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女当嫁》 1 楔子 楔子 火车在旷野中轰隆前行,凌晨五点,天色渐亮,撩起雪白抽纱绣窗纱,能看到地平线渐渐染上明亮的白。 身着灰蓝褂子的侍从恭敬的撤去精致碗碟,将一碗虎血轻手轻脚放在铺设酒红抽纱绣桌巾的圆桌上,恭敬地道: “大帅,请用。” 威严男子蹙眉捋了捋浓密的大胡子,方端起描金小碗,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来人年过六旬,身材臃肿,短脖子,穿了铁灰色军服,肩章反射晨光,行走时绥带摆动、肚皮颠簸,脸上肥嘟嘟两团肉,见人先笑三分,露出发黄的米粒牙,说起话来有些口吃: “大,大帅。” 大帅一口将虎血喝干,随手扔下精致描金小碗,“周大舌头,你难道还在打五丫头的主意?大清早就来烦我!” “大帅英,英明。”周景芢在大帅对面酒红色天鹅绒沙发落座,小眼精芒闪烁,笑容垂涎:“昨晚和五小姐一起上车,我整晚都,都没睡,睡着。” 大帅玩味的笑:“小五年轻,叫我给惯坏了,她脾气又不好,枪不离身,睡着时近她身被误杀的侍者能组一个排,你要她?就不怕她哪天高兴轰烂你的头?” “牡、牡丹花下死,做、做鬼也风、流。” 侍从恭敬的推门而入:“禀大帅,五小姐到了。” 周景芢眼睛一下子亮了。 一个身着月白坎袖云锦琵琶领高开叉旗袍,披驼色披肩,身段玲珑,英气勃勃的女子踩着白色高跟鞋款款而来。 驼色披肩上的长流苏滑过侍从手臂,似素手撩拨琴弦,已让年轻人羞红脸低头慌乱退下。 “大帅。”朱唇轻启,声音低柔酥骨。 “见过六姨太了?” “见过了,昨夜与六姨太同屋住的。”随手将锦盒放上餐桌,抱臂靠在另一侧酒红沙发背上,白玉长腿微屈,线条优美,完全无视周景芢存在:“昨夜没机会,这是大帅想要的。” “大、大、大帅,你看五小姐多有孝、孝心。”见了美人,周景芢口吃更严重。 她没有名字,代号为“五”,便唤作小五。 小五看向窗外,似车厢中根本没有周景芢此人,她五官如雕如琢,侧脸轮廓姣好,明明是精致秀雅的佳人,幽深杏眼之上却压了一双修长飞扬的剑眉。偏这样眉目没有破坏她的美感,反为她平添飒爽英气。 周景芢呆望着她,心跳漏拍,神色垂涎,眼神直愣,似已痴了。 大帅这厢已倾身向前,解开锦盒上的束缚。 随淡蓝丝带飘落,大红锦盒四面展开,露出其中鲜血淋漓的一颗人头,——小胡子男人双眼圆睁暴突,口鼻淌下的血渍已经发黑凝固,死相狰狞,一股子异味扑鼻,令人作呕。 “啊!”周景芢吓了一跳。 大帅也是心头震动。 “小野一田?你真的做到了?” “正是。”小五随手拿下绑缚在大腿内侧的勃朗宁手枪把玩,悠然道:“小野虎视眈眈,窥视我华夏,我宰了他,顺带送了他妻儿老小一程。” “妻儿老小?” “一家三十六口,外加两只波斯猫,一条狼犬。” 手枪翻动,人虽没看周景芢,枪口却若有似无对着他。 周景芢看着那颗人头,抹了把额上冷汗,再也不敢直视面前的女子。 江湖上传言大帅的养女手段狠辣,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这样女子若睡在枕边,他岂能安寝? “妈了个巴子!三十六口,连猫狗都不放过,小五,你做的太过了。” “为永绝后患罢了。”小五收起枪,随意看了眼车厢另一侧,遂优雅麻利的将锦盒包装成原样。 方将淡蓝丝带打好漂亮的蝴蝶结,车厢便被拉开,六姨太刘氏与赵处长谈笑进门。 大帅便与几人说起回官邸之后的安排。 小五轻抿嫣唇,抬眸望着精致抽纱绣窗纱外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笑容浅淡,眼神清冷。 光线一暗,火车经过桥洞。 刘氏正要陪同赵处长去隔壁餐车用餐。 突然,轰隆巨响,火光冲天。 电光火石之间,小五只来得及扑开大帅。 车厢翻倒,身体剧痛,耳畔惊声惨叫充盈,她的内心却十分平静,心似放空,无挂碍、无恐怖。 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双手沾满鲜血,虽然那些人该死,可杀孽早已造成,且从她踏上这条路那日起,生死便已置之度外。 死,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黑暗来临前,她看到周景芢脑浆迸射,鲜血喷薄,一双米粒眼圆瞪着,似是不敢置信…… 第1章 霍家 第1章 霍家 大燕天元五年。 这一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晚,四月里还飘了几场雪,时至五月,柳枝儿才勉强抽出些新绿的嫩芽,天气依然寒冷。 然而不论是迟来的时令还是现今已风雨飘摇的朝廷,于京都城的寻常百姓来说似乎都不打紧。位于城东“名师坊”报春大街的集市仍旧热热闹闹。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之中,卖云吞面的;耍猴卖艺的;摆摊算命的;剃头挑担的……叫买叫卖声伴着大人孩童的嬉笑嘈杂声,勾勒出一幅热闹祥和的画面。 申时刚过,正是客流增多的时候,一辆朱轮青幄马车突然从弓弦胡同狂奔而来,车把式挥鞭大声吆喝着“闪开,闪开!”惶急的叫声驱散挡路的百姓,马车横穿报春大街,径直往城西北方飞奔而去,只将一个印有大大“蒋”字标徽的背影留给渐渐合拢的人群。 有人啐了一口:“呸,以官欺民,了不起么?” 一旁却有知情的叹道:“蒋家可不是那样的人家,蒋大人清廉为民,从来不摆架子。如此焦急,是因为他们家出了事儿!” 好事者好奇的围上询问:“嘿,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霍英那狗贼!” “嘘!你不要命了!”有人拉了知情者一把。 那人却大义凛然道:“霍英那狗官,只知撺掇皇上不理朝政,好好的皇宫不住,在外头建别院,设豹房,整日里打鸡遛狗,他自己仗着皇上信任无恶不作。蒋大人乃言官,又是清流之首,上疏弹劾霍英,谁料想折子却被霍英党羽扣下了!如今蒋大人被逮押,霍英也不知如何撺掇了咱们小皇帝,一来二去,竟把蒋大人下了诏狱,这会子不知让锦衣卫折磨成什么样子!” 周围百姓中有贫困潦倒却满腔报国热忱的学子,闻言也一起骂起了霍英。 有人扼腕续道:“我听说啊,霍英是瞧上了蒋家的大姑娘,才故意如此,为的就是逼着蒋家将女儿乖乖送上门。” “蒋大姑娘可是有名的才女!” “谁说不是呢!霍英都十几个小老婆了,还嫌不够!真是卑鄙!” …… 此即去往什刹海方向的蒋家马车上,挤了三女一男。 唐氏皱纹初生的面庞布满泪痕: “是娘没用,没法子救你们父亲,竟要让你们也跟着受此屈辱。” 听了母亲的话,大姑娘蒋嫣也哽咽着落了泪,“娘,我不打紧的。想来霍英也不会将我如何,我若真去了霍家,只一味不生事,不招惹麻烦便是了,说不定过个三五年霍英腻了我,就会放了我出来。” “可是你,你那时候也已经……”唐氏眼泪簌簌落下,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落在半新不旧的靛青细棉袄子前襟上。 三姑娘蒋妩蹙眉,“事已至此,有哭的功夫,不如想想对策。” 唐氏叹息,虽知道三女儿说的不错,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嫣姐儿十九岁仍旧不嫁,正因为要寻个两情相悦又有才情的如意郎君,可现在,却要抬进霍家侧门做那人渣的小老婆,她怎么舍得? 蒋妩见状唇畔含笑:“霍十九不也没说一定要长姐么。” 不要蒋嫣,难道要她? 唐氏怕伤了三姑娘的自尊,只在心中轻叹。蒋嫣和二爷蒋晨风也都默然。 蒋妩不以为意的望向窗外。 她与才名在外温婉贤淑的长姐不同,自去年及笄后她当众痛打了胆敢当面调【戏她,又扬言要娶她为妻的薛公子后,她“河东狮”的“美名”就已不胫而走。 这传言如撕开了个口子,关于她的各种流言,月余就传遍京都名门府上——蒋御史家三姑娘不学中馈,不精女红,不读《女训》、《女戒》,又懒又馋,又无口德,空有皮囊,全无闺秀形象,乃京都女子之耻…… 她蒋三姑娘终于也成了可以与第一才女蒋大姑娘比肩的名人--不过是恶名。加之她新添了个“河东狮”的绰号,现如今谁娶她,谁就是只注重外表不看内涵的草包!与她门当户对的公子们谁也不愿做草包。所以她今生可以安生了。霍十九那厮估计也不会甘心做个草包,虽然他臭名昭著比她更甚万倍。 蒋嫣深吸口气平稳心绪,以袖拭泪,柔声道:“三妹妹,若待会儿霍英果真选中了我为妾,往后就要靠你帮衬着娘亲理家了。四妹妹年纪还小,你二哥哥又是男子……父亲廉洁,家里请不起那么多的仆妇丫头,凡事还要靠自己,刺绣女红等事,你真的要学起来了。” 蒋妩依旧望着窗纱外隐约可见的街景并不回头,半晌方道:“长姐放心吧。” 她带着前世记忆落生于蒋家至今已十六年,父母慈爱,姊妹和睦,全然弥补了她前世身为孤儿的遗憾。她活的肆意潇洒,家人也从没因外界流言而冷待她,依旧同样疼爱她。这样好的家人,她怎能眼看他们受委屈? 依她看,如今的大燕明摆着一副亡国之象。皇帝才刚十四岁就极为荒唐,朝中佞臣专权,宦官当道,父亲偏要去弹劾霍十九,如今被下诏狱,生死未卜,全是太过刚正又不知变通所致。 霍十九,表字“英”,官拜锦衣亲军都指挥使,是国丈英国公蔡京的爪牙,平日善于撷美敛财,又因最会领着小皇帝玩些新奇刺激的游戏而得信任。 他是大燕的毒瘤,但因党羽众多盘根错节而没人动得了他。单看他方二十七岁,就有多个高官不论年龄心甘情愿认他做“干爹”,便可看出要除掉此人使用正当途径比暗杀要难上千万倍。 蒋家有三女一子,长姐蒋嫣才名在外,二哥蒋晨风只是一介书生,她行三,臭名昭著,小妹蒋娇今年才九岁,年龄尚小不曾同来。 上一次母亲与二哥去霍家求情,凑了八十两银子,却连霍十九的面儿都没见到,只见到霍十九身边儿的随从,听了一些关于“诚意”的高见。是以这一次,他们凑了更多的“诚意”,连家中两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女儿也一同带了来。 她想母亲原应该不打算带上她的,可她虽恶名满京都,却比长姐容貌妍丽,既然是表现诚意,总该让霍十九好生挑选,免得再生事端。 蒋妩闭目,养精蓄锐。 马车疾驰片刻后缓缓停下。唐氏吩咐蒋嫣和蒋妩戴上面纱。 车夫摆好了垫脚的黑漆木凳子,蒋晨风先下了马车,扶着母亲、长姐和三妹下车。 冷风似刀,吹得高挑娇柔的蒋嫣身子一抖。 蒋妩见状脱了自己那件淡青色棉氅裹在姐姐身上。她常年坚持锻炼,前世所学从未抛却,身体底子好,忍耐力也更强。 蒋嫣回眸望着三妹,只见蒋妩面容掩在面纱下,露出一双飞扬剑眉和幽深杏眼,正含笑望着自己,眼中就又有了泪意。 外人都将三妹评价的那样不堪,可只有自家人知道,蒋妩只是性情潇洒随意了一些。她无奈生成了女子,若是男子,自然另有作为。 “妩儿,我不冷。” “披着吧。”蒋妩拍了拍蒋嫣的肩,端凝了神色看向霍家。 霍府朱漆大门前排了二三十辆马车,占据了一整条街。递帖子送礼的,叫嚷着要认干爹的,俨然比方才集市还热闹。 蒋晨风将自己那件藏蓝色的大氅披在蒋妩身上,忍着冷,牙齿打颤的道:“你们暂且留下,我先去看看。” 蒋妩还要将大氅还给文弱的二爷,二爷却已拿着他们好容易凑齐的一百二十两银子,快步往霍家门前去了。 挤上了丹墀,蒋晨风对脸上长了个痦子的门子客气的道:“劳烦这位小哥,我们要求见霍大人。” “滚滚滚!没瞧见人多着呢吗!”门子眉眼不抬口出恶言:“要求见我们家老爷的人多得是,总得有个先来后到。送礼还是有事儿相求,先去登记排队,叫到你了你再来!” 蒋晨风年轻俊朗的脸气的通红,背后已有人嫌他插队,推搡他下了丹墀。。 他只得先与门前留了山羊胡穿着体面的账房那处登记了姓名和来意。 蒋妩斜倚身旁一株垂柳,随意把玩腰间的宫绦,戏谑瞧着霍家门前的混乱场面。 霍家已经闹腾成这样,小皇帝会不知道? 蒋晨风回到跟前,与三人商议: “娘,长姐,三妹妹,委屈你们等候,求见霍英的人太多了。天气寒冷,要不你们先上车去,好歹暖和些。我在这里守着就是。” “我在这陪着二哥,娘还有话与长姐说吧?你们去车上谈。” 唐氏的确有话要嘱咐蒋嫣,便点了点头。 蒋嫣将大氅递还给蒋妩。蒋妩与蒋晨风换回大氅,一同送唐氏与蒋嫣上车。 到掩下车帘时,蒋妩还禁不住打趣:“你们可不要排揎我,我在外头听得见呢。” 母女俩含泪的眼中就都有了笑意,笑着骂她鬼机灵,放下了车帘。 马车里很快传来了母女二人低低的哭泣声。 蒋妩敛额抿唇站在马车外,一阵风吹来,拂乱了她鬓角的碎发。难道这一次,长姐真的躲不过去吗? 若是她可以代替长姐,是否会更好一些? 奈何她恶名在外,霍十九那厮定不会选她…… 第2章 奸臣 第二章 奸臣 蒋晨风从小就觉得三妹有一股说不出的“厉害”,譬如她明明是在笑着,可她看人时眼神犀利,总给人“此人不是一般人”的感觉。再如她性情开阔洒脱,比他这个男子更要豁达,被人指责诟病也依旧过的潇潇洒洒,又重情重义。 或许,三妹比长姐的生命力更强一些。 思虑之间,蒋晨风已犹豫的叫了一声:“三妹妹。” 蒋妩回神,依旧笑望着嘈杂人群,低柔声音漫不经心的道:“二哥,霍十九是选长姐还是选我,并非我说了算的不是么?” 蒋晨风心头一惊,藏在大氅下的双手不安的搓着,面上红透,不自在的辩驳道:“我只是,只是问你冷不冷。” 蒋妩莞尔,抬头,明眸扫过蒋晨风的大红脸,白了他一眼:“二哥还与我这样?你想什么打量我猜不到么。” 蒋晨风吁了口气,放弃在蒋妩跟前作假,索性实在的道:“三妹妹,你别怪哥哥偏心,实在是长姐的那个性子,若是真去了霍家,怕活不成了,平日里长姐虽然也坚强,家里的事情娘拿不定主意的她都能拿主意,可她太骄傲了。你不同,你性情洒脱……” “我洒脱就活该了?” 一句话将蒋晨风噎住,双唇翕翕似不知该说什么,更不敢对上妹妹那双灿若星辰的杏眼。 的确,他不该如此厚此薄彼。 蒋晨风本在搜肠刮肚想说辞,却听到蒋妩愉悦的笑声:“逗你呢。”语气轻松,声音低柔,一团和气,哪里还有方才的凌厉? “其实若霍十九选我更好,长姐虽坚强,到底有傲气,给寻常人做正妻尚且不肯,合论是做妾?传言霍十九有十多个小老婆,她成了其中之一,怕只钻牛角尖也能折磨死自己,不似我脸皮厚着呢,不在乎旁人如何评价。只是我之前名声不好,霍十九未必肯选我。” 蒋晨风叹息,为妹妹理了鬓角碎发,“三妹妹,你别怪哥哥方才那样想法,其实你和长姐,我都心疼,恨不得自己是个女儿身替你们去。” “那二哥可以打探打探,霍十九或许好男色呢。”捏了一把少年光洁的下巴,啧啧道:“姿色不错嘛。” “你、你你……” 原本温情的场面,被蒋妩一句话浇了冷水,气的蒋晨风白眼一翻,黑了俊脸。 蒋妩禁不住又笑,眼角余光看到一辆翠幄朱璎华盖马车渐渐靠近,她收敛笑容,正色看向那方。 马车行进时,气死风灯下淡蓝流苏摆出优雅的弧度,翠幄上的暗金花纹反射阳光,显得格外华丽。 围在霍府门前的人,一瞧见那辆马车,纷纷各自去回了各家主人,便有老少十余人争先恐后下车,遥遥向着那华丽的马车行礼,有称“霍大人”的,有称“干爹”的,场面喧闹。 马车的蓝色窗纱被一截白玉似的指头撩起,蒋妩先是看到雪白的领子,随后渐渐露出男子秀气的瓜子脸来。此人面容俊秀,剑眉浓重,表情温和,眼神冷淡,十分矜贵。 蒋妩挑眉,她的确听说过霍十九乃本朝首屈一指的美男子,还有坊间不堪的传闻,说霍十九之所以得小皇帝信任,多半是他不知廉耻以色相邀。然她一直以为所谓“美男子”,是他那些“义子”为了巴结而恭维的。 今日得见,却不得不承认他的样貌的确出众。 蒋晨风低声骂道:“衣冠禽【兽。” 蒋妩笑道:“形容恰当。” 正说着,突然感到有锐利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蒋妩向马车看去,只看到垂落下的窗纱和晃动的流苏。 “霍英既然回来了,想必该很快见咱们。”蒋晨风道:“我去通知娘和长姐。” “不必。”蒋妩拉住二哥的袖子,闲闲的道:“他会晒着咱们还多些,去瞧瞧娘和长姐聊完了不曾,聊完了,咱们也上车暖和暖和。” 事情果然如蒋妩所说的那般,等到天色暗淡,霍府门前人都去了,才有一名小厮跑到马车前,神色倨傲的道:“是蒋御史的家眷吧?我们老爷得闲了,你们去前厅吧。” 竟是得了闲才来叫他们,还说的如此直白无礼。 蒋晨风气的脸色铁青,唐氏与蒋嫣也面色沉重。 蒋妩戴了面纱,因临近车门,第一个踏着脚凳下车,挑眉看了那小厮一眼。 被锐利眼神扫到的小厮背上汗毛蹭的全数竖起,下意识的缩了脖子退后一步。揉了揉眼睛再看,面前分明是个身量苗条娇弱的姑娘,为何方才却有被自家老爷瞪了的错觉? 提着八角宫灯引路的时候,小厮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霍府是三进的宅院,背靠积水潭,比邻定园,宅中处处景致,每一个角度都能入画,亭台楼阁,山石曲水,皆为精通土木建造的苏大师仿造苏州园林精心设计。占地面积虽不甚大,可贵在精雅,据说当初小皇帝将此宅院赏给霍十九时,英国公蔡京还妒忌了一把。 如今夜幕之下,宅中处处宫灯高挂,光影迷蒙下隐约可见其宅院精美的如同娇卧的美人。 相比蒋家半旧的四合院,此处华丽的像皇宫。 蒋嫣紧张的攥紧了拳头。难道她今后就要被困在这样的黄金牢笼里,成为众多侍妾中的一人,每日等待霍英回府吗?这种日子,她不甘啊!可是她身为长女,又十有八九会雀屏中选,还能怎么办? 走过摆放了精致苏绣天女散花大插屏的穿堂,下了台阶,面对着的便是一个宽敞的院落。正对着五间带有耳房的正房,正当中那间屋檐明显高于两侧四间,明亮灯光从糊着高丽明纸的菱花窗中透射在窗下,将两侧环绕的抄手游廊和当中一条正对大门的青石砖路勾勒分明,暗淡夜幕降临时,那间明亮的正厅就被染上了神圣之感,青石砖路也似有了金芒。 见一行人来,门前两名俏丽的婢女一左一右撩起深紫色福寿不断纹夹竹棉帘,恭敬道:“请。” 屋内的光明便毫不吝啬的洒落在脚下。 唐氏深吸了口气,认命的与蒋晨风在前,蒋嫣则牵着蒋妩的手,先后上了台阶,迈进门槛。 夹竹棉帘在身后落下,挡住寒风。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瓜果香,竟是香橙与百合花混合的清爽香气。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铺着驼色素面波斯地毡,两边临窗摆放了两排铺设官绿色锦缎椅褡的官帽椅,正对房门的是一座落地黄花梨木镂雕五福临门的大座屏,座屏下是黄花梨木云回纹翘脚条案,上头一左一右放了稀罕的琉璃美人斛,里头插着新鲜的百合花,条案正当中则放着个白玉莲花并蒂的精致香炉,那淡淡果香和百合花香,便是从那处传来。 绕过座屏,便到了里间。与外间相同,地上铺设着驼色素面波斯毡毯,竟是与外间相连的一整张。背靠座屏放着两把圈椅,一青年正慵懒闲坐其上,另有一青年垂首站在他身侧。 唐氏与蒋嫣自进了里间,就低垂了眉目。 蒋妩却是大大方方的扫了周围环境一眼。透过两侧落地圆光罩,可见东西梢间里摆设的奢华——她的习惯使然,到了陌生的环境,定要侦测清楚,找好退路。 看过了环境,又眨着明眸大方的打量传闻中的大奸臣。 霍十九看样子二十出头,常年养尊处优,使他瞧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穿着件银白色云锦素面交领直裰,乌黑的发以白玉发冠高高束起,露出白净俊秀的面庞,很是矜贵。近距离瞧,他生的的确是俊,只是神色冷淡,显得高不可攀。 他身侧垂首站着的是个身姿修长的青年,穿了件淡灰色的细棉直裰,做文士打扮,虽低垂头看不十分真切,却也可见得是个俊俏的年轻人。 蒋妩不屑的弯起唇角。 霍十九冷淡的目光也扫过几人,后落在她身上。 二人四目相对,蒋妩无所谓的别开眼。 唐氏先行提裙摆跪下,蒋晨风、蒋嫣与蒋妩也一同下跪。 “霍大人,上次您的人说的‘诚意’,小妇人回去想了许久,这一次已经带来了。”回头接过蒋晨风手中的包袱摊在地上,露出其中六个银元宝。这些元宝边上起银霜,是足足的九八色纹银。 “这一百二十两银子已是我们的极限了。霍大人,请您大人大量,就放过我家老爷吧!”唐氏说着,已潸然泪下。 蒋晨风与蒋嫣见唐氏如此低三下四的求人,忿恨的握紧了拳头,奈何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们又能如何? 霍十九斜睨唐氏,那一百二十两银子看都不看,眼神只在蒋嫣与蒋妩之间流转,似在审视货物,“银子我不缺。”声音低沉温和。 唐氏和蒋晨风的心往下坠,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两个如花似玉的蒋家姑娘。 蒋嫣高挑,蒋妩娇柔,二人虽都覆着面纱,可前者气质婉约,端庄温文,后者眉目明秀,楚楚动人。即便遮住脸面,气质又如何又遮挡得住? 霍十九果然是打这个主意…… 他们的侥幸终究破碎了。 霍十九这厢已起身:“蒋御史能否得救,就看你们的诚意了。我给你们三日时间。” 说罢似不经意瞧了蒋嫣一眼,便带着那年轻的随从施施然离开了,将蒋家四人冰在了屋里。 readnovel。<;/a>;<;a>;请到阅读。<;/a>; 第3章 绝境 第三章 绝境 =??||?; 霍十九的那一眼,几人都看的分明。 蒋嫣身子一软,瘫坐在地,绝望的闭上眼。 唐氏的眼泪就簌簌的落了下来,“我的嫣姐儿……” “娘,咱们先家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蒋妩给蒋晨风使了眼色,二人一同上前将腿肚子发软的唐氏搀了起来。 蒋嫣自行起身,背脊笔直,目光坚定,娇柔的声音道:“娘,三妹妹说的对,咱们先家去吧。” 唐氏呜呜咽咽哭着应了,在儿子与女儿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前厅。走在漆黑夜幕下的霍府,仿佛走在森罗殿里,背脊上汗毛根根直竖,怨恨犹如一只冰冷的大手从地下冒出来,抓的她身上血肉模糊。 唐氏与蒋御史不同,她不过是个寻常妇人,只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罢了,大燕的风雨飘摇,她着实提不起心思来关心。然而她的丈夫却是大燕朝清流文官之首,才名与贤名早就在外。她从前也因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丈夫而骄傲,但如今,她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一些怨恨。 若是他蒋玉茗能够多为家人考虑一些,他们何至于落得今日地步?他就不好好想想,岳飞那样的大英雄,还不是被秦桧给害了? 蒋玉茗若比作是岳飞,英国公蔡京就是大奸臣秦桧,霍十九呢,就是秦桧手下专门做坏事又出谋划策的狗腿子。他们一家子惹上那样的冤孽,将来嫣姐儿的日子可怎么过? 唐氏是一路哭回了家的。见母亲如此,二爷蒋晨风心如刀绞。蒋嫣则是默默地垂眸盯着自己葱白玉手发呆。 蒋妩撩起窗纱,眼见着马车缓缓停在城东“名师坊”的帽檐胡同,先起身踩着脚凳下车,又与一跃而下的蒋晨风扶着母亲和长姐。 帽檐胡同这会子一片寂静,然而左手侧第一户人家门前却是亮着一盏灯笼。许是见了他们回来,那灯光缓缓接近,先是一个穿了桃红色袄裙梳双丫髻的小姑娘飞奔着过来,一把拉住走在前头的蒋妩:“三姐姐,怎么样?!” “在这里等很久了?看你冷的。”蒋妩牵着蒋娇的手。 提着灯笼的是个三十出头,穿了半新不旧细棉袄子的瘦高媳妇子,见唐氏面带泪痕,蒋嫣与蒋晨风都神色凝重,笑着道:“夫人劳顿辛苦了,先家去在说吧。晚饭已经预备得了,这就先用饭吧?” “有劳乔妈妈费心了。”蒋嫣整理心情,似遗忘了自己要被送人的命运,笑着道:“这些日家里事多,娘与我顾不来的,多亏有乔妈妈上心万事周全,要么家里也乱了。” 乔妈妈是唐氏的陪房,当家的是蒋御史身边的常随乔有福,因忠心耿耿又颇有能力,素得蒋嫣姊妹的敬重。 “大姑娘言重了,快些请进吧。”乔妈妈闻言心里熨帖,上了台阶,先推开了斑驳掉漆的木门,往里头喊了一嗓子:“银姐,热饭吧!” 里头传来一声“知道了。”院内影壁后头的厨房就传来烹油声,显是一直留着火的。 蒋家是座面阔三间的一进院落,大门对着个鲤鱼戏莲的影壁,倒座供下人和仆妇居住,院中和抱粗的松树枝叶茂盛,西厢是二爷蒋晨风的卧房,毗邻影壁的耳房当了厨房。东厢为书房,平日蒋玉茗在家多在此处或看书或研究朝堂之事,正房明厅为平日宴席待客所用,东侧是蒋玉茗夫妇的卧房,耳房作为四姑娘蒋娇的卧室。西侧正屋是大姑娘蒋嫣的闺房,耳房则是蒋妩的卧房。 走在院中,看着黑灯瞎火的东厢书房,几人都是黯然。蒋玉茗下诏狱已有一个月了,他不在家中,灰尘可以命人勤勤拂拭,但总是缺少了人气儿。 晚饭是新蒸的粳米饭,一碟子清炒豆腐干,一碟子蒸咸鱼。一家人食不知味,谁也没有胃口。饭菜几乎没动,又让乔妈妈与银姐领着三个丫头给撤了下去。 唐氏就嘱咐乔妈妈:“天色不早了,你先带着娇姐儿去睡下,我与嫣姐儿、晨哥儿和三丫头商议正事。” 乔妈妈自然知道怎么一回事,笑着去牵蒋娇的手。 蒋娇却挣了开,“娘,我要留下听你们说话。” 唐氏这会子头疼欲裂,身心俱疲,哪里有耐心在理会蒋娇? 蒋嫣见状便板着脸:“娇姐儿,听话。” 蒋娇嘟着嘴,哼了一声,老大不乐意的跟着乔妈妈出去了。 蒋晨风这才道:“娘,我瞧着霍英的意思,似是看上的长姐。” “那狗贼人眼珠子险些都留在了嫣姐儿的身上!龌龊杀千刀的!他不得好死!”唐氏忿恨大骂着,眼泪又一次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蒋晨风拳头攥紧,一拳捶在手边的水曲柳贴面小几上,震的白瓷茶杯响动。 蒋嫣叹道:“娘,二弟,三妹妹,你们都不必担忧,也不必难过。今儿既然去了,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哭也哭过,恨也恨过,未来的路还要一步步的往前走,我不是那样软弱没骨气的,你们放心,我会过的很好。只要能将爹救出来,将来有朝一日,或许能扳倒蔡京和霍英这两个狗贼呢!即便不能够,咱们一家子都能平平安安,我也知足了。” “嫣姐儿,这可怎么好,这是委屈你啊!”唐氏双手抓着蒋嫣的手不放。 蒋嫣安抚的拍着母亲的手背,道:“娘,您莫哭了,您这样,二弟和三妹妹心里也不好过。虽是做妾,想来我的日子过的也不会太差,霍英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在物质上亏待我,也算是个幸运。” 蒋嫣几时在乎过金银物质?她不过是为了安慰大家罢了。 蒋妩沉默着听了这许久,站起身来道:“娘、长姐,二哥哥,今日累了一整天,都歇下吧。左右霍十九给了三日时间呢,咱们再想想对策。” 说不定三日内,她就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掉那狗贼的办法,只要他一死,长姐就不必给他做妾了。 但是也有一点,他若死了,父亲也未必能够走他的门路放出来,他们还要去走别的门路。无论怎样,其实都是难办。 几人各自回了房。 蒋妩进门时,丫头冰松正坐在临窗的炕上纳鞋底。 “做鞋呢?”蒋妩随手将大氅脱下递给已到身前的冰松,又脱去长裙和小袄,只穿了雪白的中衣,就将左腿架在墙上压腿,她常年修习,身子柔韧轻盈,脸颊贴着膝盖道:“又不急着配人,怎么还做起男鞋来?” 冰松对蒋妩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对她的打趣却不习惯,红着脸解释:“二爷缺一双厚实保暖的棉鞋,我这会子做了,今年若穿不上就等入冬时候穿。又岔开话题道:“我听幻霜说霍英真的选了大姑娘?” 蒋妩面上笑容一凝,沉默了。 冰松见状就不敢再多问。 直到两条腿都压过,舒展了筋骨,蒋妩才懒洋洋的侧躺在暖炕上,拉了被子来捂着头脸,闷闷道:“累了,睡吧。” 事到如今,到底该怎么办? 小说阅。readnovel。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小说阅!&;amp;lt;/a&;amp;gt;&;amp;lt;a&;amp;gt;手机用户请到。阅读。&;amp;lt;/a&;amp;gt; 第4章 至交 第四章 至交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次日清早用饭时,看到彼此眼下掩藏不住的阴影,几人心里都很不好受,就连四姑娘蒋娇也知道事情难办,用竹筷戳碗里的米粒,毫无食欲。 好容易用罢了饭,蒋嫣为打破沉闷气氛,道:“那对枕面我已快绣好了,回头娘还寻个靠得住的,也好代为售出贴补家用。” 唐氏点着头,心里如同刀绞一般。她与乔妈妈商议了大半宿也没找到个合适的法子,怎么瞧都是要将蒋嫣送去。如此才华出众又懂事的女儿,她如何舍得? 唐氏的眼中泪水簌簌滚落。 蒋嫣强笑道:“娘,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蒋娇搂着唐氏的胳膊,憋着嘴道:“娘,您别哭。” 蒋晨风眼下青影最重,见母亲与姊妹们如此悲切,他真恨不能当即提刀去宰了霍英那狗贼!即便豁出去自己性命,好歹不叫长姐受委屈。 蒋妩斜靠着窗棂站着,见蒋晨风眼带煞气的模样,隐约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便缓步到近前,站在他身旁。 正当这时,外头银姐高声道:“夫人,杜三姑娘来了。” “娘,是鸢儿。”蒋妩微笑,这个时候,敢上门来的怕也只有她了。 杜明鸢是她的闺中密友,其父杜毅乃是顺天府正六品通判。杜毅又与她父蒋学文是至交。原本杜明鸢常来走动,她端庄温柔的性子应该更喜欢温柔大方的长姐才是,可她却与她这个性格完全不同且臭名昭著的“河东狮”最为密切。 “娘,我去请鸢儿进来。”蒋妩退了下去。 唐氏赶忙抹了泪,又接过蒋嫣的帕子擦擦脸。 不多时,就见蒋妩挽着一个中等身高,身量丰【盈,穿了荷叶绿细棉布白兔毛风领大氅的姑娘进来。那姑娘梳着双髻,两侧各戴着一朵粉色的小巧宫花,面上遮了淡粉色的轻纱,将一双灵活的杏眼和弯弯的柳叶眉露在外头,显得十分明艳。 “伯母安好。”一进门,杜明鸢就端庄的给唐氏行礼。 “鸢姐儿,快起来,快起来,你母亲好?”唐氏起身,双手搀扶。 杜明鸢就势起身,笑道:“母亲很好,就是家里头事忙不得闲。我这两日才绣了副帐子交了差,才请求母亲允准我来瞧妩儿。”说话间又给蒋嫣、蒋晨风和蒋娇问好,蒋嫣几人忙回礼。 小辈们相互行礼过后,杜明鸢就亲热的挽着蒋妩的手臂:“伯母,我好些日没见妩儿,可否与她去说说话儿?” “去吧,你们小姊妹必定有话说。”唐氏慈爱的笑着,看得出对杜明鸢十分喜欢。 蒋妩与杜明鸢手拉手去了卧房,唐氏就吩咐乔妈妈:“预备茶点送去,不要怠慢了鸢姐儿。” “是,夫人。” 乔妈妈预备茶点之时,蒋妩已拉着杜明鸢坐在临窗的暖炕上。 杜明鸢随手扯了面纱,不施粉黛的圆润面庞上带着关切,拉着蒋妩的双手道:“妩儿,你还好吗?” “我很好。”蒋妩微笑。 杜明鸢心疼的掐了一把她水嫩的粉腮,“你瞧瞧你的黑眼圈。我知道,这些日你们家的日子不好过。伯父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蒋妩摇头。 杜明鸢就叹了口气。说着话,从袖中拿出个半新不旧的锦囊来,松了带口,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蒋妩细看,那里头除了几锭碎银子,还有两个五子登科的小金锞子以及两个银锭子! “你们家正是用钱的时候。”杜明鸢说话时,回头看了一眼,从窗缝瞧见贴身侍婢桐花正被蒋妩的婢子冰松拉着在院子里说话,这才压低了声音续道:“这些是我的体己,你收好,说不定就有用处。别叫桐花看到,她要知道了,一准儿去我母亲那里告状。” “鸢儿……”蒋妩动容,反握着杜明鸢的手,这才发现她原本手腕上的一对玉镯子不见了,蹙眉惊讶的问:“你的镯子呢?” 杜明鸢目光有些闪躲,“那东西矜贵,我怕磕碰到……” “那是你生母的遗物,从前你都不离身的。” 杜明鸢生母产下她后不到一年就病逝了,如今家中有继母,继母又生了儿子女儿,她虽还有两个兄长可以依靠,但日子毕竟不好过,且杜大人家里也只是寻常殷实之家罢了。 看着桌上的银锭子,蒋妩心下了然:“鸢儿,当票呢?” 杜明鸢心虚的抿着唇,半晌方似认命了,她是骗不了蒋妩的。“妩儿,你做什么这样敏锐。好了好了,我也不诓你,我的确是当了那对镯子,它们虽是我母亲遗物,可如今你父亲身陷囹圄,你们家都要垮了,我哪里能袖手旁观?那冷冰冰的东西若真能帮上忙救伯父出来,它便物超所值了。” 蒋妩垂下长睫,眼中晶莹的碎芒被遮掩住。 杜明鸢见她如此,怕她伤心,就岔开话题:“我才刚其实去找过澄儿,不过澄儿这些日不知吃坏了什么,说话间就上了两次恭桶,我看她不方便,就让她不要走动好生休息了,她还让给你带个好,说等身子好些了就来瞧你。” 蒋妩闻言了然的点头。 与杜明鸢相同,叶澄也是他们的手帕交。叶家在京都根基颇深,叶大人累官至刑部员外郎,又好交际,在朝中颇有人脉。许是家境好些,叶澄的心气儿也高些,比起杜明鸢,也更会趋利避害一些。 如今蒋家遭难,叶澄许是怕牵累了母家,这是可以理解的。 杜明鸢见蒋妩并不生气,就松了口气,道:“你前些日子说要再去求霍英那狗贼,这会子事成了吗?” 蒋妩沉吟片刻,才道:“霍英看上我长姐为妾。” “什么!!”杜明鸢蹭的站起身,跳着脚骂道:“那狗贼,简直是丧心病狂,痴心妄想!” 可骂过了,她又颓然坐下,这会子他们人单势孤,霍英位高权重,又有英国公蔡京撑腰,他们能怎么办? “三姑娘。”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冰松略带焦急的声音:“三姑娘,不好了,薛公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杜明鸢面色也变了,“那登徒子,难不成传了你的谣言还不够,还要来羞辱你!?” 薛公子就是当初调【戏了蒋妩,却被蒋妩痛打的那位。蒋妩有如今的“名气”,多亏了他。 蒋妩戴了面纱,一言不发的走向待客用的正屋。 刚到门前,正听见里头传来薛公子与二爷蒋晨风说话,语气十分关切:“韵之,你们家的事儿可见亮了?” 韵之是蒋晨风的表字。 第5章 趁火 第五章 趁火 薛公子名俊,表字华灿,年二十。 其父薛光赫与蒋妩的父亲蒋学文是同科,如今任职“银台”左参议。因平日佐通政使受理四方章奏,于政事上颇有一番见地,蒋学文常常夸赞“薛公见地颇深。"; 只是薛光赫虽好,他的独子却是个资质平庸的,且最大的缺点就是好女色——也许是因为老来得的独子,家人惯着多些,也养成了一些跌份儿的陋习。只是碍着薛光赫的颜面,蒋家人虽都知曾经薛俊有荒唐时候,也不会当面给人难堪,何况他们筹措的银两中还有五十两是问薛家借来的。 蒋晨风便只言简意赅的道:“哪里就见亮儿了,我们也正在想法子。” 见他说的隐晦,薛俊叹息,十分不平的道:“韵之兄也不必瞒我,我从外头来时都听人说了,霍英打算将贵府上大姑娘收房,这事儿若是搁着旁人,也便罢了,可贵府上大姑娘是何等人物?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依着小弟愚见,如此娇娘即便入宫做皇后都是绰绰有余,霍英哪里配玷污她。” 这番话直说进了蒋家人心里,躲在内室里的唐氏闻言,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蒋嫣则黯然。 而在外头听窗根的杜明鸢连连点头,拉着蒋妩的手低声道:“想不到他还会说句人话。” 蒋妩修长剑眉挑起半边,玩味的笑了。她倒要看看薛俊还想做什么。 蒋晨风很是动容的道:“难为华灿兄,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肯为我家说句公道话。” “以蒋薛两家的关系,再凭你父与我父之间的交情,我薛华灿难不成还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说?”十分义气的慷慨陈词后,薛俊压低声音道:“韵之兄,以小弟愚见,其实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什么法子?华灿兄说来听听?!”蒋晨风急切的倾身捉住薛俊的手,这会子只要能救蒋嫣,他豁出去性命都心甘! 薛俊便道:“其实霍英虽然不做好事,可他那人是个很好面子的,尤其在女人的问题上。他府里的十几房小老婆大多是旁人为巴结他送的,他自己张口要的也有,可也没见他真做出强抢有夫之妇的事来。” “你的意思是?” “若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大姑娘嫁出去,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 蒋晨风闻言心里一动,可他立即苦笑着摇头:“如今蒋家开罪了霍英谁人不知?我们就算有心给长姐说亲,怕也没有人敢娶。” “你说的也是。”薛俊便十分苦恼的皱着眉头,环视屋内,见无旁人,这才道:“韵之兄,若是我愿意纳大姑娘为妾呢?我不怕担这个风险,想来大姑娘原本都是要给霍英做妾的,跟了我,总要比跟着霍英好上万倍吧?我虽不才,家中倒也殷实,况且你我两家又亲近,彼此知根知底的。” 终于绕到正题上了!蒋妩抿唇冷笑。杜明鸢目瞪口呆,低喃:“我道他是转了性子,原来是本性难移……” 藏身在里间的蒋嫣也眉头紧锁。 唐氏却看到了希望,心下豁然敞亮起来。 蒋晨风沉默片刻,犹豫道:“华灿兄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兹事体大,弟要与家母商议才能决定。”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薛俊喜上眉梢,热切道:“你放心,我会对大姑娘好的,别看只是做妾,我一切都会将她照比正妻来对待,即便将来我娶妻,她永远也是我心中最重,霍英那狗贼祸国殃民,大姑娘跟了他才是彻底毁了一辈子清名,跟了我,好歹我家是个正经人家啊!” “是,你说的也是。”蒋晨风应着,虽不愿长姐为妾,可就如薛俊所说,跟了他,总比跟了霍英那个大奸臣来的好。 唐氏也与蒋晨风同样想法,这会子也顾不上避讳男女之嫌,撇下蒋嫣与蒋娇就到了前厅,“薛公子说的可当真?!” 薛俊忙起身行礼,笑道:“自然是当真,蒋夫人,我定会待大姑娘好的!您若是点了头,我立即就回去商量家母买妾的金资,一定会尽可能的多些,若是大姑娘已名花有主,霍英那处就须得用银子解决了。” 唐氏矛盾的皱着眉头,方要说话,却听里间传来蒋嫣的声音: “薛公子不必麻烦了。” 门帘一挑,蒋嫣覆了淡青色的面巾,穿了身淡蓝色的细棉布袄裙疾步而出,屈膝行过礼,傲然道:“此事我不答允!” “什么!长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蒋晨风急了,“薛家是正派人家,薛大人与咱们父亲又是好友,同样做妾,薛家比霍家要强上多少倍!” 一见蒋嫣,薛公子眼睛都直了,半晌才回过神,因兴奋而红着脸道:“是啊蒋大姑娘!我绝不会亏待了你的!” 蒋嫣沉声道:“我家只有两个适婚的女儿,我若是有了人家,岂不就轮到妩姐儿抬去霍府了吗!” 蒋晨风与唐氏都是一愣。 薛俊却道:“那,那我放宽条件,就勉强也收了蒋三姑娘。”说的不情不愿。 “不行!”蒋嫣决然道:“我一个人做小老婆还不够,难道好端端的还要赔上我家妩姐儿不成!薛公子请回吧!” “长姐!”蒋晨风一把拉住蒋嫣,怒吼道:“难道你真甘心吗!你的才华,你的期望,以后就要被困在霍家某个偏院中,说不定一辈子也见不到天日了!你甘心吗!” “我甘心!身为蒋家女,该是我承担的,我就要承担!”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你偏要自甘堕【落!”蒋晨风急的眼珠子泛红,双手紧握成拳。 “嫣姐儿,你兄弟说的对,就算去做薛家的小妾,也比给那个大奸臣为妾要好的多啊!你的名声至少比那样干净。”唐氏也劝。 蒋嫣摇头,方要开口,却听见外头低柔酥骨的声音轻笑道:“原来是薛公子大驾光临,许久不见,小女子哪里能不来拜见?” 夹竹棉帘被冰松打起,身着蜜合色细棉小袄,下着月牙白挑线裙子,戴着淡粉面纱的蒋妩进了门来,杜明鸢也戴着面纱,跟在她身后。 薛俊乍见蒋妩,惊艳的吸了口气,然而对上她压在修长剑眉下那双深邃如古井一般的美目,薛俊背后汗毛蹭的竖起,说话都控制不住结巴: “不,不必,不必拜见,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改日,改日我再来!” 第6章 打劫 第六章 打劫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回去呢?薛公子若不留下吃杯茶,岂不是我们怠慢了贵客?改日家父回来若是知道,定会严惩我们的。”蒋妩似笑非笑望着他,声音低柔,步履轻盈缓缓走近。 薛俊不自禁退后一步,竟忘了背后还有椅子,扑通一声跌坐在圈椅上。 蒋妩已到近前,拿起桌上半新不旧的白瓷茶壶,微微倾身,“薛公子,请用茶?” “不,不敢劳烦蒋三姑娘亲自为在下续茶,在下家中还有急事,就,就告辞了。”慌忙站起身,就要夺路出去。 蒋妩却挡在他身前,略进一步将薛俊逼的坐回椅中,手中茶壶倾斜,温开的茶汤兜头浇下。 茶已不是滚开的了,可照比人身体的温度还是高的,加之突然淋来,薛俊吓的一声大叫,双手去挡,可他头脸衣襟还是被茶汤淋湿,氤氲出一大片水渍。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哪料想蒋妩会有此举?! 唐氏最先回过神,见女儿做的过分,忙拉着蒋妩的手臂退后:“妩姐儿,你这是做什么!”他们家毕竟还欠了薛家的银子,而且人家此番还是好意,思及此,唐氏忙跟薛俊赔不是:“薛公子见谅,我家三丫头……” “薛华灿。”蒋妩打断了唐氏的话,“你如此趁火打劫小人行径,你爹知道么?” “你!”薛俊气的涨红了脸,蹭的起身怒道:“我怎么就小人行径了!我是看着你们家遭了难,又因着蒋伯父与我父要好,才想帮帮你们!就你这样的河东狮,苦了蒋大姑娘还为你着想,现在就算你点头,我也不要你做我的小妾!” “是吗?” 蒋妩嘲讽的话音方落,众人连她是如何动作都没瞧清楚,薛俊已经被提着领口掼在圈椅上。 圈椅因他突然坐仰的力道向后倾斜,薛俊手舞足蹈,仍旧没拦得住椅子翻倒,他双腿还驾在椅子腿上,后脑勺已经着了地,下一瞬,蒋妩右脚踩他的胸口,俯身,面纱滑落,露出她含笑娇颜: “假若真是你父亲母亲动了心思,今日就会是长辈前来,如何轮得到你?霍十九不好,好歹他是真小人!比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上万倍!你还豁得出脸来要我们一双姐妹都给你做小妾!?”脚上用力,踩的薛俊剧烈咳嗽:“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妩姐儿!快,快放开薛公子啊!”吓呆的唐氏忙招呼蒋晨风和乔妈妈等人去拉蒋妩。 谁知蒋妩力气大的很,一把挣开众人的拉扯,脚下再度用力。 “哎呦,哎呦!!姑奶奶,姑奶奶高抬贵‘足’,饶了我吧,我不敢了!” “你给我长姐赔不是!否则我立即告到薛老太君那去!” 薛俊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憋的,脸上血色全无,结结巴巴道:“是是是,马上赔不是,我马上赔不是!” 蒋妩这才抬脚。 蒋晨风和小厮望雨忙一人一边将人扶起来。 满脸满襟的茶水,再加上胸口一个不清不楚的鞋印儿,薛俊狼狈不堪,屈于蒋妩的压迫,扫地一揖:“蒋大姑娘,方才是我有口无心,大姑娘恕罪。还请蒋夫人和大姑娘,千万劝劝三姑娘,不要告诉我父亲那里。”要是他爹知道,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唐氏满面尴尬,叠声解释着,又叫了乔妈妈和蒋晨风一同将人送出去。 人一走,唐氏就动了怒:“妩姐儿!你怎可如此作为?上次你打断了人家肋骨,今日又动粗,一个姑娘家,动不动就动手打人,还嫌名声不够差劲吗?家里已经够乱了,你竟还不懂事……” 说到最后,唐氏已坐下掩面而泣。积压了多日的焦躁似都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伴随眼泪倾泻而出。 见母亲落泪,蒋妩抿唇,一言不发的提裙摆跪下,垂眸不语。 蒋嫣忙取了帕子服侍唐氏擦脸,“母亲,三妹妹说的是对的,那薛公子的确龌龊了些。” “是啊,他还乱嚼舌,害三姐名声受损,今日三姐姐打的对!”蒋娇愤愤不平。 杜明鸢堆着笑脸道:“伯母,您莫要动怒了,妩儿的性子您最清楚不过,她是侠女心肠,见不得那起子龌龊小人,况且薛华灿一直都打大姑娘与妩儿的主意。说他趁火打劫根本不冤枉他。” 唐氏以袖拭泪,看着跪在面前的蒋妩。终究是叹息了一声进屋里去了。 蒋嫣和杜明鸢搀扶起蒋妩,“我们这就去劝劝,待会儿她一准消气儿了。” 蒋妩颔首,回了卧房。 唐氏果然哭过了一场就好了。 杜明鸢又陪着蒋妩说了半天的话,看是快到午膳时间了,就急忙告辞。她带来的体己银子蒋妩不留,杜明鸢竟动了怒,说什么不留就是不当她是姐妹,最后蒋妩只得将银子留下,想着定要打探清楚了镯子典当在哪家当铺,她也好帮她赎回来,毕竟那是她生母的遗物。 有些事因有了反差,显得更珍贵。杜明鸢如此情谊,她刻骨铭心。 时间很快又过去两日,眼看着三日之期已满,一家人仍旧没有想出合适的对策。 唐氏搂着蒋嫣大哭了一场,最终仍是无奈的吩咐乔妈妈:“出去预备轿子吧。趁着今日,让嫣姐儿就过门。” 