为力的时候还是无能为力。
心力交瘁。
“现在很大一部分兵权都在周阁老手里,一部分在喻辰宣手里,皇上虽然年纪还小,但,没有兵权,就等于老虎没有牙。娘娘可以培养新人,逐渐将兵权收回来。”
听到罗燕的话,涂江晚突然愣住了。
对啊,她只顾着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却忘了最基本的。
当年,朝中大臣没几个能用的,她可是提拔任用了不少贤能人才。
虽然,到最后那些人大部分都被顾羽折磨死了。
“啊,豁然开朗。”江晚盯着罗燕的眼睛,“谢谢你,罗燕。”
罗燕眼睛闪了闪。
他有些看不懂江晚。他总觉得,这女人已经看透了他。
可,又觉得,以她的智商怎么看破他完美的伪装,大概是错觉吧。
江晚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今天中午吃什么?”
“娘娘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去做。”
江晚歪着头想了想,这么暖和的天气,最适合在月明星稀的夜里烤肉。
“中午随便吃点,晚上叫顾羽他们来烤肉怎么样?”
“……”罗燕额角抽了抽。
“这是皇宫里啊,娘娘三思。”
“有谁规定皇宫里不能烤肉?”江晚舔了舔嘴唇,“哀家还想喝酒。”
她停顿了片刻,“心情不好,借酒消愁。”
“哦,对了,对了,把哥哥和姑苏城也叫来吧。”
“烤肉,烤肉……”她念叨着,恹恹的脸上多了些愉悦。
罗燕摸了摸鼻子。
他,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把江晚带歪了?
当年,江晚还没出阁时,他们经常出去招摇撞骗,踏青游玩,不带干粮,只带一些简单的佐料,饿了就抓只山鸡或者野猪什么的烤了吃。
这种江湖中人最常用的烤山鸡烤野猪之类的,江晚只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
早先在江家,她没少去厨房抓鸡烤来吃,甚至还衍生出好些吃法。
后来,她在院子里烤鸡吃被江老爷发现,江老爷尝了一口,生生憋出一句,他女儿终于有拿得出手的本领了。
年少时候的吃鸡打狗,上不得台面。
可,她现在已经嫁到了皇家,再用这些江湖人常用的手段,有点过分了。
罗燕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嘱咐御膳房将食材提前腌好。
江晚一直神情恹恹的,除了对晚上的烤肉有些期待,其他的东西一概不感兴趣。
她回到房间里,拿了一支笔在那涂涂画画,写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不懂。
罗燕觉得她不对劲,问了又不说,便叹了口气,出门去找顾羽。
顾羽正在摇头晃脑地念书。
第52章就像戏文段子一样
看到罗燕到来,一下子扑过去,“罗燕姐姐。”
“你来了,朕好开心。”
“小奶狗。”罗燕摸了摸他的头,“我来告诉你一声,今天晚上去天香殿吃烤肉,下午练功早些结束。”
“烤肉?”顾羽眨着眼睛,“是什么?”
“这个……”罗燕想着该怎么解释,瞧见正襟危坐的姑苏城,“哟,姑苏大人,太后娘娘让你带着大公子来吃烤肉。”
姑苏城掩了书卷,狐狸眼稍微睁开一些,“烤肉?”
罗燕点了点头,又低头捏了捏顾羽的鼻子,“小奶狗,好好读书,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冲着姑苏城摆了摆手,“记得带上大公子。”
“千澄最近,心情不好,他不一定会来。”姑苏城站起来,足足比罗燕高出一头,“午课要结束了。”
“皇上,臣先告退了。”
“夫子走好。”顾羽很有礼貌地挥了挥手。
姑苏城施施然走出去一小会,回过头,狐狸眼里带着点点狡黠的光芒,“大公子最近对太后娘娘意见颇深。”
“我不一定能请得动他,不如,罗燕姑娘屈尊,去劝一劝大公子?”
罗燕在犹豫。
江栩的确是个别扭性子,因为征婚这事,指不定生了多大气。
那种人,平常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实际上比谁都别扭,还爱钻牛角尖。
一旦钻进去,十头牛也拉不回。
“去。”他跟在姑苏城身旁,对着顾羽招了招手,“皇上,我去一趟姑苏府。若是太后娘娘问起来,就说,嗯,我去慰藉大公子受伤的心灵去了。”
顾羽歪着头。似乎不太明白慰藉心灵是什么意思。
他也懒得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用过膳之后,又念了一会书,才乖乖地回到床上午休。
罗燕跟着姑苏城出宫比较容易。
“大公子到底怎么了?”他托着下巴,大咧咧地坐在马车里。
“也没什么。”姑苏城轻轻地笑着,“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好容易能放纵一回,每天晚上借酒消愁。”
“这也难怪,江家对他们管束得太严了。”罗燕颇有些感慨。
在江家,就跟在牢狱里一样。
规矩森森,比皇宫里规矩还要多。
“最开始他喝多了只画一些山水画,现在喝多了就细细描摹一个人。”姑苏城说。
“一个人?”
“嗯,那眉眼,与罗燕姑娘有八分相似。”姑苏城笑得有些过分,
“江大公子,似乎对罗燕姑娘情有独钟呢。”
“……”罗燕嘴角抽了抽。
如果没猜错的话,江栩描绘的,应该是碧霄楼里的柳絮姑娘。
也就是他亲妹妹,柳碧霄。
可惜的是,碧霄并不知道江栩的真实身份,江栩自然也不可能知道碧霄的身份。
这一对,相当悬。
“我就想着,让罗燕姑娘前来,慰藉一下千澄的相思之苦。”姑苏城手里拿着那把赝品破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
“大公子描绘的人不是我。”罗燕双臂相抱,冷笑,“姑苏大人把我骗出宫来,不只是想做月老吧?”
“呵呵。”姑苏城笑得阴气森森,“罗燕姑娘可真是,冰雪聪明。”
罗燕最讨厌姑苏城这样的腹黑混账。原本就长得挺好看,又总是眯着眼睛,像个狐狸一样。
眯眯眼都是怪物。
“姑苏大人,想要我做什么?”罗燕闭上眼睛,“要是没个让我满意的说法,我可不保证姑苏大人能活着回去。”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姑苏城叹了口气,“就是事情有点棘手。”
“姑苏大人觉得棘手的事,我一个小宫女能解决得了?”罗燕冷笑,“你未免太高看我了吧?”
姑苏城倒是没反驳。
他拿着那把破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前两天我从皇宫回姑苏府的时候,碰到有女子喊冤。”
“那女子披麻戴孝,面容姣好,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说什么走投无路,只能去死什么的,我一时心软,便将让人将她带到了别庄。”
“哟,姑苏大人金屋藏骄啊。”
“怪就怪在这里。”姑苏城叹了口气,仿佛没听到罗燕的冷嘲热讽,
“我比较忙碌,一时半会没时间理会那女子的案子,昨天,我终于想起这茬的时候,带着几个侍从去了别庄。”
“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别庄外面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的,瞧见我靠近,避如蛇蝎。”姑苏城有些无奈,“我带人进去瞧了瞧。”
“瞧见那名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面目惊恐,身上伤痕累累,已经气绝身亡了。”
“哦?”罗燕挑了挑眉,“你干的?”
“我这么怜香惜玉的人,怎么能做出那种事。”
姑苏城用扇子一下一下地打着手心,“我请了大理寺的朋友帮忙,那朋友调查了半天,这案子的每个矛头都指向我。”
“就好像,提前写好的戏文段子一样。”
“你可查出了那女子的身份?”罗燕沉下脸来。
“正是因为查出来了才麻烦。”姑苏城连用扇子敲打手心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那女子家境殷实,她到了婚配的年纪,本已经订了亲。不料,那姑娘外出时,被京州城的狗官看上,狗官将那姑娘抢了过来,并关到了别庄了。”
“姑娘宁死不屈,狗官狗急跳墙,强占了那姑娘,那姑娘拼命反抗,狗官便活生生将姑娘折磨死。”
姑苏城指着自己,“不巧,那狗官正是指的在下。”
罗燕听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拍了拍手,“精彩。”
姑苏城苦笑,“是不是堪比戏文里的段子?在戏文里,在下可是十恶不赦的大反派,需要不畏权贵公正无私的青天老爷来为民除害,结局才能皆大欢喜。”
罗燕摸着下巴,“你的意思是,你被陷害了。”
“是。”
“可是,你被陷害了找我有什么用?那女人又不是我杀的。”罗燕不解。
姑苏城盯着罗燕看了好久。
罗燕摸了摸脸上,“我脸上开花了?”
“我想,明天或者后天,便会出现弹劾我的人。”姑苏城将手抄在袖子里,狐狸眼里露出些许冷光。
“强抢民女,无恶不作,手段血腥。”
“可是,依然跟我没关系啊。”罗燕摊着手,“我不在朝中,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我想,让你在太后娘娘面前替我求求情。”姑苏城说。
“切。”罗燕双臂相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狐狸在想什么,你是打算把我献给江栩,让江栩对你感激涕零吧。”
“呀,被发现了。”姑苏城用扇子遮住些脸,只露出那狐狸眼,“罗燕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千澄最近跟太后娘娘置气,义愤填膺地发誓,以后再也不理她什么的。”他叹着气。
“我想着,将他日思夜想的你带给他,他的小孩子脾气过去,可以帮我度过这次危机。毕竟,暗处那个人,可是冲我来的啊。”
“杀人的罪名一旦成立,我的处境可是很为难呐。”
“真不是你做的?”罗燕盯着他,似乎要从那狐狸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
“当然不是我。”姑苏城苦笑,“就算我有那种变态的嗜好,也不会如此光明正大暴露出来。”
“这都是阴谋。”
罗燕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你大理寺的朋友靠谱不靠谱?”
“靠谱。”姑苏城说,“但,大理寺是周阁老的天下,他的职位不高,根本做不了主,而且,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除掉我的人,有可能是……”
罗燕突然伸出手,堵住他的嘴,用唇语轻轻地说,“小心隔墙有耳。”
姑苏城一愣。
这时,他们两个正路过一处幽静的街道,距离姑苏府大概有一里地距离。
周围静悄悄的,气氛有些诡异。
“真是一帮老鼠。”罗燕讨厌那种躲躲藏藏的,他稍稍释放出些杀气,躲在暗处那些人一动也不敢动。
马车行了好一会,在姑苏府门前停下来的时候,姑苏城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你……”他的脸色很差,“你,刚才做了什么?”
“震慑了一些那些老鼠们而已。”罗燕看到姑苏城的样子,微微瞪大些眼睛,“喂,不是吧?你,没有功夫?”
姑苏城双腿发软,脸色苍白,贝齿紧咬,“我一个文臣,为什么会有功夫?”
“看着不像啊。”罗燕歪着头,打量了他半晌,“姑苏大人,若你没有功夫,那最近出门要小心了。”
“有人,盯上你了。”
“果然如此么?”姑苏城从马车上跳下来,身子发软,险些站不住,扶住马车扶手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罗燕倒背着双手,跨进姑苏府大门。
瞧见姑苏城一脸苍白,摇摇欲坠,摸了摸鼻子,他释放出来的杀气太强,这种文弱书生根本承受不了。
“喂。”罗燕踏上青石板的小路,转身,冲他伸出手,“二百两银子,我给你支个招。”
“你抢钱啊?”
“那你就等着入狱吧。”
“给。”姑苏城拿出一张银票,咬牙切齿递到他手中。
“带着这个,去南浦街碧霄楼找一个叫柳絮姑娘。”罗燕递给他一片血红色的柳叶,
“如果大理寺不靠谱,或者你认为这是某些一手遮天的人陷害你,可以寻一些别的方式来解决。”
“哦,你去之前,最好能准备一些银票,那柳絮姑娘极有可能狮子大开口。”
姑苏城不知道罗燕的话是真还是假。
他踟蹰了一会,“青楼?”
“青楼怎么了?”
“不,我只是觉得……”
“如果姑苏大人高风亮节,不愿意去青楼这种地方,那就当我没说过。”罗燕将银票还给他,“喏,那叶子给我。”
“不是。”姑苏城那双一直眯着的狐狸眼里有些纠结。
他一直笑眯眯的,给人一种很腹黑的感觉。
鲜少能见到他慌张失措的模样。
第53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只是想,朝廷里的腌臜事,让女子介入,是不是不太好?”
“你倒不必担心这个。”罗燕说,“她,只是能帮你查出一些官府查不到的东西而已。”
“只要有钱,在那里什么都能办到。”
穿过种满了花草的走廊,尽头是一个月牙小门,过了月牙门,是一处翠意盎然的天然花棚,正是春日,花朵齐放,别有一番情趣。
花房里有个秋千架,一个人正斜靠在上面午睡,口水流了一地。
“这是……大公子?”罗燕看着袒,胸,露,乳的江栩,额角跳了好几下,一脚踢过去。
“哇!”
江栩似乎正在做梦,被罗燕一踢,身体一抖,从秋千架上跌落下去。
“疼。”他抬起头,睡眼惺忪中看到了罗燕的脸,一愣,“柳絮姑娘……”
“不对,不对。”
他揉着腰站起来,“罗燕,你踢我干嘛?”
“大公子睡魔怔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踢你了?”罗燕摆了摆手,“这种天你这身打扮,不冷么?”
江栩看了看自己,他衣衫半开,只穿着最薄的长衫,反应了好一会,才哆哆嗦嗦地说,“冷。”
姑苏城让人拿了一些衣服来。
江栩宿醉刚醒,一个劲打哈欠,“你来干什么?”
一个女孩子家,跟着朝廷命官出宫,传出去多难听。
“来传话。”罗燕说,“太后娘娘让你们今天晚上去天香殿烤肉。”
“……”烤肉?
去皇宫里烤肉?
邀请朝廷命官什么的,去太后娘娘寝宫烤肉?
江栩额角跳了好几下,才摸着鼻子轻叹,“果然是我的好妹妹啊,不靠谱起来无人能及。”
“先前我还觉得她长进了,果然都是错觉,哈哈哈哈。”
罗燕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你这一脸终于放心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她不长进,你很开心?她爱作死,你也跟着作死?”
江栩嘿嘿一笑,伸出大拇指,表情得意。
“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罗燕以手覆面。
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脑子有问题。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他觉得时候不早了,起身告辞。
姑苏城没有挽留,只是攥紧那片颜色诡异的叶子,目送着罗燕离开。
“你看上她了?”江栩贱笑着靠过来,揽住他的肩膀,“你要是看上了她,我可以帮你。”
“不过,这丫头很暴力,生气的时候打的我满地找牙,主仆不分,没大没小,向来只听晚儿的话。要是娶了这母老虎,可有你受的。”
姑苏城垂下眼,低声笑,“千澄,你,最近用词进步了。”
江栩点头,“那是,晚儿那么努力,我也要上进。”
“我瞧着你每天借酒消愁,酒后描摹了罗燕姑娘的像,一脸色眯眯的样子,我本想将罗燕姑娘带来一解你的相思愁。”姑苏城说,“果然,是我多心了么?”
“啥?”江栩瞪大眼睛,“罗燕,我?”
“哈哈哈哈。”他笑得有些过分,“就算天下女人死绝了,老子也绝对不会娶罗燕那种母老虎。我描绘的那位,跟罗燕没半毛钱关系,我画的那位……”
“诶?”
“渔令,你刚才说,我喝醉了就乱画……”
“——诶?”
姑苏城但笑不语。
“渔令,渔令。”江栩双手合十,“求你,保密。”
“若是被我爹知道我还在画画,他会打死我的。”
姑苏城抄着手,伸出十根手指,“再来十幅。”
“渔令!你明知道我一幅画价值连城,你,你这是抢钱啊。”
“我最近有生命危险。”姑苏城说,“需要拿钱消灾。”
“生命危险?”江栩托着下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要是做了亏心事,被杀也就没什么怨言了,主要是,这么不明不白死掉,有点憋屈。有人盯上我了。”姑苏城也很无奈。
朝堂之争,血雨腥风。
“渔令,是不是你跟江家走得太近,才会被人盯上?周阁老要对你出手了?”
“你看起来不靠谱,这不也挺精明的么?”姑苏城带着他穿过花房,缓步走进花丛深处,背影瘦削单薄,“山雨欲来风满楼。”
“晚儿肯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定你罪的。”江栩撸起袖子。
“千澄,先不说这些了,晚上你随我进宫。”姑苏城捏着衣襟,衣襟里,是那片奇怪的柳叶,“明天的事,就明天再说吧。”
罗燕优哉游哉地走出姑苏府,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照例去桂花斋买了一些糕点。
又去皇家狩猎的园林里打了一些野猪什么的,哼着小曲回到宫里。
到天香殿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
平常这个点,江晚都会懒懒地歪在藤椅上看书。
他想着给她个惊喜时,还没敲门,便听到了屋子里细细碎碎的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
如果不是他有极强的内力,是绝对听不到的。
明显压抑的喘息声,还有微微的哭泣声。
他微微一愣,当下隐匿了行踪和气息,绕到后面,透过窗子里的缝隙,瞧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纵然,早已经知道江晚跟那个男人有了夫妻之实。
可亲眼看到的时候,心还是有一瞬间的抽搐。还有些恶心。
那喘息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发觉,后背全是冷汗。
他回到屋子里,拿了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缓和了好一阵,才将怒气平复下去。
刚才,他有种杀了那男人的冲动。
冷水冰凉,浑身湿漉漉的。
他就那么躺在床铺上,闭上眼睛。
湿冷潮湿的衣服盖在身上,他睡不着,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场景,搅得他心烦意乱。
体内,有一股诡异的气息在流窜。
那气息从丹田出发,四处游荡,冲破他的四肢百骸,隐隐有无法控制之势。
“切。”
他将那衣服脱掉,解开缩骨功,恢复到正常状态。
银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好看的脸上一片诡异的苍白,偏偏那嘴唇却是鲜红鲜红的,如血。
他用力压制着那股气息。
可那股气息根本不受控制,乱窜了好久,他终于承受不住,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额头上,隐隐能看到一片诡异的柳叶,只不过,那柳叶不是绿色,而是奇怪的血红色。
他抬起头,摸着额间的柳叶印记,喃喃,“已经遮不住了吗?”
“罗燕姐姐。”
“罗燕姐姐。”
小皇帝在外面拍门,“你在干什么?”
“朕要进来了。”
罗燕一愣,刚才,为了压制那股乱窜的气息,他耗费了巨大的力气,现在就遮盖额间印记的力量都没有,更别提使用缩骨功这类耗费力气的功法。
“顾羽,别进来。”他喊了一嗓子。
“为什么?”顾羽在外面倒背着手,“罗燕姐姐在做什么?莫不是在房间里藏了男人?”
“……”罗燕一脸黑线。
现在的孩子,都那么早熟么?
“我午睡,没穿衣服。你别进来。”
“啊。”顾羽眼睛晶亮,“朕不在意,上次不就是见过没穿衣服的罗燕姐姐嘛……”
他一边说着,迫不及待推开门。
罗燕咬了咬牙,千钧一发之际,用缩骨功将自己缩成普通女子大小。
这一招太过耗费力气,用完之后,气喘吁吁的,直接瘫在床上。
“罗燕姐姐,你不舒服吗?”顾羽已经走了进来,他走到床边,看着气喘吁吁满脸苍白的罗燕,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
“没发烧啊。”
“罗燕姐姐,你额头上,为什么有两片柳叶?”
“两片?”罗燕吓了一跳,他抬手,额间果然又多了一片。
头有些晕,眼前模糊,眼睛隐隐变成红色。
“顾羽,出去。”
“快出去。”
“罗燕姐姐,你到底怎么了?”顾羽有些担心,“你的眼睛怎么也变红了。”
“滚出去……”罗燕抓住顾羽的手,一把将他扔到门边,“快走……”
顾羽没有出门,而是重重地将门关上。
他低下头,原本清澈无邪的眼睛变得深沉了起来。
“罗燕姐姐,朕帮你叫太医好不好?”
“顾羽,快走。”
“罗燕姐姐你在害怕什么?”顾羽低着头,天真无邪的脸上带着一抹深邃的笑,那笑容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
阴鸷?
