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终使徒》 第一章 陈泽 “聆听我！索格斯山巅的巨神！深渊的征服者！时空的扭曲者！原初太阳的吞噬者！驯服雷电之尊！元素赋誓者！骸骨的囚笼！旷野的监护者！深海沉眠之主！梦境之王！永狱的地火！万虫之母！万王之王！混乱虚空的唯一的主人！聆听我！您卑微仆人的召唤！” ——《召唤仪式与香辛料》 翡翠城，三角区，圣埃鲁街道。 正值傍晚，太阳隐没在蒸汽工厂烟囱排放的烟雾里，在每一条街巷上晕开橘黄的光。教会信仰最为广泛的三角区，新时代的蒸汽和机械技术已经占领了每一个角落。 陈泽一身黑色制服，手持警棍，在晦暗的街道里例行巡逻。 他步伐平稳，时不时左右观望，漆黑的眼睛带着谨慎。 袖口钉着一枚圆袖章，白底黑圈，内里一个“巡”字，代表了他的巡逻警员身份。 “又到这里了。” 陈泽巡逻一天疲惫的身躯又警觉起来，体内的【源海】被悄然唤醒。 这条街道叫“第46巷”，是圣埃鲁街区最老旧、落后的街道之一。流浪汉、秘术法师和黑帮成员蜂集于此，昼伏夜出，干着各种阴影下的勾当。在本地的文学作品中，第46巷往往是“犯罪”和“危险”的代名词。 唤醒后的源海，气态元素化作热流在脉络间流转，给了陈泽一丝安全感。不时有行人从他身旁走过，看到他的警棍和袖章，步伐更加匆匆。 陈泽只例行巡逻，没有去询问那些可疑的人。他知道这些‘猫鼠狗“里，有些是制造盗窃、抢劫乃至命案的危险分子，有些则只是讨生活的可怜人。 但在阴影之中拼命，这两类人的界限又哪有这么清楚？ 陈泽只是一个预备小警员，上有父母，下有还在上学的弟弟，他不想为此搭上性命。 路边不断出现席地而坐的摊贩，摊位前亮着煤气灯，摆放着秘术书籍、机械物件、秘稀元素棋……当然，大多都是假货。翡翠城的商业法律很宽松，这些摊贩们隐藏在阴影之下，挖通了城市商业的暗流。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教会钟楼传来十八声深沉的钟鸣，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被吞没。 第46巷陷入黑暗，只有小摊贩们的灯火提供着照明，让陈泽不至于迷失方向。 这时候，他已经巡逻到街道的中段。 转过一个小拐角，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地摊，几根蜡烛立在地上，勉强提供着照明。 一个绿皮尖耳的年轻地精正坐在地摊旁，戴着细框眼镜，摆弄着面前花花绿绿的药剂。 终于到这里了，希望费群大哥没有骗我。 陈泽心里有些紧张。 他走过去，绿皮地精慌忙收起几个紫黑色的小瓶，满脸堆笑： “阿泽，巡逻这么晚了，要不要来点’清醒药剂’？” 绿皮地精手握一个装着浅绿液体的窄口小瓶，熟练得推销起来，丝毫不见刚刚的慌乱：“只要一小口药水，就能让你精力充沛一整天。” 绿皮地精名叫莱斯利，是一个典型的地精商人兼药剂师。 半个月前，陈泽被警长以“锻炼”的名义派到这里做巡逻工作后，每天晚上他都能看到莱斯利在这里卖些“擦边球”的药剂。 药剂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被稀释了浓度，一瓶当三瓶卖。对这种情况，除非上面有严令，否则也管不了。 陈泽没有搭话，警棍放在摊上，拿起几瓶药剂，眉头一皱：“莱斯利，有没有’清醒药剂’，我说的不是这些假货。” “清醒药剂”，一种能够让人长久保持精力的炼金药剂。 有了它，还在骑士学校训练的弟弟，就不用透支自己的精力了。 想到弟弟和家庭，陈泽心里一酸。 听到“假货”这个词，地精莱斯利撇撇嘴：“阿泽，我绿皮莱斯利的药剂，怎么会有假货？” 话音未落，莱斯利滴溜溜地转着褐色眼珠，声调一转： ”不过，阿泽你也是’熟人‘，我就破例给你几瓶好货。”嗓音尖细油滑，听起来就很精打细算。 莱斯利打开旁边的大包裹，一阵翻找后，得意地拿出几瓶碧绿色的药剂。轻轻摇晃间，如同浓稠的血液。 每个瓶子上都贴着一个标签，上面印着一只金色的右手，六根指头。 “妥瑞斯特联盟”的标志，陈泽看了一眼，就知道基本是真货了。 创始学派的商标，没有任何人、地精、侏儒以及其他任何智慧种敢假冒。 陈泽从衣兜里数出准备好的铜币，摊开在手上：“来五瓶，按照以前的价格，一瓶两个普勒，这里正好是十个普勒。” “阿泽，你也知道，”莱斯利搓搓手，扶了下眼镜，鼻子一皱，“学院考试快到了，整个翡翠城的清醒药剂都在涨价。这几瓶可是真正的妥瑞斯特好货。” 莱斯利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一瓶三个普勒，不能再少。” 陈泽犹豫了一下，从兜里又拿出五个铜板。 “行，成交。”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三个普勒这样的价格，比市价略高一点。但在学院考试前，“清醒药剂”可以说有价无市。只要能给弟弟提供正牌的清醒药剂，陈泽不会吝啬几个钱。而且，他自己也需要一瓶。 和莱斯利道别后，陈泽小心翼翼地将五瓶药剂放进制服内侧的口袋里。 四瓶给弟弟，一瓶自己留着。陈泽心里盘算。有了清醒药剂，兄弟二人的修炼可以加快些进度。 陈泽刚满十六岁不久，如果能在二十五岁前从【元素学徒】突破到【一阶入籍】，他就有很大机会晋升“警长”。 陈泽出生于平民区，父母都是普通的工厂职员。中学毕业以后，因为城区恶性犯罪率飙升，原本热门的警察职业逐渐变得冷门。花费了很多努力，他才终于争取到这份“预备警员”的工作。 他很珍惜这份工作。有了这份工作，他才能赚钱支持父母和弟弟，才能用微薄的薪水购买修炼资源，慢慢提升自己。 虽然自己也曾向往过驾驭狮鹫、亚龙和机械飞艇，在野外和新大陆冒险的生活。但出生平民家庭，加上天资一般，注定了这些“梦想”只能埋在心底。 走在黑暗的街巷之中，感受着源海内微弱的元素暖流，陈泽心里更加坚定。 第46巷长约五里，街道狭长复杂，陈泽兜兜转转巡逻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出口。巷口立着两个公共煤气灯，深秋的寒意里，玻璃灯罩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陈泽心里的警惕逐渐放松下来。终于到出口了。 原本第46巷里也统一安装了照明煤气灯，但每次装好后，过不了几天线路就会被人破坏，灯柱放倒，灯和灯罩踩碎。警局查了几次没找到肇事者，市政厅也索性放弃了维修。 所以现在每到晚上，除了摊贩们的小煤气灯、蜡烛，第46巷基本一片黑暗。独自走在这样的巷子里，想到曾经发生在这里的诸多命案，陈泽每一秒都在承受着压力。 今天终于要巡逻完了，他长舒了一口气，神经放松，握着警棍的手部肌肉微微松弛。 “蹬蹬蹬——” 突然，在陈泽快要走到巷口的时候，耳后传来紧促的脚步声，声如重马踩踏。 什么情况？ 联想到第46巷层出不穷的恶性案件，陈泽放松下来的身体立刻警觉起来。他提起警棍，源海内的气态元素加速运转，转身向后。 只见一个全身包裹在灰色斗篷中的高大男子正飞速往巷口跑来，他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兜帽和口罩挡住了面部，只露出一对深红的眼睛。 陈泽隐约看到，刀上面有凝固的黑色痕迹。 握刀男子步频极快，几秒钟就从巷子深处跑到陈泽身前。 “别挡路！”沙哑的声音，像是粗糙的金属块在摩擦，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砰！” 陈泽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仍在跑动的男子一把推开，沛然巨力将他直接撞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嘶——”他的左掌被刀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落。右臂和胸口砸在地上，钝痛袭来。 陈泽觉得胸口被巨石碾压过一般。不等痛感缓解，陈泽勉力支撑起身子，那个男子已经跑到巷口。 在公共煤气灯的微黄的光芒下，陈泽隐约看到男子的斗篷下面拖着两条深灰色的粗壮尾巴。几步之后，就消失在转弯处。 狼人！ 陈泽脑海里闪过一个名词。 不对，无论是哪种狼人，都只有一条尾巴…… “隆隆隆——”陈泽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身后又传来巨大的噪声。 他回头，一辆半人高的敞篷蒸汽车正向自己飞速驶来，蒸汽车的前方挂着圆形的车牌，上面印着一个黑色的齿轮。 “刹车！”一个粗壮的声音命令道，蒸汽车上的管子突地喷出白雾，车子险之又险地停在了陈泽面前。 “喂，小警察，刚刚那个怪物往哪个方向转了？”敞篷蒸汽车里站起一个光头男子，前额覆盖了一层苍白色的骨甲，眼睛撑开如小号的灯泡。 陈泽内心波动地厉害，正待回答，光头不耐烦地从腰间拔出一把火枪，啪的一下指着陈泽的额头。 “快说！别耽误黑色齿轮学会办事！” 看着面前黑漆漆的枪口，陈泽咬咬牙：“那个人……往左边去了。” 为了性命，他来不及多想。 “嘿，算你识相，开动！”光头男收起火枪，蒸汽管喷射出白雾，车子重新开动，陈泽拖着被前面那个男子撞伤的身子，险之又险地避开。 望着蒸汽汽车“轰隆隆”地在巷口消失，他握了握还在流血的左手，疼痛如同潮汐般侵略着神经。屈辱，后怕。无数的思绪占据了脑海。良久，他缓过劲来，往巷口走去。 他想的是，手上的伤口需要尽快处理，万一因此请假就糟了。作为一个“预备警员”，还在转正的考察期，陈泽丝毫不敢懈怠。 至于黑色齿轮学会，这个根植于本地的六级学派，陈泽知道自己惹不起。只能忍耐。 拖着脚步，陈泽逐渐走到巷口，正准备左转的时候，他的眼前倏地闪过一道红光。 他低下头，看到黑铁灯柱下，有一个小巧的物体正闪动着暗红光芒。光亮并不显著，只有走进了才能发现。 这是什么？ 陈泽弯身捡起，发现是一个透明椭圆的晶体，里面有一道蜿蜒细长、似蛇非蛇的暗红印记。 第二章 暗红印记 三角区和工匠镇区交界，一排破旧的两层尖顶小楼立在夜色中，陈泽家就住在最西边的一栋。 白月和红月已经升上屋顶，远处废弃的灰棕榈林地飘散着光点，偶尔会传来野生猫头鹰的凄鸣。这个地方曾是翡翠学院某位教师的植物试验田，后来因为和机械学会的冲突，被迫放弃，成为荒凉之地。 “咔嚓”，陈泽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一间狭小的客厅，左边有两个房子，分别住着陈泽父母和弟弟。右边榉木楼梯通向二楼，上面是陈泽的房间和储物间。 “市政厅第六骑士队发布奇异种蓝色警告，近日，城南飞白湖中发现不明禽类奇异种，已有多名周边居民失踪……”夹杂着电流和噪音的女声传来，显然是电台新闻的声音。 陈泽顺着声音看过去，父亲陈平正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津津有味地听着放在茶几上的收音机，花白的脑袋搭在手上。 他没打扰父亲，走到沙发旁的矮柜，拿起纱布、消毒药品和教会【护佑喷雾】，熟练地处理起伤口。 “阿泽，回来啦。”父亲陈平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到陈泽手上凝结的血痂，浑浊的眼睛里泛着光。自从陈泽成为警员，受伤是家常便饭。 父亲陈平站起来：“刚烤好的面包，你妈单独留了一碟沥油，我给你拿过来。”他抖擞起身体，麻利地从橱柜里拿出食物，放在餐桌上。 陈泽简单包扎好手，教会的喷雾可以保证伤口不会感染。他捏着面包，蘸着烤肉滴落的沥油，香甜地吃起晚餐。 陈泽的家庭和其他工人阶级一样，每个星期只能吃得起一回烤肉或者煎肉。将滴落下来的油脂收集起来当作蘸料，能在吃面包的时候感受到肉味，也补充了脂肪。 陈泽父亲在橡胶公司上班，母亲在纺织厂做工，两人每天工作都很辛苦。尤其是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给一家人准备好晚餐，就早早地睡了。父亲倒是喜欢在睡前听上一两个小时的收音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 很快吃完，陈泽擦擦嘴，和父亲告别之后，蹬蹬蹬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卧室。 脱下衣服他才发现，贴着“妥瑞斯特商业联盟”标志的清醒药剂碎了两瓶，只剩下三瓶完好。洒出的药剂已经凝结在衣服内侧，晕开碧绿的水渍。 陈泽心底一沉，这下糟了。 本来五瓶里，他计划自己一瓶，弟弟四瓶。现在一下子少了两瓶。 只能都给弟弟了，陈泽心想。清醒药剂对自己固然重要，但兄弟俩感情深厚，而且弟弟的天赋比自己好太多，不能耽误他。 想到从小聪明、努力的弟弟，陈泽心里泛起欣慰的情绪。他没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才十六岁。 将玻璃残渣清理好，衣服搭在衣架上，陈泽摸出了那个白色晶体。 一道暗红色的蜿蜒印记凝结在晶体内部，像一截断裂的血管。晶体表面温润微凉，光彩流转，唯一不和谐的是沾染着点点红色的血液。 陈泽眼尖，发现有些血液已经渐渐渗进晶体内部，染成红色的结晶。 他想起曾经在法师商店看到的【元素晶石】，那些只有【入籍法师】们才能用得起的昂贵商品，也是这样剔透晶莹，反射出迷人的光彩。不过商店里的【元素晶石】五颜六色，对应着各系元素，而手里的这块晶石则完全透明。 其实他心里早就猜测到，这块晶石应该是那个【双尾狼人】逃跑的时候掉落下来的。但一想到【元素晶石】能卖五十个银塔勒，他还是没忍住捡回家里。 只要能有五十个银塔勒，弟弟的学费和修炼资源就再也不是问题，自己和父母也可以过上更好一些的生活。 陈泽想到这里，暗暗咬牙，决定养好伤之后就把晶石拿到黑市里，转卖换成钱。 就这么决定！ 他拿起晶石，准备放到小抽屉里藏好。 可当陈泽的左手刚接触到晶石表面的时候，突然！一股吸力牵扯住他的伤口。 目光投去，只见晶石已经隔着纱布贴在伤口之上，即使手指已经松开，依然紧紧吸住！ 一阵刺痛袭来，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汨汨渗出血液，沾染上晶石缓缓渗入，逐渐接触到内部红色的血液。 陈泽感觉一股火热的暖流从晶石传来，通过伤口进入手部血管，随后流转全身。 痛！ 蚀骨挫筋的痛！ 如同无数条滚烫的火蛇，在狭小的血管脉络间游走撕咬，热量蒸发着接触到的血液和肌肉，陈泽感觉自己的身体内部在溶解！ “啊——”陈泽呻吟，痛苦击垮了他紧锁着的牙关。 痛苦一阵阵袭来，慢慢的，他感觉晶石内部不再传导暖流，但体内的“火蛇”全都向着一个方向涌去，源海内原本少得可怜的冰系元素已经消失殆尽，被炽热的涌流一拥而入。 陈泽感觉源海快要爆炸了，脸上的汗珠已经浸湿额前短发，想要大声求救，却发现肺部的空气仿佛被抽干，竟发不出声音—— “唤终！”一声低沉、威严，仿佛亘古潮汐起落般的伟岸声音响起。 陈泽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 陈泽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亮。 他扶着有些胀痛的头，站了起来才发现，左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有一道极浅的白痕。 什么时候自己的恢复力这么强了？陈泽疑惑地握了握手，没有丝毫不适感，相反，似乎更加……灵活了。 不对，我是触碰到那块晶石，然后晕了过去。陈泽警觉过来。 他低头搜寻，之间那块熟悉的透明晶石就在他的脚下，弯腰捡起才发现，原本内部的暗红色蜿蜒印记和表面的血痕已经消失，表面干干净净。 陈泽更加疑惑，一动不动地想了一会，随后镇定下心思，将意念探入昏迷前滚烫腹下源海之中。 这一探，他赫然看见空空荡荡的腹下源海内，一个暗红色的气旋正在缓缓旋转，周围零星散布着各色光点，浮浮沉沉，与气旋同步运动。 【元素气旋】！陈泽瞳孔紧缩。 按照联邦的修行常识，“凝聚气旋”，是【学徒】成为【一阶职业者】的第一道门槛。其中法师职业凝聚【元素气旋】，而武者职业凝聚【力量气旋】。 成功凝聚气旋的学徒，又被称为【高级学徒】，再进一步突破，就可以在各大学派入籍，成为一阶法师、骑士、剑士、猎人等等。 陈泽知道自己的水准，按照之前的推断，至少还有两三年自己才能将源海内散乱的元素收束起来，达到这一步…… 而且，以自己的体质，凝聚的应该是泛蓝的冰霜系气旋。而此时源海内的却呈现暗红色，倒是有些像火系或者特定的力量气旋。 想到这里，陈泽意念微动，一缕暗红色的气流顿时从气旋外侧抽离，顺着脉络经过胸膛、右臂，最后从右手食指渗出。 “滋——”一层白霜在指尖凝结，随后蔓延而下，片刻就在食指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壳。 陈泽收回元素气流，冰壳旋即消融，手指上滴落清水。 还是冰系体质。他有些明白了。那个透明晶石让自己产生了某种异变，而且至少在当前看来，异变是往好方向的。 陈泽沉思片刻，爬起身来穿上衣服。今天还要去警局值班，不能迟到。 草草吃过早餐，在离家不远处的路上搭上公共马车，陈泽很快就赶到位于圣埃鲁街区的警局，这时候刚好上午七点。 敲门而入，警长王昀已经坐在正位上，黑色警服肩膀上缀着一颗白星，精干的短发修理的整整齐齐，眼睛微阖，手里拿着一份《翡翠城图片新闻报》正在阅读。 在警长王昀身旁，一个跟陈泽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伫立着一动不动。他面色白净，赭色的眼珠看着推门而入的陈泽，有一层淡漠和疏离感。 “长官！预备警员陈泽报到！” 陈泽挺直身子，敬了个礼。 警长王昀像是没听见，旁白的年轻人路白使了个颜色，意思是别打扰长官看报纸，陈泽只好关上门，乖乖地站着。 良久，陈泽觉得腿都有点酸麻，王昀才抬起头，放下报纸，端起面前已经放冷的咖啡喝了一口。 “阿泽，今天来的有点晚啊。”王昀的声音带着威严。 第三章 临时任务和报纸 “迟到对一名维系社区安全的警员来说，哪怕只有一两分钟，都不能算小事情。” 陈泽刚想解释，就被王昀打断。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陈泽面前，身材魁梧，比一米七五的陈泽高一个头还要多，居高临下之下很有威严。 只是肚子很大，撑得纽扣绷紧了警服。 “阿泽，把你派到第46巷附近做巡逻，你不愿意也正常……” “长官……”陈泽想解释。 王昀一挥手，示意陈泽不要说话，声调抬高：“你也知道，今年圣埃鲁分局里正式警员名额，只有两个。一个已经确定，是翡翠学院的专生，还有一个名额，就只有你和路白争了。” “把你派到第46巷，路白放到锅炉巷，两个都是混乱的地方。我的意思，是让你们竞争。” 王昀看了一眼身旁的路白，他腰挺的笔直，蓝色的瞳仁淡漠疏离，嘴角噙着隐约的笑意。 “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我昨天专门去看了，锅炉巷的治安大为改观，而第46巷……却还是原来的样子！” 王昀坐回椅子，拿出一支笔轻轻敲着桌面，颇为惋惜。 陈泽咬着嘴唇，表情紧张。他倒不是因为羞愧。 周边的市民都知道，锅炉巷的治安虽然算不上好，但也算安全。而第46巷却是全翡翠城闻名的犯罪窝点、黑帮老巢，阴影中的势力长期以此为据点，经常发生命案。 几年前，市政厅骑士团和警视厅合作，对第46巷发动过一次清查围剿，结果围剿之后没几个月，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市政厅骑士团都没能解决的治安问题。让自己一个连1阶实力都不到的预备警员解决？ 陈泽一声不吭。心里愤怒叹气。费群大哥和自己说过王昀是路白的长辈，当时自己还不信，现在看来…… “不过，阿泽，你还有机会。” 陈泽眉头一挑，眼神亮起。他不想卑躬屈膝，但既然有机会在面前，就一定要抓住。 王昀瞟了一眼路白，看到他的脸上露出愠色，继续补充道： “费警长刚刚接了上面的一个任务，需要个助手，我已经和他说过了，带你去锻炼锻炼。这个任务很艰巨，但是也没什么危险。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王昀继续说道：“你直接去找费群吧，这几天的巡逻就别做了。” 陈泽答应了一声，走出了王昀的办公室。 ………… “王叔，您还要给他机会？” 路白站在王昀身旁，低声抱怨。他眼睛微眯，白净的脸上线条垮着，显然心情不悦。 王昀瞟了一眼侄儿，心里叹息，这孩子还是沉不住气。要不是曾经同在第七翡翠军团的战友来信嘱托，自己怎么会冒着风险，保他这个名额？ 不自知。王昀在心里评价道。 他自顾自地喝口水，清了清嗓子：“路白，你放心。这次任务事关一只’阴影种’，不是那么好处理的。” “阴影种？那岂不是说……”路白眉毛一扬，喜形于色。 “知道就行，别到处乱说。我和你父亲是生死之交，这个名额肯定是给你的。但方式嘛……” 王昀拿起手边的报纸，没有再说下去。 ………… “进来吧。” 陈泽刚敲门，里面传来轻快的嗓音。 他应声推开门，一位面相精干、棕发绿瞳的壮年男性正坐在办公桌后面，腿架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份《翡翠城图片新闻报》悠闲地看着。他看到陈泽进来，咧嘴露出笑容。 室内空间不大，但布置简洁大方，一套办公桌椅立在角落，旁边横置着显旧的沙发。墙上挂着一颗处理过的电羊头颅，扭曲的黑角盘旋向上，经过特殊处理的双瞳凛然有神。 这里是警长费群的办公室。 圣埃鲁街区警局挂“警长”衔的，只有王昀和费群二人。王昀是警队队长，费群则是副队长。 ”阿泽，别站着，坐。“ 陈泽被费群拉到沙发上坐下。费群点燃一支卷烟，喷吐出的烟雾里泛着淡青，隐约的香弥漫。 不用仔细闻陈泽就知道，这是费群最喜欢的玫瑰叶香烟。 在陈泽的认识里，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邻居家大哥哥，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费群惬意地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坐姿有些拘束的陈泽，笑道：“莱斯利那边有货吧？这个地精小子不知道是哪个部族的，反正来路多的很。” 陈泽听到莱斯利，顿时想起自己碎掉的那两瓶药剂，有些心痛：“费哥，我一下买了五瓶，看样子他那里还有几瓶。” “岂止是有几瓶？你以为能搞到妥瑞斯特联盟药剂的地精会是普通的地精？”费群声音夸张，透露出爽朗的性格，“对了，今天发生了什么大事？” 费群抖了抖烟灰：“自从被调到第46巷，你可是很久没找过我了。” 陈泽讪讪一笑，有些过意不去：“这次是王警长让我来找您，说是有个’艰巨’任务，具体我也不清楚。” “任务？什么任务？”费群粗眉一挑。 他长吸了一口烟，有些反应过来：“不对，姓王的怎么叫你来了？不是说好派那个叫路白的小子吗？” “王警长说这个任务是我的机会，您也知道，我还是个预备警员。”陈泽觉察到事情不对。 “机会？让你一个连【气旋】都没凝聚的菜鸟去调查阴影种算是机会？” 费群语气突然变得愤怒，一拍桌子，烟灰震起。 阴影种！ 听到这个字眼，陈泽心里一紧。 从小在这座靠近翡翠山脉的危险城市生活，陈泽对“阴影种”并不陌生。这类以吸血鬼、狼人、野猪人为主体的智慧生物，一直都是强大和危险的代名词。 任何一个成年的阴影种，都至少有【一阶】的实力，这还不算他们特定的血脉能力。一个【气旋】都没凝聚的元素学徒，执行这个级别的任务，连炮灰都当不了，就是找死。 陈泽明白过来，顿时心头火起。这个王警长，是想要我死！ “你别急，我给你推掉。”费群拍了拍陈泽的肩膀，“王昀其实就是想让自己侄儿拿到那个正式名额，也不会穷追猛打。” 要是以前，陈泽肯定是顺着费群的话，推掉这个任务。但现在，内观缓慢运转的暗红色气旋，他有了些未曾有过的底气。 有实力，才有底气。尽管这点实力在1阶职业者眼里微不足道。 忍住愤怒，他低声道：“费哥，您别去找他了，这个任务我想去。” 费群头也不抬，一挥大手：“阿泽，你要是凝聚气旋了我可以放心带你，但是……” “费哥，您看。” 陈泽举起右手，放在费群眼前，只见一层薄薄的冰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住手指。 将元素力量简单外放，影响物质，是【气旋】凝聚成功的最简单标志。 “阿泽，你什么时候突破的？”费群面露喜色，站了起来。 陈泽也笑了：“就是昨天晚上，用了一些’清醒药剂’，连夜突破了。” 他可不敢把晶石的事情说出来。 费群没有回应，而是在室内来回踱步，半刻之后才又坐回到沙发上。 他下定了决心，抽出一张报纸递给了陈泽： “既然突破了，那我就带你去。先看看这个版面，和这次任务有关。” 陈泽拿起报纸，标题写着粗体大字： “乔纳勋爵病危，玩具产业大动荡？” 第四章 商店和职业积分 乔纳勋爵，翡翠城最负盛名的工业党爵士之一。 在几十年前技术革命的浪潮下，乔纳勋爵旗下的玩具产业迅速崛起，到如今已经畅销整个伊泽郡，甚至在整个联邦也享有盛名。 陈泽记得小时候，他和弟弟经常为了商店里的乔纳牌玩具缠着父母不放，那些橡胶小黄鸭、机械昆虫、四轮玩具车，乃至高档的铭刻着法术纹路的玩具蝴蝶，是他和弟弟儿时的美好回忆。 他拿起报纸，仔细阅读。乔纳勋爵住在翡翠医院，已经病危，昏迷不醒。而他的竞争对手们正虎视眈眈，如妥瑞斯特商业联盟旗下的玩具产业，就等着乔纳勋爵病逝的混乱时机，把市场抢过来。 据报纸分析，乔纳勋爵的子女们也正在为继承权的事情四下奔走，伊泽郡的玩具产业风声鹤唳，暗流涌动。 陈泽放下报纸，看向费群：“费哥，这次的任务难道跟乔纳家族有关？” 他有些困惑。乔纳勋爵这个层级的事情，圣埃鲁街区警局怎么管的来？就算是三角区警局也力有未逮吧。 费群自顾自地沏着茶，悠闲地回答：“说起来也巧合。乔纳勋爵的小女儿，塔萨·乔纳小姐失踪了。而且，就是在圣埃鲁街区失踪的。” “五年前，塔萨·乔纳小姐和乔纳勋爵不合，离家出走，在圣埃鲁街区的一个小公寓住了下来。乔纳勋爵虽然不愿意妥协，但还是一直派人暗中保护着她。” “结果半个月前，这位小姐突然失踪了。乔纳勋爵动用市政厅的关系，在全城搜索过，但是毫无发现。他这次突发疾病，据说就跟这件事有关。” 陈泽托着下巴：“那还是跟咱们关系不大啊。圣埃鲁局上有三角区分局，三角区分局上有翡翠城警视总厅，警察部门不行还有市政厅骑士团，乔纳勋爵这么上层的人物……” “别妄自菲薄，”费群喝了一口茶，有些不满意，“再说，这次任务本质上还是上面派人来处理，让我们出面，是不想事情弄得太大。毕竟也是在我们的辖区里发生的事情，没必要惊动市政厅。” 说到这里，费群压低声音，语气神秘：“上面已经查清楚了，你也知道，失踪的事情跟阴影种有关。所以，这次派过来处理的，是一位’驱魔师’大人。” ‘驱魔师’！ 听到这个字眼，陈泽心里起了波澜。这是个经常见诸报端的传奇职业，往往只有出身大学派、经验老道的职业者才能胜任。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清除阴影种、鬼怪乃至异次元的恶魔，守护正面世界。 哪个联邦少年没有梦想过成为一名驱魔师呢？ 想到能和这样的大人物一起出任务，陈泽有些激动。 “那我们的任务，就是给这位’驱魔师’大人打下手？”陈泽看着悠闲喝茶的费群，目光灼灼。 费群闻言，脸色一板：“好歹你费哥也是个资深职业者，怎么说也是和他’并肩作战’才对。” “而且，阿泽，既然你凝聚气旋了，我就带你到职业商店，卖些合适的武具。不要想着有驱魔师大人和我在，你就是过去玩玩的。毕竟涉及到阴影种，危险难测。” “买好武具后，明天一早我们在警局见面，然后到公园区和黑铜区交界的一个地方，等待那位‘驱魔师’大人。” 看着费群严肃的表情，陈泽认真地点了点头。 ………… 圣埃鲁街区大教堂旁，商业气息浓厚。 陈泽跟着费群一路看过去，一栋栋装饰华丽的商店围绕着宏伟的大教堂，法师长袍专卖店，元素棋特销店，纹路骑士装备店，元素晶石商店……目不暇接。 在所有商店之中，又以圣三角教会开设的神圣药剂店最为引人注目。琳琅满目的各色药剂安放在透明橱柜之中，身穿圣职衣服的牧师和骑士们露出和善的笑容，向顾客们推销着商品。他们手持蓝色矢车菊，佩戴三角纯银挂坠，看上去和几百年前奥术时代的教会圣贤们一般无二。 然而神明的领域早已不复当年的荣耀，商业和技术成为社会的主流，充斥着人心的是世俗、进取和贪婪。 陈泽跟着慢悠悠迈着步子的费群，在人群中穿梭，左兜右转，走到一间写着“德罗夫人武具”的店铺门前，便推门而入。 店内空间开阔，穿着统一红色复古制服的服务生给顾客们拿着短剑、盔甲、护具，任凭品鉴。每一件装备上都印着或者雕刻着“德罗夫人”商标，一个中年雍容妇人剪影的形象。 费群径直走到店铺的一个角落，货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各色鞋子。 “拿一双【绿鞋】过来，经典款就好。” 费群招呼侍应生拿出一双合适尺码的皮制短靴，让陈泽试穿。 这双靴子呈现黯淡的棕黄色，一丝碧绿的线条从鞋口蔓延至鞋尖，又收束向下，形成完整的纹路。鞋子外侧绣着小小的“德罗夫人”商标，看上去精致华贵。 陈泽小心地穿上鞋子，尺码刚好，随后按照费群的指示走了两步。 只有一个感觉，轻松！ 陈泽感觉真要跑起来，自己的速度最起码提升20%。行走间仿佛挣脱了某种桎梏。每一步都被无处不在的气流托举、推动，怎能不快？ “这双绿鞋铭刻了简单的【醒流】纹路，可以让行动更敏捷。”费群在一旁介绍到，“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保存自身安全，看情况不对赶紧跑，这双鞋可以大幅增加你的逃跑速度。” 费群的话有些调侃的意味，但陈泽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一个刚凝聚气旋的学徒，对费群这种资深【一阶法师】而言，最多只能说“不拖后腿”，很难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所以，保证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费群又给陈泽挑选了两件装备。 一件名为【标准防护外套】，是职业者里最常见的日常防具，费群自己穿的也是这一件。质地是一种名为【飞萝】的植物材料，轻便、透气，最重要的是防护力强，寻常刀剑难入。心口位置暗嵌着一枚合金圆盘，可以保护要害。 一件名为【血槽短刀】，泰格合金制品，由侏儒工厂打造，刀身刻着三道暗红色的血槽，锋利无匹。陈泽进警局之前受过短兵器格斗训练，试了几下很顺手。 选完之后，费群让陈泽稍微适应了一会，确定没问题，就直接把账付掉了。 他取出一张黑色的晶体卡片，交给胖乎乎的蓝皮地精店主，道：“直接刷我的职业积分。” 蓝皮地精笑呵呵地把卡放在一个黑色的盒子上，“滴”的一声，交易就完成了。 陈泽看到卡片上浮现出一个“-48”的红色字样，底下则是“一阶积分余额：974”，字体呈青铜色。 注意到陈泽的目光，费群把地精递过来的卡片收起，解释道：“这是职业积分卡。等你成为一阶职业者加入学派，也会有的。” “费哥，这个积分是不是很珍贵？等以后我成为职业者，再来还您。” 陈泽禁不住有些愧疚，总是让费群大哥帮忙，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哈哈哈，”费群爽朗一笑，大手拍了下陈泽的脑袋，“这些都是一阶铜星积分，不值钱，费哥我花都花不完。你要是想还，就努力成为二阶【苏醒者】，到时候转给费哥我一些二阶银月积分，那我就赚到了。” 二阶【苏醒者】？费群摇摇头，自己一辈子蹉跎都可能达不到，更不用说天赋本就一般的陈泽了。他只是鼓励一下而已。 “嘿，好，费哥您等着。” 陈泽一笑，信心满满。自从暗红色的气旋在自己源海内凝聚，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些向前的底气。 从商店出来。两人各自告别，费群必须住警局，而陈泽则提前下班回家，准备明天。 明天，他将开始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任务。 第五章 唤鸦者埃德加 清晨，天色尚未全亮，蒸汽工厂又开始隆隆地运作，灰白色烟雾给空气增加了厚重的味道。 陈泽身穿昨天买的装备，心里紧张又期待。他早早来到警局，而费群已经在等待。 费群穿一身黑色的法师长袍，手握一柄短法杖，顶端镶嵌一颗棕绿色的椭圆晶石。及肩的棕色卷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腰间插一柄短刀，英武不凡。 长袍胸前印着一个剑形徽记，代表他所属的学派——六级学派“铁剑社”。 陈泽目光投向精致的“铁剑徽记”，心生向往。 在洛森联邦，每个一阶职业者都会加入特定的学派，通过任务获得积分和修炼资源。而强大的学派也会成为职业者的坚强后盾。 六级学派“铁剑社”，就是一个以剑士职业为核心的战斗学派。费群虽然是术法系法师，但在这个剑士学派里，也有极高的地位。 “阿泽，我们这就走吧。” 看到陈泽到来，费群笑了笑。低头看了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 两人走到离警局不远的蒸汽列车站，坐上轨道列车，出发往公园区。 蒸汽火车和轨道是三十多年前，由著名女工程师列维发明和改进，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城市和大区之间交通的重要方式。 早上第一班列车人很少，陈泽和费群坐在靠窗的位置，随着一声悠长的鸣笛，窗外的城市景色开始不断倒退。蒸汽车头和车厢加装了抑制声波的法术装置，而轨道也铺设在特定道路，加装了合金护栏，完全不用担心干扰到市民居住和出行。 陈泽紧靠窗边，看向窗外新潮、古典、破旧不断轮转的市景。古代奥术王国的痕迹仍然存在其中，一栋栋尖顶石墙建筑昭示古典的意味，但新派的混凝土高楼则更为流行，直刺云霄，路旁随处可见。 几百年的发展，加上新历之前的漫长时光，现在的翡翠城已经成为巨无霸式的存在，算上侏儒和地精，人口近一亿！ 教会传统、奥术基础、新兴科技，加上无处不在的猎人、剑士、法师各职业，人类、侏儒、灰鳞鱼人等种族，构成了这个庞大而奇幻的都市。 光从中央三区之一的三角区，到东部临近的公园区，就有一百多里的路程。蒸汽火车飞快，也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 一直坐到陈泽有些晕车，伴随车轮和轨道逐步加重的摩擦声，公园区终于到了。 陈泽和费群一起下车，出车站没几步，眼前就出现一片绿野庄园，一股裹挟草木气息的暖风吹拂而来，仿佛时间一下子回到了春天。 “这里就是公园区。” 陈泽想起报纸上的描述，这里是翡翠城市民的游玩公园，新派植物系法师的试验田，原生珍奇物种的保存地。 “也是这次任务开始的地方。”他抬起头，跟随费群走向庄园。 在庄园的门口，一个小木屋立在显眼的位置，里面一个有些婴儿肥的银发女孩正在看书，她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瞳仁光泽如琥珀一般，认真恬静。 费群径直走过去，出示了一张黑色的晶体卡片，银发女孩检查了一下，憨憨道：“埃德加大人在那辆马车上等你们。” 她胖乎乎的手指指向远处庄园内一辆简陋的敞篷马车。 陈泽顺着她的指向，一位戴棕色软帽、身穿风衣的的年轻人正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向这边招了招手。隐约可以看见，年轻人的左肩上似乎站立着一只纯黑的鸟。 “走，那位应该就是‘驱魔师大人’。”费群使了个眼色，往马车方向走去，陈泽连忙跟上。 走到马车跟前，年轻人跳了下来，摘下软帽，露出一头灿烂的金发。 他把软帽用左臂夹住，右手贴在胸前，弯腰向两人行了个法师礼节，露出友善的微笑。 “‘驱魔师大人’这么年轻？”陈泽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埃德加，更加惊讶。 “你们好，我是埃德加，埃德加·里斯，这次任务的执行者。两位是来提供辅助的警视厅警员吗？” 金发埃德加的声音清脆细腻，有种很奇异的好听。他肩膀上的黑色乌鸦一动不动，貌似在瞑目养神。 “埃德加大人，我是警视厅圣埃鲁分局警长费群，这位是我们的警员陈泽，奉督查令前来协助您的工作。” 费群这时候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地做介绍。 埃德加看了一眼在旁边有些局促的“年轻人”陈泽，笑了起来：“不用这么紧张，先上马车吧，我们边走边聊。” 说罢，他重新坐上车夫的位置，戴上软帽。 费群陈泽也坐到敞篷马车的后面。埃德加轻甩短鞭，两声马嘶，两匹褐毛马匹迈动步伐，向前加速跑动。 陈泽看向身侧，庄园如画的景色一点点向后倒退，暖风更胜，吹乱了他的黑色短发。费群一言不发地端坐着，埃德加不紧不慢地驱使马匹。他的乌鸦站立在肩膀上，随着车身的震动摇晃着身体，让人担心会掉下来。 马车渐渐驶入公园区深处，转入一条宽阔的鹅卵石道路，绿野田园的景色渐渐消失，转而代替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 陈泽看见鹅卵石道路两旁，很多叶如火焰一般燃烧的火树林隐没在碧绿的藤蔓之中，颜色、枝叶形状各异的树木结着五颜六色的饱满果实，马车时不时经过一座小桥，潺潺的溪水从桥下流过。 陈泽有些震撼，在阴暗都市生活了十六年的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天然的景色。 “这里是’中区’，那些生物系法师的试验田。”埃德加突然开口解释道，“在这里需要小心一些，经常会有些从实验室逃跑的动物在这里繁衍。这些动物都经过改造，很危险。” 埃德加提醒完没多久，陈泽就注意到路旁碧绿的藤蔓之中，潜藏着为数不少的绿色小蛇，弓起身子一动不动。而远处的灌木丛里，隐约能看到几双冰冷的瞳孔。 “果真有危险生物。”陈泽心里凛然，更加提高了警惕。 “啪！”突然，埃德加一甩马鞭，马车加速了起来。鹅卵石小路越来越窄，最后消失。 路旁的植物少了很多，变成了一片红黑色的荒野，一望无际，远处升腾起淡淡的烟雾。 “有只小鸟盯上了我们。”埃德加轻笑一声。 陈泽抬头搜寻，双目一凝。一头翼展极宽的黑色巨鹰正在头顶上空，无声无息地盘旋着。巨鹰血红色的利爪森然，显然盯上了马车上的几人。 “血爪金雕，一阶风系奇异种，血脉能力类似于‘三阶言法诀’【风压】，形成一个操纵气流的小领域，围杀’猎物’。” 身旁的费群观察片刻，粗眉皱起，用低沉的声音向陈泽介绍道。 “埃德加大人，需要先停车解决掉这头畜生吗？”费群询问，他有些担心金雕突然扑下，伤到最弱的陈泽。 埃德加摇摇头，语气自信：“费警长，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戾——” 在陈泽的视野中，金雕停止盘旋，骤然扑落！极速飞向马车，血红色的利爪悄然缩起—— 目标，似乎是，自己！ 陈泽瞳孔紧缩！ 费群连忙举起短法杖，吟唱起古代的法师语言，一抹火红色彩在法杖顶端的晶石上凝聚。他心里焦急，一个完整版的二阶言法诀吟唱耗时十秒左右，有些来不及了！ 正当这时，埃德加一声轻笑，抬头看向金雕。 背对着陈泽和费群，埃德加赭色的瞳孔倏然转化为深红之色！ “【眼火】！” 一声清朗的轻吟，金雕扑下的姿态应声扭曲了起来，撑开的翅膀收缩，头颅低垂，血红利爪无力地放下。 “蓬！” 几秒之后，金雕坠落在不远处的红黑泥土上。 第六章 召唤残阵 “唏律律——” 马车应声而停。 太阳当空，地面蒸腾起热气。但在马车周围，天色依然显得黯淡，突兀尖锐的鸟声穿透空气，红黑荒野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埃德加回头看向陈泽和费群，笑着说：“我们先吃午饭吧。” 随后他拍拍身旁乌鸦的头：“小红，去把那只肥美的’大鸡’捡过来。” 在陈泽和费群费解的目光里，乌鸦睁开眼睛，振翅飞起，一个刹那就飞到摔在地上的血爪金雕上空，俯身一抓，就把血爪金雕带到空中。 于是陈泽的眼前出现这样一副场景: 一只比拳头略大的黑色小乌鸦，抓着一头和小山般的巨鹰从容飞向自己，然后“蓬”！沉闷的一声，落在陈泽眼前，烟尘四起。 处理血肉的是费群，他熟练地拔毛，清理，一气呵成。 “水球”！ 一声通用语吟唱，头颅大小的水球“簌簌”凝聚而成，费群勤快地洗着沾了泥灰的皮。 “我在第七翡翠军团的时候，经常跟着队长深入山脉''探索''，”费群声音粗豪，怀念戎马往事，“那时候每日都是山间野兽、野菜，奇异种也吃的不少。退伍回到翡翠城后，倒是再也没尝过这等美味。” “费警长当年是在翡翠军团的哪个部队？”埃德加靠坐在马车上，饶有兴致地问道。他肩膀上的乌鸦“小红”又闭上眼睛，伫立不动。 “我在开拓师团，当侦察兵。”费群语带自豪。 “开拓师团？那是在路浔将军麾下？”埃德加转过头，表情带上了一分敬意，“路浔将军是真正的英雄人物，可惜被那些‘爵爷’排挤，早早离开了军队。” 费群放下手里的一块腿肉，拍了拍裤子，惋惜地叹道:“路将军离开以后，军团开始对开拓师团裁撤，我就是那时候退伍的。” “军队的’百年开拓’从此藏戈，联邦男儿阻隔在翡翠山脉之外，再难寸进。” “可惜啊。”埃德加低声回应。 是啊，可惜。 陈泽在旁边收集着干柴和石头，他当年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就经常听历史老师提起’开拓师团’的事情。 陈泽忘不了那个从军队退伍的历史老师，双鬓花白语气激昂，眼睛闪烁着泪花。 反对派认为开拓师团徒费税收，劳民伤财，养战派则认为与野外生物的战斗不进则退，没有‘开拓师团’养兵备战，联邦的安全便难以保障。 孰是孰非只能等待历史证明，但陈泽还是偏向于养战派的。几百年前的“奇异种之乱”太过惨烈，书本上记述详备，不能不防。 费群动作很快，几大块肥美的腿肉收拾好，放在火堆上炙烤着，油脂滋滋渗出，滴落在火堆里，发出“哧哧”的声音。 时不时翻转一下，肉表面涂抹着干制的香料，奇异种本就是很好的食材，炙烤之下更是奇香弥漫，陈泽在旁边等待，舌下禁不住分泌出口水。 “来，敞开吃！” 良久，费群看火候差不多了，拿下固定住肉块的树枝，递给陈泽和埃德加。 香！浓厚！ 肉刚入嘴，陈泽的感官就完全被肉香和口感占据，仿佛堕入另一个世界。 细细咀嚼之下，还未来得及吞咽，膏脂和鲜肉就化作一道暖流，由食道流入胃袋，再分流入周身脉络，唇齿间肉味不散。 部分涓涓暖流在身体脉络中循环几圈之后，进入源海，被暗红气旋抽丝剥茧一点点吸收。 陈泽肌肉发热，他甚至觉得自己凭空增加了几分气力，可以和一些专门锤炼血肉的武者相媲美。 内视源海，更是惊喜。气旋在吸收完暖流后，旋臂上的元素光点更为密集和活跃。 这是实力提升的表现！ 三人风卷残云，很快吃完。 陈泽摸着肚子，虽然很饱，但还是有些不满足。 一大块1阶奇异种的血肉就能明显地提升实力，如果再吃更多…… 陈泽双眼倏然亮起，灼灼地看向不远处，那头远没有吃完的金雕。 埃德加在这时候站起来，施施然用水球洗干净脸和手，说道:“吃完了就准备一下吧，前面就是目的地了。” 埃德加指向远方。 陈泽远远看去，是一片距离半里左右、阴森枯败的桦树林，林地上空有一层厚重、诡异的雾气。 “马车就放在这，我们直接走过去。”埃德加领在前面，“塔萨·乔纳小姐遗留下的信件里，提到过那片桦树林地。这里原本是市政厅专门划分出来，提供给某些死灵系和召唤系的实验场地。” 埃德加放慢了脚步，神秘说道:“有趣的是，最近有几位召唤系法师报告说，在这片桦树林里进行元素召唤仪式的时候，出了意外，竟然召唤出一些冥界里的''小玩意''。” 冥界？ 陈泽朝桦树林看过去，无尽黝黑的光秃树木无声息地伫立着，深秋的天气里叶子已经落尽，地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枯叶和腐殖质。 果然有一种’死亡’的气息。陈泽心想。 很快，三人走到桦树林里。 “簌——” 陈泽第一脚踩进去，脚就陷入厚厚的落叶之中。 四周静谧，人气隔绝。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陈泽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凸起了鸡皮疙瘩，影影幢幢的黑影遮蔽了天日。 “哩哩——”“嘶嘶——” 莫名生物的嘶鸣传来，诡异的气氛升腾而起。 陈泽越发谨慎小心起来，不断注意着周围。埃德加和费群一前一后，步履都很慢。 三人渐渐深入，光线越发黯淡，陈泽抬起头来，发现已经看不到太阳。 向周围看去，费群和埃德加正谨慎地前进，而其他方向都是一片枯败和萧索，没有一条明确的道路。 所有的桦树都各不相同，有的枝干诡异地扭曲向下，扎入地面；有的树身上刻着凌乱的痕迹，像是一幅幅人脸画作；还有一株大树，一条树枝都没有，光秃秃地立在地上—— “刺啦——” 陈泽的目光正放在那棵大树身上，突然，他的视线一阵模糊，原本清晰的世界被撕扯成无数黑白的线条，如一块画布被漂白泼墨，再被撕成碎条，双眼一阵刺痛。 刺痛很快消失，陈泽重新睁开眼睛，视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不对，跟原先不一样。”陈泽赫然发现，原本单调大树旁，萦绕着一缕若隐若现的灰黑烟雾，烟雾凝聚成一张哀愁、垮塌的人脸，正对着自己露出诡异的笑容。 与此同时，陈泽源海内部热流涌起，暗红气旋快速旋转起来，旋臂上的暗红光点更为深邃。 “阿泽，怎么了？” 察觉到陈泽停了下来，费群转过身关心的问道。 “费哥，那边，”陈泽指向那棵诡异的大树，“那棵树好像有问题，有张……人脸在那边。” 费群看向陈泽指着的方向，空空如也，只有一株光秃秃的大树。 “阿泽，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费群以为是陈泽太紧张出现了幻视。 “先别走，我去看看。” 埃德加听了陈泽的话，转过身来，年轻的脸庞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缓步走向大树，肩膀上的乌鸦睁开了眼睛，然后和埃德加的眼睛一起，倏然转化为深红之色。 “【乌鸦视界】！”埃德加右手按在胸口，一声吟唱穿透了空气。这声吟唱并非联邦通用语，但陈泽莫名地听懂了，好像从小就会一样。 “哗——”仿佛浪潮冲刷而过，空间扭曲朦胧如涟漪散开，那棵树木和旁边原本的图景被一洗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陋的石头围成的祭坛，周围地上涂抹着凌乱的黑色痕迹，构成眼睛、心脏、断肢等诡异的图案。 陈泽赫然看到，祭坛里面堆放着几人高的累累白骨，雪白阴森。 一股腐朽酸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陈泽只觉得胃肠翻滚。 “呕！”他没忍住，弯下腰吐了出来。 不知是兽骨还是…… 费群在旁边看着，面色凝重地举起法杖，时刻准备着战斗发生。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危险极其警觉。 埃德加一步步走向前去，姿态奇诡，每一抬腿都仿佛从深深的泥沼中拔出。十几分钟之后，他才走到咫尺之遥的祭坛里面，手伸进白骨之间一阵翻找。 “找到了。”埃德加从手上拿着一块破烂布片，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眼球图案。 陈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视，在他的视野中，眼球图案从二维之中“跳’了出来，折叠成一扇古朴庄重的门户，眼周线条是门的框架，黑洞洞的瞳仁则是门后的事物，深邃神秘。 埃德加转过身来，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个召唤法阵刚刚构建好。如果【乌鸦视界】没有出错，这位堕落的’召唤师’，应当还在这里。” 埃德加脱下软帽，瞳仁深红，直视着陈泽的背后。 陈泽只感觉背后刺骨寒意袭来，颈后汗毛炸起。 第七章 眼魔结界 陈泽紧抿着嘴唇，他四肢仿佛被钢丝牵扯住，僵硬如死树枝干，疼痛难忍。 “呵……咳……” 他想要发声求救，却发现声音被堵在喉咙里，只能无意义的呜咽。 “阁下何必为难一个小学徒？” 埃德加瞳色更深，看向陈泽身后不可测的黑暗。他身周无形的气流环绕，黑色衣袍猎猎作响，右手掌心闪烁着离合不定的光线。 “我不为难这位小学徒，唤鸦者阁下恐怕就要’为难’我。”一个沙哑的声音轻蔑回应。 “还有，旁边的这位警长最好收起’火球’的吟唱，指不定会伤到谁。” 话音刚落，陈泽只觉得喉咙被狠狠攫住，“嗬嗬——”，忍不住痛苦地呻吟。 费群不甘地朝陈泽看了一眼，默默收回吟唱，短法杖顶端晶石灿烂的红色光彩突然黯淡下来。 埃德加也收回掌心【离闪】，沉声道：“阁下既知我的身份，应该也就知道，乔纳小姐失踪一案已经被【阴影议会】入档追查。” “此时悬崖勒马，或能保存全身。”埃德加金色头发在气流间散乱开，一分威胁，一分劝诱。 “啧啧，【阴影议会】什么时候能干涉正面世界了？”黑暗中的声音更加轻蔑，“唤鸦者阁下明知我并非阴影种，却还想着诓骗我束手就擒，是不是想将我转交给【深蓝议会】，然后被那群疯子切成片？” “别废话了，我只想安全离开，”声音突然提高，显得急切，“这位小学徒倒是不错的人质，两位最好别动，我到外区庄园之后，自然会让他安全离开。” 费群焦急地看向陈泽，法杖举起又放下。他对待这位邻家小子如亲弟弟一般，如果出了事……他不敢想象。 他不禁有些后悔带陈泽过来，原本以为对手只是个武者系的阴影种，结果竟然是职业者之间公认手段最多、行事最狠的死灵法师。这下真的麻烦了。 黑暗中的声音冷冽森然，继续威胁道：“我已经将一滴源力探入这位小学徒的气旋，两位一旦妄动，我顷刻便杀死他。” 埃德加和费群眼神一凝。一阶职业者的液态源力如果侵入学徒的气旋，就等于把握住了命脉，死生都在一念之间。 “他在撒谎。” 陈泽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抿着嘴唇，身体被制住，但思绪逐渐冷静下来。 他的意念探入体内那个幽深莫明的源海空间，很轻易便搜寻到一滴灰白的能量，散发着阵阵寒气。 陈泽的意念能明显感觉到甚至“看”到，这滴能量正在气旋四周飞速盘旋着，似乎在急切地寻找突破点。 但每一次这滴冰冷能量尝试闯入气旋核心的时候，都会有一缕暗红色雾气从气旋的核心升腾而起，将冰冷能量包裹起来，逼迫其退出气旋。 陈泽还发现，每次被暗红雾气包裹之后，冰冷能量的体积都会明显地“少”上一些，而暗红气旋的核心则会相应变的更大一点。 就好像……冰冷能量被暗红雾气给“吃”了，然后反补气旋一样。 冰冷能量和暗红雾气你来我往之间，陈泽感觉到气旋越来越壮大，身体的乏力感渐渐缓解，甚至逐渐要挣脱“束缚”。 而在陈泽背后，死灵法师越来越焦急。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他察觉到自己探入的源力正在被蚕食，而且逐渐被控制住，无法收回。 作为一阶职业者，他能够凝聚出的液态源力也不过只有十几滴而已，每一滴都是极其宝贵的资源。 失去一滴，等于短时间内失去十几分之一的实力！ 死灵法师焦急地想着对策。 正当这时候，陈泽神经一松，他知道暗红雾气已经帮助自己挣脱了束缚。 没有犹豫，脚底一踩，陈泽奋力向埃德加和费群跑去。 死灵法师暗叫一声，甩出一块弥散着烟雾的黑布卷轴，随后低吟一声“醒流！” 风声四起，果断逃跑向桦树林的更深处。 埃德加早有准备，双臂一张，乌鸦腾空而起。一人一鸦向着黑暗之中奔去，姿态相仿，如同实体与投影。 而那块弥散着灰黑雾气的卷轴则落在陈泽和费群之间，顷刻爆发出巨量的尘烟，毫无防备之下，费群和陈泽便被笼罩全身。 此时，埃德加和神秘法师已经追逃入黑暗之中，不知去向了哪里。 陈泽完全被烟雾遮住了眼睛，只能被动等待着。 “蓬！”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是尖锐刺耳的怪异声音，和男人的咳嗽声。 良久，声音消失，烟雾散去，陈泽才看到世界慢慢显现。 原本的桦树林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色的荒野，天色黯淡朦胧，草木不生的地上散落着骨头和破烂的装备，有断裂的大剑、生锈扭曲的盾牌，甚至远处天边，隐隐匍匐着类似人形的巨大机械。 这里是哪儿？ 陈泽一阵惊慌，强自镇定住心神。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泽转身，只见费群一脸疲倦地站立着，衣服破烂，脸上和胸膛沾染着绿色和红色的粘稠浆液，看到陈泽惊讶的目光，扯着嘴角笑了笑。 在费群的脚下，有一团焦黑稀烂的血肉在缓缓蠕动着，部分完好的表面顶上，生长着几双狭长的眼睛，金色瞳仁，流露出冰冷恶毒的情绪。 “别担心，这头眼魔已经死掉了，蠕动是过剩的生命力造成的残余反应。” 费群解释道，随后他喘息一声，坐在了地上，一副很累的样子。 “费哥，你没事吧。”陈泽走过去，看着费群胸口的血迹，担心道。 “都是这头眼魔的血，”费群洒然一笑，问道，“阿泽，你猜我们是在哪？” 陈泽看了看周围的荒凉景况，绝不是翡翠城的任何一个地方，倒是有些像书本里描述的野外战场。 他试着回答：“难道是翡翠山脉和东始山脉之外，联邦的外部战场？” 费群笑了笑：“这里其实可以算是’冥界’的一部分，不过本质上……也不能算是冥界。” 冥界！陈泽表情凝固。 冥界是传说中的死亡之所，难道真的存在？ 看到陈泽的表情，费群继续解释：“这里是一个结界，而这个结界，是冥界一部分的投影。” 费群指向远处：“不信你往前走几步，绝对会碰到无形的障壁，远处的那些残骸、兵器都是虚幻而已。” 陈泽试着往前走，不然没几步就撞到了一层柔软的壁膜，无法寸进。 “费哥，这个结界是那个卷轴布置成的吗？”陈泽摸着眼前看不见的障壁，心里不知怎么，竟然生出一丝向往。 一块“布片”，就能营造一个小世界！这是何等的伟力。 职业者，竟然这么强大么……背向费群的方向，陈泽目光灼灼。 费群摊坐在地上，摆弄着还在蠕动的眼魔尸体：“对，高阶的死灵系和召唤系法师都能通过一定的代价，制造这种’结界卷轴’。而卷轴所制造的投影里，会裹挟有一些真实的冥界生物，比如你面前的这头小眼魔。” “不过，”费群语调一转，声音略有些沉重，“据我所知，只有达到二阶【苏醒者】以上，才能承受制造卷轴时的空间失调。所以……刚才那位堕落法师的背后，恐怕还有更大的’鱼’。” 【苏醒者】，这是洛森联邦对二阶职业者的统一称呼，具体象征什么，陈泽也不得而知。 “埃德加大人是【苏醒者】吗？” 陈泽暗自想着，一转念发现不对，现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怎么出去？ 想到这里，他有些急了起来：“费哥，我们怎么才能出去？这个结界有时间限制吗？” 费群道：“除非外力强行打破，否则结界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们死掉。” “所以现在，我们只能企盼埃德加阁下得胜归来，然后把我们救出去。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提前准备些水和食物，保证不被渴死饿死。” 费群摆弄着眼魔粘稠的皮肤浆液下面的白肉，略带恶心说道：“食物有了，水的话……” 他看向陈泽，语气有些慎重：“阿泽，你学过【二十三阶言法诀】吗？” 第八章 二十三阶言法诀 “二十三阶言法诀？”陈泽一脸茫然。 听起来似乎是一套法术体系。 陈泽联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里，每一个法师都会一些【火球】、【风刃】之类的传统法术。 难道是这些？ “是我想多了，你当然没学过，”费群声音响起，有些自嘲的意味，“‘百年开拓’停下来后，联邦中学就中止了对‘二十三阶言法诀’的教授。从那以后，学生即使考上联邦学院，也只能学到一些言法诀的一点皮毛。” 陈泽恍然。他高中之后就直接工作了，没上过联邦学院，自然也就没听说过。 费群大哥提这个做什么？难道要教我？ 陈泽脑海里陡然冒出一个念头。 费群继续说道：“‘二十三阶言法诀’其实是我们职业者之间，通用的一套法术谱系，由传奇法师纳撒尼尔·迦勒冕下首先整理和推行。” “【水球】！”一声通用语吟唱，空气震动之间，费群右手之间簌簌凝聚出一团小水球，透明剔透，表面圆润，呈完美的球体。 他手指一弹，水球沿着一条抛物线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啪的一声，湿润一片。 “这是一阶言法诀里的【水球】。每一阶言法诀都有五种吟唱方式，正好对应五系元素。”费群解释道，“你脚上穿着的’绿鞋’，就铭刻了一阶言法诀中的【醒流】，可以辨别气流，提升敏捷。” 陈泽以前还疑惑，穿上这双鞋之后，举手投足间都契合着气流的运动轨迹，轻松如意，现在终于明白其中关键。 “刚刚和眼魔战斗完之后，我的源海已经接近枯竭，所以，取水和生火之事就得交给你了。”费群严肃起来，看向陈泽，“我会教你【水球】和【烛火】的吟唱方式，你可愿学？” 虽然已经料到，陈泽还是禁不住有些激动。 他一直感觉自己面前有一扇厚重的巨门，现在，这扇巨门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门后的光景。 “费哥，当然，我当然愿意学。”陈泽克制着嗓音里的激动。 “好，那我现在就教你，”费群也很有兴致，当老师他也是第一次，“既然已经凝聚了气旋，那你就已经具备入门一阶言法诀的资格了。” “阿泽，我记得你是水系体质？”费群首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是的，准确来说是水系的分支，冰系。”陈泽回答，元素亲和体质和肤色、发色一样，是洛森联邦公民的基本信息。 每个联邦公民一生下来，就会测试元素亲和性，一般都是地、水、火、风（气）、雷五系里的一种，或者五系元素的分支。 而陈泽的体质就是水系的分支——冰系。 “那还是有些难办，【水球】自然没问题，【烛火】和冰系体质有些冲突。”费群凝眉。 “欸？【水球】对应的不是【火球】吗？”陈泽疑惑。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眼魔，想到这么强大的恶魔都被一发火球给烧焦，陈泽顿时心生向往。 费群瞥了陈泽一眼：“【火球】是二阶言法诀，在整个二十三阶言法诀前期体系里，都算得上是最好用的进攻手段。你嘛，得成为一阶职业者后，才有资格学。” “好吧。”陈泽兴致不减。就算现在不行，以后也可以学。 接下来，费群详细指点了陈泽【水球】和【烛火】的吟唱方式。 所谓“吟唱”，就是通过特定的口诀不断加深意念、调整气旋核心的震动频率，使得源海气旋和外部元素呼应，进而迸发出远超元素本身力量的一种施法方式。 【水球】和【烛火】都是最基础的一阶言法诀，要点很简单，就是以气旋核心密度最高的一部分元素力量为“引”，感应并吸聚虚空之中的对应元素，但具体如何吸引，就涉及到吟唱方式和意念强度了。 陈泽先尝试的是【水球】。 按照费群教的方法，甫一吟唱，一小团散发着寒意的水球就簌簌地凝聚在他的指尖，越来越大，晃晃悠悠之下哗然碎裂。 “悟性不错。”费群有些惊讶。在他印象里，陈泽在元素修行上的天赋可以称得上一个“差”字。如今看来，虽然不算天才，至少也能算得上“好”。 陈泽自己也很意外。以前他感应虚空之中水元素的时候，千难万难，这次却轻易就吸引到。 在他的感应之中，原本呆滞的冰蓝色的光点变得亲切可爱，浮沉在空气里仿佛嘻游的孩子一般，“意念”一招手就飞速凝聚在指尖。 不仅是蓝色的水元素，红色的火元素、青色的气元素、棕色的土元素、白色的雷电元素，以及其他杂色的分支元素，微一感应，都变的异常“活跃”起来。 费群继续教导【烛火】的吟唱方法。陈泽低吟一声“【烛火】！”，气旋核心的元素力量以特定的频率震动起来，呼应起虚空之中的火红光点。 陈泽的指尖“嗤”的一声冒出一个小火苗，随后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壮大起来，转眼间就有拳头大小。 “停！”陈泽连忙放慢了气旋核心震动的节奏，【烛火】稳定在拳头大小，随着气流微微飘摇着。 “费哥，这样应该算可以了吧？”陈泽自己都被自己震撼到了，呆呆问了一句。 费群粗眉皱着，看了一会，陈泽指尖的【烛火】完全没有熄灭的迹象，反而越发稳定。 “可以了，”费群心里暗自奇怪。难道是阿泽这孩子突然开窍了？历史上确实也不乏这样的例子，小时候平平无奇，长大后突然觉醒天赋…… 但，这种人往往身负特殊血脉，才能在意外之中觉醒。陈泽的家庭谱系不应该啊…… 费群没想明白，以他的性格索性也懒得想，他指着那堆稀烂的眼魔血肉：“既然都学会了，自己处理下这堆东西。记住，只有白色的肉才能吃。我现在特别饿，尽快。” 陈泽看着那堆粘满了黄绿浆液和红色血液的眼魔尸体，手上的【烛火】一下子熄灭了。 第九章 唤鸦者信函 出乎意料，眼魔白肉香且有嚼劲，细细咀嚼吞咽，回味时候泛起丝丝清甜，就像夏天的薄荷软糖。 “好吃！” 陈泽瞬间无视了不远处稀烂的眼魔尸体，和费群风卷残云般瓜分着烤肉。 “嗝——”吃完，费群很没形象地打了声响亮的饱嗝，左手伸入衣襟，取出一根压弯的卷烟。 陈泽擦擦嘴，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精力充沛，肌肉饱实，仿佛凭空多了几分气力。 和之前吃的“金雕烤肉”一样，眼魔的白肉吞入胃部后，就化作阵阵暖流，滋养着全身。 他目光灼灼，盯着剩下的眼魔血肉，筹算着要不要割点回家，弟弟也快到半月假了，正好一家人好好吃顿肉。 费群泼了盆冷水：“如果能出去，我们就把眼魔尸体送到生物研究院，可以换很多职业积分。” 陈泽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费群，又看了一眼一团浆糊的眼魔尸体。 想了想，他摇了摇头：“费哥，能不能出去还要看运气。如果能出去是好事情，好事情当然要和家里人庆祝一番。您想，叔叔阿姨就您一个儿子，还不经常回家……” “行了，”费群一挥手，没好气道，“你一半我一半，打包回家。” 陈泽嘿嘿一笑。 虽然被困在结界之中，生死难卜，但他却觉得自己处在一个从未体验过的美好状态里。 不用考虑工作和留职，不用在乎那个叫路白的同事莫名其妙的敌意，更不用担心会在第46巷遇到危险。 只需要基本的吃喝，开开心心锻炼刚学会的【水球】和【烛火】。 陈泽一念及此，又簌簌凝聚出一小团水球，漱口洗手。 轻松自在，真是畅快。 这样的畅快没能持续多久。“蓬！”一声巨响，随后是类似于玻璃碎裂的细碎声音，结界的图景仿佛油彩被瞬间抹去，显露出幕后真实的世界。 十几个身穿白色法师长袍的人员正站在祭坛旁，或是记录，或是触摸，或是手指点出一个类似光幕的法术。 埃德加正对结界内部，脸色有些阴沉：“两位安然无恙再好不过。我们先回去吧。” 陈泽注意到，埃德加的目光特意扫过自己，停留了一会，表情格外认真。 他肩膀上乌鸦的小眼睛也是通红，不知怎么的，陈泽似乎能从中感受到一种类似于“愤怒”的情绪。 费群早已经站了起来，问道：“埃德加大人，那个死灵法师……” “他用另一张‘投影结界卷轴’，把我困住了几秒钟。”埃德加转身走向马车，言下之意是让他跑了。 费群和陈泽相互望了一眼，都没有多问，跟着埃德加上了马车。 一路无言，埃德加很快将陈泽他们送到了庄园出口。 此时暮色苍茫，裹挟着草木芬芳的晚风掠过地面，给橘黄的余晖更添一分厚度。 “唤鸦者阁下”背对夕阳，心情似乎恢复了一些，摘下软帽笑道：“这次有所收获，得多谢两位协助。我们已经通知过贵市警视厅，接下来的调查，就全部移交给我们阴影议会。” 他顿了一顿，垂下头颅，露出思考的神色。随后从怀里取出一份雪白的信函，递给陈泽：“陈泽警员，如果有空，可以下周二到剧院区的’阴影高塔’找我。我这里有个小测试，可能会对你有所帮助。” 陈泽接过信函，只见白色的信封封口，用纯黑火漆盖着六芒星图案的印章。 火漆之下，是通用语“阴影议会”和“埃德加·里斯”的手写字迹。 埃德加已经跳上马车，一挥短鞭：“那么，再见了两位。” 他肩膀上的乌鸦也张开左翅，仿佛在告别。 陈泽注视着马车，直到消失在远处的林地，才和费群一起走出庄园，坐上蒸汽火车回到三角区。 白月和红月已经爬上树梢，陈泽和费群一人拎着一袋包好的眼魔白肉，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们都住在三角区边缘的那排两层尖顶小楼。 