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美人》 001 千里寻夫 大燕朝,昌隆七年夏。 京城最繁华的旺国街上,最近半月总能见到一位衣着素净的妇人带着名三岁的女娃,见人就问“你知道上届状元郎凌德恺住哪儿吗?”她面色憔悴,神带倦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一句话。而被问的人,总是一致的摇头“不知道”。 旺国街周围的商贩、百姓们每每被问及时,或同情,或惋惜,或愠怒,可谁都不能给她最真实的答案,甚至还有人劝她早些离开京城回转家乡。 一名买油炸花生米的青衣妇人望着打听寻人的妇人背影,见她走远,方轻声问笑林客栈的掌柜娘子:“高大嫂,她是凌驸马的什么人?” 掌柜娘子面露怜悯,拉了青衣妇人到一边说话,“她叫谢如茵,是梓州东溪县人氏,带着婆母、儿女近来住在我家客栈的下等房里。”她小心地左望右顾,生怕被不熟的人听了去,“据她所言,是凌驸马的结发妻。” 青衣妇人瞪大眼睛,惊得忘了眨眼,“整个京城皆知昌隆四年端午节,凌状元娶了当朝神宁大公主为妻。” 若谢如茵所言属实,状元郎凌德恺岂不犯有欺君之罪,家有发妻,却说不曾婚配,还尚公主做驸马。 谢如茵带着女儿云罗和往常一样穿梭在京城人流最多的街道上,见到人就上前打听“你知道状元郎凌德恺住哪儿吗?” 天色,暗了下来。夜幕笼罩四野,夜空繁星点点,如钻明亮,如眼柔和。白日的炎热依旧在,京城的百姓三五成群地坐在院里、倚在树荫下纳凉,护城河两侧多了消暑闲聊的人群。 谢如茵抱着已睡熟的女儿,拐过陌生的街头,正要折入旺国街后巷回客栈,暗处蹿出两名彪形大汉,连推带抓制住她和怀中的孩子,直将她们母女往停放的轿中推,“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云罗原已睡熟,听到母亲的叫喊声倏地启开双眸,疑惑地看着已被推入轿中的母亲。 大汉甲粗鲁地将一块布团塞到了嘴里,恶狠狠地道:“你不是要见凌状元么?我们这就带你去。” 谢如茵抱紧了云罗,云罗亦死死地搂住母亲的脖子。 两名大汉抬轿穿街过巷。 谢如茵心跳加速,她寻了半个多月,一直打听不到他的下落,这两个不认识的汉子真能带她见到夫君凌德恺?难道是凌德恺派来的人?可他们也太凶了。 这是位于城西的一座寻常百姓小院,宅门上的牌匾空无一字,入了宅门不足五尺就是前院的三间正房,正房西侧有道两人并行的垂花门,穿过垂花门不足六尺便是后院,东有厨房、杂房,西有两间厢房,又有三间正房,与前院形成了一个天井式的四方小院。小院无花园,院中有张石桌、四只石杌,人坐其间,显得压抑而拥挤。 一名着蓝底洇染白花衣衫的婆子进入花厅,她长着一张吊桃脸,目露凶像,不笑不怒,冷冰冰地为谢如茵倒了一杯凉茶,“砰”的一声重重搁下,直溅得茶水四溢,一杯水便洒去了三分。 云罗从这婆子身上瞧见了敌意,往谢如茵怀里扎了两分。 谢如茵捧起茶盏,柔声道:“喝点凉茶。” 云罗看着谢如茵因为天热变得红扑扑的脸颊,甜甜地道:“娘亲喝!” 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男人的说话声。母女二人寻声望去:一个身材高挑、衣着华贵的男子穿过垂花门正缓缓而至。他长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剑眉微挑,下颌高扬,一双桃花眼含着凉薄,薄唇两角含着几许鄙夷之色。 谢如茵突然起身,笑如三月繁花般烂漫,“夫君。” 凌德恺漠然不屑的审视,神色中难掩冰冷,“我现在是驸马,是当朝神宁大公主的夫婿。” 原本笑着的谢如茵,笑意顿消,一脸错愕,思绪在此刻似被冰冻,她难以反应过来。 凌德恺昂首傲视,“神宁是我唯一的妻。” 神宁公主是他的妻,那谢如茵是什么? 谢如茵曾是梓州东溪县杏花镇最美丽、贤惠的女子,父兄皆是秀才,在镇上是出名的书香门第。当她的姑母、凌三娘子保媒,将她说与凌德恺时,凌德恺生怕配不上她,几次三番去谢家干活、跑腿,以此讨好谢如茵的父兄。谢如茵因着父兄的缘故,从小就对读书人心生好感,见他待自己一片真心,方才点头应下婚事。 此刻,谢如茵怔得如冰雕石刻一般,眼里含着屈辱的泪,拼命地想忍住,咬着双唇,泪还是不听使唤地静默滑落,化成断线的珠子,“那我呢?我呢……” “你……”凌德恺不是与她商量,而是来告诉她:他的决定。“你……是我弟弟凌德悌之妻谢氏。只要你承认这个身份,我会给你和娘一样的照顾,让你们母子衣食无忧。” 凌德恺所说的娘是他的母亲、谢如茵的婆母冯氏。冯氏这些天与凌学文留在客栈休息,偶尔也会出去打听凌德恺的消息。 凌德悌是凌德恺的弟弟,而凌德悌不足三岁便夭折了。 泪,如决堤的海,谢如茵泪流满面。心,袭卷着愤怒与浓浓的羞辱,“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明明是夫妻,却要她说自己是他弟媳,那她所生的学文、云罗是什么,也成了他的侄儿、侄女。 凌德恺冷冷地扫过谢如茵的脸,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无情而果决地问:“你只需回答我,答应或是不答应?” 谢如茵带着哭腔急呼一声“凌德恺”,音未落已失声痛哭,哭声乍起,似竭力控抑,又似尽情宣泄,回荡于空中,让人听来份外凄惨。“我若是德悌的妻子,学文、云罗就成了笑话。德悌早亡,两个孩子怎么来的?旁人如何看学文与云罗?”她不在乎自己,她更在乎一双儿女的幸福。 凌德恺微眯着眼睛,带着怒意大声斥问:“你不同意我的安排?”眸光里都是责备,他许以她荣华安稳,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谢如茵从小到大,皆被父兄告诫做一个怎样诚实的人,正直的人。她有尊严,她是凌德恺的妻,却要在名分上说成是凌德悌那个早亡人的妻。“我不同意!” 凌德恺腾地起身,似要发作,却又强行抑下,冷声道:“我劝你仔细想想再做决定。” 洞房花烛夜,他曾对谢如茵许下诺言,定要给她一个风光荣华的明天。而今,他是风光了,却是他与别人做夫妻。他得拥荣华,却是对她的背叛。 谢如茵死死地咬住唇,直将下唇咬出血来,“你……给我一纸休书吧。”宁可被休,也不要做所谓凌德悌的妻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双儿女将来能面对世人。 凌德恺的眸里掠过一丝阴狠,“给你休书就是承认你、我曾是夫妻。”如此,他便犯有欺君之罪,怎会写给她一纸休书,那可是能让他失去荣华和获罪的证据,“如茵,我能为你设想这么多,你就不能为我所想?”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他怎可放手荣华,他只想得到更多的尊贵。 谢如茵泪雨滂沱,湿了双颊,“你休了我吧!”近乎央求,她无法与当朝公主争夺丈夫,只求继续过着平稳安宁的日子,“我愿领着一双儿女回乡度日,不再阻你的富贵路。” “你……”凌德恺没想她会如此固执,他可以给她荣华富贵,让她做凌家的二太太,只是他们再做不得夫妻。 (ps:来看书的,浣浣都盼留下足印哦,o(n_n)o拜谢!求收藏!求推荐票了!) [bookid=2881511,bookname=《家和月圆》] 002 故人心变 谢如茵不想再见他,这个男人可共贫寒,却难同富贵,既然他变心,她又何苦缠着他,不如毅然地放手。他既无情,她便不要。“我只想学文、云罗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人。”她不要顶着旁人妻子的名分!自小到大,学的、懂的都是如何做一个三从四德的女人,做一个贤妻良母,就算为了一双儿女,她也不能同意凌德恺的决定。 “不知好歹!”他面露厌恶地拂袖而去,仿佛这个地方、这里的人都是他道不出的厌恶,来匆匆,去亦匆匆。 泪水,朦胧了谢如茵的双眼,他的身影在她的眼里化成了一团黑影。 谢如茵扒在案几上嚎啕大哭,直哭得浑身轻颤。 云罗的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胸腔里跳跃着愤怒的火苗。这火苗似要破腔而出,似要将这世界都烧成个灰烬。当云罗穿越而来,变成谢如茵怀里吃奶的孩子,看到那一张久违的、属于母亲的脸,她乐得哭出了泪来。她静默地感受着梦寐以求的母爱,安心做她的女儿,想再享受一回童年的美好时光。 前世的云罗是孤儿。父亲在她出生那年出国深造,母亲在她十二岁那年死于车祸,因联系不上国外再婚的父亲,她被迫送入福利院。她做梦都渴望有个家,有疼她的父母、长辈。为了得到院长和孤儿院叔叔、阿姨的喜爱,她努力学习,让自己成为孤儿院里成绩最优异的孩子。十七岁那年,她顺利考上s市重点大学。四年大学生活,从大二开始她就是大学里的学霸、学生会副主席。不曾想,在毕业酒会上喝醉了酒,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一个摇摇学步,呀呀学语的小女孩。 云罗扁着小嘴,眼里蓄着泪很想陪母亲大哭一场,转而又想她若一哭,谢如茵会更伤心,只化成一句:“娘,我饿。” 谢如茵止住哭泣,抹干眼泪去寻冷面婆子取吃食,不多会儿就从厨房捧了饭菜来。 一只半大的黑白花纹猫闻着肉香,从偏厅临街的窗户上跳进来,围着八仙桌“喵呜”叫过不停。 谢如茵抛了两块肉给花猫。 今晨,谢如茵只吃了半个馒头,另外半个被云罗吃了。中午时,她给云罗买了二两阳春面,她只喝了半碗面汤。即便现在又累又饿,她还是没有胃口。 云罗仰头看着心事重重的母亲,“我永远跟娘在一起。” 这一句最寻常却出自真心的话,顿时令谢如茵怔怔凝眸,泪盈于睫,她伸手轻抚着云罗的小脑袋。花猫悲惨地发出几声低低地、痛苦的呜咽,谢如茵一扭头,花猫蹬着四肢,口吐白沫。 菜里有毒!此念一闪,谢如茵一把推开云罗的碗,惊得整个人无法相信,可那花猫确实死了,吃了她抛的肉中毒死了。 再呆下去必死无疑! 谢如茵趁婆子不备推开后院临街的窗户,抱了云罗从窗口逃走。 待婆子发现谢如茵母女不见,已经是一刻钟后,这院里只得她一人在此看守,当即去了神宁大公主府禀报。 凌德恺听罢,抬腿就赏了婆子两脚“废物!连个人都盯不住!”若让朝臣知道他在老家曾有发妻,这罪名可就大了:欺君之罪,足可杀头。不行!到手的荣华岂可溜走,更不能获罪。薄唇无情一咬,喝了声“滚!”婆子吓得立马退去。 半个时辰后,凌德恺绘好了画像:一个鹅蛋脸的年轻妇人,头上裹着蓝色碎花布头巾,左侧别着一枝梅花银钗,清秀可人。“来人,传穆护卫!” 话音刚落,“砰啷”一声书房的门被人踹开,一袭华衣的妇人站在门口,一见凌德恺手里拿着女人画像,她提着裙摆,花颜失色:“说!你画的是谁?你是不是又被哪个狐媚子给迷花眼了,啊?”竟是神宁大公主见他绘了女人画像,打翻了醋坛子,一副说不清楚就要与他拼命的模样。 凌德恺勾唇一笑,柔声唤了声“神宁”。 神宁厉声道:“少哄我,说不清画上是谁我饶不得你。”难怪今晚瞧不见他的人,竟是躲在书房画美人图。 谢如茵入京城半月,寻他半月,只怕现下知道他在梓州有发妻的人不少,他不打算再骗了。“是早前与我有过婚约的谢氏。”他曾与神宁提过,在老家是订过亲的。眼珠一转,神宁最是霸道,为防他日神宁大闹,倒不如实言相告,凌德恺拿定主意:“她……其实是我的发妻。” 神宁凤目肃厉,目闪剑光,“混蛋!”手臂一抬,狠狠地在凌德恺胳膊上拧了一把,似要把肉给拧下去,他却不敢叫疼,“她是你发妻,本宫是什么?凌德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 不能触怒了神宁,否则那将是灭顶之灾,凌德恺忙深情款款地道:“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公主太美,怪公主初次与我相识,凌乱我的心。让我食不知味、夜难成寐,让我终晓什么是爱情,那一刻,便是为你死了也甘愿。” 他的情话,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毒物。 可神宁还想着欺骗她的事,有发妻不说,还绘她的画像,难道他到底忘不了那个贱女人? 凌德恺灵机一动,抱住神宁就是一阵热烈的亲吻,与她唇齿纠缠,让她难以拒绝。她失了平稳的呼吸,落在他怀里,初是挣扎,挥舞着拳头不停的击打他,他还是不放,只与她继续,终是用热情减轻了她的怒意。如此炽烈的吻,这样深情的交融,令她无法回拒。 待凌德恺松开神宁,她愤然道:“有她没我,选她还是选我?若是选她,明儿我们就和离,大皇姐、二皇姐都是和离过的,本宫不在乎……” 和离后的公主,依旧可以挑优秀男人为夫,世人常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便是这个理。 “我的公主,是我错了!我选你,我自是选你!”凌德恺越发将神宁拥得紧了,“与她成亲时,我不懂感情,是奉母命娶她。在我心里,唯公主才是我妻。” 神宁含着泪,半是娇嗔,半是逼迫,“不能有她!她若活着,让皇兄知晓她的存在,便是我们联手欺瞒了皇兄,欺骗了母后。” “好!好!”凌德恺一面哄着**,一面道:“你说怎么办?” “杀了谢氏!我就当再无这事!”神宁虽很怒,见他认错,也不愿再闹,既然事是由谢如茵而起,除掉谢如茵这个麻烦便是。见他不接话,她的怒意又回升两分,“怎么,你舍不得?” 神宁知晓真相,他也少了许多解释,以神宁对他的喜欢,万不会告诉皇帝和太后实情,还会替她遮掩。现下,神宁已经为他育下了一双可爱的儿女,已有两岁多的昭宁郡主,还有刚满一岁的儿子凌学武。他们才是他凌德恺的儿女,他们身上有着一半高贵的皇家血统,凌德恺咬咬牙:“好。” 神宁释然而笑,“可不许骗我,我要她死。” 他的妻,唯她一个。 她绝不容许另外一个女人的存在,谢如茵必须得死。 穆侍卫到了,垂手静立在侧,等候凌德恺的吩咐。 凌德恺看了眼还有些愠怒的神宁,低声道:“黄金二十两,杀梓州东溪县谢氏!” 穆侍卫一阵错愕,让他去杀一个女人,他是护卫而非杀手。 神宁动了动身子,对于凌德恺的所为颇是满意。只要他对她一个人心软就好,至于旁的女人,心狠也是无妨。 神宁对穆侍卫道:“这事儿要办得干净利落,最好找江湖杀手去做,不能让人怀疑到是本宫和驸马爷的意思。听明白了?” 穆侍卫抱拳道:“属下明白!”退出偏厅,只见神宁摇摇曳曳走近凌德恺,定定地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德恺,你要是敢对旁的女人生情,我便要你杀了她!今生今世,你喜欢的女人唯我一个!你的妻只我一人。” 她说得狠决,换来的是凌德恺得意的一笑,“我的公主,为夫心里、眼里可只有你。” 神宁挑着秀眉,“最好如此。” 他弯腰将她横抱怀中,四眸相对,换来的是彼此会意的笑,穿过珠帘大踏步移往牙床。 003 追杀妻女 003追杀妻女 夜色中的洛阳城外,显得陌生而令人恐惧。不到四岁的云罗被母亲抱在怀里,她又热又饿,能听到母亲谢如茵急促的喘息声,她紧搂着母亲的脖子,生怕她喘不过气就没了命。就算是累极了,谢如茵也不敢停下,只拼命地奔跑,生怕被后面的杀手追上。 谢如茵抱着云罗钻进一片半人多高的杂草丛中,走了不多远以为安全了,便蹲下身子藏匿草丛中。 骑马追来的是三个杀手间的一个,他戴着纱帷帽,动作快捷、轻盈。 杀手进了林间,左顾右看,不能再失手了,二十金的悬赏必须到手。男人扯开嗓子,对着山林大喊:“大妹子,快出来!我瞧见你了!” 谢如茵浑身冰冷,她又不是傻子,就这样出去指定会被杀死。 云罗浑身一颤,内急得紧,可现下她不能出去,更不能平白误了母亲了性命。 母女二人蜷缩在草丛中,就连呼吸都压得极低,可就算是如此,杀手如一只敏锐的鹰,手握着宝剑,在草丛中寻觅起人来。 他很快就要过来了,正是她们藏身之地。 谢如茵抱紧云罗俯身轻步移动。几个武功高强的杀手如影随行,一路追杀,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云罗,只要她出去也许云罗还能有一线生机。她低声道:“云罗,乖乖躲在这里不要出声。” 夜色里云罗瞧见母亲脸颊上泛着的水光,母亲又哭了。 谢如茵轻柔而怜爱地抚着云罗的脸蛋,“包袱里有讨来的馒头,饿了就吃。云罗要好好活下去!等你大了,记得替娘讨回公道。” 云罗的眼泪,无声滑落。 杀手正用手中的剑在草丛里寻觅,用不了多久就要寻过来。 恐惧,像无边无际的浪潮,而她们是大海中一叶孤舟,海浪随时都能将她淹没。 云罗轻拽着母亲,“娘不要出去。”泪在奔涌,她很爱自己的家,更爱疼她的母亲。 奶奶冯氏只疼哥哥凌学文,不喜欢她,但谢如茵爱她,甚至对她比凌学文还要好。 谢如茵粲然笑着,悲怆的、无助的,“云罗将来会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答应娘,好好活下去。” 泪水,迷蒙了云罗的双眼,咽喉似堵了团棉花。 “我的云罗是天下最聪明的姑娘……”类似的话,她前世的母亲也曾说过。 云罗的眼泪流得更厉害,鼻尖酸涩,喉咙似被什么堵塞住。 谢如茵扭头往相反的方向奔去,离云罗越远云罗就越安全。 黑衣人正寻人,突地听到一阵脚步声,转身去追谢如茵,林间的草很深,谢如茵跌跌撞撞,没跑多远就摔倒在地上,“告诉我,杀我的人是不是凌德恺,是不是他?” 杀手冷冷一笑,“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受死吧!” “你让我死个瞑目,是不是凌德恺要你来杀我?” 杀手握紧宝剑,“你不该招惹神宁公主!” 谢如茵一声惨叫,这声音仿似地狱里传出的呐喊。 云罗浑身颤栗,抖如秋风里的落叶。 此刻的山林里,在一方巨石之后,大树之下,半躺着一个游方僧人,睡得香甜,却被这一声凄厉的叫声给惊醒,头顶是山林宿鸟“扑喇喇”四下逃窜的声响。游方僧人不由得疑惑起来,只听远处传来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小姑娘,小姑娘,我瞧见你了。” 云罗紧握着小小的拳头,他一定知道她在这儿。她不要死!此念一闪,扭头往草丛深处奔去,小小的她还没这草丛深,行动起来显得有些艰难。 “小姑娘,小姑娘……”那阴森可怕的声音不停的唤着,加深了云罗心头的恐惧。她不能出声,只希望这夏日的夜鸟、鸣虫、蛙声能叫得更大些,也许她行走时的声音就能小些。 她突地蹲下身子,再不敢走了,好想嘘嘘,这一紧张有些控制不住,她夹着双腿,痛苦地捧着肚子。 杀手的唤声倏然停止。 周围一片静寂,就连夜鸟的鸣叫也没了。 云罗满心疑惑,想压下周围的野草瞧过究竟,“啊——”一声惨呼,杀手如幽灵一般地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眼瞧着剑就要落下,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的一声,一抹黑影从天而降,来者是一个僧人,一把抓住了杀手握剑的右手,另一只手正与杀手相抗:“放下屠刀,那只是个孩子!” 云罗喘着粗气,见有人出现,蹲在地上,片刻间就听到了水流的声响,竟是她再也憋不住,就地小解。 僧人的招式看似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克刚。动作轻缓如舞,卷起强大的掌风来去自如,矫若惊龙,动若脱兔,直制杀手双臂两腿,任杀手武功高,得遇僧人,竟似被捆绑一般,难以应付自如,再好的武功竟是施展不出。 突被牵制,杀手如寒冰般冷冽的眸子闪过一丝凝重,转念间身形飞跃,黑色的衣袍、纱帷在空中飘飞,看似行云流水,实藏雷霆万钧,动脱进退间,已与僧人过了二十余招。 山林的落叶被凌厉的掌风卷起,随着两人的身形上下飞动,片片落叶如春日里迎风飞舞的枯叶蝶,袭卷成团,在二人的周围飞舞,煞是壮观、好看。 僧人一个凌空转身,僧袍漫卷,化作幻影重重,直抵杀手天顶而去,掌风落处,竟重击在杀手身后,厉喝一声:“还不快滚!” 杀手浑身一颤,这一掌僧人用的力道不下,似要挫骨分筋一般。他移眸看着正在整理衣衫的云罗,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娃,神宁公主要的是妇人性命,并没有说这女娃。他咬咬双唇,他的武功难与这老和尚抗敌,再不走万一老和尚下了重手他也只讨苦吃。 不待细想,他扭头往一边的马儿奔去,眨眼的工夫就跑得无影无踪。 云罗愣愣地望着游方僧人,良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连叫两声,“娘啊!娘啊——”扯着稚嫩的声音,似要震破了喉咙,往谢如茵的方向奔去。谢如茵倒在血泊里,已停止了呼吸,“娘亲!娘……”一阵惨呼,她小小的人儿昏了过去。 就算是昏睡,她还能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痛。心,似被人一片一片地切割开来,然后任意的**,直至化成了肉酱,痛彻心扉,痛彻灵魂,便是轮回十世,都不会忘却锥心蚀魂的痛。 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这是她对母亲的承诺! 她反复地唱着《世上只有娘亲好》,一遍又一遍,唱得闻者落泪,唱得听者怜惜,唯独她却哭干了泪,涌出了不息不停的恨。 神宁!凌德恺!只要我云罗活着,我绝不会放过你们!云罗对天起誓:定要你们十倍、百倍的偿还,要你们品尝到背叛、被弃的痛苦,让你们尝到绝望的滋味! 空明大师带着云罗在洛阳城外的白马寺住下。每过七日,云罗会在附近好心的妇人,或寺中和尚陪同下,去林间母亲的坟前焚烧冥纸,再摆些馒头、吃食祭奠亡灵。 004 结缘 又过了大半月,有到白马寺烧香的香客对云罗生了兴趣,想要收养云罗,不是她有多可爱,而是收养的人同情云罗遭遇。 云罗要赢得僧人的同情,是为了想随空明大师学一身本事,她不想就这样被人收养,用了些心思,在空明的面前越发的机警、懂事,总是用心地讨得空明的怜爱,盼着有了这份怜爱,不会将她轻易送给别人做女儿。因为空明对她的疼爱,连着寺里的大师、小和尚对她疼爱有加,甚至有半大的和尚特意给云罗做好吃的斋包,更有一些附近的孩子悄悄给云罗送卤肉吃。 云罗的话少了,但她喜欢和空明说话,空明讲诵佛经的时候,她就静静地盘腿坐在一边,眨着一对乌黑的眸子,静静地听空明大师说经。 这日,庙里来了一位贵客,是位年轻美丽的妇人领着儿子来静修暂住。白马寺的住持方丈亲自出寺门迎接,僧人们站立有序的恭候在寺门前。 她听人说来寺里上香、静修的乃是豫王妃,她身边跟随着一个八岁的男孩。那孩子长得俊美,他高扬着头,穿着一件银白色绣天蓝色蟠龙的袍子,戴着一顶金灿灿的镂空冠帽,走路的时候总喜欢双手负后,下颌高抬,与生俱来的骄傲与霸气张扬流露,他是豫王府世子,唤作“慕容祯”。 空明大师给豫王妃讲经说禅,云罗呆在佛堂一侧盘腿坐着,不说一字,其实她也在听,虽然不能全听懂,但多是劝人向善。那时候,云罗会想:人善被人欺,要良而不善,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那就是软弱。 豫王妃很是好奇,看着总是在一侧坐立难安的慕容祯,他有时摸一把墙上张贴的大大“禅”字,有时起身翻看案上佛经,有时又走近云罗好奇地审视。慕容祯实在好奇,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小女娃,居然可以盘腿坐在蒲团上这么久的时间,不言不语,更似在听空明大师讲禅。 对于无法安静的慕容祯,豫王妃有些懊恼,生怕他弄脏了“禅”字,惹得大师不悦;又怕他弄坏了大师的佛经,但因大师讲经,不得出言打断,时不时含着怒意的瞪慕容祯一眼,慕容祯见母亲面含斥责,安静片刻后,又开始在禅房东摸西碰,或拿了大师的白瓷茶壶把玩,或拿了抄经的笔耍弄,总难安静。 终于,空明讲罢了佛经,豫王妃轻声斥道:“你看那小妹妹,人家多可爱,多安静。” 慕容祯寻着豫王妃看的方向,再度看着坐在蒲团上的云罗。 云罗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前世自己年幼失母,这一世竟早早没了母亲。虽有父亲,亦是和前世一样的不靠谱。她近来好不落漠,感叹上苍总是对她残忍如斯。 白马寺的住持轻叹道,“那孩子唤作云罗,不到四岁,前些日子原是要随母亲从京城回返家乡,不想母亲被贼人所害丢了性命。是空明大师带回寺里的,前几日每日只会唱歌。这些天总算安静下来,却极少说话。” 空明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云罗起身走近空明大师,低唤一声“爷爷”。 白马寺的住持含着浅笑,带着两分宠溺与疼爱,“这孩子会写‘阿弥陀佛’,还抄了一遍《安魂经》,拿到她娘坟前去烧。” 豫王妃目露诧色,“她……不到四岁就会写字了?” 慕容祯高抬着头,一脸不屑地看着云罗。他三岁时开始习武读书,而今也会写不少的字,背不少的诗词、文章,这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因她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三岁会写字就被世人说得颇具天赋。 住持轻声道:“是寺里的僧人们教她写的,这孩子很是聪颖,一教就会。虽说抄的字不够好,却极用心。空明师叔说,她与我佛有缘,这些日子正留在寺中休养。” 又闲聊了一阵,豫王妃被僧人们引领到香客院里住下。 豫王妃唤过身边服侍、跑腿的婆子,“把那个叫云罗的孩子唤来。” 婆子应声。 云罗被婆子抱到了豫王妃住的香客房,豫王妃细细地审视着这小小的人儿,模样倒还长得端方。 云罗记着大家的规矩,人虽小,却像模像样的施了个万福礼。 豫王妃一瞧就乐,“你叫云罗?” 她点了一下头,只不说话,一双乌黑的眼睛讷讷地看着豫王妃,这是豫郡藩王的正妃,她身穿紫色绣百合蔓藤缠枝长裙,挽了飞天螺髻,左侧戴朵绯色大牡丹,右侧坠下南海珍珠步摇,勺后挽了个随常纂,脚踏一双木屐绣花鞋,人仿佛高了半头。贵妇华袍着在她纤瘦婀娜的身上,矜贵无伦。一张素脸映在眼前:莹肌如雪,青黛远山,顾盼生辉,惊世容颜发出逼人的淡淡光辉,任谁也地无法忽视她的美。 豫王妃将云罗从头大脚地审视了一番,这小女孩眉目清秀,尤其那双眼睛熠熠生辉,黑如曜石,明如星辰,一头的黄发生得稀疏,但那眉毛却是浓淡适宜。豫王妃有种感觉:十几年后,面前这小女孩定然会褪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子。“要是让你随我去豫王府,你可乐意?” 云罗摇头。 外面,传来路人的说话声,却是空明问小和尚:“云罗去哪儿了?”云罗一听这声,欠身飞快跑出,远远儿地就甜甜地唤着“爷爷”,飞一般扑向空明大师怀里。 空明大师一把抱起云罗,“你可是饿了?” 云罗含着委屈道:“爷爷今儿都不理我。爷爷不要云罗了?云罗要和爷爷在一起,再不和爷爷分开。云罗没亲人,爷爷就是云罗的亲人……”她张臂将空明大师抱得更紧了。 空明大师笑眼微微,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女娃,一个失了母亲,再无亲人,渴望得到有人关心和疼爱的小孩子。 他正想问原由,只见一个小和尚出来,对空明大师道:“豫王妃有心收养云罗,可她不乐意,云罗定是舍不得大师。” 不过就是个小孩子,人对她好,她就依着谁。 云罗紧紧地抱着空明大师,生怕空明大师不要她一般。 空明大师笑看着云罗,“云罗不想去豫王府?” 005 喜欢 云罗用稚嫩的声音道:“我只和爷爷在一起。” “爷爷过几日要去钱塘镇海寺。” “云罗跟爷爷一起去。爷爷去哪儿,云罗就去哪儿。” 小和尚一脸怜爱的看着云罗,“这孩子就和大师亲,都不理其他人呢。” 一个小小的女娃,亲眼目睹亲娘被杀,幼小的心灵一定受到了伤害,尽管空明大师请了白马寺的僧人为谢如茵做了一场法事,可对云罗的伤害已经造成。空明大师疼爱云罗受的苦,对她便多一些呵护,而云罗似粘上空明了,每日只和他亲。 寺里的僧人们也喜欢云罗,心疼她小小年纪就学会的安静,喜欢她人小却肯用心学习。她能坐在桌子前,用一天的时间写一百个“阿弥陀佛”,这可不是一个三岁小孩能做到的。因此,空明大师直说云罗与佛有缘,越发疼宠几分,就连白马寺的住持也特意叮嘱厨房,尽量给云罗做些好吃的送到屋里。 空明大师抱了云罗回禅房,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有小和尚送来斋点,他看着云罗吃了一些,拿了笔,教云罗读书认字,空明发现云罗很聪明,通常那些字教一遍,她就记住了。 空明又问了几个前几日教的字,云罗故意认错了一个,其他的倒还都对了。 小和尚进来道:“大师,住持方丈到了。” 住持悟尘大师进了禅房,二人各呼了“阿弥陀佛”,彼此盘腿而坐。云罗坐在案几前,手里拿着笔,用心地写着空明大师教她的字。 悟尘大师道:“豫王妃很喜欢云罗,让我与空明师叔说说,能不能把云罗交给她收养。”豫王府可是豫郡手眼通天的人物,是豫地的王,“师叔带着个小孩,出行多有不便。” 这些日子处下来,空明对云罗也有了感情,他虽是出家人,可云罗很粘他,总会哄他高兴。教她认的字,虽偶会认错,却是个难得聪颖的孩子。 空明大师道:“豫王妃想收云罗为养女?”似在证实,又似有别的顾虑。 悟尘大师微愣,“这个……豫王妃倒不曾说过。” 不是养女,便是拿云罗当寻常的女子收养,但凡权贵之家、皇亲国戚,哪家府里没有养上一些艺伎,打小就训练,或是歌舞一绝,或是诗画过人,若是让云罗做豫王府的艺伎,空明大师不乐意。既然云罗甜甜地喊他一声爷爷,他便想给云罗寻个真心疼她的养父母。他长叹一声,“就此作罢,这孩子不易,我舍不得她。” 空明大师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豫王妃愿意收云罗为养女,他许是乐意的。 豫王府那样的地方,尔虞我诈,也不适合云罗。 空明大师看见云罗正埋头练着大字,这是很枯燥的事,可她总是学得很认真。 悟尘大师微微一笑,“这孩子很是聪颖。” “将她留在白马寺多有不便,我过几日带她去钱塘镇海寺,要是途中得遇好人家愿意收养,便将她相托。” 空明大师拒绝了豫王妃想收留云罗的意思。豫王妃收养云罗不是当养女,而是想训练云罗才艺,他日也好为豫王府所用。既然他知道了豫王府的用意,又怎会再将云罗相托。 次日,云罗与寺中小和尚们玩耍时,慕容祯来了。 慕容祯看着近来寺里人人都提的云罗,说她怎样的惹人疼爱,又如何的聪颖,小小年纪,就会写字、认字了,就连得道高僧空明大师也颇是疼爱,几步走近云罗,大声道:“你这小丫头,我母妃要收养你,你倒不乐意了?去我们豫王府有甚不好?” 先是吃的、用的,都是极好的,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可不比跟着清苦的出家人要强。 云罗害怕地躲在小和尚身后,一脸怯怯地看着慕容祯。 “豫王世子可别吓着她,她胆儿最小。不光是豫王府,前些日子洛阳城慕容家的老大太太听说云罗的事,想收养为孙女,也被空明大师给拒了。” 洛阳慕容氏是给宫中供奉胭脂、水粉、茶叶的皇商,亦是洛阳城数一、数二的大商贾。 慕容祯微微一笑,颇不以为然地道:“空明那老和尚难不成还要把她养大?豫王府不给收养,慕容家也不给收养。” 空明大师不同意慕容老大太太收养,那是他一早听说,慕容家为了稳住自己皇商的地位,每过几年就要向京城的权贵、宫中送几名美人,个个都是慕容家的养女,可从来送的也都是养女之名的小姐。因洛阳慕容世家相传与当今皇族乃同宗分支,亦只能送养女给皇族权贵。慕容老大太太想收养云罗,十几年后,云罗便是送给权贵的美人之一。 慕容祯微微一笑,“瞧着胆儿小,却是个胆儿大的。从来没人敢拒绝豫王府,更没人拒过我母妃。”带着愤然地扭头离去。这个小姑娘竟把他母妃给拒了,这是打了他们豫王府的面子,要不是瞧她是个孩子,他就给她厉害瞧瞧了。 有多少人巴不得与豫王府交好,豫王是当今皇帝的同母弟弟,是太后所育的次子,当朝之中要是豫王说自己是天朝第三的人物,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二。 香客房,豫王妃正坐在窗前用心抄写《祈福经》,婆子在一侧添蓄茶水:“王妃,老奴听说云罗和空明大师最是亲近,夜里与空明大师同住,一个出家人,竟照顾起一个小姑娘来,可见是喜欢得紧,连吃饭也是空明大师给喂的。寺里的僧人们教她读书识字,一教就会,大家都说是难得一见的聪明。” 慕容祯想到这事就气。被豫王府瞧中的东西,大伙还不得争着抢着送上门来巴结讨好。可这回,豫王妃派了婆子去说情,甚至请了悟尘大师帮忙说项,依旧被拒。 他人不大,却显得比同龄人更为沉稳、机敏,冷声道:“母妃就这么喜欢云罗?” 豫王妃看了眼慕容祯,继续低头抄写,随手拿了一张写有“阿弥陀佛”四字的纸,“你瞧瞧,虽是三岁的孩子,可不比你妹妹还写得好上许多。” 006 劫人 慕容祯的同母妹妹慕容禧,今年六岁,但就是爱玩,写的字可比云罗差了许多,“云罗天生聪颖,加以培养,十几年后一定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她是爱才,更爱惜云罗的聪颖,想为自己的儿子培养一个襄助之人。“我收养她,多半也是为你。” 慕容祯微眯着双眼,骄傲的下颌扬了扬,“母妃既然喜欢她,我想想法子。”他的眸子化成了鹰隼般的犀厉,仿佛要捉住那只可爱的小白兔。 他连盯了大半日,酉时,白马寺所有的僧人都在斋厅里用斋,他一个挥身,太监、护卫齐出头,云罗正走着,冷不妨就被人堵住了嘴,紧接着落就是一个布袋子罩了下来。 想大喊,出了不声。 想挣扎,自己太小又被束缚在布袋里。 不知过了多久,云罗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厉喝道:“祯儿,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不是陪你母亲去寺里静修么?” 慕容祯赔了个笑脸,“父王,嘿嘿,有人送了件好玩意儿,这不正带回府么。” 云罗听有人问,立时运足力气,虽不能言,却“呜呜呼呼”的发出声响。 豫王爷看着半大的护卫、太监,“小邓子,打开!” 太监一惊,望着慕容祯。 慕容祯用手轻拍着布袋,“父王,就是一只小马儿,我想将它养大,驯养一番,他日许是个良驹。” 你才是马,你爹是马,你娘是马,你们全家都是马!云罗在心里暗骂着,一边骂,一边弄出声音。 豫王爷一脸肃容:“本王怎觉得那时面装的不是马儿,反而是人呢。” 慕容祯很是认真,“怎会是人?哈哈……父王真会想,你瞧这小袋子,哪有这么小的人,可不还没我一半大么?真的是个小马儿,刚生下来的小马儿,我瞧着长得可爱,就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下……” 若真是小马儿,他为什么不给打看一瞧。 豫王爷正要说话,大管家匆匆过来,欠身道:“禀王爷,白马寺的两名僧人到了,说是瞧见世子带走了佛门弟子。” 慕容祯顿时看着太监,又看着那名半大的侍卫,当时不是没瞧见旁人么,曾就被人看见了。 “混账!”豫王爷骂了一句,看着露了馅还一脸正气模样的慕容祯,恨铁不成钢的怒快速涌来,“讨人的都追上门了,你还说那袋里装的是马儿。” 要做坏事,好歹隐晦一下,居然在人家眼皮子里抓人,还被人瞧见了,白马寺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家寺庙,是神都洛阳最大的寺庙,里面住的都是些高僧,便是当今太后、皇帝也得给几分薄面。 慕容祯此刻垂下头,小心翼翼地瞧着豫王爷。 豫王爷厉声道:“还不把人放了!” “父王。”慕容祯轻唤一声,“母妃很喜欢这丫头,说她聪慧可人……” “休要多说,快把人放了!”豫王爷冲大管家使了个眼色,大管家从半大侍卫手里接了袋子,打开系结,里面是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娃,长得倒是可爱。“大管家,把人送出去。” 大管家应声“是”,抱了云罗,云罗不怕不惧,冲慕容祯扮着鬼脸,带着挑恤:“坏人!小坏人……” 豫王爷呵呵笑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罗。” 豫王爷又温和地捧着她的小脸,“世子哥哥和你闹抓小孩的游戏呢,天黑了,不能再玩了,你先跟寺里的僧人回去,改日再和世子哥哥可好?” 明明就是把她给劫来了,可却哄她小孩子,说这是游戏。 好吧,她也只当是游戏,只是虚惊了一场。 云罗用稚嫩的声音道:“世子哥哥是坏人,她把我弄疼了,伯伯,你一定要罚他,你瞧。”她揭起左衣袖,露出上面的瘀红。 豫王爷对大管家道:“多备些吃的送到寺里,算是我们府给这孩子的。” 大管家应喏,看云罗离去,豫王爷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蒙着阴雨,只待一声响雷就要发作起来,他大喝一声:“慕容祯!当真能耐了,现在就学会劫人,这大了还不得欺男霸女!” 慕容祯浑身一颤,嘴里不甘地嘟囔着:“母妃夸她聪颖可人,很是喜欢,我……我就想把人抢回来陪母妃玩……” “你给我闭嘴!做错了事,不知悔改,还敢寻理由?把手伸出来。” 慕容祯摇头。 豫王爷一阵大怒,“把手伸出来!”他的一世贤名,就要毁于这小子之手,连佛门的人都敢抢,回头传扬出去,豫王府成了什么样子,他就成纵子行恶,现在不给慕容祯一点厉害,回头只怕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慕容祯刚一伸手,豫王爷的大手就拍了过去,他原是自由习武之人,慕容祯还是个孩子,只一下,慕容祯就觉得自己的手快被他给拍成肉浆。 “伸出来!” 慕容祯再不肯伸出来。 当豫王爷重复时,已强势拉过了慕容祯的手,拽着就是“啪!啪!”两下,慕容祯很疼,却倔强的不敢叫出来,只泪汪汪地看着豫王爷。 一瞧他眼里的泪,豫王爷更火了,大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是不是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宁可受皮肉之苦,也不得落下半滴泪。知道为父为什么打你?” 慕容祯强行将泪流回眼眶,泪水回流口鼻,嘴里有它苦涩的滋味,鼻尖发涩,。 “知道今儿错在哪儿了?” 慕容祯低垂着头,不知何时,半大的侍卫、太监早就吓得没影了,一个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见他被罚就开溜。“我不该劫人。” 豫王爷凿在他的左额,慕容祯不妨,身子一个趔趄,“臭小子,你平时的聪明劲去哪儿了?我不是怪你劫人,遇见好东西想要,此乃人之常情。你错在今儿做得太过明显,还被寺里的僧人给瞧见。偶尔干些出格的事,用些非常手段没什么不好,可是你不能赔上为父的名声,更不能坏了你自个的名声。 你皇伯父早前征战沙场,负过隐伤,没有儿女。你是与他血脉最近,也与他最近的皇侄,若不出意外,你是要做储君的人,名声于你是最为重要的。为个小丫头,你就要搭上自己的名声,这不值!你若有了恶名,你皇伯父还能喜欢你?” 007 利诱 慕容祯恍然大悟,虽被打了,却一脸心悦诚服。“我应该偷偷的劫人,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那丫头要是再不见了,寺里的僧人指定第一个怀疑你。做任何事前,可要想得仔细了。记住了,你的名声关系着你将来能不能做储君,你皇祖母和我都对你报有厚望,莫要污了自个儿的名声。” 慕容祯为了不让寺里的僧人生疑,在家里停留了一炷香时间又回寺里了。 这事,还是被豫王妃知道了,她一面给慕容祯左手抹药水,一面嗔怪道:“真是胡闹,佛门清静地,空明大师是得道高僧,抢了他的人,是要被说道的。”还真是罪过,便是当朝权贵也不敢得罪佛门、道门中人,当今的太后笃信佛道,昌隆帝与豫王也都是信神佛之人。 就算豫王府位高权重,但他们不做这种事,更不愿开罪空明大师。 婆子见豫王妃是真心喜欢云罗,笑道:“老奴倒有个好主意,不如接了禧郡主来,让禧郡主陪着云罗姑娘玩耍,幸许住上几日,得了云罗的喜欢,肯跟我们回王府。” 慕容祯面露深色,抢不成,只能说服了,而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姑娘,只有采取这样的法子,“嬷嬷这话倒有些道理。”他一扭身,对外面道:“来人,去把禧郡主接到寺里来。” 云罗在空明大师与悟尘大师谈佛论禅时,就与小和尚们在寺里玩耍,小和尚们最喜欢带着她玩捉迷藏,有时候也陪她一起写字,因她的年纪最小,大家都疼着她,另有两个半大的和尚还学会了给云罗梳小辫,她的头上总是戴着两朵白花,人长得可爱,越发显得冰雪可爱。 慕容祯站在树下,远远地看着云罗与小和尚们追逐着,人不大,心眼还不少,追不着时,就蹲在地上装肚子疼,小和尚明知她在耍赖,一个个还故意跑过去,她一伸小手,就抓住小和尚了,然后三四个人就乐成了一团。 就这样一个长着一头黄发的小丫头,除了那双眼睛还算乌黑发亮,明亮如幽潭外,慕容祯实在不知道哪里得了她母妃的欢心,居然要收养云罗。 他扭头对慕容禧道:“现在就过去与云罗玩。” 慕容禧是慕容祯的同母妹妹,她张大嘴巴,看着那一袭素白的小女娃,“我……和那个乡下丫头……”颇有些不满,她可是皇家尊贵的郡主,让她与乡下丫头玩。 慕容祯带着命令地道:“叫你去就去,你要是能哄着云罗随我们回府,哥哥给你买好吃、好玩的。” 慕容禧毕竟是五六岁的孩子,此刻扬了扬头,“我要五个木偶娃娃。” “若是办成,给你六个。” “好!”慕容禧大叫一声,“回头我给云罗一个。”领了与她一般大小的丫头吉祥往云罗奔去。 慕容禧最初是奉命陪云罗玩,可很快就喜欢上和云罗玩,云罗很可爱,人不大,却异常活泼,会踢毽子,还会把秋千荡得高高的。 云罗有了小女娃陪着玩,有寺里的小和尚每日都有人过来给她好吃的,很快就忘了自己失了亲娘,脸上也有了笑容,但无论怎么玩,每日定要先完成空明大师布置的功课,写完大字,又背了诗才肯出来,但她似乎不怎么读就背熟了。 慕容祯整日监督着慕容禧。明儿他们就要离开,唤了慕容禧与丫头吉祥过来,慕容祯道:“你们俩哄着云罗,让她明儿随我们回府。” 慕容禧笑道:“哥哥,云罗可比大姐、二姐和四妹好玩多了,还会讲故事呢。” 吉祥道:“上回讲了《白雪公主》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慕容禧道了句“就是”,拉了吉祥去找云罗。 空明大师的禅房里,空明大师正握着云罗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写字。 慕容禧探了个头,吉祥也跟着探出头来。 空明大师抬眼看到了两个小人儿,“如果想玩,你去玩罢。” “不,爷爷。”云罗笑得灿烂,“爷爷说过,读书的时候,一定要用心。云罗不玩,待云罗跟爷爷学完再去玩。” 这样的孩子,惹人疼啊!空明大师轻柔地抚着她的头,道:“你重新再读一遍。” “《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空明大师见她学得认真,云罗早就倒背如流,可还得装成小孩子重头学过,好在这书法倒是真的开始学,可她的人太小,每日也就是写上二十来个字就可以了。空明大师则是象征性的教她读书识字,毕竟对于他来说云罗还太小了一些。 云罗道:“爷爷,我与慕容禧儿说一声,等我学完了去玩。” 空明大师笑微微地应声“好”,这样的孩子,知书达理,又能为旁人所想,让人不喜欢太难。 云罗与慕容禧说了几句话,重新调头回到屋里,继续用心地写着空明大师新教的诗,不过抄写了一遍,空明大师拿着纸,“去玩吧。”她笑道:“爷爷找悟尘伯伯玩。” 他们是讲佛论禅好不好,那不是玩。 空明大师微微点头。 慕容禧见了云罗,拉着她的小手,“云罗,明儿一早,我要随母妃、哥哥回府了,你跟我们走吧。听说你没家人了,你跟我们走,我会对你好的。” 云罗心里立时反应过来,难怪早前慕容禧没来,突然就接来了,原来是为了让她跟慕容禧一起去。 她才不要去呢!她亦听空明大师私下向来敬香的香客、寺里的僧人打听过豫王府的事,收养她,是想让她去豫王府做艺伎,虽然学有一身才艺又如何,不过是男人的玩物,会被主家当成礼物一般送来送去,更由不得自己掌控命运。 空明大师待她好,也曾说过,要给她寻个最好的养父母,至少这对父母会真心待她好。 他不求做什么千金小姐,只想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在她长大之后能足以与神宁、凌德恺抗衡。 云罗奶声奶气地道:“我有爷爷,爷爷对我最好了,我要和爷爷一起生活。” 吉祥稍大些,哄骗似地道:“你和我们去王府,我们郡主给你漂亮衣服穿,还有好吃的糕点。” 008 慧极必伤 云罗眸光熠熠,这些东西却一个刚刚知事的小姑娘来说,的确是很大的诱惑。 慕容禧道:“我们府里的饼饵最好吃了,府里的厨子是太后赏给父王的御厨。” 云罗吞了一口唾沫,就算将来做不了千金小姐,就算随空明大师回九华山,也能学得一身的本事,而自己的本事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谁也夺不走、抢不去。她很馋所谓御厨做的好吃的,但她不能心动,也没有心动,“我最喜欢爷爷!我不要离开爷爷!”没有什么比她变得强大,变得有本事更重要的了。 去了豫王府,不过是拿她当艺伎、美人般训练、教养,也注定她一生玩物似的命运,又如何报得家恨母仇。 吉祥有些气急,这样哄还是不答应啊!“我们府里,有许多好玩的,后花园的秋千比寺里菩提树下的秋千大多了,能荡好高好高。” 云罗拿定主意,就算是将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她最多瞧上几眼,觉不会去碰,“寺里的秋千是和尚哥哥们给我搭的,我最喜欢了。” 慕容禧拉着云罗,想着慕容祯许诺的几个木偶娃娃,“云罗乖,你跟我们走!你如果跟我们走,往后,我都陪你玩。” 云罗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正说着话儿,一个小和尚捧了盘斋包过来,里面约有六个,做得很是精巧,唤了声“云罗”,云罗立时跳了起来,奔向小和尚,“阿七哥哥”。小和尚递过盘子,“这是厨房的师叔做的,快尝尝。” 她甜甜地“嗯”了一声,拿了两个小包子,一个递给吉祥,一个给了慕容禧。“寺里的斋包最好吃了,你们趁热吃。” 她拿了一个包子,递给小和尚,“阿七哥哥也吃!” “我在厨房吃过了,这些是给云罗的。” 小和尚留下了一盘斋包,云罗与吉祥、慕容禧各自了两个,云罗捧着肚子,与她们说了一声就回与空明大师住的禅房。 慕容祯见慕容禧与吉祥无功而返,听罢她们说的,皱着眉头,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姑娘,慕容禧与吉祥陪她玩了好几日,居然不肯跟他们走。 豫王妃她粲然一笑,道:“没想这孩子虽小,倒是有主意的。” “请她不去,派个人将她劫回去就是。” “胡闹!”豫王妃斥了一声,“空明大师乃是当今得道高僧,就算是皇上和太后也得敬重三分,要是劫走了人,传扬出去还不得坏了你父王的名声。罢了,罢了,不过就是个小丫头。” 虽然云罗招人喜欢,只要她想收养这样的小姑娘,表露一回意思,指不定有多少人会搜罗这样的小姑娘给她,又何必纠结于一个云罗。 婆子笑着道:“老奴听闻,但凡太聪明的孩子,多不长命,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才高则夭。” 豫王妃更正道:“慧极必伤”。 这话的意思是:但凡太过聪慧的人,总是不长寿,或身子孱弱,或有旁的隐疾,总之是不完美的。 次日一早,豫王妃于神殿内敬香,又在殿前烧了自己抄写的《祈福经》,领着一双儿女离了白马寺。 午后,空明大师带着云罗也离开了洛阳前往江南钱塘的镇海寺。 抵达镇海寺时,已经是半月之后,云罗虽然离开了,却是寺里的僧人代她到谢如茵坟前焚烧冥纸,洛阳一带的百姓偶尔会提起那个三岁丧母,镇日唱着《世上只有娘亲好》的女孩儿,而洛阳的孩子们竟都学会了这支歌,一时间洛阳的孩子人人会唱,当孩子追问这歌的由来时,就会想到白马寺后山叫有座孤坟,内里埋葬着那个会唱《世上只有娘亲好》的小女孩母亲谢氏如茵。 * 江南钱塘城外,镇海寺。 秋天的云罗又长胖了一些,头发似乎没有早前那么黄,也比以前更为浓密,头上依旧戴着两朵白花,穿着一袭素白的衣衫,如今会写更多的字,此刻正站在寺里石桌前,拿着笔,一笔一划认真地练着大字。 镇海寺的僧人也听说云罗的故事,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没了亲人,失去依仗的可怜孩子,和白马寺的僧人一样,善良的僧人们总是格外疼爱和偏宠,加上是得道高僧空明大师带来的,越发另眼相看。 空明大师双手负后,笑微微地唤了声“云罗。” 云罗搁下笔,笑迎上空明,甜甜地喊着“爷爷”,仰头看着个头魁梧的空明大师,“爷爷不是去外面化缘了吗?吃过斋饭没?我留了馒头给爷爷。” 空明大师像变法术一般,拿出串冰糖葫芦一晃,一串红得诱人,散发出香味的糖葫芦诱人垂涎。 云罗伸出小手,大叫一声:“糖葫芦!”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爱这个,空明大师将糖葫芦递给了云罗。她闻了一下,却没有吃,而是伸着小手,“爷爷吃!” 空明大师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头,就似曾经的谢如茵,总爱轻抚她的脑袋,那是疼爱,也是怜惜,“爷爷的牙不好,不能吃甜的,这是给云罗的。” 云罗问:“爷爷要不找郎中瞧瞧,牙不好一定很疼吧?” 难怪世人都道:女儿是父母的贴心棉袄,自打捡了云罗,空明大师就觉这生活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云罗讨人喜欢,他这个世外和尚,竟对尘世多了一份牵绊。 空明大师伸出手来,“云罗啊,爷爷与空慧大师说好了,你先留在镇海寺住下,待爷爷回九华山时就来接你,爷爷还得入蜀郡、去峨眉、到桂郡……” 他一个游方结缘的僧人,带着个小女孩也着实不便。每每有世间百姓见一个僧人带着个小姑娘,都会好奇地以为这是他的亲孙女,不免会追问几句“大和尚,这是你孙女?”空明大师总会应声“是”,有人便会不满地道:“这世道,连和尚都有孙女。”却不知道,这是空明大师收养的孩子。 现在,镇海寺附近的百姓都知道,镇海寺里住了个三岁的小女孩,这是得道高僧游方时在途中捡的无家无父母的孤女。但从洛阳到江南,路上遇到的一些百姓却以为是空明大师的亲孙女。 云罗歪着脑袋,“爷爷不要云罗了?”面露委屈,仿佛空明大师真要抛下她不管了。 “爷爷喜欢云罗,不会不要你。”认识个小女孩,连空明大师也学会了温和低声的说话,此刻更是一脸宠溺,笑眼微微。 009 贵妇失女 云罗笑得灿烂如花,这样的笑,足可以温暖所有人,连空明大师也觉得心里一片亮堂,“那爷爷得早去早回。” 蜀郡,那是她的家乡,可云罗现在回不去了。至少在她长大前,不能回蜀郡。她还记得杏花镇凌家村里的学顺、花儿、豆儿,曾与学顺一起上山寻野鸡蛋,与花儿、豆儿采摘的山果……谁能想到,二月一别,再难重逢。也许,此生相见都难以相对相认。 中秋节前,空明大师离开了钱塘。 云罗在镇海寺里住了下来,镇海寺里有一位专门洗衣的杨婆婆,无儿无女,空慧大师便将云罗交给她照顾。 杨婆婆会绘声绘色地云罗讲故事,多是什么仙女下凡嫁书生,什么田螺姑娘、狐狸仙子、花仙女之类的故事。她会哼江南的软侬小调哄云罗睡觉。因为有了云罗,连杨婆婆的日子也似乎更忙了。每日洗完衣服,她会让云罗背诗写字。她不会认字,但总听寺里的人夸云罗聪明,听得多了,就觉得云罗是个很不起的小女孩。 到九月时,又有附近几户人家提出要收养云罗,都被空慧大师给拒了,“云罗是九华山的俗家弟子,是不会被人收养的。” 这些人家,有的是家里没有女儿,有的是听寺里的僧人说云罗的聪颖活泼生了好感,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被拒了。 空明大师去京城前特意叮嘱过,说待他回九华山前会来接云罗。他舍不得把云罗给别人家收养,再九华山亦有尼姑庵,有不少俗家弟子。他可以带云罗回九华山,寻了本门的师太收为弟子。 空明大师觉得,这样的处理,最适合云罗,九华山是个惜才、爱才的地方,又有他的照顾,云罗一定会快乐无忧的长大,远离红尘是非、恩怨算计。 只是空明大师不会想到,在他离开钱塘镇海寺不久会生出旁的变故,这事得从钱塘城东的萧府说起。 九月初一这日,萧家满府的下人候在府门两侧,翘首等候着长房大太太蔡氏从临安府归来。原来几日前,蔡氏回临安府给娘家母亲贺寿。二房大太太朱氏领着下人们静候长嫂归来,一脸喜色。 这蔡氏原比朱氏年幼,却为长嫂。五年前,蔡氏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临安府世族蔡家嫁给了幼入行伍的钱塘萧家长子萧众望为妻。成亲之时,萧众望已年近三十,萧众望十五岁时便在军中效命,在战场上倒也有勇有谋,颇得主帅与监军赏识,从寻常的士兵,做了从九品陪戎副尉,再到从五品的游骑将军、宁远将军、定远将军、明威将军。待他做到明威将军时奉命衣锦省亲。方由萧老大太太做主,迎娶了年芳二八的临安府蔡氏女为妻。 四年前,萧众望再度回到军中郊力,蔡氏一朝有孕,却只诞下一个乖巧的女儿。孩子尚未满半岁,萧老大太太撒手人寰,驾鹤西去。 蔡氏与朱氏安葬了萧老太太,不想二房的萧众敬乘船外出经商,竟遭遇了大风暴,一船的货物全葬到海里,只侥幸保住了一条命。萧众敬在家里休养了大半年,方才做了稳妥的生意,改做丝绸,虽然盈利少些,但好歹能养家糊口,但那一船的货物却把好些年辛苦攒下的积蓄都给赔进去了。朱氏为此大哭了一场,为了三个儿女与一家人不得不故作坚强,继续与大房的蔡氏母女一起度日。 妯娌俩的夫君一个在军中效命、一个常年经商在外,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加上朱氏与蔡氏皆是临安府人氏,又是姨表姐妹,感情倒还不错,彼此扶持,相处和睦。 昨儿一早,朱氏就收到萧众望的家书,得晓萧众望再立军功,如今被皇帝封为正二品卫国大将军,人已班师回朝,皇帝赏赐了一座卫国大将军府,写来家书要朱氏、蔡氏择日携儿女子侄入京团聚。虽说这两年萧家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不好的事,可到底是过去了。 一府的下人左盼右顾,终于,下人来报:“二太太,大太太已入城,再过一会儿就要入府了。” 朱氏笑着拽抓手里的帕子,对左右的下人道:“把香汤备好,抬到上房内室。再备上清淡的吃食,一会儿大太太到了便要用的。” 大管家满心欢喜地应下,为自己很快就要做京城卫国大将军的大管家而高兴,到了那边,府里的下人就越发地多了。 萧家在钱塘的这座大房子,是萧众望做了将军后方才置下的。这一回,萧家总算是光宗耀祖了,萧众望在家书里说了,要蔡氏、朱氏母子带了忠仆、下人前往京城与他团聚,瞧信里的意思,萧众望这次在北方打仗又立了大功,一跃成了卫国大将军,这消息一日之间就飞遍了整个钱塘,连大门口卖茶叶蛋的老妪也得听说了。 钱塘自来出文人墨客,却少有人能做武将的,且还是一下子做到了正二品的大将军,可谓是钱塘一带出的最大的官,一时间被百姓们津津乐道地议论着、传扬着。 一辆青帷油壁马车从府门外的青石板路上缓缓驶来,到了萧府大门前,马车停下,车上跳下一名婆子,然后是二小姐萧初晴的乳母柳奶娘,紧接着是两名陪嫁丫头扶了一脸憔悴、痛苦的蔡氏,却独独不见三岁的二小姐现身。 蔡氏穿了一件翠绿色的衣袍,浑身乏力,仿佛连走路都没了力气。 朱氏清秀的面容顿时一变,有种**的预感,快步走近,“大嫂这是怎了?不是回临安府贺寿么?” 大管家领着一干下人连连道贺,“恭喜大太太,贺喜大太太,将军又立军功,要大太太、二太太携了大爷、二爷与两位小姐去京城与他团聚,大将军已在中秋佳节前赶抵京城。” 蔡氏一阵错愕,目光停落在朱氏身上,这事儿她在娘家时就听说了,可再大的喜讯都控抑不住她对女儿的追思。 朱氏笑道:“是又晕船了么?快回屋里歇会儿,我已令人备好香汤。”原想着二小姐会现身,可再看了一番,依旧不见,倒是多了一个蔡家相熟的婆子过来,这婆子原是蔡大太太身边的陪房,唤作绣婆子,朱氏道:“初晴呢?” 010 伤痛 蔡氏正待开口,绣婆子忙道:“二小姐走时染了风寒,大太太给留下了。” 朱氏再看一侧年轻的柳奶娘,这会子面露悲伤,垂首不语。朱氏只觉怕是出了大事,当着众多府中下人的面不好追问,扶了蔡氏道:“快回屋里歇着。”扭头对自己的长子道,“元甲,领了弟弟妹妹回屋去。” 元甲约有十岁模样,次子元乙有八岁,女儿初雨只得五岁模样,此刻正被元甲与元乙兄弟俩牵在手里,三个孩子因是同母所生,眉眼有几分神似。 一行人回到上房院子。 绣婆子扶蔡氏在绣榻上躺好,又留了柳奶娘、朱氏,斥退左右。 朱氏一脸关切地道:“大嫂,你这是怎了?” 表妹为长嫂,表姐反做了弟妹。蔡氏与萧众望能结为夫妻,还是朱氏保媒说合的,因这缘故,妯娌俩感情更为深厚。 蔡氏见朱氏一问,“哇”的一声抱着朱氏失声大哭起来,“我这是什么命,只得一个乖巧的女儿,不曾想……不曾想竟因染了风寒去了。呜呜,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初晴……”蔡氏脑海里掠过那一张乖巧的脸庞,她嫁给萧众望,他不在家中,好在与二房的朱氏相扶相携,一路走来,倒不算苦。 朱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十日前,蔡氏带着女儿回娘家贺寿,初晴还跑前跑后的欢喜着,与她的女儿初雨在后花园里嬉笑玩耍,这才几日,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就没了。 绣婆子抹着泪儿,“表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将军知道添了女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不远千里,还特意捎来了一块亲手雕刻的玉佩。” 原来,蔡氏带着女儿回娘家,走的时候初晴偶感风寒,不过是打了几个喷嚏,蔡氏也没往心里去,想着到了临安府让柳奶娘熬了姜汤来喝。哪里想到,待他们到了临安府,孩子的病就越发沉重,请了郎中来瞧,竟是喂不进去药,不过熬了两晚,在她娘家祖母寿辰次日,初晴竟去了。 朱氏知事情严重,萧众望还特意在家书里提到了初晴,不想现下人就没了。对柳奶娘道:“你且下去歇着!” 柳奶娘泪眼朦胧,“还请二太太好劝大太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侍候好二小姐。” 朱氏又说了句“下去吧”,柳奶娘哭着退下。 绣婆子看着哭得快没了力气的蔡氏,轻声道:“我家大太太不放心,特意叮嘱老奴跟小姐一道回来。表小姐,你们可是姨表姐妹,快替我家小姐想想法子。这几年,萧家接二连三的出事,要是大将军知道二小姐没了……” 蔡家大太太,正是蔡氏的亲生母亲。 早前,蔡氏不大乐意嫁给萧众望。转眼间,萧众望就做了卫国大将军,正二品的大员,而今蔡氏族里哪个不羡慕蔡氏的好命,眼瞧着蔡氏就要做诰命大太太了。 绣婆子道:“老太太寿辰那日,收到蔡二爷从京城车来的家书,说萧将军擢升为二品武将,如今正得皇上器重,京城权贵而今都争着想要巴结呢。” 一朝荣宠,又做了正二品的大将军,那朝里的人还不得紧赶着讨好巴结,或送美人的,或把自家女儿、妹子送来为姬妾的还不得排成了长队。 绣婆子低声道:“还请二太太瞧在你们原是表姐妹的情面上,替我家小姐想想法子拢住大将军的心。听蔡二爷的意思,只怕太后、皇后回头都要给大将军赐送美人的,卫国大将军府敕造好了,又大又气派,就等着萧府上下入住呢。” 朱氏一面羡慕蔡氏要做诰命夫人,一面又为蔡氏几日前失了女儿而心痛,“大伯是疼二小姐的,这人如今没了……” 蔡氏虽只二十岁,可到底不与京城那些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旁人得宠,哪里比得自家表妹得宠来得重要,蔡氏富贵荣华了,自会在帮着拉扯着二房。朱氏还指望着蔡氏帮衬着自己的儿女一把,再说她也要跟着蔡氏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她所生的儿女,那也是萧家的子孙。娘家时是表姐妹,婆家是妯娌,是亲上加亲的一家人。 朱氏敛额想着,“大姨母可有主意?” 绣婆子道:“我家大太太不放心,特意令老奴一道跟了来,让我与表小姐商量着办。我家姑奶奶失了孩子,如今痛不欲生。孩子是刚没的,知晓的人不多,只得我、柳奶娘和大太太知晓,便是同去的丫头也都瞒着。” 朱氏头脑冷静,心里将这事兜了一圈,“大伯而立之年方才有了二小姐,怕是稀罕得紧。”她略微停顿片刻,握住蔡氏的手,“唯今之计,我瞧着不如寻个与二小姐一般大小,相貌相似的小姑娘来,就说是初晴……” 蔡氏一听,就要反驳,“我……” 朱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李代桃僵,再另寻一个小姑娘来,朱氏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听自己说完,“京城之地什么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没有,大将军建立功勋,光宗耀祖,如今是京城新贵,不知道多少官家女儿正争抢着要嫁给他呢,现下稳住你的嫡妻位份,保住你的荣宠比什么都重要,要是让大将军知道他的嫡长女在蔡家生病没的,他能不怪你、不怪蔡家么?” 蔡氏将头一扭,眼泪就滚将下来,“寻来的再好,到底不是我的女儿……” 谁愿意疼别人家的孩子,朱氏轻声道:“有了女儿,哄着大将军往你的屋里多来几回,你得赶紧生儿子,否则这偌大的家业,大将军拿命拼出的荣华,可不都白白便宜了别人?好嫂嫂,你可得听我的,大将军而今不比往日,你得生儿子……” 蔡氏心乱如麻。这几日她吃不好,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是初晴那可爱的模样,她将脸扭向一边,一想到初晴就忍不住要落泪。 绣婆子忙道:“老奴瞧着二太太这话在理,就请二太太代为周旋。” 朱氏轻声道:“我们乃是表姐妹,昔日保媒的人又是我,岂有不管之理。”她吞了一口唾沫,紧紧地捧住蔡氏的手,“我会对外说,说你染了风寒又晕船,近日需要静养。至于寻找合适小姑娘的事儿就交给我,就算寻遍江南,我也自给你寻出个初晴来。” 011 像极爱女 绣婆子觉着这是最合适的法子了,若大将军知晓初晴小姐夭折,且是在去给蔡老太太贺寿时没的,指不定会牵怒蔡家。这法子一则可以确保萧众望不牵怒蔡家,二则能助蔡氏保住荣宠、嫡妻之位。 柳奶娘因侍候的二小姐没了,生怕蔡氏怪罪,自是什么都听绣婆子的吩咐,对府里的下人支字不提二小姐夭折的事,只说蔡家大太太心疼二小姐,将她留在临安蔡府,柳奶娘每日只围着蔡氏服侍汤药。 朱氏与绣婆子这几日相看了七八个三岁小姑娘,可长得都不像,尤其是那头发,二小姐的头发黄,比寻常孩子的要柔,要细。早前蔡氏写信告诉萧众望,萧众望回信打趣着:我小时候头发又黄又少,后来大了,才长得黑了。就连萧老太太在世时也说,二小姐这点随了萧众望。 二小姐的头发不好,自然不能寻个头发长得又黑又亮的小姑娘。 转眼又过了数日,还没有寻着合适的小姑娘。朱氏和绣婆子也急了,绣婆子捎了信回临安府,让蔡大太太帮忙相看。蔡家人还指望着萧众望风光后帮衬着蔡家几房为官的子孙,尤其是蔡二爷如今在京城做了个六品的官员,正需人提携帮扶。 蔡氏大病了一场,病稍好,就去了镇海寺敬香,撑着病体为爱女抄了《安魂经》。这日正在香客房里抄经,突地听到一阵悦耳的孩童声音,那稚嫩的,如同银铃一般,一串串响起,动人心旌,就像她夭折的女儿,她惊呼一声“女儿”,搁笔冲出香客房,却见寺里一个小和尚正逗哄着一个三岁的小姑娘玩,一头黄头发,似曾相识的眉眼,不是她可爱的初晴还是谁。 “初晴!我的女儿!”她双眼一亮,不顾一切飞奔过来,服侍的柳奶娘追在后面,口里唤着“大太太”追了过来。蔡氏近日走路无力,此刻却如离弦的箭,一把就抱起那个玩得高兴的小姑娘,紧紧地抱着,“初晴,我终于找到你了,晴儿,你是我的女儿……” 云罗突地被人抱住,“嗯哼”两声,想要推开抱着自己的妇人,不想妇人却将她抱得更紧。 小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女施主,你认错人了,这是我们佛门的俗家女弟子云罗。” 认错了? 蔡氏放开怀里的小姑娘,看着巴掌大的脸蛋,还有那黄头发,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澈而幽黑,带着红润的小脸蛋像一只熟透的大苹果,还有这个头儿、这声音,可不就是她的女儿初晴。“不,她是我的女儿,她真是我女儿……” 柳奶娘看着云罗,听蔡氏这么一说,可不就是二小姐么,一样的大小,一样的眉眼,越瞧越像,足以为以假乱真。 云罗挣扎着离开蔡氏的怀里,小心地躲在小和尚身后,嘴里唤了声“石头哥哥”,探出个小脑袋,笑微微地看着蔡氏。 小和尚转身抱起云罗。 柳奶娘想要唤住,小和尚生怕吓着了云罗,抱了她就跑。 蔡氏似被人剜去了心肝,唤声“初晴,晴儿……”眼泪就滚落出来。 柳奶娘忙道:“大太太别急,奴婢这就去打听,看那位小姑娘是哪家的姑娘。”扶了蔡氏回香客房,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蔡氏再无心抄经,而是巴巴地望着门口,期盼着柳奶娘能够带回那小姑娘,过了大半个时辰,柳奶娘终于回来了,一身是汗的道:“大太太,打听清楚了,听寺里的人说,那小姑娘名叫云罗,是个孤女,原是九华山得道高僧空明大师在路上捡来的。” 孤女…… 无父无母,没有家人和依靠的女子。 而她刚失了心爱的女儿,可不是正好么。 蔡氏拉着柳奶娘的手,“你找住持方丈说说,看……能不能让我们收养了她。” 柳奶娘摇头道:“听说钱塘城金家老太太就动过心思,被住持方太给拒绝了。” 金家虽商贾之家,可在钱塘城也是大富大贵的人家,金老太太笃信神佛,心里最善,这算是个极好的去处。 柳奶娘道:“寺里僧人们说,她是佛门的俗家女弟子。” 蔡氏在寺里住了两日,一听到小姑娘的笑声就跑出去,远远地望着,看云罗在寺里笑着、玩着,越瞧越喜欢,看了的次数多了,竟无形间把云罗当成了她的初晴。 午后,云罗站在后院的石案前,小小的人儿得爬上石杌,然后立在案前,手里拿着笔,像模像样地写着字。 蔡氏自发现云罗时,一双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这会儿她不由自己的走过去,静静地走到云罗的身侧,却见云罗写的是一首《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虽是一首诗,可她竟没有写错一字,没有多一笔,也没有少一划,虽然那字有些歪扭,却用了一份刻苦。 柳奶娘扶住蔡氏,惊叹道:“大太太,她真的好像二小姐,越瞧越像呢,一样的模样,一样的黄头发,一样的年纪……”也许是看入了眼,连柳奶娘都觉得越来越像,更难得的是,同样的年纪云罗却比初晴要聪颖。 云罗听见有人说话,抬头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露出左嘴角的小酒窝。 蔡氏失声轻呼“晴儿……” 她的晴儿笑着时,左嘴角也有一个小酒窝,真的太像了,如果不是亲眼得见,她不会相信这世上竟有两个长得如此相似的小姑娘。看着云罗,她有些激动,也至浑身有些微微颤栗。 云罗写完了手里的诗,看着蔡氏道:“你是寺里的香客?” 这稚嫩的声音,带着询问,像个小大人。 蔡氏笑了一下,“是。你叫云罗?” 云罗应了一声,“我是佛门的俗家弟子,我爷爷游方去了,等他回来,就带我回九华山。” 蔡氏凝视在她写的字上,她曾听父祖说过,他们蔡氏一门,原是三国蔡邕的后人,他们祖上就是出名士、才女的,这样聪颖的女子,原就该是他们蔡氏的后人。“你爷爷是九华山的高僧空明大师?” 云罗愣了一下,乌黑的眸子更亮了,像黑曜石般闪着光亮。 蔡氏歪着头,像与自己的女儿初晴说话时那般温柔,“你每天都写吗?” 云罗点头道:“我答应过爷爷,他不在的时候也要读书识字。寺里的师叔、师祖和师兄们会教我。我每两天要学一首诗,要会写会背。” 012 偷小孩 她都看见了,这小姑娘不仅读书识字,还与寺里的僧人学习剑法,每次手里拿着一根木剑,随着早课的武僧一起比划着,每遇动作不到位的,僧人们会替她纠正,她亦学得很用心,偶尔会扎马步,蹲在那儿大半个时辰都不动一下。 蔡氏观察了云罗两日,越瞧越喜欢,她总觉得,这样的小姑娘才配做她的女儿。 正说着话,有小和尚奔了过来,笑着道:“云罗,住持方丈让你过去。” 云罗尽情而快乐地张开双臂,“师兄哥哥抱抱!”稚嫩的声音,美好而轻柔,让人的好感油然而生。 小和尚伸儿双臂,抱起云罗就走了。走了一截,云罗回头冲蔡氏挥着手,那模样顽皮中透出一股灵性,活泼里又有一股聪颖。 蔡氏越发认定这就是自己的初晴,笑盈盈地道:“你一会儿要过来哟!” 柳奶娘瞧出来了,蔡氏是由衷地喜欢上这个长得酷似初晴的云罗,加上云罗爱学习,读书、剑法都学得像模像样,就更喜欢到心坎上了。 云罗到了住持方丈的禅房,原来是钱塘城里一个好心的商贾大太太金太太亲手做了两身小姑娘穿的茧绸衣裙送来,说是给云罗的秋裳,还派家仆亲自送来,住持方丈觉得应该让云罗当面谢谢家仆,请家仆代为转告对金太太的谢意。 来送衣服的家仆是个中年婆子,含笑盈盈地看着人虽小小却有礼有节,让人一眼就能喜欢上的小姑娘。看她彬彬有礼地行万福礼,又用稚嫩的声音道:“请婶婶代我谢谢金太太,云罗很喜欢这两套秋裳,它们很漂亮。云罗母亲新逝,还不能穿很鲜艳的衣服,这件素净的我先留下,那件大红的还请婶婶带回去。” 中年婆子没想这只得三岁的小女孩,居然会懂得这么多,也难怪连世外之人的僧人们都会喜欢她,笑道:“云罗姑娘可以留下,等过两年你再穿。” “师兄哥哥说,我长得快,如果留下明年就小了。还请婶婶带回去,送给别的姐姐穿。也请婶婶替我谢谢金太太。” 中年婆子笑着对空慧大师道:“这小姑娘真是招人疼爱,既是这样,这大红的我就带回去。回禀了我家太太,回头再替她另做一套素净的来。” 寺里的杨婆婆来接云罗,含笑与空慧大师告辞,带着云罗的衣服回屋,与云罗试了一下,大小正合适。 * 蔡氏回到萧府,越发心事重重。 柳奶娘将镇海寺有个云罗的事细细说了,在相貌上酷似初晴小姐,这可是极难遇到的。 朱氏与绣婆子惊道:“真的长得像?” 柳奶娘道:“越瞧越像呢。大太太一见就以为是初晴小姐。” 朱氏和绣婆子这大半月什么事也没做,就四下寻小姑娘,或人牙子手里相看,或牙婆那儿留意,见了不下二十个,可没一个是满意的。因早前萧众望写信来问,他女儿长什么样,蔡氏一一写信告知,如今只得寻个与初晴相似的才行。 朱氏与绣婆子一合计,决定设法把镇海寺的云罗给弄回去。 朱氏也扮成上香的模样,去镇海寺住下,就等着见云罗。左盼右顾间到了午后,还真看到一个小姑娘在后院石桌上练字,那模样长得竟与初晴有七八分的相似,这样年纪的女娃,原本相貌都有些相似,若要寻个一头黄发左嘴角得有酒窝的确非易事。偏这两样,云罗都有,越发显得很相似。 绣婆子立在一边,低声对朱氏道:“二太太,还真的很像。” 朱氏道:“你想想法子,把这孩子抱走。” 绣婆子迟疑着:“我……” 朱氏这是动了偷孩子的念头,反正这孩子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空明大师舍不得云罗,要领她回九华山做俗家弟子。做萧家的千金小姐,不比做个吃斋念佛的佛门弟子强? 朱氏审视四下,这个时辰僧人们都在前院做功课。除了有几个来庙里吃斋念佛的香客,再无旁的人。可香客们或静修,或来抄经文祈福、告慰亡灵,全都不在后院园子里。朱氏对绣婆子道:“机会难得,东边有个小门,后面是条小路,你抱了孩子从小门出去。” “二太太……” 这摆明就是要偷啊! 这可是佛门清净地,偷佛门的孩子,这…… 朱氏使了个眼神,“事成之后,我少不得你的好处。我给你盯着,你快去快回,想了法子把人安置好。蔡大太太让你来钱塘,不就是帮你家奶奶奶出主意的,难得遇上这么个长得像的,收养是不成的,万一让大将军知晓了又是一场风波,再则僧人们若同意收养,也不会留到今日,如今就只得这个法子了。” 不能让萧众望怨恨上蔡家人,更不能让蔡氏失宠。 这可是极好的机会。 绣婆子眼睛一转,四下静悄悄的,没瞧见一人,从云罗写字的地方到东边小门,不过十来丈的距离,只要她抱了孩子跑得快些,越过小门就能到外面,然后寻了萧府的马车,将孩子送回府里,就说是初晴小姐,如此也没人留意。 绣婆子拿定主意,快步奔向云罗。 云罗见是个婆子,抬头看了一眼,正要继续写字,绣婆子却一把抱住了她,她正要大叫,绣婆子恶狠狠地道:“不许出声,你若出声,我就摔死你!” 云罗只恨自己人太小,讷讷地看着绣婆子,一脸惊怒却不得发作。 朱氏站在远处放风。 绣婆子抱了云罗就跑,用最快的速度出了东门。 云罗挥着小手,不停的击打着绣婆子,偏人太小,怎么打绣婆子也不觉痛,她也感觉到到疼痛,抱着小小的云罗如同拧了鸡一般的轻巧容易,云罗嘴里声声骂着“坏蛋”,手舞足蹈地抗挣着。 绣婆子道:“我可不是坏人,是要带你去享福,要不是你长得像我家小姐,这种好事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别叫!你再叫,拿针缝了你的小嘴巴!”见云罗还叫着“坏蛋”,绣婆子伸手捂住云罗的嘴巴,她穿过一片树林,上了路边停息的马车,当即大呼一声:“快走!” 马夫扬着鞭儿,带着云罗绝尘而去。 这婆子偷她不是为了卖她,而是让她去做小姐。 013 叫娘不打你 绣婆子抱了云罗回萧府,一进大门就对人说:“唉,总算把二小姐接回来了,快去禀大太太。” 下人见她怀里抱着个小姑娘,看那眉眼正是有些日子不见的初晴,“一月未见,二小姐长高了。” 绣婆子笑道:“小孩子家,可不是一月一个变化么。这几日大太太病着,正挂念着呢。” 她抱了云罗就往大房院子奔去,进了院子,蔡氏与柳奶娘已经在花厅候着了,蔡氏见绣婆子抱着小姑娘回来,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蔡氏不由多说,一把接从绣婆子怀里接过云罗,连连唤着“晴儿”,“娘的女儿,你总算回来了,这些日子可想坏娘了。” 云罗从未想过要被人收养,正计划着去九华山学本事,此刻却被蔡氏搂在怀里不撒手,蔡氏泪眼朦胧地唤着“女儿”,叫着“初晴”,紧紧地抱在怀里,细细地看着。 柳奶娘一脸惊宠,把在门口不让丫头、下人们来打扰。 云罗挣扎着想推开蔡氏,可蔡氏抱着她的头在脸上“啵!啵!”地亲着,她大嚷着:“我叫云罗,我不是晴儿,不是你女儿……” 她的话像一把刀子,声声扎在蔡氏的心上,蔡氏的秀眉微微一拧,满是怒意,这话他日在京城要是被萧众望听见,可了不得。初晴是萧众望如今唯一的女儿,便是这唯一骨血她也没照顾好,更糟糕的是,初晴是在蔡氏娘家府里病亡的,她和蔡家人都怕因此牵怒萧众望。 蔡氏放下云罗,拉过她的小手“啪!啪!”就是两下,云罗只觉一双小手火辣辣的疼着,眼泪蓄在眶里。蔡氏厉声道:“你叫初晴,是我女儿,我叫你晴儿!你再敢说不是,我还打你,听见没有?从今天起,你叫萧初晴,是萧家的二小姐。” 云罗扁了扁小嘴,立时就要哭。 柳奶娘瞧着怪可怜的,几步奔了过来,“大太太何必跟个孩子滞气,不过是两三岁的小孩子,过些日子,自然就与你亲了。” 绣婆子赞赏似地看着蔡氏,“大太太就得唬住她,免得她闹腾。”她蹲下身子,看着欲哭不哭,带着一脸倔强的小姑娘,“算你三世修来的福气,可是让你做卫国大将军府的嫡小姐,这可是多少人盼不来的好事,你还不乐意?你叫萧初晴,是卫国大将军的女儿?” 卫国大将军!萧初晴…… 云罗一脸讷然,将她从寺里偷出来,就为了让她给萧家当女儿。 她要报复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负心亲爹,还要惩治夺人丈夫、害人性命的神宁公主,若要成功,她就得依仗权贵之家。既然让她来做小姐的,她得从头部署计划,学本事是为了让她有足够的能耐对付凌德恺与神宁。没有一点本事,拿什么和凌德恺和神宁斗,既然穿越而来,既然恨透了那两个人,既然答应了谢如茵要给她一个公道,既然……太多的理由,需要她这么做。 蔡氏神色皆厉,“你叫什么名字?你爹是谁?” 云罗不说话。 柳奶娘蹲下身子,温声道:“你姓萧,闺名初晴,你爹是当朝卫国大将军。” 云罗还是不说话,只怯怯地看着刚刚打了她手板的蔡氏。 蔡氏眼里含着怒,一副“你再不答我还打你”的样子,云罗调头看着偷她出来的绣婆子,骂了句“坏蛋”。蔡氏只作未听见,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爹是谁?” 柳奶娘继续重复了一遍。 云罗倔强的还是不答。 蔡氏的怒意又重了一层,当底不是她的初晴,但她的初晴实在没有面前这个小姑娘聪颖,虽然长得相似,但面前的云罗却讨得了镇海寺上下的欢心,听说连空慧大师也会亲自教她读书识字,别说其他的和尚了。嗓门又提高了两分,“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爹是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小姑娘变成她的女儿。怕她不答,蔡氏拉住云罗的小手,扮出一脸凶相,准备随时都要打。 柳奶娘笑盈盈地道:“小姐,快告诉太太,你叫萧初晴,你爹是卫国大将军,说呀!” 云罗愤愤地盯着蔡氏,让她来给人当女儿,也不知道待她好,还打她的小手,她偏不说,就是不说,咬咬嘴唇,用稚嫩的声音道:“我叫……” 话还没说完,蔡氏再也扮不出凶相,一把搂住云罗,又亲又哭地道:“你是我女儿初晴,我会待你好的,你叫我一声娘,我给你好吃的、给你做漂亮衣服。乖女儿,你叫我娘……” 这女人是疯了吗? 刚才还那么凶,这会儿又哭又说的,仿佛云罗真是她失散的女儿。 她的娘是谢如茵,那个可怜无助的女人,但谢如茵待她的真的很好,要不是让她活下去,谢如茵不会明知有杀手追来,还跑出去送死,她为的就是要云罗活下去。 柳奶娘与绣婆子见蔡氏又悲又喜,流出泪来,也跟着伤心起来。柳奶娘心里更多的是愧疚,她原是蔡家给蔡氏的陪房,丈夫早死,留下正怀身孕的她,后来她生下一女,取名杏子,刚两月就从庄子上唤来做了萧初晴的柳奶娘。她没有用心照顾好二小姐,害得二小姐因染上风寒夭折。如今寻了个长得相似的来,却怎么也不肯叫蔡氏为娘。 绣婆子伤心,则是因蔡氏新失了女儿,心头悲伤,跟着难过。 云罗想:既然被偷到萧家来了,是不会放她再走的,蔡氏先在寺里住了两日,后又有朱氏住进去,为的就是偷她,费了这么大劲,看来也是真心的。事已至此,她也不枉作挣扎,不如让一切变得更利于自己。 心里想了一番,她用稚嫩的声音道:“如果我叫你母亲,你让我读书识字、让我学武功?只要我想学你会让我学很多本事,会给我请先生,找武功师傅?” 蔡氏放开云罗,愣愣地看着这小姑娘,“你学本事做什么?” “学了一身的本事,就是自己的,别人谁也抢不走,我有了本事,就不会被人欺负,我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身边的亲人……”她停了一下,看着一脸好奇的蔡氏,连带着一边的柳奶娘与绣婆子也瞪大眼睛,觉得这三岁的小姑娘说出的话来有趣了,半点也不像小孩子说的,倒更像是个小大人,“我学了本事,也能保护你。” 014 四下寻人 蔡氏原含着泪,一听这话,立时就笑了,拉着云罗的小手,“是吗?晴儿学了本事,要来保护母亲?” 云罗肯定地点头。 蔡氏又将她搂在怀里,“我女儿真乖,好!娘答应你,到了京城给你找最好的先生,你爹是会武功的,我可以让他教你。” 绣婆子笑了,“蔡家祖上就是出名士才女的,大将军又行伍出身,可不正好的么。要是去了京城,可以让二爷做她的先生,二爷曾是二榜第五名进士,那才华可是一顶一的好。” 云罗一脸认真地道:“你让我读书,让我学本事,我以后就叫你母亲。” 蔡氏笑着说“好”,蔡家无论男女只要愿意就能读书识字,因为祖上曾经有名动天下的大才女蔡文姬,又有蔡邕这样的大人物。 就在蔡氏抱着云罗欢喜时,镇海寺里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最先发现云罗不见的是这些日子照顾云罗的杨婆婆,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与管事大和尚禀报:“云罗最是乖巧的,每日都要写二十个大字,不写完是不肯玩的,我洗完了衣服去寻人,怎么也找不着了,前院、后院都寻了个遍,寺里的小师父们也帮着寻了,还是没人,二十个大字才写了十七个,瞧那样子没写完就不见了……” 很快,空慧大师也得了消息,下令寺里的僧人再四下寻人,可寻了一遍,还是没找着。 几个大和尚聚在一处,管事和尚道:“师伯,以我看,云罗是被人给偷走的,这孩子二十个大字还没写完了,万不会去玩耍。” 这些日子住在镇海寺,寺里的僧人将云罗的习惯都摸了个熟络,虽说是三岁的孩子,性子坚韧,她又爱学习,便是空慧大师也是喜欢的。 一个半大的小和尚道:“师父,坏人不会抱了云罗卖到那种地方去吧?上回来寺里烧香的青/楼妈妈,便盯着云罗瞧了半晌,我……” 江南自古繁华,秦淮河上又多有烟花女子,扬州、临安府、姑苏等地皆有名动天下秦楼楚馆楼,天下著名的名伎几乎都是源出于此。 半大小和尚俗名叫作石头,一说完就见空慧大师的脸色不好看,一边的管事和尚愤愤地瞪了一眼。 一个不染纤尘的小女娃,要是落入风尘…… 以云罗的聪慧,着实是可惜了,就好比无瑕的美玉生生被人给污了一般。 空慧大师一抬手,道:“你们还站着做甚?仔细寻寻,云罗是佛门的俗家弟子,快寻人啊!”要找不到云罗,他如何面对空明大师。空明大师将好好的孩子交到他手上,就是要他代为照顾。 管事大和尚道:“师伯,不如报官吧。” 空慧大师面带愁容,他最担心的就是云罗沦落风尘,上回钱塘城最出名的怡香楼**带着名妓们来上香,那鸨儿的目光就熠熠生辉,瞧着云罗就乐成了花,还遣了姑娘来与云罗说话,见云罗口齿伶俐,聪颖过人,也是喜欢得紧,与管事大和尚提过想收养云罗,**还诅咒发誓地说,一定拿云罗当亲生女儿。 管事大和尚当即就给拒了。 可这会子,满寺的和尚,连着半大的石头都认定,云罗一定是被人给偷走了,而最大的嫌疑人便是钱塘城内的青/楼鸨儿。 大半日后,镇海寺及附近的百姓都知道,寺里丢了个佛门俗家女弟子,善良的百姓又将偷孩子的贼给骂了一通,偷东西都偷到寺里去了,这可不是罪孽吗。 绣婆子将云罗送回府,又佯装无事回到寺里。 朱氏面露忧色,见一边有送斋饭的小和尚,道:“听说寺里那个叫云罗的小姑娘不见了。” 绣婆子故作惊诧,“那个乖巧又聪慧的小姑娘?昨儿还在后院石桌上写字呢?” 朱氏答:“可不是么?早上的时候,我们还瞧见了,跟着寺里洗衣服的杨婆婆在一块儿,这满寺的僧人寺里寺外都寻遍了,还没找着呢。” 小和尚听她们一说,苦着一张脸,云罗在寺里住了几月,又与他们几个小和尚感情好,此刻双手合十,“二位施主要是见着云罗,还望通晓寺里一声,方丈发了话,要是有人寻着云罗定有重谢。” 人,是镇海寺弄丢的。 空明大师又是当世的得道高僧,云罗不仅是个小姑娘,还是两个大师之间互相信任的见证,加上云罗是佛门的俗家女弟子,虽还没拜九华山的师太为师,但空明大师是说过要带她回九华山的话。一则,空明大师也舍不得云罗;二则,空慧大师与寺里的僧人们担心云罗落入风尘,换作是谁,都不落忍。 朱氏与绣婆子在寺里宿了一晚,次晨烧完香,又添了香火银子,便告辞离去。 寺里的僧人及周围善良的百姓帮忙寻了两日,亦报了官,官府的差役打听了一番,知云罗是被人偷走的,寻了城里的几个人牙子打听,又去了钱塘城的几家青/楼,依旧没个线索,只得不了了之。 朱氏出寺,见官府差役到了寺里,正寻了杨婆婆问话,杨婆婆一面说孩子是被人偷走的,一面失声哭骂。她本是孤老婆子,这些日子与云罗处得极好,云罗“杨婆婆、杨婆婆”的唤着,不见了孩子,她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捕头骂道:“这些人胆儿还真大,连佛门的孩子都偷。” 杨婆子道:“请差役大哥帮忙四下寻寻,要真是被好心人收养了倒好,就担心遇上个坏心黑肺的,把好好的孩子弄到那种龌龊地方去……”她说的还是青/楼。 朱氏上了自家的马车,一路上又看着镇海寺周围的一些半大孩子,拿着木棍,在林间草丛里奔跑着,嘴里唤着“云罗”,要是寻常百姓家丢了孩子,也没闹这么大的动静的,还是空慧大师有人缘,一句话,连带着周围的百姓、孩子都跟着寻人。 朱氏回府先去蔡氏屋里。 蔡氏有了女儿,这病也去了大半,此刻正拿着一本《唐诗三百首》教云罗背诗,朱氏轻咳一声。 云罗一抬头见朱氏与绣婆子到了,拧眉叫了声“坏蛋”,她说的是绣婆子。 绣婆子尴尬地笑了一下。 蔡氏对柳奶娘道:“把二小姐带出去玩,她身子弱,莫要吹了风。” 柳奶娘应声,抱了云罗往外面去。 云罗想到绣婆子偷走自己的事,愣愣地瞪着。 015 离开江南 朱氏在蔡氏身边坐下,斥退左右服侍的下人,朱氏道:“我们得尽快去京城,从钱塘到京城还得半个多月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寺里报官寻人。镇海寺附近的百姓有不少人帮着寺里寻孩子,可不敢大意了。” 旁的不说,要真是寻到萧府,萧家人脸面就丢大了,到出家人的寺里偷孩子,还不得被百姓们骂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要是去了京城,一切就都安全了。 现在知晓这事的人就她们四人,旁人也不晓得,越早离开越好。 这钱塘城里见过云罗的人就有不少,不仅有去寺里烧香的官家大太太、富家太太,还有一些周围的百姓,万一被认出来,萧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蔡氏明白这事的轻重,点头道:“你说得是,我们这就令下人们收拾,争取尽早动身去京城。大将军的意思,留下几个看钱塘老宅的老忠仆就行,我和你及几个孩子是要去京城的。大将军还想让元甲、元乙兄弟在京城读书呢。” 朱氏低声道:“我着人安排。初晴那儿多派两个丫头给盯着,这两日先别出府门。” 寻孩子的人太多,万一被瞧见,惹了人的猜疑就坏大事。 蔡氏道:“我叮嘱过柳奶娘,一起照顾晴儿的还有我的陪嫁丫头。” 妯娌商议了一阵,唤了大管家来,最后挑了几个老忠仆留下看守钱塘老宅及帮忙打理钱塘城里的几家铺子与城外的田庄,其他下人们都得收拾,或雇马车,或打理琐事,准备举家迁往京城。 大管家又遣了得力的小厮先一步动身赶往京城,好与萧众望提前通晓消息。 午后,整个萧府就忙碌开了,下人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各院各房称意的家具、摆件都得收拾到马车上,浩浩荡荡竟收拾了十八车的物什,光马车就就雇了二十多辆。 蔡氏挑了早前初晴未穿过的两套新衣,其他的令下人们或送了人,或烧了,生怕云罗再沾了晦气,将自己喜欢的物件一并都搬到马车上。 * 翌日天未亮,下人们就起来了,各自检查了马车,陆陆续续地上车。 蔡氏抱了云罗,领着柳奶娘及陪嫁丫头绣桔上了马车。 朱氏领了三个儿女上了另一辆马车。 行了一个多时辰,朱氏又觉得烦闷,抱了初雨上了蔡氏的马车。让初雨与云罗一处说话玩。 云罗扒在车窗前,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外面。 初雨五岁,此刻寻着云罗看的方向盯着,一脸不解地道:“妹妹在看什么?瞧那么久了?” 云罗指着天空,“天上有纸鸢。” 初雨仰头,微眯着眼睛,方才瞧见真有纸鸢,“娘亲,我也要玩纸鸢。” 朱氏微皱着眉头,“待到了京城,我给你做就是了。” 云罗奶声奶气地道:“我也要。” “好,二婶给你做,给我们初晴做个又大又漂亮的,可好?” 云罗笑着应了。 朱氏对蔡氏道:“小孩子忘得最快,她年纪小,用不了多久,会只记得你这个亲娘。”她的意思是说:只要你待她好,她就只记得你是她亲娘。 云罗不过是三岁的孩子,可云罗并不是三岁的孩子,她有一颗二十一岁的灵魂,就算穿越成几月大的婴儿,这些事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萧家的迁家队伍很浩荡,有二十二辆马车,一府的下人便有近三十个,上至大管家,下至小丫头都要前往京城。 一路上,白天赶路,到了晚上就近寻了客栈住下。 每日蔡氏无事,便教云罗背诗识字,云罗总是一教就会。 朱氏最初常常瞪大眼睛,看着因背不出诗的儿女,轮到云罗时总是背得又清楚又伶俐,那时候蔡氏就只当云罗是她亲生女儿,搂着她亲上几口。 朱氏扭头就骂:“你们三个大的,竟不如最小的妹妹,瞧瞧人家,昨儿教的诗,今儿还记着呢。你们倒好,一个个竟忘得干干净净。” 云罗有些过意不去,那诗她原早就忘了,想前世,背化学公式、背思想政治,那多难记,她还不照样能背得滚瓜烂熟,她每次都是最后一个背的。元甲第一个,其次是元乙,再是初雨,等轮到她的时候,就算忘了,也因他们三个背不出就又记起来了,何况,那只是几句诗。 云罗只作没听到,自己玩她的,或是坐在柳奶娘与蔡氏的怀里。 蔡氏笑道:“你别骂他们,他们还小呢。等到了京城,大将军请最好的先生入府,到时候几个孩子一处读书。” 云罗揉着眼睛,昨晚没睡好,“母亲,我要觉觉。” 蔡氏抱着云罗,说了声“好”,将她横抱着,嘴里呢喃自语地道:“我家晴儿要觉觉喽!睡觉觉!”嘴里哼着一首江南的催眠曲,歌声婉转,催人欲睡,云罗沉沉地睡去。 * 二十多日后,萧府上下抵达京城长安。远望而观,飞阁重檐,气势恢宏;俯瞰而下,华灯宝炬,九霄霓虹,云蒸霞蔚。余晖给京城涂染上一抹瑰丽的金色,整座京城沐浴在金光之中,仿佛是任何画师都描绘不出的辉煌华丽,如锦如诗,令人迷醉。 云罗被柳奶娘抱在怀里,柳奶娘笑盈盈地道:“大太太,总算到了!” 元甲站在车夫身后,远望着京城,笑得灿烂荼蘼。 元乙颇有些欢欣鼓舞,“伯父派人来接我们了?” 初雨此刻亦呆在自己柳奶娘怀里,好奇审视着。 城门口,进进出出的百姓,络绎不绝的全是采办或出售货物、看热闹的人群。有轻衫贵气的公子,有满脸烟火色的过客,更有轻车挑担的小贩,还有挑着空筐的村民,那担里除了新买的米盐布料,一边箩筐里还会偶尔露出一个小脑袋,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南来北往的行客。 云罗到底是三岁大的孩子,行至途中时又染上了风寒,吓得蔡氏叩拜祈祷,柳奶娘更是不敢懈怠,生怕再出了一桩早前初晴小姐身上发生的事,原以为只是轻浅的风寒,结果因为高烧不退竟夭折去了。柳奶娘整夜的守着云罗,虽也发了烧,却因她拿着铜钱刮痧退热,竟出奇的好转了,又喂了云罗服下郎中开的汤药。 016 不吃苦药 她虽病着,此刻正好奇地四下观望,只觉得样样都是那样的新奇,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元甲与元乙突地扯开嗓门大叫起来,嘴里唤着“伯父!伯父!” 萧众望得了消息,早早派下人在城门口候着,只等着接了家人,对他来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寡母未能见到他今日的风光,早早西云。他远在边城,只能头系白条以示戴孝。估摸人该到了,揣着试试看的想法,领了两名护院前来城门口。 人还未到,就听到两个孩子大呼“伯父”的声音,寻声望去,南城门外过来一列浩荡的队伍,长长的马车或是桌椅,或是官窖瓷瓶,一看就是举家搬迁之人。 萧众望微皱着眉头,这些东西,只要花些银两,在京城就能采办到,偏从那么远的江南弄来,路上稍有不慎,瓷瓶等物便会打碎。他打马迎上队列,只见走在最前面的马车是两个男孩子,眉眼里有萧众敬的模样,他心头一暖,“元甲、元乙。” 元乙笑得露出缺了门牙的嘴,元甲唤了声“伯父”,“二妹妹染了风寒,这两日有些咳嗽,伯母昨儿一宿没睡。” 萧众望道了声“乖”,含着笑,移眸往后面的马车望去,第二辆马车上坐着蔡氏、柳奶娘与云罗。云罗蔫蔫地依在柳奶娘怀里,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萧众望伸剑挑起车帘,一看到柳奶娘怀里的云罗,那一头的黄头发就乐了:“这是初晴吧?” 蔡氏唤了声“夫君”,面露倦容地道:“前日还发烧了,烧刚好,又咳嗽了一宿,夫君还得寻个郎中,我都快要愁死了。往日活泼得跟什么似的,如今一病,连话也不说了。” 云罗看着萧众望:这是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在江南水乡,能长得像他这样身高马大的人不多。她隐隐听萧家的下人议论过,说萧众望的父亲原是晋郡人,本是个跑江湖的镖师,后来在钱塘招赘为婿,娶了萧众望的母亲。萧众望一身武功一半是其父所授,一半是拜镇海寺的空慧大师为师傅而学。 萧众望生着一张瓜子脸,有着一张不厚不薄的唇瓣,眉毛出奇的浓,一股威严之气自然流露。衣着一身武将铠甲,头戴铠帽,身披一件玄色斗篷,骑在枣红马背上,说不出的威风凛冽。只一眼,就让云罗想到了隋唐的秦叔宝,这萧众望便真真有叔宝在世之感,她心头生出一份好感来。 萧众望笑道:“初晴,唤爹爹!” 蔡氏和柳奶娘在路上教了千百遍,就教她见了萧众望要唤爹爹。 这会子,蔡氏生怕她不开口,紧张地拽着帕子,“晴儿乖,快叫爹爹,这是你爹爹呢。”末了,望了眼萧众望,“没病的时候,整天的问什么时候能见到爹爹。” 前世,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父亲与母亲离异,听说去了美国,只留下她和母亲在国内相依为命。母亲艰难地带着她,要上班,还要照顾她。 她做梦都想有个父亲。没想凌德恺是个负心人,比前世的父亲还不靠谱。她这一生都不会叫凌德恺父亲,也不会唤他爹。 瞧着这萧众望,虽是个武将,倒是个正直的人。 柳奶娘附和着蔡氏,“二小姐,快叫爹爹,这是你爹爹呢。一路上都念着大将军,而今病了,不爱说话了。” 云罗抬头,看着萧众望,脆生生地唤了声“爹爹,抱抱!” 萧众望双眼一亮,大笑道:“晴儿乖!” 云罗伸出小胳膊,萧众望纵身跳下马背,笑着接过了云罗,云罗眯着眼笑了,嘴角处露出一枚精致的小酒窝,就和萧众望在边城时,想念母亲、女儿,写信回来问,他女儿长什么样,蔡氏就详细地叙述着,说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一头的黄头发,还有笑起来的时候最是可爱,和他一样,左嘴角有一枚酒窝。 萧众望捧着云罗,仰头哈哈大笑,“瞧瞧这头发,还有这酒窝,还真是我萧众望的女儿。” 蔡氏紧张地陪了个笑脸:看来,寻个长得像初晴还真是对了。 云罗看着一边的骏马,“爹爹骑马马。” 萧众望看着骏马,又看着怀里小小的人儿,这么小,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世人将女儿说成某人的掌上明珠,可不是他手掌里的娇女么,“初晴要骑马?” “我要和爹爹一样当大将军。” 萧众望一听这话,更乐了,“有志气!我萧众望的女儿打小就不同,是要做女将军的。好,爹爹带你骑马。”他单手抱住云罗,翻身上了马背,对府中的小厮道:“给大太太领路回府。”自己纵马扬鞭,自南城门而入,飞一般地奔驰在大街上,因是黄昏,街上的人不算多。 云罗灌了冷风,又开始猛烈地咳起来,萧众望用手轻抚着她的小脑袋,让她的小脸对着自己,“怎的咳得这般厉害?”低头对视着云罗那黑得像宝石一般的眼睛,心头一暖,快步往京城最大的医馆奔去。 杏林医馆很大,有三间铺面,后面还带有一座大院子,一些病重的人可以留在院子里住下治病,一间药房,两间专门给人瞧病的屋子,有六位郎中坐在屋子里,各搭了一套桌案。然而,只见最东面的一张桌案前,竟有个着华衣的白发瞎子,他那儿的病人竟排起了长队,队伍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萧众望皱了皱眉头。 云罗好奇地伸着脖子看,“爹爹,他也是郎中?” 只听一边的百姓道:“那不是郎中,那是天下最著名的神算子——泥菩萨。” 萧众望抱着云罗,淡淡地扫了一眼,大着嗓门道:“哪位郎中最擅长给孩子瞧病的,快给我女儿瞧瞧,咳嗽得厉害呢。” 跟来的护院下了马背,快步进了医馆,笑着指着一个中年郎中道:“将军,那位石郎中是儿科圣手。” 萧众望打量着坐在桌案前的郎中,一袭蓝灰色的袍子,抱着云罗坐了过去,将云罗的小手递给郎中,他诊了脉,温和地道:“把嘴张口。” 云罗照着做了。 郎中诊完脉,“天气转凉,令爱是染了风寒,我先开一副药,熬了给她喝。”他一面说着,一面写着方子,云罗看着他写的字,最怕吃苦药水了,苦得她一喝就想吐,前世今生都是如此,嘴里嚷着:“不要贝母,要甘草,要甘草……” 017 神算子 石郎中一脸愕然,看着自己手里的方子,第一味就是贝母,这是治咳嗽的,“你会识字?” 连萧众望也惊得不可思议,看着怀里的小女儿。 云罗又咳了起来,直咳得满脸通红,“母亲教我读书……也教我识字。” 这边在说话,那边的泥菩萨突然大声道:“今儿不瞧了,每月初一、十五只瞧十个,走吧!全都走吧!”那白发瞎子起身,拾了拐杖,摸索着往一边走去,有人无比遗憾,只见一个小道士追了过来,唤声“师祖”,扶住他道:“今儿你老不是才瞧九个吗?” 泥菩萨朝着萧众望父女而来,一边走一边朗声道:“紫气东来,贵气逼人,贵不可言,贵不可言……” 云罗头一低,往萧众望的怀里扎,低低地唤着“爹爹”,她看见泥菩萨不仅是瞎子,原有眼睛的地方竟是两个怖人的洞,面容苍白得没有半分的血色,正颤颤微微地往他们走来。 萧众望皱着眉头,轻声道:“我儿莫怕,有爹爹在。” 泥菩萨敲了一阵,估摸着那是一根条凳,一屁股坐下,“大将军的女儿有三岁了吧?” 云罗怯怯地躲在萧众望怀里,小心地望着泥菩萨,这老头儿原长得不错,可那眼睛太奇怪了,不像天生的瞎子,有眼睛的地方居然是两个黑洞,似还有水样的东西蓄在里面,偏又是漆黑的,发须皆白如冬雪,再穿着一袭的灰白袍子,显得古怪至极。 两名护院里,其中有一名很机警的人年轻人,约莫二十多岁,此刻笑道:“大将军,这可是名动天下的神算子,近来许多人家想请他相看,也很难请到的呢。” 泥菩萨不说多话,已经伸手摸向云罗,萧众望见云罗似有些怕,不悦地道:“你吓着我女儿了。” 泥菩萨含着笑,“好呀!好呀!多少年没遇到如此尊贵的人物了……”他或摸云罗的额头,又碰触到云罗的双眸,“好则好矣,奈何眸有恨意!此恨有大爱,妙!真妙!” 此刻,医馆里原等着要算命的百姓尽数散去,只医馆里的病患与郎中。 “大将军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要听后来的话,大将军先付黄金百两!” 萧众望近乎跳了起来,摸了他女儿不说,还跟他讨黄金百两,从未见过如此高价的卜资,“我的女儿我知道,谁让你瞧了。”他接过郎中的方子,抱起云罗就走。 泥菩萨道:“百两黄金很便宜了,似小姐这等骨骼、心窍,便是万金也是值得。我泥菩萨还是在二十年前替当今皇帝摸过骨收过百金。这二十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此等贵命的人物,收你百金物有所值!” 两名护院看着萧众望怀里的小女娃,又看看泥菩萨那笑脸微微的样子。低声地议论起来,泥菩萨摸骨算命,很少收人金银,一旦收了,那至少就得十金,这会子竟跟萧众望要百金,还说二十年前给当今皇帝摸骨收过百金,难不成大将军怀里的女娃当真贵不可言。 萧众望抓了药,付了诊金,抱着云罗就要离开。 身后,传来泥菩萨的声音:“小姐这不是病,乃是寒贵犯冲,药石难灵。大将军,老朽近来住在城外栖霞观,静候小姐大驾。” 小道士道:“师祖,他们走了!” 泥菩萨笑微微地掳着胡须,“不出三日,定会寻上门来。好了,扶我回栖霞观休养。” 只见一侧走出个五旬男子,深深一揖,“道长,那小女娃……” 泥菩萨道了句“天机不可泄漏”,“轻风,我们走!” 五旬男子刚才在抓药,他明明听见泥菩萨跟那将军讨百金,人家不给抱着孩子就走了,泥菩萨可是当今天下摸骨算命最准的人,都是别人缠着他算命,从来没有过他缠别人算命的理。 萧众望抱着云罗折入京城东南方向的富贵里,云罗依在他怀里,小心地打量着周围,过了不多久,就走过一座府邸,只见这府邸上挂着一块牌匾“神宁大公主府”。 仇人! 毁家杀母的仇人近在眼前,而她却不能报复惩治,她要长大,要快快地长大,就算再快也得十几岁之后,她有的是时间,待她长大,她一定要为母亲讨回公道,惩治仇人。 不会放过负心寡情的凌德恺,也不会放过狠毒残忍的神宁大公主。 富贵里住的都是当朝权贵,就在云罗以为自家也住在这里时,却见到了一条名为荷花巷的街口,路口置着一座碑,上面刻着一朵莲花,上有三字“荷花巷”,与富贵里毗邻,亦清一色是什么丞相府、尚书府、公候府,她家住在荷花巷的北边,上面挂着块铁笔银勾的匾额,上书“卫国大将军府”。 萧众望跳下马背,迈入府门就看到一堵石墙,这是一块极大的巨石,上书“忠君爱国”四字,上面还刻有“昌隆七年秋”等字样,瞧这样子是当今皇帝赐的,绕过石墙,就看到一座屋子,那是一座有些像宫殿的房屋,正房三间,正中一间有一道大门,门上挂着“正义厅”,在这房屋的左右,各有一座院子,能看到一道铁栏杆二门。 迈过二门,能瞧见东面有座大院子,有人说话,还能闻嗅到一股饭菜的香味,那边应是府里的大厨房,西面也有一座院子,依稀能看到几个年轻的侍女。 进了垂花门,看到一座花园式的地方,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仿佛置身在一座偌大的花园里,约有十余亩地的大小,竟有**座小院,或二层楼阁,或幽静庭院,中央有一座看起来很气派的院落。 萧众望人生得高大魁梧,抱着小小的云罗,像是一个孩子抱着木偶娃娃一般,横着大手,让云罗坐在手心,另一手只稍稍拢住她的身子,明明是个三岁的孩子,在他怀里,真真有点视若拱璧一般。 上房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又有南边院落里,亦能看到下人们搬家具的影子。 萧众望抱着云罗,正要步入上房,却见一边凉亭里有两个年轻美貌的妇人,齐齐下拜:“贱妾拜见大将军。” 着蓝袍的妇人生得桃杏般娇妍,正拿眼好奇地看着萧众望怀里的云罗。 萧众望朗声道:“初晴,这是春姨娘。” 018 美妾 为什么不是大姨娘?偏唤她春姨娘,看来朱氏和蔡氏猜得没错,而今的萧众望不比过往,是卫国大将军了、是京城新贵,这样的身份,府里有几个美貌的侍妾亦在情理之中。 云罗抱住萧众望又咳嗽起来。 着杏黄袍的妇人微皱眉头,“早就听说了,说得长得像大将军呢?瞧瞧这模样,生得真好看。” 萧众望指着杏黄袍妇人,“初晴,这是夏姨娘。” 她虽是晚辈,但是嫡女。 春姨娘与夏姨娘忙忙行礼,“见过二小姐!” 云罗扭过头来,“春姨娘好!夏姨娘好!”抱着萧众望又开始咳嗽,萧众望皱了皱眉云罗微眯着眼睛:“爹爹,我要睡觉觉。” “乖。”萧众望低说了一个字,将她横抱在怀里。 “爹爹唱歌哄觉觉。”云罗这些日子都被柳奶娘和蔡氏给惯坏了,一睡觉就给唱歌。 夏姨娘捂嘴笑道:“这倒新鲜了,大将军可不会唱歌,倒是我会唱歌,二小姐,夏姨娘抱你哄觉觉,好不好?” 萧众望对后面跟来的护院道:“快着人把药给二小姐熬了,二小姐咳得厉害。” 就如朱氏说的那样,萧众望年近三十才当爹,一见着云罗就当成宝贝了,捧在手里来去自如,云罗一口一个爹爹,此刻疲惫地躺在萧众望怀里。 春姨娘小心翼翼地道:“大将军,我与夏妹妹什么时候去上房拜见太太?” 夏姨娘看着萧众望怀里的云罗,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可爱的时候,又穿戴得体,头发虽然有些黄,五官倒亦生得标致,原想抱抱,可见云罗正病着,也不敢抱,万一有个好歹,要是被怪上来,反说她惹了事。 萧众望道:“你们且回去,明儿一早去上房拜见太太。” 春、夏二姨娘齐应一声是。 他抱了云罗往上房去,不远的路,待他到上房偏厅时,云罗已经睡着了。 蔡氏接了云罗,将她放在偏厅的暖榻,拢了锦衾,面露愁容。 两名护院回到一进院子的护卫院里,好奇地说着在医馆里遇到的新鲜事。 萧众望脱了将袍,换上随常衣袍,是一件蓝黑色的祥云图案锦袍,对蔡氏道:“舟车劳顿,这几日你好好歇歇,今晚我去春姨娘屋里。” 他要纳妾,蔡氏早前连个风声都没得到,待她到时,春、夏二姨娘就出来拜见了。 萧众望道:“春、夏二位姨娘是皇上赏赐的美人,此次平定北边战乱的有功将士全赏了美人。” 他不是不与她说,是在中秋佳宴上,皇帝突然兴起,给在北方沙场建立军功的主帅、将士们赏赐了美人,听说原是太后、贵妃早就挑好的,推辞不得,萧众望领了二位美人回府,让她们做了侍妾。 蔡氏心下不乐意,却不敢流露形色,闹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安安静静地接受。如今是两个,他日还会有三个、四个,而她保住嫡妻位分,早生儿子才是最重要。萧众望年过三十才当爹,自把云罗宠上了天,而她更多了几分胜算。 蔡氏温言道:“初晴什么都好,就是怕吃药。没来京城前,整日的念着要爹爹,一会儿待她醒了,夫君哄着她把药吃了。前儿夜里浑身滚烫,妾的魂都快吓没了,这小孩子最怕生病,最是来得半点假,前几日好着时,背诗写字都学得用心,如今这一病倒……”蔡氏眼泪儿乱转,就似要哭出来一般。 萧众望扭头看着偏厅里睡得香甜的云罗,柳奶娘正坐在暖榻前,时不时用手探着她的额头。 “这几年,夫君不在身边,初晴每回一病,妾就吓得半死,要是她有个好歹,只怕我也活不成,父女连心,初晴正病着,夫君多陪陪她。” 不是她留他,是孩子要留他。 蔡氏这话还真管用,原说要去春姨娘屋里,萧众望这会儿出了内室,在暖榻上坐下,看着睡得香甜的云罗,他突地忆起在医馆瞧病的事,“你倒用心,我瞧着初晴现在会识的字不少,见到郎中给他开贝母,竟吵着说不要吃,她要吃甘草。” 柳奶娘微愕,转而道:“在路上找郎中瞧过两回,开口让人给她开甜药药,这良药苦口,哪里有甜药,因二小姐咳嗽,郎中便下了甘草,说这是甜的,她就记住了。” 萧众望听泥菩萨说云罗是富贵命,伸手轻抚着她的额头,微愣了一下,又摸着自己的额头,他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云罗的头上,“初晴的头似又烫了。” 蔡氏一听这话,奔了过来,也用额头碰触了一下云罗,可不比她的还要热些,“这可如何是好?怎又发烫了?”她忆起,自己的亲女儿初晴便是因染上风寒,又浑身滚烫而去的,心下害怕,“夫君,再寻个郎中给她瞧瞧。” 萧众望对柳奶娘道:“看二小姐的药熬好了没有,今儿是请杏林医馆的石郎中瞧的,他惯会给孩子瞧病,吃了药幸许就好了。” 蔡氏点了一下头,可脸上的忧色更重了。 柳奶娘去了大厨房,带回了云罗的药。 蔡氏脱了云罗的衣服,又与柳奶娘给她刮起胳膊来。 萧众望在一旁瞧着,没了主意,遣丫头请了朱氏来。 朱氏带过三个孩子,又令蔡氏用温水给云罗敷头,又想了法子把药喂下,云罗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支声,就那样昏睡在暖榻上。 三个女人围着云罗守在夜里三更后,云罗的体温方算正常,朱氏这才回了二房住的北边院子。 接下来几日,云罗的病时好时坏,偶尔会醒来,却懒得说话,赖在蔡氏和柳奶娘怀里,蔡氏越发犯了愁。 十月初五时,萧众望请了宫里的儿科太医来,给云罗下了方子,前两日倒是瞧着好的,可两日竟又反复了,依旧是身子发烫又咳嗽。 云罗病了,萧众望一回府里就呆在上房,陪着蔡氏,守着女儿,蔡氏担心得泪滴涟涟,连柳奶娘也是整宿的不睡,陪在一边侍候着云罗。 朱氏与着丫头打听着上房那边的事儿,吐了口气,“这都是怎了?好好的小姐,怎的就不见好?” 萧众望也喜欢着云罗,元甲兄妹三人每日都过来瞧上两回,多是问“二妹妹好些了么?” 蔡氏愁得没了笑容,白天晚上都守着云罗。 019 瞧病 一个从钱塘过来的婆子沿着石径小路奔了过来,见着朱氏行礼问安,轻声问道:“听说二小姐病了,可好些?” 朱氏道:“大太太都熬了两宿了,太医的药也吃了,却不见有用,依旧是发热咳嗽。” 婆子左顾右看,朱氏知她有话,斥退左右,“你有话可以说了。” 婆子垂首道:“奴婢听说,我们到京城的头天,大将军带二小姐去医馆瞧病,得遇了神算子泥菩萨。泥菩萨曾说二小姐这不是病,是贫富冲撞之故。奴婢觉着有些事信些也是好的,倒不如让大太太带了二小姐去栖霞观瞧瞧,幸许是管用的呢。” 朱氏心下沉吟着,这事儿她还真没听说过。 婆子又道:“我们家大将军,不大相信这鬼神之论,听说泥菩萨赞二小姐是富贵命,要跟大将军讨百金为算命钱,被大将军给拒了。” 一百金,这不得一万多两银子,哪里有这么贵的。 既然云罗做了蔡氏的女儿,就是萧家的小姐,哪能瞧着人病了不给治的。 朱氏想了片刻,“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婆子道:“奴婢是听大厨房的管事婆子说的,她是听护院王七说的。王七是大将军身边的人,出门定是带着他的,是他亲耳听泥菩萨跟大将军讨百金的事。” 既然说得有名有姓,信些倒也无妨。 朱氏领了丫头去了上房。 蔡氏想到原先的初晴便是这样没的,近来越想越怕。 朱氏把婆子的话说了。 蔡氏惊问:“你也信的么?” 朱氏面露愁色,“太医也瞧过两回的,这病还是不见好。且再试试吧,不如赶今儿天气好,去城外栖霞观试试,幸许他们真有法子呢。要真是病,太医的医术高强,吃了药就该好的。” 蔡氏觉着这话有道理,病了这数日,哪有吃药不见好的,既然如此,就领了云罗去城外栖霞观试试,幸许能康复。 蔡氏令柳奶娘收拾了一番,又着大管家备了马车。 朱氏在钱塘时就听过泥菩萨的名号,也领了三个儿女随蔡氏一道去栖霞观。 栖霞观是京城一带最出名的道观,而皇家寺院更有宝相寺名动天下。栖霞观座落在西山脚下,是一座极大的道观,香烟缭绕,每年到这里敬香的权贵、百姓极多,香火旺盛。 下人通禀了来由,便有一名小道士领着蔡氏与昏睡的云罗进了观中的客房。 过了半炷香时间,泥菩萨在小道士的搀扶下进了客房。 蔡氏起身迎上,“还请道长救救我女儿,我们从江南来到京城,途中小女染了风寒,亦请了太医瞧病,吃了药却不管用。” 泥菩萨坐在蒲团上,柳奶娘抱了云罗,泥菩萨摸了摸她的额头,口里念念有词,可蔡氏与朱氏等人一句也听不懂。他唱念了一阵,从怀里掏出个锦囊来,从里面取了粒药丸摸索着塞到云罗的嘴里。 “你们且退下,贫道施法为她治病。” 蔡氏与朱氏交换了眼神,退出客房。 云罗昏昏沉沉,她不过是在毕业酒会上喝醉了,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古代的凌云罗,她只觉头痛欲裂,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熟悉的校园,见到了慈爱温和的孤儿院院长,她总是像妈妈一样亲切地与她说话,鼓励她勇猛直追。 然,记忆的画面切转,她与谢如茵踏上了逃命的路,从京城到洛阳,而追杀她们的人如影随行。她躲在洛阳城外的林间草丛里,看着骑马的黑衣人正追赶着谢如茵,手里扬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 “告诉我,是不是凌德恺让你来杀我的?” “要怪,就怪你不该招惹神宁。”那个冰冷无情的声音,每每忆起,都让云罗痛彻心扉,他的声音与谢如茵的死联在一起,“是神宁公主……” 她觉得好冷,那一刻她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刺痛,痛如撕碎,当她看到林间那具的尸体,她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再没了至亲至爱的人。 泥菩萨凝足内力气息,双掌放在云罗的后背,一股暖流自后背而入,源源不断地倾注到她的全身,云罗突地感到温暖起来,她行走在春日融融的花园里,周围鸟语花香,不远处站着一个白发老头儿,他蒙着一条白布,一袭灰白色的素袍。 “我认识你。” 她笑容灿烂,如这阳光一般。 泥菩萨挥着拂尘,“哦。” “你是泥菩萨道长。”云罗依旧笑着,昏睡的她嘴唇微启,唤着低低的“道长”,泥菩萨收住掌气,将云罗横抱在腿上,面上含着慈祥的笑。 云罗的睫羽仿佛夏蝉的羽翼,扑闪了几下,露出一双明亮如潭的眸子,百花园里的泥菩萨,面前的泥菩萨,她还是喜欢看着脸上蒙着白条布的泥菩萨,要是白条布上再绣些什么,一定会更有意思。 云罗轻咳嗽一声,早前胸口闷闷的感觉一扫而散,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她问:“是道长治好我的病?” 泥菩萨微微点头,脸上含着笑。 云罗盘腿坐直身子,“我让母亲付你药钱。” 泥菩萨对着外面大声道:“请二位大太太进来。” 朱氏与蔡氏步入客房,见云罗醒来,云罗唤了声“母亲、二婶”。 蔡氏面露惊色,“真的好了?” 云罗拉着蔡氏的手,“母亲,你给道长付药钱,是道长把我的病治好了。” 蔡氏欠身行礼,“多谢道长治好我女儿的病。” 泥菩萨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黄橙橙的琥珀,那琥珀中央似有一只冲天的蓝色凤凰,“这个是贫道送给令爱的礼物。” 蔡氏与朱氏交换眼神。 泥菩萨冷声道:“柳奶娘把小姐抱出去,她的病已经好了。二位大太太暂留!” 柳奶娘应答一声“是”,抱了云罗出了客房。 元甲兄妹正追逐玩耍,见云罗出来,他们迎了过来,初雨歪头审视着云罗:“妹妹的病好了么?” 柳奶娘笑道:“道长真是厉害,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二小姐的病就全好了,人也醒来了。” 云罗歪头审视着周围,这是一座很大的道观,香雾缭绕,宁人心绪。 初雨道:“妹妹下来,我陪你玩捉迷藏。” 云罗说了声“好”,到了地上,奶声奶气地道:“大哥转过身去,我和二哥、姐姐藏起来。” 020 百金卦资 元甲很不喜欢和小孩子这样玩,可云罗大病初愈,母亲朱氏又有交代,要他们多让着云罗些,因为云罗最小,又是大房唯一的嫡出子女,他们二房将来都是依仗着大房过活。 云罗与初雨藏在花丛里,柳奶娘坐在一边,看他们兄妹几个玩捉迷藏,这小孩子还真是最不装病的,一好就玩得四下跑,看得柳奶娘也如释重负,就怕再有个闪失。 过了许久,朱氏和蔡氏送泥菩萨出来,自有机警的小道士扶了泥菩萨。 蔡氏一脸恭谨。 朱氏道:“道长放心,我们回去就送百金到观中。” 泥菩萨应声:“贫道二十年下山一次,每次得遇一位贵人,还盼二位照贫道所言教养小姐,无量天尊!”他挥了一下拂尘,随小道士转身离去。 柳奶娘提着衣袍奔了过来,看着一脸喜色的朱氏、蔡氏,“大太太、二太太,小姐的病好了吗?” 蔡氏抬头看了一眼,“二小姐呢?”竟没再问“晴儿”。 柳奶娘道:“与大爷、小姐们玩躲猫猫,这孩子还真是的,刚一好,就跑到没影了,也不缠人了,更不让人抱了。” 朱氏道:“既然来了,先敬了香、添了香火钱再回去。” 蔡氏也很赞同,对柳奶娘道:“你留在这儿看着二小姐,莫再跌着伤着了。” 朱氏拉了蔡氏,二人似亲姐妹一般交好,朱氏笑道:“这泥菩萨的话最是灵验,二十年多年前皇帝不过十多岁,他就批皇帝是九五至尊,还批太后乃是富贵命,那时候的太后只是宫里小小的才人,谁能想到呢,先帝爷有八个儿子,后妃亦有若干,偏就皇上坐上了帝位……”她握住蔡氏的手,“他日你得了富贵了,可别忘了我。” “表姐说哪里话,我能有今日,多半是依仗了你。再说,二小姐还得劳你帮我拉扯大呢,我们姐妹一条心。” 朱氏吐了口气,“道长给的护身符,你还得放仔细了,回头给二小姐戴上保平安,为防旁人见了,缝个锦囊包起来。这种事,为防万一,你我都不可说出去,免得惹来风波。” 早前她喜欢云罗,只是因云罗与初晴长得像,蔡氏没想听泥菩萨所言,将来就是她也要依仗云罗过上泼天富贵的日子,听了泥菩萨的话,比吃了蜜糖还欢喜。既然是个能带来好运的女子,回头得与她娘家人说说,好让他们也与云罗交好,将来云罗得了富贵,才能帮衬蔡家一二。 朱氏与蔡氏相携敬了香,又添了香油钱,着下人寻了元甲、元乙兄妹三个,寻了栖霞观的道长帮忙卜卦算命。 萧众望回到家里,一进月洞门,便听到孩子们的嬉笑声,云罗拿着笔追着元甲、元乙要画猫猫。 柳奶娘与一名丫头坐在凉亭里,正埋头绣着白布条。 元乙见萧众望来了,一调头藏到他身后,云罗与初雨拿着笔追了过来。 萧众望腰一弯,一把将云罗捞在手里,“跑得满头大汗,在玩什么呢?” 元乙嘟着嘴道:“伯父,两个妹妹最皮,非要给我和大哥画猫猫……” 没等他话说完,云罗握着笔就在萧众望脸上涂了起来,左一撇,右一下,萧众望惊道:“你这个皮猴子,在爹爹脸上画什么?” 云罗大叫着:“爹爹笑了!爹爹笑得胡子都飞起来了。” 萧众望“你……”了一声,抱着云罗,“病都好了?” 元乙道:“午后,我们和伯母、娘亲去了栖霞观,泥菩萨道长好厉害,给二妹妹瞧了病,立马就好了。” 云罗知萧众望喜欢她,一伸手扯着他的短胡子,“爹爹教我剑法。爹爹也给大哥哥、二哥哥买木剑吧,他们也要学呢!我们都要文武双全。” 萧众望抱紧云罗,“你倒指使起爹爹来了。”在径边的石杌上坐下,问:“你又吵着要学剑法,你都会什么?” 云罗从他的怀里溜出来,用食指、中指比划成剑的模样,一比一划地比了起来,萧众望看着做得像模像样的动作,这不是镇海寺空慧大师的剑法招式么?萧众望没想这小小的女儿,居然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更会许多。 当小孩子真好,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云罗比划了一阵,扎了个马步,半蹲着身子,只听“不!不!”两声。 初雨大叫着,挥着小手,“二妹妹打屁,臭死人了!” 当小孩子真好,就算打了屁也没人会怪,初雨反而认为是极有趣的事,嘴里大嚷大叫着。 萧众望伸手将云罗搂在怀里,“告诉爹爹,谁教你的?” 元乙忙道:“大哥的剑法是几年前伯父教的,二妹妹会的这些是大哥教的,大哥也教了我。” 有元乙说,云罗就不支声。 元乙也学着云罗刚才的样,像模像样地比划了几个剑招。 萧众望皱了皱眉,“晴儿会八招,你却只会六招?” 元乙不好意思地挠头,“大哥说二妹妹七窍玲珑心,我们兄妹就属她最聪明,她是无论什么一看就会,我……” 初雨道:“伯父,我也会。”她说着也比划了两招。 萧众望伸手抚着元乙的头,又摸了初雨的小脸蛋,“好!好!我们家的公子、小姐个个都是极好的。嗯,回头我便给你们请先生,再为你们请一位武功师傅。” 柳奶娘拿了绣好的白布条来,笑问:“二小姐,你瞧瞧可是这样的。” 云罗伸手接过白布条,却见上面绣一对笑微微的眼睛。 萧众望微拧着眉头。 元乙道:“二妹妹说要给泥菩萨道长绣几双眼睛,有笑眼的,还有瞪大眼睛生气的,又有睡着时的眼睛。” 他是大将军,从来只相信万事通过努力会改变命运,至于旁的萧众望一概不信。 他没去找泥菩萨,蔡氏竟带了云罗去,“晴儿,你娘呢?” “母亲和二婶唤了大管家、管事们说话,让我和哥哥们一处玩。” 萧众望见云罗口齿伶俐,心下又喜欢了几分,年纪虽小,要是认真教养,一看就是有出息的。 “爹爹,你教我们武功吧?好不好?” “好!”萧众望回答干练。 元乙唤了一个小厮来,“去北星苑把大爷唤来,就说大将军要教我们剑法武功。” 小厮应声,飞野似地去寻元甲。 021 改名 (鞠躬求推荐票!求收藏!求评帖!求评价票!请各位亲支持该文,这文的情节相对上本《家和月圆》更干练,人物形象也更饱满。求宠爱哦!) 元甲快被云罗和初雨两个给烦死了,非得在他脸上画猫猫,不给画两个还不依,想他乃嫡长子,现下竟被两个妹妹给难住了,画花了脸,哪里还敢见人,下次一定让他们在小厮脸上画。 萧众望领了三个孩子去练功房,手把手教他们剑法武功。 云罗拿着根树枝当剑,萧众望觉着,回头还真得给云罗做把木剑,云罗有了,另三个孩子也得有,他们是萧众敬的儿女,萧众敬不常在家中,但这三个孩子也是萧家的骨血。 云罗好像不知疲劳似的,拉了萧众望去上房用暮食。 萧众望被云罗缠着要教她读书识字,萧众望这一教,发现她会识的字不少,还会背二三十首唐诗,不会错分毫,惊得他一脸赞赏地看着蔡氏,“没想到你把女儿教得这么好。” 蔡氏颇是自豪的抬头,“这孩子爱学,学什么倒也用心,二房的公子都大了,早前在钱塘家里是请过两回先生的,还得尽早请了先生回来,免得误了孩子。至于雨儿和二小姐,她们若是愿意读书,也让她们一起去,到底小些,不用太拘着她们。” 萧众望觉得蔡氏颇有相夫教子的本事,云罗不算大,却会的不少。 云罗写完了字,柳奶娘抱她哄了觉,她在柳奶娘怀里就睡着了。 萧众望留在蔡氏屋里,又是年轻夫妻,夜里自有说不出的恩爱**。 尽兴之后,蔡氏扒在萧众望的胸口,轻声道:“夫君,今儿泥菩萨道长说,二小姐那名儿没取好,说得改个名字才顺遂。” 初晴的名字,可是他想了许久才取的,还是年少时想着有朝一日他为若为爹,就给女儿取这个名儿,那时萧众敬也是十多岁的少年,便说他的女儿要叫“初雨”。 萧众望有些不悦,道:“你听这些江湖术士的话……” 蔡氏一脸肃色,“夫君,今儿泥菩萨说了好多呢。他说,我们二小姐是生有七窍玲珑心,他日有咏絮之才、梨花之貌,乃女中至尊!便是你、我,萧氏一门也因她名垂青史。” 萧众望扭头看着蔡氏。 蔡氏神色严肃,从枕下取了一个小巧的香囊,说小巧还真小,不过比大指甲盖略大一些,上面绣了朵梨花。她从小香囊里拿出一枚姆指大小的琥珀,“这是泥菩萨送给我们二小姐的。” “琥珀凤凰?”萧众望接过,黄澄澄的琥珀里竟藏了一只蓝色的凤凰,凤凰似要一飞冲天,虽然不大,却栩栩如生,“夫君,女中至尊,这不是皇后么?听人说,二十年前,泥菩萨便断言说当今皇帝能登龙座宝位。先帝八子,谁能想到会是皇上登基呢,还曾给太后批言,说太后能母仪天下,你瞧如今可不是贵为太后么……” 萧众望很想忽视,见蔡氏的样子不像有假。他拿着琥珀凤凰,反复细瞧着,这样的琥珀还真不多见,蔡氏做了个小巧的香囊将它搁在里面,要不是她打开,不会有人知道里面放了一枚琥珀凤凰。 蔡氏道:“泥菩萨要百金,我已令人给他送去了,许诺了人的,总得兑践。” 那可是百金啊! 萧众望低声道:“你倒舍得。” 蔡氏道:“这种事只有许了金银才能成真,不能让人非议。再说早前二小姐病得多重,被泥菩萨一瞧,还真好了,你瞧瞧,昨儿昏昏欲睡,今儿就活蹦乱跳了,可不是有本事的么。” 萧众望依旧不肯信,心疼着那百金,皇帝就赏了他百金,这下全被蔡氏给了泥菩萨。 “夫君,泥菩萨说,二小姐的名讳里得沾水方好,这晴字是带火的,犯了忌,你另给取个名字吧。二小姐一打出生,这大病小病就没断过,早前我回娘家,在我娘家染了风寒,又是发热滚烫又是咳嗽,吓得我娘守了她好几宿。从钱塘到京城,到了路上又病了……夫君,既是如此,为了二小姐能顺遂长大,就另给她取个名字。” 萧众望原不想取,却经不得蔡氏在一边温言劝说,“带水的……”思来想去,“初冰!不好,听起来像出兵。初雨、初雪、初云……” 她原是叫云罗的。 蔡氏道:“不如就叫初云吧,听着也大气。”她伸臂抱住萧众望,“夫君,泥菩萨今儿说的话,我如实告诉你了。可不要说出去,我是担心给初云惹来麻烦。” 因着泥菩萨的话,萧众望将云罗的“初晴”改成了“初云”,蔡氏便唤她“云儿”,云罗喜欢这个名字。 不久后,府里请了私塾先生,又请了教习武功的师傅,这师傅是众多护院里武功最高强的一人,领着元甲兄弟习武练剑。 蔡氏来到京城后,一连三个月,萧众望都住在上房里,萧众望每日回府会考究几个孩子的武功,又会亲自教云罗读书识字,完全拿云罗当男孩儿来教养。 * 转眼到了昌隆八年春。 蔡氏被郎中诊出怀了身孕,已有三个多月,胎像还算稳当,每日与朱氏打理内宅。 云罗读书识字,还学武功,甚至跟着夏姨娘学习音律,跟春姨娘学舞蹈,她可不管什么妻妾之分,初雨也与她一样,跟着学了不少的东西,但样样都不及云罗学得好。 因蔡氏有孕,萧众望去春、夏二姨娘屋里就更多了。 到了昌隆八年的夏天,夏姨娘就被诊出怀了身孕,高兴得夏姨娘好几天都是乐呵呵的。 蔡氏得了消息,一个人在上房偏厅里生闷气,心里将两个姨娘骂了千万遍。 生了一阵气,突地忆起好一阵没瞧见云罗了,问柳奶娘道:“二小姐呢?” 柳奶娘轻声道:“今儿一早二小姐就去私塾了,李先生很喜欢二小姐。” 朱氏进了上房院子,提着裙子迈入偏厅,“听说夏姨娘有喜了?” 蔡氏提起这事就生气,“上回石郎中来府里给她请脉,许就怀上了,只单单瞒着我们。” 朱氏坐下,语重心长地道:“你还没嫡长子呢,万不能让她抢了先。” 蔡氏也不想,可人家已经怀上了,“表姐觉着我当如何?” 朱氏见上房里都是自家人,柳奶娘和两个陪嫁丫头,柳奶娘也是从蔡家带来的,她眼帘一垂,比划了一个动作,蔡氏一瞧就是要下狠手。 022 落胎 蔡氏与左右说了声:“你们都退下。” 众人应声“是”,偏厅里只余下这对妯娌。 朱氏深深地明白,自己只能与蔡氏站在一处,才能保住他们母子的平安,没有什么比自家表姐妹更好的,当初是她做主保媒,将蔡氏订给了萧众望。她没了丈夫可以依靠,能靠的就是蔡氏。 蔡氏的性子素来倒也得体,只是遇事偶尔会失了主意,这样的性子正合了朱氏的心。蔡氏虽是大房的嫡妻,但事实朱氏也帮衬着她打理府邸,妯娌二人联手,竟让两个姨娘沾不上半点。朱氏掌管着绣房,蔡氏打理大厨房和大将军府。 两人嘀嘀咕咕地商议了一阵。 云罗散学归来,蔡氏已令大厨房备了精致的点心和吃食,她吃了几块点心,开始读书练字,写完先生规定的功课,初雨来寻她玩,她正要出云,蔡氏笑呵呵的道:“听说你们俩在跟春姨娘学舞,跟夏姨娘学琴?” 初雨如今六岁了,云罗亦有四岁。 初雨低垂着头,答道:“伯母,我没二妹妹学得好。” 蔡氏现在听到赞美云罗的话着实太多,先生和武功师傅都夸,说是几个孩子里进步最大的,一则除了她聪明,更因为她用心,学东西的时候很是认真,但玩起来也是个顽皮得不让人省心的。 蔡氏道:“大厨房今儿做的点心不错,我备了两份,一会儿你给春姨娘、夏姨娘送去,她们也是你们俩的师父,你们应当学会尊敬师父。” 云罗素日常听蔡氏在背里骂春、夏二位姨娘是“狐媚子”,如若朱氏在,也陪着一起骂。早前不晓,时间长了,她也听习惯了。蔡氏和朱氏原是姨表姐妹,两人是一条心,蔡氏待朱氏的三个儿女好,朱氏给初雨做新衣服时也会给云罗做一身。 蔡氏吩咐了柳奶娘,备了两份点心,各有三样,着云罗和初雨给春、夏二位姨娘送去。 春、夏二位姨娘,皆住在府西的春兰苑、夏荷苑,两个因皆是宫里出来的,倒也交好。 云罗领着丫头,这是她的丫头,是柳奶娘的女儿,取名杏子,比云罗略大,如今整日和云罗在一处,而初雨因云罗是唯一的玩伴,更是整日腻着云罗。 春兰苑内,春、夏二位姨娘正在一处。 云罗笑着道:“今儿大厨房做了荷花糕,母亲说是清火的,吃着甚好,让我和大姐姐带了来,正巧二位姨娘在,且先尝些。” 春、夏二位姨娘人年轻,也喜欢孩子,初雨与云罗隔天就会来,她们乐意与两个孩子说话,教她们跳舞,还教她们音律,云罗的聪颖令她们咋舌,无论是什么,最多教两遍她就能掌握要领。 二位姨娘便在一处指点了初雨和云罗舞蹈、音律,初雨现在能弹简单的曲子,云罗学得更快些,但夏姨娘觉得初雨的曲调更有神韵,也因此夸奖了初雨,云罗的舞蹈则更有灵性。 学罢才艺,二位姨娘笑着令丫头沏了好茶,坐在一处吃糕点。云罗与初雨也各吃了一些,见天色渐暗,告辞回到各房。 夜里,云罗睡得正香。 只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外面雷电交回,大雨倾盆。 原说要在春兰苑宿下的萧众望却突然到了上房,没有撑伞,浑身淋成了落汤鸡,一进偏厅就大吼:“蔡明珠!是不是你干的?” 云罗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萧众望唤着蔡氏的名讳。 彼时,蔡氏还在睡梦里,大着肚子,而今她有六个月的身孕,一脸迷糊和无辜的萧众望。 萧众望厉声道:“夏姨娘落胎了,郎中说是她误食了红花。好好的,怎会误食红花,我着大管家查过,今儿大厨房做的糕点里发现了红花,是有人用红花泡水制成了荷花糕……” 荷花糕是蔡氏着人去荷花池采的,那糕点也是她让初雨和云罗带到春兰苑去的,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是蔡氏做的。 云罗赤着一双小脚丫,此刻站在偏厅与内室之间的珠帘后,讷讷地看着浑身湿透、大发雷霆的萧众望,怯怯地唤了声“爹爹”。 萧众望回头,望着云罗时暴怒的神色里和暖了几分,“云儿乖,回房睡觉。” 云罗依旧赤脚走近,伸手轻扯了一下萧众望,“爹爹别生气,母亲肚里还怀着弟弟呢,爹爹好些天都没来瞧娘了。母亲昨晚就热着没睡着,又染了暑气,今儿一早就请了郎中来,连院门都没出。” 她说的都是实情。 云罗心里也明白,蔡氏拿春、夏二姨娘当眼中钉,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待她们好,只怕让她去送糕点时,心里就拿定了主意。 蔡氏也太笨了些,这事做得太直接了。 萧众望看着左右,问陪嫁丫头绣桔道:“今儿大太太真没出过院门?” 绣桔欠身道:“回大将军话,大太太今儿一直没出去过,染了暑气,请了石郎中来瞧病。” 蔡氏病了,而他身为丈夫,现在才知道。萧众望的怒容又轻浅了几分,蔡氏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他心里略微有了一分愧疚,这事儿要真是蔡氏做的,未免太直白了一些,让两个几岁大的孩子送糕点去春兰苑,若真要做,好歹做得隐秘些。 萧众望却不肯就此认错,问:“糕点里的红花,真与你无干?” 蔡氏此刻泪水涟涟,“今儿是让厨房采荷花做糕点,原是想着荷花是消暑解热的,可我并没有吩咐别的事,因中了暑气,连院门都没出呢。夏姨娘肚里的孩子亦是你的骨血,他日出生,也唤我一声‘母亲’,我何苦要害她,夫君真是冤枉我了……” 虽说早前行事太笨,可这会儿蔡氏那一脸的委屈,还有可怜扮得很真,说哭就哭,哭得萧众望愧意丛生,很快早前的怒意全无,连他自己也狐疑起来:莫不是真冤了蔡氏。 他走近牙床,“无论是谁做的,最好别让我查出来,否则我饶不得她。”他看了眼蔡氏,因为怀孕,神情憔悴,整个人更显慵懒,加上天气炎热,整日都呆在屋子里,哪儿都不去。 朱氏每日都来陪蔡氏说话,她们俩都是江南人氏,在京城认得的人不多,但蔡氏有娘家二哥、二嫂在京城,倒是偶尔会过来串门,两家倒也交好。 萧众望扬言要查,可到底是不了了之。 023 初遇 次日,云罗和初雨去了夏荷苑。 夏姨娘因落了胎,在屋子里将养着,她隔着珠帘瞧了一眼。 初雨稍大些,用稚嫩的声音道:“夏姨娘,我和二妹妹什么也不知道,那糕点是我和二妹妹去大厨房取的。” 夏姨娘心里猜到了一些,正因为是直接从大厨房里取了送来的,便可以与蔡氏摘得干干净净。二房的朱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与蔡氏姐妹情深,这让蔡氏如虎添翼。虽然萧众望扬言说要给她一个公道,可到底是查不下去了,大厨房那边说是用荷花做糕点,这原是江南人都有的习惯,到了夏天,采了嫩荷叶或荷花的花瓣做成糕点,可以消暑去热。 三个多月的胎儿已经没了,夏姨娘虽然心痛却无能为力,心里亦暗恨着蔡氏,也连带着恨上了朱氏,她们竟借着两个孩子的手来算计她。 她不恨初雨,更不恨云罗。 夏姨娘轻声道:“我屋里异味重,你们姐妹且回去。” 云罗道:“夏姨娘保重!” 姐妹俩手牵着手出来,云罗低垂着头,心里跟明镜一样,这在各府,误食中毒落胎的事比比皆是,原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妻妾多了,难免尔虞我诈。 蔡氏原是嫡妻,她怎么会允许有人抢在她前头生下儿子,她还想着要生嫡长子呢。 又过了一月,夏姨娘坐足小月,依旧和往常一样教云罗和初雨弹琴学音律。 这年的九月,蔡氏十月怀胎,原想着会是个儿子,不想又生了个女儿,取名初雪,倒也生得精致可人。一头乌黑的头发就随了蔡氏,模样亦更像蔡氏七分。 蔡氏是江南水乡的美人儿,身材娇小玲珑,五官清秀灵透。蔡氏抱着次女,虽是个女儿让她有些失望,到底还是欢喜的。 云罗站在牙床前,与初雨声声唤着“三妹妹”,初雨试着抱了初雪,直夸:“三妹妹好可爱!” 云罗笑着没说话,伸手轻轻地握住初雪的小手。 * 转眼又是一年,这些日子再没传来春姨娘、夏姨娘有孕的事,却在昌隆九年的上元佳节,有京城权贵送了自家的庶女给萧众望为贵妾,因她住在秋桂苑,便唤作秋姨娘,一入府便迷得萧众望接连一月都住在她屋里。 昌隆九年的五月十五,京城宝相寺有热闹的庙会。蔡氏因府中事多,又要照顾初雪不得出门,云罗便跟着朱氏母子去庙会玩耍。 近了晌午时,因萧家的马车停在宝相寺的东面空地上,被庙会商贩和人流给堵住,难以出来,朱氏带着孩子、下人在宝相寺树荫下的茶肆里小憩,只待庙会的人渐次散了,再坐车回府。 云罗与初雨又觉肚子饿,初雨扯着朱氏的衣角,“娘,我饿了。” 朱氏审视四下,虽是庙会,可今儿比京城菜市口还要热闹、繁华,不仅有卖包子、馒头的,还有各式茶水小铺子,抬头又看到有卖冰糖葫芦的走过,嘴里喊着“冰糖葫芦,两文钱一串!又甜又好吃的冰糖葫芦!” 她掏了十枚铜钱,笑着对初雨道:“你带着云儿一起去。” 初雨镇日与云罗一处玩耍,姐妹情深,得了铜钱分了五文钱给云罗:“二妹妹自己买着吃。” 朱氏对元甲道,“你跟紧些,莫让她们走丢了。” 元甲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如今不过十二岁,却长得又高又瘦,像个竹竿,一袭蓝黑色绣着祥云图案的袍子穿在身上,虽是令绣娘量身缝制,总感觉不像他自个的衣袍一般,加上到了这个年纪,是儿童与少年之间,声音变得略有些嘶哑,嘴角也有一层稍黑的茸毛。 萧初雨私下与云罗说:“大哥嘴角长头发了?”云罗一听这话就笑作了一团:“我瞧不是头发,那是多长一对眉毛出来。”直惹得朱氏与蔡氏等人大笑不已。元甲因她们的话窘得一脸通红,仿似要滴出血来一般。元乙回过神,大声道:“两个傻子,哪有嘴角长头发、眉毛的,那是长胡子哩!” 为这事,府里的人笑话了好一阵。 这会儿萧元甲虽不乐意带着两个淘气的妹妹,因朱氏吩咐了只得小心领着。 萧元乙大声道:“娘,你也给我一些钱,我也要买吃的呢。” 朱氏骂了句“馋猫”,笑着从大丫头手里接了钱袋,倒了几枚铜文递给元甲、元乙兄弟俩。 云罗拿着钱,大喊一声:“冰糖葫芦!”往小商贩追了过去,有人已经先一步唤住了卖冰糖葫芦的人,是一个约七八岁着华衣男孩,穿着一件很好看的天蓝色锦袍,峨冠崔嵬,广袖长袍,脚上踏着一双云罗从未见的靴子,站在小商贩的跟前大声道:“给我两串冰糖葫芦!” 小商贩面带审视,“小公子,两文钱一串,概不赊账!” 小男孩垂首,四下寻觅一番,嚅嚅地道:“我今儿身上没带钱。” 买冰糖芦的商贩审视着这男孩,一瞧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见他腰间挂着一枚羊脂螭纹玉佩,瞧着还值些钱,“那个给我,我给你两串糖葫芦。” 小男孩看着腰间,这是一枚很漂亮的玉佩,自他出生便一直载着,这是父亲给他的,据说是这是先帝赏赐父王最珍贵的东西之一,父亲又给了他。虽有些不舍,可他真的太饿了,又与下人走散了,“这个可以买两串?”像是问,又像在证实。 “够!够!这个可以买两串!” 云罗大喝一声“且慢”,伸手止住小男孩,歪头认真地对小商贩道:“你欺负小孩子,他那块玉佩很值钱,便是将你家所有的糖葫芦都能买下。” 初雨牵着云罗的手,很是好奇地问:“二妹妹,玉佩真有那么值钱?” 云罗扬了扬头,虽只看了一眼,但她知道定是很值钱的,低声回道:“是值钱的物件。”哪有这样做生意的,骗人家小孩子,用一块很值钱的东西换他两串糖葫芦。 初雨吐了吐舌头,付了两文钱,买下一串糖葫芦。 小男孩看着不过五岁模样的云罗,说话时仿若大人一般,顿时有种想笑的感觉。 024 唬人 小商贩正要发作,云罗气定神闲地道:“我家大人就在附过,你再骗我们小孩子,我告诉大人,让他报官把你当骗子抓起来。”她将小手一伸,“两文钱,给我一串冰糖葫芦!” 明明是个小小的女娃,说话却像大人一般的干净俐落。 小男孩双眸熠熠,审视云罗:她的头发黄黄的,头顶却有一团乌黑得如同鸦毛的头发,一瞧就不是她原来的,因为她束在脑后的头发是黄的,约有七八寸长,显得稀疏而细软。一双大眼睛乌黑得像黑曜石,配上洁白如玉的肌肤,真真如家里的瓷娃娃一般。 身边的初雨虽然一头黑发,可那眼睛却远不及云罗的漂亮有神,更没有云罗的五官精致剔透。 云罗接过冰糖葫芦,正要咬下,却见小男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将手一递,“给你吃。”她掂了掂手里的铜钱,又付了两文另买了一串糖葫芦。 初雨与云罗并肩走着,初雨低声问:“二妹妹,我们真要告诉娘,让她报官抓这卖糖葫芦的么?”举家来到京城亦有一年多快两年的日子,初雨从未听说如此有意思的事,倒想真告诉朱氏,让她报官抓人。 云罗失声笑道:“唬他的呢!我不这么说,卖糖葫芦的还骗人。” 初雨一抬头就看到旁边卖纸鸢的,她最喜欢玩这个了,上回朱氏说给她们姐妹做纸鸢玩,做是做了,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她脆脆地问卖纸鸢的大娘:“你这个纸鸢能飞上天么?” 云罗摇了摇头,初雨迷上纸鸢了。朱氏春天时给她们姐妹做了纸鸢,很是漂亮,可就是飞不起来,只能挂在初雨屋里,初雨每天瞧着那纸鸢就觉得郁闷,哪有只能瞧不能飞的,做梦都想和云罗一起放飞纸鸢。 小男孩咬了一口糖葫芦,觉得云罗年纪不大,心眼却有不少,行事还有些仗义,大唤一声“等等”。 云罗回过头来,冲小男孩甜甜地笑,“你有事?” 初雨却站在小摊前看着纸鸢着迷。 小男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另一边,连看护云罗和初雨的元甲,也被一边小摊上的书本给吸引住了,就拿了一绘图的野史翻看得津津有味。 茶肆里,朱氏和婆子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初雨和云罗,生怕她们走散了。 云罗笑着细说自己名字里的两字,“我叫云罗,浮云的云,绫罗绸缎的罗,云罗!” 没有萧初云这个名讳,在她看来,这萧初云的名字原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小男孩见她说得很仔细,“你会识字?” 她没答。她现在才多大,如果说会识字,这不是太稀奇了么? 小男孩将螭纹玉佩塞到她手里,“这个给你!” “这个很值钱的。” “如果不是你,就给商贩了,我先放你这儿,等下次我遇见你时,你再还我,到时我还你买冰糖葫芦的钱。” 云罗甜美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不过是两文钱罢了,你不必记挂在心上。” 她看他,是某富贵府邸的孩子。 他看她,也像是官家小姐。 男孩微微一笑,笑得温雅如玉,漂亮水灵的脸颊越发美如桃花,这大概是云罗见过最漂亮的男孩子。十年后,这一定是魅惑众生的少年,他长得很好看,好看得像天上的太阳,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光芒。 他固执地将螭纹玉佩塞到云罗手里,云罗想要推开,他却大唤一声“赵星!”扭头消失在人群里。 今儿宝相寺庙会的人很多,有卖香烛的商贩,有挑着货担的货郎,还有卖胭脂水粉的……就连一夜之间,周围都平地多了许多的茶肆、小吃棚子,或卖饺团、或卖元宵,总之但凡你能想到的,庙会上都有。 云罗看着手里的螭纹玉佩,不过是两文钱而已,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搁到她这儿,这亦是一种信任。她想,也许下次见到他便能还给他。不曾想,这件东西竟让她与这个少年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串糖葫芦共有五枚山楂,裹着亮晶晶的糖汁,粒粒红如玛瑙,诱人欲尝,云罗张开小嘴,一口咬下含在嘴里,细细地品着美味。 初雨奔了过来,娇声问道:“二妹妹,你还有多少钱?” 云罗一摊手,一枚铜钱映在初雨眼下。 初雨笑道:“那只蝴蝶纸鸢得五文钱,线团又得五文钱,还不够呢。”加上云罗的这枚,初雨统共也不过四文钱,连买纸鸢的钱都不够。 元甲嘴里嘟囔道:“就你会花,我还想买只好笔呢。”他拿着一支不错的毛笔,爱不释手,眼睛却盯着那本绘图野史瞧,只怕买这样的书,朱氏也是不应的,就算买回家,回头被萧众敬知晓,又要训他不用心读书,就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初雨见他不肯借,嘟着小嘴,“小气鬼!二妹妹把剩下的都给我了,偏你舍不得,不给也罢,我寻娘要去。” 虽说他们还是孩子,可每月也有月银,云罗原有二两银子的月银,每月都拨到蔡氏名下。蔡氏说她年纪小,有了银子也不会使,就没给云罗零花钱。倒是元甲和元乙,每月都能从朱氏那儿拿到自己的零使银子,元甲一月二百文,元乙一月能拿到一百文,他们每人的月例也是二两银子。 云罗扭头回到了茶水棚里,坐在朱氏的身边。 初雨来讨钱买纸鸢。 朱氏轻叹一声:“多少钱?” “还差六文钱。” 一边的柳奶娘吐了口气,因着庙会人多,今儿也顾不得主仆之分,也坐在一边长条凳上吃包子喝茶水,“得十文钱呢,也太贵了些,买十文钱的彩纸,还不得做上好多只纸鸢。” 朱氏做的纸鸢虽漂亮,却飞不上天。初雨就想买只能飞的纸鸢玩儿,听到柳奶娘的话,愤愤地瞪了一眼,大声道:“就你话多。”她娘都没说甚,反是柳奶娘倒说贵了。 朱氏又另给了初雨十二文钱,“买两只,给你二妹妹一只。” 云罗忙道:“二婶,我不要,我和大姐姐一起玩。” 朱氏笑了一下,收回钱,另给了云罗四文,“拿着买零嘴吃。” “谢二婶。”云罗接了钱,依是小心收好,坐在一边吃糖葫芦。 初雨低声地嘟囔着:“柳奶娘越来越讨厌了。”还忌恨着柳奶娘说纸鸢贵的事,生怕朱氏不给买。 025 玉佩缘 朱氏含笑问:“刚才,我瞧你和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说话来着,那是谁呀?” 庙会人多,声音嘈杂,当时又隔得远,她与那孩子说的话想来朱氏也没听见,要真是听见了,知道她记得自己的真实名字,还不得拿来她当妖怪。 柳奶娘也感了兴趣,追问道:“他好像把身上的东西给你了。” 云罗已经收起来了,瞧上去倒是很值钱的东西,羊脂白玉的螭纹玉佩,羊脂白玉在富贵人家原是常见的,可那等精细的纹饰却是极少见的。 她咧着嘴笑了,并没回答柳奶娘的话。 突地扮了个鬼脸,冲着她们笑了。 朱氏指着云罗道:“人小鬼大,瞧瞧,都有自己的心事了咧。” 而此刻,锦袍男孩正领着家仆赵星四下寻觅云罗的身影,这一转眼的工夫,哪里还有云罗,挤挤挨挨都是来赶庙会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独独不见那抹粉裙小姑娘。 赵星倒是寻了两个穿粉裙的小姑娘,可男孩都说“不是”。 赵星急道:“我的爷,你怎把螭纹玉佩给人了呢?还是为了两文钱的糖葫芦就给了。”玉佩可是先帝留下的好东西,给了王爷,王爷又把它给了这位爷,算得是府里的祖传宝贝。 锦袍男孩一脸正色,“你又不在,我身上无钱,肚子又饿,总不能占了一个小姑娘的便宜,岂不让人笑话。” “你是没占她的便宜,可这会儿小姑娘不见了。只怕得了好东西,藏起来不愿还了。” “她不是那样的人,不是她跟我讨的,是我自愿搁她那儿的。” 这庙会的人这么多,哪里去寻一个叫云罗,又穿着粉裙的小姑娘?赵星挠着头皮,若被大管家知道了,还不得训斥他。螭纹玉佩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那是先帝赏赐的东西,他偏就给了个小姑娘,如今想用钱拿回来,偏又寻不着人了。 男孩就在之前的地方寻了一遍,没寻着人,又往远处去了。 初雨买了只彩色蝴蝶纸鸢正满心欢喜的玩耍着,搁放在桌上,对云罗道:“二妹妹,我们回府就放纸鸢,那大娘说了这个指定能飞上天的。” 元甲又瞧上了一本书,进了茶肆跟朱氏要钱。 元乙也看上了一根能做兵器的剑,也跟朱氏讨钱。 朱氏拧着眉头,买书还好,不过是几文钱的事,偏元乙要买的剑得三两银子。朱氏道:“一个个的出来,就会乱花银子,你们倒是跟云儿学学,就买了两支糖葫芦。”元甲要买书,朱氏心下乐意,说明孩子爱学习,当即就给了钱。可元乙要三两银子买剑,她不高兴了,絮絮叨叨地道:“不买,哪有这么贵的。” 元乙道:“娘,我们兄妹几个,大伯每月可都给了二两银子的月例,这么久了,我存你那儿的钱可有不少咧。” 朱氏一听,立马就跳了起来,“是跟我算账来了?你买剑做甚?你才多大?剑法没学好,倒想买兵器了,不成!就是不成!说破了天也不给。” 元乙没讨着银子,反被朱氏给训了一通。 原本三两银子不算多,但朱氏担心元乙有了宝剑惹出祸事来,今儿要买剑,虽是三两银子,可那也不是寻常东西。 云罗坐在一边,一会儿看朱氏,一会儿看着满是委屈的元乙,嘴里吃着糖葫芦。她不会想到,此刻给她螭纹玉佩的孩子正在庙会里四下寻她。 在宝相寺庙会直呆到未时二刻,赶庙会的百姓渐次散去,萧家的马车才从东边空地处过来,一家人才乘车回府。 一路上,元乙嘟着小嘴,一脸不悦。 初雨则想着回府玩纸鸢的事。 元甲新买了书和笔,正看着手里的书。 朱氏在庙会上买了几盒胭脂、水粉,一些是给她自己的,还有两盒是给蔡氏的。 蔡氏得了胭脂,当日就抹在脸上,只将一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抹成了猴屁股,瞧得云罗一见就乐,直说蔡氏像个唱大戏的。 蔡氏羞红了脸,扭头回内室,反反复复地试了好几回,才抹出了三位姨娘的啼妆,问了柳奶娘与绣桔,都夸漂亮,这才候在二门处等萧众望。 近来蔡氏一直在吃药调理,正打着主意要生儿子。 萧众望一回府见着**,随蔡氏到了上房。 云罗坐在厢房的窗前,正写着大字,如今的字越发的工整了。 萧众望站在窗外,含笑看着她写的字,心头如有一抹阳光照耀。 蔡氏笑着道:“有府里的先生督促着呢。”她又是娇媚一笑,“夫君可要沐浴,妾令人准备。”声声软语,直听到萧众望心波荡漾,答了句:“先去内室更衣。” 云罗抬头看了一眼,总觉蔡氏在发嗲,正如她猜的那样,两人进了内室便不见出来,就连绣桔也避到厢房里守着她写字,还试探似的指着那些字问云罗:“二小姐,这个字怎么念?”云罗一一答了。 柳奶娘从大厨房取暮食回来,惊道:“绣桔也在呢……”还想说后面的话,却听见内室传来萧众望急促的喘息声,绣桔一脸窘意,柳奶娘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定是大太太和大将军在行**,也难怪绣桔不敢回去。 云罗故作不懂地道:“柳奶娘和绣桔是怎了?古怪得紧,爹爹还真是,不过是洗个澡,也能累成这般。” 绣桔的脸越发红了,像抹了胭脂一般。 柳奶娘哭笑不得,又不敢说,云罗如今不过是五岁的孩子,要是多说了话,回头又得被蔡氏训斥。 也许,小姐们真该移到绣阁去住了。 接下来几日,萧众望常来上房留宿,偶尔查验云罗的功课,任是该背的诗词,还是写的字,都颇让萧众望满意。 当秋天来临的时候,蔡氏却因害喜而卧床养胎,府里的大小诸事也由朱氏暂为打理。 026 外宅妾 萧众敬从西北来了家书,说中秋佳节前定会赶回京城,这朱氏母子很是高兴了一些日子,那几日几乎个个都笑逐颜开,就连初雨也整日笑着,一天十来遍地对云罗说“二妹妹,我爹爹要回来了。” 然而,他们谁也不曾想到,萧众敬归来,给府中两位太太带来的却是一场风暴,而云罗也因为这场风暴遭到了萧众望的厌恶。 萧众敬归来的那日是八月初十,他风尘仆仆,一迈入卫国大将军府就乐得合不拢嘴,在下人的引领下,参观了整座府邸,嘴里时不时地发出“还是哥哥有本事,如今竟是这等大人物。” 萧众敬休养几日年,正逢萧众望沐休在家,兄弟二人便在练功房里商议起往后的打算,兄弟俩都决定在京城开几家铺子,还交给萧众敬来打理。兄弟俩一个在官场,一个经商,自会将一家上下的日子过得风风火火。 商议完毕,萧众敬言辞间支吾起来,神色拘谨,垂首抿嘴只不说话。 萧众望急道:“自家兄弟,有什么话快说?” 萧众敬吞了两口唾沫,捧着茶盏,狠狠心道:“哥,我……在肃州纳了房侍妾。”吞了口唾沫,方继续道:“有三年了,梅姨娘为我育了一个女儿,如今有两岁,这次没敢带回府里,暂且安置在城外的客栈里,答应了她,禀明兄长就接到府里。” 他可不敢跟朱氏说,以朱氏的性子,还不得找他拼命,但他可以先告诉萧众望,都是男人,这种事男人最了解男人。 萧众望吐了口气,“总住在客栈也不是个事儿,我瞧不如安置到城西二进别苑里去。” 萧众敬惊道:“哥在城西置有别苑?”他还以为只荷花里有座大将军府,看来他哥真是发达了,不仅能拿出二万两银子给他开铺子做生意,还另置有别苑。 萧众望道:“在城西明月庵东巷十八号萧宅,冬姨娘便住在那儿。” 萧众敬吃惊不小,萧众望身为正二品的卫国大将军,现下已有三房侍妾,竟在外头又纳了房冬姨娘,讷讷地看着萧众望,自己就纳了一房,还是不敢与萧众望比。“看大嫂的样子,不会在乎你再多纳一房。” “原是与秋姨娘同时纳的,她是个娇弱可怜的,没能领回来,想留在别苑里养胎。” 冬姨娘已经有身子了! 萧众敬的嘴张得大大的,久久不能合上。 夏姨娘落过一回胎,至今也没再怀上。萧众敬如今三十多岁了,眼瞧着就要到四十岁,膝下只得两个女儿,连个儿子都没有。他喜欢儿子,儿子能承继香火,云罗虽聪颖可爱,可到底不是儿子。他堂堂正二品的卫国大将军怎能没个儿子。 * 夜里,萧众敬与朱氏**之后,朱氏躺在一侧满脸酡红地盯着帐顶,“你倒狠心一去西北就是三年多,去一趟西北就只赚了三千来两银子?” “三千两怎了?不够你们母子花了?” 萧众敬觉得,这可得不少呢。 虽是够花了,可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将来儿子要娶妻,女儿要出阁,聘礼、嫁妆就得不少。朱氏道:“你既回来了,别再去那么远的地方,往后就在京城开铺子做生意吧,听大嫂说,大哥那儿准备了二万两银子的本钱,我瞧着还不能都开铺子,还得在京城附近置些田地庄子的才好。” 经商风险太多,要是赔了、亏了的,可都没了。还是置地更好,没有风险,收成好了,就有粮食,搁在那儿,一直都在。 萧众敬听萧众望说备了二万两银子,心头很是欢喜,此刻朱氏说拿一半能开铺子,眉头一挑,倏地坐起身,“这种事,我自与大哥商量。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家打理好内宅,教养好儿女就成,外面的事就别管了。” 嘿,这在过往,他可说不出这等话来。 好歹她朱氏也是临安府的官家小姐,虽然父亲只做了知州,兄长只是个知县,但这也是官家小姐,昔日嫁给他时,萧众望可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朱氏道:“上回你去海外要拉一船货回来,我便说过,那种生意不易做,你偏不听,结果把多少年的积蓄都赔进去了。这回我说一半置地,一半开铺子经商,你又不听。这偌大的京城,聪明人有多少,便说蔡二爷人家不也置了田地庄子,另拿了些银子开铺子,这京城有多少富贵人家,又有多少铺子,这生意是好做的么?” 萧众敬心里有些发怵,他还想与朱氏说自己在外纳了梅姨娘的事,摆了摆手,“回头我再与大哥商量。” 朱氏见他退让,也不好咄咄逼人,“我是妇道人家,可好歹听些,又不是不让你开铺做生意,只是拿一半钱置田庄罢了,另一半再开铺子,一万两银子在这京城也得开好几家铺子了,你可得愁准了,大哥攒下银子不易。全家都指望着这本钱赚钱度日呢。” 萧众敬道:“钱塘那边不是还有几家铺子、田庄的么?” 朱氏轻叹一声,“那是我和大嫂的陪嫁。我得留给雨儿,大嫂那儿也得留给云儿和雪儿。” 到底是人家的陪嫁产业,萧众敬也不好再打主意,心里琢磨着如何与朱氏提梅姨娘的事,掂量了一番,方试探性地道:“而今大哥是发达了,我们也因着大哥的缘故成了风光的官宦人家,听说皇上很是器重大哥?” 朱氏轻声道:“羽林军指挥使,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可见皇上信任大哥。”这算是萧家人最得意的地方》。 萧众敬话题一转,“今非昔比,也难怪大哥纳了四房侍妾。”他想说的是,萧家而今发达了,他纳侍妾也是应当的,但凡有些家底的富贵人家,可不都是娶妻纳妾的么。 朱氏只知道萧众望有三房姬妾,哪来的四房。“这么大个人,连三房、四房都算不清。”带着讥笑,实为试探。 萧众敬将手枕在头下,“春、夏、秋、冬,可不是四房么?” 还有一个冬姨娘! 朱氏扭头看着萧众敬,一脸讷然,为什么她不知道,“你又说混话,现下可没冬姨娘呢。” “你没瞧见,不表示真没有。” 真有冬姨娘! 027 撒泼 这萧众望早前瞧着本分守己,不曾想弄了这么几房侍妾,家里有三房不够,还有一房,不在自家府里,难不成是养在别处的? “冬姨娘在哪儿?你倒与我说说。” 萧众敬知自己失口说错话,这事儿自有萧众望与蔡氏说去,忙道:“是三房侍妾还是四房侍妾又有何差别?大哥如今是京城新贵,便是九房、十房也无妨。”又不让他养,萧众望自有法子养活。人家是卫国大将军了,有几房侍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朱氏听他说是四房侍妾,想着自己与蔡氏交好,感情好,缠着萧众敬道:“你倒说说,这冬姨娘在哪儿?” 萧众敬将手一扬,侧身睡觉。 朱氏琢磨着这事既然让她知道了,她不能装作不知,好歹得与蔡氏联手,便是她瞧着府里那三位姨娘都添堵,天底下的嫡妻,没人会喜欢姨娘。“众敬,夫君,你且与说说,这冬姨娘在哪儿?” 被她唤出,萧众敬只觉浑身要冒鸡皮疙瘩,多少年了,还是刚成亲那时,朱氏唤他“众敬”,也是这般娇滴滴地唤。 朱氏又娇着声追问了两遍,只听得萧众敬又痒又酥。 “我若说了,你便谅解我一回。” 这话说的…… 朱氏挑着秀眉,指头一伸,厉声道:“你背着我在外干了坏事?” 萧众敬摇头。 不是坏事,是他背着她纳了房侍妾。 朱氏道:“既是没有,为何要我谅解你一回?”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我是说他日万一我做错事,你能谅解。” 原是这样。 朱氏笑了笑,“你告诉我冬姨娘的事。” 萧众敬便将萧众望在外宅养了冬姨娘,而如今冬姨娘亦有八个月的身孕之事细细地说了。直听得朱氏惊诧不已,蔡氏千妨万防,就怕侍妾抢她一步生下儿子,甚至就这事上颇费了一番工夫,不曾想,萧众望竟背着蔡氏在外宅另养了冬姨娘。 萧众敬未曾留意到朱氏速变的面容,继续道:“大哥这日子才像是男人过的,哪里像我,就守着你们母子。大哥已经三十有五了,就想得个儿子,这偌大的家业,可不得有儿子来承继么?” 朱氏知有外宅,却不知设在何处。故意道:“大嫂连三房侍妾都允大哥纳了,难不成还会阻着第四房,我瞧大哥是多虑了。” “哪是大哥防大嫂不允纳妾,而是早前夏姨娘落过胎,这都多长时间了,府里的几房姨娘就再没怀孕的。大哥想要儿子,大嫂连生了两个闺女,难不成还不许姨娘生儿子。” 朱氏微眯着双眼,“大哥把冬姨娘养哪儿了?” 只说有另置有宅苑,却是她和蔡氏都不知道的地儿,朱氏这会儿拿定主意要问出个详细地址来。 萧众敬再不说了,他还要在城西宅子里养梅姨娘母女呢,万不能将地方告诉了朱氏,万一朱氏寻去了,岂不是一场风暴。“刚才你可应过我,若是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你得谅解我。” 他不是说,那事还没出么。“既知我不喜,你不做就是。” 萧众敬犹豫了一番,转身揽住朱氏的腰,“娘子。”从未有过的温柔,“你是知晓的,我离家几年,在西北的肃州日子着实难熬,后来遇到一个落难的可怜人,卖身葬父,令人同情,原想买来做丫头的,可后来……” 朱氏的花容失色,已定定地瞪着萧众敬,等待他说后面的话,“后来怎样了?” “后来……”她一定是生气了,可他是男人,大哥连四房侍妾都纳了,他不过是纳了一房,何况梅姨娘还替他生了女儿,萧众敬咬咬唇,“后来就纳为侍妾了!” 朱氏张大嘴巴,似被他的话怔住一般。片刻之后,她突地失声大呼,扯住萧众敬哭闹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昔日我是官家小姐,你不过是寻常商贾,我可有半分嫌弃你。我是没给你生儿子还是对不住你,你怎就在外纳妾了……” 萧众敬想推开朱氏的手,偏被她死死拽住,“你之前答应过我,不会和我闹腾,你说过要谅解我。” 可他是背着她纳妾,她如何谅解。 她是嫡妻,通常纳妾都会提前与妻子商议,偏事过几年她方才知晓,这根本就是在打她的脸,让她身为嫡妻的颜面尽失。她不愿意丈夫纳妾,只要与他平静平安地度日,她却来了招先斩后奏。 “我若在外养汉子,再与你说你要谅解我,你可会?只怕会拉我去沉塘。”朱氏扯着萧众敬,见他还说得言辞咄咄,越发生气,拉住他又哭又闹,又打又骂起来,这哭声很快就传了出去。 初雨刚睡着,听到母亲的哭声,立时惊醒过来,赤足跑到父母的内室,见朱氏拉着萧众敬又哭又说,声泪俱下,那模样甚是凄惨,顿时就被吓住了,“哇——”的一声也跟着嚎啕大哭。 在朱氏骂骂咧咧的言辞中,初雨知道她爹在外背着朱氏纳了房侍妾,且连孩子都生了,据说是个闺女,比云罗要小,比初雪要大,如今已有两岁多。 是夜,萧众望在春兰苑里歇下。 蔡氏听说二房夫妇闹起来了,因她正在害喜,遣了绣桔去打听。 绣桔在北星苑转了一圈,问了个大致,回上房偏厅照实回话。 蔡氏还羡慕朱氏过的日子,虽说丈夫是个生意人,可没有侍妾,不曾想原瞧着萧众敬是个老实可靠的,竟也干出这种事来。 绣桔又道:“大将军听说此事,拉了二老爷离了北星苑,这会子许是去练功房。” 这里正禀报着,又有丫头来报:“大太太,大将军到。” 不等蔡氏整衣出迎,萧众望已经挑帘而入,伸手道:“你且躺着。” 蔡氏应答了一声“是”,面露忧色地道:“二房那边怎样了?” 萧众望轻舒一口气,“不就是老二在外纳了房妾室。”仿佛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他还纳了四房呢,老二不过只纳了一房。 蔡氏心头一沉,她也想阻了萧众望不纳妾,可如今却是阻也阻不了,春、夏二位姨娘都是皇后挑选的美人,是皇帝赐下来的。 萧众望知萧众敬把他在外养冬姨娘的事说了,与其等着让朱氏告诉蔡氏,倒不如是他来提这话,“这几日,你想法把冬姨娘接回来吧。” 028 爱妾难产 蔡氏目光流转,看着一边的绣桔,难不成是她听错了,“冬……冬……”心头却是重重地被人一击。 萧众望云淡风轻,“冬姨娘就住冬梅苑,她有八个月的身孕,你挑两个精干的婆子照顾着,府里也得请稳婆候着,听郎中说她肚子里怀的八成是个男胎。” 他就想有个儿子,京城之中像他这个年纪,人家都快要抱孙子了。 萧众望扭头出了内室。 蔡氏在他转身的刹那,珠泪滚落,讷讷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她已经怀孕了,她既能生女儿,就也能生下儿子,为什么不肯多给她一些时间,她不过才二十多岁。纳了三房侍妾回府还不够,居然背着他在外养了第四房侍妾,还是为了要生儿子。 她也想生儿子,她不愿意姨娘们抢她一步生下儿子,可他偏这么做了。 他的心里可曾真的有过她的位置。 当年,蔡大太太便说:找个比你年岁大的,知道疼人。 可他哪里疼她,他的疼爱都给了姬妾姨娘,他的温柔也一并给了她们。便是对春姨娘,他的眼里亦有一份柔情,她瞧见了他看秋姨娘的眼神,是喜欢,是欣赏,他从来不曾这样看过她。 如果没有长女,他定是连她屋里都不来的吧。 离开上房,萧众望又回到春兰苑,着下人唤了大管家来。 春姨娘温柔地给萧众望端茶递水。 萧众望道:“你挑几个精干的婆子、丫头,把冬梅苑好好拾掇一番。明日,我要亲自把冬姨娘接回府中,再看看府里有没有会接生的婆子,亦一并送到冬梅苑去服侍。” 大管家应了声“是”,“大太太那儿需要再说么?” “大太太刚怀身孕,需要安心养胎,我已与她说过。” 这一次,冬姨娘已经坐稳了胎,再有一月就该临盆。 大管家离开后,春姨娘体贴地服侍萧众望歇下。 * 翌日,云罗与元甲等人散学回各房用午食,突地发现府里又多了几个人,二房多了新来的梅姨娘母女,而大房又有了个挺大肚的冬姨娘。 院门外,传来了初雨的声音:“二妹妹!二妹妹!” 云罗快奔几步,跟着初雨往私塾奔去。 大房的春、夏、秋三位姨娘听说新来了一位冬姨娘,都聚到上房花厅里,几个人寒喧了几句。 蔡氏累了,打发了她们离开。 夏姨娘想到自己那个没了孩子,要是顺遂生下,如今只比初雪略小些。到底是冬姨娘得大将军的心,竟把她养在外宅,如今临产方才接回来。 她的孩子是被蔡氏和朱氏害没的,这个仇一直记在心下。 如今再看大腹的冬姨娘,都说有八个月身孕了,下个月就要生了,一股莫名的嫉妒在心下乱窜。 她得想过什么法子,既能除了冬姨娘,又能给失去的孩子报仇。 她恨蔡氏害了孩子,更嫉妒冬姨娘得大将军之心。要是大将军昔日也能把她藏在外宅,也许她的孩子就能顺遂出生。 夏姨娘一路走着,极少说话,脑海里都在盘桓着如何下手。 朱氏先自离去,夏、春、秋三位姨娘放缓脚步,彼此偷窥各自的表情。 秋姨娘阴阳怪气的惊呼“哟!”辩不出是意外还是欢喜。早前还以为大将军最宠的是自己,这会子才明白,大将军喜欢的是冬姨娘,不就是怀了身孕,快把冬姨娘捧上天了,就算蔡氏也有身子,也没见大将军另眼相待的,“敢情我们几个都不是大将军心坎上的人呢。” 春姨娘低头笑着,眼里含着悲怆。 夏姨娘亦不说话。 秋姨娘道:“大将军上回说了,我们几个谁要是先给他生儿子,谁将来就是扶为平妻。”大将军快四十的人,最盼的就是得个儿子,可不要像供菩萨一样的供着冬姨娘么。 春姨娘不由自己的抚摸上肚子,跟大将军也有两年了,怎的肚子就没个动静,连夏姨娘都怀过一回呢。 夏姨娘依旧想着落胎的孩子。 秋姨娘道:“都是一样的身份,竟被冬姨娘这最后来的抢了先……”她摇了摇头,“都散了吧!养好了身子才好生孩子。”像说气话,又像是发泄。 早前在上房里,她们可都瞧见了,大将军都不许冬姨娘给蔡氏敬茶,疼她怀着孩子,蔡氏也有身子,从未瞧大将军这般疼惜的。 三位姨娘各怀心事地散去。 * 八月十八夜,时近五更,只听到一阵如雷敲门声,却是冬梅院的婆子来禀“大将军,冬姨娘动了胎气,已见红。” 一句话,直惊得萧众望再无睡意。 请宫里的太医瞧过,说冬姨娘腹中的胎儿十之七八都是男胎,这是儿子!他最盼的就是得个儿子。倏地坐起身,大声道:“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才生么,怎的动了胎气。” 夏姨娘半拥着萧众望,轻声道:“大将军还是去瞧瞧,贱妾见冬姨娘是个有后福的,定会平安顺遂!” 她面露忧色,心里却暗自欢喜着。 总算是保不住了,这一回,她定要给死去的孩儿报仇,更要杀杀冬姨娘的锐气。 萧众望抓过衣袍,边走边更衣出了夏荷苑,天凉夜长,周遭是一片暗黑,东边天尽头微露一片曙光。 婆子焦急禀道:“冬姨娘昨晚二更前都好好的。三更时突地就闹肚子疼,老奴以为是吃坏了肚子,三更二刻越发疼得厉害,到了四更疼得满头大汗。稳婆也在一边服侍着,大管家刚才派婆子出门请郎中,一会儿就到。” 冬梅苑里,冬姨娘正撕心裂肺、鬼哭狼嚎般的惨叫着,阵阵叫声,直惊得寒鸦宿鸟不敢近了卫国大将军府的西、南方向,那声音时高时低,时长时短地传出来,在夜里听来令人不寒而栗。 萧众望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朱氏得了消息,领了丫头婆子赶来,见萧众望在,欠身道:“大伯,大嫂近来体弱,原是要来的,被我给劝下了。她屋里有两个孩子,她自个也有身子呢。” 萧众望低应一声,并未答话。 各院的几房姨娘陆陆续续地到了。 一名护院进来,抱拳道:“大将军,要入宫朝会了!” 听着从内室传来的女人惨叫声,一颗心提得紧紧的,冬姨娘原是个可怜人,她的母亲本是嫡妻,耐奈因娘家父兄犯过,竟被降为大姨娘。冬姨娘不仅人长得美,就连性子也是温婉柔顺的,这也是萧众望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029 子妾亡 (鞠躬求收藏!求推荐票!看文的亲,请支持哦!) 萧众望来回踱步,道:“你去宫里递份《告假文书》,今、明两日本将军要理家事。” 春、夏、秋三位姨娘心头一怔:居然因为冬姨娘临产要请假,瞧来这冬姨娘当真是萧众望心尖上的人儿。一时间,各人心头繁复,若非秋姨娘与冬姨娘早年相识,她们几个都不会知道,萧众望竟许了冬姨娘,若是冬姨娘生下儿子,便要扶冬姨娘为平妻。若只是为求儿子,为何她们三人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说起来春、夏二人入府最久,她们俩也是没听过的。 朱氏听见,心头微微一凝。也只有蔡氏那个内敛性子能受得,若是换成自己,还不得借此大闹一场。 去岁蔡氏生初雪,萧众望明知打动了,照常朝会坐班。冬姨娘要生了,竟因冬姨娘告假在家。 与其说是他不放心冬姨娘,不如说是他更紧张冬姨娘。 护院原是随萧众望征战沙场的老部下,班师回朝时,便做了萧家的护院长,应答一声退去。 冬姨娘的贴身大丫头出来,萧众望唤声“香儿”。 大丫头快奔几步,她挽着衣袖,因忙着替冬姨娘接生,就连香儿身上也沾染了一股子血腥味。 萧众望定定心,道:“告诉疏影,只要她平安产下孩子,不拘男女,我都扶她做平妻。你告诉她,本将军今儿就在这里陪着她,直到她顺遂生下孩子。” 香儿眼中一热,眼泪便涌了出来,欠身道:“要是我家二小姐知晓大将军的一片苦心,定会高兴的。奴婢这就进去,将这话告诉给二小姐。” 早前说生儿子就扶为平妻,可这会子又说只要平安生下孩子就是平妻,不拘男女、不拘男女…… 秋姨娘身子微摇,还以为自己才是他心坎上的人,惹得春、夏二位姨娘对她嫉妒不已,这大半年来连带着蔡氏都给她甩脸色瞧,不曾想,她不过替人代过。 夏姨娘则是嫉妒想要吃人,时而咬唇,时而松开,双手紧紧的拽着手里的帕子。在她上头已经压着蔡氏,还要再扶了冬姨娘为平妻,明明比她入府得晚。 春姨娘微垂着头,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 香儿将话带给了冬姨娘,她一听,立时就觉得有夫如此,便是死了也甘心,嘴里重复念叨着:“众望,我给你生儿子,我愿为你们萧家生儿子……”不知是喜还是哭,那眼泪止不住的滑落,冬姨娘抓住被褥用力的呐喊着。 从五更到辰时,从辰时到正午,从正午到未时…… 随着时间的流逝,萧众望在冬梅苑里越发地紧张了,来回的踱步,却瞧见婆子和香儿时不时端出一盆血水倒掉,而冬姨娘的叫声已近嘶哑,曾经甜美温和的声音带着六分沙哑。 三位姨娘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上午瞧过三四回。 蔡氏在辰时过来了一趟,陪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朱氏也是如此。 唯有萧众望,一直都静默地呆在冬梅苑,一步也不曾离开过,或坐在花厅上吃茶,或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就起身问:“快生了么?” 一回回地失望,一次次的期盼。 他想:只要她平安便好,就算没有孩子,他还是要她做平妻。 在这一刻,他害怕失去她。他以为自己是不懂儿女情长的,直至遇到了冬姨娘,他才明白,她就是自己这大半生里要等的那个人,要去疼的那个女人。 上房里,蔡氏坐在偏厅,脑海里掠过萧众望对冬姨娘紧张的神情,他的眼里那份焦急骗不了人,他神色里的炽烈更毫不掩饰…… 她曾是那样的渴求得到他的真心,她是他的妻,结发之妻,而他却把真心给了冬姨娘,不过是官家的庶女,竟让他堂堂大将军动了心。为了冬姨娘告假在家也要陪她,两天,若是两天内冬姨娘生不了,他竟还要再告假。 他就那么喜欢冬姨娘! 早前不知,而今她才知道,冬姨娘填满了他整颗心。 嫡妻可以没有,没有了她,萧众望会再扶冬姨娘为妻。 侍妾也可以没有,没有了旁的侍妾,只要冬姨娘在就好。 蔡氏沉默不语,手紧紧地握在贵妃椅的扶手上。 朱氏瞧在眼里,低声道:“大嫂,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下来,民间自来都有七活、八不活的……”她突地顿下,萧众望对冬姨娘的紧张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无论冬姨娘生的是男是女,都要扶冬姨娘为平妻。 蔡氏抬头,见身边是柳奶娘和绣桔,字字皆恨:“都死了才好!” 