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玄奇》 第一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足足在椅子上坐了一个时辰,他才勉强吸收完了大部分的粗浅记忆,心中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他本以为被人围攻而死,却没有想到不仅没死,还重生回了十年之前!若说重生已经匪夷所思到了极点,那么夺舍的这人身份,那就不是匪夷所思了,而是令他极为震惊到呆滞。 逆沧海! 这个名字他不可能不认识,相反,这个名字天下无人不知,他正是大楚青龙卫的提督,执掌朝廷缉查要事的权柄赫赫之人。 朝廷缉查司,又名青龙卫,乃是当年太祖之弟燕王所建,在最初的时候本来只是太祖征战的亲卫军之一,后来大楚建立过后,又因燕王深得太祖信任,便以青龙卫为缉查司,专职监察百官,巡查百姓,缉捕它国奸细一职。 到太祖弥留之际,深知青龙卫后患极大,便下令撤销青龙卫,焚毁刑具,所押囚犯全部移交刑部重新审理。 至此,存于二十五年的青龙卫就此消失,而在太祖去世两年后,燕王也被新帝诛杀。 但青龙卫并没有真正消失,三十年后,英宗去世,皇太后晏颐遂临朝称制,后行开天辟地之大事,自立为帝。 一个女人竟然称帝,可想而知天下有多么大的震动,为了掌控百官动向,监察天下,晏颐下令恢复青龙卫,直接听命于她,可行先斩后奏之事,比起几十年前权势更胜一步。 晏颐在位,青龙卫执掌缉查十二年间,构置无数大案要案,牵扯人员之多,已经不止在于百官之间,连民间也多有影响。 而在晏颐去世前两年,逆沧海接任了青龙卫提督一职,更是把青龙卫的权势扩大了数倍不止,一时间百官平民无不惧怕,穿着青龙卫的飞鹰服上街,竟有小儿止啼的效果。 而对于逆沧海其人,百官百姓敢怒不敢言,暗自咒骂其所穿四爪青龙袍为蟒蛇袍,蟒借龙威而已。 但他可是深深知道逆沧海绝非简单之人。 他作为以前的大派弟子,曾参与了多次的大事,亲眼所见逆沧海之厉害,其人功力参天造化,绝顶无双,面对当世三宗五门中的六个大宗主联手围攻,也游刃有余轻松惬意,还反手击杀其中两人。 其武道修为之可怕,令人色变不已。 是以此战之后天下便有传闻,逆沧海武道修为已超宗师之境,进阶先天金汞的地步。何为宗师?能以武道开宗立派者,可为宗师。 这天下有史以来的武道宗师,有名有姓之人也不过百人之数而已,能被称为宗师之人,无疑有着独立开宗立派的能力,而超过宗师的又是何等修为?放在以前那便是真人,被凡人称呼为陆地神仙那种等级的人物。 现在因为不知名的缘故,他夺舍了这位绝顶高手的身体和记忆,立即知道以前的天下武道宗门的猜测真没错,逆沧海其人的武道修为真的已经进军先天金汞,成就金丹业位的程度,放在道门便是真正修仙得道的“真人”! 这样的绝顶高手,最后居然会因为一个“情”字而死,真真切切难以想象。 可是……逆沧海的死期也应该是五年之后啊,怎么会如今就死了,还被自己夺舍占据了身体? 想来想去,他都没有想通这一点。 然而…… 他内心一动,有了十年的记忆,还有了逆沧海的无上武道修为及其权倾天下的权势,他无疑可以亲身参与到各种大事之中,再无当年小人物那般只能旁观的遗憾。 这十年之间,大事不断发生,各种老怪物和高手层出不穷出世,换做以前的他,只能躲在师父后面旁观,而如今他若是凭着这样的修为和记忆,也许能够改变未来历史的走向。 没错,有了逆沧海这样的绝顶修为,他就有了作为棋手的资格,就算是那些避世不出的老怪物,面对逆沧海的修为也得避让三分,不敢轻易为敌,加之手中的权势和力量,简直大有可为! 而且……当年师门惨遭屠戮一空的悲惨局面,也可因此而改变。 “呼呼……逆沧海。” 缓缓吐出一口清气,“逆沧海”端坐于大厅的椅子上,虽不见其有什么大动作,然则光是他那么坐着,无时无刻传来的巨大压力就让整个大厅的空气为之一滞,直到他吐出这口清气,磅礴的压力才从逆沧海身上消失。 “真是可怕的武道修为……” 逆沧海伸出自己的手掌,洁白如玉的手掌看不出丝毫的苍老的皱褶,已年过三十二岁的身体,仍旧保持着青春的活力,所谓风吹火炼,先天金汞,金丹之境以人体为炉鼎,把体内的精、气、神凝结而为一体,便可脱胎换骨成仙。 这成仙虽然略显夸张,并非凡夫俗子口中真正的仙神,但在道门内,这成仙便是人体已然圆满,从此无病无灾,金丹即是圆满的含义。 所以这“仙”成了,他活个三四百岁真的不成什么问题。 凡人平均寿命不过五十有余罢了,三四百岁的寿元在凡人看来,不是成仙了,又是什么? 遗憾的是,逆沧海就是败在了一个“情”字上面。 想想他这样的武道修为,怎会看不破情关?吸纳了逆沧海记忆的他,才知道这逆沧海虽说心狠手辣,杀起人来毫不手软,手中沾满了鲜血,且他的武道天赋更是前无古人,估计也要后无来者。但他的另外一面却是一个性情中人,用情至深绝不夸张。 明明以他的权势,这天下间有什么女人得不到,偏偏就对那个女人用情专一,最后还因她而死,一句枭雄难过美人关用在逆沧海身上再合适不过。 可惜了,可惜了…… 他不是真正的逆沧海。 逆沧海对那个女人用情极深,他可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了。 对于这种充作奸细的女人,他才不会如逆沧海那般手下留情不以为意。 所以说啊…… 逆沧海为逆沧海,这个天下还是那个天下。 可他成了逆沧海,这个天下可就不是原来那个天下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的他坐在了这个位置上,虽说名声不大好听,被称呼为朝廷鹰犬,可就是这朝廷鹰犬,他便有资格改变原定的命运。 “这天下无有对错,只有利益之分,胜者即为正派,败者即为逆党反派,我就这么坐着,又有谁敢当面说我不是?”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逆沧海微微摇头,应该说,他才是真正万人之上,没有什么一人之下。 晏颐这个“天圣皇后”病死之前,遗命福王的女儿登基为帝,这晏颐病得不轻,她一个女人当了圣上不满足,居然想令这大楚以后都是女人当皇帝? 简直荒谬可笑,放在十几年前没人会信。 偏偏晏颐在世时无人敢于反对,死后晏氏外戚也极力支持,与准备复辟的百官和皇亲国戚仇恨极深。 晏颐在世时很是喜欢福王的女儿,但福王的女儿登基为帝才不过八岁,到如今过去一年,也才九岁,真不知晓以晏颐的精明是如何想的。不过对于逆沧海来说,他的选择当然是支持福王的女儿登基为帝。 他执掌青龙卫督查百官,只对圣上一人负责,而圣上如此年轻,且是个年幼的小女孩,还不是任由他摆布? 而若是选择支持那些皇亲国戚,才是真正的愚昧之举。一旦那些皇亲国戚中的任何一人上位,第一个要做的就是铲除晏氏外戚在朝中的所有人,第二个要对付的便是他逆沧海,怎么想也唯有支持年幼的圣上。 如此想来,难怪晏颐会把福王的女儿交给他,想来非常清楚逆沧海会如何选择。 不得不说,晏颐这“天圣皇后”敢做出这么狂妄的举动,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第二章 青龙卫 一个女人登基为帝,放在十几年前任何人都没法想象。 然而当晏颐成为圣上,杀得人头滚滚的时候,哪怕再顽固的人也不敢说什么了,只能高呼圣上万岁。 可等到晏颐一死,如果她什么也不做,让郑氏皇族一脉重新坐上龙椅,那么她的亲族势必会满门抄斩,是以晏颐妄图继续让女人登基为帝,哪怕这是福王的女儿,皇族一脉的人也绝不能容忍。 在皇族的人看来,福王早就是个归顺于晏颐的叛徒了,他的女儿当上皇帝,与皇族关系不大,何况晏颐也就算了,区区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也能登基为帝,这简直便是让大楚成为五国之间的大笑话。 京师风雨欲来,皇城摇摇欲坠,在晏颐死后,京师的禁军就成为了掌握大局的关键所在,其中左右两卫属于丞相和太尉节制,前后两卫统领摇摆不定,唯有中卫始终还处于逆沧海手里。 如果仅是一个守卫皇城的禁军中卫,逆沧海不可能拥有目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手中的青龙卫才是最重要的底牌。 青龙卫的官署正式名称为缉查司,直接向圣上负责,拥有自行逮捕、刑讯、处决的权利,完全不用经过刑部、大理寺审理,换做是晏颐在位的时候,连丞相本人都极为忌惮逆沧海手里的青龙卫,在自己家里都不敢对晏颐有一丝不敬,可想而知青龙卫对天下官员有多巨大的压力。 不止是百官,甚至南北十六府的府兵也在缉查司监察之内,可以说,整个大楚几乎全在逆沧海掌握之中。 不过自从晏颐死了,缉查司的权利无形中缩减了一些,这个九岁的小女孩纵然成功登基,在天下人眼中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完全没有晏颐在世的威严与权力,若不是逆沧海一力支持,晏氏一族早就被皇族铲除,当今的小皇帝也脑袋搬家了。 比起晏颐来说,晏氏一族没有一个成器的。 脑海中诸多想法一一闪过,逆沧海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淡然而道:“回来了吗?” 房梁阴影之处,蓦地突生变化,一道黑影在逆沧海话音刚落之际,猛地膨胀开来,一跃而下,跪落在地。 “督主,属下回来了。” 以逆沧海的修为,不客气的说,只要他想,整个“逆府”虽大也逃不脱他的神念范围,黑影刚刚悄无声息进入“逆府”,就被他感知到了踪迹,犹如掌上观纹,清晰可见。 “嗯,子鼠,此行一去已有半月,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被称呼为“子鼠”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一张苍白的脸色很是廋弱,除了两只灵活的双眼还算有神外,放在任何人的眼里,这都是一个病入盲膏的病人,离死不远矣。 可若是有敌人敢于小瞧眼前这快病死的男人,那么要不了多久,他肯定会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感到深深后悔。 作为青龙卫的统领提督,执掌监察整个天下的绝顶高手,逆沧海手下又岂能没人? 其中有着“十二属相”之称的手下,在整个天下都有着一定的名气,可以说是威风赫赫,也可以说是声名狼藉,威风赫赫光是青龙卫三个字,就足以让人胆颤心惊,浑身发抖不止了,更何况十二属相的每一个人都是武道不弱的高手。 然而声名狼藉也是青龙卫三个字,只要是和青龙卫沾上边的,那么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平民百姓和正邪两派,全都恨之入骨,一个声名狼藉还是轻巧的了。 作为“十二属相”中的子鼠,其功法偏向于隐匿与轻功,在十二人当中,算是轻功最为厉害的高手,逆沧海以前便很是习惯于子鼠远行千里传话和办事,有时候不方便青龙卫光明正大动手,还可以叫子鼠隐匿暗杀,常让人以为只是意外或者病发而死,算是逆沧海很器重的一名手下。 “督主……” 子鼠话语有点迟疑,似乎是什么让他不敢直说。 “事情办砸了?” 听不出逆沧海的喜怒哀乐,子鼠跪倒在地,脑袋深深埋下。 “还请督主恕罪,此次前往抓回李兴,却在江州被人意外劫走,属下没有追上……” “咦?” 逆沧海扮作以前的神态,仍然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惊奇。 “以你的身手,没有追上?” “督主,对方来历不明,有数人之多,全是修为不亚于属下的高手,属下担心节外生枝,这才撤手离开,事后属下尝试追寻……但最后在浔江断了线索。” 逆沧海没有说话,在如今他的眼中,子鼠的修为自然是隐瞒不过他的眼睛。 十二属相中的每一个人其武道修为都在练窍之境,放在整个天下也属于一流高手之位,能一口气找来数个类似的高手,以李家的力量应该办不到。 这李家之前的家主李御史,多次上书圣上弹劾逆沧海,言明缉查司逆沧海嚣张跋扈,独断专行,不知手里造就了多少冤假错案,枉死多少无辜之人,请求圣上对缉查司提督逆沧海革职查办,押解入狱,等候专审。 那些上书逆沧海也没仔细去看,洋洋洒洒数千字,全是指责逆沧海罪状的言语。这老匹夫无非是丞相张德生的棋子,用来试探逆沧海的反应。 而逆沧海的反应也没有让丞相张德生感到意外,直接罗列了些罪名,对李御史一家抄家灭族,只是可惜了李御史这人才把这个位置坐了不到一个月,便被抄家灭族,实在可悲,至死都不知道被人当作了棋子对待。 