临近排楼，费群停了下来，看向陈泽。 这次任务之后，他看陈泽眼光与之前再不相同。原本一直在自己护佑下成长的邻家弟弟，现在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阴影议会发出邀请，虽然按埃德加的说法，只是“测试”。但作为职业者，费群明白阴影议会的分量——八大创世学派之一，洛森联邦真正的巨无霸存在。 “阿泽，埃德加大人的邀请，你会去的吧？”费群斟酌着语言，这种问题上，他也有些拿捏不定，“阴影议会自然是最顶尖的学派，你有加入的想法也很正常。但是他们的成员以阴影种居多，人类的话……” 陈泽默然，其实他也没想好。 他打开信函看过，里面有一张浅黄信纸，用淡绿墨水写着邀请的话，和埃德加说的并无二致。另有一枚六芒星徽章，埃德加让他以此为信物，出示给“阴影高塔”的看门人，不用通报就可以直接进去。 戳着印章的信函和代表“学会”的徽章，依照洛森联邦的传统，是非常正式的东西。 埃德加送出这封信函，即使不是邀请他入会，也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陈泽摇了摇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埃德加大人不也是人类吗？”他发现自己还是很想接受邀请。 “你以为他真的是人类？”费群摇摇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阴影议会哪有什么纯粹的’人类’。就算有，也是极少数极少数，反正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陈泽没有回应。他把双手放在脑后，在如水的夜色下慢慢踱步。 这封意外的信函，很可能会改变自己一生的轨迹。而在今日之前，自己还在为正式警员的名额焦虑着。 人生难测，莫过于此。 一直走到家门口，陈泽向费群道别：“费哥，我还是想去看看。兴许人家只是请我喝杯咖啡什么的。” 他笑了笑，自己都不相信。 费群挥挥手：“你也长大了，想清楚就好。警局这边也别懈怠，明天不要迟到，王昀那货一直盯着呢。” 打开家门，父亲母亲都已经入睡，客厅漆黑一片。今天是周六，明天弟弟陈州就放假回来了。陈泽把眼魔白肉放进了拥挤的冰箱里，洗了洗手，就回到卧室。 躺在床上，月光穿过薄薄的窗帘，陈泽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不知道，窗外，一个黑影正在悄悄接近。 第十章 树种觉醒 早晨起来，父亲陈平和母亲刘妍已经在忙碌。 今天是陈泽的弟弟，陈州放假的日子。 前年中学考试的时候，陈州被检测出圣职骑士的天赋。自那以后，他就一直在真银区的骑士中学读书，半年左右才回一次家。 陈州前几天寄来过信件，说是会带些同学来家里看看。 难得回家几天，父母二老特意请了一天假，忙着打扫客厅、准备食物。陈泽也准备和警局里请个短假，早点巡逻完就回来。 “妈，冰箱里的那团白肉是一阶奇异种的肉，费群大哥特地送我家的。” 陈泽看向正在洗菜的母亲，说道。他可不敢说是冥界恶魔的血肉。 母亲刘妍个子不高，但眼睛很有神，正麻利清洗着手里的紫芹。 “知道了。费群这孩子对你就像亲弟弟一样。你在警局一定要好好努力，跟着他好好做。” 母亲抬起头来，训导了两句。 “妈，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努力，早日被提拔成警长，”陈泽满嘴胡扯着，走出家门，“我今天下午会早点回家，您给我稍微留点肉，别让陈州这个吃货一个人吃完了。” “有这么说自己弟弟的吗……” 母亲刘妍还没说完，陈泽已经走出家门。 先在警局报到，随后沿着圣埃鲁街区的西部一路巡逻，穿过阴沉黑暗的“第46巷”，下午三点半左右，今天的工作就基本完成。 陈泽向一脸阴沉的警长王昀请了个假，早早地回到家。 还没进门，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听上去都是年轻人。 进门一看，客厅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五个少年少女，身穿统一的蓝白相间衣服，长枪图案的徽章挂在胸前。 最右边是弟弟陈州，和陈泽一样的黑发黑瞳，面庞清秀，短发清爽干练，身材魁梧，胸前肌肉撑住薄薄的衣服，块块凸起。 陈州左侧，一位紫发紫瞳的少女正和他说着话，不时捂嘴轻笑。一双大眼睛放在陈州身上，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 沙发正中，一个同样紫发紫瞳的高大少年和一位白裙优雅少女聊着天。紫发少年不时地往陈州这边看一眼，一脸审视的模样。 最右边则是一位独自坐着的黑裙女孩，栗色长发捋到耳后，额头光洁。左手持一本棕色封皮的小书，旁若无人地阅读。书脊上垂下来淡金的金属挂饰，堪堪遮住银漆成的封面文字。右手搭在黛布拉式的裙摆上，偶尔翻动书页。 陈泽走过去，对着陈州使了个“小子，不错”的眼色，顺势坐在旁边，打声招呼：“你们好，我叫陈泽，是小州的哥哥。” 陈州身旁的紫发少女呆了一秒，看看陈泽道：“哥哥好！”声音细细的。 刚说完她歪了歪脑袋，发现不对，赶紧补充道：“州……陈州同学常常和我说起您！说您是一位非常友善、宽厚的哥哥！” “哦，是吗？”陈泽瞥了一眼脸色泛红的陈州，捏起一片桌上切好的水果，塞进嘴里，“阿州在家信里面也经常提到你，’美丽’、’善良’、’纯洁’的海莉·拜伦小姐。” 小姑娘掩着嘴呜咽一声，脸蛋更加红了。 “哥，你回来啦，”陈州努力表现出一副从容的样子，指向身旁的几位同学，“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同学们。” “这位是嘉文·拜伦，圣职骑士系的学长，也是海莉的哥哥。” 紫发少年打量了一眼陈泽的警服，撇了撇嘴：“幸会，警员先生。” “这位是伊温妮·罗素小姐，法师系的学姐。” 联邦开设的骑士学校，以教导圣职骑士为主，但也招收法师学徒。学生多为贵族或者富商子女，平民除非天赋极其出众，否则不会被录取。 白裙少女友善地点了点头：“您好。” “我叫茉莉，海莉的朋友。”没等陈州介绍，略微沙哑的少女声音传来。 最右边的黑裙少女放下手里书籍，细腰挺得笔直。琥珀色的眼睛看向陈泽，下巴微微扬起，颈下的锁骨小巧精致。 “你好。”陈泽注视了两秒，和茉莉同时垂下眼眸。 “陈泽先生，您是圣埃鲁分局的初等警员吗？”嘉文·拜伦突然问道，身体向前倾斜，额前垂下几根紫发。 陈泽看了一眼在旁边扯着嘉文衣角的白裙法师小姐，耸了耸肩：“准确来说，我现在只是个预备警员，需要考核之后才能转正。” 嘉文不置可否，轻轻“哦”了一声。 “您听说过第46巷吗？”伊温妮冲着陈泽笑了笑，想要缓和气氛，“我听说那里很危险，您在附近做警员肯定很辛苦吧？” “我是第46巷的巡逻警员，所以还算熟悉，”陈泽又吃了一片水果，旁边的海莉一脸好奇，“前段时间发生过一次连环凶杀案，几位码头工人被分尸，尸块就扔在第46巷。” 陈泽并不担心说这些会吓到他们。骑士高中为了训练学生的胆识和战斗意识，设置有专门的实践课程，听弟弟陈州说，光凶杀现场他就见过不下三次。 “码头工人？”海莉歪着头，“第46巷离海边那么远，新港区的码头工人为什么被抛尸在这里呀？” “谁知道呢，可能惹上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嘉文看向呆萌的妹妹，一脸溺爱，“报纸上说过，经常会有水手莫名其妙发疯。嘴里叫着莫名其妙的音节，然后用刀把自己砍的血肉模糊，尿液和血水浸着尸体……” “哥！你不要说这些奇怪的东西！”海莉小手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有可能是在买禁忌药剂的时候，被黑商杀人越货，”陈泽接过话来，“第46巷是那些紧急药剂的重要来源地，而很多码头工人都沉迷于此。这起案子也非孤例，十年前就发生过一次类似的。” “警视厅派人过来查过，最后不了了之。”陈泽摇摇头。 海莉轻轻“哦”一声，表示理解了的样子。随后她搓了搓衣角，看着陈泽： “那您知道塔萨·乔纳小姐吗？听说也是在这附近失踪的。” 陈泽转过头，盯着海莉：“你从哪听说这件事的。” “我……”海莉回答，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我是听朋友说的。” 海莉低下头，眼角余光看向茉莉，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声如蚊蚋。 陈泽看着一脸冰霜的茉莉，心里大概明白了。 “吃饭了。”父亲陈平恰好走了过来，“阿泽，你帮忙分一下那些肉。” 陈泽应声走到厨房，将渗出油脂的烤眼魔肉分装在七八个小碟子里，端到餐桌上，晚宴的菜品就齐了。 长条形的桌子铺上新买的印花餐布，桌边垂着昂贵精细的蕾丝。几根蜡烛插在三角形的黑铁烛台上，散发着暖色的光。 陈平坐在主位置，和刘妍、陈州、海莉、伊温妮这几个信仰圣三角教派的信徒默默祈祷了一分钟，大家就开始各自进餐。 新时代里，信仰的束缚越来越少。陈泽一家四口，只有他一人不信仰圣三角教，但这并不影响家庭关系。 黑裙少女茉莉坐在陈泽旁边，切了一小块眼魔白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着，眉头一皱，随后吞咽下去。 “阿姨，这道白肉的食材是从哪里买的？口感好特别。”茉莉用白巾擦了擦嘴，问对桌的刘妍。 “嗯！好好吃！”海莉也抬起头，嘴里唔囔着。 “阿泽带回来的，说是奇异种的肉。”母亲刘妍笑呵呵地指着陈泽。 “对，一阶奇异种，一位警长送我的。”陈泽头也不抬，往嘴里叉了一块切好的肉，正待咀嚼。 “哦？原来是这样。”茉莉玩味地笑了一声。 陈泽瞥了茉莉一眼，懒得搭理她，白肉吞入腹内。 突然，他呆住了。 源海内那颗安静很长时间的暗红色种子，陡然膨胀起来，转眼间变成拳头大小，表面浑圆，光彩流转。 “哧——”陈泽听到破皮的声音。 种子上端裂开一道黑色缝隙，随后一根鲜红枝桠探出头来，簌簌向上生长，转眼间长成一棵鲜红晶莹的小树。 小树顶端分三根枝桠，一枝开着蓝色的花，一枝萌出红色的蓓蕾，还有一枝顶端一点红色的嫩苞。 小树萌发的一刹那，陈泽就知道了它的作用。 第一根枝桠·蓝色能力 能力：感应（2阶） 描述：自行感应三里以内的古神侵染体，判定其弱点 第二根枝桠·红色能力 能力：吞噬（1阶） 描述：吞噬一阶以下的古神侵染体灵魂，攫取成长养分 第三根枝桠·红色能力 能力：唤终虚火（0阶） 描述：待解锁（条件：液态气旋） 陈泽呆呆地盯着越发粘滞的冰蓝漩涡核心。 一棵小树鲜红晶莹，如刚出海的珊瑚枝，晃晃悠悠，向陈泽传递着儿童般模糊的情绪。 陈泽一扶额头：这货又饿了。 第十一章 发现 深夜。 窗帘拉开，桌上亮着一盏金属煤油灯，在墙壁上投射出青铜色光晕。灯芯前端附着了一层薄薄的黑壳，灯光摇曳，散发轻微焦糊的气味。 陈泽坐在椅子上，呼吸均匀。 冰蓝漩涡核心，鲜红晶莹的小树浮浮沉沉，三根枝桠各自孕育苞蕾和花朵，吞吐暗红色的雾气，仿佛生长在山谷之间，沐浴着染透朝阳霞光的岚霭。 小树萌发的时候，一股莫名的信息流就出现在陈泽的记忆里。他瞬间就清楚了三根枝桠的作用。 每根枝桠都孕育一门特定的能力。 第一根枝桠上，蓝色的花蕊半开，孕育了2阶能力“感应”：自行感应三里以内的古神侵染体，判定其弱点。 第二根枝桠上点缀鲜红花苞，孕育1阶能力“吞噬”，可以吞噬一阶以下的古神侵染体灵魂，攫取自身成长的养分。 第三根枝桠则是一门特殊言法诀：“唤终虚火”，但需要等到自己突破为一阶职业者，才能使用。 他闭上眼睛，尝试使用第一门能力：“感应”。 一刹那间，黑暗中的世界被撕碎成碎片，又重新组合在一起。 在“感应”的视野里，所有的物质都转化成半透明的三维物体，以灰色调为主，线条分明，恍然另一个世界。 陈泽能“看”到楼下睡着的父母，他们平躺着的身体微微散发着红光。而陈州正坐在床上冥想，周身环绕纯白色的光晕，跟父母的红光比起来，亮盛很多。 注意力放到家外面，大多是灰色的水泥、石头和泥土，没有光亮。 地下有一条狭窄的下水通道，一大团冰蓝的光正在里面缓速游动，向西边渐行渐远，渐渐在感应视野内消失。 “感应”最远延伸到房前三里附近，一片废弃的灰棕榈林地，林地内有很多细小的生灵，或蛰伏，或活跃。 十几团类似鸟型的红光正站在泥土之上，在小范围内蹦跳活跃着。 陈泽猜测应该是那群野生的绿喙鹦鹉，它们昼伏夜出，以蚯蚓和其他地下昆虫为食。 在陈泽观察的时候。 突然，一团红光凭空消失，其它十几团红光则离地飞起，转眼消失在视野之外。 陈泽心神微凛，投去更多“感应”的意念。 红光消失的地上，一团灰黑色光团正在缓缓蠕动着，气息冰冷森然。冰冷光团只有拳头大小，在地面停留片刻，重新钻入了地底。 “小树”传达来饥饿的情绪。陈泽已经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古神侵染体”。 他握紧拳头，随后松开。 他发现不只是小树，自己也在“渴望”着这团能量，这种“渴望”不只是心理上的。 这是一种类似于“饥饿”的情绪。 “还不是时候。” 陈泽观察片刻，就收回了“感应”。 他又试验起第二项能力。 “果然是奇遇，而且是可以直接增进实力、获得技能的大奇遇。” 他的食指上萦绕着一缕暗红色雾气，若隐若现。 小树萌发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可以像操纵气旋元素一样，调动一部分小树吞吐的暗红雾气。 不过，有提升实力的“好处”，自然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而这个代价，应该就落在“古神侵染体”身上。 陈泽睁开眼睛，窗外夜色幽深。 “咚咚！”传来敲门声。 “门没锁。” 陈泽把椅子转过来。身高接近两米的陈州矮着头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床板“吱呀”一声。 “都送回家了？”陈泽问道。 “他们住圣三角酒店，离家不远。”陈州脸颊泛红，不好意思地按了按床板，确认没坐坏，“陪着逛了半天的大教堂商业街，所以才这么晚回来。” “这种事情不用和我说，自己把握分寸就好，”陈州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三瓶浓绿的药剂，晃了两下递给陈州，“诺，拿着。” 陈州拿在手上，一眼就看到瓶上妥瑞斯特商业联盟的“六指金手”徽记，心底一动。 他看着脸色平淡的哥哥，道：“哥，我上个月突破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徽章，三角形状，通体绿色晶体。这是他的学派徽章。 陈州顿了顿，收起徽章，把药剂放回桌上：“突破后我就直接入籍了教会的一个附属学派，被‘神泽骑士’索林先生看中，收为弟子，教授骑士知识和技能。” “所以现在不需要清醒药剂了？”陈泽拿起瓶子，问道。 “哥，清醒药剂对你来说更加重要。我现在已经可以去做职业任务，拿到职业积分。”陈州解释着，“职业积分可以换很多很多东西，妥瑞斯特的清醒药剂虽然难得，但我也能定期买到。” “哥，药剂你收好，以后就让我来帮你、帮家里吧。” 陈泽看着一脸坚定的陈州，笑了一声。 他很欣慰。 这个上唇还生有绒毛的弟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自由闯荡了。 他收起清醒药剂，放回抽屉里，问道：“那位海莉小姐，她的姓氏是拜伦，是城南那家吗？” 听到陈泽提起海莉，陈州眼神垂下，点点头：“嗯，是赖安·拜伦教授的孙女。” 赖安·拜伦教授是翡翠城著名的工业和学界领袖，创始学派蔷薇学社成员，临海子爵，机械大师。 拜伦家族也是翡翠城内传承久远、素有名望的大家族。 陈泽看了一眼低下头颅的弟弟，摇摇头。 洛森联邦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贵族制度，大家族子女和平民通婚的实例虽然有，但极其少见，多半也难有善终。 而且据说，赖安·拜伦教授在蔷薇学社内更偏向红蔷薇党，这个派系向来看重“血统”和门第。 陈州想要和海莉交往，遇到的阻力必然不小。 不过好在弟弟的天赋实在是惊才绝艳。十五岁的一阶职业者，在陈泽的印象里简直闻所未闻，拿到整个伊泽郡，恐怕也是凤毛麟角。 “不然，弟弟也不会被那位‘神泽骑士’收为弟子。” “神泽骑士”这个勋位，在教会内部是极高的荣誉，整个翡翠城估计不会超过十人。 如果陈州可以在教会内部迅速受到重视，获得地位，估计和海莉的事情，还是会有希望。 “难怪阿州这么努力。” 陈泽默然。他想到了“小树”，随后又想到自己未来的道路，想到金发埃德加和他的乌鸦。 兄弟俩又交谈了一些家事，天色越来越晚，陈州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告别。 陈泽目送弟弟轻轻关上房门。 他搬回椅子，打开抽屉，目光投向那封雪白信函，和六芒星状的的金属徽章。 后天就是周二，浔月的第三十二天。 “该去一趟剧院区了。”陈泽低声对自己说。 “不过在这之前，先得查探下那个’东西’。” 陈泽看向窗外，那片废弃的灰棕榈林地上空，正飘散着极其微弱的光点。 ps：洛森新历共十七个月，每月35-42天不等。浔月系第十一个月。 第十二章 吞食 数着钟头，深夜十二点很快来临。陈泽穿好“绿鞋”和“标准防护外套”，将血槽短刀小心插入皮鞘里，挂在腰间。 悄悄打开窗户，翻身一跃，绿鞋平稳着气流，陈泽稳稳当当落在地上，没有发出声音。 双月当空，泛红的月光如河水流淌在荒芜的地面，触目所及，是黝黑的树枝、苍白的路面、深蓝的夜空，和物体投下的短短影子。 “呼——”清晰的风声掠过低空，吹乱了陈泽的头发。 门前挂着的生锈铃铛偶尔传来“叮铃”的响动，平添一分静谧寒冷的气氛。 陈泽整理下衣服，往灰棕榈林地走去。 灰棕榈叶枝粗大、通体灰色，不同于南海的常绿棕榈。常年生长一种灰绿“球果”，捣碎后可以用来驱毒和止血，在野外冒险者里有很大的市场。 但灰棕榈只能生长在岩石山体之上，产量不高。很多植物系法师都尝试过人工种植，都以失败告终。 这片灰棕榈林地，就是翡翠学院某位法师实验失败后的产物。 陈泽踏入林间，矮小的树身没能遮蔽月色，林地里很亮。 大片分叉的坚硬绿叶在风中摇摆，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偶尔会甩向陈泽，被他一把扯下。 冷冽的风里，混合着甜丝丝的气味。 陈泽看着面前灰棕榈的叶端，一颗颗灰色球形果实堆集在一起，压低宽大的叶面。 地上也掉落了很多果实，果皮上绽开裂口，堆积了厚厚一层。 这就是灰棕榈的球果。 准确的说，是那位法师的实验失败后，留下来的没有任何作用的球果。 当然，勉强可以用来吃。 陈泽伸出手，摘下一颗。表皮灰黑坚硬，光洁如玉，没有一丝尘埃。 他小时候常和弟弟来这里采果子吃。虽然味道一般，但对缺乏食物小孩子来说，已经算是可口的零食。 “咔嚓”，陈泽将果子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干涩，微微发苦，有点像潮湿的劣质面包，咀嚼的时候鼻腔充斥着一丝甜腻的气息。 “味道不对。”陈泽吐出嘴里的果渣。 在微红的月光下，手里咬了一口的灰白果肉里，几缕鲜红的丝线散乱绕着，在节点纠缠在一起，像细小的毛线团。 陈泽微眯起眼睛。 意念一动，一缕暗红雾气萦绕在握着球果的手上，触碰到鲜红丝线。 “嗤嗤——” 鲜红丝线一碰到暗红雾气，就被瞬间溶解掉。陈泽能感觉到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冰冷能量被转化成温和的元素力量，被自己的源海气旋吸收掉。 “吞噬”能力可以吸收被侵染的灵魂，也可以吸收“肉体”。前者强化小树和元素亲和天赋，后者直接增强气旋。 “吱吱——” 就在这时，陈泽“感应”到一头弱小的侵染体破开地面，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陈泽转过身体，猛然抽出腰间的匕首。 地上是一头肥硕的地鼠。茂盛的棕黄色毛发油光水滑，粗短的腿支撑着身体，像人一样直立而起，身高达到陈泽的膝盖下端。 地鼠滴溜溜的小眼睛仰视陈泽，脸上的肉挤在一块，“吱吱”叫唤。肥短的小爪子挥舞着，上面沾着血迹和绿色的羽毛。 陈泽露出犹疑之色。 这头地鼠比一般的地鼠大上一圈，更加强壮，但也仅此而已。 地鼠和猫头鹰、蝾螈一样，是洛森联邦传统意义上的宠物。即使生长在野外，也很少对人类有敌意。 这头地鼠直立而起吱吱叫唤，明显是在“抗议”陈泽侵犯了它的领土。 “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陈泽把刀悄然收回背后，眉头皱起。 “感应能力”的视野里，这头地鼠身上流淌着灰黑冰冷的能量。 也就是说，虽然肥鼠表面没有异样，但在小树能力的判定下，就是一头“古神侵染体”。 “’古神侵染体’到底意味着什么？”陈泽内观冰蓝漩涡核心鲜红晶莹、晃晃悠悠的小树，默默思考着。 肥鼠看到陈泽收起了刀，“吱吱”两声，点点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随后伏下，慢慢将臃肿的身体扭向陈泽对面。 一棵繁盛的灰棕榈树，树下散落着很多颗球果，成熟得果皮绽开，堆积起厚厚一层。 地鼠扭动身体，用粗短的小爪子将一颗颗球果塞入嘴里，“咔哧咔哧”咀嚼起来，不时“吱吱”两声，貌似吃的很满意。 陈泽看着地鼠进食，源海里的小树浮浮沉沉，他感觉自己“饥饿”起来，一股冰冷的情绪瞬间占据了脑海。 他抬头看向正在觅食的地鼠。 没有犹豫，持刀暴起！ 陈泽一个跳跃，从鞋端蹿升而起阵阵气流，包裹住全身。 “嗤——” 血槽短刀插入地鼠肥短的脖颈，三道血水喷射而出。 “吱！——” 地鼠生命最后一刻，凄厉、不甘的叫声划破了空气。摇摇晃晃地转过身体，愤怒地看向陈泽，脖子上血水汨汨流淌，一身肥肉瘫在地上。 陈泽面色冷淡，过去一刀切下地鼠的头，只有四肢还在抽动。 地鼠顿时殒命。 与此同时，地鼠的尸体上，一团透明虚影缓缓升起，和血肉逐渐分离。 这团透明的虚影形状和死去的地鼠类似，只是没有五官，毛发、四肢也一片模糊，没有细节。 透明虚影内部，一条飘忽不定的灰黑细线贯穿首尾，气息森冷。 “侵染体灵魂！”陈泽眸子深处闪过一丝红色，“饥饿”占据了脑海。 他伸出萦绕着泛红雾气的手，触碰到透明虚影。 冰凉的触感，软软的有些粘稠，像放凉的汤水。 在暗红雾气里，透明虚影很快被蚕食殆尽。 陈泽心底的“饥饿”情绪渐渐消失。小树微不可查地长高了几分，冰蓝气旋越发粘稠。 “快要凝聚出第一滴液态元素，还差一点。” 陈泽还发现，代表“唤终虚火”能力那一点鲜红苞蕾，微微地绽开了一个口子，随时可能开放。 目光重新放到林地里，肥鼠的尸体凄惨地倒在地上，鲜血浸透了泥土。 被扔到一边的头颅上，一双黑色的小眼睛犹未瞑目，怒视着前方。 他的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愧疚。 在感到“饥饿”的一刹那，他的脑海被一股冰冷的情绪完全占领。挥刀、切下头颅，清楚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但心底没有泛起一点微小的情绪。 仿佛灵魂感知情绪的部分瞬间被屏蔽，只剩下活动的意识和本能。 陈泽摇了摇头，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他弯下腰，在松软的泥土里挖开一个坑，把地鼠的尸体放了进去，再埋上。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头地鼠会转化为“古神侵染体”？转化为“古神侵染体”又意味着什么？ 陈泽百思不得其解。他只知道，自己的实力在吸收地鼠灵魂之后又增进一分。 距离突破到【一阶】很快了。 第十三章 荆棘 一 转眼间到了周二，陈泽起了个早，拿上埃德加的信函和徽章，准备去“阴影高塔”。 昨天巡逻和工作的时候，陈泽一直在走神。以至于晚上请假的时候，警长王昀都投来怀疑的目光，觉得是不是自己他放弃竞争，所以放任自流了。 陈泽当然没有放任自流。走出警局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路白高傲的脸色，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傍晚，陈泽坐了接近十个小时的短途火车，终于走到剧院区的街道上。四周寂静无声，路旁坐着一个戴着兜帽的老人，在售卖一种血红饱满的果实。 他抬头看去，天空漂浮着厚厚的灰色云层，光线黯淡得像拉上厚重棉纺窗帘的室内。狭长街道两旁，座座嶙峋的高塔投下细长的影子。 地上铺着方块石头，黑白相间如巨大棋盘，延伸向长长街道的的尽头。 街道的尽头，有一座高塔尤其巍峨高耸，直穿入灰色厚重的云层。 塔身通体墨色，细长如指骨，让人怀疑在狂风之下会否折倒。自下而上环绕数道飘忽不定的螺旋状雾气，这些雾气向上汇聚到一起，遮住了塔的上半段。 灰黑雾气向各个方向延伸，形成一望无际的磅礴云层，覆盖住整个阴影区。 这是阴影高塔，和它的衍生物“阴影云层”。 陈泽收回目光，紧了紧衣服，确认血槽短刀还在腰间，随后戴紧帽子，朝高塔走去。 左侧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走路声，交谈声，笑声，男女混杂。 一幕戏剧刚刚收场，人群从大剧院里走出，朝着各个方向散开。 男人都穿着短式黑色燕尾服，头戴圆顶高帽，老年人握住手杖，走路颤颤巍巍；女人都是繁琐的古典裙装，巨大的裙撑凸显在臀后，每一寸布料都用细线绣着简单的花纹。 他们边走边低声谈笑。 语言不是联邦通用语，陈泽一句也听不懂。他压低帽檐，挤过人群。 人群里散发着浓郁的香水气息，和一丝甜腻的、类似蜂蜜的味道。 每当陈泽走到附近，身穿华贵衣服的男女们便会停下交谈，用一种审视和警惕的目光盯着被帽子挡住脸的陈泽。 注意到陈泽胸前的黑色六芒星徽章，又会移开目光。 陈泽发现，他们的瞳仁都是冰冷通透的红色。 “快到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穿入云层的漆黑高塔，安抚气旋里又开始躁动的小树。 从被“阴影云层”覆盖的那一刻起，鲜红小树就抑制不住地躁动起来，三根枝桠轻轻摇曳，洒落花粉似的细小颗粒。 陈泽知道，它很兴奋。在这种环境里，小树越发晶莹剔透，树身和花苞光彩流转。 走了半个多小时，陈泽才终于高塔脚下，面前是一道竖长漆黑的门口。 一个雪白的人形傀儡悬空在门前，它只有上半身，悬空的下方有一个黑金属台，看到陈泽走近，面部闪烁起红光。 “客人，您需要出示入塔许可？” 雪白傀儡的声音很有磁性。它伸出手，五指是细长莹白的骨节。 “许可？”陈泽反应过来，摘下胸前的六芒星徽章，递给傀儡。 雪白傀儡低头盯着徽章，面部红光闪烁几下，重新还给陈泽。 “客人，唤鸦者阁下正在他的实验室等待您。” 雪白傀儡侧过身，指向细长漆黑的门口。 一踏进去，门就关了起来，门内漆黑一片。 陈泽看着面前的发光数字——“1”。 数字很快变成“2”，接着是“3”，越来越快。 与此同时，脚下传来一阵向上的推力，脑海一阵眩晕。 数字逐渐停在了“47”。 背后亮起白色的光芒。陈泽转过身体，埃德加正在门口等着。 他今天没有戴软帽，金发披散在脑后，满脸笑容。乌鸦“小红”站在肩膀上，褐色眼睛溜圆，小脑袋点点，招了招翅膀。 “从三角区来这边很辛苦吧？”埃德加问道。 陈泽耸耸肩，没有说话。 埃德加一挥手：“先跟我来吧。” 陈泽跟上埃德加的脚步，从门内出去，进入楼道。楼道从墙壁、天花板到地板，都是统一的银白金属材料，两旁挂着莹白的壁灯，风格奇妙。 在白色金属楼道里兜兜转转几圈，埃德加打开了一扇写着“12”的金属门。 陈泽小心翼翼走进去，发现里面的空间极为宽敞。 占据最大空间的是三张实验桌。最前边的实验桌上，许多瓶瓶罐罐有序排列，里面是各色液体和粉末。中间的则是很多个小型培养皿，浅绿液体内有很多肉团和器官，陈泽甚至看到一条毛发浓密黑色尾巴，前端联结着类似心脏的部位，强有力的膨胀、收缩使得培养皿内水流激荡。 最后面的一张实验桌放置着一个金属笼子，分成两层共八个隔间。上层隔间空无一物，下层的四个隔间里分别住着一只纯黑的猫头鹰、一条湿漉漉的蝾螈、一只肥胖的地鼠以及一头花纹斑斓的小老虎，其他三个看见陈泽和埃德加，都只抬了一下眼皮就继续睡，只有小老虎一副很兴奋的样子，奶声奶气地“嗷~~”了起来，小爪子挥舞。 陈泽眯着眼睛，“罗盘”的世界铺开。 刚打开门，他就察觉到了这四只动物，每只身上都散发着寒冷的能量。 都是“古神侵染体”。陈泽心里做下判断。 “这里的建筑材料似乎能隔绝感应。”他试着把“罗盘”的范围扩大，却发现意识被墙壁和门挡住，不能寸进。 “发现了？”埃德加手撑着桌子，正和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对视，“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何种情况，但驱魔体质的人无一例外，都能感觉到它们的异常。” “驱魔体质？”陈泽想到“罗盘”和“雾气”，有些明白埃德加为什么要找自己了。 “很可能，它们是一种新的魔物，和’常见’的冥界恶魔、改造死灵、鬼魂一样。”埃德加说起这个的时候眼睛发亮。 “埃德加大人，您所说的我不太理解。”陈泽耸了耸肩。 “魔物”、“改造死灵”、“鬼魂”这些词，对他都异常陌生。只有“冥界恶魔”还算见过。不仅见过，还吃过呢。 “也是，陈泽先生的职业是’警员’，很少和阴影世界接触，”埃德加摇摇头，“不过，正如信函所陈，今次邀请陈泽先生，是为了做一次小测验，关于你是否拥有’驱魔体质’。” 果然是这个。陈泽长舒一口气。 埃德加的脸色变得凝重：“不过在此之前，必须说明的是，测试只对有意加入’阴影议会’或着附属学派的智慧种开放。所以陈泽先生，你需要在测验之前决定，是否愿意加入’阴影议会’或其附属学派？” 埃德加从桌下拿出两张纸，和一小碟红色汁液：“如果愿意，直接在两份文件上按下指纹就可以。您可以多考虑一会，务必慎重。” “不用了，”陈泽拿过小碟，拇指浸入汁液，触感火辣辣的，像辣椒酱。 他仔细阅读了下两份文件，随后拇指摁上，指纹清晰可见。 陈泽笑着看向埃德加：“埃德加大人，现在就可以测试吗？” 第十四章 荆棘 二 埃德加转过头，从第一张桌子上取来玻璃杯，里面倒上橙黄、草绿、钴蓝、生赭四种颜色的液体药剂，又撒入一勺白色颗粒，搅拌几下，杯中的液体转换成透明无色、微微泛青的状态。 他把杯子放在陈泽面前：“这是法师系职业专用的’图谱魔水’，我稍微加了点料，可以测元素体质，也可以测出隐藏血脉。” 埃德加伸出一根手指：“只要挤一滴血，滴进去就可以。” 陈泽调动元素力量，刺破食指指肚，血滴落入透明的水，晕开一团红云。 “滋——” 水面顿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杯壁上挂着细微的水珠。 “这么快就结冰，看来是术法系法师里的冰系体质，而且天赋不低，”埃德加还没说完，眉毛蹙起，“不对，除了术法系天赋之外，似乎还有……” 陈泽看着血滴凝聚成团，由朱红转为深黑，慢慢散开成雾状，在水杯的上半部分聚散不定。 埃德加放下水杯，笑容灿烂：“没想到，我们的新’会员’不仅有驱魔体质，还是个预言系法师。” 预言系法师？陈泽不解。 “这涉及到法师七系的分类，等你成为职业者，自然会明白。”埃德加从衣服内侧口袋拿出一块方形黑色晶体，轻点几下，表面亮起文字和图案。 埃德加在晶体方块上点了几下，收进衣服，朝着陈泽笑了下，眼睛弯弯，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我可以先简单说一下。”埃德加语调一转，重新端起杯子，里面的雾状黑液犹自离散不休。 “在法系职业者里，地、水、火、风、电五系元素体质，统称为术法系体质。” “大多数智慧种都有其中一到两项，区别只在于天赋不同。比如你，就是水系体质冰系分支。” 陈泽点点头，这是联邦公民人尽皆知的常识。 “而在术法系体质以外，还有六种基础体质。” “擅长召唤和驯兽的召唤系，剖析灵魂的精神系，进化自身的生物系，驱使亡魂的死灵系，信仰圣三角的圣职系，以及——” 埃德加褐色眼睛盯着陈泽，金发灿烂， “你的体质，预言系。” 预言系…… 难道是，预言未来的能力？ 陈泽瞳孔一缩。 “具体的分类和修行方法，你以后会慢慢学到，现在我们来谈谈入籍的事情。” 埃德加瞥了一眼面色古怪的陈泽，走到办公桌后面，翻找起文件。 “如你所知，阴影议会是洛森联邦八大创始学派之一。根据创始学派之间的’龙血协定’，所有正式会员，职业等级都必须在’二阶’职业者以上。” 二阶苏醒者？陈泽连一阶入籍都还差一点。 “您的意思是，我现在还不能入籍？”陈泽嘴角一瞥，盯着埃德加。 他心底陡然冒出一种“被骗了”的情绪。就好像刚进入城市的乡镇青年，被城里到处都是的蒸汽工厂录用为工人，满心欢喜去报到，却发现人家毁约，不要你了。 “不是，想什么呢，”埃德加看陈泽脸色不善，笑着解释道，“阴影议会在每个郡都有一个附属学派。加入附属学派后，无论何时突破成为【苏醒者】，都可以立即成为议会的正式成员。” “就相当于一个跳板，”埃德加把找好的文件递到陈泽面前，“伊泽郡的附属学派，名为’荆棘协会’。我恰好是翡翠城的负责人之一，签了文件，就相当于正式入籍了。” 陈泽拿过文件仔细看完，直接签字了事。 他没有怀疑，也不会去怀疑。阴影高塔之内，总不可能有人冒充创始学派的成员，来骗自己一个小学徒。 而且，他也没有退路。 埃德加看着陈泽签完字，把文件收好，拍拍肩膀上乌鸦的小脑袋：“小红，到斯曼爵士那里把’职业晶石’拿过来，他应该已经准备好陈泽先生的专属仪器。” 乌鸦小红点点头，振翅飞起，消失在门外。它很快就飞了回来，爪子握着一个黑色物体。 乌鸦飞到陈泽面前，凌空放下晶体，陈泽连忙接住。 这是一块纯黑色晶体，长方形，扁扁的，一手刚好握下，和埃德加之前拿出来的很像。 他学着埃德加点了一下，晶体表面亮起一个矩形的小框。 “用刚刚挤血的那根手指按上去。”埃德加在一旁指导。 陈泽食指一摁，晶体倏然变成一块黑底的小屏幕，上面用线框分成了四栏，分别写着文字。 第一栏：信息 第二栏：任务 第三栏：资源 第四栏：交流 每个字体都是白色线条，很亮但不刺眼。 陈泽小心翼翼点了一下“信息”，只见上面只有简单的三行字。 陈泽荆棘协会 职业等级：无 职业积分：1000（青铜） “这是你的职业晶石，只有你本人的指纹才可以打开，”埃德加站起身来，“这东西也是纳撒尼尔·迦勒先生的发明物，职业者人手一支。” “你今天就先回家，尽快突破成为职业者，之后我们会有很多任务。” 埃德加站在陈泽身旁，点开职业晶石的第四栏，进入一个空白界面，随后弹出一个选项。 “阴影议会埃德加·里斯的通讯录请求，是否确认？” 埃德加点了下确认，界面上方出现了一栏，栏左是个乌鸦的图片。 “小红？”陈泽看了一眼埃德加肩膀上摇晃着脑袋的乌鸦，心道果然是它。 “成为职业者之后，再来联系我吧，”埃德加转头看向陈泽，嘴角噙着笑意，“入籍协议你也看过，正式成为职业者后，你就要来阴影高塔居住了。到时候会很辛苦，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会很少。” 埃德加伸出雪白手掌，拍了拍陈泽的肩膀。 “还有，资源栏里可以购买言法诀。划给了你1000青铜积分，正好购买五系二阶言法诀，”埃德加补充道，“言法诀是职业者最基础的战斗手段，务必勤加练习。” “嗯，我明白。”陈泽点点头。改变家里的境况、让父母和弟弟过上好生活是他的愿望，为此多一些付出也值得。 更何况是在阴影议会里“付出”。陈泽握紧拳头。 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与以前再不相同。 ………… 送走“预备成员”陈泽，埃德加关好门，取出两把雪白小刀，准备研究一下笼子里的几只“可疑生物”。 刚把湿漉漉的蝾螈拿出来，准备动刀。 “咚咚——”敲门声传来。 埃德加看了一眼吓的闭上眼睛的蓝尾蝾螈，把它扔回笼子，摘下手套。 “斯曼先生？” 埃德加打开门，发现面前站着一位背心壮汉。 壮汉的粗短脖颈顶着硕大的白猪头颅，獠牙暴起，额头一道叉状疤痕，被草帽堪堪遮住。 “听说守夜部有新人了？”野猪人斯曼的声音低沉嘶哑。 “对，一个小学徒，资质不错。”埃德加笑嘻嘻地打量着这位传奇人物。 斯曼垂下头颅，粗壮的手搭在埃德加肩膀上，夹住几根金发：“埃德加，刚收到消息，那几位’巫师’殿下在昨天的会议上集体卸勋。” “卸勋？您是说那几位阴影巫师？”埃德加睁大眼睛，俊俏的脸上神色复杂。 “对，包括你的母亲，”斯曼金色的瞳孔里流露出振奋，“埃德加，机会来了。” 第十五章 二阶言法诀 陈泽到家的时候，已然是深夜。 他回到二楼卧室，拿出那块黑色的“职业晶石”。 刚好一手握住。正反面八条棱线上镶贴极细的金属边，颜色纯黑。背面有一个不显眼的矩形缝隙，陈泽用力按住，指甲缝插进去，拆下来一块晶片，露出里面一块土黄色晶体，正六边形，光彩流转。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法师商店才有的联邦制式元素晶石。而且是土系的。 “原来是靠这个提供能量。“ 扳出晶石，陈泽若有所思。 按照历史记载，新历104年，在传奇法师纳尼撒尔·迦勒的推动下，“元素革命”席卷联邦，平民从此拥有了修炼的权利。但直到现在——新历473年——所谓的“修炼权利”仅仅止步于一套浅显的《元素修行基础》，和并无成效的公立学校教育。 真正的修炼方法，始终被学派和血统贵裔牢牢握在手里。 近四十年来机械和蒸汽技术的发展，虽然彻底革新了平民的生活，却对高高在上的职业者们并没有影响。他们早已精通”更高的技术“。 陈泽对这种情况天然缺乏好感。 他抿起嘴唇，将元素晶石装填回去，翻转到正面，食指一摁，屏幕倏然亮起，“信息”、“任务”、“资源”、“交流”四行字浮现。 “信息”是自己的职业信息和职业积分数量，“交流”则是和通讯录好友沟通。 那么“任务”和“资源”呢？ 陈泽指头摁在“任务”栏上，屏幕刷新成另一个的界面。最上方是两个小框，里面写着文字，左边是“伊泽郡翡翠城”，右边是“一阶任务”。 下方则是一片五颜六色的字体。 “探险团：真红蜥蜴卵猎取任务，招猎人*1，召唤系法师*1” “市政厅赏格任务：飞白湖禽类奇异种击杀，奖励青铜积分*2000” “个人：急需妥瑞斯特熔岩药剂，新鲜度八成以上” ………… 陈泽目光闪烁，这种感觉就像是骤然闯入了一个新世界，一切都是新奇和有趣。 按了下最上方的“真红蜥蜴卵盗取任务”，里面出现了更为详细的描述。 “队伍：七人队，队长为半觉醒级别圣职骑士，其余均为资深一阶职业者 职业者等级要求：一阶以上，猎人*1，法师（召唤系）*1 特殊要求：法师的召唤生物需包括小型飞行单位 奖励：职业积分*200（青铜），一成任务收获或等价积分…………” 界面最底下则是“队长联系方式”，点开就可以和队长进行交流，确定是否加入任务。 “看来想要得到职业积分，就得多接’职业任务’，”陈泽在心里做着判断，“不过这些任务，对职业等级有硬性要求。” 必须成为职业者，才能参与职业者们的任务。 现在的陈泽，似乎还没有接任务的资格。 退出“任务”栏，他又点开资源栏。埃德加嘱咐过的二阶言法诀就在这里。 这次的界面信息更多，首先是各种子类别的资源，包括“药剂”、“装备”、“材料”、“仪器”、“配方”、“言法诀”等等。 陈泽一眼看见最下方一栏：“冥想术”。 “冥想术……”他心湖泛起一丝波澜，“职业者的世界里，竟然可以公开贩卖冥想术？” 在洛森联邦，“冥想术”是公认最宝贵的修炼资源之一。 所谓“冥想术”，就是锤炼意识强度的方法。意识越强，沟通元素的效果也就越好，修炼更快，释放言法诀也更强。 冥想术品阶有高有低，从不入流，如陈泽修炼的联邦通用冥想术，到珍稀的低阶、中阶冥想术，以及只有大贵族才持有的高阶和更高等级。 品阶不同，修炼效果自然也就不同。可以说，冥想术的品阶直接决定了修行者的前途。 陈泽想起自己在上中学的时候，有个女同学，和他一样是冰系体质，天资禀赋也相仿。 但她修习的是一门低阶冥想术——【光辉寒雀】。 她凭借这门冥想术，十五岁的时候就成为一阶法师，毕业后被一所位于伊泽郡城的法师学院录取。 而陈泽依靠不入流的联邦通用冥想术，中学毕业的时候，连“气旋”都没能凝聚。 那位女同学，现在应该正和导师一起，每天钻研奥术、练习法诀吧。 陈泽这样想着，突然发现自己很向往那样的生活。那个在郡城法师学院的女同学，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样。 他摇摇头，甩开混乱的思绪，手指按在“冥想术”一栏。 一个窗口弹了出来，字体鲜红粗大—— “本界面一切贩卖物品，皆受联邦议会及学派联盟之严格保护。” “本界面售出之物品，只能被购买者私人持有、练习，不得外泄、传授、转售于他人。” “违者将被联邦商业裁决执行所追查。” 窗口一闪即逝，随后进入“冥想术”的界面。 陈泽看了一眼，舔舔嘴唇：“果然，冥想术这种东西怎么会便宜。” 界面第一页的列表，排满了低阶冥想术，甚至还有几个金色字体的中阶冥想术，很是显眼。 只是，几乎所有的冥想术都必须要白银积分才能购买。 也有例外，是那几个中阶冥想术。它们的价目栏里，清楚标明了“黄金积分”四个字。 白银积分，这是二阶苏醒者任务才有的奖励。而黄金积分，陈泽猜测应该对应的是三阶职业者。这样的大人物，陈泽见都没有见过。 而列表中间，一栏标明“极寒十二冰锥”的低阶冥想术，就要求1200个白银积分才能兑换。 这种价格，苏醒者们恐怕也买不起。 陈泽摇摇头，退出界面，点开埃德加要求的“言法诀”。 一阶言法诀不需要积分，二阶言法诀每个要200青铜积分，加起来正好1000。 积分支付很方便，指纹确认就可以。陈泽直接将一阶和二阶共十个言法诀买了下来。 “收到信息包裹”—— 刚支付完，界面弹出一个框。陈泽点了进去，发现“交流”里出现了一个名为“妥瑞斯特资源”的新好友，给自己发送了十个可以直接点开阅读的文件。 【土盾】、【水球】、【烛火】、【醒流】、【麻流】。 一阶言法诀有五种，恰好对应地、水、火、风、雷五系元素。 在职业者的世界，一阶言法诀又被称为“入门言法诀”，不具备战斗能力，只是言法诀的门槛。 而二阶言法诀就真正有“战斗能力”了。 二阶言法诀也有五种，分别是【地刺】、【水枪】、【火球】、【摄】和【震流】。 自从得到鲜红晶莹的小树后，陈泽的天赋得到大幅提升，对五系元素的亲和力都很高。 但相对来说，还是水系最为擅长。 他决定先练习水系言法诀。 点开【水枪】的文档，密密麻麻的文字浮现出来。 按照描述，陈泽嘴唇微动，意识和气旋核心缓缓震颤，在几个特定的频率之间来回转换。 “嗡嗡——”空气里传来微不可查的震荡声。 很顺利地，“簌簌”，陈泽右手上逐渐凝聚出一个散发着寒气的水团，形态震颤不定。 他知道，接下来再按照【水枪】文档的描述，将手里的水团形成束状快速发射出去，言法诀【水枪】就完成了。 但现在在卧室，没有空间练习。 “明晚到灰棕榈林地里练。” 说到明天，陈泽反射式想起了自己的警员身份。 “明天先去辞职吧。” 陈泽做下决定，同时散开手里的水元素。 就在这时候，源海里的冰蓝漩涡加速旋转起来。 一股冷意穿透胸腔，仿佛全身血肉都浸泡在冬日的湖水里。 陈泽咬紧牙关，手里的水团逐渐被拉长，塑造成短箭的形状，气息越发寒冷。 而冰蓝漩涡核心的部分，簌簌凝聚出一团碧蓝色水珠，由内而外绽放出湖水般的光泽。 碧蓝水珠浮升至小树上空，缓缓旋转，气息通透、幽深、开阔。 水珠正下方，鲜红晶莹的小树晃晃悠悠，不知什么时候，它又增加了一根枝桠，顶端结一朵蓓蕾，散发幽幽寒气。 第十六章 特殊言法诀 梭箭 “我突破了。” 陈泽握紧冰蓝短箭，意识勾连源海里旋转不休的碧蓝色水珠，一股强大厚重的力量充满全身。 这是液态元素，这是职业者的标志！ 喜悦的情绪膨胀开来，如气球般充满了他的胸腔，身体仿佛漂浮在空气里。 “我是职业者了。”陈泽抑制不住地激动，这一天终于到来。 良久，他才冷静下来，长舒一口气，看向右手握着的寒冰短箭。 就在碧蓝水珠凝聚的一刹那，右手的水球同步变形为一支短箭，寒意刺骨，箭镞锋利。 箭身长约三寸，首尾偏窄，中段凸起一小块，上有锯齿。 与此同时，鲜红小树顶端重新长出条枝桠，上结一朵冰蓝蓓蕾，寒意森然。之前的三根枝桠则合并到一条更为粗壮的枝干上。 能力：梭箭（1阶） 描述：战斗技能，速度极快，附带规则雏形【穿透】，可附着能力【吞噬】 备注：特殊言法诀，【水枪】改良版本 陈泽将意念灌注于【梭箭】上，冰蓝剔透的箭身顿时滴溜溜旋转起来，中段凸起的部分随着转动的节奏延伸出几根碧绿细丝，缠绕着连接首尾。 就像一支缠绕着绿线的冰梭。 “不知道，杀伤力怎么样？”陈泽舔了舔嘴唇。 他对准靠窗的墙壁，意念一动。 “嗤——” 轻微风声响起，冰蓝梭箭已经脱手而去。 陈泽抬头看去，只见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细小圆孔，月光透过小孔，在他的左眼处投射下黯淡的光影。 无声无息间，冰蓝梭箭已经穿透一尺厚的混凝土墙壁，消失在外面。 “这么快？”陈泽抑制不住惊诧。 要知道，在言法诀【水枪】的详细描述里，就算是精研此道的一阶法师，最多也只能穿透半寸墙壁。 自己这一手【梭箭】的威力，恐怕已经能和二阶苏醒者释放的【水枪】相媲美。 “杀手锏。”陈泽收回力量，暗暗提醒自己。 如果再遇到公园区的那头血爪金雕，他有信心一梭箭射穿它的脑袋。 “可惜，耗费的液态元素有点多。” 源海内，冰蓝漩涡依然在旋转，向核心汇聚浓稠的元素，碧蓝水珠在向外膨胀。 可一发【梭箭】下来，水珠的体积直接减少了二分之一。 陈泽估计，就算接下来随着境界稳固，液体元素会越来越多，自己在短时间内，最多也只能使用五发【梭箭】。 陈泽将意识放回源海。 冰蓝漩涡里，鲜红小树摇曳，散发光点和迷蒙的雾气。 代表【唤终虚火】的枝桠上，一点嫩苞鲜红，依然没有绽放的迹象。 能力：唤终虚火（0阶） 描述：待解锁（条件：足量“古神侵染体”血肉） “古神侵染体”的血肉？ 陈泽想起了冥界眼魔的白肉，和那只棕榈林地的肥硕地鼠。 既然已经加入阴影议会，获得这类血肉的机会应该不少。 他摸了摸下巴，没有多想。时间已经不早，收拾了下带回来的文件，陈泽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梭箭】击穿的圆孔里，泛红月光透过，悄悄映在呢布被子上。 ………… 早晨，陈泽起床走下楼，父母正好打开家门。 “早餐在桌子上，我和你爸去上班，”母亲刘妍正扶墙穿着室外鞋，提醒走下楼的陈泽，“费群来找过你，让你以后少请点假，说什么警长大发雷霆，阿泽，你自己别……” “走吧，公车快到了。”父亲陈平在门外催促。 “好。”刘妍没有多说，关上家门。 陈泽一个人吃完早餐。面包和牛奶都很新鲜，还有用油煎过、焦香四溢的培根。 弟弟陈州回骑士学校前，留下了一笔钱财，刘妍就拿这笔钱来“提升生活品质”。别的不说，一天三餐的食材确实大大改善。 很快吃完，陈泽走到离家不远的路上等待公共马车。 这条路离城区很远，路面铺着凹凸的白色鹅卵石，存留下旧时代的传统。两旁是低矮的尖顶石屋，门前有花圃和篱笆，朵朵蓝紫色的矢车菊徜徉于清澈晨光，花瓣上挂着圆润露水，微风拂来，清香满路。 往远处看去，通向的大路上铺垫一层厚厚的黑色沥青和碎石，平整宽阔，车来车往。 路口处，一个骑车三轮单车的侏儒飞驰而过，风吹起他的麦色围巾，在身后招摇的很长很长。车把上插着一个鹅黄风车，呼啦呼啦地旋转。侏儒戴着风镜，身穿粗布连体裤，奋力蹬着脚踏板，转眼间消失在路口。 陈泽猜测他肯定是个工程师，或者机械学会的那些发明家。 “唏律律——”一辆十二匹骟马拉着的黑厢公共马车停在了陈泽面前。 在其他城区，这种马车已经被燃油和蒸汽轨道车淘汰。但三角区氛围相对传统，所以还有所存留。 陈泽踏上马车，还没坐上位子，大胡子的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向前行进。 扶着摇摇晃晃的车厢，陈泽走到空位上，坐了下来。 车厢内光线黯淡，固定木椅分列两侧，乘客都安静地坐着，只有少数没来得及吃早餐的人大嚼着快捷餐品，空气里弥漫面包、肉、香肠等混合在一起的糟糕气味。 “陈泽？”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陈泽抬头看去，一张熟悉的白净面孔出现在眼前，嘴角向下勾起，神色倨傲。 他是路白，那个“曾经”和自己竞争正式警员名额的年轻人。 陈泽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货怎么想起向我打招呼了？” 陈泽心头疑惑。在他印象里，路白自从进警局以来，从来就没拿正眼瞧过自己，更不用说这么“和善”的问好。 “听说你请假出去玩了？”路白微微一笑。 “陈泽警员，你不用担心，警长说过了，就算拿不到正式名额，局里还是会保留你预备警员的身份，”路白下巴一扬，举起手拍拍陈泽的肩膀，突然开始安慰起来，“毕竟圣埃鲁街区一直不太平，第46巷这种地方，还需要人手来维护治安。” “他已经拿到正式警员的名额了？”陈泽在心里推测，撇撇嘴，没有理他。 “路白，这是你同事？” 路白身旁，一个长得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褐发中年人沉声发问。他的脸颊有一道疤痕，从左脸划到右脸耳根，看上去很是凶狠。 中年人穿着老式的军服，虽然旧，但笔挺干净一丝不苟。右胸前挂着一枚盾形白银徽章，中间雕刻“翡翠”一词，被繁复的花环图纹环绕。 “是的，父亲，”在中年人面前，路白语气谦恭，“他叫陈泽，一个预备警员。” 中年人没有说话，朝着陈泽笑了一笑表示友善。脸上刀疤像蜈蚣一样蠕动起来，越发狰狞。 陈泽也笑着回应。看上去这位二世祖的父亲，还算和善。 车厢震动了一下，从鹅卵石路面转入沥青路面，速度加快，十分钟后就到了警局。 陈泽和路白父子一起走下车，时间刚好六点五十，晨光熹微。 警局沿用旧时的一栋老建筑，三层石楼，通体黑褐色，山形墙和屋檐下点缀密集的装饰性小雕饰，除了常见的独角兽、蝎尾狮、狮鹫这些奇异种，还有类似于触须、獠牙的繁复花纹。斜坡屋顶装点着线形铁线装饰，一圈又一圈，循环头尾相连。 “阿泽，路白这孩子脾气不好，你别和他计较。”刀疤脸中年人刚下车，就拉住陈泽的手，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陈泽耸耸肩，不置可否。反正自己也不是警员了，不存在计较不计较的事。 “父亲，快点，王叔还在等您呢。”路白走在前面，看着陈泽一脸不耐烦。 刀疤脸中年人拍拍陈泽肩膀，跟着走了过去。 路白走在最前面，走到一楼王昀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他直接推开门。 “啊！” 陈泽突兀地听到一声惊惧的叫声。 路白呆呆站在门口，右手颤抖着指向室内，嘴巴张开，五官扭曲。 陈泽和路白父亲连忙走过去，办公室里的情景扑入眼帘。 庄重的黑木桌上，一颗肥大的头颅浸在红黄色的血水和脂肪里，头发整齐，牙齿雪白，正对着门口露出开心的笑容。 第十七章 蛛魔 一 王昀的头！ 陈泽下意识后退两步，拔出腰间短刃。 他向四周看去，白墙挂灯，一片寂静。 空气里传来铁锈般的浓稠血腥，混杂着一丝丝甜腻气息，闻起来很不舒服。 陈泽眯起眼睛。 眼前熟悉的室内布置，此刻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昏沉的粉红色雾霭，若远若近，看不真切。 王昀头颅放置在木桌上，如野外蛮族祭祀所用的牲畜头颅。脸上皮肤松弛，眼睛没有完全闭合，嘴角向上勾勒起诡异的弧度。 地板上，尸块到处散落着，切口整齐，如熟练的屠夫挥刀切割而成。 一根沾染着粉红肉芽的腿骨插在地板上，干净的像被野兽舔舐过。一副搅拌成浆糊的脏器糊在雪白墙壁上，花花绿绿和血液混在一起，分外粘稠。一段小臂正落在门口，皮弛血沥，被路白踩了一脚，干瘪的血肉扭曲折开，黏糊糊沾在地面。陈泽莫名想起腐烂的草莓酱，心里有些恶心。 “啊！”路白从恐惧中反应过来，两手攥紧口袋，一脚踢掉踩过尸块的皮鞋，往后一跳，险些没站稳。 “爸！”他转头看向父亲，刀疤脸中年人面沉如水。 ……………… 路川的心情沉到谷底。 他和王昀是生死战友，交情深厚。 十五年前，和奇异种、蛮族的一场战役里，王昀背着腹部重伤的他，横穿十几里危险丛生的雨林，才回到军营。 他幸存下来，而王昀却伤及源海，只能回到家乡翡翠城，当了个小警员。 路川是典型的战地军人性格，懂规矩，讲义气，对老友退伍的事情一直很愧疚。这次借儿子的名义来拜访，也是为了叙叙旧情，帮老友做些事情。 结果一推开门，老友竟横死在自己眼前。 他深吸一口血腥的空气，胸腔弥漫悲痛。 透过木门，可以看见简单的室内陈设，和到处散落着的尸块。王昀的头颅放在桌上，看向门口，诡异地冲着自己笑。 几缕淡薄的粉红色雾气钻入王昀头颅的鼻孔，又从嘴里呼出，弥漫在室内，若隐若现。 “退后。” 路川举起右手，对陈泽和路白示意。 他身体周围突然升腾起迷蒙的水雾，自内向外形成一圈模糊的地界。 “咚——”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路川一步踏进室内，激扬起地板上的风尘。 环绕身体的水雾润湿了地板和几块血肉，掀起潮湿的气流。 ………… 【环流】！ 陈泽盯着路川的背影，想起昨晚在职业晶石里，翻看过的三阶言法诀简单描述。 水系三阶言法诀【环流】，形成水元素小领域，近乎无死角地减缓冲击、干扰对手行动。 三阶言法诀需要极高的技巧才能运用自如，即使一阶职业者里，也只有极少数能修成。 陈泽看着阴沉的室内，突然心里一动。 源海内，一支湖蓝花蕊摇曳起来。 【罗盘】铺展开，眼前的世界转化为半透明三维图形，清晰冷硬。 “不对！” 【罗盘】展开的一刹那，陈泽赫然发现，路川的正上方天花板，紧贴着一团巨大的蓝色混乱能量。 “小心！”陈泽叫道。 话音未落，一张粉白色的大网直直扑落向路川头顶，同时一根黑色锯齿长腿猛然挥落，斩向他的脖颈！ 路川听到动静，面无表情，一声低喝：“风压！” 狂风乍起，将粉白色大网席卷作一团，缠绕在锋利锯腿上。 三阶风系言法诀， 叮！路川进身避开的一刹那，又一条锯腿袭来，击打在他的小臂上，迸发一阵耀眼的火光。 路川脚尖点在地上，猛然一跃，落在放置头颅的桌前。 转身看向已经落在地上的巨大蜘蛛，刀疤蠕动，路川目光冰冷。 这头蜘蛛约有半人高，六根粗壮的腿如锋利钢刀插入地板，背部绒毛排列成灰色人脸图案。狰狞的口器之上，四对漆黑的眼睛流露出疯狂的情绪。 【蛛魔】！ 路川一眼就认出这头臭名昭著的奇异种。 他没有丝毫轻视之心，身躯猛然膨胀开一圈，肌肉虬结，反射铜铁光泽。 右手凝聚去一团硕大水球，往身前一推，风雷之声炸响，一道极细的【水枪】射向蛛魔。 蛛魔已经有了些神智，见躲不过，索性六腿一压，骤然跃起，向路川扑杀而去！ “滋！”水枪划过蛛魔，发出切割钢板的刺耳声音，一小截锯腿硬生生被截断下来，“铛”的一声落在地上。 腿断的一刹那，蛛魔已经扑到路川身前，水雾和气流肆虐之间，蛛魔口器张开，一股暗红色气流喷向路川，转眼间融入了【环流】和【风压】，将路川困住。 路川只嗅到一丝极浓郁的甜腻气息，意识一阵模糊，无暇多想，收起【风压】和【环流】，往旁边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蛛魔的扑杀。 吸入粉红雾气之后，路川的意识和视野模糊一片，四肢疲软。 他强撑着精神，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一下没用上力气，撞到桌上，王昀的头颅顺势摆动两下，向前滚落在地上。 路川看着王昀的笑脸，突然遏制不住地贪婪呼吸起粉红雾气，心里涌出狂喜的情绪。 “哈哈哈！”他惊骇的发现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渗人的笑声。 “嗤——”耳旁传来地板被刺穿的声音。 他转头看向身侧，隐约看见一团黑影立在身前，作势欲扑。 把自己搭进来了。路川混乱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清醒的念头。 “阿白！快跑！” 来不及做其他打算，他下意识向门口大吼。 “咻！” 正在这时，一道极轻微的风声从门口破开空气，击向愤怒的蛛魔。 “铛！” 蛛魔的腹部被刺穿一道口子，冰棱凝结在伤口，绿色血液滴落。 蛛魔一阵剧痛，混乱的意识更加愤怒。 它拔出插入地板的锯腿，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年轻人类站在门口，右手滴溜溜的转着一支冰蓝色短箭，箭身缠绕碧绿丝线。 陈泽略微松了口气。 “总算能对它造成伤害！” 看着犹自发出诡异笑声的中年人路川，他心绪一沉。 没有犹豫，手中【梭箭】一个震荡，再次破开稀薄的粉红雾气，直刺蛛魔面部！ “咻！” 有所防备之下，蛛魔往左横移几寸，【梭箭】“铛”的一声击打在一根右腿上，腿关节折裂开来，蛛魔身体猛地向左倾斜了一下，锯腿撕裂几块木板。 蛛魔愤怒以极，口器摩擦间发出“嘶嘶”的刺耳声。 “咻！”“咻！” 陈泽又两发【梭箭】射了过去。 这次的箭身上除了碧绿丝线，还有一缕暗红雾气萦绕。 小树的红色能力之一，【吞噬】！ 陈泽心绪沉静如冰川，【罗盘】展开的一瞬，冰冷的情绪就占据了他的脑海。 这是一头“古神侵染体”！ 而且“蓝色”的冰冷能量团，说明它是一阶成熟体！ 陈泽隐隐感觉到，这头蛛魔的腹部，有一团他极其渴求的能量！ 他舔了舔嘴唇，蛛魔必须死！ 第十八章 蛛魔 二 “嗤！”“嗤！” 两发萦绕“吞噬”雾气的梭箭穿透空气，极寒箭身凝结空气中的水珠，形成一道清晰可见的雾状轨迹。 “铛！”“铛！” 两道金石般的破裂声音，梭箭击中蛛魔，贯口而入。 “嘶嘶——” 蛛魔猛然竖立起来，身形拔高数尺，四根锯腿在地板深处抽搐肆虐，木屑横飞，陈泽一个退步，避开了危险。 路白看到父亲受伤，心里焦急万分，但在蛛魔发狂之下，手抓紧门板不敢靠近，咬紧牙关，脸色惨白。 蛛魔身体颤抖，作势想要扑向陈泽，中途一个停顿，“砰”的一声颓然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陈泽的视界里，蓝色能量团黯淡下来，一团透明的光影从蛛魔头部粘连而出，缓缓向上升起。 “‘古神侵染体’的灵魂……” 他舔舔嘴唇，径直走过去，手伸进透明光影内部，依然是冰凉的触感。 光影从手部肌肤渗入，如泉水直入源海，被小树一滴滴吞噬。 “唔——”陈泽满足地叹息。 吸收“古神侵染体”的感觉如饮馥郁酒水，每一颗细胞都在颤粟，欢呼雀跃。 “爸！爸！” 路白跑进室内面前，拼命地摇着父亲的肩膀，眼睛模糊，涕泗横流。 陈泽斜眼看去，路川正瘫坐在地上，双手耷拉，眼神迷惘，嘴巴张开，透明的口水流淌成银线，胸口被润湿了一大片。 转头看向死透了的蛛魔，陈泽的眼神才又恢复了几分清明。 发现“古神侵染体”的一瞬间，饥饿和冰冷的情绪再次占据了他的头脑。 陈泽感觉刚才的自己就像是饥饿的野兽。 源海内的小树又长高了几分，枝条摇曳，一副很满足的模样。 陈泽摇摇头，不管怎样，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 “阿泽！” 陈泽抬头一看，一身制服的费群立在门前，表情阴沉。在他的身后，是几名手持武具的警员，同样面色古怪。 “别动！” 费群握紧法杖，示意陈泽三人都在原地站好。 陈泽抬起双手，表示自己没问题。他没意识到手上全是碧绿色的蛛魔血液。 路白在一旁战战兢兢，不敢吭声，尤其是在他突然发现，王昀的头颅身旁的时候。 路川此刻似乎恢复了几分清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同样高举双手。 “阿泽，怎么回事？” 费群盯紧王昀头颅和蛛魔尸体，沉声发问。 “王昀警长，”陈泽瞥了一眼脚旁的头颅，“似乎被这头蛛魔给杀了。” “然后我把蛛魔给杀了。” 陈泽发现自己镇静的有点诡异。 心绪上不起一点縠纹，每个念头冰冷如梭箭。 “你？” “是，我已经是一阶职业者了。” 陈泽抬起头，与阴沉的费群对视。 “我作证。”刀疤脸路川突然转过头来。 他指着衣服上的白银盾形徽章：“我是第七翡翠军团的准尉路川，隶属断枪步兵团。” “王昀被蛛魔所害，而他杀死了蛛魔。” 路川面沉如水，深深看了一眼陈泽，手依然举在高处。 费群和他的警员同僚们审视着路川，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眼前的场面太过血腥，何况连警长都被……分尸。 整齐的尸块、头颅，以及王昀脸上依然残存着的微笑。 最重要的是，房间里若有若无的粉红雾气。 “第46巷，码头工人分尸案件。” 费群联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心里一沉。 “柳城，通知警视厅，让白炎部的人过来，”他对旁边一个胖胖的年轻人吩咐道，“说明情况，是红色案件！红色案件！让他们立马过来。” 费群声调陡然提高，法杖横置于胸前，顶端镶嵌着的晶石凝聚起火红漩涡。 胖乎乎的年轻人一个激灵，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黄色块状晶石，滴滴嘟嘟点了起来。不一会儿，他抬起头：“长官，警视厅马上派人过来，让我们盯好现场。” 费群“嗯”了一声，扫过室内。 穿着军服的魁梧中年人面色凝重，那个叫路白的预备警员一副害怕的模样，右手藏在袖子里颤抖个不停。 只有陈泽，这个邻家小弟，手蘸鲜血，站在那里一脸冷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最醒目的，还是萎顿在地上的蛛魔尸体。纯黑的身躯泛着金属光泽，四根残腿都有一人多长，开刃钢刀般插进地板。四对无神的漆黑眼睛之下，两根白色口器拖坠在地上。 蛛魔！危险级a-的奇异种！ 怎么会出现在翡翠城区？！圣埃鲁街区可是圣三角教会治下！ 那群邪教徒已经猖狂到这个地步了？！ 费群紧紧抿着嘴唇，手里的法杖越握越紧。 他知道，出大事了。 “嗤嗤——” 正当这时，异变突生。 蛛魔背部的人脸图案裂开一道缝隙，从里面探出一根金色的小爪子。 “嗤嗤——” 转眼间，裂缝越来越多，蛛魔的身体迅速干瘪，窜出来密密麻麻的金色小蛛魔，手掌大小，头部六粒血红眼瞳，拥挤着向四周扑去。 其中有一只小蛛魔抢在最前，体型尤其大，接近一个脸盆，背部的银色绒毛形成笑脸图案。 小蛛魔群一股脑向着门口窜去，费群顿时慌了手脚。 一发【火球】砸了过去，十几只小蜘蛛被砸飞翻滚在地上，焦黑一片，空气里弥漫着肉烤糊了的气味。 门口的警员见蛛魔水流一般涌来，都慌了手脚。他们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下意识躲开。 “嘶嘶——”粗糙的口器摩擦声不绝于耳。 小蛛魔群在最大的笑脸蛛魔带领下，一窝蜂从门口涌出，转眼间消失了踪影。 “在那里！” 陈泽一手扶住额头，饥饿的情绪再度涌出来。 在【罗盘】的感应里，大蛛魔死去的瞬间，它体内那块对自己有着强烈吸引力的“物体”凭空消失了。 直到那只银背笑脸蛛魔窜出来，陈泽才又感应到。 这种强烈情绪不仅是一种意识。 陈泽的肠胃在收缩。 “吃了它！” 鲜红小树上，一点嫩红苞蕾舒展开身体，绽放点点光芒。 【唤终虚火】！ 陈泽瞳孔陡然转化为深红色，右手凝结一枚冰蓝【梭箭】，旋转间周身空气模糊一片，如被无形火焰灼烧。 一个顿步，陈泽向门口奔去，追杀向蛛魔群。 “阿泽！” 费群只觉得一阵冷风掠过，转头看去，便见陈泽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第十九章 祭祀巨门 天色由晴转阴，淅淅沥沥下起雨水。 路上行人不见，陈泽追寻感应中的笑脸蛛魔，左拐右转，到了一处荒僻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块破裂的石板，金色笑脸蜘蛛飞速窜了进去。跟随在它身旁的小型蛛魔只剩下十几只，其他都在中途散开，隐匿在石头、草丛甚至垃圾桶里。 陈泽纵身一跃，稳稳落在昏暗的下水道。 下水道四通八达，空间宽阔。地面由长条青石铺成，光线黯淡，潮湿阴冷，墙角布满深色的苔藓。 一道道深广的沟渠挖在道路中央，污黑色雨水在流淌，散发出腐臭和发霉的味道。 这套下水系统建造于“奇异种之乱”前，当时的翡翠城还是一座奥术城市。古人上千年不遗余力的营造，使得下水道宽广齐整，岔路纵横，如同一座巨大的迷宫。墙壁上挂着没点燃的煤油灯，老式的构造显示出这些设施已经很多年没有被维修，只有偶尔经过的进水口，向内部投射几缕水气迷蒙的黯淡光线。 “蹬蹬！”陈泽没跑过五百米，就已经转过四个路口。 突破成为职业者以后，更高密度的元素力量对肉体的加持，使得他体质大幅提升，短跑速度接近百米七秒，远超普通人。 每到一个路口，脚尖轻点，微一借力，整个身躯便如在水流中游走的巨蟒，向前弹射而去。 不时有老鼠和虫豸被惊动，乱窜逃跑，寂静的下水道里多了些响动。 笑脸蛛魔似乎对下水道很熟悉，几个转弯拉开了和陈泽的距离。 