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虐王爷的第N次》 第一章 醉酒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铃儿,不消残酒啊……” 焕焕趴在床上,醉得一塌糊涂,双手狠锤床板,一旁服侍她的玲儿,端着铜盆,心疼地看着床上撒泼的女子。 “小姐你再等等,沁娘正煮着醒酒汤。”玲儿放下铜盆,替焕焕轻取下靴子,看着沾满泥土的靴子,轻叹道,“若是让王爷知道你这么晚回来又去喝了花酒,定要把你的腿打折。” 床上的焕焕一个劲儿地摆手,狠声道:“我不怕他,不怕,他就是混蛋,王八羔子!” “小姐。”玲儿急忙跑过去捂住焕焕的嘴,紧张道,“这是王府,不是我们的林府。” “让她继续骂下去!” 玲儿闻声跪下,怯声道:“奴婢问王爷安。” 玲儿只见一双黑绒鹿皮靴,从眼底晃过,额间便吓出了冷汗,头埋得极低,忧心忡忡。玲儿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的,万一让王爷知道小姐喝花酒,不光小姐要遭殃,自己更是逃不过责罚。 “你出去吧。” 玲儿不敢再作停留,弯着身离去,快出屋门时,不放心自家小姐,回头偷瞄一眼,竟看见王爷端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晃动着汤勺,低头吹气。 王爷今日怎对小姐这般好?玲儿不敢置信地舒了口气。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早知道就守住小姐,怎么也不准她出府,还不知道王爷日后会怎样苛责小姐。想到这些玲儿就忍不住地朝里院望,心里直盼望着王爷快些出来,小姐喝醉了指不定会说什么浑话。 有什么酸酸涩涩的汁液从唇间溢进来,焕焕扭头便将它吐出,骂骂咧咧道:“李泽叡他就是个废物,靠女人的废物,不就是丞相的女儿吗?有什么金贵的……” 焕焕一个劲地狠戳自己的心窝子,表情痛苦狰狞。 “林焕焕!”李泽叡此刻端着玉碗,听着她如此埋汰自己,怒从心生,端着碗的手青筋暴起,但见床上的女人醉酒得厉害,还是又舀勺汤抵到她唇间。 焕焕转头,躲开,用手紧捂着嘴巴,一个劲儿地摇头,口中继续喃着方才没背完的诗:“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是绿肥红瘦啊!” 见焕焕用手挡着,李泽叡伸手扳下,将那只手紧抓着,不让她挡着,另一只手举着汤勺往她嘴里送。 焕焕见一只手被抓住,另一只手又伸出来挡着,像小孩子般,弯着大眼睛,得意地轻笑。 水灵的桃花眼直盯着李泽叡,粗密纤长的睫毛,随着笑意,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焕焕的眉眼是那样温柔,比春天的风还要温柔。可这样温柔的人,却又是那样薄情。 “奴儿,手放下。” “我不,我谁的话都不听。”焕焕摇头晃恼,双手死劲地摆动,娇笑道,“我只听神仙哥哥的话。” 李泽叡默言,看着醉意憨态的焕焕,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在心里暗想,要是能就这样待在她身边,看她笑颜,任她撒娇一辈子,该多好。 “你看,我还是你的神仙哥哥吗?”李泽叡对上那双桃花眼,抱有期许地小心问道。 焕焕闻言,弯腰靠近他,用指腹触碰他的眉眼,又戳戳鼻尖,轻点他的下唇。然后又故意俯身抬头看李泽叡的眸子。 李泽叡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俏脸,一向冷峻高傲的他,白皙的脸上有了罕见的红晕。焕焕微烫的指腹触上他唇瓣的瞬间,他仿佛坠入桃源间,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快地颤栗着。偏偏焕焕还像个稚气的孩童般,眨着水灵灵的醉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就在李泽叡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什么举动时,他听见了一句话,犹遭雷劈。 “你好丑啊。” 李泽叡默言,心生恼意,伸手拽住焕焕到处乱指乱划的食指,冷哼道:“奴儿,怕是忘了你的神仙哥哥是谁了!” “我没有,奴儿记得,神仙哥哥就是我的好戚陆,陪我做好多好多事情。他的那双狐狸眼,只要轻轻那么一眨,便能把人的魂勾走……” 讲到兴奋处,焕焕还拉过李泽叡的一角袖子,掩着嘴巴,只留一双笑盈盈的媚眼看着他,娇羞地继续道:“戚陆哥哥的脖子也好看……” “哦?他真有这么好看?”李泽叡宠溺一笑,明知故问道。 “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只是他把我丢了,偷偷跑路了。也许现在正躺在某个俏娘子的怀里听着小曲呢。” 焕焕一想到自己的戚陆哥哥丢下自己,就觉着胸膛堵得难受,甚至让她的眼角也酸酸的。 “那他去哪里了呢?” 焕焕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舌头,口张半天也说不出答案,伤心地垂下头,像是沉浸在某种难以抗衡的悲伤里,双肩轻颤。 “若你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戚陆在哪里。好不好?” 李泽叡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将手探向她的脸颊,他怕她在哭。就在他温热的手掌贴向焕焕软乎乎的肉脸时,他感受到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舔了他的手心。他下意识地缩回,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侧脸又被那东西舔了一下。随即他听见少女得逞的声音,在欢快地说:“我知道他在哪!” “就在我面前。” 第二章 大醒 焕焕醒来时,见自己的双手被规矩地放在肚腹上,覆在身上的薄被被捋得毫无褶皱,四个被角也难得的都有了具体形状。 焕焕躺在床上,伸回被摆在外面的手臂,自然地放在枕头上,用晕乎乎的脑袋枕着它。心里想,这床铺竟能如此整洁,定是自己耍酒疯,乱弄的。毕竟按着她的性子,醒来身上能见着被子才是奇怪事。其实关于自己体质不好,常感风寒,她早就找到了根源所在。可偏偏她的母亲不信,替她卜命,偏将此归咎于命格所带。 得,反正什么厄运都可以解释为命格所带。 焕焕正欲闭眼继续睡觉,便听见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未听见木门吱呀作响,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小声地说着话。 好像还不止一人! 焕焕无了睡意,翻身立棱着耳朵,仔细地听着。 “昨日王爷是半夜来的,我守了好一阵,都不见他出来。” 听见这个声音,焕焕便知是她的好玲儿。 “唉。王爷是今早出的房门,方才叫人送来了这汤药。” “什么汤药?” 听到此处,声音便没了。焕焕听出来了,一人是伴她长大、经历劫难的玲儿,另一人则是自己一年前入府李泽叡给她的侍女沁娘。沁娘年过四十,已显老态,走路时的脚步总是放得很轻很轻。 门被打开了。 焕焕听着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便知来者是谁。焕焕不愿理沁娘,翻身拉拢薄被假装睡着。 “小姐儿?”沁娘伸手拉开床帐,支出一块,低头看向将自己用被条裹得严严实实的焕焕,方才在屋外同玲儿的猜测在瞬间有了答案。忍不住担忧道,“小姐,还是快些起来吧,人睡久了,精气神可就软了。” 其实沁娘待焕焕极好,但焕焕就是不喜她是李泽叡派来的人。更何况,李泽叡如今要成亲了。此事就像无数只细针,只要她一想起,那些细针便会狠狠地扎她的肺腑,让她痛不欲生。她自己也不明白这种感觉是源于何种情愫,也许是对他的恨,让她不想见到李泽叡,不想他好,不愿他有良人伴身旁…… “小姐。”沁娘伸手轻轻拍了拍焕焕的背,温声道,“王爷命人送了东西。” “什么东西?” “这,这这……”沁娘有些犯难,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只得道,“小姐转身,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焕焕听沁娘支支吾吾,为难尴尬的语气,生了好奇,心里暗狠道:“他李泽叡就算送我白绫,毒酒,自己也不在怕的。” 转身,见沁娘坐在她床沿上,一只手掀着床帘,另一只手藏在帷帐后,正担忧地看着她。 “李泽叡送我什么了?”焕焕朝她看了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沁娘递过一碗汤药。 “这是什么?”焕焕觉着自己酒劲已散,若是那酸涩的醒酒汤来喂她,她便要发脾气。 “昨晚王爷在这歇息了,命人送来这碗汤药。” “歇息?” 沁娘忧伤地点了点头,担忧地看着焕焕,眼里竟闪着泪光。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自己早上醒来除了睡觉姿势、床铺一反常态,脑袋晕一点外,其余什么感受都没有。不过有点可疑的是,她昨晚竟做了春梦!梦里的感受是那样真实,刺激,让她现在回想起梦境来,不寒而栗。 怎么可能?话本子里讲做了那种事后,女子的腰腹处会酸痛难忍,全身宛如被车轮碾过一般。难不成是李泽叡不行? 焕焕脑海里幻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每种没发生的可能,在看见沁娘那张忧心忡忡的脸,都没有了可信度。越想越心慌,努力在脑海里寻找昨夜的记忆,却始终是一团光雾,不得真相。 勾栏瓦肆之地她去过不少,她知道男女间会发生什么,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会这样突然,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没了。 焕焕猜到了那碗汤药的用处,看着满脸忧愁的沁娘,用力坐起,一把接过汤药,仰头狂喝。药入舌尖,便觉药的苦涩难闻,可她还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她只愿这碗汤药能带走关于她和李泽叡的一切。 “沁娘替我寻些蜜饯吧,这药好苦,嘴巴都是苦的。”焕焕将碗递给沁娘,央求道。 “这里有,王爷在西域使团得了不少奶疙瘩,府里送了些过来。酸酸甜甜的,味道极好。”沁娘转身,手里摊着两根奶疙瘩,看着床上憔悴的焕焕。 “哦?西域的使团都回来了吗?好快啊。”焕焕漠然扭头,眉头微皱,听到西域使团时,心仿佛被人狠捏了一下,心疼得紧,哭声道,“我只想吃蜜饯,我哥哥带给我的蜜饯还有吗?” 沁娘怎会懂焕焕心头的苦,口中道:“林公子早就出使西域了,上次送蜜饯来是好久好久以前了,早没有了。” 焕焕甩手,示意沁娘出去。躺下,想起哥哥,再忍不住掩着被子偷泣。哭得久了,双眼都疲惫了,闭眼又睡着了。 她梦见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林府还很强盛,父亲深受皇帝重用,还许哥哥同皇子皇亲一同听学。 打小焕焕同哥哥的感情最好,两人形影不离,那时焕焕不过十二岁,身体还未发育,穿起男装来丝毫不忸怩,便扮成哥哥的小书童跟在他身边。 听闻皇帝共有六位皇子,焕焕看向学堂最前只坐有四人,个个贵气非凡,除去太子,剩余的皇子都要来学堂。学堂最前的是皇子,其次是皇亲贵戚,哥哥听学的位置被安排在最末,不站起身根本看不见先生的脸。 学堂允许书童在最末等自家公子,不过鲜有书童愿意留在这里,焕焕还未听过学,十分好奇,便在最末掂着脚尖想看清那讲书老先生的脸。 听学第一天,焕焕便大致明白了听学是怎样的,先生讲到一处,会突然将扇子合拢一指,指向谁,谁就要站起行礼作答。所幸哥哥坐在最末,先生的扇子很难指向他。 学堂是不会给书童供凳子的,没想到听学这么无聊,焕焕看向已磕着书桌入睡的哥哥,十分艳羡。 要是她也有桌子板凳可以靠着睡就好了。 焕焕倚墙坐下,眯着眼打起盹,半梦半醒见,她瞧见了老先生,正侧站在她面前,用扇子指着她旁边公子的桌子。 “泽叡,你来答。” 焕焕心里庆幸没有点着自己的哥哥,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竟然还睡得酣然。 少年作答的声音很快就停止了,学堂里响起一片叫好声,众人都道那少年答得好,一直板着脸的老先生听了他的回答,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焕焕早已站起,正欲悄悄移步去戳睡着的哥哥,便被老先生截了胡。先生用扇子狠敲哥哥趴着的书桌,敲了几下后,见哥哥还无反应,便又用力干咳几声,仍未醒来。学堂里已有了哄笑声,焕焕不敢再转头看哥哥,悄悄离哥哥远了些,靠近方才作答的少年。 “旁听的书童可在,?”先生脸上有了恼意,这次直接用扇骨敲打哥哥的脑袋,哥哥吃痛醒来,见老先生怒目圆睁地看着自己,随即又听见那先生说,“让书童出来受罚。” 哥哥闻言,转头看向焕焕,求救似的看着她。 原来书童是这样的作用,怪不得鲜有书童在学堂最末等候。焕焕心里直后悔,早知道就不来当书童了。 老先生转身看着焕焕,问了句:“你是这位酣睡公子的书童?” 这次焕焕可算瞧见老先生的脸了,只觉着毛骨悚然,丢脸极了,一时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先生,这是我的书童。” 焕焕寻声看去,见那少年着一袭白衣,气质如兰,风度翩翩,长有一双狐狸眼,眼尾轻扬,十分魅惑。正立身看着她。 焕焕从未见过如此俊朗的男儿,以往她觉着哥哥是天下最清秀的人儿,可见了身旁之人,才觉哥哥的平凡,此人犹如话本里的神仙哥哥。 焕焕盯着那人看了许久,久到老先生已然作罢晃着扇子离去,哥哥叫她都不知。 “奴儿,干嘛呢。”哥哥叫着焕焕的乳名,见她一只盯着身旁之人,忍不住唤她。焕焕小时候娇贵,隔三差五的就要生病,母亲替她去了个下贱的乳名,盼她能好养些。家里人都唤她奴儿。 焕焕只瞧见他一眼,那人便再没转头看他。看得久了,那人的头发,脖颈,背影都是那样动人。 咦,他的耳尖怎么红了? 焕焕注意到那人的耳朵红了,像发现件天大的秘密般,窃喜不已。好像盯着那人的背影,听学就不无聊了。 听学快要结束时,外面陆陆续续来了书童在外等候,焕焕松了口气,心里只想着快些回家,让玲儿替她捏捏腿。 焕焕瞧见老先生放下扇子,朝学生们行礼,见先生行礼,所有人都站起,朝他回礼,口中喊:“谢先生。” 那人也站起,焕焕注意到他的手也好好看。骨节分明,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握拳,动作行云流水,自然不过。以往焕焕是最讨厌行文礼节的,偏偏父亲又任礼部侍郎,对礼节的要求十分苛刻,每次行礼焕焕都咬牙切齿,忸怩不堪。 众人站起后,先生拿着扇子在众人的道谢中悠然离身。 老先生一走,学堂顿时哄闹起来。 焕焕跟着哥哥离了屋,可还是忍不住回头见方才的人。哥哥没心没肺,怎会懂焕焕的心思,一个劲儿地牵着她往街上跑,口中潇洒道:“奴儿,走啦,哥请你去春风楼听曲喝酒去。” 从梦境抽离。焕焕醒来时,天色已暗,到了傍晚。 玲儿守在她旁边,巧手打理着葡萄,见她醒来,立马唤沁娘端饭来。心疼道:“小姐,可有好久没入食了,沁娘煮了鱼肉粥,可香了。” 焕焕别头,她并没有感受到饥饿,反而觉得冷,喉咙也痒痒的。 玲儿见她别头不理,以为是昨夜的事伤了心,叹气道:“小姐还是吃些吧。” 焕焕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心里闷得慌,恍惚间喊了句:“哥哥,带我去春风楼听曲喝酒吧。” 铃儿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啜泣。然后她瞧见小姐又闭了眼,昏睡过去。探身一摸,额头果然烫的吓人,小姐是在发烧。 大醒过后,唯有痛苦,玲儿懂小姐的苦,暗自想,小姐只有在梦里才是快活的。 跑出屋,唤了沁娘,找人给小姐医治。 第三章 暗许 焕焕每天都跟着哥哥去学堂听学。只不过她多了心眼,让爹爹给哥哥找了个正经的书童。这书童同她一般大,叫阿文,十分聪明,哥哥对他很照顾。焕焕知道,哥哥一直幻想自己能有个弟弟,可惜母亲去得早,父亲不愿续弦,他便只有自己这一个妹妹。 一天,路过院子时,焕焕见树上的海棠花正开得好,便折断一朵放在手里,然后狂奔书院,趁那神仙哥哥还未来,将海棠花悄悄放进他桌里。 海棠花开了多久,焕焕便坚持送了多久的海棠花。 还是同往常一样,哥哥虽照顾阿文,可还是忍不住在学堂上睡大觉。阿文便少不了老先生的责罚,时常跪在学堂外,双手举着戒尺。哥哥总说阿文不是寻常人,跪上半天还能立马站起身,眉都不皱一下。 焕焕站在那人后面,总是忍不住偷看他,在心里想他会不会回头,喜不喜欢自己为他折的海棠花。可是转念又想,万一他真转头看自己,自己肯定会顾不得礼节惊喜大叫吧。 年少的喜欢是那样真挚,单纯,光是看着他的背影都叫人欢喜许久…… 可陪哥哥听学几个月了,焕焕都没能等来那人的回头,她渐渐失了兴趣,再不愿同哥哥阿文听学了。 哥哥有了阿文也不勉强她,只要她在家里等自己,回来给她带好吃的。 母亲去得早,父亲醉心朝野之事,很少在家能待上半天。 府里只有玲儿陪自己,不是监督焕焕画画就是练字的,又或是徐娘来强调礼仪之举,十分无聊,焕焕只觉着闲得慌。 短暂几日后,便又换上书童服,跟着哥哥出去听学,不过这次她决心不入学堂了,而是同其他书童那样,在院外等他。大户人家的书童都是讲理识文的,大多堆聚在一起看书打发时间。 焕焕见一群人围在一堆,时不时传来笑声,焕焕十分好奇,扒进人堆里想一看究竟。焕焕身材娇小,很容易就挤进去,只见石桌上摆着一本黄纸书,页面上画着男女相抱纠缠在一起,女的裸着上身坐在全身赤裸的男人身上。焕焕明白过来后,耳朵根子都烧红了,这群人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看淫书! 可还是抵不过好奇,焕焕正欲转眼看另一画面,便突觉后脖衣领被人大力拎起,随即被带离了人堆。 焕焕被拎出来,站立不稳,摇晃了几步。转头发现拎着自己衣领的人,顿时吓得心砰砰地急跳,比方才看见那种画面还要兴奋。是她的神仙哥哥! “你怎不来学堂看我了。”年少的李泽叡看着面色红润,眼睛水灵的焕焕,还不知她女儿身,却忍不住心颤了一下,正经道,“那种书,看了不好。” 焕焕羞愧极了,竟被自己喜爱的神仙哥哥现场抓包看淫书,丢脸丢脸。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稍稍行礼,便欲逃走。焕焕的身形虽看不出男女,但声音还是能分辨出来。不敢答话。 李泽叡的手还放在她衣领处,见她要走,又用力拽回,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竟将她圈在了怀里。正好对上那双水灵的桃花眼。 焕焕看着那双魅惑的狐狸眼,只觉着魂魄都要被眼前人吸走了。回过神,用力推开他,逃走。 年少的李泽叡看着匆忙奔走的小书童,心里突然多了丝异样的感觉,他掏出怀里的的荷包,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朵朵被晒干的海棠,溢着丝丝香气。 陪哥哥听学近半年,这是第一次听见他同自己讲话,好像还抱了自己,焕焕跟在哥哥后面,目光呆滞,满脑都是方才的画面。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看样子只比自己大两岁。 转眼便要过年了,学堂早在两个月前便停学了。焕焕和哥哥被勒令待在府中学习礼法,不得出府。听父亲讲他今年会带他们兄妹俩一同入宫,哥哥比焕焕大四岁,去过皇宫一次,回来只说那地方繁华贵气无比,里面的人个个神情严肃,他一句话也不敢讲,楞楞地坐在父亲身旁。 焕焕听了哥哥的描述只觉着皇宫无聊得紧,连哥哥那样调皮的人,去了皇宫都不敢笑颜,肯定很压抑。 焕焕同父亲讲她不愿意去,一向迁就她的父亲突然有了恼意,只道:“你已十三,这种机会是很少的,去见见世面,别整天跟着你哥哥混,失了志气。” 焕焕无奈,只得每天在徐娘的教导下,一遍遍地重复那些动作。 在家闷了近半个月后,终于到了进宫觐见的日子,东方还未吐白,焕焕便被徐娘从床上拖下,开始给她梳洗打扮。哥哥早有心理准备,昨晚早早地便躺下,唯有焕焕不知道,昨日同玲儿甩骰子晚到半夜,连洗脸的时候都在做梦。 天微亮,父亲便带着焕焕和哥哥上了马车去皇宫。一路上父亲的表情都很严肃,坐得端然,只有上下微微晃动的手指告诉焕焕父亲很紧张。哥哥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竟当着父亲的面靠着焕焕的肩膀睡着了,焕焕也想睡,可她太珍惜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了,舍不得就这样睡去。 在宫门外等了许久,宫门总算打开了,按着官次进宫去。 进了宫门,又要在大殿前等许久。年前飘着小雪,焕焕红着眼,打了几个喷嚏,父亲看着她,伸手摸了摸焕焕的额头,站得离她近些,替她挡风。哥哥这次比第一次入宫熟络多了,东张西望地,在人群里寻找什么人的影子,可看了好久也没找到那人的身影,暗自叹气。 终于进殿了,焕焕挨着哥哥紧紧坐着,她不敢乱抬头,书中讲天子自带威严,诚不欺人。殿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焕焕看着父亲举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仰头喝下。 不敢直视君主,但平坐的人焕焕还是敢的。 焕焕注意到斜前方有一女子,坐在她父亲身后,生得极俏,肤如霜雪,面若桃花,一颦一笑颇有风韵。那女子的年纪同自己差不多大,但发育极好,身段玲珑。焕焕突然有点儿羡慕,这样倾城倾国的美人实属少见。 她注意到那个女孩眼神不停地往皇帝方向望,看一眼,嘴角便笑一下。焕焕好奇,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顿时便知为何。 堂上坐着一男子,坐得笔直,着黑金皇服,气宇轩昂。看向他时,正在净手,袖子轻卷,露出手臂。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焕焕突然就想起听学时,老先生讲的诗句,虽是形容女子,但用来形容堂上之人也很贴切。 焕焕低头,不敢再看。心砰砰地急跳,不自觉脸便红了。 他竟是皇子! 哥哥见焕焕红了脸,也朝堂上望了一眼。见着堂上那人后,失声道:“戚陆。” 父亲闻见他的声音,黑着脸转头轻斥:“筠儿,莫要胡言乱语。” 看哥哥反应,竟是认识他。焕焕小声问道:“戚陆?他同你讲话了。” 哥哥知道焕焕见过他,也不做解释,小声回答道:“你那几日不站在我身后,他便转身问我你去哪里了。我没说你是我妹妹,另找了理由,同他搭上了话,他告诉我他叫戚陆。” 一讲起戚陆,哥哥满眼放光,方才的慵懒劲全没了。讲戚陆是何等何等厉害,先生讲的书他听一遍便记得牢,还会衍生,自作诗句。 焕焕凝神听着哥哥讲他的厉害,看着桌上的糕点发呆。这样的人,岂是自己可以高攀的。 说话间,焕焕并未注意父亲何时离了席,也没注意到一道炽热的眼神怔怔地望着她。 宴会很快就结束了,父亲带着兄妹俩回了府。 回府后,焕焕躺在床上想要补觉,但脑海里全是那人净手顿首的模样,皇服穿在他身上真好看,是那样尊贵不可亵玩。 焕焕掏出枕头底下藏着的话本,书中的男主顿时有了脸,是那张自己已在心里暗许终身的脸。 第四章 佳人 焕焕发高烧已有两日,城里最有名的大夫都被请来了,可焕焕还是高烧不退,大夫对玲儿说:“你家小姐心中有淤血,要咳出来才能好。若两日内,再不逼出那淤血,恐有性命之忧。” 玲儿闻言跪下,只求大夫能把小姐的病治好。大夫摇头,提起医箱准备离去。沁娘走过来,将黑布系在大夫双眼上,领他出府。 大夫走后,玲儿拉开帷帐,紧紧抱着焕焕,哭求道:“小姐,小姐快醒来吧,我答应老爷、公子,要照顾好你。小姐莫要再为他伤心,醒来我们就逃走还不好?” 玲儿抱着焕焕哭了许久,久到沁娘都回来了。见玲儿哭闹,沁娘拉开她,把焕焕额上用来降温的帕子换了条。 沁娘哀叹道:“会好的。” 玲儿瘫坐在地上,她突然想起什么,大声道:“小姐心里爱着王爷,定是要王爷来,小姐才肯醒,我去找王爷,找王爷。” 沁娘急忙拉住玲儿,紧声道:“今夜王爷同丞相千金度春宵,你家小姐无名无份,连个妾都不是,你要知分寸,带着你家小姐好好在王府里活下去!” 玲儿甩开她,怒吼道:“对!是我家小姐,不是你的小姐,我不能让她死。”说完便跑出了屋。小姐被安置在王府的最偏院,夜晚连照明的石灯都无一盏,玲儿借着月光,一路狂奔。她要见王爷,让王爷去看看小姐,小姐以前最爱他的。 沁娘呆在屋里,缓了许久才转身坐在床沿上,摸着焕焕的脸,眼里噙满了泪珠。 当玲儿跑到王府正院时,看着到处点有红烛,拉着红幔,贴着双喜。顿时心凉了半截,可还是忍不住跑过去。 王爷的门前站着两个侍卫,握着长剑守在门前,见玲儿来,不等她开口,便架着她离开。 “王爷,王爷我求你,求你去看看小姐吧。”玲儿对着那扇门,撕声大喊,“小姐快病死了。” 侍卫将她拖远,甩在别院。 玲儿直摇头,自言自语道:“没用的,没用的,都是假的、假的。” 抬头看黑夜,月明星耀,果真是良辰吉日。 沁娘一直守在焕焕床前,见玲儿狼狈地回来,一句话话也不说。只得抱着她,安慰她。一同盼望着床上的人快些醒来。 半夜,焕焕醒来。她咳了几下,便觉着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沁娘见焕焕醒来,急忙推醒怀里的玲儿。玲儿一见焕焕醒来,欣喜不已,赶忙把煎着的药端来。 焕焕乖巧地喝完了所有汤药,只觉着饿,又喝了两大碗清粥。吃饱后便坐靠在床上,拉着玲儿的手说话。 “玲儿,我听见唢呐声了,今天好热闹啊。”焕焕声音嘶哑,故作轻松,还挤出一个微笑来。 “小姐护着嗓子,莫要乱想。”玲儿用湿布搽焕焕的手,摸着她手心温度降下来了,放了心,笑道,“王府的海棠花都开了呢,这还是它第一次开花。” “你说,明早,李泽叡会给她递汤药吗?”焕焕心里有气,只觉着有东西堵着自己胸口,十分难受。 玲儿不答,只是认真地替她搽手。 “玲儿,给我找点蜜饯好不好,我嘴巴好苦。”焕焕转头哀求道。 沁娘闻言,无奈拿了盘喜饯出来,焕焕看着那盘喜饯,神色黯淡,玲儿正欲让沁娘端着喜饯出去。 不等玲儿示意沁娘,焕焕便伸手朝盘里拿了一个,含在嘴间,突然哼唱那首记忆深处母亲常哼唱的歌。 “佳人呀~如梦,常在心中,君呀~呀若不离,我定相依,相依诶~” …… 王府迎来了正妃,府里不少下人都得到了赏赐,玲儿很少同府里的人打交道,便自在赏赐范围之外。 王府里的人都讲,王爷娶的王妃比天仙还美,同王爷站在一起,十分般配。连亲侍王爷的下人都说,王爷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和王妃如胶似漆,十分快活。 王妃是难得的佳人。 焕焕并不是故意听见这些话的,李泽叡准她在偏院和后湖走动,她闲来无事便爱带着玲儿往后湖边跑。后湖离王府正院很远,一般只有浣衣的奴仆在湖边洗衣。府里的人只知她是王爷无名无份的戚姑娘,连妾都不是。很少有人将她放在眼里,府里只有玲儿和沁娘愿意同她搭话。 身体修养好后,焕焕又换了衣服,准备从后院爬狗洞溜出去。正门她是万万出不去的,李泽叡不准她跑出去,这次她还带了玲儿,反正现在李泽叡和他的王妃如胶似漆,怎会还记得自己。 未料,等换好衣服来到后院准备搬石头爬狗洞时,竟发现狗洞已被填上,竟然被填,为何还要再放石头掩盖?焕焕心里郁闷,脑袋里已开始盘算其它主意。正蹲身想着,身后的玲儿失声大叫起来,“啊,王爷。” 还未等焕焕站起,后领便被人拎起。焕焕自然知道那人是谁,于是抓起地里泥土,猛地站起,甩他一脸的泥土。 “放开!”焕焕没好气地说道。 李泽叡被洒了满脸的泥土,衣领子处都是细沙,脸上已有了恼意,妩媚的狐狸眼轻眯。见他生气,焕焕心里便快活。 李泽叡仍旧未松手,而是用力将焕焕拽入自己怀里。焕焕觉着这场景好熟悉,还未反应过来,李泽叡便伸另一只手扣住她。在焕焕头顶声音阴冷道:“是要带着你的贴身丫鬟逃跑吗?” 焕焕只觉好笑,可为了激怒他,她大声回答道:“对!你这王府恶心透了,我早就待厌了。” 玲儿跪在脚边,扯拉焕焕的裙角,摇头让她不要多说。 李泽叡嗤之一笑,将她扳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可你又能去哪呢?唯有在王府才是安全的,你怎么不懂。” “我即便去街头行乞,青楼卖身,也比待在这王府强!” “你是罪臣之子。”李泽叡捏着她的下巴,在她耳边轻述她是罪臣之子的事实。 玲儿还在用力拽她的裙角,噙着眼泪一个劲儿地摇头。 焕焕冷笑,冰冷道:“我是罪臣之子,你是六皇子,你又有什么能力护我,我早晚要被林焕焕这个身份害死。你若不让我出去,我便在府里大喊,我是林锦海在逃的女儿,包庇罪臣之子的后果,你这个靠丞相女儿的人担不起!” 李泽叡怕了,焕焕知道李泽叡一害怕,那双狐狸眼便会半垂,瞳孔放大,睫毛微颤,太阳穴的青筋还会暴起。 可他还是紧拉着焕焕,威胁道:“你哥哥从西域寄回了信,你若想见,便好好听话。” 焕焕气不过,想起自己的傻哥哥,心脏揪痛。怒吼道:“他一直待你为戚陆,只知你的好,怎知你的手上也沾着林府的血!” 再没忍住,焕焕只觉喉咙腥甜,眼前一黑,扭头便喷出一口黑血,随即昏倒过去。 意识消散的瞬间,焕焕又闻见那股熟悉的海棠花香,只觉心情舒畅,犹以为是佳人归。 第五章 金钗 焕焕醒来,在熟悉的屋里,玲儿守在她身边,她又躺在床上。 但她从来没有觉得身体如此清爽过,压抑在心头的苦闷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她坐起身来,习惯性地从枕头底下找话本,却握到把冰冷的匕首,才醒悟过来自己早已不是林府千金,不是枕头底下藏着话本的小女孩了。 苦笑。 玲儿递了颗蜜饯放在她嘴里,安慰道:“小姐还是想点开心的事吧,公子不是来信了吗?” 焕焕一听哥哥的来信,眼里便放了光,忙点头说道:“快,玲儿,把哥哥的信拿来。” 玲儿闻言笑颜消失,低头小声道:“王爷让你明日去湖边等他,他会把信给你。” 焕焕闻言不答,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匕首带着。 焕焕觉着自己现在活着唯一的盼头便是等哥哥回来,然后同他一起回梧州去,再不留这危机四伏的上京城。 翌日清早,焕焕洗了脸,束了发,便急冲冲往后湖跑。玲儿跟在她身后,开心地笑着,小姐好久没有同这般有活力了。 后湖离王府正院很远,离焕焕所居地却很近。等焕焕到后湖时,湖边空无一人,连洗衣的下人都没有。她在岸边靠着玲儿的肩膀昏昏欲睡,只盼着李泽叡快些来,把信给她。 想着想着竟睡着了,醒来时竟发现自己正靠着李泽叡的肩膀,玲儿不知踪迹。 “把我哥的信给我吧。”焕焕不与他拐弯抹角,直接伸出手,连看李泽叡一眼都不肯。 这是她第二次收到哥哥的信。不知道哥哥会同她讲什么。 “亲我,把我亲高兴了就给你。”李泽叡睁着好看的狐狸眼,挑逗地看着她。 焕焕腮帮鼓气,方才伸出的手捏成了拳,狠捶在李泽叡脸上。然后将他推倒在地,一拳接一拳地捶打他,完事还给他下面一脚。扒开他的衣服,拿出哥哥的信。 正想得高兴,便觉手被人用力一拉,瞬间仰躺在李泽叡怀里。听见李泽叡在旁威胁道:“别想那些,你打不过我。” 随即低头啃咬焕焕的双唇。 幸好焕焕把匕首带来了,她摸出袖中藏着的匕首,还未拔出便被李泽叡发现,将它收缴。 李泽叡放开焕焕,打量那把匕首,随即将它别入腰间,笑道:“谢奴儿送的礼物。” “别叫我奴儿。把信给我!”焕焕不愿同那无赖多讲话,那匕首不过是逛街时,路过刀铺随意买的,她并不稀罕,大不了再混出府买个几把就好了。 “你还没亲我。”李泽叡不再笑颜,而是用一种无比认真的眼神盯着焕焕。焕焕知他是认真的,便鼓足勇气,踮脚在他薄唇一点。 李泽叡岂会放过她,看她向自己靠拢,便立即伸手紧揽她的腰,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让她的无法乱动。然后又开始啃咬她的双唇。 李泽叡的唇总是那样冰冷,让人忍不住轻含温暖它。 焕焕懒得做无用的捶打,而是将手放在李泽叡胸前,探进他的怀里。春分才过,李泽叡就穿着单薄,竟没有穿里衣,焕焕手指探入之时,碰及肌肤。本为抓信,手带有力道,竟抓了他的胸部,触感滚烫结实…… 焕焕顿时脸红,急忙伸回那只手,不料李泽叡不许,竟伸手抓住她的手,带着她探索自己的身体,再次摸到那块肌肤时,焕焕只觉着脸烫得慌,想用力抽回,却无法逃离钳制。 李泽叡双唇移向焕焕微红的耳垂,轻咬它,在焕焕耳边说:“奴儿,别怕,我是你的。” 焕焕全身发麻,鸡皮疙瘩瞬起,太恶心了,再不能忍耐。另一只手拔出李泽叡腰间系着的匕首,抵着他的腰腹厉声道:“停下来,把信给我,不然我就刺死你。” 李泽叡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再看着焕焕决绝厌弃的神色,松开了她。 双眸微垂,再无方才神色。 从袖中掏出那封信,夺过匕首放回腰间,冷漠道:“不必再买匕首,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说完转身离去。 焕焕看着李泽叡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忽想起年少的自己,可以光看他的背影几个月都不厌倦。 缓缓才拆开那封信。 哥哥在信里并未说什么时候能回来,只讲了些家常,东一句西一句的,很没逻辑。焕焕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里,暗自期盼哥哥寄来另一封信。 焕焕对王妃有印象,她记得自己很久以前便见过她,只知道是位国色天仙的大美人,比自己好上几十倍。焕焕不敢想李泽叡对自己的感情,林府破灭时,她只知那个头戴桃花簪,着一袭白衣的少年郎戚路死了,只有为功名为复仇为权位不择手段的六皇子李泽叡。 她不会原谅他,只等哥哥回来,她便同他一起回梧州。焕焕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翻出已放好的信,同上一封信一样,找不到哥哥的地址,无法给他回信。焕焕失望地放回信。 院子里怎么那么吵闹? “玲儿?沁娘?” 无人回应。焕焕起身打开门,见玲儿和沁娘被人摁倒在地。一老妇人站在他们中间,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奴仆,来势汹汹,不怀好意。 “戚姑娘,王妃想要见你。”老妇人神色傲慢,连礼也懒得行,说了这句话,便让身后的奴仆架着焕焕走了。 府里的人都叫她戚姑娘,只有玲儿和沁娘唤她小姐。 焕焕听是王妃找她,便没那么害怕。甩手不用他人架着走,朝老妇人行一礼,便乖巧地跟在她身后。父亲走后,焕焕颇怀念他板着脸纠正自己行礼动作的样子,想得多了,自然记住了行礼的要领。她也能做到同学堂里那白衣少年的动作般,行云流水,自然不过。 来到正院进了屋,老妇人让焕焕跪在地上,焕焕也觉得自己应该跪着。 跪了好一会,才听见那王妃的声音从内屋传来,“羡慕妹妹在王爷心里住了好久,没想到还能再见你。” 焕焕闻言,便知这王妃知晓自己的身世,不由得后背发凉。自己忍气吞声地在王府待着,就是为了能活着见到哥哥,能有他的音信。若是这女人告发了自己,便再无活着的可能。 “你们先下去。”王妃支开奴仆,从内屋缓缓走来,看向跪着的焕焕,安抚道,“放心,我心里有分寸,我已是王爷的女人,便定会为他考虑。” 焕焕抬头看向她,她还是同年少般美艳,只是变得更加尤物。 “王妃找我何事?”焕焕开门见山,不与她纠缠。 “王爷进宫了,你可知为何?”王妃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给自己倒茶,兀自又说道,“太子殿下快不行了,你说谁会成为下一任太子?” 焕焕不理,她无心朝堂,一心只想等哥哥回来,带她回祖地梧州。 “莫非是前礼部侍郎看好的三皇子?妹妹你说呢?”王妃微抿茶水,轻蔑道,“三皇子已被流放,他头上挂着的可是谋反之罪,和你的一样。” 焕焕不理,她明白这美艳女人同毒蝎无异,故意找自己的难过,她偏不要她得逞,行礼道:“既是朝野之事,区区庶民,何敢妄言。” 王妃概是不理,自顾自地说道:“王爷天生聪慧,又有谋略,是难得的帝王之材。有灭林府的功,有丞相府的助,你我姐妹,入住东宫指日可待呀。” “你说这么多的目的何在?” “年少时我妒你得很,宴会上他痴痴地看着你,可后来我又是那样同情你,你成了他剖开三皇子谋逆之举的刀,没有你,他不会成功的。” 焕焕冷笑:“说到底你不过害怕,害怕李泽叡假戏真做,爱上我。如今我的命同草芥,你杀了我,他也不会有一丝难过。” “我的确可以杀你,但我不忍。还望你知趣,自行离开。”王妃突然站起,取下发髻里的金钗,甩在焕焕面前,诱哄道,“你若肯拾起它,我便遣人送你去西域,找你最后的亲人,” 焕焕看着那金钗,金钗上雕刻的花朵正是自己喜爱的海棠。只是形状是海棠,并不是真的海棠,就像王妃,口中说着不杀自己,实则杀意已起。 第六章 断机 焕焕看着面前放着的金钗,王妃的阴谋她已看穿。冷言道:“你就是在府里杀了我也没事,何必骗我出府?” 王妃闻言,眉尾轻挑,长吁一口气,冷笑道:“你当真以为在府上我便拿你无辙吗?” 焕焕看着她慢慢向自己走来,随着距离的靠近,她愈发明白何谓蛇蝎美人。 王妃嘴角挂笑,笑眼盈盈地看着跪着的焕焕,温柔地说道:“戚姑娘,便收了这金钗,同我做姐妹吧。” 焕焕听见屋外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屋顶也瓦片踩动的声音。随即明白过来,不禁嘲讽道:“这就忍不住要杀我了吗?” 王妃脸上闪过奇怪的神色,随即消失,心生恼意。闻言便有了主意,蹲身,伸头靠近焕焕,笑颜轻声道:“这样吧,妹妹若用这金钗自毁容貌,我便任由你在府中。对你的玲儿,沁娘好。” 焕焕双肩轻颤,对上王妃妩媚的双眸,突然就想起李泽叡。 戚陆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李泽叡许她护其一生周全。到头来,不过痴人说梦,可笑至极。 王妃将金钗拾起放在焕焕手中。她在笑,笑得那样美艳动人,充满善意。此刻若有人闯进来,也只会觉着是善良的王妃在给无名无分的戚姑娘谈笑送礼呢。 焕焕捏住金钗,提臂往左脸狠力一刮,血珠倾落,滴在她雪白的衣袍上,犹如满天飞雪里的几束红梅。 金钗落,血痕显。 焕焕稳着声音,咬牙绝望道:“还望王妃,记得承诺。” 王妃还在演戏,见焕焕脸被划破,假意伸手打掉她手中的金钗。眯着媚眼仔细地看她左脸的伤口,见状,不由得身形一颤。这女子竟对自己下手如此之狠。 佯忧道:“妹妹为何如此偏激,既是王爷对你不好,也不用如此决绝。” 焕焕只觉着她恶心,一把推开她,用手捂着脸,破门而出。 屋门开,门口站着手握利剑的侍卫们,直勾勾地看着她,见她这副模样,竟面露不忍。焕焕不再看他们,终忍不住泪水,狂奔离去。 途径王府花园时,见满园的海棠花开得正好,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海棠花香。她驻步仰头看那一树的海棠,忽想起年少时,自己折的海棠。只觉脸钻心般地疼,泣不成声。 “小姐,小姐。”玲儿看着自家小姐站在海棠树下,全身都在颤抖,跑近些,方知小姐在痛哭。等正面瞧见自家小姐时,玲儿只觉着心脏肺腑都被人狠拽着。她抱着自家小姐,哑声将小姐的左手缓缓拖下。 触目惊心! 只见焕焕的左脸有一道足两寸长的血淋淋伤疤,还夹杂着破碎的血肉,狰狞不堪。 伤口仍在沁血,左眼滑落的泪水滞留在伤口处,痛彻心扉。她想父亲,想父亲用温暖的大手摸她的额头,对着她的眼睛笑着安慰她;想念没心没肺的哥哥,牵着她的手去春风楼听曲喝酒…… 沁娘到底是年过半百的人,见着焕焕脸上那道骇人的疤,便知是王妃的手笔,不由得摇头哽咽,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拉着焕焕坐下,找药小心地敷在焕焕脸上。 焕焕嘴里含着蜜饯,眼神空洞地看着墙面,一句话也不说。 玲儿在旁边替她打理床铺,拾起枕头,发现小姐的匕首不见了。忧声问道:“小姐,匕首放哪了?” “不见了。”焕焕无精打采地回道。 沁娘见她心情好些,肯说话了,便急忙接上话,道:“小姐可需沁娘为你带一把匕首回来?” 李泽叡只许沁娘出府,蜜饯吃食都是交由沁娘照料。 “我不想要匕首了,我如今只想活着,能快活地活着。”焕焕垂眸,伸出手指,轻抚左脸处理完毕的伤口,轻声道,“沁娘替我找些除疤的药物吧,我不想让哥哥回来看见我如此可憎的脸。” 沁娘为人老道,行事乖张,是王府的老人。自是不谈焕焕的伤疤,转题问道:“常听小姐唤哥哥,还不知小姐的哥哥是怎样俊俏的神仙。” 玲儿在一旁听沁娘同小姐讲自家公子,心里直骂沁娘是个没眼色的,专挑小姐的伤心事儿。正欲转个话题,便听小姐朗声一笑,说道:“我哥哥是个傻子,却是最好的人。” “哦?”沁娘见她脸上有了神色,舒了口气,继续问道,“为何说公子是个傻子?” 焕焕神色凝重,缓了好久才冒出句:“他太真诚了,我和他一样,都是傻子。” 见气氛变得沉闷,沁娘不敢再搭话,起身打开屋内紧闭的窗户。 玲儿没好气地看着沁娘,只觉着她恼人,支她出屋去。伸手拉起小姐的手,轻声问道:“小姐的脸可还疼?嘴里的蜜饯还有吗?” “玲儿,哥哥出使西域多久了?我记得海棠花开得正艳时,他便骑着马跟着使团走了。” “两年多了。小姐记混了,公子出使离开时,海棠花才有苞朵。”玲儿紧紧握着焕焕的手,认真地回答道。 沉默,又是沉默。 焕焕的眼神又空洞起来,只看着那面墙壁,一言不发,如同死尸一具,毫无生气可言。 玲儿在旁待着便觉压抑难受,这府里真正懂小姐爱小姐的,就只有她玲儿一人,她不忍心丢下小姐让她一人承受,静静地待在她旁边陪着她。上次见小姐这般,还是林府满门落难,老爷离世后。 小姐好久未说话,久到玲儿来了睡意,快要睡着了,才听见小姐问她,“你还记得我爹摔桌上墨砚,教训我的事吗?” 玲儿怎会不记得,因为小姐练画不用心,画得极潦草,老爷见后,大发雷霆,狠摔墨砚,还连累自己受罚跪了一下午。 “我爹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他总是喜欢笑着看我的眼睛,给我讲故事。琴棋书画,我样样不精通。可他还是喜欢教我吹胡笛,画山水,我却觉着无聊,总喜欢偷看话本子。”焕焕说到此处,眼里闪着光亮,终于有了兴致,继续讲道,“那日我爹来看我临摹,歪歪扭扭的线条终是激怒了我,我不愿再提笔绘画。我已及笄,却无人提亲,官户人家看重女子才德、贤淑。我却什么都不会,整日只知和哥哥跑春风楼听曲喝酒。我爹失望极了,拿起我桌上的墨砚便往地上砸,一句话也不说,怒气冲冲地走了。” 玲儿见小姐说了这么多关于老爷的话,便觉心酸,若小姐同自己一样生来便不知父亲母亲的好,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逗趣道:“小姐当时可小气了呢,老爷才踏出门,你就放声大哭起来,我当时跪在外面都能听见。小姐还爱记仇,足有半个月没理老爷。” “我爹去世后,我便时常回想起这个画面,那是我爹这辈子唯一一次对我发脾气,只恨当时我不懂孟母断机的苦心,若能明白,便不会生他的气,他也不会因为讨好我,准我动他的墨宝。” 玲儿见小姐又开始陷入自责的泥沼里,急忙抱住她,轻抚她的背,安慰道:“不怪小姐,不怪小姐,老爷不会怪你的。” 焕焕忍不住嘴角抽搐,眼眶微涩,鼻子发酸。哽咽道:“爹爹,终是奴儿害了你和哥哥,害了林府,害了三皇子…” 第七章 疤药 沁娘煮好晚饭,一进门,便看见焕焕端坐在椅子上,痛苦地哽咽着。玲儿还抱着她,安慰她。沁娘心生难过,将晚饭轻放在桌子上,故作开心地道:“小姐来吃些米粥吧。今天的白菜尖鲜得很。” 玲儿见来了晚饭,也打起精神来,悦声道:“小姐快吃饭。沁娘可有鱼肉?小姐最爱吃烧鱼肉了。” 沁娘为难地摇了摇头,玲儿瞬间明白过来,定是沁娘没有钱买鱼了。不由得苦恼,上次小姐偷溜出府去喝花酒可花了不少钱。如今王爷不在府,想要钱财可有点难办。 焕焕未注意,她从来不喜关注钱财的多少,打小她就没差过钱。焕焕年幼时,跟着母亲回过梧州,只知梧州离上京城好远,走时上京城还有慢雪,等到达梧州时,已是烈日炎炎的酷夏。外祖父是梧州的大商户,富甲一方。母亲出嫁时,外祖父还替她在上京城置了两家酒楼,买了许多店铺,让她赚些闲钱玩乐。 焕焕喝着桌上的白粥,脸上的伤口随着咀嚼的动作便抽痛一下。 沁娘发现了这个细节,慈爱道:“明日我将这白粥再煮得烂些,再往粥里加一些鱼肉,好不好?” 焕焕点头,认真地吃着粥。玲儿在旁心事重重,想着还有没有什么物品,可以拿去典当换钱。 “戚姑娘。” 夜幕已至,谁还来敲门?三人皆转身看向那扇掩着的门。 玲儿起身,打开门,认出是今天叫走小姐的老妇人,心生怒意。没好气地道:“找我家小姐何事?” 沁娘同焕焕也认出门处站着的是何人。沁娘站起身,替过玲儿,佯笑道:“姑姑来找戚姑娘何事?” 那老姑姑便是王妃从自家府中带来伺候自己的老奴仆,沁娘瞧两次都是她前来,便知她在王妃心里的地位。 “自是王妃疼爱戚姑娘,给戚姑娘送礼来了。” 焕焕闻言,便觉肚腹翻滚,方才吞的几口白粥都要呕出来了。 老姑姑把盖着红布的托盘递到沁娘手中,客套的话再不多说,领着四五个奴仆傲慢地离开了。 沁娘合上门,将盖着红布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小声地解释道:“那姑姑说是王妃送给小姐的礼物。” 玲儿一听王妃二字,胸口就紧闷,怒气横生,恶狠狠地盯着那托盘。 焕焕点头,伸手掀开了红布,便见着一精巧的红木盒子,上面还镶有金纹。 玲儿看着那盒子,心生不祥预感,紧张地看着焕焕。 打开盒子,见一金钗,上有血迹。 沁娘和玲儿顿时明白过来,这便是府中人人称赞的王妃。 好生恶毒! 玲儿急忙盖上盒子,口中喃喃道:“这钗子好丑啊,小姐不看了。” 沁娘心酸,将盒子连着托盘红布迅速带走了。 “其实那金钗还挺好看的,玲儿你没看清楚,那上面镶嵌的花型正是那海棠花。”焕焕故作镇定,好看的桃花眼微垂,悻悻说道,“只是它的钗尖太锋利了些,不像饰品像武器。” 玲儿点头,还在埋汰:“那恶毒女人能送什么好东西,小姐别想了。明日便让沁娘卖了金钗换些银两好不好?” 焕焕点头,她此生再不愿瞧见那金钗,一看到它她便想起王妃咧着嘴对她笑的场景,寒意顿生。 次日一早,沁娘端着同米糊无异的白米粥进屋来,唤醒了焕焕。玲儿也打着洗脸水进屋来,笑着道:“小姐,起床啦。再不起来沁娘可走了,你想要什么她可买不到了哦。” 焕焕昨天躺在床上想了许久,不过是脸被刮伤了。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有希望再见到哥哥。王妃、李泽叡待她怎样都不重要。 洗完脸,束好发,焕焕坐在椅子上,看着沁娘精心煮的白米粥,心生暖意。真好,除了玲儿还有人愿意精心照料她。一边喝着白粥,一边心里盘算着,等哥哥回来了也把沁娘带着去梧州。 玲儿见焕焕心情好了些,再不像昨天般沉闷,心情也跟着好了些。在旁提醒道:“小姐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沁娘待会儿可要出府采购。” “要消疤痕的药膏。” “就只要这个?”玲儿说,“小姐不想看山伯和英台的后续了吗?许久未看,怕都可以买两册了,那写书的先生每年都会以他们的故事衍生后传呢…” 玲儿还在兴冲冲地说着,正在兴头上,自然没有发现焕焕停止喝粥的动作,眼神也跟着停滞了一下。 “那是最悲的故事,我早就不想看了。” 玲儿闻言不再说那话本,转题道:“那便再买些蜜饯回来,好不好?” 沁娘已准备好,在别屋看着那用红布盖着的托盘,心生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拿它换钱,可若不用它典当换钱,在府中如何生活下去?小姐需要上好的膏药处理伤口,不然伤口长烂不愈,日后定会留下可憎的伤疤。 玲儿正在找沁娘。她已经打探到小姐需要什么了,兴冲冲地到处找沁娘。见沁娘站在屋里,看着面前的用红布盖着的托盘,一动不动。 玲儿走过来,掀起红布,慢慢打开那金纹红木盒子,看着那沾着血迹的金钗,叹气。随即伸出帕子,仔细地把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递给沁娘,委声道:“沁娘便卖它,小姐再不愿见到它。买点上好的疤药给小姐治脸吧,对了,再买些蜜饯。” 沁娘掏出帕子小心地裹好金钗,无奈点头,离去。 在府中的日子很无聊,焕焕从小便习画山水,只可惜一直不上心,画得极差。父亲离世后,焕焕时常想起他,便再不愿看闲话本,开始认真地临摹画山水。 焕焕吃完饭,握着墨笔认真绘画着。玲儿见她恢复如常,终舒了气,在旁看着她。小姐挽袖运笔的样子真好看。一袭梨白衣袍,头发简单地挽束着,不做装扮,也能那样清秀可人。即使有左脸那道狰狞的刀疤,小姐浑身上下也能给人一种舒心怡静的感觉。 玲儿喜欢这样的小姐,喜欢她专注忘记痛苦的样子。 焕焕突然停笔,直盯着纸面。玲儿疑惑,靠近一看,竟在纸面上看到一摊血。随即明白过来,看向小姐的左脸,血痂破,红色的血液沁出药膏淌过焕焕雪白的肌肤,一滴滴地落在雪白的绘纸上。 玲儿害怕,急忙掏出手帕替焕焕擦脸上的血迹,心疼地问道:“小姐,可感到疼?” “不疼,只是我心躁,很不安。”焕焕将画笔轻轻放下,接过玲儿手中拭血的手帕,继续道,“昨晚见着那钗子,我就害怕。” “小姐不怕,那金钗再也不会被你看见了。沁娘也许将它卖了好价钱,正提着东西往府里赶呢。” 焕焕点头,转头看向门外,期待沁娘带着疤药归来。 第八章 不归 焕焕坐在屋里傻傻地坐着,不知怎的她现在很浮躁,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玲儿也想沁娘,她在院里坐着,痴痴地望着那条小路,希望看见沁娘背着包裹笑着归来。玲儿支着耳朵,突然听见一阵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正往这边赶来。 玲儿急忙站起,看向那条杂草相砌的小路,是沁娘,是沁娘回来了! “小姐,沁娘回来了!回来了!”玲儿转身高兴地对焕焕呼喊道。 焕焕闻言终放下心,站起身,朝院子里走去。 院里,焕焕看着玲儿在前身形颤抖,正欲问她怎么了,便瞧见沁娘弓着背,怀里紧紧抱着包裹拼命往院里跑,等再近些,便看见沁娘额头被利器所伤,正向外沁着鲜红的血液。随即她又听见沁娘在大喊。 “小姐,是阴谋,错了!错了啊!”沁娘边跑便哭喊,“玲儿,小姐,拿着包回屋去,别出来!” 沁娘奋力将包裹甩进院子,然后拐弯朝后湖方向跑去,一直摆着手示意她们回屋。 玲儿捡过包裹,怔怔地看着沁娘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然后,她看见拿着粗木棍的奴仆们,朝着小路向院子方向跑来。随即明白过来,拉着焕焕进了屋。 一主一仆,脸吓得煞白,一句话也讲不出。玲儿怀里还抱着那沉甸甸的包裹,低头看向沾着血迹的包裹,鼻子一阵酸涩,忍不住哭起来。纵使玲儿、焕焕再单纯,也明白过来,是王妃! 怪不得会在夜幕里悄声遣人送来金钗,连血迹也不擦,除了让焕焕觉着恶心害怕外,还让她陷入另一个阴谋。 焕焕再崩不住泪水,她听见屋外奴仆们急促的脚步声,木棍杵地的咚咚声,以及,沁娘忍不住地哽咽声。她跪地爬过去,轻推窗户,瞧见沁娘被人用两根粗木棍架着,拖着带离。沁娘脸上多了几个红肿的巴掌印。 在前带领奴仆的正是昨日送钗的老妇人。 沁娘像是感应到焕焕在看她似的,也不转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示意着:小姐,别出来,危险! “不,不……” 焕焕看着那一路的血迹,绝望地一个劲儿摇头,再忍不住情绪,抱头大哭起来。左脸才结的血痂,瞬间崩裂,比昨天划破血肉的瞬间还要疼。此刻的焕焕光是那流血的伤疤,便让人觉得心疼难受,更不谈她撕心裂肺的哭唤声。 焕焕满脑子都是沁娘对她慈爱地笑,生病时伸着布满老茧的手,轻抚她的额头,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同她说话,两年里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想起沁娘昨日还在问她,“小姐,明日我将这白粥再煮得烂些,再往粥里加一些鱼肉,好不好?” 已是明日,却没等来沁娘的鱼肉粥,等来的是王妃的再次迫害! 明明昨日才答应她,只要她自毁花容,便会对自己的沁娘、玲儿好,不伤害她们。转眼便将沁娘棍棒拖走,打伤她的额头、脸和身体,血流一地……沁娘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好人总是要遭人迫害,为什么有人的承诺比空气还虚无! 焕焕再无法忍受,她站起身,不管不顾地推开门,从沁娘屋中找出昨日载着金钗的托盘、红布和金纹红木盒,抱着它们往院外跑。她不能让沁娘受到冤打,她还要带着沁娘一同回梧州呢! 玲儿见状,急忙跑过来拉住她,哀求道:“小姐别去,等王爷回来,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焕焕发疯似的甩开她,抱着东西直奔王府正院。 又途径昨日的海棠园,海棠花瓣已开始凋落,风轻轻一扬,便放出漫天海棠花瓣雨。树儿也好似伤了心,颤着身子在抽泣。 焕焕再无心思看那满园春色海棠,她一心想要快些。从前她谁都无法保护,现在便要倾尽全力去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她天真地认为着,怀中的红布托盘和盒子是足以指证王妃阴谋的证据! 快到正院时,她凝了心神,用袖子将脸上的泪水拭干。左脸的伤口还火辣辣地发疼,但她顾不得,将可能有的血迹擦完后,提着步子朝正院缓缓走去,却被眼前之景,将她方稳住的心神再次扰乱。 李泽叡回来了! 他穿着黑金皇服,头戴白玉簪,肩上披着黑绒单薄的披肩,腰上还挂着那日从她手中抢走的匕首。他神采奕奕,薄唇微抿,一双足以吸人魂魄的狐狸眼正怜爱地看着眼前替他换衣的王妃。 这样的神情不属于六皇子李泽叡,而属于她的白衣少年戚陆。 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年沐书节上,戚陆指着纸上成对的墨蝶对她温柔地道:“许奴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薄肩轻颤,她原以为会在正院上看着被冤打处刑的沁娘,本已做好心理准备,却不想比看见沁娘被虐打还要痛楚的画面! 正院里的人都注意到焕焕的到来,见她脸色苍白,双眼血红地盯着王爷和王妃,怀里还抱着红布、托盘和一个精美的盒子。 有人上前招呼她,“戚姑娘。” 正是那王妃身前的老妇人,见她上前,焕焕伸手便扇她一个巴掌,抽泣恶狠道:“卑鄙!” 那巴掌用力并不大,但那老妇人却故作仰倒在地,眼里淌出泪水。 王妃见状,伸手握住李泽叡的手,姣好的身子紧靠着他,惧声道:“这戚姑娘怎么动手打人。” 已有奴仆扶起那老妇人,老妇人捂着脸,委屈地看着王妃。 焕焕不与她多言,直言道:“高玉,交出沁娘!” 高玉正是王妃的大名。 王妃正欲说话回怼,便听见李泽叡冰冷道:“王妃的名字岂是你个下人能喊的。” 焕焕本就不愿看李泽叡,闻言不禁看着他,见他剑眉微颦,冷眼看着自己,莫名心塞。焕焕从未见过李泽叡这般神情,冰眼里藏着愤怒,释放着不屑与冷漠。在正院见着李泽叡时,除了愤怒痛心,她还抱有期望,期望李泽叡见她这般模样,会对她有一丝怜惜,听她辩护。终是妄想! 如今他有自己的王妃,他宠着她,任由着她毁自己的脸也无一声过问,从前种种与她不过是计谋。 焕焕嗤笑,仍旧不死心地对高玉说道:“昨日你遣人送来金钗,我只当你是为了恶心我,便许沁娘卖了它。不想昨日你才同我做承诺,今日便对沁娘下毒手,这里盛着金钗的红布、托盘、红木盒子都还在,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焕焕将怀里的“证据”狠摔在跟前,忍不住掉泪。她在恨自己,轻信那蛇蝎女人的话,纵使毁了花容,也护不全沁娘。 李泽叡不再看向她,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高玉靠着李泽叡,娇滴滴地解释道:“昨日我乳娘替我打理嫁妆时,发现王爷送我的定亲礼物,海棠金钗不见了。那金钗我十分爱护,用上好的红木盒子装着它,放在托盘里,用红布掩着。不想戚姑娘手底的人竟偷拿着它去典卖,如今还想反过来栽赃于我,玉儿同乳娘都冤枉得很。” 焕焕闻言,犹遭雷击,正欲反驳便听见李泽叡冰冷的声音。 “既是她的错便罚她。” “不对!沁娘没有!李泽叡,你为何不信我!”焕焕跪地,绝望地看着李泽叡,哭喊道。 高玉闻言,对自家乳娘眼神示意。那老妇人随即明白过来,怒斥道:“大胆!王爷名字岂可直呼!” 乳娘怒斥完后,先看一眼王妃,再看一眼王爷,见王爷自始至终都没有伸手回搂王妃,便将后面“罚她二十巴掌的话吞了回去。” 焕焕还在哀求,求李泽叡相信她,喃喃道:“昨日她送来金钗,我不知那金钗竟是你赠给她的,是她送来的,我不过恶心,想再不见它…你为何不信我!” 李泽叡不理她,对着紧靠着自己的王妃高玉道了句:“此事交由你负责,既是沁娘的错便罚她。” 王妃对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满,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跪在地上落魄不堪的焕焕,心生醋意。 李泽叡退后一步,示意高玉同自己进屋去。 正院只余两名侍卫,握着剑。见地上跪着的女子,面容憔悴,左脸还泵着鲜血,面露不忍。一人扶起她,伸出手帕递给她,小声安慰道:“戚姑娘先回去吧。” 原来府里的人都认识她,知她是怎样肮脏的存在。她苦笑,甩开手帕,缓缓站起,凄声道:“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自她踏入这王府,便是一条与过往的不归路。再不能同从前一样,天真浪漫、没心没肺地肆意活着。 第九章 无罪 玲儿知焕焕去了正院驳理,便在海棠园子里等她,替小姐折几朵完好的海棠,带回屋子里供赏。不料被伺候王妃的丫鬟们瞧见,对她一阵数落。 “你家小姐是王府里无名无份的戚姑娘,竟敢教唆下人去盗王爷送王妃的定情金钗,好生不要脸!” 玲儿闻言并不做多的争辩,只是认真地物色好看的海棠,想带回屋子去。 挑头教唆的丫鬟见她不理自己,来了怒气,继续数落道:“那沁娘若是在我们丞相府,定让她活不了。王爷已经交代了,这件事全由王妃做主,她有错便罚她,却是一句戚姑娘的解释都听不进去,对我们王妃好极了。” 玲儿闻言,停下折海棠的动作,叹了口气,不禁懊悔,为何自己少了勇气,不愿同小姐一起争公道。从那丫鬟的话语中,定是王爷不愿相信小姐,误会了她。想到这便觉得心疼。 见玲儿欲走,那丫鬟不乐意了,示意身旁的人去拦下她。 玲儿被拦,怒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带头的丫鬟俏声一笑,趾高气昂地走过来,对着玲儿道:“自是你不懂规矩,私自折这海棠的罪过。” “这海棠本就是王爷为我家小姐种的。”玲儿满是不屑地说道。 “玲儿!不可胡说!”焕焕才进海棠园子便看见四五个丫鬟围着玲儿说着什么。走近些,听见玲儿说的这句话,赶忙斥声制止她。 玲儿瞧自家小姐来了,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不妥,不再言语。 焕焕冷着脸,对那领头的丫鬟行礼。轻言道:“是她不知轻重,王爷自不会为我种满园海棠,但也没说不准人折这海棠。王爷才回府便遇见沁娘一事,指不定有多疲劳,恐王妃身边正差人伺候。玲儿不懂事,还请你们不要为难她。” 玲儿木讷地看着自家小姐,不敢相信她会对她们行礼道歉,言语间充满理性又带着威胁,不禁感叹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 那丫鬟一闻王爷不禁神色黯淡一分,同其他人使了使眼色,冷哼离去。 见她们离去,玲儿松了口气,看着自家小姐。见她袖带暗血,裙有泥灰,面色惨白,不由得心酸。 “小姐,是玲儿不好,见这海棠开得艳丽,便想摘几朵回去哄你开心。”玲儿将手中海棠捧给焕焕,故作轻松道,“沁娘呢?能回来了吗?” 焕焕看见玲儿手中捧着的海棠,嘴角抽搐一下,眉头紧皱,心生不爽。紧接着她伸手打向玲儿捧着海棠的双手,厉声道:“若想活着,就该想想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玲儿从未见焕焕这般严肃地训斥自己,低头抿嘴,终忍不住委屈地哭起来。 “玲儿知错,小姐不要怪我,玲儿也想救沁娘,方才也是心中有气,不小心胡乱说的……小姐不要怪我。” 焕焕见状,心生歉意,走近抱住玲儿,轻拍她的背,安慰道:“玲儿不怪你,该怪那些作恶之人。只是你记住,王府不是从前的林府,我们要做的是活着,等哥哥回来,一同逃离这伤心之地。” 玲儿伸手紧紧抱住焕焕,浮躁不安的心方有了依靠,承诺道:“玲儿明白,从此谨言慎行,在王府小心翼翼地活着。我还要陪小姐一辈子呢!” “玲儿真好。”焕焕伸手牵住玲儿的手,认真道,“我们一定要让沁娘平安回来。” 玲儿点头,眼里有了光亮,指着地上的海棠花小声地问道:“小姐可还要这海棠?” 闻言,焕焕走过去,抬脚狠踩被打落在地的海棠。许久才道:“他喜欢的东西我看到便想作呕。” 玲儿看着地上被踩烂的海棠,忧心忡忡地看着小姐,心中暗自揣测:定是小姐替沁娘说话受了委屈,王爷定不信小姐的话,就像小姐始终不相信王爷是为她种的满园春色海棠。 “玲儿,你可知那金钗的来处?” “王妃的,昨日叫人送来。”玲儿跟在焕焕身后,咬牙切齿道,“那钗子丑得很,王妃的心比它还要丑恶。” 焕焕闻言,忍不住担忧,提醒道:“你方才答应我的什么,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玲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嘴欠说了什么,本还欲反驳,见状乖乖闭上了嘴。 焕焕见她知错,不再斥责,而是继续方才的问题,苦声回答道:“是王爷送她的定情之钗,王爷定是十分喜欢她,才会选择带有海棠花的金钗。” “小姐怎的也唤王爷了?”玲儿不解道,“这是什么理,若真喜欢一个人必会事先了解她的喜好,知她所爱,再投其所喜。怎的会将自己喜爱的加于她?” “你话本看得少,怎会懂这些缘故。”焕焕有了恼意,今日的玲儿怎的这般愚笨,继续道,“既在王府,他便是王爷,自然这般称呼他。若我以后不小心叫错了,你定要提醒我。” “是是是!玲儿看的话本子自是没有小姐多,不过没想到话本里美若天仙,心若蛇蝎的歹女子是真的存在的。” 焕焕暗自叹气,这玲儿如今一门心思地埋汰咒恨王妃,心中毫无城府。这样的女人在话本子里就是给人欺负,让男人保护的,毫无个性可言。不再同玲儿话语,只怕万一途中又路过王妃的侍女奴仆之类的,又要讨来麻烦。想到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急着回院。 玲儿见她脚步加快,不再言语,不由得害怕。在心里嘀咕着:是不是自己又说了什么不对的话,让小姐生气了。可那王妃确是同话本里美若天仙,心若蛇蝎的歹女子无异啊!到底是哪里惹小姐生气了呢?难道是夸王妃美若天仙不对? 玲儿想到这,越发觉得有理,点了点头,殷勤道:“小姐,那王妃才不是美若天仙,心若蛇蝎的歹女子。她是奇丑无比,心若蛇蝎的歹女子!你说对不……” 那个对字还没落完,玲儿突觉脸被什么东西扇得火辣辣地疼,等她反应过来是自己敬爱的小姐打她时,眼睛睁得同铜铃般大,委屈地伸手捂住发疼的脸。 小姐为什么要打她?她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让氛围轻松一些,她有什么错! “玲儿!你还不知自己的错,我现在是王爷无名无份的戚姑娘,不是林府肆意快活的林焕焕。”焕焕伸手按住玲儿的肩膀,痛苦道,“你若同以前般单纯无城府,今日是我、沁娘,明天便是你!我没有能力护你,就像今日我护不了沁娘……有高玉在的一天,便不会有我们一天的好日子。” 玲儿点头,靠前紧紧抱住焕焕,委屈解释道:“我说这些只是为了,为了让你轻松些,是玲儿太笨了,小姐都怪我,怪我。” “玲儿,你是无罪的。” 有罪的是她林焕焕,是她将玲儿带到了这里,是她乱溜出府花了钱,才害了沁娘……谁都可以无罪,只要她/他站在自己的立场上。 第十章 障目 焕焕和玲儿进了屋,便看见沁娘拼命送来的包裹还在地上。包裹鼓鼓的,暗旧的青布上沾有暗血。焕焕蹲身,伸手将它缓缓打开。 油纸包裹的大袋蜜饯、桂花糕、两小罐葡萄酿……一把匕首,还有用香木盒子装着的疤药。 焕焕拿起盛着疤药的香木盒子,见盒子上刻有“康济极品膏药”,忍不住用指腹在上面轻抚。她记得那药房原是她母亲的。药房里有很多西域枸杞,吃起来酸甜酸甜的,每次母亲带她去药房,她都会去抓一把枸杞吃着玩。 而如今,她再不会踏进那家药房。 “沁娘什么都小心地记着,小姐好葡萄酿、桂花糕,爱食蜜饯,知你少了匕首又替你买了一把。”玲儿上前,看着这些东东西伤感道,“我从前总厌她不会说话,对你不是真心,没想到沁娘今日会这般。” 这般对小姐好。入了王妃的圈套,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把小姐要的东西拼命带来。玲儿回想起昨日催沁娘出府见她神色凝重地看着那金钗,突然意识到什么,紧盯这那盒疤药。 是不是沁娘已猜想到这可能是个阴谋,她一定想到了这点,所以昨日才会有所顾虑,犹豫不决。玲儿想到这,不敢再看焕焕,一个劲地在心里骂自己。 为何昨日不愿问问沁娘怎么了?知她的顾虑,再同商议,便不会有今日局面。 玲儿懊悔不已,她不敢将这个细节告诉焕焕,起身将葡萄酿、桂花糕和蜜饯放入食柜里。 焕焕一心在那盛疤药的盒子上,没有注意到玲儿的异常。指尖摩挲盒面许久,焕焕才打开那盒子。盒子一张,便闻一股奇香,十分好闻。 盒子里,放着只碧绿小玉罐,上面沾着便签:绝品疤药。 焕焕轻笑,看那便签上的字,便知是药房卢叔的手笔,过于熟悉。 玲儿放好东西,进屋见焕焕痴痴地看着那疤药,柔声询声道:“小姐可需玲儿替你擦药?” 见玲儿走过来,焕焕点头,乖巧地递过疤药,坐在椅子上,侧着脸等玲儿给自己上药。 “这玉罐上的字好熟悉啊,玲儿好像在哪里见过。”玲儿打量着装有药膏的小玉罐,继续道,“小姐可有这种感觉?” “是卢叔的笔迹。我娘患病时,卢叔天天都会开药单子,我自然感觉熟悉。” 见焕焕眼带伤感之意,玲儿知自己又说错了话,不再张嘴。小心地打开玉罐,认真地给焕焕敷药。 药入伤口的瞬间,蚀骨般巨疼。但随即便觉一阵清凉,再无方才的疼痛感。 果真是绝品药膏。 “小姐可再不能大哭大笑了,今日这伤口比昨日还要严重些。” “这疤药确是好药,擦在伤口上一点儿也不疼。玲儿,你多涂些,我想快点好起来。” 玲儿停下擦药的动作,怔怔道:“小姐若好得过快,王妃定会再出手。不若就带着这疤,在王府里活着。” “不管有没有这道疤,她都会加罪于我。”焕焕转头,盯着玲儿的眼睛,诚恳道,“弱者若能靠卖惨求生,世间便不会有弱肉强食的道理。” “可那王妃为何对小姐如此心狠,小姐同她并无瓜葛仇恨。”玲儿听了焕焕的话,又舀了药膏,小心地涂抹在伤口上,不忿地问道。 “她知我是谁。我如今的身份,去哪里都容不下我的。” “你若知自己的身份,便不该去勾栏瓦肆之地,给王爷丢脸。” 焕焕同玲儿在屋,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女子责怪之声,背脊发凉。还未反应过来是谁,屋门便被人狠狠撞开。 王妃高玉进屋来,也不装友善,恶狠又道:“若不搜那贱婢的身,怎知你是如此肮脏之人!” 玲儿不忿,问道:“王妃又想来栽赃什么?” 焕焕见她冲动,急忙拽她的袖子,示意她闭嘴。 “戚姑娘怕是忘了凤仙居的南公子了吧。” 焕焕本就做好心理准备,小心翼翼地准备接招,不料王妃竟知醉仙居的南公子,不由得紧张。 玲儿不知南公子,却知凤仙居。凤仙居同春风楼不同,里面全是美男子,弹琴唱曲的皆是男子。那种地方,鲜有女子出入,大多是猎奇的公子哥们出入此地。原来小姐那日的花酒是在凤仙居喝的,玲儿担忧地看着焕焕,等她张口解释,却不料等来小姐这句话,顿遭雷劈。 “南公子说什么了?” “说什么?”高玉眉尾轻扬,瞟过焕焕的左脸,心生厌弃,漫不经心道,“自是见不得光的话语。” “凤仙居卖艺不卖身,天下皆知,我并未逾矩。”焕焕见她故作神秘,便知那南公子定未言其他,又道,“南公子不过送来胡笛曲子,王妃何必苛责于我。” “何必?既在王府,便是王府的人,我便能管着。何况,听人说你受过王爷宠幸,怎的敢去凤仙居?” 听王妃说自己是被李泽叡宠幸过的女人,焕焕心生厌恶,不作言语。 “不过也可以理解,王爷宠幸你,提前了解洞房之事,也是为我好。”王妃伪善,语气轻柔了些,又道,“别妄想王爷对你能有什么不同。” “王爷才回府不久,王妃便搜了沁娘的身,又来找我麻烦,恐有不适。”焕焕神色如常,语气不卑不亢。 “少拿王爷搪塞我,若我将此事告知王爷,你说他会怎么处置你呢?”高玉从袖中掏出一个素布荷包,当着焕焕的面,将它慢慢打开。然后用手指捻出一张纸条,娇声念道,“奴儿,我是南公子,许久未见,心中甚是挂念。” 高玉冷笑,将装有碎银的荷包狠摔在地,两指夹着那张纸条,盯着焕焕。玲儿闻言,脸吓得煞白,满脑子都在想对策。 “王妃何必再作套,那南公子不是凤仙居里的人。害人之前何不多做打算,假写的话也要合理才对。”焕焕同那南公子不过一面之缘,那日在凤仙居闻见胡笛声,便同他要那胡笛曲子。南公子气质如兰,剑眉星目,衣着打扮雅而不俗,定不会是那楼中人。直觉告诉她,这是王妃的圈套,荷包是沁娘的不假,那纸条定不是南公子所写。 “哦?那听戚姑娘的意思,是和南公子很熟了?”高玉不死心,这林焕焕好像机灵了些。 “不过是借曲学习,王妃何必揪住不放。残碎枯烂的叶子,如何能遮住眼睛。想要障人耳目,也得做完全打算,何必急于这几天?” 高玉切齿,靠近焕焕的耳朵小声道:“若还想救沁娘就该好好听话,毕竟你太笨,已经入圈了啊。” 高玉说完这句话,冷哼一声,端手带着一串奴仆离开了。 玲儿见王妃走远,松了口气,赶忙将门掩上,随即小声问道:“可真有那南公子?” 第十一章 烬尘 焕焕不知怎么回答玲儿的问题,微微点头后又急忙摇头。她与南公子不过一面之缘。 