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记事》 楔子 “在下是合法的商人,没有偷税漏税没有走私贩卖违禁物品~~啊——”一个黑发男人正在奋力地与官兵争抢一个箱子,被狠狠踹倒在地。 冰河目不斜视地走过。 走过之地,皆战火纷纭民不聊生。 别看冰河。虽然小小年纪的他算得上是一个祸害,但眼前的局面确实与他无关。 “嘿,小子!”一个痞丅子兵看见冰河这样一个衣着华美的少年孤身一人行走,打起了坏主意,“手里拿着什么,交出来!!” 兵匪一家。 冰河恍若未闻,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不是他刻意无视,而是他真的没听见。他正在想事情。 “臭小子不想活啦!!”痞丅子兵很在意自己在冰河眼里的存在感,勃然大怒地走上前,一掌甩了上去。 “你们不能抢走我的东西!”边上还在奋力维护财产权的黑发男人又一次被踹飞,正好砸在痞丅子兵身上。掌风擦着冰河的脸颊过去,带起了一缕头发。 “不想活了你!!”痞丅子兵和踹飞黑发男人的兵一起对着黑发男人拳打脚踢,男人蜷缩着身体痛苦呻吟。 冰河惊醒。皱着眉头看了看,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小子,我说话你听见没!!”痞丅子兵又跟了上来,“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冰河抬头看了看他。不远处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黑发男人又追逐着那几个兵试图要回自己的箱子。 “你要这个么。”冰河把手里的白色锦盒向前递了递。 “没错。交出来!”痞丅子兵恶狠狠的。 “你确定?”冰河皱着眉头。 “少废话!!” “好吧。你想要就拿去吧。”冰河如释负重,清冷的脸上甚至带了点兴高采烈。 兵痞见状,一时搞不清什么状况,但还是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个锦盒。 但是。 从接过的一刹那开始,他的手指就动弹不了。全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僵。片刻,一座完美的冰雕出现在冰河面前。 “就知道会这样……”冰河小声嘟囔。 “嘿,嘿!你太不够意思了。”兵痞手中的白色锦盒自动打开,从里面飘出一阵寒意彻骨的白雾。 一个踢踏着人字拖的白衣中年人夺过冰雕手里的锦盒,塞到冰河手里:“别总想着扔下我,人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没等冰河把锦盒砸到他脸上,白衣中年便又化作雾气,回到锦盒。 冰河看着锦盒中看似可爱的小冰蚕,苦笑。 “亲爱的把这个东西卖给在下好不好在下出高价~~”黑发男人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冰河面前。 想要就拿去吧。 这是冰河的心声。 但冰河还没开口,黑发男人就惊呼一声跑了出去:“几位大哥行行好,把箱子还给在下,那是在下的命啊~~” 疯子。 冰河腹诽。 明明有能力却不用,不是疯子是什么。 “在下也要遵守这个世界的秩序呢~~不然会遭天谴的~~会变得非常倒霉,一桩生意也做不成,那,就像这样……”仿佛近在耳边的声音。 冰河转了转头,看见那个黑发男人还在孜孜不倦地试图用“合法”的方式要回自己的箱子。 疯子。 宫殿巍峨。 一骑红尘。 “报——边关大捷!!!” 信使单膝跪于阶前,满殿肃穆。 “念!!”风彻王阅过之后,把战场报告挥手甩给边上的内侍。 垂首立于大殿两侧的臣子们,小心地从余光中悄悄窥视君王,见到以往深沉内敛的君王此时龙颜大悦喜形于色,战报还没读,就都纷纷松了口气。只有站于首位的晋阳王,在松口气的同时,又心有忧虑。 “我朝勇士再次击溃雷霆国进攻,雷霆国主身受重伤。附:雷霆国太子求和信。主帅洛河图亲笔信。” “你们说,是战,是和?”君王扫视臣下。 “臣以为,我皇勇武。盛世之光,当开疆扩土,一举拿下雷霆国,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陛下,此战已历三年有余,民怨甚众。当下之重应安民心,以定国之根本。” “陛下,雷霆国胆敢犯我皇朝,其心可诛!!如若不战,天威何在!!” “老臣以为,我天朝国力虽胜蛮夷雷霆两倍有余,可若想一战功成,臣以为此刻并非全完之机,雷霆当下存亡之际,举国皆兵,若战,虽胜不堪忧,但难保于国无损,今窥伺我国之敌皆跃跃欲试,边境火屿、金戈时有进犯,若起兵,难保不给其渔翁之利……” 君王挥手,群臣的争论立刻停止,大殿肃静了下来。 “晋阳王,你以为如何?” 晋阳王长揖到地:“臣已非战将,不懂战场死生。也并非文臣,难解社稷安危。不敢妄言。” 风彻王微微眯起眼睛。晋阳王,果真一如既往地狡猾。明哲保身是么。 “老臣慕容宗泽有言,容禀。”斜刺里,站出一人。正是当时主和一派的领军人物。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次征战所有的粮草,都从他手下过。 “请讲。”君王对此人,很是敬重。 “晋阳王有一言讲的极好,‘非战将,不懂战场死生,不敢妄言’。洛河图将军的亲笔信中,想必提及是战是和,请圣上拆阅。” 君王阅信沉吟。片尔,御笔蘸墨。 宦官传旨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凤阳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洛河图将军凯旋,不日班师回朝,大宴三日,举国欢庆。钦此。” …… 开始下雪了。 不到半日,金碧辉煌的整个皇宫全部笼罩于一片素白中。 御书房内,君王脸上又回复淡漠的神情。 长身而立地图前,手指沿着边境线网内地滑动。喃喃自语:“明日,就该到这呢……”他的手指停留在一个名为阳关的地方,缓缓地,在那个点上,虚画了个叉。 …… 人困马乏,铠甲破碎。缺刃或者断裂的刀戈上仍残留血迹。 这一长列看似失魂落魄好像乞丐大军一样的军队,谁会把他们和即将班师回朝的得胜之师相联系起来?可他们,偏偏就是那支军队。 刀上血犹腥。这,足以证明! 士兵们虽各个衣衫褴褛,但眉宇之间,傲气依旧。 但这傲气,也掩盖不了身体上心理上的倦怠。离家三年,任谁不想还家。 战场是无情的。这句话听了很多遍。但没有人比这些士兵更能感同身受。身边倒下去了无数人,自己,最终,还活着啊…… 由紧张到松弛。 倦怠,不可避免地浮现了出来。 若此时有人偷袭这支军队,全歼此队,也未必不可能。 韩语此时就站在高处,看着脚下那支仿佛某种昆虫搬运食物一样的长蛇。 “现在开始?”边上的叶言问道。 “不。”韩语声音淡漠。 “如果现在不动手,就失去最佳时机了。”叶言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韩语棱角分明透着坚毅的脸庞。 “我们不能被人当枪使。”韩语说罢,转身离开。 当枪使么……叶言看着韩语的背影。明明是双赢的交易。转身,看着下面的长蛇。 此时,那支军队已经通过峡谷口,即将行进到一片空旷的地方。 叶言站了许久,看着那支队伍越变越模糊。 “原来,有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有惺惺相惜的敌人。洛河图,你知足吧。”叶言轻笑。 …… 大帐。 洛河图正襟危坐,看着不住咳嗽的洛书。 洛书整个人,包裹在一张厚厚的毛裘里。 看着她,洛河图不由地放缓了神情。 “他们没有进攻。”洛河图虽放缓了声音,但仍铿锵有力。 “那样最好……”洛书轻轻一笑。“让弟兄们都休息下,由我们的亲卫队负责警戒。还是,小心为妙。” “好。” 洛河图立刻着手去安排。 …… 君王一人在御书房小酌。 风彻王朝大内独有的金丝羽鸽扑棱棱停在窗框上。 “警戒森严,无从下手。交易取消。” 无从下手,么? 君王狠狠握紧了酒杯。 很快,他便对着桌子上那堆粉末自嘲地微笑。 袖子一挥,粉末散去,无踪无迹。 “似乎变得更有趣了呢……” 风易七年冬,有彗星出东方,见北方,再见西方。占卦者言:其兆不详,必折大将。 不到一日,此言便满风都城。 古语有言:为将者三世必败,以其杀伐太多,其后受其不详也。 风都城里,够级别的大将都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就是那个不幸的家伙。风易扬扫视殿下,嗤之以鼻。此些老将,忠则忠矣,胆气已荡然无存。 洛家为将,不止三代而已。战死者,不计其数。得养天年者,几世无一。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战场,杀俘是常有的事。兵贵神速,风彻洛家的兵,更是把这战略发挥到极致。一支崇尚疾行如风,侵略如火的军队,怎能容忍被不计其数的俘虏拖累速度。 为了保持行军速度和军队补给充足,对待俘虏,最有效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杀! 雪整整下了七日。一片银装素裹。 第一章 鸟未尽 洛河图的军队终于到达一个相对繁荣的城镇。 晋阳城。晋阳王府就在此地。虽晋阳王因为边关告急被紧调风都城,洛河图的军队,还是在王府安排的住处休憩。作为第一批从战场撤回的军队,其中伤员占了极大比例。终于可以好好整顿,休养生息,伤兵们,也可以得到更好的救治。但洛河图,依旧眉心重锁。 洛书最近的情况非常不妙,有时甚至会咳出血来。 晋阳城里,居然也流传着将星将堕的消息,不到一天,这个谣言便传到了洛河图的耳中。 虽明知是谣言,但洛河图的心,还是一下子揪了起来。 运筹帷幄千里,也算大将吧……洛河图抱着复杂的心思,步入了洛书的房间。 洛书居然恢复了些精神,着一身轻便的素衣,正在试图把头发高高束起。 “要出去啊。”洛河图强颜欢笑。 “出去走走精神好嘛……”洛书继续试图挽起头发,无奈手上居然连这点力气都没有。放下手,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她揉了揉手腕,准备之后再战。 难不成,洛书已知自己时日无多,恐再没有机会出去走走?洛河图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悲哀。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以眼前的人,他怎能不在乎。 “顺便啊,把咒哥哥的死家伙找出来……”洛书休息够了,又继续挽头发。 洛河图默不作声,拿过洛书手中的梳子和缎带,细心地帮她挽起来。 “谁会料到玩惯兵戈的洛河图将军,对梳头这媒婆侍女做的事也这么在行呢。”洛书笑靥如花。 这仅有的活力,是否是她故意表现出来的呢……洛河图心思复杂。 洛书从镜中,一直窥视着洛河图。 “我不会死的。”洛书突然开口。 洛河图一惊。 这句话的突然之处,不是开口的突然,而是内容的突然。 “哥,你真当我是弱不禁风的病人么?”洛书整理了下衣衫,站起身来。长身如玉英气如虹。 洛河图突然也豁然开朗,伤春悲秋从来不是他的性格,他大笑:“一人独退百万兵,运筹帷幄之中,谁人敢说你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 “那就好!”洛书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折扇,“小厮,备马!” “是,公子。”洛河图大笑而出。 …… “你是说谣言起于这晋阳城中?”洛河图看着在马上优哉游哉的洛书,夹马上前。虽洛书玩笑叫他小厮,洛河图也不介意。但洛书还是邀他结伴而游,“不然一军之帅沦为牵马小厮,诸位将士怕会撕了我!”洛书笑言。 “据我所知,谣言最盛的地方乃风都城,信使传旨令我们回朝,把这一消息带给了我。此地据风都城,快马不停仍需十日。此晋阳城,虽然繁荣,但隆冬之际,商贾已少了许多,流言不会这么快传到这里。飞鸽传信,只有有心的组织或者个人才会用到,散布流言,对他们百害无一利。且占卜之事,世人皆宁可信其有……” “停——”洛河图头大了。 洛书微笑:“总之,流言自此而始就对了。” 那日的彗星,使夜白如昼。洛河图和洛书亲眼所见。 也,不一定是流言吧……洛河图心里一直打鼓。 “一直往坏的方面想,对现状可是没好处的。”洛书说完,轻拍马股,把洛河图留在了身后。 洛书虽说是要找出散布流言的人,但却没去茶馆之类情报密集的地方,径直打马来到一片旷野。 冰雪仿佛望不到尽头,把“白”这个字渲染到了极致。白鹤立雪,愚人见鹤,聪明见雪,智者观白。 “充分利用调配手下的人,让他们各安其职,而不是统帅事必躬亲,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洛书今天,似乎分外地高兴。 洛河图快马赶上,也发自内心地微笑。 “哥,你认为风易扬调遣晋阳王进风都城,是什么原因?”洛书一直在私下里这么称呼当今的圣上,被纠正了很多次也不改。甚至,在风易扬面前,她也是这么喊的。只是因为她喜欢。没人发表异议,仿佛所有人都认为这理所应当。连风易扬也没有说什么。当然,在正式场合,洛书是极有分寸的。 洛河图苦笑,虽明知四下无人,但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看:“晋阳王手段广阔,自然是负责为我们调配物资,为皇上解忧……” “老哥,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就别再我面前说了。”洛书不屑地挥手,“调配物资?你不觉得有很多怪异的地方么?晋阳王征战数年,为我朝开疆扩土,战功卓绝,不派去前线,反而被拉去后方调配粮草,此第一怪。据我所知,原负责粮草的,是我们的老熟人慕容宗泽,我有得到他的消息,可怜一把年纪还忙得不可开交。而晋阳王,却整日赋闲。据我推测,此番调晋阳王入京,其一,怕其趁乱谋反;其二,消弱其权利。使之有名无实。彗星划过,此乃六十年一遇的天象,不足为奇,但却有人将此赋予‘将星将堕’的涵义,此为第二怪。事有反常必有妖。虽天象不足取人性命,但,人却能。” 洛书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此次将堕的将星,非我,非你。” “晋阳王……”洛河图喃喃自语,“他……” “如若没有变数,他,必死无疑。”洛书深吸了口气,“想让他死的人,不是你我所能抗衡的。” 洛河图心里,莫名地涌现出一股悲哀。松开马缰躺到马背上,任马自由行走。 洛书看着被到处找草吃的马驮着到处走的洛河图,悄悄地叹了口气。 她其实一番话,没有说出来。 晋阳王若不死,死的必将是洛河图。 七天前的那些兵卒,虽未进攻,但已经明确传来一个警告——不要插手,否则死的是你们。 这个信息,洛书察觉到了。 聪明如她,已猜透背后的一切。 洛河图与晋阳王皆为战将,洛河图桀骜不驯,晋阳王隐忍。如这两人联手,王座危矣。虽然他们二人并无异心,但就好像一个国家边上有一个军事大国一样,不管那个国家对自己国家的态度如何,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洛河图对这位晋阳王,一直有种近乎崇拜的感情。有勇之战将很多,有谋之谋将也不少,但集这二者于一身的,风彻,仅晋阳王一人而已。 这种情况分外危险。还好晋阳王心思细密,总对洛河图有意传递的好感视而不见。经洛书点播,洛河图也明白了一些,不再有意接近晋阳王。而这种势头,还是被风易扬瞧在了眼里。 对风易扬来说,威胁最大的,是晋阳王而非洛河图。 一个有头脑的小孩子要比一个白痴壮汉有威胁。 风易扬坚信这个道理。 第二章 妖孽 驮着洛河图的马依然在坚持不懈地找东西,但这万里冰封,一点草的影子都看不见。 膘肥体壮的枣红马突然停下了裹着厚厚棉布防滑的蹄子,在一个地方拱来拱去,从鼻子里发出呼呼的声音。见背上的洛河图没反应,这匹枣红马的前膝缓缓一跪,洛河图便猝不及防地滚了下来,掉在了柔软的雪地上。 “紫炫!!”洛河图不满地吼道,但不待他继续吼,便猛然住声。被紫炫拱开的雪地里,赫然埋着一个人!! 洛河图想也没想,便用手奋力挖雪。 洛书此时,也来到了旁边。 是个小孩子,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岁。面容虽冻得青紫,但仍看得出俊秀。胸膛微微起伏,还有救。 此时这个孩子身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洛河图很有经验地把少年身上冰冷的衣衫褪下,内衣仿佛被冻得粘在了身上,洛河图没有犹豫,脱下自己还带着体温的毛斗篷,连带内衣,裹住了这孩子。 之后,洛河图便抬眼看了下洛书。 洛书无奈摇头,右手搭上了这个孩子的手腕。 洛书的口里,轻声念着一些古老而复杂的文字,她的左手,逐渐出现一团柔和的光。当光芒洒落到这个孩子身上后,他的脸色莫名地好了许多,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柔软了下来。 “死不了。”洛书示意洛河图把他带到住处再说。 温暖的汤药送到少年口中,不一会,少年便醒了过来。 “这张脸要是长在女孩儿身上,估计又是一个祸水呢……”仆役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不由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哎?他醒了!快去告诉将军!”仆役们又是一阵喧闹。 缓缓起身,少年看见自己的衣物被洗涤干净熨烫平整地放在床头,一样不少。 微微一笑,扶他起身的一个小厮不由看呆了。他柔声道:“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晋阳王府,您遇到贵人啦,被刚刚凯旋而归的洛河图洛将军救啦!”小厮没来由地欣喜雀跃,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眼前的少年。 “哦?这样……”少年眼中光芒闪烁,“那……” 等到洛河图来到时,少年已经穿戴整齐。 “见过将军。在下冰河,谢过救命之恩。”少年只是装了个要跪拜的样子,膝未及地,不出所料地就被洛河图扶起。少年的眼底,又是一片笑意。 “冰河么?……”突然之间,一个清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闯入了耳朵,狠狠地把冰河心底的一丝小得意撕裂。 冰河抬头,就看见了洛书。 和声音一样清冷的眸子,仿佛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 该死! 冰河握紧了拳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劲敌!!!! “你为何,要将自己,埋入雪中?”洛书微笑,声音轻缓。 这个妖孽!!洛书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但他不知道,在洛书眼中,他,也是妖孽! 雪地里的人,分明是在雪下了一尺厚的时候躺下去,任纷纷扬扬飞雪花覆盖住了他。这点,洛书一眼就看出来了。试问,有多大的毅力,能容忍将要被冻死和埋在雪里对黑暗的恐惧,才能够做到?! 事有反常,必有妖!! 冰河突然诡异地笑了,一改刚刚看到洛河图彬彬有礼的样子。 “我能不能离开这里?”冰河抬头,看着洛书。 “不行。”洛书紧跟着的一句,生生把洛河图将要出口的“当然可以”给逼了回去。 “我会害死你们的。”冰河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那也不行。”洛书微笑。 洛河图纳闷,这两个家伙,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终究,冰河留了下来。 在洛书的执意下,第二天行军,带着冰河一起往京城。关于冰河的来历,他还是不言一字。 行军半日,就地休息。 “都怪你!!”知道如何被搭救后,冰河站在紫炫的面前生气。 “你是说它不该救你?”洛河图偶然路过,看见了这一幕。 “对!”冰河转过身,“还怪你!!” “不怪洛书?”洛河图感到有些好笑。 冰河闭口不语。 “又没人看押你,你随时可以走啊!”洛河图不禁想逗逗这个少年。 冰河理也没理他,径直往队伍前面走去。 洛书眨了眨眼睛,看着正在向自己匀速移动表情冷冰冰的冰河,不由叹道,人如其名啊。刚想笑笑,笑意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淹没。 洛河图居然比冰河先到了洛书身边,一脸关切地抚着洛书的背。 “我没事……”洛书抬起头,嘴唇上有抹刺眼的鲜红。不在意地接过递到手边淡蓝色精细的丝质手帕,擦了擦,这才发现手帕不是洛河图的,冰河正站在她面前,神情复杂。 洛书还没开口,洛河图便伸出他熊掌般的大手揉乱了冰河的头发:“小孩子的,一脸严肃小心以后长成叶子牌。”(注:叶子牌,扑克牌的古称。) 冰河冷着脸,抬头看了看洛书,扭头走开。 “哎?这小子……”洛河图还想说什么,但被洛书阻止。 “随他去吧。”偏头想了想,这几个字貌似有歧义,于是洛书又加上了句,“别管他。” 因为把伤员沿途安放在一些比较繁荣的城镇上,没有拖累的队伍开始加快行军。 不到三日,风都城已经出现在眼前。 “原地扎营。”洛河图下令。 “真怪了,不但没有接下来的旨意,甚至连晋阳王也没动静……”洛河图边走边对洛书道明自己的疑惑。 “谁像你似地。”洛书埋怨了下,然后正色,“敏感时期,事关晋阳王自身安危,他哪敢乱动?你也是,这些危重缓急你也好好想一想,害了别人不要紧,别把自己搭上去……” 洛河图黑线:“这个,你,说反了吧……” “我的语言功能还没出现问题。你的耳朵也听得很清楚。”洛书很严肃。“别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洛河图彻底无语了,也不知该怎么反驳。 第三章 雪夜行 第二天,便有宦官传旨。 “当朝洛家,世代戎马,功高无量。今洛河图将军又立奇功,特召入京接受封赏。洛奇临将军之长女洛书,秉性柔佳,贤淑端庄,德行温良,态美仪柔,其品貌仪德深得圣心。今蒙圣恩,宣召入宫,册封为后,以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洛河图担心地瞧着洛书,生怕他这位看似柔弱其实刚烈的妹妹做出对使者不敬的举动。 但洛书,看起来很平静。 沉默。 沉默。 使者离开后很长段时间,洛河图都没见洛书开口。 他忐忑不安,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哥。”洛书终于出声,“你觉得风易扬想干什么?” “我……”洛河图语塞。一个手握重权天下无双的男人要娶一个女人还会有什么理由?! “呵呵……”洛书甩了甩手,“‘忧愁伤虑,所思过多’呵呵。这下好了,皇宫里那些珍奇药材可以有用武之地了。” “不要用自己来试药就好。”洛河图看得出洛书语气里的沉重,想说轻松句话。“贪心鬼!” “我有些累了。”洛书说着,就往里面的帐子走去。 “好好休息。”洛河图也不再多言。 …… 那一道旨意,并非临时起意。 洛书进入风都城后才得知,风易扬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金册国书,诏告天下。万事俱备,只欠那个日子到来了。雷厉风行,典型的风易扬的风格。 至于洛书到不到位,好像风易扬早已算好了一样。 不愿意也得愿!! 在其他人眼里,洛书怎会不愿。而洛书,也就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幅受宠若惊的愉快样子来。 一个月后,就进行封后大典。 洛书抬头看着因为在冰天雪地里而没有一点杀伤力的太阳,冒出了个奇怪的想法。 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洛书已经喝了第二壶茶了。 茶,一杯为品,两杯就是解渴的蠢物,与牛饮无异。洛书对这些细节平时非常在意,而现在,她需要的,仅仅是提神罢了。洛河图在一边担心地看着她,忍了忍没把冰河失踪的消息告诉她。 自己这个妹妹,就是心思过于复杂。她的这个病,先天因素固然有,但更糟糕的因素是她没事也能想出事儿的性格。 “如果即将封后的女子,在大典前死掉……或者,在大典中死掉……”洛书的右手手指轻轻地敲击桌面,形成一股诡异的节奏。配合着无意识呢喃出的那句话,把洛河图吓出了一身冷汗。 洛河图心急如焚,但是现在的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晋阳王在就好了…… 对! 晋阳王! 洛河图现在才不管什么避嫌不避嫌,自己的妹妹最重要!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即将被册封为皇后,洛书不但不像寻常女子一样喜极而泣,而是陷入了这样一个诡异状态,诡异到洛河图以为只要一伸手,洛书就会像一个幻影一样消失。但他知道,不管什么人敢对洛书做什么,他洛河图,必与之不死不休!! 晋阳王。 也许晋阳王知道发生了什么。 晋阳王临时的宅邸在皇宫边上一套刚刚买下的别院,皇帝拨款出钱。看样子皇帝是想长留晋阳王呆在风都城了。 虽然不顾一切想要帮助洛书,但基本的脑子洛河图还是有的。洛书多次提醒他不要让人觉得他和晋阳王过于亲密。 一身黑衣劲装,就差蒙面拿刀了。 等我。 洛河图看了看依旧亮着的书房。 …… 晋阳王府。 晋阳王挥毫泼墨。 行云流水,剑气纵横。洛河图第一次瞧见有人连写字也这么有气势。但那种气势又不张扬,圆滑内敛,但却隐隐有种不为人知的锋芒。 洛河图不知如何形容。 “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坐坐吧。”晋阳王顿尾,收笔。 洛河图轻轻挑开窗子,跳了进来。 “见过晋阳王。”洛河图行礼。 “不在庙堂之上就不必这么多礼了,来,看看我这幅字怎样?” 洛河图纳闷,不是说要保持好距离不要显得过为亲密么,而现在晋阳王,居然不管不顾了?但他,还是依言去瞧那张字。 是一首词。春闺词。 是啊,晋阳王的限制也很多,连练字都有限制。不能写抒发抱负之类的,也不能默写兵法。春闺词,呵呵。着确实不会犯忌讳。 洛河图打量着桌面上的字。本该剑气纵横飞扬跋扈的字现在看起来却说不出的温婉动人。 洛河图自认是个粗人,但洛书懂的却不少,耳濡目染,他也大致知道如何分辨一幅字的好赖。 风吹起了宣纸的一角,洛河图看了看还敞开着的窗子,尴尬笑了下要去关上。 “不必。”晋阳王站起身,拿起镇纸压住了刚刚翻起的宣纸。“这间屋子外的雪,我没让人扫。今夜月圆,打开门窗一起看雪赏月如何?” 不待洛河图反驳,晋阳王便把本就敞开的窗子开得更圆了些,又顺便把门,也打开了。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身上汗没干透的洛河图一个寒战。 “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必想冻死我吧……”洛河图嘟囔。他当然知道,晋阳王还在“避嫌”。 “呵呵。”晋阳王爽朗笑道,“小友误会了。”说着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裘,作势要帮洛河图披上。 洛河图哪敢受一个王爷的“解衣同袍”,连忙推辞:“在下只是开个玩笑,王爷何必当真……” 在说的同时,洛河图直视着晋阳王英俊又棱角分明的面孔,看着他的薄唇。 “有人监视。”借着毛裘的遮挡,晋阳王终于说出了自己想告诉洛河图的话。 “也对,洛将军的体质,怎会弱不禁风?”确定洛河图明白自己的意思后,晋阳王一甩毛裘,披到自己肩上。 “呵呵……”洛河图只能干笑。 看来今天,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洛书,洛书。 我是不是好没用。 “小友,我这里可有窖藏多年的美酒,得此良辰,可愿共饮?”晋阳王说着,便移开这个暖阁的一块地板。 地窖!! 洛河图大喜!! 果然还是晋阳王有办法!! 第四章 凭什么 可是,晋阳王只是伸手:“里面美酒多得是,洛将军自己挑选吧。” 洛河图兴奋起来的心又沉下去了。看来,晋阳王并不是打算和自己地窖密谈。 但是从地窖里出来的洛河图,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失落神色。他揭开酒坛的一角深深地嗅着:“十八年的女儿红?!!你真有办法!!” 面对美酒,洛河图几乎连上下尊卑都忘了。说酒是男人的另一个灵魂,着实不为过。 这一夜,洛河图和晋阳王看了一夜了月,喝了一夜的酒。但是说的话却寥寥无几。 直到晨曦微露,洛河图才醉醺醺地被送回去。 明明醉的快成一滩烂泥,但洛河图一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眼神便瞬间清明了。 他翻了个身,把一样东西压在枕头下,又沉沉睡去。 一天一夜。 洛河图整整醉了一天一夜。 醒来的洛河图,头痛欲裂,但是他,还没有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小心地关闭门窗,洛河图就着烛光读那卷写在丝绢上的文字。 在地窖里,他发现了这个。应该是晋阳王特意为他准备的。他想也没想就藏在了身上。 洛阳没有理会最后“阅后烧毁”的字样,径直拿了去找洛书。 洛书看到绢帛后,并未着急看,而是详细审问了一番洛河图做了什么。 当得知是从晋阳王那拿到的,洛书就把里面的内容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晋阳王是想把你拉下水啊……他现在就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就算只有一根稻草他也会牢牢地抓住。也就只有你这个傻子,才眼巴巴往他跟前凑。” 洛书仔细地阅览过那绢帛,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果然是晋阳王提议的册封她为皇后。若不是皇帝逼迫暗示,又怎会这样。晋阳王,已经不是即将淹死那么简单了,更可能的是,会成为傀儡。 比想象的更糟些。 这封绢帛是划清界限的宣战信,同时也是晋阳王最后的一丝善意。 “晋阳王现在自身难保,你凑过去不但救不了他,反而会把自己搭上去……”洛书揉着额头,“如果你真想帮他,就什么也不要做。我,来想办法。也许还有机会。” 看着憔悴的洛书,洛河图心里莫名地一阵火气。 他用力扳过洛书的肩膀:“有什么事告诉我,你这样叫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你知道么……” 洛书抬头笑了下:“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冰河已经离开了么……” “那不是因为……”因为怕你再操心么,“你肯定比我知道的早啊……” “你是担心我。”洛书敲击着桌面,微笑着。“和你一样,我也在担心你啊……” “我们这样藏着掖着不是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么?” “你藏着掖着会,但我不藏着,你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 洛河图放弃了。他只能留下句类似于走场宣誓的话:“如果需要帮忙,第一个来找我。” 洛河图嘴笨,也不知如何才能说服洛书,只能暂时放弃。 洛书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拿开灯罩,把几乎快成豆子的火苗挑亮了些,又加入了一些花木精油,于是,满室开始飘散着扁柏的香味。 洛河图回头看了看。洛书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这两天,她却坚持熬夜。。 想了许久,洛河图都没想到到底哪里出问题了,自己和洛书接收到的信息应该差不了多少,但他就没像洛书一样如临大敌。难道真是神经太粗看不出着里面的激流涌动? 洛河图摇摇头。还是用点心观察情况吧,那些激流暗涌,他也不是一点没发现。 …… “姐姐。”冰河出现在洛书的背后,但洛书却一点不觉得意外。 “你来了啊。” 冰河沉默,径直拉过洛书的手腕。 “我只知道你因为同时练冰河世家和洛家的心法,伤了经脉,没想到,这么严重。”冰河脸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心肝脾肺肾,三焦,膀胱,少阳,太阴……七经皆阻,八脉俱损。” “是啊,难得我还支撑着这破败得千疮百孔的身体。”洛书脸上云淡风轻,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冰河嘴角动了动,终于没出声。掏出一瓶药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但即将走出屋子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转身:“随便放弃一样。把两种完全不同路数的力量融合在一起,这样的事情,还是扔给那些对力量有着偏执狂热的疯子们去做吧。” “我知道。” 冰河欲语还休。 憋闷。 “如果有可能,放弃洛家的心法。那大开大合的路子压根不适合女人。” “好。” 冰河心里的憋闷更加厉害。 “姐姐,值得么?!!” “呵呵。” 冰河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笑的世仇!! 世上有一种最最根深蒂固难以化解的仇恨,叫做世仇。 仇恨这两个字,非常可笑。最为可笑的仇恨,叫做世仇。 而冰河的家族,就有一个千百年来一直摩擦不断甚至大打出手的对手。 天知道他们一开始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结仇,然后互相拉人找场子。于是,开始流血。于是,仇恨越来越深。 到了冰河这一代,竟然发现冰河的姐姐与洛家的一个小女儿长的一模一样。 于是,顺水推舟地移花接木。 于是,悲剧开始发生。 悲剧的始端,是因为洛书对洛河图近乎本能的好感。 喜欢一个人,却不得不不停地做可以把他推入地狱的事情。这是洛书的心病。 冰河用力地踢踏着脚下的雪。 在冰河世家长大的他,对鲜血从来不感到陌生。 拼杀拼杀。仇恨仇恨。 天知道当年结仇的两个人是不是已经在天上冰释前嫌把酒言欢,而他们这些后人们,还在做着无谓的拼杀,结着越来越深的仇恨。不死不休。 自认为聪明的冰河,刚刚发现者一切的可笑,但他还是想不通。 他整整把自己在雪地里埋了三天,也无法让自己被心里的不甘和愤怒冲击得燥热的脑子冷静下来。 凭什么,我,我的兄弟姐妹我的父母,要为这不知名的仇恨拼杀! 凭什么!! 第五章 雪茄 洛河图在给洛书梳头。 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自己一直宠溺着的妹妹,要出嫁了呢。 “不可否认我还有预言天赋呢……”洛书看起来很欢快地样子,“上次我说你做这媒婆侍女才会做的事情很精通,没想到还没几天,我就真的要嫁出去了呢……” 洛河图看着洛书。 洛书能开心,他自然应该开心。 可是心里却莫名地沉重。 特别是想到洛书的欢颜也许是故意装出来的时候。 “我这次,还要做一个预言。”洛书拿起浸有胭脂的纸,抿了一下,苍白的嘴唇上,立刻有了抹妖异的红。“我这一进深宫,就永远出不来了呢……” “哈哈。”洛河图用笑声打破自己胸中的沉闷,“傻妹子,哪有皇后整天在宫外面跑的呢……” “是么……”洛书喃喃,“我要是想出来,也不是难事呢……”关键是,那时候,思量利弊,还能不能那么做。 能出去,但不能那么做。 洛书用小指沾了一点点的胭脂,在嘴唇上抹匀,掩住那抹妖异的红。 “哈哈。”洛河图只能笑,拍了拍洛书的肩头。 今日,风易扬突然造访洛府。 虽然是微服,但洛书还是要简单收拾一下才能去见。 本来洛河图是想要先去拜见那位王的,但是被洛书拉住,把梳子硬是塞进了他的手里:“他要见的是我,你急什么。就算去了,你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么?没见到他想见的人,你确定他不会拿你撒气?还是等我弄好了一起去吧。” 洛河图从来就拿自己的这个妹妹没办法。 “见过吾王。”洛河图行礼。但洛书的反应明显慢了一步,风易扬的“免礼平身”出口的时候,她也才刚刚做了个要行礼的样子。 “洛书,朕给你带来一件东西。来。” 洛书依言上前,直视着风易扬的眼睛,嘴角含笑:“哦?是什么呢……” 风易扬掏出一块明黄色的玉,给洛书戴到脖子上:“朕知道你身体不好,这块暖玉你就常戴在身上,有好处的。今天就早点休息,明天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谢了。”洛书看着胸前未经雕琢浑然天成的美玉,莞尔一笑。 明天,就是早就定下的封后大典举行的日子呢。 “那,明日再见了。”风易扬起身,示意不用送。 …… 风易扬这次轻装简从前来,只是为了送块暖玉? 洛书抚着胸前小鸽子蛋般大的玉,暖玉特有的温润浸润了手心。看着风易扬潇洒而去的背影,洛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小洛书,现在要做什么啊?”洛河图看见洛书又要没事找事想,赶忙过来打岔。 “吃饭,睡觉。”洛书仰起头,“风易扬说得对,明天还指不定被折腾到什么样呢!” 洛河图默默无语望天。 …… 一个长长的商队堵在风都城城门下。 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守城的兵门依旧没有让其通过的意思。 黑发男人坐在商队中间的货物上,哼着古老而不知名的歌曲。 仿佛对之后他在风都城的生活抱有极大向往,黑发男人边哼着歌边托着腮想,面带微笑。过了许久,他才发现被挡在了风都城门口。 “嘿,发生什么事了?”男人跳下车子,一边往前走一边问着边上的伙伴。 “城检。好像要举行什么典礼,所以近几个月城防都特别严。” “哦……”黑发男人似懂非懂地继续往前走。 当他走到领队身边时,发现一个兵正指着坐在第一辆车上老师傅嘴里的雪茄问那是什么。 “那是雪茄啊!!”黑发男人喊了出来。 “罗斯!!”领队大声喝止黑发男人,然后扭头对正在询问的兵恭敬道:“您别见怪啊底下人不懂事……” “没事儿!”那个兵很开朗,疑惑地问道:“把烟吸进嘴里……不会呛么……” “刚开始掌握不好方法也许会,但之后,可是无与伦比的享受!!”罗斯又嘴快地在抢答,领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要会什么方法?!”那个兵也瞅了瞅自己的老大,见自己老大对他的着不属于职责范围内的好奇采取漠视态度,不得不庆幸自己有个好老大。于是他就放开胆子追问,“要怎么做!” 领队此时已经从老师傅的宝贝雪茄盒子里讨出了一根雪茄,亲自为那个兵讲解示范雪茄的知识。 “对了!这东西,为什么叫雪茄?怪怪的。”那个求知欲巨大的兵又开始问。 “其灰白如雪,其叶卷如雪茄。所以叫雪茄!”罗斯又回答,得来领队狠狠的瞪视。黑发男人松了耸肩。 “听说你们这儿要举行什么典礼对么?”罗斯自来熟地开始向那个兵发问。 “是啊。封后大典。”兵深深吸了口雪茄,被呛得咳了起来。 “是皇帝娶媳妇儿么?”罗斯又在问,顺便指点那个兵抽雪茄的方法,“不能这样抽的,要小口小口地吸,对,就这样,慢慢吐出来……” 成功掌握雪茄吸食方法的兵愉快极了,爽快地回答罗斯的问题:“对,是皇帝娶媳妇儿!” “啊啊,那一定很盛大!!”黑发男人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我可以去么?!” 那个兵笑了起来。周围听到的人也都笑了。连那个不苟言笑的城守老大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只有罗斯还不明白:“有什么不对么……” 检查终于顺利通过,长长的商队开始向风都城最繁荣的地方进发。 背后城门下,那个开朗的小天兵在气急败坏地叫着:“老大,你干嘛枪我的雪茄!!……好吧好吧,送给你了……有你这样的老大做兄弟的好吃亏……呜呜……” “封后,封后……”罗斯还坐在货物上喃喃。“这样盛大的典礼,怎么可以错过呢……”说着,他便跳下车子,随手拉住一个走过的中年人。 “亲爱的封后大典在哪举行?” “皇宫啊?那怎么走呢……” 中年男人看着眼前这个有着深邃轮廓的黑发男人,在他红色眸子的注视下,已经不知不觉地把自己所知道的通通说了出来。 “亲爱的太谢谢你了有缘再见吧!”罗斯扬长而去。 第六章 典礼前夕 皇帝寝宫。 风易扬的后丅宫小的可怜,没有嫔妃,只有侍寝的低等级宫人。虽说那些女子姿容还算可以,有几个也确实可以让人眼前一亮,但风易扬从未在她们的地方过过夜。 这个殿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大大的“风”字。看那不拘一格的气势结构,不难猜到这是风易扬的手笔。 “如果连这点事儿也办不好,我留着你们,也就没用了。”风易扬隔着珠帘背对着恭敬跪在地上的人,“告诉韩语,此战功成,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朕,并不是吝啬之人。不过,如果想要更多的话,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是。”低头垂首的人又回答。 “你可以走了。”风易扬挥手。等他转身的时候,背后已经空无一人。 风易扬顺着阶梯,慢慢登上了高高的楼阁。楼阁里的浴池,水温恰到好处。风易扬舒展筋骨把自己浸到了水里,在心里描摹明天将会发生的一切。等到确认几乎没用漏洞后,风易扬彻底放松了下来。 待会还有得忙,得趁现在好好休息下。 …… 在这座楼阁构造精巧的木质屋顶,此时有正坐着一个百无聊赖的黑发男人。同样漆黑的袍子与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 罗斯托着腮帮,暗红色的眼睛看着天上的月。今天虽然是十四,月亮依旧很圆。 可惜没有美人儿陪我一起看啊……罗斯感慨着。 封后大典还有很长时间之后才会开始,提前来勘探地形占位子的罗斯终于因为自己行动派的作风吃到苦果了。 好无聊…… 时间就是金钱作为一个商人怎么能随意浪费金钱呢~~抱着这样的想法,罗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空白的羊皮卷轴,掏出一只闪着白色荧光的笔就着月光就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 “风易扬的原话,是这样?”叶言听了使者传回来的话,看了看边上的韩语。 “我明白他的意思。”韩语面色沉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果风易扬得到了他想要的,我们会死。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不向他继续索求什么,不继续做他的走狗,我们,也会死。” 叶言扶住额头,苦笑道:“你说我们做点小买卖容易么,居然被一个刚开始看起来是冤大头的小孩子给坑了……” 韩语见状,突然笑了:“也未必是坏事啊!风易扬想要什么?天下!!天下是容易得到的么?只要他一天得不到,我们和他的友好合作关系就不会终止。到时候,就不仅仅是小买卖了!” 叶言眯起眼睛:“看不出老兄你的胃口还真不小……” 韩语大力气地一拳捶在叶言胸口:“你的胃口也未必没我大!” “既然他想玩,就陪他玩!!”叶言不客气地回敬了韩语一拳。 …… “嘶……好冷~~”罗斯搓着快要冻僵的手指,掉在羊皮卷上的笔咕噜噜顺着屋檐滑了下去。 “啊啊!!”罗斯想要伸手去捞,结果差点把自己也摔了下去。 …… 风易扬此时已经从渐凉的水里起身,听到外边的动静立刻动作迅速地披上了衣服。 这个他专门吩咐建造的楼阁,打开窗子就可以看到漫天的星辰,颇有高处不胜寒的意境。可是现在,风易扬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思。他细长的眼睛里光华闪动。难道韩语和叶言想和自己一掰两段?!不,他们不会那么做的。 那是…… 就这么想着,风易扬已经推开窗子窜了出去,灵猫一样隐藏在露台的黑暗中。 没人? 正准备跳下去捡笔的罗斯见到一条人影窜了出来后立刻又缩回了房顶,扒在结构精巧的龙骨上眼巴巴地看着风易扬捡起了他的晶石笔,差点就喊了出来:“那是我的,还给我!!” 但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自己鬼鬼祟祟地不会被误杀吧……在离这里的不远好多巡逻的侍卫呢……而且自己因为这个时空的限制能力发挥不出三成…… 罗斯一边盘算着,一边在自己身上施放了个隐形术,然后默默偷窥着风易扬,试图趁风易扬不注意的时候拿回自己珍贵的晶石笔。 …… 从风易扬登基亲政以来,风彻王朝又一次迎来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典礼。 洛书在凌晨的时候就被拉起来吩咐各种事情,一向好脾气的她都忍不住要赶人了。连看到洛河图进来,都没好气:“哥,你进来是不是也是给我给我传授房中之术或者其他什么破玩意儿?如果是的话不必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尽管问,以后机会不多了。” 洛河图满脸黑线。 有着起床气的人确实惹不得。 “要避嫌啊避嫌,你懂不懂啊洛大将军。”洛书感觉自己快被身上不下十层的衣服弄死了。 层层叠叠的,虽然这是万里冰封的季节,但也不至于这样吧!风易扬是想直接闷死她吧! …… “老兄,你说我们这次去会不会有去无回?”叶言重新检查了一下身手的“装备”,不无担心地看着还在优哉游哉剔牙的韩语。 这次的行动,风易扬指明让他们两个亲自上。他们固然相信自己手下人的办事能力,可是风易扬却不信。也许风易扬,也从来没信任过他们两个呢。 韩语叼着牙签,开始修剪指甲,嘴里含糊着:“不知风易扬那小子功夫怎样……” 叶言扶住额头。没救了。 “放心,像我们两个这样的如此趁手方便的工具,他怎么舍得毁掉呢?现在能威胁到他的事已经不多了。”说到这里,韩语放下修指甲的小刀,“不过……” 出现这个词的时候,通常没好事。 “不过什么?”叶言本就绷得很紧的神经又紧张了些。 “如果风易扬嫉妒我们两个的玉树临风风华绝代……那就说不准了……” “……” 第七章 虫子 冰河的手里,松散的冰球正在慢慢地加大。 看着手里的冰球,冰河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颓然地一松手。 不行。 真的不行。 沮丧了一下,冰河又开始实验。 在边上看着冰河试了不知多少次的男孩子打着哈欠,用冰河实验失败的冰渣堆着雪人。 “冰河,你看我都堆了十个小雪人了……你休息会吧。”男孩指着面前一排歪瓜裂枣形神各异勉强看得出是雪人的东西,又打了个哈欠。 冰河这次,又在对着手里不规则形状的冰块发呆。 他扭头看了看那排雪人,扑哧一下笑了。 男孩此时正拿着一个高一点的雪人儿在细声细气地说话:“玄的这朵冰莲花,简直鬼斧神工,是你们学习的榜样……” 男孩放下那个雪人,又拿起一个——这个雪人是所有的雪人里看起来“最英俊”的。 男孩拿着手里的雪人碰了碰边上那个五官模糊的雪人:“喂!小冰块!你睡着了吧!” 冰河拿起面目模糊的那个雪人:“是啊是啊,睡着了。你不也睡着了么?” 男孩笑着,拿着雪人:“小冰块帮我做两个耳塞,耳边简直有五百只鸭子在吵……” “小懒虫,自己做!” “还是算了……”男孩拿着雪人,“我有更好的办法!” 说完这句话后,男孩又拿起较高雪人边上的一个分量十足的雪人,尖叫着:“天呐天呐!!谁弄坏了我的冰莲花!!这个冰锥是谁扔过来的!!!!!!” 冰河淡淡一笑:“是我。” 男孩一拳捶烂了那个胖雪人,对着冰河咧开嘴:“好兄弟!” 冰河懒洋洋靠在一边:“看不出作为一只懒虫的你还有做木偶剧团团长的天赋……” 男孩咧着嘴:“都说了欠什么不要欠人情了,你刚刚帮我顶罪,我就不得不帮你偷药了……” “要不是你大手大脚地把炼丹室搞得一塌糊涂,你现在也不会和我呆在一起了……”冰河拿着代表自己的雪人,想把自己休整地像人一些,但还是无奈放手,有那个功夫还是尽快弄一朵冰莲花当钥匙出去的好。 “有难同当么!”男孩一甩手。 冰河和这个外号叫懒虫的男孩此时被关在禁闭室里。 真不愧是女老师设置的禁闭室,心思细密,千变万化,融教学娱乐惩罚于一体。 上次进禁闭室,还是不久之前。 那次他们刚刚学了把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聚集成坚硬的实体冰。 那次打开禁闭室的方法是把一个容器里装满有一定密度的冰。 而这次,只有把一朵足够通过那些女老师审美观的冰莲花放在中央的台子上,门才会打开。 冰河和懒虫对这间禁闭室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他们进来过无数次,但每一次都有新的花样在等着他们。 冰河已经熟悉到可以找到禁闭室的监控死角,并在那个死角施放了隔音术——所以他们刚刚的木偶戏才能肆无忌惮地上演。 如果让那些老师见识下这场精彩的木偶戏的话,那就不是关禁闭可以了事的了。 冰河又开始凝结水汽,制作冰莲花。 这次他们在禁闭室呆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长。 以前那些小法术,冰河弄起来轻而易举。老师们之前一直低估他的实力,所以要走出禁闭室,对冰河来说并不是问题。他和懒虫在知道了禁闭室的死角后甚至把禁闭室当成了休息放松的地方,这种情况在冰河学会了隔音术后变本加厉。 而这次弄一朵冰莲花,却让冰河开始束手无策了。 毕竟,装不会和真不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哦也!!又有原料了!!”懒虫男孩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懒,他仍在坚持不懈地扩充他的雪人木偶团。 “够了!!”冰河又一次失败后,终于忍不住开始暴躁了。用力地把手里散碎的冰凌捏到一起,冰凌融化又聚集,慢慢地冰河手里只留下一小颗晶莹剔透的冰球。 “嘿,小冰块……”男孩看着冰河手里的冰球若有所思,“如果弄个大冰块,然后一点一点地刻成冰莲花……是不是也可以应付过去?” 冰河抬起头,看着懒虫手里的那个半成品雪人。 因为不停地做雪人,懒虫的制作手法已经越来越精良,弄出来的人物简直可以称为塑像了。 也对,老师们又没有说必须用法术的力量弄出莲花。 