在陈泽的感应力，象征笑脸蜘蛛的湖蓝色能量离自己越来越远，甚至要超脱感应范围。 饥饿灼烧着陈泽的意识，每一份源海力量都被调动起，灌入四肢肌肉。 思维如飞速旋转着的陀螺，一份模糊的秘诀渐渐清晰起来。 元素掀起实质性的气流，缠绕四肢，吹动衣服。 跑动之间，他水到渠成般学会了一阶言法诀【醒流】，速度顿时加快。 不到两分钟，一道醒目的金色出现在陈泽视野之内。 “找到了！”陈泽几步跨过去，转入一条灰黄色的小路。 这时候，湖蓝色能量团在【罗盘】里突然消失。 “不见了。” 陈泽眯起眼睛，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职业者的元素力量能直接加持到五官和肉体，虽然没有光线，他依然能勉强看清四周环境。 “这是？” 陈泽抬起右手，【烛火】点燃，照亮褐色的墙壁。 斑驳墙壁上，密密麻麻都是凌乱的红色痕迹，交织成一副粗糙原始的画作。 一群火柴状小人围绕巨大的祭台跳跃、欢呼，细长手臂举得很高。 祭台中央，一道壮观的篝火熊熊燃烧，火苗像扭曲的手一样向上跳跃。一群头上长角的粗短小人被棍状物穿透，绑在上空被火苗舔舐，四肢痛苦地扭曲成团，一缕缕烟雾从粗短小人身上炙烤而出，向上空汇聚。 篝火周围，同样的火柴状小人被捆缚住手脚，匍匐在地上，身形模糊。 在篝火之上，一尊巨大模糊的人脸占据了半个墙壁，纯黑的空洞构成了眼睛和嘴巴，缕缕烟雾从中灌入。 这幅画有些诡异。陈泽手里的【烛火】更亮一分，想看的清楚一点。 烛火的光芒顺着墙壁延伸，又显露出一些红色痕迹。 他挪动脚步，在墙壁深处，又出现一副壁画。 这幅壁画比之前那副细腻的多。 一个蛇首的高大人影坐在地上，双手捧着一个盾牌，奋力在身下舀着液体。 而在蛇首人身后，一扇无可名状的双扇巨门悬立在半空之中。 陈泽投去目光，背后一阵发凉。 门的边缘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无数大小孔洞，仔细看是无数的骷髅头颅，眼洞和牙齿露出缝隙，无神望着天空。 在紧闭着的门身上，同样是一张巨大的骷髅人脸，凹空的鼻部吸入两缕烟雾。 “呼——” 陈泽正冷眼观察，背后突然燃起一束火苗，壁画一下子亮堂起来。 颈背汗毛根根竖立，他转头一看，瞳孔微缩。 一位男人站立在不远处，手举火把，嘴角含笑。他穿着厚重披风，头戴深蓝色兜帽，遮住了眼睛。 金色的笑脸小蛛魔匍匐在他的脚边，亲昵地蹭着脚尖。 男子轻笑，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来了条小杂鱼？” 一股极度危险的预感从陈泽思维深处涌出。 “绿色！” 【罗盘】的视界里，兜帽之下赫然是一团如火焰般燃烧的绿色能量团。 【苏醒者】级别的古神侵染体？陈泽暗自猜测。 来时的通道在他的左侧，而男子离他还有五米左右的距离。 陈泽冷冷看了一眼金色小蛛魔，对危险的预感强行抑制住“饥饿”，右脚一蹬，向左窜去，带起的风声吹动了男子手中的火把，廊道里的光影一阵晃动。 兜帽男淡淡道：“想跑？！” 他伸出右手，一点核心元素勾连无尽气流，形成一道汇聚向掌心的风道。 “【摄】！” 陈泽正要跑进岔路，突然一阵吸力从背后传来，脚步不稳险些跌倒。 但小树的特殊冷静状态赋予了他在危急时刻的分析能力，【醒流】在右脚缠绕过一道气流，强行稳定住身躯，随后左手一抓粗糙的墙角，向左前方形成推力，猛然间转入了来时的通道。 “别让他跑了。”黑暗里传来苍老喑哑的女声。 “婆婆，我知道的。”兜帽男子宽松的袖袍被气流吹起，一脚踩在空气里，仿佛踩踏在无形的弹簧，身形横移，向陈泽的方向追去。 陈泽不敢丝毫放松，步履不停。“蹬蹬蹬！”每一步都用上最大的力气。 离下一个路口还有100米左右的时候，背后陡然传来猎猎风声，他偏头一看，只见兜帽男子就在身后不远处，手里“噼里啪啦”闪烁着一团豆子大小灰色电流，正飞速膨胀开来。 不好！ 源海内，一朵冰蓝花蕊摇曳出光点，陈泽右手凝成一枚【梭箭】。 在象征【梭箭】的冰蓝花蕊摇动的同时，一朵嫩红色苞蕾也舒展着花瓣，点点模糊的透明光点亮起。 正滴溜溜旋转蓄能的冰蓝梭箭上，无声无息间燃起一朵透明的火焰，灼烧得周围空气都模糊起来。 【唤终虚火】！ 燃火一寸，屠魔百丈！ 这门红色能力毫无预兆地被激发出来。 陈泽右手掌心一阵刺痛，甩手向背后射出梭箭，刺破潮湿的空气。 梭箭的速度在火焰灼烧之下又提升一大截，刹那间刺在兜帽男子眼前。 深蓝兜帽下，男子绿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异色，随后左手抬起，白皙手指凭虚一抓。 “啪！”一声响亮的撞击声。 男子松开左手，冰蓝梭箭稳稳落在手中，透明的火苗正在舔舐掌心。 “哼。”他一声冷哼，把梭箭向地上抛掷而去。 “这是……”男子赫然发现，梭箭之上的透明火苗仍然在自己皮肤上燃烧，由一点豆苗大小，逐渐扩散。 “噼啪！”一声爆裂声音。 仿佛柴火浇上烈油，一朵明亮的纯白火焰陡然亮起，向上席卷而去，转眼间大半个手臂已经燃烧起来，如同一根粗大的火炬。 男子深深看了一眼还在逃跑的陈泽，停下脚步，左臂从肩膀处自然而然脱落下来，切口处平滑无血。 左臂落在地上，转眼间被烧成灰烬。 他用右手扯开衣服，左边胸口光洁的皮肤上，一朵又一朵黑色的螺旋花瓣在不断延伸。 “新的’驱魔人’？” 兜帽男子念叨一句，从口袋里拿出小瓶黑色药剂，咕噜咕噜全灌进嘴里，左胸上的螺旋花瓣渐渐消失。 “婆婆，让他跑了。” 男子走回壁画走廊深处，仰望着说道。 在他的面前，硕大的半透明巨蛋悬浮在半空中。 透过火光，一道模糊的影子在巨蛋内部有节奏地起伏，传来澎湃的心跳声音。 “扑通！扑通！” “不妨事，今晚就可以蜕变。” 巨蛋内传来沧桑的女声，蛋壳上一道道黑色裂纹，仿佛随时会破裂。 “胳膊断了再安一个，龙蹄那里有极好的材料，”巨蛋继续说道，“这头变异蛛魔也带过去，我方才检查过，‘兴奋腺体’已经改造的差不多，他们那有人需要。” “嗯，婆婆，我这就去。”男子一手拎起张牙舞爪的小蛛魔，往外面走去。 第二十章 陈怀丝 窄巷里，湿冷雨水从屋檐滴滴坠落，打在皮肤上。 陈泽躺在角落里，全身湿透。 “呼……呼……” 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从全身抽搐的痛苦中缓了过来。 逃离下水道之后，强行抑制住的“饥饿”如火山爆发，瞬间摧毁了他的意识和行动能力，只能躲藏在偏僻的巷子默默承受着身体的折磨。 无数道灼流在源海和肌肉里乱窜，就连一向活跃的小树也萎顿下来，枝条低垂，树身颜色黯淡无光。 不知承受了多久，直到全身被汗水和雨水打湿，痛苦才逐渐消失。 冰蓝源海里，无精打采的小树摇着枝桠，向陈泽传递来模糊的情绪。 陈泽心情越发沉重。 “食物！” 只有得到’食物’，才能免除痛苦。 食物是什么？是“古神侵染体”，还是所有类型的“魔物”都可以？ 按照之前吃过的冥界眼魔灵魂，应该是一切魔物都可以作为“食物”。 陈泽推测着。必须不断狩猎，才能获得安全，这是唯一的生路。 雨渐渐停了，天色依然晦暗。他活动了下酸痛的四肢，勉强爬了起来。 突然，眼前景色褪去了鲜艳色彩，变成深沉的黑色。黑色地面，黑色墙壁，还有黑色的天空。 潮湿的气流从远方吹来，在视野尽头，一辆马车从对街的墙壁里穿透而出，缓缓驶了过来。马车夫穿着厚厚的兜帽披风，遮住了面容。 “这是什么？”陈泽张开右手，一枚冰蓝梭箭悄然凝聚。 他身体刚恢复，只能勉强挪动脚步，想躲起来却力有未逮。 “唏律律——”一声马嘶，马车停了下来。纯黑的马匹鬃毛飞舞，微微透明，萦绕迷幻的纯白光点。 马车夫摘下兜帽，露出一头灿烂金发。 “快上车吧。”埃德加轻声说道，乌鸦小红只从披风里冒出了一个头。 说话间，他从坐厢下拿出了一块干燥的毛巾，递给狼狈的陈泽。 陈泽擦了擦头发和脸，打开细窄的车厢门，坐了进去。车厢里没有点灯，只有透明的窗户里渗透进来几分光亮。埃德加轻挥马鞭，幽灵马匹迈动蹄子，轻巧地向剧院区方向驶去。 看向窗外，马车似乎变成了虚影，从建筑、树林乃至地上河内穿过，快若流星，但没有一丝声息。 躺在松软的靠背上，陈泽的情绪渐渐镇定。 “你好！陈泽先生！” 耳旁突兀地响起一声清脆的问候。 陈泽神经紧绷，吓了一跳。偏头一看，是个银白短发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看向自己。 少女穿一身黑色紧身长裙，微卷的头发恰好到肩膀，额头光洁，一双碧绿的大眼睛泛着莫名的光彩。 陈泽注意到，少女十根白皙纤长的手指上，都戴着细窄的银色金属戒指，戒指连接一根细小锁链，向上延伸，消失在黑色袖子里。 陈泽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他坐进来已经十几分钟，竟然没发现车厢里有人。 女孩就像是一支熄灭的蜡烛，完全融入了黑暗，却又在一声问候里倏然亮起。 “喂！别发呆，我在向你问好！” 少女收敛起笑容，俏脸寒霜凝结，用力地拍了拍陈泽的肩膀。 “砰砰！” “力气好大。”陈泽只觉得肩膀像被锤子狠狠锤了两下，筋皮疼痛难忍。 少女依然气鼓鼓，偏着头说道：“我叫陈怀丝，荆棘学会的执……高层执事，陈泽先生，作为前辈，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您好。”陈泽浑身酸痛无力，实在懒得搭理他，随口敷衍一声，又躺在松软的靠椅上，闭眼休憩。 陈怀丝见陈泽不想搭理她，有些受挫，捏着衣角半天没有说话。 良久，她还是没能忍住，怯生生问道：“陈泽先生，陈泽先生……听说，您是个预言系法师？” 陈泽睁开眼皮。 预言系法师？这个称呼……对了，是埃德加先生给他测出的体质。 “埃德加先生说我有这个体质，不过我对此，其实一无所知。”陈泽坦白道。 “也就是说，你没有学习过《启示集》《星象谱图》《梦境预兆》《叶脉解析》……”陈怀丝连珠炮般抛出一大堆书籍的名字，“……《古羊皮卷》这些书咯？” 陈怀丝将一缕银发捋在耳后，看着陈泽一脸认真的模样。 陈泽道：“嗯，我没学过这些，听都没听过。” “那就再好不过！”陈怀丝纤长的拇指和中指对在一起，打了个响指，“我听说，没有经过繁琐训练的预言系法师，才是最准的预言家！陈泽先生，等我一下。” 说罢，她从身旁取来一个巨大的包裹，一阵翻找间，拿出了一副卡牌。卡牌背面纯黑，印着一颗蓝色六芒星。 陈怀丝将牌堆洗了几遍，背面朝上，递给陈泽：“这是元素星象牌哦，时下最流行最灵验的占卜方式。陈泽先生，您可以帮我占卜一下吗？” “只要随便抽一张牌就可以。”陈怀丝补充道。 陈泽接过牌堆，摸不着头脑。说到预言天赋，他其实早有过体验。在特别小的时候，他每天都能精确预料父母能否准时回家，会不会带好吃的回来。但是越长大，这种才能就越微弱，直到彻底消失在生活里。 陈泽盯着牌堆，集中注意力，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发现。 除了……有张牌边缘，似乎有微小的气流在扰动。 就这张了，陈泽缓缓抽出这张牌，翻面一看，上面印着一条手绘风格的鱼，在空阔的江海中游动。奇怪的是，鱼腹上生长着四只细弱的腿，随着水流拂动的节奏摇摆。 图画下方，写这一行细小的字体： “我并不为你的遗忘而感到高兴。但你要明白，这是你命定经过的水域，就像鱼人终究会埋葬在沼泽的黑泥里。” “给我看看！”陈怀丝一把拿过卡牌，定睛一看，露出沮丧神色，“【失落之鱼】啊。” “不行不行，陈泽先生！我要再试一次。” 陈怀丝似乎很不服气，将牌堆又洗过一遍，递到陈泽手里。这次陈泽没有看出任何异常，只好随手抽了一张。 陈怀丝接过卡牌，俏脸红扑扑的：“【太阳之种】，就说嘛，本人命定光明！” 她高兴之余，又种种地“锤”了几下陈泽的肩膀，发出“砰砰砰”的响亮声音。 “陈泽，你已经到一阶了吧？”埃德加的声音突然传来，“警局那边我已经了解过情况，那件事与你无关，从今天开始到事件结束，你就住在阴影高塔。” “另外，你父母那边我们也派人联系过，二位都表示理解。” 陈泽默然，过了一会才回复道：“好，那我就先住在高塔里。” 等事件平息后，再回家和爸妈好好解释自己的情况。他心想。 “既然已经一阶，协会的相关冥想术，以及驱魔人和预言师的修炼方法，都会交给你，” 埃德加声音变得有些玩味，“关于战技和一些特殊言法诀，我安排了怀丝作为你的导师，她是战斗天才，在这方面特别精通。” 陈泽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也在发愣的银发少女。两人对视三秒钟，各自移开目光。 车厢前，埃德加驱使幽灵马车，驶过广阔的空间。 怀中的职业晶石颤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眉头皱起。 “那群【渡鸦】来了，是为了真银王的宝藏吧，”埃德加叹息一声，“真是多事之秋。” 向前看去，那座细长、高耸的阴影高塔正插在地上，弥漫开磅礴的云层。 第二十一章 驱魔人誓言 天色渐渐昏暗，埃德加带着两人回到阴影高塔的实验室。 陈泽一眼看过去，三张实验平桌依然整齐摆放。第三张实验桌的笼子里，少了一只湿漉漉的蓝尾蝾螈，多了两条火红色的蟒蛇，它们干燥的身躯盘曲成团，几乎填满了狭小的笼子隔间，两对金黄色竖瞳冰冷地看着进来的三人，细长舌头冒出，发出“嘶嘶”的声音。 埃德加端走到写作桌后，脱掉兜帽斗篷挂在衣架，里面是一套的暖灰色法师长袍，长发披在肩膀，端起放凉的红色茶水一饮而尽，用洁白手巾擦干嘴角。 他端坐在靠椅上，抬手把正在肩头睡觉的乌鸦小红一把抓了下来，又从抽屉里抓起一把绿莹莹的干果粒，随意地洒在桌面。 见小红开始啄食晚餐，他才抬起头，看向坐在桌对面的陈泽和陈怀丝。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开口道：“陈泽，接下来，我会给你详细介绍守夜部和驱魔人的职责。” 陈泽点点头示意明白，埃德加准备让他接触真正的职业和任务了。 “阴影议会守夜部，和圣三角教会的审判部、深蓝议会的裁决部一个性质，都是职业驱魔人组织。守夜部在每个城池都有分部，而我，埃德加·里斯，是守夜部在翡翠城的中层执事，负责统率翡翠城分队。” 他一指指向陈怀丝：“怀丝也是队员。” 陈怀丝坐姿笔直，手里握着那套星象牌一张张查看，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说到这里，埃德加拨开长袍襟口，白皙皮肤上，烙印着一枚古拙的黑色徽记。短横，长竖，构成了简陋的十字形，又像一柄粗糙的单手剑。十字徽记深深印在皮肤底下，有一种厚重的庄严感。 埃德加指着徽记，对陈泽解释道：“这是’驱魔人’的印记，几万年来，每一位驱魔人都以此为誓。” “人类的修行体系是在中古早期，迦勒大图书馆出土了五十三份’精灵古卷’后，才逐渐建立起来。” “在此之前，人类不懂冥想、法术和战技，也不像地精和侏儒那般精通工程学和机械，在大陆上苟延残喘，被奇异种和各类魔物随意屠杀，连成型的文明都没有，仅仅勉强存续族群而已。” “在蒙昧的上古时代末期，挺身而出保护人类族群存续的，就是最早觉醒的那一批’驱魔人’。” 陈泽认真起来。他对古代历史很有兴趣，但联邦的中学教育对中古往往一笔带过，遑论神话一般的上古时代。 埃德加啜了一口刚泡开的滚烫茶水，继续说道：“所有驱魔人都天生具有‘驱魔体质’，进阶的方法则一般职业一样，都是修炼灵魂、肉体和源海三个部分，然后觉醒属于自己的【特质】，完善出独一无二的技能，做到这一步的职业者，就是所谓【苏醒者】。” “但驱魔人和一般职业者，有三点不同。” “第一点，驱魔人能够通过吞噬魔物的血肉，直接增强肉身和源海，这种特性，我们称之为【吞噬】” 陈泽心神微凛。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驱魔体质”，但“吞噬”这个说法，和小树技能名字完全一致，其中肯定有关联。 但是，驱魔体质似乎不能像小树一样，吞噬和增强“灵魂”。 乌鸦小红在这时候啄食完餐点，扑扑飞回埃德加的肩膀上，瞑目睡觉。他伸出一根手指，顺着乌鸦的长尾向前滑去，直抵在核桃大小的头颅上，如抚摸沉睡的情人。 他转过头来，继续说道：“第二点，驱魔人从来都是通过击杀和吞噬魔物来觉醒自身【特性】，击杀的越多、魔物级别越高，就越容易觉醒高等特性。就算是天资愚钝的驱魔人，至少也能觉醒中等特性。” “比如我，”埃德加用手夸张地撑开眼皮，赭色瞳仁变成红色，“觉醒的第一个特性就是【乌鸦视界】。我自己起的名字。” 陈泽听懂了话外的意思。只要击杀和吞噬魔物，驱魔人就能轻松成为【苏醒者】，这种能力，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修炼的轨迹，进入另外一个境地了。 埃德加抽出抽屉，从里面拿出圆柱形透明小瓶，装满了黑色药片，手一抛，划过一道曲线，稳稳落在陈泽的右手。 “这是驱魔人必备的镇定药片，”埃德加说道，“驱魔人第三个特点，就是在发现魔物之后，我们会瞬间进入冷静和嗜杀的精神状态，驱魔人等级越高，情况就越严重。一个驱魔人如果长期没有进食，就会陷入虚弱状态，身躯受到折磨。而镇定药，能缓和这种状态。” 陈泽听的目光闪动，握住药瓶的手用上了一份力气。 “当然，镇定药只能撑八十天的时间，过了时限，还是要正常’进食’，”埃德加指向陈泽手里的药品，“没事就拧开吃一点，这瓶是巧克力味的，吃起来就像巧克力豆，唔，糯糯的。” 陈泽拧开瓶盖，觉得埃德加也是思路清奇，往嘴里倒了两颗药片，才发现他说的是真的，微苦回甜的口感很特别。 这时候，埃德加突然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一对赭色眸子死死盯住陈泽，把他吓了一跳。 “陈泽，最早的那些驱魔人前辈们，不懂什么叫做冥想，也不会威力强大的言法诀和战技，却依然能够在黑暗大陆上守护人类族群。” “而且‘驱魔体质’极其稀有，在人类里出现的概率不到百万分之一，”埃德加表情凝重，“陈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泽思绪飞转，点点头，认真回答：“每一个的‘驱魔人’，都要背负保护人类的责任。” “扑哧——”话音刚落，旁边的陈怀丝没忍住，低头笑了出来，一缕银白头发垂在额间。 埃德加扶住额头，心想这少年还挺热血的。他思考片刻，斟酌着语气慢慢说道：“这么说也没错，但更准确地说，’驱魔人誓言’只包括一句话——” “同一切魔物为敌！” 埃德加一字一顿，语气里蕴含着横切山岗的魄力。 “同一切魔物为敌。”陈泽念叨着。既然魔物都是“恶”的，与之为敌当然正确。 “陈泽，这不是一个观念，这是誓言！血脉之誓！” 埃德加食指戳着胸口的十字印记。 “只有铭刻驱魔人誓言，才能成为驱魔人，才能获得几万年来无数驱魔人前辈的传承。” 血脉之誓！陈泽转过头，陈怀丝正一脸轻松地看着他。 他当然听过这个名词。铭刻在血脉和灵魂里的，法师最重的誓言法术。 陈泽恍然，难怪埃德加的胸前印记，有种不同凡物的庄重感。原来是铭刻了血脉誓言。 但他对此并没有什么犹豫，反而觉得埃德加婆婆妈妈的说不清楚。 陈泽直接扯开衣领，露出胸口：“我现在可以成为驱魔人吗？” 埃德加愣了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坐在这，怀丝，你做见证人。” 他冲着陈泽微笑，露出洁白牙齿：“毕竟翡翠城守夜部，只有我和怀丝两个人。阿泽，你是第三个。” 陈泽闻言一愣，转头看向陈怀丝，只见她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二章 五维度试炼 陈泽摸摸胸口的黑色十字印记，他刚刚成为翡翠城守夜部的第三个成员。 印记附带的血脉誓约仿佛刻在他的脑海深处，成为一种潜意识，违背誓言等于背叛自己。 “与一切魔物为敌！”这句誓言显得过于决绝，没有丝毫退路，但似乎已经注定会陪伴他一生。 埃德加收起木笔，心情很好，有种招兵买马的豪迈感。 他来回踱步，等陈泽穿好衣服，挥手道：“跟我来。”打开门，带着陈泽来到上楼用的晶梯门口，陈怀丝收起星象牌，连忙跟上。 这栋楼的一切能源都来自于法阵聚集的高密度元素能量，而阴影云层就是高密度能量的表象。在晶梯爬升的时候，埃德加突然开口道：“陈泽，你知道，阴影高塔有多少层？” 陈泽脑海里浮现出高塔直插云霄的姿态，摇了摇头。这么高的楼，在他的经验里根本找不到可以参照的对象，楼层数也无从谈起。 晶梯停在了第“50”层，埃德加边走边说：“‘阴影云层之下，有99层，再往上，我也不知道。” 在埃德加的带领下，陈泽和陈怀丝从晶梯走出，拐过走廊，进入塔中部，这是一片空阔巨大的空间，地面和墙体是浑然一体的黑色金属，天花板则是一个五彩缤纷的巨硕漩涡，汇聚在空间核心处，向下投射出一道青碧光柱。 “这里，是试炼大厅第一层。” 空气里传来轻微的机械声和交谈声，陈泽顺着埃德加的手指看去，整个试炼大厅的人寥寥无几，如同一个圆形封顶斗兽场，青碧色光柱镇住中央，向外散发着迷蒙的光彩。 试炼大厅大部分地方，都放置着一座座古怪的仪器。陈泽路过的地方，正好有一位全身穿银白铠甲的战士举起大锤，用力向面前一个金属人砸去，发出“砰”的一声。金属人毫发无损，胸口浮现出一个数字：9.45。而在男子的旁边，一个穿着浅蓝长袍的女法师正在吟唱言法诀，一团小太阳般的火球从她指尖击出，砸在金属人上，同样毫发无损，浮现出一个数字：3.47。 “唤鸦者阁下。” 浅蓝长袍女子看见埃德加，双手平放在腹部，笑盈盈地行了个法师礼节。 “斯嘉丽女士，您的那头真红蜥蜴还好吗？”埃德加停下步伐问道。 斯嘉丽伸出手，一团火焰般光彩在掌心浮现，光芒散去，一头瘦小的蜥蜴显露出来，亲昵地舔着斯嘉丽白嫩的手心。 这头蜥蜴通体火红，身侧生长着薄薄的肉翅，贴在背上没有张开，脊椎向外撑开嶙峋的骨刺。三角形的头颅轻轻摆动，金黄竖瞳泛着威严。 比起蜥蜴，这家伙更像一头幼龙吧。陈泽心想。 “恢复的不错，还得多谢唤鸦者阁下的草绳药剂。”斯嘉丽抚摸着火红蜥蜴，再次感谢道。 埃德加和斯嘉丽聊了一会，随后道别，往中心的青碧光柱走去。 “斯嘉丽小姐是奥术部的一位新晋召唤系法师，那头真红蜥蜴是她的本命召唤兽，评级a-，有龙类血统，潜力巨大。” 法师除教会的圣职法师外，分为术法系、召唤系、生物系、死灵系、精神系、预言系六类。陈泽在第一次进阴影高塔的时候，就听埃德加介绍过。 驱魔人的修炼方式则和法师七系、武者诸职业都不相同。驱魔人有自己的道路。 青色光柱周围空无一人，埃德加转过身看向陈泽，说道：“职业者修炼，无非五个维度：体质，攻击，防御，敏捷和意志力。” “体质，决定持续战斗的时间。” “攻击，指的是破坏力，像刚刚那位斯嘉丽小姐的大火球，破坏力就只有3.47，在苏醒者里垫底。当然斯嘉丽女士是召唤系法师，并不擅长言法诀。” “防御，指的是抵抗和恢复能力，武者靠肉体和战技，法师则有战技和【土盾】之类的言法诀作为防护手段。” “敏捷，是指速度和短距离腾挪的技巧。” “精神力，就是灵魂强度，精神力越强，天赋和冥想速度就越好，也越能抵抗精神攻击。” 陈泽点点头，按照战斗要素仔细分类的话，确实只有这五个方面，只是“精神攻击”这个说法，他之前没有听说过。 埃德加指向青碧色光柱介绍道：“这是五维度试练塔，贯穿阴影高塔第五十层到九十九层，在里面，可以选择六种模式进行，通过后就可以升到上一层。每通过一层，就有对应的职业积分奖励，如果完成度高，还有特别奖励。” “六种试炼模式，包括五维度各一种，和五维度综合试炼。只有通过综合试炼，才可以升到更高层级。” “五十层到五十九层，是苏醒者级别的试炼。陈怀丝上周末刚升入56层，已经是苏醒者新人里的佼佼者。” 陈怀丝闻言撇撇嘴，表情奇怪：“唤鸦者阁下还是别夸我的好。” 埃德加没有理怪声怪气的陈怀丝，转而看向陈泽，笑的很神秘：“阿泽，你要不要试试？” 苏醒者级别的试炼？陈泽双目放光，来了兴趣：“埃德加先生，怎么开始试炼？” “走进去就可以。” 陈泽面对光柱，一跨步就进入了内部，浑身仿佛被清凉的液体包裹住，随后慢慢向下坠落，直到一道光芒浮现。 他睁开眼睛，周围充满了柔和的白光，一道机械声音想起：“试练塔第一层，请选择试炼模式，通过奖励：1000白银积分。” “综合。” 话音刚落，白光倏然散去，陈泽站在松软的草地上，面前是蓝天白云，和三头弓起身子的黑狼。三头黑狼都有半人高，毛发树立如钢针，额心刻印着一道蓝色闪电纹路。 b级奇异种，【电狼】！ 陈泽眯起眼睛，右手张开，一枚【梭箭】像现实中一样瞬间凝聚，滴溜溜旋转。 “嗖！嗖！嗖！” 三道黑影从三个方向扑来，陈泽只来得及发出一枚梭箭，就被三道蓝色闪电击中，身体一阵酥麻，随后被一爪贯穿胸膛，剧烈的疼痛撕扯着神经—— “哗”，眼前景象散去，陈泽发现自己回到白光空间，那道机械声音重新响起：“请选择试炼模式。” “攻击。” 白光散去，面前是一个硕大靶子，靶子上空有一个“60”的红光字体。 机械声音提示道：“60秒内，造成30次超过5（力量）的攻击，或者造成一次超过10（力量）的攻击。” “开始！”声音方落，那个“60”的红色字样跳了一下，变成了“59”，计时开始。 陈泽念头转动间，一发【梭箭】射出，”啪“的一声正中靶心。 “8.42！”一个数字浮现。 “嗖！嗖！嗖！嗖！” 又是四发梭箭射出，数字全都是在8.1到8.6之间浮动。 “我现在的实力，还很难超过10。” 时间只剩三十秒，陈泽源海里的液态元素只剩下一半，他一转念，改变了策略。 “哧！”一道【水枪】射出，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击在靶面。 “0.87！” “这么低？！” 陈泽愣了一下，又是一道【水枪】射出。 “0.86！” “哧！哧！哧！”直到时间结束，重新回到白光空间，陈泽依然没能施放出一道超过“1”的【水枪】。 陈泽不知道，攻击达到“1”，是一阶职业者和苏醒者的分水岭。除非拥有特殊战技和特殊言法诀，否则很难超过突破这个界限。 但他还是隐隐察觉，鲜红小树赋予他的【梭箭】技能，不是一般的强大。 接下来，他又尝试了另外几个维度的试炼。【敏捷】是在无尽水域里，一条条流线型小鱼像箭一样射来，应接不暇，陈泽二十秒钟就被击中十几次，试炼失败；【防御】则是一道大锤直接横空击打而来，陈泽的【土盾】像核桃一般被锤碎；【精神】则是脑袋里凭空出现一道紊乱信息流，冲刷着意识和理性，出乎意料的是，小树一个摇摆，一道透明的波纹激荡开来，瞬间稳定住了陈泽的意识，让他险险通过了试炼；最后的体质则是被一头雪豹追杀，豹子攻击不高，但是耐力持久，而且怎么都不会受伤，陈泽支撑了不到二十分钟，就体力不支退出了试炼。 他意念一动，自然而然退出了青碧光柱，埃德加和陈怀丝还在外面等着。 “怎样？”埃德加拍拍陈泽肩膀。 “没通过。”陈泽摇摇头，他在此刻意识到了，自己和苏醒者的差距有多大。 “正常，觉醒【特质】前后的实力差距，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埃德加宽慰道，“接下来会让怀丝带你尽快参加几个猎杀任务，吞噬足量的魔物血肉，按照经验，很快你就能【苏醒】。” 埃德加摇头道：“苏醒之上的道路，才开始真正艰苦。等你进入55层以上，就明白了。” 苏醒之上的道路？陈泽没有多想，这对他而言太遥远了。 正当这时候，埃德加的职业晶石传来一条信息，他掏出晶石一看，随后扫了一眼陈泽，看得他头皮发麻。 一阶职业者，竟然能通过苏醒者级别堪称最难的【精神力】单项试炼。 埃德加忽然意识到，这个陈泽，恐怕并非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只能用来凑齐24人的编制。 埃德加转身看向陈怀丝：“你带阿泽选一间居室，我去库佐那里取一份传承。” “好！”陈怀丝两根手指比在额间，撩起一缕银发，元气满满地答应一声。 “跟我走！”陈怀丝一招手，迈起碎步就往门外走去。 陈泽跟着她下到26层，这是一个环形楼层，中间是空阔的锻炼区域，铺着细腻的各色大理石，锻炼器材和餐厅、酒吧都很齐全。 四周则是一圈门，共有24扇，除了表明1和2号的门标是绿色，表示有人住外，其他都是灰色门标。 陈怀丝从餐厅的傀儡人那里去了两杯果汁饮料，递给陈泽一杯，带他走到门前，指着3号门标说道：“陈泽，按照惯例，你就住3号吧！这间卧室的前主人可是一位传奇人物。” 陈怀丝的眼睛泛着光，很是钦慕。 “前主人？埃德加先生不是说守夜部只有我们三个吗？难道之前还有人退出？”陈泽有些疑惑。 “守夜部是特殊部门嘛！传统当然别的部门不一样。在每座城池，我们都会有一支24人的队伍，每过二十年全部召集到总部，再从总部派遣一位通过了星章试炼的’超级新星’，重新开始组建队伍，他们一般被称为’核心’。” 陈怀丝一根手指抵住下巴，发现自己说的不太对，又重新解释道：“传统是这样子没错，但是现在能通过‘星章试炼’的苏醒者越来越少了，所以很多城市的‘核心’都只是一般的天才而已。” “不过，”陈怀丝微微一笑，“埃德加确实是通过了星章试炼的传奇人物，是这一代青年苏醒者里，极少的几位能被冠以’阁下’尊称的人物。” 陈泽恍然，难怪一个个的看到埃德加都一脸尊敬和崇拜。“星章试炼”，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听起来真是让人向往。 “手指按上去，以后就只有你能进这个房间啦。”陈怀丝在一旁指点道。 陈泽手指按在门上一块黑色晶体上，“嘟”的一声，门锁咔嚓一声被打开。 推门而入，这间属于他的居所分为三个部分，卧室、客厅和休息室，空间充裕，各类家具齐全。陈泽最喜欢的是那张大床，松软得像棉花糖，躺在上面很舒服。他从小到大都是睡硬床板，下面垫一层薄薄的棉被，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躺上去的一瞬间呆住了，陈怀丝在旁边看的掩嘴偷笑。 房间看的差不多后，门外传来敲门声，陈泽打开门，埃德加拿着厚厚的一层资料走了进来。 资料最上面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传奇冥想术汇总”。 第二十三章 传承和任务 “传奇冥想术？” 陈泽看着资料，又看到一脸淡然的埃德加和陈怀丝，心里掀起波澜。 他知道阴影议会势力底蕴深厚，但没想到深厚到这种地步。对他这样一个还没正式加入的成员，就能随手甩出一沓传奇级别的冥想术。这次算是搭上大船了。 传奇冥想术，顾名思义，是由传奇职业者编纂并完善的冥想法门，在一切冥想术里居于最高位阶。 传奇级别的职业者，摘星拿月，横渡虚空，寿命比肩远古巨龙，都是在历史长河里绽放过光彩的伟岸存在。他们编纂的冥想法门，不用说高阶冥想术，就连那些被高等学派们视若珍宝的史诗冥想术，也难以望其项背，不过是萤烛之于皓月，不值一提。 埃德加察觉到陈泽的惊讶，言语间有些得意：“整个阴影议会的收藏库，传奇冥想术共有十七种，我们现在能拿到手的有六份，其中适合你的，只有三种。” 他摊开手里的一堆文卷，分为三摞，一份一份介绍道： “第一本：《阴影》，兼修灵魂和源海，”埃德加对这份法门似乎很是推崇，“这是阴影议会的根本法门，对偏法系的驱魔人而言，修炼源海才是获得力量和晋升的正途，而且兼修灵魂，也可以为法则之道开路。” 陈泽对此深为认同。他之前勉强算是一名冰系法师，深知源海强度对言法诀的威力有根本性的影响。 “第二本：《真灵》，主修灵魂，”说到灵魂二字，埃德加有些讳莫如深，“阿泽你有预言系天赋，修炼这份冥想术倒是刚好合适。但灵魂一道毕竟虚无缥缈，整座塔里面也只有四五位前辈擅长此道，还都不是守夜部的，从以后有机会得到的指点来说，不如另外两份冥想术。” “第三本：《虹彩之龙》，主修源海和肉身，”埃德加继续介绍，“这份冥想术以术法为基础，据说修炼到尽头，能将一条上古巨龙的力量锤炼在不到两米高的人体里，可以说是最顶尖的肉身冥想法门，跟教会的《权天使》、森林社的《翡翠巨龙》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上古巨龙的力量？陈泽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肌肉虬结、满脸狞笑，一拳头砸平山岗的爆裂景象，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向往。 他连忙甩甩头，把奇怪的想法抛到脑后，认真思考起来。 和弟弟陈州不同，他在肉身修炼上毫无天赋，所以第一个要排除的就是《虹彩之龙》。 剩下的，就是锻炼源海的《阴影》，和锤炼灵魂的《真灵》。 正准备做下决定的时候，陈泽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了源海内的小树。 它晃晃悠悠，晶莹剔透，枝桠上生长着绚丽花朵，向外洒落各色光点。陈泽意念和小树一接触，它便伸直枝干，变得精神了几分。 一丝模糊的意念渗透向外，接触到《虹彩之龙》，传来抵抗的情绪；又扫过《真灵》的文卷，还是摇头；当小树的意念触碰到《阴影》的时候，陈泽感觉到它似乎有些疑惑，又有点厌恶，逡巡半天，才示意陈泽——“就是这份吧！” 小树意念收回，重新回到半沉睡的状态。陈泽一手拿过厚厚的《阴影》文卷，对埃德加肯定地道：“就这份吧。” 埃德加收起其他卷宗道：“既然你选择’灵魂源海之道’，以后有什么修行疑难，直接询问我就好，务必勤勉。” “还有，这是驱魔人内部的一些言法诀，”埃德加甩给陈泽一本黑封皮册子，上封面印着一行字：“阴影言法诀”，“二十三阶言法诀是深蓝议会的东西，我们也有类似的，虽然没有他们的丰富，却更加契合我们的修行体系。” 陈泽打开册子，薄薄一本，从目录上看共有7个言法诀，其中只有3个可以在一阶的时候修炼。 这三个“阴影言法诀”分别是【潜行】、【回声】和【鬼步】。 他默默记在心里，准备接下来好好修炼。 埃德加收好剩下的文卷，从口袋里庄而重之地取出一枚雪白徽章。 徽章呈圆形，周围一环枝叶，中心溅开一点血迹，鲜红夺目。血迹里用略浅的黑色写着一个数字——“3”。 一直没个正形的陈怀丝在此时也严肃起来，收起星象牌，看着埃德加将徽章交到陈泽手上。 “从今天起，你，陈泽，就是翡翠城守夜部第三号成员。” “我们一起，同一切魔物为敌！” 陈泽认真点头，沉声回应：“同一切魔物为敌！” ……………… 清晨，黯淡晨光从单面透光的玻璃幕墙照射进来，照亮黑发青年的身影。他一身宽松武道服，盘腿坐在地板上，双目闭阖，一手掐诀抵住腹部，一手平放在膝盖。 呼吸悠长，浓郁的元素力量环绕身躯，散发出实质性的点点光亮，随着呼吸起伏不定，好似江流潮起潮落。 陈泽睁开眼睛，房间光线倏然黯淡下来。拳头一握，澎湃的力量从源海深处涌起。 他心里感叹，《阴影》，不愧是传奇级别的冥想法门，和他之前修炼的《联邦通用冥想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从修炼《阴影》的那一刻起，到现在刚好三天，陈泽就已经将原本浮躁的源海稳定下来，液态元素源源不断凝聚而出，整个冰蓝气旋变成了一汪浅浅的池塘，鲜红小树扎根在池心，备受滋养，神完气足。 三天前，陈泽短时间内最多施放五六发【梭箭】，现在连发二十发【梭箭】都不在话下，而且威力还有所提升。 意识回到源海里，陈泽心情愉悦。 鲜红晶莹的小树之上，除了【罗盘】、【吞噬】、【唤终虚火】、【梭箭】四朵花蕊外，又结出三朵新的花苞。 一朵花瓣纯黑，清清冷冷，位居所有花瓣中央。 冥想术：阴影（1阶） 描述：食光吐雾，极大提升吸纳元素能力，全方面削减主体存在气息。 一朵花瓣呈半透明状，周围光线错乱，隐隐与周围空间融为一体。 能力：潜行（1阶） 描述：捕捉光线和尘土最细微之处，提高行动中隐藏能力。 一朵花瓣呈迷蒙灰色，丝丝花蕊显露在外，散发缕缕云烟般的雾气。 能力：鬼步（1阶） 描述：以特殊步法行走、腾挪，提升敏捷和潜行。 一阶可以学的三种阴影言法诀里，小树似乎只看得上【潜行】和【鬼步】。在结出对应花蕊之后，冥想术和言法诀如水到渠成般学会，而且威力似乎比原版更提高一线。 至于【回声】，则是一种听声辩位、制造假象的技巧，虽然小树看不上，但陈泽还是觉得未必无用，所以还是花了半天时间，粗略学会。 “砰砰砰！” 陈泽刚洗漱完，刺耳的敲门声响起。 打开一看，果然是陈怀丝。她今天穿一件驼黄风衣，下摆处露出雪白脚踝，短发梳在脑后，结成一个银白蓬松的团子，精神奕奕。 她上下打量一遍陈泽，一副满意模样，摇头晃脑道：“嗯嗯，气色不错。”随后又重重拍了两下陈泽的肩膀。 “砰！砰！” 陈泽硬着头皮承受住。这几天修行进度的提升，使得他的肉身强韧度也提高一截，区区“拍”两下已经不在话下，虽然很痛就是了。 陈泽夸张地龇牙咧嘴，揉揉肩膀：“怀丝前辈，有什么事情吗？” “怀丝前辈”这个称呼，自然也是陈怀丝亲自指导的。 “你一直窝在房间里不出来，我只好帮你找了个一阶任务练练手，”陈怀丝继续摇头晃脑，“既然加入守夜部，每周一个任务是最低要求，虽然你实力还很低，但也不能懈怠。这个任务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信息已经发给过你。” 陈泽掏出职业晶体，点开一看，果然有一条任务信息，且显示已经被接受： “一阶任务：灰鳞鱼人狩猎 任务描述：新港区的下水道系统被一群灰鳞鱼人占领，市政厅特发布此任务，要求剿灭该鱼人群落。 备注：队长为半苏醒级别圣职骑士。集合地为新港区中心街道职业酒馆，今晚6点。” 任务奖励：2000青铜积分。” “一阶任务还是很简单的，不用担心，就是练练手，实在不行用【鬼步】，逃跑起来比谁都快。” 陈怀丝一副任务达人的模样，指导着“新人”陈泽。 “好，新港区有点远，我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陈泽点点头。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穿好衣服，腰间插一把刀，就准备出门。临走前在自动餐厅简单吃了个早餐，对一阶职业者而言，食物供能还是必需品。 陈怀丝看陈泽从晶梯下去，鬼鬼祟祟拿出职业晶石，不断点按： “对，佳佳，不用担心，这个新人可厉害啦。” “就是一群灰鳞鱼人而已嘛，你们队长不是半苏醒的圣职骑士吗？而且你这么厉害，完全不用担心！” “…………” 聊了半天，稍微安抚了下好友的情绪，陈怀丝收起职业晶石。 她的目光瞟到原初桌上的文件，洁白的纸面印着一只张开双翅的黑色渡鸦。 陈怀丝叹了一口气，握紧联结细小锁链的十指，碧绿眼睛闪过一抹凌厉光彩。 第二十四章 职业酒馆 新港区，翡翠城十三区里，最繁华也最混乱的地界。 在翡翠港这个联邦第二大港，每天都有无尽的生活物资和一批批流放罪犯被送上蒸汽轮船，开往危险的新大陆；也有一艘艘商船载着贵金属、奇珍异兽、秘法材料从海外满载而归，水手们会早早爬上最高的桅杆，向游览风物的贵妇人们展示饱满结实的臂膊，惹来象征性的惊叫和丈夫们的咒骂。 码头工人干枯的身躯能背负两倍于体重的货物，他们如蚂蚁般在码头上下奔走，嘴里叼着粗壮的烟卷，几趟货物运下来，就到工头处领一杯添加了成瘾药剂的冰镇果酒，畅快淋漓喝下去，液体从嘴角溢出两道细流，随后杯子一甩，继续奔赴船头。 时间刚好五点，红白双月在海天交界处显露出淡淡的影子，晚风拂来，热闹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绝于耳。 陈泽走在码头边缘，照着地图的指示挤过人群，他们中有衣冠整齐的绅士夫妇、袒胸露背的工人和水手、戴满宝石戒指的地精商人，香水味道、汗臭味、腥腥的金属味，都混杂在浩荡的晚风里。 没多久，他从码头边缘走下去，绕过一个隐蔽的墙角，走到一间红砖房子前面。房子门极小，仅容两人通过，且没有招牌。橘黄色的火光从门内照出，传来嘈杂的欢呼声、交谈声和咒骂声。 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他们都穿戴着武具，胸前佩戴学派徽章，无论是法师还是满身盔甲的战士，身上都有一股浓厚的酒味。 这里就是新港区的职业酒馆，职业者们交接任务的地方。 陈泽正要走进去，身前突然出现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拦住前路。 “先生，您需要把职业徽章戴在胸口。” 陈泽转头一看，一位头生双角的胡须大汉正盯着自己。 他反应过来，拿出那枚刻着荆棘图案的圆形铜章，别在了胸口。双角大汉怀疑地看了一会，最后还是让开了道路。 陈泽跟着人流，刚踏进门槛，吵闹的声音如浪潮般涌来。 酒馆内，一盏盏套着橙黄水晶罩的灯挂在墙壁上，灯火辉煌。职业者们或坐在吧台前，或坐在周围的小圆桌上，吃着肉食，喝大杯的酒水。也有一些人围在一起，面色严肃，滴酒不沾，这种一看就是要出任务的团体。 门口处，迎面而来是一块两人高的告示栏，上面用花花绿绿的字体写着近期的职业新闻。 “森林社杰克逊的第二次红墟探险行动以失败告终！” “真银王的遗物展览将于下月开始，包括此前从未现身的史诗武具：龙枪和花盾！” “…………” 离约定的六点还有半个多小时，陈泽驻足在告示栏前看了一会，掏出职业晶石发了条信息：已到。那位名叫“肖鹿”的团长马上回应，“6点准时到，烦请等待”。 陈泽四处看看，一个人都不认识。他自顾自坐上吧台前的木凳，对调酒师道：“来杯水。” 调酒小哥楞了一下，随后端来一杯清水，往里面挤了几滴果汁和蜂蜜，递给陈泽。 他刚喝了一口，耳旁忽然传来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你好，你是陈泽吗？” 他抬头一看，一位长发及腰的年轻女士就坐在自己身旁，唇齿微启，手里摇晃一杯黑蓝浓稠的酒液。她身穿白色束腰法师袍，发色泛红，在额前分开两道搭在胸前，掩映住一枚盾形白银徽章。 “您是？”陈泽问道。 “我叫钱佳，陈怀丝的朋友，她介绍过你，”钱佳侧过身子，显露出身体的柔和曲线。她面容柔和，比正常肤色更加苍白，琥珀般的瞳仁流露出和善的意味，“我也是这次灰鳞鱼人狩猎任务的副队长。” “您好。” 陈怀丝介绍过我？陈泽突然觉得自己被坑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钱佳端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啜饮酒液。 陈泽环顾四周，都是熙熙攘攘的职业者。下元素棋的扶头深思，交谈事宜的满面春风，任务完成一起喝酒的最是吵闹。他扫过一圈，目光最终停留在吧台中央，一个红发少年身上。 “你也配跟小爷我喝酒？再来一扎！” 少年一身纯黑武道服，长发清爽地扎在脑后，右手端着满溢的酒杯，左手肘部靠在吧台，自有一股不羁姿态。 在少年的身前，一位络腮胡大汉满脸通红，愤愤地看着红发少年欲言又止。 ”怎么？不服气？我看你还是早点把嘴里的酒都吐出来，回家喝牛奶果汁才对！“红发少年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火药味十足。 “他们是在’赌酒’，就是比酒量，谁输了就付给赢者一晚上的酒资，”钱佳在陈泽耳旁介绍道，幽幽酒香钻入他的鼻腔，“这里的男性职业者，大半都痴迷于此。” 陈泽点点头。他会喝一点，但没有酒瘾。 “小鬼！你才回家喝牛奶！” 大汉肌肉虬结，一拳锤在吧台上，震倒了面前半满的铁杯，酒液流淌滴落。 “打起来！不打是孬种！” 旁边的职业者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开口怂恿，旁边的酒保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显然这种事情在职业酒馆里很常见。 “怎么？想赖账？”红发少年嗤笑一声，摇摇头，继续喝着手里的金黄酒液。 大汉看着红发少年自顾自喝酒，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越想越生气，胸腔如鼓风机一般起伏，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两个金属拳套，金灿灿，拳背处刻着一个女士的侧影。 “这是……德罗夫人的精炼级别拳套！” 旁边有懂行的人开口说道。 “我记得这种拳套，早就被荒野学社采购一空了。” “难道这个大汉是四级大学派成员？” 四周议论纷纷，大汉听在耳里，豪迈顿生，看着满不在乎的红发少年，心里更怒。 “我要你死！” 大汉一声怒喝，拳套上缠绕起一层厚重的土元素，浑黄如大地，如重锤般砸向少年的头部。 拳头一刹那出现在红发少年额前，眼看就要砸中—— “砰！” 一只粗糙大手硬生生接住拳头。 “别在酒馆动手。” 一个老人突然出现，抵住还在发力的拳套，沉声说道。他看上去五六十岁，满脸皱纹如沟壑，戴着厚厚的老花眼镜，身上套着粗布衣物，盯住大汉和红发少年。 他是这座职业酒馆的老板。 酒馆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钱佳摇晃着酒杯，撇了撇嘴。 戴拳套的大汉使出全力，老人的手依然纹丝不动，他收回拳头，对仍在喝酒的红发少年冷哼道：“这次算你走运！” 大汉悻悻然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老人，转过身朝着门口大步走去。 没迈出两步，他又转身威胁了一句：“别让我在外面碰到，小心捏碎你的脑瓜！” 随后才好似发泄了几分怒气，继续往外走。 酒馆里嘈杂声音重新响起，议论纷纷。 老板扶了一下眼镜架，转头看向喝酒的少年，压低声音：“别在这里动手。” 少年转过头来，原本褐色的眼睛早已转化成金黄色竖瞳，目光冰冷，如同审视一头猎物。 “我晓得。”少年盯了老板良久，才偏过头，一个人喝着闷酒。 老板呼出一口气，慢慢走开。他的眼睛扫过离少年不远的一个黑色斗篷男子，又小心翼翼地收回目光，生怕被发现。 “砰！” 靠近门口的地方，拳套大汉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他抬起头，一个黑发黑衣的年轻人正打量着他，一脸无辜。 “不好意思，绊倒你了。” 陈泽连忙道歉。他确实不是有意的，只是腿伸的有点靠外，恰好放在大汉走的路径上。 大汉站起身来，死死盯住陈泽，刚刚压抑下去的怒火勃然而发。 第二十五章 ‘星河\’任务队 陈泽看着大汉愤怒到通红的面孔，察觉到有些不妙。 他扫视一圈周围，确认酒店老板没往这边看过来，右手向后，一枚冰蓝【梭箭】悄然凝聚在掌心。 钱佳抿了一小口深色酒液，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大汉捏了捏拳头，发出咯嘣咯嘣的骨节声。 在职业酒馆里斗殴，本来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刚才酒馆老板跑出来护着那个红发少年，不过是因为他有自己不知道的背景而已。 结果现在，随便一个黑发小鬼就敢伸腿绊他“山拳威利”？ “砸他！怂包！” 周围的职业者看到这边的情况，又起哄了起来，可能是察觉到酒馆老板不管这事，起哄的声音比刚才还要热烈。 大汉威利不再忍耐，一声不吭举起拳头，厚重的土元素凝聚成锤状，就往陈泽身上狠狠砸去。 以拳头为中心，空气瞬间被挤开，发出沉闷的声音。 陈泽心里喟叹，脚步一晃，如鬼影般消失在黑暗里，随即出现在大汉身后。 阴影言法诀，【鬼步】！ 大汉“山拳威利”一个琅跄，厚重拳头狠狠砸在吧台上，木制材料直接碎裂开来。坐在一旁的钱佳面前闪过一个光盾，挡住了纷飞的碎屑。 山拳威利转头一看，陈泽像个没事人一样，心里更怒，元素力量从源海深处涌现，拳头上的土元素竟然隐隐凝结成狰狞的狮子头，獠牙外翻，狮鬃浑厚。 “吼！”一声宛如实质的兽吼从狮头咆哮而出，掀起阵阵声浪！狮鬃飞舞！ “我要你死！”山拳威利一声大吼，怒意迸发！ 半苏醒级别的拳力！你还能跑？！ “【兽拳】！这是荒野学会的四阶战技！” 看热闹的职业者里，有人惊呼一声。 “而且凝聚了’狮形’，啧啧，这个大块头应该是个【半苏醒】。” “以前没听说威利会这招，他应该是刚突破的。” “嘿，这小子倒霉咯。” 周围传来酒客们或惊讶、或惋惜的声音，也有喝彩叫好的闲客，盼望着看上一场血腥的虐杀。他们没有失望。 陈泽冷冷看了一眼挥拳而来的大汉，手里的冰蓝【梭箭】甩手击出！ “嗖！” 【梭箭】刺穿空气，形成一道寒冷空腔，一刹那间击中大汉挥出的拳头，狰狞的狮头瞬间爆散，碎裂的土元素席卷开来。 钱佳只觉得一阵裹着砂石的烈风吹来，从光盾死角处涌入，吹乱了额前的长发。 等风声平息，她才睁开眼皮，身前景象映入眼帘，瞳孔微缩。 黑衣少年身前，那个大汉仰面倒在碎裂的吧台下，昏死过去，戴着拳套的右手血肉模糊，外裹一层散发着寒意的蓝色冰棱。 酒馆一片寂静。 过了好长一会，酒馆里才又渐渐吵闹起来。斗殴的事情在这里每隔上十几天就会发生一次，对经验丰富的职业者而言，可以说司空见惯。 酒馆老板招手喊来几个侍应生，麻利地清扫残渣、修理吧台，顺便把昏死的大汉扔到了门外。 陈泽和钱佳换了个地方，一个继续喝水，一个继续饮酒，都没有说话。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到了六点，一下子全暗下来，酒馆里就显得更加热闹。 门口传来喧哗声，陈泽往门外看去，只见一群人走了进来，他们装备齐整，步履从容。 领头的是一个壮年骑士，银色链甲包裹住全身，背后插一柄巨剑，看到还在悠闲喝酒的钱佳，一把夺过酒杯。 “今天要出任务！出任务！佳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肖鹿的身体魁梧有力，站在那里比钱佳和陈泽都要高两个头。他粗短的眉毛纠结在一块，语气有些不满，更多的是无奈。 “鹿哥，佳姐反正也不负责冲锋陷阵。对她们精神系法师来说，说不定在醉酒的状态里，发挥更好。” 肖鹿身后，一个不修边幅的青年调侃道。他胡子拉碴，染着怪异的绿色长发，身穿拖着各种金属挂件的短衣，露出洁白的胳膊和大腿。 “别乱说！”钱佳屈指敲在绿发青年头上，“铛”的一声很响亮，让陈泽想起了陈怀丝的拍击，真是如出一辙。 钱佳无所谓地扔开酒杯，顺便帮陈泽付了钱，拍拍手站在了队伍里。 “给各位介绍一下，”钱佳面向众人，指着陈泽，“怀丝推荐过来的一阶职业者，擅长水系言法诀，我确认过，实力不错。” “佳姐说’不错’，那就是出众了，”肖鹿恢复了从容的姿态，走上前伸出手，“我叫肖鹿，一星任务团’星河’的队长。职业是圣职骑士。” 陈泽和肖鹿握了握手道：“大家好，我叫陈泽，冰系法师。” 肖鹿又指向其他队员，一一介绍。 钱佳是一个精神系法师，也是队伍里唯二的【半苏醒】者，也就是苏醒了自身【特质】的雏形，但还未完善的一阶顶尖职业者。 一般来说，二十个一阶职业者里才能出一位【苏醒者】，而苏醒了【特质】雏形，就等于跨入了【苏醒者】的门槛，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了。 绿发洒脱青年名叫顾新，是翡翠学院三年级学生，术法系法师，精研二阶言法诀【火球】。他走到陈泽身旁，聊了几句就开始勾肩搭背，很自来熟。 站在队伍最中间的是一名叫做周桃的召唤系法师，翡翠学院二年级学生，她柔顺的金发搭在肩膀上，眼瞳碧蓝，看上去怯怯的，又有些格格不入。向陈泽生硬地问了一声好，就不再说话。 最后是一个佩戴者黑色三角项链的吟游诗人，叫高蒂，他自称是一名预备役传教士。“诗人”这个职业很稀少，在定位上偏向于牧师，但也有精神系法师的倾向。据肖鹿介绍，这位高蒂“传教士”尤其擅长一种叫做“回光”的法术，能在战斗中稳定队友伤势、保证不恶化。 “我们是一个固定任务队，级别是一星，我、钱佳、顾新都是注册在籍的老队员，经验丰富，”肖鹿拍拍胸膛，做战前动员，“‘高蒂’也和我们一起做过两次任务，至于周桃和陈泽，虽然是新人，也都有不俗的实力。” “星河”队员围坐在桌旁，按照传统惯例把右手交叉在一起，陈泽能感觉到手背处的轻微颤抖，那是周桃的手。 “此次任务！必胜！” 六人一起高喝，手掌向下一压再收回，在吵闹的酒馆里引来了不大不小的关注。 随后，肖鹿跟着队伍走出酒馆，前往此次的任务地点。 半夜的码头依然繁忙，灯塔高悬，值夜班的工人此起彼伏地呼喝着，在疏星朗月里为了生活奔波。 “灰鳞鱼人一般在入夜时间出没。它们是淡水鱼人，但在咸水里也能生存，”肖鹿一边走一边介绍，“新港区的这段下水道和海洋相连，常有海水倒灌，所以这些鱼人族群和海洋里那些危险的黑鳞鱼人也有联系。” 鱼人虽然智力不高，但也有健全的社会体系，这点陈泽明白。 他跟着肖鹿的步伐，从码头上转到一条极为隐秘的小巷上。如果不是肖鹿带队，他根本就不会发现，码头的那个位置竟然可以转下来。 “老大，这次的鱼人族群数量有多少？不会有王者变异体吧？”绿头发顾新手持长柄法杖，认真问道。 灰鳞鱼人一般个头矮小，只到人类胸口，但也有极少数的变异体，身高超过三米，被称为“王者鱼人”，在奇异种评价里为b+，和蛛魔同级。 “总数不超过五十，有一个擅长精神系混乱法术的鱼人智者，确认没有变异体，”肖鹿解释道，面色凝重，“当然，不排除这伙鱼人正在和黑鳞鱼人’会晤’，遇到这种情况，我们马上逃走。” 肖鹿走到小巷尽头，众人向前看去，碎裂的石板上有一道幽深的洞口。 第二十六章 灰鳞族群 一 六人从碎裂的石板跳下去，进入宽敞阴暗的下水道。职业者敏锐的五官，让他们只借助一点泛红的月光，就可以看清下水道里的破败景象。 地面青砖上铺着残枝败叶，在廊道的中间，是一道深广的沟渠，里面流淌着雨水和污水的混合物。因为临近学院区，沟渠污水里往往还混杂着各种刺激性药剂，种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如同夏日潮湿、封闭的房间。 陈泽对这种景象并不陌生。几天前，他曾在类似的环境里死里逃生。 肖鹿在队伍的最前面开路，顾新、周桃和钱佳走在中间，而高蒂和陈泽并肩走在最后面。 “你觉得冷吗？”身旁的高蒂突兀问了一句。 他的脸颊清秀白嫩，有些婴儿肥，手里捏着黑色的圣三角挂坠，一脸虔诚模样。 下水道里没有风雨，虽然阴暗潮湿了一点，但也算不上冷。陈泽注意到高蒂手里捏着的三角挂坠，明白过来：“不冷。还有，我不信仰圣三角。” 高蒂板着小脸，一本正经：“不论信不信，我们都走在先圣的道路上。”说完把三角挂坠的尖端对着陈泽晃了三圈，表示祝福。 陈泽懒得搭理他，加快脚步跟上肖鹿的步伐。 高蒂几步追上陈泽，指着灰黑色的墙砖：“你知道吗，上古时候，第七圣人尼斯曾被以人为食的罪恶巨人囚禁，他在绿龙飞塔的帮助下潜入下水道，借助因为神启而倏然亮起的壁灯，才终于找到逃生的道路……” “啊！”高蒂突然轻呼，左手紧紧攥住白色的衣襟。 在他面前，一盏壁灯无声无息地亮起，橘黄色的光芒照亮了五米之内的道路。 陈泽盯着诡异亮起的壁灯，停住脚步。 队伍里，小姑娘周桃捏紧衣角咬着下唇，身体向钱佳悄悄靠了过去。 肖鹿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解释道：“别担心，新港区下水道的壁灯是古代法师制造的纹路灯具，一旦接触到密集的元素力量，就会觉醒。” “阿桃，别紧张，没事的。”肖鹿对紧张兮兮的周桃说道。随后转过身去，步履不停，示意大家跟上。 陈泽盯着周桃的背影，没有说话。在【罗盘】的视野里，只有她周身包裹着散逸的元素光点，显然，她很紧张。 “呼，呼，”高蒂喘了几口气，似乎受到了惊吓。陈泽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搞不明白为什么“圣迹”会吓到这个虔诚的教众。 但是害怕显然阻止不了他继续传教： “第七圣人从下水道逃跑的时候，也曾遭遇过精灵善意的问候，他们点燃浮空的蜡烛，让阴森庞大的巨人城池宛如圣境！” 高蒂似乎认准了陈泽是传教的理想对象，一路絮叨，惹得陈泽直翻白眼。 没多久，肖鹿停下脚步。 在他左边的墙壁上，有一道狭窄的洞口，一滴滴水从门沿坠落，“啪”的一声坠落在青砖上，日积月累之下，形成深深凹陷。 “跟我来。”肖鹿一招手。 队伍挤进狭窄的小道，走了不到半分钟，就进入了一个殿堂式的巨大空间。 依然是青灰色的砖石充当着墙壁，整个殿堂自下向上呈蛋壳形状，没有一根支撑柱。地面散乱地扔着一根根骨头，有人的，也有各类野兽、奇异种的。 陈泽嗅了嗅鼻子，新鲜的腐烂气息说明这里不久前发生过“宰杀”。 他拿出“镇定药剂”，往嘴里灌了两粒。高蒂在一旁看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里是鱼人殿堂，也就是鱼人进食的地方，”肖鹿捏起一根腿骨，上面残留着粉嫩的肉芽，“整个新港区下水道系统，像这样的鱼人殿堂有十个以上，都在鱼人们晚上巡游必经的沟渠旁边。” “我们只要等到一头，杀掉，”肖鹿看向钱佳，“再让钱佳做好’诱饵’，就能一头一头，将这群鱼人一网打尽。” 肖鹿脸色镇定，环顾众人，除了周桃有些紧张，其他人都一副淡然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站在狭小的门口，拔出身后的大剑，耐心等待着。陈泽和其他人分列在后面，安静地蛰伏。 良久，“哗啦——哗啦——”，两道出水的声音。 随后是轻微的脚步声，和“呜哇呜啦”的奇怪交谈声。肖鹿把抵在石砖上的大剑拔起，斜举在胸前，屏息以待。 脚步声和奇怪的谈话声越来越近，漆黑的门口突然探出两对惨白的脚蹼，随后是两个矮小的怪物——灰鳞鱼人。 他们只有正常人类胸口高，黏糊糊的面庞覆盖着灰白鳞甲，右手握着骨刺般的鱼叉，腰间围着水藻，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不太稳当。 “呜哇啦！” 一头鱼人发现了潜伏在门口的肖鹿，一举鱼叉就刺过来，被肖鹿轻而易举地格挡住。 他大剑一横，甩开纠缠在一起的鱼叉，一个竖劈砍就将矮小的鱼人劈成两半。 另外一条小鱼人想要逃跑，也被他几步追上，一剑剁死。 血腥的场面对老队员而言司空见惯，周桃却不太受得了，小脸惨白。 肖鹿和顾新把头颅割下来，取出心脏交给钱佳。她大大咧咧接过腥臭的脏器，手指一道绿晕亮起，伸入内部，心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很快成为一团干瘪的碎渣。 钱佳捏着指印，瞑目而坐，绿幽幽的光芒从她胸口曲线处亮起，看上去有几分阴森诡秘。不到一分钟，她又站了起来，嘴角扬起笑容，语气自信地道了一句：“好啦，搞定！” 顾新在一旁附和着：“佳姐出手，接下来就简单了。” 钱佳也没理他，手指凭空一点，一朵朵幽灵水母般的白色光晕在空气中浮现，缓缓向着廊道门口飘去。 “接下来的鱼人比较多，不要放松警惕，”肖鹿对着陈泽、周桃和高蒂三个人嘱咐道，“陈泽你用水枪直接击杀鱼人的面部，高蒂站在后面，谁受伤赶紧放【回光】。” “至于周桃，”肖鹿顿了一顿，“如果伤还没好的话，就在后面别出手。” 周桃一听，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她的手紧紧捏着衣角，低下头没有言语。 就在这时，“哗啦”“哗啦”的出水声音不断传来，难以计数。 不多时，廊道口点点白色光晕浮现，跟在后面的，是一头头面色惨白的鱼人，粗略数来竟有二十多头。 他们拖着脚步，有气无力举着鱼叉，头颅随着光晕的浮沉前后摆动，仿佛完全被控制住了，拥挤在门口的位置。 “嘶，这是！” 顾新低声提醒道。 在鱼人队伍最后，一头魁梧巨硕、肌肉虬结、双手持着巨形鱼叉的灰鳞鱼人走了进来。它耷拉着头颅，额心一点金色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璀璨夺目。 “啪！”“啪！”“啪！” 巨形鱼人每一步踩踏，都会裂开一块砖石。 “退后！”肖鹿一声轻呼，手持大剑挡在最前面。 “老大，你不是说没有王者鱼人的吗？”顾新紧张地看着三米多高的庞然大物，举起法杖，橙红色火光乍现。 “我怎么知道？”肖鹿回应道，“佳姐，它还在控制中吗？” 钱佳一手指向巨大鱼人，掌心白光浮动，操纵着它慢悠悠地退向廊道：“现在没问题，先解决了他！” “好！”肖鹿不再犹豫，举起大剑向着巨大鱼人跑去，一道金黄色光芒凝聚在剑刃之上，自上而下，猛力劈砍！ “铛！” 那把巨形鱼叉抵住大剑，发出呲呲的刺耳声音。 肖鹿使出全力，大剑抵在鱼叉刃部，细微颤抖着慢慢后退。 他一把推开鱼叉，抬头一看，王者鱼人露出雪白利齿，金黄瞳孔满是杀意。 第二十七章 灰鳞族群 二 “咔！”“咔咔！” 如同骨节崩裂的清脆声音。 王者鱼人肩膀扛起鱼叉，兴奋地盯住猎物，喉咙轻颤，怪异的“咔咔”声如涟漪般在空气里散开—— “呜哇，呜哇啦！” 被钱佳控制住的二十多只鱼人，四肢挣扎躁动着，一个个都快要苏醒过来，甚至有两头已经睁开褐色的眼睛，看着小队众人，满脸仇恨。 顾新法杖顶端的火光越发旺盛，【火球】眼看就要凝结完成。周桃从腰间取下一个小袋，密密麻麻的黑影从中窜出。高蒂则板着一张小脸，短腿向后退了几步，也作出施法的姿态。 陈泽【梭箭】早就准备好，正准备开战—— “先别动手，交给我！” 钱佳挥手阻止住想要出手的四人，一口咬破嫩白拇指，殷红鲜血颤颤巍巍悬在皮肤上。她食指拇指并拢，随后食指一弹，就抽出一缕混杂白光的血线，如流星般向前弹射而去。 细如衣丝的血线悄无声息掠过紧张地空气，轻轻点在一只鱼人的臂膊上，穿体而过。随后毫不停歇，穿透一个个灰鳞鱼人的身体后再牵引而回，黏住拇指伤口处。 “安静！” 钱佳突然沙哑低吼道，手上串联起二十多鱼人的血线一阵微颤，逐渐消失在空气里。额前的汗水黏住一络头发，她低头大声喘着气，闭上眼睛，胸口起伏。 血线消失的一瞬间，躁动的鱼人门顿时安静下来，睁眼的重新闭眼，浑浑噩噩耷拉着脑袋，有的鱼叉都扔在了地上，对“首领”愤怒的“咔咔”声充耳不闻。 高蒂快走几步，蹲在钱佳身侧，一指浅蓝光晕按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揉着。 肖鹿看到二十多头鱼人被稳定住，心思大定。他深吸一口气：“顾新、周桃、陈泽，快杀掉这批鱼人！” “铛！”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金属交击声，肖鹿的身形向后疾退，险些没能顿住脚步。王者鱼人已经欺身而来！ “嚯！”“嚯！”“嚯！” 王者鱼人见一招得手，仗着身体优势猛挥鱼叉，劈开空气发出嚯嚯声响。 肖鹿不敢硬接，只能一步步后退，但还是被击伤左臂，关节处扭曲向后，肿胀的皮肤直接崩开了袖甲。 远处的高蒂手上抬起一抹浅黄光晕，穿过空间精准地落在肖鹿受伤处，血水顿时止住，但对他完全裂开的手肘无能为力。 肖鹿拖着废掉的左臂，一步步后退，终于被逼到了墙角。 他大剑一提，狰狞咧嘴，直面冰冷嗜杀的王者鱼人。 另一边，引颈就戮的二十只鱼人很快就被清理的差不多。 顾新是专精【火球】的术法系法师，平均十秒钟，一发头颅大小、熊熊燃烧的火球就凝聚而成，直接将目标鱼人轰成焦炭。 周桃身周则有几十只细小的黑蜜蜂盘旋飞舞。她紧张地脸蛋发白，双手颤抖着，残影般结成各式指挥手印，一只只黑蜜蜂从目标鱼人脑部贯入又钻出，腹下细针干干净净，只有薄薄透明的翅翼沾染上了红**体，盘旋几圈又飞回她的身旁，温顺地伏在肩膀上，一动不动。 “砰！” 陈泽面前，最后一头小灰鳞鱼人仰面倒下。它胸口有一个透亮洞口，没有一丝鲜血流出，洞缘凝结着蓝色冰晶。 这是在他手上死掉的第十四头灰鳞鱼人。 尸体倒下一刹那，他转头向肖鹿方向看去，瞳孔微缩，甩出一发【梭箭】！ 王者鱼人此刻察觉到族群尽数覆灭，有些急躁起来，想要速战速决。它不再挥舞着鱼叉横冲直撞，凭借猎杀直觉，瞬间捕捉到肖鹿倚靠墙壁的姿态，一叉刺去！ 这一击近在眼前，避无可避！ 肖鹿嘴角溢血，绝望局面里竟然笑了起来，握剑右手青筋凸显，几道金黄色的纹路在剑锷处隐秘亮起！ “丁！” 三尖鱼叉被【梭箭】撞开了细微的角度，肖鹿心里一惊，千钧一发之际往地上一滚，躲开了击杀。鱼叉狠狠戳进脆弱的青砖里，冲击力炸开小半面墙壁，露出外面的下水廊道。 王者鱼人猛然转头，陈泽消瘦的身影一阵恍惚，消失在晦暗的光线里。 阴影言法诀之【潜行】！ 似乎受到了小树的影响，每当进行猎杀的时候，哪怕不是“古神侵染体”，他也能进入那种特殊的状态。 那种冷静到极致，每一个念头都在计算最大收益的状态！ 王者鱼人鳞甲厚重，致命部位极少，要想最快结束战斗，只能这样。 他目光凝重，踩着无声息的【鬼步】，一脚蹬地，便向半空窜去。 王者鱼人愤怒地扫视四周，举起的鱼叉划开天花板上砖石，落下纷纷碎屑，甚至忽略了一旁血迹满身的肖鹿。 直到耳旁一道风声乍起！ “嗤！” 半空中，陈泽从【潜行】中跃出，手里紧握着梭箭，狠狠扎入王者鱼人的左眼，再催动源海猛然射出！ “吼！！！”王者鱼人发出一道陆地猛兽般的吼叫，左眼出一道血泉喷出。 陈泽双腿一蹬鱼人宽阔坚硬的胸膛，借力向后弹射而去，一个翻滚，稳稳落在地上。 王者鱼人一声吼叫之后，“蓬”的一声倒在湿冷的地面上。冰晶没能堵住伤口，浓稠血液从左眼流出，化开好大一滩血迹。 它腰间的水藻里，一抹隐秘光华闪过。 肖鹿一手持剑，站在陈泽背后，剑锷上的金黄纹路缓缓散去。他脸上重新露出微笑。 陈泽站在黑暗里，周围是尸体和讶异、惊诧的同伴。 冰冷思绪状态渐渐消散，他抹了一把脸，手上全是粘稠鲜红的血。 ……………… 新港区下水道，江海交界之处。 一头拄着细杖的佝偻黑影，突然对着下水道某个方向痛苦地嘶吼起来，声色沙哑如深秋枯叶。它身躯颤抖起来，手里握着一块碎裂的晶石。 在它周围，八头高大的灰鳞鱼人颤抖着匍匐下身体，用指爪划破头皮，从八个方向涓涓流淌汇聚成一滩血水，如同一朵盛开的血花。 