玲儿见她这般,着急道:“小姐为何要去凤仙居喝酒?可是会毁名声的。” “我没去凤仙居喝酒,只是花了银两进了那楼,酒是在梨花酒铺喝的。” 玲儿急了,忍不住道:“那为何要白花银两进那楼?” 焕焕并不着急回答玲儿,而是蹲身将地上的素色荷包捡起来,轻拍荷包。玲儿见状,也跟着蹲下来,拾地上的碎银,脸带怒意。 “我从梨花酒铺喝足了酒,本想再去春风楼听芯娘子唱曲的,可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即便带了面纱掩藏,也不敢进那楼。于是我又花钱买了罐葡萄酿,在街上慢悠悠地闲逛。路过那凤仙居,听见楼里有人吹胡笛,吹得甚好,爹爹都不如那人吹得好。我便想进那楼,看吹胡笛的人是谁。殊不知,凤仙居楼里的规矩,想要进楼就得先交银两。”焕焕将素色荷包递到玲儿手中,示意她把碎银装进去,哀叹道,“等沁娘回来再交给她。” 玲儿点头,对焕焕那日凤仙居的经历十分感兴趣,特别是对楼里的美男子们。继续问道:“那楼里的男子,可真的俊美非凡?” 焕焕嘴角轻翘,答道:“一进那楼,便闻见一股淡淡的酒香,还有好闻的香薰,空荡的楼里只有几盏纱灯,东西物件看不真切,只知道有许多书画,见不着一个人。我猛喝一口葡萄酿,壮了胆子,朝着笛声慢慢走去。那走道好长,走道两侧有许多门,每扇门都挂有清银铃铛。我不敢碰那铃铛,只跟着笛声慢慢走,走了许久,我终于看见那吹胡笛之人。” “那铃铛有何用?吹胡笛之人便是那南公子?” “我也不知道那铃铛的作用,不过那铃铛不是俗物,雕饰花纹都极讲究。吹胡笛的是一男子,背对着我,发色如墨,散披在身后,长发及腰处,若不是他身材高大,宽肩细腰,定会以为是个女子。他所站之地,正对着繁华的长街。我用装葡萄酿的瓦罐敲了敲木沿,吸引他回头看我。酒入肚腹,不会顷刻痴醉,等到他回头看我时,我方觉自己醉得厉害。” 玲儿正听在兴头上,不料突然听见焕焕肚子叫了几声,才发觉天色已晚。可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道:“那便是南公子了?长得可俊俏?” “是他,比女孩子还要秀气。”焕焕揉了揉肚子,轻叹道,“玲儿,做些吃食吧。我们明日去找王妃要沁娘。” 玲儿轻笑,麻利地从食柜找出桂花糕,再拿出罐葡萄酿,放在桌子上。 “小姐,那后来呢?” 焕焕拿起葡萄酿,用杯子倒了两杯,递一杯给玲儿。自己则双手捧起一杯葡萄酿,轻抿一口。 好浓的果香味,香侵舌尖的瞬间,焕焕觉着整个人都被葡萄围绕着,好似到了吃葡萄的酷夏时节。嘴角轻翘,心情好了许多,回道:“后面我找他要了曲子,知道他姓南,告诉他我在六王府。没想到隔了这许久,他还真的送来了曲谱。可惜王妃定不会将它给我。” 玲儿没想到焕焕寥寥几句话便把故事讲完了,只觉得不过瘾,但又不敢继续问。只得出屋做饭去,玲儿从未烧过饭,好不容易把食材找好了,准备烧饭,却怎么也发不上柴火。夜幕已深,玲儿有了恼意,丢了打火石,捏着干稻草低头抽泣起来。 玲儿瞥见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拿起了灶台上的点火石。抬头发现来者是谁时,玲儿惊得忘记了哭泣。等反应过来,那人已点燃了稻草,正漠然地看着自己。 玲儿急忙起身,跪下行礼。 来者正是王爷李泽叡。 李泽叡甩了甩手,示意玲儿下去。玲儿会意,正欲离去,见灶台上多了一盆用桃木盛着的鲜鱼块。心生暖意,小姐不懂王爷的真心,但她却是知道一二的。 “别告诉奴儿我来了。你去陪她说说话,就说粥在锅里煮着,待会就好了。”李泽叡盯着柴火,将袖子卷得很高。柴火入灶,烧得极旺。 李泽叡起身,净了手,将用桃木盆子盛着的鱼肉用清水仔细地打理好,一双狐狸眼安静且专注地盯着盆里的鱼块,眉眼处溢着的温柔似满江春水。 锅中水已开,李泽叡将鱼肉下锅烫熟后,从容地用竹筛勺捞起鲜鱼块,然后浸入冷水中。将鱼肉中的刺一根根摁出来。鱼肉处理完后,抓几捧珍珠米一同入锅。做完这一切,李泽叡又仔细地检查了灶中的柴火,确定足够烧好锅中鱼肉粥后,收拾好灶面欲离去。 玲儿从灶房中出来,悄声进了焕焕的房间,心里正犹豫要不要带小姐去灶房,让她知道王爷的好。没想进了房间,焕焕已靠着桌子睡着了。 玲儿叹息,脑海里满是方才那只握着打火石的手,心里对王爷的情感忽喜忽憎。喜他记得自家小姐,憎他护着王妃,不信小姐。 待她拿了衣服,给焕焕披在身上时,遥遥便闻见一股饭香。 开门,正欲去灶房,看见王爷站在院子里,神色感伤。玲儿愣了一会儿,她承认对上王爷双眸的刹那,她失了魂。以至于她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行礼示意,而不是带有妄想痴痴地看着他。玲儿脑海里忽想起焕焕教她的两句诗,形容他恰巧不过。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李泽叡没有注意到玲儿的失态,见她出来,甩袖转身离去。 “玲儿,好香啊。” 焕焕醒来便见身上多了件衣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饭香。起身想寻玲儿,便见她杵在门口,痴痴地望着什么。 “小姐闻到香气了么,应该快好了。小姐要不要同我去灶房看一看?” “好啊……” 焕焕这个晚上连喝了三大碗鱼米粥,吃得心满意足。大赞道:“玲儿,想不到你手艺这么好,比沁娘煮的还要好。” 玲儿也觉着这粥过于好吃,连吃了三碗。 李泽叡煮了一大锅粥,玲儿将剩余的鱼肉粥用金铜盆盛着,等着明日继续吃,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更加佩服王爷,犹豫着要不要把事实告诉自家小姐,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吃饱又睡足。 翌日醒来,焕焕躺在床上,摸着沁娘替她新买的匕首,这把匕首与她之前被李泽叡抢走的匕首十分相似,只是这把匕首的设计更女性化一点,把手设计得更加轻巧。 匕首出鞘,寒光乍现。 焕焕叹了口气,将匕首塞在枕头底下。许是昨晚粥太美味了些,她醒来竟还想再来一碗。掀开帐帷,见玲儿端着金铜盆,急忙忙跑过来。 心中顿生不祥预感,皱眉问道:“玲儿,为何急冲冲的?出了什么事?” 玲儿慌张道:“那王妃又派人来了!” 焕焕心头一沉,美目流转,面露不安,问道:“又有何事?” “是,是南公子来了。在正院等着见你。” 焕焕闻言,匆忙披上衣服,简单束好发便欲去正院。心里暗想:万一,万一自己看错了人,那南公子就是凤仙居之人,品行不谈。若是收了王妃好处,前来诬陷自己,那她便是有几张嘴也难以解释清楚。人心险恶,流言蜚语亦是杀人的刀子! “小姐,等一下。” 玲儿叫住她,从怀里掏出一条薄纱,踮脚替她系在脸上,安慰道:“小姐的伤疤好了许多,还是带个面纱遮住比较好。” 玲儿这次紧紧跟在焕焕身后,同她一起赶至正院。 王府正院,摆有一木几,上有清银酒壶两只,花果小菜几碟,桌旁坐有两人。 一人眉眼如黛墨山水,藏着古韵诗意。鼻梁高挺笔直,双唇饱满诱惑,耳挂一对红瑙玉珠,比女子还要秀美。肤白如雪,一缕墨色长发遮住半只眼睛,顺着脸颊落在胸前,腰间别有一把胡笛。正举着清银酒杯笑颜谈话。 另一人一双妩媚的狐狸眼轻眯,似藏有怒意。那人的眉眼同冷湖月影,给人清冷不可近之感。鼻梁高挺有骨感,薄唇微抿,神色刚毅不可侵扰。着黑色玄衣,腰间别有一把匕首,头发高高束起,贵气非凡。白皙骨感的手正举着清银酒杯,微顿首示意。 王妃则站在旁边,笑盈盈地看着二人。 二人中,一人是焕焕熟悉不过的李泽叡,另一人只觉熟悉像是那日在凤仙居遇到的南公子。 焕焕到时,正听见那人举杯笑道:“烬尘失礼了。” 原来,他就是南烬尘。 第十二章 从师 南烬尘是怎样的人,焕焕并不清楚。只知他是帝王也不敢对其发怒之人,坊间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故事”。其中影响力最高,流传最广的故事是: 南烬尘是神帝转世。降于世上时,天闪焰火流石,海浪卷入苍穹。占卜天象的司天台从未见过此般迹象,不知是大吉还是大恶之象。寻着天象所指,找到了那日产下的男婴。钥国天象大师砮意将其藏入门下,以天神的身份敬仰他,为他取名南烬尘。钥国皇帝一心崇道,对其尊敬有加,十分信仰。传说他出生在极南之地,天闪的流石撞入那通天海浪,便有了他的现身。 世人都道他是钥国气运。自他出世,入砮意大师门下后,钥国无一败仗,国运昌盛非凡,短短几十载便一跃成最强大国。 不过这些都是坊间流言,不知真假。 寻常百姓只知其名不晓其人,若他真的站在大街上让人知道他是谁,指不定会有多少百姓前来跪拜信仰他呢。 王妃高玉见焕焕前来,悦声道:“神祝大人要见的戚姑娘来了。” 南烬尘闻声顺意看去,见一窈窕女子,头发简单束弄,不染铅华,不作黛眉。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顾盼流连,撩人心弦。面带云绿薄纱,不见其全貌。但光是那温柔的眉眼,便可确认是他要找的戚姑娘。 那日,他对着繁华长街,唇吹胡笛,指弄笛孔,舒心中愁绪。背后忽站一女子,醉意憨态,眨着一双桃花眼痴痴地看着自己,脸蛋红彤彤的,十分可爱。手里拿着壶葡萄酿,见自己回头见她,醉痴痴地笑着,指着自己,嘴里念叨着:“是仙女,姐姐这般好看定是九天苍穹里的仙女。” 初闻这句话时,忍不住窃喜但随即又有点不满,怎的成了女子?南烬尘正欲回话解释,那女子却已反应过来,吓得手中葡萄酿掉落,惊讶道:“竟是位公子,方才冒犯了。” 其实也不全怪焕焕,南烬尘生性放荡不羁,不喜礼文教乐,穿着上更是随意。头发喜欢披散在后不作约束,喜女孩双耳挂珠,便给自己双耳刺洞穿入红瑙玉珠一对,加上他长相秀气,被认做女子也是情理之中。 让他有点诧异的是,鲜有女子敢入这凤仙居,来了兴趣,俏声问道:“姑娘可知所站之地是何处?” “笛声扬,便是我向往之地;笛声止,便是人间痛苦炼狱。” 南烬尘见她眉头紧皱,神色伤感。闻言转身继续吹笛,他感觉到身后的女子在向自己靠近,就在他感觉距离不能再近时,欲回身看她。忽被人双手紧紧圈住腰腹,从后面抱住了他。 这是他而立以来第一次被人抱住,还是一醉态、身份不明的女子,要知道被视为神明的他,从小到大便与人隔离,不许有人与他有肢体接触。谁都知道神明这样的存在,是用来敬仰的,而不是让人疼惜接触的。 他放下胡笛,伸手松开紧抱住自己的双手,转身看着那人,本欲发怒,却见那女子双眸紧闭,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闪,脸更红了,撇着小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看上去娇滴滴的。特别是女子最后说的一句话,让未经人事,却晓一二的南烬尘面红耳赤。她又撞入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并喊他:“爹爹,好爹爹。” 活了三十岁的南烬尘从未像那日般失态,不知所措。只是低头看着脸颊紧靠自己胸膛的俏女子,闻着她身上溢出的葡萄果香和淡淡酒气,心跳快了许多许多。他记得,叫爹爹这种话不是在某种特定的情节上才能出现的吗? 南烬尘被作为神明一般的存在,自有良好的职业操守。神是博爱,为苍生的,是不会有私欲,对人动心的。他将她放在椅子上,然后掏出袖中师父给他的清魂散,此粉一闻,管你迷药蒙汗药酒醉,一一清醒来。不过就是维持的时间有限,只能清醒一小会儿。南烬尘也给自己闻了一点,妄图阻止身体不正常的反应。心虚地拿起胡笛,背对着她。女子醒来,没有诧异,而是开门见山道:“路过凤仙居,闻笛声悠扬,旋律优美,撩人心弦,便想上楼一看究竟。遇着公子,还望公子不吝赐谱。” 南烬尘故作神秘,咳几声正嗓道:“在下姓南,既是求谱,自得成全。只是今日曲谱不在身边,姑娘不若说个地方,改日我送去。” “多谢南公子,六王府戚姑娘。” 说完这句话,那女子便冲忙离去了,南烬尘抬头望满天星辰,眼底藏伤。 南烬尘回过神来,见焕焕的反应,便知她忘了醉酒后发生的事情。对王妃示意道:“就是她,她就是我要找的戚姑娘。” “这便是昨日给你送信的南公子。”高玉明媚一笑,走过来拉住焕焕的手,悦声道,“不是妹妹口中的凤仙居人,而是钥国气运,神祝南烬尘。” 焕焕闻高玉所言,瞥眼,缩回被她拉着的手。然后又下意识地看一眼李泽叡,见他神色如常,面无波澜,忍不住嗤笑道:“南公子何曾送过信来,不过是胡笛曲谱,王妃昨日前来也未曾转交于我,难道是认不出曲谱和信的区别?再者,我何时说过南公子是凤仙居之人,王妃说话可要讲究些,莫让人误会了我。” 高玉收回手,尴尬地摸了摸腰间系着的和田美玉,面上仍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南烬尘见她说话小心,有理有节,转头向李泽叡道:“这姑娘机灵得很,若她愿意,我便教她吹胡笛。” 李泽叡板着脸,冷漠地看了一眼蒙着面纱的焕焕,回道:“神祝大人从哪儿看出她机灵了?上京城之大,比她聪明的人多的是。” 南烬尘闻言便知他不肯交人,也不再同他言语,而是转头对高玉道:“我与戚姑娘有神缘,似在许久以前见过她。她既喜欢胡笛之声,我便收她为徒教她如何?” 高玉不是蠢人,虽她打心底不喜焕焕,但也不愿擅自替王爷做决断,何况方才王爷所言,一字不差地落入她耳朵。但又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脸上笑意微收,一对美目求救似的看着李泽叡。却不想李泽叡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垂着眸盯着桌子。 一时静穆。 焕焕在旁本可发言表态结束这尴尬局面,但见高玉犯难她心里就快活,故意不出声,只是盯着高玉待她回答。 许是焕焕的目光提醒了她,她娇声一笑,讨好道:“神祝大人何不问问戚妹妹,虽是我王府中人,若不知妹妹心意,便随意允诺这事,只怕有不妥。” 高玉说完这句话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焕焕身上。 “王妃也说我是王府中人,便听由王爷安排。以免日后有人借题发挥,肆意陷害。” 李泽叡闻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焕焕,这样的焕焕有些陌生,沉于心计而自知。 “听玉儿的由你做主。” 高玉听见那声玉儿时,神情雀跃,满脸都洋溢着幸福。 焕焕却是听得要作呕,胆汁翻涌得厉害。强压心中呕吐之感,焕焕对着神祝南烬尘行跪师礼道:“戚奴儿愿从师神祝大人。” 第十三章 神棍 李泽叡见她跪拜行礼,心里很不是滋味,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南烬尘很高兴,竟亲自跑过去扶起焕焕,乐道:“听闻收徒,作为师父是要送礼的,我却是没有好东西能送于你。” 见他欲送东西给自己,焕焕急忙摇头,笑颜道:“神祝大人肯收我为徒,已是万幸。” 南烬尘注意到焕焕耳垂处也有小洞,顿时有了主意,伸手取下一只红瑙玉珠耳坠,放于焕焕手心,朗声笑道:“这珠子是北漠部落朝贡之物,我赠一只给你便算是礼物了好不好?” 焕焕看着手中的红瑙玉珠耳坠,不知该不该收下。 南烬尘呆呆地望着她,越看越喜欢自己收的小徒弟。 “这珠子好看极了。”高玉在旁艳羡道,“一珠可换一城池,皇恩果真浩荡。神祝大人有心了。” 焕焕闻言,立即将珠子递还。口中道:“不必厚礼。我心中已有所求,若师父成全,奴儿比得了这珠子还要快活些。” 南烬尘闻言将珠子捏在手心,暗自在心头想这世间竟有拒绝自己的人,忍不住接口问道:“何事?” “奴儿有一侍娘,待我极好,前几日做了错事。若师父能替我求得王爷王妃的原谅,放了她,便是对奴儿最好的礼物。” 高玉在旁听她这般言语,忍不住美肩轻颤,这林焕焕还真没低看这神祝大人的能力。心里暗自嘀咕,若神祝大人开口,自己定不能困着人不放。可放了这沁娘,她心里又不快活。 “若是她有错,便要接受惩罚。我断不可做助纣为虐之事。”南烬尘正气凌然地说道。 焕焕闻言,只觉耳背发烫,尴尬不已。本以为这所谓的师父会帮她一把,没想到会这般正气浩然地回复自己。她如何能在众人面前拆穿王妃的阴谋,证沁娘的清白。 焕焕突然想到,若此时李泽叡肯为自己开口,沁娘必定能放出来。她转头看着李泽叡,眼里含泪地望着他。李泽叡定会知道自己所求何事。 双眸对上的瞬间,李泽叡厌弃地瞥眼,不再看向她,焕焕注意到他的那双狐狸眼又半垂着,太阳穴暴着两根青筋。 这李泽叡怎么生气了?是自己提言放沁娘惹怒了他?还是方才她顶撞了王妃高玉让他愤怒了? 焕焕见他瞥眼转头,知他不愿帮衬自己,强逼回眼泪。只得失望道:“那便算了。” 南烬尘也是活了三十年的人了,不知怎会对人情世故白痴至如此地步。丝毫没有听出焕焕言语里的失落与无奈,反而夸赞道:“好奴儿,你也知道这样不对,是不是?不愧是我南烬尘的好徒弟。” 高玉在旁笑得更欢,竟顾不得仪态用手捂着嘴憋笑。 李泽叡则举起一杯酒一口闷下,满脑子都是南烬尘叫得亲热的奴儿。奴儿本该是焕焕亲近之人对她的称呼,何时成了人人皆知、皆可叫喊的名字?他带她回府避难,让她改名。许是嘲讽或者记恨自己用戚陆的身份接近她,焕焕故意改为戚姓,只让人叫她戚姑娘。不想今日她会告诉南烬尘她叫戚奴儿。 李泽叡看一眼脸带薄纱的女子,忽然就想起与她少年欢喜的柔情,有什么东西藏在心里潜潜发着酵。不自觉手间使力竟把清银打造的酒杯捏变形了。 焕焕抬头对上南烬尘的星目,尴尬点头。 “钥国司天台从不收女弟子,神祝大人如何能收她为徒?” 李泽叡开口,不是为沁娘,而是欲阻止焕焕出府。 高玉脸上笑容戛止。她怎会不知李泽叡的心思,知他宁愿林焕焕在王府受她折磨刁难,也不愿放她出府,让她远离自己的视线。她林焕焕愚笨不知王爷命王府侍卫护她周全,若不是她从不信王爷对她的爱,怎会让自己借了护她的侍卫脚步之声要挟她,让她自毁花容? 想到这些,高玉心里就酸得发怵。急忙接上话,柔声道:“神祝大人是要教她吹胡笛,又不是教她占卜天象,与那司天台有何干系?不若让戚妹妹出府跟着神祝大人认真学胡笛,也比待在府里沉闷闷的好。” 焕焕也知李泽叡说这般言语不过是想阻止她离府,正欲发言阻挠,便听见身后的玲儿怯声道:“我家小姐自幼吹习胡笛,神祝大人尽管赐谱就好,小姐自己就能吹奏出来,不必出府习笛。” 焕焕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玲儿。玲儿难道不知她在王府中生存如蝼蚁、命如草芥,高玉狠狠心就能除掉的存在吗?眼前活在故事里的神祝大人南烬尘肯收她为徒,便是她逃离王府的“狗洞”。 南烬尘不明此中原由,看一眼冷着脸的李泽叡,再看一眼焕焕身后跪着的玲儿。突然明白了什么般,玉手轻抚额前碎发,踱步到李泽叡面前,轻笑道:“看五皇子这般,便是舍不得奴儿。也罢,既她拜了我为师,我便是她师父。总得许我时不时来看看她,送送曲谱吧。” 李泽叡闻言,眼眸轻抬,站身行礼道:“神祝大人记错了,我是六王爷。” 焕焕看着那着一身白衣,腰挂极品胡笛的男子,不由得替他尴尬,心里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拜了个假师父,怎这么不靠谱! 南烬尘却丝毫未觉尴尬,毕竟他是连皇帝名字也叫错之人。十五年前,钥国连续征服周边国家,世人都记得关于他身世的神秘传说,加上自他降生以来钥国无一战败,大家更是对此信服不已。庆国宴上,他莫名其妙地被带上功臣的名号,皇帝还亲点他发言。不料他开头第一句话便唤错了名字。钥国皇帝叫李剑,他喊成了李浩。顿时堂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望着帝王,那帝王虽有恼意,但还是让他继续说完。司天台的砮意大师知此事后,连忙带司天台众人,入宫觐见,借天象之由替南烬尘圆场。没想到皇帝李剑果真改名叫李灏了,南烬尘在宴会上的一时口误流传至民间,竟赢得百姓连连称赞。 从此钥国皇帝李剑改名李灏,人称钥灏帝。 对于把六皇子喊成五皇子也没什么大问题,他从来不在意这些。朗声笑道:“不好意思,我可能搞错了。还请王爷见谅。” 一堂人皆哑声,楞楞地看着传说中九天神帝降世的神祝大人。 南烬尘见李泽叡微笑点头,便以为他原谅自己了,还上前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又摇摇晃晃地走到焕焕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卷用金丝锦布包裹的东西,看样子像是什么册子。将它轻轻放在焕焕怀里,笑道:“昨日送你的曲谱简短了些,这是我找皇帝要的胡笛曲谱,送给你练习吧。” 焕焕看着怀里那卷金闪闪的东西,觉得受宠若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温柔的大手轻放在她额头上,她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笛声扬,便是你向往之地。” 焕焕木讷地点头,觉得这句话很熟悉。突然又听见那个温柔的声音埋汰道:“小徒弟,你这头顶有油了啊。啊啊啊啊……” 焕焕闻言愣在那里,满脑子都是自己才认的师父嫌弃的“啊啊啊啊”之声,眼神呆滞地看着他一边“啊啊啊啊啊”地叫着,一边将摸自己头顶的那只手放在腿侧摩擦着出府离去。 南烬尘埋汰的声音很大,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焕焕头顶。 焕焕腆红着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这也不是很油啊! “这是神祝呢还是骗人的神棍啊……” 焕焕在心里埋汰了好一阵。见南烬尘潇洒离去后,带着身后的玲儿朝王爷王妃行礼欲离去。 李泽叡放下酒杯,眼神凶恶地剜了一眼焕焕,甩袖起身离去。高玉见他离去,微屈身对他行礼。 见李泽叡走远后,高玉扭着腰肢,朝木几走去。拎起桌上的一壶上好浓酒酒,拿起方才南烬尘饮过的清银酒杯,稳稳地倒上一杯酒,朝焕焕走去。 焕焕见她朝自己走来,第一反应不是看那杯酒,而是关注高玉的指甲缝。焕焕记得年少时看过的一本话本子,有一女子在指甲缝里夹杂着毒药,活生生地害人于不知。 “戚妹妹或是不知,寻常拜师是做徒弟的送礼,而不是师父送礼。作徒弟的还得敬他一杯酒。”高玉把酒递到焕焕面前,凤目轻扬,语气冰冷道,“南烬尘说好听点是神祝大人,难听点就是神棍、神愰子。不过是帝王家需要这么个人物,来振奋人心。” 焕焕凝神叹气,接过那杯酒,嗤笑道:“传言神祝大人是连陛下都不敢言怒之人,王妃怎敢如此诋毁于他。” “你倒是机灵了。”高玉将焕焕手中的酒杯夺回,随即倾杯倒下,在地上横洒出一道直线。 这是用来祭奠亡故之人的做法。 “你这是什么意思?”焕焕见她将酒洒在地上,心设防备,等她出招。 “妹妹恐没少用这种方法祭奠故人吧。”高玉娇笑道,“过不了多久你这师父也需你这般祭奠他呢。” “何必唬我。”焕焕不理她,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不过还是忍不住将怀里的用金丝锦布包裹的曲谱抱紧了些。 “南烬尘何时毙命我不知,不过你那好侍娘能不能熬过这两天,我可不能保证。” “你把沁娘怎么了?”焕焕闻言紧张起来,竟忍不住伸手死死抓住高玉端着清银酒杯的那只手,眼带怒意,脖上青筋乍现。 “戚妹妹不急,等过两日我便送你清银酒壶一套,好让你祭奠长眠于地的故人们。”高玉甩开她的手,嫌弃地掏出冰丝手帕,认真地擦拭着手,继续道,“你说,你那神祝师父,哦不,是神棍师父,他能预感到自己的死期吗?就像沁娘一样,从被抓那日起便知自己命不长矣。” 焕焕再忍不住,失控用力抓住她的双臂,怒问道:“高玉,你为何如此歹毒?我何时招惹过你?” “林焕焕!只要你在六王府,在李泽叡的眼皮底下,那便是你时时刻刻在招惹我!” 第十四章 伎俩 焕焕终招架不住,脊柱一软倒地跪下。身后的玲儿也被气得眼珠布满了红血丝,双手紧握成拳,肩膀颤抖得厉害。 高玉见这扎眼的一主一仆神色痛苦无助,心里就快活。忍不住奚落道:“若你今日不在王爷面前顶撞我,不与王爷对视,我或许会放了沁娘。” 焕焕怒目看着她,见她徐徐蹲下身来,用手中的清银酒杯代指掀开自己遮面的云绿薄纱。一双凤目闪着光芒,用苍穹里飞翔的秃鹫见着腐肉般的目光看着自己左脸的那道疤。心生寒意,背脊发软。 焕焕见高玉一直盯着自己的伤疤,转头,将薄纱放下,遮住那道丑陋的疤口。 “戚妹妹这伤口好得也太快了些,恐不正常。” 高玉忽唇角微翘,眼光一转,伸手直接扯下焕焕遮面的薄纱,随即故意用酒杯沿去摁戳焕焕左脸的伤口。结痂的疤口迫于压力,被杯沿摁破,血珠倾洒。 “啊。”焕焕吃痛,忍不住叫疼。 玲儿见状早已泪如雨下,一个劲儿地在后朝高玉行礼磕头,哭声哀求道:“王妃放过小姐吧,求王妃放过小姐,求求您…” 见焕焕叫痛,玲儿哭求。高玉觉着这几日积压在胸膛处的怒气正在一一消散,快意极了。摁着伤口的手更加用力,竟把杯沿深深摁进焕焕的伤口里,杯里渗透进半杯鲜血。 杯沿还残留浓酒,触及伤口的那一瞬,焕焕便感受到刺骨般的疼痛。不料高玉狠毒至此,竟用杯沿狠摁伤口,硬生生摁出一道更为严重血残的伤口。 焕焕虽吃痛难忍,但她绝不掉泪示弱,只是恶狠地看着笑得变态不已的高玉。玲儿还在求饶哭泣,焕焕将手悄悄朝后背伸去,抓住玲儿的裙摆,狠拽几次。玲儿注意到,会意,屏住呼吸用力站起,朝里院跑去。边跑边哭喊:“王爷,王爷快来救救小姐吧。王爷…” 王妃早留有一手,四周都设有她的奴仆,怎会让玲儿乱跑乱喊。 玲儿拔腿奋力奔跑,却不想还未跑出正院,便被人用粗棍打腿,顿时跪倒在地。 玲儿倒地时,她恍惚瞥见一个身影,只留袖脚的一抹玄色,便再望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奴仆们拖着玲儿,将她狠甩在地。高玉看一眼玲儿,再看一眼脸颊腐白的焕焕,突觉无趣。将盛有半杯鲜血的酒杯甩在焕焕身上,蹲身,伸手用力捏住焕焕的下巴。 “你都不知道这梨花白穿在你身上有多丑,多令人恶心!”高玉嗔怒道,“你若敢不知趣再与我作对,这次是你、沁娘,下次便是你的好玲儿!” 说完这句话,高玉立身,退后几步。神色得意地看着跪摊在地的主仆二人,像在欣赏观品般,眯着凤目盯了许久。 焕焕的一袭白衣又染上了鲜血,衣领、胸口、腰腹和腿侧到处布有血迹。焕焕简单清爽束着的头发,不知何时散落,搭落在前,遮住她方才被南烬尘埋汰发油的头顶,也遮住了她左脸冒着血珠的伤口。 焕焕双手杵地,双膝跪地,狼狈地吸着气。双眸看着高高在上的王妃高玉,薄唇敛笑,痛苦咬牙道:“戚奴儿定不敢顶嘴王妃,与王妃作对。” 高玉闻言,笑颜绽放。转身背对着焕焕,轻摇衣袖,喃喃道:“早些懂事明理,便不会遭受此般疼痛。别以为王爷可以护你,少了我丞相府,他连争太子之位的资格都没有!” 焕焕齿咬下唇,以让自己保持清醒。玲儿在她旁边痛苦喘气,神色愤恨不已。焕焕伸手欲紧紧抓住她的手,妄图通过手心给她一丝温暖。可她发现无论她想多用力抓住玲儿的手,都无法抓住。舌尖一股腥甜味,等焕焕反应过来是自己把下唇咬破出血时,再抬眼时到处都是模糊不清的重影,脑袋变得沉重不堪。她头一垂,四周的一切都沉寂了。 …… 等焕焕醒来,竟发现沁娘在旁守着她,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焕焕闭眼,在心里暗许这不是梦境,沁娘是真的回来了。她带着期许缓缓抬眼,见沁娘还守在身边,终放了心。笑颜道:“沁娘。” “小姐,是我。”沁娘连忙伸出温热的手心,轻抚焕焕的额心,心疼道,“小姐受苦了。” “她怎会同意放你出来?”焕焕一想到王妃高玉左脸的伤口就发疼,转眸看着沁娘问道。 沁娘神色黯淡一分,温柔的眸子直对焕焕红肿的桃花眼,轻声道:“是王爷。” 焕焕一听是李泽叡,也没惊讶,只是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沁娘在旁继续说道:“是王爷抱着小姐回院的,也是他让王妃手下的奴仆放了我。” “是他,甩袖离开,留下我和王妃。玲儿那般叫他,唤他救我,却没等来他的帮衬。”焕焕闭眸,满脑子都是玲儿痛彻心扉的求救声,以及李泽叡甩袖离去的背影。 “王妃被斥回府了。” 焕焕闻言,猛地睁眼,转头看着沁娘,惊讶道:“被斥回府是什么意思?李泽叡罚她了?” “倒不是王爷罚她。”沁娘靠过来,将焕焕扶起身,靠着枕头坐起,平述道,“是宫中传话的公公撞见了。” “传话?” 沁娘点头,双眸盯着药碗,用勺子晃荡着散热,解释道:“是陛下要见王爷。跟着送旨公公来的,还有太后的贴身姑姑来送王妃礼物。那姑姑许是回宫将此事告知了太后,王妃便被以不贤之名斥回府七日,反思省过。” “蹊跷了些,我在府里并无名分,还不如府中丫鬟,怎会让太后上心斥责她?” “自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沁娘递过一勺药汤,忧心忡忡地看着焕焕。 焕焕见她欲言又止,好奇不已,转头不喝那闻起来就苦涩无比的汤药,而是好奇道:“是因为什么?” “因为小姐身上有了皇家骨血。”沁娘将汤勺放回碗中,又用温热的手心轻抚焕焕的额心,像是安慰般。 “皇家骨血?”焕焕一时没有理解过来,忍不住重复一遍。 等她明白过来,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沁娘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缓缓伸手摸上自己的腹部。 “那日的汤药也许不是那种功效,相反是滋补身体的药材。” “如何得知我有身孕?”焕焕下唇还有血痂,唇色苍白不已。得知自己怀有李泽叡的骨血,她并没有产生很大的情绪波动,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小姐在床上躺了两日。” “又躺这么久?” “我听玲儿说,你晕倒后,王妃仍不解气,拿起木几上的酒壶,准备淋在伤口上,活生生痛醒你,不想王爷出现了。王爷一声不吭,只是在那里站着,以至于王妃没有立即注意到他,不然王妃定要装模装样,倒博同情。然后府门外响起车马声音,宫里的一行人进来了,正巧看见那一幕。”沁娘讲到一半,感觉到手中的汤药正在变凉,急忙把药递到焕焕唇前,一边喂药一边继续讲述,“王爷接过旨后,那姑姑便提言问起你。王妃笑颜正欲狡辩,便被王爷发声阻断。” “他说什么了?”焕焕乖巧地喝着汤药,听闻高玉被罚后,她就对沁娘讲述的事情抱着莫大的兴趣。 “王爷说你是他婚前的侍妾,有了关系,一不小心怀了孩子。那姑姑见过后宫多少风浪,闻言心里便有了谱,只是并不露脸色。王妃此时接上话,故作大度,不作其余解释,让王爷抱着你回院。” “李泽叡怎么会知道我有身孕?” 沁娘莞尔一笑,温声道:“这便是王爷的聪明之处,王爷若不这般言说,定不能罚王妃于无形。皇室婚前侍床的女子自是常见不已,王妃怎敢多做言语。小姐不知,皇室到了王爷这一辈,子嗣极少。当今太子也就是大皇子,染了烈疾,命不久矣,膝下只有一女。二皇子又是个痴情种,二王妃迟迟没有好消息。三王爷自不多说。四五皇子与王爷年岁差不多,还未婚娶。” 焕焕听沁娘说李泽叡对自己身份的解释时,心里闪过一丝失落。又听沁娘讲到三皇子,不自觉想起过往,眼露伤感。 “玲儿呢?她的腿可好了?” “玲儿腿伤得很重,在床上养伤呢。等小姐伤养好了,就去看她。” 闻言,焕焕伸手摸了摸左脸。又是一道血痂,只是摸着再不会疼痛。忍不住打趣缓解沉闷的气氛道:“还是沁娘在的好,伤疤都要好得快些。” “是王爷,是王爷给小姐涂的药膏。王爷忙完事情便会来照看小姐,替你擦药膏。”沁娘喂完焕焕药汤,放下药碗,看了看窗外天色,对着焕焕道,“天色已晚,小姐定饿了。我去给小姐做饭,好不好?” 焕焕点头。沁娘走时从袖里掏出一袋蜜饯,放在焕焕手边。放下帷帐,掩上门,微笑着离去。 见沁娘离去,焕焕低头看向手边的那袋蜜饯。蜜饯是用浅绿锦布荷包装置的,焕焕拿起荷包,见荷包背面绣有海棠一朵,只是瞧那刺绣海棠的人功夫欠佳,丝线绣得歪歪扭扭的,只有大体的海棠形状,并无海棠花的神韵。 打开荷包,取出一颗蜜饯,放入口中,甜意入喉,尖牙轻轻一咬,竟还会冒汁,味道鲜甜奇好。这种蜜饯给焕焕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记忆里她好像吃过这种蜜饯,入口即化,果汁四溢,甜而不腻。一下子吃了半荷包的蜜饯。吃得专注了些,竟没注意有人推门而入。 正当焕焕准备再拿一颗蜜饯时,帷帐突然被人掀开了。焕焕转头正对上那双熟悉的狐狸眼。 是李泽叡端着药膏进来了。焕焕不知怎的,每每对上那双眼睛,就移不开视线,好似魂都被那双美眸吸走似的。 “你醒啦。”李泽叡收回视线,将帷帐挂起,坐在床沿边,看着床上手拿蜜饯,腮帮鼓鼓的焕焕,眼露柔情,温声道,“才醒来吃太多甜的不好,奴儿。” 焕焕还在为刚才多看了一会儿李泽叡而懊悔,暗自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闻言,嗔怒道:“我吃多少甜的,与你何干!少来这假惺惺的。” 李泽叡闻言,薄唇轻翘,不作言语。而是神色怜惜地伸手轻抚焕焕的伤疤,轻声道:“奴儿的疤好了许多,看来这极品疤药诚不欺人。” 焕焕见他伸手摸自己的疤,赶忙转头,用手遮住那道骇人的疤。发怒道:“王爷是来下井落石的吗?不必提醒,沁娘已告诉我这两日是你替我擦的药膏,别以为我会因此感激你!” 李泽叡见她情绪激动,急忙收回手,狐狸眼微垂,看着那罐药膏。 “沁娘说我有了孩子,还请王爷赐药,杀死这个孽种。”焕焕警惕性地朝床里侧挪了挪屁股,坐进去了些。然后想起什么,摸了摸腹部,随即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何曾失身于我?”李泽叡站起,将疤药小心地放在木桌上,冰冷地道,“生死抉择下的伎俩,你又何必当真?” 说完,李泽叡再次甩袖离去,头也不回。 李泽叡离去时,沁娘正好端着鱼肉米粥和小菜朝屋里走来,见李泽叡阴着脸气愤离去。还未开口行礼便见李泽叡走远。等放下饭菜叫焕焕吃饭时,正瞧见她眼神呆滞,发疯似的往嘴里塞蜜饯。 焕焕见沁娘来,终忍不住泪水,抱着沁娘大哭起来,哽咽道:“对他而言,我到底算什么……那日醉酒什么都没有发生,沁娘莫要再误会。” 第十五章 雄鹰 焕焕抱着沁娘哭了许久。沁娘一个劲儿地轻拍她的背,认真地安慰她。 哭得久了,焕焕渐渐哭不出声。沁娘见她情绪稳定了,赶忙扶起她吃饭。吃完饭后,焕焕又打着精神去看了玲儿。见玲儿时,正碰上玲儿同一个她从未看过的侍娘言语。 沁娘向焕焕介绍道:“小姐,这是王爷新派来的茉娘,同我一般大,烧饭可好吃了,小姐方才吃的烧鱼灸就是茉娘做的。” 焕焕朝她点了点头,那茉娘朝她行礼,然后笑着伸手比划着什么。 焕焕见状,朝沁娘看了一眼,沁娘会意,点了点头。原来这茉娘不会说活。焕焕上前扶起她,笑着对她说:“茉娘烧菜很好吃,谢谢你来照料我。” 茉娘闻言,看看沁娘,又看一眼焕焕,笑着伸手指了指焕焕的肚子。 焕焕尬笑道:“茉娘是被李泽叡叫来侍奉我和腹中的宝宝的吗?” 茉娘急忙点头,沁娘在旁心疼地看着焕焕,本以为焕焕会否认,却听见她说。 “那可要辛苦茉娘了,我吃得多。” 茉娘闻言笑得更开,连连点头,后又连连摇头。茉娘长得很有喜感,嘴角挂着颗媒婆痣,一双肉泡小眼,加上小巧的蒜头鼻和明艳的笑容,让她有一种魔力,一眼就能让人觉得亲切喜爱。 同玲儿随意地聊了几句后,焕焕掏出怀里装着蜜饯的荷包,喂了一个给玲儿。悦声道:“这次沁娘买的蜜饯极好,我保证你尝过一次便再也忘不掉它的滋味。” 玲儿弯着笑眼,认真地品尝着,随即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开心道:“这蜜饯真好吃,和公子寄回的蜜饯差不多。” 经玲儿提醒,焕焕方想起这蜜饯给她的熟悉之处在哪儿。许久以前,焕焕哥哥寄来了第一封信还带着很大一包蜜饯,那蜜饯的味道便同今日所食蜜饯般美妙。 “沁娘买对了地方,明日再替我买些来好不好?”焕焕笑着转头对着沁娘道。 沁娘并未同以往般急忙应诺,眼神略有躲闪,神色纠结。见焕焕一直盯着她,等她回答。她才支支吾吾答道:“小姐不知,这蜜饯是王爷给的,沁娘并不知在哪里可以买到。” 李泽叡给她的?焕焕低头看着装着蜜饯的荷包,心头突然生了怒意,直接把荷包狠甩在地。不与玲儿、沁娘和茉娘告别,便匆忙回屋。 沁娘在那里傻站着,玲儿眉头紧皱,看着地上的荷包,突然觉着舌尖躺着的蜜饯更甜了。 茉娘不知缘由,以为是焕焕孕期闹脾气,见买不着蜜饯生气了。赶忙捡起地上的荷包,用手拍干净,递到沁娘手中,用手指比划着什么。 沁娘知她的意思,只是忍不住连连叹气,接过荷包,小心地收入袖中。 焕焕靠坐在床上,一只手摸着小腹,一只手探在枕头底下握住那把匕首。眼睛直盯着薄棉被,发着呆。 “小姐?” 沁娘在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焕焕只是盯着门,看着门外的人影,不想作声。沁娘在门外站了许久,焕焕看着她几次欲举手敲门,可终下不了决心,每次高高举起又缓缓放下。 “沁娘,怎么了?” 焕焕忍不住开口问道,见沁娘在门外犹豫不决的样子,便知她有话要对自己说。 “小姐睡了吗?”沁娘站在门外,语气里透着喜悦,许是惊喜焕焕肯理她了,紧接着问道,“沁娘有话想对小姐讲,可以吗?” 焕焕叹气,心里暗自后悔,刚才摔了荷包匆忙离去,指不定伤了沁娘的心,可沁娘又有什么错? “沁娘,进来吧,我未睡着。” 沁娘轻轻推门,却发现推不开,尴尬道:“小姐,门上把了。” 焕焕只得披上外衣,下床给沁娘开门。沁娘入屋,双手紧紧抓住焕焕的手臂,泪眼婆娑地看着焕焕,下唇蠕动几下。像稍吹一阵风,便可将她眼里的泪珠掸落般。 “沁娘今日怎么了?”焕焕带着她倚着桌子坐下,替她倒了一杯茶,却发现茶水已凉,只得对沁娘尴尬一笑,温声道,“沁娘我去给你热茶,好不好?” 沁娘抓住焕焕的手,慈爱地摇头,柔声道:“小姐不用。小姐的葡萄酿还有吗?沁娘同你这般大时,最爱在宫里偷喝主子的葡萄酿。” 见沁娘想喝葡萄酿,焕焕笑颜打趣道:“原来沁娘是记惦奴儿的葡萄酿了呀。” 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余下的那罐葡萄酿,看到那罐葡萄酿时,焕焕便想起沁娘拼命送来包裹的样子,不由得眼露哀伤。 倒上葡萄酿,沁娘对焕焕顿首示谢。 “沁娘想同我说什么?” “小姐,沁娘要走了。昨日下午,我收到了母家哥哥的来信,他告诉我母亲还活着,对我思念不已。” 听闻沁娘要走,焕焕眼角发酸,但还是为沁娘开心,笑着道:“原来沁娘也有哥哥,真好。沁娘快些回去吧,见见母亲、哥哥。” 说到母亲、哥哥时,焕焕觉着心口抽痛。要是她也能同沁娘般还能见着母亲和哥哥该多好。可表面上还是故作轻松,睁着好看的桃花眼忧伤地看着沁娘头顶泛白的发丝。 “李泽叡可知?”焕焕反握住沁娘的手,紧紧抓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眼前人便离她而去。补充道,“恐这王府我说话不算数的。” “王爷自是许的。小姐可知我同王爷的关系?” 焕焕见沁娘歪着头,带着孩童般稚气的语气,故意设问。只觉着沁娘可爱,急忙应和问道:“哦?沁娘同王爷还有关系?” “小姐可是忘了我进屋同你讲的话。哈哈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在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更晚几年进的宫,以后宫侍女的身份,专侍奉后宫的嫔妃们。”沁娘视线不再对着焕焕,而是看着桌子斜正方的书柜,神采奕奕地讲述着过往,“我入宫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能遇上个脾气柔和的后宫小主儿。” “那沁娘可是遇见了?” 沁娘垂眸微笑,眼里泛着光,继续讲道:“我遇着的小主儿是天下最好的嫔妃。她比初晨的太阳还要明媚动人,比九天的仙女还要摄人心魄。她喜穿红衣胡服,可后宫岂可任她胡闹。我记得她入宫的第一年,整日郁郁寡欢,一言不发。那一年里,我觉着自己是最倒霉的后宫侍女。我知她是西域凉国送来和亲的公主,每次见她我都唤她一声娘娘,可她那个时候从不回我。” 焕焕听到此处,忍不住感叹道:“听这位娘娘是个悲感人物。” “的确。大概是一年多后,陛下强行宠幸了她,随后她有了身孕。陛下喜她的容颜,加上她有了皇嗣,荣宠不断。可她还是不高兴,许是我每日见她都笑着和她打招呼的缘故,她便总爱带着我傍晚时分去高楼看日落,每日都去。她开始同我说话,她的中原话讲得极差,说话从来都是几个词语随意拼凑在一起。但我每次都能明白她的意思,她便更加喜欢亲近我。” “然后呢?”焕焕见她停顿,急忙催促着。 沁娘见她听入了味,得意一笑,举起一杯葡萄酿直接一口闷下,继续道:“她太天真了,要知道在后宫谁都不可信,她却什么话都同我讲。她说她不喜欢这里,她喜欢骑马在草原抓羊,喜欢喝西域的葡萄酿。西域凉国每年都会向钥国上贡,贡品里就有成罐成罐的葡萄酿,陛下每年都会把西域凉国进贡的葡萄酿全数送到娘娘这里,只求娘娘能笑颜看他一眼。可娘娘从来都不,她极少笑。西域凉国的葡萄酿是天底下最好喝的葡萄酿,上京城的葡萄酿不及它一成。没过多久,娘娘她产下皇嗣,为他取字风,只望他能一生自由自在,同风一般,不受任何事物羁束。” 焕焕听见风字时立即反应过来,哑声道:“是三皇子。” 沁娘点头,不顾焕焕反应,兀自讲述着:“许是娘娘受陛下眷念的缘故,他对三皇子宠爱不已,远盛排在前面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即便这样,娘娘仍旧无法接受他。对三皇子从来都不管不问,丝毫不怜惜。三皇子一岁多时,陛下醉酒来到娘娘宫中,又欲强迫娘娘燕好。娘娘早有准备,在枕头底下藏有匕首。她不敢刺帝王,陛下靠近一步,她便狠刺自己的肩膀一次。到最后肩膀的骨头都被刺了几个窟篓,肩膀上到处都是鲜血。见她态度坚决,陛下愤慨离去,不想宠幸了同我一起侍奉娘娘的阿蓉。阿蓉便是王爷的生母,是个薄命的可怜人。她在府中不出挑,非常本分,我只记得她的眼睛极美,是一双魅惑众生的狐狸眼。阿蓉生下王爷两天后,患了烈疾离世。她去世时只有我和娘娘守在她旁边,她死前只有一个执念,希望陛下能来看一眼她。” 焕焕不由得发出感叹:“这娘娘和阿蓉都是可怜人。陛下可来看她了?” 沁娘摇头,神色感伤道:“知阿蓉心愿,娘娘便急忙跑去见陛下。却不想,陛下死死摁住娘娘被匕首刺破还未愈合完全的肩膀。轻蔑地说了句:是你害了她。娘娘虽不太懂中原话,却知这句话的意思。我记得当时她见完陛下回来的途中,竟然开始啜泣,我从未见过娘娘哭泣。口里一直说着西域话,我听不懂,但听那语气,便知娘娘在自责,很痛苦。等我们回来时,阿蓉已经走了。此后六王爷便交由娘娘抚养。许是出于愧疚,娘娘对六皇子极好,比对谁都要上心,那段时间,娘娘的脸上时常挂着笑容。也是至那时起,娘娘扔掉了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愿意服侍陛下了。可不曾想,正是因为陛下的宠爱,害死了娘娘。” 焕焕倒吸一口凉气,她感受到沁娘身体在发凉,握着的那只手轻颤着。急忙伸手轻拍她的背,安慰道:“沁娘若是觉着痛苦,便不讲了,奴儿可以不听的。” 沁娘摇头,轻叹一口气,继续道:“等过了许久,我才明白,那是娘娘的阴谋。娘娘早就想了结尘世,只是她特殊的身份,她不能自杀,不可逃跑。想要解脱,便只能靠别人。她是被人下毒病死的,太医说娘娘中了一种奇毒,无法医治。陛下很伤心,每天都守在娘娘身边。我没想到的是陛下竟会说西域话,就是说得不太流畅。娘娘最后几日,神志不清,口中一直唤着一句西域话。我听不懂,但我想陛下一定是懂的。因为每次娘娘说那句话时,陛下都会牵着她的手点头重复那句西域话。” “那句西域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草原自由的雄鹰。”沁娘突然站起,推开窗户,外面天际正残留余晖残云,太阳正在西落。哀声道,“从前我只知娘娘西域里的名字汉音是布尔古德,不知她唤雄鹰。她到死都想回到草原,做一只自由的雄鹰。” 第十六章 半夜 “雄鹰?” “正是。”沁娘转身看着满脸疑惑的焕焕,点头柔声道。 “不是。”焕焕急忙出口打断,“我是说雄鹰。” “雄鹰怎么了?”沁娘好奇问道。 “没事,我对雄鹰过于熟悉了些。” “哦?” “以前每年的元宵节,我爹都会给我买一盏雄鹰花灯。他很喜欢雄鹰。”焕焕垂头,眼底溢着忧伤。 沁娘会意,伸出温热的手掌轻抚焕焕的脸侧,悄声安慰她。 焕焕知其意,又想到沁娘不日将会离府,不愿让她再为自己劳心。强行笑颜道:“沁娘没事儿的。” “你很像她。” “沁娘是说奴儿像三皇子生母顺妃娘娘么?” 沁娘缓缓点头,慈爱地看着焕焕,柔声说道:“小姐不仅像她,还与她有缘得很。” “此话怎讲?” 沁娘放下轻抚焕焕脸侧的粗手,哀叹一声,“小姐出生之日,正是娘娘撒手人寰之日。” “那还挺巧的。”焕焕见沁娘神色伤感起来,赶忙伸手围住她的脖子,逗趣道,“那沁娘对我这般好,可是因为我像她?” “不对,奴儿就是奴儿,是沁娘想对你好。” 焕焕闻言,忍不住抱住她,道:“要是沁娘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了。等我哥哥回来,和我、玲儿一起去梧州多好。” “见完我母亲,我指不定还会回来继续陪在小姐身边。小姐说话可要算话,也带我去梧州。” “好!沁娘一定要回来,我在王府等你。” …… 沁娘走后,焕焕将桌上最后一点儿葡萄酿全部饮完,然后恹恹地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沁娘要离府了,她要多为她准备盘缠,能让沁娘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想着想着渐渐来了睡意,枕着手臂睡着了。 焕焕半夜被尿憋醒。她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强忍尿意,不想起夜。 等她翻身转面后,发现有什么暖和和的东西抵着自己胸脯。猛地睁眼,借着如霜月光,她发现有一人正躺在她身侧。 本能地想要去掏枕头底下的匕首,掏了许久也没找到匕首的影子。月光过于微弱,让她看不清身侧之人的容颜。她看过不少话本,记得妖媚厉鬼就喜欢半夜躺在活人的身侧,吸食其精魄。 焕焕到底是十几岁不晓世事的小姑娘,才一会儿功夫额间便吓出一粒粒豆大般的汗珠。她还在妄图掏找匕首。突然一只手紧扣住她的手腕,躺在身侧的人醒了! 还未等焕焕反应过来大声喊叫,她便被拉入到一个过于熟悉的怀抱里。 海棠花的清香顿时灌入焕焕鼻腔,焕焕抬眼便可看见一性感滚动的喉结。 是李泽叡! 认出是李泽叡后,焕焕伸手狠力推开他,冷漠道:“滚出去。” 李泽叡闻言,既不发言回怼,也无进一步的动作。 焕焕可以确定的是,李泽叡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直盯着,气氛变得有一丝微妙,焕焕被盯得浑身起疙瘩。她感觉李泽叡此刻就像寒夜里的饿狼,而自己则像被他掌窟的小兔。 僵持了好一会儿,李泽叡突然温柔要挟道:“沁娘要出府了,你若想为她置办盘缠,便主动抱着我睡觉。” “让开!”焕焕坐起,掀开薄被,小腿狠踹李泽叡。 李泽叡见她不愿妥协,甚至狠踹自己,怒从心生,卷腹伸手揽过焕焕的细腰,将她摁在怀里。委屈道:“奴儿为何这般火大?” “给我滚开,我快憋不住了!” “啊,是吗?”李泽叡有些尴尬,松开揽住焕焕细腰的手。 焕焕气愤地握拳狠捶李泽叡的胸口,威胁道:“滚出去。” “不。”李泽叡耍赖,直接绕过焕焕,滚到床最里侧,还伸手死死抱住枕头,语气坚决地回绝道。 “那你把耳朵捂上!” “为何?”李泽叡脱口问出,可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 “水”敲铜盆的滴答声,接连潜入这怪异的气氛里。 李泽叡干咳几声,欲缓解尴尬。焕焕已“释放”完毕,急忙爬进被窝里。虽快入夏,可还是抵不住夜半寒露凉。不料焕焕用力过猛,一个拱趴就到了李泽叡大腿上。 床上两人皆停住了呼吸,一动不动。焕焕反应过来,急忙裹着薄被翻身背对着李泽叡,一直挪到了床沿处,才稳住了心神。焕焕结巴道:“李泽叡,我、我我床上只有这一床被子。你若在这里死赖着,受凉了可,可不能怪我。” 焕焕听见李泽叡翻身的声音,然后就再不闻声响。焕焕睁眼等了好久,见他还是未出声,忍不住扭头看他。 只见李泽叡穿着单薄的里衣,蜷缩在床角,双手抱臂,弓着背,弯着腿,膝盖都快抵着胸膛了。看样子被冻得厉害。 焕焕拖着被子,甩一角被子给李泽叡,在他背后小声问道:“李泽叡,你方才说的话可算数?” 静默。 焕焕看着李泽叡的背,盯了一会儿,觉着无聊,便又盯李泽叡的后颈、耳朵和头发。 “喂,你睡着了?”焕焕小声嘀咕着,“怎么比猪还睡得死,服了你。再不醒我就踹你了!” 还是沉默。 见李泽叡无反应,焕焕轻叹一口气,正欲翻身睡觉。便被身侧之人,用手托着腰,拉入怀里。 焕焕听见李泽叡在她颈后温柔地说道:“算数。” 一直都算数,我的奴儿。 “那好。” 焕焕猛吸一口气,大义赴死般闭眼,转身抱住李泽叡的腰,额头轻抵李泽叡的胸膛。她甚至能感受到李泽叡胸膛的起伏,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焕焕手触李泽叡的腰时,脸蛋顿时爆红发烫。这李泽叡的腰也太细了吧,富有弹性,略带弧度,手感极好。 李泽叡的身体在那瞬间僵硬,随即轻哼一声,身体一软,伸臂紧紧圈住焕焕。嘴角高高翘起,在焕焕头顶落下一吻,心满意足地阖目欲睡。却听见怀中的可人儿故意挑逗道:“王爷别亲,我这头顶可油了,神祝大人亲鉴。” “噗噗。我试过了,奴儿的头顶不油。” 焕焕受不了李泽叡半轻佻半宠溺的说话语气,伸手在他腰上狠力一掐。却不知焕焕以为的狠力,对李泽叡而言就是挠痒痒。李泽叡在焕焕头顶,被掐得轻哈几声。 “嗯奴儿,乖,别闹。” “谁闹了,恶心死了。”焕焕忍不住噘嘴,收回腰间的手,狠捶李泽叡腹部,讨好道,“我背对着你,你抱我,可以吗?” “可以。”李泽叡伸出一只臂膀,让焕焕枕着,另一只手圈着焕焕的腰腹。将头埋在焕焕后颈窝,贪婪地吸食着焕焕身上的味道。 “你说可以的,那沁娘的的盘缠可不能有变动!” “嗯!” 一夜好眠。 焕焕醒来时,李泽叡已不再身侧。见被子在身上盖得整整齐齐的,不由得白眼。 这李泽叡是什么毛病,书画物件喜欢摆得整整齐齐就算了,连被子都要掀得一丝不苟,整齐不已。 沁娘端着洗脸盆满脸笑意地进屋来,身后还跟着端着小粥的茉娘。 “小姐快些起床吃饭吧。”沁娘拧好热帕,轻擦焕焕的睡脸,高兴道,“今早王爷从小姐房里出来,可把我和茉娘吓了一大跳。王爷好久没有现过笑颜了,特意上前来,嘱托我们给你做小补粥。” 焕焕闻言,闪了一个战栗,连忙摇头否认着,“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哪样啊?”沁娘挤好帕子,端着洗盆欲出屋,挤眉弄眼地俏声回道。 这沁娘怎么老不正经的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焕焕暗自在心里埋汰沁娘,穿好衣服喝着小补粥。茉娘守在旁边,弓着腰,咧着嘴期望地看着焕焕,想看她喝自己煮的粥的反应。 焕焕知她目的,粥入舌尖的刹那便立马竖起大拇指夸赞着。茉娘心满意足地退出屋去。 吃完早饭后,焕焕在书桌旁晃了几转,却发现自己无法聚神。突然看见案几旁挂着的胡笛,想起那日自己拜的师父南烬尘。 她记得南烬尘有送她曲谱,可书桌上、书柜里都见不着那册曲谱。 玲儿一定记得自己昏倒后曲谱的去向。焕焕拔腿便往玲儿房间跑,跑出屋门想起什么,急忙奔向食柜找出几块桂花糕,小心地用双手捧着去看养伤躺床的玲儿。 玲儿的伤势好转,焕焕进屋时,她正扶着床沿慢慢练步。 “玲儿,我给你带桂花糕了。”焕焕踢开门,见她弯着腰小心地练步,赶忙提醒道,“这伤还未痊愈,快坐着。吃桂花糕啦!” 玲儿见焕焕来,并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听话坐下,转头看着焕焕道:“小姐今日的心情看起来奇好,有什么高兴事儿,也让玲儿乐乐好不好?” “怎么,给你吃桂花糕就是心情好了?最近没什么高兴事儿,或等玲儿腿好了,我就能开心了。” “小姐怀了王爷的孩子,不高兴吗?”玲儿缓缓坐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焕焕的腹部,故作担忧问道。 “你岂会不知我?玲儿可是在屋里待得久了,怎么听起来你心情不好。” 见焕焕说自己,玲儿急忙收住嫉妒的情绪,莞尔一笑,找借口道:“沁娘要走了,我心里不舍。小姐留住她好不好?” “可沁娘是要回故土找哥哥,看母亲的。”焕焕上前,递了一块桂花糕到玲儿唇前,柔声安慰道,“沁娘还会回来找我们的,我们以后还要带着她一起回梧州。” “沁娘走后,小姐又少了一个亲人。” “我还有玲儿,玲儿是我的好妹妹,好亲人。” “我是小姐的亲人?”玲儿忍不住重复道,“真的吗?” “玲儿同我是亲人,不是主仆,是我的好妹妹,要同我一起回梧州的。”焕焕见玲儿情绪怪怪的,伸手轻拍玲儿的背,无声地安抚她。 “玲儿可比小姐大半年呢,小姐该叫我姐姐才对。” “不要,玲儿就是好妹妹。” 玲儿佯笑,用手接过焕焕递在唇边的桂花糕。 第十七章 浴房 焕焕向玲儿打听那日南烬尘送给她的胡笛名谱,才知是李泽叡作的怪。 玲儿讲,焕焕昏倒后,手里还紧紧抓着那册乐谱,像是拽着救命稻草般,死力不放。李泽叡遮身扳开焕焕的手指,将那册曲谱悄声放入自己怀里。 从玲儿屋出来后,焕焕便忍不住去找李泽叡要曲谱。可又怕自己出不了偏院,在院子里晃荡了好几圈。突然听见灶房里有什么东西在奇怪地叫。焕焕从未听见过那种叫声,似鸭子的嘎嘎叫,却有不同。 “沁娘?” 焕焕朝着灶房唤了一声沁娘,见无回应,可厨房里分明有一人正磨着菜刀。她推开门,见是茉娘在霍霍磨刀,再寻着叫声看到了令她好奇的小生物。 小生物全身羽毛雪白,脖子短短的,橘黄色的嘴甲,圆嘟嘟的小脑袋,眼睛黑溜溜圆彤彤的,十分可爱。 “茉娘这是什么?”焕焕指着那东西,问茉娘。 茉娘向她比划解释,焕焕才想起茉娘是个哑巴。沁娘恰巧进院,看焕焕指着只白鸭子同茉娘说着什么,以为是鸭子出了什么问题。赶忙道:“小姐,白鸭怎么了?” 焕焕见沁娘来,急忙道:“这东西是鸭子?这羽毛颜色、叫声可不像鸭子。” “是东篱国送来的贡品,可珍贵了。王爷得了一只,送过来让茉娘煮给你吃。” 茉娘的刀已磨得光亮,举着菜刀,又指指鸭子,脸上笑容灿烂。焕焕会意,指着鸭子问道:“这便要取它性命了?” “小姐不知,这种鸭子是东篱国特有的品种,临海而养,皮薄肉嫩,不论是炖汤还是烧制都极鲜美,不同寻常鸭子,肉带清香而不是腻人的膻臭味。” 茉娘已抓住那只可怜的小白鸭的脖子,将它麻利地按在菜板上,只等焕焕出屋,便了结了它。 焕焕看向那只鸭子,见它被人死死揪住脖子,嘴巴微张,脸仍带笑意般,突然有了决定,大声道:“茉娘,放下它,等它再肥些。” 茉娘闻言,果真放开了鸭子。沁娘在旁看着焕焕,温声道:“小姐也觉着这鸭子舟车劳顿瘦了些?” “嗯,再养它几天。” 焕焕蹲身,仔细看着那只小白鸭,那鸭子憨态可掬,圆圆的脸蛋始终带着笑意,像是知道方才焕焕救了它一般,竟主动挪着身体往焕焕脚边靠。 “这鸭子很喜欢小姐呢。”沁娘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了一眼还握着锋利菜刀的茉娘,打趣道。 焕焕也觉着这鸭子有灵性,欲伸手抱起它,沁娘见后连忙阻止道:“这鸭子还未洗干净,恐会把小姐的白衣打脏。” 说到洗干净,焕焕便想起那日她的神祝师父说她油腻的头顶。忍不住伸手摸一次头顶,好像真挺油的,不知道李泽叡昨夜怎么下得了嘴。 “沁娘替我烧点水,我想洗浴。” 沁娘替焕焕烧着水,茉娘忙乎其他菜式,焕焕则用木盆打了一盆水在院子里,放小白鸭在盆里游动。 院里阳光正好,春日暖阳总能使人心情愉悦。焕焕来了兴趣,去厨房偷捞一大把碎葱段,使坏似的甩在小白鸭身上,幼稚地念叨着:“小鸭子,白又白,用来煮汤最好了。” 捧起一大把水,朝小白鸭头顶灌下,兀自喃喃着:“给你取个什么名字比较好呢?白白?小鸭?或者小白?” 白鸭将头埋入水里,像是不喜欢这几个名字般,不作回应。焕焕还在歪着脑袋认真地想名字。 “你的羽毛同白雪般,叫你小雪,怎么样?” 沁娘烧好了水,在院子里看见焕焕歪着头语气轻柔,像是在同鸭子商议着什么,等走近些,才知焕焕是在给白鸭取名字,还在傻傻地征求它的意见呢。 “小姐,这可是小公鸭。” 焕焕见沁娘走过来,弯着腰看着盆里惬意游动的小白鸭,忍不住提醒道。 “那便叫它小公鸭。” “嘎嘎!” 焕焕随意一句话,竟获得了小白鸭的回应。焕焕惊喜,伸手轻敲白鸭的小脑袋,笑着道:“你喜欢小公这个名字吗?” “嘎!” 沁娘在后惊讶拍掌,赞叹道:“这畜生好有灵性。” “小公的公听着便想起宫里的公公们,不如取攻打的攻,有气势些。” “嘎嘎嘎!” 焕焕指着小攻,对沁娘炫耀道:“你看它很喜欢,它喜欢有气势的。” 焕焕心满意足地将小攻取出盆,指尖轻点它的嘴壳,越看越喜欢这只鸭子。 “嘎嘎嘎!”小攻甩摆几下“翘臀”,然后展开双翅,甩身上残留的葱水。焕焕离小攻很近,被甩一脸的水,嘴角还因此挂着什么东西,伸手取下,是一截绿葱。沁娘在旁笑得极乐,毫不掩饰。 焕焕委屈道:“小攻在报复我!” “嘎嘎嘎!” “哈哈哈哈。”沁娘弯下身,取下焕焕额心处的一截短葱,摊在指腹给焕焕看。笑道,“小姐,这还有一个呢。” 一主一仆因为一只鸭子,在院子里笑得极开心。茉娘也闻声赶来,手里拿着把带血的菜刀,笑着嘴兴奋地看着院里的二人。茉娘指了指灶房,然后蹦着步回屋做饭。 沁娘止住笑声,朝着灶房走去,乐声道:“小姐回屋准备吧,我去浴房给你把水打上。” 焕焕闻言把小攻放在阳光底下,轻拍它的背部,嘱托道:“别乱跑啊,乖乖等我,我洗完就来和你一起晒太阳。” “嘎嘎嘎……” 自林府遭遇变故,父亲去世后,焕焕的衣服几乎全部都是梨白色,只有几件是淡粉色,还有一件鹅黄色。今天天气极好,焕焕想着换个衣服颜色,整日素白色,自己也看厌了。便找出了箱底压着的鹅黄罗裙,配一白锦刺绣腰带。找好衣服和腰带后,焕焕便抱着衣服配饰直奔浴房。 从前找换衣服都是玲儿替她安排的,她从未上心。把衣服配饰揉成一团,放在离浴桶不远处的竹篮里。等沁娘倒完最后一桶热水,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扯腰带,脱袜子。 沁娘见她猴急,上前替她挽着头发,心疼道:“小姐慢些脱,别把头发伤着了。” 等脱到只剩一层单薄的里衣后,焕焕朝沁娘尴尬一笑,示意道:“沁娘,奴儿害羞。” 沁娘会意,小心地放下头发,生怕弄疼了她,悦声道:“小姐等会儿把衣服放到门槛处,我好拿去给你浣洗。” 焕焕点头,看着沁娘把门紧紧关上后,快速地脱下里衣,伸腿泡在浴桶里。 啊,太舒服了。焕焕不由得闭眼感叹,昨天半夜李泽叡抱着她,胸膛紧贴她的后背,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让她紧张了许久,到后面被抱得后背出汗,但偏偏抱着她的人睡得极不安稳,她稍转头动一下,他便醒来,还不等她发话让他松一松,揽着她杨柳腰的手臂便用力将她捆得更紧些,丝毫不允许她“逃跑”。 也罢,昨夜流的汗,今天洗干净就行。焕焕拿着葫芦瓢舀水冲着自己的后背、肩头和手臂,嘴里不自觉哼着曲,还是她母亲教给她的小曲。 “佳人呀~如梦,常在心中,君呀~呀若不离,我定相依,相依诶~” 一曲哼完,洗头用的皂角已用完,水也开始变凉。焕焕拧起长发,放于肩前,然后托着胸部缓缓站起。焕焕发育得极好,虽比同龄女子晚发育,但身段丝毫不必她们差,甚至出落得更加玲珑有致。 正当她准备迈腿出桶时,门被人轻轻推开,焕焕以为是沁娘来取衣服了,并不设防。口中还打趣道:“沁娘也来得太巧了些,我正好洗完。等我穿好里衣替我梳头好不好?” 焕焕从浴桶里出来,光着脚丫慢步走到放衣服的篮子处,却发现自己忘拿了好多东西,像什么揩水用的布巾,用来遮形的小内衣,以及单薄打底的雪白里衣。焕焕看着篮子里仅有的鹅黄色罗裙、上衣和一条花纹极美的腰带,不禁伸手拍额懊悔。 水淋淋的身体,急需一件能揩水擦身的布巾,她突然想起门槛处脱下的里衣,正好可以用来去水。转头见门被打开一条不宽不窄的缝,脱下的衣服还未被沁娘拿走。她急忙迈着大步绕过浴桶走到门槛处,托着胸部弯腰捡里衣,拾起里衣抬眼的一瞬间,她看见门缝外有玄色袍子的一角,心里正纳闷沁娘为何会穿黑色玄衣,直到她完全站立起,才发现门外站着的不是沁娘,而是,而是李泽叡! 焕焕见着李泽叡时,他侧站着,一只手雅正地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正提着只旧木桶,双目平视着院墙,并无逾矩。 倒是焕焕不淡定地大“啊”起来,成功引来李泽叡的转头。李泽叡先是看了她的脸,而后目光下移一瞟,目光不自觉地停滞在焕焕胸部,但随即明白过来,转身不看。 焕焕已从惊吓中反应过来,急忙关上门,本能地背抵着门,生怕李泽叡发疯闯进来。深吸几口气,平复下心情,才开始用脱下的里衣擦身体和头发。 李泽叡狐狸眼连眨好几下,有点不敢相信方才所见之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为防自己冲动,特意离门几十步远。 焕焕听见门外男子移行的脚步声,松了口气,突然想起李泽叡或许能帮忙。急忙出声叫喊道:“李泽叡,去帮我把沁娘叫来。” “沁娘去抓贡鸭了,叫我来取你的衣服。” “小攻?小攻怎么了?”焕焕闻言,忍不住紧张问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泽叡还不知焕焕给那鸭子已取了名。听见小攻这名字觉着有些奇怪。 “鸭子。”焕焕解释道。 “什么?”李泽叡还未从方才遇着的大好春光中收回魂来,没有立即反应过来,脱口问道。 “不是说你鸭子,是我的鸭子怎么了?”焕焕听他语气带着些许怒意,以为是自己表达不对,让李泽叡误会了什么。 “那鸭子会飞,飞往后湖方向去了,沁娘和茉娘去抓它了。” 焕焕心里着急,自己总不能不穿遮形的内衣和贴身的里衣就出去吧,更何况李泽叡还在外面。想着沁娘不在,玲儿伤势未好,眼前能叫人帮忙拿衣服的就只有李泽叡了。遮形的内衣她是不打算让他帮忙拿,但里衣还是可以的。于是软声道:“李泽叡,我衣服忘拿了。” 李泽叡闻言靠近了几步,听焕焕说得磕磕巴巴的,羞涩不已,便自然而然想到要他拿什么些衣服。 对着屋里的焕焕道:“你把换掉的衣服披在身上。” “不用,我有带外衣。” “那你便把带着的外衣穿上,别着凉了。” 焕焕闻言也觉着李泽叡的话有道理,没穿衣服感觉凉嗖嗖的。 李泽叡在外等了一会儿,放下装衣的旧木桶,朝浴房慢慢走去。 第十八章 住嘴 李泽叡伸手轻敲房门,温柔问道:“穿好了吗?” 焕焕已把衣服套在身上,抓着换洗的里衣挡在胸前。想起方才门缝里的对视,她就觉得面红耳赤,羞涩不堪。看李泽叡站在门外敲门,忍不住紧张回复:“怎么?” 李泽叡听她语气,便知她已穿好衣服。直接推门而入,见站在浴桶后面紧张望着自己的焕焕,穿一袭鹅黄罗裙,那裙子是锦纱面料,不穿里衣打底会有一点透。焕焕姣好的身段便在薄纱里,半隐半现。用雪白里衣遮挡住的胸部,就同薄雾笼罩下的墨绿山峦,被寥寥几朵白云掩住山巅。 李泽叡不等焕焕言语唾骂自己,直接上前,拦腰抱起她。焕焕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横腰抱在怀。很不争气的,焕焕双手紧紧拽着李泽叡的前襟,用力过猛,竟把他的衣领扯开了。 焕焕看见他左肩锁骨上有一颗好看的朱砂痣。 “我抱你回去,你自己找衣服。”李泽叡低头看着因害怕而双手拽着自己衣领的焕焕,戏谑道,“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焕焕抬眼正好对上他的眸子,发现他一向冰冷的俏脸,竟然有了红晕。注意力还在李泽叡说要抱自己回屋的话语里,还未品出他后面一句话的含义,正声凛然道,“不用,我不想被人看见!” “我抱着你,她们才不会看你。”李泽叡不顾焕焕的反抗,抱着她迈着大步朝外面走去。 “胡说!” “手放下,挡在你脖子下面。” “什么脖子下面?”焕焕忍不住低头看自己脖子下面怎么了,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差点挣脱李泽叡的怀抱,摔倒在地。急忙双手挡住胸口,半羞半嗔道,“李泽叡!” “我提醒过了。”李泽叡闷哼轻笑,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没有!”焕焕羞红了脸,忍不住闭眼不看不想。 焕焕娇羞模样的一丝一毫,都被李泽叡贪婪地注视着,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李泽叡抱着焕焕走到了院子。院子里茉娘一手还握着那把带血的菜刀,另一只手正倒拎着鸭子小攻的双脚。沁娘则手里拿着打衣板,一只手扶着胸口揣着粗气。二人见王爷面带春意地抱着焕焕,均不动声色地埋下头偷瞄。见王爷怀里的焕焕小鸟依人,娇羞不已的样子,茉娘同沁娘相视一笑,笑得诡异极了。 “嘎嘎嘎!”一院子里,只有小攻敢发声,叫声凄惨不过,像是在向自己的小主人救命般,嘎嘎地叫个不停。 焕焕现在哪有心思理鸭子小攻,她满脑子都是方才自己低头看到的“脖子之下”。 终于进了屋,李泽叡用脚将门轻轻掩上。 一进屋,焕焕便立马心急地命令李泽叡放下自己。可无论她怎样威胁命令,李泽叡都没有松手放下她的意思,径直向焕焕的木床走去。 “放我下去!”焕焕见他不理自己,又忍不住伸出躁动的手狠捶李泽叡的胸口。 李泽叡吃痛,闷声道:“你没穿鞋。” “哦。”焕焕觉得有点尴尬,毕竟听那话的样子,李泽叡好像在关心她,为她着想。但随即转念一想,李泽叡怎么可能关心她,为她着想。定是他那古怪脾气,见不得人光着脚丫在地上走过去走过来。语气僵硬道:“没穿鞋怎么了?总比你抱着我好!你放我……” 焕焕话还未说完,便见李泽叡伸手掀她罩着木床的帷帐。那帷帐有两层,第一层是白纱罩,第二层是避光的淡粉罗布。 李泽叡因双臂抱着焕焕,想掀起帷帐有些困难。焕焕抬眼见他眉头微颦,神色认真地“对付”床帐,心里暗喜,原来这世间也有李泽叡做不到的。嗤之一笑,转头伸手去帮他掀帷帐。不料那帷帐果然不好掀起,一只手显然很难将它准确地放在帐勾上。 焕焕注意力在那难掀得帷帐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李泽叡暗自收回的手,以及有一双眸子正痴痴地盯着她,还有一人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李泽叡低头看着怀中人白嫩光滑的脖颈,看她因害羞而微红的耳尖,看她专注认真的侧脸……只觉着心里暖洋洋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捣鼓着他的心房,让他心慌意乱,意想联翩。 焕焕看着那离双手越来越近的帐勾,探出上半身去极力放上她拢在手中的帐布。明明很简单,只要抱着她的李泽叡往帐勾处移动几步,便可轻松挂上。可焕焕却忘记了,只是竭尽心思地想去靠近那金灿灿的帐勾。 就差一点点了。焕焕探出了更多身体,李泽叡双臂一软,焕焕便眼睁睁看着那帐勾与自己的双手渐行渐远。 李泽叡反应迅速,弯腰欲护住焕焕,不想一只手接住了焕焕,另一只手困在薄纱帐处,终招架不住,同焕焕朝床上倒去。 焕焕的一只手还紧抓着方才的帷帐,正好为他们避过帷帐倒在柔软的床上。焕焕身体抵床的一瞬间,背部感受到熟悉的柔软,而胸部却感受到从所未有的压迫感。等她再睁眼时,又对上那双能摄人心魂的狐狸眼,只是她瞧着那对美丽的眸子里,带着他主人鲜有的奇异情绪,让人觉得春心荡漾。 李泽叡倒下时,清楚感受到胸部触及的柔软之处,是那样惬意地刺激着他身上的每一条神经。偏偏此刻焕焕的双眸正痴痴地看着他,期间闪烁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给李泽叡一种错觉,让他忍不住,低下头去触碰她。 “住嘴!” 焕焕伸手死力推开他,李泽叡回神,赶忙起身倒退几步,腆红着脸,轻扬袖离去。 李泽叡走时拿了一双垫脚的绣鞋放在床沿下,替她紧紧掩上门,整个过程一言不发。焕焕坐在床上,一只手紧抓着衣领,另一只手撑着床板,愣了许久,才冷静下来。 等焕焕收拾好自己,出院子时,见李泽叡正蹲在地上逗鸭子小攻。于是又缩回身,藏在屋里,从柜里找了一条面纱,遮住脸上的伤口,以及难以扼制的脸红。系好面纱,她吐了很长的一口气后,终下定决心,打开屋门,去找李泽叡。 “这是鸭子小攻。”焕焕走向李泽叡,双手抱胸,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知道。” “哦。”焕焕弯身坐在石凳上,见周围没有人,小声问道,“沁娘的盘缠可安排了。” “你确定要放沁娘走?” “自然,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放我走。” 李泽叡放下轻抚小攻脑袋的手,立身站在焕焕面前,冰冷道:“永远不会。” 焕焕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站起身,与李泽叡隔了些距离。她知道李泽叡说这句话的目的,她并不恼。的确,现在除了李泽叡愿意藏着她,保护她,再无他人。而她心心念念的哥哥,也许正过着东藏西躲、颠沛游离的生活,只为能活下去。相比哥哥,她的生活更惬意些,虽有王妃高玉加害,但自己还有沁娘,有玲儿在身边保护她,照顾她。而哥哥身边也许只有阿文,又或许阿文也离开了他,只有他一个人。 “盘缠呢?” 李泽叡微垂脑,缓缓伸手从袖里取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放在石桌上。 “沁娘说,若你不舍她,她便留在府中,陪着你。” 说完这句话,李泽叡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焕焕拿起那个荷包,沉甸甸的重量,同她此刻的心情般沉重。这荷包的样式同那日盛着蜜饯的荷包一模一样,背后都有一朵绣工极差的海棠。 打开荷包,是一袋金叶子。 焕焕收好那个荷包,蹲身去逗双脚被麻绳捆住的小攻。用食指指腹去轻碰小攻的头顶,用征求意见的口吻小声问道:“小攻,你觉得李泽叡怎么样?” “嘎嘎嘎!” “小姐,这是快忘了老爷是怎么死的了么?” 是玲儿,拄着根木棍,站在焕焕身后,质问道。 “你怎么出来了,何时出来的?”焕焕神色闪躲,不愿回答她所问。 “玲儿也看见王爷抱着小姐入屋了。方才一直在院子里晒太阳。”玲儿伸出一只手,放在焕焕的肩膀上,在她耳边悄声又道,“小姐,可别忘了,是谁害了老爷,三皇子,林府!” “住嘴!”焕焕狠力甩开她的手,竭声厉止道。 玲儿被甩倒在地,双膝杵地,可她还是眼光犀利地看着焕焕,逼她说出一个答案。 “到底是谁!” “是我……” “不!是王爷!是李泽叡!