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记》 不止的行(一) (一)。 月色稍寒,夜幕下的桃花山庄仿佛熟睡般寂静,唯有遍布后山的桃叶在夜风里簌簌作响,嗯,还有虫鸣。 “什么人?”提着灯笼的女孩冲着蹲在桃树上捧着桃子大吃的黑影轻喝。 “我不是人,我是妖怪。”黑影抬起头,他有一双在夜里也亮的发光的眼睛。 “啊!”女孩被吓了一跳,险些连手里的灯笼都掉下去。 “所以你最好离我远点。”黑影嘟囔一声继续啃着桃子。 “可是……可是……你吃的桃子是我家的。”女孩牙齿颤抖着说着。 “那又怎样,我是妖怪。” “可是……” “我是妖怪!妖怪知道吗,妖怪是自由的,是不能被你们这些规矩束缚的!”那黑影不耐烦的喊着。 “你,你就是个偷桃子的小偷!” “小偷!”,那黑影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桃子天生地养,谁遇到就是谁的!我堂堂齐天大圣偷你的破桃子干什么!” “这就是我家的!这是庄主划分给我家的桃林,你偷吃我家的桃子还不讲道理,你就是小偷!” “胡说!我堂堂齐天大圣偷你家破桃子做什么!三百年前这山还是荒山,是我撒了满山的桃核,说起来,你们都是小偷,偷吃了我老孙三百年的桃子!” 女孩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你说什么,齐天大圣哈哈哈哈哈乐死我了你说你是齐天大圣哈哈哈哈哈孙悟空哈哈哈哈哈” “你看不起我!”黑影瞪着女孩怒吼。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你真有意思。” “我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可是孙悟空是猴子。” “……” “你没有如意金箍棒,也不会叽叽叫” “……我喜欢吃桃子” 女孩又笑了,可是突然射过来两道剑一样的目光,她的嘴角就压了下去,她看着那黑影又蹲了下去才讷讷地说:“其实孙悟空不好,你不要想着当孙悟空,孙悟空是很坏的。” “……” “山庄里的先生说,孙悟空是个滥杀无辜恩将仇报的魔王,他把收养自己的一个可怜和尚都给吃了” 黑影突然埋下头,恨恨地啃了一口桃子“他还说什么” “先生还说孙悟空有两个帮手,都是坏家伙,一个是猪精,一个是水鬼。” “还有呢”黑影似乎轻笑了一声。 “还有……还有……”,女孩挠了挠头一脸愁苦,“先生就讲这么多……哦不对,是我只记下了这么多,其他的……其他的……早知道我就不在先生课上睡觉了……” “这样啊”黑影有些遗憾。 “嗯” “妖怪是会吃人的,我觉得你应该很美味,你觉得呢?” “爹!救命啊!”女孩尖叫一声,灯笼一扔就跑了。 ………… “孙大圣,今天我娘给我做了桃花酥,我带了点给你尝尝。”女孩掏出贴身藏着的小手帕,轻轻地揭开,两块白里透红的糕点冒着精致的热气。 “你就这么不喜欢上学堂啊。”孙大圣有些无语。 “嘻嘻,孙大圣,你又不是不知道山庄里的先生讲话有多无聊,你忘了上次你躺在学堂屋顶上才听先生说了两句话就从晌午睡到了夜里,最后还是我把你叫醒来的。” “咳咳……咳……这桃花酥有些干了” “嘻嘻,大圣,来来,喝水喝水。”她笑的一脸狡黠。 孙大圣打了个冷战:“你又想干什么?” “嘻嘻……” “收住!自己一个人找地方笑去!” “哎呀,大圣啊,听说山脚下的镇子今个儿有个庙会,你……我带你去看看怎么样?” 孙大圣一脸的蔑视,盯得女孩咳嗽了好几声。 “我要离开了。”他这么说。 “嗯?离开?你要离开山庄了?去哪?”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哪,我只想找到我的过去。” “那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嗯,等我找到我要的答案,我会来看你的。” “孙大圣,你下次要带我去逛庙会。” “好。再见之时,你要叫我孙悟空!” “可你不坏啊。” “因为你的故事是错的”,他的语气发自内心的坚定,“而我会找到真的过去!” 于是他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就纵下了山。 “还真的是妖怪……呀!好漂亮的石头!”她捡起脚边的石头,一块晶莹剔透的流光溢彩的石头。 (二)。 我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我以为我存在,可也许只是我的大脑在欺骗我,那我本身不存在的,可如果我是不存在的,那我为什么能够思考…… 这个世界是从何而来,是谁创造了它,又是谁创造了谁。 每个人的一生是不是早就被写好,而我们自以为的逆命却是命中注定,既然已经是命了,那我们又怎么去逆。 为什么总有人想着要去逆天,天要怎么逆,难道有人是生活在天上面的吗。 为什么会有我,我又是谁,我所经历的究竟是真实经历的,还是我想象出来的。 什么是真,什么是虚,岸上的我就一定会是真的,水里的我就一定会是虚的吗。 何为生死,也许我现在的样子反而是死的呢,不然怎么会这么短暂,永生永生,既然不永,那到底是不是生。 “猪头,你都快被淹死了!”一声大喝从头顶传来。 他睁开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是被淹死而不是从死亡里醒来呢?你以为你现在活着,其实你可能已经死了,反过来,你以为……” “神经病!”孙大圣骂了一声,转身就走。 “喂,猴子,你怎么知道我是猪?”他叫住孙大圣。 “你不也知道我是猴子吗!” 他笑了,嘴角越咧越大,好似几百年来未有过的痛快,他挣开笼子,从水里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 “过去。” “那可真巧,带上我吧。” 天上晚霞弥漫,暗淡的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那是一只怒吼的猴,和一头不甘的猪…… …… “天哪,猴子,你说说,为什么晚上会下雨,刚才不是有晚霞吗?” “切,一头猪还想做钦天监。” “不,我是个哲学家。” 孙大圣没有理他,独自走的破庙的另一侧升起一团火,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着,升腾的火光明暗了孙大圣的脸。 “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看过许多风景,可有些地方却是我到不了的,我觉得,那里有我一直想要找到的东西。” “哪?”猪问。 孙大圣看着刚刚有晚霞的地方,那是西。 “你疯了!”猪惊恐的大喊“那里是神灵居住的地方,你只是个妖怪,你只是个妖怪!” “不,我不能和你这个疯子待在一起,会死的!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猪跌跌撞撞的向着门外跑去。 “你不想找到过去了吗?” 猪停了下来,眼睛里有痛苦,有幸福,有迷茫,可是转而变成坚定“过去的终究是过去的,我不会为了过去放弃现在。” “你还记得过去!” “……” “你认识过去的我!” “……” “你知道我的过去!” “孙悟空你别激……” 孙大圣一把抓住他,赤红的眼里只能看见疯狂!“告诉我!我的过!去!” “天罡三十六变——大小如意——大!”他一声大喝,身子猛的变大,一下子挣开孙悟空的手。 “你别激动,我也忘记了很多,我只记得你们和三藏!” “三藏……三……藏……”孙悟空蹩着眉头“我不记得了。” “那……那花果山呢!你的花果山呢!还有你的猴子猴孙!” “花果山!花果山!花!果!山!啊!不!谁敢动她!来啊!看谁万劫不复!”孙悟空一脸狰狞的大吼。 “你醒了。” 孙悟空睁开眼,揉了揉发胀的头“发生什么了?” “没事,你踩到鞋子摔昏了。” “噢。” “你还记得你说的话吗?” “我不太想的起来。” “真巧,我也忘了。”他说。 “雨停了,走吧,去西边”,他接着说,“对了,以后叫我猪悟能,猪八戒也行。” “好,猪八戒。” …… 我不怕死亡,因为我知道死亡不会是终结,可我怕那里,因为我更知道,有的东西比死亡更让人绝望。 …… “是他。”一声叹息夹着无数岁月的欢喜。 那破庙的神像脚下一瓣桃花染着晶莹。 不止的行(二) (三)。 人与仙到底隔了多远? 弱水觉得只不过是隔了一座山,仙是登上山的人,人是下了山的仙。 原来仙和人是同根,原来人不用惧怕仙,原来人只要登上山就能成仙,弱水很高兴,她想把这些告诉岸上的人,她不想看的那些无辜的孩子被扔进水里祭仙,也不想看到凡人因生死伤悲。 于是,她被锁在那山上,终日由十万银家兵将看守。 她想不通,明明有更好的方法让人成仙,为什么偏要传下复杂的法门,为什么偏要让人畏仙,难道……是仙怕了? 她赶紧摇了摇头,被自己荒诞的想法下了一跳。 …… “阿水,来,尝尝两百年的紫泉酿。” 金甲的男人倾着酒壶,紫色的甘酿线一样地朝天河落去。 “嘻嘻,甜。”弱水钻出河面含住氲着香的酒,脸上霎时间飞起醉人的酡红。 “甜就对了,这可是陛下赏的,在王母娘娘的蟠桃林子足足埋了二百年呢。” “呀,这么难得!哎呀,我是不是喝的太多了。都怪我,嘴馋。” “怎么会呢?只要阿水喜欢,这酒就是全给阿水喝,又有什么呢?”他一笑,说不出的风流与倜傥。 “哼,天蓬哥哥就会说些怪话欺负阿水。”话虽如此,却是一脸幸福。 “这可不是怪话,我说的可都是……” “天蓬元帅听旨,命你率十万天兵下界捉拿妖猴,不得有误!”一支令箭呼啸而来。 “得令!”天蓬一拜,回头一脸柔情地将手里的酒洒入天河,再回首时就只剩一身铁血! “等等。”弱水叫了一声,天蓬只觉得嘴唇一软,一股甘甜直入心头。 “天蓬哥哥你也尝尝。” 弱水转身藏进水里,满脸的晕红不知是醉是羞。 “阿水,等我回来”,他仰天大笑,“妖猴,何惧矣!” 好啊,等你回来我就让你看看我真正的样子。弱水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她和天蓬是一千五百年前认识的,也是她被关在天河第四个三百年。 天蓬和她是在一千年前认识的,在这之前他只当天河是一脉无心的水。 她在河底听了他五百年的牢骚,看了他五百年的风采,天上的仙都说他天赋极高,仅仅五百年就从银甲变成金甲,堪比当年的紫薇大帝。 她一笑,好似自己受到了多大的夸奖。 “弱水啊弱水,你高兴什么呢?你认得他,那呆子却连你的名字都没听过。”那时的她这样对自己说。 于是突然却又自然的想让他见自己一面,毕竟是五百年啊。 他会不会吃惊? 他会不会高兴? 他会不会喜欢我? 他会说什么? 我应该怎么说? 天上的月笼着银纱,轻柔的光华洒下整个神界,天上不见风雨,那夜是极静也是极美的。 弱水第一次失了眠,第一次见到广寒仙子,第一次变作他人模样,第一次……涟漪了心境。 天上的人都说嫦娥是最美的神女,想必他也会喜欢这幅模样吧。 …… “将弱水拿下!” 几道粗如手臂的雷霆随声而来,猝不及防下她被劈得面色苍白。 “陛下!弱水不知这是为何!” “哼!”雷震一般,那人看不清脸,但她知那是玉帝。 “罪神弱水,妖言惑众,为祸凡间,念其修行不易,故饶一死,囚于天河,今不思悔改,蛊惑天河守将,欲开天河之闸,颠覆苍生。今日,岂可留你!” “陛下明鉴,小神弱水无祸乱天下之意,也未曾蛊惑守将!”她大喊,看着持剑的兵向他一步步紧靠。 “不思悔改!天蓬元帅何在?” “末将在此!”一身金甲从玉帝身后走出。 “天蓬哥哥!”她眼中不复慌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天蓬,你说,朕可有错怪于她!” “陛下圣明,所言极是。”他说。 “天蓬哥哥……” “多亏陛下圣明,末将才不至于被此毒妇蛊惑!”他又说。 弱水运起天河的水,推开四面的天兵“天蓬哥哥阿水没有骗你阿水是真的喜欢你阿水只想和天蓬哥哥好好的阿水不想开天河的闸天蓬哥哥你相信阿水阿水没有说谎没有骗人阿水……” 弱水说的很急很快,但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挡在玉帝身前大喝一声:“此獠凶狠,陛下小心!” 毒妇…… 凶狠…… 这是说她的吗,这是天蓬哥哥说她的吗…… 为什么,他不是最喜欢阿水了吗,他不是对阿水最温柔了吗…… “天蓬元帅,你去斩了这妖孽。” “得令!” (四)。 “猪八戒,这他‖妈就是你说的好办法!” 孙悟空坐在岸边提着湿漉漉的衣服咒骂。 “这能怪我吗!谁知道这破河连飞都飞不过去!” “你看我衣服!阿啾!不怪(阿啾!)你怪谁!” “真稀奇,你还会受风寒。毛比我都多,你变回真身不行吗!” “什么真身?” “嘿,你忘了,你居然连这都忘了,天哪!” “猴子,你比我强,要么全记得,要么全忘了,我他‖妈记不起忘不掉算什么!” “可我们现在都走在寻找过去的路上。” 那条河很清,没有鱼,也没有虾。它只是清,清的像一尘不染,清的像逝者的亡魂,只有死过一次的魂灵才有那样的清吧。 “孙悟空,我们在这儿待一晚好吗。” 猪八戒望着那河——此时它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金芒——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 你能想象有一天自己最信任最在乎最最最最无数个最的挚爱,却想置你于死地的样子吗…… 那剑闪着锋利的冷光,那人迈着让她绝望的步伐,曾经温柔潇洒放荡不羁的脸上有她陌生的彻骨的寒。 不,不要过来,这不是他,这不是他,他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阿水。 “天蓬……哥哥……” 她脸上有晶莹不断滚下,从天上落到几亿里下的的地面,绽起哀鸣。 她是弱水,是得道多年的水灵,她本就是水,她不会流泪,她流下的只是灵,而已。 铮——! 是剑出鞘的声音,刺透她的胸膛,那里有她没散完的灵,水灵,得灵生,失灵死,生于天地之间,不入轮回之锁,一旦死,便是……无痕…… “天……蓬……哥哥……阿水……水……没骗……” 她眼里的光彩散的很快,可她还是拼命的将天蓬的样子印在自己的眼里,即使他刺来的必死的一剑还停在自己的胸膛里…… 眼睛,眉毛,嘴唇……嘴唇! 不!不是他!不是天蓬哥哥!她吻过他!她吻过他! 弱水眼里即将泯灭的光像是突然被添了一把柴禾的火,很亮,亮的让她面前的人都感到眼睛灼痛。 “哼。”一声闷哼震碎了弱水伤痕累累的身子。一名白发白须的老仙拿出一个葫芦喝了一声“收!” 支离破碎的弱水就真的化成了漫天的水,一滴不剩地飞入葫芦。 “恭喜陛下,得此天生地养之物酿酒,必能再窥一分天机。”老仙转过来,一脸谄媚的笑容。 “好好好,不枉朕设法养了她九个三百年,小白,若真如你所说,能让朕再窥一分天机,你居首功!”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只是这酒引不知为何竟是没散尽灵,还有天蓬元帅那里……” “无妨,既然酒引化作嫦娥的样子,你就把这残灵附到嫦娥身上让她去见一见天蓬,对了,别忘了把这弱水酿赏给天蓬一杯,哈哈哈……” 一众神仙笑的癫狂如鬼。 …… “阿水,阿水,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天河里寂静无声。 这鬼丫头。天蓬心里暗暗笑道,有故作陶醉的说:“哎呀,陛下今日赏的美酒啊,嗯,好香的气味,我看看叫什么酒啊,弱——水——酿——,哟,这名字怎么这么像我家的阿水啊。” 天蓬哥哥讨厌,阿水才不是你们家的,哼,阿水生气了,快给阿水喝一口弱水酿。 她定会这般说,天蓬想起她气恼时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嘴角。 可是,并没有! 天蓬有些愣神,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发紧。 “阿水,快出来啊,你闻,这酒可香了。” “阿水,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把它喝完了。” “阿水,再不出来,天蓬哥哥就去找那些漂亮的仙女了。” “阿水,别调皮了。” “阿水……” “阿水!你在哪!!!” 他扔下手中的酒壶,疯了似的向外跑去,血红的眼睛隐隐急出了泪光。 天河岸边,银色的酒壶倾倒着,通明色的酒液从壶口流出,恍惚间有轻轻的嘤泣。 不止的行(三) (五)。 夜已经悄然而至,寂静却成了天蓬所忍受的最大的折磨。 在哪? 到底在哪? 她去了哪里? 在天蓬的记忆里,她从未离开过天河,从未离开过……他。 “阿水……阿水……”他哑着嗓子嘶喊,天界很大,他绕着仙界喊了三圈。 一千年啊!一千年啊! 天河的水依然不知疲惫地向人间奔去,可里面的影子呢? 他坐在岸边,脸色很平静,眼里是一片深邃,身子却止不住地微颤。 原来我真的很爱,很爱,很爱,很爱你,那你……爱我吗…… “元帅。”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是个女子。 女子! 他猛的转过头,虎目含氲。 月光下,她身着飘雪的白裙,他没见过她穿白裙的样子,可他却已经痴醉,眼睛,嘴唇,甚至是可爱的小鼻子,都让他着魔,虽然她的眼里少了俏皮多了清冷,可这不是他现在应该关注的事。 他大笑,他哀嚎,他就这么挂着满脸的笑和泪向她跑去,他要抱着她!永远! “你做什么!”她娇喝一声,一脸厌恶地向一旁躲去。 天蓬呆住了,那眼神给他心里复燃的火无情地泼上一盆水。 阿水,你怎么了,你知道我找你找的多辛苦吗。 他想说,可来不及,一股大力突然击在他的腰间,他带着满眼的惊骇落入天河。 她怔怔地看着冒起一朵浪花又谢下去的天河,坐在凌霄宝殿的玉帝,那双跨越了数千里的目光露出满意的讥讽。 堪比紫薇?笑话! …… “阿水……阿水……水……水……” “哗!” “死猴子,你他‖妈‖的是不是疯啦!” 猪八戒一下子弹了起来,鼻子里是水,耳朵里是水,猴子手里还拿了半桶水,这遭瘟的猴子! “不是你喊着要水的吗!”孙悟空炸了毛。 “遭瘟的猴子!你这遭瘟的猴子!我和你……唔噗……咳咳咳”猪八戒嗷地一声扑了上去。 “哗!”又是一下。 迎面而来的水泼得他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吞咽了几口。 “阿水!” 他嚎了一声,越过孙悟空扑入河中,片刻就没了声音。 ……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嗝……州……噗”猪八戒吐出来一口水。 “扬州是哪?” “扬州……嘿!我不知道!哈哈哈我不知道!”猪在那里手舞足蹈地大喊,大笑,大红着脸。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呜——” 他突然哭了起来,在月色下一步一步走向河心。 “想死啊,刚刚别上来不就好了!” 轰地一声,震断了孙悟空咒骂的念头,只见那原本是人样的猪八戒一下子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巨猪,一口一口地吞咽着喝水。 那猪喝了三天三夜,也哭了三天三夜,河里的水不少反涨,只是原本透明的颜色消失了。 “孙悟空,我带你过河,你帮我屠神!” “好。” 猪抬起头冲着天发出一声长长的猪叫,大地开裂,河水奔腾,转眼间就只剩干涸的河道。 “这水连鸟都飞不过去。” “弱水,我的!” 万丈高的巨人,十万丈高的巨门,他守了这里亿万年,从混沌初开。 他曾经和一群可怕的生物厮杀,与他的同伴一起,他的刀他的铠都染过猩红的血液,敌人的,同伴的,自己的,他们被称作。 不过现在都过去了,那些敌人没有了,那群老家伙也一个一个填入了这片大地,他舔了舔嘴唇笑了,我还在怀念什么啊。 世上已无趣,直到他看到那两只渺小的虫子,不,是一人一猪,他们不是虫子,他能嗅到一丝悍然的气味,来自亿万年前,让他割舍不断的气息。 “此乃禁地,擅闯者死!”他大喝一声。 “猪,你怕死吗?”那人说。 “怕,而且怕的要死。”猪说。 “巧了,我也是。” “那你为什么不停下?” “我怕我停下就怕死了,索性什么也不管,瞧瞧这让我怕死的东西能不能怕死我” “那咱走着!” “走!” 他咧了咧嘴,真是亿万年来难得见到的有趣,于是他问。 “汝等何名?” “孙悟空!” “猪八戒!” 两声怒吼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个血雨纷飞的年代! 他向一旁让开,看着那一人一猪走了进去,真像斧头啊,去吧,去搅得这天翻!荡得这地覆吧! 他望向无穷远处的山:“蝼蚁!” (六)。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三世诸佛,依般若……” “猪,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声音?哪儿?哪儿有声音?猴子,你听岔了吧。” “没,有人念经,就在那里。” 于是猪就跟着猴子往前跑,跑到脚下的土从灰白到焦黑再到焦黑里透着厚重的血红,于是他们就看到了他。 …… “唉,菩萨啊菩萨,你给了贫僧宝裟,给了贫僧金杖,怎么偏偏就忘了给我一个保镖啊,我要是被劫被杀,遇到山中猛兽,可如何是好啊。阿弥陀佛,死就死吧,我死了你们就再找一个取经人去吧,只是,可别误了佛祖他老人家。” “阿弥陀佛,老人家,不知这是何处?” “啊?嘶……这山下竟有一猴百年不老?阿弥陀佛,老丈莫要拿贫僧开心。” “竟有如此神异之事,贫僧自应一探。” “巍峨兮高山,灵秀兮万物,慈悲兮佛祖,不死兮……不死兮……咦?猴子在哪儿?那老汉莫不是诳贫僧,阿弥陀佛,果真人心有魔,需以真经度之。” “唉,此去西天,路途艰苦,时有精怪,愿佛祖保佑弟子无恙,取得真经度我大唐千万百姓。” “你要去西天。”这声音有些沙哑,好像几百年没说过话。 “是啊,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受菩萨之命,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那和尚转过头,就对上了一双清澈的明亮的烨烨生辉的眼睛,他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若这是一对明珠,恐怕全天下的男人女人都会为它们痴狂吧。 “我也有事要去一趟,带上我吧。” 长满杂草和青苔的脸上咧出一张灿烂却又庄重的笑脸。 “我护你一路周全。” 那一天,一声长啸惊洒了昊天的酒杯,那一天,一声巨响就少了一座冰冷的山,那一天,一声师父就承了一世的诺。 “你可有名字?” “齐天大圣……孙悟空!” “为什么要叫……嗯……齐天大圣?” “因为头上的,叫天。” …… “三藏!”猪惊呼了一声,他看到一朵金莲里,坐着一个满脸慈悲的秃子。 “你就是三藏?刚刚是不是你在念经?” 和尚没有理他,先是转过头笑着对猪说:“八戒,好久不见啊。” 然后就直直地盯着天,那眼睛闭了又张开,一脸凌厉地冲着猴子喊:“孽障!你还回来干什么!还嫌害我们、害天下害得不够吗!” “我……” “你走!你走啊!你这样的孽障就该被压在五指山下压到死!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可我慈了你一个,就悲了天下千千万万个!” “不……不是我……我没有……” “难道我会诬你!难道天下人会诬你!难道因你而死的千万人会诬你!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些都是因你而死!因你孙悟空而死的人!” 那莲突然染成了血色,一张扭曲的脸从莲心里飘出,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足足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张狰狞的面孔,嘶吼着朝着孙悟空扑来。 “该死的是你,为什么你活着!” “我恨你!我恨你!” “呜呜呜呜我好命苦我好命苦啊!” “你还我娘你还我娘!” “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要给我们自由吗!” “杀了孙悟空!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 “阿弥陀佛,一切皆为虚幻。” 云静了,风止了,那翻滚了半边天的血红像是镜子一样碎裂。 天还是那天,死枯的灰白。 地还是那地,渗着血的黑。 莲还是那莲,金光祥瑞。 人还是那人,眉眼慈悲。 “悟空,你来了。”那人一开口,就红了悟空的眼。 关于今日更新和我对这本书的一些想法 22:15,我码完了今天要更的章节,但是因为码字软件突然间崩溃,导致码好的东西全部被清空,不但如此,连以前随手记录在里面的灵感也没了许多,不得不说我现在的心情真的是糟透了。 盯着手机屏看了整整二十五分钟,居然连今天的章节都没有恢复出来,有的仅仅是一些小片段,至于揣摩好的句子,刻意埋下的伏笔,则是在脑子里搅成了一团乱麻,费尽心思地去理,但是那些以前记录这软件里的现在丢失了的灵感(不单单是妖行记)却是到处乱窜。我现在感觉我就像是一个面对一大堆高数题的小学生,各种神游…… 而这件事其实也让我看到了一些忽略的事儿,早在三年前我就开始创作小说,拿一支笔一个本子,一笔一划地能写好久,期间涂涂抹抹删删改改,往往三四百个字都能让我最后改动成一两百字,但是不得不说那时候自己写得真的很好,不是自夸,而是好多朋友看过以后都对我说:“阿禺啊,你写的比我看到那本xxx好多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写的东西既没投过稿,也没发过表,甚至当我写完整整三个大本子(估计合起来有一二百万个字吧)我突然觉得我是把我的青春写在了里面,于是我在周末抱着三个本子跑出去,用打火机完成了一场神圣的仪式,因为那么多东西都走了,我想让那三个本子陪着一起去。 但是当我晚上心烦意乱的时候,我点开之前的三个章节一看,我就觉得这真的是我那走了的三个大本子在天有灵才让我出这么一件事的。前面几章,真的写的不是很好,也许在刚写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还不错啊,但是当心里那股子自视颇高的劲儿过去以后,才能客观的看待我写出来的东西。 所以我决定,从明天开始,依然先用本子写,语句情节修改好了再发。可能这样子会慢一点,但是我认为,我得对得起你们啊,因为我发现写成这样子的东西居然还有一个书迷! 我是妖禺,是妖,所以成不了仙,做不了神。这坛子水里,我也不求翻云覆雨搅动风云。 我只做我的妖,写我的故事,待我的朋友,爱我的书迷,其他的与我这妖无关! 诸君可愿与某做这逍遥自在的妖! 不止的行(四) (上)。 “他们是什么?” “执念。” “何为执念?” “拿不得,放不得。” “他们,真的是我害的……吗?” “执念。” “还是执念?” “还是执念。” “我不太懂。” “无妨,日后我教你便是。” 孙悟空点了点头,问:“猪呢?他怎么睡在那儿了。” 唐三藏转眼看去,只见那地上趴着一只丑陋的猪妖,大张的猪嘴往下滴答滴答地流着口水,地上已经聚了好大一滩,还有雷鸣般的呼噜声随着鼻子是翕动而传出。 “他还没有找到出来的路。”唐三藏如是说。 “我找到了?”孙悟空如是问。 于是三藏笑着点了点头。 孙悟空盯着唐三藏看了好一会儿,他记得那尸山血海里一声慈悲的佛偈,也记得那一朵散开污秽的莲,他了然地点了点头,但更深的疑惑也向他扑来。 “为什么都是你?” “都是我?” “对,我因你而入,也因你而出,但是,为什么?” 