“是害怕,你的秘密被我发现吗?”顾羽说着,一下子将罗燕身上的被子扯开。
罗燕已经没有了力气。
“顾羽,快出去,我不想杀你。”他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再也没力气控制缩骨功,手和脚慢慢变长,一米六的身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转瞬间,变成了一米八几的汉子。头发也变成了银白色。
银发之中,额间的血红柳叶尤为扎眼。
他的双目通红,身上散发着令人惊惧的杀气。
“顾羽,走……”
“罗燕姐姐,你果然跟我一样,是个男人。”顾羽叹了口气,“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罗燕已经听不进去了。
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他的指甲变长,头发也在变长,牙齿尖锐。
原本很美的面容,也变得狰狞一片。
“记住,你欠朕一个人情。”顾羽眯着眼睛,他走到床边,将窗帘拉上。
那窗帘很厚,隔断了月光。
大门紧闭,屋子里一片漆黑。
第54章反噬
在漆黑中,罗燕的指甲,头发,逐渐恢复到正常大小,就连通红的眼睛也变得正常了。
“你怎么能忘了,今天是月圆之夜?”顾羽站在他身边,声音森森。
罗燕喘着粗气。
他咬着牙齿,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依稀能看到顾羽正倒背着双手站在他床边,笑得高深莫测。
“你,是谁?”
“我是顾羽啊。”顾羽嘿嘿笑着,“罗燕姐姐,朕不是说过了么,你的身子被朕看光了,朕会负责的。”
罗燕的脸色很差。
这顾羽,太不对劲了。
明明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可,那张奶狗一样的脸上,为什么会有狼狗一样的表情?
“你到底是谁?”罗燕手心里是一枚柳叶。只要他稍稍用力,这柳叶便会刺入到顾羽心脏。
这小皇帝,没有还手之力。
“朕救了你,你竟然想杀了朕。”顾羽坐在他身边,托着下巴,“朕不是说过了么,朕会对你负责的。”
罗燕的脸上阴晴不定。
“罗燕姐姐,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顾羽眼睛眨巴着,看起来清澈如水,“朕会为你保守秘密。”
“相应的,罗燕姐姐要帮朕做一些事。”
“当然,如果罗燕姐姐拒绝,朕便将你的真实身份告诉娘亲,娘亲肯定会失望吧?”
“你威胁我。”罗燕咬牙切齿。
他被这个八岁的小屁孩给威胁了?
这熊孩子,哪里是八岁的小屁孩,他,分明是恐怖分子。“你不答应就算了。”顾羽甩了甩手,“朕去找娘亲……”
他一边说着一边哭,“娘亲,好可怕,罗燕姐姐是男人……”
罗燕嘴角抽搐了好几下,“混账,回来。”
“你答应了?”顾羽的脸上哪有半点哭泣的样子,他嘿嘿笑着,“罗燕姐姐最好了。”
“……”
这个小皇帝,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恶魔。
“你想让我干什么?”
“也没什么,有些事朕不方便出手,所以,想让罗燕姐姐帮朕暗杀几个人而已。”顾羽面不改色,声音冰冷,完全不像是八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暗杀?”
“嗯,等时机到了,朕会将名单给你。作为交易,朕会帮你隐瞒身份。”他说完,吐了吐舌头,“你不亏吧?”
罗燕黑了黑脸,“你不是顾羽,你到底是谁?”
“朕就是朕,一直就是。”顾羽倒背着双手,小小的脸上略带些阴影,“罗燕姐姐就不要问了,谁还没点秘密?”
他说着,推门出去,临出去之前,还对他吐了吐舌头。
罗燕反应了好久也没能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大名鼎鼎柳非月,让人闻风丧胆的寒月教教主,被一个八岁的小屁孩给威胁了?
今天,是月圆之夜么?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他竟将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记了。
他练习的功法,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反噬,在月光之下,他极力隐藏的额间印记便会出现。
在月光照耀下,体内那股相冲的气流侵蚀全身血脉,额间也相应地出现三片柳叶,那反噬的气息冲撞的越厉害,柳叶出现的片数就越多。
当三片柳叶形成一个月牙形状时,便是他走火入魔之时。
破解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避开月光,在黑暗的屋子里待到天亮,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刚才,因不小心看到了江晚跟秦释之的苟且事,扰乱了心智,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若不是顾羽及时将月光挡住,他现在,极有可能已经走火入魔,陷入到疯狂中。
顾羽那个足不出户,只有八岁的小皇帝,为什么会知道他的秘密?
百思不得其解。
正反两道力量冲击,刚好相互消融,没有那强劲的内力加持,他思考了一小会,便昏昏沉沉睡去。
江晚心情不好。
她咬牙切齿地盯着秦释之这禽兽看了半天,一股怒气无处释放,便狠狠地咬了咬牙。
晌午那会,她看书看的困了,想着烤肉之前补一觉。
这头狼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闯进她房间之后什么都没说,直接禽兽不如。
从刚入皇宫第一天开始,她一直被动承受。
只是想着就觉得憋屈。
别人家的太后都是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哪像她,活脱脱成了别人的发泄工具。
憋屈。
她上辈子加这辈子都白活了。
秦释之那头狼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从头到尾不说话。
不管她怎么难过,怎么不乐意,都不理会她。
就跟,入宫第一夜的一样。粗暴,野蛮,不讲理。
早先还觉得,这男人虽然可恶了点,已经在逐渐改正了,今天才知道,狗是改不了吃翔的。
江晚恨恨地想着,手紧紧地抓住床单。
不管是喻辰宣,还是秦释之,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两个混账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方解心头之恨。
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迷迷糊糊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头狼已经消失了。
只留下满室狼藉,惨不忍睹。烤肉如期举行。
月光如水,花丛中也如水流淌。
篝火架子是用几根粗壮的树枝做成,上面烤了一些山鸡,野猪,还有御膳房特备的全羊之类的。
姑苏城到来的时候,瞧见他们正喝得畅快。
“皇上,太后娘娘。”他行了礼,拿了两只野兔,交给御膳房去处理。
“哥哥。”江晚看到江栩之后,猛地扑过去。
江栩蹙眉,“你怎么喝了那么多的酒?”
酒气熏天的,没个女孩子样。
“我心情不好。”江晚勾住他的脖子,“被人欺负了。”
“谁敢欺负你?”江栩撸了袖子,环顾了四周,“告诉哥哥,哥哥打得他满地找牙。”
“走了。”江晚喝得有点多,打了个酒嗝。
江栩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喝多了,都成太后了,不能这么任性。”
“哥哥也教训我。”她哼了两声,放开他,找了个地方去喝酒。
连着喝了两大杯,才觉得心情舒畅了点。
喝最美的酒,吃最好吃的肉。
果然只有这样才是逍遥快活。
江晚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刚才还郁闷不已,喝了酒,吃过肉之后,烦恼早已经烟消云散。
“这可真热闹。”
那冰冷的声音伴随着寒冰而至。
江晚听到这个声音,条件反射般地打了个哆嗦。
“你,你怎么来了?”
“姑苏大人能来,臣为什么不能?”喻辰宣抄着手。
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太医院的付望舒,另一个,则是一个温润儒雅,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
“皇上,太后娘娘。”付望舒弯了弯腰,算是行礼。
“参见皇上,太后娘娘,在下付望断,是喻将军军中的军医。”望断说。
江晚定定地望着望断,又看了看付望舒。
大约是喝了太多的酒,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总觉得,这个付望断有些熟悉。
她打了个酒嗝,吩咐紫荆去拿酒杯和凳子。
喻辰宣寻了个地方坐下,端起一杯酒,想喝酒的时候,发现还带着面具。
他的手覆盖在面具上,似乎,想要拿下来。
“啊,出现了……”
江栩咽了咽口水。
喻辰宣的真实面貌。
外界关于喻辰宣的容貌有太多太多传言。
有人说他奇丑无比,无法见人,才会整天以面具示人。
也有人说,喻辰宣貌若天仙,明明是个男子却比女人还要好看百倍,凡是见过的人都会陷入到那美貌中无法自拔,所以,他才整天戴着面具。
听说,见过喻辰宣样貌的人,这个世上不足五人。
不仅仅是江栩,就连江晚也呆住了。
他们死命盯着喻辰宣即将摘下面具的手,纷纷吞咽口水。
“你们可真是太狡猾了,也不等等我。”罗燕有了些许力气,只觉得饿得发昏,勉强用缩骨功将自己缩成女子模样。
“好香……”他走过来,拿起一只烤山鸡,咬了一口,发现有些不对劲。
“你们,都看我干吗?”
这些人,眼神凶狠,像是要将他吃掉一般。
“罗燕!”江晚咬牙切齿,就差一点,一点,就能看到喻辰宣的真面目。
最关键的时候,罗燕却跑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喻辰宣。
喻辰宣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他将面具稍稍往上移了一些,只露出鼻子和嘴巴。
“你们,很想看看我的真面目?嗯?”
冰冷如山,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气息。
就如,屹立于高山之上,巍巍不可侵犯的杀神一般。
江晚他们有些尴尬,摆了摆手,“没有,绝对没有,喻将军不要误会。”
喻辰宣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酒是好酒。
下酒菜也是最美味的下酒菜。
一直喝到午夜,他们都喝得有点多。
就连一向沉静腹黑的姑苏城也有些多了,抓住江栩只说胡话。
江栩的酒量原本就差,早已经喝得不省人事。
望断和付望舒也好不到哪里去。
顾羽还是个孩子,玩到中间就困得不行,死活拉着罗燕去睡觉。
罗燕拒绝不了,又害怕体内那气息受月光影响乱窜,带着罗燕回到房间里。
热闹非凡的烤肉宴会,勉强保持清醒的,只剩下喻辰宣和江晚。
第55章让我去军营
“你喝了好多酒。”喻辰宣那冰渣子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些,“心情不好?”
江晚对喻辰宣有种天然恐惧感。
“还行。”她捂住嘴,轻轻打了个酒嗝,脸色微红,“就是喝得有点多。”
喻辰宣潇洒地坐在那,一举一动美如画。
他的手很长,端着白瓷玉做成的酒杯,轻笑,“太后娘娘,你怎么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哀家,哀家,只是怕冷而已。”
“太后娘娘是怕冷还是怕我?”喻辰宣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单手抬起她的下巴。
“放肆!”
“你,放开哀家……”
“太后娘娘,陪我喝一杯如何?”喻辰宣拿了一杯酒,就那么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嘴,将满满一大杯酒灌到她嘴里。
江晚没想到这倒霉玩意会突然做这种动作,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被呛了一下。
她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太后娘娘好酒量。”他又拿来了一杯。
“喻辰宣!你太过分了。”江晚脸色苍白,她到底惹上了哪路神仙,才落到这种境地?
“太后娘娘不喝么?”喻辰宣突然摘了面具,将那杯酒喝下去,然后,在她的无比震惊中,将嘴里的酒喂给她。
江晚呆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刚才,她看到了什么?
一双凤眸?
酒气微醺里的凤眸依然带着深深浅浅的冰冷,那张脸,好看的耀眼,就算是用尽了京州城的纸,也描绘不出那种绝美。
狰狞恐怖的面具下,那个平素冷如冰渣的男人,竟拥有,那么好看的面容?
无法直视。只要对上那凤眸,便觉得坠入泥沼中,自惭形愧。
他站在月光下,临花越影,恍若一仙人。
有风吹来,他的头发微微飘动,凤眸长敛,眉目如远山青黛,好看的,让人语无伦次。
“你……”
江晚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早就听说喻辰宣美出天际。
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好几十年,第一次得见他的真实面目。
那一刻,竟觉得,月光下的他,让盛开的繁花也失了颜色。
“你!”她双颊通红,不敢正眼看他。
“太后娘娘可还满意?”喻辰宣动作优雅地整理好面具。
“你!”江晚突然词穷。
她想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现在的感觉,搜肠刮肚,也没能想出半个词语来。
“太后娘娘似乎很惊讶?”
喻辰宣恢复到以往的冰冷,声音也降低了许多,与刚才那绝世倾城的美人完全不搭边。
“人不可貌相。”江晚憋了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前世,若是知道喻辰宣好看成这样子,她一个颜控,肯定会怜香惜玉,留他一命什么的,一代美人沦落成刀下亡魂,可惜,可惜。
“哦?”喻辰宣的声音里带着危险因子,他声音低沉,“太后娘娘对微臣的容貌有何评价?”
“美。”
“还有呢?”
“很美。”
“对于这个答案,我不是太满意。”喻辰宣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手里拿了一个酒坛,“都说酒后吐真言,要不,娘娘再喝点?臣想听真话。”
江晚怕他真的发神经将那整坛酒灌给她,脱口而出,“喻将军如天上仙人,美得让人合不拢腿。”
“嗯?合不拢腿?”
江晚脸一黑。
喝了酒,脑子果然也慢了半拍。
她本想说合不拢嘴的,可偏偏说成了合不拢腿。
这可真是,尴尬啊。
“那个,喻将军,哀家可以解释。”她干笑着,“喻将军之美,如天上皎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亵玩?”
“……”江晚觉得,知识缺乏是硬伤。
好好夸个人而已,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太后娘娘,可真是,好高的雅兴。”喻辰宣凑到她跟前,“既然娘娘想亵,玩臣,臣当然,恭敬不如从命。”
“恭敬你大爷。”酒劲上头,她胆子也大了一些,“喻辰宣,你,你离着哀家远些。”
“我,明天要走了。”喻辰宣突然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啊?”
“明天,我要走了。”
“走?”
“嗯。”喻辰宣说,“晌午那会,我接到了关外的加急消息,说边关很乱,趁我不在,敌方趁机偷袭,导致我方城镇失守。”
“是谁?”江晚有些惊讶。
前世,似乎并没有出现这种场面。
“还不太清楚,不是邑岚就是大隆,敌军有备而来,而且……”喻辰宣说到这里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
“军中,有内奸。”
喻辰宣的声音很淡然,但江晚却听到了不寻常。
这个男人,只是名号就能让人闻风丧胆,喻家军是出了名的严格,出现内奸,必定是出现了不得了的事。
不然,喻辰宣也不会这么着急着回去。
“情况很严重吗?”她问。
喻辰宣没有正面回答。
他只是用了很奇怪的语气,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会不会想我?”
“鬼才会想你。”
“额……”江晚说完,拍了拍额头。
她可真是,快人快语到口无遮拦了。
对方可是喻辰宣,虐得她不行不行的男人,说话比必须要谨慎再谨慎。
“那个,我可以解释的。”她伸出手,“我的意思是,我就算是变成了鬼也会想你……”
“真的?”
“如假包换。”她拍了拍胸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喻辰宣在轻笑。
在那奇怪的鬼面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着那笑声里的情绪,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明天一早,我就回关外。”那冰渣子一般的声音里,凭空多了一些惆怅。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归。也或者,一去不返。
就算被外界称为战神的他,也有些惴惴不安。
江晚在犹豫。
果然,就算是她强行留下喻辰宣,也终究是留不住的。
命运的齿轮,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喻辰宣还是要回到关外,过了年,他还是会反叛。
就算中间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终究也还是朝着同一个的方向发展。
这是命数。
她蹙着眉,咬着嘴唇,想了许久,才慢慢地开口,“喻,将军,那个,需要我去送送你么?”
喻辰宣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
“送我?”
江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摆了摆手,借着酒意和月光,眉眼弯弯,“我希望,等喻将军下次回来时,我依然能铺就三十里红毯。”
而不是兵戎相向。
“不用了。”喻辰宣的声音稍稍软了一些,“一早就走。”
以她爱睡懒觉的性子,是起不来的。
酒色,月光。
花影摇晃,有风吹来时,夹杂着各处的花香,氤氲了整个天香殿。
江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努力想在喻辰宣面前刷好感。
可,刷存在感这种事,真的有用吗?
跟命运比起来,人的愿望和努力微不足道。
“你要回军营?”醉醺醺的江栩走过来,右手抓住江晚,左手抓住喻辰宣。“刚才,我可是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江晚吓了一跳。
江栩的酒量很差,而且,喝多了之后就会一醉不醒,怎么就醒来了?
这不科学。
“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见了。”江栩双颊绯红,大概是喝酒太多,一呼吸带着浓浓的酒气。
“千凝,让我去军营。”
他说,“让我跟着喻将军去军营,就算是先从最底层开始我也愿意。”
“爹爹和太爷肯定不会同意的,但你现在是太后,有话语权。”
“如果是你出面的话,他们肯定会同意。”
江晚微微一愣。
“哥哥,你想参军?”
江栩点点头,不知道是醉话还是真心话,“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成天遛狗打马,堪称京州城纨绔子弟的典型。”
“就算是再过多年,我也不可能喜欢读书。我想参军,从很早之前就想。”
“我跟爹爹和太爷提了很多次,他们每次都大发雷霆。”
“千凝,如果你能帮我干成这件事,你替我征婚的事,咱们就一笔勾销了。”
江晚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她只是叹气。
果然,命数这种东西,就算是变得乱七八糟,该来的总会来的。
前世,喻辰宣死后,她手中无兵可用,边关一片混乱。
江栩主动请缨,收拾起了边关烂摊子,最后成为赫赫有名的将军。
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那不学无术脑子有坑的哥哥其实是个用兵奇才!
喻辰宣眼睛微微眯起。
他盯着江栩看了半晌,“我军中纪律严格,边关苦寒,江大公子娇生惯养习惯了,怕是不能适应……”
“我能适应。”江栩目光中一片坚定。
“可以。”喻辰宣说。
“真的可以吗?”江晚有些为难,让哥哥进入喻辰宣的军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好事。
在哥哥在,喻辰宣但凡有些动静,他也能感觉到风吹草动。
可,从另一方面来讲,哥哥在喻辰宣军中,若是喻辰宣有意反叛,哥哥的处境最危险。
尤其是,不学无术的哥哥一旦到了军中,会展露出真正的才能。
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五更,在城郊。”喻辰宣说完,拱手,离开了………
第56章不要随便进入我梦中
喝多了的望断和付望舒也离开天香殿。
江晚坐在凳子上,双手托着下巴,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江栩。
“哥哥,你确定了吗?”
江栩点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确定过。”
“你一走,爹爹肯定会大发雷霆。”她歪着头,“而且,军中太苦,哥哥……”
“千凝。”江栩喝多了,舌头打结。
“从前我觉得,我做一条咸鱼就够了,可后来我发现,我做咸鱼并不能保护江家,也不能保护你。
爹爹不让我参军,是怕树大招风。江家原本就遭人觊觎,正因为没有兵权在手,对方觉得我们翻不起太大的浪花来,一直不动我们。”
“一旦我们有了兵权,打破了平衡,江家可能会陷入到危险中。晚儿你在宫中尤为危险,可能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你。一旦你出了事,整个江家就会瓦解。”
“若真到那时,我,若一直做个咸鱼,可能没办法保护你。”
江晚说不出话来。
她在颤抖。
哥哥说的这些,正是前世发生的啊。
江家掌握了兵权,小皇帝用了极为凶残的手段铲除了江家,还铲除了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
她被囚禁之后,江家被抄斩。
爹娘死不瞑目,哥哥被五马分尸,弟弟被折磨致死。
一想起那些,她就忍不住痛哭。
“晚儿你哭什么?”江栩拍着她的后背,“都是太后了,还哭成这样。”
江晚捂住脸,哭了好久。
之后。
她擦了擦眼泪鼻涕,“哥哥,爹爹和太爷那我去说,你就放心去吧,我让紫荆准备一些东西。”
“不用了。”江栩说,“我就跟普通的军中士兵一样。”
“晚儿,我不是去享福的。”
“我这样,就好。”他说完,定定地看着江晚好久,“你跟喻辰宣,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啊?”
“不不不,哥哥你别误会,我跟喻辰宣什么都没有。”
江栩低声笑了笑,“你是我妹妹,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么?”
“哥哥,你真的误会了。”
“晚儿,我们家对不起你。”江栩抓住她的手,“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就因为是嫡女,就要遭遇这些,朝廷里的尔虞我诈不适合你。”
“有朝一日,等我有能力保护你,我希望,你能从这漩涡中逃出去。”
“哥哥……”
江晚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不管什么时候,哥哥永远是对她最好的。
“哭什么,这点出息。”他想给她擦眼泪的时候,江晚一把抱住他。
就像小时候那样,贴在他怀里。
“哥哥,我会想你的。”
“我又不是不回来。”
“这一去,不知道要去多久,我感怀一下子不行么?”她吃吃地笑着,“哥哥,我觉得,你的胸膛变宽了。”
“结实了。”
“很舒服。”
江栩将她抱起来,“夜里露重,快些回房休息吧。”
江晚眼睛晶亮,她勾住他的脖子,任他将她放在床上。
“乖,以后少喝点酒。”
“我要走了。”
“哥哥。”江晚拉住他的手,“一定要多回来看看我。”
江栩给她盖好被子,关门。
姑苏城正站在月光里,长衫飘飞,被露水打湿的头发上沾染着些许花瓣。
“决定了?”他问。
“决定了。”
江栩打了个酒嗝,声音渺渺,“渔令,你会想我吗?”