蒋晨风闻言,气自己无用又别无他法,将自己关在厢房里,抱着枕头恨恨的落泪。 唐氏哽咽道:“咱们家清贫,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了,幻霜就跟着嫣姐儿媵嫁,娘还有一些不值钱的头面……轿子预备好,嫣姐儿就启程吧。” 蒋嫣平静的道“是。”面上无喜无悲。 蒋妩思索片刻,似打定了主意,道:“这会子时辰还早,咱们再等等,天色暗了在去不迟。”要想行动,她必须趁着夜色,还要跟随蒋嫣的轿子才行,否则难度会更大。 推荐凤轻轻的新书 穿越成侯门未婚媳,可高贵的继母与未来婆婆长公主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 一心除了她为心仪世子的继妹开道。 不怕,未来侯爷公公可是她前世爱女如宝的老爸, 有老爸护着,看她如何斩五关过六将,为已造一世福运绵长。 这拼爹的时代,宅斗也悠闲啊。 第7章 夜探 第七章 夜探 蒋嫣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此刻,永远不要流逝才好。她连忙点头,坐在唐氏身畔道:“娘,我想晚一些去。” 虽说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做母亲的又哪里舍得女儿去“挨刀”?便道了声“好”。 原本闺女出阁,是要说一些房中之事与她的。可对象是霍十九那个狗贼,唐氏要教导女儿如何取悦他,就如何都开不了口,与蒋嫣只是相对无言,静默依偎而坐。 蒋妩趁着这会子回了卧房。 “冰松,守着我门前,就说我不忍见离别场面,就不送长姐了。这会子因为难过,已提早歇着了。” 冰松好奇的眨着眼:“姑娘又要出去练脚程吗?” 她自幼服侍蒋妩,打从她七岁那年开始,蒋妩便会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翻窗出去 。起初她觉不妥,想要告知老爷夫人,可蒋妩对她说了实话,说她是出去练习脚程,她跟了两次,就信了,又被蒋妩说服,到如今这个秘密还只是他们主仆之间共有。 年幼时,蒋妩要避开巡城的兵士,从蒋家所居的城东跑步到城东南后绕回来。随着年龄增长,时间推移,如今她常常动作奇快无比的飞檐走壁半座城,然后悄无声息溜回来睡觉。 蒋妩此时已脱掉袄裙,换上了她让冰松早就悄悄预备的夜行衣,将长发于头顶束成一束后,覆上特制的黑色面巾。 “我的确是要去锻炼脚程。” “姑娘尽管放心,我一定好生守着,不叫人发现。左右今儿大姑娘出门子,大家也都为了这事伤心,二爷还将自己关在房里呢,何况姑娘。” “嗯。”蒋妩颔首,推开后窗轻巧一跃,身影已如轻盈的狸猫,足尖点地瞬息移出几丈。 如今这幅身子,照比在大帅手下严酷训练中的身体自然比不得,她起初锻炼自己,也并非想做什么侠女,只因为有了运动的习惯,强身健体罢了。 但因常年训练,一些技巧已潜移默化刻在心里,蒋妩不自觉便施展开来,轻身一纵,右手搭着院墙,偏身跳了出去,将趴着窗看的冰松瞧的目瞪口呆。若不是她知道蒋妩在那处翻墙,寻常人的眼力是绝看不出曾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的。 自家姑娘,可真厉害! 蒋妩提气轻身,直奔西北方什刹海方向而去,到了霍家,并不直接进门,而是在外头较远处无人注意得到的地方休息了片刻,等着蒋家的轿子前来。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大暗时,才有一抬小轿吱吱嘎嘎抬了过来,跟着轿子提着包袱随行的正是蒋嫣的婢女幻霜。 轿子绕着霍府一周才到后侧门,管事的婆子早已等候在此,知是新来的姨娘,不冷不热的道:“蒋姨娘,请进吧。” 如此称呼,蒋嫣只觉羞的无地自容,然而她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救父亲出来,这一句话的屈辱算的了什么? 她下了轿,扶着幻霜的手臂,跟在那管事婆子的身后缓步往霍宅里头去。而因她素来才名在外,众人知今日京都有名的才女就要给霍大人做第十四房姨太太了,许多下人都“慕名而来”一睹美人风采,更有姨娘们身边的婢子们先来探探虚实。一时间,后门通往内宅的路上就有些混乱。 此即,无人发现一道黑影专捡寂静所在,直接寻着东跨院去了。 托了霍府中设计精美如苏州园林的福,蒋妩不愁寻不到遮蔽,一路轻松避开下人,来到一处月亮门前。探身查看,见无旁人,她足尖点地,轻盈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两三个起跃就到窗根外的假山石后墩身。 屋内此即灯火通明,以她的观察,可以确定这里是霍十九的书房 。屋里人影攒动,看得出似正有婢子伺候布菜。 蒋妩静心凝神,调整呼吸,好似自己也都与假山融为【一体,等候片刻,房门吱嘎推开,官绿色锦缎不断寿字纹夹板棉帘被挑起,丫头子们抬着摆满碗碟的小几出来。 趁着人多杂乱,背影远去的时候,蒋妩越过假山,直冲向书房,距离丈许时一跃而起,一步轻点廊柱,另一腿已勾上屋檐,压低重心蹲在屋顶。 附耳倾听,隐约听得见里头有人对话: “大人,今日蒋家就将送人来了。”声音不大,且有细声细气的感觉,听了便知道声音的主人性子十分内向的青年男子。 随即便是那日她听过了的低沉温润声音:“知道了。” 内向的声音再度响起:“您说蒋家会将谁送来?” “还用说么。不轮是谁,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好吃好喝养着就是。” …… 竟然将她们姊妹比作玩物一般? 蒋妩气急,却仍旧俯在膝头,因怕惊动了屋里的人,她并不敢鲁莽拿掉瓦片。所以也没有看到屋内垂首站在霍十九身旁的俊秀青年仰起头,蹙眉的看着承尘。 “曹玉,如何?”翻了一页书,霍十九闲问。 曹玉摇了摇头,平日因为内向而大多低头很少露出来瞧人的眼睛里,就有精芒闪烁,在得霍十九点头后,他快的如同一阵风,砰的推开格扇,一跃上了屋顶。 蒋妩在听到开门声骤然响起时,就知道情况不对,再到曹玉跃上,她已做了逃跑的准备,迅速往霍府后头西门跑去。 蒋妩自认身手还算矫健,跑的自然是不慢的。 可是令人新奇,她竟然被追上了! 那曹玉刚追着她出了霍府到了积水潭附近,就纵身一跃,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在蒋妩眼前炸开。 蒋妩颇受打击的眨眼,一则惊愕自己竟如此容易被追上,二则是她想不到,那日面见霍十九时候,霍十九身后站着的就是这个人。这文弱书生,哪里来的如此俊俏的功夫! 几相交杂,蒋妩顾不得刺激,只想逃离。 曹玉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与那温文尔雅书生气质截然相反,步步逼近:“你是什么人!”声音是许久不与人说话的羞涩,可其中强硬不难听出。 蒋妩沉默,心知纠缠无益。闪身就往一侧跑去。 曹玉愣了一下,再度直追。 第8章 惊雷 第八章 惊雷 乌云遮蔽了月光,使夜晚的积水潭看来如漆黑的墨池,偶尔反射粼粼波光,只觉阴森诡异。阴风吹过,草木沙沙作响,而蒋妩踏在枯草地上的脚步声却微乎其微,几乎要被遮掩住。 曹玉出自名门,自认江湖上少有对手,可一时间却追他不上。 面前这人虽身量尚小,可似懂得一些神秘技巧,常常点足就能跃出丈许,却看得出他用的并非轻功。 曹玉来了兴致,江湖上何时出了个新秀,他怎么不知道?他想知道现如今还有谁能将他甩开。久求一败而不得,着实令人苦恼啊! 蒋妩已经许久没有实战过,想不到乍然出手就遇上劲敌。她感觉的到后面那书生并未使全力。当初她留学英国,还有人好奇的询问她东方是否真有轻功此物,她只笑着摇头。她自幼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几次活不下来。她被大帅培养成刺探情报的利器和最好的杀人兵器,也没有沾过轻功。若真有,大帅会不让她学? 如今想来,是她的浅薄。 背后那人是真正的武林高手,若是她前世的身体,或许还可以与他抗衡,有一招毙其性命的把握。然如今的身子,却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 她必须智取,否则必然会被抓住。 思及此,蒋妩脚下一滑,露出个破绽。曹玉见了机会,即刻闪身上前,右手成爪直抓她的面门。 蒋妩腰身一软,后仰避开,长发在脑后甩出一道黑瀑,虽遮住半张脸,然剑眉修长,瞳仁漆黑,只看眉宇与身量便知是个英气的少年。 曹玉兴致越发的高了,只想撤下面巾看看此人生的什么模样,便屡攻他面门。 交手后,蒋妩更加确定自己打不过此人。如果继续逃跑,依旧会被追上,若是交手,时间一久她也必败。 而曹玉此时已看出面前少年渐渐不敌,越发的有信心了!呼吸间,右手又到他面前,少年躲闪不及,正被他扯住黑色面巾下巴处的一角。一块寻常的黑布立即到了他手中。 满心期望看去,却看到那少年鼻梁以下竟还覆着一个白色紧贴脸颊的面巾!那面巾似有弹性,将他脸型勾勒的很明显。 蒙面之下竟还有蒙面!怎会如此! 惊愕之际,那少年已点足掠向身畔的积水潭。曹玉疾步追去,心下暗惊——此人速度竟比方才逃窜时更快,原来他方才没使全力! 然只听“扑通”一声水响,漆黑夜色中墨汁似的水面上绽开一朵水花,曹玉倾身在潭边,哪里还有那人踪迹?四目望去,水面甚广,又无确定方向,他根本瞧不见那人在何处露头。 方才的好奇与难得敌手的兴奋全然变作挫败。曹玉紧握着手中黑布,秀气的眉紧紧拧在一处。若让大人知道他竟会失手,还是败给一个少年,还不定要怎么笑他。 蒋妩此时就如一尾柔韧灵活的鱼,这具身子虽不如前世的,可她特地锻炼过,泅水倒也不难。她没敢直接上岸,而是游了一段距离才在对岸无人处登岸,随即顾不上满身湿冷,绕着圈子往蒋家去。 然而越过后墙,蒋妩却立即墩身窗棂下。此即明明该是静谧的蒋家前厅竟然有嘈杂的说话声。 蒋妩小心翼翼凑上窗前,点破一点糊窗的明纸往里看去,原本该在霍家的长姐蒋嫣和婢子幻霜,这会子竟站在母亲唐氏的身畔,而方才与她交手的那个俊秀的书生,正缓步迈进门槛! 蒋妩忙一矮身子,蹲行至自己所居的耳房后窗外。先是听了听屋里动静,又从半掩的窗缝窥视,见无异样,这才轻巧的翻身而入。 冰松正在满地打转,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见是蒋妩回来,双掌合十念佛:“我的姑娘,您真是我的神佛菩萨,回来的太及时了!大姑娘被霍家送回来了,这会子二爷、四姑娘都去了明厅,您也快着些啊。” 慌忙寻衣裳,发现蒋妩满身湿透,冰松慌了:“姑娘,您这是……” “先拿帕子来给我擦脸,头发擦干,再多拿些茉莉花头油来给我梳头,就梳个沐浴后的简单发纂儿即可。”吩咐时,蒋妩已将湿衣全部脱下。 烛光下,曼妙的娇柔身躯因常年锻炼而更显得柔韧富有弹性,又因不经风霜而白腻细滑,如今身上潮湿,更增白瓷一般的晶莹光泽。 冰松看的脸一红,忙伺候蒋妩更衣梳头。 积水潭的水有一股子味儿,这会子又来不及洗头,只得多用些茉莉花头油遮掩。换上居家常穿的蜜合色袄裙和月牙白挑线裙子,再披上件半长的青色细棉袄。只见她粉面含春,水眸晶莹,墨发半干松松挽起,果真是美人出浴后的模样。 确定无异样后,蒋妩吩咐冰松去将她换下的湿衣立即藏在后院一口枯井中,这才戴上面纱,慵懒的走去明厅,撩帘而入。 曹玉的声音不大,还有些细声细气的,正说道:“……是以我家大人命在下将蒋大姑娘送回。” 蒋妩一进门,一股刺鼻的茉莉花香就扑面而来。 曹玉回头,见是个娇柔的少女神色慵懒迷茫的进门。即便蒙着面纱,可若隐若见的容颜和如水肌肤,仍旧揭示她美人出浴的事实。 自己姐姐都被送去做妾了,身为妹妹,竟还有心情沐浴香汤! 曹玉不喜的皱眉,转而对已经呆若木鸡的蒋家人道:“话已带到,先前条件若蒋夫人首肯,就请联络在下。”随即行一揖礼,温文尔雅的与蒋妩擦身而过,离开了明厅。 蒋妩松了口气。 同样是蒙面,果然换了打扮就不容易被认出了。 她立即摘了面纱,焦急的问:“长姐,你怎么回来了?我刚睡下了,冰松叫醒我已经迟了。” 唐氏望着蒋妩,心内百味陈杂,眼泪含在眼中。 蒋嫣、蒋晨风、蒋娇则都一副受不住打击的模样。 乔妈妈伤心的哽咽道:“三姑娘,霍英那狗贼说咱们送错了人,说她不要大姑娘给他做小老婆,还说,说让您嫁与他,做正妻!” 第9章 逼迫 第九章 逼迫 蒋妩惊愕的蹙眉道:“怎么会?” 霍十九瞎了眼不成,若要娶正妻,也是长姐这种贤良温柔的才女才更能入得眼吧? 可她的惊讶和错愕也只在一瞬,看向泪眼朦胧的蒋嫣,原本略有绷紧的身子骤然放松,松了口气笑道:“亏得不是长姐。” 她是真的不希望蒋嫣那样骄傲的女子去跟霍十九过日子,不论是妻是妾,她只会折磨死自己。 蒋妩的话,听的蒋晨风禁不住鼻子发酸。唐氏更是哽咽着哭出声来。 蒋嫣心疼的大步上前来搂住蒋妩,难过的抽噎:“妩姐儿,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是好!是长姐没用,连见霍英一面都不能够,更不能讨得他的欢心,若是我有用一些,何至于连累了你啊!妩姐儿莫怕,长姐一定会想法子,不叫你嫁去他们家!就算是死……” “什么死不死的?”蒋妩笑着为高了自己半头的蒋嫣拭泪,“死是最容易的事,一头碰死也就罢了,难道咱们蒋家人是这等没骨气的不成?有能耐死,没能耐与命搏一搏?” 唐氏止了哭,蒋嫣、蒋晨风与蒋娇都直望着蒋妩。 “我是什么性子,你们最清楚不过,霍十九那厮既然选了我,我就陪他玩玩。若是能过好,大可罢了。若是过不好,我宰了他也算为民除害呢!到时候海阔天空,自有我的去处。” 蒋妩发此豪言壮语时,不禁想起方才与那书生交手时的狼狈,要杀霍十九,怕不那么容易。 唐氏等人被她的话说的目瞪口呆,嗫嚅道:“这如何使得,若嫁了去,他便是你的夫婿,怎可说杀就杀,女儿家如何能喊打喊杀的。” “是啊三妹妹,就算是霍十九那狗贼,你的手染了血,一生也涤不浄了。”蒋晨风说话时,眼神坚定,似是决定了什么。 此话让蒋妩很是动容。也将蒋晨风的神色看在眼里,暗自上了心,转而问:“那人到底是怎么说的?” 一家人围着半新不旧的黑漆八仙桌坐下,蒋嫣才道:“霍英的意思是看上三妹妹的容貌,说是愿意娶你做正妻的,不过咱们家若不愿意,这门亲事也就作罢,只是父亲的性命……咱们若点头,就去霍家报个信儿,父亲自然可以安然无恙。但父亲当初弹劾霍英,折子上说的让他不快,是以霍英的意思是让父亲重新上个折子,夸赞霍英清正廉明,又是文治武功旷世奇才。” “那狗贼,当真恬不知耻!哪里有如此以人性命威逼人夸他的!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不要脸的**贼!” “他的脸早就丢的到处都是,哪里还有脸可要?” …… 蒋家人愤愤然,将霍英骂的狗血淋头时,霍府书房里的霍十九突然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 曹玉递上帕子,声音依旧是轻声细气,“爷是否着了凉?天还冷着,要不让人预备炭盆来?” “不必。”霍十九推开帕子,歪在圈椅中,紧了紧肩上搭着的紫貂绒风毛领褂子,手中《孟子》翻了一页,眉眼不抬的道:“你继续说。” “是。”曹玉应是,面上就多了些不自在:“是我的疏忽,见那少年功夫路数新奇,就起了玩弄之心,原以为如老叟戏顽童一般,断然不会有差错,可最后才知那少年一直没使出全力,露出破绽给我来抓,随后趁机水遁了。属下疏忽,请爷治罪。”拱手躬身行礼。 霍十九将《孟子》随手扔在桌上,浓眉下秀丽的眼眸中就含了笑意,唇角微扬,“想不到你也有受挫的一日。” 声音虽低沉温和,然掩不住的揶揄,果真是曹玉预计的看好戏的神色。 曹玉秀气的脸上绯红一片,耳根子都红了:“爷,真对不住,请爷责罚。” 霍十九起身,清瘦高挑的身子裹在厚实的褂子里显得有些单薄:“想杀我的人难道还少了?不在乎跑了一个。天不早了,歇着吧。” 曹玉见霍十九就要离开,追了一步:“爷,我还有话要说。” 霍十九停步回头,疑惑蹙眉,认真的道:“你说。” “我觉着,蒋三姑娘着实配不上您。”曹玉老实的道:“那女子太过浅薄,也太没心没肺。”将方才去蒋家时看到的场面说了,又道:“爷是何等样人物,不娶妻也就罢了,既然要娶,为何要个那样的女子。” 霍十九闻言,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乏了,你也歇着吧。” 曹玉知不好再多言,只得拱手道:“是。” 除了蒋妩和蒋娇,蒋家其余人都是彻夜未眠,议论再三,终究是妥协了。 清早银姐煮面,特地在蒋妩的那碗面里多加了些肉丝和一个荷包蛋,唐氏、蒋嫣、蒋晨风、也将自己碗中的肉丝都夹给蒋妩,就连蒋娇都将最爱吃的荷包蛋拨给了她。 看着面前白瓷海碗中摞的小山高的肉丝和荷包蛋,蒋妩哭笑不得:“我是嫁去霍家做夫人,又不是发配到宁古塔做苦力,亏不着的。” “你多吃些。”蒋嫣按住她的手,眼中又有泪意,“这也是咱们的心意。” 蒋妩笑了笑,终究是将一大碗面和肉丝,以及三个荷包蛋都吃了,撑的她在院里溜达了两炷香才觉得好些。 头晌唐氏就派了乔妈妈出门去给霍家传话,就说答允了亲事。 乔妈妈回来时,直奔前厅,回道:“夫人,霍家那位曹先生说,既然咱们决定了,那便不得反悔了,霍大人的亲事自然不能马虎,他们定会寻个有分量的人做保山,叫咱们在家中好好候着,教导三姑娘礼仪即可。” 唐氏头疼的很,点头应下。 如此,救夫、救父一事,在蒋家也便定了下来。 又过了两日,杜明鸢又来探望蒋妩,二人正在闺房说体己话,就听院子里银姐焦急的呼声:“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 “蒋伯父回来了!?”杜明鸢蹭的站起身,绷子掉落在地。 蒋妩扔下手中没嗑完的瓜子,疾步推门而出。 院子中,正见身着囚服,长发凌乱纠结,镣铐加身的父亲,在两名狱卒和几名汉子的押解之下进了门来。镣铐在地上拖行,发出凄凉的“哗哗”声。 第10章 大媒 第十章 大媒 蒋妩心中激动,也顾不上戴面纱,快步冲到蒋学文跟前,“爹!您回来了!”上下打量蒋学文,发现他只是瘦了许多,身上脏污,许有些皮外伤,却没有受刑的痕迹,松了一大口气。 他们以为蒋学文还不一定被锦衣卫糟践成什么样的…… 蒋学文点着头,见了三女儿,唇角翕翕,却是说不出话来。 “老爷!”乔妈妈和银姐撩起了正屋的门帘,唐氏一双三寸金莲,跌跌撞撞的下了台阶,蒋晨风和蒋嫣忙一左一右搀扶着。 蒋娇三步并作两步先跑来,娇声喊着:“爹爹,你可算回家了!” “娇姐儿。”蒋学文摸摸蒋娇的头,又望着唐氏,叫了一声“淑惠!”想笑,却如何都挤不出一个笑容给家人看,他如今形容落魄,笑又何用? 唐氏一把抓住蒋学文的手臂,也不顾他身上脏污,更顾不得儿女都在,头靠着他肩膀,锥心泣血一般呜咽着:“你还活着,咱们想去探视,可找不到法子,想救你,又没有门路……你就是不肯听我的劝!就是不肯听我的劝啊!” “淑惠,对不住。”蒋学文胡子颤动,将爱妻拉开少许,又看向长女和次子,再巡视一周,见家人都无恙,家中也如往常,终于放了心。 身后两名狱卒看了许久久别重逢的戏码,皮笑肉不笑的道:“蒋大人,还不赶紧的说正经事儿,难道还叫咱们陪着你在院子里吹冷风不成?” 蒋学文闻言,背脊笔直的转回身,怒斥道:“你等当这份差事,拿我大燕朝的俸禄,怎么你们指挥使安排一些正经差事就这些微词?若不能胜任,本官可奏请皇上,给你们换份差事!” “你!你这老酸儒!关了这么些日子还是茅坑的石头一样,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身材掠高些的狱卒抬刀鞘对着蒋学文后背就是一下,显是打惯了的,可这一次刀鞘却没碰上蒋学文的背。 蒋妩冷笑,眸淬寒冰,素手握着刀鞘用力一推,狱卒便等等退后几步,扑通一下跌坐在地。 蒋学文忙将闺女拉到身后,“妩姐儿面纱呢?” 杜明鸢忙接过冰松拿来的面纱为蒋妩戴上,随后拉着她的手又将她掩在自己身后,显是怕那狱卒发作。 谁料正当此刻,蒋家大敞的黑漆门外,却传来愉快的笑声,声音的主人显然是个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 “蒋石头,你家人怎么都跟你似的,你们莫不是孙猴子家亲戚,都跟石头缝儿蹦出来的,所以满身又臭又硬?” 话音方落,就见一个着红色锦衣的十三四岁的少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门,边走还边打量四周,嘻嘻笑道:“你果然是个清官,瞧你家破的!” 蒋学文自听到那少年声音,就已如被点了穴似的,如今见了人才回过神,忙双膝跪下,朗声唱道: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少年就是小皇帝?蒋妩惊讶,随着满院子人一同行大礼,山呼万岁。 小皇帝摆手,容长脸上一双圆眼很是灵活的扫了院子里一周,“都起来吧,朕最烦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跪。”随手扯了扯身上大红的锦袍,公鸭嗓拔高,仿佛极有兴致:“今儿朕不是皇上,是冰人!冰人朕没玩儿过,恰好霍英要娶媳妇了,朕现在就是京都城第一名的冰人!朕问你们,要嫁给霍英做老婆的是哪一个?” 话音方落,小皇帝身旁一个穿灰色袍子卑躬屈膝的少年就附和道:“是哪一个,皇上问话呢!”声音尖细,是个内侍。 蒋妩方要站出来,就被杜明鸢和唐氏一左一右拉住。 蒋学文叩头,随即严厉的训斥道:“皇上乃一国之君,怎能因想玩儿就随意来做冰人?皇上九五之尊,何等尊贵,不能陪着霍英一同胡闹!” “你这人……”小皇帝鄙夷道:“真是茅坑里的烂石头!吃一百个豆不嫌腥!人叫你蒋石头,当真是一点儿没叫错,难怪霍英跟朕说,要想对付你这样的岳父老泰山就得朕来!” 一甩袖子,小皇帝已越过跪地的众人径直走向前厅。皇帝身后一众侍卫、内侍忙跟上,除去随在身侧的,其余侍卫在院中左右两列站立。 蒋学文只得携家眷进了并不宽敞的前厅,拥挤着又一次叩头行礼,如蒋晨风和蒋嫣、杜明鸢走在后头的,是跪在门廊下。 小皇帝端坐首位,不耐烦道:“都说了,最烦动不动就跪的,谁再跪就给朕滚出去。” 全家人站了起来。 小皇帝好奇的目光就在蒋嫣、蒋妩、杜明鸢三个姑娘之间流转:“蒋石头,你不是就俩适婚年龄的女儿么,怎么出来仨?” 蒋学文皱眉,双膝着地,铿锵有力的道:“皇上!如今大燕朝已岌岌可危啊!北方金国日渐壮大,虎视眈眈窥视我大燕,金国好征战,也善于征战,大燕虽有强兵强将,可国库空虚……英国公只知中饱私囊,纵容同党借贷国库的银子,霍英更是助纣为虐!”话及此,蒋学文额头贴地:“您是天子,您要守住陈家的祖业啊!您不能再这样玩儿下去了!请皇上听臣一言,速速改正吧!” 蒋学文一番肺腑之言,拼力进谏,听得蒋妩都不免动容。 谁知小皇帝眉一拧,不满的蹭的起身,“蒋石头,你这人好生无趣!” “皇上……” “霍英和你家三姑娘的媒,朕做定了!”负手气哄哄的走到门前:“就这样!日子你们自己定!” 皇帝一走,随行的内侍和护卫连忙跟上。 蒋妩与蒋嫣、蒋晨风对视一眼,却是松了口气。 父亲都已经回家了,婚期还是自己定,那大可以将这事多拖延个几年,说不定另有转机。 正当这时,走到院门前的小皇帝回过头,补了句:“哦,蒋石头还回大牢去,几时定亲了,几时放出来,嗯,没定亲之前,每天给朕抽他一鞭子!看他还敢跟朕硬气!” 蒋家人才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蒋学文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皇上!臣万死都不打紧,请皇上睁开眼看清楚,天下是陈家的天下,可您的子民都姓蔡了呀!皇上!” 第11章 规矩 第十一章 规矩 小皇帝不耐烦的转回身,点指着他:“不许再乱叫嚷,再嚷朕就让他们一天抽你两鞭子!哼!”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随行的内侍和护卫忙簇拥而上。 蒋家才刚拥挤喧闹的院落,一下子变的安静,蒋学文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喃喃道:“天要亡我大燕,天要亡我大燕啊!” “爹,快起来吧。” 蒋妩与蒋晨风一同将蒋学文搀扶起来。 蒋学文一见蒋妩,沾了泣泪的胡须随嘴唇翕动而颤动,半晌坚决的道:“妩姐儿放心,只要爹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霍英狗贼糟蹋了你!爹就算一头碰死,解了他的恨也就罢了,也决不能让我的掌上明珠去受辱!” 唐氏闻言,哭的肝肠寸断。 蒋妩却双手抓住蒋学文的手臂,因为用力而使他感觉到些许疼痛。 “爹,您是清流之首,您的身子是有用之身,放眼望去,满朝中或许对霍英之举看不惯的人有许多,但敢于谏言,又一心为国着想的人却不多。朝廷如此动荡,您不为了大燕朝将来的稳固而保重自己,却要为了女儿区区女流之辈一头碰死?你如何对得起自己?” 蒋学文身上剧震,呆呆望着蒋妩。 唐氏、杜明鸢等人也都沉默。 蒋妩知道蒋学文是御史言官,自来不缺一头碰死的勇气,生怕他在牢里想不开寻了短见,又继续劝说道:“爹,死何等容易?若面临困难只想一死逃避,那就不配做蒋家的子女。咱们蒋家虽非将门,可也从没出过软骨头。” “妩姐儿。”一席话,使蒋学文顿生豪情,含泪道:“你说的是,国将不国,何以为家?只是,只是委屈你……” “女儿总归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一样?爹爹放心,只要将来您能劝谏皇上,舍女儿一个不算什么的。况且女儿素来不是什么温婉闺秀,想欺负我的人,怕也要费些力气。” 蒋学文长叹,重重的点头。 见蒋学文神色如常,再没有寻短见的心思,蒋妩才松了口气。 一旁狱卒和几名汉子不耐烦的叠声催促:“时辰不早了,该回了。”说话间就上前来粗鲁的推搡蒋学文。 唐氏哽咽着追上,“老爷,你放心,我们定然快些议定婚期,你且忍耐着些……各位大爷,劳烦你们手下留情,我家老爷一心为国你们也是看到的,你们家中也有父母老人,求你们抽鞭子时下手轻一些……” 狱卒推搡蒋学文出去上了囚车,唐氏就带着子女追在后头,一路追出了帽檐胡同,眼看着囚车远了,才哽咽着停步。 唐氏此刻的力量已是完全交付给身旁的蒋晨风才能稳住不倒下,蒋嫣就与蒋晨风一左一右将母亲架了回去。 谁知方进门,就听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蒋妩回头,只见来的是个蓝布的小马车,赶车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打扮分明是霍家下人统一的棕黄?色细棉布袄子和长裤。 青年将马车缓缓停下,在马车旁摆放了垫脚的木凳子,恭敬的撩起车帘,就有一个身着翠绿色锦缎妆花褙子,身材圆滚头戴珠翠的五旬妇人笨拙的下了车。 双足落地,妇人端正神色双手交叠站在马车前,抬高下巴神色倨傲望着蒋家门前。 赶车的青年就迎了上来:“请问此处可是蒋家?” 蒋晨风已上前来挡在蒋妩身前,狐疑的打量那青年身后的妇人,颔首道:“正是,你们是?” 那妇人一听此处的确是蒋家,便扭腰摆胯走到近前,倨傲的以肩撞开蒋晨风径直进了院门。 蒋晨风清瘦的身子被撞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指着那妇人道:“你是什么人?怎可乱闯民宅?!” 站在门口,打量院落一周,妇人不屑的道:“啧啧,如此寒酸,你们府上三姑娘能有福分进霍家的门,那是她的福分。” 一句话,就已表明了身份。 蒋学文还要在牢里挨每天一鞭子,婚期必须要尽快定下来,唐氏即便心中不喜她的态度,也不能不有所顾忌。见她遍身绫罗,打扮体面,头上钗环闪耀,便猜想此人可能是蒋妩未来的婆婆? 只得堆着笑上前:“既然是客,请屋里用茶吧。银姐,看茶。” 热情的引着人进屋。 妇人倨傲的上了丹墀,在前厅落座。蒋嫣、杜明鸢等人面面相觑,都跟着进去。 妇人眼神在蒋嫣、杜明鸢、蒋妩身上打转,道:“哪一个是蒋三姑娘啊?” 蒋妩挑眉,上前道:“我是,敢问这位妈妈是?” 妇人推开银姐端来的茶盏,仿佛那半新不旧的茶盏能脏了她的手似的,还掏出帕子来擦擦手背,在蒋妩身边踱步,不屑的打量她: “你就是三姑娘?听说你先前脾气不大好?如今皇上亲自做了大媒,这婚事也就定了,将来你进了府,可是要伺候我们家大人的,如此没规矩怎么成?大人的话,今儿起,你每日都要来霍府学规矩,辰正点卯,酉初散学,这规矩你若学不好,大人说了,婚期还要往后推。他可不要一个没规没矩的夫人!这会子便跟着我走吧。” 妇人话音方落,蒋家人均震怒。 哪里有如此折辱人的! 唐氏忙道:“此事不妥!既是要定亲,请期纳征走正常的程序便罢了,女儿家哪里有去未来夫家学规矩的道理?!” “不妥?那婚期还要不要定啊?”妇人似乎早有准备,抱臂冷哼。 一刀便戳中蒋家人软肋。 唐氏气的面色涨红。杜明鸢若不是被蒋嫣拦着,就要上前来破口大骂。 蒋妩却是噗嗤一笑,随手摘了面纱扔给一旁冰松。 她容颜娇美,笑容浅淡,剑眉修长入鬓,杏眼寒锋锐利,看着那妇人,问:“这位妈妈如何称呼?” 妇人上下打量她,“蒋三姑娘容貌倒是勉强配得上我家大人。奴婢姓孙,是明儿起教你规矩的嬷嬷。” “哦?孙嬷嬷?”蒋妩缓步上前,站在距离孙嬷嬷一步远之处:“既是嬷嬷,便是霍府的下人了?” 孙嬷嬷脸色一变,“大人吩咐了我来,就是看重我……” “看重你,你也是下人!看不中我,我也是将来霍府的女主人!” 蒋妩沉声厉呵:“区区一个奴婢,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给我滚出去!” 第12章 强硬 第十二章 强硬 纤纤玉指怒指屋门,冷厉目光如刀锋刺人,孙妈妈惊愕之余,更被蒋妩威压所制,被她的眼睛直视,似被吐信的毒蛇盯上,背脊上汗毛根根直竖。 因畏惧,气势就弱了几分,孙嬷嬷强辩道:“我也是怕三姑娘听不懂!再说了,你如此怠慢于我,将来学规矩过关不过关,可是我一句话的事儿,难不成你不想早些定下婚期了?” 说到蒋学文身上,才刚孙嬷嬷弱下去的气势似又长了几分,如今此事也的确是蒋家人最担心的事。唐氏犹豫着,堆着笑脸就想来说些软和话。 谁知“啪”的一声巴掌响突地传来,孙嬷嬷圆滚的身子被一耳光抽的原地转了个圈,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你这样没规没矩的,还配教我规矩?”蒋妩扬声对站在门口的冰松道:“冰松,去,告诉霍大人,熟悉霍家规矩可以!但是先给我找个懂规矩的来!这种尊卑都分不清的,就不怕将我的规矩教歪了!” 冰松突然被点名,唬的身上一抖,不知到底该不该去。 跌坐在地的孙嬷嬷好似被蒋妩一席话兜头浇了冷水一样。她回想起方才领差事时,曹公子说:“大人吩咐了,要你好生去将蒋三姑娘接来,熟悉熟悉府中规矩,切不可怠慢了。”又说:“蒋三姑娘脾气不好,闺中规矩不懂得,你要耐心些,将来在府中好坏可是要看你了。” 她原想着蒋御史胆敢弹劾霍大人,那是作死!她身为霍家下人,一定要站准了队才行。 可是曹公子那样说法,难不成是大人极为看重这位未来的夫人?难不成大人转了性子,开始喜欢女子了? 若是人没接过去,还被她家婢女一状告诉曹公子…… 孙嬷嬷费了些力气爬起身,满面堆笑,“三姑娘何苦动这么大的气,是奴婢越了性儿,没理清楚场面,三姑娘打也打了,奴婢的错也得了罚,您的气尽可消了吧?” 蒋妩似笑非笑斜睨她,别开脸。 自个儿好歹也是有些体面的,谁料想都服软低头了还被蒋妩如此怠慢,孙嬷嬷脸上不好看,勉强笑道:“三姑娘消消气儿,就跟奴婢回府去吧。别的不说,您早些去了,早些熟悉了规矩,好歹也早些叫蒋大人免受鞭刑啊。” 蒋妩见孙嬷嬷态度谦恭,也知过犹不及,便道:“若非瞧你真心赔罪,今日治了你我在去见大人也是一样。你也掂掂自己的分量,大人是会关心我,还是会重罚你!” 感情怎么选都是她的不是? 孙嬷嬷嘀咕着,终于知道曹公子说的还真是含蓄,这位蒋三姑娘哪里只是“闺中规矩不懂得”?分明就是个母老虎! “是,三姑娘请吧。”恭敬躬身,做请的手势。 蒋妩这才叫了冰松为她面纱遮面,又与唐氏、杜明鸢和蒋家姊妹道别,带上冰松出了门。 唐氏等人望着三人背影,不知为何,如此憋闷的时刻,他们却都忍不住想笑。 到底还是担心,几人都跟了出来。 到了门前,正瞧见蒋妩上了车,训斥孙嬷嬷:“来接人也不知多预备马车?” “是奴婢考虑不周,奴婢跟着车走便是,请姑娘安坐。”孙嬷嬷乖乖放下车帘子。 车轮轱辘声与马蹄声错杂传来。就只见得马车边冰松与孙嬷嬷一左一右跟着,往帽檐胡同外头驶去了。 蒋娇喃喃道:“三姐姐可真厉害!那老虔婆就这么服服帖帖的了?” 蒋晨风也道:“到底是三妹妹这样泼辣些才不会吃亏。”当初他所想的或许没错。 杜明鸢与蒋嫣却是担心:“不知妩儿会不会有事。哪里有女子大婚前跑去男方家学规矩的。这霍英着实是个浑人!” 唐氏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当真身心俱疲,由蒋嫣和杜明鸢搀扶着回屋去。杜明鸢见唐氏无大碍,便不多打扰告了辞。 蒋妩这厢却是平平顺顺到了霍府。孙嬷嬷上了年纪发福,又从名师坊走到积水潭,此刻已是汗流浃背,却只得恭敬的在前头引路,还要忍着口干给蒋妩介绍: “三姑娘,过了这个游廊,右边儿那扇门后就是小花园子。” “三姑娘仔细脚下,这翠竹苑景致虽然雅,可是石面儿上青苔滑的很。” …… 冰松这会子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紧紧挽着蒋妩的手臂,她做梦都没想过这辈子还能瞧见如此豪华的宅院,瞧瞧人家穿堂里案几上的摆设,随便拿出一个怕都够他们全家吃上一年的。 沿着石子路,绕过几畦翠竹,右手侧便是翠漆明瓦的三间带有耳房的厢房,上头匾额黑底绿漆写着“翠竹苑”。 孙嬷嬷停步,怕蒋妩这般没见过世面的不懂得,解释道:“咱们现在仍旧是在外院,隔壁东跨院就是大人的书房了。所以三姑娘不要胡乱走动,若是冲撞了大人可不好。”间接的告诉她动静也不要太大,因为霍英书房就在隔壁,若是不守规矩,怕会第一时间被听到。 蒋妩不置可否,道:“既是要熟悉规矩,就请孙嬷嬷先讲讲霍府的十三位姨娘吧。” 不是该她先教她走路行礼饮食起居的规矩,然后再让她背诵《女戒》、《女论语》的吗?怎么轮到她来提问? 孙嬷嬷腹诽着,才刚吃过排头,也不敢造次,只得道:“府里是住着十三房姨娘,这十三位都是大人的同僚或义子所赠。如今住在内宅里头,具体住再哪一个院落,往后三姑娘过了门便知道了。” 蒋妩点头,想起坊间传闻,又问:“听说,霍大人与皇上关系要好,与他身边儿的那位管事的书生也很要好?” 孙嬷嬷脸上一红,僵硬的道:“皇上对大人自是宠信,曹公子是大人亲信,也自来亲密。” 蒋妩挑眉。 难道谣传霍英以色侍君是真的?回想霍英容貌,他倒有这个本钱。 正疑惑着,却听院门前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这位就是蒋妹妹吧?” 第13章 见面 第十三章 见面 蒋妩闻声看去,就见一位二十六、七岁的丰腴妇人站在院门前。她穿了身翡翠色盘领对襟锦缎妆花褙子,鸭卵青挑线裙子,头梳随云髻,斜插一根金镶玉蝴蝶步摇,肌肤瓷白,鹅蛋脸上五官秀气,尤其眼中含笑,樱桃小口嘴角翘起,让人瞧着便十分赏心悦目。 “苗姨娘。”孙嬷嬷这会子已经殷勤的迎了上去,恭敬的行礼道:“您怎么有兴致出来走走?” “给大人送莲子羹,路过此处。”她语速偏慢,声音娇滴滴软绵绵的,与她的人和在一处,让人觉着心都要跟着绵软了。 “哎呦,到底是苗姨娘最有心了。您才刚说的不错,这位便是蒋御史家的三姑娘了。”孙嬷嬷做请的手势,随后虚扶着苗姨娘的手臂,恭敬的迎她进来。两名俏丽的婢女和一名打扮干练的媳妇子紧跟在苗姨娘身后,气派十足。 苗姨娘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看向蒋妩,毫不掩饰的打量着——中等身高,穿寻常蜜合色细棉袄裙。袄裙裁剪略粗糙,然她玲珑身段依旧勾勒无余。淡粉面纱遮住半张脸,露出斜飞修长的剑眉和星子璀璨的杏眼,头梳双平髻,只插了一根素银的小巧花头簪,及臀长发如黑瀑倾泻身后,掩映出赛雪肤光。若忽视她眼眸,她周身上下是少女特有的娇柔与朝气。可目光相对,她看得出此女绝非善类。她已经这个年纪,经历过许多,仍旧会觉得与她对视很受压迫,只与她对视了一瞬就别开眼。 苗姨娘心下愤愤然。 这便是霍英点名要迎娶为妻的女子么,果然是出色的…… 蒋妩觉得好笑,苗姨娘眼中骤升的敌意和憎恨虽一闪而逝,也足够时间被她捕捉到了。 她嫁入霍府,自然要与霍英的十三房小老婆打交道,是以方才与孙嬷嬷打听。可她想不到今日竟就遇上一位。霍英今年二十七岁,大了她十一岁,而面前这位瞧着却是与霍英年龄相当,花信之年的女子是最具风韵的,霍英当真艳福不浅。 “蒋妹妹好。”苗姨娘整理心情,堆笑屈了屈膝。 蒋妩挑眉,不冷不热道:“苗姨娘?” “正是,蒋妹妹……” 苗姨娘后头的话未曾出口,蒋妩便道:“苗姨娘也应知道我与大人的婚事是皇上亲自做的保山吧?” 苗姨娘面色一变。 “皇上的话是金口玉言。我定会是大人正妻。苗姨娘只是妾室,够资格叫我妹妹吗?”既然对方已存敌意,她何必委屈自己屈从? 双唇翕动,苗姨娘有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圆润的鹅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眸水光闪烁,着实楚楚可怜。 蒋妩转身上了丹墀,“孙嬷嬷,不是要熟悉府里的规矩么。” “是是是!” 孙嬷嬷总算见识了这位“刺儿头”的厉害,连府里最为特别的苗姨娘她都照呛不误,自己的差事怕是不好办啊! “苗姨娘,奴婢就先去了,请您自便。”孙嬷嬷屈膝行礼。很是客气。 苗姨娘勉强挤出个笑容,颔首道:“嬷嬷不必顾及我,去忙便是。” 圆滚滚的身子小跑步上了台阶,进了翠竹苑明厅,好似速度都比平日快几分。 婢子采莲不屑的道:“姨娘不必往心里去,奴婢听说这位蒋三姑娘是个出了名的河东狮,京都城里哪人不知哪人不晓啊?她如此无礼惯了的,姨娘犯不上和她动气。” “你知道什么。”苗姨娘懒懒的转身,带领婢女与媳妇子离开翠竹苑,沿着小路往内宅方向走去:“大人亲自点选了她,那便是喜欢她这样的调调。她越是厉害,大人说不定就越是放在心里。” 脚步渐缓,苗姨娘有些忧伤的道:“我与大人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怕是抵不过一个毛丫头几个厉害的眼神儿……” “姨娘浑说什么。”随行的媳妇子宝山家的是自幼服侍苗姨娘的,搀着她手臂柔声道:“大人对姨娘的心您还不知道么?若非真正喜欢您,也不会您出阁以后一直不成婚。更不会在您夫家获罪,新寡被充为官妓之时千里迢迢找到您,为您走动,将您收在身边护着。您虽是妾室,可这些年霍府的小妾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抬进门,大人又对谁有对您始终那般温和过?旁人还不是眼睛都不瞄一下的?” “可是大人他为何……”急于出口的话戛然而止,苗姨娘最终是叹了口气。这种事如何说的出?她心里的苦,没人知道啊。 “罢了,咱们回去吧。”叹息一声,新妇即将进门,又是个泼辣货,她的未来还不知会如何。 宝山家的见状,就给采莲使了个眼色。采莲会意,行慢了两步,留下来观察翠竹苑的情况。 蒋妩这时正吃着龙井,端坐在玫瑰椅上听孙嬷嬷口若悬河的介绍府中的构造和人事。孙嬷嬷计划要教导她的那些诸如站姿、坐姿之类一样儿都没教到,反而自己被蒋妩问了许多问题,又因惧怕她的厉害不好不回答。 她心中叫苦连连,正想讲完了这个问题如何歇会儿时,外头便有个尚未留头的小丫头子笑着进来行礼,脆生生的道:“孙嬷嬷,大人来了。” 蒋妩置若罔闻,继续吃茶。 救苦救难观世音!孙嬷嬷从未觉得霍英这样可爱过,忙不迭的迎了出去——哪一个上了年岁的胖子,步行横穿了整个京都城,还口中不停的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又不给喝口水,怕都会受不住。 “大人,您可来了!”门廊下,孙嬷嬷行大礼。 霍十九负手站在台阶下,与身旁书生打扮的曹玉对视了一眼。 难不成是蒋妩将这难缠的也给降服了? “起来吧。”霍十九摆手,面无表情的进了屋,曹玉紧随其后。 因吃茶,蒋妩并未戴面纱,是以霍十九第一次看到她不曾遮掩的容貌。他负手站在门前,秀气的眼眯了眯,随即便自行坐上主位。 蒋妩只是放下茶碗,站起身垂眸屈膝,算是见过礼了。 第14章 难缠 第十四章 难缠 霍十九慵懒的靠着椅背,单手撑颐,白净面皮上瞧不出喜怒,贵气十足的睨视蒋妩,“就这么行礼?规矩孙嬷嬷没教给你么,都学哪儿去了?” 他声音低沉,温润柔和,听不出丝毫怒气。然就是这种难辨的情绪加上他不经意散出的气势叫人胆寒。 孙嬷嬷最是惧怕霍十九,唬的扑通跪下,“大人息怒,奴婢是教导了的!只是……”本想将错处都推给蒋妩,又怕她是霍十九心尖儿上的人,开罪了他,后头的话就咽了下去。 曹玉也在一旁垂了头,紧抿了唇。 蒋妩却似感觉不到他施加的压迫,看不到他眼中的锐芒,低柔酥骨的声音慢条斯理的道:“大人若喜欢看那样的,府里想来应已有十三位了,又何必多我一个?” “是吗?三姑娘可不要忘了今儿是为何站在此处。”温和的提醒她来意。 蒋妩闻言,凝视霍十九一瞬,忽而展颜一笑,艳光四射:“难道不是因为大人喜欢?” 拳头打在棉花上,恐吓无用。 不软不硬的语气,不恭敬但也不失俏皮的回答,就是这种即将跌破底线却又没有跌破的感觉,叫人心里憋闷的慌,想发落她又抓不出错处…… 真是难缠。 霍十九挑眉,第一次细细的打量她。生的的确美貌,然美貌的女子他见的多了,却没见过她这样的。她有一双特别的眼睛,这双眼或许放在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身上便不觉不妥了,搁在她一个小丫头身上……嗯,也不觉不妥。如画梅添了遒劲枝干才有风骨,否则也不过是寻常几点红罢了。 “蒋石头倒是生了个好女儿。你若是男子,我便收你在麾下,调理几年就是个不错的儿郎了。” 讽刺她没有时下女子的闺秀气质么? 蒋妩罔若未闻,大大方方笑道:“多谢大人赞赏。” 霍十九便闲闲的问:“平日里都会些什么?” “大人是指哪些?”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大人难道不知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样一说,你倒是比蒋大姑娘有‘德行’?”霍十九嗤笑。 蒋妩不以为意道:“承蒙大人夸奖,我的德行已经打动了大人。” 霍十九语意一窒。“罢了,既然这些都不精,中馈女红总该不错?” “大人府上缺厨娘和针线媳妇?” “看来三姑娘的爱好还真是不多。” 蒋妩笑道:“大人此言差矣,我也有喜欢做的事儿来消遣,比如嗑瓜子。” 霍十九沉默。曹玉和孙嬷嬷都睁大了眼。 前者眸光闪烁不定,看不出喜怒,后两者则是低头忍笑忍的辛苦。 “你好像一点都不惧怕我。” 蒋妩奇道:“大人难道很喜欢叫人惧怕你?” 霍十九突然觉得与她斗嘴皮子毫无用处,起身,悠然走向屋门,懒懒的道:“罢了,规矩你好生学着吧,学的慢了,你父亲身上又多几条疤。” 话音落下时,已与曹玉一前一后走到院中。 蒋妩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才回身吩咐孙嬷嬷:“继续吧。” “是!”孙嬷嬷就继续方才的话题。 而霍十九这厢才刚出了院门就笑了。 曹玉一愣,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轻声细气的打趣道:“大人是很享受那种想揍人又不能揍的感觉吗?” “你是说她还是说我?” “我怎敢说大人。” 霍十九笑道:“你不是也错看了孙嬷嬷的能力?” 曹玉的脸腾的红了。原来大人已经知道他故意选了个跋扈难缠的嬷嬷去教蒋妩规矩。 正当这时,二人同时看到一个丫头的身影一闪消失在拐角。 霍十九道:“那好像是苗氏屋里的?” “是,才刚苗姨娘应见过三姑娘了。许是受了些委屈,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霍十九走向书房,淡淡道:“如果那样就算委屈,将来的委屈还多着呢。” 曹玉沉默,跟上霍十九的步伐。 蒋妩了解过府内的一些事后,便照着孙嬷嬷说的学习起来。她前世为出入些场合,受过礼仪培训,又因受过特工训练,掌握了一些速记的诀窍,几乎过目不忘。是以那些繁琐礼仪和宅中琐事孙嬷嬷说过一次她也就熟记了。 然而会了的东西,若想为难她反复去做,蒋妩是断不肯的。 是以孙嬷嬷才高兴了一会子,以为终于可以拿捏她了,到最后终究是落了空。 午膳是四菜一汤。这些日子家中因父亲的事,不仅银钱紧张,就连银姐灶上的活计做的也没心思,蒋妩是个爱美食的,又想是霍英家的东西,不吃白不吃,是以吃的很撑。 原本午睡的时间撑的睡不着,就在翠竹苑里胡乱走动纳凉。 如此悠哉之时,后宅中采莲也去回了苗姨娘的话。 “……大人特地去看了蒋三姑娘,说了约莫盏茶功夫的话儿,离开时大人似乎心情极好。” 苗姨娘此时正与郑姨娘、周姨娘和王姨娘三人凑了一桌打牌,闻言全没了玩下去的心思,叹息了一声。 郑姨娘索性将牌一推,愤愤道:“那蒋三娘到底哪儿好?我前儿还听说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粗鲁女子,恐怕你我屋里的婢子都比她好些。如今还没过门儿呢,就如此狐媚……大人也是的,不顾及我们姐妹,好歹也要顾及苗姐姐吧?” 