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携风带暖》 1.曾经归来 慕莘下了飞机,随人流涌进大厅,经过安检,她便立刻给禹后打了电话——也不为思念,只为一个承诺——一个很好履行的承诺。嘟了几声后,电话被接通,她轻笑说:“禹后,我到华宁了。” 电话那头传来圆润好听的女声,对慕莘来说熟悉又刺耳,她怔了许久,望着对面银白色的指路牌有些不知所措。 “慕莘,你在听吗?” “我在,如果禹后没空的话,就不要他听电话了,麻烦学姐转告一声可以吗?” 顾翎才应了一声“好”,电话已经挂断,她心口顿时发闷,担心了那么久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将湿衣服交给苍野后,她将手机还递给沙发上全神贯注读杂志的男人,说:“禹后,她回来了。” “谁?”禹后抬头,看向她那一下哑口无言。 顾翎苦笑了声,问:“你五年前去美国看她,她将你拒之门外,为什么回来了,又肯让你知道了?” 禹后抬手将她鬓间的碎发挽到耳后,她归来寻他,不过是要讨一个公平,只是这公平——若能讨回,便早是她的了。他早说过,除了婚姻,他什么都可以给她,包括爱情。 “你不必担心,她从来是非分明。” 挂掉电话,抬眼看这天高气爽碧空如洗,风吹来,扬起她乌黑柔顺的卷发,慕莘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这光景,一如八年前,她十八岁,离开那片她最爱的最为朴实无华的土地…… 那个时候,村口的苍劲的树枝上,慕莘慵懒地靠着枝干,清风拂过她的脸,多了些凉意。 不多久,李婶就从村口匆匆忙忙跑回来,“小姐,车到了。” 李婶的语气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多了分恭敬,少了分亲近,她不想道破她的伪装,怕自己会忍不住抱住她痛哭一场。 “嗯,东西已经搬去了吗?”她随口问了一句,一手攀着树枝,一手撑着树干,然后一个敏捷的转身,顷刻,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细细的微尘飘落。 李婶伸手小心翼翼拍掉她肩上的树叶,动作像往常一样温柔体贴,原来她习而不察的动作现在却是异常亮眼,她心里一暖,话却硬是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小姐,到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什么事都倔,凡事忍耐些,要保护好自己也别吃了苦头。也别惦记我们两个老头,好好学习。” 她寻思着,还想说到了就报个平安,有空就打个电话,要是可以的话常回来看看,只是老太太说:老大该是华宁的人,该去让别人看看我老太太带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我宁愿她永远不要回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来! 她早就该回去了,只是有些事不想面对,可是人长大了总要面对,哪怕满目疮痍哪怕看一眼就心惊肉跳痛不欲生。 “嗯嗯,李婶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吧。到了我来电话。” 李婶忙不迭点头,“好好。” 李叔也没有来送她,听李婶说大概是一早上山去了,送她离开一个大男人忍不住哭了,怕是会失了老李家的脸面。 村口,还是那熟悉的栀子花香,深呼吸一嗅便是满腔的馨香,她贪婪地想留住,却又随呼吸逃逸。 环视四周,连绵不断的山丘起起伏伏,是为这个村庄墨绿色的屏障,蓝蓝的天幕夹杂着白丝带般的棉花,远处的云雾和炊烟袅袅缠绕,隐隐约约的是山间灌木丛后的小屋,朦胧在她的眼里,不知觉地她的眼角酸了。 她上了车,司机是常来接她上学的老陈,老陈看了她一眼,道:“也别难过,要是有时间就再回来,老太太看着身体也硬朗,你也别太担心了。”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走吧”,车子很快驶离了乡间小道。 到华宁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了,车子停在一幢豪华的别墅前,她下了车入目便是那奢华陌生的室外装潢。陈叔叫来人将行李悉数搬上了二楼,她这才慢悠悠踏进院子。 管家王妈在院子里扫地,见她来了,喜出望外,连忙跑过来帮她拿东西,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笑盈盈地说道:“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让王妈瞧瞧又长高了!” “是呢,高不少了。”她笑着回答。 王妈五十上下,和李婶一样是段家的老人,她母亲离世以后老太太回乡下避世,李婶不愿意伺候陈韵母女两个便跟着回去,王妈因为有一个小孙女要照顾,不能离开华宁,便留了下来。 一入院子,一股刺鼻的味道闯入她的鼻息,她皱了皱眉,向围墙边望去,果然,沿墙种满了五花八门的植物,姹紫嫣红的,实在晃目得紧。 “王妈,”她叫住走在前面的王妈,嫌恶地捂住口鼻,“待会找人把这些清理了。” “妈,是姐姐回来了!”王妈还没回应小径就传来一声欢快的叫声,抬头望去,入目是那一张稚嫩的小脸,洋溢着甜甜的笑意,说话的不正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段苒么? 她微微一笑,才冷静下来便有一股力量撞向了她,伴随着更响亮的欢呼,原是段蓁,小丫头不断得把脑袋往她怀里塞,“姐,你终于回来了,前阵子流感严重,爸爸和阿姨不让我回去看奶奶,我真是想死你们了,对了李婶让你给我带咸蛋了吗?” “带了,李婶忘了什么也不会把你的生日礼物给忘了的,不过暑假结束你竟然这样开心,还真是活久见!” “哦吼,我就不能是个学乐吗?” “学厌到学乐的转变恐怕不是两个月就能完成的,这种事,负负得正怕是想多了。”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妈妈一直盼着你回来,今天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你喜欢吃的!”段苒向二人走来,看到王妈在花坛边犹豫着,她笑着对王妈说:“王妈,姐姐不喜欢花,就把它们清理了吧,我会告诉妈妈的。” “那就麻烦王妈了。”慕莘扯扯嘴角,拥着段蓁越过段苒进了屋子。 客厅里,段林正在和几个人商讨着什么,时不时露出虚伪的笑,见慕莘进来,段林连忙叫住了她,“莘儿,过来。” “什么事?”她的声音清冷,只是稍稍偏过头看他们,坐在中间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穿一身得体的西装革履,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神,薄削的唇瓣,额上的刘海有些凌乱,却仍不失风度…… 2.是个女娃 慕莘的思绪被老陈提醒她下车的声音打断,推开车门时,入目,又是那幢熟悉的建筑。 慕莘回到家里,跟段林和陈韵打过招呼,而后去了花房看老太太,老太太体态安然,正在刘妈的陪同下浇花,老太太爱花,也爱拉着家里人坐在花房里浸着花香讲过去的故事。 慕莘记得老太太说过关于六十年前段老太爷抢婚的事,老太太满脸都是笑,“那个时候我真是恨死你爷爷这种地主家庭出生的富家子弟,可是后来我发现,其实他也不那么坏,他爸爸妈妈杀人,可是他不敢,他虽然为祸乡里乡亲的,可是他不敢犯法……对了,你爷爷来电话没有?” “奶奶,今天是周一。” “噢,还没有周六啊。” 慕莘走进花房,跟刘妈打了声招呼,便接过水桶,陪老太太说话。 “我问过汐汐了,她说这几个月你每周日都往英国跑,可是我也调查过,段氏还没有打入海外市场的打算,你是不是交了个英国男朋友?” 老太太总是一脸和蔼可亲,别人不知道,但是慕莘自小是老太太身边大的,太明白老太太这张看似人畜无害的笑脸是商场上经年累月给逼出来的,而她骨子里是个严肃周密的人。 “哪有,就是一个经济学教授,他每周天都在伦敦大学开讲座,我觉得他讲的很有意思,所以过去听一听。”她面不改色地扯谎,正如她对老太太十分了解一样,老太太对她更是了如指掌,她的事情骗得过段林,却骗不过老太太,她说慌只是希望老太太明白她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如果老太太已经调查了,知道了,便不会告诉其他人。 慕莘陪老太太多聊了几句,聊的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比如端午节提早通知李婶让她提前打扫长沙老宅,比如通往花房的小路长了草要让人来修一修,比如家里的被子要拿出去晾一晾了,比如段蓁还有没有大半夜往外面跑去飙车,比如为了不打扰段苒参加艺考给段蓁另外请个补习老师。 慕莘向来不管这些东西,但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以后就不太管公司的事了,反而对家里的事情更加关心,老太太说,她就听着。 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慕莘远去的背影,又低头抚摸自己的花儿,好似这些争奇斗艳的花都是自己的孩子。 “老太太也别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慕莘这孩子那么有主意,也不会干糊涂事,被别人欺负了去。”刘妈安慰道。 老太太笑笑,“你刚刚说,是个女娃?” “是啊,是个女娃,现在是林家老二带着。” “八个月了,这丫头,说什么去英国游历,瞒着一大家子跑去生孩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老太太摇摇头,嘴角又是上扬。 “这事要不要告诉先生和太太?” “先别说,连老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谁做了露水夫妻还生了娃,说出来也实在吓人,”说着,老太太将水瓢放进水桶,自信满满地说,“我教出来的孩子,她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了,汐汐呢,那丫头也快三十岁了吧,也不找对象,你去问问,没有的话我给她物色一个?” 刘妈摆摆手,“可别啊老太太,汐汐这丫头自小和慕莘近,都是一股脑往工作上钻,我和她爸也是好说歹说,可她愣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老太太又摇摇头,也不再说话,就静静地修理枝叶。 慕莘冲完澡站在阳台上吹吹冷风,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陷入了回忆之中。她记得大梦方醒的时候,佳黎骂自己没出息,“去把孩子打了,一个事业型的女人带个孩子是什么活法,别傻了行不行?” “这个孩子能救我爸。” 林家老宅。 烜如坐在飘窗上,她已经把把窗关得牢牢的、把门锁得紧紧的,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但是林栩还是不费吹灰之力进到了房间里,她嘟着小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原谅他。 “今天是妹妹的生日,烜烜是姐姐,是不是应该让一让妹妹?” 要在以前,林栩哪来耐心哄孩子,可烜如脾气随了她妈妈,嚣张跋扈,自尊心强,吃软不吃硬,很多事情一定要死磕到底,这四五年下来,林栩自己算是磨出了好脾性来,总要连哄带骗把她安抚得舒心了才肯放心。 “分明就是她碰掉了太爷爷的花瓶,凭什么怪在我头上,她妈妈一来就大哭,就知道哭,一哭就什么都是我的错了,我要是有妈妈,我也哭!” 虽然只有五岁,烜如在母亲这个问题上出奇得敏感,对何莞母女两个存在明显的敌意不说,三不五时就要惹是生非大闹一场来刷存在感,可也因为母亲的缺席,林母等人对她也是能迁就就迁就,尤其是林栩,现在的他除了工作以外,属花在她身上最多。 何莞当初陷害顾翎东窗事发,禹後发了狠不依不饶地就要她付出代价,林栩看在玥如的份上不得不从中斡旋,最终结果是她只坐了一年牢,可出来后有了污点,林家人世代书香,门第干干净净,自然不同意她嫁进来,他便将她和孩子安置在离学校比较近的公寓里。 林家人不待见何莞母女两个,但是也知道分寸,知道再怎么说林玥如也是林家的孩子,便也按照惯例给了名字,只是看林老爷子给林潜的男娃取的名字是“林焰如”,这样便明了了区别在何处。 禹後移花接木改变发展方向建立新宇师以后,华宁房地产届只剩下段氏和林氏,林栩自然变得更忙起来,有时候他加班回不了安景阁或者是老人家想烜如时便会将孩子接回老宅,因此林老爷子让人将林安圆的屋子打扫出来重新装修,足见老爷子多疼爱这个曾孙女了。 “烜烜,你要记住,你有妈妈,妈妈很爱你。” “我五岁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说我有妈妈,可是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她很漂亮,很聪明。” “比玥如的妈妈漂亮吗?” 林栩一顿,如实回答:“没有,但是她很聪明,很勇敢,很善良。” “因为妈妈不如她漂亮,所以你才喜欢她不喜欢妈妈吗?” “不完全是。爸爸做错了事,妈妈很生气,所以就离开了,她很爱你,只是她不能原谅爸爸,你妈妈走了之后,爸爸才发现,爸爸好爱妈妈。” “那如果妈妈现在原谅你了,我们会不会在一起?” “当然。” 3.名门望族 华宁是长江沿岸少数地广人稀的城市,这里气候温和,常年林木葱郁,枝叶繁茂,是南部邻近城市的人们的避暑胜地。 在改革开放以前,长江水千年平静的流淌让这里的人们自给自足安居乐业,这座城市基本处于保守的老年人阶段,在这里的生活和谐平静,没有大都市的繁华,更没有纸醉金迷和灯红酒绿。 在这座商业几近于荒废、众山环绕因而不易引起投资者注意的城市似乎很难找到商机,但是这个地带生活着一个从五四运动以来便在军政商三界占有一席之地的名门望族——林家。 林家家系算不上庞大,如今林家的老太爷林渊明是当年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老兵,林老太太去世的早,他又不肯再婚,膝下只有一双儿女,女儿林安圆自小聪慧伶俐,十八岁那年公费赴美留学,在西太平洋上遇了风暴再没有回来,儿子林安平倒是有出息,年纪轻轻便在军队里混的有模有样,如今年过半百仍旧在驻守边防,老太爷几次勒令他退役他就是不肯,本以为在云南反恐受了重伤能让他安安稳稳回家,可他在家修养还不到一年,眼巴巴到新疆去了,老爷子气得火冒三丈,怒言叫他过年也别回家来,没承想在回家途中看到紧急通知,他二话不说掉头回去,还真就没有回家过年。 林安平与太太墨吟生下大儿子林潜后,老爷子说怕林潜一个人太孤单,要他俩生二胎,于是老二林栩出生了,老爷子当时是又高兴又失望,直到老三林御出生,老爷子哭着说又是个男娃,夫妻两个这才知道老爷子是想有个女娃。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爷没有什么遗憾,唯独放不下葬身大海的女儿。 林家老大林潜从小跟在父亲身边,三十岁不到便已经当上了上校。 老二林栩跟着老爷子重操林家旧业,九十年代末林家在华宁房地产界独占了几年鳌头。 老三年纪小且纨绔,没什么重要建树不说,还经常闯祸让家里人擦屁股。闹得最大的一次就是出去赛车没忍住亲了小女友一口结果撞上了山崖,把华宁一棵重点保护的千年老树撞下来,专家团队彻夜研究植物组织培养,奈何库存老树组织偏要和他们作对,三千多个实验做完,竟然没有生出一棵像样的组织来,虽然事实证明是在保存过程中出了问题,但是此事闹得市政府文化局出面批评,林家也没能阻止林御那张脸登上头条。 慕莘是华宁一个颇有名望的家庭的大小姐,在土地资源管理这一块她自小便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赋,又恰好华宁可开发面积大,毕业实习开始,她就像开挂一样,先是成功地在房地产界崭露头角,紧接着一路披荆斩棘,几乎是一往无前,平步青云,而段氏这家不起眼的小公司也从策划普通的土地使用方案崛起,变成了一家有资格有能力竞标商业用地进行开发、建造、并且兼有房屋出售等一条龙的开发利用能力的公司。 段家与林家不同。 林家是华宁的百年望族,但段家不是。段家的祖宅位于湖南长沙,当年段老爷子仗着地主阶级的势力在乡里嚣张跋扈欺侮良善,段老太太据说就是老爷子抢婚抢来的,后来也因为段老爷子纨绔花心,段老太太毅然决然带着孩子离开长沙来到华宁,老爷子后悔不迭想要接回老太太,但奈何段老太太性子极其刚烈, 任老爷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再给他机会。 再往后的数年,地主阶级被取缔,老爷子因为种种恶劣行径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老太太看不下去,出了一笔钱,让老爷子去了欧洲。 段老太太只有一个儿子,段林,他生得俊朗,继承了老太太的所有优点,性子也半点不像段老爷子。 段林和太太佳媛上学时便相知相爱,家庭生活也幸福美满,只可惜在生下二女儿段蓁后,佳媛因为大出血而死,佳媛知晓家庭教师陈韵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并曾与段林有过露水之缘,便临终托孤。 段林在佳媛入葬后不久便娶了陈韵,陈韵开始照顾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可当时已经八岁的慕莘深深感受到失去亲生母亲的落差,尤其当陈韵的女儿段苒和自己亲妹妹年纪一般大的时候,慕莘感到难过愤恨,心中的种种不甘和揣测让她决意跟随段老太太到乡下居住,这一住便是十年。 陈韵并非出生名门,可是从小在教师家庭长大的她极富教养,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甚至因为佳媛的宽容——愿意让段林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她对待慕莘和段蓁比亲生女儿还要尽心尽力。 如今的段家,二十六岁事业有成的慕莘掌家,将房地产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两个妹妹也走到了人生的成长点,段苒自小努力刻苦,喜爱绘画和舞蹈,尤其精于舞蹈,正在积极筹备艺考,段蓁性子也随了母亲,但却过于跳脱,三不五时就要闹出点事情来,有时还非拉着段苒一起闯祸,十里八村的地痞流氓没有一个她俩不认识! 慕莘从停车坪开出自己的布加迪,车子驶过下午两点车子并不多的街道来到中央商务区。高楼林立的中央商务区,每一座高楼都可以衬托慕莘的渺小,可她换了小西装从车子里走出来时,整个华宁仿佛就是她的天下了。 她健步如飞,目光坚定,走进段氏时前台礼貌地喊了一声“慕总”,她并不回应,径直走进了电梯。 办公室里,慕莘打开笔记本电脑,邮箱里滴滴答答几声响起来,她点进去,几个是分公司的季度报表,还有几个是下一个季度的计划安排。 她点开其中之一,开始全神贯注地检查核对。这一看就是一个早上,刘汐给她送来一个公关部刚刚获得的消息,因为竞拍价格超出预算,段氏原计划的城北的一块地被林氏夺得,现下只能启用第二个方案,竞拍城北另一块地皮,但是有可靠消息,林氏和新宇师也参加了这块地的竞标。 “企划部对于竞拍预算有没有什么解释?” “有,根据公司以外专家评定,从这块地皮的价值看,企划部的预算是合理的,这一次是林氏大幅度提高了自己竞拍价格。” 慕莘听完,笑了笑,“林栩这是狗急跳墙了么?” “慕总,这个竞标对段氏这个季度的工作量和明年第三季度的净利润有决定性影响,您看派谁去比较合适?” “我亲自去。企划部提供的第三方案我不是很满意,希望他们下周一前给出第四方案,我会尽快找土地局谈判。” “那第三方案还要保留吗?” “保留。那块地很快就会有其它用途。” 刘汐离开以后,慕莘揉着太阳穴,她很喜欢这种疲累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会让她觉得自己实实在在存活着,自小老太太就跟她说:“人们是不会因为劳动死掉的,人们只会因为懒惰和空虚死掉。” 她反正是不太理解,但是年纪小的时候就十分信赖老太太,将老太太的话当成了人生信条,努力去遵守,长大以后才发现这话里的问题大了,可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地工作已经成为一种不可或缺的生活习惯。 中午叫了外卖,吃完午餐就继续工作,午睡四十分钟之后准时醒来签署各类文件,她向来都是比较谨慎的,一般来说早上精神状态比下午更好,所以她会选择在早上核对各项事务,下午签署各项文件。 4.他是一个刽子手 晚上八点,林氏大楼灯火通明,总裁办里三个穿着熨帖平整的西装的男人相对而坐。 “这是什么意思?”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将看完的文件甩在茶几上,一声“啪”让其他两个人微微皱眉,他却忽然变了脸色,笑说:“段氏现在这么嚣张狂妄了吗,城北三块地皮,她说抢就抢,吃得下吗?” 男人是墨琅。华宁的墨家是外来家族,但是墨家老爷子年轻时候就是从商的,而且很懂得抓住商机,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进华宁,墨家就抓住了外贸这条绳子,如今的墨氏是华宁国际贸易方面的二足之一,而另一足便是当下正在看文件的萧洺,与墨琅的放诞不羁嚣张跋扈不同,萧洺白手起家,为人一向严肃认真,寡淡少言。 “所以,”萧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大腿,“她这是破釜沉舟啊。” “不,”林栩扯扯嘴角,“她这是在示威。” “示威?怎么说?”墨琅眉头皱了起来,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前两天我提高了城北那块地的竞拍预算,那块地的开发已经开始了,但是实际上,段氏一年前就已经开始那块地的土地规划了,就是说,她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欠地契,可惜了被我截胡。”林栩颇为自豪地说。 “那块地非抢不可吗?”萧洺问。 “不在林氏这一年的计划之内,那边地势不算平坦,林氏在这方面没有比慕莘更优秀的设计师。” “所以,你抢地的目的是?” 林栩勾了勾唇,却不露半分笑意,“示威。” “那你活该人家反击你,”墨琅幸灾乐祸道,“舅舅早就告诉过你,让你别去招惹那个女人,实在斗不过就干脆俯首系颈甘于人臣好了,你现在是在虎口拔牙知道不?” 林栩瞥了他一眼,不予理睬。他不否认,六年前段氏的突然崛起确实让他有一段时间的惊慌失措,而后段氏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华宁唯一两家收到商业大联合邀请的房地产企业之一,他绞尽脑汁准备对付段氏,令他不解的是,就是在段氏如日中天蒸蒸日上的时候,竟然传出了段氏首席执行官慕莘到美国游历一年的消息,但是她游历的时间显然比传言的更久。 三个月前慕莘重掌段氏,但是段氏没有重拾她之前领头时那种大刀阔斧的步调,而是保持段林的商业模式,稳步行进,不与其他企业争锋,不占大头,也不赚大钱。 对,他这次是示威,更重要的是他要探一探慕莘那女人究竟是真的变了,还是在酝酿什么大计划,现在的结果让他松了一口气,他才出手,她就已经宣布反击,而且很明确她反击的手段就是那三块地皮,这样一来,她背后大概是不会有什么更大的筹划。 夜更深。 华宁的夜不比华海的夜那样张扬而放肆,它更显得如同垂暮的老人,沉静安详,亦或者说是熟睡的婴儿,踏实无谓,于他所见世界是新的也是空白的。 华宁是老旧的,也是新兴的。 百叶窗前,在刚刚过去的整整三个小时里,禹後立在窗口,眸子微眯,浓的淡的烟圈一圈又一圈向上,却是消不掉胸腔的苦闷,他的回忆断断续续,来来回回也不过围绕着一个发了疯也忘不掉的女人,他实在是要受不了了,这折磨这样无法抵御,可偏偏他又无法放弃,这是什么?爱不得,又忘不掉。 “……且不说禹总你没给我几分颜色,你若是给了我颜色,我不开染房难不成拿去喂猪?” “……禹总是猪吗,我就是勾引你啊,看不出来?” “……混蛋,一夜情我慕莘玩得起!” “……送我走你会后悔的,现在像我这样又漂亮又聪明还死心塌地的女孩子不多了。” “……禹後,我最后问一遍,你到底要不要我?” 究竟,慕莘是蛊,惑的是他的心。 顾翎回家以后,他才提起手机,小心翼翼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怎么,想我了吗?”慕莘笑说。 “我听说,段氏也想要城北那一块地,是吗?” “就想跟我说这些吗?”慕莘喝着糖水,又毫不犹豫塞了一颗杨梅进嘴里,而后刻意轻笑出声,“听你禹後一句想我还真是难如登天!” “林栩毕竟是华尔街出来的,他的实力不可小觑,还是谨慎一点好。” “禹後,你觉得我们两个,谁在犯贱?” 空气在话语刚落的瞬间凝固,四面顿时寂寥无声,毫无疑问此刻的二人正想着过去,那个过程看起来很美好结局却让人大失所望的曾经。 慕莘不记得是谁挂断电话的,不管是谁,都挂得对。也许,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早就决定要忘记了,回忆固执地从心口爬进脑海,又怪得了谁? 八年前的禹後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在慕莘的眼里当然不例外,慕莘的第一眼里他坐在众人中间,两旁坐着两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一个鬓角斑白且瘦骨嶙峋,另一个长相油腻且大腹便便,都穿着西装,却明显不够合身,单是气质上就输给了他。 十八岁的慕莘早已野心勃勃,明白自己归来就是为了拿到段氏,既然要拿到段氏就要提前跟这些合作伙伴认识一下,人脉上不能输。 于是她走向他,段林看着她,向三人介绍,“这是小女慕莘,今年十八岁,刚刚上大学。” 旁边的两人抬头,用着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一会儿,瘦骨嶙峋的那个人笑眯眯地夸赞道:“这就是从小在土地资源管理这块就十分有天赋的段家老大啊,久闻这段家幼女段苒是华宁第一美女,不想这个颇具才华的姑娘竟也是如许赏心悦目,段兄好福气啊!” 虽然只有八岁,但段苒长得漂亮是真,而且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再加上一向表现得温婉可人,作为站上华宁最隆重的颁奖台的小舞蹈家,长大之后也必然是整个华宁市男人都追慕的对象。 “哪里哪里,章兄过奖了——” 听到他的话,段慕莘?慕莘微微一怔,好似很久以前这个名字真的存在过一样,熟悉,可也陌生,她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或是紧张,只又上前一步,表情认真地回答:“谢谢您的夸奖,但是我想要纠正您一个错误,小女随老太太姓慕,不姓段。” 并不是她斤斤计较,而是老太太教育过,一味地讨好别人会让人看到你身上的奴性,这样并不利于和人打交道,在这些人面前她一定要有个性,要稍微强势一点,让别人看到你的独立思想和不可侵犯的人格,这样别人才会对你产生敬畏之心。 不否认,这是她的计谋的一部分。 八岁母亲离世,她就擅自改了姓。不管段林好说歹说,她都没有再改回去,她不认为一个在妻子过世不到一年就再婚的男人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中间座位上,禹后微微抬眸,段家的女儿不姓段,姓慕?这倒是罕见的一出戏。 章成兰未回答,气氛尴尬了两秒,段林见慕莘竟也没有什么反应,只好立刻解释道:“小女还小,这些年又不在身边,不懂事,说话也没个分寸,还请章兄见谅。” “没有关系,倒是可以看出慕莘性子直,在大人面前能表现得这么坦然,是个好苗子。”章成兰依旧保持那种政商交流时应有的笑脸和语气,顺着阶梯就下。 “章兄说的是,”另一个中年男人又开口了,看了慕莘一眼,这是段家女儿,章成兰家有个出国留学的儿子,谁不知道章成兰这般阿谀有何企图,只是可惜了自己家也是一个女儿,不然若是结个姻亲也不错。 脑子一转,突然提议到,“其实我觉得眼前就是个机会,禹老弟不是在这么?让禹老弟带一带慕莘,跟着成功人士干不是锦上添花么?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章成兰吃了瘪,这叶天雄想做什么他最清楚了。把慕莘放到禹后身边,像他那样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换女人的人,这被他玩过的女人章家是铁定要不来的。 于是众人齐刷刷看向坐在中间的男人,都像在等待他的答案,而男人只是一笑置之,不置可否。 慕莘从一开始就在观察他,双腿交叠,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把玩着一把陈年的旧刃,面无表情,话少之甚少。而现在,他似乎并没有很在意如何去对待这个问题。 慕莘好面子,他这事不关己的态度实打实地触及了慕莘的怒点,胸口突然有股闷气蹭蹭蹭往上窜,她日常冲动:“人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那么请问禹先生有多成功呢?” 听到她说这话,其他三人的表情明显变得紧张了,尤其是段林,他强忍着心里的惮怕,连忙摆出严肃的表情批评她,“莘儿——” “有兴趣慕小姐可以来数一数,禹某的家,或者公司?” 四个人均是愣在那里,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而是因为他说话时讥诮的语调,他禹后何时这样跟别人这样开玩笑过? 但他的话确实将她的自信打击得消逝殆尽,一个大男人当着三个中年男人的面对她说出这样露骨的话,脸皮没有一面墙那么厚恐怕是做不到的吧? “你——” “莘儿,回房间去。” 还没等慕莘反驳,段林已经站起来命令道,这一次他是真怒了,不容反驳的语气告诉慕莘,这禹后一定是个厉害人物。 慕莘想了许久,得罪了这样的权贵,在生活或者工作上都不会有好处,咬咬牙,她重重地吐出六个字,“很抱歉,唐突了”,随即转身上楼。 楼下有传来了段林的道歉声,然而,禹后似乎没有再开口,只听见几声客套的道别,渐渐安静下来。 禹后出了门长腿迈上车子,以十分优雅的姿势坐了进去,助手苍野站在车外,“总裁,刘市长还在里面。” 禹后勾唇,露出一抹轻蔑的笑,一切都如意料一般,“老狐狸。” “总裁,怎么办?” “明天早上你来接慕莘,这个勇敢的学生,我收了。”他说着笑笑,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往后的数年,禹后一次次地回想,觉得这个决定是如此正确,因为他们那么相爱,一直相爱,可是当他听到她在某个国度酗酒赌博,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的时候,他觉得他像个刽子手,冷血无情地将那么单纯美好的她拉下了地狱……苍野真该为没能劝谏他而自责。 5.下家是林氏 如今的慕莘,即便失眠到两点,也一定会在第二天清早七点的时候准时起床,洗漱完下楼吃早饭。 因为马上就要高考,各种省质检市质检校质检纷至沓来,正在读高三的段蓁和段苒的生活节奏被温书假打乱,现下虽是周二,她俩正在房里呼呼大睡。 段林陈韵两个和老太太是六点多就吃完了饭出门散步。 她不紧不慢吃完饭,驱车去了段氏,刘汐已经将需要她过目的文件和需要她签署的文件都已经整理好发到她的邮箱里或是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慕总,第二方案十五号地皮的竞拍定在今天晚上八点,地点是米凡酒店二楼大厅,什么时候出发合适?” “七点,如果不想加班,可以让别人陪我去。” “很久没有见过竞拍的场面,去回味一下也不错。”刘汐笑,说一声“那我先出去了”便走出总裁办公室,关上门。 慕莘打开邮箱,正在这时候接到了童谣父亲童利的电话,说是有急事约她在段氏对面的咖啡厅见面,她干脆地应了声好便挂掉电话。 等到该核对的项目全部核对完,时针恰好指在十二点钟的位置,她伸了一个懒腰,起身拎包下楼。 段家和童家是邻居,慕莘和童年童谣两兄妹是一块儿玩到大的,早期段林做ceo时童利和段氏也经常合作,童利时不时也会到段家来陪老太太搓麻将,段蓁一手好麻将就是得了童利的真传。 由于童利太太顾琪琪过世得早,陈韵对待童年和童谣也会多一分心疼和爱护,这样一来,童利便觉得童年和童谣也是有人爱的快乐的孩子,由于不善于照顾孩子,也就没有过多地参与孩子的成长,直到两个人要读大学,他才强硬地要求两个人去读有利于童氏以后发展的专业。 童年学了几年土地资源管理,本来是要进童氏学以致用,但是与父亲发生了矛盾,他放弃就职自家公司转而进了华宁大学补修经济学,毕业后在学校任教,也正是那一年童利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逼得一向孝顺的童谣去读了土地资源管理。 慕莘对这个伯父是足够了解的,毕竟身处同样的行业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还是出生起便一起相处的人。 排除情感因素,客观地说,她这个童伯父是有一点贪图小利目光短浅,能在华宁房地产界打拼这么多年,靠的是那点小聪明和阿谀奉迎。 虽然她知道今天找她出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是毕竟是熟人,不好见死不救。 “小姐,有预约吗?” “童利先生在哪?” “稍等一下,”前台低头目光在电脑上扫过,随即走出来,“请跟我来。” 华宁午间的阳光很好,照进这家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咖啡厅时的温暖更好。 “童叔叔,不知道您遇上了什么麻烦?” 童利知道慕莘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也就不跟她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是这样的,莘莘,你知道童氏现在的发展,童年他不肯帮我,我只好做一点点小生意,可是生意越做越小,收入越来越少,我前些天就想着要不就做一票大的,就想着弄块地来,结果等企划部做好策划案的时候,那地皮又不肯给我们了,莘莘,你能不能帮童叔叔把那块地弄来?” 做土地开发最怕的就是这个,都已经做好了策划案地皮却被别人抢走,当然也有大部分的人是拿到土地开发权以后再开始做策划方案,但是现在快节奏的社会,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段氏采取的一般是先策划后拍地,为避免失误,企划部会给出五个平行方案,这样无论如何都不会造成太大损失。 以童氏现在的规模,别说五个平行方案,两个都未必有。童利会找她自然走投无路了。 “哪一块地?经手人是谁?” 童利看了她一眼,抱着些小心翼翼的态度坦白说:“是城南的一块旱地,我得到消息说长江大桥那边要引水到城南建一个工厂,就想要不然在那里盖居民房。地呢我是找叶天雄谈的,他本来一口答应地好好的,结果昨天我找他,他跟我说我价格不高,他已经决定把地转手了。” 慕莘皱眉,一个小工厂附近盖居民房,这是很难回本的工程,她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童叔叔,叶天雄不是土地局的人,您找他要地始终是不保险的,不论他接下来把地转给谁,我插手这件事,就等于是躺了趟浑水,半点好处没有,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她轻轻开口,风平浪静地也不接受也不表示拒绝。 见慕莘为难了,童利心里越发忐忑,只好把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搬出来:“莘莘,我得到可靠消息,叶天雄找的下家是林栩,童氏和林氏争怎么争得过!可是段氏不一样,你的能力远远在林栩之上,你肯定有办法帮童叔叔的,莘莘,你想想看,童氏这种公司拿这块土地只是要盖居民房,林氏会和童氏一样做规模这么小的工程吗?只怕是有其他用途了。” 慕莘听着,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她轻轻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一下子也没有思轴出来林栩要这块地做什么,依照她对林栩行事风格的了解,林栩不会接这种起步价如此之低的工程。 “童叔叔,我不能保证帮到您,但是我会试试,这周吧,周六我给您结果,如何?” 童利一颗心安放回肚子里,立即喜笑颜开,满脸的褶子就出来了,“那我等你好消息了,莘莘,太谢谢你了!” “童叔叔客气。” 谈话结束时已经一点多,慕莘也没有什么吃饭的胃口,直接回了公司睡觉。 刘汐是一个办事效率非常高的总裁特助,一个早上时间她已经把竞拍十五块地皮的所有商家和他们的预算整理出来,并打印出来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她认真地翻阅了半个钟头,不出所料,林栩的给出的价格比她所想象要高得多。 6.毫不知意的局外人 林氏的确资金雄厚,但是两次连续这么大手笔和段氏抢地还是第一次,她不知道他是真的狗急跳墙还是只是示威罢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林氏和段氏已经明显是对头了。 她才决定回国三个月,还什么都没有做,林氏的敌意就这么明显了,真是不可思议。 不知道尘埃落定的时候会不会很快到来啊。 晚上八点,慕莘换了黑色西装和高跟鞋准时出现在米凡酒店二楼大厅,身后跟着穿灰色小西装的刘汐。 走进会场,前来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有说“慕总巾帼不让须眉在下自愧不如”的,有说“期待能与段氏进行合作”的,有说“慕总才貌双全何时婚嫁”的……慕莘应酬惯了,只是面带微笑一一回答,几分真几分假谁也懒得分辨。 拍卖会场布置得很平常,与一般的拍卖会场别无二致,也不过就是水晶吊灯,印花墙纸,皮质沙发,光亮展台。 慕莘到达不久林栩便到了会场,那些刚刚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如过江之鲫向林栩来的方向去,又将对她阿谀奉承的话变着法儿热心地送到林栩耳边,林栩是以沉稳内敛著称的,故而即便是听了夸赞之后不苟言笑也没有人会觉得受到了冷待。 不得不说,林栩这种男人走到哪里都是发光体,能够吸引从男人到女人从小孩到老头任何性别任何年龄层的注目,这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能力有目共睹,亦或是家庭背景无人能敌,更是因为他长着一张十足漂亮的脸! 这种漂亮不是说五官多么精致,而是他由里到外透出翩翩公子的矜贵优雅,让人十分赏心悦目,然而又不止这样,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让他又多了一分文静的书生气,偏偏举手投足之间又传递出一种气势,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刘汐见慕莘一边心不在焉地和前来搭话的人谈话,时不时瞥向林栩那边,便笑着靠近她的耳朵说了句话:“李老板的话,你到底听了多少?” “华宁还能找出比他更迷人的人?” 刘汐未语,慕莘便接着问:“禹总到了吗?” “你可别乱来,这里是公众场合。” 慕莘白了她一眼,叫她先回座位上等她,刘汐挑挑眉识趣地先去了接待区找服务生让她带自己去找隔间。 看着林栩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慕莘跟身边的人说了声抱歉便抬脚向林栩走去,林栩也自然看到她向自己靠近,不失礼貌地微微一笑,向她走去。 “林先生,难得一见。”慕莘扯扯嘴角,语气漫不经心。 “幸会,慕小姐。”他一贯风格——官方。 “原本想来林先生大抵是不认识我的,哈,没想到啊。” “慕小姐这样秀外慧中,年轻有为,华宁有谁人不识?” “谬赞,林先生才是英雄少年,誉满华宁。瞧您几个小动作,段氏和我就得去喝西北风啊。” 林栩笑,不认识吗?她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 从前他一向瞧不起段家那样的小门小户,不认为那样的家庭可以教育出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商场女强人,还有手段有能力明里暗里和自己处处争锋。 但事实证明他错得很离谱,小门小户并不限制教育,也不限制人才的诞生。曾经她就给过他惊喜,如今也一样,这五年来的风雨兼程,将她磨砺得如此端庄稳重又落落大方。 “卓荦如慕小姐,应该是林氏迟早有一天被段氏吞并了才是,到那时还希望慕小姐给林某一条活路。” 慕莘笑,她的征服欲真是被他这种看上去柔柔弱弱、软软糯糯的书生气给沸腾了,向他走近一步,拉进和他的距离,“林先生生得这样好看,不会没活路的,实在不行,公司和人,我都收了。” 闻言,林栩有一秒钟的怔愣,这是调戏吗?看来传言不虚,这女人还真是越发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我很期待。” 慕莘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我也很期待。” 几句不走心的奉承话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便准备分道扬镳了。 这种短暂的谈话很尴尬,但是却是应酬必备,慕莘不善言辞,但是应酬的话却是一套一套的。哪怕是和林栩这种巨佬,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占下风,尤其是再一次被林栩这张俊脸惊艳到的时候,她真是迫不及待就要调戏一下,不然她一定会日思夜想辗转难眠!只是没想到不经意的一次调戏,竟然成了林栩日后成功卖身的最强助力! “我说这边为何如此热闹,原来是华宁房地产界的大亨在此寒暄。” 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慕莘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转身才是正确的。 等到穿着白色长裙面容姣好的顾翎挽着一身黑色西装意气风发的禹后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才表现出视死如归的镇静。 林栩朝禹后抬了抬酒杯——这是他进入会场到现在唯一一次主动向别人表示敬意,“久仰了,禹总。” 禹后回以同样的说辞,然后将目光放在一言不发地慕莘身上,不紧不慢地问她:“不知是否能够请慕总到一边小叙一会儿?” 慕莘僵硬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抬眼看向林栩这个毫不知意的局外人,笑道了一声“失陪”便往卫生间去了。 7.谁在犯贱 卫生间门口,慕莘一把拉过刚跟来的禹后,毫不迟疑地捉住他的唇。禹后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举动,愣了好一会儿才将她轻轻扯开,待到慕莘撤退低眸,却又被扑面而来的大掌禁锢了脑袋,紧接着被摄制了唇瓣,他带着一丝疯狂一丝愤怒外加一分不忍亲吻着她,津…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慕莘有些慌张,可是唇,面颊,眼睛,耳垂,侧颈,没有一处躲过。 “禹后,说不要我的人是你,看来犯贱的人也是你。” 慕莘靠在他怀里喘着气,却还不依不饶地呈口舌之快,禹后真想就这样抱着她到天荒地老,或者找间屋子将她据为己有,然后娶她到天涯海角,可是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做不到从一而终却必须信守承诺。 慕莘,命运太狠了,没能让我认识16岁的你。 “那天我起得早,已经做好了拜你为师的准备,下定决心要进入宇师好好学习,为将来段氏的发展提供最有力的保障。” “你做到了,现在的段氏,在华宁房地产界数一数二。” “那天我上车,车就开走了,苍野没有和我爸打招呼——他看到我穿得那样暴露,对我的好感已经消失殆尽了,一定是把我当做想勾引你的女人,而我爸就是个借女儿招揽生意的奸商,根本不值得他上前打招呼,也是,那个时候的段氏算个什么,现在想想你当时能去我家做客也实在是三生有幸,我当时就在想,你的助理都能如此盛气凌人,你该是多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 在车上,苍野冷冷地开口说,我是苍野,禹总的特助,我就敷衍地应了一声嗯,车子在路上,我靠在后座上,膝上摊着一本管理学的书,老太太推荐我看的,但是我对新生活颇有期待,一只手耷拉在书本上,一只手搭在门窗上撑着脑袋,心思压根就不在书本里。 苍野接到了一个电话,应该是你让他将我带到海边别墅,因为电话刚刚挂掉苍野就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仿佛在心里确信了自己那个想法,我果然是那种攀龙附凤的女人。我不太往心里去,孔子说了人不知而不愠,我问他,据我所知,这不是去宇师的路吧?他说到总裁的别墅去。他声音冷淡,我当然能听出来其中明显的轻蔑,我只是对你让我去别墅的事有些惊讶,想起昨天晚上佳黎说的那些话,我的心越跳越快,竟有些害怕起来。 车子速度很快,到海边别墅时才七点半,即使对我的印象不好,苍野也主动打开车门扶我下车,我意外发现,这点绅士风度他还是有的。慕莘小姐,你自己进去吧。苍野说完又顾自上了车,我刚要回头,车子就已经消失在笔直的公路上……” “我不想听他,说说我,慕莘……说说我们。” “嘁,我们!太难说了,要我来说,永永远远都说不完。那是一幢三层楼欧式小洋房,房前是马路和宽阔的院子,种满了杂草和不知名的树木,那个季节正开得茂盛,映入眼帘的都是绿色。房后是海,华宁市是临海城市,你的别墅是海岸一隅,位置隐蔽,风景却是非常独特,我打电话让朋友查完你的住址,竟然产生了住在这里的人一定不是凡夫俗子的荒唐可笑的想法,可是那里只有这一幢房子,还能说明什么?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最后还是走了进去,房子的内部显然和外面大相径庭,内部所有的陈设都是以白色为主,偶尔附带一点黑色,我见四周没有什么人,于是到处走了走,真不错,所有的东西都是名牌。正当我看得入迷时,后面传来突兀的一声——慕小姐,你对在这里所看到的可还满意? 2006年9月,那是我第一次见你,禹后,也是你第一次吻我,我的心像是被啃食,又痒又疼,那是我的初吻,被一个才认识一天的男人夺走,以最难堪的姿势和情况,我竟然天真地以为我的主动会让你讨厌,而后费尽力气也没能把你推开,最终还是你放开了我,就在我准备大发雷霆的时候,你又扑到我的耳朵边上,语气暧昧得像两人是亲密的恋人一样,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你的唇又触碰到了我的耳根,我感到有一股电流由耳根出发,窜至全身。 我问你我和你很熟么,我抿唇时发现嘴里还遗留你牙膏的清香。你说这样就熟了,你的语气很自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说:所以,叫禹总多陌生,叫老师吧。 我当然拒绝了,觉得你绝对是老天派来惩罚我的,惩罚我坑了阳商那么多钱去买衣服。我问你是不是得给我个理由,我将敞开的衬衫拉紧,大胆地走到你面前,你吻我的时候,我清楚地从你眼里看出了一丝犹豫,我以为是因为我是段林的女儿,可是后来的后来我才发现并非如此,你的犹豫是由于你有爱的人,有一个能够填满内心的人,有一个只要微微一笑就可以触动你的心的人。 你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什么理由,没等我说完,你打断我说废话少说,去上班,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上了楼。 你走以后,我瘫坐在沙发上,嗯,你很帅,很酷,很有钱,很聪明,可是也不能第一天实习就夺了我初吻啊。可是吻都吻了,我还能杀了你不成? 我越想越气愤,可也越想越没有底气,什么狠狠地报复都是想多了,斗不过就只能乖乖认栽,那时候我忽然好想去商场猛刷阳商银行卡,也才发现,当一个人的境况变得差了,才回想起从前有多么多么得美好。 你下楼来,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是你身上的两大亮点,然后就是不用量就知道是完美比例的身材,我呆呆看着,等我反应过来走到门口时你已经将车开到面前,车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在你面前,我做不到像在苍野面前那么自然,两只手拽的紧紧的,僵直的背早已经汗涔涔。 许久你才开口说话,以后不要试图用主动的方式让男人放开你,既没有效果也作贱了自己。我想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吻我,而你的回答恰好,这也算是给我上的第一课了。 不过你的话让我的脸迅速升温,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副场景,想着自己居然二到用腿去勾引你……嘁,那时我越想越羞愤,恨不能跳下车去,可惜覆水难收。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僵局,电话那头的人说安小姐来公司了。因为离得近,我能清楚地听出那是苍野的声音,我看到你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用一贯简洁的口吻说让她等着。 到宇师的时候正好八点半,是上班时间,我紧跟在你的身后,接收一束束或疑惑的,或嫉妒的,或鄙夷的目光,总觉得身上痒得难受。这个是谁啊?不知道,看她穿成那样,估计是——听到议论纷纷我只想向这些人证明我不是她们所想的那类人,但是又怯于你脾气,只能支支吾吾地问你我能做什么。 空旷的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两个的距离很近,几乎并肩而立,看着你按下关门,我不由得又紧张起来,正当我猜测你想要做什么时,你忽然又欺身向前,高大健硕的身躯将我堵在墙上进退不得,原本想叫的我忽然想到了你刚刚交给我的,于是我问你禹先生您是不是应该教我怎样避开色狼的袭击了?果不其然,你退了两步,抬起右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勾唇道很聪明,不过你要记住,我不是色狼。 我当时心里可劲儿骂你,你还不是色狼么?呼了一口气,我给你贴上了不按套路出牌的标签,可是……嗨,像我这样愚蠢的人类,苍野是不会告诉我办公室里安沁一双漂亮的眼睛像饿狼似的盯着我的。 我几乎小跑才能跟上你的步伐,在走廊的尽头有四名保镖,门还没有全开,一个女孩就迎了上来,声音娇嗔得让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安沁穿一身粉红色露肩紧身裙,裙摆只到大腿的三分之一,踩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上面是两朵灰色毛茸茸的花,衣品不敢妄评,不过我对她那双高跟鞋还是持肯定态度的——哈,不过后来看到学姐的鞋,觉得自己的品味也太一般了。 她盯着我问是谁,那目光却并不是疑惑,而是……禹后,你肯定懂的。苍野后来说她看我的第一眼就觉得我不简单,不是因为我的长相,我长得一般般,算不上出众,偏偏这穿衣风格,在她眼里是那么风骚,而且我和你在电梯里那么亲热,最致命的一点,我可是被你带到办公室的女人,这足以证明我的重要性了——可是,禹后,权利地位和你的生活习惯误导了别人,你自己也说那时你确确实实对我没什么非分之想,吻女人,和女人睡觉,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这是华宁妇孺皆知的事。 你只扔了慕莘二字让她自己领悟,可她想知道的不单是名字,而是我的具体身份,我是你的谁,我是女人,后来初见学姐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想法,如今想想安沁对你是真爱也说不定哩…… 安沁还是了解你的,只要是你不想说,没有人可以逼你开口。所以她不会再问,至于其它,她有自己的渠道可以知道。比如苍野,他可真是一个悲催的助理,每次你不想多费口舌的时候,他都得巴巴地上上前解释,尤其像安沁这种有后台的,老板即使不乐意也要维持关系的,一旦有什么事,他就得点头哈腰上前维和。 我第一次看到苍野这样还挺无言以对,想着如果面前的是阳商,我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上前冲着大家喊我不认识他,但是后来我发现是我狭隘了,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是他维持交流的本能。 安沁难以置信地撇了一眼我,随即露出国际微笑,用那可怕的魔音热情道跟我问候,说她是你的女朋友,叫安沁。我说安小姐你好,心里却感叹,站在这里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孽缘……你看,我字字句句都还记得清楚,禹后,听我娓娓道来,你觉不觉得心痛?” 8.又聪明又嘴欠 十五号地皮的拍卖进行的不是很顺利,期间由于林栩给出的价位高到连土地局的大咖们都不好意思不给地,加之这厮竟然准备了土地开发的预案,还很大方地在台上给底下的小虾小鱼们来了一波高档定制的狂轰滥炸,于是土地局的大咖们双眼放光就差将开发权双手奉上了。 但是,雷厉风行如慕莘还是以高出林栩价位两个百分点的价格拿下了十五号地皮的开发权,临了,还一派“不好意思”的笑脸冲坐在对面隔间的男人举了举手里的酒杯。 林栩虽然没有拿到地,但是这块地对他和林氏来说只能算是第n号备用方案,刻意抬高价格只是跟段氏玩玩,看慕莘用比正常价位高出近十个百分点的价格拿下这块地,他觉得内心真的是一阵豪爽,心情无比愉悦地回敬她一个很是礼貌的微笑,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拿下十五号地皮,段氏这一季度的流动资金确实变得稍稍紧张起来,为了顺利拿下接下来第三套方案和第四套方案的地皮,她必须亲自打卡公关部找那些土地局的大咖们吃吃饭谈谈天,工作也就更忙了起来。 然而周三紧急召开的会议上,关于如何拿下剩下那两块地这个问题,相关部门的主管不仅没有给出合理的建议,竟然还大言不惭第二方案的工作量和含金量已经足够这个季度的原计划的度,没必要在这方面和来说争锋搞得鱼死网破。 慕莘当时紧紧抿着唇盯着那个部门主管,她花年薪一百多万就请了这么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人来当总监?老天,这企划部下边该是怎么样的乌合之众? 于是,会议结束以后她让刘汐找了她总裁秘书室里负责人力资源部工作审核的年轻小姐,十分认真地问她:“你觉得你和人力资源部部门主管谁的工作能力更强一些?” 那女孩子虽然年轻,但是却是华宁大学人力资源管理毕业的高材生,理论知识不错,加之对着人力资源部主管又一口一个学长,小嘴挺甜,这才一路爬上来,慕莘对于重要项目一向亲力亲为,就连人才培养项目分配很多工作都是御驾亲征,这些东西落到实处了以后像这种很多坐在办公室里面吹空调的总裁秘书一类人物就似乎被架空,这小姑娘没见过她几次,没被她震慑过,这心里还有点小傲气,可这个问题问得她是一脸茫然失措。 慕莘懒得听解释,只是给她分配了一个工作,限她在一周之内搞清楚人力资源部150名工作人员在公司里的工作生活,包括办公室里的闲谈。这年轻秘书也是一头雾水,走出总裁办时还在神游,直到刘汐看不下去善意提点了一句“慕总严重质疑公司人员的工作能力”,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工作去了。 慕莘周三这一天果真是忙到了没法回家陪老太太吃夜宵,九点不多时,一辆骚紫色炫酷的兰博基尼停在段氏门口,两个保安见了车立刻迎了上去,车门打开,一条修长洁白的腿便伸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条,然后穿着性感撩人的吊带露脐小短装和超短裤的女孩子走下车来,她摘掉墨镜插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 “二小姐。”两个保安很恭敬地喊了一声。 段蓁将钥匙放入一个保安手里,一甩火红色的大波浪卷,说道:“把车上的保温盒拿下来跟我走,你别走,就在这看着车我一会儿就下来。” “是,二小姐。” 段蓁多一眼也没有给他俩,扭着她细细的小蛮腰头也不回地就往公司里面走,公司里的人见了她如此张扬外放的装扮也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都恭恭敬敬喊一声“二小姐好”,但人人心底都跟明镜似的:慕总嚣张跋扈那是恃才放旷,这段家老二一天到晚的龙飞凤舞那是恃“姐”放旷,这任谁家有慕莘这么个房地产界大亨做姐姐,都会这般好吧?更何况人家还不是只有一个在房地产界稳霸上位圈的姐姐,人家还有一个星途上繁花似锦的妹妹,这种背景,你不出来张牙舞爪一下岂不是白瞎了? 于是,众所周知的,段蓁这位段家二小姐玩起来简直就是鬼畜,隔壁市酒吧夜店会市长公子这些就不说了,大半夜出去赛车险些闹出人命这些也不说,就单单替好闺蜜出气往小白莲身上泼粪水这种事,就足够华宁晚报写一篇头版头条了。故而,一声声“二小姐”是好听,这群随机应变能力出众的小可爱们对这位痞子女娃还是敬而远之。 段蓁是受了母亲大人陈韵的命令来给她宝贝的大女儿送夜宵的,她正和那群塑料兄弟姐妹们打排位的时候,母亲大人掐指一算说:“你姐今天肯定又没有时间吃晚饭,蓁蓁,反正你也不复习,去公司给你姐送点吃的?” 段蓁一局没结束,本来心里不太愿意出门的,但既拗不过母亲大人的絮絮叨叨又拗不过心底对购置新赛车的渴望,决定还是要提前去讨好一下慕莘。 于是出现了这样一幕。 慕莘丢了件外套给她,嫌弃的眼神略过她的头发,“怎么了,高考还有一个多月,你这就按耐不住了?这都什么夸张的发色,爸爸和阿姨没有怼你么?” “哪里夸张了?这是时尚你懂不懂?真搞不懂你们这种所谓女白领,一天到晚的清汤挂面,就拿你和刘汐姐,明明是二十几岁年华正好的女人整得跟个更年期的女人似的。”她不服气地道,一面风情万种地拨弄自己性感的红色发梢,越看越觉得这火烧起来一样的颜色简直和自己这热烈如火的性子配极了,人生在世,你不轰轰烈烈走一遭那就是白走! 慕莘也不看她,随口就戳了她一句:“今天下午的数学考得怎样?” 好了,不偏不倚戳到痛处了。 段蓁扯扯嘴角一言不发,她不喜欢和太熟悉的人抬杠,尤其像慕莘这种又聪明又嘴欠的人。 作为段家人,像语文英语这种东西都不用怕,文学素养高是遗传的,由于段老太爷在英国落脚,段家三姐妹自小是有事没事就去英国受点熏陶,尤其是段蓁,不仅学得一口流利而且地地道道的口语,还从已经从良的段老爷子口中听了点年轻时候的英勇事迹,于是充分发挥了骨子里的浪漫主义,在文科上面是难逢敌手。 不过这些都只是撑门面的伙计,数理化的满目疮痍在踹开门以后还是会魔高一丈,直接将段老二拍死在沙滩上。 最后段蓁无比心虚地说了声:“还行吧,题目不难,基础版老师都讲过,就是变了一点点,拐了个弯,升华版的也还可以,不出意外应该是做对了吧。” 慕莘挑了挑眉,“也就是说还有出意外的可能,要不要我找企划部的人帮你估算一下出意外的可能性?” 9.日理万机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慕莘接到童谣的电话,说是今天下午伦敦飞华宁,六点半到,叫她去接机。 八点半到办公室,听刘汐把安排得满满的行程汇报完毕,她最终决定,“刘汐,第三方案的制作随便交给什么人都可以,给企划部施压,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第四方案的详细规划。” “好,那资金方面?” “通知财务部,超出预算的透支下个季度的资金,下周一之前,把这个季度财务报表分析和下个季度的资金预估分析发到我邮箱。” “好,我这就去办。” 春夏之交,华宁这座城市早已经是骄阳似火,大把大把光束砸在林氏的窗玻璃上,把这座华宁cbd最高的楼衬得耀眼夺目。 “那小妮子真是这么说的?”萧洺听林栩说完前晚被调戏的经历后,饶是再一本正经的脸,此刻也难免没有绷住。 墨琅哼了一声,一副“这还用说”的语气,“慕莘这种人,什么话说不出来?什么事做不出来?我都怀疑我老婆那些折磨我的手段全他妈的都是她给提供的!” 林栩不以为意地挑眉:“你认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女人,会有闲情逸致插手你们夫妻生活?”再者,佳黎本身也不是什么善茬,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慕莘混在一起的,性格上都不会是什么高等货色。 “闲情逸致”自然是不会,但是绝不排除这种可能。就算不是慕莘,也有可能是段蓁,是段蓁的话慕莘也是要负责任的,是她把妹妹惯成那副德性的。 墨琅对慕莘的了解都是从老婆佳黎那边来的,大体上就是这个女人很可怕,真的很可怕。至于如何可怕,他干的国际贸易,她干的房地产,八竿子打不着,也没有当面领教过,但是段蓁在他和佳黎新婚那天一声那么动听的“姐夫”之后戴着小丑面具杀的一套回马枪差点让他过不去洞房花烛夜,秉持着姜还是老的辣的原则他认为,慕莘比段蓁绝对是有过之无不及,更何况,慕莘是禹后的徒弟,当初宇师三不五时就传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佳话。 “我可听说了,你找叶天雄抢了童利的地,这童利手里的童氏房地产公司是没有什么盼头,可是这后面傍着段氏呢,我估摸着他跟慕莘通过气了,你俩怕是又要较量了。” 林栩笑:“我都不知道,你对房地产的事了解得蛮多。” “嘁,”墨琅不屑,“这可不是商场上面的消息,这是私人关系加合理推测。” 萧洺今日心情似乎特别好,难得又接了句玩笑话:“阿栩,你这小舅妈比商业间谍都管用,你可以考虑高薪聘请啊。” “喂,你见过小舅妈给外甥打工的吗?你怎么不让骆一去搬砖呢?”墨琅一听他的话,十分不服气地回嘴说。 萧洺这人优点就一个——会赚钱,缺点倒是十个手指数不过来,疼老婆疼到骆一午餐时间车子抛锚了,他竟然因为怕她饿坏了肚子丢下一个小时就结束的合作去接她,还特地回家给她做饭? 他真他妈的厌烦他这宠妻如命却把别人老婆都视作草芥的三观。 萧洺懒得理他,他自认自己是加上苏铖四个人里面最深情的那个,高中的时候费尽心思和骆一大战三百回合完败了之后就顺其自然地死心塌地,虽然后来也出了点事,但好在他心思一向明了目标也一向很明确,骆一那种情窦初开的小花蕾是招架不住的。 林栩比较冷情,虽然花边新闻很多,但是从来也没有听说和什么人纠缠过,至于老早出现在林栩生命中的何莞,大抵是相互利用的最佳模式。 在萧洺眼里,墨琅是个多情的奇怪物种,他一直都很困惑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到了墨琅手里就变成了豪车戒指玫瑰花,然后把这一丁点东西豪气地分给五光十色的女人,如果不是佳黎一杯发烫的卡布奇诺泼得他签到整容医院,恐怕此刻他要给自己打工了。 要真是那样,他会让他去工地搬砖。 10.人民公仆 两个人又坐了半个小时左右,话题从慕莘成功转向近来的新闻热点,墨琅也从漫不经心变得稍稍严肃起来。 华宁大街小巷那些被人捕捉到的于他们这些资本家来说有些作用的事,来去是华宁政坛上的勾心斗角和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加之一笔带过的社会上一些见义勇为的好人好事。 “我以为司令夫妇是心大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儿子从英国骗回来了。” “那两个老家伙就会瞎担心,阿铖又不是没有女朋友的人。” 两个人走以后,陈元进来说慕莘已经和土地局的局长章成兰在吃北京烤鸭了,林栩摸着下巴,这个女人下手真快,也不知道她背后会使什么阴招,他竟然隐隐有几分不好的预感。担心之外,倒是也有几分期待。自从宇师退出后,林氏在华宁房地产界一家独大很久了,似乎遇到这么个对手也是个不错的体验。 “总裁,车到了。” 林栩摘掉眼镜揉了揉鼻尖,拿起西装外套走了出去,陈元跟在身后拿着资料。 华宁大学是华宁人才培养的基地,出国深造之前林栩被华宁大学破格录取,是少年班里面年纪最小的学生,华宁大学在国内算不上很好的高校,但林栩对学校和教师的要求并不高,在他看来,他能否学到真本事取决于他的学习能力和实践能力,所以也在华宁大学待了三年后出国历练去了。 之后,他就当了华宁大学三年的活招牌,直到慕莘的出现,打破了他的策划销售记录和策划获奖记录,他的风头一度被慕莘抢走,他想好在他只在华宁大学待了三年,完美错过了慕莘入学的时间,不然他的面子和作为男人的尊严真的是无处安放。 说起来他俩还是同一个院系的,辅修的都是商务英语和经济学,连副教授都是同一个,缘分还真不浅,听院长说完她牛逼哄哄的经历,他还想过这小学妹要是送来林氏他一定好好提携,没想到她连提携的机会都不给他。 也是,她能有那样辉煌的战绩,断然离不开禹后的教诲,就算没有段氏作为她直上青云的平台,她也不会选择和她毫不相干的林氏。 今天是华宁大学举办社团活动的时间,又恰逢毕业季,教授友好致电想要给他推荐几名不错的学生,他也就来了,到了院长办公室,院长将几个学生的资料交给陈元,又潦草地概括了一下几个学生的优秀程度和拿过的奖项。 说完见他脸上波澜不惊的,紧接着说:“这些孩子资质不错,学习能力也强,但是比起你和慕莘那是差了很多,噢对了,那个叫叶尔的女孩子倒是有点你当时的劲头,她可是市长千金啊,有这样的成就真的令我刮目相看。” 院长接着问了几句如今国内外的经济形势,他简单地说了几句真实情况和自己的见解,院长大喊精辟,道:“等下上课和学生们又有东西说了!” 他淡然回了两个“谬赞”,难却院长的盛情跟着去了大礼堂看今天的社团表演,他众星捧月地坐在第一排的皮沙发上,那些后排的女学生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芳容。 表演不甚精彩,他也兴致缺缺,直到一曲钢琴曲《tears》的上演,林栩想要起身离场的心思才安放在胸口,他抬眼,目光略过台上穿着雪纺长裙的女孩,女孩长得十分标致,目光却清浅淡然,气质十分干净。 一曲终了,院长笑眯了眼给台上的人鼓掌,又转头看向林栩,问他:“如何?” 林栩轻轻挑眉,“院长,你叫我来看的,只有这一个表演么?” 他的确是想要叫他来看这一个表演的,原因是昨天晚上市长大人给他来了个电话,希望自己的千金能够得到林氏总裁的青睐,能够进林氏一展身手,他当然明白市长想要的不单单是这些,那个野心勃勃的人民公仆恐怕还想来个华宁最强大的政商联姻,赏赐林栩一声贤婿! 但是无论市长怎么想,他对叶尔这个女孩子的印象是很好的,至少不会有她爸爸那样龌龊的心思——入学四年以来,她潜心学术研究,几乎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 而且他对这个门生很有自信,这个门生可谓是遗传了她母亲的全部优点,长着一张明艳动人的脸,说她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最强的男人配最美的女人,这句话虽然俗气,但是男人是视觉动物,林栩也一样,指不定真就看上了,那他这做媒的能没了好处? 林栩有一点近视,不戴眼镜也不太看得细致,还没有动心就已经明了这院长的心思,他倒是由衷地说了句“弹得不错”,然后起身扬长而去。 11.空虚寂寞冷 车上,林栩只让陈元把叶尔一个人的资料给自己,剩下的全部送去人力资源部,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纸张,下象棋、读史书、钓鱼,这业余爱好倒是和他不谋而合。 “陈元,段氏和土地局的动向如何?” “段氏这次是斥了巨资,铁了心要拿下两块地,不过慕莘也却是用了点手段。” “什么手段?” 陈元看了一眼司机,将手中的蓝牙耳机递给林栩,播放了录音。 “章局不必自谦。”虽然只说过不到十句话,但林栩到死大概都不会忘记慕莘的声音,果断、干练、威视、掌控全局! “半个月前我在伦敦年度艺术画展见到章太,章太可真是越活越年轻,像她这样搞艺术创作的大抵都很有气质。我看她对新锐画家描摹创新齐白石老先生《十里蛙声出山泉》的这副作品颇为欣赏,便将它拍了下来想着什么时候赠给章太,这画前日从伦敦空运过来,今日正好麻烦章局转交。” 林栩嘴角微勾,瞧瞧人家这说话的艺术,妥妥的帮章成兰收受贿赂说成了私人交情,章成兰还能不接受? “这当中还有几幅画作,作家名气不大,却都有潜力,也劳烦章局带给太太鉴赏一番,有空慕莘定会登门拜访,到时还希望章太不吝赐教。” …… “土地局那边动静倒是没有很大,这批地的事情不是章成兰一个人说了算的,总还需要一些协调的时间,我会派人继续盯着。” “嗯,今天晚上八点,约一下叶市长。” “好,地点还是定在君瑞吗?” “嗯。” “酒店还是招待所?” “招待所。” “好,我这就去办。” 傍晚六点半,华宁北站机场。 一大片霞光匍匐在机场上方,这样安静的景致怕是只有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才有,这天地间苍苍茫茫,慕莘觉得世俗的自己还挺空虚寂寞冷的。她以前不经意翻到余光中先生的《塔》,里面有一句话如今适时跳出脑海——日落时分,他立在塔顶,端端在寂天寞地的圆心。 真是贴切。难得浪漫一回,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这些年,也算是金尊玉贵地养大,也算是顺顺利利地读完书,也算是个事业有成的女老板,就是还没有谈一场像模像样的恋爱,少女时光就终结在伦敦地下赌场3006房那个男人手上了。 她常想,如果禹后看到那一幕,会不会比她还要痛苦?但她毫不怀疑他一定会杀了那个男人。 用佳黎的话说,回忆真他妈的就是杀手! 童谣的飞机还挺准时,佳黎这女人也挺会掐点的,童谣从登机处领完自己的行李出来,她刚好到这边,一边抱怨童谣作死回个国还要人来接机,又不是不认识华宁的路,一边趴在窗口喘着粗气。 “谣谣肯定没有逼你来,你来的意愿这么强烈?” 佳黎翻了个白眼,坐进车子里去,倒不是她想要来,只是墨琅打电话来说她婆婆大人空降华宁,她想着向来和这个婆婆合不来,也不用太早回去跟她言不由衷地唠唠家常,加之童谣来的电话是墨琅接的,也就刚好有了逃避的借口。 童谣从机场出来,分别跟两个人拥抱一下,“我想死你们了,真是,这书读的我要无聊死了。” 佳黎冷哼一声:“一出口就是两个死,你在英国读的犯罪心理学还是法医?” 童谣笑起来,走到另一边上了车,“佳黎,你这张嘴能不能不要这么毒?” “姐姐我做律师的,嘴不毒怎么好打赢官司?怎么,你那个男朋友呢,没一起回来?” 童谣闻言,叹了口气,“别提了,家里人要他读博,至少还要在英国待一年才能回来,真没想到异地恋要落在我身上了。” “哟,瞧你这失落的小可怜儿,怕什么,也就一年,你多去走动走动撩一撩他就是了,你看前面那位司机大姐的某个远方表姐,每个星期天风雨无阻飞英国看女儿,也没见她女儿管保姆叫妈啊。” “敢情你俩把我当司机啊?”慕莘丢给两个人一人一张房卡,“今天晚上在君瑞,我订了一桌给你接风,佳黎,你去接一下谬哥和阳商。” 佳黎恹恹地应了一声。 到了市区,慕莘半路丢下了佳黎,开车送童谣回家,童利果然在家里办了一小桌,把童年也叫回家来了。 “年哥回来了,华宁大学当教授的滋味如何?”在慕莘看来,童年是真正意义上好男人的典范,三观正脾气好事业有成,要不是两人太熟了,她早就近水楼台了。 “还好,比起商业圈,清净很多。” 童利一听,这不就是意有所指说童氏闹腾?不对,不是童氏闹腾,是指他闹腾吧?亏他这个做爹的还想着借童谣回国给她接风洗尘的机会找他回来缓解一下剑拔弩张的父子关系,顺便说几句软话让他回童氏来,不想他上来就冷言冷语,真是把他气得不轻。 12.政商联合的好棋子 话没有多说,童利想让慕莘留下来吃饭,慕莘说今天晚上在君瑞几个朋友一起给童谣接风,自己先回段家陪老太太吃晚饭,童利听了很是高兴,自己这个女儿性子随她妈妈,温温和和,还有点内向,他就怕长大以后没有朋友,没有办法帮他把童氏做起来,但是和慕莘交了朋友以后感觉这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女儿,还好当初把家选在了段家旁边,这可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说起慕莘的朋友圈,其实说广也广,说窄也窄,那些塑料小姐妹是多的跟米似的,但是患难与共也就几个人。 童谣这个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她是个俏皮的也是个踏实的,和童年的性子还是很像的,大概是受到这个哥哥的影响比较大。童谣从小很聪明乖巧,不爱与人争锋,但也不爱和人交往,就是那种清清淡淡又胸中沟壑的性子。 佳黎是慕莘的表妹,和两人是高中同学,佳黎当年可是华宁第一中学文科高考状元,后来她的父亲佳教授将她送出国深造,也不过两年,回国直接考了律师资格证,佳教授又让她在华宁大学法学院进修了两年。佳黎是个比慕莘更加快意人生的人,她从来都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夜店跳热舞是这样,和大明星孙庭谈恋爱是这样,转瞬嫁给墨琅也是这样。 谬哥和大家的相识比较戏剧性,他是谬辰的老板,少年时候是个街头混混,被人追杀到童家门口,被童谣和慕莘救了,后来虽然也混社会,好在很多恶劣的社会习气都改了,关键是人特别仗义,特别重感情。阳商原名杜颐,是隔壁市杜家的老幺,千宠万爱长大的,二十多岁不想再当温室里的金丝雀,便改了名姓出来闯荡,现在是华宁数一数二的黑客,他这人有点自大,但是确实有那个资本就是了。 君瑞。 三楼vip室。 谬哥喝了一口酒,非常不满意酒的口味:“这酒味道也太淡了,还不如我自己调的好喝,慕莘,你干嘛挑这么个地方,干嘛不去谬辰,去谬辰我请客啊!” “谣谣出国两年了才回来一次,我们吃点正式的。”慕莘道。 佳黎倒是说得直接:“难不成去你那里啃瓜子嚼蚕豆?不是我说你谬哥,你赚那么多钱,也不知道提高一下饮食方面的成本!” 童谣笑,露出浅浅的梨窝:“我觉得瓜子蚕豆挺好的,你这大小姐的嘴还挺挑,我很久没去谬辰了,等下一起唱几首?” “那敢情好,等下佳大小姐给我们high一段钢管舞怎样?”阳商戏谑道。 “嘁,看姐姐表演是要收费的懂不?” “是是是,你一上场谬辰的舞女们都丢了饭碗了。”阳商敷衍道。 “我听说林栩对付段氏的意图越来越明显,慕莘,段氏会不会太被动了?”谬哥给她添酒,慕莘的能力有目共睹,但毕竟林氏在华宁的地位摆在那儿,林栩又是风云人物,如今这两家房地产公司的明争暗斗昭然若揭,他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还好,谣谣这次回来,段氏和童氏会有机会合作的,你可把心安放在肚子里!” 佳黎和阳商两个又是说不到三句开启互怼模式,佳黎直言“某些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连点自理能力都没有”,阳商反唇相讥说“总好过肤浅的某些人上赶着做人家女朋友”,好了战火一开,战线开始延伸,吃穿住行全部diss过去,也不嫌事大。 谬哥也不多话,就听着偶尔笑笑,和慕莘还有童谣搭几句话。童谣期间离席去卫生间,回来时神色就多了几分慌张,谬哥问,她不想扫了兴致,摇头说没事,谬哥是非要刨根究底的,童谣招架不住,只好说:“我刚刚路上碰到林栩和叶天雄,本来这政商苟且的事情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他们好像提到了我爸的名字,我就多听了两句,慕莘,你是不是在帮我爸跟林氏抢地啊?” 慕莘跟童谣的关系肯定是比跟童利的关系要好得多,也不打算隐瞒她,毕竟这样棘手的事情还是童氏自己解决比较好,童谣刚刚读完书回来,让她自己实践一下不失为一件好事,就把细节和盘托出了,“土地局最近出手的地很多,我今天中午见了章局长,据说林栩前两天也见了局长和副局长,现在叶天雄手里的地基本都是从副局长刘天奇手上出去的,可以说,短时间内叶天雄不会转手,但是林栩出的价对童氏来说,肯定是天价。工厂马上就要建,童叔也是急着要地。” “但是林栩今天这么着急地见叶天雄,恐怕那地有大用途。”谬哥皱了皱眉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 佳黎和阳商斗嘴腻了,便也静下来听听他们说什么,佳黎是不喜欢商场上面这些尔虞我诈的,但是父亲佳平是土地资源管理和经济学教授,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也知道一点,阳商更不用说了。 “我一直都没有搞清楚他要这块地来做什么,是我的想法太狭隘的可能。”慕莘语气轻快,如果她是轻易会被林栩吓到的人,段氏也走不到今天。 “如果我爸要地的话,还是我来想办法,慕莘,这事你别管了,我爸问起来我来解释,但是你千万别告诉我哥,他要是知道肯定要声讨我爸。” “年哥的考虑是对的,找土地局的人比找市长要地规矩很多,童叔这么做很冒险,”慕莘道,“但是我既然答应了就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先试着跟叶天雄吃顿饭再说。” “饭是不用吃了,”童谣失落地说,“刚刚我听见叶市长跟林栩谈得很欢快,这地是十有八九批给他了,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看几个人陷入一筹莫展的僵局,阳商噙着轻蔑的笑意开口:“叶天雄这个人在华宁是找不出什么错处,在我们市那可以说的就多了去了。” “怎么,杜公子有何高见?”杠精的日常对话模式再一次搬上台面。 阳商给她一个白眼,“各位,我就抛砖引玉一下,叶天雄呢虽然面上看着家庭事业双丰收还是个爱家爱国的好男人,但是我不少的朋友都提过在我们市二流夜总会见过他和小嫩模,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契机?” “哟,杜公子还有去二流夜总会的朋友,还不少呢?” 阳商没兜住,斥了她一声:“老子懒得和你这个为母不尊的吵,说正经事呢,你要不想听滚回家去带孩子……喏,你家男人电话来了。” 佳黎看了一眼手机上闪亮的“墨琅”两字,拿起手机出了门。 慕莘和童谣对视一眼,这种极端的方法她不是没有用过,用得好的话风险也不大,但是童谣首次出师就用这种方法恐怕是会招来叶天雄的嫌恶,要是叶天雄给童氏穿小鞋,童氏以后的路恐怕不好走。 “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其他的软肋吗?” 阳商一面轻敲着桌面,摇头说:“据我所知,没有,不过他倒是有一个杀手锏。” “什么?” “众所周知,叶天雄的老婆吴齐慧是五十年来咱华宁最漂亮的社交名媛之一,她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听说还是个品学兼优气质卓然的好学生,看你们这一个个都要三十岁了吧,人家小姑娘大学毕业了才二十一岁!” 佳黎嗤笑:“你这了解得还真清楚。” “你们这些社会人都不懂得回归校园看看,但凡浏览一下华宁大学的bbs,就不会不知道这号人物。这可是一枚政商联合的好棋子。” 13.以卵击石 事情没有讨论出结果,童谣只说让阳商替她弄到对叶天雄有实质性威胁的东西,慕莘了解她,平日里看上去不甚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做起事来是一点也不含糊。虽然不明说,但是她有走极端路线的想法,毕竟林栩出手阔绰,在叶天雄那里又早建立起一定的信任。 你要以卵击石,卵一定要穿上铠甲。 一行人十点从包间走出来,巧了碰上林栩和叶天雄也从隔壁包间走出来,目光对上,慕莘略带得意地勾唇淡笑,林栩也回以一个饶有兴致的眼神,两人各怀鬼胎。 周四下午,土地局终于把地批了下来,慕莘松了一口气,现在这个季度的工作已经步入正轨,她也开始了正常的作息,而童谣也在和童利摊牌以后,开始了在童氏的工作,她学习能力很强,虽然一开始没有工作经验,不久也开始慢慢适应工作需要,一有问题就给童年打电话寻求意见。 林栩低调的商务车停在了环山私人招待所,今天是他的好哥们苏铖留学归国的日子,因为刚好要和隔壁市一家开发公司签约无法接机,所以墨琅那厮强烈建议他在这里开趴做一个补偿,苏铖喜欢清净,萧洺更是厌烦交际,林栩不太有所谓,聚会这种东西一向是墨琅做主。 他正在闭目养神,许久才接到陈元的电话,“总裁,叶小姐答应了,现在送她过去吗?” “嗯。” 话音刚落,四面又陷入一种可怕的落针可闻的寂静无声,他恍然想起那女孩子一张看起来纯洁无瑕完美无缺的小脸,忽然轻笑出声。 也不知是叶市长算计得好,还是这女学生拿捏得好,昨日里饭桌上这女学生早早地来迎他,却又以学习为借口匆匆忙忙离开了,倒是让他有些许念想。 叶尔的出现,似乎威胁到了那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他一向顺其自然,便也不多在意。只是他不曾想过,叶尔终于也会成为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爱的人的心里,永永远远,让那个人一想起来就痛不欲生。 半个小时不到陈元把人直接送到包厢,包厢里此刻正玩牌玩得热闹,听到门口的动静,又看见林栩揽进来一个十分标致的女孩子,瞧过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想起来是谁,萧洺道:“我说阿栩频频看表呢,原来是等市长千金来啊。” 墨琅一脸谄媚地对着叶尔,“小嫂子好本事,你可是阿栩第一个带着来聚会的女人,说说,怎么搞定这闷骚男人的?” 林栩一记冷眼扫过去,墨琅丢了牌,闭嘴不说话了。果然,他就是个假的亲舅舅。 叶尔的美是毋庸置疑的,她皮肤很白,不是苍白,是那种透着点红的健康的白皙,她的五官精致小巧,拼凑在一起却显得大方张扬,加之出身便有优越感,才华出众,浑身透着一种内敛的自信。 叶尔跟着林栩坐在沙发上,林栩就在她身后展开双臂靠着沙发,虽然面上温文尔雅,但是隐隐就是有藏不住的威严气势,她从来没有出席过这样的聚会,难免有些紧张。 对面坐着的人她就算没有见过也能大概猜出是什么人。 规规矩矩穿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装裤和的男人是萧氏外贸的独立董事——萧洺,穿得花里胡哨一身时尚感的人肯定是国际贸易界的大明星墨琅,华宁包括周边卫星城,说起国际贸易,这俩绝对是响当当的大人物,那么剩下的人就是这个party的主角苏铖,苏家虽然不在华宁,但是在长沙也是有头有脸的书香世家——除了苏铖的爷爷和爹走了军途,苏铖浑身上下是赏心悦目的书生气,但是今天的他看上去有几分忧郁。 “阿栩,不介绍一下吗?”苏铖开口缓和气氛。 “叶市长的千金,叶尔。”他一笔带过,风轻云淡的口气,说着“叶尔”两个字的时候却意外含了一丝宠溺的味道。 “苏铖。” “萧洺。” “我就不用说了吧,小嫂子?” 叶尔被他幽默的语气逗笑,“墨琅是吗?很高兴认识你,但你能不能别叫我小嫂子,我和林总不是那样的关系。” 萧洺一边分牌一边盯着林栩的面颊不错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但是习惯收敛克制的男人并未露出任何令人深思的表情,萧洺也就堪堪笑道:“害羞什么,都带出来了,总有一天是的,这不提前讨好吗?” “就是,”墨琅接嘴,“我说小嫂子,你别老林总林总的叫,男人得撩一撩,就跟着我们喊阿栩好了。” 叶尔还未开口,苏铖道:“也不对,阿栩喊你一声小舅舅呢,你怎么着也不喊小嫂子啊。” 墨琅笑说:“倒也不错。你要是愿意,喊我一声舅舅我也乐意应你。” 牌分好,叶尔看向林栩,林栩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拿牌,她犹豫了一下将牌拿起来递给他,林栩问:“会吗?” “会一点。” “你来。” “啊?林总,我玩不了筹码的。” “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顿了一下,他又漫不经心地道:“不谈公事,喊阿栩就好。” 他低沉有磁性的声音,那种温柔到缱绻的口气让她心口一惊,她有一瞬间的微怔,这个男人,是华宁为数不多的黄金单身汉之一,他有着上百亿身家不说,出身将门、才华横溢、气质矜贵的他无疑是天之骄子,是无数华宁少女争相献媚的对象。 见她怔愣,林栩轻笑,掌心在她的发间磨蹭处火热,语气轻佻:“要不,叫一声听听?” “不要!”她斩钉截铁地回绝,语气不由自主地多了分撒娇的意味,下一秒男人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腰间。 林栩直起身,“牌不好,我教教你。” …… 林栩次日起了个大早,却收到了慕莘诚挚的邀请,他几乎瞬间从隐隐约约的头疼中醒转过来,然后用一个早上想通了慕莘找他的意图,不是暂缓烽烟,就是寻求合作,如果还是示威调戏,那他只能说这个女人脑回路清奇了,但若是那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接招的。 他让陈元准备好了一千五百万的资金调动,并且带上了六号地皮的开发授权书。 慕莘这女人摆的鸿门宴,他要是没有点准备,恐怕会被虐的连渣都不剩。那三块地皮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林栩走进包厢的时候,慕莘和刘汐已经等候多时了。 慕莘穿着手工定制的灰色小西装,很合身,但是可以看出她偏瘦的身材,她脊背挺得很直,双腿交叠,正在认真阅读文件,应该是把工作带来了。 “看慕总这样兢兢业业,林某真是惭愧。”他噙着虚假却信手拈来的笑意在慕莘的对面落座,然后同她一样双腿交叠,右手肘搭在边几上,左手放在腿上。 慕莘从文件上抬起头来,她缓了两秒,将文件合上放到一边,笑道:“哪里,林总若是没有我这点雕虫小技,恐怕林总也不会在华宁一家独大这么多年了。” “不知慕总突然邀约是为了什么?” “这个,”慕莘将刘汐递过来的三号方案对应的十四号地皮的开发授权书推到林栩面前,似笑非笑地切入正题:“林总定然已经想到我的意思,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林氏对于地势平担的地块开发能力远胜过段氏,而段氏恰好善于规划利用不规则起伏地形,这么手里拽着对方的好处,倒不如做个交易,让双方利益最大化。” 她的要求提的有理有据理所当然,目标也非常明确。 这不是林栩第一次和慕莘单独坐在谈判桌上,他不能不承认,如今这个女人的气场很强,说话间就会给你一种先发制人的压倒性气势。 不过懊恼之余他还就喜欢这种格调,比一般女人那种喜欢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性子要讨喜很多。 他林栩看中的女人素来不差。 “慕总还真是知己知彼,难怪百战不殆。” “过奖,不知林总意下如何,若是愿意便可以找个时间向土地局申请置换开发权。” 林栩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许久才回头看了一眼陈元,陈元会意,将林氏第一方案计划的城北六号地皮开发授权书递上去,同时附上了一千五百万的差价补偿,林栩说:“下周一可以。” “好。”慕莘签完字,闲聊似的笑说:“林总其实没有必要给段氏这个下马威,我们两家斗垮了,得利的渔翁究竟是谁你我都心知肚明,如果林氏以后非要拿段氏擅长的项目,为了祖国大好河山被合理利用,烦请林总赏脸使用段氏的策划案。” 祖国大好河山? 林栩懵了两秒,这女人还真是冠冕堂皇,恬不知耻在这里用热爱祖国来掩饰自己对名利的追逐,分明是在赤裸裸地嘲笑林氏在起伏地势上的利用不如她们段氏! 到底是谁给她这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资格的? 连刘汐都能够看出到林栩紧绷的面部有微微颤抖,慕莘竟然视若无睹含着笑意看着他。 只有林栩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在强忍着被羞辱的怒气,而是在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因为这个女人的可爱露出笑意,他努力保持自己的风度说:“多谢慕总的慷慨大方了。” “好了,合作愉快,林总。”慕莘站起身友好地伸出右手,林栩默了两秒,也站起身伸出手与她交握,刹那间有一股电流在两个人的指尖传递,很快两个人松开了手,林栩声音微凉:“合作愉快,慕总。” ok,陈元已经绝望了,林栩好不容易被叶尔取悦,如今被慕莘在口角上强压一头,不用说好心情肯定尽数消失,他今天的日子估计不好过。 14.八年误解 回林氏的路上林栩一言不发,默默看着报纸,关于杭州“黑天空保护区”的一篇报道吸引了他的眼球,再往下看,世界范围内这种减少光污染的特殊建设也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反观慕莘回程的路上心情格外明朗,就像是吃了糖的孩子,刘汐实在没有忍住提出了质疑:“慕总,等价交换的事,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啊?” “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刘汐也不再问了,慕莘向来不打没准备的战,也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只是她没有想到,慕莘表面上对着林氏礼让有加,实际上已经开始给林氏下套,打得林栩措手不及。 当然,这是后话了。 慕莘回到房间将东西放下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佳黎打来的,让她立刻到缪晨,说是为了庆祝她回家在那边开了个party,其实她只当是朋友们一起聚一聚,要说为了自己回家开party,她还真没什么好开心的。 七点钟她就到了缪晨,缪晨还是一如往常得热闹。 空气早已燥热起来,没来过的人,第一次走进去一定会觉得不适应,但像慕莘这种有事没事就往酒吧跑的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这十年,她虽然住在乡下,但上学的时候没少在华宁混,因此对这里也还算熟悉,最重要的是,佳黎、童谣、谬哥和阳商都有时间陪她疯。 她穿的是露肩露脐的小背心和一条短牛仔,外面披一件短款牛仔长袖,一双七寸高跟鞋上缀满了“钻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在禹后送给她第一套小西装之前,她最爱牛仔布和衬衫,舒适随性,穿起来显得年轻没烦恼。 她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所幸伪装得很好,从里到外透露着活力,尤其是那双眼睛,不论看向哪里都是那么有神,像鞋子上的钻石闪烁着。 “慕莘,这里!”在扑棱棱闪烁的灯光下,她看见佳黎正在向她挥手,她长得和她印象中差不多,谈不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倒也是清秀可人。 她如往常一样踏着自信的步子过去,然后一甩长长的马尾,把自己整个丢在沙发上,然后点了一瓶拉菲,八五年的,浓度并不会很高。 “亲亲慕莘,你终于要回来了,真是想死我了。” 佳黎说着还敞开双手想要抱住她,在外人看来她这是典型的大大咧咧没脑子,但从慕莘的角度看,她绝对是成熟且腹黑! 慕莘见她扑过来,第一反应就是伸手隔开,“停停停,冷静点!” “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被她残忍拒绝,她也不得不恢复正常,于是翘起二郎腿品着酒。 “你知道商界一个叫禹后的人吗?” “你说什么!禹后!” 酒吧里噪杂的气氛让佳黎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她冷静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叫起来,那声音残忍地打入她的耳膜,也是实在可怖。 “怎么了?” 佳黎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慕莘,你千万别惹上他,他很危险的。” “怎么说?” 这还要你说?慕莘暗自回应,就算危险也已经迟了,就算不该惹也已经得罪得干干净净了。 “禹后,华海禹家长子,二十七岁,从小在德国长大,经济学和会计双博士学位,自从他回国以来,宇师一直是华宁商业龙头,宇师收购了一家快要倒闭的房地产公司,虽然只是分公司,但是已经能够比肩林氏了,重点是平均每个月和他闹绯闻的女人有二十九个,你觉得他是何人?”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 “那是,全华宁和华海的女人都能像我这样把他的资料倒背如流,”她夸张道,心里暗暗感叹自己怎么没碰上一个像他这样成功又帅的让人舍不得嫉妒的男人,却碰上了墨琅那种人渣,嘴上却说着,“所以你离他远点。” “对了,谬哥和阳商呢?” 佳黎悠哉乐哉靠在沙发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葵花籽往嘴里塞,模样好不霸气,“老样子,一个狼嚎鬼叫,一个披麻戴孝。” “好吧好吧。” 话音未落,谬哥和阳商便从办公室出来,朝着她们走来,两个人都英俊挺拔,嘴上噙着痞子似的笑,很快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美女,喝一杯?”阳商将手搭在慕莘的肩上,忽然挑起她的下巴,指尖暧昧地摸索向着她的耳根。 “行啊,来。”慕莘到了一杯酒,捧向他。 “cheers!”阳商哈巴狗似的凑了过来,不安分的手却已经滑入她的领口。 “阳商你大爷的,我数三下不拿开你的脏手我保证明天你得吊着它来见我。” 她吞下所有的酒,突然觉得喉咙一阵火辣辣,不久又恢复了。她斜睨着阳商,语气平淡得就像点餐。 阳商迅速收回手,像受了伤的小麻雀病恹恹地撒娇,“人家还不是太想你了。” “少来。” “就是。”谬哥附和道,朝着阳商敲了脑门,事不关己地提醒他别忘了教训。 佳黎呵呵的笑着,像捏娃娃的脸一样捏着阳商的脸蛋,“你们两个低智商动物,下次别来这一套,再被当做色狼群殴,到时候别求老娘救你。” “我这不是改过自新了吗,佳黎,你说这话可就不厚道了!”谬哥道。 “省省啊谬哥,”佳黎骂了一声,“就你这劣迹斑斑的,我都懒得说了。” “不闹了不闹了,来来,”阳商举起杯子招呼大家,“为了庆祝慕莘大小姐回来,我们干完这一杯,今晚不醉不归!” “谬哥,你今天不喝死他,恐怕大哥地位不保。”慕莘道。 “我尽量我尽量!” 虽说不醉不归,但以慕莘的酒量想醉都难,她先是送佳黎回了家,后去了阳商家拿上一次落下的钱包,回到段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可段家的客厅里仍有灯亮着。 她走进去,虽说没有醉,但喝了那么多酒也免不了一身酒味,见她走进来的陈韵立马捂着嘴,嫌弃地避到一旁,喃喃道,“大晚上的跑出去鬼混,真是没教养。” 她不敢把声音放大,怕吵醒睡着的段林。 听到她的话,慕莘冷哼一声,嘲笑似的盯着她,“我就是夜不归宿也就被人说是叛逆,段太太,你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该不会是在等什么人吧?” 她说完,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段苒这个人,还真是会给自己妈妈添麻烦呢。 见她半天不说话,慕莘也觉得不好玩了,便上了楼。 她睡的是整栋房子的主卧,妈妈离开的那年,段林娶了陈韵,带回了段苒,第一天陈韵将东西搬进这间房间她就放了一把火差点把房子给烧了,但由于她置身火海过久,中毒昏迷经过抢救了二十个小时才救回来,段林也不好说她什么,然后她就坚持搬进主卧,哪怕自己以后十年都不在那里住。 对此,陈韵也没敢再说什么。 她走后一小时,段苒从外面回来,她穿着一条玫红色紧身裙,陈韵急忙迎了上去,“苒苒,你去哪里了?” “公司。” “那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问过舅舅了,爸爸给她安排的职位不会太高。”她将小包放在沙发上,一脸欣喜,听到这个消息,陈韵松了口气,高兴地抱住她,激动地说,“这下我可放心了。” 第二天清晨慕莘起床时才六点半,今天要去公司实习,但她还是穿了一身休闲装。 粉红色包臀窄裙,白色露肩小背心,外加一件七分袖及膝的白色透明格子衬衫,一双白色高跟鞋,再加上一个粉红色小巧的单肩手机包,头上的马尾随便盘起来,露出来几根发丝,上面还沁着些水滴。 十八岁的她俨然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女。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常人步入大学的年纪,她不仅步入了大学,更步入了社会。 在她看完报纸下楼后,三个人正坐在餐桌前。她坐上了桌,即使再不想和这三个人同桌,她也不能这样好脾气把餐桌让给他们。 “莘儿,你来的正好。”段林将早餐推到她面前,一张国字脸笑得得跟弥勒佛似的,“刚刚禹后的助手来说,禹后想让你去他那里实习,你怎么看?” “我不去。” 禹后?又收我为徒么?哼,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昨天还让我下不来台来着,今天就收了我,这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的事做得还挺大方。 餐桌对面的段林一听立马变了脸色,华宁市最有钱的男人,是花花公子又如何?为能从他身上捞些油水多少人趋之若鹜?多少女人争着抢着进入宇师集团,为的不过看一眼那个在华宁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男人? “莘儿,这是个好机会,禹后年轻有为——” 陈韵的脸色暗了下来,不知道是她藏不住表情还是慕莘很懂得察言观色,见她这样,慕莘放下餐具,喝完牛奶,“我去。” “好好。”段林连忙应声附和,生怕她改变主意。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罢,他转身出了门,段林送她到了门口,冲着正从副驾驶座上下来苍野微微一笑,这苍野是禹后的助理,自从禹后上台便一直跟在禹后身边,是个做大事的人,禹后派他来接慕莘,足以看出他对慕莘的重视,看来昨天介绍慕莘还真的是对极了。 慕莘走后,陈韵母女就闹了起来。 “爸,你还说你没偏心,为什么让慕莘到宇师去?” “是啊,老段,你怎么能这样厚此薄彼!” “你年纪才多大就想这些有的没的?昨天我想把你介绍给几个合作伙伴,也不知是谁听说慕莘来了一定要去看看,现在后悔晚了。行了,有事去做,别在这里杵着。” 慕莘额上的汗细细密密地冒出来,观赏之余竟然忘了自己是在禹后的家里,她转头,正巧对上他的目光,禹后才起床冲过澡,披着白色浴袍站在她面前,薄唇轻轻翘起,勾起一抹兴味的笑,但即便如此,还是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场。 “你刚刚说了什么?” 她的确被他的气场吓到了,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老太太说,她想要在华宁商场占有一席之地,必须学会无论遇到什么都保持镇定。 “昨天慕小姐不是还很感兴趣吗,我成功的后面究竟有多少人女人,嗯?”他说着,迈着懒散的步子一点一点接近她,冷冽的气息也逐渐在逼近,她不禁颤抖一下,被迫退了几步,随即恢复了昨天那种无畏的挑衅的表情,微笑说:“禹先生向来聪明,人藏起来了我还能看见么?” “我说,慕小姐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该不会也是看上我了吧?” 他的话看似轻屑,然而她却没有听出任何轻屑的意味,相反,像是挑逗。 他依然在前进,对她的退后视若无睹,如此近的距离,他才发现她今天的穿着实在是性感,尤其是被透明衬衫遮得若隐若现的莹白色肩膀。 “禹先生还真自信,不过禹先生有自信的资本。” 话落,禹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高举反扣在后面冰冷的墙壁上,欺身靠近,两张脸不到两厘米的距离,呼吸交缠在一起,她的胸脯不规则地起起落落。 “禹……先生请自重。” 她现在可没有之前那么自信了,害怕和紧张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自信,现在的她真的怀疑她被段林卖了。 禹后不言,只是笑意不变。 “听闻禹先生平均一个月二十九个女朋友,这样的话说的不累么?还是,”她突然抬起右腿,修长的腿攀上他的腰,膝侧摩挲着他的睡袍,“禹先生只对我一个人说?” ……慕莘真的很想挖个地洞跳下去,天知道她的脸有多烫!放开我快放了我吧! 他没有给任何回答,俯身,紧接着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狂热的吻席卷而来,他灼热的舌尖刺痛了她的神经。 “唔——放——” 慕莘猛地张开眼,对面银行的led显示屏显示已经十点半,距离和林栩签约已经过去两个小时,而刘汐也已经开始工作,见她醒了,将刚泡好的咖啡递给她,“我妈说,老太太说这段时间你睡得很晚,加上你刚刚才和林总斗智斗勇过,我就没叫醒你。” 15.也不算迟 慕莘接过咖啡,道了声谢谢。 “刘汐,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阿姨和苒苒,她们在梦里很坏,就像我曾经固执地认为的那样。” “陈姨和苒苒很爱你,你知道的并不迟。” “这周末还去英国,帮我联系一下库勒思特。” “你这是?” “我曾经不懂事地一把火烧掉她生命中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的婚纱,我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对我寄予厚望的妈妈。这些年婚纱的事我都快忘了,好在现在想起来还不算迟,等过几年她再长出几根白头发,几道皱纹,再穿上婚纱也要叫唤说不好看了。” 窗外的日头越发热烈起来,那光束砸在高高的楼上,大片大片碍着人的眼睛,她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空气里湿…软的水分,拿手揉了揉眉心,脑海里腾地略过当年英国地下赌场的场景,想着这光天化日的,还有那么些地方,总是不干不净的,可怜自己沾染得上也逃得出来,孩子却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有时候一觉醒来总是想得多了,想得急了思绪就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谣谣呢?她回国之前虽然一天到晚地跟男朋友腻在一块儿,但总归隔三差五地来个炫耀的电话,这回国了倒好,都几天了,微信不回,qq不回,电话也不接!” 慕莘拍拍佳黎的肩膀,表示她说得很有道理,慕莘也有同感,童谣进入童氏以后,童氏虽然没有很大的动静,但是童谣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她给童谣打电话是“正在通话中”,试探性地打给童年又是“正在通话中”,证实自己的猜想以后,慕莘隔了一个多小时又打过去,结果还是一样,她举着手机冲佳黎无奈摇头:“要这样拼命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佳黎冷声怼了一句,顾自在微信里为墨琅没有报备行踪的事跟他闹,用十几个版面不带重样的恶毒的表情包将他骂的没错也变得有错了。 周一,得知童谣已经从阳商手里拿到了有力证据,慕莘隐约觉得此事还是冒险便给童谣又打了电话问具体情况,童谣字里行间也是隐隐的担心,只是因为证据确凿,她觉得自己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 慕莘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再劝,段氏和童氏关系密切众人皆知,稍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就算不为她自己考虑,她也要为上千名乃至上万名员工着想。 她好不容易将周日没有带回去处理的工作做完,临近午饭时间竟然接到了学校的电话,段蓁班主任正在那一头郑重其事地跟她说:“几个孩子闹得不可开交,正值高三冲刺阶段,顾及孩子感受,还麻烦您拨冗来一趟学校,我们共同商量对策。” 电话挂断的下一秒,段蓁便来了电话,惯常精湛的哀嚎:“姐,你就来一趟吧,千万别告诉爸妈和奶奶,他们会杀了我的,求你了好不好,这次真的不是我先闹起来的,你什么责任也不用担……” 慕莘气不打一处来:“不用担责任,不用担责任老师叫家长?段蓁你行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出这种幺蛾子?你还真是把鲁迅先生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践行得很彻底!” “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公众场合搞那些恶心死的东西,我看不下去了才……” 慕莘懒得听她那些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解释,拎了西装外套就出了门,经过总助办时让刘汐临时改了行程。 刘汐早在外面听了她怒气冲冲的斥责声,用膝盖想了想便知晓了是她们家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二又在闹腾了,只是苦了自己,眼巴巴又得上前和对方公司的人接洽,她无奈地笑着,捏着杯子进了茶水间。 华宁第一中学,放学以后的教研室是一片寂静。 慕莘在这里看到林栩时还挺惊讶,但是仔细想想,她倒是记起来林栩有一个弟弟林御,和段蓁段苒是一个年级。 听陈韵说,段苒准备艺考前,林御没少到小公园找段蓁和段苒,让段苒给他补习英语,段苒性子好,自是乐于助人,段蓁就不同了,她指着段苒给她补补数学,怎么能让林御把人霸占了,一来二去,两人一见面就battle,在小公园各种solo,左邻右舍都有所体会。 还真是巧了,两个讨债鬼又碰在一起。 慕莘朝林栩微笑,他亦回以一个貌似寡淡的微笑。 班主任刘老师坐在中间将事情的具体经过讲了一遍:“根据林御、段蓁、江锦和乐亭四位同学的描述,以及监控录像的内容来看,一开始是乐亭同学在给段蓁同学补习功课,但段蓁同学借口上厕所离开了班级,随后江锦同学进了教室向乐亭同学请教问题,乐亭同学正在讲题时段蓁同学回到班级,她和江锦同学一言不合吵起来,乐亭同学劝阻不得两个人越吵越凶。 之后林御同学走进教室,因为偏护江锦同学与段蓁同学发生争执,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江锦同学做出亲密举动,紧接着段蓁同学对林御同学大打出手,林御同学因为力量优势占了上风,乐亭同学劝阻不得参与了斗殴。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如果你们几个当事人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或者是辩解的,家长现在可以谈谈过错方和和解条件了。” 慕莘闻言,目光轻轻略过坐在林栩身边的中年妇女和坐在自己身边的中年男人,都是普通市民的装扮——一个是家庭妇女,一个是工地的工人。两个人的神情里都是满满的担忧,像是害怕惹了什么大事。 “段苒,”慕莘喊了一声,表面上站在黑板前面面壁思过实则信笔涂鸦寻找乐趣的人,连忙乖巧地跑来,慕莘瞥了她一眼,“你回去,段苒,你说段蓁和这位江同学为什么发生口角?” 16.垂死挣扎的机会 段苒抿了抿唇,看了段蓁一眼,段蓁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又看了林御一眼,林御耸了耸肩,表示任由她怎么说。 段苒实在是不想趟这趟浑水,无奈地说:“我是因为向陈老师请教问题才这么迟下楼的,到楼下时就见他们打起来了,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段蓁睨了林御和江锦一眼,不屑道:“乐亭给我补课的时间她凭什么占用?” 段蓁和段苒一块儿长大,段蓁虽然调皮捣蛋但是城府不深,段苒看起来心思通透实则心思缜密,可她没说半句帮着段蓁的话,看来此事无疑是段蓁无事生非了。 慕莘沉默了一会儿,道:“乐亭同学给你补课,收了补课费?” “没有。”自家亲姐这咄咄逼人的态度让段蓁有一分恐惧,别看她慕莘平日里待人接物温和里还带有些放纵和幽默,真要发起火来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那凭什么在补课期间别人不能占用时间?段蓁,到底为什么发生口角,你最好不要撒谎。” 众人听她口气,倒是开始惊愕她这个奇怪的家长为什么一来就质问自己的孩子,按照自然规律,家长都是尽全力把责任往别人家孩子身上推。 其实众人的想法也是慕莘自己的想法。谁不想自己的孩子不承担一点责任?可是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无事生非的本事绝对是出类拔萃,她装得再是无辜也逃脱不了半毛钱关系。 “就单纯看某些想攀高枝的小婊砸……人不爽,就随便说了一句……几句……” 慕莘冷笑,语气却出奇地平静:“你倒是长本事了,说说,人家怎么攀高枝了?攀的高枝跟你这么关系?说了几句,怎么说的,也说给我们大家听一听?看看有没有道理?” 一下子诸多问题迎面砸来,段蓁一时也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干脆就捡最能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说了:“江锦同学身为班级的劳动委员,三天两头地自己不值日就算了,对于林御同学仗着自己家里那点背景不做卫生完全放任自流,本来只是小事,但是我隔三差五就看见两个人欲拒还迎的戏码,那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看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我之前也苦口婆心规劝过他俩别在我每天的必经之路上秀恩爱,他们不听啊,那我这箜篌引白弹了不说,还惹了一身骚。” “一身骚?” “就是我们善良可爱温柔可人的江锦同学因为飞上枝头变凤凰而积攒的一群小迷妹啊。这群不务正业的跟屁虫整天无所事事就嚼舌根子,嚼舌根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人都像我这样坦坦荡荡有什么说什么,我能理解,只是你嚼舌根子就嚼舌根子,还要那么大声地拉着我的小姐妹,说什么不自量力和江锦同学抢林御同学!嘁,我这小姐妹塑料归塑料,可也是拥戴我的好吗?就算她瞎了眼看上林御也是我的人,凭什么让她人置喙?” 林御能够明确地感受到自己面部的扭曲,什么叫“箜篌引白弹了不说还惹了一身骚”?什么叫做“也不是什么人都像我这样坦坦荡荡有什么说什么”?什么叫“就算她瞎了眼看上林御”?她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叫屈、自夸、讥讽,这一语三用的如簧巧舌都快赶上王熙凤了! 乐亭的父亲只是随同乐亭静静地听着,不轻易发表意见,乐亭自小懂得家里的辛苦,他发奋学习,乖巧懂事,不曾让家里人操心过,作为父亲,今日前来送午饭不想被请了家长,他不免有些慌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还没有捋清楚,本是急得手心冒汗,但是听闻老师和这个段蓁同学的话,他倒是心安很多,毕竟事端不是自己孩子挑起的。 可江锦的母亲显然不那么自在,尤其在听了段蓁的话以后脸色黑了几个度,她目光不时瞥过身边的人,觉得周遭气息更加寒冷,而故事的女主人公就更是衔了一口怨怼却不敢当众发作破坏了自己的淑婉形象,生生将气又咽回肚子里去。 在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段蓁脸上时,林栩却是紧盯着严厉训话的慕莘。他的脸上挂着虚伪的笑意,就像冬天里室内盛开的假花一样,写了意了却不传神。 他也不是才刚探知了这个女人的城府深,只是没想到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要争上一争,表面上是诘问自己的妹妹,实际上通过自己妹妹的口将对方批评得一无是处,虽不过略施小计,却也是妙极。 他偏就欢喜她这较真的性子。 不过也恶极。这个女人在商场上工于心计也就罢了,如今这少年人的纠纷里也如此算计,实在是对那些单纯的脑子有些不公平。 “你说的这桩桩件件跟你不过是擦边的关系,何至于让你对人家冷嘲热讽指手画脚?段蓁,我看你这无事生非的性子……你得去少管所过过瘾才对。” 段蓁心中叫苦不迭,这绝对是亲姐,虽然她心中了然慕莘绝对不会吃里爬外的,但是这点小事何苦把自己亲妹妹贬低得那么不堪? 慕莘瞥了众人一眼,看向同样被这出通达明理的窝里斗大戏惊呆了的班主任,说道:“刘老师,既然事情经过清楚了,其他几方家长也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我看段蓁应该担起寻衅滋事的主要责任,该怎么处罚都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来。” “好。” 话音刚落,四面静得落针可闻,这种硝烟渐浓的气息表示事情还没有结束。 慕莘挑眉看向好整以暇坐在对面看戏的林栩和林御,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江家母女,轻轻开口道:“但是刘老师也应该给我们家长一个交代吧?” “交代?段小姐的意思是?” “华宁第一中学在华宁那是数一数二的中学,历史少说也有一百年,可是这一百年生命延续至今,本该明朗圣洁的书香校园竟然出现了班级干部以权谋私、学生早恋屡禁不止、男女关系不清不楚的乱象,究竟这是一个班级主任的失职失责,还是学校领导的不作为乱作为?” 话中责备之意如此明显,除了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林栩,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尤其是江家母女两个,这话中字字句句都是在戳她心肺。 江锦绞着手指咬牙切齿却不能露出声色,不时瞥过实在无聊正打游戏的林御,心中急躁却无可奈何。 如今表面上是对学校或是班级管理不严导致学生乱象频出的指责,实际上隐隐将过错归于班主任教管,如此施压,将问题的矛头又归结于林御和江锦的关系上面。 江母当了这二十几年的家庭主妇,与邻里的相处来来回回不过几句家常便饭的寒暄,斗嘴自然是斗不过慕莘的,而她自己是能言善道的,可偏偏这时候被批评指摘站出来说些什么又更像是狡辩。 这一口恶气只能顾自咽进肚子里去,实在叫人憋屈。 “段小姐放心,此事我会上报学校,对违反校规引发乱象的学生定然严惩不贷。”刘老师今日算是领教了何为以退为进,直逼得对方家长无话可说的本事,也打从心底里对段蓁同学的家长多了分敬畏。 都说这段蓁吧理科成绩差得无人能及,可身上没有半分自卑不说,入学三年竟然真是把初中部传言的“嚣张放肆乃是人生乐事”践行得很是彻底,原来背后是有大人物的。 “那就麻烦刘老师了。” 慕莘将自己要表达的说完便向椅子后面一靠,将话语权抛给了其他人,林栩一向不多话,但是他的大名在华宁是响当当的,长相又如此丰神俊朗,作为一名未婚女人,刘老师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搭话的机会。 “林先生对此事有什么意见吗?” 林栩从一开始就懒洋洋地靠在沙发椅上,从头到脚都是王者气派,他甚至头也没回,向林御问道:“这个垂死挣扎的机会,你要是不要?” 17.理综宿敌 林御游戏正打到关键时刻,他也顾不得什么处罚,只道:“某些人满嘴义正言辞地污蔑,我现在跳进黄河洗不清,左右一死,垂死挣扎?我没兴趣。” 闻言,慕莘勾唇,朝林栩露出了得意的淡笑。这个林三公子如此洒脱豪放,可真给林家长脸啊。 “既然如此,乐先生,江太太,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乐父担心儿子会因为处分上不了好大学,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开口:“刘老师,我们乐亭这样,大概会怎么发落他?会不会影响高考?” “乐先生,乐亭同学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这一点不仅班级同学一致认同,学校领导也是对他赞赏有加,这次的事情乐亭同学是劝架不行才被迫参与打架,学校究责不会影响到他此次的省级三好生,更不会影响到他自主招生考试资格,至于高考,只要他自己情绪稳定,就不会有问题。” 乐父如释重负,听了“省级三好生”更是喜出望外,“那就好那就好。” “那刘老师,你看我家江江呢,她这个成绩,能上个211吗?” “江太太,江锦同学的成绩上个差一点儿的985都不是问题,您不必担心。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要心态放平稳,心思放在学习上,高考不会有问题的。”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便是如此,孩子成绩好有出息,父母亲的担忧也就少了。慕莘听着这些话,觉得家里面真是惯得段蓁无法无天了,人家都是双一流,段蓁能上个二本就不错了。 “既然今天各位家长都来了,我也讲几句吧。其实四位同学在学校里都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乐亭同学才学斐然,入学以来从未跌出年段前三,省质检更是以全省第一名的成绩被省重点高校提名;江锦同学成绩优异,长相突出,也是蝉联了三年校花榜首的人,作为学生会副主席一直也任劳任怨恪尽职守;林御同学自不必说,校内公认的理科小王子,数理化三科从未被人超越,虽然总分不够理想,但是高一物理竞赛时候就被高校物理系教授点名,只要收收心前途不可限量;段蓁同学性格外向活泼开朗,敢于标新立异,对学校图书角的创意设计有很大贡献,一向以文科助长的她高二时候征文活得省级大奖,只可惜未选择文科,作文类奖项没有用处,但是理科成绩如果往上提一提,一定会考一个好学校。其实作为班主任,我以为段蓁同学和林御同学应该好好交流一下,取长补短,教学相长。” 虽然慕莘在教研室里把她批评得狗血淋头,但是对于段蓁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电话不是打给她,而是打给她爹妈,恐怕她会死得更加惨烈—— 这是所谓多米诺骨牌效应,她闯了祸请了爹或妈,段林一阵怒火中烧气急败环把她骂得恨不能去跳长江,陈韵一场哭天喊地只差把她塞回她亲娘肚子里去,老太太一声不吭给她来过冷暴力还不让她跟英国的老头儿打电话,紧接着远在长沙的表姐会半夜煲一锅电话粥吃得她消化不良,慕莘知道以后还是会毫不留情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何必呢?别说纸包不住火,“谣言止于智者”,她这个刀子嘴蝎子心的姐姐会用智慧和孝心把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包在酒精浸泡过的纸里! 段蓁虽然很不情愿,但是还是被慕莘毫不客气地送去了“缪晨”,谬哥一见是段蓁这小崽子来了,赶紧打电话把楼上正拥着几个小美女会着塑料兄弟的阳商喊下来,“商啊,段老二来了,你不来迎接一下?” 衣服都脱得差不多的男人此刻顿时清醒过来,忽觉头顶一片黑压压的,“大事不妙”四个字在脑海里群魔乱舞,他忙问:“她自己来的还是她姐带来的?” “慕莘带来的,”谬哥一面说着,一面不怀好意地笑着指了指电梯的位置,“这不是已经往你706包厢去了吗,你这做补习老师的可千万别教这孩子些不该教的。” “老谬,你是不是人啊?明知道我这里群英会,你干什么吃得不拦住她俩嘟嘟嘟……” 慕莘把段苒送到了阳商大宴邻市宾客以尽地主之谊的706以后放了狠话:“今天不做完三套全国一卷理综试卷,你就别回家了。” 当时阳商狠狠地剜了一眼一脸嫌恶闻着包厢气味的准高考生——小姑奶奶你又考不及格了? 段蓁无辜地耸了耸肩,外加无害地眨了眨眼睛——我什么时候及格过? 于是杜老师踏上一条给理综宿敌准高考生补课的不归路。 18.仙气飘飘的俊颜 这天下午,慕莘收到了上周临时会议后被她一顿冷批就差一个冲动给她加buff的总助办小秘书的检讨书,她一看,语气官方态度良好而且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后内容也很充实。 她不用想就知道是刘汐时不时就要泛滥一下的同情心惠及了这个小姑娘。 附件里正是她想要的人力资源部人员的日常工作生活,可是看完之后她又一次按耐不住怒火将这个叫顾晴微的小秘书叫进了办公室。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顾晴微忐忑了半晌的心此刻终于尘埃落定,她深吸一口气在一众小秘书同情的注视下走出了总助办,然后推开了总裁办的玻璃门,规规矩矩地问了一句:“慕总,您找我,是因为报表不够细致,还是数据出了什么纰漏吗?” 慕莘抬头看她,这时候被叫进来没有畏首畏尾倒是很令她欣慰,总算看到她的一个优点了——视死如归听天由命。 嘴角一勾,她问道:“这报表中的内容都是你搜集的,也都是你看过琢磨过的?” “是。” “作为总助办人力资源部工作的审核人,你是不是要对这些好吃懒做的行为负责任?” 明显感觉到一股强劲气场扑面而来的顾晴微闭了闭眼,“是。” “现在是蛀虫横行,稍一不慎段氏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打算如何负责?” “我想先对人力资源部所有工作人员的工作实效进行暗中考察,然后裁去一部分怠慢工作情节严重者以儆效尤。虽然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但是历来对付最基本的员工偷懒耍滑的现象,也会从最基本的步骤入手,然后根据效果再进行手段的革新。” 慕莘听着面色不改,顾晴微也不敢继续说下去,总觉得自己凭这点理论墨水在身经百战的慕总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囊中羞涩得紧。 “这是常规办法,但是你觉得可行吗?” “这……” 慕莘难得一笑,“如果你坚持一个月加班到十二点,就耽误不了日常的工作,如此看来,这个解决方案的可行性还是很强的。” 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机会,顾晴微连忙将这个艰巨的任务接受:“慕总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将功补过,不让这些蛀虫为害乡里……” 正一时兴起说错了话的顾晴微盯着笑容渐渐淡化的老总霎时间有了死到临头的觉悟,却不想老总竟笑着说了一句:“期待你这啄木鸟孤军奋战出一棵硕果累累的大树。” 忽然觉得二十几岁的慕总其实真的就二十几岁。 盯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脑,慕莘亲自泡了一杯美式坐在窗口,第一张闪现脑海就是林栩仙气飘飘的俊颜,可是占据她接下来十分钟深思的,还是禹后,她突然觉得不该回国,一回国仿佛就进入了禹后强大的影响范围内,有时想起来实在让她无所适从。 刚刚从教研室出来,林御冷哼一声把段蓁拦在门内,“今天晚上八点,约不约?” “约你个鬼,本仙要学习。” 闻此,慕莘不甚满意地看了一眼同样被拦在屋内的林栩,林栩考究的目光落在自家桀骜不驯屡教不改的弟弟身上,林御这才发现一个不小心把林栩这尊冷面罗刹一并拦在了屋内,识相地迅速收回手,段蓁扯了扯嘴角,嘲笑似的睨了他一眼,春风得意啊。 “你这也太不讲义气了,前天晚上十二点小爷我发奋学习语文,一篇逍遥游正背得头疼,你一通电话把小爷拉去后山,忘了?” 前天晚上十二点?分明是他求着她借作文范文好吗? 段蓁死盯着秦奡,这舌灿莲花的,说得她险些信了自己这冲动的性子会不会白日里求而不得大半夜跑出去满足自己高三以来日渐膨胀的飙车欲望。 “哦!我想起来了,可你不是说温香软玉撒娇求抱爱不释手毫不留情拒绝本仙了吗,你忘了?” 这场无中生有颠倒是非的技能大pk文科小公主因其深厚的文字功底险胜理科小王子。 慕莘和林栩两个人倒是半分没在意这其中的深恶痛绝,林栩意味深长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慕总可真是大义灭亲”,慕莘回嘴“过奖,林先生可真是无为而治”…… 19.一失足成千古恨 休息了十几分钟,刘汐打来电话,“慕总,公关部已经证实了那条新闻的真实性,长沙盟友公司那边也给出了长沙土地局的确认回复。” “好,我知道了,你安排一下,今晚我要水路去长沙。” “水路?” “嗯,顺便联系一下长江水路的客运公司和货运公司,我要他们的航道资料。” 摁掉电话,她打开了邮箱里面给刘汐发过的邮件,点开链接以后,屏幕显示一条长沙日报的新闻——“长沙土地局拍板暂停军…事征用,长沙水军新兵何去何从”。 长沙。 晚七点。 慕莘在餐厅里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佳时才姗姗来迟,她穿一身黑色干练的通勤装,还来不及整理的头发看出这一路风尘仆仆火急火燎。 “我说你这是有多忙,叫你吃个饭而已,那么难?一个县委书记,整得跟国家主席一样。” “县委书记怎么了?嫌官儿小啊?县委书记和国家主席工作目标一样,服务对象一样,怎么工作热情就不能一样了?” 慕莘真是怕了她这一张嘴就是奢华版社会主义为官为民奉献精神的熏陶,连忙一声“打住”让服务员上了菜。两菜一汤,都是具有长沙风味的美食,段家祖籍长沙,自然对这里的食物有着与生俱来的认同感,有时候慕莘出差外地都会特意找长沙特产。 佳时二十二岁公共管理毕了业以后就进了市教育局,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结果为了响应国家扶贫政策的号召,主动请缨去了一个小县城做县委书记,经过一场和贫困的殊死搏斗,原本不知名的小县城不仅成功赚得金山银山,更是守住了绿水青山,顺理成章就进入了重点发展县城的名单,佳时这个宵衣旰食的领导者自然是功不可没扬名立万。奈何长沙市局千般万般诚挚邀请抵不过佳书记对县城百姓的深情厚谊,佳家人都怕佳时这年华正好的闺女会在这小县城生根发芽,只是她自立更生久了,佳家人竟没一个人以关心为由劝她回华宁发展的。 自小佳时跟着佳媛,在商业方面没什么天赋,却从段林手里学来了不少管理的手段,也曾经在公司里一展身手过,效果也不错,但佳媛一放手让她统领整个公司的时候,土地规划和利用这一块就明显跟不上步伐,最终得出结论:佳时真不适合房地产公司。 虽然佳时比慕莘大10岁,但两个人小时候没少打架争东西,还在因为老太太定的家规和良好的家教,两个人在慕莘五六岁不懂事的时候争争,后来也就看淡那些所谓稀奇的小玩意儿,一股脑全部都给了段蓁和段苒,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段蓁那么重的玩心就是从小培养的啊。佳媛过世后几年,她便离开段家上大学去了,后来也一直没有回佳家。 “对了,我要提醒李婶把老宅收拾一下了,奶奶和爸妈说段蓁段苒考完试就过来,六月九号,今年高考在端午节前后我记不太清,总之他们商量了很久还是决定等她俩考完试一起回来。” “这样啊,”佳时往她碗里家了一块肉,“你爷爷知道吗?” “这计划一定下来老太太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他了,看她平日里骂老爷子这不好那不行,还不是纠缠过大半辈子的人,这心里边早盼着七十岁一过老爷子赶紧回来。” 佳时笑,确实如此。 “佳黎前几天去福建台湾旅游回来,来这里看了我,她说,你现在和林栩斗得很厉害?” “没到那个程度。”也就奔着你死我活的目标去的吧。 “林栩虽然二十几岁出国去锻炼,但是十八岁不到上台时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这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还是要收敛锋芒处处小心才是。”佳时太了解这个表妹——自小满身傲气几乎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放心了,他还能将段氏一口吞进腹中吗?吃得下么?说正事,那个苏司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军…事用地那么重要,长沙土地局敢不批地?” …… 此刻,林氏。 “林先生,”叶尔白皙的面色变得通红,更多了几分惑人的魅力,她被逼退好几步,虽然心跳愈急,却依然强装镇定,“除却市长千金这个光环,我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准毕业生,我自认样貌不差却也并没有让您青睐到如此地步的本事,希望您自重。” 林栩保持着上位者睥睨万物的姿态,只是唇角溢出的笑意柔和了几分目光里的冰冷,欲擒故纵的说辞他听过,这般干脆利落倒是从未有过。 20.左不过是讨好 不得不说这个清水出芙蓉的女孩真是对了他的胃口,这些年来除了那个人还没有什么人能让他这样魂牵梦萦,恨不能绑在身边一刻不离。 罢了,来日方长,这刚到手的小白兔可别给吓跑了。 他在风流公子和干练总裁之间切换自如,“林氏给实习生的工资不比其他企业高,然而你不缺钱,你需要的是历练和机会,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在销售设计这一块做得不错,正好林氏新近参与了一项国家级比赛,试试如何?” “可以吗?林氏老牌大牌的前辈那么多,如果我一进公司就得了这样的机会,会不会引起不满?” “你觉得呢?”林栩反问,“令尊鼎鼎大名遐迩华宁,你自小受人非议也不少,何以今天这般在意?既然已经决定听从令尊的意思来我身边,你大可做好成为众矢之的的准备。” 他的话不无道理,叶尔想,她不应该放弃这个机会。虽然父亲将她双手奉上送给林栩的勃勃野心昭然若揭,可是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要有自己独立生存的资本,如果有一天,林栩厌弃了她,她还可以自己活下去……不过她想的似乎有些长远。 第二日,司令夫人的花甲大寿,一向不喜热闹的苏司令给相偕走过半世纪风风雨雨的太太办了苏家最大排场的寿宴,来自湖南各地的政客商贾纷纷来贺,慕莘搭了佳时的顺风车也有意来凑凑热闹,走进大厅时正好有一位北方来的商人自我打趣曰:“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来北京不知道官儿小,不来南方不知道钱少,这南边的富庶咱北方是比不了啊!” 另一个人亦大笑接茬:“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好处!” 佳时说那人大概是苏司令在北京准备颐养天年的时候认识的,“苏司令大名苏未鞍,抗美援朝的时候出生,父亲死在战场上,他母亲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寓意战争赶紧结束他不用上战场。苏司令如今六十出头,和太太是在越南战争的战场上面认识的,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在洛杉矶金融街做风投,还有一个据说是生病死了,然后老来得子,如今苏铖也已经快三十岁,刚回国不久,听说早就考了公职,准备在湖南某县做县委书记。” “一来就这么大官儿?” “该得的,他之前出主意,仅仅用了半年就让湖南最穷的山村脱了贫。