“不会。”姑苏城敲了敲他的头,“临行之前,记得将那十幅画给我画出来。”
“不行,画画是需要灵感的。”江栩咬着牙,“我先欠着好不好?”
姑苏城笑而不语。
那双眼睛眯成两条弯弯的月牙,如水的月光下,越发像狐狸。
“姑苏狐狸你别这么笑,笑得我心里发毛。”江栩与他肩并肩走出天香殿。
“呐,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照顾好晚儿。”
“你留下来照顾她不是更好么?”姑苏城说,“以江家的地位,取个一官半职的,不仅能陪着她,还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不一样。”江栩笑了笑。
酒劲上头,夜风乍暖还寒,吹的他头脑发晕。
姑苏城没有再说什么。
踏着月色,消失在重重宫闱中。
五更之后,月光式微,天慢慢变亮。
月光被云层遮住。罗燕的情况慢慢好了起来。
没有了月光,他终于像个正常人那样,额头上的诡异柳叶慢慢消失掉。
但,同样的,经过了这么一番折腾,他像是虚脱了一般,躺在床上喘着粗气。
“你好像好些了?”顾羽躺在他身边,“因为月光消散了?”
罗燕懒懒地睁开眼睛。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对他的事这么清楚?
“朕就是朕啊,罗燕姐姐,你问了好几遍了。”顾羽眼睛晶亮晶亮的。
罗燕咬了咬牙,手心里那枚柳叶攥得变了形。
他,想杀人灭口。
“朕要是死在你房间里,娘亲肯定会知道是你干的。而且,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么?”顾羽扑到他身边。
罗燕现在是男人模样,顾羽扑过来的时候,他嘴角抽搐得厉害。
被男人投怀送抱什么的,可真是够恶心的。
“滚开。”
“罗燕姐姐。”顾羽一口咬住他的胳膊。
“卧槽你特么干嘛啊?”罗燕被吓了一跳,“你属狗的吗?”
“不准骂朕。”顾羽打了个哈欠,“明天还要上朝,朕困了。”
他抱着他的胳膊,竟那么不设防地睡着了。
罗燕脸色发黑。
他的手放在顾羽心脏部位,只要稍稍用力,顾羽便会死在这里。
可……
他尝试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下得了手。额间印记消失之后,他实在疲惫到极致,也顾不得杀小皇帝,沉沉睡去。
有梦,梦中一片浓雾。
浓雾中,似乎看到了两个高大无比的人。
那两个人,一个身着白衣,一个身着黑衣,与浓雾融为一体。
一个人抓住他的脖子,一个人拿着剑刺向他的心脏。
罗燕纵横天下这么多年,遇过的敌手无数,却无法挣脱这两个奇怪的人。
那两个人,根本不能算人。
他们很高,比正常人要高一半,雾气太浓,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罗燕能明显地感觉到窒息的感觉。
心口刺疼,他甚至能明显感觉到鲜血流淌。
那把剑一点点往里面刺入,逐渐靠近心脏。
死亡的恐惧冲入脑海中时,梦里,却响起了顾羽冰冷的声音。
“你们,够了,不准杀他。”那两个诡异的人影果然停下来。
他们跪下来,冲着顾羽行礼,“少主。”
“这个人对少主有杀意,我们……”
“不准动他,他不会杀了朕。”顾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浓雾中,他倒背着手,脸上浮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鸷。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他有些不悦,“竟出现在朕的梦里!”
“这个人想杀您,杀意太重,我们怕少主受到伤害。我们无法强行闯入皇宫,所以出现在了您的梦中,请少主见谅。”白衣人说。
“少主,前几天惹您生气的那几个女人已经死了。”黑衣人说。
“那几个女人?”顾羽显然一愣,随后又想起来,他们说的那几个女人,是父皇的太妃们。
“以后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她会起疑心的。”
“你们两个,如果没什么事不要靠近我,也不要随便进入我梦中。”
“可是,少主……”黑白两个人相互看了看,“若少主不小心……”
“朕没那么蠢。”顾羽打断他们,“危机情况,朕会呼唤你们。”
“你们走吧。”
黑白两个人答应着,雾气渐渐消散。
罗燕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摸了摸胸口,胸口并没有被刺伤的痕迹,只是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了不得的梦。
在梦里,看到了一黑一白两个人,就像黑白无常一样。
黑白无常想要杀死他,他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心脏被刺穿的时候,竟是顾羽救了他。
可真是个诡异的梦。
“罗燕姐姐你醒了。”顾羽正趴在他身边,揉了揉眼睛,“你是不是已经恢复正常了?”
“啊,恢复了,杀你就跟捏死一只小蚂蚁一样。”罗燕站起来,高大的身子硬生生缩成了一米六的娇俏模样。
“蚂蚁怎么招惹你了,你要捏死蚂蚁?”顾羽穿好衣服,洗了个脸,漱口,坐在梳妆台前,“罗燕姐姐帮我梳头。”
罗燕很无奈。
这顾羽,绝对是个恶魔。
他给他梳了头,又去敲了敲江晚的门,敲了好半天,也没动静。
“娘娘?”
“时候不早了,得去上朝了。”
罗燕喊了许久,依然没人答应。
他脸色一变,一掌将门推开。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被子里也没有余温。
她,似乎没回房间?
“紫荆。”罗燕喊了好几声,紫荆也不在。
他有些着急。
昨天那种情况下,他只能躲在没有月光的屋子里,可偏偏,她竟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娘亲应该没事。”顾羽眼睛闪了闪,“要上朝了,罗燕姐姐要不要陪朕去上朝?”
“不去。”
“那朕自己去么?”顾羽撇着嘴,“朕才八岁,那些老顽固们肯定会拿捏朕,朕好可怜。”
“你也知道你才八岁啊。”罗燕咬牙切齿。
“当然,娘亲说朕是含苞待放的……”顾羽歪着头想了好一会,才攥了攥手,说,“花骨朵,需要爱护。”
“不靠谱的人带出来的孩子也不靠谱。”罗燕眯着眼睛。
第57章欺负哀家不识字么
江晚那女人,总觉得自己带了一个小奶狗。
殊不知,这哪里是什么小奶狗,顾羽那小子,是个十足的小狼狗。
还是很凶很凶的那种。
“罗燕姐姐打扮成娘亲的样子,时候不早了,朕要迟到了。”
在顾羽的催促下,罗燕不得不梳了一个太后专用发髻,带了面纱,拉着顾羽去泰宸宫。
泰宸大殿上已经站满了大臣们。
他躲在帘子后面,四下扫视着,瞧见武将那一排没了喻辰宣的影子。
喻辰宣和她一起,私奔了?
罗燕漫不经心地吃着点心,胡思乱想着。
这次上朝也没什么新鲜事,所有的主题都围绕着一个,弹劾姑苏城。
弹劾的主题,无非就是姑苏城这狗官草菅人命,强抢民女,用残暴手段导致女子身亡,罪不可赦,影响极坏,理应凌迟处死以平民愤什么的。
那些谏官们义愤填膺,呼天抢地,痛哭流涕,不除掉姑苏城便长跪不起什么的,就跟死的是他家姑娘一样。
顾羽年纪小,虽然努力装出严肃的样子,但控制不住那些悲天悯人的谏官们。
他们大概是想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则,一个劲朝着顾羽施压。
罗燕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点心吃完之后,觉得忒无聊。
他捏了捏嗓子,稍微改变了一下声音,模仿江晚的语气,
“哀家在一旁听着,你们像是在案发现场一般,描述的那叫一个详细,这让哀家不得不怀疑,你们是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
“这个……”谏官们面面相觑,“臣虽不是亲眼所见,却听着见过人描述得凄惨无比。”
“也就是说,你们是道听途说了?”罗燕冷哼了两声,
“真相还待调查,各位大人就着急下结论,还利用道听途说来的消息给皇上施压,你们,是想造反?还是想混淆视听?”
“君无戏言,同样,各位大人们在皇上面前也不能信口雌黄。在真相没有被揭露之前,任何不经过验证的言论都是对姑苏大人的诽谤。而各位大人,则是犯了欺君之罪。”
“这……”被扣上了欺君之罪的大帽子,谏官们果然不敢再胡乱开口。
他们只是受到了指使。
若真如太后娘娘说得那般,一个欺君的大帽子扣下来,就算是幕后指使人也保不住他们。
“这件事,哀家跟皇上会命人去查。”罗燕觉得模仿江晚实在太累,便将声音冷下来,准备个结束语,“若真如各位大人所说的那般,哀家绝不姑息。”
“但,若是被哀家发现,有人想暗度陈仓什么的,哀家就让他淹死在陈仓里。”
“退朝吧。”
罗燕甩了袖子,顺便散发出些杀气镇场子。
大臣们果然都闭了嘴,待顾羽离开之后,各怀心思离开大殿。回到大殿后面,罗燕一把将那死沉死沉的玩意拽下来扔到一旁,“累死老子了。”
顾羽眼睛晶亮地看着他,竖起大拇指,“罗燕姐姐真棒,颇有几分娘亲风范。”
罗燕斜睨着他,“我可听不出半分夸奖来。”
“不说这个,太后娘娘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真的跟喻辰宣私奔了?
“朕也不知道。”顾羽苦着一张脸,“娘亲应该没事。”
“那个,罗燕姐姐,朕今天不想念书,你可不可以帮朕隐瞒一下?”
罗燕瞥了他一眼,“我说你今天怎么不粘着太后娘娘,原来是打了这种小算盘,不想念书?”
顾羽坐在一旁,“姑苏先生最近比较忙,所以换了李先生来教朕,那个李先生头发花白,满口之乎者也,长篇大论起来没完没了的,朕听着就想睡觉。”
“朕实在听不下去,偏偏他还特别严格,整天板着脸,朕一见到他就想到鞋底板,一想到鞋底板就想笑,可朕又不能笑,忍得好辛苦。”
“……”罗燕揉着他的头,“这就是你不念书的理由么?”
顾羽叹了口气,“朕也很无奈啊。天下先生只有姑苏先生教的最好,可姑苏先生最近太忙了。”
他挽了挽袖子,与罗燕并肩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
顺手摘了一些花来,闻了闻,“罗燕姐姐,朕将这束花送给姑苏先生怎么样?”
“干嘛?求婚用么?”
“砰!”
罗燕的话还没说完,头上便被狠狠砸了一拳。
他抬起头,瞧见江晚正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人还没到,拳头便已经砸了过来。
“你打我干嘛?”罗燕疼得呲牙咧嘴。
“顾羽还是个孩子,你这是教给他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晚咬牙切齿,“羽儿,对不起,哀家来晚了,现在上朝还来得及么?”
“娘亲,已经退朝了。”顾羽见到江晚之后,脸色立马苦了下来。
但随即,他笑着扑到她怀里,“你去了哪里?醒来不见你,朕好心急。”
“虚伪。”罗燕暗暗嘟囔了两声,这小奶狗刚才还一脸不乐意见到江晚回来的样子,这才眨眼功夫就变了个模样。
熊孩子啊,愚蠢。
“哟,顾羽……”罗燕直呼小皇帝姓名不太对,便咳嗽了两声,“皇上,该去念书了,李先生早在那等着了呢。”
顾羽果然脸色发苦。
他哀怨地看了罗燕一眼,又不敢在江晚面前逃课,撅着嘴,很不乐意地往雨霁殿的方向走。
“顾羽。”江晚拉住他,“你今天先别念书了。”
“啊?”幸福来得太突然,顾羽眼睛里闪着星星一般的光芒,“娘亲,真的么?”
江晚脸色凝重。
现在,有比念书更重要的事情。
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去城郊给哥哥送行。
城郊,月夜,上万喻家军集结。
喻辰宣骑在高大健壮的马匹之上,鬼面具在月光下闪着幽冷的光芒。
千军万马,响彻云霄。
和前半夜的轻浮不一样,现在的他,就是那个赫赫有名,冷酷无情,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将军。
江晚站在不远处的送别长亭上,登上二楼,远远地看着他城郊点兵的模样,蓦然想起花丛中的惊鸿一瞥,他与她,唇齿相依,虽然隔着烈酒,却也能感觉到那股灼热。
又想起那惊为天人的模样,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久久缓不过神来。
只不过。
她到最后也没能看到哥哥一眼。
因为哥哥身着最普通的士兵服装,混杂在最普通的士兵当中,万人之中,根本无法寻得他的影子。
喻辰宣率领云家军离开之后,江晚在那站了许久,直到天色完全放亮,完全看不到他们的影子才离开。
她并没有回到皇宫,而是久违地去了一趟茶楼。
京州城最大的茶楼,名为一碗春。
茶楼之中,三教九流混杂,人多,嘴杂,整天闲着没事八卦这个八卦,堪称京州城最有名的八卦场所。
她为了出宫方便,换了一身男人装束。
紫荆则扮成了小厮跟在她身边。
她们两个女扮男装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只要眼睛不瞎,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娇娥来。
但茶楼里的人都见怪不怪,好多大户人家的小姐混进来听戏听书什么的,久而久之,这成了京州城一道独特的风景。
江晚和紫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喝早茶,吃点心,听八卦。
最开始的八卦是围绕着新晋太后,也就是她来的。
虽然有些闲言碎语,但终归没什么大碍。
茶楼里的人讨论完了她之后,便将话题转移到了最近京州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两件大事上。
第一件大事,自然是新皇登基,免除一年徭役和赋税的事。这件事大快人心,津津乐道。
但另外一件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江晚仔细听着,似乎是姑苏城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的事。
这件事,就算是前世也闹得风风雨雨。
似乎是姑苏城仗着自己是帝师,贪赃枉法,利用卑鄙手段抢了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还将那姑娘关在别庄里。
那姑娘抵死不从,姑苏城禽兽不如地将那姑娘糟蹋了,然后还惨无人道地下了杀手。
这件事引起了民愤,京州城的人自发组织了诛狗官,还清白的大规模暴动活动,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前世的她才下定决心诛杀姑苏城,平民愤。
自然,这里面也有好些私人成分。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姑苏城的这场浩劫,都来势汹汹,来者不善。
江晚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额头,低头看着顾羽,“羽儿,今天上朝,有没有人弹劾姑苏城?”
“有。”顾羽有些生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朝廷里绝大部分大臣都在弹劾姑苏先生。”
“弹劾奏折都快堆满泰宸大殿。”
“这件事,有些奇怪。”江晚抄着手,“羽儿跟哀家回泰宸大殿,罗燕,你通知下去,让姑苏城来一趟。”
“娘亲也不相信姑苏先生么?”顾羽抿着嘴,“朕觉得,姑苏先生肯定是被陷害的,姑苏先生那种高风亮节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
“是啊。”江晚推开书房的门,书桌上摆满了奏折。
姑苏城年轻有为,又风度翩翩,长相绝美,这样仙人一般的人物,怎么会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来?
以他的能耐,就算真做了这种事,也不会蠢到将自己暴露了。
顾羽坐在正位上,江晚坐在一旁,随手拿了一本奏折,翻开看了看,又换了一本。
这动作重复了好几次,最终将那些奏折扔到一旁。
“哀家怀疑,这些奏折都是出自一人之手,里面的词语都是一样的,欺负哀家不识字么?”她声音愤愤。
第58章一石三鸟
顾羽懒懒地趴在桌子上,“娘亲,姑苏先生会不会有事?”
“谁知道呢?”江晚双手叩在桌子上,叹气。
前世姑苏城被列为大乾王朝最大的奸臣,抄家的时候也抄出来不少银两和字画,又加上他在上朝时冷嘲热讽,经常怼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对姑苏城的印象可是差到了极点。
那时候她坚信着,这男人就是一肚子坏水。
又加上京州城百姓暴动,喊着诛杀狗官,还百姓青天之类的,江晚便数罪并罚,将他处死了。
前世,这姑苏城死的也算是比较凄惨吧。
今生,虽然她有意栽培他,不让他走奸臣的老路,可,事情跟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正胡思乱想着,姑苏城已经来了。“臣,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他行了礼,面色如常地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半丝波动。
江晚叹了口气,将奏折扔给他,“来来来,给哀家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姑苏城蹙了蹙眉,拿着那奏折看了半晌,许久才开口,“这届谏臣文笔不行啊。”
“乱用词语也就算了,竟还有错字。”
“……”江晚额角跳了跳,“姑苏城,是不是挑错了重点?”
重点是谏官的文采么?
“哎。”姑苏城深深地叹了口气,“臣,百口莫辩。”
“无话可说。”
“你这是认命了?”江晚被他这种不在乎的态度给激怒了,拍了拍桌子,“那哀家就成全你,来人,将姑苏城打入死牢。”
“母后!”顾羽吓了一跳,“姑苏先生是被冤枉的。”
“母后将姑苏先生打入死牢,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些?”
“皇上,不用替臣求情,臣,愿意进入死牢。”姑苏城依然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到让人咬牙切齿。
“羽儿,你听到了吗?人家姑苏大学士不领情。”江晚简直要气炸了。
她本想着问问情况,可这姑苏城,似乎并不打算辩驳。
“若不是心中有鬼,怎么会这么容易认罪?”
“来人,将姑苏城押下去,没有哀家的命令,谁也不能靠近。随意靠近者,斩立决。”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抓住姑苏城的胳膊。
姑苏城蹙了蹙眉,甩开他们,“我自己走。”
他走到书房的门,突然回过头来冲着江晚一笑,“太后娘娘,保重。”
保重?保重他大爷啊,她还不够胖么?还需要保什么重!
江晚咬了咬牙,一时半会没控制住脾气,顺手拿了她方才喝茶的杯子,想也没想便冲着姑苏城投过去。
眼看着那杯子落在他身上,姑苏城突然伸出手,将那杯子抓住,像呵护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臣,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江晚紧紧地咬着牙。
这个姑苏狐狸,到底在想什么?
若他是被冤枉的,进入死牢,岂不是意味着他承认了罪行。
就算是他身居高位,也免不了一个死字。
“哀家,要被姑苏城这混账气死了。”
顾羽倒是若有所思起来。
他托着下巴,歪着头,“千凝,朕倒是觉得,姑苏先生能主动入狱倒是件好事。”
“是啊,一死百了,恩怨勾销。”江晚说。
“姑苏先生自愿入狱,大概是因为斗不过陷害他的人,他入狱,一方面是让幕后黑手放松警惕,另一方面,对方可能会露马脚。还有,姑苏先生入狱,娘亲和朕就不会被逼迫。”
顾羽眨巴着眼睛,“姑苏先生这是一石三鸟的计划。”
江晚听了顾羽的话,差点咬到舌头。
为什么一个小屁孩都能想到的道理,她除了生气,就没有其他的感觉?
“羽儿,你是不是太聪慧了点?”她捏住他的脸颊,“话虽这么说,但,他这么做,也承担着巨大的风险。”
“比如,莫名其妙死在狱中。”
顾羽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脸色有些严肃,“娘亲,要不派大内侍卫保护姑苏先生?”
“不可以。”江晚想了想,如果派大内侍卫的话,不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这个,哀家自有打算。”她眯着眼睛。“羽儿,从明天起,哀家就装病,你一个人上朝。”
“啊?”顾羽瞪大了眼睛,“千凝,别啊,朕还小,应付不了那些人。”
他跑到她跟前,委屈巴拉,“娘亲是不是想偷懒?”
“额……”江晚有些尴尬。
“哀家是那种人么?还有,小屁孩,不准叫哀家名字,叫母后,母……后!”她拽着他的耳朵。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江晚脸色正了正,“羽儿,你独自上朝,那些人的反应应该会很有趣,你将反应最有趣的人记下来。”
“哀家突然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计划。”她得意洋洋。
她的智商虽然不经常在线,但,这个点子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顾羽,回去念书了。”
顾羽脸色发苦,懒懒地趴在那不动弹,“千凝,你不是说,朕今天不用念书了么?”