小姐生生世世都不能忘记!”玲儿咬牙切齿恶狠道。 焕焕双目无神地看着玲儿的脸,她从未看过玲儿这般表情,觉得好陌生好遥远。看了玲儿许久,她迟迟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般,不停喃喃道:“是李泽叡,也是我。” 玲儿上前将脸靠在焕焕的膝盖上,安抚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软声道:“小姐的苦,便只有玲儿知道。李泽叡从前是利用你,让林府成为他坐享东宫的踮脚石。小姐如何能忘掉自己的初心?” “你不像玲儿了。” “是小姐教我的,你忘了?小姐也不像小姐了,倒像是王爷的戚姑娘。”玲儿嘴角轻翘,食指卷住一缕散发,继续道,“沁娘是王爷的人,只有我从始至终为着你。” “我是林焕焕,一直都是。” “那日我看见王爷的,我想他一定就在石亭里,遥遥地看着发生的一切。而小姐,竟为他怀着骨血。”玲儿说到骨血二字时,情绪变得很激动,着重强调。 焕焕推开靠在她膝盖上的玲儿,失控恶狠道:“没有,都是假的。现在是假的,从前也是假的。” 玲儿再度被推倒在地,并不着急奋力站起,只是转头盯着她,轻呵一声,道:“那便好。” 第十九章 离开 “玲儿,你说哥哥何时能回来?”焕焕转题,她如今急盼哥哥能回来,带她离开王府。从前李泽叡待她不好,可最近这两日的相处碰面,她总扼制不住地为他心动。她害怕,害怕自己再一次爱上李泽叡,就同玲儿所言,真愿成为他的戚姑娘。 “许就是这两个月。收到第一封信时,公子为小姐带的蜜饯便是长夫城特产,听人说,长夫城出城门百里,便是西域凉国的地界。如此算来,公子从长夫城出发,没有马匹车辆的情况下,许要走上半年。”玲儿瘫坐在地,双眸低垂,脸带笑意,语气同从前一般,认真地回答道。” “要是哥哥同话本里的江湖侠客般,能飞檐走壁,日行百里就好了。” “小姐如何能让玲儿坐在地上?”厨门打开,顿时一股菜香味扑鼻。沁娘正端着一盆汤,朝焕焕走来。发现玲儿摊跪在地,焕焕双目无神地盯着某一处,不由得发问。 焕焕闻言,收回呆滞的目光,连忙弯身去扶起玲儿。玲儿面带笑意,口里还连连歉意道:“是玲儿不懂事,总给小姐添麻烦。” 焕焕并未觉出玲儿这句话有何不妥,只是觉着她说这话显得生疏无聊,不想回复。反倒是沁娘,闻言多朝玲儿看了几眼。 “玲儿怎么个不懂事法,给小姐又添了什么麻烦?”沁娘将桃木盆盛着的鲜鱼汤,稳稳地放在石桌上,故作好奇问道。 “玲儿不知小姐并无身孕,故意提及恐伤了小姐的心。” 焕焕不知玲儿为何这般言说,瞳孔放大,看着还抓着她双臂,近在咫尺的玲儿。 “你同小姐一起长大,情义非外人可比,小姐自不会怪罪你。倒是你说此话,与小姐有了隔隙。” “我同小姐怎会有隔隙,我从小伴她长大,亲如姐妹,方才不过开口随意言说,沁娘何必暗言其他。” 话音刚落,焕焕便被人按着肩膀往后退,还未站稳,便见沁娘挥着巴掌朝玲儿脸上盖去。 “啪!” 音落人倒,玲儿站立不稳,双腿吃痛,脸被扇得火辣辣地疼。她没有伸手捂住被扇的那侧脸,只是委屈地看着焕焕。 焕焕见玲儿被打,欲推开沁娘去扶起玲儿。 “沁娘!为何如此。”沁娘伸手阻拦焕焕,目光坚定地缓缓摇头。 “我在皇城后宫待了几十年。玲儿有了其它心思,小姐日后要盯防她。”沁娘在焕焕耳边悄声说道。 焕焕推开她,嗔怒道:“玲儿怎会?” 玲儿并未听见沁娘在焕焕耳边说了什么,但听焕焕的言语,心中已有一二。随即拉着焕焕的手,眼闪泪光。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会害你于无形!” …… 午饭吃得很潦草,焕焕勉强喝了两口鱼汤,便不想再吃其他。沁娘见她黑着个脸,必是为自己伤了玲儿而置气。她讨好似的夹了几块鱼块,放在焕焕的陶盘中。 焕焕扫了一眼鱼肉,又恹恹地抬眼看了一眼沁娘,冒了句:“原来我身边的人都攻于心计,玲儿是,沁娘也是。” “宫墙之中,更是厉害。” “那沁娘待我这般好,又是为何?” 沁娘不答,她不知焕焕为何突然会这般发问。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对她好,只记得初见她时,看着她那双眼睛,让她想起了许久以前的往事,看着看着就让她泪眼婆娑。 “不为何。” “是因为我像顺妃娘娘,还是因为你同李泽叡的关系。”焕焕从来没有像今天般,对沁娘心存顾虑。若不是今日玲儿发问,她都快忘了自己以往对待沁娘的态度。在她心里,她已经将沁娘当作亲人,可依靠之人。她不允许沁娘是因为李泽叡而故作姿态。 “也许是愧疚。我不能否认,对你好是因为你像娘娘。”沁娘叹息道。 “愧疚?” “是。” “为何愧疚?”提到愧疚两字时,焕焕心尖颤抖了一下。愧疚?这分明是她该对沁娘有的情绪。可如今沁娘要走,她便忍不住要问个真相。 沁娘慢慢地摇了摇头,苦声道:“小姐便记得沁娘所说,提防玲儿便是。” “我如何能再信你?” “玲儿同你说了什么?”沁娘不敢相信焕焕会同她说这样的话,忍不住哑声问道。 焕焕不言语,她只是试探沁娘。她不知为何沁娘会如此提防针对玲儿。 “小姐若是真想知道,便多吃些饭,同我去后湖走走。” “不必。我在屋里等你,你若想说,便来找我。”焕焕放下筷子,看了看倚着她脚边入睡的鸭子小攻,弯身将它抱起,进屋等待。 不知怎的,焕焕总觉着沁娘守着一个大秘密,她脑海里满是方才沁娘的那一句:“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会害你于无形!” 抱着怀里的小攻,焕焕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茶壶,不禁心塞懊悔。自己今日如此对沁娘,他日可会后悔? “哐哐哐……” “小姐,是沁娘,我能进来么?” 沁娘来了。端着一碗热鱼汤,一碟春蚕豆,还有一盘米糕,在门外等待焕焕的同意。 焕焕终不忍心,心生愧疚之情,起身打开并未上锁的门。沁娘从未亏待过她,反而她从前不给她好脸色,态度冷漠,如今又对她满腹疑肠,不再言信。 “小姐若饿了,便拿着吃。”沁娘笑着将盘子上的菜一一放在桌子上。哈着腰,眼露怜惜地说着。 “你方才说待我好是因为愧疚,是何道理?” “我今日扇打玲儿,是要让她记住自己作为奴仆的本分,怎可随意与小姐道姐妹?这便是她逾矩。”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如今家已破,玲儿肯与我道姐妹照顾我,便是因为记得从前,是我要把她当妹妹的。” “错了错了。小姐不该说此话的。” 焕焕见沁娘一来便言玲儿的过失,只觉着她烦躁,失了耐心,只道:“玲儿定不会害我。” 沁娘见她态度坚决,不再谈及玲儿,轻声道:“小姐,我今日来是给你道别的,我明日清早便会离开。” “都准备好了?”焕焕闻言愣了好久,才冒出这么一句话。 “小姐若不想我走,我便留下来照顾你。” 沁娘亲口说出这句话时,焕焕心脏在一刹那抽颤。李泽叡没有骗她。焕焕抬眼,对上沁娘泪眼婆娑的双眸,牵强抽出一丝笑意,轻颤道:“我若是沁娘就好了,可以离开这王府。” 焕焕暗自神伤,若她是沁娘就好了,有故土牵绊思念自己的母亲,有哥哥的音信寻找,能自由出入王府,没有罪名,自由自在…… 焕焕掏出怀里李泽叡给的荷包,将它交递在沁娘手上。 “那便离开,望你平安喜乐。” 沁娘双手捧着那个荷包,她自然知道,这个荷包出于谁手。这沉甸甸的重量,让沁娘忍不住打开系绳。 是一袋金叶子! 沁娘哑言,将荷包轻放在桌上。焕焕伸手阻止,将那袋金叶子塞进沁娘怀里。沁娘不好再推脱,长叹一口气,道:“小姐,叡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执念很深的人。出生两天不到,生母阿蓉离世。两岁后,唯一疼他的顺妃娘娘也被人害死。宫墙不同瓦墙,多的是城府心机,无能为力。我所愧疚的,也不过是那只向往草原,渴望自由的雄鹰。” 果如焕焕猜想,让沁娘愧疚的是顺妃娘娘。 “是我,害死了她。” 焕焕闻言,大吃一惊。转头看向沁娘,问道:“顺妃娘娘不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么?是你?” 只见沁娘焕焕点头,眼里噙含着泪水,面容憔悴。焕焕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年过半百的沁娘,怎会如此,沁娘口中顺妃娘娘是那样天真、良善之人。沁娘为何会害她? “我之所以要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帮到你。” “什么意思?” “顺妃娘娘死得蹊跷,但陛下却全然不查,宫中虽有风声,但没人愿替娘娘抱不平。她在后宫,就只有我一个真正为她的人。后宫的嫔妃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因为不论位份高低,娘娘从来不行礼打招呼,也不与她们走动。娘娘有陛下的宠爱,她们不敢在陛下面前谈她的不是,大多是在心里暗自嫉妒。女人一旦开始嫉妒,便会不由自主地做许多事。” 焕焕觉着沁娘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让她很自然地想起了玲儿。但玲儿怎会嫉妒她呢?连她自己都可怜厌弃自己。 “与你有什么关系。” “当时的皇后还是孙氏,她无欲无求,对后宫之事并不上心。没过多久,感染风寒,竟就病死了。正是那一年,娘娘生下三皇子。陛下给娘娘派了一个年轻侍女,伺候她梳洗装扮。那侍女叫高芜欣,是个奇女子,她好似什么都会。会讲西域话,还会唱西域歌。刚入宫时不过十六岁,比娘娘还小两岁。” “高芜欣!不就是如今的皇后。”焕焕忍不住陈述道,“我年幼时还曾见过她,她的额心处有一颗小黑痣,貌若天仙,一颦一笑皆有灵气。” “正是,娘娘那时候初见她便觉她有灵气,还会讲西域话,虽不与她言话,但娘娘眉宇间表露的惊喜之感,让我知道娘娘也许会因为这么一个人而发生改变。于是我便时不时让她和我站在一起,陪在娘娘身边。现在想来,这便是陛下选高芜欣来照料娘娘的原因。那时候的高丞相,还是一个地方小官,并无今天势力。从前我只羡她的聪颖,会道西域话,会讨人欢喜。却丝毫没想到,她的城府之深,抱负之大。也许一年的时间,是娘娘用来考验人的标准。突然有一天,娘娘问我高芜欣怎么样,我答她极好。自那以后,娘娘开始用笑颜对她,同她讲话,待她同我一样。” “沁娘可是嫉妒她?”焕焕注意到沁娘说到最后一句后,语气有了一点不同。 “我的确嫉妒她,但没有到那种地步。不久后,王爷出世,也是那一年,高芜欣有了变化。我同她亲近,共住一间屋,共侍一主,情谊非凡,我从不对她设防。她突然消失了一年,等她再回来时,已成了陛下的新宠。娘娘不爱陛下,她并未觉得这会有什么不同。高芜欣回来住在娘娘的偏院,还带有两个丫鬟服侍她。她还是能讨娘娘的欢心,我也不怪她,因为我也曾那样想过。攀上龙塌,便意味着命运也许会因此改变。” “所以,沁娘想告诉我的是,是皇后害了顺妃。”焕焕觉得蹊跷,高芜欣入宫时并无母家势力,能依靠的只有顺妃娘娘,怎会害她、结合她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她有一种感觉,陛下宠爱高芜欣是因为顺妃娘娘,一切的因果皆是为她。 “或许是她。” “可有证据?” 沁娘并不言语,只是缓缓伸手揩去眼角的泪水,嘴角抽搐,终忍不住情绪,失态抽泣,看了焕焕一眼,然后转身奔走离开。只余焕焕一个人在那里想着那个故事。 这故事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到底哪里奇怪,她一时也想不明白。 第二十章 真相 焕焕那夜很晚才睡着,她一直在想,沁娘为何会让自己如此堤防玲儿。 也许是惦念着沁娘明日的离开,焕焕在睡前一直提醒自己明天早点起来。她本想叫玲儿早些叫她,但想到玲儿腿伤未愈,又想起沁娘方才的那席话。终打消了去同玲儿一起睡的想法。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睡得很迷糊,梦里的场景总是沁娘背着行李朝她挥手远去的背影。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几声鸭子的“嘎嘎”叫,然后翻身又睡去,只是睡意朦胧间,她知道有人从身后抱着她,有一柔软的东西抵着自己的后颈窝,弄得她痒痒的。后背有人用温暖的指腹上下轻轻拍动,带着安抚般,让她很心安。迷迷糊糊间,她轻哼一声,翻身抱住那人,闻着他身上的海棠花香,蜷倦睡去。 王府门外,东方吐微白。 沁娘转身看向自己生活了五年的王府,微微点头,眼露不舍,缓缓离去。 她要依信所指,去城外的驿站找哥哥。 到驿站时,沁娘特意整理了一下衣服,鬓角。然后才慢慢走进驿站,发现驿站里躺坐着一人,用团扇遮着脸,好似在睡觉。瞧身段是个女子,年纪不大,衣服穿得素净,但那把团扇却是贵气非凡。走进些,看清团扇的花纹后,沁娘身体轻颤,下意识倒退两步,随即转身欲逃走。 “徐慧,你这才来怎么就要走啊?” 女人放下团扇,额心有颗小黑痣,一双凤目似笑非笑。团扇轻摇示意身边的奴仆把她架过来。 “这么些年,皇宫找不见你,上京城瞧不见你。原来你躲在瑾妃宫中,如今又躲在叡儿府中,可让本宫好找啊。” “高芜欣。”沁娘楞了许久,才喊出这个名字,自她听见徐慧这个名字时,她便忍不住后背发凉,额冒虚汗。随即明白过来,是圈套,继续道,“你是怎知我在王府,又唬我出府?” “自是我的宝贝侄女,不知徐慧姐姐还唤作沁娘呀。” 沁娘默声,她此刻担心的是王爷,若小姐林府罪女的身份被眼前之人所知,不仅会被加害损命,还会连累王爷。 “听说叡儿有个婚前侍女,身份非凡,是罪臣之女,还有了叡儿的骨血。你说这是真的吗?” “莫要加害于她!”沁娘抬头嗔怒道。 “哦?”高芜欣闻言,眉尾轻挑,有了怒意,用团扇轻拍沁娘脸颊,阴冷道,“那你为何忍心加害于她?” 沁娘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高芜欣,她还是那样美艳,岁月未给她添一道皱纹,却给她增了迷人的风韵。 “你在说什么?”沁娘急忙低头,小声否认着,“我从未害过人,从未……” 沁娘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高芜欣,她弯腰俯身靠过来,伸手狠捏沁娘的下巴,冰冷道:“慧姐姐的城府,谁人都不及你一毫!从前是娘娘,如今是叡儿,你到底还要害多少人?!” “叡儿我怎会害他!她是娘娘最喜爱的孩子。” “那你便忍心害娘娘!” “不是我,不是。” “那会是谁!” 沁娘无助地连连摇头,再不言语。 “那便是孙皇后,你可是孙皇后选给娘娘的人。有些人表面友善近人,实则满腹蛇蝎罪恶。” “皇后不是!”沁娘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竭力大声否认道。 “是你。”高芜欣高高站起,再无心思摇团扇,这么多年了,她从小小的侍女爬到万人仰慕的凤位,是处心积虑地算过不少人,但她从未害过那个纯善如水,待她极好的顺妃。她如今唯一的执念,便是找出当年害死顺妃的凶手,解下这个谜团,为她雪恨。 “你若想知道真相,便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拥立叡儿为皇。” “我还以为你会求我放过你一命,留你性命呢。不用你说,我让哥哥选择他,让玉儿嫁给他,就是为了让他日后登上皇位,做一代明君。” 沁娘冷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换作不伤那林家姑娘可好?” “我只答应你一件事。” “若你发誓不伤那林家小姐,不让王妃害她,我便告诉你,我是受何人指使。” “何人?”高芜欣情绪激动,俯身伸手紧紧抓住沁娘的双肩,声音颤抖承诺道,“我发誓,只要是为她,你快告诉我,是谁?我定要她不得好死!” “是你。”沁娘双眸微垂,神情凝重,认真道。 “你为何还不肯说真相!”高芜欣几乎疯癫,狠狠摇着沁娘的透着寒意的身体,带着愤怒委屈道。 “这就是真相。其实娘娘的那块紫寒玉佩,是要送给陛下的。因为你的出现,她送给了小叡儿。这么些年,娘娘虽表面不与陛下交好,实则内心已为他融冰。那时候的陛下,一心都在娘娘,后宫佳丽无数,他只宠她。宫里的侍卫,煮饭的伙夫,照料娘娘的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后宫嫔妃想加害于她,根本是不可能的。” “那也不会是我,我从未向娘娘下毒!我想让她好好活着的,我还没听她唱歌,她说过的,会教我的。她还说……” 沁娘不管她的小声嘀咕,继续道:“就在那日她包好紫寒玉佩,准备交给我送给陛下时,消失近一年的你回来了。娘娘看着你微微隆起的肚腹,身后的侍女,无数的礼品,突然就从陛下为她编织了几年的美梦中苏醒过来。她表面还是笑颜大方地接受你的存在,可私下里却总爱抱着我发呆,就像从前她站在高楼上发呆一样。 终于不久后,陛下开始宠你,即便入了娘娘的宫府,也不来瞧她一眼。而你却总自以为是的为娘娘好,把陛下送给你的新奇玩意儿,与娘娘分享。只有我知道娘娘的内心有多苦,不光我嫉妒你,娘娘也嫉妒你。后来你有了公主,娘娘去看了她一次,公主便在她离开后,深夜发高烧,险些毙命。这与娘娘有什么关系呢?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高芜欣频频点头,“对对,不是她,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与陛下贪欢,忽略了她。” 沁娘哀叹,道:“娘娘是天底下最纯善之人,可陛下不信她,第二天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娘娘。娘娘争辩不过,闭眼不答。陛下好似被什么激怒,不知道是不是惩罚,强要了她。也许就是那一次,彻底打碎了娘娘关于陛下的所有美好幻想,也破碎了她对生命未来的美好遐想。 不久后,西域凉国的老国主离世,消息传到了娘娘耳中,娘娘默默哭了许久。直到有一日,娘娘醒来,握着我的手,说她梦见自己阿爹了,在草原,坐在马背上,挥着马鞭,说等她。自那以后,娘娘时常梦见那个梦,她好像魔怔了。整日的说着西域话,我一句话也听不懂。而那时因为公主一事,你升位离宫了。” “然后呢?” 高芜欣已猜到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沁娘告诉她的是另外一个答案。 “说到这里,你也应该知道答案了吧。”沁娘长吁一气,伸手揩去眼角的泪水,忧伤道,“娘娘是自杀,陛下也应该猜到了。不然怎会不彻查此事,给娘娘一个交代。只有欣儿你傻傻不知道,还站在正义的一方,假意想替娘娘找个真相,来减缓你对娘娘的愧疚吧。我唯一后悔的是,是我眼睁睁看着娘娘喝下毒药,而不敢去阻止她。” 高芜欣闻言,倒地哭喊起来,兀自解释着:“鹰儿姐姐,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攀上陛下,是复兴家族的唯一希望啊。不怪我,不怪我……定是徐慧你在撒谎,你没告诉我真相,定是你唬我!” 沁娘不作解释,说出这个真相,她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她抬头看天,泪眼朦胧中,她好像看见空中有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好似正在朝她俯冲下来,要带着她。 是娘娘吗?是鹰儿么?快带慧儿走吧,离开这里…… “这就是真相,不怪你,娘娘谁都不怪,她只怪这命。饮毒前,她还想着凉国,让我不得把此事告诉任何人,我许了毒誓。既未守诺,便要赴誓!还望好欣儿记得对慧儿的誓言。” 言罢,沁娘拔出身后站着的便衣侍卫腰间的利剑,刎颈自尽。 “不要!”高芜欣这句话还未脱口,便见寒光凛凛的利剑划破了沁娘皱乏的脖颈,她哭喊着,“我没骗你,我找到了你哥哥,你说过的这辈子只望能回到故土,找到哥哥,伺候母亲的。慧儿,慧姐姐。” 高芜欣被沁娘颈间泵出的血流,溅湿了双眼。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眼泪打湿了双眸,还是沁娘的血液,她好久没有眼眶盈湿的感觉了。她紧紧抱着沁娘,抓着她的手害怕地说着。 沁娘死命挤出一个微笑,蠕动着双唇,小声道:“不怪你,欣…” 欣儿还未唤全,沁娘便合上了眼,视野变黑的瞬间,她看见一双好看的笑眼,不知是她皇宫里的鹰儿的,还是王府里的小丫头的。但无论是谁,那一对笑眼,让她所有的痛苦都在刹那间消失。 驿站那扇紧闭的木门被撞开,奔出一个身着布衣的老者,他的身体羸弱,带着顶书生帽,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女人,他的步履变得踉跄,迟疑了好久,他才确认那是他几十年未曾谋面的亲妹妹。他用力推开还抱着沁娘的高芜欣,跪身握住沁娘的手。 身后站着的侍卫仍旧冷着脸,仿佛没有情感的木头人,笔直地站在旁边。见那老头敢推钥国皇后,立马将剑拔鞘对着他。 高芜欣被推倒后,跪在地上楞楞地看着沁娘的尸体。看了一会儿,她诡异一笑,凤目似笑非笑,捡起那把被血染红的团扇,慢慢摇着扇子,立身理理身上的泥土。像是在埋怨般,轻笑道:“这裙子沾了贱婢的血,可惜了。” 那老头闻言,怒目看向她。 “顺妃之死,我找到了凶手。是徐慧贱婢害了纯善的顺妃娘娘,她死不足惜!” 高芜欣摇着团扇,踱着莲步,慢慢朝驿站里走去。 “娘娘,这老头怎么办?” “杀了吧,去地府陪他的好妹妹,我的慧姐姐。老规矩处理干净…” 第二十一章 爬墙 等焕焕醒来,日上三竿。她急忙穿好衣服,奔去沁娘房间,想看她有没有等自己,为她送别。心里不停地懊悔着,为何昨日那般对待沁娘,不与她说好,让她等等自己。 不料,沁娘早就走了,与她同房睡觉的茉娘,都摇晃着手,不知她何时离开的。 焕焕觉得心一下子就空了,少了什么东西,让她觉得眼睛很酸涩。 玲儿的腿伤大致好了,听见动静,拄着拐杖,出屋找焕焕。 “小姐,你过来。” 焕焕见玲儿拄着拐杖站在屋外,眉头紧皱,有话要说。 也许是因为沁娘的缘故,她总觉着玲儿不似从前的玲儿,忍不住堤防她。 “昨晚沁娘来找过我,对我说了许多话。”玲儿拉住焕焕的手,温声说道。 “她同你说了什么?” “讲了许多,我明白她的意思,是玲儿不该妄想能同小姐称呼姐妹的。她给我讲了她从前的故事,她说这些故事也给你讲了一遍。” “哦。” “沁娘给我了一包这个,让我交给小姐。” 焕焕接过荷包,不是李泽叡的荷包,而是一素色荷包,针线缝得极好。打开,是满袋的金叶子。 “沁娘说,她有盘缠,用不了这么多,当着我的面拿了两个金叶子,剩下的叫我交给你。” “哦。”焕焕揣好荷包,转身回房,并不打算与玲儿深聊。 “小姐,今日是第六日了。” “什么第六日?” “王妃被斥回府的第六日。” “哦。” “小姐,可要做好准备。”玲儿在后忧心忡忡道。 “无妨。” “王府今日又来了宫中的公公,王爷一大早便被接到皇宫里去了。” “哦。”焕焕心不在焉应付着,并不对此感兴趣。 “是太子殿下,好像没了。” “哦,玲儿我的鸭子呢?我今早醒来便没见着它,你知道它去哪了吗?” “小姐怎不关心这普天之人皆关心的事情。”玲儿不解道,“王爷昨天叫人送来一只母鸭子,今早从小姐屋里出来时,正抱着小攻。” “哦?母鸭子,在哪呢?” “许是让茉娘一同放在后湖了。” “那便去后湖。” 玲儿走得吃力,却固执地要跟在焕焕身后,同她一起去后湖。 后湖荷花已露尖尖角,远远便可看见那粉嫩的荷包,翠绿的荷叶下,几条红色锦鲤轻轻摇尾。 湖面上并没有白色的身影。焕焕有些失落,唉声道:“小攻是会飞的鸭子,不同寻常,王府的高墙怎能困住它?” “怎会,今早玲儿见小攻的样子很喜欢那只翠鸭。一见到它便用嘴甲咬它的脖子,翅膀扑哧扑哧扇个不停。” “那翠鸭可会飞?” “不会,就同寻常鸭子无异……” 玲儿接下来说的什么,焕焕并未听进去,因为她听见另一个声音。 “王爷,要成太子了。太子今早又快掉气了,听闻熬不过今夜了。再等几个月,咱们就能去东宫了。那地方可比这里气派。”一洗衣的老仆,对着另一浣衣的女子说道。 “王爷前面还有许多王爷,除了大皇子三皇子,还有二皇子,四五皇子,要当太子也是那二皇子。” “三皇子为何被流放?他可是陛下最喜爱的皇子,天生文才,能绘留世山水图,五步作诗成诵。结果呢,还不是被我们王爷收拾了,流放南番。咱们王爷有治谋反的功,若真让林锦海那老贼得逞,钥国天下便是他林家的……” “住嘴!”玲儿厉声扼制道。 焕焕转身紧张地摇头,眼神示意玲儿莫要再多说话。 那些下人本就不把焕焕放在眼里。怪气回怼道:“戚姑娘,这是可以管教下人了么?” 玲儿还欲发话,焕焕伸手拉着她,往回走,小声提醒道:“若是被人知道我们是林府之人,都活不下来。” 玲儿闻言,身体僵硬了一下,她听明白了焕焕的提示。 “小姐这是不信我?担心我害你?” 焕焕并不否认,但她没想到玲儿会这样直接地问出来,有些尴尬,握住玲儿的手松了一些。 “沁娘说的话,小姐可是一句话都听进去了。” 玲儿扪心自问,自己待焕焕极好,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小姐离王爷远点。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王爷同小姐你侬我侬的样子,她就嫉妒得发狂,心里好似塞了几百只毒蛇,在狠狠地噬咬她。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无助抽泣的夜晚,王爷握住打火石的手,不会忘记那日正院里,他伸手拉起了自己,对她温柔地点头…… “对不起。”焕焕怜声道,“玲儿,是我不对。” 玲儿委屈地摇头,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她。 “玲儿,小攻还会回来吗?” “会的,沁娘也会。” “要是我们也可以飞就好了,就像雄鹰一样。” 玲儿不敢多做言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姐。 “我们为何不逃走?”焕焕突然想到,一定有办法,可以出这王府,如今她有钱了,不用担心半路盘缠不够,举步维艰。 “不可!” “有何不可!” “小姐若出了府,王爷便难以护住你!”玲儿急了,她一方面希望小姐能离开王爷,走得越远越好;一方面又害怕,怕与相处十几年的小姐地隔一方。解释道,“不是时候,何况公子还未回来,小姐要去哪里寻他?” 玲儿太了解焕焕了,她知道她的牵挂,她的执念,她的软肋。 “那便任由我困在这方天地吧。” “小姐。”玲儿心疼无奈道。 “吃了午饭,玲儿替我待在屋里好不好,我去外面逛逛,心烦得很。” “可、是可以,可小姐莫要去凤仙居,或者春风楼,也不可再贪梨花酒铺的美酒。” 焕焕郑重点头,随即看见不远处一处假山下,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在那白乎乎的东西身后还跟着一团翠油油的小球,一摇一晃的。 玲儿眼尖,大呼道:“是小攻,还有那只翠鸭,它们这是在干嘛?” 走进些,焕焕见白鸭嘴中携着枯树枝,翅尖带有黄泥,正在勤勤恳恳地搭窝呢。而它身后的翠鸭嘴里也叼着截枯树枝。见焕焕与玲儿在旁偷看它们,翠鸭紧惕地发声大叫,引得白鸭转头看向她们。 “小姐,你看,我说小攻会回来吧。”玲儿挽住焕焕的臂弯就像从前般,笑道,“恐是野鸭子,不喜与我们居住。你看,小攻很喜欢那只翠鸭呢,王爷真会选……” 玲儿看见白鸭小攻甩着屁股,殷勤地跑过去接过翠鸭口中的枯树枝,忍不住打趣道,自然而然地便想起王爷。 “走吧,不打搅它们。” 等焕焕带着玲儿回院时,正瞧见茉娘倚着门槛手里拿着菜刀,双目无神地呆呆地看着什么。“茉娘,怎么了?”见茉娘这般,焕焕心里便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不安地问道。 茉娘回神,尴尬摇头,手无力地划弄了几下,便拿着菜刀入了厨房。 “小姐何时出府?” “午饭后。” “可狗洞早没了。” “后湖人少,搬竹梯爬墙出府。” “可还是会有下人。” 玲儿提醒得对,后湖虽人少,但还是有人走动,不是很方便爬梯出府。 “不如午间,下人休憩之时。” “那你替我看好茉娘。” “小姐,莫不是忘了,茉娘是个哑巴。” 焕焕摇头。 “傻玲儿,哑巴也会“说话”的。” 焕焕回屋换衣服,她本想再扮男装,但无论她在胸部缠了多少丝带,依旧有起伏。便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拿出许久未穿的桃红罗裙,再搭一素白面纱,紧紧掩住半脸,只露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 “小姐,竹梯我给你放在后湖旁的柴房里,只有放在那里才不会引人怀疑,小姐待会儿便去那里提竹梯。” “好。” 焕焕把枕头底下藏着的匕首收入袖中,再从沁娘给她的荷包里,拿出两片金叶子,放入怀中。一切准备就绪后,焕焕拍了拍玲儿的肩膀,便坐在椅子上,等时候一到,潇洒爬墙出府。 “小姐穿粉衣真好看。” “那我穿莲白就不好看了吗?”焕焕看着窗户外阳光在院子里的变化,无聊打趣道。 “玲儿不是这个意思。” 焕焕见玲儿脸露委屈,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也许不当,急忙搂肩解释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玲儿想要什么?让本“仙姑”给你带回来。” “玲儿,的确有所求之物,还望仙姑给信女带回。” 二人皆被彼此的亲切默契感惹笑,抬袖捂着嘴巴偷笑。 “好好好。是何物?” “一些针线,和一块淡青锦布。” “你要这些做什么?” “小姐莫不是忘了玲儿的女工极好,我想缝几个荷包玩耍。” 那日焕焕摔装有蜜饯的荷包时,玲儿看了几眼那个荷包,注意到荷包上有一朵绣工极差的海棠花,加上沁娘那般怜爱珍惜那荷包的神情,让她确信那荷包是王爷的,荷包上的海棠也许还是他自己胡乱绣的。 缝一荷包,赠心爱之人。 焕焕答应了她,她对针线功夫毫无经验。不会辩线,不会选色,不会挑布。不过她有打算,大不了都来一遍,叫人送上府就好了。 时候已到,焕焕雀跃而起,奔着后湖撒腿离去。 玲儿掩护她出了偏院,便急忙心虚地跑去厨房,去端饭食入屋。 等焕焕搭好了竹梯,才发现这王府高墙之高,梯子只及高墙的三分之二的高度。焕焕不愿轻易放弃,她放好梯子,快速地爬上竹梯,站在最后一阶梯步上,傻眼地看着要踮脚才能用手碰到的围墙。极力踮脚,手掌紧紧扒住墙檐,双臂用力将身体往上举。臂膀吃力并没有让她很难受,但胸脯与墙面的挤压让她忸怩不堪。 双腿抬力,在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后,焕焕终于坐上了墙沿,看见外面的街道。伸手揩去额间的汗珠,看着那脚底距离地面的高度,倒吸一口凉气。 这怎么下去呀! 她听见背后传来几声轻巧的脚步声,随即她感受到所坐的墙檐,好似颤抖了几下。等她转头看向声音来处时,身旁已立有一人。 “王爷吩咐,姑娘不可擅自出府。” 焕焕朝那人看去,见一黑衣男子,戴一玄色发冠,神情刚毅,样貌俊朗,双手抱怀,手拿一把宝剑。焕焕只觉此人似曾相识,但想不起他的来路。见他身手不凡,能飞檐走壁,心生敬意。心血来潮般,学书中江湖规矩,双手抱拳,打趣道:“奴儿,见过大侠!” 言罢,她放声一笑,朝屋檐下坠去。 她找到下去的办法了。 他一定会抱住她,也许还会在空中连转几圈,就像所有爬墙的话本子里的痴情哥哥一样…… 第二十二章 荷包 焕焕闭眼,腰间果真被一有力的臂膀所圈。她抬眼,并未同话本子里讲的那般,对上一双深情款款的眸子。 “姑娘,跟我回府吧。” 落地的瞬间,那人便松开了焕焕的腰肢,对她谦谦行礼。 焕焕将手藏入袖中,暗自抓住那把匕首,口中逞强道:“除非你告诉我,你是谁?” “姑娘没得选。” “未免说话过于笃定了一些。” 言罢,焕焕将袖中的匕首掏出,抵在脖颈上,目光威胁的看着他。 不言而喻,焕焕打算用最下三滥的以死相逼换一次出府潇洒游逛的机会。 “姑娘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你什么意思?” 焕焕握着匕首的手更紧了一些,她突然不确定这是不是李泽叡遣来监看她的。 只见那人,脚尖点地,其前的碎石便被弹飞,落入他手中,还未看清碎石是否落入他指尖,焕焕的手腕便被什么东西狠狠击痛,手指顿时不听使唤般,松开方才还紧握住的匕首。 好厉害! 焕焕认栽,不过她决意不会跟他回府,羞愤地蹲身捡回匕首,系与腰间。然后仔细地打量那人,突然有了主意,悦声道:“我出府,实则是为了王爷。” 那人不理,自是不信她的话。 可焕焕还在自顾自地牵强解释道:“我要出府,买针线,锦布,给泽叡缝荷包。” 焕焕说到泽叡二字时,别扭得不行,但为了让眼前之人信任自己,她不介意说更多肉麻的话。 “你可知,过不了多久,便是七夕了。王爷待我那么好,我定要送他一荷包,寄予相思……” 焕焕还在眉飞色舞地瞎编自己出府的理由,见那人神情还同方才般刚毅冷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下一虚。 好吧,她摊牌了。脸色不再温柔,冷着脸,转身。 “姑娘,请你和我回府。” “我说了,不!” “那姑娘,休怪我无礼。” 焕焕听见背后脚步声骤起,拔腿便逃。她自己也明白,一切都是徒劳。自己不可能从他手中逃走。 就在她感受到肩膀被某种强劲的力量往后拽时,她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墨色长发随风飘扬,一对红瑙玉珠在日光下耀耀发亮。 是她才认不久的师父,南烬尘! 抱着求救的心态般,焕焕朝他大喊:“师父!师父,快来帮我。” “奴儿!” 南烬尘看见了她,见她唤自己,立马不顾形象地狂奔起来,什么九天神帝降世要注举止,什么钥国司天台的神祝重礼仪,在那一刹那统统被他抛在脑后。只要自己的小徒弟需要,他便要竭尽全能出现在她面前,为她,千万遍! “神祝大人。” 焕焕见方才要捉她回府的那人,举手抱拳对他行礼。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自己拜的神祝师父,怎能让这么多人识得他。 南烬尘并不在乎这些事,他轻轻摆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何将军,这是为何?” 将军?监看自己的人竟然还是一个将军。焕焕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人,她分明记得,天下有名的武将家族便只有两个姓氏,贺氏与关氏,大多武将都来与这两个姓氏。怎会有姓何的将军? “神祝大人,记错了姓氏,在下武侯府贺铩。” “哈哈哈,那可能搞错了。” 南烬尘明朗一笑,伸手拍了拍贺将军的肩膀,就同那日叫错李泽叡那般。 “无妨。” “奴儿,我今日来看你。” 焕焕闻言,忍不住发笑,这难道还不明显吗?焕焕看着他手中拿的一筒曲谱,便知他又来送曲谱了。 “姑娘,请和我一起回府。” “我不回府,我还有事要办。” 焕焕回绝,看向贺铩脸上闪过的难为情,觉得莫名其妙。她突然有了主意,何不借借神祝大人的名头,名正言顺地跟着南烬尘去练练笛? “那个,贺铩,我师父要带我去凤仙居练笛,你先回去吧,不用跟着。” 贺铩抬眼看向那个唤自己全名的女子,见她眼中闪露的窃喜,心里多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温声道:“姑娘,王爷过不了多久会回府一趟。” 李泽叡回来与她何关?焕焕闻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不料南烬尘的一句话,让她顿时无地自容。 “奴儿,你我何时约定要去凤仙居练笛了?你这是在说谎。”南烬尘义正言辞地说道。 除了尬笑,焕焕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这是她师父第二次拆她的台了。 “不过,奴儿想同我练笛,自是最好,凤仙居倒也是个好去处。” 焕焕见他愿意带自己离开王府,心下雀跃,连连点头。 “姑娘…” 贺铩还欲发言阻挠,便被南烬尘一句话堵住了嘴。 “贺将军,若六皇子问起,便说被我带走了,你知道我的。” 焕焕注意到,南烬尘在说这句话时,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有种君主言语的威严感。特别是在说到最后那句,你知道我的,竟还带着一种狠厉。 焕焕忍不住好奇,知道他什么?知道他的身份的特殊?还是知道关于他的其他?在那一瞬间,她对南烬尘的认知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还请神祝大人准我跟在姑娘身后。” “奴儿?可许贺将军跟在身后。” 南烬尘看向焕焕,眼里藏着某种期许,屏息以待她的回答。 “跟着吧,他武功极好,可以保护我们。” 焕焕甩下这句话,便迈着欢快的步子朝她思念不已的长街奔去,她决计这次要买上好多葡萄酿、桂花糕放入食柜里。 南烬尘看着焕焕一路疯狂地购买吃食,不禁心疼地看向身后拎着一堆东西的贺铩。心里暗爽,多亏让贺铩跟过来了。 贺铩皱着眉,神情嫌弃地看着手上领着的一盒盒物品,突然觉着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好似他年少时曾见过这么一个人同自己今日的境地一样。 “奴儿,你说的要同我去凤仙居练笛可是真的?”南烬尘手里拿过一串糖葫芦自然地递给焕焕,讨好道,“我近日又学了两首西域胡笛曲,余音绕梁,极为动听。想不想师父教你?” “假的,不想。” 焕焕接过糖葫芦,一只手轻掀面纱,一口咬下两个糖葫芦,甜意入喉间,让她觉着过于甜腻,强吞下两个后,便习惯性地递给南烬尘。焕焕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同南烬尘在一起时,状态很轻松,觉得自在,就同和从前玲儿在旁时的感觉一样。 南烬尘看着那串可能沾有焕焕唾液的糖葫芦,愣是盯了好久,最后鬼使神差地轻轻咬下一个糖葫芦,舌尖尝甜,其实他从来没吃过糖葫芦。第一次吃这糖葫芦,他觉着自己的牙齿都快被甜掉了。但转头看一眼那眉目温柔似水的焕焕,便忍不住再咬下一个。心里暗暗猜想,奴儿一定很喜欢吃甜食…… 南烬尘心生怪异情愫,他自己也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奇怪的力量,让一向嗜辣的他,连吃了两个甜腻的糖葫芦。 就在南烬尘细品这种感觉时,他脸上早已挂了红晕。贺铩注意到他的异常,这种变化,他曾在李泽叡脸上见过。 “那你就逛逛,便回去了吗?”南烬尘回过神,看着手中还剩的一个糖葫芦,有点犯难。 “自然,玲儿还等着我。” “玲儿便是那日阻你出府的小丫头?” “对。” 焕焕走进一家布店,佯作行家般,东捏捏西摸摸。 那店主见她的打扮,虽遮有面纱,但气质清兰。以及她身后的二人,特别是提着满满货物的贺铩时,便知自己今日遇见了“贵人”。连忙上前点头哈腰示好道:“这位小姐,想挑些什么布料,用来做何?” “一块淡青锦布,加上一些针线。” “姑娘想要哪些颜色的针线?” “我要缝荷包,但我不知要哪些颜色的线。” “缝荷包好啊,赠与心爱之人,余生常相伴。那姑娘可想好缝什么?” 焕焕被问住,玲儿并未告诉她她要缝什么,只要一些针线。就在焕焕准备开口,将全部颜色的绣线都要一遍时,她听见一直站在门口的贺铩发话了。 “姑娘,海棠,王爷也喜爱海棠。” 焕焕闻言,忍不住耳尖发红,怎么这句话听起来有一丝暧昧?她是给玲儿买针线,又不是真给李泽叡缝荷包,这贺铩竟当了真。 “奴儿喜欢海棠?” 南烬尘拿着一团金线,朝焕焕走来。 “不喜欢!” 焕焕厉声否认,提到海棠她便想起从前,忆起王妃歹毒的手段。见南烬尘手中闪着光亮的金线,她一把接过,捧在手里仔细看着。 “姑娘小心些,这金线可是东篱国运来的,珍稀品,一尺可卖一两。”店主心疼地看着焕焕手中拿着的金线团,忍不住提醒道。 “店家是怕我们没钱买?” “这位公子,不是钱的问题,这金线绣入图案里,极好看。每年都有不少姑娘痴痴地来店里等这金线,这金线也是前两日才到。得为那些痴情小姐儿留一些,自然看得珍贵了点。公子莫怪。” “我要十尺金线,所有颜色的绣线都给我来一株,还有方才的锦布。” 店主闻言,立马行动起来,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奴儿,可否为我绣一个荷包?” “啊?” “大人不知未嫁女子送荷包的寓意么?”贺铩倚着门栏,嗤笑道。 焕焕知道贺铩的意思,与其说是提醒南烬尘,不若说是在提醒焕焕。焕焕嘴角轻扬,见贺铩故意这般言问,出于报复心理,她转头对南烬尘温柔道:“若师父不嫌奴儿手拙,奴儿定亲手为你缝制一个荷包。” “姑娘……”贺铩呆立,眼神复杂地看着焕焕,欲言又止。 焕焕示意,对贺铩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南烬尘想起来了,那店主方才说:缝荷包好啊,赠与心爱之人,余生常相伴。 第二十三章 将发 付了银两,焕焕看了一眼双手提着满满货物的贺铩,接过针线布料盒子,提在手上,出了布店。 “奴儿,我来吧。” 南烬尘伸出手欲接过焕焕手里的盒子。 “不用,不就是一点布料针线么,不沉。” “奴儿,我是你师父。” “对,你是我师父。” “那便让为师帮你。” 南烬尘说这话时,已上前伸手拿过焕焕手里拎着的盒子,双手相触的瞬间,南烬尘条件反射般缩了一下。但随即又伸了出去,这次他很小心,握住的是系绳。 “师父还挺霸道。” 焕焕耳尖有点发红,南烬尘的手触上她手背时,她忍不住回手逃避。 南烬尘不理,只是红着脸看着远处高楼。 焕焕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了那日她与南烬尘初相见时的凤居楼。其楼有百尺之高,建筑风格与周围房屋并无区别,但就是让人忍不住抬头望那一角高楼。 “姑娘,该买的东西都买了,跟我回府吧。”贺铩在后小声提醒着,“王爷知你不在,会找人寻你的。” “哦?是吗?” 焕焕故意放慢了脚步,和贺铩并肩走在一起。 贺铩点头,希望焕焕能答应回府。 与此同时,南烬尘还红着脸,楞楞地走在前面,满脑子都是方才自己逾矩摸了徒弟手后的不安与窃喜。 “李泽叡什么时候派你来的?” “很久以前。” “王妃害我时,你可在?” “姑娘花容被毁那日,我不在。” “那之后的呢?” “王爷在你身边。” “宫里公公来的那日呢?” 贺铩闭嘴不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焕焕。 “不必言说,我懂了。” 原来玲儿那日所言是真的,他怎么能那么狠心! “姑娘,很多事情,王爷也无可奈何。” 焕焕不理,迈着步子追上南烬尘。 贺铩看着焕焕落寞的背影,忽想起那日她去争公道,没人信她,她立在海棠树下,薄肩轻颤的样子;想起王妃用清银酒杯沿狠摁她的伤口,困如其掌中之物……而那个曾许诺护她一生周全的男子,就在身旁冷漠地看着。 世间多的是不公,多的是无能无力…… “姑娘,回府吧。” 贺铩追上她,不管南烬尘是否听见,他这次说得很笃定。 “贺将军,我还未吃午饭呢。” “太巧了,奴儿。我也未吃午饭。”南烬尘转头宠溺地看着焕焕,“前面的凤仙居,有一道江湖绝菜,尝过此菜的人,都会忍不住道一句,绝了!” “是何菜?” “姑娘,回府吃饭吧。” 焕焕见贺铩一直在自己耳边提醒她回府回府的,生了恼意,忍不住嗤笑道:“将军是武侯府的将军,怎会如此怕李泽叡?” “姑娘,请跟我回府。” “行了,贺将军。奴儿还未吃饭呢,逛了这么久,早就乏了,我吃过午饭的都饿了,何况奴儿这么柔弱的女子。” “哦?师父吃过午饭了?” “吃过,但饿了。”南烬尘伸手挠后脑勺,讨好地笑道,“奴儿,可愿同我去凤仙居吃那道菜?” “那师父便是说谎了。”焕焕学着南烬尘拆穿自己谎言的语气,窃喜道。 南烬尘汗颜,尴尬地看着焕焕。 贺铩在身后,耳力极好的他,二人的言语一字不差地落入他的耳朵。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太阳,心下一紧,又欲走上前,劝焕焕跟着自己回府,不料还未开口,便听见少女埋汰的声音。 “贺铩,吃了饭,我便回去,你也太啰嗦了。” “凤仙居姑娘怎可去第二次?” 贺铩可以同意她在街上吃一顿饭饱腹,但他不能同意她再去凤仙居,更不能进那楼谈笑风生,饮酒吃食。 “凤仙居有何不可?我是去吃饭,并不在意楼中的俊俏哥哥,莫要胡言乱语。” 焕焕听出来贺铩的意思,凤仙居的确不是良家妇女出入之地,更不是待嫁阁中的少女能去之地,不过如今她两样女子都不算得,更何况自己还带着掩貌的面纱。只要贺铩不说,焕焕不说,不就没人知道她今日去了凤仙居。想到这,焕焕忍不住回头对贺铩小声嘀咕:“将军,不将此事告知李泽叡不就行了。放心,没人会知道。” “姑娘未免想得简单了些。”贺铩嗤之以鼻,仍旧不同意焕焕跟着南烬尘入凤仙居。 焕焕闻言,便知贺铩不会帮她掩护。其实也没什么,焕焕并不怕李泽叡,她现在有点担心的是,玲儿知道她又跑去了凤仙居,定会生她的气,毕竟答应过她。 焕焕见贺铩冷着个脸,阴阴地看着前方修建得华丽无比的凤仙居,忍不住笑道:“将军是不想同我和师父入这凤仙居吧。无妨,不若你先回去,也好向你的主子复命。” 焕焕故意将李泽叡改成主子,目的就是让贺铩不适,像他这样年少便任将军一职,南烬尘都知他的身份,必定身份不凡。自己说李泽叡是他主子,无异于羞辱他。 焕焕说这句话时,讲得很大声,一直在前领路,心不在焉的南烬尘都听见了这句话。闻言,他迈着快步向贺铩走近,用手轻触他的肩膀,轻声道:“贺将军不用担心进此楼会毁人名声的说法,大多是娇嫩不知世事的女子,和每天闲得放屁的所谓君子,才会借由说骂他人。” “师父。”焕焕忍不住提醒道。怎这师父比自己嘴巴还要毒,埋汰暗讽起贺铩真是歹毒至极。 “我当然不是说贺将军同如那两类人,只是请将军放心同我们进楼。” 焕焕听着南烬尘故作淡定的牵强解释,不禁汗颜。瞥眼偷看贺铩的反应,见他面色从容,并无窘迫方放了心。看到这样淡定自信的贺铩,让她很自然的想起李泽叡。 李泽叡便是这样,遇见任何事,都可以做到面容不惊,从容淡定。 “姑娘若真想吃楼里的江湖绝菜,让楼中厨子做了送到府里也是可以的。” 凤仙居到底在这些官宦贵人眼中有多不堪,竟让贺铩连踏足楼里的胆量都没有。焕焕自以为是地揣测着贺铩的心理,为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十分满意。于是她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慢慢靠近贺铩,踮脚替他系上帕子,遮住他的容貌。 贺铩看着那双动人的眸子,那双眸子里的自己也因这样一双温柔的眸子变得可亲。他闻见了她头顶发丝间好闻的皂角味道,还有身体隐隐约约散发出的海棠花香。眼前不真实的场景,仿佛让他身处梦境。 “姑娘,不必。” 就在焕焕为自己的“善解人意”窃喜时,她听见身后之人冰冷的声音,再转头见他,方才掩住他面部的手帕已不知所踪。 “奴儿,何必呢?贺将军的身份,手帕如何能掩住,光是他腰间上的那把剑,便已告诉众人他是谁。”南烬尘站在焕焕旁边,为她抱不平道。 “姑娘,王爷快回府了。” “你又来了。”焕焕双手捂耳,朝身旁的南烬尘撒娇道,“师父,我们进楼里吃菜去,不管他,爱跟不跟。” 贺铩没有跟着他们进楼,这让焕焕有一点失落。但这一丁点儿失落,也随着面前奇幻迷人的场景,消失殆尽。 与上次她进楼不同,门口处守楼的人这次没有叫焕焕交了银两再进楼,而是直接带着她和南烬尘往暗藏的楼道上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一间屋外。那守楼的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后,就匆匆从暗道离开。 一瞬间,便只有南烬尘与焕焕站在门前。焕焕觉着气氛有些尴尬,正欲说话缓解,就看见南烬尘伸出手指,轻扣门上挂着的清银铃铛。 焕焕想起来那日她醉酒进了这凤仙居,在寻笛声之处的过程中,遇见过许多扇门,无一例外的,每扇门上都挂有一个清银铃铛。 “师父,这铃铛有何作用?”焕焕忍不住小声问道。 “暗语。这屋里有人,需懂他的暗语,才能开门。” 一下,两下……到最末的敲扣的速度便快,愈发急促,紧凑。随着最后一下敲响,门开了。仔细听这节奏,像是一首成调的乐曲。 “南叔,你来了。” 随着声音望去,见一白衣少年,风度翩翩,一头墨色长发散漫的披散在一侧,睡眼朦胧地看着南烬尘。 “小竹,今天叫了个喜吹胡笛的姐姐来,待会儿给叔吹两曲。” “那需得南叔为我祈福,时刻记住我才行。”名叫小竹的男子娇嗔道。 焕焕闻言,整个人都呆住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满脑子都是,我师父神祝大人南烬尘有断袖之癖!想到这焕焕忍不住再转头看向那个唤小竹的男子,年纪应比自己小写,骨架偏小,有种弱不禁风的病态美,在他身上多的是比寻常女子还要媚的阴柔,少了俊朗男子应有的阳刚之气。 “姐姐,喜欢哪首曲子,我吹给你们听。” 焕焕跟着南烬尘进了屋,浑身不适,见小竹抬膝坐在榻上,一只手轻抚肩前墨发,另一只手随意地握着胡笛,赤着白皙的双足,闪着美眸上下打量着自己。 “《将发》。”焕焕扭头不再看向他,垂眸道,“这首曲子极美。” “是边疆笛曲,曲中藏着一个凄凉绝美的故事,姐姐好品味。” “哦?”焕焕并不知其曲中故事,也不知其是边疆乐声。从前她听爹爹吹过一次,念念不忘至今日。好奇道,“是怎样凄美的故事。” “不过是有情人不得眷属的故事,还是那个路子。求而不得的东西,才叫人心里惦念。” 焕焕注意到,小竹在说这句话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南烬尘,随即快速地转眸,巧笑言兮。 “姐姐想听,便奏与你听。” 小竹双手握笛,立身背对着焕焕,开始吹奏。 焕焕点头,落寞地举起一杯热茶。她记得,爹爹吹《将发》胡曲时,她正好十岁。 “将发,将发,孤雁飞。” 笛声骤停。 “南叔。”小竹转身,叹声道,“这位姐姐,便是南叔口中似曾相识的姐姐?” 南烬尘不敢置信地看着焕焕,这句“将发,将发,孤雁飞”,二人异口同声道出。 小竹见南烬尘反应,心里已有了答案,无奈苦笑。拿起笛,继续吹着那首边疆乐曲《将发》。 第二十四章 仙居 焕焕同样震惊地看着南烬尘,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她躲闪着南烬尘如炬目光,心跳得极快。 这究竟是怎样的缘分?焕焕与南烬尘相处时间半日不到,怎会默契至此? “这曲中意,给人一种孤雁云间之感。未想师父……” 焕焕话还未落完,便见一行人端上一席的菜,各式各样,应接不暇。 “奴儿,吃饭吧,不是早饿了么?” 南烬尘看出来焕焕眼里流露出的尴尬与不适,急忙转题,端了一盘样色极好的蜜饯放在焕焕面前。 焕焕看着那盘五颜六色,品类繁多的蜜饯,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师父怎知奴儿好蜜饯?” 焕焕不顾礼节,直接伸手拿起一个蜜饯放入嘴里,美目流转,眉间的欢喜之情难以掩藏。 “你师父可是神祝大人。”南烬尘得意一笑,又将偏甜的菜式全部端在焕焕面前。 意境不再,小竹早已停了奏笛,将笛往榻上一摔,整个人便消失在白幕山水图装饰下的房间里。 “我听说,甜的东西吃得多了,会牙疼。”南烬尘见焕焕一个接一个地专心吃着蜜饯,忍不住提醒道,“奴儿,不若尝尝清甜些的糕点。” “师父,你怎的同李泽叡一样?”焕焕埋汰道,“天下有噬辣如命的人,不也活得快活。” 南烬尘正欲反驳说教,噬辣过狠,可是十分伤肠胃的,特别是那个部位。但他转念便心虚,他自己就是个噬辣如命的人,而且对吃辣过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一清二楚。 “李泽叡是谁?”南烬尘发现这才是重点,紧张问道。 “啊,师父,你是怎么在宫中待这么久的?自然是六皇子李泽叡啊。” “你同他什么关系?为何会在他府中?” 焕焕不知道南烬尘为何会这般言说,被他问住。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同李泽叡的关系呢? “师父说的江湖绝菜,是哪一样菜式,奴儿迫不及待想尝一口了呢。” 焕焕不知怎么解释,索性绕题转移注意力。 “那是一道极辣的菜,恐你不会喜欢。” “上来了吗?” 焕焕拿起筷子,凝神找那盘江湖绝菜。忽而她看见南烬尘面前放着一盆红红的菜式,上面漂浮着数不尽的辣椒块,忍不住皱眉,放弃了尝一尝的想法。 “奴儿,吃饭也要带面纱吗?这里没有外人。” “啊。”焕焕缩回伸着筷子去夹菜的手,神色感伤,失了方才的生气。 南烬尘见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安慰道:“是师父唐突了,奴儿莫要难过。” 焕焕摇头,轻声问道:“师父可还记得与我初见时,我的容貌?” “当然记得!” 南烬尘嘴角轻翘,何止记得她的容貌,连她从背后抱自己的感觉,叫自己爹爹的声音都记得一清二楚。纵使他对诸般事情都不上心,但只要是关于他小徒弟的,他便要牢牢记着。 “我的脸一不小心受了伤,有点可怖。” “怎会这般不小心?可有涂药?” 焕焕看着南烬尘脸上担忧的神色,听着他关切的话语,暖意上心头,笑着安慰道:“不过留了一条小伤疤。” “奴儿。” 焕焕抬眼,见南烬尘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六皇子是怎样的人?” 南烬尘犹豫再三,还是绕回了方才的问题,不过这次他问得委婉了些。他自收奴儿为师后,便时常猜想她同李泽叡的关系,想李泽叡是怎样的人,可以留他的小徒弟在身边。 “时好时坏。” 焕焕想了许久,才缓缓吐出这四个字来。这个答案从口中道出时,她产生了一种不敢置信的感觉。自林府被灭,李泽叡在她心中本该是罪不可赦的,形容他的词语便只有贬意,可她今日却说他,时好时坏。 焕焕本以为南烬尘还会深问,不料,他只是点了点头,便伸手拿起筷子,夹起那“江湖绝菜”里的一块肉片,放入焕焕碗中。 “奴儿,这肉片不辣,你尝尝,厨子做得很嫩。” 焕焕看着碗里的肉片,再看一眼还再为她夹江湖绝菜里肉片的南烬尘,突然有了一种和哥哥林筠筠吃饭言耍的感觉。亲切熟悉之感,让她不自觉眼角发酸。 南烬尘见她并未夹起肉片,以为焕焕滴辣不沾,正欲伸手将她碗中的肉片夹掉,便听见焕焕叫了自己一声哥哥。 “哥哥。” “奴儿?” 南烬尘见焕焕伸手胡乱抓了两个蜜饯,掀起面纱便往嘴巴塞,眉头紧皱着,双眸微垂,失了灵气。 “师父,楼中可有酒?” “有。” “可以来一壶吗?” “酒烈伤脾,奴儿不喝。”南烬尘站身,拿起小竹方才放在榻上的胡笛,温声道,“奴儿,不若听我吹笛?” “那我还要听《将发》。” “我不会,奴儿换一首吧。” 钥国神祝南烬尘最擅奏胡笛,天下胡笛名曲,拈手自来。寻常新谱曲子,只闻一遍,便可依调吹奏。焕焕让他吹的《将发》,他曾吹过一次,便是与焕焕初见那晚,他对着繁华长街,抒心中愁绪。 “那便不听了。” 焕焕恹恹地垂头,失望地看着楼外已点夜烛的长街。 “我给奴儿讲《将发》的故事,奴儿不要难过,好不好?” “好啊。” “这是我听过最美的故事。是驻守边疆将军同胡族女子的故事,这故事惊奇在,那胡族女子是大漠沙狐所化。狐女被将军苍凉的笛声吸引,她披着娇俏少女的人皮,出现在将军所在的营地。” “于是他们便相爱了?” “不对,那狐女的确是被笛声吸引,不过不为情爱,而是为吸人精血。营地接连有士兵离奇丧命,尸体肚腹之处似被猛兽噬咬掏空,将军注意到此事,起初他以为是狼群所为,直到后面愈发不对劲。他是驻守在边疆最年轻的将军,本是桀骜少年臣,不信鬼神不信人。他腰系沉铁利剑,身披狼绒斗篷,只身一人在士兵丧命之处等候真相。也许是狼群,但更有可能是敌军暗夜偷袭杀人,编造故事,扰乱军心。” “然后,他等到敌军了?遇见狐女了?” “不。将军之外还有副统领,他知道他们遇见了什么。将军年少成名,身世显赫,这种人最不缺的便是身侧之人的嫉妒。副统领把关于狐女的传说悄悄告诉了营地的士兵们。 狐女一怒,天刮流沙百里,幻境丛生,无人能活着走出大漠。狐女吸人精血,最爱身带戾气的杀侯武将。年轻的将军成了讨好狐女的祭品,营地里的人对副统领的话深信不疑。” “哦!我听说过,西域狐女的传说。狐女在西域被视为神女,每个西域人许誓都会以狐女为证。” 焕焕听闻狐女时,便依稀有些印象。幼时她爹好像对她讲过关于狐女的传说,不过故事内容截然不同。听到此处,激动不已,连忙把自己知道关于狐女的告诉南烬尘。 “许是同一个狐女,奴儿听我慢慢讲。”南烬尘神色得意地举起面前的茶水,小酌一口,故作深奥地摇了摇头,忽而问道,“咦?我方才讲到何处了?” 焕焕白眼,才对自己师父有的改观,顿时恢复如初。 “副统领要把将军当祭品送给狐女,然后呢?” “哈哈,不急。”为缓解尴尬,南烬尘又举起茶水,湿了湿唇瓣才道,“夜晚,年轻的将军又守在大漠深处,伴着那伦皓洁的圆月,等候一个真相。副统领命人白天在大漠更深处放了机关,风一吹,便同有人言语般,以此为引。你知道机关所放之处还有什么吗?” “阵法?” “是两个人。他们被绳子紧捆住,额上都被划了一道口子,淌着鲜血。年轻的将军听见声音以为是敌军试探,握着剑把便点步朝那“陷阱”奔去。将军至此处时,见到一红眸女子,趴在那两个做诱饵的士兵身上。狐女不是吸食人精血,她是真的吃人血肉。年轻的将军正好撞见她啃食士兵的一幕,不过他并不害怕。” “为何不怕?”焕焕听狐女食人血肉,已感害怕。觉着年轻的将军不怕狐女实为不妥,忍不住发问。 “正是因为狐女食人血肉,将军才不怕她。年轻的将军拔剑看着她,问她的来历。” “不对,将军应该直接拔剑砍死她才对,狐女在害人性命。” 南烬尘闻言朗声一笑,正声道:“奴儿,若世间是非同那黑白,能轻松辨认就好了。将军认识她,只是他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他认识的人。” “哦?前世姻缘?” “不是。那狐女披的人皮,是一年前死于他剑下的敌方女将军的。那女将军身手矫捷,手拿弯刀,五步之内,可杀十人,骁勇善战。 这样的女子,双手血腥,却满腹柔情。她在战场上终于遇见了那个她愿托付一生柔情的男子,就是将军。 从此,在战场上她不愿着战衣,而是穿一袭红色胡服,点绛唇,绘墨眉,头系西域额带,怀里也揣着一条额带。对了,奴儿你知道在西域额带意味着什么吗?” 焕焕没想到,南烬尘会突然问这么一句。年少时,元宵灯火里,李泽叡就曾买过西域额带送她,其中寓意,焕焕清楚不过。想到此处,焕焕不禁脸红,幸好脸有面纱遮挡,不至于被南烬尘发现。 “知道。” “好。西域女子性情豪爽,她们极少装扮。女将军的装扮,是西域女子嫁人时的打扮。出战前,她对着远处的雪山,向狐女许愿,希望能把年轻的将军搙回帐篷当枕边人。 号角吹响,战争开始,女将军手拿弯刀,一边麻利地拿刀砍人头颅,一边点着快步笑着朝将军方向奔去。可她错在对自己的功法过于自信,要知道在战场上不穿盔甲会有多危险,何况还是如此醒目的红衣。还未等那女将军靠近,对将军说出那句她学了一晚上才念通顺的中原话--喜欢你。她便被将军反手一剑刺穿心脏而亡。” “这死得也太草率了些,然后呢?” 南烬尘见她听得认真,双手抬着下巴,样子十分可爱,宠溺道:“奴儿若还想听,便吃几个糕点,几个蜜饯如何能吃饱。” 焕焕正欲伸手拿两个绿豆糕,便看见方才掩去小竹身影的白幕山水图动了几下,透过光影能发觉其后站着一人。 “师父,后面有人!” “是谁?” 第二十五章 醋海 小竹立在山水图后,见这对师徒,记性都如此差,忍不住干咳几声表明身份,随后紧张道:“南叔,外面来了马车。” “谁的马车?” “不知。” “可是来接我的马车?”南烬尘有些紧张,今日太子命悬一线,他若掉了气,作为神祝大人,他必须得跟在师父身后,充个牌面。若是被他师父砮意大师知道这种时候他还往醉仙居跑,定要关他在司天台半月。 焕焕闻言心下一紧,已没了吃绿豆糕的心思。 “师父,这糕点蜜饯我可以用布袋替我装上吗?”焕焕立身,踮脚朝窗外看了看,此处高楼,楼下小铺夜烛,宛如星河点点,汇集在繁华长街里。焕焕知天色已晚,慌忙道,“坏了坏了,定是贺铩出卖了我的去处。” 南烬尘这才反应过来,是来接自己小徒儿的马车,见她慌张害怕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奴儿,怎么了?六皇子会怪你?” “不不不,不是他,是玲儿。”焕焕接过侍从送来的木盒,胡乱把糕点蜜饯倒在一起,然后抱在怀里便欲出楼。意识到自己模样粗鲁了一些,最末回眸对南烬尘感激地点了点头。 “奴儿,别急呀。” 如何不急?焕焕了解李泽叡,他定把玲儿带出来了,也许就藏在马车里,等她一出楼就会看见玲儿失望怨恨的眼神。这会比李泽叡恶言骂自己许多句还要难受,玲儿是那样好的玲儿,自己怎可骗她。 “师父,我先走了。下次记得讲故事别卖关子,快些讲完,你这,这听不过瘾啊。” 焕焕跟着带路的侍从,从另一方的暗道下楼,中途焕焕欲与那带路的侍从说话,见那侍从一直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垂着眸带路,便打消了念头。凤仙居这栋楼里设了不少机关,就拿方才下楼的暗道来说,机关在何处,暗道又是怎样突然冒了出来,焕焕都未来得及看清,一切便那样迅速地出现在眼前。 这楼里的人也奇怪。侍从不与客人言语,不作讨好,想进屋还得对暗号。暗号屋里还摆有山水墨画,屋里的人轻轻那么一晃,便没了踪迹。这栋楼倒不像传言中的寻欢风流之地,倒像话本江湖里刺客的聚集之地。 很快,焕焕便跟着那侍从到了楼门处,那看楼的守门人正倚在紫木门沿上,目光紧锁着楼外。 出了凤仙居,焕焕便知那守门人为何会那般紧惕地看着门外。 贺铩骑在马上,在他身后还跟着一队侍卫,皆着绒甲。若不是提前知道贺铩的身份,焕焕指定会被眼前之景吓破胆。林府被抄家之时,就是这样一队人马破门而入,不过带队的不是贺铩,而是皇城里的御林将军。 “姑娘。” 贺铩朝她微微点头,唤她一声姑娘。焕焕不敢再看他,身穿绒甲的贺铩,更加俊俏,也更为冷酷。 焕焕回礼,回以微笑。随即她看向那辆接她的马车,是李泽叡进宫才会架的那辆马车,装饰用料都极显皇家风范。 焕焕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贺铩,确定再无第二架马车之后,才缓缓伸出手指,等贺铩的回应。整个过程她都不敢说一个字,她的直觉告诉她,李泽叡一定在马车里,玲儿或许也在。 贺铩点头,冷漠不屑地扫了一眼凤仙居的门面后,下马,对掩着帘布的马车窗户,毕恭毕敬道:“王爷,可以出发了。” 马车里并无回应。但贺铩还是点了点头,像是听到回复般,朝马车行礼。然后朝焕焕走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回府吗?” 贺铩并没有立马回答焕焕的问题,而是扭头朝马车看了一眼。 “回府。” 简短的两个字,从马车里沉重地传来,是李泽叡的声音。 “哦。” 焕焕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便抬腿上轿,忽而一声悠扬刺耳的笛声从高处遥遥传来,像是带着某种呼唤般。焕焕忍不住转身抬头朝那声音来处望去,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皆向那一角高楼望去。 高楼上悬有一颗血红的星星,它忽暗忽明,暗时不见一点光辉,亮时宛若红焰流石。 “那是什么?” “好美的星星。” …… 街上已有人群开始议论,焕焕同他们一样,也对那泛光之物好奇不已,不禁欣喜问道:“那是什么,是九天之上又派神仙下凡了吗?” “不过是红瑙玉珠,透过烛光发出的光芒。” 贺铩看了一眼双脚还站在红木梯步上的焕焕,不屑答道。 “红瑙玉珠?”焕焕回过神,眯眼仔细看那颗“星星”,反应过来,拍手雀跃道,“是师父!是他……” 话未落完,焕焕的举起鼓掌的手,便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抓住,随即整个人被大力拽入马车里。 “李泽叡,你放开我!”焕焕反应过来,大呼道,“轻点,好痛!” 贺铩见状,自动背身,伸手放入唇边,尴尬地干咳两声。见马车身后有侍卫在偷笑,立马正声提醒道:“严肃!” 焕焕一进马车,便闻见古木沉香的味道,其间夹杂着一股海棠淡香。 李泽叡松开了她,只是没想到焕焕站立不稳,他松手后直接摔在马车上,幸好马车里铺有羊毛垫,双膝跪地的瞬间,焕焕并未感觉到疼痛。 宽大的马车里,设有黑檀小木桌,红木小柜,还有一张同床差不多宽的坐塌,上面放有金丝棉被,瓷枕一对。焕焕打量完马车里的大体装饰后,索性坐在垫子上。 车里只有一张坐塌,她是断不会腆着脸和李泽叡坐在一张塌上的。 “坐过来。” 焕焕感受到李泽叡阴冷的目光,听出他语气里隐隐的怒意。但她不怕他,对他施号命令的言语并无动作。 “垫子脏。” 李泽叡又冒了一句。 焕焕知他意思,欲作解释拒绝,忽而马车一下震动,焕焕未坐稳,整个人随着马车初行驶的颠簸,横倒在车里,要命的是,还不可扼制地滚了几圈,直滚到李泽叡的黑绒鹿皮靴处,才有了抓物。 意识到自己正狼狈不堪地抓着李泽叡的双脚,焕焕立马羞红了脖子,但她不敢松手,唯恐又受力倒滚回去。 马车平稳下来,焕焕才松开紧抓着李泽叡双脚的手。双手支着地面,坐在李泽叡脚边。 李泽叡看着焕焕羞红的耳尖,狐狸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见她的眸子对上了自己,连忙别脸,伸手拍了拍坐着的软塌,示意她坐上来。 焕焕领意,甩了下手,淡漠道:“不必,我都在垫子上滚过了。” 焕焕以衣服被弄脏为由,拒绝同他坐在一张软塌上。 李泽叡默言,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焕焕的注意力还在马车上,见马车顶上悬有一盏油灯,灯罩上画着的是四大美人,忍不住咂舌道:“这灯真好看。” 焕焕本以为李泽叡会回复她一声“嗯”,或者“哦”之类的,不料他却只语不发。焕焕觉得气氛怪怪的,李泽叡好似不高兴。为缓解沉闷的气氛,焕焕只得故作轻松,胡言胡语。 “你说,寻常珠子透过烛光也能发出那种奇幻的光芒吗?”焕焕看到这暖黄的烛光,便想起方才高楼上,南烬尘为她点的一盏星,忍不住笑颜,语气都变得欢快了些,还在自顾自地言语道,“早知道那日拜师,就该收下那颗珠子,寻常来照照烛光也好玩。” 焕焕楞楞地看着那盏灯,丝毫没有注意到李泽叡太阳穴处暴起的青筋,微垂的狐狸眼,以及左手食指接连地点动。李泽叡看着焕焕眉眼里流露出的欣喜之情时,醋海翻波。 贺铩已将今日之事全部告诉了他,他知道焕焕是怎样亲切地对待南烬尘,同吃一串糖葫芦,同入凤仙居,同吃一桌饭……方才南烬尘吹的那一声胡笛,他也听见了,还有周围关于那泛光的珠玉的讨论,只字不差地落入他耳中。 在他看来,南烬尘对焕焕所做的,早已不是他作为师父能做的。 李泽叡自己也不敢保证焕焕再说一句关于南烬尘的话,他会做出何等反应。 焕焕见他始终不搭理自己,也没了兴趣,坐着无聊,便捋毯子上的羊毛玩。 另一边,凤仙居。 南烬尘见马车出了繁华的长街,终收回了直举在前的双臂,脸带笑意,对着身旁一直盯着他看的小竹道:“你说,隔这么远,奴儿能看到吗?或许不该来这屋顶,就在你那屋里也行。” “南叔,烛油滴到你手上了。” 小竹看着他苍白的双手上凝有几滴蜡油,蜡油附着的皮肤已然红肿。见一向爱护自己皮囊的南叔今夜如此反常,暗自叹气,摸出怀里的冰丝手帕,替他揩去凝结成块的蜡油。 “无妨,不疼。” “南叔今夜可在楼里歇息?” 小竹站在南烬尘身旁,揩完成块的蜡油后,小心地将冰丝手帕缠在他手上。 南烬尘低头看着为自己缠伤处的小竹,柔和的月光下,少年的轮廓是那样美好地呈现在眼前,他突然生了愧疚。 “不用。太子已奄奄一息,五子夺嫡的好戏就要上演了,我得待在皇宫里。” “南叔,三皇子的踪迹找到了。” 小竹与南烬尘并肩站在一起,共赏那伦皓洁的圆月。 “在何处?” “南番七弦岛。” 小竹本以为南烬尘知道三皇子踪迹后会开心,不料他一脸沉思,不作回应。 再看向那伦圆月,不知何时躲入黑云里,如霜的月光使得黑云同乌纱般柔和神秘。 “先别接他回来,叫人保护好他。” 言罢,南烬尘甩袖,足尖轻点,便下了楼顶。小竹紧跟其后,随他隐入黑夜里。 小竹没想到的是,南叔竟然不急着下楼,而是转身朝他的房屋奔去。 小竹看着男子雄浑奔跑的背影,在心里隐隐期待着什么。却不想,南烬尘再入他屋,是为了一盒的针线和一卷锦布。 方才焕焕走得匆忙,他竟忘了把在布店置办的货物递给焕焕,让她带回去缝荷包。看到手上缠着的冰丝手帕才想起遗落在小竹屋里的针线和锦布。 南烬尘拿完东西后,便站在暗道启动机关前,欲离开。 小竹见他要走,慌忙唤住他,道:“南叔,还忘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第二十六章 死讯 焕焕那句威胁,虽未吓到李泽叡,却让一直紧惕在外等候的贺铩,心下一紧。他翻身下马,手握剑柄,紧张地注视着马车的动静,待他掀开马车窗口的帘布,一向神情刚毅的他,也顿时变得面红耳赤。 意识到马车里正发生着什么,贺铩机灵地急忙放下帘布,快步远离马车。并眼神示意身后的一队侍卫自行进府离去。 焕焕现在同李泽叡的姿势十分暧昧,这让焕焕十分不爽,就在她下定决心要捅李泽叡一刀痛快时,她听见李泽叡说了一句话,让她心如刀割。 李泽叡说,沁娘死了。南烬尘等候在暗道启动机关前,看着小竹的背影消失在笔墨山水图里,不由得好奇是什么东西,竟让沉稳如渊潭的小竹,慌乱奔走。 顷刻,小竹出现了,他手里多了一串黑玉佛珠。 “南叔,上次你来这里,落下的佛珠。” “哦,这佛珠没那么重要。”南烬尘摆手,并不打算收回那串黑玉佛珠。 “这一粒佛珠可换无数锦布。” 小竹自那日发现南烬尘遗落的黑玉佛珠后,整日都会将它用冰丝手帕仔细擦拭,贡在焚香炉旁,就盼着南烬尘来凤仙居,将它归还于他。 他以为那串黑玉佛珠对南烬尘很重要,却不想从前整日缠在他手腕处的佛珠还不若那盒针线、锦布值得他挂念上心。 “你若喜欢,我便赠与你。” 丢下这句话,南烬尘便足点机关,暗道骤现,消失在小竹视野里。 小竹紧紧握住温润如玉的佛珠,愣了许久,才道出一句。 “谢南叔。” 南烬尘出了凤仙居,便急忙向街上的驿站奔去。 驿站伙计见他甩下一片金叶子,就为将一点针线和一卷锦布送到六王府,直乐得合不了嘴。驿站伙计还欲与他多些客套,便见一道白银晃过,南烬尘迅速隐入街道里,失了踪影。 伙计站在柜台傻了眼,忍不住伸手掐自己的脸蛋,再看了看手中泛着金光的金叶子,欢喜喊道:“遇见神仙了啊……哈哈哈哈。” …… 等到达王府时,焕焕手里已是满满的一捧羊毛。焕焕捋得认真,所以马车停了好久她还在那里拽羊毛,以至于她屁股周围的羊毛垫都快被她捋秃了。 