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玉书》 1.贵人 滇国顺启十四年初春，烈阳恒空，大地枯槁。 滇国是个小国，地处天南北部，与中原相隔一座龙断山脉。天南这个地名出自古诗中描绘的“天南尽头有碧玉”，碧玉指的是碧玉海，一座巨大的高原湖泊，滇国的国都云城便坐落于此。 除却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滇国外，天南的风貌和气候也与中原相差甚大，这里密林、河谷、断崖、天坑交错，景观变化巨大，时常可见山峰正面植被繁茂，背面却白雪皑皑。 然而今年的天气实在是异常，新年第一天本来暖阳当空，老天却突然降下一场暴雪，整个滇国再度陷入寒冬，很多猝不及防的穷人冻死在自家的草屋之内。积雪封住了道路，官府运作顿时停滞，滇国国君祭天七日，并向中原的各家道院求助，道院派出不少道徒来到天南，花费半月才使暴雪止息。 但滇国刚捱过寒潮，烈日又接连暴晒一个月，异常的高温阻断了正常的农作与商业，百姓蜗居室内，达官显贵大量消耗着冰库的储存，全国上下一片萎蔫不振。 焦灼阳光下，一架马车驶进了滇国南方的小城河溪，驾车人是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他虽带着斗笠遮阳，但神色如常，好似完全不受高温困扰。 城门边的茶馆内，几个昏昏欲睡的小厮来了精神，纷纷从后门溜出，奔向城中权贵的府邸。 城门口，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孩迎向了车驾。 “道驿的人？你们的执事呢？”男人面色有几分不悦。 紫色除却中原每个世代的皇室有资格使用，道院的人也用紫衣与凡俗区分，眼前这少女显然只是一个道驿里的道仆。 道驿的执事不知道车内贵人的身份么？竟敢只派一个道仆来迎接。 少女作了一揖，取出一个鹰形木雕捧在手中：“执事大人已经预先赶往怪异的根源地，他留下了仆偶为贵人引路，请您收下。” 男人取过仆偶，这种法器经常被道院用来处理简单的事务，用来带路倒是没问题，可是——这也太傲慢了！这执事竟敢让贵人屈尊去找他？ 身后的车帐里传来声音：“崇钧，我们到了吗？” 被称作崇钧的男人赶忙转身，恭敬的道：“已经到河溪了，不过……” 话一出口他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此次出行原本有多个目的地可以选择，他却偏偏选中了这里，如今被此处道驿的执事晾在一边，甚是尴尬。 “我一路浅睡，刚才的话倒大致听到一些，此地执事不在？” 说话之人有气无力，慵慵懒懒，一直站在崇钧身后的女孩面露鄙夷之色：这些所谓的“贵人”真是醉生梦死，天南大旱十数日，他还能在车内午睡，定是车内贴满道院的冰清符降温，否则他哪睡得着？ 少女做了个鬼脸，正面对车帐的崇钧就像背后长了眼般猛地回头，满面凶恶之色，她吓得转身就跑，却与一个来人撞个满怀。 “哎哟，你不长眼啊！”被撞倒的是个发福的男人，身上沾上不少黄土。 被地上这人一挡，女孩逃跑计划顿时落空，被崇钧提着后领抓了回来。 而除了被她撞倒的胖子外，不远处还有七八个衣饰华贵的人在靠近，他冷笑一声，这些人的来意他不想都知道。 小城权贵们听闻“贵人”到此，心里都热切得不行。云城早有消息传来，那车内贵人来自“圣地”，这种级别的人随便发下一点赏赐在河溪都算大大的珍宝。 但是崇钧可不待见这些趋炎附势的家伙，他正待上前喝退他们，车内人却道：“让他们过来吧，我要先休整几日。” 男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这些人走到近前，纷纷恳请贵人到府上作客。 崇钧拦在车前，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哪个府上有大量冰块？” 众人一愣，都无奈的望向那个还在掸土的胖子。 ………… ………… 刘定田是河溪的富商，虽说河溪这种小城没什么生意好做，但是他也看不上寻常生意。天南盛产翡翠玉石和奇珍异兽，他在云城有靠山，所以河溪以南的珍货生意都被他垄断，他赚取着暴利，生活品质便也超出河溪其他权贵数倍。 整个河溪只有他有能力修建冰库，在酷暑降临后，其他人来买冰，他每日只卖少许，自己则非常奢侈的大量消耗，即便如此，直到贵人到来时还剩下一半的库存。 贵人愿意驾临府上，他受宠若惊。 可是这名贵人刚到他府上就闭门不出，一直让下人把冰块往他房内搬，很快就搬空了他的冰库。刘定田倒是不敢有怨言，不仅仅是他比较识时务，还因为贵人那个叫崇钧的随从实在是太凶恶了。光是站在自己面前，刘定田就回想起多年前在南方蛮人部落见识的凶奴。 蛮人的凶奴和兽魂融合，只剩下杀戮的欲望，而崇钧看上去凶威更甚。 “我们公子既然已经到了天南，不出三日就能消灭‘酷暑的怪异’，到时候你也不需要用冰了，所以都让人搬过来吧。”崇钧如此说道。 可是距离贵人住进府上都已经两天了，刘定田都有点怀疑三天解决酷暑是崇钧随口瞎说，上次那批道徒整日奔波在外，解决暴雪也花了半月时间，河溪的执事也奔走许多天了，这个圣地来的人三天就够吗？ 若只是徒有虚名，解决不了这酷暑，等他回去了自己可就惨了。 刘定田在贵人居住的小院门口踟蹰许久，最后还是长叹一声，回自己住处去了。 夜晚，繁星满天，天南的小城远比繁华的中原寂静，灯火也遮蔽不住天上的星光。 一个小小的身影打开房门，蹑手蹑脚的走到墙角，顺着阴影来到院门处，探头往外看去。 “你方向走反啦。” “啊呀！” 身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说话声吓到，她转过身，说话人正躺在小院中间的长椅上。 她认得这人，之前被那个凶恶男人带进来时见过一面，这个躺在长椅上的少年就是马车里的纨绔。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跑不了啦。”她认命的摊了摊手。 “干嘛要跑？我又不是坏人。” 把我带到这里不准离开，还不是坏人？女孩翻了个白眼。 少年坐起身，拍了拍旁边的空位，“来一起吧。” “做什么？” “赏月。”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女孩无语了，这种见怪不怪的东西他还要专门去看？中原人都是那么奇怪吗？白天在屋子里睡大觉，晚上却出来看星星月亮。 少年笑眯眯的说：“我常年在昆吾宫里，看到的天象和外面的不一样，而且就算赏月没意思，有可爱的妹子在又不一样了啊。” 这个道仆女孩长得十分漂亮，更确切的说，她不像普通的十一二岁女孩那样纯真可爱，反而有一点妖艳的感觉，长相是一个因素，另一个因素是她颈部、手腕等裸露出肌肤的地方，都可以看到一种紫色的花纹。 中原人是很少纹身的，若只是道驿的寻常道仆，崇钧一开始就不会将其叫来看住，那个男人总是十分谨慎。 女孩脸红了，顿了顿，才问道：“昆吾宫？” “就是你们所说的‘圣地’。” “这样啊，那为什么圣地的人要来天南这种乡下地方？” “你们道驿的执事没和你说过吗？” 女孩摇头，少年便说道：“我们三大圣地虽然也是道盟的一份子，但是和寻常道院不太一样，道院的学生只需要乖乖学习，毕业后才有义务去消除怪异，而我们每年都要完成一定份额的任务，这次天南酷暑，天南道院自己解决不了，只能把任务上报给道盟，道盟又转交给了我们。” 天下本太平，时有“怪异”出现，或是气候异变，或是妖魔出现，或是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 世间有道院，传道授业，驱除怪异；道院联合，相互协作，产生道盟；道盟统合管理道徒种种事务，尤其是消灭怪异的事务。 “我叫易画，”少年自我介绍道：“容易的易，书画的画，负责来驱除这个‘酷暑’怪异。” “能和我说说你们这里的执事吗？” 道盟设下无数道驿，派遣道徒管理，这类人就叫做道驿执事。道驿既镇守当地，又负责接待到各个地方执行任务的道徒。 易画来自“圣地”，在道驿更是该受到厚待。但是河溪的执事却先跑去怪异根源地了，以旁人眼光看来，纯属多管闲事。 少女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不必担心，河溪执事心系苍生，第一时间赶往怪异源头，没法接待我，我肯定不会怪罪他。只是因为我消除怪异的时候需要与他配合，提前了解一下他而已。” “不是，”少女摆摆手：“我也是一个月前才到这里，他都出去二十天了，我只知道他叫苏唤，其他的都不太清楚。” “道驿没有其他道仆了吗？怎么让你来报信。” “只剩下我啦，苏唤对道仆的要求太高，那些人都气跑了。” “这样啊。”易画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就不纠结这个事了。” 他温和的笑了笑：“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姜遇。”女孩轻声说，她看了看易画，又补充道：“不是玉石的玉，是相遇的遇。” 少年轻叹：“相遇的遇呀，‘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相遇可是一件美好的事啊。你等我一会儿。” 他回到房内，走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精致的糕点小盒子，这种盒子只有云城的大糕点铺才有，那些铺子也是从中原的大城市才能进到货。 “天南高温，摆久了就坏了，趁着一起赏月的机会一起品尝吧。” 女孩稍稍矜持了一下，便接过糕点，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2.苏唤 第二天，众人聚集在刘府的前厅内。 易画向刘定田自我介绍了一番，他比刘定田预料的更和善些，十多岁少年的外表人畜无害，胖商人挤出微笑，奉承的话也到了嘴边。 “无关的事不必多谈，和我谈谈那个执事吧。” 胖商人一窒，只得点点头。 河溪道驿并未拒绝接待易画，只不过“未尽到礼数”，但是在刘定田心里，眼前大人物被本城道驿执事怠慢，肯定心有不满，定是要去找他的麻烦。 不过那小子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刘定田想了想，觉得把那执事的信息全盘托出没什么所谓，哪怕他确实在河溪帮过很多人，甚至包括自己，但还是讨好贵人重要。 “我们这儿的执事名叫苏唤，五年前到此就任，当时还轰动了一番。” “为何？”易画问。 “我们河溪在滇国南方，都快靠近边境了，与蛮荒更近，怪异出现得更加频繁，前任执事也是丧生在消除怪异的途中……” “说重点！”一旁的崇钧皱眉道。 “好的好的，”胖商人连忙赔笑道：“河溪人都渴求来一个强大的执事镇守此地，而在苏唤就任前我们就听到消息，说他毕业自青渊道院，所以大家都挺高兴的。” “青渊道院，确实是水准偏上的道院了。”易画道。 “确实如此，而且还有一条不知真假的传闻——我们听说他在青渊道院毕业时‘六艺七修’都拿到了满分。” “哦？”易画来了兴趣：“十三门学科全部满分？这全天下的道院几年都出不了一个满分，这样的人竟然会屈居于一个天南小城？” “休得胡言！”崇钧厉声道。 胖子吓得一跳：“不敢有欺瞒贵人之心，只是当时确实有过传闻……” 崇钧冷笑一声：“六艺七修都拿到高分，毕业时至少会受封贤位道阶！‘天玄地黄，人贤法常’八个道阶，寻常执事只是最低的常阶，在你们眼里都是大人物，都要巴结几分，你现在敢胡说你这里有贤阶的道徒！？这种人物如何会在你们这种破烂县城！？” 刘定田被崇钧抓住衣领提离地面，胖子大叫起来，满口讨饶。 易画无奈叹了口气：“崇钧，放下他吧。” 惊魂未定的胖商人连连鞠躬致歉，易画对崇钧说道：“你啊，太冲动，未见真相不要随便出手。” “属下过于激动了，可是——”崇钧低头认错，但仍旧不相信刘定田的话。 “你说此处执事叫做苏唤是吧？”易画看向胖商人，得到确认后说道：“难怪我刚听到时觉得有些熟悉，他应该没有骗我们，这个人的事，当年我也有所耳闻。” ………… ………… 刘府的谈话进行着，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河溪城西南方向的溪谷密林中，正持续不断的爆起惊天动地的巨响。 