“这是你直呼哀家名字的惩罚。”江晚抄着手,哼了两声,“没大没小,哀家要让你知道,这就叫大人的权威。”
她捏了捏顾羽的鼻子,“跟哀家回去。”
“千,娘亲,母后,母后大人。”顾羽拽着她的手,“朕今天可不可以不念书?”
“朕一想到李先生那之乎者也的样子就头疼,除了背书就是背书,朕有不懂的地方问他,他就之乎者也说一堆有的没的,偏偏那张脸就跟鞋底板似的,朕又头疼又想笑,不知道多难受。”
“你这是,在告状?”江晚乐了。
顾羽不愿意上课,竟是因为讨厌现在的老师?
“小伙子,小小年纪不能厌学啊。”她语重心长,“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后才能做个贤君。”
“朕没有厌学,朕只是不喜欢李先生。”顾羽攥着拳头,“朕还是喜欢姑苏先生,长得好看,讲解起来浅显易懂,每每朕百思不得其解时,只需姑苏先生一点拨,朕便恍然大悟。”
江晚愣了一下,“羽儿很喜欢姑苏城?”
顾羽点点头。
“朕觉得,姑苏先生总能让朕醍醐灌顶,是朕的良师益友。”
“若是有可能,朕还是希望姑苏先生来教朕念书。”
他委屈巴拉地说,江晚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她第一次知道,顾羽对姑苏城的评价竟这么高,也一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前世她赐死姑苏城时,顾羽那又震惊又难过又生气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了。
江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前世,她与顾羽,实在是缺少交流。
那时,她义无反顾赐死姑苏城,想来顾羽是非常懊恼的,只是他们从来不交流,根本不知道彼此的想法,只能让恨意的种子不断萌发。
顾羽从软萌软萌的小奶狗变成病娇小狼狗,也是在不断萌发中长成的。
“羽儿啊。”江晚比他高好多,手放在他的头顶上,用力揉了揉,“对不起,哀家,没有注意到。”
顾羽有些惊讶。
“哀家早就应该注意到的。”她自顾自说,“你若实在不喜欢那李先生,就不要跟他念了,哀家去说。”
“啊?”顾羽倒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江晚会扯出一堆有的没的道理来,没想到,竟就这么答应给他换老师,着实让他惊讶了一番。
“说起来,马上到了春试,等春试大殿上,哀家给你选几个长得好看又有趣的夫子来。”
顾羽生日之后,便是春试。
春试一年一次,每年的暮春时节举行,用于选拔人才。
前世江晚可是选了不少可用的人才出来。
“啊,对了。”顾羽拍了拍头,“李先生还说,要朕一起参加今年的春试。”
“朕觉得没必要。”
“可以啊。”江晚倒是没什么,春试不分年龄,只要通过了一轮轮选拔,留到最后者,便是赢家。
顾羽脸色发苦,“那,朕考不上,岂不是很丢人?”
“羽儿才八岁,没什么可丢人的。”江晚说,“哦,这次春试的题目,就由我来出吧。”
“啊?”
“按照规矩,是由专门的人负责,然后将题目呈上来给羽儿过目,羽儿同意了才能将题目定下来,但那样的话,羽儿岂不是作弊了?”
江晚捏着下巴,“干脆省了这番功夫,直接让哀家来出题如何?”
“可以。”顾羽依然脸色发苦。
“小奶狗,别想了,你先回去,哀家回天香殿。”江晚眯着眼睛,关于姑苏城的事,她果然还是要调查调查。
顾羽千不舍万不舍地回到了雨霁殿,目送着江晚离开,清澈的眼睛里一片深邃,脸上那天真的表情也逐渐消散。
江晚走在路上,莫名觉得身后有些寒意。
她回了回头,视野中只有顾羽一个人,这寒气,大概不是这小奶狗发出的吧?
大概吧。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天香殿,寻了好久,才在某个房顶上找到了酣睡的罗燕。
罗燕这混账,竟在这里偷懒睡着了。
“下雨了。”江晚爬到房顶上,用力踢了踢他,“打雷了。”
“你一个太后,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上房揭瓦?”罗燕半睁开眼睛,“不怕摔下去么?”
“你在这里偷懒。”江晚咬牙切齿,在他身边坐下来,看着周围的景色,天香殿正处于似锦的繁花中,站在这里看去,仿佛置身在花海丛中,“倒是挺会找地方的。”
“春天的时候,这里很美。”罗燕眯着眼睛。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江晚寻了比较舒服的姿势躺在罗燕身边,“找个高手,去保护姑苏城。”
罗燕用手遮住阳光,听到江晚的话微微一愣。
那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一个三观正常生活普通活在最底层的小丫鬟,去哪里找高手?”
“你别想骗我。”江晚摘了探入到房顶上的红色杏花,遮在脸上,声音喏喏,“你们都觉得我傻,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她说完这句,讪讪停下来。
一激动就容易说真话的习惯,真差劲。
“就当我求你。”她说,“姑苏城现在还不能死。”
第59章你露馅了
如果姑苏城死了,顾羽会伤心,幕后黑手的阴谋会得逞,那个名字叫岑白的男人会很棘手。
罗燕沉默了许久。
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年,他也算是一直隐藏得好好的,可最近几天来,先是顾羽那小奶狗拆穿了他,现在江晚又来拜托他,他的演技是出了问题么?
“你也太小看姑苏城了。”罗燕声音幽幽,“他,是不是自动入狱了?”
“是啊,我担心他死在狱中。”江晚焦躁地抓头发。姑苏城那无所谓的态度,气得她肝疼。
“死不了。”罗燕也学着她的样子,摘了一朵花来放在脸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姑苏城他已经安排好了。”
“别小看了腹黑狐狸的奸诈狡猾啊。”
江晚依然不太放心。
她隐隐有种预感,若是真跟前世那般,任由姑苏城死去,那么还是无力改变什么。
“可是,万一呢。”
她叹了口气,若是不知道前世走向,她也能潇潇洒洒,任由自己的性子胡来,怎么爽快怎么玩。
可,现在这种如履薄冰的状态,实在是枉顾了她积攒多年的纨绔名声。
“你,喜欢姑苏城?”罗燕突然转过头来,死命盯着她,“所以才会如此在乎?”
“喜欢你个大头鬼……”江晚以手扶额,用力捏了捏眉心,“我只是……”
她稍稍蹙了蹙眉,瞧见罗燕离着她只有不足巴掌长的距离,嗓子紧了紧,“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罗燕突然抓住她的手,整个人都覆盖上去,“姑苏大人风度翩翩,又才华横溢,玉树临风如谪仙人,太后娘娘情窦初开,迷上姑苏大人那样的男人倒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你大爷。
江晚觉得她太仁慈了,这罗燕,实在越来越大胆。
“放开我。”她用了命令的语气。
“放开你?”罗燕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这是,被我戳破了心事,所以恼羞成怒了?”
“你喜欢姑苏城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毕竟,那男人一走,你应该会很寂寞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令人费解的意味,“姑苏城也算是一众男人中出彩的。”
“你年纪也不小了,看上他也正常。”他呼出一口气,“趁着还有大好年华,就像这红杏一样,赶紧出墙吧。”
“等你年老色衰之后,小红杏熬成了老玉米,想出墙都没人要了。”
“啪。”江晚的巴掌落在罗燕脸上。
“滚下去,立刻。”
罗燕被江晚打蒙了。
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打他。
“你,打我?”罗燕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令人闻风丧胆,在江湖上鲜有对手的柳非月,被这个女人给打了。
“罗燕,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么?”江晚的手在颤抖,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眼中带着悲伤和失望。
罗燕愣了愣。
江晚的眼神,不知怎么,竟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的眼神中,有责怪,有难过,有悲伤,还有一些他看不太懂的东西。
“罗燕,你太让我失望了。”江晚咬了咬嘴唇,寻了一个绝好的角度,一脚将正在发愣的罗燕踹下去。
罗燕吓了一跳。
楼顶距离地下大概有十米,若是换了普通人,肯定会被摔死的。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在落地时用了功夫。
“你露馅了。”江晚趴在房顶上,“还要狡辩么?”
罗燕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江晚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种高度,如果换个普通人,肯定会摔死的。
“草菅人命。”他拍了拍衣服上,衣服上沾了一些花叶。
江晚慢慢地从房顶上下来,下到一半,就那么站在乱花丛中,“你刚才说,姑苏城已经安排好了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只是姑苏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有功夫在身,花大价钱找了一些高手护身而已。”罗燕说。
“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去瞧瞧。”
江晚心里一咯噔。
那姑苏城,竟不会功夫?
那男人总是眯着眼睛,笑得像狐狸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个阴险狡诈的,竟,不会功夫?
如果他没有功夫,那就无法自由出入皇宫,更没法带着她飞来飞去的。
所以,姑苏城不是秦释之。她现在可以确定,秦释之不是罗燕,不是姑苏城,应该也不是付望舒。
她圈定的嫌疑人在一个个排除。
不是他们三个,那,一个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一朵花出现在眼前。
江晚晃了晃头。
罗燕蹙眉,将那花插到她头上,“你刚刚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江晚抄着手,心砰砰直跳。
她虽然是那种智商不太在线的人,但,毕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好歹也有了一些岁月赋予的智慧。
她,似乎已经知道了那个每天晚上来糟蹋她的神经病到底是谁了。
“去天牢。”她想去天牢平复一下心情。
因为,她得出的结论太过匪夷所思。
罗燕觉得这女人实在是想一出是一出,便打了个哈欠,进屋拿了一把油纸伞来遮阳,与她一起去了天牢。
天牢外面重兵把守。
江晚站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大门才打开。
她进了号称天险的牢房,看到了正在读书喝茶的姑苏城。
“哟,太后娘娘来了。”姑苏城故意举了举杯子,“这杯子不错,有太后娘娘的味道,很香。”
“……”江晚憋了一口气。
这男人,就没点紧张感么?
“这天牢,号称最密不透风的死牢,狱卒都是万里挑一的,想要逃跑是不可能的。”
姑苏城掩了书卷,“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臣还好。”
江晚打开门,走到简陋潮湿的牢房里,强忍住那股子难闻的霉味,坐在他对面,降低了声音,
“哀家,怕你死在这里。”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姑苏城一人听到。
姑苏城稍微一愣,嘴角轻抿,意味深长地说,“娘娘能如此牵挂罪臣,罪臣真是,感激涕零。”
他拿了一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江晚原本并没有在乎那扇子,可姑苏城像是神经病了一般,一直扇过来扇过去。
这又不是夏天,扇出来的风还是挺冷的。
尤其是,这屋子里有一股非常奇特的霉味,扇子风袭来时,那霉味冲得人头晕脑胀。
“姑苏城,你特么是不是有毛病?”江晚一把将那扇子夺过来,“不是夏天,你一直扇个破扇子干嘛?”
姑苏城思考了好一阵,才慢慢地开口,“你不觉得这样像翩翩浊世佳公子么?”
“我觉得你脑子有坑。”江晚拿了那破扇子,哼了两声,“你要是死在这里,哀家就将你满门抄斩。”她说完,出了天牢,干呕了好一阵才算缓过来。
有阳光,阳光很耀眼,洒在身上时,她才感觉到那股奇怪的潮湿感消散了许多。
“牢房,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将牢房的环境改造一下。
这么潮湿阴暗,待久了,正常人也会变得阴暗起来,不利于他们的心理健康,也难怪有些人出狱之后更加猖狂,是在这里心态更加阴暗变态了。
心底有阳光才能杜绝犯罪,而心底有阳光,必须要居住地方有阳光。
她这么想着,又觉得太阳有点耀眼,便下意识地拿了姑苏城那把破扇子遮住头顶那明晃晃的太阳。
这一遮不要紧,好巧不巧,看到了扇子上写着一行字。
看到那行字的时候,她脸色变了变,装模作样地将扇子收起来,用力塞了塞,终于塞到了袖子里面。
“罗燕,快到正午时分吧?”她清了清嗓子。
“还没,现在用膳还早。”罗燕一边拆台,一边抬起油纸伞给她遮阳,“娘娘,回去吧。”
这里,不安全。
“哦。”换做平常,江晚是一定要怼回几句的,她心事重重,没什么心情,便恹恹地回皇宫。
回到天香殿之后,她一直站在屋外,盯着太阳看。
罗燕以为她饿了,去了一趟御膳房,回来的时候,瞧见她还瞧着太阳发呆,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在练火眼金睛?”
“罗燕,到正午了么?”江晚愣愣地问,“我怎么看花眼了?”
“还差一会。”罗燕走到她身后,替她捏了捏肩膀,“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劲盯着太阳看?”
“因为,我发现了这个。”江晚拿了那把扇子,透过阳光,能看到那行小字。
那行蝇头小字,不仔细看的话,是绝对看不到的。
就算是角度不对,也是看不清的。
“这上面写着,正午将扇子置于阳光下。”江晚说,“我瞧了好半晌,也没瞧见这扇子有啥问题来。”
如果不算上扇骨上的小字。
“这扇子……”罗燕若有所思,“娘娘不觉得熟悉吗?”
“不觉得啊。”江晚懒懒地歪在藤椅上,长时间盯着太阳看,眼睛生疼生疼的,她揉了揉眼睛,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躲在阴影中。
罗燕拿过那扇子来,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才幽幽地说,
“前些年,你撞见了大公子作画,死活要跟着他学,兴冲冲学了一段时间之后,临摹了他的扇面,又将大公子画的那个撕掉,说你这个才是独一无二的,铁定能卖个高价。”
“可后来一直无人问津。”
第60章鬼香后遗症
“竟被姑苏城给买走了?”罗燕啧啧感叹,“还真有眼瞎的。”
江晚这才想起来。
年少时候的确做过不少荒唐事。
那会,她无意间发现哥哥就是传说中的画家,一幅画价值千金的山灵先生。
爹爹不太喜欢让哥哥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所以他都是偷着画。
有一次他正屏气凝神作画,没瞧见她进来,山灵先生的身份也就被发现了。
她便以此威胁,让哥哥教给她作画,最开始兴趣蛮大的,可后来受不了这种枯燥,便放弃了。
最后一幅作品便是一个扇面。
她照虎画猫临摹的,费了好些纸张和笔墨,才临摹了五分相似,可跟哥哥的相比,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烦了,便将哥哥的那幅画撕掉,又印了哥哥专用的印章,偷偷摸摸让罗燕拿到了书画店卖。
“额。”江晚觉得有些尴尬。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记忆,竟在这时候一股脑涌了出来。
“现在看来,我画得这不挺好的么?”她摆弄着扇面。
“姑苏城让我正午在阳光下看这扇面,这扇面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罗燕蹲下来,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他的脸几乎紧贴着她的,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奇特的味道。
“你,你离我稍微远点……”
“娘娘,你看看。”罗燕指着正中央的扇骨,“有没有觉得,这根,比周围的要厚一些?”
江晚一愣。果然,周围的扇骨在阳光下都是透明的,唯独中间这根很厚重。
似乎,是两根扇骨粘在一起。
她将扇面平放在一旁的石凳上,找了一把刀子来,果然,正中央那跟扇骨上又贴了一根,而那根扇骨里面,藏着一张纸条。
江晚脸色凝重地将纸条打开。
看到上面的字迹时,脸色一变,然后将纸条烧掉。
“怪不得姑苏城主动放弃,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势力,的确斗不过那个人。”
江晚双手紧攥,“不仅仅是姑苏城惹不起,就算是我。”
堂堂太后娘娘,没有把柄的情况下,也难以撼动那个人分毫。
“那,接下来怎么办?”罗燕有些玩味。
现在可真是两难之境。
若是再继续彻查姑苏城的事,势必会牵扯到幕后黑手身上,以江晚现在的势力,根本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如果彻查下去,对方可能会狗急跳墙,指不定生出什么风波来。
可,如果不彻查下去,那就等于白白牺牲了姑苏城。
“哀家需要你帮忙。”江晚倒是冷静下来。
前世经历了太多的风浪,生死风波也经历了不少,这点事对现在的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事。
“哀家有个计划。”
她眯着眼睛,将自己的计划简要说了说,罗燕
有些惊讶。
“娘娘,你……”罗燕衬度着,这个计划,很有趣,但相对来说,风险也比较大,而且,她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不怕他泄密么?
“你觉得可还行?”江晚瞧着他一直不说话,有些忐忑,“哀家觉得应该能成功。”
罗燕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将她鬓角的头发掠到耳后,“你,为什么要这么信任我?”
“不怕我是卧底么?”
“你?”江晚没想到罗燕会纠结这些,轻笑,“你可不是会做那种麻烦事的人啊。”
“我刚才吩咐你的事,你可记清楚了?”
“清楚了。”罗燕的手还放在她的鬓角,几乎是下意识地往下,想从她的衣襟中探下去。
江晚及时抓住他的手,“痒。”
罗燕有些不甘心地放开,站起来,“那,我去找一下付望舒。”
江晚没有说什么,只是定定地望着罗燕的背影消失在百花丛中,有些恍惚。
罗燕,也就是那个名字叫做柳非月的男人,似乎总想对她动手动脚。
他,大概是喜欢她?
不然,前世,他怎么会甘愿听候她的差遣?那时,她想给他加官进爵,都被拒绝了,一直到死,她都不知道柳非月的目的。
江晚躺在藤椅上,落花摇曳,轻飘飘地散落在身上。
不过一小会功夫,便已经半被落花埋下。
“醉里不知谁是我,非月非云非鹤。”她喃喃地念叨着,拿了那把破扇子遮住阳光,脑海中莫名出现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不知道前世她死的时候,柳非月会是什么表情。
他曾经多次救她,唯独那次,他凭空失踪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又莫名想起前几天做的那个梦,顾羽小狼狗嗜血的笑容,以及对她做的那些事,只是想着便觉得莫名胆寒。
她打了哆嗦,思绪乱飞,又莫名想到了昨晚喻辰宣那惊鸿一瞥。
喻辰宣那乱臣贼子,长得可真好看啊。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喻辰宣的真容。若不是有乱臣贼子那顶大帽子,还有他花名在外,断袖情谊什么的,这个人,大约也算是只应天上有。
喻辰宣,秦释之……
她咬了咬嘴唇,若是换成从前,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的她,指定想不到那么多门门道道。
可,她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又心力交瘁还背负骂名的太后娘娘。
岁月赋给了智商不太在线的她新的智慧,名字叫做成熟。
不管是心智还是年龄都已经成熟的她,依稀能分辨出来,秦释之的真实身份。
她,只是一直不敢相信而已。
若,真如她想的那般,秦释之就是喻辰宣,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实在是太复杂了。
她揉了揉额角,在太阳的照耀下有些困意,就那么昏昏沉沉睡去。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那个人手脚都断了,被极粗的铁链子挂在半空中,银发上面全是鲜血,滴滴答答,满屋子的鲜血和腐肉味道。
他面目全非,奄奄一息。
江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叫出声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且令人心惊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嗜血和冷酷。
听到那声音之后,她的身子抖了抖。
这声音,她绝对不会听错,是长大后病娇小狼狗顾羽的声音。
“你现在都自身难保,还想救她?她肚子里的野种是你的吧?可真是一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顾羽那嗜血的声音之后,是鞭子打到身体上的声音。
鞭子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钉子,打在身上的时候,原本就伤痕累累的他更加破败不堪。在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下,他愣是一声也没吭。顾羽手中的鞭子一下一下落到他身上。
那个人,自始至终没吭声。
“不要,不要。”
江晚咬着牙,她的心在颤抖,就算是在梦中,她也能感觉到,那股子无言的绝望。
“顾羽,住手。”
“顾羽,不要再打了……”
没有人能听到她的话,顾羽那凶狠嗜血的模样闪现在眼前,她心揪得紧紧的。
冰冷,嗜血,病娇,喜欢折磨人,那个如噩梦一般的顾羽,又出现在了眼前。
“她要死了。”顾羽冷冷地对着浑身是血的人说,“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她,朕会让人将你凌迟处死。”
他冷冷地扔下铁鞭,转身走出铁牢。铁牢之中,只有那个伤痕遍布,血染全身,面目全非的男人。
江晚的心在颤抖。
身体也控制不住一般地颤抖,因为,她在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看到了柳非月的影子。
不是罗燕,而是男儿身,柳非月。
他,被顾羽折磨成这种样子……
“非月。”她咬着嘴唇,想要触摸那伤痕累累的身体时,有人正在用力拍她的脸。
仿佛是从遥远空间的声音,跋山涉水,历经艰难险阻传到她的耳中。
“醒醒。”
“喂,娘娘,你醒醒。”
听到那声音的时候,江晚有一瞬间的恍惚,分不清是梦境中还是现实中。
恍惚之中,她似乎看到了柳非月一贯的俊脸。
“非月。”
“快逃。”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眼泪肆虐,“快走……”
“非月,不要留下……”
她鼓起勇气,紧紧地抱住眼前的柳非月时,只觉得肩膀一疼,她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
此时此刻,她正以诡异的姿势抱着罗燕,眼角带着泪痕。
身后,站着付望舒。
她肩膀上被刺了几根银针,刚才的疼痛感,是这几根银针作祟。
“我……”江晚忙放开罗燕,擦了擦眼角,“我,做噩梦了。”
她有一瞬间的手忙脚乱,“对不起,我,刚才魔怔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付望舒的脸色很凝重,“果然还是在鬼香之后吧?”