李泽叡知马车停了,但他并不做声,而是冷着脸看着低头认真拽羊毛的焕焕。 贺铩等了许久,见马车并无动静,听不见声响,不由得紧惕起来,但又不敢贸然上前。 焕焕能感受到李泽叡看向自己时那冰冷恨意的目光,不过她并不打算回应,就借着捋羊毛打发时间,避免与他争锋相对。却不想,还是未能躲过一场口舌之战。 “你那盒子里装的什么?” 焕焕见李泽叡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虽还是强硬冰冷,但比方才好多了。于是柔声回道:“是蜜饯和糕点,凤仙居的蜜饯太好吃了,天下一绝。” “呵,天下一绝?能有我托人从长夫城带回的蜜饯好吃?”李泽叡暗自在心里计量着,很是不满。 “南烬尘给你的?” “对,师父请我吃饭,饭桌上摆的。我觉着好吃,便带了回来。” “丢了。” “丢了?为何?” 焕焕不解,正欲起身去捡过那个盒子,忽被一只强劲的臂膀揽住细腰落入带有海棠花香的怀里。 被拽入李泽叡怀里的瞬间,焕焕笼着面纱的鼻尖轻轻扫过李泽叡性格突出的喉结。惊得焕焕直瞪着他,目光落及他白皙的脖颈时,呼吸骤停,心跳加速。然后她感受到李泽叡在她耳垂处滚热的呼吸,让她全身酥软。 “李泽叡,你放开我!” 李泽叡低头埋进焕焕的的颈窝里,贪婪地吸食着她的芬芳,轻笑道:“本王不放。” “李泽叡,我要杀了你!” 焕焕此言不假,她腰间系有匕首,只要她拔出匕首,狠力往李泽叡胸口一刺,即便不死,也会落下利伤。 李泽叡嗤之一笑,揽着她细腰的臂膀又用力一拉,将焕焕整个的摁入怀里,邪气道:“你不敢。” 她还未失声道出那句不可能,便听见李泽叡又说:“是她联合了瑾妃害死了从前的顺妃娘娘,她死不足惜!” “不!不是,不是她!”焕焕木讷地摇头道,“我知道是谁,沁娘说过……” 焕焕话还未落完,便被李泽叡伸手捂住了嘴巴。随后他听见李泽叡在她耳边悄声道:“这就是真相,不容你辩驳!” 焕焕眼噙泪水,痛苦摇头,咬牙道:“不是,她是被冤死的,是谁要害她?” 焕焕情绪激动,脑海里全是沁娘和蔼的笑容,和那只温暖而粗糙的手安抚脸侧的温柔,再忍不住啜泣起来,眼泪簌簌落下。 “瑾妃必须倒下,她身后的安家必须在朝中被铲除。” 不然他李泽叡便无法凌驾于二皇子,入主东宫机会渺茫无几。 李泽叡伸手抚摸焕焕的后背,像安慰哭泣的孩童儿般,轻轻拍打她的背。 “是谁?” “皇后。” 这个答案,在问出那句是谁的时候,焕焕心里便有了答案。真知道是钥国皇后害了沁娘后,她反而不知道能说什么,无助感连同全身血液输送到她每一个毛孔里,这种感觉令她无比厌弃,却无法摆脱。 焕焕目光呆滞地、楞楞地盯着李泽叡肩头的一抹玄色。 “奴儿。” 李泽叡突然柔声喊她,这是他今日第一次唤奴儿。焕焕听着这个亲切熟悉的称呼,忽觉得肺腑的痛苦减缓了一些,她闭眼,欲等李泽叡的安慰。不想,却将她拉入另一个梦魇里。 “母后知道了你的身份,她许我纳你为侧妃,你愿意吗?” 焕焕从未觉着话语能这般刺痛人心,李泽叡至始至终都未对沁娘的死报以任何难过,或者流露一丝痛苦神色。 难道在李泽叡眼里,沁娘就该配上那句死不足惜,然后无辜含冤死去吗?沁娘曾那样窃喜道明自己照顾王爷的年月。若她没记错,那联合沁娘杀死顺妃的安瑾娘娘,不就是抚养李泽叡长大,照顾他的养母吗? 为何?为何李泽叡会这般淡定?言语平淡如此? 这番线索思索,让焕焕恍若跌入一个阴谋,就同那年沐书节的林焕焕跌入李泽叡为她编织的年少欢喜的阴谋,感觉一致。 “李泽叡,你没有心吗?” 焕焕嗤笑,用尽所有力气挣脱他的怀抱,跪倒在地,她伸手指着李泽叡的左胸膛,冷笑质问道:“从前如此,现在更甚,你这样的人,同牲畜无异!” 李泽叡神色闪过一丝委屈与愤怒,他没有了方才询问焕焕态度的柔情,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令焕焕心生恐惧的寒意。 “许多事,皆有缘由,你永远不会懂。” “是,是,我不懂,我也不愿懂,你只为你的目的,为踏入东宫,为成天下君主,不择手段!恶心,你真是恶心!” 焕焕恶语以对,对李泽叡的怨念顷刻间全部宣之于口。 “是你要放走她。” 焕焕闻言,抬眼看他,见他面不改色,仍旧是那副冰山脸,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愚蠢。为何要骂他?李泽叡他没有心的啊。 李泽叡的话就像一击重锤,敲醒了她,也中伤了她。 “是我?” 焕焕意识到李泽叡这句话的意思,若不是她同意放走沁娘,拒绝沁娘留下来陪她的提议,沁娘便不会出府,便不会中皇后的计谋,无辜被害。 这一切都要怪她,怪她放走了沁娘,李泽叡说的没错,是她!是她又害死了最亲近之人。 焕焕再忍不住情绪,嚎啕大哭。 李泽叡上前,抱起她,下马车,进王府。 “李泽叡,你说,我是不是天降的灾星,谁和我在一起都不得善终。我娘生了我便落了病根,不久离世。我爹又因我计划破灭,被五马分尸而亡。今日又是沁娘……” “不是,我不怕。” 焕焕双手无力地自然下垂,她本该伸手抱住李泽叡的脖子,这样两人都会更轻松。可她如今被沁娘的死讯吸去了魂灵,如同走尸一具,兀自喃喃着过往,对于李泽叡的回答佯作未闻。 李泽叡想安慰她,但他深知自己没有这份资格。 从前是林府,今日是沁娘,他自己也不清楚还会利用多少人,来实现他的目的。 只是今日沁娘之死,虽曾想过这种结局,但终是心有不舍。 为何焕焕会说他没有心?他只是习惯,面不改色地接受一切意外。他也会疼,也会爱。 等李泽叡抱着焕焕入了偏院,见茉娘和玲儿守着一盏油灯,坐在石凳上,焦急地等着焕焕的归来。 “玲儿,玲儿!”焕焕一入偏院,见到烛火下的玲儿,宛若抓住救命稻草般,不停地呼喊她。 玲儿,我又做错了选择,我害了沁娘。 玲儿见焕焕在李泽叡怀里,方才旋绕在眉间的担忧全部消散,油然生起的是嫉妒。 李泽叡并未放焕焕下来,而是径直抱着她去了卧房。 玲儿、茉娘紧跟其后。 焕焕一入偏院,情绪变得激昂,死活要挣离李泽叡的怀抱。 她目光所注,皆是同沁娘的过往,沁娘和蔼的笑容,温暖、粗糙的手掌,为她擦药,为她熬得细碎的米粥,拼命送来的疤药……从前种种,让她如何相信沁娘再回不来,去了地府。 她还记得,沁娘答应她,要陪她一起回梧州的。 “不,不,不!为何会如此,沁娘一定还活着。” 李泽叡将焕焕轻轻地放在床榻上,立了软枕,好让她靠得舒服些。却不想焕焕死死拉住他的衣袖,一直痛苦无助地问他。 “李泽叡,你是不是在骗我?沁娘一定是找到哥哥回故乡去了。你骗我……” 在旁的玲儿闻言,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听闻沁娘的死讯,她先是一惊,随即是痛。 沁娘那样好的人,怎么可以永远离开她们呢? “奴儿,会好的。” 会好的,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理解我,原谅我。 我们,会好的。 第二十七章 惊喜 李泽叡伸手替焕焕拭去眼角噙留的泪水,眼露怜惜。 “小姐。”玲儿上前,手心躺着一颗蜜饯,心疼道,“嘴巴可苦?吃颗蜜饯吧。” 焕焕看了眼玲儿,微微点头。 李泽叡看着那只躺着蜜饯的小手,眉头微皱,他伸手拿过玲儿手心处的蜜饯,递于焕焕唇前,示意她吃蜜饯。 玲儿愣在那里,李泽叡从她手心拿起蜜饯时,他的指尖轻扫过玲儿的手心,让她下意识五指卷动一颤,随即是满天铺地的欣喜之情。但那种欢愉只出现在了那么一刹那,紧跟着她的是对焕焕无穷尽的嫉妒与羡慕。 若此生她能让王爷为她温柔地拭去眼角噙泪,便是让她死,她也心甘情愿。 焕焕并未张口吃下李泽叡递在唇边的蜜饯。她的眼里露着讥讽,她看了一眼呆立的玲儿,再看一眼李泽叡。 意思很明确,她想让玲儿在她身侧,而不在是在她眼里惺惺作态的李泽叡。 李泽叡垂眸,他明白焕焕的意思。他收回递在焕焕唇边的蜜饯,转身又放回了玲儿手中,然后起身,甩袖离去。 “小姐。”见李泽叡远远离去,玲儿担忧唤道。 “玲儿,你可知顺妃?” “顺妃?不是死了很久的西域公主吗?玲儿知道她,三皇子生母,陛下最宠爱的妃子。” “沁娘可与你说过顺妃?” “沁娘同顺妃娘娘有关系?她未曾说过。” “那便好。” “怎么了?沁娘的死与顺妃娘娘有干系?沁娘怎会…她是回故土看哥哥和母亲的啊!” 玲儿已憋不住情绪,崩溃大哭,恍若回到两年前,林府灭门之时。 “陛下有令,除了林锦海,林府上下,格杀勿论。” 抄家灭门那日,玲儿同焕焕躲进后院枯井里,听着奴仆到处奔走逃命的哭喊,家具轰隆倒地,冷剑穿体的恐怖之声…… 有一奴仆逃命至枯井旁,她或许也知道枯井可以避身,所以逃命至此。不想被剑刃割喉而亡,死时她的上半身正好扑挡住井口,颈间泵流的血液,一注一注地往井里倾落,直至再无一滴血液。 玲儿那时也被吓得七魄离体,惊恐地看着那暗红的血液滴答在地,染红她们稚嫩的罗裙。她伸出沾有血渍的手,蒙住焕焕的双眸,啜泣地看着泛着白色霉丝的井壁,暗自祈祷焕焕不要醒来,就这样昏睡着。 若你眼前是修罗炼狱,我便愿做你眸上的掩布,耳畔的乐笛,为你粉饰这无间“地狱”。 事隔两年,玲儿仍旧时常在梦里见到那番场景,醒来眼角无一例外的,含着泪水。 “沁娘被做了棋子,皇后要搬倒瑾妃。” “瑾妃是王爷的养母,皇后要针对王爷?” 焕焕闻言,厌弃地看了一眼玲儿后,道:“我以为你会问沁娘。” 玲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所问对故去的沁娘有多薄情,连忙心虚改口问道:“沁娘与扳倒瑾妃有何干系?” 焕焕本就犹豫要不要把沁娘同那故去的顺妃娘娘的关系告诉玲儿,得知她的反应后,只觉可笑,也没必要。于是顺着玲儿想知的内容,转题道:“皇后只有琼禾公主,并无皇子。高玉自嫁给李泽叡,皇后便再无针对他的理由。” “嗯。”玲儿松了一口气,知皇后无针对王爷,反有辅佐之意,喜上眉梢。但听见高玉的名字,便下意识瞟了一眼焕焕左脸的伤口,忧心道,“小姐,明日王妃回府了。” “哦。” “王爷那日护你……” “没有!” 焕焕打断玲儿的话,她好像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在想,这一切的一切或许是李泽叡同高家做的局! 高玉因虐伤她被斥出府本就蹊跷。她怎会笨到在正院便对她下毒手?定是她故意的! 她和李泽叡联合起来,借她在府中“婚前侍女”且有孕的身份,让人知李泽叡对高玉不好,斥罚高玉便是对高家不善,既是对皇后不敬。从而便安抚了李泽叡的养母瑾妃,不足以让她起疑,从而借沁娘谋害于她。 想到这些,焕焕突觉后脊发凉。若真如她此般猜想,沁娘早该丧命,何必等于今日?以皇后之力,杀一个沁娘如同踩死一只蝼蚁。 她不禁猜想,沁娘同瑾妃的关系。顺妃死后,沁娘是怎样避过高芜欣的谋害长达十几年?沁娘身上藏着的真相,足以拆穿高芜欣的真面目,为何沁娘不将真相告诉陛下…… 有太多的谜底,等着焕焕解开。越是思量得多,越是让她感觉恐怖。 “小姐。” 玲儿看着脸上挂着两行热泪的焕焕,忍不住担忧问道。她本想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安慰她,就像从前沁娘安抚小姐般。但她不敢,只得小声唤她,陪在她身旁。 “玲儿,我害怕。” “小姐怕什么?” “怕有人因我而死去,怕身边的人离开我,怕出使西域的哥哥再回不来……” “小姐,沁娘的死与你无关,是皇后害了她。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公子也许还有半月就会回来,带着我们一起回梧州。” 玲儿微笑着安慰她,语气天真又美好。 焕焕看着玲儿佯作笑颜的脸,轻笑道:“玲儿,也很痛,对不对?” “痛。” 焕焕用力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伸手将玲儿手心处的蜜饯,塞入玲儿嘴里。安慰道:“吃了蜜饯就不痛了。” 玲儿含泪点头,舌尖尝甜的瞬间,让她忍不住反手牵住焕焕的手,郑重道:“不痛了。小姐也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沁娘是回了故土,她现在也许正在给她的母亲熬小米粥呢?我为何要难过,我为她高兴。” “小姐!” 玲儿不敢置信地看着焕焕,见她目若秋水,平静无异,神色泰然,才稳住了心神。 听那话时,玲儿觉着焕焕疯了,就像从前老爷辞世后的几个月,她总是拉着自己疯疯癫癫地说很多,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老爷去世的事实。 玲儿很害怕,她怕焕焕同过往般,执拗在忧伤中,不肯走出来。 “我没事儿,只是这样想着我会好受些。” “那就好。” “明日高玉回府,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哦?小姐?”玲儿看着焕焕,一脸疑惑,吓得胆颤,生怕自家小姐又惹怒那王妃,受其毒害。 “方才李泽叡问我,愿不愿意成为他的侧妃。” 玲儿握着焕焕的手松开了,她此刻脸上流露出的情绪非常复杂。 “所以,所以小姐想成为王爷的侧妃?” “玲儿,你觉得呢?” “不可!”玲儿意识到自己情绪激动,语气干硬,怕被焕焕看出端倪,又慌忙解释道:“小姐若成了侧妃,便,便无了回头路。” “我成了侧妃,也许他会准我出去,我再不是罪臣之女,而是六皇子的侧妃,府里的人不会再以鄙夷的眼神看我。” “不对,小姐莫要糊涂了。” 玲儿上前抱住焕焕,伸手狂摇她的双肩,想要她清醒过来。 “小姐,若是成了侧妃,若成了侧妃……” 玲儿也不知道焕焕成为侧妃后会发生什么,但无论为何,她也不能让焕焕做了李泽叡的侧妃。 “我若成了他的侧妃,他不会护我,王妃会更妒我,府里的人会更看不起我。也许我会像沁娘一样,死得莫名其妙。然后我就彻底解脱了。” “不,不不,小姐不会,你还有公子,要带你回梧州的。你若真嫁了王爷,公子是不会原谅你的!是王爷害了林府,小姐为何还执迷不悟。” “对!”焕焕猛地抬起头,桃花美目泛着泪光,伸手拽下玲儿放在她肩上的双手,将其紧握手间,恍然大悟般,哑声道,“是他,是他,哥哥会恨我的。我要等哥哥回来……” “可,万一王爷要强娶你呢?” “那便竭我全力,也要逃出生天!” …… 六王府,海棠满园。 李泽叡孤身立在一棵花败的海棠树下,手里拿着一个荷包,轻嗅其中花香。 他屏住呼吸,狐狸眼微眯,听见后背树叶落地的声音后,嘴角轻翘道:“贺铩,你来了。” “王爷,我在。” “她说我没有心。”李泽叡将手中的荷包小心放入怀中,哀叹道,“她说我恶心。” “王爷不是。” “你的话总是那么少。” “王爷也是。” 李泽叡嗤鼻一笑,笑容冷酷又邪气,随即一道幽冷的声音响起。 “贺铩,东宫有消息了吗?” “快了。” “去,派人给浪平城的胡先生送信。” “可是写书讲故,沉迷道法的胡先生?” “浪平城便只有他一位胡先生。” “王爷找他做甚?此人心高气傲,长居城外荒山著书,恐不会。”贺铩若有介事地试探道。 “无妨,只是拜托他,帮忙讲个故事。” 贺铩抬眼看了一眼李泽叡,见他背对着自己,微露侧脸轮廓,眉头微皱,太阳穴的青筋隐隐作现,不敢再有质疑之意。 “王爷的信可备好了?我即刻命人去办。” “嗯。”李泽叡甩袖快步在前,沉声道,“我这便去写。” 贺铩满脸黑线,将欲接信的双手缓缓放下,幽幽地看着李泽叡远去的背影,嘴角轻翘。随即握着剑柄紧跟在李泽叡身后。 “王爷今日在长街停留久了些,还是在凤仙居门口。” “等她,无妨。” 贺铩闻言,松了一口气。李泽叡说无妨,便是真的没事。在贺铩心中,李泽叡同九天神明般,让人敬畏。 众人只知李泽叡是贱奴之子,最不受待见的皇子,却不知他文韬武略,天就帝王之才。 待你云里雾里是非中,他已心展棋局定乾坤。 这样的人,心盛天下,本无情恋…… 第二十八章 情涩 夜半,书房。 李泽叡放下墨笔,将写好的信小心折叠放入信筒里。 贺铩守在书房外,冷脸看那一轮温暖的圆月,幽柔的月光里,仿佛看见今日焕焕踮脚为他系上面纱时,她那双睫毛轻颤微垂的桃花美目。 “贺铩。” 贺铩回过神,推门而入。 “王爷。” “我写好了,去,早日将信送到胡先生手里。” “是。” 贺铩接过信筒,看了一眼还在挽袖研墨的李泽叡,忍不住提醒道:“王爷,夜已深。” “要变天了。”李泽叡停下研墨的动作,扭头看了一眼贺铩,严声道。 “太子也许就是这几个时辰的事。” “对。这几日你跟着我,奴儿那边,多派人守着她。” “王妃害她时,可要他们出手相助?” “她应该不会了。” “为何?” 贺铩不解,自上次王爷设计,罚那女人回府后,他心里便隐隐觉着,她日后会更加针对焕焕。 “若有,再等些时日。” 李泽叡研墨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他暗自在心里嗔怒着,高玉如今所做,他来日要替焕焕加倍奉还。 贺铩行礼告退,出了书房。 李泽叡凝眸,手拿画笔,顷刻间,一对活灵活现的墨蝶跃于纸上。 “与你化蝶,世世相随。” 写下这句话,李泽叡便将画好的墨蝶,碎于指尖。就同从前他画过的许多次墨蝶的结局一致。 忽而他听见窗外一阵轻碎的脚步声响起,脸露笑意。 “禀王爷,太子去了。” “嗯。” …… 焕焕昨晚彻夜未眠,脑海里总是零零碎碎的想起许多往事。忽而就忆起自己十二岁跟在哥哥身后,做他的小书童,欢脱玩乐的过往。还想起她在皇宫里见着李泽叡时的震惊与心动,以及之后许多许多关于李泽叡的事…… 知李泽叡是皇子时,焕焕不过才十三四岁。她知道自己见着李泽叡时莫名的心慌,突然的脸红,是因为喜欢上了李泽叡。但她也明白,自己的喜欢并没有那么沉迷。 他是皇子,出生帝王家。 最是无情帝王家的道理,她自幼在话本里便明白。 可她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李泽叡。不,不是李泽叡,而是那个喜穿白衣的少年戚陆。 四年前,上元夜。 焕焕的母亲正好死在除夕之夜,她同哥哥向来不喜欢除夕。一年里,焕焕最期待的便是元宵节,届时城中上下到处挂有花灯,一夜通明,热闹非凡。 元宵节父亲会亲自给焕焕选一盏花灯,替她点烛,年年如此。 父亲选的花灯总是一盏雄鹰灯,张着巨翼,蜷着双爪,偏那造灯的匠人手艺十分了得,做出来的雄鹰花灯栩栩如生。每年她提着那盏花灯在街上漫步,行人总要扭头多看她两眼。哥哥更是在她面前笑得猖狂,毫不掩饰。 自焕焕有意识以来,她便不愿再拎父亲给她选的花灯。总是飞快地跑去护城河,将手中的雄鹰“放飞”。 今年也是如此,焕焕着一袭红衣,肩披红色斗篷,站在熟悉的花灯摊位面前。见父亲取下那顶巨大的雄鹰花灯,对着那张熟悉的脸微笑点头。递了铜板,将花灯郑重地交给焕焕,蹲身替她点烛。 焕焕发现父亲头顶又冒出许多白发,看着他认真地护着火苗替自己点烛的样子,幸福四溢,心里不禁心疼父亲,可怜母亲。 若母亲还在,父亲定会比待自己还要疼她。 焕焕提着熟悉的雄鹰花灯,再转头看向哥哥拎着的金元宝花灯,心里羡慕得紧。焕焕总觉着父亲待她比哥哥严苛,这是很不公平的事情。可还是无奈地看着哥哥左手提一元宝花灯,右手拿一锦鲤花灯,喜气洋洋地在街上乱逛着。 玲儿懂焕焕的局促,见老爷没再看小姐,便去替小姐买了盏她最喜爱的海棠花灯递在她手中。 焕焕最喜玲儿的善解人意,她总能猜中自己的心思。转头对她灿烂一笑。 才逛半条街,阿文怀里便再塞不下东西了,而哥哥还在不停地买买买。糕点、玩物、酒酿一一样来一遍,焕焕不由得心疼哥哥身后比他还高些的阿文来。埋汰道:“林筠筠,少买一点,阿文快抱不下了。” “我是你哥,什么筠筠!” 焕焕哥哥叫林筠筠,这不硬气的名字让他被同辈人取笑了许久。 林筠筠闷哼一声,提着花灯直往前冲,又去买了两件西域额饰回来,看阿文双手抱着自己买来的“商品”,再腾不出手来,只得委声道:“阿文,蹲一下,明明比我还小四岁的人,怎长得比我还高。” 只见林筠筠把其中一个额饰轻挂在阿文额间,替他系紧。 阿文向来话少,也不懂拒绝,红着耳朵戴着那额饰。见哥哥把另一额饰系仔细地在自己头上时,焕焕吓得目瞪口呆。 那额饰好漂亮,用细红线精心编织而成,额带中央挂有用金箔叠层放置的圆粒红木,颇具西域风情。只是哥哥买额带也太不小心了些,阿文的额饰明显多了些红珠装饰,还镶有金丝,一看就是女孩子戴的。 阿文好像也发现了不同,红着脸欲言又止。 焕焕以前从未注意过阿文,阿文很少说话,就是受了罚也不哼一声。今日看他,焕焕觉着阿文十分秀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气质清冷,简单的粗布黑衣硬是被他穿出一种神圣不可冒犯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像哥哥的小书童,反而像哥哥的保护神,可惜少了一把剑别在腰间,不然更加英气。 林筠筠就是这样的习惯,买东西不瞧好坏,只看是否合自己的眼缘,想必阿文额上带着的饰品正是中了他的眼缘,才买来随意挂在阿文额上。 焕焕不由得同情阿文,双手被占满了不说,连头上还要挂着东西。 “哥哥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焕焕也走向了那家卖额饰的店铺,老板娘是西域人,说着蹩脚的中原话,一个劲儿地吆喝道:“西域额饰,买来送心里人了哦,系上长长久久,长长久久……” 焕焕选中一条,握在手上,正欲付钱,听那老板娘用中原话断断续续解释道:“额饰是、是用来送给心里人的,要,买两只。” 老板娘在讲到心里人的时候还伸手指了指胸口,生情并貌地解释着。 谈到心上人,焕焕心脏“咯噔”一响,脑海里瞬间又有了那少年迷人心窍的狐狸眼。顿时脸红,轻轻放下了额饰,脸露微笑,摆了个不要的手式后,准备招呼玲儿离去。 “等一下。” 忽听一少年郎的声音,喘着声音呼喊着。 焕焕不知道是不是在喊自己,反正听见这种声音她是忍不住要回头看的。 回眸见着那人时,身体的所有感官都在刹那间停止感触,唯有心脏是那样真实地跳动着。 是他,六皇子李泽叡,哥哥口中的天才戚陆。 少年没有对上焕焕的眼睛,而是认真地用西域语同老板娘交涉着。等焕焕回过神来,李泽叡正站在她面前,举着两条额带,温柔地看着自己。 玲儿在身后杵了一下焕焕,焕焕顿时明白过来,将手中的海棠花灯递给身后的玲儿,正欲弯膝行礼,便被李泽叡笑着伸手阻止了。 李泽叡笑起来也特别好看,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笑意中那双勾魂的狐狸眼更加动人,好像满天星河都被藏匿其中。 抬头正对上李泽叡看着自己,焕焕不由得低头,耳尖发烧。 李泽叡看着面前满脸娇羞的少女,心跳不自觉加快,耳朵也微微发红。他今天穿着黑色便服,肩上披着银丝狐绒斗篷,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李泽叡故作镇定,小声道:“那老板娘说这西域额饰必须得成对买,不然不吉利。” 说完,便将额带轻放在焕焕手上,另一条小心地放入自己怀里。 焕焕立在那里,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低头盯着那条额带,心慌意乱。 李泽叡就站在她面前,一步不到,她甚至能清楚地闻见他身上的海棠花香。 “戚陆!” 哥哥在街上提着花灯到处乱窜,阿文紧跟着他,等他遇见蜜饯铺准备招呼焕焕来挑选时,才发现焕焕早已不在身后。四处望了一会儿,见那红衣俏人儿正在和一男子说话。隔得远些看不清脸,倒是身后的阿文眼力好,提醒道,那男子是戚陆。 一闻是戚陆,林筠筠丢下蜜饯,便往焕焕这边跑。 焕焕见是自己哥哥来了,松了口气,觉得轻松了些,看着哥哥带着那条红红的额饰神采奕奕地看着六皇子。 “戚陆,你也在这里。” 焕焕见哥哥上前,腆着脸去抱人家,还没头没尾地问这么一句,只觉着尴尬,急忙提醒道:“哥,是六皇子,不可无礼。” 哥哥闻言倒退了两步,脸上仍旧是笑嘻嘻的。伸手扣着后脑勺,正在想说些什么比较合适,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句,一行人尴尬地站在那里。 店铺后的老板娘突然用西域语说了句什么,李泽叡便回头对她莞尔一笑,用西域语回答道。 焕焕好奇,忍不住张口问道:“六皇子,老板娘同你说什么了?” 李泽叡面露尴尬,清了清嗓子正声道:“她说,买了她的额带便会成为夫妻。” 焕焕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泽叡,面红耳赤,害羞垂头,心里突然就很后悔问了这么一句。 林筠筠听见李泽叡转述的话,嘴角挂笑,回头看了一眼抱着货物红着脸的阿文,神色得意,不作狡辩。 倒是他发现自己的妹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六皇子。朗声道:“奴儿,戚陆可不屑于骗人。” 意识到自己喊错了称呼,又赶忙改口道:“人家六皇子可不会骗人,不过是条额带寓意,何必当真。前面有卖蜜饯的,去买些蜜饯吧。” 李泽叡身边还站有一人,虽是少年模样,却极为老成,神情刚毅地站着,手握剑柄,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看样子是李泽叡的守卫。 李泽叡支开他,口中道:“贺铩,我想同我的朋友们待一会儿。” 贺铩闻言,点首离开。 “奴儿,你同林兄一样,叫我戚陆吧。”李泽叡与焕焕并肩前行道。 哥哥林筠筠闻言转过身来,郁闷道:“戚陆,你怎么叫我林兄,却叫我妹妹奴儿?” 李泽叡尬笑,脸微红,狐狸眼微垂。焕焕看着他这副模样,羞得头埋得更低了。 “我妹妹叫奴儿,是家里人这么叫她的,其实她叫林焕焕,我叫林筠筠。唤林兄显得生疏,让我想想你该叫我什么?”哥哥在前提着花灯一摇一晃,认真地想着,突然道,“啊。就筠哥或者筠兄,戚陆你说怎么样?” 焕焕默言,真是受不了哥哥的傻劲儿,筠哥,筠兄?不就是俊哥,俊兄么?哥哥真是厚脸皮,怎好意思让比他俊俏得多的神仙哥哥,唤他俊哥?俊兄? “好的,俊哥。” “对,就是英俊好看的那个俊,哈哈哈。” 焕焕看着哥哥腆着脸,赶鸭子上架故意强调着,只觉好笑。哥哥又来到了方才的蜜饯店铺,那老板娘记得他,打招呼道:“俊哥儿,买点蜜饯再走啊。” 焕焕欲上前靠近蜜饯铺,手腕突然被人温柔拽住,她转身,正好撞入李泽叡怀里。 李泽叡意识到自己这般行为有些轻浮浪荡,急忙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眼露笑意,结巴道:“奴儿,我给你带了蜜饯。” “你怎知我喜欢蜜饯?” 第二十九章 许愿 年少的李泽叡,捧着一荷包的蜜饯,只愿哄得心爱的姑娘一展笑颜。 只是焕焕不知道,李泽叡才六岁时,便已将她悄悄放在心上。 六岁时,上元灯节,天官赐福,宫门大开。李泽叡跟着瑾妃便服出宫,在繁华喧闹的街道上,遥遥注视着穿红衣斗篷的小女孩,看她抱着比自己还要庞大的雄鹰花灯,开心地奔跑着。 年幼的李泽叡就在那里傻站着,楞楞地看着她慢慢向自己的方向奔来。 小女孩跑得欢脱,踩到自己的衣裙,扑通摔倒在地。恰巧倒在他的正前方,隔几步距离。他急忙跑过去扶起她,替她拍去裙角的灰尘。 小女孩看样子三岁左右,手臂捏起来软软的,圆乎乎的脸蛋儿,像白玉糯米丸,那对黑溜溜的大眼睛,像是冷泉口上长出的黑玉葡萄,模样长得十分可爱灵气,像是九天神殿里的小仙姑。 女孩儿对他弯眼大笑,糯声道谢:“谢谢哥哥。” 随即还将手中捏着的蜜饯递给他,张嘴示意他,这蜜饯可好吃了她自己也爱吃。 男孩儿痴痴地看着那颗蜜饯,一时竟不敢拿。 不一会儿,他听见身后有人唤那女孩儿。 少年怔怔地接过蜜饯,将它一口含在嘴里。女孩笑得更开心了,在奴仆的牵领下,终是抱着雄鹰花灯不舍离去了。 而那个女孩儿,也成了李泽叡日后幽闭皇宫生活里的一束暖光,此生难忘。 李泽叡自己也没有想到,在学堂相遇时,自己竟没有认出她。 直到今日,元宵灯火里,他又看见了那个穿红袍,拎雄鹰的女孩儿,才与记忆中的温暖小女孩重合在一起。 原来,他们早有羁绊,注定相遇。 六岁那年,他第一次吃蜜饯,觉着那是天底下最甜蜜的存在。后来他也吃过许多蜜饯,却始终没有那小女孩儿手里的蜜饯好吃。于是他便年年盼着元宵节到来,在怀里揣着一荷包的蜜饯,希望能再遇见那红衣女孩,送她蜜饯。 无奈他的养母瑾妃不受皇帝喜爱,常惹后宫是非。时常被禁足,罚在宫中。连她的亲生儿子也背离她,出宫立府后极少来看她。 李泽叡出身卑微,不受重视,于瑾妃而言,不过是个奴仆般的存在。 她曾妄想通过抚养李泽叡来讨回陛下的欢心,却不想,陛下薄情到从未探视过李泽叡,哪怕他是陛下最小的皇子。 童年生活的不幸还远不止于此,同他年岁差不多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则受尽皇帝荣宠。他的哥哥姐姐们,从来对他都是冷眼对待,不屑与他言语,甚至时常捉弄他。 他早已习惯忍住眼泪,暗自生长,任何风浪,也换不来他神色变动。唯有此,欺负他的人得不到甜头,产生不了快感,才会渐渐忘了他。 他从小便许愿,能站在权力最顶端,叱咤风云,护佑天下百姓。 情感羁绊对他而言是没必要的,但也是致命的。 他又遇见了年幼心系的红衣小女孩儿,她还曾那样痴痴地站在他身后,迷恋地看着她,还曾撞入他的怀里……这一切的一切随着心脏悸动,在他脸上幻成一团红晕,悄悄地诉说着欢喜。 从回忆中抽离,李泽叡将手里装有蜜饯的荷包,放在焕焕手上。 “这是长夫城产的蜜饯,极是好吃,你尝尝。” 焕焕低头看着手里的荷包,笑靥如花。 “戚陆,这是什么?” 林筠筠本是招呼自己妹妹来选蜜饯的,自己在那里选了几种后,不见寻常聒噪的妹妹在旁边指挥,心觉奇怪。正好回眸,便看见戚陆红着脸,往自己的傻妹妹手里塞着什么东西。 凑近一看,发现是一淡青荷包,装得鼓鼓的。 “长夫城产的蜜饯。” 卖蜜饯的老板娘耳朵尖,一听见是长夫城产的蜜饯,又亮声吆喝起来。 “长夫城的蜜饯哦,天下最好的蜜饯,这里也有,快来瞧,快来看哦……” 林筠筠不知蜜饯也有好坏之分,转身看向那卖蜜饯的老板娘道:“你这有长夫城的蜜饯?你方才不是说全是你自己做的,用料十分足?” 那老板娘忘了这茬,连忙尬笑,圆谎道:“正是,我呀,就是长夫城人,这不,来上京城卖蜜饯了。” 林筠筠被忽悠得长“哦”一声,恍然大悟般,又开始捡拈蜜饯。 “俊哥。”李泽叡拉住他的手臂,欲阻止他买那小摊的蜜饯,悄声提醒道,“这不是长夫城的蜜饯。” “老板娘是长夫城人,她做的自然是长夫城闻名天下的蜜饯了。” 焕焕闻言,忍不住翻白眼,她这哥哥好说也比自己大四岁,怎会蠢到如此地步?这老板娘说什么就信什么。 正欲发话让哥哥相信李泽叡,便听见那老板娘撒泼怒骂。 “我自是长夫人,小公子可莫做挡人财路的缺德事儿。你若觉得我的蜜饯不比你的,就拿来比比。” 林筠筠是个急脾气,听人说自己的朋友不好,立马放下装蜜饯的布袋,转身便走。 那老板娘不知他们是一伙人,眼看到手的阔主走了,一个劲儿地挥手挽留,叫声凄惨又殷切。 “俊哥儿,这蜜饯好吃的呢,比长夫城的蜜饯还好吃…俊哥儿。” 林筠筠听着老板娘一声声殷勤的俊哥儿俊哥儿的,浑身鸡皮疙瘩,极像入了青楼,那老妈妈的叫声,让他极度不适。 等走远了些,林筠筠拆开荷包,取出一块蜜饯放入自己嘴里,又拿了块递到身后阿文唇边后,才将荷包还给焕焕。 焕焕见哥哥亲手喂阿文蜜饯,不由得嫉妒,怪嗔道:“哥哥可从未喂过奴儿蜜饯,到底是阿文哥哥好些。” 焕焕一边埋怨着,一边迫不及待地拿出荷包里的蜜饯,放入嘴间。 “好吃吗?” “好吃!” 焕焕见有人问她,顺口便回答好吃。 不过这蜜饯是真的极好,不似寻常蜜饯般甜腻,带有浓浓的果香,味道十分别致。 她并未意识到问此话的人是李泽叡,等她回味过来,正欲礼貌重答,便听见李泽叡又问。 “奴儿,可否唤我戚陆哥哥?” “戚陆?哥哥?” “就唤哥哥也行。” “六皇子不喜自己的原名吗?为何要奴儿唤你戚陆。” 焕焕又拿起一个蜜饯,放入嘴里。口中嚼有东西让她觉得放松了些,不再像方才般扭捏做作。见玲儿在身后也馋蜜饯,学着哥哥方才喂阿文的动作,也递了一个给玲儿。 “这不一样。” “不都是一个人,有何不同?” 李泽叡看着歪着头故作思索的焕焕,眼露柔情,焕焕的天真可爱是那样鲜艳地闯入他灰暗无趣的生活里。 他从不习惯将苦难,喜悦与人分享,事实上经历过皇城后宫的种种欺凌后,他的内心变得十分强大。可还是会忍不住在自己心爱的女孩儿面前掩藏自己的过往。 曾经的我灰暗不堪,未来我想陪你鲜艳地活着。 “只是我喜欢戚陆这个名字,它没有任何身份芥蒂,没有世俗规矩,可以让我觉着与你更亲近些。” 想了许久,李泽叡才缓缓道出这个答案,还是不可避免的,带有苦涩,但又带有期许。 他暗自屏息,静等焕焕听见自己说的后半句话的反应。 “那奴儿今日便又多了一个哥哥,戚陆哥哥。” 焕焕并未品出李泽叡后半句话的意思,也听不懂里面藏有的柔情与期许。她说完这句话,便从荷包里又取出一个蜜饯,捏在手心里,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跟在身后的李泽叡。 见李泽叡垂眸,似深情款款地看她,她不由得羞红了脸,壮士赴死般伸出手臂,敞开手掌,示意李泽叡吃她掌心处的蜜饯。 焕焕手掌伸出去了许久,也不见李泽叡伸手拿过蜜饯。只见他傻傻地看着自己手心处躺着的蜜饯,神情怪怪的,忍不住娇声示意道:“哥哥,吃蜜饯。” 李泽叡眼角有了湿意,他楞楞地看了许久焕焕手心里的蜜饯,仿佛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六岁,眼前的女子三岁出头。 转眼那个圆乎乎的小女孩儿,已亭亭立在他面前。 这或许就是宿命。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走至护城河旁。河边有许多人放花灯,花灯样式奇模怪样,十分有趣。 此夜的护城河,宛若织女牛郎所隔的银河,只是这里更温暖,也更快乐。 玲儿将她一直拎在手里的雄鹰花灯递给焕焕,示意她放花灯许愿。 焕焕转身欲接过雄鹰花灯,发现李泽叡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随意地放在大腿旁侧。确是两手空空,手无许愿花灯。 “戚陆哥哥,不放花灯吗?” 李泽叡过元宵节并没有买花灯的习惯,实际上他也不喜欢放花灯。在他看来这种行为很可笑 桀骜少年如他,不信鬼神不信人,命不由天的道理,他紧烙心间。 焕焕蹲身,将手上拿着的海棠花灯递给李泽叡,温声道,“一年一次的许愿机会哦。” 李泽叡嘴角微翘,伸手接过海棠花灯。他原以为花灯光有亮丽的外表,并无实际作用。不想花灯里的烛火照在人脸上也暖暖的,他觉着自己的脸突然很烫很烫。 “奴儿很喜欢海棠吗?” “嗯!我家正院种有一棵海棠树,开花时极美。” “我知道。” 李泽叡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他蹲身,学着焕焕放花灯的样子,将那盏海棠花灯轻放在微漾的河面上。随即他转头,看见焕焕合上双眸,眉藏喜悦,双手合十地认真许愿。 焕焕许了多久的愿,他便盯了多久。 “哥哥快许愿吧。” 焕焕睁眼的瞬间,见李泽叡眼含秋水,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又是一阵心跳狂速。不敢相信地害羞转头,随即冒出了这么一句。 李泽叡笑了,笑容天真又美好,来自内心深处的愉悦与躁动,让他不舍地将视线从焕焕身上移走。闭上眼,虔诚地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默声许愿。 “远古的神,我许愿,与她生生世世永相随,护她世世周全,让她做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第三十章 王妃 经历一夜的痛苦无眠,焕焕终于在亮光透过窗户纸时,来了睡意。 等她睡醒,已是晌午。 准确说,她是被渴醒的。昨日吃了太多了蜜饯,又流了许久的泪,醒来时她觉着自己的嗓子都快裂开了。 躺在床上,她突然想起昨日跟在她身后替她拎东西的贺铩。 贺铩不是一直监视着她吗?她来了兴趣,对着屋顶大吼一声。 “救命啊!” 反正无聊得紧,逗逗那冷面冰山脸也是好玩的。 焕焕凝神闭眼,并未等来她期待地声音,也没有听见屋顶瓦片的踩动。 难不成是贺铩知道自己在玩他?焕焕在心里暗自猜想着,已没了逗弄贺铩的兴趣。 披上外衣,准备去厨房找茉娘要一碗清粥喝。 “小姐。” 玲儿端着铜盆,又进屋伺候焕焕洗漱。 焕焕知道玲儿的规矩,不让她洗漱干净是不会放她出屋的。这是从前林府的规矩,玲儿还记得很牢。 “小姐,太子殿下真的死了。宫中传言已有证据表明是那瑾妃娘娘做的。” 太子死不死,焕焕并不关心,但听见瑾妃时,她心脏一紧,沁娘的死便与谋害瑾妃有关。她很自然地,又想到了钥国皇后高芜欣,冥冥之中,觉得瑾妃陷入了谋局。 “我记得,瑾妃是二皇子的生母。”焕焕拿起桌上的冷茶,润了润喉咙,道出这一句。 “就是二皇子的生母。天下父母,皆望子成龙,何况是权倾天下的帝王家。瑾妃定是想灭太子,好让她的孩子登基。” “传言,二皇子与瑾妃关系并不好。” 焕焕还是觉着此事有蹊跷,所有的线索都那样自然地指向瑾妃。 “那定是她早有安排,故意与二皇子疏远,东窗事发后,二皇子也好脱身。只可惜了王爷,指不定会因此受连累。” 焕焕瞥了一眼玲儿,握着茶杯的手更用力了些。自由沁娘牵出瑾妃后,接二连三发生的针对瑾妃的事儿都有矛盾。 昨夜她想了很久,她发现一个很重要的疏漏,沁娘的真实身份是如何暴露的?能躲过皇后十几年的追杀,沁娘必定隐姓埋名,藏了过往。 是谁发现了沁娘的过往,知她同已故的顺妃的关系?将她告发给了皇后,再由此牵向深宫的瑾妃。 瑾妃一定知道些什么,也许沁娘在宫里的这么多年,便藏于瑾妃宫中。才让高芜欣没有发现她。 一番线索梳理下来,只有两人,一是玲儿,二是李泽叡。 玲儿曾说,沁娘把相同的故事也讲给她听了一遍。不过昨夜焕焕有试探过她,问她知不知顺妃同沁娘的关系时,焕焕觉着她没有撒谎。 那便只剩李泽叡。 若真是李泽叡为了入主东宫,害死沁娘,她定要手刃李泽叡,为沁娘,为从前的自己雪恨! “小姐?” 玲儿见焕焕双目无神怔怔地想着什么,忍不住唤她。暗自猜想,是不是自己提到李泽叡伤了她的心。可她确是无心之举,想到瑾妃遇难,她便忍不住担心王爷,害怕他受到连累。 “王爷他可去东宫了?” 玲儿愣了一下,未曾想焕焕改口叫李泽叡王爷了。 “半夜赶去,今早去的相府,接王妃一同奔丧。” “噗。” 玲儿见焕焕脸上挂着奇怪又明媚的笑容,惊得不敢言语,她突觉焕焕有些恐怖。 “你说,他们现在又演伉俪情深的戏码给谁看?” 玲儿不懂焕焕的意思,她心里没有那么多计量,也无对沁娘之死的剥丝梳理。在她印象里,从王府下人的言语里,王爷待王妃应是不差。想到这,她又突然开始嫉妒起王妃来。 太子的丧事办了半月,期间李泽叡回来过几次,王妃高玉因身体原因,在王府歇息了两天后,又跟着李泽叡去哭丧。 太子的丧事办得很隐晦,没有在东宫办丧,而是找了座前臣返乡后留下的府邸进行的。 已过半月,大丧已过。李泽叡同高玉今日便会回府,这意味着焕焕顺乐的日子,到头了。 焕焕坐在铜镜前,看着左脸处那道淡淡的疤印,用指腹沾着药膏轻轻涂抹。 那日爬墙出府,她买了不少头饰,其中有一只血梅金簪,造得极为精巧。焕焕指尖扫过簪身,瞥眼看向镜中的自己,欣喜道:“玲儿,上次李泽叡派人来说,哥哥又送来了信,对不对?” “对对对,公子又送来了书信,定是快回来了。” “李泽叡是约的今日傍晚后湖见,然后把信给我,是不是?” “是,王爷的确派人传信与小姐傍晚在后湖见。” 焕焕穿好衣服,束好发。才过晌午,焕焕便忍不住奔去后湖等候着。 玲儿跟在她身后,经过沁娘一事后,她便多了一个心眼。总是会在脑海里不自觉猜想许多。 这次王爷派人送口信说,要与焕焕见于后湖,将信给焕焕时,她便心有不安。但见焕焕一脸的喜悦,浑身生气,便不忍说出自己的顾虑,扫她的兴。 为预防意外,这次她特意去厨房,拿了把小巧的菜刀,刀身缠布,藏入袖中。若是王妃再要设计加害,她便与她拼死一战。 当然,玲儿一点儿也不想这样的事件发生。其中利害,不是她一个婢女能担的,拼死一战实为臆想,不过菜刀放在袖中壮壮胆子还是很好的。 玲儿的顾虑,焕焕并未没想过。只是她记得贺铩,而且她总感觉自己活在某人的注视下,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人,这种感觉让她很心安。 这也是她希望李泽叡没有害沁娘的理由之一,毕竟,李泽叡有叫人保护她。 许久未至后湖,湖里的荷花都已开败。湖边浣衣的奴仆有一二,只是冷眼瞥了一眼焕焕,便又低头洗着衣服。 “嘎嘎嘎!” 湖心处游有一对鸭子,焕焕听见叫声朝那方向望去时,正见一白一翠的两鸭子,埋头戏水呢。 “看来它们真把这里当家了。”焕焕笑颜道。 “小姐…” 焕焕见玲儿欲言又止,忍不住好奇道:“怎么了?” “我是说如果,”玲儿紧张道,“如果没有王妃,小姐会把王府当家吗?” “不会,李泽叡利用我时,我就该明白,今生我们再无可能。即便我知道,爹爹所为确是谋逆,没有他李泽叡,林府也会被灭。只是我不能原谅的是,他骗我。” 焕焕和玲儿坐在湖边,静看湖中戏水玩乐的一对鸭,两人脸上皆有了笑意。 时间越是靠近傍晚,焕焕的心便越等得焦急。 她怕,李泽叡又骗她,怕哥哥并未来音信,更怕未来的不可预料。 王妃的出现总是带着血腥。 湖边浣衣的奴仆已渐渐离去,王府高墙外挂着一轮银白弯月,在暗蓝的初夏傍晚天空里,静谧又美好。 玲儿等得久了觉着困乏,不知何时已靠在焕焕的肩头睡着了。 “咻!” 静谧安好的傍晚,突被冷箭刺破空气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然后只见空中一抹黑线刺入湖心,随即焕焕听见一声鸭子惨叫。再看向那湖心时,只见白鸭小攻肥嘟嘟的身体,已被长箭刺破,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残败的荷花瓣朵。 焕焕还未反应,又听见“咻”的一声,另一只冷箭又刺穿了翠鸭的身体。 有人在用箭射杀湖中的鸭子! “不不不……” 焕焕看向冷箭的来处,见一白衣女子,手拿猎弓,目光凌冽,焕焕看向她时,那女子也正好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高玉。”焕焕咬牙切齿道。 玲儿早已从睡梦中苏醒,先是看了一眼神情痛苦的焕焕,在顺着焕焕的目光,看向那穿白衣拿猎弓的女人,手不自觉摸向袖中,握住缠有布条的小菜刀。 来者正是许久未见的王妃高玉。 高玉站在后湖的另一侧,一双美目似笑非笑地看着焕焕,她动作潇洒地将猎弓甩给身旁站着的侍卫。 那侍卫穿一身黑衣,手握沉剑,神情刚毅。正是贺铩。 “去,把那两只鸭子捞上来。”高玉神情悠然地用金丝手帕揩手,悠悠道,“白鸭用来炖汤,翠鸭用来做炙鸭肉,给王爷养养胃。” 这句话高玉讲得很大声,语气里藏着甜腻,只字不差地落入焕焕耳中。 看着湖心血腥的两物,焕焕眼里不知何时又盛了热泪。 玲儿抓着焕焕的手腕,试图阻止她身体的轻颤。 高玉款款地向焕焕走来,贺铩神情刚毅地紧跟在其后。 “戚妹妹可爱吃鸭肉?” 王妃高玉靠近焕焕问的第一句话。见焕焕眼含泪水,嘴角微翘。奚落道:“不过是飞来的野鸭子,妹妹也舍不得?” 焕焕齿咬下唇,痛苦含泪不答话。 “那只白鸭是小姐喂的!”玲儿怒嗔道。 高玉看向站在焕焕身侧的玲儿,不由得嗤笑,反问道:“小姐?一直不知你家小姐到底是哪家的小姐?难道是戚家?还是说姓林啊。” “王妃。”焕焕闻言朝高玉行礼,然后才道,“今日约我在后湖,便是为了让我领略王妃超人的箭法吗?” “不全是。” “那请教王妃,还有什么?” 高玉冷哼一声,随即俯身靠向焕焕的头侧,在焕焕耳畔悄声道:“林焕焕,你好大的本领。” 焕焕倒退一步,怒目看着高玉。 高玉又是一声冷哼,摆了摆手,让周围的奴仆退后了些,包括贺铩。 “我姑姑竟想要你做王爷的侧妃,还不许我再伤你。你可知这是为何?倒是真的羡慕你,有如此忠心的侍娘。” “什么意思?” 焕焕心里隐隐作痛,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呵,你会不懂?”高玉神色傲慢,又向焕焕靠近,用指腹轻触焕焕的疤印,邪笑道,“这样吧,你跪下来求我,我便把关于沁娘被害的一切缘由,通通告诉你。” 第三十一章 置棋 玲儿惊恐地看着焕焕,不敢置信地,一向清傲的小姐,竟真的跪在王妃面前。 “请王妃,给我一个真相。” “那你也给我一个真相。” 焕焕默言,不知王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怔怔地看着她。 “我想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怀了王爷的孩子?” “没有。” “那王爷有没有宠幸过你?” “从未。” 焕焕本以为她会问什么刁钻难答的问题,不想竟是问自己有没有孩子,是否与李泽叡同房。到底是为爱痴狂的女子。 “当真?!” 高玉情绪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随即她的笑颜又因嫉妒染上了阴霾。她问:“那你可愿成为王爷的侧妃?” “请王妃告知我真相。” 焕焕不与她纠缠言语,她如今急需的是一个答案。一个让她有勇气,彻底与李泽叡决裂的答案。或者另一个她真正想听见的真相。 “罢了,恐我今日将此事告知于你,你便对他再无念想了。毕竟,林府满门被灭,也有王爷的功劳。” “请王妃明示。” “你可知沁娘的故土在哪里?又可知她的过往?她同王爷的关系?我姑姑久居深宫,后宫乱斗甚于寻常地方几百倍!她没有心思惦记沁娘,也没想到用书信诱她出府,更没想到,沁娘所守的真相,果与那个贱人有关。 不过奇怪的是,我姑姑见过沁娘后,没过几日便要王爷立你为侧妃,还给我写信,让我不要再伤你。 你说,是谁在背后替你铺好了路,算准了我姑姑年少对顺妃娘娘和沁娘的亏欠,从而让她护你,给你荣誉安乐,哪怕你是罪臣之女。 这番谋略,还不止于此。沁娘不过小小一侍女,竟能被利用至此,置棋之人的谋略,境界之高,恐无人能及。不过,竟顺带护了你,到底让人心生不悦。 可笑啊,王爷以为能瞒你,实则我猜你自己心里也有算计吧。别以为我傻,琴棋书画,拉弓舞剑,我样样精通,待王爷更是难得的真心,可他却敢算计我,算计高家。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能依靠的便只有高家……” 高玉一袭话下来,焕焕已知答案,虽有猜想,但真的得知真相后,心里的痛意与恨意还是不可遏制地骤然生起。 “你说,年少时,王爷接近你,是不是想获得林府的支持啊,或者是他早就知道,你父亲欲谋逆啊。” 高玉一想到王爷借沁娘之死,护了焕焕,她心里就恶心难受,便忍不住找焕焕的不快。 “方才王妃问我,愿不愿意做王爷的侧妃,我想好了。” 高玉见她神情痛苦,脸挂热泪两行,心生得意,正欲说句“你识趣就好”,便听见面前跪着的女子声音坚定道。 “我愿做王爷的侧妃。” “小姐!” “可笑,你以为没有肚中皇室血脉,你也配?”高玉嗤之一笑,脸上挂着计谋得逞后的奸笑,娇声道,“只等明日我把宫中的御医请来,为你把把脉。你说,还能凭空冒出个孩子来?此事陛下也有听闻,欺君的罪过,以你这罪臣之女的身份,不知要死几次才能赎回!” 玲儿闻言狠拽焕焕衣裙,试图让她服软说好话。 高玉趾高气昂地看着焕焕,前些日子积压在心里的不满,渐渐舒缓了些,正欲再奚落几句焕焕,找她的不快,便看见眼前跪在她脚下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废柴女人,扶地站起。 焕焕嗤笑,朝王妃行礼后,不卑不亢道:“心之所愿,还望王妃认我做妹妹,让我待在王爷身边,做他的侧妃。” “你这是在找死!”高玉咬牙切齿道。 “我总算明白你了。” 焕焕笑着靠近王妃,在她耳边悄声言语。就像从前高玉对自己所为般,用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说话方式在她耳边说着世间最恶毒的话。 “明白什么?” “你的愚蠢,你的自傲,以及你的丑陋。” 焕焕方才跪下的一瞬,她突然想明白了许多。她怜悯自己的卑微,恨自己无能,更厌自己一而再地跪地求饶。 命运不公,那便力求逆风翻盘。竭尽全力爱心中所爱,恨心中所恨。 她故意激怒王妃高玉,她在等,等王妃的反应。同时她也在快速往湖边移步,王妃方才的话,正是提醒了她,若她假孕之事,被人知晓,欺君的帽子不会扣在李泽叡头上,反而挂在她的脑袋上。如今她想痛快、是非明了地活着,那便再担不得罪责。 幸好,她想出了应对之策。 王妃果然如焕焕所料,紧步向她走来,娟娟玉手凝握成拳,来势汹汹。 焕焕深吸一口气,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再近一点,对,再靠近一点。 焕焕故作害怕模样,薄肩微颤,眼露惧意,一步一步地向奴仆浣衣之处靠近。她已做好准备,只等王妃重拳打在自己脸上,她便借势倒下,落入湖中。以溺水之由,弥欺君之谎,还可顺势将罪责泼在王妃身上。不远处站着的奴仆,便是最好的证人,也是最好的帮手。 何况,贺铩在。 她相信贺铩一定会救她,就像那日她爬墙落地时,他揽住她,护她于臂弯里。 “啪!” 高玉狠力扇了焕焕一巴掌,焕焕被扇得站立不稳,不过还没有到落入湖中的地步。 于是她吃痛捂脸,怒目看向高玉,竭尽力气撕声道:“请王妃成全我做侧妃!” 高玉已是怒火中烧,她反手便又是一巴掌,口中唾骂道:“贱婢!” 这个巴掌并没有方才的痛,不过正好扇到了焕焕的左耳,她顺势倒入湖水中时,左耳轰鸣响动,还伴有一阵刺耳的笛声。 那笛声恍惚里,便同那日她师父南烬尘为吸引她回眸,所奏笛音相同。还未来得及细想,她便落入湖里。 她本以为湖水会非常冰凉,不想还有一丝温热,下水闭眼的瞬间,她浑身都轻松起来,心里暗自感叹,就这样死去也挺好。 焕焕看着水面浑浊的光点,以为自己看见了月亮。待她觉着自己再不能憋气,肺部炸裂般难受时,她摆动双臂,欲往湖岸游去。 她本以为,会有人冲入水底,揽着她的腰,带她破出水面,这个人也许会是贺铩,也许会是未相识的奴仆…… 会不会是李泽叡呢? 若是李泽叡,也许她会选择将过往遗忘,就像年少时,伴在他左右,陪他放花灯许愿,海棠树下与他执笔画双蝶…… 可她谁也没看见,眼前只有成团成团的黑雾,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 她竭力摆动双臂,力图争脱困境。 她会戏水,从小便会,她知道自己做怎样的动作可以让沉重的身体浮出水面。 可她高估了自己。 她用尽全力,也无法使双臂晃动起来,大腿也使不上力气,还时不时地抽搐两下。她再憋不住气,吐出一串串气泡后,她感受到鼻腔呛入湖水的难受,以及头皮发麻的无助感,她瞥眼看见自己袖口的一抹梨白,悠悠地在水里飘动着,活像荷叶下游动的锦鲤的尾巴。 痛苦无助的感觉持续了许久,焕焕觉着自己的眼皮像挂了万斤的秤砣,沉重得让她再睁不开眼。 但她明白,眼睛闭上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的意识可能会随着眼里映出的黑暗,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她怎么能甘心死去,她还有哥哥,还有沁娘的冤情,有她想保护的人,有玲儿,有师父……这世间再不堪,也有桃花盛开之时。 她不能这样死去! 可她已没了力气挣扎,她觉着自己的确要死了,恍惚一瞬间里,她看到自己蹒跚学步的幼子模样,看见故去的母亲模糊的脸庞,看见哥哥在学堂睡觉的背影,望见一白衣少年,立于海棠树下,与她点墨画下墨蝶一对,满眼柔情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又见一玄衣男子,抱着近乎赤裸的她回房穿衣……画面的最后停留在湖里,她阖眼的瞬间,看见满眼春风扶柳的黑衣少年,衣着打扮皆如常人,手里拿着一袋蜜饯,傻傻地递给她,示意她收下蜜饯…… “哥哥,吃蜜饯。” 这是她意识还存时,响在耳畔的最后一句话。 也许这就是命运,天真善良可爱的她,才下心思要害人,便先把自己作“死”了。 呵,这狗屁命运! …… 皇宫,大殿里。 日落皇城大殿里,除了威严,便余凄凉。 皇椅上端坐一位老者,龙纹玄衣在他身上很显病态,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活像一把利刃,足以剥开所有谎言的外皮。 这便是李泽叡的父皇,钥国皇帝李灏。 “我今日唯独叫你来,你可喜悦?” 李泽叡闻言,狐狸眼微垂,不假思索般,“喜悦。” 高坐在皇位上的李灏,听见这个答案,脸上并无一点波澜。 按理说,钥国太子今日入土,天下同丧,走在街上都不见一张笑脸,而这李泽叡竟在天下帝主面前大言不惭,亲口言喜悦之情,实为逆道。 但那老皇帝并无怒意,反而嘴角微带笑意,眼露欣赏之情,声音干哑着,手臂恹恹地抬起,指着李泽叡。 “我知你是个聪明人,然想做帝王的人,只靠聪明是不够的。你所做的事,我都知道。你伙同高相、皇后联手扳倒安家,彻底瓦碎了你二哥的势力,是步好棋。” 李泽叡闭嘴不言,静等下文。 “但你不是置棋人,你和高相同为棋子,只有真正布棋的人,才能决定结局。”老皇帝扶椅站起,“叡儿,你说呢?” 李泽叡沉默不答,只是眼露悲悯地抬眸看向高高在上的老皇帝。 “高家这颗棋子,已难以从棋盘上铲除,这是置棋人也没意料到的。”老皇帝长叹一声,支使着羸弱的身体朝李泽叡走来,“也许棋局中的人,会有办法。” “既不能铲除,便用棋将其围住,日渐剥削其权,再养新贵。” “你果真没让父皇失望,那你可想好了用哪些棋子?” “不急。” 李泽叡知其目的所在,不过是探他口风,问出他的其余同党所在。自他入大殿,见他父皇高坐在皇椅上时,他便有所芥蒂。帝王的狠辣,往往在不经意的一瞬。 老皇帝闻言,大笑起来。伸出枯瘦的手轻拍李泽叡的肩膀,“我会让贺武侯和关将军站你在身后,任你调万军。不过不是你梦寐的传位,而是让你完成一个任务。” 李泽叡再一次抬眸,对上那双锐利的双眸,不由得心神一震。 “请父皇明示。” 第三十二章 仙籍 钥国梧州,溟浪阁。 梧州有一富商,富甲一方,生有一女,命悲早亡,后婿欲谋反,富商举家难逃,传言已至南番避难。 而这溟浪阁,便是从前梧州富商容禄居所,楼有五层,楼后有一座大花园,还有一碧湖,恍若皇家私院,气派非凡。 容禄一家逃难后,此阁被梧州知府所占。 此刻,阁前站有一乞丐,身材高大,后背衣服全无,露出点点刀痕。 来往路人,皆忍不住停步,向他奇怪地望去。 寻常乞丐不足以吸引众人目光,而此刻站在浪溟阁的乞儿,蓬头垢面,身体脏黑,实为乞丐装扮。不过他手里握着一把珵亮的银煌刀,引得众人连连回首注目。 那乞儿的头微垂着,看不见其样貌,再仔细看些,会发现那乞儿握刀的手腕处,绑有暗红的条带,条带护理得极好,可以看见那条带是用细红线编排而成,上还镶嵌着一颗红木珠,在日光下,还泛着微光。 守在阁前的知府侍卫,见他手拿弯刀,楞楞地站在阁前,引得路人连连回首。街边已有人一会儿指指那乞儿,一会儿指指那高大气派的溟浪阁。 两侍卫相视一看后,手拿腰间刀剑,摆出气势,朝那乞儿走去。 “哪里来的叫花子,滚远些!” “我不是叫花子。” 一嘶哑深沉的声音响起,略带野性。 “管你是不是!给老子滚远点!” 那侍卫拔出了腰间的剑,作态威胁着。 不过是个乞丐,能有什么名堂? “你会后悔的。” 那乞丐始终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他脏黑的脸,叫人看不见他说话的神情。 声音仍旧没有起伏。 路人渐渐都来了兴趣,驻步看向这几人。 两个侍卫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不约而同地将剑拔鞘,紧惕地看着埋着头、一动不动的破乞丐。 “容老爷在哪里?” “谁?” 两侍卫相视一看,皆答不知,便又吆声赶他走。 “溟浪阁的主人,容禄先生。” 看热闹的众人见这个乞儿是来找从前梧州富商容禄,忍不住叹声。 其中一人,啐嘴埋汰:“还容禄先生,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奸商户子,竟同女婿谋反,大逆不道,天必诛之!不得好……” 那人的咒骂还未道完,最末的不得好死还未吐完,突觉脖颈刺痛,他看见眼前崩出一片血沫,便再无意识生迹,软身跪地而亡。 这乞丐竟在眨眼之瞬当街杀人! 看戏的众人皆惊恐地看向那乞丐,沉默反应过来后,有娃的抱娃狂奔离去,没娃的屏息遁走,方才还吵如闹市的溟浪阁门前,便再无他响。等跑得远了些,嘈杂声顿起,皆是杀人了,杀人了的害怕之语。 作势赶人的侍卫,从未遇如此场面,皆被吓得胆颤,再无方才的咄咄逼人之态。 那乞儿仍旧埋着头,沙哑深沉,带有野性的声音继续问道。 “容先生去哪里了?” “变卖家产去了南番。” “可有从上京城赶来的人找他?” “您说的是官兵,还是其他?” “其他。” “容先生并无亲信故人来找过他,就算有,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阁前寻人。” 自知晓眼前乞丐的厉害后,那两个侍卫的态度变得恭谨起来,不敢丝毫怠慢。生怕自己一句话不对,便被眼前手拿银煌刀的“怪侠”,破喉杀死。 “哦。” “您还有什么吩咐?” 那两守门侍卫不知何时颤抖跪地,皆眼露惧意看着那乞丐。 “给我一点儿钱。” 守门侍卫惶恐地扒下腰间系有的荷包,痛苦不舍道:“便只有这点儿了,您且拿去。” 两侍卫举过头顶,捧在手心里的荷包,被人用刀尖挑走,等他们鼓起勇气,欲看清那乞儿的样貌,日后好算账时,那乞儿早已不知所向,再见不其身影。 还未等两侍卫站起,便见一队官兵从街头奔来,带队的正是从知府衙门赶来的梧州知府,看向跪地的二人,只觉丢脸。 “谁干的?” “一个,一个乞丐。” …… 司天台,望星楼。 一白袍男子,坐在地上,手上正捣鼓着一颗红珠子,在他脚边放着的是几根粗细不同的黑绳。 “烬尘。” 一老态苍凉的声音从男子背后阴冷传来。 “师父。” 来者正是司天台砮意大师,神祝大人南烬尘的师父。 南烬尘见砮意站在自己身后,急忙把手中的红珠子藏入袖中。 “听闻你收了一个徒弟,还是个女人。”砮意大师手握黑玉佛串,身穿占星袍,赤足向南烬尘走来。“司天台从不收女子,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私自为司天台收徒!” “不为司天台,是她吹胡笛。”南烬尘痞笑,站立行礼,“师父,你可能搞错了。” “胡笛是西域之物,你自南方来,还是少吹的好。”砮意语重心长,缠着佛珠的手轻轻晃动几下,“搞错了?你才搞错了。神帝无欲无求,更无情爱,你若与那女子有了羁绊,世人皆会疑你。” “羁绊是何意思?” “情爱,牵挂。” “那师父可有羁绊?” “少在这嬉皮笑脸的。我是占星司天之人,并未入佛门,又与你不同,我有羁绊并无不妥。” 南烬尘收住笑颜,忽想起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愚蠢,他好像还有一位暴躁的师娘。 “民间近日,对你议论纷飞。” “因我收徒?” “不是。许多事,皆如黑天星点,有其规律,含有因果,更有探求之趣。你可懂我的意思?” 砮意大师年岁已高,缓缓弯身,盘腿坐在棉垫上。 “师父说话总爱故弄玄虚,你的意思我怎会明白?” “烬尘,你已而立,话里藏着的玄机,你也该动脑想想。” 砮意为自己已而立的爱徒操碎了心,一想到他纯如雪水,便忍不住多教他些,暗自后悔从前对他的教诲,过于纯真了些。 “你说占星之人不问政事,不讨功名,唯有一颗诚挚之心,才能懂灿烂星河藏着的言语。” “?”砮意冷脸,忘了自己曾经有没有说过此话,尴尬抬头望向满天灿烂星河,“你入司天台那日,我替你认了一颗星星,而如今它忽暗忽明,星光黯淡,不如从前了。” “师父意有所指,可是替我看出了什么劫难?” 司天台的人都会辩星,台中稍有威望之人,会被司天台最通占星之人,找出其命中星运,认一颗星星象征那人的气数。 “不知算不算劫难,你可知浪平城的胡老儿?人称浪平胡先生。” “又是什么故事?”南烬尘晃荡一圈,终于记起从前藏在书卷后的梨花酒,递一罐给砮意后,仰头潇洒饮酒,“不知不知,徒儿不知,还请好师父赐教。” 人前沉稳如泰山、威严如刀峰的砮意,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教出这么个没正行,随心随意,毫无计量的徒弟出来。已过而立,占星之术毫无传承,慎言瑾行的道理也不洞悉。若不是身份特殊,这样的男子如何能在危机四伏的皇城活下来? “我今日听闻,浪平城的胡老儿,找到一本仙籍,里面提到了你。”砮意熟练地拔去酒塞,仰头灌酒,“那胡老儿颇有名誉,一心求仙,飞入九天。炼制的丹药,救过不少人命,百姓对他的敬仰好奇之情,不亚于你。” “我怎能和他相比,我可不会炼丹救人。那书里怎会提到我?” “胡老儿说他见过你,还说这本书是你告诉他藏于何处,又该于何时拿出,告知天下。” “他定是搞错了,我这辈子就没离开过皇城,何时见过他?此人的话信不得。” “不是你,”砮意放下酒罐子,伸手揩去嘴角溢出的冽酒,“不过也是你。”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意思难道还不明白吗?就是这个意思。这个意思你都不懂,你怎么好意思作神祝?” “?” 南烬尘汗颜,暗自怀疑自己的师父老糊涂了。 “自因你为神祝,九天神帝降世。”砮意摸着及胸的白须,“胡老儿说的,是九天神帝,也就是你。” “那书中说了什么?” “那册仙籍说九天神帝降世,是为了陪在心爱之人身侧,保他一生顺遂,然再带其飞天。” “噗噗,九天神帝能有心爱之人?” 南烬尘傻眼。忍不住发笑质问,第一次觉着自己受了欺骗。 砮意捋了捋白须,不理所问,正声道“九天神帝所爱之人,入凡世历劫,被帝后安排了运数,虽是极好运数,却注定此生无法相爱。” 南烬尘拎起酒罐,又是一阵痛饮。 “尘儿,酒烈伤脾。” 南烬尘发笑,笑容纯真又稚嫩,根本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他想起那日自己在凤仙居阻止自己的小徒弟饮酒,便是借酒烈伤脾打消了小徒弟的念头。不禁感叹,自己同师父砮意真是亲师徒。 想到这,南烬尘乖乖放下酒馆,饶有兴趣问:“哦?是怎样的女子,竟让九天神帝也爱而不得。” 说到爱而不得,南烬尘心脏隐隐作痛,忍不住伸手捏住藏于袖中的红瑙玉珠,这玉珠从前造的是一对耳饰。收焕焕为师那日,他曾亲手从耳上取下,赠于她手中,不料遭到拒绝。便欲亲手将其改为颈饰,待七夕佳节送给他可爱的小徒弟。 不自觉那日同他心念的小徒弟一起逛布店时,得知七夕良日将至,小徒弟还答应亲手为他缝荷包一只。想到荷包寓意,脸颊微红。 奴儿会不会对他有所羁绊? “咳咳,”砮意见他心不在焉,故作玄虚,“我赌十壶冽酒,你一定猜不到胡老儿说的那人是谁。” “哦?师父竟舍得下赌注?看来此人身份绝对不简单。且让我想想,”南烬尘收回乱撞的心思,听到自己一向抠门的师父竟肯花钱下赌注,来了兴趣,“可是女子?” “你猜?” “莫非是男子?九天神帝心爱之人是男子?” 第三十三章 撕破 钥国近日又多了一个关于万人敬仰的神主大人南烬尘的传说。 而这传说与从前不同,它还伴随着一本仙籍的现世,以及另一个神秘人物——浪平胡先生。 传言浪平胡先生在荒山洞穴中,找到九天神帝降世为人前留在人间的仙籍。 胡先生把关于此事的所有来路经历通通写入了他的新书,顿时在民间掀起万丈波澜,人人皆知的奇幻故事。 此书名叫《胡老拾仙记》。 贺铩站在李泽叡身旁,看着坐在床沿,随意翻动着书的李泽叡,忧心忡忡。 “王爷,”贺铩守在李泽叡身旁,暗自懊悔,“我以为那是一个浅滩,且见戚姑娘是故意将王妃引至湖边……” “不用说了。”李泽叡将翻着的《胡老拾仙记》重重关上,语气里带着狠戾,“去把那日派去守在奴儿身边的侍卫剥去脚筋,也让他们尝尝双腿不能动弹的滋味!” “是。” 贺铩闻言,哽咽作答,领命出院。这样的结果,过于残忍,谁都没有想到。 李泽叡试着缓气,掩住愤怒的情绪,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藏不住心中的怒意与悔意。 若他那日早一点回府,或者直接命令暗卫,不许他的奴儿受伤,受人加害。不说出那句再等等,就不会等来焕焕溺水差点死去的意外。 “哐哐哐。” 紧掩的屋门被人重重捶响。李泽叡抬眸望去,眼里露尽狠戾。 “谁?” “我。”门外作答的少女,声音软糯温柔,“玲儿。” “进。” 门被推开,玲儿端着药盏入屋。眼眸微垂着,脸带红晕,一副娇羞模样。 “王爷,我来给小姐喂药。”玲儿谦卑地站在李泽叡面前,示意他离开,“王妃那边好像醒了。” ”无妨,把药给我,你出去吧。” “大夫说小姐脑颅里进了湖水,需要休养很久,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倒是王妃醒来了,说想见王爷。” 玲儿看着李泽叡,见他神情凝重,话到后面,道得愈发小声。 “把药给我。” 玲儿听出李泽叡声音里的烦躁与不耐烦,急忙识趣地放下放下药盏,掩门离去。 李泽叡端着药盏,晃动小勺,散去滚热。看着榻上女子苍白病态的脸,那道暗清墨色的疤痕,更加显目,不知不觉中,李泽叡捏着小勺的力道大了一些。 “奴儿,等我。”李泽叡黯然神伤,“快些醒来,活动筋络,让腿动起来,动起来……” 李泽叡很少有这种反复恳求的语气,他伸手抚摸焕焕冰凉的脸颊,心生恐惧。失控地一个劲儿地呼喊她,但即便这样床上躺着的女子也毫无动迹。 等玲儿看见李泽叡出来时,见他神色如常,面无波澜,方才为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暗自打趣,王爷就是王爷,他的情绪无人能识破。 玲儿进屋,坐在方才李泽叡坐着的床沿上。脸上露着奇异的微笑,她掀开盖着焕焕腿脚的厚被,伸手替她活动筋脉,仔细地按压着。 一边按着一边笑颜说着开心有趣的话。 “小姐一定想不到是谁救了你,我当时整个人都被吓得滩倒在地,浑身无力,头皮发痒,不知所措。我本欲呼喊求人救你,可我突然想起我们小姐是戏水小高手,戏水能力可不比公子差。 可我错了,小姐怎还能同以前般。来王府几年,小姐不知生了多少次病,身体自然是被病坏了的。小姐儿,醒来可会怨我?” 玲儿说到这,忽停下手里的动作,带着悔意看着面色苍白的焕焕,突觉鼻子酸涩,赶忙转移注意力,认真捏腿。 “小姐若是醒来了,还指不定有多恨玲儿呢。小姐怎的要往湖边靠,为何又要故意激怒王妃,小姐太糊涂了些! 王爷昨日回府晚,听到你遇险,愣是在这里守了整整一个晚上,方才我说王妃找他,他才不舍离去。王爷是那样好的王爷,若我是小姐……” 玲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急忙闭嘴,心慌意乱,暗自在心里唾骂着自己。 若我是小姐能如何?为何会有这种逾矩的想法? 玲儿心虚地俯身看向阖目睡着的焕焕,确定她并未苏醒,未听见自己的胡言胡语后,才放了心。又继续自言自语同焕焕念叨着,“大夫说小姐腿部筋脉受损,若不能早日醒来,恐会恶化,终生不能行走。小姐,小姐喝了药就醒来吧,奴儿给你买了蜜饯,天下最好吃的蜜饯。小姐一定很馋蜜饯,对不对?” 玲儿兀自念叨了许久,久到她替焕焕捏腿的指节酸胀,讲话的唇齿干涩,呆滞出神许久后,又开始张嘴自言自语。 “不知王爷那边怎么了?” 李泽叡并没有玲儿所想那般,火急火燎地奔向正院看王妃。而是在已无花朵的海棠苑干立了许久。 心如刀割的痛苦感,头皮发麻的无助感,紧紧伴随着他。 待他出现于正院时,李泽叡冷着的脸更阴冷了。进屋看见床上坐着的女子,唇色苍白,脸色已如常人,神情眉宇间似藏着满满的担忧与自责。 “王爷。”女子声音里带着惊喜与爱意,叫得十分甜腻。 “听说你醒了……” 李泽叡还未说完,床上的女子便喜悦问道:“所以王爷立马来看玉儿了,对不对?” 李泽叡默言,视线早已冷漠地看着窗外的一尖树梢。 “王爷?”高玉已从美好的痴想中,苏醒过来,“王爷可是怪我,认定是我推了你的心上人戚奴儿入湖中,险些淹死,是吗?” 李泽叡闻言冷眼扫了她一眼,随即又立马转移视线。 “那王爷又可知,”高玉冷哼,“可知是我第一个下水,狠狠拽住了正在下沉的戚姑娘,救了她仅存的一口气。” “你说这些,是想让我感激你吗?” “王爷说话何必如此?这就装不下去了吗?昨日去见陛下,怎的今日还未听见王爷入主东宫?你算计我,算计高家,算计我姑母,你以为我会不知?” “你知道又能如何?你们就无算计吗?” 高玉本以为他会服软,看在高家对他还有利用的份上,语气缓和一些。她不敢奢求李泽叡能用夫妇间存有温情的语气同她言语,但不愿也不喜李泽叡用敌对狠戾的语气。 “是她诱我到湖边,也是她故意摔入湖中,这一切都是林焕焕故意做的局!你为何不信?” “闭嘴。”李泽叡再忍受不了她,“昨日之事,已有因果,你是怎样恶毒心狠之人,府中上下甚至宫里,皆有耳闻。” “不!不是,李泽叡你害我!我定要给父亲告状,和姑姑说你的狠毒!” “来人,守住王妃,不许任何人前来探望!” “你又有什么理由困住我!我是相府唯一的嫡女,我身份高贵,你不能锁住我!”高玉已近疯癫,“你为何如此对我!我待你真挚,竭我全力帮助你,你为何不肯给予我一丝怜爱?你可知那日我得知你从未宠幸过林,不,戚姑娘时的喜悦?这样便公平了,公平了……” “你且好生休养着。” 丢下这句话,李泽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毫无眷恋可言。 “王爷定是生我气了,我不怒,不怒,他一定对我有留恋的。你看,他方才的语气变了,他要我好生休养。” 高玉疯癫地拉着一直伴在她身边的老侍娘的手,一个劲地重复解释着。那老侍娘只得连连点头,佯作认可。 “不!不不!他敢如此对我,我定要让爹爹给他好看,去,把我爹爹叫来。” “小姐仗着老爷的宠溺怎可如此骄横?你是出了阁,嫁给王爷的人,老爷怎可随意入王府来看小姐?”老侍娘急了,伸手摸着高玉的手背,温声提醒着,“小姐今日说的话,有些过了。王爷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 “呵呵,他从前演的戏,倒真是稳住了你们,反显得我不是了。”高玉挣脱自幼陪在她身边的老侍娘的手,“李泽叡真是好手段,为了那个贱婢,不惜与我撕破脸。” “小姐,怎的还要犯糊涂?府里的下人都看见了,确是小姐将戚姑娘扇入水中的,所幸小姐救了那姑娘,王爷定还是知你品性纯善的。” “乳娘提醒得对,”高玉冷哼,“那便做纯善之人,反正那贱女人双腿废了,够得她伤心好一阵了。过不了多久,恐会抑郁而死吧。你说呢?” “理应如此,小姐聪颖。” “上次安排的事情,侍娘替我安排好了吗?” “东西备好了,可小姐确定要那样做吗?”老侍娘神情担忧,语气犹豫,“强扭的瓜不会甜的。” “王爷未尝过男女床笫之事,怎知强扭的瓜甜不甜。如何服侍王爷,让他舒服,怀上他的骨血,我心中有数。” “小姐!” 那侍娘还欲劝说她,便听见高玉声音阴冷地道。 “我若没有孩子,便不能实现我爹同姑姑的宏愿,等真到了那一日,我定要李泽叡做我的床奴,日日守在我身旁,陪我戏耍,做我最听话的狗!” 老侍娘叹息,高玉说这句话时,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可还是能听出其言语间的邪恶与不堪。 “药已买好,小姐还是把身体养好些,才好服侍王爷。” “嗯,”高玉神情讥讽,“我身体能有什么不好?倒是躺在偏院里的那个贱人,身体柔弱得令人作呕。