苏唤在树丛间奔行，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通体赤红的巨人挥舞着四五人才能合抱的巨树，咆哮着追赶着他。 来到一处林木稀疏的林间空地后，苏唤停下脚步，回身面向巨怪。 “啊啊啊啊！我要吃了你！” 巨人冲向苏唤，然而一阵泥土崩流的声响过后，它半个身体陷入一个巨坑之中。 苏唤面无表情，左手手腕一翻，捏住一叠纸符，右手双指抽出一张，轻声念咒后，纸符化作一团烈焰射向巨人，烈火爆裂间，绿血四处喷溅。 巨人大声惨叫，少年毫不留情，纸符一张张地飞快洒落。 一叠爆符撒完，巨人已被炸掉了半条命。 苏唤以前也和这种怪物交过手，这类巨怪叫做山鬼，嗜吃人、有一定智力、身躯庞大、相貌丑恶、力大无穷，皮肤还能抵抗一般的术法。 若不是掉入坑里，它光是挥舞双臂就能弹开多数的术法攻击，苏唤更无法直接照着它的头连丢几十张爆符。 接下来，就是杀死它了，少年露出笑容。虽然对普通人来说怪物很可怕，但是它们身上的很多东西都是道徒的珍宝。 蛮兽心脏……苦苦寻觅那么多年，终于得到了这种等级的召唤素材！ 苏唤抬起手来，就要给它最后一击。 “山鬼快要死了，给它致命一击！” “是！” 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树林中钻出一个华服公子，十几名侍卫护卫一旁，其中几名护卫纵跃上前，手中闪过各色的光华，召唤出了各自的魂宝。 魂宝……苏唤眼前闪现过他离开道院那天的景象，嘲弄、讥笑不绝于耳，只是因为他魂宝天身与别人不一样。 这世道，成也魂宝，败也魂宝。世人搜寻各种各样的素材，都是为了强化的魂宝，他也是为了自己的魂宝。 道徒只要开始修行，就能唤醒沉睡在灵魂中的魂宝，魂宝具有各种能力，道徒的一身本事也环绕魂宝展开。 这群不速之客的魂宝都是武器型，有刀有斧有枪有戟，这也是他们能当侍卫的原因。 持刀的一人虚空前劈，刀锋斩出一道刀气破空而去，顿时在山鬼身上留下长长的豁口；持斧之人全身缠绕着雷电，还未逼近山鬼，雷电就已在它身上烧出焦痕；拿枪的人在持前刺时，枪尖幻化出数道虚影…… 召唤魂宝后，侍卫们各显神通。很快，山鬼死在了乱刀之下。 “干得不错，”被拱卫着的华服公子鼓掌说道：“在诸多怪异里，高级妖魔可是很少见的，山鬼就更少见了。去！将它的心脏挖出来给我！” 侍卫们应了一声，就要跳下深坑，而苏唤踏前一步，挡在了他们面前。 ………… ………… “苏唤啊，是个骄傲的人。” 易画坐在马背上，崇钧带着姜遇骑行在一侧，他们前方苏唤留下的鹰形仆偶拍打着翅膀，引领他们朝着怪异的根源地进发。 在询问过刘定田后，易画一行人就踏上了行程， 一路上，易画和崇钧讲述了他听过的苏唤往事。 天下十洲，有世俗之地，有神秘之地，有蛮荒之地，也有富庶之地，而最丰饶文明的就是中洲，即常人所说的中原。中原的道院在道盟中排名都比较靠前，凭借着先天优势，中原道徒也比其他地方的道徒更加优秀。 苏唤并不是中原人，他不仅入选青渊道院，还在道院开设的十三门学科都能取得满分，超越了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道徒，可是他只当上一个执事，这全因为他的魂宝没有任何的能力。 道院、道盟在世间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消除祸害人间的怪异。无论是异常气候还是妖魔作乱，任何怪异都有一个源头，或封印，或灭杀，或改造……不管用什么手段消除怪异的根源都需要用到魂宝。 魂宝，就是道徒和凡人的区别，魂宝没有能力，也就无法对抗怪异。 “道盟的道阶评定主要看实力，魂宝在历史记载中最高能达到十段解放，这就是天位道阶。” “按照‘天玄地黄’的顺序，现存最高的人是八段解放，占着地位道阶，除了人阶是六段解放以外，一到五段的人都挤在‘人贤法常’的后三个字里。” “六段以上的都是大高手，实力达到标准就能受封，但六段以下不一样，龙蛇混杂，有一定的功绩就有机会受封，以苏唤的学识水平，根据规定，道盟怎么都得给他一个贤阶。” “不知是苏唤魂宝真的有问题，还是有人背后作梗，不仅最后道盟没有给他道阶，青渊道院也不支持他，里面的猫腻许多青渊道院的人都不知道。” “我正好认识苏唤的一名同学，此人对苏唤的描述，才是我对他印象深刻的原因。” “公子，那同学莫非是之前去昆吾宫进修的云梓含？”崇钧插口问道。 易画点头：“没错。当时各方道院选中的道子来到宫中，我们也有义务见上一面，虽然思墨和孟章都没去。” “我觉得您也不该去，那些小道院的人只是想来巴结而已。” 易画欲言又止，想了想，说道：“也不全是那样的，不过这不重要，还是回到河溪执事的事情上来吧。” 青渊道院不愿授予苏唤贤位道阶，也就意味着他每年和巨量的薪酬失之交臂，道盟给予道徒的薪酬不仅是金钱，还包括强化魂宝的素材，这些素材往往只与怪异一同出现，无法稳定获取，靠道徒自己收集非常困难。 在常人眼里，苏唤这个奇才在那个时刻应该是遭到了巨大的挫折，甚至可能一蹶不振，然而那一天，在评审他是否能受封贤阶的院庭上，他说： “卧薪尝胆，六艺七修终不负；破釜沉舟，天位道阶必归吾。” “这话我这种粗人听不太懂啊，”崇钧道：“公子您能解释下吗？” “意思就是说他吃了很多苦取得了优秀的成绩，现在又将赌上一切，最有一天要拿到天位的道阶。” “这人够狂。” “能将六艺七修全部学到满分的人，定是才华横溢的，这样的人心中必定有属于自己的一份骄傲，越是愤懑不平，越可能说出常人眼里的狂言。” 易画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当初听闻那件事后，别人将其当作一个笑话，我却没有，我甚至对他产生了兴趣，因为他和我很像。” “像？公子谦逊和善，怎会像一个狂徒？”崇钧无法理解。 易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既然这人魂宝没有能力，他又怎么对付怪异？” “他那样水平的人，没有魂宝也有自己的手段吧。” 3.玉书 苏唤站在十几名手持魂宝、面色凶恶的侍卫跟前，丝毫没有退让。他脸上没有表情，却也全无惧色。 华服公子皱了皱眉，这样的人最难对付了。在云城，面对他的身份以及他手下人的武力，会屈服的人早就已经上前逢迎，而那些不会屈服的，就像眼前这人一样，不退让也不说话，只用行为表示对他的反抗。 一而再、再而三的……真是让我不爽！华服公子咬了咬牙，天南民风彪悍，不向权势屈服的人很多，这是他最无法容忍的。 “苏执事，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做了个手势，侍卫们提起武器，全部对准了苏唤。 “武阳，我们之前说好的，谁猎杀了妖魔，那头妖魔的素材就归谁。”苏唤说道。 武阳怪哼了一声：“你直呼我姓名的不敬我先不追究了，那山鬼不是我的人杀死的吗？” “我不和你玩这种文字游戏，山鬼心脏给我，其他的可以让给你。” “哈哈哈哈！”武阳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般瞪大了眼睛：“你确定？你再说一遍？你确定你要和掌管整个天南之地的天南道院为敌？” 苏唤一笑：“你只是天南道院的道子，代表不了整个道院。” 道子，是每个道院选拔出来的道徒，是延续整个道院传承的种子，在道院中具有超然地位。 可是，区区道子？ 五年苦读，那相伴的温软白裙亦是道子，她的优秀是眼前这种只会叫嚣的小人无法相比的。 “好！有胆！区区一个执事！给我杀了他！” 武阳一声怒喝，侍卫们狞笑着取出魂宝，杀人这种事早已轻车熟路。 苏唤抽出一张符箓往地上一贴，一道光墙瞬间升起，一个侍卫手持大刀跳劈而下，刀锋与光墙接触时响起清脆的回音，那侍卫竟被反弹出去，如炮弹般砸进不远处的灌木丛。 侍卫们刀凿斧劈，光墙纹丝不动，其中一人甚至取出一把羽扇，挥舞间火球狂风交错，依旧无法撼动光墙分毫。 凭这些人是无法打破这道光墙的，苏唤转过身跳进陷坑，大摇大摆的破开山鬼的胸口。 巨人的胸腔内，盆口大小的心脏宛如宝石，它散发着红光，一明一灭仿佛呼吸。这就是强化魂宝的高级素材“蛮兽心脏”，哪怕它的主人已经死去，心脏内依旧有来自蛮荒的力量搏动着。 眼看苏唤就要取走心脏，武阳急了。 “闪开，一群废物！” 暴怒的推开手下，他临空一抓，握住一柄凭空浮现的长枪，口中也念念有词起来。 “血狱烈火，焚尽吾敌！解！解！解！” 随着咒语念出，长枪通体燃起暗红色的火焰，火焰向上猛蹿三次，一次比一次灼热，侍卫们耐受不住，纷纷后退。 武阳反握长枪举至肩膀上方，跳到半空，全力掷出—— “叮！” 极为清脆的破裂之声响彻全场，光墙被火枪贯穿，宛如琉璃般四散破碎。 苏唤急忙翻滚躲避，长枪从他身旁激射而过，刺穿山鬼身躯，将其巨大的身躯死死钉在坑底。 “你以为我是那种尸位素餐的道子？”武阳喘着粗气，刚才一击他的消耗也不小，“天星琉璃符，你竟有这种宝物，逼得我要三解我的血狱长枪。” 苏唤灰头土脸，略显狼狈，他拍拍身上灰尘，冷笑道：“并不稀奇，我自己炼制的。” “你还有这本事，我是看走眼了，不过你还有什么手段可以尽管使出来。”武阳有恃无恐的走到他面前。 苏唤暗骂一声，他此次出行储备的道具消耗的差不多了，虽然武阳刚刚那一击消耗也不小，但是他还有十几个侍卫，一个能够三段解放魂宝的道子也不知还有什么隐藏手段。 蛮兽心脏，五年来的夙愿…… 苏唤长长呼出一口气，深深的看了武阳一眼：“这头山鬼就当赏你了，怪异源头尚未找到，你这个想要头功的还是多花点心思吧，不要偷鸡不成把命丢了。” 说罢，他转身走入树林。 夺宝之仇，必要你百倍偿还！ 苏唤的身影逐渐没入幽深的树林，武阳眯了眯眼，轻声道：“是啊，有的是时间和你好好玩玩……” ………… ………… 夕阳西下，崇钧在树林里清理出一片空地，一行人在此扎营。 易画在营地附近的树上贴好驱散蛇虫蚁兽的符箓，然后将崇钧找来的藤条和树枝编成吊床。 “姜遇呢？”易画环视四周，没有看见一路随行的少女的身影。 “我叫她再去打点水来”，崇钧一边清洗手上的野兔一边说道：“估计跑哪里偷懒去了吧。” “你不怕她逃跑？” “公子说笑了，有公子的天星卜算，她怎么跑的掉？” “你也一直锁定着她的气机吧。”易画一笑，向河边走去。 林间小河，潺潺而下，偶有水花四溅。水流清澈透底，可见游鱼窜动，小蟹在石缝间露头。 一颗老树盘根环绕，将一块大石固定在水边。姜遇坐在石上，鞋子摆在一旁，她双脚浸入水中，莲足轻晃，水波漾漾。 易画走到女孩身旁坐下，少女斜眼瞥他，看他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脚，脸一红，将腿收回，抱住双膝，用手掌遮住了脚背。 “看什么看，变态。” 少年当做无事发生一般，说道：“方才你凝视水面，魂游它处，是有什么烦扰么？” “不，”姜遇捧起一汪清水：“我只是觉得很奇妙。” “什么奇妙？” “水。” 易画不明所以，少女继续说道：“每次看到这里的水那么清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家……我住的那的地方，水是紫色的，一定要净化以后才能喝。” 紫色的水？易画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知道为什么水是紫色的吗？”姜遇淡淡地道：“因为那儿四处都弥漫着毒瘴，毒瘴溶在水里，水就成了紫色。空中的毒没有水里的浓，我们平时也不怕中毒，但是毒瘴很难闻。” “外面真好，水那么干净，空气也那么清爽。” 一阵沉默，易画眉头轻皱，有点想直接问她来自哪里，但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他说：“你先回去吧，崇钧应该把晚饭弄好了，他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水我一会儿打回去就行。” 又随便聊了几句，少女走进树林，她没有直接回到树林，而是悄悄藏在了树后。 易画脱去上衣，叠放在石头上，他取下一块佩戴在胸前的宝石压住衣物。 宝石一离身，少年顿时汗如雨下，他闷哼一声，迅速的脱去其他衣物，跳进了小河里，将水浸没至头顶。 