老爷子红二代,本来是要退休,可是湖南教育局这边一再邀请,他也就没有拒绝,只是不想教育局和土地局并未将事情商量妥当,造成了现在两方都骑虎难下的尴尬局面。” “就算是新兵教育方面也是国家相关部门直辖,与教育局有什么关系?” “假手于人呗,这具体内幕我们这外人知道什么,也就随便说道说道。” 慕莘叹气:“这乌龙闹得可是真大,若是妥善解决不了,那些新兵蛋…子可劲儿就哭爹喊娘吧。” 佳时在湖湘一带颇有名望,慕莘亦然。华宁房地产界百年难得一见的女强人在周边城市群自然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她很轻松地就让自己被苏司令略知一二,加之她课前准备做得十分充分,给来自福建南平的苏老太太带来了建瓯板鸭、房村光饼以及几本福建省当下宣传闽北历史文化的读本,苏老太太睹物思乡对她大为赞赏,把她当老乡一样倾诉思乡之苦,畅谈年少岁月,好感度直线飙升。 “慕莘啊,你刚刚说你是华宁人?” “我祖籍长沙的,老一辈迁去华宁安家落户,有几十年了。” “那你这给我送的东西可都是我老家的,你作何解释?”苏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苏司令三十几岁事业有成以来,像慕莘这般送礼的人不在少数,她自是很懂这其中的意思。 慕莘笑,“左不过是讨好老太太,让老太太给慕莘一条捷径,好让我和苏司令说上几句。” 老太太跟着笑起来,“你这丫头说话到是直接。今日冲你给的这些东西,我也得好好给你把事给办咯。” “那就多谢老太太了,其实也无大事,不过是听家姐提过一嘴苏司令练兵场的事,长沙既然没有适合的地界,我们华宁地广人稀的,选择就多了,苏司令也可宽心一些。” “华宁和长沙近,也不是不行,怕只是这航船众多,不适合新兵的操练,万一有个好歹,只怕我家老苏承担不了责任。” “老太太怕不是担心这个吧?”慕莘笑,水兵操练自然要水,却也不是时时要水,老太太也是老兵了怎会不知道这一点,“老太太是担心苏司令老是往华宁跑吧?” 老太太叹口气,问道:“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慕莘眉眼微挑,“哪有,您这是提携后辈。” 老太太笑得更开心了,“其实啊知道我是福建人的人很多,送福建的特产的也很多,可是呢,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敢送。” “敢送?” “两块钱一块的光饼,那些吃惯了大鱼大肉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送的出手吗?三十几年来你是第一个胆敢给我送这两样东西的人,我这才给你这特殊待遇,别人我可不这么好说话!” “看来我是选对路子了。”慕莘颇有些自豪地道,一路玩笑的语气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这老太太也算是老顽童了。 回华宁的路上,慕莘状态异常放松,心情也十分愉快。原本想这苏家二老指不定很难啃,没承想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她还真是受宠若惊。 事情进展顺利,她只留下与她同来的公关部的人员继续跟进军…事征用的动态,刘汐已经将所有客运公司和货运公司从华宁到长沙的航道信息发至邮箱,事不宜迟,她立马着手分析,从一些专家那边取了意见,而后安排好一切事宜。 “慕莘,苏老太太请你端午前后来府上一聚,时间视具体情况而定。” “预料之中。” “接下来呢?” “最近有一个国家级比赛对提高段氏的知名度很有帮助,我要回去盯着。” 段氏这一季度的开发工作进入正轨以后,慕莘的工作重点就转向了建筑设计和销售这一块,由于慕莘接手段氏前段氏并没有这两方领域的开拓涉及,所以初出茅庐的段氏在建筑设计尤其是室内设计这一块一直是磕磕绊绊前进,更遑论最终的销售环节。 慕莘不得不承认,在这两块,段氏和在华宁房地产界一枝独秀了几十年的林氏相比还差得远,为避免木桶效应真的效应,这些年她在这两方面下了很大功夫,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段氏总算是青铜变王者,虽然仍旧屈居第二。 但她万万想不到,她手下这批科班出身的得力干将会败给一个他们眼里乳臭未干的外行小丫头。 21.无一落榜 这次全国房地产销售策划的比赛段氏在得到参赛资格的前两个月就已经开始筹备,到报名时间只需将策划案与实际要比拼销售的房产进行有机关联,然后报名、呈递作品。 段氏房地产公司在华宁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但是在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段氏其实不过是房地产界的小透明。 但是林氏不同,林氏扎根华宁百年,更是扎根房地产界百年,真的要拿去国际上和那些房地产界的大佬们一较高下,也是毫不逊色的。 所以在慕莘看来,提高段氏在国内的影响力是把品牌做进国际市场的重要一步,而诸如这次销售策划比赛的各类比赛或是活动,便是段氏挤进上位圈的契机。 她做了充足的准备,在策划案到她手上时,因为担心销售过程太过复杂有所遗漏,她还和业内专家讨论过方案的完整性和实用性,提交作品的前两日她都没有回家,泡在公司和各类往届的夺奖作品所属公司、集团和设计者打交道,得到各方的一致肯定以后,她才敢将参赛作品提交,给参与策划案制作的人员放了一天假。 但是一周以后结果出来却让人哭笑不得,而对于慕莘来说却是大失所望。 华宁有资格参与这场比赛的一共是四家,但是真正制作出得到行业广泛认可的策划方案的只有林氏和段氏,在外市或是外省的人看来,华宁虽然只有两家公司入围总决赛,但是两家公司的策划方案却无一落榜——林氏状元,段氏榜眼。 可是将各类评分标准下的分数加起来,林氏足足比段氏高出了二十分,这在华宁人眼里,林氏肉眼可见地高了段氏一等。 在段氏还没有将市场开拓到市外省外的时候,段氏的依傍就是华宁人,如今华宁人看到的满满都是段氏再进步飞速也不过是林氏的手下败将,如此,段氏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于是刘汐陪着慕莘愁眉不展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慕莘召开了临时会议。 会议上有人为段氏在国内小小地打响了名号而欣喜,也有人同慕莘一样担心落后林氏二十分会给段氏带来不利影响,双方会上争论,各执一词。 慕莘趁着几个公关部、企划部和销售部的元老终于说得口渴要喝水的时候才开口:“以前读《月亮与六便士》的时候就记住一个道理,每个硬币都有正反两面,这是一个在工作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现象。 这次的事情,如陈经理所言,对于段氏在全国的地位上升起到了一定推波助澜的作用,也正如何经理所言,在段氏与林氏的较量中,直接将段氏变成了自不量力的弱势角色。 喜悦和担忧都是要有的,喜悦是因为在三个部门的团结协作下,我们在销售策划这方面取得了业内人士的认可,担忧是今后对于林氏的竞品我们该如何定位自己、推销自己。” “我们今天这个会议的主题不是我们该喜该忧,而是探讨我们输在哪里,哪里需要改进,”她回头看向坐在身后做会议记录的刘汐,刘汐会意,看到大屏幕上展示的林氏的销售策划案,她接着说,“这是企划部销售组给出的林氏的销售方案,来源是这次比赛的评审组,从成绩上我们可以看出,不论是完整度、可行性还是销售范围、价格可控度或者其他方面,我们与林氏都不相上下,段氏是一家新兴的公司,可是我们在创新方面却输给了林氏,这一点值得每一个人反思。” 慕莘在众人的眼里一向是一个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到近乎苛刻的人,她刚刚接手段氏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吹毛求疵,知道自己过分要求公司员工差点引起公愤的时候她开始采取怀柔政策,在不偏离公司发展轨道的前提下对公司员工都是多赏少罚,公司上下也乐于见到和气生财的气氛。 今天她说话僵硬刻板,明显是对这次比赛被林氏夺魁十分不满和担心,但她始终没有开口追究责任,这让每一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慕莘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将平台交给了公关部的经理,陈秋萍站起来走到大屏幕下面,刘汐配合地调出了林氏策划案的设计者署名。 “我们调查过,林氏往届参赛作品的设计者都是业界颇有名望的销售策划专家,但是这次林氏参赛作品的主设计师是她——叶尔。从策划案的风格来看,这次的策划案与秦氏以往的风格相比多的是一分年轻的文化气息,所以很显然她是一个新手。”接下来屏幕上闪现的叶尔的证件照。 底下的人看到那张年轻漂亮的面孔都微微惊愕,纷纷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这女孩子可真是漂亮。” “是啊,这在华宁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22.毕竟是未成年 慕莘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确实漂亮,十分漂亮! “人力资源部获悉,这个女孩子是市长千金,在华宁大学攻读土地资源管理专业,修过建筑学基础和商务英语。她被林氏总执行官林栩看中并加入林氏只有短短十天,花在这个策划案上的时间也不过五天。” 两个月的努力却输给别人的五天,众人不禁唏嘘,原本觉得没有拿到榜首可惜的人此刻更是升腾起了不甘心,满心扑在叶尔才貌双全惊为天人的完美形象中的人有,不愿承认自己能力不如别人而将叶尔的成功归结于运气的人有,但更多人想的是林氏多了市长千金的助力前程似锦了段氏该如何自持。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慕莘最后做了总结发言:“这次是一次收获更是一个教训,我们将房地产做大做强是商人的欲望,是资本家的本能,但是在注重利益化的同时我们必须看到我们的发展和文化之间的关联,不论是传统文化还是新兴文化,我们要将其合理纳入考虑范围,让它尽可能地成为我们的推进剂。 接下来我们公司的几个大项目,要进行更充分的改进提升和发挥,尤其是东郊小镇这个即将竣工的项目,它向世人所展现的不仅仅是建筑,还有我们段氏的精神风貌。跟林氏争锋,跟林栩斗智斗勇,还有其他许许多多觊觎段氏地位的小公司,我们跟他们周旋,该惧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失败之后的教训,是否记住,是否深刻,这要重要得多。” 比赛的事情告一段落,慕莘应了谬哥的邀请去缪晨嗨了几个小时,向众人啪嗒啪嗒吐了一洞庭湖的苦水——这次失败于段氏只是销售策划素质上被林氏强压一头,对她来说却是莫大的耻辱。 佳黎象征性地安慰几句,说什么“林栩就是运气好点儿而已你也不看看之前被你吓得狗急跳墙的时候多狼狈”、“叶天雄那丧尽天良的市长能教养出什么人美心善的油菜花你想多了”、“不就是人才嘛我回去帮你贿赂贿赂佳教授让他把好苗子都送去你段氏不就好了吗”等等。 毕竟隔行如隔山,她懒得和她解释这个中的利害,就像佳黎也懒得和她掰扯《宪法》一样。 “对了,上次你托我给你带的光饼什么的,派上用场没有?” “这倒是应该谢谢你了,苏老太太很喜欢,事情办得也十分顺利,只是你怎么会突然想要去福建旅游?” “之前墨琅那家伙突然文艺起来,在家里面看纪录片,我蛮跟着看了点,刚好看到了钱穆先生的纪录片,好巧不巧我爹在读钱穆先生的书,我也跟着读了些,又好巧不巧我接了个当事人在福建的案子,顺道就去台湾钱先生故居瞅了一眼。” “你这还真是好兴致,我听佳时说你过几天准备去黑龙江?” “也不是过几天,看雇主怎么说了,我也真是醉了,一个湖南人,跑去黑龙江养小三,跟车费不要钱似的。” 接下来阳商有模有样地说了几句人话,就对付林栩和叶尔给出几个有用的建议,最后冷不丁来了一句“下次不要不声不响把段蓁往我这边送,尤其在我喝酒的时候,毕竟是未成年,我这一下手还不是禽兽不如”! 谬哥一看慕莘探究的眼睛盯着自己,连忙摆手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佳黎冷哼一声,“阳商,人一见你就知道你属什么。” “为什么?” “你这张嘴里就吐不出个象牙来。” 阳商气急,却是缓缓吐出几个字:“怎么,你能吐出象牙来?” 谬哥放肆嘲笑,佳黎斗嘴不过直接上手,拉开阳商的衣领,一盘葵花籽全数落进衬衫里……余下全是怒吼哀嚎,不言也罢。 这天傍晚回家,她还是先去童家找了童谣,听童利说童谣在公司里,她便问了几句项目的事情,童利也据实相告。 “童叔,虽然我不应该干涉您的决定,但是我实在是觉得这块地的价值不够、回报率也不高,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您也说了,谣谣最近一段时间都在筹划这块地的事情,只怕最后竹篮打水了,她出师不利,在公司失去公信力,您管理童氏这么多年,塔西陀陷阱有多可怕肯定比我明白。” 童利闻言却迟迟没有说话,慕莘知道,她作为一名晚辈,说话时候以专业人士的口吻会让长辈觉得不舒服,但是她还是要这样说,没有办法,童谣越是在这个项目上费劲,她越是觉得不安。 拿住合作者的错处用以威胁这事她不是没有干过,正如之前所言,做得好做得天衣无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难处就在叶天雄此人,虽算不上睚眦必报,却也是有仇必报。 童谣聪明伶俐,学的很快,也果敢决断,但毕竟初入职场、涉世未深,一旦被什么人揪住了小辫子,怕稍一不慎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规劝事宜以作帮助,身为闺蜜的她当然责无旁贷。 13.城郊酒吧遇故人 慕莘会决定去城郊酒吧,完全是因为在半年前施工的城郊小镇,有一名工人在高空作业时出了事故,如今半身不遂,在家养伤。 她走进简陋的屋子,屋子里干净整洁,地板用木板铺满,边角处已经开始腐蚀溃烂,中间部分却擦的油光发亮,墙壁是石灰的,也是浅浅的灰色,窗户处墙角处常年风吹雨打,湿气洇润,灰色更深得多,窗户是木窗户,架得挺高,关得也紧,室内唯一通风的是前后两堵墙上的通风口,房间不大,只摆放了一个很大的储物柜,上层放置一些常用的物品和一台老式的电视机,下层放些衣裳。 一张旧屏风将两张宿舍用的上下铺挡在距离门口最远的位置,床上的被单枕套都是五六年前的款式,被水洗得颜色发白,靠近床的那面墙贴了墙纸,但已经开始起皮,一层层脱落。 负了伤的男人躺在床上,一边一个十岁的孩子正在做功课,一个只有一周岁的孩子坐在另一张床的下铺上玩玩具,而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听闻公司老板亲自过来慰问,匆匆从隔壁回来,手里抓了一把绿色饱满的空心菜。 公司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是这个工人本人的失误导致的高空坠落,为了公司宽厚的声誉,慕莘也要例行慰问之礼,依然要按照劳务合同上的工伤赔偿进行补贴。这家人也算是温和良善,出了医药费意外也没有向公司要求一些什么,对外界也不说工地的不是,公司的不是,好在前两天东郊小镇项目即将竣工的消息传来,慕莘想起了住在城郊的这家人来。 “您现在从事什么职业?” “昨天在城郊酒吧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好在这么些年,年纪大了,看起来也还是二十几岁,不然别人也不要我哩,一个月工资也不多,三千块,有加成,上的半个白班半个晚班,还包吃住,关键是离得近能回家里来照顾男人和娃。” 慕莘鼻尖有些难受,她见得太多丈夫出事哭天抹泪的女人了,这样冷静乐观的还是头一次见。她笑笑说:“程先生在段氏工地十五年,算是段氏的老人了,对于这样的意外我们深表歉意,如果程先生愿意,段氏培训部希望能邀请程先生作为讲师,为新员工做现场教学。” 程氏夫妇自是感激谢过。慕莘开车不过两分钟来到城郊酒吧,这是一个热闹繁杂的地方,尤其是在晚上,整个城市的污浊气息都会汇聚到此地,上演一出又一出骇人听闻的戏码。有什么某市的高官在此地寻花问柳,某企业的高管在此地寻欢作乐,又有某个高等学府的教授或者某个研究员来了这里放飞自我。总之,这里是三教九流的人的消遣之地。 但是慕莘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消失了那么久的柳沅。 这个穿着黑色紧身裙恣意展现自己的好身材的女人叼着烟在慕莘面前坐下,马上有小厮送来两大杯还冒着气泡的啤酒,一边恭恭敬敬地说一声:“沅姐儿,您这可悠着点,别喝坏了身子赵先生心疼,小的们遭殃!” 话音刚落,这人将刚刚企图猥亵慕莘的人踢了出来,点头哈腰地跟慕莘道歉说:“这小子刚来这玩儿,不懂得您是沅姐儿的贵宾,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让沅姐儿高抬贵手,留这小子一命!” 柳沅不耐烦地挥挥手将人招呼下去,道:“都给我记住了啊,这可是华宁首富之一的禹后的女人,在我这算不得贵宾,但是动了她,禹后怎么对你们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谢谢你。”慕莘道。 “嘁……谢个屁谢,你给我那两巴掌我可记着一辈子!” 慕莘不言,柳沅问她:“你有没有觉得刚刚的我很风光?” “看起来是的,可是你眼底的乌青,手背的伤疤,还有大腿的文身,它们告诉我你过得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好,但是你过得很自在。” “哦?” “很简单,以前你穿长袖长裙,穿小皮鞋,拉直的头发用发箍扣在后背上,妆容清淡素雅,言谈中规中矩,可现在的你,你自己看看,抽烟,喝酒,出口成脏,穿着暴露,柳沅,我问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大概你会一字不漏地讲给我听。” “我会的,慕莘,你最好一字不漏地听着,”柳沅笑得十分得意,“我听说你和禹后前段时间竞标会上还情意绵绵地拥吻,看起来倒像是真爱,但是真爱这种东西,我没在他那里得到过一丝一毫,我不敢说你的结局会变成什么样,我的结局算是再好不过得了,安沁死得多惨,我这辈子不会忘,如果何莞不是给林潜生了个女儿,林栩护着她,恐怕何莞的下场还不如安沁。对了,禹后黑白两道通吃的事,你是知道的吧?宇师的账干不干净你比我清楚。” 慕莘不否认,当初她去财务部理账时候发现过相关问题,但是禹后将她调去了分公司账务实习,也不跟她做任何解释,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如果柳沅不提,不到和宇师牵扯上关系的时候,慕莘是不会回头去调查禹后公司的账务的,毕竟禹后在华宁这么多年,也算是根深蒂固了,想要撼动他的地位,怕是不那么容易。 再者,禹后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没有人会自不量力与他为敌。安氏、柳氏怕是最有力的前车之鉴。 “那天我才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有人在狂吼,说什么禹后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不能过河拆桥,经历过几次,我想着估计又是哪个可怜的女人了,我转了个弯,果然,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蹲在沙发椅前面,那时候的你明显是个被家庭支配的好女儿,你有着乌黑发亮的头发和深棕色的眸子,涂着粉色口红的嘴唇在干涩地颤抖,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我都心生怜悯,禹后靠在椅背上,紧闭着眼睛,整张脸冷若冰霜,居然没有一丝动容,也是可惜。” 24.我可怜的人只剩我自己 “我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你一脸兴味地站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那么傲慢,比我任何时候都要漂亮,你浑身都透露着常人所无法企及的自由自在的气息,我悲从中来,口不择言地问禹后是不是因为你他要抛弃我,因为你他不肯施援手救柳氏,可他呢,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被那样无视的一幕,禹后闻言懒洋洋地睁开双眼,问你你去哪儿了,他看向你的目光那样柔和,却连余光都不给我。那一刻我才开始怀疑自己在禹后心里的地位。” 慕莘皱了皱眉头,说:“那时候知道也不算晚。我仔细地看一眼才知道你是柳氏二小姐,那个柳氏为节省宣传资本捧出来的一线明星,我正在想着突然一个耳光落在我的右脸上,啪的一声回响在办公室里,我吃痛,别过脸,眼眶十分酸涩,真的很疼,现在想来,那时的你大概是悲痛欲绝了,所以才会像个泼妇一样。 那天你被赶出去,我坐在办公室里,心里骂了禹后无数遍,想着怎么会这样,我居然被一个卖身求荣的女人给打了一巴掌,从小到大只有我打别人的份,还真没被人这样打过,我怎么想怎么咽不下这口气,此仇不报非女子,我必须要好好整整你。” 柳沅饮尽离她最近的一杯啤酒,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拇指慢条斯理地抹掉嘴角的残渍,接着说:“我向你发难的时候禹后的脸更加冰冷,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语气平淡地说让我闹完了给你道歉,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隐忍的表情,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我出车祸的时候,他的眼珠子都没有动过,我深知就算没有你,禹后迟早也会腻了我,可是当我意识到,你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我可怜的人,只剩我自己,我可是我恨的人,是全世界。 你毫不犹豫地还我一巴掌,我不可抑制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头发凌乱不堪,膝盖摩擦在地上,我抬头对上你的眼睛,那是一双澄澈的眼睛,可是不等我说话你又给了我一巴掌,我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 可是你说的话让我难过,我终于承认,连我自己都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可悲,却仍然自欺欺人,人活着,也实在没有意义。 你说:柳小姐,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你会知道我,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这个人和你们不一样,明明是千金小姐却要用身体去换取所谓光环,明明很有钱还要找人求包养,不觉得可怜吗?我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你若伤我分毫,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今天这件事你记得,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更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你苦苦哀求的禹后不是我金主,是我老师,请你不要侮辱我们! 快8年了,我记不太真切,但是这段话的意思在我心里迅猛发酵,直到今天,它已经烂在我心里了。你说的付出代价,我确确实实付出了。禹后让人找到我,绑架我,扇我耳光,我整整吃了一个月流食才能说句像样的人话。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将我拖出去,我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三个月前,我被哥哥送到了禹後身边,他说:这是华宁市最权威的人,而我是华宁市人见人爱的当红女星,他一定会给我想要的一切。 然而,三个月后的那一天,这个华宁市最权威的男人和哥哥的合作结束了,却十分坦然地将柳氏从脑海中刷掉。可是我后来才知道,禹后并非将柳氏从脑海里刷掉,而是十分自然地将柳氏纳入自己口中。至于原因,就是两年前的那件事,我也参与其中。那件事,禹后告诉你了吗?” “你们联手陷害顾翎学姐的事吗?” “对,何莞牵的头,可是如今她活着,安沁这个出头鸟死了……呵,天道好轮回,何莞迟早也要付出代价的,有林栩护她又如何?如今是林栩没成婚,成了婚了有在乎的女人了谁管她的死活,左右不过是林潜的情人,林栩护得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 “禹后没有对我说过这件事,但是我后来去查柳氏和安氏出事的真相时,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我不太明白,当初你们为什么要那样对待顾翎学姐。” “顾翎在我们学校一直是个小透明,长得不好看,成绩也差,偏偏禹后就是对她好,我们嫉妒呗,何莞长得多好看,初中高中大学十几年的校花,禹后连看都不看一眼,何莞家里出事,破罐破摔了想要搞一下顾翎,我们也不知道她怀了孩子,不然借我和安沁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碰禹后的软肋。那时候禹后还没有那么权势滔天,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人是个狠人,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平常逗逗逆来顺受的顾翎,在她身上撒撒气都是提心吊胆的。” “后来,你是怎么逃开柳家的那场火灾的?” 柳沅冷笑:“安沁出事的时候我就有了预感,安沁那么胆小的人,怎么会选择走一条荒无人烟的小径?简直是笑话,我料定了她被人轮…奸不是意外,虽然我相信她是意外死亡的,毕竟天那样黑,跌落山谷完全是有可能的,我去调查了当天安沁的行踪,发现那群人老早就已经跟在她身后了,我慌了,我去找禹后,想求他饶恕,至少放过我的家人——我讨厌他们把我当做棋子,可毕竟他们生我养我,也从未亏待过我什么,可禹后是铁了心了,他不想走法律途径,只想弄死我们。 后来,我家那场大伙定然是人为的,挑着我的生日,问我被锁在屋子里为什么能逃生?不过是我那个胆小如鼠的哥哥在书房挖了地下通道,我在临死前找到了,被锁在我房间的爹妈和我哥哥就没那么好运了,后来我也不敢回家,丧事由买了我柳家家产的二叔草草办了,想想我是挺不孝的……呵,我总算是见识了禹后有多狠。” “可是安沁的爸妈没有受到打击报复,为什么?”尽管知道柳沅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可是慕莘仍然对她的言辞保留一部分信任,如果仅仅因为一个人救了你,你就感激涕零,那举手之劳和倾尽全力的差别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我爹妈和哥哥出事当然有他们自己得罪了禹后的地方,不是因为我,这点我也是后来知道的,他们老早就在挑衅禹后,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甚清楚。但是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被送入监狱的安沥,他是因为你入狱的——到也不能说是因为你,总之,如果不是你,禹后也不会想要他坐牢。” “我并不清楚,安氏没了之后才说他曾经做过假账,流通过假币。” “呵!他是替禹后办的事,安沥跟我哥一窝的,胆小如鼠,目光短浅,如果不是禹后撑腰他宁愿坐吃山空也绝不敢上手假钞,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他妹妹把注意打到你身上,禹后这才发怒了,反戈一击,把他扔进牢里了。你这个当事人当得实在差劲……知道的还不如我这个外人多!” 25.赵先生来了 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个多小时,慕莘看得出来柳沅喜欢现在自己的状态,准确来说她爱自由远远胜过了一切,即便她为了自己这份自由失去了很多东西,比如真正的爱情,比如温暖的家庭,比如体面的工作,比如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随着夜色的加深,这个酒吧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慕莘看柳沅抽了一根又一根烟,这时候又有一个小厮跑来说:“沅姐儿,赵先生来了。” 柳沅挑挑眉:“去妈妈那里找个懂事点的雏儿送过去,就说我没空。” 那小厮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说:“赵先生心情不好。” 柳沅眉心微蹙,看了看慕莘,又转头对小厮说道:“把慕小姐带去我房间,雨停了领她出去,别伤着了,惹了禹后赵先生也保不了你。” 那小厮连声说好,又谄媚道:“赵先生多大本事,宇师禹后再大本事也……” 柳沅一个眼神让他住了嘴,他连忙给柳沅让路,让她上楼去找赵先生。等柳沅走后,那小厮恭恭敬敬地领着慕莘走几步,还未到柳沅屋子便有人来说雨停了,慕莘由着小厮送到门口,开车回了家。 “很疼吗?”正在慕莘晃神时,禹后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双手抱胸,脸上的冰霜已经化了,语气也变得关切起来,她想,估计是愧疚导致的吧。 “禹后,你大爷的知不知道我今天第一次被人打!”她说着,委屈的就要哭出来了。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点强迫症,她不是怕痛,而是想保持一个不被人打的记录,十八年来,连她爸爸妈妈都没敢打一下,居然被一个陌生女人打了,真是越想越气愤。 “我都不知道你第一次被人打,我大爷怎么会知道?”他左手扣住她的肩膀,右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语气也温柔得不像话,“哭什么,这次算我欠你的,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我能做到,我都满足你。” “补偿个鬼,她打破的是我的记录,不是脸。”她不满地拍开他的右手。 “慕大小姐不会因为这事要我收了你吧?”他说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想得美,”慕莘才坐下,脑海突然闪过一个主意,倾身向前,问:“我想去你家住一天,可不可以?反正我也正好有个问题要请教你,不如就卖你个人情。” “嗯——这当然做得到,只是,你可要考虑清楚,人家都是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说要住他家,禹后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他一向自诩洞悉人心,只是偏偏看不透一个十八岁的大学生,他姑且将这归因于年龄吧,他们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他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想到今天早上,慕莘脸红心跳,他看着,她却丝毫没发现。 “刚刚我的表现那么好,你不会恩将仇报的吧?” “伶牙俐齿。” “谢谢夸奖,所以你是同意了么?”她眨巴着大眼睛,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的很漂亮,他点了点头,“只一天。” “谢谢禹大哥。”她双手合十,万分感激地拜了一拜。虽然这个老师有点过分沾花惹草,但是他关心她的时候还是挺感动的,其实做禹后的学生好像也不错呢。 不晚时,慕莘特地换了红色露肩的睡裙,裙摆只能遮住臀部,下面是修长白皙的腿,她将及腰的卷发随便扎了起来,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咦,怎么看也称不上漂亮。 她突然想起佳黎说过一句话,“漂亮的人会想着自己到底有多漂亮,不漂亮的人会想自己怎么看才漂亮。” 现在想想,估摸着自己是后者吧。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想起李婶,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时李叔早就睡了,现在还早,她站在阳台,风吹得很舒服,月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很是静谧,对面岸上的灯光隐隐约约,天上的星甸朦朦胧胧,一切就像是梦一样。 “喂,李婶,我是慕莘。” “是大小姐啊,这不是昨天才打过电话吗?怎么又有空呢?” 李婶有些激动,自慕莘离开后整个院子都清静下来,不说老太太话少了,只爱捣鼓那些花花草草,这老李每天都恍恍惚惚的,让人看了都难受,只能半夜抹眼泪。 “昨天不是没和李叔说话吗,所以今天我和李叔好好聊聊,李叔呢,在家吗?” 她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突然好想回去长沙看看,这十八年来,只有那是她心里最纯洁的地方,也是唯一值得她想念和牵挂的地方。 “过几天我让他给你送筐家鸡蛋去,这两天你也别找他了,也别笑话他,他一听到你一个大男人就自个儿在房间里流眼泪,怎么说也不听。”李婶有些无可奈何,慕莘是她和老李看着长大的,就这么离开也知道以后不会常回来,任谁也会难受。 泪水止不住地流,慕莘挂了电话,双手撑在栏杆边上,佝偻着背趴在上边嚎啕大哭起来。 外面早已不是华灯初上了,苍野终于将今天的工作总结汇报完毕,问禹后自己可否提前下班,禹后应允了一声,挂了电话,走到慕莘门前,正打算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哭声。禹後想了想,推开门走进去,房里开着灯,灯光洒在半个人狼狈地挂在床上的慕莘,在他眼里显得不真实。 “慕莘,吴婶不在,哭湿了床单别指望我给你换。”他平静地开口,语气有些冷漠,暗自却想着:她到底懂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这丫头真是太胆大了,在一个正常男人家里穿成这样! 慕莘闻言,随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赶紧收拾衣服站起身,“有什么事吗?” “下楼吃饭。” 他说完转身离去,步伐有些急,一直到自己房里的卫生间,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在流鼻血——当然不是因为刚刚看了慕莘一眼,他只是贪嘴多吃了一口油炸蟹黄,单纯上火了,他无可奈何地收拾自己。 “禹后,我把饭盛好了,你快点下来吃吧。”楼下,毫不知情的慕莘在催他,她大大方方将大门敞开。 清风徐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等低眸看到自己的裙摆时,才发现不太对劲,自己刚刚情绪过于低落,竟然忘了将睡袍套上,正上楼,禹后已经下楼来了,“吃饭,又上楼做什么?” “穿件外套。” 禹后轻哼一声,下了楼。 禹后这操作让慕莘浮想联翩,他看不起自己的魅力无疑了。慕莘清楚,禹后是一个狡猾的商人,却不是一个不讲信用的商人,虽然是花花公子,但不会饥不择食,不管怎样,今晚她会很安全,尤其今天她因为他被柳沅扇了一个耳光。 “我不穿了,吃饭。” 禹后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喝汤,不作任何评价。 她吃完饭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禹后上楼洗了澡,披着浴巾下楼时已经八点半,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加c,递给她,戏谑道,“我性感的女学生,你穿成这样在我家晃荡,真不怕我上了你?” “nono,老师你不敢的——”她无所畏惧地盯着他健硕的肌肉,抬眸,四目相对,双颊爆红,心率剧增! “你还会害羞?”他说着在他旁边落座,沙发立刻震动了一下,她喝着饮料被震得满脸是水,她一口气抽了四张纸满脸乱擦。 “你故意的?”她十分不满。 “没有。”他丢了浴巾双手枕在脑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慕莘受不了了,愤愤不平地将纸丢到地上,正打算开口大骂,却突然听见高跟鞋落地的声音,突然变了表情,声音娇柔如水:“禹后,我猜这个人是柳沅。” 禹后看着她这副勾人的模样,自然也是听见那脚步声的,呵,原来打的这个主意。于是他腾的起身,向她扑了过去,双手撑在她头的两侧,俯身耳语:“如你所愿。” 她虽然吓了一跳,但既然他这么配合,她也不能辜负了,她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一点一点靠近他的唇,却始终没有吻上去。禹后好看的眼睛近距离注视着她,火一样灼热,她等待着,等着那个人进来。 “怎么不继续了?” “你知道这是做戏的。” “我还知道做戏要做足。”话音刚落,他迅速噙…住她的唇,她瞪大了眼睛,嘴里是他嘴里的清香。 此时,柳沅跌坐在大门口,慢慢将身体拢紧,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慕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家的,只觉得自己能够平安回到家真的是万幸,如果这段记忆不是零零碎碎地出现在她驾驶的途中,而是出现在她的梦里,那么大概,她会感谢今日和柳沅的相遇。 26.林总的咖啡不够甜 华宁人都说林氏总执行官林栩是个沉稳内敛的男人,这以讹传讹也就罢了,没想到假话传久了也会深入人心。但在慕莘这里,沉稳内敛是假,腹黑无耻是真。 在比赛奖杯从北京寄到段氏的当天,林栩以企业联和互助交流为由给段氏下了帖,态度诚恳地邀请慕莘以及华宁其他房地产界颇负盛名的从业人士来为“林氏旗开得胜、叶尔首战告捷”举杯庆祝。 烫金的请帖上面写的不是“商界沙龙”,是“手下败将”。 她真想“老子没空”四字回绝。 可以想象此刻林氏上下是如何的欢呼雀跃,叶尔口中那些参加过多届销售策划比赛却没有逃过参与奖的前辈们也开始对这个市长千金刮目相看,更甚者已经甘拜下风五体投地。 高管晨会上,林栩将叶尔介绍给大家,同时不吝口舌表达了自己对她的爱重,这是林氏员工前无古人的荣光,也直接奠定了叶尔在林氏一人之下的地位。 众人当然注意到了年轻女孩那倾国倾城的样貌,也小小地吃惊了一把、然后不例外地舔了好一下神颜。但是不论是长相还是才华亦或是家世背景,她都值得大家敬畏和推崇。 于是当林栩提出以“商界沙龙”名义办庆功宴的时候,公司员工全票通过。 林氏总裁办,叶尔抱着奖杯爱不释手,一张精致小巧的脸上满是笑意,越发增添了她的青春活力。 林栩记得把策划案获得第一名的消息告诉她时,她先是难以置信地说他调侃自己,等她亲眼看到北京评审组发来的祝贺信是她几乎高兴坏了,抱着他的双臂笑得合不拢嘴,眼泪竟也扑簌簌地往下落。 此刻看她这副满足的模样,他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女人,她第一次为宇师获得国家级的奖杯时,他有幸做客禹后的办公室,她刚刚放学,得知获了奖兴高采烈地冲进总裁办,不等禹后开口便肆无忌惮地将他撞个满怀,她笑得那样天真烂漫,说:禹后,你要怎么奖励我? “不出意外,明天设计者的个人奖杯也会送到。” 叶尔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我也有奖杯吗?” 林栩“嗯”了一声,问:“对于这一次的体验,你感觉如何?” 见他问得严肃,叶尔将怀里的奖杯郑重其事地放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很有成就感!所以为了感谢林总给了我这个没有经验的准毕业生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我答应林总的提议——进林氏工作为林总鞍前马后。” 林栩因她调笑又认真的口气失笑,“那另一个提议呢?” 叶尔疑惑:“还有什么提议?” 话音未落,林栩大手将人捞进怀里,怀里的人惊呼一声,耳根子迅速窜红,连原来圆润的嗓音也多了几分颤抖,“我不同意!” “此刻孤男寡女,由不得你。” 言罢,他以绝对的力量优势献上了拙劣的吻。 ——啪嗒。 “哧”。 一声开门声一声轻笑如一盆冷水将两个人从热烈如火的甜蜜中拉回现实,林栩此刻欲…火焚身却也没了奈何,毕竟三米之外慕莘意味深长地盯着两个人蓄势待发的阵势。 冷嘲热讽必不可少。想入非非自不必提。 叶尔此刻更是羞怯,连忙从他的铁臂中退至一米开外,这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真不好。她眼尖,很快从脑海中搜罗到了毫无预警毫无征兆就闯进来的女人的信息——段氏总执行官慕莘,今年二十六岁,是华宁最有地位的女商人,没有之一。 可是,段氏和林氏是死对头——即便不曾宣战也不曾向外界挑明,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和一个班级的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是敌人,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是好朋友是一个道理。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慕莘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打得他俩措手不及。 林栩只是笑意倏退,恢复往日冷冷清清的神色,目光落在三米外沙发上那抹不速之客的身影上,慕莘的气场一向强大得他有时都无法自恃,闻这空气里的味道,他竟有了一种来者不善大祸临头的感觉。 叶尔在林栩的示意下迅速整理衣衫出了总裁办,门一关,脚步声一消失,四壁之内便传来了慕莘的笑声,虽是勾唇轻笑却更放肆张扬,“林总,不请自来,扰您雅兴,多有得罪。” 林栩怒气正盛,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接反问:“知道多有得罪为何不请自来?” 慕莘挑眉,“给林总送一份贺礼。” 说实话,她是在林氏旁边的一家咖啡店和别人谈工作,无意间听闻林氏销售策划比赛第一名的奖杯已经送至总裁办,公司员工抱怨辛苦很久奖杯是新人的,自己连见都没有见到,抱怨一向公私分明的林总竟偏重美人到如此地步,她正好输了比赛气难消意难平,好来看看笑话。 楼下的人也都认识她,准确来说对她耳熟能详,也都很想伸出手来拦她,但是奈何对手公司老总惊现,她们反而觉得一定有什么重要的是和自家公司老总面谈,故此,慕莘一路几乎畅通无阻,三十楼总助办的陈元倒是迫于总裁办里面如火如荼的情势上前交涉了两句,她都闯到这里了,不进去岂不是前功尽弃?更何况,凭一个陈元还想拦住她吗?她只说了一句“前台都没有拦我”陈元便将信将疑放她过关。 然后就悲剧了。 上段所言是林栩和他的小女友,而非慕莘。其实慕莘打心底觉得自己来得很是时候,不早一分不晚一秒,刚好撞破奸情,刚好辱人无形。心情真是大好。 林栩手里捏着她递过来的迷你录音笔,打量了半分钟后放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实在是琢磨不透,他此刻只想下逐客令,然后打开葫芦一探究竟。 但他保持自己的绅士风度,叫秘书泡了一杯美式送进来。 “加两倍糖,谢谢。”慕莘笑说。 林栩看了她一眼,将她的话对秘书重复了一遍。说起来,很多人喝美式是为了格调,他见过的人不是不加糖就是加一点儿,这个女人竟然要了两倍糖也真是令他意外。 “慕总今日前来有何贵干明言便好。” “一睹胜利者的风采。” 其实她就是来送录音笔隔应林栩而已,外加来此一解相思之苦,撞上那一幕也真是够让她回味的了。 林栩沉默,顾自工作起来。 慕莘抿了一口咖啡,叹了一句“林总的咖啡不够甜”,然后踩着高跟意气风发向外走去。 接下来的半天,林栩不曾看进一个字去,听了长达一刻钟的录音,而后不曾写出一个字来。个中缘由,不甚了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慕莘会让前台给陈元打来电话,陈元又将电话转接到他这里,说是让他听完以后将录音笔归还,林栩笑笑,让陈元将慕莘拖在前台。 27.如此痴情 “禹后,你是铁了心要把我送到国外吗,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跟你说,那些我抱着你或者你抱着我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我还想要再说一遍,一遍遍地说,我想永永远远也说不够,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自己都不懂,就那样,你就那样突如其来又顺其自然地占据了我最单纯美好的两年。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会选择爱你,还好你没有问我为什么爱你,这个问题我真的回答不上来。随着年龄一天天在增长,人总是要明白,学会爱爱自己的人,这样才不会因为那些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人伤心,人是追名逐利的个体,追自己的名,逐想要的利,徒劳的事一定不能做。 我为什么选择爱你呢,大概是因为你教会我别回头看,身后千万盏灯都不是归处,大概是因为你教会我珍惜所有不期而遇,看淡所有不辞而别,大概因为你教会我道歉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只是证明你对我很重要……很多很多,禹后我选择爱你因为我不怕飞蛾扑火,我不怕死。 一年多前,那天你跑出来帮我看房子,让我狠狠地吃惊了一把,叶栗悄悄地跟我说,他跟着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对谁这样好过,就算对学姐也没有,一直以来,就算是你自己出差住的地方也都是差下面的人去办,这种情况就像是石头缝里冒出了花。 那时的我别提多开心了,我没有看到你和学姐背后感人肺腑的故事,对你们的情感我还一无所知,于是我可笑地以为在你心里,我的位置可以排在学姐之上。 我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换鞋,把高跟鞋换成运动鞋,注意到你若有所思地看我,我笑说可能要走很久。你没回话,将我递过去的高跟鞋丢在车上,等站在我身边一比对,你嘲笑说我穿上高跟鞋都那么矮还敢换鞋,净身高可能没有一米六。我不满意地想,你连开玩笑脸上都没有一丝笑意,这又不是在宇师,也没有在谈生意,能不能不要老是板着个脸?不能笑个?可是我没有说出口,禹后,那天我问你是不是只有在床上才会笑,你黑着脸批评我,说我比你都流氓,虽然事实证明我说错了,可是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我跟你认错,说你就维持你这面瘫脸好了,你的面色又沉了沉,就那样看着我,可终究是没有再开口,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很想知道,可是时间不容许我思考过多,我们走在去中介所的路上,途径一家婚纱店,正值青春的少女难免会有一丢丢小心思,我也不例外。我就站在门口,拍拍你的肩膀,叹了口气有感而发问你你那么多女人,就没有想过好好交一个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子吗。你被我问的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反问我什么叫我那么多女人。 禹后,在学姐回来之前,我还真的没见过你对谁比我对我好过。我理所当然地以为,我们可以一起走下去,将来是什么样我不怕,可起码不要太差。我说你身边一直没个固定的女性朋友,以后结婚的时候让我当伴娘,当你禹后的伴娘肯定很光彩,禹后,大概你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氤氲的温情能把我死死地锁住,再也逃不开。 你说我也就这双眼睛异常漂亮了。 说如果我后面一句话不说出来,你会当我孝顺老师接受这个建议。你看到里面的工作人员走出来时,眼里的温情开始被冷肃取代。 我笑嘻嘻地说禹后你真小气,我是说孝顺你的同时光彩一把嘛,你没听出来? 禹后,向你撒娇,哄你的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你说我可以拿叶栗试试,看他听不听得出来。 我余光瞥了叶栗一眼,摇头说:你真的很无趣。 工作人员迎上来招呼我们,嘴里说着“先生小姐”,可是两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你,见你目光渐趋冷肃,她才说那是华宁最大的婚纱城,最近刚到了一批新货。我尴尬地笑了笑,打断她说我们并没有买婚纱的打算。 她的表情僵了僵,随即恢复微笑。可她的微笑还未消失,你清冽的声音响起,你说让他们把这里最贵的婚纱留下,傍晚会有人来取。 我和工作人员皆是一愣,可你却说买一件给我过瘾,你说得那样随意,可工作人员基本已经吓傻了,大概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干脆又阔绰的买主。禹后,后来你说一件婚纱尔尔,其实什么都算不上,我信,我爱你,我也了解你。你没有撒谎,对你来说,婚姻只是一张双人照加一个章,婚纱只是一件白色的晚礼服,钻戒结没结婚都可以戴,戴在哪一根手指上,带多少克拉,都是人定的,甚至房产都不过是一个落脚的地方罢了,住在一起的可能不是爱人,而是舍友。 我问你婚纱扣不扣工资,扣得话我就不过瘾了,这才是我应该关心的问题。你说就当是迟到的拜师礼了。那天你嘴角勾勒出的弧度稍纵即逝,我来不及捕捉,可是那种悸动在我心里会生根发芽,就像你曾经教给我的:很多人记忆中的事情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那件事带给他的感受,快乐的,悲伤的,激动的,失望的……在事件本身模糊了以后,那种感觉却长长久久地存在着。 我松了一口气说好吧,准备等下找到房子再给你敬一杯拜师茶,只是禹后,有人拜师礼送婚纱的吗,说你没常识你还跟我生气,一张脸黑了个彻底,你冷冷地说我真是好样的,变态,无趣,没常识,今天一天骂了你四五遍。你不总结我都不知道,我潜意识里的你这样坏。禹后,在我这里,你对所有人冷漠,可以眼睁睁看着一个未成年女孩被黑…社会的人逼死,你明明知道你一句话就可以救下她,你会不顾风暴让手下人完成他们的任务,你明明说过那份约定书并不重要……禹后,论人品,论性格,在我心底比你优秀的人千千万万,可是独独因为你爱我,所以我选择爱你。 呵。 禹后,我不记得是谁教给我的,我只知道自我懂事以来,我的脑海中就有这样的定律,等待一个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停留在原地的人永远只能是我们自己。所以我不会停留在原地,我努力学习,企图赶上你的步伐,可是当我赶上时,我在段氏的表现震惊了全华宁的人,你却回头去找学姐了。” 慕莘闯进门时,林栩正播放到这里,看着跟陈元斗智斗勇后满头大汗赶来的慕莘,似笑非笑地说:“慕总对禹总如此痴情,可真是让林某刮目相看。” 28.饮食男女人之常情 林氏主办的商界沙龙过程很是简单:主持人开场——甜美嗓音讴歌林氏大赛上力压群雄夺得冠军的胜利之姿;代表人致辞——一脸真诚表示林氏今日发展之盛离不开各界人士的理解支持;新人介绍——市长千金才华横溢是为林氏将来最好助力并已深得林总爱重。 一夜成名就是这样。 慕莘坐在台下偏僻之处,笑看台上倩影佳人,脑海里不禁飘过一句话:“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嘁,伤春悲秋诗人本色,饮食男女人之常情。自己倒是险些忘了这一点。 宴会无聊,只有佳黎来和她相伴。 佳黎此人对商业真乃一窍不通,她也不指望她理解自己心中的烦闷不甘,但是令她懊恼的是,这个女人竟然大言不惭说:“我看你俩明争暗斗这么久,我和墨琅在中间实在不好做人,阿栩也是一表人才,和你不论是哪方面都挺般配,要不我这个做妹妹的撮合一下你们两个?” 慕莘懒得嘲讽她和墨琅那段冤家变真爱的早恋戏码,只淡淡反唇:“我上他家户口本,我喊你妹妹还是喊你舅妈?” 墨琅是个放诞不羁的主儿,但是这几年被佳黎收拾得服服帖帖,和人商业互吹没三秒就急吼吼找过来,说是家里两个小不点哭着找爹妈,可一看见慕莘他便又萌生出可恶的念头,差人去将林栩叫了来,林栩身边果不其然跟着市长千金,墨琅挨不住佳黎审视的目光,向林栩责问:“我让你来,你带人来做什么?” 林栩目光扫过佳黎,在慕莘身上停留了几秒,在墨琅一年不下五次“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玩笑话的影响下,他不难猜测他和佳黎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就出来作的妖。 “墨唯墨一一周多了吧?”他问。 “一周六个月了,”佳黎回答,也不嫌事大,“在家老叫哥哥呢,你没事去看看他们。” “你们无聊可以再生一对,小舅妈。” 墨琅和佳黎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说林栩的毒舌功力深厚,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这话倒是戳中了慕莘和叶尔的笑点,叶尔只是抿唇轻笑,和林栩对视一眼,慕莘则是毫不遮掩笑出声来。 “林总,英雄所见略同。” 言罢,她起身,“再次恭喜林总爱情事业双丰收,失陪了。” “慕总不多坐一会儿吗?” “多留无益,倒不如替林总去看望一下弟弟妹妹。” 她话里满是笑意,倒像是在提醒林栩他差了她一个辈分,让林栩无端生出挫败感。可等他反应过来要客套一句“多谢慕总”时,慕莘已经挤进人潮之中,墨琅高大的身影将佳黎遮得严严实实,更别谈一马当先的慕莘了。 慕莘在墨家陪着墨唯墨一玩得正有些返璞归真的感觉的时候林栩来了,这下是一个人来的,也只是言不由衷地跟她寒暄两句——一天见了三次面的两个人有什么话好说的?只是不多时他又接了电话匆匆离开,她随口问了句是何缘故,不想人生大起大落只在一天便在叶尔身上应验了。 打开电脑,叶市长畏罪自杀的消息铺天盖地,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与童谣脱不了干系,电话打过去,童谣和阳商此刻一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双手迅速敲击在键盘上,他俩早已经在缪晨等她致电询问,她听了几句忽觉事情并不简单,拎了包匆匆赶去了缪晨。 “到底怎么回事?” 童谣出师不利心中懊悔却无路可退,关键是又闹出了人命,未尝经历太多人情世故的人自然承受不住这样的后果,已经不知忍住多少次眼泪。 “叶天雄是市长,他在我们市里的娱乐记录肯定不会登记自己的名字,我们查到他的一个亲信的登记记录,又设法找到了他给亲信发款的收据以及能够威胁到他的视频证据。” 阳商说完,示意童谣细说交易过程:“我和他谈及土地开发权和他风流韵事的时候都尽量迂回隐晦,他也很干脆地答应了这件事情,我承诺他事情办成将一切翻篇,看得出来他很生气但是一直在忍着。” 慕莘皱眉:“那他自杀的原因,是真的如同网络上说的,污秽淫…乱的视频被人爆料,资深网友和狗仔深扒他的私生活和往日贪赃枉法的罪证?” 阳商和童谣都没有说话,他们两个也都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因为叶天雄轻生不在两个人的意料之中。倒是谬哥开口:“可能性很大。” 众人看向他,他接着说:“叶天雄担任华宁市长三十年了,杀人放火的事不敢做,但是贪赃枉法的事情可没少干。这市局人员的关系盘根错节,其他各界的人又都多多少少仰仗市局官员,谁也没把握自己义愤填膺拉他下台会不会成功,一个不小心就当了炮灰,所以想动他的人不在少数,敢动他的人屈指可数。现在外面叫嚣着反腐倡廉,贪官污吏落马查办的数不胜数,官员绩效考核越发严格,就算现在不被揭发,这华宁市长的交椅他也坐不了多久。” “话是这么说,可是要不是我把……” “谣谣,”慕莘揽着她的肩膀,她不擅长说安慰的话,只能模式化叫她不要自责,“视频流出让他畏罪自杀不是你的本意。” 阳商停下手里的动作,皱了皱眉头,“这台电脑的服务器被破坏了。” “什么?怎么回事?” “这台电脑是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让老谬买的新电脑,是我的错,没有对电脑进行加密加固,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他深呼吸一下,皱眉,继续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们几个,可是我们任何人都没有理由破坏这项交易或者让叶市长在这个关头身败名裂,除非——有人和我们同样想要利用他,于是调查了他在隔壁市的一举一动,顺藤摸瓜查到了我们,直接窃取了果实。” “嗯,”慕莘接嘴,“但是他并不是要利用这些视频来威胁他,他的手段很直接目的也很明确。” 众人陷入了沉思。 虽然童谣并没有将自己的计划详细告诉童年,但是从童谣向自己咨询的那些问题来看,他对她的计划也多少了解一些,知道出了事以后,童年驱车来谬辰接童谣回家。毕竟是做哥哥的,童谣对他始终是更信赖些,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事情就是这样,出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作为朋友,是我没有给她正确的引导。年哥,很抱歉。” 童年沉默了一会儿,丢了烟蒂升起窗户,“童家两个大男人却让一个女孩子去担起重担,慕莘,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年哥这是要回来了?” “你以为老爷子为什么一定要和林氏抢那块地?” 慕莘被他这么一提醒,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童年软硬不吃不肯回童氏,童利让才出师的童谣去啃这根硬骨头,啃不下来的话,一向心疼妹妹的童年就会上手了。 慕莘突然笑了,童利还真是老奸巨滑。她竟然没想到是这样。就连他找自己帮忙都是为了借自己的口让童谣知道这件事。 29.让我任性一次 但是问题又回到叶市长畏罪自杀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上来了。虽然童利是有目的地让童谣参与这个鸡蛋碰石头项目上来,他的原意是童谣不能拿下土地开发权转而求助童年,也就是说,叶天雄答应童谣地皮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但是童利胆小且功利,他不会因此将叶天雄的事情爆料出去,也就是说,这件事后面还有第三方——一个操控全局的人。 慕莘与老太太说完此事,老太太笑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啊?” “你以为叶天雄手上没几条人命,土地局那帮人会那样对他俯首帖耳?” “奶奶,上面要是来人的话,土地局会不会大洗牌?” “明知故问。” 慕莘笑。明明自己知道答案却仍然下意识提问,老太太教养她这么多年,她都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老太太也对她的习性了如指掌。 何止是土地局的人?土地局到市局,再到其他各界人士,恐怕整个华宁都要变天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心悸。 当夜色张大了虎口吞没掉游离的几寸霞光,慕莘还记得,曾经那间有过爱情的房间里,禹后说过的话。 他说,慕莘,若我为鱼,你终为水。 他说,慕莘,除了我,你也还会有依靠。 那时候的山还是丢不掉傲娇的浓浓的绿色,那时候的水还是流不开淡淡的桂花的清香,而禹后有傲睨万物的姿态,可他说他是一个人。 慕莘总归还是要记起来的,总归还是要心痛的。她嘴上养着嗜骨的刀箭,可是关键时候却扎进自己心里,血都流了,她又怎敢说不会痛? 然后记忆又清晰起来。 从第一次闯入他的领地开始,从一次将手放入最温暖的他的掌心开始,从第一次淋雨到落泪开始。 黑色的恐怖像是个逃不掉的罩子。禹后举着它朝十八岁的她袭击,铺天盖地的,声音和颜色,热爱和痛恨交织在一起,终于闹够了,然后风夹杂着沙,慢慢远去。 从第一次震耳欲聋的吼声结束,于是,那间屋子她不敢再踏足。禹后说过奢望就是白日梦,他给她编织的白日梦,废弛了她所有的奢望,他又怎敢说不是? 慕莘驾车到市中心那栋熟悉的大楼下,拎了包上楼,从包中最小最私密的夹层里取出钥匙来,打开门,看见窗户边那一盏微弱的小夜灯,照着华宁最安静的角落,远远看去,隐隐约约的是窗外的万家灯火。 见她突然到来,禹后也有些惊诧,她已经六年没有踏进这间屋子了,六年来只有他时不时到这里看看,偶尔工作压力大时,偶尔家庭压力大时,偶尔想她想到快要发疯时。 可若是问他是否愿意在此刻见到她,答案自然是不愿意。人在夜晚总是感性多余理性,在喷薄而出的情感的疯狂支配下,他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令两个人都憾恨终身的事来。 慕莘倒是不多惊愕他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他可是花了大价钱买下的这里。 两个人远远地注视了快两分钟,呼吸从骤然加快到强制地缓慢下来,等到内心的触动彻彻底底平息,这才缓缓靠近对方。 只有一米之遥时,慕莘需要稍稍抬头才能望着他的眼睛,她握着钥匙的手一寸寸地加大力度,这一刻对两人来说无疑是最煎熬的,分分秒秒都让人无法忍受。 最后是慕莘先开的口:“新闻我看了,叶市长才死,你和学姐就要举行婚礼,华宁最近可真热闹。” 禹后的心口猛地一缩,眼里仿佛进了沙,暗黑的夜色里他迅速地眨了几下,可慕莘还是捕捉到了他眼里的一丝慌乱,那丝慌乱,她只在当初她质问他是否要把她送出国去时见过。 他没有接话,顾自走到沙发上坐着,他坐在那里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峻的气息,慕莘知道他这人一向冷情,跟林栩和萧洺是完全不同类的人,林栩出身书香门第,他长相俊美温和,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的气质,待人接物时语气也十分和善,只是看他商场上雷厉风行的手段便知道,他的阴狠毒辣绝对不可小觑。 萧洺此人不苟言笑,白手起家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从来没有攀附过什么权贵,他的本事很强,但是为人低调,久而久之,不论是合作伙伴还是客户,都比较喜欢把注意力放在合作项目和产品本身上,媒体对他的报道也越来越少,何况他英年早婚,家庭状况健康稳定,实在是无可指摘。 禹后大有厌世之嫌,因为五官深刻,他有一种常人没有的清高出世的高冷气质,不用开口说话,只坐在那里便能够震慑别人。他早年行事高调张扬,慕莘早年行事大刀阔斧也是承了他的风格,自从慕莘跟了他实习,他心思便颇有些收敛的意思,到顾翎回国后,他挣扎于两个女人之间已然痛苦不堪,更是将商业扩张的事抛诸脑后,新宇师虽然依然是华宁商业的龙头,只是如今发展极度缓慢,常常令股东们无可奈何。 “三十多岁了,她父母催得紧。” “端午节催的?” “嗯,这么些年也算是我耽误她了。” 慕莘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拦住他正要开灯的手,笑说:“禹后,这两天我老在想一件事,当初我问你宇师的账是怎么回事,其中好几笔来历不明的钱,你对此没给过一句解释,现在华宁这种情况,市长尚且如此品行不端,省长是不会提拔华宁市局官员做市长的,上面势必会派个新人来整顿,这样难保不会管到企业上面来,就算是新宇师,那任谁都知道是旧宇师做的本钱才有那么高的起步。所以,你懂我意思吧?” 禹后当然懂她意思,他比她更明白她的意思,因为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消除宇师建立时候那些不明来历的账款记录,但是在当初宇师几乎已经羸弱不堪摇摇欲坠的时候,他的确是靠那些起的家,现在过去快十年,想要修改填补某些账目实在是不太容易。 “叶市长的事不足以让你想到宇师的账,你是不是在哪里得了消息?” 果然禹后还是了解她的,慕莘沉默一会儿,说:“自然是有原因的,你手下那么多人,谁是真正守口如瓶的,你也都未必清楚。” 禹后知晓她不开口,必定是有些缘由,也不多问,四周陷入可怕的无比安静的境地,许久慕莘起身,说:“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毕竟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窗外月华照进屋子,刚好在他脸上划过一道暖黄色的灯光,慕莘看得有些怔,那些细细碎碎的记忆汹涌在脑海里,她俯身,吻落在禹后唇上。禹后怔愣,才发现她喝过酒,待她在他唇上咬出一股腥味,他才回神,将她扣入怀里。 “禹后,让我任性一次。” 禹后苦笑:“你想如何任性?” 30.她掌控不了他 五月末的天气渐热。 华宁第一医院住院部四楼,慕莘和阳商到达的时候,林栩坐在门口的座椅上一动不动,听到了来人的动静,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心思都已经明了。前者替朋友前来探望,后者则是担心刚刚失怙的心爱之人。 两人都已经没了口角的兴致。 不一会儿,身穿白色长裙、手臂上绑着黑色麻布绳结的女孩子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只是两日不见,叶尔竟明显瘦了许多,原本窈窕的身姿此刻一眼看者弱不禁风多一些,眼角放射状的血丝交错爬行,乌青的眼袋让原本灵动如画的眉眼愣是增大了一整圈,苍白的嘴唇已经开裂,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曾几何时还是华宁商界沙龙上众星捧月的佼佼者,如今父亲自缢、母亲病倒,还少不经事的人承了一个家庭的重担不说,还要忍受外界的白眼和冷嘲热讽,这一秒天堂一秒地狱叫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人如何承受得住? “叶小姐节哀。” “节哀。” 慕莘将花捧给她,阳商也将手中的补品递到她面前,叶尔一一机械地接过,回了一声虚弱的“谢谢”,面前的人她都认识,不仅认识,还研究过。 她知晓世道的规矩条框,政界的人猝然逝去,商界的人来慰问一番倒是常有,只是来给一个贪赃枉法的父母官的亲眷送安慰,这是个稀奇事。 “令堂病况如何?”慕莘问。 “劳烦慕总挂心,家母已经度过危险期,现下正在休息,不宜让人打搅,便不请您到里头去了,待家母醒来,我再将挂念之意转达给她。”她的声音果然不似前日富有生气,慕莘的心咯噔一下慢了一拍,有些若有似无的微疼。 这叶尔长得好看又如何?见过大世面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孩子。 慕莘和阳商是午饭时间来的,这个时间来探望的人少,他们两个人离开以后,整个走廊只剩下林栩和叶尔。 林栩起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将人揽入怀里,只是怔愣着木木地做了这事,怔忡许久的叶尔自是感受到了他这同样带着些不确定性的安慰,却始终不为所动。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久了久,他吐出这样的话来,可是那盯着她的目光却是干干的,不带半丝波光。 “林总,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不管她再如何抑制,泪水依旧是冲破层层阻碍决了堤——就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她还是不争气地哭了。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林栩就像是在她心底迅猛生长的一株罂粟,让她戒不了忘不掉。这些日子的痛苦、不堪,只有他在身边,她才有一分来之不易的心安。 可是要问她以后的路怎么走,恐怕与林栩在一起这一条最艰险坎坷不过了。长的好看有才华又如何? 她始终无依无靠低微渺小,林栩依旧高高在上光芒万丈,简言之:她掌控不了他,总会有撕心裂肺的那一天。 这几天她每一天一见到林栩都挣扎在这个问题里面。她无法控制住自己让自己看清眼前的局面。 新任市长胡景程六月六号举家迁来华宁,下车伊始给华宁的高考生带来了衷心祝愿,同时自己出资让华宁近斋阁信佛的老人家给每一个学生包了一个粽子,寓意“高中”。 段家上下都异常紧张,唯独段蓁心里面没有半分慌张,看完考场回家路上就一口吞掉了粽子,还嫌弃说:“还是李婶包的肉粽比较好吃。高粽高中,现在人怎么这么迷信?” 段家人都实在,迷信的人是没有,但多多少少都会对神灵存有敬畏之心,陈韵象征性拍打她的手,嗔怪到:“呸呸,什么是迷信?这是图个吉利懂不懂?不懂就别乱说,万一真的冲撞了什么!” 段蓁不以为意,凑到正在处理工作的女人身边说:“姐,你知道高考为什么在六月的七号八号吗?” 这是传了多少年的老梗了? 慕莘懒得理她,但是不想浇灭她参加高考的自信和热情,撇嘴:“不知道,为什么?” “谐音啊,六七八谐音不就是录取吧?” “原来如此。” “姐,你答应我的事算数吧?” 段蓁的语速很快,她热切地希望慕莘能够尽快告诉她“你考完了就给你买”,但是注视她的目光只能是小心翼翼,毕竟活阎王掌握着她爱车的生杀大权。 慕莘看了她一眼,她太了解这个妹妹那点花花肠子——趁着明天考试自己肯定不会批评她所以来个预热,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答应她的赛车。 “你可以现在把卡号发给刘汐。” 六月七号和八号,慕莘奉了父母之命到学校去接段蓁和段苒,考完理科三霸数理化的文科小公主从考场出来时生不如死的表情不得而知。 理综考完同她一起出来的人还有好死不死和她分到一个考场的林御,理科小王子此刻感受着一群学霸向他援疑质理的气派。 不多时另一考场的江锦匆匆赶来,抚着胸口说“化学选择题有点难,不过物理还好,差点吓死我了”。 段蓁懒得看他俩腻歪,一言不发走在最前面,等找到了段苒便整张脸耷拉下来向她传递悲伤不能自已的情绪。 慕莘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又看段苒一言不发无计可施的模样,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算是对的,只能载她回家交给爹妈。 果然,文科小公主很快被段林和陈韵两个天花乱坠的安慰和表扬愉悦了,下午英语考完更是生龙活虎,回家二话不说打了一通宵的排位,一整晚段苒耳边都是隔壁房间啪嗒啪嗒键盘落下的声音,她恨不能下楼去断了她的网。 童年近来在帮童谣处理土地开发权的事宜,阳商一心扑在调查窃取视频的人一事上,势必要揪出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不要命的家伙。谬哥也是频频往童家跑,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都带给童谣,完全把她当三岁小孩来对待。 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叶天雄的事情在整个湖南省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胡景程市长高考之后就开始了自己大刀阔斧的绩效调查,力求以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将那些贪赃枉法的吃公粮的人拉下台狠狠惩罚。 端午节的第二天,段家一家回长沙过节,到达老宅时李叔已经将老爷子从机场接回家来,李婶和老爷子两个人正一边包粽子一边聊天。 老爷子一个人在国外待了几十年,就算是家里人去看他也都是一个两个的去,只有这过年过节的他回来了才有一家人团聚的安全感和满足感,何况老人家都是怕孤独的,他心心念念就是要回国来守着一家人安度晚年,此刻见了几十年的老伴儿更是无语凝噎老泪纵横。 段蓁看不下去老人家矫情的眼泪,嘲笑说:“老头别哭了,瞧你这宝里宝气的样儿。” 大家沉浸在全家团聚的欢乐里,也都懒得指责她没大没小。 长沙老宅是祖上留下来的,是经过了抗日战争的老宅子,每年都有让人修缮,段老爷子和段老太太都念旧,修缮就是修缮,哪里的结构纹饰都不准改。 到了晚上,老人家就坐在门口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话家常,大家也识趣地给老人家腾空间。 第二天早上,佳时带着弟弟佳柏很早就来拜访老爷子和老太太。 段苒想知道游戏到底有什么魅力惹得段蓁一天天的连觉也不睡,便让她带她一起,两人打游戏到凌晨两点,还没有起床来客就已经离开了,老太太想着佳柏和两个人是一个年纪,甚至比段苒还小五个多月,怎么这佳柏就这么懂事呢? 真是越想越来气,老爷子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就找来备用钥匙打开了自家孙女的房门,然后拿出喇叭开始大吼,“段蓁,段苒,你们两个马上给我起来!” 两个人正做着美梦,被老爷子这么一折腾也没了睡意。 “老头儿,你干嘛?高考都考完了还不让人安生!”段蓁无奈地摊开双手靠在床头,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个人如果是别人,比如:慕莘,那么段蓁一定会暴走,半夜拿盆凉水浇她床上! “爷爷,你这是怎么了?” 还是段苒比较识相,赶紧下床来将被子叠好,枕头摆好,看看老爷子这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想起刚刚迷迷糊糊听了佳时和佳柏的声音,便懂了几分意思。 老爷子谁也不应,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要说段蓁边上摆着手机那实属正常,可要说段苒的手机也摆在边上而不是放在远处,那就奇怪了。 老爷子和老太太几个月没见,昨晚谈天睡得迟,可上楼的时候这屋子里还传出稀碎的声音,什么“缩圈”,什么“跟着我”,什么“找到车没”。 老爷子看看段苒眼底的黑眼圈,扔下一句“中午去你姑婆家吃饭,你们要去找校长谈三下乡的事就早点去”就下楼去了。 段蓁窝回被窝里,一边冲段苒说:“他这又是抽的什么风?你先下楼去,昨晚带你这个菜鸟真是累死我了!” 段苒打了个哈欠窝回床上,“昨晚跟着你这个王者也累死我了,继续睡吧,再睡个一小时起来去学校也不迟,这边过去半个小时,你手机设个铃声吧?我手机没电了。” 段蓁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了摸床头柜,把手机抓进被子里去。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她们也不例外,所有时候,她们早上的话是非常多的,说好听点是——早上的“话题”非常多。 “你昨天晚上说的事我认真考虑过了,其实我觉得吧,这种能让江锦紧张的原因只有一个——”段蓁坚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非常了解这件事情。 “我也觉得只有一个原因了。” “所以你说的是什么?”认为段苒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的段蓁脸上露出了“含蓄”的笑,笑得段苒有些凉凉的。 “她妈妈的大姐可能来看她了!”段苒凑在她身侧小声地说道,省的坐在旁边的段林和老爷子听到了不自在。 段蓁:“……” 段蓁舌头舔过下唇,无奈把头扭向了另一边,深深叹了口气,塞进一口面包,她真的是一边替她的思维担忧,一边为她的单纯哀叹啊。 等到两个人吃完早饭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1点,整整迟到了二十分钟,两个人站在校门口一动不动听保安叔叔苦口婆心的教诲,等他核对完两人的身份信息,两人领着通行证到行政楼去找校长。 “段苒,你是不是邀请林御跟我们一组了?” “你别生气啊,我只是觉得林御还是可以做朋友的,而且也蛮热心肠的。” “哦,我生什么气?反正我跟他打架你别嫌我烦就行了。” 31.物以类聚 第二天,慕莘收到了苏老夫人的邀请,说是请她到府上尝一尝新式的粽子,她当然欣然而往,只是不巧,苏铖这个过节都要下乡走访各区的某县委书记竟然在家。 苏铖此人和佳时无二,秉着对工作的无上热情,在岗位上贯彻落实着习主席“我将无我不负人民”的伟大誓言。但是现代人的八卦方向总是能够指向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据传言,他对女人毫无兴趣,对男人倒是很不一样。 话没说三句慕莘就已经知道了苏老夫人对儿媳妇的迫切期待了,不过把她和苏铖绑在一起,不是乱点鸳鸯谱么?让她那个对苏铖这个海龟县官大为推崇近乎膜拜的表姐作何感想? 之前提到过苏铖是苏氏夫妇老来得子九死一生生来的,自是千宠万爱地长大,比起林栩多考量装绅士他就干脆多了,直接一张臭脸就摆在餐桌上,若不是端午佳节怕闹了不愉快他怕真就连名字都不肯亲口说一下。 慕莘也不甚在意,为了苏老夫人高兴甚至还眼巴巴凑上去讨好了两句,给他夹了距离稍远的两块肉。 苏铖早在萧洺和墨琅的嘴里听到过无数次这个女人的名字和她非人的人生历程,对她会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意外,饭后苏司令和太太说要去后花园走一走消食,留他们两个在客厅里。 “慕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并不好奇,但是我必须向你说清楚,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对于父母今日把我喊来究竟为什么事前我一无所知。慕小姐可是明白?” “苏书记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家世背景也如此羡煞旁人,现在这个世道能像苏书记这般优秀的男人已经不多了,我倒觉得我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免得错失良机后悔一辈子。”慕莘笑着调侃。 话说,他也太开门见山了吧?真是没有给女孩子留半分颜面,得亏了对象是她慕莘,脸皮够厚,换作是其他承受能力弱的小家碧玉,指不定一言不合就泪眼婆娑了。 “慕小姐年纪不大,竟也急着嫁?” 他的话冷冰冰的,话里话外都是讥笑和无情,和他这副学识渊博的儒雅模一点不搭,慕莘想,外界传言可能没有错,至少有一半没有错——他脸上就写着“我对女人没任何兴趣”! “二十六岁了,不该愁嫁吗?” 慕莘今日是信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苏司令和老夫人消食回来,苏铖提出慕莘不常来长沙要带她出去走走,苏氏夫妇高兴得笑出了满脸褶子,忙说好,要他带慕莘好好逛逛,多吃点本地美食,然后再回来吃晚饭。 慕莘当然知道他这是权宜之计,但是没想到他带她去了长沙郊外的一间小酒吧,直接将她推到了众人面前:“慕小姐求偶心切,今日正巧苏某友人来聚,不如两个人交往试试?” 一句玩笑话,苏铖竟当了真给她难堪,她真是连骂他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这是?”林栩感到莫名其妙,本来今天端午要在家陪着女儿的,墨琅非说他家婆媳矛盾要出来透气,可是拉着他做什么?他连老婆都没有好吗?现在好了,又来一个行为怪异的,堂堂市委书记,三十岁的男人了,冷不丁往他身边带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苏铖被父母逼婚从国外逼回长沙,在家里啃老啃了一个星期听够了唠叨,好不容易走马上任,突然就被墨琅县里拉到这来,说是兄弟几个一起过端午。 他在国外留学久了,对中国的传统节日实在是有些陌生,本无意出门,不想墨琅大喊“你国外呆几年忘了本了?怎么,想过圣诞节复活节呢?亏你还县委书记?”他着实招架不住,这才从县里回来,刚巧去看看两个老头儿,竟就遇着慕莘了。 “久仰了萧先生。”酒吧里人声噪杂灯光昏暗,慕莘跟面前的萧洺打完招呼才看到坐在角落的墨琅和林栩,两个人面前各式各样种类颇多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喝了那么多,倒不是像来消遣的,更像是来消愁的。 萧洺恍然,他已有几分醉意,见萧洺不回话,苏铖本欲出来打圆场,萧洺却先他一步开口道:“原来是段氏掌门人,久闻大名,今日得以一见,不胜荣幸。” 客套完,萧洺领着两个人走向角落的两个人,墨琅见是熟人便说了声“哈喽”,一边给两个人倒酒,一边冲着苏铖调侃道:“你们这一个个最近是怎么了,阿栩刚刚带了个沉鱼落雁的小嫂子来见家长,你这后脚就带个闭月羞花的妹子来,知道我要二胎了都不舍得份子钱是吧?” 林栩窝在角落,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白色t恤衫,一条黑色七分裤,更难得一见的是他竟然踩了一双外穿拖鞋来。活得那么精致的林氏总裁,今天倒是不拘小节得令人吃惊。 只是不拘小节归不拘小节,也挡不住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外秀黄金比例的身材和刀削般的俊颜。就连微醉竟还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儒雅气质。 他抬眼看向慕莘,莫名觉得有点沉闷,又有点气愤,最近两个人见面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可能是多喝了两口酒,现在有点上头,也可能是听到了苏铖和慕莘被乱点鸳鸯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他也不顾场合就道:“强悍如慕总,阿铖,你镇得住吗?” 闻言,苏铖有些汗颜,自是以为他是借他作了出气筒,平常话就不多字字珠玑,这被小女友甩了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话里话外的尖酸刻薄,他不甚在意,只是喝酒。 “林总眼里怕只叶小姐是为佳偶,”她笑说,“可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林总此言不免差矣。” “怎么,你这是上赶着要嫁了?” 众人默。墨琅对这一幕真是胆战心惊,慕莘他通过老婆佳黎接触过几次,实在是个城府很深绵里藏针的女人,如果佳黎不在,他对她向来是敬而远之。可是今日林栩像是着魔一样,话多了不说,句句带刺扎着人家姑娘,也不怕惹火烧身,烧了他林氏总执行官的盛名。 苏铖顾自小酌怡情,萧洺则是隔岸观火。 “争取在林总抱得美人归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慕莘才抿了一口酒便觉十分不适,白兰地酒性烈,她是半点都碰不得,加之生完孩子以后自己的胃不知为何对酒十分排斥,她问了卫生间的方向急忙起身。 她想不到像林栩这样身价百亿的人、苏铖那样板板正正的人民公仆、还有一天二十四小时以照顾老婆为首要任务的萧洺,竟然会出入三流小酒吧,她站在洗手池前面,是她眼界太狭隘了,人不管在人前的身份多么光鲜靓丽,人后对明朗心境的追求都是不择手段的。 正觉得自己又悟出了人生的大道理,身后的人猝不及防就将她扣在怀里,她愣了一秒,镜子里看是林栩,回头就是推搡,不想力量差距悬殊,她这一转身倒是给了他袭击正面的机会。 疯了吧这是?慕莘此刻恨不能将包砸他脑袋上,奈何双手被困动弹不得,醉成这样他那帮兄弟还放他出来咬人?塑料情吧? 林栩倒是没有很醉,只觉得眼前的人的气味十分熟悉,让他十分安心。他佝偻着背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本来只是默默无闻靠一下,不想酒劲上来,他急切地咬住了她的耳垂。 慕莘眉头霎时间皱起来,整个大脑一片空白,等他灼热凌乱的吻落在她雪白的脖子上,她才忽然反应过来,“林栩,你六年前在伦敦,去过地下赌场吗?” 林栩仍旧抱着她的腰一顿豪啃,用他有些沙哑的嗓音道:“去了。” 慕莘此刻内心是崩溃的,“房间号多少?” “不记得了。”他语气里氤氲着微醺的酒味,口水所及慕莘一阵恶寒,她动了动,可惜无果,只得继续盘问:“你那晚有没有和一个女人……” 32、乘人之危的好时机 “叶尔……” 什么?天底下竟然真有这种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对另一个女人亲亲抱抱的男人?这该死的酒,该死的醉鬼!慕莘高跟鞋狠狠摁在林栩的脚趾上,生生让人痛醒。 林栩见了眼前人,无可奈何松手揉了揉眉心。这是何等罪过,又和她不期而遇? “阁下一声叶尔真是喊得慕某心惊肉跳,得亏的这情意缠绵的呼唤,不然慕某一不留神着了林总这盛世美颜的道,越俎代庖一夕风流,怕是叶大市长带着土地局一帮首鼠两端的大人物冷不防就堵死段氏的后路,到时我找谁哭诉也不知道。” 林栩偏头,“叶市长?” 慕莘轻哂,“忘了,叶市长已经不在人世。若非如此,林总也不会被佳人拒以千里,在此借酒浇愁。” 话说完,突然想起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是疯了才会开口问他是不是那天晚上那个男人,要是真的是他,凭他对前市长千金那一份痴心和执着,你指着他对自己负责吗? 她抬手敲了敲脑袋,这还没喝呢,差点醉了。 “刚刚,失礼了。” 走了几步的慕莘闻言停了步子,也没有回头,也不开口说点什么,只勾了勾唇便渐行渐远。 林栩靠在洗手池边上,她身上的味道很淡,人走了就没了,但是刚刚发生的一切还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有一丝的慌乱,他还记得她问他伦敦地下赌场的事。 掏出手机,他给陈元打了电话。交代完事情,他才恍然想起她刚刚说的话,细细咀嚼起来他倒是有几分后悔,只是目光落在洗手台上,他想着她还不是在这个地方和老情人拥吻过,总不至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慕莘是坐苏铖的车子来的,苏铖和萧洺不打算回华宁,苏铖想坐他的车回苏家开自己的车,奈何林栩说:“我和墨琅喝了点酒,路上遇了交警怕不好交差,你和我们同路,一起走?” “林总当我是司机?” “你走不走?” 慕莘冷嗤一声,接过他递来的钥匙,走向驾驶座,打开门坐进去。林栩坐进了副驾驶座,墨琅自然是把自己仰面八叉地丢在后座上好好睡一觉等下接受老婆和老妈对他的灵魂拷问。 慕莘一面启动车子,一面说着:“林总,你说说,你为了一个女人宿醉的消息值多少钱?” 林栩睨了她一眼,不说话。 慕莘也不气馁,继续说:“叶小姐现在孤苦无依,正是林先生乘人之危的最好时机,林先生要好好考虑一下。” 林栩这下连睨都不睨了,干脆闭眼装死。 慕莘见他这样也兴致缺缺,不再说话专心开车。长沙到华宁六个小时车程,期间慕莘熬不住,林栩酒醒开了一段时间,她一手搭在窗口,林栩车开得平稳,她竟渐渐睡过去,车内空调二十四度,林栩扒下墨琅身上的毯子,丢在她身上。 回到华宁,林栩接到了陈元的电话,“林总,叶小姐的母亲刚刚过世了。” “怎么回事?” “问责医院,只说是突发情况。” “她情绪如何?” “叶小姐很冷静,但是滴水不进。” “跟着她,我就来。” 凌晨两点半回到家,疲惫不堪,慕莘泡了一个小时的澡,险些在浴缸里睡着。擦完身体乳,她本想给童年打电话问童谣的状况,拿起手机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但得知了前市长夫人吴齐慧在医院过世的消息,着实令她吓了一跳——那个将视频发布到网上的人真的是作孽啊,排除法寻找有可能干这丧尽天良的事的人,思轴许久,却不能影响她沾床就睡的困乏。 也许是她今日,不,应该说是昨日答应送林栩和墨琅两个醉鬼回秦城,苏铖大发善心在苏氏夫妇面前提了她两句,苏老夫人一高兴跟苏司令提了一嘴在华宁选练兵场的事,第二天慕莘就接到消息说林氏策划完毕亟待动工的十四号地皮被征作军…事用地了,她顿时心情大好。 段氏上下拍手称快,连日来的压抑气氛也一扫而空。 “叫它得了个第一名就嚣张,活该啊!” “可不是,这可不是小损失啊!” 林氏总裁办,黑白色冷色调的屋子空旷清冷。林栩坐在办公桌后面闭目养神,被喊来问责的公关部经理在办公桌前坐立难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公司上下最怕不是林总不说话,而是林总一直不说话。 林氏从林栩掌舵以来从来不曾出现这样的失误,但是这次军…事征用确实出乎意料,就连土地局给出的解释都是“很突然,我们也很意外”,虽然林氏不会因为损失一个亿动摇根基,但是对林氏一年之内的资金链一定会有所影响。 今早消息传来的时候,林栩顿时想通了慕莘和苏铖在一起的原因,这个女人竟然借苏司令之手摆了他一道,真是够呛。想他昨晚车上还为这个恶毒的女人插了兄弟两刀,他真是后悔不迭,就应该让她冻死在半路上。 他今天凌晨到医院,叶尔如今怙恃尽失,他觉得将她一个精神萎靡的人丢在医院也不太合适,额外占用陈元的时间也不是妥善办法,刚好跟慕莘打过交道,他精神状态还不错,在病房门口坐了几个小时,等上班前小憩了十分钟。 如今又困乏又烦躁,林栩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骂得部门经理从这三十楼跳下去。但是沉默了十分钟,他发现,其实部门经理实在无辜,这临时决定的事,谁也料想不到,要怪只能怪将导火索拉到华宁来的女人。 他最终只是摆摆手,让部门经理回去工作。 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前,林栩看着对面段氏的大楼,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段氏总裁办和林氏一样,在三十楼。虽然不是两栋最高的写字楼,却是华宁cbd最为壮观的两栋楼,如此倒像是对峙的两个巨人。 这是,生而为敌?不,哪有生而为敌的两个人在床上那样快活? 想当初院长跟他长篇大论说道段家大小姐无出其右的能力时,他还想过若是这个小姑娘来了林氏,他要好好提携提携…… 摇摇头,他将手中的高脚杯举起来,刚要一饮而尽,却忽然想起来昨晚她下车前说的话—— “林总,酒伤身、坏事,少喝点为好。” 一言不发地将酒杯放下,难得那个女人说了句人话,他何必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自从新任市长胡景程上台以后,在市委书记和公安局的帮助下,市局进行了一轮更比一轮严格的绩效考察,可以说,这是一场官员净化,是反腐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下午三点,土地局的新任局长亲自登门致歉。十载蛰伏,他终于在洗牌阶段凭着自己的两袖清风坐上了土地局局长的位置,不想刚刚下车,上面就给自己丢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着实令他左右为难。 但毕竟军…事用地关乎几千名乃至上万名水军新兵的训练,林氏的楼房也还没有动工,他左右权衡觉得还是不要开罪了苏司令。 但是一上台就得罪房地产界的老大,这是不是倒霉得有点过分了?关键是他这土地局局长的架子还没有摆几天,就感觉自己迎着一片腥风血雨。 林栩猜到他会来,但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他让秘书沏了一壶龙井送进办公室,亲自掌茶,“市局里的事情我们做买卖的是不清楚的,但是这已经签了开发授权书的,此刻突然被征用,对企业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刘局,您说呢?” 这哪里是他刘应志能够左右的?他要是能左右,也不会眼巴巴来这里热脸贴冷屁股了。他接过散着热气的茶杯,对他如此笑面虎般的客气受宠若惊,话里多了分显而易见的紧张。人说林栩是蛇,还是毒蛇。 那他到底是虎还是蛇? “这是省里的意思,我们小官也决定不了这种事,不过林总放心,赔偿金很快就到市里了。” “刘局在土地局多少年了?” 林栩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让刘应志一愣,心中大喊大事不妙。 “快十五年了。” “十五年……章局长在土地局坐镇不止十五年了。”秦言叹。 刘应志不明白他的意思,硬着头皮接了话:“章局一笔款项未审核清楚,降职成副局,但毕竟在局里待了那么久,大家都信任他。”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林栩又没头没尾地叹了一句,紧接着话锋突转,“刘局如今也算是熬出了头,可十五年了刘局怎会不知局里土地的叫价,对着我们这些生意人是一个价,对着上面又是一个价?如今就是补偿金下来,还不足我拿地地十分之一吧?” 刘应志见他不紧不慢地吐出话来,心中懊悔来了这里自取其辱,本想来致歉顺便促进一下政商和谐交流,不想被逼到了这种无话可说地份上。 见他哑口无言,林栩倏地笑道:“但不管怎么说,那是省里的决定,也怪不了刘局。何况那些新兵将来都是为国家为人民效力,林氏也算是为国为民吃点小亏,无可厚非,您说呢,刘局?” 天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刘局心中更是惶恐,自己没来这些阴险狡诈的商人面前历练过,今日竟觉得如此费脑?得亏了当初一毕业就考公务员,进了土地局,踏踏实实做了个小喽啰。 他堪堪道了两声“是”。 “那刘局可是知道新兵营的建设,苏司令许给长沙哪家建筑公司?” …… 林氏近来愈发低气压,尤其是三十楼。 签署开发权退还书这天是周六,林栩每隔两个小时就要一杯加两倍糖的美式,放在正对着段氏大楼的窗口,大有卧薪尝胆的势头,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能够洗刷自己的屈辱,慕莘那张总是笑得明媚却让人不寒而栗的脸总是在他心口作祟,他真想往对面的大楼扔一颗手榴弹以解心头之恨,可静下来想想伤了她心疼的还是自己,何苦这样呢? 甚至于他终于明白了慕莘这个女人只是给他下了剂量很小的毒药,接下来很可能会更加猖獗。越想越烦躁,他眉头紧拧,扯掉眼镜和领带,长腿迈进休息室。 33.想她了 “慕总,这一次和宣至房产的合作案董事会已经下了指令,林董,陈董和几个大股东都已经表明立场,看来和宣至的合作不能再拖了,您看——” “恩,下午的行程都推后,我亲自去一趟。”慕莘捏了捏眉心,将整个人丢在贵妃塌上,昨天晚上加了四个多小时的班到十二点才睡,今天忙着东郊小镇的项目连午饭也没吃,实在是有点累。更令她头疼的是段氏董事会的几个大董事,前几日看上了宣至集团一个正在融资的案子,在还不清楚宣至集团的底细的情况下上门下了合作书。 刘汐将闹钟设好便出去了,偌大个优雅的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由于有良好的隔音效果,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她有规律的呼吸声,很快她便沉沉地睡过去。 下午两点半,咖啡厅—— “慕总你好,我是宣至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我姓安——” “等等,你不是宣至ceo?”慕莘注视着他,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油光发亮的头发,面容干净整洁,却不是特别注重手表的表带和领带的翻折,再仔细两眼,这气派大抵是总经理级别的。 “是的慕总,我们总裁今天下午行程已满,所以暂时不能来见你,有什么事我——” 安易知正想要解释,却又被她硬生生打断了,“行程已满?安先生您说笑呢吧?这次见面是双方老股东已经过商谈的,不然我也不用为这一桩生意推掉所有行程奔波到此,你家总裁到是面儿大一声不吭就不来,敢问是否瞧不起我们段氏?” 若在平时,慕莘许是不会这样借题发挥,咄咄逼人,只是今日精神状态不好,又是被逼着来的,这才嘴上不爽,多说了几句,只是她以为不过多说两句,落在安易知耳朵里就句句都带了刺,慑人得很。 安易知沉默了一下,紧接着解释到,“慕总误会了,我们总裁很看重这一次与贵公司的合作,对我也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 “停,安先生没听过口蜜腹剑么?所以不必急着给枣吃,请你立刻打电话给你们总裁,就说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请他半小时之内务必赶过来,否则合作免谈。” 察觉到自己口齿争锋,为避免落人口实,她马上恢复平静如水的状态,脸上没有一分波澜,语气平和。只是多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不管输赢气势一定要足,要有震慑力和影响力,这样来,就是面孔变了,对方也难免感受到压力。看着安易知一脸为难不知所措,她在心底笑了笑,说:“失陪一下。” 厕所在长廊的尽头,门的两侧种了三四棵桂花树,用花香掩盖异味,这个地方其实不错,地方开阔,光线充足,可能是要养桂花才造成一种露天的氛围,实则头顶是玻璃窗。 她站在窗户边洗手,这个时间多数人都在家里午睡谁会来这里?真困,将水往脸上一泼,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抽出纸巾擦干水渍。抬头间,竟看到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站在身后,那目光是有些冷酷了。 “慕总还是那个架子,见负责人不是一样吗?” “林总下午好,想不到林总如此之忙,连稍坐下来喝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不然怎会跑到这里来找我?她伸出手去等待他的回应,脸上露出了官方的笑,这是必备的。 可她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宣至集团上市那天她让阳商去查了宣至房产的资料,没有一分信息涉及到林栩或者是林氏的任何一个,但是细细想来,到也没有什么奇怪,有钱人投资个新公司,开拓开拓新领域也没有什么不可,只是有必要隐藏信息吗? 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身是红棕色的包臀裙,上衣是一件同色七分袖职业装,脚上踏一双暗红色高跟鞋。慕莘这个人长的不算非常漂亮,但她有气质,由里到外的,让人看上去特别舒服。 林栩盯了她一会儿,眼睛,鼻子,嘴,衣服,鞋……不慌不忙地伸出手与她交握,然后放开,不急不慢地说道:“慕总好,慕总也是个大忙人,忙到眼睛都肿了一圈不是?” 林栩面色平和却不带半分笑意,慕莘听得出来他话里的寡淡,只回以招牌式商用微笑,跟在他身后走回咖啡厅。 林栩大概有一米八五的身高,一头浓密乌黑的短发,额前的头发三七分,向两边梳得干净利落,一双眼睛深沉而有神,一身裁剪正好的黑色西服,没有打领带,胸口的扣子解开一颗,不看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若是看了便觉有些不习惯,毕竟是一张充满唯唯诺诺书生气的脸,竟是配了这样压倒性气势的身段和衣饰。 “林总,这次合作我们想进军医药界,您看怎样?”慕莘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林栩,“这是这两年各大医院药品和医学器械销售量的资料,两者都比往年有了大幅度增长。” 林栩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夹,依旧注视着她,没有接过来,只是淡淡开口,“我已经看过了,但是就医学器械来说,都是高标准器材,正常情况下,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会坏的,这两年销售量增加大抵是由于各大医院翻修,并不代表销量会持续增长,这不是个好选择。更何况,我们一开始说好的就是和段氏房产合作,不是和段氏下属医药公司合作,贵公司生产的医学器械中获批的不过尔尔,并不能在业内拔得头筹,宣至房产改名之前是医药界的翘楚,这点不错,今下确实也还有涉及医药界,只是目前研究进度慢,成果也难搬上台面,我不认为这样合适。” 先说明原因再否决是他一贯的作风,但他并不知道他一贯作风让慕莘十分不舒服,搞得好像是她不了解市场一样,不过这阵子事情确实很多,她没办法深入调查这才只看到表面。当然她最希望的是谈判失败,最好由宣至那边决定撤销合作,退回合作书。 “是我疏忽了,那么林总打算怎么做呢?” 她依然很平静,这是一个商人应该具备的,沉着冷静。 “影视城。” “为什么?”拍电视剧,电影她没话说,但是影视城这东西,在华宁商界投资中闻所未闻,成功率到底多少无从知晓,简言之,风险大。 “图个新鲜,在美国甚至世界好莱坞一直是最辉煌的影视城,它的地位极高又稳撼动不了,而在中国亦有横店等大型影视城,后…进者是难当的,所以我们不能全然效仿。”他说这话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认真盖过了冷酷,这大概就是传说这精明干练的林氏总执行官。 慕莘暗暗吃惊,她承认的能称得上是成熟有气场的男人屈指可数,今日与林栩这番会晤谈判下来,他倒是能算上一个了。 “结合游乐场会更吸引人,是吗?”听他说了这么多其实归纳总结就是一句话,不单单做影视城。 “慕总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林栩笑了笑。这女人从来不比她师傅逊色,当年的禹后,如今的慕莘,都是人物。 “林总过奖了,不过我想如果影视城结合游乐场,那样必定会占用很大地方,不知林总是否有中意的地方?” 谈话的全程她的手基本上都交叠在桌上,偶尔抿两口咖啡,褐色的卷发随意散在脑后,露出精致小巧的耳朵,上面莹白色的吊坠闪闪发光。林栩把这归为场景和视觉效果。 “恩,有是有,不过就不知道慕总舍不舍得割爱了。” “林总所说是东郊小镇?” 她吃惊,东郊小镇是自己一手建立的复古小镇,模仿江南的水乡,沿水都有房屋建筑,打算以高价出卖,并且只出售给自己有所了解的人,这项目都已经竣工两天半,如果要改影视城还要大费周章一番,他怎么会要这块地? “没错。昨天我去东郊小镇看过了,慕总是个很有情调的人,那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透着浪漫气息,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他说着张了张眼睛,表示询问。 “林总真是能言善道,三言两语既表扬了我又夸赞了东郊小镇,不过,既然是这样我也就更不会同意改造东郊小镇,还请林总另辟佳地。”她说得坚决,给一颗枣再给一个耳光的事谁不会呢? “慕总别急,我要东郊小镇不需要大刀阔斧的整改,只是东郊小镇除了沿水一带有房屋以外只有后山还有一间小屋,如果我没猜错剩下的地方慕总是有意用作稻田耕作吧?既然如此,不如就忍痛割爱将它交由我们这个项目,影视城若能吸引游客,不仅仅增加东郊小镇的收益,还——” “诚如林总所说,那些地方除了用作水田我确实想不到其他用处,但是作为水田的话会更显示出江南的美,我不希望东郊小镇成为影视城的一隅。”她还是不肯松口,这样的买卖可做不得,要知道东郊小镇自从开工名气就已经很大了,如果同意了岂不是白白让他利用了? “况且,林总在东郊小镇的项目完了之后才向我要,难道不怕别人说您坐享其成?”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淡淡回答,他的绯闻还少吗?会怕这些诽谤?可她这两句话倒是有了几分禹后的模样,喜欢拿对手的名利来辩驳,不愧是师徒。 “道理倒是挺正。”她微微一笑,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成功并不仅仅只是新闻报道的那样,帅气多金身边美女如云,而是更深一步的,那就是骨子里透着一股淡漠的气息,即便言语温雅却让人觉得很强劲的一个人。 “呵,”他轻哂,然后收回放在她身上的所有思绪,认真道,“慕总别急着否决我的想法,今晚我会让人把企划案做出来发给慕总,慕总看完后自由定论,林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改日一定请慕总好好喝一杯咖啡。” “林总慢走。” 见他缓步离去的背影,慕莘有些意难平,她逼他来,却是他先离开,怎么说她也是没脸的那个,她真想吼一声说她一点不想跟林氏的任何企业沾边,只是这样怎么对得起老太太寄予的厚望? 林栩一离开,旁边的刘汐便凑了过来。 “刚才那林总一直盯着你看,你发现没有?”她小心翼翼地问,收起了桌上的文件。 慕莘皱了皱眉头,一口喝光的杯子里的咖啡,她有咖啡加两倍糖的习惯,可是刚刚换盏的时候忘了放糖,如今苦涩的滋味在嘴里漫延,喉咙也十分不舒服。 “我也一直盯着他啊。” “好吧。” “刘汐,帮我约一下禹后。”她搓了搓眼角,然后迅速站起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车上,陈元让司机加速上了华宁高速,安易知这才发现林栩是真的有行程安排,忙殷勤问:“总裁既然有行程安排,为什么还要走这一趟?让陈秘书长来一趟也可,她知道是林氏的产业便会收敛些嘴脸。” 林栩沉默了半晌,就在安易知以为他嫌恶自己多嘴的时候,他才缓缓吐出三个字来:“想她了。” 陈元移动鼠标的手一顿,竟然有点不确定自己的听力是否还完好。 34.任性 白色的布加迪驰骋在午后车流并不拥挤的马路上,在阳光下异常惹人注目,白得发黑的车行道边缘线和黄色的来回车道分割线从慕莘眼前飞逝,不多时,车子停在市中心一栋雄伟的写字楼前,慕莘摘掉眼镜随手丢在副驾驶上,抓起包意气风发地下了车。 刚午觉醒来换班的两个保安正在聊着今天的天气和公司最近的活动,远远看见慕莘急急忙忙地走过来,年轻些的一个正欲上前询问,另一个中年人赶在他之前迎上去,他还来不及讶异六年没见的姑娘怎么会突然出现,慌慌张张地打招呼:“慕小姐。” “我找你们禹总。”慕莘微笑,大步流星进了大厅。 她身后,年轻保安一头雾水地拿警棍撞了一下中年保安,问:“这个女人有点眼熟,但是我从来没在这楼里见过,她是谁啊?”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儿子才上幼儿园,那时候慕小姐,应该是慕助理是禹总身边的大红人前途一片光明,全公司的人男人都爱重她,女人都嫉妒她,现在我儿子都小学四年级了时间过得真快呀。” “大红人,那为什么现在不是了?” “现在当然不是,现在是心尖肉!” “什么!禹总不是要和顾翎小姐结婚了吗?怎么又?” “你才来,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我也只是听叶先生多说了些,你看你栋楼顶楼,”他指着远处的高楼说,“那顶楼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吧?你知道为什么禹总一个月总有半个月不开车回家吗?就是在那里待着,那屋子是他给慕小姐买的,六年前慕小姐刚来咱们公司就掀起轩然大波,在禹总身边贴身伺候着,连下了班都一块走,就这条路,”他指着面前的路,“慕小姐性子好,每天活蹦乱跳开开心心的,两人一块走路的时候,禹总安安静静走在前头,慕小姐慢悠悠就跟在后面,时不时跑两步追上去,一下在左一下在右,两个人也常常一边走一边说些什么……总之,大家伙看来,没人比他俩更般配了。连我儿子那么小的娃都说慕小姐和咱禹总是一对!” “那为什么……” “你别打断我!正要说呢,那天叶先生陪着赵先生和禹总喝酒,把赵先生送来公司休息,正好遇见我值班,我还从来没有看过醉成那样的禹总,叶先生说,顾翎小姐家里人听到了些言语,要禹总尽快做决定,不然就把顾小姐嫁给别人,顾小姐是个孝顺的人,不可能不听他爹妈的话,顾小姐给禹总怀过孩子,这事全华宁都知道,禹总对她有愧疚肯定是真的,所以他先是让慕小姐回自己家公司去锻炼了半年多,没办法,两个人心里面都惦记着对方,三天两头还是要见面、吃饭,我记得有次慕小姐让一辆摩托车刮倒在机动车道上,迎面开来一辆大卡车,我赶紧上去救人,真的是有惊无险,人才救起来,禹总就下楼了,慕小姐大概是吓坏了,抱着禹总眼泪哗哗的,禹总那眼神,恨不能把摩托车主千刀万剐,吓得我浑身发冷。哦……偏了偏了,该说为什么慕小姐和禹总最后没有在一起,是后来在国外做了一个小型地产品牌——我觉着也是专门给慕小姐做的,禹总把她送国外历练去了,后来听说,那公司经营不善,禹总投的十个亿打了水漂,慕小姐去了英国。你不知道,慕小姐在美国的时候,禹总每个月总要飞一次美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心里的人是谁,就是不敢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顾小姐就不闹?” “顾小姐和慕小姐算是师出同门,有些认同的。只是顾小姐家世才华都不及慕小姐,和禹总家里更是天差地别,她任性跑出去过一次,让禹总等了她三四年,就是为他怀过孩子又怎么样?她要是对他有二话,华宁华海有得是给禹总生孩子的女人!” “照你说起来,顾小姐也算是清醒温柔知进退,就是越懂事的人,反倒可怜!” “谁知道嘞,禹总也是为难,爱这个不愿,爱那个不行,要不他不管道义负了顾小姐,要不他断了对慕小姐的情弃了她,不然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这是个大问题,所以说有钱人也不一定真就顺风顺水了,要是落在我头上,我能纠结死!” 慕莘到三十六楼时,助理正送来咖啡,见了慕莘,微笑喊了声“慕总”,慕莘微微颔首,算是回复。 这里的一切她都再熟悉不过,茶水间那盆玻璃花和门口的富贵竹都是她的手笔,那间空了六年的办公室还放着她的笔记,桌上不成熟的涂鸦告诉所有人她存在过,不止在这栋百来米高的大楼里,更在禹后的心里。 禹后这个华宁华海少有的钻石王老五穿着黑色衬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读报纸,双腿自然摊出王者气派,好不悠闲。 慕莘对眼前人也再了解不过了,他一如过去,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简直无可挑剔,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野心没了,现在的新宇师虽然新,却只是一步步散步似的在运行。 状态和他看书读报的样子别无二致。 “老师。”她将包扔在茶几上,走上前贴着他坐下去,抱着他的手臂娇柔一声,叫得禹后鸡皮疙瘩掉一地了,连忙往一边挪了挪,严肃道:“叫名字。” 他们认识八年有余,八年里人前她总是高高在上,落落大方,只在他面前有了小家子气。 “禹总?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白天来这里找你吗?”她冲他眨了眨眼睛,再次死皮赖脸地贴近。 “不好奇,”禹后放下报纸,淡淡开口,“如果这就是你口中的任性的话。” “嗨,我只是刚刚跟林栩谈完生意,有点累了,过来看看你,忙是忙了点,这不是要充分利用你的婚前时光吗,”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师,您是不是可以透露一下什么时候答应我的请求?” “什么请求?”听她这样笑盈盈地说出“婚前时光”,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禹后有些许无可奈何,他头都没转,仍旧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死样子,慕莘的脸色变了变,那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能记不住? “你怎么这样?”她难得满脸委屈,站起来,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可是越看越生气,他居然不动于衷! “开车小心点,下次记得叫名字。” “混蛋,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都不挽留我呢?你真是不解风情。”她蹲在地上抱头咆哮,仍不忘偷瞄他两眼。 “不解风情你还往我身上贴?”他淡淡出声,放下报纸去了茶水间,一会儿端出一块牛排和一杯牛奶放在她面前,“刘汐说你中午没吃饭,晚饭还早,先吃点垫垫肚子。” 慕莘立马激动了,扑倒他面前,“老师,可否问一句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不是。” “好吧,虽然不是老师你亲手做的,是有点小失落,可是是你亲手端出来的也很不错,谢谢了。”慕莘说完立马大快朵颐起来,让大名鼎鼎的禹总给端菜,谁有这个殊荣?谁有! 禹后没有接嘴,只静静地看她许久,突然问道:“你怎么会跟林栩谈生意?” “宣至找我们合作其他项目,我们那几个股东搞什么口头协定,非逼着我代表分公司去和宣至洽谈,我想着我是个ceo,他们小小的宣至,虽然有潜力,但是好歹找个ceo跟我谈吧,然后就把宣至老总逼出来了。” “是林栩?” “对,跟死对头合作,那群老家伙就等着悔青肠子吧。” “你可差点成了他嫂子。” 听他拿出她和林潜那段不得善终的亲事,慕莘哼哼一声,道:“他想得美,怎么着我也不做他林家人,一个比一个坏!” “坏倒是,林栩看起来温文尔雅,花花肠子可多着。” “就是啊,怕的就是这种看起来人畜无害背地里摆你一道的,你也不帮帮我!” 禹后愣了愣,道:“你跟他半斤八两。” 吃完,慕莘接到刘汐的电话,说是几个董事来关心一下宣至合作案的进展,她拖延不过,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吃禹后豆腐,在他脸上偷吻了一口,见他扬起一丝微笑,又得寸进尺,来了个法式深吻,下楼时还意犹未尽。 “为什么不答应她?”叶栗从拐角处走出来,轻车熟路倒了杯水坐在他身边,将水递给他。 “不能陪她一辈子,宇师的形势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他接过水,声音平静如水。是了,不能陪一辈子,他不是她的归宿。 “一定程度上,宇师也是她的回忆。” 禹后心下一惊,他一直忽略了这一点,宇师是慕莘发展的第一个平台,慕莘对宇师情感…… “顾翎明天要去看婚纱,你陪她去吧。” 叶栗心里一痛,跟在禹后身边这么多年,他的倔强他是知道的,他说过的话,做过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可是他真的舍不得慕莘和他都不幸福,其实,那样的话,顾翎也不见得会得偿所愿。 35.别为难自己 “禹后,你真是个混蛋。”慕莘轻吼一声,趁他不注意挣脱束缚,迅速环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吻他的喉结。 她的双唇冰冷,在他的皮肤上紧紧贴着,只是一瞬便有了黏…腻的触感,这使她不得不继续下去,没有人求欢到一半就放弃,那比被人拒绝还要尴尬,还要令人无地自容。 “你在诱惑我?”一股电流蹿遍全身,她的双臂比他想象的要有力量很多,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和口气让禹后震惊之余哭笑不得,他知她素来有胆量,也知她素来就有这心思。 慕莘没回答,只用她闪亮的眸子注视着他,片刻,又触上他的唇,轻轻地,满满地,她仿佛很自信她一定会让他神魂颠倒——她也确实做到了,她的每一个轻的重的撕咬,每一个深的浅的目光都挑起了他的欲望,强有力的攻城略地将他脆弱的自制力摧毁得干干净净,让他彻彻底底地沦陷! 慕莘,是你自找的!他心里的呐喊已经如同烽火一般接连点燃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脑海中不断地重复一声又一声“她爱我她爱我,如同我爱她,甚至更深切更热烈更无法抑制”。 禹后怒了,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她的目光早已不似六年前那般澄澈明净,他从里面看到的是满溢的欲望,他是成年人,比她年长了9岁,她的意思,他再懂不过。 “唔——”慕莘长长的睫毛微颤,闭上眼——此刻,她不管是怎么开始的,禹后这个名字,这个男人,已经刻进她的心里八年,她已然不是第一次为他疯狂。 她常常想:禹后果然是蛊,惑的是她的心。 可她于他,又何尝不是? 唇舌交缠,激烈到不知是谁在主动,慕莘退到了餐桌边上,男人顺势将她抱了上去,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放在她的腰侧。五月份的天不算冷,却也不算热,慕莘穿着夏天薄薄的睡衣,他的轻触,痒的她无力抵抗。他的每一下轻触都带着一片火热,让她前所未有地满足和快乐,此刻她只想要的更多。多一点,再多一点。 冒着汗的细长的手指摸索着找到他衬衫的扣子,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地扣开,她的脸红此刻不用得见便已了然,自不会像桃花一般,火龙果倒是差不了多少。可是那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她天生主动,也天生害羞,她要的是现下的结果,要他身上此刻的温度,要成功惹怒他,要两个人心满意足地睡上一觉,哪管十个林潜二十个顾翎都不能把他们两个分开! 感觉到胸前不安分的小手,禹后的理智忽然被拉了回来,心中那道声音又出来横行霸道,他的胸口骤然起伏,像是被什么利器忽然刮伤了,尖锐的刺痛让他瞬间又不敢呼吸,他毫不留情地抓住她的手,沉着声,“慕莘,如果我不会负责呢,你还要继续吗?” 慕莘眼眶微红,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扑倒他肩头卯足了劲咬了一口。 “嗯——”禹后闷哼一声,心中苦笑,这才是那个慕莘,冲动嚣张,可是又勇敢无畏。 靠在他耳边,她说,“我还是那句话,禹后,一夜情,我慕莘玩得起,你就说敢不敢吧。”可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一夜情永永远远也解决不了。 仿佛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她击中,禹后将她从餐桌上放下来,“别闹了,去睡吧,很晚了。” 一夜情?你固然玩得起,可我玩不起。毁了你,叫我如何心安理得将戒指套在另一个女人手上?如你慕莘,让我怎么舍得……所有的冲动被浇灭,他丢下她转身上了楼。 “不是说这种情况下都是会擦枪走火的吗?为什么我们就不会?”慕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怔怔望着禹后的背影问道,扯出一抹微笑,“哈,我该收回以前说的话,禹先生的定力实在是太强了,你说对吗?” 禹后步子微微一滞,踩着虚浮的步子上了楼。 夜深人静时,禹后靠在阳台的贵妃塌上,听着隔壁传来若有似无的书页声,食指轻轻摩挲着刚刚挂了彩的地方,明明嘴角漫起一丝弧度,心头却多了分苦涩。 慕莘,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么些年,他解决过多少问题,可偏偏爱情和责任不同步时,他根本不知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他从未想过某一天,冷情如他禹后也会热烈如火地爱上一个人。 他也记不太清了,人说一见钟情其实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不过是权衡利弊,可他身边的漂亮女人何其多?他在华宁的地位又是何其高?何故如此执着于她呢。 赵熙说:“也许因为她是你亲手培养的最为完美的商人。”他考虑过,人对自己创造的艺术品总是有着不同的情感,可他不愿意这样类比,因为慕莘为他创造的,不论是审美意义还是实用价值,都远远超过一件艺术品。慕莘带给他的一切,即便是伤害,也是享受,一旦失去他必将痛不欲生。 慕莘的最后果然是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又疲惫不堪地起了床。 无法自已地爱上了一个人,到了最后——那个男人即将为另一个女人撑起一片天,以夫妻之名此生只允许守护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死心,无法释怀。 她看了床头只有掌心大的闹钟,现下不过六点,她开了灯,将昨天晚上没看完的书翻开,摊在腿上,目光落在书本上,却是没有一分移动。 直到七点半禹后来叫她起床,她才赌气地丢了一个塑料小球直接砸在门板上,等禹后确定他并没有在换衣服,他推开门进房间,看她假惺惺地盯着书本,无可奈何地调了调灯光的亮度,温声说:“看书的时候灯不要调太暗,近视了架副眼镜多难受。” “禹后,把这套房子卖了吧。” 禹后望着她,她目光没有半分闪烁。 “好。” 玩弄着他袖口的金色纽扣,她无何奈何地说:“本姑娘勾勾手指男人都从这里排到宇师了,就是不懂为什么非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禹后,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的?” 可是,他禹后要是勾勾手指,女人可以从这里排到太平洋。 任由她捣鼓纽扣,左三圈,右三圈,就差将它扯下来,禹后抿了抿唇,终究再没有说话。 “禹后,我的婚纱呢?” “在书房。” “我要是给学姐做伴娘,你说她是否会同意?” “慕莘,听话,别为难自己。” 慕莘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说:“禹后,我26了。” “买这房子时,你坐在闷热的格子间问我多大了,我说快满十八了。” “转眼就是八年,禹后,如果你不爱我,那么学姐便是扎在我心口的刺,可你爱我,所以我心口的刺始终只是你。可偏偏最爱的人,扎得我最疼,你越心疼我,越爱我,我越疼。” “我无数次想过我们的结局,这是其中最有可能的一种。” 慕莘的肩膀开始不断地颤抖,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终于不敢再说出一句话来。 36.你全家都蠢 “额……禹后,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大人有大量,走吧走吧!”她拉着他手肘,加快了步伐,“大哥您吃过麻辣烫吗?” “那是什么?” 那名字听起来便是个中国的食物,他自小在德国长大,就是后来十五六岁回来读书了,也都已经是个不爱吃零食的青年人了,况且他自小沉默寡言,除却赵熙那个死缠烂打的家伙,根本半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去哪里听来这些东西? 就是顾翎,在他面前温顺乖巧惯了,也鲜少吃上一口外面的东西。 “就是一种又麻又辣又烫的东西。”她也只能这样解释了,毕竟在她看来那东西的美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听上去不怎么样。”禹后丝毫不给她面子,慕莘也不接嘴了,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中介所,里面立马有人迎了出来,还欢快地端来了水,提醒着水温。 “先生,请问您是要买房还是要租房?”工作人员浅浅地带着敷衍的性质朝两个人的方向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询问。 “租房!” “买房。” 两倒声音同时响起,工作人员一愣。 “买房。”禹后抢在慕莘开口之前说了出来。 慕莘瞪了他一眼,眉头皱得老高,低声问,“禹后,我现在连自己都喂不饱,拿什么去喂房贷?你能不瞎捣乱吗?”您可都奔三的男人了,什么场合能开玩笑不知道嘛? “我觉得我那别墅离宇师太远,所以决定在市中心买套房子,节省上下班的时间,多少你喊我大哥又喊我老师,你也搬过去,方便我指导你。”他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把她的错愕尽收眼底。 “可是不安全啊,再说了,我喊你大哥又喊你老师,那都是嘲讽,听不出来吗?”慕莘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希望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反悔的迹象。 “和我住一起不安全?”禹后只听清了第一句话,剩下的慕莘全数白说了,他似有些生气了,“你等下是不是还得骂我色狼?” 慕莘一听,把刚刚准备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笑得僵硬,“哪里会呢,老师你帅气多金,聪明绝顶,能有机会和你住在一起我上辈子肯定拯救了地球。” “恩,我猜也是。”禹后挑了挑眉,然后认认真真地看房。 慕莘深深叹了口气,她这位老师遇到事情时的沉着冷静,实在令人咋舌,你怎么跟他闹,他总有办法让你心悦诚服,只是你见不到他舞刀弄枪,只说话时候夹枪带棒,眉眼却也不动,大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能耐。 两人来来回回左左右右翻了将近二十分钟,慕莘看中了一套四室四厅四阳台的房子,是坐落在市中心一座楼第四十层的楼中楼,倒不是因为其高档豪华,而是因为销售员说了一句,“这层楼是最高的了,两阳台都可以看到对面的山峦,而且隔音效果非常好,没有城市的喧嚣,空气也很清新。” “但就是价格太贵了。”慕莘嘟囔一句,暗戳戳地看向不赞一词的禹后,又暗戳戳地朝他挪了一小步,暗戳戳地嘀咕:“禹后你搞清楚,我现在身无分文,拿什么买房?而且这不是一百万,是一千一百万,你就是把我卖了都换不来。” “我没让你付。”禹后淡淡道,显然这女人刚刚全数思想都用来考虑跟他住在一起安不安全了,压根儿也没听见他说他要购房的话。 “啊?”慕莘愣了一下,顿时心下的慌张又满了起来,全由着一句话抖落到他耳朵里,还当自己已经及时刹住了车,“那我就更不能住进去了……”万一哪天你如饥似渴要求我卖身不卖身就把我赶出去,还扬言我吃你的住你的,那还得了? 啊呸,慕莘,什么时候开始你满脑子龌龊思想了? “每个月从你工资里扣十万,扣满一千万为止,你觉得这样如何?” 这个主意是早盘算好了的,现在说出来,由不得慕莘再多说几句来拂他面子,他知道她的性子,她自然是敢和他对着干,可她聪明,知道分寸,也知道场合。 “咦……说白了还不是你来当我的债主。”她努努嘴,算盘打得精得要命。 “恩,我喜欢像你这样争强好胜的人欠着我。”他好死不死地来了这么一句,慕莘彻底被打败,这么牵强的理由还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真不是一般人。 房子很漂亮,是欧式的装修。开门进去就是宽敞明亮的客厅,干净整洁的沙发和茶几基本都是白色的,鞋柜旁边是一个小水池,水池边上是个小阳台。 房子的布置很简单,没有多余装饰品,楼上有两间房间,楼下有两间,每间都配着一间小书房或者是一间衣帽间,都精致小巧,形状不一。 “还满意吗?” “还行吧,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进来?”她走到阳台边上,深吸一口气,真的很舒服。正如中介所说的,这里的视野真的很宽阔,可以看到cbd的高楼,可以看到对岸的山峦,甚至可以看到隐没在小山丘后面的别墅群。 “叶栗应该已经把地址发给苍野了,今天就搬过来。” 速度如此之快?慕莘吃了一惊,“大哥,不要搞卫生的吗?” “这种房子为了能卖个好价钱,也为了方便买主入住,通常每个星期都会有固定的人来清理。”他解释道,往沙发上一坐闭目养神。 “搞得好像我没常识一样。” “难道不是?” 慕莘无言以对,跑到楼上找了间房间把自己往床上一丢,睡了。 这几天气温还在上升,中午睡觉不盖被子也不会着凉,不过这里也没什么被子。这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时快两点了,一看表她就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匆跑下楼,“禹后!” 但见楼下空无一人。 一股怒气涌上胸口,该死的禹后竟然不叫我自己先走了?完了,肯定要错过打卡的时间了,半天的工资啊,想想都肉疼。 颓丧地坐在沙发上,打了个电话给禹后,响了两声后接通,那边传来一声还算愉悦的“什么事”,然后静默了两秒,她说:“你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提醒我?” “苍野刚刚带东西过去,你坐他的车来公司。” 她刚刚想说让他帮忙打个卡签个到,下一秒电话就被挂了。 没等十分钟,苍野果真带东西来了,还带了四五个人摆设东西,她跟着他去了停车场,苍野礼貌地弯腰,“慕小姐,请上车。” “苍野,我有没有欠你钱?”慕莘坐在副驾驶,拿出镜子照了照,唇油干了上了点唇油。她没有打粉底的习惯,更没有擦口红的习惯。 两个人平常虽也是剑拔弩张,但是鲜少搬上台面上来,苍野知晓她素来也没有什么逗他的心思,如实相告:“除了前两天被总裁扣掉的三十六万,没有。” 听到三十六万,慕莘心底那叫一个美,就那样平白无故赚了三十六万,常人实在是羡慕不来。 “那我有没有抢了你老婆或者……” “没有。”抢了我老婆?朋友你是猪吗?“慕莘你取向有问题吗?” “你取向才有问题!”慕莘呵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故作无奈道,“既然我没有欠你钱也没有抢你老婆,你干嘛老是和我针锋相对?难不成你……喜欢你家总裁?” “噗……”苍野差点没将她扔下车去自生自灭,“慕莘,你真蠢。”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慕莘回嘴。 37.究竟哪个掉了价 下午到城西和隔壁市的一个合作伙伴谈生意,那人有事来迟了,大概十点多,慕莘才回到市中心。到家时禹后正在书房看书,她踮起脚尖跑进自己房间,突然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不禁尖叫出声。 不多久,禹后从旁边房间跑来,看到的就是她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场面,她一看见他,慌慌张张站起来,往他怀里撞,差点没哭下来,“禹后,我们是不是买了闹鬼的凶宅?” 禹后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了两秒,随即明白过来,将吊在自己身上的人拎开,明明很想笑却还是冷冷地看着她,“你胆子就这么小?” 慕莘对他无情地丢开自己表示委屈,却看见他伸手打开门走进去开了灯。 皎白的灯光亮着,慕莘眼里是那件曳地两米多的婚纱,一瞬间羞耻取代了惊喜,自己居然被一件婚纱吓得魂飞魄散? 他风轻云淡地说:“去吧,全华宁最好的婚纱,让我看看穿你身上会掉多少价。” 什么?她回过神,掉价?她可是曾经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一把火烧掉后妈定制婚纱的人,什么婚纱上她的身都只有增值的可能好吗? 