若不是我回神过来跳水救她,哪还有今日躺着呼气的她?明明是她不自量力,手段低下,真是幼稚得发笑,以为这样便能害我?太医把脉会不知迹象?……” 高玉越说越气,“去,找件得体的礼物,过几日我要亲自去看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第三十四章 发疯 玲儿没想到焕焕一趟就躺了三日,每日除了喂药,还得喂焕焕一些吃食。看着床上骨瘦如柴的焕焕,泪水在眼眶直打转。 茉娘又熬了些清粥,在里面舔了些补气血的药材,端到玲儿手中,示意多喂焕焕一些吃食。 玲儿看着一脸戚容,双手比划的茉娘,心里泛苦,自那日王爷走后,便再没来看过小姐。 茉娘又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她心里的苦闷只得憋屈在腹。只盼望着自家小姐能快些醒来,在这样昏睡下去,她的身体定会吃不消的。 玲儿用力将焕焕抬起一些,好让吃食能下肚。 “小姐,快醒来吧,醒来我教你缝荷包,那日你不是吵着要我教你缝荷包吗?醒来玲儿就教你,不问你送谁。” 床上的女子仍旧面如死灰,脸色苍白得吓人。 “玲儿的荷包都快缝完了,小姐都不知道那金线绣入图案里有多好看。小姐选的锦布也很好,摸着顺滑冰凉,定是上好的布料。小姐快起来,醒来玲儿教你缝荷包。” 屋外一阵人声嘈杂,脚步声连连。玲儿紧惕地看着微掩着的屋门,隐隐不安。 “我来看看戚妹妹,你个哑奴也敢拦我!” 不见其人,已闻其声,正是王妃高玉。 玲儿听见有什么重物扑倒在地,便想到茉娘,急忙放下粥碗,冲出屋,一看究竟。 果真是茉娘,但不是她被扑倒在地,而是跟在王妃身后的一位五大三粗的壮汉,看样子是王妃的守卫。 茉娘竟有这般身手!单手便将那大汉掀飞在地。 “哦?你是王爷派在戚妹妹身边保护她的人吗?那你可会戏水,身手如此了得,为何那日不在?” 高玉被茉娘的身手分了神,故意讥讽她,一时竟忘了来此处的目的。 “哑奴不会说话,好啊好啊!”高玉娇笑一声,“来人,将这不知礼数,徒余冒犯之意的奴婢抓下去,好好教训一顿!” 站在王妃身旁的老侍娘见她又要罚人,招惹是非,小声提醒道:“小姐,王爷今日才许你出屋,自是对你有怜爱,你莫招惹是非,坐实了恶毒狠心的名声。” “谁敢说我恶毒狠心?!”高玉毫不避讳,言辞带着刚劲,丝毫不畏惧,“不过是一些贱人贱婢的碎言碎语,如何能当真?” “小姐。”那老仆轻叹一口气,仍旧用眼神示意她,“别忘了是来给戚姑娘送礼的。” “也罢,如今戚姑娘病着,听闻双腿已废,故怕没心思调教下人了。” “你又要干什么?”玲儿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句话几乎是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语气里的愤懑不言而喻。 “干什么?”高玉娇笑,“自是来看躺在床上的戚妹妹了。听说妹妹睡了三日,恐不醒来,身体如何能吃得消?本就柔弱得似柳枝。我今日来,挑了些滋补身体的药材,送给她。” 言罢,高玉小手一挥,远跟其后的端着红布托盘的奴仆畏缩上前。 玲儿见着那盖着红布的托盘心里直发怵,上次王妃命人送来带血金钗时,也是此番操作。不过是些药材,何至于此。恐是故意这般以来恶心她们,故意将其带入沁娘曾遭此陷害的过往。 高玉眼神一再示意,那奴仆始终弯着腰,低着头,故未知其意。高玉眼睛都转乏了,见那奴仆仍不知其意,心生恼意。 “小姐,这是王爷派来伺候你的人,莫动气。”一直站在高玉身旁的老仆,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那怎可让他端物件,去,换个人。” 高玉一闻是李泽叡派来伺候她的奴仆,心下欢喜得紧。看向那奴仆,温声道:“你去后面歇着,不必在前。粗活重活你也不许干。” 那奴仆闻言并未喜悦,反是一阵惊恐,吓得他颤抖跪下,“奴仆本分,不敢如此。” “你与他们不同,且听我的话。” 高玉用近乎命令的语气才让那弯腰始终低脸的奴仆退在其后。 玲儿看向那奴仆时,不知他是谁,看着那佝偻的背影觉着万分熟悉。突有些羡慕他,不知是何缘故,竟能得到王妃那蛇蝎女子的怜惜。 “玲儿?”高玉冷哼,“去,把药拿去,晚些煮来给你家小姐补补身体。” 玲儿闻言,忧心忡忡地上前接过那药材,看向一旁一脸怒意的茉娘,顺手交给她。 “茉娘熬药的功夫可比我好。” 之所以给茉娘,是因为玲儿心中早有定数。茉娘是王爷派来的人,烧饭了得,寻常炖煮畜生,一刀了解,从不拖泥带水。今日又能单手掀倒百斤壮汉,其来历必定不俗。既善烹饪之道,想必药材作理也是有一定辨识力的。 “走吧,带我们去看看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让人心生怜惜的戚妹妹。” 一进屋,便感受到铺天盖地的药理味,夹杂着几丝鱼肉粥水的香甜味道。 屋里,窗户紧掩着,床帐紧紧罩着床铺,让人探不进其中一点奥秘。高玉伸手掩着鼻子,被漫天铺地的汤药味冲了鼻子,眉头紧皱。 “来人,去把窗户大大打开,门也全部敞开。这人待在里面,迟早得被闷死!” “王妃不可!大夫交代,小姐落入水中,体质阴寒,不可受凉风吹袭。”玲儿慌张跑去拉住正欲开窗户的奴仆,阻止道。 “凉风?正值暑夏,这风温和柔软,开了说不定你家小姐换着了气,就正好醒来了。”高玉甩甩手,示意周围的奴仆继续实行她的命令,“奴婢就是奴婢,见的世面少,谁说的话都信。” 玲儿瞠目,心脏刺痛,听见王妃那句奴婢就是奴婢时,突觉委屈难受。为什么自己生来就是奴婢,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官府小姐? 高玉自是不理会在她眼里卑贱得如尘埃的玲儿,径直向焕焕躺着的木床莲莲走去。 靠近床铺时,她隐约听见一个声音,轻如蚕鸣。她本以为是幻听,等看向周围奴仆时,才知不是。 一刹间,屋无他响,只余那丝丝病吟。奇怪的是,那声音粗旷干哑,分明是一男子轻哼。 怎会有男子?玲儿也诧异得不敢上前,紧张地看着那粉红帐布。 高玉屏息,悄声靠近床铺,一把掀开床帐,顿时床里的光景皆被人一视而光。 床上坐着一女子,发丝倾洒,面容憔悴,正在翻去紧掩在腿侧的厚被,颇有西施浣纱之韵。 “小姐!小姐你醒啦!小姐醒啦!”玲儿喜出望外,急忙上前抱住焕焕,眼泪不自觉脱落眼眶。 那床上的女子对周遭的一切都十分好奇,睁着水灵灵的大眼,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一众人,对紧抱着她诉喜悦之情的玲儿也并无回应。 高玉冷眼看着床上初醒之人,“多亏我今日来了,把这窗户才打开,你家小姐便醒过来了,什么庸医的话也信。” 高玉口中虽说得欣喜,内心却十分不悦。她打开窗户自是为了让自己鼻子好受,在听玲儿说焕焕不能受冷风时,她心里更加确定要把窗户门扇大大打开,就是要让她的眼中刺不好过。谁知阴差阳错的,真让床上躺了三日的病秧子醒来了。 “谢王妃,多谢王妃!”玲儿闻言,即刻松开焕焕,泪眼婆娑地跪在高玉的脚下,行礼感谢她。 高玉更是无语了,在听见床上之人的言语更是瞠目结舌。 “娘亲,你来啦!” 这句娘亲先是被一种什么东西堵塞了般,发出的声音干哑粗糙,混若男子。等那藏于喉间的东西消失,才停见那少女本该拥有的绝美声线。 娘亲?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皆屏息看王妃的反应。 倒是玲儿恍惚愣了一瞬后,急忙抱住床上乱言语的焕焕,口里净是责骂与心疼地道:“小姐可是病糊涂了?怎可如此称呼!” “乳娘别说我,奴儿怕,怕怕怕。” 玲儿看着那一脸纯真可爱的焕焕,全身石化,再憋不出言语。 “哈哈哈哈,倒在这卖疯装傻了?”高玉觉得好笑,被自己的眼中刺唤娘亲,这感受着实叫人愉悦,“倒是聪颖,唤我为娘亲,唤身边的小奴仆叫乳娘,十分有眼力劲。” “娘亲抱抱,抱抱奴儿。”床上的女子一脸茫然,恍若遇见人生难题般,焦作的笑脸充满了委屈,伸出双臂做要抱抱的姿态。 高玉倒退两步,朝身边的老侍娘递眼色,那老侍娘老道,上前便抓住焕焕举得高高要抱抱的手腕,一阵凝神把脉,忽而叹气忽而摇头,看样子十分认真严谨。 “老妈妈走开些,我要娘亲,要娘亲!” “小姐,恐这戚姑娘是疯啦,神志不清,眼生幻境了。” “当真?”高玉不敢置信地又看向床上一脸萌态的焕焕,“去,多找些大夫来,看她是真疯了,还是故意卖傻。顺便把王爷请来,就说是我拜托他来看看还在病期,奄奄一息的戚姑娘,总不能因与我欢情,而忘了曾经替他怀过孩子的戚姑娘啊。玲儿,你说是不是?” 高玉这样子说,无非是故意恶心玲儿,以及床上在她看来故意卖傻的焕焕。 玲儿哪会懂高玉的阴谋,闻言心凉了一半截。眼里又是一阵酸涩,似为自己小姐,更似为自己难过。 “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玲儿看来,王妃若纯善,她与王爷便能担上此话。郎才女貌,本是佳话。只可惜,王妃心胸狭隘,天生善妒,不解人意,心如毒蝎。 摞下这句话后,高玉扭着腰肢,带着一行人,离了屋子。 “娘亲不走,奴儿不要你走,奴儿好饿,好饿……” 高玉双脚才踏出屋门,便听见此语,面上尬笑,正欲加快步伐离去,便听见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痛苦哭声,哭法毫无抑制之感,撒泼犯浑活像小孩子。 高玉忍不住回眸,看床上的女子如此在意自己的离去与否,突生奇异情绪,竟倒退回去,命人端了只软凳,自己坐在院子里,还让人端了菜饭给床上撒泼犯傻的女子送去。 许是有王妃高玉这个“娘亲”在,焕焕这次吃食比哪一次大病初醒都吃得多,更吃得香。 高玉远远地摆着王妃的架子看着吃相宛如小猪的焕焕,突然觉得很好笑,心里猖狂着爽意。也更让她确定那日定下的计划,她一定要和李泽叡有一个孩子,去代替他们承受权力之巅带来的苦难与责任。 此愿她想得疯狂,更是入迷,想着想着看焕焕痴傻的眼睛竟有了一丝慈爱…… 第三十五章 气绝 李泽叡到达之前,已有五名大夫相继为焕焕把脉。焕焕一手捏着满满一把蜜饯,另一手伸在桌子上,让那些花白着头发胡须,满脸皆是岁月刻下的风霜老医者替她仔细把脉。 高玉则在一旁嘴角微翘着,用一脸静待好戏上演的表情,神采奕奕地看着那痴傻女子。 “怎么?是真脑子坏了,还是她装的?”见那五位老医者皆满脸疑惑,欲言又止的样子,王妃再等不及,张口问道。 “禀王妃,戚姑娘脉象紊乱,气血欠亏,恐心神出了问题。或是在脑颅里的水还未除尽,神智受了影响。” “那可怎么办好?把她放在太阳底下晒晒?或者放在火炉旁烤烤脑袋?”高玉打趣道。 那五位医者正愁无法医治,不知如何开口,正巧听见王妃的解答,恍然大悟般,脸上皆露欣喜之情,抖索着老骨头朝王妃跪拜行礼,异口同声道:“王妃高明!” 玲儿在旁已对此番操作看得目瞪口呆,突想起王妃今日的奚落之词,现在想来那女人也许真是懂些医术,也跟着跪拜起来。 高玉闭目,已是无语。 “玲儿,如今你家小姐痴傻了,你再跟在起身侧也没什么用,不若到我身边来,我需要你这样机灵护主的丫头。”高玉见玲儿跪拜,突生好感,温声言语道。 “玲儿是愚钝奴婢,担不起王妃口中机灵的丫头。” “奴婢就是奴婢!不识好歹!给我下去,别碍我的眼睛。”高玉故意如此言说,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要玲儿毫无怀疑地退去,只余这五个庸医,好让自己教教他们待会儿如何向李泽叡说焕焕的“真实”情况。不料,此话被恰巧赶来的李泽叡听见了。 “奴婢就是奴婢?玉儿可是忘了从前高家是做何的?” 高玉自是知此话言语不对,有讥讽之意。更是明白李泽叡对奴婢二字的怨恨之深,谁人不知六皇子李泽叡的生母就是顺妃宫里的一个奴婢呢? “玉儿不是这个意思,王爷可不要怪玉儿嘴笨,不会说话。” 高玉见李泽叡来,连忙娇滴滴地行礼,随即又是故作娇羞地朝李泽叡怀里靠。 李泽叡黑着脸绕过她,高玉险些因为想要倚靠的姿势摔倒在地。 “坏人不准欺负我娘亲!” 焕焕这一声喊叫可谓歇斯底里,掏心掏肺。高玉和李泽叡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嘴巴里还塞着蜜饯的焕焕。 那女子脸有一道淡淡的疤印,眼睛水濛濛地,眨闪颦目间,足见温柔。一只手攥拿着五颜六色的蜜饯,另一只手露出如霜露月光倾洒的皓腕上。 见李泽叡看她,那女子竟气冲冲站起来,嘟哝着樱桃小嘴,朝李泽叡奔来。 “坏人!走开!”焕焕把手里满满的一把蜜饯狠力丢向李泽叡,义愤填膺般,“不许你在这里!” 玲儿一脸愁容,急忙上前拉住焕焕欲伸拳捶打李泽叡的小拳,紧张道:“小姐,不可打王爷!” 地上还跪着那五个庸医,皆是垂头埋面,不敢说话。 李泽叡注意到遍地的医箱,以及颤抖快挤到一团的五个大夫。 “她这是怎么?” 李泽叡一袭玄衣,束手而背,居高临下的看着快缩入地里的大夫们,语气冰冷,自带威严。 那五个大夫围成的是一个小圈,闻言你推推我,我揉揉你,皆不敢发声。 “她是脑子进水了。”高玉悠悠地靠前,语气闲散,一脸认真地说道。 李泽叡自是不信,知是高玉,连眸子也懒得抬一下,根本不搭理她。 那五个大夫见高玉发声,连忙跟着附和道:“的确如此。” “我方才想到了好主意,连大夫们都夸我聪颖,”高玉又扭着腰肢晃到李泽叡身旁,身体微倾,又欲靠着李泽叡,“王爷可想知道?” “说。” 李泽叡冷言自动退后一步,与高玉离了些距离。而此时的焕焕,正蹲在地上捡她方才扔掉的蜜饯,玲儿在旁陪着她。 “脑子进水了,把水除掉不就好啦。”高玉见李泽叡故意与自己保持距离,心生不爽,语气里也藏着膈应,她上前用脚踢了一个老大夫的背,“你来说,我方才说的办法是怎样的。” 那老大夫闻言,颤抖得更加厉害,求救似的看着周围的同僚们,见他们一个个嬉皮笑脸、窃笑得意,心生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抬头作答。 “方才王妃说,王妃说……”那老大夫心里犯难,方才王妃所言虽有道理,但过于通俗,一般人是不会信的,万一他没答好,让王爷觉着王妃庸蠢,自己定是少不了王妃的“照顾”,可若另做他答,王妃可会同意?老大夫此刻只恨自己跪错了位置。 高玉见他半日作答不上,心生恼意,但李泽叡在旁看着,她也不敢有所反应,斥责那庸医老头。 “方才娘亲说,我脑中的水放在太阳底下晒晒,火炉旁烤烤就能出去啦。那些大夫们,都觉得此法甚好。” 焕焕不知何时捡完了蜜饯,偷偷靠近了这方,见方才的坏人样貌俊朗,宛若神仙便屁颠屁颠地攥着蜜饯朝那人看去。 “瞧瞧,这个小傻子,记性可真好,比这老大夫的记性好多了。” 高玉一见焕焕朝李泽叡奔来,心里就犯痒,十分不喜。 “恍若天人说梦般,本王的王妃竟如此愚笨,倒让入府的大夫们见了笑话,实在是丢脸。” 李泽叡再不想见她,此番话在外人看来不过是王爷宠妻的谦逊之言,但李泽叡了解高玉,一向自傲的她,是断不会接受此言的。 就在李泽叡准备再发言让王妃离去时,他的袖角忽被一只手拽住。 “俊哥哥,吃蜜饯。” 李泽叡闻声看去,身侧站有一白衣女子,发丝倾洒,未作约束,一只手摊着五颜六色的蜜饯示意他吃蜜饯,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角,画面美好得宛若梦境。 “俊哥哥,吃蜜饯。” 见李泽叡呆愣,那女子又发声叫唤他。脸蛋红红的,笑意浓浓。 一旁的高玉见李泽叡一直痴痴地盯着焕焕手里的那捧蜜饯,突记起他好蜜饯,急忙挽着裙摆,拿起放在石桌上的一盘蜜饯,朝李泽叡奔去。 “王爷别吃,那是落地上了的,戚妹妹看来是真傻了。”高玉端着一盘的蜜饯,兴致冲冲地讨好道,“王爷不若吃我这里的。” “我不喜吃蜜饯。” “胡说,从前你怀里总有一只装着蜜饯的荷包,你说嘴巴苦时,含颗蜜饯心都甜了。” 高玉怎会明白,年少时,李泽叡怀里揣着的蜜饯是为谁,而此言又是出至谁口。 倒是一旁的玲儿,听闻此话,顿时明白过来。陪在焕焕身边这么多年,她也曾有过疑问,为何自家小姐会如此偏爱甜腻的蜜饯,每每问起,便会听见那爱蜜饯的女子,甜笑回答道。 “嘴巴苦时,含颗蜜饯心都变甜啦。” 玲儿情不可抑地抬头看了一眼李泽叡,见他面色如常,眼无波澜,突觉喜悦。 也许是个巧合。 李泽叡没有接过焕焕的蜜饯,也没有接过高玉盘里的蜜饯。只是语气冰冷道:“王妃今日叫我来,就是让我来听这几个庸医的胡话吗?” 还跪着地上的“庸医”们,相视一看,皆带苦脸。这与他们有何干系? 高玉无语,突觉心虚。 “贺铩!”李泽叡看向因自己拒绝吃蜜饯而坐在地上独自伤心的焕焕,突觉好笑,强忍住笑意,声音一如平常,“去叫他。” 贺铩领命,握着剑柄快步离去。 高玉在心里暗暗吃醋,原来李泽叡早就给林焕焕找好了医师。 李泽叡口中的他,乃是江湖医者——戚苦。 传言他有起死回生之术。因时常混迹于偏远山村开义诊,且只给穷人看病,对富人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不削一顾。备受写书评文的正气君子称赞,名声极好,但同时也遭受了不少达官贵人的诟病。 李泽叡能请动他,自不是因其身份地位,而是戚苦是他亲舅舅。李泽叡母亲戚氏,浪平城人,其父正是老年享有活神仙之称的胡老儿,浪平城胡先生是也。 有些人不重名利,重血缘挚亲;有些人一心追逐权力地位,残害血亲,不择手段。 所幸李泽叡还有舅舅,除了舅舅还有一个在浪平城求仙问道的老祖,其二人皆有非凡名声,又重亲缘关系,怜他孤苦,困于皇城,又是戚家唯一的血脉,对他是言听计从。 李泽叡的亲舅舅戚苦还未赶到王府时,焕焕眼睛突然一闭又昏死过去了。那五个庸医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不一会儿焕焕的脑颅处已扎有不下十根的粗银针。 玲儿见焕焕突然倒地闭眼,心下害怕得紧,紧紧攥着焕焕冰冷的手,向苍天祈祷她平安无事,只是虚惊一场。声音颤抖问道:“小姐,她,她怎么又晕倒了?大夫!小姐她怎么了?” 焕焕昏倒时李泽叡并不在身旁,有一身着戎装的士兵叫走了他,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高玉本欲离开,但见焕焕突然双眼泛白,倒地晕倒,心生好奇,留在此处看那贺铩请来的医者有何本事,一边看着面色苍白,一脸病态的焕焕,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那神医半路暴毙,无法前来医治痴傻的焕焕。 如今焕焕傻了,高玉见她总算顺眼了些,特别是还叫自己母亲,竟还会护她,觉得有趣,再无从前对她那般浓厚的敌意。但这前提得是,她林焕焕一直这样痴傻着,再无法与她抢夺李泽叡。高玉回过神来,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玲儿,觉得焦作,用手指摁了摁脑门,不耐烦问道:“你们说,她这又是怎么了?” “恐是受了凉风吹袭,又出去晒了炙热的日光,两气汇与体内,中火烧身,肺腑被伤,气息不足,鼓晕倒了。” 高玉听闻焕焕的突然晕倒是因为吹了凉风,又晒了炙热的太阳,而这两样皆是她发言造成的,时下心虚害怕,佯作镇定道:“那可能治好?” 那发言汇报的老医者,面露轻松得意之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施针的另一老医者,摸了摸白须胡子,欣慰骄傲道:“我等行医皆不下三十年,见过的病人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不过是冷热气袭身,感染风寒,再扎上几针便可醒来。王妃放心,我等绝不是街头庸医……” 那老头越说越兴奋,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吹嘘自己的医术有多厉害。吹牛吹得唾沫横飞,几次都有唾沫星子喷到了高玉身上。 正当高玉准备让那老头闭嘴时,忽听一惊恐之声,从床铺处慌乱传来。 “王妃!”正在施针的老大夫突然大声喊叫,手中的银针也已掉落,“王妃,这、这姑娘没气了,气息已绝!” 第三十六章 神医 余下的老医者皆上前扑去,摸焕焕的手腕把脉探气息,直接一点儿的直接伸手探鼻息,皆是一脸惊恐地跪地哭嚎,“这小姐体质太差,已是无力回天。” “不!不会!”玲儿闻言已是疯癫,一把推开那些满口医德医能的老医者们,颤抖着手指,缓缓伸去探那躺在床上女子的鼻息。 王妃万万没想到,缓缓竟会突然没气,气绝身亡。一脚踢开方才坐在小凳上和她吹牛的那老头,啐口骂道:“庸医!无能!通通赐死!” “实在是没想到这姑娘的体质如此奇异,阴寒至此,溺水后,本就无法活过来。那日是戚老神医来了,才吊起那姑娘的一口气的啊!我当时就在身边,这姑娘本就该于那日丧命的,本该如此!” 那被高玉踢倒在地的老头儿,痛哭流涕着为自己开解,只求能留下颈上的老脑袋一颗。 “还请王妃快去请来戚老神医,看能不能救活这姑娘啊!” “气都绝了,还请什么狗屁神医!就是你们无能,擅自扎针,害死了她。我,王爷皆不会放过你们!” 玲儿理智尚存,自是明白那恶毒王妃,巴不得她的小姐死去,断不会为她请来戚老神医医治。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她便要替小姐求来一线希望,绝不会看着她撒手人寰。 “王妃,王妃,求您,去请戚老神医来,救救我家小姐吧!”玲儿扑通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狠力磕头,额角也已磕出暗红血印。 “来人!” 玲儿见王妃动容,发声唤人,以为她是答应了自己,托人去找戚老神医来救活小姐,心生感激,磕头磕得更加用力、虔诚。 “叫人去买一顶上好的桃木棺材,送戚妹妹一路好走。” 玲儿怎知王妃叫人竟是为了买顶好棺材,送走小姐。顿时醒悟过来,恶狠骂道:“高玉,你竟心狠如此,你会遭报应的!” “贱婢!你以为你是谁?你那主子是怎样的身份?本就死有余辜!”高玉伸脚狠狠踩向玲儿支撑着地面的手掌,用尽狠戾,痛骂着,“报应?是她自己想借溺水之难加害我,如今看来这便是她的报应!今日你如此冲撞我,来日不怕遭报应么……” “闭嘴!通通滚出去!” 一悠扬细腻的男音想起,听那声音甘甜清冷有韵,周遭的一切都在刹那间被那声音“凝固”了。 随即迎面走来一青衣老者,手拿一把蒲扇,腰上挂着一个大大的木葫芦,上面还系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石头串成的绳子,看上去十分奇怪。 在那老者身后,紧跟着一黑衣男子,神情刚毅,手拿剑柄,正是贺铩。 高玉见贺铩守在其后,心中已了然,神色刹那间由愤怒转换为悲戚,眼露感伤道:“贺将军带人来晚了些,戚妹妹方才气绝身亡了。” “叫他们都出去!” 说话的正是匆匆赶来的戚老神医。 高玉并不知传闻中的戚老神医是何打扮样貌,见他言语如此凶厉,忍不住训斥道:“哪里来的老头儿?你可知我是谁?” “出去!” 贺铩上前对王妃行礼,面无表情地冰冷说道:“王妃,请出去。” “是!是戚老神医来啦!” 方才跪在地上,头埋得紧紧的大夫们,不知他们其中谁壮了胆子,竟偷摸着抬头遥遥地关注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其中一人看到了那戚老神医腰上系着的葫芦,顿时知道来者是何人,兴奋站起来大喊着。 “戚老神医来了,快,姑娘有救了。” 余下的大夫们闻言皆欣喜的求救似地看着屋外身材矮小,面留长须,腰系古木葫芦的老者。 原来是戚老神医,高玉知晓眼前跋扈的老者是谁后,不敢再如方才般造次称威,转题娇笑,浑然忘记床上躺着之人已命落黄泉,生还机会廖无。 “戚神医果如传言般,叫人敬佩。家父腰有凸骨,时常病痛,可能医治?还有我命苦的母亲……” “闭嘴!” 高玉本想把父母的病情一一告知传闻中善起死回生之术的戚老神医,以得到其垂怜,破例为高官人家看一次病,不料话语还未落完,便被人生生打断。 “神医先生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她真的没气了,快去救她。” 打断高玉话语的竟是玲儿,她认出了那穿青衣的男子,正是那日她家小姐坠水后,救活她的老先生,也是他说焕焕不能受凉风吹袭。 在知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戚神医后,更加喜出望外,整个人都似癫狂般,“你们都快出去!出去!求神医救活我家小姐啊!” “贱婢!你也配命令我?!”高玉气不打一处来,甩手便欲扇玲儿一个大嘴巴子。 不料手才举起,后颈便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死死钉住,尖锐的刺痛感瞬时遍布全身。 “晕去。” 听见那清冷的声音传来,高玉方反应过来,自己经历了什么,正欲破口大骂,眼前便一阵模糊,随即晕倒跪地。 贺铩见状冷着脸,拦腰抱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王妃,将她抱出屋外。 “全部都出去!” 那五个老大夫一脸恋恋不舍地弯腰离去,毕竟这是难得的机会,能看见传闻中的戚老神医行起死回生之术。可到底还是不敢造次,麻溜地离开屋。 玲儿恋恋不舍地离屋与他们有所不同,她是担心她从小伴在身边长大的小姐的安危,不舍离开她。可最后也是明事理地重重关上了门,好让戚老神医专心医治。然后虔诚地跪倒在地,对着远方的天空,哽咽祈祷。 屋里,戚老神医屏息,伸手缓缓掀开帷帐,看到床上面如死尸的女子,心忍不住咯噔一下。随即看见女子脑颅处扎着的十几只银针,顿时眉头紧皱,频频叹气。 “一群庸医!” 他靠前将扎与焕焕脑颅处的银针通通取下,随即在其人中插入金针,又急忙掀开焕焕的胸脯处的领子,在心口处扎下金针一只,然后又从那古木葫芦里拿出一味药。此药不是寻常药物,而是一只虫,头小体大,浑身光溜溜的。 戚老神医小心地用木夹子持住它,另一只手迅速从腰间拿出一团似黑泥的东西,捏于两指间,将其搓成球形,然后大拇指狠狠用力一按,弄出一个大窟窿。 看着那条微微扭动着的怪虫,心生恐惧,将其快速地扔进那黑泥窟窿里,然后迅速捏紧,只余其尾部在后,头部埋入黑泥中。 做完这一切后,那老神医才缓了一口气,神色放松了些。 床上的女子并未断气,而是那庸医针法缭乱,扎错了穴位,阻止了其呼吸。 不过焕焕体质极差他是知道的,那日她落入水中便是李泽叡请来了他,用亲配的药汤才吊活了她。按理说多睡几天并无大碍,只是腿脚会受些伤害。 不过今日见这情形,这女子的腿部筋络并未受到大的损害,反倒是其肺部受损严重。 戚老神医突然感到一阵凉意,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那日竟把错了脉,说此女子恐会终身残疾,腿部无法行走。 听闻几日前城门荒山里多了些被割了舌头,断了手脚筋的男子。他曾出于怜悯之心,去城外树林里找过那些人。等他赶到时,他们也已奄奄一息,其中一人愣是用沾有血迹的下巴,在沙土里磨出一个“六”字。 在为这些男子把脉时,他发现他们体内皆有雄厚的内力,身体健硕,必是习武之人。在想到方才那人用血肉磨出的“六”字,顿时醒悟过来。这几条人命可能是他的侄子,钥国六皇子李泽叡所杀。 他此生最恨残暴嗜血之人,更恨因手中权势,便随意左右他人性命之人。不过这一切皆是猜想,他不愿也不信真是李泽叡所为。 然而今日他又看见了这个女子,李泽叡两次请他皆是为她,想起那日他诊出此女子会折双腿,便想起那荒山所见的几人。 戚老神医盯着焕焕的伏立的胸口,突然想到李泽叡。 也许,此女子是李泽叡此生难逃的羁绊。 不再细想,焕焕的胸口已有起伏,人中的插着的金针下溢出暗血一滴,他点了点头,将焕焕人中处的金针狠力拔出,随即那女子嘴巴顿开,紧接着他将那只困于黑泥里的怪虫一口塞入焕焕喉间。 “此为桐血虫,喜食污血,不过也有弊端,污血食尽后,身体爆裂泵出数万个虫卵,虫卵会藏于体内近十年。” “舅舅好耳力。” 不知何时,李泽叡已回府,奔到了偏院,偷偷翻进了屋子。他身上还穿着黑金皇子服,器宇轩昂。 “那日是我把错了脉。” “舅舅是神医,怎会把错脉?”李泽叡知焕焕暂无性命之忧,脸色难得的好看了一些,语气温柔似有打趣之意。 “你也看到了,这姑娘双腿无碍,可我前几日,在城外荒山所见的几人,却是真的双腿被废。”戚老神医悠然地替焕焕将胸口处的金针拔出,然后将其敞露的胸口用衣服紧紧掩上,嗤笑试探着,“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那几人办事不力,该死。”李泽叡面无表情地说着,语气平淡如常,即刻便反应过来戚老神医所问为何事,毫不掩饰。语气轻松得就同踩死几只不起眼的小虫子般,丝毫不在意。 “那你可会杀死我?”戚老神医站在木床铺,眼神冰冷地看着那个狠戾无常的男人,只觉心痛失望,“我把错了脉,也是办事不力,你可会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杀死我?” “那是误会,不能怪舅舅。” “你怎能为一个女子这般滥杀无辜?”戚老神医走向李泽叡,语气带着责备与愤懑,“早知是因她,我今日即便是死也不会救她,日后让她待在你身边惑乱天下吗?” “舅舅,错了。”李泽叡上前靠向戚老神医,伸手抬了抬他腰间挂着的古木葫芦,轻笑道,“她若死了,我便随她去。” 戚老神医断断没想到李泽叡会对床上躺着的女子如此情深,竟愿随她一同死去,闻言不禁害怕,若是他戚家唯一的血脉因他死去,那远在浪平城的胡老儿定会日日点高香,咒死他。想到这,松了方才严厉的语气,轻叹一气,忍不住发问。 “你与她到底有何羁绊?” “舅舅知我与她羁绊颇深便可,不问缘由。”李泽叡绕过站在他身侧的戚老神医,径直走向焕焕躺着的床边,看着床上病态的女子,“桐血虫的卵,如何能除?” “我现在不会告诉你,此虫的药理只有我知道。”戚老神医晃身离去,声音悠悠道,“可不止虫卵那么简单,自古起死回生之术,受益者就没有能全身而退的。” 李泽叡遥遥地看着那一抹青影,心生杀意,“那舅舅何时能告知我?” “不急,且等着吧。”戚老神医讲到此处,突然回头,怪笑着,“叡儿,这便是惩罚,你贵为皇子,身份尊贵,视人命如草芥般,那便让这可怜的姑娘替你受罚。” “你怎敢!” 第三十七章 进府 等贺铩送走戚老神医再进来时,见李泽叡神情狠戾,不由得担心皱眉。 王爷今日怎么又露出这种神情?上次露出这种神情时,可无辜惨死了几个侍卫。 “贺铩,命人访遍天下医者,找出能去桐血虫卵的药物来!” 李泽叡端坐在床沿上,说这句话时,神情难得的有了愤怒的意味。 “王爷,与其给个名字不若说那虫的模样特性。”贺铩已隐约知道一二,他的听力极好,再加上戚老神医和李泽叡神色皆是一脸戾气,便知二人产生了隔阂,“若是神医有意欺瞒,如何能找到此虫。” “废物!” 贺铩闻言欲言又止,一阵委屈。 “那日只是叫你除掉他们的脚筋,你如何能自作主张,害他们性命。” “若只是去除脚筋,他们还会说话,还能书写,如今正是动荡之时,王爷不能心软。” “哼,可他们还是说了话。”李泽叡薄唇邪笑,“你以为那东宫之位能让给我吗?” “陛下已命我父亲尽心辅佐与你,王爷入主东宫指日可待!” “二哥一日不死,我便一日无法从父皇布置的棋局里逃出来。” “王爷今日出府去了何处?” 李泽叡饶有兴趣地看着贺铩,忽而轻笑道:“进了一个局,险些脱不了身。” 贺铩闻言抬头看向那端坐的男子,眼露疑惑。 “是什么局?” “日后你便知道了。”李泽叡收回留在贺铩身上的眼神,心疼地转目看向躺在床上一脸病态的焕焕,狠声道,“有探子称,不久前我三哥收到一封信,信到后的半月,他便一次门都未出过,等再去看他时,他却失了身影,消失不见了。” “何人所为?” “你猜。” …… 今日南烬尘又得到了一卷好胡笛谱,他本欲再等几天,等到七夕佳节到时,再将曲谱和他亲手做的红瑙玉珠挂链送给他的小徒弟。 可无奈今日他终于解禁,他师父同意他肆意疯玩一番,临行前还嘱托他,世间最珍贵的不过是有人愿意待在你身边,与你产生一生难解的羁绊。 这句话对南烬尘而言,显得有些深奥,不过听到羁绊二字时,他的脑海里总能自然而然地想起他小徒弟的俏脸。 南烬尘最近总感觉他的师父怪怪的,总是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感伤的话。比如,来一句:阴闷的雨天背后,有七彩的虹桥,静待飞天人。 南烬尘一听到这句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偏偏他师父还用那种惜春叹秋的语气,讲得凄凉无比。 除这些莫名其妙的无关痛痒的无聊语句外,最让他无法忘记的,还是那日他师父给他将的关于那本胡老儿写的关于他的书的内容,听完他只觉五雷轰顶,浑身难受。 你能信九天神帝降世要找的心爱之人是凡世钥国老皇帝李灏?反正他南烬尘是死活不会信。 于他而言,完全是荒诞怪谈。他恨不得立马策马奔去浪平城剁掉那胡言怪语的胡老儿的双手,日日对着满天繁星许愿咒死那老头儿。 此时的南烬尘怎会明白,这个荒诞的故事背后,藏着一个怎样恶毒的阴谋。 等他到了六王府门前时,天空突然洒起洋洋细雨,他扭身躲进一课大树下,心想今日未带轿辇,又无司天台的弟子跟在其后,恐守在门口处的侍卫不会放他的行,且他不想惊动其他人,尤其不想被六皇子李泽叡发现。 于是他又折返去了王府的另一方。 为防止被府中人发现,这次他准备翻墙而入,进府偷偷看他的好奴儿,看她的荷包缝到了哪步,七夕是否有空能陪在他身边,与他看满天烟火。 六王府的高墙比其他任何府邸的围墙都要高一些,寻常的盗贼根本无法翻过此墙。 南烬尘手握曲谱的一只手,衣袖轻舞,足尖点地,整个人便腾于上空,然后转力伸腿蹬墙几下,整个人便轻松立在墙檐处,府中光景一扫而尽。 他悄声落地,随即隐入一片墨竹里。他看见眼前有一片很大的湖,湖里养了一对鸭子,一白一翠,各自玩耍,用嘴甲戳着莲蓬。 湖边还有一两个浣衣的老仆,手里洗衣用的砧板敲得哒哒作响。 除此之外有一间小屋,看上去十分陈旧。还有就是东西方向各有一条路。 打探好大致情况后,南烬尘准备随意选个方向,然后静待命运安排,反正今日就算把王府逛遍了,他也要找到他的小徒弟。 生命苦短,及时行乐。 南烬尘不幸选了一个和焕焕住所截然相反的方向。他小心地悄声走了许久,才终于看见气派一些的房屋。六王府的格局很大,先是穿过一片竹林,再是一座的假山园林,然后才看见一些彰显皇家风范的院子。 等他胡乱进入一间屋子,藏于门后,见屋里的装修十分繁华气派,金丝罗曼,紫木桌椅,装饰精巧非凡,忍不住顿首肯定。 屋里还有一阵接一阵的奇异香味,这种味道好似山间百花盛开时,沁出的点点香味,十分好闻。他闭眼仔细感受这种味道,忽而听见一女子哭愁的声音,在大骂着何人。 “贱人,贱人!为何她还没死!你听见今日王爷派人来说什么了吗?” 有一苍老女子的声音胆怯响起,“小姐,不要难过,别伤了身体。” “奶娘,我,我快疯了,她有什么好?她是罪臣之女,为何人人都护着她?为什么?今日王爷还要娶她为侧妃,竟然另外给她找了身份,还有娘家安排。他可真是用心良苦……” 南烬尘皱眉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觉得讲话的女子实属凄惨,语气里藏着愤恨。 “去,把我的计划提前。” “是。” 什么计划?南烬尘心生好奇。偷偷靠近那说话的女子,透过紫萝薄纱,南烬尘看见一个女子,面容憔悴,眼露狠意,坐在睡椅里,身旁跪着一个老仆在小心伺候着,正给她捏腿。 南烬尘看了那女子许久,只觉着此女很熟悉,见着屋子打扮,此女讲话的气派,便知她身份非凡。想必正是六王妃,丞相府独女高玉。 “谁?!” 那躺在睡椅上的女子突然警觉地看向南烬尘所在的方向。南烬尘探回身子,藏于木柜后,屏息藏匿着。 “小姐,”跪地捏腿的老仆突然忧心道,“小姐又听见了什么?放心,门外守着侍卫,不会有人的。小姐不必如此疑心,这里是六王府,不是相府,没有那么多明枪暗箭想着谋害你。” “那日我被斥回府,他们是怎么奚落我的?听说我爹前几日又娶了位小娘子,年纪比我还要小。” “小姐,不必忧心,你是相府嫡女,老爷又只有你一个女儿,凡事到底都是宠着你的。” “兰娘大着的肚子里,指不定是个妹妹。倒是苦了我娘亲,年少跟着他吃苦,如今富贵了,虽身份上去了,但还是被那几个女人踩在脚下,如今我嫁入王府,便再没人护着她。” “小姐自幼习武,最是能保护夫人的。夫人纯善,不争不抢,不会被她们欺负的。” “便是人善被人欺,我是绝不会走我母亲的后路的,他李泽叡这辈子,便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听完这一切南烬尘暗自叹息,心道这王妃命苦,李泽叡与她婚后才几日,便又要立侧妃了。 南烬尘知此处自是无法找到焕焕的,便悄声踱步出了房间,溜走了。 期间他看见一个奴仆,背部佝偻着,眉尾还有一颗很大的媒婆痣,他就坐在石凳上,什么事情都不做,一张苦瓜脸得意地看着周围。在他旁边还有一个抹石桌的小侍女,神情害怕地时不时打量着他。 那男子兴许是被看恼了,“看什么看?!待会儿把地也洗一下!” 小侍女心生不满,反问道,“你也是奴仆,凭什么命令我?” “王妃待我怎样,你心里不明白?” “你不过是街头卖身葬夫,恰巧被心善的王爷接入府中作奴仆,有什么神气的!” 南烬尘见是奴仆间拌嘴,并未放在心上,转身便离开了。丝毫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去的瞬间,那驼背男子是怎样心狠地欺负那个不忿的小侍女,而几日后六王府假山树林里又是怎样令人胆颤的场景。 等南烬尘又顺着直觉乱走了许久,他入了海棠满园,满树都是翠绿的树叶,在日光下剔透如碧玉。海棠树上还有几只聒噪的夏蝉,吱吱叫唤。 南烬尘突然有了主意,他想捉一只夏蝉带给他的小徒弟,让夏蝉代替自己,陪在她身边。也许钥国天下大变,就在这个夏天末。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明媚一笑,足尖点地,成功捉下夏蝉一只。还未落地仔细看着夏蝉模样,便被一冰冷的声音吸去了注意力。 “神祝大人好身法。” 南烬尘足尖落地,慌忙地看向那声音来处。是六皇子李泽叡,穿着黑金皇子服,器宇轩昂。神色一如他平时,一张俊脸看不出情绪来。 “误会误会。” “可未听人说神祝大人来府了。” “我可能搞错了地方,进错了府,我本来是要去醉仙居的。”南烬尘尴尬挠了挠头,胡乱找借口解释着,“我说我是来捉这夏蝉的,王爷可会信?” 说完,南烬尘又摆出他专属的嬉皮笑脸,一脸误会的模样。 李泽叡背手而立,冷哼道:“最近的坊间传闻,神祝大人可有听说?” “可是那写书的乱编的故事?” “那是浪平城胡先生所著。” “子虚乌有的东西,王爷也信?” “信,为何不信?”李泽叡邪笑着,慢慢靠近南烬尘,悄声道,“天子都信,我岂敢不信?” “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是个荒诞故事,六皇子陛下竟当真了。”南烬尘倒退一步,离李泽叡远了些,抬眼看此处围墙的高低,准备逃之夭夭。 “贺铩,命人送上胡先生的书,让神祝大人仔细看看里面讲的什么故事。” 南烬尘一看向李泽叡那张面无表情,冷若冰山的脸,心里就犯怵,连连摆手,“不用啦,我自己买。哈哈哈,在下先走一步,告辞啦!” 说话途中,足尖点地,飞身蹬墙,不一会儿便失了身影。 贺铩上前,示意李泽叡是否追回他。 李泽叡轻轻摇头,阴险道,“等鱼儿上钩。” 第三十八章 良方 焕焕再睁眼时,整个人都傻了。 她一向嫩粉的床帐不知何时换成喜庆的红色,上面还有精细的金色花纹,颜色过于艳丽喜庆,让她又闭上了双眼。 醒来的她只有一个感受,感觉身体里有股气流在窜动,身体时不时感受到轻微的刺痛。她很自然地便想到可能是自己那日落水,留下的后遗症。她用力抬起手腕,见自己的手背有点点死皮干屑,不禁皱眉。 这是又躺了几日?死皮都长出来了。 焕焕醒来身体还很虚弱,所幸她的嘴间除了带着汤药味,并不干涩难忍。 她尝试扯了扯嗓子,见能发出声音,才开口唤道:“玲儿,玲儿。” “啊,小姐!” 玲儿的声音那样清楚地从床旁传来,原来玲儿一直守在她身边。 “为何我的帷帐变大红色了?你知道我不喜欢的。” “小姐可还记得那日说愿嫁给王爷的话?”玲儿拉开掩光的床帐,坐在床边,双手捧住焕焕的手,“小姐这次睡了三日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来。” “李泽叡真愿娶我?” “王爷已安排好了,太子薨逝,不宜大办,日子定在七夕。”玲儿面露忧伤,“小姐为何要嫁给王爷?” “我不想一直被人欺负着。” “可小姐是要回梧州的。” “梧州,也不知我外祖父是否也受到了牵连。溺水前夜,我梦见了沁娘,她就站在我身旁,用粗糙又温暖的手掌轻抚我的脸。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沁娘……” 不等焕焕说完,玲儿发声打断道:“所以小姐是想凭一己之力扳倒皇后?替沁娘报仇?” 本该命绝的罪臣之女竟妄想扳倒当今皇后,玲儿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焕焕,以为她脑子里的水还没除干净,大白天的说瞎话。 “也许李泽叡就是这个意思。” “小姐在说什么,关王爷何事?”玲儿一听见李泽叡,心下便紧张起来,忍不住关注着。 “只是直觉罢了。”焕焕微微摇头,看到玲儿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终于露出了死里逃生后的笑颜,轻笑道,“叫茉娘煮些好吃的,我肚子饿得慌。” “小姐躺这么久,自然没能好好吃饭。茉娘每日都烧着好吃的,就等小姐醒来,怕你馋嘴。这个时候茉娘的饭还没煮好,小姐可馋蜜饯?王爷送来了好几包长夫城的蜜饯呢。” 一听到是李泽叡送来的蜜饯,焕焕顿时便将流出的口水狠狠吞了下去,摆出一脸我不想吃蜜饯的样子。 “玲儿把我昏睡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通通告诉我。” “小姐可还记得自己中途醒来了一次?” “我醒过?” 玲儿见焕焕反应,便知她忘记那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若是她家小姐清晰地记得那日发生的事,定会羞愧到无地自容。也罢,忘记对她才是最好的安排。 “小姐那日醒来一小会儿,然后又昏过去了。” “啊,是吗?”焕焕脑子里对此毫无印象,她扯了扯嘴角,忽被屋子里浓郁的汤药味臭了鼻子,嫌弃道,“为何不开窗子门户通通气?这汤药的味道闻着让人头疼。” “小姐那日坠水,体质受损,大夫叮嘱不能让你受凉风吹袭。” “把窗户给她打开,床帐放下来,再在屋里放两个炭火盆暖着。” 焕焕瞳孔放大,这声音她过于熟悉,闻言突然觉着心脏跳快了些,体内乱窜的气流更加活跃,让她忍不住轻叫一声。 “嘶~” “小姐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李泽叡听玲儿这般紧张,连忙放下架子,一个箭步奔向焕焕,满脑子都是他那个满口仁爱,自立清高的舅舅的怪笑嘴脸。 那日戚老神医怪笑着,将李泽叡滥杀无辜的罪孽,算在焕焕头上。 “可有那里不适?” 李泽叡声音低哑,一双狐狸眼紧张又心疼地看着焕焕。 “不必假惺惺。” 焕焕将眼睛闭上,故意不理会他,让他难堪。 李泽叡冷脸,心里难受,忍不住伸手摸上焕焕柔软的脸蛋儿。 “奴儿,以后再不必做傻事了。” 焕焕闻言,心生怒意,她自己也无法接受,怎么她落入湖中就险些死去?而且还落下了病根,身体时不时传来刺痛感,实在是得不偿失。 “日后,我会护你。” 说完这句话,李泽叡看了一眼玲儿。 玲儿会意,神情悲伤地识趣离去,“我去给小姐端饭菜。” 玲儿走时紧紧关上了门,生怕有一点凉风灌入屋内。 焕焕见玲儿离去,忍不住皱眉,警惕地看着李泽叡。 只见李泽叡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瓷瓶,从中取出一粒黑色丹药摊在手心,足有拇指大小。 “这是什么?” “药。” “我不吃药。” 焕焕扭头,将嘴巴别过去,正好露出那道浅色伤疤。 “转过来。” 李泽叡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要求着焕焕,这让焕焕十分不爽,她便更要和他反着干。将身体整个地背对着李泽叡,丝毫不理她。 焕焕闭着眼睛,身体的乱窜的气流感,让她忍不住身体蜷缩着。痛感成功地分散了焕焕的注意力,让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缓缓压下来的身影。 李泽叡见她不愿吃滋补身体的药丸,便欲直接将药强递在她口中,逼她吃下去。他俯身靠近焕焕,小心翼翼地看着焕焕,见她无动作反感,便更靠近了些。 焕焕现在自体内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味,李泽叡很喜欢这种味道,这让他觉着真实、心安。他用两指夹着药丸,小心地将药丸递向焕焕的唇边,见她紧闭的双眼,李泽叡方放了心。随即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捏着焕焕的下巴,让她的嘴唇打开。 李泽叡手指揉捏焕焕的脸蛋时,焕焕终于从浑身的抽痛感分出神,感受到李泽叡此刻正在做什么。 “滚…”焕焕狠力说出此话,心下动怒,那体内的痛感瞬时被放大,狠狠地刺痛着她,再忍不住,“啊…好痛。” 焕焕此刻痛地眼泪都憋出来了。 李泽叡见状,立马用力扳过焕焕,看着她的脸,“奴儿,怎么了?” 焕焕再忍不住,叫痛大哭起来,“像有银针在体内流窜,刺痛扎肉,好疼。” 李泽叡闻言,顿时明白过来,定是桐血虫在体内的缘故。他心疼地捧起焕焕的脸蛋,声音沉着,“奴儿,睁眼。” 李泽叡虽不知桐血虫,却听说过云锦山的蛊虫,蛊毒发作时,全身刺痛难忍,让人痛不欲生。但痛可以分散一些,便不至于那般难受。 “奴儿,”李泽叡心疼地看着她,“把眼睛睁开,看我。” “滚…看了你,我,我他娘的更痛,滚!” “贺铩!”李泽叡见状,朝屋外大声唤贺铩,“快去求那个人来,就说我错了,日后必定好好赎罪!快去!” 贺铩闻声赶忙进屋,听见床上女子痛苦的叫喊声,顿时明白过来,“是!” “再命人找些大夫来,不论资历。” 不论如何,他李泽叡都不能让焕焕一直痛下去,。 一定会有办法的。 焕焕的意识已经溃散,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命苦,话本子里讲的女子坠水是那样轻巧又圆满。怎么什么事到了她这里都变得恶劣起来?到底为什么? “奴儿,把眼睛睁开。”李泽叡双臂用力,心疼地将因疼痛在床上胡乱打滚的焕焕紧紧摁住,“乖,相信我,听话。” 许是焕焕被李泽叡紧窟着手腕让她无法动弹,分了心神,意识回拢,她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眸,正好看见李泽叡近在咫尺的俊脸,她细致地感受到李泽叡滚烫的呼吸,让她心跳加速,痛感骤减。 李泽叡没想到这次焕焕真如言睁开了双眸,对上那双掺杂着泪珠的桃花美目,他再次失了心神,痴痴地看着焕焕。 也不知看了多久,也许焕焕突然地一次眨眼,让恍若置身于梦境的李泽叡顿时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如此举动,李泽叡俊白的脸颊染上了朵朵红晕,他松开紧摁着焕焕手腕的双手,将身体克制地离焕焕远些。 “别…”焕焕见他要离开自己,方才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正染着红晕,渐渐在眼中变得模糊。她感受到李泽叡的双手正在抽离,她突然抓住李泽叡的手,闪着泪眼看向他,“戚陆哥哥,别走。” 焕焕的那一声戚陆哥哥,让李泽叡在一刹那间失神。过了一会儿,李泽叡意识到焕焕此刻需要他,于是又俯下身,反手握住焕焕冰冷的手。眯着好看的狐狸眼,情意浓浓地看着床上虚脱的女子。 焕焕本以为让李泽叡看着自己痛感会再如方才般,骤然消失。但不知是何缘故,焕焕的身体里又开始隐隐约约传来刺痛感,特别是在泪溢出眼眶后,她清晰地意识到,她此刻握着的手,是那个与她产生蚀骨仇怨的六皇子李泽叡,并不是年少时一袭白衣的戚陆哥哥。 顿时心脏又是一阵揪痛,紧接着是难以遏制的疼痛。 李泽叡见她一脸痛苦,知是她体内桐血虫作怪,连忙提醒道,“奴儿,看我。” “滚…”焕焕再次吃痛闭眼,额间沁出滴滴豆大的汗珠。焕焕从未遭受过如此疼痛,感觉体内似有东西在狠狠噬咬着自己,不得挣脱。 突然她感受到嘴唇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狠狠抵住了,下巴也被人狠力捏着,分散着她的痛觉。鼻尖传来好闻的海棠花香,让她从痛苦里回过神,再睁眼看见男子紧闭的双眸,睫毛微颤,脸颊微红,鼻息彼此交融着,燥热的感官瞬间放大,疼痛再一次退去…… 焕焕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李泽叡的脖子,羞涩闭眼享受着她的去痛良方。 第三十九章 喜帖 今日南烬尘闲来无事,坐在望星楼里,安静地打磨一颗珠子,他总觉着七夕夜要送给焕焕的礼物简单了一些。但最近有一件事,让他隐隐不安,磨起珠子来总是心不在焉。 胡老儿写的那本书,他那日从六王府里跑出后,特意去街上买了一本,大致明白了此书的目的。 不过是借些奇幻的故事,好让他日后给老皇帝陪葬,无聊至极! 虽说故事荒诞无比,但每件故事细节处皆有联系,让人不自觉对此深信不疑,可见写书者的笔力深厚,以及在民间非凡的地位。 不过半月,已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南烬尘停下打磨珠子的动作,左耳耳尖轻颤,随即又摆出一张没正形、没心没肺的脸,藏好正在打磨的珠子,从书架上麻利地取下一本卜星术,拿在手里,前后踱步,装作在认真看书的样子。 “行了,别装了。” 砮意大师这人走路有一个特点,既悄无声息。 从小跟在砮意大师身边学习占星之术的南烬尘便因此挨过不少责罚。 不过今不同往日,南烬尘早已练出只要耳朵轻颤,便立马警觉起来,放下手中的有趣玩物,拿起架子上的书,装模作样地看着。 “地上用来磨玉珠的东西还没收呢。” 南烬尘看着地上的磨具,尴尬一笑,“那是前几日放的了,师父可能搞错了。” 砮意大师瞥了一眼南烬尘,终是放下那张素来严肃的嘴脸,神色温柔地看着南烬尘,“烬尘,你的徒弟我该唤什么?” “我只教她吹笛。” 南烬尘见他一向古板的师父竟然神色温柔地看着自己,还突然提到他小徒弟,不由得害怕他师父算计他的小徒弟。毕竟他师父曾亲手杀死过他亲手喂大的小老鼠的,只因一句九天神帝化身本就无情,不许他对任何事物任何人产生情念羁绊。 “六皇子命人送来一封信,说是给你的。”砮意听南烬尘这般小心回答自己,并没有气恼,而是脸露欣慰,“与你收的小徒弟有关。” “信在何处?他可有言及其他?”南烬尘一听见李泽叡就想起那日他私自翻墙入六王府,生怕被告状,“和奴儿有什么关系?” “奴儿?”砮意赤着脚,转身背手,啧啧作叹道,“这个名字不好,过于低贱,容易招惹罪孽。” “师父何时又懂名字好坏?这倒有趣些。” 砮意自是知道南烬尘语中的比较之意,“事件万物,都抵不过长夜繁星。我本欲将毕生所学全部授于你,希望能在司天之术助你有所突破,实不枉你神祝大人的身份,可你却无心此术。” “师父可知,烬尘从来都不想作受万人信仰的神祝大人。” “可你一出生便是了。”砮意慢慢靠近南烬尘,伸手拿走他手里的书,随意翻动了几页,“你的命运因奇异天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可知你的生父是做何讨生计的?” “海边采珠人。” 南烬尘说这句话时,脸色十分难看,再无平日的欢脱不正经。 从小南烬尘哭闹不想接受这番命运安排时,他师父砮意大师便会将他锁在望星楼里,给他讲若不是奇异天象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将会走向怎样一条命运之路。 也许,他会像他父亲一样,腰系麻绳,冒着生命危险翻入海里只为取海中蚌珠…… “你生父在你出生之日,被海中巨蚌拦腰咬死。这样的意外,对海中取珠者,是意料之中的。这便是命。” “可我从不信命。”南烬尘神情凝重,眼露狠意,嘴角微翘,轻笑道。他忽然想起初听这句话时,内心的悸动与彻悟。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那时南烬尘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却时常因占卜之术不精被师父砮意狠狠责骂。每次说教,那砮意都会向他强调这就是他的命,奇异天象是他的福迹,不若命运便会如他生父般……纵使他再不甘,也只得哽咽接受这番命运安排。 直到他遇见一个神气的小孩儿,那小孩儿拉着年少的南烬尘的手,糯声告诉他:“可我从不信命。” 那个小孩儿,便是被贬的三皇子李泽风。 事实上李泽风早已记不得自己对南烬尘说过这句话,那时他年幼,嫉妒他的母妃宠爱他的六弟盛于他。不论撒泼打滚,还是装病打闹,他的母妃从不会来看他。 为此四岁那年,他赶着夜色偷偷跑到司天台,只因听说这里有一位知晓世间万理的神祝大人。于是他便想去问问那神祝大人,为何他的母妃从不肯看他,不像对六弟般,认他为子。 幼子天真可爱,怎知神祝大人不过是虚假造像,并无神能。 年少的南烬尘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有母亲疼爱是怎样的感受,自幼他便在司天台,身边只有一个严厉古怪的师父。但见到那个小孩儿如此信任自己,便忍不住把自己的遭遇简言告诉他。 除了这个小孩儿,他师父,便再无人同他言语,直到十五岁那年,钥国征战大胜,庆功宴上,他故意说错皇帝的名字,只求一个解脱,逃离这样不堪约束的命运。 不料此事,改变了原本枯燥乏味的神祝生活。那日后,他师父待他比从前宽容了许多。 说到底,他时时在想,到底是小男孩儿的话救了他,还是他自己救了自己? 但南烬尘明白,自己欠那个小男孩儿一个恩情,以及一个问题的回答。 “烬尘,你在想什么?”砮意见他如此执拗,突然有些心疼,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徒弟,“六王府送来的是喜帖,王侍郎的女儿被皇后指给李泽叡做侧妃了。” 南烬尘回过神来,闻言心生奇怪,不过是不受宠的王爷娶个侧妃,也来请他?他可是钥国的神祝大人。 “那便不去!与我有何干系。” “好!不亏是我徒弟。” 南烬尘无语,这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可听见砮意后面一句话时,才明白为何他师父要夸赞他。 “那你作为师父可要送些喜礼给你的小徒弟?我最近得了串南海佛珠,不若代你回个礼性?” “什么,那要给李泽叡做侧妃的女子,是我的奴儿?!”南烬尘一脸不可置信,一把夺过砮意手中的信封。红纸现,确为喜帖。 “请柬上写的是叫王焕焕的女子,不过送信的将军的确说是你徒弟要嫁给六皇子,这才来送信。” “不,不对,我徒弟是戚奴儿,她叫奴儿,不叫什么王焕焕,更不是王侍郎之女!” 南烬尘手间使力,将那显目的红纸揉作一团。 “事已至此,名字有何重要?焕焕这个名字,比那奴儿好,最好是带火的那个焕……” 南烬尘自是听不进他师父在聒噪地说些什么,只是来回踱步,消散心中的愤怒。 “为何会如此?” “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忘记你的身份!若是顾及师徒情分,就去看一看。” “不,”南烬尘痛苦地摇了摇头,突然神情凝重地看着砮意,“师父,我要日日点烛咒死那六皇子。” “胡闹!你与那女子究竟有何羁绊?咒毒皇子是掉脑袋的罪过!”砮意从来没见过南烬尘这般神情,不由得替他害怕,“即日起,不许你出司天台,好好省过。” 南烬尘神情低落,听见屋门被紧紧关上,轻叹了一口气。隔了许久才又掏出那张红纸来,缓缓展开,看到他小徒弟会在七夕之日嫁与六皇子李泽叡,心脏就揪疼。 他的奴儿一定不是自愿的,她和他待在一起是那样的开心。 南烬尘抬头看上满天的黑夜繁星,像是安慰自己般,“奴儿,七夕夜等我。” 言罢,红纸碎与指尖,他衣袖向后狠力一挥,足尖轻点,整个人就轻松地飞入空中,徐徐落地,离开了望星楼,随即消失在黑夜里。只余望星楼顶的一盏昏烛,在暗夜里涣散着暖光。 南烬尘虽不醉心于占星之术,却是天生的练武奇才,不过几载,便习得一身的好武艺,虽是离地面极远的望星楼,也无法阻他用内力逃离这高楼。 他所去之处正是醉仙居。 醉仙居里,小竹眯着眼缝慵懒地躺在冰丝睡塌上,手里玩弄着一串精巧的黑玉佛珠。 对于南烬尘的深夜出现,小竹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假意眯着睡眼看他。 “三皇子行至何处了?” “自是在南叔的帮助下,回皇城。”小竹恹恹地坐起来,抬眼看着与往日神情截然不同的南烬尘,心里有了担忧,“南叔今日怎么了?” “到哪里了?几日能返皇城?” “南叔这是何意?林大恩人生前所留的噬魂哨还未找到,有待时日。” 小竹见他心情不好,便站起身,立在他旁边,静静地守着他。 “你不是说有下落了吗?” “有传言说林大恩人死前将此物早早地给了林公子林筠筠,但不幸的是,林公子早于两年前被禁军斩于长夫城门下。如今两年已过,此物必定不在林公子处。” “那在何处?”南烬尘难得的有了怒意,伸手便是一拳打在窗柩上,浑身戾气。 “也许是在下落不知的林家小姐林焕焕手里,林大恩人生前最是疼爱她。” “那林家小姐叫林焕焕?这还未听说过。”南烬尘听到焕焕二字,便想起方才那红纸上写着的王焕焕,隐隐觉着此中有关联。 “便是那不知好歹的林家小姐害了大恩人,若不是她,只等林公子去西域说服凉国国主,西域边疆动·乱,来个里应外合,这如今天下便不是李家的。”小竹不知怎的眼闪泪花,他只知道若此生没有遇见林锦海,也许他早已是枯骨几颗,眠于地底,“不过林大恩人从来没有让这钥国天下改姓的意思,他只是想让顺妃娘娘的孩子坐上龙椅。” “林焕焕与你们恩公计划败露有何干系?” 小竹冷哼,眼露杀意,狠声道:“天大的干系,许多人皆是因她而死…” 第四十章 压毒 焕焕这几日一直努力挤出笑容,强迫自己想些开心的事儿。在得知传说中的戚老神医,用桐血虫将本已断气的她,从地下黄泉拉了回来后,她更加珍惜自己现下活着的日子。 想想都觉着瘆人,若她此次溺水没有遇见那神医,也许坟头新草都长过半尺了吧。 那日李泽叡派贺铩去请戚老神医前来,不料贺铩赶至其居所时,竹木屋里已无人影,只有一张药方纸贴在门上,上面写着两个字:慎怒。 于是焕焕便想起那日为何在见到李泽叡后全身疼痛难忍,原来是自己又不自禁想起沁娘之死,年少过往的伤心事,而动了怒。 尝过那日的苦头后,焕焕便再不敢动怒,不敢回想从前。 更何况那日李泽叡请来了全城的医师,问如何去除她体内桐血虫,竟无人有方能治好她。 焕焕自是明白,所谓神医必有常人无法知习的手艺医法。 其实那种痛苦是可以去散的,她亲身感受过,只要李泽叡靠近她,就像那日紧扣她的手腕将她按死在床板,鼻息相闻,唇齿相抵…… 焕焕想起那日就觉着脸红羞耻,她记得李泽叡一直没有离开她的唇瓣,直到贺铩带着一群惊慌失措的医师进屋,他才念念不舍地放开她。 全城的医师并不皆是无能之辈,其中有个青年医者,样貌平淡,但谈吐举止皆是不凡。他诊过焕焕的脉象后,说其体内的桐血虫与云锦山那带盛行的蛊虫寄体相似。、 李泽叡见他知晓一二,便立马把其余的医师通通驱出府,独留他。把那日他舅舅戚老神医发现他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哦?世间竟真有此术?”那青年医者听闻那桐血虫喜食污血,能疏通浑身气脉,有起死回生之效后,连连赞叹,“不愧是神医,戚老前辈果真厉害。那桐血虫将污血食尽后,身体爆裂泵出数万个虫卵,虫卵会藏于体内近十年?” 李泽叡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想知道,那十年后呢? 虫卵全部被孵化,体内将是数以万计的桐血虫,恐到那日,焕焕便只有死路一条。 “戚老神医为何此时远走?恐只有戚老才能解去此虫。”那青年医者跪在地上,“如今王妃体内还有气流乱窜之象,可见体内污血并未除尽,若能在污血未尽之前,取出血虫,许会无碍。” 焕焕初始听闻此言,觉着体内血虫并未那么严重,只要能取出来就行。她的关注点便不在血虫如何能除,而在方才那青年医者叫她王妃,李泽叡竟没有动怒纠正。 焕焕用手轻轻掀开床帘,留出一道细缝,偷偷观察外面的一切,想看李泽叡是如何反应。 没想到李泽叡并未言及其他,而是专心地与那医者探讨血虫,“那依先生所言,如何去除体内血虫?” “我曾遇到过一个身中蛊毒的哑奴,他的舌头被人割过,无法言语。且看那伤痕应是幼年时便被人割了舌头。 我替他把脉,其脉象就同今日王妃般,气息紊乱不堪。为了方便问他,我给他备了纸墨,让他书写。 他写了许久才写出线条弯曲不堪的三个字,云锦山。传言云锦山全年浓雾缭绕,伴随着绵绵细雨,人迹罕至。也许正是这样的环境,才能孕育出云锦山的蛊虫。 我知自己无法医好他,便启程一路拜寻名医,只求能探得虫蛊之术一二。 直至到了云锦山一带,遇到一怪女,面容极美,但浑身都有暗红色的疹子。她告诉我她中了蛊毒,后虫卵孵化于体内长大,便会冒出这种猩红点子。她告诉我世间没有能完全去除蛊虫的药物,只能压制蛊毒。” 焕焕那日听到此处,便不敢再往下听下去。一想到自己体内乱窜着一只虫子,她就忍不住害怕。 早知今日,自己当初何必冒死在水里故意沉这么久?想到这些,就捶胸蹬足,懊悔不已。 李泽叡比焕焕沉着得多,不想听那青年医者扯这么多废话,直插主题,“何物可以压制蛊毒?” 那青年医者闻言面容局促,脸带红晕,欲言又止。 李泽叡冷眼看他,轻咳道:“但说无妨。” “那女子说男女之爱,可压制蛊毒,若是身边无爱侣,春药服下也是可以的。” 李泽叡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焕焕,纵然面上再故作淡定,内心也已掀起波澜。 这青年医者说此话时,声音不大,但也不小,焕焕只字不落地全部入了耳朵。顿时羞得用被子盖住了脸。 这是什么压制之法?也太奇怪了些。 自焕焕知晓体内蛊毒发作,只能依靠男女欢情或者服用春药才能压制时,便暗自在心里发誓,日后定要静心养性,决不能动怒。 玲儿端来一盘蜜饯,见坐在凳子上,脸对着铜镜一直傻笑着的焕焕,轻声道:“小姐来吃些蜜饯吧。” “这些蜜饯是李泽叡以前送来的?”焕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弧度消失了,又立马扬起嘴角,将原本那句“李泽叡送来的蜜饯给我丢掉”憋了回去,而是温言温语道,“不吃,坏牙齿。” “也对,小姐现在着实不能再有其他意外了。”玲儿将蜜饯放在桌子上,走到焕焕身后,“小姐可还记得从前要我教你缝荷包?” “荷包?”焕焕忽想起那日她爬墙出府,答应要送个荷包给她的师父南烬尘,连忙来了兴趣,“好啊。我想缝个荷包,不过缝个什么好呢?” “不若缝只蝴蝶,最是简单不过。” “好。” 玲儿的荷包早就缝完了,她缝了两个荷包,荷包花案皆是海棠。 焕焕知道玲儿早早地就开始缝荷包了,手抖抖索索地才将绣线穿入针孔里,看玲儿正帮自己裁布料,随口道:“玲儿的荷包可缝好啦?绣的什么图案?” 玲儿自是不会如实回答,而是遮掩回答道:“小姐昏倒后,玲儿守在你床边,没两日就缝完了。” “我昏睡那几日,可苦了你。”焕焕伸手握住玲儿的手,“你放心,我日后再不做傻事了。” “小姐可知那日是谁救了你?” “谁?”焕焕放下手中的针线,“可是贺铩?” “不,不是贺将军。” “那是谁?奴仆们?” “那日奴仆站得远,不是他们。” “李泽叡?” “王妃。”玲儿伸手握住焕焕的手,“高玉并没有那么坏,小姐为何要为了沁娘嫁给王爷?” 玲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是不是一个极坏的人只要做了一件好事,人们就会对她改观了?” 说出这句话时,焕焕胸口怒意升起,但手肘处突然传来的刺痛,又立马令她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嘴角挂笑,安慰自己不是生气。 “小姐可要想好了,往后的日子恐会更难。” 玲儿手间使力,金剪干净利落地裁下一块锦布。 “不怕,我要把他们欠我的,通通拿回来。”言罢,焕焕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脸,脸露悲戚,“李泽叡何尝不是利用我?为了东宫之位真是不择手段,沁娘是他故意给皇后的,只为扳倒安家,而后又借沁娘之死让皇后护我,如今给我安排新的身份,借此拉拢了王侍郎……” “小姐为何不说是那王家想要攀上六王府,不过侍郎,何谈拉拢?”玲儿见不得焕焕矫情胡乱猜想,忍不住怼了一句。 “那他肯定有其他目的!” 玲儿不敢再与她辩驳,生怕她生了气,蛊毒发作,痛不欲生。转题道:“小姐,可知最近府里丢了一个丫鬟。前些阵子梧州出了一个乞丐,手拿银珵刀,眨眼之瞬便杀了一人。传言那乞丐来了皇城,你说……” 焕焕打断她,“怎么可能,王府守卫如此之多,墙还那么高,怎会潜入王府,杀一个小丫鬟?” “也是。” 玲儿此话才落,主仆二人便听见屋顶瓦片松动之声,声音极小,但正好对着焕焕和玲儿所坐之地,二人皆惊恐地抬头看向那屋顶…… 屏息凝神听了许久,再没听见他响,二人悬着的心方落下了些,相视一笑。 “这大白天的,怎的也如此恐怖。”焕焕打趣着,针线刺过锦布,随意绣弄着。 “从前夜晚小姐讲那话本上的人鬼情爱才是吓人,每次都把玲儿吓得睡不着觉。” “哈哈哈,那有什么吓人的。”焕焕笑着埋汰她,低头顺着针线,模样举止都极为温柔。等焕焕再抬眼看向玲儿时,见她脸色死白,面露惊恐,怔怔地抬头看着她们头顶的屋梁。 “小姐,真的,真、真有人。我,我刚才看见他,看见他的脸了。” 焕焕也提着胆子顺着玲儿的视线看去,这次她也明显发现有所异样。瓦片明显被人动过了,还留着一条透光的细缝,焕焕抬头时,那细缝溢进的阳光,正好映在了焕焕的脸上。 玲儿反应过来,起身便往屋外跑,准备叫人来,不料还未出屋门,便被一身黑衣脸带面罩的男子,用手架住了脖子,不能言语。 焕焕见状,慌忙跑去床上拿出一直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紧张地看着那人。 “放下她!” 那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焕焕,然后伸脚关上屋门。才慢慢架着玲儿向焕焕靠近。 “奴儿,是我!” 焕焕初听这声音并未认出是何人,见那人认识自己,仔细地打量了那人,见那身形极像自己日夜思念之人,喜上眉梢,随即不可置信般,眼角竟已沁出滴滴泪珠。 “哥哥?”焕焕哽咽着看着那个黑衣人,不敢相信地喊出这个称呼。只等那人摘下面罩,焕焕两年的等待便有了结果。 她满眼期许地看着那人,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哥哥。 玲儿见焕焕如此反应,以为真是公子回来了。心下大喜,再不做挣扎。若真是公子归来,小姐便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便可院里着危机四伏的六王府,离开危险的皇城,回梧州去。 在焕焕和玲儿的凝神屏息下,那黑衣男子终于伸手欲扯下面巾。 会是哥哥回来了吗? 第四十一章 情露 那黑衣人将面罩缓缓扯下。 一张比女人还要柔美的脸庞出现在焕焕面前,是南烬尘。 “师父。”焕焕的这声师父叫得很失落,“你怎么来了。” 南烬尘松开玲儿,熟络地坐在凳子上,拿起桌上的蜜饯,丢了一个进嘴里,赞叹道:“好吃,这蜜饯好吃。” 言罢,又抓了一把的蜜饯绕到焕焕身旁,示意她吃自己手间的蜜饯。 “我不吃,我牙疼。”焕焕不想理她,还没从方才的失望中抽出身来。 南烬尘背身,手往后那么一甩,那把蜜饯便又精准地回到了盘子里。 “奴儿,可有叫大夫?”南烬尘心疼地看着她,“怪不得见你消瘦了这么多,想必牙疼不是一两日了。” 焕焕随口撒的一个慌,没想到南烬尘竟真的当了真,见他如此疼惜自己,焕焕暖从心生,巧笑打趣道:“师父可有许久没来看我了,徒儿牙疼足足半月了呢。” 玲儿在旁听见焕焕这般言说,不由得看了看南烬尘,心中暗想,“小姐对这神祝大人怎么怪怪的。” 没想到南烬尘接下来的举动,顿时让玲儿意识到这个于她而言陌生不已的男子,对她的小姐存有怎样的心思。 南烬尘一听焕焕牙疼了半月,连忙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一边说,“最近可还疼?我那里。”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焕焕打断,“不疼了!” 焕焕一边说着,一边慌张地倒退一步,与南烬尘保持着一段距离。 南烬尘见她反应如此巨大,意识到自己方才失了态,认错道,“奴儿,方才是我逾矩了。不过,你不疼了就好。” 玲儿侧走一步,挽着焕焕的手腕,摸了摸她的手背,希望她不要因此生怒。 焕焕微笑摇头,笑眼看着南烬尘,“师父今日怎的穿一袭黑衣?方才在屋顶上动瓦窥探时,可把我和玲儿吓坏了。” 南烬尘挠头,又是往日那张嬉皮笑脸,每个正形的模样,委屈巴巴道:“情况特殊,你师父被他师父罚了禁足,不能出来的,只有扮作此般模样来看自己的小徒弟。” 焕焕被他的样子,说话语气逗得捂嘴偷笑,“师父还是穿白袍好看,耳朵上再挂上那对红玉珠子,比仙女还要叫人惊艳。” 焕焕说的这句话是随心而言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南烬尘待在一起总觉着很轻松、自在,就同往日和她没心没肺的哥哥待在一起般,可以让她毫无顾忌。 玲儿不同,她从前只闻神祝大人南烬尘的故事,没见过此人,对他持着敬仰好奇之情。如今见过他几次,见他如此殷勤对待自家小姐,便总觉着他轻浮浪荡,没有个“神仙”的样子。 玲儿伸手拉了拉焕焕的衣袖,示意她方才说错了话。 南烬尘是男子,纵使再俊美非凡,也不能将其称做仙女吧。 焕焕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大意之处,正欲开口道歉解释,便听见南烬尘一阵大笑。 “哈哈哈,奴儿这是在夸我好看?”南烬尘得意地伸手捋了捋额前留下的一注长发,“奴儿,可是喜欢?” 南烬尘面上虽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心里却是紧张不已。 焕焕会不会对他也产有羁绊,心存喜欢呢? 南烬尘屏息看着焕焕。 焕焕以为南烬尘问的是自己喜不喜欢他的容貌,不假思索般脆声答道,“喜欢!” 南烬尘喜出望外,先是眼神愣了许久,然后才大喜反过来,连忙掏出一个古檀木盒子,递给焕焕。 “师父,这是什么?” 南烬尘也没想好这是什么,准确地说是他第一次感到不好意思,对心爱的女子如何表露真心,对他这样无情无爱活了三十载的人来说有点困难。 焕焕看着那檀木盒子,见南烬尘一直傻傻举着,便伸手接了过来。 