将她这个结发妻搁放何处,竟为了冬姨娘这般不顾身份,呆在冬梅苑大半日都不敢移动一步,为那女人急,为那女人忧,这些原是该为她的。 朱氏愣了一下,“这种话你屋里说说便罢,要是传扬出去……”话没落音,就听到有人大哭的声音。 蔡氏大喝一声:“出什么事了?” 绣桔道:“大太太,奴婢出去瞧瞧!” 几人侧耳聆听,哭声越来越大了,似乎还有人的呐喊声,仔细辩认下,竟是萧众望的高喝“疏影”,那样的狂怒,那样的暴燥,似火山爆发,似海潮滚滚。 绣桔惊慌失色,喘着粗气:“大太太,从冬梅苑传来消息,冬姨娘产下三公子后,血崩……没了!” 三公子…… 那孩子果真是个男孩。 蔡氏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怎就被冬姨娘抢先一步育下儿子。 这长子应是她生的才好。 朱氏见事已至此,转而道:“你也别太难过,冬姨娘没了,只怕这孩子要寄在你名下养。” 别人的孩子,养得再好那也不是自个的。 蔡氏想到了云罗,她几乎忘了,云罗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两年她是拿云罗当亲生女儿对待的。只因云罗是女娃,他日大了,她自备一份嫁妆就是,再则云罗有泥菩萨批的命格,她还指望着云罗大了帮衬自己的儿女。 蔡氏心潮起伏,如大海的浪潮难以平息。 冬梅苑上下,刚没了冬姨娘,这会子有稳婆来报:“大将军,快去瞧瞧三公子,他……他……” 那孩子萧众望不过才抱了片刻而已,确认了是个男孩,又喜又悲,喜的是他终于有后继之人,悲的是他最钟爱的冬姨娘没了,就是昨儿冬姨娘还温柔地与他说话,如今天人永隔。 030 勃怒 萧众望抱着怀里已经冰冷的冬姨娘,想着她的叮嘱,“众望,答应我,好好把炳儿带大,只要你好、他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看着怀里苍白无血的冬姨娘,头发凌乱,却是这样的娇俏无助,他还记得在街头偶遇她时的情形,他进了一家杂货铺,她在里屋算账,他从来没见过有女子拨算盘的声音可以悦耳得像是弹琴,那一刻当风吹起了门帘,他看到了一张美丽的少女脸庞。 一眼,只一眼,他就喜欢上那个能干、精明的少女。 “刚才不是请了郎中?” 婆子垂着头,“郎中正给三公子瞧病,大将军快去瞧瞧!” 恋恋不舍地放开冬姨娘,他脸颊有未干的泪,辩不清是冬姨娘的还是他自个的。 偏厅里,郎中正在给刚出生的三公子瞧病,却见三公子皱巴的肌肤上一片苍白,胸前一片瘀黑,萧众望只觉心头一沉,“只要你救活本将军的儿子,本将军重重有赏。” 郎中细细地检查了三公子胸前的瘀黑,又低头闻嗅着,摇头轻叹:“大将军,覆子散乃是孕妇大忌,在下是郎中不假,可若中此物发现得早还能有救。到了如今……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婆子、香儿与萧众望顿时呆住,婆子与香儿对视,香儿颤着音儿,结结巴巴地道:“郎中的意思是……是说我家二小姐是中毒……中毒……” 婆子快步奔近,轻柔而细致地包裹了三公子。 郎中抬了下手臂,“照三公子胸前的瘀黑来看,确实身中覆子散。” 香儿重重一跪,直跪得地板作响,连磕三个响头,“大将军,我家二小姐是被人害死的,你可得替她做主!她是中覆子散死的,二小姐这么善良,她可从来没有算计过人,回大将军府连十日都不到呢,大将军……”早已经泣不成声,软跪在地上,满脸泪痕。 萧众望如五雷轰顶,身子一摇,险些跌倒,是有人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是有人害了他的儿子,这么多年,他盼的就是得个儿子,竟是有人……“郎中可识得覆子散!” 郎中道:“此散多为灰色或褐色粉末,闻着有股香味,多是加有麝香、附子的,很是好辩。从三公子所中之毒来看,确实中的覆子散,此乃虎狼之药,一旦误食,能令母子……”后面的话虽说明说,萧众望却已知道:身中覆子散,定令孕妇与孩子双亡。 是谁要害冬姨娘母子! “送郎中!” 有人应了一声,领郎中离去。 香儿跪在地上,脑袋起起伏伏,不停地磕头,一下又一下,直将地板磕得直响,“大将军许诺过她,说过要护她一辈子……” 婆子抱着三公子,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这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其他孩子的精气神,总是蔫蔫的,此刻微睁着眼睛,睨着一丝光亮,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只见他小小的脑袋一歪,婆子颤微微地伸手,将手指放在鼻息尖,“三公子!三公子……” 婆子抬头。 香儿跪行于地,小心一探,“三公子……咽气了!” 似又一声惊天响雷! 萧众望整个人呆怔在一边,拳头紧握,“来人!来人!” 护院长与大管家站在偏厅,萧众望厉声道:“王七,选出婆子、小厮、护卫,严搜春兰苑、夏荷苑、秋桂苑、上房四处!” 朱氏与蔡氏是表姐妹,要是事后把东西藏在朱氏那里也不一定。 朱氏没道理要害冬姨娘,只能是蔡氏! 萧众望又道:“北星苑也不要放过。”他从婆子手里接过已经咽气的孩子,这孩子才刚刚出生,却因为体有剧毒,来不及细瞧这个世界就去了。 他对不住冬姨娘,他答应过她,会把孩子好好哺养成人…… 无论算计冬姨娘的人是谁,他绝不会轻饶! 王七与大管家很快挑选了婆子、小厮,一行人分作几路,各得了几处院落。 朱氏还没走,就见王七与看门的管事婆子进了上房,不说多话,只吓得绣桔惊叫连连,王七抱拳道:“大太太,小的奉大将军之令前来搜索上房。”他一扭头,与管事婆子使了个眼色。 管事婆子道:“大太太,老奴得罪了!” 蔡氏紧握着拳头,倏地起身,“这是什么意思?冬姨娘没了,便要搜我这里。” 她是想过要对付冬姨娘,这不还没想到法子么。 王七抱拳道:“小的奉大将军令,还请大太太行个方便,不光是大太太这儿,便是北星苑也是要搜的。” 朱氏倏然起身,“大将军还怀疑上我不成?” 王七道:“清者自清,要是大太太是清白的,还怕我们搜查不成?” 要是不许,倒真成了她下的手。 蔡氏咬了咬了唇。 院门外,传来萧众望愤怒的声音:“搜!给我细细的搜,先搜这几处,稍后再搜大厨房、绣房等地,每个地方都不能放过。这一次,本将军定要将下毒之人给抓出来。” 萧众望进了偏厅,使了个眼色:“搜查未完,任何院里不允下人出入,就连二太太也不能离开。” 朱氏“你……”,咬了咬唇,“大伯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上回夏姨娘滑胎本将军就未一查到底,反倒助长了某些人的气焰,这一次要是姨娘所为或送庵堂,或贱卖出府,要是……”他停了一下,蔡氏却在等他后面的话,而这后面的话更是无情至极,“若是正妻所为,毒害庶子,只这一条便足可休妻。” 为了个冬姨娘,他竟说要休妻!要休蔡氏! 蔡氏不由得悲怆而笑。她为他生了两个女儿,肚子里还怀有一个,他就说出此等话。 萧众望厉声道:“先搜偏厅!” 蔡氏不得不起身任由婆子搜倚窗小榻,身子微微一颤,心头生起一场狂风血雨,疼得忘了笑,忘了悲,只讷讷地看着萧众望,她仿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一片又一片,带着血肉一点点被他剥离了身体。 031 欲休妻 (ps:读友大人们,请继续关注和支持哦!收藏一下、投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__^*)感谢!祝大家快乐阅文!) 酉时一刻,云罗散了学,本要去北星苑,却见婆子领着丫头、小厮在那边搜查,原想着上房许会不一样,便领了初雨过来,想回屋写功课,却见上房也是一样,婆子、丫头们将内室翻得一片凌乱,护院、小厮们正在花厅、杂房里搜查,就连她的屋子也有被人翻过的痕迹。 初雨一脸诧色,“今儿是怎了?” 杏子见云罗过来,飞快迎上,唤声“大小姐、二小姐”,低声道:“冬姨娘和三公子没了,大将军要搜上房。”杏子一脸迷糊,“真是奇怪,她们没了,难道我们上房的人还会偷不成。”杏子还不知道所谓的没了,便是人死了,还以为是那边丢了东西。 柳奶娘吩咐杏子,不许迈出上房院门。杏子也只是个孩子,听了她娘的话,哪儿都不去,就乖乖地呆在上房等云罗散学归来。往常这个时候,杏子已经跑到院门外等云罗,因都是同龄的孩子,她喜欢和云罗一起玩耍,对于杏子来说,云罗和初雨是唯一的玩伴。 初雨看着云罗,一脸好奇。 云罗望着着花厅、偏厅。王七正领着小厮们在花厅上搜得热闹,就连贵妃椅上的绣花椅垫也被他们给一一揭了起来。 不多会儿,只听王七惊呼一声“大将军”,竟从花厅上座位置的绣垫下面取出一个小纸包。 云罗心头一沉,一看那纸包定不是蔡氏的,但东西是从蔡氏屋里搜出来的。难不成冬姨娘和三公子的死另有隐情?蔡氏是与朱氏私下商议过如何对付冬姨娘的事,但蔡氏最多就是想弄掉冬姨娘的孩子,并不会要冬姨娘的命。蔡氏就算再笨,也不会把药藏在上房,至少不会搁在花厅贵妃椅的绣垫下。 萧众望接过纸包。 蔡氏花容转白,道:“这东西不是我的……” 萧众望细细地闻嗅,麝香的气味充斥在鼻尖,这定是郎中所说的覆子散了,不仅要害孩子,竟一并夺了冬姨娘的命!额上青筋突出,他硬着脖颈,大喝:“毒妇!你竟连疏影和未出生的孩子都容不得!妒妇!” 蔡氏浑身一颤。 朱氏想要解释,从未见过萧众望生这么大的气,眨眼的功夫,他一把拽住蔡氏的手,厉声道:“是你害死疏影和三公子的!你这个贱妇!” 从来,他就未说过这样的话,即便是对侍妾、奴婢,竟骂她是贱妇。 蔡氏只觉得自己的手快被他给捏碎,痛得无以复加,却不敢叫喊出来,只弱弱地道:“我没有害她们母子!我没有……这东西……” “恶妇!你给我闭嘴!”他声若响雷,紧捏着纸包,眼前都是冬姨娘临死的画面,还有那个刚出生不到半个时辰就没了孩子身影,“这东西是从上房找出来的,不是你的,难道还是别人的!是你害死了疏影母子,是你害死本将军的妻儿!” 他居然说冬姨娘和那孩子是妻儿?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 蔡氏愣愣地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让她伤害还不够,居然说冬姨娘是他的妻儿,那她和两个女儿、肚子里的孩子算什么? “来人,备纸笔,本将军要休妻!” 朱氏惊呼一声“大伯!” “闭上你的臭嘴!”他是萧众望,可不是萧众敬,萧众敬惧内,他堂堂正二品大将军可不惧内,胸腔里的怒火在乱窜,随时都要把他燃成灰烬,冬姨娘死了,刚出生的儿子也没了,萧众望现在想杀人,甚至想一把捏死面前的蔡氏,“朱氏,你最好安分守己,否则本将军绝不饶你,这是大房的事,你自打理好二房,滚出去!” 蔡氏是说过要弄掉冬姨娘的孩子,但绝不会要害冬姨娘的命。 为什么男人都是这样,昔日在钱塘,萧老太太生怕没有好人家的女儿嫁给萧众望,他一朝得势,忘却蔡氏是怎样在钱塘度过几年,是如何与朱氏一起在萧老太太床前侍疾。 朱氏不愿离去,她想帮蔡氏一把。 萧众望怒不可遏,他恣意地任自己的怒火越来越烈,咆哮道:“还不快滚!” 朱氏害得浑身一颤,几乎没有细想,就逃离了偏厅,逃离了花在,直至看到院子里的三个小女孩,她才陡地回过两分神智。 初雨轻呼“娘”。 朱氏看着云罗,“云儿,我……” 偏厅里,传来萧众望的声音:“人都死哪儿去了,备纸笔,本将军要休妻!此等恶毒妒妇留着何用?” 蔡氏被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得回不过神,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她惊呼一声,“众望……你要信我,那药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若真是我的,我怎会藏在自个屋里?” 萧众望被怒火充斥着头脑,最心爱的侍妾刚去,抱了一回的儿子又没了,他听不进蔡氏的解释,高声道:“休要争辩,是你害死疏影母子,是你害死他们的!” 所有的解释,此刻都是如此的无力。 蔡氏只想保住自己的名分,保住自己的儿女,“众望,我怀了你的骨血,我……我……” “如此恶妇,莫要教坏了本将军的儿女,你带着他滚回临安府去!你犯妒、无子、毒害夫家子嗣!哪条不足休妻!” 蔡氏见他主意已定,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我没害冬姨娘母子,我没有……呜呜,我没有……” 她越说没有,萧众望越想休妻!只觉面前的女人道不出的虚伪,令他百倍厌恶。 上房里静寂无声,蔡氏的哭声,萧众望的怒喝声交融一体,柳奶娘与绣桔全无血色,一脸惊慌,面对这突来的一切,不晓得如何面对。 “众望,你信我,我没害他们。如果真是我害的,我又怎么会把**放在花厅里,藏到椅子绣垫下面,我没有!就算要藏,也会藏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蔡明珠,你少狡辩,任你说破了天,也休想让我信你!疏影是身中覆子散死的,孩子也是因这毒没的。” 定是蔡氏知晓他要扶疏影为平妻,如此,三公子成了嫡长子,挡了蔡氏的路,蔡氏方狠下杀手,下药要了疏影母子的命。这等恶妇,他绝不纵容,早前夏姨娘滑胎他没深究,却助长了她的狠毒,害得疏影身亡。 蔡氏的拼死央求。 萧众望的主意已决! 032 顶罪受伤 云罗在挣扎、犹豫之后,忆起这两年蔡氏待她的好。她没能保护谢如茵,也未能帮衬前世母亲点滴,但这次她想帮一回蔡氏。 如果说,那药不是蔡氏,可萧众望认为在上房搜出来就该是蔡氏所为。 怎么办?怎么办? 勃然大怒下的萧众望要休妻。 他定是宠极了冬姨娘,又知生下的是位公子,此刻虽在气头上,说出的话堪比刀子。要是蔡氏被休,以蔡氏的性子许是再也活不下去了,没有娘家会接受一个被婆家休弃的女儿。 云罗定定心神,大声道:“那药包是我的!” 柳奶娘惊呼一声“二小姐”。 蔡氏先是一愣,转而移眸看着云罗,立时如抓住了最后的救星,拽住云罗,又打又拍,左一下击在她的右臂,右一巴掌打在她的左臂,如此反复,云罗小小的身子左右摇晃了一阵:“孽障!你怎能把这种东西藏在上房里,啊!你这是要害死为娘吗?你是不是害死为娘和你妹妹啊?” 云罗小小地人儿望着萧众望:“爹爹,那东西是我的,是我找人买的覆子散,是我去冬梅苑玩耍时,把药下在冬姨娘的茶水里,是我……” 萧众望瞪大眼睛,说这一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做的,他有些不信。 云罗继续道:“自从我们来皇城,母亲在夜里常常独自流泪。冬姨娘来后,你每天就围着她转。你有几日没来瞧我,没来看母亲和妹妹,我想要是冬姨娘没了,你就能每天来看我们……” 萧众望抬起一脚,云罗小小的人儿飞弹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蔡氏惊叫一声,柳奶娘快奔几步,就要去扶她。萧众望疯狂地大喝:“此等恶女留着作甚?让她去死!”柳奶娘吓得再不敢动弹。 蔡氏道:“好歹她是你的骨血,你……” “小小年纪如此恶毒,待她长大还不得害人性命。”他心爱的女人,他盼望已久的儿子,都这样没了。 云罗扒在地上,只觉嘴里一股血腥,一阵钻心的痛,胸口似剜了个大洞,来不及出声,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柳奶娘嗫嚅,想说又不敢说,嘴唇蠕动,片刻后惊呼:“大太太,二小姐吐血了……” 萧众望目光一移,云罗的嘴里涌出鲜血来,身子不停地发抖,他也是气急了,忘了那只是个孩子,还是个娇弱的女娃,哪里承得住他狠重的一脚,便是大人他那一脚下去也会伤得不轻。 萧众望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怎么就踢踹孩子了呢,还是这两年视若拱璧的女儿。然,他咬唇狠声道:“好好的孩子,被你教成什么样了?”一扭头,心暗自疼痛着。就算是孩子做的,可他是父亲,他亦有责任。难道他真忽视了云罗了,也至云罗要下毒去害冬姨娘。 他出了上房院门,忆起云罗被他踹飞,重重摔在地上,嘴吐鲜血的模样…… “王七。” “大将军,小的在!” “请杏林医馆的郎中来给二小姐瞧瞧伤吧。”他在暴怒之下,踹伤了最疼爱的女儿,他猛地转身,气呼呼地离去,“蔡氏,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冬姨娘没了,儿子没了,就连云罗也被他踹伤了…… * 夜,这样的漫长。 云罗醒来时,只闻到屋子里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有人在耳边嘤嘤哭泣。 “大嫂快别哭了,你还怀着身孕呢。”说话的是偏厅里的朱氏。 蔡氏一面抹着泪,一面道:“他怎是这样的人,云儿才多大的孩子,还不到六岁,他一脚踢去要了孩子半条命,呜呜……表姐,你误我一生啊!” 这是蔡氏第一次埋怨朱氏当年保媒,如若她不嫁萧众望,以蔡氏在临安府的地位,定能嫁个同样的官宦人家,嫁谁都好,万不会如此暴燥,更不会那样狠重地对一个孩子。 朱氏轻叹一声:“今儿也多亏了云儿,否则只怕他还不肯罢休。” 萧众望见云罗吐血,人又昏迷,虽然暴怒,念着到底是他的骨血,要是孩子真是死了,他与害死冬姨娘母子的人又有何差别,这才没有执著地写休书,只是愤然离开了上房,这人一去,再没有回来,连云罗伤得如何也没有问上一声。 朱氏捧起桌案上的汤药,“这是压惊保胎药,你先喝下,好歹也要保住肚子里的。” 云罗只觉胸口撕裂般地痛着,又似压了一座巨山,呼吸之间都是痛,不由得轻咳一声,柳奶娘正在内室服侍着,听到声音立马折了进来,“二小姐醒了?” 朱氏看着蔡氏喝下药,二人进了内室,坐在床前,看柳奶娘给云罗喂药。 柳奶娘含着泪,“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胸前全都瘀紫了,郎中说伤极内脏心脉,得卧床静养。” 萧众望本是行伍出身,又是气头上,那一脚力道不小。 蔡氏轻声问:“云儿,你告诉娘,那药包真是你的?” 云罗摇头,果决地,“如果我不那么说,爹会休了母亲,雪儿那么小,不能没有母亲。” 蔡氏的眼泪倾泄而下,肆意地奔流。 朱氏含着满满的泪。 柳奶娘心头一阵怜惜,不过是个小孩子,却已经晓得维护母亲。 朱氏道:“我就说这事指定不是初云做的,她镇日与初雨在一起,哪里晓得什么覆子散,便是你、我也不懂这些东西。”何况云罗只是个孩子,朱氏活了近三十年不知道这种**,云罗更不可能知道了。 蔡氏紧握着拳头,“这事儿指定是三个姨娘做的,无论是谁,他日让我查出来,我一定饶不得她。” 朱氏道:“眼下还是想着怎么度过这一劫,大将军是不为难你了,只怕往后再不会对云儿好了。” 云罗在醒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她讨厌内宅的争斗,蔡氏这回吃了大亏,往后行事定会更加小心。她不是逃避,只是不想在与自己无干的地方多作停留,浪费时间。“母亲,送我回钱塘吧?” 蔡氏惊呼“云儿!” 朱氏含着笑,“云儿不急,这些日子小心调养身子,等你好了再说。” 柳奶娘轻声问道:“二小姐想吃什么,奶娘给你做。” 033 落病 云罗将脸扭向一边,五腑内脏火辣辣地疼着,那里面似有一团火在燃烧着,灼痛了内脏,灼痛了肠胃,那是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痛。“我什么也不想吃,好痛,好痛……”她低低地沉吟着,萧众望原不是她的父亲,却被她唤了两年的“爹爹”,一脚下来,险些要了她的小命。 蔡氏和朱氏的眼圈红肿着,定是在她昏迷后哭过一场,云罗的嘴里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朱氏轻声道:“云儿是个好孩子,如今晓得护着你,也不枉你如此疼她一场。” 蔡氏的眼泪不由得又滑落下来,“明儿劳你跑一趟栖霞观,看泥菩萨在不在?”她站起身来,与柳奶娘使了个眼色,“这几日小心服侍着,待云儿睡熟了,把她移到厢房去,你和杏子也都搬到她屋里住下吧。” 蔡氏给云罗掖好被子,看云罗昏昏沉沉地睡去。 柳奶娘忍不住轻叹一声,“多好的小姐就这样被毁了,往后都得和这心口疼的毛病相伴……”神色里不无遗憾,这话是来瞧病的郎中说的,郎中检查罢云罗的伤后,甚是遗憾地道:“已伤心脉,就算好了也要落下痼疾。” 任是蔡氏与柳奶娘说了一大堆的好话,杏林医馆的石郎中只得摇头轻叹:“这回能保住命便是大幸了,往后一个月别让她下地行走,就卧床静养吧,做些清淡的吃食,煲鸡汤、鱼汤、骨头汤和补心肺的给她。” 忆起石郎中的话,蔡氏就觉得心疼,要不是为了替她解危,云罗不会说那药包是她的,上房那么多的婆子、丫头,竟没一个敢出来顶罪的,只有云罗出来认罪,替她挡去了一劫。 两年下来,蔡氏已经把云罗当成自己的女儿,是真正的初云,是她的嫡长女。 蔡氏让朱氏云栖霞观,就是想将对云罗的伤害减到最轻。 * 八月二十二,云罗移到了拱璧楼,与她一起过去的,还有柳奶娘母子,又有一个会做食的厨房婆子。 云罗因受了内伤,只得整日躺在**静养,好在有杏子陪着她玩,初雨几乎每日都过来。元甲兄弟心疼云罗,从私塾先生那儿带了书回来给她看,这多少也给云罗一份慰藉。 冬姨娘姜疏影和三公子没了,萧众望坚持给三公子取了元炳的名字,在冬姨娘的墓碑上刻下了“萧门众望爱妻姜氏之墓”的字样,算是兑践自己的承诺,甚至还做主将元炳的名字写到了府中的家祠上。 蔡氏有近六个月的身孕,越发显得肚子尖挺,每日会在绣桔的搀扶下来拱璧楼探望云罗,或喂云罗吃药,或喂她喝汤,正喂着,只见一个小厮在拱璧楼外徘徊。 柳奶娘道:“大太太,我来喂二小姐吧。” 蔡氏一脸忧色,“石郎中不是说休养一月就会好,这都快三月了,云儿还叫心口疼。” 柳奶娘舒了口气,“上回郎中说,许是京城不及江南和暖潮湿的缘故,奴婢瞧着,不如送二小姐回江南将养。” 蔡氏没有接话,在绣桔搀扶下出了拱璧楼。 小厮随蔡氏到了后花园的凉亭里,毕恭毕敬地道:“禀大太太,这些日子,奴才一直都盯着春、夏二位姨娘,今晨的时候,春姨娘与夏姨娘在屋里低声说话,奴才听见春姨娘斥问夏姨娘……” 小厮是九月初时,蔡氏和朱氏新买的一批下人,买的是一家五口,一对中年夫妻,又带了两儿一女,夫妻二人留在了蔡氏名下的客栈里做管事,另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做了拱璧楼的服侍丫头,又有一个小厮做了门丁。 蔡氏定要找出那个背后算计她的人,细细地打听了关于“覆子散”的事,听说这东西是宫里的禁药,先帝时,便有嫔妃身中此毒母子皆亡,民间自来不多,但一些豪门府邸,妻妾争斗,也是有人用过的。她将自己新买的下人分散到几位姨娘的院子,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小厮今晨竟意外地听到春姨娘与夏姨娘在春兰苑里发生了口角争执。 春姨娘问:“覆子散是不是你藏在上房花厅的?” 夏姨娘心头一沉,这事儿都过去两个多月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认。“不是我。” “不是你?”春姨娘似在反问,又似在证实,“我试过秋姨娘,定不是她干的,那事发生后,大太太便找过她叙话。答应了她,让她先服药调理好身子,再过一年就允她生下庶出子女。” 说是调理身子的药,可秋姨娘和春姨娘都知道,其实那是让她们喝的避孕汤。 蔡氏这两月想了很多,考量再三,与其背里给姨娘们下红花茶,倒不如把话挑明了,只要她育下长子,她可以让姨娘们生下自己的儿女。 夏姨娘冷哼一声,“任你信是不信,不是我就不是我。” 春姨娘道:“二小姐是多可爱的孩子,天真无邪,为了保住大太太居然说那药是她的,她一个孩子哪里知道什么覆子散,大将军当时是很生气,可这些日子下来,早就后悔伤了二小姐。听郎中说,二小姐的伤就算好了,也要落下内伤心疾,我们俩是二小姐的先生,你怎么忍心……” 夏姨娘讷讷地盯着春姨娘,“你真傻,蔡氏会让你生庶出子女,除非她生了儿子。” “各家豪门内宅,主母没生下儿子,怎会允侍妾生庶子?你难道不懂?你害冬姨娘,算计大太太,还害得二小姐小小年纪就落下心疾。” “我也没想到二小姐要给蔡氏顶罪,更没想到大将军会在气急之下踹她一脚。要怪,就怪这孩子自己傻!” 那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这一生都染上了痼疾,想到此处,春姨娘就一阵心痛,这两年大将军府的日子很枯燥、单调,好在有大小姐、二小姐常来,而今云罗伤重病倒了,春兰苑似冷清了许多,初雨因为要念书,也不再去春、秋二人的院子里,春姨娘去瞧过云罗几回,看着以前活泼乱跳,嬉笑讨人的孩子只能躺在**,就连人也清瘦了不少,脸色更是苍白无血,便想抱着云罗哭上一场。 蔡氏听罢小厮所说,问:“她们在屋里,确实这么说的?” 夏姨娘后面没再否认,看来覆子散的事确实是夏姨娘干的。 蔡氏不会对萧众望动情半分,那是一个没心的男人,或者说他的真心只给了姜疏影。她要做的只是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自己的儿女。 034 真相 (ps:周末到了,祝读友大人周末愉快!(*^__^*)哈哈,求推荐票!求收藏!求打赏!请支持该文,支持浣浣哦。o(n_n)o拜谢!) 小厮道:“回大太太话,小的听得真真的。” “好,赏一两银子!” 绣桔取了一两零碎银子给了小厮。 小厮谢过离去。 蔡氏微眯着双眼,拳头紧握。 绣桔骂道:“太可恶了,居然是她算计了大太太,还害得二小姐落下心疾。” 蔡氏厉声道:“她既敢做,我便要她付出代价。” 夜暮之后,蔡氏特意请了萧众望来,与他好言说过之后,请他躺在内室绣榻上。 蔡氏又请了春姨娘和那知情的小厮来。 小厮平静地将早上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免去不该说的几句。 春姨娘杏目一瞪,没想院里的粗使小厮竟是蔡氏派来的耳目,好在素日她也是个安分守己的。 蔡氏勾唇一笑,“春姨娘是个中规中矩识的本分人,你一早就知我是被人构陷冤枉的,你们虽是侍妾,我也应允你们,让你们为萧家添丁加口的,只不过你们都太体弱,得吃药调养好了,方让你们生养。可有此事?” 春姨娘低低地应声“是”,蔡氏竟已知晓是谁算计了她,只怕不肯就此罢手的,这个时候要是再护着夏姨娘,弄个不好连自己也要搭进去,“太太一片苦心,贱妾都知道。” 蔡氏同意她生育自己的儿女,这便是天大的恩情。 蔡氏又问:“这小厮说的,可都是实情。” 这是让她过来对质。 春姨娘又答:“句句属实。还请太太责罚,一早贱妾就猜到有可能与夏姨娘有关,却没有证据……” 蔡氏想着病榻上躺了几月的云罗,轻声道:“你可愿与夏姨娘对质?” 春姨娘一脸愕然,让她与小厮对质,又要她与夏姨娘对质,要真是如此,夏姨娘还不得恨死她。 就在纠结的当口,只听一阵珠玉落盘的声响,竟是萧众望打起帘子站在门口,冷冷地凝视着她,春姨娘一惊,半跪地上:“大将军!” 萧众望厉声道:“你是不敢对质,还是……” 难不成是春姨娘害死了姜疏影母子? 刚才的话,萧众望可听得分明。 他是一个暴燥的人,惹急了连最疼的女儿都能踹一脚,何况是旁人。 春姨娘忙道:“回大将军话,贱妾愿意与夏姨娘对质!” 萧众望对外面使了个眼色,跑腿的小厮很快请来了夏姨娘。 蔡氏简要说了今晨她们二人在屋里的谈话,问:“夏姨娘,可有此事?覆子散原是你藏在上房贵妃椅绣垫下的?” 夏姨娘浑身一颤,厉声道:“大将军、大太太,不是这样的,是春姨娘买通了这小厮,他们联手害我!那覆子散是春姨娘的,不是妾的!” “你……”春姨娘倏尔起身,没想此刻夏姨娘竟倒打一靶。 夏姨娘指着小厮和春姨娘,“这小厮原是春兰院的跑腿小厮,定是她们主仆联手害我。大将军,你可得替我做主哇!” 蔡氏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证实了自己的清白,轻呼一声“大将军”,眼泪蓄在眶里,“可怜我的云儿,为了保我,如今竟病在床榻……呜呜,云儿今年才五岁,郎中说就算养好了身子,也落下了胸口病的痼疾……” 萧众望忆起那次,一怒之下竟踹向了云罗,那小小的孩子……以前是何等的活泼开朗,而今连私塾都不能去了,镇日里只能躺在榻上将养。 事后,待他平静下来,他亦反复地想过,云罗不过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哪里能做出那样的事来,越想越难原谅自己的失手之举,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被他给毁了,从今往后都得与药相伴,有心疾相伴。 萧众望陡然起身,浓眉一挑,夏姨娘支支吾吾地道:“不是婢妾,不是……”以为他伸手要打她,萧众望却一把拽住了夏姨娘,扯住她道:“姜氏哪里碍着你的事,你竟要下此狠手,要害她们母子的性命?” 蔡氏算计她滑胎,姜氏赢得了大将军的真心。 仇与妒,让她不得不如此,想报复蔡氏,想抢走姜氏的宠爱。 夏姨娘是想一箭双雕,却没想到原以为的风平浪静在此刻翻船,暴露了真相。看着萧众望喷火的双眼,夏姨娘大声道:“我是皇帝赐给你的贵妾,你……若不珍惜妾,便是对皇帝不敬。” 萧众望冷冷地反问:“所以呢……”就可以为所欲为,算计嫡母,害死他最宠爱的姜氏。他紧紧地握住了夏姨娘的双臂,“既是皇帝所赐,本将军更会倍加珍惜,今晚就让夏姨娘伴枕!”他虽笑着,眼里却是浓浓的杀意。 边城征战多年,当他们抓住敌国的女俘,就会变着方儿的折磨,他能对女人温柔、怜惜,同样也能让她生不如死。 萧众望像提了只小鸡,拉着夏姨娘出了上房。 蔡氏看着自己突出的腹部,给姜氏诊过脉的太医说了,她肚子里怀的八成是个男胎,她就要有儿子了,有了儿子,她的嫡妻之位会更牢固,她再不要被侍妾伤害、算计,甚至还要靠着女儿来护她安危。 蔡氏淡淡的笑了,为了给自己一个清白,她却花了两个多月,“春姨娘,明儿一早,我会让我院里的陪房蔡婆子停了你服的调养汤,下次太医来给我诊脉时,让他再帮你瞧瞧,请太医为你调养着,我想来年春天你的身子也该大好了。春姨娘生得貌美如花,要是你生的庶子、庶女定然也是招人喜欢的。” 这就是说,蔡氏原先说一年后允她生育庶出子女,而今她可以提前拥有自己的孩子。 所谓的调养汤,不过是蔡氏给几位侍妾配的避孕汤。蔡氏在私下里告诉过春姨娘自己的想法。 春姨娘想着夏姨娘会有何下场,小心翼翼地道:“贱妾谢过太太!” “只要你安分守己的,我自会善待你,若你使出什么手段来,别怪我手下无情。对于一个母亲,尤其是一个做嫡母的母亲,永远不要想动摇她的位份、伤害她的孩子,惹急了她是会跟你拼命的。” 蔡氏在经历“覆子散”的事后,仿佛变了许多,再不玩那些争宠夺爱的把戏,蔡家的内宅相较其他官宦人家没这么复杂,但她会习惯另一种不同的生活。 035 罚妾 上次在赏花宴上一位章姓太太说得好,侍妾就是个玩意儿,要是不听话,你就弄个比她更好、更懂风月的回来,抢了她的宠,你要丈夫宠谁,他就宠谁,这男人呀永远喜欢年轻、漂亮又有新鲜感的女人。 而当家嫡母,岂有斗不过侍妾的,一个不高兴,将侍妾转卖了事比比皆是,但是面对丈夫心爱的女人,还得顾忌几分。 蔡氏提高嗓门,对外面的丫头道:“小兰,扶你家春姨娘回去歇下!” 春姨娘在丫头搀扶下出了偏厅,刚出来就花厅外面站着两个丫头,其中一个姜氏的贴身丫头香儿,不由得吓了一跳。 蔡氏一面让萧众望听到了全部谈话内容,一面又替香儿报了杀主之仇,轻而易举就收复了香儿的心。 香儿含着恨意,被绣桔唤进了偏厅。 蔡氏搁下手里的茶盏,悠悠道:“我答应过你,定要替你主子讨回公道。” 香儿想着这两月来竟是恨错了人,感激地跪在地上,重重一磕,“奴婢代我家小姐谢过太太!” 蔡氏道:“听说大将军答应了姜氏,要善待你。正巧大管家的次子到了娶亲的年纪,又有田庄上的庄头也该娶亲了,你瞧中了哪个便与我说一声。” 香儿垂首道:“太太还了我家小姐一个公道,奴婢感激不尽,愿留在太太身边做牛做马。” 这丫头原是与姜疏影一同长大的,又怎会甘心被她所用。只怕是看不中她提的这二人,难不成是对萧众望生了旁的意思? 因着姜疏影是萧众望心坎上的人,难免不会对香儿另眼相待,她蔡氏再傻也不会弄个丫头身份的姨娘在身边。 陪房蔡婆子却似瞧出了端倪,笑道:“香儿姑娘,太太提的这两人可都是极好的,无论模样还是旁的,都是府里最好的,要不回头香儿姑娘先见见人?” 蔡氏打了个声响,“只怕香儿还有旁的打算,是想回姜府么?要真是这样,明儿就让人送你回去。” 姜疏影喜欢萧众望,香儿也对萧众望生出几分好感,早前姜疏影在世,她不敢奢望,可如今姜疏影抬了平妻位,她不望做贵妾,做个良妾还是成的。香儿怔忡道:“昔日跟着我家二小姐离开姜府,原是说好的,哪有再回去的理儿。” 蔡氏笑道:“这个不急,香儿姑娘且慢慢想,若有了别的想法回头再议就是。”她与绣桔使了个眼色,绣桔领会,道:“香儿,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冬梅苑。” 姜疏影不在了,但香儿与另一个婆子还住在那儿。 估摸着人走远了,蔡婆子啐了声“呸”,“太太给她几分面子,瞧她得意的样,连大管家的儿子和我侄儿子都瞧不上,她想嫁个什么样的?” 蔡婆子说的侄儿,正是田庄庄头的儿子,庄头一家原也是蔡氏的陪房。 蔡氏道:“也难怪,这香儿长得确实美貌。你家侄儿不正想娶个美貌的么,听说她跟着姜氏读过一些书,倒也配得你侄儿。” “这……”蔡婆子迟疑着,眼里带着探究。 自上次蔡氏吃了大亏,便从娘家又讨了一户陪房,而这蔡婆子便是其中之一,也是一家四口来的京城,蔡氏看中的就是这蔡婆子干练样,待字闺中时并不喜欢蔡婆子,如今觉得自己身边差的就是这样的泼辣人。 蔡氏打了个手势,蔡婆子弯腰附耳过来。“只要你侄儿能把香儿弄到手,我自遂了他的意,事不宜迟,那样有貌有才的好人儿,可别被人抢了先。” 蔡婆子灵机一动,这是蔡氏要便宜她侄儿呀,有了蔡氏这话,她侄儿还不得顺手擒来,“我侄儿知道了还不得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呵呵……” 一个冬姨娘就险些威胁到她的妻位,她又怎会再放任一个香儿来做侍妾。蔡氏给了个“你明白了就去做”,一脸宠溺,“回头去牙婆那儿好好打听一下,出身清白,又通笔墨、会琴棋书画的年轻姑娘,只要不越过二百两银子,买上一个来。” 有蔡婆子的挑唆,他侄儿自然趁着一个夜黑月亮的夜,溜进了香儿的屋里,将香儿给强占,出了事,香儿再不能做萧众望的侍妾,蔡氏顺水推舟就许香儿许给了蔡婆子那胆大**的侄儿为妻。 正说着话,只见绣桔一路急奔进了花厅,欠身道:“太太,夏荷苑那边闹得厉害,是不是……” 蔡婆子面露不解“厉害?” 绣桔涨红了脸颊,摆手道:“不是奴婢说的,是……是夏荷苑小莲说的,她说……说夏姨娘这会儿叫嚷得厉害,还……被大将军剥光了衣裙……” 蔡婆子一脸坏笑,“你这小妮子,这是大将军在让夏姨娘伴枕呢,真是不懂事的丫头,这种话说出去还不得笑死人。” 从来不曾这样过,萧众望定是怒了,要折磨夏姨娘给姜氏报仇呢。 蔡氏想到自己今儿办的事很漂亮,不仅让香儿感恩,还让春姨娘成了自己这边的人,至于夏姨娘,以萧众望的性子,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而这次,蔡氏却猜错了。 次日尚未醒来,绣桔便轻声告诉她,“太太,夏荷苑的小厮来报,说昨晚夏姨娘服侍时,夏姨娘暴毙……” “没了?”蔡氏想问“死了?”转而又想,大清早的提到死字不吉利,改成“没了?” 绣桔频频点头,她初听这消息时也吓了一跳。 不听话的就得这条路。蔡氏表情木讷,忆起夏姨娘算计她,害得云罗从此落下胸口疼的病……勾唇一笑,“春姨娘、秋姨娘可知道了?” 绣桔打了个寒颤,“整个府里都知道了。”萧众望也太怖人,把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直接给折腾得没了。 夏姨娘仗着自己是皇帝赐下的美人,便以为无人敢对付她,若是服侍时暴毙而亡,旁人又能说什么,只能说美人承不住大将军的怜惜、宠爱,或许下人们茶后饭后还以此为谈资。 036 因愧而惜 拱璧楼。 云罗一早就醒了,移到倚窗的小榻上,手里捧了本闲书,原想习武练剑,可石郎中再三叮嘱,说她内伤未愈,不可习武、走动。早前连吐纳气息都疼得厉害,而今虽能走动了,却不敢剧烈活动。她原想成为一个文武齐全的女子,原想长大后有足够的能力去报复凌德恺、神宁,不曾想如今成了个病秧子。 两月余了,她镇日与汤药为伴,足不出户,只呆在屋子里,或看书,或练字,偶尔也弹弹琴,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教杏子读书认字。 柳奶娘“叭叭嗒嗒”地上了绣楼,惹得杏子扭头望着楼梯口,出了云罗住的香闺,那则是一间绣楼小厅,另一侧则是柳奶娘母女住的屋子。 绣桃摆好晨食,但见其间多了几样,有一碗如同粉丝一般,她记得中秋节时便吃过一碗,朱氏说这是鱼翅。 柳奶娘“咦”了一声,“今儿做得这么丰盛?” 绣桃笑道:“今晨大将军出府,特意吩咐了大管家,从今儿开始要给二小姐吃最好的调养身子。还说稍后会请太医回府给二小姐瞧病,一定要把二小姐的病给治好呢。” 云罗微微一笑,萧众望知道姜疏影母子不是她害死了,心中有愧,毕竟云罗的内伤是因他重踹才造成的。这些日子云罗再没见到过萧众望,不知他是怨恨云罗,还是因为他心里有越来越重的愧疚。但今晨他吩咐大厨房给云罗最好的吃食便已经证明,他想弥补什么。 绣桃看着那碗鱼翅羹,“大太太捎话来,着奴婢和柳奶娘服侍二小姐把最好的都吃下呢,不能留下一丁半点。” 蔡氏感激云罗,是觉得在关键时候,云罗保住了她的颜面。要是萧众望真的一怒休了蔡氏,初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蔡氏余生都难以面对世人。事后,谁还管蔡氏是不是真的被构陷算计。就算被算计,也没有机会再查出真相,反而坐实了萧众望休她时的名目。孩子们无法接受自己有一个因犯七出被休的亲娘,而蔡氏原是临安府世族名门的小姐,只怕也再难做人。 绣桃满是欢喜地道:“大将军和大太太说,但凡是府里的好吃食,都先给二小姐呢。今晨是鱼翅羹,晚上还有燕窝粥,二小姐趁热快吃,鱼翅羹凉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云罗低应了一声,心里多少觉得有安慰,不说多话,捧了鱼翅羹慢慢吃了起来,动作很慢。 柳奶娘一脸心疼,若在未病时,云罗吃饭很快的。自从病下,连吃饭都慢了,慢的还不是那么一星半点,有时候柳奶娘觉得萧众望那一脚仿佛在瞬间把云罗变成了另一个人。 云罗以前高兴时,会笑如银铃,而今只能微微一笑,笑得太猛都能牵痛心脉,就连吃饭时也不敢吃得太快,就是咽得太快也会胸口疼痛。 杏子歪着小脑袋,只觉云罗吃饭的样子很好看,一脸仰慕和崇拜的表情。 柳奶娘着实有些瞧不下去,乐呵呵地道:“二小姐快吃,莫要凉了,要不奴婢喂你。” 云罗摇头,依旧一下又一下地银调羹往嘴里送着。 以前几口能吃完一碗羹汤,而今却需要花比以前多出几倍的时间才能吃完。 如今,虽然胸口没以前那么疼得厉害,可如今吃饭时还是疼的。即便柳奶娘和绣桃都再三宽慰云罗:二小姐多将养,待明年春天时就能康复。 云罗想自己无法再和以前一样了,若真能康复许早就康复了,过了这么久胸口还是作痛,只怕这一生都得以这病相伴。“我也想和以前一样吃得快些,可一吃得急,胸口就疼得厉害。” 柳奶娘面露忧色。 云罗吃完了鱼翅羹,又在屋里弹了一会儿琴,教她弹琴的是春姨娘、夏姨娘……每思及到此,她就忆起之前自己四处奔跑的情形来。 柳奶娘每日都去上房,与蔡氏回禀云罗的情况。 待她到上房偏厅时,朱氏亦在,正与蔡氏说着府里的那些琐事。 “大太太,今晨二小姐吃了一小碗鱼翅羹,还和以前一样吃得极慢,奴婢催了一句,二小姐说吃得急了胸口就疼,就连笑时也是疼的……” 朱氏想到以前的云罗见天的像男孩子一般活泼,“这两月寻的名医、太医也不少了,有没有寻到能治这病的。” 蔡氏轻叹一声,再好的女儿,如今落了个病根在那儿,怎不让人心痛,“石郎中也说了,要不是云儿命大,只怕那一脚就要了她的命。我娘写了信来,要我把云儿送回临安府蔡家调养,想请李老郎中给调理治病。石郎中说京城的冬天干燥寒冷,云儿不适合呆在京城。偏大将军又说‘他萧家的女儿不去别人家住’。”蔡氏悲怆地笑着。 他踹孩子时,可曾想过那是他女儿,一脚下去直接把孩子踹飞、吐血。 绣桔进了偏厅,欠身禀道:“大太太,大将军从宫里带了两名太医来,已去拱璧楼。” 给孩子瞧病是大事,蔡氏挺着大肚站起身,朱氏道:“我陪大嫂一道过去吧。” 一行人到拱璧楼时,云罗正在小榻上睡着,一张脸依旧苍白无血,蔡氏、朱氏双双忆起泥菩萨的批命“女中至尊,梨花之貌”,那无血色的面容,可不真真像极了如雪的梨花么,原是这样的,只怕一早泥菩萨就知道云罗命里会有此劫。 两名太医先后给云罗诊了脉,年老的太医不由得低低地轻叹一声。 这是萧众望两个多月来第一次迈入拱璧楼,打了个手势,指着外面的小厅。 众人下了阁楼,太医在楼下的花厅坐下,绣桃备了纸笔,萧众望抱拳道:“二位太医,小女的病……” 老太医摇头叹:“唉……不过是个孩子,下手太重……” 蔡氏小心地看了眼萧众望。 萧众望这些日子原有悔意,如今又听老太医一说,愧疚之心更重,道:“还请二位太医设法治愈小女,届时本将军定有重谢!” 老太医道:“听乳娘说,萧小姐饭吃得急会心口疼,稍微一笑也会心口疼,更不敢咳嗽,一旦咳嗽心口会更疼……” 蔡氏原是知道的,此刻轻呼一声“云儿”,眼泪就滚将下来,“还请太医设法治好我女儿,她如今还不到六岁。” 037 薄命 老太医道:“且让令爱小心调养着,令爱年纪小,也许过上三五年病能轻缓一些,大将军和萧夫人若想痊愈,除非……” “除非什么?” 老太医抬头,扫过萧众望和蔡氏,“除非能找到千年难寻的冰狐。” “冰狐?”这等东西,他们闻所未闻。 年轻太医道:“相传冰狐乃是治心疾的良药。数千只雪狐里,会有一只冰狐。它生长在冰山雪野之中,毛皮洁白如雪,长着一双冰蓝色的眸子,令人称奇的地方是它所到之处,能在瞬间将花木冻成冰块,故而便有了冰狐之称。只要服食冰狐的血,萧小姐的病就能痊愈。” 萧众望隐约之间好似听人提过冰狐一事,惊道:“可是皇上正四下寻觅的冰狐?”听人说当朝贵妃娘娘便有从娘胎带来的头疼病,有太医说喝了冰狐肉便能康复的话,“难不成这冰狐血与肉都是良药?” 老太医道:“正是。其血能治心疾,其肉能祛寒邪,关节炎、头风病若食其肉便能痊愈。” 昌隆帝都寻不着的东西,他萧众望又哪里去弄,抱拳道:“有劳太医,还请太医给小女下一张方子。”但他可以与皇帝说说,要真是寻到冰狐,为云罗讨些狐血来。 老太医道:“令爱体弱,京城寒冷,对她的心疾多有影响,老朽建议还是送她去一个温暖潮湿的地方休养为宜,待过三五年后病情好转再接到京城。” 正说着话,楼梯口处突地传来一个女娃稚嫰而好听的声音音“太医。” 众人齐齐移眸,却见云罗披着外袍、扱着绣鞋立在楼梯上,捧着胸口,正一步步移来,许是胸口疼痛,她步步行来微锁眉宇,竟有说不出的令人怜惜,“太医,我的病是不是再也治不好了?” 萧众望大喝一声:“云儿休要胡说。” “父亲!”云罗轻呼一声,依旧看着老太医,款款欠身,人不大可动作却流畅如水,“还请太医告诉我实情,如果寻不着冰狐血,我的病会如何?三五年后……” 老太医面露迟疑。 萧众望目含愧色,他真的好后悔,怎的对个孩子下了那么多重的手,这是他女儿,不是沙场的敌人。 蔡氏看着云罗殷殷期盼的目光,轻声道:“老太医就告诉她实情吧。” 老太医道:“小姐体内有一股真气护体,受伤之时若非这股护心脉的真气,只怕性命难保。小姐虽保住了性命,但深受内伤,若是成人受此重创,只怕从此就得久卧床榻。但小姐年幼,还能调养一二……” “我想知道没有冰狐血,最好和最坏的情况会如何?” 这是一个小小的女孩,说出的话竟似个大人。 老太医早闻卫国大将军的长女聪颖过人,活泼喜人,谁能想到,这个可爱的女孩这一生都得以心疾相伴。“若是调养得好,两三年后心痛会减轻,只要不受刺激,能如一个正常人般的生活。若是调养不好,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小姐会有性命之忧!” 蔡氏痛苦的低呼一声,瞪大眼睛,带着责备地看着老太医。 云罗顿时有想哭的冲动,却固执地将脸转向一边,强行让泪水又流了回去,独自咽下,“太医是说,我也许会活不久么?十五岁、十七岁还是……” 朱氏心头一酸,落下泪来。 萧众望急呼一声“云儿”。 云罗愣了片刻,离开卫国大将军府回江南去,她不想死,她还有好多的事没做,没替谢如茵讨回公道,没看凌德恺落魄后悔,怎么能死呢?她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哪怕只能活十五岁,她也要做些什么。 花厅里一片静寂。 柳奶娘在意外之后,抹着眼泪儿。 蔡氏与朱氏在无声的哭泣。 萧众望整个人显得呆怔,那一脚他将自己健康活泼的女儿变成了病秧子。他是习武之人,手脚力道大,尤其是暴怒的时候就没个分寸…… 他早就后悔了,可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太医开了药方,朱氏对柳奶娘道:“让绣桃抓药回来。” 蔡婆子忆起昨儿蔡氏说的话,笑道:“请二位太医给我们府里的姨娘再瞧瞧病,有劳了!” 蔡氏点了一下头,这会子没什么比云罗的身子更重要了。她愁云满面,不是说是女中至尊么,这孩子怎就落了个心疾的毛病。 萧众望不说一字。 萧众敬从店铺里回来,听说萧众望带了太医回府给云罗瞧病,他身为二叔自然得关心一下自己的侄女儿,也来了拱璧楼。 一进来,就见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不语。 柳奶娘正温声劝着云罗:“二小姐正病着呢,回榻上躺着吧。” 云罗却固执地立在一边,一动不动,不走也不说话。 萧众敬扫过众人,“大哥,这是怎了?” 云罗拿定了主意,轻轻一跪,道:“父亲、母亲,请允云罗回钱塘老家。” “你……”蔡氏不愿意,云罗是为了保她才受的伤、得的病,“你小小年纪,回钱塘老家谁人照顾你。” “自有钱塘老家的老忠仆还有柳奶娘母女。母亲,我呆在京城,你和父亲瞧我这个样子,自会心里难受,不如就让我回江南。” 柳奶娘则想云罗能活得更久,她几乎忘了,云罗并不是萧家的孩子,可这两年无论是蔡氏还是知情的朱氏,支字不提云罗是另一个人的替身。“大太太”她唤了一声,提裙跪下,“太医和郎中都说了,京城的冬天太过寒冷,不宜二小姐调养身子,请大太太和大将军恩准,让奴婢陪着二小姐回钱塘养病。” 萧众望不说话,云罗调养好了能如正常人生活,调养不好也许活不长。如果不是她病了,十年后,她定是这京城令人瞩目的女子。 朱氏知蔡氏是动过这心思的,想把云罗送到临安府蔡家养病,一则蔡大爷夫妇在,又有蔡老太太做主,自会将云罗照顾妥帖。“二小姐到底太小,若真回江南,不如先去蔡家住两年,待二小姐的身子大好,再回京城不迟。” 萧众望有自己的想法,萧众望觉得自己健在,他的儿女怎能住到亲戚家里。“不如……令人在临安府暂时置座二进的宅子,让云儿住到那里去。” 朱氏好奇的看着蔡氏。 038 提点 萧众敬道:“大哥何必多此一举,不如让云儿直接住到蔡家。难道这蔡家还能在乎几个药钱……” 朱氏伸手扯了他一下,低斥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萧众望是拿不下自己的面子,对柳奶娘道:“地上凉,快扶了二小姐起来。” 柳奶娘应声扶起云罗。 云罗道:“我先去临安府探望外婆,外婆自来疼我,少不得要留我住上一些日子。待得明年天暖,我就回钱塘。听说钱塘不乏有医术高强的郎中,爹爹以为这样可好?” 不是要常住亲戚家,而是去探望外婆的,她还是要回钱塘萧家的。 不过是换了个方式说话,萧众望顿时茅色顿开,笑着看着一边愁面的蔡氏:“好!你外婆最是疼你,你去临安府探她原是应该的。” 蔡氏挑着眉儿,还是一样的事,换个说法他就同意了。 萧众望道:“在你外婆家住几月就行,可不能长住。好!我瞧着这样不错,等过完年,你就和柳奶娘母女再绣桃去江南看你外婆。” 要是早前萧众望同意,九月时蔡氏就把云罗送过去了,“太医说了,如今京城天凉,若是年后送去又有什么意思?就让柳奶娘先收拾一下,挑个日子就送去江南吧,从长安到临安府不过是二十来日的路。我再让蔡婆子随行照顾……” 萧众望不乐意了,“你让云儿去蔡家过节?她要在京城过了节再出门。”他对不住这孩子,正想好好地弥补一番。 “入九后,京城会更寒冷,不利云儿的身子,尽早去江南的好。”蔡氏本还忍着,此刻不悦地道,“我说了我没害人,可你偏不信,竟对女儿下那么重的手……如今就知舍不得了,早知今日……” 萧众望怏怏不乐,面露尴尬,转动着眸子,换作过往,还不得发作起来,可今儿竟没驳辩,也没摆脸色。 云罗垂首道:“母亲不该怪爹爹,这原是女儿命里该有此劫。因劫在,或跌上一跤,或撞上一回,都会得这病。” 萧众敬忙道:“还是云儿懂事,大哥是个有福的,光云儿一个可不抵得我们三个儿女了。” 朱氏附和着道:“蔡大太太想念云儿了,让云儿过去看看她老人家,也解思念之苦,如此正好,正好!” 明明是养病,非说是探人,见过爱面子的,却没见过像萧众望这等固执地爱面子的。 萧众望坐直腰身,一脸威严地摆出一家之主的样子,“太太回头张罗一下,既是云儿要去探外婆,礼物得备齐了。”他站起身来,“云儿,爹爹还有事,好生养病!” “恭送爹爹。” 萧众望乐呵呵地看了眼云罗。 萧众敬跟着起身跟上,一脸羡慕,云罗的病全家人都知道是被萧众望一脚踹出来的,可云罗竟说原是她命里该有的劫。他扭头看着云罗,“你这孩子,越瞧越不像是五六岁的小姑娘呢?”摇了摇头,情绪繁复地离去。 蔡氏近乎呢喃自语地道:“再小的孩子,经过这么一场变故,哪有不变的,何况我的云儿原是聪颖孩子……”心头一酸,又想落泪。 云罗一扭头,对着蔡氏欠身,蔡氏忙伸手道:“你这孩子,好好的行这么大的礼做甚?” “母亲,以后别再提云罗的病是因爹爹之故的话,相反的,云儿想求母亲答应一件事。” 朱氏笑了一下,与蔡氏交换眼神。 蔡氏道:“你且说来听听。” 云罗道:“爹爹虽嘴上没说,他心里定是难过的。云儿想求母亲令府中上下禁口,休提我的病是爹爹之故,相反的母亲还得放出风声,说我这病原是胎里便有的,更得设法为爹爹挽回好名声,说他是有情有义、是非分明的好父亲、好丈夫,更是皇上的好臣子、朝廷的好官员。” 蔡氏微愣,疑惑地看着朱氏。 朱氏拊掌一拍,赞道:“大嫂,云儿这法子好。如此一来,大将军更会对你心生感激,你伤了二小姐不提此事,他心里对你们母女又愧疚、又感激,他日定会加倍善待你们母子。挽回好名声,可不比你送他三个、四个美妾还管用,更能说明你是个晓轻重又贤惠的女子,有了这些事,往后遇事他也会再权衡几分。” 至少,不会在冲动之下胡言乱语,更不会动手动脚。 在他冲动前,他会想到,自己就是因为冲动伤了嫡长女,害得嫡长女从此失了健康成了病秧子。 蔡氏回过味来,问道:“云儿也是这么想的么?” 云罗点头。 蔡氏一怔,越发多了一抹赞赏的意味。 “书里说过,男人的愧疚、歉意比他喜欢你更让他刻骨铭心,因为愧疚会让他对你敬重,母亲需要的正是他对你的敬重。” 简单明了的一句话,连朱氏都意外地看着云罗。不过五六岁的孩子,竟说“男人的愧疚”让她忍俊不住,“噗哧”一声喷出入嘴里的茶水,朗声笑了起来。 蔡氏扭头看着朱氏,心头一阵酸楚,这是她的女儿,不过才五六岁而已,居然不再像个几岁大的孩子,本该在她的保护下长大,却为了保护她而落下了病根。 朱氏敛住笑,越想忍,却又越想笑。 这孩子经过一劫,似乎比以前更聪慧了。又忆起泥菩萨的批言,难怪说她是女中至尊,便是这份聪慧就是人间少有的。朱氏道:“云儿去了临安府,到时候也去你朱家表叔家走走,大家都是亲戚,朱家还有几个与你同龄的表兄弟、表姐妹,他们定会喜欢你的。” 蔡氏道:“去了临安府,少不得要去朱府玩耍。”她起身对柳奶娘道:“快扶二小姐回楼歇着。” 云罗看着外面温暖的阳光,早上的雾已经散了,“母亲,待午后暖和,我可以去外面走走吗?我都有两个多月没出过房间了。” 蔡氏想要拒绝,到底还是个孩子,便是大人镇日闷在屋里都呆不住,“柳奶娘,无风的时候带二小姐去后花园走走。” 039 备礼 朱氏回到北星苑,想到云罗,不免惋惜一番。正想着,便见萧众敬从外面进来,一进屋就道:“要说大房的二小姐病了一场,越发成了人精,小小的年纪,竟摸清了大哥的性子,不提去蔡家养病,反说是去探她外婆,啧!啧!照这等下去,待她大了,这还了得。” 朱氏低声嘟咙道:“到底是泥菩萨批过命的,岂是寻常人能比。” 萧众敬听得不分明,追问道:“你在小声说什么?” 朱氏回过神来,“我说瞧瞧我们几个儿女,大难临头,就没一个如此护我的。你瞧云儿可不比他们都小,为了护大嫂,险些连命都丢了,便是这份孝心,多少孩子没有的。” 三小姐初冰此刻正在一边啃吃着苹果,梅姨娘小心翼翼地服侍着,一会儿给朱氏端茶,一会儿又是递水。 * 明天是腊月初五,云罗要带着柳奶娘母女又绣桃、萧家老忠仆去光南,萧众望夫妇是特来陪她用饭的。 蔡氏听了云罗的话,对外只说云罗出生便有心疾,如今发作出来,需要好生调养,不提萧众望踹伤云罗的事。 偏厅桌案上,萧众望时不时给云罗布菜,一脸温和地看着她:“云儿得多吃些才好。”看着细嚼慢咽用饭的云罗,萧众望满目愧色,以前的云罗活泼喜人,而今因为得了内伤心疾,就连吃饭都不敢吃得急了。 柳奶娘与绣桃收拾了几只大包袱出来,按着四季各收了一大包。柳奶娘想一次拿两个,没想一个没抱住,包袱就滚了下来。 萧众望听到声响,扭头看了一眼,见是色彩鲜艳的春裳,微微蹙眉道:“怎的还把春衫都带去了?我瞧着二小姐今年长高不少。” 萧众望最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此刻将柳奶娘收拾了这么多的衣裳,面露不悦。 蔡氏道:“就带上合身的冬裳,到了临安府,太太、大奶奶少不得要给二小姐添置的,把其他的衣裙都留下,过两年或给三小姐,或是留给四小姐穿。” 萧众望微微有些不高兴,“着大管家挑些好看的料子带上,到了临安府你看着给二小姐做几身新的。”这原是他的女儿,原是最得他心的,却因他一时冲动伤了这孩子,就算是弥补,就算是愧疚,他只想待云罗更好些,“我萧众望的嫡长女,自是尊贵的。” 柳奶娘迟迟疑疑地道:“这几身春裳、夏裙,二小姐今年才做的,就穿了可数的几回……” 萧众望只作没听见,指着蔡婆子道:“你亲自去找大管家挑适合二小姐穿的花式颜色。四季衣料都备足了,到了江南寻了最好的绣坊给二小姐做新的。早前不穿的,就留给后面的小姐们穿。” 云罗心头一颤,她从来没有怪过萧众望,蔡氏这两年待她亦好,就算一切重来,她还是会替蔡氏挡劫,“爹爹,我正长身子呢,这样……是不是太奢侈浪费?新衣料留给母亲、姨娘们穿,她们做一身,能穿好些年呢。” 萧众望伸出手来,轻柔而宠溺地看着云罗的黄发,爽朗笑了两声,“我的女儿,便是穿得再好些,爹爹也供得起。你是家里的嫡长女,自要尊贵些,应吃最好的、穿最好的……” “爹爹。”云罗一唤,如果这个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该有多好,可不是,就是不是。她甚至把自己替蔡氏挡劫也视作一种责任,一种交换,蔡氏待她好,她自该为蔡氏做些什么,“爹爹,以后可不要再冲动了,忽视、薄待了家人,我们因为敬重、理解、喜欢爹爹自不会往心里去。可爹爹要是得罪的是朝臣,是对头,少不得被人算计、伤害,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可都指望爹爹这棵大树遮风蔽雨呢……女儿去江南,最是不放心的便是爹爹……” 柳奶娘没想云罗说出这样一句话,众人顿时愣住。 蔡氏竟有一股子莫名的辛酸。 萧众望突地哈哈大笑起来,一脸宠溺地道:“瞧瞧,越发像个小大人了,反担心起爹爹来,要不云儿就别去江南了。” 云罗含着泪,任由萧众望轻抚着自己的脑袋,“我去外婆家了,爹爹以后生气时别再打人了,亦别再为难母亲。” 蔡氏心头一动,想到明晨云罗便要离开,那眼泪滚将下来,喉咙里似堵了一团棉花。 萧众望凝视着蔡氏。 云罗又道:“女儿不仅是心疼母亲,也是心疼爹爹。爹爹是个直性子,打了人事后又会难受,我不想爹爹难过。” 萧众望心波一漾,伸手捧着她的脸颊,一脸凝重地道:“云儿放心,爹爹不打骂你母亲,生气时再不打人!” “不许爹爹踹人!”云罗霸道地说着,起身扑入萧众望的怀里。 萧众望轻柔地的搂着她,“我都听云儿的。” 云罗小脸一歪,在萧众望脸上亲了一口,“到了江南,我会想爹爹,会想母亲!”他心头一暖,垂眸看着云罗,眸里的暖意更浓,带了笑。 云罗嘟着小嘴,想着此去要带柳奶娘母女和绣桃,“只是不知道柳奶娘她们会不会听女儿的话。” 萧众望脸色微微一沉,“回头你把她们的卖身契都给云儿,若敢不听吩咐,云儿可任意处罚。” 蔡氏抹着泪,“等云儿身子好了,母亲派人接你回来。”想要反驳,可萧众望发了话,只怕无用。 云罗欠身行礼:“谢谢爹爹!”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藏是萧众望欢喜不已,“云儿该用饭了,莫要凉了。” 云罗应声“是”,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布了萧众望爱吃的菜,又给蔡氏布了菜。 三人用罢了饭,蔡氏领蔡婆子去取《卖身契》,自己则在一旁作陪。 云罗拿着几个不用认的字,正请教着萧众望,有几个萧众望倒还认得,还有一大半竟是连萧众望都不认得。 柳奶娘知他不识,忙笑着打岔:“二小姐今儿累了,我服侍你到**歇着。” 萧众望不说多话,将云罗轻托在怀里,款步移到内室,为她脱了绣鞋。 柳奶娘瞧在眼里,心里满是欢喜,蔡家若是知晓萧众望如何疼爱云罗,少不得高看几眼。 040 银票 萧众望坐在床前,含笑微微,突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来:“云儿去了江南,花钱处多,爹爹备了三千两银票。是给你收着还是给柳奶娘?” 云罗眼睛一亮,有了银子什么事都好办,笑道:“爹爹就不怕我弄丢了么?” 柳奶娘心里想着给她掌管也是好的,便是存到钱庄里,一年也能有不少利银,到底云罗只是个小孩子。 萧众望笑答:“我女儿可比几千两银子重要得多。” 云罗笑着接过,随手递给了柳奶娘:“奶娘帮我好生收着。” 那边,蔡婆子到了。手里拿着一只小锦囊,从里面取出几张《卖身契》,“二小姐,这是柳奶娘母女和绣桃的卖身契,太太说要你小心收着。” 萧众望想着三千两银票给了柳奶娘保管,厉声道:“出门在外,小心服侍二小姐。待明年天气转暖,陪二小姐回钱塘萧府,老太太的忌日也得回萧府家祠烧香祭奠。要是慢怠了二小姐,本将军第一个便饶不得你。” 柳奶娘连应两声“是”,大气不敢出,萧众望一旦严肃起来,府中上下谁人不惧。 蔡婆子道:“太太有些话要叮嘱柳奶娘呢。” 柳奶娘退出内室。 二房的朱氏也给娘家人备了一车的京城年节礼,正在一一查看,令小厮们移上马车,又挑了一对得力的陪房管事父子,着他们亲往江南给朱家送礼。 萧众敬立在不远处,嘴里嘟咙着骂道:“给娘家人送这么重的礼,就不许我买两个漂亮通房!”又怕说得大声被朱氏听了去,少不得又要大闹,想到城南明月庵别苑里还养了两个美人儿,心头儿略为平静,大声道:“我得去铺子上转转,今儿有晋地来的商人,得陪他谈杂货铺内的生意,许要回来得晚些。” 他正迷着周、吴二女,前两回说回来晚些,却并没有回府,而是留在了别苑住下。直到现在,蔡氏、朱氏都以为那处别苑是萧众望找人借的,只知道别苑在城南,却不知道具体在哪儿。 萧众望见云罗微阖着双眸,绣桃在一边服侍着,而杏子则在楼下学做女红,手里拿的是一块不大的布片,听说是在做荷包。 看着呼吸匀称,神态平和的云罗,绣桃低声道:“大将军,二小姐睡着了呢。” 萧众望伸手想再轻抚云罗,又生怕惊扰到她,手便停凝在空中,萧众望只得打住,轻声道:“到了江南,小心服侍二小姐,差缺了什么,使人写封信回来。奶娘那儿搁了银子,不可苦了二小姐。” 绣桃应声。 萧众望起身,走了几步,又吩咐道:“要是二小姐的病好了,就接她回京城。” 绣桃应答“喏”,将他送出拱璧楼。就算云罗睡着了,跟前也要留人服侍,这是蔡氏交代过的,她正要拾掇一下内室,却听云罗道:“绣桃,太太唤了奶娘去,你且去打听一下太太吩咐了什么?” 绣桃面露疑色,跟前没人服侍,回头蔡氏知道了,少不得训斥一顿。 云罗道:“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呢,你愣着作甚?敢不听我的,我便发卖了你。” 绣桃应答一声是,依旧不动,“二小姐,万一太太知道了……” “若太太怪罪,自有我顶着。你小心侧面打听。” 绣桃得了嘱托,这才离了拱璧楼。 在柳奶娘回来前,绣桃先一步进了拱璧楼,小心而小声地向云罗回了话。 刚禀报完,柳奶娘笑容满面的回来了,温声道:“二小姐醒了?” 云罗压根就没睡着,只是不想与萧众望说话,她只觉得也许自己睡着了,对于萧众望来说更为自在些,萧众望对她有父女情,有愧疚,有怜惜,交织在一处,便有了对她的偏宠。 云罗道:“奶娘去太太那儿,太太都说了什么?” 奶娘笑道:“太太交代了给蔡家的两车礼物,给了四匹宫里赏的宫缎、宫绸,又有两盒燕窝是孝敬蔡家老太太和太太的,瞧着倒也备得齐全,连蔡家少爷们的都有了。” 云罗“哦”了一声,坐直身子,正要弯腰穿鞋,绣桃奔了过来。“还有呢?” “还有……”奶娘一脸思忖,“哦,太太还吩咐到了蔡家,让二小姐跟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多学学规矩,听说蔡家的教引嬷嬷是宫里出来的。” 云罗走到案前,绣桃机警的从银炭炉上取了热茶,捧到她面前。云罗道:“奶娘还是把银票保管吧。” “二小姐……” 奶娘想要自己保管着。 云罗心里却有旁的想法,“奶娘、杏子、绣桃你们三个的卖身契都在我这儿呢。”不是招惹她,惹急了,她是会真的把她们给发卖了的,“我父亲、母亲担心你们三个不听我使唤,才把这些给我的。” 话如此明显,她要是再不听,只怕她当真不用柳奶娘。 柳奶娘方从怀里掏出还没揣多久的银票,云罗清点了一下,那数银票的样子没有半分的激动,便是奶娘揣在怀里时,想到怀里的银票就心动不已,不多不少,五百两的有五张,又有五张一百两的,统共十张。 云罗不紧不慢地道:“怎的才三千两?” 绣桃方晓根本不是自己打听的三百两银票,挑着秀眉,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 云罗道:“太太另给你几张银票。奶娘原不识字,莫要弄丢了,还些个东西还得我自己收着才好。” 柳奶娘一脸惊愕,蔡氏是给了她三百两银票,原说到了江南,让她买了好吃、好用的东西给云罗添上,“二小姐,这……” “你和绣桃需钱时,与我说一声,我自给你们,但这么一大笔钱,还得我收着。” 柳奶娘原以为云罗不知道蔡氏给银票的事,没想云罗年纪虽小,却是心如明镜。本想自己保管,手头有这么多的银票,可不比正经管事婆子都要光鲜,还没揣热呢,就要被云罗给讨回去。她不敢不给,迟迟疑疑、百般不甘地掏出银票。 云罗认真地清点了一番,“待明日出城前换了银子,奶娘那儿先搁二十两银子,绣桃那儿也搁上十两,许是路上要使的呢。” 041 拜外家 柳奶娘忙道:“二小姐,这么多银子,可莫弄丢了。” 云罗道:“你们且放心,银票和《卖身契》都不会弄丢的,花了多少,还剩多少,我都用笔记下。”她收好银票,一脸慵懒地道:“今儿还真是乏了呢?我要歇会儿,你们退下吧。” 二人双双应声退去。 下楼时,柳奶娘满是错愕:“二小姐是如何知晓太太给了银票的事……” 萧众望给银票时,是当着云罗给的,萧众望出手阔绰,又因云罗的病是他踹的,心头愧疚,自不愿薄待了云罗,这才一下子给了三千两银子。可是蔡氏那儿,是蔡氏当着蔡婆子的面给的,只得蔡婆子一人知道,这转眼的时间,云罗就知道给钱的事儿。 绣桃则想着:这二小姐人不大,却心如明镜,只怕往后都不能瞒着她。很显然,二小姐是猜到了太太会给奶娘拿银子,这才着她去打听的。 绣桃忙道:“许是太太与二小姐提过。” 她在二小姐面前岂不成了有私心的人,不够忠厚老实。柳奶娘想着,想到万一……她有些慌了,她与杏子原是蔡家的仆从,丈夫早前也是蔡家庄子上的汉子,只是几年前的年节,要去河里打鱼,渔船翻了,丢了性命,只留下她与年幼的杏子相依为命。丈夫和她原都是孤儿、孤女,无人帮衬,要是真被发卖了出去,哪里去寻个安身处。 柳奶娘当即调身回到内室,正要请罪,却见云罗睡下。 当云罗醒来,瞧见的是床前跪着柳奶娘母女。 柳奶娘连声道:“二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再不敢隐瞒二小姐半分。” 云罗一脸愕然,“你错了?错了何处?” 柳奶娘道:“奴婢错在不该隐瞒太太给了三百两银票的事。” 云罗微微一笑,“你既知错,下回莫犯就是。若再犯,我万不会留你。” “谢二小姐!”柳奶娘正要磕头,云罗忙止道:“莫再磕头。你要记得,只要你和杏子好生服侍,我定不会薄待你们,但凡我过得好,也会有你们的好日子过。”赤脚扶起柳奶娘,不许她再磕,又对杏子道:“你先起来!” 柳奶娘低声扶住云罗:“二小姐这可使不得,快回榻上歇下。杏子,快把小姐的绣鞋拿炉上烤会儿,暖和了再给二小姐穿上。” 杏子虽比云罗同龄,不过长上几月,却像一个小大人般,急急拎了云罗的绣鞋去暖。 柳奶娘轻声道:“太太给蔡家老太太备了二匹福寿绵延的宫绸,一匹藏青色的,一匹深栗色的,又一盒上好的燕窝、一盒百年老山参;给太太备的是富贵长春的宫缎,一匹紫红的、一匹秋香色的,又有一包鱼翅……” 这一回,柳奶娘事不巨细,竟如实向云罗说了给蔡家备了多少礼物,从吃的、穿的、用的、戴的可谓一应俱全,便是蔡氏的两个堂兄弟及其堂子侄也都一并有了。 柳奶娘虽知云罗不是蔡氏的亲生女,可早前那位二小姐是因她照顾疏忽没的,也不敢提一个字,生怕祸罪,再则这两年多来,蔡氏是拿云罗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云罗那时不过三岁多,只怕早就拿她当蔡氏的女儿。 “朱家因是太太的姨父、姨母家,又同在临安府,太太与朱老太太、朱大爷、朱三爷都备了礼物。太太说,到时候二小姐可令奴婢亲自送去,你身子弱,奴婢代你与朱老太太、朱大爷、三爷他们行礼问安就好,你不用再去朱府了。” “给朱家老太太的乃是一匹靛蓝色富贵长春宫缎,朱大爷、朱三爷各有一方用来刻印章的上好玉石,这是早年二老爷去西南跑生意时得来的一块石头上切下来的,正好合了朱家二位爷的喜好。” 云罗虽不想知道这块,但她不喜欢有人瞒她、骗她,见柳奶娘说得如此仔细,道:“两家原是亲戚,母亲备上礼物原是应该的。” 柳奶娘笑了一下,“太太怕我弄错了,特意写了个礼物清单给我,让我到时候去朱家时交到朱家时,和着清单把黄花梨木大箱子交到朱家老太太手里。” 云罗点头,“我想看会儿书,你且去忙,我拿些银票给你,你去换了银子,你身上搁二十两,再绣桃那里搁五两银子。” 她给了银票,柳奶娘倒也欢喜。 回头她也想过,云罗年纪还小,少不得让她来张罗,是云罗一点点使的银子,要是蔡氏问起,她也好回话,可以说“银钱原是二小姐管着的,需用时自从二小姐手里拿。”免得她要用得多了,少不得要与蔡氏详细回话。 腊月初五,天色刚蒙蒙亮,拱璧楼众人便起来了,连怀有重孕的蔡氏也赶到了拱璧楼。 萧众望要赶去朝会,昨晚又叮嘱了萧众敬,着他将云罗主仆送出京城,又问了随行的家仆忠奴等人,知都是妥当的,方才放心了。 云罗坐在马车里,车内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里面铺了几床厚厚的垫褥,她半躺在车内,柳奶娘、绣桃、杏子都只着袜子在里面坐着服侍云罗。 走了大半个时辰,萧众敬问:“侄女儿,可有不适处?” 云罗回道:“二叔,我很好。二叔还是回京城,路上有奶娘和绣桃服侍我,你还要照看铺子的生意呢。” 萧众敬也不想跟来,可萧众望似很紧张云罗,千叮万嘱地说“你且跟着走一段,若是云儿身体受不住巅簸,你领她回府。” 萧众敬见她还好,这才领了二房的小厮下人调头回京城。 柳奶娘低声道:“二小姐若是身子不适,可要告诉奴婢。” 云罗面带浅笑,“我很好,不碍事。” 严冬时节,山野薄雾缭绕。虽有寒气袭人,但柳奶娘与绣桃极是细心服侍,生怕云罗染了风寒,一路上又偶尔吃着宫里太医开的祛寒汤药,至腊月二十六日时,终于顺遂抵达临安府。 云罗坐在客栈的屋子里,柳奶娘令店家备了生火的炭炉,到底比不得京城的银炭,屋子里暖和了,却因有熏烟的缘故,呛得她连连咳嗽。柳奶娘只得将炭炉再移出去。 明儿就要去陌生的蔡家了! 042 安顿 柳奶娘从外面进来,见云罗还坐在榻上没有要睡的意思,“小姐这是怎了?” 云罗轻声道:“绣桃呢?” “今儿是奴婢值夜,绣桃和杏子住在隔壁屋里。” 云罗吐了口气,“到了蔡家,奶娘知道怎么说话吧?” 柳奶娘微微一滞,“还请小姐指点一二。” 云罗吞了口唾沫,指着桌上的茶壶。柳奶奶倒了茶水。她浅呷一口,“我病的事,蔡家人知道么?” 柳奶娘面露茫色,按理蔡家许是知道的,又或者根本不知道。 云罗道:“实情不能让蔡家人知道,但又必须得让该知道的人知道。” 这话…… 上回云罗因柳奶娘瞒下蔡氏给了三百两银子的事就险些发作,虽没发怒,却比发怒还要吓人,更令柳奶娘心下难安。 她用稚嫩的童音道:“我不让蔡家人知道,说的是不能让蔡府上下所有人知道,这些所有人该知道的是,这心疾原是我打小从胎里带来的,早前一直身子不好,便是因此缘故,而今稍大了,才一朝发作起来。让该知道的人知道,是指蔡家得有几个知晓实情的人,蔡大太太、蔡大/奶奶和蔡大爷三人必须得知晓实情:我原是没有病的,是为了保我母亲,被我父亲给踹成内伤也至落下了心疾。你得叮嘱他们,这事儿不能张扬出去,因为太太说是家丑,怕污了大将军的名声。” 柳奶娘一直就知道二小姐的心事重,没想说出的话来也是绕了几个弯。云罗这么叮嘱自有她的道理,柳奶娘忙道:“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说话。” 云罗微微点头,“我信你。” * 夜,一片静谧。 柳奶娘看着床榻上睡得安祥的女子,不过是个孩子,心眼竟有这么多,真的只有五六岁么?为甚,她总觉得其实这是一个大人,便就是她,有时候也想不到这许多。 提前好几日,蔡家人就接到消息,蔡太太特意遣了下人到城外接人,因是冬天除了赶路的行商,便是押货的镖行,能浩浩几车物件,又有十几名下人跟着的当真不多,其间还有两个会武功的护院,长得身强力壮。 蔡家的小厮听说是卫国大将军的嫡长女到了,立马遣了同来的小厮回去报信。 云罗依是懒懒地坐在马车里,身上覆着一条小锦衾,说它小,不过是正常锦衾的一半大,这也是她落病后,蔡氏特意令绣房做的,紫色缎面上绣着清雅的翠叶梨花,落在眼帘,仿似梨花正暗自散发馨香,随着马车的摇晃,上面的粉蝶如同在微微起舞。 临安府城东,蔡府二门处。 蔡大太太、大/奶奶婆媳领着几个婆子、丫头正翘首眺望。 蔡大/奶奶轻声道:“婆母,外面天寒,你且到屋里等着。” 蔡大太太引颈张望,“我且等着吧,老太太比我还着急,她也想见见初云。”稍微停顿片刻,犹记当年,她生下蔡明珠,老太太就不大待见。 对于蔡老太太来说,孙子永远比孙女们重要,如今蔡氏嫁给了卫国大将军为嫡妻,又听说萧初云乃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想着要萧众望帮衬自家的儿孙,这才连带着关心起蔡明珠,也一并关注起蔡明珠所生的嫡长女。 蔡大太太道:“云儿住的屋子都拾掇好了?” 蔡大/奶奶忙答:“都好了。今晨又去瞧过一回,是诗华帮着拾掇的,有诗华帮着照顾着,定会好些。” 蔡诗华,是蔡大/奶奶所生的嫡长女,今年十二岁了,最是个贤惠得体的。 蔡大/奶奶共育有三个儿女,长子蔡世藩、长女蔡诗华,次子蔡世荃,蔡世藩一年前至京城长安书院读书,长女、次子都留在临安府。 蔡大爷是临安府的候补知州,是先帝爷时期的二榜进士。四年前曾做过几届的州同、知县、通判等职。因蔡老太爷贺鹤仙逝,他因是嫡长孙回乡丁忧,原想一年期满再行任职,竟错过任淮州知州的机会。如此一搁,得了个临安府知州的候补之位。前年也曾想过让蔡二爷在京城运作,重新上任补缺的事,但蔡老爷竟就此病倒了,家里没个主事的男丁也不成,在家侍疾父亲,掌管家业。原想今年初便再运作一回,没想蔡老爷的病竟时好时坏不见好转,蔡大爷为了敬孝父亲,只得打消计划。 云罗不想去蔡府,对于她来说,蔡家是陌生的,但她又着实不想呆在京城卫国大将军府,想到妻妾争斗、算计她就觉得厌烦。 一行人,前头的马车往蔡府而去,另有朱氏的陪房往临安府城南方向的朱家奔去。 又行了一阵,马车停歇,只听得几个江南软语的婆子张罗左右道:“快扶了萧大小姐下车,莫要吹了风,把纱帷帽备好。” 云罗还未出马车,就被柳奶娘戴上了一顶纱帷帽,又被绣桃搀扶着,在她们的半扶半抬下落了地,身子有些虚弱,这一路过来二十多日,就没正经走过几步路。 婆子张罗着年轻的丫头扶了云罗,往二门处移去。 柳奶娘对绣桃道:“你且去服侍小姐,我令下人们把年节礼搬下来。” 绣桃应声。 刚至二门,云罗就落到一个石青色锦袍妇人的怀里,那声音倒与蔡氏的有六分相似,“我的外孙女,真的这么瘦弱了。”蔡大太太抱着云罗,想到两年多没见的女儿,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蔡大/奶奶忙道:“婆母,祖母还在上房等着呢。” 蔡大太太这才回地神来,牵着云罗的小手,道:“天儿虽冷,小手儿倒是暖和的。” 绣桃含笑行礼请安,“一路过来,柳奶娘和奴婢都不敢怠慢半分,每日都得备好几只汤婆子。” 蔡府后花园中株株寒梅吐蕊,凌霜绽放。鼻中又闻香风阵阵,眼中梅影叠叠。云影花光或明或暗,交相吞吐;劲枝古梅千枝万枝,横斜错落,端的是十分的悦目赏心。 虽地处江南,寒风袭袭,从脖颈处、袖口处直往人的身体里灌。云罗打了个哆嗦,蔡大太太一脸疼爱地道:“走快些,前面便是老祖宗住的上房。” 043 规矩重 那是一座雅致的江南庭院,分内外两重,外院置有单独的小厨房,有几个粗使婆子、丫头正在厨房里头说话闲聊,隐隐还有婆子训斥小丫头的声音。 内院门口,有个婆子正做着针线活,怀里又放了只汤婆子。见蔡大太太婆媳到了,飞快起身,直往偏厅通禀。 蔡老太太坐在偏厅暖榻上,两侧的贵妃椅上坐了几位太太、奶奶。屋子里春意盎然,暖榻一侧放了两盆解佩兰,碧绿可爱,青葱如春,而另一侧则放了两盆寒菊,一为黄色,一为紫色,俱是翠叶娇蕊,柔丝千匝,**宛转,妩媚含娇,芳气冷郁而清新,涩苦而微甘,令人心旷神怡。 太太奶奶们见要等客人到了,一个都止了声,绣桃小心地替云罗解下纱帷帽来。 蔡大太太笑道:“初云,快拜见老祖宗。” 云罗提着冬裙,缓缓跪下,轻轻一磕,“萧初云拜见老祖宗,老祖宗万福!老祖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一侧坐着的中年妇人立时笑了起来,那声音如同银铃一般:“哟,瞧瞧这小嘴,可不是招人喜欢的么。” 蔡老太太伸手虚扶一把,“大儿媳妇,快扶她起来,她身子弱,莫要冻着了,扶她在一边坐着。” 蔡大太太一一介绍着周围的人,“这是二房的二外婆。”“这是你的三舅母、四舅母。” 云罗大大方方地见了礼。 蔡老太太满意地道:“都说蔡家的规矩重,瞧瞧这孩子,一瞧就是知礼守礼的。” 几个人将云罗夸赞了一番,“可不比我家的诗芳还要得体几分。”“瞧着了表小姐,如今我那个女儿倒真是个不识规矩的。”“瞧瞧这模样,越瞧越招人喜爱呢。” 云罗目不斜视,端方得体地坐在贵妃椅上,一侧坐着蔡大太太,一边又坐着蔡大/奶奶。 蔡老太太又问:“你爹娘可好?” “父亲在羽林军任职,每日总是很忙,八月时皇上恩典,着他督促十六卫事务,就越发忙了。母亲要打理内宅,又要照顾我爹起居,还得照顾我们姐妹,也甚是操劳。好在父亲、母亲身体康健,倒还顺遂。” 绣桃微皱着眉头,几步走近蔡大太太,附在她身后道:“禀蔡大太太,二小姐该吃药了。” 蔡大太太正要回话,便见一个婆子进来,道:“老太太、大太太,二小姐从京城送来的年节礼都从马车搬下来了,柳奶娘问先搁在何处?这是礼单,请过目。” 老太太伸手要瞧,婆子呈递了过去。 蔡二太太一脸好奇,正伸着脖子瞧得认真,没想这次萧二小姐来府里养病,竟带了这么多的好东西,蔡家已经好些年没得过宫绸、宫缎这样的好物件,还有皇帝赏给萧众望的燕窝、人参、鱼翅。 蔡老太太眉头一动,“大孙女倒是用心的,竟是连二房都有呢。” 蔡大太太领着蔡大/奶奶起身道:“婆母,云儿该服药了!儿媳回大房瞧瞧。” 蔡老太太笑眼眯眯,没想最不被她看中的孙女竟是这般顾着娘家,早听蔡二爷写信回来说,如今萧众望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今非昔比,可不是得好好依仗这位孙女婿。萧初云有病,回蔡家养病,这也是对蔡家的信任与倚重。“大儿媳妇,令人小心服侍着。” 蔡大太太笑答“是”,牵着云罗的小手出了上房。 蔡大/奶奶亲自领了云罗去蔡诗华的院子里安顿,蔡诗华得了消息,早早就在院门口候着,她住在东屋,特意把西屋拾掇了出来,但凡她自个屋里有的,也照样置办了来,件件比她屋里的更为精致,就连服侍奶娘、丫头的屋子也一并都安置妥了。 云罗被绣桃服侍吃了药,就先歇下了。 蔡诗华一早就听母亲、祖母说过,说云罗身子不好,患了心疾,最是操劳不得,就连表姐妹叙旧说话的事也都免了。 柳奶娘此刻领着下人、婆子进了大房院子里。 蔡大太太拿着礼单,正在查看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食材有:腌制的野鸡三十只、五香牛肉半头、腌制的咸鱼二百斤……妇人头上戴的发钗,红珊瑚、红玛瑙的到寻常银钗便有八支之多,又有难得一见的上好胭脂、水粉,五花八门,竟如同置备的嫁妆一般丰富。 蔡大/奶奶看着下人们一箱又一筐地抬进来,“婆母,看到二姑子从京城送这么大的年节礼来,祖母的眼都乐成一条缝。” 蔡大太太冷哼一声,“自从大老爷病下,大爷又没谋上实差,风头、风光可不都被二房占全了。瞧瞧这回明珠送的节礼,一回就抵了明珍送了十来年的,早前待字闺中时,老太太最偏二房的明珍。” 蔡大太太颇是得意,觉得这回蔡明珠给自己涨了脸,扬了扬头,坐在暖榻上,看着婆子们抬着节礼搁放到大房的小库房里,“明瑾媳妇,把二房的礼物给送回去。哼!早前二房的人还说风凉话,拿明珠嫁了个年长十四岁的夫婿打趣,这会子且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大方的。” 蔡大爷名讳明瑾,蔡二爷唤作明瑞。 蔡大老爷蔡义节、蔡二老爷蔡义度,皆是蔡老太太所育的嫡子。蔡二老爷迎娶越国公嫡次女秦氏为妻。因越国公乃是开国功臣之一,得蔡老太太另眼相待,连着对秦氏也颇是器重,蔡二太太秦氏在蔡家的地位竟一度越过了蔡大太太。 柳奶娘留了给朱家的礼物未动,只待明日寻了时间亲自送去,笑盈盈地进了大房偏厅,行礼问安,“我家小姐该吃药了。我得过去瞧瞧!” 蔡大太太忙道:“你家大太太可有捎话来?” 柳奶娘想了一阵,道:“临走的时候,备了两份礼单给奴婢,千叮万嘱一番,除了给朱家的年节礼大箱子,又有两箱是给我家二小姐的,一箱子的衣料,又一箱子的上好食材,其余皆是给蔡府的礼物。” 蔡大/奶奶吩咐了得力的陪房去二房送礼物,自己调身回来,一近珠帘就听到柳奶娘的话,笑道:“难不成我们家还能薄待了萧家的小姐不成?” 柳奶娘答道:“我家太太原说不用备的,可大将军吩咐了,定要大管家带上一大箱子的燕窝、鱼翅、鲍鱼等回江南,还叮嘱了奴婢,每日都得做上一两样给二小姐吃,为此要临动身前,奴婢还特意跟御厨学了如何做燕窝羹、鱼翅羹等。” 044 实情 (ps:读友大人们,该文已经大修,一些旁枝末节的情节被删除,请5月23日前追文的朋友从030章重新阅文,030章的内容是接到之间的044章,也就是说删减了近三万字的文字内容。请读友大人继续关注和支持哦!收藏一下、投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__^*)感谢!祝大家快乐阅文!) 蔡大/奶奶一脸惊色,虽听蔡氏在信里说过,萧众望极宠嫡长女,竟未想到宠到了如此地步,不由错愕地看着蔡大太太。 蔡大太太则在琢磨着旁的事,真正的萧初云早在两年多前便没了,是在老太太的寿辰时没的。这件事,只她、绣婆子、柳奶娘和蔡氏知晓,便是蔡大/奶奶也都瞒着,生怕知晓的人多了走漏了风声。“大将军如此疼爱二小姐?” 柳奶娘面露难色,“大将军年近而立,方才有了二小姐……”支支吾吾,目光闪烁地看着两侧。 蔡大/奶奶知是有事,当即遣退左右。 柳奶娘便将早前姜疏影中毒,母子双亡,而蔡氏又被人算计诸事详尽地说了,尤其是说到萧众望果决休妻时,更是添油加醋,说得连休书都写了一半,年听得蔡大太太和蔡大/奶奶满是忧色、瞪大眼睛,“偏在那时候,二小姐与大小姐散学归来,冲到偏厅里,说那药粉原是她的……” 听到萧众望气急之下狠踹二小姐,柳奶娘道:“大将军乃是习武之人,二小姐哪里承得住,当即整个人就飞了起来,重重摔了在墙上,又落到地下,当即就口吐鲜血……唉,也算二小姐是个命大的,竟保住了半条命,只是就此落下了心疾……” 柳奶娘舌灿莲花,又说云罗如何可怜,那些日子,竟是连吃饭都胸口痛,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一走路便扯得胸口如针锥心一般。 蔡大/奶奶直听得跟了哭了一场,骂了句:“他倒下得了手,好歹初云也是他女儿。” 柳奶娘道:“事后,大将军也是后悔的,却再不理太太和二小姐,由着二小姐搬到了拱璧楼去。直到不久前,太太查出了实情,那药粉原是夏姨娘藏在上房花厅里的。大将军怜二小姐一片孝心,素日又最是聪颖懂事的,可二小姐的身子到底毁了,落下了心疾。太太想着这是家丑,生怕传扬出去污了大将军的名声,对外一直说是二小姐打小体弱,原就有病的,只不过近来才发作起来……” 后面这话,蔡家婆媳都是聪明人,自不会说出去,婆媳二人唏嘘一阵。 如果不是云罗,也许萧众望一怒之下就真的把蔡氏给休了。 萧众望原就疼惜云罗,自此之后更心疼她了。 柳奶娘道:“在京城,大将军舍不得吃用皇帝、贵妃赏赐的燕窝、鱼翅,定要留给二小姐吃用。二小姐又是个孝顺的,有时一碗羹汤也要送到太太那儿。若是大将军在,吵着、闹着也要喂他吃几口。离开京城时,大将军入宫朝会,叮嘱了二老爷将二小姐送出京城,还留话说,要是二小姐身子受不住,就让二老爷把人领回去。” 蔡大/奶奶听奶娘一说,“瞧来大将军倒是疼爱二小姐的。” 柳奶娘笑道:“在偌大的京城,谁不知道二小姐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 临走的时候,还特意着奴婢挑了一箱子的衣料带上,说是翻了年,就着最好的绣坊、成衣铺子给做上,那些衣料子,全是宫里的贵人们赏的,二太太想动,大太太不舍得,大将军竟一并都给了云罗。 这不仅是疼爱,只怕到了宠溺的地步。 蔡家婆媳交换眼神。 蔡大太太想到蔡明瑾,至今也没寻到合适的官职,远的走不开身,要留在多病的蔡大老爷跟前侍疾。这偌大的一房人都靠他支持,近的就只得临安府知州(知府)一职,偏现任的临安府知州是越国公嫡妻的娘家侄儿,因与蔡二太太是表兄妹,蔡老太太难免对二房多有偏疼。加上二房的三爷、四爷都有实职官位,更得她喜欢。 柳奶娘只捡了好的说,她是想让蔡家人看重云罗,却没说云罗自从受内伤,患上心疾后,不能大笑,不能太过悲伤,甚至连吃饭都不能吃得太急,更不能再习武练剑……因为这些都会让她的胸口刺痛。 此刻的云罗,虽已睡着,却在一阵锥心之痛中醒来,这痛苦一阵牵着一阵,她痛得唤声“绣桃”,强作平静地调匀呼吸,但见密密的汗珠渗出额头,绣桃寻声一望,见她脸色煞白,心头一紧,急呼“小姐”,扭头对着外面大叫:“来人!快来人啊!” 这样的痛,就如她初丧母亲,看着母亲冰冷的尸体,从心底间一波又一波的涌出。 云罗蜷缩着身子,双手护在胸口,身子微微颤栗着。 蔡诗华进得内室,见她如此,吓了一跳,惊道:“卫婆子,快去告诉我娘,表妹的心疾犯了!快去!” 柳奶娘正要告辞,突见卫婆子禀报,惊唤“小姐”,扭头就跑,到了院子里,只见云罗的面容早无血色,苍白如纸,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杏子胆儿小,此刻已咽咽哭泣:“小姐!小姐……”晶莹的泪珠儿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化成泪溪自下颌处滴落,仿佛连她的下颌也会哭泣流泪。 云罗死死地咬着牙齿,前世、今生的交替,相同的是她记忆母亲的脸,是谢如茵,也是前世的云燕,她们竟长着一张极为相似的容貌,就如现在的她,有着前世一样的黄发,有着前世一样的眼睛和容貌。 心痛如潮,在撕裂,就似有人在刚刚愈合的伤口上,再度残忍地将好不容易愈合碎片重新拆散开来,一片又一片,她直疼得浑身颤栗,牙齿碰撞得咯咯作响。 她不恨萧众望那一脚,不后悔替蔡氏保住名分而落下病痛,她恨的是凌德恺、是神宁。就算她再也不会流浪,却从此要以心疾为伴!这一切,都是凌德恺与神宁害的,如若她有母亲疼惜,哪怕是在梓州东溪县的山野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她也甘之如饴。 柳奶娘厉色看着绣桃:“你可有按时让小姐服药?” 绣桃道:“一入府就督促小姐服下的,我……” 云罗颤音道:“不怪绣桃,别怪她……” 蔡大/奶奶急道:“快派人去请李老郎中!” 要是云罗在蔡家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萧众望会忌恨蔡家,还指望着萧众望帮衬蔡大爷恢复官职,总不能依旧做这临安府知州的候补位上,多年没个着落,有多少人一候补便是十几年的。 045 病情 (ps:读友大人们,该文已经大修,一些旁枝末节的情节被删除,请5月23日前追文的朋友从030章重新阅文,030章的内容是接到之间的044章,也就是说删减了近三万字的文字内容。请读友大人继续关注和支持哦!收藏一下、投一张推荐票、(*^__^*)感谢!祝大家快乐阅文!周末愉快) 蔡诗华素日也算是个淡然得体的,此刻竟吓得不知如何应对,拽拉着蔡大/奶奶的衣袖,“母亲,表妹她……” 绣桃早已经吓得脸色趣青,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哆嗦,“奴婢……再……再热碗汤药来。” 柳奶娘抱紧了云罗,“小姐一定疼得厉害,自从犯病以来,从未像今日这样过,小姐……小姐再忍忍,也许一会儿就好了。”那眼泪儿就跟着落下。 云罗嘴里低低地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要活着……”呢喃自语间,蔡大/奶奶依稀听见她唤了声“娘”,又似在唤“母亲”,低唤声突地凝住,柳奶娘惊慌失措地大喊:“小姐!小姐!快请郎中啊!快请郎中……” 蔡大太太听说云罗犯病,也一路进了院子,李老郎中已经被蔡家人接来,正坐在床前细细地诊脉。 蔡诗华急切地问道:“李老郎中,我表妹的病怎样了?” 李老郎中微蹙着双眉,“心脉重创,需得静心调理,已成痼疾,这种病最忌疲劳过度,受不得刺激。瞧小姐的病,许是劳累过度,我开上一剂药,先喂她服下,往后几日建议让她卧床静养。” 蔡大太太忙道:“还请李老郎中设法治好我这外孙女。” 李老郎中面露狐疑,“敢问这小姐的病早前是什么人在治?” 柳奶娘道:“是京城杏林医馆的石郎中和太医院的袁太医、方太医。” 李老郎中“哦”了一声,这两位他都是了解的,“小姐心脉重创,定是有高人相助护住心脉,否则……”只怕她受这么重的内伤,早就命丧黄泉了,从她体内的真气来看,这人的内务极强,这人是谁?竟替她保住一条命。 柳奶娘道:“早年小姐体弱,我家太太曾请泥菩萨帮忙诊过病。” 李老郎中面色一转,有意外,有诧色。 柳奶娘看着昏迷的云罗,道:“那之后,我家小姐的身子原好了许多。可后来又患了心疾……” 话没说完,而李老郎中却已猜到,身体原是好的,只是身负重伤,伤及心脉,也至落下了病根。不过是几岁大的孩子,因染了痼疾,再不如从前那般快乐活泼,也失了孩子的纯真。 李老郎中轻舒一口气,对云罗的病已了然于心,他起身走到倚窗的案前,早有丫头备好了笔墨,很快写了方子,递与绣桃道:“去医馆先抓两副药,先吃吃看。”眸露憾色,又是无奈地轻叹。 绣桃接了方子,柳奶娘问:“你身上可还有银子?” 绣桃回答:“有的。” 李老郎中道:“抓了药,两碗煎成一碗,先吃两日。” 绣桃应了。 李老郎中起身出了内室,蔡大太太、蔡大/奶奶跟了出来,蔡大太太手臂一抬,示意左右退去。 花厅内只余下蔡家婆媳与郎中,蔡大太太低声道:“李老郎中有什么话还请直言,刚才瞧李老郎中的意思,这话没说话。” 李老郎中的憾色更重,抱拳道:“小姐乃是极重的内伤,已伤及心脉,除了冰狐血,再无他法,又因疲劳过度犯病。于旁人从京城到临安府不过二十多日,但于她却等同奔波二百多日,要是两副药后尚不能减轻,只怕……” 他突地打住。 蔡大/奶奶急切追问:“只怕如何?” 蔡大太太道:“李老郎中但讲无妨。”一脸急切,既然问到,理应知晓她的病情,万一在蔡家有了差迟,定会惹来萧众望的怨恨。蔡大太太不敢再想下去,“老郎中请讲实话!” 年幼的杏子见老郎中与蔡大太太在花厅里小声说话,小心翼翼地穿过小耳房,立在偏厅通往花厅的珠帘侧。 李老郎中道:“要是两副药后,心疾仍未减缓,只怕小姐难熬至来年春天。” 蔡大/奶奶惊慌,目光流转在郎中与蔡大太太身上,“你的意思是说……要是吃了你的药无用,只怕初云她活不久?她……要死了?” 杏子只觉顿时电闪雷鸣一般,浑身一颤,快速捂住自己的小嘴,眼泪再次滚将下来。 小姐,她的小姐!教她读书识字,还悄悄给她塞零嘴钱,即便是两枚、三枚,这是除她娘之后又一个待她好的人。 蔡大太太厉斥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蔡大/奶奶道:“可是……娘,郎中的意思分明是……” 李老郎中平静如初,道:“老朽正是这意思。要是老朽的药无用,小姐的病就……”他又长叹了一声,“且先试试吧。” 京城有最好的郎中,还有宫里的太医,怎的这个时节回转江南?就算京城的冬天太过寒冷,但病人不宜长途跋涉。 蔡大太太对外面的婆子道:“送李老郎中。” 蔡大/奶奶道:“娘,这可怎么办?大将军和二姑子把人送来,原想在临安府养病,万一她在我们这儿……以大将军对初云的疼爱,万一迁怒蔡家……” 为了一个姜疏影就险些要了亲生女儿的命,又要休弃嫡妻,可见是一个暴燥而冲动的人,萧众望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若因此迁怒蔡家,蔡家也会惹来一场麻烦。 蔡大太太怒瞪着蔡大/奶奶:“且容我想想,先让丫头们熬了药给她服下。” “娘,初云不能留在蔡家,这眼瞧着就要过节了,要是在年节前后出了人命,这……又不是我们蔡家的孩子也太不吉利了。李老郎中常来我们府里瞧病,哪会也没见他如此过,只怕初云的病是不宜好的。” 蔡大太太听了柳奶娘所言后,心里也感激云罗帮了自家女儿,可这会儿亦想着蔡家的平安,想着云罗的病。 蔡大太太道:“你莫要讲出去,我自有主意。” 蔡大/奶奶连连应“是”,微顿片刻,“还指望着大将军帮衬大爷一把呢,偏这个时候……” “明珠给大将军生了个次女,肚子里又有了身孕,阿弥陀佛,但愿这回能平安育下一个儿子,如此蔡家与萧家才算是真正的亲戚。” 蔡大/奶奶扶了蔡大太太离去,站在院子里叮嘱着蔡诗华。“小心照顾你表妹,她身子弱,你多用些心。”“你表妹想吃什么,尽管与大厨房吩咐一声。” 046 惧怕 杏子折入内室,见到柳奶娘,轻唤一声“娘”,扑到柳奶娘怀里便痛哭了起来,“娘,郎中说……说小姐活不久了……” 不等杏子说完,柳奶娘大喝:“你胡说!”愤愤地盯着杏子,紧紧地握住她的双肩,“不许再说这种话,小姐是有大富贵的人,怎会有事?她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再不许说这样的话。”柳奶娘抱着杏子,如果云罗没了,她们母女又该往何处,连个安身立命处都没有,她是萧家的奴婢,杏子一出生也是萧家的丫头。“小姐一定会没事的,会好好的活着。” “可……可是……”云罗迷糊中醒来,听到的就是杏子的这句话,“可是郎中与蔡家大太太说小姐活不久……”换来的是柳奶娘满是责备和愤怒的眼神,杏子不敢再说下去,讪讪地低头。 杏子嘟着小嘴。 柳奶娘道:“我去厨房给小姐备些吃食,你小心在这儿守着,要是小姐醒了,过来告诉我一声。” 杏子应“是”,泪眼汪汪地望着柳奶娘的背影,待她走远,这才拉着云罗的手,“小姐,我不要你死!小姐不要死!小姐说过要教杏子认更多的字,还有好多字杏子都不会认呢……呜呜,你不可以死……” 云罗睁开眼,胸口的疼痛还在,撕裂心碎般的痛,没再之前那么强烈,不知是痛得麻木了,还是疼得轻缓了,她静静地看着床前的小女孩,“杏子,郎中怎么说的,你都详细告诉我。” 杏子到底是个孩子,记得的不多,只简要的说了郎中的话,又说了蔡大/奶奶的话。 云罗沉默了,也就是说她的病要痊愈很难。 她若是吃了李老郎中的药无效,就会死去,甚至熬不到来年的春天。 那么,就先吃上一剂,若是管用的,许还能好。 绣桃抓了药,照着医嘱煎了,捧到云罗的床前,云罗一口气服下。 她不要死,她要好好地活着。 答应过母亲谢如茵:要好好地活下去。 活着,待她长大,可以狠狠的报复凌德恺,替谢如茵讨回一个公道。 在她昏迷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凌家庄,回到了自家那座只得三间的砖瓦房里,又见到了笑容温和的母亲,娇妍如花,像诱人的奶汁一般白净,散发着醉人的馨香,她躺在母亲的怀里,正吸吮着甘美的乳汁。 她穿越而来时,是一个遥遥学步的小女娃。在梦里,她却还在襁褓中,幸福地审视着年轻而美丽的母亲,看着她慈祥而温暖的笑。不远处,哥哥凌学文正一脸羡慕地看着母亲怀里的她,吞着口水,好奇地问:“娘,妹妹不吃饭的么?”母亲温声道:“妹妹才刚出生呢,她得吃奶,等长了牙,就和你一样可以喝粥吃饭了。”凌学文不过是四五岁大的孩子,竟似小大人般的说了句“当小孩子真好”,直惹得母亲大笑了起来。 杏子伸手轻拽着云罗“小姐”,连唤三声,云罗方回过神来“杏子”。 杏子一脸茫然地问:“小姐,大/奶奶不会赶我们离开吧?” 云罗笑:“不会。” 然而,云罗又猜错了。 夜里,蔡大/奶奶与蔡大爷**之后,夫妻二人各拢一被,蔡大/奶奶说了今儿白日发生的事。 蔡大爷微微敛额:“李老郎中确实这么说的?” 蔡大/奶奶道:“可不就是,要是初云在我们家里出了事,只怕萧大将军要迁怒到我们呢。婆母又舍不得送她走,夫君还得想个法子。” 蔡大爷轻舒口气,“我到底是她的亲娘舅,怎好赶她离开。” “可她不是蔡家人,万一死在府里也太不吉利。再说,眼瞧着就要过年了,今儿瞧见她犯病的样子,可不吓人的么,一张脸白得像雪,浑身颤栗,大汗淋漓,瞧这模样病得不轻呢。夫君,你还指望着萧大将军帮忙在京城打点呢,招惹了他的厌怒,往后他哪里会帮忙?” 蔡大爷也想着这事,这在寻常百姓家,也没有在知晓对方病重后还依然留在家里的,何况是蔡家这样的世族名门,更是忌讳了。 “过几日就是除夕、大年,各家这几日但凡有病人的,都不得煎药、抓药,就连医馆也得关门休憩几日,这万一表小姐不吃药,有个好歹来……” 蔡大爷一脸难色,“妹妹这次送的节礼不轻,初云又小,要是让她走……”岂不要被世人骂残忍,就是蔡氏那里知晓了,少不得骂他无情。 蔡大/奶奶莞尔一笑,“藉由我都想好了,初云原是属龙的,老太太属虎、二太太属蛇,可不是与她犯冲的么,我便说怕是犯了冲撞,要送她回钱塘萧府,到时候多派些人护送。老太太、二太太都最信这些的,定不会留她在府里。” 与其说是与蔡大爷商议,却是蔡大/奶奶想了大半日才寻到的上好藉由,这样一来,不是蔡家人无情,反而成了蔡家人要倍加呵护云罗。 * 腊月二十八,因近年节,府里突地来了位与蔡家交好的马道婆,在上房里与蔡老太太、大太太说了大半日的话。 云罗吃了一剂药,感觉甚好。 这日,只见柳奶娘面带愁云地进屋,手里捧着汤药。 杏子问道:“娘今儿怎了?” 连杏子都能瞧出来,云罗问道:“出了甚事?” 柳奶娘道:“今儿一早来了位马道婆,她居然说二小姐的病原是会好的,只不能住在临安府,更不能住在蔡家,怕是被蔡家老太太、二太太给克住了。” 云罗怔忡。她猜想要是自己两剂药吃完病无好转,许蔡家不敢留她,却没想到蔡家根本来不及等她吃完药就要赶她走。在听杏子详说那日的情形时,蔡大/奶奶是动了要送她回钱塘的意思。 她们赶她,她还不屑多住一日呢。 绣桃反有些欢喜地道:“小姐的病在京城时原是好的,这一路过来也吃药将养的,一到蔡府就重了,莫不是真被她们给克的。” 柳奶娘道:“明儿就是除夕了,总不能让我们过节时回钱塘吧?” 正说话,只听蔡大太太与大/奶奶到了。 柳奶娘出门迎接。 云罗正要下床见礼,蔡大太太虚扶一把,“快扶住你家小姐。”轻叹一声,“今儿可好些了?” 云罗想着柳奶娘说的话,哪有这么巧的事,她来蔡家不过三两日,就有道婆上门来批八字,而她最不信这些。 047 属相相克 绣桃轻声道:“小姐说,还与前两日一样呢。” 蔡大/奶奶望着蔡大太太:幸好一早有了准备,只怕真是活不久的。 蔡大太太轻呼一声“我可怜的外孙女”,伸手握住云罗的小手,一脸宠溺,眉眼中有几分与蔡氏相似,又问:“小姐可吃过药了?”“昨晚可睡得好?”“饭食吃了多少?” 绣桃一一答道:“药是吃了的。”“小姐夜里睡得不大好,夜里醒过两回,还叫胸口痛。”“晨食是柳奶娘做的两碗燕窝羹,中午吃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蔡大太太一一点头,“孩子,不是外婆心狠,马道婆说你与我家老太太、二太太属相犯了冲撞,她们俩一个属虎,一个属蛇,克住了你。老太太发了话,明儿一早要送你回钱塘,李老郎中有个庶子在钱塘城南李家医馆里,到了钱塘可寻他给你瞧病。” 若不是早前听柳奶娘和杏子提了,突然这么说她自是信的,可她知晓李老郎中说的那些话,想来蔡家的人也被吓住了,不敢留她,这才寻了个藉由,要打发她回钱塘。 云罗不愿与不相干的人有了交集,现在蔡家人要送她回钱塘,她正好顺水推舟。 若干年后,蔡大/奶奶一直为自己寻出的这个藉由而追悔莫及。不久后,蔡氏与萧众望也听说了这事,在后来的日子多是忌讳云罗与蔡家老太太、二太太属相相克的的事。 蔡大/奶奶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柳奶娘道:“这一路花钱的地方多,给你家小姐买了好的吃用。” 云罗道:“离开京城时,母亲给了三百两银子。原是够使的,大舅母不必再给了,眼瞧着就要过节了,府里花钱的地方亦多。”她冲柳奶娘果决地摇头,“父亲给我备的一箱吃食,又一箱衣物都收拾好,明儿一早搬到船上去。” 蔡诗华面露同情,“表妹回钱塘的船备好了么?” 蔡大/奶奶道:“是大爷亲自寻的船,那船家也是相熟,对方答应将你们送回钱塘。” 云罗粲然一笑,对绣桃道:“给朱家的年节礼送去了?” 柳奶娘道:“送去了呢。” 蔡大太太道:“两家是亲戚,初云要回钱塘了,好歹与朱家人打声招呼。” 蔡大/奶奶道:“我遣个婆子去说一声。” 蔡大太太看柳奶娘领着从京城来的下人们收拾着东西,原已将食材分开,如今又重新归拢到箱里,这样一包,那样一筐,竟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大箱子。另一箱竟有十几块上好的绸缎,便是许多在临安府城里也不多见,一见就是宫里赏赐的。 只怕这孩子活不久了! 蔡大太太很舍不得那些食材、衣料,可这些都是萧众望给女儿的,她更不能索要,早前那几车的年节礼都进了蔡府。萧众望让蔡氏准备这么多,也是想着自家女儿要来临安府蔡家养病,如今云罗不过住了可数的三五日就要离开,也不要扣留了云罗的东西留下,只是往后因云罗不住蔡家,只怕就没这么多的好东西。 未时,朱家老太太领着太太、奶奶们到了。 蔡大太太坐在一边说了云罗的病,朱老太太感叹一阵,因着过年,又不便带着生病的孩子回家,云罗这病一日也断不得药,朱老太太又叮嘱柳奶娘和绣桃好生服侍。 几位朱家太太、奶奶各给了云罗礼物便各自散去。 * 腊月二十九正值除夕,云罗坐上蔡家小轿,前往临安岸口乘船回钱塘,柳奶娘的心悬得紧紧的,生怕再出差迟。 刚出蔡府,云罗道:“且去李老郎中家,请他帮我瞧病。” 绣桃轻声道:“小姐,今儿是年关,大医馆都关门了。” 不仅是医馆,便是临安城里生意好的店铺,因过节的缘故亦都关门歇业。 云罗似梦初醒。 临安城内,家家窗明几亮,张挂着大红的灯笼,装点得喜气喧天,而她却要在年节时赶回钱塘。 来不及去临安游玩,来不及去西湖赏景,她便要匆匆地回到钱塘去。 她喜欢钱塘,那里有镇海寺,有她相熟的空慧大师,还有疼她的小和尚——石头。 近了河畔,却见河岸停有一艘不小的商船。蔡大爷带着小厮、婆子正往船上搬抬木箱、竹筐,或装着鲜活的鸡鸭,或是备好的米粮、菜蔬。 蔡大爷对绣婆子道:“去了钱塘,先帮衬表小姐安顿,吃的、住的都得备妥了。大太太这儿不急,不能委屈了表小姐。” 柳奶娘寻了昭君斗篷,给云罗罩在头上,扶她上了船,云罗款款行礼:“大舅保重,你先回府吧。” 蔡大爷看着面前不大的人儿,大过节把人送走,他知蔡大/奶奶卫氏是怕云罗有个闪失,担心她在蔡府没了,加上又有了云罗和蔡老太太属相相克的事,原想多留几日的,可云罗这病一发作起来就能把人吓个半死。“吃了李老郎中的药,可好些了?” 云罗笑答:“就那样。” 不提吃了药原是见好的。 蔡大爷心里暗道:卫氏这么做也是好的,只怕这孩子活不久。他面露疼惜地道:“回到萧府,若有什么需要,只管与绣婆子说一声。你外婆和我这里,自会备了好的送来。”又扭头对柳奶娘,“表小姐年纪小,你要多用些心,服侍好表小姐,我和大太太都会念着你的好。” 柳奶娘连连应声,“蔡大爷安心,奴婢定会用心服侍。” 拜别了蔡大爷,云罗领着众上登上船,不多会船动山移,她站在商船的雕花房间里,隔着轻纱,看见蔡大爷与众小厮下人还立在岸上。 绣婆子笑呵呵的进了船舱雅房,欠身行礼,“大爷、大奶奶生怕表小姐晕船,花重金备了这般大商船,如今乘上可不比乘轿还稳么?老奴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头回坐这样平稳的大船呢。” 柳奶娘见着绣婆子神色里含着不满,扁着嘴,目露不屑。 哪有大过节把客人送走的,就算是备了大船又如何。萧众望瞧着是一介武人,传至京城,指不定作何感想,就算是蔡老太太、二太太克住了云罗,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送客人走的。 048 用意 绣婆子见众人不接话,又讪笑了两声,“昨儿午后,卫婆子赶早去了钱塘,要先一步给表小姐打扫闺阁。表小姐,你在京城原是身体好的,一到蔡府就病倒了,原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克住你,大太太和大奶奶没了法子这才将你送回钱塘去。在这蔡家,最疼你的便是大太太、大奶奶和大爷了。” 仿佛真怕云罗因此怨恨上蔡家人。 而她,又怎会怪他们。 他们对她来说,从来都是不相干的外人,少些交织,少些纠缠,她也喜欢过得更为单纯些。 云罗勾唇一笑,因笑得灿烂了一些,牵到胸口刺痛,立时收敛了几分,只露出淡淡的笑容,“他们疼我,我自是知道的。” 柳奶娘冷声道:“小姐累了,得歇会儿。”她又对绣桃道:“去炉子上盯着,小姐一会儿要吃药。” 船舱一角的窗下,杏子小小的人儿正蹲在一只银炭炉子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黑色药罐。 柳奶娘对蔡家人的说辞生了疑,心里暗猜:定是这个缘故让蔡大/奶奶生了要赶云罗走的意思。 云罗挪移了一下,想要坐起身,柳奶娘将她扶坐在床头上,许是船大的缘故,比陆路的马车更让人舒服。道:“蔡大爷张罗这艘商船不易,我这儿也是念着他待我的一片疼爱之情。” 绣婆子生怕惹得云罗不高兴,立时笑道:“为了雇这船,大爷可出了高价。” 蔡大太太叮嘱,早前蔡家写了三封信给蔡氏,要她在萧众望面前帮忙说话,想让萧众望动动京城的关系帮蔡大爷在江南谋个实缺,这样一来既能继续为官,又能照顾上**病榻上的蔡大老爷。 蔡氏在萧众望面前提过两回,萧众望只说“你打点内宅便好,这些事你休要多管。”颇不愿搭理蔡家的事。 绣婆子笑道:“大爷租这一回,光船资就得一百多两银子呢。” 柳奶娘想着蔡氏备的礼物,那可是几千两银子的东西,蔡家不过是花一百多两银子就要把云罗给送走,心头越发不舒服,冷声冷脸地道:“绣婆子,小姐要歇下了,我得去厨房给小姐做吃食。” 自从昨儿到现在,云罗和绣桃倒没说什么,反是柳奶娘在一边摆脸色,背里咬舌根,连带着萧府回江南的几个下人、小厮也多有微词,个个都因年节期间送走云罗的事而不喜。 绣婆子道:“柳奶娘只管忙去,我来服侍表小姐。” 柳奶娘欠身道:“小姐,奴婢去厨房了,绣桃和杏子在外头熬药,有事你吩咐一声。” 云罗应声。 绣婆子立在床前,笑盈盈地看着云罗:“听下人们说,大将军最疼二小姐?” 云罗并没接话。 绣婆子道:“大爷到底是二小姐的亲娘舅,大爷赋闲在家几年了。上回大将军在皇上面前帮一位江南同乡说了话,没两日那人就连升两级,从户部笔帖式升为户部主事。大爷再这样闲下去,好好的官老爷只怕就要废了,大老爷的病一直不见好,也有一半是因为大爷的事被急出来的……” 这是绣婆子要她帮忙在萧众望面前说合,云罗轻声道:“腊月二十七我才写信回京城。” 绣婆子笑道:“这不碍事,等二小姐的身子好些,再与大将军写封信。到底是亲戚,可不比帮同乡更好的么。” 萧众望在京城的事,蔡家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恐怕与蔡二爷有极大的关系。 云罗道:“我是个孩子,父亲未必听我的。” 绣婆子“哎哟”一声,笑容可掬,“二小姐在大将军跟前说的话,可不比萧大太太还管用的么。” 云罗一脸错愕,“你这话从哪儿来的?” 蔡二爷原是翰林院修撰,常去卫国大将军府走动,但萧众望却从未帮衬过说一次话。端午佳节时,蔡二爷夫妇来萧府送节,萧众望夫妇陪他们一家吃了饭。 用午饭时,蔡二奶奶笑着要云罗唱歌,云罗欢喜地蹦跳了一阵,云罗便撒娇似地说了句“爹爹,听二舅母说,二舅舅都做五年的翰林院编修了,爹爹帮帮他好不好?”萧众望正在兴头时,当即应答了一声“好!回头爹爹帮帮忙。”半月后,蔡二爷升任为翰林院修撰。 这件事,蔡二爷也写在了给蔡大老爷的家书中。虽只升了一级,官高一级压死人,以前欺负他的,现在与蔡二爷平级。蔡二爷因着妹婿是卫国大将军、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在翰林院众人多少也给几分薄面。 云罗听罢绣婆子说的,嘴巴张得更大了,“那些话是我外婆让你说的么?” 绣婆子用眼睃着一边的绣杌。 云罗会意道:“你且坐下。” 绣婆子欠身谢过,道:“大太太没提,原是我这做奴婢的多几句嘴。大将军最是个有情有义的,多有帮衬同乡高一鸣。能助同乡,可不更应帮扶一下蔡家的大爷、二爷么。” 高一鸣是在户部任职的官员,他是萧众敬的同窗好友,是打小就相熟的,高府亦在钱塘城南街上,离萧家祖宅不远。高一鸣为了得萧众望帮衬,将嫡长女许给萧二老爷的嫡长子元甲。因着两家是亲戚,萧众敬又求了萧众望帮忙,萧众望便帮着说了几句好话,只这一扶,就让高一鸣连升两级。 绣婆子见云罗不语,继续道:“这些年大房的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大爷没了实职之后,二房的人越发欺着大房,二太太仗着自己是宁国公的嫡次女,眼中多不敬大太太。你是大太太的亲外孙女,更应帮衬一把。蔡家风光体面了,也是二小姐您的光鲜,更是萧家大太太的脸面。” 云罗淡然一笑,“我先歇会儿。” 绣婆子扶她躺下,为她掖了被子,“二小姐,大太太、大爷、二爷心里都念着你的。老奴还记得你刚出生那会儿,多少年不碰针线的大太太连夜为你做鞋袜,连眼睛都熬红了呢。” 那是给早前的初晴做的,可不是她。 早前不明白,为甚绣婆子跟她回钱塘,这会子方是瞧清楚了,原是冲着萧众望而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来的,想让萧众望帮忙说话,两地相隔太远,就打了她的主意。 云罗道:“爹爹能听我的么?” 虽是质疑,可绣婆子却认为是愿意帮忙了,“二小姐可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呢。” “待我身子好了,我写信去京城。” 绣婆子笑得越发灿烂。 049 计划书 正月初一深夜三更,大船抵达钱塘码头,因是过节,码头停着一排排的乌篷小船、渔船,又有可数的几艘花船、大船,码头上挂着一串串的大红灯笼,上书“钱塘大码头”。 绣婆子手脚干练地替云罗戴上了昭君斗篷,又取了面纱:“二小姐别着了风。” 原是柳奶娘做的事,她一并抢着干了,惹得柳奶娘干瞪眼,越发厌恶起绣婆子。 钱塘城南,萧府。 东阁已打扫得窗明几净。不过是短短一两日,连夜换上了崭新的窗纱、窗帘,是大多数女孩儿们喜欢的水红色,上面绣着如雪的梨花,只零星几朵,却替绣阁增色不少。 卫婆子讨好似地道:“这些原是我家大奶奶一早备下的,是我们府里现成的东西。二小姐可还喜欢?若不喜欢,过一月再换上好的。大\奶奶原要亲自来钱塘,可府里的琐事多,着实走不开身,还请二小姐多多体谅。” 绣婆子忙接过话,“都道萧家二小姐最是个雅致、贤惠的,厚待下人,又怎会怪自己的亲娘舅。” 柳奶娘翻了个白眼。云罗未说,绣婆子倒把话说了。绣婆子回过味来,不免赔了个笑脸,讪讪地笑了。 云罗张望了一下,东阁的床榻上锦衾、床帐等物亦都是齐全的,瞧那式样许是准备的春夏时节的新绣帐,而今一并都提前用上了。 大户人家闺中女儿屋里总是府中最漂亮的,遇讲究的人,四季用的都不同,冬天自用厚重而鲜艳的帐纱、窗帘,上面多是绣着荷莲;春天时,便换成绣有鲜艳百花图案的;夏天换成白绡纱,或绣红梅,或在粉色的上面绣上片片雪花图案;秋天,又换成天高气爽的蓝色,或湖蓝、湛蓝、天蓝,赏心悦目,而图案有云霞的、红枫的,还有绣有瓜果的。亦有的小姐,一年用一套窗纱、窗帘,每年都换新的。但云罗更喜欢前者,根据不同的季节,换上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图案。 绣婆子笑盈盈地道:“卫婆子,东阁、厨房里可还有差缺的物件,过几日都置备齐全了。” 萧府好些的摆件、桌案都被蔡氏、朱氏带到了京城,这府里剩下的好东西原就不多。卫婆子前来萧府打点,将各房各院瞧着好些的都移到了东阁里来。 萧府原有两处阁楼,各位于东、西两侧,原是早前蔡氏、朱氏为自家女儿置备的,如今萧家上下都搬到京城,这府里的院落竟空了不少,府里只几个老忠仆看守打理着。 天色很晚,云罗满是疲惫,坐在床沿前,道:“我知你担心什么,你安心,待我身子大好,定写信求我爹爹帮扶大舅一把。可这信如何写?怎么能打动我爹爹的心也是要费心力的。绣婆子、卫婆子且歇两日,初四一早就回临安吧。” 卫婆子笑了一下,“二小姐跟前怎能只几个人服侍,这看门的护院得备几个,还有小厮、下人也不能少的,便是粗使丫头、大丫头也要预备。这过了年,再叫了几个牙婆,挑上一些好的备下。二小姐回江南养病,跟前正需服侍的人……” 云罗答道:“柳奶娘是个仔细的,她会替我备好。外婆和大舅母跟前得有人服侍,我也不好耽搁得你们太久。再说,我身子有病,连走路都艰难,自不出门,也不需太多人服侍。” 柳奶娘生怕她们再纠缠,道:“绣桃,请萧忠伯收拾一处客房出来安置蔡家的二位管事婆子与小厮住下。” 绣桃应声。 柳奶娘笑着欠身,“劳二位婆子一并过去,也好搭手帮忙。小姐跟前得留人服侍,我不过去了。” 绣婆子与卫婆子及近十名精干的蔡家小厮留住在客房,绣婆子张罗着添补、拾掇了东阁,见里面一应使的、用的都齐全了,只是还差几个服侍的丫头、跑腿的小厮,原想也备齐了再走,而云罗只说有柳奶娘服侍就够了,谢绝了她的好意,只说她原是大门不出的。 * 正月初六夜,云罗的身子大好,因为疲劳过度犯过一回心绞痛,这几日恢复了在京城时的样子,虽偶有刺痛感,倒还平静如初。 她坐在案前,手握着笔,来钱塘萧府是她最盼望的事,从此不再受管束,她可以自由的行事,更要按照自己的计划长大,她要拟定一份《计划书》,这步计划书将让她变成强大,在若干年后足可以握有与凌德恺、神宁长公主抗衡的权柄。 权势! 怎样成为一个拥有权势的人? 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莫过于皇帝。 而让有权势的人为她所用,除非她身上有对方愿意效力的东西。 世人爱钱,那么,她首先就得拥有无数的钱,拥有着可以让权贵为之跪拜的钱财,甘愿受她驱使,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她在《计划书》使用了英文代替关键字词。 待她拟好,天色已近五更时分,拿着厚厚的几十页《计划书》,她仿佛看到自己踏上了复仇的第一步。 两位婆子去了蔡氏的陪嫁庄子上,要庄头照着以前蔡氏住萧府的规矩定期送来新鲜的菜蔬、米粮等物,供着萧府数位主仆的吃度。 两位婆子见云罗真如她所言,从不迈出府门一步,近十日竟是连东阁也没离开一步。 正月十五一早,云罗在萧家家祠里烧香祭祖。因晚上有热闹非凡的上元灯节,她许了府里的两名年轻丫头:萧忠伯的孙女玉花、绣桃出府玩耍,她则与柳奶娘母女依旧呆在东阁里。 柳奶娘捧了元宵上东阁,嘴里絮絮叨叨地道:“小姐,这绣婆子、卫婆子来钱塘多少天了,怎还不走?” 云罗微微一笑,“听说她们几日前找了钱塘出名的牙婆,想挑几个机灵的小厮、丫头。” 柳奶娘啐了一声,“这是她们想在小姐身边安置蔡家耳目。” 云罗却知道这里面还有一桩事,正月初五时她又给京城写了一封家书,上面支字未提蔡大爷复职的事。虽然绣婆子声声说,原是她的主意,可卫婆子也在她面前提了两回,只怕不仅是蔡大太太的意思,也是蔡大/奶奶的意思。 050 家书 云罗起身缓缓移至东阁临窗案前,自案下的小抽里取出几页纸来,上面工整地写着蝇头小楷,竟比同龄人写的更为得体端方,道:“杏子,你把绣婆子、卫婆子请来。” 杏子应声。 绣桃侍立在侧,好奇的注视着柳奶娘,又看着眸光晶亮,掠过慧黠的云罗。 柳奶娘一脸狐疑,原想问个明白,嘴唇启合两回后终是止话。不需要多问,一会子她们来了,自见分晓。 绣婆子与卫婆子上了东阁,折入云罗的内室。 云罗与柳奶娘使了个脸色。云罗道:“这是给我爹爹写的家书。我原说过,不提蔡大爷的事便罢,一旦提了,便得打动我爹帮忙才好。”她顿了一下,整理好几页的顺序,轻声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女儿初云叩首请安……” 信里,她详尽的说了自回江南,得到蔡家外婆、大舅的关照,大舅又是如何费心花重金雇用商船送她回钱塘养病,外婆与大舅母又遣了得力的管事婆子在钱塘照应,从衣食住行都替她打点妥帖……言词不多,却流露出一片孺慕之情,末了又说此次让她懂晓很多:亲人当如是,应当手足相望。如大舅关照外甥女,而她长大也要做个有情有义的人诸如此类…… 云罗的信,没有半句是求萧众望扶持蔡大爷,只是说了手足相望,她和元甲兄妹等人会相扶相持,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又说虽是亲舅,却感受到如同蔡众敬夫妇给予的长者之爱,两页纸里有说不出的温馨和美,如一涓细泉款款流泄。 读罢之后,云罗又拿了另一封信。 绣桃满是佩服地递过茶水,她浅呷一口继续念了起来,这一封里,而是直接地请求萧众望扶持帮衬蔡大爷,听罢之后与上一封相比更令人觉得刺耳不悦。 杏子人虽小,却知道这是两封信,瞪着小眼睛:“小姐怎写了两封?” 云罗道:“先作个比较,看哪封寄出去更好。” 卫婆子与绣婆子交换眼色,异口同声地道:“第一封更好些。” 云罗道:“我原是两日前就写好的,只是要修改一番,措辞用语都要得当。”她微微一笑,从小抽里取了信封,“奶娘觉得哪封好些?” 云罗的心里竟没有半分责备蔡家失礼的地方。 柳奶娘道:“第一封更好,那些个话呀、词的,我也想不出来呢,听起来就让人心里觉得欢喜。” 云罗微微点头,写好了信封,将信搁起来。 绣桃递了红蜡,用蜡将信封好。 云罗道:“我这里着实不需要太多的小厮、丫头,有柳奶娘、绣桃服侍我就够了,若遇合适的丫头、小厮,我令柳奶娘再买就是,不必刻意去挑选。” 绣婆子亦是聪明人,这是云罗在婉转地说:你们该离开了! 柳奶娘道:“那两名护院,还有从京城来的几个小厮……”她倒希望继续用这些人,蔡氏哪里差了人手,另使银子再买上一些就是。 “爹爹和母亲那儿需要服侍的人多,我在钱塘家乡更易遇到合心的。”云罗暖声道,“你告诉萧忠伯,让护院和小厮们收拾一下,带了母亲陪嫁庄子、店铺的收益回返京城。绣婆子,把这信交给萧大管家的长子捎给我父母。” 绣婆子道:“大太太给了奴婢一百二十两银票,原是要我们给二小姐添补几个服侍下人的。” 云罗想要拒绝,念着蔡大太太、蔡大/奶奶一片真心,“把这银钱给柳奶娘,回头若遇上合意的,我们买下就是。如今我年纪小,不需要这么多人服侍,待我身边需人了,再添不迟。” 绣婆子笑着连应了几个“是”,掏了银票出来,卫婆子也拿了出来,一并递给了柳奶娘。 柳奶娘拿着银票清点一番。 云罗与绣桃使了个眼色,绣桃很快自妆台前取了一包零碎银子来,云罗道:“这是十两银子,绣婆子、卫婆子这些日子辛苦了,你们二人每人各赏二两银子,再给同来的小厮们每人五百钱,剩下的钱备些路上吃用的干粮与用作回临安的船资。” “谢二小姐赏!” 云罗抬手示意,众人逐一退出内室。 绣婆子见得了实信,虽通篇家书未提给蔡大爷说项的事,这比直白开口就能打动人心,云罗打的是亲情牌,亦能哄得蔡氏和萧众望夫妇一起欢喜,更能一扫之前蔡家于年节送走云罗的事。 柳奶娘一脸疑色,“难不成她们一直在等二小姐给大将军的家书?” 绣桃亲自把信交给了萧阿大,又转告了云罗的意思,要他们尽快起身回京城。蔡氏那儿还等着这边的陪嫁田庄、铺子上的收益度日。 柳奶娘心里暗想着云罗,人不大竟在一封家书上就花了这么多的功夫。萧众望又最是个不愿欠人情的,以他的性子,回头就会想了法子回报蔡大爷。蔡大爷至今还是个候补知州,最盼望的就是得到一个正五品或从五品的实缺。如此,萧众望定会设法为他在京城打点。 正月十六日一大早,绣婆子带着蔡家下人、小厮启程雇船回临安。午后,萧阿大等人收拾的马车也准备好了,店铺的收益一并兑换成了银票,只等次日雇船前往徐州,再从徐州上岸乘马车抵京城。 绣婆子、卫婆子得了云罗的赏,少不得在蔡大太太、蔡大/奶奶面前夸赞一番,这是人前的事儿,背里卫婆子却呆在蔡大/奶奶屋里说了云罗的事。 * 两个多月后,蔡大爷在蔡二爷的家书里,才得知那是怎样的一封信,言语朴实无华,却令闻者倍感温暖,心生感动,萧众望看罢那信后,沉默良久,只对蔡氏说了句“看来你们蔡家并非无情之人”,神色里竟多了几分感动。 也就在这年的四月初,蔡大爷再接到蔡二爷的家书,得晓萧众望打点了吏部关节,不久吏部任职文书就要下来。四月上浣,蔡大爷拿到了上任临安府知府的任职文书,那时蔡家大房欢欣鼓舞,连久病床榻的蔡大老爷也有了力气。 [bookid=2881511,bookname=《家和月圆》] 051 敬香 夜里,蔡大爷责备蔡大/奶奶道:“你亦真是,因怕初云没了,竟想出那样的法子赶她离开,什么法子不好,怎偏是老太太、二太太与她相克呢。唉……” 蔡大/奶奶早就后悔了,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回头,我寻个更厉害的来,就说马道婆是胡言乱语?” 蔡大爷愤愤地怒瞪一眼,“二太太不易相与的人。她表弟的官被我夺了,心里指不定如何怨恨?” 为了让蔡大爷做临安知府,萧众望帮忙赶走了二太太原在临安知府任上的表弟,此人现下到江宁任知府。江宁不及临安好,江宁便有好几位当朝,一位是当今贵妃娘家郑家,一位更是开国功勋宁国公秦家,哪家都不是好惹的。 “若让二太太疑上马道婆,她一旦追查起来岂不连明珠、大将军一并给得罪了。你怎想出那等主意,怂恿母亲在除夕日送走初云……”云罗终是他的外甥女,蔡大爷每每忆起心头就不舒服,早前还以为是真的,他也是正月时才得晓真相。 只怕往后,云罗是再不会来蔡家作客了,竟说她与蔡家老太太、二太太相克相冲,她不来,是不想克了老太太;而蔡氏定不愿云罗是蔡家,生怕云罗被老太太所克。 蔡大/奶奶轻声道:“眼瞧着天热了,我令绣房做几身夏裳给她送去。” 蔡大爷道:“着可靠的婆子送些银子过去。” “她一个小孩子,手头有不少银子了。” “云儿身子有病,只怕吃药亦得不少钱。多捎些过去,若不是她,要谋到临安知府的官位,没使二三十万两银子打点关节很难到手。你待她好些!” * 且说云罗回到钱塘,正月十八那日,她特意请了李笃仁郎中来府里诊脉。 云罗支走柳奶娘,只余了绣桃跟前服侍。问:“李郎中,我的病如何了?” 即便早前听人说过,但她还是想再问一次。 李笃仁笑道:“小姐的病已渐好转。只需小心调养地日渐好起来,无风无雨的时候,可到屋外行走。” 云罗知晓,问:“宫里的袁太医曾说过,若非有真气护住心脉,我的命许早就没了。我想请教李郎中,若我修炼出真气护住心脉,可能如正常人一般?” 李笃仁从未想过这种可能,若有所思地审视着面前这个只得六七岁的孩子。她的眸光晶莹剔透,深若幽潭,似要把人深深地吸进去一般。明明是一个孩子,却有一种经历沧桑的感觉。这样的孩子,身染难治之症,只怕也无法像孩子那般快乐无忧地活下去。 云罗继续道:“内力真气能护我心脉,也许亦能再护我受伤的心疾,若有真气护着,我的心疾许能缓解。”至少能保她如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李笃仁抱拳道:“医书上说,小姐这种病,得服冰狐血,冰狐虽生在极寒之地的冰川雪野之中,但它却是阳热之物。没有冰狐血,小姐说的修练真气护住心脉……”他神色凝重,“对于江湖中事在下知之甚少,听闻镇海寺空慧大师见多识广,武功高强,小姐不妨请教于他。” 有这样一句已足够。 云罗面含感激,“有劳李郎中帮我开一济养心药茶。” 绣桃拿了李老郎中开的方子,又有宫中袁太医、石郎中的方子出来,李笃仁点头道:“小姐还吃袁太医的方子,这方子开得极好。” 她轻声道:“偶尔不想吃药时,定能以药茶替代调养。”又点头示意李笃仁。 李笃仁接过绣桃递来的笔,写了个药茶方子。 云罗对绣桃道:“送李郎中!付些诊资。”转而含笑道:“今儿的事,还请郎中保守秘密,请勿让第三人知晓。”末了,目光瞥向绣桃。 绣桃欠身道:“奴婢定不会多嘴。” 这丫头不仅行事沉稳、细心,惯会看人脸色,云罗颔首点头。她话语不多,正是这样才看入蔡氏的眼,也得云罗好感。 李笃仁抱拳出来,云罗想到了用真气护心脉,早前能因护心真气保命,日后定能见好。 绣桃送走郎中,回东阁回话。 云罗不紧不慢地喝着温水,没有茶叶,只在里面搁了三枚红枣,“我要与柳奶娘去镇海寺上香。白日时,你在城里各处转转,看钱塘城都有些什么新鲜事,又有哪些店铺要转让的,若是得了信儿,牢牢的记下。” 绣桃想要追问,却听云罗道:“莫与人说,你自己留心便是。这事若是办好了,我重重有赏。” 绣桃应“喏”,只疑惑不解地审视着云罗,这一路过来,绣桃越发好奇。 正月二十日,云罗携上柳奶娘母女前往镇海寺烧香拜佛。 每月初一、十五,镇海寺香火鼎盛。因是二十日,又值午后,寺中香客寥寥无几,只几位留在寺中抄经佛经的香客。 云罗烧拜了香,柳奶娘请寺中小和尚备下香客房,道:“我家小姐要在寺里为老太太抄经安魂,得暂住几日。” 往事历历,云罗忆起当年在洛阳城外山林得遇空明大师的点滴,若非偶遇,只怕她亦丧命杀手剑下。 柳奶娘取了斋饭来,立在香客房外,只见杏子站在案前,好奇地诵读云罗抄经的经文,“小姐,这些字怎么这奇怪,没一句是我懂的。” 云罗轻声道:“这是佛经。”她手握着笔,目光穿过窗棂,似在沉思。 柳奶娘心头一沉:她莫不是记得当年的事。是绣婆子与朱氏在这里偷走了她,那时只当她是三岁小女娃,许是记不得的,可这会儿,柳奶娘脑中一闪:她定是记得的。 杏子看着屋外发呆的母亲,“娘”。 柳奶娘捧着托盘,轻声道:“小姐,寺里的菜式清淡,小姐体弱可不敢久呆。” 云罗含着浅笑,偏眼里有着一种来自潭底的寒意与忧伤。“我的病非体弱所至。有李郎中配的药茶吃着定然无虞。” 柳奶娘忆起从寺里偷走云罗的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问,又怕问,万一她早就忘了,自己这么一问,不是在提醒她:你原不是蔡氏与萧大将军的女儿。若是不问,看着云罗的眼睛,又令她万分不安。若不是朱氏打主意偷走了她,也许她就不会落下这一身的心疾,世人常说,什么都可以有,唯独不能有病。原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却因此从此与健康无缘。 云罗继续写字,轻声道:“奶娘想问什么?” 柳奶娘尴尬笑道:“无事。小姐还得先吃粥,回头怕要凉了。” 052 结义 (ps:读友大人,一次收藏、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皆是你对该文的支持!(*^__^*)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黄昏,柳奶娘生怕云罗染了风寒,寻了斗篷为她披上,行至寺中后院小径,与两个少年和尚神色鬼祟,冒冒失失地撞来,吓得柳奶娘连连惊呼,伸手拦在了中央。 其间一人挤出一声不满地“唉”,绕开柳奶娘,道:“石头,快走!回头师父瞧不见你做功课,又要问话了。” 石头…… 曾经的半大和尚,两年多不高,竟长得比柳奶娘还高出半头,已是一个少年和尚,头上光秃,一袭灰白色的僧袍,神色慌张地随了另一名少年和尚离去。 空慧大师因是得道高僧,并不会亲见每一位香客,能得他亲自说佛讲经更是求个因缘。这一刹间,云罗轻呼一声“石头哥哥”,原本狼狈要走的人,突地停下了脚步,云罗又唤“石头哥哥,三年未见,你不认得我了?” 石头一愣,推开拽着她的少年和尚。 那和尚跺着脚,“吃饭的时候我便帮了你一回,我可再不能帮你了。上回师父打的二十大棍你忘了么?你再犯了寺规,只怕要被赶出去。” 石头指着云罗支支吾吾一阵,电光火石间,云罗以为他已经忆起,笑容绚丽,不想牵动心头的刺动,化成优雅的浅笑,石头无奈地道:“你是谁?” “石头哥哥且去忙,我就在这儿等着你,我有话与你说呢,不见不散,我在这儿等你,你也可好好想想我是谁?” 石头摸着光头,想得很是费劲:“你给我一些提点,你是……” “《世上只有娘亲好》!” 石头顿时跳了起来,连连惊呼,“你是……你是……” “石头哥哥快去,那位师兄还等着你呢,等你见过悟灵师伯再来见我不迟,住在香客房东院一号房。” 她居然是云罗! 云罗原想去见空慧大师,可他住的禅院专门把守的小和尚,除了佛门弟子,其他人不得擅入。她只得折回后院,走了一截,她停下脚步,翘首望着天上的残月。 柳奶娘越发肯定,云罗还记得以前的事,一个小女娃明明记得,却要装着不记得,这是一件令她很意外的事的,更令她觉得可怕,不是说三岁的孩子已经记不得的么,可她却认出了曾经相熟的小和尚。 她悠悠轻语“奶娘。”似在低唤,又似在诉说心事,“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是谁,只要我将来过得好,我定会给你和杏子一份安稳和自在的生活,我没视你和杏子是下人、奴婢,而是视你们为最信任的人、当你们是我的亲人。” 她要做太多的事,包括让你和杏子成为我身边可倚重的人,还要做一个有钱、有权势的人,不是靠萧大将军,更不是靠萧大太太,仅仅是依靠她自己,但太多的秘密她还需要继续守着。 柳奶娘轻呼一声“小姐”,不知是感动,还是震惊于云罗的心机。 云罗微微一笑,“踏入镇海寺那刻起,你就想知道我是不是记得以前的事,可你又不敢问。我现在告诉你,我记得。” 柳奶娘整个愣在一侧,化成了石雕,一动不动地望着月夜下的云罗。 云罗伸出小手,轻握着柳奶娘:“我会让柳奶娘成为一个让人羡慕的人,体面、风光!让人敬重。比萧大将军更让人羡慕!相信我!你相信我么?” 柳奶娘没想她说这些话,嘴巴打结,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虽然怀疑,却又不敢去相信。 云罗又问:“你不相信我吗?” “不!”柳奶娘几乎不假细想,“我信的。” 云罗却从这话听出了太多的不信任,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你不信没关系,我只要你绝对忠诚于我,便是大太太和大将军那儿也不能道破这件事。因为大将军知晓了这事,于你也没有任何好处,弄不好还会追究你服侍二小姐不力的后果。你帮着我,我自会善待你,善待杏子。当我从大将军那儿讨来你们母子的卖身契,你们的主子便只有一个,那便是我云罗!” 她说出了自己的名讳,穿越前唤作云罗,今儿冠上了一个“凌”姓,但她喜欢自己的名字:云罗!这样的响亮,如此的骄傲,依如穿越前的她。 柳奶娘垂首道:“可是小姐打算怎么做呢?”问罢后,眼前的女子明明是个小孩子啊,柳奶娘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定是傻了,居然要问一个小孩子主意。 “自是一步步地成为有钱、有权势的人!”强大到足可以与凌德恺抗衡,金钱买不到真情,但她可以买到同谋,买到愿为钱财拆腰的权贵,有这些就足够了,她要的就是要成功报复凌德恺。 石头披月而来,细细的审视着只得六七岁的云罗,满是欢喜:“你真的是云罗?” 云罗特意遣了柳奶娘督促杏子练大字,她静立小径侧,定定地看着比她高许多的石头,“是,我是云罗。” “你不是丢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你丢的时候,杨婆婆和我都难过好一阵子,前年冬天杨婆婆没了,临死还念着你的名字……” 故人相见,云罗简要地与石头说了自己的事。 石头惊道:“是萧大将军府的婆子把你偷走的?就为了让你做他们的女儿?” 云罗“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些,“石头哥哥还记得以前,你说要与我结义为兄妹的事么?” “你如今是大将军府的小姐了……”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哥哥。我没有亲人,石头哥哥也是孤儿,我愿意和你结义成兄妹,从此患难与共,有福同享!” 石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罗,方丈说他不是个本分的出家人,这两年他总是是是屡屡犯戒,上回悟灵大师就要赶他出寺门,念着他无依无靠,这才多留了一些时日。“你真愿意与我结义?” “是!我愿意。”云罗说得真诚,一双乌黑的眸子熠熠生辉,“石头哥哥,要不今晚我们焚香秉烛结义。从今往后,我是妹妹,你是哥哥。” “好!一言为定!你等着,我去取些香烛来。” 石头一溜烟地离去,很快寻了香烛来,二人点上香烛,抱拳叩拜,对月盟誓:“我云罗(李万财)……” 云罗侧眸,“石头哥哥什么时候有俗家名字了?” 053 做生意 (ps::来看书的,浣浣都要打劫收藏和推荐票哦,(*^__^*)哈哈,卖个萌装回可爱,行个万福礼,祝大家快乐阅文!请大家支持该文。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石头摸着光头,呵呵笑道:“去年新取的。” “你不是孤儿么?” 石头道:“我依稀记得自己原就是姓李的,不,好似我奶奶姓李,许多人都唤她李妪。” 云罗微敛双眉,“李万财这名儿也太难听了,俗!真俗!” 石头依是笑着,“我喜欢这名,我不要做穷人,我要做有钱人,家财万贯,山一样的金银……” 三年前的他,便说过长大后要做有钱人。 云罗还笑他是和尚,时过三年,石头的心愿依旧,他还是想做有钱人,而这也正是云罗最看中的地方。 彼此会意一笑,继续盟誓“苍天为证,明月为凭,今日我们结为异姓兄妹,不求同生但求患难与共,富贵同享,一生不离不弃,做一辈子的兄妹!” 石头愣愣地看着云罗,他还没说呢,竟被她抢先说完了,“我是哥哥啊,应该我先说。”笑容灿烂,他渴望有个家人,哪怕有一个能让他牵挂的人也好。 云罗与他像以前一样坐在后院的秋千上,她轻声道:“大哥,我患了心疾。” 石头愕然。 云罗便将自己患心疾的因由详说了一遍。 石头面露痛色,“真的没法子治了么?” 有人真切地为她挂心,没有因为旁的缘故与情感,足让她觉得知足,蔡氏对她多有利用,萧众望待她是心生愧疚,唯有石头是单纯地为她的病忧心。“若饮冰狐血定可痊愈,我听说当今皇帝的贵妃患有头疯症,他亦为贵妃寻找多年而不得。”她顿了片刻,“在京城时,泥菩萨曾为我输入一些真气,命是保住了,可已伤及心脉。我问过李郎中,他说许是空慧大师有法子,要是我能修练内功心法,用内功真气护住心脉,这病许能轻减……” 石头微微点头,“我去找空慧师祖,如果他知道你如今平安无事,定会欢喜的。” “还得劳大哥帮我才行。” “自家兄妹何须客套。” 石头又宽慰了云罗一阵,“你且回香客房歇着,有了消息,我自去寻你。” 直过二更三刻,云罗方才回到香客房。 柳奶娘还盯着杏子练字,许是打骂过一场,杏子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泪珠,时不时抽泣一声。“茶水房里有热水,奴婢打些来,小姐洗罢之后再睡。” 云罗应声。 石头在禅院里徘徊逡巡,着看门的武僧去通禀,然,空慧正在悟禅,就连武僧也不得打扰,直待瞧见空慧似拿了经书在看,这才禀报道:“师祖,石头师弟有急事求见,说他寻到云罗师妹了。” 云罗…… 空慧心头一沉,脑海里掠过一个一头黄毛的小丫头,笑起来时左唇角还有一枚醉人的酒窝,只要她笑,连空明大师也会跟着欢喜起来,他从未见过空明会在一个小孩子面前笑得那样仁慈。“传他进来!” “是!” 石头进了禅房,双手合十,小心翼翼地道:“拜见师祖!” 空慧大师平静如常,手里转着佛珠,微阖着双眸,面对厚重的佛经,在心里的领悟其真义。慢悠悠地道:“听说你有云罗的消息。” 石头应答一声“是”,省去了几年前云罗被萧大将军府里婆子偷走的事,只说:“去年,他身负重伤,伤及心脉落下病根,郎中说,云罗师妹许活不久……” 空慧大师听到“伤及心脉”几字时,倏地睁开双眸,难不成这都是天意么? 石头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云罗师妹想求见师祖,我来问问师祖可愿见她一面,如今她身子虚弱,若是师祖不愿见,我明日一早令她离去。” 空慧大师道:“明早晨课后,你带她来见我。” “是!”石头心下暗喜,行佛礼退出禅房。想迫不及待地把这好消息告诉给云罗,然,待一过二更,所有佛家弟子是不容许到女香院的,若是被佛中主持或其他弟子抓住,少不得又要训斥,石头想这个时辰,许云罗已经歇下了。 * 翌日清晨,云罗用罢了斋饭,正在屋里抄写佛经,石头来了。 兄妹相见,彼此会意一笑。 石头道:“空慧师祖着我领你过去。” 云罗道:“我去禅房拜见空慧大师,一会儿回来。” 柳奶娘应答一声,拉着杏子去练字,杏子害怕写字,可这会儿被柳奶娘盯着练习,叫苦不迭,在柳奶娘看来,这读书识字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有的,杏子若学会了,便与寻常丫头不一样。 石头与云罗走了一截,石头这才仔细地审视云罗,三年没见云罗长高了一些,和寻常六七岁的女孩差不多,头发还有些发黄,肤白如雪,一瞧就带着几分病容,嘴唇不是鲜红的,带着几分黯淡的紫红。 “大哥,我准备在钱塘弄一家店铺,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做什么生意?”她垂眸看着地上,“这将是我做的第一笔生意,大哥愿意和我一起么?” 石头扭头看着前方禅院,“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能置下一千亩的良田庄子,再建一座大屋子,攒下万贯家财做个有钱人,丰衣足食地过活……” 云罗有稚嫩的声音道:“过几年再娶一位娇美贤妻,有几个儿女……” 石头瞪大眼睛,不好意思地挠着光头傻傻笑着。 “一座千亩良田的庄子,再攒万贯家财……”她静静沉吟着,仅是这样容易满足的理想。 石头道:“铁蛋说我是异想天干做白日梦,嘿嘿,还说除非我还俗入赘到富贵人家也许能成,可我想自己赚座千亩良庄……” “不,大哥是个有追求的人。”她扬了扬头,望着前方道:“我也要做个有钱人,我要做天下第二的富人。” 石头惊道:“为甚是天下第二?” “天下第一是当今皇帝,我要做天朝首富,便是权势之人听到我也能心生敬重。” 说他有痴心妄想,这小小的云罗居然要做天朝首富,这等追求可不让人心下诧然。 石头道:“小妹真有追求……” 云罗肯定地点头,骄傲地道“那是自然。我现在就要开一家铺子,不做便罢,一做就得做最好的。” “可我们没钱。” “有钱,我手头有三千两银票,大哥若是寻到合适的铺子,我们就顶下来做生意。只要在四千两银子以内,我都能想办法,若是再多,只怕我手头拿不出来。” 054 驱瘀 (ps:读友大人,一次收藏、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皆是你对该文的支持!(*^__^*)拜谢!) 石头听到银子的数量,浑身颤了一下,便是一眼瞧着一百纹钱,他就会哆嗦,这三千两、四千两银子得有多少,还不得用大箱子来装,小小的云罗居然有这么多的钱。 云罗道:“大哥,让我们从第一家铺子开始,等我们赚到钱,大哥可以置下一座千亩良田的庄子,还能攒下万贯家财。” 石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阳光明媚感染人心。“我一早就想还俗,回头我求求师父,看他允不允我还俗。等我还俗了,我去找小妹。” 云罗道:“等我顶下铺子,大哥正好可以学做生意。” 禅院内,传出声声木鱼的声响,又有钟楼传来的钟声,一听这声寺里定是来了身份贵重的香客。 石头静立在空慧大师的禅房前,朗声禀道:“师祖,女施主到!” “请进来!” 空慧大师盘腿坐在挂有大大“禅”字下的蒲团上,右手摆着木鱼,左手是本佛经,衣着洗得一尘不染的佛袍、又着鲜亮袈裟,慈眉善目,落到云罗眼里,令她想到了空明大师,她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佛案四腿上雕着莲花纹,而案面光滑如镜,四腿之间的支架上烫雕有佛家故事,三太子以血喂虎、释加牟尼菩提树下降生等等。 云罗跪下双膝,深深一叩,“云罗拜见空慧师祖,几年未见,师祖可好?” 这一跪一拜间如此熟悉,空慧原本平静的眸光有了一些波动,笑道:“这几年可好?” “云罗离开寺里,定让师祖和爷爷挂心,云罗心里很是愧疚。” 令他们最担心的,害怕云罗被居心不良者偷去,倒是空明听说后,反安慰空慧道“那孩子瞧着是个有福的,上苍自会怜惜。”空慧指着对面的蒲团。 云罗笑微微地盘腿坐上,空慧又指着桌案,云罗微愣,石头解释道:“师祖想替你诊脉。” 云罗哦了一声,乖乖伸出手臂。 空慧细细诊脉,这孩子受过内伤,心脉受损严重,体内还有一股被击散的真气乱串,这亦在无形之中加重了她的伤势,这等内伤…… 空慧想着,心头涌起一股出家的悲悯。 云罗垂眸:“郎中说我这病难治。我能保住命许是因为体内早前有真气护住心脉的缘故。云罗想请教师祖,若我习练内功之法,用真气护住心脉,心疾之症是否能减弱?” 空慧念了声“阿弥陀佛”。 石头道:“师祖,云罗师妹这些日子一直受心疾所苦,还请师祖帮帮她。” 空慧抬头看了眼门口,石头明了,行了佛礼:“弟子告退!” 空慧审视着云罗,眉眼里甚是熟悉,还是那黄黄的头发,虽然黄却比那时转黑了一些,那一又黑如曜石般的眸子,正静默地证实着:她是云罗,是被人从寺里偷走的那个可怜孩子。原盼她有个好归宿,而今却带着内伤心疾出现在他的面前。 空明亦是牵绊着这孩子的,可怜她小小年纪,竟要受这心疾之苦。 空慧道:“你闭上眼睛,全身放松。”云罗依言而坐,空慧对外面的石头道:“小心护法,贫僧要为她运气疗伤。” 石头忙应答一声。 空慧盘腿坐在云罗身后,使出内力,云罗只觉双腿如沐阳光,那样的温暖,空慧自双腿、头顶输力,牵引着散去的真气重新归位内脏心脉之处,那一刻,只是这真气到底是散了,能真正能保受伤心脉太过微弱,微弱到不足以减轻她的病痛。 空慧突双掌移至她的后背,一股暖泉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身体。顿时,云罗只觉心脏处如同再度被人撕裂一般,胸口堵压着一座大山,压得她几近喘不过气来,她弊红着双脸,“啊呜”一声惨叫,身子一歪喷出一大口紫血,整个人也随之昏迷了进去。 石头惊呼一声“妹妹”,推门而入,一脸错愕地审视着空慧:却见他收住掌法,神态自如,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石头弯腰扶起云罗,“师祖,她……” “扶她到上面歇会儿。”石床依墙而砌,比地面略高尺许,只得一床薄衾,无枕、无垫褥,上面铺了张宝相花的波斯毯,又有一张蒲团。 石头记得数日前进入这间禅房,是为了给空慧送茶水,这禅房的薄衾叠放整齐,如今还是这般模样。他甚至怀疑空慧大师就没用过薄衾一回。每月寺中有身分的高僧禅房里会换一回薄衾,而空慧屋里的薄衾总是最干净的。干净得似乎从没有用过一回,不像其他僧人总有一股子汗味,或是属于每个人不同的气味,唯独空慧的从来没有。 石头将云罗抱到石**,替她盖上薄衾,问:“师祖,云罗妹妹她……” 空慧骂了句“萧众望这孽障……” 卫国大将军萧众望乃是空慧的俗家弟子,早年拜在空慧门下习武,连他的枪法亦是空慧所授。 空慧气定神闲地坐回蒲团,“他竟对个孩子用了内力踢打。” 石头瞪大眼睛,吃惊后面露怒容。 萧众望定是勃然大怒,这是气得控抑不住,空慧道:“云罗心脉重伤,我已运气为她疗伤,因伤得过重,难以痊愈,逼出了她体内的瘀血,她会好受一些。” 石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重重一叩,“师祖,你可得救救云罗,她还这么小,这一生都得以心疾相伴!求师祖救救她吧,石头求师祖了……” 京城有最好的太医,若不是太医们仔细下方调养,只怕人早就没了。空慧轻叹一声,这病根已经是落下了,要是在当时运功疗伤,许是可以弥补的,如今要想痊愈很难。萧众望是他的弟子,萧众望伤了云罗,竟连空慧觉得自己伤了这个无辜的孩子。 空慧道:“你且起来,云罗也是空明大师收授的弟子。与她同来的是什么人?” 石头答道:“一个是她的奶娘,还有奶娘的女儿。” 空慧道:“你去打听一下,卫国大将军为何要如此伤云罗?” 石头应声离去。 寻了柳奶娘要问缘由,柳奶娘不敢多说,生怕出了差错,石头道:“大师正设法与你家小姐治病,你家大将军原是大师的俗家弟子,说起来都是自家人,你还怕什么,快告诉我。” 柳奶娘这才将前因后果详说了一遍。 055 心经 石头知晓后,心头越发心疼云罗,竟在妇人内宅之中身负重伤,还落下如此难缠的病根。 空慧大师听罢之后,又舒了一口气,为护母亲,险些丢了自己的命,可见这孩子是个仁孝、善良之辈,可为何他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深埋的仇怨,是救她,还是要她放下仇怨? 事后,蔡氏曾问云罗“你为什么要替为娘受过?”她竟回答道:“用我一人之痛,换来母亲、妹妹等诸人的平安幸福,女儿觉得值呢!”是含笑回答蔡氏的。 一人之痛,换众人平安!空慧仰头轻叹,看着石**躺着的小小人儿,空慧心头一暖,只觉这话就像是佛家所言的“你不下地狱,何人下地狱?” 午后,云罗悠悠醒转,睁眼时耳畔听到的便是木鱼敲打的声音。 她正要起身,空慧道:“孩子,小心躺着。” 云罗微微一笑,“谢爷爷救我!” 以前,她在私下都是这般唤空慧的,只在人前敬为师祖、大师。而对空明,则是人前人后都甜甜地唤一声“爷爷”。 空慧将她胸腔内积蓄的瘀血给逼出来,这样对她的内伤大有助益,至少她不会总觉得胸口憋闷,似压了巨石一般,也不会因瘀血压住心脉而时有心痛感。 空慧扶住云罗,“你身子虚弱,需得小心调养。两年前,我得了半卷《玄女心经》,于你有益。你且回家调养些时日,过上十天半月再来寺里寻我,我自吩咐禅房外的弟子,允你自由进入我的禅房。” “谢爷爷!”她慢慢地坐起身,胸口的沉闷感减轻大半,虽还有刺痛感,与以前相较已算是舒服了,就连空气似乎也是温暖而温柔的,她甜美一笑,“爷爷,我觉得很舒服呢。呼吸时胸口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浑身都觉得轻松呢,爷爷我感觉自己的病大好了呢。”她笑得越发灿烂了。 云罗看着被自己弄得凌乱的薄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正要重新叠过,空慧道:“先回去,别让你的奶娘等得急了。” 云罗轻声道:“爷爷,下月初五我再来看你!爷爷也要保重哦。”笑起来时还是痛的,却再没有以前那般难以承受的刺痛感。 看着离开的背影,空慧自言自语道:“莫不是天意如此?” 半卷《玄女心经》是他意外得来的,就在两年前寺里救了一个身负重伤的妇人,那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妇人,浑身是血,全身上下共有七八处刀剑之伤。镇海寺留她住下,空慧为救她一命,亲自为她疗伤。一个多月后,妇人的伤大好,留下这半卷《玄女心经》便离开了。 空慧大师得到了《玄女心经》,原以为无甚大用,如今云罗身患心疾,正需要一本这样的内功心法来护住心脉减轻病痛。这定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云罗的病因萧众望一脚重踹而来,萧众望原是空慧的弟子,而今空慧要替云罗医治心疾……兜转之间,空慧觉得其实伤了云罗的是自己,所以也要他出面来治云罗的病。 香客院,柳奶娘正焦急地等着,左顾右看地望着香客院前小径,她想:再等一会儿,要是云罗再不回来,她便去寺中高僧居住的禅院接人。 云罗浑身轻松,可又有些腿脚乏力,行至后院花园便有些累了,在一边少坐片刻,一声“妹妹”,不远处站着手里握着斋包的石头,他一脸忧色:“你可好些了?” 云罗点头,“好久没这么舒服了。” 石头可是担心了好久,他是真的喜欢云罗,想着自己有了妹妹,如今也有亲人了,比什么都欢喜。 “大哥,下月初五,天不亮你就入萧府来接我吧。” 石头面露诧色。 云罗继续道:“要是萧大太太知道我常出入镇海寺,难免会多想。空慧师祖是出家人,自来不过问红尘俗事,可我不想多事。我想悄悄儿地进入镇海寺治病疗伤,只能靠大哥悄悄将我接出来,然后治病后又悄悄儿回去。” 这算是她和石头的共同秘密! 石头笑道:“明儿我就出寺,去城里打听一下,哪里有合适的店铺,我们还要一起做生意赚银子哩。” 云罗点头,很是欢喜。 石头蹲下身子,“我背你回香客院。” 云罗没有拒绝,爬在他的背上,石头走得很轻缓,生怕太颠又引得她心头疼。 云罗低声道:“有大哥的感觉真好!我要和大哥一起赚钱,让大哥置田庄、娶大嫂……我还要做姑姑呢。” 石头一脸窘意,“我现在是和尚呢。” “当不好和尚,大哥可以当商人。” 石头将云罗背回香客院外,他伸手轻拍着云罗的后背,一脸宠溺,不同于萧众望的爱,这是兄妹之情,更是石头视作唯一的亲人。如今有了妹妹,又有做生意的本钱,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他想赚万贯家财,千亩良田,而云罗竟是想做天下首富。石头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亦有无尽的心思。 柳奶娘扶着云罗坐下。 云罗接了茶水,连饮了两盏,方道:“奶娘准备一下,一会儿我们回萧府。” “小姐……”柳奶娘说过过云罗要治病的事,“空慧大师怎么说的?” 云罗道:“我是来替父亲探望空慧大师的。”不提治病的事,“唯有这样,才能让大太太减少顾虑。” 柳奶娘未曾想到的事,云罗早已想到。她面露尴尬,自己这么大年纪,竟不如一个孩子晓事。 云罗指着包袱,“里面有个粉色钱袋,拿了二十两的银票送到住持方丈悟尘大师那儿,就算是我母亲、父亲添的香油钱。回府后,再给空慧大师备些礼物来,上好的人参、银耳、莲子什么的。” 柳奶娘应声。 未时三刻,云罗离开了镇海寺。 夜里,云罗又给萧众望写了一番家书,说自己代父探望空慧大师的事,又说空慧大师身体健壮请他安心,略去了备礼物、许香油钱钱等诸多事。 云罗这晚睡了几月来最香甜的一觉,醒来时日上三竿。 056 物色铺面 绣桃一面服侍她穿衣,一面道:“奴婢去城里打听了一番,是有几家大店铺要转让的,城北有要转的豆腐铺子,铺面两家,又有两间屋子、一间磨坊,要价一百八十两银子。又有城东的一家酒楼,是楼上楼下的,听说生意不错,因东家要转往扬州经商,这才急着出手,倒是极好的,这家倒要贵些,得二千两银子。又有城南的铺子,是一家酒肆,只得一间铺面,但后头却有一座不小的酿酒坊,听说生意是极好的……” 柳奶娘捧着晨食进来,只听绣桃一侧絮絮叨叨地说着城里店铺转让的事。 云罗道:“你再留心一些,看这些铺面生意如何。我们接手未必还做以前的,但地段要好,这样就算不做生意,将来租赁出去也能赚银子。” 绣桃道:“地段好的,只怕得不少银子呢。” 早前,柳奶娘只当云罗是个孩子,可越来越不能将云罗再视若孩子。她摆好晨食,“萧忠伯一大早就去镇海寺,回话来说,空慧大师收下礼物了。萧忠伯说,如今这府里只得几个老仆,只怕还得添几个跑腿的小厮。” 云罗梳洗完毕,移身到案前,指了一下桌案,“从今儿起,你们几个与我同桌吃饭。” 绣桃小心地看着柳奶娘。 柳奶娘却是忌讳着规矩。 杏子则是一脸急切,因云罗起得晚连她们几人也都未吃,正饿得前心贴后背。 云罗道:“你们都是我屋里的,只不传出去没人非议。我一人吃哪有几人吃的香。” 杏子笑着坐下,柳奶娘正在训骂,云罗道:“别骂她,绣桃和奶娘都坐下吧。” 柳奶娘与绣桃不好意思地相继坐下。 云罗捧了自己的那碗莲子羹,又示意柳奶娘添了菜粥,这碗羹汤原是柳奶娘特意给云罗做的。 云罗镇日呆在东阁,院门不出,大门不迈,偶尔与柳奶娘、绣桃学习女红,有时又弹弹琴,习练新曲子。 * 正月二十二日,绣桃站在床前,细细地与云罗说着那几家店铺的生意。“豆腐铺子的生意黯淡,听说钱二挑担入户下乡叫卖,每日卖不到二十斤豆腐。铺子里卖的豆浆也只可数的十多碗。邻里说,钱二与他娘子商议,正准备变卖豆腐铺子回乡置地过活。” “酒楼的生意瞧着极好,但前往酒楼的顾客皆是东家亲友,并不是真正的顾客,有好些人日日去的,并没有点酒要菜,喝的是茶水,吃的是酒楼里最便宜的素菜,奴婢想不明白,既是要照顾生意,怎又天天去吃的……” 云罗微微一笑,“他们是吃客,而非顾客。” 柳奶娘面露不解,“这有什么说法不成?” 绣桃一脸茫色,抿嘴审视着云罗。 云罗轻声缓慢地道:“东家为将酒楼卖个好价,拉了亲友前去捧场,造成生意奇好的假相,目的就是诱不晓内情的人花高价卖下。” 柳奶娘很是惊诧地道:“还有做这种事的么?” 云罗笑道:“世上各行皆有门道。” 夜里,云罗又将绣桃说的这几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此刻,石头正跪在悟灵和尚的禅房里,脑袋低垂,目光平视,“禀师父,石头近两年屡屡破戒,因石头无亲无故,打小在寺中长大,师父才破例给了机会。如今徒儿有了去处,想请师父恩准徒儿还俗!” 悟灵长吐了一口气,上回空慧大师便说“若他愿意还俗,且放他离寺。”石头带着几个小和尚,在后山烤食小鱼;又抓了百姓稻田里的青蛙烤食;又或是去捕了野兔吃食……有几回是被寺里的大和尚们发现的,还有两回被附近的百姓瞧见了,如此种种,哪里是一个出家人该做的。 即便上回,悟灵因为这事勃然大怒,狠狠杖责他一顿,可瞧这情形,只怕石头是再也改不了的。 悟灵将石头想还俗的事告诉了空慧大师,空慧道:“从此后,你是镇海寺的俗家弟子,收拾一下,明儿一早就离开吧。” 石头叩首回屋,与交好的师兄弟们说了一声,收拾自己的包袱。 次日一早,石头在早课拜别空慧、悟灵二人。 悟灵道:“还俗之后,不可行恶欺善,更不可因恶小而为之。” 石头深深一叩:“徒儿遵命!” 住持方丈悟尘微眯着双眼,看着石头出了寺门,轻声道:“石头自入寺以来,没少惹祸,师父和师弟放他还俗,若在外惹出事来……” 话未说完,空慧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一脸平和不说多话。三年前,云罗初至寺中,石头就处处如同一个哥哥般关照着云罗,给云罗捉鱼、烤鱼;为云罗偷偷地蒸青蛙肉包子,还骗众位师兄弟说是素包……而今云罗回到钱塘,石头便说要还俗,也是石头将云罗受过内伤,患有心疾的事告诉给空慧大师,更是他领着云罗拜见了空慧。 空慧觉得,石头的还俗与云罗有极大的联系。 云罗是孤女,石头是孤儿,这两个孩子彼此信任,视对方为亲人也是好事。至少石头有了牵绊,行事会为云罗考量。既然石头改不了自己偷吃肉食的性子,倒不如让他还俗。 一边与石头长大的师兄弟们亦在小声议论着,没想石头虽离开就走了,走得这样的轻快,竟不似其他在寺里长大的兄弟,每每离开就泪流满面,石头的样子,就似他只是出去呆几日,待他乏了,过些日子就会回来。 “石头与刘庄的刘顺交好,只怕去寻他了。” “定是要做渔夫的,学会了打渔天天能吃鱼,哈哈,石头打小就爱吃鱼。” 几个人笑了起来,有羡慕的,但更多的是讥讽。 石头大踏步走着,耳畔都是他与云罗说过的话,云罗要做天下首富呢,而他的梦想在她的面前显得那样的近,只有云罗是理解他的,不认为那是痴人说梦,甚至很肯定他一定能做到。 他也信云罗,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了,一定会离自己的梦想更近。 石头换上刘顺的衣衫,在钱塘城里转悠了一圈,留意着那几家要变卖的铺子,想着下月初五再去寻云罗,而他有些坐不住,云罗年纪小,身子又有病,总不能让他这个做大哥的处处都指望着妹妹帮忙,拿定主意,他坐等天黑,只盼着天黑后就溜进萧府去。 057 守诺 刘顺瞪大眼睛,从石头来寻他后到现在,他一直不敢相信,看着萧府丈许高的围墙,“你义妹当真是萧大将军的小姐?” 石头笑道:“这还能有假?我妹妹说过,要与我一起做生意呢,我们要做有钱人。”他扬了扬头,“我得与她好好商量一番,到底弄个什么铺子来赚钱才好。” 刘顺捂着嘴大笑起来,“哈!哈……笑死我了,你除了念经打坐,什么也不会,怎么赚钱?” 石头想要反驳,却突地明白,刘顺所言都是事实。“你且回家,等我见了妹妹,我自去找你。” 刘顺道:“石头,我就这一身好衣裳,可别给我弄坏了,这还是过年时我娘给我新做的咧。” “我知道了!”石头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僧袍,而今穿上这身看着还算体面的衣衫,反有些不习惯了。他是想告诉云罗:妹妹,我还俗了!我们一起赚大钱,一起做有钱人。 刘顺走了一截,摇头一笑,直到现在他还是怀疑石头所说的每一个字,人家萧大将军的女儿怎的与他一个和尚结义成兄妹,莫不是他骗人的。 天黑后,石头越过高墙,四下寻觅一番,萧府很大,可人不多,云罗说过她住在府里的东阁,听这名字就应是两座绣阁的一处。正要往东边去,只听到一阵“哇呜”的低叫,却是一只黑白纹的大狗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他吓得调头就往东阁奔去,那狗儿一边跑,一边狂吠起来,紧追不舍,不多会儿,又奔来一黄、一灰的两条狗儿。 云罗刚躺下,只听到一阵狗吠声,微微拧眉。 绣桃不悦地道:“今晚这狗儿叫得太厉害了!” 因看守萧府的都是几个老仆,各处都养了狗儿,用来看守门户,此刻狗吠之音此起彼伏。 石头不敢停下,生怕被狗儿追上,纵身一跃上了东阁的院墙,拼足全力一个闪身就进了阁楼。 绣桃听到一阵怪声,翻身起来,厉问:“谁?”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黑暗处却闪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吓得绣桃尖呼一声躲在屏风后,她只着了**,小心翼翼地探出个头来,倒不是怕,而是因为太羞。 云罗坐起身,看着烛光下走来的石头,惊呼:“大哥,你……” 石头狼狈地掠过头发,露出灿烂的笑容,“妹妹,我还俗了!” 绣桃弄不清这是什么状况,眼里有迷惑。自家服侍的小姐什么时候冒出个大哥来? 云罗问:“府里的狗儿没伤着你吧?”说着便要穿绣鞋,绣桃趁着石头的目光都看着云罗,这才如偷盗一般地抓了自己的中衣套上。 石头嘿嘿笑着,“三只狗追着我,我本不怕的,可是……”不好意思地挠头,手却落在头上的布帽上,显得憨态可鞠。 萧忠伯与另一名老仆过来,拍打着院门:“柳奶娘、绣桃……” 云罗对绣桃道:“你去开门,就算我们这里平安无事。” 绣桃明了,点了手提灯笼拾阶而去。 云罗走到窗前,静默地看着外面。 萧忠伯问:“东阁无事吧?好像是有人闯入府里来了?” 绣桃张望左右,面露惊色地道:“真的有人闯进来么?萧忠伯还是四下寻寻,我们这里原住着人的,并未发现异样。” 柳奶娘披着外袍,从门口探出一头,问:“到别处再寻寻,小姐刚歇下呢。” 萧忠伯应答“是”,道:“你们也小心些,若有异样支吾一声,实叔离东阁最近,喊一声就到。” “知道了!”柳奶娘与绣桃异口同声。 柳奶娘嘴里骂骂咧咧地道:“这可是卫国大将军府的祖宅,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主意都打到这儿来了。” 绣桃未接话,提着小灯笼回到内阁。 石头坐在暗处,生怕他的身影被奴仆瞧见,不紧不慢地道:“妹妹,这几日我也瞧了几处要转卖的店铺。” 云罗亲自沏了盏茶,递到石头手里,问:“大哥可吃过晚饭了?” 石头未答。 云罗取了桌上备的果点,“垫垫肚子吧。” 石头道:“我到金满楼酒楼瞧过,外面看着生意极好,可那些客人竟只点了便宜的,一桌四五人,只吃了不到二十文。” 绣桃与云罗交换眼神,云罗示意她坐下。 云罗故作不懂地道:“当真古怪咧!” “我认真想过,妹妹,这铺子不能要,定是东家为了卖个好价,故意请人来当食客,吸引顾客上门的。” 石头能看透这点,可见是有头脑的。 绣桃面露赞赏,“雇人做食客,不仅能吸引不知情的食客上门,还能让不晓内情的人花高价买下他的酒楼。” 石头道:“要置好店铺,还得通过牙行才成。” 云罗笑道:“我亦这样打算着。”她与绣桃使了眼色,“把柳奶娘叫来。” 绣桃应声。 云罗走近妆台,启开盒子,从里面取出几张银票,“这是二百两银子,大哥先拿着,出门在外少不得花钱,回头做两身体面的茧绸衣裳,往后你是生意人,亦是东家,莫要让人小瞧了你。” 柳奶娘随绣桃到了内室,云罗示意她坐下,“这么晚请奶娘来,是有件事与你商量,这是我结义的大哥李爷,你是见过的。” 柳奶娘一瞧,便知是那个叫石头的和尚,欠身道:“见过李爷!” 石头彬彬有礼,唤了声“柳奶娘好!” 云罗道:“明儿一早,还劳柳奶娘请了萧忠伯陪李爷去一趟城中的两大牙行,物色店铺。对外,柳奶娘只说李爷是你娘家表侄,如今要在钱塘做生意。” 云罗行事不易,石头只觉很奇怪,为什么她没有直截了当地说他是她的义兄,却要对外说是柳奶娘的亲戚。 柳奶娘应喏。 云罗又道:“请奶娘去一趟二房屋里,李爷与我二叔的个头差不多,他早年的衣袍许是能穿的,先挑两三身来。” 柳奶娘应了,当即去了二房早前住的屋子里,那里亦有婆子,只说要寻些不要的布料来填鞋底,那婆子年纪大,眼力不好,要柳奶娘自己挑选,柳奶娘便自个寻了两套七成新的茧绸袍子,因萧众敬后来长胖,这两套早就不穿了,收拢了一下,用包袱裹好出来。 058 失窃 (ps:来看书的,浣浣都盼收藏并投推荐票哦,o(n_n)o拜谢!求收藏!求推荐票了!) 云罗把包袱交给了石头,又让他与柳奶娘约好明日去牙行的时辰。 柳奶娘将他从小门处送走,与云罗回了话,面带忧色地道:“小姐真要把店铺生意的事交给他来办?” 瞧着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云罗吐了口气,“且让他练练手,柳奶娘去牙行时,再私下打听一下他们手里可有机警、干练的人儿,男的若会读书识字,又会计算最是好的。女的,或厨艺、女红,得有一技傍人。不拘年纪,人一定要够聪明、能干。若有一家几口的,也能买下。倒也使得。” 通常一家几转卖,多是获罪臣子的家仆、陪房。 柳奶娘怔忡,转而看着绣桃:“小姐,旁人买下人,挑了年轻体壮的,你竟要买老的,这……” “家有一老,如同一宝。只要人够能干,便是六十岁的老翁、婆子,我都要的。但他们是要安置在外头的。”云罗稍顿片刻,含着浅笑,“绣桃从明日开始就留在府里服侍,奶娘陪李爷到两大牙行走走,若是牙行的人问起,就说是替你娘家远亲侄儿挑家仆的。” 柳奶娘应下。 * 且说石头怀揣着二百两银票,又两身得体的茧绸衣袍,如沐春风,连夜回到了刘家庄,刚进屋就惊醒了刘顺,他猛地弹坐起来:“你回来了?” “是!”石头颇是得意,指着自己的包袱,“还是我妹妹好,给我备了两身好衣服,又备了银子,要我明日去看店铺谈生意!” 刘顺不屑一顿地道:“你就会胡说,我才不信咧。” 石头见他不信,立马拍着胸脯,将手一探,摸着体身的一个小布包,层层启开,“见过没有,二百两银票呢!妹妹让我先置两身得体的新衣服,再随家奴明儿去瞧店面,刘顺,你等着,我李万财就要发达了,哈哈……” 银票!还是二百两! 刘顺伸手想夺,石头扬手重新藏回贴身处:“告诉过你,我结义的妹妹是萧大将军府的千金小姐,你偏不信,唉……”他连连摇头,纵身躺下,刘顺大叫一声:“别弄坏了我的新衣服!” 石头不悦地瞪了一眼,坐起身三两下脱下新衣,抛给刘顺:“还你!真是小家子气!”看着包袱,笑意漫上嘴角,云罗又给他备了两身呢,有了这衣服,他明儿就能体面地去牙行谈生意,打开包袱,里面竟还有一顶四方黑帽,这正是江南商人所戴“财源帽”,因着形状四四方方,下大上细,下便得了个“财源帽”的美名。 石头道:“刘顺,往后你跟我一起吧,等我富贵了,自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刘顺翻了个白眼,这小子真得了二百两银子,他这是走了什么狗运,得了萧小姐给的银子、衣帽,连靴子都有了,看他穿上,大小还算合身,扎上腰带,越发像极了体面的商人。 石头迈着八字步,摇摇晃晃,挥着双臂:“刘顺,怎么样,好看吧?” 刘顺不语,故作不在意地倒头就睡。 石头显摆了一阵,将衣袍脱下,叠得整整齐齐地重新收回包袱,连带着帽子、靴子都重新搁回包袱,当成枕头垫在脑后,这才在刘顺身侧躺了下来。 刘顺一直没睡,二百两银票,这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这得多少钱啊,他每日摇船打渔,卖鱼换回油盐、米粮,而他娘给刘员外家浆洗衣衫,一年到头能攒下五百纹钱就能高兴得他娘好些天睡不着。 二百两是多少个五百纹,只怕他们母子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石头这和尚,竟因着与萧小姐结义,走了这等好运…… 如果他有二百两银子,他先买一座漂亮的屋子,再买一艘更好、更结实、更大的船,就像村头的刘大平家,那么一大船的鱼儿,可不抵上他打上一月的了,光是他家一天的收入就比他一月的还要多,他打听过,那样的大船得五十两银子。 刘顺幻想着,自己住进了漂亮的砖瓦房,得了一艘大渔船,娶了王家庄最漂亮、最会织网的王九妹为妻,他辩不清是梦还是他在幻想,竟自顾自地吃吃笑出了声,也令他回过神来,身旁的石头睡得正鼾。刘顺的目光停驻在石头的胸口,他的二百两银票就藏那儿,这也是石头意外得来的,被他取走,这不算偷!石头与他打小要好,不会怪他偷了银票。 刘顺心下纠结一番,手不由自己的伸手石头,小心地穿过胸口,探寻着石头的布包,正探寻银票,石头猛地拍着胸口,“银子!明儿还得用它做本行商呢。”原来,银票藏在左胸,刘顺见他未醒,大着胆子再往里探,触到了布包,抓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 是这个布包,是这个黑灰色的布包着的,他甚至已经掂到银票的份量,是银光闪闪的大银宝,现在都是他的了,他要拿着这些银票,买漂亮房子、买大渔船,还要娶王九妹…… 刘顺的目光又落到了石头脑袋下垫着的包袱上,那里面有最体面的衣袍,那是有钱人穿的,要是有了这身衣袍,他也是一个体面人。他伸手去拽包袱,不想石头抬起手臂,似在护着包袱,刘顺又试了两次,还是不成,石头枕在包袱上,如果他拿走,石头会突然醒来。 他借着窗外的月光,小心地打开布包,一层又一层地褪开,瞧清了里面的银票,一颗心怦怦乱跳,这不仅是银票,更是他的梦想,他仿佛看到了大渔船,看到了王九妹。他细细地数了一遍,共有六张银票,一百两一张的、五十两一张的,又有二十两一张的,另三张各是十两银子的,他的心跳加速。 他又数了一遍,确认无误,直数得刘顺难以自抑,这才赤脚冲出自己的屋子,奔往刘顺娘的屋里。 母子二人一商议,收拾了紧要东西,连夜离开刘家庄。 石头是在刘家庄的阵阵雄鸡报晓声中醒来,他突地坐起身,想着要用斋饭、做晨课,看着眼前简陋的渔村小屋,突地忆起,自己是在刘家庄。他再度躺下,轻声道:“刘顺,你和我一起做生意如何?”猛一扭头,却见身侧空空。 莫不是一早摇船出海了? 059 放弃报官 石头想再睡,忆起今儿得与柳奶娘、萧忠伯一起去牙行打听买店铺的事,取出枕下的包袱,挑了一身棕色暗惊云纹的袍子,戴上黑色的方帽,穿上合脚的半新旧靴子,低头打量着,心头满是欢喜。 往常这个时候,刘顺娘早早起来准备晨食,今晨怎连她也没瞧见。石头越想越不对,索性奔出屋子,厨房里没有刘顺娘的影子,家里都没有人,就连刘顺也不见了。天色,才蒙蒙亮,这一大早的,人都去哪儿了? 石头回到屋里,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不少,将手探往怀里,这一摸立时吓得一跳,他记得很清楚,二百两银票被他裹在灰帕里藏在贴身处,这会子去哪儿了?那可是云罗给他做生意的银子呢。 昨儿太累、太高兴,他搁到别处了? 他将**、**寻了个遍,也没有灰帕的影子,更没有寻回银票。顿时,他如霜打的茄子,再没了精神。云罗能攒下银子不易,可他竟给弄没了。他打开刘顺的破木箱子,刘顺最心爱的新衣不翼而飞,只余下几件破旧的衣衫,里面还有他的一套和尚袍。 刘顺不见了!此念一闪,石头顿觉浑身乏力。失去的不仅是钱财,还有刘顺对这份友谊的背叛。 可是,云罗已经安排了柳奶娘陪他去牙行,要是他不去,云罗一定会担心的。 * 柳奶娘一早就在后门处张望,又去了小门处,再转往大门,依旧不见石头的踪影。 看门的萧实叔忍不住问道:“你来两回了,在等什么人?” 柳奶娘笑道:“前些天偶遇我的远房表侄儿,他说这两日要来见我的,正要我帮忙买处店铺做生意呢,这不,原说今天一早过来的,我已经与萧忠伯说好了,请他帮忙陪我们一起去趟牙行,小姐那儿我都安顿好了,瞧瞧,就要辰时了,竟不见人来。现在的年轻人,越发不成个样子,说好辰时前一定到的。” 萧实叔第一次听说柳奶娘有亲戚,瞧这模样还是个小户人家少爷,“他叫什么名字?要是到了,我让玉花去唤你。” 柳奶娘答道:“他叫李万财,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高挑,方脸方颌,高鼻梁,浓眉秀目。” 萧实叔一一记下,“你且回去,人到了我让人传话。” 柳奶娘正待离开,却见后门处有人低低地唤了声“表姨”,柳奶娘吓了一跳,冲出后门,拽过他,厉声道:“你这孩子,我都等一大早了,不是说好辰时来的,还说要做生意,你这样子可如何是好?” 石头垂首,不说一话,眼睛红肿着。 柳奶娘笑着道:“萧实叔,这就是我的表侄。” “原是李爷呀,瞧着是个能干、机灵的。” 柳奶娘依旧笑着,“萧实叔,我带他进去。”拉了石头进了后门,石头只不说话。 想到那不见的二百两银子,石头心头一阵剜心的疼痛。刘家村有人在夜里遇见了出村的刘顺母子,说他们要去给刘顺舅舅贺寿,还说要赶回去的船,这定是谎话。他只知道刘顺的舅舅住在一个海岛上,连那海岛的名字都不知晓,又哪里寻人?定是刘顺偷了他的银票,与刘顺娘连夜离开了。 柳奶娘走了一截,扭过头来,“李爷今儿是怎了?素日瞧着能言会道,今儿见着萧实叔竟没个机灵劲。” 石头一听,那眼泪扑簌簌地滚将下来。 柳奶娘见他哭成了泪人,这会急道:“出了甚事,好好的,怎就哭起来了?” 石头只不说话,倔强地咬着下唇。 柳奶娘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到底出了甚事?” 他还是不支声,依旧流泪。 柳奶娘问得越紧越多,他就哭得越伤心,见问不出什么,拉了他往东阁去。 云罗一见他哭,直哭得她的心也跟着乱了,“大哥这是怎了,昨儿不是好好的,怎就哭成这样了?” 石头哽咽着吐了句“我对不住妹妹!”竟似失了亲人一般,双手握着膝盖。 云罗道:“出了什么事?”见他不说,着急道:“大哥哪里不舒服么?” 