咬咬牙,她上前打量着款式——一字肩中袖白色曳地婚纱,腰以上纯白色刺绣,腰以下是稍微蓬起的蕾丝点缀水晶纱,倒是她颇为中意的款式,抚摸裙摆处的布料——这质感也确实还不错,有点鹅卵石的冰凉和光滑,她正有些认真陶醉的模样,一转头却还是一脸嫌弃道,“这么丑的婚纱,禹先生以为我真的稀罕?” 禹后笑,“不稀罕也买了,去试试吧。” 慕莘自信地扬起头,推着婚纱进了衣帽间。片刻,她走出来,背对着禹后,“大哥麻烦一下,拉链。” 禹后顿了顿,走上前替她拉上拉链。 转身,慕莘清新的丸子头,亮白色的耳钉,莹白色的肩膀都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束腰设计和宽阔的下摆更显得她腰身纤细。 禹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能移动,慕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转了一个圈调笑道,“禹先生且看看,这件婚纱穿在我身上,究竟哪个掉了价?” 禹后深邃的眼眸闪着危险的光,不由自主一下把她揽入怀中,微微勾唇贴着她的耳垂,轻声道,“我道歉。” 慕莘本是被这个拥抱弄得惊慌失措,却忽然想起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拥抱的场面,原来被人家主动纳入怀里是这种感觉,加之眼前这个男人又帅得这么离谱,他不仅道歉,还那么温柔地道歉,从未有过的温柔。她根本将挣扎一事抛诸脑后,只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禹后。”她叫他。 “恩?” “你瞅瞅你,待我我这么好,万一有一天我爱上了你怎么办?”她闪亮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半认真半讥诮的语气却是和她平日冲动任性的脾性相配极了。 可打死禹后都不会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一个人影,他突然放开她,煞有其事地警告她,“爱上为师注定飞蛾扑火。” 慕莘也恢复了理智,笑得灿烂,露了几颗莹白的牙,“所以我不会自取灭亡。不是说好给老师敬茶吗,等着。” “苍野没带茶叶来,”他打断她,将她额前的发丝绕到耳后,面色阴沉地说道:“早点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说不会自取灭亡,他却是没有松一口气,仿佛有一块石头卡在喉口,上不来又咽不下去,本以为不过一下子就会消失的感觉罢了,不想竟足足存在了半分钟之久,终于他正视这个问题,规劝自己只当那是一个玩笑,他有他该重视的,有他该爱的。 慕莘抿抿唇,目送他离开。甩了甩头发,爱上禹后是飞蛾扑火,是吗? 我去,什么破屋子,一住进来就搞得这么煽情? 宇师的周末和其他公司不一样,是在周一。所以第二天慕莘睡了个自然醒,然后起床准备去逛商场买点装饰品,下楼,禹后一如往常正在读报纸。 “禹后,我准备去商场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她绕了一圈坐到沙发另一边,目光期待。 抬头,禹后看向她,“买什么?” “看这屋子太单调了,所以想买点装饰品。”她说着突然变了语气,身体也挨他近了许多,有意将热气吐在他周遭,叫他不舒服,“你知道的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叫我去是去买单的?”禹后反问,看不懂什么表情。 慕莘突然笑了,“不然呢,去吧?” 把手里的报纸递给慕莘,禹后双手环胸,“你倒是看得开,最近没读报纸?” 慕莘一脸困惑接过报纸一看,头版头条——“段家慕莘谈婚论嫁,宇师禹后首当其冲”,配图他们两个一起看婚纱,慕莘笑得明媚,禹后一脸宠溺。 “额……”再往下看,慕莘嘴角抽了抽,报纸倒是厉害,曝他绯闻也顺带夸他,还华宁骄子呢,看完全篇,她将报纸扔回给他,无所谓地说,“谁不知道现在的狗仔一双狗爪就爱捕风捉影——” “可是拥有雪亮的眼睛的观众却愿意相信这不是空穴来风。”他淡淡反驳。 “也是,”慕莘失落,叹了口气,“所以我还是自己去吧。” 起身,禹后叫住她,“让叶栗陪你去,账算我头上。” 慕莘眼珠转了一圈凑上去,笑道,“大哥,您不怕明天报纸说您戴了一顶帽子,又高又绿?” “噢——” 禹后朝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看报,“苍野陪你去。” 慕莘捂着被敲的脑门,鼓了鼓嘴道,“禹后你懂不懂怜香惜玉了?” “你倒还真敢以香玉自居。”他冷冷道,将报纸放在一边起身上了楼,留给她一个高大的背影,她鼓鼓嘴,做了个鬼脸一脸挫败地去迎接苍野。 38.死要面子活受罪 听到关门声,禹后抬眼看了看门,门是深棕色的,泛着冰冷的光,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有点慌乱,又有点凄凉。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要接近一个女人,明明心里还是觉着她是无关紧要的,于自己是无所谓的,可偏偏她就像有什么磁力似的,不断地将他吸引过去。 他竟然这样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他一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感,该怎么应付,这不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没有随便应付应付的天赋,敷衍都无从下手。 这样想着,他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了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热辣辣地照在大街上,他的肚子也应景想起,叫了份外卖,匆匆填了肚子,待到吃完的时候抬头起来看时间,发现自己从点外卖到吃完才不过半个小时。 他到底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收拾了东西,也耐不住自己的性子,直接驱车去了商场。 此时慕莘和佳黎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从一家店里出来,见了站在门外的男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心里不免有些惊愕。 佳黎愣了好一会儿,确认了禹后的身份,才陪笑着问了一声好,禹后算是礼貌性地微微颔首,再不理会她那略带花痴的眼神和奉承得一点都不像样的话,直接将话题引到时间上,“慕莘,现下已经一点多了。” 慕莘看了看手表,禹后的到来使她惊愕,但是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不请自来的事了,“倒也是啊,时间过得挺快的。” “所以?” “我东西还没有买全,我想再逛逛。” 禹后没想到两个小时都购不齐她要买的的东西,作为一个自小就比较独立的男人,他从来没有陪女性逛过街,自然是不知道女人逛街就是恨不能将整个商场搬回家,沉默半晌,他只好说:“那好,走吧。” 慕莘感觉自己瞬间吞了一枚鸵鸟蛋,那种生生把话堵在喉咙里的感觉真不好受,她想掏掏耳朵看看是不是自己幻听了,他竟然?不仅找来了,还这样好脾气地要一起吗? 看着两人一人一句,佳黎一时觉得自己就是个上千瓦的电灯泡,十分不好意思地打断两人,“既然禹总那么有心,我就先回去了,有空再约。” 话音刚落,人影已经没了,慕莘抚额,下次约吗?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八卦得多惨呢! “禹后,你怎么突然就来了?”可把学生我吓坏了! “怎么,我还不能突然来吗?”他反问,走向一家精品店,她顿了一下连忙跟上去,解释道,“我是说,你不怕绯闻越闹越凶吗?到时候您老真真就是晚节不保了。” “慕莘,”他突然停下来,转身看向她,眼睛里多了几分不耐,“你这张嘴是不是一下不动就痒痒?” 慕莘想自己也不是话多的人,谁让你举动那么不寻常? 慕莘不说话了,悄咪咪地时间又过去许久,她跟着他走一路,楼上楼下一间间地逛,然后满载而归,末了,苍野把东西收拾好,禹后让他先带回公寓,苍野快累趴了,这个命令对他来说就是如获大赦,赶紧的,他溜走了。 “老师,我们不回去吗?”慕莘怀里是一个大白抱枕,大概也是累了,她跟禹后走得云里雾里。 “走吧,带我去吃麻辣烫。” 又是当头一棒,砸的慕莘晕头转向! “大哥,您确定我没有听错?你要吃麻辣烫?麻辣烫,您考虑清楚了!” “你听没听错我怎么确定?”冷冷地丢下一句,他已经启动了车子,车子扬长而去。 慕莘不止一次暗叹跟禹后玩文字游戏太累了,其实,现在想来,跟他正常说话也很累。 “城北西路有一家麻辣烫,味道不错,我们去那里吧。”慕莘最后说,说完便靠着座位睡过去,逛了那么久,不累才怪! 禹后转头看看她,然后专注开车,没来由地又勾了勾唇。 从市中心到城北大约是四十分钟的路程,当然其中包括堵车,慕莘晕车又晕机,所以她在车上的睡眠一向很浅,车子停了几次她都数得清楚。 “到了?”她张开眼,看向窗外,城北西路最大的馆子也只有两层楼一百多平米,这里的店铺规模都不大,但是装饰精良,服务态度好,价格适中,非常适合她这样的人,所以她和佳黎童谣高中时候就常来。 “恩,托你的福我来了趟城北。”禹后淡淡地说,推开车门下车,一下车就赚了别人一眼又一眼的惊羡,他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此时慕莘也下了车,走到他身边,“是禹先生您自己想要吃麻辣烫的,城北这家是最好吃的,所以才带你来啊!” 她说的倒也没有一分错处,禹后瞥了她一眼,神情不变,“你吃过其他家的吗?” 慕莘一顿,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当、当然有啦,不然怎么说这家最好?” “你的审美尚且如此,我很难不怀疑你的味觉。”禹后淡然,看她一脸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他算心满意足了。 慕莘在心里将他抽上几鞭子,然后十分不客气地拉着他进了只有三十平的店里,冲着拥挤的人群喊一声:“老板,六号桌三碗!” “好嘞!” 里面传来热情的一声,慕莘拉着他坐下。 他问,“为什么是三碗?” 慕莘撑着脸看他,扎着眼睛笑说:“我要吃两碗。” “……” 四周的顾客都打量着禹后,先是女人,再是男人,大抵是他的身高相貌先吸引的目光,然后就都往他手腕的ck手表看去,最后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一遍又一遍。 慕莘注意到,一边吃着碗里的东西,一边指着手表小声地说:“大哥,拜托以后跟我出门别戴这么高调的东西!” “然后报纸上登出华宁亿万富翁禹后戴不起ck?”他不愠不火回答,此刻已经被所谓又麻又辣又烫的东西给辣到了! 微微张嘴,没有再往里面塞一口。 “你以为全世界都跟你混一个圈的吗?你不说,谁知道你是亿万富翁?真是,炫富可耻知道吗?”看他似乎很享受的样子,慕莘话锋突转,殷勤地上前,“老师,要不要一点冰饮——” 许是舌头上火辣辣得受不了,禹后也不管面子问题,却还是沉稳而优雅,“比如?” “可乐,芬达,奶茶……哦对了,有加c!”她站起身,钻进拥挤的人群,一下又钻出来将一瓶加c递到他手上,“给。” 禹後抬眼看她,不紧不慢地接过,旋开盖子倒入口中,冰凉从舌尖窜到喉咙,然后舌尖又变得火辣,连续灌了好几口。 “哈哈哈……”慕莘突然就笑了,声音清脆而畅快,引得邻桌纷纷侧目,她不好意思地收敛了笑,幽幽地对对面皱眉的男人说,“禹后,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39.绝美上半身 禹后本只是皱眉,听她这不冷不热的问候,霎时间黑了一张脸,冷言冷语:“慕莘,你是第一个敢这样跟我说话的。” 慕莘不以为意,夹起海带结往嘴里塞,丝毫不顾形象,朝他眨了眨眼睛,口齿不清道,“你控制得了自己对别人冷漠,控制得了别人跟你说话的态度吗?怎么,我就这样跟你说话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还要惩罚我么?” 想不到她会这么问,禹后心里笑了,“要。” “只要禹总您不公报私仇动段氏,一切都好说。”她认真道,将剩下三分之一的汤灌入肚子,好辣!伸出舌头,她直吐气。 “你倒是会顾大局,那就惩罚你将剩下的半瓶水喝掉吧。”说着,禹后将自己喝剩下的加c递给她,脸色沉静等待她的下文。 慕莘一动不动盯着他,“禹后,你想得是真美!” 禹后挑眉,好整以暇得靠在椅子上,那模样像是在警告她三思而后行,否则别怪他对段氏下手。 慕莘不争气地缩了缩脑袋,脑补一下自己喝下水的场面,间接接吻诶,要不要这么为难,舌吻都有过还怕这个嘛?拿过饮料,她眼一闭,一口气见了底。 昂首挺胸,看向禹后,一脸认真地说:“老师,在这个世界上人格是平等的,刚刚我说您死要面子您惩罚了我,那上次您也说我得了便宜卖乖,您是不是也要接受我的惩罚?” “你刚刚叫我什么?” 慕莘一顿,皮笑肉不笑地答:“老师。” 然后,就看见禹后款款起身,优雅地走了出去。 慕莘一个激灵,恍然,老师,老师!所以学生不能惩罚老师是吗? “禹后,你大爷的!少给我整这些歪理!” 鼓了一肚子气,慕莘没有像来时踏着欢乐步自信昂扬地走在禹后身边,而是十分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禹后察觉身后的步子不太对劲,回头看时她居然还在慢悠悠地过马路。 就好像是你在看一群人赛跑,你最支持的某个人已经快到终点了,却竟然没了力气只得一步半步地向前挪去,大概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那一瞬间,禹后只有冲过去撕了她的冲动。 慕莘看到禹后半眯的眼,觉查出他等得不耐烦了,加快了步子,一下竟然没有注意到右边开来的大货车,等她看到时,那车已经在离她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了,她心一惊,却是硬生生愣在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那车就要撞上她时,禹后的大掌朝她扑了来,不到两米远的距离,慕莘都已经紧闭着眼睛等待死亡和疼痛的降临,可竟然跌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不睁眼都知道那是谁,突然之间她心跳加速,老脸红得跟春联似的。 捂着脸偷看神情肃然的男人,她俏皮道,“天堂都这么美好吗?” 男人嫌弃将她丢开,“继续站在这里,兴许你会有机会去看看。” 越发地帅了!慕莘想着,赶紧追上他的脚步,心跳不止,反而愈发强烈……追上他的刹那,她的目光落在他被划破的西装上,上面似乎还沁着丝丝红色,心下顿时愧疚起来。 上前抓住他的手,她认真道,“禹后,对不起。” 看她神色诚恳却有些闪躲,禹后微抿着的唇动了动,并没有甩开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分心疼,不说话!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许是不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慕莘转脸即是一笑,“我表示非常愿意接受老师的惩罚,所以,我们去医院吧!” 禹后依旧不言语,转身走向驾驶座,慕莘也坐进了车里,两人一路无话,只有慕莘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英雄救美,然后美好的爱情开始了的词句,她是当真没有看到禹后是怎么到她身边的,兴许是飞过去的? 摇摇头,慕莘你魔障了吧! 可是扭头一看,禹后单手开车的样子也实在迷人到极致。 两人回到家里,苍野早已经命人将东西大致放好了,除了慕莘一开始告诉他摆在哪里的大物件,剩下的都等慕莘自己回来处理。 苍野实在想不通禹后为什么待慕莘这般不一样,兜兜转转又会扯回到男女之情上来,他不否认,一定程度上慕莘是有优点的,但是个别优点不至于让禹后这样眼高于顶的男人动心吧? 想了这么些天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静观其变就是。 “禹后,你确定不去医院吗?这样伤口会感染的。” “去了医院,如何给你机会接受惩罚?”他反问。慕莘顿悟,匆匆跑去储物间拿出医药箱,在他面前站定,可禹后半天没有一点动作,“大哥,你不脱衣服吗?” 禹后冷眼,“恩?” 慕莘又一次顿悟,将药箱放下,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尤其是被他注视着,慕莘现在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脸红心跳吧,替他解扣子,那闪闪发光的黑金色扣子却像极了烫手的山芋,灼烧她的手和神经……她眉眼压得低低的,羞到不敢看他。 禹后只是看着她,配合地张开手臂脱下衣服,露出精壮的臂膀和胸腹,直接给了慕莘一大冲击。 慕莘看傻了眼,果然是完美身材!八块结实的腹肌,要说阳商和谬哥,他们打了那么多年的篮球也不见得有这么漂亮的肌肉线条。 慕莘毫不夸张地咽了咽口水,“大哥,我现在深深体会到了为什么那些女人对你前仆后继了。” 禹后见她这垂涎三尺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随即又冷了下来,“没人见我脱过衣服。” 慕莘又是一愣,旋即笑得灿烂,“这么说我是第一个看到大哥您绝美上半身的人咯?” “不是。” 慕莘脑子一转,听他不假思索斩钉截铁,不免失落。 “慕莘,收起你那龌龊的表情。” “嘁……大哥,我可不可以问一句,你玩过那么多女人,就没有个能一起过日子的吗?” “没有!”又是“你玩过那么多女人”,他怒火直窜,原来他在外界评价如此之差! “嗯?真的吗?你仔细想想,真没有吗?就没有个踏实贤惠的?”她一脸无害。 “再不闭嘴,我不介意让你尝尝那些女人的滋味!”他怒发冲冠,总不能告诉她他禹后二十七岁奔三的男人了只品尝过一次那样的滋味吧? 慕莘脸红,悻悻闭嘴。 慕莘虽说算半个千金小姐,从小也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但也不是没有做过上药这种事,过去李叔李婶上山干活,回来时总有一些磕磕碰碰的伤,都是她给弄的。禹后这个伤口看起来比那些个擦伤要严重得多,实际上三两下就可以弄好。 给他上好药,她上了楼。 听他这样说,慕莘一度以为,他是真没有结婚的想法,不想只是几日后,便传出了他要订婚的消息。 40.阅女无数 长兴科技的陆总早就看上了宇师这块肥肉,也极早向禹后示好多次,这次慕莘算是捡了个大便宜,没几句话,这个毫无挑战的单子就这么拿下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终于在回公司的路上和叶栗交谈的过程中猛然想起这其中的玄妙之处。 她一脸认真地问叶栗自己姿色如何,叶栗连忙摆手说陆总那个老流氓了,阅女无数,你算个什么?花托差不多。慕莘气到沉默不语。 下了车,叶栗看着她风风火火急急忙忙地上楼,还以为她是办成了事心情极好。 她将合同往禹后办公桌上一甩,“禹后,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个陆总在打宇师的主意?” “怎么了?”禹后抬头。 他是见她近来忙得晕头转向,压力也越来越大,怕她吃不消,熬夜看书的时候猝死,这才给她安排点轻松的工作,好让她有点成就感,却没想到她这么快看穿了他的伎俩。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她不开心,反倒责怪他不肯给她大case。 “没有挑战。”她深吸一口气。 “嫌弃陆总没有难度?”禹后失笑,“把安沥搞定,你才有资格不走这些案子,不然,再枯燥你也得忍着。” 什么嘛,不想给我大case就直说,拐弯抹角的! 慕莘咬唇,据理力争道:“我到这里来是学习的,不是给你做这些零零碎碎的小单子的,你这分明是把我当做跑腿的了好吗?” 禹后扯了扯嘴角,定定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了一般。 他看着她,不说一句话,慕莘感到十分不自在,眉头皱起来又松开,来回两三次,实在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不跟他对峙,回自己办公室——实际上是书房里待着。 接下来的半天,慕莘看了会儿经济学基础,然后睡一觉,醒来根据刘汐刚刚给她发来的课题做了一套城北土地资源利用的方案,除了偶尔瞪苍野一眼以外,她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到了傍晚,她跟禹后回了家,两人一路无话。反正是禹后不开口,她也不开口,就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夕阳在往下落,天空大片大片的紫红色、橙色晚霞,灯还没有亮,街上行人匆匆,餐馆里里外外坐着人,路边小贩乘着此刻大声吆喝,声音洪亮,噪杂,可是一抬头,看宁静的天空,仿佛一切都很平静。 慕莘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喜欢或者不喜,乡间经常有这样宁静舒适的景致,这景致并不算美,可给她这种宁静苍凉的感受有着朦胧的美。 往往这个时候看向禹后,她会忽然觉得,自己和他靠得很近,能坐在车里,窗户开与不开,他们都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相守着,一直到车子开到尽头,什么尽头?大概是梦的尽头。 回到家里,她给他的手臂上药,那一道十五厘米的伤口甚是触目惊心,但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羞怯”,双手大大方方地给他脱衣服,目光大大方方地流连他健硕的胸膛。 “禹后,你真的和安小姐订婚了吗?”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太自在,但具体因为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禹后看向她,她脸上没有半分失落,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他扯扯嘴角,漫不经心地反问:“怎么,你舍不得我?” 四目相对,她连忙开口:“你会不会太过自信了?虽然我承认,你有钱有势,长得也不错,额,身材也好,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在你这里该不会一丝我的错处都找不见吧?我在你心里,那么完美吗?” 禹后轻笑,举在她胸口的右手就近捧起她微红的脸,准确捕捉到她温润的唇瓣。 慕莘微微退后,两人不过是平平静静交谈了几句,未曾想过他会有这样让人猝不及防的举动,她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呼吸里已经满是他的气息。 她顿时有点怔愣。 夜色轻叩门窗,惊扰了谁心上那方净土? 唇舌交缠之际,慕莘像是失去自控能力,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两人亲密无间。 那一刻,似岁月静好,时光永恒。 弯弯的睫毛轻轻煽动,她张开眼,又是四目相对。 “禹后……”她的脸烧的火辣,手脚却是瘫软到不想动一下。 这一声清晰的带着软糯的呼唤几乎是瞬间将禹后拉回现实,他对自己刚刚那个不由自主的动作感到疑惑。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到底怎么回事?慕莘对自己的吸引力就这么大吗? 诸多问题一次性浮上脑海,他感到烦闷,轻轻将她推开,语气竟然有些森冷:“好好休息。” 慕莘机械地点点头说好,他的态度,废弛了她全部的疑问。 ……2018年5月—— 禹后一觉醒来已经中午十二点,苍野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叶栗给他打了三个电话,顾翎也发了许多消息来,甚至连赵熙都打了个越洋电话来,他却睡到了自然醒。 很难得,他想。 梦里有慕莘,更难得。 自从定下订婚日期,顾翎很少给他打电话,时间都花在订婚事宜上,因为担心她的安全问题,他将刚刚旅游回来的叶栗派去照顾她。 叶栗无所谓保护对象是谁,反正他赚着钱呢,只是有时碰着苍野,又会谈上一两句,说自己十分清闲,顾小姐出门少,也不爱说话,以前慕莘在身边,有事没事叨叨,偶尔还来两把游戏,虽然天天跟着她屁股后面东奔西跑,倒也心情舒畅。 叶栗性子向来有一说一,禹后不太理会他的啰七八嗦,毕竟他跟着自己那么久,总没有解雇他让他去找慕莘做新雇主的道理。 禹后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思绪总三下两下又回到慕莘身上来。 他给赵熙回电话,赵熙说为了参加他的订婚仪式,他推掉了一桩大买卖,要他感恩戴德,禹后冷嗤一声,不以为然,沉默半晌才说:“来不来没关系。” 赵熙握着听筒的手微微紧了紧,“毕竟顾翎知道我们的关系,你爹没到我都不能不到,对了,慕莘那丫头,你下了贴吗?” 禹后道:“不请自来,说婚礼时候要做伴娘。” 赵熙“嗨”一声,道:“那我就放心了,做了她这么多年的叔叔,都不拿正眼瞧我,你这两年不到的老师,竟然就看对眼了,我伤心着呢。” 禹后不知应该说些什么,见他也不说话,便挂了电话。 41.他是第一个 慕莘从公司出来就接到了佳黎的电话,说实话接到电话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敢相信,佳黎这种人竟然会在工作日的这个时候联系她。 “佳黎,什么事?” “诶——说来话长,总之今天晚上七点半到茹伊湄的酒吧去,有人包场,说你再忙也要赏光!”佳黎一边捣鼓她刚到货的宝贝照相机,一面语速极快地说道。 “今晚七点?谁这么大手笔?” “你来了就知道,你不来会后悔的。”佳黎匆匆挂了电话,对着玩弄着崭新相册的宁安寔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说是你回来了,一说是你回来她指不定立马就奔过来了呢?” “惊喜嘛,说了就没有意思了,你别老看外面那个人了,多少年了还这么花痴,不对应该说嫁了人了还这么花痴?”宁安寔轻笑,还好她将佳黎的电话号码记在了下本子上,不然前两天和连子翛那混蛋抢手机一个不小心格式化了,现在就该流落街头了。 “不是花痴,是以我老辣律师和新人摄影师的直觉他不是普通人,不过又总觉得特别眼熟,他到底是谁啊?”她眯着眸子,目光像是定在连子翛身上,非要看出个究竟才罢休。 “连子翛。”她真想问一句,您这律师做得好好的,干嘛突然改行?只是仔细想想,佳黎向来是三分钟热度,没什么好惊讶的,等过个十天半个月大抵这个唯一照相就不复存在了。 “哦哦,”她点点头,突然激动地站起身,又压低脑袋确认:“什么?连子翛?居然是他?” “冷静,亲。”宁安寔抓住她的袖子拉了拉,是以她坐下,“是他,这次聚会是他一手策划的,他也是很忙,所以前几次同学聚会都没有回来,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想弥补一下大家。” “可是,他——真的是那个超级男模?”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那个“沉默的校草”竟然成为了受万人追捧超级男模?这种狗血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边? “不仅如此,他还打算进军演艺界。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你知道吗,他现在可是个话唠,而且是个十分恶毒的话唠!”想想自己接手他的这一个月所受的苦,她愤愤不平地瞥了门口张望的人一眼。 “啊……什么意思?我都差点忘记问了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你们不会……”佳黎满脸坏笑,连手里的相机都不甚宝贝了,凑近了她眨巴大眼睛。 “想多了吧,我是他的化妆师,仅此而已。”她一口否决,然后站起身朝门口的连子翛走过去。 “大明星,进来吧,别杵在门口当门神了。” “我这么个大帅哥站这里不是给佳黎招揽生意吗?多好的事!”连子翛扬起自豪的笑,没错,相貌就是他的资本。 宁安寔无奈地抚额,“你是傻吗?站在这里等你经纪人一群来找你吗?再说了,这只是一个工作室,佳佳的工作是给杂志社和电影明星拍照摄影,不是拍这些照片。”再说了?人家本职工作是律师,老公还是墨琅,缺你这点钱? “哦,你不早说。”他简短地应了一声,然后绕过她往沙发走去,四周看看却注意到了玻璃门和门帘后面摆着些奇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他指着里面的家具,疑惑。正抬脚往那边去,见状,佳黎连忙上前拦住他。 “不能进!” “为什么?” “这是慕莘的房间,她不是接手她爸爸的公司了吗,经常在对面的餐厅应酬,有时候喝多了就来这里睡一觉,你还是别进去了,里面挺可怕的!”她看着面前这个帅哥,非常为难,殊不知此时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看得兴味。 “哦。”连子翛轻轻应了一声,反正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他顿了顿走向另一边的椅子上坐着了。 坐了许久,连子翛忽然站起身,“我挺想念伊湄的,我先去她酒吧吧,这里实在坐不住。” “哦哦,那我在这里等佳黎一起去,你先去吧,记得戴一下口罩。”宁安寔巴不得他快点滚开,在他的视线下,她实在是做什么都很不自在。 “佳黎,我们先走了,你早点儿到!”连子翛说着一手拎起宁安寔的衣领,不顾她的挣扎拖着她向外走,佳黎望着他们,怎么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出来吧!”她无力地往沙发靠去,话音刚落一个男人从玻璃门后面走出来,嘴里噙着痞子似的笑。 “东西拿来。” “什么?”阳商一脸无辜,在她身边落座。 “你说什么呢?证据啊!” “我——没找到啊!可能她和导演真的就没有潜规则呢!”阳商说着搂过她,“对了,你今天聚会是不是要带上我这个老朋友啊?” “我可不是主办,”她翻了个白眼,起身道:“我先走了,晚餐在冰箱里,热一下就可以吃了。你再帮我查一查,我真的是有看见!还有,那个醉死的女人,马上给我弄走,我这新落成的工作室,你在这跟人乱搞关系,你也真好意思!” “哪有乱搞关系?人家干干净净的姑娘,”他说着叹口气,“我要是有个哥哥就好啦,省得老头的手伸那么长!你别说,那药的威力是真大,我现在都头晕脑胀的。” “你自己小心点吧,我也真是服了你叔叔一家人,几百年前分的家,还出来搞这些幺蛾子。也不知道给后辈积点德!”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立在房间门口,瘦长的身子摇摇欲坠,眼角布满血丝,眼里闪着泪光,肩膀处是深深浅浅的吻痕和咬痕。 阳商皱了皱眉头,恍然间有自己闯了大祸的感觉,佳黎起身,对里边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柔声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他提,跟他闹的时候,别砸我店里的东西就行。” 夜色近了,一辆白色布加迪威航停在灯火辉煌的市中心酒吧门口,慕莘打开车门,走进酒吧。从声音来判断,酒吧里人并不多。 说来,自从大学毕业后,她就再也没有到茹伊湄的酒吧去过,一是因为太忙,谬哥的酒吧就够她消遣了,二是当初掺进茹伊湄和慎承之那点破事里面,被茹伊湄那个狠人实打实地摆了一道,至今怨气未消。 深灰色高跟鞋落地,她穿着颜色颇深的灰色长袖圆领上衣,披一件白色短西装马甲,一条白色西装长裤显得原本就细的腿更加瘦长,长至腰际的卷发随意扎了一把丢在背上。 一走进酒吧她便看见沙发上团团围坐的几个黑影,谁这么有钱任性,为这么几个人就包场? 整个酒吧都空了,只有大厅里摆了一张极大的方形茶几,四张沙发,舞台上的人还在表演节目,却不见酒保和服务生。沙发上有七个人,依次是茹伊湄,宁安寔,佳黎,连子翛,慎承之,苏铖,最后那一个——竟然是林栩! 她惊愕了。 “慕莘!你终于来了!”宁安寔一看见她进来就冲上去抱住了她,她险些没站稳给摔了,“啊,我想死你了,最近过的怎么样啊?搞定你那个禹总没?” 这句话完完整整地送达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林栩也不例外。他唇角动了动,她和禹后这段孽缘流传还甚广。 本来还挺惊喜的慕莘被她最后一句话给打击了,连忙推开她,故作生气道,“专业损人。” “这不是你的追夫历程太难了吗,我才好奇嘛,说说,你到底追到没?”宁安寔将她拉到中间坐着,这下知道把声音放小一点了。 “没啊!哪那么容易,你也不看看他是谁。”她深深叹了口气。 “闭嘴吧你,那个禹老师都这么多年了我估摸着没戏,再说了天下男人千千万,又不止他禹后一个人优秀,慕莘何苦只他不换。”佳黎赶紧阻止宁安寔继续说下去,虽然她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律师,但其实这女人的嘴才是最厉害的,通常她一开口社团里的男生都要躲得远远的——说的夸张一点,是怕被口水扫射到。 “我倒是在听过一声禹大哥,”茹伊湄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纠正,扭头看向慕莘,风轻云淡地问:“是吧,慕莘?” “不对,是禹总,据我所知,每次慕莘见他的时候都会甜腻腻地叫一声禹总!”慕莘还来不及回答,宁安寔再一次纠正,巴不得把慕莘大学的旧帐全翻出来取笑一番。 “都闭嘴吧,一个个都往我伤口上撒盐。”她哼哼一声,算是结束这段伤人至深的对话,随即附身看向了慎承之那边,讽刺道,“慎承之,你不是忙着进修吗?和女朋友约个会都难怎么会有时间来参加聚会?” 话落,茹伊湄拉了拉她的衣角,笑说:“六七年的事了,你别拿出来怼他,给我留点面子行不?” 慎承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死样子,一看到他,慕莘气就不打一处来,跟林栩简直一类人。 “这不是来了吗?”慎承之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可慕莘难得想打人,六年前就是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对茹伊湄这种闹腾没心眼儿的还好,对她?她是有脾气的!要不是顾及这里有别人,她会立马开启泼妇模式。 “慕莘,给你介绍一下,”连子翛见慕莘挑了挑眉便知道她被慎承之气到了,高中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是竞争对手,后来上大学又是慎承之拿了社团竞赛的冠军,她郁闷了整整一个月,这种情况下他就必须出来打圆场了,他指着慎承之身边的男人,“这位是a市新上任的县委书记苏铖,今年二十九岁,身高一米八七,家里有一个司令爸爸——” “连大帅哥,她可不是来相亲的,不用太仔细。”佳黎看着对面的苏铖,原来是他啊,童谣枕头下面的照片里的人,还真是一表人才! “苏书记好。” “慕小姐好,难得一见。”苏铖礼貌颔首。 慕莘暗笑:确实难得。 “这边这位是——” “这位就不用介绍了,一个行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慕莘打断连子翛,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林栩:“是吧,林总?” “大概没有人比慕总更加了解林某了。”林栩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变化,只是目光温温和和地落在她身上。 “大概也没有人比林总更加了解我了。”她微微一笑,忽然看见连子翛身后的东西,“拿出来吧,别藏着掖着了,我陪你玩一把。” 林栩嘴角轻扬,是吧,由内而外,他大概最了解她了,那么禹后呢?是不是也同他一样,探访过她的美?想着,他嘴角慢慢放平,在怒火最盛的时候,又告诉自己,即便有过,他也是第一个。 好在灯光不亮,看不出他脸上微妙的变化。 42.斯文败类 慕莘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该认真的时候认真,该玩的时候玩,虽然玩的时间越来越少。 被她拆穿的连子翛尴尬地笑笑,拿出身后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包,麻利地上手撕开包装,说:“嘶……被发现了,来几局吧大家?铖哥别老板着个脸,来几局?” 苏铖扫了在场的人一眼,都是同一个社团的学弟学妹,玩几局也无妨,自己也许久没有放松了,于是应了下来,这个千年面瘫脸都应下了,林栩这个向来不是很有所谓的自然是答应了,这边几个女人也都是闹腾的性格,没有不凑热闹的。 “我来当裁判,”茹伊湄自告奋勇,接过连子翛手里的牌,一边发牌一边说:“连子翛好样的,人家都说没有真心话大冒险的聚会不是真正的聚会,你不买这个来真的都不知道玩什么了,不过拜托你以后自己带钱。” 连子翛撇撇嘴,“拜托,我的钱全砸在你这里了,借你二十几块钱都跟丢了男朋友了一样。” 茹伊湄发惩罚卡牌的手突然顿了一下,稍稍抬头对上了两束炽热的目光,心突然痛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和那张脸都有些可笑。 “开始吧,第一局!”茹伊湄说完,众人依次摊牌。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每一组有十二张牌,而他们只需要八张,其中有一张是不同花色的,谁抽到这张就要接受惩罚,而惩罚就是他们面前的惩罚卡牌,由上到下地使用。 第一局,由林栩开始。 “啊哈——是佳黎!”随着连子翛激动的声音,四周的目光都落在佳黎摸牌的手上,宁安寔忙问:“是什么?是什么?” “请选择一个陌生人向他表白。”慕莘念着卡牌上的数字,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的苏铖。 “额——这边没有陌生人……” “对面不是有两个不熟的吗?随便挑一个。” 茹伊湄的主意来得猝不及防,众人倒是不反对,可是对佳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来,她连娃都生了,向别的男人表白恐怕墨琅会说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二来对面有两个大帅哥,选了一个肯定会冷落一个。 慕莘看她犹豫,笑说:“什么不熟?都是我那表妹夫的死党,闹洞房时候没少出馊主意,委屈一下苏书记呗,总不能折腾你二外甥吧?” 在连子翛的催促声下佳黎果断选了苏铖,原因也不单是慕莘说的话,林栩毕竟气场太强,面色不太好,看起来心情不咋样,她不想去踩这个雷。三则,她想知道这个苏铖和童谣是个啥关系,要是他和童谣真有什么,她到是乐见其成。 她落落大方地走到苏铖面前,有条不紊地开口,“苏书记,我可是倾慕你许久了。” “恩,多谢关注。”苏铖十分冷静地应了一声。 “下一局,下一局。”宁安寔赶紧来缓解空气中安安静静的尴尬,“摊牌,快一点!” “我先来吧,”茹伊湄说着瘫了牌,“空的。” “我也是空的!慕莘,到你了。”宁安寔磨磨蹭蹭地将牌翻开,最后松了口气。 慕莘道:“是我。” “慕莘,”连子翛挑了挑眉,“你游戏黑洞的名声果然不是虚的,刚刚佳黎输的时候我还挺诧异的,怎么开局会是佳黎呢?” “闭嘴吧你!”宁安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慕莘,是什么——啊……怎么这么无聊的?” “想着自己认为最恐怖的画面去最近的卫生间走一趟。” 慕莘满意地笑笑,随即起身向卫生间走去,在她靠近的时候,卫生间的灯忽然全黑了,四周黑黢黢得可怕,她拽了拽衣角,其实她是不很怕黑的,但是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就难说了,她尽量大步踏进卫生间,还以为抽到一个不错的呢,还是她低估了这群人的恶趣味。 卫生间里温度低,她数着步子,在她的印象里,茹伊湄酒吧的卫生间有十米长,估摸着走十三四步就可以回头了,她根本没敢用手去扶墙,怕会摸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她听见外面传来呼声,她才知道自己磨蹭了很久。 “啊!”她刚一转身就撞上了某个东西,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若有似无的黑影,她吓退了几步。 她后退,黑影前进,然后好像有个东西扶住了她的腰,捧着她的脸,她挣扎,那东西岿然不动。 “你在怕?”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温温和和,她定了定心。 “你是——” 慕莘的声音埋没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中,男人将原本只是描绘唇形的舌轻轻探入她的口中,一点点地深入。 若有似无的熟悉味道让慕莘动弹不得,再加上他吻技真心不错,慕莘竟怔怔地任他吻着,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直到她已经没有力气站住,男人才放开了她,但依旧扶着她的腰不放。 “还请林总放开我。”慕莘将手抵在胸前,大口喘气,全身重量却还在他身上。这算个什么事? “慕总怎么知道是林某?”林栩当然知道这么死不要脸地抱着她是无耻行径,可是,相比于承认自己是无耻之徒,放开怀里的人似乎更难。 他不后悔受邀这次社团的聚会。他和苏铖算是社团的创始人,但是这些社团后来的主心骨他们认识得并不多,慎承之是他们下一届的,却不是直系师弟,慕莘是直系的,都小了他四岁,他提前毕业,根本就没有一起上过学,本来这种聚会他是不愿意拨冗参加的,难得苏铖需要连子翛为他任职的县里一个旅游景点做宣传,愿意卖个人情,便一起来了。 “这个酒吧里只有林总脱了西服外套又解了衬衫扣子了吧?”倒不是慕莘有火眼金睛,而是她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他凉凉的肌肤。 “慕总观察得还挺仔细。”林栩笑了笑,却将她搂得更紧了,突然俯身到她耳边说了一句,“慕总比我想象的瘦多了,是太累了吗?” “林总还——”她正打算说他斯文败类,竟然发现他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衣服里,一点一点地向上移,痒得难受,“林总请自重!” 不待她出手,胸口的禁锢瞬间消失,林栩居然解开了她的内衣扣?她终于没忍住,咬牙切齿:“林总活了这三十年,听没听过斯文败类?” 且听林栩安静道:“稍等,还有件事情没做完。”话音刚落,他的另一只手又伸入她的衣服里,三两下又将内衣扣好,然后坦然地将她放开,“很抱歉。” “你——”慕莘话到嘴边才想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因,能让林栩做这事的,只有第三把游戏。 “如果慕总觉得我该负责的的话,那我会负责。”林栩语气和表情非常认真,愿赌服输,她一瞬间也无话可说了,“游戏而已,林总不必挂怀!” 慕莘丢下他走出卫生间时,四周灯又亮了起来,她若无其事地坐回位置上时,没有人敢说一句话,然而,林栩回来时却热闹起来了。 “慕莘,林总有没有亲你?或者——”佳黎第一个踩雷,而且踩得十分准,所有人都看向她,这平静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被强吻过。 苏铖眼眸深沉,看向林栩表示疑惑,其实他们两个都很了解对方,但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做了没有,因为这次他选的对象是慕莘,段氏接班人,华宁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林栩给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的。 “没有。” 顾一翾摇头,可却难得面红耳赤。 “那林某看,得重新玩一回大冒险了,”林栩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挑逗,“你说是不是,慕总?” 四面鸦雀无声,她只好应下,“林总欠我一份人情,可是准备拿地来还?” 道貌岸然。 伪君子。 慕莘是怕了他了,说这种话做这种事,这脸皮没有长城城墙那么厚是不行的。她掩面深吸了一口气,“连子翛,麻烦把林总刚刚抽到的卡片递给我。” 连子翛也是很懂得察言观色,立马将林栩抽到的卡牌递给了她,她拿到手上一看,顿时气急败坏。 只是见这四面一片其乐融融,她又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玩吧,我公司还有事,先去处理一下!”慕莘被林栩这么一闹,算是彻底没了玩下去的心情,她将包挎在身侧,对佳黎说:“待会儿把安寔带回家。” “不打算带上一个我吗?”茹伊湄道。 “你爱来就来。” 慕莘没好气地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苏铖的招呼声,“各位慢慢玩,我和你们林学长还有公务在身,也先走了,下次再会。” 未曾驻足,她大步走出酒吧。 听到脚步声从身边穿过,她立马追了上去,一路箭步跟到了停车场。 “阿栩,听到什么声音吗?” “高跟鞋的声音,十分动听。” 酒吧门口那辆布加迪威航还没开走,能是谁? 43.乱了方寸 看着两人上了车,车灯扑闪扑闪车就要开出去,慕莘突然出现在车门旁边,敲了敲车窗。车子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向外看去,苏铖难得笑笑,对林栩说:“找你的。” “恩,两件事我都做了能不找我吗?”他不羞不躁地开口,若不是苏铖与他相识多年,恐怕见了他这副模样也得反应好一会儿。 苏铖倒是没回嘴,因为他正想象着林栩当流氓时候的模样,他是怎么帮她解扣那么私密的东西的?怎么说,今天不见慕莘还不知道她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平时她对外都是一副官方严肃的面孔,又被林栩这种衣冠禽兽给“猥亵”了,这形象将扭曲成什么样?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车窗降了下来,苏铖探出头,摆出那张冷冰冰的面孔,问道:“慕小姐有事吗?” “打扰苏书记,我找一下林总。” 只要不是谈公事,她向来喜欢直来直往,苏铖也是被她的直白“感动”到了,本来还想和她周旋一会儿,没想到她不给机会,他只好打开车门,林栩就坐在后座的皮沙发上,双腿交叠,面色平静,隐隐间气场十足,怎么看也不像刚刚卫生间里耍流氓的人,他戴上了眼镜,正看着一本杂志,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林总,可以占用你几分钟吗?”她咬着“林总”这两个字,恨不得用牙嚼碎它,之所以会这么生气,是因为卡牌上这样写道:请在在场的异性朋友中选择一个舌吻,或者解开其内衣扣并扣上。是“或者”啊,可是,林栩恬不知耻都做了。 “慕小姐这就见外了,其实以你们的熟悉程度不用叫林总,叫名字就可以。”苏铖表情认真地调侃。 “苏书记说的极是,照着远亲的关系,我还长了林总一辈呢,不知道拿辈分压一压,林总会否赏脸?”慕莘也是气急了,竟想着一把抢掉他手里的杂志,丢在一边的沙发上,抓着他的袖子就将他硬拖下车来。 最后还是林栩看完文章自己下的车,不然以她的力气哪里拖得动一个一米八几的精壮男人? “阿栩,慕小姐,苏某在长沙还有事要处理,先行一步。现下也不早了,若是打不到车,还请慕小姐有空送您表外甥一程。”话都没说完车子就已经出了停车场,慕莘抛去鄙视的一眼,苏铖绝对是故意的。 “慕总不是有事要去忙吗?”林栩扬起一抹兴味的笑,双手环胸靠在一辆车门口,灼热的目光正巧与她撞上,像是要把她烧掉一样。 她自然是感受到了,但这只是增加了气愤,她走近他,昂首挺立在他面前,盯着他,“林总还是不要装无辜,解释一下为什么卡牌上只说了做一件事你却做了两件来得比较实在。” “一件是吗?大概我看错了,真不好解释,慕总。”他挺直了身板凑近她,那一声“慕总”叫得温柔,让慕莘的心猛地一颤,好像有股电流传遍了全身,鸡皮疙瘩全起了。 “什么叫不好解释?自己做了的事还不好解释?林总是没有心还是没脑子?林总总不至于想要蒙混过关吧?我看起来如此善罢甘休?” 慕莘的连串发问十分有力度,却听得出来是压抑着情绪佯装冷静的质问,林栩十分放肆地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慕莘正被他这操作吓到,他突然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耳边,“其实今晚林某还想做第三件事,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慕总?” 面对这猝不及防的拥抱,慕莘的第一反应就是挣扎,可是那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她任人拿捏的局面,只能愤愤道:“林总这是何意?莫不是要坐实斯文败类的名头?” “坐实了又如何?”他靠在她脸边说,气息打在她的脸上,她闻到了浅浅的酒味,不禁失笑,“林总可是故意的,每次喝醉都占我便宜?” “看来,慕总是默许我做第三件事了。”说着他放开她,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向外走。她的手腕极细,如同她瘦得过分的腰身一样,让他心疼。 “林栩,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挣扎不开,又不能大声叫,慕莘无奈地低吼,真是倒霉,怎么没有人告诉她林栩这么饥不择食? 片刻,她责怪起自己来,这不是她自找的吗?是她要找他算账的,突然觉得“自不量力”这词语特别适合自己,想起上次在长沙酒吧的事,她急中生智:“林总,你外面女人那么多何必对我起色心?” 林栩回头,她瞬间住了嘴,他看戏似的看着她,她一脸尴尬不知所措。 “外面?起色心?慕总,难不成你是里面的?我不能对你起色心?嗯?” “一时口误——外面两字去掉,我的意思是,叶尔小姐如今无依无靠,你若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怕是她要心灰意冷了。”她紧张道,她真是讨厌死了这种被人掣肘的状态,原本可以是一副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模样,却偏偏让他把自信弄得支离破碎。 “那起色心呢?” “难道没有吗?” “恩……请问慕总,你说的是哪一件事呢?”他故作疑惑地问。 “在吻了我,解了我内衣扣之后,林总还准备做第三件事,请问第三件事是什么?” “第三件事是什么?让我想想,”他看着她故作镇定的表情,这样严肃刻板的模样一直都在他眼里,发脾气的样子六年前就在他心里,就是不知道撒娇的时候是什么样,撒娇?大概只有那个男人才看得到。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嫉妒淹没。 一再凑近她,略带悲伤地认真道:“是起了色心,想让慕总送林某回家,顺便留慕总在敝宅过夜。” “不知道令爱知晓父亲是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啧……”听她提到五岁的女儿,他低低地笑一声,敷衍地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慕总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林某不知做了多少肮脏事!慕总想要听听吗?” “我竟不知林总如此下流!” “哪个男人见了慕总不下流?” 不知道为什么,林栩这般认真的口气让慕莘一下子心慌意乱起来,她烦躁地拉扯他的手臂要他放开自己,嘴上却平平静静地说:“过奖,我自认没有市长千金的魅力,担不起林总的爱重,倒是林总,俊朗英姿,年轻有为,人见人爱。” “那你呢?”林栩突然将她扣在了墙面上,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他的口气认真又暧昧,那股子“暧昧劲”绝不是装出来的。 四周没有一个人安静地像森林,他们的距离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我啊?”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林栩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毕竟她也是华宁重要人物,他若只是想玩玩应该不敢欺负到她慕莘头上来,但这个想法只在她脑海存在半分钟不到,因为他和叶尔在办公室的亲热仍历历在目,男人都是喜欢刺激的,因此来招惹玩弄她太有可能了! “林总又不是不知道,我可差点成了您嫂嫂呢,再说,我和禹后的事,华宁商圈有谁不知?” 这是林栩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禹后”二字,那张小嘴泛着成熟的紫红色,一开一合,让他恨不能吻烂它。他继续俯身,企图靠她近一点,直到四目相对,他才释然:“慕总和禹总的故事还有后续吗?” “与林总何干!” “你……”他苦笑着,一字一句地询问着:“乱了方寸?因为林某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乱了方寸。 慕莘醍醐灌顶般,是的,她是乱了方寸,但不是因为他提到了她和禹后必将无疾而终的爱恋,而是他给她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吻。从那分秒开始,她脑中掠过的全都是伦敦地下赌场的一幕幕。 她仿佛急切地要在这个不相干的男人身上讨回公道! “不瞒慕总说,林某也觉得,禹总和慕总配极了,只是偏偏,天不遂人愿。” 44.最有实力的师兄 “小姐对不起,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还是和这位先生一个房间吧……”工作人员倒是朴实好欺,开口就大方地把她推向林栩这边。 慕莘有些无奈地接过她递过来的证件,“我跟他真的不熟,你别误会。” “这……”工作人员面露为难之色,目光瞥向林栩,像是在求救。许许多多前来留宿的情侣,因为闹别扭而假装不认识对方,工作人员早已见惯不怪。 “慕总,可否借一步说话?”林栩轻扯她的衣角,明明是很温柔的动作,力道却大得把她拉向自己。 回头扫了男人一眼,慕莘对他上次借着酒劲调戏自己的事还耿耿于怀——明明是他错得离谱,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实在让人气愤,她语气生硬:“林总,我以为你有自知之明,我今天就是流落街头也不会同意跟你待在一起。” 话落,她已经迈开步子朝外面走去。男人眼睛眯了眯,将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就那一间。” “好,先生稍等。”工作人员接过身份证,礼貌道。 华海市这个夏天的天气似乎不怎么好,风不断剜过她的脸,吹得有些疼,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这么晚了没有什么人,四周是灯光微弱,透着一股神秘的味道,她走走停停,最后走进一家窄小干净的餐馆,在窗边落座。 “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一个娇俏可爱的孩子奔到她面前,一头柔顺的黑色卷发吸引着她。 “我可以看一下菜单吗?” “当然。”女孩将菜单双手递给她,笑得天真。 接过菜单,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是个乖孩子。” “谢谢小姐。”女孩甜甜一笑,拿着她勾好的菜单跑向了厨房。 看向窗外,男人果然追来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依旧是斯斯文文的模样。步子倒是挺急。 “林总,可否告知在下,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慕莘的声音沉了沉,夹杂着许些无奈,这男人,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从那天不欢而散以后,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段氏和宣至的合作被那群闻风丧胆的老董事延迟,说是这件事还需再商榷,若是不合适,担上不讲信用的名声也要破坏口头协定。 东郊小镇刚刚落成,长沙军…事基地也正在施工,还有几块地皮的项目准备开工,销售部正在整改销售方案,公关部因为她和禹后那点事在和媒体打交道……诸多工作,她任由董事推后合作时间不过是想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这个合作是必然要继续下去的,他们不在乎自己的信誉,她还在乎段氏的信誉。 “敢问慕总,你哪只眼睛看到林某在闹了?”他歪了歪脑袋,没脸没皮地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仅仅只有一米之遥。他不愠不火,接过菜单,随手勾了两个华海的特色菜,对小女孩道了声“谢谢”。 她挺直了背脊,微微仰首,目光直逼他瞳孔里去,“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慕总何必如此排斥林某,林某不过是要讨一个道歉的机会,关于上次酒后失言,冒犯了慕总的事,我很抱歉给慕总带来了困扰,希望慕总能原谅林某的……无心之过。”林栩语气淡淡,却十分认真,说话时,黑框眼镜在灯光下闪着光,晃眼得很,他整个人也像是被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的光,安安静静地吐出优雅温柔饱含书生气息的文字。 慕莘不由地心神荡漾,像林栩这样有着柔弱书生气质的男人,在商场里却有那么大的反差,这实在也是他的一种魅力所在吧? 她噗嗤一声笑起来,随即意识到自己脑海里的人就在对面端坐着,和自己一样挺直了背脊,她微微放平了嘴角,说:“我接受林总的道歉,但是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在发生,林总可否郑重承诺?” “当然,林某保证,那样的事再不会发生。”林栩不假思索地回答,“所以,关于今晚的住宿,慕总准备如何解决?” 慕莘叹口气,“我该早一些到这里来的,没想到来这里旅游的人竟然这样多。” 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年轻女人端上两个人的晚餐,听到慕莘的话,接嘴说:“我们东城街十几年就出了一个大学教授,一辈子朴素节俭,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捐给东城街中学,这几年旅馆客满不是到这里来旅游的,都是来吊唁老教授的!” 慕莘谢过女人的解释,转头对林栩说:“我没想到,郭教授这样受赞誉,真后悔当年没有多多选修他的课,多少也能沾染些好习性。” 林栩没有回答,当初他选修郭教授的课完全就是作消遣,学得也不如那些文科生来得好,大概郭教授对他的印象还是最初那一句“土地资源管理专业少年班的小天才”吧。 因为忙公司的事,慕莘常常就着办公桌吃午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脑,嘴里飞快地咀嚼食物,渐渐地养成了极其迅速的用餐习惯,一点没有华宁那些所谓名门望族的闺秀们吃东西时候的娴静优雅。 相比之下,林栩倒是更像那一类人,吃东西时,缓慢,从容,该有声响时有,该无时无,安安静静,未言一语。 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学校,同样的专业造诣和双学位,甚至连选修课都破天荒地重合,而后又在同一个领域,有不相上下的地位。她差点就成了他的嫂子,他的亲舅舅娶了她的表妹佳黎。 而今相对而坐,共同用餐。这是一种奇妙的缘分,慕莘想,虽然是他非要靠近自己的,但是能像他们两个这样有缘分的,大概实在少见了。 走在晚十点的街道上,两个人倒是心平气和真心实意地谈了几句,谈时局,谈就业,谈人才,也谈大学,慕莘说:“我们刚入学那会儿,有几个特别优秀的土管的师兄师姐,多亏了他们带我们,不然实在没办法起步,万事开头难。” “据林某所知,慕总自从上大学后就一直在禹总身边学习,怎么还会需要其他人指点的时候?” “那不一样,关于房地产,禹后毕竟是外行人,我能从他那里学来管理公司的经验和手段,学不来针对房地产企业所需要的专业素养啊。说来,就专业素养来说,从我入学,你的名字就如雷贯耳,你绝对是所有人眼里最有实力的师兄。” “是吗?”林栩心道:不然呢,还有谁有本事挑战自己?岂不是拿短短的几年时间挑衅他从小的历练和不凡的阅历? 45.昨晚多谢 慕莘最后还是屈服于林栩的诚意之下,在这间五层楼高的旅馆仅剩的屋子里,把被子折了两折,放在床的中央做分隔,共同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 林栩着实是个话不太多的人,将慕莘的行李放在床边,靠着自己的行李,等慕莘洗好澡出来进浴室,半个小时后出来,就着外套睡在床的一边。 慕莘醒来时林栩已经起床,自己身上盖着原先用于分隔的被子,华海夜晚的温度低凉得出乎她的意料,她是同他一样披着外套入睡的,这个认识让她猛然想起昨晚隐隐约约有人给自己盖了被子。 “林总,昨晚多谢。”她略有些尴尬地道谢,然后在他冷静平和的注视下,钻进了卫生间洗漱。 等她出来时,林栩已经带来了早餐——简单的小粥和一碟当地的特产烤肉。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房卡递给她,道:“不知道你准备在这里住多久,定了一周的。” 大概是刚刚起床,她还没有醒转过来,林栩见她怔愣,将房卡顺势放进她半伸不伸的手心里,解释说:“今早有人退房了,傍晚吊唁回来,我把东西搬过去。” 慕莘恍然觉得自己挺失败的,之前高高在上趾高气扬地在林栩面前张牙舞爪,恨不能在天天他面前炫耀自己卓尔不群的专业素养,让他知难而退,可现在看来,她在商场上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不说,就普普通通生活上的事,她显然不如他周到。 她说不来自己是自责多一点还是感谢多一点,或者,她甚至觉得自己嫉妒多一点,像林栩这样在商场纵横驰骋的成功人士,就应该同她一样是个生活白痴才对呀。 吃过早饭,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一同取道旅馆前面八点多还很幽静的小路,一路走去郭教授的家。期间,两个人都难免接到两三个公司打来咨询决策的电话,因为对方在场也都很快就挂掉,恢复安安静静前行的状态。教授家也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栋老式的建筑物,黑瓦红墙,门前是深灰色铺了很多年的水泥路,前几天下过雨——如同一场专为怜惜郭教授而下的雨,这几天也不甚晴朗,地上还有些隐隐的湿漉,才上去使人生出苍凉感来。 铁门上系着白色的布帘,上面泼墨似的写了“奠”字,门内水泥地院子上,一张木板上布满墨迹,洋洋洒洒写着深切的悼词,那笔墨文字,大有郭教授喜爱的风格。 今天是第三天,要好的亲戚朋友都还在守灵。院子里的人三三两两,都穿着孝服,两个人跪在棺前烧着纸钱,几个人坐在圆桌上吃着早点,来来去去的人踩着轻轻的漂浮似的步子往餐桌上端食物,供前来吊唁的人食用。 八点多的院子里笼罩着一股亡灵的气息,寂静得紧。 吊唁完,慕莘下午就从华海机场飞了伦敦,虽然她知道林栩不在乎几百块钱,但她还是将退房时候旅馆退回的塞给林栩,然后和他分道扬镳。 林栩什么也没说,看着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总觉得这半日的相处有些不可思议,有些似真似幻。这个宁静得有些悲凉的夏季,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到了华海这个古老的接到街道来,褪去商场上的争锋相对,心平气和地相处,交谈,用餐,甚至是休息。 坐在两个人一同休息的房间里,林栩小憩了十分钟,等到旅馆的前台打电话来说有人找他,他拉了行李下楼,楼下正在和前台那个年轻小姐侃侃而谈的陈元赶紧迎上来,结果他手中的行李,“需要把下周的行程提前吗?” “不用,你帮我查一下慕莘去伦敦都做了什么。” “林总,慕总每周都飞英国这件事,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知道,”他长腿迈进车里,司机说了一声“林总好”,他微微颔首,从抽屉里取出眼镜布,手法熟稔地擦拭着眼镜,见陈元欲言又止的模样,他道:“有事就说吧。” 陈元抿唇:“林御最近每天晚上都往外跑去赛车,前两天从你账上转了四百万,我让人查了,在娱乐…城购置一辆女式赛车。” “转赠了?” “赛车上路了,无照驾驶。” 林栩皱了皱眉头,“简直胡闹。” 46.把林老三撞了 就在慕莘飞英国找女儿的这个星期日,她深刻感受到多事之秋人的痛苦和无措。 伦敦塔桥上某个小奶娃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妈咪,她正看得入迷,然后段林打电话来说:“段蓁开车把林老三给撞了,林家人不肯松口非要她去坐牢,你快回来。” 慕莘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段蓁什么,不然这辈子她不会受此折磨。等她赶到林家时,除了段老爷子段家人全员已经到齐。 林家祖籍就在华宁,老宅子是华宁城郊一栋改革开放前期的筒子楼修缮的,还是红砖外观,里面的家具也是老旧的,就连摆设都有一种七零年代的风格。 但是看得出来,砖是质地很好的红砖,墙上的粉虽然有年代感却不容易脱落,家具虽旧但是却收拾得很是干净,可能是怕老人家摔倒,一楼房间的地面都加了防潮层。 林家一般是老人住在老宅子,年青一代是受不了这样朴素得有点土气的外观的屋子,比如林栩,他在自己盖的屋子里随手捡了一套别墅,背山靠海,名曰安景阁。虽然离烜如的学校稍远,但好在环境舒适宜人。 林家的会客室——筒子楼一楼第一间屋子里,会议室同款式椭圆桌子,两家人坐在桌前对峙着。 林老爷子坐在最上方,右手边依次是林安平、林安平的太太墨吟、林栩;左手边依次是段老太太、段林、段林的太太陈韵、段苒。慕莘跟几个长辈打完招呼,又跟林栩象征性点了个头,顺着座次坐下,由于房间不大,桌子也不大,正好与林栩一位之隔。 双方谁也不肯妥协让步,氛围很不好,几乎到了僵持的地步,一般来说这种情况的发展结果,是反目成仇。 林栩只在一旁静坐,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墨吟的双眼哭得红肿,此刻还不时抽泣,林老爷子一直都不肯开口说话,林安平在和段林交涉,但是他当惯了军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也有军人的惯常习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既然是故意肇事,那就交给警察局按律处罚,但是老爷子一直没有拍板,说明什么? 老爷子不愿意这样处理。 “林老,这次的事情是我们段蓁不懂事,她已经知道错了,这高中刚刚毕业的孩子,难免冲动,您看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蹲了大牢的人怎么好好过活?您说是吗?” 自从慕莘二十岁接手段氏一部分生意开始,应太太陈韵要求段林就再没有出去应酬过,没有跟人坏话好说的态度,走出去都是趾高气扬的气派,如今要不是家里那个讨债鬼,他也不用这样低声下气,这样讨好,他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了。但没办法,亲生女儿的前途摆在那里,他再不情愿也得拉下脸来去求人。 “段老弟,犯了事就要受罚,走法律程序是最公平不过的,现在我家老三就躺在医院里,那双腿能不能恢复还不知道,你说的以后几十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过,你掂量掂量,你口口声声为着女儿以后的生活,合适吗?” 慕莘没想到林安平是一个原则性这么强的人,不过还好林老爷子是个明事理的,不至于一下子就给段家人泼上一整桶的冷水,怎么说该是还念着佳媛和墨吟当初给林潜和慕莘定下的娃娃亲的情谊。 段家人都认为在林御醒来之前,一切都不好说,但是显然林栩不是这么想的,表面上一言不发的男人胸中沟壑极深;只是即便慕莘知晓他此刻那些邪恶的念头,她也没有一点办法,如今段家是过错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今天的谈话以林老爷子将林栩叫进书房结束,慕莘开车去了医院看林御的情况,他还在昏迷中,医生说现在情况还不稳定,严重的话还是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段蓁守在病房门口,寸步不敢离开,她将火红色头发扎成低低的马尾,眼睛哭得红肿,又因为一个晚上没有睡觉显得疲惫不堪,她身上的衣服沾着乱七八糟的枝叶,是昨晚跟随警察下山寻找林御碰了杂草堆和矮树造成的。 她将自己蜷得很紧,慕莘看到如此的她心中不免疼痛,这是她无忧无虑肆无忌惮了十八年的亲妹妹,再过十几天她就满十八周岁了,到时候她肯定又会闹着要买新车,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怕得一动也不敢动。 一看见慕莘,段蓁二话不说扑到她怀里痛哭,慕莘看她如此悔悟,本来满腹牢骚,顷刻间一句不留。 47.强娶 事情的经过大致清楚了。 林御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段蓁开新车在马路上擦坏了他小女友练车时候开的车,并扬言说“不会开车就不要上路”,被气坏的江锦表示再也不开林御的豪车了。 林御这种公子哥就是有一种别人都要接受自己好意的强迫症,这江锦一闹脾气,林御便想方设法要让她对学车重新燃起兴趣,于是昨天晚上林御约段蓁环山公路上pk。 段蓁近来也是熟悉新车,感觉还不错,兴致勃勃要和他一决雌雄,不想输了他零点四秒,林御又脑抽嘴欠说什么“段老二花瓶尔尔,一个211都上不了,除了身家,还有什么呢和我家锦锦拼的”。 这句话算是将段蓁的怒点彻底激发了,车子向前加速,直接将林御连人带车推下悬崖,自己的车也半挂在悬崖边上。 段家人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陈韵险些在半路上晕过去,不停地骂着“闯祸精”、“讨债鬼”,段林当着林家人的面冷声呵斥了几句,回了家里想给她几个耳光以示教训,不想抬手却下不了手。 段老太太倒是波澜不惊,还一面养着花儿跟刘妈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可惜了林家那个小子,也不知伤成什么样子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还有心思养花,刘妈再是了解老太太都不懂她此刻的心思了。 慕莘陪着段蓁哭了十来分钟,最后也就剩下抽噎和颤抖,还有她不断重复的“我再也不敢了”。 段林来送饭,要将两个人带回家里,慕莘前往林御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查询病况,医生的答复和之前一样,甚至更为严重,慕莘第一次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境地,不是进退两难,而是无路可走。 “我们做最有希望的设想,也就是一个星期之内病人醒来,一个月之内大腿机能恢复,那么最快的话也要三个月才会完全康复。” 慕莘知道林栩晚饭之后会来,就像林栩知道慕莘晚饭之后还在一样。这不是不期而遇,是预谋邂逅。 在林栩的眼中,慕莘没有哪一天像今天一样狼狈,就连险些被自己侵犯的那一天,她也一样挺直了背脊倨傲地走开,而不是像今天,没了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变成了清清淡淡的视线。 她不是学会了怎样低头,而是不得不低头,坐在咖啡厅里,慕莘依旧点了美式,但是不加糖。 “先生,您呢?” “美式,加两倍糖。” 咖啡上来,林栩将自己那一杯推给她,用陈述的口吻说:“家父的意思,慕总明了了。” 慕莘喝了一口甜的过分但于她来说却恰到好处的美式,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四下很安静,晚饭以后的咖啡厅尤其安静。 “但是慕总应该也知道,林家是老爷子做主。” “嗯。” “令妹犯了事理应受罚,但是事情出在我们家,怎么罚,都由林家说的算,这个理,慕总是个聪明人,想必也是认的。” 林栩一字一句说得慢条斯理,咖啡却是一口没动,慕莘盯着自己杯里的咖啡,目光些许空灵。 他说的这些她都知道。从段蓁“故意肇事”四个字板上钉钉开始,除了求饶赎罪段家人没有说话转圜的余地,就算是婚约又如何?就算是林潜先不讲信用先欠了段家又如何?婚姻和性命,孰轻孰重? “林老,想怎么罚?” 四目相对,林栩沉吟了两秒,道:“令妹闯的祸自然是自己收拾,爷爷的意思,为了让她名正言顺地照顾舍弟,下个月让两个人订婚。” 慕莘知道他话没说完,但是他却并没有说下去,显然在等她给出的评价,她问:“林御醒了之后,婚约能解吗?” “林家的婚不轻易离,但是若两个人都心有所属了,也未尝不可,可若是舍弟双腿废了,令妹必留在林家无疑。” “林家这是要子嗣,生了孩子呢,能离开吗?” “你是指人工授精?” “对。” “看双方意愿。” 看双方意愿?过错方有什么资格谈意愿,左不过林御醒来有了意愿,段氏所有人受他摆布罢了。 她花了这许久的时间晃神,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林栩,总算是稍稍拾起一分专属于她的傲气,“还有呢,如此善罢甘休,不是林总的作风。” “慕总觉得做林太太如何?” 话音落得干脆,没有一点儿回响,但在慕莘的耳朵里却轰隆隆地一百遍回放。四周静谧得落针可闻,慕莘的胸口因为这个荒谬的提议抑制不住微微起伏一下,忽然轻笑出声。 “不然呢?” “段氏。” 呵…… 慕莘偏过头,虽然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此刻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无法冷静面对,试问,作为一个母亲,你会听凭别人拿你的孩子做抵押吗? 于慕莘来说,段氏是她带了整六年的孩子——这六年里,她一点一滴地推着它往前走,看着它一点一点进步,成就自己的辉煌。 段氏的每一步,是她六年来的每一步、每一滴血、每一寸心思。 “我以为林总今生非叶小姐不娶呢。” 林栩像是被问到盲点,抑或者说是痛处,他并没有答话,却是将杯里的咖啡喝了半杯,然后不动弹了。也许是不加糖的苦味让他不得不缓一缓,再继续这个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压榨式谈判,也许是,他隐隐开始考虑,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否真的公平。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林总,全华宁市都知道您有一个掌上明珠,我做林太太,上位便是做母亲,您觉得合适吗?令爱能接受吗?” 林栩轻抿了一下嘴,像在思索着自己究竟如何才能将这个问题回答得更为妥帖,可一分一秒过去,最后他却什么也没说。 慕莘这才知道,这个选择是林老爷子抛出来的,多年明争暗斗,林栩大概一心只想要段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哪里会把主意打到她本人身上来,林太太?这个位置不是什么人都敢坐的。 “嫁妆多少,这个总该是林总决定的吧?” “令尊之前答应的,令妹在段氏继承的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全部陪嫁,你的……百分之二十。” 段氏是慕莘在运行,本来三姐妹每个人分到百分之十二,段林和陈韵占有百分之五,老太太占有百分之五,几年前清算,这些股份加起来不足百分之五十,她怕以后有人恶意收购段氏股份导致段家失去主导地位,于是高价收购了一些散股归到段林名下,但是段林又将股权转让给她,一来二去,她名下占有段氏百分之二十九。 “林太太,”她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不禁调笑道,“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享有林总名下的财产?” 林栩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 可不等他犹豫,对面的人已经站起身来,“恭喜林总成为段氏新任董事长,婚前协议拟好,麻烦发到我邮箱。” 话落,林栩看到的只是一个寥落的背影。 林老爷子将他叫去商量事情的时候他就知道老爷子是不会放过这个狠狠宰段家一笔的机会的,他更知道林老爷子是个是非分明通达事理的人,他不重视在金钱上面掏空段家,而是对段家这三个声名远扬的姐妹觊觎已久。 虽说之前的段家算不上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但是段老太太当初从长沙来到华宁,对华宁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很大贡献,城北几家福利院都是段家提供的资金支持,更何况段氏如今和林氏对峙的局面大致形成,财力上也绝对不输给林氏。 何况段家的教育,也许会教出顽皮的孩子,却不会教出有劣根的孩子。 48.离家出走 林御因为段蓁瘫在医院里,自然是她来负责,也的确是为了顾全她的名声才想出订婚这个法子,毕竟撞了人然后赎罪,传到外面去这个说辞也实在难听。 但是打在慕莘身上的主意是实实在在的。 林老爷子不太管事,但是林栩和慕莘商场上面你来我往争锋相对,和叶尔郎情妾意一度热恋的事情他都有所耳闻,他不是惧怕段氏力压林氏成为华宁房地产界的头牌,更不是看不上叶尔这位落魄千金,他连何莞这样心思的女人生的孩子都能接受,也不怕多个落魄千金做孙子的情人,只是纵观这全城,他还是觉得只有慕莘这个性子的女孩子镇得住他的孙子。 当然这些事情林老爷子都未明说,只是强硬地下了命令,最后说一句:“我老了,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管不了几年你们年轻人的事,你若是不肯,等我死了,你愿意娶谁就娶。” 某种程度上,林栩和慕莘很相似,他们都是老爷子老太太身边大的,可以忤逆爹妈的意思,万万不忍心忤逆老人家的意思。 何况这个宰割段家的机会,是他一手促成的。放任刚刚高考完的林御跟他的小女友透支娱乐费用去学车,纵容他跑到环山路和娱乐…城赛车,夜不归宿,甚至对他的考试情况和生活状态也不再过问。 坐在咖啡厅里,怔怔望着冒着热气的续杯,他的眸子渐渐氤氲了几分凉意模糊。林栩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心疼弟弟多一点,还是感谢弟弟多一点,他的牺牲,让他一举拿下了多年的于他来说最为艰难的项目:与那个女人名正言顺地纠缠。 慕莘回家时除了被灌了安眠药的段蓁在楼上睡觉以外,所有人都在楼下客厅等她回来。她脱掉鞋从玄关处走向沙发,老太太问:“如何?” 众人看向她,她将和林栩谈话的内容如实相告。 段林无法坐视自己两个女儿都被送去林家顶罪,但是老太太没开口,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老太太活了这许些年,想东西从来都比他们要周到些,额外地,关于慕莘,他只能用本来她也应当嫁到林家来安慰自己。愁眉苦脸到了最后,他也只能问:“林家老二,他对这个事怎么说?” “林老爷子的决定,他还能说什么。” 本来一家人打算瞒着段蓁关于慕莘赔了段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作嫁妆的事,奈何段苒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慕莘从医院跑到段氏,“姐,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没了,段氏要易主的!我不要你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了,让我去坐牢吧,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凭什么让你陪我一起受罪!那个林栩肯定会欺负你的,你不要嫁给他,姐,我愿意坐牢,在里面待一辈子都可以,姐……” 慕莘偏头,“段蓁!你懂什么?” “我不懂商业上的事,可是我知道,不能因为我害你没了段氏,还嫁给一个居心叵测的人……” “蓁蓁,你听好了。你去坐牢,这是对段氏最残忍的惩罚,你明白吗?段氏够强大,林栩他一时半刻吞不下,他只能让段氏易主,可是你一旦坐牢,林家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们不会在乎段家颜面,那么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被传开,到时候段氏经受不住舆论压力,会倒得更快,你知道吗?” 慕莘想,段蓁大概是听懂了她说的话,她依依不舍地被她劝回了家。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等她傍晚回到家,段蓁只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了。 “奶奶,爸,阿姨,姐,还有苒苒: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那么多年的关心和期望。 我不想逃避责任,可是我真的不能跟林御订婚。 我和他认识六年了,从初中到高中,再到现在,我们终于熬到了填写志愿的时候。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吵吵闹闹,我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闯下如此大祸,对于他,我真的很抱歉,我甚至没有勇气在林家爷爷面前诚恳地道一声对不起。 每每看到林家阿姨哭成泪人,我都恨不能跳楼自杀。可是我知道,我自杀了,妈妈就白死了,姐就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奶奶和爸就白生了这么多年的气,阿姨白做了这么多年的蕨菜,苒苒再也没有可以说悄悄话的人……我不敢去死。 可又不敢去面对。 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我深知不该逃避,可我不敢再留,你们不要原谅我,永远不要。” 老太太看完信,让段林把信烧了,立马给英国的老爷子打电话,老爷子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从老爷子的回复看来,段蓁离开并没有告知他,既然如此,段蓁的目的地也不会是伦敦。 老太太摇着头,拄着拐杖由刘妈搀扶着回了花房,“该……该让她自己到外面去吃点苦头,不然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 刘妈担忧问:“林家那边就等着二丫头签协议照顾他家老幺呢,这可如何是好?最近我家丫头常常加班,慕莘那丫头也肯定很忙,无端端又给她添了事。” “林家那边,段家自要有人过去。” 刘妈困惑,“这……” “我老了,实在不想管这些事,奈何老天爷就不让我好好休息,”她折下一枝花,插在泥土里,“派些人去护着老二吧,她该吃苦,可不是能吃苦的人,护着,护周全了。” 慕莘几乎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今天下午,林栩给她发来了婚前协议,她读完,修改了几处,答应出来,签完字,亲自给林栩送去。 林栩看她修改的几处,其中一处是有关孩子的。 林老爷子算盘打得很好。 不过老爷子也没有错,快八十岁的人,三个孙子,最大的林潜三十三岁,老二林栩三十岁,老三林御也十九岁了,三个人都不像话,老大虽然生了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奈何儿子带去了英国,闺女又是个搬不上台盘的私生女。 老二林栩自小是他栽培的,多少情感较别的更深些,期待也是更大,奈何现如今而立了,还只有一个闺女跟宝似的带在身边,自己嘞?乐得在商场上招蜂引蝶,却不见娶了正经太太,也实在让人忧心。老爷子平日寡淡,也不会像老太婆一样唠唠叨叨,要做就要做得实际一点,现在正好有了契机。 “这一点不能改。” 他说不能改的,一定是林老爷子规定的,慕莘都明白,也就不强求,反正孩子会不会有都不可知。 “其它的,如果没有异议,林总签字吧。” 林栩毫不犹豫地落笔,就好像签字结婚的人并不是他林栩一样。 49.感情炽热 “所以,禹后,我们还是分开吧。” 顾翎说完这句话,空气冷了几分,禹后仍然靠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轻轻皱着眉头,双唇抿得死紧。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她清楚,他们不适合继续下去,她没有那么大方,让其他女人在她们的婚房里面撒野。 墙上的钟冰冷地敲了三下,可禹后始终在保持沉默。她受不了这样的对峙,她有满腹的委屈,有满心的失望,还有那长在弱不禁风地自信上面的自卑和悲怆,这些迟早会撕破她伪装的冷静。 心跳声在空气中异常得清晰。她转身进了屋子,关上门,顺着门板跌坐在地上,对面的化妆镜里,她的狼狈清晰可见,一张平庸不过的脸,一副不甚好看的妆容,和一身难得奢侈的衣裳。 她闭上眼,脑海中全是不知多少年前的那场对话。他问:顾翎,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她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确定。他说:你tm也太实诚了吧…… 在这个世界上,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多难,多年前那个被禹后宠着疼着护着的顾翎毫不知情,六年来她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却仍然义无反顾,而今终于明白,真正的心碎是你再也不敢想象白色婚纱,不敢直视那颗闪闪发光的订婚戒指。 可真正的爱是死缠烂打和自欺欺人的。 房间里的陈设变了不少,只是行李箱的位置没变,还是那一只,她从华海那破旧的平房一间窄小却干净的房间偷走户口本,到华宁寻找他时唯一的行李箱。 “禹后,我恨你,恨你为了事业忽略了我,可我想清楚了,比起恨你,我更爱你,我要你履行承诺,永永远远。” 醒来时恰好,月亮落尽了,太阳升起了,在薄雾迷蒙远处的大山边探出一半来,那光辉委实有些刺眼,毕竟凌晨四点的夜还是夜,毕竟没有落下一滴泪来的眼睛里蓄满了酸痛。 行李收拾起来其实很快,只要除掉那些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最后只剩下一条长裙,六年前的夏天,她穿着它来到华宁市,只是她并不知晓何时已经入冬。 她站在衣帽间里,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婚纱很重,比她穿过的任何一件衣服都重,比她穿过的任何一件衣服更纯洁无瑕,也比她穿过的任何一件衣服更加孤独无助。 她摘下茶叶管,戴上为婚礼准备的耳坠,四周没有灯光,一片灰蒙蒙的寒凉之色,金属穿过刚打不久的耳洞,又冰又疼。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禹后终于缓缓张开疲惫的双眼,见这四周沧沧凉凉的光景,心中疼痛愈甚。 昨天林家老幺和段家老二环城山路赛车出事见诸报端,他知道林家和段家必然有一场恶战,而慕莘作为段氏的掌门人,免不了要被拉进这样纷争,剥皮抽筋。 昨夜,她不声不响到这里来寻他,说:“禹后,我要嫁给林栩了。” 那一刻,他心里不无震撼。多年以前某个周末清晨,风和日丽,她难得起早,告诉他说:“禹后,我要去机场接个人。”像是要跟他炫耀来人的身份一样,她补充说道:“林潜,我的娃娃亲对象。” 那时候的他固然惊愕,但是他清楚地预感着事态的发展,他没有分毫危机感,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完全正确——远渡重洋的林潜和慕莘,是相交线,相交后只有相互远离着。 昨夜她说:“禹后,协议书我签了,不久就要领证,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禹后不安,然后整颗心变得空荡荡的,这种空荡荡的不安,昭示着他们已然深入骨髓的爱意,和他们无法系在一起的将来,这是他的危机感的最好证明,彻彻底底地失去爱人的征兆。 他什么也没说,最后她窝在他怀里,睡了十分安稳的一觉,若不是顾翎放钥匙的簌簌声传来,她大抵要一辈子踏踏实实睡下去。 一直以来,他都有一个固执的想法,他不会负了顾翎,若是负了顾翎,唯一可能的表达方式便是与他最珍视的慕莘结合在一起,可是他不会那样做,那是对他人格的最大摧残,他必须信守承诺。 然而昨晚,他站在人格和理性的对立面思考这个问题,甚至厚颜无耻地一遍遍追问自己,究竟不爱一个人却要和一个人建立婚姻关系,是负责任的行为吗? 他的认知,三十多年的生活没有给他这个回答。他知晓的是,关于这个问题的基础背景是:顾翎一无所有地爱着自己,几乎付出了所有,青春和身心,慕莘光芒万丈,是自己最欣赏最歆羡的模样,他们相爱着,感情炽热。 就“不自私”来说,他应当站在顾翎身边,为她撑起一片天。就“追求本真”来说,他应当给慕莘他的全部,毫不犹豫地跟她徜徉在属于他们的热烈的诗意的世界里。 他根本虚弱到抬不起腿来,张不开嘴说上一个字,他的心绪乱成麻,更遑论拦下顾翎离开的步子,好好解释这样一件令他撕心裂肺的事,乞求她的谅解。 他任由她拉着行李箱走出屋子,没有开口说过一句挽留的话,悲伤和沉默和在慕莘离开后被撕裂在这间屋子,像开闸放水,毫不留情,肆意喧嚣。 50.再多的心酸 医院里的人再多,空气里也依然弥漫着一丝丝冷的气息,这冷,像是为那些无法痊愈的患者无声的祭奠,病房里除了药味儿,还有每日午后最为浓重的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走过的医生穿着白大褂,护士穿着蓝大褂,来来往往,胸前的吊牌一晃一晃,看不清照片上人的模样。 “爸,妈,你们别逼蓁蓁了,我照顾他吧,蓁蓁和他的不和,多少我也有责任。” 这是段苒从家里跑出来前说的唯一一句话,段林和陈韵的失望和愕然已然写在了眼底,青春期少女的那点心思,曾经读过心理课程的陈韵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只是看到一个这样决绝的女儿,不知所措罢了。 是的,她很骄傲,她对段苒的严格,对她的合适的教育让她长成了这样一个善良的有责任心的大孩子,可她顿时也觉得自责,是否自己这些年溺爱了段蓁?是否是自己作为后母的不作为让孩子变成了一个胆小怯懦临阵脱逃的人? 花房里修枝剪叶的老太太听刘妈说完说完客厅里沉默对峙的情形,又听刘妈叹声说:“一块儿长大的孩子,不该如此背道而驰呀,老太太,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太太笑说:“你觉得老二很懦弱,不经事,老三有胆量,敢于担责任是吗?” “难得……不是吗?” 老太太笑得更欢了:“老二能顶着被她爸揍一顿的风险出去赛车,老三不敢,老二能穿破衣烂衫跟地痞流氓喝酒打诨,老三不行,老二能考个零蛋在全校师生面前念检讨,说校长迂腐,老三不会……这些,甚至老大都没胆量做的事,老三都做过,这是脸皮厚,脸皮厚也需要有胆量。” “我不是说啊,老三没胆量,我是说,老三在她娘的教育下出类拔萃,但是没经过什么风浪,她的言辞是善良使然,不是胆量。你看看这事,主人公可是老二,老二要慌张,要愧疚,或许要赔上一辈子,老三要什么?她只担心她姐姐受伤害,她又不知这俗世万物的厉害……” 老太太话说一半,就看见段林夫妇立在花房门口,三日来,林家步步紧逼,家里也没有段蓁的下落,本就操劳体弱的陈韵疲惫不堪,眼底的乌青,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段林一面顾着找人,一面又要同慕莘商量股份转让的事,一时间也憔悴许多,唯有老太太,精神如常,百毒不侵般。 “都听见了?” 陈韵点点头,“妈没说错,只是……” “你教育孩子的方式固然有独到之处,不然我段家也不会多个老三这样乖巧懂事又上进的女娃,这便是我老太婆不开口的原因。” “那妈的意思?” “林家要她签订婚协议,先签了,弄个名头照顾林家老幺,名声重要,人好了以后再毁约,也就赔点钱的事了。” 老太太一锤定音,段林和陈韵为了让段苒这个养在“深闺”,未见风浪的孩子走出舒适圈,也任由她自作主张,段家这个几近荒谬的“替罪”,在林家看来,是再欢喜不过的事,林老爷子亲眼看着十八岁的孩子签下协议书,然后拄着拐杖离开,只留下一声不可为外人道的颇为满意的叹惋。 于是便有段苒在主治医生处登记家属信息一事,然后全程由她一个人经手,将林御从重症病房转移到了住院部。 慕莘到医院,她正在听医生的嘱咐,直到她走到她身后,这个不敢有片刻分神的女孩才回头,貌似吓了一跳,“姐,你怎么来了?” 慕莘有些怔愣,她便把今早她离开家去公司上班后发生的事情如实说了,又道:“姐,蓁蓁她是因为我才对林御和江锦嗤之以鼻的,我才是罪魁祸首,对不起……” 她低声的告白,像是扎在慕莘心口的一根刺,让她有片刻的疼痛,她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她说:“她本来冲动,你自责做什么?” 再多的话似乎也无济于事,当下的局面,段家只能硬着头皮承受着。就像是两棵枝叶繁茂的苍天大树,它们疯狂地汲取争夺土壤中的养分,某一天,人们将其中一棵砍掉,峥嵘的绿叶做了另一棵树的养料。再多的心酸都必须承受。 51.周全 林栩和慕莘到学校时,陈元刚好奉林栩之命载着何莞来接玥如,何莞在楼下见到他时眼神很明显暗淡了,他清楚地看见她眼底的失落之意,但他也清楚,那与他无关。 “陈元,你跟我说实话,以后都是你来接我们了吧?”倩影立在乌黑锃亮的车边,何莞梳着低低的马尾,棕黄色的碎发的微风中飘扬着,她双手握着玲珑的小包,目光落在学生鱼贯而出的校门口,看一张张清纯可爱的笑脸走进视线,又走出视线。 她的语气平淡得就如同问一句“你近来可好”,这让陈元有片刻的慌张,但随即他便恢复了镇定自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个极好的心理暗示,他以下属的口吻说:“是的。” 何莞再也没有说话。报纸出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林栩会有这样的安排。她太了解林栩了。出生于书香世家的他自小受文化的熏陶,放眼华宁华海甚至湖南省,无人能敌他的优雅矜贵的气质。 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完美家世和外表的男人,他的性格也好到无可挑剔。某些方面或者某些时候,他是个冷静随性的人,几乎到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地步,但又常常为了某些自我追求而不择手段。他周全地工作着,也周全地生活着,支撑着整个林家不说,连她这个大哥的情人,都照顾得妥帖,顾及着她的颜面和自尊,甚至在幼儿园的老师面前,也没有否认他们的夫妻关系,一度让老师误认为玥如是他们的孩子。 华宁市那些相关的风言风语就是因此传开了,关于她的身份,曾经引起了轩然大波,但由于谁也不肯开口辩白,于是,“放过大人让小孩儿好好生活”的良心评论成了舆论的主流,这几年来,风波渐渐平息了。 看到立在布加迪前的一对男女,何莞不知心里该作何滋味才是自己应该有的情绪,许久见他们只是相隔二十厘米,像军训时候调整的距离一般,你一句我一句面无表情地对话,她也只好无趣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她觉得这世界就是这样残忍,非要有a爱上b,c不爱b,却总有些荒谬的牵扯,让b和c纠缠着走到一起这样的桥段。 “不知道,林总可否对我谈谈烜如的母亲?这样我也好知晓该如何跟她相处,”她顿了一下,笑说:“我不愿意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踩雷。” 林栩偏头看她轻轻噙着散漫笑意的那张脸,不由地想起六年前那一夜,她微醺着,在赌桌前拼命地叫嚣,直到最后输得一败涂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赌进去,那是他一生最美好的一夜,却是她一生最黑暗的一夜。 也或许不是。他无耻地想着。 他说:“她的母亲性格和你很像,大抵她会愿意和你亲近,你不用担心,倒也不需要你过多地关照孩子。” 他没有说出她想要的答案,比如烜如的母亲是什么人,他们如何相识相知,是否因坠入爱河发生关系,又为何会抛弃这样优秀的丈夫和这样可爱的孩子,他说:她的母亲性格和你很像……慕莘一时间心口翻涌着悲痛的巨浪。 如果自己的孩子,那个她曾经执意要流掉的孩子,在她父亲的身边能够健康成长,大概也有这么大了吧,她是否会和面前照片里的这个孩子一样,有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玲珑小巧的鼻子和嫣红的小嘴,皮肤略有些深色,却十分健康,她穿着朴素却漂亮的公主裙,踩着一双常人孩子享受不到的carrying定制黑皮鞋? 她不奢望她能拥有和烜如一样公主般的生活,但是最起码要安定温暖,要有父亲的关爱和母亲的善待。 慕莘当然注意到街对面和何莞站在一起的陈元,并以此推测出旁边那个目测二十七八,长相柔美,身段窈窕的女人就是禹后和柳沅口中那个被林栩护着的他大哥林潜的旧情人。 “外界关于林总和何小姐的传言,林总可想辩白?” 林栩眯了眯眼,“慕总想听到什么答案,林某和何小姐毫无关系你可是相信?亦或者,林某染指了大哥的情人,更甚者那个孩子是我的骨肉?” 慕莘闻言,不禁愕然,待反应过来,她笑说:“林总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 谈话就此停止,林栩沉沉的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或者一头乌黑的卷发,或者西装上衣包裹的纤瘦的腰肢,或者七分西装裤下雪白的脚踝,或者高跟鞋反光的白……和她这样的职业女性站在一起,他同样简简单单的黑色西装革履,气场倒是相形见绌了。 52.一唱一和 慕莘将林栩载去了林家老宅,跟林栩商量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还是等他跟女儿谈谈,她再出现在孩子面前。 慕莘万万没想到她刚做好当这个后妈的准备,林烜如这个林家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这小家伙避开老师,从后门跑了,手里拽着一笔数额可观的零花钱,叫车,独自回了林家。 这性子,跟她眼中外表儒雅内心狠毒的林栩如出一辙。 林栩走进起居室时,烜如正坐在沙发上味同嚼蜡地看着一本老师刚发的故事书,她已经翻到了最后几页。 林安平和墨吟吃过饭去了医院看林御的情况,老爷子大概在自己的屋子里和自己对弈,只有家里的保姆几个在收拾餐桌和厨房。 见林栩来了,烜如抬抬眼皮,又垂下眼睑,心不在焉地读着书。林栩不动声色地绕过她,让保姆给他盛了饭,就着还没有凉透的饭菜,慢条斯理地解决午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孩子特有的心理在烜如的脑海里翻腾,为什么爸爸还不跟我说话?还不跟我道歉?安慰我?他难道真的不疼我了吗?我对他来说不再重要了吗? 这些不成熟的问号在她脑海愈演愈烈,她终于将读完的书往沙发上一砸,挺直了背脊,出了起居室,上楼,转了个弯,绕过拐角的万年青,推开了老爷子书房的门。 老爷子对她这行为并无惊愕,更无责备,看着她阴沉着一张脸,坐在了他对面。 “黑子吗?” “白字了。” “哦,”她应了一声,食指和中指伸展开来,探进棋罐里,捏出一枚白子,认认真真地扫描了一遍棋盘,落了子,“太爷爷,我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爷子笑了笑,跟随着落子的声音,说:“我哪里知道!这要去问你爸呀。” “我爸他都要给我娶个后妈了,肯定把我妈妈抛去了脑后,”她忿忿不平地说,“太爷爷,你再给我讲讲呗,我爸爸把我带回来时候的模样,不定我就是他路边捡来的呢!” “那定然是不会,你这长相,跟你爸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是个秀气的男儿模样,”老爷子说,“你爸带你回来的时候我七十几岁,你大伯和何莞的孩子刚出生,就是玥如,你奶奶欢快极了,一天天爱不释手的。那天在院子里给玥如洗澡,你那个今天飞这里明天飞那里,一年都不见得回来几次的爸爸伦敦出差回来了,怀里抱着个小娃娃——就是你了,把你抱给你奶奶,他说:这是我女儿。把我和你奶奶吓的都说不出话来,哪有平白添了白白胖胖大闺女的道理?你爸爸不是个会解释的,心里话也不爱跟人说,就又说:我亲生的。就这四个字,那时候你连正经名字都没有,就听你爸爸喊你小名,叫荦荦,你爸爸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我们也不多问,后来我给你娶了名字,就不再叫那个小名了。瞅瞅你,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我爸爸都没跟我说过嘞,我竟然还有个小名!”像是找母亲得了新线索似的,她欢快地叫起来,忽然又像是气球泄了气,“可太爷爷,我还是来历不明呀……” 老爷子正想说些什么开解这个心思敏感的小曾孙女,却看见林栩站在了门口,他喊声“爷爷”,走进屋子,烜如来不及闪躲,被他抱在怀里,气呼呼地说:“我以为林老板忘了我这个女儿嘞。” 她这个说话的口气,不冷不热,不轻不重,像极了那个女人。想到这里,林栩哭笑不得,只能转移话题提醒她说:“太爷爷要提子了。” “观棋不语。”她道。 林老爷子听罢,笑说:“看见没有,老二,她可比你还要聪慧一点。” 林栩语出惊人:“像她妈妈。” 老爷子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烜如,替她开了口:“她可是还在这世上?” “在,活得很好,马上就要组成自己的家庭,她是个卓尔超群的女人,在我心里,没有人能取代她的地位。” 老爷子又问:“那你又为什么要给宝贝闺女娶个后妈来?” “总要有个做妈妈的来照顾她,直到她亲妈肯回来。”林栩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烜如落了最后一颗子,提了老爷子一颗黑子,怏怏道:“小叔在医院里,后妈要搬安景阁去,我想在这里陪奶奶几天,可以吗?” 她这个理由倒是很恰当,林栩没办法拒绝,只好答应晚上将她的学习工具带回来。 53.有钱都买不来 民政局出来,发婚纱摄影、婚礼置办一类传单的人很多,慕莘接了一张,只听林栩说“要办婚礼,也是可以的”,她回头时,他正盯着她手上的传单看,她笑说:“令弟还在医院,这样做不合适吧?” 林栩开车去安景阁,她开车跟在后面。到安景阁的时候下午五点,车子足足开了一个小时。 安景阁一共有四楼,一楼客厅厨房客卧,二楼主卧泳池健身房,三楼三间次卧都是四米高小复式,四楼观景阁,面积小很多,只有二楼可以电梯直达。一楼院子不大,看得出来主人也疏于整理。 主楼梯靠近玄关,从这里走上去是主卧外面的空空如也的长廊,主卧灰白色调,三乘三平米定制大床上面铺着没有一分褶皱的空调被。小客厅的一面是整面的落地窗,另一面通往浴室和衣帽间。林栩的书房和健身房都在泳池的另一端,不大,蒙古包大小,收拾得干净整洁。 林栩在书房等她走完一圈回来,问:“还满意吗?” “不错。”如果说这是林栩的品味的话,还挺令她差异的,毕竟在她看来林栩也不是什么居家的好男人,能将一间住着一个冷冰冰的男人和一个小孩的屋子弄得这样干净温和,已经很不错了。这样算是林栩的功德一件了。 林栩递过来一张卡,语气自然:“这是我的工资卡。” 林氏总执行官年薪四千万,对拿着林氏百分之三十七的股份的林栩来说不值一提,对赚过钱的慕莘来说同样不算什么。 虽然知道她不会缺钱花,但是墨琅说得对,女人有时候在婚姻上就看重这些东西,也许没感情,但你要把责任尽到,最起码在别人看来你们是正常的。 反正别说工资卡了,墨琅每个月两千块钱的零花钱,只少不多。萧洺倒是有钱,主要是骆一嫌管钱太累。 慕莘对他此举还是很满意的,这让她这场无爱的婚姻还有了一丁点地位上的提升,最少她走出去刷刷林栩的卡花花林栩的钱不会太丢份,还可以证明林太太她不是白当的。 慕莘接过他的工资卡,笑说了一句:“还挺自觉,可是林氏获利多少,林总又占股多少,那些林总怎么不上交?” 林栩顿了一下,虽然知道她不会按常理出牌,他甚至都准备好她拒绝收卡的说辞了,不想她竟然笑颜如花问了这么一个蹩脚的问题,让他一下子还真是找不出比这个更合适的答案:“你的生活资本我会全部负责,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给。” 慕莘不知道此刻自己还能说什么,婚前协议写得很清楚,婚后她享有林栩的全部财产,但是离婚以后只还四分之一嫁妆和林栩名下一套房产,当然,婚前协议是林老爷子过目的,少不了一条——若双方有孩子,无论男女,离婚以后孩子归谁,财产归谁。 现下林栩明显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态度,熨帖平整的黑色西装,袖口处有闪闪发光的金色扣子,戴一副金丝框眼镜,慕莘满眼都是儒雅的书生气。 不得不说,慕莘挺喜欢林栩的皮相,也许外面有很多长得比林栩帅气的男人,但奈何林栩身上的气质就是力压群雄,她就偏偏迷他那种有点软糯实际上阴狠得不得了的书生气。 “会做饭吗?”林栩问。 “不会。” “早餐和晚餐我负责,想吃什么可以说,楼下冰箱上有阿姨电话,早晨、中午、晚上随叫随到。” “好,”沉默了一下,她问:“其他要求呢?” 空气也许因为敏感话题也不得不凝固一下,目光静静相对,许是隔得远,两个都没有脸红心跳的感觉,毕竟都是成年人,不至于因为谈到这个话题就羞怯难堪。 “看你意愿。” “我周一周二比较忙,周五周六休息,周日飞英国。”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大实话,绝对没有造假之嫌,只是现在说起来,发现自己还挺厉害的,这每一天那么多事摊在身上,竟然还能活这么多岁。 作为一个素了多年的正常男人,林栩当然舍不得浪费慕莘这种有钱都买不来的床伴,更何况,孩子都生了,何必在乎多睡一次少睡一次? 只听林栩淡淡应了一声“嗯”,又站起身来问她:“今晚想吃什么?” “红烧牛腩、蒸蛋、排骨汤。” “你先去整理衣物,饭好了我叫你。” “突然觉得做林太太的感觉还不赖。” 林栩落在门口的步子并没有停,但显然已经听到了她的话,他心中并无波澜。 在烜如出生以前,他独来独往惯了,确实怕被拖累,某种程度上说,婚姻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吃饭的时候多一双碗筷或者是睡觉的时候身边多个人,他不是很在乎,可是自从烜如闯进他的生活,以哭哭啼啼的方式让他一度沉寂的生活变得热闹非凡,他发现如果餐桌上的餐具是完整的,他才有资格说是幸福的。 活了三十年,他没想过未来林太太的样子。他更没有想到,耍了那些伎俩得到梦寐以求的人,自己的内心竟然如此平静。 林栩的衣帽间不大,东西因为不多,唯一比较奢侈的就是眼镜——满满一柜子的眼镜,慕莘不明白,一共就一双眼睛,配这么多眼镜做什么?他的东西摆放很整齐,要么他很少回来,要么就是一个生活规律爱干净的男人,慕莘比较愿意相信后者,因为她自己是一个生活上比较马虎得近乎懒散的人。 54.居家好男人 林栩在楼下做饭,冰箱里阿姨常备着各种菜,冰箱上面有一本食谱,虽然没学过做饭,但是凭借他开过光的大脑,他能把食谱的味道照搬下来。 他虽然工作日里不常做饭,但周末休息的时候,他把烜如送回林家老宅,他喜欢自己一个人做饭的感觉,清净、安宁,有时候能让他想通很多事情。 慕莘将自己的衣物放入林栩预留的柜子里,然后下楼,走到楼梯口就已经闻到排骨汤浓郁的香气,她悄悄贪婪地吸了一口。 林栩菜还没有做好,蒸蛋在锅里,他正在给牛腩配料。 他早就脱了西装外套,穿上了围裙,衬衫的袖口挽起来露出精壮的小臂。他的手指漂亮,修长,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 其实拉小提琴也不错。 慕莘坐在桌前,看他有条不紊操持着厨房的事宜,忽然觉得这个背影很迷人。 要不怎么说当初自己也没有说假话呢?林栩是个大有作为的花瓶。确确实实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关键是还会赚钱,现在还会做饭,估计还有很多她没解锁的新技能,这攻击性也太强了。 不过,慕莘相信上帝是公平的,他一定在什么地方给林栩这个看似完美的人关了一扇窗。 正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林栩将米饭盛到她面前,她看着热气腾腾的满桌佳肴,心下竟然有点小开心,要是把林栩会做饭的消息发布出去,不知道要溺死多少小迷妹。 “你为什么会做饭?” 林栩一边解着围裙,一边向餐桌走来,说道:“跟着老爷子东奔西跑做生意,小时候水土不服得厉害,吃不惯当地的东西,就只有自己动手。” 这样啊。慕莘小时候也没少跟着老太太和段林到处跑,但是吃这一方面适应能力还是不错的。 “后来,女儿断了奶,也不得不自己动手做些小孩子喜欢的菜。” 慕莘这才想起,自己这才领证便给人当了后妈,不由地有些伤感,又厚着脸皮问他:“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像叶尔那样的吗?” 林栩静静地望着她,将碟子放在桌上,轻轻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往后你会成为最了解她的那个人,不过现在,应该先吃饭。” 慕莘倒也不客气,一碟红烧牛腩基本上全部被她吞入腹中,林栩炒了一盘小白菜,基本是他自己吃掉。 不是慕莘偏爱食肉,是她一到晚饭时间就比较重口味,蔬菜类的东西她总吃不尽兴,吃完还觉得很饿。 慕莘有滋有味地吃完,末了还不吝口舌大赞:“林总不当厨师可惜了。” 林栩也看出她现在心情不错,比下班前他去接她领证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那会儿她刚刚从公司出来,还是女强人的气派,说话都有些剑拔弩张,动不动就火山喷发的架势,现在倒是柔和了很多。估计是这一餐饭愉悦了她。 吃得很满足,慕莘也不好意思不刷碗转身就上楼,但是林栩坐在沙发上看了三十分钟的新闻,慕莘七块碗还没有刷完,林栩看过去时,满池子都是泡沫,还节节高。 “没刷过碗?” 慕莘这会儿发现自己挺矬的。 那她从来也没说过自己是个居家的女人啊。 “我家都阿姨刷碗,阿姨不在就我爸妈刷碗。” “那林太太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嫁一个既要负责做饭又要负责刷碗的男人了?” 他熟稔地排水、排泡沫、重新放水,然后当着慕莘的面将她刷过的碗重新再刷一遍。简直是赤裸裸地鄙视她在厨房寸步难行的丑态。 慕莘难得被抓了把柄,加上他顺嘴就来的一声“林太太”,这会儿脸红得说不出话来。两个人饭后就在别墅附近走了两圈消食,话不多,都是慕莘问他一些树种,问他怎么会选这个地方,问他在这间别墅里住了几年,问他:“为什么不等叶小姐从悲伤中走出来?” 林栩眉头皱了皱,他总觉得这些问题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相处之中,但又觉得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有让她批驳的地方,只好不冷不热地回答:“她失踪三天了。” “找啊!” 林栩瞥了她一眼,似乎怪她多管闲事,她也吃人嘴软,识趣闭嘴。华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个人要是有意躲起来,找到谈何容易? 何况他真的也就是个有几个保镖的老实生意人,没有那么多关系可以动用,找起人来也没有捷径可以走。 叶尔是他心上的白月光吗?于他来说,白月光此物,欣赏起来极美,抓起来却极难,他也不知道要拿白月光此物怎么办。是与不是,又有多大关系?凡是让他惊艳过的人都要得到吗? 大概换了谁都不会觉得这是对的吧? 更何况他近来很忙,要应付林氏十四号地皮无法动工的突然变动,要处理段氏股份转让的合同,要应付慕莘和他的婚后生活,要处理妻子和女儿的关系。 他很忙,很烦。很不想谈“和叶小姐的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55.我们平手 慕莘是个上班时候满怀十二分热忱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跟土地跟房屋打交道,但是下了班之后渣女本性暴露无遗的人。 回家以后她就钻进了浴室,这一待就是一个多小时快两个小时,林栩险些以为她在里面睡着了,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换了一身深蓝色的睡衣,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等林栩从浴室出来,分针指向十,浴室门开关的声音很小,慕莘听得却异常清楚,等林栩的脚步声靠近一点,她才喊住了他,“我能在院子里种杨梅吗?” “随你。” 慕莘转头继续看电视,明天一定要移植一棵长满杨梅的树过来,她快要馋死了。 安景阁在市区外,一到夜晚就很安静,电视关掉之后更甚。慕莘因为不习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林栩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她刚有了一点困意,不想又让床垫下陷的动静弄醒,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转身看向林栩。 四目相对。 月华如水的夜晚静谧无声。 “苏司令练兵场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前段时间看新闻。” “那个选址专家是你介绍给他的?” “不然呢?”慕莘笑,还有些得意,“不过就算是其他人,也会选择十四号地皮,我推荐那个专家,只是要确保万无一失,对了,林氏损失了多少?” 林栩揉着眉心,“加上策划和材料预定,起码三千五百万。” 闻言,慕莘暗喜,那个国家级的比赛林栩赢了,第一名比第二名多了整整一百万,但是她暗戳戳地搬回一局,废了林栩三千五百万,怎么想都觉得大快人心!孤芳自赏之时,一个黑影迅速靠近,捉住了她的肩膀,吓得她惊呼一声。抬眼时林栩盯着她的目光有些灼热,“可以吗?” 心跳得很快。 两颗心像是赛跑一样,你追我赶的声音,在暗夜里尤其清晰。 她抿着唇,悄然避开他的目光,许久才坦诚说:“我和别人发生过关系,你介意吗?” 她的回答让林栩有一秒的怔愣。 慕莘有些羞愧地盯着他的面颊,却不曾看出丝毫变化。 “我也和别人发生过关系,你介意吗?” “是叶小姐的话,我介意。要是烜如的妈妈,我没理由也没资格。”她回答得很快,也很诚实。 像林栩这样事业有成却未婚的男人身边都不免形形色色的女人,她很清楚,林栩虽然看着书生气了一点,实际上是个多狠的角色相处相处都看得出来,他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守身如玉的男人好吧? 她清楚世道,当然不介意他过去有多风流,但若是对方是叶尔,她真心觉得接受不了。具体原因她也说不出来。 林栩说:“不是她。” 她不信:“林总喝醉那天,喊的叶尔很是动听。” “我勾引未遂,”看来他是白担心了,这女人根本将莘儿听成了叶尔,他轻哼一声,“被突然闯入林氏三十楼的人打断了。” 他说的是那天她突然造访他办公室的事?慕莘缩了缩脑袋,“那还真是对不起了,真的在林总抱得美人归之前把自己嫁了。” “错了,”他认真地说,“林太太四舍五入一下也是美人,我们平手。” 慕莘明显感觉到周身空气在不断变热,慢慢有了沸腾的征兆,她亦能感觉到林栩身体的变化,可他说她的美貌是四舍五入来的,也太不尊重她了吧?她不调侃两句她心里不舒服,她得熬着他,熬得他——起码变一变脸色吧? “那我要是轻易就遂了林总的愿,比起叶小姐,是不是就更没价值了?” “你不一样。” 他自是以为她此刻只是介意。墨琅说,当初佳黎知道他和前女友曾经情难自已冲动过一次的时候,他跪了整整一个月的键盘。他说女人挺在乎这事的。他不能理解,但是接受。 “有什么不一样?” “你是林太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莘觉得“林太太”三个字对她有着极大的震撼力,每听到这三个字她总能神游许久。 “该你了。” “嗯?” “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问出这话林栩就后悔了,这个女人满心满意都是禹后,那个和她赌博上床然后逼她生下孩子的男人,她估计恨不能将他剁成肉酱。显然,自己一点不想要听到哪怕一丝丝相关言论,这一瞬他想他受够了,得不到她,他迟早会疯的。 “我不认识。” “一夜情?” “只有一夜,没有情。” 闻言,林栩苦笑出声——原来如此,这话像是刺激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从掠夺式的吻开始,到深夜不适时响起的电话铃结束。 该死的! 慕莘终于在自己按下接听键时,看到林栩骤变的脸色,虽然自己也一样被他带跑,坦言说心里也不是很想终止,但是看到他此刻阴冷地要杀人的目光,她心里顿时一阵豪爽。 但是她的豪爽被电话里佳黎的吼声震得一干二净。 佳黎说:童谣被人下药,被迷奸了。 阳商说:视频里面的人,八成是叶尔。 56.新婚第一天就丧妻 慕莘挂掉电话,看着同样衣衫不整的林栩,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场面有些窘迫。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部表情冷得如同刺骨的寒风,情欲冷却后的陌生,让她有些怔忡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所听所感。 脑海里略过刚刚种种热情洋溢和情难自拔,有些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 是,夜晚的感性总会胜过理性,她才会那么冲动。 “听见了?”她问,语气里已有责怪他的意思。 “嗯。” “如果是她呢?”她追问。 林栩没说话,只是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扶了扶额,翻身坐在她的旁边,睡袍下摆覆在她的胸口上,迫使她坐起身,才能在尴尬中不甚尴尬地摆脱绸缎冰冷的触碰。 林栩没想过叶尔会做这事,从来没有想过。叶尔不是柔弱的小姑娘,但是也不是会不顾一切的人,才从校园走出来,她为什么会铤而走险?为什么知法犯法? 这段时间来,他一直在忙,那边只是雇了个保姆看护着,偶尔有空时会打个电话过问一下,或者那个保姆突然想尽职尽责以对得起他支付的高薪,会给他来个电话报告一下情况。 叶尔的母亲从重症病房里出来时,她给他打了电话表示感谢,什么时候?他和慕莘一起走向郭教授家的时候,他将电话挂了,她改为发了条感谢的短信:阿栩,谢谢你这样照料我,妈妈已经转入普通病房。 这条短信以未读的身份瘫在他的信箱里,直到三天前,他和慕莘签了协议,他才在翻来覆去睡不着,检查信箱里是否有那个女人的消息时,看见了被遗忘在角落的消息。 当他致电问候时,她却十分平静地告知他:“阿栩,我妈妈走了,她不要我了,你呢?” 他平静地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尽管说。” 他不知道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叶尔的心终于凉透了,她挂断电话,一杯杯地给自己灌酒,一寸寸麻痹自己瘫痪的神经…… 慕莘不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一时又觉得他想什么跟自己无关,她继续说,带着一如既往的能够震慑他人的力度和一反往常的愤怒:“童谣出了事,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千倍百倍在她身上讨回来。” 他该看的都已经看了,该摸的也摸了,睡衣的扣子也就无所谓扣不扣了,她取了不知何时被扔在枕头边的内衣,顾自拢着衣边下床,匆匆向衣帽间跑去,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童年一定要比她先到,她不敢面对崩溃的童谣,她怕自己会比童谣先崩溃。 她曾经咎由自取过,知道那种痛苦和无措,那种恨不得去死却又不能死的感受。 这么多年,她一次次猛然想起那个场景——灯光暖黄的房间里,有着不同于地下赌场的清新气味,那个他甚至不知道国籍的男人立在门口,挡住门外暗紫色飘忽的光线,房间里和房间外,一黄一紫,一静一动,一冷一热,一净一脏……不,都是脏的。 她企图从回忆中想起一分一毫有用的线索,又一次次阻止自己去想,那是一种可怕的,令人发指的温柔,她一步步颤抖着退后,那个人却无声地,步步紧逼,直到她无路可逃…… 不多时,林栩进了衣帽间,用比她更快的速度换了身正装,然后一路随她走到门口,“我开车送你。” 她自是不信他此刻的同情或是热心,顾自踩着高跟鞋离去。 “慕莘,事情没有查清楚,你跟我闹什么脾气?” 她停下步子,努力抑制自己的怒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歇斯底里,“我用得着跟你闹脾气,林栩?叶尔跟你什么关系?我跟童谣什么关系?我跟你什么关系?要是叶尔害的童谣,我要讨回来,林总舍得吗?既然到时候免不了撕破脸,现在装和谐,何必呢?” 舍得,如何会舍不得?你想要的,就算是命我都舍得。林栩恍然想起这不知何时存在于脑海的大话来,只是此刻他没能说出口,就跟在她后面,等她开了车,他抢先上了驾驶座,声音森冷:“我不想新婚第一天就丧妻。” 慕莘偏头。 “上车!” 57.叶尔男朋友吧 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嚎啕大哭的崩溃,而是默不作声的崩溃。童谣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她说不要告诉谬哥和童年,佳黎和阳商不敢轻易告诉,想着同病相怜的慕莘也许有开导她的办法。但是慕莘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男人呢?” “在仓库锁着,是盛林外贸的三公子,平日里好吃懒做,风流成性,经常到这里来消遣。”阳商答。 “我去见见,”慕莘从包里抽出巴掌长度的刀子,将包递给佳黎,看向后面的林栩,语气颇冷:“阳商,带他去认人。” “认谁?” “叶尔。” 阳商上下打量了一眼身材挺拔修长的男人,这男人器宇不凡,看上去正经八百的,他很面熟,但是酒吧昏暗看不仔细,就不细究了。他领着林栩往楼上监控室走去。 慕莘下楼去仓库,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在嚎叫“放我出去”、“你们这是犯法的”、“知道我爸是谁吗”、“我让我爸告得你们牢底坐穿信不信”! 慕莘吸了一口气,觉得心口闷得慌,这感觉和当初在3006房醒来时一样,甚至更加难受。她猛地推开门,里面的人又不顾形象地狂吠,她皱了皱眉头,里面的人在明亮的灯光下看清她的脸,不禁有些怔愣,“慕总?怎么是您?是您让他们抓我来这的?” 慕莘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缓缓坐下,细长的手指捏着刀柄,另一首抵在刀鞘的尖端,她把玩着这只配在身边二十年的小刀,她当年没来得及往那个杀千刀的男人身上捅一刀,今天…… 盛啸直惊恐地盯着她的手,不禁冷汗淋漓。慕莘这个女强人的盛名他自然是如雷贯耳,八年前她执掌段氏两个月段氏就成功上市,一时声名大噪,他的父亲隔三差五就要说一句“你看看人家慕总那是巾帼不让须眉,你一天天就知道寻花问柳不务正业”! 他也在公共场合见过慕莘几次,每次虽是远远观望,却能够很清楚感受到她强大的气场。他对她存有敬畏之心。 “你碰的那个姑娘,知道是谁吗?”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啊,慕总,是一个服务生领我去的房间,我已经喝得烂醉了怎么会知道那个人是谁?而且……慕总知道的,虽然我们盛林外贸没有什么地位,可是我好歹也是一个公子哥儿,底下人多多少少时不时地也会送一两个妞儿到我床上,我也就是……” 现代商业社会,家族式集团的总执行官都是世袭,难保不会有像这样的孬种接替英明神武的父亲经营公司,最后一败涂地,想来教育是极其重要的……慕莘的眉头突然皱得很紧,如果,3006房那个男人跟他一样怂呢? 不对,一个做出出老千赢女人勾当,甚至还逼着女人生下孩子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个怂货? “这么说吧,现在我朋友还没有恢复过来,在她恢复过来之前,你必须呆在这里,听候发落,”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录音笔,放在他面前,继续不近人情地说,“把你今天晚上七点到十点做了什么交代清楚,你碰见的人名字、身份,还有性格。” “好好,我一定全部说的清清楚楚,慕总,我这算强奸吗?” 慕莘用刀指了指录音笔,“说了有用的信息找到了害你背黑锅的那个人,你就是受害人,如果找不到那个人,你就是替罪羊,而且,碍于我朋友的脸面,我们可能不会将你送去法办,而是执行私刑。” 这个盛啸直早听说了这家酒吧的老板谬哥是一个社会混混,以前黑道也是混过的,而他和慕莘的关系又极好,他要是不配合,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他连声应好,慕莘收刀离开仓库,林栩莫名其妙被拉去认了人,跟着阳商正往这边来找她,阳商看她手上的刀子,幸灾乐祸道:“如何?你该不会直接……” “你的测谎录音笔,今天刚刚好试一试,你盯一下,不要因为你的发明出了问题让他被电死在仓库,到时候谬哥麻烦就大了,”她目光略过林栩,问阳商:“人认了吗?” “不用认了,值晚班的一个服务生来说,有个很漂亮的姑娘说是替朋友带班,借了她一套夏装,我查了更衣室前面的监控,那人是叶尔。” 慕莘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可是林栩看出来,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愤怒,都要反感他。她走过他身边,与他擦身而过,阳商挠了挠头发,“女人,这男人怎么办?” 慕莘头也没回就上楼了,阳商回过头来眯着眼又打量了林栩一番,“叶尔男朋友吧,难怪那女人看都不看你。” 林栩平生第一次被如此轻蔑对待,心中积怨颇深,“我是林栩。” “林栩啊……该不会是林潜的弟弟吧?”阳商习惯性咀嚼一遍别人话里的关键字,却忽然沉默了,不着痕迹地抬了抬眼皮,“今天刚刚跟那女人领了证?” 58.得寸进尺 林栩点头。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为了送她一程,今日他是受了够多的气了!他活了这三十年,慕莘是第一个敢这样和他发脾气,敢无视他的人! “那她叫你去认叶尔是为什么?” 话音刚落,重要的揭晓时刻,百抓挠肝的好奇宝宝此刻热切期盼林栩给出个爆炸级回答,上面传来佳黎骨灰级的怒吼,“阳商,你娘的在下面跟什么人说话你不知道?” 他本来就不知道啊,正准备知道。 他回了声“就来”就抬脚往上走,正好碰见来仓库拿酒的谬哥。 谬哥见他从仓库上来,一生气:“你又偷我酒喝是不是?” 阳商“嘁”一声,看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不跟他计较,懒洋洋地说:“你慕莘妹妹来了,在你仓库里锁了个人。” “什么人?” “这你别管,也就锁几天,你给他送点吃的喝的,别死了就行。” 林栩跟在阳商后面,阳商对他并不疏远,谬哥以为他是和阳商一块儿来的,加之阳商的狐朋狗友一大推他也认识不完,他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就朝着仓库去了。 两个人上楼时,慕莘和佳黎已经被童谣拉进房去了,阳商将自己整个丢进沙发,叹了口气:“这一个两个的,命怎么这么苦,不是赌博输了就是被下药,还是做男人好啊。” 林栩嘴唇抿得紧紧地,坐在沙发上挺直了背脊,瞟了他一眼,但是阳商显然累得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 那他就斗胆猜测那个赌博输了的人,是林太太。 慕莘从酒吧出来的时候,风正好肆虐着。这凌晨的风刮得她的脸生疼,她能感受到细细的沙砾打在她脸上的痛感。佳黎明天不上班,可是她要去上班,她们只有轮流看护童谣。 这件事情之所以不告诉谬哥和童年,是因为他们两个一个最冲动一个最疼爱童谣,告诉任何一个人,盛啸直都非死即伤。童谣虽然心痛欲绝,却没有失了理智,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个人。 而且这个人一定是知道了她和叶天雄的死有关系。 林栩靠在车门上等她,她一言不发走向副驾驶,上了车。 一路无话,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 她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童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童谣说:“慕莘,你那个时候也这么绝望吗?” 绝望?没有。 在那个被动的过程中她几乎要崩溃,疼痛、屈辱和悔悟在她的脑海里交织,可是结束后,她不去看凌乱的床单上那一抹暗红,她吃了放在床头的避孕药,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把房间号、四面的摆设和气味牢牢记住。 如果不是老爷子给她泡的茶解了避孕药的药性,也不会有后来整晚整晚的噩梦。 她总能梦见一个男人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下一秒又冲到她眼前,笑得那么猖狂可怖。 一开始她总能梦中惊醒。但是后来她不愿意醒了。因为梦里面的孩子很可爱,她有一张粉嫩嫩的小胖脸,有一双看得见是个浅窝窝的胖手。和后来的孩子一样——最不可思议的,是孩子身上那火红色逐渐长开来的玫瑰花图案的胎记,孩子出生那一天她在梦里见过。 再后来,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恨那个人,她更狠的是自己,恨自己不自量力,恨自己自甘堕落。 