不过抄家灭族之间,李御史最小的一个儿子恰好不在家中,而是远在千里外的江州,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虽然只是一个小角色,逆沧海依然派遣子鼠前去把人给抓回来,一家人呢,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这段记忆让现如今夺舍了的“逆沧海”也看的直摇头,算是明白逆沧海为何能把这个位置坐这么久了。试问原本的逆沧海修为通天彻地,一个十几岁的小儿根本不值一提,但他仍旧没有手软放弃,心狠手辣至此,可见一斑。 江湖中人对逆沧海的修为虽有猜测,却并不了解具体修为高到何等程度,逆沧海真正展露修为震慑天下的还是几年以后的事情,那么之所以对逆沧海始终畏惧异常,除了他的青龙卫提督身份,恐怕与他的心狠手辣的办事风格也逃脱不了关系。 就如此刻,子鼠作为一个一流高手,哪怕办事不力,也不至于因为畏惧而颤抖,可逆沧海分明感觉到地上跪着的子鼠,心脏跳动剧烈,手心发汗,浑身为不可察抖动,明显畏惧于他的威势。 “对方既然能找来几个一流高手救下李家小儿,只怕另有所图。” 逆沧海略一思索,下令道:“你去找到戌狗,继续追查李家小儿的下落,弄清楚到底何人在暗中搞鬼。” “是,属下明白。” 见逆沧海没有生气的意思,子鼠微微松了口气。 第三章 神魔绝学 身着黑衣,背负长剑,子鼠恭敬地往后退了几步,这才身影一闪化作残影消失无踪。 挥退了子鼠,逆沧海这才站起身来,呼吸着与往常一样的空气,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之意。 青龙卫督主! 表面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万万人人之上! 天下五国之间,以楚国与齐国为盛,他一声令下,哪怕是当世那些鼎盛大派,也不得不顾忌万分,不敢当面反驳。 换做以前的他,一个区区小辈,别说那些鼎盛大派了,就算是他所在的小宗门内,也有数不清的人压在他的头上。 他的那些仇人,只怕也不会料想到他会有今天这等机遇吧? 心念一动。 缩地成寸似的,前一刻身子还在主座上面,下一刻无数个残影重叠至后身,人已出现在了厅外的门槛前。 “这房子可真够大的……” 搜寻了下脑海里的记忆,逆沧海得知现如今所居住的地方,在以前是被“天圣皇后”抄家灭族的一个亲王所留下,不仅占地面积极广,装饰更是极尽奢华,只因逆沧海性子不喜,才重新翻修了遍,把那些过于奢靡的装饰撤了下来。 纵许如此,现在的“逆府”依旧称得上是琼楼玉宇;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样样不缺,皆是集天下上等工匠耗费十余年所制,寻常百姓耗尽一生也难以买起这里的一砖一瓦。 “老爷福安。” 他好奇地在走廊迈步行进,就见到迎面而来的两个侍女,身体稍稍微屈,双手别在腰间做了个福身。 两个侍女面容清秀,年龄约莫十四五岁,上衣绣有暗金凌云花纹,下裙装有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眉心印有蝴蝶花钿,浑身都散发着十分美妙的可人姿态。 若是外府的人看了,哪里能知这其实只是两个侍女,还以为是哪位大家闺秀。 逆沧海微微颌首,在两个侍女低头福身间走了过去。 乱世之中,如这样美丽人儿最易颠簸受到牵连,想那原来的逆沧海死去后,这座府邸的大部分人都会遭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噩运,好的也许会被收入其它位高权重人家继续奴婢生活,差得则是卖入青楼,受那万人欺压的悲惨命运。 更惨的则是在牢狱中便坚持不住,遭受虐待致死。 缓步走入碧落园,在这座府邸深处的花园内,哪怕是府内的侍女也不敢轻易进入,此时他走了进来,环视一圈都没看到半个人影。 直到此刻,始终绷紧的情绪略有放缓,逆沧海忽地轻笑起来,真是难以想象自己活过来后还有第二次人生。 嗯,不,应该说是第三次才对了。 脚步一止,伫立于湖边角落,逆沧海缓缓闭上双眼,开始回忆脑海内深刻的各种画面。 逆沧海武道修为已抵参天造化之境,功力通玄莫测,其最重要的武学便是“一刀三剑论七势”,堪称是级绝学,一旦修炼完成,据闻可以洞晓阴阳,功进“天境”。 逆沧海本人已完成“七势”修炼,“三剑”也攻克了其中“两剑”,只余下“红尘破极剑”与“苍茫混沌刀”还处于参透之中。 可惜了,“红尘破极剑”需要修炼者看破红尘万事,以原本逆沧海的心态,他身在红尘,行在红尘,处在红尘,又如何看破红尘? 这便是叫人处于淤泥而不沾染一样,简直难于上青天。 纵然灵魂换了个的他,也同样不可能做到。 皱了皱眉,逆沧海摇头把烦恼扫开,太远了的事情不必考虑,尤其是现在他虽说占据了这具身体,但并没有完全熟练掌握原主人的功力和武学,总有点生疏的感觉。 现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需尽快掌握熟练这具身体的武道功力,以应付未来的各种大事件与风云变化。 “一刀三剑论七势”! “何谓‘势’?” “势,字从力,亦从埶,有力不可当之意,又同气、声、威,又如世间万物其形象,万物运转之道也。” 脑海内各种记忆的片段不停闪过,来自身体原主人的武学道理也同时被此刻的逆沧海所领悟。 不由自主地右手比对为剑指,身子也跟着轻飘而起,浑如一片羽毛御风上升,掐指成诀向前并去。 “七势诀第一势,晨曦势!” 日出天地正,煌煌辟晨曦。 剑指如电疾射而出,电光石火间,竟有数十道金光凭空凝聚而成,源源汇聚集合,宛如数十柄光芒赫赫的金剑乍现,霎时便顺着逆沧海剑指并为的方向而去。 此等绝学由逆沧海施展出来,哪怕只是催动了稍许功力的第一势,也真有金芒耀天的势头,方圆十丈内的湖水猛地剧烈震动,金芒所及之处,接连炸了开来,只是眨眼的功夫,整个湖水都热气翻腾,滚滚烧沸了的模样。 “这可真是……” 逆沧海剑指一顿,也不由被眼前一幕震惊了下。 他可根本没把“晨曦势”给全部推动出来,仅是“晨曦势”的微许变化,居然就具有这等威力! 这等威力,怕是连那些一二流高手也难以抵御,一个不留神被瞬杀也是轻而易举。 再联想到“晨曦势”之上还有威力更强的“六势”以及掌握的两剑,逆沧海浑身轻微颤动,这才明白练就金丹圆满,成就无漏真身的绝世高手是何等可怕可惧。 “飕!” 逆沧海神色一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到一道黑影从碧落园外轻飘落下,半跪于地恭敬道:“老爷。” 喊他督主的是缉查司青龙卫的属下,叫他老爷的便是府邸的下人了。 而眼前这银发苍苍的老人,却是“逆府”的大管家石詹,一身功力还在“十二属相”之上,对逆沧海忠心耿耿,从无怨言,服侍逆沧海已有十年之久,仍旧谨记下人身份,低调行事,毫无骄横之意。 “起来吧,石叔。” 从记忆中找到对这个大管家的称呼,逆沧海微微一抬手,玄妙无铸的气劲油然而生,纵使石詹功力已至一流高手的巅峰,也几乎无从反抗这等气劲。 当然,石詹也不会反抗,顺势站了起来。 “老爷,不知这里……” 石詹扫视了一圈碧落园的滚烫湖水,上面已浮出了大批的死鱼,不禁面露疑惑。 第四章 进宫面圣 “不必惊慌,刚才只是心有所感,略作尝试罢了。” 经过了测试,逆沧海信心大增,挥挥手道:“等水冷了,就找人把鱼都捞起来换了吧。” “是,老爷。” 尽管还不清楚逆沧海是什么心有所感,既然逆沧海闭口不言,石詹也只按照吩咐去做。 “对了,老爷,刚刚皇宫传来圣上令旨,要老爷进宫面圣。” “进宫面圣?” 逆沧海眉目微皱,“所为何事?” 小皇帝身边几乎都是他的人,要知道令旨所为何意,再简单不过。 石詹低头道:“宫中传来的话,应该是圣上心念慈母,想要回福王府住上月余。” “荒谬。” 逆沧海忍不住说了句。 话刚出口,他就哑然失笑,真是的,差点便受了逆沧海本人记忆的影响了。 小皇帝本身是福王的女儿,按年龄来算也才九岁,又不是从小就在皇宫长大,这下当了皇帝,要说习惯那是不可能的。 小女孩儿思念自己的母亲更是理所当然,可惜之前的逆沧海很是不喜福王一家,当初晏颐在位时,仗着晏颐对他女儿的喜爱,便不把逆沧海放在眼里,狠狠得罪了逆沧海数次之多。 等到小女孩儿登基为帝,逆沧海便明里暗里阻止小女孩与其母相见,已有一年整了,对一个才九岁的小女孩来说,这是何等残酷的事情。 逆沧海本人修为如此之高,竟对此事这么小气,说出来别人也只怕不信。 “准备下吧,我进宫一趟。” 不论怎样,至少明面上是圣上下的令旨,若要拒绝恐有不适,想了想,逆沧海终归没有拒绝,反而对传闻中的皇宫有种记忆对照的好奇。 石詹身影一闪,已在原地消失无踪去准备马车了。 而逆沧海也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回到自己的寝房,已有两个侍女站立房门一边,等待为逆沧海更衣。 面圣自然不可能穿常服进宫,换上缉查司督主的官服是必然的事情。 逆沧海前两世为人,从未得到过别人伺候,这第三世到来还是第一次被人伺候更衣。看着两个清秀娇嫩的侍女,用雪藕般的柔软玉臂为他换上官服,他却只需要伸长双臂即可,不禁感叹难怪世人那么热衷于权势财富,试问普通人又岂能得到这些才十四五岁的侍女伺候? 换上官服,走出中庭和外庭来到府外,门口一个身穿缉查司飞鹰服的高大壮汉,一脸憨笑地向逆沧海抱拳恭敬道:“督主。” 逆沧海脑海内浮现出这个壮汉的名字。 十二属相之一的丑牛! 一个外表憨厚老实,实则内心机警透顶的大智若愚者。 也是逆沧海在十二属相中很是看重的一位属下,常年跟随在身边听候吩咐,两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礼数。 逆沧海点点头,也不说话,直接走上停侯在大门口的马车,坐了上去。 不出意料。 这辆两匹好马拉着的车厢内颇为广阔,铺满了柔软的域外地毯,还有香炉紫烟缠绵萦绕不散,闻着令人精神一振,有股说不出来的舒服。 躺坐在柔软的垫子上面,呼吸着清香的紫烟,逆沧海又体会到了上位者奢靡的享受。要不是逆沧海不近女色,换做其他人的马车内,该是还有几个侍妾在内服侍才对。 在十二名缉查司缉卫的护送开道下,马车缓缓朝着皇宫所在的方向驶去,一路上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皆不敢阻碍分毫,赶紧避让开来。 等马车驶入京城“御道”之中时,人流无疑就少了许多。晏颐在位之时,曾特赐逆沧海有“御道”行走之权,而普通百姓和达官贵人若无令旨,敢于闯入“御道”者,当以谋反治罪处理。 横贯京师内城中间的“御道”长达十二里,两侧常年都有中卫禁军巡逻把守,防止不相关人等擅自闯入“御道”内。 不过鼎鼎有名的缉查司督主的马车,却早已被巡逻的中卫禁军所认识,别说逆沧海有“御道”行走之权,就算没有,连执掌宫禁中卫的上将军,都是逆沧海麾下走狗,他要走“御道”又有谁敢相拦?嫌自己命活的太久了吗? 逆沧海的马车一来,巡逻和值守的中卫士兵立即挺胸抬腹,不敢有丝毫大意与疏忽。 而他的威势显然极盛,周边的百姓见了他的马车,也都跟着跪下在地,哪怕心中咒骂万分,也不敢在外表流露出来。这等威势纵是圣上亲临也不过如此,难怪朝廷上的很多人看不惯逆沧海的这等行为,只不过几年来顺者昌逆者亡,敢于当面直言逆沧海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抓进镇抚司大牢深受牢狱之苦,明面上还真没人敢对他出口不逊了。 大楚以玄色为尊,相传太祖本人当年在楚河相遇玄龙,得玄龙之血成就九五至尊之体,打下江山过后,便以“楚”为国号,以玄色为尊,皇宫建筑屋顶铺满了玄色的琉璃瓦件,主要殿座也以玄色为主体,配以紫色为辅色。 当然在不那么严肃的花园等旁殿与后殿,就有孔雀绿与宝石蓝等五色缤纷的琉璃与配色,为单调的玄色皇宫彰显了另类的优美吉祥。 逆沧海的马车沿着皇宫城墙边缘行驶,走入内廷侧门时,才停车下马。 这里已有诸多禁军士兵值守伫立一旁,等候的几个内侍宦官连忙上前,为首的那人笑吟吟道:“提督大人,圣上等你许久了……” 语气说不出来的恭谦。 在晏颐登基为帝之前,皇宫内多以内侍等官宦为主体服侍圣上,然而晏颐登基过后,却以女官为主体,把原本的男性宦官排除在外,是以宦官的权利大减,再无以往的盛气凌人。 何况是面对逆沧海这等权倾天下的大人物,别说权利大减,纵是以前这些阉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摆谱。 “刘公公客气了。” 逆沧海随便一句话却让这为首的宦官受宠若惊,赶忙道:“不客气,不客气,提督大人往里面请。” 想来当初逆沧海对这些宦官从未假以颜色。 