就这么干!! “啦啦,我是一个虫子,快乐的虫子……” 冰河看着正趴在他刚刚弄出来的大冰块上刻刻敲敲的懒虫,露出一个困扰的笑容。 冰河世家的孩子们,在未成年的时候是没有名字的,只有代号。那个制作出受老师夸奖冰莲花的女孩子的代号是“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他们的代号,就按照广大到渺小,照每年的考核成绩,一个个排了下来。 懒虫的代号就是——虫。 而且万年不变。 如果“虫”是最末位的排名,自然不值得奇怪,可是“虫”,偏偏是居于不上不下的位置。常年占据这个代号的懒虫,不知真是因为光环力量在作祟,还是…… 冰河的成绩,也是在不上不下的地方,可是他就算经过精细计算,第二年和他预计的名额也总是有微小的出入。 虫子的光环…… 冰河又笑了下,想起了被自己安置在一个山洞里的冰蚕,不得不感慨自己真有“虫”缘。 “做虫子有什么不好!!”冰蚕和懒虫都这么对他吼过。 的确,没什么不好…… 他们两个,应该会很投缘吧。 冰河又打起了甩掉那条赖皮冰蚕的主意。 那条冰蚕一直在吹嘘自己多么多么的厉害,但是冰河捡到它的时候,它连维持人形都很困难。能修成人形的冰蚕,应该几千岁了吧,可是被迫照顾它的冰河,感觉自己像个奶爸。 冰河揉了揉眉心,看着初具形状的冰莲花。懒虫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也许,自己是最后一次进这个地方了吧。 冰河虚虚地握了下右拳,在心里打定主意。 第八章 算计天下 洛书又一次在想昨天风易扬的来意,冰凉的手指握着胸前的暖玉。 封后大典也叫嘉礼。行礼前一天,皇帝要派官员祭天、地和太庙,并亲自到奉先殿行礼。 所以说风易扬昨天的行程,应该会安排地满满的。他忙里抽闲过来一趟送这个暖玉,究竟是什么意思? 洛书甩了甩头。 也许只是心血来潮吧。 也许她真的是想多了。 典礼繁琐,但有专门的礼官准备,洛书坐在已经极尽华丽的车中,向皇城进发。 说是举国欢庆,可是道路两旁都被清减一空,行人回避,只有在特定的位置,才有貌似群众演员的百姓们参拜。 乱世。呵呵。 从洛府到皇宫的一段路程中,洛书一直安静地坐在轿内,不喜不悲地抚着暖玉。 护送洛书安全抵达皇宫,是洛河图一手操办的,但是封后大典的时候,洛河图只能远远地在外围看着,看着那些弱不禁风的文臣们跪于两侧,把洛书和风易扬簇拥到高台之上。 洛书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那些拜访的方位极其讲究的玉璧和纹饰繁复的祭奠物品,安静地等着。 典礼已然完成。 群臣恭贺。 当有刺客出现的时候,洛书一点也不慌张。 原来如此。 若是新任的皇后伤在了刺客手里,对于刺客的幕后主使,风易扬就可以获得充分的理由。 冲冠一怒为红颜,从此又有一个佳话流传。 洛河图看见刺客的时候,已经在向风易扬身边跑去,可是被那些碍手碍脚的文臣们阻挡得眼里都冒出火气了。 你们是故意来捣乱的是吗! 真不明白为了达到庄严肃穆连安全都不首先考虑在内了,那还是风易扬么!! 刺客是伪装成皇帝身边的侍卫近身的,也难为他们忍到了现在才动手。只是皇帝身边的侍卫都是皇帝自己挑选的……一定有两个倒霉蛋被藏在了皇宫的哪个地方了…… 洛河图便想着,便用力分开挤压着的文臣们,向前冲去。 “嘿!老大,你是不是下手狠了?”叶言看着挡在风易扬面前的洛书慢慢地倒下去,藏在人皮面具下的脸开始难看起来。只是演场戏而已,韩语也太真材实料了吧…… “我没想到她会挡过来,本想先试试风易扬功夫的……”韩语嘟囔着。 果然,风易扬的脸色臭的可以。韩语刚刚嘟囔完,刚刚印在洛书胸前的手就被折断,露出森森的骨头。 洛河图终于赶到了跟前,看见洛书倒在地上,恨不得立刻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碎尸万段。可是风易扬淡淡开口:“活捉。” “是。”洛河图只能遵命,但是在捉拿的过程中,还是让韩语和叶言吃了不少苦头。 “活捉”的意思是,只要活着就行。 韩语和叶言只能在天牢中感慨着做回买卖不容易,做帝王家的买卖,更不容易。哎呦! 风易扬捏开洛书胸前的暖玉拿出里面的药丸送到洛书嘴里,神智还清醒的洛书冷笑了下,也就乖乖咽下去了。 自此。闹剧终止。真正的大幕,在边境,才慢慢拉开。 就在这日凌晨,风彻国偷袭雷霆国边境,猝不及防之下雷霆国边境的两个城镇已被占领。 而在封后大典完毕两个时辰后后,风彻国主因皇后被雷霆国刺客所伤,一怒挥师。 军队仿佛是早就准备好的,君令一到,铁骑蒸腾,雷霆国上下惶恐,主和投降言论层出不绝。 谁都看得出风彻早有预谋,但风彻,还是打着师出有名的旗号。 偷袭雷霆边境,是因为在边境发现奸细,风彻国的几个士兵发现被弃尸荒野。 军队早已准备好,是因为之前雷霆犯边,还未遣散。 说起当年雷霆犯边,风彻国的外交官更加义愤填膺。 全局,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皇后还在病榻上的风易扬,露出满意的笑容。 敌方猝不及防,才能开疆扩土,现在,就是雷霆措不及防之时。 当日趁他刚刚勤政,风彻国局势动荡,雷霆胆敢来犯,今日,就回报给你们千倍百倍!! 朕,要打得你们看见朕的旗号,就永不敢抬头!! 风易扬在角楼上看着他的大好河山,嘴角勾起微笑。 复仇,总是快意的。 可这,还不够。 不够。 朕要天下,都是我的!任我索取,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不远处有双暗红色的眼睛,在悄悄地看着。 “出来!”风易扬沉下脸,大声喝道。 这座角楼,是属于风易扬自己的地盘。 风易扬对自己的安全素来极为看重,但只有在这里,楼下虽防守严密,但风易扬从不在这个时候让其他人待在自己身边。 也绝对没有人敢不经自己的允许,就私自跑上来!! 没人出来。 风易扬下楼之后,让人仔仔细细搜查了遍角楼,没有一丝人影——只找到了被老鼠叼到角落的点心。于是,这座楼里的老鼠们都倒霉了。 …… 侍卫离开后,房间阴影里这才慢慢地出现一个人影。 罗斯拍了拍胸口,跳坐上一张高脚小圆桌。 “还不是时候~~我的王~~”罗斯翘着腿坐在桌子上,随手拿过边上碟子里风易扬没动过一块的精致点心,但只是拿在手上赏玩着,“在下会很快与您正式见面的,亲爱的~~不会太久~~” …… 新的侍卫长在皇宫的假山里,发现了那两个倒霉侍卫的尸体。奇怪的是,除了被捆绑而导致手脚上出现於痕,尸体身上并未发生致命伤。拿掉塞住嘴巴的破布,会发现他们的表情安详的仿佛睡着一样。 而这一个小细节,在一系列的事情中,已经无足轻重了。但是侍卫长不得不查个水落石出。这种小事情在他的前任的眼里是铁定被无视的,但现在…… 封后典礼上居然会被人混进自己人里面,皇帝没有要他的命,已经谢天谢地了。看着跟在自己身边“将功赎罪”的前任,新侍卫长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这一切虽然是皇帝安排的,但他的前任也确实不靠谱了点。 他看出了皇帝的用意,但又没有点破而是帮皇帝瞒天过海,是他成功替代前任的关键因素。 如果当时是前任有所发觉,然后配合皇帝,相比现在,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这么想着,新侍卫长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也许能从那两个刺客嘴里问出什么。侍卫长决定和负责审问刺客的兄弟们通个气。 小心游走于皇宫的罗斯见状摇了摇头,笑了下。 第九章 新的起点 “看吧!我就说如果这些臭小子用功些一样做得到的!!”身材高挑的女老师声音尖细地不像话,她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着去取台子上的冰莲花。只是手指刚刚接触到那朵本质上仍是冰的精致玩意儿,她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那两个混蛋小子……”女老师的手一触到冰莲花,就发觉到这朵冰莲花根本不是用细腻的操纵力一点点凝结成的,而是从一个整体冰块里雕刻出来的。上当受骗的感觉刺激着她,让她的声音都在抖。 “刺雪,你不觉得,他们做的也很好么?”随她一起前来的另一个女子,微笑着接过那朵莲花,“能达到目的,用什么方法,那都不重要。” “暗,你不懂。这次是为了锻炼他们的操纵力,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可是你不觉得我们的修炼方法并不适合这些男孩子么?” 刺雪揉了揉眉头,她知道她和她这位好友永不停息的争论又要开始了。 “暗,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了。放心,会有解决办法的。” 暗低下头撇了撇嘴,没说话。 …… 罗斯跟随着商队的领队马里奥,状似恭敬地走进大殿。 风彻的办事效率还真是雷厉风行啊,商队进城才一天就可以上殿进贡……罗斯感叹着。当然,他知道这是在未进风都城时领队就快马向风彻王朝接待外宾的部门递交了申请以及不算少的好处费的缘故。 合格的商人!一切都算计得无比完美,时间掌控地恰到好处!! 听着马里奥的自报家门以及由风彻王朝的人代为拿上来的进贡物品,罗斯隐藏在微长发梢下的暗红眼睛露出笑意,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最后,是项极为珍贵的技术。” 风易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直到那份图纸由边上的侍者恭敬地展开在他面前,他还是没有说话。 “拿给晋阳王看看。”风易扬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恰好能让所有人听清。 “这是什么?”晋阳王拿到图纸,问出了风易扬想让他问的话。 “回吾皇,回王爷。”马里奥对风彻的礼节,学得很快,“这是件威力极大的武器的图纸,名叫‘火枪’。若是吾王能大量制造,定能威慑海内,举世臣服。” “威力极大?”风易扬扬了扬眉毛。 “恭请吾皇移步,于大殿外鉴赏此件武器的威力。”马里奥行礼。 “看看也无妨。”风易扬挥手允许。 “罗斯,你来!”马里奥从侍卫手里接过拿过精致的木盒,打开。 “没问题!”罗斯看着里面那把熟悉的左轮,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 五十步外,是穿着风彻国盔甲的稻草人。 三枪。 一枪爆头,一枪心口,一枪右腿。 子弹轻易地穿透了盔甲。 罗斯潇洒地吹了声口哨。 马里奥的眉头又开始拧起来了。 “今日所见,不可随便谈论。若流传出宫,严惩不赦。”风易扬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 群臣都在考虑晚上睡觉时要不要把嘴粘起来,以免说梦话说漏了。 一个时辰后,整个商队,无论是厨子还是马夫,全部被“请”到了新的地方。 “风彻王真大方啊!!”商队上下看着华丽的住所,忍不住弹冠相庆。 “行动迅速啊!!”罗斯感慨着,看了看明显是监视他们的卫兵,“不愧是我的王~~” …… “风易扬下手真狠啊……”韩语看着已经固定好夹板的右手,心有余悸。 这里,应该是……天牢…… 天牢的环境,应该会比其他牢房的管理情况要好些。但再怎么好,也是牢房。 可是,环境未免太好了吧……干净整洁的床铺,桌子椅子一应俱全。没有传说中的老鼠和蟑螂。气味也并不难闻——就差铺上毛绒地毯和撒上花瓣了。 “我叫许毅然。”新的侍卫长笑了下,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他倒了杯酒,自己先喝了一杯,“两位兄弟,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叶言和韩语狐疑地对视一眼。风易扬居然会把他们之间的交易告诉其他人?! “一起喝一杯吧。”许毅然又倒满三杯酒,自己拿起了一杯举了举:“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意会就好。”叶言首先拿起了酒杯,顺便把另一杯酒,递到了韩语没有受伤的左手里。“但愿,我们,是朋友。” …… “你是说你们只是绑了人,并没有伤他们性命?” “冻死的吧!现在这个天气,很难说……”韩语虽然只有一只手可以用,但吃东西的速度却丝毫不慢——桌子上的酒菜丰盛地像是断头饭,但他却好像丝毫没有这个顾虑一样欢快地吃着。 经过不到半个时辰的交流,韩语自认为和这个新侍卫长已经很熟了。事实上,许毅然身上,的确有种可以让人放松的特质。也许是他若有若无的笑容,也许是他的眼神。 “也许是吧。”许毅然苦笑。面前的老兄真不客气,一听到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立马提了一堆要求。 “天牢里绝对比外面安全。等到你们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会安排送你们出去。你们现在的罪名是——偷窃。”许毅然用指尖点了点脑壳,看着经过休息包扎但是仍然非常狼狈的两人——洛河图的出手,确实真材实料。“真正的刺客已经熬不住刑罚吐露了幕后主使,并且因为伤势过重死掉了。” “多谢。”叶言微微点头。 “好啦,就这样了。”许毅然毫不客气地接受,他的确为了这事儿劳心劳力,“有空再来看你们。有事的话喊人,我的人随时在这边。” “慢走不送!!”韩语嘴吧不停,但吐字仍然清晰。 真是天赋异能。许毅然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迅速走了出去,但还是没漏掉韩语接下来喊出的话:“等出去后先去找洛河图,那个臭小子!!还有风易扬……” 天。 许毅然加快了脚步。 再多呆一刻,他对自己的未来都会产生很大的怀疑——自己以后要和这样的人合作愉快?! 圣上折断他的手……他果然活该!!嘴巴也该缝起来!!!! 第十章 回光 洛书的伤,看起来又重了些。 风易扬让她住在暖阁里,但,是夜,洛书又被寒意入侵。 躺了很久的洛书终于忍受不住憋闷。 “把窗户打开。”洛书抚着胸口吩咐。 “主子,您不能见风……”边上的小侍女唯唯诺诺。 “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洛书看见那小姑娘开始害怕,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帮我拿件斗篷吧。” 那一掌,并不重。 洛书是自己迎上去的,在掌力将吐未吐的时候就倒下,伤的并算不重。 冰河世家是以对力量控制精确而出名的,她知道怎样保护自己。 暖玉中的那枚药丸,想必也是什么良药,一入口原先被阻塞的窍脉便微微通畅了些。 只是洛书的心病,又加深了。 伤在,看不出,诊不出的地方。 雪开始融化了。 愈发冷了。 风易扬想必知道她没事,而且这一系列事情过后会有更多的事要忙,所以一直没来看她。 虽然冷,但正午的阳光还是一样的刺眼。雪的反射让一切都明晃晃的。 洛书揉了揉揉眼睛。再不出去就真成见不得光的暗中生物了。 青石地板上的雪已经被扫了干净,洛书让人把茶桌躺椅搬到阳光下,自顾自泡起了茶。 风易扬来的时候,洛书也没有起身。 跟在风易扬背后的那个脸臭的可以的老头,看见洛书这个样子,神色反而缓和了些。 洛书手法娴熟地洗茶泡茶,倒掉第一二遍的水,翻开倒扣着的两只茶杯,手法讲究地只倒七分满。 “试试。”洛书的笑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病人该有的。 看起来老得快要死掉了的老头手却很快,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咂咂嘴:“还行,能解渴。” “是呢,茶本就是解渴的东西。附庸风雅,反落了俗套。”洛书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明媚,风易扬被他们两个完全无视了。 老头听了这话,手指在茶盘边上敲了敲。 洛书听话地伸出手腕。 “你这坏小子该上哪上哪,别在这杵着耽误我看病!”老头儿头也不回地对风易扬挥手——手心向内,手背向外,像赶苍蝇一样嫌弃地往外赶。 洛书悄悄着瞧着风易扬的表情。 没表情?!切。无趣。 本以为碰上一个能让风易扬吃瘪的家伙呢。 “没表情是么?”老头边摸着洛书的脉,边露出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他的‘面部肌肉瘫痪症’可是难倒了我几十年呢。当年他爹就和他一个德性。” 老人的手指出奇地温暖。 洛书瞧着他的手,骨节分明,苍瘦有力,一丝茧子也没有。 “你看起来不像是把小事放在心上的人,怎么会搞得积郁在心?”老医生放开洛书的手腕,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桌。 洛书也有没事的时候敲东西的习惯,看见老医生在敲,本来闲着没事干正准备敲一敲的那只手不留痕迹地缩了回来。 “没事,敲吧!”老医生眼观四路,“指尖是心脉的末梢,敲敲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洛书抬起手点了点眉心。 “既然不是因为小事积郁……那……”老医生敲的节奏越来越快,“让你老老实实说出来想必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洛书开始揉着眉心。 “那,只能拖着你的命看你能不能自己想通了。嗯,只能这样了。”老医生旁若无人。“如果想找个人听你说故事我是不错的人选,欢迎打发风易扬来请我。” “你是算命的吧……”洛书小声嘟囔。 “好多人这么说,你可以叫我一声慕容大夫,也可以叫我慕容神棍。”老医生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慕容大夫。”洛书恭敬道,“代问慕容宗泽先生好。” “他好着呢!死不了。”慕容神棍拿起洛书放在一边的茶罐,“他说不定比你还活得长。” “他本来就比我活得长……” “什么?!” “没什么。”洛书的手指终于敲起了茶盘,节奏急促,“你赶紧走……” 斑驳的阳光从已经落了叶子的梧桐枝杈缝隙中照在洛书身上,洛书无声地笑着。 她准备再泡一壶茶,结果发现茶罐已经被那个神棍卷跑了。 “果然是神棍……”洛书感慨,“慕容先生用心良苦啊。” 这个神棍洛书知道。慕容宗泽的哥哥。在世人眼里,他应该是不务正业的典范。寻医问药,无心名利。天文地理医卜星象,样样皆通。游历整块大陆,真可谓是逍遥人。 这次能见到他在皇宫出现,想必慕容宗泽老先生费了很大功夫。 只可惜,心病,只能靠洛书自己来医。 冬日的下午,过得极快。很快,身上又能感觉到凉意。洛书只能又回到令她感觉憋闷的暖阁。 在天色将暗的时候,侍女端来了药。 “是慕容先生亲自监督熬制的。”侍女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熬了两个时辰呢。” “我自己来。”自从见了那位神棍先生,洛书自己感觉本来想不开化不开的东西,已经成了无足轻重的东西。本就没有什么逼着她。 洛家和冰河世家,不知结了几辈子的仇。 洛书在十八岁前,是在冰河世家接受训练的。有着和洛家一个小女儿一模一样的脸,洛书就是天生的间谍苗子。 洛家的那个小女儿,害羞内敛,在洛府简直可以算得上是透明人。移花接木地万分成功。 都说女大十八变,洛书一到洛府,开始慢慢地引人注目。她的光芒几乎让人忘了之前那个胆小怯懦的女孩。 没人怀疑她。 洛书是一位出色的间谍。她仔细研究过那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温柔的母亲,战神般在洛家人口中传诵的父亲,总是保护她不受欺负的哥哥。有时候洛书简直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女孩。 “入戏”是作为间谍必修的课程。可是戏做久了,会成真的。 洛家并非穷凶极恶的家族。他们身上的光辉,他们的勇敢,他们的无所畏惧,洛书都深深地欣赏着。 但是,洛书仍然记得她的使命——搞垮洛家。 于是在她的推动下,风易扬对洛家的猜忌越来越深。在她明里暗里的控制下,洛家人才凋零。 战死。 洛书的推动,风易扬的猜忌,把洛家众多少年初长成的孩子送上了战场。 固然悲壮,固然轰轰烈烈。 洛家人没有不甘。 可是那一次次圆满完成的任务,都让洛书觉得痛苦不堪。她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她知道等她回到家族后会接受到无限的荣光。 她也知道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身不由己。 这次进到宫中,是该好好的想一想了。 像那个神棍一样,也许未尝不可。 洛书喝着药,笑着。 小侍女好奇地看着她,若不是可以闻见那苦涩的药味,她几乎以为洛书喝的是蜜糖。 第十一章 天下 冰河一踏进这里,就觉得不对劲。 这里,是冰河为那只懒冰蚕安置的藏身之所。 冰蚕虽然伤得很重,难以隐藏自己的寒凉气息,但是冰河借助地形,和冰蚕还残余的力量,设置了一个可以瞒过大多数人眼睛的阵法。 冰蚕虽然受伤,但它的力量仍然让冰河吃了一惊。不愧是活了几千年的生物啊。 但是,现在。阵法被破坏了。还未到跟前,冰河就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寒凉气息。 在这气息中,还夹杂着几丝微弱的人类使用自然之力留下的痕迹。 冰河抿起了嘴。 他都没把握只凭自己的力量就破坏了那个阵法。 想了想,冰河抬手。一道白光飞出山涧,直奔冰河世家在附近的秘密训练营地。 冰河继续往里面走。步步为营。越走,越胆战心惊。 一,二,三,四。冰河边走边数着他认为应该藏身在这里的人数。破坏阵法留下的痕迹虽不多,但还是有的。极为巧妙地破坏了阵法。好像是在一刹那间限制了冰蚕的能力——冰河的阵法,如果没有冰蚕的能力,并不难破。 已经可以感知到他们在窥视着我了。四个人。 冰河知道自己走进了他们的包围圈,但他并不慌张。他要为他的另一个伙伴,制造发现他们藏身地点的机会。他知道他已经来了。他相信他。 “嗨!漂亮男孩!” 芳香的气味。细长的手指抚过冰河的脸颊,点了点他的嘴唇,划过他已经凸现出来的喉结,沿着他已经开始结实起来的胸膛,顺着小腹,扫过大腿根部……熟稔的挑逗手法。 冰河措不及防。他根本没发现这个女人的气息。 抿起嘴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和那个女人的距离。 冰河反思自己。 如果她想要我的命,我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是个极为高挑的女人,相信有一部分男人看见她的身高都要小小地自卑下。她比冰河,整整高出一个头。 冰河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女人。 说她不是美人,她那黑宝石般的眼睛,挺翘的鼻梁,细腻白皙的皮肤,丰满地恰到好处的红唇,惹火的身材,无疑在否认这点。若说她是美人儿,她右脸颊上那道寸许长的疤痕,却足以让全天下男人为之心疼不已。 匀称的骨架,毫无防备却无懈可击的站姿。皮质黑衣劲装。精心鞣制过的鹿皮短靴呈现暗红色的光泽,固定在大腿外侧的皮质刀鞘中,露出有着繁复花纹的刀柄。 如果在如此近的距离动起手来,冰河敢肯定自己和一只在猎豹爪下的兔子没什么区别。 就这么想着,冰河慢慢地后退着。 拉开距离。 拉开距离。 只有拉开距离,才有胜算。 女人看着冰河一步一步地后退,露出失望的神色:“亲爱的我吓到你了?你们这儿的人怎么个个都像兔子一样胆小?” 冰河不说话。如果这个女人敢有什么动作的话,他手中早已凝结的冰刃会第一时间射出。 “谁说我们都像兔子一样胆小?!” 听到这个懒洋洋的熟悉声音,冰河把手里的冰刃又紧了紧。他怎么跑出来了!!暗中观察情况不是他一向的作风么?! “嘿!冰河!从哪找到一个大美女!!居然还想得起来叫我一起来看,够意思!!”虫子重重一掌拍在冰河肩上,冰河的脸开始扭曲起来。 “嗨!美人儿!我是虫子。你叫什么名字啊!”虫子一边上下打量劲装女人的身材,一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劳拉。” …… 皇宫。 罗斯像个第一次来皇宫的年轻人一样,好奇地打量着那些修剪合度的花木,大气而又有着精巧细节的亭台楼阁。 不知走了多久多久,看了多久,他的眼睛终于停驻在一个地方。 曲折的回廊尽头,风易扬抚剑而坐,抬头看着斑驳落下的阳光,说不出地孤独和高傲。 “罗斯,我去把图纸呈给陛下,你在这待着别乱跑。如果你还想要你的小命的话。”马里奥神情严肃。 “好的。”罗斯的眼睛依然在风易扬身上。 马里奥不放心地看了看边上的侍卫,又看了看罗斯。有人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马里奥正准备走进长廊,不料被边上的侍卫拦下。 一个小宫女匆匆走来:“陛下说‘图纸留下,具体制作时出现问题会再去请教。之后的枪手训练,还要仰尊使指点,今日请回,封赏即刻送到。’” “是。遵命 。”马里奥拉着恋恋不舍看着风易扬的罗斯往回走。 “陛下是想自己掌握制作技术,如果全程交给我们来制作,等我们离开工序出现问题就要花费很大力气去解决。现在把所有的错误都犯上一犯,之后就一路畅通了。看似是弯路,实则通途。”马里奥边走边对风易扬赞不绝口,“高明啊高明。罗斯?罗斯!” 马里奥说得兴起,转头。 没人。 罗斯!!! 马里奥额头滴下一滴汗。 …… “你是何人?”风易扬的语气可以算得上是温柔,像是对待一个迷路的孩子。简直会让人以为罗斯只要说他迷路了,风易扬就会手牵手把他送回家。 但罗斯绝对不敢这么想。他还想要命。 于是他就在距离风易扬还有二十步的地方半跪,右手按住左胸:“在下是个商人,想向您出售一样东西。” “朕,从来不需要去‘买’东西。” 是的您都是抢的。 “我尊贵的王,如果您有足够的魄力,在下愿意把这件东西送给您。”罗斯低着头,暗红的眼睛里露出笑意。风易扬没有立刻让人把他拖下去,已经成功了一半。 风易扬把剑轻轻抽出两寸,细长有力的手指按照一种奇特的韵律敲击着剑身,声若龙吟。有意思。他缓慢地转动着尽是寒芒的眼睛,打量着半跪在地上的罗斯。 “起身。” “是。”罗斯恭敬道,慢慢直起身体,暗红色的眼睛不卑不亢地直视着风易扬,眼神里有尊敬,有欣赏,有迷恋。还有种不知名的魅惑。 “你要卖给朕的,是什么?”风易扬偏着头。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妖异的红眸,让他产生了奇异的躁动。该死。他眯起本就细长的眼睛隐藏自己的欲望,邪魅尽露。 “整个天下。” 长剑出鞘,龙吟九天!! 第十二章 争斗 风易扬长身而立,剑锋隔着二十步,虚指着罗斯。 “你,有什么资格,卖给朕天下!” 长廊边红梅上的雪随着梅花一起落了下来,此时还在簌簌发抖。 罗斯笑着。 “陛下不相信在下,也是应该的。” 他微笑着,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宽大的黑色长袍很快就掉落在地上。 “在下是个商人,手无缚鸡之力。” 他笑着,语调轻缓愉快,但手上的动作并不慢。 “在下并未携带兵刃。” 他轻轻踢掉自己脚上的小牛皮靴,赤脚站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上兵伐谋,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罗斯身上,已无片缕。 “在下要献的,就是上兵之计。” 罗斯坦然微笑。 就算这是严冬的下午,空气里也仿佛有着冰渣,刺激着他裸露的肌肤。他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苍白地有些病态。 他微微发抖。 可是他的神情,却坦然地像是穿着华美礼服坐在自家的厅堂宴客的主人一样。 风易扬的剑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垂了下来,剑尖斜抵着青石地面。 边上的红梅已经停止抖动。 “穿上衣服。”风易扬背过身。 罗斯偏着头看了看风易扬的背影。 您,把自己的背,露给了在下呢。如果在下是刺客,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呵呵。王,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是。”罗斯手脚飞快。看来他的确冻坏了。 大功告成的想法还没有浮现在脑海里,罗斯便被赶来的侍卫按到在了地上。 风易扬回头看了看。 “带下去。”风易扬把手上的长剑入鞘,“先扔进天牢。不要用刑。” “遵命。”侍卫拖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罗斯离开了长廊。 不是应该成功了么?!他妈的谁告诉我这算什么事儿!! …… 冰河的脸扭曲到几乎抽搐了。 整整半个时辰,冰河就看着虫子和那个叫劳拉的女人调情。 虫子恨不得能挂在那个女人身上。 原来虫子说废话的功夫这么厉害,唠了半个时辰,这女人的三围和某些情史倒是清楚了,可她的来意呢?!还有边上四个或者四个以上隐藏起来的想想就知道不简单的人物,他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究竟想要干什么!! 冰河纵容心急如焚,但他不缺的,就是耐性。 冰蚕曾经在他身上牵了一条联络线,为的是防止冰河摆脱它。如今这条线没有断,这么说,那条懒冰蚕还安然无恙。 如果是这样,他不介意和这些人耗下去。 但是。 混蛋虫子!你就不能快点进入正题么!再这么下去你直接把腿盘到这女人腰上算了!! “你们从西行大陆跑这么远来这里,来玩么?”虫子终于问道了一个比较靠谱的问题。 “我们需要一些冰蚕丝。”劳拉把高高梳起的头发从背后拉到胸前,一下一下地梳理着,“最近在这里发现了冰蚕的气息。” 冰河眯起眼睛。 虫子还在问:“这里?这里?!!你们搞错了吧!!那种懒洋洋的东西怎么会跋山涉水从昆仑山或者天山爬到这里?!!” 冰河在刚刚,就在悄悄凝结法力,现在,他继续这件事。 看来是得打一场了。 他不想把冰蚕交出去。尽管那是一个麻烦地要死的东西,但冰河并不想让它落在这些唯利是图的人手里。落在他们手里,只会变成个吐丝机器吧。 冰河现在也明白了冰蚕为什么无论如何都要赖着他了。大伤元气的冰蚕,要应付这些人还不成问题。关键是,一波又一拨人,不累死也得烦死了。所以,那条懒冰蚕无私无畏地,英明果断地,就赖上了冰河。用冰河,来帮他挡住那些看着它眼里就冒金光的家伙。 搞定了这事再找它算账! 看起来傻乎乎的冰蚕,其实精得很呢。 冰河集中精神,打量着劳拉——和虫子充满欣赏和挑逗的打量不同,冰河是在寻找她的破绽。 劳拉有着一头不适合战斗的长发,但是被她高高地束起。并不碍事。 冰河眯起眼睛。 其他女人脸上就算有微小的瑕疵,也会千方百计地掩饰,而劳拉竟然留了长发!而且还高高梳起!简直是怕人看不见她脸上的疤痕。 如果是稍长些的短发,贴在脸上那疤痕会很容易遮挡——她的疤痕在颧骨的后侧方。 奇怪。 虫子走到了冰河身边。 “喂!!你小子偷偷养了条冰蚕竟然不告诉我!!”虫子大力捶打着冰河的肩膀。冰河皱眉。 “用冰蚕换美人儿,不是个亏本的买卖。怎么样,考虑下?”虫子语气诱惑。 劳拉也慢慢向他们靠近着,而四周本来隐藏着的人,也以他们为中心,慢慢靠近。 冰蚕……换……换?! 难不成冰蚕现在不在他们手里?!是了。如果在的话,他们早就离开了。 那么,是他们拿冰蚕没办法?对。他们一定不知道这是条已经可以化为人形的冰蚕。他们一定以为我可以控制这条冰蚕。 冰河想到这里,微微露出笑意。而他,也发现自己正在被包围。 他对着虫子冷笑:“你被美色收买了?” “别说这么难听。我也是为你好。”虫子完全没有愧疚的神色。 “他们让你先来软的,不行的话他们来硬的?”冰河的脸色更加冷峻。 “冰河,我真的是为你好。”虫子有些急了,“我们是朋友。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没你这个朋友!” “你……”虫子气节。“好啊……好啊……你没我这个朋友。我也没你这个朋友!” 所有人都没料到,虫子就这么说着,然后就重重一掌拍在了冰河后心。 看得出,是用了力气的,不是刚刚仿佛开玩笑似的拍。 即将走到他们身边的劳拉也停住了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冰河向自己飞速地撞过来。 劳拉想闪,但冰河借着那一掌的力度脚下同时发力,速度极快,距离又太近……劳拉只能看着冰河把自己撞倒在地,用手中的冰刃抵着自己的咽喉。 “放开我们的头儿!不然他死定了!” 冰河拉着劳拉站起身,冰刃始终抵在她细长的脖颈上。鲜血顺着透明的冰刃慢慢地浸染。 第十三章 KO “你觉得,他对我很重要?”冰河看着同样被溅到抵在脖子上的虫子,手下不自觉又加重了些。冰河对着那个挟持虫子的男人冷笑。“你们又不是没看见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们是商量好的吗?”一个比边上另一个人瘦弱很多的男人从虫子和挟持他的壮汉背后踱出。“如果没有那一掌,如果不是措不及防,你以为劳拉会被你制住么。” 冰河的手又不自觉地收紧,劳拉的血滴在他的手上。 劳拉一声也没出。她知道该怎么保命。现在大叫只会让那把利刃更快地穿透她的喉咙! “他们有远程狙击!弓箭手!!”虫子喊了出来。 听闻这话,冰河立刻迅速地改变了挟持劳拉的姿势。他几乎是紧紧和劳拉拥抱在一起,反手握着冰刃——这样,就算那个弓箭手再怎么神,他倒下去的时候也会依靠身体的重量狠狠划开这个女人的喉咙。 果然,那个有些清瘦的男人微微皱了皱眉,他看了看冰河,又看了看虫子。 “很好。”他说,“冰河和虫子是吧。认识一下,我叫彦亦。” 他伸出手,在空中虚画出“彦亦”两个字。 “这位大块头老兄,是雷,打雷的雷。要说力气,他有的是。” 彦亦其实比虫子和冰河,还要壮实些,毕竟是成年人。只是因为他和雷的对比,才让第一眼看见他的冰河觉得瘦弱。 冰河抿紧了嘴,看着虫子脖子上的利刃,手下又试图收紧。 彦亦连忙吩咐雷:“把刀子拿开,他跑不掉的。” 看见大块头收起了抵在虫子脖子上的刀,冰河才放松了些,也微微把那即将切到劳拉动脉的冰刃向外移了移。 “你叫冰河。那么,冰河世家和你什么关系?”彦亦看似是在问冰河,但他的眼睛却看着虫子。 “是我家!”虫子得意洋洋。“你们敢动我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哦!天!!”彦亦夸张地捂住额头,试图缓和冰河的戒心,“史上最变态最记仇的冰河世家!!!看我们干了什么!!!” “别装了。”冰河冷冰冰的,“我看得出你不是这种会大惊小怪的人。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放了虫子。不然……”冰河的手下又紧了紧。 “我们的确是去取冰蚕丝的。本来我们的目的是天山。”彦亦见冰河这么说,不得不赶紧正色然后快速而流畅地说道,“这个在这里发现冰蚕的气息是个意外我们只是想偷个懒而已不想遇到你们,而且……” 彦亦苦笑着继续说:“而且好像还捅了冰河世家这么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放虫子过来,扔下你们的兵刃,叫你们的人都出来,然后转过身,退出去。”冰河像个机器人一样硬邦邦地说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并不想要她的命。按我说的做,她会没事。” 冰河制住劳拉后,就用空闲的手指把一道道寒凉的真气强行挤进劳拉各个关节的穴位,放开劳拉之后,她只能维持行动能力,对冰河和虫子并没有威胁。 “好。”彦亦爽快地答应。 虫子扭扭腰踢踢腿走到了冰河身边。 冰河背后,也绕出了一个正常走路让人看起来都觉得轻手轻脚的男人。 冰河一身冷汗。他居然没发现!! 拿着弓箭的冷峻男人最后一个出来。 “转过身。一直往前走。我会放了她。” 除了那个拿弓箭的男人,所有人都放下了自己的兵刃——当然,拿弓箭的留下自己身上所有的箭。有两只箭羽光芒流转,显然极为珍贵。他们对这个女人,显然极为在意。 “你走吧。”冰河依然没有表情。 “没想到我居然会栽在你们两个小鬼手里。”劳拉慢慢地往前走,追赶她的同伴,“我们不会再打你冰蚕的主意了。但是,我们还会再见的。漂亮男孩儿!” 劳拉回头吹了个口哨,然后加快脚步。 “等一下。”冰河的声音。 “怎么,想反悔?”劳拉的脸上出现不屑。 “带上你们的东西。”冰河踢了踢脚边的一堆五花八门的兵器,“我们不是打劫。” “我们要那个没用!美女你就拿着!!”虫子也喊着。 “可是我拿不动啊。”劳拉放下捂着脖颈的手,让两个男孩儿看自己手上的血。“不过,谢谢你们的好意啦!” 劳拉最后,带走了几只匕首,以及那两只光华流转的羽箭。 “我们离开后,你们再来取吧。”冰河淡淡道。 已经走了不远的劳拉转身,狂笑。 “这么小年纪就婆婆妈妈,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哈哈……” …… 典狱长带着罗斯去他的牢房,途经韩语和叶言的房间。 “你们这条件真好!”看着正在吃香的喝辣的的韩语,罗斯真诚地感慨。 典狱长拖着他那有些臃肿的身材在前面走着,理也不理罗斯。 片刻。 …… …… …… …… “怎么是这样啊……”罗斯看着那一堆不知放了多少年的潮湿稻草垛,数着里面爬进爬出一点不怕人的小老鼠,“不公平,欺负人,呜呜……” “兄弟节哀。”对面一间牢房里的一个脏兮兮看不出人样的人啃着手里的鸡骨头,口齿不清地说,“习惯就好了,它们是很好的邻居。你看,我手里的鸡骨头就是它们不知从哪里给我叼来的呢……你要么?” 罗斯苦着脸摇了摇头。 “不要算了。”那人继续一脸享受地啃他的鸡骨头。 等到所有人都不再注意他,罗斯开始笑了起来。 王啊王,在下等着您的亲临……那将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只是,那两个吃香的喝辣的的家伙,怎么看起来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哪里呢…… …… 罗斯歪着头想,直起身子。 不如直接去问他们吧。 罗斯轻易地打开牢门,轻声哼着不知名地曲调,踱着步子按照来时的路线,一间房一间房瞧了过去。 “哦,对。”罗斯敲了敲脑袋,想起来了,“封后大典,那两个倒霉刺客。” 同是以刺客的罪名抓住,待遇差别还真是大啊…… 第十四章 臣下的梦 “冰块小子,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养了条虫子!!”虫子不客气地一掌拍在冰河肩头。 冰河皱着眉头,拂开他的手:“别弄,你刚刚拍我那几掌身上还疼着呢。” “我要是不多拍你几下,你那冰块一样的脑子能理解得了我想干什么?!”虫子的手又落在冰河的肩上,只不过这次是轻轻落下,然后温柔地揉捏。 冰河一脸难受地躲开。 “好心没好报,我要和你绝交!”虫子嘟囔。 “你和我这个月,算上这次,已经绝交七次了吧。”冰河自顾自往前走。 “才没有!”虫子大叫,“算上刚刚演戏那次,明明绝交了八次!!说你是冰块脑袋你还不承认!!” 冰河痛苦地扶住额头。 “肚子好软……”虫子一看见化为原形正在睡觉的冰蚕就扑了过去。 “别动他!!”冰河急忙喊,但已经来不及了。 虫子已经趴在冰蚕身上又捏又按。 “你……没事吧。”冰河赶上前拉开虫子,检查着他刚刚碰过冰蚕的手。 虫子一脸不明所以。 “你可以自如地收敛寒气了?”冰河这次问的,是还在呼呼大睡的冰蚕。 半米长的大虫子躲在丝质布帛下,舒服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冰块!你捡到宝啦!!”虫子看到冰蚕腹足部中间的一条金线,又控制不住地扑了上去:“是金丝冰蚕!!” 冰河抬起手揉着太阳穴,表情忧愁。 虫子两次扑上去的效果还是有的,本来睡的死死的冰蚕终于慢悠悠地醒来。 “我叫虫子。你有名字么?” “易水寒。”冰蚕化为人形,依旧懒洋洋地斜倚在床上。 “你多少岁了啊?” “两千多。具体记不清了。快三千年了吧……” “哇……” 冰河继续揉着脑袋。就知道两只虫子不会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见面对话,不过他们看起来投缘倒是真的。 “两位,停一下。”冰河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搬完家后再继续你们的姐妹情好么?到时候我可以回避提供地方让你们好好交流你们的少女情怀总是诗。” “姐妹情?”两只虫子都扭头看着冰河。 “你们见过两个大男人窝在床上谈心的么?”冰河抱着手臂,居高临下俯视着在床上扭成一团的两只虫子。 “也对……”虫子拍拍冰蚕,“我们打一架怎样?!” 然后,他又转头:“这种方式够爷们吧!” “打架?好累好麻烦的。”易水寒偏着头,看了看虫子,真诚地说,“你打不过我的。” “恩,的确好麻烦。刚刚还迫不得已打了一架呢,你不知道,有个美人儿……” 又要开始了。 “够了你们!!”冰河一抬手两道冰柱就飞向床上的两人(或者两虫),冰柱的力道誓有不把他们钉在床上不罢休之势。 …… “罗斯——”典狱长拉长了声音。 “在~”罗斯仿佛知道典狱长这次喊他有什么事,高兴的搭腔。 “洗干净,换上衣服。”典狱长把罗斯带进一个有着两桶水的小隔间,头也不抬地吩咐,“弄好了敲门。” 罗斯耸耸肩。 “呀,好冷。”罗斯在冷水里洗了洗并不脏的手,愉快地换上了那套风彻国式样的衣服。 这次,是在角楼。 领罗斯来的人在楼下停下,示意他自己上去。 木质楼梯,简洁的扶手。罗斯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上走,像是要前往一个圣地。 一步。 两步。 三步。 从楼上透下来的光亮慢慢照在他的脸上,罗斯看见了风易扬。 此时的风易扬正着着淡青色的衣袍凭栏远望,冬日的余晖呈现淡淡的粉红色,莫名地给他清冷的侧影度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风易扬知道他来了。 风易扬的坐姿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罗斯清楚,风易扬知道他来了。 “陛下。”罗斯上前两步,便停了下来,恭敬行礼。 风易扬宛若未闻。 “陛下,臣有一个梦,敢禀吾王。”罗斯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抬起头。暗红色的眼睛注视着风易扬的侧脸。 “臣梦见吾王成了万王之王,天下的王,永恒的王,不朽的王。” “臣梦见当日似雷霆之犯天威,永世不将再现。” “臣梦见吾王如当年先祖,亲帅铁骑,开疆扩土,吾王之名,响彻海内,天下臣服。皇帝之名,不再是众人口中的尊捧,而是对王无尽的崇拜。” “臣梦见天下再无战火,再无兵争,四海升平,百姓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风易扬缓缓转过身,罗斯的声音莫名地弱了下去。 “你知道,朕要听的,不是这个。” “是。”罗斯在风易扬的眼神示意下起身。 “我想吾王已经清楚看见了火器的力量,否则也不会对群臣下达保密的指令。父母生养,需要十八年,训练他们,需要五年。毁掉他们。砰。只要一秒钟。”罗斯开始微笑,“但是,一个普通士兵一天就能学会开枪,一个月就可以上战场。” “以巧破力,是在以弱赢强时。而如今王拥有了如此的利器,定当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在下恳请吾王大量生产火器,并在军队普及。等时机成熟,挥师天下,王所踏之境,定当臣服如山。” “雷霆之战事已开,先不必急于求成,枉送将士性命。且待敌方以为我军无力讨伐,我军火器装备完善之时,一举歼灭,趁机挥师四邻。天下,定归吾王所有。” 一口气说完想说的,罗斯屏气凝神,看着风易扬。 “以力,破巧?呵呵……”风易扬转身,看着已经被暮色慢慢笼罩起来的亭台楼阁,宇殿拱廊,一切近在咫尺,又仿佛遥不可及,不可触摸。 “雷霆,朕现在就要。有仇,朕现在就报!”风易扬神色间出现一丝狠色。 “哦……您……”罗斯眼里浮现一丝失望的神色,“还真是固执。” 也许是在下付出的筹码不够,还不足以打动您让您修改原定的计划…… “王~”罗斯的声音里,出现莫名的诱惑色彩。 风易扬转过身,对上一双暗红色的眸子。 …… 第十五章 自然之力 这个藏身之处已经不再安全,冰蚕搬家势必在行。 虫子好奇地打量着易水寒紧紧护在手里的一棵小幼苗,不住地绕着他转来转去。 易水寒天性懒惰,能不动的时候绝不动,能不说话的时候绝不说话。这次他还想睡到盒子里让冰河把他带在身上,但冰河以前是因为他还不好收敛寒气才那么做,现在自然不肯——任谁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久了都不会愿意,何况现在还是严冬。 易水寒利用一块古玉,勉强压住了寒气,在这冰天雪地里,也感觉不出来异样。他已经打了不知多少个哈欠了,估计再走下去他就能这么睡着。 而冰河,走起路来也仿佛目中无人的样子,不知他的思绪又飘到哪了。 虫子慢慢地落在他们后面,本来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样子收敛了起来。等看到那一座并不算小的宅邸时,虫子的嘴紧紧抿了起来。 他知道冰河韬光隐晦,他知道冰河总是偷偷从家族训练营地溜出去,但他不知道,冰河究竟做了什么。 这样一大座宅邸任谁看起来都会觉得是高官乡绅的住所,但是它的主人,偏偏是这位名叫冰河的少年。 “这个……会不会太招摇太引人注目了?!”虫子眯缝着眼打量着这所房子金碧辉煌显得有些俗气的门楣,不无担心。 “大隐隐于市。”冰河自顾自走了进去。 一走进这间宅子,虫子惊奇地发现冰河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冰河像是行走于遍地豺狼虎豹胆战心惊的孩子,那么进了这所宅子,无疑像是回到了家。 冰河身上开始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气息。 虫子眯起眼睛。 易水寒自己找了个舒服的房间又睡了,而虫子,就这么跟着冰河,来到书房。 “我这里,有这块大陆所有关于魔法的典籍。”冰河笑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递给虫子。 虫子打开。 是他们学习魔法前都要读的一本书。 和自然沟通。 正当虫子想要细问时,冰河又递过来一本书。 描写的是他们的先祖利用自然之力,曾经有过多么辉煌的战绩。那时候,风火雷电,山川河流,皆是他们的武器。他们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 不复当年。 不复当年。 只能用这四个字来说明那莫名其妙的改变。 自从百年之前的那场大地剧烈震颤,人们和自然之力的沟通莫名地出现了障碍。 冰河世家是古老的魔法世家,但是确切地说,“魔法”这两个字,用得并不正确。正确的说法是——自然之力。 曾几何时,冰河世家利用各种元素的自然之力横行大陆,并非像现在一样单一地只用“水”这个力量。 并非是他们不愿,只是因为除了水之外,其他自然之力的力量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曾经可以抬手间烧毁整个城的火系自然之力,现在冰河世家公认的最有天分的族长,也只能苦笑着举着手里的一点小火苗点灯。 水善利万物,至仁至厚。 也许真的是人类和自然之间的信任出现了问题,只有水,还一如既往地包容着他们。 但是他们和那些水元素的沟通,依然像隔着几层棉被一样。 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于是,把元素当成工具的想法越来越多。 于是,开始恶性循环。 十几年前,他们终于发现,好像水元素也不愿意眷顾他们了,冰河世家的人开始恐慌。 以前类似于间谍之类的事情,他们是不屑去做的。 他们凭借强横的自然之力横扫大陆,他们无所畏惧。冰河世家荣盛之时,整个大陆所有的国家都不敢动之分毫,冰河世家的人无论踏上哪一个国家,皆会被奉为上宾。 而现在,不复当年。 不复当年。 冰河手里一小团液体的水球在缓缓转动。 “这是什么?”冰河仿佛喃喃自语,“水。但是,这并不是曾经的水。” 水开始凝结,像是有着生命力一样长出枝叶和躯干,慢慢长出花苞,慢慢绽放。 虽然冰河手里的那朵花极为瘦小,但虫子被冰莲折磨多日,还是一眼认出那是什么。 “你做到了!!”虫子惊喜喊道。 冰河拈着那朵冰花,怅然若失。又抽出一本书。 虫子翻开夹了书签的地方。书中的图样赫然和冰河手中的瘦小莲花一模一样。 “当年,他们用这么一朵莲花,就可以让方圆百里冰封三日。而现在,只要我一放手……”冰河说着,就放开了手,冰莲花掉在了地上,碎成了无数瓣,“那,就像这样……” 冰河苦笑着:“我们做的花越来越精巧,但是,失去了灵魂。或许,他们的灵魂早已经离我们远去,我们所能利用的,只是他们弃之不要的残骸。” 冰河蹲了下来,细心地收敛冰花的残骸。随着他的手势,残骸慢慢消失,化作雾气。从哪来,到哪去。 虫子的眉头开始拧了起来。 这,并不是他们能够改变的。 冰河从书架最底部,抽出一本厚的可以砸死人的书。 翻开做了标记的地方,冰河指给虫子看。 “这是元素精灵的记载。” 元素精灵。 随着对自然之力更加深厚的了解,会常有元素聚集在那个人身边。如果某种元素到达了一定浓度,就可以诞生元素精灵。人类甚至可以和他们交谈做朋友。 “这并不是传说。”冰河深深吸了口气。“无论我们再怎么努力,永远回不到当年了。” “那,又怎样?”虫子有些迷糊。 “冰河世家和洛家,真有仇恨么?”冰河开始说一件貌似毫不相干的事情,“如果这仇恨,只是他们编造出来骗我们用功的玩意儿,我们的牺牲是否毫无价值!你知道吗,我姐姐,她……” “冰河……”虫子第一次感到这么担心。他发现他原来一点也不了解他这位好友。 “自然之力的流失,或者我们和自然之间的契约被撕毁。这不可避免。但是因为他们对失去力量的恐惧,而让我们上一代,这一代,下一代,做着无谓的拼杀,这,真的值得么?”冰河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平复自己的情绪。 “冰河,老实说,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虫子苦笑着。 