林栩看她把自己窝在被子里面一动也不动,知道她并没有睡着。他尽量轻地将自己塞进被子里,但是床垫软得很尽责,又一次向慕莘提醒他的到来。 慕莘不想和他说话,其实是不想话说不到几句又吵起来。 她卷着被子去了沙发,干脆缩在沙发的一角睡觉。 林栩坐在书房里反思了很久,觉得慕莘真是一个不知好歹蛮横无理的人!他可以理解她因为朋友的事情难过、愤怒,但是不能原谅她不分青红皂白就迁怒于人! 他想着在外人面前给足她作为林太太的面子,但是她是怎么做的?当着那群所谓朋友的面给她甩脸子?还将他和叶尔的关系公之于众? 他真是疯了才会产生慢慢感化她的心思! 还做饭给她吃? 脑子短路了吧?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本想起身去找她要一个说法,可是沙发上的人显然累得撑不下去,卧室很安静,能够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他定定地站在电梯旁边,冥思苦想挣扎了整整三分钟,还是扯掉衣领朝沙发走去。 林先生对于新婚夜独自一人睡在观景阁一事非常不满,但是换个角度,林栩发现自己没有理由为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情生气。第二天一早他恢复了往常的清冷,下楼时,慕莘刚好从床上坐起来。 “林栩!” 她喊住他,他停了步子,望向她的目光冷得像是藏了利剑似的,直逼得她不敢直视他。 “昨天的事,谢谢你。” 林栩这会儿舒心多了。看来这女人是一觉醒来想清楚了。 他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大跨步走到床边,一边扣着袖口的扣子,一边问她:“你谢什么?谢我堂堂林氏总裁给你做晚饭,谢我大半夜开车送你去安慰朋友,还是谢我宽宏大量不计较你闹脾气还把你抱上床?” “都谢。”她想都没想就回答。 林栩知道她又不按常理出牌了。 但是气氛一瞬间十分尴尬。 慕莘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扣了半天都没有扣上的扣子,抿了抿唇爬起来跪在床沿,伸手拉住他的袖口,将他往身边带,轻轻松松帮他将扣子扣上。 “这是报答林总的。” 她深红色的指甲油配上他纯黑色的衬衫很是好看,林栩还未欣赏够就已经结束,他有些意犹未尽,将手臂伸给她,将她的目光引到挎在手臂上的领带上面。 “得寸进尺?” “林太太享受林太太该有的待遇,是不是也要尽一尽做林太太的责任,对你的丈夫稍稍多一点关心?毕竟,早餐和晚餐是我负责。” 59.你是我太太 慕莘无奈下床,踩着拖鞋接过领带,“这怎么戴?” 林栩看她瘦瘦的身子立在自己面前,还是昨天晚上那身深蓝色睡衣,之前真不觉得她的样貌如此顺眼,现在晨光之下倒煞是好看。 “你先学着。”他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领带,风速下楼。 慕莘一阵莫名其妙,学?她去哪里学?佳黎吗?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见过墨琅正正经经穿一身西装带领带,顶多戴个领结。找老太太吗?告诉老太太说要给林栩戴领带?那老太太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想自己苦命的孙女受了林栩多少折磨! 慕莘洗漱完下楼,林栩已经做好早餐,两个人在餐桌上相对而坐。 “我刚刚想了许久,觉得林太太还欠我一声道歉。” “道歉,我为什么要跟林总道歉?”她觉得林栩就是得寸进尺,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给他梯子就能上天!她就不应该嘴欠先跟他道歉! “关于叶尔的事,我并不知情,你迁怒于我,是没有道理的。” 说这话时,他右手轻轻抬了一下眼镜,义正言辞得让慕莘抓狂。 “从林总和叶尔的关系来看,我不迁怒于你,迁怒给谁?” “可是你是我太太。” 可是你是我太太。 慕莘让牛奶噎了一下,匆匆撇开眼,“食不言寝不语,大清早林总可以消停点吗?” “好。” 饭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出门,慕莘虽然很有商业天赋,但是记忆力其实没有很好,走了两趟路还是没有记清楚路线,只能跟在林栩的车子后面,林栩把这一带的路修得很平,减去了她许多磕磕碰碰。 中午,她带了午餐——有童谣最爱吃的黑椒牛柳,去谬辰时童谣已经在佳黎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下开口吃了饭,还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 慕莘到时她正在梳头,她的头发乌黑发亮,笔直地落在瘦弱的肩膀上,她挂上了长长的银色耳坠,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谬哥送她的,谬哥特别老大哥地说:“你成年了,该有点不同。”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打耳洞——高二的时候打过,因为没时间打理便愈合了,她怕疼,不敢再打,直到阳商载她去华海看福建朋友送来供他老父亲赏玩的水仙,事毕拉她一起去打了耳洞。童谣不愿意再痛一次,就辛辛苦苦用寒假时间看护了一个月,总算是慢慢地成了样子。 往后的日子里,她嫌弃耳环和耳坠太重,总在耳朵上插根茶叶管敷衍了事,只有偶尔遇着正式的场合,才会用上珍珠或者钻石耳钉来添些体面。 慕莘不知道是什么让她突然将尘封的首饰搬上了台面,又不愿意多问无意间伤了她的心,童谣晃了晃脑袋问她好看吗,她笑着说:“谬哥就挑你这耳坠的眼光是正常水平的审美。” 佳黎从一堆案子中抬头,“人问你人好不好看,你这说坠子好看是什么个意思?童谣你可少问她这样的问题,一天天西装衣裤,红橙黄绿青蓝紫,一周都不带重样的,这种人的审美,跟谬哥有什么不同?” “我这一天天应酬不得穿正式点?”知她近来工作十分不称心如意,慕莘不跟她计较,又问:“上次你说的那个黑龙江的案子,怎么样了?” “过几天还得飞一趟哈尔滨,这男人的老婆是个狠人,直接飞黑龙江揍了小三儿,连肚子里那个都揍没了,现在是摊上一堆官司,她的律师找我说什么离婚官司可否暂缓,同时打官司左支右绌承受不了,你把人家孩子弄掉了,就是不占理,聪明的女人怎么会这样闹?男人心都不在你身上,好好打一场离婚官司,男的保准净身出户!” “你不是受理男方的吗?” “是啊,要不是看着和墨琅他家有点亲戚关系,这种案子,我又怎么会接?那小三的段位可是高,哭天抹泪梨花带雨的,又装得一副甘之如饴善解人意,哪个男人见了不心疼?” 佳黎说华宁城西有一片树林,树林幽深安静,古朴漂亮,清净宜人,很适合在城市里待久的人去休息一下。童谣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我开车送你们去,对了,要不要买一点甜品,现在天热,买一点冰淇淋放冰柜里。” “可以,我要可爱多。”佳黎回答得很欢快。 佳黎出生教师家庭,从小就很聪慧,人也长得漂亮,只可惜了身体不是很好,佳父佳母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最后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控制她的饮食。平日里,冷饮这种东西,她是一点不敢碰。 童谣闻言时愣了愣,说“我也要。” 傍晚时分,林栩到段氏楼下接她回家吃饭。黑色商务车停在停车坪,虽然低调,但慕莘还是走出公司大门就朝他走去。 “去医院接段苒吗?”他问,沉默了一下,他又道:“段蓁偷偷到医院看望林御,让我手底下的人扣留了,现在已经送回段家。” “她可以不回去吗,让她在医院陪着林御比较好。” 林栩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林老爷子也说了:她愿意来就来不愿来就不来。也是,一个十八岁不到的姑娘你指着她一个人站在受害者的家人面前心平气和吃一顿饭,她的承受能力可能没那么强。即便她并不是罪魁祸首。 但是,一名会计师的回归让两个人改道去了机场。 60.非分之想 林栩送慕莘到机场时,赵熙已经从出站口出来,拉着他那个半人高的大容量拉杆箱,意气风发地踏在华宁结实的水泥地上。 “怎么,这次准备常住了?” 瞥了一眼自己的行李箱,他像是无意地说回答:“起码要等你老师订婚结束过后呀。” 言罢,怕她多想,他又岔开话题说:“没想到你比他还快点,你家老头儿在英国愤愤不平骂林家人呢。” 慕莘笑了笑,正要接过他的行李箱,被他躲过,远远地看见林栩向着两个人走来。慕莘的思绪刚好未能落在禹后和自己两段再无交集的婚姻上。 见她不说话,他又挑起话题:“我昨儿还给你爸打电话说要娶你来着。” 慕莘觉得他就是嘴皮子欠,昨儿提的吗?她什么时候签的协议?也好意思说! “赵熙,你作为我叔叔,却对侄女有非分之想,你不觉得很可耻吗?而且,你也不想想十岁是个什么差距,上次我爸要娶阿姨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足足三条长江啊,现在你跟我爸说娶我,你妹的,你跟他的战友情呢?说好一辈子的兄弟,你忍得了他赏赐你一声贤婿么?”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不过占据我思想主导的,还是怎么把你的名字挂在我家户口本上,怎么让你儿子身上流着我的血。”他一字一句咬着流氓特有的格调,非要让她起了鸡皮疙瘩才肯罢休。 ……“我叫了你二十年叔叔,你不觉得乱…伦么?” “不妨碍,他们不是说,乱…伦……有种令人兴奋的刺激感么?” 慕莘彻底黑线,妹的,这是衣冠楚楚正儿八经的高级会计师嘴里说出的话么?曾几何时,她说了一句“草泥马”被他罚站在家门口整整一个小时,现在他竟然已经不要脸到这个程度了? “赵熙,你若是话能少点,也不至于禹后把你扔回欧洲了。”她冷冷地说。 “林先生也是一表人才,你不亏。”赵熙叹口气,话锋突转,说话间林栩已经到了两个人面前,赵熙个子极高,甚至比一米八多的林栩还搞出半个头来——这也是当初众多孤儿院的孩子中,赵熙被老爷子一眼相中做了养子的原因。 “今天刚好要一起回林宅吃饭,半路接到你的电话,便一起来了。” “我又不会以为你们新婚燕尔难舍难分,解释什么。” 慕莘顾自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她跟赵熙也不是一天两天不在一个频道上,大概不是她的问题,而是他的责任,毕竟她跟叶栗就蛮聊得来的。 “林先生好,久仰大名。” “你好,贵姓?” “免贵姓赵,名熙,熙熙攘攘的熙,”他伸出手与林栩交握,片刻后放开,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按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叔。” 林栩浅浅地勾唇,像是在向慕莘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声“是吗”,然后不卑不亢地说了声:“叔叔好。” 他接过他手里的拉杆,三人迎着阳光向外走,慕莘问赵熙是否要回段家住宿,赵熙说今晚到段家蹭个饭,替老爷子问候一下老太太,住宿的问题他已经联系好了,她不用担心。 “前几天你们打电话给老爷子问蓁蓁的事,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慕莘和林栩对视一眼,道:“找到了,已经让人扣着回家了。” “那就好,姑娘家家的往外跑,多危险啊。我这脑海里还想着,她上次在伦敦十几个电话连环扣,找我要银行卡的事,那嚣张跋扈的模样,跟你简直一模一样,银行卡是完璧归赵了,里边就跟格式化了一样,我这一天天辛辛苦苦地为禹后工作,就那么点积蓄一分不剩给我挥霍了,我都还没敢跟你爷爷报销……” “所以你就找我报销了?” “倒也没那意思。” 看着这奔四的男人嬉皮笑脸,慕莘实在是气不打一出来,若不是念着他照顾自己爷爷,也曾经顺带照拂去欧洲放飞自我的自己,没功劳也有苦劳,她才懒得跟他在这里浪费光阴。 林栩将行李放进后备箱,赵熙坐进后座,慕莘坐进副驾驶,他按照赵熙给的地址搜索导航,目标落在了城郊酒吧。 “赵先生确定地址没问题吗?” 赵熙附身看向导航,却不及慕莘回话快:“那地方可比林氏旗下五星酒店适合他。” 赵熙故作正经说:“我说大侄女,话可不能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 “那三流小酒吧哪里来胆量跟侄女婿的五星酒店比,你说是吧?” 61.二哥 林家。 一餐饭在悄无声息的氛围下结束。 林安平对于段家送两个女儿来抵消罪过这件事依旧耿耿于怀,仇家变成亲家就在老爷子一念之间,他军人耿直的性子实在是接受不了,全程也没有开口探问过一句她的自身情况,就连慕莘不得不强忍着不适喊一声“爸”,他都只是冷脸相待,硬邦邦应一声“嗯”。 墨吟作为一直盼着儿子成家立业的母亲,态度就会好很多,虽然没有很热情,却也是真心将她当儿媳妇看待,让她多吃点儿,让林栩给她夹菜,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初为人妇礼数不周的尴尬。 虽然当初她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也觉得荒谬,甚至一度反对,冲林栩说“人一好好的闺女嫁给你糟蹋,你想得倒美”,但是不久抗议无效,还被林老爷子成功洗脑,很快进入婆婆的角色里。 慕莘发现林老爷子是个很爱假手于人的人,因为饭后墨吟就提出要带她上楼,说是有几件新衣服要她看看,评鉴评鉴。 墨吟接了一个朋友的电话,让她在林栩的房间等她。 慕莘百无聊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林栩在老宅的这间屋子基本上是棕色的,偏暖色调,比起安景阁要温馨得多,她真想不通一个在这样环境长大的人怎么可以冷清成他现在这个样子。 前面交代过,林家老宅是筒子楼,楼上林栩的屋子就很简单了,一个方形卧室,屋子左边是方形浴室,与卧室一般大,右边通往书房,也是一般大。 卧室中央摆一张一米八很普通的原木色大床,上面放置深棕色被单。 林栩进屋时就看见她坐在床边读去年过年时候他读的报纸。 华宁日报,一篇段氏在家装方面取得长足进步的报道。 慕莘看得嘴角上扬,得意非常。 “进步是很大,可惜还是屈居人下。”林栩出言嘲讽。 慕莘放下报纸,耸了耸肩,“那还不是成了林总最大的威胁。妈妈上楼了吗?” “老朋友来电,没有半小时话说不完。” 慕莘表示很理解,毕竟陈韵也是这样,其实段老太太也是。年纪大了可能比较需要陪伴,需要有人一起说说过去的事情,感受一下年轻时候的快乐。 林栩进了书房,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坐在书桌前,细细品读起来。 慕莘走过去看了一眼封面,“想不到林总也看福尔摩斯。” “第四遍,还是有一些地方没有搞懂。” “什么地方?” “看过?” “没有。” 林栩没有接嘴,没看过跟她有什么好说的?真有意思。 “我看过柯南。” 林栩连眼皮都没有抬,顾自沉寂在细节的研究上。 慕莘这才发现自讨了没趣。朝他的书架走去,满书架都是书,书的种类很多很杂,经管的、交往的、外语书、时事热点、诗评史评,上面有一本人民日报评论,书本还很新。 她把书抽出来,不想从里面掉出一张旧照片,慕莘捡起来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和书桌后面安静读书的人一比对,又看见照片后面一行清秀的字——阿栩宝贝二十四岁生日快乐。 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高跟鞋在地上踩出轻快的声音,她来到林栩跟前,将照片高举,笑说:“阿栩宝贝,是你吗,林总?” 林栩有些头疼,他当初是为什么看上这个女人的?段氏能发展到今天到底是靠得什么?这个女人这么啰嗦,爱没事找事,除了那股子强大到无敌的气场让他有些佩服外,她怎么看都不像捏着几千甚至上万人生计的女人。 林栩不说话,算是默认了,慕莘穷追不舍:“谁送的,妈妈吗?” 林栩默了几秒,“舅舅。” 慕莘没有绷住,再一次笑出了声。 清脆的笑声在林栩听来十分悦耳。 这绝对是墨琅的风格! “阿栩宝贝,林总,家里人都这样叫你吗?”是个梗也要有来由吧?背后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搞笑故事? “不是。” “我不信,他们怎么叫你?” “你算不算我家里人?”他将看到的那一页折了一个角,合上书往桌角推,慕莘半靠半坐在他平日里放书的一角,后面是老爷子放在他屋里给他陶冶情操用的毛笔和墨,他伸手将东西往后推了一点。 他没想到慕莘聒噪到他看不下去书。 “名义上算。” “那你叫我什么?” “林总。” 林栩闻言,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住镜腿,慢条斯理地摘掉眼镜,一边一圈圈揉着眉心,一边缓缓开口:“我觉得这个称呼不甚合理。” “你不是也喊我慕总,有什么不合理的?”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现在都是喊你林太太吗?” 好像是的,这是一个莫名其妙总能让她心神荡漾个几秒钟的称呼。 暗红色的唇瓣只是微微一掀,却给了慕莘他想要撩自己的错觉。林栩无心插柳,慕莘面颊却绯红一片。 “那我喊你林先生?” 林栩摇摇头,“林太太嘴里的林先生太疏离,别人听起来会以为我们夫妻不合。” 我们不就是不合吗?你以为我们走的先恋爱后求婚的流程啊?慕莘意识到自己今天成功解锁了林栩的一项新技能——睁眼说瞎话。 但是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哪个不会睁眼说瞎话? “林先生嘴里的林太太听起来也很疏离,林先生不考虑改个什么称呼吗?” “如果要喊老婆的话,我需要练一练。” 完败。 慕莘内心是崩溃的。林栩这男人不是有病就是有毒,这种话想都没想就说出来?这做戏是不是做得有点太拼了?林栩这个跳跃得有点厉害的念头,吓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还是老老实实喊林太太,其实细听还是挺有感觉的。” “什么感觉?”他问,只是随口,眼神看出并不追根究底的那种。 什么感觉?就是还挺喜欢听的。慕莘觉得这种东西还是适合收藏,不适合说出来让林栩白捡自我膨胀的机会! “就是恩爱的感觉啊。” 林栩目光落在她拿着人民日报评论空落落的手指上,若有所思道:“林总没有恩爱的感觉,林太太,换一个如何?” “换什么?” “昨天你看的电视剧,女主角是不是喊男主角哥哥?” “是啊。” 慕莘有点惊愕,他倒真是随时随地获取有用信息。不过她很快也想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连忙打断他只说了一个“那”字的话,“我不要。” “我大了你四岁,喊哥哥也没有喊错。二哥,听起来挺有感觉。” 有感觉个鬼!她终于发现自己越和林栩相处,嘴皮子就越不利索,想当初自己在林栩面前卖弄口才的时候是何等威风,现在总是让他带跑节奏,是自己lower了,还是林栩stronger了? 罪魁祸首可能是男性荷尔蒙。 “你不敢?” 不敢?怎么,激将法? “慕莘,你在里面吗?” 两个人都朝门口看过去,慕莘连忙应了一声“我在”,将书塞到林栩怀里转身走出书房。 可半路上她又匆匆折回来,倾身在林栩耳边吐了口气,然后昂首挺胸志得意满地走出去。 高跟鞋的声音穿过林栩的卧室,在门的一开一关间,高跟鞋小了声音。 “阿栩在屋里?” “二哥在看书。” 反败为胜。 林栩扯了扯嘴角很快恢复了原状,心绪从那几声高跟鞋落地的细细响动中收回,只是耳廓还有点痒。 刚刚那女人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等着。 62.不怎么看 墨吟万万没想到强迫来的儿媳妇那么亲密自然地管自己儿子叫哥哥,就像慕莘万万没想到墨吟会将手上的玉镯摘下来戴在她手上。 慕莘刚要开口以各种不成立不充分的理由挣扎一下,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婆婆拉着她的手说:“慕莘啊,妈妈知道阿栩提出这个提议对你很不公平,但是妈妈还是希望如果可以的话,你试试好好对待这场来之不易的婚姻。” 慕莘默。想林栩对叶尔一往情深,却被林老爷子逼着娶了自己,是挺来之不易的。 “阿潜从小跟爸爸在军队里面穿行,性子直;阿御自小在我身边大,他们两个我都了解,可偏偏阿栩,他是跟着爷爷身边长大的,又是进了商场里面,学会了把心思藏得深深的,我这个做母亲的很多时候都搞不懂他。”她的语气里满是自责,母爱满溢得让慕莘没法拒绝她前面的要求,至少她做不到斩钉截铁说“既然您清楚这场婚姻是交易,强扭的瓜不甜,您何必撮合我跟林总”? “但是我知道,阿栩是优秀的。慕莘,阿栩从小到大都没有让我操过心,他不比常人聪明,但更懂人情世故,他总是能妥帖地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一个人操持林氏,他付出了很多,他走的每一步都踏踏实实脚踏实地,在华宁甚至周边城市,他也是出类拔萃的,对吧?” 慕莘在她期盼的注视下不得不点头,“当然。” “所以,慕莘,答应妈妈,试试和他相处,日久生情也说不定,好吗?” 今天中午林老爷子提点她的时候,她觉得没什么希望。毕竟她才了解过这个儿媳妇,她在房地产界是比她儿子还厉害的存在,万一看不上她儿子呢?但是刚刚那一声甜腻的“二哥”让她改变了想法。她顿时想得通透,自己儿子那魅力,谁能抵挡?都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我会试试的。” 日久生情?谁对谁?林栩对自己?等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去吧。 车上,慕莘一直埋头研究手腕上大小正合适的镯子,越看越觉得这年代久远的玉镯还挺合胃口的。 “这镯子以前你奶奶戴的吗?” 林栩用膝盖想到她嘴里的镯子是自己母亲常年戴的那只,道:“林家主母的镯子,是要传给林潜的妻子的。” 言下之意,你想多了,没有认定你是林家的媳妇的意思。 慕莘也不囧,接着问:“你怎么不管林潜叫大哥?” “大两岁而已,叫什么大哥?” 童年比童谣大三岁,她还不是规规矩矩喊哥,这男人对自己亲兄弟也这么别扭? “那你觉得差几岁叫哥哥有必要?”她满心都扑在玉镯上面,哪里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什么玄机,直到林栩将车停在路边,有些阴森森地开口:“四岁。” 慕莘秒懂,小脸一红推开车门,走进院子的速度一步更比一步快。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林栩这个男人玩起人来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对象! 这天晚上,林栩又在安景阁睡了一个晚上,因为他挤进被子的时候慕莘难得软了态度说:“我不舒服,不习惯。”这么直白他有什么办法? “喊声哥哥,我去楼上睡。”在慕莘一声僵硬的“二哥”之后,他颇为满意地上了楼,他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得很好,似乎是时不时能够占她一点便宜就心满意足了,又似乎征服女强人道阻且长,但是也来日方长。 第二天慕莘七点准时醒来,楼下已经飘上来缕缕香气,她吸了一口气,是自己没有闻过的味道。洗漱完下楼,林栩正在读报纸,慕莘想,和林栩相处这两天,他不是读书就是看报,偶尔听见他书房里传出来点声音,仔细一听还是新闻,真搞不懂这种没有娱乐生活的人是怎么长大的。 林栩喊她吃饭,看她今日穿了一身并不张扬的暗红色小西装。 他发现她除了小西装就是小西装,没见她穿过休闲服,鞋柜里她一来就占去的半壁江山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高跟鞋,没有一双是平底鞋。虽然不得不承认她的品味不错,每一套衣服每一双鞋都恰好展现她的气质,但是他还是觉得,女人有时候得穿裙子。 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飘忽了一下,然后迅速敲定,至于执行的时候,等他什么时候无聊再说。 林栩煮的是粥。粥的成分很多,五谷她一样都不认识,水果倒是认出来一两种。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昨天晚上叶尔在城郊酒吧被抓了,童谣决定上诉,我们这边的人证物证已经呈递到法庭,只要判决一下来,叶尔就要坐牢。你怎么看?” 她自以为很清楚林栩对叶尔的态度,从她那一次推门进他办公室看到两个人亲密的瞬间就看出来了。那种态度和对自己是完全不同的,跟自己是玩儿的,看谁先输,跟叶尔是认真的,比谁更爱。 在这种认知的基础上,她表示不在乎林栩对谁更好,毕竟本来他也没有理由善待自己,但她必须保证林栩能够分清是非黑白,不要在原则问题上为了叶尔下了她的面子,段家的面子。 “不怎么看。”林栩轻描淡写。他不认为这种问题合适在早上讨论,很煞风景,很破坏心情。 慕莘刚要开口,他又说了句:“食不言寝不语,林太太忘了?” 63.我只是想要赎罪 慕莘到段氏三十楼的时候,刘汐告知她林氏派了高层来这边担任要职,那人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了十分钟左右。 慕莘进了办公室才知道这个高层是陈元,林栩将这个林氏秘书长派来段氏担任副总裁,慕莘猜不透他要做什么,但她实在是为难了。 如果是别人还好一点,偏偏是跟在林栩身边多年在段氏上下闻名的陈元,那些股东们能同意吗?他们会相信自己花了大价钱把陈元从林氏挖过来这种说辞? 两个人交谈之时,顾晴微敲门进来,将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放在她办公桌上,慕莘瞥了几眼,又正好陈元新官上任,她干脆将裁员之事交给他。 陈元跟着林栩纵横商场多年,公司里大小事务也是他经手的,自然深知裁员的目的性和残酷性,关键是负责此项事物的人必然会被人诟病。 慕莘将这件事情交给他实属对的时间对的人——巧了。 中午,慕莘先去了一趟医院看段苒。那天段苒含泪签完订婚协议,就没有再离开过医院,她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过来,就近照顾林御。 而临阵脱逃的段蓁也在某一刻突然勇敢起来,她当着段家所有人的面撕毁订婚协议,如愿以偿来医院照顾这个她又爱又恨的男孩子。 老太太说:“协议是老三给你签的,是她的名字,你记着,你照顾他是没有名头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我不怕,奶奶,我只是想要赎罪,你让我去吧,只要他醒了,我就不再出现。” 老太太同意了。 理由同她说的一样:“你若是不让她赎罪,她这辈子都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背负罪孽怎么能过得好?她能让老三一个人去担责任吗?” 她给他喂水、擦身子、按摩,每每能想起第一次见面他倨傲的眼神,虽然很讨厌,却也很讨喜。 后来她知道他是一个不思进取流连花丛的公子哥儿,两个人的关系就开始变得亦敌亦友,白天在学校里互怼到天崩地裂,晚上回到家里组队打游戏到天昏地暗。 她就是看不惯他明明没有读书理综还能稳坐全市第一,看不惯他心血来潮摸摸这个女孩子抱抱那个女孩子,看不惯他居高临下盯着她嘲讽一声“文科小太后”。 可能真正起冲突还是因为那个叫江锦的女孩子。秦奡和她人后的相处如何她不清楚,但是人前林御动不动就拿她俩比较,大张旗鼓处处数落她。都还年少,一冲动一积怨,她就把错都归结到林御身上,然后怒气转嫁到小白莲身上。 恰好林御又护犊子,以为她就会捡软柿子捏,三番五次冷言冷语威胁几句警告几句,有时候莫名被骂,她生气就动手打人,开始林御还顾着她是女孩子他是男孩子不能还手不然太没有气度,后来被她打骂怕了,也不捂脸就跑,抽屉里备一根麻绳,她敢动手他就敢绑人!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成了宿敌,组队打比赛也是对手,时不时挑衅一下还要去飙车,你赢一局我赢一局,越飙越没看头。 直到她一冲动害他躺在这里。 林御的小伙伴把这件事情传到了班级群里面,江锦红着眼来了医院好几趟,每次都被她挡了回去。她气急了总会说:“我是他女朋友,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 段蓁说不上来,这么些天亲自照料林御,她觉得他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不能让别人碰了,尤其是江锦。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坏了。可是爷爷说,段家的人,不会是坏人。 这些天来林家人段家人都会来医院看着林御,或者是看她。墨吟来得最多,但是对她也没有说过几句话,毕竟她是害她儿子躺在这里的罪魁祸首,她就算不得已接受她来这里赎罪,也不能消除心里对她这个杀人凶手的芥蒂。 林安平来过两趟,都是来了一下就走,去主治医生那里了解完情况就出了医院,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有时候她也觉得很委屈,会在没有人的时候哭,骂林御,可是一想起段家人为她付出了滔天的代价,她就没敢落下眼泪,没资格哭。 慕莘和段蓁说话,林栩在主治医生那里问林御的病况。 慕莘发现,段蓁现在对自己的朋友自己的赛车闭口不谈,她想说两句她立刻就会转移话题,说得最多的就是林御今天状态如何,她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做些什么让他快点儿醒过来。 还安慰她说自己一定会很努力让林御快点好起来,让她脱离林栩的魔爪。 说这话时林栩正好走进来,话全数听进了耳朵里去,段蓁紧张得不知所措,对着林栩也不知道喊林二哥还是喊姐夫。 “苒苒和林御还没办婚礼,喊姐夫。”慕莘一锤定音,问林栩林御的情况如何,林栩说,医院一直密切注意林御的情况,但是数据和实际情况都显示,大抵不会有醒来的可能。 又说:“林太太逃不出我的魔爪了。” 看完段蓁,两个人去吃午饭,医院旁边一家中餐厅,点了几个简单的小菜,服务生看了林栩几眼,终于还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问道:“您是林氏总裁吧?” 林栩惯常清冷又优雅,点点头不做解释不做回答。 慕莘倒是饶有趣味地看向这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姑娘,问:“认识他?” “看财经报纸看到的。”小姑娘面颊在泛红。 “那我呢,认识我吗?”慕莘又问。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迷妹的吗? 小姑娘窘迫地摇了摇头,说了声对不起赶紧跑开去给他们上菜。 “林总以后出门要带口罩了。”她调侃。 林栩抬了抬眼皮,“口罩就交由林太太置备了。” 吃完饭以后结账,好巧不巧又遇到那个小姑娘,林栩眉头皱了皱,这家餐馆以后不能来,点餐结账分工不甚明确,可能刚刚吃了这个小姑娘做得菜也不一定。 那小姑娘估计也是个不怕死的,看慕莘是个好说话的,硬着头皮又说:“你是段氏总裁对吧?” 慕莘被逗笑,点头说是。 看林栩那越来越不耐烦的面色,她顿时觉得开心非常。对这个小姑娘也甚是喜欢,她大学时候可没有这么有趣。 “你们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会在一起吃饭?” 话一出,四面就安静下来。慕莘也没有想过怎么解释,林栩在尴尬的目光中刷了卡,揽着慕莘的腰,“林太太,你们很熟?” 被他触碰的地方热度攀升,有些痒。 慕莘来不及说话,被他拽着出了店门,留下后面的小姑娘在风中石化。 作为华宁大学经管学院的学生,她对林栩和慕莘这房地产界精英当然是耳熟能详,但是实在是纳闷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转,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难不成商业竞争就是个幌子,就是为了热度? 不对啊,如果是为了热度,就应该把夫妻关系昭告天下,这样不是更能沸腾这些吃瓜群众,打响夫妻企业对立的旗号? 她越想越奇怪,越想越好奇,越想越难受。 而上了车的两个人,林栩忍不住降窗抽了一根烟,慕莘拿着他的手机给他创了一个微信号,再将他的银行卡绑定,充值了五千块。 “微信都不会用,你真的很out。” 林栩瞥了她一眼,吐了一口浓厚的烟圈。 他不常亲自消费,一切东西都由陈元和另一个助手霍习置办,用得到微信这东西?何况他觉得,刷卡也挺方便的。 64.千宠万爱地张大 林氏在长沙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吃过午饭林栩便驱车去了长沙,直到傍晚六点,林栩才打电话来说没法回家做饭,让她联系阿姨来做饭。 慕莘苦笑说:“你怎么不说让我自己做点,将就将就?” “本来就瘦,再要是在饮食上亏待了自己,做丈夫的我该有多心疼?”他顿了一下,又说:“林太太是那种将就的人吗?” 慕莘难得开玩笑,接着道:“我都已经将就着跟你领证了,还不是能将就的人吗?” 虽然项目节外生枝,但林栩貌似心情不错,“既然林太太屈尊将就了,林某以后多多迁就林太太,好吗?” “当然,多谢。我开车,挂电话了。” “路上小心,若是迷路了,先回市区吃饭,我让陈元去载你。”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却让慕莘忽然怔愣,待她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跳出了通话界面。 慕莘回家时看到的就是一个五岁的娃娃坐在大门口的秋千上晃着小短腿,一副十分不爽的模样,用膝盖都能想到这是谁,她走过去,微微弯腰问:“你是烜如吗?” 林烜如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你就是我后妈吗?你叫慕莘?” 后妈?慕莘莫名慌张,她的意识里,后妈可不是什么好词。 “大概是吧。” “我爸说只要我妈妈肯回来,我们一家人就一定会在一起,你还是早一点跟我爸离婚比较好,省得像何莞一样,死皮赖脸的,也实在太丢人!” “哦吼,”慕莘来了兴趣,“何莞是什么人?” 她当然知道何莞是什么人,禹后曾经想要将她送进监狱,顾翎恨不能将她扔进地狱,林栩却因为她为他大哥林潜生了个女儿而护着她,外界多少人传说这个女人其实是林栩的情妇,因为这事,林氏一度陷入过焦灼的舆论风波,却不曾出来解释过。 毕竟这实在是一个难以解释的事,你总不能站出来澄清说“这是我大哥的情人,不是我的”吧?那丢的不是林栩的人,是整个林家的人。 她倒是十分感兴趣,林栩这个宝贝女儿对外界传闻的父亲的情人是什么看法。 烜如瞥了她一眼,十分得意地说:“嗯哼,我干嘛要告诉你?” “你告诉我何莞是什么人,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怎样?” 烜如懒洋洋扭了扭身子,“我是林栩的女儿,什么好吃的我没吃过?” 可真是……太有林栩那种莫名的骄傲的感觉了,不愧是林栩的女儿,名不虚传,名副其实。 “有道理,”她说,起身,向她伸出手,“看来你是不愿意跟我分享你的想法了,走吧,先进去再说,天黑了,门外蚊子多。” 烜如瞥了一眼她伸出的手,手指修长,在微微暗下来的天色里显得格外得好看,但是她不多理会,跳下秋千,顾自走到门前,伸出大拇指在识别器上轻轻一摁,门打开,留给身后女人一个小小的背影。 慕莘无可奈何地跟上去,等林栩回来她需要好好跟他谈谈,究竟怎么做好这个后妈。 她猛然想起陈韵刚进段家时的模样,她温柔娴静,却也落落大方,她怀着忐忑的心情与她攀谈,却被她残忍拒绝,她在她的鄙夷和践踏之下,将丈夫前任的女儿拉扯大……慕莘此刻满心都是愧疚,她忍不住酸了鼻尖和眼角,给库勒斯特去了电话问婚纱的进度。 她打完电话,烜如也刚好放好书包从楼上下来,她轻车熟路地打开电视机,然后盘腿坐在沙发上,问她:“今晚吃什么?” “你爸爸说给阿姨打电话,让阿姨来做,”她说着,装模作样地打开冰箱门,从上看到下,完了之后一脸苦恼地说:“我们今晚恐怕得吃素了。” “你不会做饭?”烜如问,语气颇为嘲讽。 慕莘顿时郁结,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想林栩知道她不会做饭的时候那种无所谓的淡然的表情,再看看他女儿现在这个看笑话的姿态,原本觉得会不会做饭只是是否掌握了一项技能的问题,现在竟然莫名升起罪恶感来。 “是啊,法律没有规定做后妈要会做饭吧?”她反问。 “法律也没有规定,你要嫁给我爸,给我当后妈。”烜如说。 “当然没有,所以你赶快跟你爸说说,让他提出离婚,我也不想有个不懂礼貌的孩子管我叫妈妈。” “你想得美,我永远不会管你叫妈妈。” 她调大了动画片的声音,将慕莘正要说的话淹没,慕莘这才觉得自己十分幼稚,竟然会跟一个五岁孩子一般见识,她收了话头,给阿姨去了电话,让阿姨去买些牛肉来,阿姨说:“我今天早上看着还有肉的啊,中午先生做饭了吗?” 他们中午一起在外面吃的,慕莘一边打开冰箱门,看着下层整齐摆放的荤菜,一边说:“没有,我看到了,您不用买了。” 阿姨二十分钟之后到安景阁,烜如甜甜地喊了声“阿婆”,又撒娇说:“我要饿死了,她竟然不会做饭,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娶她。” 闻言,阿姨尴尬地看了一眼慕莘,慕莘有种丢人丢到外太空的困窘,她恨不能将沙发上那个人扔院子里去。 “先生就烜如一个孩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千宠万爱地长大,脾气差了些,不是个坏孩子,太太多担待。” 慕莘挑挑眉,“阿姨在这个家里多久了?” “快四年了,”她说,一边手法娴熟地摘着菜,“烜如会说话的时候,先生就把之前那个保姆辞退,换了我来。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家里人都宝似的,就是没有妈妈陪着,总是哭闹着找妈妈,让人心疼,你说这样可爱的孩子,先生又这样出众,她妈妈怎么忍心?” 慕莘抿着唇,沉默了。这样可爱的孩子,她妈妈怎么舍得?她倒是想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哪些人和自己一样,利用完孩子又狠心将孩子抛弃? 65.你爸爸迷恋我很久了 林氏遇到的麻烦大概不小,不然也不会需要林栩这个ceo亲自出马,并且忙到凌晨两点多才到家,尽管他关门拖鞋的声音很小,慕莘还是被惊醒——他一直没有回来,确实让她有些许不安。 他疲惫地将自己扔在沙发上,目光平静地落在床头暖黄色灯光下那张瘦小却坚定的脸,“很抱歉,吵醒你了。” “睡眠一向很浅,不怪你,林氏遇到了什么麻烦?” “和长沙一家房地产开发商合作,合同的交易款少了一个零。”他若是不亲自出马,那家公司将错就错,林氏就亏大了。 “负责人可真是粗心,”她笑,“那个……林先生,你宝贝女儿回来了,在楼上睡着呢。” 林栩怔愣,但马上恢复如常,“她性子急,年纪小,不懂事,你们没起冲突吧?” “没有,”她耸耸肩,“除了她不满意后妈不会做饭以外。” “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你应该告诉她,家里有一个会做饭的就够了。” 他的语气明显是累了。 慕莘偏偏头,“有道理,刚刚我怎么没想到这样反驳呢,她说不知道林先生为什么要娶我,我也当跟她说,你爸爸迷恋我很久了,他可是最了解我的人了,对吗?” 一天下来的疲惫让她的玩笑话一扫而空,林栩失笑,“林太太说的都是对的。很晚了,早点睡吧,好梦。” 说罢,林栩戴上了眼镜,起身上楼,慕莘想着:他大概是上楼看孩子。她从来不知道,做父亲和做丈夫的林栩是这样的。 这天傍晚,慕莘在童家陪了童谣几个小时,凌晨一点林栩下楼见床上没人,给她打电话她说就回,林栩电话插裤兜里,穿着睡衣去童家接人。 慕莘没想到他会出现在童家门口,但是她确确实实没开习惯去安景阁的路,就勉为其难让林栩做了一回护花使者。 “林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让陈元去段氏让我难堪,何况作为你最得力的助手,他这个林氏的秘书长手上握有多少资源,你不怕接下来工作会多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吗?” 车上,慕莘将裁员名单上面的人的详细资料和这两年的业绩一字不漏地看过去,看到林栩就想起来自己已经将这件事情交给下车伊始的陈元。 “林太太,我想和段氏谈一项合作。” “什么合作?段氏和林栩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项目是我们可以合作的?” 林栩幽深的眸子闪了闪,“井水不犯河水,林太太说这话,是不是冠冕堂皇了?” 慕莘知晓他指的是自己暗地里给他和林氏使绊子的事情,虽然说她并没有用什么不法手段,是用自己和苏家夫妇的私人交情助推了一把,可到底是害人家损失了那么多,她自知理亏,干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刚刚说错了。” “不重要,”林栩脱口而出,语气依旧温温和和,“我要合作苏司令练兵场的项目。” “练兵场要求施工强度大,安全保障高,如果是两家不同建筑类型的公司一起,加之内部员工不和谐,协调不好,会影响到最终质量的,我不同意。” 她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虽然字里行间确实为着项目本身,但也不乏私心。 她费了多大劲拿到这个项目?往长沙跑了多少趟?苏司令事后知道这块地原来是林氏已授权的地,知道段氏和林氏是死对头,知道自己被人当了枪使还送人财路,指不定多恨自己这个心机女呢。 她赔了脸,不能再亏本了。 “不和谐就慢慢磨合,集思广益,这么一个大项目,应该让华宁有才能的人一同筹谋才对。”林栩的声音依旧轻轻慢慢,好似没有一分情绪起伏。 “林总听过手表定律没有?”她问。 林栩将车停在了路边,解开安全带,“这件事让陈元来,只有一个领导者,不会出现你嘴里的悲剧。” “凭什么?林栩,你不觉得林氏吃相有点太难看了吗?”她急了,林栩果然是饿狼,直接就把段氏和她逼到这个份上,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还说什么给足自己做林太太的面儿,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大言不惭。 林栩停下脚步,将匆匆赶来的女人扣在怀里,语气有些急,应该是没了耐心:“不觉得,就凭我是段氏新任的董事长。” 他力道很大,搂得慕莘肉疼,她恶狠狠地盯一眼,“那就请林董事长赶紧去段氏赴任,我代表段氏全体员工欢迎您,到时候您最好撤了我ceo的职务,免得碍了您毁段氏的路!” 他听罢,话锋一转:“你想做全职太太?” 慕莘脸一红:“我这才华做林总全职太太,林总不觉得大材小用吗?” “不会做菜的全职太太,林太太以为是大材小用?”林栩扯扯嘴角撒了手。 慕莘:“不是林总说的,家里有一个会做饭的就够了么?” “女方被允许不会做饭的前提是,女方不是全职太太。” 慕莘:“……” 66.林太太能说会道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去上班,累了一周的慕莘没有形象地睡到了客人来访。 墨唯的小胖手在她脸上扒拉着,粉嘟嘟的小嘴吐出一声甜腻腻的“二姨”,吵得她再也睡不下去觉,从床上弹起来,看小不点艰难抬腿意欲上床,她大发善心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来,攀二姨的手。” 抱墨唯在怀里,小家伙话挺多也好动,估计是像墨琅多一点。 “爸爸妈妈在楼下?” 墨唯点点头,爪子抓住她手上的红绳,一边说道:“妈妈叫二姨吃杨梅!” 慕莘换了身衣服,抱着小胖娃下楼,墨琅和佳黎坐一边沙发,林栩和烜如坐另一边,墨一在林栩怀里欢快地爬着,林栩不甚欢喜,倒是烜如不断拿零食引诱她,小家伙咯咯地笑,叫着姐姐——实该烜如喊她一声姑姑才对。 看到这一幕,慕莘觉得墨唯的性子确实像墨琅多一点,张牙舞爪的墨一才更像佳黎! 她刚坐在林栩身边,墨一就扑到她身上来,“二姨!” 慕莘应一声,墨唯很识相地将她怀里的位置让给妹妹,顾自去拿了颗杨梅伸到她面前,“二姨,吃杨梅!” 将杨梅含进嘴里,味道还不错,酸甜适中,不过分干燥,水分也没有很多。她最怕吃到水分过多的杨梅,总给人一种腐烂了的错觉。 见她表情还算是满意,佳黎这才放胆开口:“老太太让我给带的,说是她已经让人把杨梅树给你移栽到这边来了,下午就到,要是窗口够不到就备一把梯子,能不自己摘就不要自己摘。还有,叫你不要一天到晚喝糖水,小心你的牙!” “还是老太太了解我。”她满意地说,握着墨一的小胖手,“我以为哥哥很胖了,你怎么比他还胖?是不是你爸爸妈妈偏心你?嗯?” 墨一对普通话的理解还不周到,大抵是不太明白她现在说的偏心是什么意思,就搞懂了她说的“你比哥哥胖”,连忙说:“哥哥胖哥哥胖!” 慕莘笑说:“好,你哥哥胖,你哥哥胖。” 感觉气氛还挺和谐,慕莘突然灵光乍现,将墨一放在自己和林栩中间坐着,胖嘟嘟的脸朝着林栩,她满怀笑意地引导小丫头:“宝贝儿,他是你谁,告诉二姨好不好?” 小家伙看着林栩逐渐隐去笑意的面孔没有丝毫觉悟,笑得很开心,好像在为自己迅速认人而无比自豪,欢快地喊了声:“二哥!” 当着墨氏夫妇的面赤裸裸地表示自己大了林栩一个辈分,慕莘感受到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昨晚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反观林栩,冷漠的外表下一颗怒火燃烧的心,所有的征兆都在那一双冰火交织喷薄欲出的桃花眼中。 这个女人最好不要这个时候看过来,否则一定叫她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死得多难看! 慕莘看过来了。亮闪、朦胧、随意的目光秒杀林栩的愤怒的眼神,挑衅?鄙夷?还是报复? 这个时候客厅里又响起墨琅那不合时宜的调侃:“阿栩,外甥媳妇,你说说你们两个,我这旁敲侧击明示暗示的没有一点反应,段蓁那个闯祸精倒是阴差阳错把你俩拴在一起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功德一件?” “功德什么功德?我说舅公,你哪里看出来他们两个在一起般配了?”烜如将食指放在墨唯的掌心,任由他抓着晃荡,右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冲墨琅说。 客厅里的空气又热了几分,林栩瞥了慕莘一眼,赶巧目光对上,他说:“林太太能说会道,你先顶着。”话落起身去了厨房。 慕莘扯扯嘴角,“林烜如,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你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说得好像我稀罕给你当这个后妈一样。” “哼,人家做后妈的起码会做个饭洗个衣服,林太太连围裙都没有穿过吧?” 慕莘咬牙:“我那是怕你吃了我做的菜以后嫌弃你爹的。” 佳黎笑着,低声说:“我都没你这么敢说。” 小时候没少去林家蹭饭,有时候没到饭点饿了,都是林栩勉为其难给他做一餐饭,对于林总会下厨一事墨琅毫不惊讶——这也是墨琅喜欢跟二外甥混在一起的原因之一,但是难得这男人在慕莘面前下厨,这是一个很值得欣喜的进步,说不定明年就有人管墨唯叫叔叔管墨一叫姑姑了。 如果林大厨知道墨琅此刻是这样的想法,他大概率会冷冷地将铲子拍他脸上,冷嗤:“你这是做舅舅的人?你这做孙子我都不要。” 佳黎抓住墨琅的手臂狠狠捏了一把,阴阳怪气地问:“不是一起长大的嘛,不是二外甥的启蒙老师吗,怎么没见你在家里做过一顿饭?” 墨琅反应还挺快:“你说过张嫂做饭好吃,我怎么敢小巫见大巫?再说了,你以为那是爱心早餐?想多了,他就是技痒了,顺带外人面前秀一波恩爱,你当他好男人?心机man,从小到大都是!” “你怎么不秀一秀?给我剥个橘子什么的?” “老夫老妻的,秀什么恩爱,咱俩得秀孩子懂吗?一个不够秀两个,两个不够秀……” “你想得美,生俩都疼死老娘了!” 虽然知道墨琅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但是他的哄骗对佳黎的无理取闹就是有药到病除的效果,佳黎将墨唯塞进他的怀里,坐到慕莘身边,“我听别人说,新宇师最近在起诉一个员工,是真的吗,怎么回事?是禹后出了什么事吗?” 慕莘想起来佳黎读的法学,除了律师事务所,法院基本上也是她大学同学,不然就是师兄师姐,估计是某个人给她透露点什么,她语气轻轻:“你要是想了解就找你法院的朋友告诉你,他不让我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佳黎知道慕莘说话不会这么客气的,等咀嚼出她话里的意思,她才认真地说:“我会告诉我朋友,让她遵守职业道德。” 慕莘看了她一眼,“都说一孕傻三年,看来你还没有傻。” “有你傻的那一天!话说,你和林栩两个人,有没有什么进展呀?” “没有,协议了然,界限清晰,分工明确。你们想得太多了,我和他唯一共同理念就是,如果真的无聊的话,你和我妹夫可以生二胎了。” 佳黎失望地抿了抿唇。 自从上次林栩大庭广众呛声两个人去生二胎,墨琅动点被刺激到,用他作为墨氏掌门人公认的强大执行力开始了无休止的二胎征程,现在只要一想起二胎两字,她就冷汗涔涔,浑身不爽。 “墨唯墨一才多大,我才不要生二胎。” “那就不要来烦我,不然我会考虑给墨老太太建言。” 佳黎默。当初就是慕莘将她绑去墨老太太面前,墨老太太才一通电话把墨琅叫回来结婚,老太太盼天盼地盼重孙,对慕莘这女人是感激涕零,直接导致了这个女人在墨老太太那边的信任感十足。 她一句话,墨老太太会喋喋不休在墨琅面前说个成千上万遍,最后遭殃的是自己。 更何况,慕莘现在是林栩的太太,按照辈分,也要喊墨老太太一声太奶奶,亲上加亲,由不得墨老太太不听她一声建议。 光是想想佳黎就慌张。 墨琅和佳黎在林栩叫慕莘吃早餐后就以有事为由先离开了,临走前墨琅还暧昧不明地拍了拍林栩的肩膀,林栩冷眼旁观,然后不做理会。 他收拾完茶几上的食物和垃圾,读起了报纸。 吃完饭,慕莘将碗筷收拾到洗碗池,想起自己不会做饭就算了连碗都刷不清楚的窘态,突然问聚精会神读报的男人:“林栩,要不买一个洗碗机吧?” “不习惯。”他一口回绝。 的确,用手洗更有安全感。在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那个没有洗碗机的时候,吃完饭认认真真洗一块碗也是一种可贵的安静,他当然不是怀旧的人,但对一些事情有执拗的情结。 “不习惯就慢慢习惯啊,科学技术不就是造福人类的嘛?” 林栩一个人居住久了,耳根子喜静,就算是后来身边多了个上蹿下跳的烜如,也从来没有什么人接二连三打扰自己读书看报,阻止他洗刷自己作为资本家的世俗心灵,自从领了证,他真心觉得自己的专注力其实并没有那么强。 难免又要问自己一句,他到底看上这女人什么了? 他撂下报纸起身走到厨房,“不想刷碗就直说。” 慕莘愣了一下,他误会自己是因为不想刷碗所以特地在这个时候跟他提这个话题?思维真的很跳跃这男人。 她懒得解释,还顺着台阶就下:“那你自觉一点说等我吃完你来收拾就好了,我的确不想刷碗,可是林总专门做了给我吃,再不刷碗,我会不好意思的啊。” 林栩挽起袖子,“你会不好意思?” 金色的纽扣闪着光,晃过慕莘的眼睛,慕莘笑说:“以后不会了。” 林栩刷碗,慕莘就一旁抿着糖水,等他快刷完碗,她瞅准时机一口气喝完糖水,将杯子递给他。 林栩看了一眼那只厚颜无耻的杯子,转身上楼。 楼上,林大厨的书房。林大厨凝视当初为了美感没有安门的书房入口,在考虑给自己的书房安一扇门——养一个成年女人竟不如一个三岁孩童来得省心,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林总,帮我个忙?” 没人回答。 慕莘也不知道男人是真的心思都在报纸上还是故意不回她的话,心里有点儿小气愤,但是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她又好声好气地问了一遍:“林先生,你今天下午是不是都在家里?” 拔高的的音量没有让林栩给出任何反应,事实证明,林栩就是烦她了,不想搭理她。他以为她想跟他说话啊,要不是为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杨梅树,她一定离他远远的。 听见了可以当没听见,看见的还能忽略?慕莘干脆将手掌放在林栩眼镜前,挡住他所有的视线:“林栩,我跟你说话呢,你别说没听见,除非你耳背。” 林栩缓缓合上报纸,“我耳聋。林太太,你学会打领带了吗?” 打领带?压根儿就没想学啊。学了以后每天早上做个笑得温柔似水的贤妻,一边给出门的丈夫打领带,一边说“亲爱的,你不要太辛苦哦”?他真是异想天开。 “去衣橱里拿一条过来。” 67.你爸爸这样偏心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下午在不在家里?” “在。” “我要出门,但是奶奶会让人过来种树,你让人把树种在合适的地方。” “林太太觉得什么地方合适?” “卧室窗口下面。” “好,”他一口答应,抬了抬下巴,“去拿领带。” 接下来拿人手短的慕莘不得不在电脑的指导下认认真真摆弄了一个多小时林栩的领带,终于在午饭前大功告成。 她一度认为林栩会亲自上手教她,没成想他点开电脑推到她面前让她自生自灭去了。 拉过看书的林栩,将领带套在他脖子上,她手速很快,绑得也还标准,就是紧了一点,林栩抬手松了松,颇为满意地说:“还不错。” 学了也不一定是服务他的,慕莘想着,对他的夸奖挺受用,细细端详了才发现林栩领口几颗扣子没扣上,领口敞开打领带,倒是多了分放荡不羁的痞子味道。 林栩生得好看气质更是好,这在她心里早就成为一条定律。 “突然觉得林某长得不错?” 慕莘反应过来自己盯得有点久了,腿还有点麻,站起身来,“也就一般般吧,中上水平。你也是看电脑学的打领带?” “爷爷教的。”他回答,忽然之间脑海里闪过很小的时候,老爷子还比他更高得多的时候,老人家弯着腰给他系第一条领带的场景——领带是湖蓝色的,单纯的湖蓝色,不加一丝多余的雕琢,告诉他:他该懂事了—— 那是一个很久很老旧的场景,脑海里一片都在泛黄,甚至除了老爷子苍老的手,其他景象已经开始模糊了,包括他自信满满的情态和老爷子殷切期望的目光。 他回过神来问,语气都不自觉地温柔很多:“中午想吃什么?” “中午我去谬辰陪童谣,不在家吃饭。” “晚上呢?” “都可以,林总看着办。” 华宁市宇师大boss禹后和初恋女友顾翎相携走过多年风风雨雨,今日终于在华海市海滨酒店举办一场盛大的订婚宴,华宁市和华海市所有权贵皆在受邀之列。 林栩一下飞机就将睡得极其踏实的烜如抱给等候许久的墨吟,墨吟小心翼翼地抱着宝贝孙女上了管家的车,留下林栩带着慕莘上了准备好的另一辆车,一路上慕莘都没有说话,他知道她有些晕机。 他也知道,她不说话的原因并不是晕机。 但他不知道怎么拯救。凭一本结婚证想拴住一个人的心,就像是妄图拿稻草救人命一样。 仅仅十层高的海滨酒店坐落在长江沿岸,之所以选在这个似海非海的地方,不过是因为这里足够奢侈,能够昭示这场婚礼的重大意义,婚礼中的人应该因为这个感到幸福。 下午三点的日光很烈,却是一股回光返照的味道。 海滨没有几个人,除了八九岁调皮的孩子戴着遮阳帽在浪花拍打的礁石边上嬉戏打闹,四面只剩下风声。 酒店里却是人来人往,你追我赶。 婚礼的主角因为能有这么多权利傍身的人来捧场而心满意足,高贵的来宾因为能参加这场百年一遇的盛会而沾沾自喜,两相属意,其乐融融。 烜如和玥如逗弄着一周岁的墨一,许久小不点搭在同样是娃娃的哥哥怀里睡着,流了墨唯一袖子口水,两人便没了兴致,见林栩抱着熟睡的慕莘进来,两人迎了上去。 烜如想起飞机上挑食被慕莘抓住短处大做文章,心中郁闷不平,便十分刻薄地道:“也没见爸爸抱我回来,果然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 林栩眉眼动了动,不知道自己造的什么孽,非要使这两母女这样仇视,再发展下去,他就不知道要怎样调和两个人的关系了,总不至于,跟两个人和盘托出吧?那么,他和慕莘的感情,还能纯粹吗? 婚礼还没有开始,等到下午四点音乐响起,宾客才真正入席。 林栩抱着慕莘进门时,何莞去了洗手间,等他下楼,何莞正在给出了汗的玥如换衣服,见了他,微微一笑说:“慕莘还好吧?” 林栩敷衍地点点头,她语气隐晦不明,问的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当然,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都不会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答复。 下楼本来是为了带烜如上楼,现在看烜如和玥如玩得甚是开心,他便任由她去了。 在沙发上坐了半分钟,墨吟端了水果沙拉出来,见他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角落,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说:“她今天敢跟你一起来参加婚礼,是不是说明她决定要放下过去了呢?” 林栩果然还是不愿意跟她谈自己的感情,岔开话题,“墨琅呢?” “墨唯墨一难得玩累睡着,他忙里偷闲,说是带着佳黎拜访在华海的老人去。” 他有这份孝心?大概率不知道带着佳黎去哪里过二人世界了。 “这段时间,烜如跟慕莘的相处如何?” 林栩扬扬头,“都有一个过程的。” “阿栩,妈跟你说认真的,慕莘的妈妈跟我是好姐妹,她没出生就是我定下的儿媳妇,你哥哥做了混账事,人段家也没计较,不怪罪咱们,不管她之前跟禹后有什么感情,年轻人都是冲动的,谁没有犯过错?那都是过去的事,你要她放下,你自己要先放下。 这次你爷爷要你跟慕莘结婚,你并不是完完全全听他的话,”她顿了一下,看林栩眸子渐亮,她知道自己说对了,便继续道:“你知道妈想说什么,妈就不多说了,你好好待她,别让我没脸去见你佳媛阿姨,这次你弟弟的事是段蓁那丫头的错,可你弟弟也不能说没错,我们几乎掏空了整个段家……妈果然是老了,啰嗦了。” 林栩听完她大段毫无逻辑的话,有些无奈,但是看墨吟的眼角的皱纹,保养得再细致,也是五十开外的人,不可谓不老了。 “你为什么要大哥跟慕莘定娃娃亲,却不是我?”他问,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多年,过去苦于没有立场开口,现在倒是可以闲谈似的问一问原因。 墨吟愣了愣,似乎是想起以前的趣事,嘴角隐隐有了甜蜜的笑意。 “这都八九十年代了,说是娃娃亲,哪有那么正式,就是刚好你哥在一边练枪,把你佳媛阿姨吓得差点摔了,我说他要是把肚子里孩子吓傻了要负责,你哥说负责就负责,便说到要是个女娃长大就嫁给他,那个时候,你四岁多,跟着爷爷屁股后面,也不粘我。 问这个做什么呢?她都已经是你媳妇了,好在她跟你哥哥没什么纠缠,不然你还娶不了人家呢。” 墨吟想着自己又说多了,却见林栩嘴角泛起一丝浅笑,看他心情未曾因为今天这个盛宴而变得过分糟糕,她便放下心来。 “你从小话就不多,也不跟妈讲心里话,妈以前真怕你没有朋友憋出病来,一眨眼你都到了凡事都可以自己拿主意的年纪了,妈真不知道该欣慰你长大了,还是该难过你们一个个都不在我身边了。” “忙过段氏工作调整这阵子,我带她们回家里住几天,到时候别嫌我们烦就好,”林栩笑道,“你跟我爸说说,让他早点回家来吧,让你当了半辈子军嫂,也该好好陪陪你了。” 话音刚落,烜如抓着一只手掌大的蓝精灵布偶钻进他怀里,见了面前摆放色彩缤纷的水果沙拉,失落地说:“奶奶怎么把这个摆放在我爸面前?这么可口的东西,等下都让我爸端给那个女人吃掉,你的宝贝孙女可就要饿死了。” 墨吟哭笑不得:“你爸爸这么偏心?” “可不是吗?我睡的大床都让给那个女人了,每天爬两层楼梯,我腿都要断了,奶奶,我在想,要不我还是跟你回老家好了,我爸他已经不疼我了。”坐在林栩腿上,话也自然是说给林栩听的。 “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妈妈吗?让慕莘阿姨当你妈妈不好吗?” “我想要亲妈,不是后妈,奶奶,灰姑娘的故事可是你给我讲的,还有白雪公主的故事,后妈肯定不会对我好的,那个女人每天回来都板着个脸,好像我欠了她几百万似的,哪有亲妈会对女儿这样的,你看玥如,虽然我不喜欢她和她妈妈,但是她妈妈对她就是好呀,会亲她抱她,送她上学,”她顿一下,堵着小嘴继续说道:“我不指望后妈疼我,可是亲爹都不疼我了,奶奶,我太可怜了。” 墨吟努力忍着笑意,面色更加和蔼,“你有没有试着和她相处过呢?烜烜,奶奶跟你说啊,白雪公主和灰姑娘是童话故事,它是赞美善良纯真的心灵,是恶有恶报,并不是说所有后妈都是坏人,你不能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这样你会觉得她做什么都是错的,那么你们就永远都无法共处了,你说是吗?还有,你的亲生母亲没有照顾过你,你也没有见过她,那慕莘阿姨为什么非得做你的后妈呢?你不妨将她看做亲生妈妈,从她那里,你说不定可以收获到你缺失的东西呢。” 烜如哼一声说“我才不稀罕咧”,又说,“奶奶,前两天老师教我们偏旁部首,我和小焰如都是火字旁,为什么玥如是王字旁呢?” 她的话让墨吟梗在那里,不远处陪着玥如下棋的何莞也不由地抬起头看向墨吟,她是唯一有话语权的,可现下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又怎么不知道玥如也是自己的孙女?不然怎么会为了她的要求把顾翎地死对头何莞带到这个酒店来? 那丫头刚出生那会儿黑不溜秋像个炭团一样,才几天就变得白白胖胖的,实在是惹人喜爱——她亲自陪着何莞生下的孩子,知道烜如的存在的时候,烜如已经五个月大了,她真是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多了两个孙女! 只是老爷子固执,为了不丢林家的人认下了这个孩子,何莞劣迹斑斑,又怎么能让她真的有恃无恐? 林栩当然注意到何莞的变化,他从烜如手里拿走勺子,说:“只是刚巧你和焰如的都是火字旁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能再吃了,你已经吃了半碗,再吃会撑坏肚子。” 68.你高估了我的同情心 “我还没有吃够,”她又夺回勺子,撒娇道,“飞机上什么都没有吃,我要饿死了。” “谁让你非要坐飞机来?” “人家还不是太久没有坐飞机了?”烜如嘟着小嘴,嘴上还有沙拉酱,总不能说是因为知道了后妈会晕机,所以才故意要坐飞机来的吧? 烜如多吃几口沙拉,很快有了饱腹感,看着剩下的美味,想着这原本是奶奶做给爸爸的,现在她吃饱了,也喂给奶奶和爸爸吃过,剩下的怎么解决呢? 余光撇过玥如和何莞,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干脆抱着沙拉盘上楼去。 林栩看了看窗外夕阳西下的光景,心说时间也快到了,该下楼去应付一下那些商贾政客。 华宁的人早知他和慕莘的事,华海的人免不了要多问几句,慕莘看着人美心善脾气好,对这些阿谀奉承和东拉西扯比他要厌烦多了,她若是心情不好,还能给他好脸色? 他跟墨吟打完招呼,穿上外套,去了卫生间。 “阿栩,等一下!” 身后的脚步声因为小心翼翼而低小暗沉,林栩回头时,何莞居高临下地站在楼梯最中间的一阶上,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幽怨,也有些狠厉——多少年的嚣张跋扈终于还是要消失殆尽。 林栩眸子沉了沉,“我说过,不要叫我阿栩,再有一次……” “林栩!”她喝住他,只这两字声音有些许的颤抖,很快恢复平静,笑说:“除了玥如,你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威胁我?你以为我真的是一个笨蛋吗,任由你摆布?” “摆布?”林栩不可思议地咀嚼这两个字,他想着,不安分的人终究是不会安分的,是他太放纵何莞,让她变得如此贪婪。 “何莞,但凡有第二个人护得住你,你还会乖乖做我哥的情人吗?”林栩冷笑着,转身欲走。 何莞的身子颤抖着,“烜如的亲生母亲是慕莘吧?” 林栩眸子里的温度降了几分。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笨蛋,她是事情的参与者,她比别人早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 但是把事情真相这么草率地搬上台盘,她显然也不是一个聪明人。 何莞看他颇有些晃动的身影和紧紧抿着的唇瓣,知道自己说对了。 “林家与何家并没有交情,你为什么慷慨解囊送我到伦敦去躲避禹后,又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让你哥代为照顾?林栩,为了让林潜对我产生兴趣,你到底人为制造了多少次邂逅?” “还想说什么?”他问,双手抄在裤兜里,淡然地看向她。 “我是你勾引林潜的棋子,你的目的不过是要得到慕莘,可是只要慕莘和林潜还有婚约,你就永远无法名正言顺,所以你就为林潜退婚找了个借口!” 她说的一字不差。他是为了一个女人,在必要的时候推波助澜,促成了她和自己大哥这段私情。 “还有什么,一并说完了吧,”他说,脸上的情绪慢慢恢复平静,甚至抹上几许淡淡的嘲讽,“你大可以告诉他们,但是你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我也希望烜如早日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 “你当真不怕?”她忽觉双腿发软,几乎要跌坐在地上,后悔占据了她全部思绪。 ——慕莘现在已经是他的太太,他们竟然戏剧性地还有一个五岁大的女儿,对于他来说,她早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林栩的冷静让她害怕,后悔自己摊牌太快,倘若林栩对她再无容忍,那么她会是怎样的下场? “那你为什么还要护我到现在呢?”她问,语气带着病态的虚弱,声音忽高忽低,“明明,林潜和那个女人已经结了婚,我早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啊。” 林栩勾唇,笑说:“你高估了我的同情心,禹后若是让人将你从这里掳走,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男人冰冷凌厉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何莞终于跌在阶梯上,泪流满面。 他从来都不问一句,为什么她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时,会寻求他的帮助,为什么明明林潜都已经结婚生子,她还要死皮赖脸地待在林家。 脑海中乍现的一摊血渍让她哭得更凶,最后泣不成声。 慕莘醒来时已经将近四点,边几上摆放着一小碟水果沙拉,模样颇为好看,等她环视一下周围,发现烜如正在沙发上面趴着,又睡了。 她轻手轻脚地将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布料才碰到她,她就醒了,睡眼朦胧地指着对面的小碟子,漫不经心地说:“我爸给你留的,奶奶做的水果沙拉。” 慕莘扯扯嘴角,笑道:“哟呵,今天倒是挺听你爸的话啊。” 烜如白了她一眼,将她衣服扔在沙发的一角,扯扯自己的裙子,一面走出门,一面说:“我听不听我爸爸的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慕莘忍着笑,看她小小的背影越走越远,然后传来了皮鞋踩在楼梯上欢快的响声,响声渐行渐远,就像是大学时候乘校车经过音乐学院的时候,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慕莘下楼时,楼下的来宾已经熙来攘往。 穿着各色西装革履的男人,或者白发苍苍,或者黑发锃亮,浓妆淡抹的女人,或者长裙曳地,或者露出两条笔直纤细的白腿。 穿着白衬衫和黑马甲的服务生已经开始往来,穿梭在各式的人群之间,添上酒席必备的佳肴。 会场很大,那条红毯上铺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入口处站着礼仪队的人,墙上放映着一张张赏心悦目的婚纱照,音乐缓缓流出。 慕莘想:排场真大,郎才女貌真扎眼,这纯音乐真刺耳。 她立在拐角处,从适应生那里取了一杯红酒,目光搜寻着林栩。 该来的人,一个都不少。 阳商不再是阳商了。 他是华海杜家的独子,当然是代表位高权重的父亲出席,他怀里搂抱的女孩,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与佳黎跟她描述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年轻漂亮,就是眼神有些忧郁和惶恐。 他们对面坐着一群阳商在华海的狐朋狗友。 大名鼎鼎的萧洺站在太太身边。 他穿着笔挺的西服,皮鞋擦得干干净净,黑里闪着白光,骆一穿着白色缀钻的无袖纱裙,脸上并没有化妆,头发也比上次在某个聚会见到时要短了些许——萧洺每每赴宴都要带上太太,只要她愿意。 骆一坐在嘉宾席最后的一张沙发椅上,抓着萧洺下垂的手臂,靠在他身上,对与萧洺谈话的合作伙伴巧笑嫣然。 是的吧,那是被深爱的模样。萧洺为籍籍无名的太太撑起一片天,只因为他将从不属于这个社会阶层的她引进来,他心甘情愿负责她一生,不,是甘之如饴。 墨琅和佳黎站在不远处。 别看墨琅平时比谁都跳脱,其实他比谁都讨厌应酬的场合,此刻也不跟什么人攀谈,只是低眉与佳黎说着什么,佳黎嗤嗤笑着,目光追随着正兴致勃勃绕着椅子练习小跑的墨唯,时而又转向跟在萧洺七岁儿子萧颐身后喊哥哥的墨一。 童年代替精神不定的童谣出现在了这里。 他安安静静地架着腿,在最角落的一隅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潮,他穿着浅灰色熨帖平整的西装,没有戴领结,整个人呈现很放松的状态。 没有多少人认识他,毕竟他从来不喜欢在这些场合露面。他顾自小酌。慕莘不会想到,童年此刻最心疼的人就是她,最担心的人也是她,甚至他作为兄长出现在这个场合,他感到羞愧。 慕莘看到,苍野和叶栗站在角落——熟悉而陌生的面孔,两个人都难得地穿了黑色西装,头发输得一丝不苟,但似乎禹后给他们放了假,在这个宴会上,他们也无事可做,只是同童年一般,望着人们交头接耳,举杯相邀。 最后,在眼睛发酸的时候,慕莘找到了入门处的赵熙。 他看起来没什么兴致,靠着门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两个外国人说着话,嘴型上来看,一个是英国人,另一个大抵是德国人——赵熙是在英国伦敦长大的,在德国柏林留学的时候跟禹后认识的。 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赵熙从红毯的那边冲她送来一个飞吻,又举了举高脚杯。一如既往地风流倜傥。 正在这时,随着一声“禹先生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转落在门口——秋风扫落叶一般整齐,楼上往下看的人大抵是要发笑的。 慕莘听罢,加快了向门口走的步伐——她太想知道这一天的他是什么模样,她想了整整六年:他会穿上什么样的衣服?打什么颜色的领结?穿什么鞋?梳什么发型?脸上有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目光触及禹后的时候,慕莘知道,也没什么不一样,门口那抹身影,还是那么挺拔坚毅、意气风发,大有成功人士矜贵优雅的派头。 他穿白色的燕尾西装,玫瑰花瓣一样暗红色的领结,白色的皮鞋,上面闪着耀眼的白光,同过去一般无二的三七分碎发,还有一如既往不怒自威的表情,只是,粉底遮住了他眼底的黛青,遮不住那鼓鼓囊囊的眼袋。 是了,今年三十五岁的男人魅力依旧,上次他在电话里说,奔四归奔四,但我没有多大变化,生活也就那样。 那时候她就在想,他要是真的老了,沧桑写在脸上,像是一则深沉的故事,不是更加迷人么? 慕莘想着,眼角微涩。 只是她不知道的,挂了电话那一瞬他说,除了丢了你以外,一切都好。 两人目光相对那一刻,慕莘被人纳入怀中,她霎时间惊慌失措,她抬头看向来人。谁来他都不找她,禹后一来他就出现在她身边。 她笑,“你来得真是时候。” 让她靠着自己,林栩不说话。 不防谁都不能不防禹后。他噙着胜利者的笑意同她一起扮演禹后婚礼的座上宾,可偏偏两人都是情感的阶下囚。因为这个清楚的认知,他手上的力度不由自主地加大。 69.她只有一颗心 禹后已经在众人期盼和歆羡的目光中走进会场,所有人停下交谈和步子后,荧幕上一幅幅深情相拥的画面越发刺眼,一声声慕莘从未听到过的告白越发刺耳。 如果不是林栩在身旁支撑她,她恐怕要落荒而逃。她能够感受到,身旁的气压渐趋冰冷,林栩仿佛一台木讷的制冷剂,一动不动。 “恭喜禹总。” 林栩几乎是强拉着慕莘走到禹后面前,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再交头接耳,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出商业巨头感情纠葛的大戏。 大概整个大厅只有林栩有挑衅禹后的勇气,有带着妻子上前挑衅旧情难忘的旧情人的勇气。 沉默良久,禹后才找回了半分理智,面无表情地回应,“多谢,也恭喜林总抱得佳人归。” 这场华宁市和华海市有史以来最祲盛的婚礼上,有陪禹后走过十几年风风雨雨等待他相伴一生的禹太太,也有他曾经热烈又温柔地拥吻过的半吊子新娘。 那个十九岁的新娘,他们的故事传遍华宁的大街小巷,又有谁不知道段氏慕莘是他禹后捧在心尖上的人? 都知道,都明白,都同情,又都事不关己。如同此刻,她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笑靥如花。而那些受邀前来的男男女女,都为祝福他和新晋禹太太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来。 不甘心。这是此刻禹后唯一的心情。可他是做出选择的那一个,最没有资格不甘心的人就是他禹后。 六年前是他负了她,六年后又是他负了她。赵熙说:“你没负她,你负了你自己。她有你没你照活不误,你没她就死了。”听起来好像是他更在乎她……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这一辈子做得最困难的决定,就是将慕莘从自己身边硬生生地推开……六年多了,原来他已经痛苦纠结了这么久。 久到连他自己都习惯了时常回忆。 回忆女孩在他身后大吼,吼他“为什么你不爱我”。 “老师,恭喜你。”慕莘抿唇微笑,六年的历练,她在活力之上又多了分成熟之美。 “嗯,谢谢你能来。” 他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 他忍不住将手抬起,轻抚了一下她的发丝,意识到林栩的存在,瞬间收回来,继续说:“也恭喜你觅得好郎君。我听说,林家小姑娘也来了,一直想见见呢。” 慕莘一愣。他总是这样,爱岔开话题,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痛苦。到底多痛苦,让他手臂颤抖,声音沙哑,呼吸沉重,眼眸低垂,不知所措? 让他拿这样小心翼翼的目光凝视自己?把他的理智扫得干干净净,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情款款地表达眷恋? 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到底有多痛苦? 一滴泪毫无征兆落在林栩的手背上。 林栩手臂顿了一下,从眼眶出来,流经冷漠的面颊和冰冷的空气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像尖锐的冰块的棱角,刺进他的血管,顿时,他浑身冰冷。 他仿佛才意识到,在这两个人面前,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孩子跟在奶奶身边,等下带来给禹总看,林某和林太太有点事,失陪。” 他不说“林某和太太”,而是用了拗口的“林某和林太太”,一字之差,仿佛在告诉禹后怀里女人的归属。 话音刚落,他急切地揽着慕莘转身,离开的速度飞快,几乎是瞬间就埋没在人海中,埋没在他氤氲的泪花之中—— 他何其冷静自持的人,竟也要落下泪来吗? 禹后不由地想到,若是六年前他拒婚,林栩绝不会有半分机会让他羡慕嫉妒,而如今,慕莘是他的私有物,他决不允许别人觊觎。这是多么可笑的讽刺。 哪怕他比林栩在这个世上多闯荡了几个年头,似也没有他看得透彻。 “在她和我领证之前,你想怎么做,只要她愿意,我不会拦着。” 几个月前,他说得这样深明大义,又好像是无耻地提醒他,只要慕莘走进与他的婚姻,那么他什么也别想做。 林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一直很清楚,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的心思会藏得那样深。一个男人,有那样深沉的心思,狠厉的手段,又装得温文尔雅,胸怀坦荡。要是林栩愿意,华宁首富的宝座他禹后未必坐得住。 要是林栩不爱慕莘,华宁段氏也难说会不会继续存在,他不禁要猜测,要是他和慕莘终有可能,林栩又是否承受得了心爱的人成为别人的枕边欢? “禹后,你给我记着,我先结的婚,是我不要得你。” 慕莘的宣告言犹在耳,说这话时,她没有褪下在商场上伪装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她噙着虚伪的笑意,说得轻轻慢慢,像是一条游蛇,不紧不慢地钻进他的心口,然后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一击毙命。 他苦笑,你看,割舍了的就是一辈子。 这辈子他和慕莘都只能有回忆。 那些年少轻狂的日日夜夜,他都以为,他努力到在华宁乃至世界只手遮天,他可以傲睨万物的时候,什么都会拥有。 可惜到最后,他什么都拥有了,权利、地位、财富、声望……什么都有了,却偏偏得不到他最想要的一个人。 常常他也想,如果当初他没有给过顾翎承诺,没有送慕莘离开自己,那么结局会是怎样?会有那么一天,他光明正大地立在她的身侧,哪怕穿越人潮,也不会放开相扣的十指吗? 笑话,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如果”。 楼上—— 门才被推开,慕莘被一股不可抗拒的蛮力扔在床上,柔软的床垫弹跳之间,仿佛要将她刚入腹不久的水果全震出来,面对林栩突如其来的火气,她莫名其妙,“林栩你干什么?” 连“林总”都不说了?难过到不愿意跟他假装了? 林栩迅速丢了西装外套,扯了扯衬衫领子,旋即朝她扑过来,将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郎情妾意,慕莘,这个林太太,你是当真不愿意做是吗?也该,你梦寐以求的,是顾翎的位置吧?” 他的声音低沉却不沙哑,夹着一点点的颤抖,慕莘微微一怔,他鲜少这样生气,可以说他从来没有这样冲她发脾气。 然而他这举动里的意思,她不是未成年的小姑娘,自是看得出来,她一张脸气得青白交错,“林栩,你娶我的时候不知道我心里有人?怎么,现在林总知道丢人了吗?因为丢人要报复我?你说过不会逼我的,希望林总别失信。” “我是说过不会逼你,但是,慕莘,前提是你搞得清楚你的丈夫是谁,搞得清楚林太太是什么身份。” 慕莘一愣,“我刚刚做了什么失了林总太太身份的事吗?不过就是掉了两滴泪,眼睛进了沙子、读书久了不都会掉眼泪吗?林总何时这样小气?” 林栩黑了脸,“林太太,你可真是好样的,把别人都当傻子,这么好搪塞?” “就算确实为了他掉眼泪,一个人情感上绝望的时候,不应该有情绪表达吗,你能影响我的理智……等等,”慕莘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些令人发笑,顿了两秒,她恍然,趁他不注意一个用力翻身到他身上,挑衅似的看向他,“别告诉我,林总吃了我跟他的醋?” “吃了,林太太可否告诉我,有多绝望?怎样的绝望,让一向决绝冷静的林太太当众摘掉了面具?” 他的话难得刻薄,现在她相信林烜如是他的亲闺女了。但是显然,现在不是同他开玩笑的时候。 “林栩,你也奔三的人了,就没有刻骨铭心爱过什么人吗?如果没有,这种绝望的感觉说了你也不懂,爱而不得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啦,”她静静地说着,从他身上爬起来,颓废地摊坐在床边冰冷的地面上,看窗外渐红的晚霞,一股凄凉从心底升起,又有一股烦闷,通通都急需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他对顾翎的愧疚主导了一切,他是个负责任,讲信用的男子汉。” “你去哪里?” “找个地方灭火。”他推了推眼镜,扣开衬衫的纽扣。 慕莘忍不住破涕为笑:“听起来真是可怜。” “禹总是个讲信用的人,身为慕总的丈夫,林某不想落人口实。”他不满地转身离去。 “林总,多谢。” 林栩脚步顿了顿,推开门下楼。 楼下的乐声透过窗户传进慕莘的耳朵里,她依旧靠在床尾,没有半分心思整理自己皱巴巴的小西装,像一尊落魄不堪的雕塑,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晚霞。 太阳落得差不多了。 她恍惚记得顾翎说过,希望有一天,禹后能在晚霞漫天,她最容易消沉的时候为她戴上晚霞颜色的戒指。 顾翎实现了。 可她也许过一个愿望,希望有一天,禹后能够陪她到山的那边走走。 “我想和你走路,走很远,在前后左右没人时,很快地亲一下你,等天色暗下来后,再亲得久一点。” 一个小小的愿望,卑微地石沉大海。 这种绝望,是赌徒屡战屡败,是酒鬼醉驾致死,是穷人无处求医,是守财奴散尽家财,是母亲弄丢孩子……又其实都不是。 她只有一颗心,一半装着满满当当的过去,还有一半,留给空空荡荡的未来。 70.禹总晚上好 2010年。 10月。 慕莘都心不在焉,没有完成多少禹后交给她的任务,到六点多要下班的时间,也才堪堪翻译了一份三页不到的文件。 禹后大概是一整个下午都有行程安排,给她布置完任务就不知去向,倒是作为华宁第一助理的苍野没有陪同他消失,一直在她对面的秘书室里,兢兢业业地埋头苦干——倒是不枉费禹后给他开那么高的工资。 她昏昏欲睡时,看到一个黑影从自己堆满翻译文件和参考资料的办公桌上闪过,下一秒苍野就健步到她跟前,一手将她从桌子上提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走了。” “苍野先生,劳烦先拿开您的狗爪子,我打个电话。” 慕莘白了他一眼,苍野气得咬牙切齿,蓄势待发要和她一决高下,她直接无视,给王妈打电话,让她帮自己收晾晒的段蓁屋子里的新衣服。 王妈一头雾水地看着手机屏幕,不明白为什么,为难地望向陈韵,陈韵目光变得柔和,语气一如既往地无奈,说:“那丫头有主意,随她去吧。” 王妈看她走出门挺直的背影,心中有股似有若无的烦闷。做后妈做到这般委屈容忍的地步,能有几人?也是陈家一门书香,修养好,才有这样开阔的胸襟,不然谁受得了继女这样刻薄相待。 这边,慕莘跟在苍野身后下了楼,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辗转到停车场,在他扬起下巴的示意下坐进了后座,而紧挨着她的,就是一个下午都没出现在办公室的禹后。 他正在读文件,修长干净的指节捏着厚实的纸张,左手边摆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见她来了,他将保温杯递给她。 他突如其来的示好让她的脸迅速窜红,心跳猛地加速,她想不通怎么回事,自己分明一点都不怵他的权利地位,怎么就那么不争气,一和他靠近这心跳就变得这么频繁?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多谢啦,才十月份,今年的天凉得真早啊。” “谢我做什么?我只是让你帮忙拿一下。” “放那里不好么?你自己没手么?” “我看书,放那儿太晃。”禹后的声音毫无波澜,也没有笑她会错意的意思,如同她手里轻漾的白开水一样。 这下,难堪让她的脸红了个彻底,她瞅了瞅身边放下文件夹刚准备闭目养神的男人,果断将杯子放回原处,“我稀罕一样!” 禹后没说话。他今天应酬了一个下午,装累了。 “禹后,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取一下东西,天气冷了,空气湿度也降了,皮肤容易开裂,我想回去取一下面膜,或者我自己先打车回家也可以。” 禹后的眼皮微微抬了抬,车玻璃照进来秋日里路灯的光,不亮,黑夜里却耀眼得紧。 他冷冷地扫了她放回原处的水杯一眼,收个学生怎么这么没有自觉性?不听话就算了,怎么事还这么多? 相处不久,慕莘的能说会道他再清楚不过,而且她话里话外有理有据谦逊温柔,虽然啰嗦,却也算不上是过分要求,与其让她一路抱怨节外生枝,他倒是更愿意随了她的意思。 他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得了真正的老板的应允,慕莘狐假虎威摆起老板架子,扑在苍野耳边大声吩咐司机改道去段家,苍野被突如其来尖锐的女声吓得上半身狠狠一震,恨不能抓瞎她那两颗明艳的眼珠子。 十五分钟后车子到了段家门口。 “谢谢禹总,谢谢师傅。”慕莘一边说,一边推开车门下车,大步踏进院子,进院子后,恢复了清冷的一面。 段林刚下班不久,穿着湖蓝色的衬衫,正坐在沙发的正中央看新闻,电视声音不大,茶几上摆放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水,陈韵端着一盘五光十色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 段蓁和段苒,大概一个在学舞一个在打游戏。 “你来得真是时候,李婶刚寄来的新鲜水果,有你喜欢的杨梅,快来尝尝。”陈韵连忙将果盘放下,一边招呼她,一边去厨房拿果签。 闻声,段林转头看她,问:“莘儿,下班了?今天实习怎么样?” 慕莘脾气倔,这么多年一直跟老太太待在乡下,虽说算不得是他逼的,怎么说也有他莽撞着急娶了陈韵的成分在里面,他没有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就只能包容她的我行我素。 “一般。”她面无表情地敷衍了两个字,然后抬脚上楼。 她从衣柜里拖出粉色粗面球形拉杆箱,从衣架上取下三套外衣,两套睡衣,以及换洗内衣裤,三双鞋,大功告成,再加上新办的银行卡,大概够她在外面住一段时间。 她走下楼,段林陈韵两人还在看新闻,她看着两人的背影,冷嗤一声,然后走出门。 “慕莘,你去哪儿?不来吃点吗,杨梅的味道不错。”陈韵叫住她。 “去我舅那里住一段时间,住在这里膈应的慌。” 去佳黎家?不存在的。 这段时间在长沙任职的佳时好不容易休假,佳教授让佳时从长沙到华宁来,佳黎一气之下回学校去了,没了佳黎的佳家对慕莘没有多大的吸引力,倒不如去阳商的工作室借住,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孤零零地,她就行行好,去跟他做个伴。 陈韵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在她离去后深深地叹口气。 段林安慰她说:“她这么些年没在我身边,没见着你辛辛苦苦拉扯两个妹妹长大,不懂事,你别怪她。” 陈韵道:“我怪你啊,当时又没人逼你娶我,害得她这样反感我,人家都说后妈难当,果然是难……啊,蓁蓁说要吃蕨菜,我得去做饭了,你别看了,来厨房帮忙。” “去我家要带这么多东西?”禹后睇视着粉色球形小箱子,住一天用得着带个行李箱吗,一个袋子都嫌多吧?说单纯的借住一天,指望什么人相信? “明天我要去朋友家。”她笑说,坐进车里,对前座的司机说:“师傅,麻烦你了,等这么久。” 司机笑,“我就是个开车的,你谢我做什么,要谢就谢禹总啊。” 慕莘煞有其事,摆出一脸感激,“禹总,您可真是乐于助人。” “为什么不住宿?” 他也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对这种破事感兴趣了? “算了吧,一群陌生人住在一起,比跟后妈继妹住在一起还难受。”她故作轻松的回答,又问:“话说,禹后,你有没有住过宿啊?要我说,你这种公子哥儿,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应该是吃不了这种苦的吧?” 她一连串的发问让禹后想起自己第一次从德国回国的时候,那时候他连中文都没有说利索,就独自一人找关系办转校,从华海第一中学转到了华宁第一中学,又想起独自一人在球场打球打到大汗淋漓,冲着天空大飙德语的模样,最后思绪落在第一个问他德语“你好”怎么说的人身上。他忘了回话。 慕莘自讨了没趣,便也不再说话,没过多久,车子已经驶到禹后那深藏不露又气势恢宏的别墅前。 昨天晚上在缪晨,慕莘听到安沁安慰柳沅的话,心想着柳沅也是可怜,被哥哥利用,被禹后抛弃就算了,竟然还被朋友欺骗?这是什么悲催的命运? 安沁真是天生的演员,要不是亲眼看过她跟禹后在办公室里搞暧昧,她还真以为她是个人美心善的好闺蜜! 意外地,她听见安沁说今天晚上会到禹后别墅来,既然是这样,那她就要让她好好看着,如果慕莘真的想要跟她争一个男人,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顺便,让她给柳沅带个话,“禹后和他那十九岁的实习生有一腿”。 她没有什么慈悲为怀的概念,不会“普度众生”,从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论诚意是分是寸是尺是丈,只论真假。 安沁好说歹说费尽力气才从一个明星朋友那里要来bearing性感睡衣的定制名额,到商场取了睡衣,刚走出商场的大门就迫不及待拨通了禹后的电话。 电话声响得她心惊胆战。 “什么事?”禹后问,他的声音有时候平静,有时候清冷,有时候沙哑,但不论怎样,都很有一股成熟男人的味道,尽管他今年只有二十七。 “后,我忘带钥匙了,哥哥到华海去应酬了。” 成为禹后的绯闻女友,便成为众多娱乐报刊头条的主角,热度蹭蹭蹭指数式飙升,宣传得当甚至可以在演艺界出人头地,而那些女人,图的也不过是这些。 安沁不同,她胆子不大,甚至有些小,但是她很有拿下他的野心。不管是不是她那个同样自以为是的哥哥诱导的结果,她的蠢蠢欲动都让他感到十分可笑。 禹后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正思轴着,便看见慕莘房间里,她裹着露肩浴袍从浴室里出来。 她要下楼,恰巧经过他书房,“禹总,晚上好。” 哦,禹后没回答,心里却是明白了一切,段家的女儿不姓段姓慕,宁愿入虎穴也不住在家里,安沁的突然造访,原来,她的报复心这样的强烈。 71.咱能不重口味么 安沁怎么说是安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闺女,在华宁也受到一定数量的人的追捧,看到一直以来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所谓男朋友,在两个人原定的婚房里,情意绵绵地亲吻着另一个女人,这副场面让一个有自尊心的女人怎么承受—— 昨天,就在昨天,她还冷笑着听柳沅讲述自己被禹后抛弃的经历,今天就轮到自己了吗?她不甘心一走了之,可又没有勇气死皮赖脸地留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慕莘这个只有十九岁,看起来毫无诱惑力的小姑娘会跳出来打乱她的献身计划。 屏风上映着穿着华丽长裙落寞出走的影子,慕莘轻轻用食指戳戳他的手臂,小声的提醒他,她这个老师真的不是一般人,万一兽性大发,自己岂不是吃了大亏? 禹后的舌退出了她的齿关,却没有再动,也没有放开她腰上温热的手掌,那目光看似没有焦距,透过她,沿着无底洞不断延伸。 距离太近,她不由得害怕起来,微微瑟缩一下,本想要秋后算账的话突然一下子说不出来,她再一次戳了戳他,这次用了力:“大哥,你没事吧?人走了,快起开。” 禹后这才缓过神,眼前是慕莘那张困窘得红扑扑的小脸,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过了,明明心里是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却还要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我可是帮了你大忙,好好想想要怎么感谢我吧。” “你怎么不说你吃了我豆腐?再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对那个安沁和对柳沅一样是逢场作戏,这次分明是我帮了你。”慕莘看着禹后那一抹刚毅大气的背影,大脑血液膨胀,口不择言。 走到楼梯边的禹后听到这话,不由得一笑,“我性感的女学生,你知不知道你气走了我今晚的美食?你说,你应不应当照价赔偿?” 什么?照价赔偿?他什么意思?拿她跟安沁那种货色相比么? “你到楼上耐心等等,我打个电话,给你叫一个。” 禹后挑眉,“我要你。” 要你妹。 慕莘捏手机的手僵在半空,脸倏地红了一片。 “你说什么?”禹后抓住了她一瞬间的小动作,问道。 到目前为止,他还不后悔收了这个女学生,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总之不会是她比别人幼稚任性。 “没什么没什么,”慕莘像偷吃东西被抓个现行一样慌乱地摆摆手,然后装出一副体贴的模样,笑道,“你明天不要上班吗?快点去睡吧,晚安晚安!” 禹后勾唇,意外地露出一抹浅笑,然后转身上了楼。 拖鞋搭在木制地板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夜晚尤其如此,一下一下敲打在慕莘的心上,仿佛是要拍掉她的忐忑不安。 看着他的背影,某个不安分的女孩裂开嘴,“流氓啊。”随即听到自己的心声,“刚刚那一下,近看禹后真的是太……可……了。” 禹后回了房间,脑海里满满都是刚刚那个场景,深深地,慢慢地和几年前那个场景重叠起来。 第二天,苍野那小子早早就来接他家老板,一大早就看见慕莘在厨房里忙碌着,颇有一种……额,老板家还是没有厨房的好,不然伤屋及乌怎么是好? “你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慕助理?”苍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嘴角略过一丝讥讽。 又没事找事?她丢给他一个白眼,继续自己手上的事,“跟苍野先生有半毛钱关系么?” 苍野被她给问住,顿时气结,干脆丢下他华宁第一特助的形象,笑眯眯地问道,“不知道慕助理昨晚给老板吹的什么风?” 慕莘背对着他,咬唇,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一回头看见靠在楼梯口的禹后,微微抿唇忍住了笑,若无其事地看向苍野,“什么风也没吹,但是今天一定下雨,不知道苍野你有没有带伞?” 苍野怎么听这话怎么觉得不对劲,结果——在他的身后幽冷的声音响起,“苍野,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倒抽了一口冷气,苍野转身,“十六万。” 该死,居然让他家老板听见了,难怪慕莘那么无所谓,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嗯,这个月工资给慕莘吧,我看她比你敬业。” 认真,绝对的认真。 草率,绝对的草率。 苍野一副吃了黄连的表情,倒是慕莘乐开了花,冲他眨眨眼幸灾乐祸说:“苍野先生别担心,等发工资了我一定请你吃食堂。” 她是应该偷着乐,十六万足够她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租一年的房子。 禹后看了看她合不拢嘴的笑,又看了看苍野哀怨的眼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能让这两个人磨合,恐怕自己这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走到餐桌前,低头扫描了一遍桌上的饭菜,黑的黑,白的白,看得过去,只是真的能吃么? “你做的?” “嗯嗯,大哥试试?”她将一双筷子放在他面前,两只眼睛放着期待的光。 “还是算了吧,”禹后看着这些菜,实在是没有了食欲,尴尬地摸了一把鼻子,“那个——你吃饭了没?” 苍野退了两步,脸瞬间黑了,“老板放心,我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 “嗯,为了你能更好地工作,多吃一点。” 禹后扔下一句话和一个貌似同情的眼神走出餐厅,那稳健的步伐看得慕莘有些怔。 …… 慕莘才咀嚼了两下,立马有了强烈的罪恶感,这菜味儿,委实有点难以下咽,也不知道苍野刚刚是怎么硬着头皮吞入腹中的。 “啧啧——苍野先生,果然是老板指令大于天啊,值得点赞。” 她很有些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模样,绕过苦不堪言铁青着脸的苍野上了楼,好一会儿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下楼,此时苍野和禹后已经在车里等她。 “想好去哪里了吗?”禹后看她豪气干云地将箱子拎起来扔车上,不禁有些诧异,但瞬间就恢复如常。 “去朋友那里,或者住酒店也行,总之不要见到陈韵段苒那对母女就好。”她耸耸肩。 人说“家丑不可外扬”,在她心里,陈韵和段苒其实不过是外人。 禹后没有再看她。 车子绝尘而去。 时间过得飞快,她伏案继续昨天没有完成的翻译工作,一眨眼就到了中午,她提起箱子走出门就看见禹后安静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阳光下他脸部亮得有些模糊,与侧面勾勒的坚毅的线条相衬得正好,要论皮相,至今她见过的人里,除了佳黎的死对头墨琅,没有比他的五官更加俊朗的,她不禁看得有些痴迷。 “慕助理,你这是在偷窥我们老板吗?” 身后忽然传来幽幽的一声问候,她一个激灵退了两步,撞上了桌角,吃痛,对神出鬼没的人高高竖起眉毛表示痛恨。 “慕助理这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是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见苍野一脸挑衅地看着她,那样子要多欠扁有多欠扁,一度打消她与人为善的念头。 “苍野你妹的,你哪只眼睛我偷窥了你老板了?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看好不好?再说你们老板有什么好看的,我干嘛没事盯着他——不怕告诉你,我昨天就看够了!” 她一面压低声音吼着违心的话,一面小心翼翼地关注沙发上男人的动静,说他没什么好看的?简直放屁,那么大美男一枚,没什么好看的?只能说你审美有问题。 “嗯,慕助理说的是,我们老板是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会适时把慕助理的话转告我们老板的,请慕助理放心。”苍野礼貌地微微一笑,却笑得异常诡异。殊不知日后想起这段对话,发现自己竟成了一个跟慕莘一般幼稚的孩子。 只听得慕莘轻呵一声,愉悦极了,像是突然掌握了他的生杀大权似的傲慢道:“苍野先生,这是要给你们老板吹枕边风吗?” 苍野还没有反应过来要如何绝地反击,沙发上传来一声悦耳的轻笑,只见禹后轻轻张开眼,伸展慵懒的身子,懒洋洋地站起来,冲着办公桌走去,一面语气平淡道:“看来你们两个都很想给禹某吹枕边风呢,我要不要考虑一下让你们——” “大哥,咱能不重口味么?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好吧?别说出去让人看了笑话,说禹总和他的秘书and助理等一众凡夫俗子一般品味……” 慕莘打断他,两个人看向她,时间仿佛在那一秒静止——她挠了挠脑门,一边尴尬地赔着假笑一边马不停蹄地逃离,“不不,禹总还是重口味吧,苍野先生留给您,我去吃午饭了,您们请好。” 苍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摸出油腻腻的触感来,他回到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仪容仪表,想起刚刚禹后丢给他一个“你准备扣工资”的表情,他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吃饱了撑着,居然为了戏弄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一毁顶级特助的形象。 禹后站在办公桌前,微微勾唇,很快笑意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拿捏得最好的冷峻。 他将最后一个设计审核完,毫不犹豫地关掉电脑,来到落地窗前,俯瞰不大不小的华宁。 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他都已经得到,可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工作狂,生活是那么单调无趣甚至有些惨白,似乎是站的太高,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没有了挑战。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要问一句,这样无聊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他低头,正好看见拖着行李箱走过停车坪的慕莘,她青春洋溢,步伐轻快。 在这一瞬间,像是有什么叩问了他的心扉。 他的身边,有的是机械工作的机器人,除了给他带来名利和地位,从没有承诺过给他足够的真真正正的快乐。 他大抵是缺的。只能说是大抵,毕竟真真正正的快乐,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曾拼了命追求过。 72.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2010年。 11月。 与陈氏的合作定在下午四点,慕莘提前一个小时回来做准备,回来时禹后正靠在沙发上休息,苍野一脸不耐烦,“三天两头迟到早退,慕助理真有本事。” “谢谢苍野先生夸奖。”今天心情好,她自动忽略前面一句,不打算跟这种小肚鸡肠拿有色眼镜看人的人计较。 苍野见没有气到她,自讨了个没趣,回头收拾起东西来,哼,这女人也就是嘴上功夫厉害。 “禹……老师!”慕莘走到禹后面前,在他肩膀上戳一下,男人没反应,又加大力度戳一下。 “喂,醒了……”她终于忍不住推了他一把,男人骤醒,冷冰冰的眼神盯得她心里发毛。 空气骤然变凉,慕莘发现自己放肆了——禹后,华宁市最为权势滔天的男人,从来都是个狠角儿,即便是有时有那么点幽默气息,他仍然是人人忌惮的商业大佬。 她这种想法吓坏了自己,她顿时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脑袋,顺便往后退了一步,防止他一怒之下将自己掐死。 煞有其事地看了看手表,然后将手表放他眼前晃一晃,一脸真诚,“四十三分钟后会议开始,您确定继续睡吗?” 听听!多么认真!多么诚恳! 一时间禹后竟然找不到任何一句话辩驳,他沉了沉脸色,“苍野。” “老板。”苍野不紧不慢地从办公室钻了出来,站到沙发另一边,离慕莘两米之遥。 慕莘狠狠剜了他一眼,井底之蛙!小肚鸡肠! “我聪明勇敢乐观善良的女学生,闹够了么?”耳边突然传来了禹后冷漠又稍稍带点慵懒的声音,慕莘闻言顿了顿,旋即笑道,“够了够了,老师请继续。” 心里却是另一副模样:闹你妹,我闹了吗?瞎了狗眼看到我在闹?分明是您那位华宁第一助理在无事生非好吗? “让叶栗送她去,叶栗陪同就好。” 苍野懵了一下,随即点头离开。 走出总裁办的苍野套套耳朵,心里着实不太好受,陈氏总裁陈天前日亲自设宴款待老板,老板也承言要回请,如今让一个入世未深的小丫头去,不是拂了人家脸面吗? 真搞不懂曾经那么懂得人情世故的老板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禹……总,你不去吗?”慕莘也是满腹疑惑,看着禹后坐在电脑前一点要解释和交代的意思都没有,她被打败了。 “如果每一个无关紧要的单子都要我亲自出面的话,我这办公室设着有什么意义?”禹后不看她,轻悠悠地盖下笔记本,习惯性地转动食指的指环。 无关紧要?慕莘腾的站起来,精致的小脸上明显多了分怒气,“无关紧要的单子丢给我,我该说老师您心疼我呢,还是看不起我?” 禹后抬眼看她。 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老师还没叫热乎,只是小小地刺激一下,又开始逞口舌之快了。 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丢到桌上,他笑,“签了他,我让你占项目股百分之十五,而且不用理那些无关紧要的单子,否则你就给我乖乖搞定陈天。” 她接过文件,翻开。 不过是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而已,而且还是个不久前弃政从商的,有什么可怕的?干脆地,她把单子接走,“占股百分之十五,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 “您是君子么?” “我看你……” “没人比你更君子了,你放心,这百分之十五的项目股,我要定了。” “我拭目以待。” 禹后指尖轻抹嘴角,模样颇有些轻佻。 刚巧慕莘全数看进眼里。 不愧是华宁市所有女人心目中的男神,连抹嘴角这么平常的动作都做得跟勾引人似的。 慕莘脑袋嗡的一声突然炸开又突然平静下来。慕莘你个混蛋,想什么呢?他是谁?华宁市老大爷好不好?人能勾引你么?你要不要脸的? “咳咳……”靠背椅上的男人突然咳了两声,不甚满意地开口,“你还有十五分钟。” “啊,十五分钟!你不早说?”慕莘起身,抄起文件和包就往外面跑,迎面撞上从总裁专用电梯里出来的两个人,“你妹……” “慕助理这是?”苍野一开口准没好事,她生生打断,“苍野你太烦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乘上电梯,果断下楼。 禹后静静看着这出戏,难得露出还算是真心实意的笑。 叶栗一脸茫然,“这脾气和穿着一样火辣的妞是打哪冒出来的?脸那么臭还敢在禹后手下混?不要命了?” 回头看向苍野一脸吃瘪的表情,他不自觉地忍住了笑,问话的声音也渐渐低至零分贝。 看了一脸严肃的禹后一眼,原本想添油加醋的苍野勾勾嘴角,老实回答,“老板的学生,段家长女慕莘。” 叶栗似懂非懂地应一声,然后朝办公室走去,禹后正在闭目养神。 “老板。” “从今天开始,你带着慕莘。”禹后依旧闭着眼,说话的语气依旧冷淡。 啊? 刚刚那个脾气特臭的女人? “好。”他应下,转身走了出去,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过是保护一个女人,他手下的人都是摆设吗?禹后也太看不起自己了吧! 叶栗正欲下楼去找慕莘,禹后突然叫住了他,“到门口等。” “好的,老板。”叶栗应了一声,走出去,随手关上门,对上苍野幽怨的小眼神,怎么都有点儿幸灾乐祸。 “那个慕莘是什么来头?” 怎么能让一向讨厌麻烦包袱的禹后收了?而且还把自己这兢兢业业无人能敌的顶级保镖派去……是嫌我还不够忙吗? 妈的,老子真是连谈恋爱的时间都被压榨干净了。 一提起慕莘苍野就来气,想他堂堂华宁市第一助理,连她老爹都要礼让自己三分,她倒好,一点面子都不给就算了,还一天天拿鼻子瞅人。 “段林突然冒出的大女儿,据说她妈妈去世后不久,段林就领了后妈进门照顾一家老小,她气不过,一直在乡下跟着去修身养性的老太太生活,鬼知道段林那老狐狸会在她回来那天宴请老板,她几句直性子的话,倒是抢了段三小姐的风头!”说到段三小姐,他眼底略过一丝欣赏。 段林啊段林,养个女儿养成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知书达理,一个嚣张跋扈没大没小?虽然这几天下来慕莘倒也勤快,但这丫的嘴也忒毒了一点,若是段氏落到慕莘手里,那必死无疑! “段林虽愚钝,耍的一手商场上的老伎俩,但看刚刚那姑娘在禹后面前对你的态度,可未必只有你败下阵来。”叶栗深邃的眸子闪着光,直视向大城市另一端的山岗,青青地朦胧在雾里。 苍野一顿,也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段林选择在慕莘回来那天宴请老板,目的虽不明确,但结果已经了然,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不是能说得清楚的。 在那天,叶天雄和章成兰两个倒是顺水推舟推了一大把! 宇师现在几乎垄断了华宁四分之一的商业竞争市场,老板作为新晋商业大佬,掌握着华宁市同一行当的经济命脉,甚至掌控发展方向大趋势,谁能与之匹敌? 不能匹敌,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讨好。段林虽是个商人,但是外界对他的评价多为憨厚,他大概率并没有想要将女儿送到老板的床上,只是在章成兰和叶天雄的助推之下,误将女儿送到了他身边罢了。 正沉默着,电梯嘟的一声打开了,慕莘从里面走出来,一脸怒色地走到禹后桌前,“啪!” 门外的两人看这气势,心里一惊,不约而同举步走进秘书室里。 “她有宇师工作证吗?”叶栗稍稍探出头看看门外的情况,在宇师工作居然敢这么对自己的衣食父母,简直……太无脑了。 “有。” 秘书室外,禹后张了张眼,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嘴角微微颤抖一下随即恢复了冷肃。 “我帅气多金,聪明绝顶的老师,耍我很好玩吗?”慕莘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禹后,胸口气息翻滚着,两只眼睛就要冒出火。 见她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禹后竟一丝都气不起来,语气仍旧淡然,“怎么说?” 你当我这总裁之位是凭空掉下来的?有那闲情逸致耍你? “你刚刚告诉我的时间……” “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并没有告诉你那个时间是和安总见面的时间,而且,我也没有告诉你地点,你打算怎么去?” 他挑眉,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微微变色的脸,不自觉地笑了——不同于平日的冷笑和嘲笑,他这明显是被取悦了。 “得,是我着急了。”慕莘一尴尬,她摆摆手,悄咪咪地收回桌上的文件,两只眼睛闪烁着陪笑道,“禹总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小的这次以下犯上了行么?” 见她这样,男人笑意更深了。 门后的两个人简直呆住。禹后这十几年笑的次数加起来也没有今天多吧? “叶栗。”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秘书室里偷窥的两人面面相觑。 叶栗磨磨蹭蹭走出来,低头端详慕莘。 “老板,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他仔细看完慕莘之后,支支吾吾地……妈的,要是这女人天天穿这样,他迟早得憋出毛病啊! “一个大男人,偷听就算了,话都不会说了吗?” 慕莘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扫过门口站着的苍野,苍野的脸瞬间爆红——老脸都丢尽了。这招指桑骂槐,够狠。 “慕莘,给你几分颜色倒还开起染房来了?”禹后冷然道,实则头疼不已,慕莘和苍野,两人就不能消停点么? “就是……”苍野刚一开口,禹后一记冷眼扫过,瞬间噤了音。 “别说禹总您没给我几分颜色,您若是给了,我不开染房难不成拿去喂猪吗?”慕莘偏了偏头,余光再次扫过苍野,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此时,目睹一切的叶栗眼角都在抽动,差点没笑喷出来。 禹后嘴角抽了抽,莫名有种自己的办公室已成为幼稚园的无措感,“伶牙俐齿,我真怕有一天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老师您这又太看得起我了,全华宁谁不知道您啊,又有谁有能力和您平分秋色?”她依旧笑若春风,只有禹后知道,那笑里藏得不是谄媚,而是十足的挑衅。 一口一个敬语,火候倒是掌握得刚好! 73.亲亲疏疏 2010年。 12月。 无奈,禹后命令已经下了,他不照做是会被炒鱿鱼的。抬手,叶栗敲了敲门。 阳商正在洗澡,门外突然传来声音,他不耐烦地甩甩脑袋,扯了条浴巾裹在身上,跑出去开门。 “保镖叔叔,你还有什么事吗?我这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沙发,别指望我收留你——”阳商对他这种打搅别人洗澡的行为表示非常不悦。 “抱歉,我是受了我们老板的命令来带慕莘回去的。”他一脸严肃道,说真的,他也很尴尬的好吗,刚刚是自己把她带来的,现在又带走。 阳商没有要让路的意思,他挑了挑眉,声音有些慵懒,“你们老板是谁啊?这让人加班到这么迟也就算了,莫不是还想把人绑回去继续奴役吧?加工资的么?” “禹后。” 本来不想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但想一想,还是回答吧,毕竟他那一大串责问,除了这个,其它他也答不上来,想说一句“禹后愿意给慕莘当老师她三生有幸了好吗”都觉得累。 “禹什么,禹后?”他脑子一转,之前听慕莘说开始实习却不在段氏,也没有多问,没想到竟然在宇师,竟然还是在禹后手下。 “是的,所以可以麻烦你让一下吗?”他眼皮沉了沉,觉得自己实在无能,为了一个小丫头在这里跟一个陌生人消耗生命。 “回去?去哪里?”阳商追问,目光里多了分猜忌和担忧,禹后换女人和换衣服似的,慕莘在他身边,暂且不说身体清白能不能保住,近墨者黑,那心灵的纯洁可是保得住?等等,这女人还有纯洁的心灵么? “对不起,这个恕我无可奉告。”说完他抬腿想向里面走,却被阳商一把拦住,他笑得邪肆,声音一如既往得魅惑清幽,“既然不告诉我去哪里,那对不起了保镖叔叔,我是不会让你带走我家慕莘的,您还是……” 叶栗想不到他会明目张胆地拦截,他抬头,目光冷冽,“让开!不然别怪我动手!” “那你动吧,我还想试试慕莘的啊……” …… 话音未落,凄惨的一声嚎叫划破12月份清冷宁静的夜空。 阳商无可奈何地想着:这事千万别人佳黎那厮知道,不然非笑死自己不可。 顺带自我安慰一下:我这双漂亮到令人发指的手还是适合敲在键盘上,不能跟粗鲁的人计较的……风度……风度最为重要。 叶栗轻而易举成功带走睡得跟猪似的的慕莘,保住了自己作为一名尽忠职守的保镖的自尊和名誉。 车子很快到了禹后的别墅,叶栗正打算将慕莘从后座拖出来时,她已经醒于一路的颠簸,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这么久才到,叶栗,我怀疑你的车技!” 是啊是啊,也不看看到哪里了! 叶栗不耐烦地回嘴:“怀疑你下回别坐!我的车技在华宁若称第二,也就没人敢称第一了。”他越说越没底气,干脆大开车门让她自己下车。 但她半晌没动,他当她还没有清醒,只好亲自上手。 慕莘被他毫不留情地拖下来,大概是真的还没有睡醒,她双手合十抵着鼻尖,朝他眨了眨眼,抿嘴,“叶栗乖,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拿你车技华宁第一来吓我。” 见她这副样子,叶栗忍不住发笑,“没吓你,这是真的。” “切……你说我就信么,真是。”她低声喃了喃,然后抬头,被面前的别墅吓一跳,一脸茫然地看向叶栗,“什么情况?我怎么到这里了?” 难道我给错了地址?不对啊,我又没吃错药,怎么会给错地址? 只见叶栗耸耸肩,一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鬼知道,快点进去——你老师应该在等你。” 说着,叶栗好死不死地还推她一把,她瞬间懵了,感觉挺危险的啊……脑袋略过二次见面的那个吻,还有被他禁锢的情形,脑袋嗡的一声炸开,脸上略过一丝不自然。 “叶栗,是禹后让你带我来的吗?”她企图从他口中探知点什么内幕。 “不然嘞,我他妈有病没事把你带这里来,快点进去……磨蹭什么?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叶栗又推了她一把,愣是把她推得两米远,她看了他一眼,愤愤不平,暗自腹诽:他叫我来我就来啊,推你妹,不就是力气大点么? 几不情愿地走进去,禹后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是一部抗战片。 叶栗把人带到就离开了。 慕莘拖着行李站在门口,扭捏半天就是不肯迈进去——说起来,从柳沅那件事过去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记忆还真是有点模糊了。她总觉得四周危险的气息蛰伏着,脚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终于,她站在门口开口说:“禹后,这么晚了,你叫我来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吧?” 禹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还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我性感的女学生,你穿得如此去一个男人家里睡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妥你妹。她都已经在阳商家里住了一个多月了好吗?慕莘微微一怔,走到他面前坐下,冲他笑得明媚,“所以大哥是准备收留我吗?” “嗯,”他毫不避讳地回答,指了指楼上,“你原来住的那个房间,去洗澡,把这身衣服衣服给我换掉。” 慕莘嘟嘟嘴,一脸不在意地甩甩头发,“不懂欣赏!” 他不说话。 她拖着行李上了楼,进了浴室。 她站在镜子前面,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侧着身子看,转着圈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禹后不懂得欣赏。 她穿的是一件露肩露脐小背心,外加一条背带牛仔裙,露出莹白色的锁骨和肩膀,裙子也只到大腿的三分之一……不是跟安沁学的么?怎么,安沁穿着就比她顺眼了么?这么亲亲疏疏的么? 洗完澡,她随便找了件睡衣穿上,将衣服扔进衣篓里,然后下楼,禹后还在看抗战片,她瞅着这一集里面的人一言不合就举枪,实在无聊。 偷摸一把沙发,然后拿到遥控器,她调到自己常看的频道。 “你看我干嘛?”一抬头,禹后冷冰冰的目光扫过来,打量半晌她的穿着,他深邃的眼睛眯了眯,一把将她拉倒面前,声音低沉沙哑:“慕莘,你有病是不是?还穿成这样,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饶是胆子再大,此刻慕莘也被他危险的眸子吓得哆嗦一下。 视线落在自己两条细皮嫩肉的长腿上,因为被禹后拉了一把直接就蹭到他的腿上,她老脸都熟透了,推了推禹后,一点一点地远离他,委屈道,“老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学生我走的本身就是性感路线,这已经是我比较保守的。” “上楼!”禹后轻喝一声,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站起身匆匆离开。 慕莘堪堪也算是一个成年人,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在隐忍些什么,突然之间自己的罪恶感加重了,只得乖乖跟着他上楼,看他走进自己房间,她定定站在门口,不会吧? 禹后回头,见她一动不动发愣,嘴角微微抽动。没理她走进了衣帽间,随手拿了一套睡衣塞她手上,“去换上。” 慕莘蒙圈。看着手里淡蓝色的男士睡衣,好死不死地直言:“禹后,你自制力差成这样,何必把我接过来?” “欠睡你就直说。”禹后皱着眉头,语气里满满都是威胁。 慕莘闪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套衣服,然后转身拐进了自己的房间,什么啊都是。 她想着,要是卖了禹后的睡衣会怎样。 好不容易消了点火的禹后以为自己出了个极其稳妥的主意,可是当慕莘穿着他的宽大睡衣下来时,他怒火直窜,后悔不迭。 “禹后,这衣服一点也不好看。”慕莘把长长的袖子和裤子都挽了起来,可是衣服依然宽大,如此一来她一米六的身材就愈发显得娇俏玲珑了。 给你穿还嫌弃?还没消干净的火气又窜了起来,他甩掉遥控器直接上了楼,走过她身边时却是笑得阴森,“你大可以什么都不穿。” “禹后,你妹的,为老不尊!”她满脸通红,对上他炽热的目光,霎时间慌张起开,“要不,我还是换回来吧?我这样穿着你的衣服也不太合适。” “就这样穿着。”禹后收回视线,丢了个干脆的背影给她,她一阵错愕。 禹后回到房间冲了个澡,从洗澡间出来时正巧门铃响起,他疑惑,打开监控一看,没想到竟然是在商业聚会萍水相逢的男人。 之所以会记得,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向记者说了真话的人。据说这人是个酒吧老板,以前混社会的。这样说来,他会找到这里来,就并不奇怪了。 慕莘听到敲门声,起身去开门。 “谬哥,你怎么来这里了?”慕莘惊愕,瞳孔张大,手心瞬间大汗直冒。怎么有种被捉奸的无地自容? “慕莘,你真的在这里。”谬哥一眼瞧见她身上宽松的睡衣,心里掀起一股莫名的火,正巧这时候禹后披着宽松的浴袍从楼上走下来,他冲他点点头,“禹先生,晚上好,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无碍,进来坐。”他说完顾自坐在沙发上,电视正在播放偶像剧,男主女主正在拥吻,禹后调了一个台,巧的是荧幕里的人正在滚床单。 一边的两个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安之若素地关掉电视机,读起了报纸,低头时说:“两位自便。” 慕莘没有料到一向冲动的谬哥会冲动地找到这里来,自己是到禹后家做客的,又因为自己来了个叨扰的不速之客,实在是没有礼数。 她一直都没有机会问叶栗一句,在她睡着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他有没有将她送去原来的目的地?又是否因为在那里见到了谬哥,他看起来太社会,导致叶栗以为他要对自己不利? 脑补了好一会儿,慕莘放弃了。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怎么向谬哥解释。 她也不指望禹后会主动让出这间客厅,领着谬哥出了门,一边说:“谬哥,我跟禹后清清白白。” 74.顾小姐回来了 “阳商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他跟我说了,禹后给你配了一个保镖,但是今天毫无理由把你从他那里提走,”谬哥淡淡道,跟着她向外走,“他担心你,又斗不过那个保镖,我想着之前我跟禹先生有一面之缘,就来问候一下,看看情况,是我想得不周到,你们都是台面上的人物,搞不出什么幺蛾子。” 他的话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既然知道,你还来找我?” “慕莘,”谬哥语重心长地喊了她一声,颇有童年的味道,让慕莘有点不适应,“我到门口才觉得这样不妥,但是还是要进来看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心里干笑两声,慕莘安慰他,声音通过门缝传到禹后的耳朵里,“你们就是想太多了,就像你说的,他是台面上的人物,不敢做出难看的事情来。” “等下我送你回家。”谬哥的语气缓缓降下来,但却极具针对性,也是一口不容拒绝的语气。 “啊?段家?” “嗯,你把东西收拾一下。”他道。 “谬哥,你明知道我并不想回段家。” “可你一离开,段家就变成陈韵两母女的了,你希望因为你的赌气将整个段氏豪宅送给她们吗?这可不像你。”他的话依旧温润,轻轻地慢慢的,一点也不像说教,甚至明明很功利的话,被他那么一说都变得没有一点利欲的味道了。 禹后一丝不苟地听着,眼角轻颤。他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他就佩服他这一点,再难堪的话,到了他嘴里都会变得好听起来。 委实不像个社会人的模样。 “可是……” “可是慕莘现在在宇师实习,段家离宇师太远,每天上下班都不方便,不懂的也没有办法问,我这个老师可不想做个摆设。”禹后推开门走出来,打断慕莘,神色闲暇。 “禹先生,据我所知,顾小姐她要回来了,你确定要让慕莘继续住在这里吗?”谬哥眼神停滞了一下,不得已打出这张王牌,希望会有效吧。早已经洗心革面的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胆量用这种手段对付人了。 “有何不可?” 顾小姐?慕莘又是一怔,真给自己猜对了?一场旧爱归来的大戏拉开序幕了么? 听上去是个迷人的姓氏,人也应该很迷人吧?能让这个卓然如此的男人这般深情地发愣,一定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 可刚刚禹后说的是“有何不可”,这又是什么操作? 谬哥也不知怎么回话了,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十一点多了——他站起身,看向慕莘,目光里没有一丝指责,“挺晚的,早点休息吧。还有,我明天早上有个小会,开完之后在宇师附近给你找套房子,实在不行,就跟我住那小破屋。” 慕莘愣了一下,一股暖流自心头划过,她应了声好。她送谬哥上车,看着夜色里闪烁的车灯渐行渐远,最后变为两颗娇小的颖火虫,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忍不住想,有这样一个朋友,不懂礼数有怕什么呢?她何德何能得如此关怀? 谬哥一走,沙发上慕莘骚粉色外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禹后拿起来想都没想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妖孽的声音,“慕莘你丫的,还活着么?那个禹后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我刚刚看那个凶神恶煞的保镖把你带走,我走不开,情急之下只好打电话给谬哥了,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我跟你说啊,你千万要小心那个禹后,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像他那种人——” “请问,杜小公子眼里,禹某是哪种人?”禹后越听越恼火,原来他在外界的形象这么糟糕,清冷的声音从电话这头传过去,加之禹后幽幽地用了“杜小公子”这个带着挑衅意味的称呼,阳商不由得一阵哆嗦,“你……你是?” “禹后。” 啪!阳商赶紧挂了电话,tnnd,自己家底都被翻出来。 禹后他能爬到今天的位子,手段必不可少,是大限将至的预兆么? 禹后被骂一顿,又被挂了电话,心里极其不爽,他关灯上了楼,在慕莘房门口敲了敲,没人应,他干脆摁下门锁走进去。慕莘趴在床上睡得正熟。 看着这副场景,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取出抽屉里的遥控器,将大开的落地窗关上,然后又将毯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准备离开。 身后的人动了动,手臂在半空画了个不规则的弧线,抓住了他的裤脚,“阳商你大爷的,欠揍是不是!看我不……” 还不等禹后反应过来,身后的人开启了传说中的抱大腿,他一下子跌坐在床上,“该死!” 床上的人紧紧抱着他的大腿一动不动,他试图抽出来,却被抱得更紧,他无可奈何,只能维持这个姿势睡在她身边,从床边摸了摸,他关了灯—— 不能再看她了,再看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窗外的夜色安静舒适,轻轻浅浅的月光混着水光,一点点荡漾着,没有喧闹的地方,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滋味。 翌日清晨,风有些大。 从窗户外丝丝透进来的风划过慕莘的脖子,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很暖,很舒服。 许久,禹后被她蹭醒。他低头看怀里的人,替她拉了拉毯子,然后尽量放低动静下床去准备早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做早餐,大概率是魔障了。 慕莘醒的时候大概是七点多,她从床上爬起来。 现场的一切让她有半分怔愣,毯子昨天明明还是叠好的,怎么回事?还有手机,她不记得昨天带上楼了。 正准备去卫生间,卧室门被打开,禹后穿一身褐色西装走进来,果然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他将手里的袋子丢给她,“不要再穿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尤其不要在我面前穿。” 慕莘接过袋子一看,是一条很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挺漂亮。可一听他说乱七八糟的衣服,她就生气,她扬起一抹魅惑的笑,“尤其不要在老师面前穿,意思是老师的定力比不过别人吗?” 禹后头疼。 “你大可以试试。”他丢下一句话,转身下楼,不知不觉嘴角弧度渐起,竟然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慕莘下楼时,苍野和叶栗早到了,两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她心虚。妥妥地,苍野绝对和叶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然那厮不会用这么鬼的眼神看她。 “早啊。两位……啊,你们真早!”她干笑两声,转身去了厨房,禹后已经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牛排,蛋奶以及果蔬。 她眨眨眼睛讨好道,“大哥,有没小的的份?” “材料冰箱里有,自己做。”禹后淡淡开口,差不多已经吃好,拿起纸巾不失优雅地擦了擦嘴,然后走了出去。 苍野狗腿紧跟着。 外面传来车子开动的声音,慕莘知道禹后已经出发去公司,先她一步出发也好,带走那个烦人的苍野。 “呀呀……”她看着桌上的食物,不禁胃口大开,啧啧两声,“还说没有我的份,剩这么多难道拿去倒掉吗?” 抬眼看了一下靠在沙发上假寐的叶栗,她想了想,“叶栗大哥,你要吃点吗?你们总裁亲自做的哦。” 叶栗听了,张了张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可没那命,慕助理自己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也不是矫情的人,昨天晚上没什么胃口,连晚饭都没有吃,她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顾不上用什么刀叉,她取了筷子直接夹了牛排往嘴里塞,一边还说着话,“叶栗大哥,我觉得苍野肯定和你说了什么。” 叶栗抬头,慕莘性子直得他有些怔愣,再看看她的吃相,简直吓人,“哈哈,那你猜猜他说了什么?” 