“什么意思?”江晚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的心紧紧地揪起,压抑到喘不过气。
“鬼香那种毒药,是以人的恐惧为食,虽然你已经服用了解药,但若是心中有恐惧,很容易陷入到梦魇中。
就如你刚才,若不是我用针控制了你的血脉,你可能一时半会无法清醒过来。”付望舒说,“臣再研制几味药出来。”
江晚依然愣了愣。
她做那种乱七八糟的梦,竟是因为鬼香么?
“无碍。”付望舒将声音放轻柔,“只是后遗症,再配合着吃几味药就会根除。”
江晚点了点头。
刚才的梦境太可怕,她的手还处于发抖状态。
“娘娘的状态不太好,要不,今天就算了?”付望舒看了看脸色复杂的罗燕,
“罗燕姑娘,随我去太医院拿一些安定神经的草药来。”
“哀家,没事。”江晚稍微动了动,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冷汗,风吹来时,后背冰凉冰凉的。
第61章思卿如潮水
“付太医,哀家想要一种药。”她简单描述了一下那味药的功效,“你应该能配置出来吧?”
付望舒眼神闪了闪,“太后娘娘,确定吗?”
“确定。”
“那,臣可以试试。”
“嗯,这件事一定要保密。”江晚脸色凝重,“事关重大,付太医注意安全。”
“太后娘娘放心,臣,有分寸。”付望舒本想着退下,犹豫了再三,还是给她把了把脉。
把完了右手,又换成了左手,如此来回变换了好几次,他才叹了口气,“太后娘娘血海气虚,是不足之症,臣会送一些养血丸来。”
“近期万万不可着凉水,更不要吃生冷的食物,也不要受寒。”
他说完,行礼退出去。
天香殿原本就冷清,丫鬟们都在外院里候着,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罗燕和江晚两个人。
罗燕的心情相当复杂。
刚才,他听得清清楚楚,江晚在梦魇中喊了他的名字。
那个名字,不是罗燕,而是他的本名,柳非月。
她,为什么会知道他原本的名字?
调查过?
这不太可能。
是秦释之告诉她的?
这更不可能,秦释之不是会做这种麻烦事的人。
他万分不解。
江晚也有些尴尬。尤其是,在梦中看到的场景依然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心有余悸。
“罗燕。”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有一天,遇见了无法更改的事情,不要以命相搏。”
不然,会死的。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到现在为止,她做过两个关于前世,她死了之后的梦。
第一个梦境的内容有太多不堪,是她死之后,病娇顾羽对她的百般侮辱,在最后的最后,顾羽大哭大叫之后,一刀扎进了心脏。
第二个梦境,便是柳非月被顾羽囚禁起来。从顾羽的话中可以推测出来,那时候的她似乎还没死。
这两个梦境结合起来,一幕一幕,像是时间倒退一般。
第一幕是她死后,顾羽侮辱她之后自杀身亡。第二幕是她被囚禁,顾羽抓住了来救她的柳非月,然后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
“娘娘?”罗燕说了好些,江晚却都没听进去。
“娘娘?”
“啊。”江晚晃了晃头,“对不起,我一时半会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罗燕,让我缓一阵。”
罗燕没有再说什么。
他转身去了小厨房,将御膳房里送来的菜摆好。
江晚没什么胃口,恹恹吃了两口。
“你梦到了什么?”罗燕问。
江晚愣了片刻,叹气,“一些少儿不宜的场景。”
她盯着罗燕看了好一会,“罗燕,你,也快到了嫁娶的年纪了,喜欢什么样的人,尽管跟哀家开口,哀家尽量满足你。”
罗燕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轻轻笑了笑,“到时候,娘娘可一定要给我准备一份厚礼。”
“好说好说。”江晚眯着眼睛。
如果罗燕能找个安安稳稳的女子成亲,平安过了这一生,也算是她的报恩吧。
正胡思乱想着,紫荆穿过了角门,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丫头,小心台阶。”江晚怕她摔倒,捏了一把汗,“匆匆忙忙的,这是发生了什么?”
“信,来信了。”紫荆高举着一封信,“是军中来的。”
“啊?”
“上面盖了喻将军的印章,是军中来信。”紫荆将那封信送到江晚手上。
江晚额角抽了抽。
这才不到半天时间啊,这信件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些?她打开信封,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思卿如潮水。
落款是秦释之。
江晚额角的青筋连续跳了好几下才停下来。
她虽然读书少,却也知道,这思卿如潮水大概是些相思的话,诸如夜夜思君不见君之类的浓词艳曲。
这才短短半天功夫,思卿如潮水,如他大爷啊。
他到底有多神经病才能写出这么酸不溜的句子,还特意给她送过来。
她想着将那书信撕烂时,又觉得秦释之那大尾巴狼脑子有坑,若是被他知道她将书信撕掉什么的,指不定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她踟蹰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塞到了袖子里。
“是大公子来信么?”罗燕问。
“不是,哥哥才去了半天就写信,未免太没出息了点。”江晚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拍了拍头,“诶,你瞧瞧,你瞧瞧我这脑子。”
“哥哥走得急,竟没给家里留点书信什么的。”
“被我爹知道了,估计会气个半死吧?”
江晚一想到这件事就一个头两个大,江家的老爷子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需要给大公子送封信么?”罗燕站在一旁剥核桃,他手劲大,一捏即碎,剥好了之后放在一个白玉盘里。
“不用,就先这样得过且过吧。”江晚打了个哈欠,“啊,算起来也快到了顾羽生辰了,不知道大乐司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娘娘要去瞧瞧么?”罗燕将盘子递到她跟前,“大乐司的人,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毕竟是新君诞辰,他们也不敢松懈。”
江晚百无聊赖。
顾羽生辰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按理说是不应该铺张浪费的。
但新皇即位,怎么也得摆出个阵势来,让天下人知道,皇位已经换人了。“去瞧瞧吧。”她想了好一会。
“娘娘就带着紫荆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处理。”罗燕抄着手,“这段日子不太平,暗卫多增加几个人。”
“你要去哪里?”江晚蹙眉,想起刚才那个噩梦,顿时心惊肉跳得厉害。
“累了,睡觉。”罗燕眼神闪烁。
江晚倒也没再纠结什么。
梦中的场景,想来应该是八年后,现在这个时候,罗燕应该是安全的。
“去吧。”她挥了挥手。
紫荆在外院候着,瞧见江晚走出来,忙命人准备玉辇。
罗燕跳到房顶上,透过花团锦簇,瞧着江晚离开后,才冷着脸回到房间里。
从手指开始变长,然后是胳膊,胸膛,腿。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便恢复成原本的样貌。
长发如雪,阳光透过窗棂照耀在身上时,他的脸在侧影中变得深沉。
刚才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江晚在睡梦中喊了他的真名。
可,她怎么会知道柳非月这个名字?
想了好久也没能寻到答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压在最底层的衣服拿出来穿上。
然后,身影如一道光一般,掠过花影,消失在宫闱深处。
等到他们那都离开之后,一个贼眉鼠眼,太监模样的人轻手轻脚闯进了天香殿。
那人四处翻找了好久,趁着没人注意到他,匆匆忙忙离开。
以罗燕的身手,出宫非常简单。
他心情不太好,在酒家买了一壶好酒,提着去了碧霄楼。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没敲门,而是直接闯进了柳碧霄的房间。
柳碧霄正在休息,见他冷不丁地闯进来,吓得一哆嗦。
“哥?”
柳非月重重地将酒坛子放在桌子上,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喂,柳非月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柳碧霄穿好衣服,“你门都不敲直接闯进来是什么意思?万一我屋子里有个男人,你撞见了不尴尬么?”
“男人?”柳非月眉目间满是冷意,“你有过很多?”
“……”柳碧霄一脸黑线,“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随便闯进女子闺房,你还有理了?”
她说着,瞧见柳非月状态不好,便收了捉弄他的心思,问,“你这是怎么了?”
“心情不好。”
“哟,谁敢惹我们家的非月大人?”
“我……”柳非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几天的憋屈。
他简单说了一下重点,听得柳碧霄一愣一愣的。
“你的意思是,那个才八岁的小皇帝不仅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还知道了你的身体的秘密?”
柳碧霄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关于柳非月的身体,就算是在寒月教内部,这也算是最高机密。
毕竟,在每个月的月圆之夜,是他最脆弱,也是最难熬的时候。
如果有心人想要除掉他,月圆之夜是最好的选择。
“是啊,我也很奇怪。”柳非月有些颓废,“小皇帝才八岁,竟然知道了我在月圆之夜会变虚弱。”
“更可怕的是,那小皇帝,还知道我的男儿身。”
这些都不算什么,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小皇帝知道了他是假扮的宫女,竟没有拆穿他。
“这不对劲。”柳碧霄双手交叉托着下巴,“哥哥,你的身体在月圆之夜会发生变化,这件事就算是寒月教,也只你,我,还有另外一个人知道。那个人是肯定不会背叛我们的。”
“这小奶狗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柳非月摊了摊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还好,小皇帝只是偶尔撒个娇,并没有其他的反应,也没有拆穿我。”他说,“我更在意的是江晚。”
“江晚?”
“哦,就是我现在的主子,江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当今的太后娘娘。”柳非月说,
“她一向不太聪明,以前那会总是不学无术,也没什么心眼,所以,她是最不可能发现我的秘密。”
“可是……”柳非月叹了口气,“她做梦的时候,竟喊了我的名字。”
柳碧霄咯咯地笑着,“她,喜欢女装的你?”
第62章你看我像缺女人的样子吗
“如果是女装的我,我就不用纠结了,偏偏,她在梦里喊的,是柳非月。”柳非月很苦恼。
他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在江湖上见到他真面目的人也非常少。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伪装是天衣无缝的。
可是,先是被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屁孩看破,又被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太后娘娘看破,说什么都让人有些挫败。
“或许,只是巧合呢。”柳碧霄说,“那太后娘娘,指不定是梦魇了。”
“梦魇中喊出一个名字很正常。”
“只是那小皇帝,的确值得注意一下。”她眯着眼睛,“哥哥,要不灭口吧?”
柳非月拍了拍手。
果然是他亲妹妹,嚣张起来可真是不知死活。
“皇上虽然还小,但毕竟是天子,不是谁家的啊阿猫阿狗,随便灭口,我会很苦恼的。”他说,
“算了,不提这些事了,我这次来是想问一下,可有一个叫姑苏城的男人来找过你?”
“姑苏城?”柳碧霄想了一会。
“就是那个狐狸眼。”
“啊,那只狐狸。”她拍了拍头,“我这个人一向不太记得别人的名字,那只狐狸来过,拿了哥哥你的信物。”
“他让我调查了最近京州城沸沸扬扬的案子。”
“你可有线索了?”柳非月问。
“有线索了。”柳碧霄喝了一口茶,“不过,哥哥,这案子我原本是不想接的,可那个人拿了你的信物,又给了让我很满意的价格,我才考虑接手的。”
“可调查下来才发现,那案子,我们还是不要参与过多。”
“哦?”柳非月敛着眉,“很棘手?”
“相当棘手。”柳碧霄说,“江湖中的事情,一向跟庙堂不沾边。我们的人都是江湖中人,掺和进这种权谋之中,会不得好死的。”
“怎么说?”
“是啊,该怎么说呢?”柳碧霄连续喝了三杯茶,这是她的习惯,一旦紧张的时候,就会猛喝茶。
喝完之后,她重重地将茶杯放下。
“这件事,不仅仅涉及到权谋之争,还涉及到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她说,
“如果只是一件单纯的杀人案,那就好说了,可我们的人调查之后却发现,这件事远比想象中的要惊人。”
“哦?”柳非月很是惊讶。
“说说看。”
柳碧霄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首先是被害的那名女子,那女子身世清白,正如传说中的那样,有一个未婚夫,原本是打算成亲的。”
“那女子,也真如外界传言那般,是被一个大官看上了。这大官强行将她占有,并且带到了别庄里。”
“我们所调查的线索,跟外面流传的线索并没有什么出入。一切都是真的。”
柳非月糊涂了。
“都是真的?”他双臂相抱,“你的意思是,被害人的身份是真的,故事也是真的,不是被陷害的?”
柳碧霄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那,姑苏城不是被陷害的?”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这案子看起来非常简单,但其实扑朔迷离。”柳碧霄说,
“哥哥你可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柳非月想了一会,说,“如果死者的身份和故事都没有编造的话,那问题就出现在这个京州城大官身上。”
“按照姑苏城的说法,是他回姑苏府的过程中,一个姑娘在喊冤,哭泣,走投无路。姑苏城一时心软,便将这姑娘放在了别庄里。而,这个姑娘惨死在了别庄里,从而形成了现在的大案。”
“这里面有问题的地方有两个。第一个,姑苏城的确收留了一个姑娘在别庄里。第二,这个姑娘的身世和经历又是真的。”
“是啊,那姑娘的父母以及未婚夫都没有撒谎。”柳碧霄说,“所以我才说,这个案件,看起来很简单,其实用了一种非常恶毒的手法。”
“比如,死去的这个姑娘和喊冤的姑娘,不是同一个人。”她说,“喊冤的姑娘故意扮可怜,想方设法让姑苏城将她收留。”
“姑苏城答应收留了之后,那喊冤姑娘再偷偷将死者转移进来。”柳碧霄想了会,
“那只狐狸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收留那喊冤女子的时候,周围有没有人作证?”
柳非月摇头,“对方既然执意要害那只死狐狸,必定要将细节处理好,听说,车夫已经自杀身亡了。”
“那这样就很明显了。”柳碧霄嘴角轻抿,那双跟柳非月非常相似的眼睛里露出狡黠的光芒,“我们来假设,一个人冒充京州城的大官强抢民女。”
“而此时,那喊冤的女子想方设法让姑苏城将她安置在别庄。别庄和附近的人都知道姑苏城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居住在别庄的女人被男人活活折磨致死,这个女人,是被某个大官强行抓回来安置在别庄的。
女子抵死不从,狗官恼羞成怒将女子折磨死。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姑苏城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柳非月大概已经听明白,“这移花接木的计策,玩得可真溜啊。”
“就跟写好的剧本一样,那只死狐狸是被人设计了。”柳碧霄叹了口气,“当然了,这些都是我的猜测。”
“我觉得能将那只死狐狸坑到这份上的,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幕后指使,极有可能是皇亲国戚。这混水,我实在不想淌进去啊。”
“你收了那只狐狸多少钱?”柳非月问。
“也没多少,大概两万两银子吧。”柳碧霄打了个哈欠,“我已经尽力了……”
“两万?你抢钱啊。”柳非月眼角抽了好几下。
“我也很无奈啊。”柳碧霄说,“这个案子,是个无头案。案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清白的。
但组合在一起却是震惊朝野的杀人案件。这就像是好几种毒药,每一种单独使用都是无毒的,但,一旦混合到一起,却是致命毒药。”
“这种无头案件我怎么查得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花魁,平常负责卖卖萌,弹弹琴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淌进这趟浑水中?而且,我完全没有头绪。”
“其实很简单。”柳非月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啊?”柳碧霄不高兴,“我一个价值千金,每天有男人为我趋之若鹜的花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柳非月站起来,“接下来,传我命令下去,让几个人去天牢。”
“哥哥要劫狱?”柳碧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劫你个头啊,挑选几个人,潜入到天牢里保护那只狐狸。”柳非月恨铁不成钢,“我寒月教的信誉都败在你这丫头手上了。”
柳碧霄撅着嘴,“那狐狸死不了,哥哥当真以为我什么准备都没做么?”
“那狐狸入狱的时候,我已经派人潜伏到了他身边。他附近,大概潜入了五个人,都是天字级别的高手。”
“……”柳非月脸色发黑。
“你安排了就好,既然我接了这生意,就要护他周全。”他说,“碧霄你也谨慎着点,现在不比从前。”
“哥哥来就是说这个?”柳碧霄托着下巴。
“我只是,心情不好。”柳非月扯起那酒坛子,咕嘟咕嘟喝了好些,“出来逛逛。”
柳碧霄细长白皙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好几下,“我们碧霄楼的姑娘都是上等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算便宜点。”
柳非月咬了咬牙,“你瞧着我像是缺女人的人?”
柳碧霄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点头,“像。”
柳非月垂首。
银色长发中,大约是因为穿过花丛,沾染上了细细碎碎的花瓣。
他双眸轻颤,“你,没觉得有些奇怪么?”
“哪里奇怪?”柳碧霄说,“庙堂这种高高在上的地方,就算是改朝换代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我只要安安稳稳地赚钱就可以了。”
“不是这个。”柳非月说,“那个时常在白天找你的男人,这几天可还来?”
柳碧霄愣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哦,说起来,那穷酸书生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想来怕是被我的要求吓傻了,没钱还想爬上老娘的床,谁给他的勇气。”她哼了两声,
“那种男人,就算每天都来也感动不了我。”
“比起感动,我更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金子。”
柳非月笑了笑,果然是他妹妹,从小到大只爱钱。
“那个人,可能也没那么缺钱。”他说,“大概,最近这段日子,他都不会来了。”
“哥哥认识那个人?”柳碧霄有些讶异。
她有些不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算是认识吧。那个人,是江家的大公子。”柳非月说,“当今太后的亲哥哥。”
柳碧霄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轻轻咦了一声,
“如果是江家的大公子,他应该不缺钱啊,干嘛非要白天来,还穿得那么穷酸。”
“江家规矩比较重,不管是主子还是仆人,都不准靠近烟花之地。”柳非月笑了笑,“他,参军去了。”
柳碧霄哦了一声,“哥哥特意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柳非月说,“江栩好像喜欢你,我想,如果你能嫁入江家的话,也算是个好归宿……”
“有足够的聘礼,不管是江栩还是天王老子,只要有钱我就嫁。”柳碧霄声音清冷,
“只不过,这就不用哥哥担心了,我还想多骗几年钱。”
柳非月摸了摸鼻子。
这小妮子,是生气了?
“罢了,就依着你的性子来吧。”他说,“碧霄,你交代给你的任务你可记住了?”
“哼。”柳碧霄走到他身侧,伸出手抱住他,“哥哥,我们虽然唯利是图,但,跟朝廷相关的钱还是不要挣了吧。”
“若不是那只狐狸拿着你的信物,我是万万不接这种任务的。”
“江湖中的事,比朝廷里的事要简单得多,我要对咱们的人负责
第63章你属狗的么
柳非月用头抵住她的额头,“听你的,下不为例。”
“我该走了。”他摸着她的脸颊,顿了顿,又说,“再过几天就是小皇帝生辰,你能推就推掉吧。”
“最近的皇宫里不太平。”
柳碧霄抬眼,“那老头给了我一万两银子,让我献舞,我已经接了……”
“听我的,推了吧。”柳非月蹙眉,“你刚才不是说,不要跟朝廷里的人打交道。”
“哥哥,不一样。如果是以花魁的身份进宫,跟以寒月教的名义是不一样的。再说,我的头发,还有我的舞,是这京州城一绝……”
她没有再说下去。
柳非月也没有再继续劝,“你小心为上。”
他又叮嘱了几句,深深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
柳碧霄望着柳非月的影子,双眼微微眯起。
去装神弄鬼么?
这种蹩脚的计策,也就他能想得出来吧?