第十六章 诡异的一天 风易扬有时会在角楼过夜,这一夜没有动静,下面的侍卫们也并不觉得异样。但是,那个自称“罗斯”的怪异西域商人也在上面呆了一夜,就让人不得不疑惑了。 彻夜长谈也不是这个谈法啊,期间甚至没让人送茶水点心。 不过风易扬的事儿,他们还是不敢瞎操心的。值夜班的侍卫打着哈欠招呼着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同样哈欠连天的兄弟换班,笑着说会给他们带晚饭。 现在正是即将天亮前那段最黑的时候。 但是天再黑,也黑不过风易扬的脸。 罗斯身上只就着单薄的衣物,此时正跪坐在地上修理着有些变形的眼镜框。风易扬转过身不去看他。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妖魔?!…… 记忆的开始,是那几乎贴在脸颊上的冰凉眼镜,还有眼镜后面那暗红色闪着妖异光芒的眸子。 之后…… 风易扬推开窗子,让冷风把自己吹的清醒一些。 满屋子温暖的似乎还带着情欲气息的空气似乎被冲淡了一些,罗斯已经穿好了衣服,蹲在地上还在摆弄眼镜架。 然后…… 然后,自己就上了这个男人?!!风易扬猛然转身,皱着眉头看着小心翼翼把眼镜架扳回原来弧度的罗斯。 已经能感觉到疲倦的身体内,又开始流窜着炽热的气息。 仿佛受了什么蛊惑,身体不受理智的控制。 对,那次在御花园的长廊上见他,也有那样的感觉。 帝王尚男风,在风彻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但现在,并不是这个问题。 如果是因为多日政务繁忙,又是封后又是打仗,积累的欲望在恰当的时候发泄一下,本无可厚非。但是,风易扬相信自己的自控力,这里,这个男人,并不是恰当的地点和恰当的人。 有人认为作为帝王,便可肆无忌惮行事,方不知,帝王却要最懂得忍耐。 风易扬应该是历代帝王中的佼佼者。他懂得忍耐。因情欲而失控,他从未有过。即使是在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躺在身下的时候,他也从未如此疯狂。他从来掌握着主动。 风易扬回想之前的自己,简直像一头发情的动物。 风易扬感觉被自己的这个比喻侮辱了。但是事实就是那样。 第一次疯狂发泄后,还残存着理智。因为自己的失控而愤怒。一掌挥在男人的脸上,打掉了他一直戴着的圆框眼镜。 然后,就彻底不可收拾了。 带着茫然的可爱表情,白皙脸颊上粉红色的指印…… 要他!占有他!! 心底只剩下那么一个念头。那个男人全身都散发着诱惑的味道,虽然他什么也没做,表情甚至带着微微的懊恼。 然后,就真的那么做了。 这都什么事儿!! 历来把一切都紧紧抓在手里的风易扬对现在发生的一切,显然不能接受。 他需要一个解释。 可是,没人能给他。 也许,有人?…… 罗斯此时已经把眼镜弄回了原有的样子,高兴地戴上,然后,他就来到了风易扬身后——沉醉于回忆的风易扬居然没有发现。要知道,当年在他还未做王时,因为他挡了自己那些兄弟登上宝座,曾经一晚上受到过三拨偷袭。而那些刺客,全被风易扬练了手。 “王~”一双手臂从背后抱住风易扬,温热的手掌伸进风易扬的棉质睡袍,在他的胸膛上摸索。 !! 风易扬的面容扭曲了起来。 罗斯又被狠狠地甩在地上——还好,这次眼镜没掉。 “来人!!”风易扬喝道。 楼下时刻竖着耳朵的侍卫立刻跑上了楼。 “把他带下去,撬出他的来历,不论用什么方法!” “是。” 罗斯耸拉着眉毛,困惑地回头。 风易扬深深吸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他是,怎样的妖魔…… 那销魂蚀骨从未体会过的滋味……那足以令人忘却世间一切美好的无与伦比的快感…… 风易扬把窗户开到最大,大口大口地呼吸,试图在冷风下让自己清醒点,再清醒点。 …… “哎!头儿,你说我们该怎么做?”侍卫把罗斯关在一间房里,但并未马上动他,而是去请教刚刚上任的侍卫长。一朝天子一朝臣,在皇宫守卫这片小小的势力范围,也需要时刻和头儿打好关系——尽管,是曾经平起平坐的同事。 “他看起来不像是嘴硬的家伙。”新侍卫长许毅然拍了拍这位兄弟的肩膀,“送他去天牢吧,那里有专业人士。告诉他们要求,你们再边上看着就行。” “还是头儿有办法!”侍卫愉快地押送着罗斯去天牢。 许毅然在背后困扰地笑着。这本就是侍卫们人人都知道的程序,因为他新官上任,侍卫们为了和他打好关系表示下对他的重视,大事小事都会知会一下他。 不过,这是好情况。 未来是美好的。 许毅然大步迈向阳光。哦,是阳光方向的东北角楼。 初升的太阳给角楼划了道长长的影子,直指许毅然脚下。 “臣许毅然参见吾皇。”许毅然在楼下行礼,扬声喊道。 “上来。”很快,他便听到了风易扬淡而清晰的声音。 不过一登上角楼,看见风易扬的脸色,许毅然就觉得不妙了,立刻收敛心神,打定主意迈步说话都加上十二分小心。 听完许毅然的报告,风易扬的神色莫名地放缓。 “昨晚,有刺客试图潜入后宫?目标是皇后休憩的暖阁?”风易扬听得很清楚,但忍不住要确认一遍。 “是。”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许毅然的一颗心提着。怎么就觉得,今天的皇帝,这么诡异? “很好。终于来了。”风易扬突然笑了。 不对劲儿!!确实不对劲儿!尽管有疑问,但不该问的不问,这是许毅然时刻记在心的。 “那个刺客的身形,你可记下了?” “记下了。” “很好。等他再来的时候,不必理会。皇后的安危朕自有安排……” “是。”许毅然隐隐猜到了些,但又不甚清楚。现在该做的,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许毅然心有余悸地回望了下楼上。诡异的一天开始了…… 第十七章 魔鬼的低吟 在皇宫的这些日子,洛书可谓是清闲至极。 慕容神棍的药的确下得对症,洛书的气色一天天好转,近几天开始摆弄花花草草,嬷嬷们不知从哪给她搞来只不会说话的八哥,还有一对小兔子。 若是能永远这样生活,其实也不赖。 可是,洛书连想都不敢想这样的好事儿,她不去找麻烦,麻烦都会自动找上她。 她知道,仅有的几天平静,又要被打破了。 暗身着普通宫人的服饰出现在洛书身后时,洛书并不吃惊,还是按照原有的节奏迈进屋子,坐下,拿起杯茶慢慢地吹着,也没有关上窗户。 听说了昨晚又刺客试图闯进暖阁,洛书就知道,家族,又有动静了。 “昨晚没成功,他们一定想不到你大白天的这么快又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暗凑近瞧了瞧洛书,“你看起来不错啊……” “很快就要糟糕了不是么。”洛书伸出手结果暗递来的小竹筒,“以后是不是就要变成你们和我的单线联系了?我只能按照要求做你们交给我的事儿,直到我死的那天?” “噢!我收回我刚刚的话。你看起来简直糟透了。”暗走过来轻轻拥抱了一下洛书,“别担心。会有结束的那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洛书开始阅读竹筒里的信函。 屋子外传来动静,是内侍们行礼发出的声音。风易扬。 “我想我得走了……”正说着,暗已经从后窗窜了出去,消失在草木花石中,假山亭台后。 洛书苦笑了下,收起了手中的信。 冰河世家,曾经站在这块大陆最顶端的一个家族,终于还是不甘没落。 在人与自然之力沟通无阻的时候,冰河世家就站在力量的顶端。那时候,自然之力利用在人类的手上是如此强大,以力破巧,无坚不摧。所以当自然之力没落后,所有和自然签订协议的家族,也随着自然之力的消减而没落,只有注重技巧的冰河世家,依然屹立于这块大陆。 但是对力量有着再精确的控制,也要有力量才行。但是自然之神仿佛已经离开了这块大陆,且渐行渐远。 冰河世家的人,终于害怕了。 长久依赖于力量的他们,对突然失去能力感到莫名的恐慌。 于是,就开始寻找救命稻草。 于是,这任务就交给我了么?!洛书起身,迎接走进来的风易扬。 “洛书用午饭了没?”风易扬一进来就问。 “还没有。”洛书不知为什么,觉得今天的风易扬很不对劲儿。 风易扬听罢,对跟随他来的内侍挥挥手:“去传膳,今日在这吃。” 自从因为封后大典上发生的事之后,洛书对风易扬就时刻保持着警戒心——当然,她以前也保持着警戒心,但现在的警戒线上无疑又加了套更加敏感的装置。 午膳很快摆满了桌子,洛书只是瞧着风易扬大块朵颐,自己却没动几筷子。 风易扬跑这来吃东西,纯粹是来坏她胃口的吧! “你也吃啊!”风易扬向洛书招呼。 洛书放眼望去,除了她面前的一小块儿地,其他菜肴都一片狼藉,风卷残云——这就是帝王吃饭的气势?! “被满肚子的疑问堵着,臣妾哪能吃得下。”洛书满脸虚假的笑意。 “好吧!”风易扬接过内侍递过来的温热巾帕擦了擦嘴角,挥了挥手让周围人下去。 洛书凝神,注视着风易扬勾起的嘴角。 洛书很早的时候就见过这位帝王。她来洛府的时候,风易扬还不是王。 观察洛家人练武方式是洛书必须做的功课,于是,那天,她就在练武场见到了年轻的风易扬。 还记得当时他在和洛河图过招,用的是枪。 枪,非凛然正气者不能的其神。当时的风易扬,雄姿英发,天生的尊贵气息扑面而来,但却不让人觉得疏远。那是种类似于树木骨干里发出的清香,让人不自觉地想亲近。 而现在,洛书的视线转移到风易扬漆黑的眸子里。现在,据当时已经五年了。风易扬变得阴鹜了,不可捉摸了,高高在上了,令人害怕了。依旧是和当年那个枪法如龙的少年一样轮廓的脸庞,眉毛浓重英挺,眼睛漆黑如墨。可是为什么,凭空添了分邪魅? 此时整个客厅里,只剩下风易扬和洛书两个人。残剩的菜肴随着内侍的退下一并撤了下去。 “洛书,你的任务,是搞垮洛家对吧。”风易扬绕道洛书的背后,按住了她的肩膀,“可是若是在阳关,你没有下令全军戒备,现在岂不是已经完成任务回到冰河世家享受无与伦比的尊崇?” 洛书一惊,但随之释然。 风易扬知道这些不足为奇。她曾经和风易扬心照不宣,几乎让洛家的成年男人全部死在了战场上。风易扬这次把一切放在台面上说,想必是因为自己已经在他手里,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臣妾当时也在军中呢。刀剑无眼,臣妾还想留着这条小命侍奉吾皇。”洛书答得滴水不漏,从前她在私下是从不用尊称的,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借口。”风易扬加重了按在洛书肩膀上的力道,久病未愈刚刚有些好转的洛书顿时觉得承受不住,曾经受了一掌的胸口也开始微微发闷。 的确是借口。风易扬只要洛河图的命。洛书要保命,很容易。 “请,吾皇,明察。”洛书心里清楚,但嘴上仍然要这么说。因为肩上的压力,让洛书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了。 “呵呵。”洛书肩上的压力骤然一松,风易扬笑道,“果然是血缘亲情在作祟么?果然是血脉相连啊……” “臣妾不明白吾皇的意思。”洛书低头。她的确不明白。风易扬分明知道她是冰河世家掉包来的间谍,但又为什么如此说。不明白。 风易扬弯下腰,嘴唇几乎碰到了洛书的耳朵:“你以为,你和洛家的那个女儿长得极像,真是巧合么?” 不详的预感。 “如果当日生的是一对女婴,抱走一个。十七年后,再换回来。你说,这事儿,有不有趣?” 风易扬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是魔鬼的低吟。 洛书浑身发冷。 第十八章 心如琉璃 洛书感觉全身上下都被一种未知的寒意包围,这种冷,居然比记忆中为了培养对水的亲近而站在寒雨中淋了一夜的感觉,还要冷。 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多希望自己的神经线可以粗一些,让这一个巨大而残酷的事实降临地慢一些。但是,她依旧,迅速而敏感地意识到了风易扬那句话所传达出来的重大含义。 如果那是真的。 不,洛书几乎能肯定那就是真的。风易扬没必要撒谎。 也就是说,她,亲手毁掉了和她血脉相连的那个家。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原来,是这样。 一切的巧合原来都有原因。 和洛家的女孩长得一样,家族毫不怜惜地让自己牺牲,有意无意对她表现出的冷淡…… 如果仅仅是因为自己的面容和洛家的人像而冷落她,那应该可以凭借努力得到家族的认可吧。于是,小小的洛书练习魔法比任何人都努力,然后,真的得到了认可。极大的信任呢。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 呵呵。 刚刚离开冰河世家的她,还是抱着得到家族认可的念头的。 可是还没得到冰河世家的认可,她就先得到了洛家的认可。 她是个出色的间谍。 真是讽刺呢。 风易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天色暗了下来。 这是中午啊。 “又要下雪了呢……”小侍女看了看满天彤云,“起风了,主子披件衣服吧。” 洛书没有反应。 “主子?”小侍女疑惑地喊叫。 “啊?!”洛书猛然惊醒。 “披件衣服吧……”小侍女怯生生的。 “也好……”洛书起身,让侍女为自己加了件衣服,随后吩咐,“随我来。” 洛书毕竟是洛书,曾经三军之前不变色的洛书。经过一大会的慌神之后,她终于恢复了本色。 虽然胸口仍然闷得难受,但洛书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异样。 “主子说去见皇上,这么大皇宫,他在哪啊……”小侍女无不担忧。 “跟着我,会见到他的。”洛书径直走着。 “好啊!”小侍女甜甜地笑着,充满期待。她对这位帝王,心里满满地尽是好奇。不过到了地方后,她就失望了。风易扬只允许洛书一个人上楼。 “琉璃,你就在楼下等着。我马上下来。不要乱跑。”洛书不放心地吩咐,她对这个小侍女,有别样的感情。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心如琉璃,澄洁明澈,净无瑕秽。 洛书的确很快就下来了。 “琉璃,想出宫玩么?”回去的路上,洛书开始微笑。 “想啊!” “明天随我回洛府看看。” “洛府……就是您长大的地方?” “……恩……是啊……” …… “冰河,这样做被发现了会吃不了兜着走的……”虫子几乎赖在了地上,半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手边的书籍。 书房铺着木质地板,被擦得极为干净,虫子干脆就躺在了地上,以书为枕,不时翻个身。 “哦!!就算不被发现也吃不了兜着走!那些女孩子心眼可不是一般地小!”虫子坐了起来,看着正在安静翻书的冰河。 冰河也盘着腿坐在地板上,旁边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的莹白柔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轮廓柔和地像是一座精雕细琢的玉人。 是的,比虫子拳头还大的两颗夜明珠。虫子见到这座宅子时就想掐冰河的脖子,看到这两颗夜明珠后更想了。 “就是要他们不满。”冰河继续翻着书。 “完了完了,这下玩大了。”虫子虽然这么说,但语调里有种不为人知的兴奋。 冰河合上书,语气温柔:“你可以不玩。” “说什么呢你!”虫子一拳砸在冰河肩上,“同甘共苦!” 冰河反应很快地要回虫子一拳,可是和虫子的迎过来的第二拳撞在了一起。 冰河笑了下:“同生共死。” 虫子甩甩拳头,撇了撇嘴:“晦气!” …… “你说,这次有几成可能可以糊弄过去?”虫子的拳头即将砸到冰河的时候,被冰河轻巧地闪开。 冰河举起左手,在虫子眼前晃了下紧紧套在小指的金色的蚕茧。 虫子咧着嘴悄悄离冰河远了点。 刚刚试招的时候,他败得苦不堪言。千年冰蚕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虽然,冰蚕放在蚕茧里让冰河拿去用的只是冰山一角,但是…… 虫子对此只有一个感觉。 那就是——恐怖。 做只虫子其实也不错!!那条真正的虫子,看起来,更不错。 虫子心有余悸,赶上已经走了不远的冰河。 他们现在,要赶回冰河世家。 “我们得快点了。”冰河说着就加快脚步,“时间不多了。” 虫子又开始咧嘴。冰河想要离开冰河世家的心,已经这么迫切了? …… 洛府。演武场。 洛河图一套极为漂亮的枪法耍下来,脸不红气不喘,赢得一片叫好声。 围观的家伙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拿起手边的兵刃就向洛河图攻了过去,不过还是有个好心的兵出声提醒:“老大接招!”惹来同伙们的狠狠瞪视。 “来得好!!”洛河图大声喝道,并未离手的长枪横扫千军,但这只是虚招,趁着围攻他的人身体后仰下盘不稳,洛河图猛然下蹲长枪扫过他们的脚下。一群人顿时人仰马翻。 “哈哈!”洛河图倚枪而立,爽朗笑道,“想阴我?再练两年!” 周围的人渐渐爬了起来,在洛河图身边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讨好:“老大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 此时一个洛府的老仆人跑到了演武场,挤开那些精壮的小伙儿附在洛河图耳边:“少爷,小姐回来了!” “洛书?!”洛河图的眼睛亮了,把长枪甩给边上的人便大步迈出了演武场。 洛书看到洛府,莫名地觉得亲切。洛府的人依旧称她为小姐,只是叫过之后才猛然惊醒洛书的身份已经不比从前,想要改口却被洛书阻止。 毕竟,呆了五年。还有可能,血脉相连。 血脉相连。 这四个字,压得洛书胸前又觉得沉重了起来。 洛书这次并不是正式的归宁省亲,只是轻装简从而来。 第十九章 战火 “雷霆善战,和他们硬碰硬不是上计。当日措不及防,雷霆在我军压境之下仅仅只失去三座城池,实力可见一斑。当日言和,雷霆并未松懈,兵马依旧在边关重镇徘徊。现在,七天,雷霆已经缓过劲来,现在应当从头计议。”主帅是位老将军,年近五十,但风采不减当年。没有一根白发的头发和浓黑密匝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比真实年龄年轻,他光芒流转的眼睛,更告诉人——宝刀未老。 此人,名战歌。 战歌展开地图,指点着一条道路:“硬碰硬从来就不是我们风彻的习惯,速度,速度才是一切!这条路,是雷霆的粮道,这里有一城,名为邱泽,其中囤积大量粮草。我们只要从这里,绕过群山,来到这儿,火烧粮草。定,事半功倍。” 众人皆沉思。 计是好计。 但是,那里是雷霆腹地,前去火烧军粮的人,只怕一个都回不来。 若不是戎马一生,怎么知金戈利器。 每个人都有顾虑。 “这样绕下来,虽说翻越群山可以突破防线,但是,这样下来恐怕不止千里了。”终于有人开口。 “只要每带三匹马交替前行,带够几天的干粮,最多四天,就能到达邱泽城。”说话的人并不是战歌,而是一个很年轻的人。的确很年轻,看起来绝对不超过二十五。面容普通,可是有种别样的气质。那种气质,只有身经百战的人,身上才有。凌厉,淡漠,又不失热情。他是凌殇,曾经是晋阳王收养的孤儿,十二岁就跟着晋阳王上战场征伐。本来凭借他的战绩他和他在军队中待的年月混上一个将军不成问题,可是晋阳王要韬光养晦,他也就只能安心地做个副将。 “此次前去人不能太多,最多千人。要绕开巡逻队,还要攻城,难度太大了。”站在凌殇后面一个三十来岁身着盔甲的战将摇头。 凌殇脸上露出笑容:“我想雷霆五十万大军消耗极为庞大,就算有军队,也会派去护送辎重,真正留下守城的人,并不多。我们出发之后,可以派人去拦截他们往前线的运粮队,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为我们的成功赢得时间。“ “你们?”众人皆疑惑,只有战歌露出惋惜的神情。 “是的。我们。这次我带队。千里奔袭!”凌殇轻轻地笑着。 “……” 这是送死。每个人都知道。 但凌殇的情况,也几乎每个人都知道。 他是晋阳王的人,现在晋阳王的势力受到打压,他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军队虽然是一个相对纯洁的所在,但也必须听上头的。 军队有了思想,就是亡国的先兆。 “与其死在那些政客手里,不如战死沙场!!”在大帐内的不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就是运筹帷幄的谋士,纵然军人的思想单纯,但是他们还是清楚地听到凌殇隐而未发的这句话。 “好。”战歌点头。这个千里奔袭的主意,本就是凌殇出的。 与其悄无声息地消失,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 …… 洛府。 洛书几乎迫不及待去见了一个老夫人。 洛府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有一个小院子,老夫人就住在那。 洛书自从来洛府后,很少来这里。幸好真正的洛小姐也和这位夫人不太亲密,洛书的行为也没被怀疑。 洛书之所以不来,是因为这位夫人是洛小姐的母亲。 天下哪有母亲会认错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洛书不自觉地发出轻笑。可是这笑容,却比哭还苦涩。 她可能,也是这位夫人的女儿。 世事还真奇妙啊。 洛书收敛了心神,走进了园子。 “娘。” 洛书来到院子时,老夫人正在摆弄花花草草。 冬日的花草并不多,但这院子里依旧绿意不减。老夫人正在给冬夏常青的竹子扫去枝叶上的灰尘。洛书莫名地觉得熟悉。想起来了。洛书苦笑了下。她在宫里,这些天也是做着相同的动作。 老夫人的确已经老了,曾经乌黑的头发上已经有了银丝,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可是从神态间,依旧看得出她当年的风韵。 听到洛书的喊叫她抬起头,眼神淡然地可怕。 她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仿若看透世事。 “你已经知道了……”老夫人自若地在边上的水盆里洗了洗手,擦干。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可是这不重要! 老夫人居然知道她是她的女儿,而且好像也知道她来洛家做间谍!然后……她就看着她一手毁掉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洛家?!! 洛书迅速地从这一句话中联想到可怕的事实,几乎站立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书儿……”老夫人握住洛书的手。 洛书因为体弱,手脚从来就是冰凉的,没想到老夫人的手,更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洛书被胸口冲上来的气弄得说话不连贯,又开始剧烈咳嗽可是她仍然坚持要弄个明白。 老夫人倒了杯热茶,让洛书暖手。洛书勉强平复了咳嗽,用丝帕捂着嘴,拧着眉头看着老夫人,眼里尽是痛苦。 “你叫我娘,想必,已经知道了当年,我是生有一对女婴。”老夫人吹着茶,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从某种地方来看,洛书和她是极为相像的。 “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我的配合,他们怎么会那么容易把你抱走?” 极为残忍的话,就这么从这位看似安静无害的老夫人口中吐出。 洛书莫名地觉得害怕。这种事不关己的淡然,真的让人害怕。 虽然心冷,虽然害怕,可是洛书这次表面上看起来几乎没有反应。她的神经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冲击弄得麻木了。 “洛家的那个女孩,其实不是早产,是足月。对吧……因为双生儿中的一个看起来要比正常婴儿要小。”洛书的声音居然也开始冷淡,出奇地像老夫人。只是…… “是。我是带着身子,嫁入了洛家。”老夫人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嫁给了一个老头儿。” “呵呵……”洛书笑了。一切又回归起点了。可是,着一趟转下来,真累啊。 看起来极为冷漠的老夫人好像被洛书突然的笑吓到了,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紧张的神色。 “书儿……别哭。” 第二十章 镜头 哭? 洛书疑惑。我分明是在笑,怎么会是在哭? 老夫人伸出手擦去洛书的泪水,眼里也是和洛书一模一样的痛苦。 洛书神经质地抓住她的手,看着自己晶莹的泪珠散落湿润了老夫人的手指,然后又用自己的手去抹眼睛。 看着手上的水迹,洛书又想笑,但是笑意刚刚涌上,一阵咳嗽便破胸而出。 洛书弯下腰,边咳着,边看着有水珠一滴一滴狠狠地砸在地板上,像是有滴水穿石之势。 “孩子,你知道么。”老夫人给洛书顺着气,语气悲凉,“我看到了你,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片刻,洛书终于止住咳,可是眼泪仍然止不住地一串串滑落。就像身体里有个水库到达了一定水位线,如果不释放,就会垮。 洛书抬起头,不管不顾两只眼睛已经洪水成灾。 她恢复之前清冷的调子,可是流着泪,怎么看怎么诡异。 “夫人,你知道么。我看到你,也仿佛看到了将来的自己。但我不会。绝不会!!” 洛书头也不回地离开,老夫人已经干涸多年的泪,也蜿蜒流下。 洛书离开后,又有一个人影仿佛喝醉酒一样踉跄着离开。 如果洛书看见,必定会认得他。 洛河图。 洛河图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姑姑……”洛阳远远地看见洛书跑了过去,试图追上她问问有没有给他带礼物,可是没跑几步,就狠狠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他的父亲,洛河图。 看着父亲一脸失魂落魄地样子,又看看了跑远了的姑姑,才九岁的洛阳老城地皱起了眉头。 …… 彦亦铺开地图:“我们需要先向东北走,绕过一座山,然后在向西北走,然后……” 劳拉看着地图上九折十八弯的路线皱起了眉头。 她拿起一支笔,大笔一挥,一条从他们所在地直通天山的直线就画了出来。 “这样不是最短么?又没天险。” “没有天险,但有人祸。”彦亦苦笑。“雷霆和风彻正在打仗,那条路线很危险。” “我们是雇佣兵还怕打仗?!”雷拿着锡制扁酒壶晃了过来,大手按在彦亦肩上,把酒壶递给他,“喝两口,胆子会大些!” 彦亦哭笑不得,从雷的手掌下挣脱出来。 纵然雷没用力气,彦亦已经觉得吃不消。他是智将,但身体的确弱了些。这次找冰蚕丝,本就是为了加强他的实力,免得作战时原本就不多的人手还要分派出来保护他。相传冰蚕丝做的衣服,可以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听劳拉的吧,有战争发生的地方,就是我们的移动金库!” 一个影子悄悄在彦亦背后现身,轻巧地吹了声口哨,随手扶住边上高大冷漠的弓箭手:“鹰,你说是吧!” “嘿!”劳拉一把把鹰拽到一边,打掉那个灵猫似的人吃豆腐的手,“坎特,不许你欺负鹰!” “哪有。”坎特不满地翻白眼。 “来,举个手。赞同劳拉的举手。”雷首先举起了自己宽厚的手掌。 “我中立。”鹰冷冷地闪到一边。 坎特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举起手。 “五人三票,听劳拉的!”雷连看都没看就开始嚷道。 “是四票。”彦亦摸着鼻子苦笑着,也举起自己的手。 “哦耶!”雷和坎特大声叫嚷着,互相连击三掌,“纵横雇佣兵军团,前进!!!”一大一小的身躯看起来也挺和谐。 …… “老大!接着!”是那个在研究战略是站在凌殇背后的那个战将,此时他一脸兴高采烈。 凌殇接过他扔过来的酒壶,喝了两口,又扔给背后的兄弟。 现在是傍晚,天还没有暗下来。他们已经快马加鞭赶了很久的路,现在正在原地休整。等到天黑后,他们就要摸过雷霆设置在山前的岗哨。 “老大,虽说储存粮草的地方叫‘邱泽’,从名字上水克火,但这次还是免不了在火光中接受洗礼!” 有些人,天生就喜欢争斗。就像面前的铁军。 “我们去和警戒的兄弟换一换,让他们休息下然后继续赶路。”凌殇起身。 “好。”铁军也爽快地起身。 “一起去。”边上听到的兄弟们也纷纷站了起来。 凌殇爽朗一笑。 这些兄弟,明知有去无回,还是愿意跟着他。此生无悔了。 …… 天牢。 “大姐姐你真漂亮……”与天牢的阴森不符的童音,一个小女孩好奇地伸手接住从罗斯右手手腕上滴下来的血液。 罗斯费力地偏过头,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个小女孩。 “我叫月牙儿,你叫什么啊?” 罗斯并没有被锁在木架上,只是被绑在一个椅子上。右手手腕被划了道口子,血液顺着垂下的手流到中指指尖,然后滴在下面的木桶里。 手下面那个直径一尺高一尺半的木桶几乎要满了。难以想象这样瘦的男人体内会有如此多的血液。 看这个小女孩的打扮貌似是学医的。她状似专业地捞起罗斯没受伤的手腕摸脉。 应该先止血才对吧……罗斯无力地苦笑。边上的狱卒也用一脸惋惜的神情看着罗斯,也不想想他的血是谁放的。 …… “问出来了么?”许毅然边往囚室走边问着边上肥肉日渐增多的典狱长。 典狱长有个很贤惠的漂亮的老婆,膝下有一子,很乖的孩子,他当典狱长没人不服,曾经有人想把他搞下去,当天监狱就暴动了。这样下来,他就算不胖也不行了。身宽体胖么。 “我已经问出来了。但是他们偏要验证验证那是不是实话,现在……”典狱长一脸悲天悯人。 许毅然暗暗叹气。这个典狱长出了名的心慈手软,才会受众多囚犯们的推崇。 典狱长继续说:“这不,晕过去了。让人来看一看,偏偏是……哎,可怜的年轻人。” 许毅然看见那个小女孩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倒不是着小女孩的模样多吓人,而是……这应该是那个能把试图少受刑罚装晕过去的囚犯吓醒过来的天才医生吧。 当他看向典狱长口中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对上那双微微显得无精打采的红色眸子时,突然头晕目眩,像是被一个棍子狠狠敲了下头,耳中传来巨响。 他微微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眼睛,看到周围的人都捂起了耳朵。 月牙儿此时正拿着一个烙铁在用力地敲着铁质的墙壁,狭小空间的回音让所有人苦不堪言。 “停下——”许毅然冲过去夺下那个烙铁,令人心慌意乱的声音这才消失。 “喂!回答我的问题!!”月牙儿压根没理他,冲过去用力摇着明显已经昏迷了的罗斯,罗斯依旧滴着血的手随即乱晃,血液飞溅到小女孩杏黄色的衣服上,留下斑斑痕迹。“你叫什么!!” 果然是天才医生。 魔鬼。 边上的狱卒看不下去了:“他叫罗斯。” …… 许毅然揉着脑袋走出了天牢,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有些刺眼。明明是即将下雪满是厚云的天啊。恩,一定是天牢里太暗了。 囚室里低垂着头的罗斯眼里,突然光芒闪现。 第二十一章 征途 “问出来了么?” 夜色笼罩。距离邱泽城不远的一片树林里,几个人影鬼鬼祟祟。 “嘴硬,不说。”铁军尴尬地挠着脑袋。“你呢?” 铁军刚刚问完,就发现了凌殇脚边已经晕过去的那个俘虏,不由地吐吐舌头。那个俘虏看起来没受什么伤,但是只要凑近看,就会发现他的十只手指已经被生生折断。 “我来。”凌殇干脆地从地上起身。刚刚他在邱泽城下抓回来两个“舌头”,又要不弄死,又要保证不惊动其他人,着实费了他一番力气。 另一个“舌头”已经遍体鳞伤,但是他仍然紧咬着牙不肯吐露一字关于城里的布防。雷霆国的人,骨气可嘉。但是凌殇仍然阴森森一笑。 等到铁军见他出来的时候,发现一起负责拷问的两个人脸色都不太正常,看凌殇像见了鬼一样。 “问出来了?!”铁军拿掉嘴里的草茎,跳了起来。 “嗯,清楚了。”凌殇淡淡开口。 “怪事,你用什么办法?”铁军边说边往里走。刚刚他负责警戒,错失欣赏顶级的逼供手段,心里难免有点失落。去看看后戏也不错。 但是不到片刻,他也脸色难看地出来了。 “凌殇,你……太……”铁军舌头僵硬,始终没吐出那用脚趾头想都不会是褒义的词汇。 “对敌人没必要仁慈。”凌殇依旧是那副处事不惊的样子,“把尸体藏起来。得快点了,我们赶时间。” “好嘞!”一个兵说着,一脚把脚下晕过去的那个舌头踢下了山涧。 此时邱泽城里,彦亦正在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如果不出我所料,他们打劫烧毁送往前线的粮草,并不是一场小型的战略活动,而是为他们另一个巨大行动作掩护。”木石建筑的房间内,赫然是劳拉和她的几个伙伴,几个人姿势各异,但是他们都在认真听着彦亦的战略解说。 “风彻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是它的骑兵。风彻的骑兵,流动性无人能比。假设我们站在风彻的立场上,假设主帅不是个目光短浅的家伙,他们必定会把目光,投在这里——邱泽。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按照打劫粮草的时间来算,我预想中的那支最低八百人,最高一千二百人的骑兵队伍,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有人走进了这间房间。劳拉回头看了看,又转过头继续看着彦亦。 走进来的是邱泽城负责守卫的将领,也是他们现在的雇主,一个四十来岁,鹰钩鼻,目光也如鹰的一个危险人物。和其他将领不同的是,他是雷霆的皇室,是刚刚临危受命登基称帝的雷霆太子的亲叔叔。雷徵。 雷徵是一个谨慎的人。不管其他人怎么对他个工作表示羡慕,说守城这个工作真是又舒服又安全,还是说他是皇亲国戚就算犯了错也不会太惨,可是他从来不敢这么想。 纵然他是雷霆国主的皇叔,纵然他曾经战功赫赫,纵然他和雷霆国主血脉相连,但是如果这座城丢了,他的命一定也要跟着丢。不幸生在帝王家,和所有的宗室一样,他所有的行为都要小心翼翼,有时只言片语,未必不如战场上的刀兵凶险。雷徵,以风彻的晋阳王作为前车之鉴。 邱泽的兵力严重不足。这并非有人故意陷害,而是当下的雷霆,经历了不久前和风彻那一场耗时三年的征战后,国力兵力实在匮乏。但是邱泽的重要性雷徵可是清清楚楚,丢了邱泽,不止他雷徵性命悬于一线,整个雷霆,恐怕都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要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储备粮草众多的邱泽,自然是重中之重。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小毛孩不懂,但是轻重缓急,雷徵可是心里通透。可是雷霆的现状也只能是拆东墙补西墙,总不能从前线调人回来守城,所以雷徵只能自己收罗人手。路过邱泽的劳拉一行,自然也被重金笼络。 “也就是说。”雷徵走到地图前,“若是他们想要突袭邱泽城,必然要经过这条路。只要我们在这条路上设伏,必然……” “是的城主。”彦亦接嘴,“如果没人偷袭,我们也没有损失。有备无患么。” 雷徵看着彦亦年轻但不显稚嫩的面庞,严肃的脸上也开始浮现笑容:“年轻人,我喜欢你。”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背后是坎特打趣彦亦的声音:“哎!那个大叔说他喜欢你哎……他不会试图把你留下来然后包养起来吧……” 彦亦不客气地抄起镇纸砸了过去,坎特轻巧躲开。石头磨制的镇纸径直飞向站在坎特背后的雷,雷嘿嘿一笑,一把捏住。彦亦脸色异样地看着那块光滑镇纸被生生捏碎。 …… “就这里了。”凌殇停下脚步,“有山石的遮掩,而且已经离邱泽这么远,不怕他们发现。” “好!我去发信号。”铁军说着,手里的一枚信号弹就冲天而起。 “现在坐下来等他们就可以了。”凌殇脸上浮现轻松的笑意,“没想到邱泽城的防备松懈到如此地步,我们准备的雷霆国盔甲恐怕这次派不上用场了。” “可以在成功之后穿上掩人耳目嘛!我就说不一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铁军接口。他一向乐观。 “哈哈,这块铁疙瘩这次也变聪明了嘛!”边上的两个兵笑着。 只是凌殇的脸色,慢慢地凝重了。 “看!” 众人回头,看见一道那红色的光芒飞上天际。 “他们遇袭了!!” 凌殇说着,便窜上一棵高大的树,眺望着远处一片茫茫雪原。 …… “哈!兄弟们走啊!!凌殇他们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呢!” 被布包起来的马蹄踏在雪地上,只有小小的沙沙声音。士兵们都披着白色的斗篷,战马也披上了白色的伪装,他们借着雪原的掩护快速前行。风彻的骑兵天下闻名,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道风掠过雪原。周围一片寂静,马蹄踩踏雪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韵律。只是在这祥和中,有一个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响起。 和他一起的兄弟笑了笑,随即用力拍了下马股:“走!!” 可是他们却狠狠地摔了出去。 松软的雪地里,赫然出现几道绊马索。 “小心,有埋伏——啊……”他们身手矫健从马背上跃下,但是还未着地,眼前就一阵剧痛。 几个药包被扔到风彻骑兵队伍的上空,然后被几只箭射破。那几只箭好像有爆破作用,刹那间,药粉笼罩了整个骑兵队伍。 在骑兵们还未反应过来时,带着奇怪面具的雷霆士兵便杀了出来。 霎时,鲜血染红了雪地。 这不是战争,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第二十二章 幽灵马车 冰天雪地,万里无人烟。 “冰河,你不觉得我们离训练营地越来越远了么?”虫子踢踏着鞋子上的雪,赶上正在匀速前行的冰河。 “你原来才发现啊。”冰河依旧保持着不快不慢的脚步,“看来我需要考虑考虑在必要的时候要不要把你卖给人贩子了……” “我们不回训练营?!”虫子皱起了眉头拉住冰河,“我们要去哪?” “去找那个可以决定冰河世家命运的人。” “你疯啦,你知道总部在哪么?” “我知道。”冰河正视着虫子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两个时辰后,筋疲力竭的虫子和冰河终于坐到了一辆舒适温暖的马车里。车夫显然是冰河认识的。意识到这点,虫子看冰河的眼光奇怪了起来。 车夫的技术很好,坐在车厢里只能感觉到轻微的颠簸。 虫子直勾勾地盯着冰河。他这位“好朋友”显然瞒了他太多事情。 “三十年前,冰河古国的圣地【深蓝之渊】突然被从地下涌起的岩浆吞没。与其重山相隔的火屿国借此天时发兵侵占,不料被其后的风彻国,攻入都城。火屿本土易主。从此,风彻一举成为整块大陆领土最大的国家,与火屿隔万仞山对视,互筑长城。 此时的风彻,东为隔山千重的火屿国,南为雷霆国,西为隔海而望互通友邻的落木国,北为尚武的金戈国。”冰河莫名地开始念一段这块大陆的历史。“这是一个名为‘慕容涤’的人写的《风彻纪年》。” 虫子紧紧抿着嘴。 冰河继续说:“据我所知,三十年前,虽然各种力量逐渐离我们远去,但是水之力,仍在眷顾着我们。直到圣地被毁,水之力也抛弃了我们。”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家族的人,触犯了水之灵?”冰河笑着,开始试图和虫子讨论学术问题。 可是虫子这次没再吃他这一套。“够啦冰河。这些问题交给那些老学究去研究。我现在想听你说的,你应该知道是什么。”虫子语气生硬,恨不得把一段句子掰成一个字一个字崩出来。 “虫子……”冰河苦笑。 “先来说说这辆马车怎么回事儿吧。”虫子俨然一副审问的架势。 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外部是纯白的。纯白的车棚,纯白的马,甚至连木质车辕和轮子都被涂成了纯白色。而那个穿着一身白斗篷的车夫,看起来更加诡异。 这样一辆车子行驶在冰原上,简直像一个幽灵。 “你应该知道幽灵马车。他们是这块大陆上的幽灵。整块大陆上都有他们的踪迹。他们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把指定的人和东西送到指定的地点。只要你出得起足够的价钱。当然,他们的收费并不便宜。”冰河知道虫子想问的是他为什么可以联系到这只有在家族中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能乘坐的马车,而且还在疑惑他哪来的钱。但是他仍然在避重就轻地打太极。他回望虫子,耸了耸肩,“所以这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叫白灵。”车子突然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竟然是悦耳的仿佛百灵般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幕然地透出一股杀意。 冰河掀开车帘跳了出去:“出什么事了?” 其实他不用问。他已经看见了。 红色的血。红色的雪。 他们此时是在一个稍高的丘陵上,几百米外是一片鲜红的雪地。不断地有人影倒下去,让那块火焰般地鲜红又浓重了些。 “你居然让一个女孩子赶车……”虫子对面前惨烈的场景视而不见,目光只是停留在白灵身上。 “看来我们遇到麻烦了。得绕路。”白灵示意虫子和冰河上车,“不过我想,这次的麻烦并不小。” 所以你才报出自己的名字,和我们结成暂时的同盟么? 的确如冰河所说,他们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冰河也是第一次看见车夫藏在斗笠下的面容。 是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女孩子,面容清秀,微微勾起的嘴角让她显得很有主见的样子。 任谁都看得出,这次的麻烦只有不小心惹上了,就一定不会小。那一片的尸体就在那摆着呢。 “尽量避开麻烦。” “明白。”白灵重新戴上斗笠。 但是,有时候不去找麻烦,麻烦会主动来找你。 …… 凌殇他们赶到的时候,局面已经是一边倒。 浓重的血腥味里夹杂着几丝呛人的气味。 凌殇分辨着那气味,又看到了绊马索,立刻明白了大半。 他的指甲深深地掐入血肉,他看着他那些经受过严格训练的伙伴一个一个倒下去,无能为力。他只能命令边上的三个兄弟潜伏在原地。出去,也只是送死。他的理性还未被自责和愤怒毁灭。 失去了冲锋优势从马上跌落的一千轻骑兵,压根不是雷霆那些全副武装的战争机器的对手。仅仅两百人,就让这只队伍血流成河。 虽知道这次任务生机渺茫,但是这么死去,不甘心呐! 铁军的指节嘎嘣作响,眼珠通红。他知道那些兄弟全都会死。他们出发前,制定的规则中有一条:绝对不让自己落在敌人手里! “如果我被敌人抓住,请把长枪,刺进我的心脏。”他们互相拜托允诺。 现在,是实现允诺的时候。 凌殇抽出携带的匕首,狠狠划向自己的手腕:“我凌殇,以自己的血向你们发誓。兄弟们,绝对不会白白牺牲。纵使最后只剩下我一人,纵使面前是刀山火海,我凌殇,一定会完成我们此次的任务!” “我们走!”凌殇下令。 背后的屠杀,仍在继续。 …… 虫子感觉车子又停下了,他掀开车窗的帘子向外看了看,然后推了推正在闭目养神的冰河:“你们两个乌鸦嘴。麻烦果然来了。” 外面已经传来了白灵的呵斥,奇怪的是,白灵不知用了什么东西,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苍老阴沉:“你们可知道,可以乘坐幽灵马车的,会是怎样的人物?你们确定要惊扰他们?老夫可是忠告。” “正因为我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才必须惊扰。请恕罪。”清冷的话音刚落,冰河便感觉一道劲风扑进车厢。 如果是没有拥有冰蚕力量的冰河,对着一下恐怕只能狼狈逃窜。但现在,冰河只是瞳孔一锁,刺进车厢的长枪就开始从顶端冻结,并且向枪身快速蔓延。 凌殇的手指一触到寒意,便果断弃枪。被完全冻结的长枪一落地,就干脆地断成了几节。凌殇一向自信的眼神里,莫名地出现惶恐。 “请前辈恕罪!!”凌殇退后三步,半跪于车前。脑子里不住盘算。没想到,真的惹到厉害人物了。原以为那些世家子弟都是草包来着。 第二十三章 血色夜晚 白灵的马车里,准备了水,食物以及木炭,在一个避风的峭壁角落里,几个人影围坐在一起。食物丰富地仿佛是一个小型的篝火晚会,只是这个晚会的气氛着实不怎么样。 白灵看了看正在快乐吃东西的凌殇一行,用手势冷冷示意冰河跟她来。 虫子已经和凌殇混到了一起,不知死活地吹着口哨。 “你知道他们是个大麻烦么?”白灵的脸又藏在了斗笠里,声音依旧是苍老阴森的调子。 “当然知道。” “刚刚一见面他们就偷袭,你忘了?” “没忘。” “那你还决定多管闲事?!”白灵急切的调子和她此时的音色放在一起,非常不搭。 “幽灵车主第十一条守则是什么?”冰河突然问。 “路遇紧急情况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应遵循客人的行为方式。”白灵恢复正常声音迅速答道,她反应很快,“可是这次的节外生枝会有多大的危险,我想那一片片尸体已经告诉你了。” “我们的雇佣关系就此结束。佣金你已经收到。就到这里吧。” “不行。”白灵语气强硬,“我有我的职业道德。” “那么……”冰河困扰地揉了揉眉心,“去邱泽城外通往目的地的路上等我们吧。” “好。”白灵很快答道,公式化地接口,“额外要求需要另付佣金。” “可以。” 可是白灵却没有走。 不但没走,而且还摘下了斗笠,恢复了原有的声音。 女人真奇怪。冰河不明白。但他也犯不着为难自己。有白灵的幽灵马车,混入邱泽城的几率又高了些。 殊不知,白灵也是这么想的。 凌殇找上冰河的目的,就是想借着可以乘坐幽灵马车的冰河世家子弟的身份,混入邱泽城。冰河世家和除了风彻外几乎所有的国家交好,凭借这个身份进入邱泽城并不是难事,而且甚至可以借着这个身份,得到邱泽守卫的笼络。那么,想做什么事情真是轻而易举了。 虽然之前试图以武力逼迫产生了些误会,但是冰河在听了凌殇的详细解释后,还是决定帮他们。 也许,是凌殇几个人眼里的炽热感染了他吧。冰河一向内敛冷静,内心从未有过那样的炽热。冰冷贯了的人,对那火热的激情,往往有深入骨髓的执念。 …… “果然不出你所料!!”邱泽城主雷徵大声地笑着,走进了劳拉和彦亦所在的木屋,“前来偷袭的一干人等已经全军覆没,只是可惜没抓到俘虏。那些臭小子大手大脚的,早就知道是这种情况!” 虽然雷徵这么说,但是他一点遗憾的样子都没有。 “小兄弟,这次你功劳显赫,想不想留下来干一番大事业?!” 彦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皱起了眉头:“我的兄弟们呢?” “雷,鹰和坎特怎么还没回来?”劳拉也疑问。 “……对不起……”雷徵刚刚还兴高采烈的脸突然悲痛了起来,“那些臭小子,只顾着自己杀得痛快,没有保护好……” “什么!?!”彦亦和劳拉一起大叫。 “所以,请务必留下来。以弥补我对你们的愧疚。”雷徵如果生活在另一位面的世界,去奥斯卡拿回个小金人应该不成问题。 彦亦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飞快地算计着。如果真是雷徵说的那样……不,绝不可能。他几个兄弟的能力去了解地非常透彻。除非是偷袭,在措不及防下。明白了。 彦亦咬紧了嘴唇。 如果是这样,雷徵势必不会让他们离开。为了自己和劳拉的安全,只能,暂时…… “别信他!” 就在彦亦打定了主意先应付过去雷徵然后再找机会逃走计划复仇,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坎特!”劳拉惊叫。 坎特伤得很重,插在肋下的刀子因为奔跑而移动了位置,不停滴出暗红色的血。彦亦看得出,伤了肝脏。 “别信他。是,他的人,杀了雷和鹰。是他下的命令。”坎特一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强撑的力气就消失殆尽,一下子瘫软。劳拉奔过去把他揽在怀里。 这层窗户纸已经捅破,按照劳拉的性子,绝不可能委曲求全。坎特也是。彦亦又是飞快地算计着,头痛欲裂。如果劳拉没去抱住坎特还好,可以挟持雷徵,但现在…… “彦亦,你是个聪明人。”雷徵此时的面色仍然坦然,“如果你答应为我做事,你的这两个伙伴,可以保全。” 彦亦生生咬破了自己的嘴角,鲜血顺着苍白的下巴流下。 …… 冰河很容易就进了邱泽城。他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边上那个主动拉他们入伙的兵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在冰河他们听起来非常珍贵的情报:“你们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可吃香啦,前几天刚刚来了几个人,很受城主赏识。我们可以让风彻前来偷袭的兵出师未捷身先死全是靠了他们出的主意呢……” 他浑然没注意凌殇几个人突然粗重起来的呼吸。 冰河轻轻咳嗽了下,示意凌殇和他的几个兄弟收敛点。 …… 劳拉的注意力全在坎特身上。“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劳拉几乎在无意识地念叨,把坎特的身体放平,尽量让那把刀子不再活动。 “城主,着火了!!粮草库!!”一个兵飞奔过来。 “我去看看。看好他们!!”雷徵吩咐,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坎特以及对战斗一窍不通的彦亦,吩咐士兵。 “是!” …… “罪魁祸首应该就是在这里了。”冰河朝一间屋子努努嘴。 凌殇带着的几个人身手非常利落地抹了守卫那间屋子的几个卫兵的脖子。“看起来邱泽城主对他们还真是重视,不少人保护呐!”虫子在嘀咕。 “我看不像是保护。”白灵皱着眉头,“像监视。” “外来人,总是受猜忌的嘛……”虫子很喜欢和白灵搭话,但是白灵这次却闭紧了嘴。 进了屋子,虫子又开始惊呼:“是你们!!!” 第二十四章 大雪 大火照耀下,邱泽城亮如白昼。 酝酿了几天的雪终于落下了,只是还未落地,便被烈焰炙烤融化,蒸发。 邱泽城像笼罩在一团橘红色的雾气中,远远看过去,好美。 白色的马车无声地离开了那座燃烧着的城市,新降下来的雪立刻覆盖了车辙。 