三藏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又轻轻地敲了几下,终于笑吟吟地说:“或许,我就是你的执吧。” 孙悟空浮夸地干呕了几声,在三藏的笑意盈盈里转身跑的猪的旁边。 “阿水……” “阿水……” “哪儿呢……” “怎么找不到……找不到……” “呜……阿水……” “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在这儿啊……谁……杀……” “杀……呜……阿水……” 离的进了,孙悟空才听清震耳欲聋的呼噜声里夹着的低泣般的呢喃。 “猪,起来了。” “猪,起来了。” “猪!起来了!” “猪!水要没了!” 轰——! 两股白气从猪鼻里喷涌而出,两只铜铃大小的眼睛猛得张开,有火一样的光芒在里面嘶吼! “啊!谁他妈敢!”猪这样大喊。 孙悟空突然有点难过,他看着那只气势汹汹的猪,但看着看着,却又变成了另一幅画面——一个看不清脸的金甲的人,拼了命地想把散乱在自己面前的破碎,拼出个什么东西。 “蠢猪,骗你的,水还在呢。” “哪儿!”那猪依然大喊。 孙悟空取下腰间的水囊,轻轻晃荡了几下,就响起一阵水声,霎时间,猪八戒狰狞的脸就变得温柔起来,孙悟空笑了笑,伸手准备打开它。 “不!别打开!慢慢递过来……对,慢慢地……小心,别把它碰坏了……来,放这儿……对,很好。” 猪八戒的声音紧张得有些颤抖,他无比珍重地捧着手里的水囊,俯身将涨红的耳朵凑了上去,水囊被轻轻摇了几下,水声荡漾里他吃吃地憨笑起来。 真可怜。孙悟空想,他还没见过有人,不,还没见过有什么东西把一点水看得那么重,只是一点水而已。嗯……他一定是太渴了,对,他太渴了,否则他也不会在河里连唱三天三夜。真可怜。 (下)。 “砰——!” 一声巨响,猪飞了出去,落在在地上溅起了好一片尘土。 “哎呦喂~我的腰啊!”猪悲号一声。 三藏身外的莲瓣却只是轻轻摇晃了一下,莲瓣是透明的金,里面看得到外面,外面也看得到里面,可里面和外面偏偏是不通的。 “见鬼的宝相莲花,猪爷爷我和你拼了!”猪退了一百五十步,头往前一迎,迈开两条腿就冲向了莲花。 “砰——嘿嘿,嘿,星星,嘿嘿,好多的星星……” 孙悟空瞥了一眼翻白眼的猪,悄悄地泄了腿上蓄的力道。 他抬起头,看着三藏:“这莲花当真破不了?” 三藏摇了摇头:“若能破,我何必留。” “才不是呢,能破,这莲花能破!”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来,连着的还有三藏沉下来的脸色。 “阿宝。”三藏沉声说。 “三藏,我……他不是你徒弟吗,你又是为他受的苦,他,他救你,他救你是天经地义的啊!”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浮在金莲的一瓣上,使劲儿一挣就从莲里飘了出来,上身是七八岁孩童的样子,下身却是一道蛇形的烟雾,很明显,这个叫阿宝的孩子并非活人,而此时,那张小小的脸色满是不忿。 三步,两步……终于,孙悟空站在那里,他看着眼前那层薄薄的浮动着金光的屏障,那里面有极淡的痕迹。他呼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轻轻地碰上去。那小孩就是这样说的吧。他暗想。 却见一刹那间,数不尽的经文从莲瓣表面显出,黑色的墨迹透着金亮的颜色,水一样地扭动着向孙悟空的手臂攀去,转眼间孙悟空半边身子就全是扭曲的经文。 一层层纹路里,孙悟空的脸变得无比狰狞,青筋毕露,牙关紧咬,眼眸里染上一层浓厚的血色,他的身躯似乎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以至于他控制不住地痉挛! “啊——!师父!”他大喝一声,那些经文如潮水一样退去,来的快,去的也快。只留下他,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半晌,才立直了身子。 但令人惊讶的是他好像摘去了一层枷锁,整个人说不出的轻松。接着在唐三藏惊异的目光里,义无反顾地再次伸出手。而这一次,再没有变故出现,只有一朵巨大的贴着他掌心的莲,惊恐地摇动。 “师父。”猴子说。 一朵金莲悄然破碎,金色的光点雨一样地散开。 三藏呆呆地看着外面,在他的视线里,在破碎的莲瓣外,一只猴子嚣张地咧开嘴,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怕什么,有俺老孙在,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通通一棍打死。他好像又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傻猴子。三藏这么想,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轻宣了一声佛号就走出了那片他坐了千年的地方。 “三藏大法师,你要走了吗?”阿宝飘了过来,一脸楚楚可怜地看着三藏,小小的眼睛里挂满了本不该存在的泪珠。 “是啊,我的徒弟们来找我了,我得带着他们往前走,这一次再也不会带错路了。”三藏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阿宝的头。 “好吧……”,阿宝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但马上他又兴奋起来,“那……那大法师你也收我做徒弟好不好,就带上我一起去吧。” “我们走的路是会死很多人很多妖怪很多神佛的。” “啊……?会死啊,死是不是很疼啊?”阿宝问。 “嗯,很疼。” “那,那我还是不去了好了”,阿宝缩了缩脑袋,“阿宝最怕疼了。” “呵呵,所以阿宝要乖乖的,等有机会就去投胎吧。” “才不!”,阿宝的小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我要等大法师回来,大法师可不能死哦。” “好。” “一定要回来哦!” “一言为定。” 阿宝冲着渐渐远去的三藏一行人不断挥着小手,在他附近还有一大群同样有着烟雾身子的灵体,这些灵体都虔诚地朝着三藏的背影拜了下去,直到那身影变成黑点,又渐渐消失不见。。 “鬼王大人。”一个有些年老的灵体佝偻着身子来到阿宝的面前。 “哼。”,阿宝冷冷一哼,脸上哪还有半分稚嫩的神色,“没想到这群本应该死去的家伙们居然从坟墓里爬了出来,那些神佛恐怕也没有算到吧。” “大人,如今三界将乱,对我鬼界一脉可是大好良机啊。” “嘿嘿,那群神佛镇了我等数千年,若非大法师点化我等,只怕早已魂飞魄散!诸将士,此仇不报,天理难容!” 密密麻麻的灵体不断从地下冒出,周身黑气喷涌,眨眼间就化作干戈甲胄披在身上,眼瞳里也染上一层厚重的血色! “杀!”他们大吼,刹那间风云变色。 不止的行(五) “不知长老从何处来?” 三藏闻声一怔,往声处寻去却见一老叟蹲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五尺高的身材,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树枝束了起来,脸上脏兮兮的,倒是一双眼睛时不时闪过一两抹精光。 “贫僧自来处来。” “长老说话怎么这般疯癫,莫不是被那两头妖物蛊惑。” “老人家,他们是我徒弟。” “兀,你这和尚,怎么净干些妖邪的事!佛经都念到妖精身上去了吗?” “阿弥陀佛,昔日释迦闻道,敢以肉饲鹰,众生平等乃我佛家真义,贫僧行事莫非不合乎佛祖他老人家的道?还是说,我拜的那佛是口是心非的佛,诵的那经是吃肉喝血的经?” “荒谬!佛祖的智慧也是你个小小的法师能猜度的!你只需知你那两个徒弟……” “土地,你还是这么话多。” 话音刚落,老叟就从石头上跳了起来,一脸惊恐地看着三藏:“你,你没忘!” “忘?我该忘吗?哦……是该忘的,可我没忘啊。”三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双手合什轻轻呢喃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 就见三藏周身似琉璃般通透,散出荧荧金泽,一点明亮的金焰在他眉心燃起。 “你!你悟了?!”土地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一个夸张的状态,接着就是怨毒和忌恨。 “唐三藏啊唐三藏,没想到你居然能踏上这条路。想学释迦成佛?哼!今日你休想里开这放逐之地!” 三藏低下头看了看,从土地站的地方为界,往三藏这边是湿润的黑红,往另一边,却是干燥的枯黄。泾渭分明! “其实有一点你说错了。”三藏笑笑。 “是三个徒弟才对。” 土地只觉得一阵震动,脚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个凸起,“不!” 噗!流沙喷涌而出,顷刻间就吞没了土地。 “师父。”巨大的黑影从流沙中走出,瓮声瓮气地拜在三藏前面,黑影抬起头,密匝匝的络腮胡像茅草似的长在脸上,两行清泪里他颤抖的话语不住地打颤,他说,师父,悟净不甘啊! 三藏伸出手摸了摸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他说,那好,为师带你们去讨个公道。 嗯! …… “师父,这儿到底是哪啊?怎么一会儿一个样!”猪终于醒了。 而此时他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黄埃散漫的荒漠,就睡了一会儿,泥巴就变成沙子了!猪想。 “超脱之地。”孙悟空说。过了放逐,自然就是超脱了。 “你很想超脱吗?”猪问。 猴子轻蔑一笑,:“蠢猪,谁不想超脱,总有一天要打得那满天神佛屁滚尿流,打得那条条规规抱头鼠窜,凡是挡在我面前的我通通打得他灰飞烟灭,让世人都知道我孙悟空的厉害,让世人都不敢来算计我孙悟空,这样我不就能带着猴子猴孙快快乐乐地住在花果山上吃桃子了!哈哈哈超脱!” 猪嘿嘿笑了两声,身子往前一挤:“看!我挡住你了哈哈哈!” 孙悟空不甘示弱地解下水囊摇晃,猪怪叫一声,乒乒乓乓一阵就打了起来。 “别闹了,走吧。”三藏嗔怪道。 自从出了放逐之地,这两个徒儿的性子就有些奇怪,也不知是好是坏。 “嘿嘿嘿,师父,你还说俺老猪呢,我们都从放逐之地出来了,你可倒好,在边界打坐,硬是不往前一步。”猪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猪脸笑道。 “就是,哈哈哈,还说我们呢哈哈哈嘶……”孙悟空捂了捂脸,扯着伤口了。 三藏笑着站起来,回望了望身后的血红,向着满天黄沙一步迈去。 波!一层光晕荡开,那一步迈出就像是迈出了一层屏障,再不受束缚,只是…… “师父!”三只妖怪一声大喊。 光晕过后原本三藏所站的地方竟是一只骷髅,不,那骷髅就是三藏!而那血肉却是随着那层界限剥离,留在放逐之地里转眼间就被土壤吞噬,黑色又厚重了几分。 却见骷髅嘎巴嘎巴地摇了摇脑袋,嘴上的骨骼一张一合。 “没有凡人能活千年,即使是释迦也不行。那莲花虽然困住我的身,让我千年难离半步,却也禁住了我的灵,免了我魂飞魄散。莲碎身出,本该过些时日身死道消,没想到过了这界,肉身提前废弃,反倒因祸得福,灵溶于骨,不生不死,正好借此参悟生死禅。”沙僧说。 一转头正好撞上猴子和猪痴呆的眼光,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我,是师父说的。” 师父? 猴子和猪又干硬地将眼神转向三藏,嘎巴嘎巴,三藏点了点头。 “悟净平日里虽最是寡言,但常侍我诵经,反倒是你们三人里最得佛家真义的,故我的话可借他口言之。”沙僧说。 猴子和猪正准备把头转向沙僧,三藏就赶紧嘎巴嘎巴地点了点头。 “哎呦喂,师父啊你慢点,可别把脑袋晃荡下来了。”猪反应过来,赶紧说。 “无妨,虽无血肉加身,但这骨身只要灵火不灭,就不会死。”不用说,又是沙僧的声音。 “嗨,师父你早说么,让俺老猪白担心了一场,哈哈哈。”说着猪用手拍了拍三藏的肩。 噗!散了! 猪呆滞着看三藏的骷髅脑袋,空洞的眼窝里两团蓝色的火焰跳动得极其剧烈。 “师父,你爆粗口了。”猪说。 三藏眼眶里的火焰闪烁了一下,还没答话,猪就抢着说:“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 “……” “师父你别急哈,咱这就给你拼起来。”猪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正巧踩上一根肋骨,只听一声破空,那肋骨竟是被猪一脚踩得射了出去。 “猪!”沙僧说。 “师父,你骂我!”猪一脸悲愤。 “猪……八戒!我在叫你的名字。”沙僧说。 “真的?” “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八戒。” “嘿嘿,那我就放心了。”猪屁颠屁颠地跑去捡回了骨头。 “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悟空轻轻碰了碰沙僧说。 “嗯。”沙僧一脸正经。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猪拿着一根小小的骨头说:“嘿,师父你看,俺老猪没骗你吧,就剩这一根就拼好了。” 说着,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那根骨头接着腿上,完美!猪洋洋得意地抬起头,靠,鼻子!猪的哀嚎还没嚎出,就又听到噗的一声。 “猪!”沙僧说。 “师父,你又骂我!” “不,这次是悟净。”沙僧说。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连忙捂住嘴巴,一脸幽怨地看向三藏。 “嘿嘿嘿,师父你别怕,我再给你拼,这次我鼻子一定不会碰散你的肋骨!” 半柱香后。 靠,耳朵! 噗! “咳咳,意外,意外。” 又半柱香后。 靠,头! 噗! “师父你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 然后半柱香后。 “嘿嘿,这次真好了……靠!胳膊和腿接反了!师父你忍着点,我拆了重拼。” “老沙,今天还走得了吗?”猴子问。 “明天都不一定。”沙僧如是说。 再半柱香后。 噗! “再来!” “老沙,我在凡人的城里学会了棋牌游戏,你要玩吗?输了往脸上贴纸。”猴子说。 “好。”沙僧说。 半柱香。 噗! “师父,我……” “来来来,老沙,该你出牌了。” 不知道多少柱香后。 噗! “师父,你在相信我最后……” “你给我滚!”三藏喊,当然是借沙僧的口。 “悟净,你来!” “嗯!”沙僧瓮声瓮气地说,然后撕下脸上约摸有几百张的纸片,跑了过去。 (六)错乱的路 幸亏四周没有人,这才不至于看到极惊悚的一幕——夜行的骷髅和…… “猴子你别说,咱师父现在可是厉害的紧啊,先不说比俺老猪命都硬,你单看看这个!怎么样,比你火眼金睛都好使吧!”猪挥了挥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根照的五步以内如同白昼的肋骨。 “火眼金睛?那是什么东西?”猴子一脸诧异。 “你忘了?就是你大闹天宫的时候被太上老君抓锅里练出来的火眼金睛啊!”猪用肋骨指着孙悟空的眼睛。 “大闹天宫?哈哈哈哈哈你开什么玩笑,我去闹天宫做什么?哪有给头头找麻烦的神官啊!” “神……官!你是什么神官!”猪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孙悟空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看了看猪八戒,用力咳了两声说:“猪妖!你听好了,俺老孙乃是东胜神洲花果山顶女娲娘娘留下的补天石所化,承蒙玉帝恩德,被召上天庭做了个小小的神官,又教了我三样神通,正赶上下界唐朝子民愚昧,便遣我随三藏法师去西天取经。论身份,我可是堂堂五品神官!” “哪三样?”猪问。 “土遁,火遁,还有金光遁!”猴子洋洋得意。 “七十二变呢?” “那是什么破烂玩意儿?比得上我的神通吗!” “疯啦,这猴子疯啦师父”,猪阴笑着搓了搓手,“不如咱不要这猴子了,我来当大师兄,到时候去了西天,咱还能多分几分功德!” “师父……”沙僧不知所措地看着三藏。 果然。三藏想,他伸出自己没有血肉的手轻轻敲打着身上的骨骼,一击一打间,泉一样地涌出清丽的音调,似喜似悲,如嗔如痴。 就见那快要打起来的猴子和猪不约而同地看向三藏。 洁白的骨架散着莹莹光辉,不仅没有半分阴森,还圣洁气息十足。骷髅的眼窝里幽蓝的火焰与眉心的金焰交相辉映,最后更是交融到一起,变成亮金的火焰。那火向上升腾,火光竟是凝成三藏的脸,轻吐着微妙的梵音。 天女献舞,佛陀安详,罗刹凶厉,罗汉威严,是时,化种种意象于音,放万丈光芒于韵,神异之景不可言说。 金光之内,一丝丝黑气从八戒和悟空身上不断向外散逸,只听噗嗤几声,六道影子被飞甩而出,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打滚,最终又像受了热的薄雪一样融化。 “智慧音……”影子来得快,去得更快,为首的影子只顾得上留下一句不甘。 “师父,这是……”沙僧问。 “六贼!”,沙僧答,“悟空,悟净,悟能,快走吧,这路上恐怕不太平。” “是,师父。”三人应道。 …… “师父!”孙悟空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悟空?” “六贼……不是死了吗……” “不错,是死了。”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他们到底死没死!不,不对,他们到底是死在现在,还是死在过去!他们,到底死……” “悟空。”三藏把手放在悟空头上。 “你很害怕吗?”他问。 他没有借沙僧说出这句话,可孙悟空就是听到了。 孙悟空说,嗯。 我曾经有一篮子桃子,有一天我丢了里面最大的一颗,于是我到处寻找,可是在找的时候篮子里其他的桃子却又一个一个丢了,最后我就只剩下一个桃子,我把它紧紧抱着,一点也不敢离手,但是有风把我的桃子吹干吹坏,还有那么多的东西想要偷走我的桃子,所以我吃掉了那个桃子,把桃核仔细藏好,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找到一片好地方,我就能再种出桃子,但是,师父,你知道吗,我种不出来啊,不管我把桃核埋在什么地方,不管我等在桃核身边多少年,他都不会发芽。于是我又开始四处寻找让桃核发芽的方法,我找了三个地方都没有,就剩这最后一个地方了,我以为我肯定能找到,我还在那朵花里找到了一点以前丢的桃子的叶子,可是我现在发现,我那么重视的桃核是假的啊!它早就被别人换了啊! 不,没换,没人可以换走你的桃核。 真的吗? 嗯,真的,只是现在的一切都是那偷走你桃子的小偷留下的陷阱,他想让你以为你那桃核也是假的,然后再偷偷地偷走,和你那些被偷走的桃子放在一起。 那,那我该怎么办? 你要先找到你的棍子。 我的棍子? 对,只要你的棍子在手里,这天下就没有一个人敢来觊觎你的桃核,那些小偷也会争先恐后地把偷走的桃子还回来。 可我没有棍子。 不,你有,你一直有。只是你把他放在了一个角落里,等哪一天你把他重新拿出来,你就不会再可怜巴巴地抱着桃核哀求,就算你把它们放在一个所有人都伸手可得的地方,他们也只敢帮你看着。 孙悟空的眼睛闪起了一点亮光,那光随着三藏的话不断变大,亮得刺眼! 好,我要找出我的棍子! 对。三藏笑着说,但是你不光要找到,你还要把它拿在手里,届时…… 届时,谁敢动我的桃核我就一棍子打过去,他伸手我就打断他的手,他伸脚我就打断他的脚,他要是想再来,我就打爆他的脑袋!不但如此,我还要抢回我的桃子,谁要是敢不给,我就一棍子让他灰飞烟灭! 嗯。 …… “师父你看!”沙僧脸色一变。 在他站的地方有一棵树就那么突兀地长在荒漠里,但这并非让他大惊失色的原因。 愿上苍保佑御弟哥哥一路平安——西梁女国琳儿。 当三藏看到沙僧从树上解下的玉牌上刻着这么一句话时时,他全身的骨骼都禁不住一颤,眼窝里的火焰跳动地分外剧烈。 “这不可能啊!”猪狠狠抓了抓自己的猪脑袋。 “路,错了。”沙僧说。 “管他呢,拦路的就一棍子打死。”孙悟空说。 三只妖怪把视线移到三藏脸上,等他做出一个决定。 “对,路错了。但这没什么,从他们开始干涉西行之路的顺序时,他们就已经输了。”他这样说。 “因为……他们怕了!” “他们想用我们在西行之路上留下的因果断了我们的路,因为他们怕我们在西行之路上找到自己丢了的东西。” “但是,我们会找到一切的,不是吗?” 他用手捧起那块玉牌,仔细地系在第五根肋骨上——那里曾经是最接近心脏的地方。 飞沙卷过他们身后的路,那棵郁郁葱葱的树在一瞬间变得枯黄,超脱之地已经可以见到阳光,只是黯淡得好像好像一张憔悴的,女子的脸。 “到了。”他们说。 面前是一座高大的城门,城墙上一块精美的匾上刻着金漆的四个娟秀的字——西梁女国。 “嘿嘿嘿,师傅要去见他老情人咯。”猪八戒挤眉弄眼地调侃道。 “对,要去见见。”沙僧说。 猪一愣:“师父啊,这到底是你说的还是老沙说的?” “我。”沙僧说。 这下连猴子也开始抓耳挠腮,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还想问时,却见三藏和沙僧已经走到城门口,正转过来冲他们招手。 “来了。”他们说。 “咦?猪八戒?沙悟净?你们怎么在这儿?” 一道很温柔的声音传入刚进城门的三藏四人耳中,抬眼望去,门内竟是罕见的人声鼎沸,人群中一名穿着粉红夹袄的少女激动地挥着手。 “你们是来看你师父的吗?快来,我带你们去女王那儿,三藏法师这个时候应该正和女王用膳呢!”她喊。 话音一落,师徒四人脸色巨变! (七)三藏法师与三藏 穿过亭榭楼台,再绕过垂柳绿水,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殿门前。 “到了”,少女笑眯兮兮地说,“你们等一会儿,我先进去禀告一下女王。” “等等”,孙悟空说,“能不能先给我师父找一件袍子套上,他如就这样,倒是怪吓人的。” 少女瞥了三藏一眼,满不在乎地笑道:“这有什么呀,我们西梁女国建国这么多年,见的精怪异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也不差这一具骷髅……唉,算了,我还是给你找一件吧,我们不怕,但要是吓着三藏法师,女王可会心疼的。” “那就谢谢姑娘了。”孙悟空面色古怪地说。 “唤我阿痕就是了。”阿痕一笑,踩着莲步远去。 没了外人在场,师徒四人一下子炸开了锅。 “师父,你不是和我们在一起吗?”这是猪的声音。 “那现在和女王吃饭的是谁?”这是猴子的声音。 “不知道。”沙僧说。 “师父,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和尚叫三藏?”猴子问。 “啊?那师父岂不是被撬了墙角?”猪惊呼。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沙僧说。 说完,沙僧一脸受教地看着三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悟净懂了。” “去去,闪一边去”,猪一把把沙僧推开,凑到三藏眼窝前使劲儿辨别着跳动的两团火里藏着的情绪,“他……妈……的……老子的……马子……你……特么……也敢……呼,只能读懂这么多了。”猪一脸遗憾。 “来来来,快搭把手。”阿痕回来了,抱着一个比她还高的大箱子。 她擦了擦额头沁出来的汗珠,打开箱子一边扒拉着里面的衣服,一边歉意地说:“我们西梁女国多是女儿家的衣物,仅有的几件男衣也在三藏法师房里,那儿我可不敢去。不过这儿有几件三藏法师弃了的衣物,破是破了点……但也算干净,凑合……凑合……也是能用的……” 她俏脸一红,后面的话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 “没事没事,我师父是出家人,不讲究排场,能蔽体就好。” “啊,原来是法师大人啊,小女子失理了。我这儿有一条丝帕,若是法师大人不嫌弃,就拿去作包头巾吧。”阿痕从腰间解下一条极绿的丝巾。 “嘿,老沙,我发明了一个词。”猪抵了抵沙僧。 “嗯?” “绿头巾!” “嗯……” “不如叫绿帽子吧。”猴子适时插进来一句。 猪一愣,说:“精辟!” 沙僧想了想:“嗯!” 这时候殿门突然开了,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走了出来,尖着嗓子叫:“三藏法师请故人进来一叙。” 阿痕一脸崇拜:“哇,三藏法师就是三藏法师,什么都知道。” …… 御花园里,一男一女。 男的丰神俊朗,一身精美的白衣衬出他出尘的气质,他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里倒影的只有身旁的女子,噙在嘴角的温柔的笑,让那荒芜的头顶都带着宠溺。 女的眉眼如画,绾着碧落髻,穿着一件黛青色的衣衫,俏生生地往那儿一立,就好像一朵遗世的水莲,连阳光照在她身上都不自觉地柔了几分,可她却愿意洗尽铅华,像一名寻常女子般陪在男子左右,眼里尽是浓的化不开的柔和。 三藏法师,女王。 “八戒,悟净,怎么?终于舍得来看看为师了?”三藏法师看着三藏一行人,笑着打趣道。 猪和沙僧一怔,紧紧地盯着三藏法师看个不停。 三藏法师也不在意,看着猴子问:“阁下是?” “孙悟空。” “阁下别消遣我了,我那大徒儿虽然与我许久未见,但他是人是猴,我还是分的清的。”三藏法师一脸你别逗我的表情。 “你也看我是人?”孙悟空拍了拍猪。 “毛脸雷公嘴。”猪不屑道。 “猴。”沙僧说。 “嘎巴……嘎巴……”这是三藏在点头。 “对,我是人,三藏法师好眼力,我叫孙大圣。”猴子很认真地说。 “这位是我师父,藏三。”猴子指着三藏。 三藏法师了然地点了点头,不顾众人愈发古怪的脸色,亲热地拉住八戒和沙僧。 “这么久没见,八戒你还是这么胖啊!” “悟净,为师说了很多次了,你这沉默寡言的性子要改改啊。” “对了,这是琳儿,你们见过的,如今已是为师的结发。” “八戒啊,为师知你最好口腹之乐,你们在这儿好生待着,等来年春末,为师拿上好的新蜜款待你们。” “说到蜜,你们看为师这御花园,以前可没有这么多品种的花,更没这种出蜜的花。” “你别看这花卖相不佳,这可是极西之地的奇花,无须蜂蝶相助,每年春至就能从花蕊处出蜜,待春末那蜜占满整朵花心,就能在三个呼吸里结成蜜晶,同时只需将蜜晶采下置于壶中,轻轻一晃便成了可口的蜜浆。那味儿,直叫人魂牵梦萦。” “还有,你们看那边那座玉塔,那是为师亲自带人建的,塔高九十九丈,用的全是一等一的羊脂玉。里面啊供着我佛金身,常年香火不断,保我这西梁女国,国泰民……” “嘿嘿……”猪突然笑了出来,打断了三藏法师的话头。 “八戒,你怎么了?”三藏法师皱眉看去。 “俺老猪走了这么远的路,饭也没吃一口,觉也没睡一顿,实在是难受地紧。”猪憨憨地说。 “这样啊,那确实是为师大意了,来人,带我这两个徒儿和这两位客人下去休息,顺便吩咐御厨,速速备宴,可别唐突了贵客。” “是!”几名美人扭着腰肢上前。 …… “啧啧啧,气派啊!这炉子……哟,鎏金的!这柴禾……嚯,紫檀!这被子……软啊!”猪流着口水,眉开眼笑地在屋子里的物什上摸来摸去。 “嘿嘿,师父啊,你说你要是当年留在这儿,是不是也过的这般好,你就是太倔!当初不听俺老猪的,这下好了,整天吃糠咽菜的不说,连你那女王妹妹也成了别……” 三藏猛地回过头,眼窝里跳动出一段清晰的波动:不想吃糠咽菜,那今天吃烤全猪怎么样? 猪怪叫一声,跳到一旁。 “叩叩叩——” “进。” “法师大人,这是三藏法师让我给你们送来的蜜晶花,虽然只有春季才出蜜,但平日里这花放在室中,也有安神静心的作用。” “原来是阿痕姑娘,我代我师父谢过你家三藏法师。”