她往楼下瞧去时,门口空荡荡的,那个锲而不舍来敲门,时不时递个酸诗的穷书生,果然不在了。
参军么?
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也能参军?
她摇了摇头,将窗子关上。
按照惯例,柳非月还是去了桂花斋,买了江晚爱吃的糕点之后,溜达着回到皇宫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江晚正坐在花丛中看书,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一闪而过。
那男人有一头银色长发,俊美得像个大姑娘。
她愣了愣,提高嗓音,“罗燕,你回来了?”
柳非月吓了一跳,回到房间之后,利用缩骨功将身体缩小,又穿好衣服,提着那几盒糕点走出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回来了?”
江晚打了个哈欠,“闻味道。”
“味道?”已经变成罗燕的柳非月闻了闻身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你属狗的么?”
江晚哼哼唧唧的,捏起一块糕点,“你出宫买这玩意去了?”
“是,也不是。”罗燕思想了好一会,才接着说,“去询问了一下姑苏城的事。”
“哦?”江晚果然来了兴趣,“怎么说?”
罗燕将在柳碧霄那得来的信息一并告诉她。
果然,以她的智商,听他说了一堆,已经陷入到云里雾里。
她缓了好一阵,才捋顺了。
“你的意思是,不管调查哪个人,都是真实发生的?姑苏城被人移花接木了?”她说,
“就像,一种毒不会有什么特殊反应,但几种组合在一起,会形成致命毒药,但检查每一种毒药,都是无毒的?”
“啪啪啪。”罗燕鼓掌,“娘娘能理解,实在让我惊讶,没错,就是这样。”
“那岂不是,天衣无缝?”江晚皱着眉头,“这样的话,调查下去根本无从下手。”
“是啊,所以,姑苏大狐狸这次很凶险。”罗燕说,“可能是致命的,太后娘娘也可能无法保住他。”
“罗燕,你再陪哀家去天牢一趟。”江晚说,“哀家的计划有点变动。”
天牢之中,阴气森森。
她让罗燕守在外面,与姑苏城面对面,气氛有些尴尬。
“那个,你没有想对我说的话吗?”她说,“比如,求求我救救你之类的。”
姑苏城狐狸眼里闪着淡淡的光芒,“娘娘还是别太勉强的好。”
他的语气中有些无奈,尽量将声音压低,“毕竟喻辰宣回到关外,太后娘娘孤掌难鸣,皇上又小,为了我一个奸臣,不值得。”
江晚气结。
“哀家为了你忙前忙后,你却自暴自弃,姑苏城,你可真是!”
“我不过一个无权无势微不足道之人。”喻辰宣叹气,“那扇骨上,我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么?娘娘,为了我这种人,不值得。”
江晚攥紧了手。
的确,姑苏城在扇骨隐藏的纸条上写得很清楚。
喻辰宣突然接到边关加急消息,率领喻家军连夜回归,京州城现有的军队,绝大部分不听从她指挥,或者说,那些人蠢蠢欲动。
她对待姑苏城的态度,就像是牵制这股力量的线。一条随时都能断裂的线。
若是她执意要保住姑苏城,那整个京州城岌岌可危,
唯一能牵制这股力量的喻辰宣已经撤离京州城,只靠着那点御林军,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周阁老那些人,大约是早已经算计到了这点。
他们,是用姑苏城做炮灰,逼她表态。
江晚攥紧手。
姑苏城大概是看透了局势,才心甘情愿入狱,又心甘情愿赴死。
“哀家就不信,那些人真敢光明正大,逼到哀家脸上来。”她说,“当哀家怕他们么?”
姑苏城听着她孩子气的语气,狐狸眼微微睁开了一些,“他们不过是想杀鸡儆猴,威胁威胁你跟皇上。”
“只要我死了,那些人不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他这么说着,稍微停了停。
怕只怕,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这就是你自暴自弃的理由啊。”江晚抄着手,呼出一口气,“哀家本以为你长得像狐狸性格也狡诈呢,竟也笨得可以。”
“娘娘可是一直在夸罪臣是奸臣。”姑苏城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忧伤,“千凝,听我的。”
“你刚刚成为太后,经不起这种风浪。”
“哀家的闺名,岂是你这种罪臣能叫的?”江晚拍着桌子,“你想死我管不着,但……”
若是姑苏城死了,那岑白可就正式加入清都教。
那小伙子可是一腔热血,骁勇善战,引领了大半个大乾王朝的百姓跟她作对。
“横竖你要惜命,哀家尽量保你,你在牢里注意安全。”她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最终还是摇摇头,走了出去。
天已经有些黑了。远方,暮霭沉沉,一抹流云飞过,在天牢外围的铁栅栏往外看去,他们,仿佛被囚禁的飞鸟。
江晚深深吐出天牢里的浊气,仰天,看着远方的天空,“哀家,原本想将这些消息告诉姑苏城,可他似乎早已经知道了。”
白白浪费了她的感情。
“毕竟是下棋赢过我的人,有这种运筹帷幄的能力不算什么。”罗燕说,“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
“嗯。”罗燕抄着手,走出铁栅栏时,迎面走来一个人。
看到那个男人时,她微微一愣。
临南王顾翼。
老皇帝的二弟,顾羽的二叔,封号临南王,是出了名的断袖,整天不务正业,只在家里养了好多小倌,纨绔得很。
性子跟那个长公主顾珠一样,心狠手辣,以折磨小倌为乐,听说他最喜欢搜罗京州城的美男子,有看上的就强行收到府里。
恶心的一逼。
这恶心巴拉的货,找男人找到天牢里来了?
“臣,参见太后娘娘。”顾翼跪下来行礼,“太后娘娘千金之躯,怎么能出现在天牢这种地方?”
“呵呵,好巧,这么晚了,临南王来这天牢做什么?”
江晚脸上一片冷然,“难道狱卒没告诉你么?若没有哀家和羽儿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这里。”
“临南王可真是,好高的雅兴啊。”
“太后娘娘误会了。”临南王站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江晚,邪魅狂狷,“天色已晚,娘娘这是来探望姑苏大人?”
江晚很想回他一个关你屁事。
“娘娘,姑苏大人现在是阶下囚,还是要注意声誉,毕竟,外面早已经流传了些风言风语。”临南王说,
“太后娘娘还要注意形象,毕竟,您现在代表的是皇家。”
江晚看到那张明显变形的脸,有些恶心。
她冷冷笑了笑,“那,多谢临南王关心,哀家就先回了。”
临南王望着她的背影,眼角的笑意逐渐变得阴狠。
“一个弃子而已,竟敢如此态度,本王真想……”他冷笑着,望向阴森森的天牢,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贪婪。
“王爷,这里的狱卒全被换了,我们进不去。”一个黑衣人说。
“这次就算了。”临南王眼中的邪欲大盛,“横竖那姑苏城都是砧板上的肉,他逃不掉了。”
“在他死之前,本王一定让他好好享受享受。”
“本王,可是想得到他很久了。那种级别的美人,一定比那些凡夫俗子更加有味道吧。”
“我们走。”
他只是看着姑苏城所在的方位就心中躁动不停,身体不受控制。
“去紫陌苑。”
紫陌苑和南浦街齐名。
南浦街是花街,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美女,燕瘦环肥。
而紫陌苑里则都是清一色的美男子,好男风的皇亲贵胄还有一些寂寞难耐的贵妇常去的地方。
江晚走得飞快。
一直到离开了临南王的视线才找了个地方干呕起来。
“没事吧?”罗燕拍了拍她的后背。
“恶心。”她顺了一口气,“那临南王,实在太令人恶心了。”
“他眼睛浮肿,脸上也浮肿,明显是纵欲过度。只是被他盯着,哀家就觉得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恶心到吐。”
罗燕若有所思。
“可真是奇怪,临南王顾翼和临越王顾霈都是先皇的胞弟,那顾霈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可这顾翼,为何如此龌龊恶心?”
“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江晚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横竖顾霈也不是什么好鸟。”
她干呕了好一阵,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罗燕,你可知道这临南王好男风的事?”
“自然知道。”罗燕有些不齿。
好男风也不算什么,这在贵族之间也算是比较流行的,和男女之情一样,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
就算是风流人物也曾经写下什么“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之类的句子表达思念之情。
虽然不合伦理,却也算无伤大雅。
可偏偏,这临南王见到符合口味的美男子就要强行带回家,不管那男人是不是好男风,也不管这个人的身份。
第64章四面楚歌
除了江栩,喻辰宣这类他惹不起的人,其他人,没有不敢动的。
只要进了他的府邸,便生不如死,甚至,他还曾经强行将准状元抓回去,到最后,那准状元被折磨疯了。
当时先皇还在,极宠这个胞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从那件事之后,他也算臭名昭著。
“罗燕。”江晚咬着嘴唇,“你说,那恶心王是不是看上了姑苏城?”
“嗯?”
“姑苏城那种洁身自好又长得好看还有才华的人,哀家不相信恶心王会放过。”她说,“哀家,有种预感。”
“那男人,绝对是盯上了姑苏城。”罗燕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姑苏狐狸的性格虽然不讨喜了些,但看脸还是可以迷倒众生的。
尤其是坊间传闻这狐狸好男风什么的,说不定这断袖王爷早就打了他的主意。
只不过姑苏城仙风道骨一般的人物,哪里看得上临南王这种油腻角色。
“娘娘放心,姑苏狐狸是看不上临南王那种油腻男的,大概也只有大公子那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江晚觉得罗燕说的这话有毛病。
她攥起拳头,狠狠地落在他头上,“哥哥是直男,很直很直的那种,你要是再胡乱编排,哀家就把你送给那恶心王。”
她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对味,便讪讪闭了嘴,抄手,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天香殿。
“罗燕,哀家不太舒服。”她说,“别准备晚膳和宵夜了,你也早些休息。”
她需要安静下来把事情捋顺了。
“你一个人不安全,我在外屋,有什么事叫我。”罗燕厚着脸皮跟进来。
江晚本想将他推出去,莫名想到那个血腥无比的梦,深深地叹了口气,便依了他。
她打了帘子,捏着帘子上的琉璃珠,“罗燕……”
“怎么了?”
“没,你也早些休息吧。”她终究也没说出什么来,恹恹地躺在床上。
头大。
简直要炸了。
别人家的重生都按部就班的来,唯独她,重生之后,事情发展轨迹简直匪夷所思。
她所认为的大反派,比如那个乱臣贼子喻辰宣,现在却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而她一直不待见的姑苏城,前世恨不能杀之后快什么的,现在为了救他简直操碎了心。
人生啊。
果然不是她这种得过且过,当一天太后撞一天钟的废柴能驾驭得了的。
当初还暗搓搓想着逆天改命什么的,果然是想多了。
江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姑苏城这件事,很显然是周阁老那一派做下的。
但周阁老那种位高权重的人,绝对不会傻到亲自动手。
所以,就算是追查下去,也只是找出一个替罪羔羊来。
按照姑苏城的说法,就算是替罪羔羊,也是现在的她得罪不起的主。
喻辰宣被迫撤离,姑苏城自动入狱。“罗燕,来,下棋。”她突然翻身下床。
“啥?”
罗燕有些疑惑地将棋盘端过来,摆好。
江晚的技术很差,每次都是输,所以她很少玩下棋这种颇有技术含量的益智游戏。
这一次,她却兴致勃勃。
罗燕让了她好几个子,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娘娘,要不我让紫荆来陪你下?”罗燕有些看不过去。
江晚托着下巴,盯着棋盘上的黑白子。
“你瞧瞧,这被围堵在中间的人像不像哀家?”她说,“四面楚歌,虎视眈眈。”
“周阁老在用气势逼迫哀家,大概是想让哀家知道自己的斤两。”
“喻辰宣连夜被迫离开京州城,剩下的几个将军都是周阁老的人,不断施压,这老头子,是想杀掉姑苏城来震慑哀家和顾羽。”
“果然是周阁老,心狠手辣起来连脸都不要了。”
罗燕将黑白棋子分开,又将棋盘收起来。
“——诶,怎么不下了?哀家还想找找灵感呢。”江晚拽着他的袖子。
“娘娘,恕我直言,你的智商真不适合在下棋的时候找灵感。”罗燕说,“时候不早了,睡吧。”
明天的早朝才是关键。
江晚唉声叹气了好久,才伸了伸懒腰,想着去箱子里找些东西。
她打开箱子的时候,愣了一下。
“罗燕,你动过哀家的箱子?”
“没有啊。”罗燕凑过来,看到箱子里的东西,脸色一变。
这箱子,江晚平常用来放置一些贴身物品的。她有整齐强迫症,放在箱子里的东西必定要按照顺序一个个摆好。
可眼下,虽然还是摆放得很整齐,顺序却全都乱了。
“有人来过。”江晚捏着袖子。
早先那会,她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奕慧在打理。
奕慧之后,大部分都是罗燕和紫荆在收拾。
罗燕不太擅长这种活,所以,多数情况都是紫荆在管理。
“把紫荆叫来。”江晚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紫荆到来之后,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箱子里,这一看,却是吓了一大跳。
“娘娘……”她的脸色灰白,忙跪在地上。
江晚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紫荆身体颤抖了一下,“白天奴婢跟随娘娘去大乐司的时候还整理过,那会还不是这样……”
“紫荆你起来,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江晚冷着脸说,“你看看少了什么。”
紫荆忙站起来,清点了箱子里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才白着脸说,“少了一件肚兜,一件亵裤。”
“打开别的箱子。”江晚说,“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紫荆忙答应着。
将箱子里的东西都清点完,“娘娘,还少了一个玉钗。”
“这可真有意思,偷到哀家头上来了。”江晚咬着牙,“紫荆,走,跟哀家去彻查。”
“等会。”罗燕制止住她。“紫荆你先出去。”
紫荆看了看江晚,又看了看罗燕。
江晚点了点头。
紫荆退出去之后,罗燕才深叹了口气,手在她头上乱揉,“你是不是被气傻了?”
“罗燕!”江晚很想训斥他没大没小,不尊重主子,可这话,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为什么不让哀家去搜?”
“你想想,你该怎么说?”罗燕恨铁不成钢,“说你丢了肚兜,亵裤之类的私密物品?”
“……”江晚咬了咬嘴唇,“谁那么无聊偷那玩意!”
“是啊,谁偷那玩意?”罗燕说,“你想想,如果那些私密物品出现在别处,会有什么后果?”
江晚脑子再不好使也想到这里面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诬陷我?”
罗燕点头,“我猜测,那东西,大概会在姑苏城府邸出现。”
“啊?”
“我只是猜测。”罗燕沉着脸,“或者,也有可能出现在喻辰宣府邸。幕后指使者,大概是想逼迫你。”
江晚很想骂人。
按照这一世的时间推算,她才刚嫁入皇宫,这些人就要陷害她与别的男人有染,是不是太迫不及待了?
“我觉得。”她攥紧了拳头,“老虎不发威,他们就把我当病猫了。”
“罗燕,老娘我,生气了!”
“这些人,大约就是觉着哀家年纪小好欺负。”她咬着牙,“哀家要让他们知道,老子发起火来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这些半死不活的老顽固们,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被她支配的恐怖是什么滋味。
“娘娘打算怎么做?”罗燕对她的反应很有兴趣。
江晚是那种有仇当场就报了的性子,在江家的时候,也算是说一不二的小霸王。
不知怎么,来到皇宫之后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罗燕还想着,毕竟成了太后娘娘,虽然这太后之位来的有点狗血,但皇权毕竟不是儿戏,就算是放浪不羁爱自由的江晚也收敛隐忍了几分。
这一次,偷了她贴身衣物的贼,可算是惹毛了她。江晚不着调起来,就连亲爹也能气半死。
“若是被哀家查出来,哀家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她捏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一旁的柱子。
柱子是琉璃瓦做成的,硌得她手疼。
“反正,哀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神情愤愤,“罗燕,你先退下吧。”
“明日一早,哀家倒要瞧瞧,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老娘头上动土。”
罗燕在那踟蹰了好一会,退到外面的房间里,寻了个地方躺下来。
按照紫荆的说法,这箱子在他们离开之前还是完好的。
也就是说,有人是在他们离开之后,偷偷潜进来将东西偷走。
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平常有他在,有个风吹草动他能发觉。那偷东西的贼,可是瞅准了他们都不在的空隙。
江晚咬着牙生了半天气。
最终还是抵不过困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出奇的,她醒得相当早,早起之后,穿上雍容华贵的衣裳,又涂上胭脂水粉,隆重打扮了一番。
“娘娘?”罗燕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她正在涂口红。
若是不开口,不发飙,单单看那张脸也算是极美的。
江家的人,从上到下,年轻时候都是纨绔子弟,不过这家的纨绔子弟跟别人家的纨绔子弟不太一样,这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江家的人底子好,长得好看。
江晚原本不太喜欢打扮。
最主要的是她品味不太好,总喜欢装扮的艳丽,跟京州城的贵族小姐们聚会时,总是被嘲笑大红大紫太俗气什么的。
第65章疯婆子
江晚试了好几次,每一次都被嘲笑,索性素面朝天参加这种争奇斗艳的小聚会,每次有人笑话她,她都来一句本姑娘天生丽质,不像你们使劲用胭脂遮也遮不住那股子丑之类的。
久而久之,她习惯了素面朝天,京州城的贵族小姐们也怕了她的毒舌。
“喂,哀家喊了你好几声,你神游什么呢?”江晚嗔怒了一句,
“罗燕”,你去外面摘一朵大红牡丹来。”
“牡丹?”
“对,就要那种红彤彤,看起来特俗气,特别像母夜叉的那种牡丹。”
罗燕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牡丹这种雍容华贵的花朵,跟母夜叉这种生物有什么联系。
他想了一会,“娘娘,这时候牡丹还没开放呢,最起码要等半月,要不,咱用个牡丹假花代替?”
江晚觉得也是这么个理,便哼了两声,透过铜镜看着他,“来,给哀家挽个比较威严的发髻。”
罗燕给她绾了一个老气横秋的发髻,又配上一朵假的牡丹宫花,要多俗气有多俗气。
江晚很满意。
她站起来转了两圈,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花枝招展,神圣不可侵犯,“走,上朝去。”
她出了天香殿,远远地瞧见顾羽走过来。
顾羽看到她之后显然一愣。
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憋了好久,才憋了一句,“娘亲,你这身装扮,可真是……”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夸奖的话来,攥着拳头使劲想了好久,“清新脱俗啊。”
江晚对顾羽的反应也满意。
她抄着手,跟顾羽走进泰宸大殿,大殿之上,明镜玄心四个大字正迎着晨曦熠熠生辉。
镶嵌着的金龙泛出耀眼的光芒,威严肃穆。顾羽坐在龙椅上,时不时瞥向一旁的江晚。
他感觉到,今天的母后不太一样,似乎,很生气?
盛装打扮的她,很少见。
宫钟敲过了三下,顾羽精神震了震,扫视着下方的臣子们。
“爱卿们可有事要奏?”
“皇上,臣有事要奏。”一个长着小胡子,看起来很尖锐的男人站出来,“皇上,臣负责调查姑苏城姑苏大人的案子。”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可谓证据确凿,还请皇上定夺。”
顾羽皱了皱眉头。
果然,这些人上朝就没别的事,除了弹劾姑苏城就是弹劾姑苏城。
姑苏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皇上,臣也事本奏。”另一个大臣走上前,“现在,姑苏大人的事满城风雨,百姓们都等着皇上能给他们一个公道。”
“现在京州城怨声载道,姑苏大人身居高位却藐视朝廷,不为百姓分忧却草菅人命,滥用职权。”
“皇上,为了大局稳定,请尽早做决定。”
“姑苏城不死,难以平民愤。”
一个一个的官员站出来,顾羽有些招架不住。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垂帘之后的江晚。
江晚一如往常,吃着点心,喝着茶,似乎,并不上心?