郑姨娘的三叔是霍十九的义子,她虽是庶出,可生的容貌艳丽,家中又很重视,霍家从不短缺他们用度,郑家又时常的递些银子钱来。郑姨娘出手阔绰,一来二去就在妾室中有了些声望,说话也胆大一些。 苗姨娘摇头不语。 周姨娘舞姬出身,王姨娘的远房表叔是霍十九的义子,二人出身不如郑姨娘,地位不如苗姨娘,此即当然随声附和。 原本热闹的牌桌,就变成了蒋妩的批判会。 然而蒋妩哪里会在乎人说她什么?她连续几日都照着要求。辰正便来,酉初回府。她倒是享受出来“散心”的日子,可苦了孙嬷嬷。 原本想调【教蒋妩,却被蒋妩每日抓在身边立规矩,原本肚子上的肥油都熬掉了一层。 眼见天儿热起来了,蒋妩在廊檐下纳凉嗑瓜子时,孙嬷嬷便以上恭桶去为由溜了出去,直奔着霍十九书房去了。 第15章 霍爹 第十五章 霍爹 霍十九的书房是禁地,平日从不让人踏足,即便那日苗姨娘来送莲子羹也是叫小厮拦在了门前,去请过了霍十九示下才敢放人进去的。 是以孙嬷嬷这会子也被拦在门口,客气的与小厮道:“我是来回大人蒋三姑娘的事儿。” 谁都知蒋三姑娘是大人亲自选中为妻的,府内人又素畏重霍十九,小厮忙道“知道了,这就去”,话音未落,人已经进了院中。 到廊下,恰遇上曹玉出来,小厮笑道:“曹公子,孙嬷嬷来回蒋三姑娘的事儿呢。” 曹玉女孩儿一样秀气的脸上便有些疑惑,心内猜测“难道是蒋三又作出什么祸事,孙嬷嬷扛不住了?” 既然是来回霍十九,曹玉自然不能怠慢,进了梢间去回话:“爷,孙嬷嬷来了。” 霍十九穿了件茶白云锦仙鹤纹直裰,肩上搭着缥色锦缎褂子,显得淡麦色皮肤光润无暇,正歪在圈椅里看《孟子》,闻言抬眸,“怎么说的?” “只说是有话要回。” 扔下书,霍十九活动了下脖颈,慵懒道:“八成是孙氏受不住了。让她进来吧。” 曹玉闻言,脸上就有些发热,道“是”退下引了孙嬷嬷进来。 孙嬷嬷跪在博古落地圆光罩相隔的外间,老远就给霍十九跪下请安,“奴婢见过大人。” “嗯。怎么回事儿?” “回大人话,奴婢来回大人蒋三姑娘的近况。”孙嬷嬷说话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抖。话毕没得回音,小心翼翼抬眸迅速看了霍十九一眼,见他并无不快,才放心大胆的道:“蒋三姑娘极为聪慧,讲过的规矩一次便能记住了,不但记忆力好,且本质悠闲,还很好学。” 本质悠闲,那就是懒。所谓好学,是问的多。 霍十九噗嗤一笑,露出编贝一般洁白的牙齿,玩味道:“她都怎么好学了?” “姑娘好学,府中之事大约都以了解,如今奴婢所知的已经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也就是说没什么她能教导的了。快饶了她吧。 孙嬷嬷那样性子,竟然能短短几日时间叫蒋妩“折磨”成这样,霍十九觉得好笑,眼前却浮现那日与他说话时,她不卑不亢的神态和眼神中闪烁的调侃和不屈。 那种不屈,真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 “是么。既然三姑娘如此好学,又如此聪慧,想来应该学习的差不多了,我便去瞧瞧到底学成什么样儿。” 霍十九起身,随手将褂子扔在铺设淡绿色弹墨椅搭的圈椅上,缓步走向外头。 孙嬷嬷忙跪退到一旁,待曹玉跟着霍十九都到了门前,才忙爬起来跟上。 蒋妩这会子吃过了瓜子,正端茶漱口,以帕子掩着将漱口水吐在白瓷描金的精巧痰盒中,眼角余光见霍十九在前,曹玉与孙嬷嬷在后进了门,便了然笑了,起身缓步迎上前来,屈膝道:“大人。” 霍十九脚步一顿,凝视她片刻才道:“嗯,这一调理,果然整个儿人都不同了。” 蒋妩莞尔不语。霍十九故意讽刺她从前没有闺秀的模样,亏得他“帮忙”才脱胎换骨。 不过她如今要的,就是霍十九对她“规矩”上的肯定。 “多谢大人赞赏。”低柔声音温和柔婉,优雅跟上霍十九步伐。 曹玉与孙嬷嬷对视一眼。 如此仪态万方千娇百媚,还是那个“河东狮”吗! 霍十九在首位坐下,立即有婢子捧着烫金描漆的茶盘进来重新换了茶。 蒋妩便在一旁俏然立着,端庄沉静。 她心里是焦急的。 这五天,母亲与姐姐整日以泪洗面,她心急如焚,凭一己之力能将父亲从牢里救出来,却不能保证全家都能躲开仇敌追杀,是以只能以速度达到霍十九的要求,早日定下婚期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霍十九慢条斯理的端起白瓷青花鲤鱼戏莲盖碗啜饮。他的手生的很俊,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拿茶碗就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吃了半碗茶,没见蒋妩有丝毫不耐烦,他才放下盖碗道:“看来三姑娘的确是救父心切。” 霍十九的话太过直白的挑明了敌我关系,气氛立时肃然。 蒋妩略微垂眸望着霍十九喉结处,心内捉摸着若用匕首,什么角度下刀子能将这厮喉管割开还能让血花绽的漂亮些,面庞上却有红霞沾染,略带羞涩道:“我的确是想快些定下婚期。” 模棱两可的话,竟让人分不清她是救父急一些,还是想嫁给霍十九急一些。 霍十九挑眉,秀气的眼眸中便有疑惑与打量的光闪过。他是成年男子。对方虽不是他见过容貌最美的女子,却是气质最特别的女子,若说听了她这一句还丝毫没有感觉,除非他是铁心石头肠子。 只是,她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就算她现在没有与他对付嘴皮子,而是规规矩矩的没有一丝错处,她身上的风骨和眼中的不屈依旧没有消减过…… 这个女孩儿,当真是个有趣儿的。 霍十九心情好些,刚要开口,站在门前的曹玉却先面色一凛,一闪身就站到霍十九身旁。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叫喊声:“大人,大人!不好了!” 小厮踉跄奔来,险些被台阶绊倒,不等霍十九问就道:“大人!老太爷带着人杀过来了,人人手里都提着锄镐,咱们的人将太爷的人拦在门口,不敢与他老人家动手,他老人家也攻打不进来,只不过他老人家在门口破口大骂,骂的着实是难听,还说您要是不立即退了与蒋大人家的亲事,就要烧了您的宅子!” 霍十九一听到“老太爷”三个字,面色就已经十分难看,再听后话,眉头紧锁。 蒋妩闻言,却是禁不住噗嗤笑了。霍十九的爹倒是个可爱的。 霍十九被那压低的笑声激起了怒气,斜睨着她,思绪百转,忽然一笑:“既是你未来的公爹,今日你就代我去迎一迎吧。” 第16章 暴脾气 第十六章 暴脾气 蒋妩错愕,敛了笑望着霍十九。只见他俊俏的面庞上挂着浅笑,丝毫不见怒意,可浓眉下眼尾上扬的秀丽眼中却有波涛暗涌。 看来此人还真是如传言中一样好面子,不过是一笑,就将他激怒至此。 “多谢大人好意,只是我尚未过门,老太爷于我来说是外男,我若去了,着实不妥。”蒋妩晓之以理。 霍十九却笑道:“也罢,你若不肯,我就听从我父之言,将婚事退了便罢了。从今以后也少了许多烦恼。”慵懒站起身,拍了拍袍摆并不存在的褶皱,便要往外头去。 蒋妩咬牙切齿。 若退婚,父亲只有在牢中被折磨致死一条路了。那他们全家的努力到今日岂不是尽数毁在她手里? “大人。”蒋妩跟上霍十九的步伐,娇颜飞上红霞:“不要……” 她声音低柔温|软,加之语带娇羞乞求,就连孙嬷嬷听了都觉骨头酥了半边,偏她还是少女心思,无心之举。 霍十九停步回眸,见她略低螓首,霞飞双颊,禁不住逗趣道:“不要,不要什么?” “不要……退亲。”声若蚊蚋,似已不胜羞赧。 “既然你这样喜欢跟着我,我便为你违抗父命也就罢了,也算全了我的一片心意。”声音温柔,眸中含笑,深情款款望着蒋妩。 孙嬷嬷与那传话的小厮瞧着,心中有一句“原来如此”飞闪而过。大人果真是喜欢上蒋三姑娘这个调调的女子,即便是“河东狮”,在大人眼里也是西施的“施”。 蒋妩这会子头已快埋入胸口,似羞的无地自容。她身高至霍十九下巴处。是以这会子脸颊快要贴上他的胸膛。二人相对而立的画面竟十分唯美。 孙嬷嬷与曹玉等人都忙垂眸。 蒋妩却是冷笑,明明虚情假意,他到也真会作戏。既然他喜欢演,她作陪便是,只是她喜欢演主角,不喜做被颐指气使的龙套! 这一次就暂且记下。 “那我这便去吧。”蒋妩举步出门,孙嬷嬷行礼跟上。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前,霍十九才道:“咱们也去吧……嗯,就在前厅听消息好了。” “是,爷。” 穿越月亮门到了正院,越往外叫骂声就越清楚,蒋妩才上抄手游廊疾步往外头去,就听见一个低沉粗狂的男声中气十足的吼声: “……蒋大人是清官,是好官啊!他们家的闺女你也想糟害!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你这个畜生王八羔子!早知你这样儿的禽|兽不如,当初你娘都不如下个蛋!下蛋蒸了吃都比养出你这样败坏家门的败家子要强上万倍!老子当初就该把你扔进恭桶里淹死!你叫老子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将来到了下头,都没脸见你爷爷去!霍十九,你给老子滚出来……” 蒋妩驻足,听那人痛心疾首的骂声,只觉未见其人就对这未来的“公爹”顿生好感。 眼见着到了大门,却听另一个女声焦急的劝着:“老爷子,您消消气,您就只管在此处这么着,往后叫阿英如何做人,叫人听了去也影响他名声不是?” “滚一边去!你个醮夫再嫁的臭丫头片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蒋妩一脚踏出角门,正瞧见苗姨娘满脸通红泪水翻涌的被一个穿了土黄色短褐,身材高大健硕,手持锄头的四旬汉子扬臂甩到一边,被两个婢女好容易才扶住。而霍家的家丁十来人手持竹棍,正与手持镰刀、锄头的十余名庄稼汉形成对峙之态。 街道肃然,竟没有围观的百姓,想来是怕惹事,都避开了。 蒋妩这些日已将孙嬷嬷告诉她的那些姨娘的过往熟记在心。十年前霍家不过是寻常农家,苗姨娘觉得霍十九前程堪忧,毅然断绝了青梅竹马的情分,另谋佳婿。可这世间之事哪有定数? 霍十九三年后中进士,二甲第六名,受先帝赏识。后来先帝过世,也不知怎么就成了英国公的得力干将,还做了锦衣卫指挥使。 三年前苗姨娘夫家获罪,全族成年男子斩首,十四岁以下的男子变卖为奴,女子一律沦为官妓。据说霍十九找到苗姨娘时,她已染上了病,好容易才保住了性命。 当年的穷小子,如今却成了仅次于英国公权倾朝野的人物,又生的俊美,救她于水火,苗姨娘如何不动心? 霍十九如今二十七岁,想来年少时的一段感情,不仅对他,对他的家人也造成很深的影响,霍老太爷这样性子,看不惯霍十九,更不会喜欢苗姨娘这样嫌贫爱富的势力女子。 蒋妩想了许多,其实不过是心念一转的功夫,几步到了近前,屈膝行礼:“霍老太爷好。” 霍大栓将手中锄头往地上一戳,声如洪钟的问:“你又是谁!”难不成是新来的姨娘? 蒋妩道:“回老太爷话,小女子姓蒋,家中行三,家父是御史蒋学文。” “啊!你就是……”霍大栓瞧着面前的俏姑娘,虽然遮了面纱,仍旧瞧得出人的确是水灵的很。 心内就生出些愧疚,如此水灵的闺女,怎么能叫他家那混蛋糟蹋? 可是转念一想,这还没过门儿呢,她如何就到了霍府来?难道她也是那种女子,想着霍十九位高权重就谄媚于他? 愧疚转为鄙夷,霍大栓哼了一声。 蒋妩便道:“请老太爷听我一言,这亲事是皇上金口玉言,您……” 一听她竟然有不退婚的意思,在霍大栓心里就更加坐实了她是攀龙附凤的想法,不等她说完便怒道:“你也一边去!如不是看在你爹是条汉子的份上,老子也照样骂你!” 蒋妩一愣,这位老爷子脾气还真是……讨喜啊! “霍十九!”霍大栓又一次扯开了嗓门:“你还不给老子出来!让你女人出来劝我算什么本事!你也知道你没脸见你爹妈了是不……” 如此骂了十几声,霍大栓嗓子都喊哑了,还不见人出来,他怒上心头,锄头往地下一扔,“你再不出来,我就一头碰死在你门口的石狮子上!” 说着拔步就往石狮子方向冲。 “哎呀,老太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厮与随行的庄稼汉子们都慌了手脚。 readnovel。<;/a>;<;a>;请到阅读。<;/a>; 第17章 跪了 第十七章 跪了 若真让老人家出了事,以大人的脾气还不生吃了他们?大人虽然做事……呃,特别一些,可却是个孝子! 霍家的小厮家丁纷纷扔了竹棍,有扑上石狮子和如意对称抱鼓石做“肉垫”的,也有跪在霍大栓跟前抱大腿的,一时间人站的、跪的、趴的、躺的,横七竖八斜歪了一片。 今儿跟着霍大栓来的庄稼汉们原本都是霍家的长工,这会子也都吓得屁滚尿流,纷纷上前去劝阻: “东家可千万使不得!您要真有个万一,可叫弟兄们怎么活啊!” “咱们还指望着东家赏个活路,您这样可不是叫咱们一家老小跟着陪葬吗!” 霍大栓左犟劲儿上来就像头倔牛,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依旧往前挣,死活要将脑袋碰出朵血花来,口中大吼:“霍十九个王八羔子,你爹要死了你也不理!”挣开抱腿的小厮闷头往前冲。 另有家丁扑上,依旧抱住他两条结实的腿:“老太爷,求您行行好吧,老太爷您可不能啊!” 霍府门前乱作一团。 一门之隔处,霍十九眉头紧锁,举步,停下,又举步,又停下。 曹玉低声道:“爷,要不您就去见见太爷吧。老太爷只管在此处这么着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况且太爷脾气暴躁,又上了年纪,万一真闹出个什么,可叫太夫人怎么活。您家里头可不就全塌下来了么。” 霍十九颔首。他何尝不知道这些。 曹玉又道:“太爷如今不理解您,往后会懂得的,您还是先去劝和劝和,让太爷消了气儿是正经。天儿渐渐热了,太爷又这般激动,怕对身子不好。” 霍十九长叹一声,快步出了角门,一见门前混乱,眉头皱的更深了。 众人见霍十九出来,且面色不愉,场面立即安静下来。抱石狮子的抱大腿的也都松了口气,停了动作行礼,齐齐道:“大人。” 蒋妩与苗姨娘则不约而同走到丹墀旁,迎霍十九下了台阶,在他身后一前一后站定。 霍十九给霍大栓行礼:“爹。您来了。家中一切可好?娘和二弟、三妹可好?” “我呸!”霍大栓黝黑的脸已气的涨成紫茄子皮,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吐在霍十九茶白衣襟上,“你还在乎这个家好是不好?你还在乎你娘和你弟你妹?有你这个龌龊的脏货,咱们脸早就丢尽了,出了门都猫着腰低着头走路!你少给老子做点坏事,别叫咱们为你提心吊胆,别叫你娘和你妹妹吃长斋帮你赎罪就是给老子的体面了!你还好意思问!” 霍大栓大步到近前,口水几乎喷在霍十九脸上。 霍十九只是垂眸站定,不言不语。 一见他这幅样子,连陪个罪都不会,霍大栓更气,强压着火问:“我来问你,你怎么回事儿!人家蒋大人多好一个人,怎么就下了诏狱了!还有,蒋家闺女好端端的,怎么也惹了你了!你赶紧麻利儿的把婚事给我退了,把蒋大人请出来,要不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爹,这门婚事是皇上做的保山,金口玉言哪里有反悔的道理……” 话没说完,霍大栓已气的快翻白眼:“你少拿皇上来压我!旁人我不晓得,我还不晓得你!你自己算算,你做的那些强男欺女的事儿少了吗?就是说破了大天,说你没冤枉人家蒋大人,你去问问京都城的老百姓信不信!霍十九,老子可把话撂这,你今儿要是不乖乖听我话,我就只当没生过你这个龟孙,一锄头砸死你我还算为民除害了!砸死了你,我,我也就一头碰死跟了你去!!” 霍十九抿着唇,不论霍大栓多大声,他依旧是平和温润的。 “爹,一则皇上的话不能逆,二则,儿子也是真心喜欢三姑娘的。” “喜欢?”霍大栓看了眼霍十九身边的蒋妩,气的眼睛一翻,险些晕过去,脱了鞋照着霍十九肩膀就是一下:“你还敢扯着脸皮说喜欢!?老子的鞋底子你喜欢不喜欢,老子的锄头把子你喜欢不喜欢!你说说你身边光小老婆就十三个,还不算养在外头的那些男孩女孩,你还打算祸害多少人才够啊?!咱们家几辈子的本分人啊,老老实实种地,就是遇上个灾荒年,全家挨饿勒紧了裤腰带也要省了米粮接济旁人,咱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怎就出了你这个祸害!你说你年少时多懂事多好学,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霍大栓说着,虎目中已有泪意,近五十的中年汉子,这会子却是扛不住了,哽声道:“你说你喜欢,你难道不会闻闻自己是骚是臭,还硬拉着人家姑娘跟你一起往粪坑里跳?你这哪里是喜欢,分明是自私,是祸害人家!” 眼见老爷子气的落了泪,一旁下人纷纷虾腰躬身,“老太爷息怒啊。” 霍十九脸色煞白,眼中有碎芒闪烁,唇角翕动,话到口边却咽了下去。 见他如此,霍大栓怒发冲冠,弯腰捡了一把镐头,扬手就往霍十九脑袋上砸。 “啊!老太爷!使不得!” “老太爷息怒!” 千钧一发之际,曹玉闪身上前抓住了镐头。 与此同时,蒋妩娇叱一声:“你还不给你爹跪下认错!”抬脚踹在霍十九腿弯处。 霍十九错愕之中侧歪身子跪倒在地,迅速看了蒋妩一眼,心念电转,竟没反抗。 大燕朝叫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皇帝跟前的大红人,英国公手下的得力干将,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可叫小儿止哭的霍英,就这么被娇滴滴的小娘子一脚踢的双膝跪地。且没有动怒,跪的端端正正,还乖乖听话的道: “爹,您息怒。” 门前一片寂静,静的针落可闻,霍大栓的镐头就那么举在半空。 只听蒋妩低柔的声音数落道:“老太爷都气成这样,大人不知好生认错,快些求了老太爷不要动怒?老太爷真有个万一,大人岂不是好心疼后悔一辈子?!” 二十七岁权倾朝野的霍大人,跪在地上,被小他十一岁的小娘子数落的一声不吭,只端正跪着垂眸不语。。 第18章 峰回 第十八章 峰回 以蒋妩的观察,霍十九方才被他爹骂的狗血淋头都不曾顶撞,一直好言好语解释,果然是个孝子,这会子踹他跪下他也不会反抗。至于事后他会将她如何?他这个人,既做坏人又爱脸面,若她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众人岂不是会猜测他因为今日之事小肚鸡肠? 而不至于传出叫人知道的那些手段,她不怕! 如今见他果真如她所料那般,蒋妩哪里不把握机会? “大人饱读诗书,怎的到了老太爷跟前就紧张的只几个字儿几个字儿的往外蹦了?”平日哄骗皇帝口灿莲花的本事哪去了! “大人瞧瞧老太爷都被您气的呆住了,您快说些好听的叫太爷消气儿啊。还愣着做什么?!”你个不孝子,不看你爹都要被你气傻了,还不紧着去赔罪,果然是个没心肝的! …… 蒋妩低柔声音带着些焦急和规劝,又有亲密的催促,寂静的霍府门前就只听得她一人的声音,瞧她一人戳着霍十九的肩膀。 若非听得见她温和的话语,知她是一心为霍英父子之间关系焦急,单看她纤纤玉指一下下戳在霍英肩头,远处瞧还当是为娘的训斥不听话的孩子。 霍十九浓眉紧蹙。 别瞧她娇弱,才刚踢他那一脚也是花拳绣腿没什么架势,可这会子戳在他肩膀的力气可不小,每一下都叫他身子晃动,且她的身高位置,正巧让她手指不偏不倚戳中手阳明大肠经与阳跷脉交汇处的肩髃穴,酸痛之感传遍半个膀子,使他眉头皱的更深。 蒋妩适可而止,“欺负”的差不离儿就收手,转而对霍大栓行礼,“老太爷,请您息怒,进里面去吃杯茶消消气,有话咱们慢慢说。” 才刚多少人拦不住的霍大栓,这会子却扔下镐头点了头,若有所思的道:“好吧。” 要知道,霍大栓这些年来进霍府大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霍府门前更安静了…… 蒋妩先随着霍大栓上了丹墀,仆从们忙沿途两列排开行礼:“老太爷,蒋三姑娘请。”对蒋妩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 孙嬷嬷方才在屋里就见了蒋妩与霍十九两情缱绻的模样,又目睹门前一幕,心目中蒋妩地位已是大大不同。回想几日来自己对她时不时的刁难,虽然最后都是她吃亏,但这位姑奶奶是否会记仇还不一定,这会子忙想法子献殷勤补救,在前头恭敬的引路。 苗姨娘咬唇望着蒋妩背影,心内恨意翻腾,强忍着不叫人瞧出内心变化,含笑去搀扶霍十九。 霍十九却先一步被曹玉扶起,似不经意避开她的手。眼尾上挑的秀气眼眸冷淡的扫过苗姨娘面庞,淡淡道:“进去吧。” 苗姨娘举在半空的手僵在那里。 曹玉吩咐门口人散了,又叫管事的安置那些随霍大栓而来的长工们免他们生出事端,就追着霍十九的步伐进了府。 来至前厅时,霍大栓已经端坐首位吃茶,想是骂的多了口干,直灌了两三碗才解渴。 蒋妩则恭敬在一旁柔声说话:“……大人心里已经明白,请太爷别动气,往后我也会劝着大人。” 霍十九已至近前,撩袍子行礼:“爹。” “嗯!”霍大栓哼了一声,“你瞧瞧人家蒋三姑娘,小小年纪就比你懂事多了!往后你要多听着她的一些!” 还有往后?就是说不逼着他退亲了? 霍十九看向蒋妩。随即垂眸,并未回答。 曹玉、孙嬷嬷以及随侍一旁的婢子们无不惊愕,蒋妩三言两语,老太爷就改主意了?! 霍大栓面对蒋妩时却已笑的十分温和,“丫头啊,真真是为难了你,阿英做事太过霸道独断了,婚姻大事,竟自个儿说了就算,还请小,咳,还请皇上去亲自说媒,虽然皇上身份贵重,可婚姻大事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父母之命排在前头。何况又是蒋家与霍家的事儿?咱们两家到底也不同于寻常的人家。” 说到此处,霍大栓已经老脸红透,使劲儿瞪了霍十九一眼,又温言道:“丫头今日家去,就告诉你家长辈,我与我那浑家改日就登门拜访。” 蒋妩点头应:“是。”略犹豫,才道:“只不过家父尚在牢中……” “啪”的一声,霍大栓蒲扇一般的巴掌已拍在桌上,震的瓷器叮铃作响,大吼道:“霍十九!你还不紧忙将你岳父请出来!如今谈及婚姻大事,两边儿长辈还能不见个面?你个没伦常没道理的兔崽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高攀的上蒋家的姑娘,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眼见霍十九又要挨骂,蒋妩适时的笑着拦下了霍大栓的话,似是对霍十九十分的维护:“老太爷莫要动气,您瞧大人,其实是很孝顺您的。您的吩咐他自然不会不听。”又回头对霍十九使眼色,就像在说:还不快乖乖应下,别叫老人家动气! 合伙将他一军吗? 霍十九对蒋妩温和一笑,露出皓白整齐的牙齿。 蒋妩发现,他在笑时竟有些孩子气。 “是,爹,我回头去与皇上商议。” 见霍十九这般听蒋妩的话,霍大栓心下越加笃定了自己的看法,心情豁然开朗,对蒋妩好感倍增。 难不成是天老爷听见了他的乞求,派了个姑娘来拯救他那不中用的儿子? 霍十九生的像他娘,别瞧漂亮的女孩儿一样,可却是他们家最左犟的,他听过谁? 终于有个人能管他一管了! 如果他身边儿有这么个厉害老婆,他又喜欢她,肯听她的一句半句,是不是以后他还有改邪归正的可能?至于蒋妩从前传闻中是个“河东狮”还是“河西虎”,他才不在乎,不泼辣点能管得住他家混小子? 骂的再狠,恨的再深,霍十九也毕竟是他的长子,总归如今他已经是这个样儿,若是能凭着他手中权力多做些对百姓好的事儿,弥补从前作的孽,往后他就是闭了眼,下去见了祖宗也不至太没脸。 霍大栓站起身,愧疚的对蒋妩道:“不过,终归是委屈了丫头你。”%晚上还有一更的,俺正在努力努力的写,速度慢,请见谅! 第19章 公婆 第十九章 公婆 蒋妩摇头,低垂螓首,似是不胜娇羞的模样。 原本这种事当面与女儿家说也是羞人。霍大栓见状不好在多言,只想着一定要家去与孩子他娘商议一番,少不得要腆着老脸走一趟蒋家。 再看霍十九,越发觉得不顺眼,“你给我好好对待人家!快些放你岳父出来,晚了仔细我扒了你的皮!”哼了一声就走了。 霍十九与蒋妩出门相送,直将人送出了大门,眼瞧着十几名庄稼汉拿着锄镐簇拥着人离开才放心。 一路走回府中,下人们噤若寒蝉,生怕方才发生那般丢份儿的事大人会上心。 霍十九面无表情的疾步向书房,曹玉紧跟其后。 蒋妩略一想,便提裙摆小跑的追在二人身后,直走了大半段路,依旧不见霍十九放缓脚步,气喘连连的叫了声:“大人。” 她唤声柔婉,含着焦急与乞求。 霍十九原本郁闷的心情因疾走好了些,听了她娇软唤声未免心软,驻足回头:“怎么?” 谁知回头一瞬,恰逢她面纱松脱飘然落下,现出她因跑步嫣红的脸颊。原本不施脂粉的妍丽容颜此即红霞沾染,杏眸璀璨,红唇微启,胸口因急促呼吸而起伏,充满少女特有的纯洁与不经意散出的妩媚。 “呀。”蒋妩惊呼一声,手忙脚乱接住面纱,再抬眸看他时,面色尴尬,更显得欲语还休,艳若桃李。 抛开她的性子不谈,她本人生的倒是赏心悦目。 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罢了。 霍十九心情又好了些:“什么事?” 蒋妩抿了抿嫣唇,倔强又别扭的解释:“方才是权宜之策,大人宽宏,不会与小女子一般见识吧。若不是那般,老太爷当真要打死大人可如何是好。” 原来是担心他动怒,特地来赔不是的? 真是……赔不是都如此别扭,她生的这幅好样貌,其实若懂得善加利用,会是不错的武器,少有男人能够抵抗得了她的柔声细语吧?然而她毕竟只是个涉世不深的毛丫头,不懂利用。 “罢了。”霍十九心又软了些,“此事不必再提,今日你也不必继续学规矩了,明儿在来吧。” 蒋妩明显的松了口气,表情立即愉悦起来,“那大人好生歇着,我告辞了。”屈膝行礼,干脆的离开。 霍十九望着她娇柔的背影,眉头紧锁。 曹玉上前,轻声道:“大人,今日真是委屈您了。我早说过她配不上您。” “她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胆子大一些,有些男孩气。可近些日观察,她喜怒都挂在脸上,其实不过是个骄纵坏了的小姑娘罢了。”霍十九幽幽道:“说不定,我还得谢谢她。” 曹玉不解的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却不解释,直奔书房而去。才更衣完毕,就有下人来回:“英国公请大人过府一叙。” “这么快?英国公怕一直注意着咱们府上呢。”曹玉轻声细气的道。 霍十九“嗯”了一声,“他对哪一个部下能真正放心?走吧,随我去一趟。 “是。” 霍大栓带着人回到了京都城外往南方三十里处的田庄时已经天色大暗。汉子们各自回了家,霍大栓则大步往田庄中那最大的院落走去。 说来此处并非他们霍家祖业,而是皇庄位于京都附近的一小部分。他们不愿随霍十九去什刹海的宅子,甘愿种田,是以小皇帝特意将此处拨出来给他看管,不必经管庄太监的手,也不问他的收成,得了多少都是他们家的,只吩咐他图个开心即可。 这是霍十九给霍家带来的好处。然而也是他们一家人的痛处。 他们宁可回顺德府去耕地,吃糠咽菜都比如今这般过的快活。 “爹,你回来了!” 才进院门,就有一身着水粉色细棉袄裙的妙龄少女迎了上来。 霍大栓见了幺女,喜欢的笑道:“初六,吃饭没呢?” “还没,娘说等您回来再吃呢。” “你娘呢?” “和二哥哥在屋里说话。” 霍大栓诗书不通,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妻子赵氏诞下长子时,他抓破头想不到个好名字,索性就决定以生辰命名。 长子是腊月十九生人,取名霍十九。次子生辰七月二十一,取名霍廿一。幺女四月初六生的,就叫霍初六。 霍初六与两个儿子肖似母亲不同,她容貌像极了霍大栓,浓眉大眼,不是顶顶漂亮,却也飒爽英姿。霍大栓对小女儿便格外的喜欢,又因女儿已十八了,早过了说亲的年纪还没谈成婚事,对她觉得歉疚,就更疼她了。 进了屋,赵氏正盘膝坐在临窗大炕上纳鞋底,霍廿一则侧身坐着剥花生吃。见霍大栓进来,都起身相迎。 霍大栓吩咐道:“廿一,跟你妹妹先出去,爹有话跟你娘说。” 霍廿一扔下花生皮,“爹,又是霍十九的事?” 赵氏皱眉道:“廿一,他是你哥哥,你哪能直呼名讳?” “我才没有这种哥哥。”霍廿一不屑的啐了一口,拔步就走。 霍初六却把玩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爹,大哥的事不能叫我与二哥哥都听一听吗?” 霍大栓板着脸:“小孩子家的,搀和大人事做什么,去,告诉灶上热菜,你老子饿了!” 霍初六皱了皱鼻子做个鬼脸,甩辫子出了屋门,并关好了房门。 霍大栓便放心的将方才发生的事都与赵氏说了,最后道:“梦田,我原本想不能叫阿英祸害了人家蒋三姑娘,可现在瞧着,蒋三姑娘却是老天爷派来帮衬咱们阿英的。那畜生再不好,也是咱们长子,所以我捉摸着,寻个好日子,你我亲自去一趟蒋家。” 赵氏听闻终于有人治的了那孽障,美目含泪,连连点头:“好,好,都听你的,这门亲事原是咱们高攀了,人家闺女好端端的,偏被带累了,咱们若不拿出些诚意来,如何对得起良心?只要蒋家姑娘好生规劝阿英,往后我必定当她亲生女孩儿一样的对待,好生补偿她。” 霍大栓点头,“哎”了一声。 外头蹲着听窗根的霍初六却是眼睛一亮。兴奋的往厢房跑去,“二哥哥,二哥哥!你猜我听见什么了!” 第20章 毕生所爱 第二十章 毕生所爱 霍廿一此时盘膝坐在厢房临窗的炕上手捧书册拧眉看着,闻言也不理会。 霍初六笑嘻嘻坐在他身畔,肩膀撞他一下:“二哥哥,你怎的不理人家?” 霍廿一冷淡道:“还能有什么事,你听墙角听来的无非是霍十九的事。他的事我一概没兴趣,你也不必来与我说。” 霍初六撇嘴:“二哥哥就是嘴硬心软,明明担心大哥又不直说。小时候你与大哥最要好,小尾巴似的整日跟在他后头,他读书你也读书,他扎马步你也扎马步,怎的这会子……” “都说了,别拿他的事来烦我,我没有这个大哥。”霍廿一随手将书一扔,“你与娘愿意为了他吃长斋是你们的事,有朝一日我金榜提名,定要为民除害!也为咱们霍家清理门户!” “二哥……”霍初六心内百味陈杂,又知霍廿一的性子与霍十九一般的左犟,劝说又有何用?只得道:“爹说,蒋御史家三姑娘将大哥治的服服帖帖的呢,你就不好奇她是个什么样儿的女子?” “不论是什么女子,能叫霍十九看上的左不过就是个美人儿而已。天下的女子燕瘦环肥,你当霍十九见多识广,会当真将心放在谁身上?无非是这会子在兴头上宠两日罢了。倒是可怜了蒋三姑娘。即便外头谣传她是个河东狮,可到底也是正经人家女儿。”又哼了一声:“这世间之人,就算是乞丐也比霍十九高贵些。” 霍初六忽略他后头那句,因甚少出门,自然不知蒋妩的那些个传言,听闻霍廿一提起“河东狮”三字,越发好奇了,拉着他胳膊央求他一定要说说。 霍廿一无法,只得给霍初六说了个大概,诸如脾气暴躁于及笄之后痛打上门求亲的公子之类的。听的霍初六大眼睛光彩熠熠: “我喜欢她!不似闺中女儿那般扭扭捏捏,纸糊的似的一碰就坏,女儿家就该如此嘛!最烦那些娇滴滴扭捏作态的!” “是因为你自个儿就是她那样吧?”霍廿一与霍十九有七分相似的俊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霍初六就与他斗嘴,故意逗他开怀,心里却想着如何找机会,定要见见未来的嫂子。 同一时间,豪华宽敞的朱轮华盖马车离开了英国公府,沿着皇墙西大街往太液池方向去。 虽已宵禁,然马车上挑着的两盏灯上明晃晃的“霍”字便是最好的路引,巡夜的更夫或军士哪里有人敢阻拦? 霍十九面色酡红的斜靠绛紫锦缎弹墨引枕,单手扶额假寐,白净面皮更显如玉莹润,岁月似乎格外怜惜他,不曾在他脸上留下风霜。此时的他沉静优美,如精雕细琢而成令人叹服。 曹玉盘膝坐在他身侧,担忧道:“爷没事吧?” 霍十九摇头。 “每次来英国公府都不会少吃酒,亏得爷是海量。可再好的身子这般吃法也不成。您且忍耐些,回去即刻叫人预备醒酒汤来,吃了或许好些。” 霍十九点头,低沉温和的声音含笑:“你几时如此婆妈了。” 听闻他话音清亮,并无醉意,曹玉不理会他的调侃,蹙眉道:“大人没醉?才刚您婉拒了英国公赠予的美姬,还口口声声说是‘寻到毕生所爱,府里那些就罢了,往后再不会抬小妾进门’,属下还以为大人吃醉了酒说胡话。您没瞧见英国公当时的脸色多难看。” “怕什么。英国公宽宏,应当会成人之美。”霍十九张开眼,秀丽双眼比往日明亮几分。 曹玉深知霍十九,蒋三那般娇蛮难缠又肤浅的女子几时能入得他的眼?霍府后宅十三名美妾人人不差,其中不乏出自书香门第的才女,只不过不如蒋大姑娘那般名声响亮罢了,那些女子他瞧着虽不如蒋妩美貌,可各个都比她有内涵,大人连那些女子都瞧不上眼,又怎会喜欢上蒋三?又何谈“毕生所爱”? 见他面色狐疑,霍十九只说了句:“有了她,往后更好行事一些。”就不再多言了。 曹玉半懂不懂的应了一声,知今日霍十九是故意配合蒋妩行事的,到底觉得释怀了一些。 次日凌晨,寅时刚过,天色尚暗,唐氏就披上件褂子到了蒋妩门前,轻轻的叩门:“妩姐儿。” 冰松原本趴在炕桌打瞌睡,闻言一个激灵,见**没有蒋妩的人影儿,立即急的白了脸。 “妩姐儿?”屋门又被叩了两下:“娘有话与你说。冰松,开门。” 冰松慌忙应了一声,三姑娘出去“练脚程”,这会子还没回来,若是夫人发现了她可怎么说好!? 正当焦急之时,却见后窗撑起,黑影一闪,蒋妩已轻飘飘站在地上。 冰松大喜,忙冲过去就扯她的夜行衣,低声道:“夫人在门口,奴婢正愁着呢……” 蒋妩何等聪明,立即了然,摸了摸冰松的头,边解衣带子边慵懒的道:“娘。”声音沙哑,果真初醒一般。 冰松将夜行衣团成一团塞在床下,蒋妩已摘了发带,只着中衣矫健跃上床榻钻进被窝,吩咐冰松去开门。 唐氏端着烛台,见蒋妩拥着被子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歉然道:“娘睡不着,找你说说话儿。” 蒋妩坐起身,笑道:“娘,上榻来,咱们一床被子暖和。” 唐氏微笑,将烛台交给冰松,拖鞋上榻。 冰松则将灯点亮了些,拿了针线簸箕继续给蒋晨风做棉鞋。 蒋妩为唐氏铺好枕头靠着,自己则靠着母亲肩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和属于母亲特有的温暖香气,撒娇道:“娘,您别担心,爹很快就可以出来了。您若见了霍老太爷就知道了,他并非是咱们先前预想中那样。” “娘知道,这一切都亏得你机敏,把握了时机,也把握了霍老太爷到底疼孩子的心思,否则婚事告吹,你爹他也就……可是,娘的心真如同被挖了出来,鲜血淋漓的放在油锅里煎啊。你爹那里娘放不下,可如今你爹快好了,你又要被送进火坑里。”唐氏怜惜的顺着女儿凉滑柔顺的长发,泪盈于睫:“妩姐儿,托生在咱们家,又托生成女儿身,真个是委屈了你,是娘不好,没有能耐,不能给你寻个好人家。” 第21章 拜访 第二十一章 拜访 “娘,您又为了这种事伤心。我的日子过的好与不好,缘由从来不在什么‘好人家’上,您又不是不知我的脾性。”蒋妩坐直身子给唐氏拭泪,笑着安抚道:“好歹如今事情已有了转机。相信霍十九碍于其父催促,很快就会敲定婚期了,如今什么都不打紧,只要咱们一家子安好,其他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呀。”唐氏轻点蒋妩额头,破涕为笑,心疼又欣慰的道:“你与你长姐,还有你二哥哥和四妹妹都是懂事的。虽然你们姊妹四人四样儿性子,外头的传言又将你与嫣姐儿传成了两个极端。可为娘的心中有数,你们都同样优秀。” “那是因为娘偏心我,自然我做什么您都觉得好,我就是上房揭瓦,您也说好。” “贫嘴。”唐氏被逗的噗嗤一笑,搂着蒋妩的肩膀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才回房去让她继续睡个回笼。 这一日去霍家,蒋妩的地位着实变的不同,且不说下人们对她的态度更加恭敬,如孙嬷嬷之流恨不能将她当祖宗那般供起来。就连后宅之中那些个常日少出来走动的姨娘也都冒了头。有主动来探望的,也有不经意“偶遇”的,还有些当场表明立场,说“苗姨娘病了是活该,谁叫她不自量力。”的。 蒋妩这才知道苗姨娘昨儿晚上就病了。 她浑不在意,只将这些人的表现记下,也好做到心中有数,至于他们单方面认为的那些个争风吃醋之类,她全无兴趣。就一整日在翠竹苑里吃点心看话本,顺便给孙嬷嬷立规矩,而后准时回家去。 谁知到家不多时,晚饭尚且没预备好,就有人叩门,旋即便传来银姐的呼声:“老爷!您回来了!夫人,老爷回来了!” 唐氏几人起身便往外头去。 押送蒋学文的还是上次那些人,不过蒋学文的囚服上却多了些鞭笞的痕迹,不多不少恰好五道。 唐氏一见,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忙招呼了蒋晨风一同与她扶蒋学文进去。 狱卒见蒋家人不懂得打赏,也没有留他们吃口茶的意思,很是不满,道:“霍大人吩咐,今儿个晚上就给蒋大人好生盥洗一番,明儿个一早霍老太爷要亲自登门拜访。”咳嗽了一声,又吩咐道:“你们这些穷酸也不知仔细着些,茅檐蓬户的就罢了,好歹干净一点儿!赶紧着趁夜打扫一番,也不怕霍老太爷瞧见了晦气!” 蒋学文何等风骨,哪里会被这种人驱使,方要开口,蒋妩已经先道:“几位差事办得好,明儿我定要告诉大人,听听他的意思是要如何嘉奖你们几个。” 她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极强威慑,听得狱卒几人面面相觑。拿不准大人对蒋家的主意,可也不好当面告饶跌了体面,就灰溜溜的走了。 银姐关好了大门。乔妈妈张罗着去预备热水。 蒋家人百味陈杂的迎了蒋学文到了正屋,这么久了,好容他终于是得以在家住一宿,还不知明日之后会如何。 在唐氏心目中,蒋学文多么霁月风光的人,如今却被折磨的形容枯槁,骨瘦如柴,身上还纵横了五道鞭痕。 唐氏强忍伤心,笑道:“待会儿先沐浴咱们就用晚饭。我这就叫银姐宰鸡煲汤给你吃。” 蒋学文却梗着脖子:“他们叫我沐浴准备迎接霍老太爷,我就要乖乖沐浴吗?我偏不!我就要让他看看他生出什么好儿子,随便就将人折磨成这样,还有脸来跟我谈儿女婚事?!” 蒋妩见蒋学文的倔强劲儿又上来,道:“爹,咱们自个儿过的舒坦就行了,管别人筋疼?难不成为了叫人看一眼,自个儿还要忍耐着?爹这会子先沐浴,也好好生处理一下身上的伤才是要紧。况且我与霍老太爷有一面之缘,依我看,他对他养了什么儿子再清楚不过了。” 蒋学文骂了一通,气也消了一些,蒋嫣与蒋晨风又劝说片刻,这才进了里屋,由蒋晨风伺候着沐浴更衣,且擦了伤药。 一家人许久没有团聚。奈何今日的团聚也是笼罩在蒋妩即将嫁入霍府的阴影下,又见蒋学文沐浴之后清瘦了许多的面容和憔悴神色,哪里还有心情说笑?不过几人用罢了饭就各自散了,也好让蒋学文好生歇息。 正屋卧房中,蒋学文与唐氏各盖着一床被子相对侧卧,唐氏将霍家那日发生的事和霍大栓的态度都细细的说了,随后道:“天下父母之爱子,必定为之计深远,霍英虽然不好,可妩姐儿说他爹倒是个本分的人,且爱子之心想必不比咱们的少。明日见面如何相谈,老爷心里也有个数。” 蒋学文这才恍然:“我道为何突然将我送回来,只说要见霍英之父,却不知其中细节,咱们妩姐儿也太过冒险了。” “是啊。”唐氏叹息。 蒋学文却笑了:“不过这也正是妩姐儿的性子。她呀,若要能与她哥的性子换换,反倒是好呢。” 唐氏闻言也笑,心中阴霾去了不少,二人又低语了几句体己话,便各自睡下了。 蒋妩蹲在后窗外,听父母再无声响,知父亲并无过激言论,不会动什么“一头碰死”的心思,终于松了口气,蒙面妥当之后便翻墙而出。 自从遭遇曹玉这等劲敌,且家中情况又是如此,蒋妩便将自我提升放在首位,从前是为了强身健体,如今却是为了让自个儿变强。目的不同了,训练强度也大,这些日她身上酸痛的很,却十分充实的感觉到自己的身法越加纯属。照旧绕着京都城飞檐走壁大半圈,赶在天亮前回了卧房补眠。 而次日清早,一家人才吃过早饭,蒋妩不等出门去霍府应卯,院门就被叩响了。蒋妩熟悉的粗嗓门在外头有些迟疑的道:“是蒋御史府上吗?” “谁啊?”银姐去应门。 蒋学文与唐氏也都到了廊下。 就见黑漆斑驳的大门敞开,是个穿了身半新不旧藏蓝色短褐,身材壮硕的近五旬庄稼汉,手上提着个油纸包,黑脸膛红成茄子皮咧嘴笑道:“我是霍十九他爹,特地来拜访蒋御史的。” 第22章 父亲 第二十二章 父亲 蒋学文为官多载,虽一心爱国耿介热血,但喜怒不形的功夫还是有的,此即虽面色不改,心内已十分诧异。 原想霍十九的爹即便是个寻常人,好歹也该金帛绣服,娇婢侈童才是。怎么这会子瞧见的却是京都城里一抓一把那一类的寻常百姓? 眼见银姐将人请进来,他后头还跟着一风韵犹存的四旬美妇和一妙龄少女,都与他一般穿了半新不旧的细棉衣裳,并无雍容之态。蒋学文心里的不平与面上的倨傲就少了一些。他素来是个怜贫惜老,敢挤上却不忍瞒下的,官与民,他偏帮民,穷与富,他偏帮穷。是以才有外头百姓们对他的赞许。 这会子霍家的车夫已帮忙将两坛子酒和一个酱菜坛子抬了进来,又拎进来两只大公鸡和四只乌鸡,一筐红皮鸡蛋以及半扇猪肉。 霍大栓拎着油纸包上前来,满脸的抹不开,粗声粗气道:“那两坛子酒是自家酿的,那坛子酱菜是我那浑家的手艺,还有那些牲畜都是咱自家养的,肥实的呢。”将油纸包往蒋妩手里塞:“三丫头收着,这是烧鸡,我捉摸着蒋御史能爱吃。” 霍十九不做好人,带累他羞于见蒋家人,这会子已是硬着头皮示好,一群人两个遮了面纱的少女,就只蒋妩的穿着与身量熟悉,他只得先与蒋妩说话。 蒋妩笑着接了,将烧鸡递给冰松,先屈膝给霍大栓以及他身后的妇人和少女行礼,弄的霍大栓与赵氏满脸红透,笨拙的搀扶,一瞧就是朴实的老百姓。 霍初六脸上也遮面纱,露出浓眉大眼,热切的上前拉着蒋妩双手,屈膝,好奇的打量她。蒋妩也笑着与她执手行礼。 蒋学文道:“得知今日霍老太爷光临寒舍,在下特地沐浴焚香,扫榻相迎。老太爷,夫人,请进吧。” 霍大栓虽不识字又憨厚,却不傻,蒋学文话说的客气,何尝不是在告诉他霍十九如何作恶? 好端端的将人下了诏狱,要会亲家还头一日先放出来让洗个澡,他大约是天下最憋屈的老丈人…… 霍大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厚着脸皮与蒋学文寒暄着进了屋。 两厢分宾主落座,蒋嫣、蒋晨风、蒋妩与蒋娇四人便客气的给客人行礼。 蒋学文客套道:“让霍老太爷见笑了,这便是老夫不成器的四个孩子。” “哪里,哪里。蒋御史太谦了。”霍大栓十分局促。 赵氏给霍初六使眼色,霍初六忙上前来,爽朗的给蒋学文和唐氏以及蒋嫣姊妹四人行礼。 霍大栓大咧咧道:“他是我家老丫头,叫初六。” 蒋妩挑眉,霍十九,霍初六,感情霍家孩子取名都是日子来的? 冰松与幻霜上了茶,霍大栓与赵氏忙道谢。 蒋学文面不改色,也不先开口,似在思考什么。他不言语,唐氏自然沉默. 一时间前厅中气氛凝重,两家人相对无言. 这件事到底是霍十九起初做的不对,霍大栓想着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不如干脆一些,索性硬着头皮道:“蒋御史,我能否与你单独说几句话?” 蒋学文一愣,对上霍大栓的眼眸,颔首道:“也好。”引他去西侧梢间:“请吧。” 霍大栓起身应了,回头叫赵氏先坐着,就进了里头去. 唐氏虽恨霍十九,但见霍大栓夫妇都是本分老实的人,也不忍为难,笑着与赵氏道:“他们去说话,不如咱们也去偏厅里歇着,只在这处呆着什么劲儿。” 赵氏笑着颔首,就与霍初六一同随着唐氏、蒋嫣、蒋妩和蒋娇去了里屋。 蒋晨风不便于女眷在一处,就回了房。 此处再无外男,霍初六先将面纱摘了,笑道:“戴着着这个闷得慌。”好奇的大眼睛只盯着蒋妩。 蒋妩只做没瞧见,与蒋嫣一同取下面纱。 霍初六就盯着她的脸呆愣了一瞬。 赵氏起身拉过蒋嫣和蒋妩的手,道:“蒋御史家的姑娘果真是极出色的。” 蒋嫣心中为妹妹憋着气,只冷淡一笑,抽回手道:“多谢霍太夫人夸赞。”若不出色,霍十九会如此百般威逼吗? 赵氏察觉得到对方的情绪,低落的垂眸。 蒋妩笑着站在一旁安静不语。场面又一次冷下来。 唐氏见状,体贴的与赵氏说一些家长里短,诸如家里种多少地,地里几头牛之类的话题,终于让赵氏不那么如坐针毡。 蒋妩眼角余光瞥向冰松,冰松立即会意的颔首,悄然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西侧梢间之中,二人一前一后方进了门,霍大栓就扑通一声双膝着地。 蒋学文听见后头的动静,却没回头,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半敞的格扇外安静的前院。 霍大栓愧疚道:“蒋御史,千错万错,都是我家那不成器的混蛋的不是。我先搁这儿给您赔不是了!”咚咚的就磕了三个头,随即又道:“您也有孩子,为人父母的,谁又能狠得下心对孩子下手?我知道霍十九不好,我几次三番下定决心,想药死他,在不就打死他算了,可我又下不去手。十九他早些年并不是这样儿的啊!年少时是及懂事又孝顺的,他弟弟、妹妹都喜欢他,就连邻居对他都无不称赞。我真不知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说到此处,霍大栓已语带哽咽,“蒋御史,我是个粗人,不懂得怎么教导孩子,终究是让霍十九长歪了,可我还是不愿白发人送黑发人,希望十九能学好。他脾气犟,从来不听谁的话,我和他娘说的,他就当耳旁风,然而他却是真心对待三姑娘,也肯听她的话的。这些话,我做公爹的没法儿跟儿媳去说,只求求蒋御史好歹与三姑娘说说,成婚后千万规劝着那孽障。如若他肯学好,不再作恶,我与十九她娘这一辈子吃长斋,把三姑娘立个长生牌位,我们天天烧香,保佑她一辈子平安享福,就是将来死了,我变个牛,变个马,也要报答她的大恩啊!” 