猴子很有礼貌地说。 阿痕甜甜一笑,行了个礼就告退了。走了十余米,阿痕突然狡黠地一笑,从小荷包里掏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蜜晶,一边快活地抛着,一边喜滋滋地说:“唉,这宫里的宫女也太不小心了吧,春末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也没把蜜晶采完,要不是我阿痕心细,那不是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东西,唔……按理说这蜜晶应该是法师大人的。不过嘛,这么小的一块,不过是采蜜时不小心漏过的残渣,他们有四个人,肯定不够分啊,到时候难免产生矛盾。嗯,阿痕可是最好心的呢,就帮他们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吧。” 房间内,气氛凝重无比。 “我觉得那个三藏法师有问题。”猴子沉着脸说。 “对,他不光模仿了咱师父的脸,还模仿了咱师父的发型!” 猴子瞥了一眼猪,继续说:“在往西走之前,我走遍了东南北三个方向,我发现在凡人的眼里,我是人,在妖怪的眼里我是……在你们的眼里我是猴子,但是,在那个三藏法师眼里,我是人!” “你是说,那个三藏法师实际上是个凡人!”猪终于严肃起来。 “但这怎么可能?哪有凡人能活一千年的?”猴子很苦恼。 猪脸色一变,低呼:“不!还有女王!还有整个西梁女国!一千年过去了,这里怎么可能没有变化!” (八)夜探西梁 是夜,黑得深沉。 不同于白日里的喧闹,夜间的西梁就像是被下了神灵的咒语,寂静无声,毫无生气……不,或许还有一点。 “猪,到点儿没?” “放心,都睡了。” “好,按计划行事,老沙留着这儿守着,猪和我去到处看看,师父……咦?老沙,师父呢?” “刚走。”沙僧指了指那扇在风里忽闪忽闪的窗子。 “好,那就没他的事了。我们走!” …… 夜色无暇,皎月无影,梁上君子,一猪一猴。 就听到阵阵的破空声,两道黑影在王宫里肆意穿梭。 “怪事,就算都睡了,也不会这么静啊!”猴子说。 “我也不知道,我连呼吸声都没听到。” “走,去王宫外边看看!” “算了吧,还是先去一趟那个冒牌货的房里最好。”猪的眼睛里透着几分精明。 猪接着说:“今天你就顾着问人家阿痕姑娘要衣服,肯定没注意别的,俺老猪可是把阿痕说的话都记下了,她连生人都敢往女王的宫里带,但是惟独不敢进那个冒牌货的房间,嘿嘿嘿,这要是没鬼,俺老猪把名字倒着写!” “怎么进去?” “你变成虫子不就好了。” “我变个屁!要不是那朵莲花,我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而且就那么一朵莲花,记起的东西有限!” “那你还记得哪些神通?” “土遁,火遁,金光遁。” “……” “不过眼睛倒是能夜视了,但是不是火眼金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唉,算了,俺老猪先进去看看,要是没人,你再进来。” 说完,就见猪低喝一句,肥胖的身子一阵扭动竟是变成了一只指甲大小的苍蝇,在一阵嗡嗡嗡的声音里迅速掠过几间屋子,最后窜进一栋两层高的极其浮夸地装潢着三藏法师的玉像的楼阁。 约莫半刻功夫,孙悟空就看到那楼阁的窗户被打开,一个矮胖的身影使劲儿招着手。 嗖地一声,孙悟空化作金光钻了进去。 “八戒,干的漂亮!” “嘿嘿,能让你猴子夸一句,俺老猪也是……小心!” 说话间猪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就觉得脚往下一陷,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他一个飞扑,把猴子压到地下,与此同时,一根箭头碧绿的箭矢划过一道寒光,铛地一声插入木质的墙壁上,整个箭头都没了进去! “天杀的腌臜货!挨千刀的死秃子!要不是你猪爷爷躲得快……还不得扎个窟窿!”猪看着那箭,冷汗过去就是一阵火! “八戒,谢了。”猴子说。 “死猴子别煽情,俺老猪让你救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么多的话。现在怎么办?指不定这破房子里还有多少机关。要是你那吹猴毛的本事还在就好了,吹一把猴毛过去,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探个明明白白。” “要不用石头?” “石头?” “嗯,你做个法,唤些石头过来,把这满屋子里都敲打一边,还怕破不了这些机关?” 猪眼睛一亮:“好主意,那咱先避一避。” 一猪一猴脚下一点就飞到了相邻的一座屋顶上,然后猪掐起法决道:“天罡三十六变——鞭山移石——飞沙走石!” 话落间,地面震动,数不尽的沙石汇成一股洪流,挟着毁灭之势撞了进去。然后就听见乒乒乓乓地响起了金石撞击的声音,是不是还若隐若现地可以看到色彩艳丽的雾气。 等一切声响停息下来,猪八戒一挥手,那些沙石又回到了原处。再走进屋里就看到满地的箭矢矛枪,根根都是淬着或碧绿或幽蓝的剧毒!更让人心惊的是到处沾着的不知作用的艳丽粉末! 猪八戒和孙悟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来一句粗口。 踮着脚在这些兵器里走了几圈,任是以孙悟空的目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可真奇了怪了,布置了这么多杀机,怎么会什么都不藏?” “疑兵之计!”猪脸色一变。 二人迅速跳出屋子,在那屋子周围细细寻觅,树上,草丛,瓦缝里,都寻了个边,无奈还是无果。 “难道还能钻土里去!”猪气呼呼地嚷嚷。 猴子一听,身子一拧,道了声:“遁!” 半晌,就听到土里传来猴子的声音:“八戒!快来!我找到了!” 等猪也遁了下来,猴子指了指面前有着莹莹白光的石壁说:“把它打碎!” 猪猛吸一口气,斗大的拳头挥了出去,石壁剧烈地震动起来,覆在石壁上方的泥土不断抖落,但那石壁却是毫发无损! 猪不信邪,再打了几下,可是等那石壁已经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还没能把石壁损了一丝一毫。 “八戒,你等等,你看这石壁上是什么?” 猪依言往后退了几步,抬头一看,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的石壁上一条条花纹竟是勾勒出一个女子的模样,手如柔荑,顾盼生姿。 “这……我是不是见过她啊,我看她眼熟得紧。” “我也是”,猴子说,“现在不管这个,你看那女子的右眼!” 猪一看,只见那女子全身都是与石壁一样的莹白,唯有那右眼里的颜色是带着灰意的乳白。 “还是你眼睛好使,恐怕那就是打开石壁的关键了!” 猪使劲一蹬,脚下扬起一片土波,肥胖的身躯像离了弦的箭一样高高跃起,右手使劲握住右臂上青筋爆起,随着嘴里的浊气吐出,拳头撕碎空气,目标正是那只异常的右眼。 石壁颤动,不断有地方裂开然后掉落,尘土飞扬,孙悟空别过头去,嘴里却是不管不顾地大喊:“八戒!打破没!” “好了!跟上!进!” …… 师徒四人的房间里。 一株花被放在靠近窗的木桌上,此时四下无声,那株淡白色的其貌不扬的花微微摇曳。 每摇一下,就见那花苞长大一圈,那茎长一寸,同时一丝淡黄的烟雾从花蕊处往外飘出,凝而不散,像一根线似的,但不知为何,烟雾仅仅飘出了三寸就突然断了,随后那根烟丝也在颤了几下之后散了。 那花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像人似的怔了一会儿,然后花苞居然悄悄地转向后边,当它把整个屋子巡视了一边并且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时候,竟是做出了一个松了一口气的动作。 只是,它或许不知道,有一双闪亮的眸子一直注视着它,当它转过来的时候那双眸子悄然紧闭,而等它转过去以后,又悄然睁开。 那朵花蕾已经长得盆大的蜜晶花,突然绽开,血红色的花瓣内层长着密密麻麻的可怖的牙齿,花盆似乎已经束缚不了它,于是它欢喜地扭动着身子,抽出了碧绿色的藤蔓一样的根。 它借着根茎直立在桌子上,那张血盆大口居然发出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碧绿的茎一收一缩,若是要形容,那就应该是野兽捕食前的预热! “有趣的小东西!”惊喜的语气突然从背后传来。 蜜晶花一颤,还没来得及往后转去,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花茎,另一只同样粗糙的手竟是闪电般地捏住它那张想要往后咬去的大口。 “好厉害的花,居然长了这么多牙,没见过,师父也没讲过,好像把它的牙拔下来看看啊!”沙僧惊奇地说。 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第一次找到了极其感兴趣的东西,但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起码对蜜晶花来说是这样的,因为他那张木讷的脸上闪耀着的不光是兴奋,还有一种狂热的,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它抽筋扒皮层层割开去一探究竟的狂热! 而那蜜晶花,早在沙僧的手里死命地挣扎着。 (九)恍若入梦 其实每个人都在心里藏了一些话,随着时间的刀子不断从身上划过,其中的一部分为了躲避而把自己埋到很深很深的连自己都注意不到的角落。于是,留下的愈发深刻,而藏着的也不会褪色,它们只是在蛰伏,等到一个适当的时候就能轻而易举地掀起一阵风波。 但沙僧不同,他是浪。 不是他藏的太多,而是他说的太少。 而现在,他有一个完美的倾听者,足以让他说出这一千年的思考。 屋子里。 沙僧背靠着窗子坐在地上,左手边是一株被他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绳子五花八绑的花。 “小花啊,我以前也养过几朵花,不过它们都不会走路,哎,你说说,你是怎么学会走路的?” “对了,今天那个三藏法师说你每年春季就会产蜜,还会变成蜜晶,这可真神奇,不过我想天上的花应该也有你这样的,不过我和百花仙子不熟,我也没见过。” “说起来天上,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张帘子,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气派,最乖的帘子,我闲的没事就和它说说话,不过我最后下凡了,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和它说话。” “说起下凡,那可比在天上有趣多了,不过也是在成了我师父的徒弟以后才变得有趣的。” “我师父叫唐三藏,他是个学识很高的人,教了我很多东西,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我师父,他说什么都很有道理,可惜我太笨了,总是听不懂我师父说的一些话,不过我师父人可好了,比那些神仙还好,每次都一遍一遍地给我讲我没听懂的地方,所以我现在还是懂一点的。” “对了,我师父的徒弟可不止我一个。我有一个大师兄,还有一个二师兄。” “他们可都比我厉害多了。我大师兄叫孙悟空,当年一个人打上天庭,打的满天神佛都抱头鼠窜,连玉帝都差点被他打死。你想想,玉帝啊!那可是比几千个我都厉害啊!可他也只能在我大师兄的棍子底下发抖,那时候的大师兄,威风!” “还有我二师兄,猪八戒。他以前也是个神仙,是天上的天蓬元帅,整个天河都归他管!而且他以前也长的特别好看,连二郎真君有时候都比不上他。” “我就是跟着他们去取经的,本来我们大家都以为取了经以后就能拯救苍生,我们也能修成正果。可谁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咦?小花,你怎么突然离我那么远啊?你坐过来些,你放心,我说了,现在先不拔你的牙。” 蜜晶花一听,向前拱动的愈发快,但这依然无济于事。沙僧只是伸出手一抓,就又把它擒了回来。 这次沙僧可没把它往地上放。 “刚才我说到哪来着?真不好意思,一千年都没怎么说过话,我一紧张就给忘了。” “嗯……我师父以前教过我很多经文。这样吧,我给你背一段金刚经,师父说我最适合修习这个了。” 沙僧清了清嗓子,开口背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一股圣洁油然而生,掌心的花挣地愈发剧烈,像触了电似地痉挛着,一股股黑气从花苞处喷出。但沙僧却好像沉浸在经文里,闭着眼睛轻轻摇晃脑袋,低迷的嗓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一句句梵音从沙僧口中而来,梵音激荡,似是勾动了某方神秘的存在,于是那无形的梵音变成了有形的梵文,梵文轻轻一震,厚重,威严。 光芒越来越大,沙僧觉得有些刺眼,他避过光源出睁开眼睛,入目尽是光,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突然这么亮。”他说。 要是这光能暗一点该多好。他想。 结果那光真的就暗淡了下来,他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才揉完就感觉不对。 小花呢? 他看向自己的手,雪白柔嫩,还比原先小了不止一号。他连忙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身子变成了孩童大小,那些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像变戏法似的消失不见。他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没有桌子,没有床,没有墙壁,这根本就不是他呆的屋子。这里是一片树林。 哗哗的水声从不远处传来,他拔起腿往那儿跑去,他有一个猜测,大胆而荒谬。 “原来我真的变回了小孩。”沙僧把头凑到水面上,他看到一张俊俏的脸,十二三岁的样子,头发用一只玉环竖着。 他抿着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还以为早就忘了呢。 他站起来拍了拍粘在腿上的草茎,向着记忆里的某个地方跑去。 快到了,快到了,马上就要到了,再跑两步……他在心里不断地呼喊着,四周掠过的景色也与他脑海里的逐渐重合。 当一堵城墙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摇摇晃晃地又跑了两步之后,他就没了再踏下去的勇气,只是站在原地张望着那堵墙。 但命运好像和他开了个玩笑,墙头上突然冒出来两个人,他们冲着他喊:“小孩!快进城!天要黑了!” 我才不怕呢。他想,于是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来了!”这是他的声音,可他没喊啊。 接着他又开始向城墙跑去——这并不是他的意愿,他发现了,自己现在已经没办法控制这具身体,他好像是被年轻的灵魂接手了,而他——成了沙僧的他——只能看着。 他看着他一路跑到了城墙下,接着坐在一只大吊篮里被上面的人拉了上去,他还看到那个之前冲他喊的人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哟,这不是石家小哥吗,你怎么一个人出城了,来,我送你回府。” 他跟着那个男人从石阶上下去,又跟着那个男人走过满是摊贩的街巷,七扭八拐地走了好远,才停在一座又大又气派的府邸前。 石府。 这时候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红肿着眼睛走出来,一看到他就抛弃了所有的端庄,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把把他揽在怀里,哭哭泣泣地号着:“我的浩儿啊……娘以为……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怎么就这么傻……怎么就这么傻啊……你要是没了……你让娘怎么活……你让娘怎么活啊……我的浩儿啊……” “娘你别哭了,浩儿这不是回来了吗,浩儿答应你再也不一个人出城了。”年轻的灵魂说。 女人抹了抹眼泪:“浩儿,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许骗娘。” “不骗娘。” 女人这才作罢,牵起他的手回了府里。 “吩咐家里人,少爷回来了,让他们多做点好吃的好玩的,再来几个人和我去衙门找老爷,告诉他不用再组织人手了。”管家吩咐下去。 “浩儿,娘告诉你,今天你一个人出了城以后咱家来了个高人,他告诉娘你今天自己就能回来,没想到你真的自己回来了。你不是想学本事吗,走,娘带你去拜那高人为师。” “陆道长,陆道长,陆道长你在吗?” “来了,来了。” 沙僧突然抖了一下,控制权回来了。 (十)陆压 “贫道陆压,你既拜了我为师,那便要照我的来,师命如山,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沙僧或者说石浩回答道。他此时还没入沙门,也没走上自己的道,凡人而已。 “甚好,今夜子时来此见我。”陆压说完,就阖上眼帘,自顾自地盘坐在地上。 石浩试趣地退了出去,走时不忘轻轻拉上门。 他前脚刚走,屋子里就平白响起一阵声音。 “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人还在前。陆压道长啊,不是说好的他归我们沙门点化吗?” 陆压睁开眼,看着面前的虚无笑着说:“这石浩本就是我道家子弟,入沙门还在后,况且他已习得金刚经,也算是你沙门半个弟子。” “可是……” “释迦,你着相了。天命如此,不可强求。”陆压正色道。 “阿弥陀佛,多谢道长,倒是我执念了,我等皆为除了那些投影,何必作佛道之争。” “正是如此。不过你沙门也不是没机缘,你忘了那个天生佛心的唐三藏了吗。” “三藏……他可不是我能点化的,我若教他,他只能做释迦,我等只能引他,引他去做三藏。” “哦?怎么?你释迦都不足以引他?” “合整个沙门之力,都不够,是成是败,全看这条西行路了。” …… 子时未到,沙僧就已来此静静等候,石府很大,足够分给这位高人兼石少爷的师父一座院落。 少顷,陆压推开房门,看到沙僧低垂眼睑恭敬地站在一旁,心下已喜了两分。 “石浩,我非凡人,你入我门下,自是不能再用俗名,我道家讲道法自然,清静为天下正,你又是男儿身,用静不好,我便赐你法号为两水一争的净,可好?” “谨遵师命。”沙僧说。 真巧。他想。 陆压点点头,袖袍一挥一只乌金香炉凭空出现在院落中,屈指一弹,香炉里不知名的药材就燃了起来,淡蓝色的烟霞以香炉为中心呈水纹状向四面扩散,嗅之,神清气爽,灵台空明。 “这是清心香,对你修行有助。我先传你一门武学,你且看好。” “是。”沙僧应道。 …… 转眼间十年已过。 整个王朝都知道青城出了个练武奇才,正是青城石大人家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练就了一身足以傲视天下的武艺,而嗅觉灵敏的朝廷早在三年前就招其为官,官拜正一品镇国将军。 而今日,正是镇国将军石浩西征得胜,当今圣上特赦其回家探亲且已归来的日子。 有了镇国将军抵杀异族,如今的青城早已不是以前那样胆战心惊只敢待在城墙里的那个小城邦,以前的城墙被开了一个大口,一扇威风堂堂的大门安在上面,城墙顶那块乌木制成的城牌上烫金的青城二字正是出自当今圣上,天子为龙,龙气可镇一方诸邪!城门左侧一只算不上精致的石狮子,四周香火不断,那是以前石府门前的,和石家大少石浩在一个府邸待了二十几年,身上早已沾满了镇国将军的气息,这是石浩南征归来之后,石大人特意贡献出来的。而这两样,就是青城百姓不怕那魑魅魍魉精怪鬼邪的底气所在。 而青城也因此成了仅次于王都的存在,不管是繁荣程度还是威慑力,更有外城人曾一掷十万金只为换得青城一家普通百姓搬离青城出让地契,但青城百姓以一句“生是青城人,死是青城鬼”强硬回绝,甚至各家百姓齐名上书,以至于当天夜里青城就颁布一条城律:非本城原住百姓不得在青城获得房产,外来游人不得停留青城超过一月,外来商人不得停留青城超过一个半月。至此方休。 这一切的一切毫无疑问是拜镇国将军石浩所赐,因此青城百姓早在一日前就集体出动,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姑娘们描眉画唇,才子们沐浴更衣,大小商铺拿出店里最上等的货色涌上街道——至于店里的其他东西……管他呢! 在众人望穿秋水的盼望里,一乘煞气凛然的威武战车从城门处驶来,黑金色的战车由两条狰狞的巨狼拉着,没有随从,因为不屑,他一人抵得上百万人! “嘶……那两条狼恐怕有百年的修为啊不愧是镇国将军,有他在,我朝便不怕异族!” “百年?哼,没眼光,看看那狼的牙,十寸!这可是啸月狼,百年才长一寸的牙,同等修为对上那些普通巨狼可以以一敌百!啧,镇国将军有这种通天的本事,异族灭绝指日可待!” “对啊,镇国将军已经征败东南西三个方向,只差日后北征,就可荡尽异族!” 战车里,披着黑金色铠甲的男人轻轻把玩着手里的一颗血红色的玉石——那是此次西征杀死那群异族的王以后从它的心脏掏出来的。 他抬起头,狂傲而又不屑地一笑,随后满脸戾气地自语道:“区区异族,如此不堪一击!待此次探亲之后定要启奏圣上让我即日北征!待北征之后我便能……” “我便能……” “我便能……” 他呆住了,脸上的凶戾消失不见,取之而代的是迷茫和……憨厚。 北征之后干什么来着?回家,对,回家。 但是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哦对,等北征之后就能一直待在家里了。 然后到时候我就每天和我爹下下棋,陪我娘聊聊天。 他快活地想着,脸上露出了孩子气的表情。 还有师父,我要跟着我师父好好修炼,好好炼丹,好好练器,好好念经……等等!念经! 他没教过我念经啊!我师父是道教!念经的是和尚!和尚!我想起来了! 他猛地站起来,兴奋地大喊:“我想起来了!” 接着他觉得头晕目眩,但那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再清醒时,他发现自己还是站着那个院落里,天空繁星点点,一只香炉在院落中间冒着袅袅清烟,耳畔传来陆压的声音。 “净儿,你可看懂了?” 他愣了愣,才发现陆压教给他的武学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印在脑子里,于是他点了点头回答道:“回禀师父,徒儿都懂了。” 陆压点点头,吩咐一句:“那你便练着,等天亮回去,明日子时,还是在这儿。” 说罢他就回到房里,关门的时候不禁微微一笑,显然是对这弟子满意至极。 院落里,沙僧一板一眼地拉开架势,即使不过是凡人的武学,也练的极其认真。 天上的夜逐渐淡了,慢慢的露出来一抹鱼肚白。 房间里。 陆压看向窗外静静思量:原以为他得两炷香后才能醒来,没想到,一柱香也没到。能走一遍西行的人,又哪有庸人啊。 清心香,也叫问心香。 …… 晨钟响了,沙僧收起拳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大汗如雨,竟然在地上也能看到汗珠在滚动着。 他抬起早已酸痛的臂膀,向着房门颤抖着行了一礼,就拖着疲倦的身子向屋外走去。 才踏出门,又是触电般的感受——年轻的灵魂重新得到了掌控权。 门外是早已等待多时的管家,看到他这般模样,这个看着他长大的老仆心疼地说:“少爷,要不咱不练了,你看看你,身子骨都快垮了。” 他倔强的摇了摇头。 老仆抹着眼睛重站在一旁的仆人大喊:“都没点眼力见!还不快扶少爷回房休息!让厨子多做些好东西!给少爷补补!” 他避开仆人伸来搀扶的手,一瘸一拐地远去,留下一句:“福伯,我自己行,您老快去歇息吧。” 屋里,陆压挑了挑眉,眸子里的欣赏愈发浓郁。 原来从小就是这样啊。 (十一)进击的骷髅 让我们把时间回转到西梁女国。 那时候阿痕才送来花没多久,悟空和八戒还坐在那发呆,至于沙僧,从那朵花被放在屋子里之后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它。 天色渐渐暗了,屋子里始终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等着某个时刻的到来,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他们都在避免打破某种平衡,而实际上已经有第一个人看着螃蟹按捺不住了。 是三藏。 或许没了血肉的负重可以让他更加灵活,他只是轻轻地一撑就越到了窗外,柔软的草地也很大度的包容了这具轻灵的骨骼,就像两滴水互相拥抱,无声无息。 从这过去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那座高塔,那是三藏当“藏三”的时候就勘测到的。多亏了那个“三藏法师”忙着和八戒沙僧和稀泥,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发挥他聪明的脑子——事实上他并不像传闻里的那么呆板不知变通,一个固执愚笨的人是不可能背下所有大小乘佛法的。 有人过来了。他听到脚步声,拢了拢身上黑色的袍子躲在灌木丛的阴影里。 一道娇小的身影从他面前走过,粉红色的夹袄,手提着一盏小小的灯,脚步很慌乱,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但这并不是他该关注的事,他小心翼翼地靠在灌木的叶子上——这样可以避免叶子摇晃时划在他身上发出不合群的声音。 等到那道娇小的人影远去以后,他才慢慢悠悠地站起来,想了想,他把那块系在他肋骨上的玉佩取下来攥在手里,然后使劲晃了晃身上的骨架子。 很好,没有玉佩磕磕碰碰的声音。他想。 黑夜,黑袍,黑影,他一切的活动痕迹都被掩盖,他开始享受这种环境,并开始掌控它。于是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当两团火焰凭空出现在白塔下的树丛里时,他就从树丛里跳了出来。 很奇怪的气息。他眼窝里的火跳了跳,他能感受到白塔里的气息与他曾见过的佛是一样的,但是,他同样觉得古怪,连带着那些佛都古怪了起来。 而这种感觉,等他进到白塔里面就变得更加强烈。 那个“三藏法师”有一点没说过,那就是白塔里的装潢比外面更加奢华。 尽管他如今变成了骷髅,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感官。他能闻到飘在塔里的浓浓的香味,那起码是百年的沉香,再看那四处矗立的佛像,各个在金身上穿着华丽的衣装,脖子上,头上,胳膊上,都挂满了名贵的装饰。 这可真让人难受。他偏着头想了想,抬脚走向了最靠近他的一具佛像。 “孽畜!你想干什么!”那佛像突然瞪大了眼睛冲着他大吼。 他闻言停下了脚步。 其他的佛像也一个个睁开了眼睛,动着那些个金口,说着御言。 “你这孽畜!就是如此敬我等的吗!” “见到佛祖还不下跪!” “孽畜!跪下!” 最后那些佛像齐口向他大喊着让他跪下,他扫视了一圈,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在佛像们逐渐变得惊恐的眼神里,他伸出自己白骨的手狠狠插进离他最近的佛像的眼窝,狠狠地一搅,就把金子做的脑袋变得稀巴烂。 