几息之间，河水沸腾…… 打水回到营地时，崇钧已经在篝火旁串起了一只兔子，另外两只也在易画打回清水后处理完毕，一起烤了起来。 第一只兔子很快表皮焦脆，溢出油脂，姜遇死死盯着兔肉，崇钧哼道：“第一个给公子，没你的份，打个水还要偷懒。” 易画摆摆手，把烤兔递给了她。 少女哼着歌走到一边，崇钧凑到易画耳边，说：“公子，她肯定有问题，她那些纹身我以前在极西之地见过。” “我知道，”易画点头道：“我的能力可以洞悉到。不过她也没有恶意，你别对她太苛刻，只要保证不节外生枝就行。” 崇钧答应下来，在易画看不到的角度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家这个公子就是太好心了，西荒之民，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他又问道：“您身体无碍么？” “无妨，那些冰块储存的寒意足以坚持三日，既然接了经世院的任务，到了当地，还是亲自出面为好。”易画说道。 “是我疏忽了，”崇钧低下了头：“我不该选这种炎热地区的任务。” 易画轻轻一笑：“不接这个任务恐怕我去年的份额无法完成吧，长老们宽限我在惊蛰之前回去，不能错过衡天院的祭祀，选其他任务的话时间肯定是来不及的。” “这是在某些人针对下的不得已选择，怪不得你，明天早点出发就好。” 再往前走就将深入天南的密林，他们扎营这儿马匹已经无法前行了。 崇钧道：“明天一早我背您出发，凭我的速度和体力应该能尽早赶到。” “倒也不用那么急，这个任务有点不寻常，我们得从长计议。” “公子发现了什么？” “年初，天南大雪，天南道院派出道徒消灭了一头雪蛮，觉得异常气候是由异兽引发，认为怪异已经消灭。” “但紧接着酷暑又来，天南道院查探多时未发现原因，只得向道盟求助，道盟又把任务上报给我们。” “我们到了天南后，天南道院告诉我们，在小城河溪，当地执事发现了造成怪异的元凶，然而我们赶到河溪后，此地执事却自己去处理怪异了，只留下道仆报信。到现在他已经出去二十天了。” “公子是说这个叫苏唤的有问题？”崇钧问。 “有疑点，如果他真找到了根源，过了二十天时间都没消灭怪异，说明这次怪异比较棘手。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他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呵，不管他有什么意图，敢对公子不轨的话，我就把他捏死。” “真相如何也要等到了才知道，今天先好好休息吧。” ………… ………… 夜幕低垂，丛林寂静，少许窸窣之声。 苏唤在林间停下脚步，在地上摊开包裹，清点“战利品”。 凶禽尾羽、毒蛇利齿、恶兽皮毛……和武阳争斗后，他又陆陆续续的杀了不少猎物，毕竟平时是收集不到这些素材的，只有怪异出现的时候才行。 “都只是二三级素材啊。” 苏唤叹了口气，一拳打在一旁的树上。 “没想到天南道院那种垃圾道院里，还有人能对我造成威胁，靠着道子之位的资源堆出来的，区区三解的废物……” 魂宝解放需要素材强化，但不是只需要素材，道徒魂宝涉及他自身的灵魂本源，本源通过修炼增强，魂宝才能进阶，道院传授的六艺七修便与此有关。 六艺，即植物、矿石、动物、天体、地理、考古，偏向杂学。 七修，为剑术、骑术、锻体、符咒、炼气、炼宝、炼丹七项，主攻战斗。 “我竟然要避让一个魂宝一击就无法再战的蠢货……” 常人在选择六艺七修时，都是挑选其中对自己魂宝帮助更大的科目，比如有人的魂宝是一柄斧子，六艺里他可选择矿石和动物，学会分辨能强化武器的素材，七修中，他一般会选择剑术、锻体和炼宝，剑术只是以剑命名，也包括其他兵刃的技巧，锻体则是强化体魄，炼宝则教会他如何强化魂宝。 在道院的六艺七修课程里拿到满分者，可以直接进行高级水准认定，高级之上还有大师、宗师，非常受人尊敬。 像武阳那样魂宝打出一击之后就无法再战的人，肯定在七修上面水准很低，至少锻体一项是绝对不及格的。 “原本我计划趁这次怪异的机会拿到一个五级素材，迅速开启召唤增强实力，现在得从长计议了，该死。” 苏唤骂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一本玉做成的书。 4.杀了他 玉书便是苏唤的魂宝。 寻常魂宝要么用来打打杀杀，要么有特殊能力，比如他的那个她，一柄藤杖可催动植物生长，亦能操纵植物战斗。 这本玉书，什么都不能干。苏唤将其从魂魄内唤醒以后，花了三年，才在一次意外中将其开启，那时候距离毕业只剩一年，他的废物之名也已经传开。 玉书在外人看来就是一本纸质的画册，翻开浏览，里面全是各种美女，这也曾惹得他的女孩不满，只有在苏唤自己眼里，这本书才是玉质的书，而它真正的用处是“召唤”。 献上素材，召唤道仆，这些道仆全部都是样貌出众的女性。此“道仆”并非寻常道驿和道院里的道仆，那些人只是凡人，为道盟办事而已。 玉书所指的道仆，更像是古书里面记载的、先贤们通过法术收来，拱卫自身修道的人。 自己的魂宝，分明是一件极强的魂宝，绝对不输于那些天才！世人愚昧，纵使他们嘲笑讥讽又如何，我自走我的路，终有一日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于是苏唤便踏上了收集素材的道路。 但要满足玉书的需求何其艰难。 玉书能召唤的对象，用星级来划分等级，最低一星，最高六星。粗略一看，好像一星的就很弱，要求的素材也少，其实并不是，一星的对象往往是高级仆偶、机关人偶一类，一次召唤数量很多，要的低级素材很多，收集起来同样困难。 所以苏唤一开始将目标放在三星以上，重“质”不重“量”。 三星以上的道仆具有魂宝，初始具有和星级一样的解放次数，三星道仆便是三段解放。 这就让他得以追赶天才的脚步。 很多天才唤醒魂宝的时候，并不需要从第一段解放开始进阶，他们天生就有好几段解放的魂宝。 魂宝每解放一次，除了魂宝自身变强以外，道徒还会获得一项特殊能力。如果一个天才天生就是四解，那么他天生就会拥有四项能力，甚至在没唤醒魂宝的时候都能展露。 苏唤召唤的道仆也是这样，他只需要收集素材把她们的魂宝一步步强化起来。 起初他不知道这一点。当他召唤出道仆时，玉书也将她们的基础信息告知了他，那些信息将这些女孩描述得无比强大，所以他尝试越级挑战，一些道仆因此战死。 后来他就把目标改成直接召唤四星或五星道仆，与其花材料去强化，不如一开始就召唤更强的，素材非常难得，不能轻易浪费。 有详细记载的最高级素材为五级，蛮兽心脏就是其中之一，一颗蛮兽心脏配上一点其他素材，就能召唤一个四星道仆，到时候什么武亦文，什么妖魔异兽基本都不为所惧了。 “这次怪异规格有点高，实属难得，平时很难见到那么多怪物，素材也无从谈起，再努把力，召唤一个四星出来，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苏唤想起了现在自己唯一的一个道仆，不如将她叫来帮忙？这道仆弱得很，明明是三星，能力却和战斗无关，魂宝在面对各种怪物时作用也不大，所以没把她带在身边。之前留她传信，现在不知情况怎样了？ 他拿起玉书，将心神沉入其中，与那隐隐相连的意志沟通。 很快，那边传来了回应。 “口信传到了？好，你在哪？” “和‘贵人’一起进了树林？被监控着？啧……无能。” “什么？他是好人？可笑。” 苏唤冷笑不已，这种所谓的‘贵人’啊，道子啊，全是道貌岸然，鸡鸣狗盗之辈，本来那仆偶是将他们引到那个地方去的，勉强算是交差了，至于他们能不能对付那个东西，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你叫我过去和他们合作？你想多了吧？” 怎么合作？一起击杀各种猎物，将优质素材双手奉上？开什么玩笑？ 对了，先前不明白那武阳为何来此，果然是来奉承这圣地来的贵人的。天南道院那些脑满肠肥的白痴，怎么可能愿意花费力气跑到密林深处吃苦？ 不能让这两拨人合流，否则定会旁生枝节。 “蛇女听令，”苏唤在意念中说道：“杀了他！” ………… ………… 河边的营地里，篝火中的木柴劈啪作响。 三个藤叶编成的吊床围绕篝火悬挂在三个方位，最大的吊床上，崇钧鼾声震天。 姜遇睡在最小的吊床上，火光跳动着，女孩精致小脸上的阴影不停变换。 树影将少女罩住了一瞬，再挪开时，她已不在吊床上。 娇小的影子毫无声息的站到了易画身前。 黑暗中，她的一双眸子逐渐变成了明黄色，瞳孔竖起，就像一对蛇的眼睛。 她抬起一只手，指尖的粉色指甲逐渐变得尖利，在指甲之下，紫色的小点密密麻麻的浮现，最终汇聚在一起，将指甲染成紫色。 火光拂过她的脸庞，女孩满面挣扎之色。 “混账！”平地起了一声惊雷，内心交战间，她未察觉崇钧已经到了她身后，这个中年男人须发皆张，暴怒无比，怒吼着一拳打向少女，带起呼呼风声。 姜遇身体诡异的一扭，避开了这一击，崇钧的拳头擦过她的发梢，打在树上，噼啪一声，大树整个从中断开。 易画早在崇钧出声时就已惊醒，他还没来得及起身，悬挂吊床的树就被打断，他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哎哟！” “公子你没事吧？” 崇钧将少年扶起，怒视姜遇。 “早知你会起异心，却并未想到你如此胆大，敢直接下手刺杀，你当我是死猪吗！西荒的贱种！” 少女面色变了变，看了易画一眼，转身逃走。 “想跑？！” 崇钧爆喝一声，抬起手臂，蹭蹭声接连发出，他的臂膀瞬时长出了土黄色的金属甲片，从肩膀覆盖到指尖。 他的双臂并不像穿戴了铠甲，更像是生有鳞片的凶兽臂膀。 “崇钧等等……” “死吧！” 男人拳头向前直击，甲片全部耸立起来脱离他的手臂，在空中组合成一个巨锤飞向少女。 巨锤旋转着，重击在一个血肉之躯上。 “公子！”崇钧目眦欲裂。 姜遇捂住了嘴。 替她挡下攻击的，是易画。 强力的钝击正中胸口，少年的皮肤都充血迸裂，口中、眼中、耳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不敢想象他被打中的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子。 崇钧又急又气，他一把抓住女孩的脖子，将她凌空提起。 “我、我、我杀了你！” 少女痛苦的挣扎，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滑落。 “用……用这个……救他……” 姜遇艰难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吊坠。 男人把少女往旁边一丢：“滚一边去！你不害他就是好事了！” 他跪在易画身旁，把行囊一抖，各种杂物撒了一地，他胡乱的把里面的药瓶全部抓了过来，将药丸一粒粒往手上倒。 姜遇站起身，拭去眼泪，平静的说：“他整个胸口都被打碎，现在除了我，没人能救他。” 崇钧不理他，将药喂进易画口中，但是少年此刻气若游丝，又怎么可能吞下药丸。 “现在只有我能救他。”少女重复了一遍。 话毕，她也不管崇钧的态度，直接拿起吊坠，开始念诵咒文。 吊坠放出光芒，温润柔和，充满正道气息。 “姑且让你试试吧。” 崇钧挪开半个身位，姜遇走到少女跟前，将吊坠放在他胸口，光芒轻缓地流动，逐渐将他整个身子包裹在里面。 少年的伤势以可见的速度愈合。 “咦？”女孩有些惊讶，她的吊坠不再涌出光芒，因为易画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 不应该啊，地青石能救活重伤垂死之人，可它的力量此刻才消耗了一半。 易画咳了几声，崇钧连忙上前，少年坐起，轻抚胸口道：“我没事了。” “公子，我……” “不必自责，你也是关心则乱了，我这体质没有救助也死不了。” 他嘿嘿一笑：“老天还没让我受够折磨呢，怎会轻易让我死了？” 看他没事了，少女轻轻后退了一步，少年转过头来，对她说道：“谢谢你，虽然死不了，可是能少受很多苦还是挺好的。” 姜遇无言以对，只是默默的站着。 崇钧急急说道：“公子不要谢她，要不是她——” “你少说两句吧。”少年叹了口气，语气稍显严厉：“她攻击我一事确实要追究，但不是用你那些极端的手段，你动手的时候我阻止过你，为何不听？” “我……” “莫非你表面忠心，心底却觉得我年少轻率，做事没有章法，所以替我行事了？