现在这辆马车里,又多了两个人。 可是人越多居然越安静地可怕,还真是怪事。 冰河受不了这种憋闷,看了看虫子,寄希望一向擅于活跃气氛的他能说些什么。可是虫子却已经抱着一个靠垫沉沉睡去。 于是冰河只能掀开车帘坐到了白灵边上的车辕上,感受寒风带来的刺激。只留下凌殇和劳拉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他们的伙伴,都永远留在了那座燃烧着的城市。 彦亦用自己的血,得到了凌殇的原谅。 之后,是凌殇那些兄弟们谈笑赴死,为他们引开邱泽的守卫。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 冰河探出身子回望邱泽城。这一夜的的火光,这一夜的血,这一夜的雪,只怕会永久地留存在他的记忆中。 …… 万里之外的风都城,依旧歌舞升平。 洛书在大雪即将染白大地时,回到了宫中。刚坐下喝了杯茶,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兰美人有孕,被升为兰贵人。 “你们看着办吧。该送什么送什么,我累了。” “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嬷嬷立刻下去准备。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洛书不能饮酒,但这挡不了她开一坛酒用火炉温着任酒香四溢的雅兴。 风易扬来时,未进屋子,便闻到了浓浓的酒香,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毛。 屋内传出琴声,悠悠浩然之气,飘飘荡荡于天地间,全然不似一个病人所弹的调子。 风易扬抬手止住屋外的人喊出通报的话。 在琴声即将收尾的时候,风易扬才走了进去。火炉上温着的酒已经被蒸成了半壶,空气粘稠地似乎吸两口就会醉掉。 洛书指尖轻轻一挑,幽幽收尾。抬起头对着风易扬笑了下,随即拿过一边的斧子,对着琴狠狠地砍了下去。 那是把有着漂亮梅花断的古琴,历来被精心爱护。洛书的力气虽不大,但这一下还是让这把饱经沧桑的琴断成了两截。 风易扬的眉毛挑得更高了。这把古琴本是风易扬对洛书少有的一点关心。洛书抱病足不出暖阁,应当要有一些调剂。 “焚琴煮鹤我做起来也是雅事,你说对么,我的陛下?” 洛书眼里是少见的挑衅。虽然她历来对风易扬谈不上尊敬,但也懂得分寸。前些日子她甚至是有些唯唯诺诺。这突然而来的挑衅,让风易扬的眼睛眯成了危险的针芒状,但他并未生气。 “对。”近来一直阴沉着脸的风易扬,难得地露出了个宠溺的笑容,但依旧让人觉得不可捉摸。 “陛下觉得我已经完全被您掌握在手中了么?”洛书终于取下了已经被煮沸了的酒,倒了两杯。 风易扬接过洛书递来的白瓷酒杯,只是勾起嘴角。 “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风易扬靠坐在宽大柔软的椅子上,慢慢啜饮着杯中酒。因为被温热多时,酒味开始变得醇厚温和,不像刚刚开坛时的猛烈。 洛书见风易扬不答,就自己开始说:“洛书不是洛家的孩子。” 洛书手里的酒液被倒进了火炉,炉火猛然减弱,呈现橘黄的柔光。 “真的不是。” 缓过劲来的炉火开始吞噬着酒液,越烧越旺,逐渐呈现最炽热的纯青色。 …… 第二日,侍女琉璃服侍洛书起床,眼里闪现的是无限暧昧的光。 洛书翻了个白眼,她知道这个小丫头在想什么。 风易扬昨晚,是在她这里过的夜。 洛书揉着因为喝酒而发痛的脑袋,想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看来她有必要重新估量一下风易扬了。 比如,他的情报网——他居然也知道洛书母亲的身份。 再比如,他的胆量——昨晚居然安心地睡着,也不怕就在一边的洛书伸手掐死他。 相比于风易扬的一夜安然入睡,洛书可是彻夜未眠。在风易扬离开后,洛书才能补个觉。 我还是个病人啊……洛书痛苦呻吟。风易扬真会折磨人。皇宫这么大去哪睡不好偏要在她这里睡。 再有下次一定不能手软。掐死他。 洛书喝着早茶,因为自己惊世骇俗的想法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睡眠不足危害大啊。 …… “是你们带过来的东西你怎么可以不知道怎么解决?!”负责制造火枪的总管理慕容宗泽觉得自己快被折腾死了,他一大把老骨头却被风易扬委派了无数事情,现在又加上了负责监管火枪制造这一件事。虽说是皇恩浩荡对他的无比信任,但再这么下去会减寿的…… “是……是……”马里奥擦着汗,“负责技术的是罗斯,他最近……” “最近怎么了?不管他现在是病危在床还是在女人怀里,让他马上出现!” “哎?!”马里奥惊恐地抬头。虽说慕容大人最近因为事务繁忙火气比较大,但也不至于这样……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有着和慕容宗泽的脸极为相似面孔的老人。但是…… 接下来出现的场景让马里奥忍不住又擦了把汗。 “我很忙你就别来添乱了行不行啊老家伙!”一向非常淡定的慕容宗泽终于不淡定了,马里奥发现慕容大人说这句话的语气和刚刚那一句满是不正经调侃的问话极为相似。 “正因为你忙所以我才要帮你分忧解劳免得别人说我这个哥哥当得不称职。”慕容神棍一脸理直气壮,说完便拉住马里奥,“那个负责技术的家伙最近怎么啦?” “牢里……”马里奥又想掏出手帕擦汗,“他,不小心冲撞了圣上……” “这样啊……”慕容神棍捏着下巴,一脸老狐狸的样子,“风易扬那小子太不懂轻重缓急了现在还在发小孩子脾气我去和他说老弟你不用急……” 马里奥看着慕容神棍远去的背影,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第二十五章 ROSE剧场 天地间弥漫着被凛冽的强风卷起来的巨大雪片,时而呜咽时而呼啸,即使在马车内也能感受到寒冬的力量。白灵的脸藏在斗笠下,看不清她的表情。马车依旧平稳地行驶在厚厚的积雪上,瞬间降落的雪片覆盖了车辙,快速驶过的白色车厢更像是一个幽灵。 劳拉到底是个女子,这段时间她的泪水一直在祭奠亡友,但同时她也是一个战士。 冰河看着她伤心却又坚毅的表情,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如果当初让易水寒弄些冰蚕丝给她……不。就算是这样,他们在这个世道上也注定凋零。 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尸骨铺就一些人通往高处的宝座。他们纤尘不染,一如既往地高贵着。 “男孩。”听到她突然叫自己,冰河一愣。“你救了我。我们的族人向来恩怨分明。仇,要报。恩,也必报。” “美女,你是想以身相许吗?”虫子刚笑嘻嘻地接过话头,就感觉自己过分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吐吐舌头闭上了嘴。 一时间车厢内安静无比。劳拉黑耀石般的眼睛始终看着冰河。“我不会认输。这块沾染我伙伴鲜血的大陆,我不会离开。重新开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她郑重解下优美秀项上的兽牙项链。“这是雪豹牙。是我们的雇佣兵团成立时的第一件战利品,是他。。亲手做给我的。” 她双手平举项链,递到冰河面前。“现在,它代表一个承诺。将来你可以凭借这条项链让我和伙伴们做一切事。” “你一个女人,况且现在兵荒马乱的,根本不可能……”虫子忍不住又插嘴。 劳拉没有理会他。在冰河接过项链后她梳拢了一下卷曲的黑发,转头看向凌殇。“你的伙伴死于我们之手,现在正是一个复仇的机会。如果我胜了,我会有新的开始。如果我输了……”她低下头,目光依然坚毅。“你是个勇敢、值得敬重的人,死于你手我没有怨言。” 凌殇默默看着这个异国女人,目光淡然。然后,他笑了,被刀剑沙场打磨出的略显沧桑的面孔变得温和。“如果我加入你的团队,会得到多少钱?” 劳拉惊讶地睁大美丽的黑眸,思索一番后也笑了。“够你吃饭喝酒泡女人的。” “成交。” 冰河看着他们,心中一阵难言的酸楚,同时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在这乱世中,谁也不能预料明天,谁也不能知道最后能陪伴身边的是谁。 “冰河,美女被那小子拐跑了……”虫子凑过来耳语,表情促狭。少年瞪了他一眼:“你脑子里就不能装点别的?咱们的麻烦还多得是呢。” “今晚在这里过夜,把东西准备一下。”车外清冷的女声传进来,消解了车内的尴尬。 “哇!”虫子听罢迫不及待地把脑袋探出马车。“住这里吗??好大的客……妓院?!”男孩看着‘客栈’的红灯笼和颇有气势的牌匾,眼睛瞪圆了。 三个龙飞凤舞的字:‘销魂天’ …… 冰冷的水珠顺着黑发滴落,随后又被一块散发灰尘气味的粗布擦着。因为是被‘请’出去的,怎么也要像个样子。 罗斯任狱卒们摆弄着,他皱着眉头,可能是觉得他们像是洗衣服的手法太粗鲁――就差把他按在水里揉了。 随后两个守卫架着他走出天牢。 很好,洗完了要被晒干。 他勉强地勾起嘴角。 六天如此漫长,当阳光洒在身上时,他不禁哆嗦了一下,脸上笑意愈发浓郁。看他抖得太厉害,侍卫长好心地给他披了件斗篷。 城里并不少见高鼻深目的西域人,然而这个年轻男人却是极少见的好看。深邃漂亮的红色眼睛,外邦人典型的浓密长睫毛,清癯的英俊面孔轮廓清晰,仿佛是经过什么精密计算一样。 非常。。好看。。。可惜他那个眼镜老是反光,让人时常看不清他的红眸。。 突然,那双深红的眼睛盯住了自己的眼睛。 许毅然扶着额头,表情痛苦似是想喊叫,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头痛得厉害,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丝从脑袋里拔了出来,眼前一阵金星,他隐约看到罗斯诡异的笑容。 …… 看着罗斯脸色惨白,不停发抖的样子。老商人马里奥不禁难过,同时也背上发寒。 仅仅是因为冒犯了皇帝,就能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呆在皇帝身边。。若不是世道乱成这个样子,这个经验丰富的商人绝不会到皇宫来寻求庇护。 “可怜的孩子,你还好吧?”马里奥以为这个年轻人是吓坏了,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 “没事,马里老爹。我不是害怕,你被放个一两桶血也会抖成这样的。”他无所谓地笑着说,显得很疲惫。“六天没让我睡觉了,很困,能不能让我先睡一会儿……”说完,他喘不上气似的急促呼吸。 “不行!过来,你先看看这支枪有什么问题?”慕容宗泽的声音透着急切。想来是风易扬催得太紧了,老人连基本的风度都顾不上了。 没有大人问话草民坐着的道理,马里奥也不好帮忙说话。罗斯苦笑一下用颤抖的手撑起自己,被老商人扶着走过去查看那支枪。 而在远处,皇宫的东南角楼上,风彻的帝王正在用望远镜观察这边。 那个妖魔一样的人出现在视野里,自己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下意识地,风易扬看了看对面的东北角楼,回想起那天的荒唐事,一股炽热的气息又悄悄腾起。 混帐!若不是因为这是在宫里,一定让人把那楼拆了!彻底消失! 许毅然看着皇帝的脸色渐渐诡异,有点冒冷汗,心里盘算着莫非刚才禀报的事情王认为有假。 “你认为他讲的话是真的?”风易扬突然发话,细长的眼睛透出点冰冷的威仪。 侍卫长连忙回答自己的想法,然而他精心准备的说辞根本没传进王的耳朵。 也许是真的。这个叫罗斯的人真的是家人全部死于瘟疫,只身一人跟随商队行商。毕竟中陆都乱成这样,那些蛮夷之地自然不会有什么章法。 红色眼睛看着确实妖异,可是那些西域蛮子们瞳色复杂,绿,灰、蓝、甚至是深紫、焦黄、象牙白色都有,很难说会没有红色眼睛的。 有些事,还是亲自问比较好。 “待会儿把他带来。朕有话问他。”风易扬打断侍卫的话,继续向演练场看去。那个年轻人正在摇头。 “不是这个意思,慕容大人。”罗斯满面笑容地放下火枪,眼神却略带厌恶。 “不是图纸的问题,也不是制作方面的问题。。实际上工匠们的技术已经好到令人惊讶了~是零件的问题。” “枪管的材质强度不够,就算做得再标准也不行啊。该炸膛的还是要炸。” 慕容宗泽听罢沉吟片刻,什么也没说,转身风一样走了。 “啧。真是没礼貌。。”罗斯小声嘟囔后歪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迫不及待地想要休息。然而屁股还没坐热就看到侍卫长一脸凝重地走过来。 。。。 面前的酒壶东倒西歪,洛河图还在不停地灌自己,他想要醉,却越来越清醒。 这世界是怎么了?! 晋阳王,一个公认的英才,现在正为了自己的脑袋战战兢兢,整日把自己关起来,像个废人。 而洛书。。。洛书居然是这样的来历! 他想捞过最远的酒壶,然而眼睛一花,把它碰翻了,酒液洒了一桌。洛河图叹了口气,觉得什么都跟他作对。 他索性伏在桌子上,闭上眼睛。也许睡一觉就好了。洛书还是洛书,还是我的好妹子。。。酒劲上来了,洛河图渐渐发出鼾声。 “起来!这是怎么睡呢,狗熊似的。”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被打扰了睡眠的洛河图睁开 了眼睛,看见眼前是个笑着的青年。 眼熟,就是想不起来。这是谁? “天色还早,看你的样子挺愁的。走,老哥,我带你玩去。”青年说罢便拉着晕头转向的醉熊,把他拽了出去。 。。。 腿软得走不动,几乎是被侍卫长架着走。罗斯艰难地上着台阶,橘红的晚霞看似温暖但空气已经带着冬夜的寒冷。晚风吹着他还未干透的过肩黑发,刺激着他受了六天严刑的虚弱身体。 他抿着发青的嘴唇,心里默默盘算着。 怎么把谎圆了――所谓身世全是假话,都是那时现编的,现在要好好回想一下。。。先把要说的话打个腹稿,一定要取得王的信任。 也许上次做得太过了?不会吧,看他的感觉似乎也不错,那为什么生气? 难以理解,这里人都这样??他偏过头,露出个困惑的笑容。 也许人类都这样~ ……【本章内容由朋友mr。rose代写】…… 第二十六章 风都城最香醇的酒不在皇宫,也不在号称天下第一楼的【第一楼】。 风都城最美味的菜也不在皇宫,也同样不在第一楼。 说起享受的地方,风都城里那些家底殷厚的公子哥们,第一个想起的,一定是——销魂天。 销魂天坐落在风都城最繁华的地方,是一座三层的八角楼阁。雕梁画栋,勾心斗角。 洛河图以及他的堂弟,此时就坐在二楼的窗边喝酒。当然,洛无涯是在喝,洛河图是在灌。白白糟蹋了销魂天的那些好酒。 “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洛将军好酒量,好气魄。” 洛河图喝的醉醺醺的听不出那话里隐含的讽刺,但他边上的洛无涯可是听得真真的。 洛河图这副快淹死在酒坛里的样子,哪像是有气魄? 虽然洛无涯从小就跟着慕容神棍混,鲜少回家,和洛河图虽说是堂兄弟,感情却谈不上深厚。但是他的兄弟,他决不允许别人看不起。更何况是被妓院里的一个小丫头看不起。 洛无涯抬头打量声音的主人。 现在的大家闺秀都打扮地像妓女,而妓女却打扮地像大家闺秀。面前的这个女子的打扮,乍一看会以为是哪位大家闺秀的侍女。 这个女孩的脸清秀干净,笑得也极为干净,只是眸子里是隐不去的世故老练。 “我叫开心。我们小姐请你们过去。” 赫然也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口吻,仿佛她真的背靠着某个官宦人家的大树。 但是这一下,洛无涯反倒被勾起了兴趣。 世道变成这样,这些男人的恶趣味也是很主要的因素。 “你确定你们大小姐说的是‘你们’这两个字?”洛无涯看了看趴在桌子上醉倒的洛河图,促狭地对着那个小侍女笑道。 “我们小姐要的是走着进去的人,而不是抬着进去的大狗熊。”小侍女笑的比洛无涯更加促狭。 风月场里混过的小丫头,输什么都不会输在嘴上。 …… “不会掉下去吧……”虫子忧心忡忡地抓紧了马车的坐垫——虽然这样一点用处都没有,他还是忍不住要紧紧抓住。现在他们的马车,正悬在万米高空。 “放心。”白灵淡定地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劳拉和凌殇执意要和他们分开,他们兄弟的血仇还等着他俩去报。雷霆应该会遭遇一些小困扰。冰河在想着。 此时马车里,坐了三个人。白灵,他,还有虫子。 好吧,冰河承认他也有点害怕。 幽灵马车奉行的是“直线最短”原则,所以为了减少路程,他们不得不靠着把马车挂在两根绳子上横渡那三丈来宽的天堑。 冰河他们此时都坐在车厢最末端,以免打破平衡被马车从前面出口兜下去——马车门前挡着的活动门扇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不管如何,最后他们还是安全通过了那个大峡谷。虫子心有余悸地回望,拍了拍胸口。 峡谷这边早有销魂天的人准备的马匹,白灵已经手脚利落地在他们的帮助下给马车换上新的脚力。 “以后就算绕路也不要这样了……”虫子皱着眉头。他刚刚只是瞄了一眼那个深渊,顿时头晕目眩赶紧退了回来。 “接下来会有条河,我们乘船。”白灵已经做到了车辕上,示意冰河和虫子上车。 “还要……我晕船……”虫子哀嚎。 虫子看到那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又开始犯憷:“我们……还是……绕路吧……翻船了可不好玩……水里那么冷……”没等他说完,冰河已经一把把他拉上了那条栓在岸边仍然在剧烈摇晃着的船。 水势虽不如春夏大,但这条河依旧水势凶猛。号称“鹅毛落水沉”的落雁河。虽说名字很美,但在船上的人恐怕一点不觉得美。 此处河道狭窄,水势湍急——湍急到现在这么冷的天,居然没冻上。雪片落进河里,立刻被河水卷着奔流而去。 冰河看着白灵依旧如常的脸色,不禁想要感慨:幽灵马车果然名不虚传,幽灵马车的主人,更是……该说什么来着?以往这类词汇都是虫子接口的……冰河看向虫子,见到虫子正小心翼翼扒着船舷,不禁莞尔。 “还有多久能到风都城?”冰河暗装镇定。 “五天。”白灵眼都没抬。 …… “见过吾王。”许毅然一松开驾着罗斯的手,手上那轻的几乎没感觉的西域商人就跌坐了下去,只见他顺势半跪行礼。 风易扬的心情看起来并不算好。许毅然悄悄抬眼打量,只见风易扬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祝他好运吧。许毅然边轻手轻脚退下边想。那个年轻人其实挺招人喜欢的,不知怎么王上却不待见他。帝王都有些怪脾气吧。许毅然耸耸肩。晋阳王那儿又该去看一看了,圣上总对他不放心。 风易扬抿着薄薄的嘴唇,看着低着头跪坐在地上不住发抖的罗斯。 如此狼狈,如此低贱。但为什么觉得……诱人?!……哈! 风易扬突然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跪坐在地上的罗斯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轻轻地抬头。风易扬还未完全绽开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该死!! 风易扬紧紧皱起了眉头,想要移开自己的目光,可是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却显得艰难万分。因为失血白皙地近似透明的脸,微微颦起的眉毛,深邃地仿佛刀刻斧削而又显得精雕细琢的面庞,满溢着无助的暗红色眼睛…… 就算移开了眼睛,这个西域商人的面孔却像刻在脑子里一样不停在眼前回放。忍不住,还想再看一眼。 够了。 “听领队说,图纸是你带给他们的。”风易扬的声音猛然一凛,“兵者,国之大事。这等利器的图纸,怎会落到你一个商人手里?” “回陛下……”罗斯的声音带着颤抖。并不是害怕,而是失血和寒冷带来的战栗。“据小臣所知,火药在风彻大陆也早有应用,只是当年太依赖于自然之力而没有发展。在下的家远在西域,无法得到自然之力的庇佑,父亲为了保护我们不受伤害,苦心钻研,才造出了这样的利器。” 罗斯在回答的时候,一直扬着头。虚弱,但又不卑不亢。 风易扬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被里面隐藏着的某种东西勾住了一样。 第二十七章 “那么,你把图纸献给风彻,希望得到什么呢?”风易扬的声音空洞得仿佛不属于这个空间。 “在下只求能得到保护。父亲死于瘟疫后,在下就流落大陆,整日胆战心惊。在下……只求得到吾王的庇佑,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在下再也不想经历……”罗斯的声音颤得更厉害,仿佛回忆到了什么可怕事情。 “据朕所知。”风易扬背过身子,不再盯着那让人如陷深渊的妖异红眸,“你随着商队几乎踏遍了这块大陆上的每一个国家。你怎么没有寻求他们的庇佑?” “在下虽长在西域,但也知‘其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因为屋子里的温暖,罗斯的身体已经逐渐停止颤抖,这让他的回答更加流利。作为商人,口舌是很重要的武器。“那些王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在下担心一交出东西他们就会杀掉在下。而您不会杀有用的人。在下对您还有用。” “有用……”风易扬默念,细长的眼睛里光芒流转,脸色开始阴鹜起来。想起了一些,不甚愉快的事情。 再次看向恭敬跪于地上的西域商人时,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那若有若无的微笑放在这么一张苍白的可怕的脸上显得分外妖异。 重重帘幕遮掩的窗户处传来了一阵微小的扑棱声。 皇室专用的金丝羽鸽正停在半开的窗户上梳理羽毛。风易扬用极为特殊的手法取下鸽子脚上的竹筒,微不可察地笑了下。 掀开阻挡寒风的重重帘幕,风易扬回到那个西域商人所在的大厅。 罗斯的头正在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的,好像就要这么跪着睡过去。 “呆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风易扬冷冷开口。如果这个西域商人想做些什么,在这个他处理公务的角楼,应该可以找到不少东西。只要东西被移动…… “是!”罗斯猛然一激灵,吓得用手扶住地。 风易扬冷哼一声,走下楼。 罗斯困倦地撑着眼皮。六天没睡了……真不是人受的。虽然他并不算纯正的人类,可是也够呛…… 看了看风易扬的软榻,看了看不远处温暖的火炉,又摸了摸身下还算柔软的地毯。 虽然软榻上会很舒服……但他还不想被分尸。虽然火炉边会很暖和……但罗斯已经预见到到那位喜怒无常的帝王看到他抱着火炉睡的正香的样子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将就着吧。罗斯在倒在地板上的那刹那,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火炉。身子一沾到地板,他几乎就立刻进入了梦靥。 只是在睡梦中,罗斯无意识地不由自主地蹭向火炉,这就是后话了…… …… 大雪在纷纷地下着,刚刚因为晴朗天气露出的地面瞬时又被白色覆盖。 洛河图醒来的时候,脑子停转了很长时间。这不是他的房间。粉色床单以及纱帐,柔软的羊毛地毯。推开窗户,见到的就是那漫天的雪花。 突然涌进的冷空气并没有吹散洛河图脑子里因为宿醉而带来的疼痛,反而让他愈发糊涂。 墙角的红梅因承受不住雪片的重量开始簌簌抖动,银渣玉屑就那么掉了下来,红梅在漫天白色里显得愈发妖艳。 “很不错的景色呢~”突然闯进洛河图大脑的声音拨动了他长年征战锻炼出的神经。 谁?!他居然没察觉?! 洛河图探出身子四处打量,没发现人。 “我叫开心。” 声音从身下传出,低头。这才发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姑娘搬着板凳坐在窗子下面的屋檐下,托着下巴在看雪。 “可我一点都不开心。” 小姑娘好像并不知道洛河图的存在,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讨厌红色。” “可是姑娘喜欢,我只能在院子里种满红梅花。”仔细瞧瞧,院子里确实不少红色的梅花,但只有墙角那处完全绽放。 洛河图有些尴尬地摸鼻子,他不知道他是否应该在这时候走出去。 “还让我穿红颜色的衣服……讨厌死了。” 洛河图几乎要忍不住哑然失笑。小姑娘的心事,小姑娘的不开心,有时仅仅是因为几株梅花,一件衣服。可是洛书……洛书的心事……还有自己,自己现在的心事…… 洛河图不禁又开始黯然。 但是片刻他又把这种想法抛在脑后。现在要做的是,告诉这位小姑娘她的烦恼不算什么,不喜欢梅花就不要看了,不喜欢红色衣服在她小姐看不见的时候就不要穿了,一切还是很美好的……当然,最重要的是问出,自己现在究竟在哪儿! 门好像被锁了。但这难不倒洛河图,只见他手一撑,就从窗子里翻了出去,稳稳地落在那个不喜欢红色的小姑娘面前。 开心吃惊地瞪大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她抬头看了看上面打开的窗户。那里是二楼。并且为了防潮,这座楼建的地势比平常楼要高。五个人的高度……他……就这么……跳下来了?而且看起来一点事儿都没有…… 还没等她想清楚,洛河图开解的话已经吐了出来。 “可是……”开心仍然皱着眉头,“我答应小姐要照顾梅花不被雪压折的……而且……衣服换来换去好麻烦……” 此时墙角的梅花又在簌簌地抖雪。 开心惊叫了一声就扑了过去,小心地清理干净梅枝上的积雪。 洛河图难得碰到一个比他还粗心的家伙,居然没追究他“偷听”的罪名。着实不错。洛河图高兴的走了过去帮那小姑娘清理梅树上的积雪:“小姑娘,这里是哪儿啊?还有,我怎么来这里的?”好吧,他其实真实目的是为了问出这句话。 “这里是销魂天的梅庄。无涯公子正在和小姐花前月下饮酒对诗,你睡得那么死,无涯公子怕你出问题,就让我来照顾你喽。”小姑娘边说着,便用手上的花钳小心翼翼地剪下墙角那株绽放的梅花。 “……不会吧……你讨厌梅花讨厌到这种地步?开了就要剪下它?!……你家小姐会生气的。”洛河图不明所以。 开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这株梅花开。”开心把梅花插入梅瓶,小心翼翼地摆弄,“我去给小姐送花了,你乖乖呆在这里。不要让雪压垮了其他梅花枝条。它们娇弱地不像样子。”开心毫不客气地试图让洛河图帮她完成工作。 洛河图又开始摸鼻子,他没看出着在雪里绽放的梅花哪里娇弱了。 “我也去!”洛河图紧步跟上。 第二十八章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阳光又开始倾泻下来。 光秃秃的树枝影子被映在薄的几乎透明的纱窗上,像是一道道狰狞的裂纹。 在闹市区的销魂天面积居然很大,没有亲眼看见的人很难想象这么一片不小的梅园居然就藏在这车水马龙中。 没走几步,便到了一处乐声飘扬的阁楼,阁楼下的门两侧用小篆雕刻着一副对联——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开心已经很快走上了楼,等洛河图傻傻地从对联处回过神来,早就不见那小丫头的影子。 等他进了楼,他觉得自己更傻了。 没看见洛无涯,也没看见什么小姐,连开心也不见踪影——只有墙角圆桌上的红梅还在微微颤动。 楼上只有一目了然的一个圆桌和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也是不见人影。 乐声依然,洛河图循着声音掀开帘幕,只见四个乐师依旧在陶醉地自娱自乐,任他如何问话都纹丝不动,自顾自地吹箫弹琴敲节奏,当洛河图是透明人。 洛河图苦恼地想着他是否应该表演翻跟头或者倒拔垂杨柳才能引起那几个木偶般人物的注意。 算了,自己离开这里回洛府吧。洛无涯又不是小孩子,丢不了的。洛河图无奈,只能先行离开。 可是……门?!!锁了?居然锁了?!!里面还有人啊啊喂!! 这下刚刚试图在那四个木头人面前倒拔垂杨柳的计策可以实施了,但是洛河图还没来得及一脚踹上门,就开始脚软。迷香?洛河图这才发现屋子里有股若有如无的香味,和梅花的香气混在一起很难分辨。 四个乐师依旧在弹着不知名的曲子,洛河图这下真的怀疑他们不是活人是玩偶了。 浑身上下虽然觉得轻飘飘软绵绵的,但活动并不受限制。洛河图这才静下心打量这座楼阁。 等看清了,他更傻眼了。赫然是座藏书楼——洛河图对武玩得是头头是道,可是除了兵书,其他书籍他一看就头疼。虽然他以晋阳王为榜样,试图让自己也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是当时他没翻几页书,他就决定放弃了。 是个睡觉的好地方。洛河图只能讪讪地想。 这个楼分为两层,楼下铺着厚厚地毯,置火炉软榻熏香,以夜交璧照明。茶案点心等一应俱全。帘幕后面就是那几个木头人乐师。 踏着同样铺着地毯的楼梯上楼,就看见被满室书香环绕的中央圆桌上有一个淡蓝色的便签: 洛君敬启: 知洛君近日因事惆怅,妾感同身受。洛书小姐与冰河世家之事,在下也略知一二。因此特备文案,望解君忧。洛君诸多疑问,其中可解。但洛君心中烦苦,妾忧观后更甚。自古以来良药苦口,要尝与否,请君自选。 洛河图皱着眉头读完那并不算长的便签,被里面文绉绉的话绕的有些晕,但还是明白过来这个玩意说的是什么。 做一个什么都知道的更烦恼的人,还是要做一个傻乎乎乐呵呵活下去的家伙。选一还是选二?直接这么写不就好了? 便签下面压着一沓不算薄的文案,洛河图心想:要是这沓东西里也全是类似的词句,他还是当个傻瓜的好。 但是翻开文案后,洛河图情愿里面都是那些文绉绉不明所以的话了。 文案中记录的事件,太清晰太一目了然了。有些甚至是洛河图亲身经历的。虽然当时不觉得有问题,但被人这么点出来…… “某年某月某日,洛书推荐xxx担任xx职位。某年某月某日,xxx战死。” 几乎全是这样的内容。而那xxx,全都姓洛。 这一沓文案后,甚至还附录了冰河世家给洛书密信的抄写版本。 洛河图颓然坐在圆桌边的椅子上。 本来他还抱有侥幸心理的。本来他还以为他很快能忘掉听见的一切的——毕竟那只是只言片语加上自己模模糊糊的猜测。可现在,这么一沓东西摆在自己面前。 洛书……洛书!! 洛河图把指甲掐进手掌。 乐声不知何时变得低沉压抑,似乎随着那种声音就可以寻到地狱。楼阁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冷了一截儿。 …… 御书房。 风易扬常年盘踞在角楼,几乎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可以处理公务的地方。 “第一日,摧其心。” 金丝羽鸽带来的密信里,只有六个字。但这,让风易扬思量许久。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摧心。 “来人。”风易扬出声。 许毅然迅速地来到他面前,躬身行礼。 “准备一下,朕要去销魂天。”边境战事因为前阵子的奇谋而形势大好,看来那些将领们对自己下达的“速战速决”的命令并未轻视。火枪这一利器也在加紧制作中,之后必能成为一只奇兵。 “是。”许毅然虽然觉得风易扬做这个决定非常草率,但是他依旧闭紧了自己的嘴,不肯多说一句话。 风易扬满意地笑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上位刚刚四年,战事不断,大清洗并未完成。现在,是该培养终于自己的人了。 那些武将文臣们虽说忠于风彻,但并不忠于他风易扬。 许毅然是第一个表示只对他风易扬一个人效忠的人,洛河图,将会成为第二个! 固然所有人都是棋子,但能得到棋子的忠心,也很不错。 许毅然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已经地把侍卫们分派出宫以普通人的身份安插在销魂天以及风易扬即将走过的路线,然后让风易扬的软轿夹杂在几个一模一样的轿子里混出了宫。 虽然乘坐轿子从皇宫里出来后风易扬一直摆着一副通常公子哥特有的吊儿郎当的神色,看起来无比轻松,可是许毅然的一颗心却在不停地七上八下——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他就真的玩完了。虽然他不是第一次负责风易扬在宫外的安全,但他还是决定回去后立刻去太医院要几颗救心丸,以免下次还有这种“工作”。 看着风易扬侧身让过一个即将撞到他的小孩儿,许毅然忍不住嘴角抽搐,急忙几步上前,离风易扬更近一些。 第二十九章 销魂天里,有着顶级奢华的享受。销魂天的各个房间,也配备了迎合客人喜好的各种装饰以及物件。有极度奢华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也有清新素雅如野店山中竹屋的。 现在所待的房间和那些各具特色的房间相比显然普通了些,但这却是真正让人休息放松的地方,而不是负责赚钱的场所。所有物品的边角几乎都是被磨圆了的,地上铺着有着漂亮木纹的光洁地板。几株植物在小小的炉火边吐露新嫩的芽儿,近看就会发现那只是普通的蒜苗。 清澈地宛如湖水的水晶镜面内,映出斜躺在贵妃椅上的纤瘦身影,仿佛被一团若有若无的雾气包着一样,让人看不真切她的脸。这可能是屋内唯一不和谐的存在了,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人影的手里握着一只精细白瓷做的酒杯,她把酒杯放在与眼齐高的位置,然后,松手。 清脆的细瓷断裂声,杯身已经和底座脱离,在木地板上无助地滚动着。 人影只是轻轻一挥手,空气里立刻产生了一种莫名地波动。当波动消失后,那只酒杯仍然完整地握在那人手里。 再松手,再复原。无休止地重复。 又一次落地,人影怔怔地看着恰当的力度和高度下终于摔得粉碎的杯子,皱了皱眉,这才停下了她那不停重复的动作。 “尊使。”门外传来恭敬的喊话。 人影又一挥手,杯子握在手里。她不急不缓地把那杯子放在面前的小案上。 “尊使。”门外传来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喊话,甚至声调语气几乎都没有变化——如果可以把刚刚的声音刻录下来,和现在这句做一个对比,会发现根本就一模一样。不是外面的那个家伙是机械生物,而是因为他只说了一次。有变动的,只是这个屋子里的时间。 “进来。” 门外的一个看起来像是老鸨的半老徐娘面带恭敬,但仍嘴角含笑。这位销魂天幕后主人的使者,作风果然非同凡响,每次有事进来禀告,他总是第一时间说出那两个字,仿佛他在房间里只是为了等他们汇报一样。 “您等的那位来找洛河图的人已经到了。”老鸨不敢说半句废话。 “谢谢你了清姨。”人影勾起嘴角,“这么快就来了啊……还好没有懈怠……那么,接下来……” …… 风易扬已经坐了接近两盏茶的时间了,但是除了几个前来搭讪的看起来非常嫩的小姑娘,一杯茶也没人送。 叫人过来也是一问三不知,管事的都在忙着赚银子。 许毅然尴尬地看着风易扬开始不耐烦地敲击桌子,立刻挣脱开几乎黏在他身上的几个女人——几位大姐大姨小妹妹,这么害我可不地道。风易扬身边冷冷清清的,而许毅然身边的女人确是送往迎来走了一拨来一拨,赶都赶不走。 销魂天里的人,只认钱——而风易扬身上,通常是不会带那些东西的。许毅然犹豫着要不要偷偷把自己身上带的银票往风易扬手里塞点,但想了想又打消了主意——那是往枪口上送! 虽然如果有女人也这么黏着风易扬,风易扬可能也会不舒服。但是这种情况,风易扬显然更不舒服。 许毅然看到风易扬的脸几乎变成铁青色了,不由叫苦不迭。 “清姨。”一个身姿曼妙只是稍施脂粉就美艳得的不可方物女子拽拽老鸨的袖子,“让那些姑娘们不主动去贴那位客人可费了我好大劲儿呢……那是谁啊,要这么对他?” “阁主看中了他。自然要互食。”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声音里带着调笑。 美艳女子偏着头瞅了瞅她,觉得眼熟,但究竟是谁,她也说不过来。 “若雪,她是阁主派来的使者。”老鸨连忙提醒,她可不想让这个自己手下的红牌梅若雪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栽了。 “叫我瓦松就好。”来人轻轻瞅了老鸨一眼,并未多说。但老鸨已经接到了警告,不自觉地满脸堆笑。 在风易扬冷冷注视下,许毅然的冷汗终于滴了下来。再不做些什么回去可真要被活剐了。天知道现在还表现地一脸冷静的风易扬脑袋里想的是拆了这座楼还是换个侍卫长。 “叫你们管事的来!”许毅然这次推开边上的女人手下丝毫没留情,几个娇弱的姑娘甚至摔在了地上,“销魂天就是这么对客人的吗?!!” “真粗鲁……”几个姑娘终于扁着嘴离开,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家伙记入销魂天的黑名单。 “来了来了……”久违的茶水点心终于送到了风易扬面前,“公子您慢用,如有什么需要……啊!——” 来送茶水点心的瓦松话还没说完就被风易扬狠狠捏住了手腕,痛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洛河图在哪。”风易扬的声音里听不到一丝情绪起伏。 许毅然开始在心里向那些各路信或不信的灵或不灵的神仙祷告。 “疼……松……松手……先松手……” 对一个泪眼汪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风易扬也没办法,只能先松手。 “洛河图在哪?” 瓦松这次才听清了风易扬的问话,吃惊地捂起嘴,声音比刚刚吃痛是断续得更厉害:“您……您……您原来就是……阁主要等的人……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姑娘因为您身上的气势不敢靠近……这原来就是可远观不敢亵玩啊……” 风易扬微微挑了挑眉毛。 面前这个小厮打扮的女孩显然没读过太多书,说话用词颠三倒四,但也勉强明白她说的意思。 “带我去见你们阁主。恩,先去见洛河图。” “好的,请跟我来。” 红灯绿酒,仙乐飘飘,酒香袭人,花香迎面。 这里就是“摧心”的地方? 当风易扬看到被美人环绕的洛河图,疑问更深了。 洛河图此时以美人膝为枕,贵妃椅为床,怡然自得,完全不像一副被“摧心”的样子。 一个绿衣女子正细细地剥着橘瓣上的白色经络,剥干净了后蘸上一点赛雪的吴盐,送入洛河图口中。 “让你们阁主过来。”风易扬眯起眼睛。 “我在这儿。”瓦松移步,站到风易扬面前,眼睛也弯成月牙儿。 第三十章 “因为公子的到来,在下不得不将计划提前了。”此时瓦松和风易扬已经身处一暖阁内,瓦松正一边摆弄着盛放精致点心的小碟子,一边对风易扬介绍现在的情况。他有意将“公子”两个字咬得重了些,生怕风易扬以为他不知道他的身份。 风易扬沉默不语,看着瓦松将那些小碟子摆放成奇奇怪怪的形状,不似阵法,不似文字,好像只是随意地挪一挪。 “所以呢,你看到的是第二步——蚀骨。”瓦松拿起一个做成花朵状的点心轻轻地嗅着,“醇酒美人,销魂乡是蚀骨处。” “我可不想,得到一个废人。”见许毅然喝过茶后没有不良反应,风易扬也拿起手边的茶轻轻啜饮。销魂天的茶也与别处的不大相同,喝时不觉苦涩,也不觉甘甜,仿佛白水一样,入喉回味,却是满口生香。 “哎呀,被您看出来了。”虽是这样说,但瓦松丝毫没有显现出惊讶的神色,随手把一碟纯白如雪薄如蝉翼的糕点推到风易扬面前,“这是晋阳王常吃的雪片糕,您不妨也尝尝。” 风易扬一时摸不准瓦松这时候提起晋阳王是什么意思,只是用被盖轻轻地摩挲着茶盏,带起一阵阵珠玉碰撞声。眼前的这个家伙,是否真是销魂阁主,还有待考量。 “这位公子您别不出声地这么阴森森地瞅着我,我膝盖缝离得风湿痛都快被您勾出来了……”瓦松一脸不自在地起身,“在下先去给晋阳王送点心,您琢磨好了在下马上回来……”瓦松说着就要往外溜。 “站住。”风易扬终于开口。而许毅然身形一晃就挡在了瓦松面前。 “你在拖延。”风易扬依旧用杯盖轻击着杯身,“从我来到这里之后,你一直在拖延。你在等什么?” “您可千万不能这么说……”瓦松满脸堆笑,“就算怠慢谁在下也不敢怠慢您啊……” “我会来这里,你们早就知道对不对。” 瓦松只能硬着头皮答:“是。” “结果没料到我来得这么快。是么。”虽然是问句,但用的是极为肯定的语气。 “是……” “叫你们阁主出来。” “在下立刻去请。”瓦松此时倒是很干脆,迅速地退出暖阁,心里暗道还是准备不充分啊。 …… 冰河曾经告诫过虫子不要随便随便捡东西,虫子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看来易水寒的缠人功夫确实了得,不愧是吐丝作茧的高手,连冰河都被他一起裹到茧子里了。 冰河此时正在拿着突然从天际飞来的一条冰蚕丝做的布发呆,虫子瞅了一眼,发现满满当当全是货物清单——全是那个名叫易水寒的冰蚕指定让冰河带回去的。其中包括各种种食物以及各种美酒。看起来冰蚕在人间界待了许久,吃喝玩乐他倒学了一半。当然,要不是因为太懒说不定他会把所有毛病都学全。 虫子这下子终于打消了曾经产生过的那个“要是是我捡到冰蚕的那多好”的想法,因为他也一样的懒,这么折腾他刻受不了。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晋阳城。虫子没料到这么快就能到这儿——虽然他一点不想这么快,一路上的悬崖险滩他实在是受够了。 从晋阳城快马加鞭三日,就能到风都城,但是冰河却付了剩下的一半佣金让白灵离开了。虽然是冰山美人儿那总也是美人吧……虫子小小地失落了下。还好,还有更养眼的没走。虫子偷偷瞅了瞅冰河那万年不化的绝色冰颜。他和冰块还真是有缘。虫子松了耸肩。 现在他该去做他该做的事儿了。虫子终于明白冰河大把大把的钞票哪来的了。在冰河将冰蚕丝上列的清单输入脑子后,虫子便拿着那块一尺宽三尺长的冰蚕丝布跑去了晋阳城最大的当铺。只是在他回来的途中,遇到了点小麻烦。 ……冰河说不要随便捡东西……虫子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面古朴的带柄镜子,又看了看紧紧抓着那面镜子晕过去的男人……人不算东西吧…… 冰河的脸冷的可以。虫子暗暗猜想把一杯水泼过去会不会还没挨到他就结成冰了——虽然这对拥有冰蚕力量的冰河轻而易举。 “冰河……”虫子怯生生的,“我本想之捡那个镜子的,谁想到这个家伙攥得那么紧……那面镜子有古怪,我碰一下就被弹出老远……”虫子也知道没有说服力,冰河的神色明显是在质问“麻烦还不够多吗”……而那面镜子以及这个人,再古怪都与他们无关。 “只是因为冻晕过去了,喂点热水就没事了……”虫子自顾自嘟囔着。 “看他的衣饰不像是普通人家,不管他是谁,对我来说就是两个字——麻烦。趁他没醒我们走吧。”冰河终于开口。 “可是……”虫子看了看那面镜子,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镜子不一般,不然为什么这家伙都晕死了还紧紧攥在手里。他又看了看冰河的脸,终于开口,“好吧。”要是迟说一会儿,估计他就变成冰虫子了。改天一定也向易水寒要枚蚕茧玩玩,虫子打定主意。 可是就在这时,软榻上的人悠悠转醒。他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虫子他现在在哪,而是去照镜子,顺手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看到这,虫子忍不住要吐血了。这家伙死都把镜子捏在手里,原因原来只是两个字——臭美。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虫子摇了摇头跟上已经往外走的冰河。 “哇!!!又是一个!!难不成我这三界第三美人就要变成第四了?!!决不允许!!”床榻上的人瞅着镜子弹了起来,也没看出他用什么方法,瞬间就挡在了冰河面前。 但是挡住冰河路的他并没有做拦路虎的自觉,而是又去照镜子:“不对……已经死了一个了……这么说,我还是第三美人?!!万年老三啊……” 疯子。 虫子瞅了过去,这家伙长得虽然还算看得过去,但实在和什么美人沾不上边。若不是他眉角微挑似笑非笑的样子,就这副面孔,混进人群也只怕很难找得出来。 第三十一章 “莫名其妙的世界……莫名其妙的人……”拿着镜子的怪异男人嘟囔着,边照着镜子边慢慢远去。殊不知,他在虫子冰河眼里更加的莫名其妙。 “冰河,他……”虫子远目着那穿着华美如贵公子但说话却颠三倒四的怪人背影,走到冰河身边。 “怪人多得是。不关我们的事。”冰河声音冷硬地仿若是机械发出,但说到这他看着虫子笑了一下,直笑得虫子毛骨悚然,“你不是没见过我父亲以及那些叔伯么,马上就能见到了。” 虫子不知为什么,觉得脊背发凉。 他们是偷偷跑出来的……这次应该不会是关禁闭那么简单了吧…… “拿去看。”冰河甩给虫子一张纸,就径直走回了销魂天对面的旅店。 虽说这块大陆乱的不像样子,但这也阻挡不了一些人去享受。遍地开花的酒楼妓院就是一个好例子。在风彻,几乎在每个数得上的繁荣城市,都能找到“销魂天”这几个字。 “如果你看见一个长得像老树根一样面无表情的家伙时,注意,那就是冰河家现在的家主冰河玄虚。在他面前的时候要按辈分恭敬行礼。要注意仪表,挺胸抬头。不能随便插话,不能东张西望,不能咳嗽。让你去做某件事的时候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回答‘是’,不要多讲其他话……” “如果你遇见一个周身围绕着终极大反派的黑暗氛围但面貌并不出众的中年男人,那是冰河宇量。不要和他说话。否则一旦开口,你就会不受控制地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告诉他。据我所知他才是对冰河家族的所有行动起着决定性的人物。” “绝对不要让冰河舞指点你的战斗技巧,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绝对不能吃从冰河鹜手里经过的任何东西,除非你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的自觉。” “远离上述几人,能躲就躲,躲不掉装死。” “……”虫子眨了眨眼睛,瞅见除了那几行加红加大的字体,下面下还有一列长长人物介绍,不由地咧了咧嘴。草草看了几行便塞进了怀里,准备以后慢慢琢磨。如果冰河世家的那些长辈们真像这张纸上描述的那么可怕……虫子暗暗在心里下决定——他要和冰河一起逃家。 但还是亲眼看看为妙。眼见为实。 …… 风易扬现在不生气。一点也不生气。但是许毅然的冷汗依然蹭蹭地落下了。 “在人家的地盘,跟丢一个完全不会功夫的小姑娘没什么大不了的。”风易扬淡定地喝茶,但许毅然完全不敢把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当做宽慰,给个红枣再打个巴掌是这位主子常干的事——当年他把晋阳王调到天子脚下,以奢华宝盖,亲卫军队去迎接,并亲自为其安排宅邸。而如今看来,那座华丽的宅邸,分明是一个鸟笼,把晋阳王死死地锁在了风都城。 “臣……”许毅然一紧张差点把那句“臣下”给吐了出来,不由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请公子息怒。”许毅然低眉拱手。 风易扬起身,顺着刚刚来的路线,前往洛河图所在的阁楼。许毅然亦步亦趋地跟着,深恐再出什么问题。 不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瓦松靠在柱子后,抱着手臂,盯着风易扬的一举一动,微笑着:“有意思……” “来……九姑娘……呵呵……酒……姑娘……名字起的好啊……继续喝……我就不信我还喝不过你……”烂醉的洛河图丝毫没发现风易扬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酒色,蚀人骨。”离那满是酒气的地方远了些,风易扬开口,第一次询问许毅然的想法,“你觉得,现在是怎样的情况?” “在下,愚昧。”许毅然非常谨慎。 销魂阁主是想绝了洛河图的生念。然后让朕以救世主的姿态赐给洛河图新生。 只是,这方是第二步。若不想之后得到一个废人,就必须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 七日,七日就差不多了。 “我们走。” 就在风易扬即将出销魂天的时候,瓦松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门口:“七日后在下恭迎公子。” 风易扬的脸猛的沉下了一截儿。 “嗳……”边上的一个小丫头在问瓦松,语气里满是羡慕,“你怎么得知这位公子七天后会来?他告诉你的么……” “没有。” “那……” “猜的。”瓦松耸耸肩,脸上满带着暧昧的笑意点了点那小丫头的额头。 …… “出宫多久了?”软轿内传来听不出丝毫情绪的问话。 “两个时辰。”许毅然连忙回答。 “快一点。” “是。” …… 虫子终于知道冰河为虫子安排藏身之地的行为方式是跟谁学的了。风彻好歹算是冰河世家的敌人,但是那些他们家族那些胆大包天的长辈们居然在晋阳城里拥有一座如此大的宅邸——冰河安排虫子的那套房子和这里想必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五百多米的长街,居然有整整半条街,都是这套房子的围墙。 而且…… 冰河并没有直接去找那些长辈,而是带着虫子认识进出那座宅邸的人。等了半日,终于等到了冰河要等的人。他们就一路跟了上去。目的地门楣上那三个龙飞凤舞的熟悉到不行的大字,让虫子呆愣了好一会儿——销魂天。 但是他立刻开始奸笑了——既然长辈们都如此,他自然,也可以……嘿嘿…… “那位风流不羁帅到不行的大叔是谁?”虫子眼巴巴地问,期待能结识下这位不拘一格的长辈。 “我父亲。”冰河面无表情地从嘴里崩出三个字。 “这个……呵呵……哈哈……”虫子开始干笑,但是看到冰河越来越冷的脸,咽了口唾沫赶忙住嘴,眼角扫过冰河左手尾指上化为金黄戒指的蚕茧。 “那,现在,该,怎么办。”虫子发现自己说话也开始绊嗒了,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磕出来一样,不由地甩了甩头——被冰河传染了。 冰河用行动作出了回答,他径直走进了那比在之前小镇上看到的销魂天更为华丽的阁楼。虫子立刻一脸兴奋地跟了上去。 第三十二章 风易扬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风彻的冬天,天黑的特别早。也许天又阴下来了,没有月光,没有星光。皇宫那大片的建筑在暗夜的笼罩下,就连琉璃瓦也显得极为暗淡。 许毅然手里的烛光为漆黑一片的东南角楼里添了抹亮色。 极为小心地点燃那十几盏用花木精油作为灯油的灯,草木的清香开始弥漫。 