第五章 小皇帝 缉卫等人这个时候就不好跟着进宫了,除了丑牛紧紧跟随逆沧海身后外,其余的人都留在内廷侧门等候。 大楚开国迄今已有七十年,这座大楚帝宫就耗费了二十五年光阴修建完善,是以占地面积颇广,处于后半部的内廷前后有三殿,东西左右两翼有东六宫,西六宫,本来已经足够了,但英宗在世时后妃数量多到内廷宫殿无法容纳的程度,以至于许多后妃还要挤在一起居住,传到民间还被百姓作为饭后谈资嘲笑了一番。 英宗死后到晏颐上位十二年,先以为先帝殉葬处死了八十多位妃子,又找各种理由把许多嫔妃打入冷宫,或贬为罪囚入狱,到了晏颐死后,还能幸免于难的妃子不超过十个。 这下东六宫和西六宫的许多院落总算空了出来,可惜人气大减的情况下,到了晚上这座帝宫就不免阴森寒冷,许多空无一人的院落还传来闹鬼的谣言。 在凡人看来可怕的阴魂厉鬼,于逆沧海的眼里无疑可笑至极。 人死灯灭,只要不能洞晓阴阳,进阶天境,那么就算全身无漏的金丹真人,也很难说元神不死不灭,终归会有消散于天地的一天。 金丹,已是人体大圆满的境界了,不论是道门还是佛门,都相当于半只脚踩在彼岸的程度了,在道门等同于半个仙人,在佛门论作罗汉,更别说普通凡人,死后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一般情形下,阴魂七日内必然消散,哪来什么投胎转世之说。 踩在坚硬的阶石上面,逆沧海走过交泰宫,步入养心阁。 走入这里,就不是宦官能够进入的了,乃至逆沧海身后的丑牛也只能停下,由前方两位女官来代替引路。 “没想到我还有当戏子的实力。” 一路来逆沧海明明颇为好奇,却还要摆出一副淡定的神色,不能让他人看出破绽来。 这时见了传说中的帝宫女官,不禁有点失望,比起“逆府”内的娇俏可爱的侍女们,这些女官一脸严肃穆然的神色,穿着打扮也很保守,更不用说在姿色上虽还不错,但肯定不如“逆府”内的侍女。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逆沧海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养心阁上面。 养心阁除了圣上用作书房外,还有处理政事与接见一品大员、亲信的用处,就用处上来说比较私密,是而装饰也不会那么太过正式严谨,让人不会过于紧张。 只是行见圣上,纵是亲信也不敢大意,又有谁敢如逆沧海这般“肆无忌惮”地东张西望,等他踏步走入阁子内,就见到正堂座椅上一个身穿五爪玄龙袍的九岁小女孩端坐看着他。 奢华精致的式样,繁复的镂空玄丝细纹,这么一身价值万金的龙袍穿在这位“圣上”身上,不仅没有丝毫威严不说,反而还显得违和到了极点。 小鼻梁,薄嘴唇,淡淡的柳叶眉配合小女孩那精致柔嫩的脸蛋,完全便是一个美人的胚子,这样一个眼睛清澈透明,一闪一烁,见到逆沧海就害怕慌张的九岁小女孩,诚然是当今大楚圣上,又如何能叫百官认同,万民臣服? 没有逆沧海通天的手段,没有逆沧海镇压天下的威势,这小女孩第二天就能“不好啦,圣上喝水被呛死了”。 不亚于千年前景王掉进茅坑淹死的笑话。 宋昭昭。 逆沧海脑海里闪过这个小女孩的本名。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昭昭,明也。 取名昭昭,显然有光明透亮的意思。 只是眼前的这个宋昭昭,完全看不出来光明的含义,一见到逆沧海本人,小小的眼睛就闪扑扑地左右躲闪,根本不敢直视逆沧海。 那副老鼠见到猫的胆小模样,哪里有什么圣上的威严? 这要是让其它四国百官民众见了,非得笑死不可。 不过也不能怪罪于小女孩,本来从小无忧无虑,忽然被拉上来登基为帝不说,还要面对众多敌人的窥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存在左右,一不小心说不定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这样大的压力,别说是个九岁小女孩,哪怕是个行成人礼了的男人,也很难承受得了。 而且入宫一年来,宋昭昭再没见到家人一眼,每日住在这阴森可怖的皇宫大内,周边没有一个能说话的同龄人与知心人,还要忍受逆沧海“欺君犯上”的姿态,换一个人也没法做到比她更好。 至少她还只是哭鼻子,没有在地上撒泼打滚。 嗯,说起哭鼻子,逆沧海这走进了来什么话也没说,小女孩鼻子一抽一红,两眼就泪汪汪了。 逆沧海顿时无语了,他这前身到底有多么可怕啊?这话还没说呢,就把小皇帝给吓得哭了起来? 他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的逆沧海,只觉得有点尴尬,特别是两边的女官目不旁视,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的姿态,就令他更是有点无语了。 这气氛真是……超出他原来的想象啊。 “参见陛下。” 行了个不大标准的礼,逆沧海话语一顿,立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话说换做真正的逆沧海在此刻,应该会以什么话来对付呢? 还没等他从记忆内搜寻出来,那边的小女孩就鼻子一抽一抽的,一边哽咽,一边说道:“免、免礼。” “咳咳,这个……陛下,你鼻涕流出来了。” 糟了! 逆沧海话一出口,顿知不妙。 光看左右侍立的两位女官也一改先前面无表情的神色,忍不住以疑惑地眼神看来时,逆沧海就明白说错话了。 干脆破罐子乱摔,谁敢质疑本督?本督乃大楚缉查司督主,敢质疑的人就去镇抚司大狱内走走。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帮下陛下?” 逆沧海神色一正,两旁的女官不敢多言,连忙拿出蝉纱锦绣手帕,轻轻为小皇帝擦拭鼻涕。 这场景…… 我的天,要忍住不笑简直太难了。 难道以前的逆沧海本人,就是要经常面对这种情形吗? 老逆,你能忍住不笑真是绝顶高手! 第六章 准许 逆沧海连咳了几声,掩饰笑意。 但估计他的咳嗽被女官们误解了,还以为对她们有所不满,身子颤抖了一下,眼中也不由流露恐惧。 看来之前的肃穆表情,在逆沧海本人面前也是不顶用的。 还好逆沧海不可能真的处罚这些小女子,见女官们处理好了宋昭昭的鼻涕,就一挥手道:“你们两个下去吧。” 明显见到两个女官轻微松了口气,这时候也不管小皇帝了,连忙退下走了出去。 养心阁内这下便只有两人了。 “陛下,不知召臣觐见所为何事?” “朕……近日宫中无事,我想、我想回家看下母后……” 一说到自己的目的,宋昭昭就紧张了起来,眼巴巴地盯着逆沧海不说,连嘴里的“朕”也变成了“我”。 “回家?陛下说笑了,这里不就是陛下的家吗?” 一听逆沧海这么一说,宋昭昭先是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立马眼泪子又在瞳孔内滚来滚去。 得了,难怪那么多人对这个小皇帝心怀不轨,就这动不动哭鼻子的姿态,换做他是对手也势必不服啊。 逆沧海当初对福王一家不满,除了福王得罪过他以外,还在于福王这老匹夫胆子贼大,在自己女儿登基为帝以后,居然妄想让女儿封自己为太上皇,这不仅逆沧海不允许,就连与逆沧海对立的张德生也不会同意。 不过堵不如疏,如今的逆沧海已不是以前的逆沧海,让小皇帝始终不与父母见面终归不妥,也不可能永久阻止,反而长久以往会令小皇帝对自己怀恨在心。 暗忖至此,逆沧海不疾不徐道:“陛下心念生母也是秉承孝道,不如让王妃进宫面圣,以解思母之情。” 眼泪几乎都快淌落下来的宋昭昭,闻言惊喜莫名:“真的吗?真的吗?真的能让母后进宫?” “短暂相聚想来也无人敢言不是。” 逆沧海的话直接令小女孩一屁股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眼珠子里明明都还有泪水没有擦拭干净,又欢喜地露出了两个小酒窝,漆黑的眼眸如同两颗黑珍珠,一扑一闪的惹人怜爱。 毕竟只是一个从未接受过帝王学的九岁小女孩,太容易被看穿了。 逆沧海暗叹一声,经历了之前重新转世的惊喜后,此刻莫名感觉到了一份压力。 这里可不是什么山林海外,而是大楚京畿重地,常人说伴君如伴虎,但老虎只要伺候好了不必担心安危,而周边环绕窥视却又贪婪无比的鬣狗,才是真正的危险所在,一有不留神,贪婪的鬣狗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而鬣狗是永远喂不饱也伺候不好的。 缉查司青龙卫提督之位,固然执掌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震慑天下百官民众,可也同样代表了莫大的危险,只因无数人的目光无时无刻都在打量观测着他,试图寻找到他身上的弱点,并在关键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陛下,前些日子听闻你正在练习柳体,不知练习得如何了?” 搜寻了脑海内的记忆,逆沧海话音一转,询问起了小皇帝其它问题。 “嗯嗯……” 刚沉迷于惊喜当中的宋昭昭,转瞬即被逆沧海的话语拉了回来。 对于逆沧海的极度畏惧,让小女孩就仿若在面对一位严师一般,连忙走到一旁的书桌前摊开宣纸,正准备研墨,忽地一只手臂伸展过来,逆沧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陛下,让微臣来吧。” 不知何时,逆沧海已然来到了书桌前,伸手将墨锭研磨面平直放在砚面,再放入少许的清水,开始用力均匀研磨。 以他此时对力量的精准掌握,研磨出来的墨汁细腻润和,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媲美的。 宋昭昭从小在王府长大,也不知受到了多少名师教导,却从未见人研磨的墨汁竟然如此的细腻润和,用笔轻轻沾染,笔尖已被墨汁浸透,变得无比直顺、踏实、拢抱的结为一体。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畏惧,宋昭昭大拇指指节首端紧贴笔管内侧,左右用力握持,食指指节末端则斜贴笔管外侧,笔锋在空中右移而出,势头向左上轻微逆锋,一个横笔便顺势出来。但正因为心中不定而紧张,写出来的横笔有稍许颤抖,让整个字体有了一丝不和谐的地方。 在名师看来,这无疑是很不合格的作品,不,应该是连作品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是小孩子涂鸦罢了。 而于普通百姓来看,能识字就是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了,这一手毛笔字是万万无法祈求的。 逆沧海终归不是以前的逆沧海,对小皇帝也不可能还那么要求严格,更不会以一个长者的身份,毫不留情地把她批判一番。他看着宋昭昭把字写完,点点头道:“嗯,陛下这字写的不错,可以看出陛下最近学业并未松懈。” 能得到来自逆沧海的赞许,这是宋昭昭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小女孩抬起脑袋,张着大大的双眼,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都未从逆沧海的表扬中反应过来。 “陛下,若无其它要事,那么微臣就先告退了。” 一路走来既见识了这皇宫内廷,又见到了所谓的大楚真龙天子,逆沧海好奇心逐渐消退,就起了离开的念头。 “嗯嗯嗯。” 宋昭昭使劲点着小脑袋,对逆沧海的畏惧可见一斑。 逆沧海一阵好笑,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摸摸这宋昭昭的脑袋,幸好及时想起眼前这人可不是普通寻常的小女孩,而是当今大楚圣上,伸手抚摸圣上的脑袋,那可等同于谋反大罪! 纵然以他的权势无须畏惧,但这样落人口实的做法终究不妥。 得到了宋昭昭的允许,逆沧海后退几步,这才转身向着阁楼外走去。 门外两个女官静静站立在门外,见到逆沧海走了出来,连忙行礼。 “唔?” 逆沧海神色一动,远远就见到几个女官簇拥着一位女官从走廊那边快步而来。 与门口守着的两位女官不一样,那被簇拥的女官品阶要大了许多,竟是主管宫中具体事务的内司,官比从一品,在品阶上比逆沧海这正三品还要大上两阶。 第七章 密探死士 颜柳玉。 逆沧海记忆的深处浮出这宫中女官第一人的名字。 