顾羽只好硬着头皮,“关于这件事,朕觉得还有一些疑点……”
“皇上。”
如雷吼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中,这声音太大,顾羽吓了一哆嗦。开口的是一名武将,名字很有意思,叫吴疆。
他负责镇守西南方向,也算是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手下有一批非常强悍的军队,名字有点奇葩,叫什么飞狼团。
这人块头非常大,身高有两米,壮硕无比,说起话来也惊天动地。
“你,干嘛?”顾羽打了个哆嗦。
“放肆!”顾羽身边的太监见状,忙呵斥,“吴将军,你吓着皇上了。”
吴疆愣了愣,忙拱手,“皇上,请见谅。”
“臣,一向在西南,对京州城的事情也不太了解。”他声音比较粗,就算是特意压低了也震耳欲聋。
“但,这次的事情,臣不得不说两句。”他拱手,用极大的块头做了一个行礼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
“姑苏城是什么人,臣没有接触过。但,死者的哥哥,是臣军中的一名小将。那名小将听闻妹妹惨死的消息,痛不欲生。”
“西南苦寒,狼群丛生,臣与将士们出生入死,守卫的是这个国家。但到头来,却因为狗官草菅人命……”
“臣一生为国,守护边疆,到头来却无法保护家人,这对臣,对臣麾下的小将来说,都是耻辱。”
吴疆蹬着眼睛,“西南大都督吴疆,恳请皇上严惩姑苏城,给臣,也给广大将士们一个交代。”
江晚是捂着耳朵听完的。
吴疆这个人,也算是个肝胆相照的汉子。
虽然是周阁老那边的人,却是个恩怨分明,大义凛然,忠君报国的将军。
前世喻辰宣叛乱的时候,他的飞狼团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死去的那姑娘,竟是吴疆手下将士的妹妹么?
她攥着手,这件事,果然是有预谋有策划的。
一旦她给不出相应的结果,吴疆极有可能会叛变。
现在除了驻守北方的喻辰宣,大概也只有驻守西南的吴疆效忠朝廷。
幕后那个人,利用了吴疆恩怨分明的性子,将导火索引到他身上。
可真是,一箭多雕啊。
“这个……”顾羽小脸有些白。
这男人,块头实在太大,声音也太吵,他被震的胃里直翻腾。
“你们,都觉得姑苏城有罪?”一直躲在后面不说话的江晚突然开口。
她打了帘子,就那么光明正大走到顾羽面前。
顾羽苍白的脸稍微缓和了一下。
大臣们没想到江晚会突然走出来,纷纷瞪大眼睛。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她大概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江晚并不在意。
女人不能干涉朝廷里的事情,但现在,整个皇宫,能够信任的人不超过五个手指,她不得不出面。
“太后娘娘,这不合规矩。”周阁老眯着眼睛,“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已经是不合规矩,现在怎么能……”
“哀家乐意。”江晚直接怼回去。
“哀家在帘子后面听着,你们一个个的,怎么着?欺负先皇死得早?欺负顾羽没人庇佑?欺负哀家势单力薄?”
“顾羽还是个孩子,你们一个个大老爷们,也算是威震四方,逼迫一个孩子,你们还要点脸吗?”
她提高了声音,“哀家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是顾羽的母后,也是当今的太后娘娘,你们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扰乱视听,是觉得哀家与皇上孤儿寡母好欺负是吗?”
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这疯婆子,到底在发什么飙?
别说大臣们,就连她的亲生父亲江信也愣了。
他实在没想到,他闺女能干出这种在泰宸大殿上直接跟满朝文武叫板的事来。
他闺女,实在……
孺子可教啊。
江晚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走到吴疆面前。
她抬头,盯着眼前跟小山一般的男人,“吴疆。”
“在。”吴疆一愣。
“你,好意思吗?”江晚说,“你一个超过两米块头的大将军,先是吓唬八岁的顾羽,又用那么高的嗓音在泰宸大殿上叫嚣,你嗓门大,所以不要脸?”
吴疆脸涨得通红。
他也算是一代枭雄,英雄一般的人物,被一个女人这么说下去,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保家卫国是军人的责任,你想拿这件事出来威胁顾羽,是不是太幼稚了些?”
江晚盯着他,“哀家知道,吴将军义薄云天,光明磊落,不可能做出逼迫天子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但你刚才的行为,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
“臣……”吴疆原本是红脸。
听到江晚的话,那张略带黝黑的脸上却白了一片。
的确,经过江晚提醒他才发觉,刚才,他只顾着慷慨激昂,却忘了,这不是在西南,而是在大殿上。他在大殿上,的确失仪了。
“臣,知错。”他也算是个大丈夫,知道自己刚才有点过火,忙跪下来道歉,
“皇上,臣一个粗人,殿前失仪,若是吓到了皇上,臣愿意受罚。”
“知错能改,便是……”江晚想了半晌,怎么也想不起那话怎么说。
她刚才能一口气说出那么多有文化的词语来已经是不容易,现在终于原形毕露。
她依稀记得知错能改后面还有一句,但,那句是什么却完全想不来了。
于是,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便是好孩子。”
这句话,吴疆听得真真的。
他张了张嘴,两米高的汉子,脸在瞬间变得通红通红。
那句“好孩子”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站在那,用力低着头,“臣……”还没说完,便退回原来的位置,不再说话。
江晚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文化这种事,果然是如影随形的。
昨天晚上她在心里打了许久的草稿,果然还是原形毕露了。
还好,这个吴疆算是消停下了。
他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要是真被有心人利用,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先把吴疆安抚下之后,她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不是她看不起他们,而是,除了吴疆有点棘手之外,大殿上的人,绝大部分是垃圾。
江晚就那么抄着手,走回大殿上,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们,都想杀姑苏城而后快?”
大臣们面面相觑,刚才被骂了一通,他们对这疯婆子有点发憷。
第66章悬尸三天,千古罪人
这疯婆子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她似乎根本不懂什么皇家规矩,也不懂什么三从四德,怼人的时候毫不含糊,甚至直接爆粗口。
大臣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害怕被江晚骂个狗血淋头,一时间,竟没人敢说什么。
“好,很好。”江晚扫视了台下的每个人,心里默默念叨,姑苏城这傻玩意的人缘是不是也太差了一些。
满朝文武没个替他说话的。
可真是,满屋子尴尬。
“关于姑苏大人的案子,哀家也命人查了一下。”她说,“的确是证据确凿。”
江晚摆了摆袖子,“哀家刚才发飙,是看不惯你们欺负顾羽。”
“哀家也觉得,那姑苏城平日里也骄纵无比,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各位爱卿可以畅所欲言,哀家会参考你们的想法。”
大臣们糊涂了。
这疯婆子,刚才发了一顿火,现在又和颜悦色地跟他们讨论姑苏城的罪行。
他们有些懵,不知道该说什么。
“娘娘。”大理寺少卿洛寻拱手行礼,“以臣看,这案子疑点重重……”
“洛大人此话差矣。”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姑苏大人也承认了罪行。洛大人作为大理寺少卿却还为他狡辩,到底存的什么心呐。”
说话的人是临南王顾翼。
大约是常年沉浸在男风之中,说话有让人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江晚捏着袖子。
嗨,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傻子上钩了。
“哀家也觉得。”她抬高了嗓音,“洛少卿,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就算是你替姑苏大人辩解,也没什么说服力啊。”
洛寻脸色不太好看。
他虽然是姑苏城挚友,但,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少卿这个职位,原本应该有两个人。
后来面临着改革,将少卿这个位置的数目增加了两个。洛寻便是被这个时候提拔上来的。
他是后辈,原本就没什么说话权利,能上朝也是因为少卿位于正四品,关键是这个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职位有四个,他是最垫底的那个,人微言轻。
洛寻终究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他明知道这个案子有问题,但调查来调查去,却寻找不出问题来。
尤其是,百姓们对于这个案子的参与程度实在太重。
他无奈地摇摇头,只为姑苏城可惜。
有了江晚开头,那些平常看不惯姑苏城的大臣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姑苏城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恨不能人人杀之后快的大魔头。
江晚很满意。
她拍了拍手,“好了,各位爱卿的意思,哀家也明白了。”
“其实你们根本不在意姑苏城是不是有罪,你们只是想让他死而已。姑苏大人,你听了之后有什么感慨啊?”
她看向大殿外面,长身玉立,站在阳光中的姑苏城。
这只狐狸,人缘实在太差了。
尤其是,满朝文武的红眼病犯起来,实在让人触目惊心。
“挺好的。”姑苏城施施然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白衣,脚上套着枷锁,枷锁有点重,走的比较缓慢。
“罪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
他依然不卑不亢。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江晚就那么盯着他。
依稀记得,很早很早之前,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也是这样的场景。
她与姑苏城相对而立。姑苏城那双一直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带着让她看不懂的悲伤。
以及落寞和不甘。
时光恍然而过。
那场景,仿佛与现在的场景重叠。
从前的她没有仔细观察过姑苏城。
现在仔细瞧去,能瞧见那张好看的脸上坦坦荡荡。
“臣,没什么想说的。”姑苏城垂下眼,“臣愿意以死谢罪。”
“好,好。”江晚接连说了两声好。
“诸位爱卿怎么看?”
大臣们都沉默着,不管是跟姑苏城熟悉的,还是跟他不熟悉的,都没有人开口。
“既然姑苏大人一心想死,哀家就成全你。”江晚从袖子里拿出来一瓶毒药,
“哀家觉得,姑苏大人是帝师,是学士,不适合太过狰狞的死法。”
“所以……”
她将那瓶子送到姑苏城身边,“姑苏先生觉得如何?”
姑苏城将药瓶拿过来,轻笑,眼睛里带着江晚看不懂的笑意,“臣,多谢太后娘娘,多谢皇上。”
“能死在这泰宸大殿上,也算是臣的福分。”
他将药瓶拧开,没有任何犹豫地喝下去。
依然是从容无比。
依然,云淡风轻。
他双眼依然紧紧地眯着,和平常上朝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这下,你们满意了?”姑苏城在笑。
有阳光透过大殿照耀到他身上,那最简单的白色长衫下,他仿佛天人下凡一般,光彩熠熠,下方的人,凭空生出一些惭愧的感觉来。光明磊落,落落大方。
这样的人,就连赴死都如此从容,绝对不是草菅人命的大奸大恶之徒。这是吴疆现在唯一的想法。
姑苏城光明正大赴死,神情从容,动作优雅,没有半点犹豫,这份淡定,就算是经历过生生死死无数的他也不可能做到。
那一瞬间,他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他,敬他是条汉子。
“太后娘娘,再见了。”姑苏城倒在地上的时候,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绝代风华,转为尘土。
在威严肃穆的泰宸大殿上,悲壮而激烈。
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从来没想过,江晚会在大殿之上赐死姑苏城。更没想到,赐死这种事,她说干就干了。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切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疯婆子,实在,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除却那些大臣们,就连顾羽也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刚才还好好的,江晚竟然真的将姑苏城赐死了。
真的,赐死了!
姑苏城,那个才高八斗的少年英才,就那么死在了大殿之上。
顾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寂静。
大殿之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香炉之中升起的袅袅香烟,泰宸大殿上的一切,都变得沉寂起来。
所有人,都陷入到无比的震惊中。最为震惊的,莫过于临南王顾翼。
他看着那日思夜想的男人,就那么躺在地上,死掉了。
日思夜想,拼了命也想得到的男人,就那么死在了他面前。
他不敢相信。
“喂喂喂,假的吧?”他扑到姑苏城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已经气绝,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
“江晚,你是弄了假死的药吧?他,怎么可能真的死了?”临南王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这怎么可能?”
“假死的药?”江晚在笑。
她拿起姑苏城喝剩下的毒药,“如果有人怀疑,可以试试。”
“临南王要试试吗?”她晃了晃瓶子,“这里面还剩下不少,临南王如果全部喝干净了,应该将将能登入极乐世界。”
“开什么玩笑?”临南王突然大吼起来,“江晚,你就是个疯子。”
“疯子!”
“你比传说中还要疯狂不着调。”
他的脸色灰白,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怒气冲冲地冲出大殿。
大殿里剩下的人,各怀心事,没有人敢开口。
“你们,满意了吗?”江晚抄着手,声音冰冷,
“现在姑苏城已经被赐死,你们,可以消停了吗?”
“如果没什么事,那就退朝吧。”
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敢出来送死。
他们笃定了,江晚就是个疯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来。
涉及到生死大事,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们都怂了起来。
“太后娘娘。”洛寻的身体在颤抖,“臣,有话要说。”
“哦?”江晚摇了摇那瓶毒药,“怎么,洛寻你也想试试这瓶毒药的真假吗?”
“微臣不敢。”洛寻似乎强忍住心中的悲恸。
他用力咬着嘴唇,才让声音平复下来,“微臣,想请示太后娘娘,能不能将姑苏城的尸体,交给臣来处理……”
“不可以。”江晚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他。
“姑苏城罪孽深重,哀家在泰宸大殿上赐死他,不过是念在他平日里有功劳的份上,给予他应有的尊严。但,百姓们无比愤怒,哀家必须拿出个交代来。”
她说,“来人,将姑苏城的尸体抬下去,在城门外悬尸三天。”
悬尸三天……
洛寻往后退了两步。姑苏城生前那么一个风度翩翩的人儿,竟,落得悬尸三天的下场么?
明明,案件还有那么多疑点。
明明,他还可以彻查……
可,他还没来得及做这些,姑苏城便死了?
还死得如此华丽悲壮?
洛寻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着泰宸大殿上横陈的尸体,又看到江晚浓妆艳抹的模样,莫名觉得很刺眼。
有御林军将姑苏城的尸体抬出去。
他想要跟上去的时候,被一旁的人死死拉着。
城门外,尸体悬挂三天,受万人唾弃。
这种死法,可真是,千古罪人才有的惩罚。
等江晚和皇上等人离开大殿之后,洛寻终于忍不住,哽咽半晌,哭得像个孩子。
下了朝,回到泰宸宫,江晚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一波遭遇,可真是治好了我的词语缺乏症。”
她揉了揉顾羽的头,“羽儿有没有被我吓到?”
顾羽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眼睛里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阴鸷,“你,还是杀了他。”
江晚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吓了一跳。
“羽儿?”
“为什么?”顾羽的脸上有些愤怒,“为什么要赐死他?你明明知道这件事不是姑苏先生做的。”
“羽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一样的。”顾羽的眼中带着哀伤,还有熟悉的狠厉,“一样的,没有任何变化,你还是那么自私。”
第318章典型失败者的想法
他嘴角轻抿。
只是,万千光芒,也不及她半分。
“千凝,我们往前走走吧。”
“顾羽,我想吃糖葫芦。”江晚指着卖糖葫芦的。
“……”
“好。”他撒开手,转身去买糖葫芦。
这时,数千烟花共同飞向天空。
绚烂斑驳,天空也被染成五颜六色的模样。
烟花万点,徜徉在星空之中,如梦幻仙境。
“哇,好美。”
江晚感叹着。
这时,原本停在周围看烟花的人群突然开始往前走。
人很多,熙熙攘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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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找到她
一声闷哼之后,巨龙逐渐恢复成盘曲的楼梯,楼梯下方,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女人。
那女人还算美艳,就是太瘦了,瘦骨嶙峋,看起来有些吓人。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她瘫坐在那里,眉目惊恐,“怎么,会……”
“怎么可能……”
喻辰宣没有搭理她。
如果她不动手的话,她跟瘦猴男可能还能活命。
可她选择了动手。
为了安全,他必须要清除隐患。
“安息。”他冷着脸上了楼梯,心情沉重。
沿着楼梯往上走了许久,能看到光线从空隙中照耀进来。
这里,大概已经是地面上。
也就是说,他成功进到了塔里面。
塔的第一层,有不少黑衣蒙面人挡在跟前。
“滚开。”喻辰宣怒气冲冲地呵了一声,长剑如风,光芒之后,黑衣人全部倒地。
他身上溅了许多鲜血。
长剑,冷面,鲜血,他双目通红,如从地狱走出来的夜叉一般,所到之处,血染遍野。
从第一层到第五层,他身上的血越来越多。
若不是穿了黑色衣裳,大概,早已经被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一层一层。
依然没有江晚的影子。
他的心紧紧揪起,“千凝。”
求你,千万别出事。
千万……在第五层找过之后,无果。
他继续向着第六层前进。
和下面五层不一样,第六层的守卫是两个双胞胎胖子。
那两个胖子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像是哼哈二将一般,站在六层通向七层的楼梯前。
“此塔有我在。”一个胖子说。
“此塔由我开。”另一个胖子接话。
“要想打此过,留下你脑袋。”他们异口同声。
喻辰宣怒目,“滚开。”
双胞胎胖子举起武器,“俺们知道你很厉害,但,这里是俺们的地盘,你休想过去。”
“俺们兄弟两个联手,定能将你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像是背词一般,背对背,“休想过去。”
喻辰宣握紧剑。
这两个胖子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但,和楼下那些酒囊饭袋不一样,这两个胖子很棘手。
战胜他们需要耗费一些功夫。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耽搁一段时间,江晚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吃俺一招。”一个胖子冲上来。
喻辰宣皱着眉头,想要反击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前。
“呀,两位胖兄弟,你们好啊。”那个人眯着眼睛,“你们两个应该就是已经在江湖上失去踪迹的大胖二胖,叫什么哼哈双煞。”
“你认识俺们?”
“当然,你们两个无恶不作,滥杀无辜,提起你们二人无一不咬牙切齿,杀之后快。有好些人去绮梦阁买你们的人头呢。”沈移舟呵呵笑着。
他转过头,眉眼弯弯,“对不起啊喻将军,我们稍微有点迷路,来晚了。”
喻辰宣倒是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将那个瘦猴子的镜子机关全部毁掉,被隐藏的入口也暴露,便于柳非月他们追上来。
有他们在,速度应该快很多。
“啧啧。”沈移舟说,“这两个胖子,有人出价五十万两买下他们的人头。虽然有点不道德,但,有钱不赚不符合我们绮梦阁的作风。所以,喻将军能不能将这两货让给我?”
“随意。”喻辰宣将剑收起来。
他冷着脸继续往上走。
“休想过去。”两个胖子想阻止他的时候,沈移舟乐呵呵地拿出了扇子。“二位,你们的对手是我。”
“五十万两,我还是很心动的。”
胖子很生气,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冲着沈移舟攻过来。
喻辰宣与柳非月他们继续上楼。
“只留下沈先生一个人没事吗?”秦佩玖说,“这两个胖子虽然不算厉害,但,那两个人是双生子,心有灵犀,联手的时候很棘手。”
“放心。”步凰衣说,“这种货色,他还是能对付的。”
“看这样子,越往上,守卫的功夫就越强。”
喻辰宣冷着脸不说话。
第六层和第七层之间有很长的楼梯,楼梯盘旋,一直绵延向上。
第七层,同样是一个胖子。
那胖子身后背着两把剑,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小风车,傻呵呵地笑着。”
“这个地方风水不错,伙食也可以,守卫都是胖子。”步凰衣说,“身后背着两把剑,心智如儿童。”
“呵呵,这里的守卫,果然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是啊,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人,都跑到这里来当守卫了么?”秦佩玖说,“剑谱上排名第五的揽月剑,一雌一雄,威力无情,竟在这个胖子手上。”
“真是暴殄天物。”
“辰宣,这胖子能不能交给我?”他眯着眼睛,“我一直苦寻不得的宝剑就在跟前,实在不想放过。”
喻辰宣皱了皱眉,“表哥,揽月剑是一把满月剑和一把弯月剑组成,非常棘手,你万万要小心。”
“放心。”秦佩玖舔了舔嘴唇,“猎物就在跟前,不论如何我都要抢过来。”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激动了。辰宣,你们先上去。”
喻辰宣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佩玖拦住那傻胖子之后,喻辰宣三人继续往第八层走去。
和下面的楼层不一样,还没靠近,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
那压力,不是杀气,而是强大之人所拥有的,一种称为气势的东西。
喻辰宣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座塔,越往上,对手就越棘手。
沈移舟对付那两个胖子,秦佩玖对付使用双剑的胖子,那三个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第八层,会是谁?
他们三人面色严肃地踏上第八层。
第八层和前面完全不一样,这个地方开满了花朵,大红色的花朵妖娆地盛开着。
零落满地的花瓣铺就,飞花弄情。
一个红衣妖娆女子衣衫半开地躺在花瓣中,醉眼迷离,“哟,妾身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强壮,猛烈,青春,是猛男。”
她呵呵笑着,香肩上的衣衫滑落,妖娆。
“你们两个,味道都很好。”
她神色陶醉地沉浸着,深呼吸一口,最终将目光落在柳非月身上。
“这位美人,你身上的味道,让妾身欲罢不能。”
“啊……”
“好热。”她慢慢地站起来,那张妖娆的脸上布满了醉酒后的绯红,“妾身想要……”
“美人,妾身想将你,藏在花丛里,然后……”
“吃掉你。”
她捂住胸口,陶醉,“啊,好浓郁的味道,好强大的气息,这无与伦比的强大,我的孩子们肯定很喜欢你的血。”
她舔着嘴唇,“妾身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步凰衣听得咬牙切齿。
她一把将柳非月拽到身后,冷着脸,“非月,这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就交给我来处理。”
“你们两个先上去。”
“哟,我对你这种丑女没兴趣。”红衣女子冷笑了一声,“我的孩子们也不喜欢你的血,滚开。”
“老妖女。”步凰衣几乎要将嘴唇咬破,“你敢打非月的主意!”