它没有理会这些将死的祭品，深深看了一眼月光下的海面，一头扎进下水道的沟渠里，溅起细微的水花。 第二十八章 灰鳞族群 三 陈泽立在黑暗之中，满心茫然，冰冷的情绪如潮水退守回海平面，沙滩上只留下螃蟹贝壳和其他嘈杂的痕迹。 那种冰冷的状态……他默然看着手上的血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埃德加所说的“嗜杀状态”。 “镇静药片”吃过了，杀王者鱼人的时候也没有那种“饥饿”的情绪。 所以是……陈泽思绪收回，寂静的源海里，鲜红晶莹的小树依然在洒落光点，枝条摇曳，它的“心情”似乎一直很好。 站在不远处的队友中，周桃紧张到嘴唇发白，轻轻靠在一脸异色的钱佳身上。顾新也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只有高蒂依然板着脸，一副“神爱世人”的模样，但陈泽还是注意到，他的短腿在微微打颤。 陈泽偏过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吓人。 “没事了，”肖鹿从背后走过来，拍拍陈泽的肩膀，“去后面洗把脸，那里有一潭活水。” 他指着殿堂的角落，那里正有一小汪潭水，周围用略高于地面的青砖围住。 “好。”陈泽有点不自然的应道，走向水潭。他心里有些不妙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就像死灵法师的一道恶咒已经下在自己的灵魂深处，计日宣判死期，自己还浑然不知。 “小树”必定不是“恶咒”。陈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他对“小树”有种莫名的亲切和信任。 那是什么呢……这种不妙的预感…… “水有点冷。”肖鹿看着陈泽没什么异样，提醒一句，才回过头招呼顾新和周桃收拾尸体。 “额心的鳞片都采集下来，剩下的尸体堆在墙角就行，鱼人没有气体嗅觉，不用担心剩下的’猎物’们会被这些味道吓走。” “至于这头大家伙，”肖鹿颇有些兴奋，指套锃锃作响，“交给我吧！” 静谧潭水倒映一张木讷的脸，有些少年人的清秀，更多的则是生硬的成熟。他的眉毛比常人更直，嘴唇比常人更薄，他的眼睛—— 潭水幽深，升腾起细微的白雾。 “我的眼睛。” 陈泽看到幽深潭水的倒影里，他的瞳仁明显泛着几丝红色，像黑玻璃中夹杂的鲜红血丝。 他把手伸进冷冽的潭水，认真地沾水抹掉脸和脖子上血液。但一想到那些粘稠的鱼人们也曾在这潭水里，洗过进食后的指爪，就不禁有种恶心从胃部涌起。好在这是活水，陈泽的手指缝隙能感受到缓慢但不停止的坚定水流。 细细地清洗完血迹，他重新走回到门口位置。肖鹿正在用大剑划开王者鱼人额头的皮肤，一丝不苟地切割出一块完整的皮肤，上有几片显眼的金色鳞片。 肖鹿举起战利品，交到众人手里一一观看，最后又收回手里。 “这块’王者鱼人前额皮’，在德罗夫人那里开价五千’银塔勒’，如果是在妥瑞斯特商盟那里售卖，至少可以换五十白银积分。“ “我会把它换成白银积分，陈泽二十，佳姐二十，剩下均分。个位数的白银积分虽然换不了精炼武具和药剂，但买一些优良级别的修炼药剂和水晶，已经完全足够。” “怎样？”肖鹿环顾四周，见大家都点头同意，才继续说道，“还有二十多头灰鳞鱼人在下水系统里，任务远未完成。佳姐，现在可以吗？” 肖鹿目光投向脸色微微发白的钱佳。 “没问题。”钱佳点了点头。高蒂的【回光】不知从什么地方学到的，浅黄或浅蓝的光晕一点在伤口和头部，战斗带来的伤口和疲劳顿时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钱佳站直身体，手掌向上，只见一朵朵白光飘飞向上，飞进入口廊道里。 肖鹿把剑尖抬离地面，手腕翻转，走到门口原来的位置。陈泽和其他几人都站好，屏息以待。 小姑娘周桃恰好站在陈泽身旁，白金色头发和精致的法师袍已经沾染上一些污迹。她呼吸流畅，雪白左臂外侧整齐排列着一列“黑蜜蜂”，如一道新鲜湖泥涂抹而成的黑线。“黑蜜蜂”是召唤系法师们最常用的蓄养型召唤生物之一，擅长群攻，它们分泌的蜂蜜也是极佳的食材和药材。一旦某只黑蜜蜂的腹部开始出现银线，就说明这位法师已经离【苏醒】不远。 周桃的“黑蜜蜂”腹部当然没有出现银线的痕迹，但她似乎通过方才的“战斗”，多了几分勇气和自信，小脸虽然紧绷，但也昂扬向上。 陈泽悄然扫过每一个人，又收回目光。 钱佳的“鱼饵”没有收到之前的效果。 过了一个多小时，夜色渐深，肖鹿的脚下只有两头新的鱼人尸体。 “有问题，”肖鹿心里想道，“殿堂附近是鱼人们夜巡必经之地，就算不来进食，也会从’殿前’沟渠游过。” “这么长时间，不可能只有两头，”肖鹿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它’，察觉到了吗？” 他把担心的想法甩开，继续默默等待着。在骑士学校参加年终试炼的时候，他曾经在淤泥没过腰的沼泽里一动不动潜伏六个小时，才终于等到那头红斑蟾蜍。 如今这点忍耐，自然不在话下。 “而且……”肖鹿心底热切地期盼着。这次手握“惩戒之剑”，他更加自信。 只要能取了那头老鱼人的“脑晶”，他就能重新得到加入“教派”的机会。 “哗啦！”“哗啦！”…… 寂静空气里响起熟悉的出水声，站在后面的队员里，除了钱佳，全都长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个多小时的神经反而松弛了几分。 “没跑就好。”肖鹿也舒了口气，他安心下来。 “准备好。”他轻声指挥道。 话音方落，一只惨白的蹼趾踏进殿堂，又重新抬起，留下湿润的脚印。 三头鱼人率先走了进来，它们的眼睛不分瞳仁眼白，全部被一片异常的墨蓝色覆盖住。这三头鱼人比之前的高大很多，身高接近人类，一进来就“哇啦瓦！”地高声嘶叫，入口处顿时涌来更多的鱼人，挤在一起声音嘈杂，颇为壮观。 “‘鱼饵’失效了？”肖鹿回头看了一眼钱佳。 钱佳脸色惨白，点了点头。她身旁的陈泽等人，除了高蒂躲在了最后，都已经开始施法迎战。 “【土盾】！” 几名法师身上都浮现起最常用的低阶土系言法诀【土盾】，几块棕黄圆盾在身周环绕，保护住要害。 肖鹿身上也浮现出金黄光芒，大剑拔起，一身盔甲向着鱼人堆里直冲而去。 “铛！”“嗤！”兵器交接声和血肉割裂声不断响起，不过几十秒时间，肖鹿的盔甲上已经沾满鲜血。左臂早就骨折，但在学院和试炼中磨炼而出的娴熟战斗技巧依然让他纵横无敌。 “噗——”鱼人头颅被一剑削去，脖子如水管喷出鲜红的血液，半空洒落如血雨。 “砰！”鱼人的头颅砸在青砖地面，呆滞的墨蓝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 这次清醒的鱼人共有二十多头，而且它们似乎带着一丝异常的狂热，出手狠辣鲁莽，鱼叉交错之下，肖鹿一处处负伤，腹部、肩膀、小腿都有鲜血溅出。但每当鱼人想要从门口处杀入后面，都会被他一剑推开。 高蒂的胖手一直没停，一朵朵黄蓝光晕穿越空间，稳稳落在肖鹿的伤口，及时止住了伤势。但即使如此，肖鹿的伤势依然不乐观。 陈泽看向肆虐暴躁的鱼人，他的思维渐渐回到冰冷的状态，手里每隔十秒就会出现一枚【梭箭】，一箭射出就是一头鱼人倒下。 情况有些吃紧。之前和王者鱼人的战斗，已经消耗掉他大半的源海储备。这样算下来，最多还能再凝聚五发。 “哇啦！呜哇！” 一头灰鳞鱼人暴起，冲破由肖鹿一人构造而成的防线，手握骨质鱼叉向后面冲来。 后面五个人里，除了陈泽和顾新都没有近战能力。如果让它杀进，后果不堪设想！ “嗖！” 陈泽想都没想，手中【梭箭】疾射而去！ “【眼火】！” 只听到顾新咬牙切齿一声嘶吼，冲过来的鱼人脚下一个踉跄，就软软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尸体脑后有一圈焦黑痕迹，全身没有一道伤口。 而【梭箭】越过空气，射到另外一只鱼人的腿上，“咔”，腿骨断裂声清脆响亮。 顾新的绿色长发完全被汗水浸湿，他左眼紧闭，气喘吁吁。【眼火】是三阶言法诀里最难的一种，除了要求极高的火元素亲和度，更重要的则是充沛的精神力。顾新在这方面很欠缺，方才事出紧急，一次【眼火】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精力。 “这个言法诀，是’埃德加’的那个……”陈泽想起那天从天坠落的巨鹰。 他用眼神示意顾新向后，拔起腰间短刀就向前冲去。 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晦暗的光线里。 【鬼步】和【阴影】这两门特殊言法诀，和传奇冥想术【阴影】极为契合，陈泽使用它们就如喝水吃饭，所消耗的液态元素不到【梭箭】的十分之一。 “哧！”一点刃尖从鱼人心口拔出，又消失在空气里。 “哧！”“咔嚓！” 肢体割开和断裂声不绝于耳，陈泽加入战斗之后，鱼人顿时处在了劣势。它们对看不见的东西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但并没有陷入恐慌之中，依然执着地围攻着已经鲜血淋漓的肖鹿。 又是两分钟过去，肖鹿的腿伤似乎加重了很多，只能站在同一个地方持剑杀敌。好在围攻他的鱼人越来越少。 “砰！”又一头鱼人倒在了陈泽的脚下。 他环顾四周，只有两头鱼人还活着，其中一头断了一条腿，趴在地上无力地挣扎，陈泽走上前，一刀结束了它的生命。 另外一头鱼人没有受伤，正在和早已力竭的肖鹿战斗。他正准备过去支援，突然十几只黑蜜蜂从空降落，涌入鱼人细小的鼻孔和耳朵里，无数声细密渗人的啮咬声同时响起，鱼人眼鼻流淌出血液，就凄惨地倒在地上。 回头看去，周桃手捏一个印记，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肖鹿。 肖鹿鲜血满身，露出白牙爽朗一笑，随后低声提醒道：“都别过来。”他从腰间掏出一瓶精炼药剂，咕咚咕咚灌进嘴里，大剑插在青砖缝隙里。 一边灌着药剂，他的目光始终放在幽深的入口处，眼角闪过一丝诧异。 药剂喝完，叹息一声，他甩手把瓶子扔到地上，重新拔出大剑。 “都小心，它来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发现身后完全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回头一看，周桃，顾新，甚至钱佳，都无神地看着自己，双手无力地垂着，仿佛被死灵法师复活的死尸。只有小胖子高蒂缩在角落里，紧紧捏着黑色圣三角挂坠说不出话。 陈泽在【潜行】状态下，对身边元素世界的感觉更加敏感。 道道无形的涟漪从不知何方的中心散开，一波波冲击着自己的心神。好在小树摇曳之间，轻松化解了这些“精神攻击”。 “是那头鱼人智者吗？”陈泽一边暗自猜测，一边催动【潜行】，让自己始终处在阴影之中。 “呼——” 冷风不知从何而起，掠过偌大的阴森殿堂。 陈泽和肖鹿同时向入口看去。 厚重的幽深里，伴随着极轻极轻、仿佛踩踏在淤泥中的脚步声，一道佝偻着的苍老身影走了进来。 第二十九章 特性能力：食人水域 陈泽潜行于阴影之中，看见一个苍老的鱼人伫立在门口。【零↑九△小↓說△網】 它的面部如同鞣制的皮革，衰老不堪，干枯的灰色毛发披散在两边，一对墨绿眼睛微眯着，流露出危险光芒。它腰间围着富有光泽的布料，右手握着一根木头拐杖，拄在地上支撑住瘦弱的肉体。这根木杖通体黑色，细长光滑，从头到尾镶嵌了无数颗细小的绿色宝石，在夜色中闪烁光彩，如无数条丛林毒蛇的眼睛。 此刻，阴冷的气流正从老鱼人身上盘旋而起，如浪潮般向外扩散，呼呼风声响彻青砖殿堂， “是谁杀了拉戈。” 老鱼人抬起手里的木杖，用低沉的联邦通用语缓缓说道。 他的口音模糊不清，就像喉咙里塞了一团腐烂的水果。 陈泽一动也不敢动。在【罗盘】的视野里，这头老鱼人赫然呈现青色的冰冷能量团。以它为中心，一道道无形的精神力波纹扩散开来，不断冲击着陈泽的心神。 毫无疑问，它是一位【苏醒者】！ 所有的【苏醒者】，都觉醒了专属的【特性能力】，这种能力远比同等级的【言法诀】更为强大。 依照职业联盟的测试，一个使用特殊言法诀【钢肤】的苏醒者，最多能承受10以上的“攻击”。 但如果这位苏醒者的特性能力是强化皮肤，就至少可以承受50以上的“攻击”，强度上至少翻了五倍。 而有些高等特性，强度更是同等级言法诀的十倍以上。更不用说那些五千苏醒者中只能出一个的史诗级特性，如空间切割、瞬间修复、定点传送等，那些能力已经不属于“人类”，相比之下，更像是伟大神衹的启示和赐予。 所以，哪怕老鱼人的特性只是召唤火球，他和受伤的肖鹿也承受不了。 “不过，肖鹿也有自己的【特性】，虽然还没有完全’成熟’，”陈泽心道，“敢接这个任务，必有自己的底气在。” 肖鹿一直到现在的战力表现，在陈泽眼里只能算的上“弱小”，完全没能展现出【半苏醒者】该有的风采。 “那头大家伙？当然是我杀的！” 肖鹿高声回答道。他眉头微皱，有些担心被控制住的同伴。 该怎么办？ 此时老鱼人已经举起拐杖准备出手，他目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 肖鹿低头一笑，取出那块切割整齐的皮肤，举在手里摇摆：“看，那只’大家伙’的额头，这东西在人类的集市上，足足能卖上五千个银塔勒。” “他在干什么，激怒这个鱼人？”陈泽疑惑不解。 果不其然，老鱼人看到王者鱼人的前额皮肤，竟然停下手里的施法动作，下颌胡子颤抖起来。它稍微挺直了佝偻的背部： “好！好！本来想杀你了事。”老鱼人指着肖鹿，手腕颤抖，显然愤怒以极。 “现在，我决定把你抓起来，再’萃取’出灵魂，放在’火焰树精瓶’里慢慢灼烧。” “让你这个人类也尝试一下，那些死灵法师手段的滋味！” 老鱼人细长的嘴巴裂开一条缝，露出森然雪白的利齿，他一指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高蒂，同时往陈泽藏身的空间看过来： “还有你们，两只卑劣的老鼠，一个都别想跑！” 陈泽心底一惊，身形从黑暗中缓缓显现，和肖鹿并肩站在一起。 竟然被发现了？ 也是，以苏醒者的灵魂强度，发现不了才叫怪事。陈泽默默盘算着。肖鹿曾经提到过，这头“鱼人智者”擅长精神系混乱法术。在小树的帮助下，陈泽对此并不担心。所以胜负关键，还是要看这头鱼人的【特性能力】是否强大。 会是什么呢？陈泽不禁有点担忧。 除了担忧，他还有点“饥饿”。好在路上他吃过几片“镇定药”，现在勉强还能支撑的住。 “陈泽，退后，”肖鹿偏头看过来，眼睛含着笑意，“交给我。” 陈泽点点头，没有说话，向后退了几步—— “嗡！嗡！——” 他刚在墙角站稳，突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片昏暗和安静，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作用。片刻后，他终于恢复了知觉，此时的他站在一片无垠的水域里，四周茫茫一片，水刚好没过腰间。 肖鹿的雄伟虎躯立在陈泽正前方，他的大剑之上，从剑锷处绽放道道灿金纹路，如滴滴黄金血液，一路染到闪烁寒光的剑刃上。 老鱼人举起木杖，“呜——嗦——虚——布”，口腔蠕动，发出晦涩难言的音节。 他们已经处在了战斗的状态。 “扑哧！”老鱼人身旁，一条近乎透明的鱼从水面跃起，又一头扎进水域更深处。 “扑哧！”“扑哧！”“扑哧！” 一条条半透明的鱼从四面八方跃起，短短几秒钟，就汇集成汹涌浪潮之势，向着肖鹿单薄的声音横扑而来！ 这些鱼都是一掌大小，身形如刀，张开的口腔内部两排利齿交错，散发着冰冷和危险的气息！ 肖鹿岿然不动，大剑横置于胸前，灿金色纹路顺着手臂，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半透明的金色薄膜。 透明小鱼一撞到薄膜上，就化作一滩清水，滑落在水域中溅起朵朵水花。 老鱼人身前铺天盖地的透明小鱼连绵不绝，而肖鹿身前罩膜也未曾动摇，场面陷入焦灼之势。 但陈泽没那么幸运，偶尔一条小鱼冲到他的身上，化作无形虚影渗透进皮肤，直击脑中灵魂！ 这是精神攻击手段！ 虽然有小树不遗余力的防护，他依然能感受到阵阵痛楚。每一条透明小鱼的冲击，都仿佛后脑勺被重锤狠狠锤了一下，眩晕感和疼痛一起袭来。 更加糟糕的是，鲜红小树似乎极度渴望老鱼人的灵魂和血肉。 一道稚嫩但饥渴的情绪在陈泽的灵魂深处嘶吼： “杀了他！” “吃了他！” “杀了他！” 陈泽扶住头颅，内外交困之下，镇定药片的效果逐渐褪去。 水域尽头，老鱼人见透明小鱼毫无效果，有些焦虑起来。它毕竟不是智慧种，即使在“古神种子”的作用下产生了进化，但愚昧和暴躁的兽习依然潜藏在本性之中。 它透过虚幻的【食人水域】，看到惨死的“拉戈”，更是心头火起。 “索拉！”它满脸愤怒地高喝一声，干枯的双手向上一抬，周遭水流顿时向它身前汇涌而来，片刻之后又退去。 一条类似南海鲨鱼的巨大身影显现，凌空在水域之上自在地摇尾。它身长超过两米，鳞片泛白，鱼吻处长着一根尖刺，直指肖鹿。 在老鱼人的特性能力【食人水域】里，肖鹿被无处不在的精神力量束缚住，难以挪动脚步，只能被动防御。 当他看见老鱼人凝聚出鲨鱼，想直接致自己于死地的时候，眼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早就等你这招。” 肖鹿撤去面前的金色薄膜，一剑挥开。 “啪！啪！啪！啪！”，撞过来的鱼都被拍烂成清水。 老鱼人更加愤怒，木杖朝前一指，鲨鱼如战场上的生铁炮弹般，“砰”的一声朝着肖鹿刺去，竟发出实质性的骇人声响！ 肖鹿灿然一笑，大剑上的灿金纹路涌向受伤的左臂，左臂骤然转变成灿烂夺目的光体，一件金色小锤从中跃出。 这是他在“惩戒之剑”的加持之下才能完整使用的特性能力——“惩戒之锤”！ 这项在骑士学校内部被称为“鸡肋”的能力，只有一个作用：“加倍反击精神攻击”！ 金色小锤不过胳膊长短，浑身灿烂如黄金铸成，在空气中跳跃震颤不休。 锤子形成的刹那，半透明的鲨鱼已经出现在肖鹿头顶，正要一口咬下—— “噗！”金色小锤倏然跳跃在额前，轻轻一敲，半透明的巨鲨就如一团散乱的水球般破裂开来，水花四溅。 金色小锤冲进碎裂的水花之中，一阵徜徉后才钻出来，锤体上又多了几道蓝色纹路。它在水域上方欢快地游弋几圈，随后朝着老鱼人凶猛冲去！ 老鱼人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起来，他双手掐了一个复杂的印记，一道厚重的水墙在身前升腾而起。 但它失算了。 小锤撞击在水墙之上，直接一穿而过，随后以电光火石的姿态敲击在鱼人的脑袋之上。撞击的一瞬间，金色小锤爆散作无数金色光点。 陈泽看见老鱼人在金色光点中剧烈地嘶吼，带蹼的双手抱住低垂的头颅，痛苦不堪。等它抬起头来，干枯的双眼赫然流淌出两道血痕。 它死死盯着肖鹿，手里那根极细的黑色木杖陡然模糊了起来，光影拉伸扭曲之间，竟形成一根暗影短矛。 “不好！”肖鹿心底一沉。彻底失算，这头鱼人竟然也有“精炼武具”！ 它从哪里得到的？难道是……肖鹿脑海中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但他来不及多想，一切都要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他大剑横空，那面金黄色的罩膜再次浮现，只是比方才还有更厚几分。 “死！”伴随着老鱼人充满恨意的吼叫，短矛爆射而出。 “嗤！”肖鹿瞳孔猛然缩小。暗影短矛仅仅受到一丝轻微的阻碍，就穿破罩膜，无声无息间射进他的头部！ 与此同时，【食人水域】轰然消散！ 陈泽只觉得身体一轻，束缚尽皆消散。他抬起头，早已通红的双眼看清眼前的景象。 肖鹿和老鱼人同时萎顿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还好，还好。”肖鹿安慰着自己，心有余悸。要不是好运借来这柄曾经属于教派圣子的“惩戒之剑”，刚才那一矛，绝对可以让他灵魂消散。 即使如此，他也已经接近枯竭，半点元素能力都用不出来。 在他身前的老鱼人也是类似的状态，但他稍好一点，颤颤巍巍站起身体。 那根黑色木杖竟又重新出现在他的手中。 肖鹿目光狰狞，他知道这下凶多吉少了。 “等等。”他突然想起身后还有陈泽和高蒂，抱着最后的希望猛然向后看去。 甫一回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陈泽一对瞳仁完全转变为深红之色，面色冰冷狰狞，如捕食猎物般盯着前方的老鱼人。 “吃了它！” “杀了它！” 陈泽脑海里充斥着对“灵魂”甘美滋味的渴求，一个箭步就向前冲去！ 第三十章 特性之始 老鱼人看向冲过来的陈泽，面露不屑。它的源海中，一颗碧绿种子正浮浮沉沉。 两个月前在海域捕猎的时候，它终于挣脱束缚、突破成为苏醒者，成为全新港区第七个觉醒“种子”的“预备者”，即使是那位神秘【导师】“程”，也对他赞不绝口。 “种子”觉醒之后，它的力量每天都在飞速增长，眼见就要从【兵】级进化到【士】级，得到加入中层的机会。没想到，自己最钟爱的孙辈“拉戈”竟然在这个时候被杀了。 拉戈，是族群里唯一有希望得到程先生青睐的后辈。是灰鳞族群振兴的希望！ 这群该死的人类！ 老鱼人怒火中烧，抬起手中木杖，一道灰蒙蒙的暗影挡在了身前。 元素能量早已耗尽，它只能忍痛动用“种子”的力量。 “不过也好，等’种子’吞噬掉这群人类的灵魂，我会变得更加强大！” 老鱼人面对着扑过来的陈泽，心里恶毒地盘算着。 陈泽盯着不远处的老鱼人，步履不停，源海里悄悄燃起一团近乎透明的火焰。这团火焰从小树上一朵鲜红花朵上萌生，经过【梭箭】元素运转的线路，从陈泽的指缝间缓缓渗出，依附在皮肤之上缓慢燃烧着。 陈泽只觉得右臂明显冰冷了一点，低头一看，近乎无色的火焰已经包裹住他的整个小臂，继续向上蔓延。 “【唤终虚火】？”他猜到了这是什么。小树传递来“安全”的情绪，陈泽更加没有犹豫。 手握短刀，一把插入呆呆站立的老鱼人左腹，齐根没入。 老鱼人睁大眼睛，满目惊骇，浓稠鲜血从它腹下汹涌流淌。 “‘种子’的力量凝聚而成的’浑浊之墙’，竟然没能挡住他！” 他身前的暗影墙壁，在接触到透明火焰的瞬间就被燃烧一空，无影无踪！ 陈泽第一刀快意刺中，毫不犹豫就凶狠拔出，收力向后，就准备往老鱼人的心口刺去。 这一刀命中，就算你是生命力强盛无匹的苏醒者，也得立马毙命。 “呼~~~” 陈泽如同刺到空荡荡的空气，老鱼人的驱壳化作漫天细腻颗粒，阴风一吹，就消散作无形。 “去哪了？” 他四处扫视，发现远处入口，一个小了一号的鱼人趴在地上，正蠕动着身体向外面逃去。【零↑九△小↓說△網】而在【罗盘】的视野里，这头小鱼人竟然呈现浓郁的青色。 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变成这种模样，但这肯定是老鱼人无疑。 “想跑？” 陈泽舔了舔嘴唇，左腿一蹬就冲了出去。 “它的脑晶！”坐在后面的肖鹿，眼神倏然一凝。 他已经恢复了几成力量，只是身体受伤过重，每次动作都会撕扯到正在愈合的肌肉，疼痛难忍。 “可是脑晶，”肖鹿想到这次冒险接下任务的最终目的。 五天前，那位神泽骑士骑在装饰华丽的飞马之上，居高临下望着他，眼神一片淡漠： “肖鹿，曾经的年终试炼第三名。” “你的同届都在教派的直系学派，为神明浴血奋战，而你却在’驯马商会’，在安宁的草场和腥臭的马栏，为他们驯养马匹。”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神泽骑士提起那柄“惩戒之剑”，扔给了他。 “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肖鹿牙关紧咬，摩擦之间发出咔哧的渗人声音，“死，我也要在战场上死！” 肖鹿强忍着痛楚霍然站起，重新拾起落在一旁的巨剑。手握住的刹那，一股股暖流从剑锷上的灿金纹路涌进他的身体，痛苦瞬间缓解了不少。 “所谓的’惩戒之剑’最重信念，竟然是这个意思么？” 肖鹿深深看了一眼剑身如同黄金血液溅射而成的纹路，心里更加坚定，紧跟着门口处陈泽地背影跑了过去。 空荡荡的青砖殿堂里，高蒂收起紧张的表情，脸蛋泛起一层红晕，一步一步走到昏迷的几人身前。 他的双手发出黄色和蓝色的光团，大如头颅，轻轻按进周桃、顾新和钱佳的身体。 “真是的，这么危险的任务，也不提前说好。早知道就不来了。”高蒂咕哝几句抱怨着，一边老老实实进行着治疗。 ……………… “哗！” 青色小鱼人一头扎进了下水道的沟渠里，陈泽在旁边的走廊上一路追杀，不时飞跃沟渠，调到对面的廊道。 在【罗盘】的帮助下，他丝毫不担心它会逃跑。 追杀的的过程里，他时不时射出一发【梭箭】，有些射空，有些则在水里溅出一朵血花。 “垂死挣扎。”陈泽默默宣判着老鱼人的死刑，他手里旋转一枚冰蓝【梭箭】，箭尖燃烧着一朵透明的【唤终虚火】。 【唤终虚火】这项能力解锁之后，陈泽一直很少用。不仅是因为太过耗费元素，更关键的是，【唤终虚火】似乎对灵魂强度也有要求。 不到情急时刻，不能主动催发。 直到刚才，灵魂受到透明小鱼的一阵阵冲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渐渐学会了【唤终虚火】的一些本质，能够主动催发一些。 以【唤终虚火】的力量，老鱼人必死无疑。 陈泽意念锁定疯狂逃窜的老鱼人，正待射出必杀的【梭箭】—— “逃走了。” 他突然停住脚步，往前方不远处的潜流看去。 “怎么，跟丢了。” 肖鹿追了上来，拉住伫立不动的陈泽，有些焦急地问。他没有感应能力，只能跟着陈泽的步伐追杀。 “水下有一条狭小的暗道，它钻了进去。”陈泽指着一处水流，水面有着不起眼的漩涡。 暗道极其狭小，人的身体不可能穿过。就算可以，他们也做不到在水下长时间屏息，更不用说能不能追到。 “往哪个方向？”肖鹿盯着陈泽的眼睛，沉声问道。 陈泽指着靠后的方向：“那边。” 肖鹿二话没说，走到靠后方向的墙壁前面，抬起右脚—— “蓬！”“蓬！” 两脚狠踹之下，墙壁直接破开了一个大洞，砖石散落一地。 他转过身来，对呆若木鸡的陈泽说道：“走！” “好！”陈泽愣了一下，随后钻过墙壁，感应着鱼人的方向，继续追杀，每当遇到墙壁阻拦，肖鹿都会用脚或者大剑暴力破开。直线追逃之下，他们奇迹般的被老鱼人甩开多少距离。 穿过二三十面墙壁，绕过几十个路口，一直追跑了十几分钟，陈泽和肖鹿才停了下来。陈泽站在一面灰黄墙壁面前，觉得有些熟悉。 他转过头对着肖鹿：“在里面。” 肖鹿故技重施，一脚踹过去，“砰”的一声，墙面纹丝不动。这堵墙似乎很厚。 他拔出背后大剑，炽热的光芒从剑刃处溢出，沿着墙壁横竖切割了四次，形成一道门的形状，再一脚踹去，切割出来的墙壁轰然向内倒去。 陈泽和肖鹿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不亚于鱼人殿堂的宽阔空间。 尽头处是一片水潭，水潭旁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圆形阵法，里面的纹路密密麻麻，每一道纹路都闪烁着光泽。 青色的小鱼人正站在阵法中间，恶毒地看向破墙而入的两人。 “这是传送阵，阻止它！”肖鹿大喝一声，就往小鱼人处冲了过去。 小鱼人似乎毫不担心，它的嘴里发出奇怪的音节，两侧的墙壁顿时“咔咔”剥离出十几个石像傀儡。 这些石像傀儡呈深青色，每头都有两人高，但行动迟缓，挡住了肖鹿前进的道路。 肖鹿和石像傀儡缠斗在一起。他的剑插入傀儡的胸口和头颅，石像依然动作自如，只有把身体完全劈开，才能让它们不在动弹。 石像傀儡密密麻麻堵在一起，肖鹿内心焦急，但根本突围不了。 陈泽也加入战团，他对小鱼人的“渴望”程度不比肖鹿低多少。 “嗤！”陈泽潜行在阴影中，刀刃划开一头傀儡的小腿，正在前进的傀儡顿时身形不稳，倒在了地上。 他又如法炮制，很快清理掉三头傀儡，离小鱼人更近了一点。 “人类，你们很快就能再见到我，”远处的小鱼人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里充满怨毒，“你们会明白的，在死亡来临之前。” 它的身影渐渐黯淡，变成了半透明的色泽，等身影完全消失，传送就完成了。 陈泽听到小鱼人的话，从一头石像傀儡的肩膀上一跃而下。 身前密密麻麻的傀儡堵住了道路，即使有空隙，也会在瞬间被填满。 他看向小鱼人，感受着灵魂深处的难以抑制的饥饿：“我要吃了它！” 眼神交汇的一刹那，突然—— 陈泽眼前的景象骤然发生变化。 一切的一切，都放慢了下来。 肖鹿正在以极缓的速度斩落向一头傀儡的胸口，剑刃一点点插入，缝隙里激起点点碎屑，停滞在空中…… 陈泽能捕捉到肖鹿狰狞的面部，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是……它往小鱼人看去，赫然发现小鱼人身体的透明度变化也变慢了下来。 而堵在通道上拥挤的石像傀儡们，也露出一条狭小的通道，通往传送阵。 如果没有进入这种“缓慢”的状态，这条通道肯定在一瞬间就会闭合起来，但现在不然—— 陈泽右手向后，凝结出一道【梭箭】，箭头燃烧着透明火焰。 “嗖！” 梭箭破空，从那条极其狭小的通道穿越而去！ 小鱼人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变得惊恐起来，它努力横移着迟缓的身体，想赶在梭箭击中之前躲开。 “扑哧——” 梭箭直接射穿小鱼人的颈部，头颅和血液飞天而起，传送阵的光芒一瞬间黯淡下来。 与此同时，原本围杀肖鹿的石像傀儡像突然失去了控制，不再行动，呆呆地站立着。 陈泽眼睛一黑，脑部一阵刺痛袭来，险些昏厥过去。 等他疼痛缓解，睁开眼睛，肖鹿正在他面前担心地看着。 “恢复了？”他轻拍着陈泽的背，低声问道。 陈泽注意到，肖鹿另一只手握着一颗蓝色浑圆晶体，通透闪耀，沾着血迹。 “这是那头鱼人的脑晶，我接手这次任务，其实是为了’它’。本来以为我可以解决掉，没想到牵连到了你们。” 肖鹿双手摊开，一脸无奈地说到。 陈泽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他倒不是有多么生气，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很饿。 他挪动脚步，穿过地面上七零八落的石像傀儡，走到了尸首分离的小鱼人面前。 手指插进鱼人身体上那团透明的青色灵魂，接触的一刹那，陈泽发出满足的叹息。 灵魂都在颤粟！仿佛徜徉在无垠海洋之中！ 【苏醒者】级别的灵魂，果然不是凡物。 陈泽感觉整个源海都在扩张、变得更加纯粹，如果之前只有一小潭液态元素，此时已经可以算是一个小型湖泊，冰蓝色的元素湖泊！ “呼！”吸收完毕，陈泽再次满足地叹息一声。在他身前，小鱼人的血肉已经干枯地像废纸。 “陈泽，”肖鹿站在他身后，有些犹豫地说到，“我发现了点东西。” 陈泽转过身体，发现肖鹿用脚踹开了一小面墙壁，一个幽深黑暗的小型密室显露了出来。 第三十一章 鱼人遗宝 陈泽走到肖鹿身旁，朝密室里面看去。 昏暗的光线下，勉强能辨别出一堆散乱的各色晶石。晶石堆里，似乎埋藏着些其他的东西。 肖鹿说道：“我先进去。” 陈泽点点头。密室里面往往暗藏机关，对他这种偏法系的职业者而言，有些危险。 而肖鹿是圣职骑士，‘皮糙肉厚’，治疗药剂也多，相对而言就安全很多。 肖鹿整理了一下穿着的盔甲，确保要害部位都被保护，才摸着墙壁，从腿部开始，慢慢探了进去。 他把手伸进晶石堆里，从中翻找出一份残破的书卷、一块红色的石头，还有几十枚金灿灿的钱币。 除此以外，还有各种杂乱的金属零件、骨头、碎布和盔甲。 肖鹿见没有危险，招手示意陈泽过来。 陈泽谨慎地走进密室，看着肖鹿整理出一件件宝物和废料。 肖鹿捏起一枚金币，啧啧赞叹：“这是’胜利金币’，两百多年前就停止了发行，按今年的行情，拿到拍卖行，一枚就可以拍出两百银塔勒以上的价格。” 陈泽接过金币，仔细查看。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钱币，只有银塔勒和铜普勒，金质货币很少，而且多是外域的杂牌金币，不值几个钱。 表面的灰尘之下，是极其细腻的人物肖像：一个右手举骑士长枪、左手持菱形盾牌的青年男子站立于岩石之上，身后旗帜飘扬。 “他是‘真银王’，”肖鹿解释道，“胜利金币一共有七种，是为了纪念奇异种之乱里，为建立联邦而牺牲的七位国王而发行的。” “这是’律令王’，这是’龙息王’，还有这枚，’太阳王’。”肖鹿一枚枚翻找出金币，递到陈泽手上。找到的钱币种类只有五种，另外两种则缺失了。 “对了，陈泽，你听说过下个月的展览吗？” 肖鹿看着陈泽又捏起一枚金币，若有深意地问道。 “什么展览？”陈泽抬起头。 “‘真银王的宝藏’，就是这位。” 肖鹿指着一枚印着真银王肖像的金币。 “学派联盟五年举办一次的’展览’，往往还包括各种配套活动，有’大师’们甚至’宗师’们的讲座，珍稀材料和秘技的交易，还有各学派年轻人的比斗。最重要的是……” 肖鹿拖长了语气，带着一丝神秘，直视陈泽： “最重要的是，下一次‘星章试炼’的消息，将在这次展览里放出风声。” 星章试炼？ 陈泽想了起来。陈怀丝说过，埃德加就是因为通过了‘星章试炼’，才被冠以’阁下’头衔。 这么说来，倒值得一去。他暗自点头。 “参加展览需要有邀请函，只要是七级以上学派的成员，邀请函很容易就能弄到。对了陈泽，你是哪个学派的来着？” 肖鹿夸张地拍了拍额头，一时间想不起来。 “‘荆棘学派’。”陈泽应道。 荆棘学派？肖鹿拿起羊皮卷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 “阴影议会的直系附属学派，藏得够深，”肖鹿眼神垂下，心想，“难道这家伙不是人类，是’阴影种’？” “这么说来，他过于冷静和血腥的战斗状态倒是可以理解了。” 肖鹿没有多问，他常和阴影种打交道，倒也见怪不怪。把脏兮兮的羊皮卷轻轻展开，里面露出迥异于联邦通用语的字体。 一行一行，浅红色字体写的密密麻麻。 “这个东西，就不知道是什么了，”肖鹿摇摇头，递给陈泽，“有可能是古代笔记，或者荒野里某部族的秘技，喏，你要不要看看。” 陈泽接过来，羊皮卷接触到手部皮肤的刹那，他感觉到小树一个震颤，醒了过来。 羊皮卷看似粗糙，拿在手却有种顺滑的手感，陈泽细细摩挲着，突然察觉到厚实的皮卷里面，似乎夹着一层略硬的纸张。 “里面有东西。”他判断道。小树果然不会无缘无故醒过来。 肖鹿发觉陈泽对羊皮卷产生了兴趣，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夹层里面有东西，只是这次任务，全仰赖陈泽的的各种手段才能最终完成。 他只需要脑晶就行了，其他的东西，就算都给陈泽又如何。 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欠了陈泽一份人情。 肖鹿又拿起那块红色的石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一块传承石。” “传承石？”陈泽问道。 “对，你出身荆棘学派，应该知道一份高等冥想术或者言法诀的传承，对职业者而言有多重要。” 陈泽点点头。传奇冥想术《阴影》，以及配套的阴影言法诀，可以说在一片迷茫中，为他铺好了今后前进的方向。而且这个方向，几乎是公认的最好的一种。 “通过文字和影像记录下来的传承，都不是完整的传承。只有通过传承石，修炼者才能得到传承中的每一份真意。” “通过传承石修炼一份史诗冥想术，效果相当于修炼书籍记录的传承冥想术，甚至在修行道路后期的感悟’法则’的时候，更有优势。” “哦？”陈泽面露惊讶，“那这块，是什么级别的？” 肖鹿苦笑：“估计是个中级冥想术吧，这种特定岩石做成的的传承石，很少有’珍品’，除非是晶体，尤其是那种透明的晶体。” 晶体？陈泽面色微不可查的变动些许。他想到了那块带给自己“小树”的透明晶石，难道就是某位存在的传承石？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你，”肖鹿把羊皮卷和传承石都递给陈泽，“‘胜利金币’我们俩各五枚，剩下的卖掉，换成银塔勒平分给大家怎样？” “胜利金币我要十枚，”陈泽开出了条件，“我需要一笔钱。” 父母还住在平民区的老房子里，十枚胜利金币，再加上分来的钱，应该可以凑到5000左右的银塔勒。这笔钱正好给他们换个更好的房子。 陈泽到阴影高塔后，一直很想念家人。这次任务做完，必须得回家一趟。他在心里计划着。 “好，”肖鹿二话没说直接答应了，“‘胜利金币’是你自己收藏，还是我帮你处理掉？” “我留一枚’真银王’吧，剩下的就全部交给你了，肖哥。”陈泽捏起一枚金币放进口袋，说道。 “行，你回去把地址发给我，我卖完之后，就把钱直接寄到你住所。” 肖鹿听到“肖哥”二字，似乎很是高兴。他勤快地把金币整理进一个小袋子，就和陈泽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一个收获了最想要的’脑晶’，一个得到了古神侵染体的血肉和灵魂，还顺带发了一笔财，走的时候心情都是不错。只留下老鱼人残破躯壳，静静躺在失去光泽的传送阵里。 回到青砖殿堂的时候，周桃、顾新和钱佳都已经醒了过来，气色都不错，看来高蒂的治疗手段很有用。 几个人都盯着满脸笑容的肖鹿，没有说话。没有事先调查清楚任务状况，就带固定的任务队冒险，这不是一个队长该有的行为。 肖鹿颇为无奈，取出一袋的’胜利金币’后，才稍微安抚了一下队友们的情绪，尤其是钱佳，看着金币眼睛冒出星星了。 从下水道走出去后，这次“星河任务队”的成员们就在码头上告别。肖鹿和高蒂准备带昏迷过的三人去职业医院看一下，陈泽则想直接坐深夜的蒸汽列车，准备回阴影区。 临别的时候，周桃轻轻拉住陈泽的衣角，低着头怯怯地要了职业晶石的联系方式，随后像小鹿一般跑回了队伍，惹来顾新和钱佳的阵阵轻笑，只有肖鹿莫名其妙地露出一丝惊恐。 陈泽倒没有多想什么，他盘算着回去就请假回家！一想到这点，他就越发急切起来。 ……………… 翡翠城郊区，某个昏暗的地下室里。 “刚才传送阵亮了一下，又熄灭了，看传过来的数据，应该是新港区的那头老鱼人。” 一个带着厚厚兜帽的女性说道。 旁边的男子正拿着手里的试管轻轻摇晃，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嗯，刚刚它’归虚’了。只是一枚刚刚突破、而且潜力早就耗尽的’青色种子’，我们只要确保那些有希望成为’紫色种子’的家伙安全就行。” “‘归虚’，这说法真像鹿蹄郡的那些职业者，”女子末了问了一句，“‘程’，那边都准备好了？海上的行动和……” “都准备好了。” “这次来把大的。”男子一字一顿地回应道，他碧绿色的瞳孔里闪烁着莫名的意味。 第三十二章 守夜部的新成员 回到剧院区的时候，恰好朝阳初升。 浅金色光线透过阴影云层，云层边缘像是镶了一层金边，在剧院区的古老建筑群中投射出明亮的光带。 车站前，陈泽伸了个懒腰，看着大好天色，心情灿烂。 他怀中裹着传承石和神秘羊皮卷，走在清寒的街道上，微风卷起枯叶，街道空无一人。 阴影区是洛森联邦的几个阴影种聚居地。大多数阴影种因为血脉的关系，在【苏醒】之前，不能够被阳光直接照射，所以往往昼伏夜出。 陈泽很快走进阴影高塔，回到第二十六层的居住区。从晶梯走出，埃德加和陈怀丝站在公共区中间的桌子旁，弯腰对着一张地图指指画画。 和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人。察觉到有人走近，他们都抬头看过来。 一位是穿着浅蓝纱裙的少女，发色雪白，几乎垂到地上。头发左边点缀着一枚小蓝花，和通透的蓝眼睛间有微妙的协谐感。她的脸色有些过于白皙，如初春暖阳下将消融的雪，嘴角微向内收，流露淡淡的疏离感。 少女的左手握着一块半透明椭圆石头，里面水波流转，似乎有活物在动。 一位是十岁左右的男孩，脑袋圆滚滚的，茂密黑发里冒出两只短角，尖尖的泛着赤铜光泽。角下是一对蓝色眼睛，一眨一眨，像荷叶上流转的纯净水珠。 埃德加从地图里抬起头：“阿泽？任务做完了？” 说完，他直直瞪向陈怀丝，面色不悦。 陈怀丝像被踩到脚尖一样，轻轻跳起来一路小跑到陈泽身旁，又牵着他的袖子回到桌前，十根指头间的锁链随着步伐的节奏，发出细碎的响声。 陈泽被拉到埃德加身旁，乖乖站立着，这位“阁下”看上去心情不妙。最奇怪的是，他肩膀上那只乌鸦不见了。 “当然完成了！”陈怀丝看看埃德加，又看看陈泽，银白直发从眉心分开，“佳姐说了，陈泽现在的战力可以和肖鹿比肩。做这种小任务，完全不会有危险嘛！” “是不是？”陈怀丝晃了晃陈泽的胳膊，咬着牙关问道。她碧绿色的眼睛微眯着，看的陈泽心里一慌。 “是，是。”陈泽与埃德加凌厉的目光对视，艰难地点点头。 “哦？”埃德加狐疑地看着陈泽，随后摇摇头，“这件事以后再说。” “守夜部新来了两位成员，你们互相介绍一下。” 他指着陈泽、长发少女和长着短角的儿童说道，言语间有些招兵买马、志得意满的味道。 “新成员？”陈泽在心里嘀咕，“果然像陈怀丝说的，埃德加阁下正在四处搜罗人手。” “栗子，从你开始。”埃德加拍拍长发少女的胳膊。 “我是栗子，家在东始郡的三千雪岭。” 长发少女栗子眼眸垂下，轻轻开口。她的声音柔软婉转，似乎有些拘束。 “东始郡到翡翠城路很远，我坐一辆马车，晃呀晃呀，走了五十六天，才赶到……” “呜……”似乎察觉到说的有点远，栗子低下头，呜咽一声，羞红了脸。 随后，她埋着头，紧紧握着半透明石头，用更细更轻的声音说道：“我是一个’雪女’，苏醒者，擅长……擅长探查情报。埃德加阁下说，以后我负责队内的情报汇总和处理工作。” “你好。” 雪女栗子怯生生地伸出手。 相遇从四目相对开始。 陈泽的目光注视着栗子，短暂地握了一下手，冰冰凉凉的。 似乎注意到陈泽对她手里那块石头的好奇，她张开手心，说道：“这是’水石’，雪女一族的伴生宝物。” 石头表面探出一个肉呼呼的虫子，通体晶莹，细小的眼睛上方伸着两根短短的触角。它扭了两下身体，缩回了石头内部。 “是这样啊。”陈泽点点头，没有多问。 他看到过关于’雪女’一族的介绍。这是一群生活在东始郡的阴影种，每个族人在出生的时候，都会伴生一枚’水石’。这枚’水石’会随着主人的成长而不断觉醒，每觉醒一阶，都会获得更高层级的特殊能力。 那只肉呼呼的小虫子，应该就是’水石’觉醒到1阶的器灵。 这时候，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陈泽耳旁响起： “你好，我叫盛角，今年十一岁，在我们龙人部族里，我已经是个成年人。” 声音极为洪亮，震的陈泽耳膜一颤。其他三人倒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轻轻捂住了耳朵。 “我擅长……擅长打架！就是通过打架，我才赢得了埃德加阁下给予的守夜部名额。” 陈泽顺着声音看去，男孩盛角拍了拍胸脯，砰砰作响，有一股昂扬的姿态。 他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陈泽，大大方方伸出手：“你好。” 陈泽也弯腰准备握手—— “嘶！”两手接触的刹那，陈泽一声轻呼，甩开爬到手心的一只坚硬活物。 盛角凌空一把接住，手心打开，露出一只黑蝎子，张牙舞爪，尾部尖刺疯狂地刺着盛角的白嫩小手，留下点点白印。 “啊呀！不好意思！”盛角脸红地挠挠头，把愤怒的黑蝎子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咬碎吞咽，一滴墨绿汁液从嘴角淌下。 “这是我母亲准备的虫子，”盛角朝着一脸惊诧的陈泽解释道，“母亲说，翡翠城这里没有零食吃，所以……” 他抖了抖腰间的皮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爬动着的蝎子，有些委屈。 陈泽看的头皮发麻。 埃德加摸摸盛角的后脑勺，满脸宠溺：“这里有’零食’吃呀。库佐先生专门从森林社那里采购了一批奇异种活虫，都给你一个人吃。” 小盛角睁大眼睛，憨憨地笑了起来。 “我叫陈泽，十六岁，翡翠城本地人。” 发现几人都看着自己，陈泽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一阶职业者，擅长……” 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出在这群苏醒者里，他到底擅长什么。 “擅长战斗。”他点点头，想起最近几次的表现，觉得自己确实战力不俗。 “砰！砰！”陈怀丝捂嘴轻笑，另一只手猛拍陈泽的肩膀：“喂喂！要不要这么自信啊！” 旁边的盛角和栗子都同情的望了过来。看来他们也都被陈怀丝’拍’过。 “好了好了，”埃德加制止住陈怀丝的’虐待’，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很重要，我们得好好安排一下。” 陈怀丝收回手，和大家一起围站在桌旁。 “森月第三天，学院区会举办一次‘真银王遗宝’展览会。这次展览的重要性不用多说，诸位都明白。” 埃德加展开桌上的地图，指了指南部靠海的学院区，东临新港区。 而今天是周日，浔月的第三十七天。浔月一共四十三天，接下来的月份就是“森月”。也就是说，现在离展览开始，只有九天的时间。 “本次展览的物品分三部分：’史诗武具’、‘真银书库’和‘王室艺术品’。展览的核心自然是那几件声名在外的史诗武具，但另外两个部分也需要大量的守卫人员。除我以外，你们每个人都要在那四天参与守卫工作。” “你们要做的只有一点——跟守卫队长和队友一起，确保’真银书库‘的安全。’史诗武具’和‘王室艺术品’则交给其他的团队。我另有任务，就不参与守卫了。” “对了，怀丝是‘真银书库’的守卫队副队长。” 陈怀丝两手在腰间交叉，一反常态地矜持一笑，露出雪白贝齿。 “本次展览会除了单纯的展览外，还有大师们的讲座、各类材料秘籍交易，但对我们而言，” 埃德加的语调突然加重， “最重要的当然是下次‘星章试炼’的消息，除了陈泽，你们每个人都要参加。当然，陈泽如果在星章试炼前突破成为苏醒者，也需要参加。” 陈泽发觉埃德加看向自己的眼光充满期许，他悄悄握紧拳头。 “最后一点：展览最后一天，会有一次例行擂台赛，只有没参加过星章试炼的苏醒者可以参加。你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试，听说这次的奖品是森林社那位绿龙社长的’赐福’。” “其他人的’守卫队员资格’我都已经拿到了，但陈泽这里出了点问题。你还不是苏醒者，所以需要通过一次测试后才能拿到。” “好好准备，森月1号的时候，我带你去测试。” “剩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埃德加目光一一扫过几人。 陈泽举起手：“我想回家两天，和父母交代一下现在的情况。” 肖鹿刚发来消息，说买家已经找到，钱很快就能到手。他想要用这笔钱改善家里的住所，冬天快到了，没有调温系统的房子很难熬。 埃德加思考片刻，点点头：“没问题。如果方便的话，带上盛角怎样？” 盛角疑惑地抬起头来，不知所措。牙齿间冒出一根不断挣扎的虫尾，显然，他又吃了一只“零食”。 “盛角一直生活在丛林里，对’社会’体系没有直观的了解，你带他熟悉一下翡翠城，森月第一天之前回来就行。” “还有栗子，你跟着怀丝，也到处游玩一番。” 栗子美目睁大：“我？” 陈怀丝和埃德加同时点头道：“嗯！” ……………… 学院区，拜伦教授的居所里。 “先生，深蓝议会发来一份请帖，邀请您参加本次的’真银王遗宝展览’。” 拜伦爵士摸了摸刚打理好的银白胡须，从管家手里接过请帖。 “听说司迪卡的那几位’雏龙’都会过来？”他沉沉问道。 老管家微微笑道：“星章试炼，哪个年轻人不想参加？成为大师的机会，不是说有就有的。” ……………… 城郊一个昏暗的地下室里，带着兜帽的女子问道：“婆婆的那些种子都’播种’好了？” 一旁的男子惬意地说道：“好了，好了。倒是你那边，有没有新的’苗子’？” “那头小蛛魔很有潜力，龙蹄在观察，再看看吧，现在毕竟只是开始阶段。” ……………… 公园区极深处的山丘上，几间木屋搭在茂密的竹林之中，清风拂来，碧绿的叶子飒飒作响。 山丘下有一泊碧绿水潭，望去视野开阔，清新怡人。 木屋前，十来个人或站或坐，眺望极远处昏暗的天空。 “’小火龙’已经加入了护卫队，剩下的就看塔萨的了。” 一名佩剑的年轻人坐在众人中心，他面容清隽，袖袍鼓荡自有一分潇洒气势。 “就怕席嘉那边出什么意外，以他的脾气……”一个全身包裹在黑布里的人说道，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 “无妨。”佩剑年轻人一抬手臂，长袖滑落，露出白皙小臂上，一枚黑色’渡鸦’印记。 第三十三章 秘字卷一百零九·雷鸣 “呜呜——”伴随着悠长的汽笛声，笨重的蒸汽钢铁列车缓缓开动，车轱辘一路倾轧着铁轨，发出低沉的金属摩擦声。 盛角坐在靠窗的位置，小腿缩到座位上，双手捂住脸，一动也不敢动，只有一对短角露在外面。 他手指露出一条细小缝隙，小心翼翼地向着窗外看去，恢弘的建筑和人群都在飞速退后。 “啊！” 他又捂住眼睛，近乎哭泣地叫了出来，惹得周围乘客纷纷侧目。 陈泽颇为无奈地摸着他的两根小角，问道：“怎么啦？” 堂堂【苏醒者】，把毒蝎当零食吃的狠人，竟然莫名其妙被吓成这个样子。陈泽不禁腹诽。 似乎被摸得很舒服，盛角挣扎着仰起头来，水滴般的大眼睛看向陈泽，一脸惊恐：“‘它’，动了！” 他背对车窗，嘴巴放在陈泽的耳边，压低声音小心地说道：“我们是在怪物的肚子里吗？” 陈泽哑然失笑，摇摇头：“这是蒸汽列车，不是怪物。你来翡翠城的时候，难道没坐过蒸汽列车？” “‘蒸汽列车’？是什么？”盛角缩起脖子，晃悠着脑袋，“是’传奇’造物吗？在我们丛林里，就算是’上古炎魔’的造物，也不会如此巨大啊。” 察觉到列车不是什么怪物，盛角似乎不再那么害怕：“我……我是通过特别的方法来到这里的呀。”他低下头不再说话，似乎讳莫如深。 陈泽摸了摸鼻子，拿出职业晶石，搜索出相关资料。屏幕左上方显示能源已经消耗大半，需要换上新的元素晶石了。 他问道：“小角，你看得懂通用语吧？” “小角”，是盛角最习惯的别人对他的称呼。 盛角认真地点点头：“族老曾经给我施加过’启示’，我现在会很多很多语言，当然会通用语啦！” “启示”？陈泽脑海闪过一丝疑惑，径直把职业晶石递给了他：“喏，你自己看。” 盛角接过晶石，目光投去，瞪大了眼睛。 陈泽不再管盛角，他靠着椅背，瞑目小憩起来。昨晚他也是在列车上度过，没怎么睡好。耳旁时不时传来一声“哇！”，是盛角的声音。 良久，他感觉职业晶石被塞进手里，睁开眼睛，发现盛角跪在座位上，手贴着车窗，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陈泽不由得会心一笑，随后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 “轰隆隆——”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蒸汽列车在车站停了下来，陈泽一手牵着精力旺盛的盛角，一边顺着人潮往外面走去。 这个车站离陈泽的家不远，来往人流多是中层和底层的工厂职员，很多陈泽都认识。他一边随意打着招呼，一边拖着四处张望的盛角，很快就回到家所在的那片平民居住区。 “咔嚓”，陈泽打开家门走进去，发现父母都坐在客厅里，正和人谈论着事情。 今天没上班？陈泽看着父母凝重的神色，有些疑惑。 和父母坐在一起的两人，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姨母和她的女儿。 这位姨母面色和善，耳垂、颈部和手指都戴着华贵的珠宝，她身穿棕金色套裙，端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有一股雍容的贵妇人气质。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表妹乔茜，细腻的金色辫发盘在头顶，扬起的脖子如春日湖水上的白天鹅，颀长光洁。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浅笑盈盈地朝陈泽看了过来。 在陈泽的印象里，他只在小时候见过这位姨母和表妹几次，印象不深。 看到陈泽回来，母亲刘妍招了招手，陈泽就拉着盛角，和姨母、表妹打了个简单的招呼，直接坐在破旧的沙发上。上次陈州回来后，家里装了个小型通讯机，陈泽早早地通过通讯机和母亲说过今天要回来，所以他们也不奇怪。【零↑九△小↓說△網】 “小角，在这里别吃’零食’，”陈泽侧着身子对盛角叮嘱了一句，随后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 “哥，你怎么带了个孩子回来了？”表妹乔茜浅浅一笑问道，碧蓝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的光彩。 陈泽瞄了一眼脸色不善的盛角，解释道：“朋友家小孩，托我带几天。” 姨母刘怡在一旁问道：“阿泽，你是说学派里的朋友？” 陈泽加入学派的消息，早就被埃德加告知父母，他们自然也转告了其他亲戚。毕竟能够加入学派，哪怕只是一个“七级学派”，对普通职员家庭而言也算是值得夸耀的事情。 “嗯，学派里的朋友。”陈泽露出笑容。 “来，过来，姐姐带你吃糖。” 乔茜兴致满满地抱过盛角，坐在她的腿上，盛角也一副呆呆的顺从的样子。 “啊呀！”乔茜轻呼，“他头上怎么有两只角？” 陈泽连忙解释道：“我这朋友不是人类，是其他智慧种。” 洛森联邦以人类、侏儒和地精为主，其他各种智慧种也都很常见，只是头上长角的种族比较罕见。 “哦哦，原来是这样。”乔茜轻轻抚摸两只小角，盛角眯上眼睛，露出沉醉的表情，干脆趴在了乔茜的腿上，浑身软软的。 父亲陈平坐在旁边，面色凝重，等陈泽和姨母又说了一些家常话，才沉声说道： “阿泽，这次你姨母过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 在座的几个人都安静下来。 陈平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阿泽，你知道’疯病’吗？” 疯病？陈泽摇摇头。 陈平拿过一张《翡翠城图片新闻报》，递给陈泽。 彩色印刷的首页，赫然是一张触目惊心的血迹图片。底下印着这样的粗体文字： “银杏区疫情再扩张！或将危及三角区和工匠镇区！” “前几天开始，就陆续有报道说这种’疯病’在不断扩散，很多野生动物和宠物在被感染后，都会进化成具有攻击性的奇异种。银杏区那边已经有十几起死亡案例了。” 姨母缓缓说道：“乔茜是报社记者，知道些内幕消息，这次的疫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我和乔安商量了一下，决定帮你们搬家到精英区。阿州现在师从神泽骑士，等他成为【苏醒者】。给你们注册籍贯也没什么阻力。” 陈泽拿着报纸，心绪疾转。 ’疯病’？似乎和’古神侵染体’有点像。这种能够让生物发生进化的’疫病’，如果大规模传播的话……他简直不敢想象。 而且，现在离‘真银王展览会’开始没多远了。这时候发生这种事情，不由让人多想几分。 陈泽良久才放下报纸，看着父亲回应道：“这样啊，我没什么意见，可是精英区的房子和房租都很贵……” 翡翠城的每个区，都分精英区和平民区。精英区的面积和人口都只占十分之一，但在经济上却能占到全区的九成以上，自然房价不菲。 乔茜打断陈泽：“没事，我爸说过了他来出。而且哥，家人的安全最重要，为了一点钱不值得冒这么大风险。” 乔茜盯着沉默的陈泽，心里有些失望。她循着小时候的印象，本以为这位表哥应该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子，没想到会为了这种事情犹豫。 “跟陈州比，真是差远了。”她心里默默评判道。 “好，我没有意见。”陈泽盘算着拿到肖鹿那边的钱以后，都交给父母。而他反正住在阴影高塔，只要父母能安全就好。 乔茜看陈泽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更加瞧不起。 她摸着盛角的短角，心想孩子还不错，不能被他带坏了，哼！ 几位长辈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到了傍晚又一起吃过晚饭，姨母两人就直接回去了。陈泽带着盛角，回到楼上的寝室。 “砰！” 刚进来，盛角挣脱开手，摔上房门，恶狠狠地看着陈泽，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是小孩！我是成年龙人！” 陈泽抚摸着他的角：“好，我知道，’大龙人’。” “唔，”盛角惬意的闭上眼睛，小脸蛋透红。 “啊！”他突然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点落下，“快入夜了。” 他纵身一跃，跳到床上：“我们赤铜龙人部族，都是‘日落而息’。就是……” 他摸了摸床板，“就是床有点硬，不过还可以接受。” 说完，他就拉上杯子蒙住头，呼呼大睡起来。 陈泽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摇摇头，小心地给盛角掖好被子，回到桌前点燃煤油灯，随后拿出红色传承石和羊皮卷。 传承石需要专人鉴定，陈泽没有这个能力，他的关注点还是在羊皮卷上。 手指轻轻摩挲着，用随身携带的短刀划开一小道口子，随后扯开，羊皮卷里面露出一点棕色。 陈泽捏着一点棕色，轻轻抽出，发现是一张厚实的纸，除了有点陈旧，没有任何破损的迹象。他小心地把纸张铺在桌面上，仔细看去。 纸上只有一幅人体图，和一行字。 人体图呈平躺、四肢张开状，从源海处向外，画着密密麻麻的丝线。人体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个人形端坐在脑部位置。 图案上面写了一行字，字体是一种近代文字，因为以前学过，而且和联邦通用文字相差不大，陈泽勉强能够辨认出来： “秘字……卷，第一百零九，雷……鸣。” 竟然是？陈泽瞳孔一缩。 秘字卷！古代秘字学派的传承！ 第三十四章 进化！雷鸣梭 “编号第一百零九的【秘字卷】。【零↑九△小↓說△網】” 陈泽喃喃道，有些不敢相信。 秘字卷，是古代秘字学派的传承。这个学派一向以神秘著称，据传言每一代的传人们都会用像吟游诗人一般游历世界，年老时回到学派，将一生所学的精粹编写成一卷卷典籍，就是所谓的秘字卷。 每一份秘字卷，可能是冥想术，也可能是战技、言法诀，甚至特殊的意识修炼方法，元素运用诀窍，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但它们都有两个共同特点： 一，无一例外，所有的秘字卷的级别都在【秘稀】以上，即使是三阶的大师级职业者也未必能拥有。 二，秘字卷的传承不是通过文字，而是通过意识直接传导，这就大大加强了修炼的效果，和“传承石”有些类似。 五百多年前，奇异种之乱开始之前，秘字学派渐渐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之中，但上千份秘字卷却流传了下来，散落在世界各地。 到目前为止，出现过的最高序号的秘字卷是在三百年前，一位王都司迪卡的傀儡师得到了一份能让任何生物直接得到【巨龙血脉】的冥想术秘字卷——【第七·潜脉巨龙】。那位幸运的傀儡师从那以后转修炼体，最终成为有名的封号宗师，至今仍在联邦学派界活跃。 出现过的最后序号则是【秘字卷第九百四十三·灼眼】，现在言法诀体系里的三阶言法诀“眼火”，就是从“灼眼”改良而来。 甚至陈泽现在修炼的“鬼步”，也是秘字卷里一门名叫【魇步】的战技的简化版本。 陈泽手指摩挲着棕色的秘字卷，激动不已。一份秘字卷就这么轻易的出现在他面前，真是难以想象。 越激动，他同时也就越怀疑。【零↑九△小↓說△網】一头灰鳞鱼人的密室里，竟然有秘字卷这种三阶大师都垂涎的珍宝，它——或者说这些‘古神侵染体’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那个传送阵的另一端到底是哪里？ 想到这里，陈泽脊背发寒。 传送阵是一门极其深奥的奥术知识，比能投影异次元生物的召唤阵深奥的多。能在青砖地面上直接’裸布’阵法，连三阶大师职业者都做不到。 也就是说，‘古神侵染体’的背后，可能是四阶以上的’伟大’职业者。 陈泽摇摇头，按捺住担忧和好奇的心思，伸出左手，一滴鲜血就滴落在面前的秘字卷上，血液在纸张表面蔓延开来，润湿一大片。 滴血获得传承，这是秘字卷最常见的的打开方法。 一丝丝蓝紫色纹路如电蛇般在棕黄的纸面闪现，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块坚固的实体，一颗颗颤粟的细小粒子显现，这是具象化的元素。 陈泽呆呆坐在桌前，突然一道蓝色束光射入他的眼睛， 仿佛沉溺在无尽的海洋世界，浑身无力，陈泽想要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觉得一道道信息流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的意识里出现一副其妙的画面：恢弘的蓝紫色天空尽头，一名浑身闪烁雷电的巨人手持长矛，猛然刺向头顶的太阳，轰的一声，太阳爆炸开来，无尽白光淹没了陈泽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眼睛，发现仍然坐在桌前，面前是棕色厚实的秘字卷。 陈泽伸出手想要拿起，一触之下，秘字卷散作一蓬细小的闪亮粉末，消失在空气之中，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他垂下头，将意念探入源海。 冰蓝色的湖泊里，一片水雾萦绕翻腾不休，鲜红小树扎根中央，舒展着每一根枝桠、每一片花瓣。【零↑九△小↓說△網】 小树顶上，原先共有八颗花苞，分别象征小树自带的三项能力：罗盘（1阶）、吞噬（1阶）、唤终虚火（1阶），以及改良自水枪的梭箭（1阶），传奇冥想术阴影（1阶），还有阴影言法诀潜行（1阶）、鬼步（1阶）。 如今，又有一朵蓝紫色花苞开放在【梭箭】的旁边，花瓣间蓝紫色电流游走不断。 它是【雷鸣】！ 接受传承时的信息流已经告诉陈泽【雷鸣】的一切信息。这是一门来源于野外雷霆巨人部族的锻体冥想术，没有品阶，但据写这份传承的人介绍，应该在高等冥想术和史诗冥想术之间，根据身体天赋略有偏差。 但在小树的改良之下，陈泽感觉【雷鸣】的品级已经不下于【阴影】，至少不下于通过文字传输的【阴影】。 【雷鸣】的修炼方法说起来很简单，沟通五系主元素之一的雷电元素，再通过特殊的技巧纯化收服、融入到肌肉血液之中。但是雷电元素时五系元素里最暴烈、最不稳定的一种。就算是专修雷电的术法系法师，也不会尝试将雷电元素和脆弱的肉体结合在一起。【雷鸣】的方法是在体内构建一个纯化核心，来’伪造’一个人体器官，通过这个器官将雷电元素驯服到和肌肉血液相契合，再放出去进行最后的融合。 而现在陈泽体内的这个“纯化器官”，就由小树上那朵蓝紫色花朵代替，从某种意义上说，小树已经成为了陈泽的一个器官。 而且，这种变化还没有结束。 代表【梭箭】的那枚冰蓝色花朵，和代表【雷鸣】蓝紫色花朵逐渐接近，一丝丝电流从【雷鸣】过渡到【梭箭】上，冰蓝花朵出现了微小的裂痕，随后又被迅速修复，这样不断往复，冰蓝花朵上逐渐显现出细长的电流纹路…… 如同春季的苹果花渐渐舒展开身体，冰蓝花朵最终转化成每一朵花瓣都密布着雷电纹路、花蕊闪烁冰晶和电流的模样。 它有了新的名字：【雷鸣梭】！ 能力：雷鸣梭（2阶） 描述：结合【梭箭】和【雷鸣】重构而成的特殊言法诀，【秘稀】级言法诀。 备注：【秘稀】级言法诀的完整形态为3阶，需3阶以上实力及同等级“古神种子’解锁。 陈泽抬起右手，一枚冰梭盘旋在空气之中，全身闪烁电光，“噼噼啪啪”的电流声不绝于耳。 他感受着【雷鸣梭】蓬勃的力量，感慨不已。【秘稀】级言法诀果然非同一般，这时候让他去“五维度试练塔”进行力量试炼，轻松过关不是问题。 只是凝聚雷鸣梭需要消耗大量“纯化雷元素”，陈泽现在短时间内只能射出两发。以他现在修炼【雷鸣】的进度，至少还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将这个数字提高到三枚。 不过，虽然【雷鸣】的修炼刚刚起步，陈泽依然能明显感觉到一丝丝细流不断刺激着肌肉，酥麻无比，全身力量都在增强。 陈泽食指和拇指轻轻一碰，打了个响指。 “噼啪！” 一道电流在碰触的一瞬间闪烁而起，把他吓了一跳。 “你在干什么？”耳后传来盛角的声音。 他揉着惺忪的大眼睛，看着陈泽的眼神满是狐疑。 “我在修炼呢。”陈泽如实回答。 “哦，这样啊。”盛角咕哝着，又一头栽倒在床上。 陈泽笑着转过头，盘膝瞑目，全身心投入到《阴影》和《雷鸣》的修炼之中。 夜还很长。 ……………… 第二天，太阳脱离地平线的瞬间，光芒大放。 陈泽睁开眼睛，拉开窗帘。他舒展着身体，转身一看，盛角已经起床穿好衣服，乖乖地站在他身后。 “我们赤铜龙部族的人，太阳一亮就会醒来！” 盛角扬起短短的脖子，朝着陈泽奶声奶气说道。 “呃……”陈泽摸着下巴，“你要吃点什么吗？” “有’黑水蟒蛇’吗？我要活的！” 