他抽出那只手耀武扬威地向着其他的佛像挥了挥,看,你们不过是些金子做的雕塑罢了。 那些佛像慌慌张张地想离开,但是身上厚重的饰物压着他们,金子浇成的身子也太过沉重。 三藏活动着骨骼,将那些个物什砸了个干净。不管是金身还是玉像,连那些宝石做的饰物都没有放过,最后他使劲推倒了殿中央那张案台,案台上的铜香炉落在地上,哐当一声,扬起一片灰尘。 这才对嘛,出家人,修的是清苦禅,要这么多的外物干什么。他合十双手,阿弥陀佛。 身前是第二层的入口,身后是第一层的狼藉……而在样的场景不断在每一层上演。 第九十八层。 三藏走进去,这一层倒是没有那些惹人生厌的蠢雕像,取之而代的是遍地的骷髅,那些骷髅一个个保持着极其扭曲的姿态,更有几具干尸混在骷髅堆里,脸上的表情很生动,很痛苦。 他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空处通过,人死为大,他不愿惊扰了他们。 砰——! 他好像踢到了什么,他低下头看,是一根腿骨,他又顺着那根骨头看去,那是一具女人的骷髅,即使已身化白骨,头发却完好无损,那张没有血肉的脸不像别的骷髅一样大张着嘴巴,而是紧紧地闭合,保持着一种姿态,她的双手贴在小腹,哦,对,她还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裙子。 如果她还能有一点血肉,即使她依然闭着眼躺着,她也一定是那些画师梦寐以求的艺术品!三藏想。 他松开一直攥着的手,把玉佩轻轻地塞在她的双手与小腹合成的空隙里。 踢了你一下,就送你一块玉佩吧。 前面,第九十九层! ……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九十九层里,呜呜的乐声很清晰很清晰。 他看到这一层的中间有一张月洞门罩架子床,床上睡的似乎有人,床的对面是一张梓檀棋桌,桌边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侧对着三藏,呜呜的乐声就是从他手里的埙发出来的,一曲终了,他抬起头,却是那三藏法师。 “唐三藏,我应该没认错你吧。”他说。 三藏眼里的火焰飞出,凝聚成一具火焰法身,除却身上冒出的火焰,竟是与那三藏法师一模一样。 “我不认识你。” “是的,你不认识我,你又怎么会认识我呢。你是大唐的国师,是唐皇的御帝,我呢?我不过是个小小的行者。”三藏法师自嘲地笑了笑,他晃了晃身子变成了另一番模样——浑身都是裂纹,四肢和首级处更是有缝合的痕迹,脸上巨大的疤痕像蜈蚣一样狰狞。 “我的唐三藏大法师,你看看我呀,这都是拜你所赐啊。”行者阴侧侧地笑着。 “当年你离开大唐去往西天取经,我和我那兄弟就成了你的行者。本以为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可没想到才出去没多久我兄弟二人就被那妖精挖去心肝,切碎做了吃食。” “那你该去找那几个妖怪。” “是啊,反正怎么着也怪不到你唐三藏大法师的头上,谁让我兄弟两个长的没你那么白净。又不是你吃的我们对吧。” “……” “可惜啊,你恐怕都没想到吧。我死了,可我居然没魂飞魄散!这是天不亡我啊!于是我就以这鬼魂之身跟在你们身边。” “那我大徒儿怎么没发现你。” 行者目光闪烁了两下,不屑的说:“你那大徒儿?他不过是个瞎子,我日夜跟在你们身边,他何时发现过我?什么齐天大圣孙悟空什么火眼金睛破妖邪,浪得虚名!” “哼,恐怕是六丁六甲他们在帮你吧。” “嘿嘿,是又如何?这只能说明你的无能!连身边的人都不想帮你!” “我自有我徒儿,旁的人,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好一个与我何干!唐三藏啊唐三藏,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连身边的人都想害你你都觉得无所谓对吗!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这么多!” 行者状若疯癫地说:“你有什么资格啊,你不过是比别人更会装模作样罢了!那西梁女国的女王对你一片痴情,你不爱,好啊,你去求你的佛啊!那女王自会由爱她的人来爱啊!” “你说的该不会是你吧。” “不错,就是我。我遇到贵人,她传了我法门,也帮我找回了身体。可是女王的心里只有你啊,只有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唐三藏,没办法,我只好化作你的样子,但是我满足了,只要能跟她在一起。” “我爱了她一千年!一千年!但是,你又来了。你不是走了吗!其实你当年也动心了对吧,你也想留下对吧。但是你又想成佛,你什么都想要,所以你就装着什么都不想要,虚伪!” “你想夺走她!你想夺走我的一切!这不可能!我绝不答应!” 他蹲下身子,捂着头痛苦地大喊,像即将被夺走心爱的玩具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喜欢他,我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我陪了你一千年啊!” 他爬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丑陋的脑袋靠近床上的可人儿。 “现在好了,对,现在好了,你是我的,谁也夺不走……”他喃喃道,一抹银光出现在手里。 (十二)蜜晶花的秘密 孙悟空一直以为他的心理素质很好,但现在,他很怀疑。 “八戒,你看地上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呕!不行,我忍不住了,这太恶心了!又恶心又臭!” 事情要从他打碎那块石壁说起,他们本来以为石壁后一定有秘密,但是现在看来,秘密确实有,但这秘密太考验他们的承受能力了。 地板是什么材质什么颜色,现在已经分辨不出了,只能看到红白绿三中颜色。 绿的是遍地蠕动的植物根茎,红的是铺满缝隙的血液,还有白的,那是一个个浮在血液里的脑子! 扑鼻的腥臭让孙悟空和猪八戒觉得胃里好像有一只手在大力地搅动。 猪费力地在没过膝盖的血里走动,每一步都带起哗哗的声音,他看到触手可得的位置浮着一个脑子,于是他真的伸出手去。 意外的阻力让他没能轻易的拿起,他使劲一拉,就听到有什么被扯断的声音,等他拿起那个脑子的时候他才看到有细细密密的植物经络扎进脑子里,那些刚刚被扯断的经络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粘稠的绿汁。 猪扔掉手里的脑子,狠狠地甩了甩粘在手上的污秽,皱着眉头说:“这地方太古怪了,又是脑子又是树的,关键还这么臭!” “别说了,继续往前走吧,这些根茎应该都是从前面过来的。” 猪点了点头,用手捂住鼻子跟着猴子往前走,他们刻意避开那些浮在血水上的脑子,即使这样也不断有一些细小的根茎缠向他们的脚踝,拼了命地想刺进去。 二人虽是皮糙肉厚,不怕这东西进入体内,但在这些细茎的纠缠下也难免被拖慢了脚步,加上走在这血水里腿上粘糊糊的难受,腥臭的气味又跟长了眼睛似的直往鼻子里钻,一时间不由得怒从心中起! 在走过一片约莫有十余个脑子的地方,八戒突然暴起,一股脑地把它们全部打碎,连那底下连着的经络都撕得粉碎。 孙悟空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别……” 但见到没出什么事也就没再管他,二人依然趟着血往前,一路的景象也逐渐变化,血海的深度倒是没变,但那些茎蔓却是越往前就变得越粗壮,那些粗如人大腿的藤蔓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仅血海上露出来的就有两丈高,宽度不计! 孙悟空和猪八戒也早就脱离了在血海里划拉的境地,在藤地上一前一后地走着,猴子在前,猪在后。 此时,从那被打碎的石壁那儿散出的光已经照不过来了,但周围却并不是一片黑暗,那些没埋进血海里的粗藤提供了足够的光源。 皱巴巴但是很坚硬的表皮上零碎的星点在闪烁,星点是荧蓝色,透着一点玉的质感,星点同样是活的,俏皮地从藤蔓身上跳出来又钻进去,有时候出来的多了,还会在空气里打着旋追逐,把空气嬉闹成了星空,星在绿上璀璨,绿在星里张扬。 很美,甚至美到让人窒息,但可惜,这是从血水和脑子里爬出来的美丽,让人感到窒息的更多的是它的气味。 猪八戒紧紧攥着拳头,粗重的呼气声诉说着他心底的压抑。 “八戒,你怎么了?”孙悟空转过头问。 “猴哥,你说说,要是有人只看到这东西上面的部分,他能不能想到这些东西是喝血吃脑子长大的?” “……” “嘿嘿,灯下黑,灯下真他奶奶的黑!”猪骂了一声。 再往前走了一段,藤蔓不再是从前方水平地过来,而是忽然一下子往上走,二人对视一眼,一先一后地抓着藤蔓的表皮往上攀。 顺着藤转了三个大弯,又直直地爬了好长一段,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豁口,只是停顿了一瞬间,孙悟空就义无反顾地钻了进去,猪八戒紧随其后。 “你们来了。”这是女子的声音,空灵,但却从四面涌来声潮。 孙悟空和猪八戒一瞬间做出了反应,他们背靠背站立,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视着自己面前的区域。 “别紧张,我并不想害你们,何况我也不见得斗得过你们两个人。” “你是谁?”孙悟空问道,紧绷的肌肉显示着他此刻的戒备。 “我忘了,但我真的没有恶意。” “这株植物是你吗?” “是的。” “嘁,从脑子和血液里长出来的你,还想告诉我你是吃素的吗?” “抱歉,我别无选择。”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显出本相吧,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你们对我的误会太深了,或许,看看这个你们能对我有个改观。” 一根巨藤伸过来,停在孙悟空前面。 “来吧,我带你们去看看。” “等等,你看看我,我是什么?”孙悟空紧盯着面前的藤发问。 “……猴子?” “八戒,不用防了,她不会害我们。”猴子放下拉好的架势,率先跳上了巨藤。 “咯咯咯,你可真奇怪。”她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话里全是欣喜。 猪耸耸肩,也跳了上去,对他来说,他虽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发问的时候。 “你们可要抓紧了!” 话音刚落,巨藤就像箭一样窜出,从那个豁口出来以后,地形就变了,变成一个巨大的圆顶的洞穴,地上大大小小的分布着一些深坑,巨藤载着孙悟空和猪八戒朝着最中间也是最大的一个坑洞射去,那里是这株植物的主体。 猪好奇地把头探出巨藤到处看,事实上沿途的风除了在刚开始打了他一个趔趄,之后就再没给他造成影响。 “猴哥!”猪突然惊叫一声。 孙悟空转过头来,对上的是猪八戒一张见了鬼的猪脸。 “疯了?” “你你你你看那坑,花,里面有花!” “……”孙悟空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八戒,原来你也是爱花之人啊,嗯,有点爱好挺不错的,但是出门在外的别瞎嚷嚷,挺丢人……挺丢猪的。” “不是!你看那花!” “看你那样,不就是几朵蜜晶花嘛……要炸了!蜜晶花!”猴子也呆住了。 “那个谁,这蜜晶花是从你身上长出来的?”猴子拍了拍藤。 “怎么了?” “是不是啊?” “哎呀你别拍了,不是我长出来的,到底怎么了?” 猴子看了看那些坑,里面几朵淡白色的花长势喜人。 “没什么,我以为那几朵花是……” “不是,我的养料是那些血,它们的养料是那些脑子,不一样。” …… “八戒啊,为师知你最好口腹之乐,你们在这儿好生待着,等来年春末,为师拿上好的新蜜款待你们。” “说到蜜,你们看为师这御花园,以前可没有这么多品种的花,更没这种出蜜的花。” “你别看这花卖相不佳,这可是极西之地的奇花,无须蜂蝶相助,每年春至就能从花蕊处出蜜,待春末那蜜占满整朵花心,就能在三个呼吸里结成蜜晶,同时只需将蜜晶采下置于壶中,轻轻一晃便成了可口的蜜浆。那味儿,直叫人魂牵梦萦。” …… “呕!”猪趴在藤边上,吐的要死要活的。 “啊啊啊啊!”抓狂的尖叫声里,那根藤左右摇摆,可猪八戒却像一座山似的一动不动。 “猴子!你管好那只猪!别让他吐到我身上了!” “你还怕这个?血那么腥你都不怕。” “这不一样!你把那只猪的嘴堵上!” “我也嫌脏。” “啊啊啊啊啊!” “你别摇了,你越摇他吐的越厉害,待会儿准得吐到你身上。” 就这样一路闹闹腾腾,猪八戒和孙悟空坐着那藤来到了那个最大的坑上。 往下看去,坑里除了一株生机勃勃的植物,还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的石碑。 “你们去看看那块石碑,上面记载的有西梁女国的一切。” 巨藤翻了一百八十度,直直地将孙悟空和猪八戒投了下去,然后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在空气里狠狠甩了几下。 “哼,死猪。” (十三)玄冥氏族 “大天历一十四年,玄冥氏遗民于此建国,国号西梁——玄阴氏虋。” “就这?” “嗯。” 孙悟空挠了挠头,冲着坑里那株巨大的植物说:“你把我们带来就是为了看这个?这有什么用啊。” 那植物摇了几下,似是在笑他的无知,就听那好听的女声说:“你们不知道三生石吗?” “这是三生石?”猴子一愣。 “不可能啊,我见过三生石的,那块石头是褐红色的,终日伫在忘川河畔,怎么会来你这儿,而且那块石头也没有那么大。” 可不是,他面前这块石碑,高足有十五丈,被打磨的四方四正的,通体乌黑,上面刻着古老的二十四个字。 “这是世上第一块三生石,乃是昔日至善娘娘玄冥留给本部氏族的宝物,那二十四个字是玄冥氏一位族长刻下,没想到你这头猪居然认得出字。让你们看的自然不单单是那字,石碑有灵,你们进去石碑,就能看到发生的一切。” 讲真,孙悟空和猪八戒承认自己孤陋寡闻,但是,也不代表他们会不知道三生石是实心的,一块实心的石头,怎么进? 不等二人就这个问题深究下去,一根藤就窜过来卷起孙悟空往石碑上一投,再一个转身,狠狠地把猪八戒也抽飞到石碑上。 乌黑的石碑上亮起一抹幽光,石碑表面突然像水一样扭出漩涡,猪八戒和孙悟空没入漩涡里,转眼间消失不见,连石碑也再次变成了古朴的样子,若不是空气里还残留着猪八戒的抱怨,还真的会让人觉得什么也没发生过。 …… 晴空万里,大漠无疆。 一支奇装异服的队伍在沙漠上前行,队伍很长,绵延了数百里,如果从高空看下,这支队伍就像是一窝搬家的蚂蚁。 大漠的脾气是古怪的,时不时风沙四起,队伍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灰头土脸,脸上满是疲倦的神情。 不知是幸运还是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庇佑,这支看似歪歪扭扭的队伍,每一次稍稍的变换方向之后,原本的道路上就会扬起一阵沙暴,等沙暴平息这支队伍再不差一秒地回到原本的方向。 领头的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头上带着凶兽骨骼磨成的皇冠,手腕上臂膀上还挂着精美的骨制品,一身华美的衣衫一尘不染,在她身后是十七个同样保持着衣冠整洁的男女。 左侧第一个男人开口道:“族长,族人们已经很难坚持下去了,如果再找不到食物和水,恐怕……” “你是在怀疑吗?怀疑这条路的终点。”领头的女子问。 “篪不敢。”男人恭敬地说,身上的骨饰随着他的躬身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族长,我们都不敢怀疑,只是,我们损失的族人已经太多了,剩下的族人也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折腾了啊!”右侧第四个女人说,她神情发苦,眼里尽是担忧。 族长停下了脚步,连带着深厚的十七人,甚至是更后面直到队伍的最后一人也同时停下了脚步。 族长转过身去,目光流转让十七个男女都羞愧地低下了头,她轻轻摇动手腕上的骨饰,流动着青光的骨饰像风铃一样响动,叮当声里不见了风的怒号,不见了沙的张扬,却把族长的声音传播得很远。 “我的族人们,我知道,你们很疲倦,你们很饥饿,你们同样也很迷茫。因为你们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族人永远地留在这片沙漠。” 队伍里的族人,个个眼眶通红,即使是最坚强的战士也不例外。 “我们是玄冥氏族,是最强大的氏族之一,也是玄冥娘娘嫡系的血脉。我们在玄冥娘娘的带领下,曾经赢过一次又一次征伐但是现在,玄冥娘娘消失了,十二位祖巫大人消失了,那些残留的异族对我们进行猛扑,曾经被我们征讨过的氏族也趁机打压我们,玄冥氏到了存亡之际!” 族人们牙关紧咬,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在流泪,不是因为惧怕,是因为屈辱,是因为痛恨!恨自己无能,守不住家园! “三个月前,本族的觋献祭自己向上天祈福,在兽潮中保住我玄冥氏血脉,并在错乱的天机中,为我玄冥氏族寻到一丝生机。” “两个月前,本族的巫同样献祭自己,将那丝生机探查清楚,生机所指便是北方,于是我玄冥氏族举族北迁。” “七天前,新巫和新觋合二人之力,同祭天地,将范围缩小到这片沙漠。” “三天前,那些还未学成的巫和觋的继承人,带着玄冥氏族一千五百名勇猛的战士,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完完整整地卜出玄冥氏族的路!” 队伍里一声哽咽响起来,接着更多的哽咽声附合着,小孩子更是大声地哭出来。 族长的眼眶也有些红,她镇了镇心神,大声说:“而现在!我们距离终点,还有一万一千里。” 话音落,死寂蔓延。一万一千里,当这个距离被说出的时候,绝望的情绪不断滋生,这是一支疲倦的队伍,这是一支已经断水三日的疲倦的队伍。 族长深吸一口气,她高呼:“我不相信玄冥娘娘会放弃我们,我不相信族人们的牺牲毫无价值,我更不相信我玄冥氏族会绝于此!所以……” 族长踏着虚空,一步一步地走上天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族人,动情的说:“所以,我的族人们,我想你们需要一场雨。十二位族老!还请,带着族人走下去!” 说罢,她不顾族人的呼喊,虔诚地跪在半空中,带着奇异的腔调吟颂着古老的祭词:“有大神开天辟地,雷电风雨苏醒,雷电毁灭腐朽,风雨孕育……” “嗚!!!” 族长惊奇地抬起头,族人们也期待的看向天空。 乌云翻滚,大雨倾盆而下,一只狰狞的兽首从云端探出,巨兽抬头怒吼,有愤怒也有羞愧。 “是玄武大人!太好了,有救了,有救了!”十二位族老中年龄最大的老妪抹着眼窝,一个劲地自语。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于是千万个声音一起呼喊。 “玄武不死!玄冥不灭!” “玄武不死!玄冥不灭!” “玄武不死!玄冥不灭!” “玄武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娘娘呢?”族长神情激动问道。 “天地量劫,祖巫沉沦。玄冥她……走了……” “娘娘……”族长呢喃一声,再控制不住泪水。 地上的族人们也一个个老泪纵横,更有几个牙牙学语的婴孩哭的撕心裂肺。 “虋,还有其他玄冥氏的族人们,来,爬上我的背,我护送你们去玄冥留给你们的退路。” 玄武展开大神通,身化巨岛,又洒下亿万道光华接引玄冥氏族族人登上背甲,玄武一动,好似缓慢,实则已跨过万里,它背上浮现出古老的纹路,涌动起风将玄冥氏族的族人们托起,放在身下的荒凉处。 “虋,把巫器拿出来吧,没有它作钥匙,我也进不去那处。”玄武说。 族长咬破食指,凭空书写了几个奇异的符号,血迹微微一亮,一枚小小的兽牙从中飘出,接着好像受了某种牵引,笔直地刺向虚空的某处,所刺之处如同被打碎的镜面,短短须臾,面前的景色就大不一样。 沃土取代了荒漠,巨树取代了碎岩,虽无鸟雀高唱,但其落英缤纷、翠波荡漾,也不失为一仙境。 “玄冥氏族……复兴有望啊……有望啊……总算没毁在我们手里……”族老中年纪最大的老妪老泪纵横。 “玄冥有训,后人何在!”玄武大喝一声,威武古老的气势蔓延。 只见玄冥氏族上至族长下至婴孩,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身体微伏,双手放在腿上,极尽恭敬之情。 玄武背上的螣蛇张嘴一吐,一道幽黑的光芒激射而出,黑光散尽,露出其中一卷不知名的兽皮,兽皮在空中轻轻抖开,密密麻麻的符文浮现,颤出大道之音。 “天道蜕变之期,量劫应运而起,吾族后人,吾无法再庇佑氏族。倾吾余力所炼之宝,三生石碑,今赐予尔等。吾音所响之地,尔等可建一国,国号……西梁。乃吾借玄武背甲卜出,愿氏族不灭,血脉不绝。” “谨遵祖训!”声如雷霆,直冲星斗! 声音消失后,兽皮卷也失去了所有光泽,终于,在一阵微风里化作飞灰,只剩一块巴掌大小四方四正的石碑抖落一身灰烬。 族长伸出双手接住石碑,挤出一滴血抹在石碑上,说来也奇怪,这块幽黑的石碑竟将那血迅速吸收,接着族长把石碑递给众族老,众族老依次照做,然后是其余族人……等石碑又从最后一个人手里传到族长的手里后,那个美丽的女子捏着早先拿出的兽牙,在石碑上刻下古老的字符。 字成手停,她结出一个法印,娇喝一声:“镇!” 石碑光芒大盛,迎风便长,转眼间化作一块巨碑镇在某处。 (十四)国殇 “族长,大族老求见。”一名族人向着石屋躬身道。 “请她进来。” 老妪颤巍巍地走进石屋,一眼便看向石屋中巨大的石椅。石椅上铺满华美又细腻的兽皮,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慵懒地蜷缩在兽皮里。老妪心中一叹,纵然自己是女人且年龄不小,也不免有些失神。 “族长。” “大族老,你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老身是为今日祈雨之事而来。” 老妪感到周围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但更多的寒意则是从心底升起,她咬咬牙,再次开口。 “老身斗胆问族长一句,今日祈的是何雨?” 轰——!杀意爆发。 老妪被骇得脸色苍白,面前的美人在一刹那间变成了择人而噬的猛兽。 良久,榻上的美人猫儿似的眯上眼睛,汹涌的杀意如阳光下的薄雪般消融。石窗里漏进一丝夜风,老妪背心一凉,却是早已湿透。 “命雨。”美人垂目,满是无力。 刚松了一口气的老妪登时有些失魂落魄,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竟是这样……天道不公啊……连玄冥嫡系也祈不到雨了吗……” “天道又如何,连这天地都是盘古大神所开,我玄冥氏族承自娘娘血脉,娘娘又是盘古后人,论及渊源,我等与盘古大神如出一脉,况且,如今玄武大人归来。区区天道,还绝不了我玄冥氏族!” 老妪深深地看着族长,久久说不出话来。 旁的人或许不清楚什么是命雨,但作为历经三代族长的她,又怎会不知,那命雨非雨啊! 玄冥娘娘作为十二祖巫之一,极擅水道。她的嫡系后人得了玄冥娘娘的恩泽,生来便有一尾巫泉相伴,巫泉流淌在丹田处,除了能感应大道加速修行,更能在必要之时杀敌、救命。用本命巫泉杀敌,尚且能收回,但若是用本命巫泉救命,失去的部分就再也修不回来。且,泉在巫在,泉枯巫亡。因此,用本命巫泉救人的法子被称作“易命!” 而命雨,则是将本命巫泉逼出,泉化酥雨。雨落之处救死愈伤、白骨生肉,饮雨之人能百日不饿、百日不渴、百日不困、百日不疲!但此术,非无畏者不可用。因为,一场命雨,就能让施法者魂飞魄散、不入六道! 族长今日说,让她们带着族人走下去,她本也只当是族长想透支巫力,以昏迷十日为代价求一场大雨。若不是她无意间瞥见族长眼里的一抹死意,心生古怪,深夜到访。只怕族长这一生都不会说出……这倔丫头! “大族老,今夜的谈话,不要外传。” “老身明白。”她深深一躬,发自骨子里的恭敬。 她推开石门,门外的族人热火朝天地建着用于居住的石屋树洞,久违的微笑足以抚柔一切冷硬的脸庞。 或许这就是族长肯用命雨的原因吧。 “玄冥不灭。” 她拉上门的时候听到这么一句话,声音不大,却让她直起鸡皮疙瘩。 她举起苍老的右手挥了挥。 “玄冥不灭” …… 第二日,玄冥氏族在一系列繁缛的祭祀之后,正式建国西梁。一个倔强的女子接过王冠,成了他们的第一任王。 那一年,是大天历一十四年。 …… 新生的婴儿哭声嘹亮,接生的巫医乐呵呵地说:“这是我西梁国第十万个成员,总算是恢复到当年玄冥氏族鼎盛时期的人口了,你,了不起啊!” 面色苍白的女人一脸骄傲地看向巫医手里的小生命。 那一年,是大天历一十五年。 …… “加把劲儿吧,再挖一百米就能把水引到咱西梁国门口,以后吃水,就方便了。”大汗淋漓的男人卖力地挥舞着手里的耒耜。 他的身后一大群同样流着汗的西梁人。 那一年,是大天历一十六年。 …… 大天历一十七年,愿原玄冥氏族大族老现西梁国国师,以新法种植粟米,收成是往年的十倍。 大天历一十八年,西梁国大祭司推演天机,得出四年来第一条完整的信息,天道蜕变即将完成,量劫渐息。 大天历一十九年,玄武从沉睡中醒来,称此处小世界即将融入新三界,西梁出世指日可待。 大天历二十年,西梁女王及众大臣经九次修订,重制西梁律法。西梁国风一片蔚然。 大天历二十一年至大天历三十年,西梁女王点四元帅六将军,操练兵卒,并一举征服整片秘境小世界。 大天历三十一年至大天历四十年,西梁大修。除了扩建的城墙,还新修了百余个粮仓,以备不时之需。 大天历五十五年,西梁城门百里外空间坍塌,世界融合姗姗来迟。 小世界摇摇欲坠之时,那块被玄冥娘娘推崇至极却只在建国之时显露过不凡的三生石碑,兀地出现在空间坍塌之处,古老厚重的气息一出,危险暴躁的空间乱流就像见了天敌一般,温驯,不敢造次。 同年,西梁锁国。 大天历六十一年,世界融合接近末尾,空间通道已基本稳定,西梁国民可借着空间通道看到新三界。 同年,西梁国,亡…… …… “玄冥娘娘可真是大手笔,居然在三生石碑里炼出这么神异的空间。”猪啧啧赞叹。 意料中撞得头破血流的场景倒是没有发生,只觉得口鼻在撞上石碑的时候有一种浸在水里的感觉,再之后就到了这片幽蓝的空间。 这里很明亮,但这明亮却意外的柔和,空间里漂浮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蓝色光幕,光幕里有山,有水,有仰天怒吼的凶兽,也有扶摇而上的鹏鸟。一幅幅画面活灵活现,神韵天成。 二人正对面,则是一道明显大了一倍的光幕,画面上一只长长的队伍行走在荒漠上,领头的是个极美的女子。当二人正视画面的时候,画上的种种突然活了起来,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演绎着藏在角落里的过往。 …… 大天历六十一年。 三生石碑屹立在三界和秘境小世界的通道口,两名作士兵打扮的西梁人守在通道两侧,神情戒备。 “九鹏,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左侧的士兵吸了吸鼻子,对右侧的士兵说。 “闭嘴,犬齿!驻界将要时刻监察通道的变化你忘了吗!不要找我聊天!” “可是,可是真的好香啊,而且那种香味让我体内的巫泉都流淌得更快了!赞美祖巫,那可能是我的机缘!” “这……好吧,给你五个呼吸处理好你的事。” 坏人机缘这种事终究不能发生在一个和睦的大家庭里。 “可是……它好像是从通道里飘来的……” “你再说一遍!”九鹏脸色一变。 “它在新三界。”犬齿抿了抿嘴唇。 “见鬼!那你想怎么办!”九鹏有些不耐烦,他讨厌那些分不清主次的人。 “我……我想活下去……”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活下去!”犬齿喊出这一声,用尽所有底气,再次开口就只剩下落寞和悲凉。 “九鹏大哥。我虽然比你小,但我也是跟着氏族从祖地一路迁到这儿的。我知道这一路有多可怕,死了很多人,连尸首都没留下来。有的族人献祭自己为氏族寻求生机,但更多的族人死在了那些凶兽手里,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我亲眼看着我的父亲我的爷爷我的叔叔们一个个被那些可怕的凶兽抓住,砸成肉泥,或者活生生吃掉。是我娘,省着自己的口粮,带着我和我没满月的妹妹平安到了秘境。我想活着,不是因为我怕死,是我不能死啊!” 九鹏没说话,但脸色却是一点点柔和下来。 “九鹏大哥,你也看到了,这片秘境和三界的融合已经到了最后,西梁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崭新的三界。虽然我们透过通道看到的地方很平静,但整个三界绝对不会这么平静,甚至……不,肯定比以前更危险!我只是一个二级巫,如果能借着这份机缘突破到一级巫,我就能多一点活下来的可能!况且,对西梁来说,一个一级巫的作用难道不比二级巫大吗?” “明天早上,自己去领一百下鞭子!”九鹏终究是心软了。 犬齿一喜,飞快地跳进通道里,再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株淡白的花。 (十五)玄冥……不灭! 上 西梁的夜是没有月亮的,但满天的繁星也足以提供光源,星光璀璨,就像……一双双眼睛! 九鹏赶紧别开头,大口喘着粗气来排释自己心里无处安放的压抑。 是的,压抑。 不只是他,整个西梁都已经被这种气氛笼罩得太久。 被曾经的臣服者追赶而不得不躲起来,祖巫大人的离去,近七成族人死在路上……憋屈!然后是更重的担子…… “会夺回来的,祖地,一定会的,相信我,相信我们。”他紧闭着双眼,不断诉说着什么。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冷静睿智心志坚韧的九鹏。 一旁的犬齿眉开眼笑地把玩着手里的花,九鹏突然有些佩服他,起码他敢把自己想活着这种话说出来。 每个人都想活着,但总归有人要牺牲,不是吗? 九鹏深吸了两口气,却没能闻到一丝香味。 他心中一叹,机缘,果然是可遇不可求的,真是个好运的小子。 “混小子,看你那猴急的样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今晚有我守着就好了。”九鹏笑骂一声。 犬齿摸摸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 犬齿的树洞里 鲜红的血液勾勒成复杂的花纹,古老的颂词被轻轻吟唱。 褪下甲胄的犬齿赤裸着上身,用滴血的手指在胸口画出一个狰狞的头颅,在小腹画上四肢,又在手臂和颈部画上水纹和云纹,残酷与神秘,血腥的美丽。 “赞美祖巫!”他虔诚地高唱一声。 下一刻,火热的目光就盯向那朵淡白的花,更准确的说,是盯向花心里一块晶莹剔透的占满整个花心的淡黄色结晶。让他巫泉翻涌的香味就是从那里飘出的。 还不等他将蜜晶抠出,整朵花就自己动了起来。花瓣轻摇,黄烟凝成一根线缓缓飘出,犬齿睁大眼睛,看着那条烟线向自己靠近,围绕住自己的脑袋,他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 啊~~! 令人迷醉的芳香,发自灵魂的颤抖,巫泉兴奋的尖叫,这三种感觉太过美妙,让他没能发现那朵看似人畜无害的小花已经露出了獠牙。 先是花朵变成木盆大小,接着细小的花茎变得粗壮狰狞,最后,张开的花瓣里徒然长出了一排排森冷的利齿,配上花瓣内层血染般的鲜红,连周遭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可怖。 此时的犬齿却依然沉醉在那一口芬芳里。相貌大变的怪花阴侧侧地笑了几声,花瓣一张一合,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借助粗壮的根藤,怪花像人一样“走”向犬齿。 树洞外的月光轻轻洒进树洞,在布满纹路的树壁上拉出夜止儿啼的影子。锋利的牙齿狠狠刺入犬齿的后脑,贪婪的吮吸声此起彼伏。 扑通! 没了生机的犬齿被怪花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地上,比摇头晃脑的怪花更让人心底发寒的是死去的犬齿凝固在脸上的笑容……直到死,他也没能从美妙里脱离! 怪花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蠕动的根藤一股脑地钻进犬齿脑后的血洞。木盆大的花朵重新变小藏进他的头发。 片刻之后,死去的犬齿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几下关节,露出一个崩坏的笑容。 …… “臭小子,你怎么又跑来了!不是告诉过你今天晚上有我……”九鹏看着去而复返的犬齿,皱眉说道。 话没说完,就见犬齿曲指一弹,手里的晶莹划过一条弧线落到他的嘴里,下一刻,浓郁的香甜在口里炸开,丹田里沉默了数千年的巫泉发了疯似地跳腾。 “这是什么东西!”九鹏目光发亮。 “这是我摘的那朵花里的蜜晶,对我巫族大有裨益。我服用了一半,三日之内必能突破一级巫!原本我还不确定这东西对一级巫有没有用,不过看你的样子想必也是效果非凡。” 九鹏点了点头,兴奋的神情也逐渐平静:“好是好,可惜只有这么一朵,等它再结出蜜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和花中的灵魄沟通过,它说只要养料足够,出再多的蜜也只是顷刻。对了,你刚刚服下的就是一滴刚出的蜜。” “当真?一块蜜晶是多少滴蜜?” “不多不少,一百滴。” “你说的养料是什么东西?稀不稀罕?” “放心吧,都是些稀疏平常的东西,以我族的底蕴,出个十来万滴的有什么难度?况且……”犬齿狡猾地笑了笑。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一次性说完好不好!”九鹏急得百爪挠心。 “我可没说过这花只有一朵!”犬齿雄邹邹气昂昂地怼了一句。 “什么!” “虽然我只找到了一朵,但是花中的精魄告诉我,在外边还有一整片花海,虽然有两只凶兽镇守,但那凶兽也不过是一级巫水准。以我族的底蕴,出一尊大巫去带回那些宝贝有什么问题!” “好小子!待明日我们把这件事上禀女王,率族人带回花海,振兴西梁你居首功!”九鹏赞赏地看着犬齿。 “不不不,九鹏大哥。此事宜早不宜迟,你还是现在就去禀告女王吧,免得去了迟了再出些什么变数,我人微言轻,就在这儿看守通道好了。” 九鹏拍了拍犬齿的肩膀,郑重地说:“是你的,谁也拿不走。等你成了一级巫,六大将里该有你一席之位!” 犬齿用力“嗯”了一声,在九鹏错身而过的时候,突然伸出食指快若奔雷地点在九鹏的后脑勺。 “倒!”他戏谑地喊了一声,九鹏应声倒地。 “犬齿,你在干什么!”九鹏怒喝一声。 他觉得脑袋快要炸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迅速扎根、生长。他运起巫力想要抵挡,缺惊恐地发现体内的巫泉好像成了一潭死水,怎么呼唤都得不到回应。不但如此,连他对无感的掌控都逐渐模糊。该死!绝对是那块蜜晶的问题! 细小的根须从犬齿的食指缩回,处在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九鹏的后脑一阵接一阵地起伏,当凸起的频率快到某一个临界值时,一朵和犬齿脑后那朵一摸一样的白花钻了出来,花心处是一滴缓缓转动的蜜滴。 …… “只要养料足够,出多少蜜也是顷刻。” “放心吧,都是些稀疏平常的东西,以我族的底蕴,出个十来万滴的,有什么难度?” “我可没说过这花只有一朵!” …… 犬齿嘴角一翘:“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月光下,两朵狰狞的花交相错舞,淡黄的烟雾从两朵花的花心处喷出,像瘟疫一样朝着秘境扩散。无数带着绒毛的花种,隐没在烟雾里,沉重的杀机,在甜蜜里蛰伏。 这一夜,整个西梁的防御工程都形同虚设,无数西梁子民在睡梦里吸入烟雾和种子。烟雾沉沦梦境,种子掠夺生机,雪白的花蕾又孕育出种子和烟雾,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西梁宫殿 一缕烟线蛇游进女王的卧房,刚靠近榻上的可人儿,一股凶戾的气息就悍然而至,把烟线撞得粉碎。 女王惊醒,手臂上是巫器不断闪烁,满脸怒容的女王素手一扬,狂暴的巫力击碎殿门,殿外,黄烟弥漫。 “这是什么鬼东西!”女王俏脸一寒,汹涌的巫力撕开烟雾,露出一个偌大的豁口。 “国师!本王需要一个解释,本王的西梁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几处光芒亮起,虽然没有女王手臂上的巫器耀眼,但也同样能在烟雾里撕开一条路,十二个族人拿着造型各异的骨饰从路中走来。 “参见陛下!” “够了,都起来吧!国师,你来说说,西梁是怎……什么人!”女王柳眉倒竖,烟雾里零零散散的黑影若隐若现。 “他们追来了。”国师苦笑一声。 女王扫了国师等人一眼,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除了国师看上去和往常无异,其他几人,包括实力仅次于国师的篪都有些灰头土脸。而实力最低的甚至连衣服都有几处破损,要知道这十二人原本可都是族老级的人物,即便是排名最末的也是地巫境界! 但是,就算入侵者实力强大,也休想在西梁撒野!因为这儿,是本王的西梁! “是从三界里窜进来的狂徒吗?” “不,是我们的……子民……” 正此时,当先的一道黑影踏出烟雾,身上是西梁的服饰,脑后是一朵张牙舞爪的花! (十六)玄冥……不灭! 下 “缚!” 两条冰链将黑影捆得紧紧实实,冰链上的寒气渗到肌肤里结成一层厚冰,止住了黑影前行的步伐。 “国师,众臣,随本王去命殿查看西梁子民命牌。在此之前,阻路的,拖住就好,但若是我西梁子民已死,这些花就该滚到地狱去了!” 女王手臂上的巫器开出一条宽阔的路,率先走向命殿。 国师拍了拍拐杖,一条大河从天而降,河中暗流涌动,一大批黑影被吸入漩涡,怎样都挣扎不出来。 篪闷哼一声,双臂猛地膨胀数倍,双掌一拍就荡出一层层水纹,逼退了成片的黑影。 其余十人,有的纤手飞舞打出一道道水印,有的口鼻生烟冻住一方领域,有的甩动柳条唤出水兽镇敌……各种巫术齐出,一时间牵制了路上的压力。 很快,十三人来到命殿前,笼罩命殿的黄烟浓到一个令人心惊的地步,但幸运的是没有黄烟飘进命殿,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被他们深深忌惮。 “是女王陛下!快把殿门打开!”爬在命殿窗口的斥候发现了女王等人,连忙挥令殿中弟子开门。 “大祭司,西梁子民命牌可有破碎?碎了多少?”女王心急,一进门就开口询问。 “回禀陛下,无一破碎。只是殿中命牌多是黯淡无光,纵是没碎,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刚松了一口气的女王心中又是一紧:“吞江!去将族人命牌带上!” 十二人里跳出一个滚圆的胖子,胖子一拍肚皮,嘴里生出一股吸力,数不清的命牌从命殿中飞出,齐刷刷地被他吞进肚子里,他右手一抹,在空中依次排开三千四百七十二枚流光溢彩的命牌。 “陛下,这三千四百七十二枚命牌的主人应该就是我西梁国里那些没被黄烟影响的族人了。”吞江说。 女王点了点头:“大祭司,如今命殿里还有多少人?都是什么境界?” “回禀女王,算上老臣,命殿共有七十二人,其中地巫一名,准地巫一名,元巫三名,一级巫十名,其余都是二级巫。” “抛去命殿的七十二人和我等十三人,还有三千三百余枚命牌无恙,既如此,众臣,随本王去接回我们的子民!” “陛下且慢!”大祭司躬身道。 “怎了?” “还请陛下暂缓行程,去取来玄冥谱。” “大祭司,我们此去是为了会合子民攻退外敌,你拿玄冥谱干什么?” “陛下有所不知,先前那黄烟袭来,正是玄冥谱发威,才骇得那黄烟不敢入内。” “族谱竟有如此神力。”女王眼睛一亮,稍一沉吟就答应了。 毕竟,虽然巫器也能驱散黄烟,可一来巫器量少,庇不了那么多子民,二来,催动巫器也是要不少巫力的,大战在即,多一分巫力就多一条命啊。 大祭司走进命殿密室,不多时就抱着一个方形的石盒走了出来。石盒打开,露出了一本泛黄的书。 书皮上墨染出奇异的巫文,正是玄冥谱——一本记录着玄冥氏族历代族人的族谱。 “命殿弟子,持灯!请骨!”大祭司大手一挥。 命殿七十二人中,除了大祭司一人抱着玄冥谱,其余七十一人都迅速动作起来。 五十七名二级巫持青莲灯,十名一级巫持紫云灯,两名男性元巫各持一根三尺长的獠牙宛若持剑,一名女性元巫捧着一串狼髀骨作西子捧心状,而论实力仅次于大祭司的准地巫则是怀抱一具幼龙骨,龙骨眼里燃烧着青色的火苗。 在大祭司的带领下,七十二人各站一个方位,以阵法之姿供卫住女王等人,待女王一声令下,一行人就冲出命殿。 命殿外可视度不足半丈,黄烟似乎又浓了几分。 然而大祭司脸上却看不见半点担忧,怀抱石盒,一马当先地冲进黄烟里。才刚刚接触黄烟,大祭司抱着的玄冥谱就倏地一下飞上天空,书页哗哗翻动,如长鲸吸水一样吞噬着黄烟,周围的黄烟一阵慌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落荒而逃,霎时间就又能看到夜空了。 “杂碎!”女王咬着一口银牙。 烟是退了,但那些被花控制的子民可没退。趁着女王等人在命殿里耽搁的时间,这些被花寄生的子民已经从四面八方赶来,把命殿团团围住,那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少说也有七八万! “大祭司……” 大祭司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巫力催动,左眼神光大作,只看了几眼心中就有了定数。 “陛下,若是老臣没有看错,那花是从子民体内长出,以西梁子民脑髓为食,同时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留住他们一丝神智,再把神智拉入幻境让他们沉浸在幻境里,只等灵魂破碎便汲了真灵,断其三生。他们这样活着可真不如死了好,起码死了还能投胎,这样活着不但只能当花的养料,等以后就是连去真灵之河的机会都没有啊!还请陛下下令,帮西梁子民超脱啊!” 不得不说,大祭司的话给女王带来了很大的冲击,真灵之河是什么女王自然知道,平日里说的魂飞魄散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毕竟人不是风,过一趟总要留下些痕迹,而那些无法磨灭的痕迹就是真灵。 传说这世上有一条真灵之河,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在一处谁都知晓存在但谁也无法证明存在的地方流动。所有完整的不完整的灵魂都会去冥河,但当魂飞魄散的灵魂是渡不了冥河。而真灵之河,是唯一会接纳那些魂飞魄散的灵魂留下的一丝真灵的轮回之处,只有真灵到了真灵之河,就能在时间里孕育出新的灵魂。 若是连真灵都不曾留下,又该何去何从呢? “可……” 可难道能就这么杀掉近十七万子民? 整个西梁共十七万人口,除了三千四百七十二人无恙其他的都被寄生。 她是西梁的王,西梁是她的道,西梁的子民是她愿意用命去守的家人,她……怎能将刀挥向他们的脖颈啊! 都说帝王无情,可纵然最无情的帝王也不能屠了自己的国吧! “陛下!还望三思!若是陛下不愿意下手,老臣愿意为陛下代劳!”大祭司大义凛然。 “我知道了”,女王深思了一口气,“本王绝非不明事理之人,只是……本王的巫力还要留着对付罪魁祸首,既然大祭司有心,就拜托你了。” 大祭司一笑:“臣领旨!” “其余人,跟本王走!”女王大喝一声,面前漂浮着的三千三百余枚命牌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至于什么担心大祭司实力不够,呵,笑话!大祭司虽然只是地巫境,但要说各种诡异的手段,连天巫都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是和自己对上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毕竟,这可是大祭司,放在原玄冥氏族是地位仅次于族长的巫(覡)!一代代至今的巫(覡)传承可不是祭祀一下天地那么简单! 果然,只听大祭司高唱一段颂词,连绵不绝的冰爆声就炸成了一首曲子。 女王痛苦的闭上眼,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其余人也各自以不同的方式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陛下,我沟通秘法时听到了玄武大人的吼声,玄武大人恐怕也是苏醒了!”从后面追上来的大祭司向女王禀报。 “玄武大人现在在什么方位?” 大祭司指出一个方位,和那三千三百余枚命牌指引的方向竟是一致。 “看来幸存的子民都聚在了玄武大人身边,如此也好,加快速度!本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杀出一座尸山血海了!”女王悄脸带煞,倔强的眼泪在眼里颤抖地转圈。 其余人也是双目赤红,一言不发地跟在女王身后飞驰。 入侵者,你们,都给本王下地狱去啊! 犯我西梁者,杀! 杀我子民者,杀! 欺我玄冥者,杀!!! 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听到玄武的怒吼声,还有子民们的大吼。 “给我去死啊!去死啊!” “你们这些魔鬼!我不怕你们!” “给老子听好了!我们西梁人都是有卵子的!妈的,去死啊!” “白痴!你他妈瞎咋呼什么呢!我们女人也是西梁人!也是有种的!敢来我们西梁闹事,看老娘砍不砍得断你那傻逼藤!” “大姐,有种!” “玄冥……不灭啊!” 一阵热血随着不远处传来的怒吼在沸腾,女王一行人只觉得有什么要破体而出,鸡皮疙瘩一阵又一阵地起! 女王深吸一口气:“玄冥……不灭!” “玄冥不灭!” “玄冥不灭!” “玄冥不灭!” 震天的怒吼中他们往前猛冲,口里大喊着玄冥不灭,后来干脆唱起了战歌。 “我们撕碎苍龙,我们践踏凤凰,我们不惧怕一切,我们是玄冥族人,我们不在乎生命,但我们在乎家人的生命,我们是玄冥族人,犯我玄冥,虽远必诛,欺我玄冥,天涯海角,辱我玄冥,生生世世……” 越来越多的人唱起了战歌,声若雷霆,血似熔岩! (十七)王当战死,以佑其民! 凶猛的巫术在战歌里飞舞,擦着即残,碰着即死。 “吞江!把族人命牌拿出来!”大祭司长啸一声。 胖子点点头,嘴张得比脑袋还大,一枚枚暗淡的命牌飞出,停在空中那些光芒闪烁的命牌后面。暗淡的命牌里有一些已经破碎,但很快远方飞来一些星星点点的荧光,荧光飞入破碎的命牌,将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碎片重新聚拢起来,一枚枚布满裂纹的命牌排成一列飞远。 女王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些命牌的目的地似乎是……三生石碑! “大祭司,你看这……” “陛下莫要担心,这恐怕也是当年玄冥娘娘留给我等的后路,凡我玄冥族人,身死之后,魂魄不散,真灵不灭。化为魂光修补命牌,再入三生石碑蕴养,待一段时间之后便能再临人间。”大祭司说,同时他在心里补上一句:以魂体的方式。 “那些被控制的子民里难免有魂魄破碎、真灵泯灭的,他们该如何是好?” “陛下放心,别说是魂魄破碎,就算是魂飞魄散,只要真灵还在,这三生石碑就能把魂魄给聚起来。至于真灵泯灭,这世上除了至高祖巫级的大能,谁也没办法磨灭真灵。纵是那怪花想汲真灵,也不过是将真灵囚禁在体内,等真灵慢慢自己消散再一点一点地吸收真灵逸散出来的力量,没有千年的水磨工夫是不可能吸收完的。靠它自己,根本撼动不了真灵半分!” “哈哈哈,好!”女王赞了一声,眼里再没有半分心软。 此时他们离族人聚集的地方不足百米,女王长啸一声,一头乌黑的长发迅速转变了颜色,一半黑得深邃,一半红得娇艳,一半幽冷的像万年不化的寒冰,一半火热的像焚石煮海的烈焰。这就是西梁女王的力量,她有一半火之祖巫的血脉——来自她的父亲,那个火之祖巫氏族的,嫡系! 她脚下一点,身体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一转眼就来到了战斗地带的上空。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轻唱,发丝飞舞间无数冰矢浮现,锋利的箭头上带着鲜红的火焰。 四周的黄烟被早已兴奋的玄冥谱料理完毕,一朵朵狰狞的寄生在子民身上的怪花暴露在锋芒里。只听女王一声娇喝,无数冰箭就飞射出去,每一支都准确地射入一朵花里,箭头的火焰更是连成一片火海,给怪花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快看!是陛下!” “太好了!陛下来了!我们有救了!” “玄冥不灭!” 压力骤减的子民们惊喜地抬起头,看到他们所敬重的王,强大得宛如天神下凡!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齐刷刷地跪下,眼里的狂热代表着他们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信仰——王在,西梁在! 随后赶来的大祭司一众人也是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民心所向,王权所在! “我的子民们!随本王出战,把那些毁我们家园、杀我们家人的杂碎,彻底撕碎!” “得令!” “杀!” 三千多名子民拿着能找到的一切武器冲杀上去。持灯的命殿弟子摇晃灯盏,各色火焰从灯中喷出,焚烧一片;持獠牙的两名元巫以牙为剑,三尺剑光飞舞,所向披靡;捧着狼髀骨项链的元巫抛出手里的项链,项链变大,护住西梁子民里那几个被护在中间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妇孺,我未亡时君无忧! 篪不改勇猛,杀入敌人深处,每一掌都能击毙数朵怪花。 国师唤出重水,一声气势非凡的“镇灭!”就压碎了上百朵怪花。 在和他们相背的方位,玄武的怒吼一声接着一声。女王心中一紧,对正在厮杀的大祭司说:“大祭司,你带着族人继续杀敌,我去相助玄武大人!” “陛下千万小心,这些花实力增长很快,比起先前所遇强了十倍不止!” “嗯!” 玄武此时的处境略微有些狼狈,两朵极为巨大的青铜的花将它围住。 那两朵花已经从人体中脱离出来,粗壮的根须狂风一样抽打向玄武,花瓣里森冷的牙齿更是时不时地想扑上来咬一口血肉。也多亏了玄武本身实力不凡,任凭敌人火力凶猛也没伤到它,但应付起来也不免有些焦头烂额。 看到女王前来助拳,玄武不禁一喜。高声呼道:“虋,帮我争取一个呼吸的时间!” 女王点点头,炽热的火之巫力喷射出骇人的火焰,霎时间逼退那些张牙舞爪的根须。 借着女王争取来的时间,玄武背上徒然亮起了符文,锋利的风刃从玄武口中吐出,只一击就将两朵花切成碎片。 “该死的,若不是本座如今只剩下天巫境的实力,杀你们还用得着符文?”玄武不忿道。 堂堂祖巫境高手如今却被两朵地巫境的花拖了这么久,难免心生火气。 “玄武大人……” “没事。”玄武正了正脸色继续说:“虋,你要小心,我有预感,玄冥秘境怕是守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女王失声道。 龟能通灵,甲可占卜。更别说是一只活的玄武了,它的预感几乎可以当作是一定了。但是…… “玄武大人,我们可是还有三千多子民呢。那怪花虽多,但论起个体实力来,还比不上我族一名五级巫。西梁如今有数百二级巫和一级巫,还有元巫地巫天巫,未尝不可一战。就算刚刚那两朵青铜花实力不凡,但那花又能有几……” 轰——! 话没说完就听到震天的巨响,女王转身看去,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只见数百朵青铜色的花从地下钻出。这还不算什么,紧跟其后出来的是数十朵银白色的花,皆是天巫境,以及最后出来的两朵琉璃色的看不出深浅的花。 不可力敌,不可力敌! 鲜血从女王咬破的下唇流下,那双眼睛倔强而绝望。 玄武别过头,它想到了另一双美丽的眼睛,同样的倔强,但更多的是不甘。 “本座答应了玄冥,要保他族人血脉不绝,虋,你过来,我送你去三界!” 女王坚决地摇了摇头,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那里,那些杂碎,正在虐死她的子民! “虋,你去哪!快回来!你疯了吗!”玄武气急败坏地怒吼。 “王当战死,以佑其民!” 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两道嫡系血脉带给她的力量——巫泉和巫焰,被她以自杀般的方式用出。 巫焰焚烧巫泉,巫泉被蒸发时爆发的力量和巫焰被浇灭时挣扎的力量共同作用在她身上,让她一举突破天巫,达到大巫之境! 虽然……这样的力量和她的生命一样只能再持续半个时辰,但,这足够她让那些怪花经历恐怖! 很划算,不是吗? 火焰在焚烧,寒冰在尖啸,两种力量拥抱在一起,巨大的爆破震碎了一层又一层的空间。 青铜花,全灭! 银白花,全灭! 琉璃花,重伤! 她满足的笑了笑,她本就没期望能炸碎那两朵琉璃花。 “蠢货,只要母花不灭,那些喽啰要多少要多少!”稍大的琉璃花口吐人言,无数花种从身上掉落,短短片刻就又长出来上百朵花,而这一次,全是银白花! “陛下,我们拖住这些怪物,您快跟玄武大人走!”子民们目眦欲裂。 “陛下!” 见女王不为所动,子民们都心急地大喊:“您快走啊!只要您在,西梁就在啊!” “王当战死,以佑其民。” 女王哭了,但她依然挡在子民的最前面,就像一座山,你能让她倒,你能让她毁,但是,你就是不能让她退开。 “请陛下三思!玄冥不可灭!” 身后的子民跪在地上的鲜血里苦苦哀求。 “放肆!本王做事何需尔等多嘴!” “陛下……” “玄武!把这群不成器的废物都给我丢到三界让他们自生自灭!本王麾下不需要废物!” “陛下,我们不会走的,你怎么演我们都不会走的”,一名子民高声呼喊,“王尚且不退,臣子岂可偷生!” “对!陛下,你不走,我们也不走,大不了死在一块!”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和他们干!谁怂谁孙子!” “一群混蛋!”女王咬牙骂道,迎上的全是一张张笑得很无赖的脸。 “死吧死吧,既然都不想活了,那就和本王一起去拉垫背的吧!” “吼吼吼!” “那几个没有巫力的子民在哪?带他们过来。” “是,陛下。” 几个子民被带了上来,清一色的全是女眷,即使是最小的那个婴儿也不例外。 女王叹了一声,把王冠取下来戴到女婴头上:“从此,她便是我西梁的新王。” 说完,她看向玄武:“带她们走!玄冥不灭!” 玄武长啸一声,卷起她们冲天而起。 “王当战死,以佑其民!” 女王抽刀一挥,身上两种截然相反的巫力冲撞的更加猛烈。 “我们撕碎苍龙,我们践踏凤凰,我们不惧怕一切,我们是玄冥族人,我们不在乎生命,但我们在乎家人的生命,我们是玄冥族人,犯我玄冥,虽远必诛,欺我玄冥,天涯海角,辱我玄冥,生生世世……” 其余子民高唱着战歌,催动生命秘法。 一蓬蓬血舞炸开,血肉之力和巫力向着女王汇聚。 “三生石碑!” 加持了三千子民全部力量的女王运起三生石碑轰向整片秘境。 她要葬了这处秘境,不信,弄不死那些杂碎! …… 逃出通道的玄武只听到一声怒吼,接着就是一片死寂。 与此同时,浩瀚的天地响起一道伟声。 “天道,圆满!” 轰——! 秘境彻底融合。 玄冥……不灭! (十八)我是九鹏 “玄冥不灭!”猪八戒大喊一声。 “死猪,鬼叫什么呢!”猴子愤怒地瞪着他。 猪摸了摸鼻子,一脸羞涩地说:“没,就是觉得这样喊出来好爽啊。” “真的?” “真的,不信你试试。” “那……我试试?” “嗯,你试试。” “玄冥不灭!” “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我还没喊呢!”孙悟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本将等了这么多年,结果遇到的居然是两个……造孽啊!”一道郁闷到吐血的声音响起来。 “谁?” 孙悟空和猪八戒警觉地扫视四周,听那人的意思,他恐怕一直藏在这处空间。若不是他主动出声,自己二人根本都想不到这处空间还有其他人存在。别的不说,但凡那人有半点想对他们不利的心思……好吧,那也没什么,活了这么多年,不敢说肉身成圣,起码也是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了。 “我是九鹏。”一道身影从角落里走来,穿着甲胄,打扮得和西梁那些将军一样。 走的近了,猪八戒才看出这人只是一个魂体。 “你是光幕里那个西梁国的人?”猴子惊奇地问。 “是。” “我还当那光幕里讲的只是个故事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灭国之殇,虽死难忘。” “九鹏……九鹏……咦?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猪在一旁苦思冥想,突然他眼睛一亮。 “你是不是第二个死的那个,那个,那个将什么来着?” “驻界将。”九鹏黑着脸回答了一句,转过头问猴子:“那头猪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小兔崽子,你骂谁是猪!今儿要是不给你猪爷爷说个一二三出来,你看猪爷爷弄不弄得死你!”猪炸毛了。 “没事,猪,他没说你。”猴子说。 猪脸上的怒火一下子换成了春风般的笑容:“嘿嘿,我就说嘛,老猪我这么聪明怎么会有人骂我是猪呢?小伙子,对不住哈,你猪爷爷我听错了。” 九鹏深吸一口气,保持着有些狰狞的平静脸对猴子说:“帮我一个忙,我愿意用两样至宝作为酬劳。” “有宝贝?什么宝贝!快拿出来让猪爷爷瞧瞧!猪爷爷给你好好估个价!你放心,猪爷爷的信誉可是很好的,人送外号童叟无欺老奸商!” 又是猪。九鹏这次学乖了,他理都没理猪八戒,直接对孙悟空说:“吾王身怀雨之祖巫和火之祖巫两道嫡系血脉,体内既有先天巫泉又有先天巫焰。当年陛下身死之时,两道先天之源各自凝成宝珠留了下来,若你能帮我救出犬齿,我便将两颗宝珠赠与你。” “犬齿?” “就是第一个死的那个将什么。”猪已经学会了抢答。 “救他?他怎么了?”猴子问。 “当年犬齿受迫害前,曾在身上画下我玄冥一族的雨巫图腾。当怪花雨夺其神智的时候,图腾帮着隐匿了他的灵魂,怪花不知,只当是犬齿魂飞魄散,便趁机夺舍,用犬齿的身份来行坑害之事。但那怪花小看了我族图腾里的大道之力,等它被陛下用三生石碑打得虚脱的时候,图腾里的大道之力就带着犬齿的魂魄反扑回去。以牙还牙,占了它的身躯。” “所以呢?” “可犬齿的灵魂强度说到底也不过是二级巫的境界加之我巫族本就在灵魂一道上欠佳,即使那怪花的灵魂被三生石碑灭杀得十不足一,而犬齿又有图腾之力相助,他的灵魂也不过比怪花强上一点点。于是两股灵魂之力日夜争夺身体的主导权,以至于发生了一些同化,造成犬齿对自己身份的定位有些模糊,而一千年前,犬齿,也就是怪花被人释放出来,借此机会怪花吞噬了大量的灵魂,按理说,同处一具身体而灵魂又比怪花略强一点的犬齿能分到更多外来的灵魂之力,但因为犬齿心有芥蒂,不愿做与怪花一样的事,反而让怪花的灵魂大幅度增长,到最后稳压他一头。一方做大,自然就不会给另一方机会,若是再这么下去,等犬齿彻底分不清自己是犬齿还是怪花的时候,就是他被吞噬之时!” “这我们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和老猪贡献出自己的灵魂,让那个犬齿吞噬了然后去干掉那朵花的灵魂?” “不,只要你们能帮我牵制住怪花,我就能进入它的识海,和九鹏联手灭掉那花的意识。” “那朵怪花……是不是就是画面里那朵最后开口说话的琉璃色花?那朵母花?” “……是” “嘿嘿”,猴子笑了,“那这事儿我们可帮不了,老猪,别在那杵着了,和我找出口去。” “只是让你们帮着牵制,又不是让你们击杀!这样好不好,只要你们出手,成与不成那两颗珠子我都给你们,若是真的成了,我另有重谢!” “帮着牵制?说得轻巧,你们西梁举国之力都干不过的东西,你让我们两兄弟牵制住?再说了,你真当你那两颗珠子对我们有多宝贝?我和老猪,一个是金公,一个是木母,你那两颗珠子一颗属水一颗属火,好不容易有一颗属水的对老猪有用,可问题是你那两颗珠子是巫力凝成的啊,我们根本催动不了里面的力量。” “那怪花被陛下大伤,如今实力十不足一,况且在外边还有一株灵根不逊于它,你们联合那灵根,牵制住它绰绰有余。至于你所说的无法催动两颗珠子,我可以用秘法沟其本源,将两颗珠子再度化为巫泉和巫焰,火锻水淬,可将你体内的后天之金淬炼成先天之金。而那头猪,我可以给他一颗心脏,心脏的原主是洪荒时一只强横的猪魔,当初十二大至高祖巫足足出动六名,和猪魔战了七日才将其斩杀。同为猪族,他定能获得极大的好处。” “九鹏啊,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不是我们不帮你,实在是我们能力有限啊。” “再让你们各自使用一次三生石碑。” “成交!”猴子一脸纯真的笑。 “等等!”猪突然插进来一句。 “你又怎么了!”九鹏一脸吞了苍蝇的样子。 “别生气嘛”,猪害羞地说,“我脑子笨,我想多用一次行不行?不然我用三生石碑看到的东西会记不住的。” “你!” 九鹏险些吐出一口血来,你当三生石碑是大白菜吗?动用一次三生石碑不耗费巫力吗?三生石碑这么多年来储存的巫力很多吗?一样的东西看两遍你不觉得烦吗? 但他终究是蠕动着嘴唇吐出一句:“行。” 孙悟空和猪八戒眼里的警惕之色更浓了。 “交易是谈好了,但我们要怎样才能确保你不会事后反悔?”孙悟空眯着眼睛问。 “我以我玄冥氏族图腾起誓:若我九鹏背信弃义,生不留神智,死不留真灵。”九鹏按着心口庄重地起誓。 孙悟空点点头,和猪八戒顺着九鹏所指的出口走出三生石碑。 刚走出去,还有再次听到了那个好听的女声。 “谢天谢地,你们总算出来了,要是再不出来我都要疯了!” 猴子一愣:“我们进去了多久?” “整整两个时辰。” “那岂不是天都快亮了。那个谁,你知道蜜晶花的母花在哪吗?” 女声没答话,却是一个藤条横在他们面前,等二人坐上去就带他们去了坑中那棵奇异植物是脚下。 孙悟空摸了摸植物的躯干,正想问是不是这个,就听到女声带着羞怒的意味响起来。 “要死啊,别在我身上乱摸,你们要找的东西在我脚下哩!” 孙悟空仔细一看,才发现在一处不起眼的小角落里静静地生长着一株淡白的小花。 “看上去和阿痕送到我们房里的那株没区别啊,怎么它就成了母花了。”猪八戒伸出手握住那花一拔。 “嘿,居然还拔不出来,真有意思,还跟你猪爷爷我杠上了。那个谁,你做好准备,等我把它拔出来你就用你的藤把它缠住。猴哥,你去看看那什么九鸟来了没有,别等到我们都把怪花牵制住了他还没到,那乐子可就大了。” “是九鹏。还有,我来了。” “好,听我的口令,一,二,起!” 猪使劲一拉,把那株小花足足拉长了一倍有余。 “猪猡!你想死吗!”猪手里的花醒了,长茎一摆就震开了八戒的手,接着就像吸了气的牛皮囊一样迅速膨胀。 “对手!”猪吆喝一声。 数十根藤条应声而出,狠狠缠住怪花的花茎。 孙悟空化作一道金光飞掠到怪花的后面,猿臂舒展,像锁喉一样锁住怪花的花苞。 猪遁入地下,找到怪花的根须后一口咬了上去。 怪花吃痛,巨大的花瓣无力地张开,露出花心处两团蒙蒙的雾气。大一点的呈琉璃色,小一点的呈蓝色。 九鹏找准时机扑了进去,和那蓝色的联手,一会儿工夫就打散了琉璃色的雾气。 怪花停止了挣扎,但外面的三个帮手依然不肯松劲,直到九鹏带着一名迷迷糊糊的年轻人从花心走出才撤了力,怪花软绵绵地摔在地上。 “啧,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猪咂吧咂吧嘴。 九鹏罕见地与猪的想法一致:“如果犬齿能清醒就好了,有什么不对的一问便知。” 众人把视线放在犬齿身上,细细一打量才发现这人好像傻了一样:眼神空洞,只会不停地重复一句这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这有何难?不过是迷了心窍罢了,带他去我师父那儿,让我师父给他念一段经,保证他一下子三魂归位。” “当真?” “当真。不过嘛……”猪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 猪狡猾地一笑:“不过咱是不是先把账结一下?” 九鹏失笑道:“我本当你愚笨,却没想到你才是最狡诈的一个。” “那没办法,你是对一个聪明人说的谎话高明还是对一个呆子说的谎话高明?你我又不熟络,总得防着你些。” “那现在怎么不防了?” “我的直接告诉我,只要出了三生石碑,你拿我们任何一个都没办法。” 九鹏收敛了笑意,他现在心里只有两个字:可怕。 若是他真的准备在三生石碑里对这两个家伙做些什么,那头被他忽略了的猪一定会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给他致命一击! 他深深地看了猪一眼,说:“碑灵大人,还请将东西拿出来。” 碑灵? 三生石碑之灵! (十九)斗战胜佛 一道佝偻的身影从九鹏身后走出来,也不说话,只是朝着孙悟空和猪八戒笑了笑,他伸手一点,几样东西就漂浮在半空。 一黑一红两颗珠子和一颗长得像心脏一样的石头。 “这就是那什么猪魔王的心脏?怎么是一颗石头?这该怎么用?”猪伸手敲了敲石心,是实心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九鹏耸耸肩。 “当年包括玄冥娘娘在内的六大至高祖巫和猪魔战了七日,斩杀猪魔之后,猪魔却尸骨自消,只留下这么一颗心脏,哦,还是石头的。六大至高祖巫轮番研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认定那猪魔留下的石心对我巫族无用,那石心就被玄冥娘娘拿去作了收藏。你是猪妖,说不定能得到猪魔的传承,你想想,那可是能力敌六大祖巫的巨兽!” 猪想了想,把石心塞进自己怀里:“管他呢,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就算得不了传承,也能当砖使,我捏了捏,挺硬的,不比哪吒的金砖差。那个九鹏,你赶紧接着干正事,时间可有限。” “我现在帮猴子淬炼金源,你可以让碑灵大人带你去看三生了。” “没事,我不急,我帮猴子护法。”猪说着就盘腿坐下。 九鹏两手一抓,两颗珠子就化作巫泉巫焰包住了孙悟空。 巫焰的高温在瞬间汽化了孙悟空身上的衣物,又将他的毛发焚成一片焦黑。 巫焰撤开,巫泉从孙悟空身上流过,白烟在滋滋的声响里升腾,焦黑的毛发掉落,取之而代的是新长出来的更有光泽的金毛。 “这火可比炼丹炉里的爽多了。”猴子张狂一笑。 “一凡二利三成宝,四灵五仙六为神。七可不朽八超圣,九淬九炼天不葬!” “猴子,这巫焰只会一次比一次温度高,你什么时候撑不住了就说出来。” 九鹏一挥手,巫焰再度缠住孙悟空,这一次直接烧焦了孙悟空的皮肤,等巫泉流过,猴子又忍着蜕皮的痛和生皮的痒换来了一身莹莹生光的肌肤。 第三次,皮开肉绽,猴子眉头微皱。 第四次,血肉碳化,猴子嘴角一抽。 第五次,经脉寸断,猴子闷哼一声。 第六次,筋骨开裂,猴子汗如雨下。 第七次,骨髓干涸,猴子浑身痉挛。 第八次,炽焰焚脑,猴子仰天惨叫。 “终于到极限了吗?居然撑得过八次,还真是可怕啊。”九鹏眼带震撼。 “继……继续!”猴子望着九鹏,眼里一片赤红。 九鹏大口吸了一口气,第九次淬炼,开始! 这一次的淬炼直接作用于神魂,巫焰在神魂上一点一点焚烧,神魂变得通透,黑色的杂质被不断逼出,但相应的痛苦也是无以复加。 猴子只能尽力守住一丝清明,保证自己不在剧痛里迷失心智。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一个世纪。终于,巫焰撤走了,冰凉的巫泉浸润着孙悟空严重脱水的身躯,临近崩溃的神魂也快速恢复,他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在快速生长,他试着碰了碰它,很锋利,也很温驯。 这应该就是先天之金吧。 突然,一股毫不逊色于它的力量从血脉里生出,这股力量给他极其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是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重新回来,刚一接触他就感受到这股力量向他传递的欢喜和委屈。 这股力量在他身体里游走一番,就像是看望自己许久未回的家。当他看到居住在孙悟空丹田处的先天之金时,立刻像小孩子一样传递出不快的情绪,赌气般的转身,毫不示弱地窜到孙悟空的眼睛,占据了这片地方。 孙悟空微微一笑,等它彻底罢休才睁开眼睛。 孙悟空或许没留意,但九鹏却看的清清楚楚。当孙悟空睁开眼睛的时候,两团火焰在他瞳孔里跳动,仅仅是一个目光就让还没消耗完的巫泉和巫焰如临大敌。 “偷天换日!好手段!好算计!”九鹏惊赞一声。 “什么偷天换日?什么算计?”猴子不解道。 “你命位本应是火,且是先天之火。不过很显然你的先天之火引起了别人的窥视,有人出手拿后天之金换了你的先天之火。如今我以淬炼之法为你炼金,想不到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让你体内的先天之火死灰复燃。有趣,真是有趣。” 猴子脸阴沉下来,怪不得那力量给他的感受如此强烈,怪不得后来西行路上那么多妖怪他都打不过,但是,是谁呢? “他若渴了,你便给他喝铜汁,他若饿了,你便给他铁丸子吃。” 这句话突然跳进他的脑海。 如来!是你! “有了金,又有了火,那猴子的眼睛是不是又变成火眼金睛了?”猪好奇地问。 “火眼金睛?谁吃多了会去炼那种东西?傻吗?火克金,这是想让一双眼睛废掉吗?猴子那双眼睛是名副其实的火眸,啧,洞若观火说的就是他,自此之后,还有什么是这双眼睛看不破的。” 猴子的脸色更黑了。 太上老君!也有你一份! “九鹏,这下猴子也好了,该带我们去看三生了吧。刚刚是猴子先的,现在我先来,记住,是两次哦!”猪迫不及待地说。 “其实,看一次和看两次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三生石碑会将你的三生传给你的神识,你是不会忘的。” “这简单,我可以先看一次自己的,再看一次别人的。” 说着,猪摊开手,一抹流水从掌心荡起,水很清,很干净,是死过一次的魂灵才有的颜色。 “我再看看她的,有些事我一直没弄明白。” 碑灵伸手在空中画了一道门,说:“进去吧。” 猪捧着手里的水,小心地迈进门里。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猪就走了出来。 “猴子,我看完了,该你去了。” 猴子闻言起身,走进门里。 “九鹏,你们那儿叫西梁,这上面的地界叫西梁女国,是不是有什么联系?”猪没话找话。 “玄武大人带出来的那几个族人建的。” “她们运气还真好,能找到那一河一泉,不然都是女的还真没法生孩子。对了,那一河一泉是她们一出来就找到的吗?” “怎么可能?我西梁避世那么多年,三界又不是给我西梁建的,怎么可能有这种天生地养的宝贝给我西梁人留着。一河一泉是玄武大人一分为二,玄龟属阳,化子母河,女子为阴,阴阳相济,饮此河水可以怀孕。螣蛇属阴,化落胎泉,阴阴相冲所以可以落胎。” “那要是男子喝了呢?” “顶多拉几天肚子,不碍事的,不过因西梁女国建在西梁遗迹之上,阴气重于阳气,是生不出男子的。” “那要是别的地方的男人喝了呢?” “那肯定没事啊,玄武大人化的一河一泉只对雨之祖巫后人有用。” “那为什么我喝了子母河的水肚子里就有小猪崽子了?” “……我不太懂猪的身体构造。” “妈的,我知道了!这帮王八蛋人为制造劫难!” “猪,你知道袁洪吗?”猴子走出来了。 “知道啊,当年封神时候那也是个凶人,哦不,凶妖。最后还是女娲娘娘将山河社稷图送予杨戬才败了袁洪……靠!等等!袁洪是女娲娘娘留下的补天石!猴哥!你也是!你不会就是袁洪吧!不对啊,那袁洪后来被封四废星君了啊!现在还在天上任职呢!” 孙悟空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三生石碑只是给了我这么一个名字,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哦哦,不说这个了,咱还是快去找师父吧,事情还没完呢!” 孙悟空点点头,一拳向上轰去就轰出一个大洞,拉着猪的胳膊一个筋斗翻了出去。 “那个谁,就是那个女的,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猪八戒,他叫孙悟空,你叫什么?” “我……我叫绛珠。” 看着他们远去,九鹏咂吧一下嘴:“这一个两个都是怪物,一个心智狡诈,一个意志如山。” “其实有一点你说错了。”碑灵突然开口。 “嗯?” “那套淬炼口诀是以后天真火为准的,巫焰在先天之上,用它淬炼,第一次应该就是仙品了,这也是当年十二至高祖巫的法子。对了,还有,十二至高祖巫里只有烛九阴淬到第七次,其他的几个都在五次以下。” “我靠!” …… 灵山,一间金碧辉煌的屋子里。 盘坐在中间的猴子眉头一皱:“怪事,好端端的我的命位之火怎么少了一丝。”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在屋子里响起:“斗战胜佛,我且问你,那三只猴儿你处理的如何?” 猴子一个激灵:“拜见佛祖,弟子已融合赤尻马猴,再过几日便可彻底同化,等弟子吸收完赤尻马猴的力量就可强行吞噬其他二猴。” “做得好。” “谢佛祖夸奖。” (二十)猜不准的人心,猜不透的佛心 “唐三藏,你怎么不拦着我?”行者掂了掂手里的匕首,他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我为什么要拦着你?” “因为我要杀了她啊。” “那你去杀啊。” “出家人要以慈悲为怀,你看着我杀人你不阻拦吗?” “可你不是还没杀她吗?” “我准备杀她。” “那你准备啊。” “我准备好了。” “哦。” “唐三藏!我这刀都要往她脖子上去了!我可没跟你说笑,这一刀子下去光血就能飙十步远!” “我不信,你飙给我看。” “我他妈今天还能怂了不成!飙就飙!” 说着,行者举起手里的匕首就向床上的女王刺去。 “等等。” 行者及时住手,匕首停在女王颈上一寸处。 他抬起头先给了三藏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随后脸上挤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唐三藏啊唐三藏,你怎么会天真的以为我会听你的话停下来呢?” “你已经停下来了。” “唐三藏你给我闭嘴!你怎么这么讨厌啊!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不能。” “你!” “行者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贫僧很无奈的。” “我就是想让你阻拦我一下。” “我阻拦过了啊。” “可你没拦住啊。” “那我还能怎样?杀了你吗?” “杀我?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会怕被杀死吗?”行者哈哈大笑。 “那她一个死人她会怕被杀死吗?” 行者的笑声戛然而止:“你,你怎么知道她是死人?” “死气浓的都发黑了,我若是还看不出来,岂不是白瞎了我如今这双眼睛?” 三藏的火焰法身一笑,眼里有通透的琉璃色。凝法身的火是他的神识,那眼里的色彩则是他悟出来的禅。 “就算她是死人她也是你的女王妹妹,你就忍心看她的尸首被我毁掉吗?” “首先,她不是女王,其次,你若是真想动刀你早就死了。我说的对吗,阿痕姑娘?” 突兀地,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床榻后面走出来。身穿粉红色的夹袄,手提一口长剑,不是阿痕又是谁?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阿痕手中长剑一舞就削掉了行者握着匕首的手。 “贫僧正是看着阿痕姑娘进来的,前面几层没看到阿痕姑娘,想来就是藏在这一层吧。” “你倒是比这没脑子的蠢货聪明得多。你应该,才是真正的三藏法师吧。” 阿痕说着,满目复杂地看向瘫坐在地上一脸迷茫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连齐腕断的伤口都不去理会的行者,有怜悯有痛恨。 “正是贫僧。” “三藏法师,你是如何知道她不是女我陛下的呢?” 听到阿痕的问题,瘫坐在地上的行者瞬间眼睛发亮。 “直觉。贫僧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 “不对!你的直觉不对!她就是女王!她就是女王!哈哈哈,我终于得到她了,我终于……”行者捂着伤口大笑。 “闭嘴!”阿痕怒叱一声,手里银光一闪,行者的脑袋就掉了下来。 三藏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不出声,也不制止。 “三藏法师,你是不是觉得我杀他是错的?”阿痕突然开口问。 “哪有什么对的错的,不过是一个理由罢了。我只需相信,你有这样做的理由。” 阿痕的脸柔和下来,不再是刚刚那副清冷的样子。 “三藏法师,一千年前就是他冒充你的身份让女王和众大臣放松警惕,却在深夜变回原来的样子潜入女王的卧房向女王求爱,恳求女王招他作夫。女王哪里肯依,便叫来近侍将他擒住并关进地牢。谁成想,天半亮的时候地牢里突然地动山摇,一朵魔鬼一样的花从地牢里冲出来。它只是摇了一下花苞就洒下一大片花种,接着那些花种又长成一株株和它一样的花,那些花很大,花瓣里还长着许多牙齿。它们见人就咬、见人就吸,等那些人被它们杀死以后那些花又钻进他们的尸体代替他们活着,当其他人和他们亲切地打招呼时,那些花就露出自己的獠牙屠杀,一直到西梁女国被屠国。而这些,都是那个行者干的好事,他有办法控制那些花。不光如此,那个行者还用全西梁女国的人的尸体布阵,瞒过了天道,免受天谴。三藏法师,你登塔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白骨就是西梁女国惨死的子民们,而白天你们看到的都是被那个行者控制住的西梁女国人的魂魄!” “那些魂魄不进轮回吗?” “没,他用阵法屏蔽了整个西梁女国,天道根本窥探不到。那些魂魄在夜晚就进入这座白塔蕴养,同时被底下那些恶佛洗脑。” “这么说来,阿痕你也是魂魄吗?” “对,我也是。不过,我现在不再受他的控制了。” “嗯?” “说来也巧,我去给你们送花的时候看到花里有一块蜜,嘴馋就把它取下来自己吃了。结果没想到吃了那块蜜我就睡着了,在梦里有个叫犬齿的先祖告诉了我很多事,还帮我抹去了魂魄上的奴印,我想起了一切,就来向这恶人复仇了。”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 “嗯!大法师,我们先去找女王他们吧。” “你不用去看看床上那人吗?直觉毕竟是直觉,不可尽信。” “不用了大法师,那具尸骨其实……是我的。当年那恶人想趁机玷污女王,我是女王的贴身侍女,又从小学了些变化之术,就和女王互换了模样。之后我跳进怪花嘴里,保住了清白,又魂魄离窍让那恶人以为我魂飞魄散,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寻了一道无主的魂魄炼入我体内,把我那尸首当作女王相处了千年。或许是因为当年宁肯自杀也不愿从他,他这千年来也没对那尸首做过出礼的事,这么想来,其实他也是个痴情人。唉,算了,不说他了,我们快去找女王吧。为了保证女王的安全,她都被我藏在她的尸骨里一千年了,整日入目尽是黑暗,女王也是苦不堪言了吧。” “我想我已经找到女王的尸骨是哪一具了。”三藏面色古怪地说。 接着在阿痕惊愕的目光里,他带着阿痕找到了那具穿着天蓝色长裙的白骨。 “哇……”阿痕小嘴微张,一脸不可思议。 “你还是快把女王的魂魄放出来吧。” “好。”阿痕说。 突然这一层亮起金光,阿痕眯眼看去,却是一个不知从何处走来的干瘦的老僧。 老僧满脸悲苦,每一步都在脚下点出一朵金莲。 只听老僧边走边诵:“我从久远劫来,蒙佛接引,使获不可思议神力,具大智慧。我所分身,遍满百千万亿恒河沙世界,每一世界化百千万亿身,每一身度百千万亿人,令归敬三宝,永离生死,至涅槃乐。但于佛法中所为善事,一毛一渧,一沙一尘,或毫发许,我渐度脱,使获大利。” “你是地藏王菩萨?”三藏问。 “正是。”老僧说。 “你不待在你的地狱,来这里干什么?”三藏问。 “来度人。” “度人?度我?” 地藏王菩萨抬头看了三藏一眼,道:“你我同修大乘佛法,我度不得你。” “不对不对,我修的是大乘佛法不假,可你修的佛法还称不上真正的大乘佛法。你修的大乘有小乘,我修的大乘只有大乘。你以人度我,我以我度人。你度人是为了度我,我度人却不需度我。” “三藏,这就是你的誓愿吗?” “当然不是。” “那你的誓愿是什么?” “你的誓愿又是什么?”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王菩萨双手合十,脑后佛光大放,一道漆黑的地狱之门沐浴着佛光出现。 “我的誓愿倒是简单,我要这人间自治,要这人命自掌,要这世人可信佛可不信佛,可敬佛可不敬佛,我要满天的神佛再也定不了凡人的命,要那凡人可以为一切而活却唯独不用为神佛而活。” 地藏王菩萨睁开眼,惊惧地看向三藏:“你这誓愿……你是想对神佛宣战?” 三藏一笑,他再问:“你来这儿是为了度西梁女国一国的魂魄吗?” “是。” “为何?” “有所度之,必往度之。”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西梁女国这些魂魄在这儿被奴役了一千年,一千年都不见你来度,怎么我们前脚刚到你后脚就来度了?奇怪,真奇怪,贫僧是真的想不通啊。”三藏讥讽地说。 “唐三藏,你没必要针对我,我今日来度自然有我今日来度的道理,佛度有缘人,往日他们佛缘不够怎能强度?” “啊呀,我知道了,我算是知道了。”三藏一拍手,满脸的笑容。 “我再问你,你想怎么度他们?” “闻我真义,向善向佛。” “呸!说的真好听。你怎么不告诉他们你要给他们种下佛种,你要给他们洗掉记忆,你要让他们变成傀儡,一心向佛,一心向你,日夜为你歌功颂德,为你完善佛法。” 存几天稿出来 今日暂且不更,好好存几天稿,下周末一次性爆出来,断断续续的看实在是激情不到! 