霍大栓跪地请求之时,蒋学文一直背对着他,只听得他声音哽咽情真意切,又怜悯他朴实的百姓,转回身,似才发现他跪下一般,双手搀扶,笑着道:“霍老太爷何须如此。皇上金口玉言一出,你我的亲家便是做定了。将来妩姐儿进了霍家的门儿,还指望您与太夫人多多照拂,是我该拜托您二位才是。” “不敢,不敢,是我们高攀了。”霍大栓生怕蒋学文训斥拒绝,这会子终于放下心,心里对蒋学文除了愧疚更增佩服,“您放心,我家孽障能有幸迎得您家千金过门,是我们霍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旁的不说,我与十九她娘就只将她当自己女孩儿来对待!求蒋御史,千万将我方才说的那些,与三姑娘说一说。” 蒋学文笑着颔首,因笑眯起了双眸,掩藏住眼底情绪,客气的道:“那是自然。” 第23章 纳吉 第二十三章 纳吉 “他们二人若成婚,霍指挥使便是我的贤婿,他从前行事是乖张一些,可我统共三个女儿都是极宝贝的,我又何尝不希望妩姐儿过的好?往小里说,若妩姐儿能劝着霍指挥使一些,他们小日子过的好了,你我为人父的放心,往大里说,霍指挥使改过了对大燕朝何尝不是好事?”蒋学文搀扶霍大栓手臂,请他入座。 霍大栓简直受宠若惊,感激不已,诚恳的道:“蒋御史当真是太客气了,我养的那孽障哪里是乖张?分明就是欠揍!有时我真恨不能打死他一了百了,又下不去手。我是个粗人,不懂得如何教导,往后有了您这样才智双全的老丈人,他也终于有了个好榜样,又有三姑娘那般贤能的媳妇,想来是会学好了。倘或他真的改过了,我与他娘就是死也能闭上眼,好歹到了下头也不至没脸见他爷爷。”说到此处,霍大栓已声音哽咽。 蒋学文似能深刻体会霍大栓此时的感受,叹息一声,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霍大栓也颇为感慨,因终于将事办成放下心。又与蒋学文说了几句话,就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纸来,憨厚笑道:“这是我家十九的庚帖。” 蒋学文接过庚帖展开,上头的字迹工整的写着“男霍十九乾造乙丑年戌子月壬辰日壬寅时建生”。 在他看时,霍大栓腼腆的道:“我不认得字,我家廿一又不肯帮忙,这庚帖还是初六写的。” “原来是霍三姑娘的字,很是娟秀。”蒋学文从善如流的夸奖,随后笑道:“霍指挥使是属牛的?我家妩姐儿属鼠。” 说着吩咐人进来预备笔墨,在那张红纸下头填上“女蒋妩坤造丙子年丙申月辛丑日辛卯时祥瑞生”。又将庚帖誊抄了一份,其中一份交还给霍大栓。 霍大栓瞧着蒋学文行云流水一般的字迹就已很是羡慕佩服,对他敬重更深了,将庚帖珍而重之的贴身揣好,道:“我回头就让十九找钦天监去合八字选日子。” 这会子合八字还有用么?就算八字不合,皇帝的话在那里摆着,谁能违拗?就算八字相和,难道霍十九就能从此洗白成好人?蒋学文极好的掩饰心事,与霍大栓热切的说起话来。 不多时,外头乔妈妈来回话:“老爷,午膳已预备得了,夫人请您与霍老太爷入席呢。” 蒋学文说了句“知道了”,就与霍大栓去了正厅。 只见正厅地当间摆着一座半新不旧的插屏,插屏另一侧唐氏已引着赵氏以及女眷们入席。屏风这边放了张方桌,上头十道菜,荤素冷热搭配,菜色诱人,蒋晨风恭敬的在一旁垂手而立,见二人前来,忙笑道:“请父亲,霍老太爷入座。” 霍大栓与蒋学文便入席,蒋晨风在一旁与小厮一同伺候布菜,一餐饭吃的宾主尽欢,用罢了饭霍大栓就携赵氏与霍初六一同告辞了。 蒋学文与唐氏带着儿女将人直送出了帽檐胡同。 霍大栓坐在马车上,一直探身出来挥手,直到转了个弯再看不到蒋家人,这才坐正了身子叹道:“蒋御史当真是好人啊!” “不只蒋御史人好,蒋家的姑娘更好,个顶个儿的水灵。”赵氏笑着道:“咱们家阿英是个有福的。” 霍大栓虽知能叫霍十九瞧上的姑娘容貌不会差,这会子也有点好奇的道:“是吗?你瞧见三姑娘什么样了?” 赵氏点头。 霍初六这会子已经扯了面纱,抢白道:“爹你是不知道,你觉着我大哥和二哥哥长相如何?都随了娘生的俊俏吧?我未来嫂子可比大哥漂亮多了,嗯,怎么形容……”霍初六敲了敲脑袋:“怪我没好生念书,这会子竟想不出个词儿来形容,反正就是比大哥漂亮,也温柔,叫人看着心里就喜欢。瞧着谈吐举止,根本就不像是传言中那么厉害嘛!是不是传言弄错了?” “是啊,我也不觉得蒋三姑娘是粗鲁的人。”赵氏道:“恐怕外头讹传有误。” “这样好的姑娘,咱们往后可要好生对待,本来跟了咱家阿英那样的混账就已够委屈了。”霍大栓叹息道:“我才刚答应了蒋御史,往后就将妩姐儿当自个儿家女孩一样。”从怀中掏出庚帖递给赵氏:“等会儿绕路去一趟阿英那,这个是庚帖,也好找钦天监的合算一下。” 赵氏也不识几个字,倒是霍初六将庚帖接了去,低声念道:“‘蒋妩坤造丙子年丙申月辛丑日辛卯时祥瑞生‘,哎呀,嫂子是属鼠的,比我还小了两岁呢,那就是小了大哥十一岁。”抬头嬉笑道:“可不该叫大嫂,该叫‘小’大嫂!” 霍大栓与赵氏见女儿如此开朗,都禁不住笑了。 赵氏见霍大栓心情颇好,趁机道:“你才刚说要好生对待妩姐儿,可咱们住在庄子里,妩姐儿过门是要跟着阿英住,那府里头还有十三房小妾。我一想都觉得是委屈了妩姐儿,好在阿英还没荒唐到先生出庶长子来。他爹,我是想,要不咱们想法子帮帮妩姐儿?” “梦田,你的意思是?” “咱们一家子也分开多少年了,我好歹是做娘的,将来更是做婆母的,我去了,姨娘们好歹要看在我的份儿上收敛些,也有人给妩姐儿撑腰。再者说咱们自个儿养出了那样孽障,不能全依靠妩姐儿自个儿去规劝不是?咱们也该帮衬一把。” 霍大栓闻言沉吟。 霍初六则期待的看着霍大栓。 过了半晌才见霍大栓点头,勉为其难道:“那好吧,咱们直接去霍府,跟阿英说一声。家去还要去和廿一商量。” “嗯。”赵氏微笑,心里终于放松了些。好歹他们霍家是因为这桩婚事驱散了乌云,终于见到阳光了。 霍家人心情愉悦时,蒋家却是寂静的针落可闻,乔妈妈、银姐轻手轻脚的拾掇了餐桌,蒋学文则是面沉似水的坐在梢间临窗的炕上发愣。唐氏见他面色难看,更不好贸然开口。 蒋嫣、蒋晨风、蒋妩和蒋娇四人站在一旁,人人低垂着头。 蒋妩这会子心中其实已有了一些思量,方才冰松将偷偷听得的那些对话都告诉了她,她已猜到了一些,估摸着父亲是不好开口。 正如此想,蒋学文突然站起身,道:“妩姐儿,你跟爹来。”负手走向里间。 蒋妩便在唐氏、蒋嫣几人的注目下随着进去。 谁知蒋妩才刚关好房门,刚要开口询问,蒋学文却提袍子扑通一声跪在蒋妩面前。 “爹,您这是做什么!”蒋妩惊呼,忙去搀扶。 蒋学文却连连摇头,眼中已有泪意,胡须颤抖道:“妩姐儿,是爹对不住你!” ps:收到书评区大家的留言了,我一定努力努力努力的写!!我写文的速度本来就不快,而且这篇写的很仔细很小心,修修改改n次才定稿,因为想精益求精,把我觉得最靠谱的故事放上来给大家看,所以速度更慢~~o(>_ 第24章 大义 第二十四章 大义 蒋妩见蒋学文不肯起身,又不好动蛮力,便提裙摆与父面对而跪。 “爹,我此身是您所赐,您对女儿做什么吩咐都是应当的,有什么话就请直言吧。” 蒋妩声音低柔,语气平缓,明明有一双洞彻是非的幽深双眸,且她的话已揭示她对他的要求似有领悟,却仍旧能以如此平静的语调仿佛在说旁人的事那般说话。 蒋学文望着剑眉星目神色坚毅的女儿,心绪越发无法平静,颤抖声音道:“妩姐儿,如今大燕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北方金国虎视眈眈,朝廷内佞臣当道,皇上被奸臣宦官撺弄的不问政事,整日只知道玩,国库空虚,虽不至民不聊生,可蔡京把持朝政却容许党羽借贷国库库银。如此下去,大燕只会越来越孱弱。金国皇帝如今老迈,他膝下三子,长子骁勇、文韬武略堪比太祖,次子善谋、虽体弱却胜孔明,三子仁德,交友天下最善收买人心,他们又是立贤不立长,立贤不立嫡,将来还不知谁能继位。他们在日益强大,可咱们大燕却让这些专政的佞臣和贪官摆弄的日益衰败。” 说到此处,蒋学文已是愁绪满怀,哽咽道:“我虽有满腔报国热忱,却人微言轻,我即便拼死进谏,皇上不听,不肯动用手段,又能如何?妩姐儿,国将不国,何以为家啊!” 蒋妩抿唇颔首。她从前跟在大帅身边,虽为刺探消息与杀人的兵器,但手中沾染的大多是侵略者和汉奸的血。她自幼便被灌输效忠大帅、匡复华夏的信念,是以许多时候无情冷血的她在遇到艰难之事,都是凭借这个心念支撑下来。 作为一个热爱国家的兵器,她此即对蒋学文的痛苦感同身受。 蒋学文见蒋妩面色依旧平静,下定了决心道:“妩姐儿,如今朝堂大事由英国公把持,霍英是英国公心腹,又凭皇帝宠信时常在一旁哄骗皇上不要亲政。皇上不亲政,英国公俨然便是摄政王,这些毒瘤只会越来越壮大。为父的虽弹劾霍英,证据确凿,但能抓的到的证据也只关乎他个人风化,并无其他。英国公与霍英身边又密如铁桐,根本安插不进人去,如今,你既要嫁做霍家妇,正巧是个机会。” 蒋学文声音渐弱,再难启齿。 霍大栓是粗人,没文化,可他为人父的却百般为儿子着想,只想让儿子改过,能低三下四来求他说服蒋妩。 他才高八斗是清流之首,同为人父,他却要女儿委身于一个人渣来刺探消息。且还在霍大栓面前虚与委蛇,在没有征求女儿同意之时,已决定将女儿“出卖”。 他泪目充血,如失了力气一般跌坐在自己小腿上,喃喃道:“妩姐儿,你若不答应,爹绝不勉强你,就算拼了这条老命,爹也不叫你去。” 蒋妩平静的望着霍大栓,理智的分析道:“可是如今已经箭在弦上了。纵然爹你可以一死,难道咱们全家人不要活了吗?宛平的祖父叔伯们全家都不要活吗?且不论皇帝金口一开,无人能违拗。就说霍英素来手段,出尔反尔的玩弄于他,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爹。如今已骑虎难下了。” “是啊,骑虎难下……”蒋学文抬眸望着娇美的女儿,“妩姐儿,你怨恨爹吗?” 他等着她骂他连霍英那狗贼的爹都不如。可他却看到蒋妩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她缓缓摇头,“我方才便说过,我此身是爹所赐,我感激爹娘对我的养育宠爱之恩。我在咱们家过的如此幸福,一直是躲在爹娘的庇护之下。如此大恩,岂能不报?” “妩姐儿?” “左右我要嫁过去,如果有机会得到消息顺带告诉爹一声也不是难事,爹也没有叫我每日去听霍英的窗根吧。” 蒋学文忙点头:“你切记要以自身安全为重!与他举案齐眉的好生过日子,这才是首要,其次才是取得信任,得取霍英与蔡京一派的情报。” “所以,爹不必觉得愧疚。男婚女嫁,我与霍英成婚已是天定。至于爹吩咐的,只是捎带,左不过我从前想嫁过去逍遥度日不理会他便罢了,如今却要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 “终归是爹对不起你。”蒋学文低垂着头,懊丧不已。 “无碍的。”蒋妩搀扶着蒋学文起身,笑道:“爹的要求并不过分。其实得知才刚您与霍老太爷的对话我就已经明白您的想法了。” 蒋学文老脸一红,“我不配做父亲,我连霍老太爷的一半都不及。” “不,霍老太爷考虑的是小家,而爹胸怀的是国家,你们二人的思想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无须比较。” “可终究亏了你。” 蒋妩闻言莞尔,剑眉一挑,倨傲道:“谁说那样的日子我就过不好呢?” 女儿的洒脱,让蒋学文顿生豪情,大手拍拍蒋妩肩头,“好,妩姐儿,你凡事以自身安全为重,倘或你真过的好,爹的愧疚也少些。” 蒋妩笑着点头,道:“咱们出去吧,免得娘和长姐他们悬着心。爹才刚一副塌天了的表情,我还当什么大事儿呢!” 难道关乎她一生幸福还不是大事?蒋学文知道她是故意宽慰他,怜爱的微笑。 二人到了正厅,就见全家人都立即面色凝重的看过来,就连蒋娇都白着一张小脸。 蒋妩噗嗤一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蒋学文也道:“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方才没吃饱?” 见他们父女二人还有心思玩笑,全家人都松了口气。 唐氏面上终于有了笑容,道:“老爷要不这会子歇个中觉?” “也好。都累了,都歇中觉去吧,下午我要考晨风的书。” 蒋晨风“啊”了一声,忙道:“我这便去念。”慌脚鸡似的,逗得众人皆是笑。 谁知笑声未歇,院门就被叩响,只听得银姐去应了门,昨日送蒋学文回来的狱卒差役们横冲直撞进门,见了蒋学文就套上枷锁:“霍老太爷也见过了,这会子就跟咱们继续回去吃鞭子吧!蒋大人!”ps:今晚还有一更! 第25章 彪悍 第二十五章 彪悍 原创首发 网 蒋家人才刚轻松的心情骤然跌落谷底,眼看着蒋学文被狱卒拖死狗一般粗鲁的向门外拉扯,也不顾地上是否有台阶,他步伐是否跟得上,踉踉跄跄几次险些摔倒。 唐氏心疼的追出去:“官爷们开恩,可手下留情啊!” 蒋嫣与蒋娇急的当场落了泪,蒋晨风愤然,掳袖子就往前去:“你们手上放尊重些!” 只是还不等众人接近,蒋妩已经先一步到了即将出门的狱卒跟前,抄起门闩打在瘦高个的小腿上。 因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功夫,蒋妩以四棱门闩凸起处击打他小腿临近胫骨中间丰隆穴。 瘦高个儿疼的“妈呀”一声惨叫,丢了锁链抱着小腿乱蹦。 另外几人见此人这般,都作势拔刀:“你活的不耐烦了!” “你们才活的不耐烦。难为你们在锦衣卫衙门当差还能活到今日,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尿吗!我与霍英已定亲,我父将来是霍英岳丈,今日长辈见过面,只等钦天监选定吉日就完婚,你们如此虐待我父,仔细我叫霍英一个个扒了你们的狗皮做灯笼送给你们老子娘使去!” 一番话说的既快又狠,随后门闩一点旁边一个身材敦实三十出头的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被点中的汉子身上一抖,哪里敢回?真叫姑奶奶记住他姓名,改日去指挥使跟前吹个枕头风,他还要不要活命了? 他咳嗽道:“是咱们奉命办差心急了一些。” “奉命?皇上虽吩咐定了婚期就放我父出诏狱,又说每日抽一鞭子,可也没叫你们有别的苛待吧?你们胆敢违逆圣旨,也不看看腔子上的脑袋够不够结实!”门闩“呼”的扫过几人面前,带起一阵风声。 果然是个河东狮,哪有正经姑娘说抄门闩揍人就揍人的?难不成,霍大人被她给踢跪了的传言是真的?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再鲁莽,对蒋学文客套了不少,也不敢再如方才那般对待,道了声:“蒋御史,请吧。” 蒋学文眼瞧着蒋妩抢在全家人以及自己开口之前,彪悍的解决了问题,心下既安慰又心疼,对她笑了笑,又回头看看唐氏等人,这才跟着狱卒离开蒋家。 蒋妩将门闩放回墙角,“娘,往后不必求这些人,既然与霍家结亲,放着霍英这个靠山不用岂不浪费?你只管摆出霍英岳母的姿态即可。” 唐氏十分受教的点点头,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女儿家的,不要舞刀弄棍的,你又没有功夫在身上,又不是天生神力,不过是脾气胆量都大些罢了,那些汉子今日是被你出其不意一时唬住了。若真动起手来,吃亏的不还是你么?” “是啊三妹妹。他们固然该打,下次也该哥哥出手才是。”蒋晨风笑道:“每次你都一阵风似的就冲上去了,平日看你行事慢吞吞懒洋洋的,这等出头的事你却总第一个,这样显得哥哥我很没用啊。” 蒋妩闻言噗嗤笑了:“等我嫁了人,有你出头的时候。” 一句话,说的几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各自回了房,蒋妩想着方才唐氏说的话,脑子里便浮现那次夜探霍府与曹玉交手时的窘迫。她已经半夜里勤加练习身法了。然而只会这些还不够。既然将来她的婚姻生活不会平静,多一技傍身总没坏处,别的不说,必要时一击制敌的功夫就很要紧,总不能每次都逃跑吧? 思及此,蒋妩拿了上次杜明鸢给她的银子,吩咐冰松看家,也不与唐氏说一声,就独自一人去了集市东头的铁匠铺子。 她先看了现成的匕首,大小倒也还好,钢口也不差,就是设计上逊色一些。 她突然想念起前世惯用的勃朗宁手枪、匕首和瑞士军刀。如今只得退而求其次,自行画了个背有锯齿侧有血槽的匕首图样,告知了尺寸,请铁匠加紧赶工出来。 回家时,顺手去柴房抄了根柴火,劈成匕首长短,大约磨掉毛刺儿就回了卧房。 这一日,蒋妩没去霍家学规矩,只在房里关起门来拿着柴火练习出刀。她前世可以谈笑间斩敌人首级,现在以这个出刀的速度却做不到。不过她有恒心,每日练习出刀千次,就不信她练不成。 如此她白日里去霍府喝茶嗑瓜子睡觉,晚上除了出去“练脚程”,再练习出刀一千次。 前几日她用柴火,冰松见她手舞足蹈还不知是做什么,过了几日赶工出的匕首拿了回来,只见听微不可闻的兵刃出鞘声后,寒光一闪,小巧锋利的匕首已被蒋妩反拿抵在床柱上,且那高度就像是成年男子的喉咙处…… 冰松看的满身冷汗直冒。从前练脚程可说是强身健体,现在小姐这是要杀人啊! 她胆寒,可也心疼蒋妩,只每天尽职的为她望风。 到了六月初,天气一下就暖和了。帽檐胡同口那两棵大柳树已是绿荫如盖。蒋学文重新下了诏狱又有六天了。 早饭时,蒋妩因拿筷子的手发抖——她勤于练习,浑身酸疼,胳膊已经酸疼的不像自己的。怕叫家人看出破绽,就用汤匙随便吃了几口了事。只等着待会儿到了霍家吃点心便是。 唐氏却心疼的又为她盛一碗汤:“妩姐儿这些日清瘦多了,饭进的也不香。可是有心事吗?还是霍家那边有人对你不好?” 蒋嫣与蒋晨风也叹息,眼见着蒋妩的鹅蛋脸瘦出了尖下巴,纤腰又纤细不少,都只当她为了婚事的事伤感,他们虽心疼却无能为力。 “娘想哪去了,我不对人不好就不错了。”蒋妩接过汤小口喝着,知道家人误会了,却不好辩解。难道能说是运动量太大累的? 正当此时,银姐快步到了廊下,面色紧张又奇怪的道:“夫人。” “怎么了?”唐氏笑着问。 银姐吞了口口水,“是,是霍大人来了。这会子马车就在门外。” 唐氏要给蒋妩夹菜的手就悬在半空。 蒋晨风蹭的起身,“他来做什么!难道羞辱咱们家还不够吗!” 求月票、求收藏、求、求点击、求评论、求打赏、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26章 牵手 第二十六章 牵手 蒋嫣摇头,拉了下蒋晨风的袖子道:“你不必太过激动,他现在好歹也是咱们未来的妹婿了,就算不喜,面儿上也要过得去,不要叫妩姐儿难做。” 蒋晨风就看了眼这些日清减许多的蒋妩,目露不忍,也不多言语了。 蒋妩扶着唐氏起身,宽慰道:“他能有什么事儿,十有八九是钦天监将婚期议出来了。” 若真如此,蒋学文就可以回家了! 蒋嫣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扶着唐氏另一只手臂一同下了丹墀,才刚站定,就见蒋学文穿了身质地上乘的月牙白杭绸直裰面沉似水的走在前头。他后头跟着穿了缥色素缎直裰眉目如画的霍十九,还有穿灰布道袍头戴方巾做书生打扮的曹玉。再其后,侍卫仆从们都恭敬的于门口站了两列。 “爹,您回来了!”蒋娇提着裙摆小跑过去,拉着蒋学文的手道:“三姐姐说是钦天监选定日子了,所以您要回家了,您这次真的不走了吗?” 蒋娇清脆的童音在安静的院落之中清晰的叫每个人听的清楚。 霍十九浓眉微挑,眼尾上扬的秀丽眼眸看向蒋妩,唇角扬起,笑的十分俊朗,竟有些孩子气。 “妩儿还有未卜先知的聪慧。的确,钦天监已经算定你我婚期定在八月三十。且你我八字十分相合。” 说话间,已径直走到蒋妩跟前,从怀中掏出烫金的小帖子递给她。 蒋妩接过,展开小贴,上头写着“缘定三生。”下解道:“三生石上刻前盟,引渡魂灵破虚空。此乃天作之合,缘定三生大吉之兆,海中金夫,千骑龙背、龙归大海,主大贵。涧下水妻,性暴心慈,灵秀守家,主大贵。乃是‘水金夫妻坐高堂、钱财积聚喜洋洋、子女两个生端正、个个聪明学文章。” 蒋妩随手将小帖递给唐氏,对霍十九嫣然一笑,“的确,你我八字相合。” 她不懂为何霍十九会突然转了性子,竟对她如此温柔。不过他若喜欢在她父母面前表演深情不渝,她自当配合,是以她垂眸,脸颊浮现淡淡的红晕。 她方才出来的急,并未遮面纱,这会子站在霍十九跟前,红霞满面不胜娇羞的模样,看的众人呆愣。霍十九本生的高挑俊朗,与娇柔少女相对而立,一人娇羞一人含情脉脉的模样,瞧得人心头有些异样感觉。 霍十九的下人在想,原来他果真是迷恋上了蒋三姑娘,否则也不会甘心情愿被她管着。蒋家人则为了蒋妩心疼。尤其是蒋学文。 因为在他看来,蒋妩是为了完成他交付的任务,从现在开始就在企图获得霍十九的喜爱和信任,他不自禁看向唐氏,突然心中一阵发寒。 若是家人得知他安排蒋妩去做刺探之事,他们会怎么想? 霍十九这厢似不喜蒋妩容貌被外人瞧去,回头冷冷扫了一眼,原本站在院门前的仆婢忙低垂了头退了开去,就连曹玉都深深垂头。 “霍指挥使,请吧。”蒋学文整理心情,即便心内煎熬,也绝不会在霍十九面前露出丝毫破绽,冷冷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先上丹墀。 霍十九在面对蒋学文时,方才温柔微笑荡然无存,就如戴上了冰冷的面具,又恢复高高在上的模样,只哼了一声就走向前去。 唐氏、蒋嫣几人对视一眼,未免忧心忡忡。此二人已成为翁婿,还如此针尖对麦芒,蒋妩夹在其中岂不是难做? 到了前厅,就见霍十九与蒋学文并排坐在首位,丝毫没有对待岳父的恭敬和自觉。蒋学文原本也不打算与霍十九相处融洽,见他如此张狂,只恨不能将人撵出去,又因为说定婚事只得忍耐。 蒋学文强硬的道:“既然钦天监选定了八月三十为吉日,在此之前,霍老太爷是否也该露面商讨一番?怎得叫霍指挥使一个晚辈抛头露面。”暗指霍家人不懂礼数。 霍十九看也不看蒋学文,漫不经心道:“若非家父下令,今日我也不必坐在此处。”如果不是霍大栓勒令他必须将蒋学文亲自迎出大牢送回蒋家,他也不必在此处听“蒋石头”的风凉话。 气氛一瞬变的诡异。普天下哪里见过如此当面就这般针锋相对的翁婿? 唐氏与蒋嫣、蒋晨风就开始担心起蒋妩来。蒋家与霍家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尚未成婚,翁婿就如此别扭,成婚之后该如何? 正当气氛诡异阴沉让人窒息之际,突听得院中一阵愉快的笑声。声音的主人当时变声时期,公鸭嗓笑的很是刺耳。 随声音从传入耳畔,蒋学文神色肃然,忙起身向外迎去。 霍十九却吩咐蒋妩身旁的冰松:“面纱呢?” 这是冰松首次听到霍十九的吩咐,他声音低沉温和,却有不可忽视不怒自威的气势,唬的她身上一抖,忙从怀中掏出面纱来给蒋妩遮好。 霍十九这才满意,竟不顾众人目光,右手执起蒋妩左手,向院中而去。 蒋妩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住当场将他掀翻在地的冲动。他的手干燥温暖,将她左手紧紧包裹住。她柔荑在他掌心,方让她感觉到她并非自以为那般阳刚。 然而她立即想到另一个问题。 她即将与这个陌生的男子结为夫妻,共同生活,生儿育女,即便不愿,她必然会与他牵扯关系,恨也好、仇也好、敌对也好、做间谍也好、丝丝缕缕今生怕也难解开。就算有朝一日她亲手宰了他,她依旧会被印上这个男人的气息,刻上属于此人的印记。 蒋妩垂眸,强迫自己以娇软力度去回握住他的手。 柔若无骨的温软触感,在他掌心稍动,霍十九却觉一股酥麻从指间传入心内,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她。 ps:感谢康诗赋、哭夜天使、今朝一壶酒、桃夭夭520、雪の妖精,跳过上帝之手、席祯、蓝莲火、梦夫人赠送的平安符,感谢江南西贝的桃花扇。感谢大家在书评区里的留言~~么么哒! 然后,好友就爱嗑瓜子的作品:[bookid=2929201,bookname=《乱世铮妍》] 简介;前世,她被爹娘抛弃乱军之中,历经各种凄惨之事,重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所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开疆辟地做女皇 readnovel。<;/a>;<;a>;请到阅读。<;/a>; 第27章 面相 第二十七章 面相 此刻她低垂螓首,原本至他下巴处的身高就矮了一些,梳着双平髻的长发黑亮,髻上淡绿丝带绑的小巧蝴蝶结刚好入目,显得她十分娇柔可人。 霍十九的心有些柔软。 她性子不好,无一点温婉闺秀形象,无口德又不懂礼数,还生了一双与众不同气势凌人的眼睛,让人瞧着便觉不是善类。除了她楚楚可人的容颜外,她身上当真无半点他可喜的特质。 可是命运使然,她终究将是他的妻子,而且……终归是他对不住她。 思及此,霍十九对她的笑容更加温和,只想对她好些,算是弥补歉疚,也算是不辜负了到底夫妻一场的情分。 霍十九手上又紧了一些,温柔又霸道的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在人眼中,如此胆大不计礼数的做法荒唐至极。 霍十九行事素来乖张,蒋妩又不拘小节,这会子倒觉得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二人身后的唐氏和蒋嫣、蒋晨风等人面色各异,心情皆很沉重,总觉霍十九对蒋妩虽好,可如此光天化日就敢这般,是没拿她当成良家女子对待的做法。 院门前,已给小皇帝行过礼的蒋学文见霍十九与蒋妩携手而来,心内更是难过。他觉得女儿如此,是被他出卖了。 小皇帝却没想那么多,瞧见霍十九牵着蒋妩的手走来,好奇的盯着他们袍袖交叠之处,一反方才对蒋学文的冷淡,很是热切的上前来,一拍霍十九手臂笑道:“英大哥,昨儿怎么没见你?你要成婚啦,恭喜恭喜。” 皇帝身旁伺候的内侍宫人们并不意外。因为在别院中,皇帝对霍十九素来如此亲近依赖。 可看在蒋学文眼中,这分明是霍英蛊惑小皇帝失了君臣礼仪,加之平日他哄骗皇帝只顾着玩那些新奇刺激的游戏,甚至不故人死活,视宫人百姓性命如草芥,他心头火瞬间腾起。 刚要开口进谏,却被蒋妩刺来的眼神制止。 都这个时候,还想再回诏狱去? 蒋学文心内一痛,只得垂眸,对蒋妩存了愧疚之意,是以也格外在乎她的想法。 霍十九已经与蒋妩和唐氏等人给皇帝行了礼。 “臣昨日忙于婚事,未去给皇上请安。请皇上莫怪罪。” “无妨,无妨,朕又不是怪你,就是不见你想念的紧。”大咧咧拉着霍十九的袍袖,似撒娇的对着兄长,伸着脖子瞧蒋妩:“你们好日子定了不曾?” 霍十九恭敬的道:“回皇上,已经定了。钦天监将日子选在八月三十。” “八月三十?”小皇帝眨着眼,像模像样的抬左手掐指算了算,故作深沉道:“朕看钦天监那群狗奴才办事越来越不用心了!好日子分明是七月初五!” 皇帝身边那卑躬屈膝的少年内侍立即奉承道:“到底是皇上掐算的准!” 后头一应宫人纷纷赞道:“那是自然,皇上博古通今,什么不懂?” “皇上英明!” …… 赞许声一片中,小皇帝骄傲的仰着下巴,谦虚道:“朕不过是随手一算。英大哥,你婚事就赶在七月初五办了吧!至于钦天监那群蠢材,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朕回头教训他们。”话毕嘿嘿笑了。 霍十九笑道:“多谢皇上,那么臣便按照皇上所说的去办。” 哪里有这样?成婚吉日也是可以如此随便说改就改的? 蒋学文原瞧小皇帝称呼霍十九“英大哥”,还于众人面前,甚至是霍十九即将成婚的未婚妻面前大大方方拉着手臂说话,心内已怒火升腾。再看他又玩起了“掐算”的游戏,还有一群狗腿子奉承,以他的性子哪里忍受的住? “皇上,臣认为不妥!”蒋学文撩袍便跪,“皇上身份贵重,怎可与霍大人兄弟相称?皇上身为九五之尊,当着紧于朝政,怎可又玩起卜算来……” “闭嘴!”小皇帝公鸭嗓吼了一声,声音沙哑尖锐:“‘蒋石头’,若非看在你是英大哥岳丈的份儿上,朕定还要关你几天!你不要朕算,朕偏偏要算!朕现在就要看看你家三女儿的面相是否配得上英大哥!” “皇上,这不妥,这不合礼数啊!”蒋学文叩头。 “礼数?朕的话是圣旨,还要被你以礼数拘束?”小皇帝左犟的瞪着蒋妩,竟有些仇视:“你还不摘了面纱,能叫朕给你相面,是你的造化!” 如此荒唐的行为,偏偏是皇帝所为。唐氏等人人微言轻不敢插嘴,蒋学文又痛心疾首不知该如何劝解。 蒋妩已痛快的撤去面纱,给小皇帝重新行礼:“臣女蒋氏,见过皇上。” “咦?”小皇帝摸摸下巴,放开一直抓着霍英袍子的手,在蒋妩跟前踱步,将她上下打量个遍,才闷声闷气道:“原来英大哥喜爱的是你这样儿的。” 霍十九笑着上前,身形遮住皇帝视线,道:“皇上今日可用了早膳?” “用了。朕就是来瞧瞧。” “臣看也快到皇上‘出摊儿’的时候了,仔细那些人去‘集市’找不到皇上。” “啊!对啊!”小皇帝巴掌一拍,笑道:“朕现在可是集市上卖云吞面的,朕要回去出摊!” “那微臣送皇上?” “不必不必。你记着七月初五成婚便是。到时候朕来给你做‘高堂’!”小皇帝吩咐着身旁的人起驾,走了几步才回头看了眼蒋妩,突然嬉笑着说了句:“朕瞧着,她倒有‘皇后相’呢。”似挑衅,又似顽皮的看了霍十九一眼,这才上了华丽的翠幄朱英华盖琉璃流苏的马车。 众人当即愣在当场。 皇帝此言,难不成是看上蒋妩美貌? 的确,皇帝年十四,蒋妩十六,二人年龄倒也相当,且蒋妩生的的确出众。 可是仔细分析方才皇帝表情,为何有一种对霍十九的挑衅在其中? 蒋妩抬眸看向霍十九。 皇帝对霍十九的依赖、信任和亲近显而易见,更可以说言听计从。又对她这般敌视…… 难道外界传言,说霍十九之所以得皇帝宠信是因他以色相邀是真的?可看皇帝的那种依赖,却又像弟弟对兄长的依赖。然她又听孙嬷嬷说过,霍十九对府中的姨太太们其实并不热衷…… 蒋妩有些糊涂了。 第28章 情种 第二十八章 情种 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尽数被他收入眼中。 霍十九唇角抽了抽,面色如常的扫了周围之人一眼,眼神锐利,清俊面庞上表情欠奉,显得高不可攀,竟比小皇帝还要矜贵。随行之人全部垂首,包括曹玉。 蒋学文最看不惯的便是霍十九那骄傲模样,区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就能使得多少高官认个年轻人做干爹,那些人趋炎附势,连小皇帝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会子又在他家门前摆什么威风!? 蒋学文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霍十九这会子已双手执起蒋妩柔荑,温和的道:“我这就回去了,你好生歇着,瞧你最近清减不少,这下蒋御史回来,你也该放心了。” 蒋妩娇颜羞红,“嗯”了一声。 霍十九又道:“那我走了,明日再见。” 蒋学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霍十九那般呢喃之语竟大庭广众说出来就已强压火气,毕竟霍十九如此喜爱蒋妩,也是方便日后她行动。 可是婚期都已定下,他也回了家,难道霍十九还打算叫蒋妩去霍府学规矩?这对女子来说,是多大的羞辱! “霍指挥使差事多,就回去吧,小女明儿起也要在家备嫁,再去贵府上怕是不妥。”蒋学文十分强硬。 霍十九闻言看向蒋学文,四目相对。一人皱眉,一人怒目,竟一副快要吵起来的模样。看的唐氏等人冷汗涔涔。 许久,在蒋妩以为霍十九会还口时,他却有些孩子气的看向她,眼神不舍又无辜,像是在说“若不去学规矩,岂不是不能见面么。” 蒋妩身上鸡皮战粟,只做看不懂他的眼神。 霍十九也不理会蒋学文,又重重握了下她的手,吩咐曹玉备车回府。 目送霍十九的华丽马车在仆从簇拥之下离开,蒋妩与唐氏一同回了府里。 蒋学文终于出了诏狱,一家人还能聚在同一屋檐下,唐氏欢喜的张罗着去预备饭菜。蒋学文就与子女们在一处说笑,只谈论一些轻快的话题,蒋妩的婚事与朝政绝口不提。 就在蒋家人共聚天伦之时,传言又一次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霍英狗贼对蒋三姑娘十分宠爱,言听计从,府外养的那些小倌外室都给了银子驱散了!” “想不到蒋家的河东狮也嫁的出去,霍英还如此疼宠他,真真草包一个!” “蒋御史清正廉明,难道也屈服于霍英权势了?” “连蒋御史都与霍英成了翁婿,花猫和黄狗都要生出鸡蛋来了!” …… 这些传言银姐出去买菜时听到许多,回了府里一字不敢提,以蒋学文的性子,若听了这些还不气的当场投缳以证清白? 蒋妩一夜只睡了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除了练习身法就是在房中练习出刀。她不点灯,悄无声息的一遍遍重复着动作,将床柱当做敌人,从不同角度进行攻击。 冰松夜里醒了两次,只看到寒光闪烁,却听不到一丁点动静,蒋妩身法轻盈灵巧,楚楚纤腰一动便已闪身而至,轻的像是一片羽毛。冰松心内佩服她的毅力与坚持,睡的更加警觉,等着蒋妩随时的吩咐。 清早一家人才用过早饭,蒋学文绷着脸进了书房。 蒋娇就悄声问唐氏:“娘,爹怎的今日不喜欢?” 唐氏叹道:“咱们应下霍英的条件里,须得叫你爹上疏称赞霍英才华品行,你爹现在憋着气,今儿谁也别惹他恼,仔细你们被波及,可知道了?” 蒋娇连连点头。 蒋嫣与蒋妩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正当此时,银姐小跑着上了丹墀,一撩帘子道:“夫人,霍大人来了!” 他来做什么? 如今蒋家人一听见霍十九的名字,便觉不是好事。 蒋妩见唐氏脸色发白,忙道:“娘切勿焦急,我去瞧瞧。娘、长姐和四妹妹先回避吧。” 蒋嫣颔首道:“三妹妹要多加小心。”就拉着唐氏与蒋娇进了里屋。 蒋妩与蒋晨风到了廊下。 霍十九穿了件翠玉色云锦交领道袍,长发以碧玉簪挽起,步履潇洒,若临水御风一般缓步而来。晨光下,他麦色的细腻肌肤犹如上等瓷器,莹润光洁,更显得他浓眉秀目、琼鼻殷唇,倜傥临风。 曹玉依旧一身灰色长衫,做书生打扮,手提食盒亦步亦趋。 “大人。”蒋妩与蒋晨风一同上前。 霍十九看也不看蒋晨风,笑着接过曹玉手中的黑漆食盒,道:“你不能来我府上,我便来瞧你。这是我娘清早预备的牛乳燕窝。” 蒋妩诧异的望着他:“大人清早前来,就为了送燕儿窝?这种事吩咐下人即可……” “是我想见你。”拉着她的手上了丹墀,旁若无人走向正厅:“我觉得,皇上改算的婚期,极好。” 跟在蒋妩身旁的冰松脸上已经红透了。想不到霍大人这般铁血无情的人物竟还是个痴情种子,又生的这样俊俏。 蒋晨风不喜霍英,又不愿蒋妩与他单独共处,只得进了屋去。 霍十九端坐首位,悠哉的吃了两盏茶,眼瞧着蒋妩将燕窝吃完才离开。 如此连续几日,他不是带了赵氏亲手做的点心,就是带了霍大栓让捎过来的自家母鸡清晨才下的红皮蛋。 他来了也不多言,更不多留,往往只陪着蒋妩一会儿就走。可他如此作为,当真让旁观者对他喜爱蒋妩的认知更深一层。 唐氏就开始担忧,趁夜与蒋妩说了许多话,既欢喜她能得未来夫婿如此疼爱,又担心她希望越高,未来有个万一失望越大。 如此过了几日,清晨落雨,天气阴霾,一家人都以为霍十九不会来了,他还是带了鸡汤来,与蒋妩呆在正厅之中,她喝汤,他看《庄子》。 就在这时斑驳的黑漆院门被叩响,不多时银姐就来回:“是薛公子来了。” 蒋晨风闻言,就要出去迎。 霍十九却道:“慢着。”问蒋妩:“他可是当初被你痛打的那个?” 蒋妩点头。 霍十九扔下书册,起身掸了掸袖子,冷声道:“妩儿并非无理取闹之人,他讨打,自然是他不好。敢欺负我的人,这会子还敢上门来?!墨染,随我出去看看。” 曹玉道:“是。”就跟着霍十九往外头去。 &;多谢哭夜天使的pk票票,还有jiuaikeguazi打赏的平安符~ 第29章 出气 第二十九章 出气 蒋妩有些看好戏的心思。 霍十九这些日对她实在太好,前世她感情经历为零,此即已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然而从理智上分析,她不信他对她的感情会一瞬间野火燎原。她想不出霍十九的目的,以她的观察,霍十九应当是那种极好脸面,且大男子主义十分强的男人,他虽品行不好,然被划在他羽翼之下的便是属于他的,他会霸道的圈制,也会强势的保护。若他的人受了欺负,对他是体面上的伤害。 薛俊原本不是好东西。她这会子已经拭目以待了。 蒋妩悠哉戴上面纱,缓步走向门前。 蒋晨风忧心忡忡的跟上。虽欠了薛家的银子已经还了,但当初有了难处时去与薛家张口,到底没如别人家那般被拒绝——就连身在宛平的本家人都对他们敬而远之,叔伯祖父都当没有他们这一房人。这会子他还是记着薛家给的恩惠的。 蒋妩与蒋晨风带着婢子小厮站在廊下时,已看到薛俊笑容谄媚恭敬的给霍十九行礼。 倾盆大雨转为小雨,曹玉高撑纸伞。 薛俊的小厮却已跪在雨地里,伞放在一边,只余薛俊满脸堆笑的虾腰淋着,浅杨妃色直裰双肩和背部湿出大片深色痕迹,巴结道:“想不到霍指挥使在,平日里就算想求见您老人家都不能够,今日一睹真容,当真惊为天人啊!” 霍十九蹙眉,不理会薛俊的语无伦次,冷漠的问:“薛俊?” “是,是。”薛俊点头哈腰。 “当初就是你在外头传妩儿的是非?” 薛俊面色一窒,额上淌下来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半天才挤出一句:“没,我,我只是……那,那三姑娘还打了我呢。” “打你难道不该?妩儿虽性子急些,可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你会讨打,自然是你不好。我不问你如何欺负了妩儿又在外头传她的不好,你到来与我狡辩。”霍十九缓步走向薛俊,噗嗤一笑:“这么些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敢与我这样儿的呢,墨染,你说薛公子的胆量不也算得上首屈一指?” 曹玉笑了,轻声细气的道:“属下的确没见过敢与爷挺腰子的。” 薛俊脸色煞白。不过捉摸着今日大雨霍十九不会来,才找机会来与蒋家拉拉关系,看看美人儿,谁料想就碰上这个煞星了!还如此蛮不讲理,一副要给蒋妩出头的模样。 霍十九的手段谁人不知,连清流之首的蒋御史都说下诏狱就下诏狱,他无功名在身上,家里也不显赫,还指望他手下留情? 好汉不吃眼前亏! 薛俊双膝一软,扑通跪在霍十九跟前,痛心疾首道:“过去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开罪了三姑娘。” “既是开罪,你倒说说你是怎么开罪了妩儿的?”霍十九似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薛俊嘴唇颤抖,脸色惨白,抬眸乞求的看向廊下的蒋妩和蒋晨风。 蒋晨风见状,就要出言解释。却被蒋妩一把拉住了袖子。 知妹妹素来有主见,蒋晨风就询问的看向蒋妩,蒋妩却只摇了摇头。 “嗯?我的话,你听不清?”霍十九问薛俊,声音还是温和的,可其中不悦已十分明显。 薛俊忙道:“听清了,我听清楚了。早前,就是言语上冲撞了三姑娘。三姑娘的脾气,呃,大了些,抬手就打,肋骨也给我打断了。” “言语冲撞?”霍十九笑了,“你一个爷们家的,言语上冲撞一个姑娘,该不会是与她谈论女红中馈上有了分歧吧?”眼神一冷:“罢了,你起来吧。过去的就过去了。” 薛俊抖如筛糠,哪里敢起身,焦急道:“我那时候一时猪油懵了心,言语上,不,不得当,并非存心,三姑娘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若是这会子觉得不出气,就再赏我几巴掌也使得。指挥使日理万机,千万不要在这般小事上费神。” “小事?妩儿的事于我来说,从来不是小事。” 轻飘飘一句话撂下,薛俊哪里不懂他的意思?今日是咬定此事非要个说法了。他宁可这会子折些面子,也不想出了这个院门就被霍英的人拿了去。 是以他连滚带爬的到了蒋妩跟前,“三姑娘,早先是我的不是,我那些混话,污了三姑娘的耳朵,您打骂都使得,千万不要为了这事儿再动气了。至于外头是谁瞎了狗眼嚼舌姑娘,我实在是不知啊!” 蒋妩沉默,询问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道,“墨染,你看呢?” 曹玉领会霍十九的意思,道:“既然不知是谁嚼舌,查一查便知了。查到了拔了舌头就是。”锦衣卫别的本事没有,这样本事却大着呢。 而且说到查,那定然是从薛家开始查。 薛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说霍十九为了个女子命锦衣卫的人去薛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世间的荒唐事到了霍十九这里能不做尽? 薛俊连连叩头:“三姑娘,我那日喝了点马溺就不知东南西北了,错看了姑娘,是我的不是,请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咱们两家的交情上,就求指挥使大人饶了我家吧!” 蒋晨风也焦急,紧忙给蒋妩使眼色。 薛俊虽不好,可薛家人倒是不差的,蒋妩自然不会眼看着霍十九胡来。 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外头一阵叩门声。 银姐去应门,转眼就见一行人绕过影壁到了院子中。 走在前头的是穿了藕荷色素缎褙子,戴着面纱的杜明鸢。她后头是一名身段高挑,穿了橙色对襟盘领褙子,鹅黄挑线裙子,脖子上挂着金项圈珠光宝气的少女和一名十一、二岁模样,梳着双螺的俏丽姑娘,也都戴着面纱。 那高挑的就是上次因病不能来探望的叶澄,十一二岁的是叶澄的远方亲戚,姓叶名唤天使。 因为雨天在绣鞋外头套了木屐子,木屐与地砖敲出清脆响声,渐行渐止,见到院中的架势,三人都愣住了。 霍十九回眸看了来者一眼。 银姐已道:“回几位姑娘,这位就是指挥使大人。” 杜明鸢关切的看了眼蒋妩,见薛俊跪在她跟前,她又不像有麻烦,这才放心,屈膝给霍十九行了礼。 叶澄羞红两腮收回方才呆愣的眼神,拉着叶天使屈膝,娇声道:“小女子叶氏,见过霍大人。” 第30章 护犊子 第三十章 护犊子 叶澄的声音与蒋妩低柔慵懒的声音不同,她的声音甜腻清脆,若黄莺出谷般婉转,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也猜想得出声音的主人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合论她如今行礼举手投足都透着端秀风范,腰肢儿纤软,又有无限娇美。 她如此端雅,就显得身旁身量未成的叶天使动作孩子气了一些,也显得草草屈膝的杜明鸢毛躁了一些。 蒋妩挑眉,唇畔的笑意被面纱遮掩。 谁知霍十九始终背对叶澄,连个眼神也没给,就似没听见声音,没瞧见人,嘲讽道: “薛公子敢惹我家妩儿,我当你有胆量,也该是条汉子,怎么这会子就认怂了?你求她,不如来求求我。妩儿心善,不与你计较,我却是睚眦必报的,你说,有人欺负我心爱女子,在外制造流言蜚语玷污她名声,我会不理会?” 薛俊闻言,唬的险些失|禁。他那时候若能未卜先知,早知道霍十九会抽风瞧上蒋妩,打死他他也不敢调|戏蒋妩啊!心念百转。他想拿道理分辨,可在霍十九面前,他敢有什么道理? 慌忙爬到霍十九面前,也顾不得杨妃色直裰沾染泥污,叩头道:“早前是我的不是,我如今已经知错了。霍大人只要能消气儿,要我做什么都成。” “做什么都成?” “是,是,只要霍大人开口,此番消了气儿。”今日了事,往后不要纠其家人之错,他就谢天谢地了。 霍十九闻言,颔首道:“也好。你当日四处散布谣言,说妩儿的那些什么来着?哦,‘蒋御史家三姑娘不学女红中馈,不读《女训》、《女戒》,又懒又馋又无口德,还是河东狮’,是吧?” 薛俊低垂着头,身子抖的如风中之叶,应是也不对,不回话也不对。 霍十九续道:“我也不强迫你,你若是认了这事儿是你做的,现在给妩儿磕三个响头致歉,再扒了衣裳去集市上跑一圈儿,边跑边报你自个儿的姓名,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否则明儿个我就吩咐人去彻查当日到底是谁开始传了妩儿的流言。” 薛俊“啊”的一声惊呼,连连摇头:“霍大人叫我磕一百个头也使得,扒了衣裳……这可万万不可啊!”若真如此,他可真是名誉扫地了,就算有人说他被奸臣欺负,可名声没了就是没了。他可还没娶亲呢,往后还有哪家姑娘愿意跟他? “那也无妨,你走吧。”霍十九笑容爽朗,露出皓白整齐的牙齿,有些孩子气。 如此轻易的允许他离开,薛俊敢走吗? 院内静谧一片。 原本想替薛俊求情的蒋晨风这会子也犹豫着,因涉及到三妹名声,他哪里能不气? 杜明鸢满脸诧异,眼神在霍十九与蒋妩之间流转。 叶天使好奇的看着跪地瑟瑟发抖的薛俊,娇声道:“既是他传了谣言坏了妩姐姐名声,这样罚他也不算过分。” 当然不过分。若过分,在书房里的蒋学文早该出来了。叶澄眼角余光分明瞥见东侧厢房半敞的窗内有人负手而立。可她也并未过多关注书房。 因为她想不到,传言中的煞星竟果然是个美男子。蒋妩那样粗鲁的女子,也能得到这般英俊男子的全心关爱和维护。甚至称得上护短的霸道维护。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更是羡慕。 曹玉见薛俊不答,便轻声道:“爷,外头凉,要么进屋去吃杯茶吧。看来薛公子也是急着家去呢。” “也好。”霍十九绕过薛俊走向丹墀。 眼见霍十九就要与自己错身,薛俊把心一横,蹭的站起身就开始扒衣裳。 杜明鸢与叶澄、叶天使都是一愣,随即一声惊呼,皆羞红脸背过身去。 