颜柳玉,颜家第四代子女中的佼佼者,其爷爷颜宗柄乃英宗之时的丞相,虽不如此时的逆沧海权倾朝野,却也曾是朝廷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最为重要的是,当今天下七成官员皆出自颜宗炳门下,要不也受过颜家恩惠,当初晏颐在位时就极为忌惮颜家势大,但为了江山稳固,还是按捺不发。 如今颜宗炳也有九十余岁了,只要这老家伙一天不死,颜家就稳若泰山,便连逆沧海也不好对付。所幸颜宗炳从不插手朝堂之事,颜家更始终保持着一种中立的姿态,这才令逆沧海没有刻意去针对颜家。 但颜家的势力终归不能小觑,晏颐在位时就如乌龟一样缩着,等晏颐驾崩离去,竟然忽然发力把第四代中子女中的佼佼者颜柳玉,给成功送入了宫中,成为了宫廷女官第一人。 “有点意思……” 逆沧海饶有兴趣地收回视线,这颜柳玉并非一平凡女子,而是身怀功力的武道中人,在他的感应之下,没人能隐藏自己的武道修为,是而他一眼便看了出来,所谓的女官第一人武道修为已不亚于他麾下的十二属相。 即是说,一个区区十八岁的女子,其武道修为在天下竟能挤入第一流水准,那除了颜家势力很大的缘故外,肯定还有这颜柳玉资质也是一等一的程度。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皇宫内廷中还不止颜柳玉一个高手,一路走来,逆沧海就察觉到了不下十个隐匿的高手。这也印证了逆沧海上一世的猜测,若是皇宫都没有几个高手,岂不是让江湖中人随意践踏?又岂能让那些武道大派沉默退让? 作为整个大楚的主人,历代帝王势必以权势收纳了无数武道高手,而逆沧海本人便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位。 能坐上缉查司的提督位置,没有镇压整个青龙卫的武道修为,又岂能让手下众人服气? 这个颜柳玉与他很不对付,逆沧海想了想,没有等待,径直转身离去。 待走出养心阁外,丑牛一脸无聊地靠在一根柱子前,见逆沧海走了出来,连忙过来跟上。 “督主。” “先回去吧。” “是,督主。” 见逆沧海脸无异样,丑牛也不多问,老老实实作为随从跟在左右,重新出了内廷来到宫外,坐上马车朝着外面驶去。 说起来,在这天下龙气聚集的京师重地,作为一个三品大员,本来每日应酬不断,上门拜访之人数不胜数才对,然而青龙卫名声在外,还真没有人敢上门拜访,至于什么应酬一类的……哪个官员敢和青龙卫提督坐在一起的?嫌命活得太长了吗? 逆沧海返回府中,坐在书房中翻阅了下这具身体以前主人的笔记,不禁越翻越心惊,这里面涉及到的官场秘辛、宫廷秘闻、江湖要事太多了,每一件一旦泄露出去,都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哎……” 逆沧海摇摇头,把其中一本笔记重新放回书架,忽地心中一动,一个记忆的画面油然而生。 “好像这里是有机关?” 几本书外有一盏茶壶呈放在书架上,逆沧海按照记忆中的画面,轻轻左边扭动两圈,再右扭三圈,果然机簧声响轻微异响,书架后面的墙壁缩进了一个口子。 “这是?” 口子内不是什么黄金珠宝,也不是什么珍藏秘笈,而是一本缉查司潜伏于其它四国、乃至海外的密探名册与联络方式。 逆沧海翻了几页,便看到有几个密探,竟然潜伏到了其它几国重臣身边,只要一个命令一下,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这几国重臣暴毙而死。 这不仅仅是密探那么简单,更是一个个死士! 价值之大,难以估量! 难怪这名册要藏于机关之中,而一旦机关开启的顺序错误,立即便会被机关内的火油烧毁。真是宁愿烧毁名册损失掉这股力量,也不能让其落入他人手中。 手中这份名册,足足掌控了数百密探死士的身家性命,逆沧海郑重地把其放入回去,按照原位把机关激活,这才松了口气。 在这座书房呆久了,连他都感觉到了一股压抑,也不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怎么甘之若饴的。难道说,要掌握天下权势,就必须得身负常人所无法想象的手段与心态? 逆沧海沉思不语,直到门外的侍女进来,请他前往用膳时,他才晃然回过神来,察觉到窗外已经天黑了。 作为缉查司青龙卫提督,恐怕常人都不知道逆沧海平日的用膳竟然如此简单,摆在桌子前的都是些素食,三菜一汤,只比寻常人家好上一点而已,根本无法匹配他本人的身份。 逆沧海坐在饭桌前,足足愣了半晌,才从记忆中找到他以前的确一直都是这么用膳的,不禁有点苦笑,以往的他可是大鱼大肉不离的,没想到转世后的第一天,就要吃的如此寡淡无味。 左右两侧都站立着一个服饰的侍女,见逆沧海一直都没有动筷,也不敢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逆沧海没办法,只好先挑了一筷子送入嘴里,却是眼睛一亮,虽然都是些素菜,可是逆府的膳食房必然有一位大厨在内,否则怎能把如此平常的素菜弄得这么好吃? 不对,这不是简单的素菜,而是价值极大的药膳! 想想也知道,作为无漏真身的逆沧海,本身就无需进食五谷杂粮,两三月不进食也不大要紧,又怎会每日吃一些普通的素菜? 原来却是千金难买的药材,以特殊手法做出来的素菜,对他身体略有一丁点的益处。 “难怪那么多人贪恋权势,这权势有了,口舌之福也是等于有了。” 逆沧海用了晚膳随意走在庭院散步了几圈,觉得差不多了便来到无人打搅的静室坐下。 静室不大,里面的装饰更是以简洁为主,只有两个蒲团放在内里,这是平时以往逆沧海练功所用的静室,在没有他的吩咐前,普通下人是绝不敢靠近这座庭院的。 盘腿蹲坐在蒲团上,逆沧海沉静下心来,开始整理有关逆沧海本人的武道功法。 第八章 千里神游物外大法 逆沧海诚然是青龙卫的提督,权倾朝野绝非玩笑,然而此刻取代了逆沧海的他,心中更为看重的是逆沧海本人的武道实力。 权势的确是实力的一种体现,可是在这天下间,武道实力才是真正确保身家性命的重中之重。没有一定的武道实力,就单凭手下的保护,怎么可能在这群龙卧虎的京师完好生存下来?能躲过明里的刺杀,又能躲过几次暗里的刺杀? 何况参与以后大事,必须要有强大的武道实力才行,不然他是没有那个资格参与进去的。 白天时候,他刚刚转世附身到这具身体上时,他已经略微尝试了下逆沧海本人的“一刀三剑论七势”,光是七势诀的第一势,略一运作就强大无匹,更莫说此后几招了。白天尝试后的那一下,使得此刻的逆沧海也不敢过多练习,免得威力太大把整座庭院都拆了,那就麻烦大了。 除了逆沧海的级绝学“一刀三剑论七势”之外,逆沧海本人会的功法还不少,不过他略微浏览了一遍,固然都是一些一流功法,可是与“一刀三剑论七势”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咦,霸剑气诀?这不是‘剑门’的功法吗?逆沧海居然也会?” 他震惊了下,天下之大,三宗五门,一谷七派,顶上月阁,海外九岛,说的便是二十六大江湖势力,这“剑门”便是五门之一,绝对是顶尖层次的大宗大派,也是他上一世遥不可及的宗门。 而“霸剑气诀”则是“剑门”名扬天下的武道功法,名气之广,江湖中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此秘传功法,非“剑门”亲传核心弟子不可学,竟然会出现在逆沧海的记忆内。 哪怕逆沧海是青龙卫提督,也有点过于夸张了。 他皱了皱眉,闭上双眼开始搜寻脑海内深处的记忆,过了约莫半柱香,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逆沧海在一年前捉拿了一位“剑门”的真传弟子,经审问拷打后才获得了“霸剑气诀”的心法,这件事做得十分隐秘,“剑门”恐怕不得而知,否则就算不敢闯入镇抚司大狱救人,也得来到京师打探一番。 可惜那真传弟子并未得到全部的“霸剑气诀”心法,只有前面三层的心法,对逆沧海来说聊胜于无,只能做个参考的比对,价值并不大。 “这是……‘千里神游物外大法’?” 逆沧海先是一惊,待仔细浏览过后,才确认这的确是传闻中的“神游物外,谓形体不动而心神向往,如亲游其境,以精神相交”的神游物外大法! 逆沧海呼吸急促起来,这等号称可元神出窍的绝学,可是三百年前“天尘子”真人的秘传绝学,传闻天尘子以此等功法元神出窍远游千里之外,赏花赏月结束后,还能携带赏花时的花朵回来,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武人的想象范畴。 凝炼元神,千里神游,这样的风姿宛如神仙中人,普通的江湖中人根本是想都未想过,如此之人纵许是上古之时,只怕也是少之又少。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竟然连这等功法也有,这到底是怎么得到的?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迅速搜索脑海内的记忆,没一会儿,他才从头到尾得知了经过。说起来也不复杂,这门“千里神游物外大法”因全文都是密文书写,落在他人眼中根本便是一本无法读懂的破书,后来偶然被逆沧海所得,被逆沧海耗费了数年功夫才得以完整破解。 天下宗门的绝学功法,为防止落入他人手中获取本门绝学奥秘,是而这些宗门对绝学功法都以艰深难懂的密文书写,而每门每派的密文也皆不一样,甚至可能同一个宗门上一代和下一代的密文规则便已发生变化。 虽然此招的确杜绝了外人获取其中绝学的奥秘,可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因战乱、门灭等因素,流传世间许多的功法因密文书写的缘故,外人根本难以阅览,就更不用说照着习练了。 有些宗门心思更是恶毒,不仅以密文书写不说,还刻意做了调整,哪怕破解了密文,没有门派口口相传的另外心诀要法,照着破解了的密文习练,依然可能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好在这本“千里神游物外大法”被逆沧海破解后,习练并未出现问题,反而因逆沧海极强的功力,可谓一日千里的进度。不过极为遗憾的是,逆沧海得手的是上册“千里神游物外大法”,并没有关于下册阳神出窍的修炼之法,仅有上册的阴神出窍法,价值十成直接失去了九成。 阴神无形无相,不可触摸,不可肉眼观见;阳神则有形有相如同身外化身,既可由虚化实宛如常人,也可由实转虚,化作虚相。 而且阴神最多能离开身体十里范围,超出这段距离便有极大的风险,然阳神远遁千里仍旧无恙,与阴神之间的差距几乎可谓天渊之别。 虽说稍显遗憾,可对此刻的换了个人的逆沧海来说,比起“一刀三剑论七势”还要让他感兴趣,毕竟这等涉及到元神、魂魄的功法,万中无一不说,有的也是道门不传之秘,寻常人别说得以看见了,能听到的传说都是以讹传讹,难见真面。 此时这等传说中的功法摆在面前,逆沧海不做多想,立即汲取相关记忆,就要做个尝试来看看。 汲取记忆的能力果然厉害。 明明之前还对这门功法不做了解,下一瞬息,逆沧海就只觉得大量的记忆与经验涌入心中,根本不必去重新摸索与修炼,眼睛一闭上,清风四起,仿佛整个人都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猛地舒畅地飘跃了起来。 成功了! 竟然就这么简单的成功了? 但仔细想一想,阴神出窍固然极为难得,可逆沧海本人身负无漏真身,修为已入金丹圆满,阴神出窍对他来说如水到渠成,不能以常人度之。 不过阴神一出窍,他顿时感到天地与之前全然不同。 静室还是那个静室,庭院依然还是那个庭院,但感官迥异相反,并不是之前那反掌观纹般的清晰可见,而是所有的物体都似乎有点透明了起来,他以眼力看去,竟然能够透过门窗看到外面的庭院景象。 这与神念的波形反馈有着极大的不同,若要做个对比,就如一旦有墙壁挡在面前,哪怕他能通过神念“看到”墙壁后面的景象,也宛如投石问路,再怎么清晰的反馈也无法如眼睛看到那么明亮、真实。 可现在…… 万物都仿佛在这一刻半透明了起来,他凭借阴神出窍所能见到的世界,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第九章 阴神出窍 “阴神出窍就是这种感觉么?” 没有了味觉、没有了听觉、没有了嗅觉,在此时的逆沧海眼中,万物世间都寂静得可怕,听不到一点声音,唯有独特的视觉还在为他佐证他还活着。 轻飘飘地,全身就如没有一点的重量,逆沧海心中一动,就清幽幽地飘荡了出去,门窗毫无阻碍地就被他一穿而过。 “不知道这样的我还有没有形体?” 他低头一看,没有看到自己的身体,左右再看,连手臂都没有了。这样的感觉换做常人,连自我的存在都没有了,估计立马就得吓昏过去。 偏偏他觉得莫名有趣,毫无惧意,轻荡荡地像风儿似的穿过庭院、走廊,来到两个路过的侍女身边。 “原来在阴神眼中,人是这样的啊。” 两个侍女呈半透明的模样,身上的衣物远看还在,凑近了去看,两个娇俏的侍女简直与浑身不着片缕没多大的差别。 而令逆沧海注意的是,从阴神的视角来看,两名侍女的心脏部位以及脑袋方位,都似存在着两根点燃的蜡烛般,虽然微弱,却很是明亮。 “那便是心火吧?” 当然,这样微弱的心火无法伤害到靠近过去的逆沧海阴神,比起他本人那具身体,两侍女的心火无疑于烛光与日月争辉,毫无可以比较的资格。 “嗯,那边那人……是石詹!” 每个人的气血不一样,心火在阴神的眼中也自然不一。 如石詹这等武道实力极强的人,哪怕是隔着十多丈的距离,逆沧海也一眼察觉到了他那熊熊燃烧着的“大火”。 不过阴神无形无相,逆沧海站在这边游荡观察了他一圈,石詹只是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左右看了看,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呼呼……” 见石詹始终察觉不到他的存在,逆沧海这才放下心来,既然连石詹都觉察不到阴神,那即便说明了除非也是元神出窍者,或者是精修此等功法的高手,乃至修为达到无漏真身的金丹境界,不然都没法察觉到阴神过境。 “阴神出窍倒是很方便,就是只能看不能触摸,未免不美。” 逆沧海扶摇直上,浑身不着点力就来到了数十丈的高空,由此望去,整个京师都在他的俯瞰之下,无以计数的光点遍布整个城池,每个光点即代表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除了微弱如烛火的光点外,还有一些明显光芒惊人的光点,由逆沧海看来,那该是武道修为极强的高手。 “咦,没想到竟有这么多的高手?” 类似于石詹的强者,逆沧海原以为京师重地也不会有太多,能有五人之数已是不简单,可现如今他不得不推翻自己这种没有证据的猜测。 接近甚至超过石詹的武道高手,就他视线范围之内,居然便有十二个之多! 这远远超过了逆沧海猜测的五人之数。 “不对。” 相关的记忆浮现出来,逆沧海忽地一皱眉,意识到了不对劲。 记忆中的逆沧海修炼“千里神游物外大法”已有半年之久,他对整个京师的掌握早已熟知有加,不算被镇压进大狱的那几个人,在京师范围内能自由活动,与石詹类似的高手应是六人,还有四人武道修为超过石詹,怎么又多了两个人? …… 是新到京师的高手! 而且还瞒过了青龙卫的耳目! 但应该是近日才入城,否则时日一长不可能逃过逆沧海的掌控。 那么多出来的两个高手在哪里? 其余的高手基本单独相处,很难近距离在一起过,而这十二个光点之中,却在远处有两个位置相互接近。逆沧海心念一动,阴神向着那边疾速飘去,不一会就接近至那两个光点所处的方位。 独楼高梁之上,瓦砾攒尖边缘,两道身着黑袍斗笠之人伫立于此,遥望远处遍起馆舍,百起楼阁之连,彼此沉默之间似有一股诡异的气氛。 从未见过! 逆沧海的阴神离着十几丈外,上下打量了番这两黑袍斗笠人,发现斗笠之下居然还戴着一副白色的面具,只露出了两个漆黑的双眼,以及面具脸颊部位刻有的字迹。 “辰?” “宿?” 一为“辰”字站右侧之人,另一人则是“宿”字。 这是何意? “宿,那便是镇抚司大狱?” 蓦地,嘶哑的声音从刻有“辰”字之人斗笠下发出。 “没错,那就是镇抚司的大狱,我们要找的人即关押在内。” 另一道略有沉闷的语气则由“宿”字身上传来。 “听闻镇抚司大狱江湖传闻乃十八层地狱,不知是否属实?” “江湖谣言不可当真,但也不能小觑。” “宿”缓缓道:“镇抚司大狱自修成以来,除关押青龙卫缉捕朝廷重犯之外,也有抓拿的武道高手,却从未听闻有人能越狱而出。此次我们所找的‘苍狮’乃练窍圆满的顶尖高手,自从两年前被青龙卫十二属相缉拿之后,天下就再无他的消息传闻,想来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关押在镇抚司大狱内。” “一百零八穴窍圆满的高手么?那可真是不了得呢,与三品聚顶的归元之境也只一步之遥。这样的高手都被青龙卫缉拿,无法从镇抚司大狱中逃离出来吗?” 说到这里,“辰”微许摇头:“此次的行动太过危险,报酬与之不太对等。” “报酬只是其次,依照‘地’的说法,‘苍狮’身上有我们需要的重要东西,必须把他本人抓出来。” “宿”沉闷道。 “‘宿’,我与你不同。” “辰”冷笑道:“我只是为了报酬而加入‘隐’,可不是为了你们所谓的大计。” “天河沙。” “……” “宿”头也不转,平淡道:“任务完成之后,‘地’说过可予以你‘天河沙’,加上原有的报酬,该已足够了吧?” “天河沙么?” 尽管处于斗笠面具遮掩之中,也能想象到此刻的“辰”露出了一丝微笑。 “好,既然如此,那么我本人无话可说。” 第十章 镇抚司大狱 这两人到底是谁? 逆沧海搜寻了下脑海内的记忆,没有从中得到关于“隐”的内容。 这个在两人口中名为“隐”的门派,难道是才出现的新门派? 也不对,这两人的武道修为近距离一看,居然隐约与石詹相似,此等修为的绝顶高手,为何会一次性出现两个? 还同时聚集于京师重地? 其中必有蹊跷,何况两人口中还涉及到了镇抚司的大狱,要从中救出名为“苍狮”的囚犯? “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辰”问道。 猎猎寒风吹拂的两人黑袍作响,伫立于屋檐攒尖处,身体宛如山体不动。 “明日阳生之初,里面会有人接应我们。” “宿”沉闷答道。 子者乃阳生之初,是说的明日子时吗? 逆沧海心中一动,当即放弃了抓捕这两人的想法。 他有另外的想法,依照两人的说法,镇抚司大狱内竟然有人接应两人,岂不是说镇抚司内有奸细? 阴神幽幽不动,远处的两人却身影一闪即逝,从楼阁的攒尖上消失无踪。 以这两人的武道修为,其轻功身法已达到了寻常武人无及想象的层次,魅若鬼影绝非玩笑,以逆沧海此刻阴神的感应力,只是稍有迟疑,就再难把握到两人的踪影。 不过当阴神归壳,元神合一过后,逆沧海心思略动,心神中隐有所属。 金丹之境乃无漏真身之圆满,除了修满这具渡海之舟外,其对精气神中的神也有所涉及。逆沧海此刻的境界虽还未抵达深明造化,洞晓阴阳的“天境”,然而已超过心血来潮的层次,逐渐有点祸福相倚的感觉,特别是见过的人后,哪怕是远隔千里也隐有所感。 若是修为高强者,一旦对他心生恶感,他也能心生感应。 刚刚阴神把那两人的特征看过后,此刻心神一动,隐隐约约就感应到了那两人所处的方位。 “暂且离城出去了么?” 逆沧海闭眼暗作打算,作为一个附身夺舍者,虽不知是何原因抹去了逆沧海的神智,但逆沧海本人作为绝顶大高手,其第八识阿赖耶识储存的记忆与因果浩瀚如海,很多浅层的记忆还能被他扫描到,但更多的深层记忆却必须他耗费心神,全力深入查看。 只是一个恍惚之间,等他再睁开眼睛,外面的天色已然亮了。 “丑牛,备好马车,今日去镇抚司大狱看下。” 逆沧海一声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备好马车。 镇抚司的大狱位于京师西侧,据闻以前乃是一片乱葬岗,本就人烟稀少少有生人敢来,后来镇抚司把大狱搬入此地,别说平民百姓了,就连百官也不敢无事至此。 当逆沧海的马车缓缓驶入镇抚司校场时,早有镇抚司镇抚延嗣扬协同司内大小官员恭候在外,一看到逆沧海的马车来到跟前,大小官员立即跪倒在地。 本来以大楚国策,有功名与官职在身者,可面圣不跪而以古礼以示恭敬,何况是正三品的逆沧海。然而青龙卫威名远扬,逆沧海更是凶名赫赫,权威极重,镇抚司镇抚延嗣扬本就是逆沧海属下,面见圣上他敢站立不跪,但面对逆沧海却止不住膝盖发软,比跪叩天地父母还要恭敬。 “起来吧。” 逆沧海已逐步有点适应自己的身份了,压抑住内心的兴奋,饶有兴趣地打量了番让天下人闻之色变的镇抚司大狱。 原本镇抚司所辖的大狱,正式名称该是“诏狱”才对,意指乃当今圣上亲自下诏书定罪九卿等大官,由圣上亲自掌管的监狱。不过后面随着缉查司青龙卫职责扩大,缉捕的范围不再局限于百官之内,而是扩展到整个天下,再称呼为“诏狱”已然不合理,是以暗地里早被称呼为大狱。 “是,督主。” 听闻逆沧海随意一声,延嗣扬等校官才恭敬站起来。 作为让人色变的大狱,镇抚司校场的大门就足有两边排开,十二名身着飞鹰服,反手持拿腰间狭长略弯的“千刈刀”,一个个身形高大,狼顾虎视般的凶狠恶煞。 这样的人站在门口,哪里还敢有人过于靠近? “不知督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延嗣扬紧紧跟在逆沧海的身边,略微落后一步,恭恭敬敬地问道。 “例行过来看下。” 逆沧海漫不经心地说道。 “何必如此麻烦督主,只要督主吩咐一声,下官立即就把名册送去。” “有些东西是能简单从名册上看到的吗?” 逆沧海这话一出不要紧,倒是把跟在后面的延嗣扬给吓得身体一抖,差点没当即瘫软跪下,还好后面的校官拉了他一把。 “是,是,督主说的对。” 哪里敢反驳逆沧海的话,延嗣扬连忙赞同道。 镇抚司的校场极大,分东南西北四个校场,有的是作为镇抚司校官、士兵磨练武功的地方,有的则是集结之用,而西校场所在之地,主凶杀,乃是圣上命令所下,不必再做择日,当即拉去就斩的地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入午门斩头,大部分进入镇抚司大狱被判死刑的犯人,都是拉入西校场干脆利落地砍掉了脑袋。 就算隔着一定的距离,逆沧海都能闻到西校场那边传来的血腥气味,显然又有人被斩掉了脑袋。 江湖人戏称镇抚司大狱为十八层地狱,某种情况还真的没说错。在佛门的典籍中,十八层地狱并不是真的有上下十八层,而是十八个不分高低的地狱。但在镇抚司内,牢狱还真的修建了上下十八层。 一至三层,较为干燥舒适,用来关押犯事了的百官与士人。 四至九层,则作为关押犯事的百姓。 十层到十二层,多用为关押有一定武力的江湖人士。 十三层至十五层,便是敌国奸细、敌国将官、犯了重罪必死的高官所在地。 而十六层到最后的十八层,每往下一层,即是武道修为更高一筹的羁押高手,其中不乏一些以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宗主和掌门。 正因如此,镇抚司大狱才能在无法无天的江湖人士、武道高手中凶名远播。 第十一章 里通外敌 “这里是不是关押了一个名为‘苍狮’的武人?” 一边走着,逆沧海一边随口问道。 “苍狮?” 延嗣扬不敢大意,仔细回想了遍,就点头道:“回督主,在十六层的确是有一个江湖人称‘苍狮’的武人。” “嗯,是么。” 整整十八层地狱,其间道路错综复杂,机关重重,有踏错者触发水牢机关,硬生生被淹死;有误闯者进入火室,活生生被烧死;有不怀好意者动发箭矢,徒遭万箭穿心下场;有愚笨痴人踏错道路,更是误入迷宫惨遭饿死。 没有熟人带路,哪怕是许多常年在内的狱卒和镇抚司校官,在不熟悉的层次,也定会迷路触发机关。 除了镇抚延嗣扬熟悉“十八层地狱”全部机关通道外,要想安全抵达第十六层,唯有乘坐最安全、看守最严密的“吊梯”,一路畅通无阻地直接由上而下抵达下面。 镇抚司大狱位于镇抚司官衙后面,刚好西校场正对着大狱的入口处,逆沧海身后跟着丑牛和一干校尉走来,就看到地上一滩血迹,有人正在清洗对地上的血迹进行清洗。 “啪。” 清洗血迹的狱卒立马跪下,不敢抬起头来,也不顾脏兮兮的地面,尽量埋下脑袋。 相似三根一束,长五尺,径个一寸五分,上用屈铁头,下用铁钻,每一架立地二尺五寸,作为大狱的出入口,不仅有木柱交叉镶有刃、刺的拒马,还有拒马后面手持拒马枪、弓弩的众多士兵,不要说普通的单人劫狱,纵使是骑兵冲击,也绝对行不了好。 刀枪如林,寒光四射! 鳞甲唰唰作响间,手持刀枪的士兵架势倏尔一变,利落干脆,毫无一点的停滞,整体严密到宛如同一时刻,沉重的刀枪就已如瀑布一般平面地分开。 绝对的精锐! 能值守镇抚司大狱的士兵,全是由禁军中挑选的百中无一的精锐,才能过来镇守大狱。面对这等精锐,寻常的江湖人士根本靠近不过来,就会被弩箭射杀在外。 而普通的武道高手,就算躲避开弩箭,也没法冲入拒马阵后,面对无数的拒马长枪迎面就刺! 逆沧海走在长枪之间,抬头看了看大狱入口那沉重无匹的石门。 斩龙石! 一旦激发机关,九万斤重量的斩龙石掉落下去,镇抚司大狱当即便与外界隔离开来,不论是想出去还是想进去,都再无法办到,光是这一点,就能让大多数自诩的高手知难而退。 漫步在众人的恭迎下走进大狱,逆沧海顿时感到迎面而来的一阵阴风,与外界的温和天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虽然镇抚司大狱的每一层都有用来审问犯人的戒律房,但毋庸置疑,第一层的戒律房条件绝对是最好的,只因以前的诏狱审问高官时,晏颐时常亲自前来坐堂,岂能不把条件弄好一点? 