石头移眸看着一脸关切的云罗,“银票……被人偷了!呜呜……刘顺偷的,偷了银票,他们母子离开刘家庄了,瞧这样子是去投靠他舅舅。” 柳奶娘面露诧色,狐疑地看着云罗,为甚她不知道云罗给石头银票的事。 云罗先是一愣,随后道:“大哥是想抓人,还是就此轻饶了他?” 柳奶娘责备道:“你还真是。怎让人把银票偷了,这都是小姐辛苦攒下的,这可如何是好,小姐还指望着用这些银子置备产业呢,都不知让我如何说你。” 云罗瞟了眼柳奶娘,示意她少说两句。“大哥可想报官抓人?我可说昨儿府里入了贼,就说这贼是刘家庄的刘顺。萧府失窃,钱塘知府不会不管,只要我许下二十两银子的赏银,任他刘顺藏在天涯海角,我都能将他揪出来。” 对于渔村百姓来说,二十两银子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许多人家过不下去时,几两银子就得卖儿卖女,二百两银子当真有不少。 柳奶娘道:“小姐不如报官吧,你攒下银子不易,总不能白白便宜了小贼。” 石头止住了哭泣,一旦从刘顺身上搜出银票,只怕刘顺就得关入大牢,不死也得脱成皮。刘顺下了牢,刘顺娘整日以泪洗面,是就此作罢,还是报官?“别!别报官!” 云罗道:“既不报官,就只能放过他。” 柳奶娘低呼一声“小姐”,“那可是你的积蓄……”对放弃报官的事,柳奶娘颇有意见,好歹追回一些也是好的。 云罗直直的望着石头,石头与刘顺自小相识,刘顺曾私下给石头送过海鱼。几年前,云罗住在寺里的日子,也吃过两回刘顺娘做的蒸海鱼。 石头含着泪,“我只当没他那个朋友和兄弟……” 石头今儿一早狠狠地怒骂了自己一场,正想云罗多骂他几句,这样他心里也能好受些。 060 买铺面 (ps:o(n_n)o求收藏!求推荐票了!请支持该文。) 云罗说了句:“大哥既这么说,我不报官。失银子事小,大哥往后多个心眼,万一被人见财生恶,害了你的性命,便真是不值了。钱已丢了,你不必难受,就当是买个教训。” 她不想多加责备石头,不该丢已经丢了,以石头的机警,往后会小心的。 她转身从锦盒里又取了卷好的银票,用红绳绑着的,“这是二百两银票,都是五十两一张的,回头你去万通钱庄兑换成小额的,或十两一张,或五两一张。难得萧忠伯也同意陪你去牙行,莫再难过,打起精神留意店铺的事。奶娘,这几日让他先住在客院。” 柳奶娘从怀里掏了个荷包来,递给他道:“莫再弄丢了,小姐不指望置些产业呢。”微顿一会儿,“小姐少给他些,若再……” 云罗转身倒了茶水,招呼石头坐下。 绣桃捧了晨食来,石头与云罗一起吃了。 因柳奶娘今晨要出府,一早就用过稀粥馒头了。 云罗又宽慰了石头几句。 柳奶娘道:“往后在人前莫再露富,再好的朋友,难免不嫉妒、眼馋的,这次也算是运气好,要是小姐多给了你银票,可不都被人偷去了么。唉,足足二百两呢,够寻常百姓吃上好些年了,便是置屋买房的也都够了……” 柳奶娘想到那银票,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石头吃了饭,心情沉闷,依是随了柳奶娘、萧忠伯出门。 萧忠伯也听说石头的银票被他朋友偷走的事,不免安慰了几句。石头态度倒还谦恭,这份对长者的敬重就令他欣赏,“我的意思,李爷还是置处二三百两银子的铺子,先练练手,不图多赚银子,但求能够赚些吃用钱。置了店铺,你在钱塘城便有了住处,我再与你寻个做生意的老者,你且去他那儿做做学徒,我想待过上一年半载的,你有了经验,再设法做旁的生意。” 柳奶娘生怕石头做生意亏了本,将云罗的积蓄都蚀了进去,忙道:“我觉得萧忠伯这话在理,你说呢?” 石头笑了一下,“我听表姨和萧大伯的。” 在路上,三人就商量好了。 萧忠伯领了他们进了钱塘城最大的牙行——城南金家大牙行。 当日就看好、谈妥了两处店面。 柳奶娘一回东阁,神情并茂地讲了石头买下城南那处店铺的事,“他原是个机灵的,竟想着买下铺面改作旁的生意,连萧忠伯都说买得便宜呢,从来没见有人从四百五十两银子压到二百四十两银买下的。” 云罗又另取了七十两银票,着柳奶娘亲自给石头送去,“让他去成衣铺子做两身新春裳。” 因着柳奶娘告诉萧忠伯,说石头是她的表侄儿,杏子便唤石头为“表哥”,叫得声声甜美,仿佛这突然冒出来亲戚,当真是她的表哥一般。 石头并不来云罗的东阁,依旧是早出晚归,柳奶娘回禀道“李爷说……” 云罗笑道:“他是你表侄,往后人前人后你都唤他万财。”看着一边在芭蕉叶上练字的杏子,云罗相信石头也愿意真多个表情,“免得让她追问。” 柳奶娘也不推脱,他们都是云罗的人,算是同在一条船上,道:“万财说,他要好好想想做什么生意。” 正说话,就听杏子近乎大叫着:“表哥,表哥……”搁下笔就飞奔下楼,却是石头从外面回来,手里拿了两串糖葫芦,石头笑盈盈地道:“杏子今儿有没有听话?没再惹你娘生气吧?” “没有呢!我可是很乖的跟小姐学读书识字呢,小姐说我比绣桃写的都好。” 绣桃是新学的,也学了杏子的样,采了芭蕉叶,握着毛病在叶上练字。她心下感激柳奶娘替自己说话,如今有机会读书识字,只是更为用心,一得了空就在叶上练字。 杏子接过两串糖葫芦,大叫着:“小姐,我表哥买糖葫芦了,有你一串,可好吃了。” 柳奶娘接过一串,递给了云罗,对杏子道:“去院子里守着,娘要与你表哥说说话。”杏子应声,转身回到院子里,就蹲在院门前玩耍。 石头抱拳,对柳奶娘行了个礼,唤声“表姨”。 柳奶娘道:“正与小姐提到你呢。” 而今,不晓内情的人,已经拿石头(李万财)真当成柳奶娘表侄了,人前人后,石头都唤敬重的唤声“表姨”。他面含愧色,“有件事表姨和妹妹听了可不要怪我事先没与你们商量,我是真觉得那店铺好,这才做主买下的。” 云罗望向柳奶娘。 柳奶娘想了片刻,问道:“可是城西方家的杂货铺子?” 石头答道:“正是。表姨,这两处铺子一在城南,一在城西,往后都做一样的生意,也好一并进货。这两日我去了钱塘大码头看过,了晓进货门道,留意如何销货的事,倒也方便,到时候表姨帮衬照看一二,再寻个可靠的人帮忙,也就能做走。” 柳奶娘听他一口一个表姨的唤着,又听他说要她帮忙照看,定不会白帮忙的,少不得多拿一份钱,如沐阳光,心里喜着,面上却道:“好歹也该与小姐商量一下才好。” 云罗面含笑容,“大哥既是买下了,就认真做生意,辛苦些争取多赚银子。” 石头抬手挠头,手一落帽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还俗了,笑得傻憨,惹得进来的内室忍不住笑出声来。“那铺子多花了些银子。” 柳奶娘追问道:“多少钱?” 石头回道:“连着牙行的酬资,共二百八十两银子。” 这可价比柳奶娘预想还要便宜,她一脸惊色,颇不敢相信石头竟只花了不到三百两银子就买下了。“我还想着,那铺子许是少了三百五十两不卖的呢。” 石头道:“我在金记大牙行磨了金二东家一整天呢,今儿一早又去了,见了金大东家,他一松口,说连着牙行的酬资二百九十两就成。” 柳奶娘见他还有些能耐,心头高兴,有个能干的表侄也不错,至少杏子现在是真的以为石头就是她表哥,而石头每次过来,少不得给杏子带点小东西,或两个烧饼,或一包糖果,或两串糖葫芦,东西虽小,但好歹说明石头心里有杏子。杏子多个表哥,将来也多个照应。 061 生意有学问 (ps:读友大人,一次收藏、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皆是你对该文的支持!(*^__^*)鞠躬求收藏、求推荐!) 柳奶娘倒了杯茶递给石头,“万财,你可吃过饭了,要是没有,我去大厨房给你下碗面。” 石头道:“我吃些妹妹这些的果点就成,待中午了再吃晌午。” 现在整个萧府的奴仆都知道柳奶娘有个体面的表侄,家里殷实,从乡下来钱塘行商做生意,人家一出手就买了处体面的店铺,这少年看着也精干、机明,也会读书识字。 老管家(萧忠的女人)的见她进了大厨房,立马堆了笑:“是小姐饿了?” 柳奶娘忙道:“我那表侄现在还没来得及用早饭。瞧着怪不容易的,原是跑到铺子学做生意了,唉,我给他做碗阳春面。” 老管家的赔着笑,“我这会儿闲着,我帮你生火烧水。” 夜里萧忠便与女人商量过了,想让自己的大孙女说给李万财,从中再与柳奶娘好好说说,两口子怎么看怎么满意。 柳奶娘觉着自己多个表侄,而今连萧忠夫妇见她有笑脸了,她瞧得出来那眼神里有羡慕,还有巴结讨好,微发觉得这是一件极好的事,她从未感受到这样的目光,不由得越发得意起来。 她倒了大半碗面粉加了水和面,时不时再抓上一把继续揉面。 老管家的加了一葫芦半的水,生了火,又寻了几片白菜叶子,就在乌盆里洗了,用手撕成小块搁在筲箕里。“柳奶娘,唉……如今还真是愁人呢,我家玉花到四月就满十五了,到了该订亲的时候。” 柳奶娘只揉着面,“你们二老跟前就这一个宝贝孙女,玉花模样好,女红厨艺样样不差,可不得细细地挑个好的。” 老管家的心花怒放,仿佛看见萧玉花与李万财的婚事成了,连儿子、媳妇都夸他们二老给玉花寻了门好亲。继续道:“柳奶娘,李爷在乡下可订亲了?” 柳奶娘心下微沉,好好的怎又问到石头身上,石头是云罗的结义兄长,将来的婚事只怕要娶个体面人家的姑娘,刚才老管家的又提玉花的事,顿时明朗。应道:“说是去年就订亲了哩,而女家有些小窥李家,万财又是个有骨气的,想干出些事让他们看看。” 老管家的顿时有些丧气,好不容易寻着个觉着合适的,可人家已经订亲了。 东阁,云罗看着吃着果点的石头,“哥哥之前有说打听到城西方记杂货铺的事,牙行与章知府三姨娘早就说好的事,你……是如何打听出来的?” 石头先是一怔,随后笑看着一边服侍的绣桃。 绣桃会意,道:“小姐,我下楼做女红,有事吩咐一声。” 云罗见石头要避开绣桃,也许这内里又有什么缘故。 石头问:“妹妹这两日可好些了?” 云罗神色浅淡,“不犯病时,倒没那么难受。” 石头吐了口气,“如今妹妹手里有银子了,倒不如脱离了萧家,或去江宁府,或去扬州倒也自在,每日不必拘在这小小的东阁。” “离开是早晚的事,但我现在身子有病,还要到镇海寺疗伤养病。哥哥放心,我是早晚都会离开萧家的,他们到底不是我的爹娘,蔡氏收养我是想借我得宠,早日生下嫡子;萧众望善待我,是错以为我真是他的亲生女儿……” 所有人的心思,她是一早看得清楚的,这其间真情太少。 石头双手放在膝盖处,“金记大牙行有位叫刘铁牙的,原是寺里铁蛋师弟的弟弟。他们兄弟自小失父丧母,无依无靠,刘铁蛋因无以为生到寺里做了和尚,刘铁牙则经刘氏族里一位族叔介绍入金记大牙行做了跑腿小伙计。如今算来,他到牙行亦有十来年。虽只十四五岁,却是机灵人儿,是他在添茶服侍时,无意间听说了这两处杂货行。” 云罗没想其间还有这层关节,石头能打听到牙行内的消息,只怕已经买通了刘铁牙。 石头问:“妹妹要买的下人不拘年纪,这是……” 云罗道:“年纪轻的,正好可以去店铺上历练,也备他日新铺子上的掌柜。会读书识字的,许能做掌柜、账房;会拳腿工夫的,只是要做我身边的护院。一技之长的女子,也是有用的,我还想开酒楼、布庄……眼下先物色好人,待一切有了,总不至无人可用,再则一个能独挡一面的掌柜、管事,也需要时日磨练,届时除了我身边服侍的,一并交给哥哥调教着。若遇年长的,正好能襄助哥哥,做你的谋士、账房等……” 石头眼珠一转,抬头望着云罗:“如此说来,妹妹打算大干一场?” 云罗忧心忡忡地道:“可惜我们手头的银子不多。” 石头沉思,片刻后喜道:“镇海寺一直香火鼎盛,出海的渔民们多有供奉,住持方丈乃是空慧大师的得意弟子,镇海寺有好几万两银子的积蓄。” 他的言下之意:云罗自小得空慧怜爱,要是云罗开口借银子,空慧大师许能点头同意。 云罗莞尔一笑,“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寻空慧师祖借银子。其实,有时候还有许多不需成本的生意,这不是取巧,而是用智。” 石头“呃”了一声,“愿闻其详。” 云罗手捧果子,反复把玩,却在暗理思绪,待她一口咬下,方道:“就譬如说,同样是豆腐铺,有的却可以生意火红,而有的却难以生存?” 石头亦在思索其间的缘故。 云罗道:“除了各家更吃苦以外,更得用心经营,同样是豆腐,有的毫无特色,而有的却可以做得可口美味,价格一样,顾客自然愿意美味的吃。而宫里,却会做白玉豆腐、翡翠豆腐、玫瑰豆腐,口感奇好,白玉豆腐细腻如白玉,这是在制作过程中,更讲究嫩与细腻;翡翠豆腐碧绿如翠,是用绿菜汁所做;还有玫瑰豆腐,则是加入春天的桃花汁,或夏天时的蔷薇、玫瑰汁所做。因着这些原因,豆腐便有了三色……” 石头直听得神采奕奕,挑眉瞪眼,喜色难以自抑,“这豆腐竟有这么多种做法?” 云罗道:“这便是一份用心、特色。”她略微顿了片刻,“还有,就如杜老酒酒坊,听说杜家儿子打伤了人,惹上了官司,而苦主是章知府四姨娘的娘家弟弟。但凡南来北往的客商,少不得买上十来坛带走赠送亲友,这亦是个契机。若真用心,亦能酿出五粮琼浆,果子酒、百花酒……” 062 高价买仆 (ps:读友大人,一次收藏、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皆是你对该文的支持!(*^__^*)拜谢!) 石头颔首,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罗,她那脑袋里装的是什么?竟有许多他未曾想到的东西。 “做生意,最重要的便得消息灵通,眼观八方,耳闻六路;谁抢得先机,谁能有特色、用心,便能财源滚滚。” 石头张着嘴巴,“妹妹真的只有六岁么?”而这些生意上的事不该是云罗知道的,“我怎么瞧你不止六岁?” 云罗垂眸浅笑。 石头心头悲凉。云罗的事他是听说过的,她的母亲被恶人残忍杀害,是空明大师在途中救她一命,还收养于她,小小的她目睹了亲娘被害,而今又因心伤染病,她的心头一定是极苦的。 柳奶娘见绣桃在楼下做女红,正待上楼,绣桃道:“柳奶娘,小姐与李爷在商议铺面生意的事。” 柳奶娘抬头看着楼上,高声道:“万财,阳春面做好了。” 若是商议完毕,自会令她上去。 云罗道:“奶娘的阳春面极好的,与京城的名厨学过。” 杏子蹦蹦跳跳地跟在柳奶娘身后,用嫩嫩的声音道:“娘做面,我也帮忙了哦,我给她烧火了。”杏子听绣桃说“柳奶娘给你表哥做面去了。”也去了大厨房,正瞧着柳奶娘又做面,又要生火,而萧忠婶正一怒失望地离开大厨房,她便看火,柳奶娘直夸她真是当大了,便看火了。 石头说了句“杏子真乖”,接过阳春面,正要吃,问:“杏子也吃些?” “我刚吃了冰糖葫芦呢。” 柳奶娘满意地道:“快吃些吧。”对身边的杏子道:“去院子里守着,若有人来也好知道。” 杏子撅着小嘴,他们一说话就赶她去看门,正想辩驳,柳奶娘瞪了一眼,她只得离去。走了几步,突地转身道:“表哥,我要吃麻团子。” “好,下次来时给你带麻团子。” 柳奶娘道:“万财,可别把她惯坏了,都不肯好好练字了。” 石头笑道:“练好了字,表哥给你买麻团子吃。” 杏子愤愤地瞅着柳奶娘,“娘最烦人。”石头原是答应的,因柳奶娘的话,又要练好字才有得吃。 石头低声道:“吃过面就去牙行,把城西房钱结清。”他狼吞虎咽,似要几口便要将一碗面吃完。认识了刘铁牙,许对往后的生意都有助益,正好让他帮忙打听一些牙行内的消息。 杏子一脸仰慕的表情:表哥真厉害!整日都忙着铺子、生意的事呢。 云罗笑容淡淡,“若看中了什么生意,只管来寻奶娘和我。” 石头大口吃面,“表姨午后还得去趟牙行,听说有从京城转来的罪臣奴仆,瞧着是不错的,章知府的夫人正打算添进一些懂规矩的家奴,这是金记大牙行特意为章夫人买来的。” 柳奶娘惊道:“万财的意思……要我抢章夫人的人?” 石头道:“章知府的长女到了出阁的年纪,我瞧着是给章大小姐预备的陪房家奴。这回的不同,听说原是早前敬妃娘娘的娘家获罪,由刑部、户部转卖的奴婢,是一家几口尽被转至江南的。” 绣桃见柳奶娘上了楼,也静默地听着楼上人说话。 柳奶娘静待云罗表态。 云罗道:“柳奶娘早些过去,你们两先商量买下,依旧以哥哥的名义买下。”她转身捧了锦盒,看着里面的银票,总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给石头,石头是个堂堂男子汉,许心里甚不舒服,倒不如只留下二三百两银票,其余的一并给他使用。 拿定主意,云罗留了绑有红线的,其他的一并拿起,“哥哥,这是我手头余下的二千六百两银票,你全都拿去,或置店铺、或买人,你和柳奶娘商量着办。” 柳奶娘面露诧色,这么多银票都要交给他。 石头在迟疑中,看到的是云罗坚定的眼神,她伸着手,拿着一叠银票,而最上面的竟是一张千两的银票,这是信任,这是交托一切的依靠。 从来没有人如此信任过他,石头伸出手来。 柳奶娘想要阻止“小姐”,“且让万财练练手,待有了经验再多置店铺也不迟。” 而她笑容浅浅,“我相信哥哥。这几日下来,奶娘也信他不是么?” 这可是二千六百两银子,柳奶娘粗略算了一下,只怕云罗手里剩的钱已经不多了,这往后还得过日子呢。 柳奶娘道:“我陪你一起去牙行,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再挑买几个下人,若商定不下,再回禀了小姐拿主意。”不知从何时起,柳奶娘再没拿云罗当小孩子,在她眼里,没有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会想到自己做生意,会想到依靠自己的双手过好日子。 * 晌午,云罗与绣桃、杏子正用午饭,柳奶娘气呼呼地进入东阁内室。 绣桃立即起身,关切地道:“柳奶娘回来得正好,洗手用饭吧。”自一边的半人高小柜里取了汝窖花瓷碗,又摆了一双筷子,添了一碗饭。 柳奶娘坐在一侧,吐着粗气,“万财快把人气死了,我要买一家四口的,一对夫妻带了双儿女,瞧着也是身强力壮的。可他倒好,非得买个柔弱的老秀才带两个孙女的,依我看呀,他定是瞧上人家漂亮可人的大孙女了。那姑娘倒也生得水灵娇俏,十五六岁的年纪,只说愿与她爷爷、妹子一处,偏老秀才又似个哑巴,大半晌一句话也不说。绣桃,你且说说,买上这么三个人来,可不是吃闲饭的么。老秀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摆着谱儿,到底是官奴,他摆样子给谁看?” 她似倒豆子一般,原不想吃的,可这会儿看到饭菜,深吸一口气,还真有些饿了。“一家四口的,瞧着那对夫妇,也是能干的,女儿有十一二岁,小子大些,正好添到我们这儿来,可以服侍小姐。” 妇人擅长厨艺,正好做了厨娘;男人会些拳脚工夫,可以做护院;小子便做东阁的跑腿小厮;那闺女便做东阁的粗使丫头,这是多好的事,一家子来,为了全家平稳,自会安心服侍云罗。 云罗暗想:石头将她的话听进去。他也是个聪敏的,定是这老秀才身上有可取之处,否则不会平白拿定主意非买他们祖孙三人不可。 063 评书 绣桃只不说话,“李爷也是个知轻重的,他许是有自己的想法。” 柳奶娘冷声道:“他定是瞧上那个漂亮的大姑娘,那老秀才只说了句‘要么买下他们祖孙三个,要么就是在害人性命。’听听,这都叫什么事?买人,给他们一口饭吃,反倒成行恶了。”她越说越气,直将自己的脸气得煞白。 想着那胡须花白的老秀才,生得清瘦、中等身材,模样倒是清秀的,偏生一股子文人的傲气,还有两个姑娘,只求着将祖孙三人一起买了,要是分开,瞧那样子,姐妹俩人都是活不成的,皆说要留在祖父跟前敬孝,都贬为官奴、官婢了,还讲什么骨肉亲情。 云罗只不说话,先让柳奶娘噼哩叭啦地说完,方不紧不慢地道:“家有一老胜过一宝,哥哥拿的主意,许是有他的想法。” “可他将买些吃闲饭的。牙婆说,若是买下那对姐妹花,老秀才可以白送。” 买小的送老的,倒也新鲜,那老的便是白送也没人家愿要,这领回去还得给他养老送踪,可不是买了个老先人,还得有人服侍照顾,干不了活更得浪费粮食。 说到钱的事儿,柳奶娘越发生气,“最可气的是万财这混账,牙婆都说一百两银子,他居然说这等优秀人物,二百两都使得,还给涨了五两银子。我的老天,我活了这么几十年,第一回听说这般还价的,高兴得牙婆没与他叩首感激。” 石头可不像会干这种事的人,只怕其间还有云罗猜不到的缘故。 “小姐,奴婢拦了,怎么也拦不住,他急着付了一百零五两银子,一会儿只怕就要领回府来……我可没这等表侄,竟没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没把人活活给气死。” 云罗等着石头上门,这一日,石头直至二更也没出现。 柳奶娘想着刘顺的事,往大门、后门跑了好几趟,嘴里嘟囔道:“不会是携银钱跑了吧?” 云罗道:“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柳奶娘忧色越重,“小姐到底年纪小,不解人心,若真是如此,那么一大笔银子,可不就没了。”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没了这些银子可如何是好。 接下来几日,云罗依旧没见着石头。 柳奶娘越发担心了,竟与云罗告假说要出去寻人,云罗拿了两块缎子来,让柳奶娘选了块天蓝色茧绸给石头做春裳,令绣桃为她新做一身桃红色的春裳。说了几句好话,哄着柳奶娘与绣桃安心呆在东阁。 然,偶尔闲下来时,柳奶娘打发杏子去大门、后门、小门处打听石头的事,杏子欢喜的去,又闷闷地回来,“娘,我问过萧忠伯、萧实叔了,他们没见着表哥,还问我表哥是不是不住客院了?” 柳奶娘骂了句“这个没良心的”,莫不是真卷了云罗的银子不见了。 云罗早前坚信石头不是这样的人,可转眼好些天都不见石头的影子,心头有些七上八下,犯了迷糊,不免多想一些,一面害怕被柳奶娘说中,一面又暗自宽慰自己。 明儿是二月初五,一早便约定好,这一日要去镇海寺疗伤治病。 到了夜里二更,柳奶娘一觉醒来,却见云罗的屋里亮着灯,绣桃在榻上睡得沉稳,白日要给云罗缝新衣,晚上还要侍候,许是太累,不知道云罗起床正立在窗前,娇小柔弱的人儿静静伫立,一动不动,仿佛石雕一般。 柳奶娘静静地凝望,看着心事重重的云罗,有道不出的怜惜。 云罗悠悠道:“奶娘,石头哥哥他……” 柳奶娘这几日一直担石头会是第二个刘顺,可这会儿,她生怕云罗越发担心,道:“万财一定会回来的。” 老秀才祖孙三人并没有如她们猜想地领回萧府,而是连带着石头一起没了消息。 城南的文房铺东家已经收拾妥贴了,由牙行查验后再交给石头,柳奶娘去打听过,“李爷去扬州查看铺子去了,说对那边的铺子感了兴趣呢。” 钱塘城已经够大,好好儿的,石头竟说要去扬州,事先竟没与柳奶娘和云罗商议。 云罗道:“明日,我要去镇海寺治病,我不想让大将军、大太太知道我与空慧大师交好的事,到时候还得瞒着萧忠伯他们,不让他们知晓我去镇海寺的实情。” 柳奶娘轻轻走近,“小姐,你这是何苦呢?” 云罗想有自己的秘密,而瞒着萧府里不是自己的人只是其中之一件,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秘密会越来越多。“少一人知晓,少一人担心。我不想让大太太为我忧心,亦不想大将军因此愧疚。”最真的原由,藏在她的心底,她是在为他日离开做谋划准备。 柳奶娘心头一酸,“明儿我陪小姐去,天一亮,我们从小门离开,不会有人知道,我会叮嘱绣桃,就说你还在东阁,杏子虽小,也不会乱说话,我教过她的。” 云罗抿唇一笑,嘴角含着一抹浅淡的忧愁,却是笑而不语。转身回到绣榻,柳奶娘为她掖好被子,嘴里低低的哼唱着江南软侬小曲,咦咦呀呀,传至耳膜,电光火石间,她轻轻地道:“奶娘,待到天气转暖,你带我去瞧戏吧。” 柳奶娘怔怔地问:“戏……戏?” “就是听人唱曲儿,有时候像评书一样,有故事……” “小姐想听评书,还是要听曲儿?你若想听,我令萧忠伯请个唱曲儿的或说评书的进府,包上半日,让你好好儿地听。” 这里竟然没戏?不,是这里没有戏曲。 曲是曲,评书是评书。 为了确认,云罗道:“像评书又像曲儿的那种。”像评书那样有故事情节,像曲儿那样能唱。 柳奶娘愣了一阵。 小榻上的绣桃醒来,脱口道:“小姐说的是茶园子的弹评?听说这弹评便是说上一段又唱一阵的,很是有趣,文人雅士们喜欢得很呢。” 云罗无语,她说的是戏,偏这二人都听不懂似的,忙道:“奶娘,改日把唱曲儿的、说评书的,再有弹评都请来,我要听。” “好!好!等小姐身子好了,我便令人去请。” 这到底是个孩子,这些日子定是被闷坏了。 064 母女情 (ps:读友大人,一次收藏、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皆是你对该文的支持!(*^__^*)拜谢!) 柳奶娘继续哼着那娇软、婉转却让云罗听不懂的小曲,云罗合上双眸,她似又回到梓州东溪县的凌家庄。 小小的她站在堂屋通往东屋的门口,巴巴地看着冯氏拿着珍藏的菜饼子,笑着对她哥哥凌学文道:“学文乖,奶奶给你好吃的。”学文见是一只菜饼,笑着接过,一口咬下,菜饼多了一个月牙,直惹得小小的她羡慕不已,学文道:“奶奶,我给妹妹一点。” 冯氏啐骂了一句:“一个丫头辫子,长大也是个赔钱货,不用理她,你是我们凌家的香炉脚、命根子,你只管吃着,可不许给她。” 当云罗呱呱落地,发现母亲谢如茵与她的穿越前的母亲长得一般模样,连名字也都一样,不同的是前世的母亲姓云,而今世她却姓谢。能再续母女情,她觉得这是上苍给她的最大赏奖。 冯氏不喜欢她,因她是个女孩。冯氏总是背着谢如茵藏了吃食,然后趁着谢如茵外出采野菜时,悄悄地把吃的拿出来给学文吃,每到那时候,云罗便只有看的份,甚至有时候,冯氏会厌恶的抬手,对她喝斥道:“你这个赔钱货,还不走远些,去!” 不就是个菜饼子,喂猪都不吃,偏冯氏当成宝贝。 云罗心里想着,摇摇晃晃地往自家的篱笆小门前走去,看着谢如茵回家的路,只见路上隐隐看到几个妇人,或负着背篓,或提着竹篮,说说笑笑,甚是热闹。 她穿过篱笆门,被自家的大黄狗撞了个踉跄,摇了几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谢如茵唤了声“云罗”飞快地负着背篓奔来,一把抱起云罗,在她脏脏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从怀里掏出个红薯,洗是很干净,是用她的手帕包着的,“一定饿坏了吧,快拿着吃。” 生红薯吃起来脆中带着微甜,可当水果,云罗她拿了红薯正要咬下,只见凌学文奔了出来,奔进云罗,霸道地抢了她的红薯,扯着嗓子道:“你吃独食!” 谢如茵微皱着眉头,“学文,你是哥哥,要学会照顾妹妹,怎能抢妹妹的东西。”夺了凌学文的生红薯,又递给了云罗,笑盈盈地轻抚着云罗的一头黄发,“乖,慢慢儿吃。” 凌学文跺着脚,“娘不喜欢我,你只喜欢妹妹,为什么给她吃的,我要也吃生红薯。” “你呀!”谢如茵看着东屋,蹲下身子,一脸肃色地道:“我不在家,你奶奶又给你东西吃了吧?” “没有!”凌学文扬着头。 谢如茵浅笑了一下,云罗觉得母亲的笑永远都是最美、最动人的,穿越前,母亲的笑成了她记忆里的永恒;而今,在这里再见母亲,她觉得生活才有了盼头与希望。谢如茵伸手在凌学文嘴角摸下带着玉米面的菜渣,“玉米野菜饼,咦……你又吃了一张吧?” 谢如茵昨晚就发现玉米面少了一些,还有自己挖回来的野菜也少了,又不敢说出来,生怕惹冯氏不快。 凌学文见被说中,只扭头对东屋道:“奶奶,我可没说,我什么也没说,是娘自己猜出来的。” 谢如茵搁下背篓,站在门口看着窗下坐着的冯氏,她手里拿着凌学文磨破的衣衫,正补着膝盖和肘处,“娘,我都说多少回了?你不能这样惯着学文,都是你的亲孙儿,你怎么只给学文吃不给云罗?” “这女娃能与小子比么?学文大了要读书,还要干活,身子差了可不成。云罗就是个丫头,你可莫把她的嘴惯馋了……” 谢如茵本想劝冯氏待云罗好些,反被冯氏责备说她惯坏了云罗。 云罗只啃咬着生红薯,吃了一半的时候,她伸过小手,直往谢如茵的嘴边送。 谢如茵连连摆手:“云罗吃,娘不饿呢!” 那一刻,云罗瞧见谢如茵的泪花。 耳畔是冯氏的声音:“不就是个丫头辫子,你倒当成宝贝了,得了根生红薯,给你闺女也不给儿子吃。你也是当娘的,怎就偏着那赔钱货,你瞧把我孙子都饿什么样了?” 凌学文在一边大叫着:“奶奶,我要吃生红薯,要吃又脆又甜的生红薯!妹妹都快吃完了!” 冯氏经不住凌学文的叫嚷,从东屋里窜出来,几步走近厨房,伸手一抓,从云罗手里抢了生红薯便走,嘴里依旧骂着:“便是养只狗儿也知看家,谢氏,我可告诉你,你再偏着这丫头,我可不饶你,瞧把我孙子给饿的!” 明明是冯氏偏宠着凌学文,反成了谢如茵偏宠云罗。 云罗不过是周岁大的小女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已经有两三月没吃过一顿饱饭,便是一口吃的,也要被冯氏夺去疼了凌学文。 谢如茵扭头看着冯氏的背影,那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伸手搂紧了云罗。 云罗伸出小手,轻轻地替她拭着泪珠。 “云罗乖,娘给你做野菜羹吃,下次得了好吃的,你躲在一边悄悄儿吃,是娘对不住你,没让你吃顿饱饭。” 云罗心头酸酸的,将自己的小脸埋在谢如茵的怀里,谢如茵伸出温柔的大手,轻柔地抚摸着云罗的满头黄发。 娘,这是她的娘啊!云罗想着,将她抱得更紧了,娘是这样的疼她、爱她,便是她不吃,也要留了东西给她,穿越前也好,如今也罢,只要有娘在,她愿意就这样留在娘的身边,就算吃糠咽菜,她也甘愿。 泪水,悄悄地滑落。 她的嘴里不由自己地轻唤出“娘!娘……” 泪湿枕畔,心雨绵绵,她仿佛又与母亲踏上逃亡回乡的路,与母亲最后相处的点滴在梦里再度涌现。 “妹妹!” “小姐!” 有人站在床前,轻攘着云罗,她倏地启开双眸,却是几日不见的石头与柳奶娘、绣桃。 绣桃问:“小姐刚才做恶梦了?” 云罗定定心神,那不是梦,是她的记忆。 原来,谢如茵曾因冯氏抢走了半根生红薯而黯然落泪过,只因她太心疼自己的女儿,那是一个母亲与生俱来的母性与护子之情。 后来,谢如茵给了云罗吃的,或意外得来的山果,或是一块菜饼,她都是趁凌学文不备时,悄悄地偷吃,在那大旱的荒月里,便是拿一点野菜饼充饥,而菜饼却是谢如茵自己不舍得吃省下来给她的。 065 被算计 她总是温和而含笑地轻抚着云罗的脸颊,“娘不饿,娘进山里采野菜时,经常能摘到山果呢,娘都能吃好多。” 早前云罗信了,可后来她才发现这是谢如茵在说谎话,因为山里呆有成片的柏林、荆棘,并没有果树,就算有,树上早已没了山果,每一座山坡,每一片林子,早就被大旱荒月的村民们寻觅了千百遍,便是稍嫩的果树叶子都被摘去当菜吃掉了。 心还在静默滴血,那一条血溪,仿佛要化成奔涌的血海,蓄着的有对谢如茵的情,更有对凌德恺、神宁长公主难以休灭的恨。 云罗一脸迷茫。 柳奶娘喜道:“小姐,万财从扬州回来了,连夜乘船赶回,就是为了送你去镇海寺治病。你快起来,他背你去镇海寺!” 石头傻傻地看着柳奶娘,“表姨,我有一天没吃饭了呢。” 柳奶娘娇骂道:“饿死你这没良心的活该!要出门也不晓捎句话来,害得我和小姐为你担心。小姐这病最是着急不得,我们生怕你遇见坏人被骗……” 自不提她原担心石头卷财跑人的事。 石头面露愧色,“听朋友说扬州那边有收没罪臣的产业,说是有两家极好的铺子,这不赶到扬州买下了,就……就没想这许多。”小心地看了眼云罗,只见她红肿着双眼,心头越发揪痛,“下次再不会累妹妹如此担心。” 云罗道:“奶娘给哥哥做碗阳春面。”上回柳奶娘做了一大钵,他竟二话不说地吃了,许是喜欢面食的,又道:“再加炒两个鸡蛋。” 石头道:“天就要亮了,得赶在早课时到镇海寺,我且吃些屋里的饼饵。”不等众人答话,自取了饼饵盘子,将一枚精致的饼饵塞到嘴里,含着惯有的傻笑,直吃得两腮鼓鼓。 柳奶娘冲他招了招手,石头转过身去,一面捧着凉茶壶,一面大口吃着:“扬州知州因与宋家交好,一并获罪,我买的这两处店铺,铺面不大,一个是三间铺面的大杂货铺,一个是带有座小院的布庄,价钱倒也公道,统共得二千五百两银子,寻人打点官府等,又花了二百两银子。这是房契,妹妹且收着。” 云罗并没有接手,“且放哥哥那儿。” “还是搁在妹妹这里好,我一个大男人整日在外奔波,带在身上多有不便。你且搁好了,我正指望着这两处铺子赚大钱呢。” 云罗见推辞不过,令绣桃接过,依旧收到锦盒里。 柳奶娘道:“小厨房有昨晚泡好的银耳和莲子,我这就去做羹汤,小姐吃上一碗再去。” 石头道:“天色就要亮了,现在就动身。”他搁下茶壶,将身一蹲,拍拍肩膀,“妹妹,我背你去。” 云罗低应一声,锁好锦盒,叮嘱道:“我去镇海寺用斋饭,奶娘与绣桃小心看着屋里,我尽快回来,要装成我在东阁的样子。” 昨晚与柳奶娘说过这事,柳奶娘忙道:“小姐放心,奴婢省得。” * 天色蒙蒙亮,石头背了云罗出东阁,自小门处出来,小门的黄毛狗认得他,石头还喂过两回黄毛狗,如今见到他,摇着尾巴很是温顺。 出了萧府,石头加快步子。 出城后,云罗道:“哥哥,我们先走会儿。” “好,若是你走不动,与我说一声,我背你。” 云罗应了。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石头随后,看着娇弱的云罗,怜惜之情由然而生。 “这次扬州那边的事是刘铁牙告诉我的。扬州知州马天赐因宋家的案子被牵连,马家收没家产,子女沦为官奴、官婢。我问过徐先生,他对马家知之甚多,徐先生建议我设法买下马天赐的庶长子马文华,说此人乃是经商天赋。” 云罗不禁愉悦的笑了起来,好久没有这么轻松、欢畅,蹦蹦跳跳,在路边掐了截柳枝,步履欢快地走着。 “我在扬州官府买下两处店铺后,打听了一下马文华的事,今年十八负,原是订过亲的,听说马家有不少铺子本是由他打点,确实有些本事。” “买下他得多少钱?” 石头想了一下,“十五两银子。” “既是如此,哥哥买下便是。” 石头摇头,“原是要买的,可后来我认识了刘铁牙在金记大牙行在扬州分行的小伙计朋友,他偷偷告诉我说,马文华早前订亲的乃是宋夫人的娘家族侄。宋夫人原姓徐,我怀疑这人是徐秋月。” 徐秋月,数日前石头买下的祖孙三人中的大孙女。 传闻,宋敬妃在**毒害贵妃获罪被贬冷宫。次月,宋家的家主、宋敬妃之父宋庆年因当朝顶撞皇帝,目无君上而满门获罪,抄家之时,又发现家中藏有对皇帝不敬的诗作,被定为“叛党”,下令查抄六族,而宋夫人的娘家首当其冲,成为宋家被抄后的第一家。 石头停下脚步,一脸迷茫地望着镇海寺方向,“妹妹,我发现自己掉进了徐先生布的局。” 云罗低呼一声“啊”,“怎么回事?” 石头还记那日在金记牙行买下徐氏祖孙三人,领着他们原要回萧府,徐先生忍不住问道:“东家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石头扬眉笑道:“我有个表姨在萧府为奴,如今萧府只一位二小姐在,带你们去府中暂住。” 徐先生停下了脚步,连两个孙女也不再移步,皆静默地望着徐先生,“我乃罪臣家奴,萧府乃卫国大将军的祖宅,我等如何敢进?还请东家另与我们寻个去处。” 石头见他一大把年纪,也不好为难,想了一阵领他们去城南新买的铺子里,与前任东家说了一声,为他们祖孙寻了个住处,又买了米粮等物。 待他一切备好时,徐先生拦住了石头的去路,朗声道:“你且告诉老朽,买下我们的真实用意?” 石头微愣,转而笑道:“我瞧老先生是饱读诗书之人,如今我正想大干一番,行商赚大钱,正差个像先生这个的儒生为谋士。” 徐先生掠着胡须,当石头给牙行加了五两银子时,他还当真是吃了一惊,便是他为主子时也没有这样的事,细细地审视着。 石头张开双臂,问道:“先生不信我?” 徐先生摇头,“你要做大生意?” “是。” 徐先生道:“我倒认识一个人物,是个善于经商的奇才。” 066 两个人 (ps:来看书的,浣浣都盼收藏并投推荐票哦,o(n_n)o拜谢!) 石头等的便是这句话,他盼望着得到人才,所有天下首富除了自身的努力,便是身边还有最忠实的谋士,抱拳道:“敢问徐先生……” 徐先生指着房间,二人折回。 石头恭谨地替他蓄了茶水,心中波澜起,没有什么比人才更为重要。 徐先生却不再说话,一脸令人捉磨不透的表情,那眸光里却是一丝圆猾狡黠。 石头急切地追问:“徐先生,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徐先生掳着胡须,“听闻扬州马知州获罪,其庶长子马文华擅长理财经商。” 石头如获至宝,双眸闪光,眉头微挑,当即抱拳一揖:“谢先生提点!” 徐先生长身而立,声音冷傲而带着几分刺耳的哀伤,“想我堂堂徐为,一代名士,何等人物,竟与孙女落魄至此,如今竟寄人篱下,成了他人的奴仆,唉……” 石头在寺中长大,江南名士里不乏有与空慧大师交好之人,这些文人儒士最重气节、骨气,依昔之间,似听他们说过徐为这个名字。 石头双手抱拳,重重一揖:“原来先生竟是天下名士,在下唐突了,还请恕罪。” “唉,还甚名士,如今我们祖孙已是你的奴仆。” “只要先生愿真心助我,我替你们消了奴籍,还你们祖孙自由之身。” “何须这等麻烦,诸多束缚不过是一纸《卖身契》!” 云罗听到此处,瞪大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石头:“后来呢?” 石头此刻忆来,越想越觉不妥,“后来,我一冲动,把……三张《卖身契》当着他们祖孙三人的面给烧了!” “啊――”云罗颇不敢相信,“你……你……” 石头忙道:“我从扬州回来的路上,反复思量,越想越觉得这事古怪。回府前,我去了金记大牙行,求了金二东家,说那张《卖身契》在去扬州时掉到水里,请他帮我补办《卖身契》,若要补办,又得额外再给十五两银子……” 云罗着实不知如何说他的好。 “妹妹一会儿见着空慧大师,与他打听一下徐为此人。我去扬州后,曾与几个读书人打听过,这徐为,原是维护之维,不是作为之为,徐维该是个不到五十的男子,娶过一妻一妾,结发英年早逝,爱妾是发妻的陪嫁丫头唤作晚儿,没听说他有两个孙女,他曾育有一女不假,数年前爱女病亡,爱妾晚儿也因思女而郁郁而终。如今他再无娶纳,没有子女,又何处来的孙女?” 云罗想要说什么,终是止话,只化成一眼严肃的瞪视,虽一眼,却比石头挨了一顿骂来得更厉害。 因他显摆,弄丢了二百两银子,而他以为徐为是可用之人,居然花了一百零五两银子买了祖孙三人。这样的三人最多只需三十两银子,年轻力壮的丫头多是八两银子一个,他买他们原不是图徐秋月长得貌美,偏貌美的又是高价,光她一个就得七十两银子。 石头只觉自己做什么都不成,换在寻常百姓家,便是父母长辈也会狠狠地训斥一顿。 云罗吐了口气,“见过师祖。” 石头紧跟在她身后,云罗再不要他背,石头瞧得出来,云罗是真生气了。 镇海寺禅院里,云罗盘腿坐在石床上,空慧大师正朗朗诵出《玄女心经》第一层的口诀,此心经共有三卷,空慧大师所得的正是第一卷、前三层内功心法的口诀,诵完之后,又细细解说了一遍,云罗照他所言调整内息。 石头候在外面,时间在点点流逝,过晌午未见人出来,再至日落西山,他开始在门外踱步。 云罗在黄昏时习完了《玄女心经》第一层的心法口诀。照上面所言,要将第一层练好,需历时一月至半年,资质好的可一月修成,资质差的得半年。 空慧大师呷了一口茶,“你还有事?” “爷爷,你认识名士徐维么?” 空慧面露深思,“江宁府徐维?” “正是。”云罗顿了一下,“我想拜位先生读书识字,却不知道该请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不仅书读得好,更重要的得有头脑,要是能对经商颇有见地就更好了,可拜为先生,或为谋士。” “云罗想行商?” “是。”云罗回答得干练,“富而仁义,商有道规。这便是我所求。” 商人之间尔虞我诈,富人们多是无仁无义,欺软怕硬,而云罗却道出了截然不同的梦想与追求。 富而仁义,就是说虽然富有,却亦可以做个有仁有义之人。 商有道规,商人不可以任意妄为,而是可以做一个正义、有矩之人。 “天下的商人一盘散沙,各谋利益,云罗想把他们团结起来,为世人做些有用的事,商可富民,商可利民,商亦可愉民、教民……” 她在心下直念着“阿弥陀佛,佛祖啊、菩萨啊,可别怪处罚我睁眼说瞎话,这些话亦都是拿来骗人的,唉,她得寻个相助的谋士。”石头居然被人骗了,早前是偷,如今是骗……她可没有银子经得起这般折腾,为了银子,为了能有一个真正的谋士相助,她就骗骗空慧吧,大不了等她复仇成功,她多帮一些穷苦百姓。 空慧定定地看着这个孩子,再一次地石化,久久地想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商可富民。” “是,商人赚了钱,向朝廷上交税银,商人赚的多,朝廷的税银也多,这不是富民么。” “商可利民。” “商人可令银钱汇通天下,京城的银票可以拿到钱塘兑换成银子,这不是商可利民?” “商可愉民、教民……” “茶肆、酒楼的评书、弹评,虽是卖艺人,但他们卖艺赚钱为生,也是小商人,他们的故事可教化百姓,也可愉悦百姓。” 不苟言笑的空慧顿时朗声大笑起来。 这个小女娃很有意思! 云罗一脸认真地歪着小脑袋:有这么好笑么? 空慧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我自己琢磨的。” 空慧微怔片刻,又是一阵大笑,眼里含着赞赏,“你想拜徐维为师。” [bookid==《家和月圆》] 067 名士 (ps:读友大人,一次收藏、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皆是你对该文的支持!(*^__^*)拜谢!) 云罗道:“他若真的才华横溢、见多识广,自能做他日天下首富的谋士。我可不要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平庸之辈。” 空慧爆发出越发大声的笑,这笑声久久回荡在空中,“若是徐维知道你如此评价于他,只怕他要与你急!还是一个小女娃说的,哈哈……” 云罗依是不笑,一脸天真,而眼里掠过一丝狡黠,“师祖这里莫不是有了更好的人选?云罗不仅要多读书,还得读好书,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女中丈夫!” “好!好!云罗要做女中丈夫。” 她撅着小嘴,拉着空慧的佛袍衣袖,娇声道:“爷爷,给我寻个好先生。我要先生教我读书,我要一个好先生,爷爷……” 云罗声声娇嗔,直惹得空慧大师大笑不已,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笑道:“好,爷爷给你寻个最好的先生。” 但凡是长辈都喜欢孩子与他们撒娇,云罗扭头轻柔地在空慧大师脸上亲了一口,空慧先是一愣,随后心头被温暖的阳光充满,他突然明白空明那样凝重严肃的人,为何疼爱着这个孩子。 “爷爷,等我的病好了,你教我剑法武功,我要变得更健康,一个女丈夫不应该有一个孱弱的身子。” 空慧连连应承。 云罗看着案上的佛经,伸出小手一字一顿地诵读起来,空慧意外地发现,现在的云罗会认不少的字,遇到一些不会的她顿下,空慧解释了这字的含义及如何读。 “爷爷,江宁徐维先生乃是名士,还有一个姓徐名为,作为之为,他又是什么人?” 空慧面露茫色,“此人倒不曾听过。” “爷爷,这江南一带都有什么样的名士、才子?”云罗在临安蔡府时,曾听蔡诗华说过,她缓缓道:“江南有四大名士,江宁徐维、晋陵夏候、钱塘丁通、扬州孔程,四人之中又以徐维为首。” 蔡诗华还曾告诉她:江南之地卧虎藏龙,藏龙夏候庶便是晋陵夏候,因这人不慕名利、权势,虽排名第二,但其才学谋略不在徐维之上?夏候庶不仅学富五车,且剑法不俗。 空慧问:“你听人说过?” 云罗颔首:“既是拜师,应拜最好的先生,或拜徐维,或请夏候。” “夏候离群索居,要寻他绝非易事。” “爷爷知道他在哪儿?” 空慧道:“听说住在晋陵叫作卧龙谷的地方,当地百姓唤那儿七里坡。” 云罗记得七里坡这样的地名,天朝各地皆有。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有心,就一定能寻到人,“我让石头去访人,只要寻着人,试试也好。” 空慧道:“你回去后,照着我教你的法子勤加练习心法口诀,待练过一成,才来寺里,学过三成心法之后,定能有益你的心疾。” 她甜美笑着,眸里藏着一丝顽皮“谢爷爷!”。 空慧颔首道:“今儿且让石头带你回去。” “是!”她款款行礼,退出空慧大师的禅房。 云罗走了一程,有些累了,石头将她背在背上。 她简明扼要地说了徐为非徐维。 石头骂了句:“那个老骗子!” “哥哥打算怎么做?” “老骗子利用我!我自不会饶他,祖孙三人得一百零五两银子。” “哥哥性子太软,也易冲动,我还真是担心呢。”旁的她亦不多说,想着要紧的事,道:“听闻夏候庶比徐维更善谋略,大哥不妨前往晋陵七里坡寻访夏候庶,请他出山,昔日刘备三顾茅庐方诸葛亮出山,正因难寻,花些工夫倒也使得。” “妹妹说得是,只是现在我们无权无势,又无甚财力,如何能请得动夏候庶出山。” 云罗想到石头在扬州置下的店铺,眉头微敛,“这可如何是好,还差好些银子呢,着实不成,将我手头的几件首饰变卖了。” “妹妹,手头还有一百五十两银子呢。” 买两处店铺加上官府打点统共花了二千七百两银子,扬州城乃是江南最繁华之地,同样的铺面在钱塘许只值二百两了,到了那边就得八百两甚至一千多两银子。 石头继续道:“我想经商亦得求稳,如今我们手头的人手不足,思虑再三,决定将两家铺子赁给了接手的布庄掌柜、杂货铺掌柜,他们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店里原有的货物抵了些银子,又预收了半年的租金,算了下来竟得了些银子,付清了店铺房资等,竟还剩了一百五十三两银子。” “这两位可都可靠?” “是扬州金记大牙行的伙计伍福介绍的,他是刘铁牙的朋友,伍福从中得了五两银子好处,老家亦是钱塘的,应是可靠的。” “那就好。” 兄妹二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萧府小门,依是从小门处进入,除了看门的大黄狗,更无惊动任何人。 柳奶娘与绣桃正在内室里张望,听到脚步声便迎了出来,而云罗在石头的背上已经睡熟了。 二人扶了云罗在绣榻上歇下。 石头垂首,“妹妹早上在寺里吃喝了一碗稀粥。” 柳奶娘道:“小厨房里留了饭,我热些给你吃。” 石头移到楼下偏厅里,不多时,柳奶娘捧了饭菜来,一荤两素,另有大半钵白米饭,又有一大碗白菜豆腐汤。 石头说了扬州店铺赁出去,又将店里的货物折了银子,手头还余了一百五十两银票。 柳奶娘与绣桃相视而笑。 石头闷头连吃两大碗米饭,又喝了一碗汤,抹着嘴儿,道:“表姨明儿陪我再去一趟牙行,妹妹这屋里得添几个下人才行,这次由表姨做主挑人,另外,祖孙三人得另卖,亦由表姨做主。” 柳奶娘笑眼微微,“万财能这么想就对了,这服侍的人,就得身强力壮的,总不能买个人,反成了半个主子,还得我们服侍他去。” 石头依旧回客院住下,一晚上都想着如何打理好自己的铺子,他想好了,不能一下子就做大,他还得先练练手,而两处杂货行寻上可靠的人帮忙看铺就行,而最可靠的莫过于买上两个看铺的机灵伙计。 068 添仆 翌日,待云罗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二楼偏厅里,倚窗站着杏子与绣桃,二人都对着一片芭蕉叶用笔沾水练字。 杏子正得意地道:“绣桃姐姐,我的字比你写得好。” 绣桃道:“你且等着,再过两月,我一定超过你。”她侧耳聆听,搁下笔探头一望,“小姐醒了。” 云罗只记得自己还在石头的背上,一觉醒来却在自己床上,“奶娘和李爷呢?” “李爷说小姐屋里得添两个丫头,厨娘、护院早该补上,请了萧忠婶一道去大牙行。” 用罢了晨食,云罗教绣桃、杏子两首唐诗,看她们读熟了,允她们练会儿字,自己则立在案前练字,依旧照着王羲之的字帖反复练习。 近晌午时,柳奶娘回来了,领了一个妇人、两个年轻丫头进来,三人皆是怯怯的神色,云罗瞧着两个一般大小,生得一般模样的女孩儿,一个的下巴略为圆润,一个尖翘,五官眉眼竟有九分相似。 杏子更是指着二女,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瞧错了,待她反应过来,便扯着嗓子大叫:“两个一样的?娘,你怎么弄回来两个一样的?” 绣桃道:“这是双胞胎吧?” 二女相视而笑,欠身行礼,“拜见小姐!” 柳奶娘道:“可不就是双胞胎,这妇人夫家姓汪,娘家姓氏早就忘了,是六岁时几经辗转被卖到宋家大厨房为婢的。这两姐妹一个唤作阿翠,一个叫阿碧。奴婢与萧忠婶商议过了,汪嫂的厨艺极好,就让她到大厨房当管事厨娘,阿翠、阿碧,阿翠行事沉稳,就拨到小姐屋里做大丫头,阿碧留在院子做粗使丫头。” 汪嫂面容起初怯懦,很快发现自己服侍的乃是一个小女孩,瞧上去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另自己一来就做大厨房的管事厨娘,心头欢喜,听说这是卫国大将军的祖宅萧府,也算是风光体面了,只是这一路过来,也没瞧见几个人。 云罗道:“就照奶娘的意思。” 柳奶娘道又道:“又卖了两个精干的小厮,可为护院,又可做轿夫、马夫,萧忠伯、萧实叔的年纪到底大了,让他们跑跑腿,帮忙搬运个东西倒也使得。原是想买会拳脚的,但萧忠婶说,这样的怕不安分,就买了两个瞧着机灵的,已经安顿到大门的萧忠婶和后门的萧实叔处。”她抬了抬手,对绣桃道:“且领汪嫂去大厨房,与她说一下府里的情况。” 到了大厨房,汪嫂才回过神来,所谓的大厨房管事厨娘,不过只她一个人,府里的两房人都随大将军迁往京城了,这府里只留了几个看守祖宅的老忠仆,因二小姐身子有病,不适在京城调养,这才回转老家来养病。 柳奶娘继续道:“五个下人统共只花了二十五两银子,阿翠、阿碧是六两银子,两个小厮每人各四两,汪嫂花了五两银子。” 阿翠、阿碧因是孪生姐妹,模样也属寻常,生得还算周正清秀,走在人群里,便能立时让人忆不起来,皆是十三四岁的模样,比绣桃矮上一大截,阿翠的脖子稍胖些,阿碧略显清瘦,穿着同样的绿衫蓝褂,梳着一样的发髻。 杏子初是好奇,这会儿指着二人,一脸苦相:“哪个是阿翠,哪个是阿碧?” 绣桃笑道:“下颌有条疤痕的是阿翠,没有的是阿碧。” 云罗定睛细瞧,阿翠的唇下果真有一条白色的疤痕,她本是麦肤色人,那条疤痕显得有些醒目。绣桃竟是因为这个来分辩二人的。 柳奶娘道:“小姐,我领她们下去教教规矩。” 云罗点头。 绣桃从大厨房领回汪嫂时,柳奶娘清清嗓子,端坐东阁楼下花厅右侧,“我们东阁有东阁的规矩,在这东阁里发生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是不许传到外面去的,更不能让除东阁之外的人知道、听到。”她想到云罗置店铺做生意的事,柳奶娘厉声道:“要是行差踏错,我柳奶娘便第一个饶不得她!轻则杖责,重则贱卖,你们俩可听明白了?” 阿翠、阿碧齐声应“是”。 田庄那边春秋时节每五日送一次菜蔬鱼肉;冬天为每十日送一次;夏天则为隔日送一次。每月更有供二十人的柴禾、米粮用马车送来。 汪嫂先是欢喜,后是失望,而今想着这府里人少,只一个主子,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姐,又跟着高兴起来,这样少了其他豪门高府的诸多斗争、算计。 柳奶娘训话完毕,散了众人,肚子咕咕一叫,她方才忆起还没用午饭,令汪嫂做了饭菜来,几个人在东阁的小厨房里桌案上吃了。正吃着,萧忠婶在门口张望,阿碧眼尖,立马迎了过去。 萧忠婶笑道:“不是约好了几个买家前去相看的么?” 柳奶娘拍了一下脑袋,“瞧我,一回府就给忙了,这不才刚吃上饭。小姐身子弱,用过午饭就歇下了,我得与她说一声。”她三两下扒了饭。 萧忠婶道:“我且上去与小姐请安。” 柳奶娘想着还有些话说,连连摆手道:“我先上去瞧瞧小姐醒了没。”她进了花厅,自偏厅处拾阶而上,挑起珠帘,见绣桃正在窗前做着女红,这是给云罗绣的帕子。柳奶娘抬头就望见坐在暖榻上的云罗,睁着一双乌黑的眸子,一身慵懒。 “小姐。”她唤了一声,笑盈盈地走近,拉了薄衾给云罗盖上,“奴婢得再出去一趟。” 云罗问:“怎了?” 柳奶娘笑道:“上回万财买的祖孙三人的下人,这不返悔了,要再转卖出去。早前的卖身契落湖里了,得重新请牙行补上,这前后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今儿约了几个卖主过去瞧人,请我和萧忠婶帮忙转卖呢。”她说完了话,不放心的伸手,轻抚着云罗的额头,“小姐这是怎了,瞧上去脸上甚差呢?” “奶娘,你说我都多大了,为甚这头发还是黄黄的,你回府的时候请了李郎中来,我得让他给我瞧黄发,等我大了,还这么黄,岂不奇怪么?” 柳奶娘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竟为黄发烦恼上了。 “可不比前两年要黑了么,再过两年许就更黑了。” “还是请李郎中来瞧瞧吧,他是郎中许有法子呢。” 柳奶娘应了,“回来一准请李郎中来,可是天暗了,就让他明儿上午入府。” 云罗“嗯”了一声。 069 转卖 石头许是生气了,不,也许是有了一个生意该有精明,知晓了徐为利用他,还想借他之手买马文华,可不以为他是好骗的么,而石头竟会在一时冲动之下毁了卖身契,这一冲动又多花了十五两银子。 绣桃进入内室,“小姐,萧忠婶可不是热心人。” 云罗笑而不语,这定是石头许了她们什么好处,否则萧忠婶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忙。 柳奶娘下了楼,对萧忠婶道:“小姐刚醒,有些不舒服,着我请李郎中来诊脉呢。得早去早回。” 石头不方便出面转卖下人,请柳奶娘和萧忠婶帮忙,城南铺子里原来的一家人已搬走。他亲自将铺子里清扫了一番,屋内显得空荡。石头请了木匠来,正准备重新拾掇一番,添上一些货架,文房四宝、胭脂水粉、剪刀丝线、草纸等物都得卖,两间铺子就得不少的货架,早前的的几个能用的则放到两侧,中间摆上新货架。 石头对柳奶娘、萧忠婶道:“那祖孙三人我只要一百五十两银子,不要通过牙行,若多卖了银子,都归你们俩的。” 有了这话,萧忠婶唤了钱塘城的客商、约了**的**前来相看。 第一个造访城南铺子小院的是怡香楼的老\鸨,她微眯着眼睛:“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萧忠婶答:“正是。被贬冷宫的宋敬妃舅族徐小姐,当年在京城也是名门世族。李爷最初买下时,原要做小妾。偏李家长辈不同意,还放出话来李爷要是纳了妾,便再不给银子做生意,更写信要柳奶娘帮忙了结这事。李爷如今懊悔了,请我们帮忙转卖出去……” 这是柳奶娘告诉给萧忠婶的话。萧忠婶这番说辞坚信不疑,柳奶娘在石头买下徐氏祖孙三人后,入府气急啐骂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长辈不满晚辈所为的愤怒、担忧。萧忠婶相信李万财是被徐秋月迷花了眼。哪个少年不爱美人,但凡是男人,难免不会犯下这样的事。 **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女人,涂抹着满脸的脂粉,瞧不出本来的面目,仿佛那脂粉正簌簌地掉落,白如石灰,粉似面团,笑起来时,就似有人在扯着她的嘴角,僵硬得令人心里生寒。 徐为见突然进来三个妇人,一一扫过三人,当看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徐秋月时,大喝:“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可是善良百姓,我们是自由之身。” 柳奶娘冷笑两声,“好了,什么自由之身,你们可是官奴、官婢,少在我面前装尊贵。我手里可拿着你们的卖身契呢。”她立马扭头对**道,“早前我那表侄从扬州经商连夜赶回钱塘,上岸时不小心掉到水里了,卖身契也一并湿了,这不,请了牙行给补上。” 萧忠婶一脸不屑地道:“这老东西就会胡言乱语,哼!那《卖身契》上可白纸黑字地写着,你们是可任意转变的奴婢。不过早前做过老爷、小姐,竟在我们面前装什么尊贵?呸!” 徐秋月姐妹一瞧这情形,难不成要将她们卖给这**,身子一颤,相依抱在一处。 徐为扯上嗓子:“我要见李爷!我要见李万财!我要见他……” 柳奶娘道:“见什么见?还想挑唆你孙女引诱他不成?他是订了亲的人,难道会因你孙女毁了自个的前程,寒了父母的心?” 徐为想要冲出屋子,却被萧忠婶与柳奶娘拦住,反手一推,他本是老者,又是文弱秀才,重重跌在地上,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再看旁处,正有男子拿了木棍在门窗,砰砰磅磅。这是她们在防他们祖孙三人逃走,而今又有了卖身契,他们又能逃往何处,买主对于逃走的奴婢有任意处罚的权力,便是打杀了也无人非议。 ****比划了一根指头。 柳奶娘道:“一千两银子?” **更正道:“一百两银子!” 柳奶娘摆摆手,“这可不成。” “我出一百两银子买那个大姑娘,小的那个没长开,买回去还得养两年。我楼里的红英姑娘要从良,正差个头\牌,就算买回去,也还得调教些日子呢。” 柳奶娘有些心动,大的一百两,那小的好歹也能卖七十两,这样一来,她和萧忠婶还能各分十两银子,对于她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萧忠婶心下暗喜,想着能多卖些也好,“这也太少了,红妈妈且说说,一老两少给多少钱,我们也不做几回卖。” **想了一阵,“怎的还带上老的了,那么个老东西,我买回去作甚?” 萧忠婶坏坏笑道:“有了那个老的,你正不好逼了那大的听你的么,可不比你说项、调教都来得好。” **还真觉这是个好主意。 萧忠婶道:“那小丫头你出多少?这老的不算,买两小的送老的。” 正讨论价格,只听在木匠们敲打的声响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可是李记铺子?” 柳奶娘在钱塘认的人不多,但萧忠婶是在钱塘城萧府长大的,又服侍过萧家几代人,因着是老管家的女人,城里的权贵、体面的富贵人家都认得,听到声音,不由得“哟”了一声,却见是一个相熟的婆子领着个三十岁出头的富商进来。 萧忠婶笑着迎上,唤了声“桂牙婆”。 桂牙婆指着身后的富商,“这是从徽州过来的商人孙爷,就想着纳个官家小姐回家做贵妾,你不是说你手里正巧有这么一个么,特意领了他来相看。” 萧忠婶立时乐成了花,令柳奶娘开了门。 富商看了眼房里的姐妹,一眼就瞧中了徐秋月,光那娇怯诱人的眉眼,就撩人心跳加速。 萧忠婶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说辞。“这是宋敬妃舅族表妹,因着宋家获罪,徐家满门女眷被贬为官婢。原是这柳嫂子的侄儿要买来作妾的,这不,家里长辈死活不同意,这才要转卖的。因是买为作妾,李爷买来时就花了高价,当时他们又吵着要三人一处,所以……” 是昌隆帝曾经的宠妃――宋敬妃的舅族表妹,那时的徐家小姐,可不是寻常人可以肖想的。富商当即道:“开个价。” 桂牙婆与萧忠婶使了个眼色。 070 落魄为妾 (ps:o(n_n)o求收藏!求推荐票了!请支持该文。) 老\鸨一慌,要是做了她楼里的姑娘,光这头衔就能吸引不少的顾客,突地脱口而出:“三百两!” 萧忠婶反应敏捷:“孙爷,红妈妈出了三百两银子呢。” “三百五十两!”孙爷不假思索,目光依旧停在那对姐妹身上,稍小的再养上两年只怕姿色不在大的之下。目光炽烈,心里暗想原是官家小姐,这读书识字定是会的。 萧忠婶暗喜,嗓门亦更大了,“谁不知道宋敬妃当年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人物,她的表妹又能差到哪儿去?这些东西都是一早会的,要真是各府自家调教,没有近十年的工夫还养不出来。虽是落魄的官家小姐,这身份原曾贵重,若再多些银子也使得,为妾可生育儿女,相夫教子?”价越高,她能分得的也越多,可不比她当奴婢挣的要轻松,不过是嘴皮上的工夫。 孙爷不等红妈妈开口,“五百两银子!” 老\鸨气得咬牙,怒瞪着萧忠婶:“你这是什么意思,叫了我来瞧,又请了别家,哼――”她可不能与这财大气粗的比,一扭头,愤然而去。 萧忠婶趁热打铁,“孙爷,还有一个小的呢,那老秀才原是她的祖父,你买了两个年轻的,他就送你了。这两个姑娘可都是黄花大闺女呢,好歹多给些。” 孙爷越瞧徐秋月越是喜欢,多瞧几眼,有种难以自制的感觉,“八百两银子!”他转而扭头看着桂牙婆,低声道:“我要亲自验货,若她真是黄花大闺女,我定会给八百两银子。若是不然,只付八十两银子。”毕竟早前有人动了买她为妾的心思,谁晓得还是不是清白之身。 萧忠婶走近柳奶娘,低声问:“你那表侄没碰过她吧?” 石头是和尚,一买下他们就去了扬州,回来后就后悔了,“没有!早前说要风光纳为贵妾,那孩子最是个守矩的。” 萧忠婶与桂牙婆使了眼色,桂牙婆到外面唤了孙爷的两个小厮,困住徐为与徐秋洁,萧忠婶与桂牙婆拉了徐秋月就往东屋去,孙爷紧跟其后。 片刻后,就听到了东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几声叫喊,很快就化成“呜呜”声,瞧这样子她的嘴是被孙爷给堵住了。 桂牙婆满是兴致,透过门窗缝隙往里看,孙爷按住徐秋月,粗鲁地撕扯她的衣衫,徐秋月本想呼救,被孙爷用一块布巾子寨住了嘴巴,急不可奈的扯掉她的亵裤,从身后便强势夺占了她,整个过程干练得不带半分的拖泥带水,就如孙爷所说,他只是要验货。 徐秋月虽有千般不甘,却无法推开长得人高马大的孙爷。 柳奶娘远远地避开,直立在铺子里,她总觉得木匠们看她的眼光有些特别,连连解释道:“是我表侄早前买来要做小妾的,可家里人不同意,只好另寻了好人家转卖,这个是徽州富商,是给他做妾的……” 半炷香后,孙爷整着衣衫,对一名小厮道:“看着徐姨娘,莫让她寻了短!” 屋子里,传来徐秋月的怒骂声:“畜牲!你这个**!恶魔……”声声愤怒,痛断肝肠。桂牙婆与萧忠婶面无表情,恍若未闻。 孙爷倒也爽快,从怀里掏了个布包,数了几张银票递给桂牙婆,“三个人我都要了,八百两银子一文不少。” 桂牙婆查验了一番,确认无误,催促着柳奶娘道:“把《卖身契》给孙爷。” 徐秋洁听到姐姐的哭声,此刻拼命跑了出来,一到院子重重跪下,一把抱住徐秋月:“姐姐……”徐秋月目光空洞,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 徐为浑身轻颤:“我徐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孙爷冷冷地看着徐为:“你是徐姨娘的祖父?我纳了她,不比她沦落风尘的强?我孙彪也是正经的商人。来人!带徐姨娘一家上马车。” 桂牙婆一脸喜色,萧忠婶与她热情地送孙爷离去。 三人回到院里,看着几张银票,笑得合不拢嘴。 桂牙婆道:“这样可好,二百两银票给李爷,这是他的成本钱。我们三人,一人二百两。” 柳奶娘从未想过一下子会赚这么多,将头点得像击鼓。 对于萧忠婶来说,这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何乐而不为,也愿意。 三人一说定,各分了银票,又寒喧了一阵方散去。 柳奶娘回到府里,见着石头,给了她一张二百两银票。 石头瞧了一眼,“我再找你五十两。” 柳奶娘摆手道:“不用了!我、萧忠婶和桂牙婆各赚二百两,给徐秋月寻了个好去处,买她的是徽州客商孙爷,出手阔绰,正想买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回家做贵妾。” 石头站在那儿,他得了二百两,是因为有他出的一百三十两银子,没想柳奶娘三人每人分了二百两,他不过是养了他们祖孙三人可数的几日而已,这生意未免太好做了,一下子赚了这么多的银钱。 不,他是出家人,不可以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要赚钱,也只赚光明磊落的干净银子。在那一刻间,石头有了片刻的心猿意马,很快就回复了平稳的心情。 石头拾掇好城南李记杂货铺,从钱塘大码头进了一批货,摆放到自己的铺子里,他又买了一对母子三人,一个失了丈夫的官宦家奴仆罗姓妇人,丫头和罗婶留在城西杂货铺子,小子则留在城南铺子里,罗婶做了饭菜走上半炷香给儿子送吃食。石头则与小子同住在城南,起初每日至城西查看生意,后来改成了隔日过去,但凡店里短缺了什么货物,便早早添上。更多的时候石头则是开始与城里的各大牙行、商人拉关系,也渐渐与他们熟络起来。 * 到三月时,两家铺子也营业一月,石头以探表姨为由,与云罗说了两处杂货铺子的生意,眉眼间蓄着满满的喜色。 柳奶娘、绣桃便立在一侧听他说话。 石头将两张银票递到云罗手上,“这月的生意不错,两处铺子赚了三十五两银子又三百文钱,我给罗婶发了六百文的月例,罗孝五百文,罗慈因年纪稍小给了三百文,加上其间花消的,还余二十八两银子,每过五日得去大码头进一次货,先留八两银子的进货钱,与妹妹这里交二十两银子。” [bookid==《家和月圆》] 071 建议 上回没花完了,石头也一并交了账。 云罗收下了他还回来的三百多两银子,“哥哥且先留着,可再置一处店铺,如你所说,这两家得打理,这三家亦得打理。” 石头浅淡一笑,是这个理儿,“我且留意着,要是牙行那边有合适的铺子再买下不迟,我手头还余留了一些周转银子,不急的。罗婶母子以前都是府里的下人,对生意上的事还不熟,但罗婶和慈儿嘴甜,城西那边的生意最好,我明儿要去买匹马,再买一辆马车,往后进货出门就方便了。” 云罗将银票收好,与石头坐在楼上小厅里说话。 兄妹二人寒喧了几句。 云罗道:“大哥可在各种货物上标上价格,喏,就像这样的。”她从案下的小抽里取了几个小纸片,上面写着物品的名称,下面是价格,“这叫明码标价,同样的东西,因质量不同,价格也不同,可供顾客挑选,其实这杂货铺做好了,也能做出特色来,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买些最常用的布料,能存放好几日的糕点,但这些不能进得太多。还可以在门上写上店里所售货物……” 石头隔帽挠头,“妹妹,我答应了罗孝,每月十五、月底让他去城西与她母亲、妹子相聚。今儿是月底,妹妹不如到城南店里瞧瞧,你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可以指点一二。” 柳奶娘笑道:“只怕传出去,少不得惹来闲话。” 石头与云罗异口同声:“悄悄离开!” 兄妹二人约定后,夜里二更后,石头带着云罗出府。 城南李氏杂货铺,云罗站在店铺前,仰头看着匾额。 石头道:“妹妹,哪里不妥么?” 这匾额做得很是简单,用一块长五尺,宽二尺的木板,甚至都没涂染其他颜色,只烫刻了“李记杂货铺”五字,连匾额都做得极为随意。云罗摇头道:“城里张家、李记的店铺太多,一点新意都没有。” 石头是想着大家都是如此,隔帽抓挠着后颈,头上戴着帽,如今长出二寸来长的黑发,很是古怪,他要蓄了头发做个寻常的商人。 云罗道:“店铺名亦很重要,要听着祥瑞,又要让人觉得亲切易记,比如说‘全家福’、‘合家欢’等等!” 石头道:“全家福不错,听着就很祥瑞,且整个钱塘城,没叫这个名的,就叫全家福了,明儿就换上。” 云罗抬头进了店铺,铺面门是一块块的木板,宽约五六寸,高有八尺,厚为六七分,每块木板皆编有号或左一、左二、或右一、右二,这是为了方便晚上关店门所用,关门时按照顺序放回,最后几块又设的门闩。“招牌很重要,匾额要做得有特色,一眼就能让人觉得别样,忍不住会进来,我夜里为你重新设计匾额。” 店铺内,摆了一排整齐的货架,货架分为五层,高约八尺余,东边是茶油酱醋,又摆有食材:干木耳、黄花等;中间是文房四宝,因早前这里原是卖这些的,如今还有不少的老顾客虽换了东家,依旧前来采买;西边则摆着几匹最常见、常用的布料,又有女人用的丝线、剪刀等物,一边有胭脂水粉。 云罗摇了摇头。 石头将门板合上,关住了店子,“妹妹觉得哪里不妥,且与我说,我再重新摆放布置。” 云罗道:“是得重新摆放,我说,哥哥来摆。” 她双手负后,站在中央先审视了一番,指挥着石头将架上的东西取下,重新进行了一番摆放,云罗只动嘴皮子。两个时辰后,石头疲惫不堪,再看铺上的货物,确实比之前更显整齐,云罗写了几张纸:“食材调料”、“厨房用品”、“丝线布料”、“文房四宝”、“胭脂水粉”…… 云罗道:“明儿再做这么大的牌子,钉在货架上。还有,所有货物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石头打着哈欠,捂嘴道:“妹妹累了吧,且先歇下,明儿还有一日呢。” 云罗道:“哥哥回屋睡下,我再看看哪里不妥?” 石头叮嘱了几句,多是要云罗爱惜身体的话,他穿过垂布帘小门回到后面的小院歇下。 云罗取了笔墨,又拿了用来描女红的碳笔,扒在柜台前认真的细绘起来。 石头一觉醒来见隔壁客房小榻上并没有云罗的身影,整衣移至店铺,却见云罗还有潜心细绘,在货架五四尺的地方,每件货物前都贴上了小字条,上书货物名称及产地,下面是价格,她的身侧,还有许多这样的小字条。 另一边,放了幅极大的纸,上面写着“全家福杂货铺”,左侧还绘了枚剪影头像,是他的侧面含笑之影,含着浅笑,戴着四方帽,头像下面有波浪纹的小黑匾,黑匾上书“李记”。 石头走近,却见她的身边叠放了二十三张的图纸,有的上面绘着装酱、装酒的坛子,那坛上写着“酱”、“酒”等物,现在她绘着的一张极大的图纸,是这家店子的全貌,半人多高柜台上,竟有各式各样的图案,图案则是店里所售的货物,一侧又有写有店中货物的大字。 “妹妹一夜没睡么?” 云罗冲他微微一笑,“哥哥,我觉得还应该在门前做只较大的跑马灯,分为六面。上面写着这些大字,再绘些货物式样,天黑后摆上跑马灯,便是夜里也能看见这是一家杂货铺。”她吐了一口气,“先在城南铺子试试效果。” 石头很快就新做了匾额,又按云罗所说在柜台上覆上柜台绣搭,绣图全是照着云罗绘的货物式样绣上去,在店子中央还摆了一张条案,又几根条凳,以备累了顾客小憩。 石头的新匾额在挂上之后,就吸引了一些人前来观望,天落幕后,更有好奇的百姓跑来看那盏会转动的跑马灯,跑马灯共有六面,其中最大的一面写着“全家福杂货铺,物美价廉、童叟无欺”,另五面写着“食材调料、厨房用品、丝线布料、文房四宝、胭脂水粉。”每面上面横写“全家福杂货行”,中间是字,下面绘有货物式样。 喜欢新奇的人陆续光顾,这日罗孝忙到夜里近三更,或打酒的吃客,或前来买胭脂水粉、镜子、梳子的姑娘,买完了东西,还在店里说上几句话,或是好奇地审视店里的跑马灯,虽只一盏灯,却是整条街上最明亮的灯笼,直映得街头都能瞧见,而罗孝只在店子挂了两盏不大的灯笼,忙前忙后的招呼客人。 072 剃发 罗婶因到城南给罗孝送饭,见店里忙不过来,只得留下帮忙,或递人客人买的物件,或陪着客人挑选,要是客人累了,还能在店里的案凳上小憩,她亦帮忙倒一杯茶水。 对面街上的茶肆掌柜颔首看着今儿的变了模样的“全家福杂货铺”,“瞧瞧这李万财,心思奇巧,看这一日,他店里的顾客给赶集似的。” 茶肆掌柜娘子乐呵呵地道:“他家生意好,也照顾了我家的,这不,都从我们这儿要了好几壶茶水了。” 城南换匾、挂跑马灯后半月,石头照着城南的样,也新做了城西的杂货铺招牌,不同的是,在右侧加了枚像印章一样的小字“城西分铺”,也在夜里摆上跑马灯,惹得城西的百姓在门口叽叽喳喳了好一阵。 转眼又过了一月。 这月月底,却没有等来石头到东阁交账。 柳奶娘与绣桃先后去铺子里瞧过,回来后二人笑眯眯的。 “小姐,虽是杂货铺,因价钱公道,生意火红。我去的时候,万财新买了一对祖孙二人为仆。罗孝调去城西铺子帮衬着她娘、她妹妹看铺子,城南铺子则由这祖孙二人看着。” 绣桃接过话,道:“我上回去的时候,李爷便说要置一处杂货铺,这回想开在城东。” 柳奶娘面露忧色,“城西铺子生意原是好的,可我听说,前儿夜里有人偷走了铺子里的跑马灯,气得罗婶一大早就在铺子门口叫骂,是罗孝劝了他娘,说是做生意的以和生财,她这才住了口。城南丢了一回,城西的跑马灯都丢三回了。” 绣桃道:“上回我城南铺子、对街的茶肆掌柜就想花开价买上一只跑马灯。” 云罗微眯着眼,她亦有些日子没见石头了,但每月初五他是一定会来的,明儿就是四月初五,今晚不来,明晨也会来。 想着明日要去镇海寺,云罗道:“让阿翠给我备药浴汤,今儿我要好好泡泡。” 绣桃应“是”。 轻纱缥缈若雾,帷幔肃然静垂,木汤桶内水气袅袅蒸腾,只闻水声清脆之响,褐色汤汁散发出一股药味,虽是难闻,温暖之中舒爽入骨。云罗微阖双眸,盘腿而坐,正调匀呼吸,正照《玄女心经》修练心法口诀。 石头在酉时到了东阁,正在楼下花厅里与柳奶娘、绣桃说话,汪嫂携着一双女儿侍立在侧。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汪嫂与阿翠、阿碧对云罗心生敬重,早前以为这府里说话拿主意的是柳奶娘,如今方晓云罗虽小,但是个有主意的人。 云罗每次泡香汤,没有半个时辰是不会出来的。阿翠估摸着时辰快到了,时不时望着楼梯口。 绣桃轻声道:“我与小姐通禀一声。”待她上楼时,云罗正在屏风后面着衣。绣桃面露愧色,她是服侍小姐的竟没能及时赶来服侍,若是蔡氏在,少不得又要训斥一番。“小姐,怎不唤奴婢一声。” 云罗道:“不过是些小事。” 绣桃帮她着好衣衫。 她移步走到菱花镜前,看着那一头黄毛,又细又软……越瞧越是厌烦,要是过几年大了,这头发还是这般,还真是别扭,少不得会被人唤成“黄毛丫头”,想到这儿,云罗微蹙着眉头:“剃头刀不是买回来了,你帮我把这黄毛剃了,再早晚抹上李郎中配的药水,幸许头发就黑了……” 云罗不是第一次说这事,这个月便说了五六回,先与柳奶娘说,柳奶娘立马道“我的小姐,身体发肤授于父母,岂有轻易剃头的,这也太不吉利了。”说什么也不肯替云罗剃头。柳奶娘不敢替,绣桃就更不敢了。两个人还时不时劝说云罗一通“儿女的头发是为父母积福蓄寿的,怎能剪呢,这剪了可是大不敬。” 她最爱的娘早就没了,如果剪了发就能让凌德恺晦气,她倒省了许多事。 知她们不会替自己剃了这满头难看的头发,云罗笑道:“把李爷唤上来,我们兄妹好好儿说说话。”她现在是六岁的孩子,再过两年,只怕也不能私下再见石头了,便是石头深知男女有别,也不会再来东阁。 不多会儿,石头进了楼上偏厅,云罗斥退左右。 她不说多话,却从锦盒里寻出了一把剃头刀:“哥哥帮我把这头发给剃了吧!” 石头惊得四处张望,然屋里却只得他们兄妹,“妹妹是……要自剃……”(为尼姑),最后三字没有出口。 云罗笑道:“我爱美着呢!偏这头发总这么黄,但凡黑些,再粗些我都爱惜着,偏是这样的。李郎中那儿配了药,都擦抹了大半月,竟不见效果,我想要是多剃几回,这头发许就黑了呢。” 他愣着不动,哪有一个大家小姐把自己的头剃成光头的,这也太吓人了。 然,云罗见他不理,抓起自己的头发,三两下就刮了起来,眨眼之间,一头黄发就变成了垂落的枯草,吓得石头惊叫一声“妹妹”,她仰着头,固执而霸道地问:“帮不帮忙,你不怕我自己剃伤了头皮,便替我刮了这头发。这头发就跟指甲一般,剃了还会再长的。没了黄发,幸许他日长出来的就是一头黑发,岂不更好?” 石头皱着眉,她虽只两下,左脑上便没了一大片,后脑勺也有了大一块没了。“真拿你没法子。”轻叹一声,接过剃头刀,柳奶娘和绣桃许是将劝人的话说了一大堆,云罗拿定了主意,任他如何说也是没用的。 云罗一动不动,“我早晚遵照医嘱,用李郎中配的药汁抹头皮,再配上绣桃学来的生发按摩法,许能长出又黑又漂亮的头发来。” “若长不出来……”她这一剃可不是撞了大祸么,要是被萧家的长辈知道,只怕连她周围服侍的下人都得祸罪。 “好歹试试,再和以前一样我也不怨人,不曾试过我到底不甘。”她说得轻巧,“大不了,我多刮几回,我听说头发剃得多了,就能变粗变黑。” 石头本是和尚,师兄弟间你替我剃头,我替你剃头,这种活做起来轻车熟路,只片刻的工夫,就把云罗的头发给刮了个精光。 073 木匠铺 (ps:读友大人,一次收藏、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皆是你对该文的支持!(*^__^*)拜谢!) 云罗拿着面小铜镜,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光头:“这样才与哥哥是兄妹呢,哥哥是光头,妹妹也是光头……” 石头气鼓鼓地道:“你倒是痛快了,回头表姨知道,还不知道如何骂我。” 云罗看着自己的眉毛,“听说眉毛也是这样的,多刮几回就能变得浓密,我娘指定忘了给我剃胎发和眉毛。你是我亲人,这事都一并交给你了。” 石头没想她又让自己帮忙剃眉头,头发没了,可以戴上帽子遮起来,要是这眉毛也没了,“我再不替你剃……” 她双手叉腰,歪着脑袋,指着自己的脸,“万一我不小心弄伤了自己毁了容,你这当哥哥的就不会心疼。” 还真是个孩子,这头发剃了,眉毛也要剃,石头觉着自己这么大了,居然跟几岁大的云罗较劲,这事是不对的,可他还是做了。“我是哥哥,你得听我的,眉毛不能剃,没了眉毛,岂不让人笑话。” “剃了眉毛,我拿螺子黛再绘两条就是,不过三两月,自会长出来。快给我剃,你今儿要是不剃,我自饶不得你。”云罗扬了扬眉,“郎中说了,剃眉头得顺着剃。”她比划了一下,只当石头已经同意了,催促道:“快点!别磨蹭了!你不给我剃,今儿我便不听你说话。” 石头嘟着嘴。 云罗轻叹一声,夺了剃头刀,对着小镜子,自眉心处一刮,左边的眉毛就被刮去了三四层,要多难看多难看,她丝毫不觉,又用同样的法子刮了右眉,然后,命令似地道:“快给我剃。” 这样一来,只怕柳奶娘会抓着石头大骂。 石头直想哭,“你……你怎这么任性?” 云罗指着自己的眉头,闭上眼睛。 石头接过剃刀,轻而细致地刮了她的一对眉毛。 这一下,云罗的脸越发显得古怪了,活脱脱像寺里的小和尚,眉毛无,眼睛大,瞧着有些古怪。 她取了剃刀,一扭头进了内室,从锦盒里拿了螺子黛,又哄着石头给她画了一对眉毛,取了早前让绣桃做的花布帽子,往头上一戴,对着楼下道:“阿翠,把小厅打扫干净。” 阿翠一看到地上飘落的黄发,当即吓得张大嘴巴“小姐”,再看内室的云罗戴着一顶花布帽子,那帽子的式样要多奇怪有多奇怪,是阿翠从未见过的,像婴孩的小帽,不过是薄薄的一层,左额还有一个系带,被她结成了蝴蝶结,这式样也是云罗会碳笔绘的,让绣桃照着图纸做出来的,蓝底上面绣着红色的桃花,“小姐!李爷……怎能把头发给剃了呢?”这一句近乎是尖叫出声。 云罗一副敢作敢当的样儿,“是我自己剃的,你可别错怪了人。” 柳奶娘与绣桃陆续上了楼,一看到地上的头发,也相继吓了一跳,早前云罗就说过几回,几人都不当回事,竟直接剃了。 柳奶娘心感不妙,“啊――”一声就要高呼起来。 云罗道:“剃都剃了,你说又有何用?闹得大了,要是被大将军和大太太知道,只说我是孩子不懂事,可你们比我大,少不得责罚你们。不如不说,大不了我不出府门,不让萧忠伯他们知道就是。” 绣桃与柳奶娘示意,正是这个理儿,小姐剃光了头,这在哪家都是犯忌的事,更会闹出笑话来,只恨恨地看着石头,“小姐你也顽皮了,怎能轻易剃了头发呢?” “奶娘,你且与绣桃下去,我与李爷要议事。” 石头只不说话。 柳奶娘那眼神便是怪上石头了。 阿翠清扫了头发,尽数装在乌盆里,柳奶娘寻了个布袋来,小心地将头发装在里面,嘴里絮絮叨叨:“身体发肤授于父母,小姐……”乖的时候,惹人疼爱,可这回直接给她惹了个**烦,还不敢张扬出去,“万财这混账,竟不晓得劝着些,竟还纵容了小姐。” 柳奶娘要把头发埋起来,汪嫂害怕被人瞧见,这女子断发可是天大的事,要被萧忠等人瞧见,少不得要责备她和柳奶娘。两个人就如何处置被云罗剃下的黄发犯了愁,正商量着,云罗从楼上丢下一句话:“塞到灶里,一把火烧了便是。” 她着实不能理解,因为一把黄发还能当成这等大事。 汪嫂看着柳奶娘,“就烧掉吧。” 石头还在盯着云罗看,有时候像个小大人,有时候知事的令人心疼,可刚才剃发、剃眉时,那等的绝决,又像是个被骄纵坏的孩子。 云罗捧着茶盏,“哥哥不是有话说么?” 石头心头还有气,她是尽兴了,可柳奶娘怪上他了,谁让他是她的哥哥呢,替自己的妹妹受两回委屈又算什么,这么一想,他的心情转好。“妹妹还记得你上回给我绘的跑马灯么?” 云罗点了一下头。 石头道:“我置了处木匠铺子,请了对兄弟俩,木活做得极好。这一个月,我做了不少的跑马灯,各式各样的都有,想明儿一早就摆在杂货铺子里售卖。” 云罗微眯着眼睛,“铺子里丢的跑马灯……”她怀疑许是石头自盗,目的就是让人知道这跑马灯是好东西,屡屡被盗,可不是好的么。 石头微微一笑,“可见这跑马灯好卖。近来我没少在这上头花心力。” 听他一说,定不是他自盗,而是被人偷走了。 云罗道:“听说城南又买了对祖孙俩。” “是说王老伯、王锁儿么,王老伯是个老实人,王锁儿倒也憨厚正直,到了店里后也算尽心尽力。罗孝人机警,随我进货等事,他能帮衬着我。”石头从怀里掏了银票出来,“这是王老伯祖孙俩的《卖身契》又城西木匠铺子的房契,丁家兄弟是请来的匠人。上月的收益因添了木匠铺子,还余了十八两银子,昨儿新进了货,银票还搁妹妹这儿。” “哥哥怎的想起置下一处木匠铺子?” 石头道:“听说丁家是世代木匠,他们做的马车、家具都是最好的,这不今儿过来,想找妹妹拿拿主意,如何把这木匠铺子做得更好。” “木匠铺子有生意吧?” “生意不错,近来一月除了做跑马灯架,又做了一些桌案凳子,摆在铺子里亦卖出去不少。” 云罗道:“容我想想,等我想好了自给哥哥出主意。” 074 大才子先生 石头如今整日地在钱塘城里跑,或为生意,或为了结交朋友,“藏龙先生的事,我想了许久,如今我们兄妹势单力薄,还不能请他出山,他的住处已经打听好了,事后若要请他出山,再去不迟。” “哥哥是想,用我们的能力证明自己是可造之才,再请他下山不迟?” 石头眸光晶亮,云罗竟知他所想。 兄妹二人闲聊一阵,石头回客院住下。 次晨天未亮,石头前来接云罗去镇海寺疗伤。 上回与空慧大师说好,要是她第一层心法练成,便再来找空慧。 空慧曾想过,《玄女心经》第一层内力练成,上乘者只需用一月时间、若是资质中上乘得用二月、中乘者三月、中下乘则为四月、下乘者则是六月。云罗能为中上乘亦在空慧预料之中,云罗依和上次一样,在空慧的禅房用了斋饭,之后盘腿坐在石床上,照着空慧的讲叙习练第二成《玄女心经》内力。 空慧定要亲自讲授的原因,便是生怕云罗会因习练有误走火入魔,而有太多因修练内功者,走火入魔时或吐血身亡,或经脉逆转。 这一次用的时间极久,从早上一直练到了夜里三更。 练完功后,云罗调息了内力,并没有最初的疲惫感。 空慧正凝眸注视着云罗的眉毛,分明无眉,而是绘上去,今儿来竟还戴了一顶花帽子,“你的头发……” 云罗小手一抬,扯下帽子,露出光亮的头发。 空慧惊愕不小,少不得以长者身份责备几句。 “女孩儿家爱漂亮。” 这可不漂亮,要不是她穿着俗世贵女的衣裙,指不定会被人以为是哪家尼姑庵溜出来颔玩的小尼姑呢。 空慧微颦着眉头。这孩子的胆儿不小,竟自个儿剃了发,要是被萧众望知晓,估计会蹦跳起来。 云罗笑嘻嘻地道:“听说剃光了头抹药按摩后就能长出漂亮的头发来。” 空慧无奈地摇头,“你这孩子……”没个大人在身边,怎就把头发给剃了。 云罗依是甜美笑着,“爷爷上次说要给我介绍先生呢?” “徐维去京城了,有位到江南游玩的杜老先生听说你的事后,愿意去萧府担任先生一职。在江南时一有时间就教你读书识字,偶尔亦要访友聚朋,你可愿意?” 云罗歪着仰望着空慧,“他不是江南人氏?” 空慧摇头,“你且放心,杜老先生也是名士,定不会误你。只因近日拜访好友去了,待他回到钱塘,定会去萧府寻你,你有了先生,得好好与先生读书。” 云罗欠身道:“云罗遵命!” 空慧给了她一个馒头,暖声道:“吃了馒头,且随你石头师兄早些回去。” “是!” 路上时,云罗一身轻松,与石头说空慧介绍了一位姓杜的老先生。 石头惊道:“莫不是益州名士杜绎。” 杜绎,天朝著名的大诗人,生于明宗皇帝十年秋,于睿宗皇帝(先帝)五年名动天下,是至今为止天朝最著名的大才子。 云罗道:“不拘是谁,只要他用心教我读书,我就欢喜。” “要是被人发现你没了眉毛,连头发也没了,可要惹麻烦了。”石头很是担心会惹来一场风波。 “我小心些就是,要是有问起来,便说是因我病的缘故,头发都掉了。” “也得旁人信。” 头发没了,只得一个光头,云罗此刻正摸着自己的光头,照着李郎中的说法,多按摩再加上药汁,能促进头发生长。 * 四月初八一早,便有个衣着灰袍的佩剑老者前来萧府,自称是来府里做先生的。 柳奶娘与绣桃等人听云罗说过,这几日会有位姓杜的老先生入府教云罗读书的事,早早就领人收拾了早前的私塾院子,也好给云罗读书用。 云罗想着,教自己一个是教,便让绣桃、杏子、阿翠、阿碧等人陪读,白日时,汪嫂、柳奶娘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出息,宁可苦些也要让她们多去书院呆着。二人便轮日寸步不离地呆在东阁。 云罗请求了杜绎,让她们做自己的陪读丫头,在她的桌案后面又添了两张桌子,每人又备了笔墨,一个个听得很是认真,任是懂或不懂,在杜绎上课的时候,一个个大气都不敢。萧忠婶听说后,求了柳奶娘帮忙说合,也让玉花来陪读。 石头知杜绎入府,特意搬回府中,依旧住在客院,如同一个学生般听杜绎讲课。 杜绎授课,没有云罗印象里卫国大将军先生的枯燥无味,他喜欢与云罗讲授一些自己在各地的轶闻趣事,云罗那时候听得最是认真,连带着石头也觉得有趣。 杜绎听空慧说过,云罗和李万财都想经商,而商人就得用上计算。先讲了一道“鸡兔同笼”的算术题。他朗声念道:“有鸭兔同笼,有足百只,头三十五,鸭兔各几何。”对众人道:“都一起算算,鸭多少、兔多少?” 云罗暗自嘀咕着:竟教他们做上《孙子算法》了,上回就让算别的,“兄弟二人去外家走亲戚,弟弟一刻钟能行一里,哥哥一刻钟能行一里半,弟弟比哥哥先行一个半时辰,多少时辰后哥哥能追上弟弟?” 云罗佯装数着自己的手指头,很是用心。 当杜绎问罢石头后,又问她“你可算出来了?”云罗一副犹豫地问:“先生确定,哥哥、弟弟不睡觉休息,也不偷懒?而是不断赶路?” 杜绎肯定地点头,“他们都是好孩子。” 云罗“哦”了一声,“不偷懒的话,五刻钟后哥哥能追上弟弟。”直惊得杜绎仿佛瞧见了夜明珠,久久都不能眨动眼睛。 杜绎还记当年,自己第一次接触到这等算法,竟算了好久,而这孩子竟是一口道出。 这一会儿,云罗站起身,很是认真地问:“先生,鸭子、兔子没有少腿,个个都是健壮的?” 阿翠几个下人的议论起来。“这也太难算了?”“可不就是,鸭是两只足,兔子四只足。”“我可算不出来。”“为什么不都是鸭,或都是兔也行,如果一百只足是鸭,那就是五十只,如果都是兔便是二十五只。” 杜绎笑微微地道:“每只鸭都有一头、两只足,每只兔都有一头、四只足。” 075 探望 云罗数着手指头,嘴里嘟咙着,故意装出在计算的样子,“鸭二十只,兔十五只。” 一边的绣桃开始在旁边加合,张大嘴巴,“小姐这么难也能算出来?” 石头满是诧色地看着云罗:“你是怎么算的?” 杜绎发现云罗不仅记忆好,而且还精于计算,入萧府后,他步步提升计算的难度,可似乎对云罗来说,总是小菜一碟。 他只讲过一遍如何计算,她总是最快的算出答案。 云罗扫视四周,包括在石头在内的众人个个都惊异地望着她。 杜绎道:“你是如何算的?” 云罗微微一笑,“其实可以用另一种方法计算。”她说的是换算法,拿了碳笔,在纸上勾点一番,丫头与石头围聚过来,云罗列下了一长串的换算法,正想写未知数,又写作了“鸭”“兔”等字代替。 待她说罢,杜绎的眸光盈盈跳动了一下。 杜绎看懂了,石头和绣桃一个张着嘴,一个瞪大眼睛,而其他几人一脸茫色,颇是不解。 杜绎笑道:“下去后,你们要好好练习。对了,今儿下午学诗词,昨天的功课没完成的下午授课前得补上来,尤其是初云与李万财,至于你们几个虽是陪读侍女也得用心读书,你们的功课是背抄昨儿的诗词二首,没完成的……”他没说完,大家却知道,他要打手板,杏子小嘴一扁,近乎要哭。 阿翠、阿碧则是一脸惊色,虽让她们写唐诗,可她们早前没学过读书,而杜绎半分都不讲理由,要是完不成照打不误,上次打的手儿还红肿着,今儿下午又要挨打了。 杜绎入府,云罗特意拨了一个小厮来私塾服侍,石头也带了罗孝来,罗孝识些字,便临时做了杜绎的侍讲书僮。杜绎将笞手、检查陪读侍女功课的事一并交给罗孝。 罗孝因是杜绎的侍教书僮,他倍感荣光更是不敢半分懈怠。那天石头的功课没完成好,杜绎说了句“笞手五下以示惩戒”。罗孝道了句“东家,得罪了”便狠狠地打了五下,事后连连与石头赔礼,石头反赞他正直无私。 杜绎来后,萧府似热闹了许多。 云罗越发觉得日子过得更快了。 * 临安蔡府。 蔡大爷拿到吏部转来的任职文书,明日他就要到临安府官衙上任,穿着正五品知府官袍,上下左右的审视一番,越瞧越满意,忆起这官职原是萧众望帮忙打点下来的,想到云罗独自一人住在钱塘萧府,问“钱塘那边,可派人去了?” 蔡大/奶奶想到他上回就提过,支吾了一阵。 蔡大爷满脸不悦,近乎命令地道:“早些备了礼物,派人去钱塘探望外甥女。” 蔡大太太念着自己两个儿子都在仕途,不少得要让萧众望帮扶,也一早令身边的绣婆子准备去看云罗的礼物,多是备的四季衣衫。 朱家人听说后,也说要一道去钱塘看体弱多病的云罗。 为免给萧府老管家等人一个措手不及,朱府老太太与蔡大太太一商议,就派了身边得力的婆子先行一步,先与萧老管家报信、准备客房等事宜。 朱老太太与蔡大太太原是同母姐妹,皆是嫡出,感情极好。虽是姐妹却各有各命,朱员外在六年前病故,留下朱老太太与两个儿子过活。 朱大老爷是先帝时的三榜同进士,只得了候补的官职,这一候补便是十多年。朱三中过举人老爷,但凡有些关系的,像他这样的举人也能谋上个小吏。 京城那边,朱大老爷请了朱氏帮忙说合。朱氏回信说,让他们多关照钱塘的二小姐。正月里,二小姐写了一封家书回京城,竟连当今太后、贵妃都听说了,太后看过那信后,竟连赞萧初云德芳双馨。 行武出身的萧众望为这事颇是得意了一阵子,因着他的炫耀,谁不知道卫国大将军嫡长女是个才女,那家书写得很是过人。 为此,太后赏赐二十金以示嘉赏,贵妃娘娘亦赏了宫绸两匹及一干人参、燕窝着她养病,只怕用不了多久,赏赐的东西就会送抵钱塘。 有了这些讯息,朱家人突地明白病秧子的萧二小姐比蔡氏说话都还管用。如今听说蔡大爷因着萧众望的缘故,谋到临安府知府一职,也打了这主意,想走云罗这枚棋子。 朱家人听说蔡家备礼探望云罗,当即商量要去钱塘探望,头天一商定,次日就开始准备东西,定在四月二十六启程。 * 上午,柳奶娘与汪嫂坐在东阁院子里做着女红,只见新买的小厮虎子站在院门口禀道:“柳奶娘,临安府捎信儿来了,朱府的太太和蔡大小姐启程来钱塘探望小姐,老管家让你去前院议事。” 这几个月府里倒也清静,没有客来送往大家都已经在一起过日子,突然有客人来柳奶娘有些反应不过来,“朱家太太……”可不是萧家二房太太娘家的嫂子么,“她们来钱塘……” 虎子催促道:“柳奶娘,是朱府的婆子来报的信儿,只怕得收拾客房安顿客人,还有,听她说蔡家的表小姐、朱家的表小姐要在府里住些日子呢,是特意来陪二小姐的。” 柳奶娘在蔡府长大,最是知道那里的规矩大,应声“马上就来,我安顿一下东阁。” 虎子道:“我回门上当值了。” 柳奶娘想着:要是让朱家、蔡家人知道侍女跟小姐在一处读书,定会惹出一场风波。当即令汪嫂去书房里把丫头们叫走,让丫头们各忙各的事儿。 原本习惯的平静的生活,怕是要被临安府过来的人给打乱了。 云罗见汪嫂突地唤了石头说话,石头打了千儿就离开了书房,紧接着连杏子、阿翠等人也离开了,心头顿感不浸透。道:“出了甚事?” 绣桃照实回了。 云罗倏然起身,“都四个月了,蔡家、朱家怎这时候来人?去岁除夕,他们可是像赶麻烦地要我走呢,这会子……” 绣桃比云罗更担心,愣愣地瞧着云罗头上的蓝花布帽子,还有那对被剃得没有眉毛,虽是描绘过的,可一眼就能瞧出来。 076 打乱平静 云罗往头上摸了一把,胸口有些闷痛,她调整心绪,道:“早就说好的,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因我生病的缘故,吃错了药,连头发、眉毛都掉光了,如今正抹药、吃药地调养着。”她摆了摆手,“你们放心,李郎中那儿我都叮嘱好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罗孝一脸惊慌地道:“小姐,那小的……” “你留在府里,就说是我雇来的书僮。” “估计那几人得明儿才到呢,你们不需急,还有一晚的时间想应对之法。”云罗重新坐下,指着一边的桌子,“回头摆到一边,或摆花盆,或放茶具。你移至墙下听课,装成服侍茶水的样子,白日学了回到东阁再讲给那几个丫头听,讲课时也唤了玉花来。” 绣桃面露感激,能听当今大诗人授课,这是何等荣耀,她低应一声“是”。 云罗对杜绎行礼道:“请先生继续!” 老管家因着自家孙女也在一处读书,只不会提上半个字,如今都是一条绳的,柳奶娘与老管家商议好了,彼此遮掩。 夜里,柳奶娘领着绣桃、汪婶与萧忠婶拾掇了西阁,又将昔日的南院清拾了出来,把被褥等物都给铺上,虽不算太好,倒也勉强能住人。 四月二十八一大早,萧实赶着马车又一名服侍小厮前往码头接人。 朱大太太母女、朱三太太又蔡诗华转乘马车,留了小厮们搬运箱子。 一行人迈入萧府二门,便见云罗衣着厚重,头上罩着昭君帽,孱弱娇柔地站在一侧,萧忠婶、柳奶娘立在她的身后,再有几个或妙龄丫头,又或半大丫头渐次候着。 蔡诗华轻唤一声“表妹”,眼泪儿便在眶里打转,临来的时候,蔡大太太便特意叮嘱了,要她代为照顾云罗,“几月不见,你可好些了呢?” 云罗捧着胸口,扮出一份虚弱样,“已好了许多,只是前不久因听信了江湖庸医的话,误吃了药,险些闹出了大乱子……” 下人们不敢骗太太、小姐,但云罗只想保柳奶娘和丫头们平安,要是被她们知晓自己的头发、眉毛是被剃,念她有病自不敢为难,少不得训斥、打骂柳奶娘。 萧忠婶对朱大太太、朱三太太欠身行礼道:“南院和西阁都已备好了,太太、小姐请。” 蔡诗华介绍了朱大太太、朱三太太,云罗一一行礼,又指着朱大太太的嫡长女道:“这是朱家的婉表姐。” 上回云罗在蔡府生病,虽知朱家来人看她,又赶在年节,大家都在蔡大太太屋里的花厅上坐着,未见着人。 云罗与朱婉行了礼,朱婉又还了礼。朱婉热情地拉着云罗道“妹妹可得好好养着。”挑眉瞪着柳奶娘与绣桃,斥责道:“小姐身子弱,还让她在风口里站着?快扶她回屋。” 绣桃扶了云罗,一行人往南院去。 到了南院,众人分长幼坐下。 朱大太太拉着云罗的手,眼里闪着泪花,云罗正讷然望着,朱大太太的泪水已滚将下来,“我家老太太一直念着你的身子,你虽写过两回信回临安,蔡家大太太与我家老太太甚不放心,特令我们过来探望。” 一名小厮进了南院,站在花厅外禀道:“柳奶娘,杜先生使奴才来问,小姐今儿还去书房读书不?” 朱三太太面露疑惑,打量着一脸病容如同还在度严冬的她。 朱婉一面审视着南院,一面抿嘴吃茶。 蔡诗华有些讷讷然,绣婆子道:“怎么回事?” 朱大太太凝了片刻,萧忠婶向前几步禀道:“杜先生乃是我家大将军托镇海寺的空慧大师帮小姐寻的先生,已经说好了,杜先生在江南得空时,便教小姐读书。” 朱婉更是不解,“哪个杜先生?” 萧忠婶不慌不乱地道:“益州大诗人、我朝名士杜绎先生。” 几人一听罢,更是惊诧难表,或瞪大眼睛的,或张着嘴巴,一脸质疑以为自己听错的。萧众望岂止是视云罗为掌上明珠,只怕是疼宠有加,竟花了这等心力请来如此有名望的先生教云罗,要不是亲来钱塘,连她们都不知道呢。 柳奶娘轻声问道:“小姐今儿身子可爽利?” 云罗声音轻缓,面露怯色:“原是要去的。长辈至,晚辈应当相陪,岂能失了规矩。” 朱大太太伸手揽着云罗,轻声道:“好孩子,你若想读书就去吧,我们也不舍得累着你。”看着柳奶娘道:“遣个细致的丫头服侍着。” 柳奶娘低应,与绣桃使了个眼色。 云罗行礼退去,一出南院加快步子,很快到了书房。 杜绎双手负手,看着书房上不多的书籍,这些书原是早前二房两位公子读过的,还有一些是正待读的,因离开时太过匆忙一并都留了下来。在杜绎的桌案前,放着两摞书,分左右放置。 云罗款款行礼,“先生。” 他回过身来,“府里来了客人,你也不能安心读书。我在钱塘已逗留近一月,要去扬州会几个朋友。” “先生何时归来?” 杜绎并未立时回答,而是指着桌案上的书,道:“你会识的字不少,这是我推荐你读的书。在我回来前,每本看过后,都要认真地写两篇《读书感悟》,一篇从三百字到五百字即可,要在书里批注写评。”他特意从案下小抽时拿出一本《算术小札》羊皮书来,“这上面的题,你抽空再一一计算出来。” 《算术小札》虽只一本,却当寻常的三本书,这《小札》从何处冒出来的,云罗拿到手里,反复把玩,只听杜绎肃色道:“不可偷懒,这二十二本书得细读,这《算术小札》也得认真做。” 绣桃看着两摞书,“杜老先生,这么多书我家小姐还不得看上两三年,还有这本《算术小札》,上面的题目好多……” 杜绎笑而不语,只拿出另一只寻常厚薄的蓝皮书来,他用一翻,里面竟是空的,但见第一页示演练一般地写着相应的题目序号及答案,“你照此样记录各题及答案,休想偷懒,要是错了,为师可要重罚。” 077 警惕 077警惕 感觉像是让她整理《算术小札》的标准答案。云罗一脸茫色地看着书籍,“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他仰头答道:“快则两月,慢……许一年半载,你若用心,自不在话下。”他对外面的罗孝道:“罗孝这侍讲书僮不错,我身边正差个机灵的小厮,能否让他再服侍我一阵。” 他要带罗孝一起去? 他的年纪不小了,到底是年过五旬的老者,身边正需要这样灵活又不失聪慧的小厮。 云罗看着桌上二十二本书,一半寻常的,还有一半是她未曾见过的,每本书上都贴了一张纸,排有序号,随手启开一本,在书籍里发现了熟悉的评注,这是杜绎的笔迹。 绣桃道:“罗孝,帮我把书抱回东阁。” 罗孝应声,抱起二十几本书,绣桃则扶着云罗。 只他们主仆三人,绣桃轻声道:“小姐,蔡小姐、朱太太她们也不知会呆多久?” 罗孝知自己要随杜绎四下行走,心下欢喜,抱着书,手里沉甸甸的,要是罗婶子知道他还继续做杜绎书僮,心里定是欢喜的。 * 南院里,朱大太太、朱三太太与柳奶娘询问了云罗的情况。 朱氏妯娌坐了两日船,早就乏了,此刻又说了几句,多是感叹云罗身边无长辈,年纪小,许是由身边的柳奶娘做了主。说了一阵话,二人方回东、西两屋里歇下。 云罗将书搁放到内室的书案上,唤了东阁众人来,“这几日,你们都小心些,莫被临安府来的太太、小姐寻了短。”她稍停了一下,“其他人都好说,我就担心杏子会捅出漏子来,奶娘还得与她好好说,叫她这几日守矩些。” 柳奶娘想到绣婆子总是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心头发寒,应声“我昨晚告诫过杏子了。”杏子什么都好,就是那张嘴着实太馋了,见到好吃的就忍不住,自从回到钱塘,因着云罗待下人宽厚,加上云罗年轻小,连杏子的嘴都变馋了,“小姐,她们不会在这儿长住吧?” 汪婶子道:“还有几日要过端午节,许节前就要回去。” 尤其是重规矩的各家,没有在旁人家里过节的习俗。 绣桃轻声道:“我们小心些总是好的。” 她们倒不惧朱家太太、小姐,但却畏惧蔡家,万一蔡家人在蔡氏面前说上些什么,蔡氏追究起来,她们个个都逃不了干系。 正说话,只听院门口的杏子大叫着:“小姐!小姐!”稚嫩的女童音,带着欢喜、带着紧张,“二位表小姐来看你了。” 柳奶娘道:“坐了两日的船,她们竟不困乏。”与汪婶子交换了眼神,双双下了楼梯。 云罗道:“扶我去榻上歇下,一会儿再给我抹些药按摩头皮。” 绣桃应了声“是”。 蔡诗华和朱婉见云罗未下楼,轻声问道:“你家小姐呢?” 阿翠欠身行礼,回道:“小姐正躺在榻上呢,绣桃正给她抹药。”她对阿碧道:“小姐抹过了药,便要吃药的,你把药给热上。” 阿碧应声。 杏子蹦蹦跳跳,她最喜欢东阁有客人来,每回石头来时,但凡有吃的都有她一份,这会子见两位衣着光鲜的小姐进来,身后跟着数名婆子、丫头,或捧着好看的衣裙,或拿着精致敬的吃食,目光停落在那一盒盒点心样的纸包时,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绣婆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杏子,这丫头原比云罗还要稍大些,人也长得壮实,就连个头儿都比云罗还高上一些。 指着绣婆子身侧的丫头道:“姐姐,那盒里装的可是酥饼?” 不等丫头回话,杏子道:“我最喜欢吃……” 柳奶娘用手一扯,厉声道:“没个规矩,那是太太们给小姐备的,还不守院门去!” 杏子已闻嗅到一股点心味,似芝麻、似核桃,定是极好吃的,她最爱吃芝麻做的酥饼、点心了,尤其是糯糯的米团上裹上芝麻,又美味又可口,虽有六七岁,可自打随柳奶娘回到钱塘,云罗从不拘着她,拿她当伙伴和姐妹一般,但凡有好吃的,也给她一份。这会子她大着嗓门:“娘,那里面装的一定是酥饼!我都闻到香味了,是撒了芝麻的酥饼!” 柳奶娘伸手狠拧一把,这个没眼见的,如今是什么状况,是她能随便吃的么,“小姐的东西,岂是你能肖想的。” 杏子被母亲推扯到院门口,依时不时地回头。 柳奶娘低斥道:“这几日给我乖乖地呆着。” 阿翠轻声道:“二位表小姐请,我家小姐原是要下来的,但因着正抹药,只得劳二位小姐上去了。” 绣婆子看着门口被勾起馋虫的杏子,解开了丫头手里的饼盒,香味顿时四散,连风里都是酥饼的味道。 杏子又连吞了几口唾沫。 蔡诗华领着丫头、婆子进了内室,众人雁翅排开,她笑着道:“这是祖母给表妹备的春裳、夏裙,花式料子都是祖母亲自挑选的,夏鞋、中衣都是祖母亲手做的。” 丫头手里捧着粉、橙、松绿、浅紫四色衣裙,又有几夏天的绣鞋,另有一叠银白色的茧绸中衣。 云罗头上不见一根发,这原是刚新剃过的,头上都是褐色的药汁,绣桃正轻重适宜地按摩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没了头发,越发像是庙里的小尼姑,偏衣着鲜亮的坐在绣榻上,越看越古怪。 柳奶娘道:“李郎中说内服外用再配上教给绣桃的按摩法子,这头发一定能生出来。” 随着绣桃的按摩,云罗微闭着眼睛。 绣桃暖声道:“小姐可不能睡,一会儿还得吃药呢,好歹把药吃了再睡。” 柳奶娘道:“我去小厨房瞧瞧,看阿碧把药热好了没有。” 朱婉笑了一下,对绣桃生出几分好感,“知表妹正长身子,没敢多做,又听说蔡家姨婆那儿备的都是春裳、夏裙,特意做了几身冬裳。靴子、髦衣、斗篷皆有,让大丫头给你收好。我们朱家给表妹备了几套衣裙。如今看到表妹,许是正合明年冬天穿。” 绣婆子的一双眼仿佛鹰隼一般地瞄来瞟去,先是打量了内室,然后目光锁定在蹑手蹑脚的杏子身上。 078 厌恼 (ps:浣浣求关注哦,(*^__^*)一张推荐票、一次收藏,打赏一枚平安符,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快乐阅文,阅文快乐!) 杏子见柳奶娘进了小厨房,自己溜到了内室。她今儿还真是饿了,走近案前,伸手取了只饼饵,直瞧得绣婆子挑着眉头。一只饼饵吃完,她小心地看着众人,以为没人注意到她,又抓了两个饼饵,这才退到窗帘下,双手后负,然后趁众人不备偷塞一个到嘴里。 朱婉的贴身丫头飞线也瞧见了,面露鄙夷地低声问蔡诗华的丫头莺儿:“那个小女孩是谁?” 莺儿道:“听说是柳奶娘的女儿。” 飞线越发有些不悦,哪有一个下人的女儿竟敢大模大样地拿小姐屋里的东西吃,那小手上还脏着呢,就那样一把抓下,小姐们是多尊贵的,被她那脏手一抓,要是小姐吃了还不得生病。 阿翠下楼取了药,用调羹搅了几下,嘴里吹着气,道:“小姐,柳奶娘问晌午想吃什么?” “我随大厨房吃。” 杏子走到阿翠的身侧,看了眼汤药,目光就落在小碟上的冰糖上,正要伸手抓,却被阿翠给打了一下。若在过往,阿翠自不理她,可今儿还有客人在呢。 阿翠笑道:“杏子,你去与柳奶娘说一声,叫她别另做吃食,小姐要随大厨房吃。” 杏子挑着眉儿,看着自己被打的小手“你敢打我,我告诉我娘去。”用手揉着被打的右手,愤然道:“你站在窗前吆喝一声,她自听得见,你惯会指使我,要在客人面前摆大丫头的样儿。” 阿翠“你……”了一声,也懒与她计较。 绣桃温声道:“杏子,劳你跑一趟,回头我给你好吃的。” 杏子含着笑。 阿翠递了药来,云罗问:“可放过冰糖了?” 绣桃暖暖笑着,“小姐,良药苦口,吃完了药,你可以含冰糖。” “我不,你现在就放冰糖。” 在素日,她每次都是乖乖把药吃掉的,可今儿竟耍起赖。 阿翠过来道:“小姐听话,你今儿乖乖把药吃了,回头我和绣桃给你做一只又大又漂亮的纸鸢。” 云罗摇头,“我要两只,一只蝴蝶的,再一只燕子的,要是飞不上天,可不做数。” 阿翠心里犯着迷糊,往常她总是接过药碗就喝了,如今竟要她们哄着,“好!小姐喝了药,我和绣桃给你做纸鸢。” 云罗接了药碗,喝了两口,道:“还有些烫呢。” 绣桃接过,用嘴吹了又吹,过了一会儿,方道:“小姐再尝尝!” 她喝了几口就停下来,吵着要吃冰糖,绣桃和阿翠又劝了一阵,如此反复了四五回,方将药水给喝完了。 绣桃捧了温水服侍她漱口,末了,才让云罗含了两颗糖。 因云罗要睡会儿,朱婉、蔡诗华告辞出来。 离了院门,绣婆子就开始絮叨:“当着我们的面,杏子就敢拿小姐的东西吃,要是我们不在,指不定还做什么呢。” 朱婉轻叹一声,“我瞧绣桃和阿翠这两丫头倒是用心的。” 绣婆子与莺儿使了个眼神,莺儿当时也是瞧见的,道:“小姐,大太太让你来,就是要为表小姐侍疾。杏子一双脏手就往糕点上抓,实在没个规矩。” 朱婉道:“你是她亲表姐,你要是不护着云妹妹些,谁还能护她,我瞧着这样,许是我们没在时,云妹妹被她们欺得厉害。” 蔡诗华握着拳头,愤声道:“柳奶娘敢刁奴欺主,我便第一个饶不得她。” 飞线接过话,轻声道:“二位小姐,以奴婢看,只怕柳奶娘不是个良善的,你瞧她那女儿,连大丫头都指使不动,拿小姐的内室当她自家的一般,哪家都没这样的规矩……”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直说得蔡诗华厌恶起柳奶娘母女,在绣婆子的刻意挑驳下,连柳奶娘一个动作,一个眼色都是对主子的不敬。 莺儿道:“先前在屋里,柳奶娘看云小姐的眼色,可不犀厉得很么?这让我想起了后娘看早前原配生的嫡小姐……” 绣婆子“呸”了一声,“就以柳奶娘那贱作样儿,也配为主子么?我瞧着她这样儿,只怕在这府里还真拿她当主子,她的女儿都快成小姐了,她可不是成太太、奶奶了?” 蔡诗华与朱婉回到西阁,说了一阵话,用罢晌午饭方回屋歇下,许是连夜赶路的缘故,几人皆是一觉睡到黄昏,吃了晚饭消了食,又再歇下。 绣婆子原想睡下,一去床上全无睡意,索性起来,整了衣衫去南院探望朱大太太、朱三太太,自是把在东阁绣楼里瞧见的事儿详详细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朱大太太目光转动,“这还了得,初云年纪小,夫人和大将军又远在京城,这孩子指不定如何被她拿捏呢。” 朱三太太道:“大嫂先别急,让绣婆子和林婆子私下打听清楚,若柳奶娘当真是恶怒欺主,初云虽幼,我们做的长辈也不能视而不见,虽说我们在临安府,这事也少不得过问一二。” 朱大太太觉得也是这个理,若真是柳奶娘理亏,她们自有话说,“绣婆子、林婆子,你们多用些心,好生打听。” 二人相视而望,双双应下。 五月初一,朱大太太、朱三太太备了几箱钱塘土仪,探过病榻后的云罗后告辞离开钱塘。 临离开的头天夜里,朱大太太叮嘱朱婉用心地服侍云罗,避开众人,朱大太太道:“你爹都做了十多年的候补知县,你且好好儿服侍你云妹妹,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寻了机会,多与你云妹妹提提你爹的事。你祖父在世好歹是正经的官宦人家,你爹要是再不谋个实缺,不仅毁了他的仕途,便是你的姻缘也要受此牵连。我还想着,等你爹谋到官职,就与你寻个好人家,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八月就满十五了,可得用些心。” 朱婉临来的时候,朱大太太就与她细说过来的真实的原由,正等着她爹一有实职就许个正经官宦人家为妇。便是她的两个弟弟,也少不得要仗着出身谋个好前程。 朱大太太令林婆子取了银票来,“在钱塘少不得有使银钱的地方,你且拿着,或你自己用些,或给你云妹妹买些她喜欢的东西。” 079 巴结 朱婉心头疑惑,恍惚觉得有些失落,母亲给银票不是担心她在钱塘的生活,而是要她给云罗买东西。道:“云妹妹就是个六、七岁大的孩子。” 林婆子轻声道:“虽是孩子却心如明镜。” 一封充满温情的家书,令看者动容,萧众望虽一次次忽视蔡氏与蔡家,却为云罗家书里的言辞和淳朴所动。他最终帮蔡大爷在京中打点,为蔡大爷谋到临安府知州一职;在蔡二爷刚升一级后不到半年,如今再擢升一级。 “皇帝重用卫国大将军,宫里的贵人对你云妹妹皆有赏赐,这是为何?”朱大太太一脸肃色。 朱婉答:“宫中贵人对萧夫人都不曾有此赏赐,可见大将军看重你云妹妹。” “你听为娘的话,好生侍疾,与她处好了,于你将来极有利”。 真正应了那句“慧极必伤”,云罗心思灵透,聪颖过人,染有心疾的她就似完美无瑕的璧玉有了瑕疵。 朱大太太道:“你在钱塘要仔细与诗华照顾好你云妹妹。她若想学什么,你用心教她。若是她这里需要什么,钱塘没有的,若我们家有的,倾尽一切也会给她。” 她表明了朱家的态度,只要能讨得云罗的欢心,便是倾注更多也是舍得的,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替朱大爷谋个好前程。 朱二太太携着服侍陪房婆子站在偏厅外,道:“大嫂,听说初云犯了病,我正要去瞧瞧,大嫂可要一起去?” 朱婉挑帘出了东屋,“我也去。” 东阁,内室里。 云罗半躺在榻上,面容苍白,捧着心口,微颦着眉头。 朱大太太唤了声“云儿”,竟似自家亲生女儿生病一般地心疼,移到绣榻前,“这几日不是都好好儿的么?” 云罗浑身乏力,摆手道:“怎劳两位表叔母过来了?” 朱三太太问:“怎么回事?” 绣桃轻扶着云罗,“今儿一早都好好的,午后用过饭后,小姐便说有些不适合,未时二刻开始闹肚子,小姐原就体弱,拉了七八回了,半个时辰前令小厮请了郎中来,刚吃了药。” 朱婉冷厉地看着周围的人,唯有绣桃和阿翠在,却不见柳奶娘的人影,“其他的人呢?” “柳奶娘去大厨房给小姐做清淡小粥了。” 杏子和阿碧是粗使丫头,这其他人自然是指柳奶娘。 云罗道:“我没事,只是明儿二位表叔母要离开,怕是不能请安送行了。”她微顿一下,这在大家府邸各家最讲究的便是个礼上往来,“阿翠,把我给外婆和大舅的礼物取来。”又有数把折扇,另有几只漂亮的倭扇,正合天热后使,这也是云罗特意着绣桃去采买回来,倭扇在江南不多,因着钱塘临海,特意从出海商人那儿买的。 石头但凡见了新奇的东西,少不得买上一两样送给云罗,上回云罗得倭扇,觉得很是别样,那薄薄的竹片上彩绘各式花样,很是典雅,正好买来送了太太、小姐们用。 阿翠捧了个托盘来,里面一溜的备了几种式样、颜色各样的香包,竟有十二个之多,打成络子模样,无论男女挂在身上显得雅致。 云罗道:“就快端午佳节了,特意给长辈们备了份节礼,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听说百草香包,戴在身上能祛异味还能逐虫赶蚊。” 这香包做得很是精致,式样也讨人喜欢。 朱三太太道:“难得你一片孝心。” 绣桃道:“奴婢寻个锦盒装上。” 云罗懒懒地道:“你分成两份,一份给我外婆、大舅,一份送给朱家长辈。”她有气无力地看了眼,“听说娟表姐与我同岁呢,无缘得见,我也替她备了些。” 香包虽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什,但贵在这份心意。 朱大太太见她有心,越发心头一紧,“你们好生服侍你家小姐,这怎就闹肚子了,便是我们也经不住这样的……” 朱婉对飞线道:“去西阁收拾一下,今晚我就住在东阁,云妹妹病成这样,身边没个用心的侍疾,我还真是不放心呢。” 云罗没有拒绝,她知道要是拒绝,朱家二位太太就会说留下来。“辛苦婉姐姐了!” 云罗要下床给二位太太行拜别礼,被她们给止了。 几个人寒喧了几句,各自散去。 出得东阁院门,林婆子轻声道:“云小姐还真是怪招人疼惜的。好好的就闹肚子,昨儿还好着呢。” 朱婉想到柳奶娘母女,面露厌色,“那个叫杏子的,最没个规矩,脏着手就吃云妹妹的东西,云妹妹是指定吃了脏东西才闹了肚子。”末了,她对朱大太太道:“我们又是外人,不大好过问云妹妹身边下人的手,如今我们在,柳奶娘母女就敢如此,这往后……” 朱三太太道:“我们一回临安府,自会去拜见蔡大太太。” 这事儿,还得由蔡家人出面好。柳奶娘原就是蔡家从自家家奴里挑来送给大将军夫人的奴婢,朱家人训斥不得,但蔡家人能训斥。 次日,朱家妯娌乘船离开钱塘,云罗因自己病着,并没有去送行。 朱家二位太太回到临安府,特意去了趟蔡府,与蔡大太太说云罗的事。少不得把柳奶娘母女的事着重说了一回。 蔡大太太、蔡大\奶奶听闻后自是生了一场气,私下里商量了一下处理这事的法子。 正说话,外面传来卫婆子的声音,她静立在纱帘门外,“启禀大太太,大喜啊,从京城来报喜的人到了,四月二十日二姑奶奶给萧家添了个大胖小子。” 蔡大太太顿时喜容流露,嘴角上扬,蔡氏嫁给萧众望连生了两个女儿,再不得儿子连她也要眼着着急了,双手合十,口里嘟囔道:“阿弥陀佛,总算是生了个儿子。” 蔡氏有孕七月时,萧众望因甘郡一带贼匪横行,领兵三万前往甘郡剿匪。临离开时,替孩子取了名字,若是女孩让蔡氏任意照初字头取名,若是男孩取名“萧元顶”,照着元甲兄弟的名,本应是“元丁”,可他着实不喜欢这个“丁”字,便改作“顶”,以示他为元字辈的第四个子孙。 蔡家得了消息只得将一早备下的婴孩衣物都归拢起来,准备隔日就着人送到京城去,正好就云罗的请蔡氏示下拿个主意。 080 赏赐 080赏赐 蔡大太太请了京城卫国大将军的人打听消息,那报信的小厮倒也干练,“夫人和二房一家都好,四小姐如今会走路,亦会说话,夫人生了儿子,府中上下很是欢喜。临走的时候,春姨娘有了身孕,夫人遣了婆子、丫头小心服侍。 二老爷背着家里人在外养了粉头,正月末被二太太给知晓了,大闹了一场。这原是二老爷从两个牙婆那儿得来的美人儿,只给了银子说要**两月,正要着牙婆领人,偏姓周的女子有了身孕。二太太只得花银子将她买下,让她做了周姨娘……” 小厮打着千儿,道:“禀蔡大太太,奴才得回趟钱塘。大将军去甘郡前特意叮嘱,着人把贵妃娘娘赏的宫绸、食材给二小姐送去。” 蔡大太太想着府里的下人正有去京城送礼的,咽下不提柳奶娘的事,到时候她再派个得力的婆子跟去,自能与蔡氏说个细致。 没两日,这伶俐的小厮便站在了云罗的东阁花厅里。 彼时,蔡诗华、朱婉二人也在一边,目光锁定在下人们抬进来的一只大箱子,最显眼的便是两匹宫锦,这锦缎与她们以前见过的不同,流光溢彩,绚丽耀目,真真如天上的星月一般,仿佛这不是布,而是会闪光的明珠。 绣桃倒了盏温水递给小厮,“快喝些,慢慢儿说。” 小厮感激地接过,一骨碌喝了个干净,傻憨笑道:“听夫人、太太们说,这是去岁秋天湘郡进供的霞锦,是织造坊织出的新布料,统共只得十匹,如今除了宫里的贵人,便只得我们府里有两匹。” 两匹宫锦,一匹是浅紫蔷薇花,又一匹是碧翠荷莲,与以前她见过的不同,上面的花竟如真的一般,拥有着极强的轮廓感,不是绣,而是织上去的,仿佛是从衣上生出的真花,而浅紫色正鲜亮,碧翠真如夏天荷塘里的莲叶配上洁白的莲花,竟是道不出的清雅。 小厮在额上抹了一把汗,“那四匹颜色鲜艳的宫缎是太后娘娘赏赐的。” 云罗微微笑着,“父亲、母亲怎都送到江南来,应该让母亲保管着才是。” 小厮道:“大将军和夫人说,这是宫里贵人赏的,定要送给小姐这儿。大将军还说,小姐尽可挑了喜欢的做成衣袍。” 朱婉与蔡诗华纷纷走到大箱子前,伸手摸着两匹宫锦,瞧着华丽非常,触手却柔软光滑与寻常的宫绸并无二样,只是这等色彩,这样的花式,只怕寻遍江南也找不出更好的来。 云罗起身,“两匹宫锦的颜色、花式正合了母亲的年纪,若她穿上定是贵重合宜的。回头还得劳你们送回京城。”这是萧众望让送来的,蔡氏自来畏惧蔡众望,就算她再喜欢,因着蔡众望的原因也不敢留下。 萧众望的心里不曾有过蔡氏半分,只怕她连姜疏影的一半都不及。 萧众望是皇帝信任、重用的大将军,宫缎、宫绸府里应有不少,只要他此次在西北再立军功,定会加官晋爵,到那时这些贵重的衣料更不会少,“四匹宫缎挑两匹送给我外婆,算是我孝敬她老人家。” 蔡诗华听到这话,知云罗心里有蔡家,喜道:“是太后娘娘赏给云妹妹的,你只管留下做衣裳。” 云罗道:“这些颜色原极好,我如今正长身子,做衣裳也穿不了两年,岂不辜负了太后娘娘赏赐贵重的东西。我瞧黛紫、石青两色的正合外婆穿。”她小心地看着蔡诗华,“老太太那儿……” 朱婉想到蔡老太太一向偏着蔡家二房夫妇及那房子孙,便是朱家人去了,也总是不大亲近,只因蔡二太太是宁国公的女儿,便对二房人高看几眼,忙道:“云妹妹忘了,你与老太太属相犯冲,这最犯忌的,你要是送了衣料,回头冲撞了她……” 云罗也不晓其间是否有这说法,“我听婉姐姐的。”用稚嫩的声音道,“你们且休憩两日,回转京城时,按照我说的捎给蔡家大太太,还有两匹极好的宫锦也得带回京城去,让夫人做了衣裳穿,她穿上一定好看。” 她本不是真正的萧家女,萧众望不晓其间内情,因踹伤了她,一直愧疚颇深,但她却不想惹蔡氏忌恨。如孩蔡氏身边已有一双儿女,时日长了对她的感情淡了,自是看重自己身边的孩子。萧众望看重她,忽视身边的蔡氏所生孩子,蔡氏心里就逾加患得患失,时久难保某日蔡氏不因嫉生恨。 女人都是喜爱漂亮衣物、贵重首饰的,像这样难得一见的宫锦,就该给蔡氏,要是她得了,蔡氏他日忆起难免挂怀,索性都给了她。 小厮应了声“是”。 蔡氏一早就猜到云罗会这么做,又另给心腹小厮留了话,要是云罗要送回京城,先将那匹碧绿荷莲的宫锦分一套衣料子送给蔡大太太。 * 夏天来临的时候,朱婉和蔡诗华继续在萧府住着,蔡诗华过问云罗的吃食,朱婉则负责她的衣饰。二人与云罗朝夕相处,闲来无事的时候,蔡诗华教云罗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因蔡家原是临安名门,她的学识也是极好的。 六月初五,石头悄悄从小门处入府,带了云罗去镇海寺,云罗练成《玄女心经》第二层的心诀内力同样又用了近两个月,只等学了第三层心诀,练成护心真气。 第三层在镇海寺用了近整整一日的时间,就在绣桃等人担心露馅时,朱婉染了暑气,蔡诗华要留在西阁照顾她,蔡诗华来东阁瞧了一眼,柳奶娘让杏子扮成云罗的模样在床上睡觉,蔡诗华见她熟睡,不好惊扰,早早离去。 转眼间进入了三伏天,天气一日比一日燥热。 院门外,忠婆子拉了柳奶娘鬼鬼祟祟地去一边僻静处说话。 “听萧实说,后门处又有桂牙婆来找你?” 柳奶娘喜道:“莫不是寻着买主了。” 忠婆子瞪大眼睛,“你这是作死的么,我劝你几回了,叫你别再做那事。你怎不听劝呢?” 柳奶娘笑着,“这是多好的生意,我还想着攒足了钱,便与小姐好好说,我们母女便可自赎,也置下一份家业,踏踏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 “可这在各家都是犯忌的事,别说是各家的奴才置家业铺子,而你做的是人牙子的生意,这一行可是下三贱的行当,比我们这些个奴婢、下人还贱作。” “我知道分寸呢。” “我是与你说过了,你可小心些。蔡府的绣婆子跟个人精似的,要是落到她手里……”忠婆子摇了摇头。 081 人牙子 忠婆子早前也与她们一样做这生意,一开头是因为徐家祖孙,之后柳奶娘便说这是个好生意,李万财以一百多两银子买下的,竟买到了八百两银子,她们几个每人分了二百两,这可谓是天降横财、一本万利。 柳奶娘便想再多做一回,找了忠婆子一商议,走了牙行的门道,又从几个人牙子手里买了相貌绝色,又会琴棋书画的姑娘来,先是买了一个,后来又零零散散地买了两个,早前那个在四月中浣卖了五百两银子,原是一百一十两买来的,三人平分了利头。 桂婆子又与她们商议,“我们三个得另置处院子,长期养在租来的院子里,我怕走漏了风声。同行是冤家,要是被别的人牙子知晓,少不得从中使坏。只怕到时候我再去牙行手里买人就没那么容易了,尤其这金记大牙行最是讲规矩的,这家大牙行从不与****买卖姑娘。这回卖的,可是卖去扬州**做红牌的……” 柳奶娘迟疑了一番,只看着忠婆子。 忠婆子道:“要是另置院子得多少钱?” “怎么也得处僻静又厚实的,还得请护院、小厮看人,亦得买丫头服侍,院子得二百两银子,请人、买下人的也得不少,我瞧着得备三百两银子,剩下了我们再平分便是。” 三人一商量,不下本钱就赚不到更多。 各人拿了一百两银子凑到一处继续做生意。后在城北一处巷子里置了座小院,将看中买来的姑娘就养在里面,又请了四名身强力壮的小厮来做护院,另买了两个丫头来服侍,统共花了不到三百两银子。 虽下了本钱,端午节将那个美貌的姑娘一卖,本钱也就回来了。 偏在这个时候,朱家太太来了,忠婆子唯恐出事,总觉得蔡家大太太屋里的绣婆子那双眼睛给把刀子似的,仿佛能一眼瞧出些什么秘密来。她可是有祖孙三辈儿的人儿,儿子、儿媳还在卫国大将军府当大管家呢,早早退了自己的份子钱。 那时,柳奶娘直说:“还有两个漂亮的姑娘呢,把她卖个好钱定能赚上一笔。这个时候撤份子太不划算。” 忠婆子劝道:“保平安要紧,不光是你,我劝你也别再做了。” 柳奶娘哪肯罢手,正赚着钱呢,便想与桂牙婆商量“我们一并把忠婆子那份平分了。” 桂牙婆大声道:“你原是不懂做生意的。只是藉着你是萧府管事婆子的名买下姑娘,而相看、卖人,全都是我。只能四六分,你四我六。要么成,要么不成。” 柳奶娘生怕桂牙婆不带她赚钱,咬牙应了。却没想到,如果不是借她名头,桂牙婆再寻着如此踏实的搭伙生意人不大容易。 又两个姑娘卖掉后,柳奶娘分得二百多两银子。 这陆陆续续的,但凡桂牙婆瞧中了好的,便让她去相看,柳奶娘买回府服侍,或以“我家夫人帮人相看美貌侍妾”为由,陆陆续续又买了三四个,每个养上几日,寻着买家,从中获利。 忠婆子轻声道:“我劝你莫再做了,我家老头子知道这事后,训斥我一顿,还说有损阴德,不可再做。” 柳奶娘勾唇一笑,心里烦忠婆子那套说辞,眼里是拒绝,嘴上却道:“回头就撤了份子。” 忠婆子道:“就该撤了。”摆了摆手,“你且忙着,我回去了。” 桂牙婆找她?柳奶娘想着两人原是说好的,除非大事,否则桂婆子不会到府里寻她。她折往后门,见萧实正坐在狗儿旁,手里拿着把扇子,面前放着只茶壶,好不悠闲。 她笑盈盈地唤了声“萧实叔”,欠身行礼,“桂牙婆走了多久?” 萧实看着门口,指着外面穿小褂的妇人,“还在呢。” 柳奶娘却不晓得,这些日子总有一双眼睛如影随行。 绣婆子见柳奶娘穿过花园,一路衣带飘飞,鬓前掉下一缕散发,显然走得甚是匆忙,心头微沉,将手里的茶壶给了粗使丫头,“琴儿去东阁服侍,棋儿随我去!” 因蔡诗华留在萧府,蔡家人也一并留下了两名护院,又两个跑腿的小厮,还有两名粗使丫头。朱婉跟前只大丫头、粗使丫头各一名。 绣婆子见柳奶娘随那个陌生婆子在外面说话,看那婆子的一脸奸诈相,绝非善良之辈,笑着问萧实道:“二管家,那婆子是什么人?” 萧实抬头看了一眼,“那是桂牙婆。” “她来作甚?” 萧实没再答了,“她常来找柳奶娘,似柳奶娘的姐妹朋友。” 与个牙婆做姐妹、朋友,绣婆子心下觉得古怪,看她们神迹可疑又鬼鬼祟祟的样子,越瞧越让人不安。 她小声唤了棋儿过来,附耳道:“把工夫好的吉护院唤上,着他小心跟着陌生婆子,不可把人跟丢了。” 萧府后门外,柳奶娘正听桂牙婆说着生意上的事儿:“早前留在小院里的三个美人儿都有人来瞧了,约好了时间,半个时辰就要到了。” 柳奶娘也防着桂牙婆动手脚,所以每个姑娘卖出时,她一定要在当场,知晓卖价,也便少分了钱。买来的院子房契是她的,柳奶娘为此,另出了一百两银子。桂牙婆说她是萧府的管事婆子,这个身子正合适,人是有追问起来,可以说那院子是萧家的。 柳奶娘喜道:“我回院里安顿一下,一会儿就随你去。”她一路快奔,到了东阁欠身行礼道:“小姐,府里的莲子、红枣和银耳都没了。” 云罗正在读书写字。 蔡诗华道:“今儿天热,记得买两个西瓜回来,搁到井上湃凉了再吃,可以消暑。” 柳奶娘应声“是”,退出东阁。 再出后门,与桂牙婆一路说说话话地前往城北。 吉护卫小心地跟着后面,生怕惊扰了二人,见她们进了一座高墙院子,一进去就合上了门,走到门口一望,却见院子里摆有一张桌案,案前坐着两个一脸凶相的大汉。 这座院子有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东边是厨房和杂房,西边厢房的窗户上钉着木条,门上挂着大锁。 桂牙婆扯着声音:“桂花、桂香!” 立时便自厨房里迎出两个年轻的丫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寻常,衣着粗布衣衫,梳着一对长辫,头上又别了红紫的绒花,双双欠身道:“干娘!” 082 暴露 082暴露 桂牙婆道:“桂花立马把得体的好衣裳取出三身来。桂香再寻几根得体的银簪,另寻些好看的绒花。” 杂房里亦奔出两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也唤着“干娘”,不是对桂牙婆,而是对柳奶娘唤的。 柳奶娘道:“柳根生火,柳柱提水,备上几桶香汤,回头姑娘们要用。” 两个小子齐声应是,各自忙活开。 桂花怯怯地问道:“干娘,三位姑娘……” “一会儿有人来相看,你告诉她们,有一个从宣州来的商人要买妾,让她们打扮好了。” 吉护院因隔得远,听得不大分明,围着高墙转了一圈,绕到西厢房高墙下,纵身跃至屋顶,移开瓦片,只见西厢房两间竟是通的,里面只一张大床,床上只得一床薄衾,三个女子各自坐着,或抱着双膝,或木讷地看着外面,唯有一个正看着另两个女子在低声说着什么。 门外,传来了铁链摇晃的声音,有人推开房门,紧接着是两个小厮抬着一只大木桶。 桂花笑道:“三位姑娘好福气,一会儿有宣州的商人过来相看,许是要做姨娘了。干娘备了几身衣衫,你们洗洗换上,打扮得漂亮些,可莫负了我干娘的一番美意……” 之前说话的姑娘起身,一脸急切地看着桂花:“你放我离开吧?你亦是女子,你也有亲人的……” 桂香面露怜色。 桂花敛额,笑意全无,“你们可是我干娘花了高价买来的,我劝姑娘休动逃走的念头,这院子周围是高墙,门口还有护院,惹怒我干娘,指不定将你卖到什么地方去。” 桂香轻声道:“三位姑娘还是洗洗换上好衣裳,若是被宣州商人瞧上,也算是个有福的。” 吉护院静扒屋顶,将两个服侍丫头的话听得分明。没想柳奶娘竟背着主家,在外干出这等贱作的勾当,这不是平白要污了大将军府的名声。 * 蔡诗华、朱婉陪云罗用罢暮食,吃过井中澎过的西瓜,消了一日的热暑,二人方自东阁出来。 只见棋儿早早候在外面,一脸慌色地道:“小姐,绣婆子说出大事了。” 蔡诗华当即脱口道:“回西阁!”心里想着,会不会临安府家里出了事,一颗心提得紧紧的。 刚入西阁,见绣婆子一脸焦急地立在院子里,绣婆子朗声道:“莺儿守在花厅外面,棋儿、琴儿守着院门,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蔡诗华的心又紧了两分。 绣婆子递了凉茶,又小心地审视四下,见院子、院门处都有自家人守着,方道:“大小姐、婉表小姐,柳奶娘不仅是恶奴,还是个刁钻、阴险的贱作小人。” 朱婉与蔡诗华面面相窥,不知她这话又从何而来。 绣婆子见调出二人的兴趣,道:“大小姐,她在外头与人做着人牙子的行当。” 朱婉手头的茶水一颤,就算柳奶娘欺瞒幼主,但这种有违豪门规矩的事,只怕她还不敢做出来,正色看着绣婆子:一脸凝重。 蔡诗华扫过朱婉的脸,如果柳奶娘是人牙子,她可是云罗的乳母,还不得平白污了云罗的名声。“可查实了?” 绣婆子肯定地点头,把自己如何发现端倪,吉护卫又如何跟踪等等,详细地说了一遍。 朱婉听罢:“华妹妹,不可再耽搁,我瞧今晚就令绣婆子连夜回临安府,得尽快禀给蔡大太太知晓。” 蔡诗华赞同道:“绣婆子,你今晚便回临安,禀与我祖母和爹爹知道。” 绣婆子反有些不放心,“吉护卫是知晓这事的,着他回临安一趟,再让他挑了机灵的小厮去城北小院里盯着,只要盯住了那里,就不怕桂牙婆跑脱。” 绣婆子寻了吉护卫,又与他经细的叮嘱一番,拿了蔡诗华给的船资,着他连夜赶回临安府。 * 几日后,蔡诗华笑微微地与云罗说:“我娘来信了,过几日我爹要亲自来接云妹妹到临安过中秋呢。”她转而又对朱婉道:“婉姐姐八月及笄,正好我们姐妹都去贺及笄礼。” 云罗“呃”了一声,她最怕来人,懒与应付,对于她来说,任是朱家也好,还是蔡家也罢,终究会成为陌路。 朱婉带着试探地问:“卫国大将军可回京城了?” 云罗粲然笑着:“也不知甘郡那边战事如何。” 蔡诗华道:“二姑父最是个会打仗的,北国如此厉害的将军都被打败了呢,打那些贼匪还不得手到擒来的事。” 朱婉附和着,“就是。”末了,面露羡色,萧众望的官位越高,他日云罗的身份便越是尊贵,可朱婉想到自己的父亲,候补十几年的知县,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 蔡诗华道:“婉姐姐好好儿的这是怎了?” 朱婉道:“三叔都谋到一个实缺,可我爹爹至今也没一官半职的,再候补下去,他的仕途就算毁了。” 蔡诗华近来与朱婉朝夕相处,亦有了感情,笑盈盈地看着云罗,“云妹妹,你爹爹最是个有能耐的,就帮帮朱家大表叔。” 朱婉微愣,她想用更温婉,更能让云罗自愿帮忙的方法,可蔡诗华却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绣桃接过话道:“华小姐,我家小姐一早写信给大将军就提了这事儿。只是大将军人在甘郡,怕是没瞧那封信呢,待他一回京城就能看见了。” 柳奶娘做了羹汤,小心地捧到花厅上。 蔡诗华用鄙夷的、厌恶的目光瞟了一眼。 朱婉莞尔一笑,依是明朗,要是云罗开口求了大将军,她爹的事就能办成。“柳奶娘,我瞧着汪婶子的厨艺不比你差,往后就让她做。”这一句说到柳奶娘的心坎上,天气炎热,她最是厌烦下厨做饭的事,而后一句,却让她心里一沉。“后花园杂草长势极好,柳奶娘该领下人清理一下。” 柳奶娘有些莫名,面露疑惑,她只负责东阁的事,怎让她管上后花园的杂草了。 朱婉笑道:“你可是云妹妹跟前倚重的老人,云妹妹屋里绣桃、阿翠都是得力的,你可不得再管旁处的事,许从临安回来,就要做萧府的女管家呢?你可是蔡大太太挑来的精细人,我娘和三婶可少在蔡大太太面前替你说话。” 一席话直夸得柳奶娘心花怒放。 083 接人 (ps:浣浣求关注哦,(*^__^*)求推荐票、求收藏哦!祝各位读友快乐阅文,阅文快乐!) 绣婆子、朱婉、蔡诗华都知蔡大爷来接云罗去临安的事。吉护院在西阁向蔡诗华说了蔡大爷的意思。绣婆子令吉护院带人盯着城北小院。就在昨儿,柳奶娘和桂牙婆又买了两个美貌姑娘回去。吉护院还打听到柳奶娘从金记大牙行买了一个,又从一位相熟的牙婆手里买了一个,如今养在城北小院,只待寻得主顾再行转卖。 蔡诗华道:“你家小姐要去临安过中秋,柳奶娘且将府里上下都打点一番。” 几人寒喧了一阵,绣桃服侍云罗吃了汤药,每日吃了晌午的汤药云罗便要睡一个时辰。如今已经养成了习惯,蔡诗华与朱婉起身离去。 出得东阁,绣婆子问:“婉小姐怎还提点柳奶娘?” 蔡诗华与朱婉相处久了,多少亦瞧出一些来,轻声道:“婉姐姐是想消除柳奶娘的防备,若让她误以为祖母和姑母都信任她,她定不会猜到我们已经知晓她做的贱作事。” 八月初九,蔡大爷乘船抵达钱塘。 柳奶娘与忠婆子收拾出南院待客。 蔡大爷在蔡诗华陪同下至东阁花厅探望云罗,又问了些她的起居诸事。“外甥女近来可好些了?”“饭量如何?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多吃些。”“想要什么,皆可告诉大舅,大舅给你买。” 云罗一一作答,“我身子比早前好些,只是这病原是断不了根的,只能吃药将养着。”“每顿能吃一碗饭。”“大舅能来探我,云儿感动不已。” 虽都是寻常的话,在外人看来,这蔡大爷是当真疼惜外甥女的,唯有云罗知道定不会突然来探她。就如上次,朱家二位太太来就是为了朱大爷谋实职的事。 八月初十,蔡大爷备了礼物前去拜见同届得中的钱塘知州纪骏。 纪骏来钱塘上任后,不到三天就将钱塘城有头有面及各家的权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这钱塘城最有权势的莫过于住在城南的萧家、卫国大将军萧众望之家。只是萧家上下只余了几名老忠仆看守宅院,除了年幼的二小姐回乡养病,其他人都已迁往京城。 蔡氏、朱氏在时,倒是与钱塘有头面的几家有诸多往来,只是如今二位太太不在,府里只一个几岁大的小姐住着,各府虽多有人打听却没人进过萧府。 纪骏来时便想过,得搭上萧家的关系,这萧众望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突然听说临安蔡知州来访,问罢师爷,师爷道“卫国大将军夫人便是临安蔡氏族里的嫡女”,知晓关节,整袍相迎。 二人皆是同届得中的同榜进士,闲聊了几句逾发显得热络起来。 中午用晌午时,蔡大爷留意到纪骏的两个儿子,一问之下,竟知纪大公子尚未订亲,心里琢磨着将蔡家或朱家的小姐说一个过来,如此便能有人在钱塘照应云罗。 用罢饭,蔡大爷陪纪骏在书房下了几盘棋,见天色已晚,告辞回萧府。 蔡诗华与朱婉一大早就派了得力的丫头去采买,备好钱塘海货。 入夜后,云罗令绣桃出门送了个布包出去,这是她给石头就木匠铺子拟定的《营策书》,顾名思义,便是木匠铺子的经营、策划书。上回,她给石头绘了几张人力车的制作图形。早前的店铺专用跑马灯,如今在钱塘城里能瞧见的人力车,一出现就吸引了好奇者的目光。 飞线外出采买,带回了两盏半人多高的能自动旋转的漂亮跑马灯,又买了二辆人力车,连绣桃都是坐着人力车回来的,待云罗着人点上跑马灯时,跑马灯开始静静地旋转起来,一只是美人起舞,另一只则上马儿奔腾,图案亦是雅俗共赏。 蔡诗华咋舌地看着跑马灯,或挂或提的跑马灯瞧过,立放到地上还能缓缓转动的她却是第一次瞧见。“婉姐姐从哪里买来的?这人力车甚是有趣。” 飞线吃吃笑着,“我家小姐最是喜欢新奇玩意儿了,奴婢到街上采买丝线时,便瞧见过呢,今儿特意去买的,明儿一早就带回临安。” 蔡诗华看着绣婆子,“我也得买。买两对这样的灯,再买上三辆人力车。” 绣婆子低呼一声,哪有一下子买这么多的。 蔡诗华道:“云妹妹身子不好,累不得,我得带她逛临安,有了这人力车可不方便多了。飞线,你带绣婆子去买,明儿一早就得带回临安。” 朱婉问:“云妹妹那边可收拾好了?” 莺儿回道:“遣人去瞧过了,东西都收拾好了。” “可知云妹妹带谁去临安?” “听说带柳奶娘母女和绣桃。” 绣婆子冷哼一声,带着讥讽地道:“定是柳奶娘的意思。绣桃是随着云小姐从京城回来的,最惧柳奶娘,阿翠倒是顶撞了柳奶娘几回。” 朱婉似提醒地道:“得让绣桃留在钱塘。”她看着蔡诗华,说出自己的用意,“绣桃行事沉稳,最怕得罪人,是个圆滑的。我瞧阿翠倒是好的,她是真心忠于云妹妹。若是绣桃跟去了,少不得要惹出麻烦,华妹妹是知道的,云妹妹身子有病,万一哪个多嘴的说了什么……”旁的不怕,就怕在过节前后犯了病,上回在蔡府犯病,吓得大太太、大奶奶不敢留她多住。 蔡诗华会意,觉得正是这个理儿。绣桃与柳奶娘要么一条心,要么就是不敢开罪柳奶娘,无论是哪种,为防万一,绣桃是不能跟去的。 朱婉道:“我们得过去瞧瞧。” 蔡诗华应了,二人携手到了东阁。 柳奶娘正在张罗着下人清点物品,杏子立在一边,因府里添了二位表小姐,连绣桃等几人都不能像以前那样读书识字。 而此时,蔡大爷令吉护院叫上蔡氏的陪嫁庄子、店铺里的十几个小厮、管事,不动声色地围住了城北小院。 突有人在深夜闯入,吓得桂婆子连声大叫。 吉护院厉声道:“你可瞧清楚了,我是护院,而那些人是萧府的管事、小厮、婆子。这院子原是柳奶娘买下的,那两个小厮也是她买的粗使奴才,柳奶娘是萧府的奴婢,她的东西自然也是主家的……” 年轻的田庄管事捆绑桂牙婆及桂花、桂香等人,又在西厢房里抓了两个新买来的美貌姑娘。 吉护院动作迅敏,很快抓了数人赶到大码头,将他们丢进商船的货舱内,留下蔡府的小厮看守,这才回到萧府回命。 蔡大爷吩咐道:“一并带回蔡府交给大太太和大老爷发落。一路上将人看紧了,莫要惊扰柳奶娘。” 他担心年幼的云罗受不得惊吓,她得的原是心疾,若受惊犯病就会生出乱子。 虽同在一艘商船上,可云罗住在雅舱,与朱婉、蔡诗华同住,蔡大爷与那们相熟的客商朋友又住了另一间,一路上平平稳稳,柳奶娘与阿翠细心地服侍着云罗。 084 惩仆 084惩仆 八月十四丑时二刻抵达临安,蔡大爷见几位小姐已经歇下,只等天亮再回蔡府,令吉护卫押桂牙婆等人先行回蔡府,桂牙婆拼命想要大叫,她在货舱里时常听到柳奶娘的声音,却呼之不出,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堵了破布,两日里不曾饮过一滴水,未曾吃过一粒米,直饿得前心直贴后背。 云罗被蔡诗华唤醒时,天色已经大亮,外面有蔡大爷指挥众人搬东西的声音,又有绣婆子在一边帮衬着。 码头上,停着蔡家的马车、轿子,一箱箱的钱塘海货被抬到了马车上。 朱婉紧张地看着自家的下人,张望之间,瞧见一骑轿子又一辆马车。 云罗上了轿,蔡诗华领了婆子、丫头上马车。 云罗依是与蔡诗华同住一院。 蔡诗华笑盈盈地劝她吃了碗羹汤,“云妹妹今儿许是没睡醒,吃了药就歇会儿,不用急着去祖母和我娘,醒来再去请安不迟。” 云罗捧着胸口,阿翠紧张地道:“小姐可是不舒服?” 云罗颔首,“回头把袁太医开的药熬上,心里有些刺痛。” 柳奶娘道:“许是小姐累着了,阿翠扶小姐歇下。两刻钟后再服侍小姐吃药。” 卫婆子进了院门,含着浅笑,道:“大小姐,大太太着奴婢来请柳奶娘过去一趟,要询问云小姐的近况。” 蔡诗华心里微沉:祖母是片刻也不愿等了,急着要处罚了柳奶娘这个恶奴。“柳奶娘且去,这里有我照应着。” 柳奶娘低头叮嘱:“杏子,可不许吵闹,乖乖儿呆着。” 卫婆子又对阿翠道:“大太太请阿翠也一道去。” 莺儿笑着道:“杏子也去,她的话多,莫要吵着了云小姐。” 柳奶娘尴尬一笑,扯了杏子离开院门。 阿翠不放心云罗,莺儿道:“这里有我们呢。” 大房花厅。 蔡大太太、蔡大/奶奶一脸怒容,只见花厅中央跪着两个眼熟的女子,定睛一瞧,竟是自己前不久新买的美貌姑娘,据说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有一个还是秀才的女儿,正哭哭啼啼地请求着:“太太、奶奶放过小女,小女不是被家人卖掉的,那天去镇里买丝线,竟被两个凶残的地皮绑到了钱塘城,还把小女卖给姓桂、姓柳的两个牙婆,呜呜……小女说实话,可她们就是不信。” 蔡大/奶奶厉喝一声:“柳儿,你可知罪!” 柳奶娘整个个愣住,双腿一软。 那哭啼的秀才女儿回头指着她:“太太、奶奶,就是她!她是两个牙婆之一,小女当真是好人家的女儿。” 蔡大太太奋力一拍,手掌生疼,桌上的茶盏微颤。 绣婆子挑眉斥道:“柳儿,你可知犯有何罪?” 罪…… 背着主家,在外私做生意,还是这等生意,早犯大忌。 “你犯有数罪:其罪一,辜负夫人相托之情;其罪二,背主,私拿小姐屋里的银钱在外胡作非为,更纵容你女儿罔顾萧府规矩,害得小姐屡屡吃坏肚子。”上回朱家两位太太回临安,自然认定云罗那回闹肚子,全是因为杏子脏手抓了云罗屋里的糕点引来的,当时蔡大太太婆媳一听那边的事,就气得想把柳奶娘给活剥了。 蔡大\奶奶拉过话,道:“其罪三,贪赃罔法,私下拐卖良善百姓;其罪四,恶奴欺主,仗着你家小姐年幼体弱,不晓细心服侍,反而欺主;其罪五,损害主家名声。柳儿,无论哪条都足够将你打杀!” 不必细问,一个下人奴婢,哪来的钱去买出身清白的姑娘,且个个都是才貌双全的,这等姑娘的身价原就颇高,定是拿了云罗的银钱在外做下的。 阿翠整个人怔得无法回应,她知道云罗与石头一起做生意的事,云罗出钱,石头打理,赚得的银钱,石头都是交给云罗的,却不晓得柳奶娘背里与人干起买卖姑娘的事。 蔡大太太威严端坐,怒火丛生。 绣婆子更是一改在萧府时的笑意,此刻变得凶神恶煞。 杏子大声道:“你们不能欺负我娘,我们……我们是萧家(小姐)的奴婢……” 许是说得太急,她说的小姐则更像“萧家”。 蔡大/奶奶厉声道:“自以为是萧家的奴婢,我们蔡家便过问不得。”她顿了一下,指着一侧的年轻姑娘,“这两位皆是被你娘拐卖的好人家姑娘。” 柳奶娘只想再赚些银钱,她不贪心,只想赚足三千两银子,早前只得二百两银时,她便想要是有一千两银子就有了;赚够了一千两,她又想得赚二千两…… 可她还来不及赚上三千两,来不及让她和女儿过上体面日子,这事儿就被蔡家知晓了。 他们是如何知道的,竟神鬼不知地将她手里新买的美貌姑娘给带至临安蔡府。 柳奶娘抬手指着绣婆子,“是你,是你?”似在证实,似在质问。 绣婆子带着讥讽的笑,“柳儿,你做下此等大逆不道的事,任是哪家都不会轻饶。” 蔡大太太将头扭向一边,冷冷地吐出一字,“着人打杀!将她女儿贱卖!”她的目光锁定在阿翠身上,“你们别仗着我的外孙女年纪小就轻视、怠慢,欺上瞒下。你家夫人特此写了信来,我们蔡家有打杀钱塘萧府所有犯过下人的权力!拉下去,打杀!” 所谓打杀,便是杖责至死。 这是给犯有大过的家奴、家婢最重的惩罚。 要不是云罗与老太太、二太太属相犯冲相克,她又何置要送云罗回钱塘萧府。 蔡大/奶奶比划了一个手势。 婆子们会意,围涌过去,几下就将柳奶娘剥得只余中衣,身上落下一个布包,卫婆子拾起递给蔡大/奶奶。 她缓缓打开,竟是二千多两银票,“婆母。” 蔡大太太瞧了一眼,冷声道:“只怕是云儿屋里的银钱。” 杏子倏地跳起身,正要往外面冲,“我要找小姐,我要去找小姐,你们不能打杀我娘,也不能把我贱卖了,不能……”已一把被绣婆子给扯住,下手狠毒,重重的捏在她的胳膊上,对左右婆子道:“还不把她与那几个小厮、丫头关在一处,回头一并卖掉。” 085 不容沙子 085不容沙子 杏子还想大叫,换来的直接是卫婆子狠毒的两记耳光,“臭丫头,你还当这里是萧府东阁么,由着你这个贱婢之女欺负起小姐来……”杏子两颊火辣辣地疼痛着。 两名粗壮的婆子押走了柳奶娘,三两下将柳奶娘绑在条凳上,重重的杖笞声传出,如同她娘在厨房里敲打猪肉丸子的声音。她娘每次做肉丸不是用刀,而是用棍子拍,不久之后,那肉竟成了粉沫。 阿翠从未想过,自己从钱塘过来,还未休憩好,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幕:柳奶娘被处以打杀之刑。 柳奶娘痛苦的求救着,还没到片刻的工夫,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而婆子、小厮的棍子未歇。 阿翠有些哆嗦,随后胸腹部慢慢抽搐。无边的恐惧像浪潮,如失了光明的暗夜包裹而来,她不敢求情,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只看到那棍棒像无情的雨滴,似冰雹落下,即便柳奶娘不再呼,不再动,还在飞舞着。 不知过了多久,卫婆子上前探着鼻息,一路快奔到了大房花厅,朗声禀道:“回大太太,柳儿咽气了。” 蔡大太太只有悖怒,并不多想、多看“抛到城外乱葬岗去!此等恶奴,喂了野畜也是恩赏。” 两女频频叩首:“求太太开恩,放小女回家。” 蔡大/奶奶问:“婆母,你看……” “你来处理。” 蔡大/奶奶回应一声“是”,看着这二女,都是好人家的姑娘。 蔡大太太面露倦容,“云小姐醒了,领她来见我,这个孩子怪可怜的。”在绣婆子的搀扶下起身,“把这银票收了,寻了时间给二姑奶奶送去。云儿这孩子身边没个沉稳人服侍,我如何放心得下。” 柳奶娘死了,只得绣婆子、蔡氏知晓云罗的身世。 绣婆子是她身边的人,万不会说出一字,蔡氏更不会砸了自己的脚。 蔡大/奶奶垂首起身:“恭送婆母!”她领着二女及卫婆子出得院子,“她们的来路可与桂牙婆问清楚了?” 卫婆子轻声道:“桂牙婆招认:这两个姑娘是从钱塘城的地痞、无赖手里买的,又转卖给她。原没有卖身契,为了好脱身,便让无赖冒充她们的兄长写了《卖身契》。” 蔡大/奶奶吐了口气,二女衣衫还算得体,“回去后,可知如何说?” 小家碧玉一脸茫色。 秀才女儿灵机一动,临安蔡家、钱塘萧家都是权贵之家,轻声道:“回太太,小女会说,钱塘城的桂牙婆自称是萧府管事婆子,在外招摇撞骗损害萧府名声,蔡大爷彻查此事,无意间救下了小女,送小女还家。” 蔡大/奶奶目含赞许,“每人赠送五百文路资,请大爷从官府挑可靠的差衙送其还家。”她扬了扬头,“要是我听到任何半句不利萧家、蔡家,不利我外甥女的言辞,重惩不怠。” 两女被人搭救,得与家人团聚,自是感激。 阿翠直吓得一脸煞白,人显得痴呆胆怯,四肢发软,脑子里全是蔡家婆子、小厮杖毙柳奶娘的画面,她死了,杏子也被着令贱卖,就连桂牙婆也要因此移交官府处置。钱塘大牢归蔡大爷管,蔡大太太、蔡大爷对这事甚是动怒,桂牙婆一进去不死也是丢掉半条命。柳奶娘服侍云罗也算尽心尽力,不该背着云罗做了人牙子的行当。 大房闺阁内,云罗睡熟,蔡诗华倚窗绣着丝帕。 阿翠失魂落魄地进了院子。 莺儿轻呼:“阿翠,云小姐歇下了,你快过去服侍吧。” 阿翠眼神呆滞,想到柳奶娘的死,阿翠不由得浑身一阵哆嗦。莺儿扯住阿翠,她不由得惨叫一声,竟如有人用锥刺她一般。 莺儿被她吓了一跳,斥道:“你这是怎了?竟吓成了这般?” 阿翠回过神,拽着莺儿,惊魂未定地道:“死了,柳奶娘……”不等她说完,莺儿伸手捂住她的嘴,小心地指着蔡诗华的房间,又望向云罗那儿,拉了阿翠到她屋里。 阿翠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惊慌,浑身颤栗如秋风中的落叶,无助的、柔弱的,嘴里反反复复地道:“蔡家大太太、大奶奶下令打杀柳奶娘,小厮、婆子四五人将她绑在条凳上……” 莺儿是知道柳奶娘犯的过,“这也怨不得大太太、大奶奶,她也着实不成个样子,借着萧府的名头在外买卖良家女、还任意拿了小姐的银钱在外做为非作歹的事,这是她自找的。云小姐虽小,在江南还有大太太、大爷在呢,他们眼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 阿翠泪眼朦胧。 莺儿倒了盏茶,“喝些吧。” 阿翠道:“大太太会不会也打杀、贱卖了我?”她如果离开了,妹妹会怎样,还有她娘可都在萧府呢,她最大的心愿便与母亲、妹妹在一处平安顺遂地生活下去。 莺儿要说的正是这个,审视四下,“大太太为什么背着云小姐处置柳奶娘母女,是不想脏了她的眼。对于萧府的事,我家大太太、大爷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谁对云小姐是真心服侍、一片忠诚,谁又在耍奸弄权,可不都是知晓的。” 云罗在蔡家长辈眼里就是个孩子,需要他们的呵护、疼爱。 莺儿抬头看着外面,“但凡你用心服侍,莫在云小姐身边耍心眼,我家大太太是不会处罚的。”有人进了院门,粗使丫头琴儿迎了过去,却是卫婆子到了,她笑眼微微:“阿翠可在?” 琴儿指着莺儿住的屋子,“看见她和莺儿姐姐说话。” 阿翠生怕有所怠慢,立时走出屋子,欠身道:“卫婆子找我?” 卫婆子看了左右,琴儿与莺儿示意,各自忙去。 卫婆子虽在笑着,落到阿翠眼里却比刀剑更为犀厉。 阿翠垂首不语,胆颤心惊,生怕自己就落了柳奶娘的下场,越发小心地立在一边。 卫婆子伸过手来,刚拉到阿翠的手,她整个都如被烫一般,盼着惊恐的目光“卫婆子找奴婢……有何事?” 卫婆子道:“我家大爷、大奶奶知道你是个用心的好丫头,大奶奶说让你去绣房,给你做两身秋裳。” 给她做新衣,阿翠从受恐至惊到受宠若惊,一时间悲喜交织,只化成更为夸张的瞪眼、张嘴,半晌也不知如何应对。 086 欺瞒 (ps:浣浣求关注哦,(*^__^*)求推荐票、求收藏哦!祝各位读友快乐阅文!) 卫婆子道:“大奶奶说,你好歹是卫国大将军嫡小姐的服侍丫头,得比旁的侍女穿得更光鲜,后日就要过节了,你身上的衣裳虽好,却有失身份,得连夜着绣坊给你另做一身。” 阿翠还是反应不过来,支支吾吾地道:“大奶奶给我做衣服……” 卫婆子拉了她就走,出了院门,颇是热情地道:“可不是真的么。柳奶娘被打杀了……” 生怕累及到她,她还有母亲和妹妹,一人事小,全家事大,她不能惹上这麻烦。阿翠忙道:“这原是她自个乱了规矩,欺主、瞒主,又在外做了有伤天良的事。”柳奶娘犯的过错,在蔡家大太太下令打杀前,是说了她犯的罪,便是说到外头去,打杀了她也是有理的。 卫婆子露出欣慰的笑:“你是个知事晓理的,大太太、大奶奶对你甚是满意。”依旧拉着阿翠的手,一脸热络,“云小姐身子弱,一会儿她醒了,要是问起来……” 阿翠眸光转动,快速地想着说辞,“奴婢就告诉她,说柳奶娘知她爱吃玫瑰酥、绿豆糕,去了临安府几家酒楼学做糕点,担心杏子吵到她,一并带杏子去了。” 卫婆子微微笑着,“真是个好孩子。”对这个理由似乎有不满意,“你怎不说柳奶娘母女赎身离开了?” 阿翠忙道:“我们母女三人,又有柳奶娘母女,《卖身契》原是在小姐手里的。” 云罗手里握有《卖身契》,柳奶娘依旧如此,若是没有,只怕更为猖狂。 卫婆子道:“先与她这么说,回头再想个更好的说辞。”领了阿翠去蔡家大绣房,让绣娘们给阿翠新做两身大丫头的衣裳,虽是大丫头却用了漂亮的茧绸,阿翠面上笑着,忆起柳奶娘的死还是心有余悸。 云罗醒来时,只看到阿翠坐在一边绣香囊,一针一线很是认真。 不等云罗问,阿翠便先道:“柳奶娘说要去寻城里会做玫瑰酥的厨师,要学了玫瑰酥做给小姐吃呢,杏子贪玩也一并跟去了。” 云罗诧诧然地,她还没问,倒先说上了。“人不熟,只怕人家不肯教呢。” 坐了两日船,虽然那是大商船,可身上也是疲乏的,难不成只她这个病秧子身体才累,旁人个个都像阿翠一样的神采奕奕。想到这儿,云罗定睛细瞧:阿翠面容微白,眸光里多了一些什么,是欢喜?不像。是落漠,也不像。一时间,她竟瞧不出来。 阿翠道:“柳奶娘拿定主意要学,又哪里肯听别人的,好歹让她试试。”她不敢看云罗的眼睛,生怕泄露了秘密,走到床前:“小姐可要起来?” 云罗道:“把书给我取来,我先看会儿书。”她看着阿翠,“蔡府不是萧府,你说话做事……” 云罗手里有她的卖身契,还是她母女三人的主子,这自不能得罪。而蔡家人也不能得罪,柳奶娘便是得罪了蔡家人,照样被打杀。 阿翠道:“来时小姐叮嘱过,奴婢不会乱说话。” 云罗生怕她们不晓轻重,唤了柳奶娘和阿翠,又重申了一回“到了蔡家,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能说。关于东阁的事,比如我和李大爷是义兄妹,还有我与李大爷一起开铺子、做生意的事,换句话说,只要是牵涉我与李大爷的事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能说的,是我的病、我的喜好及府里的吃饭穿衣的琐事……” 柳奶娘和阿翠应知分轻重,云罗不疑阿翠的话,道:“若柳奶娘回来,与我说一声。” 阿翠奉了一本书,她拿在手里一页页地翻看。 * 八月十五一早,云罗与蔡诗华结伴去大房给蔡大太太、蔡大老爷请安。 蔡大老爷一脸慈祥地审视着云罗,云罗的头发长有二寸来长,不知是那些日子剃了十多回的缘故,亦会是李郎中做的黑发液管用,头发变黑、变粗,黑亮得如同鸦羽一般。蔡诗华和阿翠给她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戴了顶好看的花绸帽,方缓缓往大房花厅移去。 云罗款款叩首:“初云拜见外公,祝外公身体康健、吉祥如意!初云给外婆磕头,愿外婆明年更年轻……”嫩嫩的声音,直惹得蔡大太太哈哈大笑起来,伸手道:“阿翠,快扶你家小姐起来。” 蔡大老爷笑道:“来,外公抱抱。” 云罗也不推辞,坐在他的怀里。 蔡大老爷问道:“听说,你每月都要给你父母写信?” 云罗伸出小手,要抓他的胡子玩,蔡大太太立马道:“云儿,可不能玩你外公的胡子。” 蔡大老爷道:“让她玩儿。” 云罗冲蔡大太太扮了个鬼脸,蔡大太太说了句“瞧这孩子”,云罗与蔡家越亲近,对他们的帮助越大。 “母亲常说,蔡家祖上是出名士才子的,云儿也想做个像文姬夫人那样的女子呢。” 阿翠垂首,小心翼翼地禀道:“回大太太、大老爷,我家小姐每月会给京城写两封信,初一一封,十五再写一封,每月如此。多是大将军回信,偶尔京城的大爷、二爷和大小姐也会写信来。那时,小姐也要给她们回信的。” 蔡大老爷将她搂得更紧了,虽在病中,近来日渐好转,尤其是两个嫡子都有了出息,这病也就见好大半。 因着云罗在,一屋子的人都很有说有笑。 院子里,一名青褂婆子静立在中央,人未到,声先至:“大太太,老太太想念云表小姐,着老奴过来带她过去。” 云罗一脸茫色,好奇地闪着眸光:“外公,可是要我去见老祖宗?” 蔡大老爷笑了一下,“你到了临安,该去见见你老祖宗。” 云罗嘟着小嘴,嚅嚅地道:“都说我和她老人家的属相犯克,我原是想去的,可我又怕万一冲撞了她老家,云儿便当真不孝……”能不去最好不去。 连着蔡大/奶奶和蔡诗华,笑容凝住。 蔡大太太只不说话,面露忧色,生怕当真如此。 087 晋爵 (读友大人,请支持该文哦!求推荐票!求收藏!求宠爱!求关注。) 蔡大老爷道:“婆子也是府里的老人,怎不劝着老太太,你先回去吧。”虽没有明着拒绝,但他的意思明显,云罗好不容易来府里过节,千万不能生出任何差错来。 绣子婆子出了花厅,笑着对青褂婆子道:“劳你在老太太面前说几句好话,云小姐的话可在理呢。”随手塞了一枚银锞子给她。 青褂婆子得了钱,笑着离去。 大房花厅里,蔡大爷正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回来,一回府就到了花厅。 蔡大老爷正笑容满面的抱着云罗,瞧那样子,竟没了久病时的憔悴,神采奕奕,虽还有些消瘦,倒像个康复之人。 蔡诗华见了礼,“爹爹今儿怎这么高兴?” 云罗甜甜地唤了声“大舅。” 蔡大爷说“乖”,对着蔡大太太、蔡大老爷抱拳见礼,“父亲、母亲,大喜事呀!从京城传来消息,萧妹婿晋为二等嘉勇伯。” 蔡大老爷顿时笑容更为灿烂,之前是阳光,这会子变成了炎夏的烈日,笑得脸上出现了一道道的皱纹。 蔡大/奶奶斟了杯水递给他,他浅呷了一口:“今儿一早,城南郭大爷到官衙拜访,这个喜讯是听他说的。” 城南郭家,与宁国公府交好,尤其这郭大爷是在宁国公府做过先生的人物,虽未入仕,在江南一带颇有声望,与江南四大才子也是朋友。 蔡大老爷扭头看着蔡大太太,欢喜之色难以言表。 “萧妹婿打点好吏部关节,给朱大爷谋到了扬州州同一职,过几日吏部文书就要送达临安府。” 扬州自古繁华,齐聚文人墨客、天下名伎,扬州州同虽是从六品的官职,却比旁处的更有油水。 蔡诗华喜道:“若是消息可靠,还得尽早派人去朱家报信儿呢,让表叔他们亦高兴一场。” 蔡大爷道:“回府时,遣了小厮报信。问过郭大爷,是宁国公府打听到的消息,应是可靠的。”笑微微地看着云罗,“听说云儿拜了益州杜先生为师?” 蔡诗华道:“我们刚到钱塘时杜先生原在府里,因云妹妹犯了病,杜先生便去江南访友。临走时留了一大堆的书给云妹妹,又布置了功课。” 蔡大爷勾唇一笑,“郭大爷毛遂自荐想做云儿的先生。” 他原是教授过宁国公的几个孙子少爷的,而今竟说要做云罗的先生。 云罗低头嚅嚅地道:“要是杜先生回来,许会不乐。” 蔡大老爷朗声大笑了起来,颇是赞赏云罗对杜绎的用心。“若是郭大爷肯入府教世荃也是件幸事,到时候唤了三房、四房的几位公子一处读书。” 蔡大太太连连轻咳,早前因着二太太的缘故,连二爷也有诸多地方对他们大房不敬。如今大房的人总算扬眉吐气了,连着老太太都有了关切之意,关怀之心。 琴儿进了院门,立在花厅外,禀道:“大小姐,朱府的婉小姐、娟小姐到了,来找你和云小姐玩儿。” 蔡诗华小心地看着祖母、母亲。 蔡大太太道:“且带了你云妹妹去,现在风大,莫让她着了风。” 蔡大/奶奶笑容烂漫,如同春日阳光下荼蘼盛开的桃花,“你是姐姐,要处处照顾好妹妹。” 云罗歪头道:“华姐姐待我最好了。” 蔡诗华牵了云罗的小手,告退出来。 蔡大爷遣了小厮去朱府报信,朱家人一听立时欢喜起来,原指望谋到江南某地的知县就好,不想竟谋到了扬州州同的职,这就是说,朱大爷候补十几年后,竟升了一级,还得了个光鲜的职位,且扬州是个富得冒油的地方。 朱大爷补了实缺,朱家就更应与蔡家、云罗亲近了。 蔡大太太喜逐颜开,她妹妹的儿子谋到了实缺,又在扬州,离临安府不远,可不是真真的好差使么,从扬州到临安府也不过一两日的路程,要是回家倒也方便。 蔡大爷道:“钱塘知州纪骏的大公子与我家世藩同岁,我瞧着倒与朱婉年岁相当。” 蔡大老爷脱口道:“诗芬与诗华同岁,我瞧说诗芬更合适。”自家人不说,为甚要说朱家的小姐,回头老太太又该埋怨了。 蔡大/奶奶搁下茶盏,“要是朱婉与纪大公子的亲事成了,朱婉最是个心细的,让她常去萧府照顾云儿倒也合适。”微微停顿了一下,“八月十八,婉丫头及笄。” 蔡大爷看着蔡大太太,“母亲要是觉得合适,让大奶奶做个中人说合,上回在钱塘,我试探过纪骏的意思,他有意在江南官宦小姐中寻个合宜的结儿女亲家。” 蔡大太太想着,朱大爷不过是从六品的州同,配钱塘知州纪骏的儿子正好,自来都是高嫁低娶,况且朱大爷是她亲外甥,她们姐妹同嫁临安,这几十年来感情笃厚,可不跟她自个儿的孙女差不多。 未时二刻,蔡老太太遣了婆子到大房传话:“老太太令,今儿是中秋佳节,两房人到后花园一处过节。” 往年,老太太嫌太吵,或去佛堂烧香,或陪二太太过节。 二老爷因在湘郡任上,二太太这些年与两个嫡子一起过活。老太太担心二太太寂寞,每年这个时候,便陪她一道过节。 蔡诗华令丫头们将从钱塘买回来的跑马灯一只送到蔡大太太屋里,又一只送到蔡大/奶奶那儿,蔡大/奶奶瞧罢了新鲜,又令婆子送回院来,说给她们姐妹玩。 入夜后,蔡诗华令人点了灯,偌大的跑马灯将小院映得灯火辉煌,上面的美人起舞,当真映衬出一派歌舞?n平的模样,若有音律便就像了。 蔡府后花园,八角凉亭里,每只角上挂了一只灯笼,灯光盈动,直映得人影绰绰,丫头婆子穿梭其间,在案上摆了果点、菜肴等物,满满一大桌的吃食,案前又安了绣杌。 凉亭东侧,又另摆了长形案,案上供着果点,香炉等。 088 过节 088过节 凉亭西侧树下,另置了一张圆案,案上亦摆了一样的果点。 蔡诗华以为自己来得早,后花园里已经来了二房的三奶奶、四奶奶,各人都领了儿女来,正说说笑笑地赏花赏月。抬头见父亲正冲她招手,轻声道:“云妹妹,父亲叫我们过去呢。” 云罗被他紧紧地牵着小手,进了凉亭,蔡大爷与蔡三爷正倚在栏杆处,一则又站立着三个年轻男子,大的二十三四岁,年少的不过十七八岁。 蔡大爷笑道:“云儿,这是你三舅舅,早前他在江宁府任上,为了回家过节专程从江宁府赶回来的,你原没见过。” 她欠了欠身,行了个得体而优雅的万福礼,“拜见三舅!” 云罗在京城见过蔡二爷,是蔡氏的嫡亲二哥,再就是蔡大爷,至于这蔡三爷,原是二房的长子。 蔡三爷打量着云罗,“一早就听说初云最是个识礼的,今儿一见真招人喜爱。”他指着一边二十三四岁的男子道:“这是你五舅舅,你四舅舅在蜀郡任上,那位是你六舅舅。” 云罗照矩行了礼,唤了声:“五舅舅安好!六舅舅安好!” 二人各自含笑。 她的目光停落在那个着蟒袍的男子身上,约有二十一二的年纪,云罗好奇地打量着。 秦世孙笑道:“萧小姐认识我?” 云罗道:“你是公候府的人。” 秦世孙面露惊色,“那你猜猜我是谁?” 云罗脆声道:“你穿的是蟒袍,江南之地,能穿这等衣饰的人屈指可数,能与我舅家有关联的莫不是宁国公府?”她面露狐疑,“今儿是中秋佳节,你不在家过节却来临安,定然有大事、急事。”她慧黠一笑,“你可要我猜猜你来临安的原因?” 几人先是一愣,随后就听蔡大爷领先大笑起来,神色之中颇是得意,也难怪萧众望疼她,换作是他,也会把云罗疼到心坎上的,“我便与你们说这孩子是个聪慧的,如何?哈哈……”蔡大爷蹲下身子,宠溺地拉着云罗的小手,“好,云儿且说说,秦世孙来临安所为何事?” 云罗挠了一下脑袋,“各家之中的大事只得几件,要么是事关前程,要么是举家安宁。”她得用排除法。 蔡大爷微微一愣,虽是个孩子,竟看得如此通透,一语中的,“宁国公府乃是公候名门,你与大舅说事关前程?” 云罗正色道:“不是个人前程,我说的是家族前程。” 言下之意:是指宁国公府许有麻烦了。 宁国公开罪了当朝王丞相,连宁国公的官职也被免了,如今秦家小心翼翼,正想结交宠臣,好为秦家化解危机。 蔡大爷回望秦世孙,是探究,是深思。早前他虽猜到一二,可这会儿竟被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点破,也难怪秦世孙表情丰富,先诧然,后尴尬,此刻又是窘笑。 蔡三爷意味深长地含着笑颜,问:“若要初云襄助,你可愿意帮扶一二?” 蔡大爷面容凝重。 云罗道:“我只是个小孩子。” 蔡三爷又问:“若是初云能帮上呢?” 不是要她帮忙,而是蔡三爷想通过她要萧众望帮忙。 云罗撅着嘴,不悦道:“你们大人最烦人,三舅的话我都听不懂。”她一扭头,伸手拽着蔡大爷,撒娇道:“大舅惯会哄我,总说要陪我吃饭,今儿晌午你又没来,我和华姐姐在等了大半个时辰。” 蔡大爷哈哈笑着,“大舅向你赔不是。” “每次都这样。”她一脸不悦,“我得罚大舅。” “云儿要怎么罚大舅?” “罚大舅做我的先生,杜先生给我的功课,书里好些地方我都读不懂呢,大舅得讲给我听,回头我可怎么写《读书感悟》,再完不成功课,先生回来定要罚我。” 蔡大爷笑道:“胆儿倒不小,让朝廷命官给你当先生?” “在我眼里,你是我大舅。” 蔡大爷伸手便去挠,“瞧这小嘴当真随了你娘小时候。”云罗笑作了一团,直往他怀里倒。 蔡诗华紧张地轻唤一声“爹”,将云罗护到一边,“爹,别再挠她了。”她道破一个事实:“云妹妹有心疾,回头莫要犯了病。” 蔡大爷心头微痛,多好的孩子偏打小落了病,他是知道云罗这病从何而来,面露怜惜,“大舅答应给云儿做先生。” 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自园中小径款款而来,远远儿地就见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父亲正笑着与一个小女孩打闹着,近了凉亭,却见蔡大爷一脸宠溺地将那小女孩抱在怀里,他从未见到自己的父亲这样疼宠一个孩子。 蔡诗华望着花园的月洞门,“爹,曾祖母、祖母、祖父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挺直腰看,凝视着月洞门方向。 婆子、丫头们前呼后拥,或撑着灯笼,或搀着老太太、大老爷,又或是捧着几样香烛。 蔡老太太道:“大太太领着奶奶、小姐们拜月,大老爷扶我去凉亭。” 蔡大老爷伸手扶着老太太,一个年岁大了,一个长病在家,都是一样的孱弱,相扶而行,越发显得步履蹒跚。 云罗又往蔡大爷怀里扎了扎。 蔡老太太瞟了一眼,“有些日子没见初云,长高了。” 蔡大爷抱拳道:“孙儿见过祖母。” 云罗欠身:“拜见老祖宗。” 明字辈的爷、世字辈的少爷、小姐们纷纷下拜。 蔡老太太唤声:“都起来吧!今儿将两房人聚在一且好好热闹热闹。” 后花园今晚被点缀得流光溢彩,十步一灯笼,百步一对侍女、婆子,又有两房的人都汇聚到此,更显热闹喧哗,孩子们在后花园里追逐着、嬉闹着。 说是两房人,大房这边只得可数几人,二房的人却不少,只因二老爷有嫡妻、侍妾,这嫡出、庶出的儿女就有一大堆,又有诗字辈的孙儿、孙女,就越发多了。 蔡大老爷并无侍妾,虽陆续有过几位通房,后来都嫁到府外去了。 大太太招呼了太太、奶奶、小姐们拜祭明月,这是每年中秋节蔡家的规矩,太太与几个奶奶秉了香烛,小姐们站在后面,云罗则立在蔡诗华身边,算作是大房的人。 089 离间 拜月完毕,嫡出子嗣进了凉亭,按照尊卑落坐,蔡老太太指着自己正对的位置,“让云儿坐那儿。” 不多会儿,云罗便坐在了二房人的身边,左侧是四奶奶,右侧是蔡诗芬,云罗嘟着小嘴,起身道:“老祖宗,我要坐到大舅母和华姐姐身边。” 四奶奶见她吵着要离开,面色有些尴尬,朱家的人因对云罗多有照顾,消息传到萧众望耳里,竟因此原朱大老爷谋到了官职。 蔡诗芬心下着急,正想与云罗亲近,偏云罗只与大房亲,身子一侧,低声道:“云妹妹,大太太、大奶奶弄走了你的人,你倒越发黏着她们。” 云罗张大嘴巴,扭头看着蔡诗芬,满是错愕。 蔡四奶奶见这招倒也管用,又道:“你再与她们亲近,回头她们会把你也给杀了。再不听我们的,回头也把你打杀或贱卖了……” 云罗露出一脸惊色,她们这是要吓唬她,不许她和蔡家大房的人亲近,她立马想到了柳奶娘和杏子,难不成她们母女并不是与人学做玫瑰饼了,而是…… 蔡四奶奶见她不吵闹了,颇是得意地道:“你乖乖坐在这儿,回头我告诉你,你的奶娘和服侍小丫头去哪儿?” 蔡大/奶奶见云罗吵,又见蔡诗芬和蔡四奶奶小声与云罗说话,道:“祖母,云儿与诗华处得久了,让她坐在我们身边。” 云罗故意扮出满脸惧容,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就坐在这儿。” 蔡二太太道:“既然初云愿意坐在那儿,且由了她。” 秦世孙以贵客身份坐在蔡老太太身侧,此刻亦道:“萧二小姐是个聪颖非常的孩子。” 他也比她在不了多少!云罗想着:为什么四奶奶说大太太婆媳弄走她的人,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蔡四奶奶热情地道:“初云想吃甚?四舅母给你布菜。” 蔡诗芬道:“云妹妹,还有我呢,你可是我们家的贵客,定要吃好了。” 她垂首吃着,不再说话,心里暗暗想着蔡四奶奶的话,几乎是一顿饭的时间,她没说一个字。 吃罢了晚宴,蔡大/奶奶要拉她,云罗尖叫一声,仿佛有人扎了她一般,另一只手已经拽住了蔡四奶奶。 蔡大/奶奶笑道:“云儿今儿怎了?” 蔡四奶奶牵着云罗,“这孩子与我亲着呢,呵呵……” 云罗不让蔡大/奶奶碰她。 蔡诗华走了过来,轻声道:“云妹妹今儿怎了?” “四舅母,你告诉我柳奶娘和杏子去哪儿了?我不要被大舅母杀了,我不要大舅母把我的丫头都弄没了……呜呜……” 凉亭里所有人的顿时脸色巨变,尤其是蔡大/奶奶冷脸问道:“云儿这话是怎么来的?” 云罗一调头,扑到大老爷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四舅母……四舅母说外婆和大舅母弄没了奶娘和杏子,呜呜,我要奶娘,我要杏子,呜呜……外公,我要奶娘!我要杏子!四舅母说,大舅母和外婆早晚会杀了我的,为什么?是因为云儿有病,大家都不喜欢我么?呜呜……” 蔡大太太婆媳脸色煞白,仿若覆了寒霜,“要是云儿犯了病,休怪我与你翻脸……” 话刚落音,就听蔡诗华尖着嗓子,声声急唤:“云妹妹!云妹妹!” 蔡二太太倏然起身,指着蔡四奶奶道:“你这个孽障!滚到祠堂反省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必起来。” 云罗一直闷在心头,此刻闹了起来,心口一阵刺痛,本能控抑,一口气没缓过来,便昏了过去,吓得凉亭内顿时乱成一锅粥。 蔡大太太一脸怨恨地怒视着蔡二太太,偶有扫过蔡老太太。 老太太自来偏着二房,今晚只怕就是冲着云罗去的,二房的人居然要挑唆大房与云罗的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大房薄待了这孩子。 蔡大老爷道:“快请李老郎中!” 蔡大爷厉容相向,“程氏,你在云儿面前挑驳我们甥舅关系,用心歹毒!”他一转身,对蔡二太太抱拳道,“这原是二叔母屋里的事,侄儿不便过问。”他猛一转身,抱起蔡大老爷怀里已经昏厥的云罗,急行而去。 大房的人冷看着二房人,蔡大太太也一脸着急地离去。 蔡大老爷颇是失望,蔡老太太让两房人聚在一处,不曾想却别有用意,“母亲自来偏着二房,我无甚话说,可母亲纵容二房的人挑驳大房几个孩子便万万不该。当年母亲常说,身为长房有多不易,大房子嗣单薄,扶持之人不多,兄弟之间更得手足相助,可是母亲……” 他含着泪,当年大房的人如何艰难,他求蔡老太太帮衬一把,蔡老太太竟不肯帮忙,还说他们应靠自己,而今却要他帮二房的人。就因为当年蔡老太太要他娶宁国公府的嫡女为妻被拒,他着实是不喜欢秦氏的霸道、刁蛮,这么多年了,蔡老太太还对他心存芥蒂。 小厮请来了李老郎中。 蔡大爷父子焦急地立在花厅。 西屋内室,蔡大太太、蔡大/奶奶、蔡诗华正守在一边。 蔡诗华道:“我道云妹妹怎么不肯过来,一晚上心事重重,没想四婶居然与她说那种话,云妹妹身子弱,哪里受得住她说的。” 蔡大太太低声问:“杏子那丫头呢?” 蔡大/奶奶轻声蚊鸣,生怕被蔡诗华听了去一般,“昨儿黄昏,牙婆把人领走了,因是罪婢之女依矩得贱卖,只卖得二两银子。” 阿翠的眉毛蹙到了一处,急切地问道:“李老郎中,我家小姐无碍吧?” 李老郎中道:“萧小姐患有心疾,最受不得刺激。我先下银针,拿了袁太医开的方子去药铺抓药,煎了给她服下。” 两刻钟后,李老郎中取下了银针。 阿翠轻呼一声“小姐”,泪光盈动,要是云罗有事,她只怕也要被转卖。 云罗捧着心口,“我要奶娘!我要杏子……” 蔡大太太与蔡大/奶奶走到床前,云罗将头扭向一边,嘴里重复着地念叨着。 蔡大太太道:“诗华,吩咐今晚你屋里的丫头,令她们多用些心,小心服侍你云妹妹。” 蔡诗华应“是”,扶了蔡大太太出去。 090 贱卖 (读友大人,请支持该文吧,一张推荐票、一回收藏、一次打赏皆是你的支持。谢谢!) 蔡大/奶奶道:“那等贱婢又不守规矩,贱卖的好。更可恶的是二房的人,处处与我们为难,连个孩子都要利用,离间了云儿与我们的感情。” 宁国公得罪了王丞相,而萧众望与王丞相交好,只要离间了蔡家大房与萧家的关系,大房父子就如断其一翼。 大房的人因此怨恨上二房。 蔡大爷迎了过来:“云儿如何了?” 蔡大太太道:“人是醒了,还念着恶婢母女,只怕她已知晓柳奶娘被打杀、杏子被贱卖的事。” 蔡大爷想到四奶奶,“我们怕伤着云儿,处处小心,二房的人竟与孩子说这种话。”他想到大房那边,“今晚父亲与祖母顶撞了几句,母亲还得多宽慰父亲。” 蔡世荃咬唇道:“爹爹,四叔母瞧不得我们大房比他们过得好,要是云表妹在我们家有个长短,如何与姑母、姑父交代。” 蔡大老爷坐在偏厅里,见蔡大太太回来,忙问了云罗的事,蔡大太太只说是犯了病,怕又得吃药将养,近来身子刚好些,被二房的四奶奶一吓一哄,又拿柳奶娘母女的事刺她,病情转重了。 蔡老太太因着蔡大老爷在后花园说的那几句埋怨话,跟自个儿怄气,又看着蔡二太太道:“她是你的儿媳妇,你自教她们去,越发没个样子,难道你们还想越了大房的人与那孩子亲近不成?