蒋妩这儿似笑非笑瞧着薛俊光着膀子,只穿了条绸裤,还在继续脱裤子时,霍十九抬起修长白净的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蒋妩半靠在他胸前,身上与脸上都感觉到他的温度,耳边传来他低语:“回头我脱给你看。” 蒋妩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给他来个过肩摔。 薛俊这会子脱得只剩下裤衩儿光着脚丫子抱着双臂,细白皮肤被雨淋着,冷的他鸡皮战粟,哆嗦着道:“我这就按着大人说的做。” “你去吧,你在集市绕一圈,这事儿就一笔勾销。墨染,你远远跟着,不许他耍滑。” 曹玉道:“是。” 薛俊一咬牙,赤足就往外冲,出了门便大喊:“我是薛华灿!” 曹玉行礼,慢条斯理跟了出去。 薛俊的叫声很远了还听得见。 杜明鸢与叶澄、叶天使等人早就呆愣住了,有觉得霍十九做的过分的,也有觉得他这般“护犊子”叫人艳羡的。转回身时,正看到霍十九拿下遮住蒋妩双目的左手,而蒋妩还保持半靠在他胸前的模样。 他下巴正好搁在她头顶,俊美的面庞上挂着孩子气的笑,与他身前遮了淡绿面纱的蒋妩站在一处,当真是极养眼的画面。 蒋妩羞涩的上前一步,回头娇嗔的瞪了他一眼,随即下了丹墀。 杜明鸢、叶澄与叶天使已快步迎上。 两厢屈膝行了礼,叶天使挽着蒋妩的手臂,好奇的眨着水眸看向霍十九:“他真的是霍指挥使吗?” 蒋妩回头,霍十九正在冲着她微笑。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叶天使点头,引着三人到了前厅。 霍十九跟了进来,却未入座:“妩儿,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 蒋妩娇羞垂眸,生硬的应了一声“知道了。”有少女的羞涩,还有倔强的骄傲。 霍十九一笑,也不理会蒋晨风,不与厢房里的未来岳丈告别,更别提旁人,看也不看一眼,就旁若无人的撑伞步入了雨中,身影消失在影壁后。 蒋晨风快步走向东厢书房。 冰松为几位姑娘重新上了茶,与他们带来的婢子去了廊下低声说话。 屋内没了旁人,杜明鸢才叹息一声:“妩儿,瞧他这般,我真不知该为你喜还是为你忧。” 叶天使笑道:“他对妩姐姐好就行了,鸢姐姐何必想那样多?” 叶澄把玩着白瓷盖碗,嗤了一声道:“如何,他不也还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大奸臣么。” 第31章 借刀 第三十一章 借刀 叶澄的话,将杜明鸢才刚生出的一丝安慰浇熄,思及霍十九从前种种恶行,再看他今日虽是为了蒋妩出气,却也没有考虑过外头的人将会如何传言,她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妩儿,这可怎么好?他自个儿名声坏了也就罢了,你又何辜?”偏命运蹉跎,要蒋妩那般骄傲的人跟着个没德行的过日子,她真怕蒋妩往后会受不住舆论,自个儿想不开。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杜明鸢就急的脸色发白,手心儿冒冷汗。 她的手被蒋妩温暖柔|软的手握|住,“天使说的对,他对我好就行了,鸢儿何必想这么多?” 叶天使连连点头,娇|嫩声音含笑:“是啊,妩姐姐这样想最好,从前我娘常教导我要知足,知足才会常乐,虽然霍指挥使名声不好,妩姐姐又不用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你是跟指挥使过日子。也不是跟‘名声’过日子,只要妩姐姐能享福,比什么都要紧。” 叶天使是叶家同宗远亲家的孤女,因没有依靠投奔了来的,如今养在叶老夫人院中,这会子正商议过继之事。 叶家有三房,长房嫡长子叶肇兴乃叶澄之父,二房三房皆为庶子,叶老夫人如今中意长房。 叶天使虽是孤女,名下却有父亲的遗产和其母留下丰厚的嫁妆。 叶澄自然是知道此事的,瞧不惯叶天使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好似满世界只有她心地善良。然母亲的嘱咐犹在耳畔,她不便开罪了叶天使,只叹息道:“话虽如此,可妩儿将来入了霍家的门,少不得要应酬一些,到时候那些人……许是我杞人忧天吧。妩儿灵慧,霍指挥使又喜爱你,当无碍的。” “是这个理。”蒋妩笑容如常,全无芥蒂。 叶澄心里莫名堵得慌。不过也好,蒋家如今终于稳定下来,总比头些日子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求人好,弄得父亲与她都担忧许久,就怕“蒋石头”一高兴做出什么过激言行,引火烧身不算,再燎了他们。现在她的手帕交成了霍指挥使夫人,她往后也有个依仗。 叶澄的笑容便多了些真挚。 叶天使拧眉抿唇,白了叶澄一眼。 杜明鸢愁绪满怀,全在为蒋妩担忧,自然没有多想。 蒋妩将一切看在眼里,只觉那些小女儿心思十分有趣。她经历不同,生死都已看淡,且觉得任何事都大不过生死,心胸自然豁达,前生她没有朋友,即便一同训练的那些同伴在生死关头也难保不会出卖对方,人性冷漠她熟稔的很,杜明鸢真挚热烈的友情她视若珍宝,叶天使的乐观正义她也乐于见到,至于叶澄,她的确是善妒了一些,骄傲了一些,若旁人过的都不如她好她才舒坦,但本质上她也并非大奸大恶。 蒋妩笑道:“今日澄儿来的正好,上次你制的那些胭脂膏子我用了了,还想再求你制一些,外头买来的总不如你制的好。” “那有什么难的?”叶澄笑道:“如今天儿正好,花儿也不缺,我回头置好了让丫头给你送来。” “那我要先谢你了。不过先说下,我可没有什么谢礼。” “瞧你说的,你我相交多年,难道那么点胭脂膏子我还吝啬不成?” 二人说笑,屋内的气氛自然活跃起来。杜明鸢与叶天使就一同与蒋妩说一些体己话。 此时书房里的蒋晨风低声问:“爹,华灿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当初他在外头传妩姐儿的流言,尚且没有顾及女儿家的声誉呢,你担心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妩姐儿在流言之下能好生的,他一个爷们就不能?” 蒋学文正站在水曲柳贴面大画案旁临贴,笔下不停,又道:“他当日传妩姐儿的谣言,我早有心与他计较,奈何他父与我是同科,且为人素来不错,我无法与个晚辈扯破了脸皮让薛公难做,这会子正好借霍英的刀。” 蒋晨风瞧着蒋学文的眼神变的异样。 蒋学文似知道儿子在想什么,放下狼毫笔,将方才书的“心如止水”四个字拿起来端详,道:“你啊,还是太嫩了些,自打我上疏,大肆赞美霍英那狗贼之后,你当我在外人眼中如何?现如今,我愿意不愿意也是霍英的岳丈了,不利用利用他,岂不是白白背负骂名?” 蒋学文语气轻快,让蒋晨风想起前儿蒋妩与唐氏说的话,禁不住笑了。 “怎么了?” “无事,只是想起三妹妹说娘的话,她叫娘只当自己是霍英的岳母罢了,与父亲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蒋学文缕着胡须,面上带笑:“妩姐儿是极好的,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个儿子,定不比你差。” 蒋晨风脸上一红,“爹教训的是,儿的确不及三妹妹彪悍,还要多练练。” 蒋学文闻言,又是笑,许久才道:“回头你与我一同去薛家拜访薛公。” “是要致歉吗?” “出了这样大的事儿,缩着脖子总会叫人疑心。” 蒋晨风觉得蒋学文这一次做事阴险的很,不过薛俊那样败坏蒋妩名声也的确不该,是以也不多评,只道:“既然如此,儿这便预备上礼,咱们早些去才是。” “也好。” 蒋学文去更衣,不多时爷俩就带了两样礼出了门。 杜明鸢这会子与叶澄、叶天使也启程告辞了。 蒋妩笑着拉住杜明鸢,道:“鸢儿稍等,我还有些事。” 叶澄好奇的很,却不好硬留下,心里泛酸,拉着叶天使先走了。 待屋里只剩他们二人,杜明鸢道:“澄儿心细,有什么事你这样单独当着她面儿留下我,仔细她多心。” 蒋妩奇道:“我与你说几句话,她有什么好多心的?再说多心,头先也没见她每次都跟着你一起来啊。” 杜明鸢语塞,点了下蒋妩的额头,圆润面庞上挂着无奈的笑,“你呀!真真不知叫我说你聪慧好还是鲁钝好。怎的平日瞧你敏锐的很,这样的事儿又全不在乎呢。” ps:谢谢媚眼空空和哭夜天使打赏的平安符。还有就是建了个群,339441821,大家来勾搭o(n_n)o哈哈~ readnovel。<;/a>;<;a>;请到阅读。<;/a>; 第32章 撤走 第三十二章 撤走 杜明鸢虽处事稳重大方,又比蒋妩略微高挑些,却是比蒋妩小了近两岁,翻年才要及笄的,加之蒋妩两世为人,如今被她如此妹妹一般对待,她很是有些不自在,脸上红扑扑的,显得水眸更加莹润: “鸢儿考虑的太多了,她若喜欢多想就多想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再者说咱们与她相交多年,她的性子早就晓得,即便小心翼翼的什么事都迎合她,她也还是会找得到能多想的事。” “你说的有理。”望着蒋妩,杜明鸢只觉得喜欢的紧,笑着拉她的手,“看你多好,大大方方,又温和豁达。我只道霍指挥使是个有福之人,能得你为妻。” 杜明鸢生了一双剔透明亮的杏眼,此时瞧着她的眼神中盛满了喜欢,是真心实意的说这番话。 被如此当面夸赞,蒋妩脸上越发的热了,“我说我是个女土匪,你偏想出一车的说辞给我开解,瞧得出你与我是真的要好,可也不许这般偏帮着我,将黑的说成白的,霍英娶我,于他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说的什么话!”杜明鸢拉着她坐下,道:“你若不厉害一些,那段日子艰难至此,以伯母和你长姐、二哥哥的性子,你们如何能支撑下来。况且外头的传言也是因为薛公子的缘故。你若真的不好,怎的及笄之前没见传出谣言?他的品性素来风|流,能讨打,自然是因为他不好。” 蒋妩噗嗤一笑:“你怎的和霍十九那厮同一个说法。”她现下心内满是幸福,原本英气凌厉的眉目柔化许多。 “他还不算有眼无珠。”杜明鸢叹息,到底还是担心蒋妩将来受不住那么多议论。 蒋妩这会子双手端过半旧的红木妆奁打开,从里头拿出个丝帕包的小包来,双手递给杜明鸢:“留下你就是为了这个。” 杜明鸢原本眼神放在蒋妩妆奁中贫瘠的头面上,闻言好奇的接过:“是什么?” 说话间打开丝帕,里头竟是一对和田玉的镯子,正是她生母留下的遗物,先前为了给蒋妩凑银子,她去典当了的。 她没想到,这对镯子这么快就能回到她手中! “妩儿,你……” “你快仔细看看,是不是你那一对儿,我瞧着是,可也怕叫人哄骗了。” 杜明鸢将沁凉的镯子戴上仔细抚摸,连连点头:“是我那一对儿,难为你找到当铺,还将它赎回来。” 蒋妩松了口气,欢喜的道:“找它倒也容易,从你府上来我家,路上统共就三间当铺。我前儿不是去霍家学规矩么,就吩咐霍家的下人去那三间当铺先打探了,后来在‘向诚当’扫听到眉目,我就去看了看,确定是你的镯子后,原本没有当票人家不肯给赎的,但霍十九的名号还真好用。” 杜明鸢感动的拉着蒋妩的手,“妩儿,多谢你。” 蒋妩摇头,“说的什么话,当初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将伯母的遗物拿去典当了。我若不完璧归赵,是一辈子不会安生的。” 二人相视一笑,蒋妩又问起一些杜明鸢家中的事,如继母对她好不好之类,杜明鸢素来也没有事瞒着蒋妩,二人说了好一阵子体己话。 此时的薛家却是一片混乱,裸|奔回来的薛俊就如同痴傻了一般,身上被雨水淋的冰凉,抱着肩膀披着棉被盘膝坐在炕上,薛老太君和儿媳妇在一旁又是叫又是唤的,薛俊只双眼发直全无反应,急的她们呜咽着大哭:“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啊!” 又有骂的:“霍英狗贼欺人太甚!我儿到底怎么开罪了他了!” 前厅的薛光赫和蒋学文都愁眉不展。 “含芳,此番都是我的不是。”蒋学文起身,扫地一揖。 站在一旁的蒋晨风也跟着行礼。 薛光赫忙起身相搀,道:“玉茗,快休如此,此事原本怪不得你,都是霍英做的太过。” 蒋学文站直身,痛心疾首的道:“惭愧,惭愧!我蒋玉茗竟成了那样人的岳丈。” “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玉茗不必多言,我都懂得。况且我那孽障平日的确也是叫他祖母和母亲宠坏了,行事多是些着恼的淘气,听跟他的小子说,指挥使是因那孽障开罪了贵府上三姑娘,我竟不知!” 说到此处,薛光赫面红耳赤,羞愧的道:“那小子,行事也太过鲁莽,都是我管教失当的缘故,请玉茗千万莫怪。你放心,我回头定叫那孽障好看!” “含芳休要如此,过去的事原本我就打算叫它过去,不预追究的,谁承想今日霍英会如此?”蒋学文连连摇头,就差捶胸顿足。 “原来玉茗早就知道贵府上千金的名声是毁于我那孽障之手?那你做什么不大巴掌抽死他!”薛光赫十分激动,大声骂着“孽障”。 蒋学文忙阻拦他如此,劝解了许多,直到薛光赫情绪平复,再不提此事才回去。 他们才出了门,就有暗藏在薛家外头的探子撒脚如飞的去回了霍十九。 此时霍十九正歪在书房圈椅上看《孟子》,闻言沉思片刻,才道:“继续去盯着薛家的举动。至于蒋家,不必去了。” 探子有些意外。 霍十九没听见回答,抬眸道:“怎么?” 随口一问而已,却唬的探子身上一抖,额头贴地道:“卑职遵命,即刻去办。”随即飞快退下。 曹玉见状笑道:“爷往后温和些,那些人胆儿小。” 霍十九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书。 曹玉道:“爷,蒋家不必再监视了吗?”又道:“蒋御史作为,却有些不亮堂。” 霍十九并未马上回答,而是看完了这一页书,才缓缓道:“蒋家那群亲戚来,乱糟糟一团,市井之态,有什么好看?至于蒋玉茗。混迹官场多年,能坐到今日位置上,你当他只靠清耿即可?世上没有那么简单的事。” 曹玉十分受教的点头,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抱香阁后头的菊花儿都叫老太爷给挪了,那块地都已备好垄,说是要种小黄瓜。” 眼见着霍十九的脸就黑了几分。 第33章 热闹 第三十三章 热闹 霍府乃皇帝所赐,是精通土木建造的苏大师仿造苏州园林精心设计的。可以说霍府内每一处都有美景,每一个角度都可以入画,而景致最别致的,要数梅、兰、竹、菊四院:“暗香园”、“幽兰居”、“翠竹苑”、“抱香阁”。 “抱香阁”是后宅一处二层阁楼,构建心思巧妙,院中遍植各类菊花,又有暖房精心培育出的名贵菊花儿搬来应景,院名是霍十九亲自依郑思肖《画菊》中的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而取。是他在内宅时最爱去的一处去处,他在霍府的内外两处书房,内宅的便是“抱香阁”。 他很难想象,原本推开格扇便瞧得见满园菊花儿,如今变作推开格扇看黄瓜地,说不定还看得到他那强壮的爹光着膀子在地里种些别的。若是赶上施肥,必然一股子大粪味儿…… 他黑着脸继续看书。 曹玉则是垂眸站在一侧,时不时的看他一眼。他与霍十九形影不离,自然最了解他的喜好习惯,这会子霍十九虽看起来镇定,可他知道,他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果然,没过多久,霍十九就烦躁的将书册一扔,起身沉稳道:“咱们去瞧瞧。” 曹玉忙轻声细气的道:“是。”即便忍笑忍的腹痛也不敢在他跟前表现出丝毫的笑意。 霍十九负手走在前头,如闲庭漫步一般进了垂花门,径直往抱香阁方向去。 早有守在垂花门附近的小丫头子们瞧见霍十九进来,匆匆的去回各自的主子。 不多时,霍十九来到抱香阁后院,果然看到他预想中的画面。 霍大栓穿了件土黄色的粗布短褐,半拉膀子光着,另一只手臂穿在衣服里头,正拿着铁锹翻地,每一下动作,黝黑的手臂就显现出常年劳作的结实肌肉线条,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且一边翻地还一边抱怨:“……什么破宅院,种个菜都没地儿。到底是庄子里好,有鸡窝猪圈味儿,闻着踏实,这破花园子喷香的,叫人想打喷嚏!”说着就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在一旁伺候的小厮小子们,已经无语问苍天。 “你们,再去给我抓点儿鸡崽儿回来,要几只大公鸡,我要养着玩。没有鸡叫怎么成,要起不来早呢,平日里也不惯!” “老太爷,府里有时辰钟,早上您什么时辰想起身,只吩咐丫头们就是。” “我不要丫头服侍,你们这些鳖孙还要人伺候,难道自己没有手脚?还有那个破玩意儿,下头赘个破秤砣乱晃!晃悠的我眼晕,谁看得懂啊!还要仔细别磕碰坏了,比个活宝贝还要留神,……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赶紧将那扔货给老子丢出去!” “老太爷……”那是价值连城的西洋玻璃罩时辰钟啊!怎么就成扔货了! 霍十九远远的看着听着,顿觉无力。原本备好了一肚子劝解的说辞,连“皇上赐给的别院不得乱动”这样的理由都想好了,可看着翻地翻的十分快活又底气十足的老爹,他又妥协了。 罢了,就随他闹去吧。 霍十九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曹玉紧忙跟在后头。 待人走了,霍大栓将铁锹往地里一戳,抹了把脸上的汗,哼了一声:“兔崽子,见了老子也不知问个好。”嘴角却如何都忍不住扬起愉快的笑。 眼角余光瞧见院门前似有人影,仔细看却是四位花枝招展的姨娘在丫头们的服侍下跨进门槛,走在前头的就是他最看不惯的苗家丫头。 霍大栓哼了一声,嚷道:“你们几个,来帮忙翻地!” 苗姨娘、郑姨娘、周姨娘和王姨娘闻言都花容失色,一时怔愣在当场。 霍大栓越看那些娇滴滴的美人越堵得慌,因为这些姨娘,都是证明霍十九为人不正经的证据! 他狠劲挖了一锹,骂道:“一个个不知劳作,就是这么把自己身子娇惯坏了的,仔细不到四十就都一身的病!” 姨娘们本是得了消息要来见霍十九的,不成想却扑了空,这会子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各个灰头土脸的听着老太爷的训斥,一声不敢吭。 相比霍家,蒋家此刻更热闹。 蒋学文与蒋晨风才进了帽檐胡同,就看到并排停着的一列七八辆马车,有面生的小厮三五个聚在门前闲磕牙。 见了蒋学文与蒋晨风,都急忙起身行礼:“二老爷回来了。” 是本家来人了? 到了院中,就听见小厨房里乔妈妈正吩咐丫头们“动作麻利一点儿”,还听得到炒菜烹油之声,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到了廊下,只听屋内一阵喧哗。 “夫人,老爷和二爷回来了。” 撩帘子进门,正看到几个熟悉面孔。 蒋学文笑了,:“大哥、大嫂,三弟,弟妹,你们怎么来了?” 蒋晨风就笑着上前行礼:“给大伯父、大伯母,三叔、三婶儿请安。” 大伯母钱氏忙笑着起身搀扶,拉着蒋晨风的手臂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晨哥儿都长的这样高了?”回头对唐氏笑道:“到底是弟妹会教导,瞧瞧晨哥儿,当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三婶儿于氏连连点头,对身旁一个穿了浅蓝色直裰的少年道:“正是呢,清哥儿也与你晨哥哥多学学。” 唐氏笑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呀,就是吃得多窜的快,其实是个傻大个,清哥儿才是好儿郎,文质彬彬的,我多早晚瞧见都喜欢。” 蒋清风就冲着其母于氏吐了下舌头。 说话之时,大伯父蒋宗文和三叔蒋崇文已与蒋学文相互见过礼。 唐氏笑道:“他们兄弟自然有话说,咱们妯娌去里间,也好说些体己话,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呢。” 钱氏和于氏都笑着起身,与唐氏挽着手臂亲热的往梢间去。 蒋晨风则笑着对蒋清风道:“走,去我那吃口茶去。” 蒋清风点头。与蒋晨风出往西厢房去了。 梢间,蒋嫣、蒋妩和蒋娇,正与大伯父家的女儿蒋姝和蒋婉说话儿,见唐氏三人进来,小姊妹们都起身行礼让座。 大伯母钱氏就道:“前儿咱爹听说二弟出了事儿,大病了一场,他这一病,连娘也都跟着操劳的病了,我与三弟妹忙着侍奉,竟没抽出空来个信儿,还望弟妹不要见怪。” 第34章 亲戚 第三十四章 亲戚 “大嫂说的哪里话,我们住的稍远一些,平日里够不上,且前儿家中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是以这些日子没得闲回爹娘身边侍疾,当真是辛苦大嫂和三弟妹了。爹娘身边有你们在,我与玉茗也都放心。”唐氏温和的说着场面话。 钱氏和于氏的脸上掩不住的尴尬。 蒋家本家位于京都城西南方永定河畔的宛平县拱北城,不是住在塞外大漠,也不是住在如今被金国大皇子占领的锦州和宁远,若真的想来探望,一天时间如何也到了。况且,即便不能亲自前来,蒋家连个能跑腿送信儿的下人都没有? 当初蒋学文被下诏狱,蒋晨风曾回本家求借银子,可祖父却说“家中如今尚未分家,一切开销都是公中所有,就算要挪用也不能说用就用,如今你大伯父在外头未归,还要等他回来商议了在说。” 蒋晨风当时求了再求,还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到了家中惹得唐氏大哭了一场,骂蒋老太爷心狠,又骂那些人势利,平日里占尽风光时候他们走动的也勤,一旦摊上事儿,背后指不定怎么骂蒋学文招惹是非,是借些银子,又不是要分家,难道蒋老太爷做不得主,还需要大伯父同意? 后来蒋晨风要再去,唐氏阻拦下来,说是“咱们要口志气,拼了命也要将人救出来,往后与他们少往来。” 蒋学文回来后,没有提起本家的事,唐氏也乐得不理会那些绝情绝义的人,想不到这会子他们自个儿贴上来。 钱氏丝帕沾了沾眼角,叹道:“爹也是的,当时晨哥儿来,我们竟都不知道,还是后来听了娘身边儿的丫头说了才得知的。若要知道晨哥儿去了,即便爹不允准,我私下里也是有几个体己的。” 三婶于氏连连点头,表示她也是那样。 蒋妩看惯了世态炎凉,只觉得大伯母和三婶为了自保,其实也并未做错什么。 人性本恶,自私自利之心人人皆有,趋利避害也是本能。所以她不恨紧要关头弃她而去者,只更珍惜能与她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者。 这会子,她心内平静,并未因危难时刻对方没有给予帮助而恼怒。 可唐氏与蒋嫣、蒋娇并不是这样想。危难时刻,同宗亲戚尚且不如外人,如今太平了,蒋妩还即将成为霍指挥使夫人了,他们还有脸贴上来,还将过错都推到老人身上。 蒋嫣都替他们脸红。 蒋娇沉不住气,眨巴明亮的大眼好奇的问:“大伯母,从拱北城到京都很远吗?” 钱氏脸上笑容挂不住了。 唐氏到底是宽和的,心内再气,也不愿妯娌之间当面闹的不快,瞪了蒋娇一眼,“长辈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蒋娇忙低垂了头道“知错了。” 三婶于氏见状笑着转移了话题,“他三叔说,侄女儿出阁是大事,特地预备了丰厚的添妆来。妩姐儿的嫁妆娘也说公中给出,我们这会子也给带来了一部分。” 钱氏也笑着点头称:“的确如此。我瞧着你府上使唤的丫头也不多,咱们这样人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不至媵嫁的丫头也出不起,我今儿特地带了些来,都是选得一些大方特体,办事麻利的,回头妩姐儿自个儿挑挑,看中了哪一个就带了去,相不中的就留下来服侍你父亲母亲。” 蒋妩浅笑:“多谢大伯母。” “哎呦呦,有多大的事儿了,就值当你谢我。”钱氏拉着蒋妩柔滑的手,感觉到她手心略有薄茧,像是劈柴拿斧头所致,心下鄙夷,又玩笑似的说:“妩姐儿好福气呢,往后成了指挥使夫人,可不要忘了咱们这些个亲戚。” 蒋妩感觉到钱氏指尖在她手中薄茧处徘徊,心内就是一动。 这些日练习出刀练的勤,手上起了茧子,大伯母都能察觉,将来她是要与霍十九做夫妻的,他难保不会察觉,她有素来在人前不展露功夫,更不可能在霍十九面前流露出真功夫来,到时难免叫人疑心。 她要想法子遮掩才是。就算去不掉,也要想个其他正当的法子。不然就做些粗活吧。 家里清贫,丫头仆妇不多,蒋晨风虽然是个少爷,也经常会劈柴和说是活动身子,她回头也去劈柴好了,好歹能遮一遮,还能练练臂力呢。 蒋妩心内豁然开朗。 而她不言语时,钱氏只当她羞涩,又与唐氏和于氏说起话来。 不多时,外头乔妈妈已经领着张罗了饭菜,摆在前厅。冰松和幻霜进得门来行礼,“饭菜已经预备齐了,请夫人姑娘们移步。” 唐氏就招呼了妯娌先出去,蒋嫣则与蒋妩一同引蒋姝和蒋婉到外头去。 依着规矩,地当中的屏风将两边儿的席面隔开,一餐饭吃的也算是宾主尽兴,众人都默契的避开了先前蒋学文下诏狱的话题。 用罢了茶,眼瞧着天色已经暗淡,蒋学文就吩咐乔妈妈去张罗预备住处。 蒋家统共一进,面阔三间,家里儿女几人已经将各屋占了,如今大伯父和大伯母带来两个女儿,三叔和三婶带来一个儿子,另外还有随行贴身服侍的小厮婢女,赶车的车夫,跟车的小子和婆子,统共十六七人,这会子当真是安排不下。 蒋学文犯了愁。就算将库房的东西都丢出去,大家伙儿睡地铺也住不开,除非住院子…… 唐氏便悄悄地与长女商量。 蒋嫣道:“不然就留女眷们在家里,让爹和晨哥儿陪着大伯父和三叔他们去住客栈?” 仔细想想,似也只能这样。 唐氏就吩咐乔妈妈去悄声回了蒋学文。 蒋学文闻言摆摆手,吩咐乔妈妈退下,心内掂量着,又吩咐婢女给蒋崇文和蒋宗文续茶。 大哥和三弟来一趟,偏偏家里住不开,还要让人住客栈去,他的觉得若开口是极跌面子的。 正当这时,银姐突然快步到了廊下,道:“老爷,霍指挥使来了。” 蒋学文闻言,脸上顿时一黑。 他此生最跌面子的事就是要将女儿送到霍英狗贼的身边儿去。偏偏这人不知分寸,赶上这会子来,是成心让他难看的不是? 第35章 清誉 第三十五章 清誉 蒋学文端坐原位,纹丝不动,竭力控制才能保持面上的云淡风轻。 蒋宗文和蒋崇文对视了一眼,便也没有动。 里间的女眷们也得了乔妈妈的回话。 唐氏和蒋嫣、蒋娇如今听到霍十九来已见怪不怪了,这些日霍十九本来就是成日里往他们家跑。 钱氏霍的起身,兴奋的道:“想不到咱们才来,就有机会和未来的侄女婿见个面儿,当真是难得。” 见她如此,于氏也站起身附和道:“大嫂说的是。” 钱氏就吩咐蒋姝和蒋婉:“你们也都遮了面纱,出去给霍指挥使行个礼吧。免得叫人觉得咱们蒋家人失了礼数。” 蒋姝和蒋婉都轻声道是,娇羞无限的拿了面纱遮面。 唐氏心中不悦,碍于体面没有开口。蒋嫣拧眉,受不了钱氏急于巴结的模样,将脸别开。 蒋妩明媚的杏眼一轮,目光在钱氏与两女身上扫过,了然道:“既如此,我就陪大伯母出去吧。”语气稍顿,回头望着唐氏:“若不愿意出去的可以留下吃茶说说话儿,霍英应当不会介意。” 唐氏和蒋嫣点头。 钱氏大惊失色,“好侄女儿,可不敢直呼指挥使的名讳啊!” 蒋妩接过冰松递来的面纱戴上,缓步走向外头,并不理会钱氏。 钱氏理了理孔雀蓝交领锦缎褙子的前襟,又正了正插在圆髻上的金丝凤钗,随手给蒋姝顺了顺披垂在身后的长发,就拉着蒋姝跟上蒋妩的步伐,蒋婉亦步亦趋跟在蒋姝后头。 于氏站在原地,看了看并无动作的唐氏,略一想,又坐回原位:“大嫂就是好奇心重,二嫂,我留下与你说说话儿。” 唐氏面色略缓,重重的“嗯”了一声。 蒋妩先行到了前厅时,恰看到霍十九带着书生打扮的曹玉站在地当间儿,蒋学文端着茶坐在原位,像瞧不见这个人。大伯父和三叔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行礼也不是端着长辈的范儿也不是,两人表情很是精彩。 霍十九今日穿的剪裁得体的鸭卵青交领宽袖云锦仙鹤纹道袍,展翅欲飞的仙鹤用同色绣线夹银线绣成,若不细看,只当是素面云锦,但光下一照,那栩栩如生的仙鹤就如要从袍子上飞离出来,足见绣工精美。他本就生的容貌无双,看似随意穿戴,也在慵懒处彰显贵气,加之他的神态从容,眼神疏离,让人有高不可攀之感,好似这个人与他们这简陋的宅子格格不入。 紧随蒋妩身后的钱氏与二女都是一愣。蒋姝和蒋婉先是呆望霍十九。瞧他看过来,恐与他目光相对,忙娇羞垂头。 霍十九唇角微扬,唤了声:“妩儿。” 蒋妩早习惯他对她的温柔,也乐得配合,屈膝行了礼,水眸晶莹,语气有强忍欢喜的骄傲:“大晚上的,怎么来了?” 大伯母一家和三叔都倒吸了口凉气。 蒋妩这是作死!怎能与霍指挥使这样说话! 可霍十九只包容的微笑,温声道:“知道你家来人,恐亲戚们住的不惯,我恰好在不远处有间二进的宅子闲着,这会子叫三五仆妇看着的,不如让你家里人到那去住,也免的劳顿你父母。要见面也容易。” 蒋妩惊讶抬眸,正撞进他眼尾上扬的秀丽眼眸中。 蒋家的监视原来没有撤走!? 心念电转,蒋妩剑眉微挑,别扭的道:“亏得你想的周到。难不成衙门里的事儿今日不多?” 霍十九笑道:“衙门的事永远忙不完。”回头从曹玉手中拿过钥匙,道:“我已吩咐人去打理好了,待会儿叫人送你家人过去便是。” 杏眼中碎芒璀璨,飞快的看了霍十九一眼,蒋妩点了点头,将钥匙递给身旁的冰松。 霍十九望着她半掩面纱的俏脸,笑意不自禁溢出唇角。 他们说话时,除了常见的,钱氏等人已愣住了。 钱氏早知霍十九已有二十七岁,虽外界传言他是本朝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可她也只当是旁人巴结乱捧的,她心目中的霍十九有可能是个肚满肠肥满脸横肉的中年人。谁料想,真正的霍十九果真如此眉清目秀丰神俊朗的,怎么看也只是二十出头。 有权,有钱,又俊,又温柔! 钱氏狠劲的掐了蒋姝的腰一把。 蒋姝是她亲生,蒋婉是庶女。 蒋姝吃痛,不敢惊叫跌了形象,只得忍着,娇羞目光中含水,更显楚楚可人,拉着蒋婉屈膝,娇滴滴的道:“霍指挥使好。” 钱氏也在后头颔首,端着长辈的身份。 蒋妩闻声,这才想起身后的人,道:“那是我大伯母和两位堂姐。” 霍十九看向他们时,目光中就有冷厉与鄙夷,竟连寒暄也省了,只对蒋妩道:“你好生歇着,瞧你又清减了许多,也不知那些补品都吃哪儿去了。我回去了,有事就叫婢子来告诉我。” 蒋妩点头。送霍十九走向门口。 直到他高瘦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屋内依旧鸦雀无声。 从霍十九进门来,自始自终只与蒋妩一个人说话,未来的岳丈看也不看,其余的亲戚都似不存在。 蒋学文倒不气霍十九的态度,只是心疼女儿,能得霍十九的喜爱的确方便往后行事,可到底委屈了蒋妩。 站起身,蒋学文冷笑:“大嫂这是做什么?婉姐儿是庶出也便罢了,怎么姝姐儿不是个宝贝疙瘩,这会子也打算为人婢妾了?” 宦海沉浮多载,能稳居此位又是名扬天下,哪里会连钱氏那么一点小心思都瞧不出? 蒋宗文很尴尬的轻轻咳嗽了一声。 钱氏羞臊的脸上发烫,不依道:“二弟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你哪只眼睛瞧见我要叫女儿为人婢妾?你侄女儿冰清玉洁的,做叔叔的可不要为了呈口舌之快,侮了人的清誉!” “要清誉,就别自侮!”蒋学文不与钱氏女流之辈计较,只望着大哥与三弟,道:“我虽不孝,不得爹的喜爱,或许也叫你们提心吊胆,可我从未为权贵所折腰,即便今日妩姐儿要嫁与霍英狗贼为妻,也是情势所逼,她虽深陷泥垢,依旧冰清玉洁。大哥,你们可不要动歪了心思,叫我看不起!”%感冒了,脑袋晕乎乎,爬走~~o(>_ 第36章 媵嫁 第三十六章 媵嫁 蒋宗文被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只沉默,可见是习惯了蒋学文如此言辞犀利的。 钱氏见蒋宗文被兄弟训的一声不吭,怒极冷哼:“二弟有能耐可到外头使去,怎么在咱们姊妹跟前就来了能耐了?妩姐儿是冰清玉洁,还没成婚就得了霍指挥使那般怜爱了。咱们姝姐儿和婉姐儿难道就差在哪里了?我是怕孩子们不出来见礼,你脸上无光,这会子又说这般下流的话,你也配做个叔叔!呸!” 钱氏先暗指蒋妩与霍十九之间不干净,又句句咬着道理,蒋学文气的脸色铁青,想与钱氏计较,又觉得与个女人家吵跌了体面,只瞪着兄长。 谁知蒋宗文却没瞧见他的眼神似的,依旧不语。 还是蒋崇文见场面尴尬,起身打圆场:“……妩姐儿成婚是大喜事,自家的姊妹不要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伤了和气。” 蒋宗文面色稍缓,道:“罢了,哪里有舌头不碰牙的。” 钱氏憋着一肚子气,想再辩驳几句,可眼珠一转,又闭了口。 蒋妩冷着脸吩咐:“冰松,去叫外头霍英留下的人来,送大伯父和三叔一家人去别院下榻。” 话没说完,就被个小辈送客,钱氏铁青着脸,强自忍耐着脾气,笑道:“那好,明儿我们再来,媵嫁的丫头妩姐儿还没选呢。”语气温和的好像方才吵闹都是幻觉。 蒋妩冷淡的“嗯”了一声。 待到客人走后,一家人各自歇下,蒋学文被唐氏提着耳朵训斥了一番自然不必说。 次日清早才刚开了城门,钱氏就领着女儿,带着婢子们来了。笑脸迎人的就如没发生过昨日的不快。 “……他们都起得晚,我先醒了,就紧忙带着人来给侄女儿选。媵嫁的人可是马虎不得,好侄女儿,看看谁比较和你的眼缘?捡好的带走,余下的留下伺候你父亲母亲,你出阁后也不必担忧家里头了。” 蒋妩是被冰松强行叫醒的。昨儿练出刀两千次,一直练到天色蒙蒙亮,好像才睡下就起来了。这会子心情不好,也懒得搭理人,就只道:“我陪嫁的丫头有冰松就够了。多谢大伯母费心。” 钱氏笑道:“侄女儿还与我客气个什么?再说着也是你祖父祖母吩咐的呀!” 蒋妩就看向门廊下站着的六个穿红戴绿年龄十二三岁的丫头。 她一个人即将步入霍家是非地,这些女孩子们何辜? “不必了,霍家规矩大,恐咱们带去的人适应不得。” 钱氏见今日蒋妩态度与昨日大不相同,只道是蒋学文背地里不知说了什么,陪笑道:“既然丫头们不得体,不然妩姐儿就带着你两位表姐媵嫁?” 大燕旧俗,的确有出阁的女子带了亲族的庶女媵嫁的,媵嫁之女便为夫婿的妾室。 蒋妩挑眉,看来她还真的低估了钱氏的脸皮厚度。 “不必了。霍府已有十三个小妾等着伺候我。” 钱氏想不到蒋妩会直言拒绝。 蒋妩转而道:“对了,年前祖父提出分家之事,当初大伯母与三婶也是赞同的,只不过因为我父亲事情多,暂且没得空来思考,如今他闲了,也想得通了。我们家也赞同分家,父亲今儿就跟着大伯父和三叔回一趟本家,将分家的事儿定下来吧。田产商号也要提前清算。” 钱氏如吞了一颗生鸡蛋,面色紫涨,唇角翕动。 她先前是张罗要分家,可那时候蒋学文只不过是个倔强的穷酸,在京都做个穷官儿,还指不定哪一日就将家族带累了。可现在不同了,蒋妩马上就是指挥使夫人了,分了家,许多便意就行不得。 “侄女儿,如今你的婚事要紧,咱们……” “妩姐儿说的是。”蒋学文笑道:“我如今告假在家,也得空,正巧跟着大哥大嫂回去,至于妩姐儿的嫁妆,也不必公中来出,到时候我们自个儿张罗便是。” 钱氏一拍巴掌,笑道:“哎呦,到底是妩姐儿年轻,怎么二弟也跟着瞎胡闹。你们呀,这是冒傻气!这会子分了家,才能得多少?那嫁妆……” 蒋妩不等钱氏把话说完,已淡淡道:“我们不缺银子。” 她不恨这些见死不救的亲戚,可也喜欢不起来,他们既然撕破脸做事,她何苦忍耐?她素来不是个有修养的人。 钱氏哽在喉中的生鸡蛋似已经孵出鸡崽儿,在她嗓子眼里乱蹦乱跳。人家得了个金龟婿,当然不缺银子。 唐氏与蒋嫣在侧间听了许久,见外头气氛紧张,就要出来打圆场,恰好外头有说笑声靠近,是蒋宗文、蒋崇文夫妇和蒋清风一道来了。 唐氏便迎了出来,吩咐了摆饭。 早饭是简单的面食和清粥小菜,餐桌上的气氛怪异的很。 用罢饭,蒋学文又将赞同分家的事说了,最后道:“咱爹的想法,做子女的不顺从就是不孝,我先前是没想开,这会子想开了,等大哥和三弟回去,我就跟着一道去。” 蒋宗文闻言,木讷的看着钱氏。 蒋崇文则与于氏对视了一眼。 这其中还不知发生何事,他们想要劝解,不等开口,就听见外头有叩门声。声音急促刺耳,似是硬物碰撞出的声音。 当初蒋学文被捕,来抓他的锦衣卫就是用刀鞘这般撞开的院门。 唐氏、蒋嫣等人听了动静,就浑身发寒。 蒋妩面色凝重,先于蒋学文和蒋晨风快步到了院中。 恰好银姐开了门,就听见一公鸭嗓大吼一声:“呀!呀!呔!我乃独行游侠陈赞!” 话音方落,就见一黑衣蒙面人手持木剑,一个箭步窜到院中,遮在面巾下的脸只露出灵动圆眼,瞪着蒋妩,宝剑一指:“你!我要跟你决斗!”话音稍顿,又补充道:“生死斗!” 一少年内侍领着一群宫人和侍卫一拥而入,大声附和道:“皇上武功盖世!” 此人开了头,后头的宫人侍卫就一同吆喝起来:“皇上武功盖世!皇上天下第一……” ps:谢谢晴空萬月赠送的香囊~再ps: 高科技的预发功能居然失灵了,多亏我睡前登陆看了一眼,妈蛋。。。。 第37章 决斗 第三十七章 决斗 蒋宗文和蒋崇文不过是寻常百姓,哪里见过皇帝?这会子额头贴地,紧张的身上发抖。 唐氏带领女眷们手忙脚乱遮了面纱迎来,稀稀落落跪了一地,七嘴八舌山呼万岁。 蒋学文上前行大礼,严肃的道:“皇上,您御驾亲临,可有要事?” 小皇帝将木剑扛在肩上,哼道:“我现在不是皇上,是江湖第一剑客!我要找她决斗!”手指快戳到跪地行礼的蒋妩。 “皇上!”蒋学文气急,怒斥道:“皇上乃一国之君,怎能只想着玩闹?前儿卖云吞面,今日又做起大侠,您几时能做皇上啊!大燕风雨飘摇之际,您的心思不放在朝务上,就只听从霍英的话变着法的玩儿,您如何对得起陈家的列祖列宗!” “放肆!你算哪颗葱,敢给朕指手画脚!朕现在就是要当大侠,就是要跟蒋三决斗,你管得着吗!小魏子,把‘蒋石头’给朕抓起来!免得他碍手碍脚!” 一旁少年内侍应是,挥手吩咐随行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着蒋学文到了一旁。 蒋学文不过文弱之躯,如何挣得脱?痛心疾首的呼着:“皇上,您要以朝政为重啊,您不能再玩下去了!” 蒋宗文和蒋崇文夫妇家眷早已抖如筛糠,各个面如死灰,心里大骂蒋学文多事,生怕牵累到他们。 唐氏跌坐在地,只觉万念俱灰。亏得蒋晨风与蒋嫣一左一右搀扶住,才没让她躺倒。 正当情况着紧之际,却听低柔的一声轻笑。 蒋妩站起身,随手抄起靠墙倚着的扫帚,一指小皇帝:“你便是独行侠陈赞!既称之为‘侠’,何故绑了我父逼我与你决斗!” 小皇帝一见蒋妩陪着他玩,立即进了状态:“哼,你若是打得赢本大侠,我就放了你爹!不然……不然我就把他送诏狱里去!” 在场之人都觉得心中一沉,暗道:完了。 “这可是你说的,你得言而有信!”蒋妩话毕,抡起扫帚冲了上去。 大伯母差点失|禁,惊呼:“妩姐儿!哎呦喂,这是要人命啊!”瞪唐氏:“瞧你们教的什么女儿啊!” 唐氏也紧张的双目圆睁。 “大胆!” 小魏子斥责,方要阻拦,就被小皇帝一把推开。“滚一边儿去!别碍着本大侠决斗!”说着挥舞木剑迎击。 一时间狭窄的院中尘土飞扬。 小皇帝出手毫无章法,明摆着不会功夫,只为了姿势潇洒漂亮,口中还配合喊着“吼吼哈嘿”。 蒋妩也将扫帚当成齐眉棍乱抡,若要给她的功夫取个名,那只能叫“泼妇棍法”。 两人你来我往,蒋妩很快占了优势,扫帚把子打在小皇帝脚踝的“外踝尖”穴,疼的他哎呦一声,弯腰去揉。趁着他单腿落地时,又一记横扫,正扫在他“金鸡独立”那只腿的跗阳穴上。 蒋妩虽不敢使全力,可也拿捏着力气瞄准穴位,既让小皇帝吃痛,又不留下淤青。 小皇帝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手中木剑也落了地,抱着脚踝呼痛:“哎呦!你敢打朕!” “你不是独行侠陈赞,要与我来生死斗吗?”蒋妩将扫帚放下。 小魏子忙去搀扶皇帝起来,指着蒋妩骂道:“大胆!竟敢对皇上如此无礼,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难道皇上言而无信?我还从未听说过有食言的大侠。”蒋妩嘲讽道。 疯了!这家子爹和女儿都是疯子!做爹的骂皇上,做女儿的打皇上,还要不要人活了! 蒋宗文和蒋崇文两家人俯伏在地,只后悔为何要主动来蒋学文家,早知道他们一窝子疯子,打死也不会来! 小皇帝灰头土脸,憋着嘴瞪着蒋妩,已在怒气爆发的边缘。 正当气氛紧张之时,突听的一声低沉温和的男声奇怪的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神经紧绷,根本没注意霍十九与手提食盒的曹玉几时进的门。 小皇帝瞧见霍十九来,一扫阴霾,欢喜的走到近前,兴奋道,“英大哥,你怎么来了?” 霍十九见他身上满是尘土,蹙眉:“皇上怎么弄成这样?” 小魏子虾腰道:“回指挥使的话,是蒋三姑娘将皇上打了。” 霍十九浓眉拧着,询问的看向蒋妩。 “‘陈大侠’找我决斗,输了。”蒋妩表情很是无辜。 小皇帝脸上一红,嘿嘿笑道:“无碍的,无碍的,朕是一时疏忽,既是如此,朕自然信守承诺。”朝着侍卫挥手:“把‘蒋石头’放了吧。” 侍卫领命,放了蒋学文。 蒋学文双臂疼痛,心情已是极差。 霍十九展颜道:“既无事,臣陪皇上回去?” “好啊!”小皇帝盯着食盒:“那个,也给朕拿着,朕要吃!” “是。”霍十九关切的看了蒋妩一眼,就与曹玉跟随皇帝离开。宫人侍卫们一拥跟上。须臾间出了院门。 小皇帝扶着霍十九的手登上马车之际,还不忘了扯下面巾回头大喊:“蒋三,朕下次再来找你决斗!定然不会输给你!” 院内恢复了安静。 众人依旧呆呆跪着。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蒋妩搀唐氏起身,又去扶蒋学文。 蒋宗文和蒋崇文夫妇也都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恐惧一时间化作指责,七言八语的责骂蒋妩和蒋学文,无非是胆大妄为不管众人死活之类。 众人不傻,方才若不是霍十九来的巧,小皇帝对霍十九又很重视,今日哪得善了?蒋学文和蒋妩自己作死,定了罪也无可奈何,他们何其无辜! 蒋学文此刻正为皇帝如此荒诞痛心疾首,自然不理会大哥与三弟一家。唐氏、蒋嫣、蒋晨风也觉得蒋妩是兵行险招。 蒋妩却道:“此处是非之地,诸位就暂避吧。不送了。”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大伯母一众来不及气蒋妩逐客,再不逗留,忙吩咐人套车,连那原本要留给蒋妩媵嫁的丫头子都一并带走了。 唐氏与蒋学文送人至帽檐胡同口,大伯母钱氏还不忘探身出来叮嘱:“二弟解决了此间的事就家去吧,我回去就先与爹说你已同意分家之事了。”竟然一改先前的巴结。 第38章 所属 第三十八章 所属 早前蒋学文已说好要与他们一同回本家,这会子他们却连片刻都等不得,似生怕小皇帝一时兴起在杀个回马枪牵累了他们。 眼见马车渐行渐远,蒋学文心情低落。 他惆怅的事情太多,父母兄弟爱富嫌贫不与他亲近也就罢了,他致力于大燕的昌盛,这会子凭一己之力也断无法扭转乾坤。每见小皇帝那荒唐样儿一次,他就灰心一次,再看英国公和霍十九之流跋扈之时,又要重振信心,告诉自己不要放弃。 为了大燕,连女儿的幸福都搭上了,皇上却始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唐氏见他愁眉不展,当他为家人避他们如蛇蝎而难过,便也将责怪压下,只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的道:“好在今日有惊无险。” 蒋学文也不愿被妻子埋怨,见她不提,松了口气,温柔应道:“亏得妩姐儿机敏,若非她与皇上打那一场,恐怕我真要再进诏狱。” 她不动手,他这个“人质”就不是人质,自然也不存在获胜即放出的道理。 唐氏闻言点头,叹道:“当真是为难了妩姐儿。也亏的是她,若是搁在嫣姐儿身上,还不知会如何。老爷就听我的一句劝吧。如今朝堂上的事,你还看不清楚么?想凭借你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我瞧着比登天还难。” 蒋学文心中挫败烦躁,不忍与发妻争吵,只敷衍的应了一声就上了丹墀。 唐氏看着他的背影,嗓子眼儿里似塞满了黄连。深吸口气压下泪意。 方走上丹墀,就听见背后一阵马蹄声响,回头,只见是一清秀书生策马而来,却是曹玉。 “驭!”曹玉在帽檐胡同前勒马,翻身跃下,快步到了唐氏跟前,行礼道:“蒋夫人。” 唐氏冷淡道:“曹公子有何吩咐?” “大人吩咐我来见三姑娘。”态度有礼恭顺,却也不容拒绝。 唐氏无奈,只得吩咐了银姐:“去请三姑娘出来。”又道:“曹公子请进来吃杯茶。” “多谢蒋夫人,属下还有其他公务,只与三姑娘说几句话就走。” “那公子请自便吧。” “蒋夫人不必客气。” 唐氏走向院中。恰与迎面而来的蒋妩擦身。 蒋妩到了门前,眨着明媚的杏眼,眸中闪着少女特有的娇羞与骄傲,虽遮住半张脸,依旧可探出色容色,加之她步伐轻快活泼,着实是娇俏可人。 然曹玉最是不喜轻浮女子,总觉此女粗鲁低俗,没心没肺,配不上霍十九,是以此时只有生硬的恭敬而已。 “大人吩咐属下来问三姑娘方才发生何事,他也好应对,还有姑娘可有伤到不曾?” 蒋妩闻言,便将方才经过细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没伤到,就是不知道皇上可有伤到,毕竟我的棍法可是一流的。” 曹玉唇角**。 他方才来时仔细打探过,确认蒋妩花拳绣腿,扫帚舞的比皇上还要“花架子”,她一个女儿家,也好意思说“一流”。 “既然姑娘没有伤到,属下就告辞了。”