本上已写四更,明日开码 女夭行记,我是妖禺。 (二十一)虚伪的佛 地藏王菩萨一脸悲苦,他低下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我给了他们极乐,让他们没有烦恼,这是他们用尽短暂的一生也想得到的东西。你听听他们把这叫什么,他们把这叫脱离苦海。脱离苦海,多么美妙的词汇啊!他们觉得,人生来是受苦的,所以一生都过的苦不堪言。而现在呢?我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将他们带到了极乐世界,我让他们不再受七情六欲的拖累,我让他们不再被人的躯壳和道德禁锢,这样难道不好吗?三藏,你想想,你好好想想。这才是真的的快乐,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再看看你的誓愿,那是什么?嗯?那是什么?你是要让他们活得更苦啊!你不是要度他们吗?你又怎么能这么残忍地让他们永坠苦海呢!” “听着,你们这些佛和菩萨!”三藏大喝一声。 “凡人应该由自己决定他们做什么,而不是被你们这些虚伪的神佛当成棋子随意摆放。你们看得到因果却不去做凡人的引导者,反而用结善缘这种下作的借口去榨干他们的价值。你们偶尔去帮助一些凡人,却是想让那些凡人带来更多的信徒,贡献更多的信仰。你们和地府勾结,信你们的你们就给他安排个好去处,不信你们的你们就让他一生悲苦,你们算天计地,你们算古计今,你们为了一个目的可以去谋划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你们身上漫长的寿命是从哪来的我不知道吗!你们从凡人身上偷命,从凡人身上窃运,等你们榨干了他们生前的价值你们又开始压榨他们死后的灵魂。” “地藏王,你真虚伪,也真让我恶心。你口口声声地说着极乐,但那极乐只是你地藏王的极乐!对那些凡人来说,身处悲哀却不知悲哀,不会悲哀,不懂悲哀,这种让人头皮发麻脚底生寒的事算什么极乐!” “你知道凡人怎样才算真正地活着吗!一个有思想、有故事、有羁绊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人!才能真正地活着!你剥夺他们的思想剥夺他们的情感,你!地藏王!算什么菩萨!算什么度化!” “圣人不死,大道不止!来日定要携吾弟子将满天虚伪的神佛屠个干净,还这人间,清净无边!” 地藏王菩萨脸色阴沉,额头青筋毕露:“唐三藏,你别忘了你也是佛门弟子!” “我是佛门弟子,但你是佛吗?你们是佛吗?你们这满天的神佛是神佛吗!” 地藏王菩萨眉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如今的神佛都不像神佛,倒像是…;…;呵呵,呸!” 地藏王菩萨那张阴沉的脸突然挂上阴暗的笑容:“我且不与你争,今日这西梁亡魂合该我地藏王度。” 说罢,他拨动佛珠,用梵文诵出《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经文一响,三藏倒是神情不变,但站在三藏身后的阿痕却是忍不住魂魄一颤。 “三藏法师,我…;…;” 阿痕脸色不断变化,一会儿是紧皱眉头的挣扎,一会儿是舒展眉头的迷茫。 地藏王菩萨脑后的佛光像水纹一样散开,厚重的钟声伴着梵文响起,一下,一下,迷人心智,惑人魂魄。看到阿痕脸上的表情转变的愈快,他噙在嘴角的冷笑就愈深,身后的地狱之门也就黑得愈妖异。 三藏一声冷哼,火焰法身骤然缩小收回眼窝,他伸出白玉般的手指点在阿痕的眉心,只顷刻阿痕眼里的挣扎就褪去。 “多谢三藏法师搭救。”阿痕舒了一口气,忌惮地看了一眼地藏王菩萨。 梵音不断,但地藏王菩萨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唐三藏,你如今这幅模样可没当年那只金蝉威风,想说话就得神魂离体,神魂收回后连话都说不了。念不了佛经,施不了真义,你固然能凭佛法护住她一个,但十个呢?百个呢?千千万万个呢?” 地藏王菩萨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脑后的佛光荡漾得越来越密,钟声也响得越来越急。 白塔里那些被三藏砸碎的佛像迅速开始风化,先变成流沙再变成尘埃,最后索性连尘埃也消失不见了。取之而代的是一地浑浑噩噩的灵魂,那是被禁锢在佛像里的西梁女国的子民。 这些灵魂一个个呆板迷茫,毫无灵性,只有在听到从上面传下来的经声后空洞的双眼才泛起骇人的狂热,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着上层跑去。 离三藏他们最近的一层已经率先跑上来几个灵魂,地藏王菩萨讥讽地看了一眼三藏,侧身让出身后漆黑的门户。 灵魂们兴奋地摆着手臂,她们趴着地上像狗一样爬向地藏王菩萨。 另一种声音在这时候出现,它像是泉水轻叩着山岩的脑袋,像是飘雪拍动着枝桠的衣襟,像是天山之上雄鹰的长啸,又像是蝉从泥土中钻出的声音。它很神秘,也很平凡,任何一种声音都能从它身上找到痕迹,但同时它又不属于任何一种声音。 如果非要给它下一个定义,那应该是自然。大自然,大智慧。 佛家十六微妙音之大智慧音! 地藏王菩萨瞳孔一缩,紧紧地盯着三藏。一具连话都说不来的骷髅竟然能只用肋骨就敲出大智慧音。 那些在地上爬行的灵魂在第一个音节响起的时候就停了下来,随着大智慧音神妙渐显,她们眼里的狂热褪去了一些,又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个小女孩模样的灵魂歪着头想了片刻,突然用小手抵着地慢慢爬了起来,这是第一个。第二个站起来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涩少女,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一直到最后一个老妇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大智慧音,合自然禅,聆此音,顺应自然。而人,生来就是要学会站立的。 地藏王菩萨诧异于三藏带给他的惊喜,但也仅仅是诧异罢了。对早在无数年前就证得菩萨果位的他来说,大智慧音固然神妙,但他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 比如…;…;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 他声如雷霆,又似狮吼,喝人神念,逼问人心。脑后金光化作金狮,狮口开合,梵音如浪,怒吼连连。 正是佛门十六微妙音之狮子吼音! 此音一出,便扑向三藏,狮口大张欲噬其神魂。三藏不动如山,大智慧音化作片片金莲迎上金狮,金狮爪牙并用将迎来的莲瓣撕碎,但那金莲又岂是凡物。刚被撕碎便在刹那间聚合起来,无数莲瓣从各个方向攻向金狮,一时竟是不相上下。 同样不相上下的还有对西梁女国众魂魄的争夺,那些站起来的灵魂都躬着身子颤抖,不知下一步是趴下还是站直。她们眼里的逐渐平静的狂热也在这一刻死灰复燃,狂热与自然各占半壁江山。 “不愧是连释迦都青睐有加的金蝉,可惜,就算你转世十次佛法更加精深,但你如今神魂比起当年百不足一,以你的神魂如何耗得过已成菩萨的我。” 地藏王菩萨说罢再发一道微妙音,此音不似狮子吼音霸道,但蛊惑之力却远超狮子吼音百倍! 躬着身子的神魂一脸痴迷地向着地藏王菩萨走去,仿佛那里有什么呼唤着他们,仿佛只要拿到那东西从此生生世世便能无悲无喜无有恐惧。 佛家十六微妙音之解脱音! 三藏紧追其后,全是骨节以特定的频颤动,碰撞,摩擦。 万种意象在音节里出现。 (二十二)最难消受美人恩 万种意象在音节里出现,天女献舞,佛陀安详,罗刹凶厉,罗汉威严;转而化作人间帝王,高官权贵,风流才子,车夫走贩;接着又出现亭榭楼台,红砖绿瓦,恢宏雕刻,破旧茅屋;以及最后的天子登基,百姓安乐,千里狼烟,国破家亡。 凡是人之所有,凡是人之所造,皆被演变出来。 这音,正是先前灭掉六贼的智慧音,佛门十六微妙音之一。 智慧音化作白莲合入大智慧音,双莲合璧竟是强压地藏王菩萨一头。 佛门十六微妙音并无强弱之分,但同源妙音相和,自然要比两种不同的妙音强。 如三藏的大智慧音和智慧音,大智慧音为天地之音,智慧音为人心之音,天地人心,生一切智慧。 再如狮子吼音和大狮子吼音,二音相和,可化九头金狮,拷魂问心,调伏刚强众生。 再如…;…; 一金一白两朵莲花打得金狮节节后退,但地藏王菩萨非但不惧,反而主动避让,集狮子吼音和解脱音二音之力,化攻为守,极力和三藏僵持着。如他所说,若拼神魂,最后赢的定然是他! 处在阿痕的角度,面前这场战斗实在是让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一名老僧和一具骷髅对坐两端,各自显出不可思议的神通抵抗,在他们中间是无数魂魄,只因三藏法师如今稍胜一筹,那些魂魄才直立身子不再向前迈动。 可是,即使她阿痕不懂佛法也看的出来三藏法师撑不了多久了。 一金一白两朵莲花的攻势已不似最开始那般凌厉,三藏法师眼里的神魂也显出几分疲态。就连他洁白如玉的骨身都因这高频率的震动而洒下一层骨粉。 眼看那些停下的灵魂又有了动弹的迹象,阿痕心下一急,奋不顾身地从三藏身后冲出,拦腰抱住一个离她最近的女孩。 “快醒醒,别被迷…;…;” 话没说完,她就感到一阵恍惚,她悲哀地想道:完了,这下我也要被控制了。 绝望之时,她看到一朵白玉般的莲花向她飞来,莲花将她轻轻一推,再清醒时她又站在了三藏的身后。 阿痕咬着唇看向战场,为了救她,白莲不得不脱离战场,等白莲再回到金莲旁边,这一来一回让本就有了衰弱迹象的攻势又弱了一分。 阿痕吸了一口气,转身跑向女王的骨身。 地藏王菩萨一脸慈祥的假笑:“啊呀呀,唐三藏,你的神魂好像快要崩溃了呀,你这身子骨又能再支持多久呢?” 可不是嘛,三藏眼里如今只有米粒般大小的神魂之火飘忽不定,骨身更是小了一半多,地上厚厚的一层全是骨粉。 “哎呀,可真是遗憾啊!你看看那些魂魄,她们如今眼里的迷茫可只剩一丝了啊!你差点就成功了啊唐三藏!可惜,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唉,万物自有因果,你又强求些什么呢?这些魂魄,还是我来度吧。” “是吗?本王的子民何时轮得到你来做主了!” 地藏王菩萨脸色一滞,就见一名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女子从三藏身后走来。 她脸色平静,她目光清冷,却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臣服的气场徐徐扩散。 落后她半个身位的是一脸恭敬的阿痕。 显然,这水蓝色长裙的女子就是女王。 地藏王菩萨眯起了眼睛。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西梁女国的王就是天下为数不多的得了民心的君王,她的君权是民授天允,从某种程度来说是得了天道认可的。他地藏王只是个菩萨,还对抗不了天的意志。 这一场禅争,恐怕会有变数。 果不其然,那些在三藏的微妙音中生出智慧的魂魄听到女王的声音后,眼里突然多了一丝很美丽的色彩----有温暖,有敬仰。 这色彩一出现,就将沉在眼底的最后一丝迷茫敲得粉碎。 妙音反噬! 地藏王菩萨不禁闷哼一声,融汇在一起的狮子吼和解脱音也开始溃散。 三藏瞅准时机,一白一金两朵莲花悍然飞出,竟是将那两道微妙音夺了过来,强制性地切断了地藏王菩萨与两道微妙音的因果。 地藏王菩萨脸色一白,蹬蹬蹬连退好几步。脑后佛光破碎,钟声也不知去向。 他怨恨地看了女王一眼,毫不犹豫地钻进地狱之门。 “御弟哥哥,是你吗?” 人生一张脸,人生三千面。但无论是谁,哪怕他(她)再高冷再风情再孤僻再浮夸,也总有那么一个特殊的存在能让他(她)褪下一切伪装,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展示给他(她)。而对女王来说,那个人就是三藏。 他就在她心底,像一道抹不去的影子。即使她失了肉身也失了心,也是如此。 独自住在狭小而漆黑的地方一千年,有时候她甚至会忘记自己的存在(因为习惯黑色的眼睛是看不到别的色彩的,包括她的灵魂散发出来的幽蓝的光)。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在黑色里摸索,直到摸到她自己的身体她才会松一口气:噢,原来我还在。 和她怀疑自己的真实与否相对的是那个叫三藏的男人,她叫他御弟哥哥。连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连自己都会怀疑的人缺能那么肯定另一个人的存在。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才是应该的。 她不是没遇到过比他优秀的男人,她也不是真的缺少追求她的人。 女儿国,仙一样的人儿。 这两个名头随便拿一个出去都能让世上大多数男人心动,两个合在一起,就是天下独此一份的她。 她见过吟诗作对的才子,见过自诩风流的浪客,见过威武不凡的将军,也见过化作俊美男子的各路妖精。 但那些慕名而来的人都在她温柔又冷漠的微笑里败了下去,从此,入得了她眼的男人就更少了。 接到侍卫传来的消息----有一名和尚带着三名弟子求见----时,她只是礼节性地允了下来。莫说是一名和尚,便是那所谓的得道高僧她也见过许多,却都在她面前极尽了丑态。 可等到那一身素衣的和尚站在陛前(陛:宫殿的台阶)温和地开口时,她却先失了淡然。 他说:“拜见陛下。” 她强装淡定地问:“你是何人?” 那人垂着头,气质倒是让人觉得很舒服:“贫僧唐三藏,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求取真经,途经宝地,求陛下赐下通关文碟。” 她心中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问:“你为何要取经?” “普度众生。” “今日天色已晚,唐长老长途跋涉也是受劳受苦,不如先去休息。待本王为唐长老设宴洗尘,明日再给你通关文碟。” “谢陛下。” 他施施然离去,她却不免有些嗔意。别的男人见了她,都恨不得多长一对招子,或者直接将眼睛安到她身上去。他可倒好,一门心思地盯着地看,连头都不抬一下。那地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还能让你看出一朵花来?况且,况且,就算真的有一朵花,那花,那花,那花又怎么会比她更美? 她被激起了心气,从此心里就烙上他深深的印。 御花园里,他俯身救下一只折翼的蝶,她看到他深邃的眼里有佛陀般的悲悯。 子母河畔,他合十双掌念着肃穆的经,金色的阳光打在他脸上,让她痴了眼神。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燃着火的冰。一点一滴,热了她的心却又寒得彻骨。 她爱他,爱得火热,爱得痴迷,爱得不顾一切。 可他呢? (二十三)绊 他或许也爱她。 因为他的爱,爱的是世人。 普度众生,呵呵,普度众生,她恨这四个字。因为她也是众生之一,他对她的爱,并不会比别人多。 他到底是无情还是慈悲呢? 她想,也许他更爱的是他的禅,他的佛吧。 她,是留不住他的。 那一日,残阳如血,西梁城外的风沙吹的格外萧瑟。 他一身素衣骑在马上,带着三个徒弟和她告别。 她说,御弟哥哥,愿你一路平安。你是出家人,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他突然说,既是送行,喝一杯酒才是应该的。 她一愣,出家人不是忌食酒肉的吗?这么多天也没见御弟哥哥你饮过半滴酒啊。你若是破了戒,还能取到经吗? 他狡黠地一笑,葡萄酿的素酒,佛祖是不会怪罪的。 她讶然,心中却是欢喜起来。那葡萄酒正是她用西梁女国的葡萄,依着他从唐王朝带来的酿酒法子酿的。 酒罢,两只夜光杯被扔进黄沙里,他与她相视一笑,就此别过。 她在他身后大喊,御弟哥哥,你以后普度众生的时候可别忘了我西梁女国有一整国的众生,你一定要来这儿啊! 昏黄的夕阳将一行人的影子拉的修长,那骑着马的人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不会知道,自那日以后,他便有了喝葡萄酒的喜好。 他走后的第七百四十五个时辰,门外的探子突然来报:三藏法师回来了。 她赤着脚跑出皇宫,却在第一眼就断定----他,非他。 只是人都被迎了进来,她也不好再把人家赶出去。况且,那人竟然敢冒充她的御弟哥哥,她倒要看看那人有什么图谋,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接下来的故事,便如阿痕先前所说的一样。 而如今,她从那黑暗的骨身里走了出来,再看到她朝思暮想的人,她竟被吓得不敢相认。 虽然他没了肉身,虽然他穿的不再是素衣和袈裟,虽然他已经没了那对温柔的眸子…;…; 可她相信那是他啊! 她不敢认,是怕他会如梦里一样微笑着破碎。 三藏费力地抬起头,又虚弱地点下。 女王心里一阵揪痛,她快步走到三藏身边,用半透明的手掌抚摸三藏脸上的轮廓。 “御弟哥哥…;…;” 她梦呓般地低语,眼里的深情让三藏刻意装出来的平淡都有些吃不消,慌慌张张的,直想躲开。 她终究是玲珑般的人物,嫣然一笑就打破了三藏的尴尬。 “御弟哥哥,你们佛家不是常说什么肉身不过是一具臭皮囊嘛。喏,如今你我都没了那臭皮囊,是不是那什么男女之分就随着臭皮囊离开了。” 她俏皮地勾起嘴角,不等他想明白就钻进了自己的骨身,用同样白骨的手搂住三藏的额头。 这是她第一次抱住他,虽然和她想象的样子有些出入。【零↑九△小↓說△網】 “御弟哥哥,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你别忘了你还要普度众生呢。” “御弟哥哥,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你知道吗?我在骨身里呆了好久,那里好黑,也没人陪我说话。” “御弟哥哥,我真傻,真的。我老是想着让御弟哥哥在心里给我多留一点位置,可是御弟哥哥的心只有这么大,天底下有那么多人,要是都给了我,那别人怎么办啊。御弟哥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啊。” “御弟哥哥,你会记得琳儿的对吗?” “御弟哥哥…;…;” “御弟哥哥!你就不能把爱多分一点给琳儿吗!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啊!就当是施舍给我的好不好!” 最后一句,竟是带着哭腔。 三藏动容,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他也终于明白了有些情感不是他骗自己就能斩断的,他仅仅只是骗自己上了一把名为“不爱”的锁,那段情却从未离他而去。 一把要凭借欺骗和逃避才能挂上的锁能锁多久? 大概,只能锁到她流泪的时候吧。 她捧起三藏的脸吻了下去,细长的泪流从她的眼窝里流出,流到三藏的脸上,再流进三藏眼里,一点一点地滋润着三藏快到尽头的灵魂。 三藏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他使劲挣扎着想要打断面前这个傻丫头。 但是,女王更快啊。 他眼里的魂魄化作流光,从她的七窍飞出,又钻进三藏的七窍。三藏眼里的神魂就像饿了许多天的人突然被带到一桌满汉全席前,不管不顾地就吸收起那些流光。干枯的神魂焕发了活力,将熄的火焰也重新燃起,甚至比以前更加强盛。神魂里更是依稀可见四种神异的景象,正是三藏本来的两种妙音和从地藏王菩萨那里夺来的妙音所化。 而这一切都发生地极快,三藏只是一个失神,女王眼里就消失了最后一点光彩。洁白的骨身也逐渐崩碎,化作骨粉落入三藏先前落下的骨粉里。 啪嗒! 三藏伸出手,轻轻捻起落在骨粉里的玉。 “琳儿…;…;” 他终于能说话了,只是还听到的人已经听不到了。 “师父!快出来救鬼啊!不然你就得就两个啊!” 先是一声巨响,接着一声扯着公鸭嗓的嚎叫回荡在夜里。 三藏透过塔层的窗口向天上望去,就看到翻着跟斗的孙悟空和被孙悟空提在手里一起翻的生不如死的猪八戒没头没脑地寻找着他的踪迹。 “悟空,八戒,这儿。”他抬起手招呼两个徒儿。 轰地一声,猪八戒被直接扔了过来,在那塔窗旁边硬生生砸出一个大口子,紧接着猴子也落了下来。 “抱歉,刚刚天上风有点大,我迷了眼睛,一不小心扔偏了。”这是猴子落下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猪从石头堆里爬出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爬到三藏跟前:“师父,你总算是出来了!你要是再晚一会儿,就真的见不到我老猪了!你是不知道,那猴子有多王八蛋,他一个人翻跟斗也就算了,可是他拉上我算什么!我老猪五百斤的肥肉在他手里甩的那叫一个欢实啊。哎,不行了,头晕,恶心。师父,我怕是不行了,你得给我报仇啊!” “呸!你这呆子可真不识好人心!要不是俺老猪带你飞,你能找到师父吗!” “我自己不会飞啊!用得着你带!” “就你?我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你跟在我后面连灰都吃不上!” “我要是吃上了呢!” “好了,八戒,悟空,你们都少说两句。不是让我救人吗?先干正事。” 猪和猴子一愣,异口同声地问:“师父你怎么会说话了?” “嗯。” 见三藏不想多说,猪摸摸鼻子,把犬齿的事说了出来。 “就这样,不是救人,是救鬼。他神智不太清楚,师父,你救得了吗?” “先去看看吧,我想应该是能的。” 三藏站起身来,原本成人大小的骨身如今只剩下孩童大小,一旁的猪和猴子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三藏站起来走了两步,适应了一下身子后对站在一旁脸色复杂的阿痕说:“阿痕,如今那行者已死,西梁女国的子民也救了出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阿痕看了一眼周围那些正在恢复神智和记忆的国民,在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在智慧音和大智慧音遗留的作用下彻底恢复正常。 略一思量,阿痕说:“我听犬齿先祖在梦里告诉过我一些事情,我想和国民们一起留下来,等待女王苏醒的那一天。” “什么?她没死?阿痕你的意思是说,琳儿没死!” 三藏一喜,眼里的神魂之火都一下子窜高了好几分。 (二十四)莫名的存在 地狱之门里,一条宽直的大路没入黑暗。 路两旁是无数惨叫嘶吼的恶鬼。 当地藏王菩萨跌跌撞撞地走上那条路时,两旁的恶鬼兴奋地嘶吼,一对对形状各异的招子里冒着绿油油的贪婪。 但很快,他们就吼不出来了,只有深深的恐惧在它们脸上久居不下。 金色的佛钟在地藏王菩萨脑后出现,却在地藏王菩萨竖眉之后一下子变得漆黑,庄严厚重的气质也变得魔气森森。 黑色的触手从魔钟里伸出,将一个叫嚣地最大声的恶鬼拉到他的面前。 “下贱的东西,也敢在本座面前猖狂!” 他面含煞气,血红的颜色占据了瞳孔,大手一抓竟是提着那还在尖叫的恶鬼生撕活咽。 这哪里是什么菩萨? 分明比恶鬼还要恶鬼! 该死的女人,竟然敢坏本座的好事! 他目光怨毒地想着。 当年他给了那行者唤醒蜜晶花的手段,作为交换,要为他地藏王将一国阴魂淬养千年。 好不容易将那些巫族后裔的阴魂练成至阴炉鼎,却不曾想那唐三藏会出来搅事。 唐三藏,他想到这个名字不禁大吞了一口唾液。 十世金蝉的肉身虽然被如来得了去,可那唐三藏还有十世佛胎呢! 若不是那个女人坏事,他定能得了那些炉鼎说不定还能添上三藏的佛胎。如此一来,便是那如来的位子他也敢去争一争! 此时,他已吃完了那只恶鬼,苍白的面色也有了一丝好转。 于是,他猛地拍了一下魔钟,阴森的钟声里无数触角向着那些恶鬼抓去。 “六欲天的东西?七十九,你竟敢和六欲天勾结!” 地藏王惊惧,面色慌张地到处乱瞅。 “你是真身?不可能!如今这三界你不可能进来!”他语无伦次地大喊。 “三界是进不去,但这超脱之地是我离开的地方,我还进不来吗?七十九,是你自行了断,还是本座出手?” 慈悲而威严,压地地藏王菩萨身上的魔气萎靡不堪。 “哈哈哈”,地藏王菩萨突然大笑,“没想到你也会玩这种手段,我倒是差点被你吓住。你虽能进这超脱之地,但这超脱之地毕竟还没完全脱离三界,三界意志在这里照样存在,你即便是能降身于此,也要受到诸多限制吧。比如…;…;其实你现在只是一个空壳子!” “你真这样认为吗?”那声音多了一丝怜悯。 “还想诓我?呸!若非你受到限制,以你的大神通你还会让我自行了断?恐怕你根本不能对我出手!真身?真身又如何?你能奈我何!” “蠢货。” 玻璃破碎般的声音接连响起,道路两旁似乎有一层屏障被打碎,那些原本站在路两旁的恶鬼们齐齐地踏进路上,疯狂的贪婪浮现在每一只恶鬼的脸上。 看到这一幕,地藏王菩萨背心湿了一片,但他只来得及喊一声不,就被鬼潮淹没。 蚁多咬死象,这样浩荡的蚁群足以将地藏王这头象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 灵山 死了爹娘一样的嚎叫破坏了宝殿里谈经论禅的肃穆,那盘坐在莲台上正给一众神佛菩萨讲学授课的伟大存在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一道残缺的神魂从殿外冲进来,引得众佛大惊。 那神魂正是从鬼潮中逃出的地藏王菩萨,如今竟是凄惨到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神魂。 “地藏王,你怎么了?”伟大的存在和蔼地问。 “佛祖…;…;我的真身回来了…;…;”地藏王菩萨虚弱地答道。 众佛再惊,这一次不止是惊,还有惧。 “不可能,到了他们那个境界已经不能进入三界了。地藏王菩萨,你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伟大的存在笑眯眯地问。 地藏王神色变化,良久,道:“弟子千年前曾收了一批信徒,今日算到有劫难将至,特去帮门下信徒化解劫难。不想竟撞见从放逐之地逃出来的三藏,弟子担心是那猴头放出的三藏,便追入超脱之地,结果竟遇见真身的意志,弟子舍了半具神魂才逃出来。特来向佛祖禀告此事,不敢怠慢。” “原来如此啊,这样说来真是辛苦地藏王菩萨了。诸位也不用慌张,那真身如今的意志只能降临在超脱之地。我等远在灵山,自可高枕无忧,况且待佛宝炼成,便是那意志进入三界,也只有消亡的份。至于那猴头,他天道有缺,天生就是无胎之物,如今肉身已失,是万万活不了的。” 众佛大喜,个个点头称是。 地藏王一看这局面,当即高呼:“我佛圣明!” “不过”,佛祖话锋一转,“地藏王菩萨,你舍得跟进超脱之地,不会是为了独吞十世佛胎吧。” 此时的佛祖依然是笑眯眯的,但地藏王却觉得这笑比任何凶恶都要可怕。 就像一只微笑的狼,你不会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露出獠牙。 他连忙俯下身子:“佛祖说笑了,弟子怎会动这般心思。那佛胎关系到我整个灵山的气运,便是给弟子十个胆子,弟子也不会干这种事啊!” 佛祖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金口一张将地藏王菩萨的魂魄吞下,还意犹未尽地用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底下一众佛陀菩萨却像没有看见一般,各忙着各的。 