南烬尘紧张地看着她打开了盒子,目光凝聚在焕焕的脸上,见她露出欣喜快乐之感,嘴角这才放心翘了起来。 焕焕看着那颗红瑙玉珠,惊喜道:“这是不是可以发光的那种珠子?” 玲儿的目光也被那颗美丽夺目的红瑙玉珠迷住了眼睛,牢牢盯着那珠子看。 “是红瑙玉珠,我猜你会喜欢,便送给你一颗。”南烬尘双眼眯笑,温柔道,“这珠子要透过烛光才能散出光。” 焕焕伸手指摸向那玉珠表面,连连赞叹,“师父何日又得了这颗珠子,好看得紧,这旁边还有暗血色的小珠子,真是别致。” 南烬尘不语,只是一脸宠溺地看着焕焕。 “这可是神祝大人送给我们小姐的嫁妆?”玲儿收回艳羡的目光,扭头正好看见南烬尘宠溺的神情,觉得他心机不纯,故意问话试探他。 南烬尘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扯到这个悲伤的话题,自那日得知是他的小徒弟要嫁给李泽叡时,他心如刀搅,气愤又难受。 “不是。”南烬尘神情认真地看着焕焕,“我知道,奴儿不会嫁给他的。” 玲儿听见他这般回答,突然欣喜,不再搭话,转头看焕焕的反应。 “我愿意嫁给他。” “我知道你的身份,你的过往,为何还要执迷不悟,要嫁给他!” 南烬尘那日在醉仙居听小竹提起过林家小姐林焕焕与两年前三皇子欲谋反案有着极大关联。当时他还无法确定他收的小徒弟就是那罪女林焕焕,直到今日他前来,遇上他的奴儿唤他哥哥,加上李泽叡与她的关系,一切便有了答案。 “师父,请回吧。”焕焕神情一黯,再无方才的喜悦,湿声痛苦道,“七夕大婚之日,我会带上你送我的珠子,嫁给李泽叡。” “你可明白我的心意?”南烬尘不敢置信地看着焕焕,不曾想方才还说喜欢自己的人,转眼便变卦。 “不明白。”焕焕冷眼看着他,用着一种近乎敌对的语气,“我是罪臣之女,你与我有羁绊,终归是害你。” “我不怕。”南烬尘情急伸手拉住焕焕的手,“七夕之夜我带你走,好不好?” “师父就是师父,便再无其他。” 焕焕狠力甩开南烬尘的手,她从未想过有男子这般真诚地对待自己。 从前李泽叡的爱是带有目的地接近,而南烬尘的爱则是毫无厘头的,焕焕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高高在上的神祝大人喜爱。 对南烬尘焕焕并无情爱,只是视他为师父,为朋友。更何况,她如今已下定决心,倚靠在李泽叡身旁,暗自生长,来日为沁娘为自己报仇雪恨。 “李泽叡娶你是阴谋!” 南烬尘这次来的目的其实并不简单,他内心面临着一个选择。 若他的奴儿就是林焕焕,他便要利用她找出小竹口中林大恩人留下的可以号令数万死士的噬魂哨。或则另一个选择,对此事只字不提,不告诉小竹焕焕的真实身份,便没有人来找她。 这两年来,李泽叡对焕焕保护得极好,对外林焕焕已身死枯井,实则将她隐姓埋名藏在府中。小竹一行人也是打探了许久,近日才得知那林大恩人的女儿林焕焕也许还活着。 “我自是知道他娶我动机不良,师父不必为我担心。” 焕焕在听到南烬尘的那句话时,整个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伤心又坦然的笑容,回答着南烬尘。 “你竟爱他到如此!”南烬尘痛心说出此话,然后转身便欲离去,最末还是舍不得,又说了一遍,“奴儿,七夕夜等我,我带你走。” 焕焕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喉咙酸胀,只是难过地看着南烬尘。 师父,我对他也有阴谋。对你,我也曾想过利用…… 南烬尘悄无声息地走了,焕焕看着手里的古檀木盒子,泪珠接连滴答拍落在木盒上。 “玲儿,为何我会觉得难过?” “小姐为何不答应神祝大人?”玲儿有些气恼地看着她,若她答应跟着南烬尘逃离,那便不会有现在的难过心伤,“为何不忘记沁娘之死,好好地活着。” “师父他是人,不是神,没有神力,如何能带我走?李泽叡如何肯放过我?只会白白连累他。”焕焕哽咽着,“如今桐血虫在体内,如何能好好活着?不若竭尽全力,让恶人有恶报,为沁娘雪恨。” 玲儿闻言,觉着有理,不再发话辩驳,只是心疼地拿着手帕给焕焕揩拭眼泪。 “不过师父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世的?”焕焕看着盒子里放着的红瑙玉珠颈链,脑里便响起方才她与南烬尘的对话,突觉蹊跷。 “对啊,还说王爷娶你是有阴谋的。”玲儿闻言也觉着奇怪了些,暗自思索。 这神祝大人一上来便问她家小姐喜不喜欢他,小姐误答喜欢后,便急忙送上珠子挂链,自己稍加试探他,就说七夕那日要带走她小姐。 一番梳理下来,一仆一主,皆是神情疑惑地看着盒子里躺着的红瑙玉珠。 一番静穆,让焕焕细细回想了她与南烬尘的过往,想了一遍觉得可疑之处实在太多了。 就比如,南烬尘为何要护着她?轻易收她为徒?为何对她百般殷勤? 只是简单的情爱解释并不能让焕焕相信。于是她又想到了利用二字,也许南烬尘对她也是利用的。 可她还有什么值得南烬尘和李泽叡利用的呢? 南烬尘临走前又强调了一次七夕之夜,会发生什么?南烬尘堂而皇之地捋走她?还是其他…… 焕焕忽想起那日她与南烬尘在醉仙居,楼里的暗道机关,就同话本子里江湖暗探聚集之地。 莫非…… 焕焕转身,面容又对上之前那面铜镜,暗自沉思,不禁皱眉。 这背后藏着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第四十二章 死人 焕焕没有再细想,但也没有就此放下戒心。 沉思无果后,她用手摸了摸鬓发,看了眼玲儿,“李泽叡近日准我走动了,我们去假山园林看看吧,听说那里有一泓地下泉,甘甜清冽,我们提个铜壶去打些水来泡茶喝。” “小姐还是不要走动的好,万一遇见王妃,又少不了受气的。”玲儿不愿焕焕出偏院去那离正院很近的假山园林,“不若叫茉娘替小姐打些泉水去。” “在屋里待久了就觉着心口疼闷,想出去走走。”焕焕摸了摸胸口,又神情痛苦的看了一眼玲儿。 “好好好,晚些带上茉娘,让她和我们一起去。”玲儿见状,只得妥协。 傍晚时分,入夏几声蛙鸣,听得焕焕心里直烦躁。她看了一眼,正在用碎布条缠小菜刀的玲儿,有些不耐烦,“玲儿,你这是做什么?我遇见王妃便躲着她,不与她起冲突便是。” “带着,心里安稳些。”玲儿利落地缠好布条,收入袖中,看了看天色,转头欣喜道,“这晚霞真好看,也凉快下来了,出去走走,消消食也是好的。” 茉娘站在这对主仆身后,嘴角微扬,双眼慈爱地看着这二人。听到玲儿说这会儿凉快了,便想起上次王爷的嘱托,这小姐是不能受凉风吹袭的啊。 茉娘上前伸手拍了拍玲儿的肩头,双手比划着戴披风的动作。 玲儿没看出来是什么意思,在那里睁着一双杏眼,迷惑着。 “她说给我披风,茉娘这是担心我受凉风。” 茉娘连连点头,笑容更大了。玲儿轻笑一声,挠了挠脑袋,“倒是茉娘想得周到。” 傍晚时分的假山园林处,许多东西都看不真切。 一些假山石块雕刻得十分有韵味,看着便让人眉头舒展,心里快活些。 玲儿也是很少来到这边,算得上是入府这么久,第一次来这假山园林处游玩。园林并不大,但胜在格局设置得好,还有一个避雨的石亭,颇具古韵。 焕焕在园子逛了一会儿,也没看到那地下泉水汇聚成的小池,便恹恹地走入亭子里,坐着歇气了。 玲儿见她才走那么一会儿便坐下了,打趣道:“小姐囔着要出来,就看这么一会儿,便想坐下了?” “这园子里好像夹杂着什么臭味,特别是风一吹,那味道好像就更重了。”焕焕解释着,坐在亭子里,环顾了一下四周,“茉娘呢?怎么不见她?” 玲儿闻言,转身走了几步去看茉娘,见确是没有她的身影,心下有些害怕,“小姐,茉娘好像没跟上来。” 焕焕一听,吓得立马站了起来,踮脚张望着,心里暗自猜想:莫不是遇见了王妃,被扣下了? 玲儿又壮着胆子往回走了些,见还是没有茉娘身影,心跳得越来越快,已不敢再往回走,于是又转回身,去找焕焕。 天色愈发朦胧晕黑,凉风阵阵,玲儿鼻子的嗅觉没有焕焕的灵敏,但方才听焕焕那么一说,她也发觉到空气里那种似有似无的臭气,像极了牲畜腐烂的味道。 园林里现下空无一人,玲儿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愈发觉着恐惧,连忙加快脚下的步伐,去与焕焕会合。 然而等她绕过一块巨大的假山石块,再看向那石亭时,焕焕已没有了踪迹。 玲儿慌忙着转身回望四周,视线变得更加模糊,眼前景物开始有了重影,这才意识到她自己在不争气地哭泣。 “小姐?茉娘?”玲儿一只手拿着缠着的布条的菜刀,另一只手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衣袖,像是在寻找着落般,死死拽着。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幻觉,玲儿总觉着自己身后跟着一个人,在她背后偷偷地望着她。可当她回头时,又什么都看不见。 “小姐?茉娘?你们在哪里?回,回去了。”玲儿说着说着更加紧张害怕了。 她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捋不直了,浑身起着鸡皮疙瘩,身体的所有感官都被放大,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她的注意。 渐渐的,玲儿觉着自己拿着菜刀的手开始无法遏制地抖动,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天色越来越暗,空中只留一弯残月,冷冷地照着地面。 “啊!” 一声惊恐无比的女子叫声响起,玲儿听见这声音时,已是意识泛空,浑身抖颤着,手里的菜刀应声落下。 两行热泪不知何时又挂在了她的脸上。 紧接着,又是一声凄惨的叫声。 “死人!” 玲儿意识回笼,本欲拔腿就跑,不料听见的那女子叫声,与她家小姐的音色相同。于是又立马捡起地上的菜刀,双手颤抖着扯开上面缠着的布条,瞪着眼睛紧盯那声音来处。 刀刃上泛着月光的冷白,这成了玲儿目前看得唯一真切的东西了。 “小姐!”玲儿声音颤抖哽咽呼喊着,“小姐!是、是不是你?” 声音沉默着,周遭的一切都在暗夜浑浊的视线里变得诡异起来。玲儿屏息等待这回音。又一阵凉风吹过,腐臭的味道铺天盖地的闯入玲儿的肺腑中,让她害怕不已。 莫非…莫非方才叫喊的是…是女鬼? 一想到这里,玲儿再淡定不住,手中的菜刀再次被吓落于地,就在她转身欲逃走时,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玲儿,你怎么才来。”一绝美的少女声线在玲儿背后响起,同时夹杂着明显的腐尸气味。 玲儿闻言更是惊恐到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心里暗想:完了,这女鬼会模仿声音…… 另一脚步声响起,好像正在向自己靠拢,玲儿冷汗已遍布全身,她在想为什么自己还没有被吓晕过去。 “玲儿?”焕焕看着跪倒在地,全身都在颤抖的玲儿,蹲下身来正对着她,“是我呀。方才沁娘来找我了,我就和她一起去了那假山后面…” 玲儿一听沁娘,立马吓得大叫,莫非是沁娘的鬼魂?连忙磕头求饶。 “沁娘,你好好安息吧,不要来,不要出来乱晃啊。” “哈哈哈,”焕焕伸手顺了顺玲儿额前的碎发,轻笑道,“我们玲儿最是怕鬼魂的,是不是?是茉娘,不是沁娘,是我说错了。” 感受到眼前人手指的温度后,玲儿才鼓足勇气,抬头看向焕焕,借着幽冷月光,认出面前的女子就是她家小姐后,立马伸手死死抱住她。 “小姐,小姐怎么可以不等玲儿?”玲儿将头紧紧埋在焕焕的肩膀处,带着怨恨与委屈地语气说道。 “玲儿如此胆小,怕是见了那假山后面的景象,怕会吓晕过去。”焕焕其实也很害怕,但见到玲儿如此,方才的恐惧之感消散大半,更何况她们身后还站着茉娘。 “那假山后面是什么?” “死人。” 玲儿一听见是死人,抱着焕焕的手连忙又用力了些。 “不怕,我们现在就去正院,为那惨死的女子讨个公道,好让她瞑目。” “什么?小姐还和‘她’说过话?” …… 茉娘在前领路,不一会儿这三人便到了王府正院,此时李泽叡还未回府,正院里只有两个守夜的奴仆,蹲坐在院里。 正院奢华,长夜点烛,明亮非凡。焕焕与玲儿到了光亮处,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玲儿,看到了光,眼睛里都闪着星星,紧握着焕焕的手才松了一些。 意识到方才自己被吓得泪流直下,鼻涕四溢,心里就觉着丢脸。连忙掏出手帕,认真地擦着脸蛋。 焕焕见她这般举动,觉得可爱,打趣着,“玲儿可险些被吓死了,若真是话本子里的鬼怪,还不知玲儿会怎样呢?” 玲儿看了一眼焕焕,嘟着小嘴,埋汰道:“怎样?定是会吓得屁滚尿流,当场毙命。小姐就知道取笑我,我就不信你不怕!” “有茉娘在,我有什么好怕的。”焕焕看了一眼前面的茉娘,靠近玲儿一脸神秘道,“悄悄告诉你,茉娘身手可好啦。” “我早就知道了。” 玲儿闻言神色有些得意,茉娘身手好她是知道的,不然今日逛园林也不会提议让茉娘跟着。她还记得那日王妃带人来看躺卧在床的小姐时,茉娘单手便把一壮汉掀倒在地,让他无法动弹。可见身手十分了得。 “你是如何得知的?” “话本子里的高手不都是话不多的吗?”玲儿自是不会把茉娘打倒壮汉的事情告诉焕焕,不然必将扯出那日焕焕得病痴傻,醒来叫王妃娘亲的事。那定会把她家小姐尴尬死。 “可茉娘本就不会说话。”焕焕说到此处时,神色感伤,要是茉娘不是哑巴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和她们说话,就像从前沁娘般,陪着她们。 “那茉娘身手就更了不得了!” 焕焕被玲儿逗笑,但笑意随即便消失了。 守夜的奴仆,早就看见了她们三人,进屋报了信。等焕焕她们站在正院里时,那报信的奴仆已得了答复,“王妃说,今日晚了,不见你们。” 那奴仆说话干硬无比,双手在前互握着,并不行礼,怠慢至极。 “我不找王妃,找王爷。”焕焕自是懒得找王妃纠缠,开门见山道。 那奴仆闻言,嘴角嗤笑,装作一副难为情的表情道:“王爷正与王妃恩爱,怕是不会见戚姑娘的。” 焕焕闻言心脏揪痛了一下,抬目看了一眼里面亮着的房屋,神色黯淡了一瞬,但随即又转变成了不屑。 那奴仆不问她目的,见她言语停顿,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耐烦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她们离开。 焕焕望了一下四周,忽大声喊叫,“贺铩!贺将军在不在?!” 既然高玉、李泽叡不管,那她便另找他人,总之一定不能让那凶手逃匿逍遥。如此隐蔽之处,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让焕焕惴惴不安。 今日,无论如何她也要让人看见这王府的骇人之景——假山竹林里惨死的女尸。 第四十三章 燕好 那奴仆见焕焕大呼大喊,生怕扰到了里屋的王妃,嘟囔着,“你叫贺将军有什么用?有事明天再来!” “假山林里惨死的女尸你们都没看见吗?就这样让那女子露尸野外?”焕焕被赶得有些恼了,破口而出。 玲儿见她有些恼怒,立马上前拉住她,示意她不用动怒,接而声音有些颤抖补充道:“今日傍晚时分,我们在假山园林处见到一具尸体,便前来请人过去看看。” 那两个奴仆听到有一具惨死的女尸,皆是面容一惧,不由自主地想起前几天失踪的侍女黄芙。相视一看后,两人皆拿不定主意。 焕焕见他二人这般,鄙夷不屑地扫了一眼里屋,“我不找王爷王妃,只想找些人手去看看,找到凶手,然后安葬她。” “戚姑娘与黄芙有什么关系?还是等明天再来吧!” 这两奴仆仍是不敢进屋叫王妃前去,更何况是如此瘆人的场景,若是让王妃恼了心,他们定没好果子吃。 “这是人命!”焕焕终于失态,恶狠地看着那两个,伸手指着他们,“那叫黄芙的女子死状极惨,今日我不帮她,于心不安!” 此话一出,焕焕感受肺腑的抽痛,浑身经络宛若被人用针线挑起般,她冷吸一口气,欲抑制体内血虫窜体。 “王府的侍卫都去哪了?尸臭味闻不见吗?” 那两个奴仆已有动容,其中一人也许与那个叫黄芙的侍女有些关系,听闻她的死讯,眼里有了泪花,哀叹道:“王府侍卫近日都被王爷遣走了,不知去做什么。府里留下来的,也是一下打杂做活的奴仆。姑娘还是等明日再来吧,天亮些,也好探求真相。” 焕焕见此人好说话,言语温和了些,收住脾气,咬牙驳问道:“王爷不就在府中?我不信一个侍卫都没有!” “戚妹妹,王府正院你也敢来撒野了是么?” 王妃打开了屋门,在她前面的是两个打灯的侍女,穿着打扮尽显风流资韵。 值得一提的是,高玉还故意露出一边的香肩,妖艳无比。 焕焕见王妃高玉来了,象征性地曲曲膝,行过礼,“不料还是惊动了王妃。” “不过是王爷疲倦睡去了,男女欢情的事儿,妹妹可会懂?”王妃故作炫耀,丝毫不知害臊,怕焕焕不懂,补充着,“余热未散,来看看谁人胆子如此之大,不想竟是你。” “我本就无心打扰王妃与王爷燕好,只是前来找些人手,去那假山竹林里。” 王妃不知怎的,神色有些慌张奇怪,焕焕看着她不禁猜想此事会不会是她所为。 身后多了许多脚步声,焕焕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去,便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愤怒,在背后恹恹地响起。 “你在胡说些什么?” 焕焕闻声回头望去,见李泽叡一袭玄衣,头发整齐地束着,腰间还难得的挂着一把剑。在他旁边站着的,还有贺铩,和一队的侍卫。 李泽叡看了一眼焕焕,见她在正院处,便忍不住担心她,正欲叫人送她回去。忽扫了眼高玉,见她穿着暴露,形色浪荡,脸色一黑,嗔怒道:“高相便是如此教女儿的吗?毫不检点。” 王妃高玉还沉浸在谎言被戳穿的尴尬无颜中,竟忘了自己浪荡的打扮穿着,闻言立马伸手将衣服拉上,遮住雪白的肩头。娇嗔道:“方才玉儿还在睡觉,天热了些,人也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呼大叫的,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便顾不得形象,慌忙出来了。” 焕焕闻言嗤笑道:“王妃怕是忘了自己方才还和王爷燕好,余热未散,睡不着了吧。” 玲儿跟在身后,忍不住偷笑,神色里满是得意窃喜。 不料王妃装作一脸诧异,伸手掩住口鼻,一副嫌弃非凡的模样,娇滴滴道:“王爷~这戚妹妹好不害臊呀,为何如此说我?真是心机叵测。” 焕焕只是轻笑一声,冷眼瞥了一眼王妃,奚落着,“也许王妃没有说话,方才是做梦了呢,这大晚上也能做上白日梦,也是极好的。” 王妃不再与她搭话,只是暗自咬紧了牙关,看着这得意高兴地主仆二人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用弓箭狠狠射死她们。 李泽叡听这二人一袭话下来,大致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不再多问,看着焕焕,直插主题,“你来这里干什么?” 语气里藏着满满的责备与关心之意,不过在焕焕这里就变成了不耐烦和厌弃的意思。 焕焕冷眼垂着眸子,“我并非无事前来挑衅王妃,王爷何必如此。” 李泽叡闻言狐狸眸微垂,心下不爽,他又说错什么了? “我今日前来,是因为在假山竹林处发现了一具死状极为惨厉的女尸。方才听守夜的奴仆知府里早几日前便不见了一个丫鬟,叫黄芙。” 李泽叡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明白她的意思,叫了一声贺铩,贺铩便领着一队人握着火把朝假山园林去了。 焕焕也欲赶去,不料被李泽叡拉住了手腕,随即听见头顶处传来李泽叡不冷不热的声音,“七夕将至,安分一些。” 焕焕甩开他,讥讽道:“王爷阻我前去,可是会担心我撞了晦气,七夕时传给你?” 李泽叡无语,“不晚了,回吧。” 焕焕见他欲赶走自己,看了一眼神情僵硬无比的王妃后,之前的猜想便愈发可信了些。 话本子里正宫杀害侍女的故事可不少,说不定就是李泽叡“看上”了那个叫黄芙的婢女,被狠毒的高玉知道了,便残忍将她杀害…… 想到今日见着的那具可怖尸体,焕焕便忍不住提醒道:“还望王爷定要替那可怜的姑娘找出凶手,替她雪恨。” “放心,会给你交代。”李泽叡承诺着,冰冷的眸子里难得的有了一丝柔情。 “交代?戚姑娘未免太高看了自己些!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王妃见李泽叡那般模样看着焕焕,心里就不舒坦,又想起方才她如此对待自己,就想找她的难堪。 焕焕知她针对自己,并不言露,她知道如何可以让高玉痛苦难受。闻言焕焕装作一脸委屈,迈着碎布向李泽叡靠去,做作地踮脚将头柔弱地靠在李泽叡肩头上,娇羞道:“我是王侍郎之女,王焕焕,皇后娘娘赐给王爷的侧妃,七夕佳节时,便与王爷结发夫妻,日后还要为王爷绵延子嗣的。” 李泽叡不动声色地认可地点了点头,心下很是喜欢焕焕能有如此觉悟。 高玉冷哼一声,不打招呼地领着奴仆离去。 焕焕见她走了,立马放下脚跟,想离李泽叡远些。 不料李泽叡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般,还未等她拔腿拉开距离,便一把伸手扣住她的细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奴儿,方才说的话真是让好生人期待。” 焕焕尴尬地红着脸伸手扳他的手,好让他放开她,用手指狠狠摁他不放,两指汇于一处揪他也不放,焕焕抬眼看他,心想他是不是感觉不到疼痛,力道又加重了些。 仍就死死搂着她。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李泽叡挑逗她,低头靠近焕焕耳垂,诱惑地说道:“我想和你燕好。” 此话一出,焕焕再忍不住,浑身力量都被激发出,狠力推开他,“滚远些!” 说完便带着玲儿茉娘羞红着脸离去,满脑子都是李泽叡怎么能说这样的虎狼之词?一定是来故意恶心她的。问题是,她发现自己好像还挺享受的,方才萦绕在胸口间隐隐发作的抽痛,随着心跳减缓也消失无影了。 玲儿看着在前急速奔走的焕焕,忍不住唤她,“小姐,走慢些,看不见灯光,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玲儿一手拎着盏烛灯,一只手叉着腰,气喘吁吁,看着前面已甩开她一段距离的焕焕,忍不住埋汰着,“小姐方才还怕黑得很,不过是王爷做戏随意撩拨,小姐便遭不住了?” 焕焕走在前面,周遭的一切都很沉寂,玲儿的话从后面细细传来,让焕焕顿然醒悟,停步愣站着,寻思着。 对啊!不过是李泽叡的随意撩拨,为何自己会如此? 玲儿见她终于停下脚步等了自己,连忙又是一阵小跑,跟在她身旁,得意一笑,“小姐方才可是娇羞无比,春光无限。” 焕焕暗自白了玲儿一眼,娇嗔道:“春光无限可不是这么用的!我可没有娇羞,那是愤怒!” 玲儿憨笑着,不作辩驳,走了一会儿,远处林子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循声望去,见着微黄的火把光在寒夜里散着诡异的气息。 是贺铩他们在此处。 焕焕看了一眼玲儿,有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茉娘,用商量的语气轻叹着,“不若我们去看看?” 茉娘没说什么,焕焕知道茉娘定是无所谓的,她不害怕。倒是玲儿一听焕焕又要去那林子里,头摇得像拨浪鼓般,眼露浓浓的惧意,执拗着不肯去。 “玲儿不想去看看? 说实话我当时也没有看得很清楚,只依稀记着靠近那里有股扑鼻令人作呕的臭气,还有大片大片粘稠的黑血,那女子眸子睁得极大,嘴巴两侧的血肉都被人用利器割开了,露出发黄的一排牙齿,伤口一直到其耳朵处才停下。 其次双手被人用身子牢牢系着,上半身还有衣服蔽体,下半身是光着的,那处我不敢看,大致是有一团暗红色的血痂,腿上也遍布着抓痕伤口,死状极惨。” 玲儿用力捂住耳朵,还是没能忍住声音的灌入,注意力渐渐被焕焕的言语所吸引,不再作样捂住耳朵,而是好奇着焕焕接下来的描述。 “你猜我和茉娘为何在那里待了那么久?” “为何?” “那女尸不远处,有着一行血字,极其歪扭,我在哪里看了许久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是死者生前所写?” “看样子不是,那自己离尸体处之间没有血迹沾地,不像是那女子生前所写。” “那便是凶手所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王府行杀人之事。”玲儿愤慨道。 “有什么是她王妃高玉不敢的呢?” “小姐此言是什么意思?” “去林子里看看就知道了,此事一定和那蛇蝎女子脱不了干系!”焕焕扭头看向那篇幽冷的竹林,接过玲儿手上的烛灯笼,在前带路,朝林子里走去。 第四十四章 血字 林子里,贺铩等人脸上挂着一块黑巾,遮住口鼻。 贺铩站得很远,眉眼间在微光里显得更加刚毅冷酷,在他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慌乱或者说怜惜。 焕焕还没来得及靠近他们,便被贺铩发现。 贺铩手拿剑柄,踩着月光向焕焕走来。 “姑娘,此处不是你该来的。”贺铩伸出握着剑柄的手拦着她们。 “我看过了,我不怕。”焕焕绕过他,径直向那处走去。 贺铩知她执着,上次阻她出府时便见识过。不再劝说,利落地取出腰间的火信子,点燃,走在焕焕身旁,替她照亮幽暗前路。 “贺铩,你可看见那尸体旁边的血字?”焕焕抬眼看了他一眼,离那藏尸的假山处越近,那股难闻的尸臭便愈发令人作呕,“可还有面巾?借我一条。” “再无,”贺铩低头看着她,见她的睫毛在火光中犹如焕光的鸦羽,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姑娘的手帕也是可以掩味的。” “你怎知我身上穿着手帕?”焕焕闻言摸了摸腰间,她记得从前是有穿帕子的习惯的,可摸遍了腰间,也没找出一条帕子来。 焕焕神情有些沮丧,又不死心摸了一圈,贺铩就在她身边温柔地举着火信子,慢慢等她。 “姑娘那日入醉仙居…”贺铩想解释焕焕问的问题,不料焕焕一闻醉仙居便伸手作势挡住他的嘴巴,不准他接着说下去。 “没关系,我抬手用袖子挡住口鼻就好了。” 焕焕心虚地看了一眼玲儿,生怕她听见贺铩那句她入了醉仙居,见她离自己有些远,才放了心。桃花美目瞪了一眼贺铩,略带威胁道:“我未去过醉仙居。” 贺铩待在李泽叡身边这么多年,自是沉稳过人,明白焕焕是何意思,“好。” 很快就看见了傍晚时分藏在此处的惨死女尸,只不过身上多了一块掩体的烂草席,那张狰狞不堪的腐脸被一块掩面的黑巾挡住了。 焕焕扫了一眼尸体,暗自轻叹一声,随即将视线移向离尸体处不远的血字上。 “这血字被人改了!”焕焕一把拿过贺铩手中的火信子,不顾腥臭直接蹲地看着那排歪扭不堪的血字,“方才不是这样的。” 意识到不对,焕焕再转眼向那具女尸望去,发现她尸体的放置与方才她与茉娘所见的也有不同。 初见那尸体是仰面正躺着,而如今尸体却是侧卧着的,在与那排血字间也有了滴滴污血相连,就同死者生前只余一口气,拼命写出般。 贺铩见她如此惊恐,伸手握着她的臂弯,温声道:“姑娘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我们走后,有,有人来重新动过尸体了。方才不是这样的…” 焕焕这才意识到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不禁头皮发麻。会不会今日她们在此处发觉这尸体时,那凶手正阴阴地看着她们,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一切。 玲儿因为害怕,所以故意离人群近了些,手紧紧握着灯笼把,冷汗又一次遍满了额头。听见焕焕说有人后面来动过这具尸体,忽想起自己找寻焕焕和茉娘时,感觉身后有人紧紧盯着她… 玲儿摇头不敢细想,抖着身子靠近焕焕,颤声道:“我方才一个人、一个人找小姐和茉娘时,便感觉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焕焕闻言,瞳孔放大,声音笃定,“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贺铩见她这般推论,忍不住干咳一声,粗哑道:“是他们,要把尸体拖去埋了,动了尸体一下。” 焕焕紧张的心听到此言顿时又松懈下来,瞟了一眼贺铩,见他不似在说谎,脸颊有些微烫,尴尬道:“哦。” 玲儿也松了一口气,挽着焕焕的手臂紧贴着她,看样子还是有些害怕。 “姑娘很细心。”贺铩看着她,见她面容带着红晕,忍不住说了这句话。 焕焕并没有理他,而是又转身看向那排字,挠着脖子,“这写的是什么意思?” 玲儿摇头,无奈地看着焕焕,“也许就是乱划的。” “是凶手用来揩去刀上血迹随意划弄的。”贺铩走进,指着那排血迹,“姑娘没发现血迹下有刀痕吗?” “刀痕怎会如此歪扭?必是故意的。” 焕焕已经被贺铩拆过一次台了,不想再被他看轻否认,更何况她是真的觉着这血痕被人改过了。 “是他手上沾了太多血。” “什么意思?”焕焕闻言有些不满,抬眸看着贺铩,“这血迹如此之多,纵然沾了血也不会同这般。” 贺铩不再言语,拿过身旁侍卫的火把,靠拢焕焕,也盯着那排血字。 “凌乱的血迹并不多。” 焕焕明白他的意思,除了一些明显的刀痕,散落在外的污血并不算多。 贺铩见焕焕若有所思的模样,又提醒道:“看尸体恐死了不下三日,再想改这血迹,没有那么容易。” 焕焕闻言脸一阵白一阵红,被人当面戳破自己的愚蠢,让焕焕觉着有点难堪。她回眸看了一眼茉娘,见茉娘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诧异之意,便想是不是自己真想错了。茉娘今日是和她一起见过这血迹的。 焕焕不再猜测,不死心地问:“那你可有线索?” “姑娘不急,等明日禀告了王爷真相便有了。” “为何如此笃定李泽叡会找出真相。” 贺铩难得的眼露得意之色,“因为他是王爷。” 焕焕冷哼一声埋汰道:“他可不屑只是个王爷!” 丢下这句话,焕焕便拿着火信子气冲冲地欲离去。她本以为会立马得出一个真相,不想反倒在贺铩面前三番五次的出丑。 “姑娘,”贺铩叫住她,“火信子快灭了。” 贺铩把手中的火把递给她,示意她拿着走。 焕焕见他此般,有些动容,伸手欲接过其手中的火把时,正好对上了他的眸子,“我一直有个疑问,想请教贺将军。” 贺铩并不回应她,没有搭话,只是幽幽地看着她。 焕焕转移视线,轻叹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会跟着他。我记得你,我很早以前就见过你,是不是?” “姑娘没有必要知道这些。”贺铩递过火把后,便走开了,只丢下这句话。 “无趣。”焕焕埋汰着,拿着火把慢慢地走着。 “是像极了王爷。”玲儿见过几次贺铩,这是她对贺铩最直观的感受。 焕焕举着火把回眸看着玲儿,轻笑道:“玲儿也这样觉着?” 一主一仆皆被这难得的默契逗得脸上有了笑意。恐意在她们身上慢慢消散,却在茉娘身上无限放大…… 翌日清早,焕焕坐在院子里,看着厨房里忙着熬粥的茉娘,困意浓浓。 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梦蝴蝶,不过今早传来的一声巨雷声响,硬生生震醒了她。她一醒来,一想到昨日见着的女尸,便没了睡觉的心思,一心想找贺铩要说法。 可等天吐白,她坐在院子里又来了困意。 焕焕抬眼看远处天际早霞,被天空所映的奇幻光景深深吸引着,以至于身后多了一个人都没有发觉。 “小姐,早间天气凉。”玲儿拿了件披风放在焕焕肩上,“昨夜可有做噩梦?” “没有,玲儿做噩梦啦?”焕焕回头笑眼看着她,“今早的雷声恐把玲儿吓尿了。” 玲儿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面色有些苍白,“我昨日梦见自己被人残忍杀害,就同昨日那女子般,死状极惨。” 焕焕注意到,玲儿再说此话时,情不可扼地抚着胸口,看样子真的被吓得不轻。 “傻玲儿,梦是反的。”焕焕探出身子,一把拿过玲儿冰冷的手紧握着,安慰道,“有我在,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好玲儿。” 玲儿看着她,眼里闪着泪光,缓缓点头。 “小姐可要去找王爷?” “定是要找他要个真相的。”焕焕拉着玲儿和自己并肩坐着,温柔地替她理了理鬓发,“这件事,我总觉着与王妃脱不了干系。” “我昨夜被吓得睡不着,想了许久,猜想会不会王妃故意如此,借惨死婢女的下场来恐吓你,给你下马威,阻你与王爷大婚。且这个时候离七夕正近,小姐与王爷就要大婚了。”玲儿神色有些感伤,暗自希望事件就如她猜想般,那王妃能阻止她小姐与王爷的婚事。 “等答复吧。”焕焕松开玲儿的手,双手抬着下巴,“可惜昨夜没有找到证据,还反被贺铩看了笑话。” “小姐为何不怀疑贺将军?若是他提前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我们往下跳呢?” “贺铩不是那种人。”焕焕再抬眼看向漫天的金霞,轻叹道,“他没有理由这样,他只听李泽叡的号令。” “小姐是忘了落水那日,贺将军听命于谁,又迟迟不救你?” 焕焕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玲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渐渐猜不出玲儿的心思,再感觉不到她的单纯可爱。相反地,还总觉着玲儿身上藏着什么东西,不愿意告诉她。 “不说此事了,好玲儿去替我看看茉娘的饭煮好了没?”焕焕伸了伸脖子,望向厨房,嘀咕着,“怎等了这许久?茉娘可是身体欠恙?” 玲儿起身走向厨房,正巧开门的瞬间撞上茉娘端着一盆鲜鱼肉粥欲出门来。 茉娘只抬眼看了一样玲儿,便着急地将手中的粥递到她手上,随即又做了一个捧腹的动作,神情有些痛苦,又指了指茅房的方向,便匆匆拔腿跑着离开了。 金色的晨晖霞光将她腰上挂着的两把小菜刀照得金光闪闪。从茉娘出现后,焕焕的注意力便被她腰上系着的两把银亮菜刀吸引,忽觉奇怪。 为何茉娘上个茅房还要挂两把小刀在腰间?昨日去假山林子也不过挂了一把小刀在腰间。 焕焕心里隐隐不安,看着茉娘远去的背影,只望她一会儿便能回来,慈爱地看着自己吃她煮的吃食,就同从前般。 第四十五章 凶手 焕焕没想到李泽叡这么早便派了侍卫前来传话,那侍卫到时,她才喝完第一碗粥,正欲伸手再要一碗。 焕焕心里着急,放下碗筷便想跟着那侍卫去正院。 玲儿见她毛躁,急不可耐的模样,一把拉住她,小心提醒道:“小姐还是等茉娘回来再跟着去吧,叫人放心些。” 那侍卫耳力极好,“小姐还是快些的好,王爷近日有许多烦心事缠身,急着早些出府。” 焕焕闻言询声望去,见那侍卫始终低着头,双手举过头顶仍做行礼状,显得身体有些佝偻难看,笑声道:“不必多礼。” 那侍卫不理,仍旧牢牢举着,脸被手遮得死死的,看不见其样貌特征。 焕焕见状心下有了疑问,这府中人,极少有像他这般对自己行礼答话的。莫非行礼做尊崇之样,是为了掩面? 焕焕想到此处,出言试探,“不必多礼,手举着也疲乏得紧,放下吧。” 那人仍旧不放下手,只是闻言像故意迎合焕焕的猜想般,将头抬起,露出整张脸看着焕焕。 焕焕看着那张脸,平平无奇,整张脸看下来,只有其眉尾那颗媒婆痣给人印象极深。 见那人并不避讳暴露自己的长相,焕焕方放了心。看着玲儿,“去,看看茉娘来了没有?” 说罢,焕焕又慢慢舀了一碗鲜鱼肉粥,看着那一直举着手对自己行礼的侍卫道:“你吃早饭了没有?茉娘总是喜欢多煮些吃食,你可愿来吃一些?” “不了,已吃过吃食。”言罢,那侍卫又是一次弯腰行礼。 焕焕看着他瘦弱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你这样子谦卑,一直行着礼,时间久了腰背可就直不起来了。” “我习惯了。” 焕焕抬眼看了那侍卫一眼,不知怎的竟有些心疼,“你还是这府中第一个肯对我行这么久礼的人。其实我与你没有什么不同,你不必如此。”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焕焕也许是好久没有这种被人尊从,认真对待的感觉了,让她忍不住想问他的名字。 那侍卫仍旧举着双手,弓着背做着行礼时的动作,言语平淡不见情绪,“叫我小陈罢。小姐,还是快跟我去见王爷吧,等久了,王爷恐会不耐烦。” 焕焕见他一眼为难的样子,心里也有点着急,但又望了望茅房方向,未见玲儿和茉娘回来的身影,还是不敢就这样跟着那侍卫离去。 为了拖些时间,让彼此好过些,焕焕又问道:“小陈,你昨夜可有去那假山林子处?处理那惨死的女尸。” “并未。” “那、那女尸是何身份,你可知道?” “我并不知道,知道是府中一个侍女。”那侍卫突然放下行礼的双手,快步向焕焕走来。 焕焕见他突然向自己走来,不知怎的竟有些害怕,总觉着那个叫小陈的侍卫身上带着杀气,让她隐隐不安。 “不过,我知道那侍女是怎么死的。”那侍卫在焕焕面前停下,与她只隔一张石桌的距离,他说此话时,突然笑了,笑容邪气又怪异。 焕焕警惕地看着他,故作淡定,“哦?” “她被人骗到假山处,因为招惹了罪过,先是失了身,被人狠狠折磨了许久,事后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人本欲就此离去,可那女子一直张着嘴巴骂个不停,惹怒了那人。于是为了让她闭嘴,那人又拿出小刀,从她的嘴角处开始,割破她的脸颊,直到露出里面的血肉还有一排排的牙齿。 不,这些都不够,于是他又割了她的舌头。看着胯下的玩物痛苦死去,他快意极了。 这种感觉让他每到傍晚便要再去看一遍自己的杰作,带着笑意满意地欣赏许久,才肯离去。” 那侍卫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了焕焕眼前,用那张平淡无奇的脸直对着她,似不满意她的反应般,又补充道:“那女子才十五岁,只不过说了一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话,便引来了杀身之祸,惨死竹林里。” 焕焕冷吸一口气,抬眸对上那侍卫的眸子,声音带着哭腔颤抖问道:“就是你,对不对?” “不是,怎么会是我呢?我不过是个小侍卫,这些都是王爷昨夜审出来的。”那侍卫见焕焕面色已被吓得死白,终于满意了般,抽回身体,离焕焕远了些。 焕焕屏息,心里暗自有谱:这侍卫一定不简单,也许就是凶手! 李泽叡那样的人,疑心颇重,怎会随便将此事告知一个侍卫?再者,李泽叡冷血无情,怎会真的为一个侍女之死而上心,连夜审人? 有古怪。 焕焕此刻的心境再不如方才从容,她环顾了一下周围,见眼下身无利器,身边也无人帮衬自己,只得想办法与那可疑的侍卫周旋,拖留时间等玲儿和茉娘回来。 焕焕故作淡定地端起一碗鲜鱼肉粥,拿到嘴边佯做吃粥。她想好了,要是那叫小陈的侍卫再上前,她便把粥狠砸在他脸上,然后趁机逃跑叫人。 但眼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那凶手也许有苦衷,想必从前经历了许多不公。” “他能有什么苦衷呢?他什么都不是。”那人又开始言语了,只是神情渐渐变得悲伤起来,再无方才邪气怪异的笑容。 “不过,那男子的故事我倒是知道一些。他有一个体弱多病的父亲,也许从前他祖家也是富裕过的,他父亲在床上足足躺了好多年,才落气病死。听别人说,他还有个哑巴母亲,但生下他半月便跑了。 他也有过好日子,可随着父亲病情药物消耗,以及他不时地请来青楼女子寻欢,花了不少钱。唯一的奴仆偷了他父亲最后的一锭银子跑了,只叫他自己活着。那时他才六岁,奴仆走后,他彻底孤单了。 他比周围的同岁小孩儿都要瘦弱很多很多,也长得比他们丑陋。他这样生来就是被人欺负的,别人轻轻一推便能让他跪倒在地,许久都站不起来。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是被饿的。 他幼时总喜欢在大街上乱晃,就望着能捡些别人不要的吃食。地上没有吃食的时候,他就跪在地上乞讨,但很少有人愿意施舍他。 得不到吃食,他就要和父亲一同饿死。他便去偷,去抢,每一次都愚蠢地被人当场捉住,狠锤踢打。但他挨了打,就能有吃食了。对他来说,这是很公平的交易。 这样煎熬的生活,不知持续了好久,他才终于等来了父亲的离世,他不记得自己那时有多大,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有几岁。那年他遇上了一位贵气的公子,见他可怜,给了他银两让他将生父埋下,还收他入府,做了奴仆。” 焕焕听到这,不知怎的忽松了一口气,“然后呢?” “然后?府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卖身葬父,被人可怜才来到了此处。只要受了人家的气就会在他身上找回来。他反正被欺负惯了,也没什么。可偏偏,有位金枝玉叶的贵人,愿意护着他,给他殊荣。府中人对他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觉得一切都是那样可笑。” 焕焕注意到侍卫小陈说到那位金枝玉叶的贵人时,脸上流露出的欢悦情绪,不由得猜想,会不会是王妃? 焕焕不敢言语发问,因为她又看见那侍卫脸上出现了邪气又怪异的笑容。这笑容让她头皮发麻,胆战心惊。她不禁又看了一眼茅厕方向,见还是没有玲儿和焕焕人影,恐意齐冒心头。 “可他杀了人了,所有人都想要他死去,包括那个救了他命的贵气公子。”那侍卫说着说着,手便摸上了腰间系着的长剑,满脸诡笑地向焕焕逼近,“那便让那不可一世的贵气公子,也死一回吧。” 咻的一声,长剑出鞘,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宛若天神的宝剑。 焕焕闻声便已站起,害怕地看着他,“李泽叡爱的是王妃高玉,你要王妃的命便等同于杀李泽叡一样,与我无关啊!” “那排血字是锁魂术法,你死后我也会将你的魂魄留于府中,最好化作怨鬼,日日作怪,与我相伴。”那侍卫长剑已对准焕焕胸口,“我会参着你的血,喝下一碗粥,为你送行。” “怨念化鬼之事怎可相信?我去求李泽叡,求他放过你!好不好?”焕焕看着那把长剑,忍不住双手作拿剑姿势,脸上全是被吓哭的热泪。 “受死吧。”那人手间使力,长剑向焕焕刺来。 焕焕看着那闪着金光的剑尖,突然感觉悲哀,她不停地往后退,试图用薄袖挡住锋利的剑刃。就在屏息之间,焕焕看见那剑刃已刺破她胸襟的衣服,随即胸前传来一点刺痛。她忍不住闭眼,感受这属于生命最后的知觉——刺心之痛。 她原本以为倒地之时,可以感受到胸间血流喷洒,刀剑穿体。不料,仍旧只有一丝 刺痛作现。 因害怕不敢睁开的双眸,使得耳朵变得更加灵敏起来,除了咚咚作响的心脏跳动,她恍惚间听见一声倒地之声,以及血流滋出体外在地的呲呲声响。 睁眼时,眼前已多了一位黑衣男子,挡在她面前,头上束着长长的白锦带,与他一身肃穆的装扮颇显违和。再往下看,见着一把染着鲜血的弯刀,刀尖还在不停地滴着鲜血。 第四十六章 阿文 那是把上好的弯刀,银煌刀。 焕焕曾见过这把弯刀,还是年幼时,见着故去的父亲拿着这把从西域运来的上好弯刀,连连赞赏。可惜后面就再没有见过这把弯刀,听说是送人了。 焕焕怔怔地看着那人握着银煌刀的手腕处,那里绑有暗红的条带,条带护理得极好,可以看见那条带是用细红线编排而成,上还镶嵌着一颗红木珠,在日光下,泛着红润微光。 焕焕抽走视线,杵地慢慢站起,她急切地想看见那人的样貌,但同时又有点害怕。她望着那男子的背影,觉得与记忆里的某个人有些重合,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不会是她哥哥。 哥哥没有那么厉害,哥哥连剑都拿不稳,更别说这重百斤的沉铁银煌刀了。 那人的背影宽大雄厚,即便焕焕站起来,也无法看到前面发现了什么,她只窥探到地上有成滴喷洒而出的血迹,似悠悠地说着某个不幸的生命就此完结。 焕焕挪动脚步,将身体往左边测了测,只一眼,便吓得惊慌大叫。 她看见一颗布满鲜血的头颅,伤痕之处还不断向外溢着鲜血。焕焕看向那侍卫的脸时,那侍卫似还有意识般,眼睛好像在笑,那眉尾的媒婆痣在微微抽动着。脸上挂着的还是那邪气又怪异的笑容,在血浸下,显得更加瘆人,让人脊柱发凉。 焕焕楞楞地站着,不敢向前,也不敢叫那人转身。满脑子都是那侍卫带血邪笑的脸,浑身发凉。 幸好,前面有人替自己挡着,有人突然冲出来救了自己。不然此刻躺在地上,身体溢着鲜血的人就是自己了。 “你…是、是谁?”焕焕声音颤抖着,她迫切地想知道他是何身份。若有他在身边保护自己,自己只怕此生都再无性命之忧。 这人,颇有以一敌百的气势与能力。 焕焕紧张地注视着,只等那人回头。 “小姐,有人来了。” 男子的声音嘶哑深沉,略带野性。说这句话时,更是从容不已。 焕焕看着那背影,听见那声小姐时,她顿时想起来此人是谁,欣喜试探,“阿、阿文?” 见那男子微微地点头示意,焕焕再忍不住情绪,喜极而泣地兀自傻笑许久。 “那,我哥哥呢?” “小姐,转身去。”阿文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回头。” 焕焕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见他一直不肯回头看自己,心里觉着难过,但还是听话转过身去。再次心急问道:“哥哥可跟着你回来了?” 焕焕抱着期待等了许久,也没听见身后再次传来那略带野性不羁的声音。就在她耐心耗尽回头一探究竟时,身后已无着黑衣,墨发系白锦带的阿文,而是背手而立,神情愠怒的李泽叡。 焕焕厌弃地扫了他一眼,就转回视线,到处找寻阿文的身影。 阿文还没有告诉她,哥哥有没有回来呢。 “他可有伤你?” 李泽叡一把拉住焕焕的手,不准她再乱走。 “谁?”焕焕看着他,冷笑道,“王爷府里的人,怕是个个都想伤我。” “手拿弯刀的刺客。”李泽叡神情黯淡了些,松开了捏着焕焕手臂的手,淡漠陈述着,“他不是王府中的人。” 焕焕明白他指的是何人,留了心思,试探着:“你见过他了?” “今日他闯进王府,被我发现。府中侍卫皆拦不住他,身手极好,并不恋战。看样子是来找什么东西的。”李泽叡逼近焕焕,眼神锐利,阴沉道,“他可是想要杀你?” “是你府中的人想要杀我!”焕焕垂眸看着地上还未来得及被处理的血迹,指着那摊还未来得及处理干净的暗血,轻叹道,“他就是凶手。” 李泽叡看了她一眼,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似在意料之中般,并不理焕焕,另提问,“茉娘去哪里了?有她在,没有人能再伤你。” 焕焕经他提醒,顿时明白过来,郁闷不安道:“她今早急冲冲地往茅厕方向跑了,到现在都还未回来。玲儿去找她,也没回来。” “方才被那刺客杀死的,是我府中奴仆,他要杀你?”李泽叡说这句话时,看了眼跟在旁边的贺铩,贺铩便明白过来,手拿剑柄往茅厕方向奔去。 焕焕简言概括方才发生的事,李泽叡听后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楞楞地盯着焕焕胸前的一点血渍。 焕焕看着李泽叡微皱的眉头,没好气地道:“从前还肯派些侍卫守着我,如今王妃来了,你便不肯再护我了吗?” “并非因她。”李泽叡抬眸,对上焕焕的桃花美目,“那救你的人,奴儿一定认识吧。” 见李泽叡又绕回到探那刺客身份,焕焕冷哼,满脸不屑,“也许是话本里满腹侠气的刀客吧,知我纯善,命不该绝,救我一命罢。” “奴儿,还信话本里的故事?”李泽叡已有答案,挑眉冷讽着,言语有些得意,“就是你哥哥的书童吧。我知道他,没想到身手如此了得。” “我不准你伤害他!”焕焕冷眼看着他,嗔怒道,“还有我哥哥。” 李泽叡听她提及到哥哥,神色黯淡起来,眼露心疼之意。 “奴儿,”李泽叡看着焕焕的眉心,轻叹这,“你哥哥要是回来了,你是不是就要逃走,离开我?” 焕焕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错觉,她感觉到李泽叡好像在难过,而且是因为她。 不敢再细想,她心虚答道:“不会,我七夕就要嫁给你,永远陪着你。” 言罢,焕焕还佯做开心,脸露笑意。 为了让李泽叡放下戒备,她只得说些好听的话,顺着李泽叡的心意,不愿再像从前般惹怒他。她明白,哥哥再经受不住迫害,哪怕身边有阿文这样的人物护着他。 李泽叡并没有表现出很满意的样子,只是声音冷冷地问道,“那书童手里拿着的可是银煌刀?” “对。”焕焕并没有打算再瞒着他,神情里满是仰慕,“那把传闻重百斤的弯刀在他手里就如同木棍般,瞬息之间便使刀救下了我。” “传言银煌刀是把妖刀。” 李泽叡慢慢地端起桌上被血染红的鱼肉粥,鼻尖轻嗅着,闻了许久才放下手中的碗盏,手轻轻一挥,周围候着的奴仆便上前把桌上的粥碗收拾干净了。 焕焕不懂他什么意思,不过听到阿文手中的银煌刀有故事,就有些好奇,“何为妖刀?” “奴儿,可知西域狐女?这银煌刀被称妖刀便来自这个故事。” “知道些,以前听人讲过。”焕焕对西域狐女的故事还有些印象,从前她师父南烬尘给她讲过,不过故事还没来得及讲完,她便着急离开了。 “那妖刀传说是狐女的。” “然后呢?”焕焕的好奇心已被成功勾起,无奈李泽叡惜字如金的臭毛病,只知妖刀是狐女的武器并不能满足焕焕的好奇心。 “没有重百斤,最多二十斤。”李泽叡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 “你不若说说那妖刀有何厉害之处?”焕焕言语引诱他再多说一些,对狐女的结局还是很好奇,“我都快忘了,那狐女故事的结局。” “你还记得哪些?”李泽叡反问,言语里有丝不耐烦的意味。 焕焕把那日南烬尘给她讲到的情节胡乱说了些,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有些迷糊,不料李泽叡还是凭借着强大的记忆能力将故事继续讲了下去。 “这是我六岁时,听人给我讲的。”李泽叡讲之前故意强调了一下,然后才又道,“女将军不知其名,但那驻守边疆的年轻将军,叫墨珩。” 焕焕见李泽叡六岁时听的故事连其中名字都能记得如此清楚,不禁佩服。但又觉得有些好笑,李泽叡故意强调这是他六岁听的故事,是为了在她面前炫耀吗? 那大可不必。焕焕心想,自己看的话本子故事可有不少,林林总总也记下了不少故事里的人物名字。七岁时父亲给她讲的梁祝化蝶的故事,她也能记得清清楚楚的。哼,就这也好意思炫耀? 但焕焕随即便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墨将军杀死那女将军没几天后,那女将军的人皮便被狐女霸占了,然后狐女强制墨将军与她相爱,将军后面也爱上了她。他们就在沙漠里生活着,快乐又幸福。” 焕焕有些不敢置信,“就这样?” 原来李泽叡事先强调是他六岁听的这个故事,是为此作铺垫。焕焕怀疑刚才听的是个假故事。 李泽叡默默点头,像是感觉到焕焕有些不满意后,表情竟有些委屈,这样的李泽叡竟然有点可爱。焕焕看得有些出神,轻叹着:“看来你不适合讲故事。” 李泽叡闻言神情顿时由委屈转为冷漠不屑,“自然是比不过神祝大人。” 李泽叡说这句话时,可谓咬牙切齿。 “那是自然,师父讲的比你好多了,你可知胡笛《将发》?那可是我听过最凄凉的曲子了,曲中道的就是狐女与将军的故事,他们怎么可能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呢?你定是记错了。” 焕焕决定不再为难他讲故事,提起师父南烬尘,她就想起那日他来找自己,送红瑙玉珠饰链,以及…… “你在想什么?”李泽叡见她神情凝重,似有顾虑般,忍不住在意问道。 焕焕回神,正欲含糊句没什么,便听见李泽叡声音再次淡淡地响起,“回来了。” 焕焕闻言回头望去,瞟眼见不远处贺铩好像怀里抱着一个人,楞楞地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着,并不上前。 “贺铩?”焕焕小声道了一声,便抛开李泽叡径直向贺铩走去。她心有不安,远远地就能看见贺铩怀里抱着的是一女子,穿着淡粉罗裙,那是玲儿最喜欢的衣服样色… 等走得近些,见贺铩怀里抱着的少女,浑身是血,身体蜷缩颤抖着,两手紧紧拽着贺铩的衣襟,抽泣不已。 正是她的玲儿。 第四十七章 护你 焕焕看着满身是血的玲儿,迟疑着上前,伸手拉住她还在颤抖的手。 “玲儿,怎么了?” 玲儿并不作答,只是眼带泪花地静静看着焕焕,感觉不到她的任何情绪,仿若一潭死水,再无生机般。 焕焕见状,被吓得不轻,见浑身是血的玲儿,便猜想会不是王妃在作怪。 “是不是王妃又来了?” “不。”玲儿张嘴挤出了这一个字,然后松开紧攥着贺铩衣襟的手,挣扎着脱离贺铩的怀抱。 贺铩见她这般,也不好意思再抱着她,将她轻轻放下,确定她能站稳后,才向李泽叡走去。 李泽叡对玲儿遭遇了什么,并不关心。他站在焕焕身后不远处,冷眼看着浑身沾有血迹的玲儿,道了句,“这血,不是她的。” 贺铩点头,轻述道:“在后湖处发现的她,见到她时便浑身血迹。” “她周围可有什么东西?”李泽叡见不远处玲儿靠在焕焕怀里,突然有一点担心,紧张地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并无打斗,不见血物,孤身一人在湖边,神情有些怪异,整个人有些奇怪。” “去查茉娘和那人的关系。”李泽叡狐狸眼轻眯,显得神秘又狠戾,“就怕他等不及,提前找到了那东西。” “那东西不在姑娘手中?” 李泽叡微微摇头,笃定地道,“但一定会在她手中出现。” 贺铩不再多言,视线移向焕焕,眼露犹豫心疼之意,许久才问出,“王爷又一次利用她,将来可会后悔?” “贺铩,你多话了。” 贺铩说这句话时,不怒而威。 “属下知错。”贺铩单膝跪地行礼认错,“是我多话了。” “不必。” 李泽叡挥了挥手,贺铩便识趣地站起来。 “今日拿刀的男子定还会来找奴儿。找些能力出众的暗探守在奴儿身边,若有发现那人踪迹,立马上报于我。” “是。” …… 玲儿一见贺铩走远,便借惊吓之由,靠在焕焕怀里,佯做在其怀中抽泣之态,实则是借此、借这般环境,告诉焕焕一个惊骇的秘密。 “小姐,是鬼。是鬼要害我!我身上的血不是我自己的,是茉娘的!茉娘被鬼杀死了,就在后湖的林子里,她浑身是血,肚子被人狠狠剜开,在血肉里硬生生塞了一块似婴儿形状的石头。我见着她时,她还有一口气,她嘴里喃着,是鬼……” 焕焕闻言已是头皮发麻,眼睛酸胀,喉咙发痛,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玲儿,觉着心脏仿佛被人狠力撕弄着。 为何茉娘也要死? “怎么会?怎么会……”焕焕欲推开玲儿紧搂着自己的双手,这故事过于荒诞,鬼为何要杀茉娘?这世间又怎会真的有鬼? “是茉娘,茉娘狠力拉住了我,求我,求我把她肚子里塞着的石块取出,我挣扎不开,只得闭眼伸手替她取出。我取出那血淋淋地石块,才依稀看出是个婴儿的模样。 随即还听见一阵哭啼,就像孩童出娘胎时哭叫那般,一直回绕在我耳边,紧随着的还有少女的惨叫怒骂。小姐,小姐,这府中有鬼,快逃!快逃!” 焕焕越听越觉着不对劲,“你说,是茉娘告诉你的有鬼?” 玲儿闻言,神情一滞。 “可茉娘是个哑巴。” 焕焕觉着有些恐怖,这样的玲儿是疯癫的,怪异的。玲儿自幼胆小怕事,最惧鬼怪之事,怎会见到满身是血的茉娘就奔过去?还替她取出塞在肚腹之中的石块?更荒诞的是,她身上的血迹,按照她的故事,她应该双手沾满血迹才对,可她却只有衣服布满血迹…… 破绽可疑之处太多太多,她开始怀疑,眼前的玲儿到底还是不是那个从小伴在她身边,伴她长大的玲儿。 她想起话本子里讲的易容换面之术,莫非…… 还未等焕焕再细想,她的眼角突然闪过一道寒光,随即她便看见玲儿拿着一把匕首朝她的胸口刺来! “玲儿!” 一样的场景在短时间里再次上演,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要杀她的玲儿,她的好玲儿! 焕焕再次闭眼,她无力逃生,更没有来得及问一声为什么,玲儿的刀便已狠厉地朝她刺来。 “走开,她中蛊了。” 李泽叡一把拉开她,将她甩到了自己身后,随即一手抓住玲儿的手腕,手间用力,便听见清脆一声,先是骨头碎断的咔擦声,再是匕首哐当掉落在地。 玲儿吃痛,但仍旧抡着胳膊朝焕焕打去,极力地想要伤焕焕分毫。还未接近焕焕半分,便被李泽叡一脚踢飞一丈远。 李泽叡冷眼看着地上嘴角挂血的玲儿,“你见过谁?” “鬼。” 玲儿嘴巴张了许久才阴阴地吐出这个字,眼神又如方才般,同如一潭死水,不见生机,恍若断线破旧的提线木偶。 焕焕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抓住李泽叡的臂膀,整个身体都应害怕惧意紧贴着李泽叡。 李泽叡嘴角勾笑,“奴儿,不怕。” 焕焕闻言这才明白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死死拉着李泽叡不放,小小鸟依人般靠着他,觉着有些丢脸。立马摆出架子,松了手,尴尬地“哦”了一声,以作回应。 李泽叡侧身,不管焕焕的拘谨故意为之,霸道伸手拉过焕焕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再次道,“奴儿,不怕。”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幻觉,焕焕觉着李泽叡说这句话时,特别温柔,特别柔情,仿佛又是她的戚陆哥哥,眼里装着的不是计谋城府,而是她…… 焕焕的脸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红晕,她挣扎了几下,想让李泽叡松开她的手,可越动李泽叡就握得越用力。她知道李泽叡的的习惯,就任他牵着吧。手间传来的温热感,毕竟让她莫名很心安。 “李泽叡,玲儿中的是什么毒?她是不是忘了我?” 焕焕看着被李泽叡一脚踢飞在地,嘴角挂血的玲儿,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是茉娘,”李泽叡看着玲儿,“茉娘有古怪。” 茉娘?焕焕闻言睁着桃花美目有些惊讶地看着李泽叡。 她记得,茉娘是李泽叡给她的人,按照李泽叡的性子,用人极其谨慎,身边能交心相谈的也就只有贺铩一人。不过,焕焕随即便想明白了,她没有那么重要,也许李泽叡就是胡乱指了一个人给她。 “别多想,我信得过茉娘。”李泽叡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般,出言解释着。 “只是,今日,太多疑点指向她,她也许是蛊王的人。施蛊术并能控制他人言行的,天下只有孤云峰的人能做到。” “孤云峰?” “从前只是听闻,如今看来确有此峰,其下蛊控制活人的术法也是真的存在。” “那玲儿也中蛊了?”焕焕颦眉,想到自己体内还有活着的蛊虫,心里隐隐担忧。 焕焕感觉李泽叡又握紧了一些,紧接着听见李泽叡的声音在头顶处传来。 “不同,那种蛊虫在体内待不过三个时辰,便会断气死去。”李泽叡垂眸看着焕焕,眼露柔情,“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李泽叡应该还是不至于在这方面欺骗自己,焕焕放了心,突又注意到玲儿嘴角的暗血,以及变形僵硬发紫的右手,怒嗔道:“可你却狠狠打伤了她!她被你一脚踹出血了,李泽叡你好狠的心!” “是她咎由自取,她想伤你。” 焕焕又一次被震惊到想不出话反驳,李泽叡说这句话时,同往常般,冰冷,带着狠戾,可又明显地与往日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焕焕不敢也不愿多想,只觉着心暖暖的。 李泽叡这是怎么了? 焕焕不自觉脸更红了,还有些发烫。 贺铩又一次抱起了玲儿,带着她回了屋。也许是蛊虫已在体内丧生,玲儿闭眼昏睡了过去。 焕焕守在玲儿床边,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贺铩竟然会医术,正骨之法,简单几下就把玲儿变形的手揉了回来,还给她上了白布裹着药物缠在她手腕处。处理完这些后,贺铩便欲离开,被焕焕伸手拉住。 焕焕才碰上的衣服还未用力,便被贺铩一个退后,甩开了手。贺铩显得有些紧张,第一次说话言语里让人品出了惊慌之感。 “小姐,有何吩咐。” 焕焕自是不知道,贺铩会这般反应是因为李泽叡站在旁边,还以为他是重男女之别。板脸正言道:“贺将军可是见外了。玲儿方才还挨了你们王爷一脚,不给她再治治?” 焕焕看了一眼李泽叡,心想还是给他一个面子,毕竟今天护了她一次,就不当着贺铩的面直呼他名字了。 “并无大碍,只是被踹出了一口血。” 焕焕看了他一眼,不再为难他,对着李泽叡道,“还是叫个大夫来看看玲儿,好不好?” “贺铩说无妨就是无妨,你可以放心。我那一脚,并没有伤她内腹。” 李泽叡又恢复成他平常的模样,不见情绪,不知喜怒。好看的眸子总是喜欢微垂着,不爱看人看物。 焕焕明白他的意思,知他不愿找人来医治玲儿,不再言语,只是充满恨意地瞪了一眼李泽叡,然后又伸手摸上玲儿的脸,不再理他们。想起今日经历的两次生死瞬间,像忘记身旁还站着人似般,突然委屈嚎啕大哭起来。 李泽叡与贺铩见状,皆是一惊,贺铩看了一眼李泽叡,知趣地悄声离去。 李泽叡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在那里愣了许久,才想出一句安慰的话,“眼泪改变不了任何事,你哭,还是会有人杀你。” “滚…” “奴儿,我会护你,一辈子。”李泽叡上前,弯腰紧紧抱住玲儿,将她整个人楼入怀里,下巴抵着焕焕的头顶,温声承诺着。 奴儿,我想护你,一辈子。 第四十八章 联系 李泽叡命人找遍王府上下也没找到茉娘一点踪迹,茉娘就同人间蒸发般,李泽叡派了许多人出府去找,皆无收获。 玲儿早就醒来了,对那日在茅厕方向见到了谁,经历过什么,记忆是模糊成团的,并不能为找到茉娘提供任何线索。 李泽叡来看过玲儿一次,焕焕以为他来是要找玲儿问话,还想着要不要赶他走。不料他就真的只是看了一眼玲儿,然后拉着焕焕的手便把她拽回卧房去,关上门,对她一阵乱啃,像是上瘾了般,每日都要来一次。但偏偏焕焕又没有办法,李泽叡最近有些无赖。有一次焕焕气喘吁吁地推开他,娇嗔道:“你怎么又来了?” “药要每天服一遍才有效。” 某人嘴角勾笑,薄唇轻触焕焕恶心,嬉笑回答着,言语藏着的戏弄,暧昧不已。 焕焕还欲推开他,便被李泽叡反身压制在墙面,动弹不得,任他蹂躏。 “奴儿要多吃些药,才不痛。” 焕焕与李泽叡能般,离不开玲儿的“助攻”。 那日李泽叡抱着焕焕,在她耳边温语着,“奴儿,我会护你,一辈子。” 焕焕虽有感动,但并没有上升到会对李泽叡示好,任由他亲吻自己。 就在焕焕准备挣脱李泽叡怀抱时,床上的玲儿突然咳嗽起来,咳声干裂难听。 李泽叡见玲儿这般,只得不情愿地将才哄好的奴儿放开,让她去看躺在床上狂喘不已的玲儿。 不料焕焕还未走进玲儿,便听见李泽叡在后提醒道,“小心,吐血。” 焕焕还没反应过来,暗自在心里埋汰着李泽叡,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但随即,她便明白何为言简意赅。 玲儿突然弹坐在床,喷出一大口的黑色污血,其中还有一条什么硬乎乎的东西撞在了她的脸上。被吐了一脸污血的焕焕,不禁觉着自己今日真的就太倒霉了。看来是难逃“血光之灾”,她伸手抹掉脸上的血迹,好不容易才睁开的眼睛,又看见玲儿双臂直伸着,似要向她索命般,把她吓得瘫坐在地。 情绪产生极大波动,肺腑间那种似有似无的抽痛感瞬间被放大,每一次抽痛都足以让焕焕用匕首了解了自己。 可她没有愤怒,玲儿不过是病了,才会这样对她,她最多是郁闷。可体内的血虫不听她的辩解,尽情噬咬着她的血肉,在她体内肆意流窜着。 李泽叡见她这般,即刻将她拉到水桶边,温柔地打湿了自己袖子,替她揩去脸上的血迹。 也许是近距离看见李泽叡那张摄人心魂的俊俏脸庞,让焕焕的痛感被转移,心跳再次加速,难以抑制般。看见李泽叡眼露柔情,如含春水般看着自己,用玄色袖子轻轻为自己揩去脸上污血,内心深处隐藏着的燥热与渴望,让她忍不住深处双手搂上李泽叡的脖子,抬头亲吻他。 起初只是嘴唇相碰,浅尝辄止。随后,似不满足般,学着李泽叡从前亲吻她的路发,慢慢探进去,与之交融试探着。 李泽叡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亲吻,震得眼眸微颤,他拉开焕焕,似犯痴傻般,“奴儿,可是自愿的?” 焕焕贴上他的耳根,在他耳边呼出滚烫的气流,明明勾人至极,却又委屈可怜道,“痛,要吃药。” …… 焕焕每每回想起那日,便忍不住面红耳赤,这么羞耻的提议毕竟是自己提出来的啊。 焕焕在脑海里想过无数个拒绝的方案,也坚决表达过自己的抗议,都被李泽叡以嘴封唇,后又活生生憋回去了。 今日也是如此,焕焕被李泽叡摁在墙上强行进行“药补”。过了许久,李泽叡才缓缓放开她。 “奴儿,我们就要大婚了。” 焕焕不知李泽叡近日为何会提到七夕与他大婚一事,应了一声,“嗯。” “还有五天,”李泽叡淡定地坐在凳子上,悠然地举起一杯热茶,语气有些轻佻逗弄之意,“奴儿,可准备好了?” 焕焕见李泽叡眉尾轻扬,好看的狐狸眼里闪着灵光,不似往日般深沉叵测,看起来心情很好。被问及准备好了没有,焕焕不知自己需要准备些什么,脱口问道:“我要准备什么?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李泽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忽而嘴角微微扬起,一脸正经地说道:“奴儿看的话本里可有双修?双修之法在神仙练道的话本里可是提升境界,增强修为的上好良方。” 焕焕一闻双修二字,耳根子都泛红,结巴回避道:“那是神仙修道之人用的,话本子里的故事可当不了真。” “哦?是吗?”李泽叡放下茶杯,又朝焕焕走来,一把揽过她的细腰,在她耳边轻语,“和奴儿在一起,快活似神仙,为何不能当真?” 焕焕听得浑身鸡皮疙瘩,奋力推开他,娇嗔道:“李泽叡,你、你不知羞,不要脸。” 李泽叡不怒反笑,笑容很是宠溺,讨好道:“七夕将至,街上添了许多新鲜玩意,傍晚我接你出去游街,可好?” 焕焕从来没想过李泽叡会带她出府,一起游街肆玩,当下高兴得直拍手,“好呀好呀。” 她倒也不是贪玩,近日李泽叡日日都来看她,每次来的时候也不相同,还有她发现自己所在地里里外外多了不少侍卫轮番守着。 焕焕很清楚,李泽叡是想抓阿文。他虽表面上只字不提,可暗地里不知布了多少陷阱只等阿文跳。不过焕焕不明白的是,李泽叡为何会如此? 难不成是惦记阿文手上的银煌刀? 今日李泽叡要带她出府,无疑是好的。她必要找个机会找到阿文,找到哥哥。 李泽叡没过多久就离开了,走时交代焕焕等他。焕焕楞楞点头,她发现自那日她连续两次险遭丧命后,李泽叡对她就变得温柔,甚至是宠溺。她有点沉迷于这样的李泽叡,但理智告诉她,或许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因为那个阴谋。 她有点后悔,为何那日没有向她的师父南烬尘问明李泽叡的阴谋? …… 六王府,正院。 睡塌上躺着一位美人,手玩锦扇,凤目轻眯,不见喜怒。 在她旁边还跪着一位老仆,正在给她揉腿,陪着她说话。 “王爷,今天又去找她了?”榻上的女子见着迎面走来的李泽叡并不行礼,反而声音有些慵懒的,似随意问候着。 李泽叡看了她一眼,轻摇衣袖便欲离去。 “王爷。”高玉叫住他,“戚妹妹身体不好,王爷整日的还是少去她那里,让她好好休养吧。” 李泽叡冷眼扫了她一眼,不作回复,又朝着书房方向离去。 高玉咬牙冷哼,狠力晃动着锦扇,似想借此扇去胸间怒火般,“听说她的侍女遇鬼变疯了,还意图杀死自己的主子?” 老仆点头,后又补充道,“听说是中了蛊毒,受了人摆布。” “世间真有这种毒物?”高玉来了兴致,“去把那施蛊的人给我找来,我要学学此法。” “听人说是那个叫茉娘的哑奴施的蛊。这种能操控他人言行,甚至改变记忆的蛊法,只有传说中的孤云峰能做到。” “孤云峰?”高玉闻言,立身坐起,兴致勃勃道,“那老哑奴便是孤云峰?” “传言孤云峰是个地方,藏匿于云锦山一带,古往今来,无人能至此地。” “倒是有趣,不顾那老哑奴为何要杀那贱人?在府中藏匿这许久目的何在?”高玉又缓缓摇着扇子躺在塌上,“话说回来,那玲儿就是撞见不吉利的东西了,王爷要与戚妹妹大婚了,这府里可容不得晦气的人。” “是,老奴明白。” “明白?乳娘不是心狠之人,许多事也总是做得不通透,与其赶那贱婢出府让她逍遥自在,不若让她再吃点骨头,记着我的厉害,来个杀鸡儆猴。” 高玉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侍娘,嘴角噙笑,笑容狡黠又狠戾,可偏偏在她明媚大气的长相下,竟显得动人美丽。 “找几个邋遢不起眼的老奴仆来,七夕夜让他们去伺候那对令人作呕的主仆。” 老奴有些不敢置信,抬眼看上榻上的女人,与之对视一眼,顿时败下阵来,口中允诺,“是。” 等过了许久,那老奴还是不放心提醒了一句,“戚姑娘是要做王爷侧妃的人,小姐这般做派,追究下来,到底对你也不好。” 高玉美目藏怒,停下了摇扇子的动作,手指轻抚着檀木扇骨,娇笑道:“那就只伺候丫鬟,不动主子。等事发后,就说是她自己不检点,想来不过一个丫鬟,掀不起什么风浪。乳娘定要替我安排好了。” “小姐可还记得王爷指给你的那个背微驼,眉尾有颗大黑痣的奴仆?” “不是被闯入府中的刺客杀死了吗?”高玉冷眼,说起来那奴仆并无不同,“倒也是命苦,在府里乱走都能被刺客一刀抹了脖子。” “近日听到消息,那奴仆的尸首是在戚姑娘院中发现的,死时手里还拿着一把剑,穿着的是府中侍卫的衣服。”那跪地的老奴眼露深意,强调道,“府中早有传闻那日惨死的侍女便是他所为,这么多日过去了,戚姑娘当日直囔着要一个交代,为何又不寻求了?必是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驼背貌丑的奴仆杀了那侍女,被戚奴儿查到了什么,那奴仆便作侍卫打扮,去杀她?” 跪地的老奴微微点头,算是认可高玉的猜测。接而继续用方才的神情紧紧盯着王妃高玉,期待她的下一个猜测。 高玉即刻便懂了那老奴意欲何指,惬意地摇晃着扇子,伸手扶起了跪地的老奴,摸了摸她的老手,以示认可,“乳娘的意思玉儿懂了,想来那此刻与戚奴儿必有瓜葛联系,倒是有趣得紧。” 那老奴不答,眼露欣赏之意。 “茉娘也一定有联系,去查那死去的奴仆的身世背景经历,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第四十九章 晕倒 还未至傍晚,李泽叡便带着贺铩一同出现在焕焕院中,进院便看见焕焕正守着玲儿,趴睡在床沿处,不知何时已入梦乡。 玲儿身体休养得很快,除了被李泽叡扳断的右手还有些发疼外,并无其他大碍。不过她不愿身体好起来,她就想这样,躺在床上,享受着被焕焕伺候的日子。这种被人守着,被人照顾着的感觉让她十分喜欢。 除了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外,她的记忆也渐渐恢复,只是许多细节之处总是一团光影般,不能窥探其中,稍一用力回想,脑颅处便会传来剧烈难忍的刺痛感,让她不敢再回想。