曹玉再懒得与她多说,且霍十九正在等消息,便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蒋妩也不相送,转身回了卧房。 关上半旧的木门,靠着门板,长吁了口气。 她与曹玉毕竟交过手,就怕露出马脚被疑心往后不好行事。在功夫高于自己的人跟前,想要掩藏就要多费心一些,好在他也没有多问。 蒋妩轻抚手中薄茧,就换了身居家常穿半新不旧的细棉袄裙,将长发盘起,去院中劈柴了。 霍十九陪同皇帝到了位于澄清坊的别院。才刚吩咐小魏子去服侍皇上沐浴更衣,就到了院中,站在廊下平复心情。 他的身份,在别院中俨然第二个皇帝,是以宫人们都毕恭毕敬不敢上前打扰,沉浸在思绪中只有片刻,就见曹玉快步而来。 “爷。”曹玉行礼。 “如何?” “如方才打探那般。” “嗯。”霍十九沉吟,轻描淡写的问:“三姑娘呢?” “三姑娘无恙。”曹玉抬头,诧异的望着霍十九,欲言又止。 霍十九抬手拨弄廊下的琉璃风铃,笑道:“有什么话就说。” “没什么,只是属下从未见大人像今日这般焦急,难道大人不是为了方便行事才选了蒋三姑娘的?”曹玉垂下眼睑。 他们今日原本如平常那般往蒋家去,却得了皇上亲临与蒋妩“决斗”的消息。霍十九当下弃车骑马,且吩咐他提着食盒,食盒里的燕窝粥不许洒出一滴。到了蒋家,还要做出不知情的模样。 他可没见过大人对哪个女子上心,对方竟是蒋三那样的粗鄙女子,曹玉心下很不痛快。 霍十九仰头,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琉璃风铃,清脆的叮铃声宁静美妙,能涤人心。 小皇帝换了身大红锦袍,披着半干的长发绕过回廊,正看到霍十九悠哉拨弄风铃的侧脸。暖阳斜照入廊下,为他玉色长袍撒上金芒,墨发高挽,更显身姿挺拔修长。 “英大哥。”小皇帝笑眯眯的到了近前,公鸭嗓声音兴奋:“英大哥才刚给蒋三拿了什么好吃的?朕也要吃。” 霍十九行礼,道:“回皇上,是燕窝粥。曹玉。” 曹玉便吩咐人将食盒送过来。 小皇帝坐到桌边,一气儿吃了个干净,才道:“英大哥怎么对她那么好。” 霍十九一愣,温和又坚定的道:“她将是我的妻子,便是我的人,无论将来如何,我也该尽责。就如皇上,每做一个角色,就要尽这个角色的本分。” 小皇帝挑眉:“是吗。” 霍十九笑而不语。 小皇帝终究叹道:“刚才蒋石头还问朕‘几时能做皇上’。英大哥说,朕这个皇上是不是太不尽本分?” 霍十九唇角翕动,刚要做答,就有一小内侍慌忙跑了进来,行礼道:“回皇上,英国公到了。” 话音方落,就见一年近六旬锦衣华服的壮硕男子,快步穿过月亮门。 霍十九忙站起了身。 其余宫人一众皆行礼:“见过国公。” 梦夫人新书[bookid=3173420,bookname=《田韵》]简介:爱山爱水爱生活,斗天斗地斗极品。苦不怕累不怕,小小农女来当家。且看雪梅如何打造快乐幸福的穿越人生。 第39章 英国公 第三十九章 英国公 英国公蔡京,时年六十五岁,身材挺拔壮硕犹如壮年,花白头发整齐挽起,以镶蓝宝网巾固定。生了方正脸膛,浓眉鹰目,鼻梁高挺,略有些鹰钩鼻,许是两撇须髯微翘的缘故,总显得他面上带笑,使人忽视他眼中的精芒。 蔡京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子女都随了他生的各个俊俏。他的嫡出幺女乃先帝正宫,只不过福薄,分娩时血崩而死,诞下一子也不足月就夭亡了。同年,徐妃诞下一子,便是如今的小皇帝。徐妃也晋为贵妃,一时间后|宫之中风头无两。 然而好景不长。先帝龙御归天后,后妃殉葬,原本有所出的妃子可幸免,合论陈赞为长子,且是先帝亲封的太子。但徐贵妃放着太后不做,真情难酬,竟投缳以身相奉。留下年仅九岁的陈赞独当一面。 小皇帝年少践祚,亏得身边有英国公蔡京与霍十九辅佐。 “臣参见皇上。”蔡京到得近前,拱手行礼。 小皇帝笑眯眯的摆手,亲热的道:“蔡爱卿不必如此多礼,来人,给蔡爱卿看座。” “多谢皇上。” 蔡京便在宫人搬来的黄花梨木官帽椅落座。 霍十九微笑冲着蔡京拱手,“国公爷。” “霍指挥使。”蔡京慵懒撑膝而坐,随意颔首还礼。 “英大哥也不必多礼了,都是自家人,快坐吧。”小皇帝笑着说罢,又吩咐人看茶。 霍十九这才欠身,在蔡京下手侧偏着身子坐了一半。 蔡京捋了捋胡须,笑道:“皇上,多日不见您依旧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啊。” “多谢蔡爱卿挂念,朕一切都好。这些日多亏了英大哥,想出了许多有趣的玩儿法,朕玩的开心,心情就好,心情好了自然哪儿哪儿都顺当。” 蔡京笑道:“霍指挥使与微臣一般,都是一心为了皇上着想。” “是啊,朕知道。所以朕也信任你们,更倚重你们。” 小魏子端上茶来,小皇帝啜了一口,皱着眉道:“朕不吃这个,朕要吃酸梅汤。” 蔡京品了口茶,因是他最爱的铁观音,笑容更深几分,放下精致的青花盖碗,笑道:“皇上既喜欢酸梅汤,臣府里恰有个婢子,做酸梅汤是一绝,回头臣就将人献给皇上。” 小皇帝笑道:“好啊,那她除了会做酸梅汤,还会做什么?会陪着朕玩儿吗?” “自然是会的。”蔡京笑道。 霍十九也道:“那婢子的手艺我是尝过的,的确是好,模样生的也真是俊俏。让她来伺候皇上吃酸梅汤,也不算辜负了她的好手艺和好相貌。” “是吗?”小皇帝原本半信半疑,听闻霍十九的话就全信了,拍手道:“好,好,那块叫她来陪着朕!” 蔡京对霍十九笑笑,恭敬的道“是”,又道:“皇上,如今宫中依旧一切齐备,皇上打算几时回宫呢?您如今也有十四岁了,也是该亲政的年龄了。” 小皇帝闻言,随手掷了茶碗,不悦道:“朕说过多少次了,宫里有什么好的,还是别院舒坦,还有朝堂之事,别拿来烦朕。” 蔡京忙起身行礼,“臣惶恐,皇上息怒。” 霍十九也随着起身:“皇上息怒,英国公是一片好意,一心为国。” “朕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朕好。”小皇帝怒气来的快消的也快,央道:“蔡爱卿就偏劳一些,俗话说能者多劳嘛。有什么事儿,你只管来回了朕,叫朕知道便是。朕只要有好吃,有好穿,有好玩,叫英大哥多来陪陪朕玩,多想些新奇好玩的东西来,其余的朕一概不管。” 蔡京忙行礼道是。 小皇帝再次请蔡京和霍十九入座。 蔡京又赞起小皇帝今日蒋家之行,实属平易近人之典范,赞小皇帝品性高洁,历代皇帝无人能出其左右,霍十九也随声附和。说的小皇帝很是受用。 又说了一会子话,蔡京起身,行大礼告退。行至于霍十九身畔,对他颔首微笑才与他擦肩。 待蔡经离开,小皇帝兴致高昂的道:“英大哥,本大侠要跟你决斗!” “皇上,臣不会功夫。” “朕现在是大侠,说与你决斗,你就要听从!” 霍十九无奈道:“罢了,那便决斗吧,只是大侠手下留情,我当真不会功夫。” 小皇帝吩咐人去取了两把木剑,给了霍十九一把,二人脱了外袍,就拉开了架势打了起来,霍十九一路溃败,小皇帝自觉姿势潇洒漂亮且勇猛无敌,公鸭嗓喊着“再吃本大侠一宝剑!”将木剑挥舞的虎虎生风。 “决斗”了片刻觉得累了。霍十九又说:“不如皇上这回做耍猴的。” 小皇帝听闻拍着大腿说好,一时间又找不到猴儿,眼珠一转,吩咐道:“把赵相宜那老小子给朕带来当猴子!谁叫他办差不认真,叫他给你算个良辰吉日大婚,他却给定在那个破日子!” 赵相宜是钦天监监正。 霍十九莞尔,“皇上果真聪慧,臣这就吩咐人去宣赵相宜前来。” 蒋妩这会子正在劈柴,蒋嫣和蒋娇知她心里不痛快,又不好劝说什么,只各自搬了交杌坐在院中陪着她闲聊。 姊妹三人正是有说有笑之际,突听得院门被轻轻叩响。 银姐在围裙上蹭着手上的水,从厨房快步跑去开门,“谁啊!” 话音方落,却见门前站着的是个模样标致,遍身绫罗的高挑媳妇子。只见她头梳圆髻,带着银累丝嵌翡翠的大簪,穿了件秋香色葡萄缠枝的团龄大袖衫,下着茶白八幅裙,容长脸上见人先露三分笑,“敢问这位嫂子,此处可是蒋御史府上?” 银姐忙颔首:“您是?” “我是英国公府的,特地来给贵府上三姑娘送请帖。”说着从袖中拿出烫金的帖子来,笑道:“今年咱们国公府上的荷花拔了头筹,开的最早最好,老夫人欢喜的很,办了个赏荷会,还请了最有名的春山班来唱堂会。请蒋三姑娘届时务必赏光。” 银姐先前当此人是个富家太太,想不到却是英国公府的下人!国公府的下人都如此体面! 她又在围裙上蹭蹭手,珍而重之的接过请帖。 那媳妇子微笑颔首,转身上了青幄的小马车。 推荐美女?s澜的[bookid==《农门悍妻》] 简介:彪悍穿越女为和离,看她如何踹渣男,斗极品,带领儿子奔小康,用双手收获自己的幸福… 第40章 关心 第四十章 关心 蒋妩与蒋嫣、蒋娇,早已将影壁另一侧的对话听的清楚,银姐郑重将请帖交到蒋妩手中时,蒋嫣已是担忧的眉头紧锁。 “妩姐儿,这可怎么是好。那样公门之家你又没有见过,况且既说是要办赏荷会,又说请戏班子唱堂会,就必定会请许多簪缨望族的夫人小姐,那样儿场合,你若是露了怯,必定会叫他们拿住话把儿,往后嘲笑你可该怎么好?” 蒋娇听闻,也道:“三姐姐不要去了!那个什么英国公夫人定是没安好心!” 蒋妩看着烫金请帖上的内容,自然知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英国公与霍十九外界传闻是极为关系坚实的一对奸臣,但这世上之事又有多少能尽全百? 唐氏听闻动静,也到了院中,惆怅道:“你爹才回本家去,家里也没个做主的人……在不就让晨哥儿去一趟,帮你推了这事儿?” 不等蒋妩回答,蒋嫣就道:“不妥,这等事二弟去未必够分量。不如去问问霍英?” 近些日,霍英对蒋妩的好全家人都看在眼中。或许他在外不是个好官,更不是好人,但对于蒋妩来说,却有可能是个好丈夫。 蒋妩笑道:“何必这般麻烦。这样大的事他当会知道的。将来入了霍府,少不得会有这些个烦琐事,不如趁机去见见世面。霍英是英国公的手下,自然关系密切,想来英国公夫人只是好奇而已,再者也好先带我进了他们勋贵妇人的圈子,方便以后行事罢了。” 蒋妩一言,就叫唐氏、蒋嫣都犯了愁。也就是蒋妩心宽,若搁着蒋嫣的话不只是嫁给那样人,还要接触那么多的夫人在其中周旋,就觉头疼欲裂。 蒋妩随手将请帖丢给冰松,就又抄起斧头。 唐氏道:“快别劈柴了,厨房那儿也够用了,你个姑娘家,将手磨的粗糙了不好看。” “是啊,我才刚就劝三妹妹,她偏是个倔驴。”蒋嫣叹气。 蒋妩道:“我在家日子也不多,况且我好动不好静,你们就别拦我了。” 唐氏等人闻言,果真不再阻拦,只道她心里不爽快,就给她一法子发泄。 劈柴一下午,用罢了晚膳后,蒋妩就回了卧房又练出刀,因怕叫外头瞧见人影动作,冰松的针线活儿也不敢做了,早早就吹了灯。 冰松靠着临窗的炕上打瞌睡,蒋妩则穿着中衣在地当间儿重复前世归结出的那些高效实用的匕首招式。 谁知眼瞧着到了戌正,万籁寂静之时,院门就被毫不客气的重重叩响。 蒋妩忙收起匕首点了灯,与此同时蒋家小院儿里各屋也都亮了灯。 银姐系着腰带子急忙火燎的奔去应门——宵禁之后能如此明目张胆来叩门的人屈指可数,是不是小皇帝又兴起来决斗也未可知。 蒋妩生怕有事,披了件袄子就到院中,却见银姐引着两人绕过影壁,书生装扮的曹玉在前头提着灯笼,灯笼上明晃晃的一个“霍”字,他身后的却是霍十九。 才一靠近,蒋妩就闻到霍十九原本有淡淡橙子清香的袍子上传来一股子汗臭味。 唐氏、蒋嫣、蒋晨风这会子也都下了台矶,提灯笼的端烛台的,院中明亮不少。 霍十九冷淡道:“你们都歇着去吧,我与妩儿说几句话。”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有什么话好说? 唐氏防备的瞪着霍十九,没有挪动。唐氏不动,蒋嫣与蒋晨风自然不动。 霍十九已有些不耐烦,“要么你们回去,我与妩儿在院中说话。要么你们在这里,我带妩儿回马车。” 唐氏哪里会允许蒋妩随霍十九去马车上?无奈之下,众人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蹭回前厅。 霍十九疲惫的扶额道:“今日与皇上决斗,又玩耍‘猴’,玩过耍‘猴’又决斗,直打到现在皇上乏累睡下了我才得空来。” 他在与她交代行踪? 蒋妩微笑,因未遮面纱,妍丽面容在昏暗灯光下便有朦胧之美。她难得没对他冷言冷语:“怎么皇上这么大的玩儿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霍十九是正常男子,哪里会不爱看美人,且面前女子即将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他理所当然欣赏英气与娇美完美结合的俏姑娘,笑道:“皇上经常如此。” 没有套出话…… 霍十九还真是谨慎。 蒋妩点头,红唇轻启,“难怪一股子汗味儿。” 被嫌弃了?霍十九瞠目,不自禁退后一步,“英国公夫人给你下了帖子?” 蒋妩道:“说是后日开赏荷会,还要请春山班去唱堂会。” “唔,那你便去玩玩也好。”霍十九沉吟道,“我明儿就叫人来给你量身,赶制几件新式样儿的衣裳你穿,头面么,家里库房中有许多,我回去请娘帮你选几套来。” 蒋妩惊讶的抬头,正与他四目相对。 她英气剑眉下波光潋滟的杏眼水汪汪的,有惊讶和欢喜,还有别扭和娇羞。真真一副小女儿态。 霍十九禁不住笑了,其实若用心些对一个人,想要发现她的好处也不是很难,只是越是发现了好处,才越觉得叹息。 “英国公夫人最疼的便是幺女,也就是已歿的端容皇后。你只要在她面前不要提起端容皇后相关的事,也不要提起荷花酥,葡萄和碧螺春茶即可。” 蒋妩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禁不住问:“那其他夫人呢?我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霍十九道她小户人家闺女,没见过这等大场面会怯,就笑着摸|摸她的头,“别人你都不用在乎,有我呢。” 蒋妩迅速垂眸,点了点头。 今晚还有一更,另外好友无名指的束缚的新作[bookid=3186832,bookname=《朱红》] 简介:人皆道安家好门风,夫荣妻贵,子贤女孝, 实际上,深宅大院一出戏,输赢全凭演技精, 脸带笑,口似蜜,心藏刀,争得是份儿好前程。 安锦如却坚信,靠天靠地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 拾旧业重走设计路,小首饰也能有大名堂。 “这位爷请自重,本店卖金卖银卖珠宝,不卖女东家!” 第41章 天使 第四十一章 天使 这回答还真是……霸道又窝心啊。 蒋妩叹息,若此人不是个无恶不作的奸臣,她或许会好生与他过日子,生一双儿女,种几亩闲田,悠哉一生也就罢了。 只可惜,他们是站在对立面上的两个人。 “我知道了。亏你想得周到。我也会仔细,不给你跌了体面。” 霍十九笑道:“没什么丢体面的,你做自己便是。做人难道是给别人看的?自个儿怎么舒坦怎么是。” 那还提点她英国公夫人不喜的事?可见她先前分析的没错,霍十九在英国公面前是极为小心的。 霍十九掩口打了个呵欠,道困倦了,就带着曹玉离开。 蒋妩将人送到门前,折身回来,唐氏和蒋嫣、蒋晨风已经站在廊下。 蒋晨风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道:“那个衣冠禽|兽对你还算好。” 何止是好?蒋嫣已觉得霍十九如此细心十分意外。 唐氏叹道:“妩姐儿,既你们的红线已绑在一处,剪不断分不开,你便认了吧,他虽品行不好,可毕竟对你是真心的。你爹那为娘的会常常劝说,免得他总是挑事儿让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娘没有别的期望,只要你们都能平平安安,也就满足了。”语气十分怅然。 各自回了房,蒋妩抱膝坐在临窗炕上,许久才道:“冰松,今儿也乏了,我也不练了,咱们都睡吧。” 冰松笑着熄了灯,“阿弥陀佛,总算姑娘体恤了我一次,不必提心吊胆的守夜。幻霜都说我眼下有青印子了,问我怎么不好生睡觉,我又没法解释。” “何止你有,我也有呢,”蒋妩与冰松说笑几句,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倒是睡了一宿好觉。 次日清早用罢了饭,蒋妩先叫冰松将她手中磨起的水泡挑了,挤了水儿,又去厨下寻了自家酿的烈性粮食酒来擦手消毒,依旧拿了斧子去劈柴。 她掌上若没有“合理”的茧子,将来如何能逃得过霍十九那等精明之人的眼睛? 才刚劈了几根柴,叶澄就带着叶天使来了。 见蒋妩穿了家常衣服,头发以布巾盘起,一副村妇打扮,叶澄蹙眉怜惜道:“嗳呦呦,我的好妩儿,你怎的这样儿了?你们家下人如何这样事儿也叫你做!没王法了不成!” 蒋妩放下斧子抹了把汗,“我本也不是什么大小姐。” 两厢见过礼,又去问候过了唐氏,便到蒋妩屋里说话。 叶澄眼瞧着蒋妩牛饮一海碗凉水,又率性的抹嘴,嘴角撇了撇,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瓷盒来,“妩儿,这是你要的胭脂膏子,我回去就赶紧制了。” “多谢多谢。”蒋妩接过,打开来,闻着淡淡玫瑰花香,笑道:“何劳你亲自送来。” “瞧你说的,就算不是为了送胭脂我就不能常来走动了?” 冰松这会儿上了茶,又退下,与叶澄和叶天使随行的婢女外头说话去了。 叶澄也不吃茶,低声道:“我听说明儿个的赏荷宴你要去?” 蒋妩颔首。 “你真是好福气,英国公夫人好静,难得办宴,请的人也一向不多,都是与她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夫人小姐。” “我也觉我够不上门第。”蒋妩说的倒是实话。 叶澄安慰她:“你何必妄自菲薄,将来你成了指挥使夫人,这些场合必定是要常见得的。” 蒋妩微笑不语。 叶澄又说一会儿话,就说家里还有绣活要做,告辞了。 叶天使随行而去,回头担忧的看了布衣荆钗的蒋妩一眼。 上了马车,叶澄道:“明儿个就是宴会,今日还不好生养着肌肤,还去大太阳地儿里劈柴,哎。”叹息摇头。 叶天使把玩垂在胸前的辫子,“那澄姐姐怎么不与妩姐姐说去?” 叶澄语意一滞,随即笑道:“你是我的亲妹子,我自然是有什么都与你说的,你也该从中吸取教训,多学着一些。就比如咱们这样的大家门户,自来是不缺银子钱的,也不必考量参加那等宴会没有合体的衣裳穿,没有新式样儿的头面戴,可小门小户就不同,是以咱们承着宗族的体面与庇护,也该为宗族多着想。” “姐姐说的是。”叶天使甜甜的笑,心念一转,道:“姐姐先回府里去,我去外头溜达溜达在回。” 叶澄素来不会忤了叶天使的意思,只想着哄她顺当完成过继一事,让她遮好面纱,又吩咐丫鬟婆子跟随着,嘱咐了好些话。 叶天使一与叶澄道别,就速速去了杜府,见了杜明鸢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蒋妩明日参加赏花宴一事说了:“……我怕妩姐姐没有得体的衣裳穿,才刚去,看她还在院子里劈柴呢。” 杜明鸢急道:“我手里还有两幅绣活,变卖了怕也不够给她置办衣裳的。”退下腕子上的和田玉镯子,“不然还是典当了它……” “不必不必。”叶天使从领子里翻出个小香囊来,里头抽出一个小纸卷儿,打开来,却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我这儿有贴身的钱,鸢姐姐也知道,我素来不缺银子,只是我怕眼光不好,又怕成衣店里的那些不合适妩儿姐姐穿,所以才来请你。” “亏得你有心。天使,真是难为你。”杜明鸢自然知道叶天使在叶家的难处,拉着她的手替蒋妩感谢了一番,二人急匆匆出了门,满城里去寻合适蒋妩穿的成衣和头面。 到了傍晚,蒋家人正在吃晚饭,蒋妩吸溜着面条听蒋学文说分家之事已成,嫁妆预备十二台实在是少了之类的话,杜明鸢和叶澄就携手而来。 二人跑了一整天,竟是粒米未沾,这会子赶上蒋家吃饭,蒋妩略一让,他们也不客气,就一同去了里间。蒋妩又吩咐银姐下了肉丝面,厚厚的搁了肉丝,端着酱菜进来陪他们一起吃。 叶天使脸上热的红扑扑的,指着放在炕沿上的包袱,含着面条含糊不清道:“妩姐姐快试试合身不合身。” 蒋妩好奇的打开来,见是一身鹅黄?色圆领对襟素面妆花褙子和一条茶白的挑线裙子。 “这是……” “你且试试合身不合身,明日赏花会上要穿的。” 蒋妩见二人如此,略一想就已经明白,心内一热,眼眶也跟着发热,并不多言,脱了布衣换上了褙子,虽稍微宽了一些,可也算合身。 杜明鸢笑道:“阿弥陀佛,可算合身,天使拿了体己的银子,邀我去一同给你买来的,生怕成衣穿着不合身,如今瞧着倒还好。” 蒋妩意外的望着叶天使,想不到她人如其名,果真是个天使。 “如此我便收下了。天使,往后若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的,尽管开口就是。” 叶天使连连摆手:“我能有什么事,那银票我揣着也是揣着,不如用在正经地方。”竟是面色绯红。 蒋妩越发将她与杜明鸢的好记在身上,陪她们用过晚饭,又低声说了许多体己话。 为了次日赴宴能有个好精神,蒋妩当夜仍旧没有练功,次日清早天色蒙蒙亮,霍十九就命人将连夜赶制的一身湘妃色袄裙和两套头面送了来。 蒋妩却穿了那件略有些宽的鹅黄褙子和茶白挑线裙子。梳随云髻,捡了根白玉梨花簪戴,又带了白玉蝴蝶形的领扣。 才刚用了胭脂,冰松就来回:“姑娘,霍指挥使的马车来了。”& 推荐好友幽非芽的微异能古言[bookid==]:贼老天,穿就穿了吧,为什么给她安排一具原主魂魄还在的小庶女宿体?她要换个身体换个身份! 那谁谁,别自恋,谁要当你的妾!天空海阔,银子多多,她才懒得与众女争宠! 第42章 衣香鬓影 第四十二章 衣香鬓影 蒋妩应了一声,随手放下把镜,拿了面纱遮面。 见她如此气定神闲,冰松不禁扯了扯身上簇新翠绿袄子的下摆。今日为了出门,连平日舍不得穿的新衣也换上了。 “姑娘,我这样会不会跌了您的体面?” “不会,这样很好。”蒋妩微笑:“到了国公府只管跟在我身边就是,其余的不必理会。” 冰松点头,眼神兴奋又期待。 蒋家原本备了马车,然与霍十九华丽的朱轮华盖翠幄马车相比,蓝帷小马车就寒酸许多,蒋妩出门时,蒋晨风已命人将蓝帷马车赶回后院去了。 蒋妩与冰松先后下了丹墀,正见一身浅灰长衫的曹玉临风玉树般站在马车旁。 “三姑娘。”曹玉行礼,见蒋妩并未浓妆艳饰的打扮成个“脂粉妖怪”,也没将头发插成“花瓶”,有些意外——那两套头面之名贵他是见识过的。 昨晚赵氏开了库房,好一通拣选,那么些珠宝瞧着哪个都不满意。若不是霍十九说“不给妩儿用旧的。”苗姨娘头上那套名贵的金刚石头面险些被扒下送来。苗姨娘保住了头面,跑去跟霍十九哭诉委屈。事后霍十九又挨了霍大栓的数落——“一个背弃你的贱|货你还给这么好的头面戴,都不如给咱家大黄栓脖子”,又说“三丫头跟了你这孽障不易,可不能亏待了人家。明儿要是叫我听说丫头受屈,你仔细你的皮!老子窝心脚能把你肠子踹出来你信不信……” “爷在马车上,请姑娘上车吧。”曹玉忍下扶额的冲动,当真不懂蒋三好在哪里,值得全家那般对待。 车夫端了垫脚的黑漆小杌。 蒋妩提裙摆轻盈跃上,撩帘入内,举止洒脱却不粗鲁。 霍十九穿了身玉色交领纳纱道袍,正盘膝坐着看《庄子》,见她进来,笑着拍了拍身边空位:“坐吧。” 蒋妩坐下,道:“这样用功?又不必再考举人了。” 低柔温和的声音,偏偏见了他总这样刻薄说话。霍十九只当她小女孩子逆反心重,放下书,温和道:“你不必紧张,我已吩咐了几人照应你。你的婢子也没见过那样场合,怕伺候不周,我也安排了人跟你。”说毕扬声道:“听雨。” 马车外便传来清脆的一声:“是。” 霍十九撩起坠在车窗上珍珠帘子,指着跟车而行的一个少女:“她是听雨,原本在我书房伺候笔墨的,今日就跟了你去吧。” 蒋妩探身往外瞧,就见一身着桃红长比甲,模样极为出挑的少女盈盈行礼。她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眼尾上挑的杏眼,眉心一点美人痣映衬肤光赛雪,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孩。 见蒋妩看来,听雨又一次屈膝:“见过三姑娘。” 蒋妩笑道:“起来吧。”又指一旁的冰松:“她是冰松。” 听雨便与冰松相互见礼,马车前行,二人紧跟车后。 蒋妩坐正身子,望着珍珠帘子摇曳时淡雅的光晕,打趣道:“挥金如土,娇婢侈童,这才是高门风范吗?” 霍十九浓眉微挑,露齿而笑:“你或许与我父母合得来。” 蒋妩便摇着团扇笑道,“我倒真欣赏老太爷的性子,不满的斜视,不屑的鄙视,不高兴的拉过来踢就是。” 她自然不知昨儿霍大栓骂霍十九的话,只是嘲笑他一个爷们当初被她一脚就给踢跪了。 霍十九却是想起“窝心脚踹出肠子”的话来,无奈摇头,不预与个小姑娘拌嘴,继续低头看书。 蒋妩一下下扇风,也不再言语。 马车横穿东长安街,往太液池方向而去,片刻之后缓缓停下。 英国公府的门房早便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是蒋三姑娘吗,哎呦!霍指挥使,您老也大驾光临了,快些里面请!” 霍十九先下了车,回身扶蒋妩踩上垫脚的黑漆小杌子。 见霍十九对一身鹅黄的姑娘如此上心,门房越加不敢怠慢,忙引进了府门。 若说霍府是精致的江南园林,英国公府便处处透着气派奢华。朱漆点金,雕廊画栋,就连路旁随处摆放的花草也均为名种。 蒋妩跟在霍十九身畔,随意打量四周,不禁计算若她是此处主人,当何处布防,若是夜探英国公府,又当如何躲过那些岗哨。 曹玉、冰松和听雨则是跟随在后。听雨面色如常,似见惯了奢华。冰松则有些拘谨。 进了内仪门,便有管事的和年长些的媳妇子一同迎了上来。 “国公爷方才还说起指挥使,您这就来了。”引着霍十九去书房见英国公。 媳妇子则引蒋妩穿廊过栋,一路往内宅里去。 蒋妩记忆力极佳,待到了后宅名曰“慈孝园”的上房时,脑子里已有了英国公府一部分的地图。 慈孝园是个二进的小院落,三间正房,两侧各两间带有耳房的厢房。府中穿红戴绿的婢子见了蒋妩一行均行礼。到了廊下,便有位遍身绫罗十分体面的大丫鬟亲自打起珠帘,往里头回了声:“老夫人,太太奶奶小姐们,蒋三姑娘来了。” 蒋妩摇着团扇从容进了门,冰松与听雨一左一右随侍一旁。 比起雅致的霍府,此地到处透着奢华。地上是猩猩红的波斯毡毯,家私清一色的黑漆桐木,桌巾、椅搭是成套的银丝云锦,上头的绣纹精致新颖,比蒋妩身上的料子还要珍惜。 绕过摆放红珊瑚的多宝阁便到了里间,只见入目一片珠翠围绕,鼻端各种脂粉香混杂。 蒋妩美目一轮,数清人数,除去婢子,在场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个少女打扮的女子,瞧着却是花信年华。 其余三旬贵妇两名,年长些的贵妇人三名,都围簇着盘膝坐在炕上穿暗金色褙子珠光宝气的六旬老妪。 今天神奇的预发功能失灵了,我晚上回来一看,发现上班前预发的内容其实并不满意,就开始大修0.0这会儿更粗来一章,晚点还有一章。顶锅盖继续去修文,下面情节让我好激动!! 另外,推荐好友就爱嗑瓜子的作品[bookid==《乱世铮妍》] 前世,稀里糊涂地被爹妈抛弃在乱军之中,历经各种凄惨之后默默死去。 重生后,第一件事就是在爹妈稀里糊涂的时候,把他们抛弃了。 姑娘是支潜力股,大到券商,小到散户,大家争相购入! 好吧,地盘我要了,财富我要了,军师我要了,将军我要了,这世道,没有什么是本姑娘要不起的! 第43章 大戏 第四十三章 大戏 英国公夫人生的圆脸庞,眼尾下垂唇角上扬的一张笑面上淡施薄粉,戴了鬏髻,上头左右各一根紫玉鸢尾兰大钗,又有新式堆纱宫花点衬,翡翠攒珠抹额垂在眉心,华贵又慈祥。 蒋妩将团扇递给冰松,屈膝行礼:“见过老夫人。”又团团行礼:“见过各位夫人。” 冰松与听雨随着行礼。 听闻她不疾不徐的低柔声音,众人均好奇。 什么“河东狮”敢踢跪霍十九,打趴小皇帝? 又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叫霍英那样的人遣散外室,一心只对她好,还为了他收拾了薛俊,宁肯得罪薛家? 蒋妩摘下面纱。 众女见之,一瞬觉得恍然。 英国公夫人身侧一位身量丰腴年过四十的妇人便笑了:“嗳呦呦,怪道霍指挥使都转了性儿,娘,我怎么瞧着她有些当年大嫂的品格呢。” 英国公夫人赞同的点头。 一旁的五旬美妇便用淡粉帕子沾了沾唇角,“弟妹说笑了。蒋三姑娘芳华正好,哪里能拿来与我比较。” 那两名三旬妇人已到蒋妩跟前,一人一边拉着她的手,七言八语道: “如今您尚未与指挥使大人成婚,我也就冒昧称呼您三姑娘了。” “正是呢,成婚后,可不要改口叫干娘?” “干爹那般倜傥人物,身边儿早该有个模样儿品性都称赞的可人儿了,有了三姑娘,往后干爹便无后顾之忧,越加能专心为朝廷办事。” “你说的极是。”穿枚红大衫的那位又笑道:“瞧瞧,我们见了三姑娘太过欢喜,竟忘了介绍自个儿,小妇人孙氏,夫家郑方龙,是霍指挥使手下一名千户。” 另一穿宝蓝色对襟袄子的笑道:“小妇人刘氏,夫家是光禄寺少卿王季文。” 蒋妩闻言微笑颔首。 外头有人回话:“老夫人,戏台子那边已经预备妥当了。这会子开戏吗?” 英国公夫人下了地,道:“吩咐春山班预备,便去吧。”又笑着引众人:“请。” 一众人簇拥着老夫人离开慈孝园,往前头雪梨院的大戏台子去。 雪梨院此处已是外宅,比邻芙蕖苑,距离英国公的书房也很远。众人在抱雪楼二层外露的台上入座,手边已摆上了各色果子点心。 蒋妩因年龄,坐了最末席,孙氏和刘氏原想挨着坐的,不料那位花信年华做少女装扮的清秀女子却坐了她身边空位。 蒋妩疑惑时,听雨已在她耳畔道:“这位是新昌侯家的长女宋氏,闺名可儿,年二十四岁,尚未成婚。新昌侯与指挥使大人算得上忘年交。” 忘年交家的女儿,二十四岁的老姑娘。 蒋妩不禁多看了宋可儿两眼,却与宋可儿投来打量的目光不期而遇。 蒋妩微笑。 宋可儿则笑道:“蒋妹妹,待会儿你想点出什么戏?” 蒋妩道:“我不懂这些,也不怎么看戏。今儿来还是第一次瞧做堂会的。” 她大大方方说出这些话来,却叫夫人们都不好在嘲笑。 春山班班主捧着戏折来行大礼,请诸位点戏。老夫人先让蒋妩,蒋妩自然推辞,让众人,众人也不敢逾矩。 老夫人点了出《牡丹亭》又将戏折子递给长媳。 大夫人笑道:“我就爱昆曲优雅精美的唱腔,就点个《玉簪记》吧。” 二夫人道:“正好,瞧瞧时辰,两折戏唱罢也快用饭了。” “那便先这两出吧。” 不多时,阁楼对面戏台子上敲敲打打,丝竹传来,便先唱起了《牡丹亭》。 蒋妩本不爱这些咿咿呀呀的唱腔,不过今日既来之则安之,又有婢女将词折送来,对着词儿再听戏,就明白了许多——“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细细听来,别有一番韵味。 蒋妩专注于台上之时,便有个媳妇子到二夫人跟前低语了几句。 二夫人闻言,凑近身侧的大夫人说了句什么,妯娌二人就都笑了起来。 老夫人手中打着拍子,禁不住问:“什么事儿,将你们笑的这般?” 二夫人便看向蒋妩:“您有所不知,霍指挥使这会子还留在国公爷书房下棋呢。要我说,指挥使公务繁忙,隔着平日里怕已去忙了,今日不走,莫不是怕咱们怠慢了蒋三姑娘?” 众妇人闻言都笑,尤其孙氏和刘氏,就赞起“霍干爹”的体贴,又道蒋妩是有福的人。 蒋妩身后的冰松都觉得挂不住,羞红了脸颊,毕竟未出阁的姑娘叫人这般议论未婚夫婿是断不成体统的。可蒋妩却不在意,眼角余光漫不经心瞥着宋可儿,只见宋可儿的唇掩饰不住的抿了起来。 蒋妩最是对“敌意”敏感的。前世时有一段住宿舍的日子,身边环境再嘈杂,人再多,她也照常能睡觉。可一旦有人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立即就能醒来,若非如此敏锐感官,她怕死的更早。 这份敏锐今生并未丢去。 从在慈孝园见了宋可儿,她就发现她不大对,不过宋可儿也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罢了。 宋可儿这会子端了手边的果盘,伸长玉臂隔着鸡翅木雕花小几递给蒋妩:“蒋妹妹尝尝,这西瓜在井里镇过,十分爽口。” 蒋妩不等动作,听雨就已取了小碟子和银叉,要伺候蒋妩吃果子。 谁料,她手中银叉刚碰到西瓜,宋可儿手上一滑,一小碟西瓜连汤带水都漾了出来,正溅的蒋妩鹅黄前襟上都是。 “哎呀!”宋可儿手忙脚乱去帮她擦拭:“对不住妹妹,这可怎么好,我当真是无心的!” 听雨跪下道:“是奴婢伺候不周,请三姑娘责罚。”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三夫人就道:“这身褙子听说是霍指挥使送给三姑娘的呢。鹅黄色浅淡,弄污了怕不清洗。” 蒋妩的确是心疼衣裳,因为这是杜明鸢与叶天使的一片好意。不过她素来不拘小节,笑着起身道:“无碍的,不过一件衣裳,宋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老夫人见状就吩咐二夫人:“老二家的,你就带着蒋三姑娘先去更衣吧。” “是。” 二夫人笑着到了近前,挽着蒋妩的手臂往楼梯处去。 听雨和冰松连忙跟上。 宋可儿接过婢子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面色懊恼的又看起戏来。%% 席祯的欢乐温馨文[bookid=3095902,bookname=《炮灰难为》]:欢脱写手穿成笔下炮灰女配。 readnovel。<;/a>;<;a>;请到阅读。<;/a>; 第44章 变化 第四十四章 变化 然而宋可儿是真的懊恼吗? 在座之人无不好奇,有意无意的侧目打量。毕竟她对霍英的心思并非秘密。只是宋可儿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到叫人有些怀疑方才那种弄脏他人衣裳不痛不痒的低劣手段,是不是如此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做出的。若说无心,那太巧合,若有心,只得说明她已妒火炙热,无法自控了。 蒋妩这厢跟随二夫人下了阁楼,绕过抄手游廊,自一侧月亮门穿过,便觉荷叶馨香随夏风扑鼻,入目是莲叶无穷碧色,粉白芙蕖半开,一座汉白玉拱桥横跨荷塘窄处贯通两岸,垂柳随风摆动,奇石假山嶙峋,当真奇美之景。 二夫人带领婢女前头引路,笑着介绍:“此处便是芙蕖苑,接连着花园子,咱们从此处往后宅去较近。” 蒋妩随二夫人上了汉白玉拱桥,往对岸假山石阵中走去,“有劳二夫人走一趟。” “蒋三姑娘说的哪里话。今日是我们待客不周,疏忽了果盘里的汁水有可能染污衣裳。三姑娘莫怪罪才是。” “二夫人太客气了。” 二夫人便笑着与她闲聊,多是问些家中父母可好,姊妹可好之类。 一番谈话下来,二夫人发现蒋妩实则并非印象中那般的破落户,却是个温柔寡言的女子,身上有些孤冷纯粹气息,不似繁华中雕琢而出的那些世家女子沾染了高门市侩,学会许多精致油滑。 绕出假山,又进葫芦形门洞,上抄手游廊,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寂静小巧的院落,早已有婢子预备了裙裳等候着,见一行人来恭敬行礼。 二夫人笑道:“姑娘在此处更衣,待会儿咱们一块儿回去。” 蒋妩又一次道谢,便与冰松、听雨一起进了屋。 临时预备的是一身蜜合色盘领对襟素面妆花褙子,料子轻薄柔软,光泽柔雅,观之即为上品。蒋妩穿上,那身衣裳还是略宽了一些。 最近运动的多,身上不见得清减很多,但是结实了不少。 听雨伺候蒋妩戴好白玉蝴蝶领扣,就要收捡换下的鹅黄褙子。 那留下伺候的婢女笑着道:“二夫人吩咐了,姑娘的衣裳奴婢即刻就去浆洗干净,回头原样儿不变的送还给姑娘去。” 蒋妩颔首。 听雨便不再多言,服侍蒋妩离开小屋。 到了院中,二夫人笑道:“三姑娘生的标致,穿什么颜色都是好看的。这件衣裳是我前儿吩咐人新作了要给小女的,如今姑娘穿着好,就赠与姑娘罢,希望姑娘莫嫌弃。” “既然是为了令爱预备,我怎好如此横刀夺人所爱?” “嗨,你不知道她,她平日里不爱这些,给了她也只嫌我多事,未必如三姑娘这般领我的情,给了你不是更好?” 蒋妩发觉二夫人是个极会说话的人,言语亲切不托大,又善于察言观色,尽是说一些两面都讨巧的话,如此八面玲珑,她倒佩服。 离开后宅,往雪梨院方向去,才刚要到芙蕖苑门前,却有个平头正脸穿着体面的媳妇子跑来,远远的给二夫人行礼,“夫人,厨房才刚来人回话,说新进的鳆鱼有些问题,还有国公爷今日留了指挥使的饭。” 二夫人主持中馈,这样事自然不能怠慢,何况霍十九又是贵客,更不敢疏忽,忙对蒋妩道了个罪,吩咐贴身侍婢好生送蒋妩一行回雪梨院。 蒋妩与二夫人作别,就随那婢女走上芙蕖苑的石子路。 听雨笑吟吟上前,亲热的给那婢女行礼:“这位姐姐好,我叫听雨,是三姑娘的婢女,姐姐怎么称呼?” 听雨生的美貌,却并无高冷之色,笑起来梨涡浅浅,十分讨喜,加之十四五岁年龄不大,叫人防备心也提不起来。 那婢子还礼,笑道:“听雨姐姐好,我叫碧香,是二夫人屋里的。” 听雨便羡慕的道:“碧香姐姐是有福之人,英国公府如此华丽,当真是我们从前没见过的。每日能在此处当差,走走看看也是眼福啊。” 听闻她的赞叹,碧香觉得与有荣焉,笑着谦虚了几句。 两人很快便挽起手来低声闲聊着走在前头,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蒋妩摇着团扇,笑着给冰松使眼色。 冰松这会子已是目瞪口呆。想不到,套近乎还能这样容易。 不多时,一行人过了汉白玉拱桥到了对岸,进了一片假山石阵之中。 碧香笑道:“从此处走不仅阴凉,还能抄小路呢。只不过假山石阵中岔路多,请姑娘跟紧奴婢。” 听雨道谢,回头请蒋妩和冰松跟上。 蒋妩对如迷宫似的假山石并无感觉。 可冰松是头一次见这样阵仗,未免有些担心掉队,走的便急了一些。 二人原本并肩,冰松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前头。 蒋妩并不在意,如此景致,她乐得细细欣赏。 然而就在方出一个山洞,要步入另一个石洞时,她敏锐的听到假山另一侧有对话声,且她捕捉到“清流”二字。 事关朝堂,且或许关乎她父亲,蒋妩哪里能放过此消息? 看了看已经步入岔路的冰松,她略一思索,担心她跟上会坏事,又怕错失机会难以听到重要细节,索性直接转了个弯走了另一条路,往声源处走去。 隐约之间,对话声越加明显了。 “……国公爷说的是,那群穷酸着实是作死,先皇那般英明的都没将锦州夺回,如今小皇上才几岁,毛都没长全呢,他们也敢参奏要收腹锦州?!难道金国大皇子回了都城不再留守,锦州那些金国兵就都变成白菜了?” “小谭,你还是没看头啊。” “国公爷有何指教?” “你道那群穷酸是无辜怂恿仇将军上疏小皇帝的?他们为的,还不是国库里那点名堂。” …… 蒋妩不敢走近,在石壁另一侧将二人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虽未窥探全部,可也猜得到大概。这个姓谭的中年和英国公,怕是为了避开人才来此处密谈,要避开的或许正是远处书房的那位。 金国太子镇守锦州,为何突然回都了呢? 正想着,突然传来焦急的一声唤,“姑娘,你在哪儿呢!姑娘!” 是冰松! 蒋妩心头一跳,生怕她坏事,忙原路奔回。 今晚就这一更,我本来是每天早上五点半起来撸文的,结果今早没起来……预发的泡汤了……上班一天,这会儿累趴了。为了明天能准时更新,今打算赶紧去睡了。么么大家! 推荐凤轻轻的新书[bookid==《贵女拼爹》]穿越成侯门未婚媳,可高贵的继母与未来婆婆长公主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 一心除了她为心仪世子的继妹开道。 不怕,未来侯爷公公可是她前世爱女如宝的老爸, 有老爸护着,看她如何斩五关过六将,为已造一世福运绵长。 这拼爹的时代,宅斗也悠闲啊。 第45章 引出 第四十五章 引出 冰松原本追着听雨与碧香的步伐,一是担心跟丢了,二也是因对听雨怀着佩服之心,想看看她那等八面玲珑的人是如何与人谈天,又如何套话的。 谁料想走着走着,一回头竟发现蒋妩已不在自己身边儿。 她当真着了急! 蒋妩与她自小在一处,她没见过的,蒋妩自然也没见过,这会子人不见了,莫不是走失了?若出了个什么万一,她如何对老爷和夫人交代! “姑娘,你在哪儿!快回答我啊!”冰松声音哽咽,焦急原路返回,出了个石洞,在三岔路前却分不清来时路,方要再叫,突见眼前人影儿一闪,只呼吸间,口便被捂住,将她即将出口的唤声掩住。 见是蒋妩,冰松大喜! 蒋妩低声道:“别嚷,先离开此处。” 冰松连连点头。 蒋妩放手,拉着她快步进了石洞,正与听到冰松呼唤的听雨和碧香走了个对面。 听雨也急的白了脸:“三姑娘,您方才……” “没事。”蒋妩摇着团扇,“不过故意藏起来唬她,谁知她胆子小,竟哭了。”说罢已团扇掩口而笑。 冰松并不知蒋妩话中有假,羞赧道:“我不是着急么。” 碧香与听雨也松了口气,此番再不敢独自说话走在前头,与蒋妩和冰松一同离开了山石阵,过了葫芦形的门洞到了隔壁雪梨院。 与此同时,正有一身着浅棕锦缎道袍,头戴员外巾的四旬男子慌乱沿莲池畔石子路绕过假山而来,却慢了一步,并未看到是何人走进雪梨院。 他面色因焦急而泛红,方才议论之事,也不知被那个所谓“姑娘”听去了多少。如若坏了国公爷的大事,他往后可一辈子再没有翻身机会。 “小谭。瞧你急的那样儿。” 身着宝蓝短褐,身材壮硕打扮利落的英国公面带笑容,负手踱步到了跟前,“今儿个宴请来的女客能称呼姑娘的只有两个,稍后一查便知了,你只管追上来又有什么用。” “国公爷英明。到底是卑职关心则乱。”谭光恍然,羞惭道:“若查出是谁,国公爷打算如何处置?” 英国公捋须大笑:“你我说过什么不曾?难道还怕人听?” 谭光恍然,笑道:“的确没说什么。” 看过戏,时辰也差不离儿,老夫人就吩咐二夫人摆饭。 二夫人才刚问:“是将饭摆在此处还是摆在前厅。” 外头就有个穿着体面的媳妇子来回:“回老夫人,国公爷留了霍指挥使的饭,说是他们单独吃没什么意思,问老夫人这边儿可愿去前厅一道用饭,有说有笑也热闹些。” 老夫人素来不会忤英国公的意思,当下笑道:“既然国公爷有如此雅兴,咱们岂可拂了他的兴致?”回头询问的看着孙氏、刘氏以及宋可儿和蒋妩。 几人自然客随主便。 老夫人吩咐摆饭,一众人就径直往前厅而去。 前厅之中此即地当间儿已经摆放了一座精致的红木镂刻花开富贵插屏,隐约瞧得见屏风对面的人影儿,却瞧不真切。 蒋妩随老夫人等人坐在女眷之侧,按着身份来排,孙氏与刘氏竟自觉排在蒋妩之下,宋可儿坐了末席。 大家门户讲究食不言,蒋妩仪态并不粗鲁,反而显得比在座女眷更端庄潇洒。 众人便对她越加好奇了。 今日见面,便知她与外界传言那般不大相同,若说她粗鄙,她的确直言承认自己并非高门大户的千金,可她说话坦然,并不自卑,反而叫人觉得她坦白可爱。若说她是端庄闺秀,她行动之间又有些寻常女子没有的洒脱英气,大方气质和时下婉约的女子截然不同。 怎么看,她也不像是会踢跪未婚夫,打趴小皇帝的泼妇…… 席间,蒋妩不着痕迹打量席间女眷神色,见宋可儿眼神儿不自禁往屏风另一侧瞟,心里已更笃定了猜测,禁不住一笑。 这些小女儿心思,还挺有趣的。 用罢了饭,女眷们就去了侧厅说话。 不多时英国公身边儿得力的侍从小顺就与媳妇子们一同到了侧间,行礼道:“回老夫人,国公爷说,今儿个宋姑娘和蒋姑娘头回来府上,身边儿的人伺候的也辛苦,这会儿预备了一些见面礼儿和赏赐,叫姑娘们不必劳动,只管陪着老夫人和夫人们说话儿,请身边随侍的婢女去领赏便是。” 听雨和冰松以及宋可儿身边两名婢女闻言都面上含喜。 蒋妩却是心头一跳。 英国公此人,当真不是一般人物!才刚冰松情急之下叫了她,难不成英国公想以此为引,抓她出来?若当真暴露,英国公又改如何处置她? 蒋妩有心提醒冰松说话留神,却因在场人多无法开口,只得给她使了个眼色。 冰松与听雨行礼,跟随小顺出去。 不多时就各自捧着捧盒回来。里头是给宋可儿和蒋妩每人一套的头面。至于他们,各自赏了十两银子。 发了笔小横财,四名婢子都很是开怀。就连老夫人说这会子去芙蕖苑临湖的小亭子里打叶子牌,一路上他们都是喜笑颜开的。 女眷们嬉笑着走向芙蕖苑时,蒋妩笑着问冰松:“才刚见到国公爷了?” 冰松点头又摇头:“国公爷是在,不过那等场合,我哪里敢抬头?看也没看到一眼。国公爷倒也和气,问了我们四人家中的情况,还赏了银子。” “你们四人,每个都问了?” 冰松笑着点头,“正是呢。”她也有些纳闷儿,毕竟外界传闻之中英国公并非善类。今日能如此平易近人的与她们这些下人说话,难不成是她在做梦? 蒋妩此时已是有了思量。面色如常的摇着团扇,走向临湖而建的凉亭。 老夫人已张罗起来,兴致勃勃的安排蒋妩一起玩儿。 蒋妩笑着推辞:“我不会。此处荷花开的正好,稍后我便去瞧瞧。” 宋可儿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好友媚眼空空的作品[bookid=3018614,bookname=《田园贵女》]人生最惊喜的事莫过于眼一睁一闭穿越了; 最悲催的事却是穿越了竟是个名门弃女; 最可恨的事是肚子里还怀着个小包子,却不知包子爹是谁; 被父母遗弃到废弃的旧宅,不怕,好在咱还有一颗不怕吃苦的心,一双灵巧的手; 东边种瓜,西边种豆,还要偷个闲; 包子问:“娘,俺爹呢!” 答曰:“你想要哪一款?” 第46章 千钧一发 第四十六章 千钧一发 二夫人笑道:“两位姑娘不同咱们一起玩儿,倒少了乐趣。” 宋可儿便去挽着蒋妩的手臂拉她起来,“难得我与蒋家妹子一见如故,此等良辰美景,岂能虚度?” 蒋妩忍下一手按她纤细脖颈,脚下使扫堂腿的冲动--被人近身,当真不习惯。又因宋可儿对她的敌意和方才的“故意”,哪里会给好脸色?抽出手臂,道:“宋姑娘自便就是。” 宋可儿的笑容僵住。 众人也是怔愣。 在场之人惯于人堆儿里打转,历来是恼在心中笑在脸上,少见有蒋妩这般直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如此率性,叫人当面下不来台,果真不好,可也实在是爽快。 