把牛排吞下去,她又夹了个荷包蛋,“以我对苍野的了解——就这两个月,片面的了解,他肯定不会说我和禹后那啥那啥或者给禹后吹枕边风的事,而是说我也不知道耍了什么伎俩让禹后同意我住进这里,而且禹后还一反往常纵容我的性子。对不对?” “你在苍野身上安了窃…听器吗?还是在我身上安装了窃…听器?”叶栗的脸色瞬间大变,她的分析不是大意对了,而是几乎一字不差。 “哈哈,两个人身上都有。”慕莘踌躇满志地扬扬下巴。五分钟不到就把桌上能吃的东西一扫而光,吃饱喝足,拿了包径自走出门。 叶栗跟在她身后,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颇有些同情地想着,照这个情形来看,只要慕莘在宇师一天,苍野就要吃一天的苦,受一天的气。 车上。 “慕莘,我想问一下,你和——” “我和禹后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做过,你就不要跟着苍野一天天地想入非非了行不?”她斩钉截铁地说,丢个他一个冷眼,“你们真烦。” “嘿嘿。”叶栗不自在地摸摸鼻尖,自己一定跟苍野那家伙学坏的,居然管起老板的事情来了。 叶栗的车技果真是不输苍野,明明比他们迟出发十几分钟,竟然和他们同时到达公司楼下,慕莘一席白裙下了车,禹后竟然站在公司门口等她。 两人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大家都在猜测她是总裁大人的谁,实在是不自在。 75.只手遮天惯了 “禹后,你先走吧。”她指了指前面。 “还有两分钟打卡时间就过了,你可以在这里等一分钟,估计电梯会下来。”禹后看了一眼腕表,淡淡回答。 话音刚落,一抹白色身影已经迅速窜进了电梯里面,禹后的嘴角抽动一下。 慕莘上午重温了昨天下午禹后给的文件,正准备约安总,禹后已经将人约到了,“九点二十分,悠然咖啡厅202。” “这么快?”她问道,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禹后抬了抬眼皮,“不敢?” “哧……这订单我若是搞不定,我就不姓慕!”她拿了文件,没有拎包,而是朝相反方向把叶栗拎起来,“叶栗大哥,您睡够了么?走了,去打战,本姑娘事业的第一战!” 叶栗几不情愿地站起来,抖擞抖擞精神,“走吧,大小姐。” 两人就这样,一个风风火火,一个懒懒散散地走了出去,苍野目光顿了顿,低头做自己的事,“老板,慕莘靠得住吗?” 这可是安沥的单子。 “她靠不靠得住我不知道,反正换了我们男人,谁也靠不住。”禹后的眼睛眯了眯,看向对面的山峦,墨绿的,几近黑色。 “这个安沥看起来不好色呀。” “谁知道呢,他不大喜欢我们这边的势力是真。” 听完这话,苍野顿悟。安沥是华海安家独子,向来一手遮天惯了,华海市的酒店生意被他基本垄断,只能再打华宁的主意。 他这个人一直很倨傲,喜欢把别人踩在脚下,嫉妒心尤其强,对比自己强的人十分仇视。 禹后亲自去会给他压迫感,而下面的员工去会让安沥感到自己掉价,让慕莘去最好不过。 慕莘到悠然咖啡厅的时候恰巧九点二十分,但是包间里并没有人,她和禹后通了电话确定时间地点,然后坐在沙发上等着。 一直到了十点,才有一个男人打开门走进来。 那男人大概有一米九多了。 他穿一件灰色家居服,一双白色跑鞋,夹杂着一些红色的头发慵懒地散在额头前面,还戴着一只白色的耳钉,一看就是个放荡不羁的主儿,但五官是极其漂亮的,尤其是薄削的唇瓣,为原本端正的五官添了一丝魅惑。 她深呼吸一口,“安总,您迟到了四十分钟。” 安沥听这声音,明显是指责自己,他扯了扯嘴角,薄凉的声音就流了出来,“你还有二十分钟。” 他声音好听到让慕莘狠狠地惊艳了一把,坐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她觉得亚历山大,连之前准备的台词都忘得一干二净。 安沥狭长的眸子沉了沉,看向她——干净利落的丸子头,洁白清素的纺纱裙,倒像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不过——还有一张透着些坚毅的小脸……倒是张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脸。 “听说你是禹后的学生?”他不疾不徐地问,禹后唯一一个关门弟子,还是段氏大小姐,这很难不让人想歪啊。 “是。” “仅仅只是学生?”他目光赤裸裸地扫过她的胸部,然后是腰,再就是…… 叶栗在一边早就捏了一把冷汗,出来时苍野交代过,他只负责慕莘的安全,谈判的事,他不能参与。 也就是说,慕莘若是发了火,他不能阻止。 以慕莘的脾气,能忍到现在应该很不错了。 慕莘心惊了一把,“我想这是我的私事,应该没有必要告诉安总吧?我们还是谈谈合作——” “哈哈,小姑娘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安沥笑道,完全就是命令的口气。 “您好,我叫慕莘,是禹总的助理。”她始终噙着清浅的微笑,其实讨厌得牙痒痒。 都知道她是禹后的学生,还“关系匪浅”,自我介绍?有必要吗! “嗯,然后呢?”安沥似好奇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要把她看透。 “安总,我想您应该清楚我只是代表公司来跟您谈合作,这与太多我的个人信息没有什么关联,除非您要和我做朋友,但现在我们必须谈公事。”她麻溜地说完,语气有些不耐,但似乎有点效果,那个安沥并没有那么多废话了。 时钟停在十点,安沥准时站起身。 “安总,这合同……” “慕莘是吗?下周二也就是后天中午,还是这里,我请你吃饭。”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这个女孩子,嘴上功夫非常厉害。 “我可以带合同吗?”她站起来打算追出去。 “如果不谈公事你就不来的话,那你就带吧。”说完,他发挥大长腿的优势几步离开包间。 “呼……”慕莘跌坐在沙发上,灌了大半杯水,“我去,这安沥怎么这么难搞,说话那么直白还句句带刺,比你家总裁还变态!” “谁说我变态?”话音刚落,门口现出一抹傲然挺立的褐色身影,片刻,那身影已然近在眼前。 “没人说你变态啊,叶栗你听见了吗?谁骂你家总裁了?”慕莘感受到他冷漠的气息,连忙改口。 “慕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畏缩缩的了?”禹后勾起一只高脚杯,倒了三分之一的威士忌,细细品味。 叶栗在一边冷眼看着她的独角戏,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慕莘恨不能把他扔出窗口,“是我说的,你有时候挺变态的。难道你还能打我啊?” 说好的叶栗是我的保镖,还能反悔不成? “打你倒是不会,只是,为师不太明白,我怎么变态了?” 叶栗也是蛮错愕的,他跟着禹后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有兴致跟人谈论这么没有营养的话题。 等等,这压根也不是没有营养,这话题分明伤身啊。 慕莘想了想,脑子就转回第二次见面他强吻自己的时候,刚想要开口,突然就看到身后还坐着叶栗,她犹豫了一下,“脚踏n只船,算不算变态?” “看来我得改改这坏毛病了。”禹后挑眉看向她。 “那还不是。”她立马接嘴。一接完嘴她就后悔了,他身边美女如云,行事风流和自己有半毛钱关系? 她抬头,禹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禹后,你套路我。”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她努努嘴表示不服气。 “嗯,又怎样?”他抿了一口酒,大大方方地承认,然后看向她,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和,“我等着你套路我的那一天。” “会有的,你等着。” “好,我等着。”禹后应一声,款款起身,走了出去。 她站起身,拿着合同跟出去。 “话说,禹后,你怎么会突然出现?难不成你在隔壁有应酬?”禹后让苍野把车开回去,自己上了慕莘的车。 “带你去看房子。”禹后淡淡开口。 啊哦?日理万机的禹总带卑微小助理去看房子?我没听错? “老师,我朋友说好会帮我看的,就不用麻烦您了。” “慕莘。”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慕莘不说话了。有啊,苍野昨天才骂过啊,真真是有其狗必有其主! 叶栗从车镜里看见苍野被抛弃的神情,幸灾乐祸地笑了。 车子绝尘而去。 …… 慕莘一身白裙风尘仆仆赶到公司,一看表才知道已经两点四十五分,打卡签到也没用了,喝了口水,她放慢了速度。 “没错,就是她,最近总裁天天都跟她在一块呢!” “我看过她的资料,才十八岁的实习生,不就是靠着她老爸段林是段氏集团老板,才爬到总裁助理这个位子的!” 两声细碎潜入耳朵,慕莘顿了顿,啊哈……有人嚼舌根,对象还是自己,有趣了,她倒是要听听她们还会说些什么。 “总裁助理?我听人说看见她晚上坐叶栗先生的车去总裁家里呢,说不定已经爬上总裁的床了……” “诶……也就我们命苦,瞧瞧,我们午睡都没有睡就来签到了,她倒好,迟到就算了,还是苍野先生去接的!” 慕莘听了这话,是又气又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两个员工紧张地抬起头,目光愕然,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见慕莘笑得开心,拍了拍苍野的肩膀,“苍野,你有没有将员工撤职的权利?” 这话一出,那两个人脸色一变,真想打自己嘴巴,可是偏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紧张得直冒冷汗,只得看着慕莘笑得明媚。 “不仅我有,你也有。”苍野回答,看慕莘笑得如此,他也是一头雾水,在他的认知里,被人骂成这样还笑得这么享受的,她是第一个。 “真的么?禹后没跟我说!”慕莘闪亮的眸子眨了眨,刻意透着一丝危险的目光落在那两个人身上。 “慕助理,我们……”其中一个已经急得眼泪快要冒出来。 “慕助理,我们再也不会这样,你大人有大量……” 四周安静得出奇,只有慕莘爽朗的笑声和两个女员工似有若无的哽咽。忽的,慕莘话锋一转,“苍野,其实相比于她们俩我比较想炒了你,怎么办?” 苍野一愣,一头黑线。 正玩笑间,一个电话就打进来。 “喂,你好——” “慕莘,你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如果你再迟一分钟,我不介意把苍野的十六万还给他!” 慕莘收了线就往电梯跑。 苍野大概是猜到了什么,看了那两个人一眼,冷然,“慕助理是老板的学生,性子直,而且烈,你们再嚼舌根,估计她是真不会放过你们。有时间背后议论别人,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在工作上。” 说完,他转身离开。 慕莘坐在禹后的办公桌前,将早上和安沥谈话的内容大致说了下,禹后认真地听着。 “他约我后天下午去悠然202,允许我带合同。”慕莘喝了口水,眼眸微低看向合同,睫毛轻轻扇动着。 禹后看得有些怔。许久才开口,“你最好不要带合同。” “为什么?”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向窗边,极目远眺。 “和他交个朋友有利于以后你掌管段氏,这是你最终目的。”主动提出第二次见面,这并不是安沥的作风,除非……慕莘给他的印象极好。 “据我所知,他生意场上并没有什么朋友。禹总的意思,难道是他盯上我了?”她回头,看向禹后。 看来,她来这里学习的目的是众所周知的啊。也是,禹后这种商场老狐狸,她在他面前不就是小巫见大巫吗? “差不多。” “我还是要带合同。拿到段氏固然是我的最终目标,但是如果我连一单合同都搞不定,我有什么资格掌管段氏?” 她脸上的认真和深沉让人讶异,禹后淡淡“嗯”了一声,接到了陌生的电话。 “喂。” “禹先生,请问慕莘在你那里吗?”电话那头,谬哥打了慕莘七八个电话都没人接,有些着急。 禹后抬眼看了看慕莘,慕莘用嘴形问道,“是谁啊?” 禹后闷了一口气,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她,“喂,你好。” “慕莘,我现在在看房子,你要出来一起看看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如玉般温润,慕莘不由得心悸,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谬哥,我已经把房子找好了。” “找好了?在哪里,有多大?干不干净?离办公的地方近吗?”谬哥惊讶,她今天不需要上班吗?还有时间找房子? “额……”慕莘正不知道怎么开口,电话已经被禹后抢去,身侧又响起了他冷肃的声音,“房子是我把关的,环境不错,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让他拿着老板的电话跟你聊天算怎么回事?” 谬哥顿了顿,“那好,你们忙,注意休息。” 禹后将手机丢在桌上,“你们在交往?” “大哥,那你真是想多了。”慕莘耸耸肩,跑回自己办公室。他说什么?她跟谬哥在谈恋爱?想多了,他俩熟成那样,还谈恋爱? 76.高不成低不就 2011年。 1月。 转眼,慕莘已经在宇师实习将近一个学期,这个学期课不多,她待在宇师的时间比待在学校还要多得多,认识宇师的工作人员比学校的同学还要多。 说实话,禹后对慕莘的教导并没有多少,慕莘的感觉就是禹后给她一个很好的平台,让她自己尝试,自己成长,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向来不喜欢那种紧迫感。 时间过得很快,慕莘一个下午就看完了半本书,对于她来说,经济学的书还是有些晦涩难懂,不过好在元旦来了,禹后给她的工作量不大,她还有时间。 伸了个懒腰,慕莘从座位上站起来。 “叶栗,我想回家一趟,你陪我回去吗?”她站在一旁看报的叶栗面前,抽掉他手里的报纸。 “嗯,是该回家了,都国历新年了,”叶栗应了一声站起来,“话说你家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里。”慕莘眸子微微黯淡,随即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她走出办公室,跟禹后打了个招呼,出了总裁办。 叶栗摸摸脑袋,跟了出去。 很奇怪,今天天暗得很早。 明明只有六点窗外的夜色已经非常浓了。 慕莘坐在车后座,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解释。说实在话,她觉得自己的事情并不需要对那些人解释。 她今天中午意外地接到一个电话,段林让她回家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问她。这几天,她过得挺平静的,他要说的事情,应该就是有关老太太的。 想起那个晚上老太太突然发病的事情,她就越发的担惊受怕,段林再怎么不讲情义,也不会亏待了自己的母亲,老太太何必那么亏待自己?在乡下有个好歹,也不好马上送医院。 再说了老太太养她长大,她也不愿意老人家离着自己远了。 “慕莘回来了?早听你爸爸说今天你要回来,让王妈给做了你爱吃的菜。”温和的话语声从沙发传来,低眸便是陈韵那张温柔似水的面容。 “还请段太太告知一下我爸在哪里。”她回答,一声“段太太”叫得讽刺。 毫不意外地,她看到陈韵的脸色僵了僵。 听到这话的段苒连忙从楼上跑下来,一眼就看见她身后巍然站立的叶栗,“姐姐带朋友回来了吗?” “姐你这是带男朋友回来了吗?”段蓁丝毫不避讳,穿着一件淡粉色睡裙就那么走了下来,坐在沙发上。 慕莘看了叶栗一样,扬起一抹笑,大方道:“是啊!” 叶栗怔了怔,虽然认识她的时间虽然算不得长,但对她的性子也是了解的,就是爱闹,好胜。他索性不说话,由着她折腾。 “我信你的鬼话,就你高不成低不就的,能刚上大学就找到男朋友?”段蓁扯了一包薯片,顾自享受起来。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小小年纪的管到我头上来了?数学及格了?或者作业做完了?”她语气极其平淡,却是句句话外之音——否,就给我滚去学习,只见段蓁脸色一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数学没有及格,还胆敢在这里放肆,段蓁,我真怀疑你的脸皮是什么做的。”慕莘的声音重了些。 段蓁真怀疑她是不是自己亲姐,她扔了所剩无几的薯片袋,拿嘲讽的姿态看向叶栗,“大哥,你看看这女人是怎么对她亲妹妹的,赶紧认清眼前人,别到最后来后悔遇人不淑!” 叶栗在背后耸了耸肩,笑道,“慕莘,我都不知道你家有这么嚣张的小妹?” “扑哧……”慕莘笑了,他倒是把这个角色演的极好,“是呢叶栗,就是有这么嚣张的小妹,瞧瞧我多可怜,就是被这么个恶毒的女人压榨了八年……” 说着,她还可怜兮兮地看向他,那水盈盈的眸子看得他一阵哆嗦,“要不要我帮你报个仇之类的?” 段蓁被嘲讽数学成绩,不由得想要争口气,一脸忿忿不平上楼发愤图强,临走前还不忘给慕莘一个鄙视的手势。 “你愿意我当然接受帮助啦,”她连忙点头,眉眼弯弯一脸期待,“你打算怎么帮?” “我开玩笑的。人家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我一保镖,跟你这瞎掺和?”他勾唇笑笑,露出几颗白白净净的牙。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被陈韵听到耳朵里去,那个“恶毒的女人”大概指的就是自己吧?这样想着,她的心口就凉了一截。 慕莘朝他肩膀去了一拳,笑开了,“耍我,你不想活了?” “你打的过我吗?”叶栗挑挑眉,一副“打不过我你能奈我何”的嘴脸,“要不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勉为其难让你拜个师学个艺?” “不就是几下花拳绣腿,你就得瑟吧。”慕莘抛去一个冷眼,不理会他,吃起了水果,随手拿起一个橘子递给他,“给——” “不吃。”他摇头,推回去。 见他拒绝,慕莘冷哼一声,掰开橘子撕下一片往他嘴里塞,“这不是吃了吗?矫情。” 叶栗一脸尴尬,心里对慕莘的好感度飙升,这女人骚是骚,作也作,心地倒是不错,不失为一个朋友。难怪禹后破格收了她做学生…… 不久,门外传来刹车的声音,慕莘知道,段林到家了。 散发着栀子花熏香的书房里,慕莘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椅上,身子往后一仰,闭着眼等段林开口。 “莘儿,现在外界把你和禹后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你自己怎么看,总不能视而不见任由其发展吧,这对你女孩子的名誉有很大损害。”段林点了一支烟,看到慕莘皱起的眉头,在烟灰缸里一捻,丢进去。 他严肃的语气没有让慕莘认真起来,她张张眼睛看向他,“清者自清,我该担心些什么?” 果然,这话一出段林的眸子冷了冷,她捕捉住他一瞬间的不悦,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接着说,“别人在您面前说了什么我没那心思去猜测,我和禹后的关系也没有必要向您,还有那些人解释。” “我听说,禹后给你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公寓,是真的吗?”她的解释虽不直白,但起码听起来,她和禹后还是清清白白的,段林的心口舒张了些,甚至有一丝安慰。虽然从某些方面看来,禹后对她看重并不是好事。 “真假,这重要吗?”她笑着反问。 段林被她笑得有些发怵,所谓外界的人只是把慕莘的事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爆料出来,他也没有深究这些消息的真假,现在—— 听着自己女儿一句一句轻轻慢慢的嘲讽,他的心突然绞在了一起,“昨天我在咖啡店里碰到阿谬和阳商,他们两个说你这两天没有在他们那里,佳黎这段时间也都待在家里……那么,这是真的了?” “我已经成年了,没必要跟您报备行踪吧?还是说您希望我继续回到那极其安全的乡下,最好都不要再出现在您和您的家人面前?”慕莘面无表情,就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莘儿,我是你爸爸!”段林明显有些怒了,却仍努力压制住怒气,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对不起她,没有给她完整的家,没有给她足够的父爱,没有在她失落难过时为她撑起一片天,一切都是他欠她的……所以他在尽量弥补。 “嗯,我知道,您不用一遍一遍地重复。血缘关系是剪不断的。”她依旧平静如水,对他的紧张熟视无睹。 有些东西,没有经历过是不会明白的。 就像一朝一夕之间幸福的家庭破碎,一个人从公主变成了灰姑娘。 怎么样,是不是读着一点感觉都没有? 段林两只眸子往下沉了沉,心里不是滋味,慕莘啊,真的就只是血缘关系吗?只是血缘关系吗? “好了,”段林开口,他转移了话题,“我不深究你住什么地方,你说得对,你差不多也成年了,很多事情该自己去面对,但是爸还是希望,你如果不适应还是搬回来住,毕竟外面不安全。” “如外界所说,前段时间我都住在禹后家里,禹后在市中心给我买了一套公寓也是真的,但是只是为了工作方便,以后我会在那里生活得很好。至于您说的安全问题,我觉得如果我继续住在这里我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她风轻云淡地说。 一字一句都打在作为父亲的段林身上,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这孩子长大了说话也讲起了艺术,还是该可悲自己居然被孩子的话压得死死的。 他承认自己当初宴请禹后的时间是按着慕莘回家的时间来的,他有把慕莘送到禹后身边的想法,但不是刻意,因为他有愧与她,她不能作为他利益的牺牲品。 但是,她和禹后的相处居然如此出人意料。 “好了,”他看了她一眼,终于到了讲正事的时候,他语重心长地说,“莘儿,你现在已经18岁了,虽然还没有到法定的结婚年龄,但是你看看——你妈妈和林家约定的婚事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慕莘怔了怔,他不说她都忘了有这么回事。 见她发愣,段林继续说,“林家是华宁有头有脸的家族。林潜那小子这些年基本都在国外,但他军途很成功,人成熟,也长得清秀,重要的是没有什么负面…新闻,倒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 “爸!”慕莘赶紧叫停,林潜?哈哈,她都四五年没见他,鬼知道再见面会怎么样?她可不想突然就跟一个陌生男人培养感情,然后说不定还会被扑倒。 想想都一阵恶寒。 “我并不想这个时候谈恋爱。”她一口否决。 “这是你妈妈在世时定下的!” “可……”她咬牙。 “莘儿,别的事情我可以由着你的性子,但这件事不行。做大事的人重信守诺,你不想你爸爸妈妈成为别人口中不讲信用的人吧?所以,不论你愿意不愿意,林潜下个月回来过新年,你陪林氏父母去接机。” “过年?”她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明天。 “对,难得回来过年。” 77.林家老二是个斯文人 “我那天早上有些工作上的事,我尽量调整,如果无法调整那就再说吧。”慕莘不咸不淡地回答,有些无可奈何。 毕竟他是她的父亲,他打出了过世的佳媛的牌子,就已经告诉她不容拒绝。 反正接个机也不会少块肉,时间允许,她多认识一个优秀的人,倒不失为一件有意义的事,至于所谓恋爱啊,娃娃亲啊,就一边凉快去吧。 “也行。”段林也退了一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搭着靠背椅的扶手站起身,“快七点了,留下吃顿饭吧,你一直不回家,我们一家人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奶奶也想你想得紧。” “不了,我今晚还有约,再见。”她果断拒绝,有段苒和陈韵在的餐桌,那该有多倒胃口,她可不想拿自己饮食健康当玩笑。 至于老太太,每天一通电话都不带请假的,叮嘱自己抓住机会在禹后那儿多学东西。她倒是很想多学些东西,那也要看禹后肯不肯倾囊相授啊。 说完,她站起身来往外走,叶栗已经在车子里等她,见她垂着脸下来便知道情况不太对劲,他打开门锁,问道,“怎么样,你父亲跟你说了什么重要的事,能让你愁成这样?” “愁,可愁了呢!他居然叫我谈恋爱啊。”她叹了口气靠在副驾驶的沙发屏上,仰头盯着车顶,等看累了便将眼睛闭起来,“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糟糕的事,但一想到要被迫谈恋爱,还是有一种心累的感觉。就像,很多事你自己愿意去做,别人一催促,你就有了逆反心理。” 叶栗那表情可不是吃了一惊,分明是吃了一块巨石,他半笑地说:“被迫谈恋爱?哈哈哈……据我所知你才18岁,这么年轻就被迫恋爱?要知道婚姻可是爱情的坟墓,三思而后行,玩玩就算了。” “别说坟墓了,就爱情这东西我连块土都没有。妹的,什么年头了,还兴娃娃亲,不知道我娘当初怎么想的,段林居然还当了真。算了,不说这些,带我去缪晨。”她摆摆手,扭头看向窗外。 “缪晨?”叶栗启动了车子,“你也会去那种地方?” “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她反问,“再说,缪晨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人干净着呢,你一看就没有去过里面,以貌取人啊。” 叶栗挑挑眉,笑说:“哟呵,挺厉害啊,这都给你知道了?我还真就没有进去过。不过说到年龄,你才18岁,不是应该上高中吗?” “小学的时候我跳了一级。”她回答。 说起来,十岁的时候母亲过世,那两年她压根没什么心情读书,但是读起来效果比发愤图强还好,直接就从五年级上了初一。 “没想到挺厉害的啊。”叶栗调侃。 “那还不是!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我一箩筐的奖杯和奖状。”她嘴角扬起一抹笑,难得清净淡雅,像足了夏日里吸足阳光的荷花。 车子停在缪晨前面,慕莘拎起包下车,想着叶栗怎么说也算是半个朋友,回头问他,“要不要一起进去玩一下?” “算了算了,你自个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有事叫我,毕竟这里鱼龙混杂——那什么,手机有电么?” “有的,刚在办公室冲的,满格呢,不慌。你真不进去坐坐?谬哥酒吧的零嘴搬不上台盘,但酒味道还是不错的。” “不去不去,”他果断拒绝,“跟着你是我的工作,怎么还能跟着去玩?老板知道扣我工资的,再说我这开车呢,酒驾违法,姐们,别害我。” “嘁……我也就是多客套一下。”说着她转身离开。 叶栗看着她的背影,不得不说,慕莘有时候的做派,倒真是个未成年。 缪晨酒吧里,灯红酒绿一如往常,佳黎、阳商和谬哥早就到了,缺她一个。 慕莘把包往边上一丢,目光捕捉到佳黎身边正在玩手机的男孩,挑眉,“我说佳黎,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漂亮的弟弟了,这小脸嫩的……” 佳黎抬起头,“嗨”一声,拍拍男孩的肩膀,说:“我堂叔叔的儿子,我表弟,刚刚从长沙来这里看他爸爸。” “姐姐好,我叫佳柏,很高兴认识你。”佳柏扬起清秀的面容,大方把手伸向慕莘。 “你好,我是慕莘,你姐姐的表姐,说起来我们也算是远方亲戚。”慕莘伸手,还没有与他握在一起,就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将手拽开。 抬头,只见阳商拽着她的手腕眯着眼睛,邪气凛然,“慕莘,我听叔叔说,你都要跟那谁培养感情了不是?你怎么能随便握别人的手呢?” “谁?”佳黎问,看向慕莘,“什么消息我不知道他知道?姑父说跟哪个培养感情?” “哈哈……”慕莘尴尬地一笑,趁他不备给了他一脚,“阳商你妹的,你就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林潜那是八竿子打不着,嫁给他,还不如嫁给你。好歹我们熟点。” 阳商被她一脚踢得嗷嗷叫,“那你嫁给我好了。” 话音未落,佳黎又给了他一脚。 他抬起头,恶狠狠地抿了抿唇,看向佳黎,“你丫的又为什么踹我,我招你惹你了?” “友情提示,南汐学姐下个月七号回来,你能不作就尽量别作,不然可有你苦吃,”佳黎脸上略过一丝不自然,随即无所谓地一笑,“快说,是谁?” “林潜呗。” “哪个林潜?” 谬哥捻灭了烟头,“三兄弟那个呗,一个从了军,一个从了商,一个从了小混混。” 慕莘笑,“谬哥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华宁有几个林家,我也就是盲猜的,老大林潜,比你大了有七岁了吧?” “是啊,他七岁握枪的时候我还在我娘肚子里折腾呢。” “哈哈哈,我倒是觉得,你跟林家老二还更般配点,年纪相近些。” “谬哥,咱能不乱点鸳鸯谱吗?林家老二林栩,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一面。” “林家你没去过吗?” “去过啊,五六年前去过,就见到了林家父母和林潜,穿一身整整齐齐的军装,二十出头,整得跟三十出头似的。我记得当时林阿姨是说什么来着……她说林栩不爱说话,在楼上读书呢。我瞅着,估计是个斯文人,不然就是个闷骚男。” “小道消息,你可真是太对了,林栩真是两样都占了,看似斯文,实则闷骚。”佳黎道,顿了一下,又解释说:“上次找墨琅的时候,在他公司遇见林栩,第一眼,真他妈斯文,皮肤白白净净,五官立体分明,整个衣架子,一开口就是:舅舅,急着给我找舅母?那语气,比阳商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我说,你这耐不住寂寞的性子,还真当不了军嫂……”阳商煞有其事地说着。 “你妹,我耐不住寂寞?”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在禹后那儿,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不是耐不住寂寞是什么?你但凡安分点,也不至于天天拉着你禹老师见报了。” “我?他跟你这儿闹能见报么?还不是对方是禹后才被穷追不舍,少一边说风凉话。”慕莘想,阳商大概是醉了,嘴这么毒。 禹后那些骚操作,她根本就预料不到好吗?以为她很稀罕吗? “佳黎,南汐下个月七号回来的事,”阳商突然截了话题,“你怎么知道?” 还没等佳黎回答,一旁的佳柏抢过话头,一脸神秘地说:“南汐姐和我姐的关系那可不一般……” “闭嘴!”佳黎黑着脸向他甩去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死鸭脖,再这样多嘴,就给我滚回去写作业,看我不告诉叔叔你逃学的事!” “别别,你可千万保留人性啊,我又没说错,本来……”佳柏怏怏道。 “你还说是不是?”佳黎抬手就准备给他一个爆栗。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哈哈哈……鸭脖,哈哈哈哈……佳柏,平时你姐都这么叫你吗?哈哈哈——”慕莘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得人仰马翻。 “快别说了慕莘姐,都是她叫了个开始,之后兄弟姐妹都喊我外号了,我容易吗我。” “哈哈哈……你这年纪小小老气横秋的。话说,佳黎,你家小孩的名字实在是一道风景啊,就我知道了,你、你表哥、还有这可可爱爱的小表弟,名字一个比一个奇葩!”谬哥灌下一杯威士忌,问道,“我可对这个问题疑惑了很久,只是每次都不记得去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嗨,还不是我太祖母,她早年去欧洲旅游,所以特别喜欢欧洲国家,基本上我们这一辈名字都取自欧洲国家的首都。佳伦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大伯父的小舅子的表哥的侄子的名字那才叫奇怪。” “哦?取自哪里?”谬哥问。 “华沙。” 佳黎说着,一旁的佳柏还点头附和,“没错,不过姐,大伯父的小舅子的表哥的侄子是哪个?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增加喜剧效果,你懂什么?这是交流的艺术!” 佳柏瘪嘴点头,“你是我姐,你说的都对。” “所以你那乱七八糟的亲戚叫个啥?佳华?”谬哥问。 “加沙。” “我去,谁取的,这得顶礼膜拜一下。”阳商差点没从沙发上摔下来。 慕莘睨着他,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笑得,还是醉得。半晌,他在沙发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不说话了。 佳黎和谬哥也看向阳商,面面相觑,然后耸耸肩表示无辜。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莘问:“他爸妈没说他准备什么时候出家吗?” “您这反射弧可够长的。”佳黎道。 “虽说是奇怪了点,但我觉得挺好的了,是吧鸭脖弟弟?”慕莘笑,看向佳柏。 佳柏一头黑线。 78.我是你林二哥 2011年。 2月。 “可不是吗,你那个保镖可真是厉害,阳大爷跟我这叫唤了一天呢。”佳黎说,饱了一尊一尺的观音像到苍野手上,笑得狡黠,“苍野先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苍野接过,老老实实抱着。 “这么说我还得慰问慰问他呢。”慕莘叹口气,不无担忧地说。 “劝你别这么干,阳商你还不知道,你越慰问他越是得寸进尺!” 两人笑,走进另一家店,苍野不情不愿地跟上。 几乎把店里的东西翻了个遍,两个人才找到一个巴掌大的盆栽,满意地记下禹后的大名,然后将东西递给苍野。 佳黎看她那么大方地记下禹后的名字,笑说:“禹总对你可真够大方的,旁人看来,你们没点什么才叫奇怪。” 慕莘耸了耸肩,丢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你是旁人么?” 佳黎:“我的错我的错,我家慕莘多正直的人。” 慕莘不理会她,抱着一只大熊布偶出了店门,没几步,被堵住了去路,她将大熊往旁边一拽,“谁啊,不看路了吗?” 和她撞上的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他穿一件浅黄色衬衫,一条棕色七分裤衬得腿修长,足有一米九的匀称的身材看得慕莘有些怔。他有一头乌黑的头发——还有几根发丝,像禹后那样往后梳得油亮,脖子上竟然是一条红绳,红绳衬得肤色刚好。 微微低头,男人摘了墨镜,冲她笑得灿烂,“慕助理,真巧。” 慕莘一愣,张大了眼睛,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安沥,“安总,别来无恙,您怎么在这里?” 安沥笑了笑,见慕莘认出自己,于是将眼镜戴了回去,“慕助理小声点,我这可是微服私访。” “哟呵,慕莘,这大帅哥是谁啊?”在店里挑东西的佳黎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出来,一双眼睛饶有趣味地盯着来人。 “介绍一下,这位是年轻有为的安氏企业接班人,安沥,这位是我的表妹,佳黎。”慕莘简单地介绍两个人。 两人伸手握了握。 “佳小姐,幸会。” “安先生好。” “对了,安总,您刚刚说微服私访,怎么回事?” “我也是刚刚接到调任令,我爸把我调到华宁分公司历练历练,现在是来这里看看,了解一下敌情,过几天我来这里的消息会传出去,到时候我肯定应酬不断,所以现在先来这边看一看,也算是体察体察民情为以后做准备。” “您倒真是用心,”慕莘叹道,在她看来,安沥从来都不是一个用心的人,但奇怪的是,好像任何一件事到他手里都会顺理成章地被办好,“安小姐怎么样,我都快两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她啊,她好得很呢。下个月就二十六岁生日,我打算在这里给她办一个party,你可一定要来哦。”他道,每一句话吊儿郎当却又谦和客气,与一开始见面时判若两人,让慕莘的心情稍微舒畅了点。 “有空一定到场,我们电话联系吧。”慕莘道,安沁生日会关她什么事? “那好,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我们电话联系。”安沥说着笑笑,清秀且俊美的五官像是阳光般温和。 慕莘难得开玩笑,“陛下请继续微服私访,奴婢告退。” 说着,她微微屈膝,一副娇柔的姿态,惹得安沥一阵发笑。 这一幕落进苍野的眼里,他冷哼一声,真不知道这个慕莘到底有什么好,老板居然让他这华宁第一助理来这刷脸搬东西,她倒是好样的,在这里勾搭公司的客户? 想着,他愈发气愤。 正思轴着,一个电话打进来,他一看是自家老板,立马接起,“老板。” “你们在哪里?”那头的禹后批阅完文件,读完报纸,结果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事情可以做,百无聊赖之下开车出门去了商场。 “我们在宇师旗下lea商场,”苍野停顿一下,环视四周,找到标示牌,“二楼四号区。” “嗯,就待在二楼。”他吩咐一声,挂了电话,加快了车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是要避嫌来着,却还是忍不住出来找慕莘。 叶栗说他有华宁第一的车技,但估计禹后跟他比有过之无不及。不过十分钟,他就已经泊好车,迈开长腿向商场二楼走去,自带光源的发光体,说的就是禹后这种身材完美长相完美的男人,他所及之处,路人纷纷侧目。 他的到来,着实把慕莘吓一跳,一看到他她手里的奶茶就落了一地,“禹后,你怎么来了?” 禹后目光冷冷扫过佳黎,然后看向她,淡淡道,“开车来的。” 扑哧一声,佳黎笑出声,收到禹后吃人一样的目光,她忽地用手捂住唇,“抱歉啊禹总,我不是故意的,还不是禹总您太幽默了……哈哈哈。” 话是这么说,可她却在心里对慕莘多了分倾佩,和这样低气压的人生活在一起,换做她,迟早憋死。 …… 泡了个舒服的澡,慕莘捂着心口,许久才睡着。 第二天是周二,她很早就起床了,原本想早一点起床可以避开禹后,没想到大清早的,这厮居然在楼下做饭。 看到她这么早下楼,禹后眼里略过一丝惊讶,调侃她:“现在五点多,你确定你不是梦游?” 慕莘叹口气,抿唇,像小鸡挥翅膀一样甩甩两条手臂,“我要去接个人,所以老板,我想请半天假,可以吗?” 接人? 禹后很意外地居然会对她的事好奇起来,什么人会让作为起床困难症重度患者的她大清早爬起来去接?他打量了一眼她的穿着,倒是规矩了些,“去吧,接人总比偷人好。” 噗…… 闻言,正在喝水的慕莘一口水全喷出来,水珠零零落落又颇有规律地在地上画了个扇形图案,慕莘兴味盎然,审视着他,邪邪地说,“禹后,你这话意蕴深长啊,该不会看上学生我了吧?” “噢——” 她可怜的额头再一次代她受过,她捂着额头,却是笑得灿烂,“你嫌弃我也没关系,我又不是没人要,我马上要去做的事就标志着我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 说完,她丢给男人一个潇洒的背影,踏着轻盈的步子走出门去。 林潜,二十七岁,七岁不到跟着父亲林安平到军队,后以理论课第一的成绩进入军校读少年班,初高中毕业后到美国读大学,之后辗转到英国,在那里整整服役七年,七年间,除了自己日常训练外,大部分时间都用于指导现役军人的实战训练。 慕莘到机场的时候,正巧接到林氏墨吟的电话,“喂,您好,我是慕莘。” “慕莘啊,阿姨堵车了,恐怕不能按时到达,你先在五号台等阿潜,可以吗?”那头的墨吟压抑着兴奋的声音,显然不像是因为堵车而焦躁不安的人,又解释说:“爷爷说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开,来不了,老三也来不了,他要回学校上课。所以待会儿,你要是接到了,就先陪你林大哥出机场,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可以吗?” 慕莘一听,墨吟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反正就是他们一家人都想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林潜咯。 “我知道了,阿姨,那没有其他的事的话,我就先挂了,等接到林大哥再联系您。” “行,麻烦你了啊,慕莘。” “不麻烦,您路上小心。” 她挂了电话,却不知道那头墨吟和难得回家过年的林安平笑得合不拢嘴。 “我说,要是两个人都对对方没有意思,你怎么办?”看自己妻子这样积极地张罗儿子的婚事,林安平觉得估计接下来十年乃至十五年,只要老三林御还没有结婚,她会一直持续这种管家婆的兴奋状态,思及此,他不禁有些害怕,又有些无可奈何,家里毕竟还是太冷清。 他常年在外,林潜远渡重洋,林栩隔三差五出差,林御在游戏厅打地铺,老爷子又爱独处,墨吟过着十分优渥的物质生活,平常跟人出去逛逛街,打打牌,看看电影,数年如一日,大概也是无聊透顶了。 “能怎么办?要是不合适,也就算了吧,都是大孩子了,我也不能硬逼着他俩在一起呀。” “哈哈哈……我想着你怕不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去去!我怎么是那么不明事理的妈妈?损成这样,林安平我跟你说,你儿子要是愿意光棍一辈子,我这做妈的也不说一句话!” “你不想抱孙子了?” 另一边,阳商在缪晨混了一整天,正准备回学校,没想到得知杜老爷子派了助理到学校来寻他,他顿时想顶着一身酒气去荼毒同学也不太好,多翘两节课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慕莘去接她男人了?” “昨儿不是睡死了么?还听得见?” “你就打算这么单着么?” “说得好像你就脱了似的。” 阳商痞痞地笑了笑,想到那天聚会是佳黎友情提示——南汐学姐下个月七号回来,他颇为得意地宣布:“爷我目前陪你单着,过几天小爷我就佳人在怀了。” 话落,谬哥丢给他一个“你满说,我满听”的表情。 慕莘站在五号台,六点十五分,男人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直筒裤来了,他将袖子挽起来,领口的扣子扣开两颗,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梳得油亮,他薄唇轻抿,鼻子坚挺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柔和……要说帅气,他可能真的不如他舅舅墨琅,妖孽也不如阳商,清秀不过童年,冷酷不过禹后——但是,他优雅,且沉稳,考究,且随意。 四目相对,他向她走来,眼里闪过一丝好奇,也不过是一闪而逝。 “林大哥,欢迎回来。”她笑着,我去——几年不见,这男人居然长得这么逆天?气质居然这样的好? 林栩倒是没有一丝见外,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不无失落,“果然是长大了,说话都客气起来,不过你认错人了,我是你林二哥。” 65.很抱歉让你误会 空气在那一秒静止,慕莘从头发丝到脚指头,没有一处不写着尴尬。她僵着嘴角,眼看着“林二哥”回头看看,迎面走来的正是“林大哥”。 “刚好和你林大哥一班飞机,”他解释说,二十二岁的面孔年轻俊朗,却意外透着成熟稳重,他的语气温温和和,不无轻快,目光却没有全数落在她的身上,“很抱歉让你误会,再见。” “再见。”慕莘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而看着向她走来的穿着休闲服的高个子男人——他的面孔其实没有变多少,大概是林栩有些像他年轻的时候,导致她认错了人。 “坐了那么久飞机,林大哥一定饿了吧?”慕莘的声音戛然而止,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尴尬的事也常常接踵而至。 “飞机上的食物,林大哥还吃得习惯吗?” “不太习惯,所以确实是有些饿,走吧,带我去吃饭,顺便有些事情我们得谈谈。”他说话客气,但更多的是亲和,让慕莘的压迫感瞬间消失。 慕莘想:他说要谈的事情,大概就是婚约的事。她也想知道林潜对两家人乱点鸳鸯谱的看法。 两人就在距离机场最近的餐厅就餐。机场车站的消费尤其高,这个说法是不错的。机场车站也算得上是一座城市的门楣,总该收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一点,给前来的游客一个好点的影响。 “林大哥,林二哥怎么跟你一块儿回来?” “他刚毕业,去国外历练历练,等过几天,新年过了,他就要去林氏上任,怎么了?” “我刚刚把他认成你了,他跟你以前有点像。” 林潜笑说:“阿栩小时候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这几年倒是不太一样,你仔细看他眉眼,气质上和我不同。” “哦?这个我倒是没有仔细看。” “有机会瞧瞧。” “说起来,我以前没有见过林二哥。” “我印象里,你没有去过林家几次,当然看不见他,除了谈生意,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这样,那林二哥有朋友吗?” “有,他不是孤僻的性格,只是不喜欢把时间花在应酬上面。” 她停下筷子,小心翼翼地看向他,“那个,林大哥,你这次回来……” “我这次回来有三件事,看父母,谈工作,然后就是婚事。”他打断她,从一开始看她就知道她对这个娃娃亲并不感兴趣,18岁青春正好的年纪,谁希望大好的年华拿去跟一个“老男人”谈婚论嫁? 听他将婚事放到最后,她开玩笑说:“看样子林大哥不太重视这个婚约。”那我就放心了。 “并非如此,”林潜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平静且认真,“你放心,你在我心中有足够大的份量,我那么说只是不想让你有负担,你没必要有马上就要走进婚姻坟墓被束缚的感觉。” 他说的那么好。 慕莘尴尬地笑笑,“所以呢,林大哥应该知道家里想让我们培养感情,你会怎么办?毁约退婚?” “不会,”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明显是有备而来,“慕莘,我今年二十七岁,还有三年三十岁,所以我给你三年时间,在这三年里你可自由追求你喜欢的人,如果你爱上别人且过得幸福,那么我会主动提出毁约,不然,我们将会结婚。” 慕莘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别人的未婚夫回来都是宣誓主权来了,他倒好,给她空间劝她自由恋爱?当然,这于她来说简直是如遇大赦。 点点头,慕莘笑道:“林大哥,你说得很对,谢谢你。” 林栩抿唇不语,他从来不是话多的人,若不是婚约这件事需要谨慎处理,他也不会有心思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么多,不过说实话,对慕莘,他蛮喜欢,说不清楚从那一方面,许是第一眼看过去就很舒服。 饭后不多时,刚好谈话一度陷入沉默之中时,慕莘收到一条短信——九点二十分,悠然202。 一看就知道是安沥的短信,她收起手机,不好意思地看向林栩,“林大哥,那个,我现在还有点事,可不可以先离开?” “随你。”他柔声。 “谢谢,”她笑得灿烂,“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哦。” “走吧,去哪里,我送你。”他起身,近一米九的身高挡在她面前,语气温和,却不容她拒绝。 慕莘一愣,赶紧跟上去,说实在话,这样好脾气好…性格的男人,现在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看看阳商那个风流公子,禹后那个冷面阎王…… 两人去地下车库提车,林潜开车送她去咖啡厅,“我听人说,你在禹后手下工作?” “啊?嗯嗯,是!”她回答,暗自腹诽,他该不会从哪里听来一些流言蜚语吧?哭瞎,慕莘你看看你的形象,你的节操,还不是碎了一地! “一边读书,一边实习,不会累吗?” “还好啦其实,”他的话题方向让慕莘松了口气,她想着林潜这种人的八卦精神和想象力应该比现代人的平均水平要弱一些——那简直再好不过了,“我们这个学期刚入学,学校为了让我们适应大学生活,安排的课比较少。” “这样……那你好好学,以你的资质,青出于蓝不是问题。”他温和道。 在禹后那里学了这大半年,一个安沥还没有搞定。青出于蓝?她想过……可照现在的情形看来,那可真是遥遥无期的事。 “哈哈……林大哥过奖,禹后那手段我若是能学三分之一,也不负他了。” 见她思考,林潜也沉默了。 悠然。 车子停在门口,慕莘跟林潜道谢:“本来说好是我去接你的,结果还麻烦林大哥送我,真是不好意思。” “小事,车子也不能总停在机场。” “那……林大哥路上小心,我先进去了。” 林潜嗯了一声,调头离开。 等林潜车玻璃反射的光消失在视线中,慕莘从包里拿出合约,转身进了咖啡厅,九点多咖啡厅生意惨淡,一进门就可以看见安沥吊儿郎当地靠在面对着玻璃窗的沙发上,捏着一只拳头大小的咖啡杯,一脸陶醉。 “安总好。” 安沥被她这一声疏远的“安总好”给噎到,又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么和谐的一幕,顿时有些不甘心。 怎么说自己也是华海市酒店服务业里一手遮天的大佬,被这么个小女孩疏远,实在没有面子。 “慕莘,我记得我说过,我想和你交朋友。” “安总,我也记得。”慕莘被他认认真真“我想和你交朋友”吓到,仅仅是愣了一下,马上又开了官腔,以退为进道:“但是,安总的朋友一定是一些极其优秀的人,做朋友的话,我现在高攀不起,以后有资格了再和安总促膝把酒,畅谈岁月。” 和他做朋友,那岂不是可以接触整个华海市酒店业的经济动脉了?这么大块肥肉,任谁也不会放过,慕莘也不例外,只是偏偏,她就喜欢慢慢地、迂回地吃肉! 说来,她在禹后那里还是学了点东西的。起码她现在对付不是太难搞的生意人有了一套还算普遍适用讲话流程。 “你不乐意?”安沥看向她,眼里满满是警告意味。 “哪会哪会,乐意之至,”她回答向他伸出手,就着台阶死皮赖脸就下,“能和大名鼎鼎的安总做朋友,是我慕莘三生修来的福气。” 安沥毫不顾忌刚刚走来的服务生,笑得畅快,“我就知道慕助理是最乖的。” 慕莘真诚地感谢上帝,把他生的这般自来熟。 “所以,安总现在是否可以和我谈谈合同?” 把人哄好了,就该到做正事的时候了,慕莘将合同摆上桌面,在安沥漫不经心的目光下,打开签字笔的一端。 安沥看了两眼茶几上摆放的合同,白纸黑字,无一不刺目,无一不是公式化的产物。 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温和:“慕莘,叫我安沥。” “好的,安先生。” 他偏头看她,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慕莘看到他的眼袋下方,几个小点点正在发光。 他笑了笑,“这个合同今天我不会签。” “为什么?”慕莘皱了皱眉头,提高音量。 “因为你并没有真心把我当朋友。” 差点没有拍案而起。 不是,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真心把你当朋友啊,明明第一次见面还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是我和禹后的“奸情”,现在突然待我如此热情,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自来熟吗? 慕莘强颜欢笑,“安沥,我们谈合同吧。” 她终于叫对了。 安沥满意地笑,站起身来对她说:“合同下次再签,我约你。” 闻言,慕莘欲哭无泪,这个合同已经拖了好几个月,用禹后的话来说,这个合同与利益没有多大关系,只不过是宇师和安氏之间的攀比游戏。 但始终,她在禹后面前立过军令状,这个合同非得由她跟安沥签下不可。 “好,下次再约,”她强装礼貌说,随即想起刚刚的事,咬咬牙,跟哄孩子似的说了句::“有空找你玩哦。” 安沥挑眉,停顿片刻,走开。 背影消失,慕莘把自己往沙发上一丢,一双眼睛怨怼地盯着合同——上次禹后让她不要带合同,难道他已经知道安沥一定不会签字? 66.我说疼你会怎样 慕莘颓败地回了宇师,在总裁室专梯前碰到一个人,看清来人她直接擦肩而过,这种人,她并不想理会。 也或许是刚刚跟她那个难缠的哥哥会过面,慕莘瞬间觉得安家人令人厌烦。 “站住!”正走进电梯,后面的人叫住她。 “什么事,安小姐?”她回头,压制住自己的不耐烦,毕竟禹后会将她带在身边,肯定是她还有一定用处,不喜欢也不能得罪。 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对禹后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对这个安沁绝对没有一丝感情。 “我和后就要订婚了,我希望你和他之间可以拉开一些距离。”安沁果真是“大小姐”出生,那趾高气扬的模样,绝不是一般人能模仿得来的。 “真的吗?原来安小姐和禹总就要订婚了啊?”她笑起来,突然觉得自己特虚伪,“那我可要找禹总问问,上次我和他说我要给他当伴娘来着!” “安小姐,再见!”她走进电梯立马关上门,我去,让我跟禹后拉开距离,每天晚上睡觉的直线距离不到两米,你去拉开试试! 安沁似乎因为她说要当伴娘而感到放松,她也没计较她的失态,迈开步子向外走,想着,这个慕莘对她似乎并不会造成威胁。 慕莘深深吸一口气,走进办公室,禹后正在批阅文件,她放下包走过去,“恭喜禹总和安小姐喜结良缘!” 禹后从文件堆里抬头,冷冷地注视着她,慕莘一阵心悸,东张西望半晌,好死不死又挑衅说:“怎么了,我有说错吗?” 对峙几秒,禹后低头继续看文件。 自己刚刚居然想透过她的眼睛看她的心情,简直是疯了。 “没错。” “那你还那么吓人地瞪着我?” “看看你和林潜约会回来,脸上会不会有什么异常。”他风轻云淡地说。 慕莘皱眉,什么?她和林潜约会?怎么不说她和安沥约会?还有,他是怎么知道的? “禹后,你调查我?” 禹后丢给慕莘一个冷眼。 叶栗从门外走了进来,慕莘瞬间明白了一切,她拍了拍脑门,“我去,叶栗你跟踪我!” 只见叶栗无所谓地耸耸肩,幽幽地说:“我是保镖,对于你,我当然是无处不在。拿工资,尽人事,如此而已。” 慕莘差点一口气没有顺上来,她真想问一句:我洗澡的时候呢……太邪恶了。 看她又陷入沉思,禹后道:“当然,如果在你脱光的时候需要他,他一样会出现。” 慕莘一听,果然,是太邪恶了。 叶栗和苍野两人吃惊,禹后说出这样的话,他俩到底要不要凑这个热闹?这可是群怼慕莘的好机会。 “老板,我不认为慕助理脱光的时候需要我,我是个正经的保镖,也分场合的,”叶栗恢复严肃,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收回我刚刚的话,我于慕莘,并不是无处不在,慕莘,你别担心。” “叶栗,老板只是假设一下,我们举个例子,慕助理要是出了什么……我指的是需要脱光的那种——” “哥们,咱能不能消停点?别瞎凑热闹?”慕莘打断苍野,一掌拍在禹后办公桌上,怒目而视,“禹后,三个大男人在办公室讨论一个女人,这样真的好吗?” 禹后原本偷着笑来着,这下却是一本正经地看向她,“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且我只和你说了一句话,你不接受便驳回。至于他们两个开你玩笑,如果你不满意,你大可以炒了他们两个。” 叶栗一听自家老板这般“认真”,又笑眯眯地望着慕莘,添了一把火:“慕莘,我也不是刻意要说你脱光的,实在是有些事情需要澄清一下。” 慕莘一个冷眼扫过来,颇有些禹后的气势。叶栗暗道——完蛋! “还不是老板开的头,上梁不正——” 禹后抬眸,注视着他等待下文,叶栗瞬间感到寒意袭来。 叶栗有些崩溃,“okok,越描越黑……我认罚。” 扑哧一声,慕莘笑了,她走到叶栗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踮起脚尖扑倒他耳边,姿势暧昧,“叶栗大哥,你放心,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不会炒了你,当然,你要做好看我脱光后看不到第二天阳光的准备!” 温热的气息洒在叶栗这个母胎solo耳边,他毫不迟疑地红了脸,苍野就这么近距离看着两人“亲热”,心里突然鼓起一股闷气。 这个慕莘,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禹后见此情此景,不由地想起她在别墅里穿他睡衣的场景,心里一番沸腾喧嚣。 他冷哼:“慕莘,半天工资,你还要么?” “我知道了,我工作就是了。”她打断他,走到他面前,“刚刚我去见过安沥了,他又约我下次见面,还硬逼我跟他做朋友。” 禹后抬头,有意思了,“你答应了?” “不答应能行吗?他一副你不跟我做朋友就别想我多看一眼这份合同的表情,”慕莘叹口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安沥这个人长相上乘,身材上乘,家世上乘——” “慕莘,再这么多废话,我不介意扣你工资,公寓的巨款你可以迟点还我。”他不是在这里听她夸赞别的男人的,她难道不知道她面前就坐着一个长相上乘,身材上乘,家世上乘的男人么? “別!千万别,我这不是重点已经说完了吗,才说两句次要的。”她无奈。 “行了,去学你的吧。”禹后不跟她废话,转椅一转,他看向窗外。 慕莘在他身后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回到自己办公室。 一个下午,慕莘都在回味林潜说的话,他的话实在出乎自己的意料,不过,要她在三年之内找到另一半,那似乎不太可能,可是不那样的话就要接受安排,嫁给他……说真的,嫁给他也未尝不可……她心猿意马地看完书,下班。 车库里,禹后给叶栗放了假,自己开车带慕莘回了家。 “禹后,安沥那个单子不知道多久才能签到,这期间我不想闲着,能不能给我派一点其他工作?”她脱了鞋子,跟上他的脚步,在他的示意下帮他把外套脱了挂起来。 一个眼神慕莘就知道要做什么,他满意极了,“你若是要从我手上抢生意,那便都是像安沥一样的,不然就是一些五六十岁的大色狼。” 大色狼……慕莘心里默念一遍,“所以呢?” “企划部,市场调研部,你自己去看看,但如果你帮我把生意做出华宁,那再好不过了!”禹后一边享受她帮他脱衬衫,一边说。 “哈哈……你开什么玩笑,宇师分公司遍布全球,怕是我去别的城市抢生意也抢不来吧?”她回答,决定明天去市场调研部看看。 从茶几下面拿出药箱,她娴熟地给他上药,然后拿绷带包好,看着一条十五厘米伤口,她有些心疼,看向禹后,“禹后,还会疼吗?” “我说疼你会怎样?” “我……”她也不知道,真是的,自己挖坑自己跳。 “行了,去休息吧。”他打断她,将衬衫穿上,上了楼。 慕莘看着他的背影,心突然闷闷的。收拾好药箱,她也上了楼,掏出手机一看,正巧林潜给她来了电话,她接起,“喂,林大哥。” “慕莘,明天晚上有空吗?”林潜温润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要不是见过林潜那冷硬的面部线条,她一定不会认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军人。 “有的,林大哥要约我吗?”慕莘问。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笑说:“慕莘,你这真是太直了。是这样的,过小年的时候,想请你到林家来,一起吃顿饭,你看呢?” “过小年吗?”她想起今天段林给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因为太忙,她都拒接了,“那不是就在明天吗?” “明天傍晚六点,我去接你吧?” “好的,麻烦林大哥了。”她答应下,挂掉电话,其实,若不是林潜今天早上的话,她也不敢答应他到林家吃饭,她既不想将就自己,也不愿意耽误他。 她冲了个澡,走向窗边,果然是华宁最高的地方,一眼望去,她可以看到华海市的灯塔,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星星点点露了出来,高处,多了分祥和。 多了分祥和,就会多了分惆怅。思绪飘回十岁之前,那有妈妈的日子,那段岁月,那般静好。想想,过几天阴历新年,应该回去看看李叔李婶和老太太,看看独自一人静卧在大山深处的人。 想着,她睡着了。 第二天,她先是去市场调研部查了资料,然后拿了一份,决定去签这个人,几乎整个早上她都泡在调研部,午饭是找叶栗帮自己带的,下午两点半,禹后说带她出去,两人前往“君瑞”。 “禹后,待会儿你说话还是我说话?”她穿一条浅蓝色收腰长裙,一双浅蓝色镂空高跟鞋,明明看上去那么高挑的一个人,站在男人面前瞬间矮了一截。 “你想说就说,自己拿捏。”禹后回答。 “哦。”她应了一声,然后背上小挎包跟在他身后…进了包间。 走进包间,慕莘妥妥一愣,沙发上坐着五六个都是些四五十岁的成功人士,有那天见过的叶天雄和章成兰,还有自己的父亲段林。 67.宇师禹后是个小气鬼 慕莘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让自己想说就说了,因为这种情况,就算她说错话,段林也一定会出来解围。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包间里的人一见到禹后走进来,立马就有人迎了过来,笑得阿谀,“禹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禹总光临,陈某幸甚。不知这位是——” 禹后不说话,慕莘看出他要她作自我介绍。 她走上前,露出一个官方的微笑,“您好,我是禹总的助理,慕莘,钦慕的慕,莘莘学子的莘。” 包间里的人一愣,原来这就是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禹后捧在手心里放纵的小助理? 气氛瞬间沉默了许多。 陈总开口说,“你就是段总大女儿吧?” 慕莘顿了一下,回答:“是,段总是我父亲。” “好好——”另一个人突然笑起来,“段总倒是生得好女儿,一个华宁第一舞女段苒,却不想还有一个慕莘,生得如此绝色……” 叶天雄、章成兰、段林皆是沉默了,曾几何时,这个戏码在段宅、在禹后面前上演过。 慕莘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 “慕莘。” 禹后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慕莘停了,看了一眼禹后,知道她现在不该这样回答,随即变了脸色,笑道,“先生谬赞,我自是比不上妹妹倾国倾城。” 这话一出,叶天雄和章成兰不无吃惊,而最错愕的要属段林,当初她反驳叶天雄还不给道歉的时候,他是真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如今,禹后只是不愠不火的一声竟然能让她如此听话! 他还真是个失败的父亲啊。 沙发上,禹后给她留了一个位子,她就在他身边落座,刚刚鼓了一肚子的气,她小声地说,“不是说我想说就说嘛?” 转头,他认真地看着她,“给你机会,你现在还可以上去说。” “禹后,你妹的,你就是故意的!我不说话了,憋死我都不说话了!”她也是有些赌气,本想来跟他学一些经验,没想到在这里见到自己父亲,受了气还不让发火! “记住你说的话。”禹后轻轻勾唇,昏暗的灯光下多了分魅惑。两人现在这样子,在在场的人看起来就像是在咬耳朵,段林心里不好受,林潜昨天不是刚回来吗?他要是看到慕莘的那些传闻,会怎么样? “莘儿!”他突然叫她。 慕莘听到他叫自己,突然一个激灵站起来,“有什么事吗?” “扑哧……”禹后忍俊不禁。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居然笑了。 几个人同时看向他,只听见他大方对慕莘道:“刚刚不是说憋死都不再开口吗?” 慕莘吓傻。 他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父母叫,应勿缓。既然还没有憋死,难道不应该立刻回答吗?”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几个人小心地看着禹后的表情变化,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个玩笑,你倒是认真!”禹后沉声。 他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吗?不下是傻瓜,她笑得灿烂,“凡事都要认真对待,难道不是老师您教得好吗?” 他几时教过她这个?禹后思轴,她倒是厉害,又给他戴了顶高帽。 “还是你悟性高。”他淡淡道,把高帽又给她戴回去。 慕莘干笑两声,“我去趟卫生间,各位前辈请继续!” 话落,她匆匆跑了出去。卫生间门口,慕莘靠着墙壁大口深呼吸着……妹的,今天太逆天了,禹后居然这么给她面子! 她走后不久,禹后也站起身走出去。 身后的人在包间的门关上后,纷纷看向段林。 “段总,您这女儿本事不一般啊!” “是啊,那禹总向来都是一副冰山脸,今天居然笑了!” “话说,你那女儿和禹总是真配,从他们走进来那一下我就看出来了!” “段兄,你可别不说话啊,能把禹老弟拿下,换成别人家女儿指不定乐成什么样!” 段林无奈,如果没有林潜,也许他会觉得是件好事,但重点是林潜在那啊!慕莘若是和禹后做了什么,在林家那边,他和她母亲面子上都过不去! “你们快别这么说,小女慕莘只是在禹总那边学习而已,等她学成自会归来,和禹总没有那层关系,兴许禹总只是比较看重小女这个学生。”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被打开,苍野走了进来,“很抱歉各位,我们老板忽然有些事,不得不回去处理,所以先离开了,单已经买了,还希望各位尽兴。” 话落,他转向段林,不无恭敬地说:“段总放心,慕助理和总裁一道走。” 他一离开,所有人又开始了阿谀奉迎。段林愈发头疼,当初真不该答应慕莘到禹后那里学习,现在好了,他和林家,真的不知道怎么交代了!禹后玩过的女人,章成兰家尚且不会要,更何况本就高风亮节的林家? 他越想,心里就越不安、自责。直到头疼不已的时候才想着:罢了,年轻人的事,随他去吧。 之所以要走,是因为慕莘在卫生间门口细细碎碎说了禹后几句坏话,禹后一气之下把她拎回家,他说慕莘蹬鼻子上脸,慕莘理亏心虚,哑口无言。 两人回去,一路上慕莘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确实,她不应该说他坏话的,明明他那么给她面子,但是她就是说了啊!在卫生间前踱着步子,她说,“禹后这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然后,就被抓回来了。 “那个……禹后,我没有讲你坏话,只是你来的不是时候,你不知道我下一句是,老师卖的肯定是糖果……”她越说越没有底气,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要她说,禹后比安沥还要难哄。 走上前帮他脱衣服,却被他冷冷拒绝。 她挫败,“老师?” “大哥?” “禹总?” 禹后仍然不说话。 他想着:真是得寸进尺的人,不给她一点教训,她是不会知道宽容她在他这里是多大的特例!还卖糖果,她蠢成这样全世界只有她不知道! “老师?” “大哥?” “禹总?” 她跟着他脚步上楼。 “禹后!”她干脆挡在他面前,两只手张开把楼梯挡了个全部,看向他。 可奈何慕莘的力气根本不及他的千分之一,很轻松地,她被他拎开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慕莘突然急了,“真没想到,宇师禹后是个小气鬼!” 果然,这法子奏效了!禹后停下脚步,转身冷冷地看向她。 他的目光就像是要把她吞没一样,她不由一阵哆嗦。 两人久久停驻,慕莘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管他生气呢,跟自己又没有半毛钱关系,伤身的又不是自己! 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他手上的伤口,她又一点也不怕他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本来是准备看看他的伤口的,等靠近了他,她的双手竟无法自控,突然就穿过他的腰抱住他,“喂,禹后,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顿了一下,禹后忽然浑身燥热,他压低声音,“慕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有病是不是?” “知道啊,我在跟你道歉,很诚恳地道歉,所以,”她抬头,果然,是诚恳的眼神,还挂着点自责的眼泪,“禹后,原谅我好不好?” 禹后咬咬牙,“我没有生你气,去休息吧,下午不要去公司。” 慕莘如释重负,放开手,“真的没有生气?” “嗯。”说完,他转身进房间,关上门的瞬间,他的手扶着刚刚她抱着的地方,炽热无比,心里莫名舒服。 她的举动告诉他,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 吃过晚饭,林潜把慕莘送到楼下便驱车离开,慕莘进了电梯,却是朝外面叫道:“出来吧!” 果不其然,叶栗摸着鼻子走出来,冲她笑,“你知道我在啊?” 鄙视地白了他一眼,她冷嗤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对于我,你无处不在!” 哟呵,果然是个记仇的。 “嘿嘿——可不是吗?我可是个尽职的保镖呢!” “问一下,你把我扔禹后别墅那一次,你把我朋友给揍了?” 愣了一下,叶栗俊美的五官略显尴尬,再次摸了摸鼻子,回答:“那不是他不让我把你带走你嘛!” “你倒是认真,他一个在校生被你打成半残废,过两天你得跟我去道歉。”她挑眉看向他微微泛白的脸,只见他迅速冷下了脸,“慕莘,你别是非不分。” 扑哧……慕莘笑出声,一时玩心大起,转身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声音轻轻浅浅却极具魅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阳商他大爷的就该打。” 叶栗被她撩拨得难受极了,他沉着声无奈地笑,“慕莘,你就放了我,别闹我了,行么?” “哈哈,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苍野看着两人,瞠目结舌。 叶栗一瞬间困窘,跟自己的雇主搞得这么暧昧算哪门子保镖啊,苍野铁定得好好鄙视他一番,说不定还会“一个不小心”把这事告诉禹后,以他最近看出的禹后对慕莘的重视程度,他的饭碗还要不要了? 别说饭碗了,小命还要不要了? “慕小姐还真是放得开,什么人都敢勾引。”苍野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嘲讽。 只见慕莘安之若素地靠在电梯门口,笑得灿烂,“可我独独不会勾引苍野先生。” 苍野被堵得无话可说,按下按键,电梯门关上。慕莘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叶栗走去,看他一个大男人这么娇羞,真不爽。 拍了他一下,“叶栗大哥,你没必要吧?苍野那厮对我有偏见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我身边的男人,他巴不得每个都跟我上过床。嗨……清者自清,別这一脸愁容,我以为我会害你一个晚上睡不着觉!这罪人我可不想当!” “可你不得不当。”叶栗故作遗憾地叹口气。 慕莘又笑了,“我魅力那么大?” 68.你大概认识林栩吧 “是呢,慕助理——您魅力大到天边了您不知道?”叶栗撇撇嘴。 “我还真不知道。”她无辜地回答,然后转身离开,魅力大无边,真的假的?那禹后那厮如何镇定自若的?难不成,他真的是…… 猛地摇摇头,慕莘,你现在的思想愈发地不正常了。 推开门,她走进客厅,禹后正在吃麻辣烫,那吃相简直优雅地令她无地自容,如果是阳商或者谬哥,她一定会说他们装逼,只是那个人是禹后。 “禹后,我回来了!”她将鞋换上,走到他面前,“啧啧……没想到啊,有一天自律的禹总也吃起了夜宵,而且还是麻辣烫。” “十点零一分,说说吧,想要什么惩罚,我尽量满足你。”禹后停下口中的动作,抿一口冰水,然后看向她悠悠开口。 “禹后,我可不是犯人。”她笑着提醒他。 “但你犯了错。”他淡淡道,把麻辣烫推到她的面前,“所以,把剩下的吃掉吧。” 慕莘差点没哭下来,怎么又叫她吃他剩下的东西? “里面有口水吗?” “有。” 话落,他留给她一个坚定无比的背影,好像在说:“给你机会,借你胆子,有本事就别吃。” 她无奈的看向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麻辣烫,突然口水直流……吃吧,反正又死不了!他禹后的口水也不是没有吃过! 心一横,吃光了。 第二天早上,安沥八点多就给她发了短信:慕莘,我有事情回华海,你放心,我很快回来。落款:你安哥哥。 看完,慕莘觉着自己还没睡醒呢,倒头继续睡,直到禹后来敲门,她才不情愿地起床。楼下,禹后又打发走了兢兢业业的苍野和叶栗,亲自开车带她去了公司,“昨日在林家过的小年,感觉如何?” “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我们也算有在小年夜吃同一碗麻辣烫的交情了,怎么能不感兴趣呢?” 慕莘看出来他今天心情格外地好,便开始讲述昨天在林家过小年的经历。 “林家,除了林栩在楼上忙工作没有一起进餐以外,其余都在餐桌上,林家老人都很热情,一点没有拘束感,他们老幺林御饭前饭后抱着游戏机,话不多,但是句句都点到要处,说起来,那个林家老二,林栩,前两天我在机场遇见他,把他误认为是林潜,闹了乌龙,我老觉得他眼熟,事后去查了查才发现,他是我们学校和我同专业的直系师兄,你说巧不巧?” “这倒是缘分,有空可以请教请教他,”禹后问,他恍然响起自己曾经爱过一个人,那个人也是她的直系师姐,他的心口微微瑟缩一下,收回了思绪,问:“你林大哥待你如何?” “温润如玉,谦逊有礼。不像某禹姓男子。” 闻言,禹后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今天早上有什么事?” “我啊?我昨天去市场调研部……” “陆总的单子?“他一边戴上耳机,一边单手开车,那模样简直了。 “是啊,你又不带着我,我只能借着你禹后的学生这个名头自己去闯一闯了!”她笑着,拿出自己昨晚做的企划案,等下拿到企划部去核对一下,过了专监,就可以约人了。 “听这话,你是想跟着我了?”禹后勾唇。 一听这玩味的口气,慕莘就知道他又要开始套路她,她笑道,“学生不得跟着老师练练吗?我还想着青出于蓝,冰寒于水呢。” “你倒是敢想。” 还是说不过他,她不再接话了,车子已经停在宇师地下车库,两人下车,上楼,马上引来众人的目光,慕莘无奈,“禹后呀,你真是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 “承蒙夸奖。” 2011年。 3月。 慕莘一个晚上没有睡觉,饶是她再聪明也想不到佳黎一直喜欢她视为仇敌的墨琅,她伪装得真好。 可能是佳黎给她的刺激太深,她已经把自己和禹后拥吻的尴尬忘的一干二净。 第二天一早她给佳黎去了电话,佳黎说她没有事,让她别当心,她也就没有去找她。 她在办公室呆了一天,然后照常回家,禹后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没有再让她帮着上药,她不免失落——没机会看到禹总的八块腹肌了。 苍野那家伙这几天经常往公寓跑,应该是在和禹后商量很重要的事,她没去打扰,只是两人一见面不互掐两句就嘴痒。 白驹过隙,一下子过了一个星期,她每天都给佳黎打电话,佳黎说:“慕莘,我喜欢你和童谣每天给我打电话,但是我想要一个人静静,就这样吧,你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打电话就好了。” 她觉得佳黎和墨琅之间的事情有必要让阳商知道,省的那大爷闹出什么乌龙事件,阳商听完后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他说:“我们都了解佳黎,她和墨琅,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无论哪种结局,我们都插不了手。” “你倒是看得透彻。” 阳商这次异常地认真,“六年了,又不是初见佳黎。” 两人沉默了。 下午慕莘接到墨吟的电话。 “喂,阿姨,有什么事吗?”她一边拦车往公司赶,一边打着电话,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电话那头的林母热情地笑着,“是这样的,林潜那小子明天回美国去,你林二哥公司有事走不开,林御又在学校,你看看你有没有空去送送他啊?”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她答应下来。林御在学校吗?林栩在公司吗?但是墨吟那么闲的人怎么会没有时间? 墨吟得意地收了电话,冲认真看报纸的儿子说道:“慕莘那姑娘我本就很喜欢,你倒好,那么好的孩子不赶紧娶回家还让她自由恋爱,这要是丢了,我看你上哪哭去!你没看她最近和那个禹后绯闻吵得那么凶,我是相信那孩子的,但怕就怕那个禹后那么优秀……” 林潜抬眸,微微一笑,“妈,李阿姨已经在门口等您二十分钟了。” 墨吟脸色一变,“你这孩子!” 第二天,慕莘又一次迫不得已很早就起床。 她去找禹后请假,却发现他早就已经离开公寓。六点,这么早?这家伙回去哪里呢?挠了挠头发,她留了一张字条,然后匆匆忙忙赶到机场,林潜站在vip通道口,静静地等着她。 不好意思地走过去,她笑,“林大哥这么快就走了?” “嗯,”林潜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找我。” “嗯,林大哥一路顺风啊。”她笑得明媚,看着林潜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他似乎永远都风轻云淡,永远都能给人安全感。 转身,她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一对俊男靓女身上,那个走到哪里都散发着男主光环的人,不是她那声名远播的老师是谁? 可是,那个和禹后走在一起还那么亲密的女人又是谁? 许是感觉到炽热的目光,禹后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她身上,她不应该在上班吗?怎么会跑这里来? “怎么了?”一旁清倩的女声响起,顾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笑道:“那就是慕莘学妹吧,别告诉我你把她叫来接我了?” 禹后微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想象力还是一如既往地丰富。” “不然华尔街首席设计师的头衔岂不白担了?”顾翎笑,如今的她,比起多年以前那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不知道成熟了多少,也不知道美了多少。 失去让她懂得了珍惜。 两人向着慕莘走过去,慕莘这才看清楚面前的女孩子,浅粉色的及膝连衣裙,腰身纤细,衬出极好的身材,白白净净的精致的瓜子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深棕色的卷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背着一个和衣服正好相衬的单肩包,无处不体现出女神范儿。 “你怎么在这里?不用去上班吗?” 还是禹后开口,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看向他,“想跟你请假来着,但是你不在。” 禹后冷冷的眸子扫过她,她顿时一阵恶寒,凶什么凶,美人在怀还这么凶! “我想着你这么早就不在,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没给你打电话了。我送个人而已,况且根据公司的规定,一个人一个月可以请两天的假。”她据理力争。 “对这个你倒是弄得清楚。”禹后勾唇。 慕莘不接话,怕又被他套到话里去,干脆提脚先走了,后面的禹后叫住她,“慕莘,你该认识一下,这是顾翎,我们公司特聘的首席设计师。”也是他曾经最爱的人。 但那句话,不知怎么的,他没有说出口。 慕莘回头,首席设计师?顾翎?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她脑补了一下,终于想起来,那天晚上谬哥跟禹后提的人,不就是姓顾吗? 她连忙反应过来,“哦哦,顾小姐你好!” 顾翎微笑,“我是林栩那一届的研究生,土地资源管理,算得上是你学姐,你叫我学姐吧,这样亲切些。读这个专业,你大概认识林栩吧?” 慕莘一愣,大概率是禹后告诉她自己的专业的,但是林栩,她很少在学校待着,也不太了解那些优秀的前辈,巧的就在这里,她刚刚认识了林栩,她就提起他。 看她沉默,顾翎笑出声,“我和你禹总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 禹后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听她说这样的话,像是松了一口气,多年以前的事情,她应该是真放下了,有什么比她能放下,能快乐来的重要呢? 69.她果然是不能宠的 “好的,师姐。”慕莘笑了笑。 禹后带走了顾翎,她注视着两人的背影,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一类的词从脑海里面蹦出来,明明很养眼的一幕,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她借口还有事,没有坐禹后的顺风车去上班,禹后没有多看她一眼。 她有些失落。 我说怎么自己天天穿着睡衣在他面前晃荡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早佳人有约,不是说他一个月二十九个女人吗?这几个星期下来她怎么就见过死不要脸的柳沅和自以为是根葱的安沁?那些什么换女人和换衣服一样的都是屁话,明明就是专一的好男人啊。 叹口气,“师傅,去宇师。” 禹后亲自带顾翎熟悉工作环境,全公司的人都跌掉了大牙,都在猜测这漂亮的女神是禹后的谁,顾翎本身性格温和,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很快就和同事们混熟,收获满满一筐的好评和点赞。 这两天慕莘心有些烦,每次都找借口不搭禹后的车去公司,禹后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因为顾翎回来,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处理,没空管她那么多。 如此一来,公司里的人不由得拿她和顾翎做了对比,一边羡慕善良温和的顾翎能和禹后亲近,一边对一向冷淡疏远的慕莘落井下石。 “我看啊,总裁八成是嫌弃慕助理了!” 茶水间里,慕莘听到这样的话,真是的,禹后到底知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宇师内部有这么多杂碎? “可不是吗?你看慕莘那副清高的样子,怎么也比不过顾经理来的要好,我要是总裁,我也不要她!” “就是就是,她慕莘算什么呀,不就是个靠父亲上位的富二代,还天天缠着总裁,我听说上次她硬拉着总裁看婚纱呢!” “有这事?啧啧……人心不古!” 慕莘越听越觉得自己的风评严重偏离了轨道,她咬牙给禹后发了条短信。 禹后正在看她和安沥合作的决策方案,看到手机里面赫然屹立的大字,突然就笑了。 我要气死了,快来救我! 企划部茶水间。 禹后勾了勾唇,鬼使神差地,日理万机的禹总竟然真的赶到了茶水间门口。 让他看了两天的脸色,一开口口气就这么冲,也就她敢这么做了。 茶水间的谈话还在继续,慕莘示意他认真听。 “要我说,总裁就该把顾经理升为助理带在身边,慕莘没身材没脸蛋,算哪根葱?” 慕莘扬了扬下巴:你看看你的员工,都什么素质? “就是,就她那样的想麻雀变凤凰,简直是痴心妄想!” 慕莘咬牙:你妹的,给你机会你不想麻雀变凤凰? “你们说接下来慕莘还会待在宇师吗?” 慕莘瞬间沉默。 “呵——我觉得总裁应该把她这样的人踹开,可谁知道呢,说不定她勾引男人的手段厉害,总裁……” 慕莘双手拽得紧紧地,禹后一脸严肃地看向她,“小年夜你还在和叶栗说清者自清,你的承受能力就这么弱?” 慕莘一愣,她和叶栗在屋外说的话他全听见了? 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她只觉得别人拿她和顾翎学姐做对比令她难受,心里堵得慌,她抬头对上禹后的目光,“禹总听到了,这些人不务正业嚼舌根,您打算怎么处理?” “随你。”他说。 慕莘扑哧一声笑了,“那我就好好尝尝滥用职权的爽快感!” 禹后一本正经地纠正:“你没有滥用职权,你在合理整顿,宇师不该收他们这样不务正业的人。” “哧……话说,禹后,你会不会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因为顾翎学姐把我赶走?”她抬头,一脸期待。 “不会,你还没有青出于蓝,想走我都不会让你走。”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是,后来的电话里,他听到她说,到最后,你还是因为顾翎学姐把我赶走了。 那一夜,他彻夜未眠…… 慕莘的脸微红,推了他一下,“禹总回去吧。” “不生气了?” 慕莘扑哧一声笑出来,“哪能啊,禹总这么酷炫狂拽的大boss给小女子撑腰,高兴还来不及呢!” 禹后转身,举步离开,慕莘捂着脸深呼吸,禹后那张脸真是迷死人不偿命。半晌,她捂住胸口,自己的心跳是怎么回事? 等禹后的背影消失在高层的专梯,她收拾好自己,大大方方地走进茶水间,把那几个嚼舌根的女人吓了一跳。 茶水间里安静得只剩慕莘泡茶的声音,她一边泡茶一边开口道:“各位亲们,恭喜你们,你们被解雇了。” 四个人皆是大惊失色。 “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传达一下你们总裁大人的意思而已。刚刚禹总从这里走过去,听到你们说的那么投入,然后就勉为其难给你们放假了。” “慕莘,狐假虎威这招你倒是用得真好!”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慕莘抬头。 他不是走了吗? “人如果不善于利用资源,那资源拿来又何用,你说是不是禹总?”她笑着反问,“再说了,这滥用职权的权利您都给我了,这狐假虎威的权利借我一用又有何妨?” 禹后轻笑,笑里是四人从未见识过的温和。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会怎么惩罚她们。” “禹总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恢复我的名声吧!”她叹口气,无辜的眼神流转向四人,“两个选择:一,离开宇师,二,我听说过几天公司有个庆会,我要你们当众向我道歉,自己选吧。” 宇师,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要进来,她们当初花费了多大力气才进入公司,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四人支支吾吾地都选择了后者。 慕莘笑道:“谢谢各位,我承认顾翎学姐很优秀,但是同是女人,我希望到时候你们也多夸夸我。” “慕莘。” “啊?” “还有七分钟——” “什么?” 一个眼神扫过去,慕莘突然意识到什么,拔腿就跑。 禹后优雅地走出去,留下四个人惊魂未定。 慕莘一口气蹦到顶层,在六分五十一秒的时候打卡签到,终于,她呼出一口气,总算是保住了半天的工资。 进办公室,她把椅子搬到窗户边,然后坐下享受阳光。 刚刚禹后给她的感觉,使她的心情格外舒畅。 不知不觉她竟入了梦乡。 等她醒来时外边天色已经暗了,伸了个懒腰,她站起来走出办公室,目光无意中扫过禹后霸气侧漏的老板椅,禹后早已经不在那里。 慕莘顿时失落,他一定是和顾翎去吃饭了。 叶栗带她回家,车上她顺手拿了本杂志,上面有禹后的资料,她不由得多看两眼,5月7日生日吗?那不是快到了? “叶栗,你家老板生日是5月7日?”她问道。 叶栗想了想,回答:“好像是吧,禹后他从来不过生日,慕莘你还是省省吧!” “谁要给他过生日了,我不过就是随便问问!”慕莘老脸红了,车子驶进地下车库,慕莘赶紧下车,叶栗跟着她上楼后离开。 她打开门进去,禹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老师。” 禹后看了她一眼,一般没什么事,她都是没大没小地喊一声禹后。 “嗯。” “老师,你明天晚上有空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禹后好看的眸子微眯,抬头看她,“有事?” “是这样,我一朋友生日,她很喜欢跳舞,希望我去的时候带个男伴,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拨冗……” 她有一丢丢的小期待,可是下一秒就被禹后打回原形。 “我没记错的话,安家安沥,缪晨阿谬,酒吧老板舒楠,还有你天天挂在嘴边的阳大爷都是比我要好的人选,说说吧,为什么是我?”他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明天是安沁生日,安沥希望我去捧场,您竟然不知道您女朋友生日?” 慕莘心里一堵,不去就不去嘛,还要什么理由?要是顾翎学姐,他肯定就去了。 “照你的意思,似乎我作为你的男伴出席我女朋友的生日会,也不合适吧?” 是不合适,但是她就是要乘着安沁大肆宣扬她和禹后订婚的时候去打她的脸,灭她的威风。 想是这样想,她还是赔着笑脸,“老师,你最英俊帅气,而且有钱有地位,带出去多有面子!” 瞬间,禹后的脸色沉了下来。 察觉到不对劲,慕莘捏了一把冷汗,赶紧狡辩说:“当然也不完全是面子问题,你身上很多优点他们都……哎呀,反正你说,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那不还是面子问题? “不帮。”他拒绝得很干脆,慕莘听完,鼻子一酸。 她灰溜溜地上楼,把门甩得哐当响,禹后跟在她背后,被风扑了一脸,静静地望着门把手半晌,得出一个得出过无数次的结论:她果然是不能宠的。 慕莘把自己丢在床上,滚了几圈之后,爬起来,进浴室,她不断地告诉自己,禹后不帮就不帮,又不是非他不可。 可是,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里那股悸动被生生浇灭……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一夜无眠,第二天她很早就起床,下楼,果然,禹后做好早餐等她,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出饭厅,正在她穿鞋子的时候,男人忽然叫住她,“慕莘。” 70.二倍糖美式 “什么事?”她不冷不热地问。 还真是……禹后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她,说她得寸进尺,都还太轻了。 “今天晚上几点?”他问,也没有放下王者倨傲的姿态。 “什么几点?”慕莘的心跳很快,她不动声色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鞋子,明知故问。 禹后剑眉微挑,“给你三秒,一——” “二——” “晚上七点到场!”她连忙说。 好不容易他答应了,这机会可不能丢了。 禹后面无表情地将早餐放在她面前。 “禹后……”慕莘鼻子又是一酸,她差点被感动得眼泪哗哗。 禹后不理会她大清早情感喷发,径自上楼,下来时已经换好一身西装,熨帖的干净整洁的西装,修剪得干脆利落的短发,锃亮的皮鞋,深刻立体的五官,高大伟岸的身材…… 小心地咽了咽口水,慕莘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认真吃你的早饭,噎着别怪我。” 慕莘收回视线:不怪你怪谁? 傍晚六点,慕莘下班。 这两天没有什么事,她翻翻书,画画图,睡会觉,一个下午就那么过去。 她猫步走到禹后面前,“老师。” “睡够了?”禹后问。 她尴尬地抚了抚发丝,“我那不是——”我那不是太无聊了吗?安沥的单子迟迟没有眉目,你又不肯给我其他单子,我不睡觉难道跟你讲故事吗? “看来我得立一个按时付工资的规矩,不然整个宇师的员工都像你这样累了就睡,我还要不要赚钱了?”禹后看着她,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她一阵恶寒,连睡觉都不让,无良奸商。 “你在骂我?” “禹总不知道公民有言论自由吗?”她自信地勾唇,朝他笑得明媚。 “哦?可是我记得,诽谤也是罪。” “……”慕莘暗自腹诽,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两人走出办公室,禹后想起给顾翎发短信,慕莘第一次看见他盯着手机微笑,那种感觉很微妙,如果说顾翎学姐不是禹后的女朋友的话,那才真正奇怪吧? 许久,她才收起放在两人身上的思绪,赶紧跟上禹后的脚步。 “礼服在车后座,自己去换。” “啊?什么礼服?” 禹后扭头定定地望着她好一会儿,“你想穿着短牛仔跳华尔兹或者是探戈?” 也不是不可以。 他倒是讲究。 不过话说回来,华尔兹和探戈,她一样也不会。脑补了一下,慕莘从副驾驶爬进了后座。 车后座有一个精致的纸盒,从纸盒的纹饰就看出来这里边的东西一定价值不菲。 她打开一看。 果然,浅蓝色的收腰长裙,裙角处镶有一圈白色蕾丝,简单的圆领设计,收腰处也镶有一圈细致的白色蕾丝,看上去漂亮而又不张扬。 “禹后,这个……”会不会抢了安沁的风头啊?今天可是人家生日。 禹后抬眸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算是看出她的顾虑,然后说:“我已经让苍野给安小姐送上一份大礼,相信有审美的人都不会看到你。” 啊……哦。 慕莘小小地错愕一下,突然鼻尖一酸,莫名其妙地又被感动,她放下裙子,张开双手从后面抱住他,声音还带点鼻音,“禹后,你真好!” 禹后没想到她会突然袭击,一个激灵踩下刹车,后面一辆车也被迫停下来,喇叭按得震天响! 他盯着她的眼睛冒着怒火,“慕莘!” 慕莘眨巴眨巴眼睛,迅速收回手,将微微散乱的头发勾到耳后,为自己开脱:“这不是一个不小心就激动了吗?你反应那么大是为那番?我还打算亲你呢,还好没亲,不然今天定然死无全尸!” 禹后的眸子闪了闪,“你还有十分钟换衣服的时间。” 车子再次启动。 后面被迫刹车的七八个司机都下车来,走到布加迪面前几乎吓傻,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叫走,没想到吃了一脸灰尘,面面相觑。 慕莘捂了捂心脏,这速率显然不正常,再抬头看了看禹后,心跳更快。 怎么会这样?这难道就是爱情?脑海里闪过第一次见到禹后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这张绝美的脸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 妹的,难道这就是……日久生情? 太他妈容易了吧? 抬头,她又看了他几眼,脑海里他工作时认真的样子和偶尔温柔的样子渐渐重合,她低下头,皱着眉头感受莫名的心悸,她想自己是真的败给禹后。 不是吧?她或许早就成为那只扑火的飞蛾,却还不自知? 收回思绪,她当着禹后的面褪下衬衫和短牛仔,穿上长裙,那动作随意得旁若无人,禹后一个不小心从后视镜看到,嘴角抽了抽,旋即继续开车。 车子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七点正好。 从车上走下来,她很自然地挽上禹后的手臂,俏皮地一笑,“禹总今天可是我的男伴,不能把我丢下。” 被她挽住的一瞬间,禹后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慕莘,你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得寸进尺。” 可是我却从来都抵挡不了。 慕莘笑得更加明媚,“谢谢夸奖,我可从来没说我是安时处顺的人,说不定呢,我以后就靠得寸进尺活了。” 禹后没有再接话,两人已经走进了会场。 慕莘忽然想起一件事,想了想还是告诉了禹后,“禹后,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想来的,毕竟以你和安沁的关系,不该是以我的男伴出现。” 说着她抬头看向禹后,不想错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只见禹后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然后看向别处。 她瞬间觉得自己蠢爆了!他都已经给安沁送去礼物,就说明已经做好准备了,想好如何解释,如何应对安沁即将发作的脾气。 两人走进灯光闪烁的会场,立刻就有一束镁光灯灯光落在两人身上,霎时间的沉静中不知是谁喊了一身“禹后来了”,突然灯光聚焦,一位穿着白色纺纱裙的女孩子朝她们款款而来。 慕莘定睛一看,那张清秀的瓜子脸,一双极其有神的大眼睛,精致小巧的鼻子,习惯带一只紫色的方形耳钉,不是安沁又会是谁呢?她绽开了笑,走过去,向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安小姐,生日快乐。” “作为男朋友,我竟然从别人口中知道生日会的事,实在是有不称职之嫌。”禹后不紧不慢地说。 一句话,既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以别人男伴的方式出现在女朋友的生日会上,堵住了悠悠众口,又表达了自责,安抚了安沁患得患失的情绪。 “谢谢,下次不许了哦!”安沁张开双手,两人拥抱一下,然后往舞厅中央走,突然禹后拉住她,她看向禹后,眼底划过一丝惊愕,“怎么了吗?” “今天有些累,你先跳着,我就在一旁看着你。” 闻言,安沁愣了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是一个笨蛋,禹后敷衍得这样明显,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一个累到不能陪女朋友跳舞的男人——或许说未婚妻也不错,竟然会陪一个女助理出席宴会? 一声轻笑传来,安沥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个子高,人模狗样的。 在几个人面前站定,他笑着跟禹后打招呼,禹后也回以虚假的笑意。 “怪我,没有提前通知你阿沁的生日会,竟闹出了这样的事。” “无碍,今日规模不小啊。”禹后道。 安沥一听,开怀大笑:“小是不小,可也不大,毕竟这是在华宁,不是在华海,认识的人太少了,阿沁怪我呢,请的都是些商场上的合作伙伴。” 安沁笑着挽上自己哥哥的手臂,紧靠着他,娇嗔:“是啊,我这好不容易得了爸爸的允许来华宁过个生日,他倒好,让那些合作伙伴来把我的聚会搞得乌烟瘴气。” 禹后面色不改,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不如过几天再办一会,把华海的朋友也请来?” 安沁是个天生不太聪慧的人,但毕竟家里面是做生意的,自己又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七个年头,多少还有点眼色,看得懂禹后的一些心思。 他既已经在众人面前给你台阶下,就没有必要再去追究些什么,毕竟一直以来都是她上赶着做人家的女朋友,现在所谓未婚妻的头衔已经有了,就算是求来的,也是华海禹家承认的,不管是跟随禹后身侧的慕莘还是曾经的顾翎,没有人比她更加正式。 慕莘正在角落的沙发上品尝蛋糕,不得不说的是,味道很甜,但对于她来说恰到好处,吃完了以后,她又喝了杯咖啡,加二倍糖的美式,吃饱喝足以后,她摸着肚子,突然想起佳黎说过的话:“凭什么啊,你的糖分摄入量那么大,就是不会胖?” 慕莘轻轻叹了口气,不会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买条均码牛仔裤都要去扎个口子,多麻烦。 “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嗓音从头上传来,慕莘的视线才和男人撞上,安沥已经在她身边落座,问:“禹总呢?” “得亏你在你妹妹的生日会上请了这么多华宁政商界的精英,都是生意人,当然不可错过任何机会。” 慕莘的下巴抬了抬,指示他往不远处看过去,禹后正众星捧月地立在人群中间,那模样好不威风。 “你挺明白啊。” “嘁。” “喜欢美式加糖,这倒是个奇怪的嗜好。” “生活太苦了,不得喝点甜的。” 安沥笑,“我这有一个意大利人,他做的美式味道极好,不加糖,但苦后的味道极为甘甜润滑。” 慕莘抬眼看他,暗夜里他眼神深邃,又带着几分慵懒。 “有这种事?” “当然,我去让他给你做。” “多谢。” 看着安沥远去的背影,慕莘感到乏味,她一面玩着手机,一面不断地犯困,看来她真的已经对咖啡免疫了。 安沥半小时以后回来,将冒着热气的咖啡杯端到她面前,“尝尝。” 慕莘偏了偏脑袋,道了声“谢谢”,端起咖啡,轻抿一口,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她嘴里蔓延,她皱了皱眉头,“真的很苦。” “那是自然,这可是没加糖的。” “什么时候会甜?” “半分钟,差不多,你感觉到了吗?” “并没有,安沥,你骗我?” “没有,也许是我记错了,也许要个一两分钟。” 慕莘没有接话,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安沥捻掉手里的烟蒂,望着远处的禹后,片刻,将慕莘抱在怀里离开了会场。 71.我要告他 夜色很深,夜晚的重量,压得大地喘不过气来。 会场的花园里,林栩正在抽烟,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于他而言仅仅称得上是眼熟的女人。 “这个宴会,你并不想来吧?”她开口。 声音并不让人反感,烟雾从他口中吐出,散到眼前,林栩莫名烦躁,他扯掉眼镜,放在冰冷的石桌上。 “准确来说,是来了之后后悔了。你发现,安家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安沥不值得你花时间。”女人说。 “你想说什么?”林栩问。 “我想说,二十二岁,是很美好的年纪。”女人说,语气里不无羡慕。 林栩扯了扯嘴角,“美好……”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花园小路的拐角处,闪过一个巨大的黑影,在黑影掠过他眼前的那一下,林栩不由地顿了顿。 他闻到一抹熟悉的味道。 “与我何干?” 话落,他起身,举步,不紧不慢地跟在黑影后面。 慕莘再次醒来,是在禹后的车上。 从热闹喧哗的舞厅到安静得落针可闻的车厢,慕莘感觉自己跟瞬间转移了一样。 禹后正开窗抽烟,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那个人说的“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究竟有没有什么弦外之音,是否要他一个字都不说呢?但他的脸上明显挂了彩。 禹后轻轻啧了一声,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商人这样见义勇为乐于助人。 “安沁的生日会结束了吗?” “对,”禹后捻灭烟蒂,转头看向她,眼里有几分不明的意味,“安沥给你的东西都敢喝,你怎么这么愚蠢?” 愚蠢? 慕莘皱眉,想起了自己晕倒前的一幕,眼前仿佛有安沥那一抹得意非常的笑意,她一个激灵,双手倏地捂住肩膀。 禹后见了她这迟到了两个小时的警惕模样,莫名好笑。 “放心吧,你没事。” “安沥这个混蛋,我要告他!” 禹后挑眉,低声问:“证据?” 慕莘提高了音量:“我就是证人,可以从我体内检测出咖啡里的成分。” “分明是那个煮咖啡的下的药。”禹后淡淡说。 “你!”慕莘坐直了身子,惊愕的望向他,“你怎么救的我?” 禹后沉默几秒,把刚想好的一套说辞搬出来:“宴会厅找不到你,去花园里找了找,你趴在石桌上睡觉。” “你没有见到安沥?” 禹后说:“没有,你现在没有目击者,只有一面之词,还告吗?”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见到安沥,他一直都在应酬,是一名适应生将他领去花园里,然后,那个男人将怀里睡得极香极甜的女人抱给他。 慕莘气得咬牙切齿,“这种人难道不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吗!” 禹后唇角勾了勾,法律? 两人都不再说话,慕莘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感慨,禹后权当她睡了一觉,对事情经过毫无察觉,所以除了对安沥痛恨以外,没有过多情绪。 车子开到海滩。 “禹后,你刚刚为什么拒绝安沁的邀请,她可是今你的未婚妻啊,你这样她会伤心的,虽然她看起来内心挺强大的。”慕莘跟在脱了鞋子拿在手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踩在柔软的细沙上,异常舒服。 “你在责怪我?”他问,轻轻带上了车门。 “哪敢啊,只是问一下。”她皮笑肉不笑。 “不是你说的,我是你的男伴?”他语气轻轻,似没有任何情绪。 我只考虑过和一个人跳舞。 这句话他没勇气说出来,有些话不好说,也不能说。 禹后清楚地感知到微妙的情绪已经开始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就算无法遏制其发展,也不应该助长它的气焰。 “也不见得你邀请我跳舞。”慕莘低头叹口气,小声嘟囔。这沙滩上没有其他人,她干脆把高跟鞋往一边扔掉。 “华尔兹,你会吗?”禹后用一种嘲讽的语气一本正经地反问。 慕莘老脸一红,“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以你得寸进尺的皮厚程度,如果你会跳华尔兹,又怎么会安安分分在沙发上坐一个小时?” 简直一针见血! 慕莘干笑两声,又顾自在沙上跳跃。 “会跳什么舞?”突然,禹后问她。 “萨尔萨。” “手机里有音乐吗?”他问。 萨尔萨?她的品味倒是与众不同,虽说萨尔萨是舞界排名前十,但对于中国人来说,还是长期住在乡下的人,学这个的人应该是少之甚少。 “好像有两首,不过很久没跳了。” “调出来,我们试试。” “啊?”慕莘错愕,“大哥你是神吗?你也会萨尔萨?” “跳还是不跳?”他不耐烦道,她今天的话异常得多。 “跳!跳!当然跳了!”她赶紧打开手机。 禹后盯着她,这黑色笼罩的世界里唯一一抹微弱的灯光,照着的是她认真的脸。 乐声响起,他伸出手从后面将她揽进怀里,微微一带,她转了个身,抬头望着他,手机已经掉落在沙子里。 舞姿偏偏而起,两个人都很默契地不说话,只在初春时节的微凉夜色下一点一点地靠近,一点一点地沦陷。 一曲舞毕。 她双手依旧搭在他的肩上,突然一股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口,她说:“禹后,谢谢你。” 禹后面色微微一滞,突然轻笑出声,“你倒是有礼貌。” “禹后,我们今天不回去了可以吗?”她抬眸望向他,夜色里却是只看到他眼里的一丝一闪而过的微光。 犹豫了一下,他开口:“你打算睡这里?” 他指的是脚下的一片细沙。 “不行吗?”慕莘笑,露宿街头也不是不曾有过啊。 禹后暗夜里扯了扯唇角,走回车里,从后座拿出一条毯子递给她,说:“自己动手。” “丰衣足食。”慕莘接过毯子,拽着两角将它铺开,扬起一阵微尘。 她迫不及待躺上去。 禹后犹豫一下,将平整的西装脱下来放在一边,然后坐在毯子上。 慕莘望着稀稀疏疏的星空,禹后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四周安静得就剩下微风的声音,海天辽阔,慕莘顿生缥缈之感。 禹后正想着顾翎,两年前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却突然一张俏皮的脸蹦出来,打乱他的思绪,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在拉自己,回头,听见她说:“禹后,抱抱我好不好?” “不好。” “那我抱你吧?”她仍然不死心。 “得寸进尺。”他轻声骂了一句,然后将她拥入怀中,拿过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 翌日清晨,慕莘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而醒来,她就窝在他的胸口,温热得她面红耳赤。 她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她早开始贪恋这样的温度。 那就不醒了吧,就这么决定了。 可现实就是现实,禹后的手机响了,是顾翎。 “有事?” “禹后,你今天怎么没有来上班?”顾翎的声调有些担忧,毕竟像禹后这样以事业为主的男人,让他不按时上班比让他不按时吃饭要难,这样的人若是不按时上班,那不是特别奇怪吗? “恩,马上去。”他挂了电话,看向旁边假寐的某人,“起床了。” 慕莘知道瞒不过他,微微张开左眼,笑得有些勉强,“是顾翎学姐吗?” 看着她,禹后的心里莫名烦躁,“半天的工资——” “我知道啦!”她迅速爬起来,将毯子捡起来甩两下,甩掉沙子,然后塞到禹后怀里,“我去捡鞋!” 背影消失,正在禹后启动车子的时候,海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 他下了车,急急忙忙跑过去,麻烦的人。 岩石后面,慕莘看着他,笑得如阳光一般灿烂,“禹后,你听过一个叫狼来了的故事吗?诶诶诶——” 禹后转身就走,她连忙跟上。 车门前,禹后冷眼看着她,“三十秒,把自己收拾干净。” 低气压又开始了,她只好乖乖地听话。 “学姐早啊!” 慕莘一进办公室就看到顾翎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那般安然娴静的模样果真是自己没办法比的,那光景就连她一个女孩子看了都觉得十分心神荡漾,更何况禹后那个大男人。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她开始一天的工作——虽然她现在很不想和安沥有什么牵扯,但是她必须主动约安沥出来,不然这个合同就永远都签不了。 “以为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会赖床呢,没想到起这么早。”顾翎笑着回答。 那笑温柔大方,又不失亲切,慕莘想,换做谁都会喜欢。 “还不是为了薪水,想睡都没得睡。顾翎学姐和禹总关系那么好,要不帮我劝劝禹总让他给我多一点睡眠时间?”慕莘瞥了一眼款步走进办公室的禹后,心猿意马地开玩笑。 她很想知道禹后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禹后脸上根本没有半分情绪变化。 她这一拳,显然又打在了棉花上。 “吃过饭了吗?”禹后打开电脑,抬起头,柔和的目光落在顾翎身上,问道。 “还没。” “走吧,一起去楼下吃。”说着,他拿起西装外套,走到顾翎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向外走去,那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做过无数遍一样,成了自然,成了本能。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闪着几点淡黄色纯粹的光,他们相拥的晕影遮住了慕莘的视线。 72.喜新厌旧的家伙 果然是喜新厌旧的家伙,我也没吃饭,也不问问我!慕莘想着,将签字笔狠狠往桌上一压,发出沉重的碰撞声。 “慕莘吃过了吗?”顾翎回头。 这不问还好,一问慕莘不由地心里更堵得慌,为什么是某种意义上算是情敌的学姐来问自己这个问题呢?不过慕莘,你拿什么和人家争?没看出禹后对她那般温柔体贴吗? 她顿了一下,回答:“不用了学姐,我吃过了,你和禹总去吧。” 临走前,禹后黝黑的眸子轻轻扫了她一眼。 很久没吃kfc,慕莘思量再三,还是打电话点了一份单人套餐,正准备翻翻那些自己一直看不懂的书,某个人的电话就打进来,“喂,您好。” “慕莘。” 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无异,就好像昨晚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取决于他做商人的强大心理。慕莘想着,冷冷地说:“安沥?我正打算找你呢,不知道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空?” “嗯,还是在悠然202,我正好有件事情找你。”他依旧平平淡淡,漫不经心。 “那好,再见。”慕莘挂了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搞定安沥,搞定安沥,搞定安沥!此刻她只有这一个想法,她再不想和这个危险男人相处多一分钟,再说,不搞定安沥,她拿什么向禹后证明自己的能力? 门被推开,正当她以为kfc来了的时候,禹后从容走进办公室,他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其中一个就是她的kfc。 正等着禹后把东西给她带过来,没想到他不紧不慢地从她身边绕过去,将东西往垃圾桶里一丢,然后面不改色地坐回沙发上。 她眉头皱得老高,鉴于刚刚打定主意不再理会禹后,便愤然侧身,靠在沙发屏上打出第二个订餐电话。 “滚过来吃饭。” 视线落在他面前的白色袋子上,慕莘决定还是要争口气,“谢谢禹总的好意,我还是比较喜欢kfc。” “过段时间安家老爷子办生日会,业内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到场,我缺个女伴,”禹后口气平淡,“你确定你现在不饿吗?” 闻言,慕莘当机立断,一口气争来有什么用?在禹后这里争一口气能当饭吃吗?显然不能啊。 “当然饿啊!你去试试两顿不吃饭!”她抱怨道,“昨天晚上的聚会她本身没吃多少,今天早上又没吃。” “我没试么?”禹后反问,淡淡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慕莘呵呵一笑,“你试了!” 话落,她大快朵颐起来,香喷喷的大米饭,一盘让人垂涎三尺的红烧草鱼,鲜嫩可口的辣子鸡,绿色满盈的空心菜,还冒着蒸汽的牛肉片汤,样样都是她的最爱。 “嗯,大哥,这真心好味道,你哪一家买的?”她扯下一口满满的鸡腿,口齿不清地问。 嫌恶地看一眼她糟糕的吃相,禹后别过头继续看手上的文件,依照段家的财力,她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千金,从小受到高等教育,吃相怎会如此“随性”? 得,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脾性尚且如此,吃相嘛,倒也值得原谅。 见他缄默,慕莘突然生出一个主意。 “大哥,这个很好吃的,来一口?” “不吃。”禹后自是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头也没有抬就无情拒绝。 呵!难得她尊师一回,他还不给面子了么?慕莘一阵火气往上窜,真是……给脸不要脸! “也就是我给的不吃,要是顾翎学姐,你还不得屁颠屁颠地跑去?”她阴阳怪气地说着,将鸡腿伸到他面前,笑得明媚,“真的很好吃的,就吃一口吧,我保证你还会想吃的……” 冷眼扫过来,慕莘倏地闭了嘴。 “看来你很闲。”他沉默一下,下了定论,这女人今天实在是反常,“难不成是海风把脑子吹坏了?” “嘁……禹后你就是不肯给我面子,要是顾翎学姐,恐怕就是你喂她了吧?”她冷哼一声,丢下筷子往自己那九平见方的办公室大步走去,想着反正自己留下也是要收拾东西的,倒不如撒个气走开……也好告诉他,別“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禹后暗暗冒冷汗,果然是太宠她了,这脾气究竟是谁惯出来的? 2011年。 4月。 慕莘埋头书海,脑海里都是禹后和顾翎在一起的温馨场面,秀恩爱啊秀恩爱,秀得她心烦意乱。 像一滩水软趴趴地靠在书桌上,她捏着一支钢笔,对着报纸上英姿飒爽的禹后猛戳,嘟囔着,“呵——还商业模范,不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么?不给我面子是吗?以为本小姐稀罕一样,秀恩爱死得快不知道,哼——” “我不知道你对我意见这么大?”不知什么时候,禹后高大的身形将她笼罩在身下,她连忙站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报纸,慌慌张张地揉成团成功地丢进垃圾桶里。 呼—— “禹总——” 刚刚谄媚一笑,立马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欲盖弥彰,你不懂吗?看来我得从三年级开始教起了?” 反正也被戳破了,慕莘脑海里忽然有闪过他在机场刮顾翎鼻子的那一幕,心里哼哼两声,她吸了一口气,冷静道:“禹总要是有时间的话,我求之不得,哦,当然,您也可以顺带教教我怎么泡到优质的女朋友之类的。” “你需要?”禹后靠在门板上,一双冷眸盯着她,认真道。半晌,他绕过她走到窗边,推开窗门,看向窗外。 “哦,您还可以教我如何钻好空子。”她站起来,打一个哈欠,张开双臂伸了伸懒腰,她走到窗边和他并肩而立。 清风一点点漫进来,夹杂着丝丝淡淡的花香——具体宇师楼下种的是什么花慕莘并不清楚,沁人心脾,不知道怎么,这感觉很微妙,和禹后一起看风景的感觉还不错。 宇师属于市中心较高的建筑,从这里看下去,可以看见半座繁华的城市,墨绿色的山连绵着像是牵动着观看者的心,缠绕着山的水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慕莘忽地想起美文中的一句话——山的那边,炊烟,海的那边,霓虹。 是的,过了山下那个升着袅袅炊烟的小村庄,水的那边不就是同样繁华喧闹扑闪着霓虹的华海吗? 可是两者的落差,竟是如此大,就像她和顾翎……一个张扬,一个内敛,一个妖艳,一个清丽……她顿时觉得自己被荼毒了,不然怎么会拿自己和顾翎比较? “禹后,你去过那边那座山上吗?”她问。脑海里萌生的那个奇怪的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作为宇师日理万机的老板,他怎么会有时间去那种地方?她不慌不忙地真诚道:“那你想去吗?” “不想。”他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微微撇头看她,不错过她的表情。 又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慕莘眼皮垂了垂,不说话——若是顾翎让他陪同去,他肯定会去的,这个想法就像一根鱼刺掐在喉咙里,掐得她生疼。 “你很想去?” “不想。” 现在说想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禹后微不可闻地无奈轻笑,转身走开。 “啊嘶——” 身后传来一身轻叫,禹后顿了顿,回头只见慕莘靠在窗边捣弄着眼睛,想起那天早上她在海边开的玩笑,禹后冷下脸,“事不过三,慕莘。” 慕莘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禹总是得了被骗妄想症么?还有,加上我在海边那一次,也才两次,事不过三,我建议禹总回头去找一年级老师恶补一下!” “呵呵——”禹后无奈,原本想要帮帮她的念头立马被她打消了,“慕莘,不知道你父亲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不会气死……” 这样和他禹后说话,她父亲尚且不敢。 “他气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照样活的轻松自在!”她皱着小脸反驳。 禹后嘴角抽了抽,信步走过去,捧起她的脸,皱得有些扭曲的脸,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松手,我看看。” 慕莘抬头看向他,心跳不自觉地加速,仿佛要从身体里跳出来,跳到男人的那边去,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她的脸猛地红了,“禹后——” “你很吵。”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禹后轻轻挑起她的眼皮,给她吹了吹。 “怎样?还难受么?” 慕莘看着他从未有过的温柔的俊脸,眼睛一眨也不眨。 “难受,再吹会儿。” 禹后顿了顿,像在考究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概哪个位置?这儿?” “对,就是那儿。” “嗯……” 温软的唇瓣落在他的唇瓣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离开,禹后一怔,眼皮张了张,一双严肃中掺杂许些慌乱的眸子盯着她看——幸灾乐祸,又有些娇羞。 “看我做什么,要怪就怪你自己长了一张天理难容的脸,我一时没忍住才——”话音刚落,她转身慌慌张张跑走,浑身都像是被火炙烤一样,她头也不敢回——她做了什么,她居然主动亲了他?简直是疯了! 简直是疯了!禹后听着慌乱的脚步声,心里的某根弦被拨动着,一下一下,嘴角竟是缓缓弯了起来。 73.他有什么好 茶水间里,慕莘接到了安沥的电话,猫步走回办公室,她拿了桌面上的文件就跑,因为叶栗有事,所以她不得不自己打车去悠然。她到那里时,安沥正悠闲地靠着沙发品咖啡。 “慕莘,你终于来了。”他眼睛都没有睁。 慕莘暗自咬牙,究竟是谁给他的若无其事的厚脸皮? “安沥,作为朋友,你未免太不厚道了吧?一个合同浪费我这么久的时间?”她愤懑地说,在他对面落座,目光被边几上一个熟悉的小钱包吸引,这钱包不是自己的吗? 她伸手往包包里面一探,自己的还在,那么桌上那个就一定是佳黎的。这钱包是童谣设计的,全世界除了她和佳黎再也找不出第三个。 伸手去拿,却被安沥拦住。 “这钱包是我的,安沥。”她耐着性子道。 “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安沥挑了挑眉,声音如行云流水般流了出来,听得她一阵心神荡漾。 “里面有一张我和朋友的合影,算不算证据?”她皱了皱眉。 将钱包放回口袋,安沥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的在你包里,这个是你朋友送给我的。” “怎么可能?”想起安沥对自己做的那种事,再说华海安大少爷花名在外,她又不是耳聋眼瞎,怎么会不知道?慕莘心里更慌,“安沥,你是不是把佳黎怎么样了?” 安沥看着她,眼底略过一抹不明的情感,笑了笑,说:“慕莘,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把她怎么样了,我能把她怎么样,还是我把烂醉如泥的她送给墨琅的呢。” 送给墨琅?那还好一点,墨琅虽是多情了点,至少比安沥这种道貌岸然的人要好多了。 慕莘松了一口气,又一次确认:“你真的没把她怎样?” “你希望我把她怎么样?”他反问。 慕莘被他的话噎住,想了一下,冲他说:“所以你今天故意把钱包带到我面前是想干嘛?为什么不直接把钱包归还?” “邀功。”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邀功?哈哈哈——”慕莘笑,他可是安家太子爷,要什么没有?需要来我这里邀功? “安沥,我这里有什么功好邀,你要邀功也得去找佳黎。” “我跟她不熟,所以只能来你这边。” 慕莘又是一愣,我跟你就很熟吗?这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主意。她沉默半晌,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呢,你究竟想怎样?” “下个月七号我爷爷生日,我家会办一个party,到时候各界名流都会到场,我需要一个女伴。” “这个啊,”慕莘若有所思,“我可以帮你,但成功不成功我就不敢保证了。” 什么成功不成功?什么不敢保证?什么乱七八糟的?安沥皱起眉头,“慕莘,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请求,难道你都做不到?” “啊?”慕莘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道:“安沥,我和佳黎是姐妹没错,但是她去不去还得她自己决定,我也不能替她答应你啊。” 安沥抿唇,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既不是他的表达能力有问题,也不是她的理解能力有问题。那她这是在做什么?迂回变相地拒绝? 他偏偏不能让她如意。 那晚让她逃过一劫,他若是再失手,免不了安沁又要冷嘲热讽,那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他沉声说:“慕莘,我说的是让你当我女伴。” “啊?”慕莘假装才反应过来,干笑两声,“安沥,你说的是我啊?这个——” “所以,你准备拒绝?”安沥冷眸闪着危险的光,盯得慕莘一阵恶寒,她往后面躲了躲,半晌,招架不住,“我去,我去!朋友的忙怎么能不帮呢,哪能那么不厚道?” “知道就好!”安沥心满意足地说,站起身,煞为慎重地整理整理身上的衣服,“我还有事,先走了,可别忘了,下个月七号。” “好的。”她无奈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自己上辈子造的孽?等她想起桌面上那份文件时,安沥已经不知到了哪里。 “啊啊啊啊……烦死了!” 安沥已经结过账,她走出悠然,打车回宇师,待她走进办公室,禹后早已经不知所踪,她嘁一声,那家伙又陪顾翎学姐去吃点心了吧? 好一会儿,她仰面朝天躺在沙发上,想着自己主动亲禹后的画面,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六点钟闹铃和开门声一块儿响起,她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抓起包就往外冲,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 “啊嘶——” “慕莘,别跟我说你这是害羞的。” “你!” “被占便宜的是我,不是你。”男人一脸风轻云淡,错不在我。 “那你最好回去算算,你占过我多少便宜!”她怒极反静。 “哦?” “禹先生不会算么?要不要我帮帮你?” 看着她,禹后半晌才道,“没礼貌。” 慕莘:“……”这家伙今天心情不错?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快下班了吗?怎么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尽职尽责?”慕莘问。 “来拿车钥匙。” “苍野呢?” “在忙。” “开车去哪里?” 禹后顿了顿,笑问:“想知道?” 慕莘抬眼,侧过身子走出门,“不感兴趣。” 楼下,慕莘早早就让叶栗载着自己回家,叶栗看到她一脸愁容,不禁调侃说,“怎么了,你这是做了什么坏事么?” 慕莘一愣,丢给他一个白眼,“有那么明显吗?” “哟——看来是真的了,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难不成你把你老师给扑倒了?” “扑你个头啊!”慕莘伸手狠狠推他一把,坐上车,“走啦,再不走我扣你工资信不信!” “千万别!大小姐,咱这就走!” 上次被慕莘撩拨得一个晚上睡不着觉之后,叶栗特别识相。 车子急驰而去,禹后坐在后面的车子里看着,莫名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失落了。 “怎么,请我吃饭的人,发什么呆呢?”顾翎坐在副驾驶座上,意外地看见他对着慕莘刚刚上的那辆车噙着一抹淡笑。 她眼眸低了一点—— 果然,日久生情了吧,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了,会不要自己吗?答案肯定是:不会。 她了解他。 回过头,他轻笑,“有吗?走吧,今晚想吃什么?” “南汐开了一家新餐厅,不过有点远,去吗?”她问道。 提到南汐她真是要气死,当初前两人说好一起去新加坡,却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跑去了英国,弄得她只好又转机去了英国,不过,对那个男人,南汐也算是花费够多的,再不放手就太愚蠢了。 只是,回来了,还是得在他的阴影下,不是吗? “你说去就去。”他道。 车子驶出停车场。 顾翎笑,在慕莘出现之前,她毋庸置疑的,禹后把这辈子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自己,只是——其实和南汐相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禹后,你怎么会想收了慕莘做学生?”她问,她从来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 “怎么,你吃醋了?”他反问。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可能是因为他不想让章成兰和段林联姻,可能是他想知道段林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可能是她本身也…… 他没有想下去。 “是啊,我吃醋了。”她道,浅笑。 禹后没有再开口,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两人开车去了另一条街,街角一家新装修的店,招牌上写着“旧森羽”三个字,深灰色的顿时吸引了他的眼球。旧森羽?这是什么奇葩餐厅名? 两个人走进去,店里的人不多不少,才找了个位子坐下,马上就有服务生走过来,“两位,请问要些……顾翎学姐?” 阳商的声音顿时刹住,顾翎抬头,看向他的目光略过一丝不自然,她调笑:“怎么,知道管我叫学姐,不知道管南汐叫学姐?” 阳商有种偷东西被拆穿的尴尬,他摸了摸鼻子,“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顾翎抿唇忍着笑,追问。 “太不一样了啊,这位是?”阳商说,想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虽然说他疯狂追求大自己八岁的南汐已经众所周知,但是被人这么调侃多少有点不自在。 “禹后,你大概没听过,他没在华宁大学读过书,但是在附属中学读过书。” 禹后?阳商有一瞬间慌神,禹后?宇师老板?那顾翎和慕莘岂不是…… 他忙说:“我听说过,顾翎学姐和禹先生当年可是校园里公认的couple,般配程度百分之两百,大家都猜测你们毕业之后就会结婚呢。” 顾翎垂下眸子,看了眼禹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顾翎——你丫的怎么才来!你想等死我啊!” 尴尬气息还未升温,南汐从厨房跑出来,一把扑在顾翎身上,故作生气,“抗拒从严,说吧,为什么不来看我,是不是坠倒温柔乡,把我忘了?” 说着,她贼贼的目光扫过禹后。 南汐是个典型的开朗大方的女孩,同时也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孩,她不是个自来熟的人,一旦和谁熟悉起来,敞开心扉,比如顾翎,那就是一辈子。 