察觉到陈泽呆滞的目光，他低下头喃喃道：“‘真红蜥蜴腿肉’，‘猴尾’，‘金毛猿舌头’……哎呀，我好想家呀。” 说着说着，小嘴一瘪，两颗泪水就滑落下来。 陈泽连忙安慰道：“奇异种是吧？走，带你去吃！旋角羚羊、巨牙野猪、踏火马，要什么有什么！” 盛角揉了揉眼睛，破涕为笑，说道：“好！”就被陈泽拉着下楼了。 陈泽和父母说了声，就走到路边等公交马车。他外出的目的当然不只是为了带盛角吃早餐。 昨晚肖鹿发来消息，让陈泽明天下午两点到大教堂附近的‘妥瑞斯特商行’等他，并嘱咐务必带上那枚传承石，有大用处。陈泽觉得反正要去，不如早点去，还能顺带完成埃德加的“帮盛角熟悉一下联邦社会”的任务。 身后破旧的老房子里，陈泽的父亲陈平和母亲刘妍站在窗户处，望着陈泽的背影渐行渐远。 “阿泽这孩子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刘妍忧心忡忡地问道。 陈平满脸不在乎：“孩子安全、开心就好，阿泽的天赋低，比不上阿州，你也别总是逼着他’上进’。” “我哪有……就是，哎，老头，你觉得……乔茜怎么样？”刘妍抛出了一个问题。 陈平愕然。 第三十五章 再遇茉莉 彩旗，花束，焰火。 巍峨雄丽的大教堂周围，五彩丝带飘扬在琳琅满目的商店门口，平民、贵族和职业者相互拥挤在白砖街道上，感受着新时代的商业气氛。 陈泽第二次来到这里，不久之前，费群曾带他在这里的“德罗夫人商店”买过一套职业装备：绿鞋、标准防护服和血槽短刀。 陈泽加入守夜部以后，绿鞋和标准防护服都早已换成更好的装备，但血槽短刀他依然插在腰后，时刻警惕近身战斗的危险。 想到从前的经历，陈泽脑海里闪过费群的形象。那次“警局分尸”的恶性案件后，这位一直帮助、提携自己的大哥不知道怎样了，会不会自己的逃离而因此受到责难和排挤？ “回去要看望一次费群大哥。” 陈泽走在商业街巨大的方块白砖上，头顶是高耸的白柱路灯，心里想道。周围人群是不是挤得他侧过身体，香水味、汗味、药剂味道混作一团。 盛角迈着小短腿，右手被陈泽牵着，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紧跟着陈泽的步伐。 他左手抓着一根长长的烤串，这是翡翠城有名的小吃——“海陆百味串”，一块块一口不能吞下的各色硕大肉块，有淳厚滑嫩的无角牛肉、味道类似鸡肉的真红蜥蜴肉、雪白弹牙的四螯龙虾肉、芳香馥郁的深海鲸鱼肉……等等七八种，一股脑全串在手臂长的红亮树枝上，在露天的铁架上炙烤的滋滋冒油，再撒上香料和酱汁，烟火气息弥漫，肉香扑鼻。 盛角的嘴巴似乎能张开极大，一口就能咬下整整一块肉，饿兽般的咀嚼下，亮色的肉汁从嘴角滑落。 “好吃吗？”陈泽问道。 “好吃！”盛角头也不抬，短角上金属光泽闪亮，又用牙齿生生扯下一块白嫩烤肉，咯吱咯吱地咀嚼起来。 陈泽四处张望着，寻找着合适的地方。带盛角体验“社会”，除了逛街，最好的地方当然是酒吧和元素棋商店。酒吧不适合小“孩子”，元素棋商店虽然鱼龙混杂，但是有市政厅骑士团驻守保护，而且气氛热烈，倒是很适合盛角。 而且，元素棋商店里离肖鹿提到的妥瑞斯特商会也近，到了两点钟直接走过去也为时不晚。 心里安排好，陈泽就拉着四处流连的盛角往元素棋商店方向走。没走出几步，盛角突然挣脱开牵着的手，迈着小腿往远处跑去。陈泽连忙跟上，发现盛角停在了一家偏僻的商店前。 这家商店位于四条环形商业街的东街偏南的一条岔路里，铺面上没有时兴的玻璃窗，只有一道窄门，显露出内部昏暗的环境。 门左是一条窄窄的深色木板，用近代文字写着“塔利商店”。 陈泽站在门口，嗅了嗅鼻子。 一缕奇香从门口传出，在鼻端萦绕。这种香味类似一盅浓郁的奶白肉汤，却又夹杂着春秋花果的清香，味极淡而极深刻，一点点勾起他的食欲。 盛角正站在门前，口水都快流出来。他眼巴巴地看着陈泽，牵了牵衣角，示意进去。 陈泽心下奇怪。这种香味竟然在不远处一点都闻不到，但在门口却如此馥郁。 他想了想，牵着盛角的手，决定一探究竟。 刚踏进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伊芙，我们走！” 与狭窄的店门不同，室内空间极充裕。一个个木架整齐地排列在商店中心，格子里摆放着琳琅满目各色商品，或古朴或瑰丽，看上去价值不菲。 柜台前，一位黑裙栗发少女正拉着另外一位白裙金发少女，想要往外面走去。 “茉莉，我们再看看吧？这好像是真的’宝晶盒’欸。” 白裙少女伊芙似乎不舍得眼前的’宝贝’，停住脚步不愿意走。 在她们面前，漆黑木料打造的木台上，一个剔透纯净的方形水晶盒子静静位于中央，在顶灯的微弱光芒下散发出氤氲光彩。 水晶盒里安放着一整块水粉色胶状物，因为白裙少女的手碰到了木台，胶状物轻微颤抖着，仿佛随时会破碎，就像报纸上说的司迪卡最近流行的新食物——果冻一样。 茉莉看着甘愿被“骗”的闺蜜，和一旁露出贪婪笑容的矮胖老板，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前几天，因为程蓝导师有事外出，骑士学院这个月的“圣海盐”配额没人去取，学院就安排她这个弟子来圣三角大教堂签配额协议。 结果离开骑士学院之前，闺蜜伊芙突然提出要和她一起来。 茉莉当然知道伊芙是什么心思。离毕业试炼还有不到一个月，学院规定无特殊事情不准外出，校园里的气氛紧张压抑，伊芙肯定是想借陪她取“圣海盐”的名义出去兜风。 茉莉没办法，向学院提出了申请。毕竟伊芙这种红蔷薇党贵女，即使毕业试炼成绩一塌糊涂，也可以在联邦公务系统里轻松得到一份体面职位，以后嫁人也完全不用担心，追求“红蔷薇”的伊泽郡贵族和商人勋爵大有人在。 茉莉带着伊芙来到三角区，本想要早点把事情办完，赶紧回去准备“试炼”。结果没想到伊芙在商业街这边流连半天不愿意离开，最后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这么一家偏僻的铺面，被商店老板的花言巧语吸引，准备花1000银塔勒买一份“宝晶盒”。 宝晶盒，是古代王室贵女的“珍宝”。将花瓣、水果和奶制品填满盒子再盖上，放上一夜，第二天打开，各种食材的混合物就会变成纯色的凝胶，食来冰凉滑嫩，芳香馥郁。 宝晶盒的制造技术早就失传，近百年来市面上出现的古董宝晶盒也屈指可数，一出现就会被高价买走。 然而这家店铺竟然出现了一个标价只有1000银塔勒的“宝晶盒”？就算老板解释说，因为来历不明所以拍卖行不收，茉莉也绝对不信，翡翠城的黑市拍卖有多猖獗，她一清二楚。 “茉莉……茉莉！”金发伊芙似乎有点不高兴，“1000银塔勒也没有多少钱，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你……你就借我点钱嘛。” 伊芙一边跺脚，一边拉着茉莉的手低声哀求，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饱满的胸口曲线一起一伏。 茉莉的眼角余光扫过，恰好看见伊芙起伏明显的胸前，嘴角一撇。 这群“红蔷薇贵女”，真是胸大无脑！她暗自想到。 她和伊芙虽然是闺蜜，但受到蔷薇学社里派系斗争的影响，在“生活作风”上，她对娇生惯养的的伊芙向来有些瞧不起。 但看到伊芙泫然欲泣的模样，茉莉心下一软，侧身凑到伊芙白嫩耳垂旁轻声道：“伊芙，这个是假的呀。你想要‘宝晶盒’，我正好有一个，回去送给你。” “那……那你怎么办？”伊芙心动且犹豫。 “我们白蔷薇党不’崇尚’物质享受！”茉莉傲娇满满地回答。 “吧唧！”伊芙踮脚亲了一口茉莉的脸颊，“茉莉，你真好~” 随后她转过身来，对一脸阴沉的矮胖老板说道：“老板，我不要啦！” 说完就想拉着茉莉走人。 “站住！” 矮胖老板摘下眼镜，一挥手，几个大汉就堵在了门口，差点把陈泽二人挤出去。 “在‘妥瑞斯特’旗下的商行里，说买又不买，还想走？！” 老头瞪着伊芙，恶狠狠地说道。 “等等，”矮胖老板又指向门口，“加比，先把这对杂鱼扔出去！” 第三十六章 七命横星 喝令之下，矮胖老板身边的护卫里，缓缓走出一名壮硕中年人，他肌肉虬结的左臂缠着一枚布巾，上印一枚黑色齿轮。 “黑齿轮学会？”陈泽小声说道，他过往的一段记忆被唤醒。 壮硕中年人缓缓走到陈泽面前，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烂牙：“小子，滚！” 陈泽望着室内，茉莉和伊芙的身体靠在一起，疑惑地看向这边。他心里知道她们没有看上去那么弱小，但还是不想就这么离开。 他盯着中年人的三角眼，摇了摇头。 “哦？”中年人大声说了一句，随后双眼精光爆闪，“不肯滚，那就飞出去！” 他身体后仰成一个微妙的角度，脊椎向下一串啪啪作响，右脚顺势抬起，一股凌厉的浑黄色气流就包裹住脚尖，向着陈泽的腹部狠狠踹去。 这一脚踹上去，不死即残！ 他三角形的眼睛闪烁着出残忍的光芒。 矮胖老板摇摇头，露出不屑神色。加比是他花重金雇佣的“格斗家”，曾经师从腿法著称的黑帮高手罗烈，一双“铁腿”生生踢死过几十条命。 他在地下浮沉数十年，这种看似勇敢的年轻人，他看到过太多太多，无非就是想着英雄救美。这种年轻人始终不懂一个道理，没有实力强出头，就是找死！ “啧啧。”他摇摇头闭上眼睛，不想看到鲜血从裂开的肉体里流出的场面。 “砰！”沉闷的击中声传来。 老板悠闲地睁开眼睛，随后眼角一点点撑开，露出惊骇至极的神情。 铁腿加比一直腿撑着地，另一只腿滑稽地悬在半空中，脚尖被一只手铁钳似地捏住。 这只手白皙粉嫩，血水从被捏的鞋面处一点点渗出来，可以想象鞋子下的血肉和骨头，正一点点被捏碎…… “啊！”铁腿加比一声惨叫，整个脸部肌肉扭曲成一团，应声倒在了地上。 盛角收回手，仰起大头，看着脸色奇怪的陈泽，认真说道： “他想踢你。” “我知道，”陈泽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小角，接下来全部交给我就行了。” 盛角乖巧地点点头，随后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扔掉“海陆百味串”，从腰间的布兜里拿出一只生猛的黑蝎，嘎吱嘎吱地就吃了起来。 陈泽松了口气。一个能被埃德加用“请”的方式招募过来的“苏醒者”，陈泽不敢想象任他随意出手的后果。 而且，眼前这群护卫看起来剽悍，其实一个苏醒者都没有，他自己就能轻易解决掉。 他指着茉莉和伊芙，淡声言道：“老板，她们是我朋友。” “他是？”茉莉有些奇怪，睁大美目，仔细打量着门口清秀的黑衣少年，越看越熟悉。 茉莉的脑海里捕捉到一个画面，她想起来了：那个骑士天才陈州的弟弟，一个小警员。【零↑九△小↓說△網】 茉莉心里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无奈。要是普通街区出了事情，他倒的确能帮得上忙。但这里是大教堂，能在这里开商店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这个傻傻的小警员以为他是他弟弟那种“五十年一遇”的光阶试炼通过者？ 茉莉微微叹息，摇摇头。 “茉莉，他是？”伊芙的眼睛简直快要冒出星星，满脸好奇地问道。她传记小说看得不少，其中最爱的就是英雄救美的桥段。她已经开始想象，眼前的这位少年，是隐世学派的传承人？还是善良的’初始’贵族？又或者是…… 总之，是大英雄！ “这附近警局的小警员，以前见过一面。”茉莉淡淡回答，准备出示骑士学院的徽章，早点摆脱困局。 “哦，这样啊。”伊芙失望地叹息道。她看着门口瘦弱冷淡的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和怜悯。 矮胖老板重新戴上眼镜，看清楚少年的模样，脑海里闪过一张张面孔。 翡翠城所有这个年纪的“俊才”，他全都见过，或者至少知道长什么样。眼前这个年轻人，一个都不符合。 他的脸庞露出一丝狠辣，招手道：“一起上，打断四肢再扔出去。” 顿时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十几个护卫全部围了过去，扭着脖子，关节咔咔作响，都露出狞笑和轻蔑。 陈泽把盛角放在身后，看着身前虎视眈眈的护卫们，冷哂一声： “你们一起上吧。” 站在最前面的大汉顿时怒不可遏，一个进步，沙包大小、青筋凸显的拳头就要砸在陈泽头上。 陈泽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 大汉拳头砸空，险些没站稳，疑惑地四处张望：“去哪了？” 话音刚落，他只听见“咔嚓”一声，左边小腿的骨头就应声折断。 咔嚓！咔嚓！咔嚓！ 不只是他，在场的每一个护卫都痛苦地倒在地上，他们的小腿处血液横流。 矮胖老板终于惊慌起来，转眼间，局势转换！ 人都没看到，请来的这些黑帮打手就一个个倒在了地上。 陈泽闪现在老板面前，一指身边的茉莉和伊芙：“她们是我朋友。” 茉莉收回袖子里的徽章，美目翻白，轻哼一声。这个呆呆的小警员虽然有点多此一举，但人还是蛮热心的嘛。 “而且，刚刚那种’潜匿’的手段，似乎在哪里见过。”茉莉细眉微蹙，在脑海里搜索起信息。 伊芙的眼睛则又开始泛起星星。 “你……你！”老板气结，又不敢呵斥，声音堵在嗓子里，脸蛋憋成了猪肝色。 “好！好！” 他躲在店柜后面，心里一横，拍了拍手，朝着房间深处大声叫道：“横星！” “横星！”嘶哑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倒在地上痛苦地四处打滚护卫们突然停了下来，一个个身躯微微颤抖起来，艰难地挪动着身躯，想要更靠近门口。 他们露出极端恐惧的神色，细微的汗水从额头渗出来。 “咯吱——” 房间深处，一道木门被推开，露出里面烛火般的光亮，一道高大黑影从中走了出来。 陈泽定睛看去，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背心、肌肉虬结的壮年男子慢慢走近自己。他一头酒红色头发披散在脑后，用草绳随意扎起，面容粗犷，疤痕密布，一对棕金色眼睛冰冷地盯着矮胖老板。 “杀谁？”横星淡淡问道。他的眼睛一一扫过场内众人，最后停在了盛角的身上，露出一丝疑惑。 “他！”老板指着陈泽，“杀了他！快！” “闭嘴。”横星冷冷地看着老板，见他嘴唇颤抖不敢说话，满意地挪开目光，放在看似瘦弱的陈泽身上。 “横星？”茉莉被红发男子的气势压迫，悄悄拉着伊芙往门口退去，突然她停住了脚步。 横星？！她想起来了。 他是……七命横星！ “陈泽，快跑！”她来不及思考，下意识间就朝着呆呆站立的陈泽大声喊道。 第三十七章 黑榜 “嗯？” 陈泽听到声音，转过头。【零↑九△小↓說△網】 茉莉此刻脸颊惨白毫无血色，似乎遇见了极端恐怖的事件，琥珀般的瞳仁里只有一种情绪：惊恐。 陈泽扫过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倒在地上的打手，还是原先不可一世的矮胖老板，都微微蜷缩起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在害怕什么？难道多动一下，就会死？ 陈泽的目光转回身前。 这个红发男人，正咧开嘴朝着他笑。 “横星？”这个名字，陈泽似乎在哪里听过。 “蓬！” 【鬼步】！电光火石间，陈泽堪堪躲开炮弹般击打而来的拳头，空气在迫压之下发出响亮的震爆声音。 躲开的一瞬间，他启动了【潜行】，在众人的视野中消失成无形。 横星一击未中，摇了摇手腕，冷看向一旁。 “蓬！”又是同样的一拳。 一股极端危险的预感从陈泽脑后传来。 “嗤！”一个滑步，陈泽险之又险地躲开从背后击来的拳头，乱发飞舞。 拳头击出一瞬间，爆破声仿佛石头炸裂，冲击波在陈泽的耳膜回响，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能勘破【潜行】？” “还有，拳头什么时候转到了身后？” 陈泽瞳孔微缩。然而来不及思考，又是一拳从身侧冲过来。 嘭！嘭！嘭！嘭！ 陈泽在狭小的室内不断腾挪避让。横星似乎总能预料到陈泽将要出现的地方，提前一拳打来，好几次都差点击中陈泽的太阳穴。 陈泽毫不怀疑，自己在被击中的同时会立马毙命，脑浆横流！ 又是一拳打来！这次是左边。 陈泽勉强后仰，凌厉的拳风刮蹭到脸颊，划开一道血痕。 他右手一甩—— 滴溜溜！轻巧的梭箭同时向横星的腹部射去！ “铛！” 横星皮肤上闪过一道土黄光晕，被梭箭应声击碎，在腹部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 横星站立在原地，从腹部一把拔起梭箭，肌肉收缩之间，血口很快被堵住。 “这种结构？”横星看着冰蓝色梭箭。 两头尖，中间粗，就像一枚轻纺工厂的梭子。 不是【水枪】的改良版，也不是任何一种常见的冰系言法诀。而且，能直接击破“一命”，“攻击”维度至少在10以上。 “有点意思，”横星稍微认真起来，观察起陈泽的面部，“以前从来没出现过。黑榜和雏龙名册里也都没有，难道是外地人？” 这么一想，横星更加来了兴致。他早就听说这次的“真银王大展览”会吸引很多强者，却没想到，还没开始就让自己遇到一个。 “可惜……还是嫩了点，这点实力，别说和黑榜相比，就连雏龙名册估计也进不了前500的序列。” “也好，就当大战开始之前热热身。” 横星自顾自想道。 “横星，这个名字。”陈泽终于想起来。 在圣埃鲁街区警局任职的时候，他曾翻到过一册危险分子名录，记录了翡翠城几亿人口里最危险的三百个存在。这份名录由《翡翠城图片新闻报》发布，又被称为“黑榜”。 “七命横星”，人类，二十九岁，黑榜第二百三十一！也是黑榜三百凶里最年轻的一个。 “难怪都被吓成这个样子。”陈泽喃喃道。 他毫无惧意地和横星对视。 现在的他已经能够轻松进入一种战斗状态。【零↑九△小↓說△網】 一种被他称之为“冰冷思维”的战斗状态。 数据分析和对战斗的渴望占据了意识，灵魂都微微颤粟起来。 陈泽耳尖一动，阴影言法诀【回声】让他的听觉异常灵敏。 又动了！ 一个拳头由远及近，转瞬间占据了陈泽的视野！拳头之后，是一张狰狞的笑脸！ 陈泽一动不动，左臂横推—— “他在干什么？和‘七命横星”近身战斗？！” 伊芙心里泛起丝丝异样情绪，看到陈泽呆呆站着不动，又焦急又惊恐。 但她更害怕的是茉莉和自己被杀。 这群“黑榜”上的狠辣角色，绝对不关心她是不是红蔷薇贵女，就算是初始贵族的子女，他们也敢悍然动手。 她此刻只想赶紧逃跑，但一想到这个小警员是因为自己陷入险境，心里就油然而生出一股愧疚感，鞋子像粘了胶水一样，没有一走了之。 “咳。”矮胖老板的眼里露出一丝得意，陈泽头被砸烂的场面已经在他眼前浮现。 只有茉莉，眼睛闪过一抹异色。 陈泽左臂迎着击来的拳头挥出，一缕缕微弱的蓝紫色电流环绕其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刺耳声音，声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猛放大，到最后竟然如同一道固体闪电般，“啪！”的一声同横星的拳头撞在了一起。 “砰！”拳头接触的瞬间，陈泽明显察觉到横星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僵直，他毫不犹豫，一脚踹上去！ 秘字卷一百零九·【雷鸣】！ 脚尖电光闪烁，横星腹部被狠狠踹中，高大的身躯向外横飞而去，直接撞穿了木质的门墙，摔在了冷硬的白砖街道上。 几秒钟，战斗结束。 商店里一片死寂。 伊芙惊讶地张开了嘴巴，茉莉看似冷静，但手指还是微微颤抖起来。 柜台里的矮胖老板慌忙向后退去，拼命打开身后的暗门，挤了进去。 陈泽没有再追。 他知道，刚才那一脚根本没有伤到横星。 踢中的刹那，几层土黄色光晕保护住了要害部位，陈泽看上去声势极大，实际上力道都被土黄色光晕卸去。 如果这一脚真的踹中了，横星就不是被踹飞，而是直接毙命！ “哈哈哈哈哈！爽快！” 门外，近乎病态的大笑声音响起。 “小子，出来！” 陈泽踏出门口，横星红发披散，背心已经破烂不堪，腹部有一块明显的青紫印记。 他立在白砖之上，如同一座巍峨铁塔，泛红色眼瞳盯住陈泽的身影，仿佛看到至爱之物。 战斗！杀戮！这才是人生的意义！ 如果所有对手都像猪狗一般翻手可灭，那才叫无趣！ 现在，这个年轻人，成功勾起了他战斗的欲望。 “爸爸，那人是谁呀？衣服都不穿的。” 有四五岁的小孩路过，指着狼狈不堪的横星，奶声奶气地问道。 旁边的男子立马捂住孩子的嘴，低声道：“别说话。” 塔利商店就在商业街拐角处，虽然相对偏僻，依然有大量人群经过。横星身躯高大壮硕，背部蹭掉一小块皮肉，鲜血淋漓，顿时吸引了很多人驻足观看。 洛森联邦的风气向来崇尚战斗，职业者之间的战斗，只要不破坏公共设施，就算出了人命，警员和护卫骑士团也不会管。 “那……那不是横星吗？”人群里冒出一个恐惧的声音。 顿时围观的人群像是炸开一般，纷纷向后退去，只有一些实力强劲的职业者依然站在原地，想要看一场好戏。 “哥哥，那不是……”一个娇小玲珑的黑发少女小声问道。 “嗯，是他，’七命横星’。” 崔业双手环抱在胸前，没等妹妹崔雨说完，就回答道。 他现在心里隐隐有些畅快，也有一分好奇。 畅快的是，在黑榜上向来压自己一头的横星，现在狼狈成这副模样。这要让《翡翠城图片新闻报》的那些记者们拍到，肯定又是一份详细特稿。 好奇的是，站在门口与横星对视的这个年轻人，他从来没见过。 一般来说，翡翠城三十岁以下的修炼和战斗天才，每一位的资料他都详细看过。 毕竟想要突破修炼关隘，战斗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一旦有了战绩，就会被各学派、家族的情报部门收集，从此被纳入观察名单。 所谓的“雏龙名册’，就是学派联盟编写的一份对翡翠城三十岁以下天才职业者的排名榜单。从第一到第三百名，崔业全都烂熟于胸，他自己就是第一百零七名。而“七命横星”，则是第九十七名。 但眼前少年和‘雏龙名册’里的任何一人都对不上。 难道是其他城池的俊杰？ 崔业越想越觉得可能。“真银王展览”很快就要开始，这时候的翡翠城风云际会，所有人都在盯着展览，等待“星章试炼”的消息。 甚至据家族得到的情报，还有数十个危险的雇佣团前来翡翠城，将目标放在了真银王的那些武具上。据说，【龙枪】和【花盾】里，藏着真银王宝藏的消息。 其中包括那十几只“渡鸦”。 想到“渡鸦”二字，崔业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摇了摇头，又将目光放回场内。 他从腰间拿出一枚特制版的职业晶石，悄悄启动了自动录像功能。 那个黑衣少年，正一步一步走向横星。 第三十八章 雷鸣梭和二阶鬼步 陈泽右手悄悄放在腰后，一枚梭箭已经在滴溜溜旋转。 自从修炼【阴影】后，他的源海每天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元素密度也越发浓缩，从而言法诀和战技的威力都在持续提升。 其中提升最快的，是【鬼步】和【梭箭】。 【鬼步】似乎和陈泽有某种更深层次的契合，他在使用【鬼步】的时候，越来越轻松如意，仿佛纵横在海浪之间的枪鱼，畅游无碍。 而【梭箭】的威力完全由元素密度作支撑，元素密度越高，“攻击”维度就越强，现在已经隐隐突破了“10”的关口。 横星直面陈泽，一动不动。他粗糙的皮肤上缓缓浮现出一层土黄色光晕，就连垂下的红发发梢也隐隐被光晕包裹住。 紧接着，又是一层红色光晕浮现，与黄色相互交融，形成了更厚一层的砖红色彩，之后又是一抹绿光浮现—— 哧！ 陈泽毫不犹豫，一枚梭箭破空射出。 砰！ 梭箭勉强穿过光晕，但后继无力，只在皮肤上点出一个红点，就轻轻坠落在地上。 “连两层光晕都穿不过吗？” 陈泽心底一沉。 显然，横星正在酝酿一种极高强度的防护战技。 但酝酿的过程，很有可能会限制身体的移动！ 一想到这点，陈泽脚步一动，骤然消失无踪。 【梭箭】不行，那就用【雷鸣】！ 他极速潜行到呆滞站着的横星面前，冲着面部打出一拳，电光闪烁。 啪！ 横星轻而易举地拳头，随后一扭，如扔垃圾一般向外甩去。 蓬！陈泽狠狠撞在墙壁上，浮现蛛网状的裂纹，右臂扭曲地空悬着，渗出了紫黑色鲜血。 “咳。”他咳出一口血来。 “喂！小警员！”伊芙忍不住轻呼一声，发觉茉莉奇怪地看着自己。她悄悄捂住了嘴巴，担忧地看着。 “我在通知’大人’。”茉莉对伊芙说道。 “他们……什么时候能过来？” “不确定，没有人回应。” 茉莉叹息，她现在只能等待。“七命横星”面前，就算她和伊芙都拿出精炼武具，也只是送死而已。 “阿泽？”盛角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将他搀扶起。 “要我出手吗？” 盛角问道。他说的特别小声，害怕陈泽听了会不高兴。 在赤铜龙部族，一个战士在战斗的时候被别人横插一手，是很屈辱的事情。 但是阿泽明明连苏醒者都不是，而对面却是一位强大的苏醒者。 一阶和二阶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么大，盛角非常清楚。 所以他很担心。 “哥哥，他怎么被打趴下了？”崔雨歪着头问道，“刚刚不还是挺厉害的吗？” 崔业目不转睛盯着盛角，面沉若水。 “哥哥？”崔雨有点不太高兴，洁白的手腕靠了一下崔业的腰。 “哦哦，”崔业斟酌着语言，“这个年轻人，似乎不是苏醒者。” 崔业刚刚光顾着惊讶横星被打倒，却没仔细观察陈泽。 现在展开灵魂视界查探，才发现他体内根本没有可供“意念反射”的固体元素。 也就是说，他要么是擅长隐藏气息的大高手，要么，根本就不是苏醒者。 从他刚刚被横星扔开吐血的模样来看，崔业还是更倾向于相信后者。 “啊？”崔雨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颓倒在墙角的少年，“不是苏醒者，刚刚怎么打倒横星的呀。” 崔业没有回答，但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七命横星”之所以被称为“七命”，就是因为他的特性能力，能够在表面形成七种颜色的防护罩，每叠加一层，就能多抵抗“10”的攻击。【零↑九△小↓說△網】 七层加起来，就是“70”，是寻常苏醒者的七倍不止。 不过，刚刚那个像梭子一样的冰箭，倒是有点意思。由一阶职业者发出，竟然能洞穿两层护罩，攻击绝对接近“20”。 这种冰箭的奇特构造形态，崔业从来没见过。 他点开职业晶石，发现刚刚梭箭射出的轨迹被清晰捕捉到，满意地点了点头。 剩下的就没什么好看的了，肯定是被横星虐杀。他和横星对立多年，对横星残暴的性格了如指掌。 到现在为止，真正惹怒他的，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甚至连留存全尸都是奢望。 崔业收起职业晶石，决定不再观看。 陈泽坐在墙边，试着移动右手，却发现完全动不了。 已经骨折了啊。他叹息一声，心里却丝毫没有波动。 只有强烈的，撕碎眼前敌人的欲望。 他示意盛角远离一点，深红色的瞳仁一片冰冷。 “才两道’元素防护’，你就不行了？” 横星身上已经浮现出六面光晕：黄，红，绿，橙，蓝，青。 “那七道呢？”话音刚落，一抹艳丽的紫色从他发间涌现，转眼间覆盖住全身，和另外六色逐渐交融。 一抹刺眼的白光闪现而出，横星的头发和瞳仁都变成了白色，同时一道近乎透明的白色光膜覆盖在皮肤表面，闪烁着荧光。 他愤怒，并且屈辱。当愤怒和屈辱到达一定地步之后，反而不再表现于神色中。 所以他只冷淡地看向前方，那个瘫倒的、无用的—— 废物！ 本来以为还能活动活动手脚！ 真是失望透顶！ 横星右拳向后，随后整个人像炮弹一般朝着陈泽冲了过去！ 茉莉焦急地点按着职业晶石，本来想向那几位教廷的师长求救，却发现怎么也联系不上。 虽然她和陈泽只是萍水相逢，但他毕竟是为了自己而陷入险境。 必须救他！茉莉暗自发誓。 此刻，当横星须发皆白，朝着直冲而去的时候，她几乎不敢往陈泽那边看。 怎么办？怎么办？她牵着伊芙轻微颤抖的手，焦急地想道。 【鬼步】！ 如同秋风卷起的梧桐叶子，陈泽左手一撑地，顺应着拳风轻巧地避让过。 砰！砰！砰！砰！ 拳爆声音越来越强，频次越来越快，但横星每次欺身快要打中的时候，总能被陈泽险之又险地避开。 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横星和陈泽从墙角打到塔利商店内部，又重新打回商业街。横星像一头横行残暴的火龙，而陈泽却向透明的空气，无处着力。 他正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就好像几天前在鱼人密室里一样。 所有的事物都变“慢”了下来，只有他，还处在原先的、未被“修改”的世界。 横星拳势凶狠，力道极大，但在他眼里，却显得有些迟钝。 是的，迟钝。迟钝的就像冬天阳光下，那些躺在靠椅里的老头子。 突然，陈泽感觉到源海内一阵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蜕变。 鲜红小树的璀璨枝桠上，那朵散发缕缕云烟般的雾气的苞蕾，已经在无声无息间舒展开每一片花瓣，整整变大了一圈，在小树上里极为醒目。 阴影言法诀【鬼步】，悄然间已经进化到2阶，是陈泽继【雷鸣梭】之后，第二个进化到2阶的技能。 想起雷鸣梭，陈泽突然发现自己还没用过。 砰！又一记拳头砸来，陈泽轻巧地避开。 横星越发焦急了起来。这个小子明明已经受了重伤，处在垂死边缘，却怎么也杀不了。 真是憋屈。他这样想着，又是一拳抬起，使出全力朝着陈泽的脑袋，准备打出。 突然，他怔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那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左手上滴溜溜地转着一枚梭箭。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枚梭箭粗壮了不知一圈，接近小臂长短，而且，箭身上闪烁有刺目的白光。 白光的亮度越来越盛，转瞬间，横星感觉眼睛都快被刺的睁不开。 危险！多年的战斗直觉提醒他。 没有犹豫，更没有“羞耻”，他一霎间就向后暴退。 然而【雷鸣梭】早就锁定了他。 陈泽默默感受着左手上澎湃暴烈的力量，虽然处在“冰冷思维”里，但依然有察觉危险的敏感度在。 雷鸣梭触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完全控制不了，只能任其一点点吸引起“雷鸣花”上的纯化元素，最后汇聚在掌心。 噼里啪啦！ 左手里的雷鸣梭强度越来越高，陈泽知道，再不扔出去，他自己都会被失控的力量撕碎。 而眼前不可一世的“七命横星”，突然向后暴退。 陈泽低声嘶吼，调动起全身的冰系元素，全数向掌心涌流。 “轰！” 一道正午太阳般的白光亮起，转瞬间覆盖住整段商业东街。 陈泽被白光刺的睁不开眼睛，向后退了两步，一种被抽空了般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四条商业街里，嘈杂的声音倏然安静下来。 大教堂周围，所有的行人、顾客、店家、游荡的乞丐、神职人员，以及隐藏在人群中的“潜入者”们，都朝着东街方向看了过来。他们不约而同的，都露出惊骇至极的神色。 第三十九章 圣三角教堂爆炸事件 上午十点，圣三角区图尔斯修道院。 红瓦斜坡房顶上，阳光正好，从这个角度，可以完整看到远处整块由雄丽白石雕刻而成的伟大教堂。 这座教堂由第七圣人尼斯建立，所以又被称为尼斯教堂，是圣三角教会在洛森联邦的十二座最高规格教堂之一。 教堂从左到右，分为三座圣堂，分别是圣埃鲁堂、圣尼斯堂、圣约翰堂，圣尼斯堂最为巍峨高大，楼顶矗立起一根白银长柱，顶端有一个正立的三角形金属架，据说曾浸染第七圣人的鲜血。 此刻，两个男人正站在图尔斯修道院的屋顶上，借助墙栏的构造隐藏起身形，远瞰教堂。 一个白皙的年轻人背靠红瓦，慵懒地直视着太阳。他穿着有十几个口袋的黄褐色皮革夹克，裤子上则挂满了金属零件，金色短发梳成背头，新潮的墨镜架在纤细鼻梁上，仿佛在享受上午的安谧。 他名为佩鲁尔，佩鲁尔·罗伊。 “乌拉，怀煦怎么还没动手？” 佩鲁尔摘下墨镜，朝旁边问道。 “再等等。” 乌拉诺斯全身包裹在黑色长袍里，只露出一对温和的墨绿眸子，他的脚踩在红瓦上一寸的虚空里，腰杆笔挺，如荒野之外的浮空铁桦。 他伸出惨白的手，一只黑色的小虫从蔚蓝的空中轻轻降落，恰好落在指尖，顺着他的皮肤爬进了深深袖袍。 乌拉诺斯瞑目片刻，随后睁开眼睛：“怀煦已经准备好，’地龙’就位了吗？” “那是……” 乌拉诺斯和佩鲁尔同时朝着大教堂周围看去，一道璀璨的白光瞬间炸开，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不是怀煦的’白雷’。”乌拉诺斯沉声说道。 “嗯，”佩鲁尔抬起右手，掌心突然出现一只绿色小鸟，飞向不远处的教堂。 ……………… “乔茜！乔茜！” 《翡翠城图片新闻报》的编辑室里，地精总编西西鲁大声喊着。 “在在在，”乔茜扔掉怀里一大堆刚处理好的文件，一路小跑到西西鲁身旁。 “‘疯病’又有新病例了？”乔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疲惫的身体状态制约不了她积极的工作状态。 西西鲁有时候会觉得，乔茜这种人天生就应该是记者。 他摇摇头：“接到线报，大教堂商业东街有职业者发生了战斗，其中一方是’七命横星’。” “横星？！”乔茜惊讶地张开嘴巴。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战斗的另一方似乎熟练掌握一门’秘稀‘级言法诀，”西西鲁说道，“他们现在两败俱伤，都躺着呢。” “好，我马上去！”乔茜低头清点着斜挎包里的工具，跃跃欲试。 小型录音器，短时影像留存机器，流墨笔，笔记本，还有一小杯水和两颗奶糖，嗯，都在！乔茜很快就清点好，准备出发。 “嗯，重点观察横星的那位对手，”西西鲁摸着下巴，有些奇怪地说道，“可能是外城职业者啊。” ……………… 大教堂商业东街，围在这里的人群越来越多。 “绝对是秘稀级战技。” 崔业从白光骤然亮起的不适感里缓了过来，看向场内倒下的两人。 横星平躺在地上，昏死了过去。腹部炸开了头颅大小的裂口。奇怪的是裂口处覆盖着一层惨白色物质，没有一丝血迹。 惨白物质仍在慢慢扩散，眼见就要蔓延到胸口。 另外一人，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一阶职业者，也以同样的姿势昏睡着，两条胳膊几乎扭曲的不成模样，双眼紧闭，黑发粘湿在额头上。 “秘稀级战技，”崔业心里喃喃道，“而且，绝对是秘稀级里的上位战技。” 一想到这点，他便想不顾脸面扛起黑衣少年就走。 可是……这个小孩……崔业握紧拳头，眼睛眯了起来。 盛角站在陈泽前面，冷眼看向周围一圈又一圈的人群。 他身高不过一米二十公分，但站在地上，有如一头幼年龙兽，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赤铜龙气息，暴烈凶猛，恣意威慑。 就连想要接近给陈泽查看伤势的茉莉和伊芙，也在他的眼神下，踌躇脚步不敢向前。 谁都知道，这个长着双角的清秀小孩，极度危险。 盛角背靠昏死过去的陈泽，毫无畏惧地和虎视眈眈的众人对视。 “谁敢过来都要死。”他一言不发，暗自发誓。 突然，他察觉到有个熟悉的气息在’观察’自己。 偏首一看，是一个红发少年。 瞬间，两对金色竖瞳相互死死锁定住对方。 ……………… 阴影高塔，二十六层守夜部驻地，公共区域。 “埃德加先生，”栗子雪白细眉微微蹙起，“那个方向，陈泽先生有危险。” 栗子盘坐在蒲草上，右手握紧水润的石头，那只肉乎乎的小虫子正不安地扭动。 “嗯，小角刚给我发了信息，”埃德加回应道，“库佐先生，准备一下幽灵马车。” “您要亲自过去？”一道苍老的声音凭空响起。 “嗯。”埃德加简单地回应，带上软帽，覆盖住柔顺的金发。 “让怀丝去吧，新一代’巫师’的选定已经开始了，这时候不宜发生过重的事态……” 苍老声音劝道。 “不会死很多人的。” 埃德加披上外套，挥手道别。 他瘦弱的肩膀上，乌鸦已经睁开眼睛。 ……………… “埃德加已经在路上了。” 盛角收到了信息，心里稍微安定下来。 可是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有好几股气息都散发着危险——足以让自己死掉的危险。 盛角倔强地站在原地，赤铜巨龙的血脉狂热燃烧着。 他只想着一件事：阿泽不能有危险。 “让开，让开。” 一群穿着制服、袖子上印一枚黑色齿轮的大汉挤过人群，走到横星身边。 “星哥？” 其中一个光头蹲在地上，试图唤醒昏死的横星，发现无果后，挥手让众人抬走。 “老大，这个小子怎么办？”有人指着陈泽，提醒光头道。 光头忌惮地看了一眼盛角，呵斥道：“赶紧走，星哥伤势这么重，出了事你担当得起？” 大汉挠了挠后脑勺，随后乖乖抬起横星的脚，一群人正准备离开，突然，—— 轰隆隆！ 轰隆隆！ 一股极为浩大的声波传来，如海啸般震动着在场众人的耳膜，轰轰作响。这股声响比刚才的“秘稀级”战技大了无数倍，以至于传来的瞬间，众人都被声波震的站不稳身体。 崔业捂住耳朵，惊异且疑惑地转身向声波传来的方向。 他看到了一副令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始建于一万三千年前，三位圣人终生授道的场所，此时代圣三角教会的六处神启之地，绝空之领、神泽境界、传承秘域，一万年来所有圣三角教徒心中的绝对圣地： 雄伟的庄严的神圣的尼斯大教堂—— 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蔚蓝天空下，浩大的白色烟尘弥漫。 这幅画面永远地刻印于在场众人的心灵之中，直到百年后也未曾淡忘。 第四十章 埃德加、瑟斯和程蓝 幽灵马车一直在向前，越过午间渐渐升温的空气，越过建筑和林地，越过摆放着精致点心的餐桌，越过乞讨的、忍受着饥饿的老年侏儒，越过为前线赶制武具、火花四溅的铁匠坊，越过困睡在桌上、将被导师敲醒的神学院学生……没有人发现，有这样一个超现实的存在出现在自己身边，又不着痕迹地离去。 幽灵马车是阴影议会各部门的标配，它能穿梭于现实和虚灵之间，无视一切低能度的障碍物，最适合用来赶路。 埃德加尽量加快着速度，但他并不心急。他劝服自己早已经习惯于忍耐和等待。 在华尔采尔修道院的最初五年，那些干枯坚硬的铁桦树总会在冬天到来之后，才慢慢脱落叶子；在爱瑟路那间传承久远的图书馆，每当珍珠鸟鸣叫，他都会在从深重的夜色里爬起，沿着暗黄色的纸张研习艰涩古老的奥术纹路和生物图谱；在十五岁——这个在遥远的鹿蹄郡被冠以“始学”寓意的特殊年纪——他第一次见到那位“殿下”，第一次踏入千歧山脉，第一次在淤泥和乱石间、在和亚龙蝾螈的厮杀里度过生日——虽然这个生日：霜月第七天，只是他通过星象和罗盘推断而出的大概节点。 一个人，或者一个阴影种，又或者一个其他什么东西，在这个不安定的、时刻会发生转向的世界，如果没有天然安全的高贵身份，就需要学会忍耐并以此来打发失落和无意义的向往。 埃德加深知这一点。 他捏着怀表，最快速度还需要五分钟十四秒。时间真是充裕啊。 滴-滴-滴-滴！ 怀里的职业晶石以特定的频率响起声音。 这种频率，代表伊泽郡最高情报处的消息。 乌鸦小红的视界扫过四周，确认没有生物’窥视’后，他拿出了晶石。 “尼斯大教堂因不明原因倒塌，已确认，’莎草文书’失窃。” “作案者已逃离，初步怀疑为’渡鸦’十一号——’爆破者’顾怀煦。” “务必警惕。” 埃德加的心头火起，他刚刚的处世哲学“忍耐”被轻巧地摧毁掉，正如之前在华尔采尔修道院、在爱瑟路图书馆、在千歧山脉、在星章试炼——在每一次危险和机遇来临时候一样。 他从来不喜欢忍耐和等待。 ……………… 瑟斯·克乃西特将一颗玻璃弹珠弹射向天空，几秒钟后又稳稳接在手上。晚蝉的悲鸣悠长又悠长，像那位老教授那架破烂的德林式风琴发出来的声音，而且，还是由那位老教授亲自奏鸣。 “生活不易啊。” 那位胡子花白、穿着破旧风衣的老教授每次弹完一曲，都会用老年人特有的缅怀又自豪的腔调，对着路过的某个年轻人叹息这样一句话。 每当这个时候，瑟斯都会觉得：深蓝议会什么都好，就是对“纯粹奥术成员”太过严格。这位老教授据说已经在这座古老学院度过八十年的时光，却只在“守护法师试炼”和“星章试炼”的时候得到过两次探访外界的机会。两次试炼都没有通过，他也就再没有踏出这片满是各类古老学院的山区一步。 瑟斯觉得自己不一样。他将会成为大人物，成为远超同辈的存在。 虽然这样，他还是常常为自己的雀斑和酒红色卷发感到苦恼，女孩子和男孩子都只喜欢他的研究才能和战斗能力。 没有人真正喜欢瑟斯·克乃西特这个人。 “瑟斯，跟我过来。” 箭术老师的声音突兀响起，把正倚靠围栏、欣赏落日的瑟斯吓了一跳。 他整理了一下领子，乖乖地跟上这位在整个山区里，被公认最难以亲近的老师的脚步。 “老师，这是去？” 他壮着胆子问道。他发现，箭术老师的橘色头发和落日情境意外的很搭。 “是‘光戒’殿下。” “啊……” 瑟斯怔怔地停住脚步。 ……………… 程蓝花了一上午的时间，从储藏室里慢慢取出一个黑色棺材，像对待最心爱之物一般，轻拍，抚摸，观赏。 棺材呈菱形，密布着银色叶状花纹，光是黑桃木的材质就花了程蓝五千银塔勒，这是一笔不菲的经费，但和可能的“果实”比起来，他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婆婆，现在可以打开了吗？” 他朝着某个方向问道。 “当然可以了，都过了这么久了，”婆婆苍老的声音回应道，“如果这次没成功，她的骨头都肯定碎成粉末了。” “好，我这就打开。” 程蓝一一拔出深深的银钉，随后轻掀开棺材盖，缝隙里白色水雾弥漫。 一个近乎完美的、不着寸缕的女性平躺在棺材里的白色亚麻布上。 她浅色的金发如同冬日清晨的阳光，面容白皙娇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 她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程蓝。 “你还记得，”程蓝强自压抑住激动，双手颤抖，“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女子嫣然一笑，好看的紫色眼睛弯成新月：“记得呀，我叫塔萨，塔萨·乔纳。” ……………… 五分钟已过，埃德加已经看到了大教堂——残破的、被毁灭的大教堂。 他叹息一声，往不远处的东边飞驰而去。 这时候的四条商业街混乱一片，无数的顾客和游览者想要尽早逃离这片地界，又有无数的投机者和犯罪分子，以及警察、骑士团、记者、情报人员在往内涌入。 离大教堂最近的车站超负荷地运转着，周边的公共和私人马车、蒸汽车也在努力疏散着人群，但显然，这里的一切还在朝着更为混乱的情况发展。 乔茜是第一批赶到的人，她早就做好了对糟糕交通状况的心理准备，但到了附近，还是受到了严重的干扰。 乔茜颇为感慨和遗憾地望着远处破败的大教堂。在赶过来的路上她才接到大教堂事件的消息，但为时已晚——接了一份工作，就得优先完成，所以关于大教堂的报道，她只能交给那些“缺乏职业精神”的同事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想要尽快采访完这边，再赶去大教堂做个补充报道的想法，所以时间就显得尤为紧切。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地精、侏儒、宠物，还有阴影种！” 她一边抱怨，一边努力地挤过人群。五分钟了，她终于又前进了20米。 不过好在，她提前打探好了位置，从最近的东街入口进入。现在她已经能慢慢看到不远处那块“空地”了。 “哎呀，让一让！” “不好意思！谢谢谢谢！” 乔茜终于挤入最接近的“禁地”，里面躺着一个昏死的青年，站立着一个长着双角的小孩。小孩散发出的的暴烈气息提醒她：到此为止，别再靠近一步。 乔茜扶了下金丝眼镜，拿出机器准备录像。 “等等，这不是……” 乔茜突然发现这个小孩的双角有点眼熟。 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霍然看向昏死在地上的青年，瞳孔放大。 “陈家……哥哥。” 乔茜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这个昨天还见过面的、看起来怯懦又不远承担责任的远方表哥，突然之间成了自己要采访的对象，一个和“七命横星”两败俱伤的强力职业者。 她拍拍自己的脸蛋，想要确认不是在做梦，就在这时候—— 一股凛冬寒意无声无息间袭来，冻锁住了她所有的动作和情绪，眼前场景突然泛起幽深的蓝色，像被抹上了一层细腻的颜料。 不只是她，周围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住，只能呆滞地看着场内，一辆幽灵般的黑色马车缓缓驶入，停在少年和小孩的身前。 车夫的位置坐着一位戴着软帽的金发青年，他对那个屹立不动许久的小孩说道： “上车。” 小孩如释重负，抱起黑衣少年进入了车厢。 金发青年扬起短鞭，幽灵马车以说不清快慢的速度渐渐远去，乔茜只觉得场景里的蓝色一点点淡去。 “呼。” 她如释重负地叹息，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哥。” 崔雨牵着崔业的衣角，想要离开。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可怕，她只想赶快回到家里，和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共进午餐。 “哥？”她疑惑地看着仿佛失去魂魄的、伫立不动的哥哥。 崔业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喃喃道：“是他，是他。” 他脑海里浮现起五年前，那次位于芦原岛的星章试炼。 一个黑衣青年和一只乌鸦，和无数的白骨、鲜血、碎裂的衣物。 第四十一章 影像、报纸和后续 一 浔月第三十八天，夜晚。【零↑九△小↓說△網】 阴影高塔第七层，医院重病室，墙壁雪白，氛围肃穆。 埃德加和陈怀丝坐在病床旁边，温妮医师正弯下腰，用右手从上到下不断轻按着陈泽的皮肤。 温妮医师穿着类似修士服般的宽松外袍，只是黑色换成了白色，她面色柔和，娇弱的身躯下潜藏着镇定心神的力量。 陈泽依然处于昏死状态。他呈平躺姿势，扭曲的右臂已经被矫正过来，清理掉血污，用药品和白色纱布固定住；左臂则皮肤惨白，毫无血色。看上去情况很严重。 他们的焦虑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温妮拿出本子边记录，边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伤势主要在左臂，大量雷元素汇聚造成的冲击力直接摧毁了部分’元素通道’，需要做的就是重新塑形，值得庆幸的是……” 温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的血肉似乎和雷电元素契合度很高，所以自主修复速度很快。埃德加，我记得你给我的资料里，只说明了他是冰系亲和、预言体质和驱魔体质？” 埃德加怔了一下，道：“医师，可能是测验的时候除了误差。我用的是自己调配的药剂，对特殊体质敏感，但普通术法体质就经常有差错。” 温妮和蔼地看着陈泽，年轻的面庞总是能让人感受到活力： “现在有两种治疗方法：一是等他自然修复，需要十五天的时间才能出院；二是给他的左臂融合奇异种血脉，大概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完全伤愈。“ 温妮医师眼神含笑。这么完美的“材料”，她可不想放过。 二十一岁从王都司迪卡的医士学校毕业后，温妮就一直在为阴影议会工作，迄今已经二十四年，早已成为声名卓著的生物系法师、三阶领域大师。光洁的皮肤和富有活力的眼睛都可以证明，青春并未从这位饱受尊敬的医师的脸上消失，但内心的渐渐熄灭的进取心还是让她感受到“衰老”的来临。 虽然一般来说，对一位三阶大师而言，“衰老”这个名词总要等到两百年后才开始渐渐走进生命。 温妮在术法生物系方面的最高成就，就是她成功适配率接近百分之百的【局部血脉改造手术】。 为一名孱弱的法师注入亚龙的力量，又或者为一名笨重的圣职骑士植入一对灵活的翅膀，再或者赋予一位猎人鹰隼的视觉，都将大幅提高他们的战斗能力。【零↑九△小↓說△網】而将各种强大的血脉融合为一体，也是很多生物系法师的梦想所在。 但将两种甚至更多的血脉融合起来，何其艰难！血脉冲突、血肉侵蚀造成的诸多并发症状，让“血脉改造手术”几乎成为了一个禁区，只有六阶以上的生物系法师才能精细地操纵每一点血脉的融合，确保不出事故。但六阶的伟大人物，已经没有必要通过这种手段来提升自己。 但温妮医师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点，她的“局部血脉改造手术”成功的规避了血脉交融的最冲突之处，虽然接受手术者不能获得完整的“血脉”力量，但也足够让很多职业者狂热了。 可惜，温妮医师的手术还有另外一个限制：对体质的要求非常苛刻。一头火系奇异种的血脉，契合度最高的当然是火元素体质；而一头梦魇的血脉，则与精神系特殊体质最为合拍。 一旦契合度没有达到80%，即使可以成功，温妮也是也不愿意耗费精力和材料去做。 而在检查陈泽身体状况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血肉里蕴含有不可思议的雷电能量，完美交融，毫无排斥感—— 而这种温和的能量，正和她很久之前收集到的那一份“珍惜材料”相互契合。 “上一次遇到这么合适的’受体’，还是十二年前了吧。” 温妮医师回忆起那个第七翡翠军团的年轻人，那一具强健、火红的骨架。如今那个年轻人早已经功成名就，成为军界最闪耀的几颗新星之一。 “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温妮医师满怀期盼地想着。 “医师，等他醒来吧，”埃德加摸了摸下巴，决定道，“能被医师’改造’是他的荣幸，但也要看他自己的意愿。” “医师，您是想要给他植入哪种血脉呀？” 陈怀丝走上前去，亲昵地挽着温妮的胳膊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而且我还要紧急向’殿下’申请那份材料，如果没能通过的话……还是不能使用。” 温妮医师宠溺地拍拍侄女的胳膊，心里感慨。一转眼间，她的孩子就这么大了啊。 ……………… 下午四点，《翡翠城图片新闻报》编辑部。 阳光斜射过百叶窗，照在乔茜的办公桌上，光纹横陈。她将金色头发盘在头上，贝齿轻啮着流墨笔，皱着好看的眉头作思考状。 乔茜已经整理好一切材料，包括从黑齿轮学会内部线人得到的情报、从‘塔利商店’幕后老板处得到的事件详细信息和从路人处花钱得到的全程影像。文字稿早就写完，和图片在一起的排版也已经通过审核。 剩下的，就是发在【职业论坛】的【特别版】稿件了。 “该怎么写呢？” 她拿出自己的职业晶石，比照着录像和文字稿，并参考一些不宜写在纸质版稿件里特殊信息，逐字地推敲着来龙去脉，试图梳理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职业论坛上的读者，都是资深的职业者。他们对老套的故事、“劲爆”的打斗描写以及无聊的推测都不感兴趣。能引起他们注意并支付“积分”阅读的，必须有足够的干货——战斗技巧、确切的背景，又或者隐秘而言之有物的特殊线索。 陈泽的背景，乔茜早已经清楚，但她出于某些原因，并不准备在这个方面大谈特谈。而“特殊线索”的话，就更在她的能力之外。 剩下的，就只有战斗技巧了。 乔茜仔细查看着小型录像机器里的放慢，一帧一帧，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等等，这个冰箭的结构……” 乔茜双眼发亮，终于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第四十二章 影像、报纸和后续 二 翡翠学院，清晨七点。 顾新起了个早，洗漱的时候，他盯着镜子里憔悴的脸和焉坏的绿色头发，黯淡的黄铜耳环和项链，发怔许久。 “又要上一整天的课。” 他用悲怆的腔调叹息着。尤其今天上午的课程是“上尉”的，他更加不想去。 “上尉”真名叫普罗布斯，是第六东始军团的退伍军人，据说曾立下赫赫战功，可惜最后脏器受了重伤，只能回到家乡的翡翠学院担任一份教职。他教授的课程是“言法诀的自主构造”，指导术法系学生根据自身体质，对既有的言法诀进行适度的改良。 二十三阶言法诀体系虽然足够成熟，但个人体质毕竟千差万别。如果能对言法诀进行适度的调整和改良，就很可能使得战力更加提高一筹。 这“一筹”的战力，就有可能将毕业试炼结果提高整整一个级别，这就直接决定了以后人生的走向。所以尽管艰涩难懂，学会们大都还是会选修这门课。 每个时代都有极少数天资横溢的人物，能将二阶、三阶言法诀改良到接近秘稀级的“必杀技”，一举成名，这些例子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他们信心和期待。 顾新赶紧洗漱完，往三百尺外的教学厅跑去——他可不敢在“上尉”的课上迟到。 推开门，教室早已经被坐满。女孩子总会将前面五排占满。“元素革命”之后，女性的地位不断得到提升，直到现在，学院里女学生不仅装扮比男学生入时，修炼上也比男孩子更努力。 顾新悄悄坐在倒数第三排的空位上，看向前方。 朴素宽敞的讲台上，上尉一身笔挺军装，直直地站着。左脸上醒目的疤痕，给他添了一份沉重的气质。 “今天，我们先看一份影像。” 上尉见时间已经差不多，双手撑着讲台说道。 一道清晰的动态投影出现在上尉身后的墙壁上。 “是战斗影像。”顾新来了点兴致。上尉以往的课程内容大多都是枯燥的理论和演算，很少有其他形式，这次突然放起了影像，他自然很感兴趣。 “战斗双方，一个是你们都很熟悉的‘七命横星’，，还有一个是这位——” 录像恰好停在一个黑衣男子上。 “这是……” 费群皱着眉头，越看越熟悉。 “这是陈泽？” 他轻呼一声，发现周围同学都看着自己，连忙捂住嘴。 虽然录像质量有些模糊，但他还是认了出来。那次“鱼人任务”后，他对陈泽的印象极为深刻。 顾新感到不可思议：他能和“七命横星”战斗？！ 七命横星啊！’士’级资深苏醒者，黑榜里最闪耀的新星之一。曾经一个人横扫一个八级学派的强力存在。 “注意看他的手上，这枚梭子一样的冰箭。以论坛上流行的说法，我们称它为’冰梭’。” 上尉将录像定格，特意放大来看。这是一枚浅蓝色、完全由冰元素构成的梭状短箭，箭身平扁，中间粗两头小，中间突出部分则分布有细密的锯齿。 “我们继续看。”上尉说道。 动态投影又动了起来，只见黑衣男子微一侧身，冰梭便激射而出，“铛”的一声击破了两层护罩。 “攻击维度在20左右。”顾新判断道，这已经是一阶职业者难以企及的高度。 “这枚’冰梭’现在在深蓝议会的实验室里。他们给出的分析是，’冰梭’的水元素凝聚构造方式和二阶言法诀’水箭’没有任何区别，但’攻击’维度，却是水箭的二十倍以上！” “二十倍是什么概念？从言法诀的级别划分而言，冰梭直接跨越了两个档次，达到了四阶言法诀的水准，而操作难度则远远不到四阶。” “问题是，它究竟利用了什么原理和手段，才能达到这样的高度？” 上尉的脸色凝重起来。 “如果能弄懂这个问题，这门’言法诀的自主构造’课程的目的就达到了。” 上尉在讲台上来回踱步 “实验室已经复刻了那枚冰梭的原结构模型，各位有兴趣不妨去看下。如果能钻研出其中的原理，以后这门课就不用来上了，我直接给你最高等第的成绩，并且，还会有深蓝议会或军队的特殊积分。” 特殊积分！ 话应刚落，台下就蠢蠢欲动，学生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顾新，一起？”旁边有熟悉的同学发出邀请。 顾新艰难地点点头。虽然明知道很难，但特殊积分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上尉看到学生们的积极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再来看下一个特殊言法诀，暂且称之为’雷梭’……” ……………… 真银区骑士学校的武具商店里，陈州和海莉手牵手走在一起。自从不久前正式确立交往关系，他们相处的时光就越来越多。刚开始懂得恋爱滋味的少年少女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都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校服，边走边小声谈笑，脸颊飞红。 太阳隐没去最后一丝光线，装有玻璃橱窗的武具店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学生络绎不绝。 在骑士学校五千亩的校区范围内，武具商店是最热门的场所之一，仅次于试练塔和元素棋商店。 而今天武具商店卖得最火的商品，却是两份引起轩然大波的影像。 一份是纪录尼斯大教堂倒塌的影像，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分多钟，但依然足够让人——尤其是圣三角信众震撼。 事件发生之后，骑士学校的部分圣三角信徒甚至已经请假回家，剩下的也都有些哀戚和愤怒的情绪。 另外一份则是一场简短的战斗影像，更是在崇尚修炼的青年学生群体里造成了巨大的轰动。 嘉文·拜伦和伊温妮·罗素并肩坐在靠窗的休息区。妹妹海莉刚走进来，嘉文就因为兄长特有的敏锐发现了。 同时，他也一眼就看见陈州那张可恶的脸，和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因常年握剑而生着厚茧的浅黄色大手，和海莉如同白葡萄嫩叶一般娇弱的小手。 “该死！” “什么时候都发展到牵手这一步了？” “‘牵手’这么重要的事情，兄长都不通知？难道我们拜伦家贵女是白蔷薇党那群骄纵之辈吗？” 嘉文磨着牙齿，气急败坏，心里不断涌现着连自己都觉得古怪的想法。 他越想越气，没忍住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又怎么了？” 伊温妮放下手里的小型放映机器，瞪着嘉文，面色不悦。 “啊啊不好意思，伊温妮，刚刚我……我……” 嘉文连忙赔不是，一时之间却没找出合适的理由，尴尬地快要说不出话来。 “是海莉和阿州吧，”伊温妮又拿起放映机器，“早说过了，他们的事情你管不了。阿州虽然出身平民，但现在是那位神泽骑士唯一弟子，而且再过一年的时间，星章试炼就开始了。他要是通过了……嗯，你自己想想。” 要是通过了，就算是固执的拜伦教授也会同意海莉和陈州的关系吧。 嘉文当然知道伊温妮的意思，但他还是觉得不爽。而因为自恃红蔷薇贵族的习俗和礼节，他也没有和家人谈起。 要是让爷爷知道了，嘉文觉得他肯定会把妹妹关禁闭。 “拜伦家的女儿要是和平民交往，就算一起殉情死了，也要把低下平民的尸体从她身边移开。” “爷爷绝对做的出这种事情。” 想到爷爷严苛的脸色，嘉文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这时候，伊温妮把放映机器递了过来： “这里有份录像，你看看？” “大教堂倒塌吗？我早就看过了。”嘉文接到手里。 “这不是？”他皱起眉头。 另一边，海莉葱白似的食指指着不远处，低头小声说道：“阿州，我哥在那边呢。” “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陈州说道。 他每次见到嘉文，都隐隐有些发怯，但又不想让海莉觉得不好，所以很是纠结。 海莉没有回应，但脚下已经动了起来。她牵着陈州的手，慢慢走到还在呆呆看录像的兄长身边。 “哥哥好，伊温妮姐姐好！” 海莉微微鞠躬，脆生生地说道。 陈州有些不知所措，也想紧接着问好，但在称呼上犯了难。是称呼“学长”、“学姐”呢，还是更加亲切的“哥哥”、“姐姐”？前者显得生分，后者又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学长学姐晚上好！” 他想了想，弯腰九十度鞠了个躬，大声说道，惹得伊温妮咯咯直笑。 然而嘉文像是没听见一样，理都不理。 就在海莉鼻子皱起、有些不高兴的时候，嘉文猛然抬起头：“哦，你们好。” 嘉文似乎有什么困扰，一反常态地没有对陈州流露出厌恶感。他手托着下巴，一言不发，眼神聚焦在几寸外的空气里，若有所思。 伊温妮拿过放映机器，递给陈泽：“应该是你兄长。” 陈泽疑惑地启动影像，一看之下直接呆住了。 第四十三章 骑士学校 “海莉，我得回家处理些事情。” 宿舍区的小道上，陈州突然开口。 “哥哥那边如果没出什么事的话，你记得尽早回来。” 海莉点点头。陈泽的事情她也很担心，但影像的最后部分显示他已经被救。被那位阁下所救，总归不会出什么事情。海莉其实挺惊讶的，手里的情报指出，陈州这位哥哥很可能是新一代阴影议会“守夜部”的成员。 但她更关心的，还是陈州的毕业试炼。 陈州是这一届的骑士学校高中部最出色的学生，只要能顺利通过毕业试炼，就能被创始学派“圣三角教会”接纳，成为正式成员。而如果试炼失败，就算是那位神泽骑士亲自举荐，陈州也拿不到资格。 创始学派接纳成员规矩、程序之严格，远超常人想象。蔷薇学社和博学派是其中的两个极端。蔷薇学社无论是红党还是白党，都对血统有一定要求，相对而言对天赋和品质的考量就没有其他七大学派那样高；而博学派则完全靠那几位传奇人物支撑，基本不接纳新成员。 能否成为创始学派成员，对陈州的未来至关重要。对她的未来也至关重要。海莉深知这一点。 “毕业试炼后你准备去哪？”海莉扳着手指，一一列数，“军队？学派部门？联邦机构？还是像【强猎者】阁下那样，继续留在学校？” 陈州思考片刻，说道： “应该会去教会部门，争取留在翡翠城，这里是我们的家乡。” 他握着海莉的手，不自觉多用了一分力气。 海莉仿佛浑然不觉，和陈州并肩走在静谧的月色下。草丛里虫鸣阵阵，道旁伸出的常绿枝桠上，一只少见的时雨鸟在酣睡，它轻巧地搭在细枝上，头往左偏低着，埋入翅膀，淡墨色的尾羽和夜色融为一体；不远处的长椅上，横躺着一只慵懒的肥猫，它橘色的毛皮随着呼吸起起伏伏，沉浸在渺茫、从容的睡眠里。一切的一切都这样美好。 走到居所处、将要告别的时候，海莉突然踮起脚尖，小声说道：“‘真银王展览’的时候，你会过来吧？爷爷说，想要见一下你。” 爷爷？拜伦教授？ 陈州脸颊泛起激动的红晕，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会去的。” ……………… 骑士学校的西南角，一栋简单的木房搭在茂密林地里，时常有晚归的学生经过，都会小心翼翼地尽量绕开，以免打扰到这里的主人。【零↑九△小↓說△網】 这里，是骑士学校十年间唯一星章试炼通过者——【强猎者】肖恩·克罗夫茨的居所。 肖恩·克罗夫茨是个传奇人物。“传奇”这个形容词，不仅是因为他出身于犯罪街区、二十岁才开始严格的修炼，也不只是因为他实力超群、在新一代苏醒者里隐隐有超然气象，更不是因为他作风凶悍、杀戮毫不留情。 最重要的是，他的职业是【猎人】。是的，虽然他毕业于学校最古老最正统的圣职骑士系，平时也佩戴圣三角挂坠，行为和品格上都对神忠贞不渝，但他毕竟是个猎人——一个和教会毫无关系的职业。 因为“猎人”的身份，肖恩·克罗夫茨在骑士学校一直是个“尴尬”的存在。 一方面，人人都为他感到自豪。谁会不为学校里出了一位通过星章试炼的阁下自豪呢？ 另一方面，千好万好，但他毕竟是个“猎人”啊。 “哥，陈泽好厉害呀。” 妹妹糯糯的声音传来。 “嗯。”肖恩面无表情地端坐在窗前，认真阅读一本名为《丛林嗅觉》的书。 他剃着极短的头发，浑身肌肉凸起、线条分明，穿着薄薄的背心更显得有男儿气概。但端坐读书的姿势却文静而典雅，反差之间，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周桃看着兄长，她惨白的脸色泛起一丝红晕：“哥，你说，他不会有事吧？” “已经和那只乌鸦确认过了，那小子没事的，”肖恩读书的姿势丝毫不动，“而且，还有可能因祸得福。” “那就好。”周桃伸出细细的胳膊，想要从桌上取一盒药片。 哗啦！ 手一抖，药片洒落一地。 肖恩听到动静，匆忙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新的药片，转身递给周桃。 看着妹妹慢慢地用凉水送服药片、病怏怏的模样，肖恩心疼且无奈。 他们发色不同，一个是象征着伊泽郡血统的柔顺金发，一个则是代表北部东始郡血统的偏硬质的白发。 他们天赋不同，一个是术法系法师、刚晋升一阶职业者没多久，另一个则是体系职业猎人，并且已经踏入三阶大师的门槛。 他们性格也不同，一个内向、怯懦、不愿意显露在人前，一个凶悍、直接、人见人怕。 但他们毕竟是兄妹。 周桃慢慢吃完入睡前的几份药片，脸颊的酡红渐渐褪去。她细长的眼睛微眯起来，有了几分困意。 “哥，我去睡了。”周桃摆摆手，走向自己的房间。 肖恩看向关上的房门，良久，拾起桌上的《丛林嗅觉》。 “一定，她必定能活下来。” ……………… 骑士学校的女生居所区，伊芙刚洗完澡，用长长的毛巾擦拭着头发。 