现在圣上自然不可能再来了,一层的戒律房也就成了延嗣扬亲自审讯某些重要犯人的地方。 当逆沧海步入其中,随意坐在正位上,青龙卫的侍卫立即把持了大门。 “午马,未羊拜见督主。” 逆沧海刚刚坐下,就有两人急匆匆而至,跪倒在地向他请安。 午马,未羊,一个马脸大汉,一个长相似羊,皆是青龙卫十二属相之一的高手。平时按照逆沧海之令,镇守镇抚司大狱,同时审问某些身份棘手或者嘴巴较严的犯人。 两人不仅在武道上是高手,同时也是精通审讯的高手,据说午马本人能在犯人清醒的状况下,在一刻钟内就把犯人的皮给完整剥下来。而未羊则会一百三十种拷问手法,其穿胸、剖腹、开颅、铜烙、绞刑、板烧、断指、五马分尸无一不通,保证让犯人痛不欲生。 在镇抚司大狱内,不要说是犯人,就算是延嗣扬等众多校尉、狱卒也对这两人深感畏惧。 “起来吧,无关人等都先出去。” 就在这戒律房内,逆沧海只留下了丑牛、午马、未羊、延嗣扬四人,并让人关上大门。 他今日前来,会不会打草惊蛇了? 不过转念一想,以往逆沧海也会时不时来镇抚司大狱一趟,他这也算不上突然造访。 “延镇抚,今日本督前来,是要询问一件事。” “督主有事还请尽管询问,下官当有问必答。” 延嗣扬恭恭敬敬地站立一边。 “这个苍狮……所犯何事?” 逆沧海翻阅桌子上摆放的名册,很快就找到了十六层的苍狮。 此人本始三年入狱,即晏颐登基称帝第三年,也即是十年之前! “督主,此人十年前身负重伤,在京师与人争斗,曾造成无辜百姓死伤十三人,因此被缉捕入狱至今。” 京师重地,江湖中人绝不愿意在此进行争斗,就怕被青龙卫给盯上了。 “死伤十三人?为何不行处死?” 逆沧海抬起头来。 “这、督主,这是当初于提督之令,下官不敢不从。” 延嗣扬紧张道。 “哦,是这样么。” 延嗣扬口中的于提督,正是逆沧海上一任的青龙卫督主,后来被晏颐以谋反治罪处死,才有了逆沧海上位的机会。 与逆沧海不同,上一任的于向海只是晏颐饲养的一条恶狗,让他咬谁就咬谁,等引起众人不满后,就随意找个理由处死用以平息百官怨气。说到底,于向海的权柄全部来自晏颐,而逆沧海对青龙卫的经营明显要胜过于向海,更莫说晏颐一死,对他最大的桎梏彻底失去。 “你们可知,昨夜本督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据闻这镇抚司大狱内,有人密谋里通外敌,准备在今夜子时进行劫狱,你等可曾知晓?” 逆沧海这话一出,吓得延嗣扬浑身一个哆嗦,立马跪倒在地。 “督主、督主,这、这、下官完全对此不知情啊!” “哈哈,延镇抚不必惊慌,本督当然明白你不知情。” 逆沧海见这延嗣扬真的被他给吓得够呛,也不捉弄他了,沉声道:“此等消息来源应该不假,今日子时当有人会同细作密谋劫狱……” 用手指敲了敲名册上的苍狮二字,逆沧海悠悠道:“劫狱的对象……便是这苍狮。” 第十二章 礼部尚书 延嗣扬并不傻,实则在逆沧海说出有人里通外敌劫狱时,他脑子内先是一蒙,随即立即联系起了逆沧海进门时的问话,已然对此有所猜测,此刻听到逆沧海本人说出“苍狮”的名字,不由说道:“督主,可是这苍狮的江湖好友探知了他身困此地,便由此来劫狱?” 逆沧海不置可否,“延镇抚,你不必多问,现在本督予你知晓了这一消息,你打算作何处理?” 延嗣扬思忖了下:“督主,下官立即吩咐安排,管教贼寇有来无回。” “不。” 逆沧海的微许摇头让延嗣扬怔然。 “督主、可是……另有想法?” “今夜子时,本督要你放了那苍狮。” 延嗣扬脑子一转,已然明白了逆沧海话中含义:“督主可是想引蛇出洞?” “夫钓者中大鱼,则纵而随之,须可制而后牵,则无不得也。” 逆沧海徐徐而道,笃定了延嗣扬的说法。 “你是个明白人,午马、未羊,你二人今夜定要配合延镇抚,把那敢于劫狱的逆贼以及幕后主使缉捕捉拿,不论死活。还有敢于里通外敌的细作,也要给本督抓出来!” “是,督主。” 午马与未羊领命道。 那两人武道修为十分厉害,但镇抚司刑狱能在十八层地狱镇压那么多的高手,自然除了午马和未羊还有众多的其他高手存在,其中常年坐镇大狱的“六道轮回”,武道修为更在午马与未羊之上。 “好了,本督记得礼部尚书樊世绩已被捉拿归案,他如今招了吗?” 逆沧海话语一转,却是说起了另外一人。 延嗣扬怔然了下,这事不是才报上去了么?为何又再次询问?随即,他恍然了下,有点明白逆沧海的打算,既然打算引蛇出洞,自然不能打草惊蛇了。 堂堂缉查司督主来到镇抚司的大狱,当然不能是为了区区一个江湖草莽之辈,审讯当今朝廷大员才是符合情理。 “回督主的话,礼部尚书樊世绩经多日审讯,仍旧闭言不语,今日正想请未羊都尉对其上刑。” 朝廷为秉承圣上意旨、发布诏书,故设中书省掌管机要,中书丞相则自成百官之首,而其中书令下辖六部二十四司,即吏、户、礼、兵、刑、工部,其礼部尚书官上正三品,掌礼仪、祭祀、宴餐、贡举,下辖礼部、祠部、主客、膳部四司。 是以礼部尚书在官阶上正好与逆沧海对等。 “去把樊世绩带上来。” “是,督主。” 延嗣扬自然不敢有所耽搁,立马走出门去,吩咐狱卒去把礼部尚书带上来。 没多一会,上一任礼部尚书樊世绩戴着拷子、脚镣等戒具走了上来,一脸憔悴,头发乱披,哪里还能看得出来这是朝廷堂堂三品大员! 以大楚律例来说,除谋反大罪之外,三品以上官员不可施以戒具,然而还有贪赃枉法当处以绞刑这一律法呢,却也不见清官何在? 不,清官也是有的,例如眼前这位! 上一世的他,游历天下之时,也曾听闻樊世绩的大名,据闻此人好读书,从不间断,其人朴实正直、廉洁好静,历任地方一职时,曾亲历处理江河决堤一事月不归宿,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后进入京师,个性高尚平和,即是对隶属小官也从无怠慢。朝廷但有争执,对其口出秽语,樊世绩依旧能心平气和予以礼数,大臣们也为之叹服。 另一面,樊世绩也刚正不阿,本始二年,他亲自揭发科举舞弊一案,牵扯出众多官员,引得晏颐大怒,一时间京师流血甚重,正是这个缘故,樊世绩也得罪了不少的人。 若是没有晏颐看重他,很难说他能顺利活到现在。 可不知怎么的,以往樊世绩并未针对于逆沧海说过话,此前月余,竟然疯了似的参奏逆沧海犯有六大罪,一为谋叛,二为不道,三为大不敬,四为不孝,五为不睦,六为不义! 这和李御史同出一辙,直接激怒了逆沧海,立即便以樊世绩当年参与科举舞弊一案为由,缉捕归案放入镇抚司大狱审讯。 “樊尚书,你可知罪?” 暗自叹息一声,逆沧海却没有放过樊世绩的想法。 他如今夺舍逆沧海这具身体,便承了他的因果,身为大楚缉查司掌印提督,本身就站在了百官与天下百姓、江湖宗门的对立面,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妥协!深明此间道理的他,知道妥协的唯一结局,那就是百无立足之地! 缉查司是虎,百官何尝不是狼? “知罪?本官何罪之有?” 樊世绩伫立当场,眉目间毫不示弱。 “樊尚书,何必如此倔强?你若老实告老还乡,也无人能针对于你,如今你却偏偏要做那张德生的棋子,这是何苦呢?” 逆沧海叹息道:“李御史遭受抄家灭族时,张相可曾说过一句话?你被缉捕入狱,张相是否出手过?你以为本督不知道那张相作何打算?你是天下有名的清官,若是本督杀了你,只怕就如了张相的意思,激起朝廷百官群愤,天下百姓之怒火,让本督的名头彻底坏掉。” “可惜……百官激愤又如何?倘若激愤有用,这缉查司本就不该存在!” 逆沧海凝视站立不动的樊世绩:“樊尚书,你不为自己着想,却也要为自己的家人想一下,圣上已经下旨,樊世绩科举舞弊,罪魁祸首,其罪不可恕,理应问斩,不容怠后。实际上樊尚书你招与不招,结果都不会有第二个。但现在你若是老实交待,本督可以包你全家老小十七口人,这可都在你一言一行中了。” 沉默了许久的樊世绩忽地哈哈大笑起来,“逆沧海,你可知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应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大胆!” 延嗣扬大怒,一挥手,两个狱卒上前强制把樊世绩给压着跪下。 “督主,下官这就让人给他上刑,看这老匹夫还敢乱嚼舌头不!” “不必了,把他押下去吧。” 谁知逆沧海摇摇头,并不让延嗣扬给樊世绩上刑。 “督主?” 延嗣扬尽管有点不解,还是让狱卒把樊世绩给押解了下去。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这种人你再怎么上刑,也不可能让他改口的。” 逆沧海语气淡然,仿佛并没有因为樊世绩“口出狂言”而震怒。 延嗣扬看了看逆沧海的脸色,还是把“这世上哪里来的真正铁汉”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好生安排樊世绩……不要让他死在这里面了,还有他的家人,也要照顾好。” 逆沧海大有深意地道:“某些人可是宁愿樊世绩就这么死在牢里,那么就不能让某些人如愿以偿。” “督主,下官明白了。” 自以为清楚了逆沧海话语中的意思,延嗣扬恭敬答道。 第十三章 大楚十四势 樊世绩是个清官不假,但与世人百姓所想的不同,逆沧海从来不会畏惧什么清官,只因清官的名声固然不错,但清官再有能力,他也几乎办不了事。 在这大楚朝廷内,如樊世绩这样的清官之所以存在,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晏颐需要这么一个榜样,一个刚正不阿的清官来衬托圣上的英明。 这样的清官,很难真正在朝廷内做出什么事,只因他是清官,不代表人人都是清官,读书十八载为了当官,可不是真的为天下苍生百姓而读书。 没有党羽的清官,对逆沧海毫无威胁。 反而是张德生这类表面看似正气凛然,暗地里却党羽众多,各种手段无所不用极之人,才是令逆沧海重视的对象。 “督主,天工司回报,说是新的‘大楚十四势’已经完工。” 出了刑狱大门,丑牛上前在逆沧海耳边轻声道。 “噢。” 逆沧海脑海内迅速一回转,找到了关于这份记忆,不禁兴趣大增。 “好,转道去司府。” 坐上马车,逆沧海心中不断浮现出关于“大楚十四势”的记忆。 所谓的“大楚十四势”,便是缉查司下属天工司根据要求所制造出来的制备军器,多用作缉查司青龙卫执行任务时,用作杀人处刑的兵器。 总计被详细分为十四种兵器,故此被称呼为“大楚十四势”。 正是在脑海中查找到了这份记忆,逆沧海才不由得生出了很大的兴趣,之所以青龙卫能让天下之人闻风丧胆,这其中“大楚十四势”的作用不可忽视,没有这些天工司制造出来的兵器,普通的缉卫只怕无从奈何那些武道高手。 比起镇抚司地处的位置,缉查司所处的位置也好不了哪里去,都是外城较为偏僻的地方。如果说镇抚司门外人烟稀少,那么缉查司的门外就是不见人影,没多少人会胆子大到来这里闲逛,是以当马车行驶过来时,就有人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缉查司值守的左右按察使、佥事四人与一干郎将,都走出大门迎接逆沧海的到来。 缉查司监察百官与天下百姓,每日光是从各州府进入京师的令兵和密卫都有百人之多,如此多的公务,绝不亚于圣上每日需要处理的奏折。 逆沧海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理论上每日入宫的奏折都要分出一份送入他府上,以供他查看阅览,那么再加上缉查司的公务要事,只怕比起中书令的丞相公务还要繁忙。没有左右按察使与四大佥事帮忙,逆沧海也不用去任何地方了,每日坐在府上处理这些事情即能占据他所有时间。 “起来吧。” 左按察使马若翔,右按察使毛亦飞,两人都是四十余岁,正值精力充沛的年岁时期,但缉查司的确事情太多,两人再怎么振作精神,也都遮掩不住眼神中的疲惫之色。 “督主,可是过来验收新的‘大楚十四势’?” 马若翔恭敬迎上来,走在逆沧海左边问道。 “嗯,听说‘大楚十四势’已经完成了,本督就过来看看。” 逆沧海走在最前面,左右按察使恭迎在旁,其他人等则紧随其后。 缉查司大门两侧一干缉卫,手握“千刈刀”,两侧让开,低头守护在大门前。 “督主来的正巧,辰龙和卯兔两人,正好在校场测试新的‘大楚十四势’。” 毛亦飞抖了抖胡子,呵呵直笑。 “哦,辰龙和卯兔回来了么?” 逆沧海听闻之后,顺势右转,向着缉查司的校场走去。 缉查司的校场之大,要比镇抚司四个校场加起来还要大上少许,许多要犯有时候根本不会送入镇抚司的刑狱之中,便直接在缉查司的校场处决,几十年来,在这里染上的鲜血,不比当初太祖征战沙场溅染的鲜血少上多少。 