炉火已接近熄灭,但还是散发着温暖的气息,稍微一拨弄,橘红色的火苗又开始活跃起来。当许毅然看见蜷缩在火炉边的那个黑色人影时,差点把手里的琉璃灯盏砸到了地上。 没死……还好。俯下身看见那人还有着呼吸,虽然微弱但却很匀称,明显是——睡着了。 许毅然翻了个白眼。不过任谁在一个温暖的房间里什么也不能做地待上两个时辰,都会睡着的吧。 “醒醒……”许毅然轻轻地推了推那个人影,试图在风易扬到来前让他醒来。这时他也想起这是谁了。那个叫罗斯的西域商人。在监牢里被折磨了七天的倒霉家伙。 “别吵……”罗斯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许毅然开始加大摇晃的力度,但依然压低着声音:“不想死就赶紧起来……等将来死了有的是时间睡……” 手下面的人听到这句话好像有了点反应,呼吸微微一僵,但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许毅然抬头:“陛下……” “你下去。” “是。” 当风易扬坐在了书案后面时,罗斯已经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了,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过来。”风易扬开口,波澜不惊。该问的话还没问完。虽然在销魂天里遭遇了小小的不愉快,但风易扬从不是意气用事之人。 “哦……”罗斯很自然地走到了风易扬背后,不轻不重地帮他捏起了肩膀。 风易扬终于忍不住眉角抽搐。这个家伙,从小都受得什么教育啊…… 身后的人依旧很自觉地帮他捏着肩膀——别说,技术还不错。风易扬紧绷着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骨肉缝隙里开始流淌着温暖的血液,几乎舒服的想要呻吟。 够了。 风易扬一把抓住还在他肩上不停运动的手腕,把罗斯拉在身前。 “疼……”罗斯手腕上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距离愈合还远得很。经过风易扬不知轻重地一拉后,又有崩裂的趋势。 他身不由己地半倚在棱角圆滑的书案上,微皱着眉头,眼里似乎有水雾浮现,在灯火照耀下,显得迷茫极了。 满室的灯火似乎也让风易扬那如刀刻斧凿的面庞显得柔和了点,高高梳起的长发泛着异样的光泽——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那并非黑色,而是深到极致的紫。 …… 销魂天里有最好的享受。“享受”二字,无非是吃喝玩乐。吃喝二字,排在“玩乐”之前,销魂天的美食,销魂天的美酒,有时会比后两样更诱人。 冰河醉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典范了——因为他是个酒鬼。只有有酒,有没有美人都无妨。 虫子理解冰河那一脸无奈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你看着冰河醉面不改色地喝下两坛子酒,而且还要拉着你一起喝,想必你也会理解冰河的苦衷。 虫子端着茶杯,一脸诚恳:“书香不需花,茶醉何必酒。小侄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不亲自品尝岂知酒中滋味,虫兄不必客气……” 玩文字游戏虫子岂是这位的对手,不得不苦着脸喝下一杯,向冰河投去求救的目光——而冰河,正专心吃菜,装作没看见。 “冰河……”虫子不得不出声。酒这么难喝的东西究竟谁发明的啊,害人不浅。虫子对那些所谓“美酒”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父亲大人。”冰河终于放下筷子,摆了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叶青啊……”冰河醉轻轻抿了口酒,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酒杯。 虫子看着冰河的笑容僵在脸上。 叶青……这就是冰河的乳名?……记得……貌似…………好像……冰河很讨厌蛇…… 竹叶青。虽然这是一种酒的名字,但同时它也是一种蛇的名字。怪不得冰河宁肯让别人喊他的姓都不愿让人叫名。 看着在冰河目光下又端起酒杯悠然喝着的冰河醉,虫子不得不感慨——一物降一物啊…… 虫子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起来要和这位伯父好好学学了,总被冰河压制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嘿嘿。 冰河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好像做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虫子拿着花生米一粒一粒塞进嘴里,目不转睛。 “老醉啊……”冰河起身,拿起雕刻着细致花纹的银葫给冰河醉面前的酒杯里装满酒。 “哎!小冰河有事么?”冰河醉开心的一把揽住冰河的肩膀,在虫子面前摆出哥俩好的架势。 虫子一个没坐稳咕咚一下掉在地上,俯在地板上咳得死去活来。 花生……米…… 好不容易吐出那粒卡在喉咙的花生米,虫子开始打量喝的正热乎的两人。看着冰河也面不改色地灌下一杯一杯酒,虫子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咚的一声,半掩着的门被踹开了。“嘿……这位小姐长得漂亮啊……”一个看起来有着七分醉意的家伙就试图去拉冰河的手。 虫子赶忙跳到一边,他可不想被冰蚕那恐怖的力量伤到。 但这次,冰河确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轻轻侧身躲开那只沾着酒气的手。 “一起喝啊老兄……”冰河醉不由分说地把那人拉上桌,抄起一壶酒就往他嘴里灌。 “没我们的事了,走吧。”冰河整了整丝毫不显凌乱的衣服,对虫子说。 “就这样?……”虫子还没反应过来。 “不然你想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喝么……”冰河已经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哎?!……冰河慢点……等等我……什么情况啊……” 销魂天包间里,是一个酒鬼的笑声:“来,再喝……” 第三十三章 复杂 “呼……”跑出销魂天后,冰河长出一口气,拍拍虫子的肩膀。 “我们是不是该去庆祝一下劫后余生?”虫子被冰河的表现弄得莫名其妙。 “该去。”冰河一脸赞同,“你请。” “为什么是我请?”虫子不由自主地顺着冰河的思维跳跃,好像完全不记得刚刚的疑惑。 “我本打算只在一边看看的,谁让你自作主张去打招呼了?!我们能走着出来而不是被抬着出来已经是万幸了……”冰河心有余悸地回望销魂天。 虫子硬生生把那句“明明是跑着出来的”给咽了回去,开始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该做什么?那些大人一个个的都如此恐怖,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冰河完全忽略了虫子后面的问话,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一家灯火通明的酒楼。那里的酒菜味道仅次于销魂天,但却比销魂天更贵更宰人:“现在?现在当然是去庆祝劫后余生。” 虫子:“……” 虫子悄悄地翻开那张已经有些皱的纸,倒数第二行清清楚楚地写着:“在冰河醉手边有酒的时候,绝对绝对不能靠近。” 倒数第二的危险…… ……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罗斯不得不感叹风易扬的确是个能干的帝王,比如他可以一边用左脑指挥右手飞快地批公文,一边琢磨他所编“身世”故事里的漏洞。这不,刚刚又找出一个。在用华丽地腔调完美地圆谎后,罗斯第十三次说上述那句话。 如果能和他一起写本侦探小说,相信会天衣无缝绝无漏洞。 “故事编的很好。”风易扬在最后一张文件上写着一个劲瘦冷峻的“阅”字,淡淡开口,放下笔,对上一双无辜的眼睛,虽然隔着镜片,但那化不开的委屈几乎要像水一样溢出来。 “起来吧。”风易扬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拉了下边上的绳子。绳子顺着滑轮牵动了楼下的铃铛,撑着头休息的许毅然幕然睁开眼睛,迅速跑上楼。“带他下去。” “是。” 皇宫的前半部分又一片宽大的校场,商队的人被安排在边上一排空房间内。虽然很晚了,但马里奥依然没睡,看见罗斯完完整整地回来他显得分外高兴。 “马老爹……”罗斯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地。 “先休息,先休息。”马里奥咽下一肚子疑问,给罗斯指点他的房间,“床给你铺好了也暖热了。” “那在下就先睡了,明天见~”罗斯笑了下,转过身打了个哈欠就向自己房间走去。 “哎——”马里奥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校场边上房间内,如豆的灯光终于完全熄灭,但是后宫的暖阁内,却仍旧灯火通明。 “琉璃你先去睡。”洛书翻着手上泛黄的纸叶,对着不住打瞌睡地小琉璃开口。 “啊……”撑着头一点一点的琉璃差点一头磕在桌子上,揉了揉眼睛,“不行……” “不睡会长不高的,明天早上起不来你又要被嬷嬷骂了。” 不只是冷的,还是想到了嬷嬷的凶样子,琉璃猛的一个战栗:“好吧……您也早点睡。我先下去了。” “嗯……”洛书头也不抬。 琉璃轻手轻脚地把门掀开一条缝溜出去,又轻手轻脚地闭上,生怕一丝风吹进来。她没看到的是,在她走后,洛书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没想到做了许多年的卧底,居然能有一天被卧底。 只愿心如琉璃,如今琉璃蒙尘。 洛书纤细的手指不由地抓紧黄卷,指节泛白。 风易扬应该猜得到,她能看出来的。毕竟她做间谍的经验比这小丫头多了去了。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手中黄卷里是古老的诗词,环佩叮当,暮春而游,一切都那么地简单,那么地美好;而现在的人世间,即使白雪,也难以掩其污浊。 苦笑。 “看来朕小看了你呢……”风易扬的手边,是两份文件。一份是内侍所记录的皇后衣食起居病史,另一份是由皇后的贴身侍女呈上的日常行为记录。两份记录虽视角不同,但内容并无太大差异。 琉璃此时正老练地应答守夜的侍卫百无聊赖毫无营养的搭讪,眼里闪烁着从未在洛书面前显现的狡黠光芒。 “陛下让你上去。”许毅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楼下。 “好。”琉璃甜甜地笑了,“许大哥也尝尝我带来的点心吧。” 许毅然面无表情,做了个“请”的手势。 …… “你做得很好。下次不要亦步亦趋地跟着,注意她在没有人时有什么样的行为。” “回陛下,奴婢正是如此做的。” 风易扬轻轻挑了挑眉,侧着头看着恭敬跪于地上的琉璃。 “你跟了皇后有半个月了吧,你觉得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奴婢不敢妄言主子。”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朕先免你罪责。” “回陛下,皇后娘娘是小婢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子。” “答得好。你认为,她有没有聪慧到发觉你跟在她身边,却别有二心?” “奴婢惶恐……”好像是真的惶恐,琉璃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下去吧。以后小心点。”风易扬点着手下那用娟秀小楷书写的文字,“她可能已经怀疑你了。” “是……”琉璃紧紧抿起了嘴,完全失掉了来角楼路上的兴高采烈。 夜已深。寒凉入骨。月亮不知何时已经从云里爬出来了,为在深夜里显得有些阴森的皇宫撒下一抹光华,但却让其显得更加寒冷。 琉璃在回暖阁的路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抱紧了胳膊加快脚步。 在这座皇宫,“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人前姐姐妹妹地叫着,背后只有带毒的刀子。依附最有权势的人,我,没做错。琉璃倔强地抬头看了看月华。趁天还没亮,赶快回去睡一会儿吧。 …… 洛书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狭小的暖阁,一有时间她就打开窗子透气。夜半寒凉,她仍然推开了窗子,任月光撒在她的身上。 仰望星空的人,总以为星星就是宝石。晶莹,透亮,没有索取。登上星星的人都知道,那里有灰尘、石渍,和人间界一样复杂。 第三十四章 决战 “早上好~今天的朝阳特别美丽啊……哎?位置貌似不对……”罗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了揉眼睛戴上圆框眼镜,看起来很困惑的样子。 正在把晾晒的货物收回屋子的马里奥大声地笑了:“罗斯你啊……人家睡到日晒三竿已经够了不起了,你倒好,睡到日落西山……” “嘛……总要把六天的睡眠补回来吧~那些吸血鬼真是欲求不满……”罗斯抱着胳膊做出了个发抖的样子。 “可怜的孩子……”马里奥虽说一大把年纪了,可还是像个青春期少女一样多愁善感,估计罗斯顺势装个委屈样子都能把他的老泪给催下来了。 “马老爹事情都过去了~我听他们说他们有次用了七天时间去杀一个人呢~~相比那个倒霉家伙,他们对我简直是温柔~”罗斯仿佛要配合自己所说的话,也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是的,温柔~” “……” “马老爹你别哭啊,不怪他们真的~谁让我拉倒了他们的……唔……不小心弄倒了一个花瓶~非常名贵的花瓶~” “……” “……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名贵……”声音渐远。 …… “冰河,家主不是在风都城么?我们干嘛还要在晋阳城转悠?也不怕被那个酒鬼逮到?” 昨天那场“劫后余生的庆祝”自然还是由冰河买单,但是现在,他们仍然待在这个酒楼里——【第一楼】。 “等人。” “等谁?” 冰河和虫子此时坐在酒楼第三层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但从楼下上来的人坐在这里可以一览无余,从窗户向下看,也能清楚地看到酒楼的入口。 “我给你的那张清单呢?”冰河用筷子轻轻敲着装点心的碟子。 “嗯?……哦!!”虫子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掏出本来已经发皱但又被他用心压平整的宣纸,“在这儿!” “我们要等的……”冰河手里的筷子在纸上滑动,最后点在一行用朱砂写的小楷上,“是她。” “冰河舞?”虫子咂了咂舌,接着念下面的黑色小字——“‘绝对不要让冰河舞指点你的战斗技巧,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听起来像个暴力狂……等她干嘛?” “让她指点指点我们的战斗技巧。” “噗嗤……”虫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注意,是你。不是‘我们’,你的,明白?” 冰河抬起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好。” 夕阳下,冰河左手小指上的指环散发出柔和的金光。 …… 素净,淡雅。人淡如菊就应该是这样了吧。 在冰河舞还未行至酒楼前,冰河就发现了她,直到她进入酒楼,冰河的眼睛都没离开她的身影。 “我们,是应该叫她姑姑对么……”虫子这次看到美人儿反倒很淡定地喝茶,推了推皱着眉头思考的冰河。 “待会你躲远点。”冰河文不对题。 “还用你说。” 冰河舞也挑选了个角落位置,点了几样清淡的小菜,一壶白水,一碟精致的小笼包。冰河很耐心地等着,也不藏着掖着,就端着茶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冰河舞吃得很慢很慢,对每口食物都分外地珍惜。 在她结完帐后,冰河走了过去。走地极慢,极为小心。 “这里不是地方。跟我来。”没等冰河开口,冰河舞已经自顾自下楼。她看起来是迈着小小的步子频频袅袅,可是冰河和虫子在后面跟着,确显得有些吃力。 “喂……冰河……”虫子压低声音,“她知道我们是谁?她知道我们的来意?” “从我们的走路姿势以及轻微的自然之力波动,她应该知道我们是谁。而且……相信她不止一次碰到家族中人的挑衅了,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半大小子,自然驾轻就熟。”冰河解释道。 “喜欢打架但又不破坏人家的地儿……不错的习惯。”虫子赞道。 “据我所知。”冰河苦笑,“她这个月已经毁了不少酒楼了,估计她口袋里的钱全部用作赔偿了。如果再在第一楼打,被列入黑名单,那她就没吃饭的地儿了……” “小声点……怕她听不到么……” “就算再小声她都听得到。”冰河理直气壮。 “所以……”虫子迟疑。 “凶多吉少。”冰河加快脚步,看起来冰河舞没有等他的意思。“不过这是必须的。” 很快,便到达一片旷野。 “你们一起上,还是轮流?”冰河舞手里现出一把长剑,晶莹剔透。但是冰河却知道,这把看似脆弱的冰剑,却让家族里许多心高气傲的人物折腰。 “就我一个。”冰河挥手让虫子走远点,但并未亮出自己的兵刃。 冰河舞虚握着剑,剑尖垂地,示意冰河先。 “恕晚辈无礼了。”冰河身边突然出现万道冰刺,以极快地速度刺向冰河舞。 冰河舞手腕微抖,那些冰刺便碎了一地。 “有点门道。”一直面色淡然的冰河舞眼里莫名地出现一丝狂热,“不是自然之力,但又很接近……” 冰河暗暗握紧手指。刚刚他并未尽全力,一是不想单单凭借冰蚕那强大的力量胜之不武,二,也是试探下冰河舞的能力。 很明显,冰河舞不愧她那家族第一的称号。 “现在,该我了。”随着冰河舞的话音落下,冰河惊恐地发现她的剑消失了。 不是消失了,是太快了!冰河的理性思维清楚地告诉了他这一点。 本能地聚集起冰盾环绕在周围,凭借冰蚕的力量,冰河有把握挡住这一击。 不好! 背后的防护清楚的出现碎裂的声音,但寒意却扑面而来。 来不及细想,冰河立刻撤掉面前的冰盾,稍稍避开一点儿便用力撞向面前——如果不出所料,正面,才是她真正进攻的地方。 时间好像凝固了。 冰河舞的长剑贯穿了冰河的左肩,但她的如玉脖颈边,冰河紧握的冰刃上,一滴鲜血正在滑落。 虫子揉了揉眼睛。太快了。他只眨了下眼睛事情就变成这样。谁赢了? “多谢姑姑手下留情……” 第三十五章 杀了他。杀了谁? 冰河手里的冰刃和刺进他身体的长剑同时化为碎片,隐没在脚下绵软的积雪里。 伤口被冰封,并未流多少血,但是……好疼…… 冰河不由自主地用未受伤的手按着肩头,苦笑着开口:“敢问姑姑,可否带我们去见……” “明日正午,第一楼。”冰河舞丢下七个字就潇洒地离开了,留下一脸呆滞的虫子以及痛的面容扭曲的冰河。 “什么情况……”虫子还没明白。 “明天正午跟着她出发去风都城。”冰河慢慢行至虫子身边。 “我不是问这个……”虫子考虑了下扶住冰河,“你们,谁赢了?虽然你的肩膀被刺穿了但是我分明看到你把匕首横在了她脖子上。” “哎……”冰河毫不客气地把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压在虫子身上,“我自作聪明以为偏开了剑锋,但其实正把自己的心脏往上面撞……如果不是她在那片刻把剑偏开了两寸,你现在应该要准备去帮我买棺材了……如果她没有在最后紧握着剑改变剑运行的路线,她完全可以在剑锋刺破我心脏的时候弃剑后退,我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最后,冰河的声音里开始带着浓重的感慨。 “你就算没死也重的像死人一样……”虫子不满地嘟囔着,但又偏了偏身体让冰河靠的舒服些。 “看起来一切还算顺利……”冰河喃喃,直接伏在了虫子背上。 “对哦对哦……如果你能轻点就更好了……”虫子不满抗议。 …… 风都城。 “小道命苦啊……昨天还是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年纪,今天就平白添了一岁人老珠黄了……”陆压看着手里的镜子,抬起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幸亏小道天生丽质,十九岁也年华正好,哈哈……” 陆压照着镜子就往一座楼里走,镜子里映出“销魂天”这三个字。 “啊!!——” 销魂天里,传来一生惊叫。 “啪——”瓦松手里的水晶盏又一次碎掉了,碎片惊人地匀称。手轻轻一挥,水晶杯恢复原状捏在手里,瓦松起身去查看外面的鸡飞狗跳。 “小道……小道不是故意的……”这一声毫无诚意的“道歉”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入了瓦松耳里,沿路过去,依稀听到了什么“洗澡”,“偷窥”之类的词。 “真的真的,小道从不说谎。作为天下第三的美人儿,小道也没有偷窥其他不入流家伙洗澡的必要啊……当然,小道不是说你长得不入流,虽然长得真的不怎么样……” 瓦松走过去,第一眼看见的是梅若雪那冷若冰霜的脸——衣服显然是匆匆穿上的,纹饰凌乱,及腰的长发还在滴着水珠。梅若雪不施脂粉,反倒比化了妆要美几分。瓦松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暗暗佩服自己在如此情况下还能想这些。 “交给我吧。”瓦松把指节捏的嘎嘣嘎嘣响,“梅姑娘受惊了,待会我让开心再送两枝红梅过去。” 销魂天离得姑娘们都在忙着赚银子,四周倒没多少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清姨安抚着梅若雪。一切又恢复正常。 除了…… 除了霸占了瓦松的贵妃椅正在照着镜子剔牙的陆压。 “你说晋阳王命不久矣?!!”瓦松的眼里仿佛要喷出火焰。 “小道从不撒谎~~不信你自己看嘛……”陆压把镜子翻了过来,递到瓦松面前,但手指却把镜柄抓的紧紧地生怕有人动手去抢。 …… …… 四天后。 一盆凉水浇醒了洛河图。 洛河图揉了揉眼睛,惊叫:“洛书?!!” 瓦松长身而立于洛河图面前,顶着和洛书一模一样的面孔。 “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的洛将军……”瓦松轻轻俯下身,语气里满是不屑。“该说你是摊烂泥还是说是堆垃圾?” “不对……”洛河图努力撑起身子站直,但几日的酒色让他体力损失巨大,现在他的头依旧晕得不行,“你不是洛书……洛书在宫里……你,也不像她……” “哪里不像?”瓦松凑了过去,伸出手指点了点洛河图的胸膛。力气不大,但却让刚刚起身的洛河图晃了两晃。 “她,不会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也不会……”洛河图偏着头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想说什么。 “呵呵……”瓦松冷笑。“她曾经也许不会,但让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以为她会用什么样的语气和你说?你以为她还是那个天真叫哥哥的小妹妹么?你在她心里早就是一个傻瓜加笨蛋了!” “她……为什么,那么做……”洛河图痛苦地抱住头,好像要跌倒在地。 “那是她的使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瓦松开始叹息,“她也是被逼的……” “谁?谁逼她?!!”洛河图几乎是在嘶吼了,连日的饮酒让他的嗓音变得沙哑不堪。 “风易扬。你们,那个伟大的王。”瓦松上前一步,把洛河图推坐在靠椅上,“你一直最喜欢的小妹妹,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就算再粗神经的你,也发现了吧……” 瓦松紧紧盯着洛河图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的目光刺入洛河图的大脑:“她一直不喜欢风易扬,你也知道吧。” “呆在宫里她只有死路一条。” “你想帮她么……” 蛊惑人心的语气。 “想……”洛河图机械地重复着。 “那么,去杀了他。杀了风易扬。这样,洛书就不会痛苦了。” “杀了?谁?……”洛河图无意识地呢喃。 “杀了风易扬。杀了他。” “风易扬是谁?”洛河图仿佛还在无意识地呢喃。 瓦松很有能耐心:“风易扬是……呃……”一段雪亮的刀刃从瓦松背后探出。 “风易扬,是我的王。”瓦松不可置信地看着洛河图清亮的眼神,任凭空间扭曲。 …… “那么,去杀了他。杀了风易扬。这样,洛书就不会痛苦了。” “杀了?谁?……”洛河图无意识地呢喃。 瓦松直起身子,对着洛河图背后的帘幕开口,声音冰冷地不像是活人发出:“杀了他。” 第三十六章 激情狂欢夜 风彻皇宫,东南角楼。 已经是深夜了,风易扬仍在等下批阅一叠一叠的文件。 边关来报,十二前一支千人要害小队突袭邱泽城,火烧敌军辎重,敌军后勤不足,士气涣散。风彻铁骑全线出击,大胜多场。 蘸着朱砂的御笔批下劲瘦的一行字:着,通报全国,共贺大捷。 火器第一批已制造完毕,共十三支,明日校枪,恭请陛下前来检阅。 明日午时,南校场。鲜红的朱砂字落于纸上,行云流水,毫无阻滞。 “来人。”风易扬有些疲惫地揉着额头,伸手轻拽身边的锦绳。 许毅然很快地出现在风易扬面前。 “送去给那些老家伙吧……” “……是……”许毅然边把那些文件放入一个宽大锦盒,一边暗暗咂舌,风易扬居然也会用“老家伙”这样的词?!在他的印象里,风易扬一直是高高在上不可轻犯的君主,一切行为习惯,说话用词,都完美地像一台机器。而风易扬,也的确是那样的。 但是,人都是会变的。风易扬虽说是万人之上的君主,但总归,也是个普通人类。 “拉倒了,一个花瓶?!……”风易扬现在查阅的是他的私人情报网所递过来的消息,看到“罗斯”着两个字的时候,风易扬那两条英挺的眉毛狠狠地纠缠到了一起,狠到连带着他那张冷峻到不行的脸也跟着微微抽搐了一下。 是个麻烦…… “明日,校枪。”风易扬轻轻呢喃,手掌几乎要把那张事无巨细写满那个怪异西域商人行为谈吐的纸张压入红木桌子,“那就这样吧。” …… “阿嚏!”坐在校场边上一排低矮房子上的罗斯突然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怪事啊……感冒?!……哦,一定是我的小凌凌在想我……”暗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天上的月,带着微微的伤感。 又要月圆了。 “这个世界真令人厌恶……”罗斯托起腮帮,不爽地低声咒骂,“真想逮住一个人揍一顿……” “啊!!好漂亮的月亮啊!真该找人为我这天下第三美人在月下画像留念!” 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随即罗斯发现自己被覆盖到了一曾阴影里——人形阴影。罗斯正对月伤怀一肚子郁闷,当下便不客气地一脚把面前的人影踹了下去:“亲爱的你脸太大了挡着我晒月亮了~~” “谁!谁!!”一声轰然大响加惨叫后,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暗算小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我——哎?……哎?!!哪位见我镜子了……一个长得非常非常漂亮天下第一的镜子……” 陆压神神叨叨地在地上摸着,嘴里也念叨个不听。 “亲爱的你找的是这个么~”房顶探下一个头和一条纤细的胳膊,那只胳膊手里,拿的正是陆压的宝贝镜子,在月光下泛着点点银光。 “还我!!”陆压愤怒大叫。 “好啊~”一个片状地东西以很快地速度旋转着飞向陆压的脑袋,带着呼呼的风声。陆压冷笑了一声,毫不在意地伸手去接,只是手一碰到就感到不对劲儿。那个东西上的力道比看起来和预料的要大得多,海没来得及反应,陆压的手已经被那东西带着狠狠砸到了他自己的脑袋上,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他自己拿了片瓦片在痛心疾首地自拍呢。 “混蛋……”陆压头晕目眩,等眼前的金星消失后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的并不是他的宝贝镜子,而是两片厚重的瓦块(本来是一块的,碎了)。 “哦~~抱歉啊扔错了~~”房顶上的人影对陆压扯出个恶劣的笑脸,手里拿着那面半圆形的镜子有一下每一下地抛着,看得陆压的头也一点一点地像是在啄米。 “你……你……小心点……”陆压胆战心惊。 “哦?”罗斯抛地更起劲儿了。 …… 此时销魂天的时光,还停留在瓦松催眠洛河图不成试图杀人灭口的时候。 瓦松冷冷退到一旁,帘幕后面的人慢慢走出来。 “月,快点,别磨蹭。”瓦松吩咐道。 “是。”从帘幕后走出的女子微微一笑,这一笑让她原本显得普通的面容瞬间灵动了起来。“干掉个醉鬼我还不成问题。” “他可不是普通的醉鬼!”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说。一个是瓦松在提醒那个叫月的女子别轻敌,另一个…… 密室门被踢开了,出现了一个眉目清朗如画的少年,瓦松迅速地判断出他没见过此人,不然凭着这少年的一张脸,想要把他路人化都有一定的难度。 稍稍清醒了点的洛河图却惊声道:“是你?!冰河?!!你怎么在这儿!” 瓦松抿起嘴,咽下她也即将脱口而出的:“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要知道,销魂天其实并不像在外面看起来那么一点儿。销魂天周围紧挨着的酒楼,客栈,其实都是销魂天的管辖范围。但这还只是冰山一角。销魂天的内部空间,绝大部分处于——地下。 现在,他们就在地下。 “撤。”瓦松向月使了个颜色。居然在自己的地盘被人悄无声息地闯进来,看来销魂天的防御系统有待加强。 月刚刚心领神会准备动作,可是冰河的动作却更快。他一把拉起脚步不稳的洛河图就往外冲,顺手还关上了密室门。 包着铁皮的木门发出巨大的响声,还待在狭小房间的两人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简直要以为这座地下城要塌下来了。 “混蛋……”瓦松呀呀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一张俏丽的娃娃脸瞬间扭曲了。反倒是月,依旧在无所谓地耸肩。 等他们打开门,冰河和洛河图早就不见踪影,寂静的仿佛墓道一般的地下通道里的蜡烛火苗直直地向上窜,一点摇晃也没有。 “找。”瓦松又恢复甜美的笑靥,带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这么短时间,他们出不去的。一定还藏在这儿。” “好的。”月像一只狸猫一样飞快而无声地窜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ROSE剧场 “什么镜子,这么宝贝?难道能照出天下最美丽的女人?”罗斯不解地接住再次落下的镜子,仔细观察。 镜面没有照出自己的倒影,而是一片混沌。 “你这种没文化的家伙怎么会识得这种宝贝!告诉你,有了它你就能知道天下所有的事情。。。喂!小道就这么没吸引力吗?!你倒是听我说啊!”陆压生气地看着房上的人,那个男人完全没有听自己讲话,而是呆呆地看着镜子。 镜中的景象已经变得清晰,里面映着一个跑动的背影。 结实挺拔的修长背影,这是个男人,他手提着长刀奋力奔跑,猩红的沙尘也不能掩盖他身上淡淡的白光,刀光频频落在挡路的形貌怪异可怖的生物身上,鲜血四溅。 银白色外套已经有些残破,连闪亮的银色长发都混合着干涸的血纠结成一缕。不久,他停下来喘着粗气,似乎已经力竭。怪物们察觉到他的疲惫,渐渐聚拢上来,只是畏惧着锋利无比的长刀不敢上前。 是他。罗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紧紧盯着镜子,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凌。 镜中的人似乎感觉到什么,有些迟疑地回过头,俊美的面庞沾染着灰尘和鲜血,他抹了把脸,红宝石般的眼睛疑惑地看向这边。他没有注意到身前一个怪物悄悄举起了利爪。 不!罗斯倒抽一口冷气,然而手中一空,陆压不知什么时候再次爬上了屋顶,一把夺过了镜子。然而在这一霎那,商人看到镜中的男人飞快地回身斩断了那只利爪,他松了口气,渐渐又把笑容调整回自己脸上。 “这可是宝贝,被你这么看,看坏了怎么办!”自诩世界第三美人儿的年轻道士嘟嘟囔囔很不高兴的样子。 罗斯眯着眼睛思索片刻,“亲爱的,镜子卖给在下好吗?价钱好商量~” “什么?!这是宝贝!是宝贝!懂吗?!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你你你你这个暴殄天物的粗人。。。”道士似乎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您是不给了?”罗斯仍然笑着,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当然。。。啊!”年轻商人突然极快地扑上来,两人一起摔下了房。 “哎哟。。。疼。。”直挺挺地仰面摔在地上,陆压觉得自己要摔碎了,而罗斯正骑在他身上慢条斯理地戴着一双附有金属的手套。 “能跨越空间、随人心意视物的镜子,的确是宝贝。所以在下要它。您不给?” 西域人身形本来就比中陆人高大,而陆压又属于中等身材的人,此时被压制得死死的,他不禁咽了口唾沫“当然。。不给。。” 咚!下巴挨了狠狠的一击,不小心咬破了舌尖,陆压疼得大叫。 “真的不给吗?”又是猛力的一拳,黑发男人腾出一只手扶了扶眼镜,仍然善意无害地微笑着。 “不。。” 流落到这么个陌生危险的世界,讨好一位同样陌生危险的帝王,找不到回家的办法。现在想做个生意这个混蛋也不配合。 罗斯按住倒霉的道士,释放了一个静音结界,然后用力揍了起来,打得陆压惨叫连连。 “要不是因为这镜子能看到他,在下才不会有兴趣。管它是什么宝贝。” 陆压刚要张嘴辩驳,又被一拳闷了回去, “罗斯?是你在外面吗?”老商人端着蜡烛走出屋子,他刚刚被吵醒。 罗斯一把夺过镜子把道士踢到一旁的阴影里,撤去结界。“是啊,马老爹。有点想家了,我看看月亮就睡~” “天冷啊,你注意身体!” “哎!” “卑劣小妖。。居然敢打道爷。。哎哟。。。”陆压哼哼着爬起来。罗斯挑起眉毛微微表示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人?” “对我这种天下第三美人下手这么狠,你当然不是人。。哎哟。。况且道爷我法力无边,只是不愿跟你们这种末流小妖计较罢了。。哎哟。。。” 西域商人皱皱眉,向他走了一步,陆压一下子向后跳起,躲在一棵树后面。“今天道爷还有事要忙没功夫收拾你,镜子等我回来再取。喂,我可不是怕你啊!” 随后这个奇怪的道士三晃两晃就不见了踪影。 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很厉害——在逃跑方面。皇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这么奇特的镜子也不是随便能弄到的,这个道士肯定还有什么别的秘密。啊。不过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罗斯收起笑容,低头看着镜子,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担心也没用,不过至少能知道他现在没事了。 年轻商人不禁露出疲惫又舒心的神情,闭上眼睛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嗯。又要月圆了呢。 【本章内容以上部分,由朋友mr。rose代笔】 瓦松疲倦地靠在了墙上。她知道月可以找得到他们。但是…… 疲倦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让她产生了即将窒息的错觉,仿佛片刻就会溺死。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让人乍一看会以为她还未成年,但是她自觉自己已经在一瞬间迈过了成年期,跨入了老年。胸膛里包裹着的心衰老地不像样子。 除了月,冰河世家的全是麻烦的家伙,小心眼又记仇! 是的,月也是冰河世家的人。 冰河月。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其实并非她疲倦的来源,真正让她感觉心力交瘁的,是晋阳王。 眼前又好像浮现出晋阳王跃马扬鞭英姿飒爽的样子,站在金色的田野上,麦浪如潮…… “找到了。”月惯有的轻松语调把她拉回了现实,瓦松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滑坐在地上。 “嗯?”回过神来的她一眼看出月还有话要说。 “但是,他们和两个老家伙呆在一起。”月依旧是毫不在意的语气,“我认识他们,但不熟。” 瓦松迅速地分析月所说的话。月说起话来从来是不清不楚的,但是凭借她对月的了解,还是立刻反应过来月说的两个人是谁。 “带我去。”瓦松起身,整理衣服。 “好~~月已经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在了通道里。 瓦松其实知道那两个人在哪个地方,但她还是要让月带路。处理日常生活一团糟但对各种战斗技巧非常精通的月,是她的第一道护身符。 第三十八章 流水日月 月把瓦松送到了一扇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瓦松疑惑挑眉。 “里面绝对安全!”月笑嘻嘻地,“敢在那两个老家伙面前动手动脚的人还不多呢……我要去会一个老朋友,只要一点点时间。” “安心陪你朋友吧。”瓦松笑道,可爱的小酒窝又浮现了出来,“不用管我。” 月眨了眨眼睛,迅速地消失在通道尽头。 瓦松慢慢收敛笑容,深吸一口气,推开面前那包着铁皮的木门。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连一丝风也没带起。等门完全打开的时候,瓦松脸上又挂满了公式化的挑剔不出任何毛病的但又无比虚假的笑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如刚才。她本来以为自己笑不出的,可是多年的习惯几乎让她形成了条件反射——笑,是比面无表情更好的伪装。 “茶水够么?我让人添点儿?”瓦松看着因为挤进了三个人而显得有些拥挤的屋子,非常自然的笑了,“要去宽敞点的屋子么,销魂天保证客人的舒适。” “麻烦你了。”一个中年人微微颔首。如果不是因为他花白的头发,很难从他那么一张年轻温和的脸上看出他已经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冰河宇量,冰河世家家主身边的智囊。 与白发在头上攻城略地势不可挡的冰河宇量不同,坐在他边上的冰河家家主冰河玄虚的黑发,像是被水浸润过一样,黑得诡异,但他的眼角额头,却有几道深深的皱纹。 瓦松脸上的笑容加深,偏眼瞧着在这两位面前战战兢兢的冰河和虫子以及站都站不稳不得不靠在虫子身上的洛河图,微微侧过身:“请随我来。” 转过身的瓦松眉角也逐渐漾开笑意——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 “舞儿你还是这么心狠手辣,啧啧……”冰河月轻易捏住划向她面颊的剑锋,看似随意,但却让对手难以撼动分毫。“咦?”手中紧紧捏着的冰剑在片刻间碎成了无数冰刺,跟跟都刺向月的面庞和身体。 冰河舞勾起嘴角,看着狼狈躲闪的月,手中又出现一根长长的冰剑,并且算准了月的躲避方位,刺向她的后心。 终于要结束了。 自己所拥有的“冰河家第一高手”的称号终于要名副其实了。 月,再见。 永别。 …… 一只崭新的细瓷杯子和它前辈们的命运一样,从瓦松手里施施然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地响声,散成一堆不规则的瓷片。 七百二十九。瓦松默念。她待在这间安静的屋子里,心已经跳了七百二十九下。月还没回来。其实这并非很长时间,只是两杯茶的功夫,但她还是心神不宁。 伸手拿过座椅边精致木盒里的一个杯子,拿起看了看,又一次松手。 瓦松这次,却没有听见清脆的碎裂声。 一只洁白如玉的纤细手掌牢牢地接住了这只杯子。瓦松惊喜地抬头,一眼就瞧见了月沾着血迹的脸。 “哎呀,真是糟糕。”月把脚下踩着的杯子碎片轻轻地拢到一边,这才找到了一个下脚地,“可怜的杯子们。” “你受伤了。”瓦松抬手递给月一块巾帕,示意她擦擦正在从脸颊上纤细伤口流出的血珠,“我马上收拾。” “啊,天快亮了。”月趁着瓦松在收拾碎片的时候,毫不客气地霸占了瓦松那弄得往死里舒服的睡榻,“要赶紧休息会儿。” 销魂天的一个角落里,冰河舞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上的血液——刚刚从自己脖子上滴下来,还冒着热气的,血液。 可恶! 又是点到即止! 鬼魅的身法,非人类般的反应,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冰河月,我果真不如你么…… 冰河舞痛苦地拧起眉毛,但是暮然间,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前几日那个坚持只让人叫他姓的少年,那相似的手法,虽然还非常稚嫩,但…… 她不会看错的。 漆黑的夜里,冰河舞的眼睛闪闪发亮。 …… 夜已经来了,黎明就不会远。 风易扬最近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有时候用了很长时间去批公文,回身一看未批的公文还是堆得那么高,仿佛时间在这座角楼里静止了。有次回身,甚至发现公文又高了些,许毅然正在摆放第二沓需要批阅的文件。一向懂得克制情绪的他也忍不住试图要摔东西。 但是,累归累,烦躁归烦躁,在战争期间,事无巨细,他必须都亲自过目。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他比谁都懂——他正趁着攻打雷霆的这段缓冲,利用金钱,权力,美色等等腐化风彻周围一些大国的重臣干将。他要的不只是雷霆。那个西域商人猜想的的确没错,整个天下,才是他征服的目标。这才刚刚开始。 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了。 太阳慢慢升起,沿着特定轨迹向西方移动。 已是正午。 小憩过后的风易扬正翻阅着他于昨夜亲自制定的行程。现在,该去校场了。若是火器真能装备全军,那么征服这块大陆,阻力将会小很多。 风易扬起身,唤来于外守候的许毅然。 风易扬休息不好,许毅然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眼里带着细小血丝的许毅然瞧着精神抖擞的风易扬,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位精力充沛的帝王,果真异于像他这样的普通小人物。 校场的阳光晒得许毅然直想打瞌睡,那有一下没一下的仿佛打雷般的枪声都没让他的神经产生一丝波动。 “砰——”又一枪。许毅然费力地睁开眼睛。噢,王又打了空靶。真不是个好现象。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许毅然命令自己精神起来,不然犯了错可有得他受。 风易扬边上一个高瘦的身影稳定地举枪瞄准,扣动扳机,稳稳地打在了红心。这一下,让许毅然瞬间清醒了。这人不要命啦!这时候还显摆! 但接下来他更加目瞪口呆,那个高瘦的西域商人居然绕到风易扬背后,紧贴着王的身体,手把手指点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 噢!他一定是疯了。 但是风易扬明显很正常——这位王很正常地把抢往身后用力一探,枪托狠狠地撞在了那人的胸口。 “大胆。” 许毅然清晰地听到了风易扬的这声怒喝。 第三十九章 以身试枪 正午的太阳热烈地几乎让人忘却这是冬日,冬夜的寒冷入骨,此时浑然不见了踪影。 洛河图不愧是能征善战的武将,简直是动物体质,在酒坛里泡了好多天,如今只是休息了半日,又神清气爽英姿勃发了。 一路往南校场行去,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冰河那张故作冷漠的脸。 天高云淡,一切依旧如常。只要做洛河图就好,那些乱七八糟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就交给那些所谓的聪明人去折腾吧。 抵达校场时,试枪已经开始了,洛河图悄悄地站在了许毅然旁边,尽量不引人注目。 “砰——”宽阔的校场回荡着余味未消的枪响。洛河图这才发现靶子并非固定在木桩上,而是由一个人在举着。眼力极好的他一眼瞧见那个面庞深邃的西域商人因受到极为剧烈的冲击控制不住地后退几步,等他摇摇晃晃站稳,左肩上的血液已经迅速晕开,让其黑色的袍子黑的更加浓郁。 “王用活人练枪?!!” 要是以往,洛河图早就没有分寸地大叫了出来,但现在,他只是拽了拽边上的许侍卫长,压低了声音。 “他是囚犯?还是……” “也差不多。”许毅然现在完全没有了瞌睡的样子,他苦笑着,“洛将军有所不知,这位自西域而来的商人不懂礼节,在教王试枪的时候冲撞了王的龙体……” “对哦,王不喜欢人碰他。”洛河图若有所思,“当年在骑兵训练营,因无人敢接触太子殿下的身体,在游水这一项他一直够呛,所有关于水的测试他都没参加……” 许毅然苦笑加深,也许只有眼前这位才敢没心没肺地说王当年的糗事吧。他好心提醒:“洛将军,今时不同往日,还请将军谨言慎行。” 洛河图似懂非懂地点头,也明白许毅然是在提醒他,便立刻回到了刚刚的话题:“冲撞了王,然后王就拿他当枪靶?” “他跪在地上请王恕罪,还言身体接触手把手校正是练枪的必要,王若肯屈尊降贵接受指点,凭借王的聪慧一定可以一击而中。他愿亲身举靶。”许毅然耸肩,无奈道。 “原来如此……”尽管理解,洛河图还是拧起了眉头,克制住自己上前阻止风易扬的欲望。当日使臣献枪,他也在场,亲眼看见这火器的威力。王已经打偏了一枚子弹,要是再偏…… 洛河图远目,见那位左肩中枪的西域商人已经痛地浑身颤抖,但仍坚持以未伤的手臂高举着靶子,而且在尽力不让颤抖传递到靶子上。 哎…… 风易扬紧紧地抿起了嘴。在距离他开第一枪已经过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子弹已填装完毕,但他迟迟未扣动扳机。 枪托抵在右肩窝,左手稳枪,右手虚扣于扳机。听那怪异的西域商人所言,这叫三角定枪法。鼻端仿佛依旧能闻到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味。风易扬曾经在使团进贡的西域异香中闻到过那种味道,但此人身上的显然更为纯粹。虽然极淡,却仿若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使团进贡的西域异香听说有镇定安神的功效,但那人身上的香味,却让风易扬感到一阵毫无来由的烦躁。 剧烈的疼痛让百步开外的商人不由自主地蜷缩着身子,前倾的身体让血液从肩上滴落在了校场温暖的青石板砖上,虽距离百步,依然刺眼。 风易扬悄悄把枪口对准他那人的伤口,虚扣的手指莫名地收紧,但又在最后一刻放开。 又移转枪口——这次,是距离伤口不远的心脏。 风易扬眯起眼睛,看向那人的脸。虽距离很远,但仍然看得出他在笑。 暗自凝神,瞄准靶心,扣动扳机。 子弹击打在靶子上巨大的冲击让受伤的商人再也握不住沉重的木靶,靶子脱手而飞。 商人终于力竭倒下,好像笑着说了什么。 因为距离百步,风易扬并未听到那句话,但风易扬却知道他在说什么——“看,在下没骗您吧……” “传御医。”风易扬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许毅然吩咐。 “是。”许毅然微笑,但并未移动脚步。在那商人受伤的时候,他已经让人去请医生了。 看了许久的洛河图终于按耐不住,飞奔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西域商人,非常轻的摇晃他:“没事吧,撑一下,医生马上就来!” “没事。”西域商人悠悠转醒,“不用麻烦了,给我一把锋利的刀子就好。” 洛河图想都没想就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银刀,递给罗斯。 风易扬此时也行至了他们所在的地方,但他却皱着眉看着落在地上的靶子,连正眼也没给罗斯一个。 那块靶子上,在距离靶心四寸的地方,有一个深深的坑洞,木质靶子被火药蚀黑了一片,惨不忍睹。 “银的啊……真是太好不过了!”罗斯靠在洛河图肩上,仿佛忘记了身上的伤痛,看着手里的银质匕首深情凝视,嘴角始终是未褪的笑意。 洛河图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他还是稳稳定住自己的身形,让罗斯舒服地靠在他的肩上。 之后发生的一幕,吓坏了赶来的御医以及洛河图。 罗斯用那把银刀割开了并不十分厚重的衣物,在伤口上小心地画了个十字,然后毫不在乎地把那把银刀刺了进去,搅动。 洛河图目瞪口呆,但是身形却无一丝晃动——他能感觉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的颤抖,如果他也跟着动的话,那把银刀说不定会要了这个西域商人的命。 只是片刻,一枚带着血的弹头就被扔到了地上。 “好了~~”洛河图呆呆地看着怀里的人对着自己笑了下,然后闭上眼睛失去知觉。 