大房才是她的亲外婆、亲舅舅……”萧众望如今封二等伯,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对于大房来说正是如虎添翼。 不知是蔡老太太生了气,还是夜里着了凉,次日一早就染了风寒,直嚷头疼,躺在床上起不来。 不过半日时间,整个蔡府都说,云小姐病倒了、老太太也病倒了,只怕是两个人犯冲相克,这流言直飞得满府都是。 蔡大太太正犯着愁,蔡大老爷厉问左右:“这种混话是从哪里来的?” 夫妇俩正生气,绣婆子禀道:“禀大老爷、大太太,朱家老太太求见,特来探望云小姐。” 蔡大太太叮嘱了大老爷几句,起身去见朱家老太太,姐妹俩一见面,朱老太太问道:“姐姐这是怎了?” 蔡大太太说了昨晚的事。 * 云罗还躺在床上,吃了药,心口没那么疼了,昨晚醒来后又练了《玄女心经》,直至用微弱的内力真气护住心脉,心头的刺痛感方才逐渐减缓,今儿起来,心口依如压了一块石头般。面容越发的苍白如雪,嘴唇微紫,含怒瞪视着一侧侍立的阿翠。 阿翠只作不懂,苦笑了一下,“小姐好歹吃些粥,还得吃药呢,昨晚奴婢的命都快吓得没了……” 她拿定主意,非见到人不可,“什么时候让我见着柳奶娘和杏子,我什么时候再吃不迟。” 阿翠眉头紧锁,要真有个长短,这可如何了得。 蔡诗华听说了这事,赶来相劝,笑坐在床沿前,“云妹妹,你把粥和药吃了,我过去问祖母和我娘,让她们把柳奶娘母女从庄子上送回来,可好?” 柳奶娘和绣桃的卖身契在云罗手里,杏子属家生子原没有卖身契,蔡家人更不能擅自处置她的奴婢。 莺儿立在一边,道:“云小姐且把粥和药吃了,我们小姐说话算话的,一会儿就去找大太太要人。你不吃粥,回头大奶奶少不得要责怪小姐没有照顾好你,你先把这些吃了,小姐也要好去讨人不是。” 云罗还要坚持的,可听几人轮流劝说,好像莺儿说的也是那么个道理,她扭过头来,看着床前的蔡诗华,“我要吃了,你就把柳奶娘母女讨回来?” 蔡诗华信誓旦旦地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云妹妹呀,后日便是婉姐姐的及笄礼,我们都答应过她,要去瞧礼参加她的及笄宴,你可得早些好起来。” 云罗也想瞧瞧及笄礼是怎样的,抬了抬手,阿翠扶她坐起,她接了粥,不多会儿就将大半碗鱼翅羹给吃下。莺儿又让琴儿重新热了药,只等过上半炷香后再服侍云罗吃下。 两样吃了,蔡诗华依言出来,说要去讨柳奶娘母女。 刚下院门就见蔡大太太、蔡大/奶奶领着朱家老太太、大太太过来,忙欠身行了万福礼。 莺儿说了云罗的事,“云小姐定要寻回柳奶娘母女……” 蔡大/奶奶面露愁云,“唉,一个打杀,一个贱卖,我们到哪里寻?原想等时日长了,云儿对这二人的感情淡了再告诉她的,没想二房的人……”她咬了咬唇。 朱大太太道:“二房自来就爱与你们大房的人作对。”她轻叹一声,对身边的婆子道:“遣人回去,把大小姐接来,让她来陪陪云小姐。” 婆子应了。 朱老太太道:“姐姐,我们一进府,就听下人们议论,说云儿与老太太犯冲相克,我瞧不如让云儿到我们朱家住一阵子。我使人瞧过了,我们朱家上下没有与她冲撞的,相反呀,算命先生还说,云儿是个大富大贵的人,能给我们朱家添福呢。” 朱大太太觉着这是好事,要是朱家得萧家帮衬,朱家兄弟也能步步高升,笑道:“大姨母,要是老太太有个长短,你和大姨父定会招人非议;若是云儿这里再有个什么,岂不辜负了大将军和夫人相托之情。” 蔡诗华也觉得这是好事,“祖母、母亲,把云妹妹送朱家吧,再过两日婉姐姐就要及笄,我们正好参加她的及笄宴。” 蔡大/奶奶忧心道:“柳奶娘母女的事,还得请婉儿寻了机会开解云儿,她们姐妹在一处时间长了,婉儿又最是个得体的。” 朱大太太应了,几人进西屋瞧罢了云罗,宽慰的、说笑了一阵。 云罗撒着娇,“外婆,你把奶娘母女送回来!她们服侍得挺好的。” 蔡大太太又不能说不,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她犯了心疾,“云儿把药吃了,那处庄子原是你大舅母的陪嫁庄子,远在晋陵,只怕没个五六日不能把人接回来。”与蔡大/奶奶使了眼色。 蔡大/奶奶微愣,忙笑道:“好!回头派人去晋陵,把她们母女接回来。” 云罗吃了药便要歇会儿,几位太太、奶奶从屋里出来,叮嘱蔡诗华主仆小心服侍着。 蔡大太太拉了朱家婆媳说朱婉的婚事。 朱老太太一听是钱塘知州家的大公子,甚是满意,说了几句好话,令蔡大/奶奶做中人说合。 091 摔伤 当天午后,朱婉亦到了蔡府,与朱老太太婆媳一道接了云罗去朱家。 蔡诗华以为云罗侍疾为名,领了自己的丫头一并过去小住。 八月十七,朱大老爷接到了吏部转来的上任文书,着他八月二十五日前抵达扬州赴任州同一职,朱家上下想借着朱婉的及笄礼办次赏桂宴。 说是赏桂宴,不过是朱家后花园里植有六株开得正好的桂花树,虽只六株却是满园馨香。 八月二十二,蔡、朱两家遣去钱塘的官媒也早早回来,一道来的还有纪太太母子,说是来拜访临安知州夫人的,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来相看朱婉。 彼时,朱婉随着祖母、母亲去了蔡府。 纪家听说了蔡、朱两家与萧家的关系,知道嘉勇伯夫人蔡氏打小就与朱家交好,而蔡家大房的小姐与朱家小姐又多有来往、走动,就跟亲姐妹一般的亲厚,虽说现下朱大老爷的官职低了些,但朱家也是世代的官宦人家。 见罢了人,两家合了八字,彼此都甚是满意,当即就换了庚帖、订了亲事。而朱大老爷因赶着去扬州上任,八月二十三一大早就启程前往扬州。 * 朱娟听说云罗来了,边跑边叫着“云妹妹,我来寻你玩儿了。”在她的身后,又跟着一个更小的姑娘。 朱婉与蔡诗华坐正,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我去婉姐姐屋里,看你绣嫁衣,只怕这几个妹妹要玩她们的呢。” 朱娟上了屋,欠身与朱婉、蔡诗华行了礼。 朱婉看着略小的女孩,“五妹妹的风寒好了?” 入秋之后,朱大老爷的庶女朱娴便染了风寒,朱大老爷只一妻一妾,大姨娘原是朱大太太的陪房丫头,相貌、性子都是极好的,对朱大太太也恭敬有礼。一早就看入了朱大老爷的眼,朱大太太产下嫡长子后,索性顺水推舟,让她做了朱大老爷屋里的通房。朱娴前些日子因染了风寒,加上年纪略大些,便留在临安朱府与朱大太太的嫡女、嫡子们一处生活。 朱娴道:“回大姐姐话,如今大好,跟二姐姐过来陪云姐姐解闷。” 朱娟只看着云罗,坐在床前的绣杌上,“云妹妹可好些了?二伯在后花园里搭了个秋千,说要给我们姐妹玩,要是云妹妹身子大好,与我们一起去。” 朱家人丁兴旺,除了朱老太太所育两子、两女,又有姨娘侍妾所生的几个孩子,除了朱大老爷刚谋上实缺,其他几个都闲赋在家,对于云罗的到来,朱家上下都如众星捧月一般,因云罗有心疾,朱家姐妹个个都是让着、敬着。 云罗随朱娟、朱娴坐在秋千上,让丫头们推着,当秋千高高地扬起,朱娟欢快地大叫起来:“推得再高些!再高些……” 随着秋千的起起伏伏,云罗的心口一紧,莫名的刺痛如潮似波地袭来,她渴望挣脱像大网,像诅咒一样的心疾,她想轻松、快乐的大笑,想任意的玩耍,可连小小的希冀都成了梦想。 “啊――” 随着朱娴的尖叫,云罗整个人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阿翠惊呼一声“小姐”,飞奔过来,将她一把抱住,脸倒无事,只听朱娟颤微微地指着云罗的手,“云妹妹……出血了!” 话音刚落,阿翠扯着嗓子喊“小姐”,云罗又昏了过去。 朱家人请来了李老郎中,朱老太太大发雷霆:“是谁在后花园搭的秋千?搭便搭了,也不知道搭得牢靠,那秋千的板子都歪斜了,这能坐人么?云儿的身子本弱,竟把手伤了,划了那么大的一个口子……” 幸好是手,要是伤着脸,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是云罗,朱大老爷能谋到那么好的实缺官职,还指望着朱三老爷也谋个差使做呢。 朱大太太、朱三太太与朱婉等人在云罗屋里呆着。 婆子将朱二老爷搭秋千的事说了。 朱老太太道:“若是想把蔡家二房的那套拿来使,我可饶不得他。”她将拐杖不停地敲打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道:“把那畜牲给我叫来,他这是安的什么心,害人都害到一个体弱的孩子身上了……” 云罗对他们来说,是朱家与萧家的桥梁,又有算命的说,朱家将倚上一个属龙的贵人,朱老太太一听,想到朱氏信里所说的一切,云罗可不就是他家的贵人么。 李老郎中抱拳道:“禀朱老太太,小姐受的是皮外伤,心疾犯了,只怕又得卧床静养几日。本有心疾不能荡秋千,时高时低加促心跳,云小姐承不住这才犯了病。” 朱老太太还是念着朱二老爷搭秋千的事,愤然道:“要不是那畜牲,好好的孩子怎会犯病受伤,我饶不得他!” 朱老太太正在发脾气,先训朱二老爷,连带着将高姨娘又给训了一顿,二房一家个个如临大敌,全无笑容。 云罗醒来,听到的就是女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低声问阿翠:“怎了?” 阿翠一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小姐,你吓死奴婢了。”眼泪又要流出来,看了眼外面,道:“是朱家老太太在训朱二老爷,他搭的秋千不牢靠,才害得小姐从上面跌了下来,不仅受了伤,还犯了病。” 朱老太太厉声道:“还不把二老爷带下去,着他去家祠抄经反省,都是当爹的人,心存恶意便是万万不该。” 朱二老爷低声道:“母亲,儿子没有恶意,只是想给孩子们搭个秋千,好儿也是玩过的,那秋千没问题……” 朱好,朱二老爷的另一个孩子。 婆子抢过话道:“二老爷这话就不对了。要不是秋千没搭好,云小姐怎会从上面跌下来?又怎会受了伤?” 朱老太太将头扭向一边,不愿多看他一眼,“带他去家祠,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他出来。”婆子们正要带人,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姨婆”,朱老太太寻声望去,却是云罗在丫头搀扶下过来,身侧又有蔡诗华。 朱老太太连连起身,“云儿,你在床上歇着就好。” 朱二老爷一脸无助,颓废而无助,打小他就不得朱老太太的欢欣,没有男子应有的朝气。 云罗拽着朱老太太的衣袖,撒娇道:“姨婆,这事怨不得二表叔,原是我自个没坐稳。姨婆别罚他,你不要罚他好不好?” 朱老太太迟疑着。 云罗又撒了一阵娇。 “今儿有云儿求情,我便饶了你这回,你下去吧,没事打理好你名下的铺子、田庄,别打旁的主意。” 这也是朱老太太在告诫他:想攀上萧家,也得先问她愿不愿意。 092 知晓 八月二十四黄昏,蔡诗华回蔡家了,明儿一早便要离开江南去京城,听说京城那边蔡氏和蔡二\奶奶已经替蔡诗华物色了几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只得见着了人,便要替蔡诗华订下亲事。 蔡诗华刚走,三房的朱娟就搬进了绣阁,住进了蔡诗华早前住的屋子。 朱婉订了亲,忙着绣嫁衣,又得照看云罗。 八月二十六,云罗因没见到柳奶娘母女,抗议不吃药、不喝粥。 朱婉与朱娟几人轮番劝着,可朱娟到底是个孩子,根本不会劝人:“云妹妹,你把药吃了,回头我给你好玩的,我屋里的毽子全给你,还有我屋里的纸鸢也给你玩……我的漂亮衣服也给你穿,你把药吃了。” 云罗扭着头,固执地道:“我要奶娘!我要杏子,大舅母她们答应过我,要把她们从晋陵接回来的,这都多少日子,我要见人,今日不见人,我便不吃东西。” 朱婉劝慰了一阵,忆起杏子的事来,早前以为杏子每日蹲在地上是玩泥,后来飞线才瞧清,她竟是在地上用树枝写字,好似杏子能认不少的字了。 朱婉道:“云妹妹先把粥吃了,我这就派人去蔡家打听,许是她们在路上了。” 回到屋里,朱婉并没有派丫头去传话,徘徊踱步,寻找应对的良策,令飞线备了笔墨,模仿杏子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封信。 不多会儿,信就写好了,见墨已干,这才折起封好。 又过了半炷香,让飞线出去打听的模样,飞线在外转了一圈又回来,手里拿着封信,直往云罗屋里:“云小姐,晋陵庄子上杏子写信来了。” 阿翠接了信,心里暗道:杏子不是被贱卖他乡了么?怎还有信回来。 云罗接过信,一拆开信,心头顿时就凉了半截。 飞线佯装欢喜地道:“云小姐,杏子要回来了么?为甚只带了信回来?” 云罗确定这信不是杏子写的,杏子从来没有写过信,连信的格式都不懂,可她手里的信虽字写得不好,格式上却挑不出半分不妥。 阿翠追问道:“小姐,怎了?” 就算她想问过明白,只怕没人告诉她了。 “杏子说,原是要早些赶回来的,可是奶娘染了风寒,只怕没有十天半月是不会康复了,她说待奶娘的风寒一好,就从晋陵赶回来。” 而她,却知道,也许她们很难再回来了。 柳奶娘和杏子到底怎样了? 阿翠浅笑道:“小姐最是心善,这是担心柳奶娘的病,又对她们还不能回来心烦呢。” 云罗道:“你们退下,我想一个人看会儿书。” 她们为什么要瞒她、骗她? 如果不是蔡家二房的四奶奶,她不会知道柳奶娘母女出了事,可她已经问了阿翠好几回,阿翠的说辞也和其他人一样,只说柳奶娘母女被罚到蔡大/奶奶在晋陵的陪嫁庄子上学规矩了。蔡大/奶奶原是晋陵城内的官家小姐,有晋陵的陪嫁庄子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柳奶娘归来的事一推再推着实太不寻常。 黄昏,云罗用罢了饭,让阿翠陪着自己去走走。 朱婉道:“我陪云妹妹一起去吧。” 云罗道:“婉姐姐且做女红,我让阿翠陪我出去消消食。” 朱府的后花园,只得蔡府一半大小,但是小桥楼阁一应俱全,曲径通幽,云罗缓步而行,爬过石桥,越过假山,她却放下了脚步,语调一转,厉声道:“阿翠,你知错么?” 阿翠一愣。 她快速回身,冷厉地看着阿翠,“所有人都说柳奶娘母女去了晋陵庄子,我却不信,告诉我,她们到底去哪儿了?今儿你若再不说实话,一回钱塘,我便发卖了你,再不让你见你娘和妹妹。” 阿翠身子一颤,云罗虽是个小孩子,可一生气威严之色四溢,双腿一软跪落下来:“小姐!” “阿翠,我才是你的主子,是你的小姐,你竟合着旁人来骗我,当真拿我当傻子么?” 阿翠低垂着头。 一边的小径上,移来朱二老爷与蔡世荃,朱二老爷轻声道:“蔡四公子请!这会子,蔡知府大人正在与三爷下棋呢,我亦要去那儿,正好同路。” 与朱大老爷相比,朱二老爷更喜欢朱三老爷,早前朱三老爷待他视同陌路,自打朱三老爷成亲后,对朱二老爷倒有了几分友善,尤其朱三太太也敬重地唤他一声“二伯”,朱三太太不大爱说话,但性子好,从来没因他是嫡子而轻看二房。 二人近了假山,便听到一个女孩犀厉的声音,“事情到了今日,你还不肯与我说实话,难道你当真要逼得我将贱卖了才肯作罢。” 朱二老爷小心地避去,有些事蔡世荃可以听,他却不能听。 阿翠低呼“小姐”,左右为难,要是说了,万一云罗承不住,再有个闪失,便是打杀了她也不过分,要是不说,瞧云罗的样子,定是一早就拿定主意的。“杏子住在晋陵庄子上,不是在信里说了,待柳奶娘的风寒……” 云罗厉喝一声,“你休要再瞒我!”眸光里蓄满了含霜,“杏子是与我一道长大的,她的字是我教的,她的字迹如何,我比谁都了解,那封信根本就不是杏子写的。” “小姐,怎么会?” 云罗气得走向前去,正好抬腿踹人,“你当真可恨,到了现在还不肯与我说实话,是不是非得逼我打人?”她又道,“那封信的笔迹,大小匀称,虽写得歪扭,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有署名处的‘杏子’二字,那个‘杏’字下面的口字,写得方正,杏子的写的却是扁的,杏子从未写过信,如何写信都不懂,她又怎会信?阿翠,我知道奶娘和杏子出事了,她们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实话,你告诉我……” 阿翠又唤声“小姐”,一脸难色,“不是奴婢不说,着实奴婢不敢刺激小姐,万一小姐承不住,再……” “你告诉我实话,我答应你,我不生气,也不激动,可好?” 空气在静默,蔡世荃躲在一边。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此刻像个小大人一般的立在一侧,并没有要阻止阿翠的意思反而在期待着什么。 蔡世荃听母亲说过这事,原是柳奶娘欺主,更在外干了有违善良的恶事,蔡大太太方才下令打杀的。 阿翠道:“万一小姐承不住……” “我自应你,便会做到。”她看着阿翠,“你告诉我吧?” 阿翠吐了口气,长身而跪,将绣婆子昔日给柳奶娘订的几罪重复了一遍。 093 帮衬 云罗惊道:“你说柳奶娘在外与牙婆做了拐卖良家姑娘的事?” “是,那牙婆被送到了官府发落。蔡家大太太和大奶奶还从她们手里救下了两个姑娘,这在各府可都是犯忌的事,无论是哪条,都足可以重罚柳奶娘。” 柳奶娘手里的银钱原不是云罗的,她是在柳奶娘那儿放了十两银子,是用来临时采买食材用的。 她身为小姐,却不知道柳奶娘在外干了这么多事。 云罗的语调沉痛:“蔡大太太如何发落她们母女的?” 阿翠嗓门极低,字字吐出:“柳奶娘打杀,杏子贱卖!” 云罗身子一晃,阿翠惊呼“小姐”,就在以为她会倒下的那刻,她却摆手:“我无事。”杏子与她相处这么久,虽然嘴馋,虽然爱顶撞,但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杏子,“我要你不惜一切寻回杏子。” “小姐,奴婢也曾私下打听过,听说一早就卖给临安府一位牙婆,将杏子合在远卖之列,又这么几日了,谁晓得卖到何处?” “寻到那牙婆,仔细打听消息。一百两银子买不回,便花二百两,要是二百两买不回,花三百两,但凡出了高价,总能寻回人。”她扬了扬头,“柳奶娘虽有过错,她为自己的错付出了性命,可是杏子还是个孩子。” 她小小的人儿,伫立在暮色中,一动不动,久久的看着西边天空,“无论杏子在哪儿,无论付出多少银子,我都一定要把她寻回来。” “小姐。”阿翠道:“你这是何苦呢。” 云罗悠悠地道:“你不该瞒我,就算我保不了柳奶娘,我总能保住杏子。阿翠,你怎可袖手旁观?倘若有朝一日犯错的是你,难道要我也牵怒你的妹妹与母亲?你也犯了一个错。” 阿翠垂首,有朝一日她若犯错,云罗不会牵怒她的妹妹与母亲,只这一句,便是这一生服侍云罗也够了。“奴婢但听小姐吩咐!” 假山后,蔡世荃忍不住“阿切”一声。 阿翠厉喝:“谁在那里?” 蔡世荃迈出假山,含着浅笑:“云妹妹,夜深露重,你该回屋了。” 云罗面露不悦地道:“我出来消食赏景的。”给了阿翠一个“你起来”的眼神,“堂堂男儿,躲在假山后面听人说话,让人瞧不起。” 蔡世荃微微笑道:“我可没听,只是碰巧听到几句。云妹妹当真是个有情义的,一点也不怪杏子,反要保她,可不让人感动么。” 云罗道:“你在外乱逛,小心大舅罚你。” 蔡世荃看着这位个头不高,却总让他刮目相看的表妹,她在他记忆里的第一次出现是如此的惊艳,清冷傲立,威严十足,一袭浅粉的秋裳,在秋暮之中竟如白衣,如一株枝头傲立的梨花。她的美,她的淡,在小小的她身上流出,如惊鸿一瞥,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就像江南水乡里一阙瘦瘦的诗词,楼台高望,目睹云卷天舒,坐看闲庭花落。 她是这样的坚定:“无论杏子在哪儿,无论付出多少银子,我一定要把她寻回来。”说这话时,是这样的骄傲,仿佛世间没有只要想办就不能办成的事。 他莞尔一笑,“我爹今儿来朱府找三表叔下棋。云妹妹读书时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给我,我愿替云妹妹解惑一二。” 云罗不喜欢这个表兄,但也不讨厌,对于她来说,有些人能避则避。 表兄妹错肩而去,云罗行了一程,一个声音唤道“云小姐”,寻声而望,三叉小路口立着一人,竟是朱家二爷。 她款款行礼:“朱二老爷好!” 朱二老爷抱拳回礼,一个大人本是长辈却还礼,当真有些滑稽,“上回秋千的事,还请云小姐恕罪。” 云罗借着暮色审视着这个男子,有志难展的压抑,际遇受挫的不甘,“朱二老爷若有什么地方需我帮忙但可开口。” 他讪讪一笑。 云罗正要离去,他长揖道:“在下一直想有个机会证明自己,但求做个小吏便心满意足。” 这就是说他想谋个差使,原是打算去求蔡大爷的,可又一直开不了口。 云罗问:“是如朱三老爷一般么?” “正是。” “我会与蔡大爷说项的,你等着消息。” 她翩然而去,身后传来朱二老爷的声音:“不知在下能为小姐做什么?” “你若有心,私下替我打听杏子的下落,找到人,赎银由我出。我替你谋到小吏之职,便是我给你的酬银。” 朱二老爷勾唇笑了,心头悲凉而觉得讥讽,他堂堂一个男子,竟求一个小姑娘帮忙,不,这不是求,而是各有所需,她要寻人,他要小吏之职,而他得到的官职便是酬谢。“寻着之后,如何与小姐联系?” 云罗扬了扬头:“钱塘萧府东阁大丫头绣桃,刺绣之绣,桃杏之桃。” 她步履轻缓,待走得远了,阿翠方低声道:“小姐不信奴婢?” “不,多个人多份力,他是临安人,寻起人来比你要方便。你不妨将买下杏子的牙婆名字告诉他,这样他查起来也容易一些。他虽是庶子,可因人有礼平和,只怕认识不少的朋友,在牙婆手里访人,他比旁人更容易些。” 八月二十八,云罗回蔡府探望大太太、大奶奶等人,说了自己要回钱塘的意思,又说中秋佳节已过是时候回钱塘了。 朱、蔡两家自是挽留一番,云罗坚持要离去,蔡大太太又担心云罗留在临安再生出变故,也爽快地应了。 八月二十日,蔡大爷来探望云罗,云罗先是请教读书时需到不解处,依是将不懂的地方摘录下来,蔡大爷像个诲而不倦的先生,细细地讲读给她。 甥舅二人说了一阵话,云罗依在蔡大爷的怀里,撒娇道:“大舅,不如你给朱二老爷谋个差使吧,只要是某县主簿或县训导就可。” 蔡大爷微颦着眉头儿。 云罗道:“上回,他一片好心搭了个秋千,却被姨婆给训斥了,云儿心里难安,大舅就帮他谋个差使。” 蔡大爷是正五品的官,替朱二老爷谋个八、九品的小吏原不在话下,自不能让蔡大爷拿朱二老爷与朱三老爷一般对待,人家那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知府衙门还差个吏目,让他去那儿,若他是个能干的,往后只有好去处。” 云罗娇笑着在他脸上香了一口,“大舅现在就着人告诉他。” “好!”蔡大爷哈哈大笑着。 次日,朱二老爷换上了新衣,去临安府官衙上任,因衙门的人听说他是朱家人,也高看几分。 蔡大爷一早备下商船,这位客商与蔡大爷有旧,船上有货,更为云罗特意空置了一处船上雅间。 蔡家大太太、大奶奶心着在名下的庄子、店铺上寻可靠的婆子,好顶了柳奶娘的缺回钱塘服侍。 094 换人 天刚蒙蒙亮,各处管事就领着引荐的人云集在上房,因他们知道这是给嘉勇伯府的嫡长小姐做贴身管事婆子的,个个倒也欢喜,甚至有人寻了门道进来。 蔡府大房的管家拿着簿子,一一介绍着人选。一番权衡、挑选,蔡大太太选中了一个叫巧嫂子的母女,要让她代替柳奶娘服侍云罗。 * 在瑟瑟秋风中,云罗登上了往返钱塘的大商船,两岸的垂柳犹如翩翩飞舞的彩蝶,透着陨落的伤愁,浓浓的悲凉,伸手去接,然而那片叶却早已不是最初的翠绿。从发芽到生长,从春天步转秋天,结束它短暂的一生,失去了青春的水润光亮,变得干瘪。落入她掌中的只是一片枯槁的叶。她捏在指尖轻轻揉搓,枯叶在刹那间变得粉碎,有秋风袭过,在她指尖化成了金黄的流沙,卷入风中,飘入晨曦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时,身边有柳奶娘,而今已经是天人永隔,她甚至没有追问蔡大太太婆媳:怎么可以打杀柳奶娘? 人已经死了,再追问又有何益。 不是她没有勇气追,而是她不能追。 杏子被贱卖了,至今也没寻到个下落,她只知道是临安府一个叫马牙婆的人经的手,而马牙婆又卖给了从江宁来的人牙子…… 杏子还会几经转手,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杏子是一个可靠的孤女,与她一样没有亲人可以依傍,但又有不同的是,她还有石头,还有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义兄李万财。 云罗乘轿迈入萧府,开门招呼的是看后门的二管家萧实,他哈着腰,唤了声“小姐回来了!” 云罗心头微微一沉,打了手势,阿翠高声道“停轿”,云罗挑起轿帘:“二管家,老管家呢?” 萧实道:“回小姐话,小姐离开钱塘第二天,夫人遣人回钱塘。让老奴的女儿、女婿回钱塘萧府看守,又调了田庄的平庄头夫妇帮衬老奴,萧实夫妇到田庄上养老。” 正说着话儿,便见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搂,抱拳呼道:“蔡勤拜见二小姐!” 这是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人,长得身强力壮,个头不高,但很壮实,肤色黝黑,神采奕奕,一双大眼睛,让人不由得忆起三国的张飞来,亦长了一张大圆盘脸,一看就是憨厚可靠之人。 萧实道:“禀小姐,这便是老奴的女婿,得夫人和大将军恩赏,他们一家回萧府服侍,蔡福、蔡禄做了守门的门丁,我女儿如今府里花木房的管事,我女婿是护院头儿。” 所谓的护院头儿,不过只蔡勤一人,他两个半大的儿子也一并做了半个护院,有差时办差,无差时便当作护院使,再有云罗买来的两个小厮也是如此。 云罗道了句“小心办差”,令小厮抬轿往东阁行去,直到了东阁,方才下了轿。 巧婶子领着同来的蔡、朱两家的小厮搬运东西,满满的又是几箱子的物什,或食材、或绸缎衣料,又或是临安府精致的瓷瓶、摆件,更有一箱子女儿家爱吃的果点。 汪婶子、绣桃、阿碧几人候在院里迎接云罗。 阿翠对几人道:“这是新来的巧婶子和喜儿。” 云罗道:“巧婶子是绣房管事,喜儿为东阁粗使丫头。喜儿顶替早前杏子的缺。若有什么不懂的,你们或问汪婶子,或请教绣桃。”她吐了一下唾沫,“以楼梯为界,除了内室大丫头的绣桃、阿翠,任何人不得迈入,我犯病之时请来的郎中例外,而你们几个,即便我犯病,也不得迈入。” 她又对汪婶子道:“有一位琴师入府,她要长住府中,不好让她独住一处,将巧婶子与她琴师安置一处。汪婶子去安顿。” 巧婶子瞧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劲,正要开口,汪婶子对她道:“你随我来。阿翠,带喜儿进你们住的房间。” 绣桃扶了云罗上阁楼。 阿翠指着早前杏子住的小床:“往后你就住这里,那口一人高的柜子是你使的,另一个是阿碧的。你赶了几日路,人也乏了,早些歇下。” 喜儿应了。 阿翠拉了阿碧出来,低声叮嘱道:“小姐吩咐,在她面前莫要说错了话,她可不是杏子,说话行事都防着几分。” 阿碧明了,这就是说虽是住进来了,但不必拿她当自己人。 内室里,绣桃正与云罗说着她走近半个多月发生的事。 “小姐走后第二日,京城的蔡勤一家就到了,领了夫人和大将军的令,将萧忠夫妇遣到田庄上养老,不知是何原因,忠婆子被打了十大棍。之后,又有平庄头夫妇入了府,平庄头的女人做了大库房的管事,而平庄头则成了萧府的二管家,如今的老管家是萧实……” 绣桃张望左右,阿翠还在院子时指挥着小厮们将大小箱子抬入东阁的小库房。 如今连大库房的管事都有了。 云罗道:“这些东西还是入了大库房的好,但凡要用时,再从那边领出来。” 蔡氏、朱氏离开后,南边的大库房原已空置不用,如今又得再用起来。 “这……”绣桃支吾着,如今东阁的小库房里可有不少的好东西,从吃的、穿的到用的。 云罗静默走到窗前,“柳奶娘没了。”她以为自己不会流泪,这一刻,眼泪却悄然而下,挂在脸颊,晶莹剔透,“柳奶娘背着我们在外与一个叫桂牙婆的买卖良家女,还在城北另置了院子……” 绣桃垂下了头,有悲伤,更多的则愧疚。 “怎么回事?”云罗问罢,“你不会早就知道吧?” 绣桃道:“一早我便劝过她的,可她却敷衍我说,早就不做了。忠婆子背里也做过几桩,虽是早早罢了手,这事竟被京城的夫人知晓。这才罚她杖笞十大棍,收没了她的银钱。奴婢听说已祸及到京城嘉勇伯府的大管家一家,被降为二管家了,如今的大管家是昔日的二管家,便是萧实的儿子。蔡勤和他两个儿子执棍时,下手又狠又重,他们离开的时候,忠婆子伤势极重,瞧那样子,不死也残了……” 云罗扬了扬头,蔡家人知晓的事,她却不知道。“你为甚不早告诉我?” 就算云罗再厉害,可在绣桃眼里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绣桃道:“忠婆子罢了手,我只当柳奶娘也罢手了。哪里知晓……” 蔡诗华上次来钱塘带的绣婆子,这一个就不是省油的灯,那双眼睛跟只猫儿似的,总能闻嗅到不同的味儿。就连杏子拿她的吃食,也被说成是柳奶娘纵女欺主的大事。 095 商策 (ps:新文上架,浣浣鞠躬求粉红票!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云罗道:“柳奶娘被蔡家人打杀了,杏子也不知被卖何方。”她垂下头来,虽然柳奶娘有些自找,到底杏子是无辜的,“我令阿翠打听了几日,却没个结果,我一会儿写封信,你去寻李爷,托他想法子寻回杏子。” 她定是个凉薄之人,知晓了柳奶娘的死因,竟没有太多的悲伤,反而是太多的冷静,许是她一早猜到了柳奶娘的死,许是旁的缘故,总之她哭不出来。 阿翠照着云罗的意思,召集了老管家萧实、二管家平庄头、平庄头的女人、汪婶子、巧婶子等人,将布料、食材、摆件等物移到了大库房,平庄头的女人一把钥匙,萧实那儿再一把钥匙,挂上两把锁在大库房上,要进出大库房,就得有萧实和平庄头的女人方可。又下令往后每月分上、中、下三浣三次从大库房里取东西,各处的人若有差缺,提前报给萧实和平庄头知道,他们再按各处的缺进行添补。 巧婶子暂时与琴师同住曾经的绣房,这处绣房离大库房不远,与平庄头夫妇近邻,平庄头的儿子平大壮做了田庄上新的庄头,依是每过几日就往府里送菜蔬、鲜鱼及粮食来。 回到钱塘的云罗跟着琴师学习琴棋书画,为了让自己更有规律地学习,每日辰时、申时学习琴棋,通常为上午学棋,下午学琴,而读书、习字的时辰则由她自由控制。 琴师是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子,据说江南许多青楼头牌都曾拜她为师学习才艺。 * 转眼间冬去春来。物华苒苒,为防万一,云罗行事越发谨慎,每月初一、十五便如大多数的信佛之人一般,前往镇海寺烧香拜佛,也只在那时,她能与石头碰面。而每次到寺里去,她带的不是绣桃、便是阿翠近身服侍。 因蔡家迟迟没有寻到武功师父,云罗在身体好些时,开始拿着木剑习练剑法招式。 可杏子的下落还是没有寻到,石头打听到“是一个从江宁过来的人牙子,他用二两银子又三百纹钱买下杏子后,养了不到半月,便以四两银子的价格将杏子卖给了一个从晋郡过来的富商太太。” 彼此,云罗正坐在空慧大师的禅房里。“哥哥,后来呢?” 石头一脸无助地道:“人牙子不知富商太太的名讳,只知是晋郡人氏,再打听就没了消息,只说倘若再见到富商太太,一定能认出来的。可江南之地。南来北往的客人那么多,不大好寻人。”他微微顿了一下,“听人牙子说。这几月有人在打听杏子,也是受朋友之托来打听的。” 云罗想了片刻,她提过杏子这事的,唯有那个人了。“莫不是朱二老爷?”她只与他提过一回,她了他心愿,让蔡大爷帮忙给朱二老爷寻了个小吏的实缺,虽是吏目,总好过镇日呆在家里无事可做,好歹也能多笔进项贴补家用,朱家三房虽住在一处。各房的账目分开,各房只负责各房人的花销,而朱老太太屋里的花销素来是由大房人管着。 这一年。石头又新置了四家杂货铺,全都在钱塘城内,只是改了进货方法,他听说扬州的货更便宜,特意买了一条商船,往返在扬州与钱塘之间,采办了货再运回钱塘。石头在扬州城新开一家较大的木匠铺子,让丁氏兄弟中的哥哥做了铺子的大师傅,照着云罗的图样设计新颖的物件,或好看的马车,或人力车。 石头在扬州开了一家人力车铺,云罗根据自己对现代出租车的管理知识,写了一份关于人力车铺的经营策略。石头根据里面的介绍,雇用若干壮年劳力男子拉人力车,每人每日按三十文计,管吃住、统一服装。车夫们每日将所得的银钱交到铺子里,对于成绩好的,又另有奖赏,一时间人力车铺里云集了无数车夫。 石头递过银票、房契,云罗道:“哥哥还要用这些钱再开铺子,绣桃交还给他。” 石头道:“妹妹可是我的军师呢。” 云罗勾唇一笑,“你先留着,若需用钱,自会遣绣桃来寻你。” 头发剃过数回,如今长得有七八寸长,长长短短,其间云罗又让绣桃修剪过一次,如今长了,黑里透出一分栗色,每每在阳光下瞧着自己一头栗黑色的头发,她就觉得讷闷,难不成凌、谢两家的祖上还有西域人,否则如何解释黑色里透出的那分栗色。 石头面露忧色,“妹妹,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哥哥还想做什么生意?” 石头一脸凝重,“杂货铺的生意极好。至于人力车铺,我打算接下来将人力车铺开到江南各州、县城。” 虽是杂货铺子,石头其间偶有磕磕碰碰,但这生意却做得火红。 人力车铺对于众人来说,皆是新鲜事物,在扬州、钱塘两地的生意很不错,如今雇马车、轿子的少了,更多的人喜欢上坐人力车,但路途远的,还得乘马车。 云罗点头:“哥哥的想法很好,我正有此意,这是我花了时间为哥哥拟定的新策划书,是关于杂货铺、人力车铺、木匠铺子未来三年的计划。”她从怀里掏出两本铺子,递给绣桃,绣桃又转给了石头。 石头顿时笑颜如花,粗略地翻了一下,“有了这个,未来三年我就有事做。妹妹有事可令绣桃到城南杂货铺子传话,王大爷祖孙一直都住在那儿。” 云罗应了。 一切会越来越好。 云罗乘轿回去的路上,一直都想着石头的生意,而今他手头的杂货铺子钱塘有四家,扬州亦新开了两家,钱塘、扬州各有一家木匠铺子。又有两家人力车铺,早前在扬州置下的两处铺子,而今亦赁给别人开铺子。石头只等着契约期满便收回铺子,自己再拾掇一下,或开人力车铺,或开杂货铺。 从镇海寺回来,云罗倍感疲倦。在东阁暖榻上歇下,手里拿了本书,翻看了几页,又拿了杜绎留下的《算术小轧》,重新将以前的答案再检查了一遍,不过只检查了十之有二处,就发现了两处算错的,正算得认真,只见阿翠自楼下“啪啪”而上。绣鞋击在楼梯口,竟是说不出的响亮。 “禀小姐,花琴师到了。” 琴师姓花,百花之花,听闻年轻时曾是名动一时的花魁,而今年过四十。人老色衰便以教授小姐们琴棋书画为生。 云罗道:“快请她上来。” 绣桃坐在锦杌上打络子,回来的路上特意了买了对寻常的蝴蝶玉佩,打成络子可挂在云罗的腰上。“小姐。奴婢去沏茶。” 花琴师生着一张瓜子脸,肤色白皙,两颊有数枚黄褐色的斑点,挽着不高的发髻,髻上只托了根梅花状的银簪,又有蓝色的头花,身着一袭浅蓝色的春裳,步步行来,姿态姣好。 云罗正要起身,她忙止道:“小姐歇着。我是来辞行的。” 云罗不由得“呃”了一声,“琴师要去哪儿?”她曾说过要在萧府呆三年的,如今不过才半年时间。 绣桃奉上了茶点。 花琴师笑容浅淡。温婉中含着淡淡的忧愁,神色凝重,“我义妹那儿出了事,只怕再不能继续做小姐的琴师。”她咬了咬唇,“早前在蔡府,与蔡大太太说好的,每月付我二两银子的酬例银子,今日是来结银子的。”她本与大管家说过,可大管家推她是小姐的琴师,得先告知小姐。 一个大人竟要和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讨银子,这让她情何以堪。 花琴师原出身风尘,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不屑与之结义为姐妹。 云罗问:“不知到底是什么事?你定要离开,琴师不妨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上一二。” “我……”她欲言,看着面前这个不大的女孩,咽下了话。 云罗似对这事感了兴趣,正静等着花琴师说出口。 绣桃轻声道:“琴师不妨告诉我家小姐。” 花琴师盯着地上,不卑不亢,从她出俗的气质,云罗能瞧出年轻时的她定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小姐可听说过花玉楼?” 云罗一脸茫色。 阿翠接过话道:“奴婢听我娘说过,好像是扬州的清倌楼,楼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开国之初就有的。” 花琴师虽不信,依悠悠答道:“我义妹是花玉楼的玉妈妈。花玉楼这些年生意一直不大好,再因卖艺不卖身更是经营艰难,又受同行的排挤,再也开不下去了。 义妹母女三人因负债累累,只怕……也要被迫再卖,我原是劝过她的,说要是姑娘们乐意,允她们卖身,或许这样花玉楼还能开得久些,可义妹说什么也不肯这么做,还说当年我与她便是吃了这个苦…… 如今为偿还巨债,义妹母女也要转卖为奴婢,我这些年还攒了些银子,想赶去扬州瞧瞧,好歹出一份绵薄之力。” 云罗轻舒一口气,对阿翠道:“一会儿你去找大管家,给花琴师结二十两银子。” 从九月到三月不过只得半年时间,花琴师道:“是十二两银子。” 云罗道:“花琴师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明日一早。” 又小坐了一会儿,阿翠送花琴师出去。 云罗道:“你马上去找李爷,让他了解一下扬州花玉楼的事,越详细越好,再打听一下花琴师与玉妈妈的事。” 绣桃应喏。 云罗继续做着《算术小札》许多穿越前的知识几乎就快要忘了,有了这小札倒真让她忆起不少,令阿翠拿了一叠字,拿着描女红草图的素笔,回忆着穿越前的小学数学知识,如同列大纲一般,一年级:十以内加减法、二十以内加减法、连减连加…… 点滴记忆,如大海上不断升起的明月,最初是一抹光亮,然后是半轮月、一轮月,直至月光点点。直至海天一色。 黄昏,绣桃又出去了一趟。 绣桃再回来时,静默地立在一侧,细细禀道:“花玉楼亦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北燕一统天下,周殇帝后宫有一位唤作玉妃的宠妃。这位玉妃原是宫中的艺伎,歌舞一绝。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亡国后,她带着歌舞坊的几位艺伎从洛阳逃至江南,变卖了首饰,买了一艘花船,取名‘花玉楼’,因玉妃是周殇帝的宠妃,而她对亡帝更是一片深情,自不抛头露面,每日只在船在教授姑娘们歌舞才艺。帮她打理生意的乃是一姓花的女子。人称花姬。二人更订定了‘楼中女子卖艺不卖身’的规矩。 那时候,花玉楼的生意确实很好,无论是曲子还是舞蹈,在江南都首屈一指。不到三年,她们就在扬州买了一座大房子,便是今日的花玉楼。艺伎们在扬州自此安顿了下来。人来人去,世代以卖艺为生。若生下男子,便送到乡下田庄里做个寻常百姓。若为女子,自小就习练歌舞,培养成他日的歌舞艺伎。无论哪代,花玉楼的管事妈妈皆是花姬的后人,为祭玉妃,花姬的长女改姓玉。 花琴师姓花,名花无双;玉妈妈,名唤倾城。据说她们年轻时都是风华绝代、倾城倾城的美人儿。只是红颜薄命,花琴师十八岁那年爱上了一位李公子,没想公子一朝高中。竟另娶了京城权贵之女,将花琴师抛于脑后。后来,花琴师为情所殇。留在花玉楼做了琴师。玉倾城则是嫁给一位才华不俗的书生为妻,婚后不到三年,书生因着玉倾城竟富贵、发达了,还置了一份不小的家业,可她婆母竟因她是风尘出生逼着书生休弃,连她所生的女儿都不认,甚至言说她们连婢女生的贱种都不如。” 云罗的睛眸熠熠,里面似蓄了一团火,随时都要跳跃了起来。 阿翠歪头听着,“这么说,花玉楼真与别处不同。” “就算不同又如何,到底在世人眼里,还是当她们是风尘女子。” 又有多少人能冲破世俗的樊笼,能真心对待她们,即便她们冰清玉洁,依旧被烙上“风尘女子”的印记。 绣桃继续道:“花玉楼早前的生意原是不错的,可这几年举步维艰。楼里辛苦培养出的姑娘,或被权贵强势纳妾为宠妾,又或是被其他青楼的老鸨挖走。花妈妈的两个女儿,最长的今年才十一岁,另一个只得九岁,虽是聪颖过人的,却撑不了门庭。没了支撑生意的头牌姑娘,生意黯淡。 为多赚银子,花琴师这才从楼里出来,赚了银子贴补楼里的花销,可就她赚的这些钱还是杯水车薪,早前被纳为宠妾的姑娘偶尔也给些银子,可还是难以维持生计,为了生活,花妈妈不得已在扬州城与人借了债,而今债主寻上门,封了花玉楼不说,还要在三月十五日卖掉花玉楼及楼里的姑娘。” 云罗问:“她……欠了多少钱?” 绣桃答:“听说,早前的债主原不会逼的,只因去岁年关时与软香阁的常妈妈借了五千两银子,原说是念着同行情分不算利钱,可如今拿着借契闹将开来。据扬州知情的人说,这是软香阁的常妈妈瞧中了花妈妈的两个女儿及手头的半大姑娘,故意设下的局,要借此夺人。”稍顿一下,“若要还清各处的银子,没有十五万两银子很难还清欠债。” 花倾城当年美丽无双,只怕她的女儿随了她,也是极为倾城绝色的。再过几年,花妈妈的大女儿大了,便可以成为头牌,如今只值几百两银子,那时候便是青楼妈妈们的摇钱树。 十五万两银子…… 石头手里许不有些钱,可最多几千两银子,这离云罗想凑的钱数还差了一大截。 她曾听石头说过,镇海寺因是名寺古煞,香火鼎盛,手头的银钱有不少。尽皆由空慧大师保管着,石头说有几万两,对于一个数百年的古煞来说,只怕不止这个数。 云罗纠结一番,“绣桃,你立马让大管家准备一下,我要连夜去镇海寺。” 绣桃道:“原因呢?”现在的萧实,生怕犯了跟萧忠一样的错,云罗出入府中,少不得多问几句。 云罗道:“就说我在沐浴时,发现自己的护身符找不着,得回寺寻找。”她吞了口唾沫,“你现在就令他准备轿子。”她扭头对阿翠道:“你转告花琴师明儿离府前,我要亲自为她送行。” 阿翠应了。 云罗连夜到了镇海寺,是从后门而入,因空慧大师留了话,她可以自由出入禅房,她轻轻地推门而入,空慧大师闭眸养神,打座悟禅。 她静静地盘腿而坐,暗调内息,将《玄女心经》运行一个小周天,再睁眸时,却看见空慧拨弄佛珠,默看经书。 她重重一叩,“请爷爷帮我。” 空慧移眸,稍顿了一下,继续拨弄佛珠。 “爷爷,我向你借十五万两银子,短则三四年,长则七八年,定会奉还。” 张口十五万两银子,这可是无数善良信徒侍奉的香火钱。 “爷爷,云罗想帮一些人,虽然她们是风尘女子,可她们也是可怜人,虽落在风尘,但她们冰清玉洁,无论世事如何,始终坚持着‘卖艺不卖身’的祖训,即便世代为艺伎,却是这红尘里干净的荷莲……” 空慧不再说话。 ps: 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 096 戏剧 云罗不想瞒他,要打动一个人,只有说自己的真心话,她缓缓讲了花玉楼的事。 空慧神色未变丝毫,仿佛在听一个人静默地讲着不相干的故事。 “爷爷,可记得云罗以前说过‘以商愉民’,我想让也们的歌舞才艺为世人做些事,这是云罗写的《花木兰》,请爷爷过目。” 空慧接过一本蓝本小轧,上面工整地写着《花木兰》,这竟是一个剧本,是一场戏,上面有说辞,有唱辞,或歌或舞,有代父从军的孝女,有忠君爱国的典范。他翻看了一遍,“这是……” “这是梨园戏,我想保住花玉楼的人,让她们潜心学习,快则三五年,慢则七八年,这戏就能登上舞台,借用这个方式来劝说世人莫要轻看女子,忠君爱国、为父解忧……” 真真假假,再融合她的想法,只有这样才可以打动空慧。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云罗,“十五万两银子……” “是。”她谦恭地俯身,“云罗知道师祖认识的江南富商、权贵极多,若请师祖帮忙凑足银子定不在话下。这些钱全当云罗从师祖这里借的,他日定当奉还。” 空慧大师捧着《花木兰》细细地翻看起来,“男儿打仗在边关,女子耕织在家园,白天来耕地啦,晚上来纺线,你若不相信,请往这身上看,身上的鞋和袜,还有衣和衫,件件都是她们连,谁说女子不如儿男……” 通俗易懂,脍炙人口。 云罗跪在他的对面,静默的等候着,直至空慧大师看完了,她才平和的望着他。 空慧大师起身,往他的石床行去。 云罗将脸转向一边,不想看他的秘密,不多会儿。就听到启石板的声音,然后又合上,待空慧大师说话时,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这是我从上任释诚大师手里接过时的银票,你自个取十五万两银票。” 云罗欠身应答一声“是”,打开盒子,一盒满满的都是银票,有十万两的,更有一千两的,她点了十五万两银票。只要帮花倾城还清欠债。就能保住花玉楼。“云罗谢谢师祖,我与你写纸借契。” “疑人不借,借你不疑。” 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信你! 云罗又是深深一拜,“谢师祖。云罗告辞。” 空慧无声,待听到合门声,他才倏地睁开眼,“以商愉人,以商劝人……”这孩子竟想到这等法子,就连他这个出家人都为之感佩,想到云罗的心疾,化成长长的叹息声。 云罗回到萧府,已是寅时二刻。 萧实迎了过来:“小姐的护身符可找到了?” 绣桃道:“找着了。” 天色刚刚蒙蒙亮。云罗便令汪婶子备了路上吃用的糕点等物,用包袱装好。 花无双因要赶船起了大早,先去了东阁,还想着云罗许在睡觉,不想东阁的院门是敞开的。 阿翠道:“我家小姐等候多时了。花琴师。请!” 云罗还穿着昨儿的衣服,面色里带着浅淡的困乏,正笑盈盈地坐在窗前的榻上,手里拿了本《花木兰》,笑道:“花琴师可瞧过戏?” 花无双一脸错愕。 她将手里的《花木兰》递给了花无双。 花无双接过后,竟看得越发瞪大眼睛,仿佛见了最稀奇的事,“这……便是小姐说的戏?时歌时舞,可说可唱……”更重要的还是故事情节,她最爱的莫过于《刘大哥说话理太偏》这一节,“要是给你一个极重的任务,在未来的几年里,由你编曲,由玉姨领着姑娘、小子们排练戏,或说或舞,待排成之后,几年后让你们重现扬州,从此名扬千古,你可愿意?” 花无双颤栗着双手,这是从未闻过的事,难道风尘女子也能名留青史,她只知道文人墨客以诗篇著世,“这位云五公子……他……” “云五公子今儿能编写《花木兰》,将来便能别的故事。”阿弥陀佛,但愿《花木兰》戏的作者不会从坟墓跳出来,不,这里没有戏,她算是开了先例,“你只说,你和玉姨是否愿意为我所用?” 花无双捧着《花木兰》顿时爱不释手,“小姐的意思是说……要买……买下我义妹母女么?” 云罗摇头,“不是买,是替花玉楼还清所有外债,但我需要一些时间理清头绪,给你一个最具体的法子,你们得照我的话做,我答应你,不让你们做为非作歹的事。” 花无双颇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云罗,第一次没有拿云罗当个孩子,而是一个可以帮她们大忙的孩子。“愿听小姐道说详情。” “一,还清所有外债之后,玉妈妈带着所有或年迈的琴师、舞师及姑娘们离开扬州,寻一个僻静的山野排戏。由你来编曲,到时候这本子上会写着‘编曲花无双,编舞玉倾城,饰演者:玉姑娘、花公子……’至于详情,待你从扬州归来再说。” 她一抬手,绣桃递了锦盒来,她从里面取出一叠银票,“这里面是十五万两银票,你先收着,只是这一路上……” 接过这沉甸甸的银票。花无双的心跳加速,这可是历年欠下的外债,原是在她们母亲那辈就欠有的,曾想过她们姐妹赚到钱就还上,可如今竟是不能。 “我与小姐写个借据……” “疑人不借,借你不疑。” 空慧如此与她说,她也如此与花无双说。 花无双惊呼一声“小姐”,整个人已经跪了下来,重重叩首,“谢小姐救命解危之恩。” “花琴师。”她忙忙将人扶起,“既是救人要紧,你先去扬州,一路上可要加倍小心,需不需要从镖行请镖师护行?” “不瞒小姐,我略懂些拳脚工夫,寻常人还不能拿我如何?待我处理好扬州的事,会尽早回来,许多地方还得请教小姐。” 云罗点头,“花琴师且替我坚守秘密。不要让人知道这银票是我给你的。你可对外说,是一个当朝权势贵人所助。” 这一刻,花无双更是张大嘴巴,不可置否地看着面前的云罗。 绣桃捂嘴轻笑。 花无双的心头尽是感动,玉倾城这两年没少找过早前花玉楼出去的姑娘,只是她们多是嫁人为妾,大方的给上二三十两银子,吝啬的便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谢小姐,我定会早去早回!” 绣桃将包袱递给花无双,“琴师先拿着。这是我家小姐给你备的糕点吃食。” 她从怀里一探。取出枚随常玉佩。是一只鸳鸯,先用油纸包了,里面又有方好看的帕子,将银票与玉鸳鸯搁放一处。方欠身离去。 花无双迈出院门,步履匆忙,走了一截,回头凝望着晨色里的东阁。 绣桃不安地道:“小姐,那可是十五万两银票,价值不菲,万一……”她忆起刘顺的事来,“昔日李爷那儿只得二百两银子,便惹得人起偷盗之心。而这回……” “花无双、玉倾城皆是重情守诺之人,我相信她们。” “可若万一呢?” “就算有万一,至少保住了玉倾城的两个女儿,几个年老色衰的琴师、舞师,还有十几个姑娘。” 接下来数日。云罗制定了详细的《梨园策略》,将自己对以往的诸多记忆,加上独到的见解化成了文字,再经过几番认真的修改。 三月十五一过,绣桃坐立难安,生怕花无双带了巨额银票逃走了。时不时在云罗耳边道:“小姐,不是说三月十五要典卖产业,卖姑娘女儿了么?怎的还不见回来,这都过去五天(六天、七天……)了?”竟比她自个丢了银子还要着急。 云罗反劝道:“不用有事。” “那可是小姐借来的银子呢。” 要真是被她们跑了,云罗可怎么办才好。 三月二十五日晚,花无双连夜从扬州回来,一回府就到东阁给云罗叩首谢恩,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近四十岁的妇人,打扮清爽,衣着干净,虽年过三十身姿依旧曼妙。 花无双介绍道:“小姐,这是我义妹玉倾城,特意过来谢小姐解危相助之恩。” 云罗想要阻住玉倾城,转而又想,且受她一拜,免得让她心里难受。 玉倾城重重三拜,待她起身,云罗笑道:“你也谢过我了,不必再往心里去。其他人可都安顿好了?” 花无双道:“琴师、舞师在钱塘城南五里地的谷家村安顿下来,租了座二进院子,早前住的是谷寡妇母子,谷公子上届高中了二榜进士,带着母亲去了任上,这处院子原由他舅舅看管着,想租出来挣点钱贴补家用。” “租契可签了?” 玉倾城道:“签了。”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她在审视着云罗,云罗也在审视着她。 玉倾城看云罗,便觉这是一个好苗子,尤其那双眼睛可谓顾盼生辉,美人最美处当得有一双会说话的灵眸。 云罗看玉倾城:眉不画而枝翠,唇不点而丹红,面似美玉犹娇,眼似秋水还清,蛾眉颦笑欲言却静,杨柳曼腰,乍移止行,便是她在一旁立着就能抢尽无数光茫,身上反有着年轻少女难及的风情。 ps: 浣浣继续求粉红票!求关注!求评帖!收藏及推荐票……请亲们留个龙爪、凤爪印吧! 亲爱的读友,这一章的内容是感谢! 感谢支持浣浣的读友,感谢您投出的粉红票,也感谢您的打赏。一次打赏,一张粉红票,一回收藏……都是您对浣浣最真挚的支持与鼓励。因为有您的支持,浣浣才有了继续写下去的动力,在这里浣浣鞠躬感谢您的支持与关注! 097 练技 玉倾城一脸敬重、恭谨,没有因云罗是小女孩就有半分的懈怠,“这是花玉楼的房契、地契,又有我们母女及花姐姐的卖身契,我们自愿视小姐为主子。” 云罗取了花玉楼的房契、地契,从卖身契里取出玉倾城母女的,点了烛火,顿时化成火烬。“你们是自由的。”她云淡不惊。 只简短一句,玉倾城的感动之色越发凝重。 这不过是几岁的孩子,却有这等见地,可以把十五万两银票交给花无双而没有半分迟疑,那交托的绝对的信任。 她一转身,将剩下的卖身契递给了玉倾城,“这些人还交给你管理。” 云罗道:“他日大戏园建成,你们可以在大戏园的牌匾下挂上‘花玉戏班’的匾额。” 玉倾城越发觉得自己在这孩子的面前如此渺小,“原是一座大铺子,后面又带有花园、庭院,处在扬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如今照了小姐的意思,租给了一位财大气壮的粤郡富商,每年能得三千六百两银子的租金。” 花无双道:“小姐,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我们二十多人,一年五百两银就足够了。” “不,你们可以分出几等来,管事月领上等例银,琴师、舞师领中上等例银,其他的学徒或领中等,或领下等。” 玉倾城惊道:“那些个孩子不惹事就算好了,哪还能领例银。” “是人总得有花钱处,且给一些。回头报了我,我按每季拨付银子。只有一个,告诉琴师、舞师,在他们登台之前,不得张扬出去。到时候,我要花玉戏班一唱轰动天下……”她意气风发,骄傲的挑了挑头,含笑望着窗外,“我这儿有份《梨园策略》。关于我的看法和想法,都尽数写在这里,你们俩都认真看过。玉师傅还得尽早赶回谷家村,且先在那儿住一年,一年之后可另觅住处。” 姐妹二人回到花无双住的院子,当天晚上细看了《梨园策略》,直看到她们热血澎湃,这就是说她们都有了名扬后世的机会。 玉倾城在府里只宿了一晚,次日一早,带了云罗的《花木兰》戏本离开。除了领着孩子排戏。她还得与琴师们谱曲。 回到谷家村时。召了几位琴师、舞师,她简要道:“我拜见了公子爷,这是他写的《花木兰》,我们往后得照着这上面的排戏。琴师负责谱曲。舞师排舞,定下来之后,教给姑娘、孩子们。公子爷说了,稍后会有新的《戏本》送来,我们得早日重返扬州……” 四月初,云罗恢复过往的生活,每日跟花无双学习琴棋,而花无双诲而不倦,传授技艺时也越发用心了。甚至还教了云罗一套剑法。 四月中浣,花无双弹琴师们定下的曲谱听。 云罗一听便知是何处的曲子,连连摇头,“这是气愤的,唱词得快。含怒,这曲调太慢,太柔和,曲调得快些,要体现出花木兰听闻刘丞相的话的怒气。” 花无双莞尔一笑,“玉班主也是这么说的。” 云罗道:“现下不急,一旦这些曲调定了,后面的戏就好排,万变不离其宗,一定得定好了。” “对这事儿,琴师们也极为谨慎,玉班主是按她们各人性情分派了任务,性情温婉的,就谱柔缓平和的曲,性情急燥的就谱气愤、情绪波动极大的……” 云罗微微点头,“弹下一曲。” 每听一段,她就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对于不能不能评断的,便说:“可以更细致些,让玉班主与她们仔细商量。” 玉倾城又寻了几个男孩子,大的十四五岁,小的五六岁。 转眼就到了四月末,云罗正睡得迷糊,只听阿翠急急上楼,“禀小姐,临安来信了。” 云罗坐起身,她每月按时与临安府、京城写信,临安一月一封,京城则是一月两封。 看罢之后,云罗道:“婉小姐的婚期定了,五月初八,只怕初六就得动身。信是蔡大太太着人写的,说我的那份添妆礼他帮我张罗。到时候,蔡二少爷、朱三老爷、朱大老爷要送亲到钱塘。” 绣桃、阿翠如临大敌,上一回蔡家有人来钱塘,柳奶娘母女一死一卖,就连萧忠一家也因此被罚,“他们要住到萧府来么?” 府里就云罗一个小孩子,他们来钱塘,只怕是要来走走的。 云罗道:“告诉我们自己人,让她们到时候小心些。” 绣桃点头,想着要捎话的几人,蓦地道:“小姐,有些日子没见李爷了,这月初一你去烧香也没见着人呢。” 阿翠忙道:“十五也没见呢。” 两人一愣,彼此对望,阿翠脱口道:“不会是出事了吧。” “乌鸦嘴!”绣桃不悦地骂了一句。 云罗轻声道:“莫不是被扬州的生意缠住了,上回说要到江宁、临安、江宁、晋陵等地开人力车铺子的事。” 云罗总觉得,将那么多的房契搁在自己屋里不大妥当,便借着去镇海寺烧香的机会,用盒子装了,搁到空慧大师的禅房里,他一个出家人,谁也不会想到有人把东西藏在他那儿。 当她拿着数张房契给空慧大师看时,空慧面无表情,对于这小小的女孩在短短一年时间里置下这么多的家当,他颇是意外。 这日,云罗正与花无双学棋,只见阿碧跌跌撞撞地进来,“禀小姐,一个叫王锁儿的要见你。” 王锁儿是城南杂货铺的伙计,石头让他负责钱塘各杂货铺进货的事。 没有大事,王锁儿不会寻上门来。 “请他进来。” 不多会儿,王锁儿进了院子,阿碧小心地守在门口。 王锁儿好奇地看着花无双,云罗道:“自家人,说吧,什么事?” 王锁儿“扑通”一声,“萧小姐,我家爷出事了。他说要去江宁开人力车铺,可是昨儿便有爷身边的小厮回来报信,说爷……爷无意间开罪了宁国公府的秦世孙,秦家寻了个藉由,把人下大狱了!” 江宁,原是秦家的势力范围,宁国公府便在江宁城内。 “还请萧小姐赶紧想想法子救救我家爷。” 云罗咬了咬唇,心头一阵微微的刺痛,她努力调整心息,吐了几口大气。 花无双道:“没告诉秦世孙,他原是嘉勇伯府的人么?” 云罗疑惑,她原是想秘密地做生意,不让萧家人知晓,待她羽翼丰满,便是离开萧家时。 花无双道:“小姐,原是这样的。一些无依傍的商人,会寻了当地或朝中的权贵为靠山,每年从自己的盈利抽出几成做孝敬,有了他们的保护,各地官府才不敢为难,更会为此大开方便之门。” 她曾与石头约好,一起守着她拿钱给石头做生意的秘密,不光是石头,便是汪婶子、绣桃等人也是坚守秘密的。 云罗挠着头皮,蹙眉想着应对的法子。 王锁儿急道:“小姐,快想想法子,李爷被秦世孙关入大牢已有好几日,只怕李爷出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云罗道:“怎的开罪了宁国公府的人?” 王锁儿道:“听回来报信的小厮说,各地前往江宁城做生意的人,都得先给秦家送份礼。李爷初去不晓这个规矩。开张那日,秦家的奴才就寻去了,要李爷先交二百两银子,李爷不肯交,奴才便要打砸东西,李爷急了,两方就交起手来,失手打伤了秦家的奴才,就被秦家闹到江宁府,将人抓进了大牢……” 怎么办? 入了大牢,要是秦家人知道石头没有靠山,更无依仗,夺财事小,打人、伤人事大,弄个不好,就要害得石头丢了性命。 她怎的忘了,这是在古代,没有靠山只有被欺负的命,就连她也因着是萧家的女儿占尽的优势。“王锁儿,你先回去等信儿,我尽快想办法。” 待王锁儿一走,花无双轻声道:“你没让人知道李爷是你的人么?” 云罗摇头,“花师傅有所不知,这事儿我原是瞒着众人的。这府里花销大,我就想赚些个零使银子。” 花无双想了一阵,她是过来人,经历的事多,“小姐还得与老管家商议,让他出面处理。” 云罗心乱如麻,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她是一个危机处理行家,如若这等小事都不能打理好了,又如何与人说,对外大声道:“阿翠,回东阁。阿碧,请老管家来我屋里。” 她坐在花厅里,一侧放着她的锦盒。 老管家萧实很快到了,行礼请安:“小姐。” “老管家,有件事,我原不想告诉你的,但如今不得不告诉你。” 云罗与绣桃使了个脸色。 绣桃照着云罗事先教好的说辞道:“老管家可还记得柳奶娘的远侄李爷?” 老管家怔忡。 绣桃道:“其实此人并非柳奶娘的远侄,可是住在府里又多有不便,他是一个外乡来的、没有靠山的生意人。为了方便行商,便借了萧家的名头,对外说是与我们萧家合伙做生意,不过是说好,每年从他的赚头里,抽二成的利孝敬萧府。这不,去年生意刚开始,只给小姐交了三百两银子的孝敬,还等着今年能多收点呢?竟出了事。” 老管家望向云罗的眼色多了一些繁复,只占个名,便能赚钱,他家这小姐的脑子……不,难不成是蔡家人给她出的主意? 098 牢狱之灾 各家豪门都有这等事,说与某富商合伙经商,实则只是占个名头,行个方便,不出一分钱,年底就能得几成收益赚头,而商家管这叫孝敬,但各家又叫赚头。 绣桃道:“因小姐说是试试手,还没来得及禀给伯爵爷与大太太,只想多收了赚头孝敬给他们,讨个欢喜。不曾想,李爷去江宁开铺子,竟被宁国公府逼着给孝敬,他本就做的是小本生意,哪有多余的钱孝敬,开业那天,宁国公府的下人去砸铺子,一时没控制住动手起了争执,而今这人就关在江宁府衙大牢里。” 云罗一脸忧色地道:“他还与我说,今年能多分些赚头来。竟惹出这等麻烦来,还是不管好了……”云罗可怜楚楚地道:“我就是个小孩子,我又不认识人,可如何是好?大不了,把花掉的三百两银子还他。可我已经让你买成土仪送京城了,哪里还剩多少……” 老管家一见这情形,生怕有个闪失,抱拳道:“小姐不必担心,老奴跑一趟江宁,想法儿把李爷给捞出来。” 宁国公府开罪了王丞相,再一并将萧众望也得罪了,当真是没人依傍。老管家咬咬牙,当即决定去趟江宁府,临走前,又安顿好了府中诸事。 云罗则开始装病。 朱婉于这年的五月八日抵达钱塘,嫁入钱塘知州纪家,只瞧见了巧婶子、平庄头家的来,竟没瞧到云罗。 朱三老爷问了几句,巧婶子一一答了。 朱三老爷惊道:“宁国公府竟把萧府的人给抓下大牢?”似乎不敢相信。 蔡世荃一听到宁国公府几字,心头微微一颤,“云小姐如何了?” 巧婶子道:“到底是个孩子,听说与萧府合伙做生意的李爷下了大牢,这一着急又病倒了。老管家赶去江宁。”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蔡世荃眨巴着眼睛,眸子忽闪忽闪的:“她如今病了,我们亦得去瞧瞧才好。” 云罗一早写了家书回转京城,信里提了李万财的事。只说是早前投在萧府名下的商人,对外说是合伙做生意的,原是想等多挣了赚头才告诉父母,不想竟出了这事,信里多有认错、愧疚之心。 此时的萧府老管家萧实已抵达江宁知州府衙,早早递了帖子,江宁知州原本是宁国公府的人,一听说嘉勇伯府的人,立时遣了师爷来迎。 林知州一惊,望着一边的秦世孙。“嘉勇伯萧家的老管家怎到江宁了?” 秦世孙道:“我到后面去。你试试他的口风。” 萧实扬了扬头。摆出伯府大管事的款儿,大踏步进了府衙。 林知州端坐花厅,衙差奉了茶点,二人见拜了礼。各自坐下。 萧实直切主题:“听说,林知州大人抓了我们萧府的人,今儿来江宁就是来讨人的。” 林知州想了一下近来抓的人,除了三个外地的商人,便有两个告发府衙的案子,他下令抓了被告者,“不知萧老管家指的是……” “顺风人力车铺、全家福杂货铺的东家李万财!” 心,莫名地咯噔一下。大水冲了龙王庙,宁国公府去岁开罪了王丞相。原想巴结嘉勇伯,临安蔡家大房的人又不肯搭手,这一回莫不是又要得罪萧众望,皇帝跟前的文武宠臣都得罪了,只怕这宁国公府就到头了。 “李万财……是萧府的人?” 老管家冷眼道:“林大人不相信么?他原是我们萧府的人。我家与他一起做生意,我们萧府可是出了本钱入份子的。” 林知州看往屏风后,里面的人捂着嘴。 老管家道:“还请林大人与我们萧府行个方便。” 林知州还是看着屏风。 秦世孙一脸沉思,上回便想依上萧府,没想却出了意外,萧众望的病秧子女儿没靠上,反而惹来了一场祸事。 老管家咄咄逼人,今日的萧府可不比过往,他虽是管家,是打理钱塘萧府的大管事,他的任务就是守好府邸、服侍好小姐。道:“林大人且给个痛快话,放或不放人?若是放人,立马将人放了,我这便带他回钱塘。既然这江宁之地是宁国公府的,我们萧府不在此地做生意就是。” 这样的话,要是再传扬出去,岂不成了江宁是宁国公府的。 林知州忙忙抱拳:“老管家误会,本官着实不晓李万财是萧府的人,这是误会,一场误会……” 萧众望他可得罪不起,要是在皇帝面前说上那么一句半句,他的官职就到头了。 林知州冲衙差使眼色:“来人,把李万财主仆给放了!” 不多会儿,衙差从大牢里放出了石头与铺子上的伙计,他吃了几鞭子,身上有伤,被伙计搀扶着,衙差抱拳道:“李爷是嘉勇伯府的人?” 石头先是一怔,他答应过云罗不说出去的,但他的表情就是默认了衙差的话。 衙差道:“李爷怎不早说,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竟闹出这等误会来。误会,真是误会。” 他不知道别人知道多少,只装哑巴,不笑不怒,只是静默。 老管家审视着石头:额上、左颊都被鞭笞的痕迹,身上的茧绸破烂,不知是那日被打的,还是在牢里受的伤。“你怎不告诉他们实情?” 石头抱拳行礼,态度恭谨。 老管家又道:“伤势可好?” 他还是不语,在没有弄清状况前,最好的法子便是沉默。 伙计道:“老管家,这些人也太凶了,二话不说,就要我们交几百两银子,还说这是宁国公府的地盘,一出来就砸我们的铺子,还动手打人,李爷急了这才动了手……” 老管家吐了口气,“且寻个医馆瞧伤,先回钱塘再说。” 林知州正在花厅里等着,听衙差一说,道:“如此说来,是真的了?” 秦世孙在一片不由得长叹一声,“这回可如何是好,要是再得罪了嘉勇伯……”不能得罪,萧众望与王丞相同气莲枝,两家又结了亲,就是向所有人说,他们是一条心的。 云罗因病卧床休养,而她也李万财合伙做生意的事就让人知晓了。 萧实悠悠一声轻叹,“早前李爷住在府里,常去探望小姐,我还觉得奇怪来,没想竟是要投靠我们萧府做生意的。” 蔡勤家的道:“到底是夫人和伯爷的女儿,小小年纪就知道操持家务。瞧我那两个儿子,这么大了,就会吃饭,连个心眼都没有。” 云罗听说石头回钱塘养伤,令绣桃送了些养病的食材去瞧。 “把人打伤了?” “是。” 云罗无事时就编《算术》,描描写写,勾勾画画,做得甚是认真。待她写了一阵,搁下碳笔,正色道:“宁国公府知他是萧府的人,定会上门致歉。所以……” 她突地顿住。 绣桃久等不着,连一边的阿翠也跟着急道:“小姐快说。” “所以,会派女眷入府。宁国公夫人年岁已高,宁国公世子夫人要打理内宅、主持中馈,听说世孙夫人是个贤惠得体的。如果没猜错,不久之后,世孙夫人会登门拜访。”再加上萧实在江宁府衙说的那番话,林知州是宁国公府嫡妻娘家人,他听到了,定会尽快递话到秦家。 阿翠问:“小姐,我们接下来如何?” 云罗歪头冥思,“若是真入了府,你们俩看我的手势形式。”她捂了一下嘴,“看我这个动作,你们就要说我因着那事被急病了,受了多少罪,然后就要拒绝她送的礼物和好意。”她摸了一下耳朵,“这个是假意谢拒,但要让她觉着这是欲拒还迎,让她增加价码。我不能让李爷被白白打了,这一场无妄的牢狱之灾更得让他们付出代价。”她挠了一下鼻子,“见我这个动作,你们就要说我该吃药了,该回屋歇息了,意在送客。”她又摸着自己的下颌,“这就是说,要说定了。” 她还是扮个孩子的好,能让丫头动嘴的,且让她们去。 绣桃沉稳,阿翠也是个聪颖的。 因蔡、朱两家的男丁不便入府探病,请了朱婉、纪太太入府。 纪太太婆媳一听丫头们说了原委。 朱婉厉声道:“宁国公府也太欺人,但凡到江宁做生意的,就得先拜见他家,给他家送礼,这是哪的道理?寸土之滨莫非王土,偌大的江宁难不成真成了他宁国公府的?” 纪太太轻咳一声。朱婉压低了嗓门,轻声道:“婆母,我也是着急,云妹妹原就体弱,听见这等恶事,能不急病么。” 这里正说话,门上的小厮来报:“小姐,宁国公府的世孙夫人求见。” 云罗捂嘴轻咳,直巴巴儿地看着朱婉:“婉姐姐!你瞧我病着,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朱婉心头一软,伸手握住云罗的手:“云妹妹,我去南院花厅见她,还请婆母替我照看云妹妹。” 纪太太愿意与朱家结亲,其间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听说朱婉与云罗交好,云罗是萧众望的嫡长女,据她打听到的消息,云罗极得萧众望之心。 虽是宁国公府的世孙夫人,朱婉此刻拿了他们的短处,二人见面,少不得将秦家说了一顿:“我那云妹妹就是个孩子,听说自家的生意出了事,着急得就病倒了。你们砸了铺子、打了人,还把个孩子急病了……” 099 周圜 (ps:(*^__^*)谢谢:水的深度、瞳桓、根本解决投出的宝贵粉红票!谢谢瞳桓打赏的香囊!谢谢凤灵幽幽、神牧小埃打赏平安符。o(n_n)o抱个!行万福礼感谢!) 世孙夫人先是愕然,一边的丫头立马附到她的耳边,她一早听闻萧小姐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而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敢问这位夫人是……” 朱婉朗声道:“钱塘知州纪大人是我翁爹。” “原是纪大奶奶,有礼了。”落音,听她一口一个“云妹妹”地叫着,蔡家的诗华她是瞧过的,转而忆起蔡家大房与朱家交好的事,难不成这是朱家小姐。忙道:“原是我们府里的下人在外行了不妥事,我家世孙爷已打罚了闹事的奴才。这次从江宁赶来,便是来探望萧小姐的。我们宁国公府特意备下厚礼,还望萧小姐大人大量,这都是误会。” 有婆子将一个香囊塞到了朱婉手里,朱婉正要推开,只听那婆子低声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纪大奶奶收下。”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朱婉立时软了下来,“云妹妹可是嘉勇伯的掌上明珠,父女感情深厚,云妹妹虽小,又最是个孝顺的,这次被急得了病了,连我瞧着都担心呢。” 世孙夫人欠身笑道:“还请纪大奶奶帮忙周圜,让我瞧瞧萧小姐。容我当面赔礼!” 朱婉道:“难得世孙夫人一片诚心。” 银票啊,出手就是三千两,这是朱婉从未见过这么多,便是她的嫁妆,统共加起来也不到一万两银子,她心里掂量一番,手头有了银子,自己说话才有底气。 朱婉问一边的阿翠:“与你家小姐禀报一声,世孙夫人赶了几日路特来探望,可不好推辞。再说那事原是误会。” 阿翠应声。前去禀报。 世孙夫人拉着朱婉:“你可是临安朱家的小姐?” 朱婉见她问,又见她待自己还算有礼,态度又好,道:“我是朱家大房的嫡长女,五月初八新嫁到钱塘纪家。” 她压低了嗓门。“我一见妹妹就喜欢得紧,往后可要多走动。”既然朱婉是个爱财的,她便施以钱财打通关节,“若是妹妹能帮衬我们与萧家搭上关系,我自少不了妹妹的好处。” 纪太太关切地询问了云罗的食量如何、睡得如何。 绣桃一一答了。 阿翠禀道:“小姐,纪大奶奶领了宁国公府的秦世孙探病。” 不多会儿。就听外面人声鼎沸。竟是纪大奶奶带着十来个婆子丫头鱼贯进了院子。将绸缎、食材等礼物放到楼下花厅。 绣桃与阿翠扶了云罗步下阁楼。 纪太太与世孙夫人见了礼。 若在几年前,宁国公是江南一带最大的权贵,寻常人想要与秦家搭上关系,无人引荐难入登天。而今宁国公的孙媳妇亲至钱塘探望生病的云罗。 纪太太见她们有话说,不便相扰,起身道:“萧侄女好好养病,改日我再来瞧你。” 朱婉道:“婆母,云妹妹病得这般重,我得留下侍候,还请婆母应允。” 纪太太正要答话,云罗道:“婉姐姐新到钱塘,岂能让你与纪姐夫分离。你且回去,明儿再过来看我便是。这几年,我这病时好时坏连我自个都习惯了。”语调里是多少二八少女都没有浅淡,肤白如雪,眉眼如画。虽是五月天,头上依旧戴着抹额、帽子。 纪太太道:“明儿再来。” 婆媳二人出了萧府,正要上轿,纪太太扭头看着朱婉:“秦世孙夫人与你许了什么好处?” 朱婉想要否认,可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婆母……” 纪太太想着离开东阁时愤愤不平,转眼间就热情地招呼秦世孙夫人,可不奇怪么。她吐了一口气,道:“给了多少银票?” 朱婉掏了香囊出来,将手探入,在一堆特制干花间,果然有一张银票,“三千两。” 纪太太面露失望,“就为了三千两,你就帮着秦家穿针引线?”没再多说,可对朱婉这种见钱眼看的性子颇是不满。 “秦世孙夫人说……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光是今儿引她去见萧小姐,便是多少银子都换不来。江南的大权贵换人了,宁国公只能在江宁城里称称霸王,他们再不与萧家示好,只怕用不了多久,这江宁城的霸王也没他们的份……”她一扭头,径直上了轿。 朱婉愣了一下,忆起出阁前祖母与母亲的叮嘱,快奔几步,将银票尽数塞到纪太太手里:“婆母教我,儿媳年轻许多事都不懂呢?但儿媳定视婆母如亲生母亲一般的敬重和孝顺。” 纪太太此刻盈盈一笑,不为银票,而是为朱婉把钱给她管。不仅是信任,更是真心相待的决心。“你既说了,我自会教你。” 宁国公开罪王丞相,这是江南官员们皆知的事,听说王丞相在朝堂公然弹劾宁国公秦家,最初两次皇帝没理睬。第三次时,都察院的御史亦有两份折子,接下来宁国公便失去了詹事府詹事一职,赋闲回家,着他告老还乡。没了有实职,所剩的爵位就只是空爵。 云罗看着花厅里的礼物,件件贵重,苏绣的缎子,上面的花式别样,只怕不比宫里赏赐的东西差,她捂嘴轻咳。 绣桃轻声道:“世孙夫人这般,让我家小姐如何受得。还请世孙夫人把这些礼物都收回” 阿翠继续道:“我家小姐体弱,上回听说府里的生意出了意外,又是合做生意的李爷出了事,这一着急,人就病倒了。唉,早知江宁之地有那么多的规矩,李爷也是个胆小的,自不会去江宁做生意……” 世孙夫人温雅笑道:“萧小姐,那原是个误会,还请小姐莫要往心里去,今儿我来探望小姐。也替府里不懂事的奴才赔不是,是我们的错,还请小姐大人大量。” 绣桃扬头看了看,“这些东西,我们府里也有的,唉……” 世孙夫人与一个婆子使了眼色。婆子走近绣桃,避开其他人的目光,声若蚊鸣地道:“瞧姐姐是个能干的,我送姐姐一个苏绣香囊,不成敬意。还请姐姐收下。” 一大把年纪。却如小丫头般唤她姐姐。 绣桃看到了云罗“欲拒还迎”的动作。立马低声回道:“我已经有好几只香囊了……” 婆子轻声道:“这香囊里,乃是一百两银票。” 真的拿她当丫头看呢。 绣桃道:“我的香囊呀只只都比这只漂亮。” 言下之意明确:你若聪明,就该知道这份量轻了。 婆子一愣,立马拿了另一只出来。色彩鲜艳,“这只香囊定合姐姐心意。” 绣桃瞧了一眼,“这只虽艳,到底俗了一些,不够贵气。” 还嫌少呢! 阿翠板着脸,没有笑容,“我家小姐一病倒,这府中上下个个都没个笑颜,李郎中又施银针。又配方子……我与丫头们更是两天两夜没合夜的服侍。我们做下人的担心成这般,回头伯爵爷和大太太知道了,还不知心疼成什么呢……” 婆子忍忍心痛,这才拿了只紫色的香囊出来,对绣桃道:“里面是三千两银票。” 绣桃佯装怕被人瞧见。这才一把接了过来。 婆子唇未动而音出:“还请姐姐指点一二。” 绣桃低声道:“别拿我家小姐当眼皮薄的,这上门巴结讨好的人不少,每日被拦在外面的不知几何。就这么些礼……”点到为止,目光落在云罗摸鼻的动作上,这是要送客赶人,可礼已经收了,绣桃忙道:“小姐该要吃药了。” “小姐且撑会儿,吃了药再歇下。” 婆子移到世孙夫人身后,伸手在她背上划拉了一下,写的是“大礼”二字,又写了“丫头三千两”。 一个丫头就敢狮子大开口,只要开口就好,收了礼就能牵线搭桥,若是与萧众望处好,许能恢复宁国公昔日的声望。 世孙夫人此行备下了厚礼,早前准备送十万两银子,可一个丫头就给了三千两银子,这身为主子的,不知道比丫头贵重多少倍,少说也得五十万两,送足了重礼,就能为宁国公府办事,只要能收卖萧府,旁的都好说。 秦家失势,连江南的官员都不拿宁国公府当回事。 唯有再助秦家复起,方才能保住荣华,保住安稳。 世孙夫人咬咬牙,将双手负后,伸出了十根手指头。 婆子低呼,早前便说好的,一根指头表示十万两银子,十根便是一百万两银。早前都是江南官绅送礼到宁国公府,而今竟要给个孩子送一百万两银票。 婆子退出花厅,不多会儿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只流光溢彩,用金丝银线苏绣的香囊,笑盈盈地道:“萧小姐,这是我家世孙夫人送的见面礼,还请小姐在嘉勇伯与夫人面前代为美言几句。”她一阖嘴,云罗便听到婆子低声道:“一百万两银票送给小姐。” 宁国公府当真是财大气粗,出口便是一百万两银票,想想看宁国公府在江南之地已经有六十多年的历史,是江南的第一权贵门第,就连贵妃的娘族也比之不过。 阿翠见云罗又打了个手势,忙道:“金丝银线绣的香囊,虽然漂亮到底只是香囊,里面装的也不过是花儿香儿什么的。香囊是给旁人看的,挂在身上却是自己使的。如此漂亮的香囊,里面应配上贵重香料才好。” 一百万两还嫌少! 100 重金示好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祝各位读友快乐阅文,阅文快乐!) 便是宁国公府最风光时,要是有人出这么多,也会应下帮忙等。 世孙夫人不由得对云罗身边的两个丫头另眼相看,甚至怀疑云罗在京城的才名,只怕是这两个丫头帮她挣来的。 一则的绣桃趁人不备,比划了两根指头。 阿翠此刻接过婆子的金丝银线香囊,笑对云罗道:“小姐不妨拿着玩,对于我家伯爷来说这就是个小玩意儿。” 婆子见状,小心翼翼地移到绣桃身边,“姐姐何意?” 绣桃与她并肩站着,在她后背写了“再加两成。” 婆子直接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二百万两,立时移到世孙夫人身后,在她背上写了“加二十万两”,待她背后时,伸出了两根指头,算是同意了。婆子又出去了一趟,装了二十万两银票在香囊,又备了另一次瞧着精致可爱的,“这只香囊许能合了小姐的意。”转而对阿翠道,“这只是送给姐姐的。”是一只蓝色的苏绣香囊。 阿翠勾唇笑了一下,道:“谢嬷嬷!” 云罗拿着两只香囊,捏在手里把玩着,“世孙夫人送香囊给我玩,不会是想收卖朝廷命官之女吧?” 她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喜欢这两个香囊,即便个个都百里挑一的漂亮香囊,尤其是那只金丝银线所绣的,这可是真金银白银,上面又饰有珍珠,配上精致的绣图,上面的牡丹贵丽无双。 世孙夫人道:“不是!这份礼物,是为上次那个误会赔礼的。嘉勇伯乃是皇帝跟前得宠的重臣,只怕府里的花销极大,这份心意乃宁国公府想为社稷尽份力。还请萧小姐笑纳。” 这是赔礼,又是给嘉勇伯府的。 云罗在想,但凡行贿之人是不是都是这副嘴脸,而收礼的就和她现下一般。若拒绝,只怕会真与宁国公府结仇,要是收下,安了秦家人的心,往后在江南也多份倚重。但与秦家,这是利益的结盟。“早前不觉,此刻瞧来。倒真不错。既是世孙夫人真心赔礼。我下回告诉父亲。就说那原是个误会。” 世孙夫人笑道:“上回的事,本是误会。”她审视阁楼,里面的摆件不多,桌案也极为寻常。都算不得精致、昂贵的东西,“小姐这屋里也太素雅一些。” 云罗轻声道:“许是住得久了,我竟觉不出来,素雅让人觉得宁心。” “小姐可听说过京城的事。” 云罗问:“夫人说的是哪件?” 世孙夫人道:“王丞相府。” 秦家开罪了王丞相,怎的提到那儿了。 云罗抬手做了一个动作,这是要丫头们代为回答。 阿翠想了一阵,对于京城王丞相府的事知晓不多,她所知道的都是从小姐们嘴里听到的,多是说王丞相的庶孙、嫡孙的事。“小姐。奴婢听说王丞相有意要为嫡孙公子聘个江南美人为妻。我家太太原想说蔡家小姐,年纪稍长的蔡家大小姐早早订有亲事,其余的小姐年纪都太小。” 如若将宁国公府的嫡小姐嫁给王丞相的嫡孙,这两家的芥蒂、矛盾自然可消,若再与萧家交好。恢复宁国公府的荣宠近在眉睫。 绣桃道:“世孙夫人,我家小姐该吃药了,每日吃了药,小姐便要歇息。”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 世孙夫人道:“倒真巧了,我们府里有位正值妙龄的小姐,今年十六,不知这王公子……” 阿翠一副细想的模样,“去岁时,我家大太太张罗着说了两个。王公子也是个挑剔的,看了画像便不乐意。这王公子今年有十七,眼光太高,寻常人看不入眼。” 云罗轻声对外面服侍的阿碧道:“把药取来,我乏了。” 世孙夫人起身,看着云罗,这分明就是个小姑娘,哪有这等胃口,只怕是身边的两个丫头惹出来的,“萧小姐安心养病,改日我再来探望。” “送秦世孙夫人。” 前呼后拥,好不气派,婆子、丫头便有十几人相随,只怕外头更有小厮、护卫。 出了东阁,婆子拉住绣桃的手:“今儿的事多亏姐姐。” 绣桃笑道:“回去且等着消息,若有了消息如何与你联络?” 婆子道:“此次我家夫人是来走亲戚的,要在钱塘住些日子,可来城东清心苑递信。” 绣桃一路将他们送到大门外,看秦世孙夫人上了车轿。回头时,却见喜儿匆匆走过,另一边走来了老管家,喜儿款款行礼,禀道:“老管家,小姐请你去一趟。” 云罗立在花厅里,正在看秦世孙夫人送来的布料、食材等物,件件都是极好的。 “小姐,你要见老奴?” 云罗指着这些东西,“这是秦世孙夫人为上次的事送的致歉礼物。你着人收到大库房去,小心入簿。”她抬了抬手,绣桃与阿翠退去,她故作神秘地道:“她送了一只香囊给我,我只当是个好玩的,不想她走后才发现里面搁了一百万两银票。” 老管家一听“一百万两”顿时怔住。 “我不知如何是好,想问问老管家的意思。” “写信请伯爵爷和太太示下。老奴清点了礼物,就把礼单送来。” 云罗面露不悦地道:“什么都好,只是离京城太远,这一来一去,又得两月才能收到爹爹的回信。我倒有个主意……”她想着既然江宁那边的生意做不成,让石头跑趟京城也不错,“我想让李万财去京城,他是个机警的,听说他手底下有好几个伙计都是得力的,他一来可以替我们捎信,二来又可去京城做生意。他是我们的人,我信得过他。” 这可是一百万两银票! 老管家道:“若真如此,便从大库房里挑了好的送到京城,再派蔡勤随行。银票和贵重东西还得蔡勤带着。” 商榷之后。云罗便令绣桃去城南探望石头,说了她的意思。 夜里,绣桃和阿翠都拿了秦世孙夫人赏的香囊,里面都是三千两的银票,她们是丫头自不敢得,一并交给了云罗,云罗夸她们今儿的事做得好,各赏了十两银子,高兴得二人跟过节一般。 六月十五,云罗去了镇海寺。偿还了从空慧大师那儿借来的十五万两银子。又添了五百两香油钱。 空慧一脸质疑地看着。似要看懂这个小小的女娃。这才几月,竟还清了十五万两银子。对于云罗来说原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但对宁国公府的人却江河之中的一瓢水。 云罗轻声道:“前些日子石头哥哥去江宁做生意,被宁国公府的家奴所伤。秦家为了赔礼,特意送了重礼,这些便是其间之一。” 他们不是为了赔礼,是害怕开罪了嘉勇伯。 “原是一百二十万两银票,我骗了嘉勇伯夫妇,说只得一百万两。”她垂下脑袋,“我想做的事太多,却不敢贪,挂着爷爷这儿的欠债。寝食难安,剩下五万两银子,给了石头哥哥一些,让他去京城做生意。他的生意虽做得不大,却皆是正大光明、清白干净的。留下一些。我要吃药、抓药,还有旁处的花销也是要用的。” 云罗拿了十万两银票出来,令绣桃兑换成五万两银一张的,其余或为五千两,或为五百、一千两和一百两银子一张。着绣桃给石头送了二万两银子,要他准备一下,随蔡勤入京做生意,因是刚开始,不能一下子做得太大。 石头与蔡勤押着云罗给嘉勇伯夫妇备的孝敬、土仪前往京城,经过临安府,蔡、朱两家的人又添了几只箱子。 蔡勤照着老管家的吩咐说了宁国公世孙夫人送了厚礼的事。 当萧众望接过家书,言辞之间是云罗一贯的朴实无华、温馨孺慕之情。 蔡氏担心云罗在信里提了秦家送厚礼赔礼的事,要是她不说,难免萧众望不多想。这次她从蔡勤手里拿到的银票连蔡氏都手指发颤,她没想到,秦家人居然因打了萧府的人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却不知道这都是云罗与两个丫头的功劳。 蔡氏一边给萧众望换随常衣袍,一边道:“秦世孙夫人送了云儿一只香囊,里面有一百万两银票,又送了好些个贵重的苏绣缎子、上等药材。药材云儿留下了,苏绣缎子尽数送到府里。” 一百万两银票!这是萧众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如今一朝得势,送礼的人比比皆是,一出手便是如此大手笔的还是首次见到,多是几万两,亦有的送了十万两,从未有人送一百万两银票的。 蔡氏道:“江南商人李万财,寻我们府给他做靠山,答应每年给府里分利,去年与云儿给了三百两银子,云儿想凑得多了再令人送来。” 这种对外只说是一起做生意,但实则只是担个名头。 生意们只求保个平安,就会想方设法寻个体面的朝廷权贵做靠山。 萧众望会意一笑:“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好似一切都往好的发展,包括萧众望从战场归来,意想不到地成了皇帝的宠臣,又封为二等嘉勇伯,可谓光宗耀祖。“不过是几两零使银子,让她留着花用。” 蔡氏于去岁诞下了一位嫡长子,而今已有一岁多,刚学会了走路,至今还不会唤爹爹、娘亲,现下她又怀上了,只得五月模样,肚子却已大了。 元顶见萧众望回来,迈着小腿要进来,“哇――”的一声就扑在地上,人未倒地,却先哭了,吓得乳娘一阵手忙脚乱,立马将他扶起。 101 妻妾暗斗 春姨娘性子和顺,蔡氏允她第一个怀了子嗣,产下一个庶子,比元顶小一岁,取名元武,是元字辈的第五个孩子,五与武同音,就取了这武字。蔡氏倒也信任春姨娘,着她打理着大房的库房。这会子春姨娘带了孩子,领着奶娘,正在库房里将从江南送来的土仪礼物按别归入库房里。 大房的夏姨娘在继春姨娘产下元武后第三月生下了一个女儿,反是秋姨娘与冬姨娘至今也没个消息,倒是秋姨娘却让娘家人开了生子秘方,整日喝着药。冬姨娘的身子不如夏姨娘健壮,时不时咳嗽、风寒的,自入嘉勇伯府以来深得萧众望之心,先后怀了两胎,不到三月都落胎了。 夏姨娘和冬姨娘都是后来蔡氏为了让萧众望尽快忘掉姜氏,特意花银子买回府做侍妾的罪臣女眷。 如今的萧家再不是以前,大房有自己的秘密,比如这次从江南送来的节礼。 蔡婆子进了偏厅,欠身道:“太太,郎中请脉时说,春姨娘又怀上了,瞧这情形已有两月身孕。二房的周姨娘怕得有三个多月了。” 蔡氏微阖着双眸,春姨娘是个得体的,让她多生一个蔡氏倒也不在乎。蔡氏更看重的坐稳嘉勇伯嫡妻的位置,替她的儿女们保住嫡子、嫡女的身份。着宫里的太医瞧过了,她这胎怀的又是个儿子,这样一来,她便有两个儿子。 蔡婆子道:“二太太那儿,只怕又得大闹一场,二太太不喜欢周姨娘,还想着让梅姨娘多生两个庶子、庶女呢……” 蔡氏道:“伯爵爷是个知分寸的,几个姨娘屋里每月都去,做到同等对待。听说二老爷三个月没进梅姨娘的屋子,梅姨娘就算想生,他不进屋可如何生得出来?” 萧众敬早前对周姨娘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谁能想到竟因此把人给弄回来,还生了个庶子。这再怀孕,这府里的地位可不就坐稳了。 蔡氏问:“秋姨娘、冬姨娘那儿什么反应?” “冬姨娘又落了胎,只怕是生不出一男半女的,郎中和太医的说辞都一样,说是早年受了寒症落了病根,宫床太凉,胎坐不稳。秋姨娘瞧着倒是健康的,这药也吃了一年多,每月伯爵爷也去她屋里,却不知这是何缘故。竟没个音讯。” 秋姨娘与那几个不同。春姨娘是宫里赏赐的美人;秋姨娘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庶出小姐。是有娘家、后台的;夏姨娘是蔡氏买来的;冬姨娘最是得宠。蔡氏一直防着秋姨娘,生怕她有了一男半女,这样一来就威胁着她。但春姨娘不同,春姨娘原是孤女。据说是以宫女身份入的宫,那时候她不过六七岁,打小在宫里习歌练舞,是宫里的艺伎,无依仗,她如今更懂得敬重蔡氏,处处以主母为先。 冬姨娘不能生,就算再怀两回、三回,过不了三月那胎儿就得滑落。蔡氏对此最为放心。 秋姨娘也生不出来。究其原因,蔡氏亦知道。 蔡婆子此刻压低嗓门:“我瞧秋姨娘也是个生不出孩子的。” 蔡氏知道,那是早前她令人下药防姨娘有胎,怕是药下得太重了。可若这样说,春姨娘也喝了那些药茶。为甚生下庶子不说,如今又有了身子。 此刻,萧众望听说春姨娘又怀了身子,特意到她屋里坐坐,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冬姨娘落胎,他刚宽慰了冬姨娘几句。 绿草居,西跨院内服侍冬姨娘的婆子对他道:“早前原请栖霞观的道长瞧过风水,说冬姨娘被春姨娘克住了。冬姨娘的孩子没了,便听说她又怀上了。” 两位母亲相克,只怕肚子里的孩子也一样。 冬姨娘只是无声落泪,这是第三回了,她想得一个孩子,哪怕一个就够了,有了孩子在府里的日子许就好过了,就如东跨院的夏姨娘,即便萧众望不去,她也是快乐的,每日只带着五小姐进进出出,那孩子长得粉团可爱,瞧在冬姨娘的眼里越发也有个孩子。 萧众望自是不信,道:“你且好好将养,请太医配了药吃,许过些日子就大好了。你还年轻,往后要多少孩子没有。” 婆子道:“照这样下去,要是冬姨娘再怀上,若被人克住……”她转而借蔡家的事说话,“蔡老太太与我们二小姐相克,二小姐去一回蔡府便生一回病,且一次比一次吓人,伯爵爷不信都不成。二小姐一离蔡府,身子就大好,可不是犯忌相训么。冬姨娘怀第一个、第二个时,可不是春姨娘正怀着五爷么,而今过了一年多,冬姨娘怀上了,她竟也怀上了,冬姨娘的孩子没了,春姨娘却是好好的……老奴求求伯爵爷,便多疼惜些冬姨娘。” 这婆子原是冬姨娘为官家小姐时的奶娘。后来她娘家兄长获罪,她被贬为官婢,几经辗转被蔡氏卖到府里做侍妾。冬姨娘特意求了萧众望,想法子买了冯婆子母女入府,留在她身边服侍。因着是冯婆子奶大了冬姨娘,萧众望对她有一分敬重。 萧众望心疼冬姨娘,瞧着她,就如同看着当日的姜疏影,“总不能赶走春姨娘。”好歹替他生了一个儿子,而今又有了身子。 冯婆子灵机一动,道:“二小姐独居钱塘,春姨娘最疼二小姐的,连二小姐的歌舞音律都是她教的呢。” 萧众望微怔。冬姨娘的眼泪翻滚,现下她依旧不信是自己的身子缘故,甚至认为道长所言全都是对的,定是春姨娘母子克住了她们母子,所以才害她屡屡滑胎。 回忆归来,萧众望悠悠轻叹:“钱塘萧府云儿独自支撑,又出了柳奶娘母女恶婢欺主的事,当真令我放心不下。” 春姨娘的心思百转千折,兜转之间猜疑起萧众望的用意,“婢妾甚是挂念二小姐。” 萧众望微眯眼睛,“让你们母子回钱塘与云儿相伴如何?” 府里有下人议论,说春、冬二位姨娘犯克,连她们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犯克的。春姨娘原是不信,可这会儿萧众望突地提到这事,怕是因了这新得宠的冬姨娘之故。 春姨娘很想拒绝,可她身份卑微,而今有了儿子,更得以萧众望为重。 萧众望道:“待坐稳了胎,你与太太说一声,就说愿意携上武儿回钱塘照顾二小姐与祖宅,有你在那边,我与太太也安心些。待武儿大了,少不得要在祖宅里分份家业,你早些过去对你们母子都有好处。” 说到底,还不是他心疼冬姨娘。 春姨娘想着几月大的孩子,又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一时间心潮翻滚,萧众望早前只疼姜疏影,而今的心都系在冬姨娘身上,包括他佯装对各位姨娘一样好,一听到打雷,便颇不及待地往冬姨娘那跑,只因冬姨娘怕雷。 去了钱塘也好,至少不用看妻妾相斗,也不必再与几个侍妾算计争斗。她怀着武儿那阵儿,就经过几次惊险,这事不是蔡氏做的,蔡氏给了她生儿育女的权力,便不会害她,可她至今都不知是哪位姨娘做的。 “回伯爵爷,回头婢妾与夫人请辞,路上多备些保胎的汤药吃。” 她原想,也许萧众望会留她多呆一月,不曾想萧众望竟道:“你既拿定主意,就早些动身,要是身子不适,可在路上多耽搁几日。” 不仅不挽留,还要她早些动身去江南。他便是假装一下也不愿意。春姨娘心头一阵悲凉,让她生下儿女,只是可怜她,或者是了她一个做母亲的心愿。 萧众望早起身,“若是这孩子能顺遂出生,写信告知,我给他取个得宜的名字。” “谢伯爵爷!” 他不留她,她却得谢他。 他甚至不愿意问她的意思,说的是要她照顾钱塘的二小姐,只怕为的、护的还是绿草居的冬姨娘。 * 钱塘,萧府东阁。 云罗正与花无双学习琴棋,听绣桃读完了家书,面露忧色:“春姨娘要随蔡勤等人回钱塘?” 绣桃点头,“春姨娘育了一位庶子,要带他一起回钱塘。” 瞧来,春姨娘并不得萧众望之心。否则哪有让女人身怀有孕还要赶路回祖宅的。 花无双道:“小姐,我觉着这位春姨娘是个真聪明的,哪家豪门重府不是妻妾算计,斗宠夺爱的,至少她回钱塘,便替她的两个孩子保住了平安。在钱塘,小姐不屑算计她,她们母子能平安顺遂的度日。” 云罗颔首:“若是她自愿要来,说明她是真聪明,晓取舍的,说不准一时感动了伯爵爷和太太,还让她做了钱塘萧府的大管事。”说是大管家,但云罗年幼,少不得要让春姨娘做主,虽是姨娘身份等同这里的女主人。“若是别人让她来的,只怕还得受人束缚,做不成大管事。” 花无双想要瞧信,云罗令绣桃给了。她细看了一遍,这信并不是春姨娘写的,而是萧众望写来的,只短短数语,言辞干练,没有半句赘语。 云罗道:“着大管家把南院拾掇出来,要给春姨娘母子住。从明儿开始,琴师搬到东阁来。” 阿翠得令,前去传话。 102 侍妾掌家 (ps:(*^__^*)谢谢紫金小镇打赏两枚平安符!谢谢两个青人小子打赏平安符!) 九月初一,春姨娘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据说途中两次动了胎气,不得不留在客栈里养胎,这才误了归期,以至七月上浣上路,竟走了一个多月方抵达钱塘,他们在码头时,得遇从京城回转的石头,石头从京城进了十几车杂货,又租有商船,邀春姨娘母子同行。 春姨娘听说李万财是与萧家一起做生意的商人,自是愿意。 因着李万财是萧家的人,他进出萧府便更容易了,九月初三到钱塘城里的各大铺子转了一圈,便入府拜见云罗。 彼此,屋里只得绣桃、阿翠与花无双。 石头说了去京城时,在徐州城遇到宁国公秦家下人送信到萧家的事。 云罗一脸愕然:“真是奇了,宁国公府当真消息灵通。上回世孙夫人离开,第三日又来小坐一会儿,之后再没见着,那时候你们都还在府里,她是如何知道李爷与蔡勤上京的事?” 花无双轻声道:“上回小姐不是说世孙夫人见过纪大奶奶么。” 宁国公府的人不知道,可朱婉是知晓的,她还送了份礼物给朱氏捎去,也知道蔡勤的具体动身日子。 石头道:“送的是一封宁国公世子的亲笔信又一幅画。一到京城,亲手呈与太太。后来听说,画中绘的是秦二小姐。” 蔡氏和蔡二奶奶去王丞相府拜访丞相夫人婆媳俩,王二奶奶请王三公子看了画影,王三公子直嚷着就要娶这样的美人,因是宁国公世子爷的嫡次女,身份贵重,也配得王三公子,王二奶奶又寻了知晓实情的人打听,知秦二小姐是个才貌双全的,女红、主持中馈皆会。更难得的是容貌,比她嫡长姐更胜几分。听了这话,王二奶奶很是满意,又合了八字,当即就让蔡氏写信去江宁宁国公府,说王丞相一家相中了。 石头垂手道:“我到徐州的时候,正巧遇到秦三爷奉了宁国公与秦世子之令,前往京城与王三公子、秦二小姐订亲,带了十几车的土仪礼物。” 云罗吐了口气,宁国公府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荣华。居然将一个极好的女儿许给那等中山狼。女子的尊荣除了夫家。更来自于夫君。只怕那王三公子早前是喜欢,一旦新鲜劲儿过了,谁晓得又会如何。 几个人感慨了一阵。 石头道:“这次去京城,开了两家人力车铺。原想着妹妹给的银子能开杂货铺,没想只够两家人力车铺的,还不敢把门面置得太大,都只一间门面,后面的院子倒是大的,又雇了八十个车夫,将那边的主事引荐给了萧府的大管家,这才回的江南。”他稍顿一下,“伯爵爷给妹妹带了五千两银票回来。嘿嘿……”他挠头笑了,“我念着好些车江南的货,便自作主张,置了处杂货铺,把货都搁到店里头售卖。又联系了一家可靠的镖行,往后京城、江南的送货,下次去扬州就与京城进一批货。这事还请妹妹莫要怪我自作主张。” 京城比不得旁处,再多的银子在那边也显得不多。云罗早前在亲娘跟前生活,因是贫苦百姓,似乎一两银子就有许多,而今再多的银子都不经使了。 云罗会意一笑,“哥哥这话见外了。” 石头掏出银票,双手奉递:“妹妹,这是钱塘、扬州两处铺子这几月的收益银子,我兑换成了银票。各处管事掌柜那儿,我教了他们按照妹妹法子做账。” 云罗觉得古代的账簿看着太麻烦,教了石头做平衡收支账目表,而石头抽空又教会了各处的掌柜。 共有五千三百两银票。 “哥哥花钱的地方亦多,我留下三百两,其余的你拿去再赚钱。而今钱塘城许多百姓都知有个全家福杂货铺,这大东家是个姓李的年轻公子……” 石头傻笑着,这只是开始,虽然当和尚时他盼着能置下千亩良田,再赚下万贯千财,以如今的情势用不了多久就能达成所愿。 云罗将银票塞回到她手里。 石头正襟端坐,“听江宁的人牙子送信来,说打听到杏子的下落。正巧那边有早前置的铺子,还得去看看,要是能继续做生意。” 转眼间,杏子离开亦有一年了。“不拘多少,且把人赎回来再说,不必再送回府里。” 花无双道:“小姐若是愿意,可以把她交给我。” 阿翠道:“就杏子那性子,哪里是学歌舞的材料,嘴倒是够馋的,小姐不是常说,爱吃的人就会做食么。” 云罗道:“我看花师傅的话倒有些道理,杏子去乡下,可以与厨娘学学厨艺,比跟着石头好多了。” 石头沉默片刻,又道:“有几位江南商人听说我投靠萧府,托我引荐入府,不知……” 说是投靠萧府,其实就是要白白给萧府一些好处。 云罗道:“既寻到了你,若是可靠的,你介绍过来,但不必引到我这儿来,你且引到老管家那儿,着他相看。回头你去找老管家,他知道你与萧府的合伙做生意,与他商量个章程,往后直接引到他那儿。若是女商人,可引荐到春姨娘那儿。但无论是谁,都得与老管家说一声。” 石头闲话一阵,花无双与绣桃等人退去,只留了石头与云罗说了一阵体己话。 他垂下眼帘,“秦三爷还带了两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听说是秦世子的义女和庶女,庶女是要献给嘉勇伯的美人,义女生得极好,定是要献给京城权贵的。” “秦家指定知道这王三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可为了保住荣华,竟是连嫡女都舍出去了,又怎会顾忌庶女、义女的安危。我瞧这事儿定如琴师所言,是纪府朱婉周旋促成的缘故。” 世孙夫人来访,出手阔绰,便是给绣桃、阿翠的都是三千两银票,而朱婉那儿指定不俗。朱婉先是将世孙夫人领到她面前,再借她的手,无意间为秦家、萧家牵线搭桥,有时候只需要一个讯息便足够。 那些日子,朱婉与世孙夫人私下没少联系 没有人喜欢被人利用。 石头道:“她利用了妹妹?” 云罗扬头:“我也利用了萧家。”淡然的,“哥哥若再往京城,想法儿与神宁大公主府搭上关系,但哥哥不必与他们亲近,你是替我与他们打关系,此事不急,两三年后办定不迟。” 她是萧府的嫡长女,这便是最可靠的。 “妹妹要投神宁大公主府?” 她捧着茶盏,眸里掠过恨意,“待得他日,要是神宁与凌德恺知道,自己保护的商人一直都是一头处心积虑的狼,看他长大,看他一点点丰满羽翼,而最后却……”原来他们都是她所利用的刀剑,她的强大便是他们的毁灭。她吃吃笑了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她的笑是浓浓的杀意,眸光里的狠毒似要把人撕碎一般。 “妹妹……恨他们?” 几年了,她第一次道出这几字,“杀母之仇,毁家之恨!” 他听人说过,年幼的云罗是在回家的途中遇到了贼匪,母亲丢了命,若非空明大师出现,云罗早已丧命。石头道:“是他们害死妹妹的母亲?” 云罗神色一敛:“到时候,我自会告诉哥哥所有实情。但在这之前,请哥哥别再多问,我怕自己忍不住会犯了心疾。” 这到底是怎样的仇恨,云罗竟会控抑不住的情绪。 石头道:“我永远站在妹妹这边。妹妹痛,我便痛;妹妹快乐,我就快乐。” 云罗巧然笑道:“哥哥成功,就是我的成功。” 石头问了花无双的事。 云罗道:“她现在是我的人。” 石头着实不明白,一个年轻时沦落风尘,色衰后又如浮萍般的女子有何可用之处,竟被云罗敬若上宾。“妹妹是清白女儿家,这种人还是离远些的好。” 云罗道:“哥哥,我心里有数。” 石头坐了一阵,前去寻老管家萧实,与他商议引荐江南商人的事儿,这就是说多一个人,萧府就能多一份收益。原来,拥有一定权势时,是可以不必再做生意的,光是投靠入府的商人孝敬的赚头就足够了,不出本钱,毫无风险,只是借一个府里的名头。 石头商妥后与人商定了时间,次日一早乘船前往江宁,径直寻了转卖杏子的人牙子,这人牙子已早早将杏子再买了回来,搁在家里养着。待石头见着杏子时:她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衣服,补丁不大平展,缝得歪歪扭扭,原是蓝底白花的粗布上,左一块红补丁,右一块绿补丁,说不出的怪异。已近中秋,却衣着单薄,人站在秋风里簌簌打颤,一双怯怯的目光看着进来的石头。 杏子待看清来人,眼泪再难控抑,顿时翻滚起来,轻呼一声“表哥”,已是泪流满面。搁下手里的水桶,原想抱住石头,脚下一软,却跪坐在地上,这一年多的流转,看尽人情冷暖,先是遭受失去亲娘的惊恐,再是被贱卖,从临安府到江宁,再从江宁城到乡下,原以为被富商买下就能安稳过日。没到一月,富商太太便嫌她笨手笨脚,不过是打的水烫了,就被她狠揍了一顿,还将她转手卖给了下一户人家…… 103 苦难 这一户是乡野人家,买她就是要她做童养媳。每日全家已睡她未睡,全家未起她先起,可熬出的粥,还是被那女人挑三拣四,若是干的,便说她不懂得珍惜粮食,若是稀了,又说男人们吃了饭得下地干活,这么稀吃了不顶用。这一年,她没一日不是在惊恐中度过,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稍有不好,那女人就揪着她的头发打骂,拳打脚踢一番,还说她买了个赔钱货。 她想回到萧府,她想继续读书,不过是在地上写了几个字,那女人又打又骂地道:“庄稼人读书写字管个屁用,整日的不干活,就知道玩耍。”将她好一顿打骂。 突见石头,杏子又悲又喜,只坐在地上,先是流泪,之后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她没了娘,又哭自己这一年的境遇。 石头扶起杏子道:“别再哭了,我不是来找你的么。” 如果不是看她如何伤心,又唤他表哥,石头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小女娃就是杏子,个头儿还和一年前一般高矮,又黑又瘦,脸上还有脏脏的泥土,头发乱成了一窝枯草,手臂上亦有短短长长的打痕。 人牙子忙道:“李爷,这可不是我打的,这是童大婶给打的,这一年多她原在江宁,被卖到了乡户人家。要不是前些日子遇到富商太太,打听了一番,还真寻不到人呢。我要去买,童家人不舍,我可花了不少银子呢。” 人牙子听到杏子唤石头表哥,有个做生意的表哥,又寻了这么久,只怕不会少出了银子,笑道:“李爷若真想替她赎身,这个数。”他比划了两根指头。 “二十两银子!” 人牙子笑了起来,“李爷开什么玩笑,二百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杏子此刻止住了哭声,切切地望着李爷,生怕不替她赎身。 还记一年前,杏子不晓世事聚散。天真无邪,如今才多久,便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个头儿未见长,人却黑瘦不少,看到他时,一年多的委屈都化成了泪水,肆意地滑落,无助的低嘤。 这一刻,石头心头尽是疼惜。声音哽咽,亦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终是抑住,“二百两!把卖身契拿来!” 这人牙子知他寻人心切,故意抬高价钱。 而石头却不想还价。 石头领了杏子。寻了客栈的掌柜娘子帮杏子新买了一身得体的衣服,杏子洗浴了一番,换上茧绸衣料。掌柜娘子给挽了对漂亮的小髻,只是肤色黑瘦,眉眼间终于寻出了杏子早前的七分模样。 石头道:“杏子,你乖乖在这儿呆着,我要去铺子里看看。” 杏子伸着手扯着石头。一脸怯容:“表哥不要我了?我没娘了,如今……就剩下表哥。”要是连最后的依傍都没了,她又被人转卖,干不完的活,还得挨打受骂,最初她顶过几回嘴。换来的是别人更狠毒的打骂,吃了几回皮肉之苦,她再不顶嘴了,可每日却干得出比牛马还多,吃的比猫还要少。 他伸手轻抚着杏子的脸颊。“你家小姐一直在寻你。赎你的银子是她给我的,你家小姐说无论是二百两、三百两还是二千两、三千两银子,也一定会寻到你。” 她想到云罗,柳奶娘被打杀,便是因她背着云罗做了坏事。“小姐还会要我?” 石头道:“小姐要你,我也要你,我们三个相依为命。”温和的笑,如灿烂明媚的阳光,顿时绚丽了杏子的笑,笑里有疼爱、有关切,直至若干年后,杏子忆起石头的笑,想到他说的话,她就觉得,亲娘没了,她成了孤女,可她还有两个亲人:表哥和云罗。 杏子用衣袖拭去泪水,“表哥带着我,我乖乖儿的,不哭不闹。” 石头心疼她身上有伤,想让她在客栈里好好休养。“我今儿要去好些地方,还要收拾早前的铺子,要是不能在江宁城开铺子,就得把店铺转卖或租赁出去。” “我跟着表哥,我听表哥的话。” 见她坚持,石头点头。 二人出了客栈,却见一侧停了辆人力车,车夫肩上搭着条汗巾子,正在等候生意。只见那车夫穿着一件齐腰短褂,上面绣着蓝底白字的“顺风人力车铺”,顺风二字尤其醒目,而“人力车铺”四字较小。 他招手喊了声“人力车”,立时那强壮的车夫回过头来,喊了句“来咧”,石头道:“到城南桂花巷东街。” 车夫应了声:“六文钱。”随后又道,“江宁城的价格,起价三文,从这里到桂花巷较远,得六文钱。” 石头道:“走吧。”拉了杏子坐上人力车。 宁国公府不许他在城内开铺做生意,还以为人力车铺没做起来,不想竟有人了,这边车铺子的掌柜是他的人,他自得去桂花巷瞧个明白。 待他到时,只见掌柜的正坐在桌案前,面前摆了一个茶壶,不紧不慢地吃着茶,一边有两个帮衬的伙计,也坐在案前喝茶吃花生米,一边的铺子里摆了几张桌案,各有车夫在坐着,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掌柜的身侧站着两个乡下来的男子,长得四十多岁,年轻的十七八岁,哈着腰道:“还请安掌柜帮帮忙,我们父子都是能干的,嘿嘿……今儿多给我排排班,好歹让我们多赚几个银子。” 掌柜的朗声道:“我给你排得多了,别人就得有意见。瞧见了没有,那几桌坐着歇气的,都想多排班……”正想摆摆大掌柜的款儿,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掌柜的立时弹跳了起来,笑着迎了过来,唤声“东家”。 石头审视了一眼。 众人将掌柜的巴结着这年轻、体面的少年,不由得油然起敬,人人都站起身来。 石头道:“去屋里说。” 原来,石头最早开的杂货铺,人力车铺也是准备好的,还没等一切就绪,他就被宁国公府的恶奴打伤了,还恶人先告状,害他下了大狱,这一呆就是数日,他一出来便急忙离开了江宁回钱塘休养,人一好就随蔡勤进了京城,这里的事便搁下了。 掌柜的是经牙行介绍的可靠人,算作是聘请来的,二人签了《雇用契约》这是云罗给出的主意,双方规定了条款,石头可派自己的人不定时抽查账目,年终除去各种花销,再给掌柜一成赚头。 安掌柜笑着唤了伙计,奉了茶点。 石头坐下,安掌柜又唤了他女人递来账目,一脸恭谨地道:“请东家查看,这是近两个月的账本,如今车铺里有二十两人力车,雇了二十八个车夫,子时至寅时亦是有人的,专程让他们到城中各大青楼候着,东家是知道的,虽是晚上,少不得也有客人。如今,有八辆车是被城中大户包了的,要接送各家读书的公子、少爷,在接送点上不接外客……” 安掌柜最初担心不能按期开业,可没过几日,早前被砸的店铺就重新开张,一打听说是东家的靠山很硬,再往细打听,安掌柜便打听不出来了。安掌柜此刻生怕开罪了石头,早前最忌在江宁经商,而今竟成了江宁城里最风光、恣意的。 安掌柜的娘子奉了这两月的赚头,是一大匣子的银元宝,大的有五十两,小的有一两,“请东家清点,看看这些可合适。” 石头道了声:“取算盘!”当即撩袍一坐,熟稔地拨弄算盘,噼噼啪啪一阵,“不错,没想江宁竟比钱塘的生意还好些,两个月赚了一百八十两又六百六十文钱。照着约定,安掌柜的可得十八两又六十六文。”又拨了一下算盘,只一眼,对杏子道:“点银子。” 杏子微愣,很快站在一边,拿着银子手微微轻颤,索性将银子、文钱倒在桌上,然后一枚枚地清点。 过了半炷香,杏子回禀:“表哥,不多不少。” 石头大声道:“赏你一百文,剩下的铜钱你拿到外面铺上,与五十八个车夫分了。” 杏子应了,拿到了钱到铺上。 从车夫们只领自己得的那几个,因不能平分,掌柜的令人买了茶点,让大家一块吃,众人虽得了可数的几文钱,可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笔额外的收入,不由得将石头大赞了一番,直说他是个大方的。 石头再往杂货铺,见自己从钱塘带来的掌柜、伙计正热情地忙碌着,进了店取了赚来的银子,又快速地合了一遍账目,将掌柜的月例银子结了。 石头没有将杏子送回萧府,而是将她送到城西杂货铺里,又领她去了李郎中那儿瞧病,李郎中道:“这孩子受了严重的惊吓,因长期担心受怕,至肾部劳损,我给她开几副药吃着,先吃一月看看效果。” 抓足了一月的药,石头把杏子交给了花无双,杏子说什么也不肯跟花无双走,死死地拽住石头,神色里楚楚怜人,“杏子乖,跟琴师去乡下,你不是喜欢好吃的么?待你学会做很多好吃的,就回到小姐身边,还做小姐的服侍丫头。” “要是我学好了,就能回小姐身边?” 石头肯定地点头,看着包袱里的一大包东西“是”,“等你学好了本事,就回小姐身边服侍。你现在还不会服侍人,得跟花姨去学本事。” 104 算术 “表哥,那我可以回来瞧你吗?” 石头应了,“你若要来,就到这里来寻我,我得了消息自来见你。”他掏了一个钱袋子出来,里面是一两零碎银子,又有几十文钱,“带上吧。” 杏子见他给自己钱,又备了以前的衣服,点头道:“表哥,我会认真学本事。” 花无双将杏子送到了谷家庄,对玉倾城说了杏子的身世,让杏子跟着厨房的婆子学厨艺、打下手。 杏子想着早些回到云罗身边,学习得很是用心,闲下来时便读书识字,琴师、舞师们多是会识字的,偶尔有人也教她一些。 * 当又一年的春天到来时,云罗长高了许多。 去年春天新做的春裳都短了截,尤其是袖子明显就短了。 从京城传来了蔡氏的消息,她在冬月时产下了一位公子,取名“元庚”,嫡子承天支取名,而庶子则用数字谐音的字。 南院的五爷萧元武会呀呀学语,春姨娘会偶尔带他来给云罗请安。 因着府里的收入好了,云罗做主,给众人涨了月例银子,大管家每月二两又三百文钱,二管家每月二两银子,各处管事则是一两银子又五百文钱,大丫头为一两银子又一百文钱,粗使丫头为八百文钱。 春姨娘则是每月领四两银子,因着她有一个小儿,便再多领四两,再因她有了身孕,又领了二两银子。她身边的大丫头为一贯钱,粗使丫头则为八百文。 春姨娘打理着府里厨房、绣房又花木房的事务,虽是她在管着,可管事们与大管家更看重云罗一些,云罗管着大库房和账房,所谓账房不过是平庄头兼任了账房先生,领取银子数目小由春姨娘和大管家做主,出入大的。则报了云罗知晓。 年节时,云罗又往京城送了几车土仪礼物。 有不少的江南商人投靠萧府,又有一些慕名而来的官家太太、奶奶来访。 云罗见罢了春姨娘母子,以身子不适为由。先回了屋里看书。前几日,她又给了花无双两本修订好的戏本,花无双为此请了几日假,说是回乡探亲。 看着书,许是春困,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上了楼,绣桃嘻嘻轻笑:“小姐,纪大奶奶领了位年轻的知县夫人来访。” 倏地,她启开双眸。绣桃又重复了一遍。“她不是有喜了么?不在家里呆着……” 绣桃道:“小姐可要见见?” 云罗看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起,外面飘起了蒙蒙细雨,天地间织布了一张无边无际的雨幕天网。“绣桃,你说她来做什么?” 绣桃无语。 云罗悠悠道:“她嫁到钱塘。不是照顾我,而是借我为她自己谋利、为纪家谋益。”她吞了一口唾沫,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朱婉当她是个傻子,她却以一个瞧戏者的身份静默瞧着,“第一桩,将宁国公府的世孙夫人引荐于我。然后私见秦世孙夫人,助宁国公与王丞相两府结亲。第二桩,把纪太太的娘家兄弟介绍来,想借我之手为其谋个好差使。” 她不过是见了一回,朱婉就如获至宝,也不知道她到底从中做了些什么。纪太太的娘家兄弟竟在去岁十月从热暑之地的琼州调至滁州,这之后又有几位官家太太、奶奶来访。 云罗坐起身,“朱婉不会无故登门,她这次谋的是什么?” 绣桃低声道:“年节前小姐就这事在家书里提过。过完年节后,小姐见过几位官家太太、奶奶。再没听说哪位晋升官位的。” “若萧府太容易被搭上,他日越易出事。李爷介绍入府的生意人个个都仔细调查、了解过,其背景如何、为人怎样,但凡可靠的才引入府中。朱婉一个内宅女子,未必有这份谨慎、沉稳,如此就越易出事。” 这是她与萧众望说的话,家书里她没有半句一字劝慰话,而是说与商人共同经商的事,是经过再三了解过,才会收入府中。 云罗道:“我今日正在做杜先生留下的功课,任何人休扰,请她们到南院春姨娘那儿。” 朱婉在楼下花厅,一听是这个理由,惊道:“云妹妹她……” 绣桃欠身道:“前几日收到了杜先生的来信,问了我家小姐功课的事,小姐担心先生归来要检验课业,不敢有怠,得认真完成功课。”她轻声道,“小姐说,请纪大奶奶带客人去南院春姨娘哪儿。” 朱婉移出花厅,站在院中道:“云妹妹,云妹妹,我可是特意来探你的。” 云罗坐在案前,这是多少遍计算杜绎的《算术小轧》她已经计不得,几乎每个月都会算上一遍,当成是消遣,亦是检验之前的答案。“婉姐姐请回,我得闭门做功课,不能与你见面了。要是先生罚我,婉姐姐可是帮不上帮的……” 朱婉道:“我帮妹妹写《读书感悟》。” 她朗声诵道:“有梨桃一堆,若是梨、桃各装一筐,梨子尚多八只,桃又少五只,倘若均装三筐,梨少一只,桃多两只,梨桃几何?” 朱婉闻所未闻,云罗镇日呆在府里就为了做这种功课? 知县夫人亦出了花厅,轻声道:“纪大奶奶,这是工部、户部官员间盛行的《算术》,听说就连当今皇帝也是极感兴趣的,如今在京城、洛阳一带最是盛行。” 这原是读过书的大家公子们喜欢的,而云罗也在学这些。 朱婉问绣桃:“杜先生要回来了?” 绣桃道:“写信问小姐的功课完成得如何,离开一年半,还是收到的第一封信呢。” 朱婉面露憾色,看着知县夫人近乎央求的目光,道:“云妹妹,今儿我带了一位客人,还请一见。” “婉姐姐,且领人去南院春姨娘处,请吧!” 她不想与朱婉周旋,只想独自静会儿,把自己的功课再检查一番。 朱婉见她执意不见,轻叹了一声,领了知县夫人去春姨娘那儿小坐了片刻。 一出府门,知县夫人轻唤“纪大奶奶”,“你答应了帮忙引荐,可是如今……”她丈夫原不在钱塘任官,不在乎多罪了纪家,那可是八千两银票呢,“一早说好了,若与萧府搭上关系,我自会孝敬的。” “你……”朱婉吐了一个字,“今儿不成,过几日再试。这孩子如今大了,使起大小姐性子来。”她自从有身子后,来萧府的次数便少了。 而今,春姨娘回府,巧婶子母女被云罗斥走了,原因很简单,这府里有当家主事的春姨娘。 春姨娘自是帮衬着听云罗,“嘉勇伯是个爱面子的,到时候若要外人非议,说几个下人还得用蔡府的,可不是打萧府的颜面么,巧婶子且与喜儿回临安府。” 巧婶子母女一走,云罗的东阁都是自家人,汪婶子又搬回了东阁,花琴师也住在东阁里,不仅是教琴棋,也授书画,连带着阿翠、绣桃等人都学了一些。 三月末,杜绎领着罗孝归来,入府小坐片刻,便令人请云罗到书房。 云罗携了绣桃、阿碧来到书房,东阁只留了汪婶子、花无双与阿翠守着。 他先检查了二十二书籍的《读书感悟》,样样倒也完成得体,云罗的字比一年半前有大进,笔力沉稳,字体圆润。虽不是特别好,倒也是这等年纪孩子中上之姿。 云罗奉上《算术小轧》的答案簿,但见杜绎从怀里掏了本书出来,竟是一页答案,照着那答案对照了起来,接连瞧看了七八页,竟未发现一处错处,即便早前有错的地方已经修改过。 “你做完此书用了多久时间?” 绣桃道:“玩玩歇歇,我家小姐用了两日。” 若是十天,杜绎便认为是用心的,可她只用了两日,还玩玩歇歇。 绣桃又道:“先生不在,我家小姐又反复做了好几遍,权当是无聊时打发时间。蔡大爷为小姐请了位琴师,也教小姐琴棋技艺。” 杜绎从怀里拿了本簿子,没有书名,“这上面的你可会做?” 云罗翻看了几页,这些内容是高数,但于她还是轻车熟路,“我且试试。” 杜绎故作不满意,“算术完成不错,偏这几篇《感悟》着实太平常,有应付之嫌。” 早前,云罗是担心他回来,着实有些赶,可后来每月写两篇,那可是很认真的,有了认真写的,早前的就一一毁了,她自认没有应付差使之嫌。 “若是你能做上面的算术,为师自不罚你,至少你在算术上用了心的。” 打她手板? 她才不要挨打。 欠身接了书,告退从书房出来。 坐在案前,花了近两个时辰,方把这算术给做完,难度比《算术小轧》又进了一些。 次晨,云罗按时到书房,今儿绣桃陪读服侍,恭谨地将作业呈递给杜绎。 他问:“用了多久时间?” “回杜先生,用了两个时辰。” 杜绎又拿了一张写有答案的纸,一一对应,对完之后眸里的惊愕流露,“这些题是谁教的?” 105 疑惑 云罗忆起空慧大师,问杜绎与她留了什么作业,当空慧对这《算术小轧》颇感兴趣,云罗借了他一阵儿,约是半月后方才还回来的,那时候其间有几题空慧算不明白,还与云罗一起说了话儿。“不会的地方,曾请教过空慧大师。” 杜绎颇是意外,他只知空慧是一代高僧,没想还有别的绝技,“大和尚也会算术?” 云罗道:“大师对此颇感兴趣,借过《算术小轧》。” 杜绎微微笑着,“今儿为师教你新算术,你若不懂自可问我,不得去问空慧,可记下了?” 为什么不让她问空慧? 这着实太奇怪了! 接下来数日,杜绎便开始教了云罗一长串奇怪的计算方式,有很多种变化,面上瞧着似没有变化,实则变化多端,当她认真计算的时候,杜绎则扒在桌上睡大觉。 阿翠一进院门,绣桃和阿碧就奔了过来,问:“今儿杜先生教的是什么?” “是算术,奴婢瞧不懂,他催着小姐算。小姐算了一遍,他说错了。小姐又重算了一遍,答案是一样,他才没再说了。他也太奇怪了,这到底是什么?” 绣桃歪着头。 花无双从屋里出来,轻声道:“听你们说了几日,我怎觉着这杜先生不像是在教小姐,倒更像是在让小姐帮他做功课。” 云罗惊呼一声,“花师傅这话什么意思?” 花无双道:“小姐可还记得那些算法,示范给我瞧瞧。” 云罗知她见多识广,取了碳笔,会在花厅里又示范了一遍。 花无双瞧了一阵,惊呼一声:“除了小姐写的古怪数字,旁的都很像……” 像什么? 她歪头细看,瞧来瞧去,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这是玄门算经!” 这是什么,云罗闻所未闻,她愿意学,是因为觉得这个挺有挑战性。而且还有趣,谁让她把学习当难题,而攻克难题是她最大的兴趣。“玄门算经?” 花无双又摇头,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可《玄门算经》不是寻常人能够学的,她仰头望天,“空慧大师许能识得,小姐不妨请教他。” 绣桃道:“只怕不成。杜先生叮嘱过小姐,说不懂问他。不许小姐请教空慧大师。” 花无双早前不能肯定,这会子逾加肯定,道:“《玄门算经》是一本极稀罕之物,听说泥菩萨之所以能窥视天机,便是精通《玄门算经》之故。这本算经包含了《玄门卜卦术》、《玄女心经》及所有玄门秘技的口诀与天机……” 云罗一听到《玄女心经》几字,眉头不由得一跳,她不就练过这心法口诀的前三层,她听空慧说过,此心经共有九层,意喻九天玄女,而练到九层的除了玄门的创派宗师的孪生妹妹。数百年来再无第二人。 花无双道:“京城、洛阳一带,也有人得到过《玄门算经》,可从来没人算明白过,此算经变幻莫测,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更有甚者因此走火入魔的、疯癫无状的、痴呆傻掉的。” 云罗摆手道:“若真如此。我都算了几日,头脑倒越发清明了。我看一定是旁的算术,先生见我对算术感兴趣,故意要教我的,读书识字上。而今连花师傅都说我会的字不少了。” 阿碧站在院中禀道:“小姐,荃少爷到府中了,正前往南院见春姨娘。听同来的书僮说,要在我们府里住些日子。” 次日,杜绎正在给云罗授课,蔡世荃静默无声地进了书房,在一边的桌案上坐下,很是认真地听杜绎讲诗词文章。 云罗只当他是来找自己的,待授课结束,蔡世荃走近杜绎,抱拳一揖道:“学生蔡世荃拜见先生。” 杜绎错愕,“先生?”审视着这个半大的孩子,约莫十二三岁的所纪,浓眉大眼,然那眼中却含着不服输的戾气,更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固执,“我何时收你为先生?” “世荃听过先生一堂课,可不就是先生的学生了?” 要逼他收蔡世荃为学生?这不可能。 杜绎勾唇指着阿翠:“这丫头也曾陪读小姐在侧,照你的话说,她也是老夫的学生?” 蔡世荃在杜绎眼里与绣桃是一样的,他们都陪读。 蔡世荃道:“堂堂世家公子,岂能与下贱奴婢相提并论。” “在老夫眼里无分别。” 蔡世荃指着云罗,“那她呢?” “她是我的学生。”杜绎双手负后,亦想考考他的才学,若蔡世荃才华过人,收为学生也无甚不妥,脱口道:“暑夏,东山雨西山晴,西山雨东山晴,瞬息可变。” 这是上联,要蔡世荃答出下联。 云罗垂眸细想下联。 蔡世荃之前的傲气一扫而去,面上时红时白, “寒冬,天上雪地上碧,地上雪天上碧,一宿能改。”云罗应对的是冬天的雪,说一夜天晴后,地上白了,碧空更净,地上碧是碧绿之碧,天上碧则是天上之碧。 在见过了蔡世荃的无礼后、而聪颖应对远不及云罗,杜绎不愿收他为徒。但凡有才华傲气有无妨,无才又傲,便成了一种缺点,有才有傲是气节、是傲骨,无才而傲便是一种刁横。 杜绎平淡无惊,“若是蔡公子想学,往后但可再来,只能是陪读、旁听,休再唤我为先生,可与旁人一样,或唤杜老先生,或唤杜先生,又或是唤声杜绎皆无妨。”他稍顿一下,“午后是算术课,把纸笔备好了,继续做上次的功课,我会再教你一些计算之法。” 云罗应了。 午后杜绎又教了云罗另一种计算公式,杜绎立在一边,听得满头雾水,而云罗拿着碳笔,正兴趣盎然地算着一长串的公式,而那数字竟有些古怪,“云表妹这是什么字?” “这是先生教我的数字,另一种写法。” 早前云罗还骗石头说阿拉伯数字是杜绎教的,杜绎此次回来,便教了云罗这样的写法,她不免多问一句“先生,这是数字的另一种写法?”杜绎肯定地道“是,这是一位好友教的。”之前原是不会的,现在会了,莫不是这位好友,或杜绎好友的朋友也是穿越者?后来一琢磨,又感觉不像,偶然又听杜绎说,这种数法原是从一位西域传教士传至中土的。 杜绎正想继续看书、打瞌睡,见杜绎寻云罗说话,颇不高兴地怒喝:“杜公子若不想学,休要打扰他人。” 真不知道他教云罗这些做甚? 忆起上午杜绎出的上联,蔡世荃就觉得这是自己的耻辱,居然一时愕然没能答上来,还被云罗抢了先,他还等着再对,偏杜绎不出了。 接下来几天,杜绎不再教诗词文章,依是枯燥无味的数字,唯有云罗竟带了算盘来,噼噼啪啪地计算起来,速度似乎比拿碳笔时更快了,算出了正确的答案便捧到杜绎面前去,“可仔细检查过?” “先生,我用算盘算三回了,都是这答案,应是对的。” 他掏了个簿子,将这答案写了进去。 云罗越来越肯定,杜绎真是在让她计算什么,她想寻到《玄女心经》后几成的内功心法,曾听空慧说过,流于世间的《玄女心经》只得三成,后面六成原是没有的。 四月中浣,杜绎又要离开了。和上次一样,给云罗留下了十六本书,还有一些算术功课:“就照我的法子,再把剩下的细算一遍,不可错了。” “是!” 蔡世荃因杜绎离去,次日告辞回转临安府。 花无双与汪婶子私下议论说,“荃公子就是为了拜杜先生为师来的。”偏杜绎不领这情,教的算术又是杜绎怎么都不明白的,他只算了几个步骤,还是步步皆错,再无兴致,倒是云罗拿着算盘计算得津津有味。 然,就在云罗以为杜绎带着罗孝已经离开时,这日正在床上大睡,阿翠风风火火上了阁楼,立在床前禀道:“小姐,杜先生来了!” 云罗随口答道:“来了就来了呗”音落,她挑了挑眉,刚才阿翠说谁,惊道:“杜先生?你说杜先生来了!”整个人弹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不是离开江南么?怎的回来了?” 阿翠道:“人已到书房,请小姐尽快过去。” 云罗三两下着好衣衫,喝了小半盏茶水。 书房里,杜绎兴致勃勃地捧着一本《白蛇传》正看得津津有味,云罗顿时一怔,这本不是她藏在自己内室的东西么,剧本版给了花无双,花无双闲下来时抄了两本,这是自己所写的小说,早前在订剧本版前给花无双瞧过,想让她提出修改意见,可这会儿……竟然出现在杜绎的手里。 难不成,花无双看过小说,她自己又抄写了一本。 云罗款款施礼,“拜见先生。” 杜绎刚离钱塘,某日住在水乡山郭的小客栈中,闲来无事,便令罗孝取了书来,罗孝惊奇地发现里面有本以前没见过的,随手取给了杜绎。 杜绎接过,翻看了几页,就被里面的故事给吸引了,写的虽说是白蛇为了报恩,爱上红尘书生的故事,却具有一定现实讥讽意义。“罗孝,这是你新买的?”他合手一看,但见封面写着‘云五公子著’的字样。” 罗孝反问:“这书不是先生在钱塘买的吗?” 杜绎道:“不是我的。” 也非罗孝买的。 106 戏本 杜绎一想这可能是住在萧府时谁无意放在包袱里,他问过附近几家文房铺,众人都没听说过这本书,那么这解释只得一个,就是这本书写出来不久。杜绎反复思量,但见笔迹绢秀,不像来自男子,他考究和观察过蔡世荃,此人傲气不小,才华寻常。 此刻,杜绎手捧《白蛇传》,“这本书是你放在我包袱里的?”这和他以前见过的不同,一本书里不仅有诗词还有动人的故事情节,白素贞对许仙的一片痴情跃然于纸,青儿敢爱敢恨让人敬佩,许仙的懦弱,法海的无情,以及白状元孝心动天,都足可以深入人心。 云罗一愣,她手头是有一本,可上面修改之处颇多,还是花无双动笔帮她重新抄写了一份,她搁书的箱子里还挂着大锁呢,是不可能有人拿出来的。 外面,传来花无双的声音:“是我放的。”二人扭头,只见花无双进了书房院门,一袭素雅的装扮。 云罗惊呼一声“琴师”。 花无双近了书房,“那日,我看先生和书僮不备,偷偷溜到这里,把这本书与先生的书搁到一起。”那是杜先生决定离开那日的事。 云罗问:“琴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绎去而复返,只怕多是为了这事。 花无双看着一边的罗孝。 杜绎示意罗孝退去。 花无双吐了口气,“杜先生可知云五公子是谁?” 杜绎知道花无双是云罗的琴师,听府里的人说,花无双待云罗很好,几乎是倾囊相授,从琴棋书画再到歌舞音律,但凡花无双会的,她都用心教云罗,云罗这一年多的书法进益不少。多是受益于琴师的促督与教诲。 杜绎的目光落在云罗身上,这是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但这样的功底,杜绎不相信是她写的。还是试探性地问:“你不会说是萧初云吧?” “不错,他就是萧小姐。”花无双抬起漂亮的下颌,神色里颇是不满地道:“先生教授小姐,整日让她做什么算术功课,你这是想误了她的一身才华吗?我这么做,就是想告诉先生,我家小姐是神童,先生不可误人子弟,更不可视她为寻常女子。无双请求先生用心教诲我家小姐!” 她撩裙一拜,竟如同一个母亲般的疼爱自己的孩子。那种望女为凤的心切落到杜绎的眼里,竟是道不出的慈爱与真切。 杜绎拿着《白蛇传》,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惊问:“真是云儿写的?是云儿写的?”像在求证,像是不信。 花无双道:“确实是萧小姐所写。她很认真的修改过,这一本是我手抄的。” 难怪这梅花小楷写得如此清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连杜绎也不得不夸上“好字”,花无双,她年轻时原就是名动江南的风尘才女,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与玉倾城并称为“花玉双艳”。 云罗此刻跳着脚,“琴师,这是我们的秘密。”怎么可以说出去。 花无双着实不喜欢杜绎让云罗做那些没完没了的算术题,她觉得杜绎应该真心真意的教授云罗,就如她一样,使她当最心爱的孩子。当自己才艺的传承,甚至希望云罗可以青出于蓝,唯有这样,才不辜负她教授云罗一场。 花无双扬起头“云儿”,第一次这样唤云罗。却是这样的亲切而情感流露,“我知道没事先与你商量,你也许会生气。可是云儿,我不想你被学废了,明明你在诗词文学上可以有更大的进步,为什么要去做奇奇怪怪的算术题,而这些还是许多鸿学大儒都计算不清的《玄门算经》。一个不慎,你就可能变得疯癫痴傻,我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 杜绎“你……”了一声。 花无双厉声道:“我不管你让云儿做这些算经的真实用意,但我不许伤害到云儿。”她顿了片刻,“花无双请求杜先生教授云儿诗词歌赋、历史文学。” 云罗忙道:“琴师误会先生了,是我要学算术。先生也教过我诗词文学……” 可这些日子,花无双看到的是杜绎教云罗算经,在读书方面竟是给云罗搁几本书便不再过问了。她做这一切,就是想证明:云罗在文学方向在有着极高的天赋。她着实不忍心看到这样一个难得一见的苗子被人所误。 花无双此刻不信,道:“云儿如今会使算盘,会看账目,对一个女子而言,已经足够。” 杜绎一脸深思,云罗在文学方面的造诣远远超乎他的预料,没想这本小说竟是她写的,通俗之中又有一分高雅,故事千回百转,情节感人肺腑,这是一通俗易懂的传记,以白蛇与许仙的爱情故事为主,而里面的人物个个鲜活灵动。便是他一看就被吸引住了,瞧过的野史传记不少,过往诸人却没有一个能写出这样动人的故事。 他错了么? 他只是想知道《玄门算经》中会变化的算术题,想解开玄机子、玄真子兄妹留给后世的谜底,飞仙之谜、卜卦之术、玄女心经……全都藏在那本《玄门算经》中,这亦成为世人追捧此算经的缘故。 但是杜绎也曾算过,算着算着他自己就迷糊了,没想云罗一点即通,稍有不明白的,他一解释就懂,他甚至认为在算经方面云罗亦拥有着少见的天赋。这一会子,花无双夸赞云罗在诗词文学上的天赋造诣,请求杜绎顷囊教诲。 若云罗是男子,将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而她是女子,这样的天赋令杜绎咋舌。如果用“神童”一词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与那些困在笼里整日熟背“三经四书”的孩子,云罗比他们更有才学和灵性。 杜绎看着跪拜在地花无双,她是真心疼爱云罗,“花琴师,老夫会真心教诲萧初云,只要她想学,老夫都会教。” 云罗笑道:“先生的才学我都学,花师傅教的我也学,就算再有几个师傅、先生我也都学。” 杜绎微愣片刻,“口气不小。” 花无双却一脸肃色,“小姐想学什么,我一定为云儿寻到最好的师傅和先生。” 杜绎摇手,“人怎么可以样样精通,我倒觉得让云儿身边的丫头各学技艺倒也不错。” 花无双粲然一笑,“我相信无论云儿想学什么,都一定能学好。”她深深一拜,“还请先生莫将云儿是云五公子的事说出去,云儿太小,不能过早被声名所累。” 第一次,花无双与杜绎就云儿的教诲问题进行了一次深谈,而结果就是,两个人商量出了更紧更满的课程,每天上午从之前的一堂课,改成了四堂课,杜绎上三堂课,其间两节是诗词文学,一堂为算经;下午则从一堂课改为三堂,一堂是杜绎的历史,一堂是花无双的琴课(棋课),一堂书画课。 汪婶子对此很有意见,“一个小孩子,整日的学那么多,也不怕累着了孩子。”看着她的一对孪生女儿,比云罗还大几岁了,可是学简单的算术,便一个个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有了杜绎的建议,让云罗身边的丫头各学技艺后,绣桃主攻绣技,阿碧跟汪婶子学厨艺,阿翠则学算术。 杜绎生怕云罗在《玄门算经》出了岔子,允许她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空慧。 空慧知晓这事后,只是微微一笑,杜绎的言辞之间对云罗颇是爱惜,又给空慧看了云罗写的《白蛇传》,笑言“这法海和尚多管闲事,以妖人有别为由,害得人家夫妻分离,你这和尚可不要干这样的事。”原以为空慧会以小说里有个和尚为反派人物的形象反感,他却道:“佛门有佛门之守,他只是不想乱了三道伦常……”没有瞧不见法海这个人物,反而觉得法海也有自己的坚守。 杜绎与空慧帮云罗改了小说里的一些诗词、言语后,重新修订,于同年的中秋佳节来临之际,请江南最大、最出名的琼华印书坊采取刻字蜡印三千本《白蛇传》,书一问世,立即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抢购,不过几天时间,不仅是文人墨客还是深闺小姐、内宅太太、奶奶都对此书颇是偏爱。 空慧根据云罗对《玄门算经》算出的诸多答案,居然从中找出了《玄女心经》第四层、五层、六层心法口诀,之后他又用心地教了云罗,从算经中得知七、八、九层口诀藏有关六层口诀之中,而算经里多有提点,修炼此功更是慎之又慎,因为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走火入魔,而寻找心法更是答案精确,错不得半分。 云罗面对学问,严谨、用心又轻松自如,连大人们都叫苦的学习,她却应付自如。夏天刚过,蔡家人就听说杜绎回转江南教诲云罗的事,他留在府里一呆就是好几月,蔡世荃又心动了,想再去钱塘,可又想到云罗学的算术就一阵头疼,而考功名是用不到算术的。 蔡大太太道:“世荃别再去打扰云儿。听说如今杜先生盯得紧,每日除了教她读书,旁人谁也不见,朱婉去了好几回,都被丫头们给拦住了。” 蔡大太太发了话,蔡世荃未去钱塘,留在临安府私塾里与蔡家二房的几个孩子一道读书。 107 勤学 云罗便带了绣桃、阿翠两个轮流到书房里陪读,这其间花无双领了一个比云罗稍大的女娃入府,与云罗作伴,这女娃字‘小花儿’,自称是花无双从良姐妹的女儿,是一个长得极为灵透的小姑娘,与云罗一道在书房里读书识字,接受杜绎与花无双的教诲。 谁也不曾想到,杜绎在萧府一呆就是整一年,这一年他用心教授云罗,从诗词文学到历史典故,野史经传,但凡能教的一古碌都讲了。 小花儿一脸懞懂地看着云罗,今天说的是历史人物,与其说是杜绎在讲,云罗也讲了不少,师生之间一问一答,或提出建议,或有所质疑,云罗直问得杜绎时而沉思,时而微怔,她倒成了一个过客。 小花儿忆起母亲与姨母私下提起时说的话,“公子爷是个能人,再过数年,只怕是个厉害人物。”公子爷很厉害,会像云罗这样么? 十月,春姨娘诞下一女,写家书传京城,萧众望与蔡氏令人送来了两车礼物,一车吃食,一车布料、摆件,那些精致的摆件,正静默倾诉着,萧众望而今位高权重,不仅是皇帝跟前的重臣,而是权倾朝野的人物。 萧众望给这女儿取名“初真”,听说在春姨娘之前,夏姨娘亦产下一女,取名“初疏”,其名字缘于冬姨娘笑言“亦是天真亦疏狂”,冬姨娘认为夏姨娘本是疏狂人,不知是取笑她,还是旁的缘故,竟让萧众望给夏姨娘所生的女儿取了“初疏”的名字,萧众望又给春姨娘所生的女儿取了“初真”。 夏姨娘知晓缘故后,少不得在心里暗恨冬姨娘。 就在春、夏二姨娘双双生女后不久,萧众望再度纳了一位贵妾,人称秦姨娘,原是宁国公世子的庶女。不仅人生得貌美如花,还颇有才华,精通棋艺,又会歌舞。颇得萧众望喜欢,接连数月,萧众望都呆在秦姨娘屋里,冬姨娘失宠。 京城来了人,云罗少不得要见见他们,问些京城里的事,因着功课多,早前一月两封信也改作了一月一封。 来人是萧众望与蔡氏的心腹:“回小姐话,伯爵爷身子康健,太太甚好。府里的事多,太太得照顾好四小姐、四爷、七爷,还得打理内宅。” 她又问了萧家二房一家的事。 来人道:“二老爷做了京城李县的知县老爷,二太太和大爷、二爷、小姐们都好,八月时二房的周姨娘为二老爷添了位小姐。只是……”他摇头轻叹了一声。 一边坐陪的春姨娘追问道:“只是怎样了?” 来人回道:“许是周姨娘怀着时吃得太好,腹大难产,孩子是平安顺遂的出生了,周姨娘的身子却毁了,往后再不能服侍二老爷。” 春姨娘心下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只怕周姨娘是伤了女人的根本。她在来江南前就看到二房的二太太、梅姨娘交好,梅姨娘面上敬着二太太。那是因为二太太能护她,而萧众敬眼里只看到周姨娘。梅姨娘面上瞧着好,心里如何想的却令人寻味。 周姨娘恃宠而娇,这在内宅便是犯了大忌。二太太和梅姨娘是早她进门的,而周姨娘早前嫁过人,府中上下俱是知晓的。她这样一来,二太太与梅姨娘都容她不得。 只怕,周姨娘的难产也她们都脱不了干系。 她们没把人弄死,却直接毁了她的身子。失宠的冬姨娘还有复宠的希望,而周姨娘却是复宠都不能。但她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她亦生了一子一女。 来人轻声道:“周姨娘因病着,疏于照顾六爷,不想六爷因染上风寒竟一病没了。” 因着萧元禄与春姨娘的萧元武相差不大,她不由得惊呼一声:“没了?” 来人道:“周姨娘只顾着自个伤心了,又加上二老爷去了梅姨娘屋里,六爷就没了。为这事,二老爷没少发火,早前二太太就说要把六爷寄在她名下,可周姨娘要死要活说什么也不同意,小的来时,听说周姨娘越发病得重了。二老爷正和二太太吵嚷着要新纳一房侍妾……” 风流的男人,永远改不了本性。 周姨娘也好,冬姨娘也罢,对于萧众望兄弟来说,女人永远是附庸、是玩物。 云罗低垂着头,只听着春姨娘与来人一问一答地说话。 春姨娘又问:“年前,我和老管家令人拾掇了五车节礼,伯爵爷和大太太可满意。” 来人笑道:“伯爵爷直夸二小姐是个能干聪敏的呢。” 春姨娘微愣,虽然是她帮忙拾掇的,可这些东西都是因为云罗的缘故才有的。人家是嫡女,她永远都是侍妾,勾唇一笑,心头悲凉,什么时候萧众望才能夸赞她一回,只要他夸了,她就会觉得欢欣。 云罗问:“宁国公府的秦二小姐嫁到京城了?” 来人又轻叹了一声,直叹得云罗心里七上八下的。 春姨娘追问着缘由。 “原是极好的,去年九月成的亲,起初几日王三公子倒是拿她当宝贝疼着,不知怎的,王三公子就看上了新奶奶屋里的粗使丫头,听说是个叫鸣蝉的,三少奶奶自是不愿意,王三公子不管不顾,强纳了鸣蝉做四姨娘。这鸣蝉做了姨娘后竟比三少奶奶及其他姨娘还要得宠。 三少奶奶不过训斥了四姨娘几句,竟被她告了状,王三公子狠狠地将三少奶奶给打骂了一顿。奴才离开京城前,夫人和二太太都去探望了,听说三少奶奶只怕得三两个月才能下床。王丞相听说后重罚了三王公子,可这样一来,他再不去三少奶奶屋里,他还留下话,说往后再不找她,还说三少奶奶就会吃酸拈醋,连男人都服侍不好。” 只怕这唤作鸣蝉的粗使丫头就是个不安分的。 花无双听过王三公子的恶名,这秦家又怎会不知?秦家为了自家前程富贵,拿定主意要牺牲秦氏罢了。 春姨娘心里闷闷地想着自家刚满几月的女儿初真,待她大了,还得早早寻个好人家才好,哪怕是个小户人家也成,只要她能做正妻嫡母、那女婿能善待于她。 然而,在这些事上,春姨娘身为侍妾却替自己的一双儿女做不了主,得看萧众望,更得看蔡氏的意思。 一番纠结,她的目光锁定在一侧坐在云罗身上,她到底是嫡女,亦是萧众望看重的女儿,许与她处好了,待到将来能瞧在与初真、元武一处长大的情面上帮衬一二。 下人奉递了一个小匣子,“这是伯爵爷、大太太令奴才捎给二小姐的。” 云罗启开一看,除了两套头面首饰便是几张银票,粗粗地看了一遍,笑着令绣桃收下。 下人又拿了一锦囊,“这是伯爵爷、大太太令奴才呈给春姨娘的二千两银票,说钱塘萧府诸事还得春姨娘打点,是给春姨娘的赏钱。”他压了压嗓门,低声道:“大太太说,五爷和六小姐一年大一年,春姨娘可为他们置些聘礼、嫁妆备着。” 春姨娘顿时双眼一亮,她在这儿虽是静了些,蔡氏给她二千两银子,便是心里有她。有她在钱塘萧府坐镇,蔡众望放心,蔡氏也放心的。 石头给萧府奉的利银是直接交给云罗的,而其他商人交上的利银则过了春姨娘和老管家的手,老管家萧实是萧家的忠仆,自不敢挪用,如实做了账目,到去年底前一并送到了京城。李三五百,张四五百……这人多了,竟有好几万两银子。 蔡氏突然有了很多银子,出手也阔绰起来,外出参加各式酒宴,或打赏,或言语,都有了大家贵妻的款儿,反倒入了萧众望的眼,竟对蔡氏多出几分敬重。 春姨娘笑道:“回头代我向太太叩首谢赏。” 下人又道:“二房的大爷一早订了亲,年节刚过完,官媒领了女家太太来府里商订婚期,定在五月初二。临安府朱家备了厚礼,来的时候经过临安府,已经约好了,回去时与朱家人一道入京。” 云罗微蹙着眉,她在心下暗自想着萧元甲,这才多大的孩子,转眼就要成亲了。 “二太太说,大爷成了亲,就让他在府里安心读书,准备下届的大考,若中了功名许是要回江南的。”春姨娘令丫头给他递了一盏茶,下人接过,“二太太与太太正商议着要给大小姐寻门好亲。” 云罗忍不住道:“大姐姐才多大的人呀……” 下人笑道:“太太也是如此说的,可二太太说大小姐不小了,在京城指腹为婚、订娃娃亲的都不少呢。”他小心瞟视着云罗,不仅是大小姐,待大小姐定了亲,再过一年半载只怕就轮到云罗了,只是云罗是个病秧子,京城人尽皆知,这倒真真难住了萧众望夫妇,早前萧众望想把云罗许给豫王世子。 在去年秋天的赏花宴上,蔡氏旁敲侧击过,可很快就被豫王妃给否了,竟是嫌云罗身体孱弱,旁的无论样貌、才学豫王妃都是乐意的,只这一样就不愿意了。 108 写书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祝各位读友快乐阅文,阅文快乐!) 王丞相府倒是有意想与萧众望的子女结亲,王家有个嫡孙只比云罗年长三四岁,倒也合宜,可萧众望不愿意,这个王九公子与王三公子一样都是个混世魔,最是个不受管束的。萧众望听说王七公子不错,提了一回,王丞相又不乐意的,原因很简单,他亦听说云罗身子不好。与王丞相府结亲的事儿,就这样耽搁了下来。有王丞相的庶孙女许给萧家二房的二爷,也算是结亲了。 春姨娘告辞,从京城来的下人退去。 云罗坐在贵妃椅上发呆,花无双轻唤一声“小姐”,她依旧想着心事:初雨要订亲了,那个人如何都不知晓,万一再如秦二小姐一般,成为父兄仕途前程的棋子,这一生就算毁了。 她的命运,也要一并交托到蔡氏与萧众望的手上么? 不,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她该要如何离去? 花无双又唤了声“小姐”,绣桃轻推了一下,柔声道:“小姐,花琴师唤你呢。” 她回过神来,一脸怔忡,“花师傅有事?” “小姐回钱塘有四五年了吧?” 云罗吐了口气。 绣桃答道:“四年又三个月。” 石头的生意越来越好,店铺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的杂货铺到木匠铺、人力车铺,再到如今的布庄、客栈、酒楼,在江南他亦是小有名气的商人,三年的时间他的财富在不停的增涨着。 阿翠垂首禀道:“小姐,罗孝求见!” “请他进来!” 罗孝见罢礼,抱拳道:“小姐,请容许小的回到李爷身边。” 早前。原是要他看城南杂货铺的,他因慕杜绎才名,做了杜绎的服侍书僮,转眼已是三四年的时间。听说王锁儿如今成了钱塘杂货铺的大管事。而罗家因着是母亲和妹妹,还在管着城南铺子,又听说去岁冬天,王锁儿便得了二分的分红奖,居然有近二百两银子。王大爷一提起他孙儿来,神采飞扬。 分红奖,指的是东家赚的钱多了,给手下的人适当给予奖励,王锁儿得了二分,分了二百两银子。是指整个钱塘城及各县城大小杂货铺子的总盈利中分成了二分奖红。 整个杂货铺里有大管事,各店铺又有管事,石头奖赏总管事,王锁儿被评为干得最好的五位管事,在杂货铺年会上推选成绩优秀的三人。每人另得五十两银子,一时间各杂货铺的管事干劲十足。不仅是为额外得的奖赏,据说得了这个“优秀奖”的人,便有可能做某州的大管事,而得了某郡的“优秀大管事”有可能做某郡的总管事。 罗孝一回城南家里,就听她娘在叨叨,说王锁儿怎样怎样。如今王家都要做大爷、主子了,王锁儿得了赚头便在临安府乡下置了房屋、田地,只等过两年寻个贤惠的妻子生儿育女,给他爷爷服侍养老。 这羡煞了罗婶子,盼望罗孝也能如王锁儿那般,本分做生意。看入东家的眼得到提拔,也做个大管事。 云罗掩嘴笑道:“当日可是你自请要留在杜先生身边的,这才服侍几年,你就要离开?” 再服侍几年,王锁儿都成有钱人了。他还是个小书僮。 罗孝很想吃掉自己的舌头,早知如此,他就留在城南铺子里。 年节后,罗孝就这事提过好几回了。 花无双轻声道:“小姐,不如另选个得体的小子到杜先生身边服侍。” 云罗道:“还是那句话,若是杜先生乐意放人,我没话说,但你得帮着寻个好的来服侍杜先生。” 罗孝抱拳出去,寻了杜绎说情。 杜绎听罢,冷哼一声:“想当有钱人呢?滚!滚!老子身边不要人服侍。”一扭头,埋头继续做《玄门算经》,再不理罗孝。 罗孝又找了石头好一番求情,石头令王锁儿从各处铺子里挑了个精干聪明的小子来,统共两人,一并送进了萧府,让杜绎挑选。 杜绎挑了个瞧着精神的留下。 杜绎这一年除了《玄门算经》用来消遣,主要是写小说,如云罗所写的《花木兰》、《白蛇传》、《女驸马》等一类的小说。 当云罗拿着他耗费一年写成的《窦娥冤》瞪得目珠子都要落出来,这出戏不是辛弃疾写的么,而在这没有辛弃疾的古代竟成了杜绎的首部小说,文字用语那个精致,竟与她记忆里的故事相差无几。 杜绎道:“花师傅也瞧瞧,我这个写得如何?” 云罗连翻了几页,真的很好,她见到的是小说,不是戏本啊。 花无双双眸闪光,玉倾城的花玉班带着众人又换了两处地方,离开钱塘后又在临安山野里排练,如今又转到了江宁乡下。“如果……”改成戏本,一定能吸引更多人。 云罗抢过话:“如果请扬州印书坊印制成书,再署上‘杜绎著’一定会吸引更多人的目光,好书!好书!” 花玉班如今已经正排练着好几出戏。 杜绎微微颔首,抱拳道:“花师傅得空,帮老朽瞧瞧,可有不妥之处。” “杜大先生的文采风流,我先拜读。” 待散学之后,小花儿跟在花无双身后,低声道:“姨母,要是改成戏本,到时候指定很好。” 花无双扭头问云罗:“小姐以为呢?” 她微微含笑:“确实是好故事,既是先生写的小说,不妨他日再请他捉笔改为戏本……” 小花儿拍手叫好。 云罗摇了摇头,“只是现在还不成。” 她曾告诉过花无双,有朝一日她会离开萧府,冲破樊笼,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天空。 杜绎的《窦娥冤》印出上市后,又写了小说《汉武帝》,经过再三修改最终上市,一时间杜绎与云五公子竟成了热门人物。上市一本立马销售一空,而扬州、临安两地几家的印书坊更是忙碌不已。 蜀郡文人以杜绎为傲,杜绎不仅善写诗,而今还会写小说。 吴郡人则以云五公子为傲。甚至有人将他传说成一个风流倜傥的美公子。 昌隆十五年八月,在萧府教授云罗两载有余的杜绎告辞离开江南,临行走再三叮嘱花无双“小心照顾云儿,令她用心学习,不可荒废学业。” 这期间,蔡氏几番遣人回到钱塘探望云罗的病情,萧众望在家书里也屡屡问及春姨娘,为拖延回到京城,云罗时不时装一次“犯病”,而这回云罗觉得麻烦真的要来了。 绣桃手捧着家书。正不快不慢地诵读着,时不时望向云罗。 小花儿一脸狐疑地看向花无双。 花无双不安地问:“小姐,大小姐订亲了,只怕下一个就要轮到你。” 她才十一岁,虚岁十二。已经到了订亲的年纪,蔡氏几番催促她回京城,不就是要急着给她订门亲事么,而这亲事首先得对萧众望有利,能助蔡氏的几个儿女前程。 她不会任由旁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过往。那是她刚穿越后重见母亲,如茵!还叫这个名,还是那样熟悉的脸,她欢喜地抱住如茵大哭。可是,她遇见了母亲的前世,同时又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荒年。 白日。谢如茵跟着村里的妇人们上山挖野菜,寻可食的树皮,而家里每天只分得大半桶带着泥水的浊水,便是这水,冯氏也不肯给她喝上一口。 “赔钱货!臭丫头!瞧什么瞧?全家就这么一点水。除去稀泥也就三碗,什么都不会,就会吃!会喝!还不滚回床上睡觉……” 祖母冯氏不喜欢她,她一直都知道,在谢如茵在时,她多少还顾忌几分,谢如茵不在家对她的厌恶就越发没有半分掩饰。 她看着冯氏盛了大半碗水,捧给凌学文,笑盈盈地道:“乖孙儿,来,渴了吧,你喝!” 冯氏重男轻女,哪怕她不走,也要留给凌学文,而云罗因是女娃,便被她一次次的轻视。 她唇干欲裂,实在忍不下去,爬下床,小心地溜到冯氏住的东屋里,还没近水桶,不过刚拿了葫芦瓢,被警觉的凌学文发现,他扯着嗓子大叫:“奶奶,妹妹要偷水喝!” 水,冯氏可以喝,凌学文可以随时喝,唯独是她,连边都沾不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冒着火,再不喝水连她都要变干柴了,随时都要燃烧起来。 冯氏几步窜了出来,一把夺过葫芦瓢,狠狠地将她推攘在地,嘴里斥骂道:“你这个赔钱货,什么事干不了,就知道要吃要喝!滚!这水是你喝的么?这得留给你哥哥!他才是我们凌家的香炉脚,才是我的命根子……”一面说着,一面不甘心地抬手抓了小小的云罗,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屁股上,“臭丫头,小小年纪就学会偷家里的东西,这大了还了得。” 凌学文带着挑恤地拿了葫芦瓢,伸手盛了一口,她以为是要给她的,眼睛闪着光亮,近乎乞求,不想凌学文却讨好似地递给了冯氏:“奶奶,喝水。” 冯氏放开云罗,想丢开一件令她厌恶的破布,立时换了笑颜:“学文乖,奶奶不渴,你若渴了你先喝。” 凌学文勾唇露出讥讽的笑。 云罗不喜欢这个哥哥,在冯氏和谢如茵的面前永远是个好孩子的模样,尤其在谢如茵面前扮出好哥哥的样子。 他假装推攘了一回:“奶奶喝,我之前才喝了大半瓢呢。” 冯氏笑着接过瓢,他巴巴地瞧着,那眼里蓄满了懊悔。然,冯氏舍不得多喝,不过是饮了小口,又递给了凌学文:“乖孙子喝,乖孙子喝了水,将来大了才好支撑门庭,光宗耀祖……” 109 辛酸 她想喝水,却平白惹了一场打,一肚子委屈地哭着跑回西屋的床上,上天让她再见深爱的母亲,为什么要她和母亲过得这般苦。穿越前的母亲因为父亲的背叛、变心,年轻的母亲带着年幼的她过得极苦,无论多苦,母亲在她的面前总是笑着的,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家还要给她洗衣做饭。就算是这苦日子,对于云罗来说,有母亲便是天堂。 她恨背叛妻子的男人! 穿越前就恨。 而如今,她更恨去京城赶考,一去不归的凌德恺。 她哭着,哭着,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梦里见到了甘泉,可是这泉水带着一些淡淡的咸味,猛地睁眼,看见的却是谢如茵含泪静默坐在床前,谢如茵正抬着左手,那指尖鲜血奔涌,红红的血仿佛殷艳的花,将血液滴落到云罗的唇边。 这不是水,是母亲的血液! 云罗想喊“娘”,话到嘴边,化成了止不住的眼泪。 谢如茵轻柔地用右手拭着泪水,“云罗,娘对不住你……我知道你呆在家里一定没水喝。”泪水滑落,心酸的、疼痛的。 谢如茵知晓冯氏是怎样的人,她不在家,冯氏指定不会给云罗喝水,对于冯氏来说她只需保住学文的命就好,云罗就算死了,她也不会落一滴泪,谁让云罗是女儿家。 云罗唤出了“娘”,哽咽的,嘶哑的。 谢如茵抱起云罗:“乖,拿着娘的指头吸,这样你就不渴了。” 她摇摆着小脑袋,再不肯吸,这是她母亲的血啊,谢如茵已经够忙了,一家四口指望着她过活。就连村长家愿意分水,也是因为谢如茵是村长太太的娘家亲侄女缘故。 “不,不要,我不要喝娘的血。” 云罗痛苦地摇头。即便她拒绝,谢如茵还是将自己的指头塞到了她的嘴里,她想吐,可她竟是连口唾沫都没有。 她悠悠地轻唤,“娘……”醒来时锦衾也湿了一大片,脑海时掠过谢如茵慈爱的笑,那是世间最美的容颜。 夜色如此妖娆。 她伫立在窗前,久久的静立着,拳手紧紧地握着,她几乎听见指节的声响。 绣桃翻身起来轻唤一声:“小姐。”取了斗篷。轻柔地给她披在身上。 云罗微阖着双眸,“家书的内容你知道,伯爵爷和太太催我回京,还让春姨娘年节前赶回京城,这一切着实有些奇怪。” 绣桃道:“奴婢去找过李爷。李爷说会着京城铺子的人打听萧府的事,只怕很快就会有回信。” 石头听从了云罗的建议,掌控各路消息,而着人传递太慢,而今伺养了一些信鸽,方便往来传递消息。 又两日后,绣桃从外面回来。 “回小姐。打听清楚了。听说京城嘉勇伯府,周姨娘与秋姨娘算计害了秦姨娘,主意原是周姨娘出的,昔日周姨娘生庶小姐是秦姨娘为了得到二太太的扶持,是秦姨娘出的坏主意,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被周姨娘知道了……” 秦姨娘一早入的府,却是数月之后才得宠做了姨娘,只怕其间是有人算计设阻。很显然,这事定与秋姨娘有关联。 “伯爵爷说,府里的女人多了是祸害。与二老爷商议之后,决定替二老爷谋个江南差使,好让二老爷回江南任职。” 也就是说,二房的人许要回来了。 如果朱氏与萧众敬回到钱塘,她的身边就多了好几双盯着的眼睛,再想做什么事难如登天。 那么…… 是时间到了她离开的时候,只是如何离开,怎样得到自由,她得细细的谋划一番。 “告诉李爷,初五照旧去镇海寺。” 绣桃应声。 萧众敬一家要回江南,极有可能回到钱塘,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守住祖宅、诅业。 曾一度想要在商界驰骋的萧众敬,因为萧众望一朝成为重臣未通过科举便做上了知县一职,再因着萧众望的关系步步高升。 镇海寺内,云罗与石头商议了一阵,拿出了一个初步的方案,亦得到了石头的赞同。石头满是期待地道:“为了今日,我可是等了许久呢。妹妹终于自由了,可以恢复自己的身份。” 云罗勾唇一笑,“是时候离开了。” 花无双回了趟扬州乡下探望玉倾城,主要是将云罗新修订的戏本送去,也好让弟子们早早练上。待她再回萧府,远远地就见府里多了几个陌生人。正待问,小花儿道:“姨母,那是府里请来的花匠,听说二房的人许要回来了呢,春姨娘特意请来养花种草的,要把后花园弄得更漂亮些。还重新清淘一遍荷花池,得种上新鲜的莲藕呢。” 花匠们进进出出地搬运着土,将肥沃的土土铺在花园里,又将瘦薄的土壤运出去。 云罗此刻站在阁楼上,静默地看着外面忙碌的画面,问汪婶子道:“没人生疑吧?” 汪婶子正色道:“没有。”停顿一会儿,又道:“小姐真的不打算告诉花琴师?” 云罗摇头,“这事儿只得你和绣桃两个人知晓实情,而这些花匠里更有三个是我自己的人,我相信他们不会多嘴的。夜里你盯得紧些,争取早日把地道挖通。”她眺望着小路上移来的花无双与小花儿,微微含笑,“待你们离开这里后,我会设法替你们母女脱了奴籍,先到李爷在扬州的酒楼里帮忙。” 汪婶子一脸狐疑,云罗步步谨慎,这几年越发让她们母女刮目相看,“小姐,二太太一家真的要回钱塘了?” 云罗低低地应了一声,“伯爵爷打通了吏部关节,二老爷上任钱塘州同一职,如今差的就是文书。”她捻起一枚红枣,放到嘴里,慢慢的咀嚼着,“万事总得预备好了。”萧众望说是打通关节,不过是他与王丞相打声招呼,王丞相将庶孙女嫁给萧家二房的嫡次子。早前不算是低嫁,如今倒算是高嫁了,自然愿意帮衬一把,虽然这庶孙女寄在长儿媳名下。但庶出就是庶出的。 通常官员提拔升迁是每年三月、八月时。离明年三月,还有些日子,可眨眼的工夫就到了。云罗想把一切都布置好了,也免到时候慌乱。 腊月,从京城传来了消息,说萧众敬拿到了吏部文书,年节一过要回钱塘上任州同一职,萧众敬虽是州同,到时候还不得比知州更风光,因着他的兄长萧众望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别人考中功名,得付出许多的努力,而萧众敬则是沾了兄长的光,不仅不过科举轻松踏入仕途。一路上还顺风顺水。 朱氏所生嫡次子元乙,也于十月时迎娶王丞相庶孙女为妻,届时将随萧众敬夫妇一并回京,唯有嫡长子元甲夫妇会留守在京。元甲在前岁得中二榜进士,而今做了庶吉士,只待磨练一二就能平步青云。 为与江南权贵修好,萧初雨许给了宁国公的嫡幼子、秦家五少爷为妻。只等萧初雨及笄就嫁至宁国公府。这样一来,萧、秦两家就更加亲密了,而萧家也成了与宁国公同等的江南权贵之一。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 江南四季如春,听老人们说好些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 云罗还在睡梦中,小花儿近了床前。先唤两声“小姐”,见她启眸,方道:“小姐,金记大牙行的人领了个叫汪大爷的儒生来,自称是汪婶子婆家的堂伯父。要替汪婶子母女赎身呢。”她欠了欠身,“春姨娘着人来问小姐的意思。” 绣桃从一边过来,扶了云罗,两个人为她梳妆打扮起来。“小姐,要是汪婶子母女离开了,这……这可如何是好?眼瞧着还有两日就是新年了,跟前没个服侍的当真不妥。” 春姨娘住的南院花厅里,金记大牙行的中人正陪着一个看起来一身儒雅的老者,这老者胡须花白,透出一股子书卷气,在他的身侧另站着一名年轻男子。 “我是晋陵汪孝廉,在明宗皇帝时,汪家也算是晋陵的名门,只是如今落败了。今年清明,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二叔一脸哀伤地对我说:你这一脉倒还算衣食无虞,生活殷实,怎耐我的后人竟是与人为奴为婢。”这老者长叹一口气,险些就要落下泪来,“后来,我便着人细查,没想这一打听,才知我二叔的独子汪瑞年幼时失踪。没想我家里买了个原是宋贵妃娘家府里的婆子,她竟说宋府原有个家奴唤作汪瑞,又说了那眉眼,竟与我那二叔有七八分的相似……” 此刻,汪婶子低垂着头。 汪阿翠、汪阿碧姐妹一脸意外,没想她们原也是体面人家的后人,这会子正又喜又悲地看着老者,喜的是,她们有着光鲜的祖宗,悲的是要是小姐同意赎身,她们就要离开这里了,相处几载,彼此间已经有了感情。 汪阿翠扑通一声跪下,“那大伯公能替我们寻回被卖他乡的弟弟么?” 汪婶子低喝一声。 汪孝廉道:“你们放心,我着人打听了,听说是被卖到湘地一位官员家了,若是寻着了人,自替他赎身。” 汪婶子心下一动,难不成这也是云罗私下做的。 云罗提过有人会替她们母女赎身,只是不曾想还替她寻着了汪阿黑。 因汪阿翠在这儿,云罗只随了花无双来。 小花儿和绣桃都留在了东阁。 春姨娘唤了声“小姐”。云罗示意她免礼。 几人分尊卑坐下,汪孝廉道:“萧小姐,老朽是来替侄媳母女赎身的,还请萧小姐大人大量出个价,我汪孝廉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带她们回晋陵。” 110 脱身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云罗看了看汪婶子,她一脸凝重,只有不知情汪阿翠、汪阿碧此刻已经全当汪孝廉真是她们的大伯公,正感激涕零地望着。 云罗问:“春姨娘以为呢?” 春姨娘笑道:“她们是二小姐的人,我怎好做主?”末了,瞥了眼花无双。春姨娘原是要年节前回京城的,后来因二房的人要归来,便延后了归期,只等过完年节便收拾好东西,再前往京城。 如果可以再多留些日子,她是愿意留下的。 但蔡氏会多想,会担心云罗因着春姨娘的缘故,身上多了一股子庶女气。在她看来,姨娘再好,养出来的女儿到底是庶女。 花琴师面露忧色,“旁的不怕,只是眼瞧着就要过节了,牙行那边只怕一时半会儿买不着合宜的人呢。” 牙行的中人笑道:“因着过节,我们牙行还真没合适的人,但是可以替萧小姐留意,遇着好的就留下先给萧府相看。” 汪孝廉身边的年轻男子道:“我陪爷爷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替三叔一家赎身的,想接了回晋陵过个团圆年。”抱了抱拳,“请萧小姐开个价。” 昔日云罗买下汪婶子母女时,花的银子不是很多,她眼帘一垂,启唇道:“二百两银子。” 汪阿翠抬眸惊看云罗。 云罗重申道:“二百两,一分都不能少。” 汪孝廉爽朗道:“付二百两银子给萧小姐。” 云罗令绣桃取了卖身契来,不多会儿,银讫两清,汪婶子当日便领着一双女儿随汪孝廉离去了。 云罗屋里少了人,春姨娘把自己屋里的婆子、丫头借了两个来。 因过年节。花无双领着小花儿回返扬州乡下过节。云罗新请了一位钱塘城里的先生,这是一个胡须皆白的老考究,一坐到昔日杜绎的位置上就会打瞌睡,而云罗要的便正是这样的人。只需他做个样子就是,只是早前几日倒也像模像样。 正月十六一早,春姨娘收拾好大半月的礼物、土仪妥帖了,年节前送了几车去京城,而今大库房里能动的都一并收拾出来,除了京城送来的摆件,一些布料、吃食也一并收拾好了,竟有浩浩二十二车,全都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好东西。江南各家,知钱塘萧府虽只住着一位嘉勇伯府的嫡小姐。但凡过节都会送一份礼来,因为这些礼和礼单几经周转,还是会送达萧众望手里。 春姨娘收到过蔡氏写来的信,是要她细细地把值钱的东西都归拢好了一并送到京城,至于云罗那儿。又令她在东阁里置些衣料、食材等物,足够云罗使用就行。 再好的妯娌,而今各有儿女,都得为自己的孩子打算。蔡氏这几年得的好处不少,却不想平白便宜了二房。 因要离开钱塘,春姨娘不得不令石头帮忙转卖了她手里的几家铺子,这几年前后置下了竟也不少。居然得了五六千两银子,算是几位姨娘比较阔绰的一个。 * 二月初五这天,云罗睡到日上三竿,照旧去了书房。 花无双因收到家里的书信,听说是玉倾城患了急病,领了小花儿回转扬州乡下探病。 院子里另有春姨娘留下的两个下人。一个婆子、一个丫头,但云罗嫌她们吵,每晚下钥后,还让她们回原来住的地方。 入夜后,云罗淡淡地问:“一切都准备好了?” “是”绣桃答。 云罗气定神。俯瞰着偌大的萧府,静,太安静,东边住着她,南院早前住着春姨娘,而今这里也该换住人了。对于她,对于这座萧府,是过客,是客栈。 没有留恋的,有的只是感慨。 她从来都是云罗,是如茵的女儿。 绣桃道:“奴婢奉小姐之命,在大厨房的锅里下了一些安神散,不敢下得太多,我想足够府里的人睡上大半个时辰。” “什么时候能起药效?” 绣桃道:“三更。” “三更一到就动手。你从地道下去,看看李爷准备的女尸备好了没有。” 借春姨娘请人打理后花园,她亦在神鬼不知地挖了一条从东阁出去的地道,只够弯腰而行,但这样就足够了。 又过了半炷香,石头背着两具女尸悄悄进了二楼。 云罗瞧了一眼,“她们是……”两个的体形倒也绣桃和她相似,绣桃一早就给她们换了衣服。 石头道:“妹妹,这个大的,是早前钱塘湖里捞出来的女尸,听说原是软香楼里新买来的姑娘,不肯接客跳了湖。这个小的,是乡下庄子上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得了病,主家不肯出钱瞧病,便没了,都是在乱葬岗弄来的。” 云罗点了一下头,与石头交换了眼神。 石头会意,目光停落在一边的墙角处,窗纱轻舞,用手一推烛台倒地,很快点着了一边的窗纱、窗帘,云罗静静地坐在床上。 绣桃道:“小姐,小库房里可有不少值钱东西呢。” 石头静待着云罗的回话。 “越是值钱,越能让朱氏相信我‘死’了!”她扬了扬头,认真地想着,如果要他们相信,除非是她身上最紧要的东西,对,她近几日戴的头饰、头花,还有她身上的…… 云罗想了一阵,拆了头饰、头花给那个半大的女孩戴上,又摘下护身符。 石头轻呼一声“妹妹”,想要阻止她一并留下护身符。 云罗莞尔一笑,“唯有留下这个,他们才会更相信。” 这是一枚难得的琥珀,里面有一只被束缚的凤凰,再珍贵也不及她所渴求的自由。就让萧初云从这一刻死去,活着的是云罗,从这一刻起,她将会做回真正的自己。 绣桃道:“小姐。我们还是收拾几身换洗衣衫,就几身可好?” 云罗没有阻止,窗帘燃了,再用不了多久就连衣柜也会燃起来。到时候再好的衣服都会化成灰烬。 火,越来越旺! 石头躲进地道前在可能最后燃烧的地板上弄了一个洞,又用窗帘结了绳方便她们顺昨到达楼下,最后又点着了东、西厢房。 闻讯赶来的蔡勤等人大叫着,甚至有人敲着锣鼓“走水了!萧府走水了!” 云罗与绣桃扯开嗓子大叫着“救命!” 一边叫着时,一边就在混乱中躲进了地道。 不多会儿,便见纪知州领着官兵赶到,有两个胆大的衙差冲进一楼,立时就听到木材断裂的声音,想要上楼。而楼梯口更是火焰滚滚,从整个楼板已经燃烧了起来,好几个地方都烧出了洞,屋顶的橼子木落在楼板上带着楼板落下。 外面,是一片熊熊的火海。 而此刻。云罗与石头已经进了悄无人影的后花园假山下,静默地看着东边的大火,直照亮了萧府的大片个天空。 绣桃一脸茫色地道:“李爷、小姐,我们以后怎么办?” “我叫云罗,云彩的云,绫罗的罗。”她勾唇一笑,对石头道:“哥哥。我们走吧,今晚我便离开钱塘……” 自由,如此的吸引着她。 她不要做束缚在闺中的少女,她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报仇。 母亲,你等着,云罗一定给你讨回公道。一定让害死你的人百般品尝你受的苦。 背叛、失落、绝望…… 一样都不会少! 只会更多。 * 萧众敬领着妻儿、姨娘从京城出发回转钱塘,颇有种衣锦荣归之感。经过二十日的长途跋涉,二月初六午后抵达钱塘。 一入城就听见百姓们议论纷纷。“昨儿那火太大了,扑不灭啊!”“听说萧小姐主仆都烧死在屋里了?”“没瞧纪大奶奶大着肚子一早就奔丧去了,听说在萧府都哭得昏厥过去了呢?” 待朱氏夫妇赶回萧府。看到的就是一片素白,东阁已是一片废墟,老管家萧实泣不成声,蔡勤丧气的耷拉着脑袋。 那是一座用木头修建的阁楼,竟将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 蔡勤看着从东阁小库房里抢出的东西,上等的食材:人参、燕窝、莲子……最好的绸缎:宫绸、宫缎,还有一些精致的摆件,亦有的绸缎被烧去了半匹,依稀能瞧出往日的精美。 东阁一片灰烬,残桓断壁,有烧黑的木板,还有被熏黑的小厨房,似乎在静默的倾诉着,这里曾住着一位多病的小姐。 萧众敬跳着脚,厉声大骂:“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服侍的?啊!你让我如何与大哥、大嫂交代?”想到没法交代,萧众敬一屁股坐了下来。 萧初雨唤了声“二妹妹”扒在一边失声痛哭起来。 初冰不知所谓,对于云罗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仅知的一些都是从朱氏和梅姨娘、初雨的话里听来的,说云罗小时候活泼可爱、人见人喜,没想昨夜发生大火,好好的一个人就没了。此刻,见萧初雨失声痛哭,她也跟着嘤嘤哭泣,周姨娘所生的女儿也叫嚷着哭了起来,一会儿扯初雨“大姐姐莫哭”,一会儿又拉初冰:“三姐姐莫哭”。 初雨轻斥道:“你知不知道,二妹妹没了,二妹妹没了……” 初冰一听这没了,哭得越发伤心了。 一屋子的女人也跟着抹泪的抹泪,嚎哭的嚎哭,唯有周姨娘竟是只哭不落泪,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朱氏眼泪汪汪,一脸不信,泥菩萨不是给云罗批过命,女中至尊,怎会就死了呢?她不信。 萧元乙的妻子王氏道:“婆母,不是二妹妹身边还有位姓花的琴师么?” 老管家抹着泪,“二月初三,花琴师接到家书,说她妹妹患了重病,带着小花儿回乡探病去了。花琴师没有亲人,只得这个结义的妹妹相依为命。没想到……没想到昨儿夜里就发生了意外。” 朱氏咬咬唇,“我不信,我要亲自看看云儿,我要看看她!” 老管家置备的南院灵堂上摆着两副棺材,一厚一薄,朱氏缓缓走近,那副黑色的厚木棺材里,用白布覆盖着,用手一揭只瞧见一具看不清面目的焦尸,而她的胸前似要粘贴着什么,朱氏与朱婆子使了个眼色。 朱婆子壮大胆子,伸手拽住那个闪着光的东西,用手擦了擦,竟是一枚被大火烧得碎烈的琥珀,上面可见曾经的图案,那是一只鸟。 朱氏脑海里掠过昔日泥菩萨给云罗琥珀时的情形,晶莹剔透,里面是只蓝色的凤凰,仿佛要一飞冲天,虽然只姆指大小,但那凤凰的形状栩栩。凤凰还是蓝的,许是碎烈,许是经过了大火的焚烤,竟变得有模糊起来,眼泪模糊了朱氏了双眼。“没错,是云儿的护身符。” 朱婆子问老管家:“二小姐十一二岁了,怎的瞧上去像是五六岁的孩子个头儿?” 蔡勤道:“请仵作来瞧过,说是烧死的人都这样。从肉铺买的肉,煮焦后肯定比早前要小。” 就连仵作也瞧不出所以来,只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萧众敬厉喝一声“死奴才,拿本官的侄女与猪肉铺的肉比。该死!” 蔡勤连连认错,“请二老爷恕罪,这原是仵作的比拟。” “他是外人,可二小姐是你的主子,是我们萧家的女儿。” 朱氏将护身符递给婆子,心头一凉,“小心包好,回头送到京城去,着人去临安府报丧。” 京城的蔡氏听罢噩耗后,也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待下人递过一个锦囊,她倒出来,竟是枚碎烈的琥珀,这是她给云罗的,还有一枚萧众望亲手给云罗刻的玉佩,上面有“爱女初晴”的字样,这原是该随着初晴一道去的,但蔡氏想留个念想,就留了下来,后来为了让所有人相信云罗是初晴,她又给了云罗。 云罗不戴这玉佩,却是一直珍藏在锦盒里的。 下人眼泪滴落,“护身符是小姐死后,二太太从小姐身上寻着的,被大火给烧裂了。还有这玉佩,原是小姐锦盒里的东西,二太太另寻了个盒子装着,旁的一边随二小姐下葬了……” 萧众望听说他的嫡长女没了,难过了两日,之后照常过着他自己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再珍爱的女儿,不过是他众多女儿里的一个。 * 花无双一回扬州乡下,见玉倾城手里握着柳枝,正在教姑娘们练功,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得到位,更有几个少年在一边练着嗓子,唱着戏词,动作也是一板一眼做得认真细致。 玉倾城见花无双到了,拉了她进屋。 听罢了玉倾城的话,花无双惊道:“小姐要离开萧府?” 玉倾城点头,“是李爷送来的飞鸽传书,我只是照着李爷的意思写了信给你。这戏还得演好,你先住几日再回去。”她顿了一下,“李爷说,若是萧府人留你继续教大小姐琴棋,你先应下,且再呆上三两月也无碍,这样才不会惹旁人生疑。至于小花儿,就说我病着,留她在身边侍疾。” 正说话,小花儿进屋,嘟着小嘴道:“娘,惯会骗人,明明好着,却说你病了。” 111 我是云罗 (ps:o(n_n)o谢谢:anne198138投出的粉红票!(*^__^*)谢谢:奇迹一生123打赏平安符。) 一双灵透的眼睛看着院子里比划唱戏的姐姐大花儿,一举一动都这样的优雅动人,直瞧得小花儿一脸羡慕,早前她也学过的,可却没有唱歌的天份,倒是舞蹈极好。玉倾城轻叹不已,便不再逼她学唱戏,只说由着她性子,让她跟在云罗身边,想让她也学一技之长。 大花儿,是玉倾城长女的小字,风尘世家的女子,成人时才另取花名,即便是清倌人亦是如此。 二月十五,花无双佯装无事回到钱塘,一进府就听说云罗的事,先是愣怔之后就哭了起来。 就如云罗猜测的那样,蔡氏听说花无双这几年一直教云罗琴棋,便留她下来继续教初雨、初冰,许是云罗太过聪慧,竟显得这两个姑娘越发笨拙,好在花无双做了二十来年的琴师,什么样的小姐都接触过,没几日就习惯了。 扬州,某别苑。 云罗女扮男装,身边站着一袭干练、娇美女装的绣桃。 杏子瞪大眼睛地打量着:“你真是小姐?是我小姐?”她摸了摸头,在乡下的时候,她天天盼着学好厨艺,这样就可以早些回到云罗身边服侍,今儿一早有人从乡下庄子里将她接到了扬州城内。 云罗微微一笑:“从今日起,你得唤我公子爷。” 杏子摇了摇头,“可你明明是女子……” 绣桃走近杏子,缓缓蹲下,杏子打小就比云罗长得快,而今几年没见,杏子经历一遭贱卖分别之后,又吃了好几月的药将养,这才好了。如今比云罗矮了半个头儿。 杏子惊呼一声“我认得你”。指着绣桃道:“你叫绣桃,你是绣桃对不对?” 绣桃勾唇笑道:“其实我姓韩,叫作韩采菱。”她伸出手来,轻拍着杏子。道:“你以后叫我一声韩姐姐。” 杏子欠身行礼,但这分明就是绣桃,看来是改了名儿,问:“小姐,那我呢,我叫什么?” 云罗道:“你娘原姓柳,忘了自己的名字,被蔡大太太赐了个柳儿的名,你爹原姓梁,因是蔡家的家奴。赐了蔡姓,我瞧你就叫梁杏子。”她重申道,“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但凡见我着男装。便唤我一声公子或公子爷,要是我着女装,你们就唤我小姐。” 二人齐齐应声。 二月初八,杏子永远都忘了不这天,在与自家的小姐分别几年后,她又回到了云罗身边服侍,她知道自家的主子有了一个名字“云五公子”。而就在半年后,这个名字被更多的人知晓着、赞扬着,就连她也越来越用一种近乎对神灵的膜拜而仰慕着、敬重着。 杏子知道石头,不,现在他是李万财,是江南人手里萧府底下商人之一。杏子知道李万财并不是她的亲表哥,但她还是习惯唤他为“表哥”,在扬州僻静的别苑住了没几日,李万财就到了别苑。 杏子一路小跑,“禀公子。李爷到了。” 石头抱拳唤了声“妹……”还没说完,就见韩采菱在一旁摆手示意,立马改作了“贤弟。” 云罗点了一下头,算作是打了招呼,桌案上正摆着几页稿纸,采菱正在用笔记录,云罗可不想伤了视力,能不动手时,就让采菱录笔,自己口叙,待得写完了,她再行整理。她移着可男可女的步子,“大哥,我想好了,准备重新装修花玉楼,我想了名字,唤作百乐门。集客栈住宿、吃饭酒楼、戏院歌舞于一体,我去瞧过花玉楼,地方很宽敞,再有一个多月契约就要满了,正好装修出来。” 石头挠了挠头,“贤弟的想法自来比我多。” 云罗道:“到了请夏候庶做谋士的时候,这件事就交给大哥着办。近来数日,我要与玉班主等人商议百乐门装修事宜。” 石头微微一笑,笑得诚恳而有信心。 云罗道:“你不会是已经请他下山了吧?” 他憨憨地傻笑,通常这个笑,要么是不好意思,要么就是已经办成。 采菱捂嘴笑着。 杏子急了,道:“表哥与公子回句实话?” 石头道:“办成了。” “办成了?”云罗惊呼,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他继续挠头,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和所有红尘男子一样,挽着漂亮的发髻,又用了纶巾,没带富商方帽时,倒真像个翩翩少年郎。 “其实,这次能顺遂请夏候先生出山,多亏了贤弟。”他挠着头。 云罗微眯着眼睛,只觉他似有事瞒她,多亏了她,她可什么也没做:“怎么回事?” 石头笑道:“第一次去藏龙谷,没见着人,夏候先生的书僮说他探亲去了,可我明明听到了极优扬的琴声。第二次再去,我送了二十坛最好的美酒和贤弟的《白蛇传》书,又一本戏本《白蛇传》,更有贤弟所写的《大商论》,留下了‘云五公子来访’。第三次再去,他便问我‘你可是云五?’” 石头曾听人说过,拜访夏候庶的人即多,多是兴致勃勃而来,扫兴而归。 云罗指着石头:“你……”感觉被人给卖了,拿着她的东西到处张扬,她喜欢低调。 石头无辜笑着,“我告诉他说,我不是云五公子,但我与云五公子是极熟的。” 一本白蛇传可证明云罗的才华,《大商论》是他见过最特别的文章,而石头却不知道,这一篇文章确实经过空慧、杜绎等人修订过的,里面有条有据,说应当如何做好一个有仁道的商人,而商亦可富国,发表了自己的一番观点。 《白蛇传》让夏候庶眼前一亮,而《大商论》却让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才。 云罗冷声道:“所以呢……” 石头答道:“所以,我便告诉他,要是他为我所用,便与他引荐贤弟。只是现在贤弟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只怕得过些日子才能再见。” 云罗道:“夏候庶乃是长者,又是当今天下的智者,你居然敢骗他。小心回头他治你。” 石头故作无畏地道:“且骗一时算一时,夏候庶当真是个厉害的,如今替我想法子搭上了神宁大公主府,又寻着了中人,若是妹妹想……” 云罗不想出面,而是微微一笑,道:“如此投靠大公主府,岂不让人小瞧了去。”她扭头对韩采菱,“你回头去寺里,寻个高僧挑吉日。算作百乐门开张的吉日。未来半年的事还多着呢。明儿玉班主就到了,得请她出面装修,在开张一月前,不得走漏了风声,只说这百乐门是个最有趣、最雅俗共赏的去处。” 戏。原想再磨几年,可这只是雏形,想一下子与她穿越前的一般,这不可能。 前世,她在大一时曾接手了一件关于重合三大戏剧团的案子,她虽是策划师的助手,却学了不少东西。为了成功应对自己的工作,她接连三个月往返剧团,对戏剧也做了一番较深的研究。 石头赔了个笑脸,“贤弟头脑最是聪慧,我今儿来是向贤弟请教法子,我认识了一位沈老板。他真心求助,愿意出让五成红利,只求重振沈家绸缎庄。” 这又是云罗做的另一单生意,运用她穿越前的专业:危机应对处理,而这个专业就要求大家必须得见多识广。每接一单都要对那行进行深入的了解,也便用最快的时间想出最好的应对法子。 云罗沉默着。 石头与一位白衣女子使了个眼色,这是袁小蝶,相传祖上是先帝时的左相袁崇林,后袁崇林被当今的王丞相所害,满门抄斩,而这女娃便是袁家的幸存者,如今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学有一身武功,一年前她所拜的师父仙逝,再无人可依,她离开山野茅屋,想为袁氏满门报仇,行刺了一回,险些丢了命。 去岁石头入京做生意,无意间救下了袁小蝶,因看她武功不俗,便留她在云罗身边,云罗许诺了她“小蝶,给我几年时间,我助你报仇!” 王丞相陷害忠良,看来也非贤臣。 早前,袁小蝶只想寻个住处,可数日相处下来,发现云罗与其他女子不同,她聪颖又善良,敢作敢当,就连石头也时不时来请她拿主意。 呆得久了便信了云罗的话,安心留在身边。 云罗不拿袁小蝶如侍女对待,反视为朋友一般。与袁小蝶一起的,还有个最会弹琴奏曲的小花儿。袁小蝶只知小花儿是乳名,只听说小花儿的母亲、姐姐也是云罗的人。 她们在一处,彼此信任,相依相偎,后来又来了玉倾城,花无双则留下促督弟子排练新戏,一时间忙得不可乐乎。 * 夜里,云罗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与母亲漫步在田野,看着自家种下的菜苗正茁壮的成长,她帮衬着母亲喂食着蚕儿。 谢如茵低头亲吻翻蚕移簸箕的云罗,一脸的幸福平静。“云罗,待娘卖了茧,给你做身新衣服。” 终于,母亲卖了蚕儿,扯了几尺花布回来,在她身上比来比去,越瞧越觉得好看,“我家云罗穿上这个一定跟小仙女一样漂亮呢。”她笑着,计划着夜里就给云罗剪裁出来。 然,就在谢如茵到外面洗衣的工夫,冯氏与凌学文闯进了西屋。 凌学文扯着嗓子:“奶奶,我要新衣服,娘给妹妹买花布了,我要新衣服,你说过我才是家里最要紧的。” 冯氏翻寻了几处,没找到花布,一把抓过云罗大声吼道:“那花布放哪儿了,一个赔钱货,还花这些冤枉钱作甚?” 云罗不说,冯氏狠狠地在胳膊上拧了一把。 凌学文却等不及答案,在四下翻腾了起来。 他在西屋唯一的柜子发现了一块花布,抓在手里大叫:“奶奶,我不干,这是女孩儿穿的,我要天蓝色的花布,像学顺哥那样的新衣服……” 冯氏一面哄着,一面拉了凌学文离去。 入夜后,原本给云罗买的花布就奇迹般地变成了一块天蓝色的布。冯氏义正言辞地道:“我与你说了多少回,那是个丫头,不用置新衣服给她,得紧着学文使。不许再花钱了,今儿为了扰那块花布换成天蓝色的,我可又使了十五文钱出去。” 谢如茵道:“婆母,云罗三岁了,至今也没穿过新衣服呢。” “小孩子家穿什么新衣服,没让她光腚就算不错了。你不想给学文缝,我给他做。” 夜里,谢如茵含泪把自己只穿了几回的花布剪了,做成了云罗的新衣服。 冯氏为这事,又将谢如茵给训斥了一顿。 她静静地偎依在被骂得沉默的谢如茵怀里。“娘,别难过了……” “不,娘不难过,娘只是心疼云罗,长这么大了。连一件新衣服都没穿过呢。” “可是娘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剪了。”这是她嫁给凌德恺时的嫁衣,很漂亮,那大概是云罗见过最美丽的衣服,她曾听豆儿说过,豆儿就摸了她娘的嫁衣一回,就被她娘追着打了几下荆条,下狠重。因为那嫁衣是她娘最珍爱的衣服,哪怕只穿过一回。 娘…… 她从梦里惊醒,再一次泪湿锦衾。 案前,还放着石头飞鸽传来的书信。 娘,是你吗?仇人的女儿就要得到幸福,仇人的一家过了十几年幸福快乐的日子。可娘却冰冷地躺在地下,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孤独。 她移身到菱花镜前,镜子映出一张素颜:莹肌如雪,青黛远山。顾盼生辉,惊世容颜发出逼人的淡淡光辉,任谁也地无法忽视她的美。华丽的素锦裹在她纤瘦婀娜的身上,矜贵无伦。 这一张带着冷意的脸,没有笑容,只有冰冷。 一头栗黑色的缎发披散至腰身,顺直如瀑,细腻如缎。 物华苒苒,光阴似箭,弹指一挥间,她已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而她更喜欢一袭男装行走于江湖。 六年里,云罗做了很多,甚至有人知道,百乐门的大东家拥有另一种才华,便是为所有难以维持的商家拟定《经商策略》,但凡照着她的法子进行经营的,都能起死为生,云罗觉得这是运用了自己的专业,可他们却认为是经商的奇才。 杜绎得晓萧初云殒于大火,难过了一场,但他看到商人间流转的《大商论》时,心头一沉,专程前往江南寻找李万财,在他的带领下再见到云罗,他忍不喜极而泣,抱住云罗直喊“我的乖学生啊”。 而之后不久,石头领着夏候庶来到别苑,夏候庶以为云五是杜绎,二人相见恨晚,聊到最后,夏候庶忍不住唤了声“云五”,杜绎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与他引荐了云罗。 夏候庶千百次地想过,这也许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不曾想竟是十多岁的半大孩子,惊得手里的羽扇不停的摇晃,摇晃,摇起风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相处数日后,夏候庶对云罗对算经的精通,竟不在杜绎之下更是刮目相看,处得越久,便越是喜欢云罗,竟抢着要云罗拜在自己门下。 ps: 亲爱的读友,接下来进入本文的高潮部分(第二卷情仇篇),本文是以女主复仇为辅线,以男女主人公的爱情为主线,双线交叉进行描述。进入第二卷后,会高潮连连,因为该文精修过,估计有些地方得反复看上两三遍才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因上本被指太拖,这文删掉了不必要的文字内容约30万字,第一卷删了10万字,第二卷删了20万字,第二卷开始有谋斗。继续求粉红票!求推荐票! 112 怀恨归来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请用您的方式支持该文哦!) 数年后。 失母之痛即便已过十几年,她还是无法淡忘,睡梦里的云罗再一次泪湿锦衾,因太过伤心,竟控抑不住地失声哭泣起来。 哭声惊动了值夜的侍女梁杏子,她很快近了绣榻,轻推云罗:“公子,公子……”近一年来,云罗常做噩梦,几乎每一回不是大汗淋漓便是声声哭啼。 云罗倏地睁开眼,心还沉陷在失母之痛中。公子,她已经长大成人了,不再是梦里那个三岁的小女孩。 梁杏子道:“又做噩梦了?”虽是问,却更像是证实,她转身倒了一盏热水,又取了一侧小匣里的瓷瓶,从里面倒出几枚药丸,“先吃五粒护心丸,你有病在身,可不敢太过悲伤。” 云罗接过水和药丸,仰脖服下,看着船舱外的夜色。 梁杏子道:“近五更了,瞧这行程速度正月十五能赶到洛阳。”取了靠背,让云罗半倚在榻上。 云罗抬手取了一本书,拿了素笔,在上面勾画起来,“不用服侍,你再睡会儿。” 梁杏子应声“是”,退出内室。 紫船终于进了洛阳护城河,云罗举目望去,只见洛阳城的护城河岸大路上,络绎不绝的全是赶灯会买货物和看热闹的人群,有轻衫贵气的公子,有满脸烟火色的过客,更有轻车挑担的小贩,一家接着一家的小铺、小店映入眼帘,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更有秦淮花舫上时时传出的宛转低唱声。 云罗平静如常,四下观望着,只觉得样样都是那样的新奇。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只听有人大叫了一声“是云五公子的船”此声仿若惊雷,人群里一阵骚动,如潮水般不断波及过来,有人惊叫着跌倒在路边。有人的担子被掀翻在地,好端端的一条街道,忽地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起来。 船靠岸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举止端庄,一脸寒霜,却生得如冷月一样的白衣女子,有识得的人道:“这是云五公子身边四位红颜知己之一的袁小蝶姑娘,武功最是高强,据说云五公子的武功在她之上。” 袁小蝶先是冷冷地瞥了一笑,她似乎从来不笑。直引得周遭的人不由惊叹。 年轻男女疯狂一般角逐着往河岸奔去,一艘被涂抹成诡异大紫的木船,非官船,非商船,约有两层高。船头挂了一对半人高的旋转灯笼,不停地显现着“云”的字样,或楷体,或行书,或古篆,变幻莫测。 船上立着一个美丽的少女,怀抱着宝剑。冷冷地审视着岸上的行人,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更为标致、娇媚的少女,眉似远黛,唇有梅花之艳,莹雪脸庞面泛红润,黑眸秋潭清亮。虽无绝世姿色,却自有清秀水灵,浅笑盈盈,露出醉人而甜美的笑。 传闻云五公子身边的四位美人:剑术过人袁小蝶,如玉丽人玉灵儿。羞煞百花杨采萍、小厨仙之称的美人梁杏子,相传她们是云五公子身边的四位红颜知己。 年轻少女们近乎尖叫地唤着“云五公子”,一个个满是花痴模样。 而少年们,站在一边赏起闻名天下的四大江湖美人来,那陶醉、羡慕的模样不比少女们轻浅。 慕容祯被蜂涌的人群冲得几近摔倒,紧握着拳头,气得想要骂人,他想逆行回灯市,不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偏他行了一刻钟,也行不到三丈远,慕容祯忍不住啐骂道:“不就是个病秧子加四个美人儿?” 话落,不知被人偷袭成功,竟在他胳膊狠拧一把,任他武功不俗,看着周围挤挨挨的人群,却不知是谁下的黑手,“谁拧我?再试试,别让我抓着剁了他的手……” 话未落,人群里传来少年的口哨声,女子的尖叫声。 四位美人相继踏出紫船,只见一袭湖锦的少年翩翩而出,宽松的衣袍穿在身上,竟有道不出的孱弱、风流,夜风轻拂,衣袍飞舞。 祸害! 如果被称为天一美男的广平王慕容祎是一块温润而完美的玉,那么天下第一戏剧家、小说家云五公子便是一朵娇艳的花。一个男人竟生得如花一样的美丽,肤白如雪,眸里掠过一丝犀厉、寒冷,这让慕容祯想到了梨花。这样的美,让同为男子的慕容祯都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人群骚动,几乎所有人的都围着紫船上下来的男女,一个个似忘了呼吸。 在他的身后又立了两位美人,一个中等个头,长着一张丰满的满月脸,五官并无甚美丽,偏搭配一处竟有说不出的风情,尤其那对半露的波胸,直惹得少年们连连打哨,丰润得巧到好处,该翘的地方挺拔,该平的地方绝对平坦,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又太瘦,一下子就抢占了少年们的目光,在他的另一侧立着个着甜美动人的少女,正浅笑盈盈地望着岸上。 有女子失常的尖呼着,“天啦,云五公子当真和传说一样,长得好美,我看他不比广平王差半分呢。” 这五个男女个个都是妖孽祸害,男的美得如花,女的更是各有风情,相貌不俗。 到洛阳前,梁杏子、玉灵儿就与袁小蝶千叮万嘱过了:“你可别再动手,回头打伤了人,公子又让我们与人赔礼道歉。” 袁小蝶这回倒也客气,有礼有节地与众人说话,抱拳道:“请各位行个方便让出一条道来,请小姐、姑娘们疼惜我家公子,他身子不好,亦请各位公子、少爷不要为难我们四姐妹。”很快,众人就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儿,袁小蝶感激地道了谢。 少女们疼惜云五体弱,少年们则是不想为难美人。 玉灵儿手持纱绡绣花缨络灯笼在前,云罗随后,身后有梁杏子和杨采萍押后,梁杏子手里持了同样的灯笼,杨采萍则手持拂尘,有人说这杨采萍也会武功,惯会用拂尘为器。 慕容祯站在人群里,看着四位美人簇拥着云罗,这样的静,静如幽潭,又似一个黑色的漩涡似要随时把人吸进去。蓦地,他总觉得那双漆黑的眸子似曾相识,浑身有着被雷劈中的感觉,不由自己的一颤,竟是无意间与杨采萍的目光遇了个正着。 “我的世子爷,总算是寻着你了。” 慕容祯讷讷地看着望着杨采萍的背影,真的是一个美人,除了容貌,更胜在她的风情,只一眼就让他有被撩动心弦之感,他紧紧地抓住小太监的手,近乎命令地道:“去!打听一下,杨采萍住在何处?” 小太监瞧慕容祯那失神的样子,莫不是对杨采萍有了兴致。 * 云罗一行在百乐门客栈住下,大掌柜特安排了单独的贵宾小院,住下的只是袁小蝶与杨采萍,玉灵儿与梁杏子则自百乐门的后门悄然离去。 静谧的大商会馆内,大商会盟主李万财坐在议事大厅,他发出的信已经有几日了,云罗该要回来了。 正焦急等候,只听下人来报:“禀盟主,云五公子到!” 云罗与李万财各自见礼,分左右坐下。 玉灵儿与梁杏子沏了茶水奉上。 梁杏子手捧茶水,羞答答地轻唤一声:“表哥,请喝茶!”梁杏子一见到李万财不由得涨红了双颊,一张脸跟进过染房一般,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玉灵儿捂嘴娇娆笑着。 云罗捧起茶盏,优雅自如的浅呷一口,“大哥急找我有事?”李万财并非云罗的血脉兄长,而是她的义兄,这是打小结下的缘分。 李万财吃了一口茶,方道:“贤弟交托的事不敢轻怠半分,这些年我一直留意着神宁大公主府。” 云罗不紧不慢,静待后面的话。 李万财道:“神宁府昭宁郡主凌雨裳将于三月二十八嫁予广平王为妻。” 云罗去岁秋天满十七,昭宁就比她小了半岁模样,到三月时也该年满十七了。这么多年,神宁大公主迟迟未给昭宁订亲许人家,订的是当朝第一美男、广平王慕容祎为婿。 云罗淡定自如的面容上多了一份急迫,“到该下手报仇的时候了。” 她要的就是在凌雨裳最幸福、快乐的时候将其一把推入悬崖,将神宁一家打入痛苦的深渊。 复仇,遥远而亲近,为了这个目标,她已奋斗多年。 云罗搁下茶盏,“我让大哥帮忙收集王丞相的犯罪证据,可齐全了?” 李万财拊掌而拍,不多时,下人捧来了一只锦盒,“这是我辛苦得来的账簿,足够贤弟使,贤弟要替袁小蝶报仇了?” “虽然小蝶这几年一直没提,但我不能言而无信。”她启开锦盒,取了一本账簿,快速浏览一遍。。 李万财道:“贤弟,这都是王丞相府的大账房、大管家的笔迹,笔笔属实,而这些账簿里更详尽地说了王丞相犯下的罪证。王丞相乃当今皇帝的重臣、宠臣,若要扳倒他,只怕不易。” 云罗吐出四个字“人言可谓”,轻浅一笑,“还得加旁的手段,双管齐下,方能撼动大树。” 她定定心神:就当是试手。但她却不能讲出来,一旦说破,只怕会影响她与袁小蝶之间的感情。六年的朝夕相处,六年的情份,她们从孩子长成了少女,这一路多亏有她们相伴,才让她不再孤独,也有了朋友。 113 相逢不相识 豫王府。 慕容祯听罢探子的回报,“住进了百乐门客栈?” 探子抱拳道:“百乐门洛阳分堂堂主亲自迎接。” 慕容祯双手负手,冷声笑道:“百乐门的戏有大半出自云五之手,住入百乐门客栈贵宾房倒在我意料之中。” 能被他家世子瞧入眼的美人儿可不多,而这杨采萍可真是个美人儿,风情万种,丰满诱人,尤其那双若隐若现的丰润,顿时就吸引了他的目光。“明儿着人给云五递个拜帖,他若识相,乖乖把人给本世子送来,若不识相……” 太监道:“世子是要抢人么?” 慕容祯伸手给了太监一枚爆栗,“你家世子没这么混账。”他是风流,但绝不下流,更不用这等下三滥的法子。“我要打动美人心,到时候杨采萍心系于我,由不得云五不放人。” 慕容祯勾唇一笑,眸里掠过一丝狡诈,“与人讨女人,本世子从没干过,且先试试。”这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子。 一大早,太监拿着拜帖前往求见,百乐门客栈里内竟比赶集还热闹,年轻的小姐、姑娘,俊朗的少年公子坐满了大厅。 太监兜转了一圈,方寻了百乐门豫郡堂主,打着千儿道:“在下乃豫王世子身边的下人,盼堂主行个方便,奉命前来给云五公子送拜帖。” 当今昌隆帝年近五十膝下无一儿半女,相传是早年伤了子孙根,昌隆十八年,昌隆帝封赏两位皇侄,一位是广平王慕容祎,从昔日的广平候晋为广平王;另一位是豫王世子慕容祯,赏赐了金银若干,又赐良田千顷。未来的储君,是二人中的一个。 云罗套上了特制小褂。有了这小褂,她便胸前平坦。靴子亦是特制的,着心腹绣娘在里面加了一块木头鞋底,这让她穿上厚显得了更高挑些。袁小蝶取了厚厚的护腰。裹在云罗身上,立时她的腰身便粗壮了许多,瞧她的背影,越发显得像个男人。 移往妆台前,镜子里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 外面花厅,站着贵宾房服侍的小厮,抱拳禀道:“禀公子、几位姑娘,客栈外排起了长队,大掌柜的着人送来几摞拜帖,其中:拜访云五公子的十人。玉姑娘五人、杨姑娘八人、袁姑娘三人、梁姑娘四人。” 云罗做了个“送进来”的动作,杏子挑起帘子,笑盈盈地道:“给我吧。”她根本没看一眼。 几人异口同声地问:“公子不应约?” 云罗道:“你们且去瞧送来的拜帖,我与小蝶单独呆着。” 三女退去后,云罗从随手携带着的竹筒里取出几叠纸。只简单地用铁夹子夹住,约有数页,标题醒目地写着《复仇攻略》,袁小蝶手指微颤“公子”。 云罗道:“你且看看,这样是否更好?”顿了一下,撩起宽大的衣袍盘腿坐回床上,“我要练会儿功。你来护法。” 袁小蝶在一边坐下,捧起云罗拟定的《复仇攻略》。 六年了,她以为云罗早就将这事忘了,还特意为她备好足可以扳倒王丞相的证据,爱恨交织,袁小蝶紧紧握住《复仇攻略》。侧眸时,床纱映出云罗的身影,云淡风轻得像一抹淡淡的江南烟雨图。 院子里,传出玉灵儿等人的声音:“公子,我们出去了。公子安心养伤。” 袁小蝶骂了句“越发不成样子,有男人递帖子,一个个就出去玩了。” 正月天气,乍暖还寒,丝丝清晨的寒意自窗外侵入。 金苑贵宾房与大户人家的庭院差不多,很是幽静,雅致中透出贵气,这里备有最舒适的客房,主宾房、副宾房、仆人房一应俱全。 袁小蝶道:“公子要去京城?” 云罗未答,她在想如何成功地让王丞相获罪,自昌隆帝登基以来极是信任王丞相。“王丞相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你可认识几个与你一样的?” 袁小蝶垂眸迟疑。 云罗的笑如初雪中绽放的腊梅,清雅中蕴涵着孤高,虽处严寒却自有一种来自春天的温暖。 一番纠结,一番挣扎,袁小蝶缓缓启唇:“我认识两个。李固,他原是先帝时吏部李侍郎的儿子,后因李父得晓王丞相卖官鬻爵的事,被王丞相使计陷害下狱。李固为报父仇,拜师学艺,如今是金吾卫的侍卫。 另一个唤作何拯,是昌隆十六年的状元郎,迎娶了王丞相的嫡孙女为妻,做了王家的孙女婿,他的父亲乃是昌隆初年的大理寺卿,被王丞相陷害弹劾,说他是叛贼慕容忠的人。” 她再度转身,从竹筒里取出一张纸,“这上面是与你一样,和王丞相有血海深仇的六人资料,我把王丞相的罪证交给你,给你一月时间了结仇怨。” 袁小蝶咬唇接过一只锦盒,她知道这里装的就是云罗说的证据。 看似云罗轻松自如地将这些东西交给她,但这些却是云罗花了高价得来的,据袁小蝶的估测,最少价值二十万两银子。 云罗微微一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小蝶,究竟怎么做你自己去办。我不会给你任何的意见,更不会左右你应当如何做。两日后,你前往京城去办自己的事,我会在无名镇云宅等你归来。” 袁小蝶这些年过得很平静,她是恨过的吧,恨得彻骨,可是想到王丞相府上下众人,那里面亦有无辜的妇孺,“公子,小蝶会尽快办妥。” “你若是个能干的,便快、准、狠地打倒王丞相,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唯有这样,方能减少后患,倘若不能……”她冷冷一笑,带着果决的,“超过一月,就算报了家仇,也不必再来见我。因你虽报了仇,却后患无穷,许会累及到我,这后果你可要掂量清楚。” 她要袁小蝶明白,要么一击而中,要么就是失败,一旦动手,就得快速。而她向袁小蝶推荐了同盟者,只这一点,袁小蝶有了同伴,行起事来定会更加得手应手。 云罗给玉灵儿、杨采萍、梁杏子三人两日时间来办拜帖的事,不能得见的,便一一推掉,而她却是一个也没见。 袁小蝶这两日颇有些魂不守舍,心下一直在掂量着云罗说的话。 云罗仿似一个没事人,依旧坐在窗前,口里说着,袁小蝶记录着,这是一个新小说,她们的女公子是当今天下的奇人,袁小蝶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像云罗一样活得恣意而张扬,又可以这样令天下人敬重。 杨采萍此刻已到了与慕容祯见面的洛阳城外,十里坡牡丹亭。 慕容祯含笑盈盈,携着贴身侍卫与太监纵马而来,马背上的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一袭少见颜色的袍子在空中飞舞着,阳光下散发出另一种颜色,仿似玄色,更像是黑色,待他近了,杨采萍方才瞧见,这是酱紫。 慕容祯翻下马背,抱拳唤声“杨姑娘”。 杨采萍温雅有礼,款款下拜,“见过豫王世子。” 牡丹亭的石桌上,已一早摆上丰盛的果点凉茶,又有一坛子上好的花雕,一侧立有两个王府侍女,垂首静侍,不言不语,态度谦卑。 慕容祯抬手指着酒席,“杨姑娘请!” 相随的太监倒似习惯了,笑盈盈走到桌前,执了酒壶,替二人斟了美酒,“为见姑娘,我家世子可盼了一宿。” 杨采萍勾唇一笑,应付的,笑不达眉眼。 慕容祯正坐案前,捧起银酒盏,“能认识杨姑娘乃本世子的幸事,这杯酒本世子敬姑娘。”仰脖一仰,倒立银酒盏,滴酒未滴也示诚意。 杨采萍赔了个笑脸,方优雅的饮下了美酒,一杯饮下却呛得满脸通红。 慕容祯双手一拍,立有佩剑侍卫捧来一只精致的盒子,“在下喜欢杨姑娘,有意纳姑娘为妾。” 杨采萍搁下银盏,那笑似被人强扯着唇角绽出来的,脸上却是浓浓的讥讽,“世子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答应?” 慕容祯反问:“姑娘不愿意?”他可是豫王世子,身份尊贵,被他看中的还不曾被人拒绝过。 杨采萍花容转冷,正色道:“不愿意!便是娶我为侧妃、王妃也不愿意。”要是能出个好价钱就更好了,她可不想把自己的一生卖给一个男人,是短期的倒不妨考量一二。 慕容祯起身问道:“你拒绝的原因是……” 杨采萍含笑,“我想嫁的人,不会是你。” “云五公子?” 昨晚洛阳护城河畔,但凡见过他的人都无法忘记他的风姿,病容里带着绝世的容颜,一个美得如同女子的男子,行止之间露出千般风流韵味,令人折服。 杨采萍歪头审视着慕容祯,摇头,要她嫁给他人,倒不如嫁给银钱,男人最是个靠不住的,“我心有所属,但不是世子爷。” 杨采萍绝尘而去,只留下香车的影子在视眼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洛阳城门内。 慕容祯握着拳头,重重拍在桌案上。 太监哈着腰,“世子,哪有这等麻烦,你若喜欢,把人抢来。” 慕容祯扭头怒视,“本世子不屑抢人,打败云五就如同打败慕容祎一样,我要让他们瞧瞧,小窥本世子的下场。走!去影卫营。” 弃下牡丹亭内一桌好酒好食,纵马快奔出了洛阳城,往西山深处而去。 114 怪异 ps:读友大人,手里如果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谢谢!(*^__^*)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他不由得放下了脚步,站在半山腰奇怪地看着对面半山腰,那山腰处多出一处庄子来。远而望之,整座庄子幽静如世外桃园,静谧得如同避世的美人,香风阵阵,送来一股淡淡的花香。影卫营离此还有三四里的山路,上次来时是在一年多前,一年之间这里竟多了一座山庄。 太监愣愣地瞧着,“咦,什么时候多了个庄子?” 爬满蔓藤的高墙掩饰在山林之间,周围又新置了几丛竹林,竟给洛阳的山野增添几分蜀郡竹海的静雅。 慕容祯稍立片刻,携上太监、侍卫往山林深处而去,又爬了两座山,再穿过一道梁,就算到一处山凹,几排错落有致的茅草屋应入眼帘,仿若寻常猎户人家,院子和小路上整洁得瞧不见半片落叶。 一个束袖短衣的中年男子抱拳跪拜“拜见世子!” 慕容祯双手负后,静默地看着这男人,他是豫王府豫王爷最信任的侍卫,也是豫王府武功最高强的,是先帝早年赏赐给豫王的侍卫之一,后来豫王得了封地,他奉命在这里培养了一批影卫,为豫王父子打探各路消息。 慕容祯抬了抬手,“免礼!” “谢世子!” 慕容祯审视着如同寻常猎户的二十几座茅屋,“张卫,近来可好?” 张卫爽朗答道:“甚好。” 慕容祯沉吟着,微眯的双眸突地放大,带着一股子犀厉的寒意,“甚好……”这样子似生气了。 相随的太监低声提醒道:“张统领,有人把庄子建在影卫营外面。” 慕容祯意味深长,没有点破,而是冷声问:“那是什么人的庄子?” 张卫答:“是云五公子养病的云宅。”他稍顿片刻。慕容祯的眸子快速地掠过惊色,一闪即过,连张卫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抱拳道:“在云宅往南三里。在无名镇之侧有一座更大的山庄,其规模不在豫王府之下。” 慕容祯警觉地扭头,“此等大事,为何不早些禀报。” 张卫道:“这事半年前原是禀报过王爷的,可王爷说这两座山庄的靠山是神宁大公主,说不必管它,王爷曾问过神宁大公主,听说这是富商所建。无名镇的山庄名为‘墨城山庄’,半山腰则为云宅。” 富商…… 慕容祯似乎闻嗅到不一样的东西,他移着方步。脑海里掠过远观云宅时的情形,虽不是最大的,却是极为雅致的,没有建造在洛阳,而是离洛阳竟有三十里之遥。这建山庄之人竟把庄子建到了豫王府影卫营附近。 神宁大公主府的商人,天朝各家皇族、权贵,谁家没有几十上百个投靠的商人,靠着大山不愁吃,与人方便,也从中谋取钱财,不过是借借各家的名头。 “云宅的主人是云五公子。这墨城山庄的主人是……” 张卫正色道:“神宁大公主没说,王爷打听不出来,但是属下就此查过,听说是天下首富建造的墨城山庄。庄中地形复杂,运用了玄门八卦布阵建造,如今亦有几位能工巧匠陆续移居山庄。属下进去查看过。险些被困在其间,要不是山庄尚未建成,只怕出不来。” 云聚了天下的能工巧匠,他们又想做什么? 慕容祯道:“你是说……云五公子的靠山是神宁大公主府?” 张卫抱拳,“云宅乃是大商会的盟主李万财替人建造的。五十多名工匠用了一个多月便建好了,远看幽静雅致,近观更是处处精致非常,令人咋舌。” 这,到底是处怎样的地方,不苟言辞的张卫居然夸张地用到了“令人咋舌”。 太监问:“莫不过里面很是吓人?” 张卫道:“不是吓人,是处处建设巧夺天工,属下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外面瞧着只以为是幽静,但进入屋中,就能让人惊诧。” 一句话吊足了随行的侍卫与太监的胃口,连慕容祯都好奇起来。 太监追问道:“张统领且说明白。” 张卫道:“属下夜里进去过,里面的院落不多,只得三处院子。每处各有风格,尤其是主院,屋子中央建了一座透明有裂纹的大鱼缸,这鱼缸直通屋顶,里面养着许多锦鲤,还有泉水自地下冒出,又从屋中的小渠流出。” 太监道:“水晶鱼缸!” 张卫摇头,“不”,“属下派人打探过,那是用玻璃做出来的大鱼缸。处处设计奇巧,很是精妙。” 慕容祯已经有些等不及,他倒想瞧瞧,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神宁大公主府竟有天下首富投入府中,只怕每年得到的好处不计其数。“本世子来,一来瞧瞧你们,二来是想从你这儿选十二人做我的影卫。” 这次他勿须事事禀告豫王知晓,毕竟他喜欢杨采萍原是他自个的事,连个女人都得不到,他又如何配得拥天下,即便他只是喜欢,就如喜欢曾经的两位侧妃,或者是其他到手的姬妾,但凡瞧上眼的,就该是他的。 慕容祯挑选了十二名影卫,令随行的侍卫将人领回洛阳别苑,自己留到了黄昏,才不紧不慢地离开影卫营,没再骑马,而是一路赏景观月般地负手而行。 这一夜,慕容祯彻夜难眠,忆起张卫说那院子里的建造奇特,云五一介书生,哪里来那么奢华的玻璃,如此精致的别苑。 从对杨采萍的喜欢,转而对云五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今晚失眠的还有一个人,她就是云罗,此刻手捧着数年前制订的《复仇策略》发着呆,第一步,成为一个有份量的人物,她已经做到了。 三月二十八昭宁要与广平王慕容祎完婚,她一定要阻止。 杏子撑着玻璃盏油灯,有了这种灯就不易发生意外,灯若落地就会传来声响。问:“公子还不歇下么?” 云罗未答。 杏子的目光停落在她手里的《复仇策略》上,杏子心下了然。“奴婢觉得这是大事,李盟主最紧张公子,公子还得与他商量一下才好。” “大哥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她垂下头来,“我想……”云罗想着心事,多一个人许就多一个主意,“袁小蝶、杨采萍不知道我的身世,我暂时不想把她们牵扯进来。” 杏子点头:“公子放心,奴婢和玉灵儿都不会说出去。小蝶要去办自个儿的事,临走前叮嘱过我们,要我们小心服侍公子。” 云罗轻声道:“我想让人去引诱广平王,只要他陷入情网,再激他退婚……”神宁公主的女儿被退婚所弃,这一定可以狠准地打击昭宁,也能更好的打击到神宁,只要能让他们痛苦,她乐意去做。 杏子先是一愣,这广平王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是京城无数闺阁女子梦中的情郎,为了替他选得更好的女人相配,至今才迎娶正妃,听说家里侧妃、姬妾全无。 杏子道:“让杨采萍去,她才貌双绝定不负使命。请韩采菱来做说客替我们传话,杨采萍不会猜到这是公子的吩咐。” 云罗点头,“这件事交给你来办。” 杏子欠身应喏“公子早些歇下”笑着退出内室。 杏子思忖片刻,起身往玉灵儿的屋里移去。 玉灵儿惊道:“你要出门去?” 杏子点头,“最迟明日晌午前归来。” “公子吩咐过,出门记得带上百乐门的女护卫,以防不测。” 她们的名头太响,谁不知道云五公子身边的四位红颜知己,更以杨采萍、玉灵儿的姿容最美。 两日后,杨采萍回到金苑贵宾房,轻声禀道:“禀公子,我近日要处理一些私事,想与公子说一声,只怕要暂时离开,待一切办理妥贴,再回公子身边服侍。” 云罗“嗯”了一声,着杏子取了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出门在外,少不得花钱,你先拿着。” 杨采萍笑着接过,欠身退去,很快收拾了包袱。 玉灵儿一脸茫色,一面沏茶,一面嘟嘟囔囔地道:“好生奇怪呢,我们都知道采萍的亲娘不愿见她,叫她远走高飞。她没什么亲友,怎会有私事要办?”不解的摇头,眸光里越发生疑。 杨采萍突然离开,只一个原因,便是从韩采菱那儿接了“引诱广平王”从而让广平王与昭宁郡主凌雨裳退亲的任务。 云罗知道这事,所以不多问。 杏子猜到,只小心地看着云罗,只不接话。 云罗佯坐在琴台前弹曲:“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回云宅。” 玉灵儿笑着,“公子,听说我母亲和姐姐到洛阳参加名角儿大赛,我能不能……去瞧瞧?” 云罗道:“待我们回云宅后,你可陪她们多住几日。” * 金苑贵宾房内跑腿的小厮又送来了几份请帖,这一次全都是给云罗的,豫王世子的赏花宴、慕容公子的诗词会,还有云集天下名妓的盒子会。 杏子小心翼翼地道:“可不是巧了么,全都在今日呢,且皆在辰日开始。” 玉灵儿在一边捂嘴笑了。 杏子正要追问,她附嘴在侧,用近乎蚊鸣般的声音道:“我打赌以公子的性子,定会去天下名妓们办的盒子会。” 杏子愕然,“豫王世子可是当朝权贵,最不能得罪……” 玉灵儿提高嗓门:“十两银子,赌是不赌。” 115 赴宴 赏花宴、诗词会,云罗想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倒是穿越前的《秦淮八艳》小说里听说过这盒子会的事儿,名妓们各有千秋,可不是一台真正的美人聚会,且个个都是才貌双绝,只不知在这她不知晓历史的古代,是否也会有陈圆圆、李香君、柳如是这样的的奇女子。 杏子不知死活地道:“赌就赌!那可是名妓们的宴会,公子他……才不会去呢。” 云罗捧着帖子,勾唇一笑,待笑意减淡时,脱口道:“回了豫王世子和慕容公子,就说早前收到盒子会的帖子,已一早应了,着实分身无术,难以赴约。”她言下之意:你尽量说得委婉些。 杏子一急“公子“,这眨眼的工夫,她就输了十两银子,“那可是风尘女子的聚会……公子你……”虽穿着男袍,到底是女儿家,那种女子就该远离,这些名妓里有一半是卖艺不卖身的,还有一半可是不讲究这些,一双玉臂任人枕,一张朱唇千人尝。颇是不甘心转瞬间就输了十两银子。 玉灵儿顽皮一笑,“杏子,十两银子哦。” 云罗点指着二人,颇是无奈地道:“你们又赌上了……”四个丫头在时,为一点小事就经常下注,四个人中最聪慧的当属袁小蝶,其次又是机灵古怪的玉灵儿。 玉灵儿欠身道:“公子,我去传话。” 出了金苑贵宾房,穿过后花园,在听风长廊里候着两个着小褂的青楼侍女,虽着小褂却是粉衣配桃红褂子的茧绸,显得娇妍动人,两位侍女个个生得眉目清秀,如花似玉。 二人行了万福礼,娇唤“玉姐姐”。 玉灵儿含笑道:“我家公子会准时赴约,你们且回去传话。” 二女错愕。原是报着一试的态度,没想还真请到云五公子,相传他是当世神童,数年前便写出了一篇篇脍炙人口的小说、戏剧。无论是唱词、诗作都有颇高的造诣,就连杜绎也颇为赞赏,更相传他的谋略也不输于人。只是世间没有完美之人,这云五公子生来孱弱,竟有个多病的身子。 其他文人所写的戏剧,要么欠缺一份高雅,要么就是太过落俗,而如云五公子所写的戏剧一比,立见分晓,普天之下无论是候门将府。还是寻常百姓,更为推崇云五公子的戏剧,杜绎这几年写过三篇,也只得《窦娥冤》深入人心,后面两篇却未能成为经典。连他都自叹戏剧词作上不及云五。这,也让云五成为世人心里的大才子。 * 云罗换了件蓝灰色绣竹叶、竹词的长袍,更显清雅风流,挽着高髻,脚踏内增高木屐短靴,玉灵儿担心她体弱染了风寒,特意加了一件蓝色斗篷。 刚至花园。便见小路两侧立着有娇媚女子,一个贵气华丽,似若牡丹盛开;一个清颜脱俗,仿若春日娇兰。 贵气女子一头的珠钗款款而来,身着紫色富贵花开图案的锦袍,面含羞涩。目露痴情,款款行礼:“慕容禧见过云五公子。” 云罗先是一愣,即便是豫王府堂堂的郡主,为了追寻真爱也甘愿放下矜持,竟追随云五她住入最昂贵的贵宾房。云罗抱拳一揖:“云五见过禧郡主。” 慕容禧如同被定住一般,只觉浑身都僵硬起来,吃惊地道:“公子……知道我?” 云罗缓缓一笑,这样的笑温和而如阳光,慕容禧原本有些迟缓的思绪,此刻更不知如何应对了,讷讷地看着她,“禧郡主雍荣高贵,容似牡丹,在下早有耳闻。”这声音如和煦的风,这容貌就如娇花,虽然有些冷意,但慕容禧越瞧越喜欢,羞意又重了一分。 如意听他一说,不悦地道:“我家郡主每日都与你递帖子,可你从来不回。” 云罗依旧是笑,抱拳道:“在下惭愧,郡主乃皇家金枝玉叶,在下不敢误了郡主。” 慕容禧听来,这话还有另一种意思:我配不上你啊。立时道:“谁说公子不配我?我觉得这可是上天赐下的良缘呢。” 她是女子,又不能娶妻。 云罗颇有些尴尬,抱拳再揖,“在下一副残躯病体……”她抬眸时,轻声道:“在下多谢郡主的美意,告辞!” 慕容禧望着她的背影,瘦弱而高挑,宽大的袍子穿在她身上,显得这样的柔弱。一副残躯病体……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拒绝她的。这么一想,慕容禧大声道:“公子,我慕容禧对你一片真心!是真心!”他定是因着自己的身子,不想累及了她才说的这些话。 云罗抱拳,一脸歉疚离去。 慕容禧脑海里都是云五的声音,望着云罗的背影发呆,这样的好听,温婉如水,带着几分瓷性,绵软的、悦耳的、低沉的。“他是喜欢我的,只是他身子有病才拒绝我的……”想到这里,自顾自的落下泪来。 如意暖声道:“郡主,我们还是回府吧,再不回府,王妃只怕又要遣人来催了。” 慕容禧被侍女千催万促,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 豫王府。 豫王妃半躺在暖榻上,听罢慕容禧的话,立时弹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仿佛不认识打小中规中矩的女儿。 慕容禧一脸忧愁地道:“母妃,我喜欢云五,我要嫁给她。”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他是个病痨子,你要嫁给他,你是想将来……”要守寡么,这可是他们俩夫妻的宝贝女儿,怎能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不,不可以。 慕容禧一听豫王妃反对,立时就急了,“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除了他,再没人入得了我的眼。母妃,你让官媒去提亲,他也喜欢我,他还夸我像牡丹花一样美丽高贵呢……” 不过是云罗随口说的话,但此刻慕容禧却当了真。 “天下的好男儿多了,就说慕容世家的三公子,相貌、才学哪样不是好的……” “他好,与我何干?我就瞧上云五了,我一见他就喜欢,我要保护他。” 堂堂郡主要去保护一个男人,豫王妃闻所未闻,用手凿着她的脑袋,“你到底在想甚?多少好男儿看不中,就瞧上那病恹恹的?” “母妃,我们是皇族,要寻什么样的良医没有。算命的说,我是旺夫命,许我们一成亲,他的病就好了。母妃,你让官媒去提亲,大哥也觉得是我们的良配呢。” “这么大的事,总得与你父王商议。” 慕容禧撅着小嘴,“女儿这辈子就认定云五了,除了他,谁也不嫁!” 这里母女正吵着,书房里慕容祯父子正说着话。 豫王爷一脸怔容。 慕容祯道:“神宁为什么把昭宁许给慕容祎,那就是告诉我们,她倒戈了,现在她要支持的是慕容祎。蜀王府的势力,再加上神宁的……父王,不仅如此,我的人还打听到,云五乃是神宁大公主的人,云五与大商会盟主李万财乃是八拜之交的兄弟,感情深厚。我们得扳回局面,把禧儿嫁给云五。” 普天之下,众所皆知,当今昌隆皇帝膝下无子女,而这储君是要在慕容祯和慕容祎二位中挑选一个。 神宁府是云五的靠山,云五是大商会盟主李万财的义弟…… 这云五当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可是祯儿,云五体弱多病……”如果慕容禧嫁过去,没过几月,人就死了,不是害了自家女儿守寡么,这可是他的掌上明珠,他舍不得,多少好男儿没许,竟许了个病秧子。 慕容祯唇角一扬,露出几分狡黠,“要是云五死了,整个百乐门就是我们的。” 豫王爷“呃”了一声,面露疑惑,“你的意思是说……百乐门的门主是云五?” 慕容祯扬了扬头,“百乐门的门主是云五,每次与神宁府接触的人乃是百乐门的副门主花无双,门主是谁,身份如何,从来没有人知道,要不是有我们的影卫打入百乐门内部,还查不出来呢。” 他拿定了主意,“云五乃是孤儿,无亲人,一旦订亲,禧儿就是他唯一的亲人。把禧儿许给云五,他若死了,偌大家业就会落到我们豫王府。”李万财虽是义兄,又如何能与人家的遗孀相比,更不敢与豫王府争夺家财,“到时父王、母妃可替禧儿另寻一个好婆家。我们不是真的要把禧儿嫁过去,是谋略,借着云五拉拢李万财,再得到云五的家业财产。” 豫王爷双眼闪光。这几年,百乐门发展得很快,各郡、各州、各县都有各种各样的戏班子,从未见过哪一行能发展这般迅猛的,而这一切还都掌握在一个多病少年的手里。 慕容祯道:“他原体弱多病,就算死了,禧儿也不会生疑,实在是有利无害的大好事。” 父子二人商议完毕,豫王爷大呼一声:“来人,请王妃。” 慕容祯退出书房,一出来太监就面露忧色,“世子,万一这云五一年半载死不了,可不是误了禧郡主的青春……” 116 谋财害命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求收藏!求评帖!请用您的方式支持该文哦! 话还没落音,冷不妨被夏候逸重击一拳在后背,太监跳了起来,“说你傻还真傻,死不了,就不许世子动动手脚,早些了结他的痛苦。” 太监小邓子错愕,“他……他可是云五公子。” “那又如何,大不了到时候做得隐秘一些。” 反正这种事,慕容祯也不是没做过,对他来说轻车熟路也能顺当下手。 小径那头,移来了豫王妃,身后跟着慕容禧,正缠着她道:“母妃,你就答应了吧,你不是说,只要是我瞧中的好男子,你和父王都会成全。如今,女儿就看上云五了,你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 她已经说了,云五有病,是个有今日没明天的人,说不准明儿就一命呜呼,她怎能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许给这样的男人。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快乐、幸福的生活下去,而不是要品尝那种失夫之苦,孤独地生活。 慕容祯抱拳唤了声“母妃”。 豫王妃道:“你们兄妹说说话,我去见你们父王。” 慕容禧要跟去,被慕容祯伸手给扯住,她正要叫嚷,慕容祯道:“禧儿,乖,我已经说服父王成全你的真心。” 慕容禧立时安静下来,双眸熠熠生辉,“大哥没有骗我?” 他薄唇上扬,一副阴谋得逞的喜色,“你且说说怎么谢我?我说服父王,我可没少下工夫。” “大哥,真的么?父王真的同意我嫁给云五?” 慕容祯肯定地点头,意味深长地笑着。 慕容禧欢喜地道:“你是个好大哥!我这就派人去告诉云五,让他高兴高兴。” 慕容祯止住道:“何必多此一举,回头遣官媒过去就是。父王担心他的身子。一会儿只怕要遣两名太医过去诊脉。” 慕容禧一脸不悦,还不是嫌他是病躯,“他原是胎里带来的病……父王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父王也是一片好心,想替他好好瞧病。父王同意将你许配给他,但得等他身子大好才能让你们俩成亲。得给他请最好的太医诊脉瞧病,留他在洛阳好好将养些日子,许过几日就全好了。” 慕容禧笑流于色,深深一拜,“谢大哥帮忙。” “哈哈……”慕容祯爽朗大笑。 他有他的用意,慕容禧却沉陷在爱情之中。 豫王府遣来的官媒还是晚了一步,待官媒到时,被告知:云五公子离开洛阳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原本应在护城河上的紫舫船也消失了。好像是昨夜就不见了,没人知道它停泊在何处。 慕容禧知晓后不免难过了一场,直怨豫王妃:“都怪母妃,非要拖,这下好了。人走了。他心里许还以为,我嫌他有副病体呢。”可她从没嫌弃过,反而觉得这是他的动人处。 * 二月二十日,朝堂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有人揭发王丞相贪污受贿的账簿呈送到昌隆皇帝面前,上面清楚的记载着,在王丞相自昌隆帝登基为丞相的二十年里。统共贪污了九千八百万两白银,这等惊人的数额,气得昌隆帝大发雷霆,当即下令抄查王丞相府,王丞相父子打入诏狱…… 袁小蝶半跪在云罗的面前,如实回禀着:“公子。小蝶已了结心愿,余生甘愿为公子作牛作马,死亦无憾。” 云罗执着棋子,正与玉灵儿对奕,淡淡的望了一眼。“我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 袁小蝶垂首答道:“超了期限几日,但是小蝶不敢鲁莽,为防万一曾试探过何拯、李固等人,其间有一个因为畏惧王丞相的权势,早已没了复仇之心。” “一个月,便只得一个月。你超了几日,便是坏了我的规矩,去领罚。” 袁小蝶心悦诚服,抱拳退出阁楼。 玉灵儿看着一脸寒冰的云罗,所谓的领罚,便是领打,云罗平日里倒也和善,却触及到她,也会有罚。“公子,要是杨采萍那边……” “这可是她自愿接的差事,若是办不好,便是废物。此等废人,留在身边又有何用?不得让她回云宅!” 玉灵儿亦不喜欢杨采萍,有她在,玉灵儿总觉得在容貌上就被人压了一头。 杏子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不喜欢杨采萍原出身青楼的身份。“既是如此,公子何不顺水推舟,把她送给了豫王世子?” 云罗不紧不慢地落定棋子,玉灵儿又下了一枚。 玉灵儿心中冷笑,面上却平静如初,“豫王世子是什么身份?巴结讨好的如过江之鲫,若因杨采萍的事得罪了豫王世子,岂不得不偿失?再则,公子是什么人?何需低头去做这种事?” 杨采萍非完璧之人,而这些皇族的女人,哪怕是个小小的侍妾,都需得完璧之身,一个弄不好,就会惹来祸事。 杨采萍的过去,云罗知,玉灵儿三个也是隐约知晓一些的,只不过云罗下过令,不许她们在杨采萍面前提及,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杏子从小厨房里取了汤药,双手奉递到云罗面前:“公子该服药了。” 她低应一声,“下了这盘再泡温泉,洗洗就该睡了。” 杏子住楼上,玉灵儿住楼下。杏子随云罗上了二楼,云罗拿了一本诗词,翻看了几页。 杏子垂首道:“奴婢不明白,小蝶完成使命,为甚公子要因她晚上几日罚她。” 云罗勾唇笑道:“你回头探探她的口气,看她是否有怨言,好歹她身份贵重,是袁相爷的嫡孙女。” 杏子恍然醒悟,“公子,若她心有怨言又如何?” “心生怨言,我必不能再留,唯有赠些银子,让她离开。若心存感激,又识轻重、好歹……”她便可信任,也可备日后重用。 “若没有公子襄助,就凭袁小蝶一人之力,她又怎么可以顺遂扳倒王丞相,成功为家人报仇?公子,要是她心下生怨,奴婢也容不得她。” 云罗浅笑嫣然,杏子却觉得自己一定是云罗最信任的人,道:“小蝶的罚刑只怕已经结束了,奴婢去探望。” 杏子备了一瓶创伤药,前往西院,袁小蝶从刑罚室里出来,在她身后站着一身肥肉的哑婆,正叽哩呱啦地比划着什么,袁小蝶步履蹒跚,杏子快奔几步,将她扶住,故意道:“公子还真是不通情理?袁姐姐已经完成使命,还不肯原谅了你……” 袁小蝶垂眸道:“这怨不得公子,早前便约定好的,以一月为限。若是行军打仗,延误了军情也是要重罚的。” 杏子细细地观察着,见袁小蝶眉眼里并无怨意,受了几鞭子,反倒是心安理得,“你当真不怪公子么?我都替姐姐不值呢,公子要罚你,你怎么不反驳?” 袁小蝶勾唇一笑,并未多说,“公子待你、我恩重如山,我不敢有怨言,便是公子要我的命,袁小蝶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她曾反复回味过,在小蝶寻到何拯时,竟似有人亦找过何拯,因为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袁丞相的孙女?”袁小蝶先是一愣。何拯道:“有人与我说过,若是你来寻我,让我助你一臂之力。我已与宫里的来福联系过,他亦愿意相助。” 杏子心下一动,扶她回到梦茵阁,将她送回楼下房间,又取了吃食来,留下创伤药方才离去。 杏子静立在云罗的床前,低声禀报了袁小蝶的反应。 云罗仰了仰头,笑道:“和我想的不差,只是我想要再证实一番。” “公子接下来想怎么做?” “杨采萍那儿不知办好了没有?” 杏子道:“奴婢觉着,这事儿应该交给玉灵儿去做,普天之下,玉灵儿最赏识的便是广平王。” “杨采萍无心,玉灵儿早有情愫,我是担心玉灵儿一出手,只怕广平王未落情网,她自个却先掉进去了。我宁可让杨采萍一试,也不想看玉灵儿受伤。” 玉灵儿的心里还有一份纯真。 杨采萍则更信钱财,认为只有自己拥有无数的钱财才是最安全的。 杏子又道:“洛阳百花楼的百花香姑娘近来因公子之故红遍洛阳城,公子所作的两首诗词、广平王的词、百花香姑娘的词颇得文人赞誉。不过,有人传言,那词并非百花香姑娘所作。” 云罗回忆那日,有开得正好的海棠,又备了两大盆海棠花,给她送的乃是瓶中花,可见这一切早就有了准备。“这是提前备好的,我能猜到,明眼人也能猜到。百花羞一身傲气,确能担得这个美誉,而百花香奴颜婢膝,远不及百花羞,这是百花楼的白妈妈有意要抬高自己女儿的身份,身为风尘中人,名气与身价就意味着她们能否寻个好人家。” 云罗参加盒子会,旁人没预料到,百花楼的人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邀请,自更未料到。 杏子道:“温黛黛近来在百乐门学曲很是认真,百灵姑娘亦是花了心力在教。副门主传话来说,是将温黛黛留在本门唱曲,还是赠些银子放她离开。” 云罗漫不经心地道:“若是她本人乐意,就让她去京城酒楼里唱小曲儿,这好过任她四处流浪。” 117 伴枕 (ps:(*^__^*)谢谢anne198138投出的粉红票!谢谢劳燕投出的粉红票!谢谢奇迹一生123打赏平安符!) 杏子应答一声“是”,微微笑道:“李盟主令人传话来,三月初三是名角儿大赛的绝赛,公子可要参加?” 云罗未答。 “参赛的人极多,而今还余有六组戏班,再赛只怕就只剩下三组了,还是没有出色的丑旦、老身名角儿,但是绝活这块,各地戏班倒呈出不穷,尤其是蜀戏的变脸、喷火引人瞩目……” 云罗吐了口气,“到时候若没有大事缠身,我自会前往。杨采萍那儿可有进展?” 她想参加,可想着现下手头的要事,自得以要事为主。 杏子垂首答道:“她也是用心的,买了两个使唤丫头,摆着小家碧玉的款儿,扮作偶遇慕容祎的样子,或设下英雄救美的局……” 第一次。杨采萍候在慕容祎常去的百乐门茶楼等候,百乐门有最雅的曲子、还有最动人的评书、相声、小品,是京城权贵、纨绔们最爱去处。 但因百乐门门主与神宁府交好,从来没人敢在那里闹事,据说神宁大公主是在百乐门里入了份子钱的,究竟入了多少,无人知晓,但去砸百乐门的场子,那就是给神宁府为难。 见他过来,杨采萍下了雇来的小轿,故意在慕容祎靠近时“哎哟”一声蹲在地上,佯装出被人撞到的模样,分有慕容祎离她还尚远,面露楚楚怜人的神色,露出那对最诱人瞩目的波\胸,没想慕容祎只淡淡地望了一眼,决然回身,翩然而去。 第二次。杨采萍在他必经的路上,令买来的小痞子轻薄自己。她扯着嗓子大呼救命。 慕容祎走近时,淡淡地瞧了一眼,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小姐这戏也演得太假了。” 这样的戏能一眼被人瞧清。可不就是演得假么。 第三次。杨采萍赴了一次诗话会,相伴的乃是一位皇族子弟,她想瞧瞧慕容祎会不会有半分醋意,可慕容祎只与众人谈论诗词,竟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 这样的次数,轮番上演,可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云罗听罢,不由得勾唇讥笑。 杏子蹙眉道:“公子还有心笑。” 云罗道:“本公子在想,世人都说,美丽的女人就显得笨。早前不信,而今从杨采萍身上倒不由得不信。” 杏子道:“可不是笨的,同样的戏码反复上演,都快一个月了,没诱到广平王。倒是诱了一大堆的纨绔子弟如苍蝇一般围着她转。更可气的是,听说被嘉勇伯府的蔡大爷瞧中了,人家给了五千两银子,点她伴枕一晚,她竟就应了。” 云罗挑着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杏子,“你说什么?” 杏子咬咬唇。但这是事实,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里,不多会儿取了个小盒子来,“这是关于杨采萍的飞鸽传书,李盟主说她是公子的人,把消息转过来。请公子责罚。杨采萍背着公子,不仅服侍蔡大爷,还服侍了王丞相府的王三公子,又有……” 云罗接过盒子,见有一叠上特意用夹子束住。这就是说杏子已经分类整理过了,她拿起一叠纸片当一个个名字跃入眼帘:二月初二,伴枕蔡元甲,得文银五千两。二月初五,伴枕王文才,得文银六千两。二月初六…… “可恶!”云罗“砰”的一声将盒子重重砸在地上,盒子落地传出沉闷的声响,却自然而合,那叠小纸静默地躺在地上。 玉灵儿听到声响,急急上了二楼。 正待细问,却一眼瞥见那比巴掌还小的纸条,立时花颜俱变:“我便瞧她不是个自重的,当日韩姐姐要将她引荐到公子身边,我母亲和花师傅就不同意,瞧瞧!瞧瞧!背着公子竟做出这些下贱勾当来……” 云罗厉声道:“杨采萍不必再回到本公子身边。将她的事回传给韩大管事知晓,人是她的,由她处置。” 如此不晓自重,又怎会入得了慕容祎的眼,服侍的男人多了,即便扮成是良家女子,身上那股子轻浮还是会流露出来。 玉灵儿道:“公子为这种人不必生气,莫平白气坏了身子。”立时,玉灵儿回过神来,“公子,杨采萍到底是去做什么事了?” 杏子小心地看着玉灵儿,“公子,不如让灵儿出马。” “不行!”云罗不待细想,张口回绝,“你们俩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牺牲你们。” 玉灵儿越发着急,拉着杏子道:“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杨采萍会变成这样,她这是疯了么?” 云罗道:“灵儿、杏子,你们情同我的家人,不许掺合这件事。” 她的心底,是愿意玉灵儿去试的。杨采萍在她身边时,就喜欢半露酥胸,尤其见着男人,见着有身份又有容貌的男人就越发没个样子了。但情感不允许,她不希望玉灵儿出事。 玉灵儿和杏子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云罗抬了抬手,“采萍就算完不成任务,她也不必……”她将头扭向一边。 杏子蹲下身子,拾起盒子,小心地再递到云罗的身前。 玉灵儿拾了纸片,欲言又止。 两女相扶离去。 刚下楼,便见负伤的袁小蝶站在楼梯口,“出了什么事?” 玉灵儿递过纸片,袁小蝶一瞧就怒了:“太可恶了!”紧握着拳头,“她这是找死。” 玉灵儿拉着杏子,“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几人进了玉灵儿的房间,杏子便把这事简要说了。 袁小蝶一脸愕然,“公子……为何要杨采萍去诱惑广平王?” 杏子道:“神宁大公主夫妇与我家公子有血海深仇,杀母灭家之恨,小蝶,你说这样够不够?公子自小患下不治重疾,这也是拜他们所赐……” 云罗帮她复仇,而今王丞相父子被定了斩立决,而其他王家重囚定在秋后立斩,一干女眷也贬为官奴、官婢,袁小蝶大仇得报,能对得起袁家的列祖列宗。袁小蝶亦想为云罗做些什么,“杨采萍败坏公子名声,我去京城把她给杀了。” 杏子道:“公子说了,不许我们掺合这件事。她在复仇的事也不许我们掺进去。” 玉灵儿垂着眸子,云罗为什么不让她帮忙,是为了保护她免受伤害?她见过慕容祎的,真正是一个好男儿,是她心中的仙君,不是引诱,便是让她与他吃顿饭也好。 * 豫王府,世子慕容祯居住的院落里。 慕容祯听完影卫的话,又是一阵吃惊,“王丞相获罪……是云五幕后操控?” 影卫点头,“没错,我们潜伏在云宅的影卫来报,确实这样说的。还说,云五对杨采萍不听命令,任意给京城权贵公子伴枕的事大动肝火。” “杨采萍伴枕?”慕容祯忆起她来,不由得浑身一凉,还记他初见杨采萍,立时就被她的风情所吸引,没想自己喜欢上的女子竟是这等轻浮之人。 “伴枕一夜,从三千两银子到七千两不等。” 居然与他装出一副圣洁模样,脑海里掠过杨采萍的模样,是气、是怒,他竟喜欢上一个风尘女子,这简直就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影卫道:“听云五与梁杏子的谈话,好像他们一早就知道杨采萍的过往,只怕云五也被杨采萍给骗了。” 慕容祯最厌恶的就是欺骗。“着人把杨采萍给本世子抓来。” 杨采萍这女人不做他的侍妾,宁可与人伴枕,还是为了钱,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瞧他的笑话,还是在践踏他的颜面,妾不为而宁可为女昌。 可恶!着实可恶。 夏候逸怔愣,“世子还喜欢她?” 慕容祯厉喝一声:“快去,三日之内我要见到人。”他有太多的地方不明白,云五灭王家有何用意?云五令杨采萍去引诱慕容祎,目的又是什么?怎么云五有这么多秘密,令他看不透、猜不着。 云五既投靠神宁,为何又要去破坏慕容祎,这分明就是想破坏慕容祎与昭宁的婚约。 慕容祯道:“你与夏候庶乃是同宗,可知云五要做什么?本世子怎的越瞧越糊涂。” 夏候逸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张卫道:“世子,如果云五破坏慕容祎与昭宁的婚事,难不成他是看中了昭宁。世子请想,云五是一早就投入神宁府的,也许多年前就认识昭宁郡主,那时生了情愫亦在情理之中,否则实在难以解释,他为什么要破坏这段联姻。” 为了挚爱,女人可以失去理智,这男子也是一样的。 夏候逸摇头道:“属下以为,云五不是这等人。” 张卫提高嗓门:“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猜不出来。他为什么破坏慕容祎和昭宁的婚事?” 慕容祯一脸暗沉,“这个云五,越来越有些意思。我想知道,他身上还有多少秘密?” 夏候逸轻声道:“世子不是要把禧郡主许配给他?” 慕容祯道:“急什么,人又跑不掉,一切都在本世子的掌控之中。他不是三月初三要参加名角儿大赛么?身为百乐门的门主,岂有不参加之理?”他面露狡黠,“到时候,自让禧郡主遂愿。” 不仅让禧郡主遂愿,更让他自己遂愿。 118 自告奋勇〔求粉红〕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 翌日清晨,杏子风风火火,乍乍乎乎地奔入云罗的内室,不待云罗回话,已经惊呼起来:“公子,玉灵儿走了!留下一封信就走了!许是昨晚离开的。” 云罗倒不吃惊,先把杏子那慌乱凌乱的脚步声给惊醒了,即便玉灵儿在时提醒过杏子好几回,叫她改改那乍乎的性子,可杏子还是改不了。 云罗接过留书,看罢之后不由得骂了句“傻子”。 公子敬上,奴婢玉灵儿叩安。玉灵儿反复思量,既然杨采萍有负公子厚望,玉灵儿愿前往京城助公子一臂之力。玉灵儿一家受公子厚恩,玉氏、花氏皆无以为报,无论成败,无论结局如何,玉灵儿无怨无悔。请公子宽恕玉灵儿不辞而别,公子若要处罚,但请玉灵儿归来加倍重罚。 落款处,留有“玉灵儿留字”及日期时辰。 很显然,这是昨儿夜里玉灵儿趁着大家睡熟了,悄然离开的,她许是不想人知道,更不想被人阻止。 此刻的玉灵儿正骑在马背,头罩纱帷帽,纵马扬鞭往京城奔去。 她不会想到,当她坐在母亲与姐姐的面前,玉倾城一脸的平静,小玉倾城更没有出言阻止。 玉倾城平静如常地问:“你当真决定了?” 玉灵儿扬头道“是”。 数年前,如果不是云罗出钱出力,怎会有花玉班名动天下之时,不仅挽回了昔日落魄的局面,更让他们名留千古,洛阳城外的梨园祠里,将永远地留下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是创下梨园的第一代名伶。 云罗救了她们全家,也救了花玉班。更给了她们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风光体面。 小玉倾城道:“我们花玉班里,有不少比妹妹更合适的,你又何必定要亲自去呢。也许公子说得对,她不让你去。是觉得你纯洁善良,怕你坠入情网难脱。” 玉灵儿笑容浅浅,“姐姐,我拿定主意了。这么多年,我跟在公子身边,我知道她心里的苦,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替逝去的母亲报仇,向权贵讨回一个公道。娘,你不也想向爹、向祖母讨公道么?可你不敢。 你自小就发誓不与人为妾。直至二十五岁才觅得一个肯明媒正娶的秀才为夫,可是娘拿了外婆、自己积攒几十年的东西,为他置了田庄,让他家过上了好日子,最后换来的却是他的休弃。是婆母的辱骂刁难,他们用尽了娘的积蓄,便要赶你走,全不顾夫妻情分,全不念我和姐姐也是父亲的骨血……” 玉倾城低垂着头,玉灵儿说的全都是实情。她曾以为,不与人为妾。就能过得幸福快乐,没想到人心是会变的。 那人娶她,只是因一早知道她积有不少财宝金银,她一心与他过安稳日子,当他过上好日子时,他们母子却翻脸不认人。嫌她出身风尘,即便她是青倌人,可在他们的眼里她就是娼妓,是世上最下贱的女子,将育下小玉倾城。刚怀上玉灵儿的她赶出了家门。 玉倾城后来得遇一个相识的姐妹相助,赠了几两银子的路资,得以重回扬州。 那一天起,她再不相信男人。 甚至告诉自己的两个女儿,世间的男子都善会花言巧语。 玉倾城悲凉一笑:“大花儿,既然小花儿决定了,且让她去吧。” “娘”小玉倾城轻呼一声。 玉倾城扭过头去,当小玉倾城的名角儿之声响亮大江南北时,那个负心人带着儿女寻来了,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些银子,可玉倾城却再也不信了。他用她几辈人攒下的珠宝钱财置了一份偌大的家业,娶了娇妻美妾,育下了八九个孩子,如今竟想让她的女儿继续为他养育儿女。凭什么?她不会同意! 小玉倾城如今也看淡了许多事,在成名之后与两位权贵公子有了三场似是而非的恋情,终是地位悬殊而告终,这两年她越发用心琢磨着如何唱好戏,甚至自己琢磨绝活儿,想在大赛时胜出,也保住自己的第一花旦的头衔。 玉倾城道:“有些事,一旦决定,便是一定要做的。” 玉灵儿感激地看着母亲,提裙跪下,重重一叩:“娘,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与媚姨写封信,让她帮衬我一二,我只需要到京城茶楼里卖艺即可。” 玉倾城知道一旦玉灵儿这么做了,便再无回头的余地,这是一条极为艰难的路,这和袁小蝶的复仇不同,袁小蝶与王家有灭门之恨,她可以干净俐落地让整个王家赔葬。可是神宁、凌德恺与云罗之间的关系…… 云罗不能杀凌德恺,因为那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能做的,便是夺去凌德恺和神宁最重要的东西,公道要讨回来,仇也要报,却让这条路显得崎岖。在云罗的复仇路上,玉灵儿是她使出的一枚棋子,成了,那只是云罗的成功,败了,玉灵儿却有可能付出性命。 * 京城,百乐门茶楼。 慕容祎的耳畔,回荡出别样的琴曲,悠悠扬扬,带了一抹清灵欢跃的韵味,缠绕飞扬,相依相随如鸾鸟,似比翼双飞,于碧空万里,任意翱翔,悠然世外。 怔忡片刻,慕容祎信步出了雅间,举目望去,但见一楼大厅的台上,往日或说相声、或是弹评,又或是轻音小曲,今日却多了一展屏风,隐隐绰绰地映出一个少女姣好的倩影。 蔡元甲步出雅间,含笑望去,“是茶楼里新来的琴师?这人来头不小。” 慕容祎作淡然恭听状。 蔡元甲道:“前些日子常来纠缠于你的小羞花杨姑娘……” 慕容祎摇头,“云五公子是何等光明磊落的人物,没想他身边的姑娘……”他亦隐有耳闻,王三公子被打入诏狱前,就曾说过,他花七千两银子睡了小羞花,有人不信,便相继出了银子要杨采萍伴枕,杨采萍初是生气。后来听说出了高价,竟欣然应允。 萧元甲笑道:“这位姑娘乃是拥有再世飞燕之称的玉灵儿姑娘。” 慕容祎很想说:只怕又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可琴韵如人品,玉灵儿弹出的琴清澈纯洁。轻快欢愉,又隐淡淡的哀愁,但这愁太浅,浅得如同万里蓝天上的一缕浅云,让人难以捉磨。 蔡元甲不等慕容祎答话,高声道:“烟雨间有请玉姑娘。” 服侍茶水的小二哈着腰,“这位大爷,且容我去与玉姑娘通禀一声。” 玉灵儿一曲落音,站在帘子后面,远远地眺了眼楼上。问小二道:“是什么人?” “这两位是茶楼的常客,嘉勇伯府的萧大爷与广平王,他们邀了夏候府的二爷来吃茶。” 玉灵儿道:“我换件春裳便过去。” 雅间桌上,摆着一壶好茶,又有几叠果点。 夏候二爷刚到。喘着大气,先抚额道:“诗华近来有了身子,脾气越发大了。”这已经是蔡诗华怀的第三胎了,可夏候二爷外面应酬多,少不得留她一人在家,为此她就要吵闹,夏候二爷生怕她动气。好不容易哄高兴了,这才出来见萧元甲与慕容祎。 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几位大爷,玉姑娘到。” 玉灵儿从小就知道打扮自己,她和云罗一样,并不爱鲜艳的色彩。反而偏向素雅的颜色,此刻着一袭水粉色的春裳,头上只简单地挽了个低髻,只用水粉丝绦束住,轻盈如燕地迈入雅间。怀里抱了只古琴,款款下拜:“三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萧元甲扫过二人的脸,问道:“听说你是云五公子的红颜知己?” 玉灵儿笑道:“这是世人说的,小女哪能担得,与云五公子相熟罢了,又得过他的指点,在琴技上有些进益。” 慕容祎忆起上次在百花楼初识云五,至今想来,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还是没想起在哪里见过,而他有一种最直接的感觉,云五应是如此。“云公子精通琴技?” 玉灵儿答道:“云公子能与花玉班的琴师们共同谱曲,广平王应猜得出他的琴技如何高超。” 慕容祎似有感悟地点头,“你既得过他的指点,不妨弹一曲你最拿手的。” 玉灵儿垂首道:“回广平王的话,之前小女在楼下所弹的三支曲子,便是小女最拿手的。” 夏候二爷进来时只听了半曲,倒真是不错。 萧元甲道:“听说你善作飞燕舞,能在掌上盘起舞?可是真的?” 玉灵儿低应了一声,“幼时原是学过的,已经好些年没再跳了,不敢污了各位公子的眼。” 萧元甲此刻来了兴致,“我不白让你跳,你若跳了,我赏你一百两银子如何?” 音落,以为玉灵儿会很高兴,却是她得体的一笑,显得灵气十足,她款款一拜,“小女代西北一带受黄河水灾的百姓感谢公子厚赏!” 夏候二爷不由得“呃”了一声,惊道:“这是何故?怎的替他们谢起来?” 玉灵儿道:“我家公子听说黄河水灾后,颇是心痛,恩准不用我们服侍,让我们出来卖艺,赚得的钱财尽数捐给黄河水患的百姓。京城之地,仁义之人颇多,灵儿颇是庆幸,前儿、昨儿两日竟募得了近八百两银子。” 萧元甲眼里的挑逗、轻视,此刻瞬间全无,就连夏候二爷也不由得肃然起敬,连慕容祎都不敢再有半分轻视之意。 慕容祎轻声问道:“那杨采萍杨姑娘可是为了募银子?” 119 一舞倾心 玉灵儿明眸转动,一脸茫然:“在我家公子下令之前,她便说要回家处理私事,难不成她也在募灾银?我只知道,小女、袁小蝶姐姐、梁杏子我们三个是奉了公子之令出来募集灾银,至于杨姑娘,幸许是因为知晓了公子的意思也出来卖艺募银。” 慕容祎道:“我再添三百两银子,点玉姑娘的《飞燕舞》。” 玉灵儿应声“是”,“小女去更舞衣。”又对小二道:“还劳小二哥将贵客们的捐银送到台下账房,积得多了,再送往京衙。” 《飞燕舞》顾名思义,轻盈若燕,站在一只高杌上起舞,那高杌只得盘子大小,却可以轻松自如地在上面随着音律款款起舞。 一位俊美少年自大门而入,一进大厅就被立在高杌上起舞的红衣女子给吸引了,她蒙着面纱,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一股轻盈,仿佛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片云,一朵花,一只风来就能将她给吹跑了,舞姿飘飘,裙裾飘飞,道不出的脱俗清雅。 一曲跳罢,少年拊掌大叫“好!再跳一曲!再跳一曲!” 玉灵儿淡淡地望了一眼,下了高杌,弯腰行礼:“多谢烟雨间的几位贵客为西北黄河两岸受泛滥之苦的灾民捐的银子。” 楼上,几人抬了抬手,只听夏候二爷道:“我亦捐文银五十两。” “多谢公子!”玉灵儿敛衽行礼。 少年一脸好奇,“姑娘卖艺赚钱,竟是要捐给灾民的?” 玉灵儿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方有难、八方援助,西北百姓也是我朝的臣民,小女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义卖募捐。这位公子一见就出身富贵,若是要点小女的舞蹈,就得付银子。几文也好,千金也罢,都是各自对西北灾民的心意。” 少年讷讷地看着台上的少女,这一身火红的舞衣。映衬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美人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有人站在舞台上为别人蓦捐,只一眼,就让他觉得这姑娘一定是心地善良,不染尘纤的好女子。“在下愿捐文银千两,点姑娘刚才跳的那支舞。” 玉灵儿点了一下头,打了个手势,立时便有人捧来了一只大盘,由两名小厮捧着木板。她又立在大盘上。她的目标还是楼上的慕容祎,虽是重跳,但她还是很用心,一举一动都做到很到位,即便这支舞跳了千万遍。还是她的最爱,她跳舞的时候化成了盘中的精灵,这一次比上一次的难度更大,盘子很小,若是踩在边沿就会弄出声响,她踮脚旋转,竟能使盘子不动。瞧得众人颇是咋舌。 一曲毕,少年再次呆住了,脑海里都是个旋转而美丽的红衣少女,面蒙红少,在她旋转的时候偶尔能瞧见她美丽的容颜,虽瞧得不真切。可那是一张极美的脸,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 玉灵儿离了盘子,又静立在台上,款款行礼,周围都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口哨声和叫好声。 “感谢这位公子捐出的千两文银。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被身边的随侍小厮推了几年,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在下平安候。” 玉灵儿平静如常,过了片刻,那少年又道:“平安候凌学武,姑娘可要记住我的名字。” 玉灵儿还是一片懞懂,笑道:“多谢凌候爷慷慨捐银。” 这样一个清纯的、圣洁的少女,无人说诨话,看她款款行礼,就如她的舞蹈一般引人瞩目。 人,走了。 凌学武还在那儿出神观望。 直至茶楼里的小二过来,“凌候爷,请先到账房付捐银,玉姑娘已经张罗了的人要把捐银送到京衙去,也好尽快转送西北灾民手里。” 他讷讷地应了声“哦”,“刚才那位玉姑娘……” “那是当红花旦名角儿小玉倾城的妹妹玉灵儿,特意来京城义卖献艺募灾银的,为防他人议论,还请了京城牙行的人做中人,这不,中人已经到了,要带了这些银子去京衙呢。” 玉灵儿换回了随常衣服,依旧抱着古琴,正款步移往烟雨间,看到楼上换了衣,却依旧蒙着面纱的女子,凌学文的目光立时就被吸引住了,提着袍子往楼上行去。 夏候二爷道:“姑娘,还想我们点舞蹈、曲子?” 玉灵儿笑容淡淡,“不,我每日献艺时辰有限,过了时辰就是别人的。”她欠了欠身,道:“听闻夏候二公子与广平王都是琴艺高手,灵儿是特意来向二位请教琴技的,还请二位不吝赐教。” 凌学武走了进来,抱拳冲慕容祎唤了声“祎表哥”。 夏候二爷笑道:“还请表哥,再有一月就该改口唤姐夫了,哈哈……” 凌学武尴尬地笑了。 玉灵儿听到这儿,心头一沉,平安候凌学武……居然要唤慕容祎为姐夫,也就是说,面前这个少年是昭宁郡主的弟弟,是神宁大公主的儿子。她心里暗想:无心插柳,竟认识了他?她此行的目的可是在慕容祎身上,若有凌学武在,只怕会被他屡屡破坏不定。 凌学武看着玉灵儿手里抱的琴,“他们不点,我点,你说多少钱便是多少钱?” 玉灵儿不悦地道:“谁让你点了?我可不能乱了百乐门里的规矩,我献艺的时间已过,我是来跟两位当世大才子请教琴艺的。” 凌学武含窘傻笑,“我还真不大懂琴艺。”转头对慕容祎道:“祎表哥,看她是个用心的,不如你就指点一二。” 玉灵儿道:“谁要你管。”款款一拜,“请广平王、夏候二公子赐教。” 夏候二爷道:“我只听了姑娘半曲,着实不好指点。” 她又巴巴儿地看着慕容祎。 慕容祎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除了姑娘弹错了两处琴音,旁处都是极好的。” 玉灵儿羞涩一笑,顿时红霞满天,越发的娇妍动人,直看到几个人都有些呆了,尤其是凌学武直望着她发呆。 玉灵儿嚅嚅地道:“不瞒广平王,许久未弹有些生疏了。今日既然几位公子有事商谈,小女不便久扰,寻得时日再向广平王请教,灵儿告退!” 凌学武倏地起身,伸手道:“你……别走呀!我让祎表哥给你指点,我让他给你指点……” 玉灵儿却没有回头,走得如此的果决。她没引得慕容祎动心,倒似凌学武眸光里有了异样,这可如何是好? 次日,慕容祎没来。倒是一大早凌学武就到了,催着管事要点玉灵儿的曲、舞。 这家伙一下子居然出了天价:“告诉玉姑娘,今儿我出五千两银子,包下她所有的曲、舞,她想跳什么都成,不过我只得一个条件,她得在雅间里跳,只跳给我一人。” 慕容祎许是不来了,玉灵儿还想着如何接受他呢,正好可以利用凌学武。 只是,她不想平白招惹任何人。 咬了咬唇,玉灵儿还是应约进了雅间。 先弹了几首曲子,凌学武托着腮帮子,像个傻子一般,呆呆愣愣地看着玉灵儿,看她一举一动,看她一颦一笑,越瞧越觉得美。 几曲弹完了,玉灵儿道:“凌候爷,我献艺的时辰到了。” 她要离开了! 凌学武回过神来,“你昨儿不是想寻广平王给你指点琴艺么?我带你去寻他可好?” 这,正是她要做的。 只是没等她开口,凌学武却先说出来。 “这样……妥么?” “有什么妥不妥的?你别看我祎表哥对女人冷冷淡淡,其实心眼好着呢,他最喜欢心地善良的姑娘了。好了,我这就带你去,可好?” 玉灵儿一直以为会很难,没想到出奇的顺利,因为有凌学武引路,不但顺遂地进了广平王府,还见到了慕容祎,她开不了口求人,凌学武一并就替她做了。 “祎表哥,玉姑娘真心求学,你指点她一下,她只是想在琴技上越过她的朋友云五公子……” 慕容祎挑着眉:你这小子,怎就知道她和云五是朋友,而不是旁的什么? 凌学武道:“祎表哥,你帮帮忙嘛,指点她一下,于你也没什么坏处,大不了回头,我在姐姐面前替你说好话。”一副你不答应,我便不罢休,末了,他压低嗓门:“你帮帮忙,别让我在玉姑娘面前丢脸,我可是答应她了,你要是不帮忙,我再没脸见她了。” 慕容祎扯住凌学武,“你别忘了,他与你身份有别。” 凌学武提高嗓门“你只说教是不教?”微眯眼睛时,露出几分狠意,“你要拒绝,我就把你上次去洛阳参加青楼名妓盒子会告诉姐姐,看她怎么和你闹。” 慕容祎算是怕他了,这要是张扬出去,以昭宁的性子还不得大闹一场,“教!教!” 玉灵儿欠身谢过,坐在一边弹了自己最喜欢的曲子,慕容祎提了一些意见,凌学武依旧傻傻地托着腮帮,看玉灵儿在那儿反复练习。 凌学武每日辰时准时到达大茶楼,捧玉灵儿的场,每日都包下玉灵儿所有的舞、曲,五千两银子、有时六千两银子,使得连眼都不眨一下。 玉灵儿每日献完艺,就去广平王府。 120 招供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 而三月十六日,凌学武却没有出现,玉灵儿反而觉得开心了,跳完了舞依旧带着女护卫去拜见慕容祎请教琴艺。 练习了一阵,她突地停了下来,慕容祎回过身来,目光相对,他看到玉灵儿眼里的灼烈真诚,“我心仪郡王已久,郡王……喜欢我吗?” 慕容祎怔忡。 玉灵儿只觉情潮翻涌,眼泪蓄在眶里,“我身份卑微,如何能配你……” 慕容祎平静如常,“我已有未婚妻。”才刚听那一刻是诧然的,他知道凌学武喜欢玉灵儿,他是自小就认识凌学武的,“你近来的进步很大,能教的都尽数教给你了,往后不必再来。” 玉倾城、花无双二人的琴技高超,玉灵儿从小就颇受真传,慕容祎不过是玉灵儿在琴韵上还不够完美,教了她如何把控而已。 委屈的泪,此刻如断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滑落。 玉灵儿想再说什么,声音哽咽,如堵了一团棉絮,再难出口,而她的骄傲、自尊都不允许说出来。理智与情感的交织,终是情感占了上锋:“我是那样的喜欢你啊!”她垂下头来。 慕容祎用极冷的声音道:“以后别再来,我不会再见你。走吧!” 她输了! 就如云罗所预料的那样,没能让慕容祎动情,反是她自己不可自拔。 玉灵儿只觉脚下沉重,身子打飘,是怎么出的郡王府,她忘了,全都忘了。 * 洛阳豫王府,慕容祯的院子里。 杨采萍从一只袋子里被刘保拧了出来,她错愕地看着着面前的慕容祯。不由轻笑道:“是你把我从京城绑来的?” 慕容祯勾唇一笑,“我喜欢姑娘,想纳你做我的侍妾。” 杨采萍依是同样的答案:“我不愿意!” 为什么要跟一个男人,男人最不可靠。可靠的还是银钱,有了银钱就能穿好、吃好还能自己置下一份家业,再不需要靠男人的脸色过活。 她绝不重复过往的命运,要利用自己青春貌美似多赚些银子。 早前是指望过云五,可现在,她再也不指望了。 慕容祯不会纳她,这样的女子被那么多的男人碰过,他嫌脏。他抬了抬头,“二万两银子,包你一月。如何?” 杨采萍心下盘算了一遍,“五万两成交!” 音落,慕容祯抬手一扬,“啪”的一声,狠重的目光击在他的脸颊。“贱货”他骂了一句,气得不轻,他居然对这样的女子一见倾心,不与人妾,偏要为妓,不可理喻。 杨采萍重重跌倒在地,抚着自己被打的脸颊。“你个疯子!我不愿意与人妾怎了?这是我的自由?你敢惹恼了我,让我家公子对付你,我可是我家公子最宠爱的知己……知道我家公子有多厉害,哼!” 小邓子想要斥骂两句,却被一边的夏候逸拉走,夏候逸摇了摇头。 慕容祯见她怒了。抬腿又给了一脚。 这一下,杨采萍骂得更厉害了,“慕容祯,你算什么男人,你连我家公子的一个指头都比不了。等我告诉了公子。他绝饶不了你!没有我家公子襄助,任何人都难以登上帝位。你想当皇帝,你当个屁!” 慕容祯见她骂出这等话,又踹了一脚,这一次,却比之前轻了许多,他就是惹杨采萍,看她在情急之下还会说出什么来。“我就打你踹你,你休把你家公子看得如此厉害。” “你……”杨采萍支吾着,继续道:“你算什么?在我公子眼里,你们这些皇族不过是个废物。只要我家公子一怒,你们皇族就没有衣穿,没有粮吃,我家公子的本事大了,光她一人手里,就捏着大半个天下的财富,你们皇家的财富是盘剥百姓来的,只有我家公子才是正大光明赚来的,你算个屁。” 慕容祯笑容一敛:“有意思!” 刘保抱拳道:“世子,只怕她是胡言乱语。” 杨采萍此刻不服气地跳了起来,如着魔一般,从京城到洛阳一天两夜,一滴水没喝,一粒米没吃,见面还被打了一顿,她从小就知道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此时像个大街上撒泼的妇人,摇着丰满的胸脯,往慕容祯扑了过去。“我家公子说过,只要我们惹了事,他会护着我们的。他是天下最有本事的,最有本事的……” 夏候逸道:“世子,这杨姑娘的胡话不必当真。我看如今再无用处了,不如把她赏给兄弟玩,侍卫营的人许是喜欢这样的美人。” 杨采萍一听,花容顿变。 慕容祯抬手道:“本世子倒要知道,他家公子到底有何本事,敢与本世子叫嚣。”给了他一个“你懂的”表情。 夏候逸会意,拖了杨采萍下去。 不久后,鞭笞声、男人的淫笑声,女子的痛苦呻吟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地从地牢里传出,这地牢设在慕容祯院里的下面,只得一间,是他用来关押重犯用的。 慕容祯想知道更多的内容,坐在花厅的太师椅上,不知不觉打起盹来,正睡得迷糊,夏候逸轻呼一声“世子”,手里拿着一张纸,“这是杨采萍招供的,世子请看。” 慕容祯的目光落在衣衫不整的刘保身上,倒是夏候逸的衣袍还如之前一样的整洁。 夏候逸不由得勾唇一笑。 刘保红着脸,“属下有错,属下在地牢被美色所动,就……就……” 慕容祯不以为然,“不就是一个女人。你若喜欢,赏你玩几日。” 刘保抱拳,“谢世子!”他低声对夏候逸道,“夏候,这小羞花当真不错,真是够味呢。” 夏候逸也是名门公子,对这种女人最没兴趣,“你玩吧。” 慕容祯看着《招供书》,“越来越有意思,杨采萍招供李万财名下的产业也是属于云五的,杜老酒酒坊、蜀郡益州的芙蓉织坊、湘郡潭州的湘锦坊……都是属于云五的,照她的招供,这整个天下,就没有他没有涉及的生意,就好似这真正的大商会盟主其实是他。” 夏候逸听罢,道:“许是杨采萍胡言乱语。” 慕容祯道:“更离谱的是,她居然说云五有可能是个女人。女人……”他哈哈大笑起来,“是真是假,不用等太久,三月初三是名角儿大赛的绝赛,到时候能见分晓。”他稍顿片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令影卫盯紧云五,但凡他有半分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三月三,他真的好期待。 无论云五有多少钱财,最后都得变成他慕容祯的。 * 这日一大早,慕容禧就得到夏候逸送来的消息,顿时喜形于色,“是么?云五公子回洛阳了,还住在百乐门大客栈金苑贵宾房?” 夏候逸回道:“世子一得到这消息,就令属下来告诉郡主。今儿一早,世子已让官媒去提亲了。” 金苑花厅里,甜媒婆笑盈盈地进来,先是看着袁小蝶,目光又扫过梁杏子。 杏子笑问:“不知媒婆要替谁说亲?” 甜媒婆忙欠身道:“恭喜云公子,贺喜云公子!”对着上座的云罗连连行礼,“豫王爷和豫王妃要选云公子为婿。” 杏子正吃着点头,一个忘神,大口咽下,哽在喉咙,咽之不下,吐之不出,憋得一张脸通红。 袁小蝶机警,在杏子后背猛拍起来。 她家公子实为女子,不会闹出和戏里《女驸马》的事来吧?居然要招云罗为婿。 袁小蝶面无表情,试探性地道:“媒婆不会是开玩笑吧?” 甜媒婆挥着手,“此等大事,我老婆子哪敢胡说。豫王爷夫妇、禧郡主可都满意着呢,尤其是禧郡主可是对云公子一往情深,正心心念着你呢。” 云罗手一挥,“此事甜媒婆且与梁杏子姑娘商议,问名、纳吉这样样都不能少的,还有,禧郡主当明白,在下身子不好,万一某日……”呜呼哀哉,好好的郡主岂不要守寡。 甜媒婆连“呸”了几声,扬手道:“豫王府的太医已经到了,立马就请他们进来,也好给云公子诊诊脉。禧郡主发了愿,定要治好公子的病。待公子的病好了,便可喜结良缘。” 云罗阖眸,袁小蝶瞧她这样似在暗调内息,轻拉了甜媒婆,“我家公子身子不好,豫王府真要把郡主嫁给我家公子?” “是真的,我老婆子可不敢这等玩笑。” 袁小蝶冲杏子使了眼色,杏子与甜媒婆出了金苑,院门外果真站着两个太医,其中一人提着个小盒子。 杏子故意与甜媒婆扯话:“郡主多大?” 甜媒婆答了。 杏子道:“比我家公子还长两三岁呢。” “女大三抱金砖。” 杏子又问:“可请了算命先生合八字,早前我家公子原是算过的,说是克妻。” “禧郡主是个大富大贵的旺夫命,定是极好的。算命先生在外面,我着人唤来。” 花厅里,两位太医进入,取了迎枕正给云罗诊脉,这分明就是阳脉,也就是说面前这个长得柔美的公子确实是男子。为甚世子要他们细辩男女,他的唇角有胡茬,亦有喉结,只是没有正常男子更为明显。 121 不信 太医诊完了脉,加了几剂方子,叮嘱了袁小蝶要按时服下。 袁小蝶看了一眼,唯喏应下。 有一个中年算命先生进入花厅,杏了照之前云罗想好的八字奉上,那算命先生立时瞪大眼睛,拉了甜媒婆就跑。 袁小蝶疑惑不解:“公子……” 三个折入内室,杏子方笑道:“我所报的八字乃是假的,是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谁遇着谁倒霉,别说是订亲,只怕接近都会被克死,正好应了公子无父无母、无家人的命。那算命先生哪有不怕之理?便是他算了,也要降他几月的运程。” 袁小蝶抱拳,不由得吃吃笑道:“公子厉害!” 云罗面色一沉,“杨采萍失踪,在我们盯着她时,还有人也在盯着她,而盯她的人是豫王府的影卫,我怀疑……” 袁小蝶道:“公子是说,她被慕容祯给抓了?” 杏子眸子一转,“难怪豫王爷夫妇要把禧郡主许给公子,定没安好心。” 杨采萍跟着云罗身边的时间不长,却也不短,许多事她也是隐隐约约知道的,云罗最信任的是玉灵儿和梁杏子二人,一则杏子是与她一起长大的;而玉灵儿的母亲、姐姐都在她手底下。 袁小蝶没有任何亲人在她手里,难以管束。杨采萍亦是如此,对于这二人,她多了一些防备。可再防备,究竟在她身边,难免不会无意间得到什么,又看到什么。 袁小蝶小心地张望四周,穿过窗棂,能看到神态鬼祟的客栈小二,就连服侍的女小二也总东张西望,“公子,我们被豫王府的影卫给盯上了。” 云罗微微颔首,“此地不易久留。” 杏子面露慌色。“公子不该留杨采萍这个麻烦。” 袁小蝶道:“公子是与李盟主求助,还是……” “去京城……”她脱口而出,然,很快就淡定下来。“且容我想想,先扮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这些日子我们小心一些。”放低嗓门,“我怀疑,洛阳云宅已经被慕容祯给寻着了。” 云宅可建在豫王府的影卫营附近。 云罗用心细想,被敌人制住,不如反败为胜趁其不备,既然她不知道豫王府到底知晓多少,何不同样拿住豫王府的短处。“杏子。与李爷飞鸽传书,我要拿到豫王府对朝廷不忠、皇帝不义的事,越多越好。” 杏子应声从屋子里出来,佯装无事,和往常一样抓药、煎药。如此想要的东西便拿到了,一路上她又留意了一番,果如袁小蝶所言一般,她们主仆已经被人盯上了,既便跟踪的人很小心,但杏子也是受过江湖高人的训练。 云罗接过石头送来的东西,一目十行。看罢一遍,又在心里默记,如此反复三遍就记牢了,点着纸片在火中焚化,“豫王府的人想对付我,岂有如此容易。” 她没有离开。而是如约进了大戏院的名角儿大赛的评委席上,听最后六个戏班的名角竞相登台,这六个戏班里,有一个是来自民间的戏班——李家戏班,听说早前原是杂耍班子。最擅绝活儿,在唱功上差了些。 小玉倾城为了守住自己的第一花旦之称,从不敢放松,也自创了几样绝活儿,弯腰衔花,耍飞剑,她表演的是最拿手的曲目《盗仙草》,写的白蛇在端午佳节露出蛇神,吓死许仙,为救许仙盗取南极仙翁的灵芝仙草一节。 李家戏班是一出没有唱词的戏段子,说的是一个小偷入室盗窃的,一举一动颇是到位,面部表情很是丰富,淋漓尽致。 当云罗拊掌而拍,所有的评委先是一愣,也跟着鼓起掌来。 这一届名角儿大赛,多了位丑角儿,而这人也将会名扬天下。 名角儿大赛终于落下帷幕,铁杆戏迷豫王妃登台为小玉倾城颁奖,那是一枚特制的,属于花旦名角儿的金牌,上面印有花旦头像,背后也有获奖年月,约有鸡蛋大小,另再有银票三千两。 对于来自于民间的戏班来说,除了声誉还有银钱,可谓是名财两得。 云罗给丑角颁奖,赞赏了几句,还附赠了一面得到百花门认可的旗帜。各地戏都有自己戏旗,上面绘着班子里名角儿的头像,而这丑角的则是一个丑角上妆的头像,上书“李家戏班”,没有名角儿在戏班的,只能挂上简单的“某某戏班”字样。 慕容祯坐在下面,一直留意着云罗的一举一动。 小邓子低声道:“世子,太医说了,云五是男儿身。” 慕容祯挑眉,握着拳头,“天煞孤星的命格……”因着这个原因,豫王妃又返悔了,不许将慕容禧许给云五,可慕容禧依旧心心念着,但又怕真的被克死,左右为难,好不纠结。 他扭头问身边的刘保,“夏候逸在云宅可有发现异样?” 刘保道:“令人传了信,晚上就回王府。” 没有,云宅里除了建造精致,再无甚不妥处,没有秘室,没有地道。 夏候逸抱拳道:“属下不仅在三处庭院里查看了一遍,就连其他各处都有细瞧过,没有任何异样。云五的书多有批注,是三个人的笔迹,属下对照过,是云五、杜绎、藏龙先生的笔迹。”他略顿一会儿,“杨采萍是胡言乱语。” 慕容祯的俊颜里掠过一丝阴狠,“此女不必留着!”从抽里取出《招认书》,瞧了一眼,点着烛火。 看着火苗,一点点吞灭文字,夏候逸轻呼一声,“世子,也许这上面所说不全是假。” 慕容祯道:“难不成,王府影卫营全成了饭桶、废物?不信他们调查来的消息,倒信了那个女人的话。” 刘保垂首,他还没玩够呢,如今时间一早,要他杀死她,似乎有些舍不得。“世子,能不能……” 慕容祯扬手一伸,“她身上的银票,你还没交给我呢?” “世子。” 夏候逸道:“无论你是想利用她赚银子,还是生了情愫,她再不能留下,照世子的话办。” 站着说话不腰疼,刘保是真的有些喜欢杨采萍,她也是个可怜人,被男人伤得太深,也至不再信任,认为有钱才是有靠的,他扑通一声,跪在慕容祯膝下:“求世子放她一条生路,属下保证,再不让她招惹是非。” “留着她,再让她对本世子进行一通疯咬?”他反问一声,厉声对小邓子道:“你去办,不就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你若想要,我另送你一个。” 一刻钟后,小邓子与一名侍卫从地牢里抬出了一具女尸。 昔日生得绝色貌美的杨采萍,半月未见,而今虽然还美丽,却少了早前的那份风情,一动不动地被侍卫扯着手臂。 刘保心痛欲绝,走近她,用手探了一下,已然咽气。 慕容祯厉喝一声“银票!她身上有多少,本世子可清楚着呢。” 刘保哪敢私吞,将几张银票奉递给慕容祯。其间还有几张几十、一百两的,取了一张几十两的,慕容祯抬腿狠踹两脚,刘保双腿一软,“老子瞧你是那玩意儿惹的祸,得了银票竟敢不交,还私用了几百两,哼……是不是拿银子置家业,想把她藏起来。哼!拉下去重杖三十军棍,死不了送往影卫营张统领严加调教,再不晓轻重,照规矩处置,不必禀我。” 刘保静立一侧,心似被剜空了一般。 杨采萍死了!即便他想救她,却是这样的苍白无力。 “采萍说过,她说的都是真的,为甚世子不信?” “胡言乱语,已着太医瞧过,云五分明是阳脉,怎是女子?她怎不编个令人信服的,滚!本世子再不想见你。” 想起来就荒唐,有那么一刻,他居然信了,以为云五真是女儿身。明明是男子,不过和慕容祎一样,长得好看些,可人家就是男子,史上的美男子多了去。 * 洛阳山野,云宅。 杏子手捧着纸片,静默走到云罗的案前,恭谨地递上。 上面是一行娟秀的蝇头小楷,依旧有些污浊,那是泪落下后晕染的痕迹,“灵儿输了,愧对公子。” 袁小蝶顿感颓败,杨采萍死了,被豫王府的人从后门扔到了洛阳乱葬岗,云罗念她跟了自己一场,令袁小蝶备了副薄棺安葬。现在,连玉灵儿也输了。 二人以为云罗要罚玉灵儿,不想云罗却道:“慕容祎此人意志坚强,只怕寻常人很难令他动情。”她起身走到窗前,“收拾一下,连夜赶抵京城,这一次我要亲自出马。” 袁小蝶与杏子异口同声“公子”。 她必须得成功! 若是不能用情,便是用骗,也要让昭宁三月二十八没有拜堂的新娘。今儿是用三月十七,就算再快,赶抵京城也得一天两夜。 三月十九的清晨,云罗昂首站立在楼上,看台上翩翩起舞的玉灵儿,如此轻盈,这般快乐,玉灵儿就似是舞之精灵,天生就似为舞蹈而生,留她在身边为侍女,当真有些可惜了。 袁小蝶云淡不惊,面容冰冷地道:“近来频频捧玉灵儿场的,便是平安候凌学武,听说神宁大公主一直想与他寻个最好的女子为妻,要么容貌好失贤惠,要么贤惠却少容貌……” 122 亲自出马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 云罗移着步子,看着玉灵儿,看着凌学武,凌学武坐在大厅的茶桌上,正笑微微地看着舞台上不停旋转的玉灵儿,这支舞无论玉灵儿跳多少遍,凌学武都觉得好看。 袁小蝶惊觉地扯了她一下,“公子,广平王到。” 慕容祎站在楼下,一眼就看到了二楼的云罗,他还是这样的意气风发,气宇不凡,迈着方步,正静默的欣赏着台上的歌舞。 玉灵儿一曲跳罢,云罗拊掌而拍,“云五愿出文银一万两赈济灾民,点玉灵儿一支《云裳舞》。” 玉灵儿惊呼一声,提裙下拜“公子……”想到自己失败,泪珠儿蓄在眶里,云五微微一笑,为玉灵儿能想到那样极好的说辞,“今日本公子亲自抚琴为你助舞,以嘉赏你近来的辛苦与用心,你能在短短一月里,替西北灾民筹募十万余银子,吾心甚慰。为不失公正,本公子同样出文银一万两点梁杏子的梁氏私房酒席一桌。” 玉灵儿面含感激,仰望云罗:“小女代西北灾民叩谢公子慷慨。” 云罗微微抬手,示意她起来。 有女小二取了琴来,袁小蝶抱着古琴移步到一楼大厅,云罗在案前一坐,伸出纤指,纵情弹奏出一曲《云裳曲》,琴音飞扬,玉灵儿翩翩起舞,纵情的、轻盈的,这一幕落到凌学武的眼里,只觉得异样的刺目。慕容祎只听到自己胸口砰砰,思绪凌乱如惊风乱飚,浮萍随波,浮沉之间,缈无去路。 不知是一时兴起,亦或是被云罗那超脱尘世的琴曲所感染。慕容祎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笛,随音缠绕上云罗的琴声,相依相随如一对起舞的蝴蝶,又似一对蓝天下至死相随的大雁。缠绵不休。 那琴音幽婉绝俗,淡雅洁净,分明就如云五这样绝俗人物方能奏出,而随后,曲调数度凝涩不前,显然是主人身体虚弱,后力不继了。而台上的玉灵儿一脸忧色地望着云罗,生怕她坚持不住就此倒下。袁小蝶离云罗最近,她定定地望着云罗的额头与面色,一切如常。也就是说,云罗是在用琴音试探慕容祎,终于她停凝了片刻,方才重新续上,继续弹琴。 一曲落音。云罗的身子微微前倾,玉灵儿惊呼“公子”纵身跳下舞台,半跪在一侧,“公子这是何苦?” 她回应的依是最明媚的笑。 慕容祎一脸关切,“你……没事吧?要不要请郎中?” 云罗摇头,自嘲似地道:“她们亦都看惯了。”她伸出手臂,袁小蝶一把将她扶住。起身的刹那,一枚螭纹玉佩跃入眼帘,慕容祎整个人怔在一侧,久久地保持着一个动作。 云罗佯装无事,冲他缓缓点头。 看她步步轻移,步履艰难。慕容祎脑海里有片刻的空白,这玉佩是他十几年前丢失的那块么?电光火石间,他脱口呼出:“云罗!” 这个名字,没错,当年因为一串糖葫芦而把玉佩搁在她这儿的人是慕容祎。她告诉过他,她叫云罗。 她回过头来,依然笑着,“你认识六妹?” “六……妹……”慕容祎越发疑惑。 云罗道:“我有个孪生妹妹,闺名云罗。”她微微勾唇,“既然郡王爷认识家妹,不如上雅间一叙,郡王爷久居京城,此次在下前来京城正是要为家妹寻个故人,家妹与我一样,自小体弱,她恐时日不多,临终前,想再见见那位故人。” 云罗要死了? 直到今日,慕容祎还能忆起云罗幼时的容貌来,生得像个瓷娃娃,灵透的眸子,难怪他第一眼就觉得云五似曾相识,竟是这个缘故。 云罗进了一间唤作“峨眉月”的雅间,女小二正要沏茶,玉灵儿道:“你们下去。”她拾起茶壶,沏了两杯茶,云罗握住玉灵儿的纤纤玉手,两手相握,慕容祎惊奇地发现,那是一双女子的手,苍白得近乎透明,十指纤纤,生得极美。“玉灵儿,我早就不怪你,疼你辛苦还疼不过来呢,且下去歇着。” 慕容祎有种雌雄莫辩之感,《花木兰》、《女驸马》的作者,能写出这样离奇的故事,自然也是一个奇人。 云五会是云罗么? 万一真有个孪生妹妹…… 袁小蝶亦随之退出雅间,拉了玉灵儿到后院去了,在凌学武看到云五握住玉灵儿的手时,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胸腔里乱窜。 云罗从腰间摘下螭纹玉佩,“这玉佩的主人是我要寻的人。”她微顿片刻,握在手里把玩着玉佩,“郡王爷想知更多,今夜二更二刻,城南明月庵东三号绿萝别苑见!”她复将玉佩挂在腰间,对着外面道:“小蝶!” 袁小蝶正与玉灵儿低声说话,“这一次,公子说要亲自出马。” 玉灵儿面露忧色,“可是公子……” “她的脾气,我们都知道的,要是她决定的事谁也劝不住。”袁小蝶不想劝,云罗等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今日,又怎会轻易放弃。听到里面的唤声,扭头进了雅间。 云罗道:“今日我做东,请郡王爷莫弃,稍后会有一桌梁氏私房宴上桌,郡王爷可请朋友共品。云五身子不适,先告辞一步。” 她翩然而去,慕容祎一脸狐疑:是云罗?非云罗?这个人真正让他难辩,忆起了《木兰辞》里的词:双兔傍地走,安能辩我是雄雌? 云罗先在百乐门客房里住下,睡了一觉后,领着袁小蝶至绿萝别苑住下,这里有现在的奴仆,虽是一座不大的别苑倒也幽静,而不远处就有一座大庵堂,这里便显得越发宁静,少有外人至。 * 夜幕降临,挣扎一日的慕容祎终于等到了约定的时辰,早早带了心腹侍从相随,骑马前往明月庵。 云罗此刻正静坐在凉亭里,四面垂着白纱,夜晚的风轻轻的拂过,今晚不同的是,她换了一袭洁白无瑕的春裳,里面水粉色,又着了一件镂空白纱,上面饰着一朵朵梨花,正轻轻将脑顶的头发束在勺后,任青丝任意垂泄,如瀑如缎,她有些日子没着女装,上一次还是领着玉灵儿、梁杏子两上去九华山见空明时着了女装。额上戴了一条寸许宽用珍珠串成的抹额,一粒水滴状的珠子正巧垂在眉心,更添妩媚清冷。 袁小蝶轻声道:“若是累了,便歇会儿。” “人若到了,你自领来。” 袁小蝶应下。 云罗坐在凉亭,借着绡绡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她拿了一本书,细细地看着,这是她新近要修订的小说,为了将新戏成功推出,她总是先写小说再改作剧本,其实在小说上市前,剧本已经订稿,这一次她要推出的新戏是《梁祝》。 手握碳笔,修改之间,却见不远处移来一盏灯笼,竟似袁小蝶引着慕容祎款款而来,而他只带了一名心腹侍卫。 近了凉亭,慕容祎停下脚步,这是天意,还是上苍的玩笑,他就要娶妻成亲,而她却出现了,那个多年来被他骂成骗子的女子,原来在茶棚里等他到酉时,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在附近的茶棚里,许是人太多,又或是哪里错过了。 这一刻,替代他的都只有欢喜。 他想要证实什么,迫切的,雀跃的。 “郁枫,一旁静候。” “是。” 唤作郁枫的侍卫没再移步,保持着十余步的距离,静默地看慕容祎走近凉亭,他整个人顿时化成的雕塑,欢喜的、欣赏的……万般情绪如浪潮一般包裹而来,他欲挑起轻纱,却又有些莫名的害怕,如此反复,一回又一回。 里面,传出一女子的声音:“你来了。”有一半像云五的声音,又有一半女子的柔弱清脆,与他以往听到的不同。 慕容祎挑起白纱,凉亭里会着一个白衣女子,圣洁如雪,不染纤尘,仿佛是一抹白雪的精灵,雪样的肌肤,幽潭般的明眸,明媚浅笑,指着一边的绣杌道:“你比我预想的来得要早,二更二刻,才刚至二更呢。” 没有半分的生疏,就似早已与他熟识,“我令厨房备了些糕点,还有你小时候爱吃的糖葫芦。快坐下,我替你沏一壶碧螺春。” 怎的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似乎又是一样的。 一样的温暖,一样的随意,让他原本不安的心顿时静谧了下来,乖乖地坐到绣杌上,看她优雅从容地洗茶、沏茶,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举止之间更有江南茶道的纯熟。 他定定地瞧着,有些失神,直至她将一杯热茶捧到跟前,他方问道:“你是云五还是云罗?” 他的目光停落在一边的书上,上面用碳笔勾画了数处,那是一本正在修订的小说。 云罗道:“你认为我是云五,我便是云五。你若认为我是云罗,那我就是云罗。” 似是而非的答案,令他更是迷糊。 她的神色里,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你是云五,更是云罗?”问出了口,慕容祎觉得自己变傻了。 云罗未答,“名字只是一个称呼,就如有人给你取了个绰号,说你是仙君,那仙君是你,广平王是你,慕容祎也是你,若是再有旁人给你别的称号,你不也叫别的么。” 慕容祎笑了。 云罗指了指盘子里的糖葫芦,“近日没庙会,真怀念宝相寺的糖葫芦。” 123 重逢之喜 慕容祎拾了一串,咬了一粒,想到小时候的事,“当年,我很快找到了家仆,再回去时,却没寻你的人。” 云罗接过话,“那日赶庙会的人极多,家里的马车被堵在草坪里出不来,在我们买糖葫芦附近的茶肆里,我一直等到酉时,也没见你来,后来只得随家人离去。”她垂眸时,也取了糖葫芦,“我还在想,有生之年,要是能找到失主就好了,近日来京城便试着把藏在身边的螭纹玉佩挂出来,想着要是失主瞧见定会支吾一声。你说巧不巧,我昨儿抵达京城,今晨刚到百乐门,算是第一天戴在身上,就遇见了你……” 慕容祎吃着糖葫芦,一切似乎有些不一样,又回到了那快乐的童年,“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除了你,大概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唤我云罗……”她面容里含着淡淡的哀伤,“长辈多唤我云儿,唤我云罗的只你一人,那日也不知是怎了,我竟告诉了‘云罗’这个名字。”那时候,无依的她被一户大户人家收养,她唤作萧初云,偏偏那日她告诉他的是本名。 慕容祎沉吟道:“后来的两三年,我问了好多人,是否有认识一个叫云罗的小姑娘,他们都说没听过这个名字。我弄丢了螭纹玉佩,又不敢让父母知晓,三年后到底被母亲知道了,将我唤去,好一顿训斥……” “你定在心里骂了我千百回,认为我是个骗子,用两文钱就骗走你好宝贝。”她捂住笑了起来,眉眼含笑,“之后不久,我就离开了京城,你又去哪里寻我?阴差阳错的,竟在这么多年后才重逢。庆幸找到你,能物归原主。否则只怕这个遗憾要带到棺材里……” 他一阵害怕,来不及多想,伸手捂住她的嘴,“不灵的!不灵的!”这个动作。分明有些像小孩子,还是个女孩子。 眸光相对,她是从容,他是窘意,快速收回自己的手,云罗从腰间摘下螭纹玉佩,“还是当年的缨络,我一直小心收藏着,即便过了十几年,还和当年一样红。”她将玉佩放在掌心。莹亮的手指诱人欲碰,他抬手接过玉佩,手指与她的掌心相触,一阵冰凉从他的手尖传入,他低头将玉佩戴好。轻声道:“更深露重,保重身子。”他转身看到凉亭长椅上放着的一套斗篷,起身走近,抖开斗篷,轻柔地替她覆在身上。 她一阵愕然,这分明是一个男子对待心爱女子的体贴。 云罗一动未动,想说什么。终是止住,看着他细心地在颌下打上蝴蝶结。 “我记那时,你的身子极好的,怎的变得这等孱弱。” 她相信,面前的男子是谦谦君子,“你想知道?” 慕容祎肯定地点头。 一见如故。幼年的结缘,长大后的重逢,于他是意外,而她却是刻意的安排。 云罗问:“可听说,嘉勇伯府嫡长女的故事?” 慕容祎道:“听说他家的嫡长女天生患有心疾。后来回江南养病……”他突地停下,“你就是那个云罗。” 她站起身,静缓地透过轻纱看着外面,忆起谢如茵被贼人所杀,在路上遇上空明大师,再到到被一个大户人家所偷,要她冒充萧家早夭的女儿。而这些都不能言说的秘密。 她直接从萧府妻妾争斗说起,讲年幼的自己母亲的嫡妻地位,她冒认是自己所为,父亲大怒,要为爱妾报仇,一脚踢来,她就受了极重的内伤,心脉受损,至此以药石相伴…… 她又讲到自己如何离开京城养病,就这样嘎然而止。 慕容祎的脑子里转了几道弯,将京城里可能的人都想了个遍,而满朝文武里,是江南籍的臣子更是一一被清除,最后,他惊呼道:“你是……嘉勇伯的女儿?” 不,她从来都不他的女儿,她有自己的母亲,有自己的名字,无论萧府有多好,又或有多不好,她从来不敢忘记,她是云罗,她姓云。她固执地心里重申着,坐回绣杌时,轻声道:“这是我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是属于你、我的秘密。阿祎,一个女子想在世间立足有多不易,她需要付出比旁人数倍乃至十倍、二十倍的努力……” 不知为何,谈到真实的自己,云罗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泪光盈动,却没有流下,反而含泪笑了,辩不清是在哭着微笑,还是在笑着流泪,这样动人的模样,落在他的眼里,只有无尽的怜惜。 “为什么离开萧家,我听说萧爵爷的长女死在火灾之中。” 云罗吐了口气,“我不甘被人掌控命运,不甘被无情的人当成谋取荣华的棋子。”她做了他们几年的女儿,为了保住蔡氏,她患上了一生都难治愈的心疾,倍受苦痛,她不欠蔡氏。 萧家兄弟原不善经营,到江南后,她说服李万财投靠萧府,又通过李万财引一百八十余名江南商人投靠萧府,每年萧众望分得的盈利银子,就高达一百万两银子,就这点说,她对得住萧家对我的几年养育之恩。 她不欠他们!到萧府,她是被偷去,离开萧府,却是她自己的决定。 慕容祎勾唇一笑,带着几许遗憾,“你可知道,他们想把你许给谁?” “管他是谁?我不想继续做任人摆布的棋子,我,要做那个下棋之人。”她骄傲的扬了扬头,盈盈浅笑。 慕容祎微微一愣,望着眼前沐浴在月光和灯光下的白衣女子,只见她嘴角微翘,笑意清浅,明澈的瞳眸闪烁着耀目的光华,他恍然觉得这如水的月光以及满园的银波都在此人面前黯然失色。 她也许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但一定是最骄傲和自信的女子。 笑着的她,很美。 慕容祎轻轻地道:“萧众望曾是皇伯父跟前最得宠的臣子,那时父王有心让我与萧家结亲。” 也就是说,要与她订亲的是慕容祎,是面前这个若明珠般耀眼,明月般皎洁的俊美男子。 “就算知道是你,我也会离开。” “为何?” “我不会盲目听从,拿自己的一生作赌。痛苦是一生,快乐也是一生,就让自己快乐的活下去。”她曾答应过亲娘,要好好地、快乐地活下去,哪怕心疾难愈,哪怕她随时都有可能在一次犯病中死去,那又有何妨呢?她曾是那样自在的活着。 骄傲如她,自由如她,这是他所期盼拥有的,他不快乐,他也不自由,看着她说得这样欢喜,连他也跟着欢跃起来,这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包裹在周围,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最快乐的人。 云罗拿了《梁祝》,笑道:“这是一个新故事,讲的是晋朝梁山泊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她启开扉页简介给他看。 慕容祎道:“你谱曲?” “唯有自己才知道什么样的曲子合适这个故事,就像我习惯给自己所有写出的故事一支主题曲。” 这大概就是云五所写的故事能深入人心之故,那些曲子经过数年依旧被人传唱。 “你可是当世大才子,我正在修订不足处,你陪我一起修改可好?” 两个移坐到一处,一起重看了起来。 慕容祎看到十八里相送,摇头道:“梁山泊这么笨,祝英台都暗示那么多回,他居然不知道她是女子?” “同窗共读三年载,骨子里已经认定她是男子,再则他没想祝英台会女扮男装……” 慕容祎笑道:“你写的这些故事,总有许多让人无法信服的地方。”他摇头,再摇头,“真不知这些太太、小姐们是为何偏被你的戏给迷住了。” 云罗轻斥道:“你看是不看了?好歹看完了,等订了稿,我要令杏子抄写,还要送印书坊印出来呢,回头要还订曲谱。” 她定定地看着书簿,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他指着标点符号,“这个也是你创的。” “非也,是西域人创的。” “你与西域人熟?” “波斯人认识一些。” “城南西域坊有座寺庙,听说是西域人建的寺庙,甚是有趣,改日我们去玩。” “好!” 只此一字,应答干脆而干练,“白日出门男装,夜晚……”她低头,吃吃笑了起来,“穿女装真麻烦,还是着男装的好。” 将书通看了一遍,已经过了三更时分,不妥处云罗询问了慕容祎的意见,又重新修改了一下言辞,但就大情节,云罗再不肯改,慕容祎直说不妥,偏她不听,又拿她没法子。 袁小蝶掌着灯笼而来,静立在凉亭外:“小姐,该歇下了!” 慕容祎方才忆起,自己也该告辞了。 云罗将书收入怀中,浅笑着道:“明日还来不?你若不来,我便出门了。” “明日,去我府里玩,出门时着男装,到了我府里,你换女装可好?” 这是什么道理?若拿她当朋友,就不应说这话。 一时之间,云罗有些迷糊了。 “明儿午后,我着郁枫赶车来接你。” “好。你一路小心,明儿见。”她挥了挥手,双手负后,小跳了几步,他走了几步,竟有些不舍起来,蓦地回首,她还站在凉亭外,冲她挥手。 郁枫低声问:“郡王爷何时与云小姐如此熟络?”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聚到一处就有说不完的话,就连一向温润如珠的慕容祎在她面前都似变成了一个孩子,会笑了,会假装生气,还与她打闹说笑。 124 心如战场 见他不答,郁枫紧走几步,要上马时,郁枫似眼前一亮,盈盈月光下,慕容祎的腰间有个东西正散发出幽淡的光芒,“郡王爷的玉佩找到了?” 郁枫听慕容祎说过,那玉佩给了一个小姑娘,这是很久以前的事,因是先帝赐给蜀王爷的佩玉,蜀王爷又给了慕容祎,那时慕容祎只得五岁,侧妃生怕他弄丢了,千叮万嘱说是先帝爷留下的宝贝,定要随身携带,更不能弄丢。 后来,慕容祎为寻回这块玉佩没少问人,一直在寻找那个叫云罗的小姑娘,可偌大的皇城,有一个叫云洛的,亦有叫云六的,独没有叫云罗者。 郁枫求解道:“云小姐就是郡王爷说的小云罗?” 慕容祎的心跳加速,暖暖的都是年少相逢,长大后再遇的画面。 可不是天意么,竟在这个时候让他与她重逢。 他成了翩翩少年,她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女子,而他们同是天下的才子。 云罗回到屋里,盘腿打座,而袁小蝶也坐在一边的小榻上练功。 袁小蝶调整好内息,平静地看着云罗,知她也调好了,轻声道:“公子可知,这么做很危险,你今日说了太多关于自己的事,而广平王可没说关于他的事。” “我信他。” 袁小蝶颇有些无语,“你……”聪明的时候,只怕她一等一的聪明人,可糊涂的时候真能把人给气死,“今日你与他说的但凡传出一两句到萧家,只怕他们也不会善罢干休。”要是萧家知道云罗是百乐门的门主,而手里还有那么多的店铺,家财丰殷,哪里肯善罢干休。 “我是云罗,是蜀郡东溪县人氏。” “你想得太简单,凌驸马既然敢下令杀夫人。自会做好后面的事,只怕你、凌学文都一并变成了凌德悌的儿女。” 十几年来,凌学文以凌德悌的儿子、凌德恺的大侄子身份生活,只怕连凌学文自己也认为他是凌德悌之子。 云罗哑然。“我亦做了一些准备,我手里也有证明凌学文是凌德恺之子的人证、物证。” 袁小蝶轻叹了一口气,“你怕玉灵儿陷入情网难自拔,可如今我瞧你……”也差不多了,今儿在凉亭里支走她,与广平王说话谈心,任是谁瞧在眼里,都会以为她喜欢广平王。 云罗微笑着。袁小蝶担心她,真心真意,即便她打罚了袁小蝶。但袁小蝶并没有生出半分怨恨,这也是云罗愿意和盘托出自己与神宁府的关系。 “何拯、李固后来怎样了?” 袁小蝶道:“王奸贼父子被杀,王氏忌恨何拯,扬言要报仇,被何拯所休弃。如今已送往庵堂落发为尼。何拯大仇得报,正请任去地方做知州,因他检举王奸贼有功,皇上额外开恩,他年轻有为,做了外官,少不得另娶一位官家嫡女为妻。”袁小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听说早前,何拯与王氏原是恩爱夫妻。” 何拯在短短的几年从七品的小官做到正五品的知州,这其间也归功于王丞相的提携,只是王丞相不曾想到,何拯居然是仇人之子,还是怀揣着仇恨步步而来。而他更因相中此人的才学,把最疼爱的孙女下嫁。 王氏就算再恨、再怨,又能如何,上辈的恩怨,她和何拯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只是何拯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就是为父报仇。 “何拯休妻果决,可见他心里的仇恨多于夫妻情分。” 袁小蝶说了声“不”,继续道:“何拯原喜欢王氏,也有几分夫妻情分,是何老太太容不下王氏,说她是杀夫仇人的孙女,逼着何拯休妻,就连王氏腹中的胎儿,何老太太也不愿要。” 王氏嫁给何拯数年,一直没有身孕,今岁一过完上元佳节,就被太医诊出有了身孕,这原是件极高兴的事,何拯的年岁也不小,二十有八,就算如此,何老太太说宁要丫头生的庶出孙女也不要王氏所生的小奸贼。 何老太太恨极了王家,亦容不得王氏母子,哪怕这孩子原是何拯的骨血,她也一并弃了。 袁小蝶言罢,切切地看着云罗,有心疼,有不甘,“小姐可明白我的意思?” 云罗道:“何拯不得已。” “不。”袁小蝶垂眸,悠悠地道:“何拯是报了大仇,可他也搭进了一生的幸福。他一早就知王氏是仇人的孙女,步步谨慎,生怕动了真心。数年朝夕相处,早已情难自禁,这才是真正可怕处。”她不是为何拯叹息,而是在为云罗的将来担心,“小姐,你深知与广平王之间身份有别,万一动了情……”她顿了片刻,“我不希望小姐受到任何伤害。” 没人愿意受到伤害! 云罗此刻颇有感触,悠悠道:“人心是最大的战场,只要心不动,心就不会痛。任凭他人折腾得再厉害,也不会受到伤害。”她迎上袁小蝶的视线,“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离三月十八日还剩下八日,她怎么可能在短短十日里就落入情网难拔。 穿越前的母亲,穿越后的母亲,她们悲惨的故事都在警惕着她,擦出雪亮的眼睛,莫蹈覆辙。 她相信爱情,即便母亲们遇到了负心汉、薄情人,但她相信,这世上定有一个懂她、知她、疼她、惜她的人存在,只是机缘未到,她还未曾得识罢了。 “我明白自己要达成的目的。” 袁小蝶点了一下头,“李盟主递来消息,发出义商令,让各地商家积极给西北灾民捐款,到时候,所有的赈灾义款都会汇聚到洛阳大商会,再由李盟主出面送达京城。李盟主问,百乐门与小姐手里这些商家、店铺所募的义款是否也要汇到大商会的义款一块儿?” 云罗道:“一起吧。” 袁小蝶知云罗是个有大爱之人,“爱人者,人恒爱之”,云罗虽是女子,她做的事便是多少男儿也做不到。袁小蝶愿意留在云罗身边襄助,哪怕一辈子做她的丫头也心甘情愿。 “扬州、益州、广州各地百乐门纷纷按照门主令义演的、卖艺的,已集募到若干钱财,京城大戏院也定在本月两个沐休日前往西市、南市进行义演,最后一个沐休日将在大戏院义演募集灾款。” 云罗淡淡地道:“商道有方圆,商亦有义。” 袁小蝶蓦地忆起,还有件要紧事,从头上拔下缕空银钗,扒开后,里面竟藏了一个纸条,小心递到云罗手里,“这是大管事送来的,我怕忘了就写了下来。神宁大公主知道凌学武痴迷玉灵儿的事,要堂主设法处置的灵儿,还放出话来,要是我们自己不处置,就休怪她下手狠重。” 这就是说,神宁容不得玉灵儿,甚至动了杀机。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阻止。“我知道了。” 彼此躺下,不多会儿,云罗就听见袁小蝶打出呼声,袁小蝶的手放在胸前,她翻了个身,呼声停止,屋子里又归于平静。 慕容祎那话什么意思,要她男装出门,入郡王府换女装。 他是动心了,拿她当女人? 她都快忘了,自己其实就是个女人啊。 晌午后,郁枫到了绿萝别苑的后门,云罗一袭男装上了小轿,手边还多了一只包袱。 从郡王府的侧门而入,被郁枫领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待她换了衣装,方在郁枫引领下去了慕容祎的书房。 说是书房,更像是一座藏书阁,分为上下二层,藏书阁很大,得有一百五六十坪,书房两侧又有东、西厢房,住着看守书房的丫头、婆子,东厢房设有练功房,云罗站在门口,练功房的门是敞开的,可以清楚地看到兵器架,上面亦是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 袁小蝶一脸愕然。 云罗道:“广平王文武兼备,因容貌出众,反被世人忘了他自幼习武。皇上登基为帝,责令各地藩王将各自最心爱的儿子、姬妾送往京城长住,而他是蜀王的长子,自在名单之列。三岁时就来了京城,与父母分开,能走到今日着实不易。” 各朝各代,皇帝为了制住各地藩王,采取了不同方式,而当今昌隆帝则是要各地藩王将儿子送到京城为质,倘若不应,便是对皇帝不敬心有二意,无论是亲王还是郡王、皇族候爷,但凡接到皇令,亦按照皇帝旨意将最心爱的儿子送往京城。 在这众人之中,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豫王。豫王是助皇帝登上九五至尊的人,更是皇帝的亲胞弟,慕容祯象征性地随母亲豫王妃来京城住了大半载。时间一长,豫王妃住得烦了,领着慕容祯回到洛阳。慕容祯是众多留京藩王质子中,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京城的,但其他人,没有皇帝恩旨,不得擅自离开,各地藩王除了每三年一次的朝贺,亦不得进入京城。 “能被特赐当朝敬称皇帝为皇伯父的质子,唯他一人耳。” 质子虽多,但他却能脱颖而出;蜀王虽然风流成性,却独对他另眼相待;皇帝的侄儿没有一百亦有七八十个,对慕容祯那是因为豫王之故,却对他颇是赞赏有加,可见慕容祎此人不简单。 袁小蝶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云罗陷入情网,可此刻听来才知她心里亦是有数的。 125 观音 云罗进了一楼,一排排全是书架,每排上都摆满了书。 郁枫站在楼梯口,正躬身禀道:“郡王爷,云小姐到!” 慕容祎道:“请她进来!” 云罗自认博览群书,不曾想慕容祎的书也念得不少,她随手抽了一本书,翻看几页,就看到用素笔写下的批注,笔迹圆润流畅,却不失刚劲有力。 郁枫抱拳道:“云小姐请!” 云罗微微点头,袁小蝶要进去,郁枫伸手拦住:“袁姑娘可到西厢房花厅用茶,郡王爷喜静,请!” 袁小蝶不甘,僵持着静立一边。 云罗道:“你可借用郡王爷的练功室。” 袁小蝶果然有了一些柔暖,“小姐,我在楼下等候。” 云罗点头,抬头看着一排排的书架,在东头的书架后,摆成了一间小书房的模样,置了一间书案,却见慕容祎正伏首案上,一心一意地绘着一幅观音图,认真的模样,描绘的不是人,而是心中的神。 云罗初以为是自己,待得走近,才发现画上是一个雍荣华贵的女人,微眯着眼睛,这不是神宁,“你绘得这么认真,这画上之人莫不是你母亲?” 慕容祎未答,只是继续添补了她衣袂上的锦带,直至涂抹完毕,这才搁下笔道:“她不是我母亲,倒如母亲一般待我好。” 云罗哦了一声,她突地忆起,曾有人说,慕容祎能入皇帝的眼,还有一半归功于他得贵妃娘娘的欢心,被贵妃收为义子,“是贵妃娘娘?” “二十六是贵妃义母的春秋大寿,我想送他一份贺礼。” 云罗细瞧着观音的面部轮廓,少了两分慈祥,多了三分娇妍富贵。“仕女图的俗艳之气重了些,没绘出观音普渡众人的慈爱。” 慕容祎错愕,沉默片刻,方道:“你亦懂画?” “略懂。” 慕容祎道:“我总是绘不好面部。旁的都好说。” “另绘一幅吧?我的画匠心、女红的味道重些,偏杜先生说,就人的脸面绘得最好,我帮你绘脸。” 慕容祎道了句“好”,唤了声“侍画”,一个五官清秀的丫头应答一声,从西头的书架林里奔来,另备了画纸,铺好了,她好奇地审视着云罗。双眼熠熠闪光,见云罗一袭漂亮的白衣,少了风尘的脂粉气,一张素颜虽无任何脂粉,却透出一股子清丽脱俗。长身而立,这份气质就该压倒不少美人。 慕容祎起身,做了个“有请”的姿式,云罗落坐案,看了眼画笔,挑了其间的一枝细碳笔,又取了一边的木尺。这是一把木匠们专用的尺子,但在做工笔人物画时,亦有大用,看她纯熟的摆弄着尺子,这是在定人物的大小,脸部多大。身子多大,什么姿式,都可在整个画里看出来,而看似简单,慕容祎每次绘人物工笔画。都要用一个多时辰才能绘出大致轮廓,云罗似比他更为纯熟,她几乎没有经过计算就已经画好了,只用了半个时辰。 然后,她取了稍粗的笔,开始绘面部,神情道不出的认真严肃,又用了半个时辰,方定了面部轮廓,她开始用心的填色,慕容祎沉默不语,静立在一边细细地瞧着。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黄昏。 侍书立在一侧,抱拳道:“郡王爷,且先用晚膳。” 不等慕容祎说话,云罗道:“等我绘好脸部再用膳,就快好了。” 她仿佛不是在绘画,而是在给画中的美人上妆,他看着从几条简单的线条,在她的笔下一点点变成了一个仁慈、善目,美丽的妇人头像,而眉眼里竟与当今贵妃有着几分神似,令看者再也无法对这画中人生出半分亵渎之心。 说是一会儿,可又用了大半个时辰。 案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侍卫想要再催,站在案前,却吃惊地看着云罗的画,那头像竟不似画出来,更像是雕出来的。 云罗轻声道:“这颜料还是差了些,相较之下,我更喜欢用石粉颜料。那种颜料所绘出来的头像更有立体感,轮廓更为分明。”她站起身来,反手敲打着自己的后背与腰身,“今儿坐得够久了,至于衣服的颜色、莲台、柳枝……你回头慢慢细描加色,只怕近来,你还忙得紧呢,我可不敢再来打扰你。” 慕容祎躬手抱拳道:“你的画技在我之上,令人佩服!” “我已经说了,我旁的不会,偏这人物还绘得不错,而这人物画里,这头像还能绘得好,可不是瞎猫捡上了条飞上岸的鱼。” 侍书被她的话惹笑,“奴婢只听过瞎猫遇到死耗子。” 慕容祎勾唇一笑,望着那边的饭桌道:“着人热了再送来。” 云罗道:“瞧你也怪忙的,明儿我不过来了,昨儿的那篇文也修好了,正好抄录。”她透过窗户,却见袁小蝶站在院中,翘首以盼。云罗款款欠身,“今儿就告辞了。” “吃了晚膳再回去。” “不了,我还服药呢,不敢误了。” 慕容祎为自己忘了这事面露出几分愧色,“我送你去北苑。”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来。 侍书、侍画一脸痴迷地看着二人,“你说,这云小姐会不会成我们的郡王侧妃,越瞧越喜欢呢,人长得漂亮,画也绘得好。”“郡王爷很少笑的,看他们一起绘画,每次目光相对,郡王爷可都笑着呢。”“要是能在一起就好了,我也喜欢云小姐,可比昭宁郡主亲和多了。” 云罗回屋里换了男装、男靴,依旧是来时的装扮,明明是一介娇婵娟,却扮成了七尺大男儿,她手里提着包袱,里面装的是她的女装。 “改日再来,不如就搁到这儿吧?” “女装只这一身。下次再来,我着男装,换来换去怪麻烦的。”她抱了抱拳,仿佛因着装扮不同,她也变成了男子,将包袱递给了袁小蝶,主仆二人告辞离去。 云罗这夜睡得很香。 慕容祎还在书房里绘画,每次抬眸看到观音的脸,就不由得一次怔忡,一袭男装藏娇娥,还一并藏住有她傲世的才华,她是有爱的,却亦是果决的,忆起她俯在案前用心绘画的样子,他就觉得她是那样的美,美到了极致,美到了足让他失去呼吸。 他伸出手来,轻柔地触摸着观音的脸,而脑子里全是云罗的影子。 明天,她要在家里抄录新修订的文章,不会过来。他得把画绘完,这样就能尽早见到她。 这晚,慕容祎只睡了一个时辰,一觉醒来继续添色绘画。 近中午时,总算完成了,看着高贵而慈祥的观音图,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和轻松。 侍书、侍画二人站在一边,笑盈盈地仰头审视:“真好看!越瞧越像庙里的观音了,尤其是观音的神态,真是传神极了。” 慕容祎想出门,转而又想,她身子不好,每日要吃药,用过了午膳她还得歇息。“我且睡一个时辰,到了时间记得唤我。 一觉醒来后,慕容祎匆匆赶到绿萝别苑,看门的小厮道:“云五公子刚离开不久,杏子姑娘送信来,夏候五爷请她去下棋。” “在哪儿下棋?”慕容祎问。 小厮想了一阵,挠着头皮,“百乐门大茶楼。” 雅间里,聚着几个文雅的书生公子,云罗一袭男装坐在夏候适的对面,你一子、我一子,只惹得周围瞧热闹的看得兴致勃勃,不时有人传出轻叹声,又有人大为赞赏,亦或又有人摇头。 大厅里,坐着一桌正听曲的书生公子。 有人惊道:“你们几个怎还坐这里,大家都去瞧热闹了。” 有人不由问道:“什么热闹?” “琼林书院的夏候适棋逢对手,正在楼上与云五公子对奕,二人各有输赢,现在是第三局了。” 几人一听,立时有了兴致,一桌的书生弃茶往楼上去。 夏候适的棋艺高超,早已闻名京城,称为琼林书院的棋手,据说得过藏龙先生夏候庶的指点,是夏候族里最有才学的后生。 两人旗鼓相当,都是藏龙先生的弟子,有得热闹瞧了。 夏候适沉默不语,看着棋盘上的困局,四面楚歌,只晓云五才华颇高,除诗词、戏剧、小说,在棋艺方面也颇有造诣,出路在哪儿?他凝看着棋格,哪里都不妥,往左,那边已成死局。往右,这里最多能走三步已成死局。 这一盘,又是他输了。 云罗捂嘴轻咳,从怀里取出一瓶药丸,一个不小心,药丸跌落棋盘,传来一串低沉的声响,竟在右中位的空位上落下。 人群里,有人看到了云罗左手伤痕,他整个人不由得浑身一颤,那伤痕他最是熟悉的,还记那年在朱家,云罗犯病从秋千上跌下……而云五也是孱弱多病。 初云、云儿、云五…… 蔡世荃讷讷地看着云罗,熟悉的眉眼他怎会忘记,数年不久,她已经长大了,成了一个孱弱俊美的男子,很显然她着了男装,若换女装。想着时,他的脑海里换成女装美人,竟是道不出的清丽娇俏。 都说她死在了大火里,可蔡世荃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一直说不上来。 126 奕棋 那时候,蔡大爷正有意要他与云罗订亲,蔡大\奶奶不乐意,可蔡大爷说蔡世荃是次子,是可以有姨娘的,但云罗对蔡家的帮衬颇大,大不了成亲后,让云罗与蔡世荃置府别居。 她,是为了不嫁给他,才故意诈死脱身么? 云罗伸手拾起药丸,会意一笑,虽是浅淡的微笑,落到慕容祎的眼里却有一种别样的意味,看似一子死棋,一旦落下,死杀一大片,但却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高! 好厉害的一招! 慕容祎明白似,夏候适也意外地看着云罗,拾了棋子,一子落定。 周围,传来了轻叹声。 随着又落定了三子,众人方才明白过来,夏候适的棋又活了。 这一局,夏候适下得艰难,竟以一子半险胜。 云罗起身,抱拳道:“夏候公子棋艺高超,在下甘拜下风。” “多谢云五公子承让!” “是夏候公子棋艺高超。” 云罗轻声道:“众位公子请便!告辞!”干练的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她起身出了雅间,只见不远处站着凌学武,他抱拳道:“云五公子。” “凌候爷找我有事?” 凌学武指着走廊尽头的雅间,“我有事想找公子相商,请!” 二人相对而坐,女小二奉了茶水,凌学武垂首,到底怎么开口呢,玉灵儿一见云五出现,便会失神,眼里还有些莫名的情绪,难不成玉灵儿喜欢的是云五?“我喜欢灵儿。” 云罗神色淡淡,她一早就瞧出来了。 “你要多少银子,只管开价,我要带灵儿离开百乐门。” 云罗沉默,不是因为凌学武与她之间的关系,而是因为玉灵儿。“灵儿是自由的。” “灵儿说,要是你不同意,她哪儿都不去,就留在你身边。” 云罗站起身。“你是二等平安候,是神宁大公主的儿子,你该明白身份有别,但权贵之家,候门王府,又有几人能真正接纳她。” 小玉倾城虽是名动大江南北的名角儿,可在世人的眼里,她依然是风尘女,只不过又比风尘女略为尊贵些,抛头露面。最不被世人所接受。而玉家祖上就是艺妓,这等身份,名门世家根本接受不了。 “你身份贵重,给不了玉灵儿想要的安宁的生活。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云罗出了雅间,身后传来凌学武固执地大吼声:“我是真心对灵儿的。我是真心的!” 有时候,越是真心就越是伤害。 要是玩玩的心态,时日长了,许就淡了。 慕容祎站在长廊里,离云罗不远处立着袁小蝶,目光相遇,云罗微微颔首。 袁小蝶轻声问:“公子打算怎么办?” 云罗道:“你去说服灵儿。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她离开京城回洛阳。到了洛阳,自有小玉倾城会照顾她,并令人将这边发生的事告诉给玉班主母女,她们会设法相劝的。” 袁小蝶面露疑色:云罗完全可以利用玉灵儿来挑驳凌学武与父母的感情,在复仇的路上。动了情的凌学武是最好的棋子,而玉灵儿也能助云罗一臂之力。 二人说着话,往慕容祎的跟前过来。 云罗扬头道:“灵儿与我们一起长大,她不同于杨采萍,她单纯、善良而活泼。我是拿你们当家人,我不想她出事。你和杏子一起劝灵儿,让她离开京城。我担心时间长了,要是凌学武闹到了他父母跟前,只怕会惹来是非。” 慕容祎垂首,与云罗并肩而行,“以我对神宁大公主的了解,要是知道这事,定会勃然大怒。她对自己两个儿女抱有厚望,是绝不容许出现半分不利她儿女声名的事。” 云罗扭头看着袁小蝶,神色凝重:“所以灵儿必须离开!你得请可靠的人送她回洛阳,一定要亲手把她交到玉班主手里。” “杏子行事沉稳,让杏子送灵儿回去。” “你看着办就好。” 袁小蝶刚离去,夏候适抱拳迎面走来,唤了声“云五公子、广平王。”转而道:“广平王,在下想与云五公子单独说几句话。” 慕容祎移去一边,佯装着欣赏台上的歌舞。 百乐门的曲子通常是雅俗共赏的,说她雅,所有唱词都是出自名家之手,说她俗,却是目不识丁之人都能听懂的。 每日大茶楼的舞台上,有歌舞、有评弹、有说书,全都是京城出名的人登台献艺,但凡卖艺人,都梦想着登上百乐门的大舞台,偶尔这里还有一台杂耍,每提前五日就会有节目单张帖在茶楼门口,以供喜欢各种玩意儿的茶客们选择,喜欢名伎歌舞的,可在她们登台时过来捧场;喜欢评弹的老者,亦在相应的时间过来听曲;喜欢历史说书的,更可以定时过来。额外的打赏,或直接丢到舞台上的红箱子里。就算没有,也没关系,茶楼会按照茶钱的二成给卖艺人保底酬资,按照每个时间段的来客而分,若是坐了一日的,自另加服侍茶水钱。 夏候适低声道:“谢云五公子指点。” “指点?”云罗故作茫然,“在下与夏候公子下了一盘棋,获益良多,正要谢你呢!若没有别的事,在下告辞。” 这个女子,明明故意将药丸落到棋盘,却说没有指点之功。 夏候适欣赏这样的聪明人,不争权夺利,进退得宜,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对棋艺上的成败看得很轻。 云罗侧身走过他的身边,夏候适提高嗓门,朗声道:“在下听闻,云五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容貌、才华不在公子之下。” 他想说什么? 云罗回眸。 夏候适深深一揖,“在下听闻云五公子有个孪生妹妹,年逾二八,不知云五公子可否割爱,将令妹许与在下。” 慕容祎心头一沉,看夏候适那慧黠的眸子,分明是在云罗身上打转,他快走几步,拉着云罗的手,道:“你自问云小姐去。” 夏候适道:“此言差矣,长兄如父,在下当问云五公子才是。在这之前,难不成叔公没与公子提过?” 莫不是夏候庶说的,大概是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夏候庶见云罗聪颖好学,曾打趣道:“我有个侄孙,一表人才,才学过人,将你许他为妻如何?”云罗当时回答“且看他是不是好的,要配得上我,我便应下。” 现下想来,莫不就是夏候适? 云罗道:“是夏候先生告诉你,说我有个妹妹的?” “正是。” 云罗还想多说几句,慕容祎拉她就走,嘴里嘟囔道:“我带你游西域坊去。” 夏候适还在后面唤着“云五公子,你可应了?若是应下,在下改日上门提亲。” 袁小蝶邀了杏子一道去玉灵儿的房里,轮番劝玉灵儿离开,费了好一番口舌,没想玉灵儿依旧不肯。 杏子急道:“公子发了话,让你回洛阳,你怎就不听呢。” 玉灵儿垂首,想到上次的事心生愧意,“公子对我们玉家有再造之恩,我娘曾说过,便是结草衔环也报答不尽。我得留下来,就留在京城,到时候给神宁添添堵,让学武与她吵吵架我也欢心,就算是死,我也甘愿帮衬公子……” 袁小蝶道:“但公子视我们几个如同家人,他不想你出事,才让我和杏子来劝你。你听公子的话,先回洛阳。” 任是二人如何劝,玉灵儿拿定了主意,哪儿都不去,就留在京城。“为助公子,灵儿心甘情愿。” 袁小蝶冷声道:“声声说要助公子,你再留下来,只怕要惹大麻烦。神宁是什么人,那是当今皇帝的胞妹,满朝文武谁不给她几分薄面。她会允许自己的儿子爱上一个寻常百姓?不说旁的,就算你是小户人家的姑娘,神宁夫妇也未必会同意。何况我们,连小户人家都算不上。说不好听,是公子的侍女,公子厚待,从未拿我们当侍女看待,而是视我们为家人、朋友? 神宁不同意凌候爷娶你,要是凌候爷再坚持,少不得与父母吵闹,那时候,神宁难免不迁怒于你。一旦如此,你可想过后果?重则,少不得要为难百乐门。轻则,也许会要了你的命。” 玉灵儿心头似被重重的锥刺一下,要为难百乐门,她的母亲、姐姐可都在百乐门里。要是因她之故,反连累的云罗,这不是报恩,反而是害人。 杏子见袁小蝶说的有效,忙道:“神宁位高权重,万一派人打砸百乐门,我们也不敢反抗。” “百乐门每年都给神宁府送银子。” “送银子的人多了,我们每年送几十万两银子,旁人也有送的。凌候爷可是神宁的儿子,她怎么可能容许凌候爷喜欢上一个门户不当的女子。你和大花儿姐姐都曾在玉姨面前发过誓,宁为乞丐妻,不做富贵妾。” 她是至死也不肯为妾的。 袁小蝶道:“神宁府奉命捎了口信来,是神宁大公主的意思,要堂主处置你,还说要是不处置休怪她下手狠重。” 杏子微愣,拉着玉灵儿道:“还是早些离开吧,万一没了小命,也太不值了。这些权贵我们招惹不起,总还躲得起。” 127 棒打鸳鸯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求评帖!) 大不了一死!玉灵儿从没怕过,只是要怎样死?如何死?这却是个问题。玉灵儿想起凌学武,喜欢过他么?没有!答案是肯定的,她仰慕的是慕容祎,只是慕容祎不喜欢她,没有半分的喜欢。 她看见慕容祎拉云罗的手,他们那样的般配,谪仙郡王配神女人物,真真的仙侣璧人。瞧在眼里,她虽有失落,却是由衷的欢喜。 这一生,她竟连嫉妒都没有学会,只是单纯地希望云罗可以幸福,而她深爱的慕容祎也可以快乐。 玉灵儿垂下头来。 袁小蝶道:“我令人备车,你尽快离开京城。” 杏子拉着玉灵儿的手,“好姐妹,这样才是对的。公子是个聪明人,他决定的事,我们照办就是了。你看她这么多年,可曾有她吃亏的,有时候前面瞧着是吃亏了,可过些日子等我们回过味来,可不都是她赚了么。” 她要离开了! 就算是离开,也要给神宁添添堵。 云罗曾说过:我要一点点地夺去他们最在意的东西,让他们品尝背判、离弃、失去、绝望…… 玉灵儿道:“杏子,让我见学武,好歹让我与他道别。我知道他对我是真心的。” 杏子左右审视一番,“那你快去,莫让袁姐姐瞧见,如今你是没见,比我对公子还唯命是从呢。” 玉灵儿出了房门,走在回风长廊上,与凌学武碰了个正面,不知是为何,那眼泪儿顿时就翻滚下来。 凌学武快奔几步,“这好好的,是怎了?” 玉灵儿正落泪。不说一个字,她不是不喜欢他么,为什么决定要离开,竟是这样的难受。她认识凌学武这才几日呀。不过是一个多月,但一个多月来除了其间有两日没见,一回是他与朋友约好去骑马,还有一回跟着他娘入宫见贵妃。一个月的相处,一个月里看他为自己而乐,为自己而呆。 “我与云公子说了……” 玉灵儿垂首问:“他是不是没应?” 凌学武见她难受,此刻大声道:“你家公子怪好说话,他……应了!” 玉灵儿哭着笑了,“是吗?”继续垂首道,“我要离开京城。要是再不离开。只怕因我的事要连累到百乐门,连累到公子,倘若有人上门吵闹打砸,便是灵儿的不是。你是知道的,我娘、我母亲。还有那么多花玉班的姐妹兄弟们,可都指望着大戏院生活呢……” 凌学武见她哭得伤害,知她心里有自己,急道:“你离开京城去哪儿?我跟你一道去。” 玉灵儿咬唇摇头,“你不能跟我去,万一你娘知道了,更不能饶我。学武。我配不上你,我是一个寻常百姓的女儿,早前,我娘、我外婆都是做过青楼女子的,你娘是万不会接纳我的,你这样的好。他日只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配你,你忘了我吧……”她猛一转身,往百乐门的后门处奔去。 后门口,杏子提着个包袱。 门外,袁小蝶已经备好了马车。正巧有两个要回转洛阳的百乐门艺人同行,袁小蝶正与他们叮嘱道:“请二位师傅将灵儿亲手交到玉班主手里。” 玉灵儿抱了包袱就上车。 凌学武追了过来,大呼着“灵儿!灵儿!”马车已经动了,玉灵儿坐在马车里失声大哭起来,凌学武早前是喜欢她,也曾想过她是云五的人,可越这么想,越是心疼她,时间长了,他竟不在乎了,反而想要保护玉灵儿。他听见玉灵儿在车里的大哭声,是有人在逼玉灵儿离开,为什么? 凌学武失魂落魄,顿时想到了母亲,寻到自己的随从,骑马奔回神宁府。 * 大殿之上,神宁母女端坐两侧,屋子里堆满了红通通的一片,全都是神宁给凌雨裳置备的陪奁,正盯着婆子、丫头们一一包裹起来,一侧站着得力的大丫头,正在唱礼单,那一箱又装了何物。 凌雨裳含着娇羞,低头浅笑。 神宁大公主道:“瞧瞧,还有几日就要做新娘子呢,都已经装好了,偏还要再瞧,难道为娘还能刻薄了你。” “禀大公主,桂嬷嬷回来了。” 进来的是神宁身边得力的嬷嬷,她笑盈盈地行礼问安,“百乐门那边传来消息,孟堂主已把人给送走了。” 凌雨裳听罢,“了结这桩事,娘也可以放心了。” 桂嬷嬷道:“姓玉的臭丫头真能胡闹,怎的就引诱上小候爷。小候爷太年轻,普天之下的体面官家小姐还不得排队等他挑选,一时糊涂这才看上了那贱丫头……” 正说着,只见一个人影一闪,凌学武手握着马鞭撞了进来,几个正在整理箱笼的婆子吓跌在地,正听到桂嬷嬷那话,厉声道:“是你们逼百乐门的人赶走灵儿的?为什么?我和灵儿是真心的!” 凌雨裳见此,想了片刻,笑道:“弟弟,你误会了。这事和我们可没关系,这是百乐门自己的意思。” “他们的意思?”凌学武刚才可听得清清的,“要不是你们发话逼人,百乐门何至要赶灵儿走。我凌学武今儿就瞧上玉灵儿了,除了她,我谁也不要!我现在就去把人给追回来,我倒要瞧瞧,谁敢把我们分开。” 凌学武挥着马鞭,见人就打,“叭!叭!”地将手里的马鞭挥得直响,几个被打的婆子、丫头尖叫连连,告饶的,求人的,不绝于耳。 神宁花容失色。 凌雨裳更是一脸煞白,何曾见过这样的凌学武,仿佛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 “孽障!”神宁怒骂一声。 凌学武停下了打人,抬头正视着神宁,“是娘告诉我,遇到喜欢的,就要夺过来,要告诉所有人‘她是我的’,为什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不是?” 凌雨裳眸光流转,寻思着对策,片刻后笑道:“弟弟,你是平安候,身份贵重,玉灵儿就是个艺伎、丫头,哪能配得上你,没的让人瞧了笑话。以你的尊贵,自可寻个一二品官员的嫡女小姐……” 凌学武咬了咬唇,青筋暴露,“我现在就去追玉灵儿,谁也不许拦我。”音落,他怒气冲冲地出来,下人们知他自在气头上,一个个远而避之,刚出大殿便迎面遇上凌德恺,父子俩打了个照面。 凌德恺肃色道:“这两个月整日早出晚归,在忙什么呢?书院那边也没天天去……” 凌学武不答,只作没瞧见,领了随从去追人。追出了二三十里地,依旧没看到玉灵儿的马车。 随从道:“凌爵爷,许是走远了呢。” “走远了也要追!” 他一路追到了洛阳百乐门,到底是娇生惯养大的,白日赶路,晚上就最近的客栈住下,竟用了两日才赶到,而玉灵儿随着两个评弹、评书师傅走了小道捷径,竟提前一日就到了。 评弹师傅道:“玉班主,袁姑娘吩咐,着我们把玉姑娘交到你手上,我现在可是平安送到了。” “这一路,辛苦二位师傅了。” 玉倾城令戏班的学徒沏了上好的茶水招待,几人寒喧了一阵,也将玉灵儿被送回来的原因摸了个熟络。当她得知云罗亦去了京城,整个人都放松一大截,云罗的年纪不大,但行事也是个沉稳的,松驰有度,是少有的得体。 送走了二位师傅,玉倾城母女三人进了内室说话。 小玉倾城伸手点凿着玉灵儿:“你倒能耐了,不过一个多月,就招上了那等人物,哼,还想攀高枝了。” 小玉倾城还想再点,玉灵儿已经扭头避开了,撅着小嘴气嘟嘟地道:“谁攀高枝了?我这么做是在帮公子,我就是讨厌神宁夫妇,给他们添添堵我也乐意。” “嘿,招惹上一个阔少,给人家父亲添堵,倒真稀罕了……” 玉灵儿一脸“你不懂”的模样,“姐姐如今是名角儿,当真忘了你是怎么成的角儿。我们玉家是风尘世家,那又如何,我们也是知恩图报的。白素贞还知道报恩呢,你如今倒真置身事外了,玉家能有今日,我们靠的是谁?母亲和姐姐的名字能入梨园祠的族谱墙上,名留青史,供后人景仰,又靠的是谁?” 梨园祠,等同各世家的宗族祠,只是梨园祠里供养的为戏做出杰作贡献的人,拜祭的神像是史上在音律歌舞上出名的人物,玉倾城、花无双等人也被录写到梨园祠的墙上。不同的是写着每一代技艺传承人,小玉倾城成了角儿,被称为玉派唱腔领袖人物,往后她的传人会一代代地记录在那梨园祠的墙上,也算是各派的体面与风光。 小玉倾城面色通红,气得跺脚,“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是个忘恩负义的?” “这几年,姐姐只晓得唱戏,哪里知道旁的事……” 两姐妹正要大吵起来,玉倾城厉声对小玉倾城道:“出去!” 小玉倾城道:“灵儿这脾气都是被你给惯出来的,跟了公子几年,越发不懂个尊卑长幼了。公子着人把她送回来,不就是怕她惹祸上身,可她倒好,非但不领情,还一个劲儿地往祸事上挨,再这样上去,到时候被烧得一点灰儿都不剩……”一边骂着一边出了玉倾城的屋子。 128 浅愁 玉灵儿冲着她大叫:“我愿意!” 玉倾城神色严厉,玉灵儿再不敢说话。 “公子着人将你送回来,自有他的用意,这些日子不许乱跑,乖乖给我呆到戏班子,敢迈出院子一步,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玉灵儿甜甜一笑,歪头道:“娘什么时候回扬州?” “你以为我回扬州你姐管不住,你就可以偷偷溜出去,我还告诉你,这回我要在洛阳长住。你花姨去了扬州,我还担心什么,有她盯着花玉班,可不跟我自个盯着一样。” 玉灵儿心里正暗自琢磨,还没寻着法子,就听玉倾城道:“把你的那些个歪歪心思都收起来,对你花姨和你姐管用,在我这儿可不顶用。” 凌学武追到了洛阳百乐门,吵嚷着要见玉灵儿。 小玉倾城见了他一回,骗他道“玉灵儿回扬州了,你知道的,我们花玉班的弟子多,这花家班、玉家班多是我们的弟子,只怕没有一年半载是不回洛阳了。” 凌学武在四下打听了一番,又听众人异口同声,全都说玉灵儿回扬州了,既然来了洛阳,他想好好地玩几日。 慕容祯是他表哥,只是慕容祯总是一副凶样子,凌学武瞧着有些胆怯,索性寻了慕容祉一处玩,二人年纪相仿,倒能玩到一处。 慕容祉玩到天黑才回府,正往里走就遇见慕容祯与慕容禧兄妹,抱拳唤了声“大哥、姐姐”。 慕容祯道:“又和学武一块玩呢?” 慕容禧皱眉道:“多大的人了,整日和他一处玩,也不怕人笑话。我听说,他喜欢上云五公子身边的玉灵儿姑娘了?” 慕容祉挠头笑着:“他说只喜欢玉灵儿,要在洛阳等她回来。” 慕容禧想到了云五,“可有云五公子的消息?” 慕容祯也想知道。云五连夜离开了云宅,带人去了京城,不过这云五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居然让众人给西北灾民募款,这事传到皇帝耳里,颇是赞赏呢。听说洛阳大商会的李盟主,遣了人往京城送了十几车银子。怕有五百万多两,全都是赈救灾民的义款。 慕容祉道:“我问过了,学武说云五公子与广平王交好,太奇怪了,早前明明没有交情,一见面就跟早就相识一般,两个人牵着手儿出入百乐门呢……” 慕容禧拧着眉,两个大男人牵着手儿,想想那场面还真是奇怪。“五弟,你在外头也这样拉着学武的手?” 慕容祉近乎跳了起来。大叫:“我拉学武的手做什么?我只喜欢女人,我只是和他一起骑马射箭,姐姐还真是奇怪,我拉你的手也不会拉大哥的手,但可以和大哥勾肩搭背……” 慕容禧想着。自己就拉过二郡主的小手,那是二郡主出嫁前,“为什么不能拉手?” “你当我好男风?是分桃断袖的人?我不是!不是!” 慕容祯也在想这个问题,要是让他去拉一个男人的手,这不是太奇怪了,拉手逃命有可能,拉手进出百乐门。拉手逛街、游玩,怎么感觉这应该是一男一女做的事。 慕容祎好男风? 这么多年,他也没听过这类的传言。 那就是云五好男风?可怎么看云五也不像啊! 怎么这事越来越古怪呢。 到底哪里不对,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云五为什么要拆散凌雨裳和慕容祎。 夜里,慕容祯传了影卫来。 “三月十九日,广平王在百乐门茶楼里得遇云五。二人说了几句话。” “三月二十日,云五与琼林书院夏候适对奕。” 说到这里,夏候逸又解说道:“属下听说夏候适险胜棋局,三局之中,第一局云五输了七子。第二局云五胜了三子,第三局夏候适迎了一子半。但内行的人却知道,这第三局其实是云五胜,下到关键时,云五用药丸暗示夏候适破局之法,置之死地而后生,仅此一子,夏候适转败为胜。” 夏候适颇得夏候庶真传,而夏候庶是当今天下著名的谋士,现在是大商会李盟主身边的得力的大先生。 “三月二十一日,云五与广平王骑马射箭。” “三月二十二日,二人登船游京城运河。” “三月二十三日,二人同往宝相寺烧香祈福。” “二十四日,广平王从宫里出来,带了一只锦盒送给云五。” 夏候逸道:“云五到底是生意人,难不成已经准备投靠广平王?” 慕容祯摇头,“本世子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早前云五遣出杨采萍、玉灵儿引诱广平王失败……” 小邓子惊呼一声:“世子,难不成这广平王不爱女色爱男色?” 夏候逸顿时回过神来,道:“影卫还禀报了一件事,在百乐门时,夏候适曾求娶云五的孪生妹妹。” “云五有妹妹?” 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夏候逸微微敛额,陷入沉思道:“几年前,大叔公在族里的欢宴上倒提过一件事,说夏候族里,若有人能得配云小姐,只怕唯夏候适可一试。那时云五已名动天下,我们都知道他自小就是一个神童,大叔公说这云小姐才貌不在云五之下,因为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妹,长得极为酷似……” 慕容祯急切地道:“可知云小姐的名讳?” 夏候逸摇头,“既是酷似,想必和云五长得相似。” 如果相似,那就是一个美人儿。 慕容祯眼睛流转,云五的妹妹……要是得到云小姐许就能得到云家的家财。 * 午后,慕容祎像往常一样来到绿萝别苑。 小厮禀道:“公子出门了。” “去哪儿了?” “到西域坊寺庙去了。” 他们唤作寺庙,那里却是西域商人的圣地,称之为教堂。 慕容祎骑马抵达时,只听到一阵悦耳而悠扬的乐声,是他从未闻过的声音,婉转悠扬,有种震荡灵魂之感,美妙的乐声飘扬在空中。令人如痴如醉。 他寻声望去,只见寺庙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身侧站着袁小蝶、杏子,二女正一脸膜拜地望着她。而周围又有几个西域,正用无法言喻的吃惊看着拉琴的她。 一曲毕,周围响起了掌声。 西域人叽哩呱啦地竖着大姆指,而云罗竟也跟着叽哩呱啦起来。 慕容祎快走几步,惊道:“你……你会西域话?” “学了几句。”她浅笑盈盈,笑着看着一边的年轻西域人,“可是你自个说的,要是我会用这小提琴拉曲子,你就将他送给我。” 那年轻人面露窘色,“请问公子。刚才这曲子的名字是……” “《梁祝》!” “在下愿将小提琴送给公子。” 片刻后,众人各自散去。 慕容祎早前见过小提琴,认为是西域人的乐器,并没有感兴趣,此刻听云罗拉出曲子来。颇是意外。 云罗将小提琴装进袋子里,递给了杏子:“保管好。” 杏子歪来歪去的瞧着,“公子是什么时候学会小提琴的?” “以前与人学过,只是后来没再拉,和唱戏的二胡差不多,没什么好奇怪的。”她顿了一下,“杏子回去抄《梁祝》。有袁小蝶陪着就够了。” 杏子自从被转卖离开一年归来后,就爱上了写字,云罗每次一订稿就着她抄写。 几人又回到了绿萝别苑,袁小蝶遣退了下人,不让人步入后花园一步,自己则留下近身服侍。 云罗又换上了一袭素白的女装。浅笑嫣然,“明日一早,我得离开京城。”她对袁小蝶道:“把我屋里的锦盒取来。” 慕容祎微怔,这几日他觉得很快活,他喜欢与她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他们总能玩到一块,他绘画,她能帮他绘面部;她著书,他可以提建议;她弹琴,他能吹笛相伴;他骑马练箭,她亦能在马上引弓…… 曾以为,他是世上最负才华的。 不曾想,她亦是如此,但凡他会的,她亦会,他不会的,她亦会些。 他无法自抑的为她心动,从重逢的欢喜,到好奇、好感的相随,也至现下不愿面对的分离。 “你去哪儿?” “洛阳、扬州……”她凄然地笑了,“天下那么大,总能去很多地方,我亦想过去西域,只是往后,你、我之间怕再难这样纵情的说笑、游玩。你后日娶妻,而我他日也是要嫁人的。” 她的话说得温婉动情,却如世间最温柔的刀子,沉沉地扎在他的心上。 “男女终有别,我一袭男装与你相对,竟有人非议,说你喜爱男风。若是女装……到底是不能再如此。” 她垂首。 彼此的静默,在各自平静的神色下,是彼此的煎熬。 他的心潮起伏,上苍让他们重逢,可让他们晚遇。 各自想着心思。 云罗对慕容祎,更多的则是欣赏。 “小姐,是这个锦盒么?问过杏子了,她说你屋里只得这一个。” 这锦盒是几日前慕容祎送来的。 云罗使了个“给他”的动作,起身望着轻纱外的春景,“祎,里面是什么,我没打开过,因我知道,你后日便要成亲,害怕自己瞧过后徒惹一场悲伤,终是决定不打开。今日完物奉还,只是你的婚宴,我就不参加了。” 慕容祎伸手,这样的慢,慢得不愿再收回来,“为什么不参加我的婚宴?” “你能笑着看我嫁给旁人为妻,然后送出最衷心的祝福?” 他不能! 129 犹豫 当她说出答案的那刻,他明白了,她无法看他娶别人,选择了离开。 “祎,你真的很喜欢凌雨裳?真的认为,她是你倾尽一世要等的那个人?” 他不能回答。 云罗轻舒一口气,“我想等的人已找到,却错了时间,注定了悲伤的分开。既然不能相濡以沫,就相忘于天涯。虽然我不愿看你迎娶别人,但我会在遥远的天涯祝福你,期盼你快乐、幸福。” 慕容祎似被人掏去了心肝,痛得蚀骨,连呼吸都跟着痛起来,他曾以为淡然的自己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痛,可当云罗说出时,痛得这样的无法言喻。 他看着用布包裹的锦盒,“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 她回答得干脆。 “是嫁衣……” “嫁衣?”她凄然一笑,眼里蓄着泪,是自己动了心么,她竟有种想哭的冲动,“你娶妻,我嫁人,你却早早送我嫁衣,哈哈……祎,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一直担心你是否会幸福,我也曾想过,也许一样无助的我们可以偎依在一起,给彼此一份幸福。原来,只是我自作多情。” 他忙忙摆手,“不!不是的。我……是想娶你。” 她歪着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那凌雨裳呢?” “我想在娶凌雨裳后娶你过门为侧妃……” 原来他能许给她的,竟然是侧妃的位分。 她痛苦地摇头,原来他根本不懂她,“拿走吧。” “你想怎样?” “一生一世一代人。做不到,我不要!”她笑着流泪,骄傲如昔,“如果你真心喜欢凌雨裳,而不是因为她是神宁的女儿,那么我微笑着祝福。如果不是真心相爱。那便是对自己感情的亵渎,一个人的感情可与权力、金钱来交换,他又有什么可贵处? 祎,我不会做你的侧妃。如果我们真是有缘,我只做你身边唯一的女人。不肯为我一人,放弃千百美人的男人,我不屑嫁他。任他是谪仙明珠的人物,在我眼里,他绝非良人。你走吧!你大婚之时,我会令人送来一份贺礼。” 空气在静默,慕容祎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这样的纤弱而孤傲,不肯退让半分。 他以为。只要许她侧妃位,她定是欢喜的。 原来,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代人,是做他身边唯一的女人。 他想要争辩,才发现所有的争辩对她都是一种亵渎。 他泪光盈动。后日就要大婚,他不可以返悔,这必将惹怒神宁。“可不可以再合奏一曲你新谱的《梁祝》?” 云罗移眸,很想拒绝。 却与小蝶使了个手式。 小蝶很快取来了小提琴,慕容祎静立在侧,取出玉笛和乐,琴高笛高。化成一对翩翩缠绵的蝴蝶,穿越花间,飞越绿草,一曲毕,云罗重新再奏。 片刻后,她搁下了小提琴。他的笛声停断片刻后复又响起,但见她白袖飞舞,口里却随悦轻唱“碧草萋萋花盛开,彩蝶翩翩花丛来……山泊永恋祝英台……” 哀婉的曲调,清丽的容颜。如雪的白衣,越发将她映衬得像个不染纤尘的仙子。 他第一次看她起舞,轻盈若云,虽不及玉灵儿,却另有一种风情,如同风中摇曳的梨花,轻风里,漫天桃花翩翩起舞,纷纷扬扬,似在替他伴舞,又似化身成万千的舞伎,随她起舞。 曲落,他呆愣地看着轻盈飞扬的她,她已经长身而立,再不愿看他,用哽咽的声音道:“小蝶,送客!” 袁小蝶轻唤“小姐”。 “送客!”她重复了一遍,已先一步往自己居住的小院而去,待出了月洞门,纵身一闪立在一边,吐了口气,一股没由来的刺痛从心头涌起,她一个踉跄往凉亭奔去。 袁小蝶回头却瞧见了这一幕,惊呼“小姐”便要奔过来,却听她固执地道:“送客!”袁小蝶咬了咬唇,带着怒容地看着慕容祎,“郡王爷既有娇妻,就不该来招惹我家小姐,这些年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你快走吧!你离开后,我还要服侍小姐。” 再不见! 他娶妻,她嫁人,这原是一样的,为什么听她说将嫁旁人,他的心就无法控抑的痛。 袁小蝶重回凉亭,只见云罗正盘腿调息内力,那脸颊分明有刚哭过的痕迹。 待她收住气息,袁小蝶才道:“你动心了?” 云罗倔强地道:“我没有。”她不看袁小蝶,轻声道:“我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他会不会解除婚约。” “倘若没能如愿,又将如何?” 云罗定定心神,“没能解除婚约,证明他若有才华,却是一个更重权势得失利弊之人,若是这样的人,更易对付,以利诱之。你去安排一下,让我们的人盯着慕容祎,我要知道,他是因情退婚,还是因财退婚。在明天中午之前,想办法把我的底透露给慕容祎,要让他知道,我不仅是百乐门门主、更是李万财的义弟,我的手里还握有他意想不到的钱财。” “这些事传扬出去,于小姐并无益处。” “若他因财退婚,证明他是一个极其冷静、无情的人,又怎会傻到说出去后给自己增添对手。这件事也由你来办,要巧妙地让他知道,尤其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知道。” 看云罗分析是透彻,倒不是糊涂人,袁小蝶应喏。 “待你归来,我们立即回转洛阳。” 云罗回到屋里,又换成了男装,将女装收入盒子里。 杏子还俯案抄书,双臂发酸,但字却还算工整。 杏子不由得抽泣出来:“公子心也太狠了,怎么就让他们死了呢?” 云罗道:“怎么,你想改结局?” 杏子吓了一跳,抹着眼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抓紧抄写,到了洛阳大商会还得请夏候先生再瞧。我想争取在四月初十前售卖。” 杏子搁下笔,“你准备在端午节前上新戏?” “是。” 杏子拍着手儿,“到时候我一定要去大戏院里看小玉倾城演的祝英台,她的扮相最好看,腔正字圆,最有味道。” 云罗道:“你抄累了,先歇会儿。我来抄后面的,半个时辰后你把东西收拾一下,等小蝶办完差,我们回洛阳。” 待抄完之后,云罗又粗略地翻看了一遍,将两本书分开放好。 当天夜里,云罗带着袁小蝶、梁杏子离开乘马车离开洛阳。 次晨,慕容祎便收到了一份礼物,打开瞧时,竟是一串用红玛瑙琢而成的糖葫芦,更奇妙的是,中间的竹签居然是碧翠的,粒粒圆润饱满,晶莹剔透,不注意瞧还真以为是一串糖葫芦,搁在一只精致的锦盒里,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张薄薄的名帖,里面只得简单的祝福,与旁人送的并无二致。 下人看着糖葫芦,不由得笑道:“真新鲜!居然有人送糖葫芦为贺礼的。” 见多识广的嬷嬷道:“这是用最罕见的红玛瑙雕琢而成。” 再无人议论。 慕容祎拿着红玛瑙糖葫芦,他却知道云罗想要表达的另一种意思,幼年的他们因一串糖葫芦而结缘,长大后的也因一串糖葫芦而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再不见他! 她所求的“一生一世一代人”,她所求的,“做他身边唯一的女人”,他能做到么?即便他想将她留下来,当她说出后,他才知道是自己不够敬重她。 她无法参加他的婚宴,因为她无法亲眼看他与别的女子成亲。 为什么不是在更早的时候相遇,偏在这个时候,偏在…… 正在思忖,大管家来禀:“郡王爷,刘妃到!带了好几车的东西,是特意来参加郡王爷婚宴,知道府里一切都备好了很是欣慰。刘妃问,郡王爷备了多少聘礼,说迎娶昭宁郡主是大事,我们这里不得少了六十抬。” 他原令人预备了四十抬。 大管家道:“刘妃说郡王爷不必过去见礼,先换了衣裳,她令人再备二十抬出来,合到一处。王爷在晌午前得把聘礼送过去!” 刘妃,慕容祎的亲娘,蜀王府的侧妃,原是蜀中一知县的嫡长女,因生得绝色貌美,做了蜀王的姬妾,后因育下长子有功,晋位侧妃位。 刘妃一抵府,张罗着下人重新拢箱笼。 蜀王原想来的,递了折子到礼部,皇帝却没有回信,没有皇帝诏令,不敢离开蜀郡,只令刘妃带着礼物入京。 刘妃原是正月中浣就动身了,可蜀郡的道路难行,翻山越岭很是难走,又遇天气不佳,涨了一场春水,一些早前能走的路都被堵了,原预计三月初十就能赶到,竟多走了半月,一出蜀郡便紧赶,不想还是晚了一些,好歹是在三月二十八前入了京城。 大管家离开片刻,复又归来,抱拳道:“禀郡王爷,王媒婆到,要陪郡王爷去神宁大公主府下聘。” 他就要娶凌雨裳了!可满脑子都是云罗的影子。 要他娶凌雨裳? 他不甘,云罗是个有主见的女子,一定说了不见他,定会不见。 每每思及此处,他就不愿。 是,他喜欢云罗。 欣赏、敬重、好感、喜欢……全都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可有拥有一身傲人才华。 王媒婆笑嘻嘻地进了院子,“郡王爷,该去神宁大公主府下聘了!” 130 逃婚 (ps:读友大人,手里如果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谢谢!(*^__^*)) 不!他不能娶凌雨裳。 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凌雨裳,只是蜀王要他娶,他一直在等,等着寻觅到那个能够配得上自己的女子。 如今,他找到了。 也知道云罗心里有他。 曾经何时,有人在他的身边轻叹:“世上最大的幸福,便是寻着那个与你相爱的人。” 他找到了,却要就此错过? 他是中毒了么,为甚耳畔全是她的声音,全是她的模样。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一遍遍地掠过耳畔,让他细细的品味。 他了解凌雨裳么?自幼青梅竹马,当是了解了,可为什么心里就是不安,不甘心迎娶凌雨裳。 从一开始,他并不喜欢凌雨裳,可是也没有其他喜欢的女子。 娶凌雨裳?退亲? 无休止地涌现在脑后。 慕容祎拿定主意,大叫一声:“你且等着,我去屋里取东西。” 片刻后,与王媒婆说了声“走”便出了院门。 会客厅的院子,红通通的全是备好的聘礼。 郁枫抱拳道:“郡王爷!有件要紧事得与你禀报。” “回头再说,我得先去神宁大公主府。” “郡王爷,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好了,我说了回头再说。”他令人牵了马车,令王媒婆骑上快马,一行人往神宁府奔去,郁枫愣了一下,大声道:“郡王爷,聘礼!还有聘礼呢!” 刘妃听到声响,从里面探出头来,轻叹了一声,“这府里没个女人。当真不成样子,都乱成什么样了?新郎出门,聘礼还没跟上,你们倒是把聘礼抬上。莫要让人瞧了笑话,快些的,把聘礼都抬出去。” 然而,抬聘礼的家丁、小厮又如何追得上慕容祎,待他们出门,早不见慕容祎和媒婆的身影,只远远地瞧见一脸茫然的郁枫正在府门前等马,马儿一到,他就翻身上了马背。 这一幕,都落在不远处偷窥的人眼里。 神宁大公主府。 神宁与凌德恺一听说慕容祎到了。笑道:“快把人叫进来。” 人是进来了,却没有看到盼望的聘礼,神宁的眼睛瞧着后面。 王媒婆笑着欠身行礼,“郡王爷比我还急,这不。人到了,聘礼还没到。” 神宁正笑,慕容祎后面的话却怔得顿时僵住:“今日我来不是下聘,而是退亲!” 所有人面面相窥。 慕容祎觉得说出来舒服多了,“姑母,一直以来我都拿凌雨裳当妹妹看,对不起。我不能娶她。我已心有所属,今儿是特意来退亲的,这是凌雨裳的庚帖,昔日姑母给我的订亲信物,一并奉还。我的庚帖请姑母还我!”他深深一揖。 凌德恺立时暴跳起来,“慕容祎。你什么意思?你要退亲?”不待细想,抓住慕容祎就是一拳,一个踉跄,慕容祎险些跌倒。 一殿的人吓得鸡飞狗跳起来。 明天就是大婚之期,他今日要退亲。这是在打神宁府的脸面,是让全京城的百姓瞧他们的笑话。 神宁微微勾唇,咬牙切齿地道:“是不是宫里人挑唆的?说啊!早前本宫便要请下赐婚圣旨,她就在一边说三道四,劝着皇上不要下旨。” 神宁口里的“宫里那人”,指的是昌隆帝最宠爱的郑贵妃。 这女人自嫁给昌隆帝后,一直就与神宁不对付。 神宁瞧不得她的矫情,这女人不喜欢神宁的霸道。 慕容祎又是一揖:“姑母误会了,这事与我义母无干。” “昨儿是二十六,那女人四十岁春秋寿诞,早、晚不提偏在今日,不是她挑唆的,难不成还会是你的主意?”神宁冷哼一声,“她早前就想你娶她娘家侄女,是不是退了亲,便要去娶那江南大美人啊?” 慕容祎抱拳一揖,“此事当真与义母无干。