耳朵长得长的,忙着掏自己的耳朵;手长得长的,忙着玩弄自己的耳朵;养宠物的,忙着俯下身子逗弄自己的爱宠。 实在不知道干什么的,干脆往莲台上一趴,假装在发呆打盹。 总之,向佛祖反映的意思就是:对,领导,您没看错,我们跑神了,我们听讲不认真了,我们把您的话当耳旁风了,不光如此,我们还眼睛骨折耳朵瞎,您刚才干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您忙您的,我们继续神游。 佛祖用逼人的目光扫视全场,看到众佛如此识相,就又在脸上挂好庄重和肃穆。 “来,下面我给你们讲讲什么是慈悲禅。”他这样说。 众佛立刻正襟危坐,一脸恭敬地听着。 …;…; “一切皆为虚幻。”三藏抬手抚上犬齿的额头,一声当头棒喝,让犬齿的眼神迅速清明。 “唐长老好手段。”九鹏目光一亮,忍不住赞了一声。 “只是碰巧对此有些涉猎罢了。”三藏道。刚刚那声佛偈正是用了一丝狮子吼音才威力大增。 “母花!快去找母花!快!”犬齿清醒后突然大喊大叫。 “吼个屁!那花早就叫你猪爷爷弄死了!”猪没好气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指向瘫在地上的怪花。 犬齿一愣,看着那花眨巴眨巴眼睛,用更大的声音喊:“不是这个!母花跑了!早跑了!” “放你娘的猪屁,猪爷爷都把它弄死了,它还能跑到哪去?” “我是什么时候被救出来的?”犬齿问。 “一个时辰以前吧。”猴子说。 “噢,那太好了”,犬齿往地上一坐,“我们等死吧。” “到底怎么回事?”九鹏皱起眉头。 “反正也没多少时间了,我跟你们说说也行。” “也就是昨天的时候,蜜晶花的魂魄突然疯了一样朝我碾来。你们也知道,这些年来蜜晶花始终压我一头,所以那蜜晶花扑来的时候我赶紧聚拢我的魂魄,缩成一团。这样做一是因为我干不过它,硬和它干的话损失最大的肯定是我,所以我缩成一团把我的损失降到最低,二是因为我想趁它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的时候反咬它一口,有句话不是说的好,趁他病要他命。虽然我还不至于能要了它的命,但起码能把我弱它强的局势逆过来。” “可我没想到那犊子套路那么深啊!它根本就没想着真的和我干仗,它是在吓我!等我缩成一团没办法牵制它的时候,它就嗖地一下跑出去,钻进一朵子花。我和它刚了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它还能抛弃原来的母花,把子花转化成母花。我往新母花的蜜晶里留了一道神念,本来是想告诉后来人我西梁的遭遇并把他从母花的幻境里唤醒,让他能反抗母花。可是没想到蜜晶被人直接吃了,而且母花也没去入侵她的识海。母花没被反噬没被定位现在又过去了一个时辰,没在新母花弱小的时候干掉它,现在都不知道成长成什么样了。” “母花很重要吗?”三藏问。 “母花不死,子花不灭。” 话音刚落,就见地上死去多时的花剧烈地动了起来,在众人谨慎戒备的目光里砰地一声炸成流光。 就这么…;…;没了? (二十五)过往已成风沙 一众人大眼瞪小眼,然后齐刷刷地把视线射向犬齿。【零↑九△小↓說△網】 犬齿感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巴掌狠狠掴了他一下,他咳了一声,道:“看来有人把新生的母花灭了。” 猪说:“哦。” 犬齿脸一红,道:“不是,你们要相信我,那母花真的不是地上那个。” 另一边,三藏站起身来,道:“既然此间事了,八戒,悟空,我们也走吧。” 猴子和猪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三藏。 路过坑中那株奇异的植物时,三藏停下脚步,问:“这株灵根应该是天上的东西吧?” 绛珠挥挥藤蔓,激动地说:“三藏法师就是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三藏点了点头,将紧攥在右手的玉系在绛珠的一根藤上。 他说:“绛珠姑娘,若有一天那人醒来,劳烦你将这玉送还给她,就说这情太重,三藏承不起,也承不得。此生,是负了她了。” 绛珠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绛珠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负了她,但绛珠看到他、他还有他,依偎着走上了一条举世皆敌的路。 …;…; “师父,你们回来了。” 孙悟空带着三藏和猪飞回他们住的屋子时,听到声响的沙僧从屋里迎了出来。 猴子皱了皱眉头,道:“老沙,你…;…;” “嗯?”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没那么古怪了。” 沙僧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闪着可爱的光泽。 猪则是把注意力放在沙僧垂在身侧的左手上,等他看清沙僧左手里握着的一件长条形的物什时,他一下子瞪大了猪眼,道:“老沙,你那根杵哪来的?这不会是你当年那根降妖杵吧?你怎么找到的!” 话语里满满都是羡慕,他还没找到他的钉耙呢。 猴子咬了咬嘴唇,他也差一根棒子。 沙僧说:“不是以前那根,是新做的,比以前那根顺手。” 说着,他持着杵舞了几下,如臂挥指,看得猪和猴子直吞口水。 “至于来处吗”,沙僧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嘿嘿,不告诉你们。” “呕,老沙,快别,快别这样,你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做这种小姑娘的动作,太刺激人胃口了。”猪在一边狂吐不止。 猴子却看见了沙僧右手臂上绿色的奇异纹身,一看就不是凡物。 他咂吧咂吧嘴,啧,果然一声不响才能发大财,看来自己以后要和猪那个夯货保持距离了。 学的高冷点儿,万一哪天自己要的棒子就自己落在自己头上了呢? 三藏带着笑意说:“都别闹了,快走吧,你们看,天亮了。” 他指了指远处的天空,一缕微光将如幕的夜刺破。 …;…; 白塔里,三藏离开之后。 阿痕提着剑走向自己的尸身,用剑面朝着尸身的颈部用力一拍。 一股青烟从尸身的口鼻飘出来,化作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的样子。 才一见到阿痕,那只女灵就吓的瑟瑟发抖,忙不迭地往床角缩。缩着缩着,她突然发出凄惨的尖啸,呜呜地哭着扑到行者的无头尸身上,伸出手指蘸了蘸行者断颈处喷出的血,看向阿痕手中还染着血的青锋发出野兽似的低吼。 下一刻,她就不顾一切地扑向阿痕。 阿痕手中长剑一动,就将女灵斩成两半。 “纵然行者为你养了千年的魂,你也不过是一只连人形都没修好的小灵,怎会有胆量,向我出手。”阿痕冷漠地说。 可看到地上断成两半的女灵拖着残躯向行者爬去时,她又不忍地别开头。 “西梁的百姓们,随我去见我们的先祖。”她说。 …;…; “师父,你说,当年我们走过的西行路里到底有多少秘密?” 站在西梁女国城门外,看着城门上鎏金的四个大字,猪问得很迷茫。 三藏敲了敲肋骨,铮地一声,像一把磨了千百年的剑被抽出。 他说:“不知道,等走完这条路就知道了。八戒,从今天开始你就找东西把它们记下来吧,等这路走完了,就由你来告诉我们这条路上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猪说:“好。” 我不但要把它们写下来,我还要把它们护住,哪怕会死。 太阳已经完全出现了,黑夜被捅得千疮百孔,然后夜散,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师徒四人面对着西梁女国的城,齐齐躬身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大风从四面吹来,猪惊叫。 “师父!女儿国!女儿国被吹成沙了!” 三藏毅然转身,背对着肆虐的风沙。 他说:“莫回头,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 他看到不远处有村落的轮廓,就率先向前走去。 过往已成风沙,这里的因果也就没了吧。 “徒儿们,跟上吧。” 猴子眼尖,一下子扎进风沙里,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抱着一只古旧的坛子。 “真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坛葡萄酒,可惜师父如今成了骷髅,怕是再品不着这…;…;” “收着吧。”沙僧说。 他又补上一句:“这是师父说的。” “噢。” 猴子掐了个咒收了酒坛,和两个师弟快步追上三藏。 终究,还是染上了因果。 …;…; “三藏法师,三藏法师。”阿痕带着百姓进了地下的坑洞里。 “早就走了。”犬齿说。 “唉,都忘了告诉三藏法师,让他带上女王为他埋下的酒了。可惜了那坛酒,埋了一千年,还是没等到喝它的人。” “该带的不会少,不该带的,硬塞也给不了。看缘分吧。”九鹏说。 “鬼王驾到!”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平白响起,紧接着无数黑气从地底渗出,化作无数披着甲胄持着干戈的鬼兵。 犬齿和九鹏全是绷紧,威势齐放挡在西梁女国百姓面前。 阿痕抽出长剑摆出一个起剑式。 神秘莫测的碑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角落。 “几位别激动,几位别激动。” 鬼兵们分列两边,中间一名老鬼笑呵呵地走上前来劝说。 “你是何人?”九鹏问。 “我乃鬼王麾下第一谋士郭奉孝,奉鬼王之命特来拜访西梁女王,代表鬼界一脉与西梁女王共商盟约一事,不知西梁女王醒来没有?” “你家鬼王为何不来?”九鹏眼神冷冽。 “鬼王大人正在闭关,暂且脱不出身来。”郭奉孝道。 “巧了,我家女王也还没醒。”犬齿语气不善。 西梁女王,自然是当年西梁国的女王了。 可西梁当年是存在于秘境小世界的,西梁族人死后魂魄入三生石碑沉睡的事更是机密,他家鬼王如何得知? 郭奉孝也不恼,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就不叨扰了。待我家鬼王出关,再来拜访西梁女王,届时希望西梁国能与我鬼界一脉达成共识,一同杀上九天。” “笑话,无亲无故,我西梁人为何要帮你们?”犬齿嗤笑道。 “这可不是帮我们,是在帮三藏大法师。” 九鹏几人面面相觑,这怎的又与三藏法师扯上关系了? “什么意思?”阿痕皱眉。 “呵呵,三藏大法师和他那几个徒儿,正在走一条让满天的神佛都惶恐不安的路。此时虽然还看不出什么动静,但那些九天之上的存在们早就开始布局,就等着将路封死。他们之间终有一战,我等杀上九天,便是帮三藏法师对抗诸神。”郭奉孝眼中精光闪烁。 九鹏等人略一思量,脸色不禁柔和几分。 “我等会转告女王,具体如何,还需女王拿捏。”九鹏说。 “三藏法师对我西梁女国有恩,阿痕定会相助。”阿痕道。 “多谢,我等告辞。”郭奉孝道。 “还不知你家鬼王名讳?” “至尊宝。” (一)散落的白骨 “师父,你说咱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那村子里去啊。【零↑九△小↓說△網】”猪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望山跑死马,天黑前能到就不错了。”三藏道。 “啊?还有这么远?咱可是昨天天一亮就走开始走的!”猪的两只腿都开始打颤,他们不光走的时间长,走的还快。 “呆子,你瞧瞧你那怂样,这才走了几步就受不了了!你不是说你是天蓬元帅吗?怎么?天蓬元帅出门都是不带脚的?”猴子不屑地笑了。 “放屁!我老猪当年征战四方的时候,别说这点脚程,就是再走个一年半载我也不带喘的!” 猪深吸一口气,腰杆挺得笔直,挺胸抬头地走在队伍最前面。 毒辣的太阳像针一样把猪的皮肤刺得生疼,身上的汗水像溪流一样从脑袋流到脚踵,浸湿了烫脚的沙子,又被沙子快速吸收。 “这地方有古怪,师父”,猪眨了眨被汗水激得酸涩的眼睛,“怎么觉得自己越走越没精神了。” “兴许是你累了。”三藏道。 猴子笑出声来,道:“这有什么好古怪的?自己虚就直说。” 猪怒目而视,骂道:“遭瘟的猴子,你哪只眼睛看到老猪我虚了!我刚着呢!” “切,自己虚还不让人说?你好好看看你自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你再看看我和老沙,有汗吗?嗯?有汗吗?” 猪一看,可不是嘛,一个两个的非但没有一滴汗水,还越来越有精神,就连三藏眼里的神魂之火都愈发高涨。 好像在这里受到伤害的只有自己一个。 他撇了撇嘴,这贼老天,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不,老实猪。 “师父,要不我去前面探探吧,万一有什么埋伏在那里,也好做个防备,不然等我们晚上过去不就被包了饺子了吗?” “呆子,我看是你受不了了,想飞到前面的村子里睡觉吧。”猴子说。 “你…;…;老沙,你来评评理,我老猪说的对不对?”猪看向沙僧。 沙僧厌恶地看了猪八戒一眼,怪腔怪调地说:“二师兄,做猪可别太精明。” 猪火冒三丈,攥紧拳头就像往沙僧身上招呼。 “住手!”三藏喝了一声。 “八戒,你想干什么?平日里你偷奸耍滑挑拨离间也就算了,如今你居然想对悟净出手!你给我收起你那副嘴脸,要是再敢对师兄弟动手,我第一个把你赶走!” 猪猛吸几口气,胸腔像风箱一样竭力起伏,好半晌才压下怒火。 “哟,还想对老沙动手呢?你怎么不来动动你孙爷爷呢!看你孙爷爷分分钟教你做猪!” “死猴子,你tm少在你猪爷爷面前嘚瑟!弼马温了不起啊!当年你还是块石头的时候,猪爷爷天天在你头上拉屎撒尿呢!” 猴子傲然一笑:“可我现在出来了,就该轮到我在你头上拉屎撒尿了!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告诉你,十倍,百倍,我都要还你!” 猪正欲发火,可听到猴子的话他突然一愣,他说的不过是气话,他天堂天蓬元帅怎么可能去一个凡间的小山头对着一块破石头干五百年的污秽事呢? 可这气话到了孙悟空这儿,却怎么好像确有其事一样? “都站着别动!”猪大喝一声。 沙僧、三藏和孙悟空齐齐站住,不满地看着猪八戒。 感受到那些不满的目光,猪笑得越来越开心。 “tnnd,我就说有古怪嘛,果不其然!” 沙僧眼里的厌恶更浓:“二师兄,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你闭嘴!连自己真面目都不敢露的东西,再敢多说一句,你看你猪爷爷打不打杀的了你!” “装成猴子的那个!你看什么看!真以为自己变成猴子就是猴子了?可笑!猴子可没你这么好的耐心,要是真的猴子,赶了两天路都没走到一个破村子,早就自己主动飞去看了!哪还会阻拦我!” “还有那个假三藏!以我的脚力赶了三天还没走到的村子有多远?我师父离得那么远能看到那儿有个小村子吗!” 猴子摸着头向猪走去,一边走一边骂:“死猪,你莫不是害了失心疯了!” 突然,猴子毫无征兆地一拳打在猪的肚子上,直打得猪眼泪流出,嘴里直吐酸水。 沙僧出现在猪的头顶上,拿起降妖杵狠狠地朝着猪的脑袋砸去。 猪赶紧把头偏开,降妖杵落在右肩上,把肩胛骨砸地粉碎。 三藏卸下两根肋骨,将肋骨当成短刀,将小的那头当作刀尖,一下子插进猪的腰间。 猪吃痛大喊,挥起拳头迎战三人,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短短片刻就成了一个血葫芦,浑身骨头不知道被砸断了多少。 但更不妙的是猪现在体内不管是法力还是气力,都像漏气一样跑得无影无踪。反观沙僧、三藏和孙悟空,却是越打越有精神,越打越有气势。 猪目眦欲裂:“tmd,我就说力气跑哪去了,原来都被你们三个狗东西偷了去!” 他摸到怀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就把那东西掏了出来,朝着三藏的脑袋反手就是一下。 只这么一下就把三藏砸成了齑粉。 沙僧和孙悟空一愣,猪又趁机给他们两个开了瓢。 最后他将手里的东西尽力投向村庄,那东西里跑出一道巨猪的虚影,将村庄瞬间撞碎。 村庄一碎,四周的景物也开始破碎,天空裂出巨大的缝隙,猪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是趴在村庄前几步的地上的,正对面盘坐着他师父和他两个师兄弟。 他的左手插在自己的怀里,攥着一个硬物。 他拿出来一看,是那颗石心。 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师父,猴哥,老沙。” 猴子一笑,道:“呆子,你怎么好生生地就趴在地上睡着了,是困了吗?” 他摇摇头,把自己遇到的一切的说了出来。 三藏沉吟一会儿,道:“应该是被拖进幻境了。我佛心通明,又有四道微妙音护体,幻境侵不了我,悟空那双眼睛也不是幻境敢招惹的,至于悟净,他终日修心,心境也十分了得,幻境想对付他也不是什么简单事。还好你自己醒了过来,我们刚刚还以为你是困了,还说在这儿稍作歇息,等你醒了再赶路。唉,险些酿成大祸。” 他揉了揉眼睛,说:“没事,师父我们快进去吧。” 三藏点点头,带着三个徒儿进了村庄。 村庄里倒是绿树成荫、芳草菲菲,与村子外的风吹沙扬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这一副生机勃勃的美景里却只有师徒四人的脚步声。 猪环顾四周,道:“师父,我去看看那房里有人没有,打探一下这是个什么地界。” 猴子奇道:“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个懒货居然也有主动要求跑腿的时候?而且还不是为了吃。” 沙僧在一旁嘿嘿笑个不止。 猪抹了一把脸,道:“再偷懒下去,我可就成了拖油瓶了。” 三藏欣慰地看了猪一眼。 猪笑着走向离他最近的一座房子,伸手往门上一推,就听轰地一声整座房子成了飞灰。 猪无辜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转过去看向三人。 猴子嘴一咧:“我想起了拼骨头的游戏。” 沙僧为猪打气,道:“二师兄,劲小点,慢慢来。” 猪搓了搓自己的手,走到另一座房子前。 这处他谨慎了许多,先在窗外往里边瞅了瞅,才一点一点地打开门。 没风化。 猪钻进屋子里四处察看,等他走出来,他先是一脚把屋子踹碎,再走到一边,用力吸了几口气。 “里面什么情况?”猴子问。 “一股子灰味儿,冲的我我鼻子都发堵了。里面的东西也古怪得紧,桌上有冒热气的饭菜,床上有还没叠的被子,地上还有擦拭了一半的弓箭,看上去好像是屋主人刚刚出去,但那些东西都不知放了多久,呼口气都能让它们变成灰。最古怪的就是,只要不去动它们,它们就能一直保持原来的样子。” 猴子皱了皱眉头,瞳孔里窜起火苗,他扫视了一眼村庄,最后指着西边的一座小屋子道:“八戒,你去那儿看看,那里面有妖气。” 猪快步跑了过去,推开门只看了一眼就回头喊:“这里面有一堆骨头!人的!” 不一样的白骨,你们做好准备哟 厚颜无耻地佩服我自己一下,我弄出来了不一样的白晶晶哦! 敬请期待!已写,明日码! 同时,谢谢朝阳兄的酒,有此酒,便让江湖上有关白晶晶的传说去 奔腾吧! 谢谢两颗金钻,金钻很珍贵,多谢,多谢! (二)十里铺的白晶晶 十里铺有个白晶晶。 方圆几百里都炸开了锅。 上至方圆几百里最大的酒肆,下至街边无证经营的小摊,都掀起了一阵“晶晶热”。 数不清的文人骚客打开特开着数不清的诗歌画会,题目很单一,就是歌颂白晶晶,但却让大大小小的文人趋之若鹜。 相比于这些舞文弄墨的高端知识分子,那些白丁们的示爱方式就简单淳朴得多。 每天天不亮,就有一大群牛高马大的肌肉猛男赤裸着上身在街上一边高喊着:“晶晶我爱你!” 一边各种撒欢似的奔跑,秀着自己苦苦练出来的疙瘩肉。 然后在天亮的时候不得不回去。 无他,对于这些对晶晶疯狂示爱的好汉们,城管信奉的原则是:打死坐牢,打残不赔。 毕竟,这些都是以后的竞争对手啊! 但是,你以为白晶晶的影响力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那你就太天真了。 自从什么“请勿随地吐痰,晶晶正在看着”、“晶晶不喜欢到处是垃圾的城市”、“晶晶说小花小草好可怜,能不能不要拔掉它们”这类的标语挂满大街小巷之后,该地区的整体素质就以坐火箭的方式蹭蹭蹭地往上涨。 甚至当各个学堂将“晶晶喜欢状元郎”这种话刻在学堂门前的大石头上以后,居然让升学率硬生生拔高了好几个百分点。 听到这儿你可能会不屑地一笑,觉得我说的太过夸张,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但没夸张,反而还把事实故意缩减了几分。 至于你的不信,那我也能理解,因为很多初到此地的人也是这般想法。 他们刚来的时候,听到这些话也只是一笑而过,等他们发现不管是酒肆还是风月场所都在谈论白晶晶时,就忍不住想去知道这个白晶晶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时候他们会去酒肆茶铺,请上一壶茶或者一坛子酒,就有无数百晓生跑来热情解惑。 问到白晶晶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时,那些百晓生就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她美啊!” 你失望地说:“不过是有些姿色的女人,你们未免有些太疯狂了吧。” 这下轮到百晓生不屑了,他说:“兄台,这话你出了这门可别对第二个人说,怪丢人的。有几分姿色?呵呵,这天下美人多的是,稍有姿色的更是不胜其数,倾国倾城的也不在少数,但美成白晶晶那样的绝对是世间罕见!” 你问:“有多美?” 百晓生摸摸下巴,道:“怎么说呢?嗯…;…;你觉得我们这儿的环境怎么样?” 你说:“四面环山,碧水蓝天。” 百晓生说:“以前这山上可都是妖魔,水里也有。” 你被吓出一身冷汗。 百晓生接着说:“不过有了白晶晶以后就不一样了。” 你问:“她会仙法?” 百晓生神神秘秘地摇摇头,道:“白晶晶三岁那年上山玩,在山上不巧被一名妖王看到。那妖王见她美貌,便掳了她,想逼她做压寨夫人。结果半路上被另一名妖王看到,那妖王也被白晶晶的美貌折服,便和先前那妖王打了起来,一直到最后竟是惊动了山上水里的所有妖怪,不管大妖小妖都跟疯了一样抄起家伙往对方身上招呼。哪一战,打得天崩地裂、鬼哭狼嚎,连打了三天三夜,等到白晶晶回家的时候,这一片地界的妖怪已经死了个干净。” 你咋舌不已,追问道:“真的?” 百晓生好似受了侮辱一样别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你。 你赶紧赔上笑脸,叫上四小碟四小碗,再往桌上拍上一大锭元宝。 百晓生眉开眼笑地转过来,掂了掂元宝的分量后塞进怀里,一边吃一边向你讲白晶晶的各种情报。 什么白晶晶他们家是开豆腐店的。 什么白晶晶喜欢在夕阳下坐在院子里磨豆腐。 什么白晶晶至今还没婚约没出阁。 听到最后一个,你眼睛一亮,想了想自己殷实的家底,看了看周围本地人粗劣的衣着,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 百晓生好似知道你在想什么,抿了一口茶,乐呵呵地道:“你还是别惦记白晶晶了,她不是你能娶的。” 你觉得受了轻视,冷哼一声,一股脑地将自己家庞大的关系网和资金链摆了出来。 百晓生见怪不怪地看着这一幕,等你秀完了优越,才平静地问你:“你知道白晶晶她爹是谁吗?” 你纳闷道:“谁?” 百晓生戏谑地看着你,一字一顿地说:“白,老,大。” 你一脸迷茫。 百晓生看着你,惋惜地摇摇头,道:“白虎岭有一只虎妖你知道吗?” 你点点头,那是个凶地。 百晓生说:“那只虎妖承过白老大的情。” 你惊地跳起来,忙问是为什么。 百晓生一脸敬仰道:“当年有一只妖王不知怎地爱上了吃猪肉,而且必须是由人宰杀好的。你也知道,那些妖魔吃肉都是连皮连毛、骨肉不分的,比不上咱们吃的那么细程。” 你捧场似的点点头。 百晓生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道:“可那妖王就是想吃咱人处理好的猪肉。本来吧,这也不是什么事,可问题是那妖王吃的不是凡猪,吃的是猪妖肉,而且食量大的吓人。” 茶见底了,你忙招呼小二再上一壶。 百晓生赞赏地看了你一眼,接着说:“正巧那妖王路过白虎岭的时候嘴馋了,便直接去找那虎妖打了一架。虎妖哪里是那妖王的对手,只一下就被打得没了气焰,于是那妖王就下了死命令,让虎妖准备一千头宰杀好的猪妖,五天后,他要回来吃千猪宴。吃不了千猪宴,就要吃虎心虎脑虎鞭。” “虎妖被吓坏了,带着白虎岭上的众妖四处搜寻,终于在一天之内寻到了一千头猪妖,然后就用粗麻绳把一千头猪妖串成一串,带着千猪串来到了咱这片地界。没办法,谁让咱是离白虎岭最近的人烟聚集之地呢。” “来到这儿以后,虎妖带着大大小小的妖魔挨家挨户地抓屠夫,被抓出来的人里就有白老大。这些屠夫被带到千猪串面前,看着那一千头眼睛血红、毛发如针、大小如象的猪妖,吓的脚脖子都软了,哪还敢拿刀杀猪。虎妖看威逼利诱都没用以后,就显出原形,扑向其中一个屠夫。” “这时候白老大出来了,指着那正欲吃人的虎妖说‘不就是几只猪崽吗?都让开,老子来杀!’虎妖大喜,准备上去给白老大许以重诺。谁知白老大完全不给他面子,手一挥,说‘在这儿杀是不行的,你去找一个山洞,把猪崽们赶进去,我再来杀’虎妖赶紧在山壁上开了一个大洞,把一千头猪妖赶进去,白老大随后提刀而进。” 你听的入神,情不自禁地问:“然后呢?” 百晓生两只手指搓了搓,你递上一锭元宝,百晓生笑着收走,接着说:“然后?呵呵,虎妖原本还担心四天时间白老大杀不完怎么多猪妖,可结果你猜怎么着?只用了三天!只用了三天白老大就把一千头猪妖杀得干干净净,等白老大从洞里走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血腥味浓的方圆百里都能闻到。连那虎妖都被骇得脸色苍白,当即拉着白老大的手,和他结为异性兄弟。从那以后,白虎岭上大大小小的妖见了白老大都得叫一声二当家的!” 你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百晓生却又在这时候拍拍你的肩膀,狡黠地说:“你以为白老大就是你娶不到白晶晶的原因吗?” 你回了神,问:“不然呢?” “嘿嘿,白老大虽然是个狠人,但对他女儿却疼得紧,就因为不想让他女儿看见杀猪的场面,他就关了猪肉铺子去卖豆腐了。你要是真能得了白晶晶的欢心,爱女儿的白老大十有八九就会把女儿嫁给你。可惜,这样却是做不得的。” 你问:“为什么?” 百晓生说:“不瞒你说,当年那虎妖见一千头猪被提前宰好,一高兴就给这片地界的人赐下修炼的法子,到如今,嘿嘿,别说那些文弱的书生,就是两岁的孩子都能把鸡蛋粗细的树一拳打折。而现在,这方圆百里,不知有多少能开碑裂石的好汉等着白晶晶出阁的那一天呢。” 你皱眉:“这算什么事?真不是强抢民女吗?” 百晓生笑道:“非也非也,对咱方圆百里的人来说,要想得到白晶晶就得各凭手段讨她欢心,但要是外地人敢来染指我们方圆百里最大的宝贝…;…;嘿嘿,小哥儿,你的脑袋可比得过大青石?” 你落荒而逃。 请允许我无礼一次 手机被我妈收了,没法码字,等放假才会回来,请各位看官能把书保留着,我会在本子上一直写下去,西游九九八十一难,这一难我是躲不过了,待假至,且战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