她看到阳台上，茉莉独自倚靠着栏沿，不知在看些什么。 淡红色的月光洒在栗色长发上，茉莉腰身微微伏低，一手搭在栏上，一手轻拖着白皙的脸颊，宁静美好，眉目间有着驱散不去的忧虑。 “他现在……怎样了？” 茉莉怔怔地想着。 “被唤鸦者阁下所救，现在会很安全吧。” 茉莉尝试用理性的推断来驱散自己有些异常的担心。可她做不到。 这种异样的情绪，从他消失在幽灵马车门口的瞬间萌发而出，现在已经生长成一株小草，扎根在她的心里摇摇曳曳。 伊芙走过去，和茉莉并肩站在一起：“怎么了？” 她看到闺蜜郁郁的模样，有些困惑。 “没什么，”茉莉摇了摇头，用叹息的语气说道，“今晚月色真好。” 第四十四章 醒来 “我在哪？” 陈泽漫无目的，走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这里寸草不生，夜风凌冽，扬起阵阵尘土，细小的砂砾不时打在他的脸上，冷硬生疼。 但风尘肆虐的时候却没有一丝声音传来。 不只是风声，呼吸声、脚步声、衣物之间的摩擦声，都听不见，仿佛被某个存在生生抹去。天地死一般的寂静。 天空幽蓝，两轮明月很大很大，大到陈泽觉得自己要是可以跳的更高一点，马上就可以把它们抱下来。 他环顾四周，一直到渺远的地平线，都没有任何活物，只有苍茫的旷野和月亮，和到处散乱的巨大石块，以及他们投射出的黑色影子。 “这是哪里？” 他不明就里，但心里却丝毫没有慌乱，相反，却有一种自在恬淡的感觉，仿佛这里是自己一直在寻觅的某个地方。走着走着，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型湖泊，月色下波光粼粼，和天空一色。 走到岸边，一缕轻微的噪声在他耳旁响起，脑袋里仿佛有一只执拗的虫子破壳而出，不停地嘶鸣、挣扎。轻轻捞起湖水，冰冰凉凉，水面缓缓平静下来，映出了他的倒影。 清晰的倒影里，他穿着白色衣服，面色平静。 陈泽回看自身，发现衣服都是黑色的。 “不对。” 他低头看去，“倒影陈泽”除了衣物以外，还有肤色也比自己略微苍白一点，。 它的双眼忽然留下两条血线，咧开嘴露出参差利齿，对陈泽诡异一笑。 “啊！” 黑暗的病房里，陈泽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头发。 “醒了？” 陈怀丝细眉微蹙，她担忧又庆幸，取出浅白手帕，在陈泽额头上轻轻擦着，等他呼吸声渐渐平静下来，说道：“我去叫埃德加。【零↑九△小↓說△網】” 她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天多。现在是浔月第三十九天的下午。 看陈怀丝走出门口，陈泽尝试着挪开被子，却发现右臂被纱布完整地包裹了起来，而左臂则毫无知觉，抬壁都做不了。 “对了，是被’雷鸣梭’反噬了。” 他想起了雷鸣梭发出的瞬间，那一道骤然亮起的白光，和手臂被电击的酥麻感觉。 那一门强大和无力感并存的特殊言法诀浮现子啊他的脑海里，越发清晰和深刻。 “不知道茉莉怎样了，还有那个’横星’，疯子！”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秩序和善良毫无用处，陈泽越来越明白这一点。同时伴随着越发强烈的，还有他对横星的复仇欲望。 陈怀丝带着埃德加很快就回来了。他坐在床边，衬衫的衣襟被扯开，乌鸦小红疲惫地垂着头。 “现在感觉怎样？” 埃德加问道。 “左臂没有感觉，其他还好。” 陈泽想了想，如实回答。埃德加满脸疲惫，这些天想必事情很多。陈泽对埃德加又很深的感激之情，见他如此，就越发觉得自己弱小且无用。他暗暗咬紧牙关。 “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我才过来的，”埃德加咧嘴一笑，“温妮医师有两种治疗方案，一是自然恢复，需要十五天左右；二是对左臂进行血脉改造，加上休养时间，虽然森月一日的测试来不及参加了，但至少还可以参观一下真银王的展览，作为’游客’。” “血脉改造？” “对，血脉改造，将一种奇异种的血脉植入你的左臂，”埃德加耐心地解释着，“温妮医师将为你动刀，她是专精此道的三阶大师。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手术有极小的概率失败。如果失败的话，养伤的期限可能要以月为单位。” 三阶大师？这个称呼让陈泽心里暗惊。三阶，已经不是普通职业者可以接触到的层级了。 陈泽沉吟片刻，问道：“血脉改造手术……可以让左臂变得更强壮吗？” 他对力量越来越渴望。只有变得更强，才不会在横灾来临之前无力抵抗，就像昨天的自己一样。 “对，但程度和形态取决于植入的血脉和契合度。” “阁下，我想做血脉改造。” 陈泽看着埃德加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埃德加站了起来：“我会马上通知温妮医师，手术预计晚上就可以开始，你在这好好休息，做好准备吧。” 说完，他和陈怀丝一起离开。陈泽一个人靠在床背，歪着头看向窗外，雨渐渐的大了。 ………… “医师？”埃德加轻敲温妮医师的房门。 “我在呢，进来吧。” 埃德加打开房门，温妮医师坐在事务桌后，正端详着一管幽蓝色的液体，摇晃间不是有细碎的电光闪烁。 埃德加说道：“他同意了。医师，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哦？就今晚六点钟吧，我还需要调配一些辅助药剂。虽然他的体质很合适，但雷霆巨人的血脉毕竟太暴烈啊。” 温妮医师说道，她少女般精致的面孔流露出慎重的神色。 “雷霆巨人？”埃德加眉毛一跳。 一来就是这种上位血脉，陈泽承受得了吗？他有些疑虑，但还是决定相信温妮医师的专业素养。而且能让三阶大师出手，机会实在难得。 “但是，圣三角教会那边……” 温妮冷哼：“现在自家事情都解决不过来了，还有精力管’黑暗血脉’？” 埃德加默然。他当然知道圣三角教会的自家事情是什么。 尼斯大教堂倒塌，莎草文书被盗，这次的事件对底层民众和职业者的影响可能只有几天，震撼完就过去了。 但对联邦和学派联盟的高层而言，意义则完全不一样。 如此烈度的暴力行为，只能说明野外的那些生物正在准备一下大动作。而莎草文书的被盗则表明，’他们’已经知道并盯上了真银之界。 “是啊，管他干什么，”埃德加自嘲地笑了笑，“况且所谓’黑暗血脉’名单，本就是他们随意制定，哪有什么’黑暗’可言。” ………… 六点，太阳准时没入地平线，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 陈泽被陈怀丝推入手术室，里面站着一位漂亮和善的医师，对他微微一笑。 她关好门，把陈泽的床位固定在墙边，打开一盏雪亮的顶灯，刺的他几乎睁不开眼。 “要麻醉吗？”她温柔地问道。 “不用了。”陈泽道，反正左臂也没有知觉了。 看见医师白嫩的手握着一柄锋利小刀，陈泽艰难地点了点头。 温妮医师满意地颔首，用棉将一种橙黄色的液体涂抹在陈泽手臂的表面，慢慢抹匀，丝丝凉意刺激着他的皮肤，舒爽但有些痒。 随后，温妮用小刀在陈泽的手肘关节处向上划开一道血线，直到肩膀，又向下划开同样的血线，延伸到中指指肚。 她拿过一管幽蓝血液，冲着陈泽一笑：“开始了哦。”掌心冒出丝丝缕缕絮状光线，碧绿葱郁如春草，对着玻璃管一提，血液就从管内涌出，悬浮在空气中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球，表面光滑如晶体。 碧绿丝线轻巧地刺入蓝血球体，两种颜色交融之下，形成一种仿佛阳光下浅海般的美妙色彩。 蓝血球体一点点靠近陈泽手肘处的血线，终于接触在一起。 哧！ 幽蓝血液和绿线化作蓝绿色半透明的火焰，沿着血线瞬间延伸到陈泽的指尖和肩膀。 剧痛！ 原本毫无知觉的左臂神经突然传递来强烈深邃的痛楚，像有人捏着皮肤下的筋，一下一下地抽拉着。 源海里，充当”纯化器官“的紫色雷鸣花舒展开花瓣，往左臂处输送着一缕又一缕白色的能量。 在温妮柔和含笑的眼神中，火焰渐渐消失，收敛进血线内部，留下一条蓝紫色细线。 而在陈泽的感知里，痛楚越来越强烈，就好像左臂皮肤下的每一块血肉都在被沸腾的油脂煎熬一般，有一股暴烈、狂野的力量在血肉和骨骼间。 剧痛的强度还在上升，他咬着牙关，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的左臂和身体，正在“捕捉”这种痛楚背后的力量。 一种诞生于远古、亘古永存的力量！ “啊！” 又一股剧痛袭来，陈泽嘶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再入试练塔 陈泽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浔月四十日。 他摇了摇仍然有些昏沉的头脑，慢慢坐了起来。四周扫视之下，他突然发现左臂皮肤有一道淡淡的蓝紫色细线，像是一道藏在皮肤之下的元素脉络，从指间一直延伸到肩膀， “改造成功了。” 陈泽知道，这是血脉改造手术的结果。 他左手微微握拳，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块肌肉都积蓄着爆炸性的力量。尝试着握住身边的金属床栏，轻轻一捏，床栏像纸一样轻松的变形成团状。收回手张开一看，掌心连个红印都没有。 “这么厉害？” 阴影高塔内的金属都是机械学会生产的特殊合金，强度远远超过普通的铜铁。能够这么简单地捏碎，足以证明陈泽的手力已经超过一阶职业者的范畴。 “可惜，”陈泽皱着眉，“右臂还在休养，不然现在就可以跑出去，找那个叫’横星’的报仇。” 想到横星，他就气得牙根痒痒，好端端就要打要杀，弄的事态最后不可收拾。 他没意识到，在对战斗的嗜好这方面，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好货。 因为横星，陈泽右臂骨裂的情况很严重，虽然经过温妮医师的专业医治，恢复速度很快，但还是赶不及森月一日的“护卫测试”。 所以在“真银王”展览的时候，他只能以游客的身份进去逛逛了。 本来这样也好，陈泽也乐得清闲。但一想到守夜部里其他三位都在担任岗位、为学派付出，他就觉得有些惭愧。 “说到底，还是实力太弱了啊。”他叹息一声。 拥有【秘稀】级言法诀【雷鸣梭】，让他可以短暂地跨过一阶与二阶之间的鸿沟，但和苏醒者相比，他还有两个方面的巨大落后。 第一个方面，就是对力量的驾驭。“雷鸣梭”强悍无匹，之前的陈泽根本难以驾驭，即使左臂经过了血脉改造，也力有未逮。陈泽在醒来后也看过职业论坛上的视频，有分析高手推测，【雷鸣梭】的攻击维度在100左右。 这是一个在职业者们间引起激烈讨论的数值，一个让“士”级别的苏醒者忌惮的恐怖数值。 第二个方面，就是实力的不全面。凭借雷鸣梭，陈泽在攻击维度上远超同侪；凭借二阶【鬼步】，陈泽的敏捷超过普通苏醒者；但在体质、防御、精神力这三个维度上，他只是普通的一阶职业者水平，甚至比某些天才还略有不如。 五维度之间存在任何一个短板，都足以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失去生命。 之前的两场恶战，一次和那位鱼人智者，他是依靠“小树”的庇佑才躲过了最为凶险的精神攻击；而另外一次和横星的战斗，他也是依靠二阶【鬼步】逃得一死，并争取到时间，用【雷鸣梭】一决胜负。 再下次的战斗呢？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陈泽对自己实力十分不满，想了想索性盘腿坐下，准备修炼。低头瞑目的瞬间，他发现被子上有一封浅蓝色信封。 “这是？” 陈泽左手拿起信封，带着疑惑打开，里面是一张单薄的纸张： “我和怀丝、栗子、小角去了三角区，参加教会的一个紧急会议。会议内容会通过职业晶石发送于你，形势渐乱，请务必保持警惕。” “另，森月一日的护卫资格测试不用去了。情况已经通知你家人，这几日你就好好休养。 以上。” 落款是埃德加·里斯。 在落款下面，还有一行更细小隽秀的字体： “阿泽，早上有封信函从蔷薇学社发过来。专门问候你。信我放在了床头抽屉，加油！” 一看就是陈怀丝的语气，有活泼的少女气息。 陈泽按照她的指示，从床头取出一封印着白色蔷薇的信封，一眼就看到了“茉莉”的署名。 他取出信纸，看了起来，眼神闪烁。最后将信纸工工整整叠好，小心地放回了信封。 天色越来越亮，正午的阳光终于让剧院区有了几分“白昼”的感觉。 陈泽修炼了一个钟头，起身准备去五维度试练塔。五维度试练塔是虚拟精神试炼，即使两臂都有伤，他依然可以进入。 他的想法是趁着这几天空闲，抓紧时间在试练塔里多进行实战，不浪费一分一秒。 我要变强！ 他径直去往第50层，这个时候的第一层试炼大厅空空荡荡，而中心处青碧色试练塔依然伫立。 五维度试练塔，从第50层到第59层都是苏醒者级别。而50层一般是刚突破的苏醒者停留的地方，他们不出两个月都会晋升到更高层，所以这里50层里向来冷清。 陈泽驾轻就熟走进试练塔，被清亮的液体触感包围住全身，同时温和的白光亮起，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试练塔第一层，请选择试炼模式，通过奖励：1000白银积分。” 熟悉的机械声音响起。 他直接选择了“综合”试炼模式。 白光倏然散去，蓝天白云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青草在微风之下浮动。 空气里甚至混杂着泥土的微妙气味，让虚拟的精神世界显得尤为真实。 在陈泽的面前，是三头虎视眈眈的b级奇异种——电狼！它们每一头都是二阶“苏醒”奇异种。 三头电狼的肩高都接近陈泽的腰腹，毛发浓黑树立，额头有一道折形蓝色纹路。发现陈泽的一瞬间，它们就瞬间扑上！ 爪牙锋利，电光闪烁！ 陈泽转步轻巧避开，手里梭箭射出，正中一头电狼的额头，贯入脑骨。这头电狼呜咽一声，就凭空消散在草地上。 另外两头电狼见同伴死去，依然丝毫不惧，一左一右凶猛扑来！ 此时陈泽右手上又一枚梭箭凝聚完成，毫不犹豫射出之后，左臂横挥，雷霆缠绕！ 啪！ 扑来的电狼在左臂挥击之下，直接消散于无形。 而右手边的电狼胸口处也被梭箭射穿，血液喷涌而出，挣扎了几下也消散了。 白光重新充斥了陈泽的视野，机械声音再次响起： “‘综合’试炼通过，奖励1000白银积分，晋升入51层。” 白银积分是个好东西啊。陈泽心情愉悦。 一阵眩晕感传来，他感觉自己向上飘去，过了十多秒才停止，重新被白光和清凉触感包围。 “试练塔第二层，请选择试炼模式，通过奖励：3000白银积分。” ……………… 阴影议会总部，信息分析部巨大的办公空间里，一排排办公桌和仪器整齐地排列。分析员杜伊正在其中无聊地工作着。 他面前的屏幕不断闪过一条条白色信息： “丝金（编号56672）通过53层试炼，完成度78%，优良。” “琳（编号56896）通过57层攻击维度试炼，完成度57%，合格。” 杜伊伸出藏在指甲内的利爪，颇为感慨：“真想出去战斗几次啊。” 对一位血性的狼人而言，看这些毫无新意、大量重复的信息实在是浪费生命。 突然，屏幕左下角的特殊名单一下一下地闪烁起绿光。 这意味着出现了新的值得注意的天才。 杜伊来了兴趣，顺手点开特殊名单： “陈泽（编号57234，预备役）通过50层试炼，完成度98%，优秀。” 98完成度？还是预备役？那就是说还不是苏醒者！ 杜伊想了想，慎重地点开陈泽的资料，在旁边标注了“b级天才”的头衔。这份资料同时更新归档，进入了各地阴影议会高层人员的资料库内。 第四十六章 52层 “试练塔第二层，请选择试炼模式，通过奖励：3000白银积分。” “综合。” 陈泽直接回应。 白光应声散去，他发现自己踩在湿润的树叶上，眼前是碧绿葱郁的雨林。阳光从密集树叶的围堵中努力地投射下来，暗淡的光线如同傍晚时候。凄鸣的鸟声此起彼伏，长短交错，在潮湿冰凉空气里显得寂寥而空旷。 陈泽静静伫立，观察着四周细微的动静。 “嗯？” 眼前突兀亮起一道白光，刹那间陈泽神经绷紧，侧步向后一跃！ 白光隐去，他稳住身形，腰部已经被利器割开一道浅浅的口子，血缓缓渗了出来。 刀光亮起的瞬间，他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形黑影闪过，却没能看清脸。 黑压压的雨林里安静了下来，静悄悄的，每处阴影里都似乎藏着一双窥视的影子，随时准备夺取陈泽的性命。 “怎么办？” 陈泽飞速思考着对策。 既然发现不了目标，就没办法用梭箭反击。梭箭的发射速度相对滞后，在实战中很难击中对这种过于敏捷的对手。 既然这样，那就等它近身的时候…… 嗖！ 陈泽提前往左边滑开两步，再次避开弧度明显的刀刃，毫发无损。 黑影再次消失在丛林之中。 他继续等待着机会。 嗖！ 一道割破空气的凌厉声音从耳旁响起！ 陈泽头颅微偏，利刃闪烁起寒芒，恰好从他耳垂旁穿过，割断了几根头发。【零↑九△小↓說△網】要是再偏上一厘米，他的太阳穴就已经被贯穿。 黑影的脸紧贴在陈泽的左侧。在眼神接触的瞬间，即使处在冰冷思维中，陈泽还是不由得心底一惊。 这是一张可怕的脸。脸型细长，皮肤如同粗糙的白色蛋壳，鼻子和耳朵处一片光滑，如同被利刃削去。眼白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一点极小的黑色瞳仁正阴沉的盯着“猎物”。嘴唇极薄，裂开一道缝隙，陈泽能从中看见一排细小的利齿。 a-级奇异种食尸鬼！ 在《伊泽郡奇异种图鉴里》，食尸鬼以敏捷和残忍著称，且天然是阴影的仆人，苏醒后的特质能力都往往和潜匿有关。 看到陈泽的眼神，食尸鬼露出人类般得计的表情，它布满细密利齿的牙床突然撑开，朝着近在咫尺的脆弱脖子咬下！ “嘁！” 陈泽冷笑。他自然不怕，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像刚才横击电狼一样，左臂亮起一连串噼噼啪啪的电光，握起拳头向上猛推！ 砰！ 声音沉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被强行碾压碎裂。 左臂已经伸进食尸鬼的胸口，从另一侧贯出。 食尸鬼目呲欲裂，眼皮撑开到极点，它盯着陈泽冷漠的眼神，嘴里“嗬嗬”地咳出血沫，终于无力地垂下头颅，飘散成光点。【零↑九△小↓說△網】 “‘综合’试炼通过，奖励3000白银积分，晋升入52层。” “晋升’士级’苏醒者！” “士级？”陈泽刚冒出疑惑，眩晕感再次传来，他被直接传送到了更上方的一层。 ……………… 剧院区阴影高塔第53层，试炼大厅里热闹非凡。 在广阔的空间里，数以百计的职业者们或在周边的维度器材上练习言法诀或者战技，或在排队进入青碧色的试练塔。 大厅角落，更多的职业者坐在开放式的酒吧里，享受着美酒佳肴，或谈论着任务和野外的各种见闻。 从第52层开始，试练塔的人数就渐渐多了起来。 50层和51层都是初入苏醒级别的职业停留的地方，一般不超过三个月，这些“新手”就能熟练掌握觉醒的特性能力，从而通过两层试炼，到达第53层，成为一名“士”级苏醒者。 按照实力划分，苏醒者一般分为兵、士、将、王、圆满五个等阶，其中八成的苏醒者都停留在“士”这个等级。在翡翠城职业者圈子里不可一世的“七命横星”，也只是“士”级巅峰，勉强摸到一点“将”级的门槛。一旦拥有了“将”的资质，就可以脱离翡翠城的圈子，获得伊泽郡五十六城池自由游荡的机会，这是质的差别，很难跨越。 开放酒吧里，马库斯和黛比轻轻碰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马库斯皮肤黝黑，肌肉块块凸起，大光头锃亮。人类、狼人混血的他是一名“猎人”，大半的时间出没于在翡翠山脉的丛林中，完成富有挑战性的野外任务，难得回到驻地休息一番。 黛比则一身黑色的紧身皮装，上身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下身小麦色大腿暴露在空气中，更显性感火辣。 看着马库斯的眼睛，她伸出粉红舌头，状似无意地舔了舔附着在火红嘴唇上的酒液。 “啧啧，”马库斯心满意足地咂摸着味道，“还是’琥珀节日’好喝。我在丛林里，每天只能吃酸涩的野果、喝没味道的’水球’，如果空气里水元素密度低的话，还得被迫喝野兽的血液，那真是，啧啧，一股铁锈味。” 苏醒者的实力达到“士”级后，就有资格申请危险的野外任务。虽然凶险，但也意味着同等的机遇，很多职业者对野外任务的刺激感觉有着狂热的喜爱。 黛比放下酒杯，翻了个妩媚的白眼：“马库斯，你自己天天到野外找罪受，能怪谁？” “我是个’野外部’的猎人啊，”马库斯苦笑着摇头，“你以为像你呀，在’律令’部清闲自在，没事勾搭勾搭新晋的小男生，有事就随着老大随便处理一下。” “那我们换换？我这就跟老大说一下……” 黛比揶揄的说道，她的身躯微微前倾，胸口曲线几乎要靠在马库斯的胳膊上。 “别别别，”马库斯连挥手，“我还是喜欢野外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且，你们老大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性声音。 “实在是脑子有病……” 话应刚落，马库斯惊觉过来，脖子僵硬，慢慢转头看去 一张阴沉的脸正冷冷盯着自己。 “啊！” 马库斯近乎嚎叫地吼了出来。 周围的职业者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向来剽悍无畏的“猎豹”马库斯被吓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少见。有些损友已经拿出职业晶石，准备将此刻录制下来，发到职业者论坛上面，关注度肯定很高。 尤利塞斯·基特环顾四周，视线扫过之处，瞬间寂静下来。 身为阴影议会律令部的首领，他一直是职业者们最忌惮的存在，和守夜部历代首领一里一外，威震四方。 尤利塞斯无奈地瞪了一眼偷笑的黛比，没有再理会手足无措的马库斯，直接走向大厅中心处的试练塔。 他刚收到信息分析部的特信，某位一阶职业者通过了51层的试炼。 这种试炼成绩，已经可以算是a级天才。虽然远远比不上埃德加·里斯这种s级妖怪，但在现在的情势下，已经值得他稍微关注一下。 第四十七章 触发！特殊试炼 “试练塔第三层，请选择试炼模式，通过奖励：【浓雾视界】。” “综合。” 陈泽刚说完，面前的白光却没有立即消散。 三个呼吸后，那道机械声音才再次响起： “触发特殊试炼，此试炼等同于三层试炼，奖励：未知。” “什么？”陈泽问道。 没有回应，白光倏然散去。 高空中，气流裹挟着肉眼可见的沙尘四处冲撞，猝不及防之下，他险些没站稳摔下去。 等他缓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宏伟的金字塔形建筑顶端。极目四望，眼前是一幅壮美的场景。 清澈宽阔的大河静静流淌，串联起一个个宝石般的小型绿洲，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广袤无垠的黄色沙漠尽头。空中没有半片云朵，大片大片的瑰丽蓝色托举起一轮透明琉璃般的大日，无遮掩散发出炽热和阳光。 “鲁巴哈！”“鲁巴哈！”“鲁巴哈！”…… 脚下传来狂热的呼喊声，密密麻麻的人群站在金字塔周围，举臂欢呼，声浪一阵阵传来。 这些人有男有女，皮肤略黑，都穿着式样古怪的亚麻布衣，佩戴金色饰品，与赛迪诺五郡的服饰明显不一样。他们面黄肌瘦，却充满活力，望陈泽如同希望的火种。 奇怪的是，陈泽能直接听懂他们的语言。 “鲁巴哈”，是“英雄”，也是“祭品”。 “鲁巴哈！”“鲁巴哈！”“鲁巴哈！”…… 脚下的声浪越发响亮，随着一阵骚动的呼喊，金字塔的上空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红色的光球。这团光球越来越大，最后膨胀到遮天蔽日的程度，随着一声威严的鸣叫，爆裂成无数光点。 无数只血红色乌鸦盘旋在人们头顶，如末日到来前的黑云，渗人的唳鸣和振翅声瞬间压倒了欢呼声。 在乌鸦群正中心，一头金色的巨鹰缓缓扇动翅膀，漠然俯视着陈泽。它每一根羽毛都如黄金铸成，眼睛是涌动的岩浆，四根翅翼扇动之下，金色的风暴在爪下生成，形成条条金色的旋涡状通道。 血红乌鸦们跟随着金色风道的轨迹盘旋，形成二三十条黑色丝带，众星捧月般烘托起太阳神一般的金色神鹰。 陈泽在金风肆虐中勉强才能稳住身形。金字塔顶只有一小块可供立足的地方，他缺乏可以活动的空间。 “鲁巴哈！”“鲁巴哈！”“鲁巴哈！”…… 呼喊声依然继续，只是声音变得零散，断断续续，不再饱含狂热与力量。 天色黯淡，太阳被金色神鹰取代，金字塔下的人群在气势压迫下聚集在一起，他们蜷缩起身躯，老人都颤颤巍巍萎顿不堪。 唳！ 随着金色神鹰的一声威严鸣叫，三条血红色的“丝带”从群鸦漩涡中脱离，盘旋着向陈泽的方向掠去。 陈泽望向高悬头顶的神鹰，那炽热的温度与威严感，已经远远超出了苏醒者的范畴，到达了另一个境地。 所谓的特殊试炼就是击败它吗？ 此刻，三队血红乌鸦已经近在眼前，陈泽的清晰看见它们金色的瞳孔、纺锤状的身躯、干燥的尾羽。 思维再一次陷入冰冷的状态。 在狭小的空间里，避无可避！ 左手瞬间捏碎一只乌鸦的头颅，血花迸射，右手的梭箭紧接着射落下一只乌鸦，同时腰身向后一扭，避开这一线乌鸦的轨迹。 然而这队乌鸦凭依着金风通道，轻巧转身向后，又向陈泽袭来，与另外两条乌鸦形成包夹之势。 三路同击，再没有回转的余路。陈泽左手还捏着一只血红乌鸦的头颅，尸体坚韧如钢铁，如果被抓中，自己必然会在短时间内被啄食成一具血肉尽没的枯骨。 但因为处在虚拟试炼中，陈泽并不恐惧，大不了再来一次。 见陈泽正面相迎，上百只乌鸦顿时一拥而上！他的身周密密麻麻全是乌鸦，尽管每一拳每一枚梭箭都可以射落一只，但在群体攻势下毫无作用。 不一会，他的胸膛、胳膊和背后已经鲜血淋漓，挂满了鲜活的、翻开的血肉，且不断被凶残乌鸦啄食而去。 金字塔下的人们表情浮现出惊惧和绝望，被异族奴役多年遭受屈辱和痛苦，终于出现了一个“鲁巴哈”愿意接受鹰神的考验，帮助堕落的族人重新获得庇佑，如此壮烈的事迹却将以悲剧告终。 金色神鹰的眼神依旧淡漠。作为“神”，凡人的情绪无关紧要。 陈泽虽然没有金字塔下人群那样绝望，却时刻承受着和外界一样的痛苦。 他眼见着肌肉和脂肪被一点点掠夺，直到接近一个死亡的临界点。血红乌鸦饱食着血肉，而金色神鹰则贪婪地吸取着人们的恐惧。 “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陈泽的眼睛倏然变红。 世界悄然慢了下来。 血红乌鸦如同精致的雕塑，悬浮在空中，嘈杂的声音以极低的频率传入他的耳朵。 金风道道，好似凭空架设的桥梁，通向最高处那位“神”的领域。 金字塔下，人们惊惧的表情也凝固起来，像一副断头王恩利时期的大型油画，一切绝望和痛苦的情绪都被凝聚成实体，被时间忠实地记录。 陈泽看向空中，金色神鹰依然以不变的频率扇动四根翅翼，祂仿佛已经超脱时间与空间的限制，踏足于凡人之上的领域。 唳！ 神鹰周身的空气掀起无形的波浪，汇聚成一枚半透明的羽毛，如利箭朝着金字塔上单薄的身影射去！ 陈泽仿佛乘扁舟在风暴之中艰难前行，又一朵城墙般的浪花拍下！ 羽毛正入额心，溅起几点艳红的血花。 他身躯后仰，向金字塔下缓缓栽倒—— 意识一阵恍惚，他重新回到了白光世界，久久缓不过神来。 刚才那枚半透明的羽毛扎入眉心的刹那，他仿佛被一个教会的圣人以赐福的方式吻在额头。一种得到启示的神秘体验激荡在每一个念头里，还没有好好体会，就已经失去性命。 “这种力量……真是强大。” 这是精神攻击，只是等级太高，高到陈泽分不清到底是常见精神攻击里的哪一种，或者哪种都不是。 “特殊试炼失败，触发特殊奖励：【灵魂宝锤】。” 机械声音说道，紧接着一道信息流便传入他的脑海。他默默体会着，良久才回过神。 “原来是这样。” 这是一门专门锤炼灵魂的法门。与【阴影】这种触摸门槛的冥想术不同，【灵魂宝锤】更深入一层，涉及到某些灵魂本质的内容。 这让他更加疑惑。特殊试炼为什么会选中自己？通过的奖励又是什么？他一概不知。 进阴影议会以来，绝大多数的常识陈泽都有所了解，可以确定的是，“特殊试炼”这个词没有出现在任何公开的资料里。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好奇和热情，特殊试炼已经勾起了他征服和战斗的欲望。 而眼下的突破点，看来就是这门【灵魂宝锤】了。 “退出！”陈泽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好好钻研修炼一番。 从试练塔走出，没仔细看就急匆匆往前走，一下子撞在了别人身上。 陈泽不高兴地抬起头，眼前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性，蓝发蓝瞳，颇为玩味地看着自己。 这种眼神真让人不爽。陈泽撇撇嘴：“干嘛？别挡路。” 男子一愣，随后竟应声让开。 陈泽满意地穿过试炼大厅，施施然走进空旷的晶梯。 关门的刹那他还在奇怪，什么时候试炼大厅有这么多人了？ 看到晶梯上亮起数字“52”，他才稍微明白了一点。 52层试炼大厅里，黛比、马库斯和其他几百个苏醒者，怔怔地看着律令部首领尤利塞斯·基特阁下，给一个黑发少年让开了道路，那个少年还一副很不爽的样子。 尤利西斯一言不发，又看了一眼黛比，也坐上晶梯离开。 “这人好像是埃德加阁下的部下。” 有人拍了拍脑袋说道。 “对，我也看过影像，和七命横星那场，算是看到真人了。” “我要发到论坛上，主题都想好了，’震惊！尤利西斯阁下遇某毛头小子竟然躲着走’。” “哎哎！谁有他职业晶石的编码？！重金求购！” 试炼大厅里再次嘈杂起来。 第四十八章 苏醒 接下来的三天，陈泽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修炼之中。 晚上十二个小时用来冥想“阴影”和“雷鸣”，打牢基础，养精蓄锐。白天则分成两个时段。上午去试炼大厅修炼，在无限接近真实的试炼场景里，他在实战上每天都有明显的提升，尤其是对“敏捷”维度的理解和运用。 【鬼步】为什么能够提高避让能力？ 以前陈泽都以为，是【鬼步】特殊的发力方式，使得短距离力量爆发更快、更强，所以躲避速度也更迅猛。 但现在，他有了新的理解。 在52层的“敏捷”训练场景里，当无数的梭状小鱼向他冲过来的时候，他一次次运用二阶【鬼步】，越来越游刃有余、从容不迫，三天里，他持续完美躲避的时间从15秒迅速提高到4分21秒，眼见就要达到5分钟的关口。 使用【鬼步】的过程中，他从发力、移动的方式里模糊地感受到某种超然于“动作”的存在。这是一种“感觉”。 每当这种“感觉”出现，陈泽就发现自己的步伐更加迅速、发力更加轻松。渐渐的他已经能随时随地进入这种感觉，但他还是察觉到，自己仍处在瓶颈之中，有一层“薄膜”等待他去捅破，之后才能到达全新的境地。 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所以陈泽的修炼热情也越发高涨。 而到了下午，他就会立马回到自己的3号居所，面向落地玻璃窗盘腿坐下，修炼那门名为【灵魂宝锤】的法门。 灵魂是特殊领域、禁忌领域，即使是精神系和预言系法师，也不敢说自己对灵魂有多么深的理解。 冥想术《阴影》号称兼修灵魂和源海，但陈泽发现，其中涉猎灵魂的部分少之又少，且都没有深入的探讨。这可能是因为他得到的传承是文字版，但也足以说明“锤炼灵魂”方法的珍贵和稀少。 陈泽并不了解锤炼灵魂到底有什么用处，他只是想借此尽快通过试炼。 【灵魂宝锤】的修习分为两个步骤： 第一步，用意识观想、构建出稳定存在的“宝锤”； 第二步，用宝锤锤炼意识。 具体怎样“锤炼”，陈泽还没有实践过，他现在连第一步都尚未入门。 每天中午开始，他都老老实实按照信息流里的方法，艰难地将游散不定的意识稳定成线，再用这些“意识线”尝试着去编织握柄和锤头。 但人的意识杂乱务必，一秒钟就能有十几个念头浮现。陈泽每天忙着驯服自己的意识，虽然很枯燥，但还算小有成效。他现在已经能同时凝聚出四根稳定的意识线了。只要达到二十根，就能编织简化版的“宝锤”了。【零↑九△小↓說△網】 森月第一天，陈泽六点钟起床，像往常一样走向第52层的试炼大厅。 “梭子，早上好。” 有起的早的职业者和陈泽打招呼。“梭子”是他们给陈泽起的外号，因为他两门成名技——【梭箭】和【雷鸣梭】都是梭子状，而且因为影像的传播，已经深入人心。 “德里，早上好。” “怎么，今天还要试炼？” 马库斯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笑呵呵问道。自从那次陈泽无意间让尤利西斯“难堪”，马库斯就觉得陈泽这个朋友他交定了。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熟识。 “嗯，’敏捷’试炼快要通过了。” 陈泽点点头。 “这么快？”马库斯惊愕。 他看着陈泽略显稚嫩的脸庞，感慨后生可畏。 马库斯已经三十二岁了。从二十六岁那年突破成为苏醒者以来，“敏捷”一直是他的短板。要不是“敏捷”拖后腿，他早就通过“综合”试炼了。52层之后的苏醒者试炼，一层一个天梯，足够很多智慧种蹉跎一辈子，难有寸进。 和马库斯道别，陈泽直接走进试练塔内，熟练地说道：“敏捷！”。 清澈广袤的水域里，陈泽站在湿软的海底泥土上，等待面前的梭状小鱼汇聚在一起。 它们不过巴掌大小，头尖尾尖，眼睛处只有一点黑色，在水里游动的速度迅猛无匹。 水流渐渐激荡起来，十几只梭子鱼聚集在陈泽面前，然后突然散开，像子弹一样射向陈泽。 只要碰到一下，试炼就算失败。 【鬼步】！陈泽控制着身体，自如地陷入那种奇妙的感觉，像鱼一样在水里灵活的转向腾挪，依靠对水流的敏锐感知，每次都能恰好躲过突袭而来的梭子鱼。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每过一分钟，都会有十几只新的梭子鱼加入战团，与此同时，陈泽的体力也在不断下降，所以难度越来越高。 还有最后一分钟！陈泽咬着牙关，汗水刚流出来就和水流融为一体。 前几次他都是止步于第五分钟。 咻！咻！咻！ 几条梭子鱼从陈泽耳垂旁穿过，几乎擦到了汗毛。 四分三十秒！ 四分四十秒！ 这时候，一条比寻常梭子鱼更快更灵活的金色梭子鱼，刚从陈泽腋下穿过，转瞬间又回转过来，眼看就要碰到背部的皮肤。 陈泽能清晰感觉到背后的水流，他的意识越来越凝聚、坚定。 躲开！躲开！躲开！ 他心里嘶吼着，同时身体在无意识间沿着最流畅的方向横移而去！ 突然，就好像划破了一层虚拟的薄膜，一切都不一样了。 源海中，小树突然生长出一根粗壮的枝桠，顶端绽放着一朵晶莹花朵。这朵晶莹花朵很快枯萎、又结出一颗近乎透明的椭圆果实，飞速膨胀变大。 陈泽仿佛能闻到果实诱人的香味，他舌下源源不断地分泌出液体。 果实成熟蒂落的刹那，不是向下、而是向上飞去，无声无息早源海里消失。 而与此同时，脑海里闯入了一股清凉的感觉，陈泽意识到，他又拥有了掌控了一项能力——一项“特性能力”：让世界慢下来的能力。 不，准确地说，不是世界慢下来，而是他比世界更快！ 陈泽叹息一声，毫不费力地绕过六七十条梭子鱼组成的网络，站在外面，看着它们再次缓慢而执着地扑来—— 五分钟！时间到！ “敏捷试炼通过！” 机械声音依旧淡漠，但听在他耳里，却有不一样的感受。 陈泽长长的舒了口气，从试练塔中退出。大厅内的职业者们依然有说有笑，马库斯和黛比朝他打了个招呼，他笑着回应。 走进晶梯、准备回26层居所的刹那，陈泽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是个【苏醒者】了。 第四十九章 埃德加的提醒 03号房间里，陈泽盘膝坐在地板上，面向落地窗，双眼合上，呼吸均匀。 冰蓝色的源海漩涡中，新的细密的固态元素不断凝结，像冰块漂浮在初冬的河流里，浮浮沉沉，晶莹闪烁。 修炼到了【苏醒者】的地步，源海内的液态元素会进一步浓缩，向着固体元素转变，并最终圆融如一，凝聚为一颗“心核”。 心核形成的过程中，修炼者的身躯和灵魂会逐渐挣脱无形的枷锁，得到前所未有的升华，实力大增不说，最重要的是，寿命可以增加到200年。所以这一步，也被称为“圆满”。圆满之后，修炼之路就可以继续朝下一步：“三阶领域”前进了。 陈泽眼皮微动，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条细长晶莹的意识线从杂乱的思维里抽出，凝聚如一，按照陈泽的意念慢慢落在主思维之外，和另外九根意识线悬浮在一处。 主思维是相互关联的念头的聚合体，而抽取意识线，则是将某些杂乱念头聚合为一体，强制脱离主思维，达到无思无想、空灵澄澈的境地。这种修行方式，其实有点像鹿蹄郡和南海群岛的那些梵伽僧侣。 “苏醒”之后，灵魂强度也在缓慢壮大。能同时保持住十根意识线，已经是他现在的极限水平。 “呼。”他的身体突然一个颤抖。 十根意识线无声无息间散成迷碎的光点，回归到杂乱的“主思维”中。 陈泽思维又清醒了几分。【灵魂宝锤】虽然不能立刻提升他的实力，但却能够淬炼他的思维、减少杂念，让修炼的理念更坚定、效率更高。 理念越纯粹和坚定，修炼的效果自然就越好。如果修行者心志不坚定、杂念丛生，投入到修炼中的时间和精力就不能充分利用，久而久之，在残酷的修炼道路上就会被别人甩下。 陈泽起身，活动了几下关节，拉开门走了出去。 又到傍晚了，他还没修炼到靠元素力量就能够维持身体运转的地步，所以每天都要按时吃饭。 刚出门，他就发现埃德加和他的乌鸦回来了。 他正坐在柜桌前，正细细的切着一块红褐色的烤肉，用叉子放进嘴里，肉香四溢。乌鸦小红也在柜桌上，开心啄食着小碟装的干果。 陈泽吞了口口水，坐在埃德加旁边，向旁边的机械傀儡点了一份“帕尔多烤肉”。用晶卡支付掉20白银积分，就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帕尔多肉是由奇异种肉食工厂生产的一种高能肉食，吃了以后，可以完美恢复体力和精力。虽然价格很高，但陈泽还是咬着牙每天吃一顿。两次试炼给他带来了5000白银积分，他把大部分都花在了吃上。 埃德加很快吃完，用餐巾擦了擦嘴，问道：“‘苏醒’了？” 陈泽点头：“上午刚苏醒的。” 他有点困惑，埃德加是怎么看出来的？ 埃德加的赭色眼睛流露出一丝疑惑和审慎，就这么盯着陈泽看，一直看到他心里发毛，才用斟酌语气慢慢问道： “阿泽，你修炼了灵魂秘法吗？” “什么？”陈泽不解。 “我是说，”埃德加解释道，“你现在的灵魂强度很高，比以前高得多。” 他怎么看出来的？ 陈泽想了想，如实回答：“我在五维度试练的时候，意外得到一份特殊奖励，是一门修炼精神力的法门。” 埃德加来了兴趣，他的声音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喜：“特殊奖励，也就是说，你进入了’特殊试炼’咯？” “特殊试炼”，埃德加显然知道这个名词。 陈泽面色微凛，态度认真起来。 接下来，他按照埃德加不断提出的问题，详细描绘出特殊试炼的场景。大漠、金字塔、黑黄皮肤的人群，神鹰、乌鸦，以及每时每刻的压迫感和宿命感。 埃德加听完沉默良久，才抬起头，慎重地提醒道：“我不能指导你通过试炼的方法，但可以给你一个忠告。” “你试炼过几次？” “只有一次。”陈泽如实回答。 第一次试炼，就已经让他认识到，自己和神鹰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所以实力如果没有跳跃式增长，他不会再开始试炼。 “那就好，还剩两次机会，”埃德加眉头松开，“记住，只有在三次以内通过，才能得到一个’机会’。我不能说这个’机会’是什么，如果你能通过的话自然会知道。” 陈泽有点好奇，但也没有追问。埃德加肯定有不说的道理。 埃德加偏过头去，喝了一口清水。 “怀丝她们还在准备‘真银王展览’，我也要马上赶过去，”埃德加最后嘱咐道，“阿泽，你既然刚突破成为苏醒者，接下来的时间就用来好好巩固实力，任务暂时就别接手了。以及，后天‘真银王展览’的时候一定要过来，这是一场盛会，不要错过，机遇很多。” “嗯！”陈泽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泽吃完，回到03号房间，发现自己又收到了两份信件和包裹。 阴影高塔有物品传送系统，所有物品都可以直接传到房间里。 陈泽拿来查看，第一份是肖鹿寄过来的，里面有一张不记名的晶卡和一封信。 不记名晶卡的左下角，用法术纹路勾勒出一个数字：5000，代表里面存着5000枚银塔勒。信上的内容则是对陈泽的遭遇表示同情和安慰，并表示当时自己不在场，非常愧疚，同时邀请陈泽以后有时间再联系他，有位商人对他的那块红色传承石很感兴趣。 另一份信是家里寄过来的，是弟弟陈州写的。信上说家已经搬到精英区的某个地址，父母都安好，让他不用担心，并且让陈泽尽早回家一趟。 陈泽叹了口气，他对家人一直很愧疚，但也只能忙过这阵子再回家弥补。 他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让父母不要担心。随后附上那张不记名的晶卡，一并寄了回去。 第五十章 前夜 阴影高塔第五十二层。 试炼大厅内，场地空旷，往日热闹的测试器材冷冷清清。开放式酒吧里，也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还在聊天喝酒，大部分位置都空着。 为参加“真银王大展览”，大部分苏醒者都已提前赶赴学院区。 明天就是森月三日，真银王大展览即将开始，这是全联邦修炼者的盛会。对这些二阶苏醒者们而言，更是有极大的吸引力。 每隔五年左右举办的展览会，目的除了宣布下一年的”星章试炼“消息，也承担着促进各学派、各地区的青年修炼者交流的功能。各大学派还会根据展览后期的擂台赛，选拔有潜力的苏醒者，投入更好的培养资源。 在展览上，苏醒者们可以和来自全国各地的职业者切磋、实战，探讨秘技和言法诀，谈论奇闻异事。当然，他们也可以向来参会的三阶前辈们请教。 修炼道路，二阶和三阶之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三阶职业者可以被尊称为”大师“、”前辈“，是联邦当之无愧的中坚力量，而二阶修炼者，无论天赋多么妖孽，都只能被称作“种子”。 种子只有在破土而出之后，才能和树木们一起迎接阳光、承受雨露。没有萌发的种子，就像路旁随处可见的石头，没有人在意它有没有包裹着美玉。 当然，如果一个苏醒者能通过星章试炼、得到晋升三阶的资质，那就另当别论了。 酒吧吧台处，光头猎人马库斯身穿花色马甲，戴着黑色大墨镜，焦急地等待着。他不断向大厅中央的青碧色试练塔看去—— 突然，一个穿着背心的黑发少年从试练塔内走出，他眉眼含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马库斯！” “陈泽！” 马库斯匆匆几步走到陈泽身旁，亲热地勾搭着肩膀。几天相处下来，他们越发熟络了。 “快点吧，再晚点的话，旅店就要被订完了。” 马库斯催促道。他其实早就订好了旅店，只是担心会不会被别人强占掉。 “毕竟来的职业者太多了啊。”马库斯想起五年前在德林郡举办的那次大会，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几乎挤爆了那座名叫轮台的小城，其中自然不乏一些脾气火爆、不讲道理的职业者。 “稍等，我去换个衣服。” 陈泽带着歉意回道。他沉浸于“敏捷”试炼中，不小心耽误了点时间。 赶紧回去换上衣服，把血槽匕首藏在腰间，他就和马库斯一起，往学院区赶去。 “呜呜——” 三个小时后，随着蒸汽列车渐渐停下，陈泽和马库斯艰难地从车站挤出，朝旅店的方向走去。 宽阔街道上，地面被大块大块的白石完全铺盖。路旁栽种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古典式尖顶建筑随着视野的前进不断浮现在眼前。 路上的人类和地精太多了，大家都相互拥挤着前进。侏儒的身高往往只到人类大腿，他们凭借技术优势，都舒服地乘坐着蒸汽轿车，轰隆隆绝尘而去。 路旁不时出现几个穿学院服的稚嫩学生，他们审视着汹涌的人潮，眼神流露出自豪。 这里正是学院区，伊泽郡最大的高等学校聚集区。 “看，这是著名的‘埃德尔斯屠龙’。” 马库斯指着路旁的一座雕塑，向陈泽介绍道。 这是一座高约五米的黑石雕塑，一个须发尽张的强壮男性高举骑士长枪，悍然上挑，直直刺入一头亚龙的胸腔，并从另一侧穿出。而愤怒的亚龙，也用利爪贯穿了男性的腹部。 雕塑细腻而生动，亚龙的每一片细小鳞甲，以及男子愤怒时勃发直立的胡须，都一一雕刻了出来。陈泽能从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勃然而发的气势，这种气势有如实质，甚至已经不是雕塑，而是活生生的人了。 “这座雕塑，估计得有1200年的历史了。那时候的学院区还是几个著名古代学派的聚集地。雕塑纪念了一个名为‘埃尔德斯’的枪术老师，为了保护学生而和偷袭的亚龙厮杀、最终壮烈牺牲的故事。” 马库斯感慨地说道。 陈泽仔细观赏雕塑，久久回不过神来。联邦成立之前，三大智慧种和奇异种的生活区域有很大一部分重叠在一起，所以经常发生奇异种偷袭的事件。 而到了近代，城市中奇异种的生存空间不断被挤占，已经完全退出普通民众的视野——除了那些形态各异的下水道鱼人。 马库斯招手道：“去旅店吧。学院区的历史太过悠久，像这样的雕塑并不少见。幸运的话，路上还能再看到几个。” 陈泽跟着马库斯的脚步，边游览边赶路，直到傍晚时候，才走到那家名为“青叶”的老式旅店门前。 在前台办理好入住手续，陈泽二人各自拿上钥匙，走到三楼。 陈泽正在开门，突然一个年轻人拎着皮箱，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侧，不小心摔了一跤。 皮箱滚在地上，恰好压到了陈泽的脚，年轻人连忙拿开：“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 他的语气很诚恳，但陈泽的注意力却放在了皮箱身上。 这个皮箱，在动。 里面似乎有一个活物，在不断地撞击箱壁，想要挣脱开来。 “你好，”年轻人站起身，两只手死死握住皮箱，“我叫文图，来自鹿蹄郡。巷子里是我的契约兽，它……它有点调皮。” 年轻人羞赧地笑了笑。 “鹿蹄郡啊？难怪。” 陈泽报以微笑。眼前的年轻人黑发黑瞳，皮肤略黄，身穿长袖青衫，脚踏木屐，言语间有种温和的气质，是典型的鹿蹄郡人士。 陈泽的祖先也是鹿蹄郡人，在奇异种之乱的时候迁徙到翡翠城，直到现在，黑发黑瞳的鹿蹄血统在他身上，依然种性强韧。 说话间，皮箱内又传来几声剧烈的响动，一只锋利的小爪子破开皮革、伸了出来。 小爪子朝外空空挠动了几下，随后一阵划拉，皮箱里钻出一只圆滚滚、黑白相间的小兽，一看到陈泽，兴奋地“咿呀”一声，便展开肉呼呼的四肢抱了过去，挂在他的腿上。 小兽幸福地抬起头。 陈泽和它黑乎乎的眼圈对视着，一时无言。 年轻人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黑白小兽从陈泽的腿上拽开。他抱歉地笑了笑，陈泽表示没关系，他才一手拎着小兽，一手拎着破烂的皮箱，继续蹬蹬蹬地找着自己的房间。 陈泽会心一笑。刚到这就发生一件趣事，是个好预兆。 “预兆？” 陈泽惊觉过来。走廊尽头，漆黑的窗外，潮湿冷风穿堂而过，一场暴雨在突然间到来。 第五十一章 绿龙 太阳从地平线跃出的一瞬间，六十九门礼炮声依次响起，炮口弥漫着白烟，巨大的声浪传遍整个翡翠学院。【零↑九△小↓說△網】 道路两侧，各色彩旗迎风招摇，花带纷飞，会场看上去不像庄重严肃的展览，反而像一场盛大的节日聚会。昨晚的风雨只是过客，早上起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陈泽和马库斯顶着越发炽烈的阳光，在人群中慢慢走着。 “这次的规模，比五年前的要大很多，”马库斯回忆道，“五年前的那次聚会叫’绿龙之赐’，举办地点是在德林郡的轮台城。那座城池太小了，小到单是主会场就占据了小半个城区，剩下的区域勉勉强强布置了几个交易会，很没意思。” 马库斯指着眼前的外场，啧啧回忆道。 而本次的真银王展览，分为内场和外场。内场也就是主会场，位于翡翠学院的核心区域，里面安放着真银王室的诸多秘宝，由护卫队严密把守，防止有不怀好意的职业者闯入。 外场则分布在学院区的其他学院。在外场里，到处可见热闹的小型擂台赛、交易集市和交流会，甚至有些专门的美食职业者也在这里开设摊位，为大家提供由特殊材料制作的而成的昂贵食物，每走上一段距离，就会有新鲜食物气味扑鼻而来。 “我们去那边看看。”陈泽建议道。 左边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前，围着很多服饰各异的职业者，他们都抬头看向天空—— 那里，正有一头半人长的“双足飞龙” 第五十二章 点星和战斗会馆 “是翡翠之森的？” 外场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一位老人拄着桃木拐杖，对着地面疑惑地问道。【零↑九△小↓說△網】那头绿龙刚从他的头顶飞过，但他腰背驼的厉害，没来得及抬头看。 炽热阳光下，他裹着粗糙的亚麻衣服，皮肤黑黄，干枯的头发已经脱落的只剩额前一撮，遮挡住沟壑般的深深皱纹。站在那里，就像一段快要老死的树桩，干枯、开裂、没有复苏的希望。 来来往往的智慧种们摩肩擦踵，走到老人身旁的时候，都会恰好绕开一两步，连衣角都沾不到。 “对，那头老龙的后代。毕竟那群叫渡鸦的小辈过来了嘛，总得派几个能对付的。尼斯教堂都倒了，再不做出点样子，教会那几位还有脸面？” 老人盯着脚下的影子，耐心“听”它说完，摇了摇头：“渡鸦可不能算是’小辈’，你记不记得四年前，那个叫席嘉的？他屠掉斯库鲁族群，用的可是’火龙冥想术’。” 老人状似生气，把拐杖朝着地面狠狠一敲：“你告诉我，‘龙之冥想术’序列里，还有几种能和’火龙’相比？他们能弄到这种失传六千年的密卷，怎么会是’小辈’？背后不知道藏着哪个混蛋老东西！” “那能怎么办？总不能你出手吧？”影子无奈地“说”道。 “嘿，”老人笑了一声，“死多少，跟你我都没关系，只要那几个学生活下来就行。” “而且，”老人朝着远处的翡翠学院看去，“这也未必是坏事。联邦毕竟安宁太久了。太久了啊。” 影子没说话，过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喂，悉达，附近有个熟悉的老家伙。” “哦？哪个方向？” 老头悉达摇头晃脑，颇有兴致地问道。 “我带你过去。” 老人拄着拐杖，像只老乌龟跟着漆黑的影子，慢慢走到一个冷清的街角。 他眯着眼睛抬起头：“喔，是他啊，有四十多年没见过面了。” 影子玩味道：“还是改不了骗钱的老毛病。你说说，堂堂联邦博物馆前馆长、大议会荣誉议员，缺这点钱？” “他也无聊啊，没有战事，又不准发掘那几座陵墓，还能干什么。唉？不对！” 老人突然轻呼：“点星护符，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老地精的摊位前，陈泽摩挲着金属块不规则的棱角，意识凝聚。 金属块表面闪烁着点点星芒，而源海里，鲜红小树精神抖擞，枝桠舒展，可谓容光焕发。 “要这个！要这个！”小树传递来婴儿般的情绪。 他会心一笑。这家伙，只有看到了好东西才会这么积极。 马库斯挠了挠大光头，心里困惑。这块金属他早就“嗅”过了，锻造的历史不超过十年，而且没有蕴含任何元素，怎么看都不像是“遗宝”。 可是老人的眼神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难道是【历史嗅觉】出问题了？ 马库斯摇摇头，甩开这个想法。但凡有点常识的职业者都知道，特性能力怎么可能出问题？ “老板，多少积分？” 陈泽掂量着钱包，决定不计代价买下这块扁平的金属。 “300白银积分。” 这么少？陈泽一怔。 老人随即报出职业序号，陈泽按部就班地用职业晶石转移了300积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马库斯在旁边松了一口气。300积分价格，说明肯定不是好东西。不过陈泽愿意买，他也不好去说。 “老板，我这些？” 马库斯把自己的那几件“珍宝”搂在一起，对着老地精颇为殷勤地说道。 “300白银。”老地精冷冷回应。 “啊？”马库斯同样一愣，“好好好！” 他以最快速度转移完积分，生怕老地精反悔。 直到把所有东西都装进包里，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心底才冒出疑虑：这么便宜？ 不过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开开心心装包走人。 陈泽也很开心。虽然不知道这块金属有什么用，但淘到宝的感觉就是很爽。 将目光从陈泽背影上挪开，老地精盯着不远处那个枯木般的老头，和地上漆黑的影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们接下来去哪？内场？”陈泽问道。 马库斯摇摇头，满面春风，大手一挥：“第一天内场人太多，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陈泽有些无奈，他最想看的还是展览。而且，陈怀丝、小角和栗子都在那边。 不过他还是点点头，跟着马库斯左兜右转，不一会就跑到这片外场的西南角，一栋黑色的三层建筑前面。这是一处大型场馆，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和咒骂声。 场馆大门上，清清楚楚刻着这样的字：妥瑞斯特战斗会馆。 “原来是这。”陈泽跟随人流，走了进去。 洛森联邦崇尚修炼，崇尚战斗，而妥瑞斯特战斗会馆，就是学派联盟为了职业者之间的合规战斗，而专门成立的一个组织，由创始学派之一的妥瑞斯特商业联盟管理。 学派联盟的职业者，从二阶苏醒者开始，是不允许在联邦范围内肆意战斗的。苏醒者战斗的余波太大，很容易伤及无辜。当然，这个规定只限于苏醒者之间。如果是苏醒者和一阶战斗，仍然被允许。 而在战斗会馆里，只要双方同意，任何人都可以以命相搏，不用担心会被学派处罚、报复。会馆里面更是常驻着一群职业斗者，专门依靠战斗来赚取积分和名誉，提升实力。 “七命横星”的名号，最早就是从战斗会馆里传播开的。 陈泽和马库斯买了两张入场票，走到二层的看台，找了空位坐下。会馆刚开门，人还不算特别多。 一层场内的双方还没出场，只能听到一些拥趸在喝彩。 “库采！库采！库采！” “佩培！佩培！佩培！” 气氛越来越热烈，马库斯似乎很兴奋，他握紧拳头脖子发红，焦急地等着战斗的开始。 陈泽无聊地朝看台对面看着，地精和人类坐在第二层，而侏儒由于体型太小，都坐在第三层特制的座位上。这些侏儒看比赛也不忘带上铁扳手，高举在手里欢呼着，让人担心战斗一旦开始，他们会兴奋到把扳手砸下来。 他的目光朝周边看去，突然，左手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黑衣黑裙，栗色微卷的头发，腰身挺的笔直，正和几位朋友交谈着。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然回头。 四目相对。 第五十三章 再遇，出手！ 茉莉怔怔地看着，琥珀色眼睛一点一点睁大。【零↑九△小↓說△網】 心跳不知不觉间加快。“咚咚”，“咚咚”，清晰可闻。她的脸颊上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陈泽则有些窘迫，显得手足无措。 两人对望了十几秒，茉莉才展颜一笑，如春雪初融，朝他挥了挥白嫩的手。 陈泽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仓促之下只好也举高左手。只是他动作僵硬，像是一只生锈的机械傀儡。 茉莉的笑容更加烂漫。 邂逅在不经意间再次发生。 陈泽正想着是不是要过去问候一下，坐在他们之间的观众观众们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举手高呼着： “佩培！佩培！佩培！” 陈泽和茉莉的视线顿时被隔断。 “茉莉，怎么了？”一个紫发女孩问道。 “啊，没什么。”茉莉摸了摸发烫的脸，落落然坐下。 身边的朋友们都疑惑不已，往茉莉刚才朝着的方向看去，只有黑压压一片欢呼的人群。 观众们的热情越发热烈，陈泽只好也坐了下来，认真观赛。 斗场的南边入口，一个精瘦的光头僧侣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一身结实的古铜色肌肉，三角眼，吊梢眉，高举双手向观众们示意，神色顾盼生威。 “让我们有请——三林秘寺弟子！鹿蹄郡浪客！士级斗场三十七连胜之战神！武僧佩培上斗场！” 斗场中央，坐在一头机械蜘蛛里的侏儒主持人夸张高呼道。 “佩培！佩培！佩培！” 在一波又一波的声浪里，佩培摸了一把光头，纵身一跃，就跳上两米多高的斗场。【零↑九△小↓說△網】 佩培腰间包裹了一层雪白的布，和古铜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一只手摩挲着白布，一边死死盯着斗场北边幽深的入口。 他今天的对手，将从里面走出。 “库采！库采！库采！” 和佩培进场时的欢呼声相比弱了很多，但同样热情的欢呼声音响起。 一个肤色雪白、身体佝偻的少年从入口走出。 他黑色的长发乱糟糟的，几乎拖在了地上。头半垂着，看不见眼睛。 “让我们有请——野外族种！库家高等仆役！斗场新人库采的登场！” “库采！库采！库采！” 欢呼声比刚才更热烈一分，只是夹杂了许多轻佻的口哨声，没有刚才对佩培的那份崇敬情绪在。 “早听说库家有一位新的天才仆役，”马库斯皱着眉头说道，“没想到竟然是野外族人，而且……” 他看着少年白雪一般的肤色，表情似乎有点困惑。 “怎么了？”陈泽问道。 “唉，一言难尽，看战斗吧。” 斗场内，两人稳稳站定好，而侏儒主持人已经乘坐机械蜘蛛跳了下去。 佩培看着面前邋遢的少年，心里没有轻视。不过他并不惧怕，在战斗会馆里打拼三年，早就磨砺出一颗坚如磐石的心脏。 库采猛然直起腰，紫瞳如豆，冷冷看着眼前的对手。他的左手藏在腰后，小拇指如响尾蛇尾，剧烈颤抖着。 “该死……怎么刚好现在……” 他暗自咬牙。 马库斯猛然站了起来——这对眼睛！ “现在——”侏儒主持人突然高呼，拉长了语调，”就让战斗开始吧！“ “喔！” 观众席的欢呼应声高涨，佩培在这一刻动了！ “蹬蹬蹬！” 仿佛一道黑色闪电，眨眼间穿过五十米的斗场，到达另一端。 而此时的库采突然弯下腰，双手虚悬，一副虚弱的样子。 佩培见状毫不犹豫，抬腿一记鞭腿就扫了过去！ 鞭腿横掠处，空气“啪”的炸响！ 观众席一阵躁动，很多第一次过来的女孩都捂住了眼睛。 马库斯抓着栏杆，手上青筋暴起。他虽然相信塔路氏族后人的实力，但这一记鞭腿势大力沉，已经接近那位七命横星的水平，一旦踢中腹部，必死无疑！ 鞭腿将要扫中的刹那，库采瘦弱的身躯忽然向后“飘”起，仿佛一片弱不受力的枯叶，被腿风横扫而起！ 库采轻巧地飘到斗场边缘，稳稳落在地面。 “他和风元素的契合度，应该已经达到’将’的级别了吧！” 陈泽身后，有个女孩声音评论道。 “不止。”马库斯摇摇头。女孩不服，他也只摇摇头，懒得解释。 佩培一腿未能得中，丝毫不见懊恼。 他看向库采的眼神越发凌厉。 “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话。” 佩培再次启动，朝着库采狂奔而去！ 而库采似乎还是没有无知无觉，就呆呆站在那里，长发飘散。 没有人注意到，他左手小拇指颤抖的越发厉害。 奔袭之中，佩培猛然撕开腰间的白布，露出古铜皮肤，和插在血肉里的两根雪白骨棍！ 特性能力·【白骨】！ “白骨佩培！” 看台上，有熟悉的观众立马惊喜高呼道。 “爸，他怎么还是不动啊？等死吗蠢狗！” 二层包厢里，一个脸上涂着白粉的小胖子指着库采，愤愤地骂道。 他旁边坐着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拿汗巾擦了擦额头。 “蠢狗，你小命不要紧，我赌注要紧啊！” 中年人也在心里骂道。 “咔咔！” 两声骨头血肉摩擦的渗人声音，佩培猛然间拔出“白骨”，手臂粗，接近三尺长，散发着莹莹白光。 这是佩培的成名技，只要接触到皮肤，就能隔着血肉、腐蚀骨头的【体质类】特性——【白骨】！ 佩培眼神淡漠，越到战斗的最后关头，他越谨慎和冷静。 最后一步！眼前的小子还是一动不动！ “既然如此！” 佩培低喝一声。 “就去死吧！”他双手的【白骨】陡然伸长，从两边夹击向库采瘦弱的身躯。 “该死！”库采头也没抬，风元素凝聚在脚下，向后一推，就要“飘”向场外—— “爸，蠢狗出场投降了！” 包厢里，小胖子看到库采“飘”了出去，愤怒道。 “知道。”中年人咬牙切齿，啪嚓一声捏碎了椅子的木头扶手。 “想跑？” 斗场边缘，佩培大笑。 【白骨】向前一挥，竟然凭空又拉伸一截，变成一节一节、类似鞭子的武具，卷住库采的腰部就往场内一拉，狠狠摔在地上。 “啪！” 佩培收起鞭子，看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库采，神情倨傲。 “这……这肯定是【白骨】特性竟然得到了二次进化！” “没想到啊，这个武僧佩培不声不响，已经和’七命横星’一个级别——触摸到’将’的门槛了。” “可惜了这个野外小子啊。” ……… 议论声此起彼伏，有感慨有惋惜。 马库斯双手颤抖，说不出话来。 库采瘫软在地上，艰难地想要站起来。 “嘁，既然这样，那就怨不得我了。” 他小拇指的颤抖突然停住，与此同时，一片黑影从背部皮肤显现，缓缓向上蔓延。 “新人，死在我手里，是你的荣幸！” 佩培举起鞭子，就要抽下！ 包厢里，中年男子和小胖子骂骂咧咧，转过头准备离开。 观众席上则是惊呼声和欢呼声同时响起。但谁都知道，这种性质的“战斗”，赢者有权力取走败者的命。 骨鞭噼啪一声，闪电般甩向库采的脖子！ 而那片黑影，刚好蔓延到脖子处，露出一个角。 “啪！” 炸雷般的碰撞声。 佩培手臂歪斜，骨鞭脱手飞出！ 他左侧的斗场地面上，插着一枚形态类似梭子的冰箭，寒光凛冽。 所有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陈泽缓缓站起身来，一手搭着马库斯颤抖的肩膀，冷眼看着怒视而来的【白骨】佩培。 第五十四章 惊变 原本喧嚣吵闹的看台上，现在只有断断续续的小声讨论，都压低了声音，唯恐被听到。 “你要救他？” 佩培将骨鞭缠在腰间，直视看台上的黑衣少年，心中怒极。 放在几天前，他就算再怎么愤怒，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他这种“职业角斗者”，都迫于无奈，早早跟战斗会馆签了卖身契约，只有达到严苛的条件，比如连胜一百场，才有一丝可能挣脱枷锁、重获自由。而战斗会馆的观众里往往卧虎藏龙，就算是会馆老板也不敢轻易招惹，所以只有忍辱吞声，他才能在这条鲜血之路上走到更远。 他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这种随时会被对手格杀、面前只有绝路的生活……但三天前，在冥想的时候，他突然领悟到自己特性的一处缺陷，水到渠成，特性得到了“二次进化”。 现在，他已经触摸到将级门槛，手握完成了“二次进化”的骨鞭，放眼整个翡翠城，有何惧怕？ 更重要的是，触摸到【将】级门槛后，战斗会馆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之前，他是打手、奴隶，是底层“垃圾”，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名签订合同的中坚成员。这意味着要是他出了事，会馆肯定会竭尽全力保住他。 他并不清楚战斗会馆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殷勤。两年前“七命横星”二次觉醒的时候，会馆高层们也只是恭贺他重获自由而已，态度甚至更加冷淡。【零↑九△小↓說△網】 但是，三天前那位会馆高层对自己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到那管绿莹莹的“血脉进化剂”，佩培攥紧了拳头，怒视陈泽。 现在，他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奴隶了！ 马库斯回过头，看见陈泽阴沉着脸，一缩脖子，吞回了本来想说的感激的话。 陈泽对马库斯眼神示意，“放心”，环视一圈安静的看台，突然心中一动，冲佩培喊道： “对，他是我朋友。” 佩培一愣。 “扑哧~” 茉莉刚刚还很紧张，一听到这句熟悉的话，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茉莉，怎么了？” 紫发女孩贝卡悄悄问道。