“非月,喻将军,你们两个先走。”步凰衣说,“今天我一定要让这老妖女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你,可以吗?”柳非月皱眉,“这个人,身上有剧毒。”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红花娘子,全身都是毒。只要被她碰到,便会没命。”
“非月,你在担心我?”步凰衣脸色微红。
她攥紧手,声音坚定,“你放心,我师父可是被人称为老毒物的步虚烟。我正想见识见识这毒娘子的厉害之处。”
“你放心上去吧。”
柳非月敛眉。
最终,还是放心将第八层交给她。
接下来,是第九层。
大概,便是这座塔的终点。
九层高塔,一层比一层凶险。
江晚应该就在最上面。
他与喻辰宣相互看了看,拾级而上。
第九层,果然是最顶层。
一上去,看到一扇门。推开门之后,是很大的房间。
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床,床上挂满了奶白色的帷帐。
有风吹来,帷帐轻轻飘动。
江晚正躺在上面,面色安详。
不是易容的模样,而是本来的面容。
“千凝。”柳非月想过去的时候,被喻辰宣一把拉住。
“这屋子这么空旷,床摆在正中央,四周杀气重重,陷阱太明显了。”喻辰宣说。
“你不要乱动。”
“可……”柳非月狠狠地咬着牙。
江晚的脸色苍白。
她就那么平躺着,似乎,睡着了。
应该是睡着了……
毕竟,柳非月没有感觉到异常。
就算,前方有刀山火海。
“我去。”喻辰宣冷着脸说,“我过去。”
“柳非月,你跟千凝同生同死,如果你中了陷阱,受了伤,千凝也不好过。”
“如果我们两个的猜测没错,陷阱里是有毒的,受一点伤可能就会无法收拾。为了千凝,你不能冒险。所以,我过去。”
他顿了顿,“这样,就算是有致命的陷阱也不怕,我一定能将她救出来。”
“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柳非月嘴唇动了动。
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喻辰宣的想法是对的。
大床明晃晃地摆在中央,江晚躺在那上面,这么明显的陷阱,很明显是要将靠近的人一网打尽……
可,即便知道前方极度危险,他们还是要闯。
喻辰宣为了江晚,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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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找到她
一声闷哼之后,巨龙逐渐恢复成盘曲的楼梯,楼梯下方,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女人。
那女人还算美艳,就是太瘦了,瘦骨嶙峋,看起来有些吓人。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她瘫坐在那里,眉目惊恐,“怎么,会……”
“怎么可能……”
喻辰宣没有搭理她。
如果她不动手的话,她跟瘦猴男可能还能活命。
可她选择了动手。
为了安全,他必须要清除隐患。
“安息。”他冷着脸上了楼梯,心情沉重。
沿着楼梯往上走了许久,能看到光线从空隙中照耀进来。
这里,大概已经是地面上。
也就是说,他成功进到了塔里面。
塔的第一层,有不少黑衣蒙面人挡在跟前。
“滚开。”喻辰宣怒气冲冲地呵了一声,长剑如风,光芒之后,黑衣人全部倒地。
他身上溅了许多鲜血。
长剑,冷面,鲜血,他双目通红,如从地狱走出来的夜叉一般,所到之处,血染遍野。
从第一层到第五层,他身上的血越来越多。
若不是穿了黑色衣裳,大概,早已经被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一层一层。
依然没有江晚的影子。
他的心紧紧揪起,“千凝。”
求你,千万别出事。
千万……在第五层找过之后,无果。
他继续向着第六层前进。
和下面五层不一样,第六层的守卫是两个双胞胎胖子。
那两个胖子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像是哼哈二将一般,站在六层通向七层的楼梯前。
“此塔有我在。”一个胖子说。
“此塔由我开。”另一个胖子接话。
“要想打此过,留下你脑袋。”他们异口同声。
喻辰宣怒目,“滚开。”
双胞胎胖子举起武器,“俺们知道你很厉害,但,这里是俺们的地盘,你休想过去。”
“俺们兄弟两个联手,定能将你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像是背词一般,背对背,“休想过去。”
喻辰宣握紧剑。
这两个胖子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但,和楼下那些酒囊饭袋不一样,这两个胖子很棘手。
战胜他们需要耗费一些功夫。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耽搁一段时间,江晚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吃俺一招。”一个胖子冲上来。
喻辰宣皱着眉头,想要反击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前。
“呀,两位胖兄弟,你们好啊。”那个人眯着眼睛,“你们两个应该就是已经在江湖上失去踪迹的大胖二胖,叫什么哼哈双煞。”
“你认识俺们?”
“当然,你们两个无恶不作,滥杀无辜,提起你们二人无一不咬牙切齿,杀之后快。有好些人去绮梦阁买你们的人头呢。”沈移舟呵呵笑着。
他转过头,眉眼弯弯,“对不起啊喻将军,我们稍微有点迷路,来晚了。”
喻辰宣倒是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将那个瘦猴子的镜子机关全部毁掉,被隐藏的入口也暴露,便于柳非月他们追上来。
有他们在,速度应该快很多。
“啧啧。”沈移舟说,“这两个胖子,有人出价五十万两买下他们的人头。虽然有点不道德,但,有钱不赚不符合我们绮梦阁的作风。所以,喻将军能不能将这两货让给我?”
“随意。”喻辰宣将剑收起来。
他冷着脸继续往上走。
“休想过去。”两个胖子想阻止他的时候,沈移舟乐呵呵地拿出了扇子。“二位,你们的对手是我。”
“五十万两,我还是很心动的。”
胖子很生气,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冲着沈移舟攻过来。
喻辰宣与柳非月他们继续上楼。
“只留下沈先生一个人没事吗?”秦佩玖说,“这两个胖子虽然不算厉害,但,那两个人是双生子,心有灵犀,联手的时候很棘手。”
“放心。”步凰衣说,“这种货色,他还是能对付的。”
“看这样子,越往上,守卫的功夫就越强。”
喻辰宣冷着脸不说话。
第六层和第七层之间有很长的楼梯,楼梯盘旋,一直绵延向上。
第七层,同样是一个胖子。
那胖子身后背着两把剑,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小风车,傻呵呵地笑着。”
“这个地方风水不错,伙食也可以,守卫都是胖子。”步凰衣说,“身后背着两把剑,心智如儿童。”
“呵呵,这里的守卫,果然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是啊,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人,都跑到这里来当守卫了么?”秦佩玖说,“剑谱上排名第五的揽月剑,一雌一雄,威力无情,竟在这个胖子手上。”
“真是暴殄天物。”
“辰宣,这胖子能不能交给我?”他眯着眼睛,“我一直苦寻不得的宝剑就在跟前,实在不想放过。”
喻辰宣皱了皱眉,“表哥,揽月剑是一把满月剑和一把弯月剑组成,非常棘手,你万万要小心。”
“放心。”秦佩玖舔了舔嘴唇,“猎物就在跟前,不论如何我都要抢过来。”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激动了。辰宣,你们先上去。”
喻辰宣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佩玖拦住那傻胖子之后,喻辰宣三人继续往第八层走去。
和下面的楼层不一样,还没靠近,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
那压力,不是杀气,而是强大之人所拥有的,一种称为气势的东西。
喻辰宣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座塔,越往上,对手就越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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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红衣妖娆女子衣衫半开地躺在花瓣中,醉眼迷离,“哟,妾身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强壮,猛烈,青春,是猛男。”
她呵呵笑着,香肩上的衣衫滑落,妖娆。
“你们两个,味道都很好。”
她神色陶醉地沉浸着,深呼吸一口,最终将目光落在柳非月身上。
“这位美人,你身上的味道,让妾身欲罢不能。”
“啊……”
“好热。”她慢慢地站起来,那张妖娆的脸上布满了醉酒后的绯红,“妾身想要……”
“美人,妾身想将你,藏在花丛里,然后……”
“吃掉你。”
她捂住胸口,陶醉,“啊,好浓郁的味道,好强大的气息,这无与伦比的强大,我的孩子们肯定很喜欢你的血。”
她舔着嘴唇,“妾身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步凰衣听得咬牙切齿。
她一把将柳非月拽到身后,冷着脸,“非月,这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就交给我来处理。”
“你们两个先上去。”
“哟,我对你这种丑女没兴趣。”红衣女子冷笑了一声,“我的孩子们也不喜欢你的血,滚开。”
“老妖女。”步凰衣几乎要将嘴唇咬破,“你敢打非月的主意!”
“非月,喻将军,你们两个先走。”步凰衣说,“今天我一定要让这老妖女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你,可以吗?”柳非月皱眉,“这个人,身上有剧毒。”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红花娘子,全身都是毒。只要被她碰到,便会没命。”
“非月,你在担心我?”步凰衣脸色微红。
她攥紧手,声音坚定,“你放心,我师父可是被人称为老毒物的步虚烟。我正想见识见识这毒娘子的厉害之处。”
“你放心上去吧。”
柳非月敛眉。
最终,还是放心将第八层交给她。
接下来,是第九层。
大概,便是这座塔的终点。
九层高塔,一层比一层凶险。
江晚应该就在最上面。
他与喻辰宣相互看了看,拾级而上。
第九层,果然是最顶层。
一上去,看到一扇门。推开门之后,是很大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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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吹来,帷帐轻轻飘动。
江晚正躺在上面,面色安详。
不是易容的模样,而是本来的面容。
“千凝。”柳非月想过去的时候,被喻辰宣一把拉住。
“这屋子这么空旷,床摆在正中央,四周杀气重重,陷阱太明显了。”喻辰宣说。
“你不要乱动。”
“可……”柳非月狠狠地咬着牙。
江晚的脸色苍白。
她就那么平躺着,似乎,睡着了。
应该是睡着了……
毕竟,柳非月没有感觉到异常。
就算,前方有刀山火海。
“我去。”喻辰宣冷着脸说,“我过去。”
“柳非月,你跟千凝同生同死,如果你中了陷阱,受了伤,千凝也不好过。”
“如果我们两个的猜测没错,陷阱里是有毒的,受一点伤可能就会无法收拾。为了千凝,你不能冒险。所以,我过去。”
他顿了顿,“这样,就算是有致命的陷阱也不怕,我一定能将她救出来。”
“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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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节哀
“你,小心些。”柳非月说。
喻辰宣提着剑,一步一步靠近正中央。
弓箭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将上百只弓箭打掉,速度快到无法看清。
弓箭之后便是毒针。
同样,也被他轻而易举地挡下来。
一步一步,他神情严肃地走向江晚。
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他却走得异常艰难。
躲过了重重陷阱,抵挡住层层攻击,终于,来到她跟前。
“千凝。”喻辰宣看着江晚,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我找到你了。”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84章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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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乱世出妖孽
就算是他,在那种狂风暴雨的毒针雨攻击下,也无法全部抵御下来。
喻辰宣能将江晚保护得如此完好,已经是奇迹。
“千凝……”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不起。”
“我……”
他低下头,捡起喻辰宣的天寂剑。
天寂一出,万物寂寥,周身陷入到黑暗中,黑暗可以吞噬掉一切攻击。
在密密麻麻的毒针攻击下,喻辰宣优先将天寂剑的剑气缠绕到了江晚身上。
也正因为如此,在经历了那种狂风暴雨似的攻击下,江晚才完好无埙......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85章乱世出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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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我食言了
“自然,我也的确见过安公子。呵呵,那个天真可笑的男人。除了我隐瞒了身份,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江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强调这点。
“哎,我其实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原本是不想掺和到这斗争中来的。我虽然占据了这具夭折皇子的身体,也不想跟那些乱糟糟的狗血后宫争宠产生关系。”
他咳嗽了两声,“作为一个坐吃等死得过且过的好青年,我只想发扬这种好精神,利用这残缺不堪的身子潇洒活下去。”
“毕竟,......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86章我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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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克星
答应她的事,要做到。
柳非月闭上眼睛,仔细聆听周围的声音。
眼睛跟不上罗成渊的速度,但,耳朵比眼睛更诚实。
他险险地挡住罗成渊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慢慢地,耳朵已经听清他的攻击路线。
在罗成渊再次攻击过来的时候,他倏然睁开眼,手中的短剑刺到他胸膛里。
罗成渊脸色一变,忙飞出去,飞到安全距离才停下来。
“啧啧,竟然跟上了我的速度,真是后生可畏。”他将短剑拔出来,点了几个穴道,封住心脉。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87章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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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呐,苏时叶……”
“什么?”
“虽然现在不是时候,但,有件事我想跟你分享。”洛飞鸿抓了一根草,脸颊微红。
“我接受了,太后娘娘身边,那个叫紫荆的姑娘。”
“额?”
“太后娘娘曾经询问过,我对紫荆的看法什么的。我那时总觉得心慌意乱,便避开了这些。回到京州城之后,收到了紫荆姑娘给我写的信。”
“正是我的记忆苏醒之时,心里异常慌乱无助,也压制不住身体里的嗜血暴戾。”
“可,看到紫荆姑娘的......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88章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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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失踪
爆炸声接二连三,形成强烈的白光,白光闪耀,整座塔在瞬间被摧毁。
柳非月眼睁睁地看着顾羽,以及躲在角落里无法行动的江晚被爆炸摧毁。
那个罗成渊,在奇异塔里准备了火药,火药的量,足够炸毁这座明月小筑。
“顾羽……”
“千凝……”
强烈的冲击袭来,原本就受伤的他被冲击抛飞。
纵然在一瞬间形成了一层冰来阻挡袭击,他还是被炸晕过去。
奇异塔中的火药爆炸之后,明月小筑也开始摇晃。
那个传说中的......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89章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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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他真的死了吗
“怎么办?怎么办?”黑无卿声音颤抖,“小白,我最害怕这玩意,你,你快去将它轰走吧。”
“你闭嘴。”白无卿盯着那条金蛇看了看。
那金蛇像是通人性一般,在顾羽身边看了看,又看了看江晚,似乎在确认他们是否活着。
之后,弯弯曲曲爬走了……
“好险。”黑无卿浑身哆嗦,“这可怎么办?那条蛇改变主意再回来怎么办?”
“我们还是把少主他们带上去吧。”
“不用。”顾羽说,“那条蛇,应该是洛飞鸿的蛇,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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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隐瞒的事
南风朔微微蹙眉,端起一杯酒,“托皇上和太后娘娘的福,我在大乾住得很是舒适。”
“那三皇子可曾考虑过重回邑岚?”顾羽说,“朕依稀记得,三皇子曾经给朕发过飞龙卷轴,目的便是要寻求朕的支持。”
南风朔微微一愣,没想到顾羽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他握紧手中的酒杯,衬度,“皇上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很简单,朕也不想拐弯抹角,三皇子,你可曾想过重回邑岚继承皇位?”
顾羽的话一出,在座的人都脸色大变。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91章隐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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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推演
五年后么?
五年之后,是乾始七年。
按照前世的走向,乾始七年,叛乱被平定,瘟疫退去,天灾人祸都已经结束。
从乾始七年开始,摇摇欲坠的大乾步入正轨,开始逐渐繁华。
也是那个时候,江晚将大权交还给他。
得到大权的他撤掉了江晚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一步步,将江家一网打尽,将江晚禁锢起来。
乾始八年,春。
他给她送去了一杯毒酒,三尺白绫。
原本只是想气她,想给她添堵,想让她正眼看他一眼。
......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92章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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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傀儡
“啊,这个我倒是想到了。”罗成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往前走。
“没想到洛飞鸿那个男人会倒戈,我倒是高估了他对大皇子的忠心。这一次是我鲁莽了。”
洛飞鸿倒戈不是关键。
这次失败的关键,是惹急并且低估了那个小皇帝。
林林总总的事情加起来,导致他一败涂地。
“这段日子暂时不要回到大乾。”罗成渊说,“我们损失巨大,耗费多年建立起来的情报网几乎全部被毁灭,大乾对我们警惕,说不定……”
他眯着眼睛。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93章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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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大礼
“喻将军果然不一样。”罗成渊放低了声音,呵呵笑了两声,“若是平常人,被我改造之后,只会伏在我脚下俯首称臣。”
而喻辰宣,神色依然不卑不亢,甚至连向他臣服的迹象都没有。
他长衫缓缓站在那里,清冷如仙,只是站着便是一道风景。
“你睡了太长时间,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没有大碍的。”罗成渊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下来你要去一个全新的地方,你的新主人会好好疼爱你的。”
喻辰宣皱着眉。
新主人……
主......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94章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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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白纸
碰触到南风锦的手,喻辰宣心里涌起一阵恶心,他手下用力,南风锦的脸色变成酱紫。
“咳咳,仙儿,快放手,听话。”
喻辰宣不为所动,他加大手上的力道,南风锦的脸色更不好看。
“住手。”罗成渊的声音传来。
“静安王?”南风锦脸发黑,“你……”
“陛下。”罗成渊微微弯腰,“非常抱歉。”
“臣好像打扰到陛下您了。”
“……”南风锦眼神一暗,他松开喻辰宣的手。
喻辰宣听到罗成渊的命令之后,身体像......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95章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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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五年
将她抱在怀里,“千凝,对不起。”
“喻辰宣他不在这里。”
江晚瞪大眼睛,“不,不,我刚才还见到他了。”
“我看到他在一个开满了鲜花的地方,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他说过的,苍蓝的万亩花海。”
“啊,苍蓝。”
江晚拍了拍头,“没错,辰宣在苍蓝。”
“我要去找他。”
柳非月很难过,“千凝,对不起……”
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他无法将喻辰宣已死的消息告诉江晚。
纵然江晚早......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96章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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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思念在疯长
小猴子特别皮,每次来她这里都要闹翻天。
“顾羽,你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见客……”江晚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一个团子一样的小人骑着一个河马一样的东西摇摇摆摆地过来。
“千凝……”小团子蹦下来,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往她怀里钻。
江晚额角的青筋跳得愉快。
“叫太后娘娘。”
“千凝。”小团子擦了一把鼻涕,“刚才在宫门口看到了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好像提了好多好吃的,千凝你让我尝尝吧。”
“不让。”江晚将......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97章思念在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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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我到底是谁
他眯着眼睛,看着喻辰宣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邪火。
“仙儿,我不想忍了。”
他突然扑上来,“五年啊,朕对你掏心掏肺了五年,你从来不正眼看朕,一根手指都不让朕碰。”
“你可知道朕忍得多辛苦?”
“我不想再忍了,你给朕吧。”
喻辰宣吓了一跳。
他往后退了两步,“陛下,请自重。”
“朕不想自重,朕只想要你。”南风锦醉眼迷离,“仙儿,今天,你就从了朕吧。”
“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陛......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398章我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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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我寄人间雪满头
“咱们走吧。”柳非月带着她出了宫,在京州城第一酒楼门前停下来。
五年,江晚都懒得出宫。
如今一瞧,发现周围的店铺换了好几遍,竟有些不认识了。
酒楼最顶层,是装饰豪华的包厢。
江晚和柳非月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没有人在。
江晚忐忑地坐下来。
她想开口询问,可,又怕得到否定的消息,只能紧紧地攥紧手。
等了好一会,有脚步声传来。她猛地站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口,打开门,看到一张充满沧桑胡子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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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赎罪
“千澄,我觉得,那个人应该只是跟喻将军长得比较像。”柳碧霄说,“这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喻将军是不可能到达邑岚的。”
“我知道。”江栩说,“我只是想去确认一下。”
“更何况,我原本就是将军,参加攻打邑岚也没什么不对的。就是……”
“碧霄,苦了你了。”
柳碧霄摸着肚子,咬了咬牙,“是啊,是苦了我了,你个地主家的傻儿子,酒后稀里糊涂把我吃掉,还让我怀上你们江家的小猴子。......
《穿越之不想再穿越》第400章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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