那你说给我听听，我以后还有什么事需要你替我来做？” “属下不敢。”崇钧连忙跪下，他之前的确担心易画因为年少，会被美色动摇。 易画不再理他，看向姜遇：“至于你，我先将你双手捆住，这个账等解决怪异后再算。” 丛林里的苏唤极度不爽。 不仅刺杀失败，还把只能使用一次的能力用掉了！ “我要你何用！你们这些道仆怎么个个都这样阴奉阳违！废物！”他大声骂道。 虽然气急，这些话却还真不能在意念里传达过去，这些召唤来的道仆个个都有性格得很，说多了又得起逆反之心。 待气消了一些，他再度开始盘算。 “蛇女失败，看来只能和这贵人接触了，否则让他遇到武阳，事情就不太妙了。” 苏唤在意念里对少女说道：“一会儿我到你那边去，不要多说话，一切我来安排。” 5.异兽 崇钧与姜遇分座营地两处，各有所思的沉默着。 易画将染血的衣物大致清理了一下，从刘府出行时并没带上换洗衣物，现在只能临时将就一番。 在他仪表清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停在角落的的仆偶突然飞了起来，一个青年从灌木后方走出，仆偶落到的他的肩上。 面对着营地里三人的目光，他说道：“见过贵人，在下是河溪道驿执事苏唤。” “你就是河溪执事，你还敢来？！” 崇钧心里正因为刚才的事藏着几股火气，他提步上前就要动手。 苏唤满面无辜，讶异的问道：“这位前辈，发生了何事？” 易画指了指被捆住双手坐在一旁的姜遇，说道：“这位道仆来自你所管理的道驿，刚才趁我熟睡想要偷袭我，所用手段不像中原和天南所能见到的，你有什么解释？” “这……”苏唤惊讶无比：“这女孩是半月前，我从一伙南蛮捕奴队手里买下的，我道她是南方蛮人，也不敢太过信任她，只让她帮我处理一些道驿里的杂事，比如这次怪异危害世人，我不得不提前出发，希望能尽早解决，所以只是留下她报信，并未想到她会与贵人一同前来。” “这件事上，确实我有所疏忽了，向两位致歉。” 易画挑了挑眉，这个执事果然和小地方的道徒不一样，表面认错的同时，把自己的责任全摘去了，少女确实也是被崇钧带进丛林的，并非一直要跟着他们。 一个人是否怀有恶念，他的魂宝是能看穿的，她本来善意据多，却在自己睡着松懈的瞬间转换成了杀意？这不得不让人起疑。 “道个歉就完了？”崇钧道。 “此事确实应该由我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不如这样，还有一会儿就天亮了，我先带贵人回道驿修养如何？那个女孩也交给我来处理。”苏唤说道。 “这倒是不用，”易画摆摆手：“我没什么大碍，况且任务在身，不想拖得太久，消灭了怪异再回去吧。你的道仆之前说，你提前赶往了怪异的根源地，那么你为何又折返回来了，还正好遇到我们？” 他凝视着苏唤的双眼，等待他的回答。 苏唤解释说，之所以能找到他们，是因为路过的时候，察觉到了自己制造的仆偶散发的波动。 “那么怪异呢？你出门那么多天，酷暑依旧，既然你说你找到根源了，为何还没将其消除？还是说你根本没发现根源，从一开始就在撒谎？”崇钧说道 苏唤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微微低头，道：“在下当然发现了酷暑怪异的根源，不过光凭在下一人无法对抗它，原想在原地等待贵人被仆偶带到那里，但是我承受不住那边的酷热，只得折返一段距离。” “它是什么东西？”易画问。 “是一头上古异兽，叫做肥遗，它周身散发着高温，据我个人评估，至少要五解的道徒才能对付它。” 肥遗……易画曾在古卷《异山经》上看到过相关记载，书卷上称，这种异兽长得像蛇，一首双身，见之则引发大旱。 “交给我吧，公子。”崇钧道：“不需要公子出手，我自己就能收拾了它！” 这个凶人竟有五解实力么……苏唤沉吟，但是听他话里的意思，那个贵人还比他厉害？他看了男人身旁的少年，那瘦削的身形，怎么也不像那么厉害的人，如果他真有那种实力，一下子就能制服蛇女吧？怎么会如此狼狈。 他悄然一笑，把崇钧的话当做马屁，对易画行了个礼，道：“说起来，还未请教贵人名讳呢。” 易画点头致意：“我叫易画，来自昆吾宫。” 昆吾宫？这天下有三大圣地，他偏偏来自那里？苏唤想起自己毕业的时候，听过那个人要去昆吾宫进修的消息，不知道她在那里怎么样了。 就在他思来想去的时候，崇钧道：“公子，你还说在昆吾宫听过这小子的传闻，见到以后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听过我？苏唤皱眉，莫非是当年那些嘴碎的混蛋去进修时，把我的事当谈资四处散播？ 他顿时没了心情，原本想问的问题卡在喉咙里，被他吞了回去。 易画斥责了崇钧的失礼，同苏唤交谈了几句，敲定天亮后就向那肥遗藏身的地点进发。 从河溪到肥遗藏身的谷底之间的大半路程早已走完，天亮后四人出发，只用了一个上午，便来到了一个贫瘠的山头。 从上下往下望去，草木尽皆枯黄，对面的山坡也是如此，在两山之间的谷底内，河水全部断流，这里的生机完全消逝殆尽。 苏唤指着山谷说：“这条河流有一条地下支流，肥遗就藏身在支流经过的地下洞窟里，它出现以后，原本的河水渐渐干枯，现在哪怕是步行也能进到里面了。” “公子，我们直接进去吗？”崇钧看向易画。 “不，地下岩洞极易崩塌，还是将它引出来为好。不过这异兽像一条怪蛇，习性或许也与蛇相似，一旦蛰伏起来，恐怕轻易无法将之唤醒。” 易画想了想，说道：“不知道猎杀一些野兽，弄些血气在洞口是否有用。” 苏唤连忙说：“猎杀野兽的话，就让我来吧，不用您出手。” 这附近有不少喜欢炎热的异兽，不能让他们撞见。 少年疑惑的看他一眼，这时崇钧道：“让我试试吧，我的魂宝或许可以将它逼出来。” 得到易画同意后，几人走下山坡，来到通往地下的干涸河道入口。 崇钧走向洞口，他身上开始长出先前那种甲片，这一次覆盖住了全身，甚至连他的面部都盖住，形成一块狰狞的面甲，整个人就像一头长角的人形怪兽。 这便是他的魂宝“千山钧”，每一块甲片都蕴含山的力量，极其沉重，它们可以离开他的身体，自由组合成武器，也能包覆住身体进行防御。 崇钧蹲下身子，双手撑地，他接触的土地开始微微震颤，河床的沙石不停跳动，震颤像水波一样扩散开去，甚至深入了地下。 “找到了！地走！” 崇钧双掌拍地，地下隐隐传来轰隆之声。在他魂宝的能力下，地底的泥土与岩石都短暂的受他掌控，它们直接对肥遗发动了攻击。 “昂！！”一声长鸣从黑暗的河道里传出，伴随着变大的隆隆声，飞速接近。 “后退，它要出来了。” 除了崇钧，其他人都退到了山坡上，他们刚离开不久，河道入口的岩石瞬间炸裂，一个马车大小的蛇头轰然窜出，干枯河底的卵石溅射成一面石幕。 漫天灰尘里，棕黄色的粗大蛇身游走翻腾，几个石刺穿透它的鳞片扎进它体内，正是千山钧“地走”能力的杰作。 在山坡上眺望的易画说道：“确实有两条尾巴，和古卷上记载相同。” 巨型怪蛇发出刺耳的鸣叫，张口咬向崇钧，这个凶人不闪不避，全身甲片化作利刃。肥遗将他一口吞下，随即发出一声痛呼，想要将他吐出，但崇钧既已进口，就不愿退出，他一只手抓住它的分叉长舌，另一只手猛击肥遗的利齿。 肥遗口中鲜血四溅，它的尖齿被一颗颗打落，它痛得疯狂翻滚，巨大的声响荡彻山谷，林中慌鸟飞散，惊兽奔走。 “石出！” 崇钧用魂宝召唤出一道石柱撑开肥遗上下颚，拉住它的舌头跳出巨口，怪蛇吃痛回拽，但千山钧给崇钧带来搬山怪力，他扯住舌头将蛇头掼向地面，轰隆一声，山石迸裂。 肥遗的身躯停止扭动，只是一抽一抽，好像昏迷了过去。 崇钧抬起手，甲片化作利刃，一刀斩下，鲜血喷射，它的长舌竟被硬生生斩了下来。 “唔嘶！！！” 肥遗痛醒，身躯如一条巨鞭打向男人，他闷哼一声，扛下重击，以拳头回击，闷响声声，肉搏间污血四溅，沙石飞散，蛇鳞和魂宝鳞甲片片掉落，难以分清彼此。 山坡上，目睹战斗过程的苏唤暗自咋舌，这人竟凶暴至此！幸亏没和他们一伙正面冲突。 哪怕是见过很多次崇钧战斗的易画，有时也会因他战斗时那无所畏惧的狂暴惊叹。 姜遇也瞪大了眼。 三人就这么看着崇钧一步步把这条上古怪蛇拉向死亡。 但是……上古异兽往往具有神通，这肥遗不会那么容易被杀死。 山坡上三人刚想到这点，周围气温骤降，凉爽的空气涌来，让人精神一振。 折磨了天南一个月的酷暑竟瞬间消散。 “降温啦！降温啦！” 滇国全境，上至皇室贵胄，下至百姓贱民，纷纷跑出屋舍，在初春的凉风中纵情欢呼。 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拂过被旱灾肆虐过的土地，整个天南生机仿佛就要开始复苏。 然而，战斗发生的山谷中已经化作了炼狱。 将热量收回自己的身体，肥遗周围的空气膨胀扭曲，它滑动时，鳞片与沙石摩擦，蹦出无数火星，热风翻卷，顿时火星点燃了整个河谷，烈焰朝四周蔓延，山坡也化为火海。 灼热的空气滚烫燎人，崇钧甚至觉得自己吸入的不再是空气，而是火焰。 他咆哮一声，双手上扬——地面霎时炸裂，泥土碎石铺洒飞散，将大部分火焰扑灭，但如此高温中，很快火舌又燎向周围，把一切化作焦土。 千山钧所化的铠甲能防御物理攻击，却抵挡不住这地狱般的高温。 看来非得尽快击杀它不可。 男人大吼两声，包裹全身的甲片散去，裸露的肌肤瞬间起泡溃烂，甲片在掌心汇聚成两柄双刃巨斧，斧轮直径都有半人之高。 肥遗尾巴扫来，他一斧将其切断，浴血发起冲锋。 双大的斧疯狂劈砍，蛇血喷到火焰之中，水分瞬间蒸发，其余成分则化作焦炭。 肥遗察觉到对手开始拼死一搏，它也发出了绝命的攻击，可它的身躯在斧刃面前如同腐烂的朽木，一触即碎。 两条蛇身被崇钧斩成十七八段，肥遗终于停下了动作，但那炼狱一样的高温依旧存在。 “还不死？！” 将千山钧变回铠甲，崇钧提起肥遗，一手一边抓住没剩下多少的两条身子，猛地一扯撕成了两半，就连蛇头也被扯碎一部分，红的白的洒了一地。 轰的一声，山谷里的火焰熄灭了。 6.龙之逆鳞 肥遗已死，灾害已除，易画心里的担子也轻了许多。 称赞了浴血归来的崇钧，并在他身上贴满愈伤符后，易画来到狼藉的战场，准备从异兽身上分解材料。 这种上古异兽身上肯定有不少五级材料，在任何有道院的地方都价值连城，千金难觅。曾经有“一石一城”的说法，这个故事里的主角是五级素材“毒兽胆石”，曾经一个道院的长老为了从一个好运得到胆石的道徒手里获得它，许诺了一座小城作为报酬。 在更多的时候，得到五级素材的道徒是绝对不会将其出售的。 被崇钧打断的蛇牙经过鉴定，是一级素材“龙牙”，只要是蕴含真龙血脉的兽类，它们的牙齿就可以归类为龙牙。 肥遗的蛇皮倒没有多少价值，因为它之所以坚硬是因为它的灵力灌注其中，这一点有些类似崇钧的魂宝，靠灵力来支撑防御。肥遗一死，它的鳞皮失去灵力，便马上化为败革。 它的肉……更是没价值，某些誓愿尝遍天下的美食家可能感兴趣，但是众人不准备收取，最多午饭时稍稍尝一下。 两只蛇眼，取下后迅速风干，化作两颗玉球，这是四级素材“蛇瞳之玉”，上等品质。 不少龙牙和两颗蛇瞳之玉，已经是不小的收获了，不过易画联想到这肥遗的鳞片是通过灵力来强化防御力的，那么说明它有灵力之源，所以又在它的两个身体里分别找到了一颗蛮兽心脏。 两个五级素材！ 崇钧看着蛮兽心脏喘着粗气，这素材对他的魂宝也很有用，他五段解放以后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一直卡在第六次解放前的瓶颈，这材料能大大完善千山钧的品质，增加六次解放的几率。 莫说崇钧，就连易画都有些兴奋，这收获可称得上是巨大了。 收拾一番后，众人决定找个有水源的地方升火做午饭。 临走前，崇钧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发亮的东西，它位于蛇头的下方。 他将蛇头翻了过来，发现在它喉咙的位置，有一块宝石版的鳞片正闪闪发亮。 “公子，你看。”崇钧叫过易画：“不是鳞片全部要不得了么？你看这片鳞。” 易画倒吸一口气。 “这、这是龙之逆鳞！”先叫起来的是苏唤。 “这世间多少年没出现过六级素材了？这要是在中原，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易画轻叹一声，双指轻捻，将逆鳞取下。 野兽身上的素材，皮毛爪牙一般都是低级素材，而提供灵力和蕴含精华的各种器官，是中级至高级的素材，蛮兽心脏就属于这一类。 然而，龙之逆鳞除外，这种鳞片汇聚了龙种怪物体内的龙血力量，比绝大多数素材都要珍贵。 