她长得很漂亮,和顾翎一样带着江南女子的柔美,但她又比顾翎多了丝北方女子的大胆和直率。 禹后还是面色陈静地坐在那里,顾翎有一丝丝困窘,她认真地看着南汐说道:“南汐,我很饿。” “知道了,等着。”她说完,兴奋地跑开,阳商赶紧跟上去。 厨房里—— “阳商你小子净给我添乱的是不是?”她双手叉腰,瞪着他。 阳商一脸无辜,自己哪里添乱了?为了她的餐厅自己把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围裙都围上了好吧? “我哪里添乱了?” “你——”她咬咬牙,“以后别再在顾翎面前提她和禹后那一段。” “啊?” “哦。”他大概知道了。 就像知道他不能在她面前提那个人一样,顿时,他心有些疼,看着认真配料的女孩,他郑重其事:“南汐,他有什么好?” 南汐的背影微微一僵,“我也不知道。” 74.我守不住 慕莘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九点五十九分,门铃响了。 她打开监控看了下,暗咒,“我去!是她!她怎么找到这里的?难道是禹后告诉她的?不对啊,连顾翎都不知道的地方,安沁怎么知道?难道是苍野?” 苍野那厮就看不得她好!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门铃不依不饶地又响了起来,她无奈干脆将门铃关掉,没承想刚回到沙发上屁股还没有坐热,那人直接就敲了门。 她倒在沙发上。 见过皮厚的,没见过这么皮厚的! 她压下愤怒,扯扯嘴角,作微笑状,和颜悦色地开门,“安小姐?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一股刺鼻的香味朝她猛攻,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化着浓妆穿着小短裙的安大小姐踩着高跟鞋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进起居室,她张眼看了看四周,最后愤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慕莘,你觉得段氏比安氏,哪个更厉害?” “当然是安氏。”她回答,奉承她还是会的,不过要说真的比起来,段氏确实是不如安氏,毕竟段林年老色衰,脑袋也不灵光了,赶不上潮流,还有那些只懂得为虎作伥的老董事在那里,诶。 安沁得意地勾了勾唇,“那你觉得你和我,那个更漂亮些?” “自然是安小姐你!”她还是不假思索。心底暗暗道:老天爷,我知道你一定不是这么认为的,我慕莘就是再丑也比她这种靠胭脂水粉填补脸上坑坑洼洼的要强吧? 安沁挑了挑眉,走到沙发边上,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甩在茶几上,“慕莘,你还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以后最后别让我看到这些东西,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界上。” 慕莘见她这样,也不恼。走过去拿起照片一看——都是她和禹后在一起的照片,有一起看婚纱的,有一起吃麻辣烫的,有他救了她的,有两人在一起跳舞的,有两人睡在一起,甚至……还有中午她亲吻他的,啧啧,不得不感叹一声——还真是齐全啊。 “怎么了,怎么做还需要我点破么?”安沁冷冷看着她。 她倏地一笑,把照片收起来放入口袋,“不得不说,安小姐还真是好眼光,找了个拍照技术这么好的私家侦探。” “慕莘,你就这么不要脸吗?”安沁气愤地站起来,提高音量,“你最好给我听着,禹后他是我的未婚夫,任何人都抢不走,就算你成功爬上了他的床,你也还是只能算他用过的一只破鞋!” “哦?既然安小姐这么自信,又何必来这里找我?”她冷笑,任何人都抢不走?还真是没脑子的人,有能力抢走他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好不好? 安沁的脸愈发难看,“我只是给你一个敬告,不要做那些没用的事,不然——就不是身败名裂那么简单了!” “这么说我还得好好谢谢安小姐了?”她哂笑,转身上楼,一边走一边说,“安小姐敬告完了吗,完了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安沁扬起一抹笑,“该走的是你吧?慕莘,如果我没记错,这套公寓,你没有出一分钱,也就是说,这是禹后的财产,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这样说话?” 慕莘停下脚步,“那又如何,禹后同意我住进来,你呢?这里的地址都是找私家侦探查的吧?” 果然,安沁的脸色僵了僵,随即听到了脚步声,她一转脸,“我只是来看看后,很多天没有见他,慕莘,真是打扰你了,我这就走,你别生气!” 慕莘差点被她的变脸逗笑,她配合着说,“这里本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快滚吧!不送——” “我知道了,对不起!” 安沁拎起包,转身就撞上禹后审视的目光,她抿了抿唇,“禹后,对不起——我先走了,我不是故意来这里的,我——” 禹后冷眸扫过靠在楼梯上神色悠闲的女孩,然后对安沁说:“没关系,来多久了?” “也就几分钟吧,我还是先走了——”说着,她作势要走。 “才几分钟,不用休息一下?”他拉住她。 慕莘只是冷眼看着安沁惺惺作态,还真是一出有意思的大戏,她曾经企图在陈韵身上看到的白莲花大戏,在安沁身上得到了满足。 再看禹后的态度,早上和顾翎卿卿我我,晚上和安沁柔情蜜意。自己瞎了狗眼中午才会亲他,简直就是人渣。 看不下去,慕莘转身上楼,许久,她收到一条短信——慕莘,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不用我提醒你吧? 慕莘对着手机摇摇头,还真是应了那么一句话——贱人无下限! 把手机往边上一丢,她沉沉睡过去。 禹后靠在沙发上,想起刚刚慕莘给他的那个冷眼,无奈地一笑,起身去厨房。 她应该是还没有吃饭。走到冰箱边上,他打开一看——果然,牛奶没了一罐,猕猴桃少了两个。 慕莘自从上了床就一直闷闷不乐地待在房间里,满脑子都是禹后和顾翎在一起还有和安沁柔情相对的样子。 完了,这是要失眠的节奏啊! 禹后今天六点多就出门了,十点才回来,这四个小时里他究竟在做什么呢?他会不会已经和顾翎做……做那种事了? 她的脑海中出现一个可怕的念头,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光着脚丫子就往外面跑,“唔——” 疼死了! 一天之内额头受两次伤,还是撞上了同一个东西,这对慕莘来说是个不小的刺激。 “你在这里干嘛?”她一手捂着额头,欲哭无泪。 禹后轻嗤一声,露出他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俊逸的脸仿佛被镀了一层光,引人遐思。 “你这是饿了,下楼偷东西吃?” 慕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嘴:“你才肚子饿了,你才偷东西吃,我吃东西光明正大。” 慕莘激动得口不择言这是常事,禹后恢复冷面看着她皱起的小脸,却拿不出话来回答,刚刚伸到半空的手突然又收了回来,好一会儿他才转身,“我做了面,下来吃吧。” 慕莘一愣,原来是来叫她下去吃东西的——还算有点良心……抬头时看到的是他高大的背影,她心里微暖,赶紧跟上去,紧跟在他身后下楼。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俨然成为他的小跟班,似乎就这样跟到天荒地老也不错。 禹后从厨房端出还冒着热腾腾的气的汤面,坐在桌前顾自吃起来。 她坐在椅子上,一秒,两秒—— 最后还是自己站了起来,去厨房,盛面,慕莘你个蠢货,你在期待什么? 禹后余光扫过她,抿唇憋着笑,等他给她端面,她是还没有睡醒呢吧? 慕莘从厨房出来,禹后的身边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蹙了蹙眉,仍然保持缄默。 “禹总,你不是和顾翎学姐出去了吗?”话一出,慕莘觉得自己蠢爆了。 禹后低头,“回来了。” 他本不是多话的人,向来是能多精简就多精简,尤其是对于慕莘这种无聊的问题。 慕莘挫败地吸了一口长面条,故作坦然地问道:“你们去吃饭么?” 禹后直起身子,将干净的碗往前推了一点,随即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幽幽地望向她,“不然呢?你希望我们做点什么其它的?” 慕莘有种被抓包的尴尬,“我……我就随口问问,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就问问,就问问……” “其实要说做点其他的,也不是不可以。”他深邃的眼眸目无焦距地落在前方,话里带着一丝玩味,却又好像很认真,细细考虑一般。 慕莘愣住,总觉得什么掐在喉咙里,连滑溜溜的面条都咽不下了,她放下手中的筷子,伸出手拉了拉他桌下面的衣袖,弱弱地叫了一声:“禹后。” 转头看她,怎么这副表情? “嗯。” “你真的会和安沁结婚吗?”这个问题她之前就问过,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回答。 “不会。” 如她所料的答案。既然禹后没有要和安沁结婚,那么他和安沁在一起就一定是有目的的,至于那个目的——她不是很在乎。 她并没有松口气。 “那顾翎学姐呢?你会……和她结婚吗?” 禹后的目光让她慌张,实际上,自己没有立场过问他的私事,她只是他一个无关紧要的学生,等他不要的时候,他就会丢掉,往亲密点说,也不过是个室友。 “你该睡觉了,上楼吧。”禹后的胸口有些闷,对于慕莘,他实在无措。 见她没有动,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听话。”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慕莘的泪腺活跃起来,见他转身离开,她猛地转身追上他,从后面抱住他。 “禹后——” 禹后浑身一僵,一动都不敢动,慕莘的胆子向来都不小,她敢做什么不敢做什么,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他也都清楚,只是这一次—— ”慕莘,放手。” 哪怕慕莘早已不是第一次穿着睡衣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是第一次挂着泪珠拥抱自己,他还是无法压制自己的冲动。 “不放!”她说。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 “慕莘!”他轻而易举地掰开她的手臂,拽着她的手腕,转身严肃地看着她,厉声呵斥:“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慕莘落下泪,“禹后,对不起……我和那些女人一样,我守不住……” “住嘴。” 慕莘抬头。 “滚回房间。” 慕莘哭得更厉害,“你凶我?” 禹后头疼欲裂,“你先上楼休息,听话。” 75.你就作吧 2011年。 5月。 顾翎回来的时间并不久,出现在慕莘视线的时候也不多,但是禹后和顾翎那段往事已经成为公司上下茶余饭后最为有趣的谈资,慕莘不论是在各部门的茶水间、洗手间、食堂,亦或是在总裁办这一层楼的走廊、过道,都能够听到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片段。 这些片段在慕莘的脑海里自主拼凑,成为一个完整的烂漫爱情故事。 慕莘感受到了压迫感和危机感。禹后呢,难得多花了点时间在她身上,了解完她的专业以后,把她扔去下面一个部门,参与一个比赛,而且还是队长,就在她感恩戴德要以身相许的时候,禹后一周没有回公寓,她打电话到禹后的别墅,是顾翎接的电话,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理会过禹后。 她也不回公寓,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搬出了公寓。 慕莘没谈过恋爱,没喜欢过什么人,更别说因为感情受伤了。但是走出公寓这会儿,她真心觉得不好受。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暂且去了阳商那里。 “不是,我说,姑奶奶,你是嫌我单身时间太短了吗?你明知道南汐回来了”还往我这里跑?” 哦,南汐回来了。 慕莘好像没看见他的暴跳如雷,一面收拾自己的衣服往他衣柜里挂,一面风轻云淡地说:“其实,我觉得人南汐不可能喜欢你这个毛头小子。” “那个人不也比她小?凭什么他就配她的喜欢?” “谁?” “林栩啊,你别跟我说这事儿你不知道!” 慕莘耸耸肩,“南汐跟我又不是一个学院的,我哪里知道她的事情。”别说南汐的故事了,顾翎跟我一个学院的,我都不知道她和禹后曾经那么相爱。 不对,现在也很相爱。 “林栩是你一个学院的啊,他学的土地资源管理。” “这我知道,但是我一个月也不上学校几次,对林栩了解也不多,”她将衣服摆放好,开始收拾自己化妆品和护肤品,“不过,我最近听到林栩的频率倒是蛮高的。怎么,你南汐学姐对他有意思?” 何止是有意思!阳商心里愤愤不平,但是男人的自尊心让他不能说出这句话来,他结束游戏,扔掉手机,“我就搞不明白了,林栩那种人怎么就那么受欢迎?” “哦?林栩是哪种人?受欢迎,怎么个受欢迎法?” “靠,你竟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学校论坛上都传疯了好吗?那个何莞你知道吗?” “何莞?” “跟你老板同一届的一个女生,据说一直都跟你老板的前女友顾翎不合,大家都以为她暗恋你老板呢,谁知道,她喜欢小鲜肉。” 慕莘挑眉,“林栩?” “是啊,上个月论坛上一张照片火了,照片里就何莞和林栩,虽然大晚上的脸是不很清楚,但是多少还是能辨认的。” 听罢,慕莘说:“那也才两个人而已,很多么?” 阳商白了她一眼,“算了,跟你这种眼里只有你老师的人,是谈不上别的男人的魅力的。” “你认可他的魅力?”慕莘问。 阳商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认可,认可个鬼,小白脸,还装模作样戴副眼镜装斯文。” 他的描述让慕莘恍然想起去机场接林潜的时候被她错认的林栩,确实是小白脸,戴眼镜,但斯文是不是装的那就无法得知了。 “我觉得人家身材比你好,衣品比你好,气质也比你好,要是我,我也选他。” “你!” “虽然我只见过他一回,但是我觉得他是个成熟稳重人,可能这种成熟稳重的人跟你相比,更能给南汐安全感吧。” 气归气,阳商也不否认她说的话还是比较客观的,他抓起手机,出了门,“晚上吃什么?” 慕莘耸肩,“都可以,平时也没见你这么体贴我,南汐那边过来的毛病?” 阳商懒得跟她斗嘴,禹后给她买下那么豪华的公寓不住,非得跑到这里膈应他,显然是在禹后那里受了冷落,他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让她找点快感,消停一阵子。 慕莘在阳商家待了三天,禹后让叶栗来领人,阳商看到给自己留下一辈子阴影的大高个儿,心下一怵,“你又来干什么?” 叶栗摸了摸鼻子,如果不是为了赚点生活费,他才懒得又看禹后脸色,又看慕莘脸色。 “上次的事,是我下手太重,你手没事吧?”叶栗问,语气僵硬,显然是个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软话的直男。 事实上,他只是没有跟男人这样说过话。 阳商感觉他又一次挑战了自己的自尊心,但是看他笨拙又真诚的脸,顿时什么玩笑话也说不出来,他嗨一声,说:“小伤,早就好了,哥们,别往心里去啊。” 听到这个回答,叶栗觉得自己可以进入正题了,“慕莘在这里吗?禹总找她。” 禹后找她?那可真是太棒了,阳商恨不得慕莘立刻从她眼前消失。 “里边呢,领走还回来吗?” 阳商让步,叶栗往里面走,听到这话时,脚步顿了顿,“我哪里知道他们的事,再说,里面那位多难伺候,说她沉得住气的时候比谁都能忍,情绪爆发的时候又比谁都脾气大……” 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些,叶栗的话戛然而止。 阳商笑得跟二哈似的,“英雄所见略同啊兄弟!” 叶栗进到房间里,慕莘正在读新闻,她看得还算认真,至少没有听到他们俩讲自己的坏话,至于心思真正放在哪里,那就不言而喻了。 见来人是叶栗,她颇为不满,“你不是跟禹后说要辞职吗?” “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反正你以后别跟着我,我看禹后蛮器重你的,你去围着顾翎转吧。” “哟,你这是吃了醋,把气出我身上?想借我的口传达你的气愤?” 慕莘报纸砸他身上,“有事快说,没事快滚。” “你负责的那个比赛,有几个点出了问题,你老师让你立刻回去修改,截止时间今晚十二点。” 什么?截止日期今晚? 慕莘起身,“不是说下周吗?” “据说是过滤消息的时候搞错了,你老师已经在秘书部大发雷霆,现在全公司都等着你回去救场呢。” “哦,顾翎学姐不是在吗?” 叶栗抿了抿唇,心想:你就作吧。 “我没工夫跟你耗,你自己走还是?” 慕莘冷哼一声,“我自己走,我就不信了,做得那么完美的策划案,他还能给我鸡蛋里挑骨头!” 叶栗不吭声,到底谁给她的自信?就她这态度,禹后看见非得给她扒层皮不可。 晚八点。 禹后还在公司加班,这倒是个稀奇事。 顾翎不在,慕莘心情极好。 进门,慕莘清了清嗓子,扬声:“我的策划案呢?问题出在了哪儿?” 禹后从电脑后边抬起头,给叶栗使了个眼神,叶栗会意,走出办公室,并带上了门。 慕莘走到他面前坐下,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像没有听到她的疑问一样。 慕莘不由想着,他让叶栗去找自己,不就表示他向她服软了吗? 那她就作一下又怎么样? “策划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禹后,你把我叫到这里,又什么话都不说,很不厚道。” 禹后目光落在她身上,那里面有些慕莘捉摸不透的东西,他沉默半晌,朝她轻轻摆手,“过来。” 气氛一下子莫名沉寂下来,慕莘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沉郁气息。 她望一眼他的眼睛,只一眼,然后飞快地别开眼,“干嘛?” “策划案没有问题,你做得很好。” 慕莘面露不满之色,“那你让叶栗大晚上把我叫来?” “为什么搬出公寓?” 慕莘的心突突地跳,明知故问。 “你管我为什么?你不也一声不吭就不回去吗?” 这真是个好回答,禹后想了想,还真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回答。 你不也一声不吭就不回去吗? 他能说是顾翎家里来人了,他不得不回去应酬吗? “最近我不在,你都吃了什么?” 慕莘的胸口狠狠地收缩一下,“叫外卖。” 禹后抿唇,一会儿,又道:“过来。” “你要亲我?” 禹后笑,说:“你过来就知道了。” 慕莘起身,走到他身边。他抬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多日来的疲惫不堪让他有种灵魂已经剥离肉体的感觉,这种温暖充实的温度和触感,让禹后一瞬间感受到了自己还是活着的。 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慕莘没有惊呼,她连惊愕都没有,甚至心跳都没有异于往常的变化。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平静。 大概是禹后的情绪让整个环境都变得压抑,连同她这个生物环境在内。 “你到底怎么了?” 禹后一手抚摸着她细长的手指,“他们不是说,吃外卖容易胖?” “那是别人,我不一样,我吃什么、怎么吃都不胖。”慕莘颇为自豪地说。 “太瘦了不好。” “我知道,体质问题,有本事你养胖我?” 禹后顿了顿,“好,你想吃什么?明天做。” “真的?” “嗯。” “你这么自觉,我还有点受宠若惊。” 禹后望着她,她还是初见时的模样。初见时,她还是十八岁不到的女孩,她年轻气盛,又青春活力,她站在距离自己两米不到的位置,将自己身上的刺暴露无遗。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现在,窝在他怀里都脸不红,心不跳。 76.我明天就粘着林栩去 禹后果然说到做到,他不仅回了公寓,还开始着手研究各种食谱,在养胖慕莘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这两天,慕莘只要看到他,必定是拿着一本食谱坐在灯光下面一丝不苟地埋头苦干。 这本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但慕莘总觉得在他这无微不至的关照后面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禹后那么热烈诚挚,她连“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都不敢问。 慕莘看禹后全神贯注地研究食谱,拿起茶几上的报纸,正欲调侃他,瞥见报纸上关于华海安家出事的报道,她有半分钟的错愕,坐在禹后身边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读完全篇。 “禹后,”她将一条腿提上沙发,抽走他手上的食谱,“安家出事了,你知道吗?” “知道。” “上次安沥找我陪他参加安老爷子的七十大寿来着,就过两天,没想到出了这么大变故,”慕莘叹口气,“世事无常啊。” 禹后偏了偏头,“你同情他?” “我才不同情安沥呢,又给我下药又洗黑钱,我只是觉得老爷子才七十岁,一个准备过大寿的人,突然就这么离世了……” “嗯,是挺可惜。”禹后说。 慕莘恍然想起自己和安沥还有一项她稳赚不赔的合同被束之高阁,又叹了口气说:“啊,安沥现在入狱了,那我们的合作项目岂不是泡汤了?” 禹后扯扯嘴角,“本来说项目让你占股,现在项目做不成了,你想要多少,我直接转宇师的股份给你。” 什么?宇师的股份? “我想要多少?” 禹后点头,“嗯。” “你认真的?我要是要你在宇师的全部股份呢?” “给。” 慕莘怔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这听起来颇像是在说情话,可是他看起来又不像是在说情话。要说是认真的,宇师全部股份,那是他全部身家了吧?就那么轻易地给一个与自己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人?那未免太草率了吧? “安沥的项目办不成,既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脸皮才没有那么厚,要你宇师的股份,”她将提上来的腿放回去,双手抓着报纸,手臂伸直,像是拿报纸挡光一样,郑重地看一眼,然后扔了报纸,转身看禹后,“也不知道你未婚妻怎么样了,出了这种事,安小姐肯定不好受吧?你也不去安慰安慰人家?” 她又开始皮了。禹后有些无奈。 他手臂绕过她的腰,抓住她左手腕,慕莘着实瘦得可以,他轻而易举地拿一条左臂将她扯进怀里。 慕莘靠在他胸口,把玩着他项链上的黑色指环,纤细的手指穿进去,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就连拇指塞进去都大了一圈。 “禹后,我在想,段氏的规模,应该不至于让你为了打垮它跟我逢场作戏吧?” 段氏?她不说,他都忘了她是段氏的大小姐。他可从来没有打过段氏的主意,段氏只不过是一家小型的地产开发策划公司,规模不到宇师的十分之一,他要段氏来做什么? 但是听慕莘话里的内容,他倒是委实无话可说。他的确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在可控的情况下出卖过自己的色相,他最初这么干的时候顾翎的态度告诉他,女人很在乎这件事,哪怕是逢场作戏,她们都会嫉妒。那么慕莘…… 她似乎较其他女人更有商业头脑,能够更迅速地融入并且习惯商场上的某些关系,关于他和柳沅亦或者是安沁的关系,她会生气,但又不会过分在意,甚至常常拿这种事开玩笑。 “段氏好歹养大我,你就是再瞧不起,也别露出这幅表情吧?”慕莘扯着他项链上的指环,说。 “我对段氏不感兴趣,你放心,你肯定能接手一个完整的段氏。” 慕莘笑,“禹后,你说我能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禹后看着她,把食谱放到边几的灯下,笑说:“不那么容易,毕竟我……” “你什么?” “我很难超越。” “谁给你的自信?” “宇师。” “嘁……对了,明天早上我有课,下个月期末考,我落下了很多课程,要去其他班级蹭一下高数课。” 难得她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是个学生,禹后想,可是转念一想,他发现自己都已经二十七岁,都已经忘记自己毕业了多少年。 “明天几节课?” “早上一二节,下午七八九十节,晚上满课,”慕莘抿唇,轻拍他的胸口,“喂,我要忙死了。” “这课也不算满,土地资源管理本身专业课就比较多。” 慕莘抬头,“你又知道了?” “嗯……早点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又不顺路?” “那让叶栗送你?” “不行,我要你送,不顺路也得送。” 说罢,她从他怀里退出来,穿上拖鞋,走出几步有折返回来,“禹后,天气热了,我可能要换夏天的衣服了。” 禹后冷哼一声,“你尽管穿。” 第二天,吃过早饭,禹后送慕莘去学校,在企业里待习惯,慕莘着实不太习惯学校的氛围,还没到学校,禹后就发现她情绪不对。 但是他什么话也不说,学生也是个职业,这职业任务就是学习,她再不愿意,也不能不读完这四年课程,现在对她来说应该是三年课程。 慕莘懒,让他把车开到校门口停车坪,不让他下车露面,只草草轻啄一下他侧脸就顾自下车,抓着高数课本进了校门。 慕莘听了一堂高数课,内容跟前两天听自己任课老师讲的不太一样,是她之前没有听的内容。她数学思维其实还可以,稍微认真听都能理解,就是上课实在是无聊,她总是时不时想起禹后。 他现在在干什么?会叫秘书泡咖啡吗?他上次说想试试加两倍糖的美式,不知道有没有付诸实施?他是不是很忙?有没有盯着手机想给自己打电话?在开会吗?苍野做错事了吗?叶栗呢?放学是叶栗来接我还是他? 慕莘想了许多。 事实上,禹后一个早上都在忙,先是开会,然后处理分公司的部分事务,直到收到慕莘做的项目取得国内第一名的好成绩的消息,他才稍微休息了一下,亲自给全体员工发信息公布这一好消息。 慕莘才收到禹后的短信就立马给叶栗打电话,叶栗说:“我就在门口。” “哇,效率这么高?” “禹后让我这儿等着你,一个小时了,你可快着点,我要回去补觉!” 在慕莘不断催促下,叶栗的车速前所未有得快,一下车,慕莘三步并作两步朝董事专梯奔,一路上不少人跟她问好,话没说一半就被她甩到身后。 她猛地推开禹后办公室的门,禹后站在茶几边上,她跑过去,一把将他抱住,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踮脚踮得颇为吃力,“禹后,你说,要怎么奖励我?” 禹后的面色有瞬间的尴尬,他右手放在她后背上,轻轻将她托起。他扬了扬下巴,“客人。” 慕莘浑身一僵,顺着他的指示看向后面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不,其实说男孩子也没什么错。林栩戴着一副黑框眼睛,穿着蓝色衬衫和白色西装裤,一副安静儒雅的模样,目光轻轻落在两个人身上,里面怀有一丝不明的笑意。 这笑意看得慕莘极不舒服。 “林……”吐出一个“林”字,慕莘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叫林先生吧,他也才22岁,叫林栩是不太可能的,叫林二哥吧,就觉得没有熟悉到那个程度,虽然他确实跟自己开过类似的玩笑。 禹后一边坐下,一边说:“你们之前认识,但是今天林总是以林氏总执行官的身份来的。” 林栩平静的面容绽出恰到好处的浅笑,“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林总见笑,慕莘第一次代表企业参加比赛,小有所成,自然情绪高涨。” 林栩沉默片刻,说:“第一次参加比赛就有这样的成绩,未来可期。” 慕莘悄咪咪地望了他几眼,漂亮归漂亮,矜贵归矜贵,但是莫名其妙的神秘感就很让人窝火,她真希望他立刻滚出宇师,起码现在她想和禹后好好说说话撒撒娇的时候,他不能出现,下午她上课时,他爱待多久就待多久。 他要是能把禹后牢牢困住,那也算他本事。 “林总和禹总是有合作要谈吗?我需不需要回避一下?”慕莘问,口气官方。 一声禹总叫得十分顺口,好似刚才自己抱着的男人不是禹后一样,截然不同的两种称呼和语调却似乎更为亲密。这二字听到林栩的耳朵里,那感受十分美妙。 “林某只是过来请教一下策划案的一些细节问题,”林栩淡笑说,“但是刚刚,我差不多想通了。” 不等两个人接话,林栩起身,“那我就先离开了,禹总,打扰。” “客气。” 慕莘抿唇,盯着林栩离去的背影,这人连走路都有一种翩翩公子的气质。 “想什么呢?” “想林栩啊,你说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天生就像他一样,长一张书生气的脸,有着让人羡慕的身材,家世,还有衣服优雅矜贵的派头?” 禹后挑眉,“有些人是天生的,有些人是后天努力形成的,有些人永远都不可能拥有。” 慕莘正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他说:“比如你。” 慕莘眉眼染上了怒色,“你不是也没有?” 禹后笑,“我没有你不也照样粘着我?” 慕莘白他一眼,“哼,我看你是飘了,我明天就粘着林栩去。” “我等着。” 慕莘没有想到的是,后来这句玩笑话竟成了真。 曾经离他们情感万丈之遥的林栩入侵她的生命时,是那样势不可挡。 那样深情款款又小心翼翼。 77.恃宠而骄 2011年。 6月。 要问慕莘五月份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那必然是没能抽出时间给禹后过个生日。虽然禹后从来也不过生日,但既然她在他身边,做第一个给他过生日的人也不错。 她崩溃的是为什么自己的课程落下了这么多,等补完课时才发现自己连生日快乐都还来不及发出去。慕莘懊恼不已。 慕莘考完试,一个人走出校门,叶栗接她回家。 “考得怎样?” “就那样呗,还能怎样,一学期没怎么读书,还指望绩点四点零呢。”慕莘道,颇有听天由命的味道。 叶栗笑了声,未等他接话,慕莘手法娴熟地扣上安全带,眼一闭,在副驾驶上打起瞌睡。 慕莘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屋子呈浅棕色,自己睡在一张白净柔软的大床上,床边摆放一张浅灰色边几,边几旁是一盆半米高的绿植,另一边是一盏黑色长颈落地台灯。 不远处,阳光透进来的地方,两扇开合式的窗户,涂着深棕色的边漆,颇有些复古的淳朴味道。窗户正下方,是一张白色三角桌和两把精致小巧的靠背沙发。 对面墙上的窗户对称,另一边的窗户下面,一张米色沙发贴墙横陈,沙发前是棕色绒毛地毯,上面摆放一张矮小的茶几。 墙上挂有几幅慕莘看不懂的画。 “叶栗!” 叶栗正在院子的阳光下面小憩,听到她急促的呼声,他敏感地一跃而起,推开屋子的门,“怎么了?” 看到叶栗,慕莘彻底安心下来,“这是哪里” “嗯……华海的一个小村庄。” 慕莘皱了皱眉,满脑袋问号,“我怎么在这里?” “你上次那什么玩意儿不是获了奖么?禹后让人买了这处给你盖了间屋子,”他说,摆摆手,“不知道你老师怎么想的,非得到这穷乡僻壤来建房子。” 慕莘恍然大悟。记起自己不久前在办公室里问过禹后有没有去过山的那边。她不明说自己想来,禹后毕竟聪明。慕莘想着,心情愉悦,有个聪明又富有的老师可真是理想人生。 她从床上爬起来,整平衣服,开始在这一楼小平房晃荡。 这屋子简陋得可以,又奢华得让人咋舌。除去卧室,就只有一间浴室和一间厨房,加上门口的院子,一共九十来平的地方,五十来平都是院子,院子里种了些花草蔬菜,颜色搭配得恰如其分,芳香扑鼻,不浓不淡。 室内的摆设简单肃静,但又极致奢华,没有一件东西是市面上能够找到的,没有一件东西是慕莘不喜欢的。慕莘绕了一圈又一圈,恨不能将墙角的灰都看个清楚。 “叶栗,我手机没电,你给禹后打电话,让他立刻过来。” 叶栗闻言,颇为惊愕,但细想下来又觉得这才符合她的性子,他犹豫说:“你老师现在上班呢,现在给他打电话,他不揍你要揍我。” “你就说我跟你说生病了,你关心则乱,所以不辨真假。” “我可没有关心则乱,”叶栗脱口而出,看到慕莘蒙上一层危险和阴郁的脸,连忙放软态度说:“你这样骗他,不好吧?” “我不管,反正你得把他给我弄来,”说着,慕莘往沙发上一躺,双腿交叠,有滋有味地欣赏自己晃动的脚趾,“呀,脚指甲好长,都是复习让我什么都顾不得了诶。” 看她这副模样,叶栗无言以对,半晌才又开口说:“你这是恃宠而骄。” 慕莘扬了扬下巴,“那又怎么样?你快去打电话。” “你干嘛不自己说?” “懒。” 叶栗嘴角扯了扯,禹后身边的女人多如牛毛,哪个不比慕莘漂亮?哪个比慕莘更不识时务?这种女人就tmd是欠教训。 禹后接到电话时正在开会,公司董事和高层正在进行如火如荼的讨论,他坐在椭圆桌靠近窗户的一侧,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说,试图从中获取最有用的信息,电话铃声响起,所有人竟都安静下来,看他接起电话,视线扫过众人,然后问:“什么事?” 他眉头微蹙,视线只落在面前黑色的文件夹上,“怎么会病了?严重吗?” “联系医生,我马上到。” 捏着听筒时语气尚且柔和温润些,挂掉电话转向众人时又是一副冷冰冰令人望而生畏的模样,他只对众人说了两个字:“散会。” 众人不明所以,却又只好面面相觑,尽量迅速地从座位上起身,一边交头接耳一边走出会议室。 “老板,都在这儿了。”众人散尽,苍野才将整理后的会议主要文件交给禹后,他脑子稍微转转,便知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慕莘那小身板,他看她熬夜复习时老觉得她迟早得病一场,不想竟真的就病了,还病得这么巧。 “去办公室取一下慕莘的充电器。” “好。” 禹后打电话来问情况的时候说自己马上就到,慕莘将叶栗招呼离开,吃了下午茶,仰面朝天在院子里喜滋滋地晒太阳。 禹后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情景,他猛然发现自己上了当,恨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待上几天几夜,让她好好体会一下乡村的生活。 “人家还不是想你了么?我本想着考完试就去找你,谁知道你一声不吭让叶栗把我带到这里来,这里交不了外卖,我和叶栗又不会做饭,厨房里除了一些点心和零食没有其他食材,你是要饿死我吗?” 禹后不理会她,坐在她旁边的竹榻上,顾自把玩着手机。他已经数不清从相识到现在慕莘给自己惹了多少麻烦,收这个学生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慕莘的角度,看不清他是不是在工作,只看得清阳光下面一张阴沉得厉害的脸。 她当然不惧。禹后的心思她从来也没有猜透过,但就纵容她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禹后,这房子真心不错,我很喜欢,你什么时候着手建的?设计师是谁?我想认识一下,说不定还能拜师学艺呢。” 禹后抬眼,她双腿交叠摆放在竹榻上,手肘撑着边几,下巴搁在掌心,嘴角噙着明媚的笑意。 拜师学艺?莫不是他这个老师不称职?他很想保持沉默,更想好好教育一下她,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可张开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来都来了,别不说话,我知道是我的错,不该把你骗来,下次肯定不这样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你扣我工资?” “算了,你来了这里也不陪我说说话,你还是回去吧,我看你在顾翎学姐那儿可健谈着。” 直到慕莘口干舌燥到厨房找水喝,她的摔门声震天响,禹后都没有半分动容。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沉得住气,而是慕莘此话恰好引起他的重重思虑——是的,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这段时间对她的态度,在一切真相浮出水面时,她的单纯和向往会被命运扭曲成什么样。 他活了二十七年,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从华海到德国,从德国到华宁,从华宁到德国,最后又回到华宁,在他仓促的人生旅途上綦难不少,但如慕莘,只这一件,让他焦头烂额,又不可轻举妄动。 这选择来得悄无声息,又猝不及防。 夜色深时,八点不过。 禹后穿上围裙进厨房,他不搭理慕莘,慕莘只好顾自坐在沙发的角落玩手机,翻翻书,不然就睡一觉,醒来就吃点点心,日子过得贵妇一般惬意。 一次次地认错失败让她沉静下来,决意等着他气消了再开口,禹后不喜欢聒噪——谁知道呢,自己这么聒噪,他不还是喜欢吗?他不开口,她就不开。 于是这顿晚饭吃得异常安静。除了咀嚼声,就是心跳声,慕莘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强烈地呼唤自己开口说话,缓解尴尬。 慕莘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见他吃了饭,刷了碗,没有拎车钥匙出门,而是坐在窗户下面取了杂志来看。 这完全是在告诉她:我气消得差不多了,快来哄我。 慕莘瞥了他一眼又一眼,他愣是头都没抬一下,她终于没能忍耐下去,扔了手机,走向他,抓走他手里的杂志,“禹后。” 禹后抬头看她,目光平静,眸子却深不见底,他双手合十交握,就是不开口说话。 慕莘就见不得他这副雷打不动的模样,二话不说往他腿上一赖,话里带了点儿哭腔,“禹后,你是不是厌烦我了?” 禹后唇角扯了扯,不知是在忍受笑意还是无可奈何。他眼里慕莘终究还是年轻了。 年轻人相信爱情,相信童话。 “你把我叫到这里来,我总要换一种方式上班。” “可你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我确实生气,毕竟你无理取闹,但厌烦这个词,言过其实。” “真的?你没骗我?” 禹后点头,下一秒腰上就多了两条手臂,怀里也多了个脑袋,慕莘洗发水的清香闯入鼻息,禹后微怔。 “去外面走走?乡下空气好。” 慕莘抬头,笑说:“我今天下午看了下,风景也好。” 村子里只有几盏稀疏微弱的路灯,铺了十几年的水泥路已经覆上了一层干燥的土壤,只是没有生出花来,踩上去凹凸不平,有踩着鹅卵石的触感。 78.您可真是我亲奶奶 就在慕莘满心欢喜,以为能和禹后在华海市下属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共度良宵时,段林给她打电话说老太太旧病复发,已经住进华宁第一医院。 老太太这些年身体硬朗,没见得什么病,偏她今年十八岁,离了她身边到华宁读书,她开始小病不断,大病的话,便是上一次查出来的风湿性心脏病。 上次住院,恰逢慕莘半期考,她想要陪伴老太太身侧,奈何老太太不肯,她伺候了两个晚上,被老太太赶回宇师。 她只有通过段蓁或者给老太太打电话来了解老太太的情况,老太太出院时她才见到人,见着人时老太太身体康健,毫无病态。 慕莘到华宁时刚好凌晨三点,段林站在医院的指示牌下面,看见与她一同前来的禹后,他有一瞬间的不满,但很快换上了习惯的微笑。 “段总。” 禹后难得先人一步开口问候,虽然他依然保持着目光的冷冽,但是好歹主动说了话,这让段林忽感不妙。 “禹总,麻烦你送慕莘过来。” “举手之劳。” “奶奶人在哪里?” “刚刚从急诊出来,送住院部了,你跟我来,”段林说着转身,向电梯走去,想起禹后还在,又回头说:“禹总回去的路上小心。” 禹后点了点头,扭头问慕莘:“准备一直在这里待着?” “嗯,我得陪着老太太。” “好,”他说,“换洗衣服让叶栗给你带来。” “行。” 她简短地应一声,见她在段林面前这么拘谨,禹后心里不禁发笑,“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禹后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跟慕莘说清楚,而段林要说的“路上小心”慕莘也已经代劳,他们两个没话可说,象征性地对视一眼以后,便转身走出医院。 病房里,老太太睡得很熟,陈韵在一边的陪护床上闭目养神,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给两人开门。 看见陈韵,慕莘心下有些不悦,“挺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老太太这边我会看着。” 陈韵瞅了一眼段林,见段林一派为难的神色,便自己开口说:“老太太这边吃喝拉撒都有顾忌,今天晚了,等天亮我跟你交代了细节,我们再换班?” 段林连忙附和:“是啊,医生这一台手术做完就休息了,也不能让他再讲一遍不是?你什么都不清楚,也照顾不好老太太。” 慕莘不吭声,算是默认他们俩说得有道理。 段林到值班室找护士要了一张陪护床,推至门口时被陈韵拦下,“在这摆开再搬进去,吱吱呀呀得把老太太吵醒。” 段林嘿嘿笑着,“还是你细心。” “女人总归要细心些,”她上手帮忙,一边低声说:“反正我嫁你都嫁了,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慕莘这儿,我再加把油,跟她相处一段时间,你回去守着那俩孩子,蓁蓁半夜躲在被子里打游戏,伤眼睛,还有苒苒,别让她跟着蓁蓁熬夜。” “知道了知道了,”段林道,“你也别太辛苦了,莘儿那儿,不强求。” 陈韵应了一声,慕莘在病房内守着老太太。佳媛没去世以前,老太太就是她的依傍,在她的眼里,没有人比老太太更有魄力,她教会她如何学习、如何生活、如何做人。 在她的童年里,老太太像个铁人一样,似乎从未生过病,从来都只有老太太寸步不离守在她病床边的分。她还记得,佳媛去世那一年,她烧毁了陈韵的婚纱,差点烧掉了整个段宅,从急诊室出来,老太太连骂她无知的力气都没有,沉默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慕莘猛然发现,这么多年,老太太给予她的关怀,比她回报给老太太的要多得多。 这使她更加自责。不仅如此,她发现自己作为段蓁的亲姐姐,却活得好像这个妹妹只是生活的调味剂一般,自己压根儿就没有真正关心过她的生活情况。 这么些年,段蓁都管陈韵喊阿姨,这是唯一提醒她陈韵不是她亲生母亲的方式,但是事实上,她跟陈韵的亲密程度,与段苒相比,半点不输…… “慕莘,被子铺好了,你早点休息吧。” 慕莘抬眼看铺得整整齐齐的陪护床,收回思绪,起身走过去,上床关灯。 第二天慕莘是在叶栗的电话声响了几十遍之后醒的,阳光已经照进病房拐角的水仙花瓶,光反射到窗帘上,雪白的窗帘,淡黄色的光影摇曳生姿。 老太太靠在床头吃早餐,此刻正笑盈盈地望向她这边。 “奶奶,你醒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 慕莘尴尬地挠了挠头,陈韵将边几上放着的早餐给她递过去,“去刷个牙吧,早餐还是要早点吃。” 慕莘抿了抿唇,不做回应,只顾自起身去了卫生间。 老太太看陈韵稍显落寞的神态,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也别难过,她本身性子就冲,好听的话到她嘴里都未必好听,不好听的就更难听了,不如不听,慢慢来吧。” “这么多年,我都觉得自己不容易,老太太,你说佳媛尚且温厚待我,慕莘这孩子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老太太笑,“她从小就比别人想得多,很多事都喜欢一个往一个道理钻,钻着钻着就难出来了,难出来不是出不来,她对你迟早得变。” 老太太停顿一下,低声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她和禹后那点破事,禹后若是个忘恩负义的,我还不怕,他弃了那个前任好好待老大,我认,他将老大伤了弃了老大,我也认,他要是个情深义重的,那边对前任有愧不忍心舍了,这边对老大又舍不得,麻烦就大了。” 陈韵一面给老太太夹菜,说:“我怎么看,禹后跟慕莘都不会有结果,女人的感觉有时候很准的。之前不是让慕莘去接林家那个老大吗?林家反馈说,相处还不错,要是他俩能成,倒是极好的。” “我瞅着这也没戏,林家老大一天天地在外头做事,老大一个爱折腾的,你把她一个人扔家里,她能舒服才怪呢。” 陈韵点着头,笑说:“也是,不过她年纪还小,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谁知道呢,指不定见着更合适的呢。” 慕莘从卫生间出来,老太太已经吃过饭,她就着陈韵准备的早餐敷衍几口,出门去找主治医生了解老太太的情况。等她全部记下回到病房,叶栗已经将她的换洗衣服带来,正在病床前陪老太太下棋。 “他今天好几个会要开,过两天闲了肯定得过来探望您。” “是吗?那可真是太荣幸了。” 叶栗话可真多。慕莘想,跟老太太提禹后干什么?这家伙真是添乱来的。 “老太太,我这边还有些事,就不多留了,您好好休息,我过些日子再来看您。” 别看叶栗平日里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上也是个圆滑世故的家伙,说起客套话来比苍野还要熟稔几分。 只是慕莘没有机会领教,今日正好。 老太太本想夸一下叶栗的“棋路”,还没开口,慕莘就接过话头,“你快滚吧,少在这里臭显摆。” 叶栗道:“你这还没本事显摆呢!” 慕莘瞪着他,将人推出病房,他还一面热情洋溢地跟老太太告别,老太太笑着摇摇头。 “这小伙子精神!” 慕莘一粒粒将棋子收入棋罐,一边说:“这倒是,你说他们干体力活的人,真是时时刻刻都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那得多累!” “保镖可不是简单的体力活,你看他这棋路,这小伙子聪明着呢。” “嘁,你就在这儿夸夸他吧,千万别在他跟前儿夸,他得飘哪里去!” 老太太扬了扬下巴,“医生怎么跟你说的?我什么时候能出院?这医院里待着实在是闷得紧。” “刘妈呢?要不把她叫来陪着你?” “她给汐汐那丫头张罗了一个相亲对象,最近忙着呢。” 慕莘挑挑眉,“刘汐年纪也不大呀,刘妈干嘛这么着急?” “对方急呀,对方要三十岁了,家里一直催,他妈妈想要抱孙子啦。” “刘汐也不是那种结了婚就在家里生养孩子的人呀,带孩子是件多麻烦的事呀,她估计还得在公司里混几年才肯生孩子。” “哟,你也知道带孩子是件麻烦事呀。” 老太太显然话中有话,慕莘偏头,“嗯?” “你陈阿姨,她可是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你亲妹妹,是她丈夫前任的孩子,被她养得那么漂亮,你说,她该付出多少?” 老太太一向是懂得这些,但是从来不开口,如今从老太太口中听到对陈韵的评价,慕莘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脸色沉了沉,“那又怎么样?她和我爸做的事,她将段蓁养大,这是两码事。” “这就强词夺理了不是?这分明是有着极大关联的两件事,没有他俩那档子事,谁带大老二?”老太太反问,料定她无言以对,给了她几秒钟缓冲的时间,继续道,“你哪里是是恨她,你是怕她,怕她抢了你爸、抢了你的家,其实那是你对后妈的固有意识,若放下,结局是怎样的还未可知呢。” “那就等我放下好了!” “也许你以后给人当当后妈就知道了,后妈也不好当的。” “盼着你孙女给人当后妈,您可真是我亲奶奶!” 79.我喜欢你呀 老太太出院,嘴特别馋,非要上君瑞去吃一桌,领着全家人,一早到君瑞定位子,点了一桌自己爱吃的菜。 慕莘莫名其妙,这老太太大病初愈胃口竟然这样好。 趁老太太回家换新衣服,她打电话给叶栗,让叶栗接自己去宇师,叶栗倒是个实诚人,“你老师陪你顾翎学姐去了,没空理你。” 慕莘心一沉,想问些什么,却愣是不知从何问起,叶栗调侃调侃自己还行,要是你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跟你说。 挂了电话,她决定先将禹后抛至脑后,好好陪老太太快活快活再说。 老太太穿一身素净的淡黄色长裙,由段蓁和段苒从车里扶出来,两边侍应生准备上前帮忙,慕莘将人拦住,却见老太太从两人怀里挣出手臂来,步伐矫健地登上台阶。 老太太定了三楼最靠里的包间,算是君瑞的招牌套间,光线充足,宽敞明亮,复古式装修风格,配套设施齐全,很有临时公寓的味道。 “你别说,这酒店,还是君瑞做得好。”段林说。 老太太叹口气,“可惜了,那么个有能力的人,竟是个体弱的主儿。” “谁?”慕莘问。关于君瑞,她只知道这里高档奢华,颇为人青睐,至于背后的事情,君瑞连锁酒店所属晋氏集团总部和华宁天南海北,她压根儿就没有多了解的心思。 老太太说:“朝城晋家老幺,叫伯言的那个。” “他体弱?” 老太太说:“可不是吗?人不是传说他出生那天朝城下了三个月的雪吗?朝城多少年没有下过雪了!说来也怪,出生到现在,大病小病都没确诊过,就是体弱,医生都查不出怎么回事!” “那真是可惜了,”慕莘道,“我听禹后提过,酒店业确实晋氏是翘楚。” 听她提禹后提得那么顺口,老太太哭笑不得,只得顺着话题说:“禹后在酒店业也是不错的,你在他那儿学得怎样了?” “酒店的业务我没怎么涉及,他给我布置任务都蛮有针对性,地产这一块我接触得比较多。” “宇师哪方面都行,但是地产这一块,还是林家厉害些,林家老二,我没有接触过,但林氏的几个策略是很不错的,让人大开眼界,”老太太笑着说,“凭阿媛和林家的关系,你倒是可以跟林家老二取取经。” 听了老太太的话,慕莘不由地又想起在机场认错人和在办公室撒娇被撞见的尴尬。找林栩取取经?那可真是尬上加尬。 话题不再继续,说来奇妙,说是她和林潜有着婚约关系,这段日子以来,她听说林栩反而更加频繁,如果不是对林栩存在芥蒂,她会认为是种缘分。 那个二十二岁称呼他男人尚且早了的人,现在当真是如雷贯耳。 “我住院这些天,老头儿来电话了没有?” “来了几通电话,喊着要来看你,赵熙不让,怕他身体吃不消。”慕莘回答,低眸却发现自己扯蟹钳的手指流了血。 她起身到洗手间去,水龙头的水撒在伤口上面有些刺痛,她冲洗半分钟,抽出纸巾擦掉残余的水滴。三楼包间的镜子里,刚好映现出君瑞宽阔洁净的停车场,禹后那辆黑得反光的商务车映入眼帘。 慕莘的心猛地跳漏一拍,她从窗户看下去,楼下,大门处,禹后正在跟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谈话,而适应生领着几个人走在前面,其中就有顾翎,和她挽着的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老人家。 这是——见家长了吗? 有时候,女人的心思不仅敏感,而且准确。就如同现在,慕莘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跳动的声息越来越小,她表情凝固地站在窗口,看禹后和那人握手致意。 她清楚地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一直以来自己为自己搭建的弱不禁风的堡垒,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坍圮,禹后从来都没有属于过自己,一分一秒都没有。 一顿饭在老太太主导的欢声笑语里结束,吃饱喝足的老太太拉着陈韵,沿着回去的路散步,段蓁早早去跟同学聚会,段林回公司,顺路送段苒去培训班。 慕莘叫了一辆车,去华海。 夜色斑驳她的思绪,天地在变宽。她收拾收拾自己,下了车,“师傅,你确定这是这里最大的夜总会吗?” 那司机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是不是自己进去看看!” 车子忽地一声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慕莘抬眼看了看夜总会的大名——酒衫,倒是个不俗的名字。她自嘲地笑笑,走了进去,今天七月二十二。 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总该醉生梦死一场,任性一场,说不定这样,才能够撕掉生活的伪装,什么禹后,什么顾翎,有什么重要?即使没有他们,她依旧还是慕莘。 推开227的门时她已经烂醉,里面是几个穿西服的男人。 林栩抬头,只微微一怔,开始饶有趣味地打量这个不速之客,她的模样,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十足危险。 萧洺无意多看来人一秒,只笑说:“现在的服务生服务质量挺差,连门都不敲。” “哈哈,”墨琅笑得戏谑,“怎会?我倒觉得这服务生的质量很有保障啊,瞧这小脸嫩得……” 萧洺啧啧两声,“墨大少还真是改变不了流氓本质。” “谬赞谬赞。” 慕莘将门甩上,晕晕乎乎地走向三人,一眼便望见坐在最里边的男人,长得倒是真俊,她走到他面前,“先生,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林栩偏头,冷视——及腰卷发、及膝中裙、白色运动鞋和白色单肩包,倒是个清楚的打扮,只是这般豪迈地邀请男人喝酒是为哪番? “这小姑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嘘,虎口拔牙这种事在咱林二少这儿可是少见。” “你今日这一口一个敬语,你家骆一那儿学的?” 萧洺:“我家骆一……你可真会说话。” 墨琅:“呵……” 林栩深邃的眼眸微微一滞,顺势伸手将她往怀里带,笑得似真似幻,看不出半分情绪,“喝一杯怎么够,来个不醉不归怎么样?” 跌坐在男人身上,慕莘猛地一惊,张开水眸,细细打量着他,美倒是谈不上绝美,秀气得跟个书生一般,就该如同古代的书生一样,一袭长袍,手执书卷。可细看那两片轻抿的薄唇,又说不出得性感撩人,仿佛有着什么深深吸引着她。 “好啊,”慕莘笑,露出莹白的两排皓齿,“不过得先生你请客!” “呵——你尽兴。”林栩目光带着笑意扫过众人,坐在最外边的墨琅起身走出去,叫了一箱鸡尾酒,放在两人面前,他调侃道:“阿栩,你要比舅舅还快了么?” “你知道这人是谁么?”林栩问。 “谁?” “慕莘,佳黎的表妹,我未过门的嫂嫂,宇师禹后的——”林栩轻轻启唇,拨开慕莘缠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说到“禹后”的时候,他不知该如何措辞才算合理,又似是懂了几分她宿醉的缘由。 “怎么,先生不喝了吗?”慕莘眸子微闪,对他的起身表示不满,恍惚间面前男子十分眼熟,可一思考就头疼欲裂,她不管他是什么人,只顾撒泼。 “本来也没有说要喝。”林栩道,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在禹后那里受了气跑这儿来撒野,这可真是……让他不爽。 “你刚刚说了不醉不归的!” 林栩不禁冷笑,这个记性她倒是有。 “我没说谁跟谁,你可以跟他俩喝。” “不要,我就要跟你喝!” “为什么?” “我喜欢你呀。” “喜欢我什么?” “帅。” 林栩指着墨琅,“他比我帅。” 慕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皱眉头看了半晌,才猛地摇头说:“我不要他,我不要林潜,我也不要禹后,我就要你。” 不要禹后?亏她说得出口! 他单膝跪地,与她平视,问:“知道我是谁吗?” 慕莘抓住他的袖口,摇头晃脑地将头埋进他的肩膀,“不知道。” 林栩将人轻轻推开,“手机呢?” “我不要谁来接我,我就要你陪我喝酒。” “看来不笨。” “谁说我笨?禹后都说我聪明,一点就通,将来做得一定比林栩要好!” 闻言,墨琅和萧洺对视一眼,一个幸灾乐祸,一个坐等下文。 林栩笑说:“借酒浇愁,可见也不聪明。” 慕莘一听,借着酒精的作用,扑在他耳边,咬住他耳垂,力道大得林栩险些将人推开。 墨琅:“卧槽,萧总,咱们要不先撤了?” 萧洺挑眉:“这热闹不凑了?” 墨琅想,这家伙平日里比谁都通透,今天竟然这么不识时务。 “咱俩在这,我二外甥怎么热闹?” 他的话自是全数入了林栩的耳朵里,此刻在他脖颈边放肆的女人让他不知所措。他原是真想撒手不管,他才接手公司,自然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她这么一闹,反叫他走也走不开,留也留不得。 待到两人离开,林栩起身,坐在沙发上,慕莘一个劲往他身上靠。 他将人摁进怀里,低头看她,“喜欢我?” 慕莘郑重地点头,迷离的眸子里看出浓浓的醉意,“嗯嗯。” “多喜欢?” “我想嫁给你。” “是吗?” “是呀。” “有多想?” “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哦?” “你不乐意?” “乐意,”他顿了顿,故作为难说:“只是有点难。” “难什么?” “难在我是林栩。” 林栩! 慕莘总算是有了几分清醒,脑海里关于林栩的几个片段接连播放。 半晌沉默后,她仿佛醉意更浓,“你不喜欢我?” 这是个好问题,林栩抿唇思索。 “你不喜欢我?” 林栩注视着怀里的人,慢慢道:“喜欢。” “那你不爱我?” 林栩:“不好说。” “你不爱我。” “爱。” “那你娶我吗?” “娶。” “我好困……” 林栩:“睡吧。” 80.她见足了林栩的深情和狠心 烜如看到林栩和何莞一起走进办公室,蹦跶的两条腿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她屁股往后面挪了挪,靠在沙发背上,一时间悲伤得不可自拔。 刘老师看见林栩来了,唯恐招待不周,连忙迎上去笑着说:“林先生,林太太,麻烦你们来学校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慕莘走到门边,听见“林太太”三个字,步子下意识放缓,从窗口看进去,林栩和何莞已经走向了正在落泪的小女孩。那个女孩子很漂亮,像何莞多一点,漂亮优雅有气质,淑女型的小姑娘,肯定很讨人喜欢。 将脑海里那张小脸猛地甩开,慕莘的高跟鞋踩进了办公室。 烜如和玥如的家长已经到了,那这位姗姗来迟的,大概就是慎辛仝或者杜矜然的家长,刘老师认人本领超强,前者的父亲是大明星慎既之,母亲也是来参加过家长会的,都脸熟,这位却面生,那么就是后者的家长无疑。 刘老师走上前,“您是杜矜然的家长吗?” 慕莘的目光和转身看她的林栩对上,片刻,她移开目光,“我是杜矜然的家长,刘老师,可以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林栩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日理万机的林太太,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说什么来着,自己有事走不开,结果竟然跑这里来给别人的女儿开会?看来,她是真没点当后妈的自觉。 慎辛仝靠在沙发上睡觉,听到动静,懒洋洋抬了抬眼皮,先是冲慕莘喊了一声“莘姨”,然后又冲林栩喊了一声“林叔叔”,两个人应完之后,他扭头又闭目养神去了。 这一个招呼让刘老师满腹疑惑,真是奇怪得很,这慎辛仝既然和杜矜然的家长、林烜如、林玥如的家长都熟悉,那为什么还要和杜矜然起冲突?而且,这小家伙竟然没有和林太太打招呼,真是耐人寻味。 矜然孤零零地坐在沙发的一边,她将自己缩成一团,慕莘蹲在她面前,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温和地说:“然然,爸爸有事情暂时来不了,你可以告诉阿姨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虽然阳商将父亲这个角色演绎得很到位,谬哥、佳黎、童谣都将这个孩子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对待,但始终是没有母亲陪伴的孩子,阿姨再多也没有用,对于她的亲生父母,众人绝口不提,矜然是个内心敏感的孩子,她至今以为自己妈妈与爸爸离婚了,甚至阳商也是默认的。 矜然眼睛红着,张了张嘴,只是跳下沙发窝进了她的怀里,低声说:“慕莘阿姨,我好想有一个妈妈。” 慕莘有些心疼,脑海里又一次闪现那个孩子的身影,是不是她也这样期待,不,这样渴望有一个母亲在身边?一定是的。 何莞将玥如抱在怀里,听玥如小声讲着事情的经过,林栩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静静听着,目光时不时掠过抱着孩子的慕莘。 据他所知,她怀里的孩子是阳商救命恩人的遗孤,那样温柔慈爱地抱着别人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却坐在对面完全不相识,她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会不会心如刀割? 她估计能杀了他。 他正想着,烜如被左右两边哭哭啼啼的声音吵得有些不耐烦,冲着矜然说:“杜矜然,我俩又同病相怜了,我也没有妈妈!” 矜然回头看她,烜如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不开心,也不悲伤,她又问了一句,声音细如蚊蝇,“你也没有妈妈吗?”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对她没有一点印象。” 慕莘的关注点终于落在了林烜如身上,她目光再一次对上林栩淡然的目光,林栩的嘴角一点点翘起,她回头望向烜如的时候,竟有种奇怪的情感。 她的呼吸在加速,一点一点沉重起来,心跳也在一场加速,鼻尖酸得不行,眼角也干涩着,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她紧紧抿着几近颤抖的唇。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触,脑海里那张肥嫩的小脸死死地粘着,不让她逃走半分。 她竟莫名其妙地将烜如和那孩子重合,这个想法在她脑海里翻腾,她甚至不敢看林栩。 何莞听着玥如讲话,心思却放在了烜如和慕莘身上,她不愿看一场母女相认的戏码,烜如认了母亲,她们才是一家人,那还有她何莞什么事呢? 在这所幼儿园里,园长、主任和老师都喊她“林太太”,为了玥如,林栩从未否认,可现在,慕莘这个正牌林太太来了,她算什么呢?不过一个被抛弃的情妇!玥如算什么呢?不过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这五年来她见足了林栩的深情和狠心,她从不怀疑只要慕莘原谅林栩过去的所作所为,他们一家人会安安稳稳一起度过余生,她甚至拿这么多年领会了林栩会为了慕莘不顾一切。 如她过去考虑过的,林栩曾经一时心血来潮关照过的叶尔,她比慕莘年轻了7岁,她比慕莘漂亮很多,她甚至比慕莘还要有才华,但林栩要的始终还是一个慕莘。 她,作为一个比慕莘大了9岁的女人,拿什么跟慕莘争?她拿这些年的青春换来的只有玥如一个女儿和外界所谓的“保护”,细细算来,慕莘赢了,而她满盘皆输。 不,她压根就没有跟慕莘攀比的资格。即便她不在林栩的心里,她也在禹后的心尖上,华宁有哪个女人比她更幸福…… 烜如的话落在刘老师耳朵里就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当初这批孩子入学的时候,园长特地叮嘱了烜如和玥如是林家的孩子,一定要小心对待,甚至园长很有先见之明地给出了表示,“我看那个林烜如不管林太太喊妈妈,可能是个私生子也说不定,若是两个人起了争执,你自己看着办吧。” 现在看来,林烜如是私生子无疑了,不过这林太太心可真够大的,能容下一个和自己女儿一般大的私生子一天天地嚣张跋扈。 烜如跳下沙发,走向矜然,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揉了揉矜然的头发,“杜矜然,别难过了,你看你有一个这么爱你的阿姨啊,你可以让她做你的妈妈。” 她语调阴阳怪气,将思索的人拉回现实?这怎么会是自己的孩子?这分明跟林栩一模一样好吗? 慕莘强忍着要将烜如扔出办公室的冲动,她抬眼,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撞进她的目光里面,烜如正在挑衅她。 “林烜如,过来。”林栩开口,口气意外得生硬,烜如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的话,返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又开始晃荡自己的小短腿,“刘老师,都已经半个小时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啊,要中午了,你不饿吗?” “慎辛仝家长还没有到,事情没有解决完,还不能离开,你要是饿了的话,可以让爸爸带你去食堂买一些点心。” “哦,杜矜然你饿吗?吃不吃蛋挞?” 矜然眼睛一亮,食堂的蛋挞味道太好,她止不住说了句:“吃!” 可一瞬间她的小脸就垮了下来,“可是我的脚——” “我去买,你就在这里等我,”烜如走向正在看手机的林栩,问:“爸,你在工作吗?” “没有,看看新闻。” 烜如从他手里抽出手机,一面向外走一面说:“你也不问我饿不饿,难怪人家说有了后妈就等于有了后爸呢。” 林栩的嘴角抽了抽,望向慕莘的时候还有些莫名的心虚,她的眼神在调侃:林先生这个父亲当得也不比她这个后妈要称职。 这小家伙嘴上说着额外花钱一定会还,哪一次真的还过?不过这一次,她在慕莘面前把他这个父亲坑得挺惨。 听完她唉声叹气,慕莘倒是倏地有了做后妈的自觉,想主动上前跟烜如说上两句,她低眸看向矜然,轻声问:“然然,阿姨有事先出去一下好吗?” 矜然点了点头,“慕莘阿姨,你可以快一点回来吗?” “当然。” 言罢,她将矜然抱在沙发上,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何莞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落在林栩的身上,很快又闪开,她低声对怀里的玥如说:“玥玥,到叔叔那里去,陪叔叔说说话。” 玥如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像是用眼神询问她为什么。何莞也没有强硬要求,玥如看林栩没有手机玩,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是无聊得紧,她轻轻跳到地面上,走向林栩。 “叔叔。” “怎么了?”林栩稍稍起身,将她抱在腿上,一面替她整理皱掉的小裙子,一面声音柔和地问,“饿了吗?” 玥如摇摇头,“我们刚刚吃过小蛋糕了。” 林栩没有再说话。他目光扫过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矜然,心想林太太跑到哪里去了,他也很想出去告诉她烜如是他们的孩子,烜如那么可爱,烜如需要一个爱她的母亲,但是他不能出去,他出去就必然会有牵扯,他不能毫无征兆就让烜如知道慕莘就是自己母亲,烜如的性子指不定恨慕莘到什么程度。 可是他不出去,慕莘只能远远看着亲生女儿,听着亲生女儿礼貌疏离地喊自己一声“后妈”。 不妥,都不妥。他闭了闭眼睛,自责的心绪又一次向他袭来,五年来,他对那个女人的感情只增不减,不,可以说是与日俱增,无论是爱意还是愧意,很多时候,他都怀疑自己疯了,但冷静下来,又觉得也许他注定要爱上她,注定要折磨完她以后被她折磨。 那个女人多狠心,不折磨死他会罢休吗? 慕莘早烜如一步进办公室,看起来她和烜如的相处并不愉快。林栩目光落在慕莘身上,一刻也不移了,就那样静静地贴着她,监视她,让她不舒服,让她回看自己,这样他才觉得她的眼里有自己存在。 慕莘意识到他无聊的行为,轻轻勾了勾唇,将矜然抱在怀里,当真也不在意他灼热的视线。 烜如回来时拎了一小袋零食,还有两盒蛋挞,一盒四个,她递一盒给矜然,然后从零食袋里拿出一罐旺仔牛奶放在蛋挞的盒子上,接着转身将一块蛋糕和一袋酸奶丢给玥如。 玥如不想收下零食,奈何林栩示意她接过来,何莞也笑着说:“玥玥,姐姐买的都是你爱吃的,坐了这么久,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玥如终于听话地接过酸奶和蛋糕。 烜如没有先吃蛋挞,反而是拆了一盒杨梅往嘴里塞,吃了两颗以后跳下沙发,捏一颗到林栩面前:“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慕莘看到杨梅时心脏顿时又跳漏一拍,慌慌张张就低下头看矜然吃东西,待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多,天底下爱吃杨梅的人何其多?难道都是母女吗? 一定是自己工作太累,容易多想,她将矜然抱得更紧。 林栩怀着若有似无得逞的笑意抬了抬下颌,“给妈妈吃。” 81.基因强大 语惊四座。 刘老师恍然觉得,有钱人的世界,水真深。 她只知道,林烜如和林玥如的父亲是林栩——华宁房地产界的头号人物,慎辛仝的父亲是慎既之——在影坛活跃了近十五年的影视明星,至于杜矜然的父亲,她不甚清楚,但是她知道这个女孩子的户口是邻市的。 林栩和慎既之是合作伙伴兼朋友,正是因为这个,她才奇怪杜矜然和林玥如起争执的时候,林烜如帮着杜矜然不说,竟然将慎辛仝骂了个狗血淋头! 却见林烜如瞥了一眼慕莘,叼着杨梅回自己的座位上,一面说着:“也不见得她给我摘几颗来着,就要我孝顺她,你真是我亲爸!” 林栩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挑衅的笑看向对面紧张得一双手无处安放的女人,说:“若不是你们闹这一出,她现在该吃上午饭了。” 慕莘恍然觉得林栩现在大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她很想开口说句我不饿,停止父女俩对自己调侃,但细细想来又觉实在没有那个必要。 他们闹他们的,她只管安安静静地陪着杜矜然。 刘老师来不及大彻大悟浮想联翩,暧昧不明的氛围让匆匆赶来的茹伊湄打破。 跟刘老师打完招呼,茹伊湄看了一眼窝在角落睡大觉的慎辛仝,不用说,慎辛仝的性子随了他爹妈任何一个都好驯服,偏偏结合两个人的厉害之处——艾文青用不完的活力和慎既之无往不利的毒舌,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赢,家里面唯一教训得了他的人就是他外公,然而外公就他这么一个宝贝外孙,哪里舍得下狠手?于是这家伙就越发肆无忌惮了。 刘老师走向林栩,在林栩旁边的一把木椅上坐下,说:“麻烦各位家长前来,打扰大家我感到十分抱歉,但是这件事情仅凭学校的力量是难以解决的。” “事情经过呢,我大致了解了。矜然和玥如是同桌,上周学校发了小小朗诵者比赛的奖品,其中有一块橡皮,她们两个都获得了奖品。今天上午,玥如不小心踩到矜然的橡皮,矜然因此生气,两个人争吵不休,辛仝听到动静上前劝架,矜然对辛仝站在玥如一边感到不满,几个人吵得有些凶,接着烜如就加入战场,矜然有劝她不要管,玥如几乎就不说话了,最后争执的两个人就剩下烜如和辛仝,两个人险些打起来。” “事情经过大致如此,小朋友们有没有要补充的,可以说给爸爸妈妈听一下?” 矜然看向吃着薯片的烜如,她看似并没有在意刘老师讲了什么。 事实上,她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等刘老师说完才开口:“刘老师,林玥如是不是不小心踩到杜矜然的橡皮谁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的是她不仅没有道歉,还说那块橡皮不如她那一块好看,这件事情我刚刚告诉你了,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说完,不顾玥如诧异的目光,她又低头吃自己的东西,刘老师也因为在这件事不妥当的描述中有了偏袒的嫌疑,在众家长的审视下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几秒之后,烜如又开口说:“我不知道林玥如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为什么不道歉,但是她一直都是何阿姨教育的,跟我爸没什么关系。” 茹伊湄和慕莘对视一眼,这就是林栩的女儿?真有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派头! 慕莘早就领教过烜如的嘴,别说得理了,就是不得理,也不饶人。 何莞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没有想到烜如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会用一种漫不经心天真烂漫的口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批评玥如没有家教,数落自己没教育好孩子,甚至将玥如和她直接和林栩撇清关系。 相比之下,比谁都了解这个女儿的林栩形容得就加贴切一些,她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刘老师我爸爸对我比对玥如重视吗? 这算是在警告刘老师说话要注意一点吗?如果是的话,大抵只能用慕莘基因强大来解释了。 刘老师的脸色当然也不好,林烜如在班级里属于没有必要就不说话那一类型的,不爱参加各类活动,尤其是艺术类的活动,什么绘画舞蹈她看都不看,偶尔会找小学部的学长下下象棋围棋算是消磨时间。 在她说这番话之前,刘老师还以为她的沉默是出于她作为私生女没有母亲在身边的自卑,现在,烜如的身份瞬间反转,难不成她才是林家根正苗红的掌上明珠? “烜如,很抱歉,我忘记了这件事。” “没关系,刘老师,你还说错了一件事,”看见刘老师的脸一度僵硬,烜如慢悠悠地继续说:“我加入吵架以后,林玥如同学并没有安静下来,只是声音小监控没有录进去而已,她当时在说额,爸爸,她说的话挺给咱家长脸的,要说吗?” 长脸?丢脸吧。 林栩抬了抬眼皮,“说吧。” “她当时说,我叔叔很厉害,他最疼我了,他会买最好的橡皮给我。我听了挺难过的,我一直以为你最疼我。” 她说得可惜又伤心,完了之后塞颗杨梅进嘴里,心情倒是十分愉快,反观玥如红着一张漂亮的小脸,也不知道说什么解释。 这么小的孩子不成体统说到底说家长的问题,何莞脸上也十分挂不住,怪她平日里怕玥如被人欺负一再和玥如强调林栩的地位高权势大。 只刘老师此刻豁然开朗,原来玥如竟管林栩喊叔叔。园长和自己一年多来竟没有在其中发现半分不妥! 林栩摆摆手,将烜如招呼到自己身边,“我作为叔叔,最疼玥如,这没错。” 他的话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何莞母女的局促不安,刘老师见话题没再继续,便说:“我的意思,孩子们都还小,不懂事,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也许过个一天两天就和好如初,但是烜如和辛仝的态度比较强硬,在班上扬言要搞分裂,拉帮结派,这就比较难处理了。” 慎既之赶完通告就往学校赶来接孩子,跟林栩打完招呼就带着人上了车。 正在慕莘犹豫要不要把矜然带回家里跟烜如相处相处时,杜凭辰前来接走矜然。 人散得差不多,慕莘到停车坪取自己的车,看一眼腕表,快一点——午觉的时间。 烜如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犯困,扒拉着林栩脖子不肯自己走路,林栩让司机将何莞母女两个送回公寓。 何莞问他是否一同去吃饭,烜如赶紧说:“爸,我允许你不陪我吃饭,但是因为我的事情让小妈饿肚子,我得陪她吃个饭,你定个位子吧。” 知道林栩不可能不答应烜如的请求,何莞知进退地说:“今天的事情错在玥如,是玥如不懂事,让烜如不开心,还麻烦了爸爸和小妈,阿姨在这里替玥如跟你道歉。阿……林栩,中午好好陪陪烜如。” 烜如最烦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说辞,她一说完她就怵回去:“谁错了就应该谁道歉,哪里有代替的,太不真诚。阿姨,我觉得你还是安慰一下她比较实在。” 林栩也不说话,他这个时候要是插嘴,烜如会闹得更凶,何莞坐在车子上看林栩一步一步朝着慕莘的布加迪走去,一点一点地,撕心裂肺的痛感越来越难以忍受…… 这就是她选的路吗?还需要继续往下走吗?放弃的话,她为林栩付出的这些年的青春又算什么?又凭什么慕莘十八岁能得禹后的青睐,被禹后捧在手心近十年,大大小小绯闻传遍华宁华海,依旧能让林栩不惜一切代价,背信弃义也要得到? 慕莘那样的女人,凭什么得到林栩啊。 她忽然将玥如抱在怀里,想从她身上的温度里汲取几分虚妄的安慰。 怪她么?单纯过甚,却又贪婪有余。 后视镜里看到林栩抱着孩子走来的慕莘慌张地升起车窗。 她很快将自己的心情整理好,最起码不会太过失态。 林栩将烜如放在副驾驶上,慕莘下车来将车门都关上,“林总,我有话要问你!” “你现在不饿么?”林栩反问。 他一句波澜不惊的反问,彻底结束慕莘心中的大起大落,阳光打在他高大的身形上,慕莘遽然有了几分从猜疑中抽离出来回归现实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说:“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答应阳商替他来见矜然老师,没耽误你什么事吧?” “不至于,上车吧,先去吃饭。”耽误事?烜如不是一件物品,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要闹,那岂是一阵子的。 她五岁,在他身边闹了五年,五年来他作为父亲,每周不知道要接到多少投诉电话,就像这样叫家长的事,两三个月总要闹上一回,这次巧了遇上林太太,要在以前,他从孩子爹妈下手,给一笔巨款,让他们好好教训一下自家孩子就算妥善解决。 “我开车?” “饿得开不了吗?” 慕莘笑,“我午觉时间到了,怕犯困,不安全。” 82.逢场作戏 趁烜如睡觉,林栩有意无意谈及这次一起吃饭是烜如的提议,慕莘似从他的语气里读出几分刻意,又似没有。 把话说得这样云雾缭绕,也是没谁了。 午觉时间,林栩开车又稳当,她开始犯困,没多久就睡着。 没多久,车子停在市区偏东的一家装修风格十分别致的餐馆前。 慕莘抬眼上下打量了餐馆的装修风格,笑说:“林总,这不像你的口味啊。” “烜如喜欢。” “哦。”慕莘应一声,推开车门下车,细细看来,这童话世界的花花绿绿,还真有那么点精致,价钱应该也不低。 林烜如可真是投的好胎,生在林栩的家里,得了这么优渥的物质生活和无微不至的爹。 话说,烜如的亲妈是有多蠢?这么可爱的娃和她优质的爹都不要? 林栩叫烜如起床,活跃了大半天的烜如此刻睡得正熟,不愿理会他,迷迷糊糊地说:“我就是跟何莞置气才说那些话的,爸爸,你别当真了,我才不要和后妈一起吃饭,让我睡会儿。”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林栩打脸打得猝不及防,慕莘更是不敢回看刚刚产生的烜如可能要和自己这个后妈和谐相处的美好想法。 林栩的无奈和无措只在心里鬼鬼作祟,面儿上是半分没有尴尬的情绪,“她大概是在学校吃饱了,我们去吃吧。” 慕莘由他去,转身远望宽阔整洁又一望无际的街道,不由叹说:“林总眼光真是极好。” 突然被夸的林栩心弦微晃,“林太太才发现?” “林总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当初让宣至和段氏合作东郊小镇的项目。” “林总不仅眼光极好,脑子也灵活,”慕莘道,“不过比我还是差点。” “林太太,”林栩温声道,“林某自是比不上,不然东郊小镇那么大的项目,怎么会提前一年多落入段氏腹中?” 慕莘虚荣心被恰到好处地满足,“烜如不吃,我们就换一家吧,我看着这家就不错。” 林栩顺着慕莘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头赫然挂着招牌“旧森羽”,不等他开口,她说:“森羽,林总,这俩字拆开重组可就是你的名字,有意思……这儿的老板,你该不会认识?” 林栩将她揽到自己身侧,偏头,“我认不认识他,我不知道,但是他大概认识我。” “自恋这点,我们挺一致的。” “一家人的样子?” 慕莘皮笑肉不笑,不作回答。 不得不说,这间“旧森羽”的格调,着实雅致得让人大开眼界。一旧一森一羽,设计者取用深绿色和雪白色,明暗相交相融,又相离形成强烈视觉落差,才过使人立感悲怆寂寥的冷森之处,下眼便是豁然开朗盎然生机。加之铺设“旧”时主题,整个环境尽显静谧与安宁。 点完餐,慕莘四处张望,恰好看见坐在窗口边的禹后和顾翎。 她的心跳猛地一滞,和谐的画面让她一瞬间头疼欲裂。 禹后正对她坐着,感受到视线,他抬眸便捕捉到她来不及逃走的目光。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栩和顾翎顺着两人的目光,都找到了不该出现在对方世界的人。 林栩眼皮沉了沉。心凉了半分。 慕莘起身,林栩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她愕然,目光由手腕移至他微微阴沉的脸上,“我去趟卫生间。” 林栩借着不远处做装饰的一面半人高的镜子,看到此刻收回目光的禹后和顾翎正沉默着埋头用餐,方才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可他没心思再一次承受慕莘和禹后的暧昧。 他松手,起身,“刚巧,我要洗手。” 除却禹后大婚慕莘落泪他失态那一次,林栩其他时候一直是冷静沉默的模样,情绪变化不甚分明,刚刚慕莘从他脸上读出的紧张,此刻又被他虚伪的表象压抑,这让慕莘一下子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又来了这么个举动,慕莘忍俊不禁,“吓得我以为,你把我当成了烜如,连去个洗手间都要陪同呢。” 林栩没有多少在意她的玩笑话,只顾自搂着她,快步走过禹后跟前。不等慕莘反应,进女卫,把人往墙壁上一摁,低头吻住。 慕莘一阵头晕目眩,等唇瓣传来实在的刺痛感,她才恍然惊觉,自己……被林栩吻了?等等,准确来说,是大白天被清醒的林栩吻了。 都给他摸遍了,被吻这么一下,她不至于生气。 相反,她越发觉得林栩其实…… “林总,你对我……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 几近疯狂地在她唇上一顿豪啃,林栩像被打了镇定剂一样,眉眼又是一副平平淡淡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他问:“林太太对禹总还念念不忘?” 听他提及禹后,慕莘的眉眼有一瞬的忧郁,但很快被笑意取代,她抬手轻扶他的后脖颈,左手指腹描绘着他面部的轮廓,“念念……倒是没有。” “不忘呢?指的是那个名字?还是那段感情?” 慕莘轻笑,抬眼,目光笔直进入他漆黑的眸子里,“林总觉得呢?” 林栩沉默。 慕莘仿佛掌握了主动权,“林总这是吃醋了吗?我这次可没有当众丢你林家的人。” “没有。” “哪个没有?” “没吃醋。”林栩道。 “那你刚刚?” “单纯是,想跟林太太睡一觉了。” 慕莘败北。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慕莘经林栩这么一闹,冷静下来以后更加疲惫,困意更深。她三两下吃了饭,头也不回先林栩一步走出餐馆,上车。 林烜如还在睡。 她穿着荷花领的白色长袖,肥嘟嘟的下巴耷拉在领子里,尽显孩童的圆润和天真。她嘴巴微张,鼻翼随着均匀的呼吸一收一张,短而黑的睫毛根根分明地铺开, 慕莘上手捏一把她嫩滑的面颊,指腹的轻柔顺滑的触感让她不禁感叹岁月就是万恶的魔术师。 慕莘送林栩和烜如回家,然后折返段氏。 许是今天因为case的事殚精竭虑,然后又去君瑞会了那几只商业老狐狸,临近下班时间,她设一个闹钟,昏昏睡过去。 手机铃恰好响起,她拿起手机一看,林栩今天这么有空? “下班了吗?” 她回答:“下了。” “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林栩将车停好,降下车窗,点一支烟。 “现在是你公司,”慕莘笑说,“你怎么来了?” “有事。” “什么事?” “看电影。” 看电影?林栩带自己看电影么?可真是稀奇事。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做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也不是他的风格。 “林总,没打错电话?” “林太太的意思,林某该找个其他什么人看电影,让某些捕风捉影的人拿来大做文章,来段婚内出轨的戏码?” 慕莘笑,一边收拾桌面的文件夹,一边道:“什么电影?” “不知道。” “主演是?” “慎既之。” “哦。”难怪他会去看,原来是慎既之出演。 慕莘挂断电话,收拾好自己,下楼。 看到出现在门口瘦小的身影,林栩驱车出停车坪。 慕莘上车,将包放到车后座,“明早林总送我上班?” “乐意效劳。” “哪一家电影院?” “城东。” 又是城东。 “林总,我觉得你可能在套路我。” “怎么说?” 慕莘一时语塞,这个解释起来,真不那么容易。她想说,自己已经思维跳跃到怀疑林栩此次请她到城东去看电影,是想挑起东郊小镇改建影视城的话题,但是他只是说去看一场电影,还什么其他的都没有表示,她也不好开口……万一,他当真就只为看一场电影呢? “无事不登三宝殿。” “跟自己太太约会,需要理由吗?” “要,”慕莘道,看向林栩,他也恰好看她,“爱。” 林栩看向前方,缓缓开口:“还有一种……逢场作戏。” 慕莘一口怨气上不得,下不能,堵死在胸口。 “有没有想吃的?” “暂无。” “君瑞推出新的主题餐饮,试试?” “林总消息真灵通。” “适当捧场。” 城东君瑞,除了新推出的主题餐饮,慕莘点了杯加糖美式。这顿饭吃得出奇和谐,林栩两个各自用餐,只时不时谈谈味道如何。 慕莘发现,像林栩这种家庭出生的人,谈吐不是最能体现修养的——林栩中午还在女洗手间跟她直言“我想跟林太太睡一觉了”,还有领证前在茹伊湄酒吧里对自己亲亲摸摸抱抱,简直就是流氓行径,反倒是吃饭的优雅程度才最能体现他的修养。 “林太太吃饱了?” “还没。” “一直盯着林某看……” “盯着自己的丈夫看,还需要理由么?”慕莘笑着,如法炮制。 “爱。” “我在配合林先生,逢场作戏。” 影厅里人满为患,两人寻了座位坐下。 慕莘正准备关机,一个座机电话打进来,她一声“你好”还没有出口,电话那头就传来烜如的冷淡的声音,“我爸爸跟你在一起吗?” 什么? 慕莘妥妥一愣,低声对林栩说:“林总女儿。” “实话实说。”他道。 慕莘为难,正要把手机塞给他,他已经扭头看投影布。 “爸爸正在看电影。” “哦,和你?” “对。” “我想吃杨梅。”她说。 “你在老宅吗?” “没有,我摘了院子里的杨梅,全部。” 全部! 慕莘顿时心凉了一截,又听到她嫌弃说:“没一颗甜的,你怎么种的?” “全部……那么高,你怎么摘的?” “梯子啊。” 慕莘皱眉,“什么梯子?” 就算是给她梯子,她一个五岁小孩也摘不了全部啊。 “不是你买的吗?” “不是,”慕莘不由拍拍林栩手臂,“你买梯子了吗?” “嗯。” 林栩满以为她会感激涕零,不料慕莘挂掉电话,冷声说:“林栩,你女儿把我院子里的杨梅全摘了,用你买的提子。” 林栩哑口无言,他压根没想到自己竟然好心办了坏事,烜如这个破坏力极强的闺女,终于成为他追妻道路的障碍…… “我替烜如道歉,林太太先消消气,我让人在安景阁外种几棵,如何?” “林总给我洗杯子?” “洗。” 83.后妈也是妈 慕莘满腹怨气陪林栩看了一半电影,林栩察觉出她兴致缺缺,便提出回家,她欣然同意。 林栩难得觉得林烜如这个闺女有点多余。他难得扯下面子邀约,就这样泡汤。她还想要亲妈?等着吧。 两人回家时,烜如已经一个人在三楼睡着,陈阿姨正在收拾她刚刚摘下的一箩筐杨梅。 “先生,太太,你们回来了。” “辛苦你了,阿姨,烜如闹你了吗?” 陈阿姨笑,“那倒是没有,摘杨梅摘了两个小时,给太太打完电话就上喽写作业了。太太,实在对不起,我没能拦住她。” 慕莘看了一眼小山似的堆放在筐子里的杨梅,心痛无比,见陈阿姨一脸抱歉,她也不好露出愠怒的神色。 说到底,林烜如和她才算是一家人。 “没事。” “那这些杨梅怎么处理?” “没事,就放这儿吧。” 林栩脱下西装搭在沙发屏上,一面解开衬衫的纽扣,一面走向厨房,倒杯水,转身回来,递给慕莘,对阿姨道:“快十点了,你先回去吧。”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慕莘点头微笑,转而接过林栩递来还冒着热气的杯子。 陈阿姨摆放好扫帚,脱了围裙,出门。 慕莘瘫坐在沙发上,精疲力尽,一动不动地盯着颜色深深浅浅的杨梅。 林栩又到了一杯水,在她对面落座。 “她妈妈是个跳脱的人?” 林栩抬眸,眼里有疑问,但很快他明白过来她在问些什么,“嗯……” “她性子半分不像你。”说着,她起身。 “像她妈妈多一点。”林栩笑,抓住她的手腕。 又来? 慕莘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他拉进怀里,坐在他大腿上,慕莘如坐针毡。 “林总,咱别闹了。” “林太太这一上楼,浴室待一个小时,上床倒头就睡,现在不闹,林某什么时候闹?” “林总今天回房睡?” 林栩唇角勾了勾,“这待遇,是真心的么?” “当然,”慕莘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二哥,我在床上等你。” 林栩:“林太太,裤子脏了。” 闻言,慕莘猛然一惊,扭头看身后,灰色长裤洁净如新,“那儿?” 林栩起身,调侃:“林太太,床上等我。” 听他讥诮的口气,慕莘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猜到自己生理期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她被气笑,跟上他的脚步,“你耍我?” “来而不往非礼也。” 慕莘:“……” 林总又在观景阁睡了一晚。 大抵是真的累到,慕莘这一夜睡得很踏实,第二天早起,神清气爽,洗漱完下楼,烜如已经坐在餐桌上。 她看了眼正在厨房忙碌的林栩,转向走到烜如身边坐下。 “烜如怎么起得这么早?” 烜如抬眼看她,又垂眸看书,“去问你林总呀,我哪里知道我为什么要起得这么早?” 她的话,将慕莘跟好心情一起出现的和烜如好好交流的想法打得魂飞魄散,慕莘讪讪起身,不自在地帮林栩端盘子去了。 东郊小镇的收尾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董事会那几个在得知宣至的后台是林氏林栩以后也当了缩头乌龟,对项目的事默不作声,不管慕莘怎么邀请他们参加商量合作事宜的会议,他们都以各种不成立的理由拒绝出席。 除却对陈元的各种恶意揣测,慕莘耳边还算安静。 但是,她的闲暇时光不是用来练习怎么当后妈的。 刘老师看见上次作为杜矜然家长前来的慕莘走进办公室,心下有几分差异和感叹,人对人,真是羡慕不来。 烜如坐在上次端坐的沙发上,和慕莘对视一眼,偏头移开视线。 “烜如妈妈,很抱歉打扰你,实在是这件事情比较棘手,我们学校单方面处理也不合适。” 学校?闹到学校了?烜如上的是华宁芳里小学附属幼儿园,她嘴里的学校,指的就不单是幼儿园。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慕莘按照刘老师的示意坐下。 “是这样的,烜如有下棋的爱好,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是她下棋的时间不太合适,影响到了其他人。” 慕莘皱眉,“能具体说说吗?” “今天早上,三年级一个男同学上课缺勤,和家长询问过,发现孩子已经上学了,学校派人四处找人,才在小学的器材室里找到两个孩子,烜如把门锁死,一定要下赢对方才罢休。” “是烜如把人锁在门里吗?” “男孩想开门,被烜如阻拦了。” 慕莘道:“你们和孩子沟通过吗?” 刘老师点头,“询问过,烜如说,她只是想下盘棋,不论怎么说,她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现在男孩的家长已经被劝回家,他们希望烜如最起码能认错道歉。” “这样……”慕莘抿唇,“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想先跟孩子聊聊,过两天答复您行吗?” “当然,可能是我们的沟通方式有问题,你们做家长的,也许会更合适。” 合适……慕莘不合时宜地想着,她可是个后妈,后妈跟继女的沟通,哪有那么容易。还是跟一个脾气比自己还要差劲的继女。 见慕莘不说话,刘老师说:“烜如妈妈,是这样的,其实不止这一件事,还有一件事,是与学习相关的。” “您说。” “您也知道,我们芳里在华宁是数一数二的学校,我们幼儿园里除了一些开发智力的娱乐课程以外,对外语的要求是比较严格的,根据烜如的英语老师说,烜如已经三次没有上交作业了,您看看,是否要适时督促一下孩子。” 要不是给段蓁开过几次类似级别和待遇的家长会,慕莘可能会一口老血吐在这儿。这林烜如挺能啊,五岁大的娃,逃课、绑人、不交作业,以后得成什么样? 白瞎了林栩这么好的爹。 “好的,我会的,麻烦了。” 从办公室出来,烜如尚且走在慕莘身边,等出了校门,她立马变脸,加快步子向她的车子走去。 慕莘开车,她自己扒开车门,一声不响地攀上驾驶座,刚刚放下书包坐定,问:“你没给我爸打电话吧?” “没有,怎么,怕你爸骂你?” “他不会骂我。”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做好心理准备。” “哦?”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嗯……这件事我还是要跟你爸爸商量一下,毕竟我一个的力量,是解决不了你的问题的,你觉得呢?” “我爸也解决不了,我喜欢下棋,我想赢他,只是时间不对。”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知道,我认,但我不改。” 这不是把恶劣二字写在脸上么?她真想问问林栩,你闺女这一条路走到黑的清奇脑回路到底是个什么鬼。 “烜如,你知道错了,为什么不改呢?” “要你管,”她道,“你别拿那副语气跟我说话,像个老太婆,不对,跟何莞那个假惺惺的女人一样让人厌烦。” 什么?说她跟何莞一样?慕莘一口气窜上喉口,“林烜如,你回去好好写作业,不然别怪我把这件事告诉你爸。” 慕莘带烜如去餐馆吃饭,吃完以后,烜如再车上睡得正鼾,她没把人叫醒,打电话给林栩说今天没有到医院看望林御,让他帮忙看看段蓁的状态如何,林栩应下。 一个小时以后烜如睡醒,推慕莘的手臂,把正熟睡的慕莘闹醒,“我要上课了,送我回去。” “你这是在求我办事,爸爸没有教过你,求人办事要有礼貌吗?” “没有,我要迟到了。” 慕莘心里将林栩骂了无数遍,驱车前往学校。 令慕莘想不到的是,才第二天,刘老师又致电她,希望能够面谈一些事情,慕莘挂掉电话那会儿,员工们疑惑不解地交头接耳,都困惑这都已经高考过后了,怎么二小姐还能惹事? 慕莘到学校,幼儿园的老师又临时开会,她将不做作业的林烜如拎回家,“去写作业,我要检查。” “你管我写不写作业,你就是个后妈!” 慕莘要被这小崽子气哭,深呼吸一回,往沙发上一靠,慢慢恢复之前的风轻云淡,道:“林烜如我告诉你,后妈也是妈,今天这作业不做完,你别想吃晚饭,就在客厅等着你爸回来,有本事让他跟我离婚,没本事别给我瞎折腾,我一天天往你幼儿园跑,受你老师的气,我嫌命长吗?” “我又没逼你来!” “哟呵,林烜如,有点骨气你把你爸号码报给老师啊,你报我的干嘛?” 林烜如知道自己不占理,哼哼一声转身上楼去,把木制的楼梯踩得哒哒响,又愤愤不平地道:“太爷爷要是知道你不让我吃晚饭,肯定要收拾你!” 慕莘瞥了一眼楼梯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继续细嚼慢咽地吃着晚饭,等陈阿姨收拾好锅铲从厨房出来,见桌上只有她一个人,不禁问:“太太,真的不叫那孩子下来吃饭吗?” “等林栩回来让他自己去哄,我是哄不了,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不收拾收拾早晚闯下大祸。” 陈阿姨不好反驳她的话,话是有道理的,只是做后妈的说出这样的话,不免落人口实,太过浇薄。 饭吃过,慕莘到后面林子里散步,想着如何能够救段氏于水火,回到安景阁的时候,林栩已经到家了,挽着袖子坐在林烜如对面,看她喜滋滋地吃着迟到的晚饭。 见她进门,林栩问:“要吃点吗,做夜宵?” 林烜如放下筷子,“爸爸,你不是专门做给我吃的吗?” 84.婚戒 林栩笑说:“这么多,你也吃不完。” 慕莘走过去,在林栩身边落座,“多谢林总好意,只是我想了很久,觉得该戒掉晚上嗜肉的坏毛病。” “林太太过分瘦了。” 烜如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权当自己不存在,心中气愤愈烈,“爸,我在长身体。” “过高的脂肪摄入量,长的不是身体。”林栩道。 烜如大口吃饭,不再理会他,他总是拿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在他娶这个女人以前,她还是相信他说的大道理的,娶了她以后,他对她说:“烜烜,你是小孩子,多爬一层楼梯,锻炼身体,也是不错的。” 林烜如:这一定不是亲爹。 慕莘偏头冲林栩笑了笑,起身上楼。 翌日中午,十一点半,慕莘出发去谬辰,临走林栩还热心地说一句如果回不来就给他打电话,慕莘恨得牙痒痒说“托林总的福我已经把路线记下来了”。 谬哥现在还不知道童谣的事,按照阳商的吩咐给仓库里的盛啸直送去一日三餐的开水泡饭,自小锦衣玉食的盛啸直都要吃吐了。 阳商一直在积极联系自己社会上的朋友,让他们帮忙自己收集资料打探消息,努力追查偷盗视频到底幕后黑手。 佳黎时间比较自由,最近也是推掉了几个没有什么挑战的案子,一直陪着童谣四处走走,有时候童谣也会拧一拧,佳黎也会没了耐心,将她推给谬哥,让一无所知的谬哥傻乎乎逗童谣开心,童谣为了圆谎,也不得不若无其事地给谬哥笑一笑。 “这件事情,谣谣男朋友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们都不清楚那男人什么习性的人,万一是个没心没肺或者自私自利的跟她提分手怎么办?她不得难受死?反正姐姐我是想方设法阻止她告诉她男朋友。对了,林栩对你怎么样,没逼你吧?” “逼我什么……哦,没有啊,他一看就是那种喜欢放长线钓大鱼深不可测的男人,强取豪夺的事情他干不出来。” 想林栩这几天除了在段氏的事情上给她难堪以外,倒也挺安分的,只要在家就会乖乖做饭给她吃,然后任劳任怨地刷碗,她不习惯同睡他也自觉到观景阁休息,不知道是不是强迫症,他偶尔还会给她叠被子。 完全就是模范好丈夫,要是再多一点夫妻情意就好了…… 佳黎冷哼一声:“你俩都结婚了,段氏都易主了,还不强取豪夺么?” “你干嘛老戳我痛处?”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痛啊。” 林栩把她这个名义上的太太伺候得舒舒服服,确实一点也不痛呃。 慕莘无言以对,催促她去跟何莞案子的进度,她打了个电话问负责这件事朋友,那人说证据不足,过两天还是要开庭,但是不公开审理,当事人可以带陪审,法院人员会保证当事人的隐私权。 慕莘跟林栩逞能的结果就是林栩做好晚饭在家里等她吃饭等了整整半个小时,大夏天的菜都凉了说马上到的女人一定位还在安景阁树林石板路一千米外的路标下面徘徊。 林栩开车到的时候慕莘还在努力寻找自己对路线的记忆,她也算是开了一段时间这个路,就是比较慢而已。 看到林栩的时候她终于认命,自己用一月不到的时间在林栩面前把路痴的罪名坐实了。 “我就是单纯不擅长认路。”慕莘现在真得很怵林栩拿一种“你一无是处”的嫌弃表情看自己,但是他特别喜欢,尤其喜欢在自己窘迫的时候给自己一个波澜不惊的平淡目光,让自己浮想联翩,去领悟他的蔑视。 “林太太也单纯不会做饭,不收衣服,不收拾茶几和鞋柜。” 宠了她这许久,林栩觉得自己真是宽宏大量大慈大悲了。不知道的以为他娶了一个阎罗王,知道的同情他娶了一个活祖宗。他怎么就看上她了? 回到家里,慕莘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新移栽的杨梅树,心下觉得这真是今天最大的安慰。 接着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桌上看林栩热饭菜,等菜热好,又难得谦逊地帮忙端盘子。 “我微信的支付密码是多少?”饭吃完,林栩突然开口问。 “910122,我在你备忘录里面存了,你没看?” 看?今天他第一次没带卡出门补一些食材,买了那么多菜站在收银台前面,结果不知道支付密码,让人用恶意的眼光扫描了整整一分钟,然后老老实实一样一样放回去! 关键是手机踩着点电量耗尽,他连个拯救他林氏ceo的尊严的人都联系不了! “这串数字什么东西?” “你太太我的生日,好好记着,不然用不了微信支付,”慕莘说着,看到林栩毫无变化的表情,继续说:“你也可以改用叶小姐的生日,990621。” 从接她回来到现在,林栩的表情可算有了一点谈得上是情绪变化的变化——虽然只是抬了抬眼皮,那眸子里微暗的神色却慕莘松一口气,将剩下的花椒牛百叶一扫而空。 饭后,林栩刷碗,慕莘讨了林栩的手机在花园里散步消食,赌气似地将他的支付密码改成了叶尔的生日。 没办法,她现在有点挫败,还有点吃味。林栩和叶尔那点破事,她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别扭得很。 刷完碗,林栩问她要不要吃水果,她想了想,拒绝他热忱的贴心服务。刚刚吃得够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消化完,这时候肚子还有点胀。 “现在六点半,商场关门吗?”林栩问。 慕莘终于知道林大厨的短板是什么了。作为一个年薪上千万分利不可计数的商业大咖,花钱购物竟然是他最大的短板? “林总该不会没有逛过街?没逛过街也不应该没常识啊,华宁的夜生活七点开始,十二点差不多结束,顽强一点的店铺可以营业整晚,林总想买什么?” “婚戒。” 语出惊人。 慕莘愣几秒钟,看一眼自己食指上的指环,又看一眼林栩小指上的指环,计上心头,示意他把手伸给自己。 林栩狐疑地看了一眼她的指环,将手伸给她,一面诚恳地说:“如果你不想去或者不喜欢,可以让人把样板给你看,或者我们定做一对。” 慕莘将自己的指环摘下来套在林栩的无名指上,然后伸出手,朝他抬了抬下巴,“没想到还挺合适,林总,这不是省力多了?” 林栩没有想到她是这个意思,想了一下,将指环摘下来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又是刚好。 明明是潦草的凑合,竟然在两个人缓慢的动作之间多了分仪式感,慕莘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手环,难得羞怯一回,“你这指环什么来历?” “进林氏工作的第一天老爷子送的。”家传的,传了几代人呢。 “那不是意义重大?弄丢了你会不会怪罪我?” “意义重大……弄丢我会灭了你。” 林栩语气淡淡,慕莘却从中听出一分幽默,笑出声来。 又是四目相对,慕莘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个指环很有意义的,你不戴可以还给我,千万别扔了,或者随手送给别人。” “有什么意义?” “据说是我奶奶的父亲,我也不清楚应该喊什么,是他从战场上救助了一个伤兵,伤兵无以为报,就把这个跟着他打了那么多年仗的指环送给我奶奶了,”说着,她还挺入迷地妄自揣测了一番,“我觉得报答救命之恩应该给我奶奶的父亲,所以这个伤兵可能是对我奶奶有好感了……也是,我奶奶那么可爱的人,年轻时候的那么漂亮,不喜欢她也难。” 林栩看她自说自话还挺陶醉,都怀疑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几重人格,或者其实她就是有做二货的潜质? 就在林栩思索眼前人和段氏神话缔造者该怎么完美重合的时候,慕莘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林栩面前献丑了。 目光相撞难免尴尬,她吸了口气,“林总接受么?” “林太太喊声二哥,我便好好保管。” 真是随时随地占便宜,慕莘勾勾手指示意他低头,他配合地俯身,她踮起脚,在他耳边吐一口温热湿痒的气息。 林栩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了,直接扭头将人的耳垂咬住,又顺势将人往怀里带,吓得慕莘低呼一声,整个人都站不稳,撞他身上。 七月份的七点还是个晚霞天。 空气闷热里透着一股子浓重的暧昧。 她试着动了动,但是林栩并不打算松手。 “林太太到底什么时候习惯?” “没结婚前林总怎么解决的生理需求,现在就怎么解决,我不介意。” “不介意你改密码?” “这不是怕你记不住我生日,白瞎了我给你弄个微信号嘛。” “还挺物尽其用。” “林总要是有心也可以再改回来,但是最好不要借助任何工具,否则还是不要改了。” 他肯定记住了叶尔的生日才知道自己改了密码,要是翻开结婚证户口本上网查资料什么的知道自己的生日,那她这个林太太做得可真是丢份儿。 林栩静默了几秒,再一次话锋突转:“太瘦。” “那接下来就仰仗林总把我养胖些。” 85.蜜月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慕莘意外接到了苏铖的电话,那头破天荒好声好气地请她帮忙跟童谣求婚。 慕莘没有想到童谣在英国的男友竟是大名鼎鼎的苏书记,而她更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要和童谣求婚。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童谣知道以后会怎么办,是会因此忘却痛苦,还是受到刺激。 “一定要现在吗?” “不可以吗?是不是童谣出了什么事?还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慕莘看他这样警觉,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再细细想来,其实童谣此时状态如何对不知情的苏铖来说关系不大,不能因为童谣一朝不幸福,让进行了三年爱情长跑的二人不能早一点走进婚姻殿堂。 她应下了求婚事宜。 “林栩,苏书记下周五在梅湾求婚,这事你知道吗?” “微信可以加通讯录里的人啊。” “你不会告诉我,在书房两个小时,你就在研究怎么使用微信吧?” “倒也没有,给苏书记的求婚方案改了几个地方。” “哪几个地方?” “就……” “算了,别说,到时候等惊喜比较有意思!” “又不是跟你求婚你要什么惊喜。” “那你倒是求一个啊,咖啡厅一杯加糖美式就做了聘礼,林总不觉得自己赚了?” “嗯……是赚了。” 苏书记的求婚过程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十字箴言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原计划是慕莘哄骗童谣穿中式新娘服去给自己新盖的屋子剪彩,然后走过一条条古代婚礼要走过的仪式,最后他将求婚戒指藏在饺子里让童谣吃下去,不,是吃出来。 他的预想结局是童谣泪流满面地抱着他来一顿土豪吻,最好吻得时候所有人自动退场,然后顺理成章生米煮成熟饭。 但是真实情况架空了他的控制范围。 童谣坐着抬新娘子的花轿从市区被抬到梅湾,轿夫抬了一个多小时,童谣饿得前胸贴后背,直抱怨慕莘是个变态商家,打着创新的幌子搞这些幺蛾子,还让她这个身体虚弱的闺蜜来了顿八月份的铁板烧! 十几个电话狂轰滥炸把慕莘从目的地炸了回来,陪她剩下半个小时的路,由于饿得胃疼,童谣闹着要吃路边叫卖的西瓜,慕莘无奈只能随着她,买了个冰镇西瓜,让她一点一点吃。 到了目的地,林栩在门口陪孙延镐等他的新娘子,墨琅拿着手机在跟远在哈尔滨的佳黎视频,萧洺倒是窝在屋子里懒得动弹,大抵是从华海赶来见证爱情感到疲惫不堪。 童谣算是耐着性子配合慕莘的要求,五岁的小姑娘拉轿帘只拉到了一半,不明情况的童谣被生生扯去了头冠,疼得小脸直抽抽,好在慕莘反应快,冲到前面,一叶障目,成功将苏书记给挡住,把盖头戴回她头上。 接着跨火盆。本来挺顺利的,谁料阳商那家伙给慕莘打电话被林栩无情挂断以后给童谣打了电话,童谣一想怕是法院有了叶尔的消息,阳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解决不了,她接了电话,一转身,一秒不到的时间,火盆被她撞翻在地。 与此同时,一向沉稳的苏书记射出了一箭,寂静之中童谣听得异常清楚,吓得狠狠瑟缩了一下,“慕莘,你是不是要谋杀我?不是说剪彩吗,怎么连欢呼声都没有?” “你还没到现场啊,他们都在里面。” 好不容易扶着童谣到了里面,苏书记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架势,迫不及待掀了盖头,童谣得知是他请了大家吃饭,心下又惊又喜,上手给他一顿猛揍,痛斥他害她生生在太阳下面蒸发了快两个小时,“再有下次,让你知道什么是热!”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偏离了轨道,童谣吃了一整个西瓜没胃口吃饭,那一碟饺子是一个没吃,看得苏书记是干着急,绞尽脑汁骗她吃一两个,她竟然说他亲手包的饺子是她吃过最难吃的饺子,要投诉这家外卖。 慕莘真心觉得,在爱人面前,童谣的撒娇和无理取闹,都仿佛叶尔不曾害过自己一样。 就在苏书记觉得自己今天的求婚计划完蛋,并且在自己兄弟面前把脸面都丢光的时候,童谣终于被说服宠幸了那一碟饺子,但是事情情况急转直下,吃光了所有饺子,童谣嘴里也没有吐出个什么来。 苏书记一着急,“瑶瑶,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胃有点不舒服。” 苏书记脸都白了,她这是把戒指吞下去了啊。 山重水复,就在众人看着这一出黑色喜剧哭笑不得的时候,萧洺从厨房里拿出了那枚没有被苏书记放进饺子里的戒指。 苏书记如遇大赦,也不管什么流程什么创意,直接拿过戒指就单膝下跪,郑重其事地说:“瑶瑶,嫁给我好吗?” 平日里不苟言笑板板正正的苏书记,竟是这般深情?慕莘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一动也不动。 童谣的反应显然不在大家料想之内,她用理科生的思维思考了几秒刚刚发生的事情,捋清楚之后,在座位上缓缓坐下来,看着苏书记没跪下去的那条腿,长腿一伸踢了一脚,“我怎么觉得,你这条腿也应该跪。” 众人默,苏书记囧,不知所措,不明所以。 “你求婚就求婚,你让我十点多的大热天在户外待了快两个小时,苏铖你什么居心?结婚前你就这么对我,结婚后指着你对我好?” 为她不再当着众多伙伴的面把自己数落得遍体鳞伤,苏铖换了承认错误的方式,果断舍弃了自己的尊严,双膝跪地,昂首挺胸,大义凛然:“是我考虑不周,瑶瑶,我错了,以后一定把事情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让你吃一点苦,瑶瑶,嫁给我吧!” 童谣看他誓死都要自己答应的模样,恍然间一面心墙坍圮,看了一眼后面的人,“你们不打算离开么?” 众人识趣地向外走,镜头转换让视频里没有看到结局的佳黎大喊“别走看到拥吻啊”,慕莘无可奈何,笑说:“我没那个胆子。” “喂,全程就没有顺利的,也不让我看完这场笑话,很不值啊。” “那也没办法。” 众人在车上等着里面的人满脸喜悦地相拥出来,等了很久都有了某种猜想——两个人可能已经在煮饭了。然而事实上两个人相拥出来了,苏书记急得满头大汗,童谣一脸痛苦。 “怎么了?” “中暑,胃痛,快点去医院。” 怎么说呢,慕莘觉得虽然过程磕磕绊绊,但总归是是求婚成功,有情人要终成眷属了,自己这做了一回假喜娘还有一点意犹未尽。 慕莘有未婚夫苏书记陪着,慕莘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去凑热闹当电灯泡的必要,直接回了公司上班,临走前林栩提醒她今天回老宅吃晚饭。 “要不我来接你?” “林家老宅子是有导航的,你放心。” 慕莘总算争气了一回,车子一口气开到林家老宅子,中途没有停下做二选一或者三选一。 她到达老宅子的时候,林栩在和老爷子讨论这段时间的时事热点,墨吟和林安平在看杂志,基本是墨吟一边读杂志一边说,林安平偶尔给个面子会“嗯”一声。 她一到就开饭。 基本是安安静静半个小时结束晚餐,众人坐在客厅里面聊聊家常。 “阿栩,慕莘,你们两个是不打算办婚礼的吗?”墨吟知道林御还在医院里办婚礼不合适,也清楚两个人的态度肯定是不办,这些天来看了不少蜜月旅游的杂志,觉得两个人去度个蜜月还是挺合适的,可以放松放松,增进一下感情,好过一天到晚两栋楼,两间房,两台冰冷的机器。 慕莘正要开口,林栩抢先一步:“现在两边公司都忙,婚礼以后办也来得及。” 他一句话算是把墨吟接下来的话给堵死了,她不知道怎么提出要他们两个去度蜜月的事。 反倒是老爷子,看穿了墨吟的心思,打心底里支持她这个想法,顾自说:“我和你奶奶结婚那会儿,去了哈尔滨,那个时候没有暖气,只有炕,走出门真的很冷啊,不过啊,也很漂亮,我们在那里待了一个多月,都舍不得回来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慕莘要是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 “你爸妈结婚的时候是冬天,去了印度尼西亚,对了,慕莘,你爸妈呢,结婚的时候去了哪里度假?”林老爷子问,朝她看过来是正好看见她无名指上自己当初亲自给孙子戴上的指环。 那个时候林栩年纪还小,指环戴在食指上正好,后来慢慢长大了,指环就一点一点左移,最后戴在小指上。如今戴在孙媳妇的无名指上,倒也十分漂亮。 目光顺到林栩的无名指上,那是一枚他没有见过的指环。 有意思。老爷子似乎懂了些什么。 “法国。” 慕莘的印象里,老爷子是个很严肃的人。很小的时候她就听过房地产界老人林渊明响当当的名号,对他也一直存有敬佩之心,曾经林老爷子在华宁大学做过一次讲座,内容不多,但是给了自己很大的启发,她甚至生有了这是个一字千金的老人的想法。 如今老爷子开口说话,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必须愿意。自然地,这剩下就取决于林栩了。 老爷子开口,墨吟倒是更加大胆直白了:“阿栩,慕莘,你们也去度个假吧,没办婚礼,算是一个补偿,我看你们两个天天忙工作,都没有时间享受生活,这次就乘着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自己。” 林栩读着报纸,眼皮也不抬,“妈和慕莘决定就好。” 慕莘:“妈决定就好。” 86.林总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最终,在墨吟热情的拾掇下,两个人的蜜月定在了圣诞节以后,如果玩得开心的话,新年可以不用回来,两个人在英国过个夫妻年也挺好。 事情定下来之后,林老爷子又将慕莘单独叫进了书房里,跟她说了关于林御和段苒的事情,意思大概就是:让她可能的话,劝段苒每周五回家吃一顿饭,既然做了林家的人,不能够逃避一辈子,就是冷眼她也必须受着。 慕莘除了应下别无他法。 段老太太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很关心,只是偶尔会问到林御的病况,叮嘱她别让段蓁瘦下来。 慕莘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段蓁的性子是十几年养成的,如果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大事让她改掉这毛毛躁躁唯我独尊的性子,以后指不定会闯出滔天大祸来,这次是段家付出巨大的代价为孩子买成熟礼。 自从和林栩住在一起,除了相处的人不一样以外,其它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林栩将所有东西收拾得很妥当,到现在为止她也没有见过陈阿姨多少面,林栩说陈阿姨是陈元的母亲,是林家的老人了,叫她不要用看仆人的眼光看待人家。 “就算不是老人,我也不会用看仆人的眼光看待人家,怎么,在林总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慕莘的生活变得很规律。早上七点起床,林栩就已经做好饭,时不时工作晚睡得迟,林栩会预定自动做饭,配菜就吃一些速食。 中午慕莘会去医院给段蓁送饭,顺便了解一下林御的病情,虽然没有什么起色,但好在医生一直抱有苏醒康复的希望,没有给出确诊书。 林栩中午也会去医院,一开始只是偶尔,碰了几次面之后就形成了一种规律,两个人中午在医院碰头以后一起到外面吃午饭,但是林栩拒绝再进之前那家餐厅,他说:“被人像观猴儿一样围观,林太太很有成就感?” 下班以后慕莘就往谬辰跑,如果阳商和佳黎都没空,她就会陪着童谣到半夜,直到林栩来接自己。 谬哥知道了林栩是什么人,对他印象似乎不错,偶尔还调侃慕莘“你男人其实还可以要不考虑考虑过一辈子算了”。 阳商还在调查窃取视频的幕后黑手,佳黎在忙哈尔滨的案子和叶尔的事,据说进展挺顺利的——虽然摄像头并没有明确拍到正脸,但是他们有两个人证,还有一段身形极似叶尔的视频,佳黎努力一把,还是很有可能将叶尔定罪入狱。 被求婚以后,童谣的状态在慢慢变好,苏铖三天两头往华宁跑,这是最让慕莘欣慰的。 自己当初经历那些事的时候,也许因为自己才是始作俑者,所以并没有多愤恨或者难过,又或者自己本身并不是很在乎清白这种东西,所以难过程度不如童谣。 童谣没有去见盛啸直要求什么负责,没有人告诉盛啸直自己欺侮了什么人,盛啸直给出的录音也已经呈递到了法院,佳黎听完,分析了一下,觉得用处还挺大。 林栩一直睡在观景阁,时不时也会问她自己能不能回来睡,但是答案显然是不可以,这种问题都是以慕莘喊一声“二哥”结束的。 偶尔情动的时候,林栩也会动手动脚,但是慕莘觉得磨着他的滋味实在好,让他胡作非为一番就以各种借口逃之夭夭。 有那么一次是被林栩的眼镜硌停的,第二天起来看见林栩的眼镜孤零零躺在洗脸台旁边,她也就一顺手,扔垃圾桶了。 日子拨转得很快,农历的八月份扑面而来。 中秋节那天,慕莘几个人早早地就去机场接了从哈尔滨赶回来的佳黎,前往过一起中秋的地方。 “别说,童谣,你这被求婚了感觉就是不一样,问一句,你和苏书记有没有那啥?他……” 童谣愣了愣,恍然懂了几分她的意思,佳黎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实在让人招架不住,她微微一笑说:“有啊,那啥了,苏书记可真棒,怎么,佳黎,你要试试?” 佳黎没想到她会接茬儿,还一两句话反客为主,她连忙摆手:“可别,苏书记那眼里只有你这孱弱的小公主,我就别自取其辱了。” 慕莘松一口气,惊觉佳黎正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在今日苏书记要来和童谣一起过中秋,童谣心情不错,没想起什么不该想起的人。 佳黎枪口突转,看向慕莘:“慕莘呀,你知道吗,你女儿昨天冲我喊舅婆,把我高兴的,差点发朋友圈了。” 慕莘冷冷地会嘴:“她第一天喊你舅婆?” 佳黎:“没意思。” 天气热,不能真的到野外摆摊烧烤,几个人到山顶上,进了一家烧烤店。 烧烤店中秋做活动,一家人来一千二送一盒月饼,朋友来满一千八送一盒。 他们六个人一起,拼了一张二号桌,反正是阳商和谬哥付钱,大家放开了消费,一个小时不到金额达到三千块。 “佳黎,你说你在哈尔滨做那个案子,赚多少钱了一天天飞来飞去?”席间谬哥问。 佳黎看了看慕莘,指望慕莘帮她解释一下,慕莘嘴皮子毫无松动的征兆,她只好一边啃着鱿鱼串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这个官司赢了我能赚三千万,你说我这一趟趟飞来飞去值不值?不过说来,那女人也是奇怪,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墨琅要是敢出轨,我果断让他净身出户,带着他财产立马嫁给别人。” “不过说真的,你不在这里,有时候想见你见不着,还真是挺失落的,就心里头,有点空落落的。” 佳黎眼睛都笑弯了,“还是谬哥待我好。” “我待你不好吗?”童谣笑道,“谬哥给我倒点酒呗?” 谬哥脸色瞬间严肃,“你不能喝酒。” “就一点点,我保证,绝对不耍酒疯,绝对。” 阳商看她这狗腿的样子,嘲讽信手拈来:“老谬,让她喝点儿吧,考了多少年都没有考到驾照的可怜人,满足她这个小要求好了。” 佳黎想要吃刚刚烤好的肉片,阳商想起上次童谣进医院的事,加之佳黎从笑体质就差,他哼一声低声说:“等凉了再吃,你想进医院么?” 佳黎将肉片抢在手上,“凉了再吃就凉了再吃,阳商,给姐姐烧一串韭菜,那个龙虾,哦,还有那什么鬼,都来一串!” 阳商看在她风尘仆仆刚下飞机的份上给她面子为她鞍前马后一次,否则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他能怼得她吃不下去。 谬哥推了推童谣,问:“谣谣,你什么时候把你男朋友那个苏书记什么的带出来大家看一看,婚都求了,是不是该见见家长了?” 见家长……正吃东西的三个人突然住了嘴,不约而同地想到童谣和盛啸直那档子事,四面安静下来,童谣的脸色变了变,但她很快注意到现在是什么场合,连忙笑说:“还早呢,他刚刚上任不久,很多事情要忙,得等他忙完,再见家长。” “每次都等,难道你想像佳黎一样交往五年再结婚?你也不看看现在几岁了,佳黎十八岁就和那墨大少爷腻歪了,你这要是谈个五年就三十岁了,三十岁嫁人不迟啊?”谬哥也不迟疑一分,直接就杵回去。 佳黎突然被cue,抬头,一道凌厉的目光扫向谬哥,语气却十分不经意:“谬哥,你这话说的,你是谈了恋爱还是嫁了人,怎么,男人就不在被催婚队伍了?真有意思。” 谬哥成功被佳大律师那张巧舌兼毒舌给打败,开始陷入自己的惆怅当中。 慕莘挑了挑眉:“你们这一个个的,家长都还没有催婚,你们在这里互催,平常装感情深装挺好的啊?” 佳黎估计是酒喝多了几分上头:“屁话,你一个已婚妇女没被攻击你是爽了,也不看看你嫁的什么货色。” 已婚妇女……说得好像她自己不是一样。慕莘不回嘴,阳商拿走她手里的酒杯,换了饮料,这是难得的一次,佳黎醉得不成样子,童谣却安然无恙。有意思。 慕莘本不想表现自己这悲催的婚姻关系里其实她生活得还可以,但是被佳黎一怼,她觉得有必要让佳黎知道一下林总的为人,“林总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虽然事发突然,但是我觉得我生活得不错。” 佳黎刚刚要开口,阳商将韭菜塞她嘴里,警告说:“你住嘴吧,跟什么人都能吵起来。” 佳黎狠狠瞪他一眼,大口扯下韭菜,不理会众人。 “说起来,谬哥,我们这里属你年纪最大,你也不考虑找个女朋友啊?”童谣一面烤着火腿,看向谬哥。 谬哥叹口气,“我这有了前科的,哪个正经姑娘会要我?” “你这样想就不对了,你看你现在正正经经开着酒吧,正正经经做生意,正正经经做人,为什么不能找个正正经经的姑娘,看不上你的姑娘就不是正经姑娘!”童谣愤慨说。 谬哥听了很是治愈,敬了童谣一杯酒,“那就借我们谣谣吉言了!” 87.你这三十年怎么过的 这顿烧烤烧得热火朝天,酒足饭饱以后,墨琅司机来接佳黎回去,谬哥和阳商共饮了三升啤酒,只有慕莘还算控制得住,她负责送两个人回谬辰,然后送童谣回家。 “你之前说的大网现在还撒吗?” 不提还好,一提慕莘就气恼,“我给林栩吃的小甜品让他蛀牙了,疼得厉害,所以现在他把我这个制作甜品的人关起来,报仇。” 闻言,童谣大抵知道她嘴里的小甜品是长沙水兵新兵的训练基地,想想现下因为段蓁的事情,段氏已经成为林氏的囊中之物,慕莘这一步步地走下去,也是在艰难。 慕莘深谙商场上竞争的残酷,自然比她更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那么个偌大的段氏,毁于一旦,只是时间的问题。 慕莘能建立起来,林栩自然也能彻底毁灭。对林栩来说,掏空段氏,百益而无一害,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童谣不继续与段氏相关的话题,转而问道:“那孩子,你还在找吗?” “在,那是我的孩子,怎么能不找?”她扭头看向童谣,很快转回来,目视前方,笑说:“我总觉得老太太已经知道这事了。” 童谣愣了一下,“老太太那么神通广大嘛?” “我觉得我瞒不过她,她老人家可能早就知道了,而且我觉得老头子可能也知道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退休之前,手下那几个得力干将,遣都遣不散。他们办起事来,可比我手底下那些利索多了。” 闻言,童谣点了点头,“这样看来,你的感觉还是很对的,不过,这关系大吗?老太太要是知道,不免要责问你几句吧?” “没事,老太太现在最不管这些东西。” “你自己这边进展怎样?” “今早来电话说,有了点眉目。” “怪不得你心情这么好。” 老太太和老爷子都是自家人,找个时间和老太太解释一下就好,老太太从来了解自己,不会怪自己。 但是,她想,要是墨吟知道,估计会很失望,要是林老爷子知道,估计会很生气,至于林栩知道,不知道一张脸会扭曲成什么样…… 摇摇头,她将车停在路边,赶童谣下车。 童谣也不是很想在婚姻方面招她的不快,但是作为朋友,她还是决定提醒一下慕莘,关于她和林栩这段婚姻对孩子的影响,如果觉得没有在一起的可能,离婚这事宜早不宜迟,否则对孩子的成长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但她只能言尽于此,毕竟孩子还没有着落。说再多都是徒劳。 她是个商人,可她是一个不合格的商人,从来没有接触过慕莘所在的商业世界,不懂得如今她和林栩存在的利益关系,她没有权利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打着正义的幌子,对慕莘强烈谴责,何况,她自己现在都焦头烂额。 慕莘回到安景阁,林栩正在书房里聚精会神地看一本全英文的书,跳跃的目光表现着他飞快的阅读速度。 她疑惑,这个时候林栩应该在林家老宅过中秋才对,怎么会突然回家里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帘子温柔地落在林栩的脸上,金丝框眼镜反射出一束耀眼的光芒,林栩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尤其当他微微仰头时,慕莘站在台阶处看到的就是这样安静柔和的场景。 那男人跟电影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林栩瞥见门口的那一抹身影,折起书页的一角,盖上,推到书桌中央,十指交扣往后一靠,问:“今晚回老宅吃饭,段家那边要交代一下吗?” 这不是废话吗?只有你们林家过中秋节要团团圆圆,我们段家就不要了吗? “林总,我今晚想回段家住。” “随你,”他道,顿了一下好心提醒她说:“今晚林潜会回来。” 闻言,慕莘借着微醺的醉意向他凑过去,脸上是难以言状的娇媚,她说得很小声,像是这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我听人说林大哥这些年长得比你还好看,是真的吗?” “假的,”林栩不假思索,右手手指抵住她的脸颊,将她凑过来的脑袋往外推一点,语气里严肃中带点儿嫌恶,目光却是一如平常地平静无波,“喝了多少?” 慕莘得逞地笑笑,立起身来,“这不是酒精的味道。瞧林总这嫌弃的动作,恨不能把我丢出这屋子吧?你这也太小气了,当初在长沙那小酒吧里林总占了我那么大便宜我都没去警局告你……” 呃! 被人钳制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慕莘看着眼前视觉上放大了几千倍的人,他低着头,下巴划过自己的额头,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眼里,他这样不累吗? “林总干嘛?”那目光,盯得她心里发毛,却还要故作镇定。 “既然对那天的事情林太太无法释怀,林太太还回来如何?” 无法释怀个鬼。 慕莘觉得这男人脑回路真是够了,九曲十八弯那么阴险的人绕来绕去就绕出了这么个回答,还回去?怎么,还要享受一下她来主动的快感吗?想得是真美。 中秋佳节她没能找到心心念念寻寻觅觅五年的女儿一块儿过就算了,还要懊恼什么时候才能跟女儿团聚跟林栩离婚,他这穷凶极恶的人光天化日在这里叫嚣着要吃她豆腐? 这不是虎口拔牙么? “林总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离婚?” ok,谁也没有比谁思想更跳跃。林栩才想着要怎么面对自己亲哥哥,她竟问他什么时候离婚? 真是气得他无言以对。 林栩又一次低了下头,望进慕莘眼里的目光仿佛瞬间恢复清冷,却又好像比刚刚还要灼热,要将她生生融化,从她的角度,刚好看见林栩的喉结很合时宜地滚动了一下。 “想离婚了,看上谁了?”他问,语气看似毫不在意却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一副她的回答若是他不满意,就立马掐死她的架势。 林栩想不到,这女人出去和朋友过个中秋回来,竟然跟他提离婚,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过正如他之前所说的,林家的婚,不是那么容易离的,她要和他离婚,段氏得刮一层皮下来。 别说段氏,她自己不付出点什么,想从他这儿全身而退,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也没谁,就觉得林太太的日子过得有点无聊了。” 林栩嘴角上扬,话语间多了半分若有若无的暧昧,“无聊……” 慕莘一听他这不清不楚的询问口气,就知晓他在想些什么,顿时往后缩了缩身子,“林总,男人都跟你似的么?” “林某怎么?” “什么东西都能往那事儿上扯。” 林栩笑,“有吗?” 又是暧昧不明的口吻,慕莘气得太阳穴疼,干脆不理会他。 “林太太且说说,做林太太究竟无聊在何处。” 这话里倒是十分的诚恳。 慕莘抬眼看他。 “以前还能想法子攻击林氏给自己找点乐子,现在林总把林氏的人员明目张胆塞进段氏,尤其是让陈元进来,我感觉自己真的是寸步难行,对付你没机会了,还得对付股东会那些老狐狸!” 慕莘苦着脸说,也不知苦恼里几分真几分假,林栩心底莫名怵了一下,当初送陈元进段氏时想到会给她带来一些麻烦,但是想到要好好打击一下这个女人嚣张气焰,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 他的手因为陷入了短暂的思考松了松,慕莘趁机挣扎出来,奈何还是没稳住,一个踉跄撞上后面的书架,痛得“咝”一声,眉头忽地皱起。 “他们找你麻烦了?”话语间,林栩的笑意染上了唇角、眼角,和被过滤后27度正好的阳光交相辉映。 画面美得慕莘险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接他的话。 “林总什么时候进董事会,赶紧跟他们说清楚林总才是最大股东,是董事长,陈元等人是林总塞进来的,他们一个个现在以为我卖国求荣林总知道吗,昨天假前例会还在质问我,真是,林总这心机太重了,在家里对我这么好,在公司变着法儿给我罪受。” 看她紧锁眉头一口一个林总,林栩轻笑一声,“林太太如果不介意,中秋以后的第一个股东大会,林某会准时参加。” 话落,慕莘不过俯仰之间,又让人掣肘,林栩那副温润如玉又分明色欲熏心的样子真是很欠揍,但还是掩盖不了这男人长得是真好看的事实。 “不是,林总,你这三十年怎么过的到底?” 林栩:“不知道。林太太逗了林某一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习惯,嗯?” “林总,您这皮相,这气质,就别跟我这儿耗了行么?到外边去,踏踏实实谈个恋爱,对方肯定对你死心塌地。” “林太太也说了,那是外边,”他道,欲语还休,瞅着她一脸好奇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的神情,嘴角扯了扯,只说了三个字:“不合适。” 慕莘被他气得语塞,僵持半晌,她也不警惕了,任他抱着,道:“二哥,要么今儿你用强的,要么就放了我,别这么僵着,不舒服。” 她这一声“二哥”信手拈来,叫得他心痒痒,恨不能将她就地正法,却听她话里的决绝,他的欲望瞬间魂飞魄散,“哪不舒服?” “心里。” “哦?” “您不觉着,我们俩商场上明争暗斗的,结果成了夫妻,这事儿,戏剧得过分了么?” 林栩:“嗯……这是缘分。” “孽缘吧?” 林栩见她笑盈盈的一张脸凑上来,愣了愣,撒了手。 88.