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日茉娘就躲在院子不远处,遥遥地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她被茉娘挟持着,捂住了嘴巴,身体不知何处被动了手脚,让她浑身无力,无法动弹,她和茉娘一样,能看见院里作侍卫打扮的男子,与坐在石凳上的女子的一举一动,以及轻微听不清晰的对答声。 但有几句话,玲儿是听清楚了的,她知道“侍卫”是杀死那个叫黄芙的侍女的凶手,知道他身世不幸,有一个哑巴母亲,很早地就抛弃了他,还知道那排血字是邪门的阵法…… 这些都不是重点,玲儿发现那日茉娘眼神虽凶狠冷酷,却泛着泪光,特别是那“侍卫”谈及他过往身世,生母是个哑巴时,身体轻颤了许久。 茉娘就是那“侍卫”的生母!这大概是玲儿想到的唯一一条与茉娘相关的线索了。但李泽叡不肯看她,连找她问茉娘的线索也略去了。 那日她躺坐在床上,看见李泽叡来了,还进了屋子,而且还与自己对视了一眼。她嘴角噙笑,一双杏眼挣得大大的,在心里暗自期待着,心想再不济王爷也会问她两句关于茉娘、关于那日发生的事,不料李泽叡进来便牵着她小姐的手,将她拽出了屋。 过了一会儿,再看见她家小姐时,那唇间的微红肿胀,足以让她浮想联翩,更何况有一日她还发现了脖子处的一点暗红淤血…… 她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但她无力改变。想到嫉妒发狂时,她便想,为何那日中蛊没有直接一刀刺向焕焕的心脏,这样,凡世间的所有痛苦皆会消失,她的嫉妒、不甘也会消失。 可她明白,她不会。 李泽叡再一次进了玲儿的屋,仍是因为焕焕。玲儿有些惊慌,本欲起床行礼,被李泽叡挥手拦住,同时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玲儿不要出声。 玲儿会意,痴痴地看着李泽叡,突然觉得很知足。然后她看见李泽叡将手中的红木盒子递给了在旁边的贺铩,弯腰双手将在她床边趴睡的焕焕一把抱起,动作很小心也很有力。焕焕被安稳地落入了李泽叡怀里,丝毫不知情,睡得香甜无比。 玲儿看着李泽叡低头看向焕焕的神情,突然觉着自己卑微无比,那男子眉目间藏着的欢悦之情,是那样不可遏制地显露出来,她鲜有见到这样的李泽叡。 李泽叡抱着焕焕离开了,走时玲儿忍不住唤了一声,“王爷,可还会回来?” 她也不明白怎么自己就说了这样一句话,语气似静候家中等夫君归来的小娘子般。玲儿意识到此话言语有失,正欲开口重问解释,便听见李泽叡难得温柔的声音传来。 “夜晚便会带着你小姐回来。” “哦。”玲儿有些失望地回了一声,然后目光一路追随,直到李泽叡与贺铩出了院子,再不见其身影。 “原来这世间,本就有些东西不属于你。”玲儿垂眸感叹道,看着裹着药膏的右手,无奈苦笑。 …… 焕焕醒来时,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握着自己的手,一个翻身便挣脱了。但随即意识到不对,自己身上怎会还盖着蚕丝薄被?而且自己明明是趴在玲儿床边的,怎的还可翻身滚动自如? 猛地睁眼,眼角溢进一抹熟悉的玄色。焕焕转动着眸子,看见李泽叡手里正把玩着一串玉珠,玉珠非常精小,呈淡粉色,质地看起来不俗,让焕焕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那串玉珠给吸引了。 “奴儿。”李泽叡唤了她一声,垂眸温柔地看着他。 焕焕回过神来,抬眸正好对上李泽叡的狐狸眼,即便焕焕看过这双狐狸眼许多次,但每次与之对视,还是难逃心神一震,为之失魂。 “我怎么到这了?”焕焕抬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觉得场景有些熟悉,等目光扫至地面时,看见一块被攥秃皮的毯子时,她才清晰地忆起自己在哪里。 她在李泽叡的马车里,上次她在这里薅了很大一捧的羊毛,以至于很明显地便可看见那羊毛毯下露出的针线脚以及枯黄干乏的羊皮。 “你已经出府了。”李泽叡看着她,眼里噙笑,“我带你去吃热炙鱼好不好?” 焕焕听到此话,自是高兴不已,“好啊好啊,去春风楼,那里的鱼好吃。” 她借势要去春风楼,她想过了,哥哥若到了皇城极有可能去春风楼,一是那地方容易隐身,而是她记得哥哥在春风楼有个什么相好,叫鹊辛。 想到这些,便想着要去春风楼试试运气。她故作满脸期待地看着李泽叡,还伸手主动拉着李泽叡的手,讨好至极。 李泽叡嘴角勾笑,似故意般,轻轻抽出被焕焕握着的手,“奴儿不知,凤仙居里的菜式天下第一,做菜最是好吃。” 凤仙居?焕焕一听见李泽叡说去凤仙居心里就犯慌,若是遇见了她师父南烬尘,可就尴尬了。自己还收了他送的红瑙玉珠,可那日又那样决绝地断绝与他的情谊。 “不去,我吃过里面的菜,不好吃,不去!”焕焕佯作怒态,满脸不悦,“要去你自己去,就在这放下我就行,我自己走回王府去。” “奴儿是嫌醉仙居里的菜难吃呢?还是怕见着里面的人呢?” 李泽叡问这话时,言语极其冰冷,潜着怒意,听起来酸酸的。 焕焕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子便被李泽叡点穿了,面上有些难堪,回怼道:“醉仙居是什么去处,王爷会不知?带着你未过门的侧妃去那种风流之地,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反正焕焕有的是借口逃避,她才不会就此承认,让李泽叡笑话。 “你腰间放着的是什么,你自己忘记了吗?” 李泽叡突然逼近焕焕,目光凶狠地看着焕焕,仿佛下一秒就能将焕焕生吞了般,一只手死死捏住焕焕的右手,阴冷嘶吼道,“你可知红瑙玉珠的寓意?” 焕焕经他一说,下意识地去触碰自己的腰间,才碰几下,自己的左手又被李泽叡拿上了。 李泽叡欺身压倒她,将她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惩罚似的咬着她的耳垂,低声道:“不准你收他的东西,去醉仙居亲手将这破珠子还给他。” 焕焕觉着有些莫名其妙,但无奈力量悬殊,无法挣脱,只好示弱应诺着,“好、好好,李泽叡你先起来,你压疼我了。” 李泽叡闻言并没有起来,相反地还有些得意,脸色不再像方才般难看阴冷,“以后还会有更疼的。” 言罢,李泽叡慢慢放开了她。随即又恢复如往常般,神情冷淡,不见波澜。 经过方才的一番“较量”,焕焕有些衣衫不整地坐在榻上,她往后挪了挪屁股,背抵着马车,尽量与李泽叡远些。 平复好情绪后,焕焕伸出一只手,没好气地,“把那珠子还给我。” “不给。” 李泽叡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回答道,言语冷酷至极。 焕焕有些无语,解释道,“那珠子是何意思我不知道,不过是师父对徒弟的一点心意,何必如此?” 李泽叡冷笑,似在嘲讽焕焕的天真,“哪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南烬尘为何要收你为徒,你就从未想过?” “自然是,天下哪有无缘无故的好意,不过是有利可图。这个道理,戚陆让我领略得透透彻彻。”焕焕反讽,她已经无所谓了,大不了撕破脸,总比在这里一直受李泽叡阴阳怪气的说教痛快。 李泽叡收敛住嗤笑,不再言语,只是一个劲地玩弄着手上的玉珠,显得心不在焉。 焕焕被伤到了心,联想起过往,心间绞痛。但她强忍着痛意,无论如何,哪怕是痛死她也不想再让李泽叡靠近她分毫。 可她越是强忍,心间流窜的痛意就愈发要命难忍,她死命咬住自己的下唇,试图分散肺腑间的痛意,她感受到额头沁出颗颗冷汗,打湿了她的睫毛,刺痛着她的双眼。 她拼命支撑着,不愿发出丝毫声响,被人察觉,直到身体逐渐无力发麻,头脑开始发昏,眼睛所见之物变得模糊。她轻叹了一口气,下唇被咬破,嘴里血液的腥甜味紧紧围绕着她,让她恍若置身在修罗地狱,而不远处的李泽叡则是这地狱里最凶恶的鬼。 然后,她再也撑不住,脖子一歪,晕倒过去。意识消失的瞬间,她好像听见李泽叡在道歉,他说:“从前,是我的错。” 话落耳中的刹那,痛意好像减缓了些。她轻松了许多,昏睡过去,失去意识对她而言,是最好的安排。 然而李泽叡并没有说这句话,他一句话也没有说,那是焕焕昏倒前的臆想。 年少时李泽叡利用焕焕,灭了林府,驱逐了三皇子,他从未为此道过歉。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不配也不能得到焕焕的原谅。 语言有多厉害就有多无力。他能做的,就是竭力站在权力之巅,护她一世周全,再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是戚陆也是李泽叡,这是焕焕一直选择忽视的事实。 李泽叡看着昏倒过去的焕焕,满脸心疼担忧,将她紧紧放入怀里,大声命令着,“停下!” 语出,马车停。 贺铩在外手拿剑柄行礼问道,“王爷,怎么了?” 李泽叡愣了一会儿,看着焕焕紧皱的眉头,伸手轻触,淡语道:“无妨,继续走,去醉仙居。” 他要的是焕焕陪着他去醉仙居见一个人,至于焕焕是醒着的,还是晕倒的,并不重要。 第五十章 生死 李泽叡把焕焕搂在怀里,一只手轻抚她的脸颊,一只手拿着焕焕的手腕,感受她跳动的脉搏。 马车不一会儿便停下了,车外灯火长明,人声嘈杂,掀开布帘便可看见一块硕大的招牌,赫然写着醉仙居。 李泽叡从容地抱着焕焕下车,径直走向醉仙居。 贺铩跟在他身后,看着焕焕似因无力而下垂着的手臂,突生担忧,马车行驶途中,他分明听见车里有模糊的对话声,她应该是醒了的,怎么会… 贺铩并没有细想,他看着李泽叡抱着焕焕的背影,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有点陌生。 他追随的王爷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了,许多时候他都看不懂他,比如此刻。 进了醉仙居,李泽叡抬眸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他并不打算大张旗鼓地叫唤人,而是找了处桌椅,稳稳地坐在那里。 楼里没有奔走的奴仆伺候,只有是不是拿着笛握着扇子的俊俏男子走过,看到一身玄衣怀中抱人的李泽叡,都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那二人身上。 可谓,“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李泽叡垂眸,目光所至之处皆在怀中女子身上。那些男子看了几眼便识趣地离开了。 贺铩还是同往日般,紧跟在李泽叡身旁,手拿剑柄,神情刚毅。 “贺铩,去走走。”李泽叡看了一眼贺铩,再将目光移向那些大大小小的通道里,“这楼里的机关不少,你谨慎些。” 贺铩会意,行礼答是,便隐入楼中,不见身影。 李泽叡在那里等了许久,似等得有些无聊,开始用手指卷焕焕长发玩,眼露笑意,视线移得远些,便同如男女欢情打闹般,画面看起来非常和谐。 根本感觉不到那女子是昏睡着的,处于失意识的状态。 不知何时,李泽叡终于等来了,他嘴角噙笑,并不着急抬眸找寻那灼热视线的来处。仍旧悠悠地把玩着焕焕的长发。 李泽叡耳尖轻动,紧接着他听见几声木块相接的细微声音。 来了。 “六皇子好兴致,竟敢进醉仙居。” 李泽叡寻声望去,见一身着白衣,满头发丝凌乱地随意披散着,眼睛朦胧雾态,给他一种散漫没睡醒的感觉。 他只扫了一眼眼前的男子,直接道,“我要见你主子。” 那男子闻言并不恼,而是把弄着一串黑玉佛珠,神色怠慢至极,语气有些骄横教训的意味,“醉仙居不分主仆。” 李泽叡冷哼,语气从容冰冷如常,带着毋庸置疑的命令,“他在这里,叫他出来。” 白衣男子并不理李泽叡,仍旧淡定地玩着佛珠,“公子花重金进楼,是想见谁呢?可是想见抚古琴的柏歌,他很少见人,除非……” 说到此处,他突然怪笑起来,笑容放荡又暧昧,“除非来者俊美如神仙,能驾驭他,与他作乐。” “我要见,”李泽叡抬眸狠戾地盯着他,“南烬尘。” 那男子似没想到真会惹怒他般,竟抬袖掩面窃笑,正欲道一句楼中没有姓南的公子打发他离开,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让他顿时屏住了呼吸,不敢再言语。 “小竹,下去吧。” 南烬尘还是往日打扮,只是耳朵处再没有那对醒目的红瑙玉珠。不知是不是少了那对珠子的缘故,南烬尘看起来有些憔悴。 小竹看着他,眼露不甘,并未如言离去,而是站在南烬尘身后,人就不问世事般,专心地把玩着手上的佛珠。 “六皇子找我何事?”南烬尘目光没有落向李泽叡,而是有些惆怅地望着远处的一盏烛。 “找一个人。” 南烬尘闻言心咯噔一跳,有些紧张的,“你不是要找我吗?” “前几日我府中闯入了一个刺客,杀了我府中奴仆,几番调查后,发现那刺客在梧州便当街杀过人。” 南烬尘闻言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问那个人就行。他沉敛心思,淡定道:“那与我有何干系?” 李泽叡看着他,语气阴冷,“想问问神祝大人,那人是谁?” “你可是想找我占卜?”南烬尘回眸看着他,目光扫过他怀中的女子时,忍不住有了停顿,还是问出了那一句。 “奴儿,怎么了?” “中毒而已。”李泽叡说得云淡风轻,轻巧无比,“一种蛊虫,在她体内,时时发作,让她痛不欲生,便晕了过去。” “你!”南烬尘见他那般不在意的模样,怒意上心头,痛骂道,“是你给她下的蛊?!你要拴她到何时!” 李泽叡冷笑,“我要她待在我身边一辈子,谁也不能带走她。” 南烬尘闻言心死,暗自揣测,是不是焕焕告诉的李泽叡,他要在七夕之夜,带走她。 “不过是个女人,哪有那么重要。”南烬尘嗤笑着,第一次感受到言语能带来的愉悦感,说出这句话时,他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已经赢了李泽叡。 “言归正传。”李泽叡并没有再与他深入这个话题,目的已然达到,何必多费口舌?他向来是利落干净的人。 “那刺客手里拿着一把弯刀,是传说里西域狐女用的妖刀,银煌刀。” 南烬尘不懂他什么意思,“那刺客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想让我占卜算卦,也许我心情好了,便替你算算。” “那刺客要杀你的徒弟,被我奴仆拦下了,他便一刀抹了他的脖子,幸亏侍卫赶到及时,才救下了奴儿。” 南烬尘闻言担忧地看着李泽叡怀中的女子,不忿道:“奴儿是王焕焕了,她就要成为你的侧妃,你没能保护好她,就是你无能。” “也只有神祝大人敢这般同皇室宗亲这般言语。”李泽叡打趣着,“从前不知父皇为何信你宠你,如今倒是浪平城的胡先生给了天下人一个答案。” 南烬尘与他几番对话下来,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心里积压着的怒气,让他不想再留于此处。 “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李泽叡轻笑,唤住他,“狐女的故事结局是怎样的?那日夜晚年轻的将军遇见狐女后发生了什么?请神祝大人赐教。” 南烬尘看了他一眼,讥讽道:“六皇子什么时候也爱听故事了?” “那日见了刺客手里的银煌刀,便想起幼时听过的狐女故事,不过已忘大半,还请神祝大人告知一二。” 南烬尘觉得好笑,但也为此动容,“你是为奴儿问的故事吧,你倒也没有传言那般无情。只是六皇子怎么能做到记忆这般差,故事忘记不说,两年前林府灭门,三皇子流离南番,这些事与你的瓜葛颇深,你也忘了吗?” 李泽叡倒是没有想过南烬尘会问出这般问题,面色一白,“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 南烬尘怕再说下去会露出破绽,不再奚落为难他,“你只需记得那故事结局,狐女手中的银煌刀,最后也沾着年轻将军的心间血便是。” 言罢,南烬尘带着小竹甩袖离开了醉仙居。 李泽叡看着南烬尘离去的背影,摸出腰间的那颗红瑙玉珠,将它放在了桌子上,便起身抱着焕焕出了醉仙居。 回到马车里。将她安放在马车塌上,让她躺着舒适些。 做完这些,他有吩咐了两个侍卫去长街东买些蜜饯,葡萄酿,还有去春风楼,吩咐人送些热炙鱼去府中。 打理好这一切,他才又把那串粉色玉珠手串从怀中小心地取出来,有些幼稚地将它对着灯光处,眯眼看着珠子里微微闪着的金光,恍若颗颗灿烂的星星。 李泽叡把那粉色小玉珠手串温柔地套在焕焕手腕上,盯着看了许久,知道马车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才猛然收回神,眯着狐狸眼紧惕地望着那声音来处。 他明白,贺铩走路不会这般,脚步沉重,恍若身携重铁般。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泽叡淡定地掀开马车里的帘子,看了眼周围守着的侍卫,找他们要了一把剑,并把他们通通谴开,远离了这马车。 安排好一切,他看着手里寻常无比的侍卫配件,眼里泛着奇异的灵光,藏着血腥与杀意。李泽叡极少握剑出手,但不意味着他不擅武斗。 脚步声突然停了,就停在马车不远处,也许还差五步,便可掀开马车的帘布,窥视马车之景。 突然马车一震,李泽叡感受到车顶站着人,他嘴角勾笑,一把揽起焕焕入怀,一个退步,便成功离了这马车,抬眼望向那车顶时,先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弯刀入眼,再是来者头顶纷飞的白锦带。 是阿文。 阿文并不言语,抬足飞身落地,动作潇洒利落,他提着弯刀直接向李泽叡砍去。 李泽叡并不逃,他一手搂着焕焕,另一只手使着剑花,成功裆下阿文的第一刀。 不过又是眨眼一瞬,阿文再次弯身使刀直奔他的脖颈,李泽叡足尖点地,连连后退,退至马车处时,臂膀用力,又将焕焕甩入了马车塌上。 没有了身侧羁绊,李泽叡应对自如,并无惧意。只可惜他手中的剑刃太差,有好几次都险些被那银煌刀一刀劈断。 李泽叡并未行功伐之举,而是以退为进。打斗中,他看见阿文握刀的手腕处绑着一条暗红的带子,上面还镶嵌着一颗红木珠。 李泽叡记忆极好,一眼便认出了此为何物,他看着眼前使银煌刀的男子,“那是俊哥的额带。” 他记得从前,上元节时,见过这条额带,就在焕焕哥哥林筠筠头上,而且还清楚地记得他的书童头上也有这么一条额带。 “你是俊哥的书童。”李泽叡还是习惯着唤林筠筠俊哥,他对他有愧…… “我要带走小姐。”阿文不言其他,只是这样简洁明了地说着自己的目的,声音有些嘶哑深沉,带着野性。 “除非你告诉我噬魂哨在何处。” “永无可能!” 言罢,又是更凶狠利落的一刀重重落在了李泽叡剑上,只闻清脆一声,剑正中而断。李泽叡眼眸轻颤,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残剑,又一刀寒光劈来,这次他再无东西遮挡。 他看清了那传言中的妖刀,刀背上有着几丝暗血纹路,像是吸食血肉般,刀刃处,薄如宣纸,利同针尖,他知道自己再无法逃,只怕着一刀下去非死即残。 他极力转动着身形,也无法避过那弯刀,他看见自己有一簇长发被弯刀削落,再低眼,弯刀再次拦腰向他砍去… 第五十一章 回府 李泽叡屏息,足尖点地,整个人凌空而起,脚尖碰刀背,向后一个利落的空翻,便与阿文拉开了距离。 “我要带走她。” 阿文这次并不着急再次进攻,而是用弯刀指着马车里,声音沉稳又坚定。 “她是我的。” 李泽叡看了一眼马车,想到里面的人,眼露柔情。他一把甩开手上的断剑,脸带挑衅地看着阿文。 “我不知道噬魂哨在何处。”阿文转眼看着李泽叡,再一次提紧手中的弯刀,眼露杀意。 李泽叡背手而立,朝不远处面色皆已发白的侍卫,做了一个......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五十一章 回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五十二章 安好 高玉闻言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李泽叡后,还是拎着灯盏向焕焕身后探去。 焕焕有些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隐藏在阴暗处的阿文,伸着手臂试图阻挡。微光里,焕焕看清,阿文的脸,还是同年少般,双唇紧抿,眼眸始终微垂着,只是阿文额心处多了一道狰狞的刀疤,使得他的整张脸浑若掺了污泥的上好璞玉。 那道疤不大,藏在阿文额前的碎发里,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那疤痕。不知怎的,看到那道疤痕,焕焕觉得心酸,林府被灭后,她,哥哥,......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五十二章 安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五十三章 利用 焕焕昨晚担心阿文半夜受人迫害,许久都不敢入睡,支棱着耳朵,紧张地听外面的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是哪个时辰,双眼一黑,便入了梦。翌日醒来,床头点着的夜烛还未燃尽,发着微微暖光。 焕焕又抬眼看了一眼窗户,见光照亮人,便知时候不早,急忙从床上蹦起来,奔去院子里。 出门见阿文笔直地坐在石凳上,用布条擦拭着他的弯刀,才放了心。 在阿文旁边还站有一人,头发梳得敞亮整齐,发髻处插着一只很大的梨木簪,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有......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五十三章 利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五十四章 惊魂 司天台,望星楼。 南烬尘站在望星楼里,望着漫天繁星,忧心忡忡。 醉仙居的小竹站在他旁边,手间挂着一串黑玉佛珠,并不转动摩挲。二人散乱的长发皆被夜风轻轻吹起,宛若河边的垂柳,低低地诉说着故事。 比满天星河还好看的是南烬尘胸前挂着的红瑙玉珠,在那珠子旁边还串有两颗小玉珠,虽为上好美玉,但那品相却是丝毫不能与西域红瑙玉珠相媲美的。 南烬尘垂眸看着胸前的玉珠,暗自神伤。 小竹站在他旁边,见他这般模样,说不出安慰的话......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五十四章 惊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五十五章 未定 李泽叡闻言眼眸轻颤,转眼看了一眼身旁的贺铩。 他记得贺铩早就安埋了那日试图杀死焕焕的奴仆。 贺铩会意,轻声道,“那日确是将奴仆的尸首丢在了城外的乱葬岗。” “不!他就在里面,就,就躺在床上。”焕焕惊恐地趴在李泽叡肩头,泣声道,“是他的脸,一点儿都没变,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李泽叡伸手轻抚焕焕的背,焕焕拉开她,取下肩头系着的披风,牢牢地罩住焕焕略显单薄和暴露的身躯。 焕焕手指颤抖地拢着领口,她感受到披风上身时......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五十五章 未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五十六章 谜团 千钧一发之际,李泽叡一把揽过焕焕的细腰,将她甩向了身后,然后还未等焕焕站稳,地上便多了一吐血的女子,浑身抽搐着。 焕焕看着又一次被李泽叡踢倒在地的玲儿,眼泛泪花,很是心疼。 “李泽叡!”焕焕有些气恼地看着他,然后欲绕过他去看摊到在地的玲儿。 李泽叡拉住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玲儿,提醒道:“别过去。” 焕焕见状,收回了迈出的步子,悻悻地躲在李泽叡身后,无语道,“玲儿为何又要杀我?” “因为她想你死。” “什......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五十六章 谜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五十七章 问话 六王府近日很不太平,府中出了许多不吉利的事情被人传了出去,一时间,街坊小巷、近乎所有人都知道六王府闹鬼了。 高玉今日穿着一身的大红色,她听人说红色可以辟邪招喜庆,腰间还挂着一把小桃木剑,上面还绘着驱邪物的符咒。她又“秘密”地招了一批道士进府来,大肆地在焕焕所居的院子里,摆着阵法,让那群道士颂经文,摇佛铃,可谓热闹非凡。 焕焕还是那身梨白罗裙,简单装束。只是神色比过往更加憔悴了些。自她发现玲儿所受的是鬼......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五十七章 问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五十八章 入局 焕焕看着南烬尘,见他胸前挂着的一颗红瑙玉珠项链,愣了稍许。因为那链子的样式与南烬尘曾经送给她的链子极其相似,特别是那红瑙玉珠旁边镶嵌的两颗玉珠,让她感觉格外熟悉。 她看着南烬尘,突然没有了面对选择的踌躇,而是哂笑着,“师父究竟有何能耐,可以在七夕夜夺走当朝六皇子婚娶的侧妃?” “你只需信我便是。” “可我如何能相信你?”焕焕眼眸微垂,面露难色,悠声道,“你一无兵力,二无权力,若是同你出逃失败,其后果可想......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五十八章 入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五十九章 神罚 高玉沉思许久并未答话,而是眉尾轻扬地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泽叡。她不明白,李泽叡设这样一个局的目的何在。 焕焕见她许久不答话,方觉自己说话有些过于讥讽,大有无中生有的意味。但心间油然生起的莫名爽意,让她身心舒畅不已,仅留的一点罪恶感,也因此消失殆尽。 但焕焕并未就此松懈,她隐隐觉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让她这般轻易搪塞过去。她又转眸偷偷看了一眼李泽叡,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的?会作什么反应? 只见李泽叡面色如常,唯有......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五十九章 “神”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六十章 妥协 众人皆随着那惊悚荡漾的笑声望去,见一蓬头垢面,身上贴满黄纸符咒,手脚被绳子束缚的疯癫女子在院子正中央放声大笑。 “玲儿!”焕焕惊慌失声喊出。 那院中的女子,闻声头已轻轻扬起,明媚的阳光下,女子恐怖的脸孔全部暴露在众人面前。 她的眸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噬咬了,眼周遍布着腐皮腐肉,还有一道接一道的暗红色血痂粘黏在她死白的脸颊上,除此之外,她的双唇干裂不已,成块泛黄的死皮连着成痂的血液布在唇上。嘴角处的血肉随着笑......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六十章 妥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六十一章 归来 风波平息,李泽叡借南烬尘神祝威严,顺势找了借口,让玲儿活了下去,对外只说司天台众弟子能力超凡,府中鬼祟已除。 院子的众人皆是一脸的诧异,却不敢反驳什么。 倒是司天台领头的屈识,闻言老脸羞红,想起自己方才那般推卸,不由得埋头不理众人扫来带有讥讽的目光。 屈识干咳一声,双手作揖,上前一步,“既然邪祟已除,那我司天台便领命回去。” 言罢,神情凝重地看了一眼南烬尘。 南烬尘眼露哀伤的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紧窟在李泽叡怀抱......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六十一章 归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六十二章 来迟 焕焕靠近阿文的一瞬,听见刀破空气的声响,阿文手里便拿起一把弯刀,横在胸前,已是进攻姿态。 焕焕见状,不由得停下脚步,感觉氛围有些不对,特别是阿文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杀气,以及令人窒息的死亡感随着锃亮的刀面,铺天盖地袭来。 “阿文?” 焕焕小声地带着恐意与不安地唤了一身面前冷如凝雪的男子,期待他能有所回应。 阿文未有动静,并无回复焕焕之语,只是冰冷地手拿弯刀,俊脸深埋,见不到其神情。 焕焕隐隐不安,她想起了玲儿......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六十二章 来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六十三章 泽风 两人静默相拥了许久,才再次启唇言语。 “李泽叡,你骗我。”焕焕抬眼看他,“你说茉娘不会是阿文对手的。” “我没有。”李泽叡暗自叹息,轻哄道。 “阿文也被控制了。” “茉娘没有了双膝,她被阿文伤了。”李泽叡退后一步,拉住焕焕有些冰冷的手,无奈道,“但阿文也中了蛊毒。” 阿文身中蛊毒她已有猜想,只是听到如此诚恳的答复,心下还是难过不已,“我觉得我要死了,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被中了蛊虫,包括我自己也……” 句为吐完,......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六十三章 泽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六十四章 后悔 玲儿伤势愈合得极快,自那日后,短短几日伤势就已大好,甚至有一天还清醒了半日之久。 阿文自那日遁走后,便再无音讯。焕焕虽担忧她,却也无能无力,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李泽叡身上,已将遥远又神秘的神灵。 已是盛夏,七夕将至。 今日,焕焕看着院子里李泽叡命人抬来的几大箱的红木喜庆箱子,蹙眉轻叹,心乱如麻。她低头看着手腕处的粉色玉珠串,内心五谷杂味,她没了往日的勇气,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她恹恹地看了一会儿那些箱......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六十四章 后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六十五章 痴狂 “是他。”李泽叡一只手背后,朝高玉慢慢走来,狐狸眼里闪着灵光,“在哪里?” 高玉手摇团扇,掩住半张脸,故作神秘地看着李泽叡,却并不着急回答他。 “是谁告诉你的?”李泽叡换了一个问题,再次发问,言语里难得的有了妥协。 “王爷对玉儿当真是赤裸裸的利用,毫不掩饰,真叫人难过心寒。” “你说不说?!” 李泽叡垂眸看了一眼高玉,见她故意露出光滑洁白的双腿,眼含春水地望着自己,不禁怒上心头。感觉自己上了当,言语里再无半......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六十五章 痴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六十六章 公主 李泽叡把凤仙居的所有烧炙鱼都点了一遍,叫人直接送去府里。做完这一切后,李泽叡悠闲地叫了一壶茶,站在楼上看台处,遥遥地见楼下一男子吹奏胡笛,垂眸沉思。 贺铩神情刚毅地站在李泽叡身旁,也默声看着楼下奏胡笛的男子。 只见那男子一身白衣,头发随意披散着,欲仙欲魔,指腹轻弄笛孔,行云流水,余音绕梁。贺铩认得那男子,知其是南烬尘身边的人,盯得格外谨慎,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行径。 “不必如此紧张。”李泽叡见贺铩习惯性的小......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六十六章 公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六十七章 较量 “我和她没有关系。”贺铩冷冷地强调着,眼露讥讽之意。 六公主派来传话的侍女,闻言已是眼泪汪汪,满脸希求地看着这冷傲的二人,最后只得如实恳求道,“王爷、将军不要为难奴婢好不好,公主的话我已只字不差地代述,公主就在不远处的客房里,马上就到了。” 李泽叡仍旧冷漠地看着她,只是有了动容,把选择权交给了贺铩,自己不再命令吩咐他留下。 “贺将军可否想见公主?” “公主既未传召,那便在外等王爷罢。” 贺铩怀里抱剑,背倚木......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六十七章 较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六十八章 险境 “你有什么把握能杀掉我?”李泽叡冷哼一声,动作从容地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整杯的美酒,玩弄于指间,满脸不屑,“你们都不是贺铩的对手。” “六皇子此言何意?我为何要杀你?” “那请问神祝大人,叫这么多人是来看戏的吗?” 李泽叡再次抬眼看了一眼门外,不禁蹙眉,已知那些人个个身手不凡,手拿利剑,定是南烬尘故意安排,而他的心思定不会如此单纯的。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能牵制住自己,甚至杀死自己。他现下,只想看见贺铩,......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六十八章 险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六十九章 嫁衣 焕焕昨日傍晚时分,接到奴仆送来的一大桌的热炙鱼,还专门布置了烧炭的炉子,把鱼放在上面,香气直扑鼻灌入。让她迫不及待地就想动筷开吃,却一再被身旁弯腰立着负责炭火的小厮们制止。他们要焕焕等王爷李泽叡一起来了才能开吃,只准他吃些小糕点暖肚。 焕焕愣愣地看着热炙鱼里的油汤被烤干,鱼皮被烤焦,直至她坐在桌前彻底对一桌的热炙鱼失去了兴趣,就含糊着吞下一大盘糕点,盯了那几个古板的奴仆好几眼,才愤懑离去。 谁料想,李......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六十九章 嫁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章 吃鱼 李泽叡回府了,手上拎着足有几层的大食盒,傍晚时分,出现在焕焕卧房里。而此时的焕焕正躺在床上假寐,任何声响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李泽叡把食盒里的热炙鱼,小心地一一取出来,放在焕焕卧房里的木桌上,然后还熟络地从她房里的食柜里,拿出两罐葡萄酿来,放在桌上。他转头看了一眼背身侧睡的焕焕,不免心头一阵悸动。 现下正是暑热当头,焕焕怕热,穿着凉丝纱衣而眠,纱衣薄凉透细,紧紧贴合着她的肌理,侧躺的动作正好突出她凹......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七十章 吃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一章 侵犯 深夜,司天台望星楼。 南烬尘双腿盘旋而坐,手上拿着一整串的紫玉佛珠,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发黄的古书,双目紧闭着,下唇微微蠕动,神情更是难得的认真与严谨。 小竹就站在南烬尘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左手拇指温柔地抚弄着手腕处圈着的黑玉小佛珠,若有所思。 “小竹,你说我手拿古书能凭空发咒害死李泽叡吗?” “恐怕不能。”小竹抬眸看着一脸认真的南烬尘,如实回答着,“南叔昨日本有机会杀了他。” 言罢,小竹缄默,把后面那句,若......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七十一章 侵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二章 决定 焕焕那日从李泽叡口中得知,他所谓的阿文有了下落,不过是知道南烬尘知道许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其中秘密就紧紧联系着那传说的孤云峰,以及茉娘的身份。 焕焕知道李泽叡故意这般意欲何为,他一定是算准了自己,会因为阿文主动向南烬尘打探试问。找到了茉娘,知道了她的身份,许多谜团都会被解开,而她的阿文也一定会再次回到自己身边。然后,然后…… 经过昨日谈话得知的这个所谓“下落”后,压着焕焕心口处的沉石,已然随着李泽叡的......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七十二章 决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三章 撩拨 “小姐,我要和你一起去。”玲儿突然一只手拉住焕焕的衣袖,像个小孩儿一般委声请求着。 焕焕知李泽叡利用自己,彼时其处境不一定真会如预料那般发展,那时她如何能护住玲儿。想到这些,焕焕摆头不许,“我不知道待会儿等待我的会是什么,玲儿就在王府等我回来吧。” “我要陪你,尽我所能地护你。” “玲儿…”焕焕已是被玲儿的话语打动得泪眼婆娑,心里滋生出一种情感,这种感觉强烈而又陌生地告诉她,自己欠玲儿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七十三章 撩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四章 假意 这句话就同如灌入耳中的滚水,让她的大脑一片迷糊,滚烫的,羞涩的,不可言说的某种情感在她心里疯狂滋长。让她不可控制地想要看着李泽叡的那双狐狸眼,求一句真话。 “你是不是想利用我?” 焕焕很想知道李泽叡是不是因为出于利用,所以才会这般甜腻地说着这些话。更想知道,他心中藏着的真正目的。她在心里暗暗地希求着,等李泽叡告诉自己,只要他的利用不再向从前般惊悚,那她也许会再次说服自己,隐忍在王府里,“假意”与他相伴......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七十四章 假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五章 遇袭 焕焕很快地就收拾好了自己,方才整理衣服时,看见膝盖处的衣布不幸被自己的一张哭脸沾上了颜色,那颜色怪异得就像是发了霉,和沾着的沥沥血迹彼此掺杂产生的。 于是焕焕还迅速地换了一条裙子,穿回了往日的梨花白罗裙,然后素面朝天地直接走了出来。她看见李泽叡就站在院子的偏角,背手而立,目光幽沉地看着某一处。站在他不远处的,是手那剑柄,神情刚毅的贺铩,他的耳尖还很红。 焕焕见二人在等自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二人快步......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七十五章 遇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六章 尘定 在脚踏入竹林的一瞬,焕焕回眸深深地望了一眼李泽叡,看向他时,李泽叡正使着内力,连连后退几步,才用那把短小又普通的匕首裆下了阿文凶狠沉力的一刀。看那状态,李泽叡马上也快招架不住了,于是她又逼自己眼中含泪地快步向竹林里走去。 等焕焕走到竹林深处时,她隐隐能听见某个方向里,有什么东西正轻轻扫动着地上枯黄干燥的竹叶,发出了呲呲作响的声音。 焕焕紧张地站在竹林中,脚步已显得有些颤巍,她惊慌地忘了四周,试图能发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七十六章 尘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七章 执念 如李泽叡所言,阿文受伤了,不过是拿刀的臂膀被人刺了一剑,只是伤其皮肉,筋骨并未动及。焕焕在打斗之处发现阿文时,他已被人制服,整个人倒睡在地,呼吸平稳,似体中的蛊毒已除般,一张俊脸尽显柔和安详。 与此同时,他的手上、脚腕处被圈了很多粗绳子,就像往日玲儿一般,只是阿文相较起来危险得多。在他躺着的身侧还放着那把焕焕熟悉又陌生的银煌刀。 焕焕看着刀身上溅洒的血迹,耳畔不禁回响起李泽叡的问话。 “那你为何不问他,......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七十七章 执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八章 南姜 凤仙居里,已是天黑。 一桌,一紫砂壶,两人。 一人举起面前的茶杯,嘴角噙笑地望着楼外天色,笃定道,“南叔,他们不会来了。” “再等等。” 南烬尘看了一眼小竹,视线突然落及在小竹挂着黑玉佛珠的手腕上,轻声赞叹道,“这佛珠很衬你。” 小竹闻言一双雾蒙蒙的浓眼,眼神慵懒地轻笑,并不接话,只是看着南烬尘。 一阵默声过后,小竹一只手枕着桌案,另一只手玩着手腕间的佛珠,嘴角挂起一抹细微不易察觉的笑意,是不是看一眼南烬尘。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七十八章 南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七十九章 为奴 “阿文,阿文不要杀我!” 梦魇初破,床上憔悴女子猛地弹坐而起,双手死死地抓着薄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许久,才从惊恐的梦境中抽离出身。 “阿文。”焕焕小声嘀咕着,脖颈处火辣的疼痛,以及那种久久无法消散的震惊,让她确幸不是梦境,而是她真实经历过的。 她转眸看了一眼四周,空无一人,以往这种时候醒来,身边总有一个玲儿守在身旁。可现下玲儿的境遇何如,她还不知。若是她闻竹林的声响真是来自玲儿,那岂不是…… 想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七十九章 为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章 幕后 王府书房,夜半。 贺铩手上缠着成圈的布条药膏,再用绳子挂在了脖子上,样子看上去有一点儿狼狈和可怜。他的神色也不是往常般刚毅坚定,相反地,很是柔情纠结。他坐在李泽叡的书房外面,左手拿着剑柄,心不在焉地时不时望望地面,时不时抬头望一眼满天的星宿。 书房里寂静无声,书房外只有一烦心人,坐着地上望着残月。贺铩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把偏院焕焕又吐血昏倒在地的事告诉屋里需要静休养病的李泽叡。 不知踌躇彷徨多久后,贺铩突......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八十章 幕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一章 楼主 “你来了。” 南烬尘转眸看了一眼李泽风,目光扫过跟在他身后的南姜时,眼神一滞,轻声道,“怪不得三皇子不必找人保护,原是早就有了。” “你说这话怎么酸酸的啊?”李泽风上前,站在南烬尘身旁,将腰中的折扇取出,用它轻轻拍了拍南烬尘的肩膀,笑脸道,“怎么外衣都脱了?” 南烬尘闻言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等人等厌了,把厚重华丽的外袍褪去在地,现下不免尴尬,又扫了一眼李泽风身后之人,虽一眼辨不出男女,但终归觉着不妥。甩手慌......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八十一章 楼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二章 亏你 胸闷,如压万斤沉石般。 这是焕焕睁眼意识苏醒后的第一个感觉,如在牢笼般。她用力抽了抽手,手也重如玄铁般,无法轻易抬起。 她静默了一瞬,睁眼看了许久的帐顶,脑海里逐渐响起玲儿的话。 阿文被砍了一只手。 这个事实如恶毒的梦魇般,死死困住了她,让她无法挣脱痛苦的旋涡,只是干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喉咙已是干哑哽咽作痛。 她突然不明白,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姑娘,你醒了。” 焕焕闻声朝着那个声音抬眸望去,是这段时间一直在......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八十二章 亏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二章 云锦 “噬魂哨。” 焕焕将阿文轻语吐出的三字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只觉着噬魂二字有些熟悉。寻思许久,垂眸低语,问道,“它有何作用?” 噬魂二字给焕焕的便有毛骨悚然之感,想必此物关系甚大,才会引那三人争夺。可回神一想,其后一个哨字,不过是鸣声作响的哨子,又能有重要?心下迷茫困惑编织为一张大网,将她困乏的心罩得紧紧的,现下再无其余心思想及其他。 “号令人罢了。” 阿文淡漠地回答着,噬魂哨在他这里,平凡不过。 “号令何人......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八十二章 云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三章 夭桃 焕焕大醒后的第二日,李泽叡派人过来松了一袋的蜜饯吃食,用锦绣的红色绸布缝作的荷包仔细装着,最醒目的是,那荷包表面绣着的金线双喜字样,喜气非凡。 那送蜜饯来的,是一个小侍女,脸蛋红彤彤、圆嘟嘟的很是可爱,说话变得也略微显得拘束忸怩,说话时那双醉汪汪的杏眼,极为好看。 焕焕盯着那侍女的眼眸出了一会儿神,已在脑海里将这双眼睛与玲儿联系在一切,她记得玲儿也是这样一双雾蒙蒙的杏眼,很是可爱。可如今,那双眼眸已化......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八十三章 夭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四章 送包 玲儿不动声色地早就习惯了一切,淡定含痛地接下发生的一切苦难。 而焕焕也应该习惯苦难变故的人,却到现在都还没有习惯过来。许多时候她的骨子里仍旧藏着那令人害怕的天真与无邪,以及对过往难以忘怀的懦弱与胆怯。 自己需要成长,需要习惯,需要像玲儿一样,坚强不软弱地活着。这是焕焕在看见玲儿摔倒又站起来后所思虑的。 焕焕用力地跑过去,伸出略微颤抖地双手紧紧抱着玲儿,心疼问道,“玲儿,痛不痛?” 玲儿嘴角挂笑,安慰道,“......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八十四章 送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五章 否婚 焕焕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真的接过了玲儿送过来的荷包,并答应她日后将这个荷包送给自己最心爱的人。 玲儿说出了自己为何要执意送荷包给焕焕的原因,她早有预见,赌换换早晚都会把荷包送给那个人。若目的达成,也不费她缝制荷包时的一片诚心。 安抚好玲儿后,焕焕虚弱地牵着她入了屋,两人一同在床板上坐着,一如从前般亲密。 “我这辈子可能遇不见再让我心爱的人了。”焕焕有些伤感地说着,收了玲儿的荷包,心里仍旧很不是滋味。 “小姐......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八十五章 否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六章 是令 “李泽叡!你放开我!”焕焕撕声怒吼着,她愈发感觉到李泽叡此刻身上散发出有关爱欲的恐怖,似要将自己咬烂撕碎般,手法极其暴虐。 很快地焕焕看见李泽叡的粗劲有力的手利落地一下便扯下了自己腰上系着的白玉锦腰带,腰腹袒露在外的感觉让她十分害怕。 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李泽叡的视线是那样灼热渴望地望着那里,就像是一匹饿狼盯着一块鲜美的羊肉般。 李泽叡双臂用力支起身来,身体不再紧紧压着焕焕。垂眸,眼带馥郁地盯着焕焕白......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八十六章 是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七章 有孕 焕焕还来不及出言驳回李泽睿的话语,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想必是送饭的丫头来了。 两人皆是神情一愣,气氛变得微妙不可言。一阵缄默无语后,李泽叡起身,就势将焕焕一把抱起,将她小心地放在桌子旁的凳子上。已然替她做好了吃饭的准备。 焕焕脸上微红,心里暗自因他的举动生起暖意。很快地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迫不及待地将视线移向提着饭盒进来的丫鬟身上,想要看一看今天有什么吃食。 可当目光扫过那丫鬟时,不由得心神......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八十七章 有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八章 喜事 李泽睿闻言手中夹菜的动作一滞,转眸认真地看着焕焕,轻声道,“我只想关心你。” 焕焕闻言脸蛋晕红地垂下了头,满脸的不好意思,和不敢相信,并不直接面对李泽叡,更不敢与之对上视线。 焕焕闻言又是一阵心跳加速,同时觉得有一丝羞耻,暗自在心里赞佩着李泽叡。一个已经背着她把其他女人肚子搞大的人,他怎么还能如此厚颜无耻的说出这种肉麻无比的话? 焕焕思及此处,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回之以白眼,并不理他。而是看向仍旧跪......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八十八章 喜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八十九章 掌握 焕焕径直狠力地一拳打在李泽叡的左胸上,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探出李泽叡的伤势愈合情况,以及要弄清楚李泽叡叫人骗她的目的何在。 焕焕感受到自己拳头捶打在李泽叡胸膛时,指节间传来的疼痛感。她使出了十足的力气,带着仇恨,宣泄着郁结在心里长久的怨恨委屈。但她只有那一瞬的勇气打在李泽叡左胸处,力气顿失的那一刹那,她的手臂软踏踏地缓缓滑落,直至慢慢收回了袖中,再次紧张地凝握成拳等待着什么…… 李泽叡的反应......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八十九章 掌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章 怪异 李泽风很淡然,他不再执着于躲藏,只是悠悠地坐在那里,甚至从容地撑开了自己右手中的折扇,扇着小风凉快着。 高玉此刻正提着心仔细地找寻李泽风的下落,她本来是害怕的。肚中的孩子若是一个贱奴贱婢之种,那是要恶心死自己的。不过出于某种笃定,她并不以为这王府中敢有奴仆这般,于是她今日等来了李泽风。 高玉很是诧异地,从此前她突然收到李泽风的寄来的信件时,她便没有想过,自己对他有如此深联的羁绊,让他如此挂念以至于……......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九十章 怪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一章 剑断 南姜初入孤云峰时,时常听门派中人常常提起云锦山。说那里有着成千上万的死士,同时还有一件邪物镇山,便是银煌刀。 传言死士世代守护着云锦山便是要保护那把邪刀。至于为何称那银煌刀为邪物,便是由一件震惊全天下人的江湖灭族血案讲起。 南姜其实同大多数南番人一样,对外界的许多事都处于不知情,皮毛了解中。只有这件事,这件关于银煌刀的江湖血案,几乎每个像她一样的南番人皆知晓。因为,许多年前震惊天下的灭族血案便是由这把......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九十一章 剑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二章 失望 李泽叡走后不久,焕焕吃完盘中最后热炙鱼片后,从容地拍了拍手,举起面前湛满的葡萄酿,一口闷入喉间。然后起身离开了屋 吃饱喝足后,焕焕觉着自己浑身充满着力量,十分舒坦,特别是肚腹处饱鼓鼓的感觉让她十分欣慰。 出屋几步远,她便看见院子偏僻处躲着一个哭泣的小侍女,薄肩剧烈颤动着,还有阵阵令人揪心的哽咽哭声。焕焕有些好奇,见那女子哭的凄惨,不知是何缘故,竟让她心生怜悯起来。 “是谁在这里哭泣?”焕焕走近了一......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九十二章 失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三章 刀抵 “你把刀给我放下!”南姜急了眼,生怕李泽风出了什么意外,害怕自己无法给王一个交代。 阿文根本不理她,手上的力又使了一分,锋利无比的刀刃离李泽风的颈处的肌肤又近了一步。甚至可以看见他脖子处的肌肤,被锋利的刀刃沁出一道血痕来,不断溢出小颗小颗的鲜红血珠,仿佛下一刻就可将他的人首分离一般。 南姜见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很是担忧。与此同时,她的两手间已抓住了腰后的两把灵巧的小弯刀,已是蓄势待发。 李泽风见阿文来......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九十三章 刀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四章 相认 “我是李泽风,三皇子李泽风。” 李泽风不愿再作隐瞒,事已至此,他已不想再借身份隐藏什么。而且出于内心的一种感觉,他面前用刀抵着自己脖颈的男人一定来历不凡,或许真与自己故去的林叔有关。那整件事有变得有趣了起来,他很笃定,知林叔者,必知钥国三皇子李泽风,也就是他自己。 李泽风自己也不知道讲出自己的身份后,为何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暗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反而目光轻柔淡定地看向阿文,与此同时嘴角还挂着一丝略......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九十四章 相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五章 你们 “说来话长,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阿文低语小声地提醒他,额上已沁出几颗大大的汗珠来,看得出来他有点紧张。 李泽风闻言眼露失望之意,心凉了半截,对阿文的好奇又多了几分。在他的认知里,但凡道出说来话长的字眼,便是存心拖延不语的,里面一定有猫腻。但这些心思猜测李泽风明白,不宜现下当面指出,他还得靠身下的男人带自己逃出生天呢。 “那你以后再与我说。”李泽风故作开朗,放声一笑,随即俏皮地又问......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九十五章 你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六章 攻心 焕焕是故意此时露出声音的,再晚一步,眼力强的侍卫也能发现几百米外躲在几簇墨竹林里的阿文和李泽风来。她暗自悄声观察他们二人的动静许久,只觉古怪,先是见那黑衣的剑客点足离去,带走一部分侍卫追逐,然后又见林中的二人毫无动机就这样对峙着。 焕焕躲在这草丛里,饱受蚊虫叮咬,已是在咬牙坚持。让她不明白的是,方才这三人还真刀真剑的干仗,现在却如认识多年的人一般,配合相处得如此融洽。但她能看明白的是,阿文正在竭尽全......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九十六章 攻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七章 救你 焕焕回到偏院时,在自己进屋的台阶上发现了淅淅沥沥的血迹,顿时有所警觉,神情紧张地望了望四周,确定无人之后,俯身掏出怀中手帕揩去地上血迹。 等她做完这一切,再推门准备入屋时,她突然听见几声很重的喘息声,就在自己的屋里!她手上的动作停滞了,深吸一口气后,她朝着屋里唤了一声阿文。 若是阿文在屋中,那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阿文?”屋中无人回应,焕焕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蹙眉紧张地看着面前的门,屏息等待一个回应。 “......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九十七章 救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八章 梦回 “他不会有妻儿了吧,那自己这般所为算不算逾矩非礼?”焕焕在心里暗自捉摸着,第一次为这种事而感觉到为难。 一番心理挣扎过后,焕焕才又垂眸看着李泽风,声音小小的,糯声道,“这是为了帮你上药,处理伤口,不是故意扒你衣服,要看你这些的……” 说到话末,焕焕愈发心虚,立马起身从床上找了一条薄毯来,紧紧地掩住李泽风罪孽完美的上半身。 焕焕发现见不着那些裸露的肌肤后,整个人都平静了许多,心里七七八八的情绪也平稳了不少......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九十八章 梦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九章 调戏 梦近尾声时,焕焕隐隐听见些许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到在地发出的哐当声响,紧接着还有阵阵若有若失的脚步声。 脚步声?! 焕焕惊醒,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肺腑间很是沉闷难受,视线也有一瞬的模糊。梦境里的画面还留存在脑海中,让她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焕焕迷迷糊糊地用双手撑着脑袋,极力的想要自己恢复过来。在心里也是很为不解,怎么今日的梦让自己如此难受? “你醒了。” 一男子慵懒的声音淡淡地响起,距离近得几乎是在......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九十九章 调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章 癖好 “谁?”焕焕见到这般情形,心里已是咯噔作响,惊慌无比地问出了这句话。 同时在心里发慌地猜想着会不会是王府巡逻找人的侍卫找上门了?还是阿文回来了?或者是那人的同伙找来了?但无论是那种结果,焕焕都是措手不及的,门把裂得太突然了,毫无预见般她的防御便被人破了。 这种心提到嗓子眼的感觉让她觉着非常不舒坦,整个人的头皮都因恐惧发麻了。 相较于焕焕的无措懵圈,李泽风的反应倒是极为快速。一听有动静,他便立马找寻能藏身......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章 癖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一章 画作 “啊,是吗?”李泽风听闻此话,已是脸红胸燥的,本来他也没敢往那边想的,偏偏听到她故意说得如此隐晦,顿时明白过来。 “那真是有点可惜。”李泽风神情不自在地看了扫眼看了一眼焕焕,不知怎么说出了这样一句叫人误会的话来。 南姜靠在门背上闻言已是对李泽风无语至极,看焕焕神情局促十分尴尬不安的模样,心生怜惜,“姑娘不必理会他,他脑子早些年被摔傻了。” 焕焕闻言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同时脸上浮现出欣喜神态,“南姜姐姐也......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零一章 画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二章 倒霉 “等到阿文回来,我才能告诉你我的身份。”李泽风一脸神气地看着焕焕,手上悠闲地一摇一晃手中的折扇,而后又委屈不满道,“你这屋中就再无其他吃食?这葡萄都被你吃完了。” “要吃食你就自己出屋找吃的去。” 焕焕哪里肯将就他,连抬眼看一眼李泽风都不肯,便径直朝着屋里另一方向走去,那里有一方木桌,上置有一面铜镜,质地极好,屋中物件皆一清二楚地映现在其中。 焕焕很快地就坐在铜镜面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望着脸上几粒红因......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零二章 倒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三章 门里 南姜见到这样的李泽风也不禁为他心神一震,突生怜悯。她还习惯作双手怀剑的动作,可惜身侧已无那把清银宝剑。 “你怎么了?” 南姜的语气还是冷冷的,淡如寒雪漂泊里的风。 “没什么。” 李泽风一转神态,变得深沉起来,一时里南姜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问,“可是伤口发作了?” 李泽风闻言,不免咧嘴一笑,一双醉眼迷人地看着南姜,打趣道,“怎的南姜姐姐突然这么关心我?” 南姜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便听见“咚”的一声,在耳畔不远处生......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零三章 门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四章 逃走 “为什么?”南姜身形一滞,手肘往后一打,正好捶在李泽风受伤的腰腹处。 “嘶…”李泽风吃痛,冷目看着不停自己号令的南姜,严肃解释道,“床上的女人我要带走她。” 南姜目光深锁在古香桃木门上,眼露踌躇之态。 门外的玲儿还沉浸在自己的痛欲中,气息变得缓慢,已带哭腔,还在纠缠发问,“小姐,玲儿做错了什么?” 南姜又闻这样的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李泽风,见他眼露杀意,手上折扇已撑半面,便知他杀意已决。她虽杀伐果断,......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零四章 逃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五章 绝笔 “怎么可能?”南姜听闻此话,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眼下他们的处境,怎么可能再带走一人逃出王府。 李泽风相较于南姜更为淡定,他没有考虑过此事的难易程度,他关心的是为什么阿文要他们带走她,于是他轻声问道,“为什么?” 阿文抬头看了有一眼李泽风,那双黝黑的眸子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奇异情绪,直直地盯着李泽风的手中折扇。 看了一会儿那把扇子后,阿文岔题道,“你的这把折扇,造得极好。” 李泽风闻言收起了折扇,将它放入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零五章 绝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六章 换衣 “现在是你在险境,而我,小姐不是。” 阿文听见李泽风口中话语,对他心生嫌隙,从前焕焕的父亲林锦海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林公对三皇子李泽风有多好,几乎无人不知。甚至在谋逆一举东窗事发后,焕焕父亲为保全李泽风也是不惜全揽罪责,只愿能减少对李泽风的处罚惩治。 如今林公唯一的血脉在世,有事求助于他,竟换来他诸多无情地猜忌与推辞。阿文重忠义,眼里最是容不得此等忘恩负义之人。也就懒得再和李泽风绕圈子说客套话,直接摆出了......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零六章 换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七章 帮手 南姜很快地就从怀中小罐里找出真正的醒神丸来,拿给阿文过目后,利落地抬起焕焕的下巴,将小药丸喂入她体内。然后又立马退好好几步,整个人也是背对着焕焕所躺的方向,似在顾及这什么般。 阿文知道醒神丸的功效厉害,从前他也见过不少醒神丸,却都不如南姜摊在手心给他看的药丸疗效好。且最可贵的是,用料陈辅相对于他从前所见的醒神丸更为温和养神,没有很明显的副作用。 阿文也因此对南姜的身份更加好奇,迫切地想要了解不远处女子......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零七章 帮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八章 生天 焕焕醒来没想到的是,阿文已替她做好了逃离王府的安排,且即刻出发,让她毫无准备。一时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想离开王府逃去,还是在扎根王府实施自己的复仇大计。 焕焕的眉头紧皱,面对阿文突然抛出的两个选择,纠结不已。但随即她就回复理性过来,凝眸认真地看着阿文,淡声问道,“此刻逃出去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处?李泽叡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李泽风听焕焕说这话,心里隐约有了着落,知她是犹豫不决地,于是连忙讨好道:“妹妹不......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零八章 生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零九章 蛊子 南烬尘坐在长街街头的一家茶馆里,左手食指来回慌张地点触着茶盏里快要溢出的淡绿色清茶。在他身后站着的是小竹,与南烬尘慌张不安的状态不同,在他的脸上还挂着未睡醒的慵懒感,整个人看起来也是一如从前的放松从容。 “南叔,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小竹说这话时,正懒懒地打着大哈欠,眼眸也是恹恹地低垂着,不见生机,只见困意。 “阿文不会骗我们的,再等等吧。”南烬尘闻言不再动指点那已是冰凉的茶水,而是收入袖中,有些紧张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零九章 蛊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章 穷途 焕焕对阿文的出逃安排已无异议,连忙开始收拾自己要带走的小物什些。在收拾的过程里,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在王府也没有什么可以真正留恋的东西,她就匆匆收了几间罗裙衣物,还小心地从衣物底下找出压着地小心放置地哥哥那几月给自己寄来的信,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可等她收拾好了这些后,将包裹斜背在后时,才突然顿悟,看着阿文有些尴尬地发问,“我这样还背着个包裹是不是出逃的意味过于明显了些?” 一屋子的人皆是无语点头,除了......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一十章 穷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一章 要挟 “你怕什么?阿文说了这府中人都不敢伤你,李泽叡更是把你护在心尖儿上。”李泽风阴阳怪气地回讽着,似在无情地嘲讽中伤她,对焕焕有着莫大的敌意般。 南姜听见李泽风说这样的话,连忙上前用手肘撑了撑他的手臂,示意他说错了话。 “看路吧,王府的侍卫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南姜为防李泽风又说错话,中伤了焕焕,连忙说话阻断他,提醒他认真看路,提高警惕性。 同时南姜还暖心地悄声站在焕焕旁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温柔安抚道......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一十一章 要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出弓 众侍卫听见焕焕“无助”的嘶喊,皆向后挪了一步,目光踌躇不定地盯着她,皆拿不定主意。 “再退后一些!退后!” 李泽风的声音吼得极大,眼眶里也是遍布的红血丝,宛若穷途末路之人的背水一战,演得十分逼真。焕焕有好几次都感觉自己是真的受了不知名的歹人要挟,生机寥无了般。 不知什么时候,大概到了正院中心处,他们与王府正门愈发的近,但包围着他们的侍卫也愈发地靠拢逼近,将他们围成了更小更紧密的一个圈。 焕焕见到这般情形,......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一十二章 出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三章 挽留 就在焕焕还在踌躇不定之际,她的背后突然涌来一阵力量,将她往前推远好几步,与李泽风有了距离,就那样怪异地独自站立着。与此同时,她不知道自己手间为何多了一把小弯刀,正是方才李泽风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 焕焕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李泽风,不解他为何要这样草率地逼她,将她硬生生地推了出来。就在焕焕还有犹豫未反过神之际,她忽而听见几声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忽而手间吃痛,弯刀落地,整个人被一只臂弯圈住了细腰,往着与李......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一十三章 挽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四章 血虫 出府后,果如阿文所言,南烬尘在那里候着他们,身后还有一架很大的马车。南烬尘见到焕焕他们三人出来,满脸欢喜,直道,“他们来了,出来了。” 焕焕出府时并没有她以往想象里的那班快活解脱感,相反觉着胸口似被一块巨石压住一般,呼吸喘气都叫她压抑难过。她明白心间传来最真实的感觉是不舍是害怕,但她不愿意承认。当被李泽风发现她脸色异常问及时,她也只是摇摇头,咬牙解释为,胸间蛊毒发作而已。 或许在方才李泽叡点头放她走背......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一十四章 血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为耻 一会儿,南姜朝着李泽风走过来,抬眸扫了他一眼,便又将视线匆忙移向别处,语气冷冷地道:“我们怎么办?继续待在这皇城么?” “找噬魂。” “你的意思是,和那林家小姐一同?”南姜听见李泽风的这个回答,脸露诧异,但随即又反应过来,神情恢复如初,淡声又道,“你想好了?皇城的事你都打理好了吗?” “跟上去吧,你该知道的,没什么东西能比噬魂更重要。”李泽风蹙眉淡语道,瞥眼看了一眼南姜后,便快步也向着那辆马车走去。对南......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一十五章 为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六章 糖串 南姜闻言快步径直向着马车走去,并不先与李泽风会合,与同为南番人的南烬尘道别。很快地便坐在马车最外面,也就是架马的位置。 马车修得很宏大,质地极佳,再加之这马车可乘八人,车架之处整整有四匹马齐并,那架势看起来有些夸张,近乎帝王家的轿撵。 李泽风见南姜双手怀臂,眼眸低垂,一副不愿搭理人的模样,忍不住突然朗声一笑。对着南烬尘说好道:“南姜冷傲如霜,今日也只对你叫了这么多话。她说的那些话,你可别放在心上,要我......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一十六章 糖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七章 泄愤 “听说了吗?王妃怀孕了。” “是吗?那戚姑娘怕是惨了。王妃哪里容得下她,现在又有了身孕,更是荣宠不断。” 说完这句话,那接话的老仆娘弯腰站起,将手中的衣物举得高高地,然后又用力地将衣物摔下来,在湖中卷起朵朵浪花涟漪螺旋游向远方。 “不能这么想的啊,戚姑娘,不!呸是侧妃了。”意识到自己喊错了称谓的另一浣衣老仆,连忙改口叫焕焕侧妃,当下又立刻警觉地望了望四周,生怕被人听了去,因此惹出祸端来。 确定四周无人,只......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一十七章 泄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释怀 高玉闻言已是心死,冷目盯着李泽叡,表情有些狰狞可怖,痛苦道:“我当初就不该喜欢你,你不过是一个奴仆之子,是最不受陛下待见的皇子。若不是我,不是我身后的高家,你能有今天?!” “你这便想疾病缠身然后郁郁寡欢而死么?要是你不想活了,可以让太医给你来个母子俱损。”李泽叡眉尾轻挑,手中茶杯悄然放落,手掌交叉地看着高玉,语气极其冰冷地说着。 “你怎么能这么歹毒?!” 高玉闻言已无眼泪可以掉落,她已哭了一整宿了,眼......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一十八章 释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一十九章 帮助 “乳娘,你怎么了?”高玉见状立即跑过去,跪地一把抱起身体有些僵硬乳娘,哭泣痛苦大喊着,“来人呐!来人,快来帮我!” 老奴用力地摇头,唇色已为苍白,大腿的抽搐已经停下,两条腿已如软化后的水茄子。 “来人啊!过来帮我!”高玉竭力大声喊叫,想要找人来帮自己一把。但她发现,自己在这大声吼叫这许久,也没跑出一个奴仆来,这院子里好像空无一人,除了她们便再无其他人。 “乳娘,乳娘怎么办……怎么办呀。”高玉抱着她乳娘的......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一十九章 帮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章 故事 南烬尘找来的马车很宽畅、很宽敞,足以坐下整整八人,很明显是进行改造过的,以前这马车里应该是有很大的睡塌在其间的,而不是现在这两排的长凳。 此刻这车里只有三人,一人是正横躺在长凳上睡觉的李泽风,另两人正是焕焕和玲儿。玲儿眼上还缠着白丝布,她歪着头,轻轻地靠在焕焕肩头,嘴角有些难过的下瘪着,虽没有了眼睛透露出最真的情绪,但焕焕还是从她的嘴角,和是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细微哽咽声,听出她的害怕紧张。 “玲儿,别......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二十章 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 一百二十一章 霞光 马车哐当行驶三日后,焕焕一行人决定在去云锦山必经过的一个名叫梧桐镇的小城歇息半日,缓缓心神,也买些新的吃食之类的。 一听阿文说要去梧桐镇歇息半日,焕焕在早一天的时候便开始在心里暗自期待着,她已在这马车待得灰头土脸的,腿脚也是肿胀发麻的,着实想要下马车去,感受脚踩地面的踏实感,以及痴痴惦记着街头茶楼里的美食们。 马车停在梧桐镇时,已是黄昏日落时分,天色光影多少有些昏沉,很自然地给人一种困意。焕焕下车见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 一百二十一章 霞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镇 焕焕和玲儿还没走多久,便进入了镇子的中心,一路走来,房屋很少有像此处的屋子并排紧拢着的,总算有了一点城镇的样子。 已近夜幕,焕焕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房屋,心里有些疑惑,“怎么这已近夜晚,他们也不点灯张罗?” 但焕焕没有把自己心中所疑惑的话语向阿文坦露,她还在等,等阿文自己开口解释介绍这里的一切。同时已渐渐放慢了脚下的步伐,转头看了一样潇洒躺在马车上的李泽风,在这样的情景下,她不知怎么的,就特别想听见李泽......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住店 他们去哪里了?焕焕瞳孔骤然收紧,大脑短暂性地一片空白,手脚冰冷发麻。 连那最后的希望“稻草”也没有了,焕焕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快跑,离开这里,离开这座怪异的小镇。 与此同时,玲儿拉着她的双手也是颤抖不已的,焕焕能听见玲儿故意屏住的细微呼吸声,以及眼角余光瞟过她脸上纯白色的缠在眼睛处的布条发出的微微色彩,在周遭一片黑暗里,尤为瞩目。 “小姐,我们回马车吧,你千万别进那客栈去,一定......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二十三章 住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四章 阳春 只见她的手被方才“玲儿”冰冷的双手紧紧抓着,挣脱不出。同时她能感受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死死摁着她的手,不准她逃脱。 焕焕先是诧异了一瞬,随即寒意席卷全身,她已彻底明白过来,身侧之人已再不是方才之人,更不是她的好玲儿。那……那会是谁? 焕焕不敢多想,拼命地咬住下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也收住了手上的动作,不再用力地想要挣脱那双握着自己冰冷的双手,怕会因此而引来自己我发对抗的意外来。 在焕焕内心里,她还是对阿......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二十四章 阳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性犟 高玉近日迷上了弹古筝,日日都弹,且每每弹到动情之处时,还要眼泪汪汪,一脸悲戚。 那古筝用料极佳,是极为难得百年南木,琴弦撩拨透过这百年老母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听有韵味,寻常古筝的音色根本无法及它的一成好听。 “小姐,你整日地弹这古筝,也该累了。”高玉身侧的老奴一脸担忧地望着痴迷于琴声,脸上已挂两行热泪的高玉,很是为她担忧,愣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出小声出言劝阻道,“你肚子里还有孩子。” “无妨,这孩子也不是......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二十五章 性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得 李泽叡他们一行人出府三日,不为其他,只为能找到那辆带走焕焕的马车。但他们已早早地商量好,不作追杀,按照计划行事。 此时的他们已发现目标,一队人马继续悄无声息地与焕焕他们一行人保持着距离追踪,另一队人马则负责保护好私自出皇城的李泽叡回城。 李泽叡骑在一匹浑身黑色、品相极好的马身上,遥遥地望着焕焕在不久前才从此路经过的大道,暗自神伤。 跟在李泽叡身侧的贺铩,斜眼看了一眼李泽叡,便简单地猜透了他的心思,悠悠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浓雾 贺铩无法否认李泽叡的话,外人不了解他,只当他是最不受宫中众人待见的落魄六皇子看待。殊不知其能文又善武,腰间系凌雪宝剑,所向披靡,无人能敌。更知道他的一身内力功法是传至何人,那把凌雪剑又是出自哪个锻造师手中。 一剑杀一人,对李泽叡来说丝毫不夸张。但李泽叡这人很怪,极少在外人面前展现剑法内力的,也总是喜欢将凌雪剑放在水房闲置着,贺铩跟在他身边这十几年,见他拿起凌雪剑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 “你肯腰间配剑了?......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二十七章 浓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画面 深夜,梧桐镇里。 焕焕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又悄然地掉落下许多眼泪。事态并没有像焕焕所预想的那样,变得不可控制起来。出了玲儿不知所踪,双手不知被什么怪东西紧紧抓住外,状况一如她在听见那个苍凉显古怪的声音后一样。 焕焕无助又绝望地站在原处,她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还要维护多久。而那个苍凉又显老态的声音,也不知在何时,悄然没落于黑暗里。 “阿文?阿文?!” 忽而焕焕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离自己愈来......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二十八章 画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二十九章 藏着 “你这孩子可知道我们这是走到了何处?事到如今,能快速找到郎中的,替奴儿退烧的也就只有去那梧桐镇试一试了。你父亲是不小心入了歧途,也是想求那传闻中的阳春茶,说到底也是为了我去的。这梧桐镇、阳春楼也好,害了人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茶水里面的不是毒,而是虫卵,要是给奴儿煮药的水里也有那虫卵该如何?” “傻孩子,药倒是要慢慢熬煮的,什么虫卵能耐得住那火焰的温度。听娘的,就带可怜的小奴儿去那里捡些药吧。......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二十九章 藏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章 幻境 “是蛊虫。”贺铩望着李泽叡手中的火把,眨了一下眼睛,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并且着重强调道,“或许会与那件东西有关。” 李泽叡垂眸认真地听了贺铩的猜测之后,并没有出言表示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视线便又专注地望向前面那条黝黑不见五指的山路来。 贺铩见李泽叡的样子,便知他已早早会意,甚至比自己更先一步地做出判断来。见李泽叡高高举着火把,在前带路,不忍心地道了句:“王爷,让我走在你前面吧。” “不用。......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三十章 幻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镇里 贺将军?李泽叡一说完这句话,贺铩心里对自己此刻处于现实还是所谓幻境里的疑虑就更大了,他冷静地分析出,李泽叡是从来不会叫自己贺将军的,从来都是直呼大名。怎么今日就偏偏叫了自己一声贺将军?还如此的语气加重强调着,有猫腻。 一番分析思虑下来,贺铩脸色更加煞白无力了,他已在心里深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入了这幻境。所以才会觉得这周围发生的一切,有猫腻,很不正常,特别是李泽叡的表现。 但贺铩即便在心里有所......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三十一章 镇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弟弟 钥国皇城,望星台。 “她可收下了那些东西?”一男子临风而望,抬眼望去竟是皇都繁华之景,在他脸上没有登高望远的释然洒脱,反而眉头紧蹙着,看上去格外的伤感。 “收了。”小竹轻声回了一声面前扶拦而望的南烬尘,眼底里溢出淡淡的忧伤。 “那她可喜欢?”南烬尘很是欣喜听见那句收下了的回答,以至于在他的眼眸里迸射出希望和其他一种道不上来的情绪来。 “肯定会喜欢的,南叔放心。”小竹望着南烬尘的背影,隐约觉得从前面前那个高......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三十二章 弟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 三章 不答 “少在这里给我嬉皮笑脸的,”砮意白眉一横,摆出为人师的严厉来,眼神凶狠地瞪着南烬尘,低声怒吼道,“你现在就和我进宫一趟。” 小竹一听砮意要将南烬尘带进宫去,心里就直犯怵,十分不安,就怕那体弱病态的老皇帝突然毙命。那此时砮意的前来便是那地狱前来索命的使差,要领他的南叔去陪那该死的老皇帝入棺陪葬去。 小竹眼神失慌地望向南烬尘,见他眼眸一滞,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处。此时的他,只恨今日出凤仙居,没有带上他的黑......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三十 三章 不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进宫 砮意问出此话后,又默然地等了许久,见自己的不肖徒弟一脸深沉不愿回答的样子,就死了心,也极力地深呼吸了好几次,可算平息了他心里的愤怒。 “六皇子前途无限啊,你少去招惹他。”砮意最末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南烬尘,随后放下手中的茶杯,不再贪欢找南烬尘给自己满上。 南烬尘听见老砮意的警告,不知怎么的竟然想笑,但他忍住了。他无法否认老砮意说的话,六皇子李泽叡这几年可谓如火中天,传闻皇帝已暗自命令整个贺武侯府听令于他......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三十四章 进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五章 灵药 焕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抬腿往前走了去,她知道自己进入了一栋楼,楼里的光线远比她在外面看着时的光线明亮。屋里的摆设也奢豪远超她的想象,这楼里比她从前在皇城见到任何一座酒楼都要华丽。 就像帝王的宫殿般,不过少了些许的威严,多的是空气里弥漫着的奢华与爱欲的情愫。 这就是阳春楼么?焕焕在心里暗自打量着楼中的一切,许久都被惊得合不上嘴巴。只见楼中人流不止,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酒的熊烈,......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三十五章 灵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六章 背后 焕焕闻声哑然,不敢相信面前的男子竟然说认识自己,但除了深感不可相信外,她害觉得一阵地毛骨悚然。 这个年轻长相邪气,嘴角还有淡淡暗色血迹的男人,竟然说认识自己?!这分明是在自己的梦境里,怎么会这样? 焕焕的眼睛不自觉瞪得很大很大,明显是被眼前男子的话吓出来的,她屏息凝神等待男子的后文,手心已沁出咕咕热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让她觉得不是单纯的,不会是一个简单惊骇的梦境而已。 她能看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三十六章 背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尧玥 可她明白自己的无能,她不可能改变什么,更何况是在这虚无的幻境里。 隔了许久,焕焕才想起方才男子所问,她好像还确实不知道他的名字,对他也没有寻常里故事发展里的了解。 想到这里的焕焕,有些紧张地眨了眨自己的桃花美目,很是讨好地小声问面前的黑衣男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从哪里来?你说得对,我太心急了,而且很莽撞。但不知怎么的,我很想相信你。” “小丫头。”黑衣男子闻言宠溺一笑,还伸手揉了揉焕焕的头顶,欢声道......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三十七章 尧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八章 窥视 焕焕闻言有些心虚地微垂下眼眸,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回应面前的男人,她能感受到尧玥对自己的好像有点好感… 特别是尧玥最后深情的那一句:直到今日我遇见你,我才知道,哪怕我是残缺的,我也能拥有我心中一直所臆想的那种情绪。 焕焕这才意识到原来寥寥几句话语,便能给一个不甚相熟的人,从未有过在心里渴望许久了的情感。 “这或许是假象,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比你看到的要糟糕很多。”焕焕想了想,还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算是对......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三十八章 窥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通吃 这女子是有多大的戾气,才会将自己的床伴折磨成如此!焕焕心里很是不忍,心里多了丝对屋内女子的愤懑之意。 焕焕还能感受到,手间传来那男人身体间的颤抖,以及那双于她而言,与尧玥一样冰冷的双手,就像此刻她握住的是两块昆仑雪石一般。 扶起那柔弱男子之后,焕焕便轻轻松开了他的手,安慰道:“我马上就去,只是我不值得你为我行这样的礼数。” “主人要求的,我便那么做。”男人就像一根筋儿,与他说话总是避不开他口中的主人。这......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三十九章 通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章 无妄 “我说?”焕焕故意犯傻,“老板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老板娘?”床上坐着的女人嘴角勾笑,淡声道,“我不是这楼的主人。” “那为什么尧玥称你为老板娘?”焕焕想借此转移注意力,好让她绕过那个叫自己害怕的问题。 “哦?他敢这样叫我?” 焕焕被她这话弄得不知所措,总感觉自己说什么话都不恰当,总能引出更危险的下一轮对话来。 “他该叫我主人的。”女人垂眸低笑一声,然后便伸手朝焕焕招了招,“我说了,我不吃人的,你走近......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四十章 无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一章 之灾 李泽叡没有想到这梧桐镇里的迷雾这么厉害,一眨眼的功夫,他便与贺铩失了联系,手腕处的布条还紧紧栓着,可布条那端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贺铩。”李泽叡声音低哑沉闷地叫了一声,却如海中抛石不闻回音。 罢了,这迷雾或许天亮之后就没有了。李泽叡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然后还是不死心地往身侧盯了一会儿,确定不见贺铩的身影后,甩动犟绳,往前方小心地行走着。 李泽叡也没有见过这般迷雾,这迷雾寻常人不知道闻不出其间有一股奇怪的......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四十一章 之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全 “可是在我心里没有那么一个人。你呢?你行床笫之欢时,眼里可有幻化而出自己的心上人?”焕焕出言拒绝着那女人的提议,她不想自己被当做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她也不想承认自己心里住着人。 “我不需要,我没有你们小姑娘的这些顾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焕焕抬眸认真地看着床上她还叫不出名字的女人,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在她看来就像是少了钥匙的锁,总叫她觉得陌生、不易亲近。 “好多年了,我也不知道我......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通 李泽叡这边,在听到焕焕的声音后,又认真地闷头找寻了许久,却是无果。后面他或多或少又听见了好几次焕焕的声音,却都如空中楼阁一般,叫人摸不清头路,找不到其具体方向,虚无又缥缈得如一个神秘未知的梦境。 李泽叡却是不急,又或者说他知道自己着急也没有什么用,起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作用。他不是会感情用事的人,更不允许自己被情绪左右,凡事需要隐忍三思,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脚下又传来几声白骨粉碎的声音,细细地响在李泽叡的......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迷失 “还在和亲的路上。” 焕焕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幻境里,处在过往梧桐镇的幻境里。她如今所见所闻,皆是过往的梧桐镇。尧玥和这面前叫樱儿的女人,都是过去的人,所以怪不得方才那樱儿会用那样的眼神诧异地盯着自己。 想到这里焕焕心里又多了些把握,这让她确定自己对樱儿更有了可利用打听的价值来,也就让她自己也更有了把握去打听梧桐镇的终极秘密。 即那能诱发尧玥他们体内的蛊毒的引子为何物,会不会就是她心......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四十四章 迷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五章 娘们 “你说这话我怕你这莽夫待会儿会后悔。”女人的声音穿云破雾而来,声音里满是威胁和不屑。 贺铩闻言,饶有兴趣地抬眼往那声音来处望去,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竟然被这个声音紧紧拿握住,一时忘了其他。 贺铩的手下被怼,心里压不下气,正欲开口大声怒骂回去,便听见贺铩的声音淡淡响起,制止了那人。 “好了,等她出来再说。” “贺将军?!”那群侍卫哪里想到这贺铩竟然这么快就出现在他们周围,那声音语调分明不大,却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四十五章 娘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悸 贺铩已听南姜说那镇子里的人都是死人,脸色一白,浑身上下沁露着寒意,忧心道:“不好,王爷恐怕被困在镇上了,我们得去救他。” 老六闻声在黑雾里应声响起,与贺铩从内心发自的担忧不同,而是故意夸张了语气,似想要借此引人注意一般,只听他扯着嗓子,痛苦难过地道:“是啊,是啊,这梧桐镇里的迷雾,哪是一般人能对付的?我们王爷还在这镇子里,留下我们这一群老弱病残的可该怎么办才好呢。” “没人逼你说这些话,不会讲话就把自......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七章 理由 贺铩没想到竟然真的叫那女子找了过来,而且还那样神采奕奕地站在自己面前。抬眼望向她时,视线正好扫过那双冰冷的眼眸,不由得心下一紧,乱了自己的阵脚,慌忙地垂下眸去,不再打量来者。 “操,真是那娘们儿,还真让她给找过来了。”老六很是吃惊,她们这一行人,被困在这迷雾,闲得蛋疼,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愿意去关注,更何况是关注她们眼中的小古板和一神秘女人的动向来。 “对啊,她是怎么找到将军的?!凭什么?我也想跟在将......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四十七章 理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找寻 “谢谢……” 南姜坐在马背上,脸染红晕,眼里笼罩一层着水雾,只是低着头,不敢看向贺铩。 “不用。” 贺铩也是略微的红着脸,他已好久未听见人向自己道谢了,沉声回复了一声后,二人间便再无他话可言。 其实贺铩心里是有疑问,在他心里有一种愿望,想要去了解南姜的愿望。他喜欢南姜的英姿飒爽,方才见她踌躇不肯上马背时,他望着那团模糊的黑影,也能看出那是怎样一个性格倔强的人,彼此性格相似的人,或许会比其他人能更快懂得彼此......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四十八章 找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追问 李泽叡又站在此处等了一会儿,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往这间屋子里四处打望着,然后视线又自然地落向那破旧的楼梯处,暗自垂眼沉思。 他回想着自己方才一路走来皆是平地,无楼梯机关的,而如今在这间屋子里,遇见了近乎笔直的朽木楼梯,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 李泽叡想到此处,便抬步往那近乎笔直的楼梯处走去,然后抬眼打量着楼梯的上端,想要从中窥探出一二,但除了镂空破烂的木质楼梯外,便是张张泛着白丝的蜘蛛网,还有木质梯步砍上的......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四十九章 追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章 挚爱 “那好,我告诉你。”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结束后,焕焕面如死灰,眼里不见一点灵光,就如一潭死水,“那个谋反的人,叫林、锦、海。” 林锦海三字出口时,焕焕心口突然涌上一股绝望难抑制的感觉,她已经好久好久未提起过这个名字了,但即便她想逃离,生活里也会突然在不经意的瞬间听见这个名字。因为林家谋反一事,早就是被世人所痛恶、所歪曲的饭后茶余时的一顿闲聊。 皇城上下,乃至整个钥国,恐怕无人不知那个胆大包天的谋反罪臣—......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五十章 挚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一章 坦诚 “拿走什么?”婴儿闻言嘴角挂笑,毫不留情地嘲讽焕焕道,“你认为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拿走的吗?我这阳春楼,什么东西没有?” “那你是还想知道什么,我愿意做交换。” “哦?你这话今日不下说过五遍了吧,可事实呢,你不信任我。”樱儿脸上突然笼罩起一层阴翳,神色很是古怪,“你还要在这里明知故问,当真以为不会惹恼我么?” “你是想问我爹吗?”焕焕眼神黯淡一分垂眸无神地盯着某一处,淡声道,“我爹除了我一个女儿,还有有一......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五十一章 坦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二章 梧桐梦结 焕焕在脑海里反复回味樱儿说出口的那句,噬魂哨只能用一次,这让她觉得匪夷所思。只能用一次就意味着她从前所对噬魂哨抱有的美好期许都会大大折扣。 樱儿察觉到焕焕脸上的神色变化,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噬魂操控的蛊虫十分的奇妙,我们最初发现世间有这样一类蛊虫的时候,还是从我们拿到的一本无字天书讲起,那书上所记载的东西很多很多,最引我们注意的是,其中有关噬魂哨的作引子的记载,以及其对应的蛊虫该如何在人体内练制。”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五十二章 梧桐梦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进入密室 脑海里的这句话才落完,焕焕随即便陷入一场巨大的晕眩感中,刹那间浑身上下的精血都像被人抽干了一般,黑压压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外界所有的感知都变得模糊起来,看不见、听不着任何东西…… 然后她就闭上了双眸,再不知其他。 . 贺铩还在烂楼里,这次他又有新的发现,他在那腐朽成粉态的一阶梯步上,发现了一块布满灰烬尘土的玉佩。玉佩上下的丝线已然烂腐成灰,只有那块青碧色的玉还完好无缺。 在梯步的缝隙间发现这枚玉时,他又撕下......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五十三章 进入密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宫中除晦 “宫中近日有些许的不太平,今日劳请神祝大人前来,就是为了除去宫中晦气,让后宫恢复如初。” 南烬尘心不在焉地支耳听着,脸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自他为神祝以来,宫中不太平的事七七八八的不下百件。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捉弄报复人,不过是彼此勾心斗角的一点儿的小手段罢了。且这同样的从高皇后口中说出的话,在他记忆里恐也不下十遍。 不过南烬尘虽心里觉得劳烦无趣,但面上却是淡定无波,只是面无表情地听那高芜欣一顿讲述。 “想必......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五十四章 宫中除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见招拆招 一旁的砮意见南烬尘竟感对高芜欣如此无礼,脸顿时黑了好几度,阴沉的声音再不顾及其他,厉声提醒道:“不得无礼!!” 南烬尘闻言只是嘴角浅笑地盯着砮意看,眼里满是不在乎和不屑。他本就与将死之人无异,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若是无缘等到李泽风逆风翻盘的那一日,皇帝就驾崩离世时,便是他陪葬帝王“飞天”之日。他知道民间早就有人在心里期待这样的事儿发生了,因为那会与其他皇室奔丧很不相同,场面会更为壮观,更加热闹。 谁......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五十五章 见招拆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迷雾相见 李泽叡脚触及地上那团柔软时,不由得心神一震,然后紧追着而来便是心间的触动,他知道自己脚下碰到的,是他心心念念找寻许久的焕焕。 他即刻弯下腰去,一把将地上还有略微呼吸迹象的焕焕揽入怀中,神色很是惶恐不安,“奴儿。” 焕焕已是意识混乱不堪,死死地昏迷过去,对外界所有的感知都如沉溺于海一般,是麻木无能的。 李泽叡又试着叫了几声焕焕,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见她确实是昏倒不省人事时,反而紧皱的眉头因此有一瞬......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五十六章 迷雾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与你不熟 李泽叡见贺铩赶过来后,不由分说地将背在肩上的还有腐臭味道的古籍和那枚美玉一同利落地甩向他,口中强词道:“这是我方才去那楼中找到的,你替我好生保管,我眼下不方便。” 言罢,李泽叡还故意望了眼自己怀中的焕焕,疯狂暗示着他。 贺铩见状,目光有些迟疑地接过那袋用玄色布料包裹好的东西,双手才牢牢抓住它没有一会儿,他便闻见那包裹里传来的恶臭味道,就如死尸腐朽而发的味道,是股特别难闻的腐臭味道。 贺铩在问道那个味道时......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五十七章 与你不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古远耻辱 贺铩话才落,他便感受到李泽叡双眸间投射而出的奇异打量目光,忍不住身形颤栗了一瞬,然后目光躲闪着,不敢抬眼对上李泽叡的眼睛。 “她要是骑在了你的马上,我和奴儿坐何处?”李泽叡态度还是很强硬,他知道贺铩一心想要护住南姜,也不做阻拦,只是提出了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得让他把手上牵着的马儿让出来,余下的是扛还是抱,全看他贺铩自己。 面对李泽叡抛下的难题,贺铩直觉着眼皮跳动,心跳也跟着加速跳动了许久,久久无法平息......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五十八章 古远耻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会帮你 南姜对贺铩说的话装作没有听见,手还是凝握成拳,紧紧地搭放在小腹处,身体更是从未有过的僵硬,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在贺铩的怀里觉得万分的不自在,她甚至还能闻见贺铩胸襟溢出地阵阵好闻的味道。 “听话。”贺铩的声音再次低哑的响起,话语说得十分轻柔,就像是在人耳侧说悄悄话一般,除了南姜能听见他说的这句话,便再无其他人能听见。 南姜被贺铩这简短的两字,弄得心上心下的,她感觉自己方才落入耳中的那低声轻柔的话是一......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会帮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章 与你无关 “你不能带走她。” 南姜哪里想到李泽叡理都不愿理自己,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忍不住心慌地又说了一遍。 李泽叡听见南姜的话,眉头不耐烦地微微皱起,递了一个十分冰冷不通人情的眼神给她,然后在又漫不经心道:“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想活命的话就好好听贺铩的话。” 南姜被李泽叡最后那句话搞得脸色一红,她感觉那句话很奇怪,甚至说有点暧昧打趣的意思在,好像那六皇子李泽叡是在暗示自己什么般,其间“真相”她不敢多做遐想,只......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六十章 与你无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绝境相逢 等贺铩他们彻底消失在黑雾里后,南姜抬眼望了望头顶的天,突觉眼角有一点酸涩难受。 许久南姜才将眼角那阵难受的酸涩感憋了回去,向着另一方向的黑雾里,大声喊道:“公子!阿文!” 她有感觉,知道他们一定就在这周围,只要声音再大一些,他们一定能听见。也许,顺着天色的变化,这黑雾的效力也许会减弱些,阿文和李泽风就能顺着她的声音找过来。 “公子。”南姜未闻回应,忍不住又出声叫了一声李泽风,她自从南番接到王的指令去保护......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六十一章 绝境相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二章 知她是谁 李泽风明白过来南姜的意思后,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便欲在前领路,让南姜紧跟在自己身后。可等他抬腿迈了几步,见南姜还傻愣在原地一脸痛苦的模样,不得其解。 “你怎么了?”李泽风有些诧异地盯着南姜,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立即跟上来。 南姜睫毛轻颤,鸦羽一般乌黑浓密的睫毛上还闪耀着细碎的泪光,她现下不知怎么的,除了脚腕处的伤作疼,她的喉咙也像废了一般,痛得剧烈。让她那样极会忍耐的人,都不堪其重地溢出了点点泪花......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六十二章 知她是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逃之夭夭 远处天际放出第一抹亮光时,梧桐镇的黑雾顿时变得光怪离开,可以明显看出那层层黑雾里,闪过的粒粒灰烬和细小绵密的晶莹水珠。 阿文就站在那里,头微微低垂,叫人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能望见那近乎刀削一般锋利轮廓的下颚线,那碎发透过光亮出,在他的脸廓上照出一片的阴翳。 阿文的右手已覆上腰侧的弯刀,指节慢慢扣住那把沉重无比的弯刀,眼里迸射出漫天的杀意。 “不准带她走。” 阿文略显沙哑和野性的声音,淡声刺破了这破晓黎明......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六十三章 逃之夭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他的软肋 李泽叡终归没有回去找贺铩,当他的视线缓缓扫过焕焕的脸颊,看见她惨白无血色的脸颊,顿时内心惶恐不安起来。 他怕自己再返回去与贺铩做纠缠,会将她置于险境里,怕她错过了最好治疗的时机,时间再拖下去会让她再难恢复过来。 阿文是不会伤害贺铩的,李泽叡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笃定,又或者说称为自信。阿文在王府待过几日,他也悉心观察过他几次,知道像那样厉害的人,也会有自己的软肋和顾忌。 很显然,李泽叡知道,焕焕就是他的顾......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六十四章 他的软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临死之际 贺铩闻言神情讥讽不屑,嘴角扯过一抹苦笑,“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子还能活下去吗?” 说完这句话,贺铩又从嘴中吐出一口黑血,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宛如一具没有血色的尸体。他逐渐感觉到自己手脚的无力,还有头顶传来的阵阵沉重感,几乎快要压断他的脖颈般,眼下他很想闭上双眸,享受临死前最后的一刻平静。 但他还有执念,他心里还隐隐在期待着什么,他想看见李泽叡骑马归来,身后带着他找来的帮手们,也许他还能活下来,他知道,李泽叡......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六十五章 临死之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去找他 “阿文,等一下……”贺铩见阿文转身要离开,心里突然生起一股很难受的孤独感,似要将他的呼吸都掐断一般,原来临死之际,也会感觉到孤独啊。 “说。”阿文不耐烦地微微回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贺铩,又恢复成往日般的冰冷的神情,不苟言笑,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你保护不了她的,你自己也清楚,云锦山里面的人,不是…”贺铩话还未落完,喉咙间传来的梗塞感,让他躲无可躲,就好像被人用石块死死抵住了一般,嘶哑疼痛到说不出一......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去找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完成任务 出乎意料地是,贺铩的马儿将李泽叡和焕焕带回了正确的道路里。然后与着找贺铩的道路截然不同的方向离开,顺着那个方向走去,就会是永城,身后的梧桐怪镇将会彻底被他们抛弃身后,而贺铩也会如此。 “驾!”李泽叡双目通红,他想快点奔去永城,将怀中近乎奄奄一息的焕焕安顿好,便想带人杀回梧桐镇里去,将贺铩也带回来。 贺铩与寻常的侍卫不同,与他前面的五个哥哥也不同。李泽叡慌张地极力赶路,对身下的马儿也是挥鞭催促着,他不想......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六十七章 完成任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吃糖葫芦 在老六身侧的大头,见他如此感怀,脸带惋惜之状,忍不住啐口狠心提醒道:“你可不要以为在这六王府待了几年就能成为六王府的人了,我们如何能有今日,你可不能忘了自己的来路。” 老六见大头鲜有这般一本正经地说话,嘴角不自觉挂起一抹笑容,语气漫不经心地回复道:“今日若是二皇子没遣人接应我们,你以为日后我们还能有记住自己从前来路的机会吗?” “二皇子怎会忘了我们?”大头一脸不可置信地反问老六,能听出他语气里带着的不......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六十八章 吃糖葫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六十九章 苍凉的沙 阿文离开枯树没多久,李泽风就背着南姜也走到了那棵枯树旁,有些气喘地放下脚踝受伤严重的南姜,嘴贱埋汰着:“南姜姐姐,你可真重。” 南姜闻言抬眸毫不掩饰地朝他翻过一个大白眼,声音冰冷不屑回复道:“是你太弱了。” 说完这句话,南姜脑里不可遏制地闪过一张脸庞,那脑海里映现而出的冷峻脸庞是从下往上看的角度,以至于她还记得贺铩高挺峻拔的鼻梁,还有那两扇不厚不薄,恰到好处的红唇。 “我弱?你可真够重的。”李泽风还在......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六十九章 苍凉的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章 戎装不归 “贺铩。” “贺铩是谁?”南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痴痴地盯着那黑色的一团张望着,面上的表情还十分的木讷。 “贺武侯的儿子,李泽叡的跟班守卫。” “一个守卫而已——”南姜一边说着一边忍痛绕过李泽风,将视线往前放去,想要窥见那地上僵硬冰冷的黑色一团的真面目。口中还满是不在乎地,“哪里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李泽风被南姜的话给刺激到,心里很是不服地道:“那是因为你自小生活在南番那个小地方,哪里知道钥国贺武侯的厉害......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七十章 戎装不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休想我死 李泽叡赶路赶得急,一路上心急如焚,只想着快些奔去永城,然后将焕焕安顿好,自己再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去梧桐镇,去救出贺铩来。 老六一行人方才的举动表现,让他心里很不安,总感觉老六是在敷衍自己。 他在赶路途中就已有了决定,等到救出贺铩,他日定不轻饶老六他们这一众人,心里发狠定要他们为今日敷衍自己的举动而付出无比惨烈的代价,才肯罢休。 一路上他都是心事重重,再加之心急如焚,所以等他快马奔入一片浓雾缠绕的半山腰时,......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七十一章 休想我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少年追河 “呵,今日由不得你!”那满是少年感的声音阴冷传来,语气里满是狠戾和冷酷。 声音方落,李泽叡就听见一阵接一阵的急促脚步声,四面八方地朝着他奔来,在层层白色浓雾包裹下的视线显得格外的模糊不清。 李泽叡眯紧了眼眸,才从层层浓雾里拔出几个虚无又细小的黑点子,遥遥相望时,感觉是远处本来的小苍蝇般,实则是极速奔来的侠客与杀手们。 竟然有这么多人埋伏自己?李泽叡咬紧了牙关,不言其他,搂着焕焕的......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七十二章 少年追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三章 信错了人 不过此种坊间故事,自然是无法当真的,更何况,李泽叡自小就知道五皇子藏着的秘密,知他根本无法与女人干处那样的事情来,根本就不可能会在背地里偷偷诞下一子,更不可能一下子多出一个如此大的儿子来。 也就是民间的群众爱瞎想,对任何事情都有天马行空的遐想力,而往往同样一个的故事,却总能神奇地冒出许多不同的版本出来,叫人听闻不禁眼角带泪。 因为太过于荒诞……还有好笑。 这样的坊间故事,李泽叡作为主角也有许多许多,其间......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七十三章 信错了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 四章 幼时遭遇 “你没听他说过吗?你对他了解多少呢。”李泽叡没想到宋追河是如此少年气性的人,果然寥寥几句话,就将他紧紧抓住,让他一时忘记了该做什么。 宋追河本该是来取李泽叡性命的,而眼下他却执拗在五皇子李泽瑾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从李泽叡口中去了解那个明明已经熟悉无比的人。 到底是抱有着怎样的心态想去了解呢?是因为害怕担心收到欺骗吗?可他那样翩翩公子朗,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有如此的真挚有神,那样一双泛着温柔春意的......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七十 四章 幼时遭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又入大梦 回忆到了破旧凄凉的桥洞后,截然而止,宋追河的思绪慢慢回拢,他不觉得与五皇子李泽瑾这样的见面相识会有什么不妥,又或者说,他为什么会对李泽叡的提醒耿耿于怀,明明一直死缠烂打要待在那个人身边的人是他自己,明明是他带着这目的接近那个人。 回神想明白后的宋追河,脸上露出愠色,他此刻心里很是愤怒不满,理智让他不想再听李泽叡的话语,只想一道骨鞭甩在其脖子上,然后用力活活地勒死他才好。 李泽叡今日必须死!这是他的指令......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七十五章 又入大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奇异梦境 此梦还未歇,另一怪梦又如梦魇般紧紧在焕焕昏睡状态里脑海里盘桓着。这次,她做了一个怪异无比的梦,梦里的自己很是不一样,就如同宿命召唤一般,她感觉那样的梦境很真实很真实,梦境里的一切,都好像真实发生过一般,但又却是那样的荒诞怪异。 焕焕在梦境里模糊地认为着,她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虚无而又神秘的话本子里,自己成为了那带着神仙气味的主角之一。 梦里,她还是叫焕焕,只是她少了一只眼睛…… “焕焕,此乃相思诀。你......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七十六章 奇异梦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得其解 焕焕无语,寻常书本半钱足够,而这书生的书,竟要价二十钱。这书生定是个生意人。 焕焕起身,朝人群走去。说实话,她很需要这样一本书,她之所以敢一个人前来除这野猪怪,是因为她知道匕首六血的厉害,再者她曾一个人除过田野间的耗儿精,她觉着自己对付一只树林里的野猪怪问题不大。但她对妖怪们惯用的法术属性等不明,匕首六血已陪伴她三年多了,而她并未琢磨透匕首的用法,以及法术心法等都未接触。她的內乾只能放下一把匕首,且......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得其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八章 梦境不止 “永和已好久不出书生了,只记得大概两百年前村子里出过一个穷秀才,年少时便考上了功名,后不知怎的死了,好像是姓寒,便算是书生吧。再说,我们村多出屠夫,柴夫,读书考功名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老伯转过身来,“那书生说是来自永和,怕是你听错了地方。” 待行至一条小河旁时,老伯指了指对面。不敢作声,用眼神示意,就是此处了。焕焕看向他,发现他眼角又噙满了泪水,随后从怀中取出在城门口买的书,轻声道:“仙姑,这书......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七十八章 梦境不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光怪陆离 她被刺破的腰部竟开始自动愈合,连血液都不再涌出。 而那女子,竟仍在昏迷里,她应该会被痛醒的,更何况是在清远门第一长老白九的剑下。她果然与常人不同,昨夜便在城门处的小树林发现了她,探过她的灵根,无法知晓其修为,心里便觉着古怪。 他同时唤出两把獠牙,手心凝法,将獠牙相插置于头顶。结出一道银白的结界,护住自己以及昏迷中的焕焕。 “白九老头,你可是杀人了啊。”男子望向正在施法破他结界的老头,讥讽地道:“清远门的......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七十九章 光怪陆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章 梦境指引 焕焕这一夜做了许久的梦,意识模糊间,她感受到自己的痛感,但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苏醒过来之际,脑中一阵接一阵的巨大眩晕感,又紧随而至。 而后,她又感觉到眼前是一片的空白,但可怕的是,她的意识是那样清醒地游荡着,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而眼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又是怎样的荒诞,和难以摆脱。 起初,她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如梧桐浓雾里产生的幻境一般,自己就如再次稀里糊涂地闯入了一个梦境一般。但方才那阵触目惊心的痛感,还......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八十章 梦境指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一章 醒来发糖 “寒鸦?” “北灵山?” “相思诀?”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怎样的来路?为什么自己要梦见这一切?然后还无法得到最终的结局。 焕焕此刻脑袋嗡嗡地作响,她也不知道那响彻在耳畔的风啸声是来自何处。 她感觉自己还处在梦境里,但眼前映现而出的只有漫天遍布的黑,捕捉不到丁点儿的光亮。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奴儿?奴儿…” 焕焕在充盈耳畔边的风啸声里,突然听见一个慌忙而又欢悦惊喜的声音,还那样温柔地唤着自己的乳名。 焕焕认出了那......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八十一章 醒来发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心房撩拨 李泽叡亲上了焕焕的嘴角,然后就那样气息炙热又温柔地在她脸侧,不愿离开,保持那样温柔如水的动作良久后,才略显不甘地移开自己的双唇,锃亮有神的双眸紧紧盯着焕焕震惊诧异的一双桃花美目。 “奴儿,可是想到什么好吃的了?”李泽叡一只手撑着床板,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焕焕的小手,说这句话时脸上满是宠溺和打趣。 好吃的?焕焕还处在不敢置信的震惊里,一时对李泽叡的话毫无反应,还在密密实实地感受着自己方才嘴角肌肤上的柔软温......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八十二章 心房撩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无法忘记 焕焕眼睫扑闪颤动着,神情有一瞬的呆滞无助,这样的一句话,她已不是第一次听见,在许久许久以前,她躺在李泽叡怀里时,也曾听见他说出这句话。 他说:“奴儿,我们成亲吧。” 没想到幻境里,自己也能梦见这样不可思议的场景来。焕焕伸手慢慢抚上自己额心,眼眸有些痛苦紧张地微眯着,她在心里也是唾弃着自己,怎么还要再遇见这些。 人们常说,梦由心生,虚无缥缈的幻境或许就与长夜里做的梦一般,总是与自己日常所念有所干系地。莫非......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八十三章 无法忘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四章 愿意为你 还未来得及等焕焕多想,她眼角余光所瞥见此刻屋里的装潢后,眼神有一瞬的呆滞和诧异,她本以为自己是在六王府地偏院里,正躺在自己熟悉的古木床里。明明自己睁眼看见地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那面粉色的床帘锦布,周围的一切在她看来是那样的熟悉,以至于她当时不假思索地便把自己此刻所处地环境定为自己带了两年之久的六王府偏院。 但正是由于焕焕过于熟悉自己在六王府的卧房,才让她靠着眼角余光瞥过的一眼,发现了异样。她记得自......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八十四章 愿意为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五章 由不得你 焕焕姿态豪爽地又一口闷下那杯茶水,最末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听见李泽叡说出那样害臊不嫌羞的话,心里觉得怪怪的,像有只小小的奶猫在挠自己的心房一般,叫她的脸不可抑制地脸红发烫。 “你要是没那么奇怪就好了。”焕焕声音糯糯的抱怨着,与此同时眼眸偷偷往上瞥了一眼李泽叡,“我是真的希望我自己能醒来,我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说完这句话,焕焕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再没有了方才饮水喝茶的......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八十五章 由不得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六章 喜欢的人 “你、做什么?”焕焕含糊不清地闷声怒吼着,明明她想表达这句话时的态度是带着怒气的,可偏偏那被紧紧抵住的嘴巴发出的声音,叫人听着像是在撒娇、娇嗔。 果不其然,焕焕说出这句话后,李泽叡整个人又逼近了一步,一只手很自然熟络地摸向焕焕的后脑勺,更加卖力起来,连个换气的机会都不肯留给她。 “你…你混蛋!”焕焕还不死心,她没想事态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自己现下与李泽叡的动作不用睁眼望见,光是那唇间......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八十六章 喜欢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七章 年轻力壮 “你说话可真腻歪人!”焕焕摆了一个鬼脸,很是古灵精怪,还故意不以为然地闷哼一声,“你若是真喜欢我,从前就不会那般对我,更不该忘记你对我许的承诺。” 话说到后面,焕焕眼底露出了一丝哀伤,她感觉到了一丝的难过。 “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只是我有许多的逼不得已。” “我就知道。”焕焕抬眼冰冷地看着李泽叡,脸上挂着讥讽看不起他的神情,“反正你怎样都不会有错的,你只知道用迫不得已地话来为自己找借口。你以为你这样认为......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八十七章 年轻力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好吃的鱼 “陛下为何一定要找年轻力壮,还好看的人进来?”李泽叡嘴角直踌躇发抖,眼神也阴冷了分,周围的气场也因他突然情绪的冰冷而多了几分压抑。 “我的事儿,你一个下人多嘴做什么?你最好不要惹怒我,不然小心你的脑袋。”焕焕心想反正自己处在虚假的幻境里,又正好被安排了帝王的身份,何不借此机会找找李泽叡的不快,以报从前过往里的仇恨也是好的。 “我不是下人。”李泽叡淡漠地开口,目光冷冷地盯着焕焕,面露不满。 “哦?那你倒是......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八十八章 好吃的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八十九章 青春年少时 接连着好几口的喂送入口,焕焕愈发吃得欢脱起来,也开始逐渐在李泽叡面前卸下包袱,毫不顾及自己的吃相。 “咳咳咳……咳咳!”焕焕突觉喉咙传来怪异的刺感,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死死横在自己的喉咙间,让她顿时再无吃鱼喝汤的心思在,“我、我好想被卡住了。” 焕焕丢下手中的木筷,一只手痛苦地死死抓住自己的喉咙处,脸上的表情更是狰狞痛苦万分,眼睛也是被喉咙里的异样感而刺激到不停沁出珠珠豆大的泪珠子。 滴答滴答成串,直至不争......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八十九章 青春年少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一百九十章 幸得遇见你 青春年少时,幸得遇见你。焕焕盯着水雾雾的眼眸,盯着李泽叡看了好一会儿,觉得面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熟悉又陌生着。熟悉的,好像他还是那个冷峻寡话地李泽叡,陌生地,好像他又回到了那个谦谦君子的白衣戚陆。 李泽叡注意到了焕焕的注视,被看得太久了,耳尖微微粉红着,低声道:“奴儿,你的喉咙可还疼?” 焕焕闻言,急忙收回视线,有些慌张地转过脸去,小声嘀咕回应着,“……好像好了些。” “嗯,别怕。”李泽叡放下了手中的...... 《狂虐王爷的第n次》第一百九十章 幸得遇见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狂虐王爷的第n次》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