她发现，茉莉自从进了会馆，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有什么心事，现在又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 这位白蔷薇贵女，在骑士学校的贵族圈子里向来以骄矜高傲闻名，有什么心事从来不会显露出来。 “想起了家里的事情。”茉莉用平淡的语气回应道，眼神却有一丝慌乱。 贝卡狐疑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陈泽。 黑发黑眼，皮肤微黄，穿着德罗夫人的廉价职业衣服、联盟制式鞋子，十根指头上一个“增益戒指”都没有戴，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有鹿蹄血统的平民小子。 长的也……等等，长相！ 贝卡忽然发现，他的眉目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哪里呢？贝卡皱着眉头思考着…… “你朋友？” 佩培阴沉问道。 笑话，一个野外部族出身的“奴隶”，是你朋友？ “对。”陈泽认真地点头。他拍了拍马库斯的肩膀，手撑栏杆，一跃而下。 砰！ 他稳稳站在佩培的身前。 “我要带他走。” 陈泽一指瘫软在地上的库采，问道。藏在腰后的右手，已经准备好一枚梭箭。 对付这种狠人，如果劝服不了，那就只有战斗解决。 “等等等等，别动手别动手！” 侏儒主持人驾驶着机械蜘蛛，跑上来劝道。 他不担心佩培会失败，但也不想看到库采被打伤。 库家那对二世祖钱没拿到就算了，要是人还伤了……那就不好向库家的爵爷交代了。 佩培狠狠瞪着侏儒：“斯库鲁先生，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了。” 侏儒踌躇片刻，悻悻然退下了斗场。 佩培目光移回陈泽身上，大声道：“观众们，战斗会馆的规矩一向是生死自负，现在，既然有人想破坏这种规矩——” 他昂着头颅，两根骨鞭一甩，“啪’！ “那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骨鞭倏地伸长，出水蟒蛇般射出，席卷向库采！ 陈泽脸色一肃。 怎么办？ 佩培这次同时使出两根骨鞭，但陈泽的梭箭只有一枚。并且，骨鞭附带特性能力“融骨”，肉体无法接触，他不确定经过血脉改造的左臂能不能空手接住。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思考，电光火石间射出一枚梭箭，同时左臂雷电暴起，如一柄雷霆绕身、电芒四射的云间大刀，竖斩向佩培肌肉虬结的胳膊！ 佩培和库采的眼睛同时睁大—— 噼！ 啪！ 两道清脆的声音。 在上千观众惊骇的目光里，佩培左臂应声断落，血液溅射，染红了大半张脸，他张开嘴巴，沾着血沫的白牙尤其醒目。 另一边更加诡异。库采伸出了两根纤细的手指，恰好夹住骨鞭的末梢，轻轻一拽，断裂手臂就落在面前。 他爬了起来，腰背挺直，头发像是突然被油脂浸湿，油亮厚重，直直地垂在脑后，与地面仅隔一厘米。 形势变化太快，会馆里鸦雀无声。 他看看陈泽，又看看佩培，冷漠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嘲讽。 “库斯库里……齐鲁胡？” 库采发出奇怪的音调，像是在询问什么。 “啊，啊？”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锁定断臂的佩培，伸出了雪白的右臂，屈指一弹—— “崩！” 像是一瓶“熔岩火焰”爆破药剂被点燃—— 佩培的胸膛应声爆炸开一个血窟窿，前后通亮，炸开的血珠溅了陈泽一身。 佩培双眼翻白，脸上还残存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直直倒在地上，没有了生命气息。 库采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对着呆滞的陈泽微微一笑，随后纵身一跃，跳下斗场，几步之间就逃出了门口。 露出的脖颈处皮肤漆黑一片。 库采刚逃离门口，左边入口，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十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 “抓住他！” 中年一声令下，就有十几个蒙面大汉瞬间离队，冲向库采逃离的那处门口。 中年人带领剩下的护卫们走到陈泽面前，将他保卫住。 他金发绿眼，皮肤松弛。十根手指上戴满了华贵的增益戒指，叉在腰间，显得凶悍又流俗。 “陈泽先生，您可以给我个解释吗？” 中年人声音恭敬，面色不悦。 第五十五章 一起？ 他认识我？ 陈泽眯眼，打量起阴沉的中年人。 似乎察觉到陈泽的困惑，中年人转而露出和善笑容，道：“唤鸦者部下，守夜部3号成员，【冰梭】构建者，陈泽先生，您在职业者圈子里早就是新星人物了。” 中年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看台上还是有很多人听到了。 此时工作人员们正在整理残局、疏散人群。在妥瑞斯特战斗会馆运营里，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所以工作人员都淡定如常、手脚麻利。而很多观众仍然沉浸在之前的震撼里，没有离开。 “而且，’横星’先生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听说，情况不容乐观。”中年人补充道。 “横星？” 陈泽恍然。这个蠢货，要是他不说，自己一时还想不起来。 既然这么巧…… “他在哪个医院？” 陈泽淡声问道。 中年人一愣，察觉到陈泽有些危险的眼神。 这个疯子，不会想跑过去报仇吧？想到陈泽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耿直行为模式，中年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惊胆战下，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 “这……我也不清楚，”中年人打着圆场，语调依然沉稳，“但是陈泽先生，您要知道，在星章试炼开始前，一位【将】级苏醒者有多重要……” 他一字一顿道：“听说，黑齿轮协会一直在伺机报复您。” 陈泽沉吟片刻，抬头问道：“那你们呢？是不是也要报复我？” 中年人连忙摆手：“不不不，这件事全是那个’野种’造成的。就算报复，也是找他，和他身后的库家，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洛森联邦的智慧种，因为奇异种之乱时野外几大部族的倒戈，习惯称他们为“野种”，以表示厌恶和不耻。 “哦？那这是什么意思。” 陈泽指了指把自己围起来的蒙面大汉。 “看什么，还不让开路！” 中年人大手一挥，蒙面大汉们顿时撤去围剿之势，让开了通行的道路。 随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金属名片，递给陈泽。 “陈泽先生，您有时间的话，可以到剧院区的四号战斗会馆去一趟。我们有位’先生’想要见您。这件事也是跟唤鸦者阁下通报过的，他同意了。” 陈泽接过名片，揣到兜里，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您自便。” 陈泽冲着正往这边走的马库斯招了招手，马库斯摆摆手，指着陈泽的身后。【零↑九△小↓說△網】 他转过身，茉莉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站着，都局促的不行。 “你今天刚过来？”茉莉低头问道。 “不是，昨晚就到了，住在附近一家叫’青叶’的旅店。” 陈泽把双手放进兜里，觉得有点别扭，又拿了出来，呆呆的垂在腰侧。 “青叶，是图尔斯子爵学院的侧门处那家？” “好像是的，你也住附近？” “我住在翡翠学院里的。” “哦，那去内场挺方便的。” 陈泽点点头，他觉得这次的聊天已经进入了正轨。 学院区除了最核心的翡翠学院意外，还零零散散坐落着其他几十所大小学校，他们一起搭建起机械和法术研究的高点，享誉全洛森联邦。 而像茉莉这样住在翡翠学院里，并非一件轻松就能办到的事情。要么是工作人员，要么，就得有非常特殊的身份。 “我是来参加一场小型研讨会的，所以恰好安排在学院里面。” 茉莉解释道：“对了，陈州和海莉他们也在。” “哦？阿州和海莉的话，”陈泽突然想到一个点，“拜伦教授恰好也在翡翠学院里吧？” 拜伦大教授的固执、骄傲的脾性，在翡翠城各类小报不遗余力的宣扬下，早就为市民们熟知。所以陈泽很担心弟弟会被刁难。 茉莉浅笑：“不会的，拜伦教授已经见过他们。据海莉说，拜伦教授虽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也默许了他们的关系。” “陈泽，我们一起……走走怎样？” 茉莉突然提议道。说到“怎样”的时候，已经声如蚊讷。 和陈泽这个呆子有一句每一句的闲扯到现在，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一些。 “好呀。” 陈泽偏过头，看了眼马库斯。马库斯挥挥大手，表示理解。 茉莉也和不远处的朋友作别。几个男生女生都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路家的茉莉，竟然开窍了？ 陈泽和茉莉靠在一起，竭力让手臂不相接触，就这样别扭着走出了门口。 看台边缘，一个戴着圆黑眼镜的年轻人坐着，手里端着一台小型录像机器。等陈泽踏出门的一瞬间，咔嚓一声按下了停止的按钮。 “呼，终于拍完了。”年轻人长舒一口气。 他叫斯蒂格利茨，是红茶报社的实习记者。翡翠城除了图片新闻报以外，还有很多其他类型的报刊杂志，而《红茶周末报》则是里面最有名的几份之一，专门报道职业者之间的逸事。 斯蒂格利茨从“历史典籍和图书馆学院”毕业以后，顺利拿到了经济学的学位，但出于兴趣和薪资的考量，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教职，选择从头开始，当一名记者。 今天是他第一天工作。 “谁能想到，刚成名不久的’冰梭’男竟已有了’伴侣’，对方是……”他随口胡诌着流行的稿件题目，按下播放键，准备看一下影像效果。 看着看着，斯蒂格利茨手一抖：“什么情况？！” 影像从战斗开始到结束完全顺畅，但茉莉入镜后的影像，全都诡异地变成了黑屏。 “难道是干扰器？”斯蒂格利茨想到了机械学会的那件商品，随即恍然。 ………… 会馆内部的一个包厢里，乘坐机械蜘蛛的侏儒主持人毕恭毕敬，对闭着眼睛的阴沉男子作汇报： “……陈泽的情况就是这样，”侏儒突然脑袋一歪，随后矫正过来，“刚刚收到消息，他似乎和一位女伴出去了。女方似乎是骑士学校的贵女，您要不要？” 阴沉男子睁开眼：“复仇宜速。” 第五十六章 元素棋和笔记 外场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陈泽和茉莉走在最边缘小路上，避开了最拥挤的地段。 九点钟的阳光变得炽热，陈泽偏头，看着茉莉的侧颜。 皮肤雪白，浅浅的红色晕染在左颊上，嘴角微微向上，显然心情不错。柔顺的栗色卷发披在削肩，露出光洁的、偏宽的额头，为她柔弱的脸型平添了一分英武气质。 她踱着步，上衣、裙子和女鞋都用黑色布料织成，偏窄偏紧身，勾勒出动人起伏的曲线，协调如一。既像古代文献里所说的独立不羁的女巫师，又像一只自在漫步的黑猫，诱人而美好。 “我姓路，路茉莉。” 茉莉轻启红唇，与陈泽对视，她眼神清澈，如春日间的溪水，内里流转着莫名光彩，睫毛轻颤。 “现在，我们’正式’地相互认识对方了。” 她又说道，语气很笃定，像是完成了一场小型心灵仪式。 “我叫陈泽。” 他看着茉莉含笑的脸庞，心里那种异样的情绪越来越强烈。而茉莉双眼弯弯，再次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极富感染力，让陈泽的紧张情绪瞬间平复下来。 “我们去内场吗？” 他强自镇定，提议道。 “现在就去吗？好呀！” 茉莉颔首。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不过，我知道这里有一个好玩的地方，我们可以先去那里看看。” 陈泽点头，跟着茉莉往左边走去。 “在哪呢？在哪呢？” 茉莉踱步寻找着。 “是那里！” 她指向路边，一家门上写着“真银元素棋”的临时商店。 “原来是元素棋。”陈泽恍然。 元素棋起源自中古时期，直到现代，依然是洛森联邦最热门的棋类游戏。但陈泽因为从小家境就贫穷，买不起昂贵的正品，所以并不熟悉。 茉莉兴冲冲跑进去，想买一些限定版棋子，结果却发现早已经被抢购一空。 陈泽陪着失落的她离开。出门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一处小池塘边，有很多人正在下元素棋，似乎在举办元素棋比赛。茉莉重新振奋起来，带着陈泽跑去围观。 啪！ 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突然站起，表情快意，把一枚元素棋狠狠按在棋盘上。 这枚棋子底座四四方方，主体是一只狰狞的火龙雕塑，由红色宝石雕刻而成，放在手里刚好一握。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刹那，“火龙”顿时从静止状态“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喷出一道炽热龙息，直接摧毁了对手的“圣甲虫”棋子大军。 拥挤的观众里，茉莉戳了戳陈泽的腰，小声道：“这是’幼火龙’，新历四五一年发行，特别珍稀的一枚龙种元素棋。你看到底座上的蓝色星星了吗？这代表它是’秘稀’级别，稀有度千分之一。” “嗯，看上去挺厉害的。” 陈泽仔细感应着，这枚’幼火龙’身上似乎有一股奇特的、富有生命力的气息。 “攻击维度高达124的幼火龙，束手就擒吧！” 老人吹眉瞪眼，兴奋的样子有些滑稽，像一名在野外战场上得胜的步兵团长。 他的对面，一个高瘦的男人微笑着，摇了摇头。 “还不认输？再作战下去，你的棋子将会被’幼火龙’全部摧毁。’圣甲虫’虽然不是秘稀棋子，但也价值不菲，我劝你还是投了吧。” 老人语重心长的劝诫着，心里却在想着怎么才能吓唬到对手。他只是个一阶职业者，以他的源海强度，支撑不了’幼火龙’多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高瘦男人坐看自己的’圣甲虫’被消灭殆尽，才摇了摇头，拿出三枚新的’圣甲虫’递给老人：“您的赌注。” 他墨绿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老人气喘吁吁，开心地接过’圣甲虫’，道：“小伙子，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从外地来的？” “对，东始郡。”男子回应道。 “东始郡？没事，全世界元素棋爱好者都是一家人。”老人赢了这盘就升入八强赛，所以特别兴奋，看高瘦男人也越来越顺眼。 高瘦男人点点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包准备离开。 他走的时候恰好路过茉莉身侧。陈泽握住茉莉的手，一把拉了过来。 “怎么了？”茉莉的手突然被紧紧攥住，她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高瘦男人回头看了眼陈泽，慢慢踱步离开。 “他有点问题。”陈泽冷冷道。 胃部涌起一股久违的饥饿感，不过对象不是高瘦男人，而是，那三枚’圣甲虫’棋子。 高瘦男人已经走远，老人在几个朋友的簇拥下，有说有笑地准备离开。 “您好，您的’圣甲虫’卖吗？” 陈泽跑过去拉住老人，问道。 “战利品，不卖。”老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对元素棋手而言，比赛赢的棋子有特殊意义，值得珍藏。 陈泽伸出一只手：“三枚全要，我付50白银积分。” 他已经在职业晶石上查过，一枚’圣甲虫’的售价在5白银积分左右，50白银积分已经溢价很多。 “说过了不……等等，多少？50白银？” 老人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簇拥的几个朋友也都像看白痴一样打量着陈泽。 “等等，我想想。”他皱着眉头，盘算着收益。50积分，已经够他买一枚新出的“碧蓝龙卵”了。这么一想，他下定了决心。 “成交！”老人一咬牙，像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斩钉截铁道。 陈泽也不在意，两人很快交易完。他左手继续拉着茉莉，右手把玩着三枚圣甲虫，向着内场方向慢慢走着。 “怎么了？这三枚圣甲虫有问题吗？” 茉莉红着脸问道。自从刚刚被陈泽牵住手，他就一直没有放开，弄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方面很紧张，另一方面心里又有着异样的、舒服的情绪。 “嗯，有点。”陈泽放开茉莉，两手一搓，’圣甲虫’就簌簌落成粉末。 粉末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奇怪声音，随后三只小型甲虫冒出头来。 灰黑色的冰冷能量。三只低阶古神侵染体！ 陈泽手一捏，’吞噬’的雾气就包裹住甲虫，几秒之后，就成了三具干瘪的虫尸。源海里，小树嫌弃地吸收完少得可怜的能量，又陷入懒洋洋的沉睡中。 “这是？”茉莉惊骇地问道。 “一种小型魔物，”陈泽道，“我的职业是驱魔师，所以对它们很敏感。” 陈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很奇怪。每当他遇到古神侵染体，或者陷入战斗模式的时候，都会对周围的人和事漠不关心，专心于处理自己的事情。 茉莉的一句“这是？”，把他拽回了现实世界。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刚刚我是不是有点奇怪？” “对，但我能理解。我家族里也有很多这样的长辈和同辈，他们虽然不是驱魔师，但也做着其他类似的事情。所以我能理解。” 茉莉直视陈泽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陈泽听完，突然发现他对茉莉其实一无所知。 “好，那我们去内场那边吧。” “嗯，走吧。” 两人并肩靠近，一起往内场方向走去。 ……………… 蹬蹬蹬！ 拉塞尔学院的偏僻街道上，行人稀少，文图攥着一本笔记，一路飞奔。 他的动作轻盈而灵活，仿佛在树枝间翻跃的猿猴，每一步踩在地上，都能挪移开三人远的距离，一步一跳，毫无间歇。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小竹筐，系在身后一晃一晃。 圆滚滚的黑白小兽正从竹筐里探出脑袋，两只短臂堪堪抱住文图的脖子。 “咿呀！” 黑白小兽紧张地叫着。 文图左突右转间，看见了不远处一对的男女，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那不是？”他灵机一动。 “速来！” 他停住脚步，右手三指结印，对着黑衣少年一声令下！ 陈泽走着走着，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冲进他的意识。小树奋力一拂，就消散于无形。 怎么了？他疑惑地四处看看。 “没用？” 文图一怔，发现自己的“言灵”失效了。情急之下，他立马朝着陈泽奔去！ “你好，帮我拿一下可以吗？” 他把手上的笔记塞给了陈泽，随后一言不发，往相反的方向逃去。 “他是？”茉莉奇怪地问道。 文图跑得太快了，就好像在逃离什么可怕东西。 “旅馆里认识的一个朋友，不怎么熟悉。”陈泽把笔记收好。这本崭新的笔记本薄薄的，绿色封皮，刚好可以放进内侧口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陈泽还是帮他收了起来，准备晚上回去还给他。 “去哪了？” 佩鲁尔·罗伊步履从容地走在小路上，裤子上的金属零件叮当作响。他停下脚步，一只小虫顺着他的裤脚向上爬，停在指尖的位置。 佩鲁尔瞑目片刻，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远处，文图依然在亡命奔逃，气喘吁吁。 他是一名的预言系法师，体质很差，能逃到这里，全仰赖背后契约兽的力量。 再等一会，肯定会被抓住！ 文图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既然这样，那就去内场！机械大师佩鲁尔再怎么猖狂，也不敢在内场杀人。 想到这点，他心下一松，但脚下的速度却更快一分。 突然他的耳旁传来一阵风声，随后就是天旋地转、万物翻转—— 等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球里面。玻璃球还在上下抛动中，黑白小兽从竹筐里跳出来，坐在地上“咿呀咿呀”地叫着，似乎很不满。 文图心里只有惊喜，死里逃生的感觉，真是不错！ “克乃西特！是你吗？”他朝着玻璃球外大喊道。 “别吵，信息线还没断开呢。” 酒红色卷发的少年从小路走出，步入最繁华的外场街道上。他面色白净，鼻子周围长着点点雀斑。 少年的右手，正上下地抛送着一颗透明的玻璃球。 “不见了？” 佩鲁尔·罗伊停在了一棵老树下。 第五十七章 三种通用评级 翡翠城学院区的基本格局，呈现众星拱月之势。 翡翠学院位居中央，拉塞尔学院、历史典籍和图书馆学院等十二所学院则分列四周，各司其职。它们形成学术共同体，协作研究古典奥术和现代机械技术的最前沿领域。 翡翠学院是联邦历史上最为古老的十三所高等学府之一，历史辉煌，人才辈出，但近代以来渐渐有没落的迹象。尽管如此，它依然吸引着整个洛森联邦最优秀的学生们前来进学。 这座古老学院实行严格的封闭戒律，一般情况下禁止外人进入。如果不是这次的“真银王大展览”，陈泽根本没有机会走进来。 接受完近乎严苛的审查之后，陈泽和茉莉一起走进了翡翠学院。走过数座斑驳的建筑，他们终于走到三个内场之一的“史诗武具展览”内场。 【龙枪】，【花盾】，以及象征王室与权柄的【圣三角锁链】，分三个方向横置在特制玻璃柜里，是这座宏伟巍峨大厅里唯三的展品。 穿着制服、装备武具的护卫们将三件展品围成一个圈，以防有人接近。参观者只能远远的看。好在职业者们视力都很好，即使隔着几十米，也能纤毫毕现。 展厅内人流密集，但所有人都有序地排着队，用赞叹和敬仰的目光凝视着这三件美轮美奂的武具。 陈泽和茉莉并肩站着。 正前方的玻璃柜里，摆放着【龙枪】。它长度接近三米，通体白色，质感类似于陶瓷，但仔细观赏就可以发现，枪身泛着淡淡金属光泽。 锻造龙枪的材料是“罗山秘银”。这种珍稀材料，放在奥术王国纵横大陆的古代，也只有罗山山脉有少量出产。现如今联邦退居大陆东南，罗山则在百万里外的野外，被各大奇异种部族占领，新的“罗山秘银”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 花盾则是一面半人高的菱形盾牌，材质和龙枪相同。盾牌表面雕刻着极为繁复的金色花纹，光彩熠熠。盾牌最中央凸显出一个咆哮的狮头，这是真银王室的族徽。 而圣三角锁链则放在最角落的地方，细长的锁链两端各有一个暗金色三角坠子。据传说一万年前，教会第三圣人在他最心爱的大弟子离开之前，亲自锻造了这个锁链授予弟子，用以“保护他的生命，警示他的行为”。 这位圣人弟子，就是真银王国的开国君主。 陈泽伫立在龙枪之前，沉迷在观赏之中不能自拔。 太震撼了！ 三件武具静静地躺着，散发出宛如实质的威严气势。这种气势压迫感十足，但又不会让人心生畏惧，就像当年尼斯大教堂里的神像，只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仰。 “真不愧是’史诗’武具！” 茉莉眼神潋滟，由衷地轻声赞叹。 陈泽点头同意。 史诗武具的“史诗”二字，并不单纯是一种称谓，而是由“学派联盟”的评级部门，专门划分出的一种武具等级。 【普通】，【精良】，【秘稀】，【史诗】，以及更高的【传奇】，是武具里的五个层次，每个层次之间的威力和珍稀程度都是天差地别。 最简单的【普通】武具，就是平常的武器和装备。这种等级的武具不需要“学派联盟”的鉴定，只要能放在职业商店里贩卖，都可以打上【普通】的标志。 而到了【精良】级别，就需要铭刻特定的法术纹路，或者使用珍稀的材质才可以制成，往往具有增益效果。陈泽当年使用的【绿鞋】和【通用防护服】，就属于【精良】武具。 再上一层，就是只有三阶大师职业者们才能运用自如的【秘稀】武具，它们的威力足以开山断河、呼风唤雨。每一件【秘稀】武具，都被大师们珍而重之地收藏在身边，平常绝少出现。 至于更高的【史诗】和【传奇】武具，陈泽只在历史故事里见过。 此刻，他终于有幸见到三件实物，所以颇为震撼。 【秘稀】、【史诗】和【传奇】的等阶，也通用于修炼秘籍和特性能力，只不过秘籍和特性能力的前期等级是【低等】、【中等】、【高等】，而非【普通】和【精良】。 这三套通用评级系统，由学派联盟图书馆下设的联邦评级部门制定，和修炼者等级一起，作为联邦等级系统的主干而存在。 “你觉得它们怎样？” 茉莉突然问道。 “强大，无可比拟的强大。” 陈泽静静感受着。三件史诗武具虽然分列在不同的展台，但却仿佛被某种事物联结为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延伸出厚重沧桑的历史感，仿佛一位暮年的英雄，背对着殷红的残阳，须发尽白，老目浑浊，只有一腔血气仍在支撑着枯朽、干涸的身躯。 而龙枪的尖端处，还能看见斑驳成片的血迹，呈现黯淡的紫褐色，不曾被残酷的岁月侵蚀干净。 茉莉看着陈泽，突然问道：“其实我挺好奇，为什么真银王室的后人愿意将这些珍宝拿出来展示？不怕被犯罪团伙劫走吗？” 陈泽沉吟片刻，他也觉得奇怪。据资料记载，以前每五年一次的职业者集会，都是交易会加上擂台赛的形式，从来没有出现过“展览”。而这次不仅以“展览”为集会的主体内容，已经在规格上已经完全超过平常。 按照惯例，五年一次的例行集会，参与者基本都是一、二阶职业者，以及少量的三阶大师，目的是为低阶职业者提供交流、请教的机会，并且宣布“星章试炼”的消息。 而这次的“真银王大展览”，光是那头横空飞过的绿龙，估计已经是四阶职业者了。 四阶实力是什么概念？陈泽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四阶职业者们已经不会在“城市”这个阶层活动，而是活跃在更高的级别。伊泽郡五十六城池，对他们而言，只是俯视视角下的渺小事物。 “可能有特殊目的？”陈泽猜测道。 埃德加在展览之前忙碌不已，并且，“渡鸦”的到来已经不是一个秘密。 “渡鸦”——这个世界闻名的大犯罪团伙——在这个节点来到翡翠城，目的必然与“真银王大展览”有关。 茉莉摇头道：“哎呀，不管是什么目的，都不是’苏醒者’可以左右的。对了陈泽，你苏醒了？” “嗯，前几天刚苏醒的。”陈泽颔首道。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的特性是什么等级？中等？高等？还是更高的秘稀？” 茉莉问道。她很期待，也很感兴趣，暗自攥紧了小拳头。 “等级？我不太清楚……”陈泽愣道。 “你没测试过？唉？也对，刚苏醒还没有巩固的话，确实不适合测试。万一发挥失常，影响到评级，学派可能会误判你的天赋，从而在一些选拔上忽视掉你。” 茉莉一一分析着。她说的“测试”、“选拔”这些名词，陈泽都没怎么听说过。 “你有兴趣来骑士学校测试吗？我……我叔叔是测试官，他很公正，不会像学派内部有些时候一样……” 说到这，茉莉突然停了下来，眼眸垂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 陈泽将手搭在茉莉柔弱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好，我要测试的时候，会过去找你。” 茉莉惊讶地抬头，看见陈泽呆呆的但是认真的眼神，又露出笑容。 “茉莉！你也在这里呀？” 不远处，金发少女伊芙站在几个少年少女中间，开心地说道。 “啊，还有你！小警员！你果然没事！” 伊芙激动的脸蛋通红，用诧异的眼光在陈泽和茉莉之间来回扫视。 “你们……” 她若有所指地说道。 “您是路家的茉莉小姐吗？” 伊芙周围的少年少女里，一个穿着白色笔挺军服的年轻人走到茉莉身旁，问道。 他的神情温和而倨傲，左胸处有一枚徽章，上刻翡翠绿龙，这代表第七翡翠军团的士官身份。 “你是？”茉莉疑惑问道。 “第七翡翠军团，路浔独立团中尉俞蒿文。” 俞蒿文一边说着，一边审视起站在茉莉身旁的陈泽。 第五十八章 暗流 “你是叔叔的部下？” 俞嵩文点点头。他身高接近两米，样貌英武不凡。虎背插一把大剑，全身都覆盖着雪白的皮甲，一双厚重的矮脚靴蹬在脚上，从上到下，都刻着密密麻麻的法术纹路，显然都是【精良】武具中的极品。 俞嵩文轻轻颔首，下巴微抬，他一向以路浔少将属下的身份而感到自豪。 茉莉恍然，同时看了一眼陈泽，心里略感担忧。 既然部下在这里，她的那位七叔恐怕也离此不远。这群独立团的“武人”，平时一年到头都在野外戍守，从来不回联邦五郡。这次来翡翠城参加展览，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到底是什么事呢？”想到一些最近的情报，茉莉担忧地抿起嘴唇。 俞嵩文发现茉莉的瞬间，就觉得她和路浔少将很像。一样的栗色卷发、琥珀色眼睛，略宽的额头和雪白的皮肤，最核心的是，那份独立、自由和英武的气质。 在翡翠山脉深处、独立团的驻扎地，路浔少将就是凭借着这股气质和卓越的领导风范，硬生生将从解散的开拓师团分离出来的“路浔独立团”重新带成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克服艰苦、纵横野外，让野外部族和奇异种闻风丧胆。 茉莉，让他又想起了那位精神领袖。 他一直不明白，少将为什么突然带上自己和另外三十个年轻士官离开驻地，万里迢迢参加这个无聊的展览？ 现在他有些明白了，战场之外，果然也有很多值得“注意”的存在。 比如眼前的这位茉莉小姐。 这么一想，俞嵩文越发觉得一旁的陈泽面目可憎。 “这位是？” 俞嵩文平复住情绪，指着陈泽问道。 茉莉坦然道：“陈泽。” 她没有说明陈泽的身份，但言语里已经表明了态度——他是和我很亲密的人。 俞嵩文摇了摇头。刚才两人的亲密模样，他都看在眼里，怎么会不清楚茉莉的心思？ 他不觉得自己是在嫉妒，只是在想少将就在附近，如果让他知道自家的白蔷薇贵女和一个普通小子走在一起，还亲密无间，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这么一想，俞嵩文眼神一转，起了心思。 他靠近陈泽，伸出左手：“你好。” 声音温和而有力。 陈泽虽然察觉到了这位剑士的敌意，却没想太多，他也伸出左手—— 俞嵩文眼神微动，刚触碰到陈泽的掌心，左手就猛然握紧。他的源海里，那颗椭圆细长的“力种”猛然绽放光华，一股沛然巨力狠狠压向掌心。 猝不及防之下，陈泽手骨传来一阵剧痛。 他干什么？陈泽心头一凛。 他看向俞嵩文，他面容含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虽然猜不透俞嵩文的心思，但陈泽从来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微一用力，他左臂上的蓝紫色雷痕就闪过一条电蛇。 “想动？”俞嵩文微微一笑，同时“力种”内，一种力量四散开来笼罩周围，当然也包括陈泽。 俞嵩文的特性能力，名为【元素禁区】。在皮肤三寸之内，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封禁一切对虚空元素的调动。也就是说，一切言法诀将会彻底无效。 除非体力达到和他一样的地步，否则根本不可能逃脱。但陈泽瘦弱的样子，一看就是法系职业，怎么可能和自己这个剑士比拼力量？ 俞嵩文其实没想弄残陈泽，只是想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在他眼里，如果不早点让陈泽知道“轻重”的话，日后被路浔少将发现情况的话，陈泽的下场会更惨。这么一想，俞嵩文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帮这位少年。 他的笑意越发浓了，手上却岿然不动，看上去就好像两人正在友好握手一般。 他唯一奇怪的是，陈泽的眼神里并没有害怕的情绪，相反，只有一片冷淡。 陈泽当然察觉到了俞嵩文的自信和嘲弄。心思一动，源海中的那朵蓝紫色花朵应激而发，一道纯净的白色电流沿着脉络涌出—— 噼啪！ 俞嵩文突然挣脱开手，向后蹬蹬蹬退开三步。他猛甩左手，似被毒蝎子蛰到，嘴里“嘶嘶”不停，眼神满是惊骇。 “怎么了？” 一个女人跑了过来，拿住俞嵩文的左臂翻开一看—— 掌心处焦黑一片。 “你干什么？！” 女人和其他几个穿军服的男人都跑过来，将陈泽围住，只有伊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个女人红发黑眼，身材高挑，长发盘在脑后，上身军服下身军裙，脚上却踩了一双高跟，美目瞪向陈泽，气势十足。 陈泽理都不理她们，对茉莉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俞嵩文赶紧跑了过来，说道：“是我先动的手。” 女人和其他几位军人狐疑地看着两人，都不是很相信。 俞嵩文面色奇怪，对陈泽说： “离闪？” 他盯着陈泽冷淡的表情，又觉得不对。 【离闪】是三阶言法诀，使用前需将雷电元素聚集在掌心一点，瞬间激发，威力强大。但在他的特性能力【元素禁区】的范围内，根本不可能发挥作用。 难道是特性能力？ 能突破【元素禁区】的特性能力，评级至少也是【高等】。 “高等特性？”俞嵩文看着陈泽，心里的轻视渐渐散去。 “啪！” 正在这时候，俞嵩文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个戴着宽沿帽、露出几缕栗色卷发的男人站在那里。 “少将！” 俞嵩文轻呼道，同时两脚猛然并拢，“啪”的一声，手与额头平齐，做致敬礼。另外几位军人，包括那个高挑女人，也都同时敬礼，满是惊喜之色。 路浔朝着他们挥挥手，径直走到茉莉身旁： “小茉莉，有三年没见了。” 他的语气感慨且怀念，眼神温和如昨。 注视眼前这位熟悉又陌生的亲人，茉莉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说道： “七叔，我很想您。” 她和路浔对视着，怯怯道：“父亲……父亲和爷爷也很想念您。” ……………… “史诗武具”展厅的一个角落，一个阴沉男人一边参观展物，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不远处的陈泽。 他叫苏斯曼，黑齿轮学会雇佣的职业杀手。 “该死，怎么人越来越多了。” 在收到陈泽出现在展厅的情报之后，他一路跟随到此，等待合适的下手时机。结果陈泽一直没离开，身边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那个戴着宽沿帽子的男人，更是散发出高深莫测的气息。而且，这个男人，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苏斯曼屏住呼吸，一旦那个男人靠近，他就立即离开。 100黄金积分的奖励虽然让人疯狂，但他不想为此搭上性命。 “再等等。” 他按捺住情绪，提醒自己要更加耐心。 第五十九章 杜鹃 杜鹃的皮鞋尖而小，材质鲜红。她伸出右脚，清脆地“哒”一声，踏在王室书籍库的木板地面，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提醒自己，要更加小心。 王室书籍库占地很广。宏伟的穹顶大厅里，一排排书架站立如巨人，浩瀚的藏书书脊向外，摆放有序。四周墙壁安装着滤光玻璃，炽热的午间阳光投射进来的时候，光彩已经黯淡，橘色洒在泛黄的封面和书页间，清澈而厚重，让人怀想中古时期的那几座大图书馆，和那段波澜壮阔的、属于法师的历史。 杜鹃状作不在意的环顾四周，提起心神，动作僵硬了几分。 在“神念”的扫视下，空中三米以上，直到几十米高的穹顶壁画，密密麻麻地飞满了小型傀儡，光线从它们身上毫无阻碍地穿透而过，仿若无物。 “被‘隐身符咒’藏起来了吗？” 杜鹃慢慢走近书架，竭力平复着紧张的情绪。 “还好，还好，有’大人’给的‘神念符咒’。” 一张绘在纸张上的符咒，轻轻贴在手心，在接下来的三天之内，她掌握了往往只有三阶大师们才具有的“神念”能力。 “神念”扫视之下，一切事物都变为半透明状，再无秘密可言。 小型傀儡们空中不间断地四飞巡逻着，搜集大厅内的每一份信息。它们拥有类似蚊子的身体结构，四只透明翅膀无声无息地扇动。眼部的黑色晶体不时闪过流光，这是又一张实时图片被录入了不远处的系统。 杜鹃悄悄地走着，她知道，掌控“监视系统”的那几位，就是自己的敌人，将自己视为“猎物”。 她放眼看去，零零落落的地精和侏儒或蹲在地上，查看地柜内的书架目录，或借助金属梯子爬上更高的位置，对着高大的书脊辨别著者和古文字的含义。 人类不多，而且都是衰朽的老人，白胡子、厚眼镜，穿着严格、整洁的学者衣物，显然是那些文科学院或研究所的老教授们。 杜鹃对此嗤之以鼻。人类总是这样，对知识和智慧的敬重浮于表面。肯下功夫钻研的，往往只有体力和精力都不济的老年人。这又有什么用呢？ 轻视纯粹的奥术知识，转而重视技巧的运用和完全泛化的机械技术，这种激进态度必将自食其果。她诅咒道。 一位位身穿制服的护卫穿梭其间，严格地保卫着书籍的安全。在力所能及之下，他们也会帮助有些行动困难的参观者更好地获取书籍。 这些护卫都是从翡翠城的各个学派里遴选出来的，大多都是苏醒者，和少量强力的一阶职业者。 杜鹃在寻找一个身影。 护卫们不断经过她的身侧，都面带谨慎，眼里不时闪烁精光。蓝发沉稳的青年，黑发俏丽的少女，头上长着两根小角的憨厚小孩…… 都不是。 一直走着走着，在经过第二十四个书架的时候，杜鹃突然脚一崴，蹲在了地上。 “哎呀。”她轻轻地叫了一声痛，揉捏起光洁雪白的脚踝。 不远处，一个红发少年见状，连忙小跑过来。 “女士，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脚有点崴到了。” 杜鹃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想要尝试着站起来，结果还没直腰，脚踝又一崴，摔在地上。 红发少年赶忙扶起杜鹃。他也不避嫌，从腰间拿出一瓶蓝色药剂，轻轻倒了一点出来，涂抹在杜鹃受伤的脚踝皮肤上，温柔地揉搓着。 一股熟悉的热力渗透皮肤，传入杜鹃的脉络，疼痛感顿时缓解了很多。 职业者们所用的药剂都由专门的医师或者药剂师调制而成，效果显著。 不一会儿，杜鹃发觉疼痛完全消失，她又尝试站了起来，发现已经没什么问题，对少年露出了感激的眼神。 “谢谢你。”她脸色红红地说道。 “没事，这瓶就送给你，回去注意多敷几次，才好得快。” 少年回道。他红发散乱，面容白皙，身上有种远超外表年龄的成熟，单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座微型火山，给人以无形的压迫之感。 杜鹃却感觉很好，丝毫没有被少年影响。 来来往往的参观者和护卫看到两人的模样，都没有在意。无非是萍水相逢，或是一场美好的邂逅。 杜鹃收下药剂，和少年微笑告别。 她拧开瓶盖，食指往瓶盖下方轻轻触碰，碰到了一片硬硬的薄片。 “在，那就完成了。” 杜鹃心中舒了一口气。 她重新拧好瓶盖，将药剂放在衣兜里。这时候她拿着药剂的右手食指上，指甲不知不觉间，稍微长了一点点。 杜鹃继续不慌不忙地逛着书籍库，同时凝聚心神，感受指甲内那一小处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异层空间”。 一册泛黄的书籍静静躺在里面。封面上用古代文字写着这样的一行字：真银王室谱系。 她的心里更为安定，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曲子。曲调轻快悠扬，时断时续，这是罗湖郡的一支民谣。杜鹃最喜欢的一支民谣。 她又想起了’大人’的嘱托。 “三件史诗武具，象征真银王室的传承、战功和权柄。” “瀚海般的王室艺术品，象征真银王室的财富和话语权。” “而这些泛黄的书籍，则是他们的底蕴所在。” “尤其是那本。” “是啊，尤其是这本。”杜鹃再三查看书籍的名字，确保无误后，又在大厅里逛了几圈，放心地离开。 她踏出内场，见外面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自己，才一步一步往远处走去。 王室书籍库的一个高处房间里，陈怀丝盯着杜鹃的背影渐行渐远，拿起加密通话器。 “她出去了。” 通话器对面传来沉稳的男声：“已经布置了监视。你单独盯住那个叫林清的，别让他跑了。” 陈怀丝摇了摇另一只手，五指间的锁链发出细碎清脆的响声。 “知道啦，老大。” 通话器对面沉默片刻，又开口道：“他师承席嘉，修炼’火龙冥想术’，注意不要被’龙息’接触到身体。” 第六十章 毒蛇 史诗武具展厅里，路浔单薄的身影站在那里，丝毫不起眼。但仔细看可以发现，参观的人潮自他身周两米外分流向外，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空隙。 路浔将帽檐拉低，遮住眼睛，喟然长叹： “父亲……和兄长？他们还好吧？” 茉莉看见七叔这幅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路家上一代九子四女，只有七子路浔和家里最为疏远，常年在翡翠山脉深处驻守，就连启月（新历第一个月）最为重要和热闹的联邦节，他也一次都不曾回来过。茉莉上一次看到这位七叔还是在八年前，当时那个青年将自己抱了起来，往小小发髻上插了一朵鲜艳的花，任她小腿乱蹬，青年只哈哈大笑。 路浔沉默片刻，又重新抬高帽檐，脸上洋溢标志性的自信笑容。 “展览结束后，我会回去的。”路浔沉声说道。随后他靠近茉莉的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话。 茉莉听完看向陈泽，露出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 陈泽问道。他其实有点猜测到，茉莉大概是有急事需要离开，所以感到为难。 “阿泽，我和叔叔有点急事要去处理。我……我们明天再联系？真的非常抱歉。” 茉莉摇了摇职业晶石，脸颊烧红。她既紧张又有点担心，担心的是陈泽的想法。 “陈泽？我是茉莉的叔叔，姓路名浔。” 陈泽还没来得及安抚茉莉，路浔就走到陈泽身旁，温和言道。 “您好。”陈泽机械地回应一句。他不清楚路浔这样说想要表达什么，准备劝自己离茉莉远点？ 这么一想，陈泽陡然升起一丝敌意，直直看向路浔。 “转眼间，埃德加这小子也开始独当一面了。” 路浔上下打量了一遍陈泽，突然感叹道。 陈泽觉得，这家伙似乎特别喜欢追忆往昔。 路浔仍沉浸在回忆里：“那时他也是你这么大的样子，在八学派的年轻一辈里，实力最顶尖，性格却是最叛逆。四年前的星章试炼，我担任考官，当时就觉得此子非常人。” 所谓“八学派”，是八大创始学派成员的内部称呼。在学派联盟里，八创始学派最为古老和强大，基本可以代表整个学派联盟乃至整个联邦。陈泽在成为苏醒者后，直接在会籍系统里从荆棘学会被归入了阴影议会，已经是正式成员。 “现在，我觉得，你不输他当年。” 路浔突然赞叹地说道，看向陈泽目光灼灼。 陈泽被他盯得心里一紧。 “他肯定，看出了什么。” 眼前这对眼睛像一片深不可测的古井，映出了他心里最隐私和薄弱之处。 他最大的秘密就是“小树”，在弄清楚小树到底是什么之前，他并不想别人发现它。 路浔看着陈泽紧张的样子，突然玩味说道： “明天早上。茉莉会参加一次’试炼’，就在翡翠学院的菱湖楼里，”路浔边说，边从口袋里珍而重之地拿出一张金色的名帖，“你，有兴趣一起过来吗？” 他将名帖递在陈泽手上。 “七叔。”茉莉轻呼道，眼睛睁大，似乎难以置信。 她不清楚为什么路浔能够有这个名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轻易地就交给陈泽。 但转念一想，如果陈泽收下，明天他们又可以一起参与试炼了，这倒挺好。 这么一想，茉莉似乎有点明白了过来。 俞嵩文和其他几位军人也都惊诧看着陈泽手里的名帖。他们都知道，这张看上去薄薄的纸，可是那位四阶宗师送过来的啊。 陈泽接过名帖，上面写了一个数字：三百二十七。 “在入口的地方出示给保安就行了，如果想来的话，早上九点，不要迟到。” 路浔最后说道。随后他大手一挥，带领茉莉、俞嵩文和几个军人径直离开。 陈泽和不舍的茉莉挥手告别，转过身去，继续参观着三件气势恢宏的武具。 只站了一会儿，他就觉得意兴阑珊，没有再待下去的兴致。临走的挥手他突然兴起，拿出职业晶石，向茉莉发了条信息：我回去了。随后看也不看，揣进兜里，挤着人群离开。 刚走出门，一阵冷风刮过，陈泽单薄的衣裳感到一丝凉意。 抬头看天，天色早已晦暗下来，厚重的积雨云慢慢汇聚作一团，恰好压在学院区的高空上，和极远处的、仅能勉强看见的剧院区“阴影云层”，形成了奇妙的呼应。 哗啦！ 大雨如期而至。 豆大的雨点从高空倾泻而下，伴随着狂风和被卷起的树木枝叶，凶猛地打在路面、建筑和职业者们的【风压】上，噼哩噼哩就散作细碎的水珠。 雨来的太突然，行人里但凡会言法诀的，都用风系言法诀在周身布置起一层“风罩”。然而路上人太多，大家都一齐调动风元素，导致街上风压混乱，每有奇风乱飙，溅起的水珠让多数人都湿了衣服。 陈泽对风系元素并不擅长，他只任凭雨水打湿全身，反正他经过【雷鸣】的修炼后，身体素质提高了一大截，也不担心受凉生病。 轰隆隆！ 瓢泼大雨继续，晦暗云层中同时闪耀起道道电蛇，纵横蜿蜒穿梭于无垠的暗黑海洋，又有如如大树枝桠分支无数，声势骇人。 生物对雷电有天然的恐惧，陈泽也不例外，但是他左臂上的那道“雷痕”却在发痒，小树上那朵蓝紫色的雷鸣花也竭力舒展开花瓣。 陈泽嗅了嗅鼻子，仿佛能闻到越发浓郁的雷电元素气息。手臂上汗毛竖立，毛孔张开，缕缕精纯的雷元素渗入他的皮肤，涌进那朵雷鸣花里。 陈泽能感觉到雷鸣花的的疯狂运转：它在“消化”食物，经过纯化后的元素又重新分流到陈泽的全身肌肉筋骨之中，尤其是那条经过血脉改造的左臂，酥麻感持续不断，陈泽甚至觉得胳膊有变粗的趋势。 “呼呼。”他满足地舒一口气，不断变强的感觉真好。离开翡翠学院后，他继续沿着来时的路线，走进了拉塞尔学院的那条长长小道。 下过雨之后，这条路几乎已经没有行人。路旁树枝上不时能看见几只归鸟，它们神情萎顿，呆呆地对着暴雨无计可施。 ……………… 苏斯曼潜行在黑暗里，紧随着前面那个少年的身影。雨打风吹下，少年的步伐稳定、坚实、有节奏感，苏斯曼一眼就能看出，少年不只专精于法系修炼，体系锻炼也没有落下。 “不过，今天过去，就是一堆枯骨了。” 苏斯曼舔舔嘴唇，兴奋想到。杀手都喜欢杀戮。一个杀手如果不喜欢杀人的话，要么早早的洗手不干，要么，会慢慢被各种变态的任务给逼到疯。 而前方，那个单薄的、刚刚开始职业人生没多久的少年，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觉。 “三阶‘隐身符咒’真是好用。“苏斯曼赞叹道。 一张三阶的隐身符咒，价值在2000白银积分以上，而且有效使用时限只有40分钟。 现在，时间绰绰有余。 苏斯曼不明白，黑齿轮学会那帮人为什么会舍得花这么多积分？但是反正对他的刺杀有帮助，他都欢迎。 而且，只要能在陈泽发觉之前出手，他知道自己必定能刺杀成功。 他悄悄绕过前方，三分钟后，藏在了陈泽必经的一棵大树下。 苏斯曼缓缓抽出一柄黑色匕首，意识凝聚，一抹绿光出现在刀刃上。 元素类高等特性能力：【毒牙】！ 第六十一章 雷神 苏斯曼调整着状态，以求达到最佳的刺杀状态。这种战前的迅速调整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轻，渐渐趋近于无。提刀跨步，肌肉一丝丝绷紧，元素力量汇聚于双眼和耳朵，使得听觉和视觉更加灵敏，穿透夜色，于嘈杂雨声里辨别出细微的脚步声。 近了，近了。 苏斯曼一边注视着越来越近的“猎物”，一边用眼角余光，陶醉地欣赏匕首上那一抹绿光。 【毒牙】，他赖以成名之技能。一旦刺入血肉，就算是【将】级别的强大苏醒者，也会顷刻毙命！ 十二年前，苏斯曼还是个一阶职业者的时候，他所属的小队在野外采集白球果时，被一头发疯的魔猿猴追杀，几乎全军覆没。苏斯曼在绝境之下一举突破为苏醒者，并依靠【毒牙】强悍的毒性死里逃生。 从此以后，他凭借【毒牙】杀人无数，回翡翠城后更是闯下赫赫声名，在【黑榜】名列第一百八十七。 苏斯曼回忆往昔，不禁感慨。 今天，又有一条亡魂将要死在他的匕首下。 ………… 陈泽走在大雨里，全身早已湿透，雨水和晦暗的光线让他分辨不清周围环境。不过小树的能力【罗盘】具备全景扫描能力，这让他有了一些安全感。 走着走着，他突然心里一慌。 刺啦！ 一道电蛇横空劈过，刹那间的光亮使得周围亮如白昼。 陈泽抬起手臂。 那道蓝紫雷痕上，细小的电流不断闪现。而雷痕的颜色也越发鲜艳，已经近乎一道凝固的闪电。 皮肤下面痒痒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血肉爬出来一样。 云层中每有一道闪电劈过，雷痕就更鲜艳一分，而皮肤下的痒痛也更加强烈。 刺啦！ 又一道电蛇闪耀，恰好落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轰隆隆，大树就倒在了地面，溅起声势不小的水花。 这时候，陈泽的雷痕像是感应到不远处的落雷，噼啪一声，竟然窜起一道浅蓝色电流，须臾消失在空气里。 陈泽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道雷痕，不会招雷劈吧……” 想法刚一冒出，他就隐隐觉得自己猜对了：皮肤下的痒痛更加剧烈了。 雷电是自然界最刚猛最可怕的力量，陈泽还没有死的想法，唯恐躲之不及。他加快脚步，想要尽快回到住处的旅馆。 雨越来越大，雷电轰鸣声不断响起，陈泽的每一步都走的心惊肉跳。 前方路边有一棵大树，黑森森的影子在风雨里飘摇，枝叶发出哗啦啦的剧烈响声。 树木招雷的常识陈泽自然知道。他刻意往旁边走了一点，想要绕开大树的覆盖范围。 ………… 在苏斯曼的视野里，陈泽离死亡越来越近，在即将走到大树下的时候，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竟然有意绕开了道路。 “是因为雷暴的缘故吗？” 苏斯曼抬头看天，灰黑厚重的云层里，闪电不断。 陈泽已经绕过大树，重新走在了小路上。 “既然这样。”苏斯曼毫不犹豫，迈开脚步步逼近陈泽的背影。 他直直握紧匕首，刃尖上的绿光浓郁如滴水翡翠。 陈泽甩了甩手，痒痛加剧为灼热的刺痛，皮肤底下仿佛有无数电蛇在游走、噬咬。 同时，他对云层里雷电的感应也越来越强烈，这种原始伟力似乎在呼唤他靠近、投身于雷电元素的海洋之中。 “温妮医师和埃德加都没提到过这种’副作用’啊。” 陈泽不禁腹诽起来，脚下一刻未停。 突然，耳后一道厉风刺来！ 陈泽只觉得背后一凉，皮肤就被戳开一个口子，刃尖还在以极速破开更深处的血肉！伤口处如被火焰灼烧一般。 轰！陈泽脑海震鸣，思维瞬间进入冰冷状态，源海疯狂运转。 特性能力！ 骤然，雨水悬停在眼前的虚空之中，像一颗颗悬挂着的水晶珠，光泽圆润，纤毫毕现。风和雷电声波的频率低到难以听见。 陈泽已经习惯这种状态。他不紧不慢地向前跨出一步，匕首从血肉间抽出，血液却还没来得及掉落下来。 他转过身，眼神淡漠，看向杀手。 这是一个阴沉的中年男子，鹰钩鼻，三角眼，花白短发根根竖立，正手握匕首，提步前趋。他面部肌肉紧绷起，眼神凌厉，显然全神贯注于刺杀之中。 仿佛极慢的图像，阴沉男子身体一帧一帧向前扑去。他的眼神也从单纯的凌厉，转而露出一丝惊恐和胆怯。 陈泽毫不费力地夺过匕首。刃尖上，鲜红的血液和幽绿光芒混杂在一起。 “是毒刃吗？” 陈泽顿时恍然，有些痛苦地捂着头。被刺中的背部血肉里，一丝灼热的痛楚沿着脉络直抵脑海，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啊！” 他扔掉了匕首。 【毒牙】的毒性如此强烈，从伤口到颈背再到头颅深处，像是被浇下一勺沸腾的酸性药剂，刺啦刺啦一发不可收拾。 而左臂雷痕之下，电蛇的噬咬也更为加剧，强烈的胀痛和酸麻感让陈泽怀疑左臂几乎马上就要爆炸。 双重痛苦折磨下，陈泽很快丧失了行动能力，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在泥浆里。 突然，陈泽的意识莫名震颤起来，仿佛神灵启示般，他抬头看天—— 一道雪亮雷霆从天而降！ 这道雷霆状如巨剑，静谧安宁毫无声息，就这样直直地劈向陈泽。它丝毫没有受到陈泽的特性能力影响，疾速落在他的左臂之上。 陈泽只觉得全身一麻，意识顿时恍惚，源海和特性能力都停止了运作。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副熟悉的场景。 一位巨人顶天立地站于大荒之中，蓝紫色头发如雷瀑般垂天而下，他肤如古铜，肌肉凸起如山岳，正手握雷霆长矛，狠狠掷向云层之上的灼热大日！ 酷烈！苍茫！ “轰！” 巨人一声大吼，雷矛射中太阳，爆散作漫天火雨。 “轰！”一道声音响彻陈泽的意识。 他明白过来。巨人大吼出的“轰”，就是“雷”的意思。 场景散去，大雨依旧。 陈泽身边的那个杀手躺倒在地上，全身焦黑如炭，散发出浓烈的焦糊味。 他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脸上满是惊恐和不相信。 陈泽伸出手，他的皮肤光洁如初，丝毫没有雷击的痕迹。 “咚咚！”“咚咚！”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不，不是自己的。 陈泽闭上眼睛，仔细体悟。 有两个心跳声，一个来自蓝紫色花朵里。 伴随着越来越强烈的心跳，花朵突然枯萎作一团，随后花蒂处一个蓝紫色饱满果实迅速膨胀开来，在最盛的时候脱落向上，飞进莫名的地界。 与此同时，陈泽的脑海里响起一道雷鸣！ 他睁开眼睛。 这是特性能力。 【雷神】！ 第六十二章 余波和突发消息 和还没有特定称呼、需要陈泽自己起名字的第一特性能力不同，这项新的特性能力在诞生同时，陈泽就已经知道了它的名字：【雷神】。 【雷神】：体质类特性能力，激发雷霆巨人血脉。 陈泽眯起眼睛。 他想起来了。温妮医师给他移植的血脉，就是这种血脉。 难道雷霆巨人血脉和【雷鸣】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么一想，陈泽顿时觉得很有可能。【雷鸣】，是秘字卷序列里第一百零九号秘籍。古代秘字学派为了搜集这些秘籍，走遍全大陆的各个偏僻角落，完全有可能和雷霆巨人产生交集。 在上古时代，【雷霆巨人】是一支强大的野外族群，他们介于智慧种和奇异种之间，从远古时代开始就司掌雷霆和自然之力。而随着三大智慧种和奇异种的日趋强势，这支野外部族和很多远古族群一样，渐渐消失了足迹，埋葬于浩荡的历史长河里。 这时候，陈泽耳旁又响起另外一种心跳。 他紧闭双眼，一片漆黑里—— 咚咚！咚咚！ 这种声音沉闷而悠远，仿佛地底极深处的脉动，苍茫，古老，腐朽，以泥土和岩石间的雷元素为介质，穿越千里，径直传到陈泽的听觉神经里。 咚咚！咚咚！ 地底心跳声和陈泽的心跳相互呼应，节拍渐渐重合，随后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最后销声匿迹。 陈泽重新睁开眼，周围风雨晦暗，电闪雷鸣，树木簌簌，那种震撼的心跳声已经消失不见。 他最后瞥了一眼已经化作焦炭的杀手。 是谁派来的？ 陈泽困惑不解的同时，杀意已经升腾已起。 ……………… 拉塞尔学院的小道上，草木森森。雨势小了很多，但还在淅沥沥继续下，几只呆头呆脑的灰蓝蟾蜍从地底洞穴蹦了出来，在湿润的泥浆里打滚。 这种蟾蜍属于城市类c+级别的奇异种，几乎没有危险。在那套名为《城市奇异种图鉴》的评级系统里，b-级别才属于“轻度危险”，b+级别是“危险”，而a档则属“极度危险”。 至于最危险的 s 级奇异种，几乎没有在伊泽郡的五十六城市出现过，即使偶尔出现一头，职业者们一般也不会称它为“城市类s级奇异种”，而是按照《野外奇异种图鉴》里的标准，称呼它为“秘稀级奇异种”。 实际上，只要是去过野外的职业者，一般都只使用《野外奇异种图鉴》对奇异种进行评级，因为只有野外才会出现真正强大的奇异种。城市里奇异种的生存空间都被智慧种和阴影种挤占，即使偶尔出现强力的个体（s级），也很快就会被蜂拥而上的职业者们消灭。 s级的城市奇异种，在危险度上相当于“秘稀”级的野外奇异种。“秘稀-史诗-传说”这套通用评级系统，同样适用于野外奇异种的危险分级。 这几只灰蓝蟾蜍不过拳头大小，以昆虫和小型鱼类为食。它们在野外有一支凶名昭著的近亲——“噬龙蟾蜍”，危险度评级是“史诗”。 一头二阶的噬龙蟾蜍，在修炼层次上与【苏醒者】相当，但实力则在普通苏醒者的十倍以上。它们往往高逾一丈，蓝皮火舌，皮肤上有黏滑的粘液，不论特性能力，单单毒性就比苏斯曼的【毒牙】还要凶猛几分。 蹬蹬蹬！ 地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溅起了泥浆。灰蓝蟾蜍们听到不远处的响动，机敏地拖动肥大的身躯，蹦蹦跳跳地逃走了。 在城市里生存繁衍的奇异种们，都对智慧种的气息和行为模式很熟悉，一旦遇到，能躲就躲——除了地鼠这种亲近人类的憨货。 只有一头灰蓝蟾蜍仍然趴在泥浆里，岿然不动。它的背部有一道金色细纹，血红眼睛呆呆地看向前方。 没过一会，几个光头出现在它的视野里。他们身体壮硕，一手握住锋利钢刀，手背上有黑色齿轮的文身。 “老大，这是！” 一个方脸大汉惊恐叫道。 他手指颤抖，指向泥浆里的一具黑炭尸体。这具尸体蜷缩得很厉害，已经分辨不清面孔。 克鲁没有说话，他谨慎地绕尸体走了两圈，才走上前去，用【水球】细细洗净尸体的脸。 “‘毒蛇’苏斯曼，是他。” 克鲁沉重地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黑齿轮大汉们，都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老大，这可是苏斯曼啊，黑榜前两百的人物，怎么会被一个刚晋升苏醒者的……” 有人质疑道。 克鲁点点头，他也觉得奇怪。苏斯曼外号’毒蛇’，凭借无解的特性能力，他在职业杀手圈子里虽然不算最强，但绝对是最难缠、声名最可怖的一个。 学派为了请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十分钟前，他收到上级消息，杀手苏斯曼的职业晶石定位在此地，再也没有动过，怀疑被人击杀。 到底是谁在保护那个叫陈泽的小子？ 克鲁仔细端详尸体，表皮干瘪，显露清晰的树枝状雷击纹，显然是被雷电击死。 “是哪位雷系职业者？” 克鲁一一思索起黑榜、雏龙序列的名单，以及其他名册里有名的雷电系职业者，从动机和雷击纹路来看，并没有哪位特别符合。 那就是阴影议会那几位了。 “啧啧。”克鲁颇感无奈，招呼手下将尸体抬走。 他没有注意到，这时候，旁边的泥浆水潭里，一头灰蓝蟾蜍正用呆滞的眼神盯住了他。 就像盯着一只美味的大虫子。 “看来他们早就知道我们的’报复’行动了，不愧是创始学派啊。” 克鲁感叹道，随后拿出职业晶石，向上级汇报情况，似乎丝毫不在意敌人是八大创始学派之一的阴影议会，而他们只是一个六级小学派。 “紧急消息……奇异种乐园……” 克鲁眉头皱起，老老实实地听上级训导。 “怎么最近这么多事。”克鲁挂断晶石，不耐烦地腹诽道。 刺啦！ 又一道闪电横空而过，他抬起头看在眼里，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苏斯曼……不会是被天雷给劈死的吧？” 克鲁旋即摇摇头，抛开这个荒谬的想法。能被天雷劈死，要么是苏斯曼太过倒霉，要么，就是那个名叫陈泽的小子有特殊的招雷手段。 雷电至刚至猛，谁会脑子坏掉了研究招雷的手段？不怕自己第一个被劈死？ 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克鲁摇摇头，简直要为自己的推理能力喝彩。 几个手下已经用布包好尸体，抬了起来。克鲁见没什么问题，摆摆手准备离开。 “啪！” 他的左手突然被莫名物体击中，又痛又麻。 他退后两步，低头一看，是一只拳头大小的灰蓝蟾蜍，背部有一道金色纹路。它正张开嘴巴，极长的舌头拖在地上，在慢慢收回。 克鲁一愣，随后怒极，甩手就是一个【火球】，灰蓝蟾蜍还没来得及收回舌头，就被炸成了一团焦炭。 “老大，怎么了？” 克鲁将手背藏在身后，故作镇定道：“回去。” 他藏起来的手背上，被蟾蜍舌头击中的地方少了一小块肉，伤口处肉色发黑。 ……………… 下午三点左右，陈泽回到了青叶旅店。旅店门口陆续有住客进来，踩得室内地板水渍密布。 旅店老板递给他一块干燥的毛巾。陈泽草草擦干头发和面部，就准备上楼。 “阿泽？”大光头马库斯正好下楼，看到陈泽狼狈的样子，连忙走了过来。 “等我一下。”马库斯说道。他跑到旅店柜台，买了几瓶果酒，然后和陈泽一起上楼。 “还好吧？今天。” 马库斯亲切地把手搭在陈泽肩膀上，若有所指地问道。 “嗯，没出什么事情。” 陈泽随意说道。他还不想把被刺杀的事说出来。 “对了，刚刚学派传来紧急消息，你看到了吗？” “什么？” 陈泽察觉到马库斯话语里的严肃。 “奇异种乐园出事了。包括三只【秘稀】级在内，一共三百二十一只野外奇异种，刚刚全数暴动逃离。” 第六十三章 夜闻 陈泽和马库斯在楼道中交流很久，梳理清事件要点，才各自回到房间。 哔啵！哔啵！几根粗壮的香薰蜡烛插在烛台上，房间更加亮堂，一缕异香萦绕在鼻尖。 陈泽坐在桌前，眼前是明亮的烛火，流淌着水珠的玻璃窗外，风雨飘摇，呼啸声不断。他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马库斯所说的‘奇异种乐园’，类似于翡翠城里常见的‘动物园’，但不同的是，’奇异种乐园’里蓄养的奇异种，都是职业者们从’野外’抓捕而来， 这些’野生’奇异种和’城市’奇异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它们生性凶猛，聪明狡诈，深谙隐藏和猎杀之道。一旦进入到人口密集的居民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两百多年前，位于王迪司迪卡的一家‘奇异种乐园’——也是全联邦第一家’奇异种乐园’——曾发生过一次类似事件。当时共计五百多只，包括四只秘稀级的奇异种逃离进入城区，学派联盟和警察组织花费三十二天的时间，才最终将所有外逃奇异种剿灭。但付出的代价是上千名普通民众和上百名职业者的伤亡——其中包括苏醒者。 这次事件的严重程度，和两百多年前的那次已经相去不远。 而最让陈泽担心的是——那三只危险度是’秘稀’的奇异种。按马库斯给的资料，这三只奇异种都是二阶，相当于人类的苏醒者。 一头是’夜豹’，特性能力是’藏影’。三次进化后的完全体’藏影‘可以避于一切影子里，无形无质，又可以瞬间转化为实体，猎杀敌手。这头夜豹虽然只有二次进化，但危险程度依然极高，单对单猎杀同阶的苏醒者几乎必胜。 一头是’食木兽’，形态类似于鸟类，但前胸长有一对灵活的手。它的特性能力是’大树之心’，能够寄生树木，最后可以在树木周围形成精神力场，控制周围的生物来供养自己。食木兽个性相对温和，倒是可以暂时不管。 而最后一头，则是著名的’脑虫’，二阶的脑虫可以寄生同阶的生物，并拥有完全一致的记忆和行为模式，即使是灵魂方面的大师也难以辨别出来。 “奇异种之乱”里，野外的奇异种王者们大量培育脑虫寄生到智慧种身体里，导致了联军的情报丢失和大量伤亡。直到迦勒大法师研究出针对的药剂，问题才得以解决。 除它们以外，还有达拉卡蜂、南原狮、德山白雕等众多物种，每一只在野外都是凶名赫赫的存在。 学院区除职业者和学生外，还有大量平民居住在此，万一这些危险生物闯入他们的居所，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这些动物还会不断向外界逃离、扩散，没准就能逃到公园区或者新港区的一些偏僻区域，长期生存下来。