蒋妩并非张扬跋扈之人,也非传闻中的那般粗鄙,加之她英气的剑眉和幽深的杏眼给人以不同寻常女子的感觉,如此清泠坦然,倒真叫人讨厌不起来。 刘氏和孙氏奉霍十九的吩咐,自然给蒋妩解围:“三姑娘性子娴静,又喜爱荷花,可见品行。” “是啊,老夫人,既然三姑娘想去赏荷,便叫她去吧,咱们在此处陪您打牌,”孙氏说着挤眉弄眼道:“咱们就多输点儿呗。” 老夫人失笑:“谁就差了你那几吊钱了。” 夫人们的注意力被孙、刘二人转移,蒋妩便在宋可儿强忍羞怒之时下了台阶,听雨与冰松跟随其后,在午后艳阳之下,缓步走向无穷碧色之畔。 望着蒋妩在二婢女陪伴下的娇柔背影,宋可儿眸中妒恨再也掩藏不住,所幸的是一旁之人都专注于牌桌,并未在意她,否则她多年来维持的闺秀形象就要因一个陌生的女子而崩碎。 蒋妩此即面色如常,并无半点不同,可只有她自己知晓,她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紧绷,因为她感觉到来自三方的注意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一方来自于凉亭便的宋可儿。其余两方则来自于对岸方向。三方的杀气,数宋可儿的最为微弱。 她知道,预想之中的事即将发生。 冰松方才去回话,或许已让英国公肯定了方才在假山石阵中的是她。 其实,英国公若公平一些,就会想对方或许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然眼下越来越凝结的杀气,是她明了英国公此番是“宁可错杀,绝不轻纵”。 “姑娘,您瞧啊,那荷花开的多好。”冰松指着池中半开的芙蕖兴奋不已,长这样大,她还是头回见到如此美景。 听雨虽见惯了大场面,这会儿也不禁为眼前美景所迷。 蒋妩莞尔:“的确好看。” 冰松虽是坏了她的事,可她是无心,且无辜的。听雨更是无辜。就算有危险,她也无法平白拉着两个人给她陪葬。 思及此,蒋妩笑道:“你们别跟着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姑娘?”冰松闻言愣住,不自禁回头瞧了眼依旧立在凉亭边上的宋可儿,唇角翕动,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听雨也犯了愁,斟酌道:“回三姑娘的话,奴婢在指挥使大人书房里伺候已有了段日子,对那宋姑娘也知道一些,他们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姑娘着实不必为了宋姑娘而气恼。” 蒋妩莞尔,笑容冲淡她眉目中的英气,整个人都柔化在清新荷叶清香之中。 “我不是气恼,只是觉得此处美景,需独自去赏。” 二婢子劝解之后,更不好强跟着忤逆主子的意思,只得行礼道是。 蒋妩便踏上汉白玉拱桥。 莲池对岸的杀气并未减弱,蒋妩轻移莲步,一派舒适从容的一步步走上缓坡,欣赏着池中半开的粉白荷花。 就在此时,由对岸走来一手捧茶盘的十七、八岁青衣婢子,蒋妩眼角余光一扫,便清楚此人来意。 那婢子一手托黑漆茶盘,茶盘上放了四个青花盖碗,另一手提裙摆,不走汉白玉拱桥中间的缓坡,而走两侧的台阶儿。 蒋妩此刻已到拱桥中腰最高处,悠闲的抬团扇遮挡阳光,举目往荷塘远处望去。 她知道那婢子越来越近,也感觉得到杀气和她自身的紧张。 心念电转,飞快计算着。 那婢子要做什么?茶盘之下会否藏了匕首?若是匕首,她当如何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功夫的躲开?若非匕首,她又要做什么? 此时此刻,蒋妩只觉束手束脚,她必须要隐藏真本事,是以许多事都无法放手去做,例如明明一招便可制服的人,如今却要想如何使用巧劲儿。 一股淡淡**茶香和廉价脂粉香气混合进淡雅的荷叶香中,蒋妩警觉,知此女已到她身畔。 三步,两步,一步…… 就在错身之际,那婢子却是不留神踩到曳地裙摆,趔趄之下茶盘歪脱,滚热**茶先漾了出来。 随着尖锐的碎瓷声响,婢子已惊呼往桥下倒去。 而不偏不倚的,她撞到了蒋妩身上。 拱桥扶手只到腰部高度,蒋妩所站立之处又是扶手平坦低矮之处…… 一切发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远处之人只听一声惊叫伴随碎瓷声响,回头时,只看到一碧青一蜜合两道倩影同时掉落莲池,“噗通”落水声音传来。 “姑娘!” 冰松唬的三魂出窍,大呼奔上拱桥。 听雨也紧随其后,她是会一些拳脚功夫的。很快超过冰松,然即便如此,他们赶到两人落水之处,也只看到两个女子浮浮沉沉,眼看着蒋妩和那婢女都沉入水中,池水荷叶摇摆瞬间浑浊,可见池中泥淤。 “姑娘,姑娘!” “哎呀,是怎么了!” “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 呼喊声自水面传来,渐渐远去。 蒋妩憋着一口气,也不挣扎,任由面前婢女死死抱住自己,一同沉落池底。 荷塘的水不深,只是浑浊。 然就算一口水也能呛死一个人,何况面前婢子一心求死? 蒋妩眼看这婢子表情痛苦的张大了嘴,浑浊的池水灌进她口中。感觉到她抱住自己的双臂渐渐失去力气,感觉到那婢子的抽搐与痛苦。与此同时,她憋住的那一口气也在迅速消耗。 第47章 鞭尸 第四十七章 鞭尸 那婢子似对莲池之中水位深浅极为熟悉,就在她不住痛苦挣扎时候,依旧抱紧蒋妩往桥下深水处沉去。 这里已不是先前落水之处只有一人来深,更不是养荷之处及腰之深了。池底淤泥翻搅,竟也看不出究竟有多深,只能看到水面那一点光亮越来越远。 氧气消耗,肺部逐渐有烧灼挤压之感,蒋妩禁不住挣扎。 若她是英国公,此时就会派人下水“救人”以确保万无一失。 她必须在这个人下水之前呼吸到一口空气。 然那婢子虽然力气告罄,双臂依旧执着的将她抱住,她知道婢子已渐渐失去生命,可沾水的衣袍沉重,外加婢子的体重,氧气用尽的她一时很难顺利挣脱。 蒋妩并不焦急。因为她懂得若是此时情绪激动胡乱用劲,只会越加消耗体力而已,她每一次挣扎的动作都仔细着不白费一点力气。 渐渐的,婢子终究在抽搐中痛苦的死去。 蒋妩终于挣脱开双臂,脚下一蹬尸体借力,就要向上浮去。 隐约中,她听到了破水之声,在光影粼动的水面一束阳光照射进来的方向,一个修长的人影犹如一尾鱼,灵活而下。 蒋妩看不清那人是谁,只能以最坏角度考量,当那人是英国公派来“救人”的人。本能的伸手摸向右腿,那里本该有她常用的匕首,可触手才想起今日为赴宴,怕露出破绽,并未带匕首来。 蒋妩焦急之下呛了一口水。 也不知是她力气用罄动作太慢,还是那人动作太快,转眼之间就已到近前。 在浑浊池水之中,她隐约看清霍十九的脸。 心头一跳,想不到英国公派来“救人”的竟然是她。 正在她痛苦的闭紧口,阻止池水灌入,力气却越来越少之时,霍十九已抓住她前襟,如提包袱那般将她自以为矫健,实则已柔弱无骨的身子拉近。不待她做出躲避动作,他已覆唇上来,渡了一口气给她。 蒋妩脑子里“轰”的一声,浑浊水中张不开眼,看不清他的脸。 霍十九却更加焦急,紧紧拉住已经“昏厥”的蒋妩,翻身向上游去。 光越来越近,希望就在眼前。霍十九破水而出,随即将蒋妩搂在身前,横臂在她腋下,向浅水之处划去。 “大人!您没事吧!”曹玉焦急的下了水,淤泥湿粘,一步鞋就粘在泥里拔不出来。 “姑娘,你别吓我啊,姑娘!”冰松和听雨急的也下了水。 …… 蒋妩紧闭双眼,只在破水而出时呼吸两次,就含着一口水压抑住呼吸,瘫软在霍十九臂弯中。 曹玉和冰松、听雨帮衬扶着蒋妩和霍十九好容易爬上了岸。 岸边铺设整齐的石子路上,围观众人不自禁让出一块空地。 蒋妩被放平在地,只见长发披散,面色苍白,已然没了呼吸。 冰松满身泥污哽咽一声,跪倒在蒋妩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大哭摇晃:“姑娘,你不要死,你若死了,我这就随着你去了!姑娘求你快醒过来吧……” 她悲切哭声,引得在场众妇人都禁不住跟着湿了眼眶。就连方才还恨毒了蒋妩的宋可儿,此时都不免泪湿眼角。这便真真儿的生命无常,才刚好端端的人,就这么去了,可还需她再付诸一恨? “都让开。”霍十九焦急,一面抱起蒋妩让她枕在臂弯,同时道:“都围在此处,她无法呼吸。” 随即抓着蒋妩的手,揉搓,又让她趴在怀中,让她面贴着他左上臂,右手拍着她的背,一声声唤着: “妩儿,妩儿,好姑娘,没事的,快醒醒……” 霍十九一身狼狈,头发散乱,泥污全身,可就是这样的他,那一声声焦急又怅惋的呼唤,才叫众人看的心酸。 冰松和听雨失声痛哭。 老夫人闭目念佛,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孙氏和刘氏都已落泪,宋可儿虽有妒忌,可也悲感。 此时的蒋妩已察觉到,对岸那注意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周围不见杀气,再憋下去恐怕真要将自己憋死,这才借着霍十九拍她背部时呛咳了一声,才刚灌进去的池水都吐了出来。 骤然呼吸,肺部疼痛,浑身酸软,她只得暂且摊在霍十九身上,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姑娘!姑娘活过来了!”冰松大喜。 霍十九声音越发温柔沉稳:“妩儿,没事的,将水都吐出来。”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帮她将池水吐出,感觉到她渐渐开始呼吸,霍十九终于松了口气。 二夫人张罗着快请太医,又叫人预备热汤盥洗和替换的衣裳。 霍十九推开一旁粗|壮婆子伸来要接蒋妩的手,自行抱着她站起身。虽吃重走的艰难,仍旧一路随婆子往内宅去。二人的衣袍一路滴着水,着实狼狈,瞧来却又如此深情的叫人艳羡。 蒋妩此时已经无恙,左右方才那样折腾也觉累了,索性借重他的力气,心安理得的将他臂弯当吊床来躺,绝不去想水中他渡给她的那口气。 霍十九低头望她,见她双目紧闭,湿|润长发黏贴在脸上,脸色愈发苍白,着实可怜,不免轻颠了颠她,加快脚步。 特殊时刻,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二夫人直接引二人到距离芙蕖苑最近的一个供客人休息的小跨院,请霍十九将蒋妩放上|床榻,又道:“指挥使与随从先去沐浴更衣,这儿有丫鬟婆子伺候,待会儿太医也就到了。” 见霍十九白净面皮上无喜无怒,又劝:“您在此处,反而不方便。” 霍十九这才点头,道:“那便有劳二夫人了。” “哎呦,指挥使说的哪里话,毕竟是我们府上下人办事不利才让三姑娘出了这等意外,指挥使放心,我定好生照顾三姑娘,严惩那走路不长眼的死蹄子!” 霍十九面带浅笑,回头问曹玉:“将妩儿撞落水的人呢?” 曹玉道:“已经捞上来了,死了。” 霍十九笑容更加温和,“是买来的还是家生的?” “属下查问了,是家生子。” “那就将她老子娘叫来看着,鞭尸。”%%% 好基友总小悟的作品[bookid=3112859,bookname=《侯门福妻》] 她从未想过自己耗尽了一生只对两个人好,却落得最终被二人一同背叛的下场。 眼一闭,本以为会魂归黄泉, 却不想已是重活一世…… readnovel。<;/a>;<;a>;请到阅读。<;/a>; 第48章 冲突 第四十八章 冲突 此等嗜血之言,竟是谈笑间说出,且霍十九对英国公素来谦恭有礼,断不会在英国公府指手画脚,此番竟为了蒋妩头回霸道一次。 英国公夫人、大夫人及三夫人此即都在外间,闻言也都一惊,进了里屋,见霍十九一身泥水滴滴答答,面上含笑,那笑容却叫他们心底“蹭”的寒气直冒,竟连英国公夫人一时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二夫人机灵,给婢子使了眼色,方才陪蒋妩去更衣的碧香就悄悄地退下,出了门飞奔着去回英国公。 又拖延道:“指挥使息怒,那蹄子虽可恨,想也是无心之失,况且蒋三姑娘这会子没事,那蹄子却已殒身,何不就此罢了?也为了三姑娘积阴德。” 二夫人话一出口,老夫人才道:“阿弥陀佛,指挥使何不瞧在老身面儿上,就放了她尸首一回?” 霍十九望着**浑身泥污,冰冷颤抖紧闭双眼的蒋妩,尤其她那双白腻的小手紧握着拳头,似竭力忍耐痛苦,不免心痛。 “国公夫人也不必劝说在下。此番既是婢子不留神,我重罚婢子,又没纠她全家之错。难不成,国公夫人觉得觉得我的处置法子不当?” 话音稍顿,霍十九越加温和,慢条斯理的道:“要么鞭尸,让她老子娘来看。要么就将她老子娘全族中的奴才都变作尸体一起来鞭。我还从未听说过身为奴仆犯了错,不必惩罚的。还是各位瞧不起在下,觉得我未来夫人合该受个奴仆的欺负?没溺死是是我们好运气,溺死了就活该倒霉?” 话到此处,霍十九竟噗嗤笑了,回眸望着国公夫人:“我虽不才,可我自己的人只能我自己欺负,是死是活我说了算。旁人胆敢动一指头试试!” 他明明没发怒,甚至说话声音没有提高,语速也没有加快,可他看过来时,老夫人却觉得平日深宅中“指点江山”的魄力都随他那一眼消弭殆尽了,动了动唇,找不出适当的话。 正当此时,院内丫头朗声回:“国公爷来了。” 老夫人心里一喜,可算来了救星。 英国公负手而来,步履沉稳。 霍十九恭敬的行了礼。 见他如此狼狈,英国公忙道:“才听说花园子里出了事儿,你快些去更衣吧,我府中的人既然不好,你只管惩处便是,又非外人。” 若真许他惩处,就不会刻意强调“我府中”三个字。 躺在**一直装昏忍冷的蒋妩听到此处,只当霍十九会将此事揭过算了。 岂止蒋妩,此处众人都是这样想法。 可霍十九却出乎意料的笑着道:“多谢国公爷。您若不说,我也正打算着人去请您的示下。那婢子端个茶盘都能将主子撞进水里,无心便也罢了,若是有心呢?今日亏得妩儿没事,若有事,又有谁陪我一个未婚妻来?再深想想,若是今日站在桥上的不是妩儿,是国公夫人,或者府里哪一个主子,再或者是国公爷,此时岂不事大?” “你说的有理。”英国公连连点头,方正脸上有认同的微笑:“那婢子的全家就交给你处置,以解你心头之恨吧。” “我要她的全家做什么?我只要她一人碎尸万段,要他家人和其他仆从看着,学学规矩便是了。” 说的当真仁慈! 可为何众人身上都鸡皮战粟…… 英国公望着霍十九狼狈却英俊的笑颜,骤然爽朗大笑,随即吩咐道:“都没听见么?还不按着指挥使的意思去办!” “是!” 外头有小厮应“是”,立即张罗着出去,话语中听得在嚷:“快将赵显一家老小都叫来,芜鹄姑娘冲撞了指挥使夫人……” 霍十九笑着与英国公道谢。 英国公极关切的道:“还都呆愣着做什么,赶紧预备热汤伺候指挥使沐浴。”也不在乎霍十九手上泥污,拉着他手出门,道:“虽是夏天里,你又年轻,身子现在自然不怕什么,可年纪大了各种病痛就会找上来,你这会儿好生去泡热汤,这边儿有我几个媳妇儿帮衬着,无碍的。” “是,多谢国公爷。” …… 两人渐行渐远,老夫人憋了口气,只觉霍十九插手国公府里的事着实没个体统。可他们也的确理亏在先,加之英国公开口,她只得暂且忍耐下。 二夫人这会儿已吩咐人预备了香汤,着令婢子为蒋妩除去湿衣,服侍泡热水驱寒,便与大夫人和三夫人暂且出去了。 蒋妩洗了两道热水,将泥污去了才坐在浴桶之中,舒服的叹了口气。 冰松眼睛哭肿成两个核桃,仔细轻柔的为蒋妩洗头。 “亏得大人下去的及时,在晚一些,怕姑娘性命不保,事发突然,一时间寻不到善于泅水的女仆,小厮家丁们又不敢让他们下去毁了姑娘清誉。若大人不懂水性可怎么好。” 说话间,却听外头不远处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求饶声传来。那尖锐的叫嚷,让人背脊上扎了一排钢针,着实发寒。 果真是在鞭尸?哭嚷的定是其家人。 蒋妩跨出浴桶,更衣后将半干长发挽起,就要往外头去。 听雨忙阻拦:“姑娘可使不得,那等场面,岂能污了姑娘的眼。” 蒋妩却不听,只往外头去,听雨跺脚叹息跟了上来,冰松胆子小,鼓足勇气才下了丹墀。 越往外头去,哭喊声越惨烈,只听个妇人不停在骂:“都是你这死鬼!都是你,你怎么不去死,偏偏死的是我女儿!” 站在跨院门前,就见不远处两名小厮手持马鞭,一人一下抽打地上一个麻袋,麻袋扎口处露出一双惨白莲足,麻袋上已有开裂口子之处,鲜血渗出。 许多奉命必须观看的丫鬟婆子垂首立着,竟有忍不住的,已经掩口呕起来。 就在麻袋一旁,一满面尘霜形容枯槁的中年妇人,肝肠寸断的捶打着垂头丧气的干瘦男子,领有两个与蒋妩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大哭着,叫着“姐姐”,又叫“是我们对不住你”。 “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罢了吧。”蒋妩蹙眉吩咐听雨,“去告诉霍英,就说我已经无碍了。” 不要扫雪的作品[bookid=3033557,bookname=《嫡女归来》] 母亲早亡,她与兄长先后被害,韩家被巨大阴谋笼罩。当韩江雪重生归来之际,便注定了一生的辉煌! 她的新生不止复仇,更为守护至亲!她的辉煌不止功成名就,更有相濡以沫之良人不离不弃共白头! 嫡女归来,谋一世平安,守一世岁月静好 第49章 儿媳 第四十九章 儿媳 原创首发 网 听雨这会儿也吓得面色发白,闻言忙行礼,寻了个小丫头引路去见霍十九。 霍十九此刻已沐浴更衣,在前厅与英国公和谭光一同吃茶。 听人来回是蒋妩身边的婢子,就放下茶盏到了廊下。 谭光与英国公只听得说:“……既然是妩儿的意思,就停手吧。” 听雨领命下去。 他们自然知道说的是鞭尸一事,才刚那么多人劝说都没用,偏蒋妩一句话就让他改了主意。 英国公在霍十九缓步进屋来时,缕着胡须,笑道:“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是自古真理啊。” 谭光也笑道:“正是呢。霍指挥使竟是个痴情种子。对蒋家姑娘言听计从的。” 霍十九此刻已如平日那般,对英国公极为恭敬:“国公爷莫要取笑卑职了,当初我游戏花丛,也没想到如今真有个女子能动了我的心尖,只恨不能将她变做个扇坠子,时刻带在身上才甘心。” 他说话时腼腆笑着,面带红云,二十七岁的人,却真一副少年情窦初开模样,看的谭光与英国公又笑了一阵子,只说他红鸾星终于动了,天赐佳人,日后必定和美。 过了片刻,霍十九便起身告辞,英国公还要留饭,霍十九道:“家父母特嘱在下今日要带儿媳妇回去,是以今日只得先行告辞,改日再来叨扰。” 英国公便笑着颔首,不动作,倒是谭光殷勤的送霍十九出去,眼瞧着霍十九往二门处去差人告诉蒋妩出来,才反身回了前厅。 进门便道:“国公爷,今日霍英未免太过分些,怎得手长的都伸到国公府来了!” 英国公随手把玩着茶盏,悠闲道:“他对蒋家丫头倒是动了真情。” 谭光斟酌了半晌,依旧没敢问出今日蒋妩落水的事,也识相的告辞。 英国公端着茶碗出了一会儿神,才豁的起身,随手将茶碗丢在矮几上,撞出咣的一声响,茶水翻倒,流了满桌。 垂花门前,二夫人还在客气的留饭,蒋妩与霍十九自然推辞。 霍十九携起蒋妩的手,笑道:“劳烦二夫人,妩儿身子弱,还是备个代步的小油车较为妥当。” “那是自然,已经吩咐人备下了。”二夫人抹汗,她身子弱?弱还能刚从鬼门关转一圈儿,又去看鞭尸,回来吃了压惊的药还能再吃下一大碗炖乌鸡的? 离开英国公府,换乘了霍家马车,霍十九道:“时辰还早,回府去用罢了晚饭,我再送你家去。” 蒋妩想要推辞时,霍十九已吩咐了车夫,她便也不言语。 霍十九此时穿了身略有些宽的玉色锦衣,墨发没如往常束冠,只随意用了条布带在脑后高高的扎成一束,斜靠大引枕时,有散发垂在肩头,显得面色如玉,五官俊美。 蒋妩挑眉,大大方方的欣赏。 霍十九反而被小姑娘略带戏谑的明澈眼眸看的不自在,咳嗽一声道:“瞧什么呢。” “没什么。难道你还怕人瞧么。”红唇轻启,声音温柔,偏偏又是呛着他说话,神态倨傲,充满活力,根本不像才刚落水险些溺亡的人。 原本他就不觉得她呛他时可气,只当她是小姑娘家倔强骄傲,还觉得有趣。如今想起方才水中她无助的模样,当时他真以为她定会没命了,立即觉得她能如此有精神着实可贵,禁不住噗嗤笑了,有了逗|弄之心,认真道:“旁人瞧不行,你若喜欢瞧,自然使得。” 这人……真是逮住机会就要调|戏几句。 蒋妩想起方才莲池中,他于混沌之中破水而来,不容拒绝的渡给她生命,当时来不及感触,如今却觉唇上触感依旧存在,不免心内发热,面上也有了些不自在,索性不与他说话,转而看向窗外。 霍十九斜靠引枕单手撑颐,悠然含笑欣赏她姣好的侧脸。 蒋妩自知道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不免觉得脸上都热了。 亏得英国公府与霍府距离不远,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 不等下车,就听到有人给霍十九问安,还有大呼着:“干爹纳福。”的声音。 挑起车帘,霍十九先行跃下,蒋妩随后扶着听雨和冰松的手踩着小杌,足方落地,就有人道: “干娘您好啊!” “干娘当真天仙美人儿啊!” 那一嗓子来的突然,唬的蒋妩险些打跌。 她都快忘了,嫁给霍十九还能得一票年纪不小的干儿子。 霍十九负手上了丹墀,冲着一众登门拜访、送礼的颔首,就吩咐曹玉留下主事,有急事的带进去先办。 蒋妩也上丹墀,紧随霍十九身后,直到进了门儿,还听得到后头有人在叫嚷:“干娘慢走,改日儿子来给您老请安……” 望着霍十九的背影,蒋妩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霍十九声音温润。 “我刚十六。” “嗯?” “哪儿来的一群老掉渣的干儿子……” 霍十九回眸,禁不住笑道:“你会习惯的。” 一路走来,所见婢子仆从皆恭敬地行礼。 才进二门,眼瞧着有一众人迎了上来,走在前头穿了身锦缎茶金色短褐的壮硕男子,不是霍大栓是谁!他身旁是身量高挑穿了身孔雀蓝对襟褙子的中年美妇人,正是赵氏。 “爹,娘,您二位怎么出来了?我们……”霍十九迎上前行礼,话没说完,就被霍大栓一巴掌扒拉个趔趄。 “丫头来啦!哈哈哈!”霍大栓面色红润,爽朗大笑。 赵氏也笑的见牙不见眼,上前拉住蒋妩双手:“今儿玩的开心不开心?阿英那混小子可有欺负你?若是他敢给你委屈受,你只管告诉我,我定收拾他!” “他敢!”霍大栓瞪着虎目:“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去去去,你个粗人,张口闭口打断腿,也不怕吓坏了儿媳妇。”赵氏拉着蒋妩的手往里头走,“待会儿想吃些什么?咱们叫厨房预备去。初六听说你来,紧忙回屋里换衣裳去了,待会儿就来……” 霍大栓也憨笑着跟上。 一众仆婢紧张的垂首。 被丢下的霍十九孤零零站着,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缓步跟上。 求月票、求收藏、求、求点击、求评论、求打赏、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50章 种地 第五十章 种地 见霍十九并未迁怒,仆婢们都松了口气。他虽并非喜怒无常之人,可谁能保证哪一日不会被老太爷“欺负”的受不住拿他们出气? 没错,就是欺负! 在外头叱咤风云的人物,回了家就被老太爷呼来喝去,还不带反抗一句的,最要紧的是苏州园林似的霍府,如今已快改成田庄了! 后花园里的花儿太美太香,不顺眼,铲掉种菜;宅子中空地和空院落很多,太浪费,改养家畜;十三房姨太太就知道弹琴画画闲磕牙,不知劳作白吃白喝还敢争风吃醋?!都给老子滚粗来种地! 小厨房的厨子可是给皇上做过御膳的啊!可老太爷依旧大葱蘸酱就玉米面饼子,渴了就蹲在刚上过肥,“喷香”扑鼻的地头喝一碗凉水,连小解都不忍心浪费了“肥料”干脆解在地头里…… 好在老太爷没要他们都不许上恭桶…… 仆婢们各个小心翼翼的跟在霍十九身后,服侍他到了前厅,就见霍大栓已端坐首位,蒋妩则被赵氏拉着坐在次位说话。 犹豫片刻,霍十九举步上前,刚要在霍大栓身边儿的空位落座就被亲爹瞪了一眼,他只得摸|摸鼻子,挨着门口最末位坐了,又叹一口气。 仆婢们一听他叹息,唬的背脊上冒凉汗,紧忙上了茶躬身退下。 赵氏笑着问蒋妩:“……今儿都玩什么了?他们家的人和善不和善?我给你挑选的头面你喜欢不喜欢……” 蒋妩体会得到赵氏的好意,待她赤诚的人,她素来不吝温和,笑道:“……听了戏,咿咿呀呀的不很清楚,倒亏得我略识几个字,对着词折也看的七七八八,国公府高门大户,自然与咱们这样人家不同……头面我很喜欢。只是我不大喜欢那些花儿粉儿的,戴着沉重,还担心弄丢,是以今儿也没都戴着。” 蒋妩的回答,听的霍大栓与赵氏连连点头。 霍大栓赞叹道:“难得真难得!丫头才多大呀就识字儿了。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赵氏白了霍大栓一眼:“你爹当年也不给你识字儿,丫头的爹可是大才子,你能比的了么。” “就是。”霍大栓挠着头,粗声粗气道:“好在咱家十九、廿一和初六都不像我,还都识字儿。别看十九那个怂样,认字儿念诗可厉害咧!” “噗!”霍十九一口茶喷出来,呛咳不能自已,面红耳赤的起身道:“爹,娘,我先去书房。” “去吧去吧,”霍大栓摆手,轰鸡崽儿似的,咧嘴笑道:“那小子还不好意思了。” 担心她不喜霍十九,所以才竭力推销,告诉她那人也有可取之处么? 蒋妩抿着唇笑,父母爱子之心叫人动容。 “指挥使是进士出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的才名我是知道的。” 赵氏听闻蒋妩的话,笑着握着她的手。心道姑娘当真是好,模样儿好,人也好。 霍大栓却道:“有几车我不知,不过他当年练字,房后的水塘都被他给糟蹋成黑塘了,叫我拉过来窝心脚一通踹!” 赵氏掩口咳嗽了一声,温声道:“丫头别与他那粗人一般见识。”又使劲瞪霍大栓一眼。 霍大栓却不服气,“我又没胡诌!”又兴致勃勃道:“丫头在家种地不?” “家中也有庄子,不过我并不过去,只帮母亲做些活计。” 赵氏拉着蒋妩的手时,已知她手心有茧,当下心疼的道:“这些都是干活儿留的茧?蒋御史家当真是清贫啊。” 蒋妩笑着点头:“劈些柴禾而已,也当是锻炼体魄。” “你还劈柴啊?那你定然有些力气。”霍大栓惊奇的站起身,巴掌一拍,道:“走走走,跟我一同翻地去,花园子里那些破花叫我给拔了,这会儿还没松土呢,我打算在那种些小青菜。” 赵氏气结:“你个死老头子,那有十三房姨娘呢,叫他们帮你翻去!做什么叫丫头去做粗活!”母鸡护小鸡一样搂着蒋妩:“丫头,咱不去,不听他的。女儿家闹的满手茧子可怎么好,咱们家又不缺劳力。” 这对夫妻,当真已将她当做自己女孩一样对待了。 蒋妩对杀气敏|感,对善意更敏|感,她从来不爱功名钱财,不求锦衣玉食,重的只有个“情”字,此刻心头温暖,禁不住笑道:“伯母别瞧我这样儿,翻地我会呢。” “看看,丫头都说会翻地,走走走,跟我去看看我的黄瓜地,那隔壁就是花园子,我就是打算种那片地呢!”霍大栓说着健步如飞出去。 蒋妩也对赵氏一笑,起身跟上。 赵氏无奈摇头,却对蒋妩更喜欢了,也带了婢子往外走。 到了廊下,只听霍大栓还在夸蒋妩:“……那兔崽子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往后你有啥不顺心,只管跟我说,我窝心脚踹不出他屎来……最烦那一群,只知道涂脂抹粉儿的,叫他们帮忙种个地跟要了他们命似的……” 话音方落,几人恰出了月亮门,正看到“涂脂抹粉”的四人面色僵硬的站在门前,蒋妩只认得其中年龄最长的苗姨娘,她皮肤好像晒黑了很多,人也瘦了不少。 苗姨娘,孙姨娘,黄姨娘,郑姨娘笑容都很勉强,屈膝行礼: “老太爷。太夫人。” 苗姨娘上前来,又对蒋妩笑道:“听说蒋三姑娘来,咱们特地来请安。姑娘这会子要与太爷去地里吗?不如留下与我们姐妹说说话儿。”冲着蒋妩眨眼,一副救她于水火的模样。 蒋妩却道:“姨娘们也一同来吧。”就跟上了霍大栓的步伐。 苗姨娘几人的脸瞬间黑了。 霍大栓先带蒋妩去抱香阁看了碧青一片的黄瓜地,又过月亮门,轰开一群散养的小鸡仔,迈步躲开几坨来不及清扫的鸡粪,横穿一片假山石就是池塘边空旷的一片地了。 只见池边垂柳依依,凉亭披了淡粉纱幔,蒋妩几乎可以看到从前鸟语花香的雅致。 可如今……咳咳。 到了地头,蒋妩见有草鞋,就捡了双大小差不离儿的绑在绣花鞋外,随手拿了个铁锨往地里走。 霍大栓看的喜欢,也拿把铁锨跟上。 姨娘们站在地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氏却是笑着看着蒋妩将铁锨往地里一戳,脚踩借力,铁锨就插|入泥土中不浅,利落一挖,如此下来几次,已翻出一小片儿。 霍大栓比蒋妩动作利落的多,一面娴熟的翻地一面对她赞不绝口:“好丫头,真不错,往后过了门就一起来种地吧!” 霍初六拉着霍廿一才进了门,就听见霍大栓这一句,“爹,你又胡乱抓苦劳力!”随即拉着不情不愿的霍廿一往地头去。 第51章 裳音 第五十一章 裳音 蒋妩闻声回眸,正看到未来小姑满脸灿笑,拉着个身材高挑,长得与霍十九有五分相似,身着淡蓝长衫的青年走来,仔细瞧瞧那青年容貌与赵氏有七分相近。 “嫂子。”霍初六到了跟前屈膝,亲热的拉着蒋妩,就指着霍廿一道:“他是我二哥。” 蒋妩将铁锨戳在地里立着,与霍廿一相互见礼。 霍廿一望着蒋妩时,脸红到脖子根儿,低头不语。 赵氏笑着走来:“丫头不必拘谨,他叫廿一,如今也有了表字,单字‘明’。” “一个霍英,一个霍明,听着就是哥俩儿!”霍大栓拄着铁锨,爽朗道:“话说当初老子给这些兔崽子取名可憋坏了,十九还好说,生在腊月十九,叫个生辰就是,娘的偏偏老二生在七月二十一,他早前是叫霍二一的,后来人都说难听,一个男儿家做什么总叫‘二姨,二姨’的。好歹有个老街坊是个肚里有墨水儿的,说二十一按着黄历上就是廿一,他才叫的霍廿一。” “你还有脸说!”赵氏瞪霍大栓,“你们不知道他,当年生了老二,他蹲门口憋了三天,最后偏说先取个贱名好养活,非要叫个‘木头’,依我说,再聪慧的孩儿叫了木头也给叫傻了。” 霍大栓赧颜,不服气道:“那我还叫个‘大栓’呢,我不也没傻!” “你不傻?也没见你精!” …… 眼看霍大栓和赵氏竟拌起嘴来,互相揭短不亦乐乎,蒋妩新奇的眨眼。 前世是孤儿自然不必说,今生有了家,父母姊妹对她都真心实意,可父亲、母亲却是相敬如宾,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热闹的时候。或许他们自持长辈身份,不在儿女跟前这样说话吧? 可这会子蒋妩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其实除了霍十九那人人品坏些,霍家人还是不错的。 霍廿一眉头拧成疙瘩,见霍大栓和赵氏心情都比往常好,着实是在为霍十九终于要娶亲而欢喜,不免烦躁。再看蒋妩,更觉惋惜,叹道“好好的姑娘,却要被那混蛋糟蹋。” 原本热闹场面瞬间变冷,霍大栓夫妇忐忑的望向蒋妩。 蒋妩却拿起铁锨,没事人似的继续翻地。 霍大栓这才松了口气,在蒋妩背对他们时踹了霍廿一一脚。霍廿一躲的倒也快,一下就跃开了。气的霍大栓吹胡子瞪眼睛,又不好大嚷,只得眼看着霍廿一大摇大摆倨傲离开。 此时的外院书房,霍十九已换了件宝蓝色云锦道袍,长发重新束冠,面沉似水负手站在窗前。 听雨俯首贴地,“是奴婢伺候不周,没有保护好姑娘,才叫姑娘落了水。请爷责罚。” “你也知道是你伺候不周?”霍十九声音温和又冷淡。 听雨背脊生寒,依旧跪伏,“是,爷吩咐奴婢好生伺候姑娘,奴婢违了爷的意思。险些让姑娘遇险,当真万死难辞其咎。” 霍十九回身,并不发话处置,而是问:“姑娘今日都做些什么,可有何异动?” 听雨沉吟,道:“姑娘为人温和疏远,其实并无异动,只是看戏时,新昌侯家的宋小姐故意打翻果盘脏污了姑娘的衣裳。奴婢伺候姑娘随二夫人去更衣回来的路上,冰松曾焦急的叫嚷过‘姑娘你在哪儿’,我道是因为假山岔路多,我又在与碧香套话没留心才叫姑娘走失了。后来姑娘却说是她故意与冰松逗着玩儿的。” 霍十九沉吟:“在假山石阵中?” “是,就是比邻雪梨院的芙蕖苑。” “然后就有婢子,不留神将姑娘撞落水了?” “的确如此。”听雨颔首,“爷,奴婢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尤其是那婢子被鞭尸时,她老子娘和两个妹妹都在场,哭的是肝肠寸断,我后来打听,据说那婢子的爹是个烂赌鬼,欠了一屁股饥荒,人说要将他女儿都拉去抵债呢。” 霍十九沉思片刻才道:“你去吧,伺候姑娘不周,罚俸三个月,若再有下次,就拔了气门儿吧。” 听雨连忙叩头:“是,奴婢再不敢了,奴婢告退。” 听雨退下后,霍十九又斜倚窗棂立了许久。他在分析今日听闻时,曹玉似影子一般站在他身旁,却又不叫人感觉的到他的存在。 直到下人来传话:“晚饭已经预备得了,太爷请老爷去用饭呢。” 霍十九才收回心思,与曹玉回了内宅。 用过晚膳,霍十九亲自将蒋妩送回家。一路上蒋妩嘱咐冰松回家不准提起落水之事,又叫冰松将英国公赏赐的十两银子自个儿收起来做体己,这才进了家门。 此时已是天色大暗,从前唐氏不大舍得灯油钱,屋里都只点一盏灯,今日绕过影壁却见前厅灯火通明。 蒋妩问银姐:“家中来了客人?” 银姐笑道:“可不是呢,老爷的一位同僚带着家眷来拜访。” 蒋妩挑眉进了屋,正看到蒋学文、唐氏与一对中年夫妇分宾主落座。蒋嫣和蒋娇则在一旁,陪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说话。 那少女生的身量高挑,穿了件牙白色的细棉褙子,墨发梳了双髻,许是听见有人进门,回头看来,只瞧见英气勃勃一张俏脸上,有一双与蒋妩相同的飞扬剑眉。 蒋妩见她,心内大赞一声好。 她最喜欢这种英姿焕发的女子,前世的她便是如此。今世托生了个楚楚可人的躯壳,身量也娇小,若非剑眉随了蒋学文,再加上她自己阅尽沧桑的眼神儿,她还真要做个纯粹的柔弱女子。她不仅羡慕起此女的身量容貌了。 蒋学文此时已经笑着道:“妩姐儿回来了?来见过你仇伯父和伯母。” 仇将军?英国公口中的那位? 蒋妩略敛额,不动声的上前行了礼。 仇懋功与夫人任氏笑着颔首,给了蒋妩一对金累丝的镯子做见面礼。 唐氏就笑道:“妩姐儿去与你长姐一同陪着裳音说说话儿吧。” 不等蒋妩做答,那英气的姑娘已到了蒋妩跟前,利落屈膝,干脆道:“我叫仇裳音,你就是蒋妩吧?你不必担忧,就算嫁给霍英狗贼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气数已尽,你很快便能脱离苦海。”说着还鼓励的对她一笑。 readnovel。<;/a>;<;a>;请到阅读。<;/a>; 第52章 劣势 第五十二章 劣势 原创首发 网 这位裳音姑娘的性情,当真如模样儿一般爽朗。 蒋妩素来不喜女儿家扭捏的性子,虽心内疑虑为何仇裳音如此笃定的说霍十九“气数已尽”,依旧很喜欢的对她微笑。 姑娘们去了里间。 原本待客时内外的格扇从不关的,今日唐氏却吩咐人将门关了,屋门隔音,距离又远,几人在里屋都听不清长辈说了什么,纵有好奇之心,当着彼此也不好去偷听,只得说着一些闲话。 蒋妩一面陪着闲聊,一面集中精力听着外头的对话,也亏得她耳力过人,才勉强断断续续听到一些。 “……原是不该求着蒋兄……人丁单薄……信不过……万一,裳音就托付给你了。” “你也大可放心……” 蒋妩听着二人对话,心内不禁想起今日在英国公府听到的那些。想来英国公与另外一人的对话她并未听完整,然英国公却不知被听了多少去,才对她下了杀手。这个危机还未彻底解除,万一仇家出事,他们又要如何保得住仇裳音? 仇裳音面上也有忧虑之色,又因蒋嫣与她尽是谈论些写字绣花的事,她不感兴趣,最终几人之间就冷场了。 这冷场,持续到仇懋功与夫人告辞。 临出门前,任氏拉着仇裳音叮嘱:“我与你父亲出门去,你这些日就暂住在你蒋伯父这里,定要听话,可不要乱惹麻烦。你素来就爱舞刀弄棍的,好打抱个不平,如今在不可如此,你蒋伯父家的姑娘都文文弱弱的,不要吓坏了人……”言语中一万个不放心,眸光含泪,又似要死别生离一般悲感,许多叮嘱却又不好多言怕仇裳音多想。 蒋妩心内便觉恻然,生逢乱世,不论是谁,都有自己的情非得已。 蒋嫣则是挽着仇裳音的手宽慰任氏,道:“仇伯母放心,裳音妹妹爽利又随和,定不会如您所说那样儿的。您与仇伯父只管出门去便是。” 任氏点了点头。 仇懋功微笑与蒋学文拱手作别。 待到仇氏夫妇离开,唐氏就吩咐蒋嫣与仇裳音同屋,还吩咐她:“不可怠慢了裳音。” 蒋嫣自然道是,与仇裳音回屋去了。 蒋妩便给蒋学文使了个眼色。 蒋学文会意,道:“妩姐儿跟我来书房一趟。” “是。”蒋妩应是跟上。 唐氏担忧蒋妩,深怕蒋学文脾气执拗,说了什么不入耳的叫蒋妩难过,还要跟着去。 蒋学文却当场推道:“我嘱咐女儿出阁后的事儿,你别跟来。” 唐氏只得点头。 书房中,蒋妩掩好门窗,低声问道:“如今情势已紧张到仇将军必须托孤了吗?” 蒋学文惊讶:“你如何知晓?还是你在霍英处听到了什么?” 蒋妩摇头,将今日在假山旁听到的话说给蒋学文。略微想想,还是没有说出自己落水一事,只道:“大约是我去的不恰巧,英国公的话也没听完整。他许也发现了有人偷听,派人搜查了一番,我幸运,躲开了。” “能够如此已经很好。至少证明我与仇将军的猜测是对的。英国公那样小心谨慎的人,眼里如何能揉一丁点儿的沙子?” 蒋妩问:“父亲,到底发生何事?你也与我细细说了,免得我要做什么怕失了分寸。” 蒋学文略一想,便点头道:“你也当知晓北方金国皇帝有三个儿子吧?” “是。长子文韬武略、次子体弱善谋,三子交友满天下。” “的确,那你可知咱们北方的锦州城已被金国占了多少年?” “锦州应是庆宗在位时丢的,到如今约莫近五十年了吧?”庆宗是小皇帝的祖父。 蒋学文满意颔首,对蒋妩了解政事十分欣慰,“你说的不错。锦州被金国占领,先皇在位时就曾经多次意图收复失地,金国大皇子镇守锦州,着实将那处防的如同铁桶一般。先皇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奈何天不垂怜,竟早早的便龙驭归天,到如今咱们小皇上……哎,不提也罢。” 蒋学文虽是竭力控制情绪,蒋妩依旧从他语气中听出了惋惜与对小皇帝的不满之意。 她不言语,只端坐圈椅上沉默倾听。 蒋学文又道:“如今金国皇帝病危,镇守锦州多年的大皇子匆匆回了都城,锦州留守的守将格绷额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虽号称有守军五万,可也未必不是咱们的机会。” 听到此处,蒋妩却是面色一凝,挑眉道:“父亲觉得,如今已大燕的能力,还有收复锦州的希望吗?” 蒋学文闻言,眸中闪烁异彩,一反方才侃侃而谈,只望着蒋妩不言语,似在等她的下文。 蒋妩想起英国公说的“国库里的那些事”。她知道自古以来,政客的手腕都是不容小觑的。恐怕清流若与仇将军联手,未必真的是为了收复失地吧? 先前父亲就已说过,如今大燕国库空虚。英国公纵容手下借贷银子。 如果打仗,就必然要用银。要用银钱,立马会现出国库中的丑事。这正是清流给英国公强力一击的机会,或许也可借此事叫小皇帝看清楚英国公的真面目。 倒是仇将军,未必不是真心实意想要收复锦州。只是可怜了直爽的军人…… 蒋妩虽心如明镜,却不是个喜欢多言的,合论是这种政客的手段是她不喜的,却因立场而不得不如此,只又垂下长睫,淡淡道:“既如父亲所说,仇将军是奏请之人,英国公定是会对他下手的。” 她一句话,蒋学文就明白她已经看清细节了,心内喜欢的紧,点头道:“不错。是以仇将军才让裳音暂住在咱们家中。” “为的也是要借重霍十九的身份吧。毕竟父亲做霍十九岳丈的事已经拍板钉钉,就算英国公要对裳音如何,也要看在霍十九的面儿上掂量掂量。” 蒋学文赞许道:“妩姐儿果真是明白人。” 蒋妩却是拧眉:“英国公那群人手段素来狠毒,又有霍十九为虎作伥,依女儿看,他们连暗杀那等事也是做得出的,父亲可有消息,知道他们要如何动手?手段是明还是暗?” 蒋学文被问的赧颜:“咱们的人尚不能听得英国公那方的消息,所以一切都不知晓。” 蒋妩眉头皱的更深了:“那父亲可知,英国公动了仇将军,下一个就会动你了?”蒋学文是清流之首,英国公睚眦必报,又认定了仇将军是被“穷酸”撺掇,哪有不报复立威之理? 蒋学文负手凛然道:“为父的自然不怵。” 他话音方落,就听见蒋妩的一声叹息。 蒋妩低垂螓首,幽幽道:“我自来知道父亲不缺为国捐躯的勇气,而我还是那句话,纵然咱们分了家,与本家关系不甚密切,可到时候若获罪,带累的也全族中的人,何况母亲、长姐、二哥哥和娇姐儿。” 说到此处,蒋妩已站起身来,道:“父亲好生想想吧,我也该回去歇着了。”情况紧急,她必须去探听清楚英国公下一步的计划,否则只白白的等着任人宰割怎么能行!可叹清流之中,竟一个探子都安插不进去吗? 不过,若真有探子,父亲也不会舍得她嫁给霍十九去探听消息了。 只是父亲此时太过冒险。难道她与霍十九订了亲,家中就可保无虞吗?她看霍十九与英国公之间的关系如何还有待观察,霍十九会否保着他们全族还是未知,这会子也只能依靠自己。 蒋妩思及此只觉头疼无比,摇着头回了卧房。 将匕首拿了出来,吩咐冰松吹了灯,取了条雪白的帕子擦拭。 冰松盘膝坐在炕上,瞧着淡淡月光透过窗纱照射进来,将蒋妩娇柔的侧脸洒上银光,只觉原本擦拭匕首那等毛骨悚然的动作瞧着都是优雅无比的。 “姑娘,您今儿早些歇着吧。”冰松压低声音道:“今日也累了一天了。” 蒋妩却摇摇头,道:“我待会儿还要出去练脚程。你也就如从前那般,好生看家,别叫人瞧出端倪。” 冰松还要再劝,可目光对上蒋妩认真的眼神,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鬼使神差一般点头:“是,我知道了,定然看好家,不叫人发现姑娘行踪。” 蒋妩就笑着拍拍冰松的肩,匕首还鞘,换上夜行衣,将匕首绑缚在右腿,带了她特制的双层蒙面,墨发依旧是只高高在脑后束成一束,就推开了后窗。 月色明亮,将蒋妩娇柔身形勾勒的很是玲珑,尤其长发黑亮,眉目英气,冰松只觉蒋妩化身成夜色中的一股风,眨眼间,人影儿已经消失在窗前。 她快步追着到了格扇前,只看到一道黑影一闪,后院中空无一人。 冰松不禁咂舌。 她有幸见过一次姑娘的伸手,那时就只觉得快的不可思议,如今才多久,她竟更进益了,快的叫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蒋妩这厢以速度轻车熟路来到英国公府后门。她谨慎的藏匿于石狮子后,观察片刻,才窜上墙头,轻盈跃入墙内。 求月票、求收藏、求、求点击、求评论、求打赏、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53章 生死 第五十三章 生死 亏得白日里来过国公府,又细心记下了各处地形,蒋妩脑海中已有国公府大概轮廓,只一路身形灵巧轻盈的躲避巡逻侍卫,细心寻找英国公这会子可能在的某处。 仇将军今夜都趁机托孤,可见情况之紧急,英国公是做贼心虚的一方,必然会越加急着安排。 蒋妩笃定只要找到英国公探听片刻,必然会得到有用的消息。是以静下心来,细心观察侍卫如何换班,如何走位。 她发现,国公府的侍卫比霍府的还要多,足见英国公也自知树敌太多,更很是谨慎。 不多时,蒋妩来到比邻芙蕖苑的天香阁。 此处灯火通明,布防最密。 蒋妩侧身闪入月亮门,巧妙躲过几名侍卫的耳目,背贴假山石,等两班侍卫交叉而过,抓准空子就地侧滚翻到了廊下,箭步跳上台基,双手一扶廊柱,腰眼用力,已是轻盈爬上屋顶。 蒋妩不敢有太大动作,因前一次与曹玉交手时,已让她有了自己身手的一个认知,自然不会自大到觉得难逢敌手,是以十分小心,屏息凝神的附耳于瓦片之上,却听里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您是说,皇上的意思是后日要上朝?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想到要上朝?”竟是霍十九低沉温润的声音。 随即便是英国公中气十足的声音:“你整日与皇上在一处,我没问你,你反倒来问我?” 语音稍缓,又道:“倒也并非说皇上上朝不好,皇上亲政,身为臣子哪里不欢喜?只是如今朝中有些个一门儿心思只图谋自身功名利禄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专门撺掇一些无稽之事。还有人偏要征战锦州收复失地。” “我也听说了。”霍十九声音含笑:“国公爷的意思我明白。这样祸国殃民之人断乎留不得。” 听闻霍十九回答如此利落,蒋妩蹙眉。 英国公轻笑,“也亏得有你在,我也有了左膀右臂。才刚我也并非有埋怨之意,只是一想到那些酸儒自以为是的想法,就觉头疼,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霍十九道:“国公爷放心,这般不为朝廷着想,只为一己私利之人,我定然不会放过。也断乎不会让这种人在朝会时候对皇上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英国公哈哈大笑,爽朗道:“很好,你是个明白人。” 蒋妩将英国公与霍十九的对话听了个九成,心内已有些发冷了。这两人说的都是一心为国的话,实质上却不做半点对国家有益之事,为了英国公的一己之私,仇将军那等忠诚武将都成了他们口中那只为自身名利的人。 看来,锦衣卫要对仇将军动手了。 就算英国公与霍十九不言明细节,蒋妩也猜得到锦衣卫的手段。 多留已无益处。蒋妩翻身要走。 谁知她才放预备溜下屋顶,却听背后有破空声。 心内一跳,蒋妩侧身翻滚跃下屋顶。 笃笃两声,方才她趴伏的位置已钉了两枝袖箭! 与此同时,院中人影攒动,灯光乍然明亮,有人呼道:“有刺客!” 