风易扬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他冷着声音向赶来的御医问道:“怎样?” “回陛下,伤并非在要害,异物取出后只要止血敷药,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就无碍了。” “别让他死了就行。”转过身的风易扬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毛,在许毅然的护卫下回角楼继续处理那还在不断增高的文件。只是在行至很远后,他微微回头,看着洛河图忙得不可开交的身影,眼里精光闪烁。 第四十章 帷幕揭开 暗夜无声。 罗斯睁大了暗红色的眼睛,咬着嘴唇看着手里的镜子。 “银对恶魔是致命的吧!你还真想都不想就往身上刺,勇气可嘉,小道佩服!”一个聒噪的声音传入耳帘,罗斯手掌一翻,镜子不知被收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斜眼瞅着被推开的窗户,微笑着看着苦于他设置于屋内的结界而不得其门而入的陆压,开口:“在下有一半的人类血统,银对在下是无效的。” “啧啧……”陆压不屑咧嘴,“撒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果然是恶魔本色。永远不要再小道面前撒谎,你瞒不了我的,我……”陆压得意地说着,右手摸进了宽大的袖子想拿出镜子看一看,这才反应过来镜子还在面前这个该死的妖孽手里,不由咬牙切齿。 多年的习惯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过来的。看着面前这个小妖怪为了保护受伤的自己而设置的极为严密的结界,陆压也束手无策了,他擅长的从来不是这个。 本来想趁着夜色偷回昆仑镜,可现在看似没机会了。 陆压掩面奔走,昆仑镜啊昆仑镜,小道不能没有你啊~~~~~~ 罗斯看着消失在天际的黑点儿,终于松了口气。 陆压说的没错,银的确对他伤害很大。虽然那把刀子并非纯银,并且因为他拥有一部分人类血统抵消了小部分的伤害,但魅魔从来不是以强横生命力闻名的种族,若不是从那位洛将军身上吸取到了一些非常精纯的生命力,他现在可能连布置这个结界的力气都没有。 没有拒绝那把银质刀子,以及在陆压面前否认,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软肋。这个世界,陌生而危险。不知是因为牵动了伤口,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罗斯轻微地开始颤抖。 镜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上,半圆形的镜面上有两道明显的裂纹——这面镜子原本应该是个完整的圆,但是仿佛被巨大的外力弄碎了,现在手里的这部分,明显是用一些珍贵矿产重新镶起来的。 即使是破碎的镜子,静下心来的罗斯也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真不知怎样的力量才能让这面镜子碎裂。想必可以毁天灭地吧。联想到从镜子里看到的这片大陆自然之力泛滥原子弹乱飞的洪荒时代,罗斯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幸好没有掉落在那个时代。 若不是因为这两道裂纹导致镜子脆弱不堪,那个叫陆压的道人一定会用强硬的手段来抢夺。 这样也好。 闭上眼睛,感知心脏规律的跳动。 不能死,还要等……凌。 …… 风易扬一回到角楼,立刻瞧见了趴在窗沿上咕咕叫着用鸟啄梳理羽毛的鸽子,柔顺的白色羽毛边缘隐隐有着几丝金色光华流转不休。 “恭喜您,得到一只忠犬。” 鸽子腿上的竹筒是用极其特殊的方法密封的,若是拆卸不当,里面的文件就会被其中微量的火药点燃,片刻间化为飞灰。风易扬费劲功夫取出的纸条上,只有九个字。 不是以往工整娟秀的小楷,而是用画眉用的碳棒写出的字体——写到最后一字时,碳棒因为主人的用力过度,折断了,在字后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黑色印痕。 风易扬可以预见瓦松脸上那无可奈何满是愤怒的表情。 角楼相对皇宫来言是比较小的建筑,但其的空间却并不小,特别是经过合理安排后。 拿出书架上的一本厚书,掀开暗门拧下开关,书架便好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摆满文件的小室。等风易扬进去后,书架就自动地回到原位。书案上的灯光把书架映得分毫毕现。 暗室里,全是有关晋阳王的资料。 被小心装订的文案有些都被翻得卷角泛黄,但是纤尘不染,显然被人经常翻阅。 风易扬几乎每天都要在这间暗室里待一会儿,无论多忙。此时他正将手中的字条放入一个新的文件夹中,郑重而小心。 每次进这个房间,风易扬都能感到巨大的压抑。 晋阳王。 如果不是因为晋阳王生母的地位低贱,想必当年登上王位的不是先王,而是他!晋阳王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尊贵气息,甚至让风易扬都觉得,他比自己的父亲,更像是一位王。雄才大略,器宇轩昂,以天下为己任。 “警惕晋阳王。”这是先王对风易扬留下的一句话。 风易扬照先王的意思做了,剥夺了晋阳王的兵权,从封地把他召到京城,看管在眼皮底下。可是前些日子他在晋阳王看不见的地方窥视这个人,却发现多日的不顺丝毫无损他的风采,依旧不争,不怨,愈发温文如玉。锋芒内敛,重剑无锋,甚至比当日纵马扬鞭更添了几分气质。 许毅然敬业地收集了晋阳王所有的动作,从日常生活到访客探友,以致寄情书画醉心山水,或于销魂天把酒当歌醉卧美人膝,风易扬从呈报上来的字里行间看出了晋阳的不温不火。毫无怨言,安之若素。不知他是又更大的底牌还是果真瞧不起他这俗世凡人——尽管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销魂天。风易扬手掌抚在最新的一个资料夹上的三个字,锋利的薄唇抿起——这,难不成就是晋阳最大的底牌? “密切注意销魂天和晋阳王的联系。”一走出暗室的风易扬即刻下令。 “是。”许毅然亘古不变的回答。 …… 黄昏给销魂天镀上了一层别样的暧昧色彩,销魂天最热闹的时刻即将来临。 瓦松一身男装打扮,坐在看台下等着好戏开场,仿佛普通的公子哥儿。可是她等的好戏并非是边上那群口水直流三千尺的家伙们期待的梅若雪的艳舞,而是冰河世家的家族恩仇记。 她虽是销魂天的幕后老板,但是看热闹的心情完全盖过了好好做生意的心——反正之后的损失她会成倍地从冰河世家那些人身上讨回来。 所以现在,看戏就好。 月坐在瓦松旁边百无聊赖地剥着橘子,纤细手指简直像是某些昆虫的触须,轻盈而灵敏。只是片刻,整个橘子被剥地干干净净,连紧紧黏着橘瓣的白色纹络都一丝不见。 第四十一章 晋阳 当瓦松从月手里接过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的时候,香风袭来,片片轻柔的红色花瓣从头顶纷纷扬扬洒落。 瓦松伸手捞住一片,嗅了嗅,随即扔掉:“噢!我讨厌梅花!” 月轻轻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把一瓣儿橘子又塞到瓦松嘴里——因为她看到了舞台上出现了一群腰扭得天花乱坠的小妞,深知瓦松脾性的她不得不出此下策,免得瓦松又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瓦松不喜欢看这种表演,她还要看咧。在冰河舞眼里她使用的那种诡异身法【月光舞步】,其实真的是从“舞步”里悟出来的,而不是故意弄个“舞”字在里面气她。 舞娘散开,丝竹声加快频率,梅若雪一身红衣,坐于饰满花瓣的秋千上慢慢地垂下来,人群开始沸腾。 梅若雪对沸腾的人群毫无反应,依旧寂寞地在高台上起舞,旋转,仿若无人。鲜艳的红衣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只是她燃烧的是别人的热情,她自己的心,依旧清冷地宛若冰雪。人群簇拥到她的脚下,争相亲吻她踩过的地面。 月情不自禁地跟着音乐摇晃身体,仿佛舞台上是她一样,但瓦松却将目光投向了销魂天入口。 洛河图的堂弟,洛无涯。 “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热闹。”瓦松把一只杯子捏在手里玩弄。 “是哦是哦!”月兴奋地看着梅若雪挂在两条彩带上在空中起舞。 “真的很不错……”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呢喃,浑然不知她俩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只是下一刻,看到又从正门进来的新面孔客人,瓦松立刻全身绷紧。那人青衣绶带,温文如玉,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正在微微点头向为他掀开帘幕的小侍女道谢。瓦松一把抓住了月的手:“月!跟我来!” 月显然也看见了那个客人,但是她的视线仍然停留在梅若雪的舞姿上,状似不经意地说:“你不是一直说要做个局外人置身事外笑看风云度春秋的么?这次是怎么了?!” “他不一样!”瓦松用力绞紧了月的手,可却无法撼动月分毫。幕然地手上一轻,转瞬间她就被月牢牢地按坐在了椅子上。 “这次听我的。”月俯下身,在瓦松耳边吹着气,“我保证,他不会出任何事情。如果他伤了一根寒毛,就让我以后再也找不到看得上的对手……” 让月找不到看得上的对手……噢,这对身体里藏着一个武痴的月的确是很重的誓言。 “月!!”瓦松依旧绞紧了眉毛。 “乖啊……” 瓦松愤怒抬头,发现月的目光一直未离开那高台上舞动的身影。 她不是武痴而是“舞”痴吧! “啊哈……乖……”月好像察觉到了瓦松要杀人的目光,这才恋恋不舍地把自己的注意力转了回来。 瓦松狠狠地瞪着她。 月扭头看了看那个小心绕过沸腾的人群消失在侧门的客人背影,这才松开了按在瓦松肩上的手。 “你冲过去只能害了他,果然沉浸在爱情里的生物都无丝毫理智可言。”月夸张地捂着额头。 瓦松冷哼了一声,并未说什么。她现在已经从幕然看到那个人想要扑过去的冲动里冷静下来了。月说得对。 “现在,去看另一场无聊的戏喽……”月拉起瓦松,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下还在进行的舞蹈,然后极为迅速地带着瓦松来到了侧门,在人群里穿梭的身形快的几乎看不见。 …… 虫子此时正看着冰河一片模糊的脸暗暗叹气。 因为冰河长得过于“吓人”,经常会导致恶棍色狼看不过眼挺身而出要为人间除害以免祸害别人的眼睛,虫子向冰河提了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让冰河穿女装蒙面纱装成某家出行的千金大小姐而他就来扮演护花使者。结果,自然是虫子被冰河一脚踹飞。 凭借冰蚕的力量,冰河干脆在脸上弄了层似有似无的雾气,让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哎……虫子又长长叹息了一声。真不知那晚醉眼朦浓的洛河图是凭借什么认出冰河的——想起这个虫子就来气,明明是他费尽力气把那个醉熊扔回洛府的,但是显然他又被路人了。洛河图只记得是冰河当头棒喝弄醒了他。 洛无涯口口声声要代替他那不争气的堂兄谢谢冰河公子。 虫子想大叫:我也姓冰河!! …… 晋阳。他怎么来了? 注视着那个熟悉的人影在销魂阁穿梭,瓦松紧紧地皱起了眉头。现在,什么冰河家什么恩怨情仇什么销魂天会被掀翻都给她死一边去吧。 “嗳……有人在跟着他……喏……”月抬手往一个地方一指。瓦松瞧见一个人影一闪而逝。 “有人跟还跑来这儿!他怎么想的……”瓦松的两条细细的眉毛几乎绞成了一团,“风易扬正愁找不到他联合这块大陆上的势力集团的证据……” “看下去不就知道了!”月一如既往地轻松,揽着瓦松踩着细细的步子,但速度却不慢,优雅若舞。 “解决那个跟踪的。” “不行。”月笑着,“这样不更让人觉得有猫腻么。” 瓦松不敢置信地瞧了月一眼——月以前从来是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会有反驳。 可能是这次,牵扯到冰河世家了吧。冰河月,你虽然离开了那个家族,可是仍然受限啊。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风易扬局限于天下,冰河家的人局限于冰河世家,而瓦松,局限于——晋阳王。 晋阳晋阳,你究竟想做什么。 是了,当年纵横天下的晋阳王,怎么会甘心让自己老死在那座冰冷的宅邸,你一定有办法让自己摆脱困境,只是我猜不透你在想什么而已。 “真想和他打一场!”瓦松的思索被月透着惊喜的声音打断,抬头就看见月一向玩世不恭的眼睛里透出的那股认真。 “只要他不死。有的是机会。”瓦松淡淡道。 “如你所愿。”月笑了。 瓦松低下头。小小的激将法自然瞒不过月。月平日只是懒得思考这些利弊,并非是她不聪明。 真是不舒服啊……对每个人都必须算计也要提防着别人算计自己…… 第四十二章 劫 晋阳显然也知道有人跟踪,于是在销魂天里不停地兜着圈子——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第一次来不认识路。呵呵。瓦松笑了。风都城里的销魂天图纸,本就是晋阳送的。以至于每个亭台楼阁的名字,都是晋阳起的。 晋阳说,若他不生为风彻的皇室,就要在晋阳城外的林木苍苍里建这样一座庄园。 被月揽着以极快速度穿越在亭台楼阁间的瓦松目光有些涣散,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梦境。 …… “你说晋阳王命不久矣?!!”一向处事不惊的瓦松居然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这句话里的担心和惊恐,不由皱眉。 “小道从不撒谎~~不信你自己看嘛……”那个自称陆压的青年道人把一面镜子递到了面前。 “这是什么。” “自己看。” 镜中是一片灰寂,陆压的身影像一个幽灵,在那个虚无的空间飘飘荡荡的。想要质问,但是在那一刻看到了晋阳。 晋阳一出现,镜子的场景立刻变幻。 绿草开始成片地出现,晋阳抚着没有戴鞍以及马嚼头的白色良驹,拍了拍马股,让其消失在视野内。 瓦松皱着眉头。 销魂天是一个无孔不入的情报组织。在晋阳身上投入了十二分关注的她却没有收到任何类似的消息。 “这是他的梦。”陆压好心解释。 等马跑出视野,镜中的景色又一次变了。 这是……皇宫?……瓦松努力分辨着。镜子上两道裂纹影响了了她分辨的能力。 杨柳依依的湖畔,一个皇子装束的少年捏着一枚黑子在冥思苦想,好容易落了一子,却又皱起了眉头。坐在少年对面的,正是晋阳。依旧是波澜不惊的面容,带着和煦如春风的微笑。他只是笑着,不落子。他知道眼前这个聪慧的少年也明白这盘棋已经结束。 少年面无表情地一挥衣袖,整盘棋像下饺子一样掉进了湖里。精致的黄花梨棋盘在莲叶缝隙中沉浮,好不狼狈。 晋阳笑着,看着少年离去。 “只是一个梦而已,和他命不久矣有关系么?” 就算这面镜子能看到晋阳的梦,就算这梦让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这和陆压之前所言的“晋阳命不久矣”,目前看来没有半点关系。虽然是理直气壮的质问,但瓦松仍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心虚。这两个风景如画的场景,未必比刚开始是一片死寂要好。 明明是绿草如茵,明明是杨柳岸晓风拂面,可是为什么有股难言的悲伤? “别心急继续看嘛,小道从不撒谎~”陆压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满。 场景又变了,深夜的灯烛下,晋阳在摆放棋子。 是刚刚看到的棋局。记忆力极好的瓦松一眼认出。 晋阳右手持白,左手持黑,落子极快。边上没有棋谱,显然他将棋子的位置都记了下来,连手数也分毫不差。 白棋显然在让着黑子,但最后依然下成了劫。白中围黑,黑中有白。混乱不堪。如果想要白棋胜,很容易。黑棋本想掌控全局,却被自己精心布置的子所羁绊,作茧自缚,只要在边上推一把……可是晋阳显然不想那么做。 持黑子的他显然在模仿那个少年的棋路。白子只是辅助。在棋下了一大半时,瓦松这才发现白棋的风格在逐渐变化着。从曾经的内敛圆滑滴水不漏变成了锋芒大盛,从而漏洞也出来了。 白棋只是逼着黑子落于“正确”的地方。“请君入瓮”——这是围棋中惯用的招法。可是这次白棋用这招,却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瓦松幕然惊醒。 “月……”瓦松缓缓开口。 “嗯?”正在集中精力跟随晋阳的月疑惑地看了一眼瓦松,发觉她目光涣散,急忙停下脚步。以为是自己专心于那个新的“看得上的对手”而忽略了眼前这位,不由自责地赶紧为瓦松顺气:“我知道你弱……没想到弱成这样……” “晋阳……他……” “管他干什么,让他去死吧!” “不……”瓦松挣扎着站了起来。 “瓦松!”月皱起眉头双手按住瓦松的肩,手掌几乎能感知到衣物下那纤细的骨头,“你看看你哪有一点销魂阁主的样子!给当初那个创建销魂天的小公子做使者都不配!你……” 月突然止住了声音,她被瓦松突然流下的泪弄懵了。 “月,我救不了他。救不了他。他会死,会死……” 月难得地也皱起眉头,让瓦松靠在自己身上。“他要是死了,我万一应誓怎么办……” “放心吧,有我在,他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你只要恢复正常,咱俩联手,让一个人死不掉还不容易么……”月伸长了腿靠坐在走廊的汉白玉栏杆上,挑着眉像是在安抚一只猫。 “不一样。”瓦松背过身,等她转回来时好像又恢复了平日似笑非笑的样子,但月还是忍不住要翻白眼。“不一样。”她重复了下。 “嗯?”月疑惑。但是瓦松却独自一个人走开了。 纵使九天十地诸神诸魔,能拿一个对世间毫无留恋心累成灰的人怎么样呢…… …… 白天和煦的阳光会让人误以为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日落后的冰冷黑暗却狠狠地粉碎了人们这一幻想。没有风,却依旧让人觉得冷入骨髓,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本来夜里是销魂天最热闹的时候,但是因为寒冷,人们更愿躲在家躺在被窝里烤着炉火翻着书。有条件的客人会要求姑娘去他的府邸。黄昏残留的温暖终于被夜彻底吞噬后,销魂天里就剩一些无家可归的浪子以及和老婆情人闹别扭的倒霉鬼——说他们倒霉是因为销魂天里即将会好好“热闹”一场,也许会让他们受到不小的惊吓。 此“热闹”,自然非彼“热闹”。 梅若雪不施脂粉,闲坐于雕花栏杆边,瞅着下面正在拾掇残破花瓣的小厮。 花朵无论绽放时多娇艳,插入梅瓶被人多么宠幸,最终还是难免零落。化入泥土也许是其最好的归宿,至少不用被人践踏后再和污物存于一隅。 这座楼今晚被人包了,其他客人已经被请去销魂天别的地方。希望不会动静太大让他们真的受到惊扰。 梅若雪面无表情地看着清姨双手合十在念叨着什么,等清姨向她走来,她一挥手里小巧的粉色绒毛羽扇:“清姨我记住了,今晚看到什么我都会当没发生并且会一如既往地淡定您就别担心了。” “但是,我的姑娘啊,你可要……” 梅若雪翻了个白眼,听着清姨今天第二十五次一字不变的唠叨。只是想看场武戏她容易么…… 第四十三章 纯净力量 “嗳……我说……”月托着下巴看着瓦松将一颗颗黑白分明的棋子乱糟糟摆在棋盘上,摆好了又拾起重来,重来再重来,不知不觉已经好长时间了,月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是一直等着什么好戏开场么?怎么又和棋子较上劲了?” 瓦松魂游天外,完全听不到月在说什么,依旧不疾不徐地摆着棋子。 月虽然不下棋,但是对围棋的规则也勉强懂得。这盘黑围白白围黑的棋没有一点规律可循,四个字——乱七八糟。显然,瓦松又开始发神经了,月无奈耸肩。 每个月瓦松总有这么几天……不是让杯子不停地粉身碎骨就是把自己扔在屋顶吹冷风,要么就是不停重复做同一件事情,再要么会试图让月做人形靶子攻击,把自己折腾个半死不活——以瓦松的实力,从头到尾都沾不到月的一片衣角。 自从开始和晋阳密切接触后,瓦松的神经质明显加重。 算了……月悄悄退出这间装饰地极为典雅的屋子。还是多帮她看着点吧…… …… “嘿!” 梅若雪被边上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就看见月放大在眼前的一张脸。说来奇怪,月的五官都非常精致,皮肤也极好(好到令梅若雪都有些妒忌),但是那精致的五官一放在一起,反倒显得平白无奇。 “还好赶上了,马上就要开始了吧!”月满不在乎地对着楼下的一票人指指点点,吓得梅若雪急忙伸手想要捂住她的嘴。梅若雪没看到,随着月的这嗓子,生生把号称智囊的冰河宇量那声“清场”给堵了回去。 冰河宇量轻轻抬手,位于他背后的邪魅青年立刻上前。 “除了月和她边上的女人,把这座楼里的其他外人都给我清空。” “好的。鹜一定尽力。”青年笑了,可是眼底一片冰冷。 …… “嗳……他是谁。”梅若雪一眼瞧见离开人群走上楼的冰河鹜,问月。她也许只是想开个口打破两人间的沉闷,顺口聊聊帅哥,她没想到月真的给出了回答。 “他啊……一个有趣家伙。从小和毒蛇蝎子睡在一起,连长辈们都不敢接从他手上递过来的东西,天知道他递给你的点心或者精致木盒里会不会藏着一只毒蜘蛛。” “这样……”梅若雪紧了紧衣服,“他叫什么?” “冰河鹜。阴鹜的鹜。” “果然人如其名。”梅若雪突然想起这个叫月的使者也姓冰河,不由庆幸自己多了个好讲解。 冰河鹜从二人旁边经过,友好地笑了笑。梅若雪因受刚刚介绍的影响,接触到他的目光,感觉像被一只蝎子盯着,不由毛骨悚然。 “他不敢在我面前动手动脚的。除非,他不想活了。”月轻描淡写。 还未走远的冰河鹜微微垂了下头。 “呵呵……”梅若雪干笑,不由往边上蹭了两蹭,离月远了点。 …… “冰河……”虫子的手心里渗出了汗水。看着被腾空的宽阔场地中央坐着半圈面貌各异宛若三堂会审的人,他的小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不能怪他沉不住气,虫子毕竟才刚刚十四岁。 “你留在这里。”冰河整理了下衣服,迈出步子向那排坐成扇形的大人走去。边走边审视那群“考官”的外貌神态。十四个人。少了一个。少的,是冰河的父亲。冰河察觉到这后微微地皱了下眉,虽然他父亲嗜酒如命,但在重要的场合从不会少了他。在某些时候,冰河醉可以说非常敬业以及靠谱。 坐在中央的是冰河家主冰河玄虚以及他的智囊冰河宇量,其他有分量的长辈们看似都毫不在意分散而坐,可是又隐隐形成众星拱月的姿态。其中有一半,是女性。冰河的老师冰河刺雪和冰河暗也在里面。 冰河没走两步,就发现虫子也跟上来了,不疾不徐地走在他的左侧方,不由会声一笑。 冰河低头行礼。 抬头,目光有些涣散,看起来没有在注视任何人,但是这些长辈的反应,全部收进了他的眼底——包括刚刚走回来的冰河鹜。 “自然之力在衰退,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比我这个小孩子清楚的多。只有仁慈的水还在留恋人间,但是对水的控制男性从天生就不如女性。我想诸位也在寻求解决办法,比如从尚武的金戈国、雷霆国以及从风彻的洛家寻找。”冰河不卑不亢,娓娓道来。说道风彻洛家的时候,冰河惊喜地发现大多人的脸色变了下。 “我相信你们找了很久。从自然之力出问题那天就开始找。但是每件事都需要时机的。”冰河说到这里,顿了下,仔细看着冰河宇量的脸色,但是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机缘巧合下。我找到了。”冰河一字一字地吐出这句话,目光始终不离冰河宇量的脸。 “你怎么证明?”冰河玄虚开口。 “冰河舞可以证明。”冰河扬首。 “舞——”冰河玄虚开口。 “是。”站于冰河玄虚身后的冰河舞开口,“当然我和他进行战斗时的确感到了不同于自然之力的力量。” “仅是如此,还不够。”冰河宇量轻轻开口。 “那么,就请恕冰河无礼了。”冰河的话音刚落,整间屋子的温度仿佛立刻降到了零下,让人忍不住战栗,但是那种寒冷转瞬即失,屋子又恢复了温暖。 一个坐在位子上的元老惊讶地发现自己刚刚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上凝了一层薄冰。“是自然之力。很纯净的自然之力。”那位元老轻轻地对家主点头,“我们现在所使用的力量,其实并不纯粹,不是当年的自然之力了。这,这才是。”幕然看到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力量,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并没有惊喜到手舞足蹈,有的只是重重叹息。 “看来是了。”冰河玄虚站起来宣布这次会议的结束,“冰河之后,跟在我身边。” …… “太冷了……一点不华丽……还以为能看到什么比舞蹈还精彩的表演呢……”梅若雪边往外走边抱怨。 “是啊是啊……”月跟在她身边不住附和着。 第四十四章 许毅然觉得自己快要挂了。 他这个侍卫长才做了一个月,他才跟在风易扬身边一个月!起早贪黑,兢兢业业。才一个月,他就感觉受不了了。 每天他在风易扬睡下后才会去休息,风易扬醒来时,他安排的人就会立刻叫醒他。 不管是开疆扩土的战事,还是群臣的聒噪,或者是晋阳王这块心病,再或是冰河世家销魂天那些处江湖之远的组织,所有的事情都由他来收集整理,递交到风易扬手上。所有的文件都用火漆严严密封着,但许毅然仍能察觉到它的沉重。 他此时站在角楼下,看着在凌晨时分依旧亮着的灯,揉了揉眼角。 角楼上的那位王,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这么拼命了呢?也许是登基那刻,也许更早。 “老大。”他一进入角楼,一个娃娃脸的侍卫就把手里的铜质暖炉塞到他手里,脸上挂着无邪的笑:“老大睡得还好么。” “王一直没休息么?你们没出什么错吧?”尽管得到风易扬的恩准去小睡了一会儿,许毅然的精神仍不是很好。 “嗯,没有。期间让人送了两壶茶和一些点心。”小侍卫说到这不满地嘟起嘴,“老大你就那么信不过我啊。” “我要是信不过你你就不会站在这儿啦。”许毅然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齿,“小庄你去休息吧,小心长不高!” “老大我真的是二十六岁!!” 许毅然指了指楼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孩子快去睡。” “我……” “小心长不高。” “……”小庄无奈了。 许毅然的手还没捂热,垂在座椅边的铃铛就响了起来。 上楼后,许毅然刻意忽略了从风易扬眼睛里看到的那抹诧异——看起来,连日的海量工作让这位王也累了。 “茶凉了。”只是看了眼许毅然,风易扬再次埋头于满桌的文书中。 许毅然立刻手脚利落地换上一壶新茶,敬立于一边。 “把这些送去朝房。”风易扬的手指轻轻点在边上一摞文件上。 许毅然迅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木质锦盒装好文件文件,交给了在楼下守候的兄弟,送往朝房。一切像往常一样井然有序。 当他又出神地看着那个铃铛忍不住想打哈欠时,风易扬下楼了。 紧随风易扬的他暮然间被内侍拦下,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后宫宫门,不由尴尬地挠挠头,看着只有一个提灯笼的内侍跟在身边的风易扬远去。 后宫?!许毅然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感慨了下风易扬的精力充沛,准备去睡个回笼觉——当然,在这之前必须把他在睡眠时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做个布置。 看来是得找个帮手了,果真自己不能和那真龙天子的精力相比。许毅然打着哈欠往回走,小庄好像不错…… …… 一夜混乱极了的梦。梦见自己跪于殿前喊一个人为王,梦见刀兵四起血流千里,梦见被一块大石压在胸口……呃……风易扬猛然睁开眼睛,狠狠甩开压在自己胸口的白嫩手臂,目光如刃。 “臣妾该死。” 算了。风易扬挥了挥手让那位妃嫔起身,那女子很乖巧地绕到风易扬身边,替他穿戴衣物。东方才微微亮。 回到角楼,风易扬小憩了下,竟然发现刚刚的梦依旧挥之不去。 “晋阳……”风易扬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沙哑。 用冷水洗了把脸,风易扬又恢复了那个神采飞扬的帝王。温柔乡明明是损耗,但有时却能令人精力充沛。 早朝过后,昨日处理一清的书案又堆得满满的。 “火枪已分派给各位将军,使团有报,欲将其制作极为精良的一只小型火枪献给圣上。为使团成员罗斯之家传火枪,名为左轮。——慕容宗泽。” “准。”御笔朱字。 看到罗斯这个名字时,风易扬面前清晰地浮现出那个奋力举着靶子的瘦弱身影。只求得到庇佑,奉献所有的忠心?这只火枪也是忠心的一部分吧。也许会是枚有用的棋子。 风易扬把批阅的文件放在一边。正准备看下一张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 最近他因为众多事情,开始变得优柔寡断了。比如是否要限制晋阳王和销魂天的接触,比如对冰河世家采用什么拉拢手段,比如如何让群臣从心底臣服于他。一切都有太大变数,不得不让他思虑再三。现在,这等小事也要考虑考虑再去做么?!风易扬不禁有些恼火。 “来人。” “在。”娃娃脸侍卫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抬头答道。 “去西域使团,传罗斯。朕倒要看看,他要献的,究竟是什么!” “是!”小庄完全没发现风易扬的失态,利落地跑了下去。 在罗斯来前,风易扬处理完了一大部分文书,剩下的一些,全是和晋阳王、销魂天以及冰河世家扯上关系的。风易扬在下一盘棋,他试图掌控销魂天和冰河世家这两个有影响力的组织,可是这盘棋似乎越下越乱了,几乎到无从下手的地步。而且,晋阳居然也扯进来了。晋阳。晋阳! “陛下……”来人躬身下跪。一个精致锦盒被娃娃脸侍卫小心放于书案上。 风易扬闻到一丝奇异香味后,立刻挥了挥手让娃娃脸侍卫退下。 “可是……”小庄把疑问在喉咙里滚了滚,想起了许毅然的交代,又咽了下去,“是。”风易扬不喜欢有人违抗他的决定。只是他下楼时又回头看了看那跪于地上的男人,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抬起头。”风易扬站起身踱出书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罗斯。 “是~”充满诱惑的嗓音仿佛在舌尖绕了个圈,滚上了点主人的味道,这才徐徐吐出。 该死的红眸!风易扬眯起眼睛。密封的居室内仿佛开始溢满这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但是风易扬依旧冷冷开口:“再见朕,别让你身上还有这种味道!” 罗斯眼里出现无辜的神色,委屈地解释道:“陛下~这是……”此时风易扬已经拿起了盒子里那把在木质枪托上雕刻着奇异花朵的火枪,小心地托在手里把玩。尽管知道这把枪里并无弹药,但见识过火枪威力的风易扬依然存着小心。枪身古旧,枪托被磨得光滑适手,看来有年头了。 第四十五章 有限的忠诚 “陛下,在下无意冒犯您。”瘦削的商人深深俯首,“在下从小长于被一种西域特有的花朵紧密围绕的地方,日久天长,连骨子里都浸染上了那种味道。请吾王,恕罪。” 风易扬全然没听那细心雕琢地玲珑剔透的辩解,只是把玩着手上那支枪。很轻的分量,和当日在校场上所见到的沉重长枪截然不同。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显得高贵典雅,但是怎么看都觉得像个玩具,而不是杀人利器。可是那份奏折里却清楚地说明其的威力更胜于长枪,甚至可以一次装填六枚弹药。 “吾王,枪托上的花朵,就是在下说的那种花的形态。花开暗红如血,名为‘rose’,在下的名字就因之而来。”罗斯的目光纠缠在那把左轮手枪上,哀怨缠绵。 察觉到了罗斯的目光,风易扬难得地挑起了一条眉毛,淡淡开口:“起身。” “谢陛下~”罗斯起身的时候,好像牵动了前日所受的枪伤,左肩微微一沉,轻轻扭起了细眉,但是那种神色也只是稍纵即逝,等他站起身后,白皙的脸上又挂上了讨厌的微笑。 风易扬把他的举动尽收眼底。站起身来的罗斯垂下了眼帘,不去直视这位王,即使透过镜片,也能看到那两片宛如蝴蝶翅膀般的长睫毛在脸颊上留下的阴影。 “示范一下如何使用这把枪。”风易扬把枪放回书案上,示意罗斯来取。 罗斯没想到他还能再次触摸他的宝贝儿,不由惊喜抬眼,对上的是风易扬略带玩味的眼神。瞬间,罗斯就移开自己的目光,拿起了那把左轮。 “其实很简单。比长枪简单,但更讲究技巧和熟练度。”罗斯熟稔地解说,抬起手示范如何瞄准以及最基本的三种握枪方法,声音中夹杂着微不可查的失落。“如果够熟练,甚至不用瞄准,凭感觉就可以击中目标。”解说完毕,罗斯双手举起枪奉还风易扬,依旧低着头。 “是这样么?” 罗斯抬头,见风易扬以极为笨拙的手法虚握着枪柄,忍不住凑了过去。“王,要把手尽量贴合枪体,寻找一个舒适的握着点,这样可以减缓射击后的冲击力,防止枪脱手……对……就这样……”说到后来,罗斯甚至把自己的手也搭了上去,指点风易扬应该把每根手指放在合适的位置,以及在战斗中遇到突发情况如何拔枪握枪。“王,您太棒了!”看到风易扬很快地掌握种种技巧,罗斯情不自禁地轻吻风易扬的手指。 风易扬的瞳孔猛然一锁,握着枪的手猛然一甩,击在罗斯的胸口。风易扬的力道带上左轮的重量,让罗斯闷哼了一声跌在地上,暗红色的眼睛里带了丝懊悔。那击虽未直接击中伤口,但是依然让伤口崩裂了,血液慢慢地渗了出来,在黑色袍子上形成一块阴郁的痕迹。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忘记哪看的这句话了,还真他妈的对!明知道以色求庇佑在这位王身上行不通,还自讨苦吃,真是……哎~改掉一个习惯好难啊~~~~~ “在下已将所知全数献给吾王。恳请吾王仁慈,体谅臣下病弱之躯,让在下先行离去包扎。在下在随时等候王的传召。”趁还可以收拾,先走为上吧。 “噢?朕仁慈?”风易扬略带好笑地眯起眼睛,邪魅尽露,“那好,朕让人准备你要用的东西,就在这弄吧。” “王?……”罗斯强迫自己不要抬头,“在下不敢以卑贱之躯冲撞王的金目。” 这句话说完,就是巨大的沉默,仿佛空气都冷了两度。 许久,风易扬开口,无尽的冰冷,几乎在一字一崩地念着:“不,敢?!” 罗斯咬紧自己的嘴唇,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风易扬在念出那两个字后,声音恢复了平常的调子——波澜不惊,没有情绪,高高在上的调子。 “不敢么?呵呵……自你见朕开始,就在无时无刻勾引朕,为求庇佑,无所不用其极。献枪之举也是为了面见朕,动摇朕的心智。你没想到你在十天前递交的献枪文书直到今天才拿到朕手上。你没想到会在这期间受伤,是不是!今日如此收敛,一副严守上下尊卑的臣子样子,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让自己不至于伤上加伤吧。你自言忠诚,但是一旦威胁到你自身的安全,那个在你口中被捧得至高无上的忠诚,就可以随时踩在脚下……”风易扬说到最后,已经不只是在说面前跪着的这个西域商人了,朝臣的嘴脸,晋阳,甚至侍卫长许毅然,那些影子一个个在他眼前飘过。 “臣下以为,王不喜欢那样……既然王要求,在下自当从命。”算了,豁出去了。虽然这样想,罗斯的嘴角仍然勾勒出一个微笑,魅惑至极。 随着风易扬扯了下垂于书案边的锦绳,立刻有人快速地出现在楼上——许毅然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记下他说的东西,立刻送来。”风易扬吩咐完,看向罗斯,“说吧。” “温水,棉纱,干净的布条,金疮药,剪刀。”罗斯迅速报出几样东西。 眼尖的许毅然已经看见了罗斯左肩渗出的血迹,立刻心领神会,只是答了个“是”,就迅速下楼。 东西送来得出其意料地快,风易扬满意地笑了,对自己的得力手下吩咐道:“没有朕的许可,任何人不许进楼。”许毅然应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疑问和意外,依然像往常一样从容。 换药可不像挖子弹一样可以在衣服上开个口子,罗斯衣衫半敞,白皙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毫不在意风易扬就在边上看着,手脚麻利地取下已经染得通红的白纱准备换上新的绷带。他现在只希望在他包好伤口之后风易扬再做动作。 “停一下。”恶魔般的声音。 该死。 罗斯听话地停下手,白色的棉纱随着手的放开掉到了地上。血液沿着胸膛描绘出两道蜿蜒的红。 “朕想看看枪造成的损伤是怎样的……” 看吧看吧……罗斯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 第四十六章 日夜轮转不休,沧海桑田变幻。许毅然立于角楼外,看着日光逐渐西移,把周围一切东西的影子慢慢拉长,再拉长,直到铺展开来的影子和夜色融为一体。许多个日日夜夜,他都是这么度过的。 “老大我来换班。”小庄拎着食盒轻快地走了过来,作势要进角楼,被许毅然伸手拦住。 “任何人不得接近角楼。” “哇哦,又这样!”小庄吐吐舌头,“又是在和哪位重要人物商谈?慕容老头还是……”看见许毅然不善的眼神,小庄立刻住嘴。 “这不是我们应该谈论的。”许毅然接过食盒,垂着眼睛,“记住自己的职责,并保证完成它。这就够了。” …… “昆仑镜啊昆仑镜~~小道不能没有你啊~~~~~~~”最近陆压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着,手里没有了镜子让他难受地想杀人。那个该死的远古恶魔!混蛋!!!!! “不对……他就算拿到镜子也看不到他的过去啊!!嗯嗯一定是这样的,他不知道怎么用镜子。”陆压坐在一个建筑的檐角上,像数蚂蚁一样数着在下面巡逻的侍卫,自言自语着。有些侍卫会不时地抬头扫视一下建筑顶端,但却对陆压视而不见——或者,真的看不见。 “或许,可以和他做交易~~小道真是聪明绝顶~~~~~”陆压兴奋地大喊,但如此大的动静却丝毫没引起侍卫们的注意。只是片刻,陆压又开始咬牙切齿:“混蛋至极的恶魔,居然把小道的宝贝镜子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在一起,空间魔盒空间魔盒!!小道一定要砸了它!” 陆压从未和他的宝贝镜子失去联系过,但现在他居然一点感知不到镜子在哪,除了空间魔盒,没有第二种可能了。虽然没法盯着镜子,但是盯着那个恶魔还没问题——现在,那个恶魔就在陆压屁股下的这间房子里。若不是考虑到弄死了这个恶魔他的镜子就可能永远停留在虚空中,他真想立刻以这座建筑为中心把方圆百里化为火海。 但现在,还是谈谈吧。为了镜子。 陆压的身形慢慢化为一缕轻烟。 压抑的呻吟,急促地喘息。隔着帘幕,那声音仍如此清晰。 看来银刀造成的伤又加重了,银对恶魔,果然是致命的。陆压凝起身形,看着血液一直从脚下蔓延到一个隔间里——呻吟从那传出。 非常好!陆压嘎嘣一下捏了捏手指——不谈判了,逼他交出来! 看到帘幕后的一切后,陆压微微惊讶了下。 可怜的恶魔被一个人类按倒在柔软的榻上,手腕上是被用力抓握留下的青紫痕迹。几乎全身赤裸,半闭的红色眸子里的瞳孔都几乎涣散,本来纯白的床褥上已经有一大片鲜艳的红。 一报还一报啊!陆压兴奋地挑起眉毛,专注地看着这类似屠宰场的情景。恶魔左肩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仍在大量地渗出血液,看起来,他比想象中的伤得重——恶魔的自愈力是强大的,两天时间后居然还如此严重,甚至如此无力地被一个人类欺凌。怪不得受伤后要设置那么严密的结界。银果然是好东西! 陆压带着邪笑走近几步欣赏恶罗斯狈的样子,对那个依旧在折磨恶魔的人扔过去一个赞赏的媚眼——虽然那个人类压根看不见他。 罗斯半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挂在长睫毛上的泪珠迅速滚落消失在身下的床褥里。 “不想让在下砸烂那面破镜子,就给我滚。立刻!”陆压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是这个恶魔!!陆压握紧拳头,看了看状似无力的罗斯,又缓缓松开。 为了镜子,忍。 直到陆压的气息完全消失,罗斯才收敛心神应付自己身上那位沉醉于欲望中的帝王。魅魔光环,不是锦上添花就是雪上加霜,现在明显是后者。 圆框眼镜被扔在一边,凭借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压制不住光环。是不是,该考虑配个隐形眼镜?! 凌……罗斯闭上眼睛,有些冰凉的指尖抚上风易扬的背,想要拥抱他。但是只是片刻,他就被狠狠甩开。罗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看着风易扬迅速起身穿戴衣物——居然有人类可以在魅魔光环发挥作用的时候克制自己?!通常的人类只会在精疲力尽后才愿意停止……虽然这并非有意引诱,但也很了不起了。吃惊归吃惊,罗斯仍然在第一时间摸到眼镜戴上,并用边上的织物遮掩住了自己的身体。人类脆弱的自制力,他可不敢对其抱有过高期望。他的指尖已经因为失血而发冷了,再继续下去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力气走出去。 风易扬走出去没多久,罗斯也出来了。苍白而虚弱。 “陛下,在下可以回去了么。”罗斯微笑着,但全然没有快乐的意思,仅仅是维持表面上的礼貌。 “不行。”风易扬打开一张文件,头也没抬,“你的东西会有人送过来,并会在角楼边上给你安排一个住所。你的工作是,替朕整理文件。使用一个不识风彻文字的西域人整理文件,很适合不是么。你,有疑问么?” “没有,吾王。”罗斯低头行礼,掩盖住自己的吃惊。 “请跟我来。”许毅然不知何时已经侍立一旁,静静开口。 “好的。”罗斯神情恍惚,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 “对自己不了解的对手轻视,是种愚蠢的行为。我想你现在已经明白了吧。”冰河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柔,可是虫子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冰河面前的少年膝盖上结满了厚冰,迫不得已地跪在了地上,一张俊俏的脸因愤怒和羞辱而扭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开始时他是试图叫骂的,但是在第一句难听的话进入冰河耳朵后,他的舌头也被冻上了。 “冰河……你……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虫子跟在冰河的后面,不无担心地扭头看了看在他们身后吐着冰渣的少年,少年膝盖上的冰虽被消除,但一时半会他仍然没办法站起来。 “还不够。”冰河微笑,保持着均匀而充满韵律的步伐节奏。 “不够……”虫子咧嘴,“冰河……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对口味!!让人看着就不爽的家伙就要把他们踩到底!!这样他们才能明白谁是老大!!!” “……”冰河默默苦笑。 第四十七章 醉 “月小姐,瓦松使者已经离开这里,她有一些话需要小婢传达。” 月在开心靠近她十公尺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但她的表情显然比突然发现有人悄无声息站在她背后并且拍了拍她的肩膀还要扭曲。 开心的脸上挂着纯洁的笑容。 “小月月——” “停,别叫这么恶心。”月受不了地抬手。 “小婢只是复述使者的原话,还请月小姐……”开心的摆出一脸无辜的神色,嘟起嘴。 月扶住额头,试图控制自己不要一拳砸在眼前这张无辜的小脸上:“说吧说吧……” “小月月——”开心故意从头开始念,模仿着瓦松的举止,“我知道我的离开会让你万分伤心,但是你的担心可以放下了。我确定我已经恢复正常。我想好了,无论如何,不能让晋阳死掉。万一你的誓言真的应了可不好玩。是的是的,我会倾尽全力‘帮助’你消灭那些对你有威胁的对手的。一切指示我都告诉开心了,之后行动听她的。保持心情愉快。” 开心念完,如释负重地长出了一口气,有些畏惧地看着月逐渐变得可怕的脸色,担心地问:“月小姐你怎么了,需要我去请大夫给您看看么……” “我,很,好。”月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小婢还有事,先告退。”开心溜得比兔子还快,脸上洋溢着得意的微笑。 月站在原地,右手的拇指狠狠划过嘴角。 “开心……瓦松……小公子……”月轻轻咬着拇指,出神望天,“公子您既然喜欢演戏,那月就陪您玩喽……” 直到脊椎骨一阵战栗,月这才回神迅速捏住刺向后心的那把冰剑。 “舞,几天不见,你越凶了啊……” “……” “我刚刚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我们一起去做好不好!” “……” “速度太慢,太慢,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长进……” “……” “哟~好多了……” 月像是踩着舞步一样晃动身体,缓慢而优雅,但冰河舞刺过来的剑却连她的衣角都沾不到。 “哎哎别搞破坏,小公子会生气的。”月轻轻地在冰河舞快地几乎看不见的剑上弹了下,阻住了那即将刺到木质雕梁上的冰刃。 令人讨厌的漫不经心!冰河舞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手上的剑势更加迅猛,但是偏偏,依旧无法再月身上留下哪怕一点点痕迹。 “嗳……这样打下去没意思。”月突然捉住了冰河舞的手,让她的的手被迫一松,精致的冰剑立刻在坚硬的地面上跌得粉碎。 就,如此简单?!冰河舞被突然发生的变故震惊了,甚至忘记了反抗。她和月最大的区别,也许就在这吧。月在战斗时几乎不用思考,完全是本能反应。 “和我一起做件事,结束之后,我把我刚刚的那套舞蹈教给你,怎样?”冰河舞回过神来抬起脚准备给月重重一下的时候,听到了这句话。 舞蹈。月光舞步。 “成交。”冰河舞低头。她甚至没问月要她做什么。她太想拥有那种鬼魅身法了。 …… 冰河醉的表情非常凝重,凝重地想让虫子对冰河大喊“有其子必有其父”。但是冰河就坐在冰河醉的对面,虫子不得不把这个欲望压下去。 冰河和冰河醉,显然在讨论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严肃地让虫子想撞墙。 冰河醉:“你是说,我喝醉了?” 冰河点头:“是的,醉了一天一夜,现在才醒来。” 冰河醉:“我居然喝醉了?!!” 冰河再次点头:“是的,父亲。” 虫子又想撞墙了。冰河和他那位宝贝父亲已经重复了上述两句话整整一个时辰了。冰河醉可以理解为宿醉未醒,那么冰河呢!!虫子现在已经产生抓着冰河的脑袋往墙上撞的念头了,但是他仅仅看了眼那张已经散去笼罩雾气的绝色冰颜,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还是去撞自己的脑袋吧。 “不可思议,我居然喝醉了?”冰河醉摸着下巴,要是平常虫子也许会感觉他像个哲学家,但现在虫子只会认为他是一个疯子。坐在他对面的冰河,也是疯子。 虫子默默押了口茶,告诉自己——淡定。但是在冰河醉电光火石般地从他面前冲了过去,温热的茶浇了他一身后,他就再也淡定不起来了。虫子愤怒地向外望去,只见冰河醉在摇晃着一个可怜青年的脖子,而那个青年边上的大块头显然陷入了呆滞。 “你昨天或者前天有没有在我身上动手脚,说!”冰河醉奋力摇晃着。 “没有,我确定!”冰河鹜奋力把自己的脖子从冰河醉的魔掌下解救出来,长长地出了口气。也许在冰河家只有冰河醉这疯子才敢肆无忌惮地掐他的脖子吧。活动了下脖子,冰河鹜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喝醉了。”冰河醉一字一句地念到,语气里带着微微的沮丧。 虫子敢肯定他现在能把一个鸡蛋扔进冰河鹜嘴里。他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至于这么吃惊么…… “那真是,不可思议……”恢复了语言能力的冰河鹜这样说。虫子咣当一下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爬起身的虫子揪了揪冰河的衣角:“解释下。” 冰河开始苦笑。 “笑是什么意思,说啊!”虫子吼完,发现那个大块头也来到他们身边。虫子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家伙累了他半夜。如果他是一位美女而不是一位喝的烂醉的大叔该多好,这样那晚的记忆就不会那么惨烈——在送洛河图回府的时候,他几乎被这位大叔压趴下了。 不美好的记忆。虫子厌恶地离洛河图远了点。 “他虽然酒不离手。但是事实上,”冰河开始解释,“昨天是他第一次喝醉。” “就这样?”虫子耸肩。 “就这样。”冰河苦笑。“如果你去数数冰河家的成年男人有几个没被他灌醉过,就会明白我们的震惊了。” “我想这个灌醉他的一定是女人,漂亮女人。”虫子别有深意地嗅着空气,“销魂天醉销魂客,哈哈……” “是男人。”冰河醉拿起了他从不愿碰的茶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他说他叫,晋阳。哈哈,他当时以为我喝醉了,哈哈……” “你确实喝醉了。”洛河图突然插嘴,脸上是极不自然的红晕。 第四十八章 “洛书是个完美的间谍,我想她现在一定在竭力赢取风易扬的信任。现在向她下达一些无关紧要的命令很可能会打破她做事情的节奏。我想她明白自己的任务,至关重要的情报,她一定会郑重交到家主的手上的。”冰河低着头,恭顺万分,“这只是冰河的一点小小建议,还请家主……” 冰河玄虚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冰河宇量,间冰河宇量点头后,这才开口:“建议很好。我会考虑。” 