阳光下，鳞片呈现出琥珀般的光泽，晶莹透亮。 寻常的道盟书典里只会详细记载五级素材，六级及以上的素材，大多记载不详，传说和逸闻轶事夹杂。 “咱们走吧。” 易画轻描淡写的将鳞片收起，苏唤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一言不发。 崇钧经过苏唤身边，说道：“看啥看，这怪物我一个人杀的，东西都属于我家公子。” “自是如此。”苏唤微笑点头。 崇钧走开后，他快步追上易画，在他旁边说了些什么，易画点点头，对扛着一堆战利品的男人道：“崇钧，你们先去吧。” 崇钧狠狠瞪了苏唤一眼，两个年轻人单独留了下来。 “苏执事，你有话和我单独说？” “易先生，是这样的，我之前听你们谈话，似乎您过去就对我有所耳闻？” “确是如此，”易画道：“我出身昆吾宫，大概四年前，有各方道院的精英来昆吾山上进修过一年，其中也有出身青渊道院的人，他们闲聊之时，我便听说了，并且对你这个六艺七修都拿到满分的人留下了印象，这一点我是十分佩服的。” “不敢当，出身弱于别人，只能更加努力罢了。”苏唤道：“我想问一下，当时青渊道院前去进修的道徒里面，有一个叫云梓含的女孩么？” “有。” “她、她那时怎样，过得好么？”青年的语气顿时有几分急切。 易画摇摇头：“我与她只是有一面之缘，怎么能知道人家女孩过得好不好，只不过当时很多人在追捧她，说明她应该很受人欢迎吧。” “这样啊……多谢……”苏唤语气有几分失落：“我久居天南，和中原相隔万里，书信都很难传递到，唉。” 易画没多说什么，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你找我不止这一件事吧？” “被您看出来了。”苏唤轻叹道：“其实是这样的……” 他对易画说，自己当年那些传闻确实有几分是真实的，他的魂宝确实没法用来对付怪异，哪怕辅助别人也不行，只能给自己增强体质、记忆，他六艺七修满分也是魂宝帮助下达成的，但是这魂宝非常“能吃”，强化它所需要的材料非常多。 尽管魂宝没什么战斗力，但是在这乱世，这是他唯一提升自己的方法，所以他斗胆请求易画让给他一颗蛮兽心脏。 “给你一个五级素材？”易画有些好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给你这么珍贵的材料？” “但求一试而已，我……我想回中原，但已经没什么路可走了。” “任何人都不可能白白将这样的重宝交出，所以我有个条件。” 易画指着崇钧离去的方向，道：“你刚刚也见识到了崇钧的实力，只要那些高水准道院的长老不出手，这世间基本难逢敌手，他之所以愿意成为我的下属，是因为我也帮过他。” “虽然有些道徒实力强劲，横行天下，但是他不可能永远不需要其他人的力量，‘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一直以此为准则。” “我可以帮你，因为我看好你的潜力，就算你不能正面对抗怪异，也一定有适合你发挥的场合，所以如果你今后能成为我的帮手，送你一个五级素材完全没问题。” 看苏唤沉默不语，他又补充道：“不必马上答复我，你可以慢慢考虑。” 说完，易画便带着苏唤，开始顺着崇钧留下的标记前进。 路上，苏唤最后答应了他的条件。 找到崇钧清理出来的临时营地后，易画便与崇钧说了这事，叫他把包裹里的蛮兽心脏分给苏唤一个。 “公子，凭什么要给他啊？” “崇钧，他现在和你一样了。” “但他也是新来的啊，这就” 易画点头，说：“没必要在这事情上纠结，素材和人才哪个更重要你总能分清吧？” 崇钧没办法，只能照做，他瞪着苏唤道：“我不知道你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既然公子同意，我就不多说了，为公子好好做事。” 苏唤接住抛来的蛮兽心脏，满口答应。 出使天南的任务完成，易画和崇钧都比之前好了不少，崇钧对苏唤的态度不似刚刚见面时那么生硬，他还主动递给他烤肉和附近摘来的蔬果。 回到河溪的路一天也走不完，所以易画和其他两人商议，多休憩一段时间再赶路，自是没什么人反对。姜遇一直旁观，一言不发。 食足饭饱，三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其间苏唤表示要小解，走入了树林。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到了预定返程的时间，苏唤没回来。 崇钧想去找他，易画让他再等等。 但这一等，就等到了天色变暗的时刻。 “这小畜生，拿了宝贝跑了！看老子去宰了他！”崇钧暴怒。 “他骗了我，肯定不能放过他。”易画道：“但是急躁容易坏事，等天黑星星出来后，我用天星卜算估测一下他逃跑的方向，我们再出发。” “但是……如果我们去追他的话，公子你的身体能坚持吗？不是说刘定田那里那些冰只能维持三天吗？” “没事，之前在河里释放过一次热度，现在应该能坚持得更长一点。” 星月再度悬挂夜空时，易画打开包裹，取出卜算用的法器。 “咦？有趣。” 放在包裹中的龙之逆鳞也不见了。 少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看来你是真的有所依仗啊，我倒想看看那是什么。” ………… ………… 幽深的丛林中，苏唤马不停蹄的走向更深处。 想着崇钧与肥遗战斗时的凶威，他捏着一把汗，脚下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绝对不能被他们找到！只要…… “六级素材啊！只要给我召唤出五星道仆，就再也没什么惧怕的了！” “贵人？昆吾宫？呵呵，生来尊贵的人怎么知道我这种人的辛酸！呕心沥血离开天南这蛮夷之地，力量、道阶、爱情通通失去，最后又被打回此地，我怎么可能甘心！” “让我给你们一个解释？让我侍奉你左右？呸！给我等着！” “失去的尊严、我的道阶……我会一个不落的全部拿回来！” 持续奔跑到深夜，身后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他不安的心终是平静了几分。 用一张爆符炸出一片空地，苏唤将玉书翻开，平置在地上。 玉书的书页亮了起来，几道光芒从书页上流出，仿若流银，在地面勾勒出玄奥的法阵。 现今，多数法阵已经失传，道院的符咒课所教的法阵都布置麻烦，功能弱小，一般没人去用。 他定睛看着法阵，这个召唤阵上面的符咒和它的阵式非常玄妙，每一次观摩都能感悟到一些东西。 法阵完成，他将龙之逆鳞、蛮兽心脏和之前得来的大量二三级素材一股脑放了进去，玉书提示素材达到召唤要求时，他便屏息凝神，对法阵输入灵力。 七修中的“炼气”一项，就是让道徒吸纳灵气修炼灵力的法门，传闻上古时代，炼气士们有移山填海之能，现在的话，修炼出的灵力只能强身健体以及为阵法、仆偶等等事物供应能量。 “召唤！” 青年催动法阵，阵式上玄奥的符咒灵光大盛，树林霎时亮如白昼。 光芒中，一个窈窕的身影渐渐成型。 “哈哈哈哈，来了！来了！” 苏唤笑的咧开了嘴，充盈的底气溢满胸口。 7.蛇女 天下道院传授六艺七修，其中六艺常常不被重视，因为它们不能直接提高战斗力。 六艺之中，天体一科，主司观星推演。 天体这个学科的第一项要求就是能够背下整张星图，这就让无数道徒望而却步，根本无缘学习后续的秘术。 根据星象轨迹来推演事物运行的秘术，名为“天星卜算”。 易画便是天星卜算的高手。 但是，由于肥遗死后冷风重回天南，大量的云层随之而来，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星空已被云层完全遮盖。 “云雾遮住星空，天星卜算的准确率会降低，这可有些麻烦了呀。” 易画占卜了几次，每次结果之间差距有些大，这样他只能确认苏唤在一个很大的范围之内，方圆得有十数里，那么大的范围是很难找到他的。 在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姜遇却突然出声了。 少女表示，她有能力可以追踪到苏唤。 “算了吧，你是想把我们带陷阱里去吧？”崇钧不信任她。 苏唤携宝逃跑一事，易画自己确实是没预料到，因为在那种情形下，他觉得苏唤再怎么起异心，也得先考虑到崇钧的武力。 见识过五解道徒的实力后，还敢携宝而逃，不是太过愚蠢，就是这个人真的有底气，但是他在自己面前时，易画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很大的依仗。 易画魂宝能力之一：辨识眼，其作用是看到一个人的力量体系，他很早就发现姜遇身怀西荒之民的能力，但苏唤是身怀纯正的道院修为，没有其他的什么力量。 魂宝能力之二：立场分断，他可以借此看到别人对自己的态度，苏唤一直是中立态度，恶意没那么明显。 以上两点导致易画对苏换放松了警惕，或许这也是因为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而没预料到人的无常多变， 而姜遇，一开始他选择相信姜遇，是因为当时她心中善意居多，而后来攻击他时，她心中的恶意依旧没那么明显，这就耐人寻味了。 “你为什么选择帮助我们追踪他呢？”易画问。 “他已经彻底将我放弃了，我没有维护他的义务。” 少女面上无悲无喜，在苏唤离去时，她就用意念拼命和他沟通，但对方毫无回应。 “照你这么说，你之前攻击我，果然是他让你做的了？” 虽然还有一些地方想不明白，但易画把逻辑理顺了。 “我也不想那样做的。”女孩轻声道。 少年半弯下身子，视线与少女齐平，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可以相信你，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在你看来，我信任苏唤，并将蛮兽心脏送给他，这样的行为，是愚蠢的吗？” 看着他的脸，少女仿佛看见了与他初见时的庭院、河边的谈话，他一开始，就是以信任和善意来对待自己。 “不是，信任他人和被人信任，都是很美好的事。只不过……有的人，你不应该对他寄予信任。” “我知道了。” 易画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直起身子，说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会从西荒沦落到此地，但那些都过去了，和之前对待苏唤一样，如果你愿意今后成为我的臂膀，那么我们就不分彼此，我必会给予你最大的信任。” 少女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么，追踪苏唤的事就拜托你了。” 姜遇说，要寻找苏唤需要施展一种秘术，她需要准备一下。 她绕到灌木从背后，一阵窸窣之声响过，少女再走出来时，装束已经大大的更换了一番。 道驿的道仆服饰已经换掉，取而代之的是深蓝色的抹胸与短裙，结成发髻的秀发披散在圆润的肩上，笔直的长腿赤足踩在地面上，手腕与脚腕都带着雕满花纹的银环。 易画略微撇开了视线：“你这是？” 少女脸红红的说：“这是我们那边的巫服啦，身体尽量与自然直接接触，才能和众灵沟通。” “别看啦，告诉我你算出苏唤在哪个方向？” “哦哦，那边。” 易画尴尬的指着自己卜算出的方位。 少女走到那个方向的一颗大树旁边，手扶树干闭上了眼睛，秀唇轻启，念诵咒文。 她身上从手腕覆盖到肩膀的纹身突然游动了起来，原本像文字的花纹化作一条条小蛇，脱离她的身体，潜入草木和大地。 不多时，树林里响起大量细碎的声响。 “蛇！”崇钧叫道。 两个男子左右望去，周围的树上、地面上正有无数条蛇游走而来，种类各异，有色彩斑斓的毒蛇，也有水桶粗细的巨蟒。 少女睁眼，口中吐出晦涩的语言，蛇们也发出嘶嘶声，似乎在与其交谈。 交谈持续了好一会儿，结束时，所有蛇都昂着头，似乎在等待什么。 女孩伸出右手食指，飞快的在左手手腕一划，鲜血顿时涌出，她伸手一抹，将血朝周围撒去，这些蛇张开了大嘴，将血滴吞食进去。 有的蛇似乎还不满足，少女嘶嘶叫了几声，它们不太愿意的走了，眼中仿佛略带留恋。 “真是奇妙。”