英国公侍卫众多,其中不乏高手,蒋妩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在听到屋顶有袖箭声时,曹玉就已护在霍十九身侧。英国公身畔也有侍卫前后保护。听得院中动静,一行忙往外头去。 推开格扇,只见侍卫手持火把将天香阁出口处包围,有四名汉子手持明晃晃的佩刀,正围攻一身材矮小的黑衣人。 曹玉见了那黑衣人,眉头便是一拧——他身法轻盈灵活,看不出功夫路数,隐约中瞧得出是一种极为实用的近身格斗之术。眼见他向后弯腰,长发在月色与灯光映照下划出一道优美黑瀑,某个曾经让他懊恼不已的人影就已经冲上眼前。 是那个俊美的少年! 方如此想,那少年右手已至腿侧,寒光一闪,一道银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荡开两把同时砍下的钢刀,匕首向上与钢刀划出火星,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随即就是两声闷哼。 两条血箭喷涌,两名汉子向后仰到,不可置信的捂着脖颈,抽|搐着失去力气。 好快的刀法! 竟是一瞬夺走二人性命! 曹玉将霍十九护在身侧,面色凝重。 这少年与上次见的或许并非同一人。因为此刻的他杀气凛然,上一次那人却并无此气势。 这种令人胆寒的嗜血煞气,若非屠戮鲜血喂养是绝不可能练就出的!曹玉也自恃高手,此刻竟被那少年消瘦鬼魅一般的身影逼出满背冷汗,头皮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又有侍卫合围而上,将那瘦小身影包围其中。尚不等英国公欢喜,已又有两人倒地不起,匕首同样滑过他们的脖颈,鲜血喷涌。 血腥味充斥鼻端,英国公腿上打颤,也露怯色。他很难想象那冰冷匕首以电光石火之速划过他脖颈的感觉。 一阵大风吹来,遮蔽月光的云被吹散,明亮月光洒下,与灯光一同洋洋洒洒在天香阁当中空地,就见那刺客翻身避开钢刀,匕首又戳入一侍卫的心口,正是心脏部位。 就在他拔出匕首时,似感觉到英国公、霍十九与曹玉的眼神,凛然转身。 夜芒下,长发飞舞,剑眉飞扬,目淬寒冰,面巾与黑衣将他掩于夜色,更如天生属于残酷的精灵,虽狠毒嗜血,瞬间收割生命数条,却有无限美感。 拔刀,鲜血喷出,大汉倒地。那刺客却看也不看。 月色,鲜血,蒙面少年飞舞的长发和匕首染血时赤红的银光,就此成为一幅画,刻印在在场众人心中。 蒋妩杀的兴起,已分不清此地是前生还是今世。她双手的血污,早在前世就已涤不浄了。 就在她左手刀鞘挡开一记攻击之时,突听得一声大吼:“退!” 与此同时,围攻众人均退后,不知何时赶来的弓箭手已涌入院中,五十余支箭尖都直指着她。 一切行云流水的杀戮如断了的琴弦,戛然而止。 蒋妩反握匕首,鲜血顺着刀尖滑下,滴落在地。似叫人听得到“嘀嗒”一声。 “放!” 吼声方落,众侍卫已弯弓搭箭。 曹玉心头莫名一紧。如此情状,岂非插翅难逃? 可谁料想那少年却突然冲向他们这方,手中匕首脱手而出,只指英国公而来。 弓箭手自是追着人射箭,眼看刺客跑向国公爷,哪里还敢射出?只有零星两三个手上没有数的,已撒了手。 英国公身旁护卫已吓的三魂七魄全部升天,好容易才手忙脚乱接住迎面而来的匕首,好歹英国公无恙。 再看院中,还哪有刺客的踪迹? “国公爷,刺客逃了!” 英国公大怒,“放屁!才刚人就在眼前,怎会逃了!给我搜!就不信他还有飞天遁地的能耐!” 一旁侍卫怯生生又道:“国公爷,才刚有三箭射出,卑职却只找到两只箭,且地上有些血迹。” 英国公精神一震,好似方才那等恶魔般屠杀的刺客也会流血受伤,是一大慰藉。 “那刺客已经受伤,跑不远,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侍卫随从退下。 英国公回头蹙眉对霍十九道:“刺客尚未抓住,路上也不安全,你别回去了,就在此处吧。” 霍十九挑眉,也不冲撞,点头道是。 英国公再看看院落中正被人抬出去的六具尸体,背脊汗毛又立了起来,仿佛躲避瘟疫一般快速离开。 不多时,霍十九身边就只剩下曹玉。 霍十九道:“走吧,稍坐会儿再走。” “是。”曹玉恭敬的为霍十九推开格扇。 谁料想霍十九才刚进门,左臂就被一瞬反剪身后,疼痛袭的他直不起腰,一冰冷染血之物已抵住他脖颈。 背后之人身上散发着淡淡檀香与血腥混合的气息,声音低哑,“别动。” 第54章 心如刀绞 第五十四章 心如刀绞 空气仿若一瞬凝滞,曹玉难以置信的双眼圆睁,懊恼、后悔、自责、焦急等情绪瞬息闪过,他用仅存的理智关紧背后格扇,低声斥道:“放开他!我让你离开!” “我可信不过你。”伪装后的声音是属于少年的低润沙哑。 曹玉急了:“你待如何!” “不如何。” 蒋妩轻笑,悠闲自得,仿若逃与不逃都无所谓,左手拿住霍十九脉门,右臂斜横,以染血的箭尖抵住他颈部动脉,冰冷锋利在他修长脖颈留下一道划痕,鲜血渗入雪白交领,染出一朵妖娆血花。 “住手!你若杀了他你也走不了!”曹玉心急如焚,双眼赤红死瞪着“刺客”,只见他剑眉下双眸冷芒绽射,杀气森森,如地狱走出的煞神一般令人周身发寒。曹玉知道,若非霍十九的性命对此人有用,他会毫不犹豫的下杀手。因为收割性命对他这种嗜血魔头来说比砍瓜切菜还要容易。 霍十九安抚的对曹玉眨眼,低声道:“他说的不错。杀了我,你走不了。” 蒋妩无所畏惧,淡然道:“你我同去,黄泉路上也有人叫我练手,且也算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 霍十九哂然一笑,又道:“现在我开口,必定会有人来。” “那就要看他们来的快还是我手上的家伙快了。”箭尖又入皮肉一些,鲜血涌出更多。 曹玉厉目低呼:“住手!你若伤他半分,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你大可试试看!”蒋妩轻笑。令听者都感到她快意恩仇的洒脱。 “你!”曹玉急的面红耳赤。 霍十九似被刺客的豪情感染,语气中多了几分敬佩:“这位壮士,其实你当知晓,就算现下我们不开口唤人,英国公既留了我,也定会让人来伺候茶点宵夜,且下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我知道。”蒋妩轻快的道:“反正我若被发现,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无赖!真真无赖! 曹玉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即拗断她的脖子。 霍十九却依旧面色平静,淡淡看着曹玉。 就在此刻,曹玉与蒋妩眼神同时一凝。 曹玉挑衅道:“已有人来,你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面巾下的红唇勾起浅笑,此时的蒋妩已与前世的小五合二为一,生死无惧。 霍十九闻得到身后的血腥气越来越浓,便劝道:“壮士身上也有伤吧?你这会子逃走,好生裹伤才是要紧。你也知道留下也是死路一条,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丧命于此,岂不窝囊?” 蒋妩依旧不言语,亦不动作。好似肩头不断流下湿润半边肩膀的血不是她的。 两厢僵持。 刺客如此无所畏惧。曹玉当真束手无策。他心内尚存一线希望。只盼刺客终究是怕的,会在下人进来时自行逃走。 然而吱嘎一声格扇被推开时,刺客依旧没动。 那小厮端了黑漆茶盘,进门还未开口,见此场面就呆愣住,随即惊呼。手一软,丢了茶盘就要唤人。 霍十九秀丽眼中冷芒闪烁。 曹玉立即会意,掠身上前一手端住茶盘,另一手捂住小厮的嘴,随即臂膀用力。“咔”的微弱声响后,那小厮的脖颈以不正常的角度歪着。双眼圆睁倒地不起。而黑漆茶盘上的两碗茶只略洒出一些,被他轻放在旁矮几之上。 书房中,英国公端着雨过天青的精致描金盖碗,其中热茶已经变冷,他依旧没吃一口,只愣愣望着多宝阁上的红珊瑚出神。 方才在天香阁那嗜血的一幕幕,到此时此刻依旧令他心头生寒。他并非没见过杀戮,手上也非干干净净,只是方才那个杀手连自身生死都不顾的狠劲儿,着实是他今生所欲之人中唯一仅见。 他不禁胆寒,若是方才侍卫没有发现他呢?若是他的匕首命中了他呢?再或者他此刻就潜伏在某处,预备伺机而动夺他性命呢! 英国公额头上便有豆大的汗珠子滚了下来。 “国公爷。” “啊!”突然的声音唬的英国公已经,手一抖,险些扔了盖碗,豁然起身抹汗骂道:“混蛋!几时进来竟也不吭一声!” “国公爷恕罪!”随从不敢辩驳,其实他已在一旁叫了英国公四五声了,只道:“全府里都搜过了,并未发现刺客踪迹。” “蠢材,真真蠢材!”英国公怒火攻心,厉色骂道:“你们那么些人,连个小小刺客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 “国公爷息怒。”随从跪地垂首。 英国公深吸口气,强作镇定的问:“霍英呢?” “回国公爷,指挥使大人和随从在屋内吃茶。” “没有旁的动作?” “并无旁的动作,一直在吃茶。” 英国公松了口气,道:“罢了,天色已晚,你去告诉霍英自便吧。将府里给我围严实了,再搜!那刺客受了箭伤,就不信他还插上翅膀飞了!” “是!”随从叩头,起身退下。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离什刹海附近的国公府,穿街过巷,最后停在德胜门前。 此即已是丑正,万籁俱寂,就连巡城的兵士或都懒得再动。合论那马车上明亮的气死风灯上还有硕大一个“霍”字,谁又敢上前询问? 曹玉丢下马鞭一跃而下。 随即,霍十九在蒙面刺客的挟持下下了车。 方才,他们放刺客换上小厮衣裳离去,又将小厮的尸体沉入池塘。 谁知告辞离开国公府,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马车似比平日里都沉重一些? 出了英国公府,霍十九掀开窗帘往后查看的时候,已脱掉小厮服侍一身黑衣的少年窜身一跃,竟从狭窄车窗投身而入,随即以半截箭矢的尖锐一端又一次抵住他的脖颈。 那少年当时还顽皮的冲着他眨眼,戏谑笑道:“指挥使,又见面了。”他当时动作的流畅,竟让人看不出鲜血已染湿了她左臂衣袖。 曹玉气急败坏,奈何投鼠忌器,只得将马车架至此处。 如今眼看霍十九又在那人辖制之下,曹玉心念飞转,已开始计划稍后当如何拿下此人,面上却很平静,“放了大人,你就可以离开了。” 仰头望着城墙,又看紧闭的城门和四周空旷之地,“壮士武功盖世,要出城也容易吧?” 蒋妩剑眉一挑,面色镇定,实则已感觉到曹玉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杀气,比方才任何一刻都来的强烈。 左肩的伤不严重,可失血的她已渐渐赶到体力不支。可如此情状,偏偏要紧绷每一根神经,以应对面前劲敌。 蒋妩深知曹玉的厉害,方才在英国公府天香阁被侍卫围攻时,她虽也感觉到杀气,可那种杀气只会激发她嗜血的本性,令她热血沸腾,狂刀饮血。 如今只曹玉一人强压怒气的杀意,却如密实的网,将她紧紧禁锢在内,背脊禁不住浸透了汗。 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放开霍十九,曹玉必定立即飞身上前,夺她性命。 她全盛之时尚且斗不过曹玉,合论如今受了伤,已体力不支?! 她是特工,也是杀人的工具,习惯促使她飞速计算得失,就在她尚未来得及犹豫之时,高度紧张下紧绷的身体已做出动作。 曹玉本已计划与刺客谈判,诱他放手后立即一举将之拿,谁料他竟高举半截箭矢,直奔霍十九喉咙扎去! “爷!” 曹玉惊呼,飞身掠上,只来得及伸手阻挡。那可那箭矢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绕过他的手,竖着直扎进霍十九左前胸。 鲜血晕染,霍十九闷哼,曹玉接住霍十九软倒的身体,捂着他的胸口,然而血却不停涌出。 “爷,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定没事的!坚持住!”曹玉再也顾不得捉拿刺客,手忙脚乱将霍十九放上马车,扬鞭而去。 此时的蒋妩却是望着远去的马车,不可置信的瞪着杏眼,冷汗涔涔落下,湿了她的面庞。 他是大奸臣,是大燕朝的毒瘤祸害。 他不做好事,被千夫所指,他是死有余辜的! 对,对,她那般下手,是为民除害!是为民除害! 蒋妩捂着左肩,入手冰冷湿粘的血液,与方才霍十九涌出的血液触感截然相反。 低头,借月光望着染血的手,那沾染霍十九血液之处,似被灼伤了一般的疼,痛感传入血液,流向心脏。 她不知为何,不过是杀个奸臣罢了,心口为何会如刀绞一般的疼痛。比她前世第一次出任务时候还疼。 所以大帅才说不要与猎物相处太多,否则即便是猫,也会舍不得对老鼠下口吗? 蒋妩这时,似将附体在她身上那个身为特工的小五剥离开,又变作今生有家,有亲人,有朋友的她。 夏风吹来,她感觉到冷。 垂眸,收起眼中忧色,她面色又变的淡然坚毅,捂着伤口飞快离开,寻找最近的水源清洗,偷了件晾在民居外忘记收起的粗布衣裳穿,再想法去医馆弄了金疮药来涂。 回到蒋家时,她身上穿的已不是夜行衣,而是件半新不旧的粗布袄子。 除了她脸色略有苍白外,睡眼朦胧不知打了几盹儿的冰松丝毫看不出蒋妩有何不同。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您怎么换了衣裳?” 第55章 勤政? 第五十五章 勤政? “那件划破了,我便给丢了。”蒋妩掩口打了个呵欠,含混道:“我也乏了,先睡吧。” “破了缝补缝补便能穿,左右姑娘也是为了晚上来穿怕被人瞧见行踪嘛,丢了可惜……”冰松疼惜那件夜行衣,嘀咕了两句,轻手轻脚服侍蒋妩躺下,为她盖被,又放下半新不旧的淡粉帐子,自个儿依旧歇在临窗的炕上。 不多时,蒋妩就听到冰松平稳的呼吸声。 除此之外,她还听得到方才天香阁中杀戮时的喧嚣:匕首与兵刃的碰撞声,侍卫的喊打喊杀声,割破人喉管时空洞痛苦的呼吸声,还有霍十九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他倒下时那一声闷哼。 蒋妩瞪大眼,望着被夜色染成暗蓝的帐子,那些奔腾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如何也止不住,眼前甚至看得到霍十九胸口插着半截儿箭矢,伤口不断渗血时的样子。 方才下手是身体下意识动作,最后她却是特意扎歪了。即便如此,她也知胸口那处有大血管,怕已经伤到,霍十九凶多吉少。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今日不过是杀了个奸臣罢了,可那种对自己双手染血的厌弃依旧挥之不去,只觉前世每次出过任务后那种孤独又找了上来,她注定回不了头的,她这种人,注定孤独一生。 一夜无眠,到了天色蒙蒙亮时,刚勉强迷糊着睡下,就听到沉重的叩门声,不多时就听有人在门前回话:“姑娘。不好了!” 冰松拉开屋门,奔进来的正是前些日子教导她规矩的孙嬷嬷,惶急之下奔跑,肚子上的肉都颠簸出一层浪:“我的姑娘,您怎么还有心思睡觉!大人他不好了!” 蒋妩心里一沉,撩帐子问:“什么不好?” “大人他病危了,姑娘快些去瞧瞧吧!晚了,晚了怕是……”孙嬷嬷以袖拭泪。 冰松惊呼:“啊!怎会这样!昨日还好好的呢!” 蒋妩起身。刚要下地,就觉眼前发黑,脑袋嗡的一声响,连鼻尖儿都凉了。 她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只需调养即可,至于肩上伤口着实算不得什么,咬牙便可忍耐过去。 而她身形晃动,惹得冰松和孙嬷嬷一阵惶急:“姑娘莫急,哎。也怪奴婢多嘴,可实情就是如此,姑娘您快些洗漱了。就随着奴婢去吧?” 冰松也劝蒋妩“指挥使不会有事”之类的话。 蒋妩下地趿鞋。由冰松伺候穿上一件半旧的豆绿细棉袄子,又趁她去打水时背过身看了眼肩上的伤口,纱布上略有血渍,不过已经干涸,想来并无大碍。 洗漱后随意挽了个发纂儿,蒋妩也来不及吃早饭。就辞了父母姊妹,不施脂粉的随孙嬷嬷往霍府去。 马车行进时,蒋妩心下已渐渐平静,或许仇裳音说霍十九“气数已尽”的话当真未卜先知,今生他作恶多端。遇上了她这个未婚妻,也是命中注定。 不多时来到霍府。蒋妩却见早前人声鼎分的门前这会子空荡荡的。下马车步入大门时,看到脸色煞白的霍初六徘徊着。 “嫂子!”见蒋妩来,霍初六两步奔到近前,拉着她的手道:“你可算来了,大哥他很不好,这会子皇上也来了,太医瞧过,只说凶险之极,未必能熬的过去这一关。”说到此处,霍初六已有泪落下。 蒋妩心又沉了几分,方才在马车上的平静荡然无存,又不能表现的过了,佯作疑惑问:“你慢些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儿还好好的,如何今儿个人就不行了?太医怎么说的,到底是什么病?” “不是病,是刺客!”霍初六拉着蒋妩的手往里走,骂道:“那个杀千刀的,用折断的箭矢捅了我大哥胸口,太医说虽未伤及脏腑,可因伤了大血管,昨晚上流血不止,废了好大力气才止了血。这会子大哥已经昏迷不醒,爹和娘也伤心透了,二哥也独自一人关在房里偷偷地哭,大哥虽不好,可那是于朝政上,他平日里却并非是个坏人,如今走上这条路,我都不知是否该帮大哥怨恨谁。“ 想到昨日还见面,对她疼爱有加的霍大栓与赵氏,蒋妩胸口一阵疼。霍初六说的不错。霍十九虽不做好事,可那是政治上的事,与他平日为人无关。而且霍大栓夫妇却当真是实在的好人,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且这状况是她造成的,蒋妩心里怎能好过? 霍初六眼见着蒋妩脸色惨白如纸,右手按着左肩,似承受不住打击一般摇摇欲坠,心知她的心疼焦急,忙宽慰她:“嫂子放心,大哥吉人天相,或许没事的呢。再者说太医也没说大哥定然救不活了。下月初五就是你们二人大婚的正日子,还有这么大一桩喜事要办,大哥也不会忍心撒手去了。” “嗯。”蒋妩领会霍初六的体贴,但无力多言,只点头,随她来到前头霍十九的书房。 霍十九回府后就被安置在此处隔壁的卧室。 蒋妩方进门,就看到赵氏掩口呜咽,听到她锥心泣血的哭声。 霍大栓则如被挑了线的木偶,坐在一旁眼神儿发直,不住的咒骂:“兔崽子,不肯听老子的话,半分不肯学好,现下这样了,焉知不是素日作恶太多!活该!你有种就这撒手去了!你要活过来,老子也掐死你……” 虽是声声咒骂,蒋妩却听得出其中痛心,眼眶一热,已有泪落下。 “爹,娘,嫂子来了。” 霍大栓愣了会儿才回过神,见蒋妩一身朴素家常衣服,面纱都忘了戴,小脸煞白的垂泪,心里一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憋了半天才道:“好丫头,你去看看那混账吧,若是他真的去了……那也是他没有福气,你,你往后就可以嫁给个好人了。” 蒋妩心中大恸,抹泪颔首。 内间,方跨入门槛,就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曹玉依旧穿着昨晚儿那身染血的灰色棉布直裰,直挺挺跪在地当中,三名太医颤抖着跪伏一旁。 小皇帝披了件大红锦袍,里头还穿着中衣,披头散发的侧坐在床畔,抿唇沉默着。 而铺设官绿色锦缎床褥的架子**,霍十九穿着雪白中衣,锦缎薄被盖到腹部,直挺挺躺着,双目紧闭,面白如纸,毫无生气。若非仔细去看他胸口起伏,当真觉得此人已是去了。 蒋妩咬紧牙关,忍下心头忽然来袭的绞痛,行大礼道:“皇上。” 小皇帝不似从前几次见面时的活脱顽皮,只是略抬了抬眼皮,就又看回霍十九,公鸭嗓喃喃道:“你来了?就瞧瞧他吧。太医说,英大哥失血过多,若熬得过这两日也就罢了,熬不过去,就交代了。” “是,多谢皇上。” “不必谢,倒是朕,对不起英大哥。如今他受了伤,定是有人妒忌朕待英大哥的信任。”小皇帝站起身,低头望着三名太医,气势十足的冷然道:“朕告诉你们!英大哥若真有三长两短,你们太医院这群蠢材就都得给英大哥陪葬!” “是,臣遵旨,臣定当竭尽所能!”太医唬的满脑门子热汗。 小皇帝又深深叹息,挺直背脊负手出去,临出门前叫了曹玉:“你跟着来,与朕好生说说细节,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伤英大哥!” 曹玉叩头,随即起身跟上。 屋内就余下蒋妩与霍初六两人。 坐在床沿,蒋妩看着霍十九长睫低垂,在昏迷时十分孩子气的俊颜,心内的疼痛已经麻木了,剩余的唯有空洞之感。 太医斟酌着开了房子,赵氏去厨房亲自熬了药端来,蒋妩就与赵氏扶着霍十九,好容易将药给他喂下去。 而不过片刻功夫,霍十九就发起了高热。 太医们直呼凶险,伤后发热是极正常的,可就怕失血过多的人会受不住。 蒋妩见情况凶险,不论是出于假意还是真心,她都必须留下,就派了一人回蒋家去报信儿,就说她暂且住在霍府,帮衬着照顾霍十九。 蒋学文打发了传话的小子回去后,独自一人阴沉着脸坐在前厅中。 唐氏、蒋嫣、蒋晨风、蒋娇和仇裳音见他如此,人人噤若寒蝉。 唐氏温和的问:“老爷,您若有什么心事,就只管与妾身直言,妾身虽鲁钝,可到底多个人多分力量。” 可蒋学文心中的苦闷,又如何能与妻子女儿道出?难道要让他们知道蒋妩出阁并非真正为了婚姻的幸福,而是为了刺探消息? 若给唐氏知道,再温柔的性子也会被激怒的。 就连他自己,午夜梦回时都忍不住心疼蒋妩。 因为她的处境,等于断绝了她自身幸福的可能,哪里有一个男人能够受得住妻子的背叛? 百感交集之时,乔妈妈来回,“老爷,外头有位宫里的老爷给您送信儿来了。” 蒋学文闻言,忙收敛心情,整理情绪,带着蒋晨风起身迎了出去。 两厢见过礼后,那内侍就留下了小皇帝的口谕。 今日未正,小皇帝要在乾清宫办大朝会。 蒋学文喜的蹭的起身,连连击掌,“好!好!看来大燕国兴盛有望了!皇上开始主动勤政了!” 第56章 急了 第五十六章 急了 蒋学文欢天喜地的更衣预备上朝时,蒋妩正绞了帕子覆在霍十九额头,因伤口颇深,失血过多,霍十九发着高热,已开始呓语,惨白干燥的双唇翕动,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蒋妩的脸色也不好,这会子身上冷,肩头伤口也比昨夜还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想倒下歇着,此时仅凭意志力支撑,除了面色难看外并瞧不出异常。 赵氏虽也伤心,却不至蒋妩这般脸色惨白,她瞧着便知蒋妩对霍十九是动了真感情的,对未来的媳妇越加喜欢,可一想儿子都未必活得下来,媳妇儿还不定是谁家的媳妇,心里悲感,又落下泪来。 “伯母先去歇着吧,这里我来照顾便是。”蒋妩对赵氏心存怜悯和愧疚,生怕她再将身子毁了,忙给霍初六使了个眼色。 “娘,我陪着你去歇息,就让大嫂在此处照顾大哥。”霍初六会意点头,半搀半拉扯的将赵氏带出了屋外。 屋内便只余下蒋妩与曹玉,一坐一站沉默望着**的人。 若是支开曹玉,其实此时是杀死霍十九的最好时机。除掉他,等于除掉一个祸害,皇上身边少了此人撺掇,或许会学好。 可她望着奄奄一息的霍十九,却知自己如何都下不了手了。 身为一个特工,当心内的意志动摇时,便也宣告任务的失败。从前她遇到这类情况的几率很小,即便遇到。也会及时撤离,往后在寻找合适的机会以确保万无一失。 现在,她退无可退。只要她放不开亲情,她就必须在此局中。她手中沾染鲜血无数,可谓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此番还是第一次在收割人性命时如此难受。 蒋妩又为霍十九换了帕子,惨白着脸回头看向曹玉:“劳烦曹公子去催一催太医吩咐的那个补气的汤药,还有。最好预备上好人参和赤砂糖,熬独参汤来。” 曹玉的脸色比蒋妩的好看不了多少,闻言道:“独参汤太医已吩咐预备下了,我这就去端来。” 蒋妩点头。 曹玉出去时,她才软了身子靠着床柱暂且闭目养神。 不多时,曹玉急匆匆端了独参汤回来。 蒋妩又坐的笔直,接过描金的精致小碗,示意曹玉将霍十九扶起,干脆的给他灌了两碗。 最后罐中剩下一些。蒋妩倒出大半碗,在曹玉诧异目光下一饮而尽。 她若不吃,怕待会儿就要体力不支昏倒。肩头的伤会藏不住。 曹玉蹙眉:“三姑娘怎么吃这个?” “看着似乎好吃。我尝尝。”蒋妩淡定的将碗放回婢子手中的黑漆托盘上。 曹玉眉头一跳。唇角抽了抽,连药都馋的人,可真是…… 看在她对霍十九的照顾极为上心,且也真一副柔弱的快要昏倒的模样,吃就吃吧。 蒋妩这会子恢复了一些力气,又替霍十九换了额上的帕子。这才道:“预备烈酒给他擦身,那样能够退热。否则人即便醒过来,怕也要烧坏了。” 曹玉当然知道高烧的严重,曾经就见过因高热不退烧坏了肺的,也见过烧坏了那话不能人道的。 虽生机渺茫。好歹也要竭尽全力。 他连忙吩咐人去预备烈酒来。 霍大栓在外间听见了动静儿,听说是要给霍十九擦身的。便露胳膊挽袖子进来,推开了原本要伺候的曹玉道:“还是我来。” 回头又对蒋妩:“丫头先去歇着,你瞅瞅你那脸色,比这兔崽子的还差,可不要他还没好你也倒下了,我跟你说,这小子命硬着呢,没事儿!老子在这里守着,他敢蹬腿试试,老子窝心脚踹出他屎尿来!” 口中骂着,手上动作却是笨拙的方轻,生怕他伤口再裂开。 蒋妩看的心中酸楚,越发觉得内疚,颔首退了下去。 曹玉就含着泪给霍大栓打下手,替霍十九擦身降温。 蒋妩一到了外间就吩咐婢子:“去吩咐厨房煮面来,给全家的主子们都送一些。” 婢子道是退下。 不多时刚出锅的肉丝面送上,蒋妩连汤带水的吃了一大碗,心慌才好一些,又要了一碗慢条斯理的吃着。 霍大栓与曹玉擦着手到外间来,正看到蒋妩面前放了个空碗,正捧着第二碗喝汤。 曹玉嘴角再度抽搐。 蒋妩放下碗筷,道:“都吃写东西吧,也好保存体力,否则霍英还没好,咱们都倒下了。” “你说的有理。”霍大栓点头,也吩咐婢子盛面来,与曹玉一人吃了一碗。 蒋学文身着官服,与一众清流文臣意气风发的于班房等待上朝。 这么多年了,皇帝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要上朝主持政事,他们如何能不激动?人人面上洋溢着笑容,一是欢喜霍英那大奸臣遇刺快要死了,二是觉得皇上一改从前,大燕必定开始转运了!三则喜霍十九一出事,活许仇将军那方暂且可以安全了。 怀着激动无比的心情,终于到了未正。朝臣分东西文武两列站立。 内侍尖锐的嗓音高唱:“皇上驾到!” 山呼万岁之声震的乾清宫内回声阵阵,蒋学文也是心潮澎湃。 只见小皇帝身着龙袍,面色阴沉的疾步而来。几步上了丹墀在正当中端坐,还不等内侍唱到“有本早奏无本退朝。”就已先开了口,公鸭嗓略有低沉,字字铿锵的道: “朕,今日上朝,只为了一件事!霍英是朝廷肱骨之臣,是朕的左膀右臂,良师益友,如今竟遭人刺杀,危在旦夕!如今首要之事便是救活霍英,若哪位爱卿有这个本事,或识得名医的,就尽管与朕举荐,霍英若得救,朕必有厚赏!” 乾清宫内鸦雀无声。 众臣是第一次看到皇帝如此正儿八经极有威严的训话。 就连蒋学文都愣住了,心内虽不满皇帝一开口便是为了霍英那奸臣,可却有些慑于皇上的威严,不好开口。 小皇帝站起身,缓步到了丹墀边缘,俯视忠臣,朗声道:“朕必然要严惩伤霍英的凶手!这个刺客无论如何也要捉到。”说到此处,小皇帝睚眦欲裂,恶狠狠的哼了一声:“朕要将此人千刀万剐!捉拿刺客之事,朕就交给英国公来办。” 被点名的英国公一愣,抬头,正对上小皇帝严肃的脸。 小皇帝也直视英国公,气势凛然道:“你若是抓不到……” 英国公忙垂首。 可等了半晌,也不见皇上的后文。 蒋学文这会子才回过味儿来,忙出班行礼,“皇上,臣有本奏!此事不妥啊,皇上您……” 小皇帝却是冷淡一甩袖子,“朕没工夫听你们废话,散朝!”随即转身离去。 养心殿内再度鸦雀无声。 英国公许久才站起身,望着小皇帝离去的方向,眼神逐渐幽深起来。 第57章 睡榻 第五十七章 睡榻 蒋妩留在霍府,衣不解带的照顾了霍十九一日一夜,体力不支时就在趴在床沿眯会儿,醒了就看看霍十九是否退热。 期间赵氏来了几次,都被蒋妩劝了出去,霍初六也要来照顾,蒋妩道:“如今最担心的是伯母有事,你只管照看伯母,别叫她焦心,你大哥这里有伯父、曹公子和我在,还有那么些太医在,无碍的。” 蒋妩对霍十九的关切已感动了霍家人,霍初六对蒋妩喜欢至极,尊重至极,当即点头道:“那嫂子也要多休息,你脸色也差,大哥醒来要心疼的。” 蒋妩应着,送霍初六离开。 天色蒙蒙亮时,蒋妩实在撑不住,就坐在架子床的边的如意脚踏上,趴在床沿睡了。 一盏烛火已燃尽,烛泪融了一滩,外间听得到霍大栓累极了时的呼噜声,曹玉盘膝坐在圈椅,面色复杂的望着蒋妩趴在床沿娇弱的背影。 她虽馋了点,粗鄙了点,可到底对大人是真心,往后也不该再那般鄙视她了。 正想着,突听得霍十九均匀平稳的呼吸略有变化,抬眸,看到他已经张开眼,略有迷茫的看着周围。 曹玉大喜,掠身上前,先探他的体温,发现已经退热,欢喜的道:“爷,您醒了!” 霍十九虚弱的点头,虽然眼前发黑,却依旧习惯性的了解现状:“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爷,离您受伤已过去一日夜。现在是六月十七清早。皇上吩咐了太医务必将您治好,昨儿还上了朝,吩咐英国公捉拿刺客。”说到此处,曹玉端了碗来,以汤匙喂了霍十九几口参汤:“爷可觉得好些了?您可真吓坏我们了。” 霍十九喝了参汤,觉得好受一些,手一动,却碰到了柔软微凉的滑嫩肌肤。垂眸。以他的角度,正看到蒋妩趴在床沿乌黑的头顶。而他手碰到的是她的脸蛋。 “她?” “回爷,三姑娘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您,想是身子弱,受不住了。老太爷也是,从您受了伤回来就一直没离开此处,太夫人要来照看您,三姑娘叫小姐陪着太夫人身旁,不叫她老人家来徒增伤感。”曹玉不得不承认道:“三姑娘是用心的。” 霍十九闭了闭眼。右手指头下意识轻抚蒋妩的脸颊,叹了一声,道:“抱她上来睡吧。” “爷?!”曹玉讶然。 “把她放在我身边儿。”霍十九确认道。 男女授受不亲。是以曹玉才一直看着蒋妩趴在床沿睡觉而不动作。况且还没成婚。她怎么能睡在霍十九身旁? 然而霍十九既吩咐了,曹玉便也听从。俯身将蒋妩抱起,瞧着消瘦柔弱的女子,却有分量,曹玉暗叹,这人那种吃法不肥出一身肉来已够不错。她今日虽也照顾霍十九,但吃饭的法子眼瞧着是来打牙祭的。 将蒋妩放在霍十九身旁空位时,霍十九动了动手臂,就要为蒋妩盖被子,曹玉忙拦:“爷。仔细伤口。”随手拉了薄被遮着蒋妩身子。 蒋妩枕着霍十九的枕头,翻了个身。面朝外侧又睡了。 曹玉看的撇嘴,“好吃好睡,爷,您也不必担心三姑娘了。” 霍十九“嗯”了一声,似已倦极,又睡下了。 曹玉看着两人,觉得自己在这里似有些多余,又放心不下霍十九,沉思片刻,才回到临窗放置的圈椅继续盘膝打坐。 蒋妩闻着枕头上带着淡淡橙香和清淡草香以及陌生男子气息混杂的味道,竟如何也睡不着了。 其实从霍十九的指头碰到她,她就已醒了。 只因为心虚,不愿看到他那双对她疼惜的眼睛,觉得在自己薄弱之时定会露出破绽,才一直装睡。 她想不到,他竟要她睡在他**。这于理不合,却也合乎霍十九做事的道理。他几时在乎过什么理不理的? 细想想,她不也是一样么。 若搁在平日,蒋妩定然睡不着的。 可她身上也有伤,白日里其实也发了热,又没有人管她,全靠她自己找吃的,又顶着曹玉的白眼“尝”霍十九的药才好一些,现在已是经受不住,不知不觉竟沉沉的睡了,且睡的出乎意料的舒坦。 蒋妩再清醒时,还是因为模模糊糊听到了“出小恭”三个字。又听霍大栓压低声音道:“都是爷们儿,怕什么的,拿夜壶来在这出就是,难道你要去黄瓜地?咱也不差你那一点儿肥.” 蒋妩一个激灵,完全醒了!却是一动不敢动,继续平稳呼吸沉睡。 随后她听到无奈的叹息,感觉到有人越过她身上扶着霍十九,又听到衣料窸窣和羞人的水声,随后就是有人扶着霍十九躺下,又有脚步声出了门去。 曹玉细声细气的道:“太医说了,爷能退热,性命就无碍了,余下的一年半载身子总能调养好。这会子您好生休养着,属下这就去给皇上送信儿。” 霍十九道:“去吧,告诉皇上,暂且别将我已性命无忧的事宣扬开。” “是。” 曹玉退下,脚步渐远。 期间,蒋妩一直乖巧的小猫儿似的睡着。随后她感觉到身旁的人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身上汗毛直竖,又不好突然醒来,只得任他去看。 可过分的是,她竟然感觉到脸上的触感。是他费力的抬起没受伤一侧的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蒋妩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蹦起来给他补上一记霍大栓所说的窝心脚,只咕哝着翻了个身,又猫儿似的睡了。 随即,她听到霍十九的一声轻笑,平日温润低沉的声音沙哑的叫了声:“小丫头。”充满宠溺和纵容。 身上滑落的薄被就被他提上,为她盖好。再没了动静。不多时,她听到霍十九睡着后略有些急促不安的呼吸声。 蒋妩缓缓张开眼,心中如擂鼓一般,她生怕再躺下去,心跳会让霍十九听了去,忙轻手轻脚下了地,搬了把交杌在床畔坐下。 霍大栓端了夜壶回来,正看到蒋妩长发松松挽着,乖乖坐在架子床旁。 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丫头,睡的好不?” 蒋妩的脸腾的红了。 霍大栓也不继续打趣她,太医说霍十九这会子瞧着并无生命危险了,他心情大好,道:“饿了吧?十九她娘这会子跟初六在小厨房忙活,待会儿就吃饭了。” 蒋妩抹汗,感情他在霍大栓眼中,就是个吃茬儿! 昨日一天,她的形象再度刷新了…… “老太爷。” 婢子轻手轻脚站在门前,回道:“几位姨娘又来了,说无论如何也要在大人身旁伺候着。” 霍大栓不等蒋妩说话就骂了句:“告诉他们这儿有三丫头在,轮得到他们么!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去给老子翻地除草,花园子里的地还都没翻完呢!这会儿竟有时间来这里裹乱。” 婢子闻言,噤若寒蝉的退下了。 第58章 脱险 第五十八章 脱险 其实不必丫头传话,霍大栓的大嗓门儿已让廊下的姨娘听的清楚。她们此刻已无余力去怨怪霍大栓的态度,满心之余焦急。 霍十九若是去了,她们的命运除了被发卖就是被赠人,就算留下,怕也毫无希望的守一辈子活寡,哪里还能如此平稳度日?即便如今这样被抓去种地也比那些未知的生活要轻松。 是以十三房姨太太头回如此团结,动作一致的提裙摆跪下,莺莺燕燕的一群竟都齐声呜咽了起来:“求求老太爷开恩,让我们见见大人吧。” “婢妾也是想尽绵薄之力,求老太爷体恤婢妾的一片真情啊!” “若是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婢妾索性就一脖子吊死随老爷去了!” …… 霍大栓听的眉头纠结,想大吼一声“吵吵个屁”,又怕将霍十九先吵醒。额头上青筋直蹦,撸袖子就要出去,却被蒋妩拦下了。 “伯父,内宅之事您不好总张口,还是让我来吧。” “你?”霍大栓怀疑的打量蒋妩。外头那群姨娘各个比她大,她能镇得住么。 蒋妩也不多解释,走向门外。 她刚出去,霍十九就张开了眼。霍大栓一愣,随即欢喜的咳嗽了一声:“臭小子,你醒了。” 霍十九虚弱的对霍大栓笑笑,关切的看向门廊方向。 蒋妩站在廊下,俯视花枝招展跪了半院子的女人,顿觉头疼。“人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 其中容貌最出色花信年华的女子当即横眉怒目的道:“蒋姑娘说话也仔细些!你这样不是咒大人有事吗!” “你是谁?”蒋妩挑眉。 那女子没开口,身旁的孙嬷嬷已奉承道:“三姑娘,那位是郑姨娘。” “哦,原来是个姨娘。” 郑姨娘脸色一白,咬唇就要起身,被身旁一位二十出头身着紫衣的美人拦住了。 蒋妩道:“你们若闲着,可以去帮太爷翻地。若不喜欢去。只想哭一哭自己的命,那就远点去哭。” “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如今还没过门呢,就充起主母来了!”郑姨娘终于忍不住,蹭的站起身来。 蒋妩莞尔,并不理会郑姨娘,又道:“你们可以选择现在就开始听我的吩咐,也可以选择下个月初五之后再听。” 姨娘们一瞬都弱了哭声,最后停下抽噎。 苗姨娘满含希望的道:“大人没事吗?下月的婚事不会延误??” “就算我捧着牌位进门,你们也还是要听我的吩咐吧?” 苗姨娘默然。还是没探听道有用的消息。 霍十九书房中伺候的除了曹玉就是蒋妩和霍大栓。要探听消息着实困难。霍大栓自然不必说。谁敢去问?曹玉素来腼腆,不喜多言,自霍十九出事之后就变的更加冷淡。连笑容都没有了。蒋妩这里他们又没有把握。 “请蒋姑娘给我们一句准信儿。大人到底有没有大碍?”苗姨娘绞着帕子道。 蒋妩看向苗姨娘。 满院子的姨娘则看向蒋妩。 半晌,蒋妩道:“想知道霍英死不死的了,苗姨娘好再次提前寻出路吗?这次可未必碰的上第二个霍英了。” 苗姨娘的脸腾的红了,随即由红转白。 别说苗姨娘,就连屋里都霍大栓都替她羞臊的慌,回头对霍十九道:“你瞅瞅。三丫头就是合心意,你也赶紧好起来,别给老子再病歪歪的,别耽搁了迎娶三丫头。” 霍十九苦笑。 说的好像他在装病似的。 只是苦涩的笑容中也有甜蜜。 几个姨娘碰了钉子,难道真的能去远些的地方继续哭?有一个离开。其余的就陆续起身,行礼去了。 只有郑姨娘。倔强的站在廊下瞪了蒋妩半晌,才被方才的紫衣美人拉着下去。出去的那些,有低头快步各自回房的,也有聚在一处对苗姨娘指指点点的。 这些蒋妩都浑不在意,只觉家里养了这么些女人,霍英也够辛苦的。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人,平日得多热闹啊。 返回屋里,正瞧见霍十九躺在**对她微笑。苍白的脸色在官绿色锦缎的衬托下,显得纸一个样儿,还隐隐透着暗黄。 蒋妩脚步一顿,站在了门前。 霍大栓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蒋妩,忍着笑咳嗽了一声:“地里也缺肥了,我去上肥。”就背着手走了。 而蒋妩,莫名就想起方才装睡时听到的“出小恭”,还有霍大栓的那一句“要去黄瓜地……” 老太爷,您是去地里出恭么? 蒋妩噗嗤笑了。 见她突然展颜,霍十九也跟着笑了,道:“过来。” 蒋妩就笑着走到他床畔,拉了交杌坐下,瞪着他含笑的脸,心里却终于松了口气。 濒临死亡的人她见过太多,如今的霍十九显然是已脱离危险了。 纠结不清自己为何偏杀到他这里就手软了,索性不想,哼了一声:“还有工夫乐?有空不好生歇着养身子,你要是死了,我是无碍的,你那些小老婆可要哭死呢。” 霍十九莞尔,心情好了不少:“妩儿,辛苦你了。” 蒋妩别开脸抬高下巴不言语。可霍十九的角度分明看到她圆润可爱的耳廓耳垂都红透了。 霍十九又笑,道:“你也乏了。我现在没事,你也该好生休息。” “你既然没事,我等会儿就家去了。” 想到蒋学文那牛脾气,霍十九诚恳道:“要说服你父亲放你来这里照顾我,怕也不容易。多亏你帮衬着,才没叫我娘有事。” “你要真不想你爹娘有事,不如少做点坏事吧。” 蒋妩话音方落,将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从前在霍十九的温情之下,只是半掩娇羞又骄傲的情窦初开的少女。她顺从他的想法,配合他演一出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可从来都没有表达出自己立场的时候。 她真是伤口发炎烧糊涂了!还是自从掉落莲池泥水灌进脑子里了! 霍十九却道她是小女儿直爽性子,费力的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她的掌中有茧子,是劈柴所致。 心里一阵揪紧,道:“男人家外面的事,女人不要管。” 蒋妩忙抽回手,道:“我也管不明白。我爹不会听我的,你也不会。”站起身养生叫:“曹公子。” 曹玉眨眼便进了屋。 蒋妩道:“我要回家去,给我备车。” 曹玉看了眼霍十九,才道是退下。 第59章 怀疑 第五十九章 怀疑 霍十九望她的目光充满怜惜包容。 蒋妩为他掖好被子。以手背试他额头的温度,见他依旧没有发热,这才放心。 她动作之时,披散在背后的长发顺修长白净的脖颈两侧垂落到身前,发梢扫到他的手背。 霍十九目光落在她斜挑入鬓的剑眉和幽深的杏眼,缓缓道:“英国公领旨追拿刺客,他又与你父素来不和,许会找你家的麻烦。” 蒋妩闻言打趣道:“你这样说话,岂不是出卖你的上峰?不怕叫他知道了怪罪你?” 话虽轻松,心内却焦急。 英国公是知道刺客身上受了伤的,若要搜查,定然以身上是否有伤为依据。倘或他主张验身呢?父母姊妹如何能受此屈辱?她若回去,真查出伤来,又是一宗带累全家的祸事。若不回去,岂不是心虚? 霍十九却是一笑,语气宠溺:“傻丫头,这世上难道除了黑就是白么?” 蒋妩沉默,明澈的眼眸望着霍十九的。 他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剑眉浓重,眼形秀丽,眼尾上扬,显得十分秀气,双瞳漆黑如一汪深潭。如非城府颇深,阅人无数经历世事,怕也不会有一双这样的眼。 霍十九心内之震动,又不是蒋妩体会得了的. 因为她此时双臂撑在他身侧,毫不避讳的俯视着与他对视,她修长入鬓的剑眉下明澈幽深的杏眼更具英气,原本是楚楚可怜的美人,生了这样的眉目,复杂的美感结合在一处却不觉突兀,只觉瘦梅亦有傲骨. 旁人怎么会只看到她的粗鄙呢? 两人对视,久久不言语。半晌蒋妩才道:“你们这些为官做宰的人。说话可真是深奥。我不懂那许多,在我眼中,就只有喜欢与不喜欢。” 的确,喜欢的就给点好脸,不喜欢的就如方才撵走姨娘那般干脆。 霍十九莞尔。 蒋妩背后传来一声轻咳,她直起身,毫无扭捏之态。仿佛方才她“压”在上头的姿势是天经地义的。 倒是贸然进门的曹玉红了脸,行礼道:“爷。三姑娘。” 霍十九道:“车备好了?” “回爷,车是随时都有的。只是这会子三姑娘回去不妥当。英国公府的人为了搜查刺客,已将蒋府围起来了,三姑娘回去只会徒增困扰。” 蒋妩闻言挑眉。心念电转之间打定主意,冷笑:“英国公真是认真办差啊。我父虽不才,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官累四品,他不经正常程序,又没听说有三司会审。更没听说皇上有什么特旨,如何就能去四品官府中抄家?!”说着就要往外去。 霍十九忙摇头,示意曹玉拦住了她。道:“妩儿这会儿不可回去。女儿家何苦要参与男人们的事。想来你父亲也不会放任不理的。” 一着急,说话便有些气喘,但依旧十分温和,语气缠绵道:“我伤势还没好。几日都不能去看你,你就留下来吧。也不必时刻不离开我身边儿,只我醒来时候你在即可,隔壁就是客房,翠竹苑你也是知道的,你大可以住下,再不放心。可以去内宅里与我母亲同住。” 蒋妩站在原地没动作,也不言语。 霍十九又劝道:“我伤势如此,你也是看着我无恙才放心吧?何不多守着我几日在说?再者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了难道还能与国公爷的手下正面冲突么。你即便不在乎,我瞧着还心疼。” 如此缠绵悱恻的情话,又是出自如此位高权重的翩翩佳公子之口,足叫任何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内震动。 蒋妩面上飞霞,却倔强的道:“你的伤势已无大碍,我回去也无妨。我倒要去瞧瞧英国公的人想拿我家人如何!”屈膝行了一礼,道:“我告辞了。”回头问曹玉:“车已经备好了?” 曹玉看了一眼霍十九,才道:“已备好了,姑娘请。”说着出门吩咐孙嬷嬷送蒋妩去坐车。 眼看着蒋妩背影渐远,霍十九沉默垂眸。 曹玉道:“爷怀疑三姑娘?” 霍十九苦笑道:“是我多虑了。她不过是个寻常小姑娘,我是昏了头,才草木皆兵。” “爷谨慎一些是对的。只是自您出事以来,三姑娘衣不解带的照顾您,是真的上了心,且我仔细观察过,三姑娘的步履和动作,全然不是会功夫的人模样。爷大可放心。” “你是高手,自然不会看错。”霍十九闭上眼,疲惫的道:“这些年,也当真是累了。” “爷的辛苦,属下自然知道。”曹玉为霍十九盖好被子。 霍十九声音渐弱:“如今我大可趁此机会好生歇一歇。金国老皇帝病危,怕要大乱,还不知会对大燕有何影响。” “爷就别想这些了,好生养好身子是要紧。” 霍十九“嗯”了一声,就在曹玉以为他已经睡着时,才听他说,“你还是去蒋家看看,别叫妩儿吃亏。” “我派人去吧。”曹玉如今是断然不会离开霍十九半步的。 霍十九疲倦袭来,已经睡着了。 曹玉这才去吩咐人去蒋家探听消息。 蒋妩所乘的华丽马车缓缓停在帽檐胡同口,跟车的粗壮婆子立即摆好垫脚的黑漆小凳,扶着她下车。 蒋府黑漆斑驳的旧木门紧闭,正有一三十出头的侍卫用刀鞘砸门,他身后跟了十余个侍卫,人人佩刀,一副不耐之色。 “……开门开门!我等奉命办事,例行搜查,你等如此不配合,莫不是真的窝藏嫌犯!开门!” 门内立即传来蒋晨风含怒声音:“蒋大人如今正去面圣,不再府中,一切皆等他回来再说!” “你再不开门,我等可要硬闯了!你也掂量掂量你们府里的门拦不拦得住我们十几个好汉!” “你简直无礼!平白无故要闯朝廷命官府邸,又无公文证件,就不怕国公怪罪吗!” …… 两厢僵持,木门被拍的摇摇欲坠之时,蒋妩已缓步上前来,哼了声:“你们这群缩头乌龟,也好意思自称好汉,别叫我听了臊得慌了。” 侍卫们闻言,同时看向蒋妩,怒目而视:“小娘子走开,找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