逆沧海刚走入校场,凝神一望,就见到校场中有两人张弓持箭,好似在说着什么,一等到逆沧海等人过来,回头一看,立马把弓弩丢到旁边人手中,赶紧过来向逆沧海请安。 “见过督主。” 辰龙与卯兔二人,都是十二属相中的一员,原本十二属相身为逆沧海直隶属下,彼此之间不分职位高低,皆是从五品的缉查都尉,不过单以武道修为来讲,十二属相中还要以辰龙和寅虎为尊。两人在十二属相中也是最有威严,当逆沧海不在时,十二属相就以这两人为首。 辰龙年约三十,皮肤较黑,双目沉稳有力,身穿青色的青龙卫飞鹰服,背负一个沉重的机匣,令人忍不住就把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而站在他一旁的卯兔,劲服着装,娇俏可爱,根本令人无法相信堂堂青龙卫的缉查都尉,居然会是一个漂亮动人的少女。 但熟知内情的逆沧海,却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女,实则年龄已过三十,还要比辰龙大上几岁,绝不能被其外貌所欺骗。 “起来吧,不用多礼。” 逆沧海走上校场将臺,自有人把座椅搬来,好让他随意坐下。 “兵革不行测揆,亦如寸指测渊,岂知深浅?” 逆沧海凝视众人,无人敢与其对视,都不禁低下脑袋。 “督主所言甚是,下官这就让人开始。” 马若翔与毛亦飞当即一挥手,就有小校点头奔去,不一会儿,十多个小校带着二十多个死囚来到校场。 在场的缉卫早已做好了准备,先是一人手持长弓站上前来,另有一人把一名死囚放出,令他往前奔去。 “督主,这是大楚第一势‘倒钩响尾箭’。” 马若翔拿着旁边小校递过来的箭支,恭敬呈上。 “哦,比以前的响尾箭多了倒钩?” 从记忆中搜寻画面,逆沧海接过箭支仔细端详,发觉此箭的箭心中空,其箭头处有三片尖锐的倒悬钩子,锋利无比,寒光凛冽,让人不敢轻易用手触摸。 “是的,督主,此‘倒钩响尾箭’一经射中敌人,倒钩立即抓入体内,极难拔出,若是强行拔出,非得鲜血倾流不止。”马若翔解释道。 “原来如此。” 逆沧海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此箭如此歹毒,也就缉查司青龙卫才有心思研制出来,专思用来对付异己与敌人。 第十四章 电尾烧云 风雷万里 那边死囚发疯似的跑出了二十多步外,这边的持弓的缉卫不慌不忙,把手中的“倒钩响尾箭”搭上弓弦,不像平常人射箭那般对准奔离人影的后背,反而瞄向了左侧,与奔离的死囚方向南辕北辙。 “飕!” “沙沙沙……” 一经射出,“倒钩响尾箭”立即发出“沙沙”的异响,飕然疾射飞出十几步外后,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发生了,明明是对准左侧射出,却陡然在半途划了个半弧,顷刻偏转方向猛地朝着死囚左侧射去。 根本不予死囚丝毫反应的时机,“倒钩响尾箭”赫然抵至他的身后,“扑哧”一下地钻入了后颈,直接轻易贯穿了颈部。 “嘭!” 死囚栽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挣扎了会,痛苦无比地逐渐没有了生息。 逆沧海心中一震,不仅是震惊于这“倒钩响尾箭”的诡异与厉害,还有青龙卫毫不怜悯人命,居然真的以活生生的人来试作兵武!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青龙卫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的说法绝非假话,这都要是看不过眼,他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逆沧海内心的迟疑却是周围人无从得知的,很快第二名死囚被放了出来,这次是早已等候的毛亦飞把“大楚第二势”给呈了上来。 这也是一支箭矢,不过与“倒钩响尾箭”不同的是,这第二势的箭矢并无倒钩,箭心也不中空,看起来仿佛与普通箭矢一致,却仍旧无法瞒过逆沧海敏锐的神念。 此箭的箭头明显要比“倒钩响尾箭”沉重许多,箭矢的长度也要长一点。 “督主,这便是新的‘飞天落鹰箭’。” “倒钩响尾,飞天落鹰……” 逆沧海持着“飞天落鹰箭”,便看到那缉卫在看着死囚跑出十丈外后,也不对准死囚背后,径直对着天空松开了弓弦。 “飕!” 箭矢离弦射出,奇快无比,眨眼即抵至那死囚的上空之处,令人称奇的是,此箭一到死囚的上空,立马垂直坠落而下,正巧猛然插入了死囚的天灵盖。 抛箭并不少见,但如同这“飞天落鹰箭”般在如此短的距离上进行抛射,就十分难得了。 “督主,此箭乃‘电尾烧云箭’。” “嗯。” 逆沧海心中一动,这应该是取自“电尾烧黑云,雨脚飞银线”这句古诗。 果然如同诗中所言,“电尾烧云箭”宛若闪电,其形如尾,电光石火之间,已然命中死囚的后心,居然比轻箭飞速还要快上数成。 下一个“大楚第四势”,也是一支箭矢,然而这支箭矢通体漆黑,沉重无比,那死囚被人套上一层盔甲,竟然也无法抵挡这一支“洞金穿石箭”。 “啊啊啊……” 眼睁睁看着前面四人被不停射杀,那第五名死囚情绪完全崩溃了,趴在地上任由小校呵斥也不起来。 “把他拉下去。” 马若翔皱了皱眉,让左右小校把死囚给拉扯拖了下去,自有人会知道如何处理。 “好了,你们应该知道自己都是何等身份,实话告诉你们,既然进了缉查司的大门,决然活不过十五,但现在本官可以给予各位一次机会,只要你们哪一人顺利逃至校场对面,即可当即释放离开。” “此话当真?” 忽地,死囚中一人沉声大喝道。 “咦?” 本来坐在将台上的逆沧海,也不由偏头瞥了说话之人一眼。 其人虽然跪倒在地,身形明显要比周围死囚高上两个头来,若是站直起来,其魁梧的身材更是异于常人。 “呵呵,本官岂会欺骗于人?” 马若翔微微一笑:“何况我缉查司提督大人就在此地,你等区区一干死囚,还需怀疑吗?” “好,那我先来。” 那魁梧壮汉起身站起,其高大的身材,雄厚的气势不由让旁边的小校都后退了几步。 一边的小校把视线看向马若翔。 “不错,果然有胆识,识时务,来人,给他松绑!” 马若翔赞叹了声。 立马两边的小校领命上前给这壮汉松绑。 “本官也不问你姓名草字了,只要你能逃至校场对面,本官说话算数,你当场就可离开。” 马若翔再次申明了下,就示意旁边的缉卫做好准备。 “大楚第五势”马上送上前来。 那壮汉本来面色沉稳,但当看到送上来的“大楚第五势”之时,顿时色变。 弩弓本为军中利器,非一般常人能够所见,大楚律法更不允许官员百姓持有,一旦发现,当以谋反之罪处斩。 但寻常的弩弓只可发射一支箭矢,少有的特殊弩弓可以并行上有三支箭矢,那种万钧神弩更可上有十支箭矢,威力所至无不摧陷,但因机簧复杂机体沉重,寻常单人无法手持使用。 而眼前的“大楚第五势”号称“万里风雷弩”,其枢前密密麻麻布满了孔洞,并不见任何的箭矢暴露在外,这一异常的形状,却无法令人安心下来,反而感到极为恐惧的不安。 那壮汉也似乎察觉到了“万里风雷弩”的异常处,深呼吸了一口气,忽地身子一抖,浑身噼里啪啦脆响一片,猛然如狡兔似的掠飞而起,左折右闪,不仅身形奇快,还不走直线,令人无法准确抓到他的动作方位。 壮汉的突然动作,也让手持“万里风雷弩”的缉卫惊了一跳,不敢耽搁,朝着壮汉飞奔的大致方位,扣动了机簧扳机。 “唰!” 无形无影,激若飞电,在场之人能看清楚从弩中射出的东西,绝不超过十人。而逆沧海绝对便是其中看得最为清楚的那一人。 “咦,是钉针。” 原来从“万里风雷弩”中爆射而出的,竟然是数十根尖锐锋利的钉针,一下子横穿七八丈的距离,笼罩了壮汉奔行两丈内的距离。 那壮汉动作不可谓不快,身形不可谓不敏捷,然而面对后方飞来的钉针,只来得及就地一滚,仍旧无法避免背部被数根钉针射中,闷哼了声,栽倒于地不再动弹。 马若翔捏着自己的胡须,微微一笑,似乎对此结局早有所预料。 “督主,此乃改良后的‘风雷万里弩’,比起以前已经大大提升了距离,若是以前,说不定此人还真能逃脱。” 毛亦飞偷偷瞥了眼马若翔,向着逆沧海说道。 “唔。” 逆沧海面无表情,根本无法从脸色上琢磨是喜是悲,毛亦飞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逆沧海满意与否。 第十五章 装死毙命 哪知就在毛亦飞话音刚落的片刻,本来背部被数根钉针射中倒地的壮汉,忽地骤然跳了起来,竟然速度不减分毫,反而以更快地速度朝前奔去。 “咦,没死?” 马若翔与毛亦飞吃了一惊。 显然那壮汉突如其来的表现,令得在场多人都惊讶了番,被风雷万里弩给射中了却不死,还能装死麻痹令人大意的瞬息,抓住这个机会向前奔去,可委实难得。 电光石火,根本不予人继续思考的时间,眼看那人就要奔至校场的对面墙下,“轰隆”一声巨响,壮汉奔跑落地的脚下,火光与碎石轰然炸裂,顷刻就把人给在巨响与火光中撕成了碎肉。 “督主,大楚第六势,天崩地裂弹,比以前威力增添数成,想来对付普通高手绝无问题了。” 马若翔呵呵笑道,尽管刚刚有点吃惊于那壮汉装死,却也没有想过那壮汉会真的逃离到校场对面,只因就在那一条线上,密布埋下了大楚第六势——天崩地裂弹! 一经受力踩中,当即触发机簧,内中埋藏的火药与钢钉在猝不及防之下,一般的武道高手都得栽进阴沟。 眼看着壮汉遭此噩运,那些死囚再次崩溃了,先前所抱有的丁点希望被毫不留情给抹杀,才知道缉查司青龙卫根本就没有给予过一点希望,所谓逃至对面的承诺,不过便是谎骗他们尽力被屠杀的谎话罢了。 逆沧海心中也很是不适应,他前两世为人,其间也经历过不少凶险恶毒之事,却也没有第三世这般凶残,难怪青龙卫在天下凶威赫赫,还真不是白来的。 但心中再怎么不适,逆沧海也没有说话。 他是知道自己坐的位置的,初来乍到,他对青龙卫许多事情都不熟悉,见到的人都要仔细想想才能获取记忆,何况另外一想,假如一个邪派门主忽然弃恶从善,怎么想都会让人感到不解。尤其是“逆沧海”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占据夺舍了这具身体的,一个无漏真身的金丹圆满,无声无息被夺舍了身体,光是一想,现在的“逆沧海”也心中一凛,绝然乐观不起来。 不论怎样,他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也许很多事情就必须得重新适应。 他上一世手中沾染的鲜血也不少,手中要说没有一条无辜人的性命,那也是说假话,很多时候为了活下去,迫不得已的情况他也遇到了许多次,是以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周伏回转刃!” 大楚第七势,周伏回转刃,一个弧形的弯刀被缉卫给扔了出去,不管再怎么崩溃的死囚,在被又示威杀了几个同伴后,也不得不勉强逃离。可惜这一把弧形的弯刀没有刀柄,却在扔出去后化作流星,连续割断了四个死囚的喉咙,竟然在空中绕了一圈过后,回到了的缉卫的手中。 天工司从属于缉查司之下,专从事锻造兵刃利器,以及制造新的杀人兵器,这大楚第七势就连逆沧海都不禁多看了几眼,可惜以他的眼力也能看得出来,固然“周伏回转刃”奇巧刁钻,但一般人怕是很难用得这么精准老练,非得耗费大量时间练习不可。 怕是比弓箭习练还要多耗精力。 平常而言,弓兵习练两年,射箭十二,六箭中垛,方算小成。而这“周伏回转刃”却要比弓箭复杂,只能是选择一些缉卫精锐用以习练,无法大规模推广开来。 当然也无此必要,在战场上本来就无这种兵器的用武之地。 倒是接下来的大楚第八势与第九势,让人不由更是大开眼界。 其中第八势“曲矩机旋钩”,由机匣中弹射飞出几根钩绳,竟然能让武道低下的普通缉卫,以不亚于轻功好手的速度,攀屋越顶不在话下。 逆沧海顿时看到了其中巨大的价值。 这若是用在翻越城墙上面,岂不是价值巨大? 寻常城池的城墙高度两丈到三丈,应付不了一般的武道高手,随意就能攀登翻过,然则州府重城的城池,其城墙高度可达五丈,更有刺枪立于城垛之间,别说普通的缉卫,就算是武道江湖高手,要想一口气直接翻越这五丈高的城墙,也不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 到了京师,城墙外有十丈宽、五丈深度的护城河,城墙以青砖包砌,厚重坚实,利剑难伤,最低也有七丈,最高城楼可达九丈,闸楼、箭楼无一不缺,巍峨凌空,气势宏伟!面对这天下有名的重城,哪怕武道修为堪至练窍,也别想一口气掠过十丈之宽的护城河,再翻上七八丈高度的城墙。 但若有了这“曲矩机旋钩”,纵然普通兵士训练过后,也能翻过京师重城,足以令人大为重视。 不过等到逆沧海询问过后,才叹息不已。 “曲矩机旋钩”诚然厉害,然则制作工艺非常繁复,不说内部的机簧零件,纵然是那钩绳,也是多股纱线,以特殊方法搓就编制,再侵泡油水,晾晒多日方成。而内部的机簧弹片,更必须要以百炼精钢而制,普通的生铁根本不成。 