要打要罚但凭姑母,这是慕容祎的不是,应早些提出的。” 神宁道:“你想结亲便结亲,想退亲便退亲,当我神宁大公主的女儿是笑话么?这人,你娶得娶,你不想娶更得娶。你想退亲,让你父王、母亲来!” “娶亲的人是我,姑母让他们来做甚?这是祎的一生,祎自有做主的权力。祎主意已定,退亲!”又是一揖,蓦地转眼,大踏步出了大殿。 身后,传来神宁那雷霆之势的叫骂声:“慕容祎,你这个混蛋!两家订亲岂是儿戏,我女儿哪里不好?你凭甚要退亲……你且等着,我这就入宫告御状!” 慕容祎只作未闻,想到云罗,满心都是快乐。 是的,他要去洛阳,要去寻找云罗,他要告诉她:他答应她! 原来情动,是这样的突然,又是这样的疯狂。 他抬头望天,连天空都变得异常的湛蓝。 郁枫迎地过来,抱拳唤声“郡王爷”,正待说自己要禀的事,却见慕容祎一脸轻松地道:“郁枫,本郡王与凌雨裳退亲了……” 郁枫“呃”了一声,是错愕,是诧异。 慕容祎道:“你想说什么?” 他与凌雨裳退亲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云小姐也喜欢慕容祎。 郁枫挠了挠头,“郡王爷……” “不必回府,我们去洛阳。我要告诉云罗:我选她,我愿意与她共赏云卷云舒,坐看闲庭花落。” 他想到云罗,满满的溢满了幸福。 来不及处理好京城的事,他跃上马背,扬着马鞭绝尘而去。 * 轧!轧!轧! 月夜下,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进着。 云罗借着马车的灯光,歪身斜倚,道不出的悠闲自在。 袁小蝶再无担心。 杏子却有些坐立难安,“公子,还有多久到洛阳?” 云罗笑意浅浅,“你这是怎了?” 杏子答:“不知怎的,这次一听说要回洛阳。就觉得好紧张。” “我看你不是紧张,是怕见着李爷?” 上回杏子给石头奉茶,一张脸就涨得通红。 被云罗道破,杏子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我……他……” 袁小蝶一贯的淡然无语。 云罗搁下手里的书。 杏子道:“他是大商会的盟主。奴婢……奴婢……” “你觉得大哥是那种世俗之人么?既然喜欢一个人,就大胆地说出来,要是对方不接受,早早打消念头。他既不爱我,我又何必苦苦纠缠。天地这么大,既然有你,自有一个真正懂你、惜你的存在,缘分到时,自能相会、相知。” 杏子喜欢听云罗说话,此刻笑道:“就像你和广平王一样?” 云罗伸手拧住杏子的耳朵:“越发胆大了。倒打趣起我来。” “公子拧人时,怎的像妻子拧夫君的?” “想吃我豆腐,我瞧你嫩了些。”云罗手一移,勾住杏子的下颌,“瞧瞧这小妮子。女大十八变,越瞧越好看了,瞧你是胆大的,竟没胆儿告诉大哥,讲出你心里话?你再这样不说,再过八百年,那个呆瓜也未必知道。” 杏子原想开个玩笑。竟被云罗又拧耳朵,又捏脸,很想反击,却只能在逞些口舌。 后面,传来一个喝声:“前面马车可是去洛阳的?” 杏子“咦”了一声,道:“这声音听着好耳熟?”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依旧忆起来。 袁小蝶将头伸出窗户,看着后面的人,竟是两骑快马奔来,心头一喜,大声道:“可是郁侍卫?” 杏子眨巴着眼睛。“郁枫!” 快马奔近跟前,郁枫抱拳,袁小蝶一眼辩出后面马背上的慕容祎,惊呼一声:“广平王!” 云罗快速挑起车帘,看着外面,四目相对,她惊疑,他含笑:“你说的,我应下。我和凌雨裳退亲了。” “祎……” 慕容祎笑容浅浅,“我陪你去洛阳。” “好!” 他护着马车,二人时不时目光相对。 云罗却在琢磨一件,他是情动下的决定,还是知她拥有巨财后的决定?这对她很重要,她也此来衡量下一步自己怎么做。 * 二十八日晨,慕容祯正在洗脸,便见夏候逸神色慌乱地进来,抱拳唤了声“世子”。 “出了甚事?” 夏候逸抱拳道:“京城那边传来消息,慕容祎于昨日巳时二刻与凌雨裳退婚,之后离开了京城,无人知晓下落,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慕容祯丢下手里的帕子,“这个云五当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美人计对慕容祎无用,他是如何说服慕容祎与凌雨裳退亲的。在我的印象里,慕容祎可是一个极为冷静的人,他的沉稳、圆润便是皇伯父也颇为赞赏。” 小邓子神色呼声“世子”打起帘子道:“大消息!奴才刚才出去给世子买新出锅的豆糕,竟看见……看见……” 慕容祯有些等不及,催道:“快说!别惹我不高兴。” 小邓子吞了口干涸的唾沫,“广平王与一个白衣女人并肩而行,在街上漫步,我的个天!奴才都被看花眼了,那女人竟跟云五公子长得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夏候逸忆起杨采萍说过的话,“云五原是女的?” 女人,一个女人竟创下了百乐门这等偌大的家业。 慕容祯道:“云五这么做,是故意还是冲动?他若真是女人,这等心机,令人生畏。他若是男人,牺牲妹子,就为了阻止神宁府与慕容祎结亲,他到底想做什么?” 夏候逸见慕容祯一脸沉思,抱拳道:“世子,属下着人打探。” 131 险犯病 云罗与慕容祎一前一后地往洛阳城南的大商会移去。 她曾密令小蝶打听慕容祎是何时与凌雨裳退亲的。 小蝶试探之后,郁枫知晓实情,却没有告诉慕容祎,郁枫觉得既然已经退亲,说与不说是一样的。 情动!因情退亲。 云罗满心的欢喜,特意换作了女装,陪他一路回到大商会。 看门的老翁认得杏子,辩出云罗,欢喜地大叫:“快禀盟主,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慕容祎看着“大商会”的牌匾:“你住在这里?” “在洛阳城时,或住百乐门,或住这里。”见他神色淡然,她又道:“李盟主是我的义兄,我们自小结义。” 一行人进了大商会的大门,大商会比慕容祎预想的更大,就如同又一座豫王府,亭台楼阁建造精致,小桥流水一应俱全,里面竟有三十多处庭院,分别以不同的郡命名,有蜀商馆、徽商馆、晋商馆、鲁商馆……而盟主堂却置在靠里的院子里,有单独的高墙,又另设有商议厅,盟主堂的后面建造了一座别致典雅的二层阁楼。 盟主堂的花厅上,夏候庶摇着羽扇,笑眼微微。 石头正襟端坐,看着云罗与慕容祎一前一后的进来。 “云罗拜见先生!拜见大哥!” 石头伸手虚扶,“小妹快坐!” 夏候庶审视着云罗,比三年前长高了许多,“你这丫头,近来又有什么大作。” 云罗笑道:“我便猜先生指定要问的。”与小蝶使了个眼色,小蝶取了本整理好的《梁祝》,小心翼翼地奉递到夏候庶的跟前。 杏子一见着石头,一张娇脸越发红了,欠身道:“盟主、小姐,我回阁楼收拾一下。” 夏候庶道:“杏子。多做几样拿手的菜式。” “是,先生。” 有小厮进了盟主堂,抱拳道:“禀盟主,豫王府世子求见!” 云罗歪头沉吟:“他来做什么?” 石头抬手道:“妹妹若是不想见。可先回阁楼将养。此次回来,定要多住些日子。” 云罗欠身,“还请大哥给广平王安排个住处,他得在洛阳多住几日。” 石头应声:“你且去。” 云罗沐浴完毕,吃了汤药就歇下了。 一觉醒来,已经黄昏时分,问:“豫王世子可走了?” 袁小蝶取了一套额黄色的春裳:“走了。”顿了一下,道:“他来,就是告诉盟主,豫王府愿与大商会合作。无论何处,没人敢为难大商会的人。” 大商会里的人,各有靠山,错综复杂,地方的权贵。京城的重臣几乎都被拉拢了。比如石头,他早前投靠的是嘉勇伯府,最近几年又改搞了神宁府。石头的生意,多集中在江南一带,因倚重的靠山够厉害,这几年的生意做得很顺。 “广平王主仆可安置好了。” “住在蜀商馆,蜀商们正欢喜着。令蜀商馆的厨子备了好些吃食正款待他呢。杏子听说是小姐的客人,特意做了一桌酒席送去助兴。” 云罗笑容浅浅,重新挽了个发式,领着袁小蝶下了阁楼,停停走走间,就到了大商会的后花园。花园子不大,因没有凉亭,路边设有几处石杌,上面覆着绣搭。 袁小蝶道:“小姐,起风了。我回去取件斗篷来。” “嗯!”她低应一声,静默地垂首坐着,大商会虽说不大,但里面倒是齐全,当初买下这块地,又陆续建了这些商馆就有些不易,各处商馆都是由各郡商会筹钱建的,各有各的风格,南来北往的房屋造型都汇聚在这座偌大的大商会里,道不出的怪异。 而盟主堂便建造在这些众多商馆群的后面,是一处小山坡,可以俯瞰整个商馆的全景。 她正瞧得入神,只听有人“哇”的一声大叫,云罗的心漏跳了几拍,不由得几下抽动,这是心疾复发的预兆。 一个锦袍男子从两人多高的假山顶一跃而下,如一只俯冲的老鹰,“云罗!云罗……”好奇、欣喜地连唤三声,立定在离云罗三步之遥的位置细细地审视。 他衣着一身酱紫色的衣袍,一头黑发不羁地披散着肩头,加上那双如潭水样深黑的眸子,一对浓浓的剑眉为他的英武再添几分霸气,几种黑色重叠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观感,仿佛他不是这世间活生生的人,而是来自地狱的鬼影。看得见,却摸不着。明明近在咫尺,其实远隔天涯。 “你……”云罗从未见过此人。 而他,却在今岁上元佳节那日起,便暗中盯上了他。 对于他云罗、云五算是很熟悉的了。 “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他一听到云罗的名字,就忆起当年白马寺里遇见的那个小姑娘,她叫云罗,年纪不大,却极聪慧。 云罗的拍打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这人好没规矩,哪有这样吓人的,好好的人非被你吓出病来不可?” 慕容祯摩擦着双手,“云五的身子不好,你的身子也不好,当真是兄妹连心,连得的病都一样。” 莫不是被他辩出来了?只是看他的打扮,不像是哪郡的商贾,更像某位权贵,批散着头发,也不怕吓着了人,还有他这身衣裳,到底似玄非黑的,但又不是玄黑,云罗很少见着有人着这种颜色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诡异。 她不认识这家伙,为什么要搭理他? 云罗起身走过他的身边,不想却被他轻轻地推了一下,不是用手,而是他微微曲腰用自己的臀部顶撞着她的腰身,云罗一怒,不待细想,“啪”的一声甩了一记巴掌。 慕容祯还来不及反应,那耳光已经落在脸上,虽然不重,可让他更为恼怒:“久别重逢,你就是这反应?” 敢用他的屁股撞她,当她是什么人? 这分明就是轻薄,甩他一巴掌是轻的。 被他一吓,她正怒着呢,还敢招惹她,她岂是好欺负的,甩他一巴掌算是轻的,骂人、狠踹,外再说恶毒的话反击,这是她在穿越前就惯用的法子。 不熟识的男生说“她是一个泼辣女”,熟悉的人会说“她是一个全能天才女”,而更多的人则说“她是一个学霸”,无论是什么,她都不是好欺负的,自小无母,她自小就学会了保护自己,在必要的时候伸出她的小狼爪,发发狼威。 云罗再不想装什么温婉、恬静,破口大骂,“谁他妈的跟你久别重逢?” 粗话出口,慕容祯怔得回不过神,和他想的不一样,当他确认云五的妹妹极有可能就是他小时候在白马寺见过的云罗时,欣喜若狂。 云罗步步紧逼,用手指凿着他,想惹她,她从来是欺负别人,“你一出现,就险些吓得我犯了病,我还要欢喜?你用你的狗屁股撞人,难不成我还要高兴?你这个登徒子、无赖、莽莽撞撞不要脸的臭家伙,敢在我面前惹事儿,活该被打!” 她双手叉腰,越骂越起兴,而他竟被她逼得步步后恨,一时间脑子发懞竟不知道如何应对,骂他!她竟骂他!他长这么大,上至当今皇帝,下到平民百姓,谁也不敢骂他一句。 “瞧瞧你,鼻子不是鼻子,是猪鼻里插大葱,你他妈的装大象!你这眼睛,那就不是眼睛,就是对玻璃珠子,是个摆设。还有你这脑袋,里面装的一定是豆渣……” 哪有这样骂的,居然骂他的相貌,想他慕容祯那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慕容祯大呼一声“你再骂,你再骂……” 骂就骂,她又不是不会,以前没骂,那是没人把她惹火了,可今儿这家伙吓得她险些发病,同时将她之前的好心情也给吓没了,抓着了机会,为什么不骂过痛快,这可是他自个撞上来的,就全当一回她的出气桶。 “瞧你长得个人高马大,一大把年纪,活脱脱一个又丑又老的老男人,正事不干,就整日里干些无聊事,当你是三岁小孩、五岁稚童,居然在白日躲在暗处吓人。这等行径,等同傻蛋!形同疯子!” “以为自己家有钱财,父有权势,便任意妄为,还认为自己多有本事,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废物。失去了你的身份,你走在大街上,连乞丐都不如,乞丐还知道如何讨得钱财混饭吃,你却是一点生存之法都没有……你就是蚕食百姓血汗的蛀虫,是这世上浪费粮食的饭桶!走在路上为压路,行在人群当充数。一粒水在大海还知道发光呢,你就是匹害群之马……” 他不就是吓她一次,想用这种方式与她重逢,也不至于骂得这么难听吧。 慕容祯看她骂得起兴,直气得一张脸又白又红,愤然大吼一声:“你……这个……” 云罗将霸气骄傲的慕容祯逼得步步后退,人已经退到了大树低下,这情形竟似云罗要轻薄他,着实滑稽。 石头惊呼一声:“豫王世子”, 云罗微愣,扭头看着石头,他的身后跟着正取了斗篷回来的袁小蝶。 石头勾唇笑道:“妹妹,你怎发这么大的火。” 豫王世子!云罗看着面前脸色比花布还多色的人,有怒,有恼,还有愤,而此刻却不得不强行抑制。“他是豫王世子?”在她的印象里,这家伙便十分的霸道,小时候就劫过她一回,要不是豫王妃就把她弄回豫王府了,什么时候会这么安静地由她骂了。 132 坏印象 十几年没见,这变化还不是一星半点。 慕容祯正身而立,厉声道:“李万财,你这个妹妹……小心嫁不出去,本世子不过念着与她久别重逢,想给她一个惊喜,竟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所有重逢的欢喜没了,反是他繁复的心情,早知是这样,不认识她也罢,这丫头可比皇家的郡主、公主都要刁钻狠毒。 石头明白过来,抱拳一揖道:“豫王世子息怒,在下代云罗向你赔礼道歉。世子有所不知,云罗身患心疾,打小饭不敢吃快,更不敢吃大口,不敢大笑,不能太累……有太多的忌讳,就是个玻璃人儿,稍有不慎就会犯病。还请世子念在她体弱多病的份上,莫与她计较。”他面含忧色,云罗从未这样骂过人,定是慕容祯将她吓得不轻,“妹妹没事吧?” 骂的这人是慕容祯? 她只当是哪家被骄纵的公子,却是这等大人物。 云罗立马捧住胸口,顿时换成了“西子捧心”的娇柔。 袁小蝶一把将她扶住,“小姐,带药了么?快吃几粒药丸子,可不敢犯病。” “他……”云罗指着慕容祯,“从假山上跳下来吓人,可没把我给吓死,哎哟!大哥,我的心疾又犯了,好痛!好痛……” 石头见过云罗犯病的样子,她这样说只是为了开溜,知无大碍,道:“小蝶,快扶小姐回屋里歇着。” 袁小蝶来不及给云罗披斗篷,扶人离去。 石头又代云罗赔礼道:“还请豫王世子大人大量,莫与小妹计较,她打小有病,被我们大家都给娇宠坏了。” 慕容祯可不信她有什么病,小时候在白马寺她可健康着呢,“她这病……” “一言难尽。因小妹患有心疾,我们大家都颇是娇纵,但她平时极是乖巧懂事。许是真被世子给吓着了,这才会生气。” 慕容祯来大商会,就是想见见云罗,更想弄清楚云五是不是云罗。如今看来,两个的体形不同,云五生得清瘦高挑,只怕得高出云罗小半个头来,还有那腰身是男儿之腰,不如云罗这般纤细,还有背膀也得大出一轮来。 见过了云罗,他越发肯定,云五是另一个人。 孪生兄妹长得真是一般模样,云五俊美孱弱。云罗则是清丽脱俗,都是一样优秀的人物。 “云五公子……” 石头道:“前几日原是在的,这不出门办事去了,他最是个闲不住的,又爱在外游历。不知何时归来。” 慕容祯道:“李盟主,云五公子的病可好些了。” 云罗在大商会的盟主堂,但慕容祯没打听到云五,听豫商馆商人们的话,对这位云五也颇是敬重有加,对他的敬重不在夏候庶、李盟主之下。 石头长叹一声,“这许是命。云五与云罗因是孪生,云五一出生就落了心疾,而云罗则是后来在被收养的人家里吃了苦,受了内伤损了心脉落下的心疾,一样的孱弱多病,一样的受不得刺激。这些年。为了给他们治病,没少寻访名医,药是吃了不少,却尽皆没用。”他抱了抱拳,笑道:“豫王世子请!盟主堂已经替豫王世子与广平王备了酒宴。亦请了蜀商馆、豫商馆的馆主过来作陪,请!” 盟主堂的饭厅内,已摆好了一桌由小厨仙梁杏子亲手置办的酒宴,荤的、素的;蒸的、炒的、烹的、抖的……一应俱全,又备下杜老酒酒坊的竹叶青、花雕酒。 会客厅上,石头正陪几人说话。 丫头来禀:“盟主,酒宴备好了。” 夏候庶笑扫了一眼,“云罗呢?” 石头答道:“先生,她的病犯了,刚才小蝶已经禀过,要留在屋里养病。” 慕容祎本是平静的脸立时一拧,“云罗之前都好好的……” 慕容祯冷冷地道:“还真是个玻璃人,不就是开了个玩笑,竟就吓病了。”他吓了她一回,她也臭骂他一通,外赏了一记耳光,想他慕容祯遇到她还真是没好事,小时候就因着她,被豫王训斥了一顿,如今竟连个玩笑也开不起。 “你怎把好好的人给吓病了?”慕容祎哪还有心思吃饭,可又不能不去,大商会的李盟主,天下所有的商人都得给面子,在结盟建立大商会时,各郡商会就立下盟约,以李盟主马首上瞻,更重要的是,李盟主的身边还有多少高官求之不得的夏候庶为谋士。 慕容祯翻了个白眼,“广平王与凌雨裳退亲,不会真是因她的缘故吧?” 慕容祎此刻想到云罗的身子,冷声道:“我与云五交好,朋友的妹妹,可不与我自个的妹妹一样。” “广平王真是仁义,视朋友之妹如己妹,佩服!佩服!” 石头任由他们打口水仗,恭谨有礼地道:“豫王世子请!广平王请!” 因着慕容祯与慕容祎是对手,连带着豫商馆、蜀商馆的两位馆主也彼此看对方不合眼,各帮各的主子说话。 用罢了饭,几人寒喧了一阵,方才散去。 云罗半依在床上,杏子坐在一边,她一回来就听说慕容祎把云罗吓得犯病的事,跟着骂骂咧咧了一阵。“这世子当真是个魔王,好好的人都被他吓病了。”“小姐,下次让我遇到他,我帮你出这口气。” 袁小蝶又熬了一副药,晾得差不多,这才捧到床前,“小姐吃药后就歇下。” “今儿睡了大半日,还真睡不着了,我看会儿书。” 夜深人静,云罗捧着书,半晌也没见翻看一页,痴痴呆呆地想着心思。好在一早就有了准备,让一些亲近的人知道李万财有一对结义的兄妹:云五、云罗。否则,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如若让凌德恺听到云罗这个名字,也许会生疑。 那一刻,她听说慕容祎是因对她动情而与凌雨裳提出退亲,在情理中,又在情理外,她竟一时冲动,忘了按照计划行事,这些事,她要别人严格按照她制订的《策略》、《攻略》执行,而她这次,却违反了自己制定的计划。照着她的规矩,就该要受罚。 她阖上双眸,怎么就这么冲动呢,云罗这个名字早些被世人知晓,她的计划也就多几分保障。 太冲动了! 她一遍遍地责备着自己,下一次一定要更谨慎些。 盟主堂的大门外,慕容祯像一道鬼魅跟在慕容祎的身后。 一个是温润如珠的谪仙,一个是正邪难辩的魔王,走在一处,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酱紫的诡异,茫色的素雅纯洁。 慕容祎走,慕容祯便走。 慕容祎停下,慕容祯也停下。 “慕容祯,你……什么意思?” “咦,这条路,你走得,我也走得,我愿停就停,愿走便走。” 他就是喜欢看慕容祎那着急的样子,有趣,着实有趣,一定是听说云罗被他吓得犯病,这心里跟猫儿抓似的,想去瞧人,又多有忌讳。云罗也算是大家闺秀,可这天色已经暗了。 慕容祯诡异一笑,“你是不是想瞧云丫头,慕容祎,你怎么就瞧上她了?”他挺了挺胸,看慕容祎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还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明明有这心,又要顾忌他的君子身分。 “慕容祎,要瞧人还不容易。”慕容祯指着高墙,“夜深人静,翻墙而入,也来一段半夜君子会美人的风流佳话。哈哈……” 当他是什么人,居然说他会趁旁人不知越墙而过。 事实有些让慕容祯失望,慕容祎竟没有生气,抱拳道:“多谢指点。”回首对郁枫大声道:“代为通禀,本郡王要探望云小姐,你再到外面寻个医术高超的郎中来,去!” 慕容祯朗声对夏候逸道:“马上回府,把我们府里的太医传来,云小姐的病是被我吓的,着太医前来诊脉,在下也随道与她赔个不是。” 慕容祎去得,他也去得。 半炷香后,慕容祎携着郎中刚进云罗的小院,慕容祯领着两名豫王府的太医也到了。 云罗听了通禀:“都二更天了……”若是男装,便是三更会客也没人非议,可她现在是一袭女装。 杏子道:“小姐若不想见,推辞就是。” 云罗忆起慕容祯,自己这么快着回女装,只怕他心里也是疑惑的。慕容祯自来与商人少有往来,可她一回大商会,他就来拜访石头。 袁小蝶见云罗没答,心下会意,猜想云罗是愿意接受郎中、太医瞧病的。挑帘出去,还没走几步,就听云罗道:“请入偏厅。”她拉了件素袍罩在身上。 云罗披散一头青丝,双眉微蹙,移身来到偏厅,步履道不出的轻盈美好,双手轻捧胸口,步步行来,倒真让众人见识到何谓“西施颦”,又何谓“西子捧心”,就是这柔弱的模样儿,足可以打动任何一个人的心。 唯有慕容祯在心里暗道:慕容祎便是这样被迷惑了吧,娇花的模样,野狼的性子,这女人当真会演戏,之前对他那么凶,又打又骂,言辞恶毒又犀厉,这会子竟在慕容祎面前扮出这等诱人的可怜样。 慕容祎见她出来,焦虑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怜惜心痛,不由得走了两步,却又止下,轻声道:“可还难受?” 133 新郎失踪 云罗微微含笑,这样温和而明媚。 美!的确很美!慕容祯瞧在眼里,想他对杨采萍一见动情,这慕容祎就算对杨采萍、玉灵儿不动心,独独对云罗对了心,可见这云罗的手段远在杨采萍之上。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回慕容祎便是折在云罗手里了。小时候的云罗,就是软硬不惧的,只怕现在也是个难缠的对手。 慕容祯心里暗叹,早前还对云罗动了心思,想要娶她从而在云五死后得到云家的家财银钱,这会子,他不打这主意了。 云罗轻声道:“这么些年,倒也习惯了。”裣衽行礼道:“拜见豫王世子,拜见广平王。” 慕容祯冷笑道:“你且坐上,是我吓你犯病的,我把府里最好的两个太医带来了。让他们给你瞧瞧!” 三人坐下。 太医取了迎枕,云罗平静如初地伸出手腕,一个太医瞧了,另一个太医亦诊过,两人到一边小声商议两句。其中一个年长的道:“云小姐吃的是何人的方子?” “江南名医李笃仁的方子,打小就是他瞧的,方子开了一大堆,而今一犯病,连我身边的侍女都知道拿哪张抓药。” 太医抱拳道:“李笃仁的名字早有耳闻,可能让在下瞧瞧今儿吃的方子?” 杏子转身回了内室,取了方子来,“早前的用得久了,早就坏了,这是我抄录的方子。” “开得很合理。”太医又对慕容祯道:“世子,云小姐的病已无大碍,下官告退!” 慕容祯哈哈一笑,两名太医退去,“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娇气的,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就吓得病了。哈哈……” 慕容祎厉声道:“你说得轻巧,云罗自小体弱。原有心疾,便是常人被你一吓也能吓出病来,何况这是心疾病人。”他抬手示意请来的郎中。 那郎中抱拳道:“广平王,既然小姐是一直吃李笃仁的方子。已无大碍,在下就不用瞧了。” 慕容祯道:“云小姐,你既无大碍,我便不留了,告辞!对了,回头我让太医送你一箱子药,你可以留着慢慢吃。” 毒舌!哪有留人一箱子药材,让人慢慢吃的,这可是药,不是旁的食材。 云罗全作不是讥讽。“世子可得多送些上好的稀罕药材,既是要送,自要最好的。差的、寻常的,一两银子各药房就能买一大堆,我可不要。如此也显得堂堂豫王世子太过小家子气,你说是不是?” 慕容祯本想讥讽几句,没想却吃了个哑巴亏,要他送好的,否则就是小家子气。抱拳退出偏厅,追上两名太医,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她的病如何?” 太医甲答道:“从脉像上看,是心脉伤损,虽经多年调养,但已落病根。” 太医乙道:“心脉伤及如此还能活下来,当真算是奇迹。”他停顿片刻,躬身道:“世子。云小姐的脉像与云五公子的极为相似。” 慕容祯忙问:“此话何意。” 太医甲道:“确实如此。从脉像上看,云公子、云小姐皆是因早年深受重伤,伤及心脉而落下的心疾。就这一点上,几乎是一样的。可奇怪的是,一个是阳脉。另一个则属阴脉。” “你们确定一为阳脉,一为阴脉?” 二人异口同声答“是”。 也就是说,云五是一个人,而云罗又是另一个人,他们虽然相貌酷似,但绝对是两个人。 慕容祯道了声“你们下去吧”。 夏候逸低声道:“早前,世子怀疑他们可能是一个人,可如今证实是两个人,只是兄妹二人都患了一样的病……” 慕容祯仰头凝视夜空,“云五悄然离去,还避开了他最信任的红颜知己,将袁小蝶、梁杏子留下服侍云小姐,他到底要做什么事?” “世子会不会多虑了?” “小心些没错。”他将手负后,走了几步又停下,“无名镇云宅可有什么消息?” “云五不在云宅。那边也没有任何异样。” 慕容祯微眯着双眼,“云五此人不容小窥,在影卫的眼皮底下就能神鬼不知的离开,还让我们的人寻不出他的踪迹……”着实厉害,让他的影卫都能摆脱。 夏候逸道:“世子,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在百乐门客栈里,真正的云五就离开了,我们一直盯着的其实是云小姐扮成的云五。世子让太医去客栈给云五诊脉,那时候是真的,可之后都是云小姐……” 慕容祯早前纠结于,二人的身高不同,体形不同,唯一相同处便是那张脸,可男可女,“江湖中有各式易容术,难保不是有人巧装打扮的。” 慕容祎是他最大的对手,有了云氏兄妹的襄助,岂不如虎添翼。 “本世子要怎样才能让云五为我所用。” 夏候逸垂首,“属下找过大叔公,他不许小的掺合进去。” “云五行事,我至今也没弄明白,他为何要拆散慕容祎与凌雨裳?神宁府是他最大的靠山,这样一来,就会将他与神宁成为敌人……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夏候逸道:“属下令影卫查查云五兄妹的底细。” “云五的底,我查了五年,仍没查出。可查云罗的底,我一定要知道,云五这么做的真实用意。绝对不是单纯想改投慕容祎那么简单,我已几番示好,先欲结亲,再送太医给他诊脉,但凡是个识相的,就该改投豫王府才对……” 云五在势力、钱财无不是吸引慕容祯的地方。 云罗令杏子取棋盘,与慕容祎奕棋。 慕容祎以三子获胜,云罗笑道:“佩服!我输了。”淡然的,不屑一顿的,慕容祎顿感落败:“你没用心下棋?” 云罗轻叹一声。 “怎了?” “我担心传出不利于你的流言,着了女装,只怕用不了多久,神宁府就会知道你、我之事,那时许要给百乐门引来一场大劫。” 她的面容里掠过一丝忧色,静下心后,她为自己的冲动自责,但没有后悔,只是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她说的流言,是京城亦有人的笑言“广平王喜男风,近来迷上云五公子”。 慕容祎看着娇弱的她,心头一动,低声道:“我会护着你。” 她勾唇笑道:“有你这话,我放心了,我和百乐门都要倚重你保护呢。” 他笑得明媚,捧起茶盏,“和奏一曲,我就回蜀商馆歇下。明日一早,我们去赏牡丹,这个时节,白马寺的牡丹许已开了。” 温婉低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道不出的好听:“好。” 就在云罗与慕容祎奕棋,琴笛和乐时,京城的神宁府却蒙着一片阴云凄雨。 绣阁内,凌雨裳目光呆滞,定定地看着一处,一动不动,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只静默的流泪,那泪水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担心、后怕、恐慌交织成在一处。 他到底是着了疯魔,还是真的心有所属,而她却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从十二岁开始,慕容祎就是她认定的夫婿,眼瞧着就要成亲了,他却提出了退亲,害她成了全城的笑话。不,不是他的本意,他一定是着了疯魔。 三月二十七,她一听说他来了,还以为是送聘礼的,如此高兴,而不久后,却被退亲的事实击得无法承受。 那天的事,成了她心头怎么也挥不去的恶梦。她怎么也无法相信,就在她巴巴等着要出阁嫁他的时候,他送来这样的消息:退亲! 刘妃那日紧赶着令小厮、下人抬了聘礼出门,可大管家的人刚走到半道,就见王媒婆一脸怒容,面带窘色,扬着手道:“回吧!回吧……” 大管家抱拳道:“出了什么事?” 王媒婆“啊哟”一声,“我做了大半辈的媒人,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明儿就要成亲,今日要退亲的!” 大管家忙道:“王媒婆,你是说神宁大公主要退亲?” “哪是神宁府退亲,是你家广平王说心有所属一定要退亲。这不,订亲信物、昭宁郡主的庚帖,一并丢下就扬长而去了,这会子,整个神宁府都闹翻了天,你们这会儿过去,可不是火上浇油么。” 大管家愣在一边,聘礼出府,方才得晓慕容祎退亲。“可知郡王爷去哪儿了?”服侍的太监在,慕容祎的心腹侍卫郁枫却没了踪影,“郡王爷去哪儿了?”重复问话时,人群里都是或茫然,或摇头不知的下人。 他退亲了,而他自个儿却失踪了。 刘妃得晓了消息,整个人都懵了!一动不动,似化成了石像,被身边服侍的丫头连唤两声“刘妃!刘妃!”她回过神来,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祎儿,我的儿呀,你这回可惹大祸了……”说到祸字,理智让她复又振作了起来,对左右厉声道:“来人,准备厚礼,我要去神宁府,任他在是不在,这亲都不能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由得他的。” 大管家沉声道:“禀刘妃,郡王爷不见了。” 134 姻缘劫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 不见了,就意味想再如期举行成婚也不可能,总不能让凌雨裳与一只公鸡拜堂。凌雨裳是神宁唯一的女儿,神宁那性子,满朝文武都是知晓的,谁敢招惹她,这不是在找死么。 刘妃厉声道:“不管如何,现在所有人都出府寻人,无论如何也要在明儿天亮前把人给寻回来。” 慕容祎失踪了,整个广平王府的下人倾巢出动,遍城寻人。从最热闹的百乐门,到不知名的城北乞丐窝都寻了个遍,连素日里慕容祎常去的几处地方也是反复寻觅,甚至遣了下人蹲守。 绣阁里的凌雨裳哭成了泪人儿,她实在不明白他怎的就变心了,正伤心着,服侍的丫头来禀:“郡主,大公主要入宫告广平王的御状,已备下车辇。” 凌雨裳一惊,再顾不得哭,在丫头的搀扶下,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出来,来不及去拦人,却直接候在二门处的车辇前,一见到神宁,阻住她道:“娘若进宫告御状,女儿再没法见他了。他许是一时猪油蒙了油,或是听了什么谗言一时冲动,娘,我求你了,求你别进宫,且给他一个机会……” “我神宁受不得此等羞辱,我女儿何等贤惠,女红、厨艺、主持中馈哪样差了?便是这容貌,也是这京城人人皆知的好相貌,他慕容祎为何如此羞辱人?要在大婚前夕退亲弃我女儿?为娘咽不下这口气,我定要皇上将他贬为庶人……” 神宁无泪,有的只是冲天的怒气。 任何人敢与她难堪,她便要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祎是皇族,她不能让他死,但可以让他生不如死,让他为自己做下的事付出百倍的代价。 神宁娥眉倒竖,怒不可遏。一双明亮的眼睛泛着血红的剑光,着了魔一般,咆哮着、怒骂着,“慕容祎欺我太甚。他如此行为,可要你往后怎般为人?” 被退亲的女子,他日再难有人问津,而好男子就更少了。 凌雨裳跪在地上,拽着神宁,就是不肯放手,泪流满面,神宁何曾见她如此过,凌雨裳是她贴心的小袄,是她的珍宝。如今受到这般委屈,怎不让她心痛欲裂。 “女儿求娘不要进宫,你若告了御状,女儿往后再没法做人了。女儿喜欢他,除了他谁也不要。从小到大,女儿学女红、厨艺,与宫里最好的嬷嬷学规矩、主持中馈,就是为了能配得上他。”她一面抽泣,直抽得下颌摇摆,胸前起伏难定,仿佛随时都会因呼吸不过而昏厥过去。 到了现下。凌雨裳还深深地喜欢着慕容祎,无怨无悔,痴心不改。 “祎表哥从来最是得体的,怎会平白做下这种事,定是有人挑唆,一时冲动……” 凌雨裳哭得可怜。声声哀求。 神宁心下一动,蹲身扶住她,“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替他说话。” “娘,谁让女儿喜欢他。我不能看他被毁了,我不能……”她拉着神宁的手,“娘得答应我,不得入宫告御状,祎表哥一定遇到了难处,他定有苦衷。” 母女正说话,有婆子急急奔了过来,欠身道:“禀大公主,刘妃带着厚礼登门赔罪。这会子,驸马爷正训骂刘妃,刘妃说他们蜀王府永远都认郡主是儿媳,除了郡主,谁也不认……” 原本哭着的凌雨裳,听到这话,哭得轻浅了。 侍女忙道:“郡主,可别再哭了,许是一场误会呢。你听,刘妃也说只认你呢。” 刘妃是慕容祎的亲娘,要是自己的父母训骂她,可不是打了慕容祎的脸面。 凌雨裳道:“快扶我过去。”她想往玉凤殿去,又怕神宁回头又乘辇入宫。若不去玉凤殿,又担心凌德恺说出太难听的话,伤了两家的和气、刘妃的脸面。凌雨裳咬咬下唇,狠声道:“娘今日若告御状,便是要女儿死。女儿求你,看在女儿真心喜欢祎表哥的份上,别再生气了。且听刘舅母是如何说的。” 一边的婆子道:“公主且去瞧瞧再说,幸许真是孩子们闹出的误会。” 神宁原要出门,听了这话,阻了凌雨裳:双眼红肿如桃,布满血丝,双颊微肿泛着水红。道:“你这个样子可怎好出去,站在玉凤殿屏风后听听就是。”又对侍女道:“帮郡主好好收拾,莫让旁人瞧了笑话。” 玉凤殿。 刘妃带了两箱子厚礼,垂手立在大殿上。 凌德恺义正言辞,怒容难缓,“当我们神宁府是好欺的么?说退亲便退亲,要我家凌雨裳怎么做人?刘妃,你也是为人父母的,有这么欺负人的?你们是让我们神宁成了全城的笑话……” 神宁进了大殿,刘妃连连欠身行礼,态度谦恭,“祎儿定是着了疯魔,在外惹上邪物迷了心智,才说那等混话。大公主和驸马是瞧着他长大的,他怎会平白做了这事?”刘妃连连欠身行礼,反反复复,一脸焦急模样。 同来的婆子甲道:“大公主、驸马爷可别不信,我们在蜀郡时,也发生过两回这样的事。前年我家高奉侍踏青回来,早前都好好的,第二天就突然疯了,嘻嘻哈哈,又哭又笑,请了青城山的道人入府,方才知道是染了脏东西,要不是这发现得早,这人啊只怕就没命了。” 服侍的丫头,唤作侍书的,此刻惊呼一声:“听刘妃和嬷嬷一说,我家郡王爷真是着魔了。昨儿夜里从外面回来后,便有些不大正常,一个人痴痴呆呆的,有时候还自言自语,奴婢虽是跟前服侍,竟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奴婢问他,可是要喝茶?他竟奇怪地看着奴婢,竟似不认识一般……” 神宁听她们一说,原想借机发作也一并敛住了。 巫蛊之术,原在后宫就是比比皆是的,她亦见过着疯魔的嫔妃。 此刻,对刘妃的话是将信将疑。 但,如果这等说辞能保住神宁府的名声,她愿意当成慕容祎着了疯魔。 屏风后的凌雨裳早也呆不住,跑了出来,又惊又怕,“祎表哥着了疯魔?这可怎么办才好?” 刘妃忙道:“凌雨裳应该明白,我家祎儿与你感情深厚,怎会突地退亲?我已经着人去请道士、高僧回府作法,可祎儿这会竟没影儿了。” 凌雨裳拉住凌德恺,一脸惊慌:“爹,你快派人去寻人,这着了疯魔,万一有个好歹,女儿这一生如如何是好?祎表哥……怎的在这时候着疯魔了……”她捂着嘴,难掩担忧,又在一边啼哭了起来。 神宁对左右道:“还不速速报官寻人。” 凌德恺抬手道:“把府里不当值的下人,嬷嬷、宫娥、小厮尽数派出去寻人。郡王爷被邪物上身,失了心智,得尽快寻回。”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知道慕容祎着疯魔,发病不知去向。 神宁府、广平王府又有京衙官差都在寻人,方圆百里都寻了个遍,却依旧没个消息。 慕容祎着疯魔附体,原订在三月二十八的婚期延后,具体订在何日,对外却没有说出来。 凌雨裳坐在窗前,食无胃口,睡又难眠,满心都是慕容祎。 他到底去哪儿了?若真是着了疯魔,有个好歹来,只怕她也活不成了;倘若他不着魔,她又该如何应对。 侍女轻声道:“郡主好歹吃些,刘妃和公主请了栖霞观的道长来,说是郡王爷应是京城以东的地方,今儿一早,所有人都往东寻去了。着了魔的人,最怕见光,许是藏在山洞、树林、黑屋子什么的地方……” 凌雨裳的泪又落下来了,“好好的人,怎就在这时候着疯魔了。” 因为婚事出了差错,神宁府上至神宁大公主,下至婆子、丫头一个个都全信起神佛来。 嬷嬷一路急奔,人未到就听她的声“郡主!郡主!”却是凌雨裳的乳母嬷嬷,莽莽撞撞,喘着粗气,拍着胸口道:“郡主,老奴在外面寻了个极厉害的道婆,你可要见见。” 侍女道:“嬷嬷在哪里遇见的?” 嬷嬷道:“老奴今儿出门,遇到一个游方的道婆,她说老奴硬堂发黑,定有灾劫,还说老奴身上有股子黑气,定是有人使了巫蛊术。” 凌雨裳止住流泪,“你说的是真的?” 嬷嬷指了另一个丫头,“她当时也在。” 那丫头是绣阁里的二等丫头,此刻点头道:“说得真真的,还问我们,是不是身边有人近来姻缘不顺?” 侍女觉着说得真准,又问:“还有呢?” “那道婆还说,看来她推断得没错,她说有种巫蛊术叫作姻缘劫,再好的良缘施了这种巫术都得被拆散。” 凌雨裳一听,这还了得,忙道:“把人请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长得慈眉善目的中年道婆,一袭灰色道袍,手捧拂尘,念声“无量天尊”。 嬷嬷道:“请道长替我家郡主瞧瞧。” 道婆看了凌雨裳的面目,“郡主面相乃是大富大贵之人,怎奈硬堂黑里透着桃花色,这分明就是中了姻缘劫之中的乱桃蛊。” 众人“啊——”了一声。 嬷嬷忙道:“可有解法?” 135 蛊惑 道婆掐指算着,口里叽哩咕噜地念着一通,挥着拂尘在屋里走了一圈,“我得摆坛施法找出巫蛊藏于何地,要细瞧了那件东西,才能寻到解法。”见众人深信不疑,她又道:“这好比给中毒之人解毒一样。” 凌雨裳顿时来了精神,也不继续想慕容祎的事,轻声道:“那你可得寻出来。” 一炷香后,绣阁的院子里设下了道坛。 道婆也换成了一袭隆重的道袍,挥着桃木剑,烧着灵符,口里继续念念有词,一比一划,只见烈焰乱喷,瞧得众人胆颤心惊,凌雨裳生怕这事传扬了出去,遣了心腹丫头守在院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倏——”的一声,只见道婆抛出宝剑,剑光一闪,那剑竟直直飞向了院中的一株樱桃树下。 “这……” 道婆又念了声“无量天尊”,道:“着人挖掘,如果贫道没猜错,那巫蛊之物便藏在此处。” 嬷嬷带了两外丫头取了锄头,在樱桃树下挖掘开来,没多外,还真挖出对木头小人,那女子穿着粉色小裙,男子着银灰锦袍,两人用一个系有小结的红绳系着。那女子身上写着凌雨裳的闺字:凌雨裳,昌隆五年三月初五酉时生。男子身上只写有“慕容祎”三字。 嬷嬷立时啐骂道:“这到底是什么人埋在院子里的?竟有人使了这种法子来害人。” 道婆瞧了一眼,故弄玄虚的道:“让我瞧瞧这小结。”丫头们捧到她面前,她伸手一解,这结一解,红绳从中断开,不由得脸色巨变,一脸苍白。 嬷嬷忙问:“这有何说法?” 道婆欲言又止。 凌雨裳遣退了左右,引道婆进了她的内室。 嬷嬷欠身道:“还请仙姑明示。” 道婆长吁一口气,“唉。我再问一句,这上面的女子可是郡主?” 嬷嬷点头应“是”。 道婆道:“若真是如此,只怕郡主与这位男子再难结成良缘。” 凌雨裳原想装着淡然,倏然起身。忙道:“仙姑帮我,我不要与祎表哥分开……” 道婆目光闪动,“要解开此降术,也是有法子的,只是……只是……” 凌雨裳会意,令嬷嬷去取金银。 一盘子或金光闪耀,或银光灼目的元宝出现在面前,道婆只觉双目都快被闪花了,并不客气,取了袋子将元宝一并收下。 嬷嬷催道:“仙姑还没说这化解之法。” 道婆道:“嬷嬷和郡主。可瞧见那结原是断的?”见她们明白,又道:“确定这是姻缘劫中的棒打鸳鸯,再恩爱的人,中了此巫术都得各奔西东,或大婚之前有人突地发疯。或突地失踪,总之就是不能在一起。要解此法,除非……” 凌雨裳急道:“你倒快说!” 十金,又另备二百两银子,可算是丰厚的了。 道婆道:“除非将此劫恶运移到旁人身上。” “怎么个移法?” 道婆看了眼凌雨裳,“此法倒也简单,把那小人身上的男子名字换成另一男子的名字。但。郡主需得与他着红袍红衣行夫妻之礼,此劫自然可解。” 凌雨裳一听,这不是说,要她与另一个人行逾规之事?当即花容苍白,厉喝一声“大胆!” “郡主,如果想与心仪之人在一起。唯有此法,否则一生都难遂愿。贫道言尽于此,告辞!” 嬷嬷轻呼“郡主”。 “听道婆的话,哼,我偏不信。一定还有其他的法子可解。”她看了眼嬷嬷,“回头你寻个懂的,悄悄打听巫蛊之术的解法。” 嬷嬷应声。 凌雨裳看着手里的一对小人,“到底是谁要害我?” 嬷嬷道:“绣阁皆是自己人,丫头们都是服侍多年的,万不敢对郡主生出二心。从三月二十五日开始,屡有文武百官家小姐上门添妆贺喜,难不成是哪位心中嫉妒郡主寻到良缘的,趁那两日院里客多丫头们张罗不过来,埋下东西也有可能的。郡主且瞧这布料上的颜色,还有这纸条的笔迹,若是下雨,早就坏了,定是最近几日才埋下的。” 自不能说是郡主阁的人做的,否则所有上下服侍的人,不死也是被拔成皮,凌雨裳面上看着柔弱、温柔,实则是个狠毒的角色,打罚下人可是半点也不带心软的。 凌雨裳咬碎银牙,狠声道:“可恶!敢害我!我定饶不得她。与我不和的,就那么几个,不管是谁,她们全得付出代价。我若得不到良缘,也要她们身败名裂,没男人要!” 她握着拳头,将那害她之人恨了半死,“听说祎表哥人在洛阳,去了大商会,与云五公子颇是交好,还一处赏花郊游。” 嬷嬷嘻嘻笑道:“云五乃是当世才子,郡王爷又最是个爱才之人。” 凌雨裳语调极轻,却带着恨意,“前些日子,京城里传出,说祎表哥喜男风,只怕这与害我良缘之人脱不了干系。” “郡主,这人太过可恨,施巫蛊害你良缘不说,还害得郡王爷着疯魔,不可轻饶。若非她们害你,你现在已经是广平王妃。” 凌雨裳起身,移到案前,很快写下了几个人的名字,将手一抬,道:“你着人小心盯着她们几个,如果我没猜错,定是她们其中之人害的。要是坐实是谁,速来禀我。” 嬷嬷接过名单,上面竟有十六位官家小姐的名字,有的顶撞过凌雨裳,还有的给过她难堪,又有的是在背后说过她坏话或慕容祎坏话,更有几个一见慕容祎就发呆的。 * 豫王府,世子院。 慕容祯坐在偏厅之侧,夏候逸拿着一张单子,正小心的禀报着查到的消息。 “云罗,生于昌隆四年,身世不祥,昌隆七年夏,随母谢氏如茵访亲不遇,回乡途中得遇匪贼,其母被杀,她被九华山高僧空明大师所救……”夏候逸笑了一下,道:“世子没认错,她就是世子小时候在白马寺得遇的那位叫云罗的小姑娘。” “昌隆八年三月,云罗在钱塘镇海寺被人所偷。之后的事,便有些难查,不过这期间在钱塘却发生了一些,属下与张统领分析过,属下以为,定与嘉勇伯萧家脱不了干系。” 慕容祯道:“说来听听。” 夏候逸应喏一声,继续道:“昌隆八年三月,钱塘萧众望被封为卫国大将军,其府中女眷家小举家迁往京城,萧众望的嫡长女萧初云与云小姐同龄,更令人惊奇的是,小时候的她们都有一头黄头发。萧初云抵达京城第一天便已生病,竟在医馆得遇二十年下山一次的泥菩萨算命,当时萧众望拒绝给她女儿批命,但事后不久,因萧初云久病难喻,萧夫人携女前往栖霞观请求泥菩萨治病,说来也巧,被泥菩萨看诊之后竟奇迹般地好了。” 慕容祯明白,定是夏候逸与张卫都认为萧初云就是云罗。 “昌隆八年秋,萧众望领着身怀有孕的平妻姜氏回府,没想姜氏因难产而亡,虽产下一子却没活到半个时辰便已夭折……” 慕容祯听到萧初云被萧众望怒极之下踹飞,直至吐血昏厥。 一定是这样,萧众望堂堂七尺武将,一脚踹向五六岁的女孩,这才让云罗落下病根,那云罗也定然就是萧初云。 夏候逸又继续道:“同年十月,蔡氏洗脱嫌疑,原是府中姨娘所害,而萧初云是为了护母认罪。萧众望后悔莫极,萧初云因内伤过重,伤及心脉落下一生都不能痊愈的心疾……” 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自小便要承受心疾之苦,吃饭不能太快,会牵动胸口疼痛;不敢大笑,不得走路,不能用力……这,该是怎样的痛苦。小小年纪,便知晓如何维护父母的体面。 在萧初云因病前往江南将养时,他曾听过,说睿宗皇后几度夸赞说萧初云乃是贤惠女子,那时的她不过才几岁,就已懂周圜转旋之术,用一封家书感动父母,竟令萧众望为蔡氏娘家大哥谋得临安府知州一职。 小邓子在外禀道:“世子,王爷请你去书房议事。” 才听一半呢,他想一次性听完。“马上就去。”给了夏候逸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一路走来,都是她柔弱、孤独又无助的身影,她走得这样的艰难。 慕容祯顿时竟无法讨厌起她来,他突然明白那日自己从假山上跃下吓她是如此的幼稚,对于常人许是惊喜,对于她,也许一个不慎就可能让她犯病丢命。 直听到萧初云在十一岁那年死于一场大火,而那日正是萧众敬回钱塘前的一日。 夏候逸念完,又着重说了一些萧初云是云罗的事实:“萧初云的乳娘柳氏有一个女儿唤作杏子,而云小姐的身边也有个梁杏子。还有,昔日萧初云的琴师花无双,而今是百乐门的副门主。玉倾城的幼女小花儿,便是今日的玉灵儿,她曾在萧府相伴萧初云长达两年之久。据暗卫调查,大商会盟主李万财还俗前乃是镇海寺的和尚,他又是云小姐的义兄,我们的人曾打听到,当年云小姐寄住镇海寺,与石头小和尚的感情最好,石头是李万财的小字,如今知晓的人不多。” 136 一个人 从他结识云罗开始,到重遇前关于她经历的断缺,现下都能大致联系起来。 “昌隆十五年至今,她又做了什么?” 夏候逸微微一笑,“这是属下与张统领做出另一个结论:云五、云罗其实是一个人。” 这原在慕容祯的意料之中。 既然张卫能做出这个定论,肯定是有原因的。 “一,萧初云葬身大火后,云五在三个月后名动天下,她不仅创建了百乐门,同时创出‘梨园戏’,且杜绎、夏候庶都做了她先生。杜绎早前是萧初云的先生,能如此顺遂又做了他的先生,本身就令人质疑……” 无论怎样,所有的一切都在证实云罗绝非池中物,虽是女子她传奇的经历更让慕容祯刮目相看,只是他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扮刁钻、泼辣,难不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对她产生厌恶感。 若真是如此,她是连他也一并算计进去了。 耳畔,只听夏候逸道:“如果当今天下还有一个男儿配得云小姐,这人应是世子。” 小邓子在外面道:“世子,王爷在书房候着呢。” 久等不着,豫王爷很是恼火。他得知道自己的儿子最近下这么大的力气所为哪般,莫不是和慕容祎一样,被云罗的美色所惑。 慕容祯正色道:“她和慕容祎是怎么回事?” 夏候逸不仅是他的侍卫,更是他的谋士,但凭夏候逸的出身,若助慕容祯登基成功,便是前途无量。 夏候逸回道:“打听过了,据广平王府知情人说,广平幼年时在宝相寺庙会上与家仆走散,可肚子饿了,想吃糖葫芦身上又没钱。是云小姐替他买了一串糖葫芦,而慕容祎不愿欠她人情,竟把先帝赐给蜀王爷的螭纹玉佩搁在她那儿。一个寻到家仆要还铜钱,一个在茶棚里等到了酉时。竟这样错过。直至前些日子……”他停了一下。“就是上回,有探子回报,说广平与云五在百乐门相遇一见如故,也是因为这枚玉佩……” 难怪云罗如此有信心引诱到慕容祎,只怕一早她就知道自己手里的玉佩就是慕容祎。这个女子的经商之才,算计人心,竟是这等厉害,若是男儿……慕容祯不敢想下去,定是连他都得为之畏惧。 云五是她,云罗是她。萧初云也是她。 慕容祯不停地转动着自己指尖的那枚玉戒,只是简单的翡翠,没有任何的纹饰,他微微勾唇一笑:“慕容祎还在洛阳?” “四月初五一早就回去了。” “云五呢?” “白日是云五,晚上是云小姐。” “盯着他。若他出门,把人给请进来。这一次,本世子要她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 外面,传来一个小邓子的声音:“禀世子,王爷请你即刻去书房问话。” 这已经是第三次传话了,为了听完夏候逸的禀报,他把这事给搁下了。 夏候逸从未见过豫王爷在短短大半个时辰里连催三回的。心下猜踱了一番,道:“此次为了查云小姐的事,大江南北的影卫、细作都动用了。世子还得与他解释一番,免得他为此生出误会。” 动用数万影卫,就为了查云罗的底,他就是要与她站在同等的位置上。不再许她站在暗处,而是要她站在阳光下,让他瞧个仔细分明。 “从账上拨出二十万两银子,打赏此次有功之人。” “是。” 为了查一个云罗,他竟花了这么大的心力。难怪他查不出云五的底,这个人原是云罗,似乎是凭空而降。“对了,可能查到谢如茵被杀之前的事?” 夏候逸回道:“张统领已着人彻查,只是谢如茵死得突然,而那时的云小姐尚小,难辩口音,一时分不出是何郡人氏。那边一有消息,属下就尽快回报。” 慕容祯再不敢耽搁,领了小邓子即走。 书房内。 豫王爷久等不见慕容祯的人影,颇有些心急,正要使人再传,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父王找我?” 豫王爷振臂一拍,直震得书案嗡嗡作响,案上的花瓶摇了几下,“哗啦”一声跌在地下,“一干人等都退下!” 慕容祯抱着拳,一脸恭谨。 “你本事大了,动用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就为了查清一个女子的底。哼!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容祯语调平和,“回父王,儿子想知道云氏兄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这一查收获颇丰,居然发现萧初云、云五、云罗都是一个人,不仅如此,还意外得知,天下有一半的商贾都是她的人,也就是说,天下财富,她握有一半。” 豫王爷可不信,天下竟有这样的女子,若是五六十岁许是能的,可偏是一个十多岁的美貌少女,“胡言乱语!” 慕容祯奉递上一本小簿子,缓步走到案前,双手呈递给豫王爷,这正是夏候逸从影卫营张卫那儿取回来的东西,经过整理,云罗的生平几乎已全了,只是在她的三岁以前,及她身世上暂时还没寻着眉目。 豫王爷用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完,看得神采奕奕,双眸发光,道:“一个女子岂有这么大的本事?这背后许有你没查出的高人?” “无论是什么?云罗都是其间最关键的一个人。所以,儿子想……” “既是如此,你把她娶了!” “父……王……”慕容祯张着嘴巴,很快阖上,“她不是寻常女子。” 豫王爷道:“再不俗,也只是个女子。” 慕容祯抱拳道:“儿子肯求父王,这件事你别再过问,儿子自有分寸。儿子的所求,父王知道,儿子生怕这事被父王、母妃一搅合反倒变得复杂了。” 豫王爷掳着自己的胡须,爽朗大笑,笑声震动琼宇,“好!好!老子不过问你的事。” “谢父王。” “你放心,这件事,我亦不告诉你母妃和妹妹,只得我们父子知晓。” “是。” 豫王爷抬了抬头,“我瞧着,就把禧儿许配给夏候适吧。” “这事,父王与母妃商议就好。” “夏候适是夏候氏的公子,出身门第倒也配得,你母妃也乐意,偏是禧儿还念着云五,颇不甘心,你回头设法劝劝她。她自来最听你的话。” “是。” 豫王爷将簿子重新递给了慕容祯,“有时候不可高看一个人,也不可轻视一个人。这次,你为了查云罗的底,动用的人力、物力太多,再这样下去,只怕府里再被你这么折腾一回就揭不开锅了。各地的藩王个个圆滑狡诈,你闹出这么大的动作,万一惊动了人,被他们发现在他们的封地潜伏我们的细作,岂不是打草惊蛇。 你皇伯父眼下瞧来,最信任的是豫王府,可他年纪大了,疑心又重,还是少惹他不快。上次,你就不该去大商会,官商勾结自来就是大忌。云五至今在世人眼里就是一介才子,他是巨贾商人的身份不易张扬。” 未抵时,豫王爷大发雷霆。 离开时,豫王爷面含微笑。 慕容祯刚出来,就见慕容禧、慕容祉姐弟俩站在院门外,一脸忧色地道:“大哥,听说父王大发脾气?” 他伸出手来,轻拍着慕容祉的肩,“一点误会,解释清楚就好。夜深了,回房歇下,禧儿见到母妃记得宽慰她几句,免她挂念。” 慕容禧笑道:“大哥,我这就去告诉母妃。” 慕容祉调头追了过来,跟在慕容祯身上,道:“大哥,父王请职去西北赈灾,被皇上驳回了,听说皇上有意让你去,你到时候带上我好不好?” “圣心难测,会不会让我去尚且难定,这种话不可乱说。” “赈灾银子五百万两,大商会捐了五百八十万两,大商会是我豫郡洛阳的大商会。” “你这是什么理儿,好像大商会是我们自家的。” 慕容祉嘻嘻笑着,摸了摸头,“学武说,要我做他的姐夫呢,呵呵,可不是说傻话么。凌雨裳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矫情了一些。” 慕容祉才多大,在慕容祯的眼里,可不就是个孩子嘛。此刻眨着眼睛,道:“母妃说了,我们三兄妹才是至亲血脉,要团结一心,我会助大哥做储君,谁也不能抢走大哥的储君之位。” 慕容祯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弟弟,在他眼里,慕容祉就是个孩子,虽有十六七岁了,可说话还带着稚气,声音略有些沙哑,还没成为真正的男人声音。“手头可有银子花?” 慕容祉傻傻地笑了。 慕容祯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也未细瞧、清点,一并递给了慕容祉,“拿着吧。” 在慕容祉的眼里,他的大哥是比父王、母妃还要亲近的人,出手阔绰,从小到大都给他拿银子使,每个月从慕容祯拿到的银子从二三千两到三五万两不等,只要没钱了,找到他就能有。就连他最宝贝的宝剑,最疼爱的汗血宝马都是慕容祯给他的。 那匹叫奔虎的汗血宝马,原是当今皇帝赐给慕容祯的,可慕容祉一见着就喜欢得不得了,慕容祯去京城请示了皇帝后,将马转赠给慕容祉,乐得慕容祉骑马奔虎在满城的转了好几圈。 137 密簿 慕容祉捧着银票,望着慕容祯的背影“大哥,我长大了,如今不是小孩子,我都会玩女人了呢。”末了,又深沉地道:“我才不要被二哥、三哥笑话,他们能为大哥做的,我也能做。我绝不会让凌雨裳嫁给慕容祎。” 蓦地发现月光下多了一样东西,刚才只顾与慕容祯说话,竟未发现,立马拾了起来,是一个本子,因天色已暗瞧不清字,“大哥!大哥!”慕容祉唤着,却见慕容祯折入月洞房往东边的曙堂移去。 曙,晨时阳光。“曙堂”是先帝取的,先帝在世时颇是喜欢这个皇孙。 慕容祉一路追去,正要进院,夏候逸道:“四公子可是找世子的?这会子世子正与几位谋士议事。” 既是慕容祯随身携带的,许是要紧的东西。慕容祉想着,“我一会儿再来。” 他拿着簿子回到自己院里,凌学武迎了过来,唤声“阿祉”拉着他往屋里去,“你大哥给你银子没?没钱难死英雄汉,你好歹挪借些给我。” 二人勾肩搭背进了屋,慕容祉将手里的簿子往桌上一搁,从怀里掏出银票,两人一眼,全是三五千两一张的银票。 凌学武满是艳羡:“你大哥当真待你好,瞧瞧,怕有三万多两了。我只当娘对我是大方的,一日只给三千两的零使银子,再多就没了,可瞧瞧你,你大哥出手就给你这么多。” 慕容祉得意地扬了扬头,“在这家里,大哥待兄弟们最是阔绰的,便是几个庶出的兄弟也是努力帮衬呢……”他“哎哟”了一声捧住肚子。 凌学武一把将他扶住,急问:“怎了?” 慕容祉道:“我得出恭。你且呆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凌学武没有哥哥,只有一个堂哥凌学文,而这个堂哥也是穷的,好几回还是他拿了银子接济凌学文。指望不上凌学文帮他。看着桌上的银票,认真地数了一遍,竟有三万六千两,连数了两遍还是这么多。 着实无聊。慕容祉还没回来,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本无名书上,伸手抓起书,他最讨厌看书,粗翻两页,立时就被吸引住了,翻到最后一页写着别样的大字“证实萧众望之女萧初云乃云罗又云五公子是也”。 凌学武眼睛一亮,这么说玉灵儿与云五之间清白的,云五是女子,那他与玉灵儿……当即便欢喜了起来。想要多瞧几眼,又翻到前面写萧初云那处,说她如何聪慧过人,怎样讨人欢喜,赢得太后的赞誉。 慕容祉刚从恭房出来。便见小邓子站在院外道:“四公子可在?” 看门的小厮道:“在呢。” 小邓子哈腰行了礼,“世子丢了个簿子,四公子可瞧见了。” 慕容祉笑道:“见着了,正要给送去,见他忙着就回来了。”他进了偏厅,却见凌学武正埋头看那簿子,见他进来。凌学武立马搁下簿子,笑望慕容祉。 慕容祉一脸疑惑。 凌学武道:“你大哥出手大方,竟有三万六千两银子,够我们两好好使一段时日了。” 慕容祉拿了簿子,没说多话,随小邓子去了曙堂。 慕容祯一脸肃色地道:“你可瞧过这簿子?” 慕容祉摇头。 他又问:“没旁人瞧过吧?” 慕容祉忆起凌学武。可凌学武是他的朋友,又摇头。 慕容祯伸手怜爱的轻拍着他的肩,“这簿子里记着重要的东西,你瞧便罢,外人一个字都不能看。”他压低嗓门。“这是我们府里的秘密。” 慕容祉道:“大哥,我真没看,是你给我拿银票时从怀里掉出来的,我来过一趟,见你与先生们议事,这才离开的。” “大哥信你。”还是拍着他的肩,“回去歇着,没了银子再来找我,可别让母妃知道,回头又要训你。她若问起,就说我给你了二百两银票。” 慕容祉扬唇笑着。 慕容祯回到屋里,看了眼手里的簿子,该知道的已经知晓,是该烧毁了。点了火,将簿子焚于乌盆。 慕容祉回到自己院里,见凌学武坐在那儿发呆,道:“你没看那簿子吧?” 凌学武微愣。 “你看到什么了?” 要真是被看了,那上面写着府里的秘密,岂不要给他大哥惹来大麻烦。 凌学武支吾着道:“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慕容祉被慕容祯身边的小邓子唤去,定是大事,谁能猜到云五、云罗会是一个人,岂还是嘉勇伯萧众望的女儿,这也太招人眼了,他倒听说萧初雪的,前几年还听凌雨裳提过萧初云,直叹是个命薄的,体弱多病不说,竟死于大火,谁能知道,萧初云竟没有死,摇身一变成了云五公子、云罗。 慕容祉道:“你真瞧?”心里有些不放心,他进来的时候,凌学武正拿着那簿子呢,“你发誓!说你一个字也没瞧。” “我瞧了……”凌学武道出事实。 慕容祉很是生气,他大哥说了那上面写的都是府里的秘密,凌学武一个外人怎么能看呢,早前是没事的,可神宁府的凌雨裳许给了慕容祎,他可是他大哥的对头,大声道:“你看到什么了?” 他们是朋友,自然应该真心以待,而且还是亲近的表兄弟。 凌学武拉着慕容祉,低声道:“我就看了一点儿,那上面写着,嘉勇伯的嫡长女萧初云是云五公子,也就是云罗!” 慕容祉瞪大眼睛,还真是惊人的消息。立时回过神来,道:“你发誓!再不与人说一个字,你发誓!” 凌学武伸出手来,认认真真地道:“今日之事,我发誓不说出去……” 慕容祉盯着他,蠕动着嘴唇,似要他发个更毒的。 凌学武道:“要是我不守信诺,让我一辈子少银子花。” 慕容祉很不满,“这个不算。”他微眯着眼睛,“换一个,就说让你最心爱的女人不得好死!” 凌学武挑眉咬唇,这个也太狠了,“玉灵儿怎么招惹你了,你要她不得好死。” “不来个狠的,就你这性子,还不得乱说。快发誓!” 凌学武被逼得没法,只得照着慕容祉说的发了誓,早知这样,他就撒谎说什么也没看到,或者就说没看懂。 慕容祉取了桌上了银票,点了一番,数了一万两给凌学武:“我们是朋友,又是表兄弟,你且拿着花。” 夜色深了,两个上了床,慕容祉想着自己对慕容祯撒谎的事,这可他的亲大哥,对他最好最好的人,从小到大都护着他,像是做错了什么大事。 慕容祉扭过头来,他看着一边睡熟的凌学武。低声道:“你要是敢说出去,便是我朋友,我也饶不得你。” 从他记事起,他就知道他大哥是要做大事的人,母妃也说了,如果他大哥做了储君,他就是豫王世子,也许还能成为最尊贵的王,因为大哥那样疼他,定会给他最好的封地,就是他将来的儿子也能因他大哥是皇帝而得更多的封赏。 慕容祉从枕头小缝里取出一根小竹筒,从里面抽出一截三寸来的迷香,用火捻子点着。在凌学武的鼻息尖绕了几圈,见他将迷烟吸进,方放下心来,灭了迷烟,放回原处,这才翻身起床。 身后跟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侍卫,这也是太后在世时赏给他的心腹侍卫,是当时神策营里同龄侍卫中武功最高,也最聪慧的人之一。慕容祉无声快奔,低声道:“五公子、六公子可去了?” 少年侍卫道:“五公子放心,一早属下就通知到了。” 慕容祉冷哼一声。 自豫王府的小门出来,慕容祉跃上马背,行了一程拐了几道弯,就到一处僻静的小院。刚入院门,便见院子里站着两个与他差不多个头儿的少年,其中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目清秀,与慕容祉生得有几分相似。 几人抱拳呼道:“四哥(四公子)!” 慕容祉双手负后,学着豫王与慕容祯走路的模样,昂首挺胸,“大哥总拿我们当小孩子。二哥、三哥背里瞧我们笑话,说我们就只知道给家里人要银子花,一点事也干不了。如今,蜀王府、慕容祎的人正到处收买人心,连神宁姑母都被他们收买了过去。” 五公子微垂着头。 六公子则是面含深思,一脸很气愤的模样。 “我们自家兄弟不帮衬着,还指望旁人不成。大哥要是做了皇帝,我们几个弟弟少不得捞个亲王、郡王当当,照着我大燕朝的规矩,每位亲王只嫡长子袭爵,当弟弟、庶子的,哪还能有爵位。如今,到了我们干大事的时候……” 慕容祉正在发威说话,却见老五垂着头,立时来了气,骂道:“小五,你哭丧着脸做甚?我拿你当弟弟,拉你和小六一起干大事,你倒跟我欠了你八百两银子似的。” 五公子听他提银子,立马抬起头来。 “没出息的东西,听到银子就来劲。瞧瞧你那样,到时候小六做亲王,你做个郡王都是恩赐,老子没瞧过像这样没出息的。干好了,我自给你们足够多的银子花,这三年,我可没少给你们银子使。关键时候,你要是跟我干不好差,当心我拿军法处置。” 138 干大事 六公子笑容灿烂,“四哥叫我们来,可是又有事做了。” 慕容祉道:“上回派去京城办差的已经回来了,呵呵,你们明白的。”伸手拉了他们过来,压低嗓门道:“杀人灭口!” 五公子不由得轻颤一下。 六公子则是一脸兴奋。 慕容祉道:“人就在后院里呢,你们去把人给解决了。可别让我看扁了你们,回头我还人带你们做大事呢。” 六公子应得爽快,拉了五公子就往后院去。 慕容祉唤了“薛浪”。 少年侍卫应承一声。 “去后院盯着,看他们表现如何,回头禀我。” 薛浪抱拳退去,转往后院。 五公子微微打颤,六公子走得极快,推开后院房门,还带着稚嫩的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四公子夸你这次的差办得不错,让我们嘉赏你们。” 这是两个妇人,一个是中年妇人,一个年纪略大些,看着五公子一脸惧意,二个互望,却见六公子右手负后,顿时二人预感不妙,便要往门外跑,却见六公子挥舞短剑,一剑扎中中年妇人的左胸,待他扒出,鲜血飞溅,他纵身一闪,直奔了那婆子一脸。 五公子吓得浑身打颤。 六公子又忆起慕容祉的话“小五是个胆小的,你得带着他,这种事,多做几回就得心应手了。我们都是他日的亲王、郡王,你且想想,倘若慕容祎胜,蜀王府便会要我们整个豫王府的命,我们这些公子一个都跑不了,帮着大哥拼一把,就能封王晋爵,要是扯了后腿就得死无葬身之地。” 六公子道:“你还站着作甚?倒是快动手!可别让我也瞧不起你。”他一个转身,将带血的短剑塞到五公子手里。纵身闪出屋子,随手关了门。 婆子见六公子没动手,而她还有一条退路,那便是窗户。只要跑到窗户前就能逃生。五公子还在打颤,一脸惧容,见婆子朝他奔过来,以为婆子要杀他,闭着眼睛就是一阵乱舞,只听到剑入骨肉的声响,还有那婆子的惨叫声,而前院传来了一阵鼓声,是慕容祉在为他助兴呐喊。 六公子见五公子动了手,这才推开门。却见他还在不停的挥剑捅婆子,轻叹了一声:“五哥!她早死了!”虽然不如他做得好,好歹是学会了,“师傅不是教过咱们么?一剑毙命的事儿,干吗多此一举。你先换身衣服。回头去前院,四哥许要安排活给我们。” 六公子先回到前院,慕容祉亲手为他倒了盏茶水,笑着道:“六弟如今总算是大了。”斥退了左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了三千两银票,“且拿去花,别让小五瞧见。”六公子勾唇笑了:“四哥骂得对。连杀个人都费事,不过一剑的事,竟吓得在那捅了十几刀。” 两个人将头埋在一处,嘀嘀咕咕起来,待五公子到时,二人坐直了身子。 慕容祉拿一千两银票出来。递给五公子道:“你这胆儿也太小了些,咱们这样的出身门第,需要的是文武双全的人中龙凤,你娘也是官家小姐,怎的……”他想说。居然连艺伎所生的小六都比不了,可不是让他小瞧么。 慕容祉冲六公子使了个眼色。 六公子拉了五公子坐下,道:“五哥,凌雨裳信了假神婆的话,嘻嘻,还以为是官家小姐们要害她呢。正算计着如何报复。你可要做?” 五公子瞪着眼睛,从之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我……我……” 慕容祉蹙眉道:“年初时,母妃不是送了你和小六两个通房,你不会告诉我,你连女人都没碰过。” 五公子一脸通红。 六公子“咦”了一脸,面露鄙夷,“四哥还想带着我们享艳福呢,你竟连这个都不会。我都会生儿子了,你却连女人都不碰。” “谁……谁说我不会玩女人?两个漂亮通房都是我女人。” 慕容祉与六公子大笑起来。 五公子羞涩里带着笑。 慕容祉伸出手来,握着五公子、六公子道:“我们是要做大事,这些都得要学会的。凌学武在我们府里住大半个月,你们俩都混得熟了,到时候我便和大哥说,我们三个要去京城玩。”他扬了扬头,露出几分得意,“凌雨裳有短处捏在我们手里,不敢不听我们的。她还真是个胆儿大的,毁了建兴伯嫡孙女的清白,啧啧,定是个美人,竟就便宜了小痞子。若是早几日赶去京城,小五来个英雄救美,看了她的身子,指定就嫁你了。哈哈……” 六公子一脸阴险地道:“叫他们巴结慕容祎,到时候小五娶回来当个贵妾玩。” 慕容祉道:“如今便是连个妾都配不上了,要么是死,要么得送到庵里做姑子去。” 几个人埋头说起诨话儿来,最初五公子还面带羞涩,最后竟也说得得心应手。 夜色中,慕容祯负手伫立在院内仰望夜空,星子点点,他仿佛瞧见了云罗幼时的双眼,明如幽潭,又似瞧见了云罗长大后路边小杌上静默的无助…… 她,让他觉得心疼。 离开白马寺,她的身边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萧众望怎能因一个女人对一个孩子下手,一脚踹下,年幼的云罗吐血昏厥,自此与心疾相伴,笑不能大笑,食不能快吃、大吃,就连大口的深吸都不能…… “云罗,我们也是自小结缘,为甚你就这么讨厌我?”他近乎自语,忆起云罗骂他时的样子,不由得吃吃笑出了声。 夏候逸左右观望,“世子想到什么好事了?” 慕容祯扭头看着夏候逸,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么晚了夏候逸还能找他,莫不又有什么要紧事,“你找我有事?” 夏候逸抱拳道:“从大商会那边传来消息,夏候庶作冰人,为夏候适向李盟主求娶云小姐。” “不知好歹!”他骂了一句,“你从侧面告诉夏候适,云小姐非他能肖想。” 夏候逸道:“天下最好的,当属世子。” 慕容祯依旧望天,“今晚的夜空比以前更明净。” 有吗?夏候逸望天,并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 大商会,盟主堂的后宅小院内。 云罗坐在镜子前,正听袁小蝶禀报京城的事。 “京城有两种传言,一说广平王与昭宁郡主退亲,但更多的人却相信广平王着了疯魔。并没有任何传言,是说小姐与广平王交好的事。” 回抵洛阳那日,她着了一袭女装,后来为了方便,她又换成了男装,虽是清晨,可一路上瞧见她与慕容祎在一处的人不少,京城那边竟没有半点传言。 云罗一直在想这事许要引来风暴,“是谁替我封锁了消息?” 袁小蝶见有可能的人想了一遍。 杏子道:“奴婢瞧着,不是李盟主便是广平王。” 袁小蝶道:“我瞧着不是广平王。原因很简单,洛阳是豫郡之地,他的势力还伸不到这儿来。”更重要的是,豫郡在各郡亲王中势力最大,洛阳与京城毗邻,而豫王权势通天。 杏子道:“肯定是李盟主!他最疼公子了。” 袁小蝶也在心里琢磨,“公子,会不会是豫王府什么人做的?”李万财虽有钱力,但却没有这么大势力,如果真的做到,除非把那日一早见到云罗与广平王的人都给买通,只是那么多人,是件很难做到的事。 “小蝶,你怎就不信是李盟主帮公子?公子与豫王府的人可没什么交情,他们实在没理由帮我们。” 慕容祎走了,云罗又着回男装。 她吐了口气,“神宁府有什么消息?” 袁小蝶道:“平安候还在洛阳不肯离开,扬言说要等玉灵儿回来。”她略顿片刻,“昭宁郡主近来信道,已有好几拨道姑、神婆入府做法事。神宁劝不住,只得由了她。” 陷入情网的女人是盲目的,任是谁的话都会信。 云罗又道:“京城可有大事发生?” 袁小蝶想了一阵,禀道:“哦!建兴伯的嫡孙小姐,四月十五去宝相寺上香,回去途中遇上了匪贼,听说被污了清白。建兴伯府原是瞒着的,只不知何故,一夜之间就闹得满城皆知,建兴伯无奈只得下令将她送往庵堂做姑子。” 云罗起身,轻移莲步,“建兴伯府与广平王交好,这嫡孙小姐去秋及笄,早前曾有心许给广平王。”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怎会有匪贼横行,堂堂伯府小姐出门敬香,自然是身边服侍婆子、随从众多,怎就让几个匪贼得逞了。除非这匪贼并非寻常之辈。 袁小蝶道:“公子怀疑与神宁府脱不了干系?” “叫我们的人盯得紧些,全力搜罗神宁府犯罪的证据,越多越好,越重越好。”云罗阖眸,唯有这样,全力一击,才能一拳打到他的致命之处。 夜里,云罗做了一个梦。 梦见穿越前只得六七岁的她发了高烧,家里没有车,母亲背着她走了五六站的路,方才将她送到了医院急诊室。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云如茵汗透的后背,云如茵轻轻地说:“云罗,你再忍忍,再一会儿就到医院,再忍忍……”如细喃,如轻吟,温和得像夏天清晨的微风。 139 两世母女情 139 云罗心头一动,“妈妈,你找个新爸爸吧。” 云如茵在那一瞬停下了脚步,歪头看着背上的云罗,“妈妈不找新爸爸,要是他待你不好,妈妈可怎么办?云罗,你现在是妈妈的全部。妈妈能养活你,能给你最好的生活。” 她是云如茵的快乐,也是云如茵的希望。 那一刻,年幼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云如茵那份沉重的母爱,像空气、像阳光将她环饶,她甘愿被云如茵的母爱包裹着,沉溺着。 云如茵虽然独自一人带着女儿,但她却给了云罗所有,当很多的孩子为少年宫特长班的每学期二百八十块钱的学费交不出,云如茵省吃俭用也要让云罗学小提琴、学芭蕾舞,只要云罗想学,她哪怕白天在工厂做会计师,夜晚又去私人公司兼职,周末还要去旅游公司做账,忙得像一只无法停息的陀螺,她的脸上总是畅漾着笑容。 云罗告诉自己:母亲那么辛苦全是为了她,她不敢辜负母亲,总是很用心的学习,别人学一个小时,她却要学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甚至更多。 她的童年里,是与一群少年宫特长班的小朋友度过的,而老师则惊叹于她过人的天赋,夸她是个全能的孩子,那时候云如茵就会笑得很骄傲而灿烂。 母亲的笑,是云罗一生最大的奖赏。 她翻了个身,又回到了古代。 她病了,母亲彻夜未眠地扒在床前,一遍又一遍用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拭前胸后背,擦拭她的手弯。 谢如茵比云如茵更为沉默,却是一样深深的爱着她。 当她醒来的那刻,看见谢如茵疲倦的神情,她不忍惊醒她,而轻微的声响还是让谢如茵睁开了眼。“呀!”谢如茵突地像只充足气的皮球,又是摸额又是探温,“乖女儿,总算是醒了。”亲吻着云罗的脸颊、额头。仿佛打了一场胜仗。 云罗抱着谢如茵,轻轻地道:“娘,我再也不要生病了。” “好,云罗不生病,云罗再不喝凉水。” “奶奶不让我喝放了糖的开水,只给哥哥喝。” 母亲噙着泪,轻声道:“下次口渴,你去顺儿家找你姑婆,她会给你热水喝。” 小小的云罗点着头,紧紧地抱着母亲。 次晨醒来。泪湿中衫袖,脸上亦是一片泪痕。 杏子问道:“公子昨儿又做恶梦了。” 云罗道:“上午陪我去白马寺,且在寺里住两日。” 袁小蝶备了马车。 一路上,云罗静默不语,今岁以来。她梦到母亲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烧完了香,云罗领了袁小蝶、梁杏子往白马寺后山的树林移去,林间只是一块用木头写的牌子“慈母谢氏讳如茵之墓”。 四月末的风,呼呼地吹过,只吹得树叶儿沙沙作响。 袁小蝶摆着供品,梁杏子在一边烧着冥纸,云罗手里是两叠买来的《安魂经》。突地。袁小蝶警觉起来,看着幽森的林荫,大声道:“谁?谁在偷看?谁在那里?” 半人高的杂草丛里,站出十几名男子来,个个都是侍卫打扮。 走在最前面的是豫王府的夏候逸,他含着浅笑。抱拳道:“在下奉我家世子之命,请云五公子去作客。” “作客?”云罗看着周围冒出来的十几人,“就是这样邀人作客的?” “我家世子说,要是太过有礼,只怕云五公子不肯移驾。所以。也只好兴师动众,如此更显世子诚意。” 换句话说,如果她拒绝,慕容祯会用强势的法子,或要胁,或强逼,总之一定要她去。 夏候逸看着坟墓,“云五公子要祭拜的是谁?不会只是这块破牌子吧?” 袁小蝶大呼一声:“不得无理羞辱我家夫人。” 夏候逸一脸无谓,面露讥讽:“不知道云五公子是故意为之,还是真不知道,这座坟墓乃是一座空墓,里面什么都没有。” 杏子一脸疑惑,咬着下唇:“你们掘过我家夫人的墓?” 袁小蝶则在思量这话的真实话,只细细地看着云罗。 云罗还是一贯的宠辱不惊,可那眸子时含着挣扎、痛楚。 夏候逸笑道:“云五公子一早就知道了?” 云罗扬了扬头,“你可以怀疑我是从土疙瘩里蹦出来的,或是下雨的时候从天上掉下来的……” 杏子瞪大眼睛,将信将疑,片刻后回过味来,想笑又不敢笑。 袁小蝶面含浅笑,她越发肯定如果这墓里没人,定是云罗把谢如茵的尸骨移走了。 没有洛阳,定是移到了谢如茵的家乡。 民间自来有传说,人只有回到出生的故土,灵魂才能得到安宁。 云罗道:“既然夏候侍卫一片诚心,我跟你走!” “公子”袁小蝶与杏子异口同声。 夏候逸道:“二位姑娘若不放心,可以与你家公子一道同往。” 出了林子,便见小路畔停驻着一辆蓝色纱帷油壁马车,青楼女子多是乘坐青帷油壁车,而梨园行的则选有白青两色的纱帷油壁车,多是青纱帏上绣梨花。 袁小蝶一路握着剑柄,全神戒备,透过车帘看着外面,想寻找机会打出去。 云罗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 夏候逸朗笑两声:“云五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 十几个人押送着她们三人,三人里只袁小蝶的剑法最高,然后云罗次之,杏子的剑术是袁小蝶教的,云罗与杏子曾联手与袁小蝶比试剑法,两人之力只能与袁小蝶打个平手。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从豫王府的侍卫手里逃走,是根本不可能的。况且豫王府的侍卫,多是当今皇帝和睿宗皇后赏赐的,其武功等同大内侍卫。 马车摇摇晃晃间,就近了豫王府的后门。 夏候逸抱拳道:“云五公子,请!” 几人穿过后花园,过了回风长廊,穿过一道垂花月洞门,但见几个少年正站在空旷草地上比试箭法,但见草地四周绿草茵茵,其间有两座凉亭,树下又有几个秋千。 一过后花园,十几名侍卫各自散去,唯有夏候逸领着众人往曙堂方向。 凌学武拽了慕容祉一下:“快看,是云五公子。” 云罗面无表情,淡淡地扫了一眼,看了眼箭靶,双手负后昂首挺胸地跟在夏候逸身后。 慕容祉想的是:明明是个女子,却惯用着男装,连那动作都能模仿得极像,还有那腰身、背膀与男子无疑。他低声附到凌学武耳畔,“要不是你告诉我,我还真不敢信呢,一人分两人,她是怎么做到的?我听夏候侍卫说,她着女装时,可是娇俏水灵、清丽脱俗的。” 六公子见他们说话,好奇地看着云罗,又看看凌学武,“咦!我怎觉得云五和你长得像呢?” 凌学武摇头,那是个女人,居然说他和个女人长得像,“胡说八道!谁像那个娘娘腔?” 五公子望了过去,摇头道:“小六真会瞎扯,一点都不像。” 慕容祉歪着头:“大哥请他来作甚?” 六公子会意,与随身服侍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哈腰,转身离去。 云罗进了曙堂。 慕容祯抱拳迎了出来,热情地笑道:“云五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无限荣幸!”他将手一摊,“云五公子请!” 袁小蝶与杏子要跟上,夏候逸伸手拦住,“我家世子要与云五公子议事,还请二位姑娘到偏厢房吃茶。” 被他们强行带到这里,只得听他们的,云罗并不畏惧,无论慕容祯知晓了什么,她同样也知晓一些关于豫王府的事。石头是个机警的,没了她的消息定会派人寻查。白日寻不到,夜里总会寻来。 这么一想,云罗全无担忧。抬头看着天空,一抹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因是四月末,天气已经转暖。 慕容祯道:“我府里的黄先生懂得占卜之术,他说今儿有雨,你瞧瞧这天气可是有雨的。倒也是,他的占卜术十回便有七回不准的。云五公子也盼着无雨吧?” 袁小蝶与杏子不敢离开,夏候逸含笑有请,两厢对峙,谁也不肯让步。 云罗道:“我们是豫王世子请来的贵客,豫王世子不会不懂待客之道。你们俩且随夏候侍卫去,夏候先生是他的大叔公,他不敢对我这个长辈无礼。” 夏候逸回过头来,面含愠怒。 “夏候逸,难道我没说对么?夏候先生乃是我先生,如此,我便算是你的长辈。还不给云叔叔行礼问安。” 慕容祯含着笑,在慕容祎的面前,她一脸温顺,服帖得像只小白兔,在他面前就变成了伸出爪子的野狼,半分都不敢退让。 夏候逸一张脸逼着通红。 慕容祯不说话,意味深长地负手看着一样双手负后的云罗。 “夏候逸拜见云……叔叔!” “乖!”云罗明媚笑着,勾唇之时,两侧嘴角溢着浅浅的酒窝,仿佛蓄满了讥讽,落到慕容祯的眼里竟有道不出的媚惑,“好孩子,记得好好招待你两位姑姑。” 杏子忍俊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夏候逸道:“二位姑娘请!” 慕容祯道:“公子请!” 140 戏弄〔求粉红票〕 ps:(*^__^*)鞠躬求粉红票!求全订!求推荐票!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花厅,穿过花厅到了偏厅,这是一间极大的偏厅,云罗知慕容祎饱读诗书,进了偏厅映出眼帘的竟是书,东、西两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花卉形状:莲花、梅花、桃花;或日月星辰,或岁寒三友,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花栗,名家雕镂。 一格格或贮有书处,或安置笔砚处,琴棋书画、宝剑宝刀、又有箫笛之物,除了可数的四五只瓶子用作装饰,满墙壁,皆系随依安置的物件之形抠成槽子。悬瓶、桌屏之类,虽悬于壁,却都是与壁相平的。书籍占了八成,余下两成才是旁的东西。 慕容祯抱拳道:“让你见笑了,每季看完就令丫头、太监送往藏,另取了新的来。东墙南边书架放的是常看的,皆是不取走,其他几个书架每季换一次。” 他从她熠熠生辉的眸子里,能瞧出她是爱读书的人。 她信步走到书架前,一排排地掠过,直走到东墙南边书架,取了几本书,竟是兵法、棋谱居多,再翻看了旁的,却是各地风土人情的书籍,又有一套齐全的史书。 她如获珍宝,捧在手里喜色难以遮掩:“战国、秦、汉、三国、魏晋直至隋唐、五代十国,早年我便熟读过。”只取了周代史的几本,她之所以看周代,是因为她熟知的历史在五代十国那里分了支,五代十国的末期出来的人物不是赵匡胤,而是一个叫作柴恒的美男子,他一统天下建立了大周,周哀帝昏庸无道,后大周被大燕所灭,燕太宗皇帝建立了大燕。” 她手捧着周代史。快速的翻阅。 周肃帝太惜名声,十年间杀太史五百余人,严令太史歌功颂德,活下来的太史为保性命。违背本真胡写乱造,奸贼成忠臣,忠臣为奸人,后世皇帝视真相为不敬周肃帝父祖,更是纵之任之,是周代史写得最乱。但是民间多有正义之人著写实史,竟被奸臣迫陷者不计其数,奸佞当道个个都想青史留名,买通太史为自己歌功的比比皆是。 燕太宗皇帝一统天下后,着翰林院重编周史。而这时,一些大周奸人的后人竟上书反对,自称他们乃忠臣之后。幸有夏候氏的先祖夏候令公冒天下之大不韪,接旨领命,倾十年之力带领文人们著写真实的《周史》。只是这《周史》流传民间,却招到了奸人之后的销毁、焚烧……虽然燕太宗皇帝屡屡下令,烧此书者打入大狱,但一些人为了声名,还是誓死维护。而原与夏候令公一起编史的文人墨客,或被刺杀,或莫名暴毙的便有数人。就是夏候令公未等《周史》修订成功亦操劳过度而亡。 云罗道:“我曾在夏候先生那儿瞧过一套《周史》,虽是重编的,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这是为何?” 云罗翻看了一阵《周史》,很快发现与夏候庶那里的相差无几,顿感失望。目光不由得停留在屋中案上的一套女装,厚厚的一撂。从锦裳、中衣到肚兜、亵裤,她瞧见了肚兜上的粉红色系带,又瞧见一侧放着双白底裹银边,绣着芒色梨花的绣鞋。用来束发的白色丝绦,挑绣出朵朵梨花。又用银线绣了波纹花边。 心,不由得沉沉一落。 不等她问,慕容祯道:“我送你的女装夏裳,你若穿上定然好看。” “慕容祯!”她厉喝一声,抬头望向窗外,袁小蝶、梁杏子进去的那间厢房敞开着,而她们已不知去向,“你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蓦地一变,刚刚还笑着的嘴角明显地抽了一抽,慕容祯走了过来。 云罗连退两步:“你别过来。”片刻的工夫,竟不见了袁、梁二人,“你把小蝶和杏子怎样了?” “我就那么让她畏惧,小时候你怕我、不理我,长大后……” 他步步逼,她步步退。 她正要逃跑,他双臂一伸,将她抵囚禁在小小的方寸之前,身后是书架,身前是他,左右都横固着他的双臂,他烈烈地看着她的脸,她大胆的迎视,努力平息自己的心情:“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那日,小妹若有得罪处,还请世子莫与她计较,宽恕了她。” “哦。”她还是对他设下心防重重,不肯道破,“知道本世子为何请你来?” 她猜到没有好意。 因她无法抗拒,便唯有听从。 “本世子就是要囚住你,好引云罗上钩。兄妹情深,倘若她知道你被我抓了,定会不顾一切寻上门来。” “王八蛋!”她一个慌神,脱口而出。 他勾唇讥笑:“还真是兄妹,云罗骂本世子,你亦骂本世子。不过,你比他骂得温和多了……”他勾住她的下颌,细细地审视着,“孪生兄妹,长得真像!就连骂人的语调都极为相似。” 云罗一摆头,想摆脱被他勾住的下颌,没想他捏得很重,重到似要将她的下颌捏碎一般。 “在我的面前,你最好收起你的倔强、固执和刁蛮,现在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客尊主便,可明白这个道理?” 摆脱不了,她就大胆的、犀厉地迎视着他的目光。 “商人多是圆滑的,你着实太不听话了,从今天起,我决定了做你的靠山。” “谁稀罕了?” 她趁他不备,身子一蹲,从他的右臂下脱身,不再是逃避,而是故作平静地坐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自顾自地倒了一盏水,“你把小蝶和杏子弄到哪儿去了?” “把你抓了,总得有人给你妹妹报信,让她过来换你。”慕容祯笑着坐下,“我对你可没兴趣,看你妹妹长得还不算太丑,身材嘛还不至差到让人讨厌,本世子不介意将她收了。” 收了?这个狂妄至极的家伙,要将她收了。 “你看上了她,她却未必看得上你。”她瞟了一眼,不屑的捧着茶盏。 吃了一盏茶,慕容祯问:“你妹妹喜欢什么?听闻你们兄妹极爱梨花,我备的这套素白梨花裙,她可会喜欢?” 她不语,看都不看一眼,权把他的话视作未闻。 “云罗喜欢吃什么?待她到了,我令小厨房做几样她爱吃的?” 魔王就是魔王,在她面前扮体贴,当她是三岁小孩。 想当年,他不过八九岁的孩子,便已经会做出劫人的事,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她才不会相信他呢。 与其听他说话,倒不如寻本书瞧。 云罗起身往书架取了本棋谱,即便这最是枯燥无味的,也好过吃他说话。 慕容祯讨了个没趣,起身道:“来人,小心服侍云五公子,着夏候逸善待女囚。” 半炷香,就隐隐听到鞭笞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还有女子的惨叫。 妈的!她心下骂了一句,搁下书寻着声音的来处,这声音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转身出了偏厅,却见花厅里,慕容祯翘着二郎腿,正拿着一本书,悠闲自如地翻看着。 “啊——”又是一声女子的惨叫。 云罗有一种预感,这声音好像是杏子的,“你……你到底把小蝶和杏子弄哪儿去了?” “本世子让她们回大商会请云罗,可她们竟说你妹妹不在洛阳,还真会诳骗人,只怕是不肯跑腿,这也太懒了,正让夏候逸给她们松松筋骨。”他一脸怪笑,“你们兄妹把丫头都惯坏了,既然我要收你妹妹入房,随带替她调教调教两丫头……”他说得轻缓自如,仿佛教训他自个的丫头。 她快走几步,扬手就要打,这一次他却有了准备,一把握住她的胳膊。 “这也是你妹妹教的?” 云罗一急,左腿一抬正中他下胯。 他放开她的手,蹦跳几下:“你……你想踢我命根!该死的!我饶不了你。”他飞扑了过来,一个猴子摘桃便攻了过来,大声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就是说,云罗踹了他下胯,他也要对付云罗的…… 云罗学过几招拳腿,但因有心疾不敢太过用力,生怕波及受伤的心脉,只能连连闪躲,而对付她,慕容祯三两下,跟猫捕老鼠一般,一把就揪住了她的双臂,将她重重的抵在墙上。 云罗拼命的挣扎着,他笑得诡异,将她的两手紧握在他宽大的右手里,不算太重,却足牢固,像一条最牢固的绳索。他的左手则要下她的身下探去,“你伤了我的鸡\鸡,我也捏捏你的,这很公平……” 云罗气得破口大骂,“登徒子!禽兽!卑鄙下流……”慕容祯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哪有这么无耻的人。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从两腿之间掠过,似衣料,又似他的大手,动作很快,一掠即过。 “咦!堂堂云五竟是太监?” 云罗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你……你……才是太监!你是太监!你爹太监!你们全家都是太监!” 慕容祯也不生气,反觉有趣,第一次调戏人,竟是这等有意思的事,敢和他斗,还打他、骂他,他岂不得戏弄她,让她牢牢地记住这个教训。“这么说,你不是太监,我刚才没摸到你的鸡\鸡,是不是长得太小?我再好好摸,让它变大!这东西太小,是生不出儿女的。若你这是病,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请最好的太医给你治治。” 141 笑里刀 她的脸越发红了:“谁和你是朋友。” 她不认是朋友,但他当她是朋友,幼时相识结缘,经过十几年又再度相逢,这便是有缘,但他在心里是视她为友的,甚至还比朋友要多一点。 她自骂她的,他自做他的。慕容祯道:“云五,我见犹怜,刚才只是轻轻的摸,不信你摸我的,隔在袍子上,稍稍一按就能碰到,我刚才将手放在袍子上,怎觉那里面好像是空的?” 云罗咬咬唇,恨不得直接拿刀剁了他的一双手。 慕容祯一脸肃色,可眼里分明就是戏谑:“肯定是太小了,太小了,我才没摸到,你别动,咱们都是男人,被我摸一下也不算什么大事。回头,你要是觉着不公平,我也让你摸,让你摸两下……” 她又不是变态,摸他的……那玩意儿做什么,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夏候逸从厢房里出来,手里摇着马鞭,那鞭儿上还沾有血渍,一进花厅就看到慕容祯与云罗,两人的动作、样子甚是暧昧。 云罗大唤一声“夏候逸”,希望他的出现能替自己解危。 慕容祯道:“夏候侍卫,云五的鸡\鸡长得比我们的都小,我正要帮他检查……” 不以为耻,反而认为自己是好心! 云罗心里大惊,她看见夏候逸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随后也是古怪地笑了:“既然世子和云公子打趣,属下回地牢,两位姑娘都受了鞭刑,还是不肯说话呢,世子看……” “换烙印!这女人啊,最爱容貌,看她们还愿不愿招认。”似是而非,他阴阴笑道:“云小姐不登门,本世子绝不放云五!” 夏候逸应声“是”。转身离去。 慕容祯含着笑,仿佛只是做了一些极小的事,就如打闹一般地道:“你让我摸一下,来!我这就下手了……” “啊——”云罗闭上眼睛。之前没摸到,总不能让他真摸,羞死人了,就算是在现代也没有这样的啊,慕容祯这个恶魔,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他就是个疯子,“别摸!我是云罗!我是云罗!” “哦,你顶替你哥哥?休要骗我,你怎会是云罗呢。她可比你还矮上一截,还有这腰身……怎么看都要粗许多。云五,你又骗我!嘿嘿,就让我摸一下。” 慕容祯继续要下手,云罗想挣脱自己的双手。可他的大手太有力,也太大了,一只右手就能握住她的双手。手已经落在她的腹部,正跃跃欲试地要往下滑,“你若犯了病,我便为你救治,听说江南名医李笃仁发明了一种口对口救人法。你要昏了,我用这法子救你。” 她要杀了这家伙! 不带这样的! 还不许她犯病。 要她犯了病,他就用这种口对口救人法,谁都可以,唯独慕容祯不行,看到他就讨厌。这种厌恶是难以比喻,就好比吃饭的时候看到了最恶心的狗屎。 云罗有些抓狂,“我是云五!也是云罗……” “你怎么证明?如何让我相信你?” “我……我穿那套女装,我向你证明。” 慕容祯道:“要是不能说服你是云罗,很抱歉。袁小蝶和梁杏子都得死!” “好,我向你证明。” 他放开。 云罗喘着粗气。 “是不是犯病了,胸口疼说一声,我特意学了口对口……” “无耻!”云罗逃跑似地进了偏厅,看了眼桌上的女装,她有种感觉,一开始他就生了疑,却要逼她自己承认,到了这个当口返悔已经没用,袁小蝶和梁杏子可都在他手上呢。抱起女装往内室移去,那是慕容祯的内室。 慕容祯到了偏厅,大声道:“你放心,本世子不会偷看!唉,你若真是云罗,瘦不啦叽,还不如你的侍女杏子身材好,看了让人觉得没兴趣。还是看你的脸,你的脸瞧着还算顺眼……” 王八蛋!她暗骂了一句。在心里将慕容祯全家都问候个遍,更恨不得将这家伙千刀万剐。 他的内室,没有云罗想像的奢华,而是一种实在与舒适,摆设普通,屋里亦有一个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可见慕容祯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 书架上挂着一幅画,瞧着有些年头了,画上是一个大眼小姑娘,头上还顶着一对白花,云罗顿时脑子发懞,那画上的人不是小时候的她么?瞧那一身衣裳,还有那天真的笑容,慕容祯的内室里挂着她小时候的画像做什么? 那时候他不过八九岁,不可能那时候就喜欢她了,她那时不过三四岁啊。 她换好衣衫,玉钗一拔,摘下银冠,一头青丝如瀑垂泄至腰身。 走近那画,用心细瞧,会发现画纸泛黄,没有十来年,只怕亦有七八年。 偏厅,传来慕容祯的声音,“玻璃妆台前,有梳子、抿子、桂花油。” 云罗坐到妆台前,上面放着两把梳子,一把是寻常的檀木梳,另有一把却制作精美,半月状,上面绘着一枝花,可戴头上,又可用来梳头。云罗拿在手里,这一看就是女人用的梳子,许是他的妻妾用的,可又觉得它上面的绘图和颜色又在静默的说明,这是一把新梳子。 慕容祯拿了本棋谱,正对着棋谱在练习棋艺。 “我是云罗,也是云五,你现在可以把小蝶和杏子放出来了吧?” 他寻声望来:她一袭素白的衣袍,只在头顶挽了小髻,又用丝绦束发,丝绦翩翩,道不出的仙姿卓绝,正静静地站在珠帘后,默默地看着他。 “扮云五时,你高出一截来,玄机是你穿的靴子上,那靴里另有乾坤?” “是。我让杏子在靴子上另加了一块木头,外表看不出,但那木头约有七寸高。” “扮云五时,你的腰身比云罗大了一圈,自然是在里面加了一层厚衣,腰上又垫了东西。” 他什么都知道,明明知道这些不同的玄机,却非得逼她承认不可。 她挑起珠帘,咄咄逼人地看着他:“把小蝶和杏子放了!” 他指了指棋盘,“要放人先胜了我,倘若棋艺不佳,每输一盘,在我身边呆十日。什么时候赢了,什么时候放人。” 她咬齿作响,“魔王!” 重新布局奕棋,他下一粒,她落一枚,这棋路却与云罗以前遇到的大为不同,走了二十多子后,她越发感觉到艰难,心下一沉,这家伙的棋路古怪多变,似乎很杂,有三分夏候庶的棋风,又有“棋圣”的诡异,还有大众棋手的寻常。 她曾听夏候庶说过,天下谋士有个称为卧虎先生、棋圣的道士,算是与夏候庶齐名人物,居在闵粤一带,又有北藏龙,南卧虎之说。 夏候庶授过慕容祯棋艺? 如果真有,夏候庶一定会告诉她的,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事。 可是,他是怎么学得了夏候庶的三分棋路? 想着时,就听夏候逸禀报:“世子,还要再用刑么,她承不住刑法昏厥了?” 云罗急道:“你还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不必为难她们。” 慕容祯继续落子,“当年,我要你随我回府,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我舍不得空明爷爷,他是除我娘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为什么离开萧府?” 云罗惊然,他居然知道她在萧府呆过的事,他到底还知道多少?“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云罗,也是云五,甚至也知道我曾是萧初云?” 他没有否认,“只要我慕容祯想知道,这世上就没有我不能查出来的事。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手上有小蝶、杏子,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力,这家伙正邪难分,只要他想知道,他就能逼你承认,明明知道了,却要逼她自己承认。 “我不想被萧家人掌控自己的命运,我有许多自己要做的事。” 慕容祯应了一声,“为什么拆散慕容祎和凌雨裳?” “我喜欢慕容祎。” 慕容祯吃吃地笑了起来,颇不相信,“喜欢他,就派杨采萍、玉灵儿去勾引,而目的就是要慕容祎与凌雨裳退亲?” 果然,他知道的可不是一般的多。 多得云罗想要掐死他!紧握的双手,似经将指节捏碎一般。 “我试探,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情感专一的人,容易被美色迷惑的,不配得到我的真心。他不负我所望,果真和我想的一样,是一个重情之人……” “可你,却把自己是百乐门门主和手握天下一半财富的消自己透露给他。就这一点,你不会单纯为了感情?你是要加大拆散他和凌雨裳的赌注。” 他令她觉得可怕,在他的面前,她所有的秘密就如同一件件的衣衫被撕碎。 这样的男人,不是朋友就是最强劲的仇敌。 目光相对,他在求证,她在探究。 他挺了挺胸:“真是好本事,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打垮了一代丞相王魁臣;用八天时间将慕容祎迷得昏头转向,令慕容祎按照你的目的与昭订退亲;你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她微眯着眼睛。他调查了她,把她的事了解得很清楚。 142 设局困人 “豫王世子也不差。鲁王与蜀王交好,为减蜀王势力,一招栽赃嫁祸,让鲁王背上通敌卖国的骂名,到死只怕他也想不到是被你所害。齐王世子颇得皇帝看重,你只需一包药,就能让他于上元宫宴戏嫔妃,弄得他丢了爵位被贬庶人。嘉勇伯亲近蜀王,你只需要奉上一些珠宝,就能让堂堂郑贵妃为你所用,几句枕边风,让嘉勇伯失宠……与豫王世子的本事比,云罗的这点小本事着实不足言道。” 慕容祯仰天大笑起来,声音爽朗,笑得肆意,笑得狂妄。 云罗一脸不屑。他拿住她的短,同样的她也知道他背里所做的事。 慕容祯道:“你说,慕容祎知不知道你的事?” 她慧黠反问:“那你说,皇上知不知道你的事?” 慕容祯大笑。 云罗敛额,蓦地转身,“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这可不公平,你猜得到我的目的,我却猜不出你的用意。”他扬了扬头,这种感觉很不好,因为猜不到,他总觉得自己某日被这女子算计了去也不一定。 “你拿着我的短,还怕我算计你?”她一语道破。 慕容祯抿唇一笑,嘴角含着一抹浅淡的自信,却是笑而不语,“你自认多输三局,我这便放那两丫头出来。要么,我们继续下棋,你什么时候赢了,我什么时候放人。我是主人,规矩由我定。你输一局,在我身边呆十日,无论男装、女装皆可。我输一局,为你做一件事,但这事是我自愿为你做。” 云罗笑了一声,“我要你帮我?” “一个月前,你和慕容祎并肩走过洛阳街头,要不是本世子下令封锁了消息。就你现在会惹来大麻烦,你欠了本世子一个人情。” 早前,她怀疑是李万财暗里做的,亦曾想过许是慕容祎做的。现在才知道,京城那边没有听到关于她和慕容祎的闲言碎语,而那边的消息竟是“慕容祎与云五公子乃是知己之交“,是有人封锁了于她不利的传言。 是他,竟然是慕容祯在背后动了手脚,或者说是他在保护着她。 云罗瞧着棋盘,她的棋艺不算差,可与慕容祯相比,似乎要想赢他得花些功夫了,她咬了咬唇。要留在他身边相伴三十日,她怎么觉得以下棋论输赢,她肯定是输的那个。“这个比试法子不对!我得换一种!” “此局,你若胜了,我便答应换一种。你若输了。就得由赢家说话。” 可瞧这模样,她是输定了! 她太轻敌了,以为自己是夏候庶的学生,便一定能赢他,怎么早前没人说过慕容祯棋艺超凡,只怕在慕容祎之上。 反正要陪在他身边十日,就算不下了。也得是十日了,对奕开始,反悔无效,而且任赌服输。 云罗咬唇,做出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你放了小蝶和杏子!” 慕容祯想要确认她的决定,道:“同意付出陪在我身边三十日代价?你且放心。本世子虽然风流,却不算下流,你将受到等同谋士一样的优待。” 还不下流,用那种下三滥的法子逼她承认自己是云五、云罗,还说得他跟正人君子一样。她要不认,他就要摸“鸡\鸡”,他若不下流,这世上就没下流之人。 “你要敢乱来,我就让你变太监。” 他勾唇一笑,不以为然道:“我已经说过了,你的身材太普通,在我们府里,乐舞坊的艺伎个个都比你诱人。” 慕容祯提高嗓门,对站在花厅外的夏候逸道:“把袁小蝶、梁杏子请至偏厅,着人安排客房,从即日起,云公子是豫王府的贵客。” 二人继续下棋,还没走两子,便听梁杏子喊了声“公子”,飞快地奔进了偏厅,二女一见云罗的女装打扮,先是一阵怔忡。 梁杏子、袁小蝶衣衫整齐,并无不妥之处。 云罗顿时跳了起来,高声道:“慕容祯,你骗我?” “骗?”他一脸无辜状,“我什么时候说过,地牢里受刑的人是她们,她们和你一样,都是我们王府的客人……” 他是没说过这样的话,是她误会,袁小蝶和梁杏子被带到了曙堂的地牢里受刑,可她明明听到了鞭笞声,女人的痛苦惊呼声。 袁小蝶抱拳道:“公子,地牢受刑的是潜入豫郡的女细作。” 梁杏子道:“我们刚喝了几口茶就昏过去了,夏候侍卫喷了凉茶水,我们才醒来,立马就来见公子。” “慕容祯,你……你太可恶了!居然算计我!让我以为被上刑受打的是她们俩……你……”她抓起杯子,佯装可喝茶,却猛地飞扑了过去,动作之快,令慕容祯防不胜防,只淋得他满头、满脸都是茶叶和茶水,仿佛顿时泪流满面。 慕容祯不怒反笑,直笑得大叫:“你输了一局,再用三局换她们平安,你这一扑茶的代价是三个月,哈哈……加起来是四个月零十天。” 袁小蝶愕然,看着一个笑得畅快,一个花容失色,又羞又怒,形成了鲜明的比对。 梁杏子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番纠葛,终于问:“公子,什么四个月零十天。” “恶魔!小人!处心积虑的设局,就为引我上当。” 小邓子在偏厅外禀道:“世子,云公子的客房已备好了,是住曙堂西厢房还是住绿萝苑。” 袁小蝶与梁杏子的脸色俱变,“绿萝苑”这不是京城绿萝别苑么?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慕容祯用往脸上摸了两把,一手甩开茶叶,平静如常,仿佛并没有扑茶,也没人给他难堪,他不是该怒么,却怒不起来,反而大笑,似有人与他开了一个玩笑。“绿萝苑在府东最僻静处,与东边小门最近。若住曙堂,我与你倒可以朝夕相处……” 谁他妈的和他朝夕相对! 云罗大声道:“我住绿萝苑!小蝶,去屋里把我的包袱取来。恶魔!混蛋!” 袁小蝶抱了云罗的男装出来,心里犯疑:云罗是在慕容祯住的内室换的衣服?这到底怎么回事,她和梁杏子吃了迷药茶睡着了,一觉醒来好像发生了一些事。 云罗气哼哼地领着袁小蝶、梁杏子出了曙堂,夏候庶进了偏厅,看着棋盘上,虽还能下几子,但云罗的败局已定,笑道:“世子可很少这样设局下棋?” “不让云丫头输得心服口服,她岂会甘愿住在豫王府。哼!就算不设棋局,本世子同样有把握胜她。来!你坐下赔我下棋。” 小邓子取了大帕子,给慕容祯拭干头发。 * 有侍卫在外面禀道:“世子,吕淑媛带着小公子、县主求见。” 慕容祯抬手,夏候庶抱拳退去。 不多会儿,吕淑媛携着两男一女的孩子进了偏厅,裣衽行礼道:“妾身拜见世子。” 几个孩子,大的约有七八岁,稍小的有六岁,女娃儿最小约有五岁,最大的孩子眉眼中像极了慕容祯小时候:一样的骄傲,着一袭得体的锦袍,似笑非笑,生得粉雕玉琢。 慕容祯伸出手来,笑唤声“浩儿”。 慕容浩是他的长子,早前的一位侧室所生,走近他的身边,甜甜地喊了声“爹爹”。 他却没瞧吕淑媛与另两个孩子,轻声问道:“今儿可瞧过你祖父、祖母?” “去过了。今儿沐休,祖父有两个朋友到访。祖母正与二叔母、三叔母说话。” 慕容祯又冲稍大的男孩招手,那男孩抱拳打揖道:“孩儿给父王问安!” “涟儿有些日子没见,又长高了?最近可学了什么诗词?” 吕淑媛忙道:“学了二十首唐诗,又有词十首,涟儿,还不背给你父王听。” 慕容祯道:“且背一首来听听。” 慕容涟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依旧是上回他听过的那首,面上还是笑着,却只看着一边的长子慕容浩。 小女儿一听,叫嚷道:“父王,二哥背的这首,我也会。” “哦”慕容祯故作意外,“我的漪儿也会了?那你背背。” 慕容漪很是认真地道:“鹅!鹅!鹅,曲项向天哥,白毛浮绿水,红掌泼清波。” 慕容祯一招手,慕容漪飞快地奔了过去。 吕淑媛的脸色一阵惨白,带着责备地看着一边的慕容涟,因是庶子,又是次子,所有的宠爱被慕容浩抢占了不少,就连豫王爷、豫王妃也甚是偏疼着慕容浩。而禧郡主、慕容祉几个姑叔长辈,因着慕容祯与王爷的偏宠,对慕容浩也极好。 慕容祯抱着慕容漪,“今晨可有乖乖吃饭?” 慕容漪歪着小脑袋,“父王,今晨我自己吃的呢,乳母夸我越发能干了。” 慕容祯笑了起来,又问了几句,在慕容漪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道:“吕淑媛,带涟儿、漪儿下去。” 吕淑媛应声“是”,还想再呆会儿,怯怯的眼睛不敢正视慕容祯,牵了一双儿女退出偏厅。一出曙堂,吕淑媛伸手拧着漪儿,怒骂道:“就你能,竟学起你哥背诗。还有你,涟儿,近来你或跟先生,或跟着我学了那么多首诗,怎的还背那首《鹅》。” 慕容漪愤愤地瞪着吕淑媛,歪头道:“你再掐我,我告诉祖母去。” “你……”吕淑媛气急,三个孩子都住在豫王妃所居的金桂堂西边小跨院里,是由豫王妃带着,每日里与慕容浩同吃同住。 143 询问〔求粉红〕 (ps求粉红票了(*^__^*)感谢世净光投出的粉红票!感谢s投出的粉红票!) 偏厅上,慕容祯问慕容浩:“你与吕姨娘是在路上碰见的,还是你自愿过来的?” 慕容浩闪着眸子,他从小就知道慕容祯不喜欢吕淑媛,按理她是豫王妃的娘家宗族侄女,该得豫王妃疼爱的,偏连豫王妃瞧着她也是淡淡的。慕容浩道:“我原要跟姑姑一道过来,吕姨娘却早早让二弟在我院子里候着,说要同我一起过来。” 她定是知道的,若她过来,他不愿相见,这才拉了慕容浩一道。 慕容浩一出生就没了亲娘,是豫王妃将他拉大的,五岁以前身子孱弱,这两年习武练剑,又读了些书,方才一日日强健起来。 慕容浩坐在慕容祯的腿上,问:“爹爹要娶新母亲?” “这话从哪里来的?” 慕容浩眨着眼睛,“今晨孩儿去给祖母请安,来了几个媒婆,拿着美人画像,正与祖母介绍,个个都是京城名门嫡女。听祖母与叔母们议论,是要给爹爹挑侧妃、侍妾,连她们的画像都送来了。” 这两年,豫王妃就为这事没少张罗,除了吕淑媛,他身边还有两个位分极低的侍妾,皆是奉应的位份,这两人也是十天半月才得他见是一面。 大燕朝对皇家内命妇的等级制订严格。亲王府妻妾:王妃一人(正一品)、侧妃一或二名(正四品)、承仪四名(正六品)、昭训四名(正七品)、奉侍六名(九品),更有一些无品阶的司帐、司床无数。 郡王府妻妾:王妃一人(正二品),侧妃一或二人(正四品)、昭训四名(七品)、奉侍六人(九品)、司帐(司床)若干。 亲王或郡王世子妻妾:世子妃(同世子品阶,亲王世子为正一品郡王世子则为正二品),其世子侧妻称淑媛为一至二名(正五品)、奉应(九品)若干。一旦晋位为亲王或郡王,淑媛晋位为侧妃,奉应等姬妾,则因各人得宠情况晋位。 慕容浩咬着唇,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爹爹可是因为我娘的原因……至今才不愿娶正妻的?” “你怎么这么问?” 慕容浩不知该不该说出来,可心里一直挣扎着,“爹爹,他们都说。我娘是被吕姨娘害死的,是真的吗?” 他没有答,如果他的身边从来不曾有过吕淑媛,许他已经有八九个孩子了。 “我问过祖母,祖母说那是别人胡说。可我听他们都这么说,因为这样,爹爹不喜欢吕淑媛,再不碰她。” 慕容祯轻柔地抚着慕容浩的头,“好好学本事,你有我、有你祖父、祖母和姑姑护着。没人敢伤害你。绿萝苑住了位贵客,你可以向她请教。” 慕容浩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说?“我听小厮说,爹爹请云五公子入府做客?” “不错。”慕容祯笑着,“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帮你祖父做些事。你也得学着些,可不许像个孩子一样缠着你祖母撒娇,你长大了。对了,把书架上的棋谱取来,今儿再教你下棋。” “是。” 父子俩一处呆了一个时辰,一处用了午膳,慕容浩告辞离去。 慕容浩一出曙堂。行得昂首挺胸,所有人都说他和小时候的慕容祯长得很像。 一名半大小厮跟了过来,低声道:“公子怎的说是吕淑媛邀你一道过来的?她是要带涟公子兄妹去玩。你就不怕回头被世子知道了实情,心里生厌……” 慕容浩眼里掠过一丝仇恨,“这么多年,她一直想弄死我。我虽防她。可她依不甘心。要不是瞧在涟儿、漪儿的份上,我早就让她命丧黄泉。我不能再让她得宠,王爷、王妃和我爹爹都不会再信吕淑媛。罢了,涟儿到底是我血脉兄弟,他也怪不容易的。” 慕容浩想到了自己的亲娘。她若不死,以慕容祯对她的感情,加上她又育有长子,定然早是世子妃了,而他是府里最尊贵的嫡长孙。 只是,他亲娘到底是不是吕淑媛害死的。 如果是,为什么在世子内宅进行一番大清理后,吕淑媛没被治罪,反而还升成了侧室淑媛。倘若不是,府里的闲言碎语又是从何而来? 慕容浩仿佛在可怜叫花子,迈着好看的方步,虽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行走之间越发像极了慕容祯幼时,待相熟的人瞧了,越瞧越以为时光错落,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吕淑媛刚出曙堂,没走多远,便见豫王妃身边的嬷嬷到了,欠身道:“吕淑媛万福!老奴奉了豫王妃之令,来接二小公子与县主回房用午膳。” 吕淑媛笑着道:“有劳嬷嬷。” 自从吕淑媛犯错,她便失去了亲手哺养一双儿女的权力,二小公子慕容涟、小县主慕容漪一并送到了王妃膝下哺养,王妃倒乐得亲自教养这三个儿子,但大半的心力还是搁放在长孙慕容浩的身上。 * 鸾和堂。 豫王妃正与府里的几位姬妾们说话,有育下二公子的谢妃、又有育下三公子的何妃,另有育下郡主、五公子、六公子的承仪、昭训们,竟有五六人,个个都对豫王妃颇是敬重,低垂着头,唯有何妃平视着众人,只因她与豫王妃原是表姐妹,但与其他人不同,加上又育有二郡主、三公子,更显得她与旁人的身份尊贵些。 慕容浩抱拳行礼道:“孙儿拜见祖母!祖母吉祥!” 何妃吃吃笑着,细细审视着慕容浩。 豫王妃欢喜地伸手过来,“你爹爹可好?”将他拉坐在自己身侧的绣杌上,用手轻轻地理着他的发,“你四叔、五叔、六叔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何妃笑道:“浩儿,你可想让世子娶位新世子妃或淑媛?” 慕容浩低着头,故作不懂地道:“此等后宅之事,何祖母怎来问我?” 一句话,直惹得众人大笑了起来。 谢妃拿着帕子轻捂着小嘴,打趣儿道:“那么多美人儿里,你就没替你爹爹相中一两个?” 豫王妃笑道:“就是个孩子,哪里知道这些。” 何妃吃着栗糕,“想当年,世子也像他这么大,便放出话来‘我的正妃得是个与我比肩之人,不仅容貌出俗,还得才华过人……’”她一说完,便放声笑了起来,若不是因着她是豫王妃的表妹,没有这等恣意,她挥了挥手,“只怕我们浩儿再过几年,也得寻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为妻。” 慕容浩虽小,此刻却因着何妃的话羞得满脸通红。 谢妃忙道:“何姐姐快别取笑,瞧这孩子都不好意思了。” 慕容浩见有人解围,抱拳道:“回祖母,先生布置的功课尚未完成,孙儿先回去了。” 豫王妃应了。 丫头来禀道:“王妃,四公子、五公子、六公子到了。” 原本说笑的众人立时静了下来。 慕容祉领着五、六二公子行礼问安,豫王妃赐了座,三个人渐次坐在两侧,一脸规矩。 豫王妃抬了一下手,无关人等陆续退去。鸾和堂花厅上只余下五、六公子的生母,又有何妃在侧。 豫王妃指着案上的一堆画像:“祉儿,今儿请你们三兄弟过来,是要告诉你们一声。你们如今也大了,到了娶妻成亲的年纪,这是我和你们何母妃一并挑出来的人选,你们且瞧瞧,可有合意的,今儿说的是正室人选。” 服侍的丫头抱了画像,慕容祯随手拿了一幅,只淡看一眼,摇头放下。 五公子引颈而望,忍不住道:“四哥,那可是建兴伯的嫡孙女啊……” 待慕容祉挑罢,下一个就轮到他挑。 六公子不屑一顿地道:“京城那边又不是没得到消息,听说这建兴伯府最是个……”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配你、我倒还可以,我们四哥是何身份,自得门第好又人品好、相貌好的,建兴伯府的名声……”摇了摇头,“着实配不得四哥。” 坐在一侧的青衣锦袍妇人轻咳一声,这孩子如今说话行事越发猖狂,这可是在豫王妃的花厅,堂堂建兴伯的嫡孙女都看不上眼,还要什么样的人。 慕容祉抓了那画像:“六弟若是看得入眼,娶入府来做个贵妾。” 慕容禄吓了一跳,给他做正妻不错,竟说给他为妾,他是庶子,亲娘还是艺伎身份。 慕容祉道:“谁不知道这建兴伯原是支持广平王那派的人物,早前建兴伯要将自家孙女许给广平王,没被瞧中,如今倒打上我们府的主意。” 豫王妃挑眉道:“没个高低的臭小子,建兴伯一意要将相貌最好的孙女嫁你,你倒看不中意了。” “母妃,儿子虽然年少不懂事,可也分得清孰清孰重。”他搁下第二幅画影,打躬道,“请容我们兄弟三人细细瞧过,待我们瞧合适了,再回母妃与各位姨娘。” 豫王妃摆了摆手。 五公子的亲娘拉了他,低声道:“你是小的,得先让着四公子挑。他挑完了,你再挑。” 这次的人选,可与以前的都不同,全都是公候伯爵的女儿、孙女,清一色都是嫡出,相貌、才德都是好的。 六公子的亲娘也细细地叮嘱了几句,多是要他谦让。 兄弟三人带走了画像,回到屋子里嘀嘀咕咕商议起来。 144 作法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如果你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京城,广平王府。 慕容祎刚回府中,正在安睡,便见郁枫神色匆忙地禀道:“郡王爷,刘妃领着道士来了。” 刘妃进了偏厅,与慕容祎说了几句。 “中邪?”慕容祎莞尔一笑,“娘真会开玩笑吧?你瞧我不是好好儿的么?怎就说我中邪了?” 刘妃一脸肃色,如果不是中邪,早前好好的人,怎的说解除婚约,便要解除婚约了。“祎儿,让黄道长给你作法驱魔,否则,你让为娘如何安心?” 回到京城,他才知道,原是三月二十七日说好的退亲,竟因他得了“疯魔症”而被延后了,并没有解除婚约,这样可不成,若是云罗,只怕心里会不高兴。 接受?还是拒绝? 现下刘妃已经认定有人在凌雨裳的院子里下了巫蛊,意在拆散他与凌雨裳的“良缘”,而他便是因这巫蛊之术中了“疯魔”,若是拒绝,刘妃心下会越发难安。 倘若接受,他自来不信此事,这样胡闹岂不是让人笑话。再则,昌隆帝原信这些,可郑贵妃最是不信的。 怎么做,都会有难处。 “娘,是我要与凌雨裳退亲的,与旁的无干。” 刘妃提着裙子,满是愁容的道:“你与凌雨裳自幼青梅竹马,情感深厚,怎会好好儿的就要退亲,可不是中了邪术么,让道长给你作作法,你放心,你乃皇族血脉,他不会为难你,你就坐在这里。任道长驱魔作法就是。” 她亦与人打听了,说是中在了巫蛊的人,更多时候都和常人无异,因有人施的是“姻缘劫”。只在他与凌雨裳的姻缘上会生出异端。 慕容祎还想坚持,却经不得刘妃的再三央求,又有两个嬷嬷轮番上阵说项。 “郡王爷,你自己中了邪不知道,我们可都看见了呢,要是不解邪法,恐姻缘还得受阻。” “郡王爷去了洛阳游玩,这些日子刘妃可是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你出了差错,睡不好。吃不好……”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他与刘妃是母子,即便他自幼入京做了质子,可刘妃这许多年来。一颗心依旧牵记着他。 慕容祎很想拒绝,却不愿看到亲娘日夜为他忧心的模样。 “祎儿,就让黄道长给你做做法,把这院子里不干净的东西都给清了,可好?” 刘妃拧着眉头,仿佛不这么做,就要大难临头。 慕容祎不信鬼神。他也读佛经,只是觉得这佛经这里藏有大道理。点头道:“既如此,娘请便!” 他端坐在花厅,但见一个着道袍的道士进来,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摇着铜铃。口里念念有词,从他住的内室,再到他坐的花厅,走了两个来回,然后又围着他的身子念念有词的说了一大遍。直吵得慕容祎头昏脑胀。但因答应了刘妃又不好发作。 两个小道士搬来了一个火盆,黄道长“哈呵”一声大吼,袖中飞出一张黄裱纸在地上,黄道长如同疯了一般的手舞足蹈,“妖孽!还不速速现身!”然后念了两声“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就听到一声怪响“吱——”像一声哨子。黄道长并没有吹哨,倒是卷起了黄裱纸突地腾空而安,吱哨哨往外面奔去,黄道长纵身一跃,道袍漫卷,他饮下一口“圣水”,喷出口来,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桃木剑竟直直将那黄纸刺定在地上,原是干净的一张纸上,竟出现如血般通红的图像,在桃花状之下,是一个甚是狰狞可怖的魔女,张牙舞爪,偏又有一张清秀的面容,似在对着众人恶狠狠地笑着。 一股风直吹得那纸飞舞,黄道长握住桃木剑,恶狠狠往地上狠刺,嘴里大喝:“妖孽!还不伏法!咦——”似在与人拼杀,又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吼到“咦”时,当真与戏台上张飞大战的模样一分无二。 直瞧得刘妃与嬷嬷、丫头们目瞪口呆,刘妃死死地拽着嬷嬷的手,惊魂未定。 当看到早前还干净无一物的纸上,竟有一个血色魔女图时,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现下她们已经认定,慕容祎是中了“姻缘劫”,被“桃花魔女”给附体,所以才去神宁府退了亲。 瞧到此处,慕容祎神色微异,这道士是怎么做到的,顷刻之间竟在一张纸上绘上了“魔女”。 黄道长大喝一声:“来人,请关妖坛!” 两名小道士抬出一只模样寻常的坛子。 黄道长将那张绘有“魔女”的血色画纸置入坛中,快速封住坛口,只听坛里传出“砰砰磅磅”的异响,似有东西在里面跳动、冲撞,如要冲出坛中一般。 一干下人瞧得大气不敢出,有好奇的,有惊惧的,还有恐慌的。 唯有慕容祎心头疑色重重,很快便又想,所有的事许有蹊跷,那响声许是坛子里放了只老鼠,又或是置有一只青蛙,总之不会无缘无故地听到那坛子在案上摇晃摆动。 黄道长大喝一声“妖孽,还不伏法!”一张符纸落了下去顿贴坛口,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刘妃看着坛子,这才轻声问道:“道长,制住她了么?” 黄道长抚额摸了一头的汗水,“回刘妃,总算制住了。” “不知道长,如何处置这妖孽?” 黄道长看了一眼坛口,“回观后,置于观中,先念上七七四十九天的道经,然后再埋于地下,封印千年。”他长叹一声,“虽是妖孽,到底是一条命,出家人不可妄度性命,若他能因道法超渡,也是结下一段善缘。” 就是一张纸,还有生命一般? 慕容祎心里暗想着,满腹置疑,神情淡漠,道:“娘,若没旁的事,我回屋歇下了。”一起身,扭头折入内室。 刘妃赠了重金,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方才送黄道长离去。自顾自的轻拍着胸口,如释重负,眨着眼睛:“郡王爷最是个行事得体的,没想竟惹上这等脏物。”招手唤了婆子来,道:“刘嬷嬷且去神宁府见见大公主与昭宁郡主,就说妖孽被黄道长制住了。” 婆子应了,当即去了神宁府。 凌雨裳听闻后,特意请了刘嬷嬷到自己的绣阁里说话。 刘嬷嬷龙飞凤舞地将黄道长如何驱魔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直听得凌雨裳与侍女个个提心吊胆,面露忧色,又听说那附身的魔女被制住,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凌雨裳轻声问道:“郡王爷现下在做甚?” 刘嬷嬷笑答:“一驱完魔,便歇下了。唉,好不怖人呢,那妖怪长得也甚是吓人,好在黄道长道法高强,总算是制住了。” 凌雨裳唤了心腹侍女来,“郡王爷而今病了一场,去大库房挑些上好的人参、燕窝,让刘嬷嬷带回去。” 刘嬷嬷欠身道:“郡主有心了。只怕我家郡王爷得在府里静养些日子。我们府里,也是样样皆有的,瞧郡主近来没少为我家郡王爷的事烦心,得好生调理一阵儿。” 凌雨裳轻柔地笑着,温婉优雅,但凡见过的,谁不说她是个好女子,此刻面露忧色,“这是我的心意,嬷嬷只管带回去。” 刘嬷嬷欠身告退,与凌雨裳身边的侍女同回了广平王府,没见着慕容祎,与刘妃说了几句话。 侍女回来后,禀告凌雨裳道:“刘妃说,且过些日子,再着了王媒婆上门商议婚期。” 凌雨裳紧握着帕子,对左右道:“桂香和奶娘留下,你们几个都退去。” 二人走近,凌雨裳道:“韩金秀出了事,那几个害我的连府门都不敢出了。” 韩金秀,建兴伯府韩家的嫡长孙女,正是第一个被凌雨裳给疑上埋下两个小人的罪魁祸首,而今她因在上香路上遭遇劫匪,被家人送到了城外庵堂静修,有传言说是做了姑子,也有传言说是待发修行,但韩金秀的名声算是彻底地毁了,再没有哪个好人家会要她。 桂香垂首,小心翼翼地道:“郡主的意思……是不是要就此作罢了?” 奶娘抬头:“她们害郡主出了多大的丑,明明是郡王爷着了她们巫蛊疯魔,偏说是郡王爷不要我们家郡主……” 凌雨裳抬头,微眯着双眼,“她们以为躲在府里不出来,本郡主就拿她们没辙?哼——只要我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话落,一掌拍在茶案上,“祎表哥着了疯魔症,她们几个不是在背里瞧我笑话么,哼,这一回,我也要瞧瞧她们的笑话。”她扬头,漂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狠决,“奶娘,你知道该怎么做,照计划进行。” 凌雨裳使了个眼色,桂香走到妆台前,捧了锦盒递过。 她启开盒子,纤指盈盈,优雅而美丽,从里面取出两张银票,“把府里武功最好的张虎、李豹叫来。” 不多会儿,桂香唤来了二人。 凌雨裳坐在绣阁偏厅里,眸光时掠过一丝果决,“听闻江湖中有色鬼双煞,可是出了名儿的采花大盗。”音落,递过几张纸。 二人接过,竟是四户官家府邸的地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四家小姐闺阁的具体位置。 张虎面露惊容。 145 拒婚难 李豹抱拳道:“郡主要我们……” 凌雨裳冷笑道:“可别告诉本郡主,你对她们不感兴趣,这几位可都是尊贵的官家小姐,要在过往,她们连正眼都不会瞧你们一眼,而现在她们是你们的。怕了?” 若是他们不应,既然知道她的行动,她也是容不得的。 二人都知道,在这神宁府里,昭宁郡主像极了当年的神宁大公主,只要她想做的,谁也阻拦不住,只是不晓这四位小姐是如何得罪了昭宁郡主,昭宁郡主竟要他们毁掉几位小姐的名节。 李豹微微一笑,“郡主吩咐,属下定会竭力办成。” 凌雨裳目光流转,扫过张虎,又停在李豹身上,“甚好!你们尽早动手,事成之后,本郡主自有厚赏。”顿了片刻,狠声道:“这事儿,你知、我知,奶娘知,若再让第五个知道,这后果你们知道,以我凌雨裳的性子又将如何?” 在人前,她是高贵得体的昭宁郡主,在人后,犯她者——必死! 她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挑战她的权威,任何人都不行。 “是。”二人拿了图纸,抱拳退去。 凌雨裳直直的看着他们的背影,紧拽着的各的锦帕。 奶娘道:“张虎、李豹虽是大公主的侍卫,但他们的嘴极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他们先毁四人,其他的再一步步的来。想与我凌雨裳为难,这便是她们的下场。” 凌雨裳的狠决又重了几分。似看到了痛不欲生的几人,看到了那几个在背里嘲讽她、幸灾乐祸的几人。 四月二十日一早,凌雨裳刚起床,便见另一名侍女、唤作栀香的急急上了闺阁,人未至,声先到,一路上了二楼,喘着粗气道:“郡主。听说昨儿徐府、候府、骆府、曲府闹贼,曲小姐今儿一早悬梁自尽,徐小姐抢救及时,人是救过来。却已痴傻了!” 奶娘与桂香交换眼神。 凌雨裳故作讶异“哦,竟有这等事?”神色无辜得中同冬天的第一场雪,纯真的、干净的。 栀香连连欠身,“大公主说,要郡主近来小心些,已在绣阁周围派了最得力的护卫守着。” 待栀香、桂香退去,凌雨裳狠狠地道:“敢与我为难,我便要她们付出代价。” 奶娘垂首:那埋小人的是谁至今没查出来,可凌雨裳已经害了五个人,一个被家人送入庵堂。一个悬梁自尽,一个疯了,还有两个只怕也生不如死。 又过了两日,终于盼来了凌雨裳最期望的事,刘妃与慕容祎上门了。 有侍女站在楼梯口禀道:“郡主。广平王在刘妃、王媒婆陪同下入府拜会,人已至玉凤殿。” 奶娘喜道:“郡主,许是来商谈婚期的。” 凌雨裳也认为是,那害她的巫蛊已解除了,广平王再无疯魔附体,自然得与她尽快完婚。 玉凤殿。 慕容祎彬彬有礼,温润尔雅地抱拳行礼:“慕容祎拜见姑母。姑母吉祥!” 神宁微抬广袖,笑盈盈地道:“祎儿来了,听说前几日你身子不适,如今可大好?” 刘妃抬眸,笑容满面,“如今大好。带祎儿来与大公主请安。” 神宁看着带来的两盒子礼物,倒还讨她欢喜。赐了座儿,刘妃与慕容祎各自落坐。 王媒婆笑道:“如今郡王爷身子大好,刘妃特意带他登门商议婚期。” 慕容祎立时抬头,神色里含着惊色。直直地望向刘妃,在广平王府,刘妃可没与他提议亲的事儿,而是说“你身子大好,该去神宁府与大公主请安,你呆在家里这几日,大公主可没少往府里送人参、燕窝等礼物,好歹去谢谢恩……” 慕容祎只当是随常的礼上往来,可这会子,王媒婆竟说要商议婚期。 已经决定的事,怎可再改? 他答应了云罗,今生唯她一人。 慕容祎轻唤一声“母妃”。 然,刘妃自作没瞧见,继续道:“大公主,上回的事,都是被巫蛊害的,我家祎儿着了疯魔,还请你大人大量莫与他计较,两个孩子原是有情有义,又是青梅竹马,这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良缘。” 慕容祎正要起身,却被刘妃一把拽住,她厉声低语道:“你今儿再敢任意胡为,就拿刀子把为娘给杀了?我只认凌雨裳这个儿媳。” “娘!”慕容祎欲推开她的手,刘妃却死拽着不放,花容顿时怒意。 神宁大公主是昌隆帝最疼爱的胞妹,凌雨裳虽为郡主,也是在昌隆帝跟前儿长大的。如果喜结秦晋,这可谓是好上加好的好事。 一个想拒,一个又拼死抑住,母子俩目光相对,刘妃另一只手露出一柄短剑,“我可不是说说而已,你若再拒婚,便是要将偌大的蜀王府推上死路。” 他若再拒,她定是会死的,而且会狠狠地捅自己一刀。 当她离开蜀郡,当她在蜀王爷面前打下了保票,她只有一条路,便是助自己的儿子争夺储君之位,到底她才是他的亲娘,就算他日慕容祎过继给昌隆帝为子,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而与神宁府的联姻,便可以很好地拉拢神宁为己所用。 神宁笑道:“祎儿和刘妃这是怎的?” 刘妃松开慕容祎的手,给了一记狠重的目光:你试试看,要逼死亲娘就拒婚?转而粲笑嫣然,“回大公主,贱妾正与他商量婚期呢。” 刘妃捂嘴笑了起来,另一手依旧握着那五寸来长的短剑,时不时闪出一抹寒光,用它来提醒慕容祎,“祎儿的意思,要定在五月。我呢,倒想定在八月。写信回蜀郡与王爷提过,这回王爷带着世子夫妇都要来吃喜酒,定要办得热热闹的,给那些阻碍凌雨裳和祎儿婚事的人瞧瞧,任他们使出什么法子来,凌雨裳都是我们蜀王府最尊贵的长媳。” 神宁会意,笑容温和,点头道:“出了这种事,原是大家都不愿意的。前些日子,本宫令钦天监另挑了几个吉日,五月、八月、九月的都有,你且过过目。” 慕容祎静坐在一边,他没想到刘妃的出现,居然是要阻止他退婚,拼命地将了与凌雨裳凑到一块我。 他已经心有所属,他挂念着云罗,要是再不也凌雨裳断了,以云罗的性子,定是不愿再理他的。 是退亲,还是…… 王媒婆将一张纸帖转给了刘妃。 刘妃兴致勃勃地看着,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将慕容祎的不满置于脑后,“五月十六怕是不成,我家王爷要赶来京城,定要亲自主持两个孩子的婚事。今秋要恭贺皇上的万寿节,亦有三年的赋税押送抵京,若定在秋天,还可请了各地的藩王吃喜酒,热热闹闹大办一场。” 王媒婆笑道:“昭宁郡主乃是神宁大公主夫妇的掌上明珠,自该大办一场,可不得办成太子娶正妃一般热闹。” 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在私下议论,当今昌隆帝膝下无子,储君是慕容祯、慕容祎二人之一。慕容祎颇得昌隆帝与郑贵妃的欢心,皇侄那么多,只慕容祎一人被郑贵妃认成了义子。 王媒婆一落音,便换来一侧婆子的善意提醒的眼色,立时知说错了话,忙道:“一个是神宁府的宝贝明珠,一个是蜀王爷最得意的儿子,可不得好好大办么,应该的,应该的!” 神宁何等聪明,刘妃虽然欢喜,可慕容祎虽面有笑容,却是应付的,似有人强扯着他的嘴角,而眼里更无半分喜色,这哪里是甘心迎娶的样儿。这事儿拖不得,本想一口拒了,另觅个好的,可凌雨裳这些年的心思,神宁最是清楚,除了慕容祎,她是谁也看不入眼。 依着神宁过往的性子,只当悔婚才是。 可,要真是悔婚了,凌雨裳还不得和她大闹。 慕容祎确实很好,容貌是数一数二的好,容似三春花,貌似九秋月,更难得饱读诗书,又自小在宫里学有武功。昔日留守京城的各亲王子那么多,只得他和慕容祯看入了神宁的眼。早前,神宁有意意把凌雨裳许给慕容祯,可凌雨裳就是讨厌慕容祯,而慕容祯打小就不喜欢凌雨裳。 一对儿女,最大的缘份莫过于彼此能心系对方。 有时候,一个情字便可以左右一切。 即便神宁想永远站在自家亲侄儿那边,但为了女儿,她还是做了退步。 自打凌雨裳与慕容祎订亲,豫王府便与她生份了,连豫王妃见到她也颇是不乐,究其原因,还不是因着她把凌雨裳许给了慕容祎。 神宁道:“我的性子,刘皇嫂也是知道的。”她一扭头,对身边的嬷嬷道:“我们府不比别家,把昭宁郡主唤来,看看她的意思如何?” 慕容祎抱拳道:“禀姑母,此事不急,经历了这一番,祎儿在想,莫不是天意不允我与凌雨裳表妹在一处,祎肯请退亲!” 刘妃厉声连“呸”,拉着慕容祎,“休要胡言乱语!”又有意无意地露了一下剑光,“这说的什么话?这是有心人想要拆散你们,怎的你还当真了。若不是你中了巫蛊之术,这会子你与凌雨裳已经结为夫妻。” 神宁瞧出来了:慕容祎变卦了,不想迎娶凌雨裳。 146 道理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请把你的粉红票投给该文吧,谢谢了!祝各位读友快乐!) 本想再忍忍,可心头一阵波潮汹涌,她从小就未学过如何忍耐,半点瞧不过眼,当即发作。 刘妃连连赔不是:“大公主可莫与祎儿计较,这些日子因着那事,也被那些邪物给吓着了。他说这话也是怕误了凌雨裳,只说是他不好的,又是庶出,怕配不上凌雨裳这样的好女儿。” 早前不说配与不配的话,而今才说出来。 神宁大喝一声“好了”,对左右道:“就算是退亲,也自有我们神宁府提出来,我神宁的女儿是千分、万分的好,来人!送客!” 刘妃忙道:“大公主,是祎儿不会说话,我代他向你认错……” 神宁再不多看一眼,依旧朗声道:“送客!” 慕容祎抱拳,倏然转身,片刻就出了玉凤殿。 刘妃又说了几句赔礼道歉的话,方才在二门处追上了慕容祎,“这是神宁府,岂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慕容祎,想到早前订亲,便是一副求上门来,非要娶凌雨裳不可的模样,而今又是这等的卑微,凌雨裳是好,那又如何,他不喜欢她,从来没有喜欢过,甚至还对凌雨裳生出了厌烦、畏惧的心思。 他放缓脚步:“为甚不容我退亲?我不喜欢凌雨裳,你是知道的!” “喜欢能当饭吃?不喜欢又能如何,想当年,我嫁给你父王,也是不喜欢的,后来处得久了,自有感情。难得的是凌雨裳她喜欢你,祎儿,这个时候你任意而为。凌雨裳是多好的女子,你不选她,还想得个什么样的?” 母子二人出了神宁府。 上轿前,慕容祎道:“我要退亲。自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刘妃见他不答,道:“是不是又说你心有所属,爱上了一个与你才貌相当的女子,哼!她能与凌雨裳比么?” 又是那番亘古不变的说辞:“凌雨裳是神宁大公主的女儿,你若与他成亲,便能得神宁府的支持。神宁府门下,可有不少的文臣武将,那驸马爷如今还手握着吏部尚书一职,皇上也器重他们的……” 他退亲,只一个理由:答应了云罗。 而逼他与凌雨裳结亲。却有万千个理由:为蜀王府的平安;为他成功登上储君位;凌雨裳与他更为更般配,门第相当……无论是哪一个,都在证实他与凌雨裳如何得配。 这里,刘妃正喋喋不休地劝说着慕容祎。 而玉凤殿,凌雨裳刚至。便听说神宁赶走了慕容祎,当即脸色就变了,含着泪儿,一边哭着,一边乞求:“娘这是怎了?祎表哥大病初愈,你不体谅他,倒先把人赶走了。呜呜……声声说最是疼我的。人家好心上门商议婚期,你还摆脸色给人瞧……” 神宁悖然大怒:“他们是真心求娶的样?慕容祎想退亲,就算是退亲,也是我神宁府退他,我神宁的女儿,难不成还寻不得更好的男子。” 凌雨裳一听。先是一愣,自有嬷嬷将之前的话照实说了。 凌雨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早前挖出那对小人,那个道婆说的话,难不成,真被她言中了。就算解了巫蛊,她和慕容祎想结为夫妻也是艰难的。 这么一想,心头越发害怕,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娘怎因这事怪起祎表哥来?你给他脸色,他又最是个爱面子,只怕瞧不惯你摆的脸色,才故意说这些话……” 神宁瞅了一眼,“他想要退亲,你倒怪起为娘了。慕容祎除了长得好,有些个才华,哪里还好了?你怎偏就瞧上了他,你要知道,他并非真心喜欢你。” “不!”凌雨裳站起身,双膝一软,整个人就跪了一下为,“女儿不管,这辈子就认定祎表哥了。要是娘不同意,女儿还不如死了的好。早前他患疯魔症的事,原是我累了他,要不是他着了魔,也万不会说出退亲的话来。呜呜……看他受苦,女儿心疼。在女儿眼里,旁的男子千好、万好,都不如他好……” 神宁见她又哭又说,居然为了一个男子再次给她下跪求情,这可是她的宝贝女儿,打小就捧在手心里的。“慕容祎他不喜欢你,雨裳啊!” “不!他喜欢我!” 他的一个笑,就足够她欢喜好几日。 他的一句关切的话语,就能被她永记在心间。 “娘且记着,要是我嫁不了祎表哥,女儿也不要活了!”凌雨裳见神宁面露强势,这是生了要退亲的念头,她不要退亲。 她就是要嫁给慕容祎,慕容祎长得好,人也好,才华更好,那些个闺阁小姐正巴不得她退亲呢,她偏不退,就是要她们羡慕,要她们嫉妒,但凡害她的,她都会一一还击回去,但绝不是牺牲自己爱情为代价。 凌雨裳突地起身,抱起一侧的花瓶,“哗啦”一声,瓶子顿时摔了个粉碎,她厉声指着地上的残片,“娘,女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么成全了我与祎表哥,要么就是我死!” 她说完一句话,蓦地转身,携上侍女、奶娘绝然而去。 神宁气得花颜失色,咬着双唇,过了良久才对着凌雨裳的背影大叫:“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为娘全都是为你!” 正要大骂,一边的嬷嬷迎过来道:“大公主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便不值当。” 神宁大口地喘着气。 凌德恺一袭华袍,步入大殿目光就锁定在那只破碎的花瓶上,又是水,又是花枝,“神宁,谁今儿惹着你了?” 神宁厉声道:“还能有谁?还不是你的宝贝女儿。” 凌德恺微愣,抬步走近神宁,在她身边落坐,温柔一笑,“凌雨裳怎了?” “还能怎了。慕容祎不想娶她,我想退亲,可她死活不同意。要寻个英俊有才华的,这还不容易。这满朝文武里便能挑出一大把来,可她倒好,偏就认定慕容祎。为了她,我连四哥都开罪了。” 历年,每至年节豫王府就会往皇城送礼节,太后在世时,自是最重的,就连皇帝那儿也会备下一份奇巧、精致的,而神宁府也有一份。可自凌雨裳与慕容祎订亲,去岁她就没收到节礼。在她给凌雨裳订亲前。豫王妃有意替嫡次子慕容祉求娶凌雨裳,却被神宁给拒了。 这事一出,原本交好的同胞兄妹就生了芥蒂,豫王爷见着神宁还和以前一样的亲和,可私下彼此都如刺在喉。 一名太监快步奔入大殿。禀道:“大公主、驸马爷,郡主在绣阁里哭闹,把屋里的花瓶全都给砸了!说……说……” 神宁道:“她说什么?” “郡主说……”小太监顿了一下,见神宁急,壮大胆子道:“说若与广平王退亲,她就不活了,从绣阁跳下来摔死。” “死丫头!”神宁厉骂一声。颇有些无奈,“慕容祎有甚好的,她偏就瞧中了。” 凌德恺轻声道:“你且莫急,回头请几个与她交好的小姐来说项、开导,这女儿家最知道女儿家的心思。” “你也太轻瞧我们凌雨裳的性子,若是管用。我早就请了。这些日子,开导得还少么?虽然外面人人都说慕容祎着了疯魔才说了胡话,可本宫瞧着,定是认真的。今儿,他是一百个的不乐意。被刘妃要胁着,原想他不敢说,可到底说出了退亲的话……” 还未成亲便不乐意,这要成亲了,怕也不会真心对待凌雨裳。 神宁只望自己的女儿能寻个真心待她的,只要慕容祎有二三分的真心,她也是乐意的,可慕容祎只怕连一分真心都没有。 虽然刘妃藏着、掖着,可到底被神宁瞧见了她袖子的短剑,那是在要胁慕容祎,若是拒婚她便要自尽,即便是如此,慕容祎还是说了,可见在慕容祎的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娶凌雨裳。 凌德恺道:“我去绣阁里瞧瞧。” 好好的绣阁,从一楼到二楼,早已是一片狼藉,被摔坏的汝窖、官窖花瓶碎片,又有被推翻的案椅、椅搭乱丢,侍女们正垂首小心收拾。 楼上,凌雨裳正恶狠狠地踩着一个侍女的手,侍女的手被摔碎的花瓶割得鲜血直流,直任那血染红了她的绣鞋,她还是不放。 奶娘早已经躲得没影。 桂香虽还在一旁侍立,却恍若未见一般。 被踩的是凌雨裳跟前得宠的侍女栀香,便是鲜血直淌,也不敢支吾出声。 凌雨裳挑着双眉,“臭丫头,那诅咒我与广平王的小人怎会藏在绣阁的桃花树下,那几日,原是说好的,桂香负责我屋里的事,你负责院子里的事……你是不是和韩金秀那贱人一样,正巴不得我们我与广平王成不了亲才好,是不是?” 栀香一脸惊恐,凌雨裳好的时候,可以是人人称赞的温雅小姐。凌雨裳心狠起来,便是奶娘也不敢劝上一句,一旦你劝,她便越狠,这也是桂香见此不敢说话的原因。 凌德恺捂嘴轻咳。 凌雨裳见他到了,这才抬了脚,低骂一声:“滚!” 栀香逃跑一般,欠身退去,转过身子才任由眼泪滑落。 凌德恺轻声道:“雨裳,怎的生这么大的气?你娘也是为了你好。” “你们个个都说是为我好,明知我喜欢祎表哥,却要违我心意,让我与他退亲?他被人算计,着了疯魔症,你们个个都不担心,反倒怪他。” 凌德恺微微一笑,“我瞧慕容祉也是极好的……” 147 认准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凌雨裳挑眉道:“我就认准祎表哥,除了他,我谁也不嫁。”她将脸扭向一边,难掩自己的怒容,“祎表哥一片真心,想要我风风光光的嫁过去,好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瞧瞧,偏娘的事多,总能挑出他的不是来。人家的真情真意,反被她误会了去,又怎不让人心寒……” 桂香低着头,要风光大婚的话原是刘妃说的,可凌雨裳都说是慕容祎的意思,甚至自以为是的认定慕容祎和她一样,是爱她入骨的。更是听不得有人说慕容祎的半句不好,谁若是说了,指定会悖然大怒,在玉凤殿摔了一只花瓶,回到绣阁里,却把自己屋里的东西都给砸了一遍解恨。 凌德恺一脸宠溺,“爹爹可是从来都站在你这边,既然你这么喜欢广平王,明儿一早就让王媒婆过广平王府商议,尽量订下婚期来。” 凌雨裳喜道:“真的?” 凌德恺道:“为父说到做到,明儿就过门商议。” 凌雨裳垂着头,早前的不悦化成了欢喜,“祎表哥的意思,想订在八九月呢,正巧今年各地的税银、供奉要入京,想要风光大办,我自是乐意的。” 奶娘站在楼下,大声道:“禀郡主,小候爷回来了。” 凌雨裳起身,她亦有近一月没着凌学武了,到底是男孩儿好,不见了一月神宁大公主也跟个没事人似的,一听说他去了洛阳豫王府,又找慕容祉几个玩,比什么都放心。 凌德恺道:“好好歇着。我去玉凤殿瞧瞧。你们姐弟俩,都不让人省心。” 凌雨裳低头笑了,仿佛早前的不快都只是一场闹剧,全不放在心上。对桂香道:“着人重新收拾,我跟爹爹一起过去。” 父女二人到玉凤殿时,凌学武与慕容祉等几人正坐在大殿上。 神宁正一脸凝重的审视着凌学武,孩子们大了,再不如小时候那般乖巧懂事,凌雨裳因与慕容祎的事与她闹腾,而凌学武也痴迷上玉灵儿。 这一刻,神宁抛开万千心事,只看着凌学武。 慕容祉抱拳道:“皇姑母近来可好?” 因着豫王妃的提要要为慕容祉求娶凌雨裳,神宁觉得这孩子半点不比慕容祎差。更重要的是她与豫王夫妇感情好,要是凌雨裳嫁到豫王府,上上下下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善待凌雨裳,可不是比嫁给慕容祎更好么。再则他日慕容祯成为储君。慕容祉就是豫王府世子,能袭王爵,半分也不比慕容祎差。 神宁忙道:“好!好!都好着呢。” 豫王府庶出的五公子瞧什么都是小心的,甚至不敢直视神宁,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六公子看什么都显得胆大,举手投足间带了一股子痞子模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极不安分。不时审视大殿的摆设,不时看着服侍的侍女,不时又看着凌学武,一瞧就是个不安分的。就连他笑时,都带着一股子顽劣。 慕容祉抱拳道:“皇姑母,既然我把学武平安送回来。我与五弟、六弟也该告辞了!” 凌学武突地起身,大声道:“别走!”拉住慕容祉,“在洛阳便是说好的,你来了京城,我便要做东招待你们。”他提着嗓门。对神宁道:“娘,我在洛阳的阿祉他们三个没少陪我玩,带与我去看洛阳牡丹,这回我也带了十几盆极好的回来。来人,把我给大公主备的牡丹送上来!” 立时,有两名小厮抬着一盆牡丹步入,但见那牡丹上开着绿的、红的、黄的、白的四色牡丹,红、黄、白倒是常见,唯独那绿色的两朵顿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神宁原备了一肚子训斥的话,此刻见儿子送来盆如此新鲜的牡丹,立时勾唇笑了起来:“瞧你,溜到洛阳一月不见个人影,也不知道为娘担心。” 凌学武嘿嘿傻笑道:“儿子是去给母亲挑礼物去了,原是想过几日再献给母亲作为生辰贺礼的。五表弟、六表弟最是装不住话的,索性提前送上。” 六公子不悦地嚷道:“表哥,我和五哥才不是装不住话的。我什么也没说,没说你给皇姑母备礼物,也没说你给凌雨裳表姐备礼物……” 还说没说,一古脑儿都讲出来了。 五公子打了手势,似要提醒。 慕容祉却笑了起来,“学武说得对,六弟最是个装不住话的,与其被他说出来,你倒不如一早献宝。哈哈……” 六公子挠着头,傻笑着。 这原也是说好的,他故作没心没肺很单纯的模样。 而五公子继续扮胆小谨慎的样子。 顿时间,几个人笑成了一团。 神宁看着自家儿子与慕容祉有说有笑,原本闷着的心情也顿感释然,对左右道:“来人,把客院收拾出来,从今儿起,几位公子在住在我们府里,再告诉桂嬷嬷,着她挑几个丫头过去服侍。” 凌学武抱拳道:“娘,这花唤作‘四季新’,可是儿子花了近万两银子才买下的,另有葛巾、仙鹤卧雪、玉板等,全都是洛阳最名贵的牡丹。” 一时间,小厮搬着花盆就入了大殿。 神宁看着一盆盆的牡丹,脸上漾着少有的喜色,儿子出门一趟,能记得给她备礼物,这便说明他心里有她。 葛巾,原是紫色的牡丹,紫得祥瑞,紫得富丽堂皇。 仙鹤卧雪,雪白的牡丹里有一点点红,如同仙鹤卧于白雪之间。 玉板,则是一朵朵白如美玉,不染半分纤尘的花朵。 凌德恺与凌雨裳迈入大殿。 几人迎上见了礼。 凌学武拊掌一拍,颇是大方,不多时,就见小厮们抬上一盆红、紫相间的牡丹,能在同一株上开着两色来,当真是奇了。“姐姐,这盆唤作‘双喜临门’,最是个吉祥的,听说广平王府遣人入府商讨吉日了?弟弟祝姐姐喜结良缘,双喜临门……” 豫王府的人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助长了蜀王府的势力,这些年两府的人斗得很厉害。他们也听说过,慕容祯欲将豫王府的细作潜入蜀郡,可蜀郡就似一面坚固的围墙,就算有人进去,也打探不到丝毫蜀王府的消息。早几年,是有几个细作入府,没多久要么犯错被赐死,要么失踪没了消息。 同样的,蜀王府的人也没少派细作入豫王府监视、偷窥。 两家的人,因着两个儿子争夺储君位,也是面合心不合,就连两府的女眷也是你看我如敌,我看你似仇。 五公子心头微沉,只不说话:凌雨裳嫁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蜀王的儿子,尤其是这个慕容祎。 凌雨裳用帕子捂嘴,啐骂了一句“一月未见,这嘴倒学油滑了。”移眸看着一边的慕容祉,“莫不是跟阿祉学的?” 慕容祉正色道:“哥哥们都说,我打小就是个严萧的,怕是跟我家六弟学的。哈哈……”他扯着嗓子,努力想笑得如父兄那般,仿佛他已经是大人了。 六公子笑道:“我这嘴可比不得学武表哥。” 慕容祉抱拳行礼道:“皇姑母,我们赶了几日的路,有些累了,明儿一早再来向皇姑母请安。” 神宁摆手,脸上挂着宠溺的笑,昌隆帝无儿女,豫王的几个儿女就是她最亲近的了,“来人,快领三位公子去客院。” 三个人进了客院,藉口说累了要睡会儿,遣退了丫头、小厮,只留了他们自己从洛阳带来的奴才。 六公子仰头看着慕容祉:“四哥,瞧这样子,皇姑母还打着要与广平王结亲的主意呢?” 五公子想到几日前被毁掉的几位小姐,“听说徐、曲小姐都是出名的美人儿,竟……白白便宜了那两个采花贼。” 慕容祉仰着头,似在看屋顶,“徐府、候府把卫森严,那两个采花贼怎就进了小姐的闺阁,令人深思。” 六公子与五公子交换了眼神。 五公子道:“四哥,你说这事会不会与凌雨裳有关?” 慕容祉道:“上次拿到的名单,这四位原在其间。”他一脸惋惜地摇头,“这几个算他们自个儿活该,谁让他们表面与我们府交好,背里巴结着广平王。” 一句活该,便认定她们是自找的。 她们不该得罪了凌雨裳,她们的父兄、当家人更不该想两头讨好。 六公子道:“四哥,只怕神宁府与广平王又要结亲了?” 慕容祉摇头,“他们结不成亲。” 五公子知他定是有主意,一脸深思,能阻两家结亲的法子多了。 慕容祉手一招,六公子走近,他附在六公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六公子道:“万一广平王不信呢?” “广平王自视为正人君子,不屑拿这事要胁神宁府,可刘妃呢?要是刘妃知道凌雨裳的温柔可人是装出来的,而她又拿到了神宁府的短,还会乐意让她儿子娶凌雨裳?”慕容祉摇头,“蜀王府与神宁府结亲,不外乎是藉神宁府的势,若是不用娶凌雨裳,也能逼神宁府结盟,刘妃为何不用?” 148 另选 五公子蹙着眉头,“万一他们两家结盟,那我们……” 慕容祉扭头看着六公子,伸手轻拍他的肩,“先去着办这件事,记住了,加倍小心,莫被人盯上。” 六公子应声“是”,当即出了神宁府。 夜,静谧。 刘妃与慕容祎之间发生了一场争执。 慕容祎还是不愿迎娶凌雨裳为正妃,一直想着如何退亲的事。 刘妃不肯相让,“你若退亲,便是要逼死亲娘”。 慕容祎虽知刘妃不会这么做,可到底不敢担下“忤逆不孝”的骂名,独自坐在庭院里,一手执酒壶,一手捧酒杯,满腹心事,落在府中下人、侍卫的眼里,竟有说不出的诗情画意,俊美男子便是落漠也让人觉得好看,觉得他形单影只的自斟自饮也是一道风景。 一名嬷嬷过来寻郁枫,“刘妃有些话要请教郁侍卫,还请郁侍卫速去东暖阁。” 郁枫凝视着院里的慕容祎。 慕容祎道:“去吧。” 他答应了云罗,许她“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这许是艰难的,但他愿意为她这么做。 脑海里,掠过云罗那姣好清秀的面容,她的一言一语,她的一颦一笑,此刻都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点滴如梦,与她幼时在宝相寺前的偶遇,与她长大后的重逢,是这样的美好。 明明是并无多少交情,却可一见如故,一处生情。 东暖阁里,刘妃端坐一侧,打量罢郁枫,冷声道:“你是跟在郡王爷的贴身侍卫,对于郡王爷的事,最是知晓的,你且说说。郡王爷说他心有所属,这心中女子与凌雨裳相比如何?” 郁枫微愣。慕容祎已叮嘱过他,“云小姐身份特殊,你知、我知。万不可张扬出去。”郁枫当时轻叹“云小姐自是好的,只可惜是一介商贾女子。”慕容祎反问“谁说她是商女?她亦是高贵的官家小姐。”慕容祎信他,所以告之真相。 刘妃眉头微扬。 郁枫回道:“郡王爷心仪的小姐,不比昭宁郡主差,反之在才学上更胜一筹。” “更胜一筹?”刘妃惊问。 刘嬷嬷面露喜色,要真是比昭宁郡主还好,这退了亲,自求个更好的。“郁侍卫,这出身、门第都比昭宁郡主不差?” 郁枫想到慕容祎说的话,正色应道:“在下虽不知郡王心仪女子是谁。但听郡王爷提到过,是一个足能与郡王爷比肩的女子。思来想去,与郡王爷有些交情的,都是豪门候府、异姓王爷、当朝权贵的千金。” 刘妃似舒了一口气,“果真如此?出身、门第不比凌雨裳差。她比凌雨裳更胜一筹?” “郁枫不敢妄言,但郡王爷确实与属下这么说的。” 刘妃笑着道:“你且下去服侍。” 郁枫抱拳退去。 刘嬷嬷喜形于色。 刘妃移着莲步,“这满朝之中,能与昭宁郡主同等尊贵的,又在才学上更胜一筹的也只那几位,一个是护国公的嫡幼女李筠竹,护国公手握五十万人马兵权。可不是握住了半壁了江山。这位李小姐,颇得护国公之心,打小就是当成作男儿来养的,文才武略都不输于男儿。” 这护国公并无嫡子,只得两个庶子,因此缘故。李筠竹在十三岁就被昌隆帝赐封为郡主,封号“零陵”。 “还有一个,谢丞相的嫡孙女、安康大公主的嫡次女南安郡主。” 谢丞相从先帝到今上,即便经历了袁相灭门、王相获罪,唯有谢家依如最初。谢丞相的门生就遍布朝堂、地方。只是谢丞相此人很是狡猾,这些年蜀王府、豫王府都想拉拢,为己所用,可他只忠于当今皇上。 当年的南康郡主,便以歌舞才华是京城出名的大美人,后南康郡主远嫁闽王府为世子妃。南安的容貌不在其姐南康之下,而才华、性子更在南安之上。 无论是李筠竹,还是谢南安,刘妃觉着都是极好的,都在昭宁郡主之上。 “刘嬷嬷,你说祎儿心里的女子是李郡主还是谢郡主?” 刘嬷嬷也在思忖这问题,“若是谢郡主,听闻谢郡主今秋才及笄……”这年纪会不会太小了些。要是李郡主,倒也是合适的,“李郡主今年有十八了?” 刘妃道:“护国公极是疼爱这位幼女,至今也没寻上合适的人家,难不成当真是李郡主?” 一个未婚,一个未嫁,可不是极好的么。 若真是如此,真不比娶了凌雨裳差上半分。 刘妃含着笑,“这孩子,倒是个心里有数的。你去把他请来,就说我同意他与凌雨裳解除婚约了。” 刘嬷嬷笑应,前往通禀。 郁枫一回来,就说了刘妃问过的话。他正讷闷着,没想刘嬷嬷带来的竟是“刘妃同意郡王爷与昭宁郡主解除婚约。” 慕容祎听罢,一脸错愕。 直至刘嬷嬷重复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我娘真是这么说的?” 刘嬷嬷笑答:“正是。请郡王爷前往东暖阁说话。” 刘妃见他到了,早早令侍女奉了茶水过来,笑道:“祎儿,此处没有外人,你与娘说说,你心中的女子……” 慕容祎拿定了主意,在没有退亲前,万不会说出云罗的名讳,勾唇一笑,“她是个好女子,他日若是母妃见也定会喜欢的,无论品貌、才学都是极好的。” “好!好!”刘妃看着刘嬷嬷,谢丞相府的南安郡主太小,也只有零陵郡主李筠竹了,“你既拿定了主意,为娘也不逼你。”刘妃的笑容又重了几分,扫神罢刘嬷嬷,问道:“那姑娘长着瓜子脸还是满月脸?” 瓜子脸,便是李筠竹 满月脸便是谢南安。 安康公主就长着一张漂亮的满月脸,但凡见过的,都说是个大富大贵有福气的。 慕容祎愕然。 刘嬷嬷笑道:“郡王爷不说人名,好歹告诉我们她的模样。” 云罗不是瓜子脸,也不是满月脸,慕容祎微微蹙眉,脑海里掠过云罗的影子,“是张鹅蛋脸,眼睛生得有神而美丽,跟会说话似的。” 刘妃想着,不是瓜子脸么?难不成几年没见,这李筠竹长胖了一些,许是瓜子脸变鹅蛋脸了。 但凡是美人,那眼睛都跟会说话似的。 刘妃又问:“这姑娘,年芳几何?” “今年十八了。” 可不就是李筠竹。 这护国公府挑女婿的标准可高中呢,否则也不会将李筠竹留到现在还没选定夫婿,听闻早前,豫王府的人就求娶过,不知何故却是放弃了。 刘妃的喜色又加重了两成,“你这孩子,怎不早说,要是早说了,为娘还不得依了你。瞧瞧,这么大的事,竟也瞒着……” 慕容祎垂着头,含窘笑着,“娘不反对……” “这不是你们俩的缘分么,再说这凌雨裳虽好,哪里比得你心里的那位。唉哟,真没想到,凌雨裳这孩子如此记仇,因你着疯魔症的事,竟……”刘妃突地凝住,这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明儿见着了神宁大公主,逼她自动提出退亲,蜀王府还是不要得罪了神宁府的好。 她伸手握住慕容祎的手,“若你父王知晓,定不会怪责。你且回去歇着,退亲的事娘为你周圜。” 慕容祎心下狐疑。刘妃早前以死相逼,咄咄逼人,全然不肯有半分的退让,可现下却突地改变了主意,打听起他心仪女子的事。唤了郁枫来,又细问了几句。 郁枫答道:“刘妃问郡王爷心中女子的出身、门第如何,又问与昭宁郡主相比如何?属下答不比昭宁郡主差,这才华更胜一筹。” 难不成,是刘妃知道云罗手握大半个天下的财富? 百乐门的门主,又手握无数的店铺生意,而要争储,这钱财最不能少。 慕容祎道:“你派人去打听一下,今日有什么人入府,或是旁的什么事?” 过了大半个时辰,郁枫回话道:“属下着人打听过,今日无人入府,听说黄昏时,有人给刘妃送了一封信来。” “什么信?” 郁枫摇头,“门上的管事婆子说,是陌生人送到府里的,特意交代要送到刘妃手里。” 那信上莫不是说,他心仪女子握有如何的财富,否则实难解释。云罗身上的财富,着实令人心动,这其间亦包括慕容祎。 这一夜,慕容祎如释重负,想到自己对云罗的承诺,满心的欢喜,他在等待着天亮,天亮后,他便可以与凌雨裳解除婚约。 这一夜,凌雨裳却在切切地看着窗外,希冀着明日两家重新定下婚期。 次日一早,刘妃使下人去请王媒婆。 多话不说,刘妃先奉上了十两银子的茶水钱,“我家郡王爷的婚事,没少让王媒婆操劳。这点银子权当是谢你这些日子的辛劳。” 王媒婆只当是两家要重新订婚期,笑道:“这原是应该,要不是有心人使坏,昭宁郡主和……” 刘妃笑着摆手,“昨儿神宁大公主那话,你也是听见的。嗨,人家提出了退亲,我们也不好多说,你是知道的,我家郡王爷最是个爱面子的,还得劳王媒婆与我走一趟神宁府。” 149 退亲 这话最是明白不过,刘妃同意退亲了。 王媒婆面露慌色。神宁府是何门第,一个不好,就神宁大公主那脾气,打人骂人还是轻的,一声令人要了她的命都有可能。 刘嬷嬷递过两锭银元宝,笑盈盈地道:“退亲后,还有劳王媒婆跑腿,继续为我家郡王爷说门好亲。我家刘妃请神算瞧过,郡王爷与昭宁郡主原不合适,早前好好的,这临了跟前竟中了疯魔症,可见是上天也在相阻啊。既是天意如此,刘妃也不好再行坚持。” 刘妃依是笑着,早早又备了两盒礼物,道:“昨儿神宁大公主说要退亲的话,王媒婆也是听见的,走吧,家轿已经备好了,再有劳与我同往神宁府。” 早前,一听说是神宁府的昭宁郡主与广平王结亲,官媒署的人羡慕极了,人人争着、抢着要牵线,王媒婆是从两家得了不少的茶水钱、跑腿的辛苦钱,可这钱挣得着实不易,一个不好就要惹上大祸,两家都是她不能得罪的。 刘妃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凌雨裳善妒,眼下又有个比她更有权势的女子与慕容祎两情相悦,她自不相阻,索性做了这顺水人情。早前慕容祯求娶不上的女子,她儿子求娶成功了,这便是一次大成功。 一行人出了广平王府。 慕容祎听说刘妃领着王媒婆,又带了赔罪的银子出门,心头一沉:“当真退亲去了?”他摇头颇是不解地道:“本郡王的事,到底是谁告诉给刘妃的,难不成是昨晚那封信?” 怎么想也觉不是,但两家退亲,正中他下怀,而刘妃处处追问他心仪女子的事,他定定心神,既然刘妃同意他与云罗在一起,他又何必在乎是谁告诉了刘妃。 一大早。神宁大公主遣嬷嬷去王媒婆家,不到大半个时辰,便见那嬷嬷进了玉凤殿,回话道:“禀公主。真是不巧了,王媒婆一早去了广平王府,只怕一会儿刘妃带人就到了。” 神宁拿定主意,今儿好好与刘妃商议,再不与她说气话,免得回头凌雨裳又与她寻死觅活的闹腾,今儿双方长辈就另寻个吉日为一双儿女操办婚事。 入得玉凤殿,刘妃裣衽行礼。 神宁笑道:“刘皇嫂快快请起!” 刘妃轻声道:“昨儿公主提出退亲,妾回去后认真反思过,是我家祎儿配不上昭宁郡主。今日是应公主所言来退亲的。” 神宁原还心下欢喜,想着按捺着性子,寻了机会说几句软话,好歹成全了凌雨裳的心意。不曾想,刘妃上门。居然要退亲,她不是来商议婚期,而是说她昨儿提出退亲。 她何说退亲?她只说,“就算要退亲,也是神宁府先提退亲的话”但刘妃却说那就是要退亲的意思,如果再和颜伏低说好话,从来都不神宁的性子。 她的女儿。贵为金枝玉叶,就如当年的她一般珍贵,岂能被人退亲的。 神宁笑意全无,冷声道:“这么说,你今儿就是来退亲的?” “公主已经明白,凌雨裳是尊贵的郡主。而我家的祎儿也是要脸面的,昨儿公主已经提出了退亲,我家祎儿哪有不应之理。昨晚,妾身反复思量,也只好遂了公主之意。遂了天意。” 刘妃昨儿确实辗转难眠,想的就是如何顺遂退亲,而在这情况之下,又不会触怒神宁。“早前我家祎儿中了‘姻缘劫’的巫蛊之术,请问了几位神算、道长,说这种蛊术要解极难,弄个不好,往后还得着疯魔,为防万一,贱妾只得应了公主所言:两家退亲。” 那是神宁说的气话。 神宁想说,那做不得数。 可她,太骄傲,骄傲得只有别人在她面前低头伏小,从来不肯认半分错。 神宁伸手指着刘妃:“你……” 刘妃故作不解地道:“退亲的话,是公主先提出来的,难道是公主返悔不成?难道昭宁郡主除了我家祎儿就再无好亲事?堂堂一朝公主,怎可朝令夕改?” 果然,只得两句,神宁悖然大怒,花容顿变,她可以允许别人指责她,却不允许旁人说她女儿的半句不是。“大胆刘氏!”明知是刘妃的激将,可还是难以放下身份的尊贵与颜面,“哼,是我神宁府要退亲,是我神宁府瞧不上慕容祎,来人,取庚帖、信物!我神宁府要退亲!” 她心下却是明白的,刘妃既敢公然说出退亲的话,定是不容再改,而她不会去央求,更不能伏头说软话,这些都不是她神宁的风格。 片刻后,桂嬷嬷取来了庚帖、订亲信物。 王媒婆从中取了一双儿女的庚帖,各领各家儿女的,订亲的信物又再度回到了神宁的手中。 订亲不过几句话的事,而退亲也是这样的容易。 刘妃领回庚帖,欠身行礼,告退离去。 神宁再不说话,只生气地坐在大殿,想着退亲的事,她微阖了双眸:“你家不娶我女儿,只有更好的前来求娶!” 没想,殿门外传来凌雨裳的哭声:“娘!娘啊,你是糊涂了不成……” 凌雨裳在桂香与奶娘的搀扶下,已经跌跌撞撞地进了大殿,来不及多说,整个人就软了下去,因被桂香扶住方才避免摔倒,待她落坐贵妃椅,那泪珠儿化成了雨滴,不停的滚将下来。 “娘,你怎与祎表哥提出退亲,他是何等骄傲的人,哪里容得?你就不能为我说几句软话?” 神宁也想过这事,“你当我说了软话就不退亲了么?哼——”她冷声道,“刘妃分明拿定了主意,就算我说了软话,未必就不会退亲。为了你,为娘丢的面子还不够大么?” 凌雨裳身子一软,从贵妃椅上滑落下来,“砰”的一声重跪地上,一个不慎,案上的茶水落地,顿时化成了碎片,“娘,我不要退亲,我不要退亲!我告诉过你,这一辈子,我只认定祎表哥,除了他,我谁也不要,便是死,我也是祎表哥的人。”她目光流转,原以为自己是可以改变的,她哭,她闹,也只是为了让父母成全了她的心意,突然目光停驻在茶杯碎片上,拾起一片。 神宁大喝一声:“快拦住她!” 然,凌雨裳握住碎片,狠狠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背,“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娘的,为什么娘就是不信,我喜欢祎表哥,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看鲜血流泄,神宁失神快奔,想要奔进女儿,而凌雨裳身子一晃,已经昏倒在奶娘的怀里。 顿时,整个玉凤殿乱成了一团。怒骂的、尖叫的、奔走的……神宁紧拥着凌雨裳:“傻孩子啊!” 她知晓凌雨裳的痴情,但慕容祎拿定了主意要退亲,她不知道慕容祎是如何说服了刘妃,但听刘妃语调里的绝决,忆起这几次见面刘妃的谨慎、讨好,与今日的模样完全是两样。 既然人家拿定主意要退亲,她越是服软,只会逾加被人小瞧。这个道理神宁是明白的,这也是在刘妃说出退亲时,她没有服软,没有追问,因为对方居然说是她提出来的,这是要给神宁府面子,要让所有人认为是神宁府提出了退亲,而非是广平王。 * 广平王府,东暖阁。 慕容祎拿了一本书,坐在花厅里翻看着,只等着刘妃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阵说话声,他举目望去,刘嬷嬷与刘妃步入院门。 他倏然起身,唤声“娘”,倒了茶水,小心地递到刘妃面前,“事……办成了?” 刘妃笑道:“办成了,办成了,可是少有的顺遂,神宁大公主二话不说就应了。祎儿,到了今日你该告诉我,你心仪女子是何人了吧?” “娘!”他看着茶水,“这是江南新进贡的碧螺春,是宫里义母赏的,娘且尝尝新。” 刘妃说了句“你呀”,接了茶杯,浅呷一口,“凌雨裳这边退了亲,你总该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位女子是谁,也好寻了时间,着媒婆上门提亲,世子爷就比比你年幼几月,人家都有两个孩子了,你的婚事可不能再拖了,再说,那姑娘今年也十八了,早些成亲,早些也好让娘抱抱孙儿不是。” 慕容祎垂首,他定要将这事告诉给云罗,他退亲了,一门心思要与她过着“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的日子,他应她的,他都会努力去做到。天地之间,有她一人——足矣! “娘,这事急不得,好歹等我与她说过了才好。” “还等呢?”刘妃颇是心急,“你可得与人说好了,这回我们连神宁府都给得罪了,要是觅不上好的,这……”她皱了皱眉,“到时候我可拿你试问。” 慕容祎含着笑,“娘若见了她,定会喜欢的。” 刘妃笑了一下,并不点破慕容祎。 当天夜里,刘妃写信给蜀王爷,说了慕容祎一早看中护国公府的嫡幼女李筠竹,两人已私订终身的事,为权衡计,她做主退了神宁府的亲事,正想挑日子着人去护国公府提亲。 150 求真心 神宁府,客院。 慕容祉几兄弟听说退亲了,当即欢喜起来。 很快,连洛阳豫王府的人也听说这事儿。 云罗知晓这事时,正是端午佳节,她一袭男装,参加了豫王府的家宴。 豫王妃与何妃、谢妃等人当成是闲话一般议论起来。 “京城那边传来消息,昭宁郡主与广平王退亲了。” 目的达到了,却不及广平王退亲来得好。 云罗面无表情,心头却暗自欢喜,目光正淡淡的望着园中的戏台上。 慕容祯语调轻缓,重复道:“慕容祎与凌雨裳退亲。” 云罗淡然一笑,不愧是慕容祎,答应她的事便能做到,能在成亲前一日因她一句话绝然而去,已给神宁府带来了太多的意外,可她没想到神宁府居然会说慕容祎给了“疯魔症”,这样的藉由,到底替凌雨裳挽回了几分颜面。 二公子、三公子笑容浅浅。 云罗自领着袁小蝶、梁杏子住到府里的绿萝苑以来,吃的、用的、使的都是最好的,就连慕容祎还令慕容浩时常请教云罗学问。 慕容浩正捧着一盘精致的糯米粽子过来,笑得甜美无害,“云先生,这是祖母今晨特意做的,听闻云先生乃是江南人,定会喜欢的。” 慕容浩得了空,就会去绿萝苑请教一二。 云罗接过粽子,只见慕容禧已款款移来,慕容祯身边落坐,笑指着盘里的各式粽子,但见粽子用不同的颜色的系裹,“红绳的是红枣花生馅、白绳的是白糖雪梨馅、紫绳的乃是玫瑰红糖馅……”虽有一大盘,却是每样只得一个,云罗回以一抹浅笑,“玫瑰红糖馅的倒是少见。”伸手取了一枚,将手一摊。“禧郡主请!” 云罗剥了玫瑰红糖馅的粽子吃,动作优雅。 慕容禧勾唇一笑,取了系有红绳的,瞧着云罗的样子。她隐隐觉得面前坐着的男子应该是个女子,这么一想,顿时被自己的看法吓了一跳。 慕容祯正色道:“云五若有私事,可回大商会一趟,明日巳时一刻前往京城,你随我一道去。” 慕容禧早前暗自喜欢过云五,这在府里已不算秘密,可四月末慕容禧许给了夏候适,两家已经说好,只等过了端午节就要订亲。中间的保媒人是京城的夏候学士。慕容禧拗不过父母之命,她虽执著,并没有大吵大闹,尤其见过夏候适一面之后,见夏候适生得眉清目秀。也是少年才俊,学识、才德都是夏候族里最好的后生,虽依旧有些不乐意,倒也接受得平静。心里暗想,要是嫁不得病痨子云五,嫁了夏候适许也是好的。 云罗抱拳道:“世子,我这回大商会安顿。告辞!” 慕容禧杏眸含波。颇是不舍,这些日子一直没寻着机会与云五说话,心下一动,欠身与豫王妃告退:“母妃,我有些闷了,想先去后花园透气。” 豫王妃淡然道了句“去吧”。 云罗领着袁小蝶、梁杏子匆匆收拾了一番。从绿萝苑出来,迎面遇上慕容禧的贴身侍女:“云五公子,我家郡主在后花园恭候公子。” 云罗对袁、梁二女道:“你们且去后门,我一会儿就来。” 二女应答一声。 五月的豫王府后花园,紫陌花影拂面而来。牡丹荼蘼,灼灼知花,菲菲红粉,令人目不暇接,雪白的玉板,紫色的葛巾……栀子花丛,碧玉台梦,旖旎深处,一座朱漆飞桅四角亭古朴而立,一抹高贵倩影正伫立亭中,亦真亦幻。姹紫嫣红的花,千娇百媚,好一幅五月里最绚丽的花色,花香充斥在鼻尖,沁人心脾,仿佛是那人儿散发了花香,又是那花海薰染了人儿。 云罗抱拳道:“郡主找在下?” 慕容禧款款回眸,几许情深,几许迷离,云五还是云五,就如她上元佳节灯海茫茫中那一个凝眸时所见的一样,一样的风情,一样的儒雅,一样的才高八斗,多瞧一眼,便深刻魂来一分,想到将要与她订亲的那人——夏候适,她的心口微微一疼,“云五”轻唤这个名字,就像在无人知晓的夜,一遍遍轻唤那般。 她已经不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她双十年华了啊,空耗的二十载的光阴,似乎就是为了等待一场赴约,等待这样一个能够让自己一见难忘,真情相系的男子。 云罗应了声“不知郡主找在下有何要事?”她已经完全忘了,几月前,慕容祯曾动过要把慕容禧许给她的念头。 慕容禧带着羞涩,“我……就要与人订亲了,不知云五公子有何想法?” 云罗一沉:慕容禧订亲与自己无干,为甚问她? 顷刻之间,她忆起了早前的事。 微微笑道:“在下听闻夏候适才华横溢,郡主与他自是一段良缘……” 慕容禧微微蹙眉,她不爱听。 云罗话题一转,“这许是世人所见,可重要的是郡主喜欢否?愿意否?” 慕容禧双眸闪着光亮,一瞬之后多了一份淡淡的伤愁。 云罗继续道:“我妹妹常言,女子所求,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只求一真心人,唯愿心中人也能喜欢自己、珍爱自己,若成良缘便是吃糠咽菜,也是快乐、幸福的。” 慕容禧似有感悟,说了句“令妹是个性情中人。” 云罗的话许也说中了慕容禧的心思,她双十年华而未出阁,除了父母家人的疼爱,更多的是不想委屈了她,而今慕容禧还要推却,却已经不能了,她不小了。许多当年与她有手帕之交的好姐妹,都纷纷出阁嫁人,多有两三个孩儿,而她还是深闺千金。 