林二哥最好看 中秋夜,慕莘和在英国的老爷子通过电话,思绪又落在了林栩和自己的婚姻上,想着想着整个脑海就剩下林栩那张充满书生气的脸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到晚上没有他纠缠自己嘲讽自己偶尔还说点不三不四完全不适合两个人的甜言蜜语,她竟然还蛮想念他的。 林栩这个人吧,这段日子在她不小心的观察下,可以说:他的生活最多只能有用规律规矩来形容,说得难听点,就是枯燥乏味。 每天六点起床,读书看报做早餐,自从她熟悉安景阁的路以来,他吃过饭就不见了踪影,说起来她学了打领带也没有什么用,林栩在她张开眼睛前就会穿戴整齐。 林栩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她看来还有点阴晴不定,当然这是可控的,关键看他自己的心情,有时候她跟他说话他连答都不答一下,尤其是在他看书读报的时候,他经常拿那种看“文氓”的眼神看林太太这种闲暇时光爱追韩剧泰剧而且工作之外极其啰嗦的女人,但是他要是心血来潮调情一下还是会多说几个字甚至文绉绉地引用一些古诗什么的来达到让林太太脸红心跳的效果。 他偶尔会把工作带回家里来,但是一般不会把工作的情绪带到家里来,她迄今为止还没有看见他对工作露出除了“不在话下”以外的表情。 林栩没有洁癖,但是爱干净。他会花时间精力整理家里面的东西,摆放东西的位置都是固定的,除了他的眼镜。 这一个月来,慕莘已经扔了林栩三副眼镜——一副在茶几上,霸占了慕莘放果盘吃杨梅的位置,一副在椭圆机旁,妨害了慕莘摆放耳机,还有就是之前cue过的因为主人戴着它调戏女主人硌到女主人眉骨被无情抛弃的那一副。 还有很多吧,总之她现在对林栩的深度了解是三言两语说不完的,总结一句,林栩要是娶了叶尔做太太,叶尔就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换句话说,就是林栩要是娶了一个自己爱的女人做林太太,估摸着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想到真心相爱,慕莘不由想到前几日遇见禹后的场景,林栩那满满的醋意,当真是作为丈夫的尊严被挑战了的怒意么?还是有着些其他感情? 也不太对,慕莘转瞬又觉得自己想得多了,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林栩在办公室里对叶尔做那种事……对,他喜欢温柔的小姑娘的可能性大一点。 她的思维无厘头地跳跃,刚思索完叶尔和林栩那段目前看起来无疾而终的恋情,又开始考虑何莞和林栩的关系……林栩到底为什么护着何莞这个哥哥的情人?莫不是其中真有几分其他情愫? 最后林栩还是没有忍住给林太太打电话的冲动,虽然直到电话嘟了那么多声他都没有想到说什么作开场白合适。 慕莘看到来电显示“林总”的时候,内心是狂喜的,但下一秒,电话那头的人说:“很抱歉,按错了,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慕莘果断挂断电话,然后再打一个过去,等那边的人接了电话,她说:“很抱歉,挂错了。” 林栩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怎么样,林大哥和我,哪个更帅气?” 慕莘想起今天在老宅子见到的庞然大物——夸张了,只是没有想到六年不见,林潜长成了一米九多的大高个儿,当了二十年军人之后浑身上下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坚毅,林栩跟他站在一起就显得弱爆了,就有点林罗汉和林黛玉感觉。 论长相两个人各有各的特色,但是她还是比较喜欢林栩这一款,带点儿小白脸潜质的那种。 电话那头一直在沉默,林栩没了耐心:“说话。” “当然是林二哥最好看了。” 还挺识时务,态度也还算诚恳,林栩打心底觉得今年中秋的月亮真的很圆,“我怎么听得那么没诚意?” 这么谄媚了还没有诚意?“二哥”都喊了,还那么挑剔,是不是有点入戏太深了? “我保证,绝对真心。林大哥太壮了,林总的身材刚刚好,林总的棱角更圆润点,皮肤也更白一些,桃花眼也好看。” “当真?”听她说了这些,不辨真假,林栩心情倒是越发愉快起来。 说来,慕莘在商场上手段再狠厉,能力再强大,她始终是个女人,也不知是否是个女人都会有这样的一面? “当真。” “今晚的月亮,林太太在看么?” “在啊,还挺圆的,林总信一年之中中秋月亮最圆最亮吗?人家不是还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吗,到底该信什么?” “不知道就都不要信。” “诶,现在杨梅树移栽到安景阁,我有点馋了。” “林太太这大棚里种的东西,味道能好吗?” “当然了,林总要不试试,窗口外面从左向右数第四棵就是这个季节结的果,你可以摘一颗尝尝。” “不尝。” 她似乎忘了,那树上的杨梅已经让烜如摘光了。 慕莘颇为可惜道:“不尝就算。林总不要小看它们,你太太我很节俭的,每年花销最大的就是这几棵爱树的种植和护理,虽然有时候也觉得挺浪费的,但是当天摘当天吃的感觉比吃空运来的季节杨梅要好很多。” “为什么段老太太不让林太太自己摘杨梅?” “不是不让,是建议不要,”她郑重其事地纠正他的措辞,慢悠悠地回忆起了六岁那年阴沟翻船的惨痛教训,“小时候在长沙老宅摘杨梅,老宅子杨梅树长得高,我就踮了踮脚而已,没想到梯子承重不了突然加大的力度,六十度倾斜,我从土堆滚到了水沟里,头都磕破了。” “还疼吗?” 慕莘一愣:“林先生有什么伤口二十年还不结痂吗?” 和林太太打完电话的林栩心满意足地上了楼,虽然林太太一点做人家太太的能力和样子都没有,但是她还挺有做贵妇的潜质,十指不沾阳春水享福也不会心虚怕折了阳寿。 刚刚从老宅回来,她就自己开车去了段家,本来还想同她一起去,把他这个做姑爷的责任尽了,不想她跑得比兔子还快,又恰好陈元把段氏这个季度的企划给他发来了,他也就在电脑前静坐了半个小时感受窃取商业机密的快感,但是越看段氏的企划案脑海里林太太的脸就越清晰,又煎熬了半个小时才拨出电话。 中秋节过后段氏第一次股东大会在九月份最后一个周三召开。 那是一个段氏整个公司都在沸腾的早上。 早上八点半,林栩和慕莘乘坐林氏的商务车到达段氏的楼下,保安看到时目瞪口呆,连上前迎接名车豪车的条件反射都整整反射了一分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栩和慕莘已经站在他俩的面前,他们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慕总。” 慕莘点了点头,“这位是林氏ceo林栩,从今天起也是段氏董事长,如果认完脸,把车停一下。” “是。”两个保安齐齐应声,对林栩多看了两眼,急忙下阶梯去帮忙停车,还一边嘀咕着为什么林氏首席执行官会成为段氏的最大股东。 首席专用电梯里,慕莘按了三十楼,一面说:“等下让陈元带你去录入指纹。” 林栩并没有说话。果然不出所料,慕莘这女人一进了公司原本就微弱的女人味儿就荡然无存了。看她那副傲睨万物的主宰者气场,杀起人来大概不眨眼的。 三十楼,斯文的男秘书和漂亮的女秘书全数起立,看着站在入口处的一对璧人,呆若木鸡,噤若寒蝉。 女秘书心声—— 这是林氏那位吧? 对,就是那位一天天上杂志上报纸的林氏ceo。 这长相这身材这气质这家世这才华,老天要不要这么不公平? 可是他为什么会空降段氏,林氏和段氏水火不容不是一天两天了! 是啊,慕总一向视林氏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怎么和和气气站在一起,还靠的那么近,这不会是珠联璧合、强强联手了吧? 恭喜这位女秘书,你猜对了! 慕莘看了一眼最远处的女秘书,确认是所有人都到场了之后,才开口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林栩,林氏ceo,现在也是段氏的董事长。” 女秘书心声—— 董事长?会不会有股东投票他任职段氏的总裁? 不会吧,慕总能力那么强,还刚刚给了林氏难看。 可是他是董事长,不是慕总,总会出点事情的吧?我怎么觉得他一定会取代慕总的位置! 今天召开股东大会,估计是要翻一翻天搅一搅地了。 得知自家ceo前来召开股东大会,荣登段氏董事长之位,陈元一早在办公室等候,等到两个人以后,他带林栩去录入专用电梯的指纹,录入后,趁着会议还未开始,斗胆占用林栩宝贵的时间,几句恭喜,几句抱怨,表示自己很高兴林栩终于雄霸华宁房地产界,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回国为本国效力而不是在外邦受人排挤。 林栩自是懂他什么意思,沉默半晌安慰说:“你的能力,当秘书长我觉得可惜了。” “不是,老板,霍习的能力当秘书长也可惜了。” “你更可惜。”他想了想,拍拍陈元的肩膀,走出了操作室。 89.相互倾心 段氏总裁办,慕莘正在办公,对林栩的突然闯入视而不见。 慕莘一向今日事今日毕,也不喜欢将工作带回家里,林栩第一次看她这么认真地投入一件事情,除了脑袋和手指,她几乎就是一尊泥塑,但是从她迅速扫过屏幕文字的目光来看,她此刻转动最快的应当是她神奇的大脑。 很怕热又图方便,所以她喜欢扎矮发;嘴唇容易干容易裂开,不应酬的时候喜欢涂唇膏不喜欢擦口红;不擦遮瑕霜防晒霜,只用补水面膜;没有休闲装只有职业装,职业装绝大部分是直筒西装裤,只有极少数的包臀裙……林栩想着,这了解倒是越发丰富了,不过,是不是优秀的人都有一些小怪癖?他还从未见过一个每天三杯糖水十粒杨梅不吃其他任何水果的女人?不,人? 林栩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慕莘按铃叫了刘汐,“把顾晴微叫进来。” “慕总,顾晴微在人力资源部做交接工作。” “等她交接完让她来找我。” “好。” 陈元不愧是林氏秘书长,林栩最得力的助手,慕莘将裁员这般棘手的事情交到他手上,他十天不到就解决了,而且很好地达到了她要的杀鸡儆猴的效果,段氏上下对他的能力也有所体会。 接下来的事情慕莘交给了自己的人,让顾晴微拿着总裁秘书的薪资在人力资源部做部门主管,她并没有直接撂挑子,而是将自己手上所有工作做完了才去交接,这一点看来很值得欣赏。 想当初两个人还是敌对关系时,慕莘闯了他的办公室,搅了他的好事,他还客客气气地让秘书送进一杯美式进来,今天他公以段氏董事长私以她的丈夫的身份做客她的办公室,她竟然视若无睹不予理睬? “林太太,这是段氏的待客之道?”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面慕莘的身边,坐上慕莘的办公桌,一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正好看见慕莘笔下龙飞凤舞的“土地面积”四个字——字写得也不怎么样。 慕莘的注意力不得不转向他,她抬起头,长时间工作使眼睛里干涩无光,但是看向林栩时却杀伤力十足,“林总想要什么?不对,现在应该叫林董了。” 林栩理解她现下心情一定不好,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惨淡经营了八年的公司,如今易主给了最大敌手,还要在所有股东面前解释、道歉,换做是任何人都要悲愤交加。 “美式,两倍糖。”林栩说。 话音刚落,慕莘脱口而出:“我不喝,你别自作主张。” “我说我想要。” 他一个一倍糖加进去都吐槽好几天的人加两倍糖,考验她的记忆力还是怎么?她是不会忘记他那么贴心地给自己点美式加糖的样子! 慕莘偏过头,“自己去茶水间弄,茶水柜密码123698,别惹我,不然林总成了出气筒怕是自尊心受不了。” 昨晚就已经开始情绪忽高忽低了,不,应该说是前晚,经历了中秋夜分隔两地的人前晚还上演了一场胶着的猫捉老鼠游戏,虽然最后还是让她以亲戚来访的借口逃脱了,但是她这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到真是令人汗颜。 “婚姻关系一起公布吧。”他突然开口说。 叫她去跟股东解释因为私人原因将股权转让给敌对公司董事长导致段氏易主,这对她一个女人来说太难了,但若是婚姻关系,她享有林栩在林氏的股份,那么段氏易主,就等于没有易主。 慕莘是女主人,女主人也是主人。 慕莘脸色微微变了,她震惊,也怀疑,甚至还有些不屑他这样怜悯一样的语气。 四壁之内寂静无声,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许久,慕莘才轻轻“嘁”了一声,“林董想过没有,婚讯公布了,叶小姐会不会心痛欲绝?” 果然又是这个名字让林栩闭嘴不语。他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尽管逞口舌之快。” “你又何必假慈悲?林栩,快两个月了,好丈夫的角色,你不累吗?” 林栩抿着唇,一双桃花眼此刻不是迷人,是渗人,又是讳莫如深。许久,他转身出了总裁办,来找慕莘的顾晴微看见迎面走来风一样的男人,瑟缩了一下赶紧往一边躲,进办公室找自家总裁。 “交接工作做完了?” “是,慕总,接下来是要招一些新人。” “说说你的看法。” “我想放出消息,此次招新不仅仅招收人力资源部的人员,还招收其他部门有能力的应聘者,这样一来可以给其他部门的人施压提高他们办事的积极性,算是给那些之前办事不利的人一次机会,二来提前准备候补人才,换血的时候不至于影响到整体工作进度。” 慕莘点头。 不愧是她选出来的人,虽然之前懒懒散散,但是学得是真快,一下子就变得精明了,不枉费她给她开了那么高的薪资。 股东大会。 偌大的会议室里,刘汐将这个季度的工作报表发给每一个股东,然后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做会议记录。 慕莘翻了翻手里的文件,这些是她昨天审阅过的报表,“各位董事,这是这个季度的工作报告,请大家仔细查阅,有必要的话各个部门会配合董事们的审查,三天之内,我希望收到董事们签完字的文件。” “慕总,我们都认可你的能力,但是对于林氏的秘书长来到段氏担任要职,具体原因和细节,你还是没有给我们一个交代,叫我们怎么相信他?” 说话的是握有段氏百分之十五股份的林秋庭,在段氏除了段家人以外最具话语权,话音刚落底下就有一声声附和。 慕莘抿了抿唇,仍旧保持上位者的姿态,满怀自信不卑不亢:“各位董事,关于擅自任命林氏前秘书长陈元为段氏新任副总裁这件事,我向各位道歉。但是,这段时间以来,陈副总确实在不孚众望的情况下向我们展现了他强大的工作能力,公司的人员调动也在不损害股东们的利益的情况下完成,各位股东如果要确证,也可以找人力资源的工作人员。” 话落,她轻轻勾了勾唇。 这时候,门口一位秘书进来,伏在慕莘的耳边说了句话,闻言,她眉眼微黯,握着水笔的手也骤然收紧,僵硬地点了点头,让秘书将人请了进来。 正在做会议记录的刘汐看见此景,明白了来人是谁,赶紧将一边陪议的椅子搬一把到慕莘身边。 “各位,今天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这也是关于陈元在段氏担任要职给大家最好的解释,”她的语气很慢很稳,直到林栩被秘书领进来,进入大家惊愕的视线中,她才继续道:“这位先生想必大家都认识,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林先生已经成为段氏最大股东。” 这句话是一条导火索,慕莘看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众人,明明只有十余个人,面前却好像万头攒动,看得她心慌意乱。 林栩坐在慕莘旁边的座位上,长臂一伸将桌子上工作报告拿在手上,一边粗略翻阅,一边说:“不瞒各位,我和你们慕总已经喜结连理,所以段氏股份所有人变了,但是并没有易主。” 此刻慕莘的面前更加沸腾,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栩,她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毕竟这件事情公布出去在华宁会引起极大的轰动。 “各位不用这样看着我,不论是真爱还是联姻,段氏和林氏作为房地产界的翘楚,和气生财才是正道,我不会非法剥夺段氏资源,必要的时候两者也可以取长补短互惠互利。” “林董,我想问一句,我听说前段时间林三公子和段二小姐赛车时候,段二小姐意气用事将三公子撞下了山崖,三公子现在还没有醒来,不知道林氏和段氏联姻是否是林氏拿了行车记录仪逼迫段氏造成的?” 直白,太直白了。 慕莘盯着说话的人,还好他没有问她,要是他的提问对象是自己,她还真的没有合适的解释。 林栩果然还是面不改色,无所畏惧,将谎言说得跟真的一样:“现在以讹传讹都这么厉害吗?林太太,很抱歉让妹妹担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我会尽快作出声明。各位,林某不否认因为贪玩舍弟现在躺在医院里,但是在他们出事之前,林某和慕总就已经相互倾心,所以谈不上威胁一说,林太太,你说呢?” 慕莘扯扯嘴角:“当然。” 林秋庭果然还是要追根究底,又问:“林总怎么解释和市长千金的事情?之前华宁闹得沸沸扬扬的,林总为前市长千金斥巨资办庆功宴的事,林总也要交代一下好让我们相信,您和慕总的婚姻是可靠的吧?” 林栩将文件合上,慢悠悠放在会议桌上,往前推了推,习惯性随意抬抬眼镜,漫不经心回答:“生意人,逢场作戏必不可少,不像各位,拿着股份,吃着分红,连应酬都省了。” 90.我牙疼 会议是在林栩出口保证股东权益以后强行结束的,会议还没有结束林栩和慕莘的婚姻关系就在段氏传开了,慕莘从总裁办到停车场,一路收获了好几十个“恭喜”,热情的、羞怯的、质疑的,应有尽有。 慕莘对此,越听心里越不舒服,从众人眼中的慕总变成林氏和段氏的女主人,不过是林栩一句话的事。可于她,却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陌生而不可控,她想要拼命抓住的东西遽然而逝,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林栩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停在门口,她一眼瞥见林栩坐在驾驶座上,走过去,打开车门,上了副驾驶,门“嘭”一声被关上,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愤恨,林栩一声不吭启动了车子,直接驶向安景阁。 林烜如自中秋就待在老宅子,一是为了陪墨吟,二是林栩和慕莘过后要去度蜜月,照顾不到,干脆地,墨吟倚老卖老留孙女在家里住了。 于慕莘来说,这看似舒心不少,但她知道她和林烜如的战争远未结束。她和脾性尚温和的陈韵都打了十年的仗呢。 林烜如遇到她这样不会服软不懂温柔的后妈,算她倒霉。 两个人一路无话,到家以后,慕莘径直上楼洗澡,林栩在楼下一边准备晚餐一边处理今天没有处理完的工作,今天在段氏耗费了些许时间,加上和慕莘敞开心扉斗了两句嘴,他的心情太过烦乱,连工作动力都没有了。 林栩喊吃饭,慕莘也是揣着“不吃白不吃”的态度勉强赏脸,吃完饭泡了一杯糖水就上了楼,她窝在沙发上追泰剧,想当初她只偶尔看国产电影电视剧,后来佳黎给她推荐了一部韩剧,她也就蛮看看只当消遣,再后来剧荒了童谣给她推荐了一部叫做《爱的被告》的泰剧,一个不小心就被男主圈粉,然后疯狂爱上泰剧,可以说泰剧的剧情有时候不太符合中国人的三观,但是男女主角的颜值十分符合追剧大众的审美! 林栩上楼看她窝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本来是要走到衣帽间的,在她身后停了脚步,“吃完饭走两步比较好。” 慕莘觉得自己心底有一瓶黄莲味道的调味剂,如今正好被林栩这句话打翻了,突然让她觉得苦涩无比。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怎么回答林栩这样的话,但是自尊不允许她输,“与林总何干?” 林栩终于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了,箭步逃离这个卖力不讨好的地方,进浴室里安安心心冲澡。 一如往常,看完电视剧以后慕莘就上床睡觉,被冷落过的男人也再没有开过口。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林栩在会议上的表现——林栩惯常自信有气质,不论他是否真的胜券在握,他都有掌控全局的气场。 林氏官微在十点半的时候公布了两个人的婚讯,十一点整,段氏官微在一大波热情网友市民的迫切恳求下也公布了婚讯,一下子,华宁华海以及周边的卫星城都炸开了锅,房地产界的从业人员更是开启了一轮又一轮如火如荼的有关辩论,热度持续高涨。 有正方说林氏和段氏联手开创房地产界神话,以后很有可能会垄断市场,更有可能将市场开拖到周边城市,亦有反方说林氏和段氏虽然在商业模式方面很像,但毕竟是方向不同领导者思想也不同的两家公司,从敌对关系到合作关系,很有可能会磨合不好而走下坡路。 双方各执一词,相持不下。更甚者,已经开始更为前卫的讨论——即在两种预想分别实现的情况下,周边城市房地产界的小喽啰们可不可以齐心协力共同御敌,如果化敌为友成功或者是走下坡路了林氏和段氏将会采取什么样的政策,深入讨论一时间甚嚣尘上。 林栩在华宁日报头版头条看到和林太太的合影时,林段强强联手意欲何为的标题已经稳稳占据各大自媒体、官网的热搜榜首,华宁无论是有名望还是没有名望的报社更是将林氏现任秘书长霍习和段氏秘书长刘汐的邮箱塞满,公司预约电话也已经打爆。 林栩不是一个喜欢出现在报纸或者是杂志上的人,但身为名副其实的风云人物,他已经做好轰动整个华宁的准备,两家公司公关部那边已经交代过,如果出现舆论导向的偏离——尤指心怀叵测之人借此对林段两家人进行人身攻击和破坏两家公司股价平稳,那么他将采取法律手段对这些不轨之人提出诉讼。 但是好在他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形成舆论导向,除了业内关于林段化敌为友的焦灼讨论外,外行人更多关注的是两个人说来就来毫无征兆和可能性的狗粮,相爱相杀的故事半小时不到洛阳纸贵,过江的小鲫鱼们绞尽脑汁殚精竭虑为两个人创造不期而遇、一见钟情、虐恋情深……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沸腾的人群不是这些房地产界的同行,而是华宁大学的学弟学妹们,有心人士将搜集到的两个人在学校就读时候的照片强行拼凑,底下附带一大波子虚乌有的浪漫故事。 林栩蛮看了状元文和榜眼文,觉得写得到还算是有模有样,可以以假乱真了。 摘掉眼镜,仰头在皮椅上闭目养神,林栩不由自主想起了拍卖会上和慕莘见面的场景,那个猖狂的女人说了句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她说:实在不行,公司和人,我都收了。 嘴角不禁扯出一抹弧度,但是很快消失在晕黄的灯光下面。 是不是应该思考一下,怎么解决林太太和禹总那些同样如火如荼的热烈讨论了? 安景阁的夜很安静,坐在二楼泳池旁边摇篮里,看风轻轻拂过泳池水面漾起细细波纹,听风吹树叶的声音,听树林里时不时的虫鸣声,或许是清脆婉转的独奏,或许是声嘶力竭的合奏,慕莘觉得自己作为万恶资本家剥削了劳动者很久,自己轻松自在的心灵也被剥削,此刻此情此景,什么东西都不甚重要了。 杨梅在她嘴里化开一片又酸又甜的味道,她皱了皱眉头,这颗杨梅真是酸得厉害,也甜得厉害,猝不及防就让她的牙根疼了一把。 林栩今晚工作到了十二点,从书房出来四处寻不见林太太,操起手机给林太太打电话,但是声音甜美的客服小姐表示林太太挂断了他的电话,一屁股坐在沙滩椅上,林栩骂了一句“该死”。 他发现这个女人有时候特别没有时间观念,现在几点?十二点了!凌晨了!这个女人竟然一声不吭就离开家,还挂他电话?是他对她太好了让她恃宠而骄? 怒气在林栩胸口蹭蹭蹭地往上蹿升,他觉得如果现在慕莘这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一定会掐死她!掐不死也要让她知道一下她现在已为人妻,虽然她对他没什么感情,大半夜出门还是要说一声! 十分钟过去,林栩坐在沙滩椅打了十几个电话,但是每一个都是“嘟”了几声之后被挂断。 直到摇篮里牙疼得不行的人将静音模式改回了标准模式,《wonderful u》的高潮划破寂静夜空,直抵林栩心脏。 “为什么不接电话?”林栩皱眉盯着窝在摇篮里的人,质问。 慕莘亦皱着眉,牙疼使她很不耐烦,“法律明文规定我要接林总电话了?” 这个女人很会钻空子,而且总能三言两语让林栩无言以对,林栩此刻气得火冒三丈,但是眼神却是更加冰冷,他一条腿跪在摇篮上,倾身到她面前,搂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拖到面前,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忍耐底线:“慕莘,你到底在在意什么?这场婚姻里我给了你足够尊重,你给我适可而止。” 摇篮在晃。 慕莘看着此刻在暴怒边缘的林栩,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栩,她知道林栩有脾气,而且脾气很大——禹后的婚礼上她就领教过,但是他这样的人正如墨吟说的一样——心思藏得深,她以为,他的底线是不轻易触碰的。 林栩的手掌有些冰凉,也有可能是睡衣被他扯起来,凉风吹过了她的后背,那种凉意竟然有些刺骨,长发被林栩的大掌压住,扯得头皮有些疼,她不得不仰起头看他,看他冰铸的目光和紧抿的薄唇。 两个人离得很近,她抬头,他低头,鼻尖几近相抵。她穿着肤色睡衣,他穿着黑色睡衣,夜光之下一黑一白尤为明显。 这是一场博弈,是一场对峙。 “那就多谢林总的尊重了。”她咬着尊重二字,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林栩怒意更甚,扣她在怀里的力度也加大了,两具身体紧紧相贴的感觉让她喘不上气,也同样让他窒息。 她堂而皇之地告诉他,她不想要他的尊重,是吗? 尊重都不需要,那么,感情呢? “也是,一个赎罪的人,有什么好尊重的……” 他侧过头,鼻翼相互摩擦之际,四片唇瓣紧密相贴,没有火热,只有指腹抚摸鹅卵石的冰凉。 还未等林栩想起摘掉眼镜,慕莘一拳砸在他胸口,吐出模糊不清的三两个字:“我牙疼……” 91.林太太这张嘴 布加迪在路上疾驰着。 别说慕莘不明白林栩为什么塞自己进车里,林栩自己都不明白明明要将她就地正法的却偏偏心又一软自作多情送她去医院。 还说墨琅、萧洺犯贱,自己有时候也挺犯贱的。 这种女人就应该丢她一边痛得死去活来才好! “一个赎罪的人,林总何必呢?”慕莘还在不怕死地逞口舌之快。 林栩依旧一言不发,连余光都没有给她。到了医院门口,抓住她的手臂,往门诊拉,慕莘脚步定在原地,拉住林栩的袖口。 “可以直接买药吗?” “我不是医生。” 这女人不想看牙医。林栩心里顿时明白了,就他这个模样,他可以肯定,这女人牙疼的次数一定不少。 搞不好还是逃避牙医的惯犯。 他不理会她,径直将人拉进门诊室。 值班医生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看牙医,已经在值班室里面与周公下了两个多小时棋,林栩手指敲了敲桌面,他应声而醒,忙问:“确定看牙科?” “是。” 虽然懒散,看上去还很不专业,但是借助先进的科学技术,这位年轻的牙科医生很快诊断出了慕莘的问题。 “经常吃过酸过甜的东西?” “也没有过酸过甜。” 年轻医生打了个哈欠,也觉着眼前这个病患可能并不想来看牙医,毕竟看牙医总是要疼一疼的。病患不配合,他干脆看向旁边的翩翩公子——他睡眼里的林先生可能比较好说话。 林栩扯扯嘴角:“每天吃。” 慕莘气急,转头要瞪林栩,想起刚刚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她最后只是皱皱眉头。 “大牙蛀了两颗,牙龈也比较敏感,拔掉还是填掉,选吧。” 慕莘怕了。从小对糖水和杨梅就情有独钟的自己其实看过无数次牙医,小时候还没有填牙,医生建议用药不行拔掉蛀牙,她感觉拔牙的时候麻醉剂打了跟没打一样,牙根火辣辣地疼,最后还是没有成功拔掉那颗蛀牙。相比于拔牙,她更喜欢用药。 “不能用药吗?”她问。 也顾不得在林栩面前的有没有骨气,能不能减少疼痛才最重要。 年轻医生谈吐倒也不甚规矩:“用药治标不治本的姐姐,你现在是牙已经蛀掉了。” 慕莘道:“可你拔了也不治本,我还是要吃东西的。” 年轻医生停下书写病历的手,“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位先生,以后看好你太太别让她再碰那些东西。” 这不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吗?慕莘欲哭无泪,却也无计可施:“拔牙和填牙哪个更疼?” “打了麻醉剂,都不疼。”他道。 “那麻醉剂药效一过,那个更疼?” 一声思索一下,又道:“说不来,我又没试过,我觉得还是填牙比较好,少一颗牙齿感觉总是怪怪的,对吧姐姐?” 他话音刚落,慕莘道:“我又没试过。” 林栩视线落在她身上,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林太太这张嘴…… 年轻医生耸耸肩,给她开了几种西药,一边说着:“你先吃三天,三天之后来填牙,这三天尽量不要碰太过刺激的东西。买药的时候补交一百五十块钱,医药费不够了。” 林栩本要接过病历本和门诊卡,慕莘眼疾手快抢了过来,然后踩着高跟鞋健步离开,林栩跟在她身后,按自己的步调下楼。 慕莘到了药房窗口才发现自己手机没带,身无分文,但是林栩肯定带了手机,而且林栩作为华宁魅力值最高的男性之一,就算没有带手机,她相信这个男人可以靠刷脸解决问题,于是她让值班药师先去给她抓药。 林栩不紧不慢地下楼,向她走过来,看她两手空空靠在取药窗口,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 她也不矫情,接过手机,扫了二维码,输入支付密码,但是叶尔的生日显然不对。 她回头看了一眼林栩,林栩抬了抬下巴,“自己猜。” 排列组合a十六,你要不要试试?自己猜,说得到是轻巧。他很无聊吗?那她斗胆试试自己生日好了。 “910122”。 “支付成功”。 慕莘说不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回头看了林栩一眼,他也正在看她,她走过去,将手机塞回他口袋。 林栩把人在往怀里轻轻一扣,只沉默对视一眼,撒了手,慕莘“嘁”一声,道:“闹什么。” 车上,慕莘捣鼓药品,一面抱怨说:“这么点儿药就六百多,我觉得越吃越牙疼。林总,我听说药品这种东西是最经常带金销售的,刚刚那个年轻医生也不知道收没收人家钱。对了,也不知道房地产带金销售有没有成功案例。” 林栩接受了她说的话,但并未给出相关回答,只是说:“原来一个密码就能让林太太开口说话。” 慕莘闻言,“多谢林总给赎罪的人以足够的尊重。” 林栩侧过脸,看着她。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满是无所谓,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嘲讽他。 “开你的车。” 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两个小时,回到安景阁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半,又开了那么久的车,林栩脱了鞋和西装外套,靠在沙发上疲累得一动不动。 慕莘也是累到不行,牙还隐隐作痛,将药随手丢在茶几上,抬脚上楼,去衣帽间拿了睡衣,她迅速窜进浴室。 浴缸里的水位慢慢上调,浴室里热气腾腾,朱忻衣脱下衣服,将自己浸入浴缸之中,刚好的温度让她一时间无比放松——仰着头,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 林栩上楼时,慕莘的手机发出声音,他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屋子,拿着手机去了泳池,摇篮里也没有人,那应该就是在浴室里了。 “姐!林御他动了,刚刚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我亲眼看见的,他终于要醒来了,太好了。”段蓁的声音在夜空里一场突兀,她语气激动欢快,以至于连林栩的一声“喂”都被埋没掉。 林御病情好转,对林栩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他松了一口气,电话这头不出声,电话那头的人也沉默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半夜打搅别人睡觉让别人不舒服了,抱歉说:“姐,我知道这么晚了肯定吵到你休息了,可是我不知道要打电话给谁,你好好休息吧,我一定会把林御照顾好,你和林……姐夫,很快就可以离婚了,你放心。” 也许是年轻,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婚姻,根本不知道即便没有她和林御这档子事,慕莘有那么一天也会成为林太太。更何况,她撞林御下山崖的证据还握在林家人手上,慕莘提出离婚,根本不可能。 许是年轻人简单的逻辑感动到他,他开口说:“你姐在浴室,要让她听电话吗?” 电话那头的段蓁没想到自己又当着林栩的面提出希望姐姐和姐夫很快就能离婚,她更没有想到凌晨两点多林栩会接慕莘的电话,而慕莘却在浴室。 她几乎是一个激灵话就脱口而出:“你把我姐怎么了!” 年轻是年轻,也不是小孩子。 林栩看向衣帽间,里面仍然没有一点动静,看来她又要躲一个小时了,他站立斜靠在沙发边上,说:“都是成年人,你的担忧多余了。” 电话里的段蓁已经没有了声音,林栩懒得继续和她解释,摁掉了电话。 慕莘沐浴出来,林栩坐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但他睡眠一向很浅,慕莘拖鞋在地上啪嗒两声他就张开了眼睛,他将手机递给她,说了刚刚的事,见慕莘没什么表情,他又笑说:“再说了,婚姻关系是合法的,我们发生点什么不是很正常吗?这大半夜的,她不知道会着急成什么样。” 慕莘捏着手机,亦为林御病情有起色松了一口气,毕竟两家人提心吊胆够久了,就怕他醒不来成了植物人,他的一辈子毁了,段蓁的一辈子也毁了。 “你早点休息吧。”她说。 “不做点什么吗,林太太?” 慕莘双手撑在沙发背上,身体前倾,笑着说:“段氏现在吸收了一位工作能力超强的副总裁,相当于我的工作轻松了三分之一,即便睡眠不够我也撑得起来,林氏没了秘书长,林总没了左膀右臂,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吃不消?” 随着她的俯身,脖子上细细的吊坠晃了出来,在林栩肩膀上摩挲一下,停靠在林栩后背上,颇有些痒意。 林栩侧过身子,抬眼看她,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在里面你读不出真假,看不透感情,甚至你可以觉得这是一双没有灵魂的眼镜,可是细看,里面晃动着他的身影,又好像很灵动。 林栩就近含住她的耳垂,轻咬一下,松开,“去休息吧,林太太。” 这是没有情感的亲密,是林栩保持了近两个月的状态。慕莘想,可男人对一个女人没有感情,又为什么这般亲昵呢? 习惯了,慕莘别说面红耳赤,就是心跳加速也没有了,连一声林太太都变得毫无波澜。她停在原处,微微一笑,“晚安。” 92.今日可是方便 英国伦敦。 慕莘在酒店里等了林栩整整一个小时他才姗姗来迟,一个小时里她看着形形色色的英国人,身在异乡的感觉其实很不好,这让她突然之间很心疼段老爷,恍然间又想起被自己抛弃的孩子,她是否也在这片土地上…… 童谣说的对,她应该快些找到孩子,将她护在身边。 在来英国之前,慕莘将很多工作提前完成,有一些可以交代给刘汐和陈元的工作也交代下去,剩下的就是不得不在规定时间里自己完成的。 林栩到的时候,她正在重温《泰坦尼克号》,最初是和佳黎几个人在电影院看的,当时童谣和宁安寔两个人哭得稀里哗啦,哭着哭着还抱到一起。 佳黎和她冷眼看着,只心中的触动久久不能够停止,直到今天,她再一次看这部电影,她依旧感动得一塌糊涂,只是没有落泪。 电影播放到露丝跳回船上和杰克重逢时两个人的拥吻,杰克失而复得的喜悦交织着爱人无法生还的失望,在慕莘心底敲出了阵阵实在的痛感。 林栩一向不看电影,但毕竟这部电影的主角是莱昂纳多,连子翛刚好是他的忠实粉丝,于是乎他也就看了几个精彩片段来敷衍连子翛,让连子翛给自己的房产做代言。 慕莘作为一个业余时间会看韩剧泰剧的女人,他丝毫不惊讶这个女人偶尔会文艺或者浪漫那么一下下,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他点了一根烟抽。 “林总将事情处理完了?” 林栩眯了眯眼睛,玩儿似地将面前的浓烟吹散,“带了一些来。” 太诱人了。 慕莘想,吞吐烟圈的动作,配上一张有着书生稚气的脸……什么神仙画面? “怎么了?”他问。 她用沉默掩饰自己被抓包的尴尬,按掉电影,关掉电脑,避开他的问题:“林总不是要给我足够的尊重么,连个安安稳稳的蜜月时间都腾不出来?” 林栩扯扯嘴角,勾出了一抹颇具嘲讽的笑容:“林太太,尊重是双向的。” 言外之意,你自己也带了工作来,凭什么说他?慕莘刚刚看了感人至深的电影,没心情和他争论这种事情,拎起包,顾自踩着高跟鞋向外走。 林栩见状,起身跟在她后面。 平安夜的伦敦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多数都是小情侣。伦敦北的店铺关得比较晚,现下似乎也没有回家同亲人们过节的意思。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一家中餐厅,一前一后地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一前一后地接过服务生送来的菜单,一前一后顾自点完了菜。 如果不是平安夜到中餐厅来的人不过三两,四周的桌椅都空余着,服务生都怀疑选了一张桌子对角坐下来,点餐时毫无交流的两个人其实是陌生人。 林栩在飞机上已经用过餐,又因为不习惯在外用餐,就只点了一碗清汤面,慕莘也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抵不住精致图片的诱惑,点了红烧排骨、芙蓉汤、一小碟皇帝菜。 “上次在长沙的酒吧里,你为什么问我伦敦地下赌场的事?” “嗯?你还活着?” “嗯?活着?” 慕莘抿唇,真是究极尴尬,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有,我以为你醉了。” 慕莘夹一块排骨到他的碗里,“没为什么,就是蛮问一下。看在你结账的份上,你还是吃一点。” 林栩无意继续追问,现在还只是在挑逗的时候,追问下去,她说出真相,那多没意思。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要等一等的,都不急于一时。 他将排骨放进嘴里,嫩滑的触感在他的口腔里引起一阵味蕾的颤动,“今晚有什么安排?” “睡觉啊。妈妈把所有参观活动都安排在了下午,真是奇怪,早上那么好的时光都在酒店里度过吗?” 林栩嘴角染上笑意,问她:“早上是用来补觉的,我以为林太太应该懂得婆婆的良苦用心。” 暗示得这样明显,慕莘当然没有矫情挣扎表示自己不懂的机会,她不说话,埋头吃自己的东西。 伦敦的夜晚是璀璨的,亦是朦胧的,是喧嚣的,亦是安静的。 夜色深朦。慕莘沐浴完出来,靠在沙发上看阳台外面的星星点点,低眸时眼底是一片波光粼粼。 她起身握住冰冷的扶手,十二月份的凉意其实沁人心脾。 不多久,她还没来得及回顾当时读《瓦尔登湖》时的情怀,林栩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整个圈在自己和栏杆之间。 夜色深朦,宜情意绵绵。 慕莘回头,林栩身上是他惯常喜欢的黑色睡衣,外面披着深灰色的睡袍,刚刚洗完澡出来的人大概是还很热,所以并没有绑带。 灰色包裹着黑色,黑色包裹着白色,这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落差。 林栩的头发还是湿的,乱糟糟地散在额头上,有几撮稍微长一点的都已经将眼镜的一角晕湿。 从慕莘的角度看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多的林栩,他有着健康的肤色,一张脸白皙干净,但是眼底的乌青还是清晰可见,他的鼻子英挺,带着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 她很早就承认过,华宁没有比林栩更迷人的男人,萧洺有气场可惜长得不如林栩好看,墨琅长得好看可是没有气场,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林栩这种男人,很难不让人心动,华宁最有魅力的男人目前是她慕莘的囊中之物。 慕莘背靠着扶手,“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这号人物的?” “墨琅和佳黎胡闹的时候。” “我还以为是百年校庆的时候。” “百年校庆?” “我刚刚入学那一年是百年校庆,我们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我看到你了,你当时穿的是淡蓝色的西装,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记得这么清楚,林太太那个时候就心动了?”林栩对那次校庆实在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反倒是第二年的校庆,慕莘因为拿了国家级奖项在学校里名声大噪轰动一时,他对这个女孩子的卓荦超群才有所耳闻。 “林总想多了,”她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容,“我只是在想,林总那么一个神采飞扬的人被我折磨成了现在郁郁寡欢的模样,我对林栩来说该是多大的麻烦啊。” 林栩闻言,抬手捏住她的耳垂,轻轻往下拉了拉,说:“第二年院长跟我提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事实证明男人也有第六感,还挺准的。” 慕莘发现林栩特别喜欢捏自己的耳垂,亲热的时候他也十分喜欢啃她的耳垂,这都快半年了,虽然两个人都很忙,情事上也没有实质的进展,顶多也就是亲亲摸摸解解馋,有时候脑抽她都怀疑林栩是不是有隐疾,不然为什么每次进行到最后一步他总能及时刹车,不过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林栩曾经君子地将过错推到她身上说:“隐疾?林太太想象力真丰富,要不要数数,到底是林太太叫停的次数多还是电话铃叫停的次数多?” 细细想来,他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嘁,你那哪里是第六感,分明就是危机感。林总当时要么把我当后…进要么把我当敌人,肯定想不到有一天和我一起到英国度蜜月吧?” 确实没有想过。说句实话,他自身就是一个强势的人,一直认为女人应该有自立的资本,不被男人摆布,但是还是要柔弱可爱一点比较讨喜。他不否认,叶尔符合他心上白月光的所有条件,所以她出现时,他才会有所…… 但是,叶尔出现得还是迟了,早有女孩醉时问他:你会娶我吗? 至于如今慕莘问的问题,他只想说:“从未想过你会成林太太。” 慕莘笑着,转身望向远处的湖面,静静地开口:“林御醒来,我们就协议离婚吧,我觉得遥遥无期的结束对我们来说太残忍了,至少对我是这样。” 林栩的目光随着她落在远处的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听到这话时并未感到一丝欣喜和解脱,也未有失落和慌张,他将面前好像随时会消失的女人扣进怀里,下颌抵着她的肩膀,低声说:“林太太哪里不满意了?” 慕莘扭头与他相对,可以闻到对方鼻息的距离让面颊不断升温,她稍稍退后,结束针尖对麦芒的局面,“林总当着段氏董事长,林氏ceo,还要兼职家庭煮夫,我心中有愧。” 林栩低低地笑了一声,心中有愧?她哪一点看都不像是心中有愧那种人。 “既然林太太心中有愧,就拿这个蜜月来补偿吧。” 又是四目相对,四境内夜色深蓝星光漫漫,湖面浮光跃金,远处独有一盏塔灯闪着微弱的光芒,花园里只剩树叶交错的飒飒声,屋子里的光全数关掉,只留下月华如水。 林栩修长的食指弯曲,略带薄茧的拇指指腹摩挲着眼前人的下颌,缓缓将她的下颌抬起,气息打在她的鼻尖。 “林太太今日……可是方便?” 93.缺这点自制力 有什么在林栩深邃的眸子里翻涌奔腾,有什么在慕莘拳头大小的心脏里爬行,深夜里心跳声此起彼伏,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无比清晰,一下一下砸在两个人的心上。 慕莘抬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动作缓慢得让林栩恨不能上手帮她。 “方便。”她答。 话落,她微微仰头,吻上他的唇,林栩的燃点被触及,随着他反被动为主动的进攻,冰凉的触感瞬间火热。 “林栩,眼镜。” 闻言,他扯掉眼镜,扔在一边的摇篮里。 “到里面去。” “这儿也没人。” “我不乐意。” “今天谁也别想打断我。” “嘁……” 林栩将人打横抱起,慕莘的重量让他不快,他将她压在床上,遗憾地叹息说:“真可惜,没能将林太太养肥。” “以后有的是时间……”慕莘勾着他的脖子,眼睛钻进他松松垮垮的睡袍,她扬了扬下颌,挑衅说:“脱了。” 林栩:“……” 一个自己二十二岁起就想睡的女人,如今三十岁才光明正大地得到,林栩觉得自己真心是挺惨的,她欠了他八年的情事,蜜月还能放过她?那他真是太窝囊了。 所谓如狼似虎,用来形容此刻的林二哥再合适不过。他一向知道自己什么德行,见了别人都是一个样子,喜则善,厌则恶,独对眼前人表里不一,他既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死样子来维持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又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排演着恩爱戏码,幻想女人彻底臣服。 那些传入耳朵里带着哭腔的吟哦,细腻的娇…喘,穿进他发间温柔的手指,还有缠绕他腰间修长的双腿……夜夜探访他思绪的一幕幕,此刻都一一实现。 就算死,他也要将人一起带入地狱。 林太太本想,虽然不爱,但好歹是夫妻,情事再正常不过,何况,她迷他的皮相,也就好奇这大名鼎鼎的林总功夫究竟如何。 她显然失算了,林先生发情起来,真他妈要人命。如果不是慕莘发狠在他手臂上咬一口,见了血,他估计真能折腾到天亮。 如墨吟安排的那样,两个人一直睡到下午才自然醒,醒来时,林栩两条手臂还将人紧紧地圈在怀里。 大白天赤身裸体抱在一起,慕莘竟有一瞬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扭头看向林栩,马上又回头,闭眼皱眉,怎么会这样? 从敌人到睡一张床的转变,只需要几个月。 除了伦敦地下赌场那一次,她实是素了这么多年,昨夜林栩的疯狂于她来说,疼痛比美好更多。她懒得再动一下,直到臀部传来一丝麻木的感觉,她才皱着眉头侧了个身子。 刚好面对林栩的胸膛,他手臂上的血迹已经差不多干了。 可是,慕莘注意到,血迹下面,隐约有一圈白色的齿印,那齿印不甚清晰,在他没有一丝其他颜色的手臂上却异常突兀,带着年深日久的味道。 某个想法猛然冲进慕莘的大脑,她胸口不可抑制地收缩一下,为自己这个想法惊诧不已。自己找了那么久……到头来人竟在自己身边吗?那未免太荒唐可笑了吧? 况且,这个人是林栩的话…… 她挣扎着从他怀里退出来,撑着床沿起身,浑身疼得使不上半分力气,将衣服穿好,洗一把脸,她才折回床边,林栩睡眠浅,她方才坐下,他便已经被动静弄醒,张开眼。 “不多睡会儿?” “我有事要问你。” 这么严肃?林栩眉头微蹙,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问吧。”他道,坐起身,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腹呈现在慕莘面前,她不由偏头,目光移落别处。 林栩见了,笑道:“这会儿羞了?” 慕莘回头,直视他,“下意识的动作,睡都睡了,羞什么?” 林栩又笑,才套好衬衫,将人捞进怀里,“要问些什么?” 慕莘开门见山,“烜如的生母是谁?” 闻言,有股冲动冲向林栩的脑袋,让他瞬间清醒。他捏着额头,用疲惫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可经历一晚酣畅淋漓,他分明神清气爽,“问这个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你只管说,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慕莘虽只是猜测,可这个想法已经在她心里萌芽,如今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她说不来心里是什么样的期待,他要是否认,那么寻找孩子的道路就依旧漫长而不知尽头,他要是承认呢? 那个男人是林栩,她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个冷漠残酷的男人,竟然是林栩。 林栩想瞒,瞒到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她,但他瞒不住,慕莘想知道自己和孩子的血缘关系,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林栩望着她,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他声音沙哑,“她二十岁,在伦敦地下赌场赌博,输了……” 慕莘抓起枕头,林栩只觉得迎面砸来一团漆黑,听到慕莘狠声说:“林栩,你混蛋!” 林栩拿开枕头,她像泄了气的气球,颓然坐在床边,沉默不语。一头乌黑的长发衬得身材越发娇小可怜。一点没有段氏女老板的模样。 她正想着当初伦敦地下赌场的一幕幕,从那个男人进门开始,到她痛得一再脱逃却被他牢牢禁锢,从她发了狠咬他的手臂听见他的冷笑,到他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从她拿到医院的检查结果,到他抱走哭哭啼啼的孩子……她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是林栩。 在她眼里,他就是林潜的弟弟、她的竞争对手。 后来无非加上债主兼无爱的丈夫。 现在竟是她孩子的父亲。 乱了,全乱了。 林栩捡起地上的睡袍,扔在沙发上,真相这么和盘托出,他心里倒是轻松,只是轻松之余,都是惶恐。慕莘这女人从来不按套路出牌,他就怕自己接不了招,赔了夫人又折了孩子。 午后两点的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落地的斑驳泛着暖黄色的光,衬得整个房间温暖和谐,可两个人的气氛却尴尬至极。 “你……” 慕莘欲言又止,只要看到林栩,就想起过去的种种荒诞。她曾经在拍卖会上那样嚣张地挑衅他,却不曾想过他已见过她最屈辱最落败的时候。 林栩知晓她要问他为什么对她做出那种事,以她现在对禹后念念不忘的程度,他说多了都是废话。 他沉默良久,笑说:“可惜禹总当初自顾不暇,没能及时救你,让我捡了便宜,林太太,为什么的回答,我怕你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什么原因,她竟会承受不起? “你知道我心里有人?” “知道。”禹后。 “你知道我到英国做什么?” “知道。”找林潜订婚。 “你……” “我都知道,”他打断她的话,“林太太,从你出国起,没有我不知道的事,这个回答,你满意么?” 慕莘错愕,“你监视我?” “准确来说,是保护。” “保护?”慕莘反问,“那为什么不阻止我进赌场?” “为什么……”林栩低声重复她的话,嘴角漫上一丝苦涩的笑意,慕莘还来不及捕捉,就已经消失,他道:“生人勿近的禹总破天荒地宠了两年的女人,还是林某未来的嫂嫂,林太太觉得,林某想知道这女人的滋味如何,应当阻止?” “所以你顺水推舟?” “不,隔岸观火,然后适时出手。” 适时出手?慕莘气不打一处来,他竟然这样风轻云淡? “林栩,你——” “我混蛋,”他道,“我承认。” 慕莘素来知他城府深,却不想已经深至如此地步。连自己是混蛋都承认得这般痛快,他在背后还做了些什么,也未可知。 “林太太这是在——问责?” 慕莘移开视线,“我既是你花钱得的,我认。” 林栩笑着追问:“认?认我们的关系,还是认烜如这个孩子?” “我都认,林栩,我想静一静。”她起身。 林栩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里带,下颌抵着她的肩膀,低声说:“我不用你选择,怕你给的答案我也要不起,你慢慢考虑。” “有林总要不起的答案吗?”慕莘反问。 林栩笑,“林太太觉得呢?” 烜如五岁,五年他都不敢要的答案,那个他无数次想要撕扯沉稳的面具问她乞求的一个答案。 慕莘在外游荡半个小时,浑身酸痛地走进一家咖啡厅,挑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一杯美式,要了二倍糖,看着窗外来往的人流。 从酒店出来,她差不多就已经接受林栩是那个男人的事实。但接受这个事实就代表着林烜如是她的女儿,是她心心念念找了五年多的女儿。 这个认知给她的欣喜抵不过林栩是她孩子的父亲给她的震撼和无措。她和林栩的纠缠,似乎从此再也斩不断。 当初她生下烜如,完全是因为段林的病和林栩的强迫,哪怕后来她发了疯似地要寻回她,仍然抹杀不了她曾经要流掉她的事实。 反观林栩,作为父亲,除了母亲以外,他给了她最好的生活。她是个不合格的母亲,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从林栩身边将人夺走…… 阳光正好,林栩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慕莘抬腿要走,视线恰好和他对上。 “你跟来做什么?” “怕林太太迷路。” 慕莘偏头,不言语。 “你想回国?” 慕莘看向他,“嗯。” “想好了?” “你分明知道我没想好!” “林某不知可否管住这张嘴。” “都管了五年了,林总缺这点自制力?” 94.有生二胎的想法 慕莘不知怎么面对烜如,也不想辜负墨吟的苦心安排,踏踏实实在伦敦待了两周,走遍各大景点,临回国前还领着林栩到老爷子那儿蹭了一顿晚餐。 这两周,他每每要对她下手,她就跑去沙发睡觉,气急时还赶他去睡沙发,到景点游玩时也不跟他说几句话,说起话来又带着倒人胃口的虚情假意,她一说要回国,林栩如释重负,心情极好。 老爷子见来人不止自家孙女,还有传说中卓荦超群的孙女婿,心里别提多高兴,使唤人做了一桌子的菜,拉着人坐在阳台上说了一早上的话。 聊的话题无非是现在段家的情况怎样,林御的伤势有没有好转,国内的经济形势和政治要闻等等,老爷子兴致勃勃,林栩也乐意奉陪,慕莘就坐一旁跟佳黎和童谣聊天,时不时抬头听听他俩说什么,三两下又低下头。 两人什么时候离开到楼下院子里散步的她都不知道。 “今年多大了?” “三十。” “老大二十六了,正好。” 老爷子笑着,满脸皱褶,只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却又深不可测。 林栩说:“是。” “我重孙女,怎么样了?”老爷子问。 林栩愣了愣,“不错,下次带她一起来看您。” “老大生了孩子那天,我刚好到医院去查身体,巧了,见你抱着孩子走出医院。” 老爷子顿了顿,回头看他,“我见你步子急,想着后边该有什么人追出来,半晌过后,老大就追了出来。” “原来您都知道。” “看见是自己孙女,你知道老头子我多震惊吗?” “能想象,可爷爷为什么不告诉她?” “你迟早得跳出来,我急什么?”他道,见他露出疑惑的表情,解释说:“你安排在她身边的人都没有撤走,不是要回头的意思吗?” 林栩笑,段家的人,都有两下子。 慕莘一个人顾自在阳台上玩手机,午后日常犯困,玩着玩着就睡过去,等她醒来,已经开饭。 老爷子是长沙人,做的都是慕莘喜欢的长沙菜,慕莘酒足饭饱,心情自然好,偶尔林栩和老爷子说的话也会插两句嘴,这顿饭吃得着实热闹。 饭后两人陪着老爷子湖边散步消食,而后直奔机场。 华宁北机场。 慕莘在飞机上一言不发,思来想去,最后做了一个自己心里都没底的决定。 “林栩,我想回段家住几天。” 林栩幽深的眸子盯着她,也不知是不是在思考她说的话,慕莘莫名觉得芒刺在背,心中忐忑不安。 她堕落在伦敦地下赌场不是他的错,没他也会有别的男人用罪恶的手段教会她重新生活,爱上禹后,在心里藏了一个无法舍忘的男人也不是她的错,毕竟情感这种东西,谁又说得准?毕竟他林栩出现得那么迟还那么不凑巧。 他们之间,谁也怪不了谁,慕莘耍小性子这么些天,也不是全然镇定自若,时不时也揣测一下林栩的心思,怕自己作得过分了他会发火。 她最怕他面具之下深藏着的思绪,她看不见,却分明知道它的存在,让她心急如焚,不可终日。 半晌,林栩仍旧沉默,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手握方向盘,静静地盯着前方。 慕莘只好跟上车,还未等她开口,林栩已经踩下油门,车子出库。 一路向南疾驰,到市中心,刚好被跳出来的红灯拦截,慕莘视线没敢落在林栩脸上,只悄咪咪地注意到,林栩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松开。 气氛有些诡异,两人能听到彼此快慢交错的心跳声,慕莘捏着手机的指节渐趋用力。 “林栩,我刚刚在征求你的意见。” 林栩偏头,恰好绿灯闪现,他捏着方向盘,车子往安景阁方向驶去。 “烜如在老宅,我睡观景阁,你还有什么顾虑?” 慕莘哑口无言。他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无路可走,她总归不会在他不同意的情况下蜜月回来第一天就回娘家,这不好看。 两人到家,家里空无一人,慕莘脱了鞋,将包和外套挂在衣架上,转瞬林栩已经解了衬衫的扣子坐在沙发上。 他不开电视,也没有看手机或者看报纸,慕莘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等她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才听他问一声:“需要做一点夜宵吗?” 慕莘转身时,他正望着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让她猛地吃了一惊,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想吃些什么?”他追问。 慕莘唇瓣抿了又抿,半晌才在他平静的注视下道一声:“都可以。” 一般情况下慕莘在浴室里的时间要将近一个小时,但今天二十分钟不到就穿好睡衣下楼,林栩正在厨房里翻炒牛肉,灯光打在他身上,显得不真实。 她正出神,林栩说:“把菜端上桌。” “好。”她端起面前两只小碟子,走向餐桌,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两碗汤面,白花花的面条配上几点青绿,正冒着热气。 这顿夜宵吃得异常安静,慕莘甚至能听到林栩的咀嚼声——要知道,在慕莘看来,林栩吃东西从来不会发出多余的声音。 味道很好,而且还是慕莘熟悉的味道。她晕机,飞机上睡了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此刻饿狼扑食,三两下吃完了自己的份,把碗放进水槽,她正打算上楼,林栩道:“东郊小镇的项目,我想按照我之前提议来改动。” 闻言,慕莘愣了愣,顿时觉得心口空荡荡的,她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其他董事什么意见?” “已经签字。” 都已经签字了吗?才两周的时间,一个已经交给宣传部门的项目,撤回来重新动工?这些老家伙平日说着讨厌林栩痛恨林氏,配合得这么干脆? 她低声说:“少我一个不少。” “我想明天一起过去看看。”他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看向她。 “有必要吗?” 林栩洗碗的动作顿了顿,“事情我是让陈元去办的,各位董事以为是你的授权。” 慕莘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们架空我不是事实吗?做戏的意义在哪里?” 林栩沉默一会儿,“你不想知道哪一部分被改动了吗?” 慕莘气笑,她走到吧台前,“林栩,你拆了我苦心经营的建筑,还要我去见证见证?” 林栩不理会她的怒气,依旧温声说:“林太太明天没空?” “有空,”慕莘声调降下来,笑说,“你林太太现在闲着呢,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提前退休了,林总,您看呢?” 林栩站在她面前,脱了防水手套和围裙,左手小臂搭在吧台上,脸凑近慕莘,“随林太太的意,不瞒林太太说,林某有生二胎的想法。” 语出惊人,慕莘脑海里各种场面纷乱繁杂,身子猛地向后收,“林栩!” “嗯?” “你耍流氓。” “嗯。” 林栩见她半晌说不出话,起身作势要走,慢悠悠地道:“早点休息,明早九点。” 慕莘抬脚飞快地上楼。 在东郊小镇项目上,慕莘确实耗费很多精力,项目竣工的时候,她和几个董事一起过来视察过,之后她自己又来了几趟。 慕莘很喜欢江南水乡那种河网密布、船只悠然、临水而居的风景,当初敲定东郊小镇项目时,看中的就不止是项目带来的效益。 而今,林栩的改造工程已经敲定,东郊小镇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她也不知道,她本来觉得今天跟林栩来这边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细细想来,不久前的股东大会,林栩才刚刚跟众董事表示和林太太的婚姻是因为相互倾慕,现在他亲自到工地视察,但是她却没到场,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来迎接两个人的是这个项目的总工程师,这个人慕莘不认识,想必是林氏的人。他戴着一顶工地里的工人常戴的帽子,身上穿的也是普通的工人的服装。 跟两个人问好之后,他接过一旁工人递过来的帽子,转递给两人。 两人接过,习惯性地道一声谢。 “你的策划书我看过,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今天来实地考察一下,想看看有什么可以留下的。”林栩道,跟着工程师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时,慕莘还在捣鼓她的安全帽。 林氏工人的安全帽都是公司配的,与其他建筑工地有所不同,也难怪她半天戴不上。 慕莘正懊恼这帽子操作太奇葩,头顶上方突然一片黑色的阴影,抬头时,林栩的手已经朝她伸过来,一边风轻云淡地说:“林太太看起来很聪明。” 说话间,他已经帮她扣好帽子,还顺带摆正了位置,他睨一眼她的高跟鞋,“林太太怎么看也不像是没有来过工地的人,竟然连一双平底鞋都没有吗?” 慕莘很想说“要你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礼貌性地说一声“谢谢”。 “林总,慕总,相较于其他位置,这一片地面平坦开阔,很适合建造大型的娱乐设施,我们预备……” 这个总工程师很专业,虽然慕莘一度排斥林栩做这个改动工程,但是总工程师的策划和建议没有可指摘的地方,跟着他走了半个小时,慕莘最后认了命,林栩愿意怎样改就怎样改吧。 “先回去休息?” “不用。” 林栩自作主张,将人揽在怀里,慕莘跟他对视一眼,不做声。心里想着自己确实应该准备一双平底鞋了。 东郊小镇项目本身很大,如果真要一处一处地看过去,恐怕半天是走不完的,可以说,林栩在这个项目应该是觊觎已久,也了解颇多,一个小时不到,他对工程师说出一番总结的话,大概意思就是他相信他,一切改动都按照他的策划走,他今天回去就签字。 95.利诱 林栩开车出东郊小镇,两个人就近在城东的街上找了一家饭馆,饭菜还没上,林栩说:“我会保留三分之二的建筑。” 慕莘道:“那我另外三分之一不是还是白建了吗?” “水桥和稻田都保留。” 慕莘在他这里一次次体会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上的无力感,胸腔内积压的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她几乎要开口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是佳黎打电话来告知她童谣的事,“童谣那事,明天开庭,你要来吗?” 慕莘不由得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低声说:“明天几点?” “下午两点半。” “好。”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我之前调查过,叶尔的律师一早就已经请好,但是这么久以来,他没有找过我一次。”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叶尔没有私下和解的想法,或者是,他的律师根本不建议她这样做。” “这样吗?知道她请的是谁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一直没有露过面,准确来说是我去找叶尔的时候从来没有跟他打过照面,我甚至怀疑他是刻意隐瞒身份的,但想来想去又觉得没这个必要。我之前让阳商查过,也找看守所的人问过,但是他们连一点面部特征都没有记下来。” “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手里的证据完全可以让她坐牢,那个律师存在的意义,只不过是让她减刑而已,”慕莘说着,见饭菜迟迟没有上桌,对面的人又无所事事地看着自己,她干脆起身走到门外的长廊打电话,“你预计一下,如果官司输了的话,叶尔会被判几年?” “这个我也说不好。” 慕莘皱了一下眉头,“你怎么了?” 从她接起电话,听到佳黎说的第一句话,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但是她一直在说同样的事,她也不好打岔。 佳黎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我离婚了。” 慕莘握着手机的手仿佛失去了力气,“你的意思,是准备离还是已经离了?” “昨天签的协议,明天去民政局。”电话那头的语气骤然轻松。 “为什么?” “他经不住诱惑,我有什么办法?你也知道,贺莹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你说她要是在国外,我倒还放心些,现在不仅学成归国了,还好死不死就在他的公司上班。我也不是神,这种事情我忍不了。” 听完她说这一通话,慕莘得理智总算恢复了些,说实话,贺莹和墨琅那破事过去了那么多年,佳黎也几乎没有在她面前再提起过贺莹,在她眼里她早就已经成了过去时,她问:“墨琅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她在他的公司上班。” “我是做律师的,我跟各种各样的证据打交道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会单纯因为她在墨琅的公司上班冤枉他俩吗?”电话那头传来她的一声叹气,“可能是我日久生情的戏码看得太多,觉得旧情复燃是不太可能的,是我低估了他俩的感情,算了,我现在身上好几个官司呢。” “你已经找到证据了吗?” “不然呢?” “你们协议怎么拟的?孩子怎么办?” “还是当然都归我呀,”她说,“我要了他在公司的全部股份。” 这么狠,不愧是她。 “你的证据是什么?他怎么那么轻易就签了字?全部股份,那可是他的全部身家。” “录视频这种事情,随便找个私家侦探都能完成,反正现在他的心思我已经知道,我总不能等他明天跟那女人生了孩子,把原本属于我儿子女儿的财产分了去。” 慕莘不接话,那头也沉默了一下。 “这事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等童谣的事情忙完,我还是要去会会那个女人。” 挂掉电话,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进饭馆,饭菜都已经上桌,林栩正在等她。 “你等我做什么?这菜还是要热着才好吃。” “才上桌不久。” 慕莘犹豫要不要把他小舅舅和舅母离婚的事情告诉他,但他已经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吃饭。 那还是让他小舅舅自己告诉他。 说到底,墨琅和佳黎离婚跟他们两个并没有多大关系,就像当初墨琅和佳黎两个结婚,对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影响都不大。 “林总,叶小姐和我朋友的那个案子,明天下午两点半开庭,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林栩的眉眼没有半分波澜,他反问:“为什么要去?” “毕竟林总您和叶小姐曾经是那样的关系,她都站上被告席了你也不去看看吗?” “以旧情人的身份?林太太希望我这么做吗?”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积极地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人。” 慕莘哑口无言。 回到安景阁,慕莘拦住正在往观景阁走的男人,“你今天下午要回公司吗?” “林太太以为呢?” “我可以上烜如的房间去看看吗?虽然我还没有做好跟她相认的准备,但是我想了解一下她的生活,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你跟我讲一讲。” 林栩没有立刻答话,慕莘也觉得自己这样理直气壮的语气不太好,但她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语气来跟他提这个要求。 “她小时候的东西都在老宅。” “那……” “等下午烜如去了幼儿园,我们回老宅一趟?” “你下午不用回公司吗?” “林太太有当一个好妈妈的心思,我觉得难能可贵。” 慕莘:“我本来就有!” 林栩扣开衬衫的扣子,偏头看她,“检查结果出来的第二天,就去医院预约了流产手术,林太太的三观里,这是一个好妈妈应该有的行为吗?” 慕莘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占理,他的话多少让她有点难堪,但是她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 “我想知道,是不是现在我只要一出门,还是会有人偷偷地跟着我?” 林栩脱了衬衫,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腹和手臂,慕莘抬腿要走,他手攀拉门,将人拦在里面,慕莘闭眼,听他低声说:“林某的人早就撤了,禹总的人,林某就不清楚了。” 闻言,慕莘睁眼,抬头直视他,笑说:“我怎么感觉林总比我还要在意他?” “林太太似乎比林某更在意叶小姐。” 慕莘眨眼,“我是吃醋,林总也是?” 林栩脑袋又压低了些,凑她更近些,“是。” “ok!”慕莘抬手挡住他的脸,阻止他继续靠近,“你先把衣服穿上。” 林栩轻呵一声,“林太太该去洗澡了。” 她皱眉,低头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汗臭味吗?我怎么没有闻到?” “我闻到了,”他道,“醋味很重,从工地到餐馆再到家里。” 闻言,慕莘气急,条件反射抬手拍了他一下,“你耍我?” 林栩的目光轻轻放在被她触碰的地方,清脆响亮的掌声和冰凉的触感,让他此刻的心情无比愉悦。 慕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恍然感觉自己又做了不该做的事,瞬间收回手,气急败坏,“林栩,我没跟你开玩笑,撒手。” 林栩难得笑得这样满足,“去换一件暖色调的衣服,回老宅难免会见到长辈,穿得柔和一些比较好,林太太觉得呢?” “你不放手我怎么去?” “我让人给你置办了几套衣服,在最右边的柜子里,去试试?” 慕莘吃了一惊,她很想问“你是钱多没处花吗?还是时间太多了?”,但一想到下午了解女儿过去的生活还得靠他帮忙,这个时候还是不要顶撞他得好。 但她实在想不到,林栩给他准备的竟然是一柜子的裙子。 款式不错,摸上去质感也很舒服,只是,她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穿过这样的裙子了。 她转头看向林栩时,他已经换上一件灰色的衬衣。 “不满意吗” “我可没说我要穿裙子。” “林某想,像林太太这种身材这种气质的女人,穿上裙子,大概会更有风情一点。” 嗯?慕莘不禁疑惑,“林总看来,我什么身材什么气质?” “太瘦,气质是有的,冷硬了点,”他取下最近的衣架,挂着一条白色长裙,放在她身前比试一下,“这件不错。” 慕莘将衣服推回到他胸前,“好看你自己穿,林栩,我看你就是消遣我。” 林栩也不恼,“烜如画过一幅全家福,画面里的妈妈,穿一条浅蓝色的长裙。” “威逼利诱?” “利诱。” “不穿。”说着,她按下按钮,一旁的木门缓缓打开,一排整齐的西服展示在两人面前。 林栩失望地说:“既然林太太不喜欢,那就处理了吧。” 慕莘回头,“我也没说不喜欢。” “你刚刚说,不穿。” 慕莘终于意识到林栩这个男人得寸进尺的程度,在英国那几天,她使小性子他都让着她,等她发完脾气冷静下来以后,就轮到他胡作非为了。 他现在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懂得如何利用女儿让她听话,将她吃得死死的。 96.打算如何哄我 换了衣服,慕莘上床午休,林栩临去书房前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暧昧不明,导致她这四十分钟没有半分钟睡得踏实。 两个人到林家时,墨吟送烜如去学校,家里只有老爷子一个,顾自躲在安安静静的书房角落跟自己对弈。 “哟,你俩这是?”老爷子两手撑着拐,缓缓起身,走到书桌前面,手指拨动桌上整齐摆放的毛笔,看向两人。 林老爷子和段老太太是同类人,笑里藏刀,说起话来也是温温和和却字字见血,让人不敢直视。 慕莘喊了声“爷爷”,目光落在被他拨动得晃晃悠悠的毛笔上。 “您不是一直想知道,烜如的生母是谁吗?” 这么直接的吗?慕莘猛地看向林栩,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变化,她又用余光瞥了一眼老爷子,老爷子嘴角笑意渐起。 说不震惊,那是假的,但是想想自己孙子什么样的人,倒也符合情理,乍一听他也发了愣,只是恢复得快些。 他拄拐的手由用力放松,笑声爽朗,“那不正好?阴差阳错,你俩倒是圆满了。”话音刚落,他恍然想起什么,眉头微皱。 林栩见他微收表情,隐隐有些大事不妙的预感,他揽住正在因为“圆满”二字发怔的慕莘,俯身说:“隔壁房间,钥匙在窗口盆景的小山洞里,你先过去。” 慕莘点头,松口气看向老爷子,未等她开口,老爷子抬了抬下巴,“去吧。” 慕莘从小山洞里摸出一一串钥匙,上面还有个hellokitty的挂饰,脑海里浮现烜如那张稚嫩的小脸和小大人似的神态,不禁莞尔。 烜如的屋子和林栩的屋子大相径庭,林栩的屋子,左边是浴室右边是书房,大小一般,装修也格外简单,但是烜如的屋子,见识就是童话世界。 慕莘很多年没有看过动画片,那些卡通式样的门窗、墙砖和灯饰的出处,她一个也说不出来,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些装饰无一不是精心设计的。 她出神,想象烜如几个月大时候在柔软的地毯上,像所有孩子一样精力旺盛地不断练习爬行,林栩坐在她的对面,向她摊开手掌,她顺着他的手臂爬到爸爸的怀里……那画面清晰得好像她亲眼见过一般。 “果然,穿着裙子站在这个地方,要比穿着西装站在这里,和谐得多,对吗?”刚刚被老爷子训斥一顿,林栩走进房间,顺手带上门,走到她面前,一脸心满意足地打量她身上的白色长裙,目光慢慢上移最后与她对视。 慕莘低头看腰身和裙摆,确实也不丑,来来回回仔仔细细打量几眼,她仰头,笑问:“好看么?” 林栩挑眉,“还行。” 令人尴尬的回答,慕莘笑意僵在嘴角,“真不知道林总这张嘴是怎么讨得市长千金的欢心的。” “林太太的意思,林某需要讨人欢心?” 慕莘指着墙上的照片,“喏,你女儿,你不用哄她吗?”顿一下,慕莘收敛了开玩笑的心思,平静问:“小孩子很难哄吧?” “她妈妈比较难哄。” 慕莘:“林总,态度能一致一点吗?” “都是事实,主观一点而已,”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树干形状的小床,“照片和视频的u盘都在里面。” 慕莘拉开抽屉,里面叠着五六本相册,每一本都很厚实,一边有五六个卡通人物外观的u盘。 慕莘取出全部相册,想坐沙发上,见林栩坐在沙发边上,自己坐正中间显得有些奇怪,她干脆坐到另一端。 林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慕莘翻着相册,相册里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拍的,标注得清清楚楚,慕莘从最上面一本开始翻看,五岁时候的烜如和现在差别不大,她或穿着公主裙站在窗口,或穿着小西服戴上胡子和绅士帽,拄着雨伞,站在教堂前面,或…… 她翻看得很慢,很认真,恨不能连毛孔都看仔细,前半本是烜如的个人艺术照,后半本是烜如和家人的合影,大多是和林栩的。 慕莘翻着,嘴角上扬。林栩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一动不动的姿势和动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难得没有感到疲惫。 慕莘的手停在最后一张烜如和林栩的合影上,两个人的脑袋被分别圈在一个蓝色的游泳圈里,林栩面无表情,烜如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图片配上文字:爸爸,快来哄你的宝贝。 慕莘突然鼻尖一酸,“她似乎像你多一点。” 她语气里的失望让林栩无言以对,莫名升起一阵烦躁,有了抽一支烟的冲动。 四下安静得可以听见风声,林栩的手机铃不合时宜地响起。 “什么事?” 林栩起身走去书房,“那取决于你想要多少律师费。” “没有下次。” 进书房还没有一分钟林栩就走出来,他在慕莘身边落座,有意压住她的裙摆,慕莘刚想挪位置就发现避无可避,“要不你先回公司去?” “我的女儿,我不能一起看看?” “刚刚不是公司打来电话吗?” 他向后一靠,“不是。” “我怕耽误你时间。”慕莘停下翻相册的手。 林栩目光若有似无扫过她被自己压住动弹不得的裙摆,“我以为你在赶我。” 赶人吗?慕莘想说她确实想赶走他,但这可是他林家老宅,她有贼心没贼胆。 林栩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翻着相册,原本她满心满意因为还能看到女儿的相册感动,现在越来越觉得紧张要多一些。 林栩说是要和她一起看烜如的相册,但她总感觉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居多,而且那目光分外灼热,让她十分不自在。 慕莘翻看完一整本的相册,才忽然发现这五本相册每一本上都有标注年龄,她找到烜如一岁时的那一本。 相册的第一张照片让她顿时沉默,那一张脸是她魂牵梦萦了五年的脸,护士第一次将孩子抱给她看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张皱巴巴的小脸,扯着喉咙大喊时,满嘴都是嫩红,鼻子扁扁小小的,眼睛也紧紧闭着,看不见眉毛,也没有几根头发。 慕莘眼眶红了,肩膀上不合时宜出现的手让她不得不回头,林栩表情没有半分变化,看向她的目光依旧平平淡淡,但她分明可以从他的动作读出一种异样的情感。 慕莘尽力控制自己,在他面前掉眼泪,似乎不太合适。 林栩将人带进怀里,“当时的我没有把握到底能不能让你忘记禹后。”他的话轻轻慢慢,但是戛然而止。慕莘想要听下去,但他似乎并不打算继续开口。 看得出来,他在思考。 “当时的我没有把握到底能不能让你忘记禹后……”她可以把这句话的意思理解成为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如果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就代表着他曾经对她产生过某些情感呢?可是他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呢?他开口分明就是有更多的话要说,到底是想起了什么让他突然之间不说话呢? 想着想着,慕莘觉得自己的思绪越来越乱,甚至注意不到两人此刻亲昵的姿势。 “林栩,如果我说我这五年来一直都在找她,你大概会觉得我在自作多情,”她看着他,眼眶里代表着悲伤和感动的泪水已经收敛,她停顿一下,低声问:“那个时候你得知我要打掉孩子,很生气吗?” 林栩唇角微微动了动,眼底的不知所措一闪而过。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确实很生气,在生气发怒的期间,他就想过直接将这个女人抓来,囚禁,到改变她心意为止。 但是有人劝他站在慕莘的角度想,一颗心被另一个人占据得满满当当的一个人,当她发现自己怀了陌生人的孩子,那个陌生人首先是个强奸犯,然后还有可能是个赌徒,他甚至吸毒,搞不好还杀人犯火……一个心狠的女人,选择流产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我到现在还生气,林太太打算怎么哄我?”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 慕莘笑,目光落回到相册上,小心翼翼地将这一页翻过去,“等我先把女儿哄好再说。” 林栩表现出十分的满意,“我姑且认为,林太太将哄我纳入了考虑范围。” “嘁……林总慢慢等。” “来日方长,”林栩意味深长地拨弄她的头发,又突然来了一句,“也许林太太剪个短发气质会更好。” 慕莘一听,“林栩,你要不去做造型师吧?林氏和段氏我替你看着,反正你这一天天的都不务正业。” “我只是发表自己的观点。” “你休想改造我,”她说得信誓旦旦不留余地,末了还特地强调了一句:“不要告诉我全家福上的我是短发的。” “别说,还真是。” 慕莘:“我来猜猜,说不定烜如画的全家福上的林总,其实穿着红色t恤、蓝色五分裤、黄色拖鞋,外加一头棕色的头发,不如林总先试试把头发染成棕色,如果效果不错,我会考虑跟风?” 97.奇怪律师肖式 一直到林栩意识到烜如就要放学,慕莘都没能看完所有的相片,最后那些u盘是慕莘最想看的,林栩谙习她的心思,建议她把u盘带回去。 慕莘等了半天就是等他这句话,心满意足一脸感激地把u盘放进了包里,“林总累了吧?回去我开车。” 林栩抬手拿掉她肩膀上一根掉落的头发,“林太太开车,不知道今晚几点才能吃上饭?” “林总放心,我现在已经熟悉了回家的路。” 听她说“回家的路”,林栩心情格外得好,他没再回话,两个人跟老爷子打过招呼,下楼取车。 第二天中午上完班,慕莘约佳黎出来吃饭,一来是想听听她准备怎样处理墨琅和贺莹的事,二是两个人过后要一块去缪晨找阳商商量童谣的事。 按照佳黎的说法,一开始的原告是慕莘,所以童谣是否出席并不重要。事实上,童谣不出席反而更好一些,毕竟盛啸直终究是要站在证人席上的,两个人最好永远不要见面。 童谣和叶尔也最好永远都不要见面。 两个人吃完饭去了缪晨,在包间里睡完午觉,阳商开车带两个人去法院。 法院坐落在华宁第一中学的旁边,法院的对面是区派出所,派出所的旁边是一间律师事务所,从前慕莘不觉得这样安排有什么奇怪,但现在看来,这位置安排感觉是要给孩子们上法制教育课一样。 记录员宣读完法庭纪律,法官和陪审员入场,慕莘一看穿着黑色衣服,一脸严肃的三个人,全都是佳黎以前的同学。 当初法院下达合议人员名单时,佳黎就叹了一口气,“你说我当初上大学时怎么没有好好地贿赂他们?” “你不觉得左手边那个陪审员很眼熟吗?”佳黎问。 慕莘对陪审员眼不眼熟不感兴趣,目光直直落在坐在被告席上的两个人身上,叶尔被保释之后待在酒店的这么多天里,看起来过得并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她现在一副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的模样,让人以为她到国外旅游了一趟。 “我跟你说左手边那个陪审员就是当初比我们大一届的师兄,就对茹伊湄特别好的那一个,说真的,当初我们专业一群歪瓜裂枣,这个师兄算是长相最突出的了,就我认识的都有好几个小师妹特别喜欢找他请教问题,”她原本还有很多废话想要继续说,但是看到身边的人注意点完全转向了对面的被告席,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无趣,“在开庭以前我见到了她的律师,这个律师我在华宁没有见过,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名不见经传的,但是看他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我觉得来头不小。” “你怕?”慕莘问,对面被告席上的叶尔朝她笑了笑,她也扯扯嘴角收回了目光。 “我有什么好怕的,证据都在手里。就是我在律师界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不劝自己当事人和解,开庭也不带任何资料的律师,你说,叶尔是从哪个渠道认识这个律师的?” 哪个渠道?慕莘不由得想到林栩,曾经众星捧月的市长千金,如今家破人亡,曾经市局那些人模狗样却首鼠两端的人对她避之不及,如果坐在对面被告席上的律师,真如佳黎所说的那般优秀的话,那么能为叶尔请来他的人也必定不简单。 审判员开始进行法庭调查,慕莘收回思绪,将自己的基本情况报给审判员。 按不公开审理的流程走,等被告和被告律师阐述完自己的基本情况之后,慕莘阐述了自己的诉讼请求。 “原告,请你举证。” 在慕莘的请求下,陪审员播放了当初缪晨的监控视频,叶尔的委托代理人答辩称:“这段视频可以说身形非常像我的当事人,但是监控视频并没有拍到正脸,这并不能构成证据。” 闻言,佳黎挑了挑眉,“你别说这家伙的声音也蛮好听的。” 慕莘白了她一眼,说实在话,除了第一次她持证上岗,她来给她加油打气过,她几乎没有见过佳黎在法庭上的样子,佳黎在华宁上的算是比较优秀的律师,但也不是没有败诉的官司……她现在动不动谈及题外话,让慕莘觉得她活该败诉。 “我请求播放第二段视频。”佳黎说。 第二单是平时走廊的监控拍摄的,恰到好处的拍摄角度使得拍摄的内容更加清晰,经过阳商这个电脑高手的调整,画面里能够清楚的看到叶尔的耳坠。 法官开向被告席,叶尔的律师继续质证,“仅凭一枚耳坠就确定是我当事人犯的案吗?如果是有人偷盗了我当事人的耳坠去犯案也未可知……哦,对了,你可能还要说刚刚那段视频的身形,其实是一样的道理,麻烦给出一个正脸的证据。” 佳黎笑,“视频证据就免了吧,我们目前只给出这两段,希望法官明察,我怕再给出正脸的视频,被告的委托代理人恐怕要说是对方整成了他当事人的样子犯案,为的是构陷他的当事人。” 佳黎受伤还有一个补充证据,但她想知道对方的辩护律师能耐到底有多大,法官请证人出场,被亏待了这么多天的盛啸直走进法庭,俨然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他在证人席上坐下,表示清楚证人的权利和义务,法官让播放盛啸直的音频。 “被告,对于证人的证词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叶尔的面色不变,仍旧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斩钉截铁的说,“我并不认识面前的人,也没有做过音频里所说的事。” “被告,请你举证。” “事发当晚我在家里休息,小区入口的监控可以证明我只进家里,之后一直没有出去,直到第二天中午。” “法官,据我们调查,被告家所在小区当晚的监控有一个小时的维护时间。” “你认为一个小时就可以做完刚刚音频所说的那些事吗?” “当然不可以,一个小时,从被告的家里到事发酒吧都不够一个来回,但是被告有必要回家吗?”佳黎说,“至于说第二天穿着被告的衣服从小区走出来的人,也就是那个出现在视频里的被告,在六个小时并没有回到家里,却从小区里面走出来的被告,我反复观看了那段视频,那个被告似乎也没有露出正脸,是否可以说明这段证据也是无效的?被告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一套相似的衣服和一枚一样的耳坠,这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 “证人,你确定当晚在事发酒吧见过被告吗?” 盛啸直抬眼看向被告席上的人,气质清冷疏离,当天晚上进包间送酒杯的,她是其中气质最特别最引人注目的,但好在众人的理智还在,没有过多的纠缠。 “对,没错。我当晚在酒吧见过她。” “你在音频里面说过,有一个长相姣好的服务生引导你去一间房,你并没有看清那个服务生的长相,对吗?” “是的,我并没有看清。” “不能确定是面前这个人?” “对,不能确定。” 法官点点头,身子稍稍向后仰了一下,“请问原告被告还需要继续举证吗?” 佳黎摇头说没有,转而看向身边的人,“不行啊,你看这律师也太佛系了点,我总觉得他背后憋着什么大招。” “我也觉得,这次开庭似乎过分顺利了点。”慕莘回答,她看向被告席,叶尔正在翻找着什么,出乎她意料的是,对面的人已经开始面露着急之色。 “她的证据不应该已经呈递法庭了吗?自己的当事人着急成那样,他竟然能气定神闲地看着人家,他这律师是怎么当的?” “你之后再让人去查一查吧。” “现在我们只能证明叶尔的证据是假的,并且她当晚去过酒吧,剩下的取证和证明恐怕要交给警察去处理了,就像你说的,我觉得这个律师的作用并不是在这里证明叶尔是无罪的,相反我觉得他在把叶尔往监狱里推,又或者他分明知道事情就是这叶尔做的,分明知道他这样是赢不了的,所以他只是为了证据确凿之后减刑而来。” 话音刚落,法官宣布休庭合议。众人退场。 “我刚刚查了一下被告律师的信息,网络上什么也没有,会不会真的是个菜鸟律师?”阳商问。 “你看他那个说话的语气和悠然自得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菜鸟律师。” “但是华宁华海的律师资料我都调过来看了,确实没有肖式这号人物,”他道,“我把搜索范围扩大一点再试一试,但是我瞅着这个局面,我们的胜算似乎大一点。” 三个人的没有再说话,佳黎思索着刚刚肖式的一举一动,“或许我们都猜错了,他并非想要让叶尔坐牢,那只是我们的推断而已,他只是知道我们手上还有另一份证据,所以在这里他并不做过多的辩解?” “连我都不知道你手上的最后一份证据是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佳黎脑海里面画面在疯狂地切换,正在她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审判员和陪审员已经回来。 这次审判的结果不言而喻。 98.一辈子是个好东西 从法院里出来,佳黎的思考好像就没有停止过,她一反往常地保持沉默,临上车前,慕莘拉住她,“你和墨琅的事,不打算跟我仔细说说吗?” “等我这阵子忙完吧,我得先搬家。” “嗯?凭什么让你搬家?” “我自己决定搬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像他那样的公子哥儿追求的生活质量肯定是顶好的,在他没有找到更加高级的住所之前,他肯定得住在原来的别墅里,要是贺莹要搬过来和他一起住,他们两个一天天的睡在我们的婚床上,想想都刺激。” 慕莘:“不愧是你。” 佳黎耸耸肩,拉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慕莘到家时是下午4:30,林栩还在公司,她已经快二十天没有回段氏,这段时间以来她在家里处理的公事都是二十天前分配的任务,她不在,对公司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陈元可真是个能力超强的副总裁。 她从门口的木屋里拿出梯子,放在林栩新种植的那几颗杨梅树下,她想起当初矜然被请家长的时候,林栩让烜如拿杨梅给她吃,那简直是赤裸裸的暗示啊。 她摆放好梯子,顺带拍两下,确定不会东摇西晃,然后返回客厅拿果盘。 回客厅的时候恰好电话铃响起,是苏铖的电话号码,她虽然没有存,但是眼熟。 “童谣自杀了,慕莘,现在网络上疯传的视频,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电话那头传过来的语气又急又快,慕莘甚至听不到他接下来的两句话,满脑子都是“童谣自杀了”,“童谣自杀了”! 她看向手机屏幕,确认这是自己的手机,那一串电话号码,她曾经见到过,“苏书记,这种玩笑不可以乱开。” “你他妈自己来医院看看!自己上网看看!凭什么?你们一群人什么都知道?都瞒着我?又不肯看好她,她要是出不来……”他想要做这样的假设,却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敢做这样的假设,他仿佛在歇斯底里中找回了半分理智,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她一个小时前嗑的药,现在在急诊室里,如果可以的话请你过来一趟,我想听听事情的全部经过。” 电话那边稍稍降下来的声量和声调,让慕莘听清了电话的内容,在静默思考的几秒钟之后,她抓起披在沙发上的外套,匆匆跑出门。 华宁市第一医院,急诊科。 慕莘到的时候已经五点多,根据苏铖发给她的位置找到手术室,手术室前不只有苏铖,还有童年。 “年哥。” 童年抬头看她,她能够清楚看见童年发红的眼眶和眼底的疲惫,他只看了一眼,又重重地垂下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像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塑。 苏铖将手机递给她,慕莘犹豫一下,机械地接过,视频里是事发当晚童谣所在房间的监控,监控里只有童谣和盛啸直两个人,盛啸直背对着监控,可童谣是正脸对着监控的。 慕莘点开自己手机的市内论坛,热搜上已经找不到这段视频,她松了一口气,将手机递还给苏铖。 “什么时候的事?” “六月底,童谣回国之前,童叔叔请我帮他忙,跟林栩抢地,但是根据我的调查,叶天雄有意把地批给林栩,借此机会让自己的女儿上位,我觉得我不应该趟这趟浑水,童谣回国以后,主动将这件事情揽了过去,她想抓住叶天雄的把柄让叶天雄就范,原本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但后来不知道是谁盗取了阳商电脑里面叶天雄的视频,叶天雄不堪受辱自杀了,他女儿叶尔以为这件事是童谣的手笔,所以报复在童谣身上,”慕莘深吸一口气,“童谣不让我们把这件事情告诉年哥,一开始她状态很不好,总是自己沉默思索一些什么东西,后来大家陪着她,她的情绪总算是稍稍恢复了些,一直到书记跟她求婚,我们都觉得她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所以我们的重点都放在了如何打官司上,但是我们没有想到,叶尔竟然还藏着后手,书记,年哥,对不起,童谣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有责任。” 她说完话,余下是久久的沉默,十几分钟后,佳黎和阳商都赶到医院。 “发出视频的人我已经找到了,是之前我们学院一个专业修养很高的师兄,原本在华海读的本科,后来到华宁大学读研究生,我调查过,他和叶尔是一个社团的,而且平素里关系比较好,”阳商说着,停顿了一下,“虽然我查到了出处,但是我只是快了一步,还来不及留下证据。” 阳商说完这番话,犹豫了半晌,才说:“我有事,先离开一下,有了童谣的消息立刻微信告诉我。” 慕莘抬眼,疑惑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佳黎拉了拉她的衣袖,“刚刚在电梯里看到了她的小女友,出电梯的楼层是妇产科。” 急诊室的灯熄灭,一个身穿绿色衣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她摘下口罩,神色悲伤而凝重,“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这孩子吞的不仅仅是安眠药,还有其他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混合食用药毒性极大,我们也无能为力。” 那一瞬间,慕莘失去了所有力气,她跌坐在椅子上,掩面,佳黎的姿势和她别无二致。 走廊上,医生和护士经过的脚步声骤响又渐停,四周陷入一种可怕的荒寂之中。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她应该比我想象的更加顽强才对。”慕莘说。 佳黎手指插进头发里,语气有些颤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太突然了,她连一点挽回的余地。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我,一个在你身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了。” “你不知道,苏铖跟她求婚的那一天,她真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就是个孩子,就是一个……被保护被深爱的孩子。” “我知道,我在视频里都看到了,我以为我可以放心了,我以为我可以专心致志地打官司,讨回公道,我甚至以为我再过不久就能当上阿姨了。” 慕莘没有再接话,她抬眼看着急诊室的门,童年已经走出来,门又悄悄地关上,童年走了几步,脚步停在垃圾桶旁边,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子,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盯着急诊室上方已经暗下去的灯,再也不动了。 时间是下午6:00,来急诊科的人并不多,慕莘觉得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有医生护士将童谣从里面推出来,推出来的时候,那是一块纯白色的棉布,遮盖了那个她们最熟悉的人。 苏铖是最后一个从急诊室出来的,他躲进了消防通道,童年也跟了过去。 “小时候,她偷偷开我爸的车,车子撞到了门口的那棵树,她的额头磕伤了,她跟我哭,那会儿我跟她说,以后她想去哪我带她去,去哪儿都有我这个哥哥护着她,后来她去了英国,我才突然知道,人总是要长大的,只是我想不到她还没有长大就付出了代价。” 苏铖从衣兜里取出一盒烟,熟稔地打开烟盖,从中抽出一只叼在嘴里,又抽出一只递给童年,接着从兜里掏出一把打火机,点烟。 “我很久没抽了,这盒烟是去年开始就在兜里的,那会儿我跟她吵了架,她说她要回国,我说我预备再待一段时间,怎么吵起来的我不记得了,总之那次闹得挺凶,她一个多月没理会我,我是为她戒的烟,那会儿挺失望的,又抽了起来。” 童年捏着手里的香烟,上面的火苗泛着金黄色的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消防通道里,显得异常扎眼,他从来不抽烟,此刻却也想尝尝味道。 慕莘和佳黎一块去看了童谣,过了许久,佳黎接到家里保姆的电话,说是孩子哭闹着找妈妈,她不得不回去。 看着童谣,慕莘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同样被白布遮掩的佳媛,那个时候她只有十岁,她拉着妈妈露在外面的一只手,那只手不像平常温暖柔软,反而冰冷僵硬得让人害怕。 林栩会出现在急诊科,大概是因为苏铖给他打了电话。 慕莘回头看到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尚不觉得有多大的安慰,等到他走到自己身边,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她条件反射地起身,一头扎进他怀里,她才恍然觉得多了分依靠。 林栩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门外,和苏铖说了一些话,慕莘和童年在门里安静静地坐着,四下非常安静,但还是听不到门外两个人的交谈声。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林栩走进来,“我们该走了。” 慕莘抬眼看他,从黝黑的眸子,顺着手臂,看到他向她伸出的手掌,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交给他。 看到驾驶座上的司机师傅,慕莘问:“你不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吗?” “偶尔要让自己休息一下。” 两个人上了后座,慕莘先上的车,林栩挨着她坐,还不等他伸手,她已经朝他靠过来。 “借你胸口用用。” “一分钟一晚上。” “嗯……” 这一趟到家就是一辈子,林栩脑子里思路清晰地想着,一辈子是个好东西,就是不太容易。 99.情种 童谣的葬礼是在一个星期后的早上九点结束的,那天前去的人都起得很早,慕莘也不例外。 那天上午,华宁下起了小雨,但是在所有人下车之前就已经停了,只余下一条湿漉漉的小径供众人踩踏。 童谣还没有出嫁,苏铖也不算是主人,林栩等人都没有出席,慕莘和佳黎在童家帮忙,一直到所有事情结束,佳黎回家照顾孩子,慕莘坐在驾驶座上,她有点想回家,但是林栩此刻在公司。 去林氏找他吗?她有点想,可她又不愿意去打扰他工作,思来想去,等前来吊唁的宾客都走光,她才启动车子。 城郊的酒吧,她只在上次来看望伤工的时候来过,进门时柳沅正坐在吧台上,手里捏一只高脚杯,杯子里是紫色的液体。 “哟,稀客呀。” 慕莘一身西装革履的装扮在人员冗杂的酒吧里分外扎眼,柳沅眼神稍微一瞥,便捕捉到了不速之客。 “这不是没地方去了吗?” 柳沅笑着,微微偏头,“你可是盖楼的,你会没地方去?我可听说,你老公也是盖楼的。” “盖楼?这字眼听着真不专业。” “你应该是觉得……很粗俗?”她眉眼微挑,“我本身也不是专业的,我在专业在这儿,品酒和娱乐。” 慕莘在她身边坐下,“你喝的这是什么?” 柳沅轻轻晃着酒杯,低眉浅笑,“来一杯?” “我开车,喝点饮料。” 柳沅抬手招呼酒保,“阿生,你最拿手的。”她说完,看向不远处的舞池,“前两天的视频,你好朋友童谣,现在怎样了?” “她自杀了。” 柳沅倏地笑了。 “这承受能力也太差了点,你看看人家何莞,因为林家两个公子的事情,被多少人谩骂过,她不照样顶着林潜情妇的名头在林家混吃混喝?” 慕莘有些恨童谣,恨她走得干干脆脆不留只言片语,所以她不否认面前的人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那个赵先生是什么人?” “嗯?” “当我没问。” “能是什么人?我金主呗。” “说说?” “我从火场里逃出来,半死不活,是他救了我,安顿我,我这条命都是他的,他不是华宁人,只是经常来这消遣。” “没有结婚的打算?” 柳沅看向她,似乎觉得她说的话有些可笑,“我和他这种关系,结什么婚啊。” 顿了一下,她接着说:“我为他打过两个孩子,第二次是他逼着去的医院,我当时都跑到华海了,又让他的人给找回来。”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一走了之?” “一走了之?哪那么容易?我不是你,我要是逃到了国外,没有禹后派人时时刻刻护着,我也不像你,我其实什么也不会,离开了他,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到哪里去。” 慕莘不接话,两个人在嘈杂的声浪里久久地沉默着。 慕莘回到家,林栩也已经到家,他穿着围裙,挽着袖口,正在厨房里做晚饭,慕莘进门,将钥匙放进鞋柜的竹编篮子,脱了衣服搭在沙发上,走向他。 “今晚吃什么?”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吧台的另一端,反而是进厨房捣鼓他还没有调好的食材,她低着头,扎在一起的头发凌乱而膨胀,原本小巧的脸显得更小。 “随便做几个,有没有想吃的?” “没有,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她看向他,稍稍一顿,问,“要不你教我做菜吧?” 林栩唇角微勾,“怎么突然想学做菜?” “我想做给烜如吃,”她说,想了想又补充说,“如果你不在家的话,我不想她嫌弃我。” “有这觉悟,不错。” “那你教么?” 林栩将手里的锅铲递给她,“试试。” 慕莘接过锅铲,小心翼翼地铲动锅里切得又细又薄的牛肉,一开始握着锅铲的手还有些不自在,多动几下,找了个合适的握法,虽算不上得心应手,倒也平添几分自豪感。 正在她聚精会神时,腰间突然多了两条手臂,她低头一看,林栩的手臂已经收了回去,自己的腰间赫然多了一条围裙。 可林栩还在她身后,隔着两层薄薄的衬衫,感受到他的体温,慕莘不免有些紧张。 “你别靠我这么近,热。” 林栩不肯退开,低低地笑了一声,“前几日我去医院接你时,你在车里说的话,还算数吗?” “我说了什么?” “一分钟一晚上。” 慕莘大脑“轰”地一声炸开,她回头,林栩的脸近在咫尺,她气笑,“那是你说的。” “你答应了。” 林栩轻声说,未等她反应,低头吻住她,慕莘握着锅铲的手紧了紧,林栩的手覆上来,她轻轻放下锅铲,转身与他相拥。 林栩左手才放肆点,就看见一双手按着自己的眼镜,遮住视线,慕莘轻笑出声,“我生理期,待会儿难受的是你。” 闻言,林栩长长叹一口气,“第几天?” “第一天。” 林栩:“……” “我后天要去瑞士。” “去瑞士做什么?” “有个老朋友在那边办展。” “这样……那这几天烜如会回来吗?” “你想好怎么跟她说,我让她回来,也给你们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慕莘摆摆手,“那还是算了吧,虽然我现在很想见她,但是我怕表达不好适得其反,我先让她喜欢上我再说。” “好,一步步来,”林栩拿起锅铲,开火,“等林太太做饭,我会饿死的。” 慕莘一听,仰头,“刚刚明明是你——” “我怎么?” “勾、引、我。” 林栩看向她身上的围裙,示意她脱下来,自己在一旁手法娴熟放下调料,“这个季节瑞士的雪景应该不错,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慕莘见他动作不停,学着他之前的方法,双手绕到前面,替他系好围裙。 林栩低头看一眼,扯了扯嘴角。 “你说什么?” “去瑞士,出差,一起。” “这往北走,也能看见雪景。” “不去?”他问,说话间已经转身看向她,此刻盯着她的眸子,多少带点威胁的意味。 但似乎又没有多大杀伤力。 “我就在家踏踏实实看女儿的视频。” “去那里也一样看。” “一样?” “嗯。” “那我还飞去那边做什么?” 林栩沉吟半晌,“陪我。” 别说,林栩说这话时一张书生气的脸更显得柔柔弱弱,慕莘看了心神荡漾,恨不能踮脚咬上一口。 “我考虑考虑,你快做饭。” 林栩洗好碗上楼时,慕莘刚跟墨琅通过电话,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啃着杨梅。 林栩看她换上了睡衣,已经洗过澡,正向浴室走,慕莘忽然转过头来叫住他,“林总。” “怎么?” “墨琅那事,你知道吧?” 林栩眉头微微一皱,很快松开,“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栩能说自己一早就知道么?贺莹回来时,自己刚好在机场见到过。 林栩扯下眼镜,搭在沙发屏上,“刚刚不是佳黎?” “是墨琅,”她道,一边拿过林栩的眼镜把玩,往自己眼前戴,“佳黎搬了新家,不让他看孩子,找贺莹骗她把行李搬进墨琅家里……墨琅受不了了,找我帮忙劝劝。” “你怎么看?”林栩问。 他对墨琅的事不感兴趣,他和萧洺早提醒过他,该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别闹到最后谁也不好看,和佳黎同床共枕这么些年,他比谁都了解佳黎,惹毛了她,他这辈子别想好过。 只是他这个小舅舅,胆子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看什么看?现在是佳黎还忙,忙过这一阵,墨琅得掉层皮,”她说着,突然想到林潜,从沙发上爬起来,她仰头笑看林栩,“林总,您小舅舅出轨,大哥养情妇,小弟早恋,您?” 林太太这思想可不行,林栩面色一僵,他果断放弃洗完澡加班的想法,决定好好跟林太太说道说道。 慕莘眼看着他不疾不徐但看起来有点气势汹汹地绕过沙发坐到面前,不觉有些好笑,“我随口说说,你随便听听。” “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省得林太太胡思乱想。” 慕莘郑重其事地点头,“嗯,林总说。” “林太太认为这是遗传么?” “我真的就是随口说说,你这么问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沉默一下,看他并不打算终止话题,“姑且是吧。” “问题是祖上没有出现过劈腿的情况,”他道,觉得这论点太单薄,又来了个论据强调一下,“起码据我所知,以上三代都是从一而终的情种。” 林栩这张俊朗温和的脸配上阴狠毒辣的心思,完了之后还说出“从一而终的情种”,这反差让慕莘不由得嘴角上扬。 她配合地点头,“那就……人以群分?” “更不合理。” “嗯?” “你怎么解释萧洺?” “可以,这个反证很有力度,”慕莘道,紧接着话锋突转,“林总说这么多,是想证明什么?” 林栩抿唇,给她一个自己慢慢领悟的眼神。 “你这眼镜这么重,一天天架着不累么?” “很重吗?” “不重吗?”她道,“我戴着,似乎也不错?” 林栩起身,“林太太似乎还欠我三副眼镜。” “林总又不缺,这么耿耿于怀做什么?” “不缺,也不浪费。” “你满柜子眼镜作摆设,还不浪费?” “存钱跟花钱,是两回事,林太太不觉得么?” 慕莘:“……” 100.过分幼稚 慕莘一早去童家探望过童利和童年,两个人的状态都不好。 童谣上任,是童利逼童年接班的手段,即便后来发生的事情跟两个人没有分毫干系,作为父亲和兄长,内疚和自责必不可少。 她原本准备去段氏一趟,但半路上林栩打电话来说,他已经在机场等她。 “几点的航班?” “十点半。” 慕莘松一口气,找到合适的借口,“来不及了,我现在在段家,要回家收拾衣服,再去北站,一个半小时肯定不够。” “行李我已经替林太太收拾好,林太太只管来。” 慕莘:“你怎么这样?” “路上小心,”林栩看了眼人流,“地址发我,让霍习去接你。” “u盘呢?” “都给你带着了。” “我自己过去。” “我等你。” 慕莘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瑞士,她记得小时候陪老太太来这里见一个朋友时来过,那会儿老太太特别忙,由老太太朋友家的一个孩子带她到处游玩,那孩子是个混血,但是长相偏白人,作为一个黄种人,慕莘辨识白人的能力特别低,她总觉得那些人长得都一个样,她当时就认错了闹了个乌龙。 在酒店安顿一晚,第二天一早慕莘就跟着林栩前去市中心拜访林栩的朋友。 看到满柜子牌都没拆的定制,慕莘道:“林栩,你就是钱多。” 林栩已经穿好衣服,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外套,还搭了一件黑色毛呢长外套。 这是慕莘第一次见林栩穿冬装,相较西装身形显得更加挺拔,配上他那副黑框眼镜,看向慕莘时微微低眉,五官更加立体。 林栩递给她一条领带,“林太太,试试你的手艺。” 慕莘愣了一会儿,还沉浸关于林栩各种乱七八糟的幻想中,机械地接过领带,踮脚,套在他的脖子上,“林总要是我大学教授,我年年考第一。” 大清早听见林太太这样夸自己,林栩心情极好,虚荣心膨胀,“如果我是林太太大学教授,是不是就没有禹总什么事了?” 慕莘收回脚跟,在地上站稳,“那可不一定。” “怎么说?” 慕莘抬眼,勾唇,“不怒自威,霸气侧漏。” 林栩大有自掘坟墓的悔恨感,“林太太喜欢这款?” “对,”她斩钉截铁,见林栩渐渐阴沉的神色,笑说:“至少那个时候是,林总看看,这不是没修成正果吗?现在您机会大些。” 闻言,林栩感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他目光落在她捏着领带的手上,“别光动嘴皮子,手也动动。” 她其实是忘了怎么系。 慕莘顿一下,撒了手,“你自己来。” 原本以为是个美术展,但其实是个时装秀,慕莘跟林栩被主办方邀请到后台,有幸看见一群貌美肤白大长腿的模特正在上妆。 服装设计师是个法国人,他跟林栩说的第一句话是法语,林栩接了两句,那人看了慕莘一眼,绽开会意的笑,改用英语:“小姐真美。” 嘴真甜。慕莘想,一面微笑道谢,“谢谢,我是慕莘,幸会。” “沃里,”他向慕莘伸出手,“幸会。” 慕莘愣一下才知晓他要做什么,她出国似乎没有见到过还保留这个礼节的外国人。 她伸出手,沃里正俯身要吻她的手背,林栩将慕莘的手压回原处,噙着看似温和实则读不出感情的笑意说:“她是我太太。” “原来是太太,失敬失敬,”沃里道,“栩,你没告诉我你结婚的事,不够义气。” “嗯?阿铖说你在闭关修炼。” “还不是为了今晚压轴的作品,”沃里说着,突然凑到慕莘跟前,低声说:“太太,我猜你们没有办婚礼。” 慕莘笑着摇头,“没有。”能猜得这么胸有成竹,可见与林栩交情不浅。 “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找我设计婚纱,准保你是最漂亮的新娘。” “真的吗?谢谢。”慕莘看了一眼林栩,他也正看着两个人窃窃私语,慕莘唇角微扬。 一整个时装秀都是沃里负责,他没说几句话就被一个助理叫走,林栩领着慕莘到展厅的花园里透气,等正式开场再进会场。 “想不到林总还会说法语。”慕莘将挽着他的手收进口袋里,放慢脚步。 “会一点,交朋友用。” “沃里?” “对,”他道,将人轻轻揽进怀里,低头,“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慕莘向后靠,将半身重量放在他的手臂上,“他说要给我设计婚纱。” 林栩勾唇笑笑,左手抬了抬眼镜,“老三康复,我们办婚礼?” “最近段蓁给我打电话,林御活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好消息,”林栩道,“沃里的婚纱,恐怕更适合走台。” 慕莘笑,“那不美吗?” “一米六和一米八,差别还是有的,设计的美感不好把握,林太太认为呢?” “四舍五入,我一米七。” “是吗?我以为林太太一米五。” “不对啊,林栩,”她抬头看向他,话锋突转,“之前说的是林御醒来就离婚。” “嗯……”林栩若有所思地沉吟一会,“财产方面早就签过协议,孩子也不存在抚养权的纠纷,林太太想离,应该容易。” 慕莘:“……” 时装秀十分钟后正式开始,沃里终于可以歇会儿,他亲自领着两人坐到贵宾席。 林栩说,沃里这人,自由胜过一切,他行事风格极其散漫,像这样的时装展,他每年都叫嚣着要办几次,但是几年才办一次。 散漫归散漫,但是看得出来,这秀上的每一份设计都是慕莘见所未见的,有着浓厚的个人风格,各种元素的冲撞交织让人过目不忘。 “莘,来了,下一个出场的模特,”沃里倾身向前,越过林栩跟她说话,“虽然这个模特儿不怎么闻名,但是,我很看好她的气质。” 慕莘点头,却见一个身材高挑的模特踩着精致的花毯走出来,她骨架比其它模特要稍大一点,穿黑色的小礼服,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那腿上特地撒了荧光,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惹人注目,她腰肢极细,礼服有刚好收腰,将她惊人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左肩膀处,沃里给小礼服安排了多余的花团装饰,但在整理效果上并不多余,花团中间的抽丝在模特身前身后飘飘悠悠,赚足眼球。 当然,这并不是沃里说的气质好,这位模特的气质体现在脸上,欧洲人有着黄种人的皮肤,五官立体,棱角分明,眼眸深邃,鼻梁高悬,她紧抿唇瓣走来,慕莘的角度刚好看见她深蓝色的眸子,那目光冷静凌厉…… 林栩从卫生间出来,慕莘正在看跟报刊亭买来的杂志,上面是一些潮流的造型。 见林栩出来,慕莘放下书,“林总,我觉得,我可以试试短发。” “哦?” “今天沃里先生说气质很不错的那个模特,我喜欢她的发型,而且我没尝试过短发,想试试。” “哦。” 林栩看她一脸期待,本无意跟她对着干,但奈何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林太太上次似乎拒绝了我的提议。” 慕莘将杂志摊在他面前,“林总自己看,你说的那么不真诚,拿什么跟人家的效果比?” 林栩上刀,“这是一米八的效果,林太太。” 慕莘自尊心受挫,她收回杂志,退后一步挪回角落,“我不该跟你分享。” “别急着生气,”林栩不慌不忙地戴上眼镜,“刚刚只是做一个可能的假设,或许效果更好,也说不定。” 慕莘不回话,顾自翻着杂志,她发现林栩这人,不该流氓时流氓,不该官方时官方,而且毫无规律可循。 林栩见她铁了心不继续交谈,起身去书房处理公务。 等林栩从书房出来,慕莘已经上床睡觉,他拿过她手里的杂志,见上面两个发型打了圈,他就着灯光仔细斟酌,给其中一个发型打了个勾,顺手留几个字。 慕莘醒来时,身边多了个庞然大物,她顿时清醒,想起昨天晚上林栩一本正经跟自己抬杠的模样,心里气愤更甚,她坐起身,床垫震了震,掀开被子下床,林栩半个身子在被子外面,她瞥一眼他听到动静微蹙的眉头,拖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越发响亮。 她洗漱过后,画个淡妆,换下睡衣,这才发现自己没有事做,找到被林栩放在床头那本她昨天晚上读到一半的杂志,一眼看见上面不属于自己的字迹:这款林太太驾驭起来,大概会有一米八的气场。 人比人,气死人。 这家伙不仅会说法语,还写得一手好字。 会赚钱、会做饭、还会带孩子。 关键是还长得帅。 她吃得了苦,受得了罪,而且有一颗超越的心,生活是怎么折磨他的?能不能也给她来一套相同系列? “林太太今早过分幼稚。” 慕莘按照杂志给的联系方式预约做头发的时间,一面自动忽略他的总评,“今天下午你和谁吃饭,我能不去吗?” 林栩抬手捋了捋慕莘扎成一把的卷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林太太尽管去打扮自己。” 101.她此生的最珍贵 林栩午觉过后就出门了,临走前礼貌性地问慕莘是否要他送她去发廊,慕莘想了想,还是矫情一下,“林总工作忙,就不要为这种事情劳神了。” “注意手机电量,有事联系。”林栩一面戴上眼镜,说。 慕莘点头,看着他走出门,转身去衣帽间,收拾一番,叫车出门,发廊位置不远,装修算不上豪华,但却别具一格。 发廊服务安排十分周到,专业素养也颇高,慕莘才到,便有专人引入包间,在软椅上坐定。 室内温暖干净,满室的盆栽散发微醺的馨香,让人心旷神怡。 不多久,走进来一个穿着运动装的瘦高小伙,他径直走向慕莘,将她面前的平板点开,用英语说:“小姐,请问是这个发型吗?” “对。” 小伙点头表示明白,顺手抄起工具架上的梳子,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您的发质和发型很不错,很显气质。” 慕莘微微一笑,“是吗?什么气质?” 小伙作思考状,半晌,晃着食指恍然大悟,“一种有内涵又干净的气质。” 慕莘不由地嘴角弧度更大,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我的英文不是很好,也许表达不太准确,但是,我喜欢小姐的气质。” “谢谢。” “其实,比起齐肩短发,我更擅长及腰长发的造型,像小姐这样的头发,剪掉有点可惜。” 慕莘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头发,质地柔软,触感冰凉。 这一头黑发,她留了有三年。那时候,段氏处在上升期,除了林氏虎视眈眈,还有其它原本实力相当的同行,为了方便管理头发,她剪了短发。 只是一段时间过后,她发现短发只有在吹干时候有优势,其他时候,比长发要累赘得多。 思绪游移到段氏和林氏,她又免不了想起自己和林栩,那天他说让她剪个短发时,表情诚恳而认真,难辨真伪。 她唇角微微上扬,“我很喜欢这个发型。” 林栩的电话来得很及时。 历时四个小时,慕莘做好头发,刚要不吝口舌赞扬小伙几句,兜里陌生的电话铃响起,她接起,林栩说:“老爷子打电话来说,烜如发烧住院了。” 慕莘还来不及好好欣赏新鲜出炉的发型,原本愉悦的心情顷刻间被担忧取代,她起身,匆匆跟小伙告别,林栩已经在机场等待。 “什么原因发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什么情况?” 林栩目光落在她的新发型上,愣了两秒,移开视线,此时也无心评价,“登机再说。” 华宁第一医院儿科专护病房,烜如正瘪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墨吟。 “爸爸马上就来,烜烜不担心,”墨吟不敢碰她插了针管的手背,握着她稚嫩得好像一掰就断的手腕,“现在哪里难受,跟奶奶说。” “没有哪里难受,”烜如的声音越来越低,说着便多了分哭腔,“奶奶,爸爸是不是不疼我了?陈元叔叔说,他带那个女人去出差了。” “怎么会?”墨吟连忙安慰说,“爸爸带小妈出差,是工作需要,不是不要烜烜,他要是敢不疼烜烜,奶奶就不疼他。” 烜如破涕为笑,“那就这么说定啦,奶奶不准反悔。” 墨吟点头,“一言为定。” 林栩和慕莘到时,墨吟趴在烜如身边睡得正鼾,一边的专护给她披上一条薄毯,“孩子睡不踏实,老人家也睡不踏实。” 慕莘眉头微蹙,和林栩对视一眼,林栩看一眼刚换上的吊瓶,问专护:“今晚还有几瓶?” 专护抬眼看向墙上的壁钟,时针指向四点,“这是今晚最后一瓶了,挂完看情况,不行得改比例。” “那你先去休息吧。”林栩道。 专护为难道:“这怎么行?” “日薪不少。” 闻言,专护松一口气,“行,那先生,这瓶挂完,您打我电话。” 林栩点头。 专护蹑手蹑脚出门,林栩略有些疲意地揉揉太阳穴,走到慕莘身边,左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慕莘仰头看他,对视一眼,轻轻低下头,凝视烜如均匀的呼吸带着胸腔的起伏。 “你去睡会儿吧?”她轻声道。 “现在还晕吗?”他反问。 “晕归晕,我在飞机上睡饱了,”她道,“你去休息会儿,明早肯定得你照顾她。” 林栩抿唇,慕莘轻声问:“我想今天告诉她我是她的妈妈,会不会不妥?” 话音刚落,慕莘就听到林栩的回复,“也许,病会好得快一些。” 慕莘轻轻握着烜如的手,掌心属于孩童的柔软霎时间填满她的内心,她望着烜如的脸,她的脸也带着孩童的干净和天真,让她瞬间忆起曾经在自己臂弯里熟睡的孩子,那时候的烜如还没有一个月大,但是从她的肚子里钻出来,成了和她一样活生生的个体。 她在成长,从爬到走,到跑,再到跳,到咿呀学语,到走进幼儿园……现在睡在她面前的,是她此生最大的意外,也是她此生的最珍贵。 嘴角上扬,她一手撑着脑袋,细细打量烜如。正如林栩所说,烜如长得没一点像她,无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无一不是林栩的翻版,兴许,长大以后会更像她一点? 林栩睡眠浅,烜如才翻了个身子,嗯哼一声,他便张开眼睛,看向慕莘,她正在给烜如盖被子。 墨吟怕她睡觉时候压着输液管,一向是坐在她的左手边,右手边忽然有了动静,烜如敏感地转身回来,嘴里喊着“爸爸”。 这一喊,喊醒了墨吟。 见是林栩两人,墨吟放下毯,“什么时候到的?” “四点。” “事情办完了吗?” 林栩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墨吟抬手,将手背放在烜如额头上,笑说:“像是退了,我喊一声来看看。” 说着,墨吟起身,林栩抬眼看壁钟,“妈,你等下回家休息吧,这边我们看着。” “行,”墨吟道,“你大哥回来给玥如过生日,今天会到。” “大嫂也来?” 墨吟眉眼微低,“回头说,刚好老爷子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好。”林栩回应,一面走到床边,手法娴熟地取下烜如手背的输液管。 慕莘看着,“不让护士来弄吗?” “等下应该还要挂,针就先不取了,”他道,看向烜如,“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目光瞥过一边的慕莘,烜如很想说:心里不舒服。 “没有,”烜如回答,“爸爸,你这次是去瑞士出差吗?” “对。” “我听奶奶说,那边很冷是不是?” “对。” “比这儿还冷吗?” “比这儿冷。” 烜如还想要问些什么,门口传来敲门声,慕莘道一声“请进”,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老医生走进来,笑脸盈盈地问:“我听奶奶说,烧退了不少,体温量过了吗?” “还没,”林栩说着,从床头边几的抽屉里取出一支小巧的体温计,倾身向前,“烜烜,抬手。” 烜如配合地抬起手臂,体温计在腋下轻轻滴一声,林栩取出,看一眼后递给医生,“还有一点。” “比昨天好太多了,昨天送来时三十九度还多,我等下换一下吊瓶,孩子的饮食还是注意一下,清淡些,”老医生说着,想起昨天烜如没有胃口吃完饭一事,又道:“孩子昨天没吃多少晚饭,现在醒了,可以吃点东西。” “好。”林栩道。 林栩和烜如的相处方式,不免让慕莘产生了局外人的尴尬,老医生推开门离开,她仓皇起身,“我去买早餐吧,烜烜想吃什么?” 烜如有几分不适,这个女人心情好的时候跟幼儿园老师一样喊自己“烜如”,生气发怒的时候就连名带姓喊“林烜如”,现在突然喊自己“烜烜”,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医院食堂第二个窗口的套餐,每种要一份。”烜如认真地说。 慕莘脸色僵了僵,林栩道:“一碗清粥,一碟青菜,加一个水煮蛋就好。”顿一下,他又道,“自己先吃好早饭,别饿着,我跟女儿说说话。” 慕莘连忙应下,抓起包快步出了病房。 门才关上,林栩听到烜如酸溜溜的控诉,“爸爸,你怕小妈饿着,就不怕我饿着吗?” 林栩笑,“爸爸有话跟你说。” 退了烧,又见到快一个月没见面的父亲,烜如的精神状态不可谓不好,也就有了吃醋和抬杠的力气,“可是我饿,你也看见了,我刚刚点了很多早餐。” “你不是在为难妈妈吗?”林栩直言不讳。 烜如也不示弱,“好啦,一个蜜月,一次出差,你已经开始为了小妈责怪我了。” 林栩抬了抬镜腿,“烜如,她不是小妈。” “我不会喊她妈妈的。” “烜如,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烜如的呼吸骤然停滞,神情没有半分变动,对于一个从小没有母亲陪在身边的孩子来说,“亲生母亲”四个字的震撼力可想而知。 林栩盯了烜如半晌,她才皱着眉头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说不定,你是想我对她好一点,撒谎骗我。” 女儿这脑回路,跟她妈妈一样与众不同,林栩想。 “爸爸没有骗你。” 102.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不是这几天才知道她是我妈妈的吧?”烜如撑着手臂坐起身,抢在林栩出手帮忙前抓住枕头,树立在床头,身子往后一挪,轻靠。 “不是,爸爸一直知道。” “哦,”烜如故作冷淡,这真是个令她不知所措的消息,“她知道我是她的女儿吗?” “爸爸的错,一直没有告诉妈妈,”他回答,望着烜如渐渐下垂的眼皮,怕自己表达得不够充分,补充说:“妈妈找了你很多年。” “以前,不是她丢掉我的吗?又找我做什么?” 林栩神色生出几分微澜,烜如注意到,心下不禁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答案,竟然让自己这个几乎无所不知的父亲沉吟不语? “奶奶说,大人的世界很复杂,至少比小孩子的世界要复杂,爸爸,奶奶说的对吗?” 林栩有种烜如正要套路自己的预感,但又觉得在这个时候是不太可能的,他点头,“对。” “等我以后长大了,你再告诉我吧?” 林栩松一口气,“好。” “爸爸,你和妈妈结婚以后,我在她面前的表现,好像很糟,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林栩笑,一边替她梳平头发,“妈妈跟爸爸一样爱你,不管你多么调皮捣蛋,妈妈都不会不喜欢你。” 林栩话音刚落,慕莘满载而归,推门而入。 林栩猜到她肯定得惯着烜如的性子,买下第二窗口的全部套餐,他起身,接过她递过来的餐盒,“下次我去买。” 慕莘轻笑,“不吃的可以分给别人,又不是要扔掉。” 看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林栩问:“不嫌重?” 慕莘意有所指,“你说呢?” 林栩没有接话,慕莘拉住他的袖口,正欲开口,林栩夺过她右手边的餐袋,“我出去吃。” 慕莘看一眼摆弄餐盒挑选早餐的烜如,抬眼对上林栩的目光,“谢谢,给我半个小时。” “东郊小镇的项目,宣传部找了洛沁子作代言,要我亲自去谈。” “洛沁子?”慕莘重复一声,“她最近是很火,可也用不着你一个大boss出马吧?” 林太太的关注点似乎同从前不太一样了,林栩心底生出几分愉悦,略低头,轻声说:“放心,只谈公事。” 闻言,慕莘秒懂,“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听成这个意思。” “我可以解释。” “我不想听。” “你这是欲加之罪。” “这可不是罪,”林栩笑得有些放肆,“这是情话。” 慕莘没了奈何,无言以对。 “你要是去上班,还是到店里吃吧。” “路上吃。” “路上小心。”慕莘道。 林栩笑,低头,唇瓣落在她眉边,慕莘吓一跳,连忙看向烜如,可谁知,烜如此刻正眼眸幽深目光不解地盯着两人。 下一秒,烜如冷静地移开视线。 慕莘顿时又羞又气,“孩子还在,你干什么?” 林栩正经八百地抬了抬眼镜,“提醒她一下,要爱屋及乌,对你客气点。” 慕莘:“……” 不等她再质问些什么,林栩已经转身,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慕莘才走进房间,关上门。 烜如眼里是满桌子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小菜,嘴里还嚼着最爱的烤肉卷,口齿不清地叹气说:“食堂做的不如爸爸做的好吃。” “等爸爸下班,让爸爸给你做。”慕莘绞尽脑汁也只想到这样一句回复,心里想着:等林栩下班,她要好好向他求教一番,最起码要抓住女儿的胃。 “爸爸书房里有一个文件,有一次我睡不着去书房找爸爸,看到上面有你的照片,陈元叔叔跟我说,你是爸爸的竞争对手。” “是吗?” “对,你怎么会是我妈妈,你明明就在华宁,跟我在一个城市,为什么就找不到我?林栩的女儿,存在感不应该很强吗?你都没有注意到吗?” 慕莘笑,“在一个城市是没错,可你是在英国出生的呀,我肯定先从英国开始找。全华宁都知道你爸爸有个宝贝女儿,我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可就像你陈元叔叔说的,妈妈和爸爸是竞争对手,妈妈很难想象竞争对手的女儿是自己的孩子。” “哦……”烜如道,“你现在怎么知道我是你的孩子的?” 慕莘语塞,只听烜如一声失望的叹息,“我刚刚问爸爸,妈妈为什么抛弃我,他跟你一个表情,算了,这个问题,也以后告诉我吧。对了,我要跟你说清楚,我也不是经常不写英语作业,也不是很喜欢调皮捣蛋,舅公舅婆、萧洺叔叔、骆一阿姨还有苏铖叔叔,他们都夸我聪明来着,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慕莘没有想到烜如敏感脆弱至此,像是有什么瞬间刺痛她的心脏,眼泪猛然溢出眼眶,她将烜如拥进怀里,“不会,烜烜不会给妈妈丢脸,妈妈也不会让烜烜失望。” “能和我爸爸做竞争对手,多少你也算是一个厉害的人,我就勉强原谅你啦。” 