别说制造复杂,单单这成本就断定“曲矩机旋钩”无法大量配备。 “可惜了……” 逆沧海微微点头,转头对着马若翔说道:“不过此物虽然工艺繁复,成本奇高,但不妨配备两百把,如有关键战事,此物当可大用。” “是,督主。” 马若翔领命应是,两百把“曲矩机旋钩”还不至于让天工司拿不出来,反正有逆沧海的命令,钱财当可不虑,无非需要多耗点时间罢了。 而那大楚第九势“云罗天成网”,则以多支木筒发射,网上还诸多密集的倒钩,一旦被抓中挣扎,那么当即就能勾出一大块血肉下来,打都不用打,越是挣扎,死得越快。 到了十势与十一势,一个是充作遁走的迷药“迷迭幻影香”,一个则是能追人万里的“金尾嗅钱鼠”。这两样虽说精巧,也没有过多吸引逆沧海的注意力。 反而是第十三势,名为“金铸玄磁剑”让逆沧海注意力停留在了上面。 第十六章 金铸玄磁剑 “玄磁”指的便是“磁石”或“黑磁”,就在这柄剑上,中心镂空固定有一小块梭形的玄磁,剑身两刃竟然并非是一块整体,而是依靠“玄磁”的无形吸力固定在左右两侧。 “督主,这柄‘金铸玄磁剑’中的玄磁得来不易,以往的玄磁磁力较弱,很难在高手对决间起到太大的作用,但这颗玄磁却非同凡响。” 马若翔得意地摸了摸胡须。 “哦?有何玄妙?” 逆沧海兴趣盎然地拿着“金铸玄磁剑”看了看,据记忆中所得,大楚第十二势的“金铸玄磁剑”中心为玄磁,可以在打斗中干扰对手的兵刃,不过对武道高手影响不大,也许在关键时刻是有出其不意的效果,用作常规兵器终归不妥。 “此块玄磁被发现于利州北部的罗山之中,据闻为天外飞石,有不可思议之妙用,若被注入真元,磁力可随心所欲进行增添。” “是么?” 听到马若翔的话,逆沧海兴趣大增,心中一动,手中就注入了一些真元进入“金铸玄磁剑”的玄磁之内。 “铛铛……” 真元一经注入,果然当即就发生了异变。 先是将台上站立两侧的缉卫的兵刃嗡嗡作响,似乎被无形磁力吸引就要脱鞘而出,唬得两侧的缉卫连忙用手抓住刀柄。后是随着逆沧海的真元加强注入,使得远处将台之下的一干校尉、缉卫、小校等的兵刃也嗡嗡作响不停,而靠近两侧的缉卫则必须用双手狠狠抓住刀柄,否则只怕立马就要飞了出去。 逆沧海单手一震,金铸玄磁剑的两刃猛地弹飞射出,宛如之前的大楚第七势“周伏回转刃”,也在空中回旋着飞舞交割,速度奇快无比,宛如电蛇交缠,以肉眼只能看到两条黑影来回交错,根本没法准确清楚看到状况。 “铮!” 两刃交错飞旋了一会儿,又在磁力的控制下重新回到了逆沧海的身边,准确又无误地“完璧归赵”,落入金铸玄磁剑的剑身上归位。 “好剑!” 逆沧海忍不住赞叹道,这已然不是普通的兵刃了,寻常的百炼、千炼兵刃也怕是在价值上无法与“金铸玄磁剑”相比。 “只是这颗玄磁的磁力好似没有尽头,应该还能增大。” 逆沧海赞叹完了,内心暗忖片刻,忍不住把更多的真元送入玄磁当中。 这一下,两侧的缉卫再也无法拿捏住“千刈刀”,刀鞘中的刀子脱鞘飞射而出,连同着下方众多校尉、缉卫、小校们的兵刃,只要是精钢,都被磁力所吸引来到逆沧海的身前。 还好那些死囚送入校场时,就提前解开了脚镣,否则带着脚镣过来,此时怕是要让整个人都被吸入空中。 以逆沧海方圆十丈范围内,整计有三十多人的兵刃被吸入空中,逆沧海随手挥舞,便以磁力来虚控那三十多把兵器,如臂使指,莫不制从,跟随逆沧海的心念而动。 若以他此刻的修为,要想隔空掠来这三十多人的兵刃也不是难事,但所要动用的真元非得多出十倍不止,以此等真元,怕是练窍高手也能达到他十倍修为才能做到的事情。 校场上的校尉、缉卫、小校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纵然是见多识广的马若翔与毛亦飞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空中密密麻麻的刀兵,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也就辰龙与卯兔两人还能镇定自若,显然对自家督主的修为有所了解。 逆沧海感觉这颗“玄磁”仿若无尽的深渊,纵然他提升了数倍的真元,也没见这“玄磁”有所饱满,他隐约能够感到,若是他继续下去,恐怕整个缉查司的所有生铁、精钢、兵刃都要笼罩飞来了。 无穷无尽…… 逆沧海暗自吃了惊,这东西的价值远非马若翔的想象。 “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天下之间,有“天经地纬人越”一说,说的便是《奇物志·卷十》这本书上的十二把“天经神兵”,三十六把“地纬奇兵”,七十二把“人越异兵”。 相传“天经神兵”为天地结晶,每一把“天经神兵”都有天崩地裂、地覆天翻的能力,一千五百年前,陈泽手持“奉天承运剑”力斩天龙,横劈楚河,推翻大周朝,立建梁国,这“奉天承运剑”便成历代天子所必佩神兵,乃是奉天心旨意,承地龙鸿运,天下共尊,传国宝也。 谁能得到这柄“奉天承运剑”,谁就可获天下民心,象征皇权神授、受命于天之意,谁若是失去“奉天承运剑”这柄神兵,则为“气数已尽”,天下民心尽失。 由此天下之间欲谋大宝天下共主之位,便你争我夺这柄神兵,致使该传国之重器屡易其主,辗转天下一千余年。然终于在五百年前销声匿迹,至今杳无踪影,辄令人扼腕叹息。 十二把“天经神兵”来异非同,数千历史上,不论哪一把神兵的持有者都无愧于天子骄子之称,可惜神兵器重,怀璧其罪,凡人持有本就是一场灾难,想那千年以来,为了争夺那柄“奉天承运剑”死伤了多少人,就可见一斑。 迄今为止,十二把“天经神兵”杳无音讯,谁也不知道落到了何处去了。而其下的“地纬奇兵”,虽然不如“天经神兵”为天地所铸,自然而成,但也是上古仙神与人皇所铸,各有不同匪夷所思的通灵神力,流传到如今,也不过偶然听闻有数把被藏匿在宗门大派内,为镇派之宝难得所见。 至于“人越异兵”便是从古至今,在《奇物志》成书数百年前记录下来,由知名神匠或者异人打造而出的兵器,多有各种异能奇妙。 《奇物志》成书数百年,但内容多有夸大之言,到底那“天经神兵”是否有那么厉害,一般人也不会相信。 逆沧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天经神兵”大都在千年之前就不见了大半,最后的“奉天承运剑”也在五百年前消失无踪,就连三十六把“地纬奇兵”也难见踪影,倒是七十二把“人越异兵”固然也多有失传,但毕竟数量较多,也有部分是数百年前打造,流传至今的也不算少。 其中就有数把被搜刮落入了逆沧海的手中。 第十七章 横死 也正因为如此,此刻的逆沧海回忆起来,倒是觉得手中这柄“金铸玄磁剑”其玄妙程度,已然可以称得上是一把“人越异兵”。 《奇物志》中虽然记载了七十二把“人越异兵”,但并非自古以来就只有七十二把“人越异兵”,只是《奇物志》多以故事注引为多,每一把“人越异兵”都各有来历,那些不出名、不为人知晓的“人越异兵”便不在记录之内。 何况《奇物志》成书已有三百多年,这三百年来想来也会有异人、宗门打造“人越异兵”,就如他此时手中的“金铸玄磁剑”,这一颗天外玄石奇妙非同,便成就了一柄“人越异兵”。 “不错。” 逆沧海剑身直指前方,骤然之际,空中被摄取飞舞的几十把刀剑猛地如游龙归海,整齐无误地轰然插入了校场地面。 接下来就是大楚第十三势与大楚第十四势,一个名为“杀身成仁”,一个则是“舍身取义”。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可惜的是,明明皆是真正的杀人兵器,却取了这两个名字,要说起来还真是非常的讽刺。 正当逆沧海为之深感讽刺之时,忽地校场外有一缉卫急匆匆奔来,来到丑牛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虽然很低声,但以逆沧海的修为,就算不刻意去听,这周围百丈以内也很难有什么声音能够瞒过他。 是以他一听到那缉卫低声的禀报,立马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丑牛也浑身一震,脸上露出惊咦的表情,赶紧走上将台来到逆沧海的身边。 “督主……” “不用多说,准备车马,立即去吏部尚书府。” 刚刚那缉卫过来禀报,吏部尚书府上刚刚发现尚书何常阳横死在书房内,其家人已经上报大兴府衙,但此事府衙那边根本不敢插手,只因在第一时间内已经被缉查司这边拦了下来。 吏部为六部之首,掌品秩铨选之制,考课黜陟之方,封授策赏之典,定籍终制之法,可以说天下文官的品级与开列、考授、拣选、升调都在吏部的职责范围之内,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原本整个朝廷之间,逆沧海固然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于他的威势,百官敢怒不敢言,大部分人也不敢明着和他作对。但大楚一向文贵武贱,同一品级,文官始终处于武官之上,逆沧海三品武官之身,却要凌驾于百官之上,还缉查天下,大兴私狱,百官中的文官对他可谓是又怕又恨。 而吏部尚书何常阳,则是暗中向逆沧海示好的少数三品以上的文官之一,也是逆沧海设在丞相张德生那边的重要棋子,现在却忽然死了? 一听到“何常阳”这个名字,逆沧海脑海中便出现了相关的记忆,蓦地意识到了这个棋子的重要性。 不说这是他的重要棋子,单说何常阳的身份也是六部尚书之首,堂堂正正的朝廷大臣,竟然横死在家中书房?此事一出,别说整个大兴京师,哪怕整个大楚天下也要为之震动。 也没有心思去看后面的“杀身成仁”与“舍生取义”了,逆沧海在察觉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后,立刻前往吏部尚书府。 “你把此事从头说来。” 坐在马车上,那禀报的缉卫恭敬地单膝跪在地毯上,从头到尾地把了解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缉查司本来就在百官府上设有探子,密使人侦视,而在吏部尚书何常阳的府上,探子不仅要探听何常阳的一举一动,而且也有保护的意思在内。 昨夜何常阳如往日一般回府后,休息到午夜子时,突地言之失眠难睡,便起床来到书房练习书法,藏匿于尚书府上的仆人密探,在仔细观察后,确认何常阳的确是在练习书法,便守在书房之外等候。 按照这密探的说法,何常阳一直练习书法到了天亮,以往晏颐在位时,这个时候就该由丞相带领,吏部尚书陪同引领官员进行召见,处理奏折了。但当今圣上年岁还小,大部分的奏折也就是由中书省代为处理了,并不用进行每日的召见,只会在每月五、十五、三十进行一次常朝。 是以何常阳这个时候也没有出来,密探也就不以为意,只因往日何常阳也常通宵达旦处理过公务,直到巳时才会出来吃个早食。 然而这一次,到了巳时时分,那密探也没看到书房内何常阳出来,疑惑之下便敲门进去了,才看到何常阳竟然已经死在了书房之内。 “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逆沧海眉头一皱,不怒自威,吓得那跪在地毯上的缉卫浑身发抖。 “好了,退下吧。” 见也无法从这缉卫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逆沧海挥手让他退下。 大兴京师户数二十一万七千六百七十五户,计有人口一百二十七万之多,这么大一座城池,每年漕运就需要粮食八百万石,可想有多少人在这里生活。每日清晨卯时的宵禁一除,街上就有大量的百姓起床忙活,到了辰时,大部分的百姓都已经出门,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好在大道中间有可供马车行驶的“中道”,否则非得花上半个时辰才能到得了吏部尚书府。 两刻钟后,在加快马车速度的前提下,遥遥就见到了尚书府出现在了视线的前方,由于何常阳横死一案事关重大,在没有得到逆沧海允许下,缉查司青龙卫方面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派人从后门进入,封锁了整个尚书府,并控制了尚书府上下所有人。 逆沧海自然也不会从正门进入,来到后门巷子,早有人提前封了巷子口,见到是自家督主的马车,才放行让开。 “吁吁……” 勒住马缰,控马的缉卫跳下马车,恭敬拉开帘子。 “啪。” 另一个缉卫则双膝跪地,双手撑地,放平自己的后背,恭顺地让逆沧海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充作杌凳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