陈泽唯一感到安心的是，他的父母已经搬家到了三角区的精英区域，那里常年有市政厅骑士团保卫，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 这时陈泽的口袋震动了两下。是职业晶石收到了消息。 埃德加·里斯：“奇异种乐园外逃事件与’魔物’有关，展览结束后我们会开展灭杀行动，你那边安排好时间。” 既然是魔物，自然和驱魔师有关，在这方面守夜部必须要出手。 陈泽随即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修炼《阴影》。 元素的晶体化已经完成了小半，细密的冰蓝碎块在源海漩涡里浮沉，顺着流向汇聚在小树的根部。 按他的估算，一旦元素晶体化程度达到一半，他的实力就能稳稳升到【将】级，可以和’七命横星’正面作战。 危险、屈辱、复仇、猎杀强大的魔物，只要有实力，一切都不是问题。 外界的光线慢慢黯淡下来，时间从下午过渡到夜晚，雨势也开始衰颓，风声则完全停歇。 “围住，全数杀死！一个不留！” 陈泽还在修炼，旅店外面传来吵闹的叫喊，以及兽类的不甘的低嚎。 他从修炼的状态退出来，打开窗户一看，只见十几个身穿白色铠甲、手握大剑的骑士将几头奇异种围了起来，其中有一位金色铠甲的队长在发号施令。 “市政厅骑士团。” 陈泽心道。 市政厅骑士团，是一支完全由苏醒者组成的、以维护城市安全为己任的强大团体。他们直接由市政厅和城市议会统领，在级别上略高于警察系统。 骑士团围剿的奇异种共有五头，全是棕黄皮毛、鬃毛如火的南原狮。它们肩高接近人类的脖子，四肢粗壮，爪牙和眼睛冒着寒光，死死盯住杀意沸腾的骑士们。 这些凶悍的南原狮的嘴角都沾染着鲜血，显然刚刚进行过猎食，而且从血液颜色上看，很可能是人类。 十几位骑士步步紧逼，围成一个封闭的圈，与五头南原狮形成对峙之势。 陈泽念头一起，【罗盘】能力被激发。 “果然！” 他瞳孔微缩。 在【罗盘】的视野里，这五头南原狮呈现扭曲跳跃的青色能量团状。 二阶的古神侵染体！ 陈泽拿出镇定药片，匆匆往嘴里倒了几片，略微制约住了杀戮和饥饿的情绪。 他在想要不要出手。 苏醒以后，小树自带的【罗盘】和【吞噬】能力也自然而然提升到了二阶。【罗盘】的感应范围从三里提升到了五里，而且对二阶生物的感应更为精确。而【吞噬】，则不需要再用身体接触’死去灵魂’，只要古神侵染体是自己所杀，就可以跨越空间，自行吸收那股神奇的进化能量。 “动手！” 骑士团里的金铠骑士一声令下，十几柄大剑同时前冲、挥落。一头南原狮当先被砍掉头颅，血液从颈部喷射出几米远，洒了近前的骑士一身。另一头南原狮也在被围攻下，很快被剁得血肉横飞，躺在血泊里难以动弹。 事件发生以后，这队骑士一直在追杀这群南原狮。追捕的过程里，人类骑士可以通过各类药剂恢复体力，但南原狮不行，所以现在差不多已经油尽灯枯，只能被动等待杀戮。 “嗷！” 一头肩高接近两米的强壮南原狮在被围攻下，突然一声大吼，毛发间冒出浓郁黄光，根根竖立。 这声大吼形成一道黄色的波纹，轰的一下冲击到几位骑士的铠甲之上，铛铛做响。 围攻的骑士们被大吼声震的向后倒退几步，有几个拄着大剑才终于站稳，另外有两个骑士直接昏倒到地上。还清醒的骑士们都惊骇地看着眼前突然爆发的狮子。 这声大吼，就是南原狮族群的特性能力——【狮神吼】，类别属于精神系，一吼之下，灵魂薄弱的职业者会因承受不住冲击而昏死。 “吼声凝聚为实质，这头南原狮是二次进化了。” 旅店靠外的窗户里，有人说道。 战场周围，普通住户和一些职业者早已逃离，只有一些职业者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驻足观看。毕竟南原狮不算什么危险的物种。 但现在，二次进化的南原狮，就有点危险了。 “这群骑士有危险了，我们要不要出手？” “出手？骑士团是蔷薇学社的走狗，关我们什么事？” 有人愤愤道。 第六十四章 菱湖楼 二次进化后的南原狮王活力尽复，雄踞于另外两头同族前方，和无畏上前劈砍的骑士们正面厮杀。每当有骑士持剑砍来，南原狮王都会用厚重的爪掌一掌拍击，将骑士狠狠拍飞。 丹尼斯咬紧牙关，紧跟着前面队友的脚步，准备从侧翼袭击这头狮王。 今天是他第一次参加正式任务。临出发前，尊敬的帕农神父将手按在他的额头，洒落圣海盐为他祈福。 他清楚记得神父眼神里的期许。 “绝对不能让帕农神父失望。” 丹尼斯又往前迈了一步，已经离狮王很近。他瞥向恒德队长，见他没有在意自己的行动，便以为得到了他的默许。 “好！” 丹尼斯振奋之下，手中大剑闪耀着圣光，脚尖一动，就向狮王的胸口砍杀而去。 南原狮王又一掌，拍开了正前方的’铁罐头’骑士。它眼角余光瞥到身侧，一个年轻人类持剑冲刺而来，他有着金色的头发，嘴唇紧抿，眼神坚定。 南原狮王气势随之一变。 浓郁黄光从鬃毛间溢出，肆意席卷起环境里的气流，它蹲在那里，仿佛从神话里走出的生物。 撑开棕黄的冰冷眼瞳，俯瞰脚下蝼蚁般的人类。 作为来自南海诸岛的幻兽种，南原狮王原始简单的思维里，既感到兴奋和快意，又压抑着深重的屈辱和痛苦。 它想起一些模糊的场景，南海最大的那座岛屿上，那片枯黄的草原，纷飞的草叶和暖熏的晚风，肥美的旋角羚羊和成群结队的恐怖夏象，湛蓝色海水和浅黄南野花。而它和所有肉食性野兽一样，每一日都在为新鲜的血肉奔波不休，为了填饱肚皮生存下去。 直到那一天，它在吞食完一头短角鳄后，突然全身的血液涌动发热，就地陷入了沉眠。再醒过来的时候，它已经从野兽进化为一头一阶幻兽种。 成为幻兽种以后，它得到了狮群的接纳，不用再担心血食和生存的问题。顺从古老血脉的指引，他也越来越强大，很快成长到半苏醒的地步。 可是，那一天……那一天，那群全副武装的猎人，那些沾染同族鲜血的短矛，那个坚固的钢铁囚牢，那个十指戴满戒指的恶毒地精，那艘充满绝望和死亡的轮船…… 南原狮王回想起一幕幕的场景。它的智力仅有人类十岁儿童的水平，但同样拥有健全的记忆能力，记得仇恨和屈辱。 南原狮王鬃毛间的黄光突然爆散开，它后肢一蹬，巨掌排山倒海般拍向身侧的骑士。 “丹尼斯！” 金甲队长大喝一声，目呲欲裂，眼睁睁看着南原狮王扑向那个单薄身影。 所有的骑士队员都停下了脚步，脸上留露出惋惜和震怖。 来不及了。 丹尼斯眼角一点一点撑开，棕黄巨掌离自己的脸庞越来越近。 身体仿佛被南原狮王的气势压迫住，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越来越近。 他不禁有些后悔。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可怜的头颅被一把拍碎、血浆横流的场面，就像一个被拍烂的西瓜。而自己无头尸体会怎样摔倒在地上，不再呼吸，心跳停止，手脚僵硬，所有的生命体征在几秒内丧失。 他最后想起的是帕农神父，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和他在贫民窟里，伸向快要饿死的、自己的手，那双苍老透亮的、温和的眼瞳。 “神爱世人。” 丹尼斯闭上眼睛。 咻！ 砰！ 两声爆响。 丹尼斯呆呆站着，片刻后，才缓缓睁开眼睛。预期中的死亡并没有如期到来，天色依旧晦暗，但似乎明亮了几分。 他的眼前是一副可怖的场景。 那头南原狮王在地上剧烈翻滚、嚎叫着，它胸口插着一枚形态类似梭子的冰箭。诡异半透明的火焰包裹住全身，毛发已被燃烧殆尽，光秃秃的血肉也正在被侵蚀，仿佛融雪般，被火焰一点点蚕食而尽。 另外两头南原狮试图帮助狮王，也被诡异火焰附体，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血肉和灵魂被一点一滴消融干净。 三头南原狮临死前的叫声极度凄厉渗人，虽然丹尼斯刚从它们手下逃生，但也不禁升起同情之心。 太惨了。 丹尼斯回过头，发现他的骑士队友们都面对着旁边的旅店。丹尼斯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向旅店三楼一个窗口。 半扇窗户被打开，一位黑发少年站在那里，面色淡漠，右手前伸。 手指间，寒气缭绕。 “就是他救了我吗？好年轻啊。” 丹尼斯喃喃道。 金甲队长此时已经上前几步，走到旅店楼下，左拳握在腹部，鞠躬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仪。 这种古老的礼仪形式，只有在表示最高感谢的时候，才会使用。 金甲队长肃然而立，对陈泽问道： “本人恒德，隶属市政厅骑士团第十一小队，请问阁下是？” “阁下”这个称呼，也是极为尊崇和少见。要么是在各大试炼里达到最高等级的层次，要么，就是个人对个人最为尊崇的称呼。 陈泽听到恒德的问题，收回了右手。三头南原狮的精纯能量刚消化完毕，源海的晶体化进度已经逼近50%，同时，他的灵魂和肉体强度也经过能量的直接淬炼，得到了升华，思维更清醒，肌肉筋骨更加有力量。 “我是陈泽，阴影议会守夜部3号驱魔人，猎杀魔物是我职责所在。” 说完，陈泽关上了窗户。 窗户关紧的瞬间，恒德和余下的十名骑士刷的一声把大剑插在背后，右拳握在腹部，深深鞠了个躬，随后抬着南原狮尸体和昏迷的队员，麻利地离开。 ……………… 第二天，陈泽七点就洗漱完毕，带着路浔给的名帖，赶往翡翠学院。 雨已停，但天依旧没放晴。菱湖水面鳞波细密，几艘小舟泛于其上，来来往往接送着学生和参观者。 菱湖楼坐落于菱湖南岸，共分十二层，楼身通体灰白石质材料，看上去毫不起眼。但翡翠学院的师生都知道，菱湖楼，是学院内部最神秘的建筑，不仅常年封闭，而且三里范围内，禁止任何生物接近。很多学生在翡翠学院生活四年，从来没有得到过进入菱湖楼的机会。 有人说，这里居住着某位学院的大前辈。这位大前辈资历深厚，曾在那场大祸里拯救了学院，所以单独为他提供这栋楼，以示尊崇。 也有人说，这里关押着四百年前的几头幻兽种。这几头幻兽种都是曾经掀起过腥风血雨的强悍存在，所以菱湖楼会被单独隔离开，不给常人接近。 更有人说，这里曾经是是深蓝议会几个死灵法师的实验室。因为某项重大的实验事故，这里被永久封存，禁止任何生物接近，是因为死灵法师的那些试验太过可怖，不能被世人知晓。 陈泽对这些传说一概不知，他兜兜转转半天，终于走到菱湖楼前。 今天的菱湖楼前颇为热闹，门前挤满了人。 第六十五章 开始 菱湖楼门前排着长长的队。队里男女参半，看年纪大多在二十岁上下，也有少数的绿皮和棕皮地精，侏儒则一个没有。 洛森联邦的职业者从种族来看，大多都是人类和地精，也有少量的阴影种和侏儒。人类的天赋是体系、法系兼长，而地精擅长法系和经商，侏儒擅长机械技术，阴影种虽然天赋极高、但生育能力底下。后三个种族，在总体实力上都略低于人类。 队伍旁边还挤满了很多仆从。他们有的提一盒饭食，盒子表面刻画了显眼的火系法阵，里面都是温热的饭菜；有的拿着毛巾、帽子、雨伞，殷勤地在主人身旁服侍；更有甚者，带上了一队穿着白袍的医务人员，一个个坐在那里严阵以待。 陈泽目测下，这样的医疗小组不下二十个。 “难道参加这个试炼，会有生命危险？”陈泽嘀咕了一声。 他挤过人群，老老实实排在队伍最后，耐心地等待着。还没等多久，肩膀就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喂！悉达大师的试炼都敢代人插队？你你你是谁家仆从？” 陈泽转过身，只见一位红裙少女贝齿紧咬，俏丽的眼睛狠狠盯着自己。 什么情况？陈泽与少女对视，眼神里流露疑惑。 红裙少女的旁边，有一个圆筒形、一人高，看起来就很蠢笨的铜色机械傀儡。机械傀儡的眼睛是两个透明晶片，里面装着黄色灯泡，一闪一闪，紧张地注视着小主人。 “你说什么？” 陈泽问道。 “我是说，你是——” “谁！家！的！仆！从！” 少女伸出一根葱白手指，指着陈泽的鼻尖，一字一顿说道，声音清脆，如摧金断玉。 “我是来参加试炼的，不是谁家仆从。” 陈泽有些不高兴了，他撇开少女的手指，沉声答道。 洛森联邦有规定，不准将公民纳入奴籍，而所谓的“仆从”，正是奴籍的代名词。 如今联邦大家庭里的仆从，都是从南海诸岛、野外部族，或者新大陆抓捕而来。陈泽家世代生活在陆地，怎么可能会是“仆从”？ 圆筒形的机械傀儡用粗短的手指，轻轻拉着少女裙角。 “阿铁，你别管，我这次……不是闹事！” 少女偏头瞪去，傀儡阿铁怯生生放开裙角，向后退了两步。它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似乎有些委屈。 少女重新指着面色难看的陈泽，道： “试炼？那你的铁徽呢！还是说你竟然自大到连悉达大师赠送的铁徽，都不愿意佩戴在胸前？” 红裙少女说话如连珠火枪，帽子一顶一顶地扣了上来。 “铁徽？”陈泽有些困惑。 “哼哼哼！”红裙少女见陈泽眉头紧锁，觉得自己猜对了，便更加得意。她从胸前取下枚铁质徽章，徽章上印着“六百零四”。 陈泽摸摸鼻子，发现自己的确没这个东西。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但是，路浔将军给的名帖，总不至于骗他。 “这是悉达大师的准入徽章呀，你连徽章都没有，还敢在这里排队？快让开呀！” 说罢，红裙少女竟然用手抵住陈泽左臂，用力向外推，想把他推出队伍。 陈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围观的仆从和试炼者队伍里，也传出一阵哄笑。 “小姐，此人表面看似单薄，但是立地如柱，气魄雄健，一看就是练过体系法门，就算你再长两根胳膊，也是推不动的。” 队伍里，一个棕发青年调笑道。 红裙少女气喘吁吁地回瞪了一眼发言的少年，又活动活动手脚，道： “好！” 陈泽还没反映过来，只见少女肩膀上，“嗤嗤”两声，竟然真的又长出了两根白玉般的胳膊，皮肤晶莹，光彩流转。 这两根臂膊和比本来的臂膊还要长一点，十指纤长，指甲呈现黑色质地，如同晶石。 红裙少女欺身而上，四掌一推，就直直压在陈泽胸口处。 “砰！” 陈泽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胸口传来，猝不及防之下，身形为止一退。 他又向后轻移了几步，使用了【鬼步】的步法，才勉强站稳脚跟。 胸腔内部，五脏翻腾。 陈泽抬起头，红裙少女正得意地看着他，她肩膀上的那两根胳膊，已经消失不见。 陈泽知道她推开的时候收了手，不然光凭那一手蛮力，自己早就筋骨具碎。 “她是……德林郡的四臂女？” “喜欢穿红裙，有一个蠢笨的机械傀儡，肯定是她！” “德林郡城雏龙序列排名第七，德林奥术学院十年来最优秀的学生，连她也要来参加悉达大师的试炼？” “悉达大师可是灵魂一脉里，最接近四阶的修炼者。如果能通过他的试炼，即使是那些大族子弟、十三座古老学府的’核心’学生，也会受益良多吧。” “嘿，那这次竞争就更加激烈了，悉达大师每次试炼，不是只有三个最终名额吗？” ………… 周围开始了议论纷纷。 陈泽也不在意，直接站在趾高气昂的少女背后，继续排队。倒是她那只圆筒状的机械傀儡，大眼睛对着陈泽一闪一闪，同时避开少女视线，用粗短的钢铁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腰部，好像在说：“非常抱歉！小姐这种人，您千万不要在意！” 陈泽对它温和一笑。 直到中午时候，队伍才终于排到了红裙少女。门口的白壳人形傀儡接过她的铁徽，放在一个圆盘状、中有凹陷的白色仪器里，滴滴滴检查了半分钟。 白壳人形傀儡将铁徽章交还给少女，用尊敬的语气言道： “伊莎贝拉小姐，您的邀请铁徽，请保管好。因为五年前有不良职业者假冒铁徽进入会场，所以本次试炼设置了检查环节，请您见谅。” 伊莎贝拉矜持地点点头，昂首踏进菱湖楼。她进门之前还不忘回头，对陈泽吐了吐舌头。 “先生，您的铁徽？” 人性傀儡例行说道。 陈泽不紧不慢，拿出路浔的名帖，递给人形傀儡。 傀儡将名帖接在手里的瞬间，它的控制中枢里，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响起：“让他进来。” 声音散去，人形傀儡对陈泽鞠躬道：“陈泽先生，您请进。” 陈泽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第六十六章 八百席位 踏入门槛，沿着狭小的木制走廊走上楼梯，约莫半分钟，陈泽走到了尽头。 这里是一个房间，宽敞整洁，天花板略矮，高度约两米五。四面窗户都已被打开，通透亮堂，窗外则是菱湖湖面，碧蓝剔透，波浪粼粼。风从北窗吹拂而来，弥漫一缕清凉香味，像是面前捣碎了一团薄荷叶，刺激但清爽。 浅棕色的地板上，铺着一块块薇草编织而成的草席，呈黄绿色。这些草席共有八百，每个上面都写着相应数字，摆放的整整齐齐。 已经有很多试炼者坐在其上，都默不作声，耐心等待试炼开始。偌大空间里，只听见风声和轻微的呼吸声。 陈泽按名帖上数字，很快找到第三百二十七号草席，四周的席位恰好没人。 他盘膝坐在草席上，脸色微变。 一缕宁静悠远的气息沁入尾骨，溯脊椎向上，直抵脑门，仿佛一团温热的水气，在不断洗涤精神里积存的污垢和伤痕，留下只有清醒和充沛的精力。每一个念头和每一块肌肉，都随着这一缕气息的安抚，慢慢放松下来，多日来的劳累和疲惫也很快得到缓解。 “呼。” 陈泽长长叹息一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一言不发。这个草席不知是什么奇物，这一缕神奇气息的洗礼，不单纯是精神享受，也是修炼上的奇遇。坐在草席上半分钟，陈泽发觉自己的灵魂又凝聚纯粹了一些，只差一点，就足以再凝聚一根意识线。 草席共有八百个，上来就是八百份大礼，这次的试炼真是大手笔。陈泽想道。 可惜没过五分钟，这种洗涤灵魂的感觉就消失了，只剩下单纯的安宁、恬静感，空空落落，无处可寻。 “咝咝！咝！” 他的身旁传来一道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坐在那里比陈泽高了整整两个头。他身穿灰色背心，肌肉轮廓清晰可见，方正的脸上此时正露出舒爽的表情，龇牙咧嘴，叫唤不断。 “咝咝！喔！爽！” 青年一边发出令人耳红面热的羞耻声音，一边像吸了迷幻药一样，伏在地上不断摇头，火红长发也随之左右摇摆，如一团跃动的火焰。 周围众人都投来或奇怪、或鄙视的目光，而他犹自不觉，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恣意享受。 五分钟后，他才从莫名状态里恢复过来，缓缓挺直腰身，用一根橡皮筋扎好长发，呈马尾状。他长舒了一口气，用感慨的语气说道：“师傅说的没错，外面的世界真美好。”眼珠里光彩潋滟。 他突然转过头，对陈泽笑了笑：“我叫科森，你好。” 科森的眼神很奇怪，既亲切有疏离，捉摸不定。他的口音也带点野外味道——每一词句的末尾，音调明显下沉，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陈泽点点头，道：“你好，我是陈泽。” “你的身上有种……有种很强烈的’他们’的气息，”科森嗅了嗅鼻子，玩味说道，“阴影议会的’人类’，可真是少见。我是森林社的，从小在野外长大，从没见过其他创始学派的人。你是第一个。” 科森面对陈泽，表情期待。 “我很荣幸。” 陈泽淡淡道。他发现自己今天遇到的，都是怪人。 科森闻言，夸张地张大嘴巴，露出整齐白牙： “真是冷漠，所谓的阴影议会，果然都是一群冷血动物……” 他不由分说地靠了过来，拍了拍陈泽的肩膀，认真道：“不管怎样，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哎？你怎么不说话？”科森发现陈泽已经转头看向另外一边。 陈泽糊弄地点点头，朝着刚进门的茉莉招手。 茉莉今天穿了一身湛蓝法师服，正在四处张望，看见陈泽，一脸欣喜，一路小跑走来。 “这位是？”茉莉疑惑问道。 科森正和陈泽勾肩搭背，见茉莉到来，又嗅了嗅鼻子：“蔷薇的气息，而且是白蔷薇。” 他闭上眼睛，满脸沉醉，脸颊酡红。 茉莉原本和善的表情瞬间变冷。 “我其实不认识他。” 陈泽有点紧张，一把推开科森，严肃说道。 茉莉扑哧一笑，和陈泽坐在一起，两人交谈了起来。 ……………… 菱湖楼顶楼，晦暗的会议圆桌旁，共有十六个席位，此时已经坐满了十四个。 桌面上，楼下试炼庭内的场景，被缩小成为清晰的全息影像，正在实时放映。 这是学派联盟的联席会议。在座的十四位，都是来自八大创始学派的代表，除博学派外，每个学派都派有两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披风，背后印有一道复杂印记，由八个小型印记组成。 这八个小型印记，从顶端往右，按顺时针方向，分别是： 两朵蔷薇并蒂绽放，一红一白，被黑色环形圈住——【蔷薇学社】。 一颗湛蓝色的七角星，中心有一颗简笔描绘的竖眼——【深蓝议会】。 盾形徽章，锤子和扳手相互交叉，交叉处上方有三个咬合在一起的细小齿轮——【机械学会】。 蓝白相间的空心三角——【圣三角教派】。 一颗纯黑的六芒星——【阴影议会】。 一只金色的手，六根指头，背景是金色的三层圆圈——【妥瑞斯特商业联盟】。 翠绿色花环围绕，一头绿龙从中穿过，龙角昂扬——【森林社】。 黑色的乌鸦剪影——【博学派】。 圆桌北侧，一位短胡须的老者打破沉静： “埃德加，阴影议会可是有承诺，要’自愿放弃’此次试炼机会？” 埃德加瞥了一眼老者，同时安抚住肩膀上的乌鸦，淡声回道：“是。” 老者似乎被埃德加的眼神激怒，站起身来，短手杖一指桌面的全息投影： “那他，又是哪位？！” 老者指向的，正是陈泽。他在和茉莉交谈，浑然不觉自己正在被十四个强大存在观察。 埃德加摊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老者冷哼一声，正欲借题发挥，身旁突然传来一道清亮声音： “他的名额是我给的。悉达大师给我一个特殊名额，我再转赠于他，老麦鲁，这跟学派联盟有什么关系？” 顾浔面色冷硬，面对老者麦鲁，继续说道： “再说，你们妥瑞斯特不也利用特殊名额，将王氏三子强行塞了进来？” 老者深深看了一眼顾浔，无言坐下，面沉若水。他盯着投影沉默片刻，似乎发现了什么，提高音调玩味道： “啧，白蔷薇贵女要和阴影议会的小辈结合？路将军想要促成好事，对令尊，倒是越发不敬畏了。” 全息投影上，路浔和茉莉相谈正欢，身子也靠在一起。 听到’令尊’二字，路浔面色一变，沉声道：“我家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 “好了好了，别吵了。” 圆桌正西侧，传来一道粗犷洪亮的声音。这是一位四十上下的粗豪汉子，头发和络腮胡都呈碧绿色，皮肤白皙，双眼炯炯。 他摸了摸头顶粗壮的龙角，瓮声瓮气道： “你们人类呀，就喜欢内斗！渡鸦的行动快开始了，要是不能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最高议会那些老头会怎么看？埃德加你的’巫师’资格，肖恩你的’神泽骑士’称号，还有你，老麦鲁，你的商业代理权？都不想要了？” 绿龙’布’见众人都沉默下来，以为都被自己镇住了，满意地点点头，道：“当然，还有我的交配权，都是很重要的。所以诸君，我们必须……” 话还没说完，他面色一变，看向眼前的全息投影： “王家三子，真的来了呀？” “不知他们的老师在不在，仔细数一数，这位有三百二十多年没出过山了。” 一位身材高挑、右臂裹在黑布里的美艳女子笑道。 圆桌旁的所有人，包括埃德加和顾浔，都颇有兴致地看向全息投影。 第六十七章 到来 菱湖楼试炼房间门口，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三道身影走了进来。 这是三个胖乎乎的少年，看上去年龄在十八岁左右，长相憨厚。他们很快找到自己的草席，就这么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随着三人到来，房间里突然炸开了锅，四处响起细微嘈杂的讨论声。这些讨论声音里掺杂着兴奋和好奇，以及一丝丝的恐惧，就好像遇到某种罕见而又危险的猛兽。 陈泽和茉莉听到讨论声音，也看向那边。 三个胖少年眉眼含笑，端坐在草席上，就像三个肉墩墩的瓷娃娃。三人的样貌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般，身高则是从左到右，依次变矮。 左边少年身材略高，眉毛呈一抹翠色；中间少年相对略瘦，眉毛浓厚，色泽火红；最右边的少年则矮矮胖胖，眉毛斜向上直直插入两鬓，呈蓝紫色。 茉莉目光闪烁，靠近陈泽耳畔，轻轻说道：“是司迪卡王家的三兄弟，王随、王离、王震。他们……很厉害。” “厉害？” 见陈泽疑惑，茉莉又补充道：“已知十八岁以下的职业者里，他们算是最有希望达成三次进化，从’将’级突破到’王’级那一批人。” 王级？陈泽听到这个词，表情一变。 二阶苏醒者共分五级——【兵】、【士】、【将】、【王】、【圆满】，从’将’开始，每一级都如同天堑。 从士到将、从将到王，都是要将特性能力发挥到极限、得到二次、三次进化，而从王到圆满，更是要探求特性本质、凝练出一枚打开”法则之门“的钥匙。 这枚钥匙，就是所谓的【心核】。 一个职业者，如果能在三十岁前成为’将’，就已经是一般意义上的天才，大多可以进入到所在城市“雏龙序列”里的前一百名。‘七命横星’，就是在二十六岁完成二次进化，从而脱离战斗会馆、在无限制战斗里声名远扬。 而如果能在三十岁前成为’王’，就已经足以成为各学派倾尽全力培养的核心传人。 这三个胖乎乎的少年，二十岁都不到，已经快要成为’王’级大高手了？ 陈泽有点将信将疑。 茉莉发觉到陈泽眼神里的惊讶，觉得有趣极了。她认识陈泽到现在，似乎无论做什么，他总是一副淡定从容的姿态。“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时候。”茉莉暗道。 房间里人越来越多，很快，空缺的席位就已经寥寥无几。 临近九点，一个黑发少年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他是文图。 文图身后背着个小竹篓，一只黑白相间的胖乎乎小兽正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世界。 文图看见陈泽，对他挥挥手，就牵着一位酒红头发的少年，急急忙忙找到他们的草席，一屁股坐下，气喘吁吁不再言语。 “他怎么也来了？” 陈泽突然想起来，文图有本笔记还在自己这里。他想着试炼结束后，再还给他。 “铛！” 菱湖顶楼，一道悠扬的钟声传来，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房间内部，正前方的墙壁上，一道木门凭空出现，“吱呀”一声被手推开。 “笃”，木头拐杖敲在地板上，声音清脆。随拐杖而来，是一位鹤发鸡皮的驼背老人，他用亚麻布条包裹住全身，眼神浑浊，头发散乱。 老人一步一步走到房间正前方，一个同样的草席上，盘腿坐下。 “老夫悉达，灵魂大师。” 老人开口道。他的声音沧桑低沉，但富有穿透力。 “在座各位能够拿到名额，说明都是学派联盟这五年来的天才、俊杰。然而灵魂一道，诡异莫测，现代的修炼方式对此少有涉猎。即使有，也是皮毛中的皮毛。” “但如果灵魂不固，意识不坚，就算源海和肉身修炼的再好，也绝无可能突破为三阶、四阶。” “老夫今日的试炼，便是有关灵魂。一旦通过试炼，得到前三名次，老夫便为你等打开‘灵魂之门’，塑造突破到三阶的基石。” 听到’灵魂之门’四个字，底下又再次骚动起来。 老人环顾四周，等到都安静下来，再次说道： “本次试炼分两部分。” “第一部分！” 悉达拍了拍手，每一个试炼者身前，都升起一道相同的三维影像。这是一头由繁复零件构造而成的飞龙，齿轮、弹簧、螺丝，以及密密麻麻的法术纹路布满全身，这头机械飞龙仿佛拥有生命，正冲着眼前试炼者地好奇张望，它翅膀不断震动，维持着飞行姿态。 悉达又开口道：“这是’t4型’机械飞龙，五十年前的造物，在现代职业界早就已经不再流行。你们的任务是——” 话音未落，八百个机械飞龙哀鸣一声，陡然爆散开来，化作无数散乱的零件。螺栓、齿轮、转动轴、能量核心……细细数来共有一千多个不同部分，极为复杂。 “你们有三个小时，用来将这些零件，组成新的’t4型’机械龙。完成度越高，在第二试炼开始前，获得的奖励也就越多。” 悉达再次拍了拍手，陈泽突然感觉脖子以下的肌肉，突然被某种力量束缚住，丝毫动弹不得。 而左前方不远处的茉莉，靠后的文图和他的黑白小兽，王家三兄弟，以及所有试炼者，都在一瞬间被定住，只有脖子以上还能晃动。 “当然，既然是灵魂试炼，就只能动用灵魂力量！” “现在，开始！” 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只有八百个全息影像、以及房间正前方的倒计时数字亮着。 倒计时——三小时！ 老人闭上眼睛，不再观看。 黑暗中，寂静无声，突然闪动起一道道光影，试炼者们已经开始在尝试组装。 陈泽意识凝聚，探入全息投影。 机械飞龙散落开的零件，并不是完全打乱以后混杂在一起，而是按照机械飞龙的空间结构，有一个大致的次序在，所以一眼看上去，就能够看到一个组装的轮廓。 所以最大的困难，并不是组装的次序和方法，而是怎样才能用意识去推动零件、将之稳定地组合在一起。 面前投影里，两块相互嵌合的细长零件正在一点点靠近。 他非常小心，意识高度集中。 用意识去操控无形无质的投影，比想象的要困难的多。意识推动零件，就像在山脚下向上推动万钧巨石，举步维艰，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巨石反推回来。 “滋——” 在两块零件即将接触的时候，接触点突然爆散开一团黄色火花，陈泽的意识一下子失去了控制，零件被弹射回到最初的空间位置。 陈泽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又开始了尝试。 两条晶莹的丝线延伸向前，各自触及到一块零件，牢牢黏住。 修炼【灵魂宝锤】后，他已经能将约百分之二十的意识完全抽离出来，成为十条高度凝聚、纯粹的’意识线’。 这两条’意识线’，比刚才的散乱意识稳固的多。 在’意识线’牵引下，两块零件再次尝试合体，一抹熟悉的火花亮起，熄灭之后，零件稳稳地结合在了一起。 陈泽目不转睛，又有两条’意识线’延伸进入全息投影。 第六十八章 机械之心 无声无息间，一个个零件被拼凑为一体，渐渐显露出所要拼凑部位的轮廓。 陈泽已经知道，这是机械飞龙体内的某个部位，体积很小，但空间结构极为精致。他需要在脑海里模拟出这种结构，然后才能在合适的节点，选择合适的零件插入。这花费了他很多精力。 陈泽的额头沁出细密汗珠，他睁大眼睛，完全沉浸在了’造物’之中。 所有的零件加起来共有一千多，陈泽每将一个单独的零件嵌合入已经拼好的雏形里，都要花费一分钟的时间。 当然，他没准备组装完整的’机械飞龙’，意识到零件繁复程度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组装完整的机械飞龙’，根本不可能完成。 所以他的策略是，组装一个只有一百多零件的机械部位，将这一部位尽可能组装到完美的程度。 事实上，很多提前知道试题的试炼者，都采取了这种策略。因为最后评定完成度，并不是看零件数量，而是看组装的质量。陈泽误打误撞，算是蒙对了道路。 随着雏形越来越完善，零件嵌合时的火花和阻力也更加强大，组装的过程渐趋困境。 但陈泽对此毫无所觉。做一件事情，就必须全力以赴。他已经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其中。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才堪堪利用了五十多块零件，而所要组装部位的雏形，也完成了约二分之一。 全息投影中，八条莹白色’意识线’分列两端，每四条合为一股，一股固定住已经拼凑好的雏形的空间坐标，另外一股牵引着一颗螺栓，缓缓靠近。 陈泽的眼神越来越亮。 ………… “五十年来，这是第七次出’机械零件组装’试题了吧？博学派的这群灵魂大师，难道收了机械学会的贿赂？” 菱湖顶楼，圆桌旁，紫唇女子调笑道。 她并不担心博学派会反驳自己，因为这帮怪人从来不参加联席会议。问题是机械学会的这些侏儒和地精。 果不其然，一位灰皮地精站起身来，言辞激烈地回道：“萨曼女士，请您务必尊重我们的品格和德行，每一个忠实于先祖的地精……” 灰皮地精‘斯皮鲁’突然停顿，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人类弟子’吴心’满脸无奈，他连忙对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 “和尊重机械技术的学会成员，都绝不会采取这样的卑劣手段……” 地精的脾气总是一点火就爆炸，尤其是机械学会的地精。萨曼舔了舔嘴唇，心里想道。妥瑞斯特的那些地精财阀就不会这样，他们总是笑眯眯的，然后从所有人手里掠取一笔又一笔金钱。 斯皮鲁说了有小五分钟，才喘了口气，他正想继续据理力争，结果一双手把他拉回到座椅上。 斯皮鲁疑惑地看着弟子，不懂为什么他要打断自己。 吴心对地精老师眨眨眼，转头对萨曼问道：“这次八个试炼点，是同步开始测试的吗？” 萨曼皱了皱眉，抱怨道：“是啊，因为真银展览的原因，我们特地将伊泽郡的试炼名额削减了一半，以减轻各方面负荷。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外郡人’强行’跑过来。” “那么，这次的题目也是完全一样？” 吴心若有所指地问道。 萨曼点点头，回答道：“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吴心笑了笑，没有回答。 “有病。”萨曼撇嘴道。 绿龙’布’还在专心致志地观赏零件组装，八百个投影同时运作之下，在桌面上形成一片迷蒙的光影。 “在投影里利用光线布置出诱导性的法阵，让每个试炼者顺应自己的’灵魂特性’，选择合适的组装部位，这种测试方法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 绿龙看见投影里，有人在组装尾巴，有人在组装翅膀，还有人在专心致志组装飞龙的能量阀门，不禁赞叹道。 每个修炼者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灵魂特性，这种特性在投影法阵的’诱导’下，会使得修炼者倾向于选择自己最合适的部位开始组装。 而考官则可以根据组装部位的不同，判断试炼者的灵魂特性。 这种方法的构思之精巧，简直闻所未闻。 “五十年前就有了，绿龙，你常年住在森林里，所以才一无所知。” 萨曼取笑道。 绿龙’布’也不在意，憨笑两声，继续道：“王家这三兄弟都快组装好了。” 全息投影里，青色细眉的老大王随正在组装一对翅膀，基本完成，只剩尖端的铁刺还没有安装好。 “飞龙翅膀？和他的’风系’特性倒是很搭配。”绿龙点头道。 火红粗眉的王离露出得意笑容，他正在组装整条飞龙，外壳已经搭好。但在这条’飞龙’之外，却有上千个零件依然散乱在外，没有被纳入到外壳里面。 “表面上看，是组成了足以活动的完整飞龙，但重要的能量、攻守组件全部被排除在外，说明此子特性散乱，比老大差得远了。” 绿龙摇摇头，继续看第三个。 蓝紫色剑眉的王震目光凝重，竭力操纵着眼前的脊椎，将一块块’龙骨’堆叠而起，脊椎越长，难度就越成倍提升。 绿龙凝目片刻，用慎重的语气说道： “脊椎是龙身支柱，对雷系巨龙尤其重要，可以用来凝聚雷霆、淬炼体魄。王家第三子，果真不凡。” 老麦鲁嘿嘿一笑，道：“岂止是不凡……顺便说一句，’海王’殿下已经接见过他了，诸位就不要动什么心思了。” “海王”两个字刚说出，圆桌旁的众人都脸色一肃。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路浔，眼里也闪过一丝忌惮。 老麦鲁见众人不说话，得意地捋了捋胡须，又指着投影笑道：“路少将，您推荐的这位，在组装些什么？” 投影里，陈泽正在对着一小团机械部位苦思冥想，不时将又一块零件插入缝隙，进展缓慢。这团机械部位只有一只手大小，表面黯淡无光，露出的零件也一团乱麻，仿佛随便塞进去的一般。 路浔懒得理他，倒是绿龙’布’观察片刻来了兴致，关注着陈泽的一举一动。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离结束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小时。 陈泽咬着牙关，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间断地凝聚’意识线’，几乎已经耗费掉他所有的精力，现在的他，完全是靠残余意志来支撑。 他死死盯住眼前的机械部位雏形，金属部件的复杂组合，产生了一种简洁的美感，这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 全息投影中，黄铜发条被一点点缠入缝隙，固定，收紧—— “砰！” 拳头大小的火花闪烁，发条又被弹射到原来的位置。 “该死！”陈泽心道，但他毫不气馁，十二条凝聚为两股，一端搭着组装部位，一端连接发条，再次尝试。 在组装的过程里，他的意识线越发凝练，而且极限数量也从十条增加到十二条，距离【灵魂宝锤】的第二阶段越来越近。 “滋滋。” 陈泽耳旁传来细微声响，发条轻颤着被安装进机械，又是一团火花后，发条被稳稳地固定住。 “好了。”陈泽重整信心，向着最后的十几个零件发起冲刺。 还剩半小时的时候，最前方的草席突然亮起一团雪白的光芒。 老头悉达眼皮倏然睁开。 “好啦！” 薇薇的手脚束缚被解除，她拍拍手，红裙分外显眼。 她眼前的投影，是一只完整的指爪，尖锐处森然凛冽，仿佛已经攫住猎物的血肉，即将迸射出湿热的血液。 悉达端详片刻，满意地点点头。 薇薇完成后，不到五分钟，一道道光芒接连亮起，越来越多的人完成了组装，其中不乏组装出完整龙形的人，他们颇为自豪地扫视全场，眼神自信。 薇薇见到这些’完整’飞龙，先是一惊，仔细查看下才发现，每一头‘飞龙’身旁都漂浮着大量的、未被利用的零件。 她轻哼一声，露出不屑之色。 表面看来，这些’飞龙’的形态似乎更加完整，但大量散落的零件说明核心功能组件都没有得到安装，只是个不入流的空架子而已。 “唔！” 左后方向，传来一阵惊呼声，薇薇闻声转过头。 这是一颗深棕色眼球，悬停在空中，瞳仁在不断移动，仿佛活物般四处观望。 眼球下方是酒红卷发的雀斑少年，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呼呼。”茉莉忙活半天，终于将最后一块零件插入。 这是一根龙角，内部有着繁复的通信线路，充当接收“指令”的作用。傀儡师的每一个指令信息，都是先进入到龙角后，然后才被脑部器官处理、运作。 时间刚好只剩下十分钟。 茉莉略微放松地抬起头，发现大多数人都已经组装好。 陈泽呢？茉莉转身看过去。 陈泽正在组装最后的零件——一片薄薄的金属小方块，两面都刻印着繁复纹路，令人目眩。 “砰！” 火花再次燃起，金属小方块应声回转。 陈泽皱着眉头：“问题出在哪里？” 十分钟前他就已经组装好倒数第二块零件，但剩下的这一小片，无论怎么操纵，都不能嵌合到机械部位上。 机械部位的形态已经被完整展现，这是一颗’心脏’。 只是在’心脏’的左下方，有一道微小缝隙，还没有被填满。 茉莉心里略微有些焦急，时间已经所剩无多了。 八百草席上，光芒不断闪现，到五分钟的时候，王震身前“刺啦”一声，一条完整的、闪烁雷光的脊椎被组装完成。 雷光亮起的同时，老头悉达猛然站起来。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王震身前，端详脊椎片刻，说了句：“好！”。 陈泽的思绪也被“刺啦”的雷声吸引，他抬起头，认真观察起雷电脊椎。 熟悉的蓝紫色电流上下窜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陈泽一怔。 按理来说，‘机械飞龙’的元素属性，应该和提供的能源晶石一致。 而这根单独的脊椎，并没有晶石提供能量，元素属性也就无从谈起。 那么，这些雷电元素，来自哪里？ 陈泽愣了片刻，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他露出狂喜之色，立刻转回眼前的半成品。 既然元素可以，那特性能力呢？ 扑通！扑通！扑通！ 【雷神】的心跳再次响起。 陈泽全神贯注，十二条’意识线’拧成一股绳，全部系在金属小方块上，像是纤夫在拖拽一艘巨轮——用强光的绳索！ 扑通！扑通！扑通！ 【雷神】的节奏和气息，沿着’意识绳索’传递进入到金属小方块中，它表面的纹路激射出道道光芒。 有戏！陈泽得到鼓舞，更加小心地拖拽着方块。 他浑然不觉，场内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没有完成组装。不时有组装完毕、浑身轻松的试炼者，朝他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 茉莉看见陈泽额头的汗珠，和苍白的脸色，心里一慌。 “加油呀！”她只能默默祈祷。 滋滋！ 金属小方块再次缓缓插入缝隙，响起熟悉的声音。 将要完全插入的瞬间，火光应声闪烁，陈泽只觉得’意识绳索’上传来一股强大的阻力。 他咬紧牙关，将最后一丝【雷神】特性传递进去！ 滋！金属小方块完全插入了缝隙！ 突然！陈泽身前亮起一道白光，呈现团状，仍在不断向外膨胀，很快就充斥整个房间。 “这是什么？”悉达朝着陈泽的方向看来，露出惊骇之色。 菱湖顶楼，老麦鲁的笑容渐渐褪去，脸色难看。联席会议的十二名三阶、四阶职业者，目光一齐投向这边 “难道是？！”萨曼小嘴张开，唇色艳丽。 试炼室内。 扑通！扑通！扑通！ 虚空中响起三道低沉有力的心跳声，白光也随着心跳的节奏，明暗三次。 陈泽睁大了眼睛。 刺啦！ 一个完整的、仿佛刚从野兽胸腔内取下的心脏，凭空悬停在他的眼前。 心脏表面，正闪烁着密密麻麻的蓝紫色电流。 第六十九章 火山世界 （求推荐票） 滋滋！滋滋！ 陈泽沉醉地凝视着这份’造物’。 机械心脏表面的电流慢慢平静下来，露出铁壳拼接而成的表面，并未严丝合缝，可以清晰窥见其中的各色零件，它们都在缓缓运作着，使得机械心脏依然在有节奏的膨胀、收缩、膨胀、收缩……跳动不休，金属摩擦时，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音。 试炼室正前方，高悬的发光数字停在了00:00，时间恰好结束。 灵魂大师悉达收回目光，拍了拍手，坐在草席上的试炼者们顿时安静下来。 他扫视着眼前的试炼者们，每一个的眼神，都露出跃跃欲试的光彩。 他点点头，开口道：“第一阶段的测试到此结束，在第二阶段开始前，我先说明规则。” 陈泽身体前倾，认真了起来。刚才第一阶段的测试难度很高，以此推断，第二阶段的测试也不会简单，所以听明白规则，梳理出其中的要点，非常关键。 “第二阶段的试炼，是在专门搭建的一个虚拟空间里进行，类似于各大学派的’五维度试练塔’。” “各大学派的五维度试练塔？” 陈泽之前一直以为，’五维度试练塔’是’阴影议会’的特有机制，现在看来，每个大学派应该都有类似的东西。但具体试炼内容是否相同，就不得而知了。 “在进入’试练空间’后，每个人会得到两样物品！” 悉达的声调突然提高。 “第一样，地图。这张地图有两个作用：首先，它绘制了’试炼空间’的完整地形和危险生物图标，并且实时标明你所在的位置。’试炼空间’范围很庞大，有了它，至少不会有人迷路。其次，每过一小时，地图会显示出所有人的位置信息，持续整整三分钟。当然，夜间的时候，这项功能不会起作用，不会暴露大家的位置，所以大家可以放心休息。” 悉达说到这里，眉目间露出一丝笑意。他想起一百多年前，有一次试炼的’地图’无论昼夜都会显示所有人的位置信息，弄到最后鸡飞狗跳，一到晚上大家都快休息的时候，心机、算计、下作手段层出不穷。也正是那次失败的’试炼’，使得学派联盟作了规定：试炼地图在夜间必须隐藏位置信息！ “第二样，就是刚刚第一阶段的奖励！” 话音方落，悉达身后由虚到实缓缓显露出密密麻麻的物品，在空中浮沉。 这些物品里，最多的是五颜六色的小瓶药剂、长短不一的刀具、火枪，其次是各种金属铠甲、法杖、连珠火枪、法术卷轴等，也有一些鞋子、戒指、耳环、机械玩具之类的古怪物品。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站在那里、几乎快顶到天花板的机械傀儡，人形外表，灰色金属质地，两条金属手臂的前端各嵌合了十几根枪管，黑洞洞的枪口极具威胁力。 陈泽对火枪并不陌生，事实上，枪械可以算是洛森联邦最为常见的热兵器，起源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的地精科技。而近代以来，随着蒸汽和魔纹的进一步发展，各类新式枪械也是层出不穷，在低阶职业者里非常受欢迎。 “每个参加试炼的人，都会得到我身后’珍宝库’中的一件珍宝。” “珍宝共有800件，按照强度的不同，分为三个等级。第三等级有500件，第二等级则有296件，最强大的一等珍宝，只有4件！” “根据第一阶段的成果，在试炼开始之前，每人都会分配到相应等级的珍宝。” 说到这里，悉达戛然而止。他仿佛被无形的物质托住，慢慢浮在空中，和’珍宝库’融为一体。 嗖！嗖！嗖！ 珍宝库里飞出一团团拳头大小的光影，飞到试炼者们的手中。 珍宝库很快就空空荡荡，而每个试炼者的手里，都拿着一个浑圆透亮的水晶球。 陈泽也拿到一团，水晶球内里，模模糊糊有一小块空心环形状的物品，看不真切。 “现在，宣布试炼规则！” 悉达眼中精光一闪。 “在虚拟空间里，你们可以任意厮杀！每杀1人，就可以得到1个积分！” “按虚拟空间的时间流速，这次试炼总共持续十天！期间一旦死亡，将会自动退出试炼。而你所积存的积分，保留二分之一，另外的二分之一，归击杀者所有！” “同时，在第五天，试炼空间里会出现五头强大的【王】级奇异种。每击杀一头，便获得200积分！” 【王】级奇异种！ 众人都是心底一颤。 “试炼结束之后，积分排名前三的，将能得到最高试炼奖励！而排名前五十的，都会得到一门秘稀级言法诀或者战技！” 【秘稀】级！ 试炼者们顿时骚动起来。就连王家三兄弟，也是目光灼灼，有些迫不及待。 陈泽想起了自己的【雷鸣梭】。前五十就能得到如此强大的秘籍，那前三的奖励，又该珍贵到什么地步。 他心里名为’渴望’的火焰，再次燃烧。 其实他不知道，雷鸣梭完全形态的强度已经接近’史诗级’。毕竟是‘秘字卷’加上小树改造，最终完成的一项强悍秘技，比一般秘稀言法诀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最后说一句，虚拟空间和现实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虚拟空间里过去十天，现实里只过去五六个小时，所以等试炼结束，现实里只是刚好到今天傍晚而已。所以大家不用担心，会错过明天的擂台比试。” 悉达扫视着八百小辈，心中感慨，又是五年过去了。 “现在，试炼开始！” 话音方落，陈泽大脑一阵眩晕，仿佛卷入了汪洋飓风，正在向下极速坠落。 “砰！”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小山坡上，一片茂密的草丛里。幽蓝明月正落在地平线上，而东方的云层渐渐明亮。 天色拂晓。 他发现手上握着两样东西：一张羊皮地图，和一枚戒指。 “这就是地图和珍宝吧？不知道我的珍宝是什么等级的，三等、二等，还是一等？” 他对自己的实力和完成度，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只觉得大概是二等，不会太差。 打开羊皮地图，西南角的位置闪动着一个绿色光点，这就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 地图的最中央，是一座红色山峰，山腰绘制了几片云彩，上面标着注释：“火山”。 从火山顶部，向外分流出五条溪流，这些溪流将试炼空间分为了五个部分，分别是：火焰之地、雷暴之地、土灵之地、水流之地、狂风之地。 陈泽所处的位置，是土灵之地的西部，接近火焰之地。 他朝东北方向张望，一眼就看见那座巍峨高耸的山峰，如枪如剑，直插云间，而顶端则像被削去一块，有些平坦。 这就是’火山’。 另一件物品是戒指。一枚黑色戒指。 陈泽尝试着将它戴在右手食指上，刚刚好，一条信息传入他的意识。 【戒指：穿界】：激发一次，可转移到其他试炼空间。上限为三次。 “转移到其他试炼空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翡翠城，还有其他地方在试炼？” 陈泽摇摇头，也不再管。他对学派领域的很多事物都一无所知。 意念一动，陈泽已经进入到【潜行】的状态。 陈泽现在修炼的言法诀里，除了【鬼步】和【梭箭】外，最擅长的就是【潜行】。而【雷鸣梭】虽然是最大杀器，但会消耗大量的精神力，不到万不得已，陈泽不会使用。 陈泽沿着地图的方位，朝火焰之地走去。想要得到更高的积分，就不能被动等待。 沙沙！沙沙！ 不时有惊慌失措的地雀、兔子穿过草丛，飞速逃离。它们毛色乌黑，身形瘦弱，动作倒很敏捷。 陈泽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地图上则显示只有一小段距离。他推测整个试炼空间的长宽应该在一百里左右。 天色越来越亮，终于，一轮大日从天际升起，照耀万物。 陈泽的地图颤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上面出现了密密麻麻近千个红色光点，都在以极慢的速度移动。 他警觉地看向身后。不远处有两个一起的光点，正在向自己靠近。 距离在一里左右。 陈泽思绪急转，找到一棵枯萎灌木，小心藏起身影，同时运转源海，随时准备出手。 不到一分钟，两个男性出现在视野内，他们发色都偏红，一长发一寸头，身量很高。长发男腰间插着一根短铳，一看就是’珍宝’，而短发男手里则空空落落，什么都没有。 “哥，应该就在这里呀，人呢？” 寸头拿着地图，四处张望。 长发男往陈泽的方位看过来，示意弟弟别动。 他从腰间拔出一根短铳，对着灌木丛就是一枪。 “砰！” 子弹擦肩而过。陈泽已经启动了【土盾】，但还是心中一惊。 跟刚才那枚子弹的速度相比，【土盾】的防御强度就跟纸一样。 ‘珍宝’的威力果然强大。陈泽暗道。 长发男一枪未中，从视野左边开始，对着灌木丛“砰砰砰”扫射起来。频率接近一秒三枪。 弹道一点点接近陈泽藏身的位置，掠起阵阵烟尘，黄雾漫天。 陈泽听着枪声，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凝聚出一枚梭箭，朝着长发男的胸膛，悍然射出！ “咻！” “砰！！！” 出乎意料，长发男胸前应声爆散开一大团粉红烟雾，缓缓消散，露出一张嘲讽的笑脸。 陈泽目光凝重。 毫发无伤！ 旁边的寸头冷笑一声，朝着陈泽的方向：“这么低劣的潜藏手段，就别丢人显眼。” 他手握一面两米多高的粉红色光盾，牢牢将两人护在里面。而刚才的梭箭，正是被这面粉红光盾挡住了。 梭箭的攻击在’20’左右，也就是说，这张光盾的防御至少是’20’。只是不知道是特性能力还是试炼’珍宝’，又或者是某种强大的言法诀、战技。 陈泽眯起眼睛，进入战斗状态。 嗖！ 原先站立的地方留下一道残影，渐渐消散。 而陈泽的本体，正以极速向红发兄弟扑去！ 砰！砰！砰！ “该死！” 长发男没想到陈泽的速度这么快，收起刚刚的轻视，他疯狂开枪，但每一条弹道都和陈泽擦肩而过。 弯腰，提跨，摆首，侧身，陈泽的每一个动作都刚刚好，表面看上去险之又险，实则都在预料之中。 几秒钟后，他已经来到兄弟俩身后——而他们还没来得及转身。 咚！ 左臂电光爆闪，拳头穿透长发青年的胸膛，又在他骇然眼神中拔出。 胸膛中央，一个破洞透过光线，周边血肉焦黑。 咻！ 另一只手，早就准备好的梭箭穿透了寸头的脖子，他眼神困惑，还没反应过来就栽倒在地上，瞬间死去。 “你是谁！” 长发男唇齿间不住地冒着鲜血。 他恨。 苦苦修炼三年，终于向家族争取到一次试炼的机会，却刚进来就被杀死！ 大族内部对资源的竞争，比学派和学院有过之而无不足。这次的失败，意味着他再也没有机会重新爬起来。 “你是谁！伊泽郡五十六城池的雏龙序列！黑榜！都没有你！” “你到底是谁！” 长发男一边声嘶力竭地喝骂，一边眼神却闪过莫名的光彩。 陈泽冷着脸，抬起左臂，一拳打爆他的脑袋，蓝色电流四处流窜。 他握了握拳头。【雷霆巨人】血脉越来越强大了。 第七十章 情报 一 红发兄弟的’尸体’倒在微黄的泥土上。’啵啵’两声轻响，长发男手里的长枪散作一团白烟，而寸头的腰间，也有一团白烟冒了出来。这两团白烟很快就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被击杀后，’珍宝’就会消失。也就是说，不能夺得死者的遗物。” 陈泽默默思考着。 “所以想要借助别人的宝物，就必须保证他的存活。要么合作，要么奴役，但两种方式风险都太高。” “果然还是单打独斗比较保险。” 他郑重地点点头，走过尸体之间的空隙，继续前进。 ……………… 火山世界，雷暴之地。 “快跑！”“快跑！” “王震！得罪我们’兄弟会’！你会后悔的！！！”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清澈的晨光里。 王震手里雷光顿熄，他踩过一具焦黑的尸体，走向那座高耸的火山。 尸体翻着眼白，不甘的情绪仍然残留在脸上。 “又一只愤怒的臭虫。”王离小声说道。 远处的丛林里，四五个身影正在惊慌失措地逃窜。 王震不屑地笑了笑，几个积分而已，他并不放在眼里。 他捏着一块金属符文，默默感应着不远处潜藏在地底的雷电元素。 “第五天。”他准备就坐在这里，等待那头【王】级奇异种的到来。 ……………… 火山世界，雷暴之地和火焰之地的交接处。 “哈哈哈！” 王离张狂大笑，火红眉毛跳动不休。 他的面前是两位女性法师，她们都身着白衣，头戴尖顶帽，胸前佩戴一枚印着绿色草叶的徽章，这是三级大学派——“草叶社”的标志。 此时，两位法师的白衣上都沾满了泥土和枯草，汗水沾黏额头，气喘吁吁，清秀的眼神里满是愤怒和绝望。 “在王都的时候，父亲训斥我，老师看不起我，就连大哥和三弟都动不动给我摆脸色。喜欢杀戮有什么错，联邦不就是在杀戮里建立起来的？” “这群蠢货！” 王离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懑都倾泄在眼前的活人身上。 “召！”他一声大喝。 “哧哧哧！！” 伴随着岩浆流淌的声音，王离身前的虚空里闪烁着火星，随后就是三道稠密的岩浆流下，化作两人高的人形元素怪物。 这三头怪物都冒着蒸汽，面目有两个火红的洞口，就像一对愤怒的眼睛。 秘稀级特性能力——【火焰元素】！ “恩姐，怎么办？” 两人里，身材娇小的艾云哽咽着问道。她源海里的力量接近枯竭，如果想不出什么办法，这次的试炼注定止步于此。 而且，火元素后面，还有那个近乎癫狂的、肩扛火炮筒的男人，他正用戏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艾云被盯得心里发寒。她情不自禁攥紧衣角，无助望向身边的郑恩。 “药剂给我！” 郑恩伸出手，从娇小的艾云腰间抢过一瓶蓝色药剂，咕噜咕噜灌进嘴里。 擦掉嘴角的残留液体，郑恩脸上闪过一丝决断。她缓缓踏出一步，手里展开一块卷轴。 二等‘珍宝’：冰系卷轴·【寒冰领域】！ 簌簌簌！地面上升起无数道厚厚的冰墙，将王离和它们隔离开。 冰墙表面散发出寒冷雾气，一时间光线受阻，伸手不见五指。 “快跑！” 她连忙拉着瑟瑟发抖的艾云，忍住凛冽寒意，向反方向逃窜。 “砰！” 她只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撞倒了一面冰墙才停了下来。 “疼……”艾云呜咽。 郑恩颇为无奈，她一边安慰艾云，一边目视魔王般的火红身影一点点靠近。 王离有些厌倦了，他讨厌冰，讨厌寒冷，讨厌猫捉老鼠的游戏。 “就这样吧。” 他抬起火炮筒，对准瘫软的法师姐妹，一炮轰去！ 二等’珍宝’·【火爵】！ “嘣！” 就像炮弹被闷在炮管里的声音。 王离疑惑地发现，眼前的法师姐妹毫发无损，惊惧不已。 而炮弹，却不知所踪。 “奇怪了，明明打出去了。”他谨慎地向四周张望，想知道是谁出的手。 “喂！看这边！” 左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王离瞳孔紧缩，旋步抬臂，刹那间转身向后，一炮轰出！ 面对这样的大高手，必须出其不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嘣！” 又是沉闷的声音。 王离心底一沉。 这是一个酒红色卷发的少年，鼻子周围有浅浅雀斑，他苍白纤长的手指上，正把玩着两颗火红色的玻璃球。 “你是？” 王离慢慢问道，他想尝试讲和——至少在和王随、王震汇合前。 他心中警惕前所未有地提到极高。这个人，很危险。更危险的是，在试炼前他得到的七百九十份确定名单里，并没有这个人的资料。 “酒红卷发，雀斑，玻璃球。” 有意思。王离一笑，讲和的方法被抛在脑后，他重新燃起了战斗欲望。 “喏，还给你。” 瑟斯·克乃西特看见红发胖子的微笑，觉得有点恶心，他手往前一掷，玻璃球就旋转着抛出—— 砰！声如炮弹！ 两道疾飞的火球瞬间烧尽路途中空气，以雷霆万钧之势，悍然打在王离的脸上，血肉和骨骼在一瞬间被消融成粘液、粉末，最后成为纷飞的焦炭。 他甚至连避让动作都还没来得及做出。而原先站立的地方，两个相互重叠的浅坑清晰可见。 艾云和郑恩都愣在原地，这算什么？英雄救美？ 可是’恶人’也死的太草率了吧？ “喂，你们有没有……有没有那个……” 她们听到酒红卷发少年扭扭捏捏地喊着。 “你说什么？” 郑恩抢先问道。 红发少年走上前来，在两女紧张惧怕的眼神，食指亮起一团圣职牧师才会的’治疗之光’，敷在她们的伤口处。 舒适的清凉感觉，艾云和郑恩看向少年的眼神变得温和。 “啊，我说的是，”红发少年突然又开口道，“就是所有试炼者的情报。我是外地来的，所以没有准备。” 少年的声音轻轻，有一丝沙哑和害羞。 “啊啊，当然有了。我给你写一份吧？虚拟空间里，原先的册子带不进来。” 郑恩连忙说道。苏醒者们的记忆力都很好，称得上过目不忘，一般五百页左右的书籍，他们只需要半天的时间，就足以倒背如流。一份名册就更加不在话下。 “好，就写在这上面吧。” 红发少年拿出自己的’地图’，翻转到背面。 “嗯，但是我们的名册里，只有最值得注意的三十二人资料，我给你一一写下！” 郑恩指尖沾着一团绿色液体，在少年好奇的目光里，写下一个个名字和注释。 第七十一章 情报 二 暮色苍茫，陈泽走出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十二个小时过去了，除了红发兄弟外，他还遇到了一个地精火法师，他的’珍宝’是一串会爆炸的珠子，陈泽轻松避让掉，很快解决。 虚拟世界百里方圆的面积，分摊到800人身上，每个人都占据很大一块。如果没有地图每过一小时显示位置信息，可能直到试炼结束，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互遭遇。 “这里的话，就是火焰之地了。” 陈泽沉吟道。 在热气的炙烤下，微黄的泥土已经渐变为干枯的颜色，草木稀疏，不见活物。陈泽发现虚拟空间的所有事物，无论是泥土、草木、空气、动物这些实在的物体，还是湿度、温度的细微感觉，都几乎与现实世界无异。当然，空气中的各系元素也能照常感应到，甚至连元素光点的活跃度和抗拒感，都跟现实中修炼的时候一样。 虚拟世界能到这种地步，和现实世界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向一座小山岗。 山岗通体为灰青色的岩石，太阳已经照射了一天，岩石表面早就发烫。可能也正是因为此，山坡上寸草不生，只有一种枯黄色的藓类，零零星星地分布着，为单调的景色增添了一种单调的色彩。 太阳如橘子挂在山岗的侧面，随着陈泽的行进，渐渐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晕黄的天色，象征着今天尚未结束。 陈泽在寻找一处合适的地形，以便战斗。 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从地图上的红点看，尽管试炼者们的分布仍然较分散，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已经有若干个小团体形成。 陈泽虽然自信，但还没自信到一打十的地步，况且，在试炼规则下，每个人都拥有一项强大的’珍宝’，单独看可能并不强，但如果能配合起来，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在开阔地带，这种配合非常强势。所以，如果能找到一处狭窄且有通道的地形的话，他就能利用地形优势，从容的应对每一个对手。一旦打不过，也可以轻松逃跑。 陈泽停下脚步。这是一块平整的土地，位于小山坡当中的位置，四处视野开阔，且向每个方向，都有直接的下山道路。 唯一不足的是，没有任何凸起的岩石提供遮挡。 “要不就这里？”他思考着利弊。 “呼！” 突兀刮起的狂风吹散他的头发。 陈泽嗅了嗅鼻子，这是很浓郁的风元素气息，而且是偏狂乱的支系。和水元素分为冰元素、汽元素、雾元素等一样，其他四系元素，也各自有相应的分类。而风元素的分类最多，其中的‘暴风’非常狂乱，而’微风’的强度则很低。当然，各类别都有独特的用处，’微风’级的元素虽然不擅长战斗，但在调查地形、封闭事物状态上，却有着专门的用处。 而这股’狂风’的背后，是某位强大的风系法师。 是谁呢？ 陈泽遁入’阴影’。 “你跑不掉的！” 果不其然，狂风刮起后每过半分钟，山坡下就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以及威胁的呼喊声。 陈泽轻巧地将身体藏在山体后，露出眼睛。他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山脚下，一个胖子正在被一群人追杀。这个胖子每一步踏出，都会掀起青碧色狂风，周围草木倒伏，岩石飞溅，声势骇人。然而他的衣服破破烂烂，左臂上甚至有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显得狼狈不堪。 “青色的眉毛。”陈泽知道他是谁。 王家三兄弟的老大，王随。 “这货在逃跑？可真够狼狈的。”陈泽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点幸灾乐祸，他继续潜伏在山上，静观其变。 哧！ 王随一个滑步，停了下来。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眼前的山脚后面，又走出大概二十人的一个小团体，来势汹汹扑向自己。 显然，他们和后面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这些蝼蚁。”王随既痛恨又无奈。虽然他已经快要完成三次进化，实力在王都同年龄段的年轻人里，位居前十位，但也架不住二三十个’珍宝’级别的攻击一齐轰上来。 他咬紧牙关，眼里露出狠色。 “我栽了，他们也别想好过。” 他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铁球，准备随时发动。 “冲啊！杀了他！” “‘种子名册’三十二人里面，排名第四的王随！只要杀了他！我们就离得到’秘稀’更近了一步！” 有首领在后面大声喊道。 这样的话语对试炼者们当然起不到蛊惑的作用。但他们同时深知，作为弱者，只有联合起来打败强者，才有更大的机会继续前进。 所以，’种子名册’里的三十二个人，只要发现，必须杀死！ 王随面沉若水，他还在犹豫。 他的珍宝名叫【地爆】，一经引爆，可以对方圆五十米内造成巨大伤害。’巨大伤害’的意思是，王级以下，有死无生。 如果能抓住时机，先消灭一群人，那自己就还有机会活下去。前提是他能够躲过爆炸的余波。 “用【暴风】卸力，应该可以。这样的话。”王随心下一狠，点燃手里的【地爆】，就向身后扔去。同时身体猛然向一侧窜去，背后的狂风也推着他以更快的速度远离’爆炸’。 嘭！！！ 仿佛被一面钢铁之墙压倒，王随咳了一口血，就倒在了地上。 他身前的那群人也都被倒的倒，歪的歪，依靠防御类言法诀或者’珍宝’而安然无损的，也都满脸震撼地站在那里，不敢向前。 “就是这时候！” 王随一个滚身爬了起来，想要乘机逃跑。 “啊！”一只钢铁大手从背后，将他整个人攥紧，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渗人声。 他勉力转过头，发现是一个三层楼高的钢铁巨人，面无表情。而巨人的身下，那队追杀他的人依然存活，毫发无损。 “是那件’巨人珍宝’。”王随想起来试炼开始前，珍宝库里那座机械巨人。 他心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