慕容禧突地敛住忧伤,正色道:“云五公子,你在豫王府亦住了一月,你与我说句实话,你……可曾喜欢过我?” 云罗顿时怔住。她是男儿,还以为早前的事慕容禧早就忘却了。原来慕容禧一直记得,也至在心头藏下了一份心事。 一边的侍女见她无语,面露忿色,“云五公子难道不知道我家郡主的心事。自从豫王爷、豫王妃应了夏候家的提亲,郡主就没真正开心过,她心里可是一直记挂着公子呢。” 即便云五有病,即便慕容祯说云五许是个短命人,但慕容禧就是喜欢了,在灯节之时,一见就暗暗地喜欢。 云罗抱了抱拳:“在下多谢郡主的一番情意……”她是女子,最知女儿家的心思,“在下自幼体弱多病,怎敢误了郡主终身?” 慕容禧不由得勾唇一笑,凄凉的,“我喜欢公子,即便你有病也从未动摇过半分。今日我只想问问公子,可愿娶我为妻?倘若愿意,我便禀明父母,推却了夏候家的提亲。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健康与疾病,我都与公子结为夫妻。” 痴情女!当这个词从云罗的脑海里掠过时,看着面前女子的目光便多了一份心疼,而落在慕容禧的眼里则一份情深。 “公子也喜欢禧儿,对么?这些日子以来,我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枉作多情人。公子写的小说、戏剧,每一部我都认真看过的,我知道公子是个多情之人……” 那不是她写的,故事情节她知道,穿越前还与人合作制订了一份戏剧团、戏院的重整策划案,因为需要,又是她接手的第一件案子,所以花费了不少的心力,几乎在长达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她往返于戏院、戏剧团之间,也至对一些剧目也多了份了解。她不过是把自己熟知的故事,熟知的台词重新搬了出来。 “在下惭愧,论棋艺,在下不及夏候适;若论文才,又不及慕容祎……” “不,在我心里,从未拿公子与旁人作比,你从来都是最好的。我喜欢公子,公子喜欢我么?倘若我愿意下嫁给公子为妻,公子可愿意?” 为了今日的有白,慕容禧做了很多的准备,倘若云五接受,她自会说服父母,不与夏候适订亲。如若云五拒绝,嫁不了心中深爱的人,嫁给谁也都无所谓了。 但,在事还没有订下前,她还是想一试。 大胆地道出自己的感情! 云罗抬头,第一次有种罪恶感。她是女子,却害得慕容禧动了情,动情的女子最是可爱的,炽烈而温柔的目光,足可以将她沉溺其间。但她是女子啊! 云罗道:“郡主,其实我……” 话还没说完,便见小邓子喊了声“云五公子”快速奔了过来,小邓子笑呵呵地道:“我家世子为云小姐、李盟主备了份礼物,还请云五公子代为转交。世子在后门处候着云五公子,有些话想请云五公子转告云小姐。” 云罗愕然,抱拳道:“郡主,在下得离开了。” 慕容禧眸中眼波一转,几乎要急出泪来,“公子还没回答我呢?” 云罗脑子里一片空白,如何拒绝男人的表白她知道,可如何以男子的身份拒绝一个女子的示好,她不想伤了慕容禧,过去二十年的慕容禧是那样的快乐,她能鼓足勇气,抛下矜持、体面道出自己的心意,这是怎样的难能可贵。 “郡主冰雪聪明,这样的女子又有谁不喜欢呢。只是在下的身子……” “我不在乎!” 151 要胁 (ps求粉红票了(*^__^*)祝各位读友快乐!) 云罗抱拳,把话都说这份上了,任何拒绝的理由都显得苍白,“其实我是……是……”她想说出“女子”二字,小邓子道:“云五公子,我家世子还在后门呢。‘ 不喜欢,只此三字就可拒绝。可云五却回答得这样的艰难,慕容禧想:他是喜欢我的吧?一定是喜欢我的。想到这儿,悬着的心多了三分欢喜。“公子的意思,我明白。” 云罗尴尬地笑着,抱拳退去。 后门外,慕容祯双手负后,身侧的夏候逸抱着两只锦盒,见云罗到了,唤声“云五”,抬手间,“一盒燕窝是给李盟主的,另一盒是套头面首饰,算是我的一点心意,送给云罗小姐的。”说到“云罗”二字,他的眸里多了一份柔软。 云罗并没有拒绝。 慕容祯抬手一挥,小邓子与夏候逸退去。 云罗道:“禧郡主误会了,我想告诉她,我其实是女儿身……” 慕容祯莞尔一笑,任她是男是女,竟吸引了他们兄妹的目光,“我猜到了。”云五要回大商会,慕容禧便说要去后花园散心,慕容祯猜到以慕容禧的性子肯定会表白自己的心意。 “你故意让小邓子阻止我说出实情?” 慕容祯又是一笑,“这些年,禧儿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一个能让她动心,又能爱她的男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却说自己是女子,你让她情何以堪?你是写戏剧的高手,难道还不会与人鸿雁传书,给禧儿一场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爱情。” 云罗瞪大眼睛,着实无法理解慕容祯的想法。“可我是女子,你这么做……” “对于禧儿来说。爱情便是她的性命。她曾说,绝不要像父王、母妃那样生活,还说没有经历过一场真正爱情的人生是残缺的。她渴求一个完美的人生,哪怕爱情的最后是伤心。她也心甘情愿。”慕容祯双手负后,翘望着王府最高的绣阁,那是慕容禧居住的阁楼,“不要让她知道你是女儿身,就让她以为你是男子,是云五。” 对于慕容祯的所为,云罗很不能理解,难道心伤也是一种美,明知是错,甚至还要继续隐瞒下去。 慕容祯抓住她的手。肃然道:“答应我,不许告诉禧儿你是女儿身。” 云罗摇头:“我无法理解你的所为。” “禧儿除了渴望爱情,还想比过凌雨裳,而你是这么多年她遇到的唯一一个能在各处胜过慕容祎的男子。她曾与我说过,只求有一段爱情。哪怕最后是心伤结局,她也会心甘情愿地嫁人生子。至少余生,让她回味年少时的爱情,她会觉得此生无悔。” 也就是说,慕容祯需要有人陪慕容禧来谈一场恋爱。 云罗听着,只觉得慕容禧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转世下凡的仙子。她来到人世就是为了磨砺,为了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若那个是真男儿,我反倒担心。”这其间,会有太多无法预料的因素,若是女子,更是他所熟知的人。这就容易掌控得多。“正因为你是女子,我更相信你,最后即便禧儿受伤,却可以更平静地嫁人生子。” “慕容祯,你这是在欺骗她。我没法理解。” 正因为她看到了慕容禧的单纯与炽烈,云罗越发不能欺骗。 慕容祯双眸一眯,霸道地加大了力气,似要将她的手捏个粉碎:“你必须接受禧儿的感情,也必须设法说服禧儿与夏候适订亲。” “慕容祯,你太过分!她是你妹妹。” “要么做到,要么我会亲自告诉所有人,云五是女儿身,他其实是云罗。” “你……够狠!” 她若是拒绝,他便要胁她。 慕容禧是他妹妹,是为了逼她陪他妹妹谈一场恋爱,这未免太过分了。 这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感情,慕容祯要的只是一个过程,只需要用这场虚伪的爱情来粉饰慕容禧的人生。 云罗没办法理解,也许她永远没办法理解。但直至很久以后,她才明白慕容祯的另一个最真的用意,那时候,她不得不感叹慕容祯的心机与城府。 “回去后,你可以写信告诉禧儿你的决定,当然别忘了劝他接受夏候适。爱一个人,与劝她嫁另一个人,这不矛盾吧?” 还不矛盾,是天大的矛盾。 慕容祯这个混蛋,她是弄不懂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云罗扭头要上马车,突地忆起另一桩事,低喝道:“云五、云罗乃一人,曾是萧初云的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什么意思? 慕容祯相信夏候逸,知晓这事儿的并不多,张卫、豫王爷也都是可靠的。 云罗一脸怒容,“凌学武离开洛阳前,借着此事要胁我,说若是在京城见不着玉灵儿,便要将此事张扬出去。不是你告诉他的,他怎么会知道?” 凌学武么? 那本簿子,他后来已经烧掉了。 但在烧掉前,却曾遗落过,被慕容祉失了去。 慕容祉虽然顽皮,但他已经说得很明显,应该不会乱说话。 云罗不甘地抬腿,狠踩在慕容祯的脚上,发泄着她的不满,可恶,这是多大的事,他竟敢说出去,还害她被凌学武给要胁,凌学武是迷上玉灵儿了,越久没见着,他就越是疯狂。 蓦地转身,云罗跳上了马车。 传来慕容祯的声音:“明晨巳时一刻,豫王府大门前会合,我们一道前往京城。” 云罗忆起那日的事如鲠在喉,反复思量,绝不会自己这里出事,袁小蝶对于她的事也是依稀猜到、知晓,而梁杏子更不会乱说话,梁杏子明白她的苦。 杨采萍虽隐约知道一些,却不敢肯定,更重要的是杨采萍已经死了,被慕容祯给杀了。 那日,云罗送慕容浩离开绿萝苑。 慕容浩抱拳行礼,“云先生请回!” “小公子走好。” 凌学武从院门前走过,愤愤地骂了句“娘娘腔”,突地,他停下了脚步,怪异地审视着云罗,见她身边并没有旁人,这才缓缓走了过来。 云罗笑问:“凌候爷有事?” 凌学武笑了又笑,像看怪物一般,“玉灵儿去哪儿了?” 过了这么多日,无论平日里凌学武玩得多开心,但他心里还是记挂着玉灵儿。他突地又近了几步,压低嗓门:“云五公子好本事,云罗是你,云五是你,而你还是嘉勇伯几年前死于大火的萧初云……” 云罗的笑意全无,变成了意外。 凌学武见被自己要胁住,得意地扬了扬头,“在下给你半月的时间,在五月初十前必须见到玉灵儿,否则……” 如何?云罗并没有问出口。 凌学武冷笑着:“休怪在下管不住嘴巴,将这事给张扬出去。”他寻不到玉灵儿,百乐门那边也问过无数回,给他的答案依旧是“玉灵儿去了江南,许是不回洛阳了。” 玉灵儿是江南人氏,在扬州也有一家花家班,班主是花无双,副班主是一位姓花的妇人,当家花旦是仅次于小玉倾城的名角儿。 凌学武想拿住了云五的秘密,就一定能逼玉灵儿现身。 回忆归来,云罗对慕容祯将这事说出去颇是生气。 * 今儿是端午节,整个大商会里喜气融融。 石头正与几个相熟的朋友在会客厅里说话,突地得到下人通禀:“禀盟主,云五公子回来了!” 石头倏地起身,笑着招呼了客人:“几人且坐,在下片刻即回。” 兄妹见面,各自含笑抱拳招呼。 云罗奉上豫王府世子备的礼物。 会客厅的众人见慕容祯给石头备了礼物,神色里多了一份探究。 云罗在豫王府住了大半月,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她现在是豫王世子慕容祯的幕僚、宾客,因着豫王府的缘故,这李万财算是傍上了一个更厉害的靠山。 众人寒喧了几句,云罗应付地说了一堆吉祥话,不是真心,更像是在背台词,笑得也极为木讷、勉强。 待众人散去后,石头问:“贤弟打算换靠山?” 云罗端坐其间,“是想过换靠山,却不是蜀王府或豫王府,而是想挑一个不会纠缠到争储之争的权贵。” 梁杏子一见到石头,又不自觉地红了脸,只一会儿递糕点,一会儿蓄茶水,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把会客厅丫头、奴仆们能做的事都一古脑儿地全抢了,直窘得一边的侍女丫头怪异地看着她,而梁杏子却浑然不觉。 袁小蝶双手环抱,抱着她的宝剑,像尊门神般一动不动,这也梁杏子形成了鲜明的比对。 石头思忖片刻,“如今还没介入储位之争的唯有护国公、谢丞相,至于其他几家,面上瞧着没投靠任何人,可背里却私下同时与蜀王府、豫王府交好。” 云罗摇头,“前些日子谢丞相令人送来了南安郡主的画影,欲将嫡孙女南安郡主许给慕容祯为正妃。” 如此看来,早前以为的不示好,一下子同意将嫡孙女许给豫王世子,可不就是最好的巴结与示好。 152 靠山 云罗浅呷了几口茶,“哥哥名下生意的靠山是……” 早前是嘉勇伯萧众望,可后来又改了,不是石头见我使舵,而是三年前,石头角逐大商会盟主一职,被人算计,下了大狱,但王锁儿求上门去求助时,嘉勇伯并没有伸出援手,冷了石头的心。还是夏候庶想了法子,走了夏候家的关系网,才将石头从大牢里捞了出来,亦花了一大笔的银子。那事后,石头便弃了嘉勇伯府,新挑其他权贵为自己的靠山。 早前的一些江南商人看到了此事,对嘉勇伯府颇是失望,也纷纷随他改寻其他权贵为靠山。 石头道:“两年前,嘉勇伯府就没再是我的靠山。我采用了先生建议,选了护国公府、谢丞相府、夏候府为靠山,年节时也给这三家府上送了孝敬。”石头顿了片刻,“贤弟名下的生意,还要继续让神宁府为靠山?” 云罗勾唇一笑,“弃神宁府改投旁人为靠山是早晚的事。到目前为止,神宁府与我们百乐门还没撕破脸面。神宁府胃口越来越大,年节前,孝敬了八十万两银子,神宁府的大管家言辞之间提了徽郡商人送了二百万两孝敬的事。” 徽郡商人的靠山一是徽王府,一就是神宁府,徽商馆名簿里的商人便有近千人,而拥有万贯家财的就得一百余人,即便百乐门的生意做得大,又如何敢与近千徽商相比。 云罗斥退了左右。 当她启开盒子,跃入眼帘的是一套精致非常晶石雕琢、打造的梨花头面首饰,从步摇、钗子、抹额、耳坠、项链、手链一应俱全,透明的白色水晶石算不得昂贵,贵在式样精巧、雅致。 晶石梨花钗,颇有一枝梨花压海堂之式,三朵梨花错落有致,散发出雪样的冷色光芒。 晶石梨花步摇,上面是盛放、含苞的两朵梨花。雕刻精致,上面坠下三条绿豆大小的晶石珠子,摇摇晃晃,惹人喜爱。 晶石梨花抹额。上下两道绿豆大小的晶石珠子中间固定着一排晶石梨花,正中而是一枚椭圆状的晶石珠子,下面坠下两枚更为精致的梨花。 梁杏子惊叹一声:“豫王世子有心了,知道小姐偏爱梨花,特意定制的。” 云罗忆起走漏身份秘密的事,冷哼一声,“给人一拳,再赏个甜枣。” 石头怔忡,云罗进豫王府的前因后果,他也是听杏子说过的。“贤弟。还在为他要胁你的事生气?” 袁小蝶道:“不仅是豫王世子,连凌学武也拿这事要胁公子。” 杏子面露忧色,如若五月初十前凌学武再见不到玉灵儿,便要将她的秘密张扬出去。“公子还得再想办法才好,这玉灵儿还真是。这回又给公子惹了场麻烦。” 云罗道:“我便要看看凌学武还有何本事?要胁我……”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她眼里,压根就没拿凌学武当回事。 石头道:“贤弟万事还是小心些的好。” 云罗此刻才忆起会客厅里少了什么人,“夏候先生呢?” 石头微微一笑,“夏候先生回老家了,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贤弟这次回来,能住多久?” “明儿一早就得随豫王世子去京城。瞧这意思,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 她不想去,但既然下棋输了,愿赌服输,不就是陪在慕容祯的身边,又要不了她的命。 杏子不端茶递水、擦桌子。双眸痴迷地看着石头,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丫头动心了。 云罗道:“这次,我想留下杏子,只带袁小蝶一人就成。” 梁杏子惊呼一声。回过神来,唤声“公子”,双颊便涨得通红。 云罗打趣道:“我带着你,你也是心不在蔫。” 石头的目光在不经意与杏子的目光碰撞,是杏子快速垂首,又喜又羞。 “哥哥而今有二十七八,该成家立业了……” 石头微愣,很快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傻,这样的傻笑云罗好几年没见过了,更多时候,他表现出来的还是商人的精明。 落在云罗的眼里,只觉石头还是当年的石头,杏子也是昔日的杏子。 石头笑罢,与云罗目光相遇,又是傻笑。 云罗道:“今儿是怎了,哥哥竟只傻笑了?杏子一见你就手足无措,你今儿就会傻笑古怪得很。” 石头依旧是嘿嘿笑着,“不瞒贤弟,前些日子,洛阳慕容世家遣人来说媒,说的是慕容家的五小姐,我正要与妹妹商议呢?” 杏子面露惊慌,“李盟主不会答应了吧?”问出了口,又后悔了。她没有亲人,视石头和云罗为最近,而今她也大了,自从柳奶娘没了,便想着长大了能跟石头在一处也是好的。这次回来,再见石头,知他未娶,而她未嫁,杏子便多了一份心思。 石头正坐肃容,“贤弟知道的,早年没成亲,是怕娶妻后与我们兄弟生了二心。可如今,当初与我们一起出来经商做事的人都陆续成家了,我……”他垂下眼帘,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他动了要成家的念头。 他说话时,似对这次所提的亲事甚是满意。 毕竟,洛阳慕容世家是世代的皇商,相传又与皇家原是同宗,就连世人对慕容世家也颇是高看几眼,何况娶的不是慕容家的义女、养女,而是慕容世家的小姐,还是嫡出的小姐,只怕任谁都会考量一二。 “我只说杏子,她从小到大就对哥哥多了份心,哥哥应是知道的。” 杏子欠身道:“公子和李盟主议事,奴婢去厨房准备吃食。” 这个时候,杏子的退去许是最好的。 杏子相信云罗,既然开了口,就会为她争取。 石头既谈不上有多喜欢杏子,却又不讨厌杏子,更多的是幼时相识的缘分,一路相伴的情谊。这些年,因为杏子在云罗身边,他身为兄长也多了份放心。 云罗咬了咬唇,“我一直希望哥哥能和杏子在一起,像我们这样的打拼,遇到一个真心人比什么都重要。杏子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大商会的盟主,也不是因为哥哥拥有多少家财,仅仅因为你是我们打小认识的那个人,是真真切切喜欢你本人……” 石头面露肃色,“我都知道。先生也这么说,先生还说,慕容世家提亲许有旁的打算,你因杏子的原因会有不同意见……” 又被夏候庶言中。 三个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风雨同,宠辱共。石头这些年一直没成家,一门心思用在生意上,现在他有了成家的念头,尤其是他坐上大商会盟主的位置后,各地商贾没少与他示好巴结之人。 云罗道:“夏候先生对这事的意见如何?” 石头面露难色,“杏子虽精通厨艺,对我名下的酒楼多有助益,可她到底不能襄助于我。慕容世家的五小姐虽好,但就我们的身份来说,算是高攀,再则慕容世家是精明的商人,联姻也好、旁的打算也罢,无论是义女、养女还是亲女,多是慕容世家耀煌成功路上的棋子。” 最后一句说得甚是犀厉。 云罗颔首点头。石头还不算糊涂,将这些事看得明白。 石头又道:“先生颇是看重晋郡商贾孙杰之女孙佩容,去岁秋天,孙小姐随父来大商会住过一阵子,我亦有心。” “孙佩容……”云罗念着这个名字,脑子里没有半分的印象,倒是孙杰的名字颇是深刻。 石头无心慕容世家的提亲,却想与晋郡孙佩容结为良缘。 石头道:“我着人打听过,佩容贤惠,精通账目,容貌虽普通些,娶妻娶贤,倒也使得。再则,若是佩容过门,定会善待杏子。” 云罗听得一头雾水,“哥哥这话什么意思?” 石头不想拂了杏子的美意,但又想娶一个真正的贤妻,“我想娶佩容为嫡妻,纳杏子为贵妾。” 云罗突地站了起来,原是和尚,后来一步步有了今日的富贵、钱财,竟也和世人一样,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三妻四妾。“要杏子为妾?”她咬了咬唇,“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我并没有拿杏子当侍女,而是待她如同姐妹一般,你要纳她为妾?” 石头面露难色,“早前,我与孙杰流露过那意思,他也说了,他的女儿必须得为嫡妻。否则……”后面的话虽没有说,但那意思是极明显的,“各家各府妻妾之位需得分明,如若孙小姐为嫡妻,杏子为平妻,着实乱了规矩。当然,我并没有要委屈杏子的意思,她若是相中了好的,无论是你或是我,自拿她当妹妹一般的嫁出阁去。” 云罗算是听明白了,“哥哥相中了孙小姐,也就是说,要准备娶妻了?” 石头道:“我是和妹妹商议?孙小姐、慕容五小姐这二人哪位更好?” 慕容家的小姐养在深闺,慕容家又是皇商,难免有些眼高于顶,对于这位五小姐众人知晓的不多,倒是这位孙小姐在虽是商人之女,却是有些贤名的,自幼丧母,帮衬父亲经商,拉扯着两个弟弟,听说两个弟弟如今都成家立业,这孙小姐只怕也过了双十年华。 云罗道:“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我皆无长辈,这事儿哥哥与先生商议不够,要不再问问空慧大师的意见?” 153 真心 石头笑了起来,挠着头皮,“前几日,请白马寺高僧合过八字,也说孙小姐与我最是合适的。”他尴尬地笑着,但他深知云罗的性子,什么话都得说明白的话,“我原想着,要是你不同意,我自写信回了孙老爷。只是杏子这儿,我更希望日后她能寻个更好的良人,在我心里,是视她和你一样,视你们如同弟弟妹妹一般。若杏子认定了我,我只能许她嫡妻之下,众妾之上的贵妾名分。” 云罗冷笑道:“哥哥倒是自信得很!” 杏子认定了他?怎的就认定了石头。 可石头一句“视同弟弟妹妹”,就是说对杏子完全是一种责任,或许是当年答应了柳奶娘要看顾杏子一二。但石头又是冷静的,他会顾全大局,深深地明白,还得娶孙佩容于他才最有益的。 石头又道:“我要成家了,你这里也得有个交代。我名下的杂货铺、木匠铺子、酒楼、田庄……” 云罗捧着茶盏,她的复仇计划还未被实施,石头就要成家了。 “我知道妹妹的计划已经开始,但我总得给李家留上几个后人,娶纳了她们,就得给她们一个交代。名下产业这块,还得听你的。” 石头竟是打着这种主意! 云罗惊道:“哥哥以为我会失败?” 石头摇头,这么多年,即便有过风雨,有过坎坷,但他却看到了最后的成功,“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不想劝你,因为我知道,有些事你必须得去做,还是那句话,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有这一句,便已经足够。 云罗心头一动,“几年前。我便与哥哥说过,杂货铺、酒楼客栈、布庄、田庄、钱庄,这些全都是你的。” 石头便知是这结果,抬手做了个动作。很快,一名小厮捧来了锦盒。“这里面是二百万两银票,这些年你没少为我店铺上的生意出谋献策,总不好太让你吃亏。他日少了花使,与我说一声,我再给你预备。” 云罗接过盒子,瞧了一眼,对袁小蝶:“取一百万两银票。” 数年前,他们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兄妹二人会赚下这么多的钱财、家业。 “哥哥攒下这些银子不易。怎好都给了我。” 石头摇头笑着,“这是贤弟应得的。要是成了家,只怕你嫂子管束得紧,而我名下的东西还得与贤弟说明的好。我的生意多在江南、洛阳和京城一带,旁处有的。又多是与各地商人合作经营,而今在江南也算是排得上名号的商贾,这一切多是贤弟的功劳。这笔银子,你且都收下,你要干大事,身边少不得银子。往后就算要再给你,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了。” 云罗原想推辞。将一百万两银票递过去,石头只不肯收,又推退了回来,一番推攘云罗到底是收了。 石头道:“杏子那儿,还请贤弟把话带到,且看她有何打算。我不想委屈她的。但感情这事……”也难以言说,有时候因为喜欢一个人,便是做他的妾也心甘情愿。 兄妹二人又谈了些近来大商会的事,交换了意见,瞧着近了晌午。在一处用了午饭,方才各自散去。 阁楼里,云罗叫了杏子来,说了石头的意思。 袁小蝶见杏子垂着头,不知是欢喜,还是有些失落,道:“公子与李盟主说好了,要是你不乐意,他日另给你寻个更好的。” 杏子抬头问:“小蝶,你呢?你以后怎么办?” 袁小蝶摇头,“我可没想过嫁人,我只想好好跟着公子,在她身边服侍就好。” 云罗笑道:“又说傻话不是,我们大了,终有一日是要分开的。”末了,正色道:“杏子,主意得你拿,我不想你给李爷做妾。” 杏子咬了咬唇,吐出云罗意料中又不愿看到的话:“不,公子,我愿意!我愿意嫁给李盟主。” 云罗惊愕。 只听杏子继续道:“他说得没错,论学识、贤惠,我比不得孙小姐,我愿意和他在一起。我和他青梅竹马,他一定会对我好的。在全天下的商贾千金,不,还有体面的官家小姐,有不少人都想嫁给他呢,他愿意要我,我已经很开心了。以我对表哥的了解,他既然说了那话,只怕已经替我都安排好了。我愿意跟着他,我愿意……” 痴情女儿心,即便人家给她贵妾的名分,杏子还是乐意了。 云罗伸出手来,“以你小厨仙的名头,另寻个富贾公子为妻也是容易的……” “小姐,谁让我从小到大心里就只得表哥一个人。小时候,我总怕自己不能快快长大,怕某一天他就娶了别人,可后来我想明白了,只要他愿意要我,我就嫁给他。” 云罗无语,唯有无可奈何,“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且再仔细想想。” “不,小姐,我已经想清楚了。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杏子忘不了,当她被几度转卖,是石头几番周折寻回了她,在石头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仿佛抓住了最后救命稻草,那时候她就觉得,只要石头在,她就不会吃苦受累。 “再细想想,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 云罗坐到了案前,一袭如雪似梨的素衣,她又换成了女儿装,手里拿了一本书,翻看了几页,再不能看下去。 不知何时,蓦地回首,却见屋里并无杏子的身影。袁小蝶坐在窗下正缝补着一件小衣,时不时抬头看着云罗。 “小蝶,小时候,我便给杏子灌输‘宁为乞丐妻,不做富贵妾’,就是希望我身边的女子都能有一份傲气,能够骄傲地不去与为妾。” 袁小蝶低头笑了,“小姐今儿没瞧出来么?” 云罗低应。 袁小蝶道:“今儿李盟主说要杏子为妾,其实就是想逼杏子打消念头。” 当时的云罗听到那话是生气的,可原来袁小蝶瞧出来,她竟没瞧出石头的真实用意,不是真心要纳杏子为贵妾,而是想明确的告诉杏子。他不可能娶杏子为妻。 “这一回,小姐猜错了,李盟主也猜错了。在你们眼里,杏子是骄傲的。也许不会甘愿与人为妾。可再骄傲的女子,在情感面前是渺小而卑微,甘愿为了感情卑微至尘土。”袁小蝶吐了口气,“在回大商会前,我就与杏子私下说过几回,她真的很喜欢李盟主,在她心里,只怕至今也没想过会嫁给除李盟主以外的男子,她是认定他了吧。” 云罗抬头吐了口气,她还是不能理解杏子和石头的所为。 石头想错了。云罗也想错了,在云罗的潜意识里,是希望杏子拒绝,可又希望石头若也喜欢杏子,便给杏子最好的。 可杏子与孙佩容相比。到底是差了许多。 孙佩容是精明的、贤惠的,当她们二人放在一处,谁都会选孙佩容。 此刻的杏子,正静默地站在石头的书房里,看他与各郡的商人、馆主们议事,看他周旋在他们之间。 客人终于都走了。 而石头静立在窗前,似在思量。似在看风景,杏子望着他的背影,只觉满满儿的都是欢喜。心,扑扑地蹦跳着,一下又一下,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活着。这样平静而不俗的活着。 杏子快走了几步,第一次大胆地张开双臂,紧紧地,从身后抱住了石头,“万财。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哪怕是妾,我也甘愿。” 眼泪儿,静默地滑落下来。 石头吓了一跳,想要推开她,她却抱得这样的紧,紧得似要把他揉到自己的怀里。 “以前,你和我、与小姐说过,我们三个是一家人,谁也离不开谁,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说给我什么名分就是什么,只要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就好。” 石头心头一沉,回首时,看到了杏子满是泪痕的脸庞,长吁一口气。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是想让杏子放手,以云罗的性子不会同意杏子为妾,如果云罗不同意就会千方百计的劝说杏子。 杏子悠悠地道:“万财,今晚你就纳我吧。这样,我可以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给你做饭吃,为你洗衣服……” “杏子……”他轻呼一声,剥开她的手,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你可以挑个更好的男子,以我和云五的能力,可以给你寻个好人家,让你做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那又如何,那个人也许不是我心里喜欢的。”杏子粲然笑了,“以前不懂,现在我明白了,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再苦也是快乐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除了你,谁也不要。” 对于这样纯洁的,喜欢得炽烈而真挚的杏子,李万财想要拒绝,却终是伸手拥住了她。 这一次,杏子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幸福,偎依在他的怀里,什么也不想,也不去琢磨。“万财,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 “在送走客人前,我自己亲手写了请帖,我今晚就嫁给你为妾。小姐要随豫王世子去京城,听豫王世子的意思,只怕还要去西北赈灾,他们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你、小姐,我们三个是亲人。我想小姐吃了我们的喜酒再去,所以今晚我们把喜事办了……” 石头顿时跺了一下脚,看着面前温柔如水的杏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 “我知道你不想委屈我,可对我来说,只要小姐能参加我们的婚宴,这就足够了。其他人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关系。你不会后悔纳我为妾了吧?” 那是妾位啊! 154 纳妾 他说那话,原是要杏子打消念头的。 没想到杏子这个傻瓜,知道了是这样,非但没后退,反而答应了,还要急切地想做他的人。 石头问:“你什么时候送的请帖?” 杏子笑道:“小姐那份是最早送的,另有几位在洛阳的朋友,玉班主母女、杂货铺在洛阳的大管事……”她一口气说出七八人来,并没有请大商会各郡商馆的人,皆竟是纳妾,知晓人少些也好。 石头惊得欲怒难怒。 杏子忙道:“我原该与你商议的,可你这里总是人来人往,你从午后就没停歇过,明早小姐要离开,我不想再拖了,就……是我不好,应该早与你商量的,真是没有机会说,你别怪我。” 看她声声陪不是,石头想要责怪两句都不成。 他摇头道:“不请各郡商馆的人?到时候定要被人说道,还是去请各郡商馆的人才好,眼瞧着就要天黑了,好歹酉时前把人请来,得准备十来桌酒席。” 杏子道:“菜单是定了的,原备了一桌……” “各郡商馆的人最是讲究这些,要是有人来了,有的没来,回头一定会生气,说我们瞧不起人,还有这洛阳城里常来的客商,也得请来……你……” 杏子原是想简单办一下,“你是纳妾,又不是……” “寻可不一样,早前我没娶过妻,更没纳过妾,这是头回,对于他们来说是大事。你……”他支吾了一阵,又不好责怪杏子,当即出了屋,唤了跟前服侍的丫头、小厮,来不及写请帖,只好着人去通禀各处。 云罗此刻手捧着请帖发呆。 袁小蝶歪头看着。“这是杏子的笔迹。” “这丫头,怎的见风是雨,说……成亲就要成亲了,还是今晚。我的个天,这不得挑日子、合八字、选期的么?” 袁小蝶吃吃笑了起来,“杏子早就找人给她和李盟主合过,算命先生直夸是良缘。” 石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何时,更不晓得哪个时辰,他是拿当年与云罗结义的那日、那时当成自己的生辰日,不同的是根据他自己的年纪推前的十六年。听袁小蝶的意思,杏子找人合八字时,也是拿那日子来合的。 云罗原就不信这些,合就合了。可早上还说娶妻纳妾的事,晚上就要成亲,她直惊得目瞪口呆。 “也就小姐说太急,对于杏子而言,许还嫌太慢了。她为了嫁给李盟主怕是预备好多年。小姐可还记得她屋里那箱子里的那个花布包。早前玉灵儿在时,便偷偷地去瞧,你猜是什么?” 云罗茫然求解,“是什么?” 袁小蝶道:“是一件嫁衣,大红底儿绣着蝴蝶鸳鸯和粉杏花。” 可杏子是嫁给石头为妾,照矩是不能着大红嫁衣,大红素来是正妻穿的。 也就是说。在她们几人来到洛阳前,杏子就做好了嫁人的准备。 玉灵儿没绣嫁衣,袁小蝶更没有绣嫁衣,唯有杏子偷偷儿地避开她的眼睛却早早绣好了嫁衣,做好了嫁人的准备。 在云罗看来突然的事,却是杏子想了很久后做出的决定。 酉时分。杏子回到了阁楼。 与她一道回来的,还有丫头、婆子和喜娘。 袁小蝶在这之前已经奉命易容扮成了云五模样,拿了本书,坐在楼下厢房里。 杏子欠身唤声:“公子。” 袁小蝶摆了摆手。 云罗正瞧着,只听有人唤了声“小姐!公子!”一溜烟就奔到了她跟前。云罗惊呼一声“玉灵儿”,她像只快乐的鸟儿一样,拉着杏子笑道:“是真的么?听说你要嫁给李盟主为贵妾了?我一定是听错了,你怎么……” 梁杏子打断玉灵儿的话,“我愿意的!只要和他在一起,是什么都无所谓,他能给我一个名分,让我风光得体的嫁给他,我做梦都能笑醒。” 玉灵儿原还想着劝阻几句,可这会子,她准备了一肚子劝人的话,怕是一句也没用了。她微微一笑,“要做新娘子了呢,我过来凑凑趣!快回屋打扮,一会儿就要过盟主堂那边。” 众人进了杏子的屋里。 杏子打开箱子,从里面抱了嫁衣出来,就在云罗疑惑的片刻,她又取了另一只包袱,打开时,里面竟是件桃红色的纱衣,在嫁衣上套上桃红妙衣,谁还敢说她乱了规矩。 云罗忆起袁小蝶说的,杏子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原以为突然的事,却是杏子的果决。进,她嫁石头为妻,便着红嫁衣;退,是石头的妾,便套上一件桃红纱衣。只怕任是谁也说不出她的不好来。 云罗从未想过,杏子是这样的喜欢石头,也至于进退之间,是妻或妾都考量周详了。这样的杏子,哪里还容她去劝阻。 吃惊的不仅是云罗,还有玉灵儿,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化成了一声长长的惊叹。 玉灵儿走近云罗,道:“小姐,杏子是一早就想好的?” “到底是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云罗拉着玉灵儿的手,“既然是她决定的事,我们就祝福她吧,希望杏子能够幸福、快乐!” 玉灵儿点头。 云罗趁着众人说笑的空隙,领了一个粗使丫头往盟主堂去。 石头正与客人们说笑着,移到偏厅,“妹妹找我?” 云罗道:“哥哥手里有洛阳城的酒楼,又在城外置了一座千亩的田庄,这些我都要了。哥哥开个价,多少钱?” 石头面露错愕。 云罗道:“杏子出嫁了,但我不得不为她设想一二,把这些给我,就当是我替她准备的嫁妆。因为事情突然,我屋里也备不了多少嫁妆,但该有的不能少。” “妹妹……” “二十万两银子。” 她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了石头。 石头看了一眼,并未多说,转身进了自己的内室,不多会儿就取了房契、地契来,又退了云罗五万两银票:“洛阳城的全家福酒楼及城外那座田庄,最多值十五万两银子。就算妹妹不说,我也不会薄待杏子。” 云罗欠身,“多谢哥哥!” 拿了东西,云罗便离开了。 与玉灵儿一起,从阁楼的小库房里张罗了丝绸、摆件、首饰等物来,好歹是置备了十抬嫁妆,却忙成了一团,又列了个嫁妆清单,一并给了杏子。 杏子拿着簿子,泪眼朦胧,她未想过云罗为令为她置备一份嫁妆。 看得见的是体面,旁人看不见的是实在的东西,更是杏子将来的依靠。洛阳城里的全家福酒楼也是城中能排得上名号的大酒楼,两处地方离得很近,早前有商人出了三十万两银子,石头也没转手。 * 酒宴上,大商会各郡商馆的人都来了,洛阳城出名的几家商贾也赶来凑热闹,原计划十桌,竟是坐了满满的二十桌。 云罗与云五双双现身,因兄妹二人的身体弱,都没有饮太多酒,象征性地吃了两杯,便早早告辞。 慕容世家向大商会的李盟主提亲,而李盟主却在端午佳节这日黄昏纳了第一房侍妾,这不得不让众人猜疑。 而这侍妾,原是云五公子身边的侍女,云五公子兄妹更是为此预行了近二十两银的嫁妆,一时间就成为众人议论的热点。 “早前,徽郡有人出了三十万两银子要买李盟主的酒楼,敢情说了大半日,竟是云家兄妹的产业。” “只是一个侍女,云家兄妹就给了二十万两银子的陪嫁,让人意外呀……” 有人在想,早知是如此,还不如自己求上一位侍女为妾,那时候只怕也是一笔丰厚的陪嫁。 “大手笔,当真是大手笔呀!一个侍女出嫁,就陪嫁二十万两,这可比过大户人家的嫡出小姐去。” “虽说是云家兄妹身边的侍女,可这学识、能耐不比正经小姐差,也是会读书识字,精通账目,而且这梁姨娘是出名的小厨仙,这厨艺可是出挑的好……” 来吃喜酒的人议论纷纷,早前还想着不过是个侍妾,可一听那嫁妆,竟是洛阳里最大的酒楼,光这一家可不得抵过几家、乃至十几、二十家的中小型铺子,又有城外一座上千亩的良田庄子,不可谓不吸人眼球。虽说绸缎、首饰瞧起来都是寻常的,可这两处店铺着急太惹眼了。 * 夜,深了。 盟主堂那边还是一片热闹喧哗、华灯高照。 云罗立在阁楼,一侧站着玉灵儿,身侧是一袭男装的“云五”。 云罗见玉灵儿瞧得痴迷,不由打趣道:“你若出嫁,我替你备一座千亩田庄添妆。” 玉灵儿有母亲、姐姐,而杏子没有别的亲人。“人家才没有呢,杏子是一早就有意中人,我的意中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袁小蝶挺了挺胸膛,真真像极了云五素日的动作,“凌学武不是么?” “讨厌啦!”玉灵儿啐骂了一声,伸手去打袁小蝶。 袁小蝶闪躲着,玉灵儿追逐不放,嬉闹成一团。 院门外,传来一个陌生小厮的声音:“禀云五公子,豫王世子的信到!” 玉灵儿出去接了信,正待给袁小蝶,突地又转身递给了云罗。 155 小太太 信很精短,上面只得一句话“云五别忘相劝禧儿。” 说是劝,就是要云罗给慕容禧写情书,既要说自己心系慕容禧,还得劝对方与夏候适订亲,这真真是一个苦差事。 袁小蝶道:“若是不想管,不必理会就是。” 云罗一脸无助,“我亦不想管,可我的秘密被人捏着呢。一个个的都拿着我的短,不听都不成。” 她拿了信,折身进入屋里。 玉灵儿追问道:“怎么回事?” 袁小蝶道:“夜色了,你也该回歇息,今晚我来值夜。” 玉灵儿嘟着嘴,不说罢了,大不了回头去寻梁杏子,反而盟主堂那边喧闹成这般,只怕梁杏子还独守空房呢。 云罗坐在案前,拟了个草稿,又重新看了一遍,选用的是最常用的官文楷体字,这种字人人都会,一旦使用,少有人能认得出来。也亏得慕容祯想得出来,明知她是女子,竟要她陪慕容禧谈恋爱。修改了一番,云罗方才满意。重新抄录后,着人将信送了出去。 而盟主堂的后院洞房里,玉灵儿正与头顶盖头的杏子说着话儿。 “真是奇了,凌学武怎么知道公子的事?” 梁杏子道:“我哪里知道,反正他就是拿了公子的秘密来要胁,说五月初十前要是见不到你,便要张扬出去。”她吐了口气,大概这也是云罗为什么让袁小蝶易容改扮成“云五”,兄妹二人双双出现在梁杏子与李万财喜宴上的原因。 到时候,便没人会怀疑云五与云罗乃是同一人,因为有人瞧见过他们兄妹现身在喜宴上。 玉灵儿握着拳头,“太可恶了,他竟要胁公子,看我不饶他。” “公子自有应付的法子,你就别管了。”梁杏子的内心很是纠结,一方面她希望玉灵儿可以帮衬云罗一把;一方面又不喜欢玉灵儿掺合到复仇的计划里。 杏子亦想帮上一把。可她却深知,在云罗的复仇计划、嫁给李万财为妻妾两件事里,后者占据更重的位置。 玉灵儿别了杏子,回到阁楼辗转难眠。 她该怎么办?她们玉家欠了云罗的恩情。就连一条白蛇还知报恩还情,况且她是一个人。 今晨五更,杏子醒来,就看见眼前放大他的面容:“夫君,你可是饿了?” 石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宠,心中有些慌乱,不由自己的吞着唾沫。 她稍稍偏过头去,她肤如凝脂,微微闪躲的明眸若水光潺潺,朱唇润泽娇艳欲滴。轻启间十分诱人。 石头从未这么近地看过杏子,是自幼视同妹妹的,不,这怎么会一样,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女人。挣扎在情感与现实之间,让所谓的兄妹情都是见鬼,如果他和杏子是兄妹,那天下的青梅竹马……不待细想,他猛然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柔软嫩滑的唇瓣美好得让人一经触碰就再也无法放开,两人的身子皆是一颤。杏子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惊呼之声还未出口就被他无声的吞进口中。 他强悍的舌趁机滑入,有力的纠缠带着无法抵挡的狂热。杏子只觉耳中嗡鸣作响,整个身子无法控制的点点软了下去。从来不曾尝试过亲吻的滋味,但这刻像是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吸走的狂热的吻,却让她瞬间惶然无措。一颗心止不住地颤栗。 他的手轻抚过她温热的脸颊,冰冷的指尖从纤细颈间往下在她身上反复游走,不觉间来到她胸前的柔软,忽然大掌一挥,衣衫被剥裂。她只觉胸前一凉,瞬时惊醒,懊恼非常,她欲止住石头的手,却突地忆起,自己已经嫁给了他,终时顿时放开了双手。 她已经被吻得喘不上来气,胸口窒闷,从未有过的吞天灭地之感席卷而来。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吻,也能带来这样销魂的感觉。杏子没由来的害怕,她做好了嫁他的准备,甚至悄悄地备下了自己的嫁衣,却没想过洞房里会是怎样?没人告诉她,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杏子心中一急,胸口急剧起伏,一个翻身,变换了姿式。 石头顿时停止所有动作,愣在当场。紧贴的身躯没能分开半分,不同的是,姿势变成了他在下,她在上。 五月的清晨,空气很凉。石头突地回过神来,望着压在身上的女子,眸光冷冽,突然一个翻身,将杏子压在身下。 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也勿须再需任何言语的交流。 这是一对新人应该完成的仪式,也是他必须要补给她的。 他眸光复杂难辨,抛却所有的理智,支起身子半坐在她身上,脸上神色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杏子大口地呼吸到空气,不由剧烈咳喘,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有些狼狈地起身,小衣紧贴住她凹凸有致的纤细身躯,隐隐绰绰间比没穿衣服更容易令人遐想,胸前被他撕裂的衣襟半敞开着,高挺的柔软依稀可见,雪白诱人的柔软肌肤上,晶莹剔透的水泽,散发着诱人的魔力。 石头低下眼眸,频繁的眨眼掩盖住他眼中泄露的思绪。他突然长臂一伸,拉住还未站稳的她的手,猛地一拽,没有防备的她,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胸膛。 杏子顿时受惊,失措轻呼“夫君”。 话才出口,他的唇便覆了上去,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后脑,将她未完的话一并含在口中。 如遭电击,她大脑一片空白,唇舌纠缠带来陌生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心底久违的悸动不知从何而来。她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理智,好不容易才侧过头去,抚着胸口直喘气道:“夫君,你这是怎了?” 石头坏坏笑道:“怎了?补洞房。”话落,又是他铺天盖地的热吻,将杏子死死地压在身上,然后快速地像剥去猎物皮毛一般,扯去了杏子身上的衣衫。 杏子没有反击,只是笨拙地抱紧了石头。 突地,一声惊呼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而这声音却只呼出了半声,就被石头捂住杏子的嘴,生生地咽回了肚里。 杏子近乎央求地道:“夫君,轻些,轻些……” 室内,一片春色。 室外正是五月天,院子里依稀能闻嗅到榴花、栀子花的馨香。 * 次日一早,云罗一袭男装,看着下人们将备好的干粮送到马车上。 杏子绾起了发,一袭小妇人打扮,眉眼里隐有倦容。 玉灵儿依是笑盈盈地,拿杏子打趣了几句,“新娘子怎不多睡会儿?”“怎撇下李盟主自个儿出来了?” 杏子笑着行礼,“谢公子为杏子备下的丰厚嫁妆。” 云罗微微点头,未说多话,“往后好好陪着李盟主。” “是。” 杏子道:“公子放心,有贱妾在,自会照顾云小姐。” 她一走,那阁楼里再没有旁人,哪里还有云小姐? 可云罗分明看到了另一种意思:冒充的替身! 早前,石头便与云罗提过这事,但云罗回拒了。 一人为两人,当真有些忙不过来。 云罗眨着眼睛,似在探究。 杏子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公子要出远门,以小姐的性子,这会子只怕又难过得不愿出来相送,还盼公子早去早回。公子离开,小姐喜欢清静,只怕过几日也是要回乡下将养的。” 真是寻了个替身! 云罗走近杏子,低声道:“人可靠么?” “公子放心,是绝对可靠的,七分相似,只是声音不大像,但可以对外说染了风寒,再着一样的衣物,蒙上面纱,定不会惹人猜疑。” 云罗点头,既然石头与杏子决定了,她便领了好意,“你也要保重,回头代我向大哥说一声。” 杏子站在大商会的盟主堂院门外,看云罗乘上马车,消失在大商会的大门外。 身后,一个丫头欠身道:“小太太,盟主请你回去说话。” “小太太?”杏子挑着眉儿,“往后可别乱叫,叫我梁姨娘。” 丫头捂嘴笑了,“这是盟主吩咐的,让上下都尊称你为小太太。” 她不是他的贵妾么?怎的唤她小太太?杏子想着昨晚初经人事的那幕,脸便不由自己地红了,那床单还没有收起来呢,得收起洗净才好,要是被丫头们瞧见,岂不是闹了笑话。她出来的时候,石头正困乏着,她没忍心吵醒,便起身备早饭,又给云罗备了路上吃的干粮。 杏子随丫头回了盟主堂,石头正一身慵懒地躺在小榻上。 昨儿他喝醉了,醉如一滩烂泥,杏子也曾喝醉了,是前年的年节,那时候她随云罗在遥远的蜀郡,因为她想念石头就醉了,醒来时头疼欲裂。 杏子道:“我备了养胃粥,又有醒酒汤。”她折身打开了紫檀木衣柜,取了石头的衣装,恍若所悟一般,“夫君可要用香汤?我亦令小厨房的小厮备下了,洗洗再换衣?” 这便是有女人的好处? 石头微眯着眼睛,像不认识杏子一般。 他觉得很奇怪,在这之前,他好像是拿杏子当妹妹的,可他要了杏子,还与她有了夫妻之实,难道从来都不是他想的那样? 156 怒难消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杏子见他不语,索性在小榻上坐下,大喊声:“把养胃粥取来。我想你醒了,就不用吃醒酒汤了。”转而又伸了手来,抚着他的额头,又摸自己的,方舒了口气,“对了,不是说好了,我是贵妾姨娘么?你怎让丫头们叫我小太太,这种话传出去是乱了规矩的,还让他们叫我梁姨娘吧?” 石头像是着了魔,张开双臂,一把将杏子揽在怀里,“做侍妾有什么好?听说能被嫡妻任意打罚、转卖,我可舍不得,还是做我的平妻吧,虽然昨儿的喜宴仓促、简单些,我不能委屈了你。” 已经委屈了杏子一回,在那样仓促之下跟了他,哪还舍得杏子做侍妾。 昨儿来贺的人哪个不羡慕他?先是羡慕杏子丰厚的嫁妆,然后又夸杏子的才学,都说她是在云五公子身边长大的,就这一点,许就不俗。 杏子心头一乐,“只要留在你身边就好,是妻是妾,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好好儿的。小时候,我们过得那么苦,不都挨过来了么?” 石头抱着杏子,心头道不出的甜蜜,原来成亲是这样的好,既是如此,就该早些成亲。 云罗携着袁小蝶到了豫王府大门前。 慕容祯坐在马背上,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启程!”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往京城方向移去。 途经百乐门时,玉灵儿跳下了马车,与云罗道别。 刚坐定,袁小蝶往云罗身边挪移,低声道:“公子瞧出来没,灵儿今日似有心事?” 云罗尚未留意到。“早前不是说玉灵儿要回江南么?” 袁小蝶道:“玉班主去扬州查看花玉班的生意。听说扬州花班主与底下的人闹出了不快。她一走,洛阳的生意就由副班主看着。” 云罗低应一声。“凌学武似对玉灵儿动了心,正四处寻人呢,只要玉灵儿不露面就会无事。” 袁小蝶浅笑道:“玉灵儿若去了扬州,她不会有事。但你一定会有事。” 云罗勾唇一笑,带着几分讥讽,“我连神宁、凌德恺都不怕,会怕凌学武一个孩子。” 她不怕,她只是有迫不及待地想下手。 慕容祎退亲了,这一次是真的退亲,可还是不及云罗的预想,她是想让神宁府大大地丢一次颜面,偏得到的消息是:神宁大公主提出的退亲。这让她很是懊恼,云罗稍微想想都知道。分明就是慕容祎提出的,最后却变了模样。 上一次退亲,就被说成慕容祎得了“疯魔症”,而这一回竟是神宁退亲。 若目的达到了,可不够狠。 马车巅簸。云罗的身子摇晃着。 * 就在云罗觉得不解恨,那一刀子下去不够麻利的时候,神宁府里,凌雨裳正因为与慕容祎解除婚约的事失魂落魄。 凌雨裳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幻想着自己披上嫁衣的样子,幻想着与慕容祎打小相识的点滴。 除了他,她无法再多看旁人一眼。 为什么就退亲了。这一回还是神宁府提出来的。 栀香小心翼翼地捧着膳食,露出醉人的笑容:“郡主,这是大公主特意下厨做的鱼翅羹,你快趁热吃些。” 凌雨裳听到声音,看到栀香那温和的笑,没人了解她的痛苦。连侍女丫头都在偷着乐,是啊,她终于与慕容祎退亲了,她们都在暗里高兴呢。 栀香敛住了笑意。 “笑啊!笑啊!你刚才不是笑得挺好的么?” 栀香不明所以,垂下头。再不敢有半分笑意。 在这郡主阁,要是凌雨裳不高兴,上下一干人等谁也不得露出笑容。 “贱蹄子!”凌雨裳倏地起身,指着栀香,“笑啊,为什么不笑了?为什么不笑?” 桂香快走几步,接了膳食,小心地摆放在案上,不敢多说一句。 凌雨裳疯了一般,扯住栀香的头发,随手摘了栀香头上的银钗,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凿下,栀香声声惊呼,“你这个贱蹄子,我退亲了,嫁不成祎郡王,你得意了,你欢喜了!定是在背里偷着乐,是不是你合着那些狐媚子、贱妇们干的好事?把诅咒良缘的小人埋在院子……”她每骂一句,就狠劲的凿上一下。 栀香随着被凿的地方,不得颤栗,或是轻抽一下,却不敢跑。在人前,凌雨裳最是个得体的,可在郡主阁里是可怕的魔女,她会变幻着花样处罚人、整人。 栀香受不住,爬着往桂香身边跑,嘴里哀求着:“桂香姐姐救我!桂香姐姐救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郡主啊,奴婢没有做那样的事。” 桂香哪敢去护,她也受过凌雨裳的刁难和处罚,只得闪躲一边。 栀香见无人护着自己,每凿一下都似一个血窟窿般的刺痛,这一次凌雨裳下手这么狠,又不知得多久才能康复。她一边爬一边道:“便是郡主给奴婢一千、一百个胆子,奴婢也没这么做?是那些小姐妒嫉郡主嫁得佳婿,与奴婢无干,都是她们干的好事?郡主不听女道的话,诅咒未解,怨不得旁人……” 凌雨裳突地凝住,想到昔日女道说过:着红衣红袍与人成就夫妻之实,把慕容祎的名字换在那人的,再埋地下。唯有这样,才可以彻底解了“姻缘劫”巫蛊降头。 凌雨裳手握着银钗,眼神呆滞。 奶娘上了楼,一把抱住凌雨裳,轻呼声“我的郡主啊……”那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你何必与丫头滞气?几日了,你好歹吃些东西,再不吃东西,可如何了得。” 凌雨裳看着栀香,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不能与慕容祎结为夫妻么?非但没约定吉日,反而是两家退亲。 栀香壮着胆子,她只能自救,旁的什么也不能,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从这里逃走。“郡主,‘姻缘劫’的诅咒未解,你还得另想办法。” 奶娘也是知晓这事的,厉喝一声“闭嘴!” 桂香与栀香不同,桂香有亲人在神宁大公主身边服侍,有桂嬷嬷照应着,凌雨裳也不该太过为难她。 桂香这几日胆颤心惊,生怕一个不慎,凌雨裳就寻了错处惩治到自己头上。 奶娘抱住凌雨裳,温声道:“我的郡主,且吃些东西,你如此不吃不喝的,身子可如何受得住。” 凌雨裳觉得栀香的话有些道理,也许真是那诅咒未解,否则为什么眼瞧着就要成的事,最后还退了亲。“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可是,她不能啊! 她真爱的人唯有慕容祎,要真是这么做了,她会觉得对不住他。 要不是他太过优秀,要不是那些女子嫉妒她得了良缘,也不会施下这种巫蛊之术来害她,也害得她与慕容祎退亲。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把那对小人的名字换成别人就不行吗?” 栀香定定心神,“不瞒郡主,只怕是没了。” 奶娘大喝一声“住嘴!”堂堂郡主,怎能干出格的事,“郡主啊,忘了祎郡王,过些日子再让大公主给你挑个更好的,这各家各府自有那么样的少年才俊,还不得由着你挑。” “不。”她摇着头,只觉慕容祎的身影就在她的眼前晃,明明这样近,却就是触碰不到。 没人知道她有多喜欢慕容祎,这是一种发疯发狂的喜欢,却被死死地压抑着。 栀香欠身,“奴婢告退!”虽被凿了十几下,不得不强打着精神。 来不及敷药膏,就被奶娘遣出去郡主阁:“去街上,给郡主新买两盒胭脂来。” 后背、肩上、胳膊都在撕裂一般地疼着。 正往府门方向移去,只听一个丫头轻呼道:“这不是郡主身边的栀香姐姐么?这是怎了?” 栀香忆起之前在阁里的事儿,赔了个笑脸,她一时忆不起这丫头的名字,近来因为豫王府的几位公子在府上作客,便拨到了客院服侍着。 昨儿听人说,有个丫头被豫王府的六公子看入了,讨去做了服侍丫头,大家都在说,许是将来要抬姨娘的,再看过来的这丫头,穿金戴银的,除了那身衣裳,旁处还真与丫头不一样。 栀香依稀记得,听旁人说,被讨去的那个丫头唤作“千绿”,脱口唤出了她的名字。 千绿摇着手里苏绣帕子,吃吃笑道:“哦哟,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名字呢。”转而扫看四下,未见着旁人,“姐姐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栀香又苦笑了一下。 千绿道:“姐姐是要去哪儿呢?” 栀香道:“郡主令我出去买盒上好的胭脂回来。” “胭脂?”千绿正想与她讨交情,道:“前儿我家六公子正赏了我两盒,还有一盒是宫里娘娘们用的,我正不敢拿出来用,要不就转给姐姐了?” 栀香想着如果买了盒极好的胭脂,许能让凌雨裳夸赞自己一回,“妹妹说的是真的?” 千绿肯定地点头,伸手来拉她,碰到栀香的痛处,立时轻呼出口。 157 算计 千绿微微蹙眉:“姐姐这是怎了?” 栀香依是苦笑。 千绿道:“我自来最喜欢姐姐了,谁不知道姐姐是我们府丫头里挑出来的大美人儿。姐姐胳膊上到底是怎了?” 栀香不肯说,死咬着双唇,垂着头,此刻被人关心,只觉得浑身、遍体都痛。 千绿满是心疼地道:“我们做丫头的,命好的,遇个好主子,要是命不好的,遇的主子不疼人,可不就命苦了么?我与姐姐自来投缘,你这手上莫不是伤着了,正巧我屋里有上好的膏药,姐姐若是不弃,到我屋里去,我给你抹药。” 栀香原想拒绝,千绿拉了她就往客院去。 二人进了千绿的郑间,里面的摆设怎么看也不像是丫头的,还有一支漂亮的锦盒,里面金钗、银镯的好东西就有不少,竟还有像模像样的两套漂亮头面,直瞧得栀香羡慕不已。 千绿寻了药膏:“姐姐把衣裳脱了,我给你抹药。” 栀香含着泪,同样是丫头,千绿不过是因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被挑来客院服侍,瞧她的样子,那流言怕是真的。千绿傍上了豫王府的六公子,将来是要做侍妾姨娘,他日要是六公子富贵了,也要跟着去享福。 真真是同人不同命! 栀香褪了衣,只着肚兜在千绿的绣床上扒着。 千绿道:“我且去打盆热水来,这样抹了药膏才好得快。” 一扭头,千绿捧了铜盆就出去了。 栀香见四下无人,从床上起来,走到菱花镜前,看着锦盒里那两套漂亮的首饰,一套金头面的,是一族槐花,花片薄如蝉翼。约有酒蛊大小,颤颤微微,煞是漂亮。栀香顿足捶胸着这金槐钗子往头上比划,如若这是自己的该有多好。 门外。传来了一声“千绿!千绿!”是个男子的声音,没人应声,那男子啐骂了一声,“这丫头跑哪儿去了?”他一面嘀咕着,一面就近了千绿的郑间。 栀香手足无措,她现在可只着肚兜,正待闪躲,那男子推开房门,借着屋外的阳光,她能瞧见这是一个长得清秀的少年。举止得体,正笑着突地面露诧色,“你是谁?怎在千绿的屋里?” 栀香想寻个蔽体的东西,可此刻站在妆台前,任是一样也没有。一张脸涨得通红。 少年惊道:“你受伤了!还在出血呢?这是怎么弄的,唉哟,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的弄得浑身是伤,来,来!你快躺到床上去,我给你敷药。” 栀香一动不动。心里暗想:这少年穿着不俗。难不成是豫王府的哪位公子? 少年道:“你还愣着作甚,快躺下,我给你敷药。” 栀香红着脸,这少年长得倒也清秀,模样还算不错,小心翼翼地移到千绿的床上躺下。他取了药膏,小心地往受伤的地方抹着,一处又一处。 “你到底是怎了?是谁把你伤得这般重?还好,没毁了你的脸,要不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回头都寻不上好男人了?” 栀香听他说话,那眼泪就不由自己的滑落下来。 少年见她一哭,轻声道:“乖,别哭了,怪让公子心疼的呢。”他说着话,便爬上了床上,拥着栀香,小心地安慰了起来。 栀香想了个遍,这客院里住着三位公子,无论是搭上哪位,都比跟在凌雨裳身边强,近来凌雨裳喜怒无常,总寻她们的不是,谁落到凌雨裳手里便能被折腾个半死。 突地,少年坏坏一笑,就含住了栀香的红唇。 栀香“唔”的一声,欲要将他推开,竟不知他在何时解下了她的肚兜,她赤着上身,曝露在他的眼前。 “小妖精!是你勾引了我,这会子倒不好意思了,来,让公子亲一个……”少年随势将栀香推倒在床,如饿狼扑食一般压了过去。 栀香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直惹得他少了温柔,多了强势。敞着房门,垂下床帐,二人肆意亲昵着,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哐啷”一声,竟是一个丫头归来,愣在门口,看着帐里的人,快奔几步,气势汹汹地揭起床帐“六公子,你……你……”转而扬起巴掌,正要落在栀香脸上,却被六公子捏住了手腕。 丫头正要逃去,被六公子狠劲一拉,落到床中。 六公子道:“你还愣着作甚,让我一块将她给降了。回头叫嚷出去,于你不利。” 丫头欲叫,心里暗呼不妙,“你们……住手,我……我是替千绿姐姐来送水的。我是小候爷屋里的丫头……” 他要的就是凌学武身边的丫头,收伏了凌学武身边的人,更能方便他们行事。 只听丫头张嘴欲叫,却被栀香给捂住了嘴。 半炷香后,六公子办完了事,一边整着衣,一面与栀香说话:“你放心,回头,我便与公主姑母求个情,让她把给你给我。到时候,我带你回豫王府,先做我的通房,等过些日子再抬你做姨娘。” 另一名丫头扒在床上嘤嘤哭泣着,千绿说她肚子疼,她不过是帮忙送水来,竟就撞见这了等事,自己没抽身,反被他们给拿住了。 栀香瞧了眼丫头,欠身道:“六公子行行好,也把她一并讨了去吧。你不知道,大公主最忌屋里的丫头与小候爷沾染上,要是知道了她……只怕她也活不成了。” 六公子连说了两个“好”字,拉栀香坐在床沿,从怀里掏了只金嵌珊瑚的手镯来,“这原是一对的,这只就给你了,权当是我们的订情之物,我既应了你,就不会弃你,如今你也是我的人,要是凌雨裳再打骂你,你便遣个人来说一声,我自会护你。” 栀香心下一阵感动,依在他怀里不由得轻哭起来。 六公子一面轻吻着栀香的脸颊,一面低声道:“你先回去。” 栀香道:“千绿说,她这儿有上好的胭脂呢。没有胭脂交差,只怕……” 六公子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锦盒,取了胭脂出来,笑着在栀香脸上捏了一把,“快去办你的差事。”搂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会着人与你联系,受了委屈便来寻我。” 栀香拿了胭脂,出了客院,掏出金嵌珊瑚珠的手镯来,越瞧越喜欢,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自认都远在千绿之上。 六公子见那丫头还在床上哭,微蹙了眉,又爬上了床,想要抱她,那丫头愤愤地将他推开,如此反复了三回,六公子悖然大怒,“做了我的女人,倒还傲气了,你今儿不服软,我定不饶你!”话落,又扑了上去。 这原是凌学武院子里的丫头,虽不是内室大丫头,却也是二等丫头,模样还不错。六公子又要了一回,她只是哭,却依旧对他有抗拒心理,气愤道:“你再这个样子,回头我便告诉凌表哥,说是你勾引的我,到时候我倒要瞧瞧,是他信你还是信我的话?勾引贵客,该当何罪,就算是大公主姑母知道了,也少不得责罚……” 如此一吓,那丫头还真是服了软,再不敢抗拒,只由着他抱着、拥着。 六公子又说了几句好话,多是说“是我不好,下次对你温柔些,我定会待你好的。”又拿了另一只金嵌珊瑚的镯子给她,将她哄得心情好了,方才放了她离开。 栀香拿了最好的胭脂交给凌雨裳。 凌雨裳闻了一下,道:“这次的差办得不错。” 栀香赔了个笑脸。 奶娘扭头看着栀香,“今儿你也乏了,早些下去歇着。” 栀香躺在床上,一脑子都是白日的事,是那个碰了她男子的模样,拿出镯子来,又瞧了一阵,心里想了一阵,有些放心不下,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悄悄溜到客院。 千绿瞧见栀香,依是笑着道:“是栀香姐姐呢?” 栀香应了一声,“我那儿的药膏用完了,来跟千绿姐姐借药膏的。” 千绿笑着,“我这儿也没了呢,许是我家公子那儿还有,我领你去借。” 六公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一见千绿领了栀香进来,千绿笑道:“栀香的药膏没了,想跟公子借药膏使。” 六公子得意地笑着,指了指床上,“千绿,今晚不用你服侍了,你且早些歇下。” 内室里,只余六公子与栀香,两人相视一笑,他拍了拍一侧,栀香提着裙子走了过去,宽了衣衫,任六公子给她抹药膏。 六公子轻声道:“那个刁蛮郡主没为难你吧?” “没呢,还说那胭脂好,夸我来着。” “可别被她拿住了,她要是罚你,我还得心疼呢。”他俯下身子,在栀香的伤口上亲吻了一下,直亲得栀香喊痒,“她当真心狠,瞧瞧把我的美人儿伤成了怎般模样。栀儿,你且等着,等哥哥哪日得了机会,替你报仇!” 两个人搂成了一团,又缠绵了一回。 六公子睡了一觉,醒来又要了栀香一次。 见着天色快亮,这才小心地将栀香神鬼不知地送了回去。 待六公子回到客院,正见慕容祉与五公子起来,二人坐在偏厅上说着话儿。 他乐呵呵地道:“事儿办成了?” “成了?”慕容祉重复着。 六公子在他身边撩袍坐下,见周围服侍的都是他们从洛阳带来的小厮,为防万一,打了个手势式左右退下,呵呵笑道:“栀香答应帮我们盯着凌雨裳。” 158 教唆 慕容祉扭头看五公子,“早前说好的,六弟收买凌雨裳身边的丫头,你……” 不等五公子答话,六公子得意道:“学武身边的丫头我也收买到了。” 慕容祉面露诧色。 五公子道:“真是好本事,六弟是怎么做到的?” “用男人的本事呗!”轻巧的,不经意的,要让那两个丫头听他的,最好的法子便是拿住她们的短,而他是直接将她们变成自己的女人,任是愿不愿意都已经是她的人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六公子眉飞色舞地将自己如何收伏两个丫头的事说了。 五公子道:“六弟这法子……当真省事。” 六公子道:“学武屋里那个丫头,正哭闹着不肯干,回头我多用些心,岂有她不乐意的道理。倒是凌雨裳身边的丫头,啧啧,当真是个美人儿,善解人意,昨晚还过来替我暖床伴枕,让人心疼得紧,凌雨裳当真是个厉害的,居然把个美人儿用银钗子扎得遍体鳞伤,我数了一下,得有十六处伤口,光是抹药,就得花费我不少时间……” 慕容祉骂道:“你当真是个怜香惜玉的风流种,难怪呢!” 六公子扬了扬头,“我已教了丫头,她是凌雨裳跟前儿的,自会让凌雨裳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至于学武那边,我们盯着就好。四哥,是这样吧?” 慕容祉点头,颇有意味地对五公子道:“你且与六弟学着些,只要凌雨裳着红衣与男人圆房,便有短处被我们捏着。” 这样一来,她想嫁给慕容祎便万万不能。 郡主阁,凌雨裳愁眉不展,看着一桌的饭菜,却没有半分胃口,一想到慕容祎便垂泪不休。 桂香轻叹一声。收拾了饭菜,“栀香,你先陪着郡主,我去小厨房热热。” 又凉了。每一顿总要热过两回,而神宁大公主吩咐,热过两回后要是凌雨裳还不肯吃,就令大厨房另做新鲜的送来。 栀香见屋里无人,满是心疼地轻唤“郡主”,含着担心道:“到了如今,还得设法解了诅咒才好。害了郡主的人不能放过,可这诅咒也得解。” 凌雨裳愣愣地看着栀香,“解诅咒?” 栀香肯定地点头,“郡主不能顺遂与祎郡王喜结良缘。便是那诅咒未解的缘故。这些日子,郡主只顾着伤心了,一边放了害你的人,一边又忘了大事。奴婢是万万没做对不起郡主的事,奴婢比谁都希望郡主能顺遂嫁给祎郡王。你们俩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退亲了! 要是解了诅咒,幸许真有一转圜的余地。 “可是,该怎么做呢?” 栀香走近几步,张望着四周,若是被奶娘听见了,少不得处罚她。 凌雨裳会意,大声对外面道:“本郡主要睡会儿。你们好生守着,任何人……不,包括奶娘和桂香都不得进来吵我。” 有侍女应答一声“是”。 只要可以解咒,可以与慕容祎,她什么都愿意尝试。 栀香道:“这几日,奴婢可没少用郡主的事上心。奴婢倒认真想了几个法子,一个是郎倌院。” 京城、洛阳、扬州、益州等这样的天下繁华之地,除了青楼,还有郎倌院,青楼女子是讨男人欢喜。而这郎倌院便是讨女人欢心的,里面的郎倌长得粉雕玉琢一般,个个细皮嫩肉,做的也是娼门卖笑的生意。 凌雨裳微颦双眉,“这种臭男人,不知道碰过多少女人、男人……”想起来就觉得恶心,但凡郎倌院的郎倌多是男客、女客皆接,有许多表面瞧着极好的男人,背里却好男风,不好张扬开来,便包养三两个这样的小郎倌,“还有的法子呢?” 栀香想了片刻,道:“寻个俊美好看的男子,再有个可靠的中人牵线,郡主知是他,而他不晓是郡主,郡主顶着盖头、戴着面具破除诅咒。一夜之后,郡主把原写着祎郡王名讳的布条儿换成那人的埋在地下。” 凌雨裳觉得后面这个法子最好,微微点头,“只是得挑个好的。” 栀香微微含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单来,密密麻麻竟写了十来个人,个个都是京城的少年才俊。 凌雨裳一瞧就羞涩一笑。 “第一个,夏候适,他可是琼林书院数一数二的才子,人长得俊雅非凡。” 凌雨裳暗想:他不是慕容禧的未婚夫婿么,要是自己与他在之前有这么一件风流韵事……然,这件事还不能张扬出去,若是被慕容祎知晓,哪还有她的将来。所以,这个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栀香又道:“第二个,云五公子,他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其容貌不在祎郡王之下,只是太过阴柔些。” 云五公子就是个病秧子,闻其身边有几个美人,却是虽有美人相伴,片花不沾,被人称为柳下惠般的正人君子。 这样的人儿,凌雨裳没有多少把握,更不想招惹,一个不慎,便将自己给落进去。 “第三个,谢丞相的嫡长孙,安康大公主的儿子谢畴公子。” 凌雨裳忆起这人,无论容貌、才学、家世背景都是极好的,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也算是个正人君子,但有些风流,虽说风流倒不令她讨厌,更重要的是他是她姨母的儿子。 栀香继续道:“第四个……” “就谢畴!” 栀香“呃”了一声,是意外,又似在预料之中。 凌雨裳道:“这事儿,我就交给你办了,事成之后另有重赏。”她走到妆台前,打开一只打锁的小抽,从里面取了两张银票,“二千两银票,你来张罗这件事,地点、红衣、要布设成新房的模样,还得挑一个吉利的日子。” 就在几日前,凌雨裳对她还是又厌恶又打骂的,可今儿就突然这么信任她。 凌雨裳见栀香不接,脸色一变:“臭丫头,你敢出主意却不敢操办了?” 栀香一脸为难,摇头道:“只是……”一个不慎便有可能惹来大祸。 “只是什么?”凌雨裳面露不悦,仿佛随时发怒,都要打骂起人来,“让你来办,是我对你的信任,你只管着办,事情越早办成越好,我让你办是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好了,快去!” 栀香双手微颤,她哪有这等本事,还不得倚重豫王府的六公子,轻声问:“要是回头嬷嬷和桂香姐姐问起来……” 凌雨裳扬了扬头,“我便告诉她们,你被我遣出去采办去了。我派了你外差,自会替你遮掩,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你要知道若要第三个知晓,那这第三人……”她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栀香浑身一颤,对呀,以凌雨裳的狠毒,要是自己真的办成了,为恐走漏消息,难免不会来招杀人灭口。栀香一阵后怕,欠身退出郡主阁,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办呢?她不想死,却更想将这事给办成。 转了大半日,终才寻到了机会,溜进客院见了六公子。 六公子半拥着她,听她说完。 栀香娇嚅地道:“六公子,奴婢是你的人,奴婢不想死,奴婢还想活着服侍公子呢。这事对于奴婢来说可棘手得很,办不成,郡主饶不得我;倘若办成,只怕少不得杀人灭口……”她越想越怕,搂紧了六公子,急得险些要落下泪来。 她如含露的娇花,她是噙泪的美人。 六公子心头一软,“你且放心,不是还有我护着你么。乖!我不会让凌雨裳欺负你的,既是这样,你哪里会办这种事,我安排人手玉成,回头,你照我的话回了凌雨裳。这几日,你每日早出晚归……”他低头轻吻了一下,嘻嘻笑道:“我们王府在京城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小别苑,你回头到那里寻我,我们只管风流快活。” 栀香羞涩一笑,将身子缩偎到他的怀里,“要是郡主追问起来,我没办好差,许要责罚……” “放心,你的男人本事大着呢,不就是这等小事,我帮你办成就是。你把银子给我,我自替你安排妥妥帖帖的。” 栀香吃吃笑着,六公子又给了她一支金钗,道:“我屋里的丫头要是如你这般,我就不会闷了。”“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好丫头,爷见犹怜,没你,我这日子可怎么过?”“片刻也离不得你了呢……” 两个人在内室里亲昵了一番。 千绿正要进屋,却听到一阵男女的娇呼轻喘之音,紧拽着帕子,敢怒不怒言,而今她是豫王府公子身边的服侍丫头。 栀香去了六公子所说的别苑,与六公子卿卿我我地呆到酉时二刻,见天色暮了,这才回了神宁府。 凌雨裳见她回来,便遣了左右。 她毕恭毕敬地道:“奴婢先到乡下转了一圈,宝相寺后山有个王家庄,正巧石桥边有户人家,近两年在城里经商发了财,不大住那屋子,奴婢使了银子租下来,说的是半年之期。” 凌雨裳见她办事倒还用心,赏了她几块糕点吃,栀香原在别苑里与六公子吃了不少,肚子没饿,还是装成狼吞虎咽的样子几口吃下。 159 破咒 栀香道:“谢公子那边,奴婢想了法子,亦使了银子,认识了一个叫旺年的小厮。他是谢公子身边的书僮,因还不熟,不敢提那事儿。待过几日,奴婢与他混熟了,再设法提提。” 凌雨裳想着有进展,心下松了口气。 这件事,自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栀香欠身道:“郡主,乡下屋子里得拾掇,奴婢一个人忙不过来。还有,谢府那边也得联络着,可奴婢就是个丫头,试了一回,谢公子都不理我,只能与旺年说上两句话。” 凌雨裳伸手凿着栀香的额头,“瞧你机灵的时候倒是最机灵的,这会子就没了法子。乡下屋子,你不会雇两个人帮你拾掇,使了银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还有红衣、红烛什么的,都一并采买齐全。” 栀香想到六公子交代的,“在凌雨裳面前,你不可表现太聪明,偶尔要装装傻。”她扮出恍然大悟地样子,“还是郡主聪慧,奴婢还正为难呢,这一心不可二用,不知道如何办成。可是……可是谢公子那边呢。” 凌雨裳移着步子,这确实是个难题,好在谢畴风流,而他的风流却与别人的不同,他要么搭最红的名妓,要么就喜欢勾搭年轻美貌的太太、奶奶。她抬了抬头,“你就不会编故事么?” 栀香睁着大眼,摇头,一脸求解的模样。 凌雨裳轻叹了一声,“真是个蠢笨的!” 栀香欠身道:“还请郡主教我。” 凌雨裳想着,“你就说,有大户人家的奶奶,成亲数载没有身孕,怀疑少爷不能生,想寻个正常男人试试,这一早就看中了谢公子的人品、才貌,想与他……”她捂嘴笑了起来。想到了好几出戏,女子与男子不就是这样么,“这中间说合之人,是你便不合适了。你自寻个能说上话的婆子,与她使些好处,没有不成的。” 栀香点头。还当真是个不知羞耻的,虽是大公主的女儿,这样的藉口也能想出来,只怕没事的时候就想着呢。难怪,六公子要她装傻,让她来请教凌雨裳。她若是慕容祎,也不会要这样的女人。 栀香面上敬佩,心里却对凌雨裳鄙夷万分。 待她完成了这事。六公子就会跟大公主开口讨她去服侍,那时候她便躲得远远的,再与凌雨裳没有半分的关联。 栀香想着,赞道:“还是郡主冰雪聪明,奴婢就是个榆木脑袋。连郡主的万分之一都比不得呢。待解了诅咒,郡主与祎郡王的婚事便近在眉睫了,到时候,又可以喜结天下最好的良缘,还得羡慕死那些个害郡主、嫉妒郡主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们来……” 凌雨裳原正乐着,突的笑意一凝。 栀香再不敢说话,顿时垂下了头去。 凌雨裳移着百花碎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很沉重,“倘若我与祎郡王再结良缘,那害我的人,许也知道解咒之法,这样一来……” 栀香低呼一声:“郡主可不能掉以轻心。还得想法子制住她们。” 如若埋小人下巫蛊的人知道解咒法,而她再与慕容祎结为夫妻,必定会猜测其间的真相,万一走漏了风声出去,且不对她不利。凌雨裳握着拳头。宁可错害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任她是谁,招惹了她凌雨裳,那便得服下这枚自种的苦果,她摆手道:“栀香,且仔细办差,把奶娘和桂香给我唤来。” 桂香出了凌雨裳的内室,请来了府中两名武功最好的侍卫。 凌雨裳看着面前的二人,勾唇笑道:“上次的差事,你们办得很好,本郡主很是满意。可是眼下,还有几个人需要用一样的方式去办。” 她手臂一抬,取了一张纸,递给侍卫甲。 侍卫甲看罢,脸色巨变,抱拳道:“郡主,这……万万不能,自从上次的事出了之后,各官家小姐的闺阁周围把卫森严,要是再去,只怕不易。” 凌雨裳微眯着双眼,“守卫严,在府里动不了手,在旁处就不成么?哼!没个眼色的东西,这几位小姐最是笃信神佛的,眼瞧着马上就十五了,以我对她们的了解,自会出府上香……” 侍卫乙道:“自从早前建兴伯府的韩小姐出事,但凡是女眷出府上香,都会带上护院、小厮,甚至有的还请了官差护行,恐怕再要下手不易。” 尤其是到了上香的初一、十五,相熟的几家人约定好一起前往寺庙,几家人最优秀的护院汇聚一处,想要下手就更不易。 凌雨裳抬头,摇手道:“且容我想想。”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怎么可以放过害她的人,不能放过!不能!万万不能啊…… 桂香捧着帖子,站在珠帘外禀道:“郡主,是户部郑尚书府小姐送来的请帖,五月十二郑府有个赏花宴,请郡主参加。” 顿时,凌雨裳的眸光一闪,沉吟道:“赏花宴……” 桂香轻声应答,“是,是赏花宴。” 侍卫甲道:“听闻,郑府的几位公子、小姐都到了订亲的年纪,因郑大人早前是吴郡地方官员,他们的婚事被耽搁了。” 很显然,这是郑夫人要替儿女们物色婚事人选。 凌雨裳退了亲,但她因是神宁的女儿,自来各家女眷举办这样的宴会,少不得要给她们下帖子。 凌雨裳对二侍卫道:“你们先替我盯着郑府,我要一张郑府的各院各屋的全景布局图。” “是!” 二人知道,这是郡主又要算计人了。 谁能想到,在那一张看似温柔无害的面容下,包裹着一颗狠毒的心肠。 二侍卫告退出来。 桂香打帘进了偏厅,双手奉上赏花宴的请帖。 “这次赏的是什么花?” 桂香笑答:“五月榴花,说是近来郑府的几树榴花开得正好。” “可知,都请了什么人?” 因凌雨裳每次都会问这样的话,答道:“护国公府、谢丞相府的夫人、公子,又有嘉勇伯、建兴伯府的女眷,听说连祎郡王、豫王世子,还有晋阳候、淮平候……”桂香一连串说了相熟众我的名讳。 凌雨裳微微凝眉,“这一次倒真是奇了,请的多是公子呢。” 桂香笑答:“听说郑夫人膝下有三个女儿,两嫡一庶都到了订亲许婚的年纪,稍大的三月及笄,早前因郑大人在吴郡任官,便误了婚事,而今郑夫人想借着这次赏花宴给儿女们定下亲事。” “你说祎郡王会去么?” 桂香吃吃笑了起来,“郑大人虽是户部尚书,早前原是武官,祖上是江南商人,对这账目银钱上的事倒不算陌生。” 凌雨裳拢了拢广袖,“祎表哥素来爱与文臣交好,他许是要去的,不过因郑家是皇贵妃的族兄,大家给贵妃娘娘几分薄面罢了。” 如若慕容祎去,她也要去,哪怕只是为了见见慕容祎也好。更重要的是,她要借着郑家的宴会,对可能算计她的小姐们进行疯狂的报复,她无法做到对爱情从一而终,也定要她们失了名节、清白。 桂香生恐她误会,笑道:“奴婢问过郑家的下人,听说郑家的两位嫡女瞧上了护国公府的公子和嘉勇伯府的公子呢,至于那庶出的小姐,自不能越了她们去,不过是想借着这机会,郑夫人把这话与两家的夫人挑明白了。” 还算郑家人有自知之明,否则凌雨裳这一生疑,一狠下心肠,她要治人的名单里又平白多出几人来。 “名单上余下的人,可有几个要去的?” 桂香愣了一下,未敢答话。 凌雨裳冷笑啐骂:“废物!” 桂香生怕招惹了她,忙道:“郡主不妨以烦闷为由,请郑小姐过来叙话,这名目么……” 两人原是不熟的,这郑小姐也是年节后才随父母回京的,早前也没见过,只是听神宁大公主曾在言语中说过,说凌雨裳六岁那年的生辰节上见过这几位郑小姐,到底是隔得久了,凌雨裳早已经记得不大清楚。 桂香道:“就说与她闲话京城大户人家的讲究。” 说得好听是来叙话,再不明白,就是凌雨裳要教她一些规矩。 这样一说,郑家的小姐不敢不来。 这亦是凌雨裳以前惯用的法子,看似温和,实则霸道得不容人拒绝。 但凡新来的权贵、官员,谁敢招惹神宁府,这可是当今昌隆帝的胞妹府邸,因着昌隆帝膝下无儿女,凌雨裳虽是皇帝的外甥女,这在宫里的尊崇却等同公主一般。 凌雨裳笑道:“你还不算太笨,既有了主意,以我之名,请郑小姐过府叙话联络感情。” 只要她来了,请了哪些人,便可一目了然,而她就可以再继续实施自己的报复计划。 她要解了诅咒,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算计她的人。 凌雨裳想着自己的计划,不由得笑了起来。 要她不堪,她便要她们比自己更为不堪。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要与人成就夫妻之实……她的心似要疼着一个窟窿来。 160 讨人 玉凤殿。 慕容祉领着五公子、六公子前来告辞。 神宁端坐在大殿,内着素绫中单,外罩翠碧牡丹烟锦宫装,荷叶状裙罢曳地,逶迤仿似百花园中千朵牡丹盛开,腰系青缨细绅带,缀以镂雕玉螭凤纹青褐佩环,袖口、衣沿绣以天家贵眷才能享用的凤羽,描金重绘,美仑美奂。 慕容祉抱拳笑道:“姑母,祉儿今日特意来告辞的。” 神宁扫视着大殿,竟不见凌学武的身影,“小候爷去哪儿了?” 有下人回禀:“今儿一早小候爷就出门了。” 神宁面露不悦,“你们难得在府里做客,学武倒好,抛下客人自个去玩了。” 慕容祉都是知道原由的,那是因为今儿一早有人送了封信来,凌学武一接到信便溜得没影了。他笑着抱拳:“在皇姑母府叨扰多日,我们也该告辞回豫王府了。” 神宁吐了口气,“听说你大哥也到京城了?” 五月初八便抵京城,他一到就得知慕容祉三人竟住在神宁府,派了下人来传话,要他们三个回豫王府。 各藩王在京城也有专门的府邸,一直住着是留在京城的质子,三年一次的朝贺时,也要住在那里。 蜀王府的慕容祎被封为广平候、广平王后,将蜀王府的牌匾换作“广平王府”,但府邸还是原来的。 唯有豫王府,从来不曾改过名,还是豫王府。 慕容祉应答一声“是”。 六公子环顾周围,眼睛就在几个生得貌美的丫头身上打转。 上回,他瞧中了送去客院服侍的丫头,这一双眼睛又不安分。 神宁只作未见,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茶水,到底是个庶出的,竟没个规矩。到了她这儿,还一副色迷迷的样子。 五公子伸手扯了一下六公子。 六公子回过神来,抱拳打千儿,一脸恭谨。 慕容祉道:“待回府之后。再备厚礼感谢皇姑母这些日子对我们兄弟三人的照顾。” 神宁笑微微地道:“你这孩子又见外了,学武前些日子也在洛阳叨扰了好些日子,他没少提,说你们几个一起花银子,一起骑马,一起读书。” 神宁想要是多几个孩儿更好,当年育下一双儿女后,她便不想再生了,直说生孩子太痛苦,而且她贵为金枝玉叶。有儿有女就足够了。如今看着面前的三个少年,年岁相当,慕容祉就比五公子大不到半岁,而五公子只长六公子一岁,站在一处越瞧越招人喜欢。 慕容祉道:“学武就跟我们亲兄弟一般。他若回来,还请姑母转告一声,我们欢迎他到豫王府寻我们玩耍。” “好!好!你们且去吧!需要什么,只管与姑母说一声。” 六公子的眼睛转了又转,落到大殿上的两个侍女身上,嘿嘿傻笑两声,抱拳欲开口。神宁已然道:“小六瞧中她们两?” 慕容祉一惊,抱拳道:“皇姑母恕罪,六弟唐突了。” 神宁不以为然,面露宠溺的笑,六公子越是贪色,说明便不是一个有心计、心眼的。反倒让人放心,而这慕祉自入府以来,就没让神宁放心过,可他除了凌学武一起读书、习武也没什么过分之处。倒是这六公子,竟瞧上客院的丫头千绿。神宁索性做了顺水人情,将千绿赏给他。“不就是两个丫头。难得他看入了眼,本宫将她赏给小六就是。” 慕容祉一副严兄模样,低斥道:“越发没个规矩,皇姑母这里岂能放肆,这可是皇姑母身边服侍的人儿,再不改改你那好色的性子,回到洛阳,少不得被父王责罚。” 六公子故作胆心,顿时萎靡下来,连正眼都不敢瞧。 慕容祉道:“请皇姑母恕罪,我们府里的美人儿也是不少的,六弟在家里已经有四位通房了,只等着娶了正妻就抬为姨娘。祉儿告辞,还望皇姑母保重凤体,待祉儿得空,再来探望皇姑母。” 六公子拉着脸。 慕容祉低斥:“说你两句还不高兴了?在长辈面前,且容你摆脸色的道理。” 神宁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过是他喜欢的。” “皇姑母府里的丫头,个个如花似玉,我……我就是多瞧了两眼。” “要真是喜欢,你自领了她们去。” 两名侍女一听,此刻惊呼一声“大公主”已然跪了下来。 六公子挠着头:“皇姑母身边的人,侄儿不敢动心思,就是忍不住多看两眼,这是欣赏美人,绝无亵渎之心。” 神宁为他的话笑了起来。 动了色心便是动了,居然说是欣赏美人。 六公子抱拳道:“禀皇姑母,他日若是瞧中了这府里的丫头,还请姑母将她赐给我。” 神宁笑着连应两声“好”,在这兄弟俩一个大胆瞧,一个训斥之间,却不曾想到这是他们用的计,要的就是神宁应允。 又寒喧了几句,兄弟三人抱拳退出大殿。 神宁也不吝惜,凌学武回府,就与她讨要零花钱,“娘,每月才给我二三千两银子,我是小候爷,阿祉是四公子,可每回祯大表哥一出手少则五六千,多的时候五六万两银子,皆由着他花。这次我去洛阳,便花了阿祉好几万两银子,你再这般小气,平白让儿子丢了面子。我在洛阳,阿祉给我银子使,这回我是主人,也不好刻薄了他们……” 神宁还以为自己是大方的,没想慕容祯对自己的兄弟更为大方,一出手那个阔绰,不好驳了凌学武的面子,第一次给了凌学武十万两银票,让他与慕容祉一起花。 凌学武得了钱,得意了一回,也学了慕容祉的样儿,甩手就给了慕容祉二万两银票,又给五公子、六公子每人五千两花使着。 待慕容祉兄弟三人走得远了,神宁轻叹了一声,不由道:“到底是庶子,就是上不得台面,一见着长得顺眼的丫头,就没见过女人似的?”摇了摇头,“那祉儿倒是个得体的,颇有嫡子的风范。” 她能说慕容祉不好么? 慕容祉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与吕家表姐所生的儿子,还不得是龙凤之姿。 嬷嬷又赞扬道:“祉公子风姿不俗,他一来京城,定要迷倒不少官家小姐。” 神宁眼眸一跳,“凌雨裳那儿如何了?” 嬷嬷答:“问过奶娘了,说是昨儿开始肯用食吃茶了。” “祉儿这孩子也是我瞧着长大的,豫王妃着人送信来,又提了以前那话,要替祉儿求娶凌雨裳,我瞧着倒是极好的。回头,你与奶娘说说,让她试试凌雨裳的意思,要是她乐意,便早早定下来。我瞧着祉儿不比祎儿差,更重要的是,凌雨裳若是嫁到豫王府,祉儿瞧着我的面子上,也会善待她、敬重她……” 嬷嬷应了。 儿女的婚事,还真是让人头疼呢。 神宁轻抚着额头,如今还得另觅好人家,把一双儿女的婚事都给订下来的好,赶巧五月十二郑府有个盛大的赏花宴,听说下帖宴请的都些少年才俊、如花千金,正巧赶着这热闹也去凑趣,幸许能替凌学武物色一个好姑娘为妻。 慕容祉令小厮丫头们收拾了一番,领着五、六公子出了客院。 千绿抱着包袱,跟在六公子身后。 凌学武院里的丫头听说他们要走了,搁下手里的活便奔了出来,站在路口张望着。 六公子说过,待他离开的时候便会向公主讨了她去。 一行人移了过来,丫头垂首欠身,不敢抬头。 六公子昂首挺胸,笑语澹澹,正与慕容祉与五公子说着什么,丫头生怕他没瞧见,轻唤一声“六公子”。他停下脚步,淡淡地扫过丫头的脸,“找本公子有事?” 慕容祉厉声道:“一个丫头找你能有什么事?” “四哥、五哥先走,我稍后就过来。” 慕容祉催促道:“可别太久,大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还等我们回府用午膳呢。” 六公子笑着应了。 千绿抱着包袱,静立在一边。 丫头垂头,眼泪立时就要滑落下来,“六公子说……说要与小候爷讨了奴婢去的。” “本公子行事磊落,从来不屑干出让人为难的事。你既不愿意跟我,我讨你作甚?” 丫头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她是不愿意,可她被他夺了清白去,除了他,她还能跟谁去,可是要哭着、求着留在六公子身边,她亦开不了这口。要是说了出去,凌学武信六公子也不会信她,谁让她是卑贱的丫头,而对方却是主子,是豫王府的六公子。 六公子冷冷瞥了一眼,压低嗓门,“你若真有心跟本公子,就拿出你的诚意来。城南明月庵有座清心别苑,那是本公子的地儿,可来那里寻我。”他转过身去,“跟我玩什么高傲,哼,本公子最讨厌的便是这些。” 她不肯跟他,最后还不是哭着想跟了他去。 他非得把她最后的骄傲都给捏碎了不可,直让她卑微到尘埃里去,卑微到可以放下身段替他舔足趾头,不就是个丫头,还当她是骄傲的小姐不成。 丫头望着六公子的背影,千绿回过头来,带着几分敌意,犀厉中带着得意之色。 161 被骗 京城,豫王府。 云罗与慕容祯站在草坪上,周围垂柳依依,如烟似幕,仿佛又回到阳春三月的扬州,百花如锦柳似烟的繁华地。 云罗张着弓,双眸定定地看着箭靶,只听“嗖”的一声,箭直入靶心。 慕容祯面露异色,“你学过骑射?” 云罗又取了一支羽箭,“学过。” 神色里有几分自信,而落到慕容祯的眼里却是一份少见的风情。 他微微一笑,自取了两支羽箭,信心满满,不等云罗发箭,他自先发,这一次云罗与袁小蝶齐齐张嘴,因为这两箭离弦,竟是朝不同的箭靶飞去,其中一只竟端端射在了云罗的箭靶,正中红心,比云罗射中的更精准。 慕容祯对这个成绩颇不满意,好似不是他射的,根本就是他儿子或弟弟们射的,用极是挑惕的眼神评价道:“唉,许久未练,有些生疏了,以前的箭法是能同时射三箭于不同箭靶,瞧瞧今天的……那一支怎才中七环呢?” 云罗像看怪物,“一点都不谦虚。” 是不是因为她之前的自信,惹了他的眼,他却故意来打击她的。 “什么谦虚?我是说今天射得不准,以前三箭同射,能准确无误地入三处箭靶,且支支都能射中红心。” 云罗翻了个白眼。 下棋不如他,射箭远不及他,就连这骑术还是不如他。 就好像,她让慕容祎意外了,而慕容祯也一样让她意外。 就在云罗还要射箭时,袁小蝶道:“公子体弱,不敢这般使大力,回头属下寻把轻巧的弓箭。” 云罗很不客气地道:“若不是我身子有病,断不会输你,我从小到大就没敢认真习武……” “不怎么会,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不怎么学,就能让慕容祎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听着这话,也太刺眼了,翻了个白眼。 袁小蝶在心里暗道:一对傲骄货!就没个真心谦虚的。 一边小径上。传来慕容祉的声音:“大哥!”身后又跟着五公子、六公子兄弟俩,更有个陌生的丫头抱着包袱,面露怯容。 慕容祎瞧了一眼,依旧是两箭齐发,只听一阵风声,两箭分入箭靶,这一次竟两入红心。 除了那丫头很是意外,另三个人却似司空见惯一般。 慕容祯转过身来,“王府不住,你们三个倒住到皇姑母府上。也不怕人见了笑话。” 六公子抱拳道:“大哥,学武表哥太过热情,我们不好推辞,非说要做做地主之诅,嘿嘿。我们胜情难却,就住过去了。” 慕容祯瞧了一眼,走近慕容祉:“你们三个也不小了,上回母妃给你们挑中的官家小姐,瞧上了谁也不说一声。”转而对五公子、六公子道:“你们也到了订亲的年纪,别整日的只知道玩,也该收心做些正事。给你们一日。好好想想,你们都想做什么?明儿我要入宫见皇伯父,要是你们想求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候我帮你们说说话。” 原话不多的五公子立时眸光一跳,“大哥说的是真的么?我们可以出仕做官了?” 六公子如同吃了蜜糖时的,露出灿烂的笑容。 “有个一官半职。好过你们整日闲逛。何姨娘此次也一道过来了,是为你们的婚事来的,回头去找她说说,也好让她心里有数。” 六公子嘟着嘴:“四哥身份贵重,怕是要寻个尊贵的一二品大员嫡女。我和五哥两个……” “你们如何?”慕容祯最不爱听这话,“你们也是我弟弟,难不成还配不得那些官员的嫡女的,我的兄弟哪个不是芝兰玉树之姿,下回可别说这种枉自菲薄的话来,平白让人瞧了笑话。只要你们敢说,我们豫王府就能着媒婆去说亲。五弟、六弟且过去寻何姨娘,四弟留下,我还有话问你呢。” 五、六公子抱拳应是。 虽说只是几句话,说得二人很高兴。 六公子拉着五公子道:“十二要去郑府参加赏花宴,我们可得把眼睛瞪大了,寻个又漂亮又贤惠的回去。” 五公子轻声道:“四哥那儿……” “四哥不是选中谢丞相府的南安郡主了,虽说年纪小些,但四哥自个乐意,我们自不寻她,挑另外的便是。” 二人应了一声。 慕容祯留下云罗与袁小蝶继续练箭,自领了慕容祉到一边的凉亭里,自倒了一盏茶水,一口就去了大半。 慕容祉见他不说,反有些急了,“大哥有什么事?” “你拾到府里隐秘簿子的那次……” 慕容祉回过神来,“大哥,我当真没看,一个字也没看。”他是没看,是凌学武瞧了。 慕容祯问:“你没瞧,旁人也没瞧?” 慕容祉肯定地点头,忆起凌学武来,但已经说好了,还让他发了毒誓,自不会说出去的。 “当真是个简单的,多大的人了,都要订亲娶亲的人,还这般没个心眼。”他颇有些失望,虽只一个眼神,落到慕容祉的眼里却如同被捅了一刀般,“那簿子里的秘密,为甚被凌学武知道了?拿秘密要胁人?云五现下是我朋友,又是我幕僚,这秘密是从我们府里漏出去的……” 慕容祉咬着牙,面露怒容:这个凌学武,答应了他不说出去,竟拿这事去要胁人,亏他还拿他当朋友,害他大哥失望。大哥自然舍不得训他,可他这回丢了大面子,光是大哥拿他当无知小孩儿的样,就足够让他气恼了。 慕容祉在心下千百遍地狠骂着凌学武。 慕容祯轻叹了一声,“你也不小了,万事都得多个心眼,有些事别光听别人说好话你就信了。你且想想,想要个什么样的差使,太位高权重的不成,我为你谋个正五品的差使还是成的。” 再不磨练,慕容祉怕就要毁了。 慕容祯伸出手来,轻拍着慕容祉的肩膀,“且下去歇着吧,好好为自个打算一下,你想求娶谢南安,母妃和父王都是乐意的,可你知道,安康姑母眼光高,你不干出事来,只怕不会应这亲事。你束着五弟、六弟些,别惹出麻烦来。” 慕容祉应了,退出凉亭,一路上想着凌学武背弃承诺的事,恨了个半死,那可是府里的秘密,凌学武居然骗他,还拿那事去要胁人,当他是三岁小孩儿被人玩弄呢,还好要胁的是云五,要是旁人,可不是一场风波。 既然他大哥说了云五是豫王府的人,是大哥的幕僚,那就一定是,算计豫王府的人,就跟算计他一样难受。 一进院子,便听见六公子与五公子在那儿叽叽喳喳地说话。 六公子道:“大哥要给我们谋差,我想进金吾卫,呵呵,进了那儿,就能见着皇上。” 五公子还在琢磨这事儿,“听说监门卫不错。” 二人正欢喜,见慕容祉恼着一张脸进来,那脸涨得趣青,正要随时发作起来。 六公子迎了过来:“四哥这是怎了?” 慕容祉看着左右服侍的,抬手喝道:“都退下,退下!” 千绿站在一边,要是她跟的六公子做了官,将来她也是体面的姨娘,正想趁着只也近身服侍的时候讨了欢喜呢。 六公子一瞪眼,她立时欠身退去。 慕容祉咬牙切齿地道:“好个凌学武,把我们都给卖了。哼,拿着我们府的秘密……哼!可恶!” 六公子与五公子交换了眼神,凌学武把他们给卖了。 五公子道:“四哥,出了什么事?” 慕容祉气哼哼地捧起茶盏,一饮而下,顿时将一盏茶水喝了个精光,许是太烫,却吐之不出,只烫得喉咙灼痛,疼出了眼泪来,而五、六公子二人则以为他是因气恼的,越发跟着他一起生气。 六公子跺着脚,狠声骂道:“王八蛋!小人!枉我们兄弟拿他当朋友,竟把我们给卖了,太可恶了!实在太可恶!”一边骂,一边挥着胳膊、腿,仿佛要是凌学武在,一定要将他狠揍一顿。 慕容祉缓声道:“上回,他去我们府里玩,我没钱使,便从大哥那儿拿银票,大哥掏银票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个小簿子出来,因着大哥与先生们议事,我便带回了自个院里,不曾想,凌学武背着我瞧了簿子上的东西。”这些都是实情。 慕容祉又继续道:“送回去的时候,大哥说那簿子里记的是我们府里的秘密,问我瞧过没。我一个字都没瞧,便说没有。后来问他,他也说没瞧。不曾想到这小人诳骗了我,拿着簿里瞧到的秘密在外头要胁人……” 他自然不会说云五是云罗,更不会说她原是女子的事情来,避去重要的,只说自己不知道里面的内容,而是被凌学武给诳骗了。 五公子转着眸子,既然是这样,只怕是件大事,急道:“真是学武说出去的?” “他要胁的人是我们府的幕僚,此事能有假?”慕容祉一掌拍在桌案上,“凌学武这么做,可不是将我们都给卖了么?太可恶了!在我面前赌咒发誓般地说没瞧过,回头就拿秘密要胁人……哼,这等小人,还有什么信誉可言。” 六公子跟着慕容祉坐下,一起痛骂凌学武。 162 揍婢 五公子垂着头,心里也跟着懊恼着,既然是慕容祯说的,只怕不会是假的,在他们心里,这位大哥是仅次于父王一样的人物,他们信他、倚重他。他们也听说各亲王府的世子总是排挤庶出的兄弟,可他们大哥待他们好,出手阔绰,还对他们很是亲和。 兄弟三人颇是生气,都认为这两月与凌学武交往也算亲厚,不想竟被他给出卖了,原本的气恼就又重了几分。 千绿见他们不再说话,坐在案前饮茶吃糕点,壮着胆子过来蓄茶。 六公子一忆起她也是神宁出来的,眉头一挑,拉过千绿就是两记耳光:“臭丫头!爷们议事,谁让你撞过来听的?说!谁指使的?” 千绿一惊,立时就跪了下来。 六公子还不解恨,手舞足蹈地招呼了上去,边打边骂:“你个贱货!是不是看我好欺骗,故意借着来蓄茶,来偷听我们说话的?” 慕容祉只不说话。 五公子也不敢相劝。 千绿只吓趴在地上,任六公子的拳脚下来,哭道:“六公子,奴婢没有偷听……奴婢是瞧你们说完了话,这才过来蓄茶的,奴婢什么也没听……” 很显然,对于凌学武之前说没看见,后来又拿簿子里记着的秘密要胁人,分明就骗人了。六公子说什么也不信,依旧踹打着,拽着千绿头发,正要下狠手,慕容祉喝了声“住手”。 六公子指着千绿道:“这臭丫头原是神宁府的人……” “那是以前,可现在她是你的人。你一个大男人,还治不了自己的女人。往后待她好些,虽说对不住我们兄弟的是凌学武,跟她有什么关系,最瞧不得你拿女人撒气。”慕容祉站起身,冷冷地扫了眼趴在地上哭的千绿,“五弟、六弟还是好好想想大哥的话。何姨娘来京城。是为我们三个的婚事来的,大哥则是为我们的仕途来,可别枉费了长辈和大哥的一片心意。” 慕容祉一说完,扭头走了。 五公子带着未明情绪。看了眼千绿,也走了。 千绿扒在地上嘤嘤抽泣着,眼泪扑簌簌地滑落。 六公子想了片刻,蹲下身子道:“快起来吧?” 千绿不睬。 六公子又道:“知道出什么事了么?我要是不打你,回头四哥、五哥恼了,指定要赶你走,我这不是演戏给他们瞧么?”他伸出手来,笑了一下。 千绿原还哭着,想着自己已经是他的人,还指望他将来给她一个名分呢。伸了手,他用力一拉,她整个人就落到了他怀里。 六公子道:“唉……凌小候爷把我给卖了,可恶!” 千绿揉着泪眼,“是什么事?” 难道要说凌学武知道他们豫王府的秘密? 不! 六公子道:“说我和你的事呢。你说这事要是传到我母妃、娘亲和父王耳里,哪里容得下你,只怕要将你赶走、贱卖。千绿,你自己说,你和我之间是不是真心喜欢彼此的?” 千绿自然说“是”。 六公子道:“正是本公子用了真心,反被人说道了。四哥为这事正问我呢,这也怪我心急。竟写信回洛阳,说要纳你为妾,这不四哥就训我了,许是大哥找了凌学武打听你的事儿,也不知凌学武是怎么说的,反正就是说你不好。我要是不打你。就凭我对你的这份真心,家里人就容不得你。我正妻没娶,就对个身边的侍女动真心,这在哪家也是容不得的……”他拥紧了千绿,一脸心疼地道:“我也不想打你。要不下狠手,只怕你就要被赶走。最可恶的还是凌学武,他怎么能说你是上不得台面的丫头,快气死我了,我还想着尽快给你个名分呢……” 千绿此刻只有欢喜,一听说原是凌学武背后说了什么,府里人才容不得她,亦将凌学武恨了个半死,依在六公子怀里又是感动,又是流泪的。 “千绿,你可别怪我,我也是万不得已。” “奴婢不怪公子,公子是为我好。” 两个人说了一阵,六公子与千绿回了屋,以给千绿抹药为由,又二五云雨了一番。 六公子想着,既然凌学武出卖他们,他就让千绿恨上凌学武,到时候可以更好的利用千绿,让她为自己拼命。 正整衣衫,随侍小厮在外禀道:“六公子,你的信。” 他伸手接过,信上只得几行小字,落款处是“栀香”二字,看罢了信,六公子将信随手揣回袖里,“把马备好,我得出去一趟。” 千绿在一边亦瞧见了,不由得心下一沉,栀香比她生得好看。 六公子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不高兴了?吃醋了?” 千绿将脸一扭,不让他碰,他偏又捧住了她的脸颊,不管不顾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你吃什么味?为甚我讨了你,却没有讨她,我待你是真心的,对她不过是玩玩罢了。” 千绿任他捧着自己的脸,眸里含媚,“神宁府是什么地儿?她可是昭宁郡主身边的丫头,你碰了她,万一张扬了出去……” “好了,本公子知晓分寸。等我谋到了官职,领了俸禄便由你替我打点、保管着。” 千绿立时又乐了起来,这些俸禄、钱财的事原是由正妻保管的,看来六公子当真心里有她,立时笑了起来,“我不是担心你么?昭宁郡主是个难缠的,我可是千盼万想的希望你好。” 六公子忍不住,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小厮立在一边,眸露羡色地看着千绿松开的衣襟,若隐若现,里面似未着肚兜等物,正瞧得入迷,六公子大喝一声:“臭小子,本公子的女人岂是容你瞧的,还不滚出去?” 六公子从千绿半松的衣襟上探了下去,在她胸口一阵胡抓,色色地道:“本公子不在,可别招惹了闲人,你是我的。” 千绿听到耳里,只当是他的情深,抿着嘴笑了,“公子瞧奴婢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么?” “怎就不是了。就那片刻的工夫,在本公子眼里,不就瞧得那小厮直眼了,再不许惹出旁人这样看你,否则我不饶你。” 他是在吃醋么? 千绿越发欢喜,笑着给他整好衣衫,“公子快办正事要紧。” 外面,又传来另一个小厮的声音:“六公子,午膳好了,世子请你过曙堂用膳!” 六公子轻叹一声,“只能用了午膳再去清心别苑。”低声道:“千绿,你陪我一起过去吧。” 千绿想到他之前说的话,“奴婢不去了,这会子,只怕世子因那事还在气头上,这几日我就呆在院子里,哪儿都不去,只一心服侍好公子。” 六公子似恍然大悟,拍着脑袋,“对,你不提,我还忘了。乖乖呆着,可别乱跑。” * 京城豫王府有曙堂,依如洛阳豫王府的曙堂一般,皆是慕容祯的寝院。 花厅上,摆了一张膳桌,案上的菜式精致,约有近二十品,又有两样汤。 慕容祯端坐在上座,一侧又坐了云罗。 慕容祉与五公子进来,抱拳喊了声“大哥、云五公子!” 慕容祯道:“且坐下吧,好久没与你们一道用膳了。” 袁小蝶怀抱着宝剑,像尊门神一动不动地立在一边,而另一侧伫立着夏候逸,如一尊石狮。 六公子进来时,便坐在了下首位置。 吃了一阵,六公子的目光便落到了袁小蝶身上:这丫头虽然冷些,可身材、模样都不差。停落在胸口,正暗流口水,被一边的五公子轻扯一下。 袁小蝶狠狠地回瞪一眼。 六公子颇是挑恤地带了几分戏谑地回瞪过去,袁小蝶微眯着眼,才睁大时多了一份狠厉。 慕容祯道:“云五公子是我们府里的贵客、亦同王先生、刘先生一样都是幕僚,你们要敬重他。”末了,夹了一箸菜到云罗碗里,他这一夹,只听慕容祉似见了最意外的事:“啊!素炒花瓣,这算什么菜式?” 不错,在她的面前摆放的正是一盘素炒花瓣,还炒的是玫瑰的花瓣,有粉有白还有黄色的,巧妙之处在于,炒过之后颜色依旧鲜艳,并没有掉色、褪色。 慕容祉先是被慕容祯给人布菜的举动惊住,这会子又被那菜式吸引,“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举筷就要取,冷不妨被慕容祯抬手用筷子敲了一下:“是你能吃的么?这一盘菜是特意令厨房给云五做的。” 慕容祉瞅了瞅五、六公子,二人也颇是好奇。慕容祉不服气地道:“云五能吃,为甚我就不能吃。” 云罗笑道:“不过是一道素菜而已,四公子若喜欢,请!” 慕容祉看着慕容祯,那脸上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切――”了一声,“哪个大男人吃这种东西,哼,难怪凌学武在背后说你是娘娘腔,我还是不要吃了,见过女人吃花瓣的,还真没见过大男人吃这东西,要是吃了,变得跟你一样阴柔古怪,我才不要吃。” 五公子站起身,伸着筷子取了一点,往嘴里一塞,刚入嘴立马就吐出,“难吃死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又涩又苦呢,有什么好吃的?” 163 被揍 六公子叫了声“娘娘腔”,埋头吃饭,吃了几口,抬眼看着一边的袁小蝶,这丫头越瞧越有意思。 云罗平静的眸光里多了一丝意外。 慕容祯微微点头,示意她吃饭。“云五身子有病,这几样菜原是给她养病特意做的。”他抬手指了指云罗面前的三盘菜:一盘素炒玫瑰花瓣、一盘拌鱼腥草,还有一盘炝炒野菜。都是她极爱吃的,慕容祯什么时候知道哪些菜是她喜欢的。 云罗突地忆起,上回端午佳节,豫王府做了玫瑰红糖馅的粽子,再后来有下人采了山野的鱼腥草,这是何妃爱吃的菜式。因这个缘故,豫王府的田庄里专种了鱼腥草,每到春天就挖上几斤送到府里。而某日,云罗吃了不少凉拌鱼腥草。 云罗的心头一紧,各地风俗不同,吃鱼腥草的地方屈指可数,又以蜀、黔、滇三郡为胜,三郡之中,尤以蜀郡人最爱食用鱼腥草。其他各郡没有食用鱼腥草的习惯,而何妃正是滇郡人氏。 再看那凉拌鱼腥草上,竟有若干的蒜泥细沫,这又不同于何妃所食处。生食大蒜,多以鲁、辽、秦、晋人为胜。 如此一想,云罗的担忧又放松了几分。 她不想让慕容祯知道自己与神宁府的关联,更不想让他知晓自己的最终目的。 袁小蝶一阵内急,与云罗抱拳,平静地走了出去。 六公子见此,搁下碗筷,道:“大哥、四哥,我吃好了。”抱拳起身,捧着肚子也走了出去。 袁小蝶刚出茅厕,便见六公子笑盈盈地迎地过来:“你叫袁小蝶?” 她全作未闻,从他身边大踏步走过,六公子一手扯住了她的衣袖:“这么急回去作甚,且说说体己话。” 她一个女子。与这纨绔有甚好说的?袁小蝶拉了一下,他拽得太久,再拉下去,只见她的衣袖就要被撕裂了。低喝一声:“放开!” “不!”六公子笑着,“要放也容易,你让我亲一下……” 话未落,拳头已至,六公子自幼习武,纵身一闪,连退两步。 袁小蝶转身欲走,他饿狼扑食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六公子伸出狼爪,正要往胸前抓去,袁小蝶一个后踹。他一歪身闪了过去,袁小蝶动作快捷,双拳齐下,一个往腹,一个往胸。六公子正待闪躲,只听一阵碎脑剁骨般的刺痛传来,原来击胸是假,她的真正用意就是要打他的脸。 六公子愤骂了起来:“臭婆娘!” 袁小蝶手足并用,一足踹在他的胸膛,“滚——当本姑娘是那种不知自重之人么?” 六公子捧着胸,捂着左眼。狠声骂道:“恶婆娘!小心嫁不出去。” “下次再敢对本姑娘不敬,见一次揍一次!” “大胆,本公子是……” 是什么?说不出来了。 面前只一柄出鞘的宝剑,闪着寒光,袁小蝶的眸里掠过一股杀气。 他以为是要胁,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见袁小蝶左右开弓,竟拼命的搧打着六公子的双颊,左一下、右一下,来回掌掴,打得好不过瘾。虽说六公子也学过武,在袁小蝶面前竟成了摆设,三两下就被袁小蝶给搞定了。 只打得六公子一阵头脑发懞。 袁小蝶拍拍双掌:“下次,见着本姑娘有多远避多远。” 宝剑回鞘,她抱着宝剑淡定自如地回到曙堂回到花厅。 袁小蝶抱拳唤了声“世子、公子”。 云罗抬眸:“甚事?” 袁小蝶垂眸道:“世子得说说六公子才好,刚才在外头,他竟调戏起在下来。如今在下和公子可是在豫王府为客,六公子这么做,有失主人之道。” 五公子嘟着嘴,不是在吃,而是憋了一嘴的笑,随时都要爆笑起来。 慕容祉没想这种事各家女儿都会隐忍不发,偏袁小蝶一回来就说了。 很快,所有人都明白了。 片刻后,就见六公子一摇一晃,眨巴着眼睛,带着双颊印有五爪印的伤痕回来了。 慕容祉一见,先还能忍,顿时爆笑起来。 云罗垂首暗笑:这一招好,无论对是不对,先告了状再说。是你调戏人家未成,反被人给揍了。她一早就知六公子是个好色的,只不想,居然对袁小蝶动了邪念,活该被袁小蝶给猛揍一顿。 六公子见慕容祉笑,心头火气更大,指着袁小蝶道:“大哥,这丫头……丫头调戏我不成,还把我给……给……” 还想再说,慕容祯大喝一声“够了”,厉声道:“袁姑娘是云五公子的人,是我们府里的贵客,便是我也得敬重三分。自个惹了事,还反咬一口!丢人现眼,还不回屋里反省己过,我与你们先把话说到这儿,云五公子和他的人谁也不能开罪,你们得敬着,敬他们主仆如同敬我一般!” 五公子见慕容祉“扑”的一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想调戏人不成,反惹了一身的骚。老六近来太猖狂了,连连得手,眼里越发认为天下他第一,竟遇着了袁小蝶,还被揍了一顿,传出去,还不得丢死人。 六公子又气又急,直憋得一张脸通红。 他不服气! 不就是个丫头么,会有些拳脚工夫就了不得了,要不是看她长得好看,他才不会碰她呢。 六公子拉着脸,抱拳道:“云五公子,在下是真心喜欢袁姑娘的,请你把她赏给在下为侍妾?”也许这样,还能挽回几分颜面。 “错!”云罗脱口而出,“袁姑娘不是我的奴婢,是我请来的女镖师,更是我的朋友和知己,便是我也得敬重她。你若喜欢她,只管问她去。” 袁小蝶抱着剑,一脸冰冷,实在厌恶透了这家伙。“属下这一辈子就服侍公子,此心不改。” 六公子道:“你……别给脸不要脸,袁小蝶……” 慕容祯厉喝一声“住嘴”,一脸肃容,“你们几个听好了,有些话别让我说二遍,云五公子主仆是我们府里的贵客,谁也不得放肆,再有下次,别怪我翻脸无情!慕容禄,去赏罚室领十棍!” 已经被打了,还要再罚?这是不是太重了?慕容祉立时起身,“大哥”。 慕容祯道:“谁也不得求情,拉他下去领罚。再敢多言半句,禁足三月!”不是说,而是厉吼出来的。 六公子最是个爱玩的,是宁可挨打,也不愿被禁足的主。 左右过来两名护卫,架了六公子就走。 六公子垂头离去。 慕容祉咬了咬唇,估摸着六公子走远,方抱拳道:“大哥,我吃好了,我回屋读书去。” 五公子也起身抱拳,“我也吃好了!”眸露怯意,生怕再招惹了慕容祯。 慕容祯应了声“过几日,我便要考究你们的功课,虽说大了,可父王不在,我身为长兄自要过问一二。” 慕容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要考究功课啊,“不知大哥要考我们武功还是文章?” “都考。” 慕容祉拉了五公子,两个人似老鼠见着了猫儿一般,一溜烟就跑得没影。 云罗不由得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还有唇角的醉人的酒窝,“真有意思,早前对你敬重有加,有说有笑,这转眼一个个都面露惧意,你……有这么可怕?” 慕容祯看着他们害怕的样儿,“这些日子指定没好好练功、读书,否则不会跑得那么快。”他吐了一口气,“整日的就知道玩,不给他们点压力,就不知道刻苦用心。” 丫头捧了几蛊漱口水,二人纷纷用过,饮一口,吐一下,反复换了三蛊水,又洗了手,方才离开膳桌。 夏候逸领了袁小蝶到曙堂厢房用食。 慕容祯仿佛已经忘了罚了六公子的事,笑道:“下两盘棋吧?” “权当消遣,赢了无奖,输了无罚?” “若无奖罚,岂不无味,不成,不成!”慕容祯连连摇头,“还照老规矩?你若输一盘,留在我身边十日;我若输一盘,消你二十日,如何?” 云罗的棋艺不错,可与慕容祯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拿他的优与她的劣比试,她这不是在找死么。 云罗摇头。 慕容祯想了一阵,与她相处这些日子,倒甚是有趣,一则她懂晓的东西不少,他说什么她都能听懂,可不就是最好的谋士。“玩藏弓射覆如何?” 藏弓,便是手握一样东西,让参与的人都来猜,一旦猜中就算赢。还有一种,是以花生米、黄豆、或金银锞子若干,选两样器皿罩上,然后大家来猜数量。 射覆,则是指的将若干支箭丢入瓶子里,十支算一次,看数丢进瓶的支数最多。也有的,是丢旁的东西进去,比如丢花生米、黄豆,又或是采来的花朵等等。 云罗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玩藏弓吧。” 很快,慕容祯令小邓子取了金银锞子若干。 要玩时,袁小蝶与夏候逸已经用罢了午食,在偏厅里候侍。 小邓子拿着两个大酒盅,左右手事按住一蛊,道:“谁先来?” 云罗微笑道:“宾主有别,主为尊,宾为贵,祯世子请!” 164 藏弓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如果你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慕容祯微眯着双眼,“按照规矩,谁的数最接近实际数,谁就为赢。”指着左蛊道:“我猜二十七。” 两种锞子,有五分的金锞子,全是状元及第、马上封候的,又有五分的银锞子,是玉堂富贵、笔锭如意的,各有三十枚,混于一处,只用两个酒盅盖住。 云罗生眸盯着酒盅,瞧不见里面的,按照这种玩法,猜左猜右皆可,她指着右蛊,正待开口,慕容祯道:“你可不能猜右蛊有三十三,我猜了左蛊二十七,就等同猜了右蛊三十三。” 云罗勾唇一笑,真是小心眼,统共六十枚,要是猜右蛊三十三,竟不是一输皆输,一赢皆赢:“右蛊三十一。” 音落,慕容祯盯着小邓子数右蛊,不多不少正巧是三十一。 云罗得意地道:“四个月零十天,减去二十天,再减这把的十天,是三个月零十天。” 不过是才赢一次。 “再来!” 小邓子一把扣上,慕容祯摊手道:“这次你先!” 云罗想了片刻,“左蛊二十三,右蛊三十七。” “左蛊二十七。” 小邓子再数,左蛊二十五,按照约定,云罗的数字最接近,又算她赢。 又连猜了几把,几乎把把都是云罗赢。 而三个月零十天的赌约,就剩下最后十天了。 昔日赢她,他可赢得不易。 慕容祯咬咬唇,“再猜一次,你要是胜了,便消了最后十天,要是输了,便恢复到三月零十天,以下棋定输赢!” “无赖!”云罗骂了一句。不就是他输了,才没几个回合就要耍赖。 慕容祯勾唇,露出几分诧色,没道理回回都是她赢。想当初,他玩藏弓可是个中高手。 云罗道:“赌就赌。” 慕容祯阴阴地笑着,“这一次,我不猜,就让你来猜,猜左、右两蛊各自的枚数。” “好!” “且一分一毫都不差了,要是差了,之前赢的一概不算。” 笑得这么阴险,非奸即诈,一看他那笑就有阴谋。 云罗应了声:“为防使诈。现在你就站起身来,离桌子三步距离。”她一歪头,“小蝶帮我盯着他,谨防使坏。” 慕容祯心头微沉,当真谨慎。 两人皆离桌案三步外。 小邓子将桌上的锞子打乱后。重新用酒盅盖了两堆。 云罗看着酒盅,想着落盖时的那一刹景物,慕容祯没道理笑得这么诡异,一定有问题,她数来数去都少了一枚,对,一定是这样。 另一枚被他藏起来了。 慕容祯指着桌上:“猜呀!左蛊多少?右蛊多少?” “左蛊二十三。” 他依旧笑得诡诈。只怕这回你要猜错了,以为自己精通藏弓,没想云罗也很厉害,遇上了她,他就没赢过。 “小邓子,数!” 小邓子与袁小蝶细数了一遍。 袁小蝶道:“公子。不多不少左蛊正好是二十三枚。” 慕容祯道:“这么说,右蛊是三十七枚喽?” “错!”云罗吐出一字,“右蛊只得三十六枚。”她调过头来,眸光里掠过一丝狡黠。 袁小蝶低声道:“公子,这桌上统共是金银锞子共计六十枚。” 怎么说加起只得五十九枚呢。不对啊! 云罗一语道破:“是算上被祯世子藏起来的那枚么?” 她看见了? 他可是很小心的偷了一枚藏起。 他笑,颇有些尴尬。 云罗笑,是满满的自信。 云罗道:“小蝶、小邓子,数啊!右蛊三十六枚,另祯世子身上还有一枚。”她扬着头,难怪要她分毫不差,居然使诈,“早前说的是猜桌上的,可没说猜他身上的。堂堂七尺男儿,你该不会耍赖说要猜你身上的吧?” 慕容祯干笑了两声,“你不会离开的,对吧?还有几日才到一个月,嘿嘿……” 云罗伸手,轻拍着他的胸膛:“再玩一把,着人取些金银锞子来,我们再猜。这一次不知总数几何,若是我猜中了,今儿就可离开。” 她说得这么有信心,一定是藏弓的高手,他才不要上当。 “要是下棋倒可试试!” 云罗微眯着眼睛,突地一凝,“又和我玩心眼,明知我下棋不如你,你偏要和我下。我还想玩藏弓呢。” 慕容祯朗笑两声,她到底是怎么猜出来? 他太好奇了! 朗声道:“小邓子,再取金银锞子来,这一次,你要是猜中了,剩下的几日也一并消了。” “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不多会儿,有人送来了一蛊金银锞子,没有数是多少枚,混合在桌上的锞子,在倒落的片刻,云罗近乎频住呼吸。 慕容祯接过两蛊,“这一次我来,你且再猜。” 许是太多了,两只蛊有些盖不完,最后桌上还余了二十一枚。 慕容祯凝眉道:“左蛊多少,右蛊几何?” 云罗还在心里计算着,当他的大手握着酒盅在盖锞子时,她也在数,那一幕如同放电影一般地回放着,她又细数了一遍,启口道:“左蛊六十五,右蛊六十九。” 慕容祯松开左蛊,小蝶和小邓子细数了起来。 不多会儿,只听小邓子惊异地道:“世子,云五公子猜中了,不多不少正是六十五。” 慕容祯如同见了鬼,看着云罗的表情多了几分探究,“再数右蛊!” 夏候逸此刻甚是好奇,站在一边细数着右蛊罩住的锞子数。 数到后面,连小蝶都跟着兴奋起来,而最后的声音却隐隐有些遗憾:“公子,右蛊六十八。” 云罗却跳了起来,伸出手指,点在下巴上,一脸深思,“明明是六十九,怎么只有六十八呢?” 小蝶又数了一遍,“公子,确实只有六十八。” 慕容祯朗声大笑了起来,声声笑语回荡苍穹,“怎么输了就是输了,就算猜中了左蛊,可右蛊的数字不对。” 云罗闭上眼,还在心算着,她压低声音,“统共是一百五十五枚,没罩完的二十一枚,左蛊六十五,右蛊六十九,怎么会少了一枚,不对啊,不对啊,我数过之后,又合过数的,怎么算右蛊都该六十九枚。” 小邓子笑道:“云五公子,右蛊确实只有六十八枚。” 慕容祯道:“你不会怀疑我耍诈了,连我都不知道总数几何,左右又几何?” 她才不会耍赖呢。不就是还有几日么,那么多日都呆了,不在乎再多呆几日。云罗抱拳:“今儿累了,我先回屋歇着。” 慕容祯摊手,“请便!” 待云罗与袁小蝶出了院门,夏候逸面露惊色:“太厉害了,差一点云五公子就猜对了。” “他猜中了!”慕容祯摊手左手,在他的掌心竟有一枚金灿灿的锞子,直惊得小邓子和夏候逸颇感意味。 夏候逸想着,早前数左蛊,他们的目光都盯在桌上,“难不成这一枚是世子趁小邓子和袁姑娘数锞子的时候藏起来的?” “避开你们的眼睛易,要避开她的眼睛不易,是我与她说话的时候动的手足。”慕容祯很是意外,“我幼时就曾听宫里的先生们说过,世间有一种人,与生俱来拥有一种过目不忘的本事,早前不敢相信,可如今却不得不信了。云五在小邓子将酒盅的锞子倒入桌上时,便已经数出了那里面的数量,因为锞子太多,酒盅盖不住,她也趁在那当口数出了左蛊、右蛊的数量。所以最后,她会疑惑其间少了一枚……” 夏候逸恍然若悟,若非亲见,也许他不会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人物。“因为早前,世子使过一回诈,所以这第二次,她也没怀疑是世子藏了一枚。” “她没怀疑我,那是因为她太过自信,更是因为她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和她不同,没人会在倒锞子的刹那就数出新添的锞子数量。” 云罗!慕容祯轻唤着这个名字,这样聪慧的女子世间罕有,他又怎么会放过。他勾唇一笑,“回头再诱她下棋。” 慕容祯对自己的棋艺充满信心,上次与云罗下棋之后,十局十胜,明知她与他的棋技相差甚远,但他要的就是必胜。 夏候逸笑道:“她自知棋艺难与世子相论,只怕不肯再下。” “如果我说,输一局留伴身边十日,而她要是赢一局便可抵捎之前的所有败局,你说她会不会答应?” 夏候逸摇头,对于答案难以预知。吃一堑、长一智,云罗领教了慕容祯的棋技,定不会再拿自己的劣势去对夏候逸的强势。 慕容祯阴阴笑道:“得诱她与我下棋,她想离开,没那么容易。”这不是说,而他的决定,仿佛要是云罗不跳到他这个坑里,他定不会善罢干休。 云罗一路出来,还在想之前的事,也许是在锞子倒下时数错了。 她吐了口气,胜负已分,就算差一点,到底是输了,“小蝶。” 袁小蝶低应一声。 目光相遇,云罗释怀一笑,“还有几日,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是。” “离开这里,你想去哪儿?” “属下已经说了,余生都跟着公子。” 165 哄骗 云罗低头笑了,“到京城已有两日,还没见着慕容祎。你一会儿去趟百乐门,帮我打听一下,看看近来神宁府有什么新消息?” 袁小蝶应声“是”。 回到客院,云罗取了本书,翻看了几页,便有些累了,倚在小榻上睡去。 * 六公子慕容禄一拐一瘸地回到了院子里。 千绿迎了过来,扶住他道:“公子这是怎了?” “快拿鸡蛋给我敷,十二要去参加郑府的赏花宴,万一脸上瘀青了,可不得被人笑话。” 千绿应声,着了小厮去取鸡蛋,拿鸡蛋在他的左眼周围及脸颊上来回滚动,六公子疼得嗷嗷直叫。一边咧着嘴,一边暗骂袁小蝶心狠手辣,却不敢对慕容祯有半分的埋怨,直怨他运气不好,不就是想亲她一下,竟惹来这顿大祸,平白让慕容祉与五公子见了笑话。 慕容祉领着五公子进了院门,朗声问道:“六公子可回来了?” 丫头答道:“在里屋呢,有千绿姑娘陪着。” 慕容祉啐骂:“他还真是疯了,为个女人被大哥责罚,还平白吃了顿皮肉之苦。” 就算要调戏人那也得看对象,袁小蝶整日地带着柄宝剑,一看就是练家子的,这种女子就是烈马,寻常人难以驯服,可他倒好,偏要去碰。再则,慕容祯近来也不知怎的,似乎对这云五公子另眼相看。 慕容祉思来想去,怕是动了真心,亦或是还有别的想法,毕竟云五公子的名头天下尽知,来头太大,不敬都不成,便是他也得礼让几分。 五公子手里拿着瓶创伤膏,打起帘子进来,微蹙着双眉。正待要说话,六公子扯着嗓子道:“为千绿挨打受罚,我自个乐意!就算是被打了,我甘愿。” 似乎喜欢上一个丫头并不是件丑事。反是件幸事,这模样就和戏台上、小说里动情的公子哥一般,无论对方何等身份,喜欢了便不可放手。 五公子先是一愣,随即是明白了怎么回事,调戏人不成挨打,不如说成是喜欢千绿被打,至少后者能让千绿心甘情愿地被他们利用、办事。 六公子伸手抱住千绿,口里叫道:“要是你们拆散我和千绿,我也不要活了。我就喜欢她了。若是你们来瞧我的伤,把药留下,倘若要说风凉话,四哥、五哥就别说了。” 慕容祉先是愠怒,再是暗喜。神色里带了赞赏,这小子越来越反应敏捷,比老五入眼多了,无论如何,是他收买了千绿、栀香、蓝亭等人。而这种与丫头眉来眼去的事,他一个嫡子干不出,老五胆小不敢碰凌雨裳和凌学武身边的人。唯有六公子可以干出,且做得比他预料的还要好。 既然知晓了六公子是在给千绿演戏,而目的就是要千绿更忠心为他们办事。慕容祉道:“你得知道自个错在哪儿,大哥很久都没生这么大的气。既然你不想见我们,我们回屋了。我和五弟带了创伤膏来,你让千绿给你敷下。” 两人留下药就出来了。 千绿听说他是为自己挨的打。感动的泪水就哗哗地落下来,一面给他红肿的臀部,一面只觉得一阵胜过一阵的心疼,身为女子,得遇一真心人。可不比什么都好。 “公子,这一定很疼吧?” “就算再疼,也没比我失去你更疼的。”六公子一脸委屈,“大哥说我为个女人闹,骂我没出息,你不会嫌我没出息吧?” 千绿轻轻一俯,抱住扒在床上的他,“今生今世,千绿都跟着公子了,至死不渝。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在大户人家,有多少公子、少爷会因一个丫头挨骂受罚的,没了,只她千绿才遇到这么一个,是打她也好、骂她也好,他到底是喜欢她的。 六公子轻声道:“傻瓜!我是真心喜欢你,而今大哥罚了我,再不会拆开我们。你且等着,待我娶了正妻,便第一个让你做良妾。”他扭头轻吻着千绿的脸颊,在她胸前又抓挠了一阵,千绿低低地轻吟了两声,一副不可抵抗的娇媚。 六公子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又道:“栀香那丫头还在清心别苑里等着呢。” 千绿的眉头一紧。 六公子道:“我今儿因你被打受罚,你总该瞧出我的真心。栀香是长得美,我不是和她玩玩么。我还指望着她帮我办大事呢?你想想看,我大哥是储君人选之一,他日要是我大哥做了储君,我就算不做郡王,至少也是一州封地候爷,虽不能得一大州,好歹也有四五县封地。昭宁郡主一心想着要嫁慕容祎,慕容祎是谁?那是跟我大哥抢储君之位的敌人……” “你是我的女人,我得封为郡王,你便是第一侧妃,我若是候爷,你就是候爷府的淑人,虽不如正妻尊贵,可那也是尊贵人儿。这个当口上,我们夫妻还得联手办大事,可不是你拈酸吃醋的时候。” 千绿见他与自己说这些真心话,垂眸笑着,道:“奴婢哪敢怪公子,奴婢知道公子是要办大事的,自会帮着公子的。一会儿,奴婢就去清心别苑。” 六公子点头道:“万事多个心眼儿,你且看她说什么、做什么,回来再告诉我。我如今身上有伤,没法去见她。还有你得想办法让栀香心甘情愿地替我们办事,往后依仗她的地方多呢,你得拿出当姐姐的大度来。” “公子放心,我知道了。” 六公子笑着,又亲了一口,“我可不就瞧你性子好、行事大度才动的心么。那美丽的女人,过几年人老色衰便不讨喜,唯有像你这样贤惠宽容的才能久长。” 千绿吃吃笑着,“公子,还有什么要叮嘱的么?” 六公子便说了凌雨裳欲与谢畴成夫妻之实的事,听得千绿颇是意外。 他勾唇一笑:“栀香那丫头可办不成这等大事,还得我们出面。你且等着,我自给你寻个不压在你头上的主母,让你风光快活地过日子。” 千绿又吩咐了小厮用心服侍,自己拾掇了一番方才出门。既然六公子为护她连罚都受了,她不能对不住他,她得全心全意地为他办事,与他好好儿地过日子。 千绿刚出门,袁小蝶也走到了门口,一眼认出千绿的身影,正想回绿萝别苑,然,竟发现千绿与她去的是同一方向,立时就被吓了一跳。心里暗道:莫不是被人发现了绿萝别苑是云五公子在京城的别苑?这一警觉,就不由自己的跟了过去,跟进明月庵附近,才发现千绿进了另一处二进小院。 这是一座与绿萝别苑差不多的小苑,都是前后两处院子,有不大的小花园。 一个漂亮的丫头正在后园子里来回踱步,似在等什么人。 “栀香姐姐。”千绿甜甜地轻唤一声,笑着欠身行礼。 栀香见是千绿,面露失望。 千绿记着六公子交代的话,又再次欠身“栀香姐姐”。 栀香伸着脖颈,“六公子呢?” “世子要考究六公子的武功、文章,正在府里抓紧读书。下人们盯得紧,就让奴婢来了。”千绿笑容灿烂,既然栀香只是枚棋子,现下正得利用她,她自不能让六公子失望,六公子喜欢的人是她呢,她又何必在乎这个生得比自己好看的栀香,“六公子说了,他日姐姐便是入府的贵妾、姨娘,要是姐姐有了位份,可别忘了妹妹。” 栀香立时笑了起来,直笑得头上的花枝乱颤,虽未出声,难掩喜色,“六公子还真是,怎的与你说这些。” 六公子才没说呢,这些都是千绿编出来的,栀香的模样落到千绿的眼里异常刺眼。 千绿心里暗骂:狐媚子!不过是长得好看些,居然就以为六公子真的喜欢你。骂罢了之后,脸上依旧是讨好和巴结的笑容。 栀香道:“今儿来,有两件事:一桩是昭宁郡主拿到了郑府赏花宴的名单;另一桩是郡主催我赶紧与谢畴公子搭上关系。我着实没法子,还得请六公子帮忙才好。” 千绿虽猜不出有什么大用,但定是六公子需要的,笑着从怀里掏了只漂亮的小荷包,“这是公子给姐姐的耳坠,姐姐拿着。” 栀香想着千绿是六公子跟前的服侍丫头,欠身道:“还请千绿妹妹在公子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若不是为公子的大事,奴婢一天也不愿在神宁府呆下去。” 她唤一声“姐姐”那是给面子,没想还真是个不要脸的,居然就真的唤她妹妹。 千绿笑道:“我一定代为转告。公子是个多情人,回王府大半日,便提了姐姐十几回呢。” 栀香得意地笑了,接过耳坠,将郑府赏花宴宾客拿到手。 千绿瞧了一眼,认得的字不多,欠身离去。“姐姐候着回音,相信不会太久。” 袁小蝶躲在暗处,看千绿与栀香离去方小心地出来,正要离开,便见一个丫头一脸心事地漫步地走近清心别苑。 看门的婆子很不耐烦地问:“找谁?” “奴婢是来寻六公子的,他在这儿么?”怯怯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安。 婆子道:“六公子不在,别处去问。” 如果说早前的千绿和栀香满是虚伪,这个丫头倒显得有些沉稳,只是心事重重。 166 被算计 袁小蝶再去百乐门,打听了消息早早回府。 云罗坐在小榻上,一觉醒来,还不见袁小蝶,正想着,便见她手握宝剑自外面进来。 “公子。”她走到案前,自顾自地倒了茶水,吐了口气道:“打听到了,神宁府确实与广平王解除了婚约,早前几日昭宁郡主寻死觅活的又哭又闹,奇怪的最近几日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昔日凌雨裳与慕容祎订亲,就颇费周折。整个京城的都知道,凌雨裳深深痴恋着慕容祎,寻死觅活原在云罗的意料之中。 “莫不是她又要做什么?” 袁小蝶笑了一下,“还有一件事,不知……” “在我面前,但可畅言。” 袁小蝶吐了口气,“今儿出府的时候,正巧瞧见了千绿姑娘,她去城南明月庵,更巧的是,附近的清心别苑与我们的绿萝别苑挨得极近,她在那儿见了一个人,后来属下打听了一下,这个人是昭宁郡主身边的侍女栀香。听她们说话的语气,栀香好像是六公子的人。还有,我离开的时候,又有一个神宁府侍女打扮的姑娘去清心别苑寻六公子,看门的婆子推说六公子不在将她打发走了。” 六公子是个好色之徒,今儿在午膳时就知道的,不仅是好色,而且是色胆包天。 “那两位姑娘模样如何?” “栀香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另外一个姑娘也还不错。” “栀香是凌雨裳身边的侍女,另一个呢?” “属下打听过,另一个唤作蓝亭,是凌小候爷身边的侍女。” 云罗站起身,六公子想干什么?他面上贪色,却拉拢了凌雨裳、凌学武姐弟二人身边的人。贪色是真,他也在做别的事,至少现在让她觉得六公子不是她想像的酒囊、饭袋。这一定不是巧合,而是处心积虑的要做什么事。 “公子,因隔得远听不见她们说什么,千绿姑娘给了她一样东西。后来栀香又回给了另一样。瞧着那样子,倒不似寻常的交往,而是在商量什么大事?” 空气里,都是诡异的气息。 慕容祯下得一手好棋,其棋术远在夏候适和慕容祎之上,就连他的箭术也是出奇的好,而在这之前,世人却从未听说过,反倒是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的慕容祎声名、温雅远远盖过了他。 就连一个在云罗看来原是好色之徒的六公子,在住在神宁短短数日的工夫里。就拉拢了两个重要的侍女,无论过程如何、手段怎样,但这结局都不容小窥。也许,他的好色也只是装出来的;又或许,他好色是真。但同时也能办些事。 “令我们的人盯紧蓝亭、栀香、千绿,她们肯定有什么阴谋,只要与我的计划无冲突,睁只眼、闭只眼。” 如若对她的复仇计划有阻碍,就休怪她想法移开那些挡路石。 就算是复仇,她也会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滴地让他们痛苦。让他们失去。 袁小蝶应喏。 院子里,有小厮禀道:“云五公子,世子到!” 慕容祯领着小邓子,笑容淡淡,双手负后,行止之间。流露出一股霸气。并未梳髻,只是将头发随意的披散开来,空气里有一股子淡淡的檀木馨香,还夹杂着皂角的香味,他微敞的衣领裸露着宽厚健硕的胸膛。古铜色肌肤在酱紫色的锦衣里子衬托下带着些野兽般的气息。英眉如剑,俊鼻高挺,紧闭的双唇似乎带有略有不屑的笑意,一双如鹰厉眼,射出寒光,让人不敢直视。 “洗头、沐汤后有些无聊,想着你的棋艺太差,想陪你奕棋,你今儿有没有兴趣?” 太阳打西边出来,云罗看着窗外,她有没有听错,他过来陪她奕棋,“陪我下棋的?” “嗯!”他回应得轻淡,“不会是输得怕了,连与我对奕的勇气都没有,权当是消遣,敢对奕不?” 云罗笑问:“你要教我?” “你如此看,就算是吧。” 她“哦”了一声,“还真是奇了,你会教我下棋。” “只说下不下吧?要不愿意,就此作罢。” 他带来了棋盘、棋子,这等殷勤当真让云罗意外。 云罗面露狐疑:“我怎觉得有些古怪呢?” 慕容祯阴森森地笑道:“我在棋子上下毒,杀你于无形!” 哪有这么恐怖,他除了今儿的装扮有些妖孽外,好像并没有杀气,可是他干嘛穿成这样,就因为他洗过澡、洗了头,也不用这么妖孽吧,还半露着胸膛,露出那古铜色的、强健的肌肤。 想要色诱她? 云罗想笑,也不像啊。 这个二手货,不,已经是六手货、七手货的家伙,她云罗还不至堕落到对这样的转手过好几手的货动心。 袁小蝶笑道:“不会又要论输赢说话?” 云罗恍然大悟,“对!对!小蝶,你说中我的心事了,虽说是下着玩儿,若回头你说要论输赢的,我且不要吃大亏。不成,下之前还是说清楚的好。” 还真是警惕了,防着他呢。 慕容祯笑道:“既论输赢,这回玩新花样。在这之前,我们把各自的输赢处罚写在纸上,谁也不看谁的,寻个盒子锁起来,回头揉成团抓阉,这回由输家来抓阉,抓中谁的,以谁的规矩为准,如何?” 这么自信? 还是他已经无所谓,反正她过几日便要离开,所以他才想和她再玩玩。 云罗想从他的神色里瞧出些什么,然,什么也没瞧出来,是他的不经意、无所谓。他是不在乎结果的,毕竟他的棋艺比她优胜不少,早前云罗还觉得自己在棋艺得夏候庶真传,与他奕棋后,方才知晓什么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云罗眸光一动,“真的?” “一言九鼎。” “好!就这么办。” 两人坐在棋盘前,你一子,我一子,云罗连下了三局,都以失败告终,而下棋的时间似乎过很快,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深夜时分。 五月的夜,空气里飘过花的馨香。 慕容祯半露着胸膛,脸上掠过笑,那笑里有魅惑,有古怪,更多的则是对云罗的欣赏,他发现她不仅是下棋,甚至也在学习、参悟他的棋艺,这便是她的不同,通过这样的方式与他学习。 袁小蝶外出一趟都已经回来,还看他们相对奕棋,“公子,夜深了。” “小邓子,今儿输赢如何?” 小邓子笑道:“回世子,云五公子连输十六局。” 从第一局的输二十三子,到最近一局输了七子,她的棋艺正在进步。 云罗看着棋盘,笑道:“我又输了!” 慕容祯朗声笑道:“输十七局!”对小邓子道:“把锦盒取出来。” 两把锁,一把钥在云罗手里,一把钥在慕容祯手里,二人打开了锁。 里面放着两张纸。 慕容祯冲小邓子使了个眼色,“为防公平起见,喏,我备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锦囊,将这两张搁到锦囊里,你不会有意见吧?” 云罗没有异议。“小蝶,你来。” 小邓子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蝶取了其间一张,将它小心地搁到锦囊里,而另一边小邓子已经放好了。 小邓子笑道:“这系结得一模一样,否则就能瞧出来了。” 一样的锦囊,一样的系带,几乎全都是一样的,云罗死盯着自己的那张,生怕一眨眼就不见了。 慕容祯合上盒子,拿在手里“砰砰啷啷”的摇晃了一阵,就以云罗以为他摇罢之时,他又摇晃了几下。 云罗暗想:不就是想打乱两个锦囊的顺序,好让她再也辩不出哪只是自己写下规矩的锦囊,即便两只锦囊看似一模一样,可云罗是谁,在两个一样的上面找不同处,她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过了一会儿,慕容祯方才停下,他启开盒子,“取一个吧!” 云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番纠结。 “不可以细瞧,一旦沾指就算选中。” 这么多规矩!她瞪了一眼,认准后,取了一只锦囊,从里抽出纸片,立时就呆住:不是她的笔迹。 慕容祯仰头大笑,“让你来抓,竟也抓中我写的。” 但见上面,写的是“输一局留伴十日”。一局十日,她输了十七局,这不是说得近半年了。 云罗不服气,丢下手里的锦囊,那这么倒霉的?她明明瞅准自己的那只锦囊。拿在手里,才发现其间的端倪,她记得锦囊的另一面,那蝴蝶有一只眼睛是蓝色的,为什么变黑色了。取开来看,里面是自己的笔迹,真是活见鬼了,蓝眼睛为嘛变黑眼睛,摆明了就是使诈,“怎么可能?”她伸着指头,“你……使诈!” “愿赌服输!这回可是你自己抓的,你为什么不抓你写的,偏就挑了我写的?哈哈……云儿,既是输了,就得心服口服。哈哈……你不会这么输不起。这一次可是上天要你留下的。” 不!云罗大叫:“你使诈!” 慕容祯一脸无辜,“袁小蝶和小邓子都瞧着,还那几个丫头也都看着,我可没有使诈,一点也没有。一百七十天,一天都不能少,要不再下一局,凑足半年?” 167 如此心机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请把你的粉红票投给该文吧,谢谢了!祝各位读友快乐!) 云罗瞪着一双大眼睛,拿着一对锦囊,一样的,还真是一样的,两面看似有差别,可这图案,稍不注意就会给人误导。真正是有只眼睛为蓝色的是慕容祯的锦囊,为什么早前她看到的是黑色?她明明瞧见,他的那只都是正常的,自己那只锦囊还有一只眼睛是蓝色的,顷刻之间却变了模样。 上当啊! 上了大当! 一早这家伙就挖了个坑上他跳。 慕容祯挺着胸膛:“云儿生气的样子很可爱!” “可爱个头!”云罗暴出粗话,原想自己利用那一点点的不同,不想反被他算计,而那一丝不同,竟是他故意留给她的。她现在吃人的心都有,“你故意的,你这是故意的?” “这抓阉就和下棋一样,我设了局,你往里跳,哈哈……输了就是输了。你要不服,我们可以再下几局棋!规矩照旧,你总不能说我算计你,愿赌服输!这若在战场上,你的自以为是便可害死你。小邓子,我们走!” 云罗气得不轻,捧着胸口,拿着一对锦囊看。 袁小蝶轻呼一声“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罗递过一对锦囊来。 袁小蝶瞧来瞧去,“两个一模一样的,为什么祯世子似断定公子会挑他的那个?” 云罗接过锦囊,指着其中一指的蝴蝶眼睛,“这是蓝色的,虽然不细看瞧不出来,可一开始我就发现了,我明明在蓝眼睛蝴蝶锦囊里放上我的,可最后竟抓中了他的锦囊?”她咬了咬唇,用手一摸。便有黑粉从上面脱落,“这是他一早就设好的局,我的那只抹的是蓝粉,他的这只又抹了黑粉。他拿在手里那么一摇。我早前以为他是要打乱顺序,弄乱两只锦囊的方位,现在才明白,他要把抹在蝴蝶眼睛上的粉末摇掉,让它露出本来的颜色……” 结果,她以为蓝眼睛蝴蝶锦囊装的是自己的纸片,却不想装的是他的。 袁小蝶惊叹:“好深沉的心机!” 这不仅是棋局的事,甚至算准了云罗,更算到了人心。 云罗愤然:“一个大男人,把心思用在我身上。算什么男人?” “祯世子赢了!” 正是因为这样,云罗才更生气,感觉慕容祯此人就是她最大的克星。 院门外,小邓子一路紧随着慕容祯,神色里露出几分仰慕。“世子从来不曾这样用心过?” 慕容祯停下脚步,回眸望着小院,“上一次是我失算,不知她擅长藏弓技巧,往后不再与她轻易打赌。”他才是那个胜券在握的人。 夏候逸候在曙堂门外,见到慕容祯抱拳道:“世子可是赢了!” 慕容祯颔首看着夏候逸,“你说得没错。她观察细腻,当她留意到锦囊蝴蝶眼睛的不同时,就注定了她会输。” “是世子运畴帷幄。”夏候逸只提了“云五原是女子,聪颖过人,这样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她们观察细腻,总能看到旁人不能留意的东西。”也因这句话。慕容祯便想到了运用锦囊上丝毫异处,成功地诱云罗的自信,最终成功挑了他的锦囊。 慕容祯道:“她上一回当,下次会更加谨慎。”忆起云罗气得欲骂却不能骂的样子,就觉得很是有趣。他给了她意外,她何尝不是给了他意外。 用短短八日的时间,便令慕容祎放弃了最初的打算,甚至在大婚前夕提出了退亲,可见云罗身上确有可取之处。除了她本身的才华,到底还有哪里是他不曾知晓的,就如她的心算术,能在倒锞的刹那数清金银锞子,光这一点就令人意外。 生气的云罗只觉得胸口闷疼,盘腿坐在床上,调匀气息,再将玄女心经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再无疼痛感,取而代之的是遍体轻松与畅快。 她来京城好几日了,慕容祎定是知晓的。 好想与他说说话。 云罗出了院门,两名陌生的侍卫抱拳道:“云五公子!”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如果不是在深夜里迈出院门,她不会知道,在她的身边还有两个彻夜把守的侍卫。 “世子令我二人暗中保护公子,也防不测。夜深了,请云五公子回房歇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一声,在下定会转达。” 这是盯着她么? 不让她离开,不让她脱离他的视线。 他给了她一定的自由,给了她足够尊重,但必须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云罗此刻为自以为是懊悔中,原以为自己发现了一点不同,却未想那正是慕容祎可以利用的。一个男人却连她也一并算计了,她觉得可恶,也为之大怒,冷静下来后,却又觉得慕容祎的可怕之处。 “如果我非得出去走走呢?” 侍卫乙道:“我们自会陪着公子。公子去哪儿,我们便跟着去哪儿?” “你们爱跟着请便!”她披着月光往后花园移去,走了一截,发现二人跟在身后,若要甩开只怕不易,从他们的脚步声来看,二人的武功不俗,只怕不比夏候逸差多少。 云罗听到哪儿还有蟋蟋蟀蟀的说话声,抬头张望,这声音是从假山附近的凉亭传来的,寻声望去,但见凉亭里围着三个人,却是慕容祉、五公子、六公子三人。 深更半夜,几个人不睡觉,还有心情在那说话。 慕容祯并不在其间,换一句话说,对于慕容祉三兄弟的所作所为,也许连慕容祯都不清楚。 如果,还有一些是慕容祉三个人弄出来的,她是不是需要重新认识慕容祯? 六公子将凌雨裳、凌学武身边的丫头收为己用,绝不会是好色那么简单。 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六公子如此,那慕容祉和这位五公子呢?他们两个又是怎样的人?生在皇家,所有的男儿便显得早熟,学会念书就学会了阴谋诡计。 想到慕容祯,云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如果慕容祎得到昌隆帝的青睐,得郑贵妃的喜欢是因为他的才华,慕容祯箭术绝顶,棋艺非凡,他为什么不一早流露出来,这么多年,他甚至是刻意在掩饰自己的才能。 云罗在花园里转了一圈,方才回到屋里歇下。 * 次日一早,云罗与袁小蝶还在晨食,小邓子便到了。 “云五公子,世子说今儿一早他要入宫面见皇上,特意送了几本书给公子解闷。” 云罗接过,竟是几本《周史》,翻看了几页,与她之前看过的有些不同,这似有人重新校订过的,言辞中肯,无华词丽句,无歌功颂德,就像是一本《大事纪》,因这是她熟知历史上没有朝代,云罗不免看得认真些。 云罗未自由走动,袁小蝶却可以自由往返出入。 午后,待袁小蝶回来时,抱拳侍立在侧。一一禀道:“我们的人细探过了,近来的昭宁郡主显得喜怒无常,昨晚打砸了绣阁里的瓷瓶,今晨换了新的补上。” “经查实,栀香、蓝亭确实是六公子的人。” “明日郑府的赏花宴,不仅是郑夫人挑佳妇佳婿的时机,神宁大公主想借着这股东风为自己的儿女物色人选。我们的人还打探到,建兴伯府的韩大小姐失节与昭宁郡主有着莫大的关联。” 云罗搁下书,“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小蝶茫然不知。 “一个女子算计、伤害另一个女子,要么是仇,要么因情。”她看着远方,究竟是哪一种呢,“仇若没有,便只能是情。凌雨裳喜欢慕容祎,难不成韩大小姐……” “昭宁郡主打砸了自己的绣阁,可是这些消息从来没有传出去过。公子想想,但凡是哪家的闺秀也不会做这些事。” 大家闺秀怒不表露颜色,不仅指的在客人和外人面前,这也是一惯的要求,可凌雨裳能打砸自己的绣阁,而在外面的名声却是极好的,但凡见过她的人都会说:温雅有礼、进退得宜、大方得体。 可事实,定不会这样。凌雨裳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云罗面含期待地笑道:“明天,郑府有一场热闹瞧了。我们一起去瞧瞧,神宁会给她的儿女挑选什么的佳妇佳婿?”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明日不仅是个好期,而且会有好天气,这样的好天气着实应该出去走走。 袁小蝶道:“听说豫王府的三位公子要去,世子那边……” “他不去我去,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热闹。” 院门外,有人道:“你要去哪儿?” 竟是慕容祯归来,衣着一袭华贵的四爪蛟龙袍,双手负后,气宇轩昂,手握一把紫檀木折扇,扇上坠着一块白璎珞。挽髻上一支金扁缕笄,长发随风飘扬,俊逸出尘。面如冠玉,俊似潘安,不同于慕容祎的温润儒雅,他的身上更透出一股子阳刚魄力。翩然而至,竟有道不出的风流,令人一望就心跳凌乱。 云罗在心头骂了句“魔王”,冷声道:“明儿郑府有场赏花宴,听说是郑夫人要给自己的儿女挑佳媳佳婿的,我正想去瞧瞧热闹。” 他莞尔一笑:“这等热闹,岂能少了我。” 168 拖油瓶 “你要去?”云罗审视着,不由得低声道:“三个孩子的爹,过了几次手的二二二手货、拖油瓶,你去做什么?” 慕容祯微蹙着眉:“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二手货、拖油瓶!” 旁人怕他,她又不怕,干嘛不敢说。 “二手货?” 一旁的小邓子笑道:“世子,这话的意思就是,比如今儿皇上赐给世子的这把紫檀木折扇,你若用过,再转赠旁人,于那人来说就算是……” “你给我闭嘴!”他厉喝一声,骂他是二手货,“我乃堂堂世子,什么时候变成二手货了?” 云罗摇头轻叹:“人笨就没办法,唉,明儿去参加赏花宴的可都是未婚待娶待嫁的公子、小姐。你已是三个孩子他爹,就别去凑什么热闹,把这机会留给那些公子、小姐们,你若不去,也许还能多成就一段良缘。” “是么?”慕容祯冷哼一声,打了个旋,洒脱好看得让袁小蝶瞪大眼睛还想看,他走近云罗的身后,“我不去,正逞了你和慕容祎的心是不是?你不想我去,我还偏去不成。” 云罗连道了声“好!好!爱去便去!” 不想他去,他还偏去了。 这样的盛事,慕容祎也是个爱热闹的,少不得在那样的聚会写诗题词赚些虚名,他就当去看看那些文骚公子写诗词也好,就当是看猴子表演。 慕容祯轻声道:“慕容祎去了,定会作诗词。我猜定是关于石榴花的,你可得提前写好,免得到时候出丑。” “我怕什么?对于本公子来说,赋诗填词皆是小菜一碟,拈手便来的事。” 慕容祯勾唇一笑,“明日我可期待你的佳作。” “谁……谁怕谁?”云罗死鸭子嘴硬,这个慕容祎就这么喜欢作词。上回在洛阳百花楼便是如此,她最是烦这种事,写写小说、编编剧本就好,动不动就得写诗词。头疼啊。 * 次日,起得不算早。 但云罗却精心打扮了一番,连带着袁小蝶也换上了一件更鲜艳的衣裳。 待她们出来时,慕容祯已经候着了,没有骑马,却备的是马车。 小邓子笑道:“四公子、五公子、六公子已经出发去郑府了,虽说是辰时开始,却有些等不及了。” 马车巅簸摇晃间,曲折迂回,兜兜转转。在京城的城东、城南一带,云集着普天之下的权贵之人,有占据偌大一块地盘有万亩之地的长乐宫,而这皇宫便占据了偌大京城的十之六七,余下的这三四成才是京城各权贵府邸、天下商贾宅邸、寻常百姓之家。 郑府花园内。株株石榴吐蕊,殷红如火似血,点缀在碧叶翠枝之间。鼻中又闻香风阵阵,眼中只见红花绿叶。云影花光或明或暗,交相吞吐;园中蔷薇丛全,端的是十分的悦目赏心。园中有片偌大的茵茵绿草坪,在其间拉搭了两处帐蓬顶。没有四面帐墙,只得几根绳索、几根竹杆支撑着,用来躲荫歇息。 这,是宴请男客处。 再往西,有一座石桥,约有三丈来长。能容二人并行,桥头站着几个婆子,清一色着了蓝灰衫子、青褂子,挽着一样的发式,像打手、门神一般。不容男客越过了那道石桥。 前头领路的,乃是户部郑尚书的大公子,约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举止优雅得体,“世子、云五公子,石桥那头是女客区,还请莫要越过石桥,免得闹出误会来。” 云罗眺目望去,隐约瞧见了石桥垂柳、花影之间,有一抹抹倩影掠过,空中飘飞着几只纸鸢,或蝴蝶,或蜻蜓,更有一尾可爱的锦鲤。 郑大公子道:“世子、云五公子请上坐,请!” 敬慕容祯,对于郑府来说,他算是稀客、贵客。 重云五,则是因为云五乃是天下出名的才俊人物。 云罗扫看了四周,却见不远处坐着慕容祉,三个人正低声说着什么,然后笑作了一团。当看到慕容祯的目光投射过来,几人都止住了笑,规规矩矩地坐直身子,一副恭敬谨慎的模样。 云罗“喂”了一声,“你是老虎么?你不来,我瞧他们三个玩得挺自在,你一来,他们连笑都不敢了。” 而这头,慕容祉正小声地道:“怎的大哥来了?” “谁知道呢?大哥自来不喜欢这种应酬,便是我们府里的他也不喜欢。” “不会是知道了什么?” “不会!” “反正今儿我们是来玩的,只要我们不做得太过分,大哥是不会管我们的。” 慕容祉大胆地冲慕容祯赔了个笑脸。 六公子到底有些发怵,想到昨儿的十棍子,心里一阵寒凉,被袁小蝶打过的左眼,虽然敷了鸡蛋,还有些瘀青,千绿又给他扑了粉,这让他一张脸白得像死尸,猛然一瞧,有些怖人。 五公子小心翼翼,不敢看慕容祯,甚至连周遭的其他人都不看,只一个劲儿地捧着茶盏喝水。 云罗抓了一枚果子,一口咬下,“坐着也无聊,不如四下走走。” 慕容祯依旧坐着,“别走太远!” 云罗回以一抹笑。 她漫步在花丛之中,站在一人高石榴树前细赏着,这石榴花若说好看,远不及娇兰、芙蓉,要说香味,也不如桂花、栀子,又不是有多少,男客这边也只得两树,想来女客那边也不会多。 云罗瞧了一阵,摇了摇头,只听有人轻呼一声:“你可是云五公子?” 说话的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瞧她的打扮似府里的侍女。 云罗应道:“正是。” 侍女笑容灿烂无瑕,“能否劳公子搭把手,这是我家小姐的百寿图、绣的屏风等物,正要送到前面供夫人、太太们欣赏,奴婢实在拿不动了。” 云罗看了一眼,那侍女指着不远处的小院,“就在那边,那边是女客歇息的小院。” “姑娘,这不妥。” 侍女欠了欠身,巴巴儿地道:“拜托公子了,我实在拿不动了。这会子,那里没人,你就帮奴婢把东西送过去。” 云罗应承一声,接过两卷字画,跟着侍女的身后。 坐在贵客席上的慕容祯微眯着眼睛,嘴里低骂一声“笨蛋”。 夏候逸双眼四下警惕,道:“世子,袁姑娘呢?”他看见袁小蝶离开了。慕容祯却只瞧见云罗帮一个侍女拿字画。 慕容祯起身道:“你且呆着,我去去就来!” 夏候逸应声,依旧四下寻觅着袁小蝶。 云罗离了座,袁小蝶去哪儿了? 慕容祯小心地尾随其后,只见云罗随那侍女进了院门,将手里的字画放到花厅的桌案,正要出来,只见门后跃出个人来,扬着棍子重重击下。 慕容祯吐了口气,他一瞧就知道那侍女不怀好意,那么多人,谁也不找,偏就找云罗帮忙,这本身就有问题。场上众公子、少爷多带侍卫、书僮、小厮的,寻哪家的下人搭手帮忙都成,万没有央求一个尊贵的公子帮忙的。 这不,她正要离开就着了别人的道。 慕容祯快奔几步,见四下无人,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偏厅里设有小憩的小榻,又有一张挂有绣帐、轻纱的芙蓉帐。手握木棍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衣着上好的杭绸,戴着珠钗,一瞧就是哪府的小姐,与侍女一道扶住云罗,胆怯的看了一眼,道:“还好!还好没有伤着。” 侍女低声笑道:“小姐放心,你这打人的法子,昨晚可是反复练习过好多回的,要是打得太重,二柱那小子可白挨了。” 少女歪头看着云罗,面露痴迷。 侍女嘴角一扬,“小姐快扶他到帐里,一会儿奴婢就去叫人,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 少女狠狠的瞪了一眼。 两人将云罗扶到帐上,侍女告退离去,不忘小心地阖上房门。 少女坐在床沿,看着云罗那张白皙如雪的肌肤,还有那俊俏的眉眼,心头一乐:“云五公子,我可是对你一见倾心呢!”抬起手臂就要解开衣带,只听一阵轻微的声响,回过头来,却是个着蛟龙袍的男子,正要出口,浑身一麻昏睡了过去。 慕容祯抱住了云罗,“还以为你多聪明,这么容易就被人算计了。”纵身一闪,将他藏匿到暗处,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无人寻到,这才离去。 袁小蝶在周围转了一圈,正要寻云罗回禀,贵客席上哪里还有人,不由得面露诧色,“夏候侍卫,我家公子呢?” 被她一问,夏候逸才回过神来。道:“世子寻你家公子了,我家世子去哪儿了?” 两人慌张寻觅。 慕容祉走了过来,“出了什么事?” 袁小蝶道:“四公子,世子和我家公子不见了,能去哪儿呢?” 慕容祉唤了五公子、六公子来,吩咐道:“四下寻人,走!”心里暗想: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算计人都算计到豫王府来了。 袁小蝶在周围寻了一遍,还是不见云罗的身影。 众人兵分几路,在周围寻找开来,六公子一边唤着“大哥!云五!”一双眼睛却不安分的瞟来瞟去,看着女客宴会场上的年轻小姐们,正瞧得起劲,身后被人一拍,一回头,却是如鬼魅一般的慕容祯,立时面露怯容:“大哥”,毕恭毕敬地垂下头去。 169 失誉 慕容祯道:“我是老虎?你这么怕我作甚?”转而笑道:“六弟喜欢美人?” 六公子一惊,忙道:“奉场作戏!奉场作戏……” “好了!”他伸手轻拍,“喜欢便喜欢,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哦,那屋子里有个昏倒的美貌小姐,许是中了药……” 六公子立时抬头,意外地看着慕容祯。 他淡而古怪地道:“丫头玩多了,不敢碰正经小姐了?” “谁说的?”六公子抬起头来,慕容祯那意思,分明就是在告诉他,那边的院子里有个好看的小姐,“在哪间屋里?” “花厅旁的珠帘进去,芙蓉帐内。” 还真是要他去呢。 六公子顿时乐了,谁说他只玩丫头,他也是很有品味的,如获至宝似的,一溜烟就往用来准备给女院小憩的院子里跑。 身后,是慕容祯的声音:“放聪明点,别让自己惹上麻烦。” 六公子明白这话的意思,“我知道。” 有美人啊!他如同爱吃鱼的猫,一转眼的功夫就进了院子。 此刻,女客宴会场的花园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淑芳院出事了,快去瞧热闹。” 顿时所有人纷涌而动,便见有人正往那头的小院子移去,早前女客们来时,便听府里的下人们说,那里是用来招待女客们小憩的地方,但通常这种地方都易出事,没有三五个人结伴而去,单独一二人是不会去的。 云罗刚睁眼,还来不及说话,一把就被慕容祯捂住了嘴,“你……”却见他指着外面床上。要避开所有人耳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在六公子前面回来可不是易事。 “云五!云五!你跑哪儿去了?”寻过来的是六公子,正四下审视,瞅来瞅去目光就落到了床上。上面正躺着一个女子,如花似玉,十五六岁的年纪,不由“呵呵”一笑。他近乎自言自语地道:“是不是凌雨裳那丫头算计的人?云五没寻着,却遇见个美人,不要白不要!只是……大哥怎么知道这儿有美人。” 六公子跟得了打赏一般,摩擦着双掌坐在床沿上,不说多话在那昏睡的女子身上又抓又摸一番。 云罗扭头看着慕容祯。 他一脸肃色,估计看到自己这样的好色的弟弟颇是气恼吧? 他低若蚊鸣般地骂了一句:“明知有诈,你还往里跳,那床上躺地便是算计你的女子。” 你要救人吗? 云罗初是意外,很快咬唇,面露怒容。一副只管看好戏的模样。 六公子跳上了床,迫不及待地解开那昏迷女子的衣襟,正要下手,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两个神色诡异的白衣蒙面人,一个扛着名少女。另一个则扛着个锦袍男子进来。 六公子一急,裹了被子将自己与那少女藏了起来。 白衣蒙面人将二人抛到床上,白衣甲看着床,白衣乙道:“今儿的任务重,先解决一个,还有五个要处理呢,你趁着这会儿尽快再弄一个来。” 二人很快出去。 六公子从被子底下探出头来。看了眼那个锦衣男子,微微皱眉:“庆丰候的三公子?”伸出腿来,狠踹了一脚,昏迷的庆丰候刘三公子便顿时跌下了床,衣袍已开,袒露出胸膛来。六公子先褪了早前女子的衣衫,在她脸上胡乱亲了几口,狠狠地刺入女子的身体,正忙乎摇摆着,又有人送了个女人来。 云罗一脸茫然。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祯不屑一顿地道:“但凡这样的宴会,总有这样的事发生,见惯不怪。” “后面进来的女子是无辜的。”云罗咬咬唇,“你别出去,六公子怕你,你一出现,我怕将他吓出病来。”她纵身跃下屋梁。 六公子听到放缓了动作,惊呼一声:“谁?” 云罗浅笑嫣然,“是我!六公子且忙着,我只带走那两个。我只问一句:她们俩是不是被昭宁郡主算计的?” 六公子满是愕然:“你……怎么知道?” 那么说,就是了。 云罗走到案前含了两口茶水,给二女一喷,两人悠悠醒转。 六公子只作未见,自在床上忙活着他的事儿,这回可不是丫头,竟被他大哥小窥,他不仅会玩丫头,也会玩这种小姐的,心里正得意着,今天算是拣了漏,白拣了个床上美人。 醒来的二女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说话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刚才有丫头来报,说这用来休憩的女客院有异响,来!来!快打开门。” 二女一扭头,便见床上衣衫不整的男人,而地上还有一个昏迷的男子。 云罗微微点头,拉了她们就往隐秘处藏,待她回到藏身地,已不见慕容祯的身影。 进来的,并不是凌雨裳的丫头,而是郑府的丫头,她颤着双臂指着床上,不由得惊呼一声,不是制造成她家小姐被轻薄的假相,怎的瞧上去不是假的,倒更像是真的? 郑大奶奶厉声道:“是谁在哪儿?谁?” 此刻,昏迷的女子倏地睁开眼,却看到自己身边陌生的男子,不由得惊呼出口。 六公子微微一笑:“不是你勾引的我吗?这会子反倒不认了?”被人打扰,六公子只觉难以控抑,突地大呼两声,身子停了一下,浑身一颤,却入得更深,抓住身下女子的双肩,那女子只觉自己被撕裂一般,想要推开,他却是这样的紧,似与她粘在一处。 郑大奶奶又喝问一声:“谁?再不说话,我们就过来了。” 六公子简单一拢裤子,转身道:“看什么看?是我撞见她算计男人,瞧见了没有,这地上还有一个呢,她这么想要男人,我便成全了她。是她谄媚说要服侍我,送上门的美食,岂有不要之理?” 六公子天不怕、地不怕,说得很是难听,既然被人撞见了,他也知道这是凌雨裳一早算计好的,只是不晓得这是哪家的小姐,但还记得名单上的几人:“你是……是文二小姐?马三小姐?还是莫大小姐、吴大小姐、程四小姐?” 他一口说出,随着他的询问,藏在暗处的马三小姐、莫大小姐不由一阵惊骇,如果真是她们在,只怕长出三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当六公子说出她们的身份时,二女不由一颤,道不出的恐慌。 郑大奶奶伸手厉喝,原以为是来瞧别家的热闹不想竟是自家的丑事,“你……你到底是谁?” 六公子下了床,弃下轻泣不已的郑二小姐,“在下慕容禄,你且问问她,是我轻薄的她,还是她勾引的我?这可是在郑府,我人生地不熟,要不是被引诱来此,怎会要她?看见了没有,那昏迷的刘三公子便是证人,他也是被她勾引的……” 郑夫人携着两个女儿赶来,看到这一幕时,险些没被气昏过去,颤着身子,指着郑二小姐:“当真是个没脸面的,居然干出这等事来……你……到底是庶出……” 原来,这女子并非郑夫人所生,乃是郑尚书的大姨娘所生。 郑二小姐轻呼一声“母亲”。 郑夫人道:“住口。”不就是一个庶女,万不能因一个庶女累了自家的亲生女儿,“出了这种丑事,让各位夫人、小姐见笑了。六公子,你看这事……” 六公子颇是失望,“原是庶出的?你要知道,是她勾引的我,可不是我轻薄的她,这可是你们府里,我怎能做出格事来,看在她已是我的人份上,我勉为其难先收下吧,但给什么名分,我可不敢保证,你是知道的,我们豫王府的门槛高,寻常人入不了。” 这边的事还没料理完,又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不好了!文二小姐被采花贼轻薄了,在桃林里被人发现的,快去瞧瞧!” 众人惊呼一声,这文二小姐算是名门闺秀,所有人一股风似地奔了出去。 郑夫人母女依旧留在屋里。 六公子冷眼看了眼郑二小姐:“还以为是个身份贵重的,哼!原是个庶女,郑夫人瞧着办,要么把人送到我府里,要么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郑大小姐、郑三小姐一脸愤然地盯着郑二小姐。 郑二小姐扒在床上,哭得痛断肝肠:“大姐、三妹,我……是被人算计的!” 郑大小姐道:“你是被人算计,还是旁的原因,你自个儿清楚。” 正想趁着这机会给她们物色夫婿,闹出这一出来,虽是庶出姐妹,总是连累了她们两个。 郑夫人咬了咬唇,“来人,给她收拾一下,回头把她送到豫王府。” 郑大小姐、郑三小姐出了屋子。 郑夫人狠声道:“你若想寻短,可别在郑府,枉费我厚待了你十五年,往后好自为之吧。今儿这事,我自会查明。” 郑夫人携着丫头离去,只余下刚刚醒来的刘三公子与郑二小姐。 刘三公子一脸茫然,看到衣衫不整的郑二小姐,正要说什么,却见暗处走出了云罗与马、莫二位小姐。 郑二小姐指着云罗:“是你害我,是你!” 云罗冷声道:“你倒会倒把一靶,骗我搭手帮忙送字画的是你的丫头吧?你是想设计让我娶你?” “我一介官家小姐,仰慕于你也有错么?” 170 冰清玉洁 云罗道:“仰慕一个人没有错,但用卑劣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是错。”云罗神色俱厉,手臂一挥,叩住她的下巴,“说!你到底和昭宁郡主达成了什么目的,为什么会帮着她算计害人?” 慕容祯从屋顶上纵身跃下,吓得马、莫二女一跳,他厉声喝道:“刘三,还不快滚!” 刘三应了一声,扒腿出了屋子。 慕容祯冷声道:“你可以不说出你和凌雨裳的约定,只要我一句话,可让你上天堂,一句话也能让你下地狱!”他浓浓的眸光里掠过杀气,居然敢算计云罗,要不是他及时赶到,云罗是女儿身的秘密就会曝露出去,既然算计了云罗,她就该死! 云罗看着马、莫二女,两个娇弱的、养在深闺的女子,若是被人毁去名节,只怕连死的人心都有,“你们俩可以走了。今儿这宴会对你们来说凶险万分,万不可落单,近日出门更得小心,出去后设法通晓另外两位小姐,让她们小心提防。” 莫大小姐惊道:“云公子的意思是说,早前的韩大小姐、候小姐等人也是被昭宁郡主所害吗?”花容失色,她无法想像,要是在床上的是她自己,这会子只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郑二小姐流着泪,她只能嫁豫王府的六公子了,虽说与她想像的云五差了许多,到底也不算太坏。六公子还没有正妻,只要她用些心,许还能扶正。可六公子也是庶出,身份虽算不上尊贵,到底也是皇族。心头纠结一番,咬了咬唇,这主意原是凌雨裳给她出的,打昏云五的人也是凌雨裳派来的侍卫。 说还是不说? 马、莫二位小姐出了偏厅,手拉着手儿。彼此都捏得极紧。 马三小姐问:“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莫小姐努力地回忆,“我和丫头去出恭,她在外面候着的,我突然就一阵头昏……” 只怕是中了迷烟。 马三小姐道:“我是喝了一个丫头送来的茶水。然后就有些困乏,坐在路边的石桌上就睡着了。” 二女明白了,她们一个中迷烟,另一个许是中了药。 如果今儿不是撞见郑二小姐算计云五,云五出手相助,否则她们就…… 到底是谁?竟然要这样害她们。真的是昭宁郡主? 慕容祯冷冷的凝视着郑二小姐,目露杀气。 郑二小姐心头一颤,“昭宁郡主说……说她们害过她,她要这些自以为是的小姐好看,还说是她们毁了她的良缘。”郑二小姐很快又道。“其他的我不知道,她答应了我,要想办法给我谋一段好良缘,我是昨天午后才知道云五公子要来的,我……是真的仰慕云公子的才学。” 今儿这事。要不是慕容祯,她是女儿身的就会曝露,要是郑二小姐一朝怒了,连她一起算给你庆丰候府的刘三公子,后果当真不敢设想。 慕容祯转过脸去,“就凭你也配?”拉了云罗的手,“我们走!” 马、莫二小姐不敢落单。紧随慕容祯与云五身后离了淑芳院。 他们快,她们也快。 几人到了宴客的花园,马、莫二人才舒了一口气,手拉着手,谁也不敢放松,欠身行礼道:“今日的事。多谢豫王世子,多谢云五公子!” 云罗道:“你们俩既知有人要害你们,往后更得加倍小心。那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证据,莫再落单了。” 马三小姐抬起明眸。含着屈辱的泪,“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咬了咬唇,“听说她在自己的阁楼里挖出了施行‘姻缘劫’的小人,后来广平王就得了疯魔症,她一定以为是我们害她的,所以才……” 莫大小姐道:“这种话,你可别乱说。今儿幸好是遇着了云五公子他们……” 云罗道:“你们快过去吧,记住了,千万不能落单。” 看她们过了小桥。 慕容祯勾唇笑道:“真是奇了,你为什么不救郑二小姐,反要救她们。” “郑二小姐是咎由自取,算计了我,我为什么要帮?这两个女子不同,她们是无辜的。”云罗言罢,忆起另一个无辜的女子,“陪我去瞧瞧文二小姐,人是在郑府出的事,只怕郑府难逃干系。” 桃花林下,一个衣衫被撕裂的少女正依在一个丫头的怀里痴痴落泪,身上披着丫头的衣衫,泪湿两颊。周围都是一双双怪异的目光,她不敢看众人,只见自己的脸埋在丫头的怀里。 一名容貌清秀的夫人正指着郑夫人大骂:“我女儿是在你们郑府出的事,你们郑府得担所有责任?堂堂一个大家小姐,光天化日下被人轻薄了去,你要她往后怎么活?” 郑夫人面露尴尬:“文夫人,我们也不想出这样的事,真的不想啊……” 云罗正要开口,只听慕容祯厉声道:“是谁第一个发现文二小姐的?” 郑二公子抱拳道:“是……”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夏候逸走出了人群。 夏候逸原是出来寻云罗和慕容祯,走到桃花林就看到地上有个昏迷的女子,衣衫被撕裂,脖颈上还有些许伤痕。 慕容祯道:“把她娶了!” 夏候逸怔忡。他是为了寻找云罗才寻到那一片的,怎要他娶人,他指着袁小蝶:“还有袁姑娘!” “袁姑娘是女子,自不作数。” 夏候逸支支吾吾地道:“世子,属下早有婚约!” 哪有如此霸道的,是他们发出了文二小姐,居然要他娶。 有人小声议论,有人幸灾乐祸,更有的人是在看好戏,事不关己,大家都可以任意瞧别人的痛苦,却又为自己免遭其难而庆幸。 人群中,传出一个温润好听的男子声音,“请文二小姐把手给我!” 是慕容祎!他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金抹额,穿件金缕蓝蝶二色的穿花天蓝袍,腰束刻丝攒花长穗宫绦,外罩天蓝色宫缎,脚踏蓝底灰纹小朝靴。