冰河再次低头:“冰河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冰河虫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能否让他也留在这儿。水系自然力并不适合男孩,但是我和虫子如果相互配合的话,可以在战力上得到很大提升。” “可以。”冰河玄虚的目光盯着冰河宇量勾起的嘴角,开口。“如果没事,可以下去了。” “冰河告退。” 冰河脸上那张挂着完美笑容的面具,在出门那刻就噌地碎掉了,他抬起下巴,高傲而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守门的两个冰河家外系子弟互相看了看,无奈地扯起嘴角。 “冰河冰河,怎样怎样?!”虫子一看冰河出来就拉住了他,兴奋而紧张,“他们同意了么同意了么?!” 冰河面无表情:“换个地方说。” 冰河走在前面,迈着四方步,表现地像个大人。虫子只想对着他的背影吐舌头。 “这儿可以了么?只有我们两个。”虫子急不可耐。 冰河缓缓地扫视着虫子,抿起嘴。 虫子也抿起嘴,刚刚的兴奋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没答应是么……好吧。我回去陪那些可爱姐姐妹妹们~”说到最后虫子想尽力表现得开心点,但是语气里仍然是浓浓的沮丧。 “你可能,要失望了。”冰河语气里透着不确定性,“那些姐姐妹妹们,你会很长时间见不到她们了……” 虫子微微愣了下,但立刻反应过来。 “啊啊!!你说真的!我可以留下了?!!哇啊哦!!”虫子大呼小叫,简直想要用翻跟头来表现兴奋。 冰河微微一笑,看着虫子。但是片刻他又想起了什么,收敛了笑容:“你不是应该为了见不到那些小女孩们沮丧么,嗯?” “销魂天里多得是好货色,清纯版的早就看厌了!而且——”虫子突然靠近了冰河,盯着他的脸,“嘿嘿……嗯?!——” “听着。冰河虫。”冰河的脸上仿佛突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让虫子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冰河拉远了与虫子的距离,继续开口,“我能让你留下来,也就能让你立刻回去接受那枯燥的毫无作用的训练。所以……” “冰河你没事吧。”虫子紧紧拧起眉毛,无不担心。他想向曾经那样上前揽住冰河的肩膀,但是现在的冰河显然让他不敢靠近。 “现在,第一件事。在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我的发言。”冰河毫无感情的声音。 “冰河!!”虫子愤怒地大叫。 “我想你应该明白现在的状况。我要做的是赢得家主的赏识,我允许你留下来,但我不允许你拉我的后腿。所以,之后的一切,都要听我的—” “冰河,你不觉得这有些过分么——”虫子咬着嘴唇,“我是说你就不能用商量的语气和我说么,而不是这种,这种……” “我觉得很好。”冰河无所谓地耸肩。 “随你便吧!!”虫子受不了地大吼一声,扭头走开。 如果他回头,看见冰河的表情,他一定不会这么走掉。但是他没有回头。冰河很高兴看到他没有回头,冰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继续无所谓地做下去。 很久之后,冰河仍然站在那里。他举起自己紧紧握住的右手,松开——指甲在手掌上留下的四道血痕清晰可见。 “嘿,这值得么?”冰河看着自己的手心自嘲。 “冰河!你在这啊!找了你好久了!”洛河图爽朗的声音传来,让冰河立刻收回了神。他挺起胸膛,把右手背在了身后。 “你看见晋阳王了么?或者,你知道在哪能找到他么?”洛河图开口,完全没注意到冰河的状态。问有关晋阳的事,才是他找冰河的目的。他几乎把销魂天翻遍了,并且拉着冰河醉问了好久,还去晋阳王府邸查看过了,一点晋阳王的踪迹都没发现。受不了盘问的冰河醉义无反顾地把麻烦扔到了他儿子身上——洛河图不但自己不喝酒,而且还阻止他去喝! “我想。”冰河低下头,“你去问销魂天的一些小丫头会有线索。我只是建议。” “啊?!我马上去问!”洛河图风一样离开了,留下冰河在原地苦笑——笨蛋。 …… “开,开心!等一下!”洛河图万分庆幸自己还记得这小丫头的名字,他有些气喘,站在开心面前平复着呼吸。 “干嘛?!”开心手里拿着红梅花,不耐烦地翻着白眼。 “你,你知道,晋阳王在哪么,嗯?”洛河图喘着气。 开心本来就因为不高兴而显得皱巴巴地小脸更皱了,她举起手里的红梅花想要抽打面前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但想了想,又立刻护住了花:“你问我我问谁!!” 开心生气地大吼:“让开让开,别挡路!漂亮姑娘在外面,也许有叫晋阳的漂亮姑娘!”开心说“晋阳”两个字时,特别加了重音。 “我说错什么了么……”洛河图在原地莫名其妙。 …… “开心,你母亲的病好些了么?”梅若雪最近做事有些小心翼翼,特别是在开心在的时候。她已经听清姨说了,开心虽然是使者捡来做临时工的小丫头,但是她很可能和销魂阁主有一些联系——也许是阁主安插的耳目。 “好多了。谢谢梅姑娘关心。”开心礼貌而公式化地答道,退出房间。 “该死。”她快步走着,紧紧地咬住嘴唇。 “月!?”月居然不在?!开心气鼓鼓地重重砸了下墙,让木质墙壁发出一声不小的闷响——但是下一刻,她就只能龇牙咧嘴地捂着右手吹气,一张脸又皱了起来,看起来快要哭了。 第四十九章 一如既往地混乱 “干爹!”月牙儿看到许毅然从宫门出来,立刻挣脱了边上仆从的手,跳了过来,叫得那叫一个清脆。 “月牙儿乖。”许毅然一脸严肃,看破了月牙儿在想什么后,他更是板起了脸,“干爹这次有任务,不能带你去玩了。下次,下次……”说到后来,许毅然的语气不知怎么软了下去。 “说话不算数……”月牙儿嘟起嘴吧,眼睛一眨一眨地,作势要把眼泪逼出来。 “听话。干爹回来给你带礼物。”许毅然说完,快步转身离开——他怕再带下去真会忍不住带着这小丫头一起走。不过……带个孩子去妓院,像话么…… 背后。“全叔?”月牙儿背起手,扬起纯洁无暇的小脸,刚才的委屈样子荡然无存,“抱我——跟着我干爹,不要跟丢了。” “好的小小姐。”月全干净的脸上漾出一个笑容,很轻松地抱起月牙儿,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上。月牙儿揽住月全的肩膀,移了下位置,舒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干爹,你跑不掉的!“走着~” …… 冰河舞一直在观察月。 月的走路姿势懒散而涣散,像是刚起床一样,简直让人怀疑只要在她面前横只脚就能绊倒她。食物荤腥不计,辛辣甜腻的都不挑。衣物搭配——惨不忍睹。当月拿着一件鲜红色的男装在舞身上比划的时候,冰河舞终于忍不住了。 “月,你究竟想干什么?”冰河舞紧张兮兮地扫视着门口——月现在正在冰河鹜的房间里翻腾,虽然冰河鹜是她的弟弟,但是…… “哇!好鲜艳!!”月又翻出了件大红色的袍子,上面零零碎碎挂满了装饰物,有贝壳,有丝涤,还有一些闪闪发亮不知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没见他穿出去过啊,要是穿出去了,嘿嘿,就算是穿在他身上也只能让人当成疯子……” 冰河舞翻了个白眼。冰河鹜的审美品位的确出了点小小的问题,这是个秘密。但这不是重点! “舞?”月回身捏住那把冰剑——冰剑离她的喉咙只有一寸远了。 “我说过帮你做一件事。但是……”冰河舞放开剑,任冰刃在月手中消失。她挑眉扫视了下乱七八糟铺了满地的衣物,“不要超出我的忍耐。” “我就是赖账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吧……”月转过身继续翻检着衣物,小声嘟囔。 你!冰河舞气结。 在天即将全黑前,冰河月和冰河舞终于找到了两身可以穿的男装。其中的千难万险,从冰河舞脚步虚浮的样子就能看得出来。 “舞蹈要用心体会,硬来可不成。没扭到脚算你好运。”月拿着一把扇子在头上轻轻敲着,做足了纨绔子弟的样子。 冰河舞一脸冰霜。 …… “呀,干爹进去了呢!”月牙儿揉着眼睛,轻轻念出了门楣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销,魂,天。全叔我们也进去吧?” “好的小小姐,我们从侧门走,堵在他前面好么。”月全温柔地笑。 “好啊!……天要黑了呢……全叔,我们……”月牙儿轻轻眨了眨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中她的眼睛依然晶晶亮。月全心领神会:“好的小小姐。” …… 月!……开心面色不善,看着做男装打扮在楼下谈笑风生的月,小鼻子不由狠狠地抽了抽。 又到了销魂天最忙的时候,众多小厮在大厅来回穿梭着,还有侍女请熟客或者谈成生意的客人去后面别院去玩,忙得热火朝天。风都城里的销魂天说是一座青楼,但是它几乎可以成为是一个小王府了。在风都城的闹市区里,它占据方圆五百仗的面积,里面纵横分布着六座庞大建筑——还有地下,那交错如蛛网的通道房间。 “我帮你送。”开心非常自然地接过一个小厮手里放在冰壶玉盏的碟子,走向月所在的角落。 “几位公子请慢用。”开心用力地在“公子”两个字上加重音,狠狠地瞪着月。她说完后,并不离开,而是转头微微皱着眉看着月边上的那个人:“这位公子好面熟啊。” “我姓许。”许毅然笑了。 “啊啊!是你啊!上次那位公子呢?怎么没来?”开心边说着,便给他面前的酒杯倒满酒。 “你记性蛮好的嘛。”许毅然岔开话题。他不愿意谈论风易扬。 “那是。”开心得意道,“许公子里面请。我知道,你和上次那位公子都是阁主的贵宾……”开心凑近许毅然,眨了眨眼睛。 “好啊。”许毅然眯起眼睛。得来全不费工夫。 转过身来的开心,也勾起了嘴角。踏破铁鞋无觅处。 月用扇子轻轻地敲着头,看着许毅然和开心的背影,起身:“我们也去。” “这些大院子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啊?”许毅然状似不经心地问道,目光停留在隔开这些院子的小桥流水上。 “喏,一些姓冰河的怪家伙们住在刚刚过去的饮冰别院,这间是极乐别院,被一个不认识的神秘家伙总占着,却总不住。中间的是登胜楼,一些附庸风雅的家伙总喜欢在上面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过去就是梅庄了,那是梅姑娘的。 “许公子,请。”开心让开身子。 许毅然抬头——“落雁阁。” “这里,有什么?”许毅然挑起眉毛。 “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呢。”开心的语气里充满诱惑。 “好啊。”许毅然谨慎地迈进楼里。 …… “月,你来了。”开心脸上显现出冷峻的神色。月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拉着不情不愿的冰河舞。 “小公子。”月低下头,恭声。在有关晋阳王的事情上,还是尽量不要惹这位为妙。月很有自知之明。 “去极乐别院,寸步不离晋阳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好。”月离开拉着冰河舞转身,但是她想了想,又回过头,“别担心,我的小公子,会没事的。”说罢,立刻消失在暗夜里。 “但愿吧。”开心揉了揉额角,指尖冰凉。 …… 落雁楼里,传来两声惊叫。 “洛将军?!!” “许侍卫?!!” …… “鬼啊!!”远处传来惨叫。开心侧耳倾听,好像……好像是冰河家那个叫虫子的家伙……又发生什么事了?开心突然觉得累极了。 第五十章 虽然不知道风易扬派许毅然来干什么,但是这座回声落雁楼,能困他一阵子了。楼里,乐声又起。 开心正准备离去的时候,一道黑影窜了过来。 “他不在那里。” 开头抬头:“冰河舞?” 冰河舞笑了:“是。我答应月帮她做一件事。” “月呢?” “在找你要找的那个人。” 开心的面色阴冷了起来。 舞低下头,嘴角轻轻勾起,隐没在无边黑暗里。 …… “洛将军,你怎么在这里?”许毅然做出防备的姿态——他知道风易扬准备让洛河图成为除他之外的另一个心腹,但是现在出现在销魂天的洛河图,难保不会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心腹。只要稍差一分,就会变成——心腹之患。 “那许侍卫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许毅然放下手中的册子,微微偏起头。 许毅然愣了下。他印象中的洛河图,是那种直爽的带有傻劲的汉子,是什么说什么,而不会像现在一样……反问。 “有兴趣一起看么?”洛河图扬了扬手中的卷册,开朗的笑容一如当年。 许毅然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伸手接住。但只是扫了两眼,他的手就因吃惊而松开,那卷册便刷地掉了下去——掉在了一只仿佛一直等在那里的宽大手掌里。 洛河图直起身子,轻轻弹了弹那册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轻轻地笑着,“吃惊么?” 许毅然不可置信地看着洛河图,试图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些什么——但是没有。那笑容一如既往地明媚,像是从晴空直射下来的阳光。干净,纯粹。这样子,不是城府深得可怕,就是压根不懂状况——许毅然希望是后一种。这得再试探一下。 他把目光投向洛河图手里的册子,皱着眉头,好像是在看什么污秽得难以忍受的东西一样。 “皇后,皇后她……”许毅然的舌头好像不听使唤。“王……” “你还是装成什么不知道为好。像你们这种聪明人,演戏不是什么难事吧。”洛河图转过身,背对着许毅然,“我们的王,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你想送死,那就赶紧去。” “你想做什么。”许毅然冷声问。 “我不知道。”洛河图掐了掐手指。时间够了。他突然把手里的册子狠狠摔在地上,提高了声音,“我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聪明人,把洛书、晋阳以及整个洛家像棋子一样随意地挪来挪去,可是最后我还得效忠,效忠!!”洛河图到最后几乎是在咆哮了,那本记载着洛书“光荣事迹”的册子,被他踩在脚下用力搓揉。 “我们都是棋子。”许毅然挺起胸膛,“他们以天下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只要站对了队伍,棋子不棋子,那有什么关系。” “你不明白,根本不明白!”洛河图嘶吼着。而许毅然做出的回答,是重重一拳砸在了他下巴上——历经百战的洛河图,居然因为一瞬间的恍神,没躲开。 “嘿,听着。我们效忠于风彻,效忠于现在的王——风易扬。我不管你为什么在这儿,现在,我要走了。洛将军好自为之。”许毅然甩甩拳头,准备离开。刚刚那一拳他竟然觉得使不上力气,这间屋子里点的熏香,有古怪——还有那诡异的乐声。 “嗯?”许毅然看着拦在他面前的洛河图,“洛将军。不要告诉我,你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困住我。” “恭喜你,你答对了。”洛河图轻松地控制在许毅然的手脚,掏出一根绳子缚住了他,动作麻利地像是受过千百次训练——而且他完全没被屋子里的熏香所影响。 “许侍卫长,我也不想那样的。”洛河图在许毅然面前蹲下来,眼神纯良,“我已经救不了洛书了,但是,我总得在晋阳王身上努力努力吧……” 晋阳?关晋阳什么事?许毅然转了转眼珠,问了出来。 “他……”洛河图发了个声,又闭起嘴巴,“我不能说。” 许毅然狠狠瞪着他。洛河图露出无辜的神色。 “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那句反问,以及让我看册子……谁教的?”许毅然闭上眼睛。 “啊?!!!你怎么知道那是开心教我的?!!!!” 笨蛋……许毅然脑袋后仰,试图把自己撞晕过去。 …… “鬼……鬼……”虫子惊魂未定,闯进了冰河的屋子。 冰河放下撑着脑袋的手,皱着眉头看了看衣衫凌乱的虫子。“你碰到女鬼了?早告诉过你。走夜路多了,总会……” “冰河,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虫子喘着气,“真的……真的……” 冰河低吟了下。现在是多事之秋,还是去看看为妙。他起身,示意虫子带路。 虫子看着迈着四方步的冰河,悄悄地吐了吐舌头。 “是女鬼,一个小女鬼。脸像被水泡过一样肿着,眼睛老大老大……她还会变大变小……本来看着她只到我的腰那,但她飘到我面前的时候,已经比我还高了。。眼珠子掉出来……啊啊啊啊!……”虫子边讲边走,他和冰河说话的时候总是回头。等他再回过头看路的时候,不由惊叫了起来。 前面,冰河鹜正蹲下身摸着一个小姑娘的头。“好可爱的小姑娘……” “不要碰她!”虫子尖叫。 “?”冰河鹜回头,没说话,虫子和冰河手中的灯笼清晰地照出他脸上那疑惑的神色。 “你们不觉得,她很可爱么?”冰河鹜把那小姑娘带到身前,让冰河和虫子能看个清楚。 “两位,大,哥,哥,饿哦~~~~”那女孩用凄厉地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恶鬼般的生意娇声道,“人家有礼物给你们噢!!”说着,小手往眼睛上一抹…… 虫子看着她手上握着的球状物体,扭头吐了出来。 冰河冷静而淡定地看着那个脸色惨白的小女孩把那两枚球状物体吞下去之后,也步了虫子的后尘。 …… “咯咯咯……”那小女孩突然发出清脆的童声,原本正常悦耳的声音被她的一身装扮以及刚刚行为的铺垫搞得分外阴森。她拉住冰河鹜的手,“只是沾了红糖的龙眼而已……他们真不好玩……鹜哥哥,月牙儿还是最喜欢你……” 第五十一章 开心,瓦松,小公子 “怎么了?”韩语急行在夜色里,突然发现叶言停住了,不由出声问道。灯火通明的销魂天就在眼前了。 “没事。”叶言皱着眉头轻轻甩了甩头,“进去吧。” 韩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语气不容抵抗:“说清楚。” “我只是在为小公子这次突然叫我们回来而担心。放心,没事。”叶言挣脱开,理了理衣服迈进销魂天,没有去看韩语那将信将疑的神情。 …… “说说吧。”薄薄帘幕后的人影掀开杯盖,把茶杯里的浮叶轻轻吹开,“你们真当风易扬是主子了?还是,忙得连汇报的空隙都没有?” “我们有飞鸽传书。”韩语直起身子,目光仿佛要穿过帘幕。 “看来是真忙啊……”帘幕后的人轻轻地叹息着,“我不叫你们你们就不肯过来?好了。废话留着去糊弄风易扬吧。我要听听这些天你们究竟帮风易扬做了些什么。” “是。”叶言轻轻拽了拽韩语的袖子,恭敬开口,“风易扬得到了西域使者进献的火枪,正在按照图纸大批量制造——那是种,很厉害的武器。” “继续。”帘幕后传出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好像叶言说的这些他都早已知道。 “风易扬在那位进献枪以及图纸的人身上花了很大心思,那人名叫罗斯。虽然他是个男人,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狐媚。风易扬让他住进了宫里。”叶言拿捏着词汇,谨慎道。 “哦?”帘幕后的人终于发出了一声仿若感兴趣的音色,但是后一句,又是咄咄逼人,“这事的一大半,都是你的猜测吧。我要确切的证据。风易扬让他住在宫里,用什么理由堵住群臣的嘴?” “让一个不识得风彻文字的西域人整理文件,这是个很好的理由。如果有不轨行为,可以立刻除掉。而不会像用一些有背景的人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 帘幕后久久没有声音。叶言安静地等着,悄悄拽了拽不住翻白眼的韩语。韩语斜眼瞅见冰河月悄无声息出现在屋内后,立刻眨了眨眼睛,换上副恭敬的神色。 “风易扬究竟使唤你们做什么事儿?”帘幕后的人突然换上了一副悠闲的口吻,亲切地几乎像是和叶言谈心——只不过听到这个口吻的时候,连叶言也几乎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了。 “他让我们监视西域使团,凭借我的读唇语技巧以及望远镜。” “他信你们?” “事实上,他从未让我们两个单独行动过。连汇报的时候我们边上都有一同行动的人在旁听。我想我们离开皇宫那刻,他就已经知道了。”叶言答的滴水不漏。 “留在这儿。没我的允许,不准离开销魂天。”帘幕后的人终于走了出来。灰黑色的衣衫,有些苍白的脸颊。柔缓的面庞轮廓里隐隐能看出瓦松和开心的影子,但又全然不同。类似于刚从坟墓中爬出来一样的气息几乎让人忽视了她的性别。 “是,小公子。”这次连韩语都低头恭顺回答了。 月顺从地跟上了小公子的脚步,没发出一丝声音。 “晋阳还没找到?”小公子问道。 “是……”月低头。 “不要找了。”淡然冷漠的声音。 月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虽然小公子走在她前面,但她知道小公子看见了她的回答。 落雁楼。 远远地,就看见了落雁楼冒出了火光。月看向小公子。 “如果有必要,杀了风易扬。月,做得到么。”小公子看着那越来越旺的火,抿起嘴。 “听公子吩咐。”月微笑。 …… 回声落雁楼是全木结构,而且其中藏书众多,火一着起来,几乎立刻就无法收拾。还好今夜无风,其他建筑都安然无恙,孤零零的回声落雁楼像是东南角的一堆巨大篝火,照亮了整个销魂天。 四个乐师狼狈地坐在落雁楼边上的一间屋子里,须发皆焦,但是他们都顾不上自己的形象问题,只是一脸担心地检查手里的乐器。细细检查过确定他们的宝贝安然无恙后,他们这才齐齐舒了口气,把目光投向了安静坐于角落的那个人。 …… “一个小丫头,闯进楼里,解了迷香,放走许毅然,烧了回声落雁楼?”听了乐师的叙述,小公子挑起眉,轻轻重复。刚刚因靠近大火,让她的面色红润了些,不再像之前一样的苍白。 “是的。”几个乐师一起重复,又把目光放在了自己手里的宝贝乐器上。 一个抱着焦尾琴的老者轻抹慢捻试着音,让琴声一丝一丝传了出来,他开口:“那位姓许的年轻人,有人接应。” 小公子轻轻点着头:“几位受惊了,请好好休息。” …… “洛将军,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洛河图抬头,仔细瞧着小公子的脸,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但又确实想不起来了。小公子抬起手,让洛河图瞧了瞧她手掌中的云纹令牌。 “你也是销魂阁主的使者?” “算是。”小公子轻轻抬起头。 “啊?……我这次,又弄糟了……晋阳他,不会……”洛河图舌头打结,说不清话。要是因为他的原因,害死了晋阳…… “洛将军不必担心。听说是个小孩子解了迷香,洛将军可认得?” “不就是月家的那个小魔头嘛……”洛河图开口,“月家祖祖辈辈都在研究药理,连一个小丫头也厉害得不得了……”洛河图还想说下去,却被小公子抬手制止。 “洛将军请好好休息,夜已深,在下明日再来请问详细。” …… “公子。”月有些忧心忡忡。 “明日再说吧。”小公子回头看了眼落雁楼边上的鸡飞狗跳,不无疲惫。 “好。”月抿起嘴,不做声。直到小公子来到极乐别院里一间安静的房间,月才绕到她背后,轻轻地揉着她肩上的穴位。小公子的身体僵硬地不像样子。 “开心,瓦松,小公子。”小公子突然开口,“一个比一个累。” “等一切都过去了,小公子就可以睡了。瓦松也可以好好休息下。开心依旧是开心。”月加大搓揉力度。 “但愿吧……” 第五十二章 天才微微亮,月就来到了小公子的房间。发现房间被彻底改动过。那些棱角圆滑色调温暖的装饰物被清理一空,入目处只有黑白二色。有着坚硬棱角的黑色长案正如其主人一样,冰冷地让人不敢触摸。 “公子?……”月看着小公子放飞最后一只鸽子,不由疑惑。等她的目光看向那个还沾着青色印泥的云纹令牌时,明白了。但是她的眉头却皱得更深。 销魂阁主小公子一向隐匿行踪,自从三年前销魂天叛乱后,小公子更是对行踪藏得仔细。这次以云纹令牌发令,明显是让她的心腹齐聚风都城。 清姨悄悄进来,取走了空了的鸽子笼,动作小心而恭顺——她已经知道面前这个人并非什么使者,而是正牌的销魂阁主。那个什么开心和瓦松,也只是这位祖宗的分身。清姨走出屋子后,长出了一口气,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主——以及她的分身。 发觉一切没有问题后,清姨眼角的皱纹轻轻漾开,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向前厅,随手把手里的鸽子笼交给了一位小厮。 “这样做好么?”月看着慢条斯理用丝巾擦印泥的小公子,撑着桌子俯下身,“你不是很忌惮风易扬么,这么明目张胆把自己的人全都亮出来,不留底牌,不怕他把你连根拔起?” 云纹令牌以极其特殊的材质制成,毫不费力就让它就恢复了透亮。透明的云纹在黑色木质牌面上几乎像是在流动。小公子随手把丝巾丢到脚边的纸篓里。 “我不能让晋阳死。如果不调用更多的人,我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搞不清楚。我想现在,除了晋阳外,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还会发生什么。这才刚刚开始,一切就乱成一锅粥了。我不能让自己成为这锅粥里的花生米。”小公子撑着头,揉着眉心,神色分外疲惫。 “我不得不说,在有关晋阳的事上面,你一点理性和头脑都没了。”月站直身子,俯视着小公子。“你已经成为锅里的花生米了,而且快被煮烂了。那些人不远千里赶来,未必立刻能弄清状况。你……“ “月,做好你自己。”小公子冷声打断她。 “好吧。”月耸肩,一脸不在乎。 晨曦笼罩的皇宫显得分外美,往常风易扬会站于角楼俯瞰他的领地,远眺宫外逐渐升起的缕缕炊烟。只是今天,他全然没了这等心情。 他步履急躁地走出角楼,下令任何人不得跟随。 许毅然立于角楼下全身绷得笔直。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夜了,没人命令他。他没能完成风易扬交下去的任务。第一次。不知是否,也是最后一次。等风易扬的身影消失,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但是轻松的神情没持续多久,他又开始唉声叹气了——昨晚,角楼里的灯,也亮了一夜。 为了自己的安全,许毅然并没有告诉风易扬自己在销魂天遇到了洛河图并且知道了皇后的秘密。他只说自己被困,在手下帮助下逃脱,一无所获。 许毅然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对了。 看见迈着欢快步子来换班的小庄,许毅然扯出一个笑容——不管了,作为一枚棋子干嘛要想那么多。 一路行往校场,所见的宫人皆是躬身行礼。风易扬的皇宫并不奢华,其中的宫人也不多,都各安其职,没有闲杂。没有人敢上前询问这位一身便衣的君王究竟要去哪里。 一身月白袍子的风易扬在晨曦微露的亭台楼阁间宛若谪仙——如果忽视他手中的那把左轮手枪的话。 校场的宽阔很容易引起人长啸一番的欲望,但是风易扬不行,他是君王。从小的贵族教育让他时刻都注重自己的言行,克制自己的欲望。还有,慎独。愈是在独处时,愈要谨言慎行,那样,即使世间只剩你一人,你,仍是至高无上的君王。 晋阳。风易扬默念道。在距离靶子二百步的时候,他就扣动扳机,理所当然脱靶,没有提前做活动的手腕被震得生疼。 晋阳王。一百八十步,仍然脱靶。 晋阳皇叔。风易扬揉着手腕,又走近了些。边走,便瞄准。 砰——砰砰——砰——连续四枪。 风易扬有些得意地看着被打得稀烂的枪靶,满意地笑了。 “去宣布,早朝取消。”风易扬把枪放入内侍手中的锦盒,拿起温热的锦帕擦了擦手——虽然他不允许人跟,但是侍奉他上朝的宫人仍然尽忠职守地找到了他。 风易扬在早膳后微微休息,便来到了位于皇宫中轴线中央点的朝堂。百官离去后,这里被清扫得一尘不染,空旷地仿佛与世隔绝的天宫。御书房就在朝房旁边,可是风易扬很少在那里办公。对这个位于整个皇宫中央,整个风都城中央的大殿,风易扬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既想在这里登高一呼号令天下,又本能地远离,终年盘踞在角楼。 也许朕内心,是认为晋阳王该坐在这里吧。风易扬抚着他的龙椅,微微偏头露出微笑。 带罗斯上殿的侍卫显然没见过风易扬坐于龙椅上的样子,尽管没有百官列于朝前,锦衣侍卫立于身后,更少了龙袍仪仗,皇冠充耳,可是他见了风易扬后,还是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深深垂下头,五体投地,不敢直视。 风易扬见他这个样子微微笑了下,换了个舒服姿势靠在龙椅上,开口:“下去吧。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让任何人进来。”毫无波澜的声音因为殿内的空旷而带上了一丝庄严肃穆的韵味。 侍卫战战兢兢地退下,双腿微微发着抖。 反观罗斯,倒是顾盼生姿怡然自得的样子。他安静地跪在地上,好像是被刚刚那侍卫的紧张表现逗乐了,微微勾起嘴角。只是他也深深低着头,把笑容埋藏进了阴影里。 “你知道,朕为何叫你来么?”也许是错觉。不然,怎么会听到风易扬声音里那丝戏谑味道? “回陛下,臣下愚鲁,不知吾王深意。”自从风易扬以整理文书的理由把罗斯留在皇宫后,这个聪明的西域商人立刻改了对自己的称呼。这次,依旧如往常一样,回答的滴水不漏。 “你可知,风彻有位晋阳王?”风易扬的这句问话里,听不出丝毫波动。“抬起头来答。” “回陛下。”罗斯悄悄地转了转眼珠,回想了下关于这位君王和晋阳王之间的传闻,抬起头,恭敬道,“臣下久居西域,方至风彻不足三月。只知您为至高无上的王,却不知还有一位晋阳王。请恕臣下浅薄。”说到最后一句,罗斯垂下眼睛。和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君王说话,着实累心。 “动听的谎言。”皇座上传来慵懒的声音。 罗斯微微一惊,却听见风易扬又开口了。 “起身,上前。” 第五十三章 罗斯的步伐轻缓而小心,好像是怕惊到那位微闭着眼睛的君王。他走近,安静地跪在宝座下,把头靠在了风易扬的膝盖上。 撑着头的风易扬温和地笑了,好像习惯了这个西域商人的怪异举动,但是下一刻,他就粗鲁地抓着黑发男人的肩膀,把他拉了起来。 罗斯身形不稳,重重地摔在扶手上。扶手上镶嵌的精致宝石咯得他闷哼了一声。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试图保护左肩上刚刚有些好转的伤口,但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罗斯发现自己半俯在那把龙椅上,而风易扬则站在一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罗斯暗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疑惑,但只是片刻,他就错开了眼睛。危险的世界,危险的人类。危险的,君王。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呵,流落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个笑话。 “最可怕的人是捉摸不透的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最出色的人是富有创造力的人,因为他们随时可以改变世界。你觉得这句话怎样?”风易扬缓缓开口。 虽然身下的垫子很软很舒服,宝座也精致漂亮让人留恋,但是罗斯还是悄悄移动着身子,试图把自己从座位上移下来。 噢,是的我的王。您的确可怕。您要做什么在下一点不知道呢。 恢复之前跪姿的罗斯缓缓开口:“敢问吾王,此言是哪位的高论?”在不清楚情况的时候随意评论不是明智的选择,还是先问清吧。和王说话,真累。 “说这话的,是晋阳王。”风易扬俯下身,手臂撑着椅子,“朕初见你时你无论何时都坦然直视,现在朕答应给你庇佑,你怎么突然胆怯了?” 晋阳王就是个定时炸弹。风彻最大情报组织销魂天暗中销售的《给出入皇宫人员的安全手册》上明确地用红字标出这一行字。晋阳王着三个字被加大加粗。虽然罗斯自诩看透人心,但是往炸药包上去靠,傻子也不会做。两个问题,还是回答后一个比较保险。 “回陛下,在下当时初来乍到不懂礼节,吾王宽大……” “抬头!”风易扬突然冷声打断黑发男人的华丽辞藻,有些不耐烦。 “是……”罗斯的脸上挂着恭敬的微笑,但是藏在镜片后的红色眸子,却比冬夜的风都城更为冰冷。 “rose……”风易扬凑近,闻着那淡淡的花香,轻轻呢喃,抬手摘掉了黑发男人的圆框眼镜,让那对妖异红眸毫无遮拦地呈现在眼前。 罗斯想要抬手遮挡一下,但是最终放弃,抬起的手按住了左肩,看着陷入迷乱中的风易扬微微苦笑。 …… 销魂天内。 冰河看着突然跳出来拦住他的洛河图皱起眉头——虽说洛河图误打误撞救了他一次,但也只能算是一面之缘。那情自己也还了,从此天涯是路人。他不记得自己已经和这位大叔熟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了。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耐心听完了洛河图的抱怨。 从昨夜落雁楼的大火,再到那个叫月牙儿的小丫头,甚至风彻皇室的一些隐秘。 洛河图虽不是口无遮拦的人,但是冰河只是摆出了倾听的样子,他就竹筒倒豆子般地全都说了出来,其中的内容居然包括了风彻当今圣上的一些八卦,听得虫子目瞪口呆的。 虫子悄悄撇嘴,没出声地说了三个字。冰河眼尖地看到了他的口型,立刻给了他一记刀子眼,吓得他赶紧扭头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美人计也是计谋的一种,干嘛怕人说啊真是的……虫子腹诽。 “洛河图……真是,不错呢……”冰河摸着下巴看着倾诉完心事迈着轻松脚步离去的洛河图,喃喃自语。 “冰河你不会吧……你要找也得找像我一样的玉树临风的翩翩美少年,怎么……呃——”虫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冰河的一记手肘打断了。 虫子刚想还手,就看见了一个人——冰河醉。不由忍住想揍回去的欲望。他总不能在人老爹面前揍人家儿子吧——虽然就算冰河醉不在场,虫子对着冰河那张脸也揍不下去。 看到另一个人时,虫子更是缩到了冰河身后——靠!冰河鹜。他他他,这个变态!他居然在袖子里藏了不下十只蝎子,永远别想让我靠近他一丈内,永远!虫子内心嘶吼着。 等看到从冰河鹜身后走出的小女孩后,虫子立刻非常没义气地扔下冰河逃之夭夭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以后牢记每天早晨起来一定要看黄历……虫子一骑绝尘,消失在销魂天深处。 其实虫子完全没必要这样。 冰河鹜一看到冰河,立即露出了像看什么污秽难以忍受的东西一样的眼神,甚至没和冰河醉打招呼,就拉着手里的月牙儿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冰河醉父子,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没过多久,销魂天某处便传来虫子抓狂的叫声:“什么世道!我藏这里你们也找得到?!!不行,我要向开心那小丫头要回我的藏身费……” …… “父亲以为现在是怎样的情况?”冰河给冰河醉送上一杯茶,语气生分地像是和陌生人在说话。 冰河醉轻轻吹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低垂着眼:“你知道多少。” “比想象的多。复杂地,像一团乱麻。我是不是该安静地看着,而不是……”冰河试探着。 “不。搞不好这次冰河家就全军覆没了。”冰河醉依旧垂着眼睛,只是吹着茶叶,嘴唇一滴水也没碰,“但是,你得活着。” “老实说,我并不明白。”冰河耸着肩。 “那就不要去明白。”冰河醉依旧维持着原有动作。 长长的沉默,父子俩再也没开口。 冰河醉手里的茶终于凉了,他放下茶杯,准备离开。 “冰河懂了。”冰河缓缓低头。 冰河醉毫无阻碍地穿过珠帘,像是完全没听到冰河的回答。 …… 不知为什么,天又阴沉了下来。明明是中午,却让人感觉暮色将至。 庄严的朝堂。繁复的花纹盘卧在雕梁画栋上,熏香袅袅。只是宽大的殿堂内不止是龙涎熏香的味道,还夹杂了丝丝缕缕奇异的花香,撩人鼻端。 微微粗重的喘息和呻吟声轻轻回荡在朝堂——这本不该存在于这里的声音。 第五十四章 官道上的积雪被马蹄踩踏得泥泞不堪,三匹骏马飞驰而过,道旁斑驳的雪地上立时又多了几个黑色泥点。马上的冰河因为近日的劳心劳力而显得有些消瘦,反倒是虫子,一脸游山玩水般的写意自在。洛河图显然是骑术最好的一个,对他而言太过缓慢的马速几乎快让他睡着了。 一辆通体白色的马车和他们擦肩而过,虫子忍不住勒马回头。 “冰河,是幽灵马车!”虫子嘴里呵出的热气在他面庞周围形成一层薄雾,产生微微的不真实感。 冰河减缓马速,但并未停下。等虫子赶上来后,他才开口:“是销魂天的人。真出大事了。” 虫子咧了咧嘴:“我们前天刚刚离开销魂天后,销魂天就被人暗中团团围住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说没出事才怪!” “现在没苍蝇。”冰河打马前行,难得地开了次玩笑,“销魂阁主想必恨死那个和他作对的人了,这几天,得少赚多少啊……” “我看你是在幸灾乐祸。那个销金窟你砸进去不少冰蚕丝吧,小心易水寒受不了甩了你跟我!”虫子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放在唇边呵着气。 恍然觉醒的洛河图发现自己一个人一马当先,不由愣住了。在他愣住的这一会儿,冰河和虫子已经打马超过了他。 他们此时距离风都城已经八百里远了,正在赶往晋阳城。 纷纷扬扬的雪花又落了下来,没有丝毫过渡,雪片就变得大如鹅毛。仿佛更冷了,虫子终于顾不上帅气,戴上了厚厚的棉手套。 风彻今年的冬天,漫长地仿若没有尽头。 …… 屋子里落满了写有娟秀小楷的洁白宣纸。月捡起几张,瞅了瞅,发现俱是“香囊暗解,罗带轻分”之类的词,脚下踩踏着的那张,上面的文字显然已经够得上“淫词艳曲”的级别了。要是往常,月可能会调侃小公子几句,但此时,打死她也说不出什么“少女情怀总是诗”之类的话。 小公子的神经显然像根绷紧的钢丝,说不定只要一点点的刺激都会让她抓狂。但现在的状况,显然不允许她崩溃。两天前,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暗中围困了销魂天,任何人想出去,都会被礼貌地“请”回来。想进入销魂天的人,自然也被拦下了。 一个时辰前,才从一只侥幸飞进来的鸽子腿上知道了那群人是风易扬的手笔。风易扬终于要动作了。 月走到小公子身后,发现小公子的字迹已经潦草地辨认不清,拿着笔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月劈手夺下小公子手中的毛笔,握住了她沾着墨迹的双手。入手冰凉,简直不像是活着的人所拥有的。 “嗳……月。”小公子靠到椅背上,任凭月用沾了热水的毛巾擦拭自己手上的墨迹,像是个撒娇的小女孩,“晋阳写了一年这些东西,我也写了很长时间了。可是我还没想明白他想干什么呢……是不是,我写得还不够多,不够……”说到最后,小公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月松开按住小公子腿侧穴道的手,微微叹了口气。轻手轻脚把她放在床榻上,盖上毯子。休息会儿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月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纸张——曾经的她,是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小公子几乎写了一夜这些东西,就算是睡着了,那只劳累过度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 好容易让屋子不再散乱,月招呼两个小厮来,帮忙把一沓杂物带走——一堆用过或者没用过的宣纸。 两个小厮相对苦笑——十两银子一丈的雪花宣啊,就这么……虽然他们不是文人,也生出了暴殄天物的想法。但他们什么都没说,就默默抬走了这堆“杂物”。 绕开那些暗中监视销魂天的人对月轻而易举,有冰河舞在保护小公子,也让月免去了后顾之忧。 但是月并未就此离开。她只是救下了一只即将被箭射到的鸽子,就又返回了销魂天。 鸽子腿上竹筒里的纸条上只有一句话:“风易扬与西域商人罗斯于朝堂密谈,之后便向侍卫长许毅然下达围困销魂天的命令。” “查罗斯身份、动向。”月把写有命令的纸条放入竹筒后,又摸出了销魂天,放飞鸽子。 鸽子腿上的竹筒以特殊方法密封,如果不按照一定的步骤打开,里面的火药会把纸条烧得干干净净。但愿,没做错吧。 …… 小公子仅仅睡了两个时辰,便悠悠转醒。月让她看了那张纸条,以及自己的回复。小公子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 “等有了回音,叫醒我。”说完这句话,小公子又闭上了眼睛。她也知道,必须打起精神来应付现在的情况了。 …… 此时的销魂天,上至清姨梅若雪下至丫头小厮,都人心惶惶谣言四起。销魂天已经关门两天了,并且一切人员都没法离开销魂天。那些底层人员不知他们从哪听说销魂天有一个幕后老板,他们对此进行了种种猜测。 有说销魂天的幕后老板准备洗手不干的,毕竟做这行的良心有损,但这种说法最站不住脚,因为这很难解释他们被限制离开销魂天的这种情况。 也有说销魂天的老板得罪了当朝权贵,销魂天才会被打压。这种比较让人信服,但它还是被最后一种说法压制住了。 最后一种说法充满了想象力以及惊心动魄——话说销魂阁主当年年幼无知,狠狠踩了一些人。但是年幼啊年幼,心慈手软啊心慈手软,就放了他们一条活路。多年之后,他们卷土重来准备雪恨,于是控制住了销魂天。前几天的落雁楼大火就是警告!他们只是控制住而不动手,可能有两种原因:一种是折磨销魂阁主,凌迟总比砍头痛苦。另一种是当年受辱的大批人马还未到齐,正在赶来,他们准备人到齐了再……咔嚓。而且,销魂阁主很可能现在就和我们在一起!! 后一种版本的故事,越传越离奇。所有人都为自己身处一个传奇故事中而兴奋着,他们在期待阁主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有人曾经试过夜半出逃,但是被打了个半死扔了回来。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被传说塑造的神通广大三头六臂的阁主身上,浑身上下因兴奋而颤抖。 第五十五章 说是答应在有回音时叫醒小公子,可月并没有那么做。她打量了下乱成一团的销魂天,第一次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手里那只正在咕咕叫的鸽子被她又一次带到销魂天外放飞。 “果然一闲下来就要出乱子啊……”月捏着一根掉落的鸽子羽毛轻轻地扫着脸颊,姿态一如既往地轻松,可是她却故意摆出一脸的严肃表情。她对正在俯首听命的清姨吩咐道,“除了做杂物的小厮和做饭的师傅外,让其他姑娘们都去绣花。绣……梅花,红梅花。阁主有大用。”说到最后,月忍不住又露出了促狭的表情。 清姨一句话也没多说,领命而去。关于销魂天有幕后老板这件事,是她在和梅若雪聊天的时候泄露出去的,听见月并没苛责她,清姨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接近黄昏的时候,小公子醒了。她懒散地伸了伸腰:“我睡了多久?” 月抬起手指了指外面的天,把手中的纸条递给了她。 “罗斯,自称西域商人,献火枪于风易扬。于九天前试枪时被风易扬打伤,七天前被留于宫中,借口整理文件。三日前,与风易扬于朝堂密谈后,伤势加重。高烧不退,无人探查。”小公子轻轻念出了纸上内容,起身。 月紧紧地跟在她身后,沿着屋内的木质阶梯来到了地下。 不同于销魂天表面的铺张华丽,地下的销魂天,全是冰冷实用的金属结构。 小公子推开一间铁皮包裹的门,取出了一个木质盒子。这间房间内几乎都是这样的盒子,密密麻麻宛如药房的抽屉,上面贴有各种颜色的标签。 小公子手中的这个盒子看起来格外地新,刚刚干燥的木材似乎还带着丛林的清香。小公子仔细查看了遍里面的文件,把手上的纸条也放了进去,关上盒子。 “有发现么?”月靠在门边挑起眉毛。 “只是一个可怜玩物而已。要他成为风易扬的掣肘或者漏洞,还早得很。”小公子娴熟地给那个盒子贴上标签——西域商人罗斯(男宠)。 “因为对风易扬的成见,我好像轻视了他。”小公子重新拿出一个盒子,仔细地查看里面的文件,“他未登基前,雷厉风行心狠手辣,对窥伺王位的兄弟们下手毫不留情。而在这四年内,不论是打压群臣,还是雷霆战争,他都有些束手束脚。也许可以理解为他慢慢变得老成稳重,但是,这并不适合他。晋阳说,侵略如火才是风易扬的性格,我认为然也。我们可能,要面对一个不留余地全面进攻的敌人了。” “进攻?我喜欢……”月的舌头扫过牙齿,轻轻一笑。“晋阳呢?你不管他了?” “已经有人在查了,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小公子已经埋首到文件里。 充足的睡眠果真能改造一个人。月咂咂舌头,愉快地看着面目一新的小公子。 …… 罗斯病了。 在冷漠的风彻皇宫里,他一个举目无亲的西域商人显得无足轻重。 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朝房回来后,他就陷入了沉睡,直到送饭来的小宫女发现怎么叫也叫不醒他,他们这才发现这个瘦削的西域商人生病了。 面色潮红,浑身烫得像火炉一样,但还是蜷缩着在睡梦中喊冷。 来探查的侍卫小庄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给皇后诊脉的慕容大夫应该还在宫里,我去请。” 神棍幕然宗涤来的时候,发现那间小小的屋子里居然站了不少人。有前来送饭还未离去的宫女,也有前来送干净衣物的嬷嬷,还有几个流着口水来不及擦的侍卫——神棍相信,他要是再晚来一会儿,这些人恐怕都会失去神智扑向床上的那个妖孽了。 幕然宗涤看了看罗斯,冷哼了一声:“都站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风易扬定的规矩你们看来都不放在眼里啊。” 这一声,让众人赫然惊醒。也许是风易扬这个名头太过吓人,屋子里瞬时一空,只留下罗斯和慕容神棍两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床上的人儿悠悠转醒,略带迷茫的神色放在那张轮廓深邃的面庞上有种说不出的诱人。 幕然宗涤并未理睬,只是背过了身子抖了抖宽大的袖子:“去,找你们的同类!” 一黑一白的两条影子迅速地放开咬着慕容宗涤手腕的牙,欢乐的奔向罗斯。 罗斯又有些昏昏欲睡,丝毫没发现慕容宗涤已经离开。触手一片毛茸茸,他顺势抱了过来。 “枕头……” 两只小狐狸蹭了蹭罗斯的面颊,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也安静地闭上眼睛。 …… 几天的策马狂奔,让冰河和虫子的马术有了飞跃性的提升。洛河图终于不再没精打采,此时正面带笑容地领着两个少年不断地提升马速。 风呼啸着从耳边飞过,雪片像刀子一样刺在脸上。脸颊已经被冻得麻木,但是别有一番豪情。 速度几乎不能再快了。 可是,一辆白色的马车还是轻易地超过了他们。 “不对劲啊冰河……”虫子大声吼着,声音被劲风切割地支离破碎,“销魂天,销魂天……咳咳……”虫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扑面而来的夹着雪花的劲风呛着了。 虽然虫子没说完整,但是冰河依旧明白了他想说什么。销魂天的人此时都在往风都城赶,此时居然有人背道而驰?的确不同寻常。 “河图大哥,麻烦追上那辆车!”冰河也放开了声音。 “好嘞!!”洛河图难得一展身手,立刻策马狂奔了过去。 可是那辆白色马车已经停下了,冰河和虫子不到片刻也来到了马车前,勒住马。 洛河图微微露出沮丧的神情,但只是瞬间,那抹小小的沮丧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驾驶马车的白衣人在面罩下开口:“冰河,虫子。还记得我吗。”声音清脆地好似枝间的百灵鸟。 “当然。”冰河下马。“白灵小姐。” 白灵轻轻掀开面罩,笑了下,对三人示意:“上车。” …… 一辆白色马车无声地驶过雪原,三匹健壮的白马紧紧跟在其后…… …… 第五十六章 “天地未老,霜成雪落不由人。希忆少年时,三尺剑,不世功,白骨就坦途。纵酒狂歌,金戈为乐,踏遍五湖四海,数遍名山大川……” 晋阳城外,传来苍凉的吟唱声。 “当年血染剑锋,如今利刃尤寒。故人不在,故人不在……” 大雪天,行人极少。守城的卫兵们都围坐在火炉旁边,缩着脖子,听一位长者在低声吟唱。须发皆白的老人轻轻弹着手里的长剑,发出清悦的声音,用那苍老的声音在缓缓叙述着一些古老的故事。和着龙吟金戈之声,大雪中的晋阳城古韵悠然。 晋阳城。 一入晋阳城,白灵就与冰河他们分开了。 虫子和冰河到过几次晋阳城,但每次都是匆匆而过,面对偌大的一座城,他们也显得束手无策。洛河图兴奋地建议先去晋阳王府。 虫子暗中捅了捅冰河,斜起眼睛:“他跟来干嘛?” 冰河好似完全没看到犯了斜眼病的虫子,他转身,对洛河图开口:“进得去?” “当然!”洛河图拍着胸脯打包票。 虫子暗暗咧嘴。他知道洛河图干嘛来了。保镖兼导游。 …… 坏消息,坏消息。还是坏消息。 许毅然面不改色地把一份份情报递到风易扬面前,眼见着风易扬的脸色越来越黑。 在风易扬和晋阳王之间,洛河图显然选择了晋阳王。 被围困了整整六天的销魂天依然井井有条,没出现丝毫漏洞。 晋阳依旧毫无消息。 冰河世家依旧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可测——在围困销魂天前,他们家族的人几乎全部撤离了销魂天。是预见,还是巧合,或者是情报泄露。不得而知。 “去请皇后,御书房。”风易扬扶着额头,吩咐道。 …… 御书房内一尘不染。尽管风易扬很少在这儿办公,但内侍并没有丝毫怠慢。 洛书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回儿了,确并无烦躁。