易画赞叹道：“这天下果然有着无数事物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姜遇道：“找到他的位置了，他好像和一伙别的人打起来了，双方正僵持着。” 别的人？能和苏唤对峙的，肯定也是道徒了，这种丛林深处还有别的道徒？ 事不宜迟，三人拿好东西，就朝目标地点赶去。 丛林地形复杂多变，崇钧背着易画，直接跳过大多数障碍，姜遇则灵巧得像刚才那些蛇一样，柔软的身体轻松的穿过石缝、越过盘根、攀爬断崖。 两个时辰后，在到达一处林间瀑布时，他们发现了苏唤。 瀑布倾泻而下，形成一条水流非常湍急的河流，截断了退路。 苏唤面朝河流，他对面是一个华服青年和十几名手持武器的侍卫，这些人已经被逼到了水边。 双方剑拔弩张，侍卫们愤怒的视线，多数都集中在苏唤身前的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少女。 她的相貌黑夜里看不太清，易画只能趁着苏唤丢出爆符的时机，借助符箓炸开时的火光看个大概。 她穿着紫色的裙装，墨发如瀑，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手持一块比人还高的巨大白色盾牌。 从与苏唤敌对一方的神情来看，他们非常忌惮这名少女。 “奇了，那女的是谁？”崇钧道。 易画道：“我先前就在想，苏唤魂宝没法战斗，他不应该敌得一帮其他道徒，所以肯定是利用了别的什么东西，但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个人，这就有趣了。” 两人猜测不已，只有姜遇神情复杂。 武阳手持长枪，双手鲜血淋漓，这些伤全是他自己给自己造成的，那个女人……手持一块巨盾，所有的攻击都被她滴水不漏的挡下，不仅伤不到对方，往往还会把自己震伤。 这女人究竟什么来头！为何会有那样的魂宝？！ 而且不单单魂宝厉害，她的一身怪力也恐怖无比，他曾叫几个侍卫从后方偷袭，那个少女发现后，竟一边防御正面攻击，一边用另一只手抓住一颗老树，将其连根拔起当做单手武器挥舞，几个侍卫顿时被打得筋断骨折。 魂宝可以强化主人，但这女人的力量，哪怕是被魂宝加持也太可怕了，面不改色就把他们逼得溃不成军。 那个可恶的苏唤，到底哪里找来了这个帮手！？ “苏唤，我早就认栽了，心脏给你了，其他的材料也全让了你，你真要赶尽杀绝吗？”武阳喊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苏唤志得意满的笑着：“如果你跪下来，叫我一声爸爸，我就放过你。” “你做梦！啊呀！” 话音未落，就是一张爆符当头炸开。 苏唤得意的看着狼狈不堪的武阳，五星道仆真是太强了！ 虽然她主要擅长的是防守，但这已经够了，有她防御，自己只用躲在后面丢符就行，轻轻松松就把那不可一世的武阳打得丢盔弃甲。 美中不足的是她又是一个有怪癖的道仆，竟然不愿意攻击别人！要是她愿意出手的话，凭她先前展现出来的力量，几下把那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打成肉泥应该不成问题。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是我胜利了。唉，真是风水轮流转。” 谁能想得到自己刚得到五星道仆，就正好遇到了仇敌呢？ “实力碾压了也很无聊啊，给他们最后一击吧。” 苏唤拿出了自己剩下的全部符咒，除了十几张爆符以外，还有两张狂风符，能释放如刀刃般的狂风，一张地陷符，能让地面下陷困住敌人。 这一把符箓丢出去，肯定能直接杀光对面那十几个疲累不堪的人。 看到苏唤手上的符箓，武阳的脸色了变。 只能跳河逃生了，他苦涩的想，这种湍急的山中河流，跳下去九死一生，但是不跳的话肯定得死在那一堆符箓的攻击下。 就在他做下决定准备跳河时，一个身影从瀑布奔涌的悬崖上跳了出来，重重落在苏唤不远处的地面上。 来人全身包裹在土黄色的铠甲内，就像一个长角的人形怪兽。 “那位道友！请帮帮我们！定有重金酬谢……欸？” 武阳的话还未说完，那个“怪兽”已向苏唤冲去。 苏唤神色大变，大叫道：“龙女！挡下他！” 持盾的少女举起巨盾，转身挡在苏唤身前，铠甲人一拳打在巨盾之上，猛烈撞击造成的爆响使在场之人短暂失聪，随即他们才听到后续传来的阵阵声浪。 苏唤松了口气，这个道仆能和凶人匹敌，五解实力看来完全没有水分。 他看到别人的注意力暂时都离开了自己，想都没想他转身就跑。 然而易画横插一脚，拦在了他的面前。 苏唤二话不说甩出三张爆符，砰砰砰三声爆响，他的攻击被一面升起的土墙挡住。 “土墙符？不对，是御土符，厉害厉害。”苏唤咬牙道。 易画双指夹着一张散发着黄色灵光的符箓，这种御土符可以操纵周围的土，和之前苏唤用过的天星琉璃符同属高级符箓。 易画耸了耸肩：“献丑了，我的符咒课也是满分呀。” “圣地的人也要学六艺七修么？我以为你们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呢。”苏唤嘲讽道。 苏唤又连续掷出了几张爆符，易画不断造出土墙将其挡下。 接着两张狂风符飞来，利刃似的狂风呼啸而至，易画将地面升起罩住自己，堪堪挡下这一波攻击。 苏唤再丢出地陷符，易画用尽御土符最后一丝灵力，将下陷的地面填平。 消耗完对方的御土符力量，苏唤吞吐了几下，摆出了一个道院搏击术的起手式。 搏击术属于锻体一科所教授的徒手战斗基础。 “从未见你用出魂宝，我猜你不是依赖魂宝的人，那么敢放弃魂宝，公平和我一战么？” 易画摇摇头：“不是我不用，我的情况其实和你挺像的。我要是魂宝能战斗，我才不和你公平一战呢。” “什么？原来你也是？” 少年点头，和苏唤一样摆出起手式：“让我看看你的水准。”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来吧！只要抛掉魂宝，我绝不弱于任何人！”苏唤喊道。 脚下发力，两人同时冲向对方，用同样的招式开始了过招。 8.夜 易画和苏唤各有来回，崇钧和龙女的战斗则陷入了白热化。 开始时，崇钧连续击打盾牌，少女岿然不动，几轮攻击下来，收效全无。 崇钧想要凭借速度绕到侧面攻击，但意料之外的是，少女的巨盾看似笨重，在她手上却像轻若无物般，无论他速度多快，少女都能恰好转过盾牌挡住攻击。 打出脾气的崇钧完全放弃防御，将千山钧化成两柄巨锤，朝着盾牌一顿猛砸。 正常的盾牌盾面都有弧度，作用是增强防御力，减少冲击，但龙女的盾牌完全没有弧度，就像一块门板，照理说这样的盾牌应该极难使用，可是她就像感知不到上面传来的冲击，将它拿的无比稳当。 崇钧的攻击掀起狂风和冲击波，将周围的树林全部夷为平地，湍急的河流也被一次攻击打断，水流漫到四周。 武阳一伙人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他们小心翼翼的躲避着战斗余波。这简直是神仙打架啊！ “公子！这骨头难啃了！” 崇钧察觉出这个叫龙女的少女不好对付。 易画和苏唤也打得不相上下，一个对拳后，两人分开，苏唤喘息着道：“既然我们都奈何不了对方，不如休战吧。” “你倒是身份转换得很自然嘛，之前还低声下气的，有了依仗之后，腰都挺直了。” “可不是嘛，”苏唤摊开手：“被人看不起太久了，有了力量后怎么办，脑子自早想过无数遍了。” “可那不是你的力量。” 苏唤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说：“讲和怎样？你要蛮兽心脏，我还给你就是了。” 易画似笑非笑：“就一个心脏？说实话，五级素材我在昆吾山上见得多了，六级的可就不一样了。” 苏唤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用拳头说话了。” 战局即将再开。 突然，大地震动起来。 所有人都四面环顾，崇钧也停下了手，确认这震颤不是自己和龙女动手所致。 远处的树林中，一群夜晚休憩的鸟儿受惊飞起。 有节奏的嗵嗵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一个巨人踩断大树走出丛林，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足有七八人高，头生双角，相貌丑陋，皮肤呈现青黑色。 这是一头山鬼，而且体型大过先前苏唤和武阳击杀的那头赤色山鬼，但是再强的山鬼也不会强过四解道徒。 巨人舔了舔嘴唇：“哦呵呵呵，让我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群可口的人类。” 在场之人都露出了非常精彩的表情。 “害怕了吗？哈哈哈。”山鬼笑了起来，声音轰隆隆的，像山洞里的回声。 “放心吧，我会一口就咬死你们，感受不到痛苦的。等等……” 山鬼朝空中嗅了嗅，看向了苏唤：“你……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我儿子的味道？” “呵，”苏唤乐得不行：“原来那个蠢笨的赤鬼是你儿子啊，它的心脏在我身上，当然有味道了。” “心脏？心脏？啊，我知道了！你、你杀了我儿子！” 青鬼瞪大灯笼般的眼睛，大吼道：“你杀了我儿子，我要吃了你！” 它一把抓向苏唤，大手却撞到了龙女举起的盾牌上，发出哧啦一声。 青鬼举起冒烟的手，痛得大叫。 苏唤冷笑，龙女的盾有净邪的效果，是妖魔的克星。 苏唤对少女说道：“龙女，你不愿意攻击人类，这个妖魔你总会出手了吧？” 少女点头。 “那么给我看看你的能力吧。” 龙女举起盾牌对向山鬼，盾面轰然喷射出一道白光。 “吼嗷嗷嗷嗷！” 被白光笼罩的山鬼惨嚎起来，但这还没完。 “真龙净邪！”龙女一字一顿，声音清冽。 白光之中浮现出一条龙，它在空中游动了一番，飞速扑向山鬼。 接触到白龙，山鬼的身体瞬间溶化，连惨叫声都没发出便化为一滩脓水。 “了不起。”易画称赞道。 在武阳惊愕的目光中，苏唤上前，从山鬼溶化的尸体里找出了它的心脏，这种高级素材很难被摧毁。 他又从包裹里取出一个心脏，一起抛给易画：“再加一个品质更好的心脏，以后我会继续补足差价的。” “暂时先放过你。”易画指着青鬼所化的脓水：“现在我要问的是，为什么除了肥遗以外还有别的妖魔？” “因为这是一起兽潮类怪异啊。”一旁的武阳跑过来抢答。 “你是？” 武阳行了个礼：“想必您就是昆吾宫来的贵人吧？在下武阳，是天南道院的道子，由于听闻有圣地之人要来拯救天南的苍生，我等修道之人也觉得自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也赶来这里了。” “哼，说这么漂亮，你就是想来溜须拍马。”崇钧冷笑道。 武阳圆滑地道：“不敢不敢，贵人可不是马能比的，在下原先只是想早点把怪异周边的环境打探清楚，方便贵人行事罢了。” 易画道：“说说你打探到的结果。” 贵人开口，武阳来了精神：“是这样的，当时我从河溪进入丛林，很快也找到了导致天南酷暑的肥遗，但是这一路还遇到了其他的异兽妖魔，便察觉到这起怪异恐怕不太寻常。” “我和我的侍卫一边击杀拦路的异兽一边前进，后来还遇到了河溪的执事，他竟然趁着这次怪异的机遇收集素材中饱私囊，我看不过，便出言提醒，并邀请他一起去对付肥遗，但是他完全不屑一顾，只是自己去猎杀异兽去了。” “后来酷暑消失，我们便知道肥遗已经死了，正在赶往它藏身的山谷时，遇到了苏执事，他仗着有强援，便向我们发起了攻击，若不是贵人出现，恐怕我们已经惨遭毒手了。” 他在报告的时候，还不忘了抹黑苏唤一把，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讲，这还真不一定是抹黑…… 听着武阳滔滔不绝，苏唤的面色越来越黑。 易画打断了他，说道：“我知道你们有着宿怨，但是请暂且先放一放。” “兽潮类怪异会不断产生异兽和妖魔，我推测天南之前的暴雪，和这次的酷暑，都是同一次怪异所导致，它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而既然出现了雪蛮和肥遗，就又说明这次怪异的规格很大。” “这种层次的怪异，还是兽潮类，越晚消除就会出现越多的变数，它所产生的怪物也会散步至天南的山野中，贻害无穷。” 怪异分很多种类，在出现异兽妖魔的怪异中，又分独行类和兽潮类，如字面意思，后者会伴随怪异的根源诞生大量的怪物。 “我希望各位回想起道院入学时的誓言，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优先消灭怪异，有什么都留到解决怪异以后再说，好么？”易画真诚的说道。 “你们道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不喜欢，可是道理是在的。”崇钧也跟着说道：“放任这些怪物，最后受灾的是那些凡人。” 他又指着苏唤说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果然一肚子坏水。你就只顾自己打素材是吧？” 苏唤不以为然的说：“我自己都要万劫不复了，还管得了凡人的死活？” 易画道：“每个人加入道院时所立下的那些誓言，是道徒、道院、道盟能够延续数百年的基础，万万不能无视和嘲弄。如果你觉得自己遭受不公，就要以同样的方式待人，那么你与他们又有何不同？即使世人皆堕落，你也可以选择不堕落。” “尽说漂亮话。”苏唤摊手道：“我也不指望你这种出身高贵的人能明白世人之苦，但是少说点这种恶心人的话可以吗？” 易画叹了口气，说：“我不追究你的事，你好好出一份力，行吗？” 他不打算告诉崇钧龙之逆鳞的事，否则这个男人拼了命不要也要砍了苏唤。 苏唤看了看崇钧和武阳，说：“他们不动手的话，我无所谓啊。” 事情说定，三方一时休战。 武阳急于抱上易画的大腿，拼命的表示衷心，并让自己的十几名侍卫听从易画指挥。 还有几个时辰才天亮，众人决定先休整一下，养精蓄锐。 黑夜中，营火燃起。崇钧依旧出去打猎，回来将猎物烤制一番分给易画和姜遇，武阳也得了一份，他完全不搭理苏唤，那些侍卫也没这么好的待遇，只能自己出去抓。 好运的是，他们扛回一头野猪，气氛因此活跃了不少。 众人大快朵颐，方才还打生打死的人迎来短暂的和平。 易画这时才有空闲去观察那名帮助苏唤的少女。 此刻苏唤正在火上烤着一只野鸡，女孩安静的站在身侧，她的那面盾牌已经收回了魂魄中。 易画久居昆吾宫，见过不少优秀出众的女性，有的是宫中女修，被外人看做脱离红尘的仙女，有的是道盟筛选出来、到昆吾宫进修的女孩，但光从外貌上说，能与眼前这个女孩相比的也就寥寥两三人而已。 明眸清寂，光润玉颜，皓颈无尘，静若幽兰……其面相不必多说，自是极美，常人无法想象的是她身上的气质，宛如一朵白莲在黑夜中氤氲着光晕。 易画上前搭话：“不知这位姑娘师出何处？刚才那奇特的战法让人印象深刻。” “这是我的一个好友。”苏唤说道：“她和我一样，也是出自青渊道院。” 易画看着少女：“姑娘如何称呼？” “她姓龙。”苏唤连忙道。 “龙姑娘为何会恰好来天南？” 果然想问她的来历，玉书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苏唤脸色阴沉下来，说：“之前写过书信请她来天南助拳。” “是吗？那为何不请那位云梓含？莫非龙姑娘和你关系更好？” “别纠缠不清了！”苏唤怒道：“我们这次怪异过后就各奔东西，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哦？那你欠的东西都不认了？” 苏唤不再理他，他撕下一条鸡腿，然后……把整只鸡留给自己，鸡腿给了龙姓女孩。 “你到那边去守夜，别留在这边掺和。”他对少女说道。 少女好像有什么要说，但还是照做了。 易画看不下去，从崇钧那里拿过一只刚考好的野兔，跟了过去。 看着他的背影，苏唤满面寒意的笑了笑，没有管他，反而是望向了一直沉默的姜遇。 “蛇女，你投到他那一方了？” 肯定是她作梗，否则他们怎么找得到我！苏唤捏紧拳头，那个不愿意出手，这个背叛我，这些道仆一个个都有异心，真是可恶！她到底把我的信息透露了多少？！ 姜遇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起身走到崇钧旁边坐下。 “很好。”苏唤指着她，咬牙道：“一天一次的强制命令快回复好了，你等着，看我怎么炮制你。” 9.鬼母 易画来到龙女身旁，少女并不搭理他，只是直视前方。 那位“主人”禁止她和少年谈话，她看得出他们之间有过节，但是既然受其召唤，奉其为主，那么也应遵守他的命令。 少年将烤兔递到她面前，微笑着说道：“姑娘，这个给你，刚刚经历了激烈的战斗，一个鸡腿怎么够？” 少女视线在肉上流连了一会儿，将头转向一边。 易画瞥见她唇上若隐若现的油光，道：“不要吗？这是崇钧烤的，撒了好几样香料呢，和苏唤那烤得索然无味的鸡肉完全不同哦。” 咕嘟。 “是我听错了吗？她刚刚……”易画诧异的想。 在少年莫名的眼光中，龙女脸上渐渐升起两团红霞，她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烤肉，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谢谢……” “不用谢。”易画笑着靠到一旁的树上，伸了个懒腰。 “其实啊，虽然他们都觉得我出身高贵，但我可是吃过苦挨过饿的，那些饿的恨不得吃人的眼神，我深深的记在脑海里面，所以一个人想不想吃东西，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好好品尝吧。” 易画对龙女笑了笑，回到营地里去了。 躲在不远处偷看的苏唤跺了几下脚，这个易画永远笑眯眯的一副和善样子，却永远让人摸不透他真正想要什么。 “这个人策反别人的能力一流，难道真的如他自己所说，他是想要把别人都收为他的手下吗？” 苏唤正思来想去，突然地面剧烈的摇晃起来，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一块尖锐的岩石上，他赶忙扶住大树，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东西？地震？” 一阵摇晃过后，地面开始有节律的震动，像之前山鬼出现时那样。震动逼近了营地方向，苏唤摸向营地，看到营地里正全面戒备。 “又有怪物接近了，体型巨大，暂且不知道它的底细，诸位做好防备。” 在易画的命令下，武阳调派侍卫们站成阵型，面对震动的方向摆好了架势。 方才众人还在谈论这次兽潮类怪异，这就又来了一个。 树顶摇晃，一个丑陋的面孔探出头来，这又是一头山鬼。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更多的脚步声接踵而来，又有几头山鬼陆续出现在不远处的树影下。 “这是怎么了？礼品大放送吗？易先生，我们似乎走运了啊。”武阳来了兴致，这可是好几个蛮兽心脏啊！ “别想太多，情况不对劲了。”易画表情严肃。 山鬼这种怪物虽然不是特别厉害，但是它的心脏是稀有素材，既然是“稀有”，就说明山鬼是很难见到的。先前的青鬼与苏唤早先击杀的赤鬼是父子，有可能在一个怪异里同时出现，但是那么多的山鬼…… “除非这个怪异是一个连接到地底鬼国的界洞，才可能出现那么多山鬼。” 怪异虽有很多分类，但从成因上来分，分成“单独显现”、“界洞”、“秘境”三种，其中界洞是指通往不明区域的时空通道。界洞里会出现的东西千奇百怪，有时候它会通向有大量怪物栖息的地方，怪物们通过界洞来到现世，便会引发兽潮。 单独显现类的怪异也会出现兽潮，但一般危害较小，因为一批怪物显现后便不再增多，界洞则完全不同，如果放着不管，有可能将一个国家摧毁。 “鬼国？”武阳从没听说过鬼国这个地方。 “《十洲界志》记载，在十洲某个地方的地底深处有一个鬼国，那里被鬼人统治着，山鬼水鬼这些怪物都是鬼人的一种。” 略加解释后，易画道：“这个之后可以再说，现在麻烦的是，这些山鬼不对劲。” 山鬼愚蠢且残暴，虽然有一定智力，但非常冲动。寻常山鬼发现人类时，通常会马上发动攻击，但这次出现的这些山鬼，它们的脸上竟然有与人类相像的表情，就像在思考一般。 它们包围了营地后，并没有袭击易画等人，而是静静的站立着，似乎等待着什么。 易画贴到崇钧耳边，对他耳语道：“崇钧，事态不妙，一会我让你出手，你就直接使出全力。” 崇钧答应下来，没有多问，周围这几个山鬼隐约给他一种压迫感，无数次生死厮杀沉淀出的战斗本能告诉他，一场血战即将到来。 “易先生，要不、要不我们直接跑吧？”武阳也逐渐慌了，那些山鬼不动也不说话，灯笼大的眼睛幽幽的盯着他，十分渗人。 “跑？敢闯入我们大王的地盘，还想走？你们跑不了啦，嘻嘻嘻嘻……” “谁，谁在说话？” 一个阴柔的女声在四周回荡，引起了侍卫们的骚乱。 远处出现大量林木断裂的噼啪声，嘈杂交错的声音让人牙酸，接着，闷雷般的响声滚滚而来，一个巨大的黑影接近了营地。 那是一个巨大的肉球，说它是一座肉山更为贴切。 它比周围的几个山鬼合起来还要大上许多，表面长满肉瘤，散发着难以言表的恶臭。 “那条小蛇死了，我的两个孩儿也被杀了，这些好事就是你们干的吧？小虫子们。” 阴柔的女声竟来自这个肉球！而且听它话里的意思，这些怪物们相互之间竟有着联系！ 崇钧开口质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现出真身吗？” “我？嘻嘻嘻嘻嘻……” 肉山发出怪笑，然后抖动起来，两只手臂从肉山里伸出，紧接着是两条腿。 它的四肢同其他山鬼差不多大，但放在这样肥大的躯体上显得异常短小，滑稽可笑，只不过此时没人笑的出声来。 随着一阵滑腻恶心的响声，一个头颅从肉山顶端钻出，它肥胖丑陋，数不清的肉褶布满整张脸。 “我是妈妈呀！既是这里所有鬼孩儿们的妻子，也是他们的妈妈！” 肉山阴柔的声音配上它的外表，让在场所有人都恶心欲呕。 “鬼母！”易画低声惊呼。 鬼母，是传说中鬼国里的万鬼之母。鬼人不像其他动物一公一母生下后代，它们就像虫子，由一个母体诞生无数雄性，这些雄性又能再度和母体交配，生下更多的族群。 鬼人中的母体，就是鬼母，作为种族繁衍的核心，它们自身也有强大的实力，恐怕这里只有崇钧和龙女能和它对抗。 “它不是你们所能匹敌的。”易画对侍卫们和武阳说道：“快逃吧。” “怎么逃？”武阳朝身后看去，那里也有两个山鬼守着。 “崇钧，动手！”易画喊道。 “得令！” 崇钧一声咆哮，召唤出千山钧，这次它没有化为铠甲，而是直接成了一柄大锤。 崇钧举锤全力横扫，巨锤狠砸在后方一头山鬼腰部，这灌注了五解道徒全力的一击将其腰身打成肉泥，直接分为两段，上半身飞出，把旁边的山鬼撞倒在地。 “快！快！从这边走！” 武阳一边喊着，一边取出自己的狱火枪。 鬼母桀桀怪笑：“进了我们的地盘，还想走？乖乖的或许还能痛快点，否则我就把你们的肉活生生的一块块扯下来！” “大言不惭！” 崇钧怒吼着冲向它，一锤砸在它肿胀的肚子上，皱褶的肥肉被打得下陷，猛地反弹回来，将男人震退了几步。 “易先生，让你的这个朋友解放魂宝啊，这样打拼不过啊！”武阳急道。 易画道：“他的魂宝不是爆发型的，使用前不用解放，他随时处于最大出力状态，你以为他没用全力，是因为那个鬼母太强了。” “啊，怎么会这样！”武阳抓狂的挠起头发。 “嚯嚯，没用的，孩儿们，美餐吧！” 鬼母短手一挥，山鬼们蜂拥而上，好几个侍卫被它们一把抓起来，一口咬去半个身子。 鲜血喷洒，肢体横飞。 “公子，你先走！” 崇钧变锤为刀，奋力横斩，这一刀比钝器奏效一些，在鬼母肚子上削开一个口子。 鬼母尖叫一声，伤口喷出黑色的恶臭脓水，崇钧赶忙避让，沾到液体的刀刃立即开始腐烂。 “该死！” 将千山钧解体，沾染脓水的几块甲片完全腐朽，化为飞灰。 崇钧扭头看了一眼易画，少年正和姜遇、武阳一起，在几个侍卫的掩护下跑到了山鬼包围圈的边缘。 必须再拖延一会儿！ “你在看哪里？”鬼母冷笑道。 崇钧未来得及回头，便被一股巨力打飞了出去。 攻击他的正是鬼母，它那短小的手臂诡异的伸长为原先的三四倍，违反关节构造的扭曲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打到了他。 本以为它很笨重，速度很慢，没想到它还有这一招。 崇钧痛哼一声，这一下断了好几根肋骨。 他是魂宝五解的道徒，还是近战类别的魂宝，锻体程度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连上古异兽肥遗的攻击，都只能给他带来擦伤和瘀伤，这丑恶的鬼母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这次是真的不妙了。 