慕莘破涕为笑,重重亲吻她的眉心,“谢谢烜烜,妈妈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林栩才出门不久,他和洛沁子进出酒店餐厅的新闻就已经满天飞,慕莘稍微看了下,无非是一些让人想入非非的模棱两可的报道。 除了抓拍角度十分刁钻,值得表扬以外,没有任何让人欣赏的地方,连文案都千篇一律,当初在禹后那儿她可见多了。 慕莘果断删除推送,点开浏览器,输入“林栩”,正要按回车,又忽然停手,搜他做什么?左思右想纠结半天,慕莘关闭页面。 林栩下班后,开车来医院接两个人回老宅吃饭。 到林家老宅,该到的人没到齐,老爷子坐在窗台边的榻上顾自下着棋,何莞坐在沙发上陪玥如看书,见林栩和慕莘带着烜如进门,连忙起身,“你们来了?” 烜如拉着林栩的手走向老爷子,林栩没有致意的机会,倒是慕莘怕她尴尬,礼貌性地回以微笑,然后走向老爷子,“爷爷。” 老爷子把烜如抱在怀里,看向慕莘,“你这声爷爷,比起过去可动听多了。” 慕莘抿唇,不由地看向林栩,林栩笑着将她揽到身边,“也就在爷爷这儿嘴甜些。” 老爷子瞥了林栩一眼,低头跟烜如一起看向棋局,“这棋子,黑白分明,做人啊,也要是非分明,自己的女儿,怎么着都是女儿,那要是某些图谋不轨的混账,该恨,还得恨,烜烜,你说是不是?” 林栩一听就知道老爷子在教训自己,“爷爷,您不是已经教训过了吗?” “我是看你沾沾自喜还贪得无厌,多嘴一句提点一下,省得以后赔了孙媳妇又折了宝贝重孙。” 林栩说不过老爷子,便转移话题,“大哥没来?” “和你妈去医院看老三了,”老爷子说,“医院那边下午来了消息,说是有苏醒的迹象,把你妈高兴坏了。” “您老人家不去看看?” “看?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他有点动静我就坐两个小时车往医院跑?要看,等他痊愈了,自己回来看我!”老爷子气愤地说。 林栩没回话,烜如和老爷子下棋下得认真,慕莘本想拉着他离开,林栩带她进了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盒杨梅,放在她面前。 慕莘咽了咽口水,笑得一双眼睛弯成半月,脸颊渐红,“这么体贴?” 林栩勾唇,颇为得意,“一向如此。” 慕莘打开盒子,林栩替她开了水龙头,她洗了手,捏一颗进嘴里,久违的酸味和甜味交织的刺激让她十分满足,心情愈发愉快,捏一颗递到林栩嘴边,“不酸。” 林栩道:“林太太应该清楚自己对酸的定义和我不太一样。” 慕莘笑,抬了抬手,“真的,不信你咬一点试试。” 林栩一手插兜靠在吧台边上,低眼看了两秒钟她送上来的杨梅,抬起右手,朝她勾了勾。 “干嘛?” 林栩笑意未变,扣住尚未靠近的人的脑袋,俯身吻住。 慕莘眼皮微张,一时间心跳不稳,走神时,林栩的舌已经闯入口中,一股刺激的酸涩在他舌尖蔓延,他皱了皱眉头,轻咬她的唇瓣以作惩罚,“还好没试。” 慕莘此刻心跳不断加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匆匆忙忙别开视线,将原本要给他吃的杨梅塞进自己的嘴里,不和他相对而立,转而靠在吧台上。 “小心牙。”见她全神贯注地啃杨梅,无意交谈,林栩扔下一句话,向外走。 慕莘快他一步,将他面前厨房的半扇门拉上,“林栩。” “怎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 厨房拉门的动静像是扎在何莞心上的针,猛地一下,各种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面翻腾,她起身,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走向厨房。 在她到达之时,林栩刚好拉上另一边的门。 他又习惯性地抬了抬眼镜,“林太太觉得呢?” 慕莘很想抄起身边的刀子架他脖子上,“我不知道。” 林栩笑,“忘记跟林太太说一声了,林太太的新发型,很好看。” “林栩,你别转移话题。” 林栩朝她走进一步,两个人相连的影子映在门板上。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林栩慢条斯理地点开音频文件,“林太太仔细听。” “喜欢我?” “嗯嗯。” “多喜欢?” “我想嫁给你。” “是吗?” “是呀。” “有多想?” “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哦?” “你不乐意?” “乐意……只是有点难。” “难什么?” “难在我是林栩。” 静默几秒之后—— “你不喜欢我?” 又是半晌静默—— “你不喜欢我?” “喜欢。” “那你不爱我?” “不好说。” “你不爱我。” “爱。” “那你娶我吗?” “娶。” “我好困……” “睡吧。” 音频里林栩的声音稳重里带着宠溺,而自己声音软糯,语气娇纵,俨然是出国前发生的事。 慕莘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她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栩。 林栩收了手机,“这个回答,林太太满意么?” 慕莘抬手,低头,“让我缓缓,林栩……你一个音频留了这么多年?” 林栩挑眉,“这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真是——”慕莘哭笑不得。 “看起来挺满意,是不是要给点什么奖励?” “你?” “今晚是否……” “谁说我满意了?” 103.穿我的 “那要怎样才满意?”林栩问,口气颇为认真。 慕莘别开视线,一时间也说不出哪里不满意。 要照林栩之前在英国蜜月的说法,她是禹后心里的人,又是他大哥林潜的娃娃亲对象,他盯上她,完全是出于猎奇心理和征服的快感。 可照现在的说法,慕莘就有点反应不过来,林栩要是对自己有意思,那也太可怕了吧? 除却连子翛聚会他耍流氓那次,她实在是没理由怀疑她对自己有其他情感。 这男人,藏得有点深。 不,是深不可测。 “林总怎么解释叶小姐的事?”慕莘问,仰头看他。 林栩微微皱眉,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叶尔,半晌,他嘴角扯了扯,“寂寞了。” “你身边又不是没有女人,”慕莘道,“缺她一个?” “精神和肉体,能一样么,林太太?”话才出口,看着慕莘胸口的起伏和瞬间暗下去的脸色,林栩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这大概是她认识林栩以来林栩最口不择言的一次了,慕莘想着,虽然他的神色看不出半分紧张。一次性承认两桩罪行,如果他在乎自己的话,心里多少是有些慌张和懊悔的吧? 两人对视着,慕莘一言不发,眼神还带点挑衅意味。 “我可以解释。” 慕莘偏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是婚前。” “是吗?” “不信?” “凭什么信?”慕莘反问,抬手替他整理领带,一面说:“这两者的瘾,可都不好戒,林总应该比我清楚?” 清楚个屁!林栩太阳穴突突地疼,“怎样才能让林太太相信?” 未等慕莘回答,门口传来玥如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门板。 “妈妈,你在这里做什么?” “妈妈倒水喝。” 慕莘眉头一皱,视线从门板移至林栩的脸上,她勾唇笑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险些忘了,这还有个何小姐。” 言罢,她抬手拨门,门才开了半尺不到,慕莘看见何莞牵着玥如站在门口,冲她微笑——那笑里,看得出有几分失落。 慕莘不由想到,除却何莞使坏害顾翎流产一事,何莞也是个可怜人。 不论她和林潜相恋之时有多么幸福,现在在林家,她确是一个极其尴尬的存在。 林潜有正宫太太,人家漂亮知性,身体健康,家庭幸福,何莞算什么? 至于林栩,要说相信她和林栩有些什么,倒不如相信叶尔和林栩有些什么,她可是给他大哥生过一个孩子,林栩再混也不至于吃大哥的窝边草吧? 等等,也不是没有可能,自己不就…… 慕莘才走出一步,就被人箍住腰,强行拉回去,后背撞上林栩胸口,结实得都不带震颤的。 她侧过头,有些恼,音量也不自觉放大,“有人在,你干什么?” 林栩低头,“你欠我一个答案。”见她一脸困惑,林栩低声解释道:“林太太,我爱你,你听到了,是不是该给个回应?” 何莞的角度,只能看到慕莘的侧脸和林栩的鼻尖,还有林栩手腕上闪闪发光的手表和钻戒,她不敢拉开门一探究竟,那亮光炫目得她心痛加剧,有些疼痛真的能让人窒息的。 我爱你。 慕莘有些怔,这话在她耳边挠痒,在她脑海打转,然后钻进心口,刺激得心口一阵微颤。 半晌,林栩耳边传来慕莘的声音,随即有一只手伸到眼前,替他推了推眼镜,“看你表现。” 林栩低声轻笑,松了手,拨开门,跟在慕莘身后走出厨房。 两人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墨吟和林潜就回来了据林潜说,太太陆织回娘家去看老人家,要过两天过来。 说实话,慕莘现在看到林潜,还会有几分尴尬,毕竟两人曾经有过婚约关系,最后自己嫁给人家弟弟。 看到林栩娶了大哥娃娃亲对象却坦坦荡荡,甚至还一脸满足地在大哥面前搂搂腰、说悄悄话、喂水果、秀女儿,慕莘觉得很不可思议。 墨吟和何莞去了厨房帮忙,老爷子见林潜来了,让玥如跟烜如下棋,走到沙发主位坐下,搭着拐杖,气氛一下子庄严肃穆起来。 “老大,你上次说,什么时候回来?” 林潜坐在老爷子左手边,常年的户外训练让他皮肤有些黑,但是棱角分明,有着军人特有的男子气概,他不急不慢地回答:“上面让我再带一届。” 闻言,老爷子抬手,拐杖重重落在地上,“咚咚”两声,别看老爷子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这力道也是吓得慕莘心口一震。 “再带一届?谁说的?你爸说的?林潜!你给我告诉林安平,我老头子还没死,没到他替你做决定的时候!七八岁进军营,三十年回家几次?怎么,老婆孩子都不要了?想老死英国?” 老爷子的训斥说来就来,慕莘还从来没有见过老爷子这样发脾气,心中莫名紧张起来,连呼吸都自觉地放慢。 倒是林栩,噙着笑意给慕莘递了一口火龙果,慢悠悠插嘴说:“要我说,阿潜,你回来带兵也是一样的。” 老爷子和林潜的目光齐齐落在林栩递到慕莘嘴边的那块火龙果上,看得慕莘双颊爆红,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林栩抬了抬果肉,慕莘赶紧从他手里夺过果签。 这老二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什么场合都敢秀,那破眼镜戴了不如没戴。老爷子冷着脸,恨不能上去给林栩两棍子。 “回来,最近也得到长沙去,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多回家几次。”林潜答。 玥如平时练的都是舞蹈和乐器类,下棋这方面着实比不上天天找人battle的烜如,三两下败下阵来,烜如觉得没意思,没多久跑过来,钻进慕莘怀里,玥如也钻进林潜的怀里喊了声“爸爸”。 “我好饿。” “要不要吃点蛋糕垫垫肚子?”慕莘话音刚落,烜如一口吞掉林栩递到慕莘嘴边的水果。 烜如坐在慕莘的腿上,晃荡两条腿,“我失宠了。” 慕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都哪里学来的这些?” 烜如叹气,脚在林栩腿上蹭了蹭,“爸爸,把你领带给我一下。” “嗯?”林栩挤出一声鼻音,已经抬手去解领带,递给烜如。 烜如接过领带,转头套在慕莘的脖子上,问慕莘:“为什么只有男人戴领带,女人都不戴?” 这真是个好问题,慕莘想,她怎么知道为什么只有男人戴领带,女人不戴? “好像没有规定只有男人可以戴,看个人喜好,烜如要是想戴,应该也会很好看。” 烜如“哦”一声,一边说一边动手操作:“我看爸爸一般都是这样绕两圈,然后留一个孔,把这个从上面穿下去。” 慕莘低头看一眼,“似乎不太成功。” 烜如将领带扯下来,又重新系上。 “苏司令明年长沙新兵的训练,现在训练基地转到华宁,他不是一直很看好你么?你申请调过来,应该容易些。” “哦?训练已经开始了吗?” “训练基地是段氏的项目,现在在建,预计年底竣工。” “那我现在申请调回,岂不是要做一段时间无业游民了?” “又不缺钱,闲散一阵子,不行么?” “你闲得下来?” 林栩看了一眼身边认真捣鼓领带的母女,“我又不止养这两个。” 他手底下两家公司的员工等着吃饭呢。 饭桌上,老爷子坐主位,墨吟坐左手边,林潜坐右手边,烜如挨着墨吟和慕莘做,林栩坐在最边上,玥如挨着林潜坐,何莞坐最远处。 烜如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墨吟又做了一桌子她喜欢的菜,她拿起筷子,嘴就没有停过。 倒是玥如那边,吃得安安静静,偶尔还给何莞和林潜夹两个菜。 老爷子吃了几口,放下筷子,“老三那边怎么样?” 墨吟心情异常好,“蓁蓁把他照顾得很好,她说最近每隔一两个小时手就会动一下,医生说很有醒过来的希望。半年没有唠叨他,我心里空落落的,要是能骂他几句,肯定会舒服些。” 老爷子没回话,看向林栩,“学校那边?” “说把课补齐就行。” 老爷子没提到段蓁和段苒来林家的事,当初签字的是段苒,段家又让段蓁自己负责,这其中关系着实有点乱。 但依慕莘看来,老爷子估计看好段苒多一点。 这顿饭如林家的每一餐饭一样,安静地结束。慕莘被烜如领进她的房间,林栩和林潜被墨吟和老爷子叫去商量事情。 等几人出来时,烜如已经睡着,慕莘顾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用烜如书房的电脑看那些她随身携带的u盘。 “她睡了。” 林栩走到床边,给烜如盖好被子,又看一眼空调的温度,拿起遥控器,将温度调高,“回去会把她闹醒,不介意的话,就在老宅将就一晚?” “我没有换洗衣服,你在这里陪着她,我自己回去吧。” 林栩顿了顿,“穿我的。” 林栩从浴室出来,慕莘正穿着他深蓝色的睡衣坐在书房看视频,她将袖口和裤管卷了几道,却仍显得宽大。 林栩揉了揉眼睛,走向她,却见她抬头,一脸愤怒地盯着他。 “怎么了?” 慕莘将显示屏转给他看,“林栩,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104.你爱哪个 林栩脑海里猛然略过叶尔的脸,某个设想让他心跳骤停,他抿着唇,疲惫地捏着眉心,“挺晚了,休息吧。” 慕莘不依,她倾身向前,低声问:“林栩,伦敦地下赌场那段,应该没有视频吧?” 林栩被她问得有些无奈,敢情她眼里他有这嗜好? “那天我在国内,没能陪你进产房,”他道,沉默一会儿,见她没有回话,又认真道:“至于你说的那一种,以后慢慢录。” 慕莘心跳骤然加速,视线从显示屏移到他脸上,定定地盯了他两秒,吐出一个字:“滚。” 林栩轻笑出声,俯身,将人从椅子上捞起来,放在腿上,轻轻向后一靠,霸占整张椅子。 他左臂箍着她的腰,“不睡?” 耳边温热的气息让慕莘哭笑不得,她将林栩的脑袋推开,“我再看会儿,你别勾引我,自己睡去。” 林栩一手攀住桌沿,稍稍用力,将椅子拉近书桌,“一起看。” “你都看过了,不能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欣赏完吗?” “我也很久没有欣赏林太太生产时候的模样了。” 闻言,慕莘脚跟在他腿上用力一踩,“林栩,你有病!” “嗯?”林栩愣了两秒,没明白她突然骂人是为什么。 视频传出烜如响亮的哭声,慕莘随之晕厥,林栩猛然意识到什么,他今晚似乎,双商皆低。 慕莘正点出进度条,播放下一个视频,却见两条手臂将自己整个拢紧,林栩的脸近在咫尺,他说:“我想象不到那种疼,抱歉。” 慕莘微怔,眼眸泛起星光,林栩满以为她有些许感动,可半晌她却笑说:“何止是疼,林栩,我都怕你闯进来杀了我。” 煽情不过三秒,林栩皱眉,“那么怕我?” “你自己去照照镜子,那破面具一戴,一字一句要吃人似的,跟你没一点像好吗?对了,那面具还在么?” “扔了。” “该扔。” “孩子都到手了,要那个也没有什么用。” 慕莘:“禽兽。” 林栩勾唇不语。 冬日里,推开窗,冰凉的空气穿透浓浓的夜色,直抵人心。 何莞立在窗前,脑海里掠过今日的种种场景。大概谁都看得到,慕莘戴着林栩的领带,是那么违和。 可她坐在林栩身边,又是那么般配。 在长辈面前,慕莘多吃素菜,可林栩却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她碗里夹荤菜,给她剥虾,给她挑鱼刺,夹走她不吃的韭菜。 这些都是林家饭桌上绝对不允许的,可林栩当着老爷子和墨吟的面做了,当着大哥和她的面做了。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待遇,甚至说,她从未见过哪个男人这样对待爱人。 这样的林栩,值得所有人的爱慕,却不值得别人的付出,无论付出多少,终究要石沉大海。 “妈妈,你哭了?” 何莞回头,玥如站在梯子上,正在取书架上的一本童话书,她指尖拂去眼泪,“有些冷。” “那就不要站在窗户前面啦,”玥如倾身,拉住挂钩,将窗子关上,“妈妈,过几天学校有亲子活动,我想让你和爸爸一起去,可以吗?” 何莞望着孩子天真的笑脸,可问话却是那样小心翼翼,像是有无数根针同时插进心口,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妈妈,不可以的话,也没有关系……” “如果爸爸不忙的话。” 第二天,林栩把烜如交代给墨吟,一早带着慕莘回安景阁换衣服。而后,以环保为由,林栩没让慕莘自己开车上班。 “下班我来接你。” “我去医院。” “嗯。” 近一个月没有回公司,员工对慕莘的归来都表示欣喜万分,慕莘坐在久违的办公室里,等刘汐给自己送进来工作和行程安排。 阳台的玻璃花有日子没浇水,冬天里依然欣欣向荣,生机蓬勃。她走到窗台边,取出角落的漏勺,一点一点给花浇水。 “我以为你要退休了呢,”熟悉的声音传来,刘汐推开门走进来,怀里抱着一碟文件夹,“和林总的蜜月如何?” “嗯?”慕莘笑,“怎么,我才不在这么点时间,你就这么不遵守工作时间了?” “嘁,还不是太想你了么?” “我看你是太想知道我和林栩的情况吧?” “智商在线,”刘汐靠在书桌边上双手环胸,朝她抬抬下巴,“你俩什么情况,能让你这么多天不会来上班?这可是一个月前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全公司都猜测呢,你是不是回家备孕去了。要我说,这两家公司在这放着呢,不生一对,谁承受得了这——” “打住啊,”慕莘靠在窗边,双手插兜,“想到哪里去了,真是,我们就是去英国住了几天酒店,又去瑞士住了几天酒店。” “哟,酒店?什么酒店?” “呵,够了啊,我俩出差去的。” “华宁还找得出比他更迷人的人么……”刘汐故作回味状,“你这话,我可记着呢,说吧,扑了没?” 被她一提醒,慕莘想起自己年初在竞标会上说过的一席话,包括那句“实在不行,公司和人,我都收了”,现在想想,真是羞耻得不行。 人真是不能说大话,看看,林栩把她公司和人都收了。 “你管我扑没扑?出去工作,不然扣你工资!” 刘汐一副懂了的表情,“唔,那就是扑了,说说,林总他……” 话没说完,慕莘已经扑到她面前,扒下她的衣领,上面暧昧的颜色在她眼里摇曳,她惊呼:“刘汐,那男人是谁?” 刘汐连忙抬手遮挡,“你管呢?” 言罢,她转身匆匆出门。 转眼,农历新年扑面而来,天气也开始从冷转寒,原本闹着要趁放假去一趟游乐园的烜烜也不大愿意出门了。 除夕夜,慕莘和林栩在林家吃过饭,三人回安景阁,谁也没想到墨琅会突然来访。 还带了一身酒味来访。 慕莘将烜如哄睡着,下楼时墨琅还在,他抱头坐在沙发上,林栩煮好一碗醒酒汤,正给他端过来。 “慕莘,你劝劝佳黎,让她住手吧,她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别想好过,公司股份归她,孩子归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她可不可以放过我?” 林栩走过来,将水杯递到慕莘手上,在她疑惑的目光下解释说:“糖水。” 慕莘接过水杯,“除了你,她真没爱过什么人。” 顿了一下,她又说:“要我劝她,我会劝她报复得狠一点。” “即便是爱你十天,你负了她,她都会恨不能杀了你,十年青春,两个孩子,墨琅,你心怎么长的?就算是不爱她,也不能说抛弃就抛弃吧?” “是她要离的。” 她冷笑,“怎么,你还想享齐人之福?” “我喝了酒。” “我有鼻子。” “我说的是那天,她拍视频那天,我真的百口莫辩。” “你爱哪个?” 墨琅沉默。 答案显而易见,慕莘心口有些发凉,看看佳黎这些年的枕边人,竟然真的有一颗捂不热的心。 “那你辩什么?”她问。 墨琅一直待到贺莹打来第三个电话才有离开的想法,慕莘抢过手机,让贺莹到安景阁接人。 贺莹磕磕绊绊,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到安景阁来把人接走,贺莹显然不敢直视慕莘,但是慕莘把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大量了一番。 两人离开后,她没有上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墨琅没有喝完的醒酒汤。 有点好笑。墨琅这个固执的情种,是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跟禹后一样。一边深情不渝,一边辜负背叛。 “想什么,这么投入?” 慕莘朝他勾勾手指,林栩轻笑靠近,“怎么了?” “你说墨琅有多爱贺莹?十年都忘不掉?佳黎的十年陪伴,两个亲生骨血,都换不回来?” 林栩一愣,“说不来。” “你说,他的感情是真的吗?” “大概是。” “那你对我呢?多久?多真?” 林栩清楚地看到,她眼里是迷蒙,又是点点闪光,那里面有他捉摸不透的情感,就像他预测不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波澜已起的情绪。 “那天,我从洛杉矶转伦敦办事,和阿潜一起回国,一个女孩,喊了我一声林大哥。” 慕莘的心微颤,她抬眼看他,他继续说,“多久,细细算来,也能算出具体日子,至于多真——你感受不到吗?” 话音未落,她抬手扯下他的眼镜,甩手扔到对面的沙发上,跪在他面前,捧住他的脸,低头,捉住他的唇。 林栩被她的主动震慑,半晌才缓和自己过山车般的心情,将人扣入怀里…… 此刻,站在楼梯口的烜如,看着这一幕,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才抬手捂眼睛,默默转身上楼,“诶,亲亲不能回房间吗?” 楼下,感受到林栩一双手越发不安分,慕莘从他怀里退出来,“林栩,我们谈个恋爱吧,趁你还没三十岁。” “林太太说话能否诗意一点?奔三……显老。” “不老,你也就大我三岁。你谈不谈,不谈算了。” “林太太不觉得,我们一直谈着吗?” 慕莘:“……” 105.是认真的吗 林栩看着桌上黑皮有些脱落的笔记本,书页里面夹着发黄的纸张,沉吟半晌,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我的人找到的,从新宇师财务元老那里。” 林栩视线从笔记本缓缓移至赵熙的脸上,“这么重要的东西,是个股东?” “是,”赵熙将笔记本向前一推,“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替你找到,接下来看你的了。” 林栩双手交叉在腹前,手肘搭在椅子上,没有接过笔记本,“这事,先缓缓。” 赵熙怔了两秒,嗤笑,“我记得,你之前可是巴不得他快点消失,现在怎么了?心软了?” 心软?笑话,如果这一举把人扔进牢里,慕莘能从此忘了这个人对自己死心塌地的话,他乐意这么做。 但是,慕莘已经开始接受自己,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禹后的狠辣有目共睹,在华海又深深扎根,他没必要去招惹他。 林栩勾了勾唇,“心软不至于,只是时候不到。” 赵熙道:“侄女婿,我可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听他言及“侄女婿”,林栩想起要接慕莘到医院去看望林御一事,抬手看表,时间差不多,他起身,取西装外套,一面对赵熙说:“这本子,放我这边不安全。” “我先带回去,”赵熙会意道,“那什么,昨天跟你一起登报那位,叫什么洛沁子是吧?小明星貌美肤白大长腿的,你也注意点,别以为我侄女商场里的人就习惯了,她要是闹起来,你跳进黄河洗不清。” 林栩掸掸西装上的灰尘,搭在手腕上,大步走出门,“管好你自己。” 林栩的背影消失,门自动关上,赵熙敲打桌面的食指突然一顿,然后重重落下。 慕莘被林栩磨得一晚上没睡好,坐在电脑前面强撑了四个多小时,林栩来接人时已经疲惫不堪,才系好安全带,在座位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过去。 林栩本想调侃两句,慕莘的电话铃声却早他一步响起,慕莘皱着眉头从包里取出手机,点开。 “姐!林御醒了!他醒了!姐,你快来医院,他醒了,他刚刚骂我,叫我滚,真的,他醒了……总算醒了……”电话那头的喜极而泣让慕莘顿时清醒,她抬手,捂住半张脸,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像是卸下了长久以来的负担。 “我马上就到,通知林家人了吗?” “我刚刚给奶奶打电话,现在给林妈妈打电话,”段蓁的啜泣声越发明显,“姐夫在上班吗?要不要通知他?” “他在我旁边。” “那我先挂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好,”慕莘应声,挂掉电话,看向林栩,一字一顿地说:“林栩,林御醒了。” 华宁第一医院,住院部。 林御躺在病床上,半个小时前医生已经撤去了大部分管子,半年没有动过身子,此刻他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张眼看着护士给自己挂吊瓶。 “刚刚跑出去的人,麻烦你帮我把她叫回来。”虽说才醒,连喉咙都有几分脆弱,但并不妨碍语气里充满痛恨。 护士看一眼病房边上的一扇门,“她在门口打电话呢,你这一醒,把她高兴哭了。” 哭了。林御眸子沉了沉,她也有哭的时候么。 “我躺了多久?” “新年刚过,今天2月12日。” 林栩心里莫名惊愕,自己这一觉,睡得委实有些久。不管这半年发生过什么,他记忆仍旧只有那天坐在车里跌落悬崖的恐惧。 “她多久来一次?” “谁?”护士反问,愣了两秒,马上反应过来,“小段吗?她就没有离开过呀,我听过年值夜班的小胡说,那孩子过年都没回家。” 林御没有再说话,护士调整好滴速,推着推车离开,走到床尾,又回头问他:“这会儿估计打完电话了,要喊她进来吗?” 林御抿唇,“不用了。” 段蓁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林御病床的位置,只要她开门进去,他准能看见她,他好不容易醒来,她真怕他一见到自己又气出事来。索性,还是不进门了,坐在这里,等林家人把他团团围住的时候,她再偷偷溜进去,看他几眼,收拾东西离开。 段蓁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掉,活了十几年,眼泪全在这一天掉光,她侧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脊背,抱住双膝,靠着椅背一动不动,直到走廊拐角出现一抹刺眼的白。 江锦的模样,清纯可人,一点没变。 “我明天开学,开学前来看看他。” 来得可真巧。段蓁冷笑,站起身,挡着她和房门之间,抓住门把手,“他醒了,可是第一个见的人,不能是你。” 听闻林御醒来,江锦惊喜不已,她向前一步,“段蓁,你什么意思?他见谁,凭什么由你来管?我是他女朋友,你拦了我半年,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段蓁一步不让,嘲讽道:“女朋友?江锦,你是不是他正牌女友,你自己知道,你要是真的关心他,怎么不在华宁上大学?什么叫我拦了你半年?你半年没有来了吧?” 之前来这里的每一次,都被段蓁成功拦截,江锦想着,又上前一步,直接伸手敲门,一面大声朝里面喊:“林御,林御,我是江锦,我想见见你。” 林御正在闭目养神,外面的声音他听不太仔细,根本连是谁都听不出来,但是房门“啪啪”直想让他十分烦躁。 他转头朝门外怒吼,“段蓁,你他妈给老子滚进来!” 段蓁被他吼得一震,看着江锦一脸得逞的笑意,她扯扯嘴角,“我决定不了他见谁,你就决定得了么?江锦,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说完,不顾江锦逐渐暗下来的脸色,她推开门,迅速钻进去,落锁。 林御躺在距离她三米远的病床上,盯着她的目光冷冽得让她遍体生寒。 他应该是想杀了她的。杀就杀吧。反正她害他躺在这里的,他要她的命,也没什么过分的。 她深呼吸,走到病床边,低眉替他调整被角,一边低声问:“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门外什么动静?”林御冷声问,哪怕是大病初愈,段蓁仍能听出他话里的咬牙切齿。 他没有不适,段蓁松一口气,“是江锦,她想见你。” 林御冷笑一声,“你凭什么拦她?” 段蓁面不改色,“我以为你在休息。” “让她进来。” “好,”段蓁道,转身,才走没几步又想到什么,她折返回来,“林御,你说让我滚,是认真的吗?” 林御一双眼睛死死地眼前人。她跟他记忆中的人差了太多,但是不难想到是上次的事故让她有了改变。 没了一头乌七八糟的红色大波浪,变成现在干净利落的黑色低马尾,没了大秀火辣身材的小背心和包臀小短裙,变成了现在黑色t恤和牛仔长裤,没了五光十色的甲油,变成纯白的小月牙。 让他大惑不解的是她身上丢失的某样东西,一样他一张眼就能确定她丢失了,却绞尽脑汁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东西。 “我不想再看见你。” “如果我照顾你到彻底痊愈呢,可以吗?只要你能够自己活动,我会立刻消失。” 愧疚了吗?林御心底冷笑,“林家请不起一个比你更专业的护工吗?康复过程中有你陪着,我怕康复得要——慢得多。” “好,我知道了。”得到了确证,她转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不仅是江锦,还有慕莘和林栩。 “姐,姐夫,”她低声喊,见林栩微微点头之后,看向江锦,“他让你进去。” 慕莘和林栩早认出门口的人是当初闹得见家长的孩子中的一个,江锦也毫无意外地认出两个人,听完段蓁跟两人打招呼,一时间信息量有些大,林御二哥林栩和她姐姐,竟然是夫妻吗? 明明几个月前,他们坐在教研室的桌子的两端,还一副素不相识的模样。 思考间,慕莘和林栩已经进到房间里,段蓁走进储物间收拾自己的生活用品。 林御醒了,他再也不需要她了。 段蓁心里,欣喜之余,尽是失落,至于为什么,她说不来,不,是根本不知道。 “哥。”林御对段蓁这个罪魁祸首再如何凶,林家这边,始终是他对不起家人,如果他的性子能稍微收敛一点,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醒来就好,”林栩回答,示意他看向慕莘,“喊嫂子。” 话音刚落,林御一头雾水地看向林栩,见林栩没准备解释,他视线落回慕莘身上,“二嫂。” 慕莘刚准备应声,门口传来烜如欢快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三哥!三哥!” 慕莘和林栩回头,烜如已经跑到窗前,两只手抱住林御的手臂,眼泪汪汪,“三哥,你终于醒了,我好想你带我去游乐园玩啊呜呜呜……” 林御哭笑不得,试图抬手,但使不上力气,只是抖了抖手臂,“等你三哥痊愈了,带你玩个够,哭什么,丑的要死。” 烜如赶紧点头,“你不准反悔,反悔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你说考完试带人家出去的,害人家等了这么久,以后不准你出去赛车了。” “好,我们烜烜说什么,就是什么。” 烜如踮脚,在他脸上亲一口,“你不在家,我可是一直陪着奶奶哦。” “烜烜宝贝真乖,奶奶呢?” “她跑得慢,我先来了,等下她来了,你就抽不出空来跟我说话了,”她回头看门口墨吟有没有到,目光刚好掠过段蓁平常休息的那张床,忽然想起段蓁,转过头来问林御,“三哥,小姨呢?她到哪里去了?她说我这次来有东西要送给我的。” 林御看向林栩,“哥,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106.这醋,林某能吃一辈子 林御虽是已经醒了,但是医生建议暂时不要一次性进太多食物,墨吟在长安路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的林御最爱的猪肘子,被烜如愉快地独享了。 段蓁衣服收拾得很快,慕莘看她一副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赶忙跟上,带她去吃午饭。 “学校那边问过了吗?如果新学期已经开学,这学期就在家里调整一下,下学期重新开始。” 段蓁咽下嘴里的食物,放下筷子,“我想回学校,学校那边已经咨询过辅导员,他说上学期上的基本上都是通识必修课,可以跟其他还没有上过的专业班级一起。” “林御这边呢?” 段蓁拿筷子的手僵在半空,眉眼轻轻低垂,“我只会照顾不会说话不会动的他,会说会动的林御,我照顾不好,他也说了,让我滚,他再也不想看见我,我就不在这里给他添堵了,以后要我还他命的时候,我会还的。” 她这一席话,几乎让慕莘瞬间泪崩。段蓁的成长是无疑的,但她的苦难也是无疑的,她说的对,今后就算她的生活距离林御再遥远,她的生命将永远交付在林御手上,这是她拿一生为自己的不懂事买单。 “那,嫁给林御呢,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签字的不是苒苒吗,这个就不用我考虑了吧,”段蓁故作轻快地说,“再说,像我这样的人,林家的人也不会要,别人还好说,我真不敢直视林叔叔那冷冰冰的眼神,我还是敬而远之吧。” 慕莘正要问她什么时候回学校,包里电话铃响起,是阳商。 “慕莘,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好消息。” “再优秀的师兄也不是我的对手,我找到他之前使用过的设备,得到了发布视频的证据,还有他和叶尔的聊天记录,证据已经送往警察局。” “坏消息呢。” “嗯,坏消息你要撑住。” 还有什么消息是她要撑住的?童谣都已经自杀了,还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更让人难受吗? “和林栩有关?” 阳商知道,她一定可以猜到,他没多惊讶,解释说:“那师兄叫霍习,是林氏现任秘书长,叶尔的律师肖式,是他介绍安排的,并且我查到了律师最近在年前跟林栩通过一次电话,在1月11日。” 1月11日,她和林栩从英国蜜月回来,她第一次进到烜如在老宅的房间里,那天林栩到书房接了一个电话。 她记得很清楚,因为林栩跟合作伙伴或者下属打电话,从来不会避讳自己。 慕莘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虽然之前有过这样的设想,但林栩的表现让她一次次打消疑虑,从瑞士出差回来,原本表现得一向不太关心别人的林栩,将爱人和父亲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送她上班,接孩子放学,为家人做饭,跟她同床共枕,不见半分虚假的破绽。 但是,没有把握的话阳商是不会说的。 “你打算怎么办?” 慕莘沉吟片刻,“视频这事,林栩没有动机,但是如果他知情,却为了叶尔隐瞒……” 她话语稍稍一顿,说:“那样的话,就多一个给童谣偿命的人。” 慕莘挂了电话,段蓁已经吃好饭,看着慕莘严肃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姐,姐夫和那个市长千金,还没有断吗?” 慕莘此刻也不知道答案,她勾了勾唇角,捏着咖啡杯耳,轻抿,“等我回去问问。” 林氏的新项目出了问题,下午林栩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一直到七点才到段氏楼下接慕莘。 烜如吃了林御的肘子,答应放学以后到医院陪他,林栩一早让司机接烜如去医院,晚上陪墨吟回老宅休息。 回到安景阁,林栩做饭,慕莘追剧,两人吃过饭,一如往常到安景阁外的小路散步消食。 “爸爸和大哥常年不在家,爷爷和妈妈又最信任你,林栩,蓁蓁和林御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林栩穿着稍宽的白衬衫,领口开了两颗纽扣,挽起袖口,双手插兜,“老三让我找了专业的护工,复健期间,有专门的人照顾,蓁蓁,她自己决定吧。” 慕莘点头,“那苒苒呢?爷爷是不是……” “都不到适婚年纪,老爷子不会提,但是过几年,等时机成熟,老爷子估计是要撮合他们两个。” “嗯嗯,最起码让她安稳两年,苒苒现在学习成绩好,前途一片光明,也不能因为这件事毁了她一辈子,”慕莘道,沉默片刻,她话锋突转,“林栩,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嗯?” 慕莘靠近一步,双手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前,未等林栩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她低声说:“嫁给你是被迫的,得知你爱我是意外,我有傲气和自尊,本以为在这场婚姻中会消磨得干干净净,但是你让它保留了,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一场像模像样的恋爱。” “林栩,我想说,这几个月,我过得很好,至少在我的脑海里这段记忆是美好的,我们的生活是美好的,烜烜和你也是美好的,我不想有一天,雪白的绸带上染上污渍,如果染上了,我如何失望我不知晓,但我如何疯狂,你大概是清楚的。我不是八年前的慕莘,不会蠢到报复在自己身上,所以只能找弄脏绸带的人下手。” “林栩,你明白吗?” 夜色弥漫在两人周身,初春的夜晚还是寒冷的,林栩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双手竟无处安放。 他明白她的骄傲,比任何都要明白,也比任何人都珍惜。 “我明白。所以,林太太,刚刚可都是告白,商量呢?” “这不是就要进入正题了吗,急什么?”慕莘仰头望向他的脸,昏黄的路灯下,他的眼眸更显幽深,她直直望进他眸子里去,说:“林栩,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别人,就直接告诉我,不要瞒着我和她在一起,不要和她发生关系,等我们离婚,你想怎样都可以……我想说的就这些,你能答应吗?” 慕莘的严肃让林栩有些不自在,但她提的要求让他感到愉悦,他低头,鼻尖与她相抵,低声说:“林太太,他们说,恋爱中的女人患得患失,原来是真的。” 这样正经的话题,这么庄重的氛围,三两下被林栩带偏,慕莘产生了扯下他近在咫尺的眼镜扔在地上狠狠碾碎的想法。 “林栩,我没在跟你开玩笑,做不做得到,你给个痛快话。” 话音刚落,林栩已经咬住她的唇瓣,慕莘吃一惊,进不得,退又不能,隔着镜片,与他对视。 他的睫毛长度刚好,根根分明地铺开,扑闪的睫毛下面是一双漩涡一般让见者不能自拔的眸子。 慕莘踮脚,双手搭上他的肩膀,以热情回应。 “林太太,相信我,那绸带会无瑕到底。” 烜如不在安景阁,给了两人更多的独处时间,慕莘难得睡得极早,起得也极早,但她洗漱完下楼时,林栩已经在看报。 她从厨房接了一杯水,走到沙发旁边,挨着他坐下,林栩顺势将人揽进怀里,她目光落在报纸右下角。 看完简短的报道,她皱了皱眉头,指着报纸上“安沥”两个字,“安沥进监狱六年了吧,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有记者记得他,连出狱都要报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林栩目光顺着她的手落在报纸上,确证“安沥”二字无误后,心下陡然一紧。 当年安沥为什么入狱,赵熙和他都再清楚不过。安沥不算个很厉害的人物——至少在他林栩眼里算不上,但是那年月安家在华海的地位,足够他一辈子丰衣足食,而后他被人扔进监狱六年。 这种落差,常人都接受不了,何况本就心高气傲的安沥?他这一出来,总归要找当初害他进去的人闹一闹。 他不由看向慕莘,“禹总为了林太太还真是大手笔。” “嗯?”慕莘花了几秒钟反应——林栩竟然连这事都知道?随后笑说:“林总这是吃醋了?” 林栩推了推眼镜,冷哼一声,“六年前就吃够了。”顿了一下,他又道:“可惜,雷厉风行却又不斩草除根,倒给林某惹来一颗定时炸弹。” 慕莘皱眉,直起身,“跟你什么关系?” “林太太觉得呢?”林栩反问。 慕莘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细细捋了一遍,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实吗?我怎么想这件事都跟你没关系。” “林太太,安沥要是报复,第一个动谁?” “禹后?”慕莘话一出口,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立刻抬手捂唇,“是我。他还不敢动禹后,所以先动我。” “打蛇打七寸,禹总那儿,林太太的命可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挑着林太太这个禹总的软肋下手,对,相较禹总,林太太算是软柿子。”他道,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那笑让慕莘发怵。 “林栩,你六年前没吃够醋吧?”慕莘笑问,见林栩面露困惑,又问:“不然怎么笑得这么酸?” 林栩将报纸放到一边,一面挽起袖子,一面认真道:“不瞒林太太,这醋,林某能吃一辈子。” 见他挽得磕磕绊绊,半圈卷上去,另外半圈又弹回来,慕莘抬手帮他,“你不是怕酸吗?还吃一辈子,受得了么?” 107.谁都不无辜 段蓁从医院回家没两天,就收拾好东西回学校,从华宁到重庆,她选择了走水路,虽然逆流极慢,但想在路上好好看看风景。她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英语专业,将来做一名翻译。 她离开那天,墨吟想请她到林家吃一顿饭,就当践行,但她拒绝了,拒绝得干脆利落,墨吟没有强求,同段家人一起送她上船,还跟她说了一句话:“孩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上船那一下,段蓁立在甲板上,泪如雨下。所有人都以为她一个人和学校交涉,一个人乘船远走求学是成长,独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还是在逃避,逃避那个她最想见却最不敢见的人。 送走段蓁,将墨吟送回林家老宅,慕莘跟林栩打过招呼,转道去了缪晨,阳商和谬哥正坐在佳黎对面小酌,慕莘到时,两人松了一口气,准备打一局游戏,可不久,有服务生过来说,楼上包间有人闹事,阳商跟着谬哥上楼处理,只余下慕莘在佳黎身边落座。 在慕莘的印象里,她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憔悴过。这种憔悴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那种让人窒息让人无从安慰的憔悴。 有时候,慕莘也恨不能替她好好折磨一下墨琅,可是感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又或者说,是墨琅自己的事,她一个外人无权插手。 “慕莘,你信我吗?我真的没有动她。”佳黎开口说。 慕莘不假思索,“我信你。” 佳黎苦笑,“可是他不信,慕莘,我看透了,只要有贺莹在,墨琅他死都不会真心爱我,我已经放弃了,可是那女人不放过我。你知道吗,墨琅说要告我,他竟然说要告我。” “佳黎,你停手吧。” “我早停手了!慕莘,我早就停手了,我去医院只是带墨唯去打预防针,我没有跟踪她,是她找的我。” 她说的停手,不是让她停止对墨琅的报复,是让她放弃墨琅,彻底忘掉这段不堪的过往。 “他不会告你的,他没有证据。” 佳黎轻哼一声,扭头看她,“禹后结婚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慕莘低眸,沉默片刻,禹后吗?那种痛苦,失去的痛苦…… “禹后和墨琅不同。” “那如果是林栩呢?” “我不知道。”她连自己爱不爱林栩都不清楚,何谈他要是出轨了自己会怎么样。再说,林栩答应过她,如果爱上别人,会对她坦言。非要做这样的假设的话,也许她会悲伤会失望,但具体会做出什么,她也不知。 佳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远处电梯门打开,刚刚那个服务生又匆匆向两个人跑过来,“慕小姐,佳小姐,老板和包间的客人打起来了。” 慕莘皱眉,“怎么回事?” “您跟我上去看看吧?” “好,佳黎,你呢?” “我就不上去了,能让阳商动手打架的,除了他那个小女友,还能是谁。十有八九是为了女人。”说着,她仰头,饮尽杯中的酒,酒味淡却烈,让人难受。 慕莘领着服务生进了电梯,“到底怎么回事?” “酒吧新来的服务生和客人发生了冲突,查了监控,是客人纠缠服务生。” “你们大老板不劝架?” “二老板把人锁在门里,想劝架也进不去。” 慕莘嘴角微翘,“也难得他动气又动手,那女人漂亮吗?” “没注意,挺漂亮的应该。” 慕莘没说话,跟在他身后走进包间,包间外间空无一人,等慕莘反应过来,身后的门已经落锁。 包间内灯光很暗,除了对面的红色闪光,其余什么也看不见,显然不是缪晨平常的配置。 正在她屏息沉默时,两条手臂从后面将她箍紧,伴随一道低沉却刺骨的声音,“慕莘,六年了,想我了么?” “安沥!放开我!”慕莘扭动肩膀,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不想又被抓住手腕动弹不得,黑暗里她甚至看不到他的长相,但他身上的邪气没变。 “慕莘,我在监狱里,可想你想了六年,你当真一点儿不想我吗?”他下巴抵在她的锁骨上,自我陶醉地不断摩挲着。 他皮肤的触感让慕莘感到恶心,她闭着眼,逼自己冷静下来,“安沥,你想要什么,我们谈谈。” 闻言,安沥愣了愣,冷笑一声说:“我要你,慕莘,还谈么?”话落,见慕莘怔愣,他在她面颊上轻啄一口,“慕莘,你知道我在监狱里,想着出来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安沥,你放了我,我不会追究,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安沥冷笑着,笑里带着满满的悲凉,他双手骤然加大力度,将慕莘扳过来面朝自己,俯身,“放了你?慕莘,我可跟了你半个月,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个机会,你让我放了你吗?做梦!慕莘,我告诉你,我在监狱里,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毁了你,”安沥字句刺耳,充满恨意,“我要让禹后尝尝,失去挚爱是什么滋味。” “安沥,你做过什么自己知道,你父母还在世,回去好好照顾老人家,不要再执迷不悟惹是生非了,你也不想再去坐牢吧?” 闻言,安沥哈哈大笑,“少拿我爸妈说事!安沁死了,我坐牢了,他们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慕莘,这一切都是禹后的错,是你的错!哦,对了,还有你那个人面兽心的丈夫,慕莘,慢慢来,你们每一个人都要付出代价。” 慕莘沉默,安沥接着说道:“慕莘,那个叫林烜如的孩子,是管你叫妈妈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慕莘低声道:“安沥,那是林栩的孩子,与我无关,你不要动她。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不要殃及无辜。” “慕莘我说过,我只要你,身败名裂。”言罢,他将人推到墙上,开始撕扯她身上的西装。 慕莘后脑勺撞上凹凸不平的的墙壁,疼痛和晕眩让她没有半分力气抵抗,只听“嘶啦”一声,她胸口一片冰凉。 还是暗。但她已经能看见安沥的轮廓,他的头发凌乱不堪。 安沥已经朝她扑过来,慕莘心里多了几分慌张,想要跟安沥谈判,她显然还是太天真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满脑子只有如何报复。 慕莘的双臂被他掣肘,动弹不得,只有手腕稍能活动,她想起通常包间里水果刀的放置位置,试图向右边挪了挪,伸手朝电视柜的果篮探过去。 安沥手已经朝她西装裤伸来,慕莘攥紧刀柄,竭尽全力挣脱他的禁锢,向他的大腿腿侧刺去,刀尖不可抑制地从他腿侧划开,慕莘愣住,他的腿…… 安沥捏住她的手腕,反扣在墙壁上,慕莘吃痛,松了水果刀。 “想不到吧?慕莘,高位截瘫,”安沥的笑里带着瘆人的冷意,听得慕莘心慌意乱,他压低声音,“想知道为什么吗?” 慕莘不语,他继续说:“去问问你那位高贵优雅的丈夫,温和有礼的翩翩公子,背后到底有多阴狠毒辣……慕莘,在我这里,谁也不无辜。” 慕莘还来不及震惊,门口传来几声强烈的碰撞声,一声更比一声响亮,直逼人心里去。 安沥捡起地上的刀子,搭在她的脖子上,“慕莘,我是不要命的。” 话音未落,门被踹开,借着走廊微弱的光线,慕莘看见叶栗站在门口,他穿着寻常的运动衫,是她熟悉的模样和气场,他身后站着几个人,她不认识。 叶栗活动着腿脚,一面道:“安沥,放了她,我放你走。” “我要她的命。” 闻言,叶栗轻轻一笑,走近几步,摸着下巴,“优秀,你要她的命,禹总要你爹妈的命,一换二,这买卖稳赚不赔。” “滚!叶栗!你他妈要是动我爸妈,我一定弄死你!” 叶栗点头,“唔,你走得出这里吗?我劝你啊,在我们禹总没到之前赶紧把这女人放了,哪凉快哪儿待着去,不然这后果,连我们禹总都不知道怎么控制,像令妹,走夜路的警惕性也实在不高,不知道令尊和令堂如何。” 刀尖抵着她的脖子,刺痛她的神经,慕莘紧张感疯狂攀升,呼吸愈发小心翼翼,庆幸的是,她能够感受到安沥的颤抖,这说明他动摇了,叶栗的威胁对他来说,很有杀伤力。 叶栗似乎也看出了他情绪上的变化,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人让出一条路,“安先生,请吧。” 安沥的呼吸声愈重,他拽着慕莘的手臂,将她向门外逼,刀锋已经在脖子上磨蹭出血迹,慕莘疼得咬牙。但她更怕的是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安沥是一头失去束缚的野兽,他有喷张的愤怒和仇恨,他随时可能失控对她下手。 “叫他们退出三米远!” “退!” 外面的人犹豫说:“叶栗,我们夫人出了事,你负得了责吗?” “我负不了责,你来?” 那人无言以对,他哂笑一声,“少他妈的给我说什么你们夫人,你看她信我还是信你,退!” 108.还有企图 门口的人不得已只能退下。安沥见状,一手用力地攥着慕莘的手臂,另一手捏着刀子,几近颤抖,两个人朝安全通道挪动。 众人靠近一步,安沥大吼:“不要跟来!我到了一楼自会放人!” 叶栗丢给领头那个人一个眼神,那人犹豫着打了个手势,剩下几人收了步子。 安全通道里面光线昏暗,慕莘被刀尖抵着,痛感让她越发呼吸不上来,她能够感受到血液流经心口的冰凉。 “安沥,放了我吧,我要是流血过多,不论造成什么后果,对你都没好处。” 浑浊的黑暗里,安沥咬着牙说:“这么早放了你,给他们到下面围堵我的机会么?慕莘,你把我当傻子么?” 慕莘停下步子,“安沥,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绑架犯,如果我脖子上的痕迹让别人看到,你的父母一样逃不过,最起码不会比我更好,不如放了我,让我少受点伤。” “你少拿我父母威胁我!” “嘶——”慕莘疼得直抽搐,她闭上眼,半晌,痛感稍微缓和一点才勉强张开眼睛,“安沥,再耗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在这里放了我,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回去,给你足够逃跑的时间。” “你说我就信你?” “不然呢?我是你手上唯一的筹码,如果我不听你的话,不跟你走,你最多不过杀了我,可你偏偏不敢杀我,”慕莘道,气息已经开始变得沉重,倒不是说话吃力,而是刺痛让她不敢轻易呼吸,“安沥,你不是毫无牵挂的。” 安沥盯着慕莘的眼神渐趋呆滞,他衡量着她的提议。慕莘说的没有错,他不是毫无牵挂的,他也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绑匪。 “安沥,你想清楚。” 安沥消失在楼梯的拐角,慕莘顷刻间失去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轻拢被撕扯得凌乱不堪又沾染了血迹的衬衫。 “人呢?”楼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明明声音清冷得让人噤若寒蝉,此刻于慕莘来说却是救赎。 “我正要下楼,安沥不敢撕票。” “我下去。”话音未落,慕莘听到一阵沉闷却极其飞快的脚步声,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映入眼帘。 “叶栗,联系医院!” 在楼梯强烈回声的作用下,禹后的吼声震耳欲聋,闻言,叶栗心下一颤,一边大步下楼,一边给急诊科打电话。 “禹后,我没事,就擦到一点,”慕莘恹恹地捏着眉心,“我就坐会儿,真没事。” 禹后脱下西装外套,搭在她身上,将人打横抱起,“他会付出代价。” 慕莘轻笑,她已经许久没见他了,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多久。可细细算来,她已经六年没有这样靠在他怀里。 他给她的,是令她舍不了断不掉的安全感。 “你在附近谈生意吗?” “嗯。” 如果不是在附近谈生意,肯定不会来得这样快。 禹后庆幸自己看到了安沥出狱的报道,提前通知叶栗做好准备,庆幸自己在附近谈生意,赶到得还不算太迟。 否则,后果他不能承受。 安全通道出来,灯光打在两个人脸上,安保人员已经为两个人开出一条路,原本饮酒歌舞的众人目光纷纷落在两人身上。 “禹后,你放我下来,我还能走。”慕莘低声说。 禹后当然也知道两人现在的情况见报了不好看,可在她的安危面前,那些风言风语又有什么重要的。 他没有回话,箭步朝门外走去,慕莘没力气再和他争辩,只能埋首,尽可能不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脸。 门外响起刹车声,一束光亮划过禹后的脸,他停下步子,已经预感到来人是谁。 叶栗已经打开车门,听到不远处的动静,也不由看过去,只见布加迪的门被推开,一身黑色西装戴着黑色边框眼镜的林栩从后座下来,快步走向禹后。 慕莘从禹后胸口抬头看向林栩,他脸上没有半分可以称之为表情的表情,她收回目光,道:“放我下来吧。” 林栩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血迹,眼底掠过一抹冷意,转瞬即逝,他上前一步,将慕莘从禹后手里接过,只说一句“禹总大恩,林某谨记”,转身快步离去。 布加迪的车灯再次亮起来,引擎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突兀,禹后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臂,一时不知道怎样的反应才是对的。 一边扶着车门的叶栗小心翼翼地看他几眼,心中失落感更甚。感情这玩意儿,还是少沾染为妙。 医院里,医生给慕莘消毒以后上了纱布,开了几种药,林栩将人抱回车上,折回去取药。 “今天工作很忙吗?”慕莘问。 林栩将人抱在腿上,“不忙。” “那你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伤成这样,禹总英雄救美,我高兴得起来?” “我这不是没事么?”慕莘笑,“他只是刚好在附近谈生意,所以比你早了一步,你不会连这个醋都要吃吧?” 林栩目视前方,沉声说:“林太太,实话告诉你,和禹总谈生意的那个人,是我。” 他顿一下,在慕莘惊愕的目光下说出自己的疑惑:“禹总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得不怀疑,他对林太太还怀有某种企图。” “他只是关心我,林栩,他结婚了,我也结婚了。”慕莘道,心里五味杂陈,事实上,她也不明白禹后此举到底为何。 他不是喜欢当英雄的那种人,也没有必要对一段不可能的感情这样执着。 林栩没有再说话,接下来半个小时的车程,慕莘依着他睡得很踏实,一直到回了安景阁她都没有醒来,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林栩将早餐备好,去公司上班,慕莘一个人坐在楼下客厅追剧,中午佳黎打电话来说要来蹭饭,慕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现在还没有资格指使林栩给我做饭招待你,要不你定个火锅来?我好久没吃了。” “不是吧,吃火锅?我记得你这几天不是经期吗?” 她的问话让慕莘一愣,佳黎不说,她都忘了自己这几天要来例假,“可我还是想吃火锅,不要鸳鸯锅,陪我吃点清淡的。” “别吧,火锅不麻不辣没有灵魂啊,要不这样,让你家二哥委屈一下,下个厨呗,我做他舅母那么久还没有尝过他的手艺。” 慕莘:“他上班去了,今天中午未必回来,你想吃晚上来。” “那午饭?” “城西新开一家主题餐厅,要不去试试?” 想起上次慕莘带着她去儿童餐厅给女儿试菜,佳黎感到浑身一阵恶寒,忙问:“不会又是儿童乐园那种吧?” “没有,是君瑞旗下的一家餐厅,我听说是老板晋伯言为爱人专门开的,”慕莘道,“我看他这痴情程度,也不亚于萧洺了。” “酸了?不应该啊,我觉得你林二哥就很ok,墨琅他妈的就是个渣,我当初真是眼瞎。” “会骂人?看起来恢复得还可以。” 佳黎冷哼一声,“笑死我了,昨天晚上他去查监控了你知道吗?查出来那段视频是假的,今天早上专门跑来给我道歉,要不是太忙了,我拿视频告他一个诽谤!我他妈吃饱撑着推那女人,看她都脏了我的眼!” “你之前还天天给人找事来着。” “那不是实在气不过吗!墨琅tnnd白睡了我这么多年,凭什么?老娘那么多年的青春,就值他几个臭钱?”佳黎义愤填膺,“慕莘,不是我恶毒冷血,贺莹的孩子没了,我觉得活该。” “恶毒什么?孩子是她自己作没的,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孩子生下来也未必会照顾好。” “我等下去接你,你就别开车了,昨天你和禹总那段又被报道出来,还有媒体大肆渲染说什么你和禹总旧情复燃之类之类,你要是现在开车出门,指不定会被骚扰。” “行。” 虽说是去城西吃饭,两人经过医院时,还是上复健中心探望了林御。 “嫂子,舅妈。”虽然心里不怎么接受段蓁的亲姐姐成了自己亲二嫂,但奈何亲哥的态度摆在那儿——“她是我合法妻子,是你侄女亲生母亲”,再别扭都得喊一声。 佳黎连忙摆手,“可别,你有新舅妈了。” 林栩撑着杆,笑嘻嘻地说:“我舅那混账事我听我妈说了,你放心,我就认你一个舅妈,我就喊你一个,天天喊,当着墨琅和那女人面儿喊,膈应死他俩,绝不给你丢份儿。” 佳黎听罢,满意道:“好小子,没白疼你!” “可不是!” 看他站立得颇为轻松,佳黎问:“你这腿恢复得怎么样?” “也没受多重伤,就是在床上躺的时间有些久,没了力气,医生说我这状态,再半个月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那就好,”佳黎道,拍拍他的肩膀笑说,“那你先练着,我和你嫂子去吃点东西。” 林御看向慕莘,沉默一会儿说:“嫂子,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佳黎闻声,对慕莘说“我车里等”,转身下楼。 “嫂子,我不跟你拐弯抹角,我对段苒没有那种感情,我不可能娶她,之前签的那个合约,可以作废吗?” 慕莘一愣,笑说:“你问过爷爷和你哥吗?你应该清楚我做不了主。” 林御犹豫一下,说:“段蓁的错,让段苒负责,我觉得不合适。” “嗯?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要段蓁签合同,段家那边,会同意吗?” 慕莘猛然想起段蓁说过的话,她连命都可以赔给他,独独不能嫁给他。 她也犹豫了。 段家在这件事情上,完全受林家摆布,林御终究还是年轻,没有这样的意识。 “林御,作为姐姐,自私点说,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蓁蓁她情感上,有障碍。” 109.失误 两人到城西餐厅时已经快一点,餐厅的人很多,无奈只好找了包间,点了几个没有吃过的菜。 “别说,这一草一木都是艺术气息,你看你身后那幅画,妥妥名家之作的范儿。”佳黎左看看右看看,颇为满意地往后一靠。 “斥了巨资的,能不出挑吗?”慕莘回答,背包里手机铃声响起,“慕总,出事了。” “说。” “林董让陈总把东郊小镇这一块的室内装修部分签给了林氏的常年合作对象,现在段氏这边,何氏不服。” “到哪一步了?” “何氏公关部负责人来了三趟,”刘汐道,“看得出来,他们也知道这事情是林董干的,几乎没有回旋余地,估计是要在你这里强调一遍是段氏理亏。” “没正式签给他,理亏什么,”慕莘冷笑,“何氏手里还有段氏在城南的两个小项目,不好得罪,你安排一下,后天吧,我见他们何总一面。” “怎么了?林栩给你使绊子了?” 慕莘轻叹,“倒不至于,只是他眼里,段氏着实没有那么重要。”拿段氏的项目喂饱林氏的合作公司,林栩这摆明了要用段氏的资源养肥林氏。 “那你怎么办?” “林栩是个周全的人,他敢这么办,肯定已经帮股东和员工想好退路,也许并不算完美,但起码不会有损企业的形象,这一点上我不担心,我只是觉得失落,我把段氏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带到可以跟林氏对峙,整整六年的时间,我全身心地投入,换来这样的结果,实在有些意难平。” 佳黎道:“没到点子上……慕莘,我是问你,没了段氏你怎么办?” “林栩要是让段氏消失,我就进林氏。” 佳黎:“这主意不错,去林氏坐镇,看看哪个人还敢觊觎你家二哥。” 慕莘没再接嘴,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讨论最近发生的事,从段蓁段苒去了哪里上大学,适应情况怎么样,到林御的康复情况,到家里老人家的活动和啰嗦,再到墨唯墨一报幼儿园的事。 “我跟你说个事。” “嗯?” “我已经托我民政局的朋友帮忙了,后天去给两个孩子改名字。” 慕莘没想到她会有这想法,“你别想一出是一出,改名字的事,好歹跟老太太商量一下。” 佳黎不屑,“老太太铁定不管这事,我跟你说,我怕我到老太太那里走一趟,免不了就要被墨琅他妈知道,那女人七老八十,管得还挺宽,要是知道我连名字都给改了,肯定得找到我这里来,没有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走不了。” “你想改什么?” “跟我姓佳。” “佳唯佳一?” “唯一个屁,当初这名儿是看着墨琅也算是个靠谱的才取的,现在叫这名儿不是打我脸么?”佳黎愤愤不平道:“我不律师么?一个叫佳律,一个叫佳师。” “你认真的吗?”慕莘顿时无话可说,这名字真心比佳黎一众兄弟姐妹的还要闪闪发光。 佳黎一脸严肃,“当然认真的,我想了可久了好吗?” 饭后,慕莘让佳黎载自己回段氏,慕莘到地下车库取了车,转道去林氏找林栩。 她思来想去,林栩现在对段氏下手越发明目张胆,让人招架不住,她没有阻止的资格,但起码要知道缘由,试图挽回。 慕莘到林氏,车子才停在停车坪,就见林栩从林氏大门走出来,一手插兜,一手拿车钥匙,向慕莘反方向走去,他的步子很急,甚至能看出几分不耐,身边也没有人跟着。 他不是开平常开的那辆布加迪,换了一辆黑色常款幻影。 午觉的时间点,林栩一个人出门,不太像是工作,但若是到幼儿园或者回家,他习惯开布加迪。 慕莘心下陡然升起强烈的好奇心。待林栩车开出停车坪几米,汇入中午下班归家的车流,慕莘才跟上。 正午的车流量意外地大,慕莘作为一个标准路痴,本以为在跟丢之后会功亏一篑,不想这次的选择题做得称心如意。 最后一个三岔路口,当她看到一幢田园风格的建筑前面那辆自己跟了一个多小时的幻影时,一股失落已经涌上心头。 她坐在驾驶座上,捏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车内安静地只听得到呼吸声,但她的脑海却波涛汹涌。 她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跟踪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她为什么要跟踪他?是单纯地好奇他准备做什么,还是怀疑他将会做些什么吗? 慕莘思绪乱成麻,林栩那一声“我爱你”是何等声线何等声调何等声量,她已经忘却得干干净净,可心底的震撼、悸动和满足却记忆犹新。 那不过一个多月前的事,他在林家老宅的厨房里,跟她说出这三个字。 他眼底的自然和真诚,之后每天的家庭生活状态,让她完全没有怀疑这句话真假的理由。 可他此番前来郊区,又是为什么? 直至一个声音敲定结论。 慕莘从包里取出墨镜,细细地擦干净,架在鼻梁上,背好包,退开车门下车,走向那幢显然是隐秘住宅区的房子…… 空无一人的起居室里,慕莘不可抑制地接连退了几步,直到后背传来尖锐的刺痛才突然回过神来,原来撞上了壁炉。 房间里的人对这几米之外的滔天巨浪毫无觉察,仍旧火热地纠缠在一起,那种将对方揉进骨子里的欲望和滋味在燃烧,比起他们曾经有过的热烈如火更加熊熊燃烧,可望进她的眼里冰冷得讽刺。 慕莘嘴角的笑霎时僵硬,此刻停转的大脑让她难堪却又无路可走。 等她想起要离开时,却见林栩褪下衬衫,露出烧伤纵横的坚实的后背,而女主人公也顺势倒在了沙发上,那一双嫩藕般细白的手臂缠绕在男人的双肩上,两具身体严丝合缝。 慕莘才发现自己的心口竟然这么疼,鼻尖也是这么酸——那种足以震颤四肢百骸的酸涩。 她的大脑中充满一个可怕的念头,林栩骗了自己,林栩骗了自己,林栩骗了自己。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走出了那个污秽得令人作呕的地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来时那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路,许久才忽然跌坐在吸收了几分热度的地上,一动不动地,也不言语,也不落泪。 “林栩,碰了我你不能再碰别的女人,你做得到吗?” “嗯。” 她也不记得这是何时跟林栩说过的话,但是她一定说过,林栩也一定毫不犹豫地应承,甚至,他表现出一副“这还用问”的不解和无谓。 可事实是,他毫不留情地把这个诺言变成谎言,然后给她编织了这个巨大的温柔陷阱,让她在其中沉沦,无法自拔。 人说华宁商界三足,萧洺专情,禹后多情,林栩寡情,如今看来,寡情只怕是伪装得太真,骗了所有人。 其实早应该知道的。理智回来几分,她才不由地想起自己初见叶尔的场景,那时她在林栩的办公室里,二十岁的小姑娘,美艳不可方物,林栩眼里的欣赏,流光溢彩,左右,这个结局不过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 这半年来,是她把自己放进一个天大的笑话里,像个傻子一样幼稚地和林栩谈着所谓的恋爱,甚至不时还做着和林栩白头到老的春秋大梦。 她确不该因为他一句告白,一副深爱了近十年的深情模样,就随便捡了人来寄托情意,如今骑虎难下进退维谷。 可偏这利益纠葛来的婚姻,她竟连开口质问撒泼打滚的勇气和资本也拿不出,生生将苦楚往心口塞,塞得心跳不稳,疼痛难忍,却又说不出口,只能浑身颤抖地唱着一出一个人崩溃的哑剧,一遍遍诘问这个初春怎会这样寒风刺骨。 “如何强大也是一个人。”六年前关于禹后,老太太说的话就在耳边,“你有七情六欲,可你情窦未开,你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爱,什么是被爱人伤过的滋味,可一旦痛起来,那是未曾经历过的难以想象的切肤之痛,会痛得撕心裂肺。如此,管住自己的心比什么都重要,懂吗?” 不是老太太的话教会她不要随便对人动真情,而是某些锥心剐肺的疼痛让她懂了自己的不该,她甚至不敢开口问自己为什么。她后来确实懂了,在禹后大婚那一天,她望着窗外的霞光,眼底无尽的晦暗在徘徊。 而今她依旧没有管住自己的心,仅仅六个月,她又输得一败涂地。而且发现得这样迟,等她发现时,两人之间,已然千疮百孔。 “林栩,你在外面吃饭吗?” 电话那头的人话里是一反往常的清冷和微哑,在略微停顿的两秒钟之后答:“对。” “和什么人吃?” “自己。” “吃了什么?” “新菜式,名字不太记得住。” “要吃到何时?” “快吃好了,都过午觉时间了。” “是在青林园吃吗?” 她的最后发问带来的是一阵沉默的寂静。 “林栩,刚刚……我真恨不得自己瞎了。” 电话挂断。 林栩环视自己的周围,青林园,叶尔。 这失误,似乎有些可笑。 110.他真的爱你 安沥出狱,绑架顾翎,顾翎失踪 慕莘驱车回安景阁,取几件衣服,放进行李箱,出了门,她换了一辆在车库里停放了几年之久都没有开过的法拉利,到城东君瑞下榻。 而后,她回段氏找陈元,陈元在开会,她直接从他办公桌一众文件夹中取出段氏与林氏常年合作对象游氏的合同,风风火火地来,大步流星地走。 “慕总今天是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 “何止是不好?你什么见过她这样闯别人的办公室?肯定是林氏搞事情。” 慕莘充耳不闻,电梯直达一楼,她换了常用的布加迪前往林氏,林栩没在办公室。 秘书送进来一杯咖啡,“二倍糖,夫人慢用。” 慕莘抿唇,看着秘书的背影,要是今日之前她听闻林氏员工一声“夫人”,听闻一声“二倍糖”,估计会被林栩这周到妥帖的做法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偏偏今日,就在一个多小时以前,林栩做了她最不能容忍的事,她的友情和爱情,都被他生生撕碎,如今再听见秘书这样的招待,余下只是嘲讽。 她捏着杯耳,稍稍用力将咖啡杯抬起,静默地盯了它几秒,忽觉困意袭来,疲惫不堪。 “慕总,林董到段氏找你了。” 慕莘不多惊愕,“告诉他,我在林氏等他。” “好。” 慕莘坐在沙发上,背靠沙发屏,手撑着脑袋,闭了闭眼,本想要休息一下,不想又接到顾翎的电话,“慕莘,禹后出事了。” 慕莘眉眼微澜,“怎么回事?” “他昨天晚上被带进警局问话,一直没有消息。” 慕莘脑海里恍然闪过林栩的脸,和他昨晚说的话,他说禹后对她还有企图。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那头焦急地等待着,终于不耐地开口恳求,“慕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以帮禹后的人我只认识你,而且……” 电话那头支支吾吾,犹豫不决,慕莘皱眉,“而且什么?” “这件事可能跟林栩有关。” 慕莘的脑袋嗡嗡作响,果然还是有关系的吗? 在一声长叹以后,她慢慢找回理智,“悠然咖啡厅202包间,我稍后到。” 慕莘车子出库时,林栩的车才停稳,可当他要追上时,慕莘已经扬长而去。 “慕莘,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你有了林栩,找回了女儿,林家人待你很好,你事业有成,家庭和谐美满,我的出现,对你来说如同鱼骨卡在食道,拔不出又咽不下。这种感觉就像你的出现,你横亘在我和禹后之间,我知晓他爱着你却仍然恬不知耻地留在他身边,你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鱼刺卡在喉口真的很疼。” 这是顾翎这种人独有的开场白,她擅长的打感情牌,擅长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来让对方舒服,若是六年前的慕莘,她会像个孩子一样被感动,但如今的她已没有那个耐心。 “师姐,先说是什么事吧。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经过是什么,禹后是否留下什么话,华海禹家知不知道这个事。” 顾翎想将话说完,但碍于慕莘的性子,只好直入主题,“昨天晚上,差不多十点,他还在公司加班,我给他做了点夜宵送过去,才到那边,看见警局的人将他领了出去,他看见我了,只说了叫我不要担心,其他什么都没说,华海那边已经知道这件事,老爷子连夜派了人来公司。” “去警局交涉过吗?” “老爷子让叶栗去了,因为拘留审问时长还不长,警局不让探望。” “连禹老爷子都没有本事探望吗?” 顾翎道:“宇师财务部的一个员工,我从他那里得知一个消息,虽然不知道可信不可信,但我觉得也许有参考价值。” 慕莘偏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说,宇师财务元老跟林栩有过接触,”她道,细细观察慕莘的表情变化,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看不出半分波澜,“而且,昨晚你遇险,禹后对林栩知情不报,林栩很有可能……” “证据呢?”慕莘问。 顾翎低头,她继续说:“也就是说,林栩将禹后送进警局,都是你们的推测,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是吗?” “没有。” “他是我丈夫,”慕莘道,“师姐,暂且不说没有证据在我面前说这些是否合适,即便是他,你希望我为了禹后向林栩求情吗?你觉得,林栩因为我将禹后送进去之后,会因为我将人放了吗?师姐,不管你是不是走投无路,你应该知道,我是最没有立场做这件事的人。” 顾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觉得愤愤不平,“慕莘,禹后为你付出多少你不是不知道,因为知道安沥出狱,他怕你有危险,让原本保护我的叶栗去保护你……” “林栩也派人保护了我,师姐,”慕莘道,沉默一下,继续说,“怎么说禹后也是我老师,这件事道义上我不能不管,是否是林栩在后面做的小动作,我会查清楚,如果师姐有消息,也麻烦师姐告知我。” 慕莘说完,抿一口咖啡,准备离开。 顾翎见状,松一口气,道:“慕莘,抱歉,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谢谢你能帮忙。” 慕莘没说话,因为顾翎眼里分明还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该道歉的,不单这一件事。关于你和禹后,我很愧疚,一直想正式跟你道个歉,却没有机会。今天,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都要说一声,对不起。” 慕莘依旧沉默,由着她继续说下去。她和禹后的那些记忆,不论过去多久,都仍然在脑海里清洗着。 她遗憾,痛恨,但自始至终对顾翎没有过恨意,她道歉不道歉,都不会让她心理平衡。 她大可不必这样做,但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走个过场能让她自己舒服的话,或许也值得。 “慕莘,我不如你有才华,不如你有手段有办法,可我还是爱他。”她的沉默是一种纵容,顾翎的语气放得很慢,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在你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女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个人,你坐在操场上看着书,一抬头就会看见他,他手里是转动的篮球或者羽毛球拍,或许你会低下头,然后盯着书本什么也看不进去,也许你再次抬头会看见那个熟悉的脸庞,他就立在风中,那张脸明媚了阳光?对我来说禹后就是那一个人。 那年秋季的华海落雨纷纷,我走在湿漉漉的泥泞路上,耳边传来一同上学的同学的欢声笑语,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知道笑声爽朗,如果这是个清澈明媚的天,想必他们会是一道靓丽的生活风景。他们的欢声笑语突显了我一个人的孤独。 其实,我一直很孤独。从初一开始。全班成绩最差的我基本没有朋友。我所谓的朋友是一个或是几个能够让我倾诉,让我倾听的人,不是见面一个招呼打得响亮一旦有事脚丫子都看不见的人。 那时我知道了有个朋友不容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吸引我的眼球,在我们这个充满文艺范儿的班上,禹后戴着一副不符合班风的眼镜,做着有违班风的事。然而,他并没有成为我的朋友。 他于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慕莘,你曾经多少也算是一个大小姐,才学斐然,你跟禹后学习两个人都不掉价,如今你这样优秀,段氏发展这样好,在华宁的地位可见一斑,你嫁给林栩,不说林氏在华宁房地产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就是林家世代在华宁的地位也让人歆羡,你们这是郎才女貌,也是门当户对,我这样说你大概是不会反驳的。可是我和禹后,是云泥之别。为了我他和全世界翻脸,失去了他身边那些口口声声为他好的人,将公司从华海迁来华宁,甚至他父亲不同意他娶我,一整年他只见过他父亲一面。 我很自私,从他父亲那里夺了他,又从你手里夺了他,但我,实实在在,这么些年里,只有他。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我陪着他,他每天东奔西走,加班到深夜,那个时候的我,也处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我父母逼着我早点出嫁,甚至找好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比我就范。 我不肯,那个时候我已经怀了孩子,我甚至没敢在禹后面前提一句父母逼婚的事情,孩子的事情他也是整理桌面时无意间发现的,他承诺我结婚,但是他实在太忙了,婚礼无限期拖延,我不知道的是,华海那边一直在打压他,原本不太喝酒的他开始陪客户喝酒,后来醉得不省人事,我在搀扶他时不小心跌下楼,孩子没了。” 她停顿一下,见慕莘眼底有几分了然才继续道:“跟你说这些,我没有想要炫耀我曾经与他相爱的意思,只有当下不如意的人才会一直炫耀曾经某些傲人的荣耀,我的现在,即便他不爱我,但我依然是禹太太,我衣食无忧,备受瞩目,我的生活一定程度上令我满意。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为什么他负了你。他负了你,只不过是因为他对我心怀愧疚罢了,我的生活大体如意,可是他一直生活在困疚中,慕莘,他与我父母定下婚期的前一天,他和我说加班,可我知道,他在书房里抽了整整一夜的烟。 慕莘,他真的爱你……” 慕莘道:“我不欠他,那时候,我也真的爱他。师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111.你不帮忙吗 慕莘出了悠然,给刘汐去电话,表示第二天不会去公司,把紧急的事物扫进电脑,发她邮箱。 才脱了鞋,慕莘就接到林栩电话,耳畔是她最熟悉的声音,喊着她六个月来最欲罢不能的称呼,“林太太——” 她不能说此刻波澜不惊,可亲历过捉奸在床,实在没有什么再能重燃她的情感,“林栩,禹后的事,你听说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才传来林栩的声音,平淡清冷,而且事不关己,“禹总怎么了?” “他进警局了,昨天晚上,”慕莘道,想到顾翎提过的与林栩有过勾结的财务元老,她试探说:“因为财务问题,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电话那头是久久的沉默。 慕莘重复问他“你不知道吗”,摆明了怀疑他前面的否认,这让林栩的脑子有些乱。 禹后昨晚对他隐瞒慕莘的行踪和情况,让他觉得十分不快,凭什么他这个做丈夫的就坐在他的对面,他却只字不言前去救人? 他一个电话,举报了禹后,笔记本还在赵熙那里没有动,赵熙在禹后那里卧底这么多年,与新宇师财务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暴露了太可惜。 但他没有想到叶尔会用给自己下药这样下作的手段,更没有想到他唯一一次答应与叶尔见面,竟然被慕莘尾随。 如今两件事放在一块儿,慕莘要是知道禹后的事情是他做的,以慕莘的性子,他们算是玩完儿了。 各种可怕的结局在林栩脑海翻腾,他难免局促不安,但语气上却未敢表现半分,“这样吗,我并不知情,林太太,你什么时候到家,需要我去接你吗?我想,中午的事情,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从来都这样平静,慕莘想,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林栩慌张。哪怕是她亲眼见到他和叶尔缠绵。 慕莘看着亮起的屏幕,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在今天下午之前,她对林栩深信不疑,她以为,她的生活像顾翎说的那样,甚至更加幸福美满。 可今天下午呢,全都崩塌了,她所有关于林栩,关于这个三口之家的期许,坍圮得没有一处完好。 “你回家来,我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 “你想打我,骂我,除了离开,想要做什么都由你。” “慕莘,不要一声不吭给我判死刑,我真的会死的。” “林栩,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对你,真的没那么重要,你看,没我的六年,你也活得好好的。” 她的问话带来长久的沉寂,就好像她在等待他思考一般,但答案一直都在林栩心里。 爱一个人,其实也是阴晴不定的。六年的观望,让他看清了自己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心里藏着另一个男人的每一天,都让他痛苦不堪,可他只能躲在暗处,一面放纵她成为自己的陌生人,时不时又忍不住内心的思念与嫉妒,出现在她眼前。 如果禹后能陪她一辈子,他也会像那晚在竞标会一样,靠在柱子的侧面,捏一只红酒杯,静静地看他们拥吻,哪怕刀子扎进心里都能熬过去。 可禹后退出了,林御和段蓁又刚好来了一场危及生命的角逐。在老爷子的助攻下,他半推半就完成了八年的心愿。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段日子,他有多么满足。 他可以忍受她从未属于他,可他忍受不了失去。 “是八年,慕莘。” 八年。这个数字在慕莘心里敲出尖锐的痛感。八年的感情,不也在叶尔出现的那一下,变得一文不值吗? 他又有什么资格乞求原谅。 “你和她,最初谁主动联系对方?”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林栩不想撒谎,可喉口挤出的一个字却像是鱼刺扎在食道,让他疼痛难忍,进退不得。 “我。” 慕莘,不要一声不吭给我判死刑,我真的会死的。 可他又是否想过,他对叶尔尚存的情义,会让她心如死灰。 慕莘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才沉声说:“林栩,林家在华宁这么多年,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禹后到底为什么进局子?” 禹后,禹后,还是禹后。 林栩捏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周边的气息变得沉闷无比,他扯了扯衣领,解下领带丢在一旁。 他几乎要问出那一句“你还爱他是不是”,某种情绪让他险些失控,对着手机歇斯底里。 “他的事,警察查清楚,会和媒体交代。” “我怕有人给警局施压。” 慕莘的话意有所指,林栩有瞬间的怔愣,随之而来的是喷薄怒意——他明知此刻自己应该信守刚刚对她的承诺,什么都由着她,却还是没能控制住,提高了声量。 “彻查这件事不好吗?禹总无罪释放,不是更好吗?还是说,禹总本身就有问题,林太太才怕警察将这事查下去?” 他语气中压抑的怒气显而易见,“你不帮忙吗?” “我有什么理由帮忙?”她从不惧人言,他清楚,他也不惧,曾经传遍大街小巷的宇师总裁禹后和段家小姐慕莘如何恩爱的逸闻,他充耳不闻,可她对禹后一如既往的关注,他无法视若无睹。 她当真不在乎他的感受,不然怎会如此理所当然地让他帮忙救自己的旧情人? 他的平静似乎开始粉碎,慕莘闭了闭眼,缓缓道:“林栩,打听到消息,我回家。” 缪晨,晚上九点,慕莘一身西装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没有喝一滴酒,只是坐在卡座,看舞池里的人尽情舞动,重叠的影子和交错的灯光在地上疯狂摇曳。 “你可难得有时间主动过来,怎么,出事了?”谬哥在不远处的吧台上跟人有口无心尬聊半个小时,也就盯了慕莘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她都愁眉苦脸,没有半分变化。 慕莘在外面一副百毒不侵的架子,进了缪晨才算是看得出几分悲喜,他倒不惊讶慕莘这副愁容满面的模样,只是半个小时一个表情,着实让人费解。 “谬哥,禹后…进局子了,你能不能帮我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禹后。 “我帮你问问,问不问得到不敢保证,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 “他昨晚不是才从我这里把你带走?” “嗯。那之后的事。” “你管这事,林栩知道吗?” 慕莘稍稍一顿,虽然看得出来谬哥对林栩很欣赏,对禹后也颇为了解,但他不轻易提和慕莘感情相关的人,突然提起慕莘一时反应不过来。 “知道。” “他没说什么?” 慕莘冷笑一声,“气得挂我电话了。”说什么只要她回家就什么都由着她,这种话,还不是碎纸片一样,风吹就散。 “那你可得好好哄哄人家,男人嘛,你对前任这么关心,肯定吃醋的。” 吃醋吗?林栩是说过,禹后的醋,他能吃一辈子。那个早上,和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每个早上一样,林栩在厨房里做早餐,慕莘给他打下手,偷师学艺。可现在他没资格。 心口忽然一滞,慕莘笑笑,“是吗?” 等了佳黎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被放了鸽子,慕莘驱车回酒店,佳黎打电话来说林栩明天召开临时会议,要求所有高层必须出席,慕莘应下,但是没有前去的打算。 “叶栗,宇师那个财务元老,你能联系到吗?” “在我的人控制下。” “审过吗?” “没有,怕他报警,只是暗地里跟着,没敢审。” “他最近跟林栩见面了吗?” “没有,如果是提供禹后当年的旧账,现在应该已经做完交易了。” “我刚刚打电话给师姐,一直关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叶栗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华海那边来电话说老爷子要见顾小姐,她今天下午去了华海。” “你不跟着吗?” “禹后让我跟着你啊,我想着林栩那么多人护着你,昨天才出了事,那群人应该会更加警惕,就着手调查禹后的事,顾小姐那边,我不知道禹后怎么安排的。” “你现在让人去查一下师姐在哪里,禹后在警局,我怕有人乘虚而入,找师姐麻烦,”慕莘道,“还有,宇师那个财务元老,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见他一面——算了,苍野知道这事吗?” “他下午被带进局子里审了,还没出来,你不方便出面的话,让赵熙出面也行,财务部他熟。” “最好这两天能套出话。” “好,”叶栗道,犹豫了半晌,问:“你对禹后……” “叶栗。” “好好,我不问了,不问了。” 慕莘挂了电话,叶栗朝对面的赵熙摆摆手机,“今时不同往日,她真是变了太多。以前只知道调戏我同我玩闹的人,现在吩咐我办事竟然这么思路清晰调理分明,当年她立誓青出于蓝胜于蓝,我还不信来着,谁有我们禹总厉害?” 赵熙扯了扯嘴角,“到底是堕落过的人,没点成长,怎么对得起她轻贱过的性命。” “你什么时候去见见那个人?” “他的资料给我,我先看看,明天下午吧,我去会会他。” 112.太过理智 林栩一夜无眠,六点不到就到了段氏,在办公室等着慕莘,他也没把握慕莘会不会参加这个摆明了是逼她出面的会议,但他不来,就肯定见不了她。 他昨晚打给她十几个电话都没有接听,后来才意识到自己被拉进了黑名单。 早见识过她的狠,这算不了什么,让他格外烦躁的是,慕莘明目张胆地关心禹后,可以为了禹后委曲求全,答应他回家。 思及此,他必须承认自己极其小气,忍受不了慕莘和禹后的藕断丝连。光明正大的也不行。 “慕莘让我审张嵘,你说什么样的回复才最合适?” “只要线索不往我身上引,随便什么回复都可以。” “你到底私底下有没有和张嵘接触过,为什么公司小职员说见过你们两个见面?” “我跟他见面,要你做什么?我还想问问你,年纪大了办事不力?”林栩道,电话那头传来轻哼,他挂了电话。 慕莘恰好出现在门口。棉质的浅灰色修身长袖,白色直筒裤,外披一件同系列的白色外套。 见到他,慕莘并不惊讶,抬头瞧了一眼墙上的壁钟——八点,将包挂在门口的衣钩上,从中取出两只信封,走到林栩身边。 林栩捉住她的手腕,轻轻往怀里带,慕莘坐在他的腿上,不挣扎,抬手拦住他凑过来的脸,“林栩,够了。” “不够,”林栩本要解释,但一想起禹后,又生生忍住冲动,“昨晚挂你电话,是我不对,禹后的事,能不管吗?” 慕莘凝视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你可以,我不行。”她从两枚信封里抽出两张a4纸,摊开在林栩面前,“一封是辞职信,一封是调任书,签了吧。” 林栩低眸,扫了一眼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段氏是你一手经营的,离开真的舍得?” “让我眼睁睁看它被你毁掉,我更不舍得,林栩,签吧。”慕莘道,从笔筒里取出钢笔,递到他面前,“你批不批,我都得走。” 一句话,让林栩一颗心如坠深渊。 “我很好奇,林太太是为了叶尔在闹,还是借叶尔之事,为禹总闹。”林栩沉声道,像疑问,又像是陈述,可语气里分明多了分失望和冰冷。 周遭变得安静而冰冷,慕莘与他对视,半晌从他怀里退出来,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笑说:“你觉得呢,林栩?签了吧,辞职信或者调任书,签了它,我们都冷静冷静,我给你时间做决定,离婚,娶叶尔,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情。” 林栩有种自己这一个多月来做了一场梦的感觉,在梦里慕莘褪去了刀枪不入的外表,她会因为他卖弄情话忍俊不禁,会因为他过分亲昵骂他耍流氓,会为了给烜如做一餐饭跟他撒娇喊他二哥……但是现在,她变回了从前那个慕莘,掌控一切,睥睨万物。 而且,依旧不在乎他。 “离婚”,“娶叶尔”,她说得那样轻松自在。 他一手捏着钢笔,一手捏着调任书,“为什么去婷城?” “听说林氏在婷城有个类似东郊小镇的项目,我想负责这个项目,我小的时候去过婷城,那里很美,我想去走走,林总,理由够充分吗?” 林栩提笔落墨,签了调任书,放下笔,将辞职信放进了碎纸机,起身,拿了外套,走出办公室,“今天的会议,你不用参加了,我会让霍习顶替你的位置。” “那个替叶尔发布视频,害死童谣的人吗?” 林栩脚步停下,“什么意思?” 慕莘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一面整理文件,一面说:“过几天他就会接到法院的传票,换个人吧。”见他沉默,她继续说:“林栩,我在想,是不是你为了叶尔指使他这么干的,毕竟你的私人助理,应该只听你一个人的才对。” 闻言,林栩产生了掐死面前女人的想法。 “看来你是真想和林某撇清关系,不然也不会什么脏水都往林某身上泼。”话落,他走出门。 慕莘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缝,放下手里的文件,跌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笔记本发呆。 中午,慕莘收拾好东西,佳黎约她吃饭,两人在段氏附近挑了一家老字号,点的招牌菜,吃得随意。 “我过段时间去婷城。” 佳黎惊愕,“去婷城干嘛?” “躲林栩呗。” “躲林栩?别吧,怎么回事,你俩现在的状态不应该如胶似漆么?躲人家干嘛?” “他跟叶尔滚到一起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林栩跟叶尔?不可能吧,你俩这刚摩擦出点感情来,他就干这事?”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么?”慕莘埋首,躲避佳黎灼热的目光,不冷不热地说。 “眼见未必为实,他自己怎么说?” “我没给他机会解释,昨儿禹后出事了,我找他帮忙,估计也把他气得够呛。” “不气才怪,慕莘,那是前任,是个男人,不,是个人都耿耿于怀好吗?何况林栩这种丢人丢全城的大咖,你让他颜面扫地,他能让你好过?”佳黎头头是道,“你不会还对禹后念念不忘吧?” 又是这个问题。慕莘道:“我爱林栩。” “那你管禹后的事做什么?” 慕莘深深看她一眼,“阳商出事了,我不能帮忙吗?禹后毕竟是我老师,我现在商场上这些手段,都是他和老太太教的,他毕竟为我做过很多事,我也不想欠他的。” “你找林栩帮忙就过了啊。” “顾翎说禹后的事可能和林栩有关,我直接找他,如果他知道我的需求,直接收手就行,我没必要拐弯抹角找别人去对付他,如果不是他,林家在华宁的地位和声望,他办事要比我办事方便多了。” 佳黎完全没有从她脸上看出悲伤,虽然这是她一贯的作风,但毕竟现在情况不同了,对方是林栩,不是禹后,而她二十六岁不是十八岁,现在她不适合冲动,可是也不能太过冷静,有时候感情比理智更能解决问题。 “慕莘,感情这种事情,你往里面掺杂了利益,只会更复杂,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理智了一点?” “林栩出轨了,佳黎,我能和他谈感情的前提是他对叶尔没感情。” “那烜如呢?你们两个闹翻了,烜如要怎么办?” 慕莘终于被问到了这个最难回答的问题,烜如跟在林栩身边这么多年,暂且不问法院的判决,孩子本身也许都不愿意跟着她。 她这两天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早上跟林栩提过的所谓“离婚”,所谓“娶叶尔”,这其中或多或少是气话,她记得林栩之前说过,林家的婚易结不易离,她距离考虑孩子抚养权这个问题还有很远。 这多少有些有恃无恐的味道。 慕莘正打算回话,背包里手机铃声响起。 “慕莘,出事了,我刚刚收到一条匿名信,顾小姐被绑架了。” 慕莘皱眉,“对方要钱吗?要多少?” “一个亿。” “这样,我马上就到宇师,你先派人去查一下安沥的父母住在哪儿。” “这个不用查了,他的父母一直都在我们的监视下,但是今天早上失踪了,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不能确认,绑架顾小姐的人,是安沥。” “那就先按绑匪说的做吧,确认师姐的安全最重要,现在警局那边怎么样,肯放人了吗?” “派去的人回消息,一直说还在审,估计是有人封锁了消息。” “警局那边的消息我待会儿找人问问情况。赵熙那边呢?进展怎么样?宇师的那个财务元老,到底跟林栩有没有关系?” “他才刚刚出发,要不这样,你先去问问警局的情况,顾小姐的事,那禹后知道一下比较好,他也许会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你晚上再来宇师。”叶栗说完,突然间想到什么,低声问:“林栩那边没关系吧?” “没关系,那就这样,我晚上7:00到宇师。” 佳黎将两个孩子送回娘家,让退休的爹妈帮忙照看着,佳父佳母把两个孩子当宝似的捧着,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有求必应,两个孩子乐不思蜀,佳黎也逍遥自在。 加上最近她心情不好,也没想要多打几个官司,墨琅给她的股份够她衣食无忧几辈子,她闲来无事,天天泡健身房,酒吧,舞厅,时不时跟团旅游。 “也不知道墨琅他妈哪里来的消息,我当天去分局的时候,那女人就堵在门口,死活要拉我喝咖啡,跟我聊天,一直尬聊到人家下班。我当时真想一杯咖啡泼过去,你知道吗,她竟然跟我说,把孩子分一个给墨琅,我他么笑死,她儿子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还好意思来跟我要孩子?” “你知道报纸上都怎么说你们俩吗?”慕莘问。 “我都看腻了,反正左右都是在权衡,见风使舵,我跟他没离婚的时候,把我捧到天上去,把贺莹骂个狗血淋头,后来离了婚了,发现他和贺莹还在一起,就开始对我各种污蔑,但是你别说,我还就喜欢看那些故事,报纸上写的很多关于他们之前的事情,有很多都是我不知道的,真的是很精彩。” 113.果然还是老太太 “阳商是不是回去接他老爷子的班了,怎么还没有回来?”慕莘问,低头看了看手机的显示屏,举起手机给佳黎看,“我记得他27日回去的吧,今天可都15日了,半个多月了,这不是他的风格。” “慕总,您可真是大忙人,”佳黎啧啧两声,“上次谣谣的事,在医院,你还记得吗?阳商那厮中途跑去妇产科找她小女友了?” 跟阳商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他都没交上一个正经女朋友。慕莘知道,他一开始仗着年纪小喜欢玩,后来玩崩了,把矜然的父母害死,当了矜然的监护人,之后成熟稳重不少,但还是没有认真交过女朋友,时不时一脸骄傲地赖着女儿,说什么有女儿足够了。 这次佳黎口中的小女友算是她听说次数最多的一个,她倒是希望,阳商开始认真起来,毕竟矜然正在长大,她需要一个母亲,以阳商的能力和财力,找一个温柔踏实能够待矜然好的女孩子应该不难。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这不是自己这边也焦头烂额吗,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了解一下,佳小姐,讲讲故事?” 慕莘结了账,两个人走出餐厅,慕莘开车去了缪晨,找谬哥问警察局的消息。 佳黎坐副驾驶座,一边说:“你也知道,华海杜家那边,阳商那厮的堂哥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出来搞些事情就不舒服,连子翛回来办party的那一次,就前一天晚上,他给阳商下了药,阳商这家伙也是不挑,在我工作室门口随手抓了个女人,他跟我说,他当时就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是结婚没有,一个是缺不缺钱,他妈这男人也是笑死我了。 那个女孩子倒是有警惕性,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两个问题,她竟然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缺钱,那阳商当时的状态肯定就不能放过她。不过那女孩子也不是善茬,倔得可以,给她钱一分也不收,还顺手回了几个耳光,阳商当时脸都绿了,我跟你说那场面实在精彩,我在一边看得心潮澎湃,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他这么被人打过,而且连还手的理由都没有。” “之后呢?” “之后的事情就偏离了他的预想轨道。他原本想那个女孩子收了钱,就当做是一场交易结束了,结果人家不收,他就只能上赶着给人送钱,这送着送着,一来二去就得天天见面,见出感情来了呗,倒是难得看他服软,听谬哥说还专门找他请教,结果人家姑娘不依,他就天天堵在人家学校门口,各种好车啊,鲜花钻戒啊,都来一遍,逼得人家姑娘都不敢出宿舍门。 人好不容易敢出来一趟,他就跟着人家到了医院,结果人家聪明,半路上换了辆公交把他给甩了。之后就是那一次谣谣的事,他在医院遇见她,才知道她怀孕了。华海那边杜老爷子早就盼着他能够成家立业,天天跟他叨叨叨,要换我我也听烦了,他这下算是找到了交差的好法子,一不做二不休,缠上人家姑娘。 前阵子我也忙就没有见他,也不知道事情发展成什么样了。不过这几天嘛,我估计他是如愿以偿了,前两天打电话问我结婚要带什么证件,还让我帮着拟一份协议书,我瞅着他挺开心。问题在于他这么做也挺祸害人的,人一大三小姑娘,你把人逼得走投无路了,左右不还得向你屈服,有什么好开心的,”佳黎说,车子停在了路边,两个人下车,她挽着慕莘的手臂,继续说,“做为兄弟呢我说句实话,那家伙对付女人确实有一套,指不定过几个月你就能喝上喜酒了。” 慕莘偏了偏脑袋,“我很期待。准确来说是我很期待见到这个女孩子。” “你没有见过她吗?我记得禹后的婚礼上她有出现过。” 慕莘想起来确实有见过,但是对她的长相却没有很大印象,“我没有仔细看过。” 两个人走进酒吧,谬哥在大家经常坐的卡座上等两人,两个人走过去落座,谬哥让人给他们端来了饮料。 慕莘道:“警察局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消息?” “我的朋友查到,好像是公司内部财务出现了问题。” “是现在的财务出现了问题吗?”慕莘问,“能不能更具体一点?” “应该不是,”谬哥道,“我朋友说,大概是跟宇师以前的账有关,警察问的问题,很多都涉及几年前甚至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慕莘皱眉,她当初在城郊酒吧和柳沅偶遇时,她说过宇师以前的账不干净,之后她找过禹后,想让他把这件事情处理干净,但是之后她没有立场和精力继续管这件事情,禹后也没有正式答应她会处理好,这件事没有后续。 “那禹后怎么说?他的回答怎么样?” 谬哥道:“我朋友说他基本上都保持沉默,他希望警察拿出证据再说话,但是也并没有拒绝调查,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从他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警察局决定如果还有投诉的话,应该会下搜查令。” 一片空白。慕莘此刻脑子有些乱,她不知道禹后什么也没说,究竟是好还是坏,他现在是在等着别人来救他,还是已经给自己留了后路,安排好了一切?她总要知道禹后接下来的安排,才好帮忙。 “谬哥,多谢了,但是警察局那边我还要麻烦你继续帮我盯着。” 谬哥道:“客气什么,都是小事。” “那好,那我先走了。” “不吃点东西吗?” 佳黎说:“我俩刚刚吃过饭过来的。”看见服务生端上来的零食,佳黎颇为满意地多看了几眼,不吝口舌赞许说,“谬哥,你终于肯提高你的伙食成本了,非常优秀,我以后要经常把我家那两个小家伙带来。” “赶紧带来陪陪我,我一个人要无聊死了,阳商那家伙不在,你们又忙。” 佳黎耸肩,“哭起来能烦死你。” “都要上幼儿园了,还哭啊!” “本来是要送去幼儿园的,哭了几天就回家了,老人家说年纪还太小,舍不得送去。” 慕莘开车回安景阁收拾东西,林栩这个人有一个习惯,他一旦预感到自己忙起来,就会把女儿送去老宅,林御最近一直在做复健,也已经从医院回到了林家老宅,烜如喜欢热闹,三天两头也要回去看看他。 也好,因为她和林栩这点破事伤了烜如的心,麻烦又不值得。 烜如是个喜欢上蹿下跳的孩子,平常有事没事也会跑到衣帽间里逛一逛,戴戴林栩的手表,摆弄摆弄他的领带,挑一副新的眼镜给他戴上,有时也会翻翻慕莘的衣柜。 慕莘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裤子和鞋子,护肤品和化妆品一律没动,到楼下摘了一些杨梅,用保鲜盒装着放进行李箱里,开车去了酒店。 医院打电话来说,今天是春季检查身体的日子,但是慕莘实在没有兴致去医院走一趟,她想着段蓁段苒都去了学校,段家现在肯定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生气,刚好自己心里也有一些疑惑,想要请教请教老太太。 老太太重复着她每天都要做的事,现在花房里养花,见她来了也不说话,就等着她开口。 慕莘在老太太身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您老人家这花养得越来越好了。” “这玩意儿还能养得越来越差吗?说吧,今天突然回来是为了什么。” “我就不能想您了,回来看看您吗?” 老太太轻呵一声,“你现在找着闺女了,又有个林家老二陪着,没点事儿能回娘家来?要真是想我老太婆了才回来,你这十天半个月的才想我一次啊!” “算了,我说不过您,”慕莘一边替老太太添水,一边道:“奶奶,禹后的事你听说了吗?” 禹后的事,再小的事都得见大报,她能没听说吗? “宇师这几年的经营没什么问题,怎么就进局子了?” 慕莘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没跟你说?” “他到现在都没有出来,也不能跟外面联系,怎么跟我说?” “嗯……宇师的事,你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其实知道的也不多,虽然不多,但可能又是最致命的,慕莘回答:“我是知道一些的,可是目前也帮不上什么忙。” “帮忙?帮别人我不知道,帮禹后我就要问一问了,你家那位能由着你?” 慕莘还没有回答,老太太继续说:“我想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了吧?让我来给你做个决定?啊,好像不太对,你来我这儿是想找个恰当的借口,说服自己插手这件事儿?” 老太太果然还是老太太,一眼就能够看出她的心思。 “你会来这儿,估计也知道我的答案了,做人要知恩图报,他毕竟帮过你那么多,他现在出事了,你确实没有理由袖手旁观,只是帮别人,没有让你自己挑大梁的意思,”老太太说,“我完全不反对你跟他手底下的人合作沟通,但是有三点你要记清楚了,第一,你现在有丈夫,过分插手这件事情,闹到媒体那里去实在难看——不单单是林家难看,我们段家更难看。第二,完全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做决定,不要盲目地相信任何人,利益面前任何人都不可信。第三,不要太依靠你的逻辑和理智,人情世故这种东西往往是最难说清楚的,有时候情感才是基础。” 114.妇产科 慕莘没有在段家久待,老太太的话并没有让她如释重负,她从家里出来,沿着别墅区绕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肚子饿了,她才开车出了别墅区,在去宇师的路上,随便找了一处停车吃晚饭。 她比预计早到宇师十分钟,叶栗已经在助理办公室等她,赵熙也在,说句实话,赵熙和禹后两个人会相识她不惊讶,但是这两个人会玩到一起,着实有些令她吃惊,毕竟禹后素来生人勿近,而赵熙也不是会没事找事的人。 “我还以为你已经回英国去了,怎么,现在是舍不得回去了吗?” 赵熙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原本是想过几天回去伺候你爷爷的,没想到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这大哥在局子里,嫂子又被人绑架,老爷子也气出病来了,你说我现在回去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见慕莘没回话,只摆出一副赞同的表情,他继续说,“好了,大侄女,咱们回归正题,想想怎么救你老师于水火。” “你今天找那个财务人员谈得怎么样了?这件事跟林栩到底有没有关系?” 慕莘语气很急,叶栗也算是看出几分其中的情绪,现在她大抵是更关心这件事情跟林栩到底有没有关系。 不过从前天晚上林栩的表现来看,林栩待她未必会差,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思绪在林栩和慕莘两个人身上周游了半晌,他才发现他的时间浪费在了与他不相干的事身上。 赵熙已经喊了他两三声,见他终于回过神来,才对慕莘说,“这件事叶栗也在场,让他跟你细说吧,他今天光是听了,没我费力气,我得休息会儿。” “你这是谈了多久?有那么累吗?” 叶栗嘲讽道:“两个小时都不到就昏昏欲睡了,就他这个敬业程度,年入百万真的是奇迹。” 慕莘扯了扯嘴角,“他这是提前进入老年生活。” 闻言,赵熙也不由得笑了笑。想起今天早上林栩说他上了年纪办事不利的那句话,他真想反驳一句“你俩不愧是夫妻”。 “这个财务元老呢,他提供给我们的信息,其实并没有完全指向林栩本身,他只是说了一些事实,比如说联系他的人用的是哪一款手机,开的是哪一款车,有某些面部特征和声音特征,还有一些习惯什么的,我们只有通过调查和自己的猜测推出对方是谁。” “他没有说他们做了什么交易吗?” “宇师12年前的一个账本,禹后刚刚来到华宁的时候,华海那边一直在闹,老爷子直接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不得不换一下渠道,这个张嵘就是当时帮他换渠道的人,他在最初的时候露面颇多,但是之后基本上就销声匿迹了,在财务部虽然算是元老级别的,但是其实存在感并不是很强,禹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手里会握着这么重要的证据。”叶栗颇为惋惜的说:“说句实话,宇师现在员工的待遇都很好,像他这种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的,逢年过节的奖金都很多,安稳踏实了那么多年,最后竟然还是自寻死路。” “我可不认为他这是自寻死路,只不过是背叛了你们总裁,又没有泄露商业机密,只不过是给自己惹来了一些麻烦而已,”慕莘道,接过赵熙递来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看向叶栗,“我相信你的判断,你说吧,你推测对方是谁。” “在华宁,同时拥有三辆不同车型的法拉利和两辆不同车型的布加迪的人其实不少,但是,”叶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递到慕莘眼前,“我查过了,这种车型的商务车,全华宁只有一辆。” 慕莘接过手机,相片上面有水印,明确地标上了时间和地点,上面那辆车拍得模糊,但多少还是能看清标志。 “是林栩。” “他对那个人的描述,不太像林栩,应该是林栩的私人助理,霍习,”叶栗看了赵熙一眼,继续说:“据我调查,他的这个私人助理确实是私密得可以,他很少出来露面,基本上都待在办公室里,他做的工作,跟林氏原秘书长陈元不大一样,他比较自由,也比较轻松,只不过完成的事情难度都比较大,在背地里的比较多,比如跟一些政界的人物或者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交涉,林栩一般会带上他。” 慕莘记得,阳商当时也调查过这个人,是一个电脑高手,和叶尔有密切的联系。在那之前,她一直不知道林栩手底下还有这号人物。 “叶栗,我听师姐说,华海那边已经派了人来,禹后老爷子不是吃素的,禹后现在在警察局里基本没有透露出什么,我到林栩那边探探口风,如果是他的话,他能收手当然最好,如果他不能收手,或者说我们根本搞错了方向,对方不是他,那这件事情就交给老爷子吧,”慕莘道,“我们先想办法,把师姐救出来。” “一个亿不是问题,问题是不能白给他。”叶栗道,他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那边说的什么,他“嗯”了几声,最后说了一句让那边的人把地址发给他。 “你来之前,绑匪刚刚给我打了电话,现在阿琼那边已经查到了位置,我得过去看看。” 慕莘穿上外套,“一起去吧。” “顾小姐之所以会找到你,是因为她在华宁举目无亲,遇到这样的事情慌张无措,但是我想了很久,禹后应该不会愿意你参与进来,所以,为了他出来的时候我还能好好活着,你给我们送送消息,在背后出谋划策一下就算了,这种救人的事儿,你可千万别沾。” 他说的不无道理。慕莘想,她没有强求,让叶栗把刚刚手机里那张照片发给她,驱车去了酒店。 点开手机的通话记录,没有拦截的电话记录,说明林栩一整天都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盯着手机看了半晌,脑海里全是昨天下午的画面,想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第二天一早医院又给她来了电话,慕莘并不想去,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但是,对方是段家的老医生,她如果不去,估计对方也会一直唠叨她,闹到老太太那里,她又得挨批。 思来想去,她极不情愿的应承下来,在酒店里思考了一个早上禹后的事情,给叶栗和谬哥打了电话,两边都没有什么进展。 中午吃过饭,她就去了医院。 “人家都是越大越让人省心,你倒好,现在奔三啦,做个身体检查也开始有主见,要人催了又催才肯来。”莫医生责怪道,她在这医院已经做了几十年,当年段老太太和院长交好,院长介绍还算年轻的她给段家做私人医生,这一干就是二十年。 慕莘如今看她,两鬓也让上了几许白色,心里不禁想到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自己当初第一次见莫医生的时候,才不过五六岁,那会儿牙疼的紧,只记得哭,这莫医生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医生,上手就给她打了麻醉针,连招呼都不带打的。 头一两年检查身体时,她还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到后来,检查指标稍微不对,她会比老太太还啰嗦,催促她进一步检查。 “我最近比较忙嘛。”慕莘笑说。 莫医生看了她一眼,“忙着带孩子吗?” “阿姨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她那么大的孩子也不需要我一天天看着。” “去里间,把外套脱了。” “好。” 慕莘从莫医生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混乱,她这个月例假没来,但是推迟天数在正常范围内,莫医生却建议她到妇产科检查一下。 她向护士问了妇产科的楼层,等电梯到了12楼,门自动打开,电梯里的人纷纷走出去,她又有些犹豫了。 电梯里的人还没有走光,下楼的人已经进来,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堵死在里面,先出去也出不去了。 既然出不去,那过几天也是一样的,说不定过两天例假就来了。但是她没有想到会在电梯里看到她最不想看到的那一抹身影。 叶尔就站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她手里捏着的,赫然是一张孕检单。 某种猜想在她脑海里炸开,不知不觉间,她捏着皮包的手越发地紧了。 走出医院,她在停车停走了很久,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找到自己的车,一直到脚板传来酸痛感,她才定了定心神,就算在原地环视四周,不过几秒钟就找到了自己的车。 车上的平底鞋有一些蜕皮,这双鞋,是当初在英国怀烜如时穿的,后来回国考了驾照,工作时候就穿的高跟鞋,就随手将这双平底鞋扔在了车上,不知不觉间竟已经穿了六年之久。 她很想去找林栩,之前自己一直不想听的解释,现在她想知道的一清二楚,车子停在酒店的车库里,但她一直都没有下车,就盯着屏幕上“二哥”两个字。 应不应该给他打电话?如果电话接通了,她是应该安安静静地听他解释,还是应该大发雷霆质问他?她从一个选择出发,做出了无数种猜想,等她下定决心要拨出电话的时候,屏幕黑了。 推开车门下车,从车库走出去,酒店门口的灯光让她瞬间从自己的思考中走出来。 她总归还是要去找他的,一直到走进房门,她才用力吸一口气,抬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115.亲子活动 明明累了一天,但是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慕莘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三米多的大床上,除却她不到半米的小小身影,一片空荡荡,能空到人心里去。 她忍不住去想,林栩和叶尔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背着她,在他不知道的那些角落里,都一起经历过什么。 佳黎说,不仅佳黎,连老太太都说,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份悲伤,也看不出一分危机感。 这话她没有办法反驳,可她又觉得,没有必要向这些人展示自己的软弱,尤其是没...... 《他来时携风带暖》115.亲子活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16.真相 父母将摇篮两端的绳子绑在腰上,让孩子坐在中间的摇篮上,一场15米折返跑,难度大不大,取决于孩子的体重和爹妈的默契程度。 在他们前面还有三组比赛,两个家庭对赛,赢的一家有奖品,一个树袋熊玩偶。 怕绳子绑不紧,等下摔了孩子,等待过程中,慕莘不断地拉紧绳子的结,这个时候才感叹自己的力气太小。 见她又一次扭头去整理绳结,林栩走到她的另一边,抓住绳结的两端,稍稍一用力,绳结又缩小了一点。 慕莘再...... 《他来时携风带暖》116.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17.放了禹后 公司有事是假的,其实是要抽时间出来跟佳黎吃一顿饭,之后调查一下林栩联络了哪些警察局的人。 她是低估的林栩的手段,却也低估了林家在华宁的地位,高估了华海禹家的能力。 跟佳黎吃过饭,她打电话给刘汐,但在电话接通那一下,她又将电话挂断。 没有必要。如果刘汐和陈元在一起的话,她没有理由反对,也没有资格反对。 更没有资格因为自己的关系影响到他们。 刘汐给她回了电话,但她只说过两天回去收拾东西。 《他来时携风带暖》117.放了禹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18.绑架 “慕小姐,我知道您为什么绑架我,但其实我觉得你根本没有这个必要。禹先生做过的错事,不论多少年都改变不了,他得为他做过的事情承担一切责任。您今天绑架了我,威胁了阿栩,阿栩放了他,他日总有一天他依然要自食恶果。” 阿栩。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嫉妒的称呼。 慕莘笑,笑意极冷,“这是当然,就像是叶市长,也总有自食恶果的那一天,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家人。” 她的这句话,无异于揭了叶尔的伤疤,她分明从她...... 《他来时携风带暖》118.绑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19.和好 医院,住院部,十楼。窗明几净,阳光正好。 天气是雨过天晴了,可人心没有,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照进病房,本该温度恰好的病房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林栩黑色西装革履,坐在床边的沙发上,静静地望着病床上的人,神情略显疲惫。 他已经在这里静坐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里,滴水不进,连位置都不曾挪动过,就望着床上的人,望着她慢慢恢复正常的面色。 两个小时里,他想了很多很多东西,从他最初见她那一眼,到现如今两...... 《他来时携风带暖》119.和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20.说到做到 慕莘坐在吧台边上喝水,看林栩从容不迫地在厨房里忙碌。 从医院出来,上了车之后她就一直在假寐,本来想等着林栩开口跟她说一说刚刚的事,但他似乎一点要开口的迹象都没有。 以林栩的聪明程度,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她的好奇心吧? “二哥,你今晚要出门吗?” 林太太主动喊二哥,一准是有求于他,他手上动作未停,连头都没有抬,“不要。” “那你刚刚不是……”慕莘说着,就看见林栩突然抬起了头,一双审度的眼睛...... 《他来时携风带暖》120.说到做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21.你会有危险吗 “跟你说个事。” “给俩孩子找着后爸了?” “没,前天去见了个相亲对象,结果来的人是墨琅,还他妈带了女儿一起。”佳黎道,语气有些气愤。 “哟,他这是对你又?” 佳黎冷哼一声,“想得美,我相亲对象是苏铖,他是怕我真惦记上他兄弟,所以搅局来了。” 慕莘想起童谣,笑意收敛了些,“如果当初我没有把夺地的事情甩给童谣,苏书记应该也不至于去相亲。” 电话那头沉默了些许时间,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 《他来时携风带暖》121.你会有危险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22.对不起 林栩刚进门,就让慕莘抱了个满怀,难得她这么主动,他将人扶稳,俯身吻住。 未深吻,慕莘微微仰头后退,笑说:“二哥,我饿了,去做饭。” 林栩心底哼了一声,脱了西装外套,她体贴地递上围裙,他脱掉手表,看了一眼急吼吼递到跟前的围裙,一面调侃:“看来是真饿了。” 慕莘故作可怜地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去厨房,给他接了一杯水,推到面前,“今天工作顺利吗?” 睨了一眼水波还晃荡的水杯,林栩有点不敢相信林...... 《他来时携风带暖》122.对不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23.红杏出墙来了 在家里待了七天,慕莘当真什么也没做,肚子里揣着一个,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 烜如上幼儿园,只周末回家来陪她一会儿,就又被老人家接回老宅。 鉴于烜如对弟弟妹妹的排斥态度,怕老人家说漏嘴,怀孕这事慕莘和林栩决定谁也不告诉。 等搞定了林烜如再说。 佳黎前两日还挺勤快,但几天没有尝到二外甥的手艺,每每失落而归,就懒得再过来。 电话里说上几句,林栩就打电话来说让她注意使用手机和电脑的时间。 ...... 《他来时携风带暖》123.红杏出墙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24.旧相片 林栩原本还想问一问墨琅的意见,但一想到墨琅自己最近也是焦头烂额,干脆就自己掂量掂量轻重,把苏书记从长沙喊来。 左右,他自己不想动手,苏书记肯定也要动手吧,等苏书记动了手,他再领着满身伤痕的人去医院,事情估计能解决得快一点。 但是,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把事情原委告诉了苏铖,可以看出苏铖眼底的恨意,可他却偏偏没有半分动作。 一直到他把话说完,苏铖才淡淡地问了一句:“所以你一开始就...... 《他来时携风带暖》124.旧相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25.鱼死网破 慕莘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这么晚没有吃饭,此刻饥肠辘辘。 她看了眼自己周边的环境,确定这是华海乡下禹后给自己建的小屋。 她摸开了台灯,一瞬间刺眼非常。 四面安静得能够听到风声,于是他能听见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脆的脚步声,有人在向自己靠近。 知道华海这个村庄里这间屋子的人并不多,她不很担心即将到来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对方要把自己带到这里。 门被推开,门外灌进来一阵冷...... 《他来时携风带暖》125.鱼死网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26.替身 “叶尔的事情解决了,没有后顾之忧了,二外甥?” 墨琅大婚在即,分明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偏偏最近特别有闲情逸致,三天两头就给他打电话问候一声,他要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的情况也就罢了,偏偏说话的语气让人想砸了手机,林栩不耐烦地扯了扯嘴角,“你最近很闲?” “忙着呢,”墨琅长叹一声,话里掺杂着些许无奈,“二婚,竟然也是不能有一丝差错。” “恭喜了。”送上一声不咸不淡的祝福,林栩挂断电话。 没...... 《他来时携风带暖》126.替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27.枪声 林栩失眠了一整夜。 哪怕不断告诉自己,如果不能养足精神,就不能很好地应对接下来那些麻烦,他依旧睡不着。 也不知是不是慕莘不在身边,安景阁的一切于他来说显得冰冷而陌生。 接到陈元的电话,他不紧不慢地穿戴完整,下楼后也没了做早餐的心情,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和三明治,在路上吃。 赵熙在办公室里等他。 他摸不清赵熙此次前来是为什么。 “心情不好?” 他的问话打断赵熙的沉思,他微微仰头,目光跟...... 《他来时携风带暖》127.枪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28.清明 次日,清明节,晴空万里。 林栩定了八点的机票,华宁北飞伦敦。 飞机上是段家所有人,和赵熙。 老爷子在伦敦突发心脏病,清明节凌晨逝世,老太太接到电话时,冷静了几十年的人,抱着电话嚎啕大哭。 慕莘到段家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哭晕过去,莫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 段蓁和段苒连夜赶回家,守在老太太身边一个通宵,第二日搀扶着老人家上飞机。 老爷子这些年没少往医院跑,每次的检查结果都正常,谁也没想到会...... 《他来时携风带暖》128.清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29.不算高明 夜色微凉。 因为赵熙和老爷子的事耽误了工作,林栩今天一早吃过饭就到书房加班,约摸十点才捏着额头从书房出来,在泳池旁的椅子坐着吹了会儿冷风。 他回到卧室,没有慕莘的影子,给慕莘去了电话,慕莘说在段家陪陪老太太,这几天可能都不会回安景阁。 叶尔的事情之后,慕莘离开安景阁将近一周,而后回来一周,又去华海一周多,这一个月,她着实离开自己太多的时间。 有时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身侧,心里...... 《他来时携风带暖》129.不算高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30.关于你们 会场应酬差不多结束,众人入席,佳黎拖家带口地姗姗来迟。 她穿一件白色小背心,外披浅色牛仔,裤子是和牛仔外套同系列的直筒牛仔裤,一双火红的高跟,搭配同色的耳坠和唇色,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腹,肚脐尤其可爱。 慕莘一眼扫过去,这哪里是二十六岁的女人,这分明十六岁好吗? 她瞥一眼兴高采烈喊着爸爸朝墨琅跑去的墨唯墨一,幸灾乐祸地叹了口气,“行,砸场子来了。” 佳黎的到来,会场骚动了会儿,但她没有众人...... 《他来时携风带暖》130.关于你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31.林烨如 八月,华宁天气闷热非常。 “这个项目,宇师自己做也不是不行,禹总看呢?”林栩合上文件夹,放在茶几上,却没有往回推。 禹后扯扯嘴角,“利益最大化,林总大概是懂的。” “无非是看上曹兴和刘智。”林栩笑说,一句话戛然而止,却不说给不给。 “禹某若是独独借聘这两位大设计师,怕是林总要说禹某挖墙脚,不如整个室内部分都交给林总的团队来,林总认为不合适?” 林栩正要开口,手机铃声响起来,来电显示是...... 《他来时携风带暖》131.林烨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132.我敬温柔(终) 翌日,林栩一如既往比慕莘起得早,先到楼上叫烜如起床,本来想看着烜如洗漱完再下楼喊慕莘起床。 烜如换了衣服,没等他来给她整理着装,顾自去了卫生间挤牙膏。林栩有些惊愕,这丫头平常懒得要死,恨不能把洗手池装到床边上,今天竟然自己挤牙膏? 见他跟进卫生间来,烜如拿掉叼在嘴里的牙刷,慢悠悠地说:“爸,以前你说你爱我妈妈,我还有点怀疑,现在我一点都不怀疑了。” 林栩嗯了一声,问:“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 《他来时携风带暖》132.我敬温柔(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番外1:林御段蓁 看见宿舍楼下倚墙靠着的男人时,段蓁的大脑有片刻空白,她刚抬脚,便有一道声音唤住了她。 她回头,团支书正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杯站在她身后,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杯子往她面前提了提,“宋知让我给你的,不要可以倒了。” 段蓁了然,接过杯子笑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听宋知的话了?” 郑游面色一僵,语气生硬起来,“看在你假期无家可归才多关照一下,毕竟没人照顾也是挺可怜。” 那么多外省来的同学都没人照顾...... 《他来时携风带暖》番外1:林御段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番外2:柳沅的信 慕莘: 你好。 你收到这条信息时,我应该已经离开。 你记得当初童谣自杀时我说她懦弱吗?然而最终我选择了同样的方式了结自己的时候,我理解了她。 她不是懦弱,不是承受能力差,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也是。我曾想过就这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哪怕没有灵魂,但事实是我受不了行尸走肉的生活。 相比待在赵熙身边做那个女孩一辈子的替身,我更想去陪陪我的未出世的孩子。 慕莘,很抱歉,我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 《他来时携风带暖》番外2:柳沅的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他来时携风带暖》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