她又瘦了些,但气色明显比一个月前好多了。 风易扬一进来,就屏退左右。 “陛下。”洛书颔首行礼。 风易扬拉开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对风易扬突然而来的温柔举动,洛书并未受宠若惊。这段时间,她已经想的很明白。敌不动,我不动。洛书是个坚强的女子。一入深宫从此不见天日也好,被家族利用当棋子也罢,她从未放弃自己。活着。要,活着。 “你有没有想过,朕明知你是个危险的间谍,明知你有天也许会把整个风彻弄得四分五裂,还把你留在宫里,留在,枕边?”风易扬坐在洛书的对面,隔着一张茶桌,对洛书露出温暖的微笑。 “臣妾愚鲁。”洛书低头,不愿多说一个字。 风易扬突然收敛起了微笑,冷漠道:“收起这套。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不喜欢。 “陛下想听些什么呢。”洛书抬头,细细打量着风易扬的一举一动一笑一怒。不得不承认,风易扬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帝王。但洛书就是没法喜欢他。欣赏,但不喜欢。也许是本能地远离危险吧。 本能地远离危险,可周围的一切人和事又把自己往刀口上送。洛书无奈地笑了。 “你母亲生病了,朕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姨母前几天进宫探望的时候,告诉臣妾了。”洛书语气里带着微微的疑惑,她不知风易扬为什么提起这个。 “为什么不向朕请求,回家探望?” 洛书抬头,眼里是明明确确的疑惑。 是的,她是皇后。但,也是囚犯。这座华丽的宫殿,就是她的金丝鸟笼。她姓冰河。风彻与冰河世家,虽不至于水火不容不共戴天,但也绝对谈不上融洽。身份被拆穿给洛书造成的压力几乎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她没敢奢望。 “洛书已经在准备了,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和陛下说,您就召见臣妾了。”洛书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本能的,保护自己。本能的,吐出谎言。多年的训练已经让她形成了在思维能力停顿时都能运转如常的本能反应。 “呵呵。”风易扬笑道,“洛书,你在害怕么。” 洛书不答。 “冰河世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你了吧。被遗弃的滋味怎么样?”风易扬微笑着,吐出足以在洛书心脏上留下孔洞的毒液。 “风易扬。”洛书闭起眼睛。“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很好。”风易扬愉快地让嘴角弧度放大,露出牙齿。“这才是我认识的洛书。” “我的陛下,您想知道什么,想让洛书做什么。洛书,一定不负您所托。”洛书把胳膊撑在桌面上,丝毫不介意让风易扬看到自己那因用力过度而发白的指节。 风易扬轻轻鼓着掌,脸上的笑容货真价实。 “洛书,你最想要的是什么?”风易扬开口,“只要你想要,朕都能给你。这是承诺。” “无与伦比的荣幸呢。您的承诺。”洛书无比讽刺地开口,“承诺的东西价值越高,您所想让洛书所去做的事情就越难。最渴望的事情也许终其一生也得不到,最渴望的事情是也许一个人最大的弱点。陛下,洛书不能告诉您。” 纤细地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折断的脖颈和手腕,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体。风易扬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审视着洛书。这具看似柔弱的身躯里,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力量?试试,才知道。 “在对你自身没有丝毫利益的情况下,朕很难想象你会全心全力地办事。”风易扬微笑。 “洛书的命是您的。作为一枚棋子的自觉洛书还有。让洛书可以苟延残喘活下去不就是最大的恩惠了么……”洛书心不在焉地抚弄着指甲,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在冰河家主面前得知自己今后要做的任务时的样子。毫不在意,随遇而安。“或者……” 洛书突然撑起了身子。 “您是想和我公平交易?” “你如果这么认为,是的。”风易扬的眼睛里开始有光芒闪现,“我得到我想要的,你,得到你想要的。公平交易。” “那么……”洛书低吟着,伸出纤纤玉手,“成交。” 御书房内传来清脆的击掌声。 第五十七章 苍茫白色覆盖住了世间万物。风彻今年的雪好像特别多。旧雪未退,新的雪又盖满了晋阳城的长街。 可那暗流涌动的罪恶,依旧在天地间徘徊不去。在漫天银白下,愈发昭昭。 “嘿,冰河……”虫子压低声音开口,但还是被自己吓了一跳。虫子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图书室,说不出的阴森诡异。偌大的图书馆里落满了灰尘,精致的红木书架上也挂了许多蛛丝,像是被遗弃了几百年。 他们的脚步都像猫一样安静,呼吸声也悄不可闻。 “冰河,我们干嘛搞得像做贼一样。”虫子咽了口唾沫,用更低的声音问道,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气声在说了。 “说得这么难听……”洛河图嘟囔了下,“我们洛家的人怎么会做这么没品的事儿……” “不是做贼么……”虫子看着正在仔细巡视一排排书架的冰河,疑惑开口,“那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来偷点东西。”冰河抽出一本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淡定道。 洛河图:“……” …… 距离晋阳城八千里的雷霆国境内,风彻统帅战歌正在下令对雷霆进行黎明前最后一次突袭——在这个夜晚,他们已经骚扰了雷霆军营七次了,这是第八次。 可怜的雷霆士兵们每每刚刚入睡,就听见帐篷外面杀声震天。这是第几天了?眼里布满血丝的雷霆国士兵们一肚子怒气,却无处发泄。他们不但补给不足,连觉也睡不安稳。雷霆士兵们提起战歌的部队,都是呀呀切齿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可是战歌从来不给他们正面对决的机会,只是暗地里放冷子。他们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而风彻的伤亡几乎为零。 在这样下去,没死在刀刃上,就要先被憋闷死了。 雷霆军营士气一片低落,谣言开始流传——可能是统帅的阳谋吧,流言对他们有利。传说让邱泽城陷于大火的雷徵携带补给和兵员赶赴前线,戴罪立功。边境的他们只要扛过这一阵,就可以退居二线休整一段时间。 可这并没有提升士兵们那已经跌至谷底的士气,厌战情绪始终在军中流传不休。 当初干嘛要趁人新君登位找风彻麻烦,现在报应来了吧。有些士兵甚至开始自暴自弃,而那些不用上战场的后勤部队甚至有些幸灾乐祸。金戈国和火屿国明明确确摆出了袖手旁观的态度——他们没有落井下石,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整个雷霆,在风彻的一些列紧锣密鼓的战术下显得岌岌可危风雨飘摇。 而万里之遥的风都城,也未必比血肉横飞的战场更温馨些。 月用舌头扫过尖尖的牙齿,看着仍不断落下的雪片,露出抹嗜血的笑意。她伸出白玉般的手,就着雪片反射的光线,细细地看着。这双手,看似只能用来弹琴弄箫,写一些深闺不知愁之类的词句。可是,这双手,偏偏捏碎了无数人的喉咙——月甚至记不清有多少人死在她着两只手上了。 就在昨日,月发现了晋阳的行踪。正要追上去之时,却被小公子拉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那抹身影气定神闲地消失在销魂天的回廊绕柱边。 只要晋阳在一天,小公子就永远做不回当年那个小公子了。 当年那个面对叛乱部署依旧从容安适的小公子,那个让冰河家第一智囊冰河宇量也毫无办法的小公子。 明明黎明即将会到来,但是现在仍黑的可怕。仿佛比刚才更黑了。 月一身白色衣服,踮起脚尖快速穿行在雪地上,步履依旧优雅如舞步。浅浅的脚印立刻被漫天大雪覆盖,渺无踪迹。 前辈们对夜行者的教导是——行风不行月,行雨不行雪。风和雨,更容易隐藏脚步声。明亮的月亮以及万籁俱寂的下雪天,则特别容易暴露身形。 而月现在丝毫顾不上这套了,身形一晃,便窜上了屋檐,若是有人看到,也许只会把她当成一只大白猫吧。 晋阳王,就在销魂天里。月相信,要是小公子想找,一定找得到的。可是她偏偏不愿意试一下。 月无声地穿梭在销魂天里,像是一个幽灵。走到极乐别院的一个角落时,月的鼻子狠狠抽动了下。对,就是这种味道,晋阳来过这儿!这个角落,正对着小公子睡榻所在的一角窗子。 月蹲下身,轻轻把一些浮雪吹开,便看见了下面藏着那几对浅浅的脚印——繁复精致的云纹,华丽流畅的线条。那云纹,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鞋底……啧啧,果然是王室……”月发出意义不明的叹息,抬起手,匀匀地撒下一层浮雪。把那双脚印,连同自己留下的痕迹,统统埋藏进洁白里。 还有一个问题。小公子,她究竟知道多少? “早啊,月。”小公子推开窗户,看见站在墙角的月,楞都没楞,不假思索地打招呼。 “早啊,公子。”月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敲然停止,但一切都不再安静。天亮了。 …… 阳光很快便照了下来。雪后初晴,空气被洗练一新。阳光让雪地闪闪发亮。 罗斯趴在窗户上,托着下巴看着在雪地上玩得正欢的两只狐狸,露出了个浅浅的微笑。笑容虽淡,但却是真实的。但仅仅只是片刻,他就收敛了微笑,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又挂上了一如既往的魅惑笑容。 狐狸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蹭蹭地窜向男人怀里。 “呀,可爱的两只狐狸。” 一道人影闪过,罗斯刚刚反应过来,便看见陆压提着两只狐狸的尾巴,远远地站在了一角。他显然因为前些日子的一顿胖揍对罗斯有些忌惮。黑色的小狐狸晃动着身子试图给陆压几个牙印,但是陆压手腕只是轻轻一抖,黑狐狸又被迫地打起了秋千,和那只白色的纠缠成一团。 “陆压道君,好久不见呐,在下很想你呢~~”罗斯边说,边轻轻地揉着指节,脸上仍是完美而无害的笑容。“那面镜子里居然看不到您呢,真是意外~~能告诉在下这是为什么么……” 陆压不自觉对后退了两步,好像做了个什么重大决定。他提起狐狸,本来是准备理直气壮地谈判,但是声音一出口,立刻就变得可怜巴巴的:“小道,小道把它们还给你,还告诉你那镜子为什么看不到小道。把镜子还给小道可不可以……” 第五十八章 “呀,小黑小白玩得很开心呢~”罗斯好像根本没听到陆压的嘟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狐狸。 两只狐狸正在互相借力试图把牙磕到陆压手臂上,吊着尾巴荡秋千,看起来的确很开心。陆压只是微微一晃神儿,下巴上便传来剧痛。罗斯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又带上了那双附有金属的手套。 陆压痛的大叫,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经被下上了隔音结界,声音还未扩散就消失无踪。趁着陆压捂住下巴的空当,两只狐狸趁机一路小跑地窜到一棵树后,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陆压痛的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不要打脸~~”在拳头又一次落在陆压脸上后,陆压愤怒大叫,“就算嫉妒我是天下第三美人,也不用这样吧……啊——”一只拳头迅速地在陆压面前放大。这次陆压反应很快,闪了过去,但拳风仍然刮地他脸颊生痛。 “好像比上次力气小了……”陆压窜到一边喃喃,虽然他的脸上挨了几下,但从外表看一丝伤口也没有。 “力气小了么?”罗斯耳朵很尖,他甩甩手,“那,试试这个怎么样?” “什么……”陆压等了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忍不住想大笑,“哈哈,你这个小妖精法术不灵了吧,啊哈哈。。啊?!!。。呃……”陆压突然发现自己没法移动脚步了,好像被固定在了雪地上。而且,手臂也不听指挥,僵直地好像木头人,还有,舌头,舌头…… 陆压张着嘴,转动着眼珠子传达愤怒。 罗斯仪态万千地走了过来,妩媚一笑,把不知什么时候捏在手里的雪球优雅地塞到了陆压张大的嘴巴里,向正在欢乐打滚的小狐狸招呼:“来,堆雪人了噢~” …… “叶青!!”一个少年隔着老远,就冲着冰河一行人发出了欢快的声音。 虫子不看冰河的脸色,就知道不妙了。 “你是?”冰河微微扬起头,把眼珠转到一个诡异的角度,礼貌而略带高傲地问道。 也许冰河是想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但是像虫子或者面前的少年一样的普通人,只会把那理解为“斜眼”。 “我是冰河延啊,有次上大陆远古历史课时就坐在你前面,你不记得了?”少年疑惑,转眼看向虫子。虫子低下头,装鸵鸟。 “嗯……”冰河歪着头苦苦思索着,“你是那位我警告你不许直起身子影响我抄笔记否则我就把胶水倒进你头发里的……那位么。” 虫子清楚地看到冰河延脸上的笑容哗啦一下碎掉了。 “你认错人了……”冰河延努力重新挤出笑容。 “那是用镜子窥视女生裙底结果被逮住的,那位么……” “……” “不是啊,那么,或者是……”冰河正在苦苦思索时的一张脸显得别样诱人,但是虫子却一脸见鬼的诡异表情。 “我认错人了。抱歉。”冰河延面无表情地转身,扬长而去。虫子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冰河你到底有多讨厌那个名字啊……” “你认识他?”冰河问。 “不记得了。”虫子赶紧耸肩,但是又立刻接了一句,“他不会是家族派来和你合作的吧,你就这么把他气走了?他能叫出你的名字肯定下了一番功夫毕竟家里那么多人……啊,冰河我错了……那两个字应该从全大陆的字典里抠掉……” 此时他们正在回客栈的路上,洛河图跟在两个少年身后,肩上扛着一个巨大的箱子,里面全是冰河“精选”出来的重要情报——可怜的他明显被当做免费劳力了。 三年前,那座图书馆还一尘不染,地面光可鉴人。现在,却挂满蛛丝落满灰尘成了老鼠的磨牙广场。冰河初进去时,还以为那里被遗弃了几百年。他们本打算是悄悄“偷”一些东西,但是直到他们进去了后才发现,那里根本没人看守,他们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把想要的东西搬出来。 晋阳城的人虽对晋阳王分外尊敬,但这也阻挡不了一些喜欢占便宜的粗鲁之徒跑进图书馆拿晋阳王亲手搜罗的书籍当做引火材料——尽管这样,图书馆剩余的藏书量依然可观。 “冰河,家主让你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啊。”虫子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根细小棍子挑着蜡烛的火苗,看着棍子被一点点地烧短。桌子上,已经扔了七八根被烧得只剩个头的小棒。 “风彻王族的力量。”冰河这次到很爽快,“风彻的王族,他们头发都是极深的紫色,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人推测,这就是他们的隐藏力量。你知道的,在这块大陆的初始,力量决定一切。风彻绵延千年,一定,也有……” “这种秘密的事情怎么会随随便便写在书里。”虫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无奈地看着冰河,“不是无用功么……” “所以,只是碰运气。” 虫子打着哈欠离开,他可没兴趣去做无用功。 冰河手上的并非晋阳王自大陆各地收集的奇奇怪怪的书籍,而是由晋阳王手下的士兵和平民一起整理书写的晋阳王的生平战绩。也许有艺术加工和夸大,但不变的是——晋阳王即使在战场,也没有剪掉他的一头长发。而且,冰河在这册书里,找到了晋阳王的画像。 “真像呢……”洛河图凑过来,赞道。“不过还是没晋阳本人,嗯……”洛河图迟疑着,搜肠刮肚寻找形容词。 “神韵?”冰河看着画中人的眼睛,微微偏起头。 “说不准。”洛河图嘟囔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画像。 “好了,就这么多了。”冰河把再次挑选出来的东西放进一个精致匣子。“准备一下,明天回风都城。我去联系白灵。” 白灵在晋阳城的事情不知做完了没,风都城,现在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冰河思考着,快步走出门。很久之后,呆立于屋内的洛河图才反应过来,望着冰河消失的方向,露出个稍带暧昧的笑容。 “嘿,傻笑什么呢。”虫子走了出来,没骨头似地靠在了洛河图身上。 不能怪虫子。洛河图笑容里微小的暧昧只有极其了解他的人才看得出来,其他人只能看见他在傻笑——一成不变地傻笑。 第五十九章 砒霜炖肉 此时的风都城,正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里。压抑,沉重。仿佛只要有人大声一喊,天上便会降下黑色的黏腻腥臭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液体,把一切拉入地狱。 叶言拿着整理好的情报一声不吭地走着,在雪地上踩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韩语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他不敢想象小公子看了他们手里的东西后会有什么反应。 “你说,她如果知道了这些,不会想不开要做傻事吧……”韩语担心地问。 “你是在说小公子,还是在说那些养在深闺人不识红消香断有谁怜的大家小姐?”叶言冷静答道。 韩语闭紧嘴巴。虽然把这些传递上去可能会导致小公子的情绪发生震荡乃至做出一些过激反应,但如果让小公子知道他们消极怠工准备瞒着她什么的话,他们可真要为自己的身后事做打算了。 韩语硬着头皮,跟上叶言的脚步。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罢了。 小公子知道出问题了。 她还没翻开那些情报,就有了强烈的预感。 当初如此草率地下令让所有人不远千里赶来风都城,就是个巨大错误。 尽管销魂天的人都分外小心,但是他们的一举一动还是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了风易扬面前。小公子感觉自己像是被被剥光了,羞耻地,赤t裸t裸地,难堪地,被展现在风易扬面前。而那只剥光了她的手,偏偏是晋阳。她最爱的晋阳王。 晋阳把自己放在危险中,搅乱局势,让她陷入迷雾。为了看清一切,被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所蒙蔽理智的小公子便让自己的亲信全力赶来风都城。 如此轻而易举便让她上钩了。 微微冷静了下的小公子迅速想明白了一切。但是,一切显然并没有那么简单。 晋阳对她的心思琢磨地极为通透,所有的行为显然是经过严密计算的。一环套一环。如果这次没上当,晋阳,你还准备怎么做?是否还有更残忍更精密的坑,等着我跳?但是现在,假设已经没有意义了。弥补,想办法弥补。小公子痛苦地扶住额头。她好像已经猜到晋阳想干什么了。 月悄悄地走了进来,挡住了从门外射进来的光线,她的影子投射在小公子身上。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找到晋阳了?”小公子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异样,好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嗯。”月点头。 “我去弄点东西,你给他送过去。”小公子起身,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些,“他喜欢吃我做的菜……”挥之不去的沉重失落。 …… “月,你说她不会在菜里下毒吧。”冰河舞抱着一把木剑,斜靠在庭院里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上,语气懒洋洋的,像是随时会睡着。身为冰河家主心腹的她,明显知道的比想象的多得多。 “不会。”月表情严肃地摇头,“她只是在毒药里顺手放了一些食材而已……” 天空中,一群黑色的鸟展着翅膀飞过,发出聒噪的声音。天阴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雪了。 如果从天空中落下的是滚烫的岩浆,那么,这一切,是否就能很快结束了呢…… 命运之轮里,没有假设。 巨大的绝望依旧徘徊不去。 …… “小心!!”洛河图从马上跃起,一手抓着冰河一手抓着虫子跳向路边松软的雪地里,躲过射来的数根冷箭。受惊的马撒开蹄子,只是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等他们站起身,就发现他们已经被十来个白衣人包围了。那些人潜伏在道边的雪地里,衣物的颜色和周围的景物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冰河他们走到近前居然都没发现。 白灵好像硬生生地从晋阳城消失了,渺无踪迹,冰河他们只能自己策马返回风都城。不料…… 背后传来劲风,冰河瞬间转身,伸手握住了刺来的剑刃,寒凉入骨的冰蚕真气顺着剑锋,把偷袭的白衣人冻结成一座冰雕。就在同时,周围又有不下五把利刃向冰河招呼了过来,角度配合的完美无缺,躲过了一把,就会把自己送向另一把。而虫子和洛河图,也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冰河受到的攻击最多——那些白衣人,明显对冰河身上随身携带的那个包裹感兴趣。 “诸位,我们和你们无冤无仇,敢问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洛河图边把一个人的手腕拧断,边真诚地询问。 几个白衣人毫不理会他,攻击愈发迅猛,招招都是杀招。洛河图只能无奈地再一次踢断了一个人的小腿骨。 “冰河。”虫子和冰河背靠背,紧张道,“我面前的这个,居然能用火系自然力……” 冰河冷哼一声,与虫子交换了位置。那个可怜的家伙,瞬间连带自己手上还没扔出去的小火球,一起被冻结了。 “冰包火!完美作品!”虫子赞道。 而那些白衣人已经意识到不妙,纷纷退走。只剩下两座冰雕和一个断了腿的白衣人还留在原地。 “谁派你来的。”洛河图蹲下身子,一脸诚恳地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哎?……别想不开嘛……生命诚可贵……”洛河图闪电般地探出手,捏住白衣人的下巴,不让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杀人?还能有什么原因……”虫子跺着脚不爽道。他们的马跑了,只能步行。但是拖着个断腿的俘虏,也没法走路。只能停在原地等着从这人嘴里撬出点什么然后该杀杀该埋埋。 “可能,是情杀……”虫子又开始发挥他的想象力,他看了看冰河那张美丽冻人的脸。 “或者,是仇杀?”虫子又看了看洛河图。 “或者是因为有人嫉妒我们中间的某个人惊才绝艳所以才……”虫子恨不能能摸出面镜子照照自己了。 “……”冰河习以为常了,洛河图神经粗壮还没反应过来。虫子又开始面对一如既往地沉默。 “或者,是杀错了?……”虫子这次看向了那个断腿白衣人。 洛河图清晰地看见白衣人翻了个白眼,试图让自己晕过去。 “喂,你们要杀的是谁啊,你认得我们么?不会真的杀错了吧……”虫子也蹲下身。 冰河暗暗露出个赞许的笑容。 第六十章 白衣人张了张嘴,想要回答虫子的问题,但是最后也只能惨然一笑。等冰河他们发现不对劲时,白衣人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怎么回事儿。冰河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而虫子,就直接脱口问了出来。 洛河图像被施了定身法,怔怔地半蹲在原地,一脸的不敢相信。 “既然这样了。那就先离开吧。此地不宜久留。”冰河仔细查看了白衣人的尸体后,冷冷开口。 三人沉默地行走,脚下白茫茫地没有尽头。 “我,知道他,怎么死的。”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洛河图突然开口。而这时,一辆白色的马车迅速从他们背后驶来,停在了他们旁边。 “上车。”白灵招呼。 幽灵马车地板下的夹层里放着燃烧的木炭,整个车厢背烘烤地暖洋洋的。一向五大三粗的洛河图居然缩到角落里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虫子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条被突然窜出来的几只耗子吓坏了的大型犬。 “我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洛河图喃喃。 冰河也不追问,闭着眼睛养神,随着车厢轻轻地摇晃身体。 虫子也懒得问,他开始说起了自己的猜想:“一定是提前服了什么毒,只有回去之后才能得到解药。而且,药效发作一定有固定的时间,否则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就退走。”虫子说完,摆出一脸的洋洋得意。 “我曾经,见过这么死的人,只有风彻皇室,才有……”洛河图看了看虫子,又扫了眼冰河,最终深深地把头埋在毯子里。 “那种毒,冰河鹜也弄得出来。”一直闭着眼睛的冰河开口。“一切都是未知数。” “哈。就知道。”洛河图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掀掉了身上的毯子,粗扩的声音溢满了整个车厢,“不管他们搞什么鬼,最后都会清清楚楚的!” 虫子暗暗咧了咧嘴,没出声。 “我把毯子捂热了,小兄弟盖上暖和些……”洛河图展开了手臂就要把毯子盖到他认为最瘦弱虫子身上。 虫子急忙躲避:“小弟真的消受不起……臭烘烘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 冰河宇量的房间里一丝灰尘都没有,一切都摆放得极为整齐,简直不像有人活动过。 冰河延站在这间屋子里,手心里浸满了汗水。 “出去吧。”书案后的冰河宇量在听完他对冰河的状告后,连眼皮也没抬。 可是……冰河延即将出口的不满被冰河宇量一个轻轻的扫视便打回了肚子,只得躬身退下。尽管愤怒,尽管不满,他在离开的时候还是尽量保持安静,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洛书出宫了。”冰河玄虚从门外踏了进来,和冰河延擦身而过。 冰河宇量无奈叹气,用眼神制止了冰河玄虚继续说下去。等冰河延离开房间又一会儿后,他才无奈微笑:“又怎么了?” “听说是她母亲病了,风易扬允许她回家探望。”冰河玄虚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刚刚拿缺乏保密意识的举动而感到惭愧,他拿起一个橘子在手里抛着,展现出的活力(或者说是不稳重)完全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特别是这个男人还是 冰河家现任家主的时候。 冰河宇量对他这种样子显然习以为常了——人前一个样,人后又一个样的冰河家主。事实上,整个冰河家的核心人员对此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他们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尊敬。 “要不要和她联系?”见冰河宇量不语,冰河玄虚又问。 “先不要。风易扬现在的神经绷得太紧了,稍稍有点动静就会让他做出我们预料不到的的举动。”冰河玄虚捏着自己的下巴,沉吟。“先看看。现在,最好不要动。” 一个人影步履匆匆地来到房间门口。尽管匆忙,他还是停下脚步轻轻敲了敲门。 “禀告家主,销魂天有动作了。” …… 五天了。 从自己下达命令让所有人赶来风都城已经五天了。 但是现在还没看见一个人影。 不管是在销魂天内还是月偷偷溜出去在约定好的碰面地点,统统没看到一个人。 一失足成千古恨,大概说的就是自己吧。 “带我去见晋阳。”小公子起身,疲惫地向月吩咐道。 “好。” 也许知道小公子要见他。小公子一进极乐别院,就在树下看到了那个身影。 光线斑驳地撒在他身上,一如既往地风神俊逸。长长的头发只是被简单地梳起,像瀑布一样垂到了腿弯处。可是小公子看他的眼神始终冷得吓人。 “您终于肯现身了。尊敬的晋阳王。”小公子微微低头行礼,恭敬地像是他的臣子。只是她口中的话,始终透着浓浓的讽刺,“现在终于天下大乱了,您想做些什么呢?” 晋阳王侧着头,露出些许的悲伤,但是笑容依旧温暖如春风。 “瓦松。能不能,帮我做件事。”温柔的语调,带着独特的韵律。这本是让人沉溺其中的,可是小公子却收敛了笑容,冷冰冰道:“听您吩咐。” “帮我,把这份卷轴交给风易扬。”晋阳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个羊皮卷,卷轴的边角都被磨损地有些皱褶。 “越快越好?” “那样,再好不过了。” “在下可以看么。”小公子开口。 “当然可以。” 月上前,接过卷轴,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杀意。晋阳王对她报以微笑。 “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在下告退。” “好。” 空气里浓浓的悲哀几乎可以拧出水来,小公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羊皮卷里,是小公子从没见过的文字。小公子自诩对这个大陆极为了解,但是搜遍记忆,也找不到这种文字的记载。 “我看他是明知道你看不懂所以才那么爽快答应让你看的吧。”月微微带着许幸灾乐祸,拿起羊皮卷试图寻找夹层。“水浇火烤也许能……” “月,通知韩语叶言安排下,我要进宫。见风易扬。” “什么!”月突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咆哮起来。 第六十一章 “简直一团糟,谁能告诉我风都城发生了什么。”洛河图不满地嘟囔——在他花费了接近半个时辰才通过城防后。他回头看了看那些面无表情的卫兵和排着长队出城进城的人们,无奈地摇摇头。在他们离开风都城的时候,可没看见这么大阵仗。 “看看就知道了。”“看看不就知道啦!”冰河和虫子同时开口。虫子冲洛河图吐了吐舌头,沿着路边的格子砖一格空一格地跳着走。 “现在去哪?”洛河图问。 “当然是去……”冰河和虫子又是一起开口。 “跟我们来吧!”虫子做了个鬼脸,继续蹦蹦跳跳的。 “哎?这是我家。”等洛河图看见他家大门时,冰河和虫子已经大摇大摆地晃了进去,留下他一个人还站在门外发愣。 两个小鬼头。他顺手把手里的包裹递给了来迎接他的仆人,但想了想,又拿了回来。 一进厅堂,他就愣住了。 “洛书?” 洛书现在不仅仅是他妹妹,还是一国之后。房间里还有些洛家的一些长辈。这是正式场合。洛河图开始纠结于要不要行礼。可是洛书的一个动作,立刻让他的纠结消失无踪。 “洛河图接旨。”洛书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 月靠在门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小公子收拾停当走了出去后,她并没有立刻跟上去。但只是片刻,她整个人就好像融入了脚下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 “禁足……啊哈,关禁闭!”虫子听说洛河图被下令不许离开洛府半步后,显得有些过于兴奋了。他原来一直以为只有冰河家的训练营地才会有关禁闭这么无趣的惩罚方式。 “虫子,我们的礼仪老师会哭的。”冰河诚恳地对虫子跳到椅子背上的行为做出点评。 “只有他们才会那么无聊地把一言一行都制定出一套固定模式来。噢,贵族风范~”虫子坐在椅子背上夸张地摊手,像一株正在快速生长的植物。 洛河图显然有点心不在焉。就像小公子碰见有关晋阳的事会失去判断力一样,洛河图简单的思维方式总会因为洛书的出现而变得混乱。 尽管他不想沾染那些复杂的事情,可是,他不能不想。洛书,毕竟有关洛书。但是他这样想下去,就算想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如果单单依靠他那简单的大脑的话。 要是再曾经,他会直接去问洛书的。但现在,他不想见她。 “喂,冰河你看。”虫子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点着正在苦苦思考的洛河图,挤眉弄眼的。 冰河无力道:“我们该走了。”就在他这么说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像炮弹一样撞了过来,冰河赶忙闪开,看着那个八九岁的男孩想树袋熊一样挂在了洛河图身上。 洛河图已经回过神,和那个男孩玩闹着。 “走吧。”冰河苦笑。 虫子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睛。 在冰河世家,从来不会发生类似这样的场景。冰河家的孩子在刚刚学会走路时,就被带到了训练营地,一直到成年,与父母之间的亲情被时间冲刷地淡薄无比。生离死别在冰河世家时时刻刻上演着,谁也逃不过。 “我们是强大的冰河世家,我们的家族一直傲立于这块大陆,绵延千年,光辉仍在。我们将会继承这份荣誉,并保证其不会蒙尘。任何有损于家族的人和组织,不管其多么强大,我们永无畏惧。我为我的家族而骄傲。为了家族,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冰河突然念出了他们曾经每天要复述的话,只是丝毫没有当初第一次念诵时的激情澎湃,只有疲倦。疲倦。 “付出一切,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容易呢。”虫子难得地失落了下。 “但是,我为我的家族而骄傲!”虫子一瞬间又恢复了精神,笑道,“和我们家族发生过冲突的销魂天,不仅不敢拒绝我们入住,而且幽灵马车也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呃……” “我没眼花吧,刚刚过去的是三辆幽灵马车?”虫子一直在自言自语着。 “是的。” 回答的不是冰河,而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清脆得像只百灵鸟。 …… 阳光从雪地上反射出来的光线晃得人眼睛疼。现在是正午。雪开始融化,房檐上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偌大的皇宫宛如冰雪之都。风卷着树枝上的雪沫在空中肆虐,在阳光下折射出亮丽的颜色。 仿佛更冷了。 风易扬毫不在意地坐在结了冰的湖边,任凭夹杂着雪沫的风灌进领口。许毅然在他身后站得笔直,面对风雪没有丝毫瑟缩——虽然他已经冻得不行了。这该死的诡异天气。 一个小侍女端着烫热的酒低着头快速走来,显然也在咒骂着什么。许毅然微微一乐,也高兴可以活动活动身体,不用再继续硬邦邦地站着了。他移动脚步接过酒壶。但是他看到那小侍女的脸时,笑容僵住了。 许毅然迅速丢掉酒壶,闪身护住风易扬。 “许侍卫长最近还好,有空来销魂天玩一玩啊。”小侍女微笑道。 许毅然惊恐地发现他丢掉的那壶酒此时正稳稳当当地放在小侍女手中的盘子上,脚下的雪地里一丝酒渍都不见。地上只有几个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脚印。 高手。许毅然的瞳孔猛然缩紧。 “销魂阁主。”风易扬起身,眼里泛出淡淡的笑意。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这次来,仅仅是为了帮晋阳王带一件东西交给陛下。”小公子随随便便地站着,一手托着酒壶,一手把一个卷轴递给许毅然。 许毅然犹豫着要不要接。其他侍卫应该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为什么现在还没赶来。 如果卷轴上有一碰就失去行动力的毒药……如果自己失去行动力,王…… “接过来。”风易扬开口。 许毅然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对风易扬的命令做出了反应。小公子手上并没有戴手套……但这也不排除是她提前服了解药…… “东西送到了。在下告辞。酒还温着,陛下请尽情畅饮。” 一阵风呼啸而过,小公子的身形像是被卷走了一样,消失无踪。边上的一个石椅上,放着那壶还温热的酒。 尽管极快,但许毅然还是知道是一位身法极快的高手带走了小公子。如果那个人偷袭风易扬的话……许毅然一身冷汗,不敢继续往下想。 第六十二章 诡蝶 自从风易扬接到那个卷轴后,他的办公地点就从角楼搬进了御书房。 尽管风易扬什么都没说,许毅然还是暗自加强了警戒。什么都不说的风易扬,没有丝毫怒气的风易扬,让许毅然觉得陌生而可怕。 这该死的冬天什么时候才过去啊。 …… 冰河显得忧心忡忡。一直和他形影不离的虫子现在并没有跟在他身边——是冰河故意扔下他独自行动的。 走在冰河前面的,是洛书。洛书显然已经发现了冰河的跟随,但依旧不急不慢地走着,没有丝毫试图甩掉他的意思。 道路如棋盘般交错纵横。 走下去,一直走下去,直到迷失在这一个个小小的网格里。冰河莫名地察觉到一丝恐惧。 他停下脚步。 “请不要再跟着洛书小姐。” 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轻轻地扇着翅膀停留在冰河面前。冰天雪地,街道,蝴蝶。 洛书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 冰河眼神一冷,利刃出现在手上,抬手将蝴蝶划成了两半。 背后传来微小的叹息,略带哀怨。但冰河没有转身。 洛书已经走过了一个拐角,身形消失在冰河的视线里。 冰河闭上眼睛。面前蝴蝶纷飞。 “幻术。没想到幻术世家还有人活跃在这片大陆上。风都城,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过奖。”纤细地仿佛女子的声音,一个身形也如女子般纤长的男人静静出现在飞舞的蝴蝶群里,长长的黑色直发像瀑布一样倾泻。 “大隐隐于城,看来冰河世家真的低估了你们啊。”冰河听见那人的声音后,这才睁开眼睛。纷飞的蝴蝶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地,那个妖异的男人正捏着一片雪亮的刀刃,往停留在他手指上那只蝴蝶的翅膀上比划着。 “在下冰河,敢问阁下是……” “司徒。”男人挑了挑眉,吐出两个字。垂下眼睛,爱怜地注视手上的蝴蝶。 “冰河世家和你们幻术世家的仇恨,已经扯到明面上了。”冰河轻轻微笑,“虽然我即将要脱离冰河世家,但我不介意和你打一场。” 司徒手里的雪刃轻轻一动,停留在他手指上的蝴蝶立刻支离破碎。 “告辞。改日再会。”他开口。随着他的声音,还未落到地面上的蝴蝶碎片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力,围着他翩翩起舞。而满地的蝴蝶碎片,也开始飞舞。 冰河后退一步,静静看着。 蝴蝶成群结队飞向苍穹,那个男人,也仿佛化为蝴蝶中的一只,随着它们一起消失。 “真让人头疼啊……幻术世家。”冰河露出意义不明的苦笑。 …… 冰河见到冰河家主时,发现他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是真的凝重,而不是装出来的凝重。 “有什么要汇报的么。”冰河玄虚抬眼,直视着冰河。 冰河扫视屋内,没发现冰河宇量的影子。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冰河玄虚的大条他可是了解得很,每次碰到事情,都是冰河宇量帮他收摊子。 “说!” 冰河从冰河玄虚的这个字里听到了怒气,于是他不再迟疑:“冰河在洛府见到了洛书。她出宫了。” “还有呢。” “洛河图被禁足。”冰河专拣一些家主通过其他人也能得到的情报说。 “如果只是这些。”冰河玄虚顿了顿,克制了下自己的情绪,“下去吧。” “是。”冰河拧起眉毛。发生什么事了? …… 冰河刚刚离开,从冰河玄虚背后的屏风后就走出了一人。 冰河虫。不,也许应该叫他冰河泷泽——家主刚刚赐给他的名字。 他的脸上闪烁着一层莫名的光辉。 “保护洛书的人是幻术世家的残余?你确定?”冰河玄虚开口。 “是的!我亲眼所见!”虫子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 冰河莫名地一阵心悸,身形不稳。在这条空旷的道路上,他找不到可依靠的东西。 半跪在地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袖子里好像有东西。冰河一扬手,一只彩蝶从袖口飞出,欢快地跳着舞。 “鄙人的任务完成了。应您的约,好好打一场。只是,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呢。” 冰河在男人的温言软语里直起身子,把手藏在了背后。他的手,在发抖。 “小家伙们,来,跳一支你们最爱的舞蹈。”男人对身边的蝴蝶吩咐道,“让这位小兄弟也开心开心。”随着男人的话音,几只蝴蝶排着队飞向冰河。 冰河瞳孔猛然一锁,但是片刻,他就露出无奈的笑意。本该冻僵掉在地上的蝴蝶依旧在翩翩飞舞。 这是幻术,不是实体啊……呵。 冰河背在身后的手中出现利刃,扬手,不理会那些蝴蝶,狠狠地刺向蝴蝶的主人。 “冰河世家的人,一如既往地不分青红皂白啊。真粗鲁。原本没想伤你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举止文雅地一挥手。 冰河的手腕上莫名地一疼,冰刃掉在了地上。两只蝴蝶紧紧攒在冰河的手腕上,扇动着翅膀,像是在亲吻冰河的肌肤——只有冰河知道,它们,在吞食他的血肉。 想要把它们揪下来,但手指却像穿透了空气一样穿过锦蝶的翅膀。可是手腕上的疼痛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尖锐,酥麻。 “真美丽。”冰河抬起手,微带痴迷地看着那些蝴蝶。 “很高兴你能欣赏它们的魅力。”男人微笑着开口,随手又幻出几只金蝶。 冰河把手腕拿到唇边,轻轻吻了吻蝴蝶的翅膀——嘴唇上,清楚地感受到蝴蝶翅膀的诡异质地。粗糙,微带粉尘…… 原来如此。 “蝴蝶是幻觉,疼痛,也是幻觉。”冰河又把手背到了身后,闭起了眼睛。“司徒,不得不承认,你和当年幻术世家的那些人很不同。和你相比,他们的本领只能哄哄小孩罢了。” 司徒没有出声。 闭上眼睛,是破解他幻术的唯一方法,只是很多人太过相信眼见为实而不肯尝试。司徒紧紧抿着嘴巴,纷飞的蝴蝶像雪片一样飘落,一落到地上,就像融化了一样,消失无踪。 一出声,便有破绽。司徒也闭上了眼睛。他微微挑起嘴角。有意思。 第六十三章 “你们,在干什么?”虫子走到冰河的身边,疑惑道。 等冰河睁开眼,那个自称司徒的人已经消失无踪。 “哎?人呢……”虫子转了个圈,疑惑道。 “当然是被你吓跑了呗。”冰河笑着,轻轻一拳砸在虫子肩上,身体软软地倒下。 “冰河?冰河!”虫子赶忙接住倒下去的冰河,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一辆马车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的旁边,洁白的车棚下出现一条白色人影。 …… 马车上,冰河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没有丝毫伤口,但那种酥麻的疼痛却仍停留在记忆中。 “攻心……么……”冰河喃喃。疲倦像潮水一样祲没身体,灵魂好像被那蝴蝶咬得千疮百孔。 “洛府到了。”马车外传来清冷的女声。 “谢谢。”冰河跳下马车,“车费记在我账上,到时一起……” “能请我进去坐坐么。”白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下了斗笠,站在车前看着洛府的大门。 冰河还没开口,虫子就急着答应:“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洛大哥也一定欢迎!” 冰河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虫子从不喊洛河图叫大哥的,现在……冰河看了看虫子笑开了花的一张脸,摇了摇头。 冰河走进洛府,回到为自己安排的房间躺下休息,手指触摸着心脏的位置。心悸……果然是使用冰蚕力量的后遗症?左手小指上的金色指环被他摘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片刻后,冰河重新把它戴在了小指上,从床上跳了起来。 “反应挺快!”洛河图推门进来,“要是当年劫营时那些懒蛋们也能像你一样这么跳起来,也就不会稀里糊涂送了性命了。” “有事?”冰河冷淡地问。那股从灵魂深处涌出来的疲累还没有完全消去。 洛河图突然有点踟蹰,他挪动着桌子上的小摆设,许久才拉出一把椅子坐在了冰河面前。他对着手指:“我从销魂天的资料上得知……洛书,是你姐姐?” “是。”冰河微笑。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那,那,就这样。我来只是问下这个,就这样……”洛河图绊嗒地说着,起身,差点把椅子也带倒。 “我知道,你还有其他想问的。等你想好了再来问吧。”冰河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他对着洛河图的背影喊道。 洛河图溜得更快了。 哈…… 冰河的笑容僵在脸上。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面对但又必须面对的,而他,也有。 那么,就今天吧。择日不如撞日。 笑容重新绽放。 …… “想好了?”冰河醉带着点微微的吃惊。 “想好了。” …………“好。” …… “这是冰河世家所有我所知道的人的名字,里面有详细的注解。如你所想,冰河世家是一张紧密无比的网,甚至能称得上是一个帝国。想要他们臣服基本不可能,除非毁了他们。” “你恨他们。”肯定的声音。 “事实上。”洛书偏过头,注视着风易扬的眼睛,“我也恨你。当初我不得不为他们卖命,现在我不得不为你卖命。我活得像一个冷笑话,从始至终都未变过。” “我们是合作,不是么?”风易扬扫视着那个名单,把那些名字扫描进自己的大脑。 “是的是的。我只能信任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为家族卖命,获得的是在冰河世家的地位。拥有越多的权利,就会带来更多的责任 。而你一点都不想要那些。朕给你想要的,只要你说得出来。”风易扬翻阅着文件,完全是一个生意人的架势。 “您说得对。”洛书拿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不过现在已经够好了。锦衣玉食,行动自由。奇奇怪怪的事情被那道宫门全部挡在了外面。我该知足。知足。” 好像是为了更深层次地提醒自己,洛书微笑着又念了一遍:“知足。” …… “……冰河醉和他那个宝贝儿子简直没把家主放在眼里,仗着洛书现在……” “够了!”冰河宇量低声吼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是傍晚。”冰河玄虚开口,用一种不善的目光看着冰河宇量。“在矛盾还没扩大前将其解决,不是军师你一直说的么。去,把冰河醉和冰河叫来,还有,听你说的,对他们不满的好像不少?能来的都叫来吧。” “现在不合适—”“还不去!”冰河宇量的话刚刚开了个头,就被冰河玄虚打断。 这是第一次。 屋子里的一个年轻人急急走出,面露喜色。 “我是家主。”冰河玄虚微笑着看着冰河宇量。 冰河宇量的呼吸明显加重,但脸色毫无变化。 “很好。”他丢下两个字,走了出去。 …… 几只鸽子的白色身影划破夜色。 “搞得这么明目张胆,这算什么?艺高人胆大?胆子的确够大。”角楼,风易扬放下手里的圆筒状望远镜,眯起眼睛注视着在深夜依旧灯火闪烁的那片别院。 一支军队整齐而安静地立在演武场,等待风易扬的命令。 内讧,绝佳的时机! 但是,直到那片灯火重新暗了下去,风易扬也没有动作。 从手里掌握的蛛丝马迹来看,冰河世家并非铁板一块。只要给些时间,让这些矛盾催化,足以让其四分五裂。 如果是晋阳,他会怎么做? 现在,还不到时候。 风易扬对肃立一旁的许毅然挥手:“让他们,散了吧。” …… “冰河好样的!说得他们哑口无言……这点小事情也拿到家主面前去说,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都怎么长的……”虫子的身体虽然在打着哈欠,但精神仍然振奋地不得了。要不是他对酒的味道没什么好感,没准真要拉上冰河去喝到天亮。意境与享受,不能兼得啊。现在是睡觉的时候。 “很晚了……”冰河疲惫道。虫子这才打着哈欠悻悻离开。 “还行?”冰河抬眼问着从后面走出来的冰河醉。 “越快越好。”冰河醉说。 “嗯。”冰河的眼里,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