什么狗屎怪异啊，竟然会生出这种级别的妖魔！ 男人扶着大树站起身，易画等人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他们离开的方向有几具山鬼尸体，全身发黑，应该是被姜遇毒杀的。 好啊，走掉就好。 咧嘴一笑，崇钧重新凝聚出两把大刀，冲向鬼母。 ………… ………… 苏唤在看到鬼母登场时，马上就逃跑了。 开玩笑，自己又没被围住，也没被发现，好不容易召唤的五星道仆也在外面，不用去打生打死。又能保命，又能保存实力，为什么不跑？难道还要去送死啊？ 至于那个没用的三星道仆，她要是运气不好跑不出来也没办法。 龙女对他放弃其他人逃跑的选择略有微词，但也没直接反对他，只是取出盾跟在他身侧。 易画突围后，马上想到了苏唤的那个“朋友”，以她的防御能力，配合崇钧的攻击能力，未必没有机会和鬼母一战。 崇钧跟随他走南闯北，绝不能将他第一个人抛下。 “苏唤那小子倒是很鬼！”武阳也想到了苏唤：“看情况不对就溜了，现在影都看不到了！” “能追上他就好了，如果有他的那位女伴在，我们就不会怕鬼母了。” 易画咬着嘴唇，心里火气渐旺。 因为自身某种体质，他平日修身养性，始终压抑激烈的感情，但是苏唤屡次陷他于不利，这让他的情感终于起了波澜。 一阵刺痛与麻痒蔓延至全身，易画狠狠呼吸了几口气，迫使心情平静，将剧痒压制下去。 姜遇说道：“我找到苏唤了，我去拦下他。” 少女远比在场的几个男人敏捷，她话音刚落，就翻过前面的丛林障碍，冲进前方的在树林里。 很快，凭借意念中的联系，她追上了苏唤。 这个青年正气喘吁吁的跑着，龙女在他翻越丛林的复杂地形时稍加助力。 “苏唤，等等。” 姜遇将他拦下，他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双手撑在膝盖上面，没好气的骂道：“你搞什么鬼啊？” “回去帮他们！”少女异常坚定与他对视。 “你想死吗？”苏唤的面目扭曲了起来：“你这个三星的废物，背叛我投敌不说，还想劝我把五星的道仆也送掉？我可没那么蠢。” 他面目狰狞的走向少女，姜遇从来没见过他的这种表情，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但马上发现身体不能动弹了。 “你以为我说的话是放屁？”苏唤冰冷的说：“我说过了，等强制命令能用了要好好收拾你。” 他伸出双手，一把扼住姜遇的脖颈，死死掐住。 “没用的东西还要拖后腿，死了最干净！” 无法动作的少女连挣扎都无法做到，就这样被他掐的脸色发青，双眼也渐渐上翻。 “放开她！你不能这样！” 龙女秀眉紧蹙，上前抓住苏唤的双手，要将他拉开。 就在这时…… “你以为，你们跑得掉吗？” 鬼母阴柔的声音突然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被龙女拉开的苏唤、追随姜遇脚印的易画、武阳以及诸多侍卫们，都听到了这句话。 霎时，惊天动地。 一个巨型肉球撞断林木，撞碎山石，摧毁一切挡路的东西翻滚而来，它速度快极，攻击的范围也极大，丛林地面的烂叶黑土被卷到半空，如同黑色的巨网，罩将下来。 猛烈的冲撞一路席卷，所有人都被笼罩在了冲击之下。 10.地宫 火焰……漫天的火焰……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焦土，天色被烤成暗红，冒着火星的余烬飘扬洒落。 一个男人全身笼罩在黑色烟幕里，四周火焰缠绕在他周身，如臂指使，他做出张狂的动作，仿佛在狂妄大笑。 他对面是个怀孕的女人，她虽然衣衫破烂，全身浴血，脸庞布满烟尘，但一双明亮依旧毫不屈服，死死的瞪着男人。 易画就站在两人之间，他感受不到火场的温度，听不见男人的笑声，也听不到女人咬着牙说出来的一字一句。 这是他的梦境。 从他记事起，这个梦就一直伴随着他。 梦境展示的究竟是哪一件事，他有着自己的猜测，但为什么这个梦回存在？易画曾经无数次思考这个梦境的意义，可那些思绪最终都化作了虚无。 因为深陷泥潭的他，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放在这种怪梦上，他有更多必须去做的事。 梦里的男人招来火焰，烧向女人。她举着一柄伞形魂宝，身体外围浮现防御用的灵光，拼命保护着体内的孩子，但还是在火焰的焚烧中渐渐支撑不住…… 下一刻，易画的耳边被火焰熊熊燃烧的声响填满。 少年猛地惊醒。 最后的猛烈响声是他在那个梦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醒来后，一阵麻痒游走全身，有若针刺，如同小刀切割。他咬住牙，汗水一滴滴的滑落。 怪梦和剧痒的怪病，是跟随了他一生的事物，宛如诅咒。 胸口的宝石缓缓散发着凉意，易画屏息凝神，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一丝冰凉上，运起昆吾宫的炼气法门，摒弃感官，渐渐将剧痒压制下来。 当他从这地狱酷刑般的感受中脱离时，全身的衣服都已汗湿。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被绳子捆住，吊在半空。 与他一样被吊起的，还有崇钧、姜遇、龙女、苏唤以及武阳，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侍卫，其他的侍卫都看不到了，估计全部在鬼母的滚动冲击下丧生了。 苏唤受伤比较重，易画能看到他的左半身全部被鲜血染红，他的右腿发生了不正常的弯折，所以他此刻还在昏迷中，并未醒来。 除了崇钧之外，其他人虽然各有受伤，不过只是被鬼母滚动时的冲击波撞晕，伤势都不重。 其他人都睁着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盯着易画，四周光线较暗，易画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眼睛的反光。 最先开口的是武阳：“易先生，轻点声，别被发现了。”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易画看到在他们不远处，那头将他们击败的鬼母正站着一个大锅前。 或许叫大锅都把那个锅叫小了，鬼母本身就体型巨大，那个锅比它还要大上几分，里面正咕嘟嘟沸腾着粘稠的液体，飘散出油腻恶心的气味。 它正哼着歌，搅拌着锅里的东西，看样子心情不错。 它唱道：“亲爱的孩子们，吃人的第一步是啥呢~” 鬼母脚边站着一群小鬼人，头大肚挺，应该是没长大的山鬼，它们跟着唱道：“找到一个人、五个人、十个人、一百人~” “对啦，聪明的孩子们，然后呢？” “打人、使劲打人~” “哈哈，真是强壮又可爱的孩子~再接着唱~” “把人丢进火里，把人丢进锅里，咕嘟嘟，吃人，吃人！” 鬼母大笑，声音凄厉，小鬼人手舞足蹈，嘈杂骚乱。 这让人毛骨悚然的歌词，公然在描述着野蛮的鬼人如何吃人，在它们眼里，人就好像是羔羊。 武阳的一个侍卫被吓得哭出来，他使劲压抑着他的声音，还是能隐约听到抽噎声。 这些一解二解的道徒，估计随便在一个三流道院里混完日子，就跟着武阳作威作福了。平日里哪里真的与强力的怪异对阵过？但莫说他们，就连易画自己，看到这种景象也觉得阴森恐怖。 几人被吊在一个架子上，崇钧悄声对易画说了他们所发现的情况。 原来不是只有这些人活着，而是其他侍卫因为大声说话，已经被鬼母丢到锅里去煮了。 据它所说，它正在熬一锅人肉汤，准备献给大王，大王喜欢吃半生不熟的，所以放着他们最后再煮，但是谁敢吵吵嚷嚷，就先丢进锅里。 几人在一个极其空旷的空间里，八方都是平整的墙壁，看那些墙壁上的浮雕，显然这是有一定文明程度的智慧生物修建的。 易画仔细看了看，那些浮雕样式古朴，与现代不太相似。这里可能是早先的某个文明修建，被鬼人们临时占据了。 鬼母使用的锅，也是一盏大鼎，鼎上刻着铭文，如果能靠近点看清楚铭文，说不定能推测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与易画离得最近的是姜遇，她稍稍往少年这边凑了凑，问道：“你没事吧？” “还好啊，怎么了？” “刚刚你没醒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可怕，崇钧说你旧毛病犯了……” “我没事。”少年微笑着说：“只是一个小小顽疾，让人难受，但是要不了命的。” “真的没事么？待会儿逃跑很费体力的，有什么一定要说。” “好的，我知道了。”易画朝她笑笑，又问道：“你们已经在商量怎么逃跑了么？” 崇钧道：“公子，刚刚我用魂宝的能力感知了一下，在那个方向有通道可以到达地面上。” 魂宝每解放一次，道徒会获得一项能力，崇钧的能力除了对抗肥遗时控制大地的“地走”、召唤岩石的“唤石”之外，还有“山之生机”“山之力量”“地听”，前两项能力可以在他站在地面上时，提升他的提升恢复力与力量，地听则是与大地交流，获取信息。 五项能力都偏辅助，这也是崇钧一直不爽的事情，以他的性子，魂宝能力全部都是攻击型的最好。 发现通路后，趁着易画还在昏迷众人商议了一下如何逃脱束缚，崇钧的怪力要他站在地上才能起效，况且他还受了一点伤，所以撑不断绳索。 姜遇表示她可以用毒腐蚀掉绳子，而他们离地的高度不高，只要解开绳子，马上就能跑起来。 只是要到达崇钧所指的角落必须绕过鬼母和小鬼们，被发现的概率很高。 一旦被发现，众人将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 好在龙女也在这里，她愿意出一份力。据她所说，之前鬼母滚动起来的力量十分强大，她也防御不住，不过这里空间相对狭窄，它应该无法发出之前那样的攻击。 崇钧在与鬼母战斗时断了一只手，全盛期的他只能做到拖延鬼母，此时多加一个龙女，只是拖延住它应该没问题。 但是众人还有其他的担忧。 崇钧道：“我感知的时候发现，这个地方是整个位于地底的，它就好像一座宫殿，我们距离地面比较近，在更深处的一个房间内，我的感知被截断了？” “截断？” “是的，就像上次对付那个秘境怪异的时候，我感知不到秘境内的事物。” 怪异的三种成因：单独显现、界洞、秘境，其中秘境是一整块与现世不同的区域，里面有现今完全不存在的风貌，有的是古书里的神山，有的是海底的文明废墟。 “不会是秘境，如果是秘境的话，我们之前遇到的怪异只会在秘境里活动，它们无法离开秘境范围的。截断你感知的很可能是一个通往鬼国的界洞。” 易画推测道：“可能这个地宫原本存在于滇国河溪城外的丛林地底，地宫内出现了一个界洞，里面涌现出的怪物随即占据了这里。” 崇钧点点头，他说其实真正让众人担忧的是鬼母一开始出现时提到的“大王”，那个大王是否也在这个地宫中呢？由于感知不到最后一个房间里的虚实，贸然逃跑可能不太稳妥。 易画平淡的说：“没事，我用‘那个’的话……” “公子，不行！”崇钧突然急了：“我和那个姑娘一起，那肥婆肯定讨不了好，你千万别用。” 易画无奈，只能点点头，准备将思路梳理一遍。 就在这时，苏唤醒了过来。 这个青年刚一醒来，便痛哼着马上开始查探自己的身体，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废了一条腿，而左手也齐腕断去，若不是因为精修道院的炼气和锻体术，恐怕光鲜血亏失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活下来又能怎样呢？失去了手和腿，成了一个残废。 青年绝望了，他的五官扭曲变形，嘴里发出了沙哑的“嗬嗬”声。 与武阳冲突时，他虽有狼狈，仍有自己的风度，欺骗易画时，他一时求全，退让还算有度，得龙女相助时，他意气风发，一反颓势。 一切都是因为心中保持着一个念想，一个回到中原，以全新之姿站在那些看不起、嘲笑他的人面前的念想。 无数次想过如何再度崛起，如何踩人，如何百倍羞辱曾蔑视过他的人。 可是现在…… “一个残废？一个残废，就算成功了又如何？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