温润如明珠,优雅似谪仙,真真当得“仙君”之名,面若深秋月,色如春晓花,鬓若刀裁,面若含笑,眼似善语。 他微微点头,文二小姐似着魔一般,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腕。 云罗一见着他,仿佛连呼吸都变得不一样,早前平静的眸光里多了几分光彩,只定定地看着他,含着与慕容祎一样的笑。 慕容祯捂嘴轻咳,一声,又一声。 她竟似没听见,只讷讷地看着慕容祎,云罗低低地道:“他还懂医术的吗?我从来都不知道呢。” 慕容祎握住文二小姐的脉搏,很快放下,“在下可以证明,是有人故意造成了文二小姐被人轻薄的假相,我慕容祎以人格担保,文二小姐尚是完璧之身,大家若是不信,可以请稳婆验身。” 文二小姐哭得轻缓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羞红的脸颊,垂着头,似乎要把自己藏起来,而众人的目光太过灼烈,她似要瞬间化成灰烬。 文夫人面露惊色,当她听说自己去小解的女儿遇上了采花贼,她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惊道:“广平王,你是说我女儿她……她并没有?” 慕容祎肯定地点头,“自来验身,还有一个法子,那便是点宫砂。如若大家不信,可以令会点宫砂的嬷嬷当场证明,但首先得有点宫砂用的蟾蜍血。” 这种东西,自来只有宫里才有,但偶尔也有大户人家会备下。 郑夫人生怕惹上事,他们是新回京城的权贵,要是与京城权贵生了嫌隙,不光儿女的婚事受阻,往后也会被京城各家所排斥,忙道:“正好,我们府里有这东西,只得还得寻个会点宫砂的嬷嬷来。” 人群里,莫夫人将手一抬,道:“我会。” 这位莫夫人早前原是宫女,在宫中数十年,也是会的。 有人取了蟾蜍血,这是一种以朱砂喂养的蟾蜍,喂上三五年后,蟾蜍会长得遍体通红,然后杀之晒干,制成用来点宫砂的药物。 莫夫人念着云五搭救女儿的恩情,先在郑大奶奶手臂上试了一下,一滴下去,并未见红。郑大奶奶捂着嘴笑:“我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哪还有这东西。” 众妇人嬉笑了起来,这给早前蒙着阴云的事带了几分生机。 莫夫人又当场给文二小姐点了,虽只一下,可那殷红却似在肌肤生了根,怎么也擦拭不去。 莫夫人忙笑道:“文夫人,确如广平王所言,文二小姐还是冰清玉洁之身。” 文夫人舒了口气,愤愤地盯着郑夫人,“可今日,我女儿在贵府虚惊一场,险些名节尽毁,这件事我不会善罢干休。” 文二小姐拢着丫头的衣衫,此刻惊魂未定。 郑二公子双手抱拳,深深一揖,道:“请文夫人息怒,今日这事,我们郑府却要担些干系,在下……在下愿意迎娶文二小姐为妻!” “良儿!”郑夫人一声惊呼。 郑二公子道:“文二小姐与大妹交好,我们回京之后,大妹常有提及,在下早为文二小姐的贤良所动,就算没有今日之事,在下也想请母亲求全。” 慕容祯扫看周围一眼,有人在小声地议论起来,他伸手拉了云罗:“今日甚是无趣,回去吃盏茶。” 171 仙与魔 慕容祎抱拳道:“文夫人、郑夫人,既然今日有人故意陷害,难得郑二公子一片痴心,何不一坏变一好?” 文夫人似有不乐意,看着文二小姐道:“你……可愿意?” 文二小姐将头埋得更低,就在刚才,她都想一死了之了,低低地道:“女儿都听母亲的。” 这就是说,要是文夫人不反对,她是乐意的。 云罗看着慕容祎。 慕容祯只觉有股莫名的怒火在胸腔里乱窜,伸手拽了一下。 云罗冷声道:“要走你走,我还想呆在这儿。” 不知好歹的,就在之前,要不是他,她就被人算计了去,一回头就不领情了。 慕容祎一出现,她眼里就只有他,哪里还有他慕容祯。 云罗走近慕容祎,抱拳唤声“广平王”,含笑着浅笑。 慕容祎回礼,笑得更为温和。 这样的两个男子,一个温润明亮如宝珠,一个优雅似美玉,站立在一处,抢占了所有的风光,比郑府的榴花更鲜艳,比郑府花园里盛放的牡丹更抢眼。 夏候逸跟随慕容祯离去,夏候逸低声道:“世子,属下何时开罪了你,你竟要属下娶文二小姐?” 他猛一扭头,“人家也是贵门淑女,还是嫡出,难不成还委屈了你?” “可属下一早就订有亲事。” 这事儿,他也是知道的,想起了一出是一出,全不顾他的感受。 慕容祯的目光落在云罗与慕容祎二人身上,“是文二小姐不如你未婚妻美貌?” 夏候逸不晓他这话何意,顺着慕容祯的视线瞧去,立时惊醒过来,答道:“世人并非个个都是以貌取人。” “哦!那你是为何不应?” “诚信!既有婚约,便只能她一个妻子。旁人再好,都不能越过她去。” 这是夏候逸的真心话,慕容祯似明白了过来,勾唇笑道:“说得没错。”蓦地转身。往男客宴会区奔去。 云罗与慕容祎并肩而行,袁小蝶和郁枫静跟其后。 “祎,你什么时候会医术了?” 慕容祎浅笑醉人,人长得太好看,便是一个笑容就能令人无数女子芳心凌乱,也难怪凌雨裳会如此疯狂。“从洛阳回来后,便跟着宫里的太医学了些医术。” “这样啊……”云罗笑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算计了文二小姐,幸好有你,否则一个好好的女子就真的被毁了。” 慕容祎道:“今日。你救了马三小姐、莫大小姐。”会意的,赞赏的。 目光相遇,终化成淡浅一笑。 也许,再多的话语皆是多余。 用这样的微笑相对,就是最好的语言。 郑夫人与文夫人回房商议两家儿女的婚事。 郑二公子抱拳道:“广平王、云五公子。一会儿有诗词会,也请二位不吝赐教,留下墨宝。” 慕容祎暖声道:“郑二公子请便,我与云五稍后即到。” 女客凉亭里,有人大叫了一声:“快瞧那边,是广平王和云五公子哦!” 所有人都引颈瞧来。 马三小姐与莫大小姐相视一笑,今日是云五救了她们。还叮嘱她们要小心、莫要落单,此刻想来,心里都是暖暖的。 “广平王,儒雅、潇洒,俊美无双。” “云五公子才华横溢,风姿不俗。写的诗词好美。” 一群小姐顿时叽叽喳喳,劝他们长得好的,赞他们有才华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云罗低声对慕容祎道:“其实……我讨厌吟诗赋词,出来便是散心。而写这些东西要看心情,有感而发才是最好的。” 慕容祎依是微微含笑,“我也不大喜欢。” “你不喜欢吗?”云罗像在问,她一直以为他很喜欢这些的。 慕容祎给了一抹肯定的笑容。 云罗突然八卦起来,“知道有人给你送了一个绰号。” “什么?” “仙君。”她扬了扬头,“谪仙之姿,谦谦君子,当如是。” 二人正说话,慕容祯像一道幽灵,冷不防插句话道:“瞧不出来,阿祎在你心里有这么高的赞誉。”他带着防备地审视着慕容祎,不就是长得好,居然就得赐“仙君”绰号。 云罗白了他一眼,“知道你的绰号是什么?” 慕容祯一脸无所谓。 云罗冷声道:“魔王!邪恶如魔,腹黑如鬼,人见人畏,鬼见鬼怕,魔王是也!” 慕容祯笑了起来,“他是仙君,我就是魔王?”在她心里,他就这么可恶,“愿赌服输,不要因为打赌输了,就在背后排挤我,就算是魔,本世子也是正人君子,我是魔君。” 正邪难辩,他也是好人,就算偶尔干点算计人的事,他就不信慕容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几人往年轻公子云聚的案前移去,早有郑二公子摆好了笔墨,一脸恭谨地道:“广平王请!” 慕容祎笑道:“今儿的应景题目是……” 郑二公子指着面前的一片荷塘,不算太大,约有半亩地,碧叶莲莲,翠绿动人,再过些时日,定会盛放出朵朵莲花,其间已经有可数的两枝荷莲,正含着小花苞,有蜻蜓穿梭其间。 云罗轻呼:“以莲花为题?” 郑二公子道:“不拘诗词,好就行。” 云罗低应一声,“我的书法着实不算好,广平王的字好,偏我的诗词还入目,今儿我与广平王合作如何?” 慕容祯朗笑两声,“本世子不懂诗词,你们可别拉我,但我欣赏还是会的,今儿就让我们替你们点评一二。” 众人谁敢得罪他,当朝两位储君的人选都在这儿,个个都争着巴结呢。 郑二公子抱拳道:“正求之不得,今日就有劳豫王世子。” 云罗与慕容祎交换了一个眼神,慕容祎握着笔,“先说词。后定标题。”她轻轻嗓子,用抑扬顿挫的声音道: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注:引自《一剪梅》北宋?李清照) 慕容祎落笔之时,与云罗的目光相遇,这是一极佳的词作,那温婉、哀怨如泉流泄,飘入人的耳朵,令人拍岸叫绝。 众人几乎回不过神来,过了许久,才有人赞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上眉头,却上心头。” 慕容祎问:“词牌名呢?” “《一剪梅》小妹云罗于云宅小荷塘偶作寄情之词。” 慕容祯转着眼睛,什么意思?在他面前与慕容祎眉来眼去。还说什么“小妹云罗”的话来,云罗不就是她?人虽在他的身边,可她却心心念着的是慕容祎。 一个有意,一个有情,当他是死人,要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他们俩喜好男风。 云罗浅然一笑,“广平王请!” 慕容祎方才回过神来。提笔写了词牌名。 其间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气度不凡,轻声道:“广平王与云五联手,这首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我们素知云五公子才华不俗,未想令妹也是个中高手,这首词着实精妙。令人回味无穷。” 云罗看着这人,但觉面善。 郑二公子道:“这位是江南临安府蔡家大公子蔡世藩。” 她以前曾在蔡家住过,见过蔡世荃,虽常闻蔡世藩的名讳,却未见过本人。举止得体,生得方颌浓眉,一看就是个磊落君子。 云罗微微颔首。 慕容祯道:“云五拿云小姐所作的诗词充数,这可算不得,我来记录,你来作诗,如何?” 云罗不喜欢填词吟诗,正待推辞,只见其间有人道:“豫王世子说得是,前面那首词万不能作数。”说话的人生怕云罗不晓他的名讳,抱拳道:“在下蔡世荃。” 电光火石间,云罗便忆起了当年那个半大的男孩。 如今,也长成了翩翩少年,其容貌在蔡世藩之上,但气度、沉稳又远不及蔡世藩。 他一声附和,立有人道:“就是,还请云五不吝赐教,再另作一首。” 云罗抱了抱拳,笑容澹澹,“各位盛情难却,那在下就献丑了。”她正了容色,面对荷塘,轻声诵道:“莲叶如玉花更娇,贴波不碍画船搖;一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 这一首远不及上一首,颇有应付之嫌,但胜在雅俗共赏。 云罗心里暗道:幸好熟背的诗词不少,要不然憋不出来,好歹是憋作了一首用作应付。 慕容祯拿在手里,微蹙双眉:“无论是意境还是诗情,远不及上云罗小姐所作的《一剪梅》。” 罪恶呀!这首是她自己作的,那一首乃是李清照的作品,她能比吗?如果李清照在世,会不会跳出来大骂。 云罗一阵抚额,腹部传来一阵隐痛,拉了慕容祎,道:“走!出恭去!” 慕容祯却认定云罗是厚此薄彼,慕容祎执笔她就全力以赴,轮到他时,就应付了事,然后再开溜逃走。 慕容祯厉声道:“这首诗不算,回头作首更好的。” 云罗瞪了一眼,“好不好都这样,当我诗情大发不成,哪有这么多,我快憋不住了。” 一看就是找推辞,拉上慕容祎去出恭,还不是开溜。 云罗还真不是寻藉口,拉了慕容祎,让他去瞧里面有没有人,待他出来,道:“没人呢。” 172 糗事 云罗笑着道:“谢了!你帮我守着。”提着衣袍就进去。 袁小蝶怕出事,亦尾随而来。 云罗在里面听见袁小蝶说话的声音,大声道:“小蝶,你进来!” 云罗蹲在里面,拉着苦瓜脸,“怎么办?癸信提前两日,没带桃花纸。”怎么算也要晚两日的,没想今儿就来了。 有一种江南特造的桃花纸,是官家小姐癸信之时专用的,带着淡淡的桃花香,便得了个名字,唤作桃花纸。 袁小蝶轻声道:“你别急,我去找郑小姐、郑大奶奶,就说是我……” “那你快去。” 云罗蹲在茅厕里不起来。 袁小蝶含羞看了眼慕容祎,人家未婚,也不好告诉他,“还烦请广平王继续守着,我去去就回,千万莫让人进去。” 慕容祎道:“出甚事了?” “广平王帮忙守着就是,我尽快回来。” 袁小蝶扭头就跑。 慕容祎站在外面,离开不是,进去不是,直急得打转。 此时,五公子、六公子叽叽喳喳地说笑着过来,后面又跟了两位公子,却是建兴伯、庆丰候的公子。 慕容祎抱拳道:“现在不能进去,一个侍女在里面打扫呢。” 六公子盯着茅厕,骂道:“这郑府怎么搞的,这个时候派人打扫,还不得憋死人了。”他双臂一挥,站在那儿道:“里面是谁,赶紧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本公子就进去了。” 五公子看着慕容祎,这也太奇怪了,他分明瞧着慕容祎跟云罗在一处,怎的就不见人了。 慕容祎扮出很急的样子,“真不能进去。还有一个婆子在里面呢,不如你们去别处。” 六公子双手插腰,每次看到慕容祎他就觉得厌恶,“你怎么不去别处。我就要上这个茅厕。” 慕容祎抱了抱拳,满是恭谨,“听说不知是谁闹肚子,拉得茅厕到处是脏东西,连墙上都喷了不少的粪便,云五公子被恶心去了别处。转与了府中下人,正在里面打扫呢。”这个时候,说得越恶心越好。 几个人面面相窥,真有这么脏啊,他们可都是贵门公子。要是真脏成这般,还不得恶心得好几日吃不下饭。 刘三公子道:“罢了,我们去别处,只怕这一时半会儿也清扫不干净。” 慕容祎温雅笑着。 待他们走远,方才吐了口气。 五公子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只觉很是怪异。 待五公子回到宴席上,小声地走近慕容祯,“大哥,慕容祎守在茅厕门口,神色古怪,不知道在搞什么呢?” 慕容祯抬头寻觅。不见袁小蝶的身影,也没了云罗的影子。 夏候逸抱拳道:“属下瞧见袁姑娘跟云五公子去了,刚才瞧袁姑娘神色慌张地去了女客那边。” 去女客那边作甚? 慕容祎还守在茅厕外。 难不成…… 慕容祯心头一沉,径直往茅厕方向移去。 慕容祎迎了过来,道:“茅厕里很脏,有婆子在里面打扫。且去旁处。” 慕容祯厉瞪了一眼,“闪一边去!” “阿祯,里面真有婆子在……” 打断慕容祎的话,“她要是在里面蹲半日,你是不是打算就在外面守半日?” 编理由也可以编个更好的。回头要是郑家人知道慕容祎不让人进茅厕,还不得闹出笑话来。 慕容祎面露窘容,他是怎么猜到的?难道是袁小蝶说的? 慕容祯径直往茅厕移去,慕容祎一阵紧张,追了过来,正要阻住,却见他以背对着茅厕,换成了退行,从怀里掏出一叠桃花纸。 只一刹,慕容祎立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还在猜测云罗是不是闹肚子,居然是……是…… 云罗蹲在粪坑上,就见一人拿着桃花纸递进来,再看那手臂,一张脸顿时就涨红了,这可是在古代,这种事是不能被男人知道的,就算是父兄也不行。 这一回,她算是把面子丢到姥姥家了,还是慕容祯送的桃花纸啊! 她厚脸接过。 云罗尽量麻利地出了茅厕,正要用葫芦瓢盛水洗手,慕容祯冲了过来,“知道自己身子不适,不在府里呆着,跑出来瞧什么热闹?这个时候能碰冷水么?”他掏了自己的汗巾子,打湿了水,“把手擦擦就行。” 云罗瞪了一眼:“是小蝶告诉你的?” “昨儿我瞧你的脸色就有些不对,今晨你的双颊潮红,一看这样子就是癸水来了……” 云罗捂着双耳“啊”了一声,“登徒子!不要脸!”手也不洗了,汗巾子也不碰,调头就走,没走多远,就见袁小蝶迎了过来,很是意外地道:“公子,你要的桃花纸取来了。” 云罗咬唇“啊——”了一声,真想找个地缝藏起来,被他们俩撞上她的窘事,更可恶的是慕容祯,干嘛要说破嘛。 慕容祯这么一来,是告诉她,他知道她的癸信,就连慕容祎也知道了。 是慕容祎知道了啊! 袁小蝶快奔几步,“公子,你不垫上纸回头弄脏了衣袍……” “有纸了。”她垂着头。 也只在这时候,他们才觉得,她其实是个女子,遇见窘事也会低头,又恼又羞,更想骂人。 袁小蝶还想再说,看看慕容祯,又瞧慕容祎,顿时就明白云罗的尴尬。 云罗道:“我们回去吧。” “公子……”袁小蝶想说什么,被他们怪异的目光给弄得忘了。 云罗道:“回绿萝别苑,这几日我要处理一些百乐门的事。走吧。”语调软下来的她,自有一份女儿家的娇涩动人,她淡淡地看了眼二人,抱拳对慕容祎道:“请代我与郑二公子说一声,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点了一下头,咬着唇瓣。 慕容祯道:“云五,你什么意思。你是与我一道来的,不让我传话,倒让他传话了……” 她立时冷脸,说了一句“起开”。走过他的身边,领着袁小蝶头也不回地离去。 如果云罗在,慕容祯还觉得有些意思,后面的人不过吟诗赋词,着实枯燥得很,看她的脸色似真的不舒服,早知道她脸浅,他就不道破了,反正袁小蝶去取桃花纸,不过是一会儿的工夫。 慕容祯蓦地回过神时。发现人群中已没了慕容祎的身影。 他不见了!难不成也离开了? 正思忖,只听有人大叫着:“出事了!出事了!建兴伯府的小厮与程府四小姐通奸被捉了……” 某家小姐与某家公子的戏听得多了,这一回竟改成了程四小姐和一个小厮。 话音落,立有好事者往淑芳院方向奔去。 云罗明明叮嘱了莫、马二位小姐,让她帮忙转告另二位小姐。怎么还有人出事? 淑芳院里,已经围满了人。 偏厅里,程四小姐痴痴傻傻,建兴伯府的韩大公子正拽着一名小厮拳打脚踢,那小厮满嘴是血,赤膊着上身,一个字不说。任他打骂。 程四小姐的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我没有!我没有……是有人害我的,是有人害我……一定是凌雨裳,一定是她!是她!我不过是在三月二十六给她添妆,她却怀疑我们在她院里埋下了小人,诅咒她和广平王结不成良缘……没有,我从来没有害过她。她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人群里,突地走出神宁大公主,广袖一挥:“我女儿一直寸步不离地坐在我身边,你可莫要乱冤枉好人,自己行事不端。反倒扯上我女儿,我看你是找死!”最后几字,掷地有声,仿佛程四小姐在乱说,他便要发作起来。 程夫人呼天抢地的嚎哭着,出了这种事,再好的女儿也被毁了。 服侍的丫头站在一边,也哭成了泪人。 只听人群里有人急呼一声:“程四小姐”。 只见程四小姐身子一晃,一根银钗狠狠地刺入咽喉,顿时鲜血注,似泉一般喷涌出来。 程夫人一抬头,见是如此,惊呼一声,抱住程四小姐,“女儿啊!女儿啊……” 程四小姐抽搐着身子,“我没有!娘,我没有与人勾搭……我没有……我是被人害的,那茶水里有迷药,早……早前文二小姐就是吃了茶……”她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衣着华贵的凌雨裳。 而凌雨裳的目光,却久久的锁定在慕容祎身上。 程四小姐一死保全名节!世人对一个死去的女子总会心软几分。程四小姐死了,程家的名声就不会受到累及,相反的,世人会说那是一个贞烈的女子,不堪受辱,不堪被人算计,不惜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程夫人抱着停止了抽动的程四小姐,泪眼迷离,指着郑夫人道:“我女儿是在郑府出的事,你还我女儿来!还我女儿来……” 顿时间,郑府乱成了一团,劝架的、说项的忙乎开来。 慕容祯看到了人群里的慕容祎,他如中惊雷一般,为程四小姐临终前的话惊诧不已。 他想:这女子就是个笨蛋!蠢货!已经有人中招,偏她不晓防备,还去喝茶,通常这个时候都是尽早避开,马、莫二女就早早随母亲回府了,她既得了劝告,不离反留下,不算计她算计谁去? 因为郑府接二连三的出事,令各家的夫人、小姐胆颤心惊,家家都没遇见过这样的事,一天之中能出现几回,各自告辞,领了自家女儿快速离去,仿佛是要逃离瘟神一般。 173 非良缘 不到半炷香,女客就尽得差不多,尤其是小姐们都已经随着母亲、相熟的几家结伴离去,唯有程夫人和两家交好的夫人留了下来,吵闹着郑家人给个交代。 无论如何,程四小姐是在郑府出的事,又是死在郑府的。 慕容祯勉强又呆了一阵,方与郑大公子、郑二公子兄弟俩告辞,两位公子也无心招待众人,陆续又有人离去。 未到中午,男客、女客就散了个干净。 唯有程夫人与丫头,还呆在程四小姐的身边哭得肝肠寸断。 * 绿萝别苑后园凉亭,白纱自亭顶垂泄而下,在风里轻轻地起舞,云罗半躺在凉亭的小榻上,身上覆着一条小锦衾,依在靠背上,手里拿了把小巧的算盘,正在快速地对照账目。 袁小蝶静默地侍立在侧,时不时添上热茶,偶尔递上一个汤婆子,见她时不时微微颦眉,“是不是疼得紧,要不属下给你调杯红糖水?” 云罗摇头,“身为女人,每个月不都有这么五六天吗,过了这两日就好了。” 袁小蝶一脸好奇,好几次欲言又止。 云罗道:“想说什么,你问吧?” “真是奇了,豫王世子身上难不成总备着桃花纸?属下没有说,他是怎么猜出来。” “正是因为这样,才觉得那个人可怕。好像他什么都知道,居然说我今晨脸颊潮红,是要来癸水的样子……还……还当着慕容祎的面说,他什么意思,是嫌我出的丑还不够?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倒比我还清楚?”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和慕容祯有多好。 慕容祯太可恶了! 难道就不会给她留些面子。 就算猜到了她蹲在茅厕里不起身的原因,好歹寻个丫头送来也好,干吗他送?干吗非得是当着慕容祎的面。 云罗觉得在他们俩的面前,自己快变成透明的了,连癸水来了都知道。比她自个还判断得准。 有丫头近了凉亭,福身道:“禀公子,广平王到了,听说公子身子不适特来探望。” 袁小蝶道:“公子若不想见。推辞了就是。” 云罗沉默了片刻,“让他回去吧。” 她继续拨弄着算盘,袁小蝶的耳畔只听到一阵算盘珠子的声响,这是一曲用算盘弹奏的曲子,快速的、有节奏的。 云罗清算了一遍,传出长长的一声轻叹:“真累,分毫不差,看来花师傅越来越用心,这上面的每一笔账目都是经过计算的。” 袁小蝶低头道:“旁处的账目明儿再看吧。” 丫头福身禀道:“禀公子,广平王还在外面候着求见。” 这么长时间。他没有离去。“他一直都在外面?” 丫头道:“是,他说不放心公子。” 云罗看着袁小蝶,“请他进来。”将几本账簿收回盒匣里,换回女装的她,越发显得身姿单薄。她寻了镜子,瞧还算得体,用手束住头发,简单一挽,绑了丝绦,依旧懒懒地依在绣花靠背上。不再是半躺,而是半倚。已穿好了绣鞋,左手微捧着腹部。 这一副身子,许是年幼时亏欠了太多,每月到这几日时,总会腹痛难耐,也曾为此调养过。但却不见多少成效。 慕容祎紧跟在袁小蝶身后,近了凉亭,袁小蝶结起一道轻纱,他微微一愣,方才抬步进了凉亭。将手中的礼物往石案上一放,“疼得紧吗?” 云罗轻声道:“已经习惯了。”她垂首,想到之前的事便有些懊恼难当。 慕容祎知她心思,道:“出恭未带纸,你可明讲,我经常也会这样的。” 她抬头笑了起来,他是想哄她开心,也想为之前的尴尬宽慰一番。 “挺窘的!”她垂首,又羞又笑地道:“但更多的还是恼,你想啊,我自个都不知道的事,那个魔王……居然说他一早就瞧出来了,可不就是窘死人了么?他以为他是谁,我和他都不熟,他凭什么装成很了解我的样子,想起来就恼。” 慕容祯为什么会知道?只怕他是多了一份心,因为用了心,才会如此在意,这件事至少说明慕容祯也知道云罗其实就是云五。 慕容祎问:“阿祯是怎么知道你的秘密?” 云罗想说:他调查了我!可转而又想,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是女儿身,难道我扮的男子就如此不像?” 慕容祎知道她,是因为她坦承了一切。 慕容祎道:“有些人天生就极其敏锐。”他看着云罗的脸色,好像比之前更苍白了,“把手给我。” 云罗缓缓伸出手,他握住脉搏,“你是气血双亏,我正巧带了上好的鲁郡阿胶膏,待这几日过了,让小蝶给你蒸着吃。每日吃上几匙,对你身子有好处。” “你真的学医了?” 他勾唇浅笑“嗯”,是他一惯的温雅明媚,“你患有心疾,我想学些医术,若懂调理之法,对你有益。我请教过太医,他们都说像你这种幼年深受重创,伤及心脉,能活下来颇是不宜。”他顿了片刻,“我特意从宫里挑了个精通医术的小太监,想让他留在你身边服侍,你……不会反对吧?” 他为她学医术,没有隐瞒,而是一片真心。 而她呢?她与他的重逢,只是她为了复仇路上的一步棋,而他是她为复仇利用的棋子。她心里有愧疚,有不安,她欣赏他,对他亦有好感,并不如她所言的认定了他,甚至要与他共度一生。 她怎么能才接受他的关怀,“你挑的人想来也是极好的,还是留在你身边。” “不用。我如今正学医术,能治风寒、胃病之类的常见病,待我学得久了,就会更多,我是特意求了郑贵妃讨来的,这些日子养在府里,也是给你留着备用。” 他本是温雅之人,字字吐出,皆有情意,句句都让她心头微软。与这样的男子相对,便是铁血男儿也得温和几分。 凌雨裳,为甚会变得疯狂不顾,定是爱极了他。 云罗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温暖的春风包裹着,这样的温暖,也至于她抬头看着他,眼里就含着泪。 “怎了?是不是疼得紧!让小蝶多备个汤婆子,你再喝些红糖水……” 他的关切,不是佯装,而真实的。 云罗的眸光一闪,眼泪就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云罗”他轻呼一声,有些慌神,“怎么哭了?” “阿祎”她笑着,可眼泪就是不自觉地流,“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过得很辛苦,虽然有义兄,虽然有先生,也有教我琴艺的师傅,可他们从来没像你这样关心过我。” 慕容祎欲伸手拭泪,目光却停落在案上的丝帕上,拿了丝帕,递给她:“你身子不适,我关心你是应该的。云罗,我希望看你笑,而不是看你哭。”看着她拭去泪水,这样的她,更让他觉得心疼。 他岔开话题,“你怎么看今日发生在郑府的事?” 云罗微微咬唇。 袁小蝶提着茶壶,新沏了茶水,问:“可要喝杯红糖水?” 云罗摇头,“不能喝得太多,今儿已经喝过三杯了。你自去忙着。” 袁小蝶应声“是”,又道:“郁侍卫随属下去练功房,已经叮嘱过了,阿青会过来随时服侍茶点的。有什么事,小姐只管吩咐她一声。” 云罗眸光一动,示意她:我知道了。 袁小蝶退出凉亭。 她手捧着茶水,泡的是几枚红枣和几片玫瑰花,她的动作很优雅,缓缓地捧到唇边,小呷一口。 慕容祎道:“来寻你之前,莫夫人找了我,她说郑府的事与凌雨裳脱不了干系。今儿郑二小姐想算计的人是你,凌雨裳却算计了莫大小姐、马三小姐和文二小姐,只是程四小姐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云罗抬眸,今儿上午她走得极早,“你是说……我离开郑府后又出了事?” 慕容祎吐了口气,“你离开后,有人发现程四小姐与建兴伯府的小厮有……”奸情二字他没有说出口,而云罗却明白那话里的意思。 一个大家小姐与别府的奴才,这可不是比杀了程四小姐还来得厉害。 慕容祎道:“这件事,程府与郑府的人闹得很不快,谁都看得出来,是有人算计她们俩,那小厮分明就是中了春药,程四小姐则是被人打昏了,还在淑芳院,还是那偏厅……” 他垂着头,“刚才,听郁枫说,郑家人向程府赔礼,为了缓和这事,郑大小姐自愿下嫁给程夫人的儿子。” 郑府有错在先,郑大小姐委屈下嫁,难不成这程夫人的儿子有什么不对劲? 云罗道:“这不是良缘?” 慕容祎道:“京城皆知,程夫人所生的嫡长子二十有一,是个结巴,又是出名的胆小鬼。程府的嫡次子两年前已娶妻生子,唯有这嫡长子一直未寻上一门好亲。” 户部郑尚书,是郑贵妃娘家的族兄,也算是当朝权贵,而这程府不过是五品郎中的官,正二品大员的女儿下嫁五品郎中之子,怎么看都不是良缘。素来都是高嫁低娶,而这回全都变了。 ps: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174 恨你 云罗见过郑大小姐、郑三小姐,姐妹二人也算是上成姿容,尤其是郑大小姐因是长女,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子大家闺秀的风姿,这样优秀的女儿,却因为一场意外,不得不下嫁。郑夫人早前想着,借着这次赏花宴要给自己的儿女挑选最好的佳妇佳婿,郑二公子挑了文二小姐,这郑大小姐所嫁之人却非佳婿。 郑大小姐说出自愿下嫁程府的话,只怕也是迫于无耐,想为郑府缓和两家的矛盾,毕竟程府死了一个女儿。要是程家人再继续吵闹,郑家人即便有郑贵妃撑腰,也必须得退让。 早前,还有人议论,说郑二公子得娶文二小姐那等美娇娘,甚至有人怀疑是郑家人想娶文二小姐设的局,而今再没人这等话了。程四小姐临死前的话,更令听到的人猜忌。 很快,有人就知道,这一个多月来,接二连三出现的京城大事里:建兴伯府韩大小姐烧香途中遇贼匪失节、候小姐等四人闺中出现采花贼……似乎都和一个人有关,她们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在三月二十六日这天去给神宁府的昭宁郡主添妆。 慕容祎面露愁容:“云罗,程四小姐的事真是凌雨裳所为吗?” 云罗没有接话,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而她是相信凌雨裳会怎么做的。 郑府的人也会知道郑二小姐与凌雨裳联手的事,只怕这事,郑家人再也容不得郑二小姐。那毕竟是郑府的地方,每家遇这种大宴会,都会加派人手,留意四下,防的就是出现这样的事,可虽有防备,依旧是防不胜防。 郑夫人再大度,因为一个庶女的背叛。害得他一双儿女委屈嫁娶,一定不会容郑二小姐,也许连郑二小姐的亲娘大姨娘也容不下。 慕容祎的痛苦流露,如若真是因他的退亲。凌雨裳迁怒于无辜的官家小姐,他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云罗道:“你想去神宁府见凌雨裳?” 他扭头看着她。 “你表现得这么明显,猜不出来都难。”她温和一笑,全都是对他的体谅,“阿祎,既然有些事避无可避,你去见见她也好,且把许多事说明白。她一定是疯了,你退亲与这些官家小姐又无关系,她怎么可以去害人。她的胆子也太大了。早前就想利用刘三公子对莫大小姐、马三小姐下手,要不是郑二小姐算计我,两边的事撞到了一起,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郑二小姐与凌雨裳沆瀣一气,居然就没算好呢。两边都选在了淑芳院,亦都在偏厅里。只是,换成贪色男子,是一个女子还是三个女子,对于他来说都可以一并毁去。 云罗轻声道:“你去见她吧,好好与她说,莫人惹怒了她。发生的事有些不可挽回,可是还有的小姐到底是无辜的,别让她再算计别人。” 慕容祎点头。 关心她是真,与她说他的心事也是真。 慕容祎起身,“你好好歇着,明日我再来瞧你。我最担心的。是怕她知道你的事,会派人来害你。” 云罗莞尔一笑,“我会小心的。” 若真是这样,她不会心慈手软。 凌雨裳,居然这么狠!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毁人名节。害得官家小姐们接二连三的出事,有的去了庵堂,有的被迫自尽,还有的疯了,更有两个相传被采花贼碰过,虽然还活着,只怕也是痴痴呆呆。 * 神宁府,郡主阁。 凌雨裳正坐在案前,想到郑二小姐的事,就气得想要大骂,虽然神宁大公主喝斥了程四小姐,可那些话足可以让人怀疑到她的头上,不,已经有人相信是她所为。 桂香一路快奔,笑着欠身:“禀郡主,广平王来了。” “祎表哥!”凌雨裳倏地起身,眸光里掠过一丝喜色,转身奔到菱花镜前,瞧了又瞧,领着桂香一路快奔往玉凤殿去。 慕容祎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地坐在大殿上,视线微垂,神宁大公主正暗自猜测着他的来意。 不过才刚来,凌雨裳提着裙子像只花蝴蝶一般奔入大殿,笑容灿烂的道:“祎表哥!祎表哥,你是来提亲的吗,是不是啊?她们都说,我今儿穿的那杏黄色夏裳好看极了。” 多纯粹的笑,多明媚的笑,可在那美丽的笑容背后,却是她的蛇蝎心肠,他从来不曾认识过这个女子,以为她是良善的,甚至为了自己的退亲难受过,为给她带来的伤害愧疚过,但今天,所有对她的歉意都没有了,有的只有厌恶、只有痛恨。 她怎么可以这么狠,他和她退亲,她却要迁怒到不相干的无辜人身上,害了一个又一个。 神宁从慕容祎的眼里读到别样的韵味,厉声道:“凌雨裳,回绣阁去。” “不!”她大叫一声,依旧笑看慕容祎,款款而来,笑容动人,“我一走,娘又会乱说话,要不是娘说了重话,我怎么会……”她没说完,想到退亲的事,凌雨裳就满腹的怨恨。 慕容祎用手一摊,指着一边的锦杌,道:“凌雨裳,快坐,坐下说话。”即便是懊恼、愤怒,他还温润依旧,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失了分寸和冷静。 凌雨裳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一双眸光含着万千柔情,她觉得自己又深处温泉,又看到了万紫千红的春天,仿佛就像她幼时那样,追在他后面放纸鸢、逛庙会,那些日子多美呀,美得像梦。 慕容祎道:“凌雨裳,程四小姐临终前说的话是真的吗?她说,是你忌恨有人在你绣阁里埋的巫蛊小人,所以你以为那些给你添妆的小姐在害你?” 凌雨裳的笑意一敛,转而涌上眸子的是伤心,她突地明白,他来不是什么提亲,而是为了问她话,“祎表哥不信我,反信那个贱蹄子的话?” 她说“贱蹄子”,这可是骂人的脏话。 慕容祎的意外一闪而过,“可是……我瞧着程四小姐不像在说谎。”哪有一个人在人前害人的,那满目的怨恨、委屈,他还是瞧得出来的。 凌雨裳眼波流转,这是慌神,这是意外,她得找藉口,就算做了也不能认,对,“我没有!那是她陷害我的。祎表哥,一定是有人背后害我,一定是的!” 慕容祎看着外面的天色,轻吐一口气,“昭宁,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别再算计人。”即便是说这话,他依旧是温柔的,得体的,仿佛怕说得重了,又惹出一场风波,“人在做,天在看,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你退亲,是我的意思,与旁人无干,你放过其他人吧,也放过你自己……” 凌雨裳也想如他一样淡然冷静,可这会儿早已经被触得疯了一般,为什么不信她?为什么不信她的话,反倒信了那个程四小姐的。“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她重复的叫吼着,接连说了近二十个的“我没有”,一个比一个音高,一个比一个喊得更震耳朵,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没做过。 慕容祎依旧温和一笑,这样的魅惑人心,他却不知道,正是这样温润得如明珠的笑,温雅得美玉的性子,填满了凌雨裳的心。 凌雨裳拉着他的手,近乎央求地道:“祎表哥,你信我,我没有害人,我谁也没害。我真的好喜欢你,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你娶我吧,你带我离开这里……呜呜,爹看着我生气,娘也不喜欢……就连那些丫头,一个个都给我摆脸色……只有你,从小到大都总是对我笑,就算我惹你生气,我还是笑,还是这样宠着我……” 凌雨裳的两行清泪不由自己的滑落,滑落,涌出了眼眶,流过了双颊,挂在了下颌,一滴、两滴、无数滴,在地上溅起了朵朵泪花。 泪,是最真挚的,可这个人却已经变得狠毒而陌生。 慕容祎扳开她的手,敛住了笑容,“凌雨裳,别再算计人。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今天那么多的少年才俊,相信皇姑母会为你挑个更好的郡马,保重身子,我告辞了!” 凌雨裳近乎疯了一般,冲过去抱住慕容祎,嘶心裂肺的哭叫着:“不!不!我谁也不要,我只要你!我只嫁给你!” “凌雨裳表妹,听话,放开我!你会找上一个更好的。” 他虽看似温雅,却下力极大,剥开了她的手,然后大踏步地离去。 凌雨裳飞扑而上,却在他一刹的回眸时,看到了他眼里刀剑般的冷光,犀厉的、冰凉的,她不由得一怔,浑身一摇坐在了地上,傻傻地看着他离去,哭成了泪人。 奶娘走近,轻声道:“郡主,快起来吧!地上凉!” 凌雨裳似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看着大殿上的神宁大公主,指着她大声道:“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借着郑府的赏花宴给我挑郡马,这下好了!祎表哥以为我要嫁别人了,你高兴了!你终于把我们俩给拆散了!”眼泪,又不由自己的滑落。 凌雨裳转身抱起一边案上的花瓶,狠狠地砸在地上,怒骂道:“你还是我娘么?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的娘?明知道我有多喜欢她,你非得自作主张给我们退亲,你非得拆散我们才罢休!神宁!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175 虐侍女 “你……放肆!”神宁大踏步离了凤榻,急匆匆地奔来,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直呼她的名讳,神宁,岂是她能叫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你从来没有真心疼过我,你疼的只有你自己,你只想自己有幸福,却没想过我。明知道祎表哥心里还有我,你非拉我去郑府,还给我夸张三英俊,李四有才……你做得这么明显,谁不知道你的用心。祎表哥一定是知道了,所以今天才会和我说这么重的话。才会说,相信别人,不相信我……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这么痛苦!神宁,你太自私了。” 神宁扬手,“啪!啪!”就是两记耳光。 大殿外,传来凌德恺的喝声:“公主!”几步窜了过来。 凌雨裳的泪仿佛决堤的洪,冷厉地看着神宁,“你打我?你打我?做错事的人是你,你反打我?我不会原谅你的!”一扭头,往自己的郡主阁奔去。 片刻后,郡主阁里就是一阵“砰哩磅啷”的声响,有花瓶破碎的声,有桌案倒的声音,还有鞭子飞舞的声音,更有丫头的惨叫声……交融成一片,仿佛连那座郡主阁也要在瞬间倒塌。 慕容祎行至二门,只听到一阵刺耳的惨叫,那声音是从阁楼里传来的。 郁枫道:“郡王爷还是不要过问的好,这到底是神宁府的事。” “好像是从郡主阁传来的……”慕容祎生怕再出甚大事,一转身,又往郡主阁移去。 因凌雨裳发怒,郡主阁的二等丫头、跑腿小厮、粗使丫头一个个都躲得没影了。 一楼,桌案、椅凳倒地。 地上全是瓷瓶的碎片,花枝零散飘落。 窗纱、窗帘也被人拽拉得不成样子,有的破了,有的却已经歪斜。 屏风倒在地上,分明有人用脚踩过的痕迹。 凌雨裳正疯狂一般地揪着一个丫头。嘴里怒骂着:“贱丫头!浪蹄子!祎表哥再不理我了,你们高兴了!是不是一个个都躲在背后偷乐呢!”而她手里正握着一只簪子,疯狂的舞起又落下,下下扎在那丫头的身上。那丫头吓得浑身颤栗,却不敢挑跑。 凌雨裳指着桂香:“还愣着作甚?今儿我要剥了这贱货、死蹄子的皮!快把刀拿来,快拿刀!再不给我拿刀,我便有你好看。” 桂香颤微微地递地刀子。 “将她给我捉住,她要敢抵抗,明儿就把她老子娘、弟弟整死!当本郡主死了呢,这些日子本郡主痛苦,竟躲在背后想瞧我的笑话呢,我让你笑话……”凌雨裳握起刀子,狠重落在那丫头的手臂。 丫头扯着嗓子传出一声巨大的惨叫。 服侍郡主。绝不是美差。 一个不慎,吃苦不说,还有可以累及全家。 “臭丫头,你笑啊!再笑啊!不是要瞧我的笑话么?” 慕容祎领着郁枫往楼上去,透过被毁得七八成的珠帘。看着凌雨裳满脸狰狞,手握着血淋淋的短刀,正在折磨一个眉眼清秀的丫头。“凌雨裳!”他不待细想,脱口呼出。 凌雨裳一怔,手上的短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上,她倏地起身,带血的双手负后。笑着道:“祎表哥,你怎么来了?” 慕容祎从来不曾想过,凌雨裳会是这般模样,居然对一个丫头下此狠手,还要剥了人家的皮,那丫头扒在地上。只怕是吓得不轻,地上有一股怪味,低头时,竟是丫头小便失禁,浑身颤栗如风中落叶。 “怎么回事?” 凌雨裳笑了一下。“祎表哥,这丫头疯了,你瞧,你瞧,这转眼的工夫,将我的郡主阁都砸成什么样了?每次她的疯病一犯,谁都阻不住……” 桂香忙附和道:“这不,得用刀子刺她,她一痛就能回过神来。” 慕容祎用低沉地声音道:“到底是你身边服侍的人,待她好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由轻叹了一声,他的失望之色再难控抑,昔日退亲当真是对了,这样的一个女子娶回家去,还不得是家里的大祸。 他转过身去,“你的脸色不好,得多歇息,要是不适,请个太医来瞧瞧。” 慕容祎下了楼梯。 凌雨裳却立刻欢喜起来:“祎表哥还关心我,说我脸色不好,让我请太医呢。嘻嘻……” 被折磨的丫头突地喊了声:“广平王救我!” 凌雨裳一个回眸。 丫头艰难起身,往二楼的窗口奔去。 慕容祎突地转头,在离他不远处,之前的丫头飞落了下来,头朝下,顿时鲜血飞溅,甚是惨烈,他不忍再看。 郁枫道:“真没想到,昭宁郡主竟把个丫头逼得自杀。” 慕容祎摇着头,道不出的心痛,到了今天这步,不容他不信程四小姐的话。 当年的神宁虽然霸道,却没有凌雨裳这般狠毒,如今的凌雨裳竟在其母之上,面上温顺可人,背里竟是这样的毒辣,令人发指。 身后,传来桂香的声音:“菊香,菊香,郡主不怪你了,你怎掉楼下去了呢,菊香……”仿佛要通过这样的方式遮掩真相。 慕容祎又不傻子,她们做得这般明显,又岂会分辩不出。“走吧!去绿萝别苑。” 郁枫想到凌雨裳使的招数,道:“郡王爷还得小心些,万一让昭宁郡主知道你是为了……指不定会如何对付云小姐。” 既爱她,就应该将她更为珍惜,不能让人伤害到她。 慕容祎道:“你提醒得对,我们回郡王府,不,去找夏候适。” “郡王爷忘了?夏候适而今是豫王府的郡马爷,九月就要迎娶禧郡主。” 那是他的朋友啊,最好的朋友因选择了支持慕容祯,也要保持距离。 他想寻个人说话。 慕容祎道:“蔡世藩如何?” 郁枫道:“听说新纳了一位美妾,原是王魁臣的孙女,正宠得紧呢。” 他仰头轻叹了一声,“悄悄去绿萝别苑,避开耳目吧。” 云罗迈出了凉亭,不紧不慢行走在不大的后花园。俯下身子,闻嗅着一朵白色的蔷薇花,而眸子里却蓄满了深思。 慕容祎能让凌雨裳放弃害人的计划? 她不知道。 她以为自己会掩饰,是个虚伪的女子。与凌雨裳相比,竟有云泥之别,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花就这么香?” 是慕容祯的声音。 云罗抬头,他端端地站在离她不到五步之远的地方。 没听阿青来报,而袁小蝶午后在练功。 “你……怎么进来的?” 慕容祯扫看着不大的花园,“自然是偷偷溜进来的。这别苑的家仆,嘴紧得很,我说要找云公子,非说这里没有姓云的公子。我说要找云小姐,他说更没有姓云的小姐……” 他吐了口气。“你什么意思?就这么烦我?慕容祎来,就捧为上宾。我来,就说你没住在这里。我从翻墙进来,只没想到,这高墙内外另设有机关。外面那两条恶狗追着我跑了两圈,哇,连你养的狗都是哑巴,不支声,只会咬人,还会偷袭……” 这里正说话,便听到墙外的脚步声响。 慕容祯指着外面:“只怕那两只哑巴狗儿又追着什么人?” 音落。只闻得一阵落叶着地的声音,竟是郁枫与慕容祎自墙外而入。 云罗暗惊,看着他们两个狼狈的样儿,不由得笑了起来:“今儿是怎了,一个个不走门,都学会翻墙了。这种翻墙而入,可不像阿祎的行事风格。” 慕容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阿祎,她叫慕容祎“阿祎”,其间的亲疏分明。 云罗走近慕容祎,看着他的满头大汗。“你无碍吧?”她继续道:“这两只狗不是寻常狗,是我着人让家狗与野狼的后代,我称之为狼狗,现下连我也糊涂了,不晓得它们是狼还是狗,说是狼吧,怪会看家护院;说是狗,养了这许久,就没听它们像狗一样叫过。倒是夜里,听见它们像狼一样叫了。” 郁枫惊道:“难不成,追着我们跑的是两条狼?” 云罗摇头,“我瞧不像,这两只狗儿,可乖巧着呢,一只就抵过好几个机灵的护院。” 话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声狗吠。 云罗捂嘴笑了,“瞧你们几个,还真被我唬住了,骗你们。”偶尔开开玩笑,一说他们都信了,“那是我着人精心挑出来的狗儿。许是阿青买骨头回来了,它们的鼻子灵着呢,一闻到骨头味道就会乐得叫起来。刚巧,前些日子生了一窝小狗儿,你们要是喜欢,我回头送你们一只。” 郁枫之前围着外面跑了两圈,那狗比他所见的狗跑得更快,也长得更为高大、威猛,所以当云罗说是狗和狼下的狼狗时,他信了,坚信不疑。“云小姐,回头也送我一只。” 夏候逸像个幽灵一般地冒出来,“我也讨上一只吧。” 云罗摆了摆手,“这可不成,统共四只呢。一早就答应了百乐门的大管事,得给他留两只。等下一窝吧,要是有了再送你们一人一只。因下了小狗儿,它们护崽,你们来时可得小心些。” 云罗进了凉亭,亭中置了一只红泥小炉,她正独自煮茶时,这会子有客人来,正好安静地露一手。 慕容祯道:“闲着无事,我与阿祎下下棋。” 云罗令阿青取了棋盘。 云罗坐在一边静看,五六子后,便瞧着慕容祯敛住自己的真实棋技,只露了三分夏候庶棋技的痕迹,不温不和,似乎不是在下棋,更是在试探慕容祎的棋技。“你们俩是第一次奕棋?” 176 可两胜 慕容祎笑道:“正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从棋路来看,阿祯的棋艺不俗。” 慕容祯摆了摆手,“我可不敢和你比,你与夏候适的棋技不相上下,我可是甘拜下风。” 慕容祯在装,明明棋艺好得不得了,云罗在想,也许慕容祯的棋艺不在夏候庶之下,可在慕容祎的面前却装出不算多高超的样子。他这样装着也不闲累?和她下棋,一局也不肯让,甚至半分都不假,换了一个个,他就全力以赴了。 他是知道她和慕容祎交好的事,偏要在她面前演戏。 阿青备了不算丰盛还算精致的暮食,是六菜一汤,捧到凉亭里,几人用过,挂了灯笼,二人继续下棋。 慕容祯下了五局,每局皆输,输得不算太惨,第一局输了六子,而第五局只输了两子,却又输得不着痕迹,仿佛他的棋艺是真的不及慕容祎。 云罗突地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慕容祯这个人在她面前装出一份很大咧的样子,实则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是一个真正的高人。在她面前耍痞子、使阴谋,样样都得心应手,要不是面前坐着的这人确实是他,连她都要怀疑,这个人换了一个人。 实在不明白,明明棋艺极好,怎么就能连输五局给慕容祎呢。 但她却看得出来,慕容祎每一局都是全力以赴,生怕输了一般。 一个不甘输。 一个只求输,还输得有技巧,输得不让人生疑。 这,就是他们的不同。 一个温润如珠似玉,一个正邪难辩。 慕容祯抱拳道:“佩服!你连胜六局,我又输了。云罗,可有兴趣和阿祎对奕,我是赢不了他,就看你了。” 妈的。在那儿演戏,还装了一个多时辰,他还不嫌累。 云罗问:“天色不早了,世子是不是要回府了。” “你这儿没客院?” “只得前后两院。前院住着奴仆下人,后院住的是我和小蝶、阿青。没客院。” 只得两座院子,能住在哪里。 慕容祯“哦”了一声,“我且看你们下棋,要是你能赢了阿祎,我便离去。” 云罗瞪了一眼,执子对奕。 慕容祎是见过她和夏候适下棋,按理云罗的棋艺与夏候适不分伯仲,可她不在乎胜负。与慕容祯下,她是屡下屡败。可与慕容祎下,第一局就胜了。“我赢了,你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慕容祯笑着道:“改日向你请教棋艺。” 云罗未答。 慕容祎目光呆呆地看着棋盘,仿佛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云罗笑道:“哪里不对么?” 慕容祎抱拳:“你的棋艺似乎又有长进,竟赢了我两子。” “是我运气好。险胜你而已。”云罗又问:“还下么?” “再下一局。” 各拾棋子入盒,重新布局。 慕容祯出了绿萝别苑,夏候逸跟在身后,轻声道:“云小姐知道世子的棋艺。”可她竟没有点破,就任由慕容祯与慕容祎对奕了六七局。 慕容祯道:“她是个骄傲的人,同时也是个聪明人。” 夏候逸道:“若让广平王知晓世子棋艺非凡,只怕……” “慕容祎看似温雅。最在乎得失成败,极是自负,既然如此,我何必赢棋惹他不痛快,也给自己找了麻烦。不就是输几局棋,我记得南棋圣说过。身为棋手,能控制自己的棋艺收放自如,甚至能掌控成败,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夏候逸笑道:“世子就不担心云小姐把你的棋艺底细透给慕容祎?” “她不会。”慕容祯回答得很是肯定。(.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不过这原因……改日我问她。既然当着我的面她没点破,背后更不会说。” “世子似乎对云小姐很了解。” 没有原由,他就是相信她。 棋下了一半,云罗抬眸时与慕容祎的目光遇了个正着,相视一笑,“你有心事?” 慕容祎搁下了棋子,轻叹一声,起身看着夜色中的后园,不远处就是座庭院,那是云罗居住的院子。院子不大,却足够清雅,一座园子也能瞧出一个人的心境:平和、安然。 “在神宁府遇上不开心的事了?” 为什么她每次一猜就中。 慕容祎回头,带着疑惑。 云罗拾了自己的棋子,“你后来去了神宁府,旁处也没去,早前有心事,是想知道那事到底与凌雨裳有没有关系。现在还有心事,自然是在那儿遇上了不开心的事。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瞧得明白。” 慕容祎坐了下来,“你心思灵巧,难怪连豫王世子都会对你动心。” “他是他,我是我。” 她指着棋盘,慕容祎拈了一子落定。 云罗道:“你和慕容祯此人下棋,感觉如何?” 慕容祎道:“棋路之中,有夏候庶的风格,你在一旁看着是我胜了,我却赢得很是吃力。” 那是自然,慕容祯若是用心下棋,又岂有慕容祎胜的道理,只怕连自称小棋圣的夏候适在他面前也比之不过。 云罗又道:“你何必为难自己,不就是下棋,输赢又有什么重要的?” “云罗,这个你不懂。我可以输给你,也可以输给夏候适,换句话说,输给谁都行,就是不能输给慕容祯。” 这是什么道理? 慕容祯倒奇了故意局局都输给慕容祎。 云罗原想说实话,这会子还是不要说了,免得告诉了夏候祎实情,反惹得他多了一桩心事。慕容祎太过刻求完美,给世人的印象也是完美的。他每次出门,总是打扮得体而有风度,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的原因。 她摆头,一脸茫色,含笑求解。 原来不说“我不懂”这几字,可以用表情来代替。 慕容祎拿了棋子,继续道:“从我记事以来,父王、娘亲就对我说,我是皇伯父看中的储君人选,早前还有旁的世子,自昌隆十四年后,人选就剩下我和他。这是一场生死较量,我必须赢他。输一回就输一生,且再无退路可走。他得皇伯父器重,我便想方设法赢得郑贵妃的欢心……” 云罗想到了自己,她想报复神宁和凌德恺,而现在所有的计划正一步步地施行。她微微点头,其实他说的她也能理解,但却不能感同身受。 “江山、帝位,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 慕容祎微愣,目光交汇,她是询问,他用深思。“如果我输了,以豫王的为人,定不会放过蜀王府上下,我、父王、娘亲、弟弟妹妹们每个人都无活路。” 云罗道:“你这么想,豫王世子也是这么想的?我且问你,要是你真赢了,你会对豫王府上下赶尽杀绝吗?” 赢的一个就握住输的那方的生死。 “阿祎,也许还有另一条路,就是早些放手,不仅你可以恣意自在地活在天地之间,而你的家人依旧过着安稳的日子。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好?” 他愣了! 看他那古怪的表情,云罗似看到了另一个答案。 “你不会从来没想过这事吧?” 他像个很坦然的宝宝,一脸凝重地道:“从小到大,无论是武功师傅还是先生,亦或是郁枫,他们和我说的都是要赢,而且必须得赢。” 云罗想到了自己,吐了口气,悠悠地道:“我认识一个人,她年幼时,亲眼目睹仇人将她最爱的亲人杀死,毁了她的家。你知道她想怎么报仇?” “学习武功,诛杀仇人满门?” “不”她摇头,笑着,带着一丝不明的情绪,“她想的是,让自己羽翼丰满,做一个能与仇人比肩的人物,然后一点一点夺去仇人最在乎的东西:背叛、失望、痛心……”她落定棋子,“死,于红尘世间,其实是一种最干脆也最轻松的做法,一个不慎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慕容祎直勾勾地盯着云罗,她说的是谁?“世上有这样的报仇法?” “报仇,有千万种,她的报仇是让仇人痛苦活着,让她自己寻得快乐和幸福。她要比仇人过得更好,她要让仇人留下万古骂名,便是百年之后,还会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辱他、恨他……她的报仇,是让亲者活得恣意如天堂,让仇者痛不欲生犹胜下地狱。”她笑得无害,歪头问道:“阿祎,你说这样的报仇方法是不是很特别,是不是比那种一刀结束仇人性命的法子更有意思?” 慕容祎笑,似听了个笑话,“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怎么没有?”云罗反问,然后仰头,低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这朋友还真是特别,听你一说,连我都有认识她的冲动。”慕容祎的笑意凝在嘴角,他总觉得云罗这话其实另有所指,嘴里沉吟着:“让仇人留下万古骂名……”他突地心头一动,“这个人是你吗?” 云罗一怔,很快笑了起来,“你怎会认为是我?” 慕容祎歪头想着,不对啊,她原是贵门女,后来离开了家里,却也不至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怎么他觉得,听起来,她好像说的就是自己。 “阿祎,我是想说,其实同样的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法子。你和慕容祎争斗,其实还有另一种两胜之局,你不用死,蜀王府可以保住;同样的,他若输了,豫王府也可以保住。” 177 设阻 慕容祎似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和他之间可以来一场君子之争?” 云罗肯定地点头:“各凭本事,事先约定好,无论最后输的是谁,赢的那方必须得放过输的那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慕容祎突地仰头大笑,朗朗的笑声回荡在空中。 如此儒雅的他,能这样放声大笑的时候屈指可数。 待他笑罢,他方正色道:“云罗,你真的太善良了。历朝历代,夺帝失败的,成功者谁也没有轻饶失败者,因为这个失败的倘若不甘心,还会卷土再来。没有人会留下这么大的祸患。” 慕容祎看着棋盘,一子落定,“你输了!输了五子!”说得轻浅,双手负后,第一次,云罗在这个如明珠般耀眼的男子身上看到了不属于他的霸气,一个错眼,她仿佛以为自己瞧错,定神细瞧时,是他的霸气,是他的骄傲,“云罗,我不希望你以后再说这样的傻话!若是报仇,就该来得干净俐落,更得斩草除根。两虎相斗,从来都是有我无他、有他无我,没有两赢之局。那不是下棋,更不可能是和局!” 说这话时,他失了往昔的和暖,而冷静的、果决的,甚至是狠厉的。 云罗的心头一颤,她知道:与慕容祎相识以来,他的温润只是另一张面孔。面前这个男子,也会有果决和狠厉的一面,只是极少展露在人前。 慕容祎出了凉亭,冷喝一声:“郁枫,回府!” 云罗望着他的背影:他们都在装,一个个就不嫌累吗。 慕容祎出了绿萝别苑,走了一截,确定四下无人,道:“飞鸽传信,着我们的人细查云五公子、就是云罗的底细。从出生开始,越详细越好。每一个细节我都要了解得清清楚楚。” 郁枫惊呼一声“郡王爷”。 他抬起手来,“她今日这话着实太奇怪了。我明明觉得她那话说的是她自己,可她到底与谁有仇?我不能输,更不能因一个女子乱了棋局。必须得调查清楚了。” 郁枫垂首道:“可是郡王爷,你很喜欢云小姐。” “正是因为喜欢,更容不得有半分隐瞒。她和慕容祯走得太近了!”慕容祎面露深思,“上个月,从蜀、黔等郡传来消息,有人在我们的地方查一个人,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照我父王的推算,是查昌隆三年至五年出生的女子。” 郁枫正色,“郡王爷的意思。他们查的可能是云小姐。” 慕容祎点头,“能下这么大的力气查人,我猜这许是豫王府干的事。你不奇怪吗?云罗一开始是向着我的,为何我离开洛阳后,她就住到了豫王府。还与慕容祯这么亲近?如果我没有猜错,肯定是慕容祯在她身上查出了什么秘密,以此要胁她。既然是这样,我更要知道!” 她说的报仇,分明就是在说她自己。 她对待仇人,不是杀,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复仇。她要一点一点夺去仇人最看重的东西,要让对方尝到背叛、失望……她要让对方生不如死。 虽然看似温和,但慕容祎觉得最不可采取。因为那样,仇人随时可以扭转局面,一旦扭转,堕落地狱的便是另一个人。 夜色中。袁小蝶抱剑走近凉亭。 云罗还在独自对奕。 “公子,我们的人回报说,神宁府那边有了新动静,今日广平王撞见昭宁郡主薄待丫头,打砸绣阁物什的事。被打的丫头因不堪饱受折磨跳楼自尽。” 云罗继续落子,明明早已经胜负分明,可继续视作负不是输,依旧走子,走了十几子后,居然整个棋局出现了扭转。 怎会这样? 输了的棋还能起死会生? “小蝶,你还有事没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袁小蝶垂首,“护云卫说有要事得当面禀报公子。” “请他进来。” 袁小蝶移出凉亭,拔开宝剑,打了个手势。立时,夜色中踏来一人,中等身材,抱拳半跪在地上,“公子,刚才广平王离开时,对他身边的侍卫说,要飞鸽传书查公子的底细。他们还说,上个月,有人在各郡查一个昌隆三年至昌隆五年出生的女子,听他们的话意,在蜀、黔、滇三郡时遇阻。” “他要查我?”云罗的眸里掠过一丝痛色,很快一闪而过。 护云卫道:“广平王怀疑,说公子口里所说的报仇人就是你自己。” 云罗望着凉亭外,吐出一字:“赏银千两,辛苦了!” “这是属下该做的。” 云罗道:“早前与你们赵堡主约好,待我事成之后,定会送你们回赵家堡。”她一抬手,小蝶取了银票递给这人。 对方领了银票,眨眼消失无踪。 这是躲在暗处,保护她的护云卫。 护云卫,是她给这些保护自己的暗卫取的名字。 他们全都是她从赵家堡请来的护卫,传说这位赵堡主原是京城大内侍卫的指挥使,传说便是几卫指挥使每年都会从他手里挑暗人、细作,传说只要你出得起高价,他们也会让手下最得力的暗人为你所为…… 云罗若有感悟地道:“原来如此!” 早前,慕容祯查不到她三岁以前的底细,也查不到她的来路,正是因为她原是蜀郡人,而那里是蜀王府的权力范围,很显然,是蜀王府的人进行了干涉。 那么这次呢? 在她还没有复仇成功前,没有将仇人品尝到痛不欲生的滋味时,她的身份还不能曝露。 而江南、豫郡等地,可都是豫王府的权力范围。 袁小蝶一早就发现,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些藏在暗处的人在保护着云罗。“公子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豫王府查不出的东西,蜀王府也休想查出来。”云罗微眯着双眼,“以我对慕容祯的了解,有些秘密他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让慕容祎去查,他们斗得越厉害,对我的事就越无妨碍,我们的眼睛只需要盯着神宁府就好。” 墙外传来一阵古怪的口哨声。 袁小蝶道:“许又有新消息了。” 片刻后回来,禀道:“公子,明儿一早昭宁郡主要去宝相寺静修。还有,我们的人跟着栀香到了宝相寺后山的王家庄,竟然发现栀香在那儿布置新房,谎称她表哥要娶新娘子了。” 云罗闻嗅到了诡异的气息。“凌雨裳静修会不会与栀香布置新房有关?” 袁小蝶讷然。 夜,很静。 五月的夜风,轻轻拂过,撩乱了凉亭的轻纱,撩乱了谁的心。 莫名的那不经意的心动,此刻因慕容祎要彻查她的底细,竟有了莫名的平静,连那悸动的心也越发地冷静起来。 * 京城豫王府曙堂。 慕容祯进了偏厅,一侧有两名暗卫静立。 “世子离开绿萝别苑后,云小姐与广平王下棋。因为隔得太远,无法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广平王离开的时候,令郁枫彻查云小姐的底细,还说云小姐口里所说的报仇人是指云小姐。” 慕容祯沉吟着:“她为复仇而来……”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神宁府,他知道她在三四岁时,母亲被贼匪所杀,而她也是侥幸逃过一命,是杀母之仇? 一边的夏候逸抱拳道:“世子,我们查过神宁府近十几年做的事,神宁大公主行事虽然刁钻,并无出格之事。而凌驸马自入仕以来,行事还算得体。” 慕容祯抬手,两名暗卫退去,“她为什么一直盯着神宁府呢?” 云罗没道理别处不盯,就盯着神宁府,甚至让神宁府做了百乐门的靠山,这实在也太说不过去了。 “她的仇人,在神宁府内?” 以她的财力,只要肯出钱,如果是神宁府的家奴、幕僚,出到足够多的银子,不用她出手,神宁大公主和凌德恺也乐意代为出手。 慕容祯摇头。 “她的仇人是凌雨裳?” 云罗的年纪和凌雨裳相近,而云罗要做到今日的财力,需要倾尽十余年的不懈努力。还是说,她的仇是近年才有的? 慕容祯还是摇头,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夏候逸也在思忖,怎么样也觉得不对,但云罗一定与神宁府有过节,否则她没道理一直盯着神宁府,还不惜花重金雇用了朝廷专用的暗人、细作为她所用。 突地,慕容祯似想到了什么:“我们忽略了一个地方。” 夏候逸道:“什么?” “凌德恺以前的事。” 这个以前,慕容祯指的是凌德恺高中状元之前,迎娶神宁大公主以前,如果在那时候结下仇恨也不无可能。 夏候逸道:“凌驸马是蜀郡梓州东溪县人氏。” 慕容祯道了声“对”,定定心神,“你令张卫着人到他的家乡细查,在京城查不出,只能是那儿。” 夏候逸应声“是”。 慕容祯道:“慕容祎想查她的底,我偏不让他如愿。告诉我们的人,将所有可能查出她底细的地方进行模糊,尤其是云罗被空明大师所救等事,就给他一个错觉,让他以为云罗其实就是萧众望的嫡长女。偶尔设设阻,但不可太多,不能让慕容祎觉得查得太容易……” 夏候逸应声离去。 慕容祯心里暗道:云罗,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无论有多难,我一定要查出你真正的身世?在我遇见以前,你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178 妾幼 京城豫王府的某处院落里。 慕容祉、五公子、六公子静呆在偏厅。 六公子说了今儿新传来的消息,说得眉飞色舞。 五公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道:“四哥,这回让我去吧?” 慕容祉未说话。 六公子道:“五哥,可不带你这样拆台的,我们布局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瞧着那浪货就要入套了,你竟说要你去,不成!不成!” “我为什么不成?”五公子想到凌雨裳,就想去一试,“六哥得了郑二小姐,又得了栀香……” 六公子打断他的话,“她们能和凌雨裳比么?” 五公子急切地唤着“四哥!” 慕容祉面露深色,“这事儿还得六弟去。”他摇了摇头,“你太胆小,性子又软,我担心一个不好就会生出事来。好了,想要美人,待大哥成了储君,要多少美人不行。如今正是关键时候,我们都是更谨慎小心些。六弟行事灵活,遇事又够冷静,就让他去。” 六公子摇着手,“不就是两个女人。”颇有些不在乎地道,“哦,郑家原说今儿要把郑二送来,可是天黑前,突然着人送信来,说郑二暴毙身亡了,不过明儿一早会把郑四小姐送来,听说与这郑二原是一母所生的,想来也不会差。五哥若是喜欢,只管拿去。” 慕容祉敛额想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郑家查出了什么,知道郑二与凌雨裳联手算计人的事,害得郑夫人的一双儿女都结了不如意的亲事,所以便设法治死了郑二小姐。可又怕得罪了豫王府,这才要送郑四小姐来顶包。 五公子喜道:“这可是六弟自己说的,你可不能返悔了?” 六公子“切”了一声,“不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你倒当真了。将体面的嫡小姐弄回来当侍妾,那才是你的本事。都怪云五。要不是他冒出来横生枝节,这会子马三小姐、莫大小姐都是我的人了……”他摇了摇头,“可还别说,这郑二小姐长得还真不错。比这马、莫二人都好看多了。” 娶妻娶贤,纳妾纳颜,这也是很多庶女比嫡女生得貌美的原因。更有些嫡女瞧上一眼,着实让人没有胃口。 六公子摇了摇头,“今儿那么多的小姐,瞧来瞧去,这好看又贤惠的就那么几个,早前不觉得,今儿一细瞧,南安这丫头长得还真不错。还是四哥有眼光。” 慕容祉笑了一下,“到底是我们的表妹,加上安康皇姑母一直便有这意思。” 得了便宜还卖乖! 五公子、六公子只有羡慕的份。 五公子歪着想着自己相中的女子,要么是容貌差些,要么就是出身差些。能这样两样兼得的当真好难。 六公子惋惜轻叹,“程四小姐竟便宜了建兴伯府的小厮,唉,便宜了我多好,就算门第差些,我给她个贵妾就是,竟白白寻了短……” 建兴伯府碰了程四小姐的那位小厮。被韩公子暴打一顿后,送给了程府人发落,只怕也是个死。 慕容祉道:“以我瞧着,这郑大小姐许是嫁不了程大公子。” 五公子与六公子面露不信。 慕容祉笑道:“宫里的郑贵妃可是护短的人,虽是她娘家的族兄,你们今儿瞧出来没有。郑大小姐的气度、风姿甚是不俗,只怕郑贵妃第一个不乐意。” 何况,这程大公子还是出名的胆小鬼、结巴。 任谁听了,都会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人。 只怕是郑家人为了平息事态,故意放低姿态做出的让步。这一天没有交换庚帖就不算订亲。 五公子拖长声音:“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早前,我可听人说,郑贵妃一直有心,让她娘家的侄女与广平王联姻,知道这人选的是谁么?” “谁?” “一个是荣南候的嫡次女,还有一个便是这郑大小姐。今日,她为了堵程夫人的嘴,请求下嫁程大公子,可见是个晓大义,知轻重、进退。郑贵妃是个聪明人,她将亲侄女与郑大小姐定为人选,这里面肯定有原因,只能说明这郑大小姐确实得她欢心。这么一个好女子,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她嫁给一个结巴、胆小鬼。” 听慕容祉娓娓道来,五、六公子听得心服口服,只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六公子道:“两个人选都要嫁给广平王吗?” 五公子扬手给了他一枚爆栗。 慕容祉扬头,“郑氏一族在江南是与宁国公一般的权贵、名门,郑贵妃膝下又无一男半女,为了稳住郑家的权势,以我猜想……”他想了一下,突地回头,“一个许给慕容祎不假,可另一个自然得许给我们豫王府。” 六公子嘻嘻笑着:“谁不知道父王和大哥最烦郑贵妃,肯定不会啦!” 慕容祉笑而不语。 五公子眸光掠着光亮,对自己这个同岁的四哥颇是敬重,同样的年纪,都是那年出生的,不过相差的几月,人家的见识、气度就远在他之上,从小到大,是一样的先生,一样的师傅,就像当年的慕容祯与二公子、三公子一样,偏慕容祯就更为出色些,这是因为慕容祯是在宫里呆过好些年,那里云集了天下学识最广的先生,武功最好的大内侍卫。 五公子甚至怀疑,大哥慕容祯私下里传授了慕容祉才学、武功,可明明慕容祉只跟慕容祯学了棋艺。 他们兄弟也有学过棋艺啊,只不过没慕容祉下得好而已。 次日一早,六公子还和千绿腻歪在床上,就听一个丫头禀道:“六公子!六公子!郑府把郑姨娘送来了!” 六公子摆了摆手,“真烦人,让他们把人给五公子送去。” 这可是昨儿他答应五公子的。 千绿赤着双臂,六公子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瞧我待你多好,官家小姐不要,就疼着你。” 千绿将他抱得更紧了,“公子放心,奴婢一定争气的。” “好!好!你可得好好儿争气。”身子一翻将她压在身下。 五公子听说把人送来,披了件外袍就候在偏厅里,过了片刻,就见一个婆子领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来,他瞪着双眼:这瘦巴巴的姑娘就是郑府的四小姐?这年纪也太小了,连人都还没长开,还不如她身边跟着的丫头好呢,那丫头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身材凹突有致,模样也还算清秀。 怎么看都比郑二小姐差了很多,倒是那张脸有六七分的相似。 立时,他就没了兴致。 人,已经送来了,又是昨晚他给六公子要的。 郑四小姐一进来就欠身行礼,“婢妾郑氏拜见公子。” 听听这声音,怎么听都是个孩子,还带着稚气呢。 五公子觉得很郁闷,郁闷到家了,也不带这样的,郑家私下治死了郑二,也不必要送个这么年幼的郑四小姐吧? 既然纳妾,这府里还有他大哥,上面还人何妃。 五公子脑子里转了几道弯,挥手道:“来人,着人去禀报何妃,就说郑家把郑四小姐送来了,还得听从她的发落。” 婆子脸色微沉,早前说是送到六公子屋里的,这会子又推说到五公子这儿来,五公子倒好,一句话又推到何妃那儿了。 不等她开口,立有丫头过来,欠身道:“这位婆子,请随我去见何妃。” 领路的丫头想:这也太小了些,服侍人都不会。也难怪六公子不争,五公子不喜,就算要服侍人,也得再养上几年,待她大了,长开了才行。 何妃见了郑四小姐,年纪确实小了些。笑道:“既然郑二小姐不在了,把人送回去。” 这话一出口,郑四小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拼命磕头道:“何妃娘娘,婢妾会服侍人,婢妾真的会服侍人!” 郑二做错了事,昨儿黄昏直接就被郑尚书下令处死了。 而大姨娘也被关入了佛堂。 临来的时候,郑大奶奶恶狠狠地道:“四妹去了豫王府,最好求了他们将你收下,否则这回就算你二姐死了,也得罪不少的人,你想回来,我们郑家也不会再要你……” 她是看到过家里人的狠毒。 这原怪不得郑夫人、郑尚书,谁让郑二自作主张,居然和凌雨裳联手,险些给家里惹来了大祸,那些个闹出的事,足够让郑家身败名裂,连带着她和她的亲娘也受了拖累,被家里人看作是祸害。 何妃面露怜惜:“郑四小姐,瞧你的年纪还不到十三吧?” 郑四答道:“婢妾明年就满十四了。” 还不就是说今年才十三,这也太小了些。 这在哪家也没有养上两年才给人圆房的侍妾姨娘。 “请何妃娘娘收下婢妾,出门的时候,大嫂就说了,我再回不得郑家,一出大门就是嫁出去的女儿……”她急得眼泪打转,仿佛看到了死亡的气息,她的二姐能被活活治死,她可不想死,她还不到十三岁呢。 那婆子见此,欠身道:“何妃娘娘,人已经送到,这名丫头是给她的陪嫁,另外我家夫人是个仁厚的,备了两抬嫁妆,又给她置了一座三百亩的田庄,一处豆腐铺子、一家胭脂铺子,请何妃娘娘过目。”婆子泪眼婆娑,“四小姐啊,往后你生是豫王府的人,死是豫王府的鬼,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179 指婚 虽说人是用一骑轿子自偏门抬过来,但官家庶女该有的也算是给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到底这年纪还太小了些。 原怪不得郑四,只怨她二姐做错了事,引起了郑府的公怒,父亲不疼,母亲要赶人,将她视作包袱一般给丢了出来,而生她的大姨娘是死是活难以预知,就算活着,只怕因郑二的缘故这处罚也少了。 婆子欠了欠身,告退出去。 郑四身子微颤,眸含泪光,看着婆子的背影,年幼的她,甚至不晓什么是男女之事,就被家里人代替她二姐送来了。 * 皇宫里。 慕容祯笑容淡淡地请了安。 昌隆帝赐了座。 龙榻之侧,坐着一位雍荣华贵的美艳妇人,眉似远黛,唇有梅花之艳,莹雪脸庞面泛红润,黑眸秋潭清亮,令桃羞杏惭、莺妒燕怨,眸光流转间吸人视线,竟有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昌隆帝问:“听说谢南安许给祉儿了?” 慕容祯毕恭毕敬,抱拳答道:“回皇伯父话,已经交换了庚帖,只待五月十五就正式订亲。” 昌隆帝点头,面含浅笑,南康姐妹以前也常来宫里玩,昌隆帝膝下无子女,姐妹的女儿便如公主一般,兄弟的儿子就似皇子一般,因为有了他们这宫里才不至太过冷清。 有宫娥禀道:“娘娘,郑小姐送羹汤来了。” 郑贵妃调头对昌隆帝道:“晚心这孩子最是个乖巧的,今儿起了大早,特意给皇上做羹汤。” 昨儿午后,郑贵妃就听说了郑府赏花宴发生的事儿,听说郑晚心要许给程家那个胆小鬼的结巴,立时就不乐意了,好歹郑晚心也唤她一声姑母,又是娘家人,她能看得入眼的侄女辈里就那么可数的一个。就这个最是大体的,为了维护父母的颜面,竟委屈说要下嫁。当即,就派了太监、宫娥去接人。 郑大小姐领着两名丫头。欠了欠身,“皇上、贵妃娘娘,可以用羹汤了。” 郑贵妃笑道:“你也替豫王世子盛一碗,他可是宫里的稀客。早些年,还常来宫里行走,如今大了,倒不常来。” 这大概是他十五岁以前的事,各王府的世子、长子多是这样,十五岁以前常来,后因多有忌讳。没有要事就不入宫,若遇事禀奏了皇帝就早早离去,更不敢轻易涉足后妃之地。 郑大小姐给昌隆帝、郑贵妃各奉了羹汤,又盛了一碗递给慕容祯。 郑贵妃娇声笑道:“皇上,你看他们。是不是郎才女貌,少有的般配……” 慕容祯一听这话,搁碗起身,直呼一声“贵妃娘娘”,在这宫里,敢打断郑贵妃说话的人屈指可数,他抱拳道:“禀皇伯父、贵妃娘娘。祯是克妻命,不敢误了他人性命。另,早前便与父王、皇伯父约定过,这嫡妃人选由祯自己挑选。” 昌隆帝笑着,眼里掠过宠溺,“没错。这是十年前我就答应过他的。” 与其让郑贵妃求昌隆帝赐婚,倒不如他来开口。 慕容祯抱拳道:“禀皇伯父,祯的五弟祮,比四弟祉儿略幼,也到了成亲的年纪。” 豫王妃育有两子一女。嫡长子祯,嫡次子祉,这嫡女便是禧。祉与南安订了亲,郑贵妃可不敢得罪安康大公主,虽说她不是昌隆帝的同母妹妹,可先帝时安康的娇宠远胜神宁。 昌隆帝突地回过神来,道:“你有八个兄弟,老七早年夭折,还有个小八。我好像记得,这四、五、六三位公子是差不多的。” “回皇伯父,四弟比五弟略长三月,五弟又比六弟年长一岁,如今都大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祯今日入宫,想求皇伯父恩典,为他们指婚。三个弟弟大了,总这样闲着颇让父王操心,生怕在外闲逛学出一身纨绔性子来,祯想求皇伯父给他们三人谋个差使,也好收收他们的性子,成家之后也便安心度日。” 昌隆帝笑指着慕容祯,“瞧瞧这孩子,当真像朕呢。朕当年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颇是关照皇弟、皇妹们,颇有长兄的风范。” 郑贵妃未曾反驳。 慕容祯的话说得再明显,要是强迫他,他只能给郑大小姐一个侧妃的名分。 慕容祯笑道:“昨日在郑府赏花宴上,五弟对郑大小姐的印象颇好,五弟回府便时不时地提起,我瞧二人的年纪颇为相配。” 昌隆帝立时大笑了起来:“将晚心许给祮儿,好!真是一段良缘。哈哈……” 那可是个庶子! 郑贵妃想要反驳,但又想着,好歹是比程府那个胆小鬼、结巴要强,再则这是皇帝赐婚,程家人就不能说郑府悔婚。虽没如她的预期嫁给慕容祯,但是嫁到了豫王府为嫡妻。 “臣叩谢皇上隆恩!”慕容祯半跪于地。 “好!来人,令翰林院拟旨,谢丞相府嫡孙女谢南安许给豫王四子慕容祉为妻,户部郑尚书嫡女许给豫王五子慕容祮为妻,这小六……” 慕容祯抱拳道:“皇伯父,六弟禄儿与兵部左侍郎李伦嫡次女。” 昌隆帝含着笑,他无儿女,他弟弟的儿子就跟他自己的一般,“兵部左侍郎李伦嫡次女许予豫王第六子慕容禄为妻。”他捻着胡须,“慕容祉武功如何?” 慕容祯答道:“回皇伯父的话,是跟着府中侍卫学的,不比二弟的武功差。” “明日就着他到金吾卫担任副指挥使一职。至于另两个,你与侍卫总指挥使商议,给谋个中郎将的差。” “侄儿慕容祯叩谢皇伯父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昌隆帝朗声大笑着。 郑贵妃看了眼殿中的郑晚心,她提裙下拜。 这皇帝近来是怎了,频频召见慕容祯还与他下棋,且是每下每输,明明输了一棋,还输得哈哈大笑。“祯儿,来,再陪朕下几盘棋,昨儿那棋局我想着破解之法了。” “臣领旨!” 郑贵妃起了身,陪着昌隆帝折至偏殿,看昌隆帝与慕容祯奕棋。 郑大小姐原也懂棋艺,瞧了不多会儿,就从中瞧出了端倪,这慕容祯当真厉害,每次胜皇帝,不多不少,或一子、或半子,最多两子,接连三盘皆是如此。 郑贵妃瞧得累了,领了郑大小姐出来。 郑大小姐快走几步,垂首道:“姑母,这豫王世子的棋艺不凡。” “可不就是个胆儿大的么,文武百官,连着祎儿都不敢胜皇上的棋,偏他就敢赢,皇上每次都想赢他,却怎么也赢不了,这不,惹得皇上心里痒,就这么的,也就喜欢与他下棋了。” 数日前,朝堂人的文武百官就提出要慕容祯去西北赈灾、督促黄河河道通渠的事,可昌隆帝因为迷上了下棋,竟一搁再搁。 昌隆帝与慕容祯下到了午后,留了慕容祯用了午膳,最后一局竟是和局,乐得昌隆帝很是欢喜,约他明儿再入宫下棋,他仿佛定要胜了慕容祯才肯罢休。 慕容祯未回府,传旨的太监却先一步到了。 待慕容祯回府,慕容祉领着五公子、六公子在曙堂院门口候着,个个神采飞扬。 慕容祉笑道:“大哥,你总算回来了。听宫里的人说,你给我谋了金吾卫副指挥使的差使。” 不仅是慕容祯意外,就连慕容祉也喜出望外。 慕容祯伸手轻拍着慕容祉的后背,“明儿就去金吾卫上差,到了宫里,多用些心,莫要让我小瞧了,万事多个心眼。便是你二哥、三哥也想去呢,这回竟被你谋到了。” 金吾卫副指挥使,这可是从二品的武将大官,慕容祯原是想谋个正五品的中郎将就好,不想昌隆帝出口就给了副指挥使,现下细想,只怕昌隆帝一早就有这意思,这金吾卫按例是一名指挥使,为正二品,副指挥为两名,皆是从二品的官。而侍卫总指挥使则是正一品的大员,通常任这官职的皆是皇帝的亲信。 慕容祉乐呵呵地抱拳,“多谢大哥!”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他径直入了曙堂,“五弟、六弟收拾一下,打扮得精神些,一会儿随我去侍卫总指挥使那儿,得给你们谋差使,这是皇伯父下了口谕的。” 五公子、六公子顿时神采飞扬,呵呵笑了起来。 二人一走,慕容祉跟着慕容祯进了偏厅。 慕容祯道:“四弟怎么看这事儿?” 慕容祉不假思索,脱口道:“皇伯父待我们真好!”瞧见慕容祯神色里的失望之色,转而又道:“大哥,你是不是要放外差了,否则皇伯父为什么让我做金吾卫副指挥使。” 他含着一抹欣慰的笑,“不错,如今知道想问题了。皇伯父虽然没提,可这几日朝臣们说得最多的便是西北的黄河水灾、徽郡的旱灾?” 慕容祉道:“我听幕僚们说了,说是徽郡从去岁入冬以来就没下过雨,地里都生半尺宽的旱缝了。西北那边,原是派了赈灾银子的。徽郡这边正催着户部拨银子……大哥要去便去西北。” “刚才还夸你会想问题,又说孩子话?”他始终笑着,“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学会冷静应对,这些日子我教你棋艺,教你审时度势,就是希望你能学会沉稳。” 180 捡漏 ps:(*^__^*)谢谢10綩Ы儿ξ、根本解决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慕容祯继续道:“父王和二弟、三弟在豫郡,你得学会独立应对。酉时前记得入宫领副指挥使的将军袍,明儿一早就得入宫当差,虽然还得过两年你才成亲,可谋了差使就得尽心尽力。得了空,去宫里陪皇伯父下棋,你不必让着皇伯父,用心下好每一局就是,对皇伯父要敬重、要仰慕,更得有一份孺慕之情……” 慕容祯仿佛明儿就要远行,许慕容祉说了很多话。 慕容祉一直静静地听着。 小邓子弯腰禀道:“世子,五公子、六公子来了。” 慕容祯审视了二人一番,六公子的倒还光鲜得体,五公子相比之下显得怪异了一些。 五公子他的脸色,忙道:“大哥,我这就回去另换一身。” “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还这般,看来得让你尽早把郑大小姐娶进门。” 六公子笑道:“大哥猜得真准,我这身衣帽鞋袜,是千绿帮我配的,嘿嘿……” 慕容祯道:“小邓子,陪五公子回房,帮他另换套衣衫来。” 六公子颇是得意,看来有个丫头用心就是不同,连穿出来的衣服都入了慕容祯的眼,他也要当官了,要跟着大哥去谋差使,回头看那些人再说他是无用的纨绔,想到这里,他就笑得越发灿烂了。 不会多儿,五公子来了。 慕容祯携了两个弟弟去侍卫总指挥衙门。 郑大小姐许给了五公子为妻,郑四小姐的着落就成了一个问题。 何妃想请慕容祯来议事,刚听说他回了府,一回头又有下人来回话“世子领着五公子、六公子去侍卫总指挥衙门上差去了。” 她还真没猜到,不过才十七岁的慕容祉就谋到了金吾卫的副指挥使,只不晓得五、六二位公子又谋到什么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何妃有些懊悔,当初自己过来代替豫王妃办理三位公子的订亲琐事,怎么就没把自己的儿子给领过来。要是他来了,这金吾卫副指挥使的位置许就是他的了。还有,这四公子与谢南安订亲,六公子与兵部左侍郎李伦的女儿订亲。这些都是照着之前说好的来,偏这五公子怎就订了郑大小姐,这又是演的哪出啊? 一边的何嬷嬷道:“何妃就别再想了,定是宫里出了什么岔子,这五公子原是要订吴家小姐的,怎的就改成了郑小姐,许是有什么缘故?” 何妃轻叹了一声,“我家礼儿的亲事订得太早,要是再晚上两年,也能订公候伯爵的嫡女。” 郑四小姐亦听说慕容祉谋到金吾卫副指挥使的差。这可是皇帝跟前的近卫差使,又听说五公子、六公子也要谋到差了,无论是跟了谁,都是风光无限的。虽说她还带着童音,这会子也跟着乐了起来。一听说五公子订亲的人选是郑大小姐、是她的嫡妻,便想着自己也许只能跟着六公子,却又忆起慕容祉来,这才是嫡次子呢。 酉时分,慕容祯领着五公子、六公子回府。 五公子谋到了监门卫左郎将的差,主要是负责查核进出宫门的官员。慕容祯觉得五公子心细,胆儿小。就适合做监门卫的差。 六公子则是千牛卫右郎将的差,负责保管侍卫、羽林军的兵器等物,而这六公子最是个爱惹祸的,让他去千牛卫也最恰当。 一回府,二人就往慕容祉的院子里去,兄弟三人打趣了一阵。 五公子低笑道:“六弟和总指挥大人说。得过十五才上差。大哥追问原因,他竟说要办些私事,幸好大哥没再问。” 慕容祉看着案上的灯烛,愣愣地道:“皇伯父什么意思?要派大哥办外差,又让我们兄弟谋到差使。我瞧着,只怕大哥这次的外差不大好办,是先赏我们豫王府三个甜枣,再让大哥去办苦差呢。” 五、六公子面面相窥,只顾着个儿高兴,不想这背里还另有原因,敛住笑意,愣愣地望着慕容祉。 慕容祉这话最是明显:我们的差使是大哥的苦差换来的。 慕容祉是要他知道,不要以为什么事都是天上掉下来,就拿此次的官职来说,这也是慕容祯跑腿说了话。接下来,无论昌隆帝派了什么差使,他们兄弟都必须去办。“大哥要办外差了,这段时间我们不能再生出事来,要是出了差错,少不得被蜀王党的人利用、说道。五弟去了监门卫,要摸摸监门卫里的门道,你接触的文武百官多,也能把他们各人的事给摸清楚了,看看哪些是蜀王党的人,哪些是两派都不是的。” 五公子点头。 慕容祉又对六公子道:“你进了千牛卫,接触的都是羽林军及各侍卫营的人,六弟,这些人里还有一些是蜀王党的人,先摸清门道,了解更多对我们总是有利的。他日也备大哥所用,别以为是个中郎将的五品官就气馁,我们……得和大哥站在一处。大哥待弟弟好,我们也得全力辅佐。父王也说了,在这当口上,最忌的便是自家兄弟不和,可不许生了二心。有了大哥的好,自少不得我们的。” 六公子连连颔首,轻声道:“四哥可有银子,我要去千牛卫当差,少不得请同僚们吃饭喝酒。” 慕容祉将手探入怀里,抓了几张银票,“你们各二千两,我这儿就剩一千两。”实则在别处还藏有,他就是要让五、六二人看到,他这个当哥哥的没有二心,是真心待他们好。 有婆子站在院子里,俯身禀道:“五公子、六公子,何妃问,这郑四小姐是你们谁的贵妾?” 五公子见他们盯着自己,摇头道:“那姑娘也太小了,瞧上去还是个孩子,如今我是要娶郑大小姐的,把她弄回屋里来……”越想越不是那么回事,娶姐姐、纳妹妹,不成,这在哪家后宅也都是犯忌的,怕就是姐妹联手算计其他侍妾姨娘,“郑家既是给六弟的,六弟只顾收下。” 六公子翻了个白眼,早前想要的是五公子,这会子一订亲就不要人,“我在五哥眼里是不是就是个捡漏的。” 五公子赔着笑,一脸谄媚,“捡漏的都是宝。” 六公子微敛双眉,“四哥以为呢?” 南安是安康大公主的女儿,就算是瞧在安康的份上,在南安进门前,他也不能给自个屋里弄个侍妾,他不比五、六公子原是庶出,他是嫡子,若是慕容祯成了储君,照矩他就是豫王世子。旁人如何,他不管,但他慕容祉只能暗里行坏事,面上行善事、好事,这是打小父王、母妃就如此教他的。 慕容祉道:“五月十五,我与南安才正式订亲,如今有了皇伯父的赐婚圣旨,甚是荣誉。我再纳妾,那不是在驳皇姑母和皇伯父的面子。” 六公子如恍然大悟,他也是昌隆帝赐婚,这种情况下可不能乱了规矩。“明儿我去回何母妃,先说几句好话,求着她把郑四留在身边调养两年,好歹得待李氏过了门才提纳妾的事。” 慕容祉笑道:“正是这个理儿。” 五公子道:“既然何母妃着嬷嬷问话,六弟还是过去一趟的好。” 六公子抱拳出了屋,随着婆子去了何妃院里。 六公子小心地瞥了眼站在何妃身后的姑娘,是小了些,但那眉眼倒也不差,忆起郑二小姐的模样,想来再过两三年等她长开了,定不会比郑二貌丑,心里也就乐了。说了几句好话,方才说了自己的意思。“何母妃这次上京,甚是辛苦,把我们兄弟三人的婚事都给办妥了,小六心里都记着呢……” 何妃抿嘴笑着,几个孩子里,就这六公子的嘴巴最油滑,见人就说几分好,夸得个个都乐。 六公子又道:“大哥请了赐婚圣旨,将李侍郎的女儿指给我为妻,她未过门,小六也不敢逾矩纳妾,好歹等她过门了才能纳。” 这多是各大户人家的规矩,妻妾有别,嫡妻未过门先有侍妾,通常会被世人说道,也容易乱了规矩。先入为主,若是侍妾先进门,少不得与嫡妻为难。就算是为了后宅安宁,六公子也不能这么做。就算他平日行事混账,但在这关键时候,慕容祉、五公子都是谨慎小心的,都在竭力维护着豫王府对外的形象。 何妃笑道:“我且将她留在身边教养着,等过两年你再接回自个屋里。”她只生了一个儿子,帮着六公子就等同帮了自己儿子一把,如今豫王府的几个孩子是同心同力,他日如何就难说了,多个人多个帮手嘛。 何妃又问了他们兄弟三个谋到差事,六公子一一回了,何妃面露羡慕之色,她所生的三公子谋到的可是豫郡的文职官差,哪比在京城当差来得好,不由得勾唇一笑,叮嘱道:“如今也是副将军了,万事不可再像小孩子,听说李小姐是过了及笄的,只怕回头就得商议婚期。我已经写信回洛阳告诉了王爷和王妃,就等他们的回信儿。” 六公子垂着头,在长辈面前扮出乖儿子的模样:“父母命、媒妁言,儿子都听长辈们的。长辈们定明儿成亲,儿子绝不会说后日娶妻。” “你这孩子……”何妃笑了起来。 又寒喧了几句,六公子起身告退。 181 天灾 郑四小姐微低着头,不敢看六公子,每一眼都看得极是小心,生怕撞上他的目光,见人还算长得得体,即不如她预想的纨绔样,也不及她早前心中的白马王子,好歹过得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何妃令婆子在自己院里给郑四小姐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供她们主仆住,是做侍妾的,不需要学主持主馈等事,想着教郑四小姐一些厨艺、让她学些女红,襄助主母等。 千绿听说郑四小姐还是定给六公子了,不过得过两年才正式给他做妾,心里就堵得慌,六公子都说送给五公子了,居然赖上了六公子。回头又想,毕竟是两年后的事,那时候是怎般模样谁又能说得清楚。 次日,慕容祉、五公子而要入宫当差,个个都起了大早,同慕容祯一并入宫。 六公子则因拖迟了几日,抱着千绿继续睡大觉。 * 云罗身上舒服了,她每月这几日,通常是前两天血量最大,两日一个就极少,一过六日就算结束。 十四这天,外面的天气晴朗 袁小蝶捧着果点进小院,见她立在院子里看天,笑道:“公子是想出去走走么?” 云罗呢喃道:“今天的端阳雨还没下呢。” 在她的记忆里,几乎年年这个时节都是要下雨,可今年端午节前后都不曾下雨,“一会儿收拾一下,备上马车去郊外走走。晴带雨伞,饱带饥粮,这话是有道理的。” 袁小蝶抿着笑着,搁下果点盘子就折回自己的屋子。待她出来时,依然扮成了男装模样,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比寻常男子倒更显俊美。“今儿我也学公子,就着男装。” 云罗笑赞“好”,拿了雨伞、干粮出门。 五月的郊外。暖风习习,衣染馨香,一片片油菜摇起阵阵菜浪,虽无海浪拍岸的壮观。却自有田园风情的悠闲自得。悠扬的牧童短笛飘入耳中,给一副宁静的世外桃源画面增添了几分生气。农夫们在地里忙碌着,有收割油菜的、除草的、忙着在地里堆番薯拢的,真一副忙碌的画面。 “今年怎不涨端午水呢?还等着下了雨,好插番薯苗。” 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农夫仰头看天。 一边的年轻农夫道:“爹,听说徽郡大旱呢。” “那是徽郡,可与我们这里没关。” 徽郡与京城、秦郡原本相隔不远,但对他们来说,仿佛那是遥远得如同另一个国家的事。 老农夫道:“还等下雨好种呢……” 云罗笑着走在田埂地边,“老人家。你放心,幸许就这一两日就要下雨了呢。” 老农夫摇了摇头,带着急切的情绪,“你瞧这天,连云都没几丝。能下雨吗?”他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一对长得俊美的少年,个比个的长得好看,活了这大半辈子,这样的人物当真是第一次见到,就跟画里走出来的。 “会!一定会的。” 老农夫笑道:“借公子吉言。” 云罗往庄稼田的深处走去,她喜欢这样的田园风,就连袁小蝶都似换了一种心情。 “公子。你怎么知道这一两日下雨。” “安慰老人家的,他们一年的收成可都指望在庄稼上,我想……上天总是眷顾好人的。” 袁小蝶好久没见云罗这样轻松了,勾唇笑了。 两个人还没走出庄稼田,一股清风拂面。 袁小蝶用手挡额,远眺着:“公子。天边有团乌云,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云罗道:“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 袁小蝶一脸错愕,这倒像是农人们常说的,“要下雨了。回到我们的下车的地方,只怕又得大半个时辰呢。” 云罗笑道:“既寻户农家吃午饭。” 二人说笑着往就近的农家奔去。 敲了村头第一家的门,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大户人家丫头装扮的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她一脸惊愕,忙欠身道:“你是谢公子?” “谢公子?”云罗吃惊。 袁小蝶在惊诧之后,扮着男人的语调,“怎了?来这里不可以吗?” 那丫头忙道:“不,这里还没收拾好呢,能劳公子明儿午后来么。” “哦。”袁小蝶应了一声,“那我们明午再来,你得备好了。” 那丫头又欠身应了声“是”,她一脸迷茫,“不是说好了明儿来的么?怎今天就来了,是六公子听错了?” 袁小蝶拉着云罗,待走得远了,方低声道:“公子,那丫头是昭宁郡主身边的栀香。” 栀香?云罗回头,那户小院的院门已经合上。 “公子还记得早前我们的人回报消息,说栀香奉昭宁郡主之命在城外租了院子,正在准备新房的事。” 难不成,就是在这里? 云罗放缓脚步,栀香准备的新房是给凌雨裳用的,凌雨裳要和谁成亲?堂堂神宁大公主的女儿没有私下与人成亲的道理。 袁小蝶道:“公子,这天真要下雨了,快走吧。” “前面有家山神庙,就去那儿吧。” 主仆快奔几步,还未进山神庙,就听到头顶电光一闪,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云罗笑着、跑着,与袁小蝶一前一后的进了山神庙。 下雨了! 终于下雨了。 对于农人们来说,盼的正是这场甘霖。 主仆二人坐在山神庙里,看外面的雨,吃着果点,笑眼微微。 下了一个时辰后,雨终于小了。 山间有雨水潺潺的声响。 主仆二人出了山神庙,往回赶路,赶了不多久,又遇上了一场,只得在就近的农家安顿下来,不曾想近暮时分又放晴了,方又继续赶路,回到下马车的小镇乘车回城。 一路上,云罗都在想凌雨裳的事。 雨后的山野,空气清新,有一股泥土的芬芳。 农人们正顶雨在地里插番薯苗,即便浑身湿透,却是湿得欢喜,忙得开心,还连连夸赞着这雨下得好。 回到绿萝别苑,阿青送来了两大碗姜汤,生怕她们淋了雨。 袁小蝶连说“我们没淋着雨,雨停赶路,雨一下就近寻了农家避雨。” 阿青并不坚持,笑着离去。 云罗喝了姜汤,轻声道:“再打听一下凌雨裳的事。” 袁小蝶应声离去。 云罗还是不明白,凌雨裳要准备新房做什么?不由得忆起那日在郑府赏花宴上听到的事,郑二小姐说过,凌雨裳忌恨三月二十六那日去添妆的小姐们,怀疑是她们在她绣阁埋下了诅咒她的小人,才使得她姻缘受阻。 想到此处,她顿时只觉豁然明朗。 袁小蝶已经回来,折入内室,喝了几口水,方道:“昭宁郡主还住在宝相寺。” 云罗走近桌案,拿了笔,在纸上写道:“鬼神之说,信则有之,不信则无。姻缘之事,属你难溜,非你难留。望自重!”写罢之后,云罗看了一眼,她用的是朝廷通常官文的标准字体,也是童试、乡试、会试时规定的专用的字体:楷书。这种字体,很难辩认笔迹,看起来似乎都一样的。 袁小蝶迟疑道:“公子,这是……” 云罗看着纸片,“凌雨裳着了魔,认定她和慕容祎难结良缘,是被人诅咒的,所以她要与人成亲解了诅咒,才令栀香在山野准备新房。” 袁小蝶诧异出声,颇是不敢相信。 有时候,一个人走进死角,便认死理。 凌雨裳许是对慕容祎的感情陷得深,陷得太深了,也至于难以放手。 “公子这是要我把这纸条送给她?” 云罗点头,“但愿她有所顾忌,不至于一错再错,我是要报复神宁府不假,但我更多的是针对神宁和凌德恺。” 是她令慕容祎与凌雨裳退的婚,她报复神宁与凌德恺时,凌雨裳和凌学武都是她要利用的棋子。 “以属下对昭宁郡主的了解,不会因为这张纸条放弃计划。公子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知便罢,既然知道了,就得奉劝一句。我已劝过,她若坚持,若是他日痛苦,便是她自找的。” 袁小蝶咬了咬唇,小心地看着云罗,“在公子的心里,到底……”却没有说出来。 云罗冷笑道:“可怜之人必可恨!凌雨裳如斯。”又道:“让她看到就行。” 袁小蝶接过纸条,转身消失在夜幕。 外面,又下起了大雨。 袁小蝶进了宝相寺,避开僧人的视线,大大方方地走在香客院附近。 后园里,凌雨裳领着奶娘、桂香正在散步说话,语调倒是平静的,谁能想到,这个容貌美丽,声音温柔的女子会有一个狠毒的心肠。 袁小蝶进了她住的香客房,将纸条搁放到床上,一个闪身出来。 过了半炷香时间,凌雨裳回屋,正要歇息,却看到床上有一张纸,看罢了字,大喝:“谁?刚才谁来过?” 桂香瞧了一眼,可不是古怪么?她们就在外面呆了一会儿,怎就有人送了纸条进来。 凌雨裳挑着眉,望着黑夜:“有本事,你别藏头藏脑,放下一张纸条要胁本郡主,算什么本事?给本郡主滚出来!” 袁小蝶藏身暗处,那不是要胁,而是在提醒她,摇了摇头,当真辜负了云罗的一番好意。 182 冒名顶替 栀香与豫王府的六公子勾结,只怕这背后还另有文章。袁小蝶想到这儿,便拿定主意,明儿就盯着王家庄那处被栀香租下的院子。 次日巳时二刻,凌雨裳唤了奶娘与桂香,冷声道:“奶娘在屋里呆着,我有些闷了,要带桂香去郊外走走,我们会尽快回来的,若是回来得晚些,你也不必大惊小怪。要是赶不回来,自会着人给你捎消息的。” 奶娘只觉得凌雨裳似有心事,昨儿有神秘人留下纸条,凌雨裳一看就颇是生气,“郡主这是……” 不待她说完,凌雨裳的眸光里掠过一道寒光。 奶娘再不多说了,“昨儿下雨,郊外路不好走,郡主得小心些。” 凌雨裳起身,携了桂香自寺中后门离去,外面有一早雇下的轿子。 王家庄某小院,凌雨裳坐在铜镜前,看着里面一袭大红衣袍的女子,美艳动人,她曾想过就这样嫁给慕容祎,可她们竟解了婚约。只要她用这样的法子解了巫蛊诅咒,一定可以和他再结良缘。 桂香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拉了栀香去一边,低声厉斥:“栀香,你不要命了?若是被神宁大公主知道,定饶不得你。” “桂香!”栀香推开她的手,“要是我不帮郡主办成此事,她也一样饶不得我。”她略顿片刻,“桂香,你训我,还不如去劝郡主,事到如今,她还能停手么?” 桂香忆起昨晚的那张纸片,明明似有人在暗中相劝,可凌雨裳却认为是要胁,那人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鬼神之说不必信,姻缘之事也不必要求,是劝她要看得开些。 栀香冷声道:“到了今日,我们谁也不能阻止。我要不照郡主的意思着办。她会用钗子活活将我给扎死的。桂香,你只知道自保,我呢?”她摇了摇头。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栀香道:“你去开门。我去禀报郡主,想来是那谢公子到了。” 桂香咬了咬唇,她一个丫头,哪里能劝得住凌雨裳。凌雨裳一使起性子来,连奶娘都怕得要跑开。奶娘的面子都不开,一旦动怒,打骂奶娘如同打骂丫头婢女一般。 栀香回头,只见一个着大红袍、戴着狰狞面具的少年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两名护卫。不是说是谢畴公子么?怎的瞧着那身形有些面熟。 凌雨裳看着铜镜一侧的面具,那是一只笑脸面具。“谢公子来了?” 栀香道:“是!进院子了。” “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和桂香去西屋候着吧。” 这座农家小院不大,只三间正房,东边是厨房。西边又盖有两间厢房,不过是个小户之家,因栀香花钱租下半年,这里的人都搬出去了。 红袍少年大摇大摆进了花厅,微眯着眼看桂香,“哟,这王少奶奶的陪嫁丫头生得不错。” 桂香立时垂首。伸手拽着栀香。 栀香的身子微颤,不由得“你……”这分明是六公子,是六公子的声音,她对这声音再是熟悉不过了。 红袍少年笑道:“若是你们俩是王少爷的侍妾,在下倒不妨帮忙,让你们得个儿子。哈哈……” 桂香羞愤地咬着唇,居然以为她是侍妾,很显然,栀香和凌雨裳都很小心,不知道编排了一个什么身份出来。骗了这位谢公子。 看他进了东屋,桂香愠怒道:“栀香,你找的是什么人?”居然连她们也给打趣欺负上了。 栀香哪敢说这人是六公子,道:“这是郡主指名要的人,他……他是谢公子。” 桂香拉了栀香躲回西屋,院门口自有两名护卫守着。 六公子进了东屋,合上房门,便看到床上坐着一个大红衣的女子,头上顶着盖头,屋子里还贴有囍字,还真当成了洞房一般。他且当是练习,就当他是与李小姐完婚。 六公子笑呵呵地走近床上,正要抬手揭盖头,凌雨裳已抢先掉下,露出一张戴着笑和尚的面具,冷声道:“正事要紧。” 六公子转过身去,褪去红袍,待他回头,发现凌雨裳已平躺在床上,仿佛一头待宰的羔羊。他故意扮出陌生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服侍过男人。” “谁说的?”凌雨裳冷问,“我男人生了不儿子,要不是婆母逼得紧,我……我也不会想出这法子来。” 编,让她编。 而他,只是陪她演一出戏。 因是戏,不需要担任何的责任。 但他可以拿捏住凌雨裳。 六公子爬上了床,疯狂而粗鲁地下手,身子一俯,撕扯着凌雨裳的衣裙,凌雨裳不敢大叫,闭阖着双眸,耳畔是缎帛撕裂的声音,当身上一凉,一枚粗鲁的吻落在脖颈,不是亲,而是在咬,似要将她脖颈上的肉生生的撕下来。 凌雨裳拼命的咬着双唇,心里却把她身上的“谢畴”臭骂了千遍万遍,都说他最是个温柔体贴的女人,可他分明就是要将她给撕碎了一般。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桂香与栀香相对而坐,彼此都不再说话。 过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听到了一阵声响。 六公子穿着大红袍,大摇大摆地出来,东屋里,飘落着凌雨裳的衣衫,红袍、中衣、小衣……到处都是,有的已经被撕裂了。 六公子整着衣衫,笑道:“哦!春儿,你家少奶奶要是没怀上儿子,回头还可找我。哈哈……” 栀香欠身道:“谢公子好走!” 未落音,桂香转身往东屋奔了去。 凌雨裳一身疲惫,躺在锦衾里,似被抽干了所有的活力,就连脸上的面具也都碎去了一角,从脖颈处点点桑葚般的印红落入眼帘,凌雨裳的双臂全是一枚枚被指头捏过的红印。 桂香轻呼一声“郡主”,满是心疼的道:“奴婢给你备些吃食来。” 凌雨裳摆了摆手,“不了。”真疼,那家伙就是个禽兽,居然在她身上疯狂如野兽一般,太可怕了,一瞧就是个中高手,她似乎是瞧错了人,怎的就选中了谢畴呢?“你着人给奶娘送个信去,就说我……我今晚要在庄子里歇下,明日一早就回寺里。” 桂香应声。 栀香静默地拾起地上零落的衣衫,当她拾起粉蓝色的肚兜时,微微一怔,这肚兜似乎是新的。 桂香扭过头来,见栀香拿着条粉蓝色的肚兜,想说什么,终是止住。 栀香与桂香服侍着凌雨裳着好亵衣、中衣等,绸单上洇染着可数的三四朵红梅,还有一些污浊的渍印。 栀香取了干净的绸单换上。 凌雨裳扭过头去,冷声道:“红衣、绸单尽数烧了。” “是。” 栀香处理得干净俐落,直接净这些东西塞到了灶火里。 桂香给凌雨裳下了三个荷包蛋,劝着她吃下。 凌雨裳只觉自己的浑身都要散架了,原来有夫妻实是件可怕又痛苦的事,闭上眼睛都觉得一阵恐惧、后怕。如若这人是她的祎表哥,一定不会这样待她,他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吧?她想着,晶莹的泪水涌了出来。 泪,落得静默无声,却痛彻心扉。 次日,凌雨裳睡到日上三竿。沐浴之后,方才整衣出门。 一骑轿子离了王家庄,正往宝相寺去,从林间突地传来一个男子的笑声。 凌雨裳心头一紧,忆起建兴伯府的韩大小姐就是在烧香回府的途中得遇贼人失了名节,挑开轿帘,却见来人是一袭棕色袍子的豫王府六公子。悬着的心,复又放回肚了,啐骂道:“你作死,是想吓死人么?” 六公子抱拳道:“凌雨裳表姐,我看中你身边的栀香丫头,你把她给我吧。” 栀香垂首暗喜,她那么卖力,盼的不就是今日么。 凌雨裳侧眸,栀香知道她太多的事,她怎能容得这丫头活着,“你要旁人可以,但栀香不行。你若喜欢漂亮丫头,待我回府之后,挑两个送你。” 栀香心头暗恨:利用她做了那么多,这会子六公子要讨人,她竟不给了,留在她身边,某日凌雨裳发怒,只怕某日就将她给折腾死了。菊香还是神宁府的家婢,父母弟弟都在,竟被她逼得活活跳楼,命是保住了,却成了个活死人,整人瘫在床上,吃穿、拉都要她娘老子服侍。 六公子笑了两声,“凌雨裳表姐,今儿栀香我要定了。你给得给,不给还得给。昨儿我听谢公子说,王家庄村头有个美貌少妇寻人野合生儿子,还真是巧了,今儿一早,我怎瞧见表姐是从他说的屋子里出来的……你说,这事要是让广平王、让神宁皇姑母知晓……” 凌雨裳挑起轿帘,这是要胁她! 六公子可不怕她,他来时,身边就带了几个侍卫,勾唇一笑:“我是个识趣的,只要表姐把栀香给我,我自不会乱说话。” 凌雨裳咬着牙,“你若敢乱说,我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能不给人么?以这六公子的性子,还不得四处张扬,要是让慕容祎知道了她的事,只怕再不会理她了。 凌雨裳恨得将双唇出了血渍。 栀香依旧低头,不说一句话。 凌雨裳厉声道:“栀香,还不跟了六公子去!滚!” 183 讨人 (ps:浣浣求粉红票!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栀香福身行礼“谢郡主大恩”,面露怯色地道:“可是……奴婢的卖身契。” 六公子笑道:“这有何难,早前我便与皇姑母求过一回,回头就向皇姑母讨回你的卖身契。”他张望着山野,“表姐只身一人,行在山林间,我着实不放心,切莫与韩大小姐一样遇上了匪贼。好人做到底,我今儿带的人不少,正好顺路为表姐护行,不知表姐现在要去哪儿?” 她的行踪,六公子了若指掌。 凌雨裳被他拿住了短,这一辈子都休想做出半分不利豫王府的事,更别想与广平王联姻。只要她不做这些,六公子便睁只眼、闭只眼。“我去宝相寺静修!” “好咧!” 六公子一挥手,抱起栀香上了马背,栀香“咯咯”娇笑了起来:“六公子,还有外人呢。” 凌雨裳一张脸气得趣青,瞧他们的样子,只怕一早就搅合到一处了。六公子到底知晓多少,栀香这臭丫头,不会把什么都告诉给六公子了。 可,这六公子不同早前她算计的闺中小姐,他是男子,且是个带着痞性的纨绔子弟,胆子够大,手段够狠,更重要的是,他的背后是豫王府。 六公子看凌雨裳回了宝相寺,奶娘早早在门口候着,扶了她往香客房移去。 六公子风风火火地领了栀香回神宁府,从神宁那儿讨了栀香的卖身契,刚出来,便见路口站着一个丫头,正泪眼汪汪地望着六公子。 六公子认得她,栀香挽着六公子的胳膊,带着几分得意。她只是知道这丫头也是六公子的人。“你想做什么?” 蓝亭提着裙子,跪在地下,道:“六公子,奴婢这个月的癸信没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去杏林医馆瞧过了……郎中说……说奴婢……”她已经抽泣出声,“求六公子给奴婢指条活路吧。” 栀香冷哼一声,低声道:“公子,她是小候爷身边的人,谁晓是你的种还是小候爷的种?” 蓝亭一听,忍着屈辱,“你也是女子,怎能说这种话?我们都是公子的人,栀香,你还没做姨娘呢?好歹也给我一条活路。”她是奴婢不假。但骨子里还有两分傲气。“栀香,我知道你在嫉妒我?” 栀香惊诧,指着自己,又看着蓝亭。 蓝亭道:“我虽是丫头,谁不知道小候爷身边的大丫头、二等丫头。个个都是读书识字,懂晓琴棋的,我们也的是犯官之女,因为父兄的缘故被贬作了官婢,而我原是王丞相的庶孙女,要不是我祖父贪墨,被人算计。我……” 她要告诉六公子,她是不同的,不是生来就是服侍人的丫头。 她那日不愿意,也是因为她的骨子里还有两分傲气,还想着她好歹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六公子此刻好奇地审视着,“你……你是犯官王魁臣的孙女?” “是。奴婢祖父是王丞相。家父乃是昔日王丞相府的次子,名讳上显下才。” 王显才,乃是王丞相的庶子。 六公子问:“你娘是妻是妾?” 蓝亭看着栀香那意外的目光,继续道:“我是我娘的第三个女儿,王家令字辈小姐里第五位小姐。早前名讳唤作令兰,娇兰秋月之兰。” 她说的是我娘,而不是说姨娘,也就是说,面前这个丫头,早前人家也是身份娇贵的小姐。 六公子早前不觉,此刻歪头看着,只觉这姑娘的姿色不俗,难怪没有栀香、千绿身上那股子谄媚之姿,反而有些落落大方,还有两分傲气。神宁居然让王丞相的孙女做了凌学武屋子里的二等丫头,看来对凌学武当真心疼,只怕那些服侍的大丫头都有大有来头的。 栀香低声嘟咙道:“还王丞相、王丞相的?他早做了朝廷钦犯、罪臣,哪里还有什么王丞相府的小姐。” 六公子道:“你且起来!随我去玉凤殿,我再求了皇姑母,让她把你给我。” 六公子讨要栀香,这原是凌雨裳同意的,这会子又要凌学武屋里的二等丫头。 神宁用探究的目光看了一眼。 六公子笑道:“请皇姑母成全侄儿。” 神宁道:“你这般一个个往你屋里带,回头,小心你大哥、父王知道了训你。” 六公子道:“侄儿真心喜欢她,求皇姑母成全。” 神宁也不拦着,令人取了王令兰的卖身契,让她随了六公子去。 六公子并没有带王令兰回王府,而是将她安顿在明月庵附近的清心别苑里住下,又挑了个丫头服侍,王令兰有身孕了,但这事儿还不能张扬出去,得等李小姐过门再说。 六公子领了栀香回屋,千绿面上有些不悦。 栀香甜甜地唤着“妹妹”,看是亲热,唤得千绿逾加不快。 千绿厉声道:“万事总得有先来后到。”她比栀香先跟公子,倒唤上她妹妹了?千绿也不与她纠缠,先进了偏厅服侍。 栀香扯着嘴角笑了两声,“照着妹妹这意思,要是李小姐过门,我们还不得唤她……” 千绿翻了个白眼,再不理栀香,只一心服侍着六公子吃喝,一会儿给他递果点,一会儿为他奉茶水,“公子,你说句话,你说我和栀香谁大谁小,栀香唤奴婢妹妹呢。” 六公子抬头看了一眼,道:“栀香,你敬千绿为姐姐。” 千绿得意的勾唇笑着,扬着头,似要等栀香下拜一番。 栀香咬着唇,明明她的年纪比千绿要大,却要唤千绿为姐姐。 但六公子发了话,栀香便中规中矩地行了礼,唤了声“绿姐姐”,脑子里却想着绿乌龟,这么一想便就乐了,问道:“公子,我唤千绿为姐姐,那……清心别苑的那位和我们比,谁大谁小?” 千绿以为听错了,除了她们俩、郑四小姐,外头还有一个。 六公子道:“什么大呀、小的,等我娶了嫡妻,你们再论大小排辈。”摆了摆手,“千绿,你去厨房说一声,让厨子给我做点吃的,这果点吃不饱,吃了饭,我还得回宫里当差呢,只请了半日假,可不敢误了。” 千绿应是张罗去了。 待她取了吃食归来,一进偏厅,就听到内室里一片男女娇喘低咛的声音,紧拽着帕子,恨不是,骂不是,想到自己是个大度人,笑着打起珠帘:“六公子只得半日假,一会儿就到晌午,回头这事被世子和四公子知晓,少不得又要训斥。六公子可是要办大事的人,奴婢和这院里的上上下下可都指望着你呢……” 六公子一听,心头着急,身子一颤就泄气了,伸手在栀香的屁股上拍了两下,用力一推,骂道:“妖精,大白日的就勾引起我来,险些误了我的大事。我现在就给你立规矩,往后白日再不许勾引我,否则我定不饶你!”话落,抬腿就踹了栀香一脚,不知是生他自己的气,还是生忘了要入宫的事。 用罢了饭,六公子骑马去千牛卫。 栀香被踹了一脚,此刻恶狠狠地瞪着千绿。 千绿冷瞪一眼,像个没事人,拿了针线活坐在窗下忙碌开了。 * 五月十五午后,云罗正坐在凉亭里伏案写小说,袁小蝶进了凉亭。 后园里的花,在一场甘霖之后,开得越发娇妍了,花香袭人,上午又下了一场雨,花叶上还噙着露珠。 袁小蝶道:“公子猜得没错,是昭宁郡主与人圆房,那男子穿着一袭红衣,戴着面具进去,出来的时候,属下跟了一程,你猜是谁?” 云罗心里暗想:栀香是六公子的人,这事儿定然是连六公子都知道。那家伙又是个好色的,凌雨裳贵为郡主承继了凌德恺的六分容貌,又袭了神宁的四分,虽不是倾国倾城之姿,倒也是如花似玉。 她亦猜到,但却不肯定,“是谁?” 袁小蝶笑道:“是六公子。” “哦”她搁笔抬头,“当真是个胆大的。”觉得这里内只怕还有旁的秘密,“凌雨裳应该知道六公子是个难缠的,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六公子最是贪恋女色,一个人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一旦身上有了致命的缺陷,就会受到束缚。贪女色贪到下流无底线,任是小姐、郡主,还是丫头、婢女,但凡看入了他的眼,他就要。 袁小蝶道:“公子,他顶的是谢畴公子的名,与昭宁郡主做了一日夫妻。” “一对疯子!” 一个掉到了巫蛊之说里,变成了盲目的信从,非得要解什么诅咒。 一个被美色所迷,什么人都敢碰。 宫里那种地方,又是侍卫,虽在千牛卫,可接触最多的就是宫女、后妃,而这些都只属于一个人:昌隆帝。“豫王世子倒也放心,让他入了千牛卫,就不怕有朝一日惹出大麻烦来。”她重新拾起了笔,“两个疯子撞一处,定要生出风波来,凌雨裳可不是个省事的主。”凌雨裳被人捏住了短,这让喜欢任意妄为的凌雨裳如同套上了一把枷锁,为了挣脱这枷锁,还不得想尽法子制住对方。 一个要束,一个要脱,自然就会斗起来。 袁小蝶在一边绣杌上坐下,静默地看着纸上的文字,“公子又在写新小说?” 云罗默认。 184 真假情 (ps亲爱的读友大人,月末了,如果您的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谢谢!) 她的字只能算是中上水平,工整、得体,并无特别之处。 袁小蝶面含忧色,“公子,凌学武迷上了一个青楼名妓,从五月初八至今,寸步不离地陪着那女子,属下以为,再这样下去,势必会触怒神宁夫妇。” 袁小蝶没道理担心凌学武,也不可能因为神宁即将发生的风暴而感到担忧。 凌学武昔日在百乐门茶楼里一见玉灵儿就颇有好感,为了寻出玉灵儿,还曾出言威胁她,说玉灵儿再不显身,就要将她的秘密张扬出去。 可这么些天,凌学武突然就没踪影了,甚至抛下了在神宁府作客的慕容祉兄弟。 “小蝶,那青楼名妓不会是玉灵儿吧?” 袁小蝶微微点头,忙道:“就在今日之前,我自当是旁人,可今天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瞧见凌学武陪着一个打扮艳丽的少女在胭脂铺里挑胭脂,看二人的模样,亲热得紧,待我走近时细瞧……公子,我瞧得真真的,是玉灵儿,真的是玉灵儿。早前,我只当是旁人,虽玉灵儿换了身装扮,亦抹了胭脂,可真的是她。” 玉灵儿是怎么了?她费尽苦心,让人把玉灵儿送回玉班主母女的身边,就是希望玉灵儿可以平平安安的,离间神宁与一双儿女的感情,她有很多的法子。但她的复仇,不是让自己在意的人堕入痛苦的深渊。 神宁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容得了儿子迷恋上青楼女子,一定会想尽办法的拆散、打击,甚至不惜一切手段。神宁太爱面子,在十多年前,云罗就知道这点。或者说,是神宁不允许有半分对她不利的传言。她在人前扮演着高贵、雍荣、贤惠、大方的形象,背里却是狠毒、狭隘、卑鄙的手段。就如凌雨裳一般,凌雨裳在人前温柔可人、优雅得体,谁会想到。凌雨裳会在生气时打砸闺阁,甚至会拿着钗子、簪子猛凿身边丫头、婢女,将受罚的婢女逼得跳楼自尽。 “小蝶,我今晚要见玉灵儿。” “公子,属下去安排。” 玉灵儿,你可知道这样做,也许会弄得你身败名裂,也许会毁掉你的一生。我是要复仇,但不需要你做出这样的牺牲。如花的年纪,你可以享受美好的生活。 云罗写了几行字。再难继续,没有心情写时,她从不勉强自己,合上书页。想到玉灵儿就一阵心痛。 是夜,天上的明月清朗。银白的月光倾洒着大地,使大地仿佛覆上了一层霜华,整座京城别有一番静谧风情。 云罗换上一袭男装,与袁小蝶相继出门。 玉玲珑、玉灵儿,当日在百乐门献艺赈灾的美好少女,今日成为软红楼内卖艺卖笑的女子。 自软红楼的后门而进,一步步上了二楼。站在走廊上,看着楼下舞台上衣着大红舞衣的妙龄少女,热烈、张扬得如同一团跳跃的红焰,美丽过、璀璨过、耀眼过,她款款舞动长袖,身姿曼妙而起。长袖冲天张扬。轻逸若云。面容姣好,灯影昏惑,头上的金钗急速晃动,迤逦一圈圈的金影。足尖点地,纵身一跃。半空中的影姿流畅而绰约,仿若惊鸿照影,又似彩蝶起舞,裙裾飞旋,百回千转间道不出的美丽出俗。 台下,是无数的喝采声。 其间的锦衣少年更是恣意而运力的拍着巴掌。 某一个刹那,锦衣少年注意到走廊里神色凝重的云罗,而云罗的目光久久地定格在楼上的舞妓身上。 玉灵儿蓦地抬眸,看到云罗的那一刹,面容略有些僵硬,福身道:“玉玲珑今日献舞毕,各位公子、客官玩得开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说辞,就和大多数的青楼艺妓无二。 云罗一个洒脱的转身,往玉灵儿的房间移去。 凌学武似感觉到了什么,提着袍子上来,正要进去,袁小蝶伸剑拦住去路:“凌小候爷,我家公子要与玉姑娘说几句话,请你回避!” 凌学武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但肯定是来带玉灵儿走的。上一次,云五就赶走了玉灵儿,害得他一个多月见不着她的人,这一次他再不许有人把玉灵儿带走。“云五,你要是敢带玉灵儿走,我……我便将你的事张扬出去,我凌学武也不是好欺负的!” 屋子里,云罗坐在案前,定定地看着玉灵儿,如同姐姐疼惜着自己的妹妹,可分明玉灵儿比她还要年长些。“灵儿,为什么?我曾经说过,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我拒绝杏子相助,更拒绝你做任何的牺牲……” 玉灵儿笑着,“哟……公子说的什么话?我是真心喜欢凌小候爷,与任何人无关,只因喜欢他,哪怕被家里人不容;只因喜欢他,哪怕和母亲断绝母女情分,哪怕与姐姐再不能做姐妹……” 云罗陡地起身,她未曾想到,玉灵儿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居然与玉倾城断绝的母女情分,和小玉倾城再不能做姐妹。 “玉灵儿,你这么做不值!你这么美好,可以选一个更适合你的人,平安、快乐地过一生。你选凌学武,他的父母容得下你?神宁会放过你?你想过没有,自古以来,风尘女子爱上名门公子,有几个修成正果的?灵儿,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不要你出事!玉姨、大花儿也不想你出事。灵儿,跟我走,离开这个是非地,回江南去,找一个本本分分的男子,过安安稳稳的一生……” 云罗是拿她当姐妹的,只有亲人,才会来阻止她。也只有看重她、珍爱她的,才会心疼她今日所做的一切。 玉灵儿勾唇笑了起来,“不!我才不要平凡过一辈子,我要活得万人瞩目,我要像姐姐一样,成为天下人人皆知的名角儿……”可她歌唱不好,总是咬不准调儿,也因为这样,她不如小玉倾城,所以她放弃了学戏,只学了舞蹈,学了琴棋。 玉灵儿张开双臂,转着圈,裙裾飞舞,如同盛开的花,“公子,如果我迷得凌小候爷昏头转向,不,要是迷住更多的人,我可以扬名立世了,就可以名留后世。更重要的是,我不用再跟母亲、姐姐讨银子使,你瞧我,头上戴的是凌小候爷送我的,身上穿的,是凌小候爷给的。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灵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别这样做,我的大仇,与你们的平安相比,我更看重后者……” 玉灵儿娇笑起来,声声笑语染上了风尘的气息,就如一朵无瑕的白莲被人撷下后,沾染了尘埃,“你真会想?哈哈……我为你?我根本没有为你,我是为自己,为了自己能追逐一份爱情,为自己可以恣意地活一回,云五,你别为自己脸上贴金了!” 云罗已经迷惑了,看着面前的少女,人还是那个人,似乎真的变了。 短短的时日,这个人真的变了吗? 面前的玉灵儿,再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快乐、纯洁的女子,而是一个打扮得妖艳、张艳、肆意的罂粟,她恣意的盛放着。 玉灵儿步步逼近,伸着脖子,眼里迸射出犀厉的光芒,那是癫狂,那是自我的甘愿沉沦,“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讨厌你,讨厌你的自以为是,讨厌你总是那种悲怜地看着我,讨厌你总以为自己是好人?你口口声声说没有瞧不起青楼艺妓,可你就是从心眼里瞧不起我们。你瞧不起我,因为我是青楼艺妓的女儿,是世代风尘女的后代……云五,收起你的假心假意,我不需要你关心!往后,路归路,桥归桥,我不要管!滚!本姑娘这里,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玉灵儿真的变了! 再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女子。 她以为这些年,她们如同最好的朋友,如同手足姐妹,原来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看法。 袁小蝶推开房门,怒视着玉灵儿,不待细说,扬手就是一记耳光:“算我错看了你,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自重自爱的女子,可你……” 云罗静默的看着,她愕然,她不甘。 “什么是自重自爱?”玉灵儿追问着,“就因为我爱上凌学武,姐姐将我关起来,我娘要带我回江南,我们喜欢对方又怎么了?现在,就连你也要来拆散我们,云五,我并不是你的丫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滚!滚啊!” 云罗含着泪,却没让它流下来,转过身去,淡漠地看着门口一脸怒容的凌学武,“你若真为灵儿,就设法保护好他!你的父亲、母亲、姐姐会允许你与灵儿在一起……” 玉灵儿大喝道:“你住口!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劳你操心。” 凌学武快奔几步,将玉灵儿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宣布着她的所有权:“你们谁也别想把我们拆开,谁也不能把灵儿带走。” 云罗想说什么,才发现任何的话语都是多余的。 她自后门出来,袁小蝶静默地跟在后面。 房间里,玉灵儿抱住凌学武失声大哭,直哭得音若断肠,声近嘶哑。这一回,她和从前爱她的人都断彻底了。“学武,除了你,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如果有一日,你不要我了,就把我送到尼姑庵去吧。” 185 病倒 她的心好痛,不是为自己在凌学武的怀里,而是一阵害怕,她害怕失去亲情、友情,害怕母亲真的对她失望,害怕姐姐小玉倾城真的从此不理她,害怕云五与她终成陌路……从未有过的恐惧包围着在玉灵儿的周围,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云罗太可怜了! 她也太让她心疼了。 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帮她。 白蛇尚晓报恩,哪怕万劫不复,哪怕就此沉沦,她是玉灵儿啊。 云罗常说:自古风尘出侠女。她还说:我要写一本书,名字就叫《风尘痴情录》,专门收录那些出自风尘女子的别样故事,有情的、有义的、有爱的、有才的…… 凌学武抱得更紧了:“灵儿,你说什么傻话,我在乎你,我天天都陪着你。”他拉着玉灵儿坐下,“等你玩够了,我们就离开这儿,置一处屋子住下来,过我们的日子。” 玉灵儿含泪点头,“我攒足一万两银子,就随你置屋过日子。” “你这傻瓜,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学武,我能养活自己,我不想给你负累。” 凌学武想:大概这就是爱吧,爱到深处,为她做什么也行。就似她,为了他,与母亲断绝关系,与姐姐断绝往来,甚至和云五翻脸。 她对他太好了,好到就如她所言:只剩下他了。 云罗走得很快,快到似要远远离开是非地,更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袁小蝶一路快奔,追上了她:“公子信了她的话?” “我自以为是?我悲天悯人?我自作聪明……原来,我这么令人讨厌。” 袁小蝶一阵错愕,“公子,玉灵儿是在说气话,你并没有。” “我有!我有!”她仰起头来,玉灵儿骂她的话还言犹在耳。“我就是令人讨厌,也许在这世上真正喜欢我的就只有娘亲了。” “公子……” 云罗的脚步更快了,兜转之间,更像是在小跑。她不说一句话,但袁小蝶却听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云罗、杏子、小蝶、玉灵儿、杨采萍,她们五个人在一起几年,尤其是杏子和玉灵儿留在云罗的身边最长,云罗总是美好地希望,玉灵儿可以像杏子那样,平安、快乐地生活下去,找一个平分的男人,嫁夫生子,衣食无忧地过日子。 进了后院。云罗故作平静地道:“小蝶,你回房歇着吧。” “公子还得想开些,玉灵儿是胡说的,你不必往心里去。” 她不语,抬手示意:退去吧。 云罗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凉亭移去,突地心口一阵翻天覆地的刺痛,似要将她的胸膛剜出一个洞来,捧住心口,身子一歪扒在桌上。 “砰”的一声,袁小蝶转身奔来,挑起轻纱就看见倒在地上的云罗:“公子”。 她已经昏死过去。 袁小蝶折回屋里。取了药丸喂她服下。 她浑身很凉,凉得似要死了一般。 不多会儿,就惊动了整座绿萝别苑的人。 阿青守着云罗,别苑管家去请郎中,而袁小蝶一路快奔去豫王府。 云罗在昏迷中,似回到了穿越前。回到了她与母亲云如茵的家里,那是一个不大的小家,只得两室一厅,还是租来的屋子,可她过得很快乐。 小小的她。写完了作业,便站在阳台上,望着小区的大门,盼着母亲早早的回家。她要给母亲一个惊喜,想学着母亲的样做一顿饭。打开了煤气灶,而那跳出的火苗却吓得她捂耳大叫,她拼命的逃出厨房,过了一会儿,又缩回头去,像侦查敌情一般的偷窥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原来火苗一直是那么大。 她抓了炒锅,小心地移到火苗上。倒了油,然后捧起筲箕将菜倒了上去。 终于,炒得半焦的素炒莲花白就起锅了。 而她,竟忘了放盐。 她记得母亲偶尔也做凉拌菜,那就学那种样子,把盐放上去吧。 她拌匀了味,尝了一下,感觉还不错。 又回到厨房,再没有之前的惊慌,再炒了一盘番茄炒蛋。 坐在桌前,看着自己的杰作,等待母亲回家吃饭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那一年,她七岁! 母亲回来后,看到桌上的菜,幸福的笑了。“罗罗会炒菜了,啊,真厉害!”她在她的脸上亲着,宠溺地抱着她。 这种幸福,她至今难忘,仿佛感觉到被人拥抱着,温暖的,贴心的,鼻尖闻嗅到一股淡淡的汗臭味,抬头时,看到的是古代的谢如茵,还是那张清秀的面庞,不过换了一身装束。 这是那年,她染了风寒,母亲便这样一夜不宿的抱着她,为她唱歌,与她说话,声声轻呼着:“云罗!云罗……” 幸福,好让她留恋。 如果在梦里才能见到最想见的人,她宁可就这样睡下去,再也不醒来。 那一年,母亲要出差,临离开时,交托了邻居阿姨帮忙照顾她。母亲蹲下身子,温和地说:“云罗,妈妈出差了,你上次没考好,但妈妈相信这次一定能考出好成绩。”头天夜里,母亲意外地抱着她,讲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在孤儿院长大的妈妈如何与同样在孤儿院长大的爸爸相恋、结合,最后她呢喃着说:“云罗,好好活下去!越是在风雨中受到打击,更要努力地走出逆境,更该好好地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享受好生活。” 好好活下去…… 当谢如茵被人追杀,也曾与她讲了一样的话。 前世、今生的交替,她们最后与她说的,都是那句“好好活下去”,朴实无华,却驱动着她学会了坚强。 暖流,这样的明晰,从她的嘴里而入,缓缓地温暖着她的身躯,喉咙暖了,肠胃暖了,似小时候母亲喂饭,吃撒在衣襟,而她拿着帕子轻柔的擦拭。 外面传来夏候逸的声音:“世子,何妃来催,该去郑府了。” “告诉何妃,本世子今儿不去了,她与郑夫人商议。” 夏候逸与一边的小邓子使了脸色。 小邓子走到他跟前,低声道:“这一宿的,快把我的小命都吓没了。云五公子好好的就犯了心疾,昏迷不醒,连宫里的方太医都没辙,药又不喂进去……” 夏候逸跟在慕容祯身边十余年,从未见他如此过,“世子一宿都没睡?” “可不是么?一听袁姑娘来禀,连夜就把人给接回府了,又不放心丫头们服侍。方太医下了方子,说是过了辰时不醒,只怕是……”他小心地张望四下,方才吐出“凶多吉少”。 夏候逸道:“世子,今儿要去郑府、李府商量五公子、六公子的婚事,这是昨儿就说好的。何妃一人拿不好主意,所以……” “拿不了主意就改在明、后日!” 慕容祯静静地会在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一张脸白得如雪,嘴唇发紫,仿佛不再是个人,已经死了一般,她一动不动。 袁小蝶嘴里愤愤地道:“要是公子出了事,我……我就去软红楼把她给杀了。她明知公子有心疾,还说那些话,公子一片好心全都当成驴肝肺。”握紧了宝剑,似乎只等时辰一到,若不见云罗醒转就去杀人。 阳光透过窗棂,在屋子里落下了朵朵光花。 慕容祯将视线定格在她的脸颊,她微阖着双眸,这样的静,静得仿佛远离了这世界。他没有由来的害怕,想到她的意气风发,想到她的自信满满……这样的近,近得仿佛又能看见,远的似乎只是曾经。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云五,你不能死!你可是输了,说好了得留在我身边一百七十天,一天都不能少,还有几天呢。这几天你可是在自己家里呆着的,不能算数!你得补给我……答应的事,怎能不做到?” 他第一次这样近的看清她的睫羽,微翘的,纤长的,漂亮得如同阳光下的蝉翼,只见两片睫羽微微一颤,他看得呆了,扑闪了两下,露出两粒明珠般的眸子,像一泓幽潭,倒映着他的影子。 袁小蝶惊呼着:“公子,你总算醒了。” 云罗看着帐顶,陌生的,蓝色的祥云图案绣帐,很明显,这是一个男人床。“我……”她迟疑着,审视着周遭,面露陌生的看着慕容祯,“你怎么把我弄你屋里来了?难怪在梦里都闻到一股子汗臭味,不用问,肯定是你了。自己发臭了,就离人远点,离得这么近,活人都能被你熏死。” 慕容祯愣了一下,片刻就笑了起来,“看来真是没事了,一醒来就会损人,瞧你有病,本世子不和你计较。既然是醒了,袁小蝶,把你家公子送回绿萝苑。” 珠帘外,小邓子问:“世子今儿还去郑府、李府么?” “去,为什么不去,马上就出发。” 他起身开了紫檀木衣厨,寻了袍子出来,三两下换回,“小邓子,着人小心服侍。” 云罗拿慕容祯当透明的,眼神有些痴呆,还在回味着梦里的情形,点点滴滴都是那样的真实。 慕容祯提醒道:“袁小蝶,记得让她把药吃了。” 袁小蝶扭头出了屋,重新捧了碗热汤药。 186 白首人 慕容祯更好衣便离去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昨儿是三月十五,谢南安与慕容祉订亲,而吉日要待谢南安明岁六月及笄之后再行商议。 但郑小姐、李小姐不同,这二位小姐都年满十五,到了议婚的时候。 今日竟是两家长辈见面的日子,也是商订婚期的日子。 豫王夫妇不在京城,这事就交给何妃与慕容祯着办,慕容祯身为嫡长兄,长兄如父,就得出面。何妃因是侧妃,说不好听,也是个妾,不敢逾过了豫王妃,为防他人非议,便再三邀请慕容祯一道去。 云罗一口饮罢,“你到外面候着,我运功调息。” 她盘腿一坐,用《玄女心经》遵照心法口诀运行了一个小周天,之后又运了个大周天,如此一来,就用了一个多时辰。 待她出来时,已经挽好了发,一袭精干的男装,仿佛早前生病的人不是她。“小蝶,我们回绿萝别苑。” “可是……公子的身体……” “没什么大碍,我还有太多的事未办,相信上天也不会这么快要了我的性命。”她微微含笑,可落到袁小蝶的耳里,却是无法控抑的心痛。 * 广平王府。 刘妃迎上回府的慕容祎,笑问:“祎儿,这么些日子了,你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女子是谁?也好让为娘请官媒早些入府商议婚事。” 慕容祎忆起了云罗,她的仇人是谁? 他喜欢她,亦欣赏她的才华,却不愿对所娶之人不够了解。他曾想过,盲目随从的迎娶凌雨裳,可后来才发现凌雨裳的虚伪,这一次他想娶的,是一个能足够了解的女子。在他没有查实她的底细前,他不会贸然娶她。 慕容祎道:“娘且等几天。这事儿我还没与她说过,等与她商议好自会回你。” 刘妃轻叹一声,“祎儿,难道你要等她自己提出求亲吗?女儿家脸皮薄。你且告诉我,她到底是谁?早前不是说,她的身份贵重,是如凌雨裳一般么,你与我说,她是不是也是郡主身份,也是名门贵女?” “娘,别问了,到时候你自会知道。” 慕容祎转身离去,身后是刘妃的声音:“她的名字你就不肯说出来吗?祎儿。你年纪不小了,总是要成亲的,这样拖着也有碍她的闺誉。” 回到自己的寝院,慕容祎问郁枫道:“那事儿查到怎么样?这些日子,刘妃天天追着本郡王问她的事。我生怕一不小心就说出来。” 郁枫笑道:“正要与郡王爷回禀,这是飞鸽传书递来的消息,属下亲自整理了一下。” 慕容祎接过小簿子,上面记录的是云罗的生平事迹:云五,实名萧初云,生于昌隆四年八月,曾又名萧初晴。钱塘人氏,乃卫国大将军、嘉勇伯之嫡长女…… 他看着,不由得诧异起来。 郁枫道:“云小姐的病不是生来就有的,是被她父亲一脚踹成内伤,险些丢了性命,后来虽然保住了命。却从此落下心疾。虽只六岁,却懂孝道,保护母亲。事后,萧众望颇是懊悔,便给她最好的……” 只得六岁的云罗。与奶娘、侍女离开京城远赴江南养病,原想投奔舅家,不想竟因为与外家太祖母属相相克,竟在除夕日被送返钱塘,小小的年纪,却已经饱受凄苦。 他仿佛看到了,随母初入京城,就引得各家夫人、小姐们喜爱,讨人欢心的小云罗,她蹦蹦跳跳,活泼可爱,可因幼年的一次意外,染上心疾,从此笑不能大笑,悲又不能大悲,甚至连荡秋千都不能……所有高兴的事,与她无缘,因为任何一场风波,都可以引得她心疾复发。 郁枫道:“郡王爷,云小姐是大商会李盟主的义妹,亦是百乐门的门主,这些年百乐门开涉到各郡各县,不说多了,只怕名下得有五六十家,我们是瞧过洛阳、京城的生意,那可是少有的好生意。这可是比娶昭宁郡主、李郡主都更好,论身份,她是嘉勇伯的女儿。虽然嘉勇伯最近几年了失了宠,可他手里还握有二十万北路军的军权……” “可云罗身染心疾。” 这样的女子,也许命不久矣。 慕容祎听太医说过,这等内伤心疾能活下来就是意外,通常有这种心疾的人,无论男女都不能成亲,进不能有房事,因为尚有不慎,就会令她心疾复发。一个连笑,都不能大笑的女子,又怎么可以再有旁的。 郁枫没听懂他的意思,笑道:“如此一来,对我们有利无害。她若出了差迟,郡王爷就成了百乐门的门主,名下那么多的百乐门生意,银子还不得源源不断进了郡王府……” “郁枫!”慕容祎大呼一声。 郁枫停下话,想到那样一个多病的女子,却拥有着这等的财物,是人都会心动。 “你不觉得云罗她很可怜吗?虽有父母,却将她置于江南未曾疼宠过,小小年纪就得饱受心疾之苦,而我之前……”他痛苦地摆头,“怀疑她对我有所隐瞒,怀疑她就是那个复仇女。” 从一开始,她便告诉他一些话,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她未曾怨过、恨过,只是不想被父母掌控自己的命运,所以她绝决地离开。 他知道她是萧初云,却不知道她所有心疾得来的原因,更不知道内里的真情。 云罗,他还记得当年得遇她时,她是快乐的、明媚的,更是健康的。 “去绿萝别苑。” 骑在高头大马上,慕容祎止不住地想着那日他们相对说话时的点滴。 后园里,依旧是垂着白纱的八角凉亭,袁小蝶拿着自制的网子,与阿青正满院的追赶的鸣蝉。 二人见到他,纷纷行礼:“郡王爷!” “你家公子呢?” 袁小蝶指着凉亭。 阿青道:“今儿公子身子不适,我们怕这蝉儿吵到她,特意在这里赶蝉儿的。” 云罗坐在凉亭里,手里握着笔,没有抬头,依旧是她惯用的语调、亲和的话语:“你来了。” “嗯!我来了。”他望着她纤柔的背影,心头升腾起一阵阵的酸楚,为自己暗中查她的底细,就算还有一些没查出来,查到她是萧初云,查到她自幼所受的苦,仅此这些,就足够让他怜惜。 他曾以为,自己的幼年时代是孤寂的、无助的。 不曾想,还有一个她也是如此。 “阿青说你身子不适……” “不就是昨儿犯了病,听她们大惊小怪的,我已习惯了。” 她伸手取了茶壶,倒了茶水,面上含着浅笑。 他闻嗅到了空气里掠过的汤药味儿,似乎比以前更浓烈了。“云罗”他悠悠地轻呼,坐在她的一侧,想说自己查她的事,终是又咽回了肚里,“这几日,我娘他逼得我很紧,我想把你的事告诉她。我们……订亲吧!” 订亲?云罗看着他,上回惊见他的霸道与强势,直到现在想来,仿佛都是她的错觉。在面前这个温润明朗的男子身上,居然会有截然不同的样子。 这个时候与她提订亲,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云罗已经兜转了几个来回。 慕容祎轻声道:“你不愿意。” 云罗笑着,“凌雨裳怎么办?” 她更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和凌雨裳退亲呢?但这样问,就会曝露出她的担心。不会是为她,如果说是她,那定是一个藉口。 她云罗那时与他相识不过八日,怎么有那样的魅力让他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退亲。 慕容祎道:“我和她不是一路人。”不仅不是一路,更重要的是,他亲眼目睹了凌雨裳的狠毒、残忍,而他身边最不能要的就是这样的女子,“我退亲,只是觉得诚如你所言,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不可草率待之。我希望能与一个自己了解、喜欢的女子共结莲理。即便她所求的是‘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我也会答应。” 就在二人说得动情处,一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近在凉亭。 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 这,就是云罗的所求。 慕容祯心头一震,无法呼吸,不能前进,其实在这世间,寻得那一个真心人才是最大的幸福。 慕容祎蹲下身子,甘愿为她放低了姿态,“云罗,我们订亲吧。一生一世我们都在一起。” 云罗看着面前的他,却想的是,他是真心,还是因为他查出了什么,否则今儿不会突然跑来,告诉她,想要娶她,想要与她共度一生。“阿祎,你真的了解我吗?” “是,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幼年时吃的苦,我知道,你为了保住母亲的嫡妻之位,为了不让父亲休弃了她,代她受过,却被父亲一脚踹飞,险些丢了性命……” 他真的在查她。 查到她,就是萧初云。 “你既知我有心疾,就当知道,每一次犯病,我都有可能就此死去,从此再也醒不过来。”她平和的看着慕容祎,这样的淡定,这样的温柔,这是慕容祯第一次在她的眼里看到动人的妩媚,却不是对他,而是对着慕容祎。 “你为我学医,你就该知道,如果我嫁给你,也许你、我连夫妻之礼都不能有。阿祎,这对你不公平。你很好,你足可以得配更好的女子。我为早前,告诉你‘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的话懊悔过。阿祎,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 187 恶狗 她的眼里闪着泪光,如一朵洁白的梨花沐浴在雨中。这一刹的她,妩媚得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吸人注目。她柔和而美丽,浑身洋溢着一股与生俱的冷傲。 慕容祎依保持着蹲身的动作,久久地仰望着她的面容,眸光里流露无尽的柔情。 她可以信他么?她不能信他。在他的眼里,她看见了自己的影,能从一个男人的眼里看到自己,他的心里许是有她的。若这样仓促地交出自己的一生,她做不到。 慕容祯生怕她一下心软就应了,大声道:“啊呀!郎情妾意,好动人的一幕啊!”衣袍一撩,拾梯进了凉亭,不过是三步阶梯,他却走得很是有风度,给人一种上了议政殿的虔诚,不是在走,更像是在跑。 慕容祎起身,在一边绣杌上坐下。 云罗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你是忘了么?我们之间还有场约定,一百七十天一天都不能少。”慕容祯昂首挺胸,笔挺挺地坐下,冷不妨慕容祎移了绣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跌了个狼狈不堪。 云罗“哈——”的一声就要笑出来,却因心口的疼痛捧住了,而拼命止住,慕容祎急问:“怎了?” 云罗吐了口气,启开一边盒子里的小瓷瓶,倒了三粒小药丸就那样仰头服下。 慕容祯抬手给了慕容祎一拳,两拳交织,一个要打,一个要阻,便僵持了起来。“她昨晚犯了心疾,今儿辰时才醒来,这事……你不知道?听袁小蝶说,每次她一旦犯病,没有十来日,很难再出屋。” 他来时。就闻到凉亭里有股浓浓的药味。却没有深想,她的拒绝许与昨晚犯病有关。“云罗,出了什么事?” 云罗淡淡一笑,“都过去了。多大的两人。怎跟孩子似的。”她大口的吐气、吸气,然后才慢慢地调匀了呼吸,他们看见她的脸变得越发的苍白无血,就连嘴唇的紫又深了一分。 慕容祎先软了下来,放开慕容祯的手,伸着脖子看她写的,“新书?” “是。《梁祝》在各大戏院很好,尤其是扬州、江宁等地,各地百乐门堂主纷纷写信来问,问下一个新戏本什么时候出来?” 慕容祎道:“不是听说百乐门还有专门写新戏本的么?” “是有几个有才华的秀才、举人在。他们习惯了诗词歌赋,像这种故事情节的掌控,一直由我、夏候先生和杜先生来定,我拟稿、修订,自己满意后。再交给夏候先生、杜先生审定,过了这二位中的一位,便会印书、印戏本,再送往各地,着各地戏班子排练。”云罗顿了一下,“今儿这个,是杨伯江写的戏本。我修改了两日,他的诗词雅俗共赏,但这情节上还得修改。” 慕容祯看那书稿上,写着“白狐传”三字,伸手粗翻了一遍,“跟你的《白蛇传》相似。也是写一个书生救了白狐,白狐化成美女报恩的故事。” “杨伯江是今年初新入百乐门的文人,用了数月之久才写了这本子,原不想看,可想着他的一片真诚。推辞不过……” “什么推辞不过,听说从三月至今,给你写了三十封信,能装足足一匣子。你心一软,就答应帮忙修改,瞧瞧这改的,都快成你写的了。” 云罗问:“你听小蝶说的?” 慕容祯不以为然地道:“还用我说,我一进门,看见汪伯等人一脸不高兴,有百乐门的人送了信,给挡回去了,汪伯只说你病着,可经不住他们折腾。我瞧你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忠心、实在的。”他拿了那书稿,看了一遍,“与你的文才差太多,情节平淡,内容轻浮,把那狐女写成了青楼女模样……”他不容多说,拿了笔将身一转,移到一边大笔一挥,就密密在扉页写了几行字,“你写评语就成,干吗要逐字修改,这是他写还是你写?你养这些无用的酒囊饭袋作甚?不会写,就让他回去读书考功名去。” 慕容祯一写完,将书一搁:“以后就这样写?何必苦自己。” 云罗捧着胸口,不由得咳了起来,颇是拿他无奈。 慕容祎拿起本子,翻看了两页,着实就看不下去了,“你都改成这般模样了,我今儿帮你重抄一遍。” 慕容祯听他说要抄,一把抓起,不待细说,“吱溜——”一声就撕成了两半,“改什么改?没瞧她已经病了,再改下去,就病得就厉害,这种细致活最伤神。最好的法子就是没了!没了!哈哈……” 云罗气急,又不敢太过动怒,一双眼睛眯了又眯,她是忍了又忍,才提高嗓门:“慕容祯!你滚出去!” “我怎么能滚?我让小蝶带你回绿萝苑,你却回绿萝别苑,别忘了你还差我一百七十六呢,一天都不能少。” “明明是一百七十天。” “上次欠的还余有六天,加起来就是一百七十六天。” 袁小蝶与阿青听到云罗的大吼声,从一边快奔了过来,阿青手里捧着汤药,看罢了慕容祯,又瞧着慕容祎。 慕容祯望向袁小蝶:“收拾一下,轿子就在外头候着呢,立马随我回豫王府。” 他一王府就往绿萝苑去,发现没人,一问小邓子才知道她回明月庵。原就病着,居然一声不吭就离去。他立马赶来,正撞见慕容祎与她提订亲的事。 他撕了她改了一半的戏本,还逼她回豫王府,当她是什么。 不待她说话,他大声道:“要么自己走,要么被我抱上轿,你且自己看。一百七十六天……” 不提那一百七十六天的事,他会死吗?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说。 云罗站着未动,慕容祯不管不顾,将腰一弯,云罗惊叫一声,她被他横抱在怀里:“袁小蝶,拾掇一下,去豫王府。” 慕容祎急呼:“慕容祯,别太过分!” 男女受授不清。他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抱着她就走。 明知她有心疾,依旧不管不顾,哪里是请,倒更像是抢人,是霸道的夺人。 慕容祯勾唇一笑:“她与你有何关系?她是我府里的幕僚、先生,她应过我的,自得随我回府。” 慕容祎纵身一闪,拦住去路:“放开她!”你若不放,他就拼命,明知她不愿意,哪有抱人就跑的道理。 慕容祯正要说话,肩上一阵刺痛,竟被云罗狠狠地咬了一口,手臂一松,云罗立马就要跌下来,慕容祎一个转身在地上打了个滚,竟端端接住了她。 场面有些混乱! 画面有些怪异:云罗竟落压在慕容祎的身上,目光相对,他的眼里是满满的忧色,而她竟窘得一张脸通红。 袁小蝶飞奔而至,扶了云罗起来,“公子,你没事吧?” 慕容祎一身泥泞,顾不得整理衣袍,只愤愤地盯着慕容祯:“你为难她,只是因为她是我喜欢的人,是不是?” 慕容祯含着笑,正要说话,云罗衣袖一挥,依旧是不高的语调,却带着无尽的威严,不容质疑,不容拒绝:“走!两个都出去!” 阿青转着眼珠子,看这个,瞧那个,立时欠身赔了个笑脸:“豫王世子、广平王,请离开吧!我家公子正病着,你们可别再惹她生气,请吧!” 云罗骂了句“无聊”,拂袖而去,留下两个像好战公鸡一样的男人。 云罗回到内室,盘腿坐在床上,调了内息,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心口的闷痛感减轻,方才再运行了一个大周天。 再这样被他们俩闹下去,她的小命就不保了。 慕容祯含着笑。 阿青连连欠身:“二位请离开。” 这是逐客令,云罗谁也不理地回了屋,而他们还在那儿你瞧我、我瞧你。 如果不是慕容祎移了绣杌害他跌地上,他不会想着找回面子。 慕容祎则是觉得在慕容祯这儿:不能输,绝不能输。 当不知道阿青在说多少遍时,就听到一声低低的呜鸣,竟是唤作汪伯的老头儿带着两只狗儿来了。 两个人一瞧,那两只狗儿奔了过来,扒腿就跑。 阿青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袁小蝶双手环抱:“看他们还不走!我觉得公子身边,就该多养几条这样的哑巴狗儿。” 两个赖着不走,一放恶狗,还不是吓得连跑带滚,落荒而逃。 阿青笑道:“回头黑毛、黑妮下的崽儿不送人。” 还不送呢,下出来才几日就被送完了,只等满月就送人。 慕容祯出了绿萝别苑,慕容祎也吓得不轻。 夏候逸忍俊不住。 慕容祯喘着粗气:“我来多少回,那两条狗儿还是见我就追。” 夏候逸低声道:“世子回头得把它们收买了才行。” 他们这样想,慕容祎也想着这事。 夜里,便有了另一番景象,哑巴狗儿听到异样,自狗洞而出。慕容祯提着一包肉骨头,时不时丢上一根,狗儿叼了骨头回院内,不多会儿又出来,如此往复,就在他沾沾自喜想要靠近的时候,不想黑毛“汪——”的一声,这一声厉哮,穿透力极强,久久回荡在夜空,仿佛方圆数里都能听到它的吼声。 这到底是什么狗儿? 慕容祯扒腿就跑。 肉骨头送狗,一去不回,并没有收买到狗。 188 肉打狗 次晨,前院小杂房的狗棚前,阿青双手叉腰,看着杂房窗户上放着的筲箕,里面盛放着五六斤的肉骨头,还沾有泥土,“你们两个,是不是偷了厨房的猪脊骨?那可是给公子煲骨汤的?” 汪伯正乐呵呵地从房间里探出脑袋,“我瞅过了,厨房的骨头一根不少,是黑毛、黑妮从外头叼回来的?” 谁这么好,居然一下子送来这么骨头,还是带肉的。 阿青轻抚着黑毛、黑妮的脑袋,“不错!不错,如今学聪明了嘛。外面人给的可不能随便吃,小心跟以前的花毛、花妮小两口一样,被人给毒死了都不知道。你们俩可不能学它们哦!一会儿姐姐把骨头洗洗,再给你用银针试毒,确保能吃就给你们……” 黑妮低呜了一声,四只小狗儿摇摇晃晃,长得瘦弱弱的跑了出来,早前没有睁眼,阿青直说生了四只瞎眼狗,惹得汪伯哈哈大笑,“这小狗崽得过六七日后才会睁眼,还有的得十天才睁眼呢。” 阿青这才放心了。 周围的邻居除非见着,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养了两只狗儿,平日里它们也不吵、不闹,但追起人来,能把人吓个半死。 * 午后,慕容祯从宫里回来。 夏候逸含着笑,想到昨晚慕容祯去喂狗的事就忍俊不住。 “都是些什么狗儿,我喂的骨头只叼不吃,阿青那丫头还说,得验过毒才给它们。” 夏候逸想了一阵,道:“属下听闻,近几年,有一个专训好狗好马的地方,听说那里狗儿一只就得好几百两银子,属下在想……这狗儿是不是他们那里出来的?” 为甚他从未听说过,还有专门训练好狗好马的地方。 夏候逸道:“甘郡白龙县有个叫谢玉本的。是个厉害的名捕,传闻他手里有匹极好的良马,又养有两只甚是厉害的狗儿,此人是个破案的高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要由他经手的案子就没有破不了。自从十几年前,嘉勇伯到西北剿匪之后,甘郡一带极是太平。有人说,一半是嘉勇伯之功,但甘郡人却认为是这谢玉本的功劳……” 慕容祯灵光一现,道:“数年前,有个得中的二榜进士谢玉基,当时闹出一场风波,说他原是蜀郡人,后来家人使了银子。给他弄了个甘郡白龙县的户帖,他便一举得中。因这事,皇上令钦差前往蜀郡调查,后来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两人正说话,一位宾客过来。站在门口,笑道:“世子,这件事在下知道。”来的是一个儒雅的文人,手里拿了本折扇,生着一张笑脸,让人想到年节时戏狮的“笑和尚”,中等人才。较肥胖,“当年,在下曾在蜀郡绵州知州府做师爷,认识谢玉本的父亲谢如茂,谢如茂在昌隆八年中过举人,早前已经张榜公布。一月之后,便说是弄错了,中举的乃是梓州一个同名同姓之人。说起来更是可笑,那位谢如茂原是位六十多岁的庄稼汉,大字不识几个。这……竟得中了举人。” 这宾客唤作王瑞明,也是中过举人老爷的,只是后来在会试时屡试不中,放弃了科考拜入豫王府,因精通账目,便做了账房先生,偶尔也给豫王父子出谋划策。 慕容祯顿时坐了起来:“你刚才说什么?蜀郡梓州?谢如茂是何处人氏?” 王瑞明没想慕容祯感兴趣,府里的先生多了,人人都抢着争宠,若是哪日入了豫王父子的眼,就算是官运亨通了,答道:“谢如茂早前是梓州东溪县人氏,昌隆十五年冬,他家一夜之间发了大财,说是祖上在祖宅埋了一坛子金元宝。他领着妻儿去了甘郡白龙县落脚,在那里置家业、田产、铺子,日子过得甚是富足。同年次子谢玉基高中二榜进士,大闹了那么一出。” 蜀郡梓州东溪县,这不正是和凌德恺同一家乡么? 这世间同乡的人多了,许是他想多了。 夏候逸按捺不住:“王先生可知他家到底是发了什么财?” 王瑞明摇头,面露茫色,“他儿子大闹会试的那次我知道,是我去劝说了他。因这事,谢玉基只谋到了回甘郡肃州安民县丞一职。” 甘郡地处西北,土地贫脊,人烟也较繁华相比更显稀少。 王瑞明摇着折扇:“说起来,谢玉基也是个人物,待他到了穷乡僻壤后三个月,知县升任,荐举了他上任知县一职。他一上任,竟把安民县治理得像模像样,这更奇的还在后面呢?” 他的话,勾起了夏候逸与慕容祯的兴趣。 “他上任之后,不知从哪儿请来了几个精通烧瓷的师傅,喏,就是这种精致的瓷瓶。”王瑞明走近案前,拿起一只花瓶,细细地瞧了瞧,看了后面的印款,“这瓶子就是那里出来的。不仅是如此,他还让那些师傅教会当地的百姓,创办了两家大型的烧瓷坊,安民县的百姓里会烧瓷的师傅很多。这种瓷虽不如官窖、汝瓷好,却也差不了多少,且价格合适,寻常百姓也能用得起。他还将县里年轻的姑娘、妇人集中起来学习织染之术,用毛纺线,三分毛、七分麻织成地毯、布料。南来北往的客人,便将瓷器和布料带来带去。赚了银子,他又修通了全县的河渠,有水浇田,百姓们就过上了好日子。在安民县,他的官声颇高。” 夏候逸喜道:“谢玉基还真是个能吏。” 王瑞明笑了笑,“安民县富裕之后,白龙县的百姓就盼着他回乡赴任。”他挠了挠头,“说来也奇,按理是个能吏,可每届吏部下去考核的官员只给他一个中上的考评,离开安民县又去了长河县做知县。” 夏候逸忙道:“到了那儿,长河县的百姓也富了。” “夏候侍卫说得没错。” “还是烧瓷、纺织?” 王瑞明摇头,“他让长河的女人们学会了制作各式罐食,将年轻体壮的男人组织起来,组成了商队,南来北往的跑生意,将女人们做的罐食运到各地……”他指着案上那吃了一半的水果罐食,“我们唤之罐食,可他们叫的罐头食品,这在长河是有很多种,有水果的、猪肉、牛羊肉的,容易存放。这种罐子,也是长河县人自己烧制的。教长河县的百姓种植番薯、豆子,还教会他们存储之法,并借着长河的地理,修通了县内的大路,让各镇的罐食可以运到县城,再由十二支商队运送出去……” 慕容祯惊叹道:“谢玉基当真是能吏,只做小小的知县确实可惜了。” 王瑞明笑着,“谢如茂膝下有三子一女,三子为长,女儿最幼,其妻杨氏甚是贤惠。长子谢玉本,是南安城的捕头;次子谢玉基,做了五六年的知县;幼子谢玉柱,在琼林书院读书,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女儿四年前嫁给了白龙县的新任知县。” 慕容祯暗暗地记下了谢玉基的名字,心里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能登基为帝,便重用此人。 王瑞明抱拳道:“世子,在下听闻,皇上今日在大殿上,欲遣世子去徽州赈灾。” 慕容祯道声“正是。” 王瑞明尴尬的笑着,既是赈灾通常都会带上一些自己信得过的人去帮扶。 夏候逸一眼就瞧出他的来意,道:“王先生想随世子一起去?” 王瑞明面露感激,目光停留在慕容祯身上。 慕容祯道:“王先生放心,既是去赈灾,少不得账房先生,本世子会带上你的。” “五月二十日要启程,明儿就得准备。” 三个人又闲聊了一阵,王瑞明满是欢喜地出来,这次会带上他,他自要在慕容祯跟前好好表现。 慕容祯想着既是去赈灾,得一并带上云罗,拿定了主意,令人备马前往绿萝别苑。 阿青见他敲门,启开大门上的小窗口,用冰冷而带着不奈烦地声音道:“我家公子说了,这两日,她谁也不见。”阿青摇着一块牌子,指着上面的字:“我家公子写的‘专心学问,谢绝会客。’” 瞧阿青的模样,早前亦有人来拜访过,无论是谁都被挡回去。 阿青给他瞧罢了牌子,合上小窗,再没动静。 慕容祯难入正门,沿着围墙转了一圈,趁四下无人正待跃墙,不曾想就听到一“呜呜”的声响,两条黑花狗正奔驰过来。 昨儿丢了好几斤带肉骨头,可它们还是照追不误。 当慕容祯被一对黑花狗追得四下逃窜时,云罗正一袭男装坐在百乐门大戏院的雅间里,在她的对面,坐着温润含笑的慕容祎。 戏台上,唱的是新戏《梁祝》,正唱到十八相送。 她看戏,他却望着她。 袁小蝶手里捧了一大把瓜子,正不紧不慢的嗑着,今儿她换作了男装。 郁枫捧着只茶杯,时不时看着一脸悠闲的袁小蝶。 明明是女子,一个个都爱上了男装。 京城百乐门大戏院里,最出名的便是那位小生,文生、武生皆能演,是当今天下生角里演得最好的,已经是两届小生名角儿的得主。 云罗含着浅笑,“你请我出来,不只是为了看这出戏吧?” 189 讨债 ps:(*^__^*)谢谢晚霞如锦投出的粉红票!鞠躬求粉红票,如果读友君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该文哦,谢谢!另,本月日更二章,更文时间分别是上午八点半和晚上八点半,粉红票每增二十加一更。 慕容祎问:“这是近来京城最火的戏,看戏要到百乐门,就连郑贵妃都说百乐门的戏最正宗。” 慕容祎既要说戏,她便陪他说戏,云罗娓娓而谈,说得眉飞色舞,说得兴致勃勃,说得口干舌燥。“戏里,有生旦净末丑,不仅是扮相要有讲究,服饰、鞋靴皆有讲究……” 不知说了多久,她缓缓捧起茶杯,轻声道:“这出戏,最后修订的是夏候先生,唱词等许多地方都经他之手圆润过。因地方不同,同样一出戏,在各地却多了一些当地的特色,比如江南的戏,圆润优美、柔美悦耳;京城的戏,高亢、激昂;蜀郡的戏,诙谐活泼……” 云罗的话还没说话,就听有人笑了起来,竟是慕容祯站在一边,“让我好找,还说在专心学问,竟是躲到这里来了。” 他大踏步地进来,看了眼戏台上,最讨厌的便是这种谈情说爱的戏码,偏世人还喜欢得紧,举目一扫,除了老人就是年轻的夫人、小姐,一个个还看得津津有味,大厅里坐满了不少人,楼上的雅间亦都是满的,有的是祖母携着几个孙女,有的是女儿陪着母亲,个个都瞧得很是有趣。 慕容祯提袍一坐,道:“你陪我一起去徽州赈灾,二十日启程。” 慕容祎只顾听戏了,竟忘了这岔,忙道:“云五,我……” 慕容祯打断他的话,“你找她。是要她随你去西北?她一早就是我府里的幕僚,君子不事二主,这个道理云五岂会不懂?” 好大一顶帽子,这话的意思是说:君子不会两头巴结。只会尽忠一人。 云罗暗想:她又不是君子,她是小女子。 慕容祎正要开口,云罗道:“如果你们要吵、要打,就去外面,最好在郊外校场,打得头破血流也没人管。今日我再说一遍,不得在我面前针锋相对,有什么事好好说。” 她停了一下,一脸肃容,“慕容祯。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我只说事不论私情。有什么事与袁小蝶商议时间,定下时间,再与你说。在我与别人说话谈事的时候,你就这样大大咧咧的闯进来。让人很想发火。” 要见她一面,还是让他先预约。 慕容祯气得有些无语,看着面前的她,她一脸傲气,“怎么?不服气?云五是个生意人,最讲究和气生财。我是你的幕僚,但我并没有卖给你。我做我的份内事,你不得干涉我的生活。就算是皇帝,国事再忙,也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 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半分也不肯退步。 袁小蝶轻声道:“豫王世子请!”将他送出雅间,连连赔不是:“她身子有病。脾气是大些,还不是被近来接二连三的事给烦的,你切莫与她计较,原本就不舒服,硬是被广平王请到这里来。她心里能好吗?” 袁小蝶不是一个会说软话的人儿,可今儿一反常态地说出来着属不易。 就算云罗心情不好,也没必要拿他发泄。他还心烦呢,在绿萝别苑呆那么久,早前谁也不说,要不是暗卫透了底,他还不知道她是来这里了。明明人不在,偏还露出她在的模样,还害得他被那两只哑巴狗儿追,似乎他就活该。 慕容祯双手负后,就算是驳了他的面子,他也是骄傲的,又何必跟她一般计较,要是换作旁人,再不理会,可这人是云罗。如果可以早不理会,他是一早就置之不理了。道:“我二十日一早要去徽州赈灾,你问问她可愿随我同行。若是愿意,二十日寅时二刻在东城门会合。” “豫王世子,我会把话传到。” 慕容祯欢喜而来,失望而去。 她就这么烦他?未来之时,她与慕容祎侃侃而谈,相谈甚欢。他一出现,她的脸色就变了,换成了另一个模样。 既然她这么厌烦他,又何必去强求。 雅间里,慕容祎平和如初,道:“我二十日要去西北,此去许得三、四月方能回京,我想……请你随我一起去,这次你可着男装。” 云罗想着之前慕容祯说的事,君子不事二主,到底是她答应慕容祯在前,“给我两日思量。” 慕容祎似看出了她的纠结与为难,“你不想去?” “我若去了,我能做的,你府里的幕僚也会做。”她的目光看着戏台上还在唱着暗示梁山泊的祝英台。她喜欢慕容祎吗?也许更多的是欣赏,“我想做自己的事,而不是被牵着走。” “你若随我去,我给你足够多的时间做你喜欢的事,每日你与我呆两个时辰,除此之外,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定不相扰。” 他是这样的真切,丝毫不掩饰他迫切的、想要她一道同行的希望。 有她相陪,这一路不会寂寞。 看完戏,慕容祎将云罗送到明月庵,他方打马回府。 云罗不想跟任何一个人去,只想留在京城,而双眼只盯着神宁府。“神宁府这两日如何?” 袁小蝶道:“今日一早,凌雨裳回府了。” 凌雨裳去宝相寺静候,原另有目的,她要做的事已经完成,自然不会再留。 袁小蝶道:“属下听闻,郑家与程家人闹起来了,郑家为洗嫌疑要报官,听说闹到了大理寺。郑家以程四小姐临终前的遗言为由,说他们郑家也是受害者,状告幕后主使昭宁郡主,请大理寺彻查此案。属下觉得,这一回只怕要出大事。” 郑家早前息事宁人,自从郑大小姐许给豫王府五公子后,就似换了一种态度,而众所周知,郑贵妃素来与神宁大公主不和。十几年前,昌隆帝原有意封郑贵妃为后,竟被神宁大公主说了句“郑氏贤淑不足,未替皇家育下一男半女,怎堪为后。”至今,也只是贵妃的身分。而昌隆帝的原配早在他登基的第三年就病殁了。因着这事,郑贵妃更恨透了神宁大公主,这十几年来,两人明争暗斗就没停过。 此次,慕容祎与凌雨裳退亲,神宁大公主甚至怀疑是郑贵妃授意的。原因很简单,早前郑贵妃一直有意把自己娘家的侄女许给慕容祎。凌雨裳与慕容祎订亲前,神宁曾有意求下赐婚圣旨,竟被郑贵妃给阻了,“两家都决定了订亲方才求旨,倒显得皇上爱做顺水推舟之事,皇上是大燕的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是要办大事的,何必为这等小事费神。” 昌隆帝觉得郑贵妃所言不虚,谢绝了神宁求旨之事,“既已订亲,就不必下旨赐婚”。若真求下了赐婚圣旨,慕容祎想退亲绝非易事。神宁因这事,也暗暗记恨郑贵妃。 此次,郑贵妃定是听郑大小姐说了,想抓住这事,好好的整治神宁母女。凌雨裳获罪,神宁也跑不掉。凌雨裳因被退亲的事算计官家小姐,只怕被害的几家现在都憋着一肚子气,只是敢怒不敢言。就算不能让凌雨裳伏法,至少经过这一番闹腾,能让凌雨裳身败名裂。 阿青捧着汤药进来。 袁小蝶问:“豫王世子、广平王都希望你随他们去赈灾,不知公子打算助谁?” 云罗脑海里掠过慕容祎的模样,他是因为喜欢她才与凌雨裳退亲的,这内里也有他一直以来的不甘心,既便她的话、她的出现是一根导火索,但他的真心是显而易见了。“我是不是该给慕容祎一个机会?” 不需要多说,阿青和袁小蝶都已经明白,云罗是打算随慕容祎去。 “豫王世子那里呢?” 云罗闷声道:“我厌恶被人逼着做自己不乐意的事。” 慕容祯逼她,从头到尾都让她觉得自己身上有一重枷锁。就算她下棋输了,她相信还有另一种方式。 “但是小蝶,慕容祯那里,一百七十天的赌债我不得不能还,就如他所说的,愿赌服输。”她输了啊,要是不还,就永远是一笔债。 想到这事,云罗觉得很苦恼。 小蝶以为自己明白了云罗的意思,在云罗的心里愿意与慕容祎去,可这会儿又想还清慕容祯那里的债。 云罗吐了口气,“与慕容祯相处,让我觉得要胜他很难,他太奸诈,可以轻易地一次又一次地算计得逞。” 阿青止不住笑了起来,“公子是怕豫王世子?” “不是怕,是与虎谋皮,让人觉得无法安心。” 小蝶思忖片刻,“属下明白,与广平王相处,公子觉得踏实、自在。” 云罗点头,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倒吸了一口寒气,接过汤药,一饮而下,转身盘坐在床上。 小蝶与阿青识趣的离去。 她又调整了内息,感受着心口是否疼痛,比之前又好了许多,浑身还有几分轻松。 小睡了一觉后,云罗伏在案前继续写她的小说。 其实,那天慕容祯说的话也有道理,只是他把别人的小说给撕了很有些不通情理,所以她决定给那位举人回一封信,说出一些自己的看法和建议,这一次云罗竟写了三四页纸,看罢之后,又经过一番细细修改,方让小蝶将信送去。 190 心魔 神宁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凌雨裳回到郡主阁,对奶娘道:“把小人埋到院子里了?” 奶娘应是。 凌雨裳又道:“你出去盯着些,广平王许近日会遣人入府提亲,他一来就着人通晓我。我娘如今很过分,不许我商量,就自作主张与祎表哥退亲。” 慕容祎是什么人,人家也是要面子的,神宁提出退亲,自然就得应承了。 想到这事,凌雨裳心里就堵得慌,如同压了一座大山似的。 “你去打听一下,近来府里可有什么大事?”说到这儿,凌雨裳突地忆起来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凌学武,“小候爷近来在做什么?” 奶娘道:“老奴打听清楚就能回禀郡主。” 凌雨裳又令桂香备了香汤,沐浴之后,取了药膏,在瘀痕处抹上,还是不去见神宁了,万一被她瞧出什么端倪来,就得出大事。 她在王家庄的事,知晓内情的是栀香,桂香也知晓一些…… 栀香这丫头万不能留,而桂香是她跟前服侍的,况且桂香的姑姑桂嬷嬷也在神宁府。 凌雨裳试探性地问道:“桂香,我们去宝相寺的事……” 桂香欠身道:“郡主是去静修的,心里烦闷去乡下庄子散心,不想惊扰了庄头,便在一家农户里住了一宿。” 凌雨裳勾唇,到底是个机警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现在,最紧要的是让栀香闭上嘴。 她凝眉,眸光里掠过一丝狠毒,“把那两名侍卫唤来。” 桂香领命,不多会儿就领来了侍卫。 桂香眼见不错,知他们有要事要谈,自个避去了楼下擦拭椅案。 凌雨裳不紧不慢地道:“本郡主要将一件事交给你们去做。” 二人面面相窥,李豹道:“郡主,采花贼的事。现在闹到了大理寺,郑家人为证明自家的清白,要求彻查程四小姐的死因。” 凌雨裳心头一沉,“两家不是要联姻了么?” 她今日方从宝相寺归来。不知道在她离开的几日,京城屡屡发生了好几件大事:昌隆帝为豫王三子赐婚。郑、程两家口头说好的婚事告吹,程夫人想订郑家的三小姐,郑家人拒绝了,自是瞧不起程大公子胆小性子结巴口才。程夫人觉得自己被骗,闹上了公堂,郑家人不肯退让,竟闹到了大理寺。 程家要为死去的女儿讨公道,郑家又说自己是清白的。 张虎道:“郑大小姐许给豫王府的五公子。程家人把郑家人给告了,郑家人不服气。就闹到大理寺了。” 凌雨裳一时反应不过来,“这……郑大小姐和程大公子都说要订亲了,怎的就许给豫王府的慕容祮了?”程、郑两家结亲,凌雨裳正乐得看一朵鲜花插牛粪,那郑大小姐往人群里一站。不知道抢去她多少风光。 李豹道:“听人说,是皇上下旨将郑大小姐配给豫王府五公子的。” 凌雨裳冷哼一声,两家人竟都闹到大理寺,不会将她给牵扯进去吧,只是这么一想,心里有些发怵,“这不会是郑贵妃捣的鬼吧?” 两名侍卫相视一望。张虎道:“郑府赏花宴的当日午后,郑大小姐就被接入宫中了,三月十四就下了赐婚圣旨。” 凌雨裳越发肯定,这事儿与郑贵妃脱不了干系,哪有这么巧的事。原以为,郑尚书不过是郑贵妃娘家的族兄。现下瞧来,她还当真是亲厚得紧,竟把郑大小姐接到宫里,还另给她指了一门亲事。 慕容祮虽不如她的慕容祎,可相貌也还算过得去。虽然胆子也略小些,可不比程家的那个结巴大公子强上许多。只怕郑大小姐这会儿正偷着乐,郑府也是看着自己结了门好亲,才敢这般猖狂,不,幸许郑府人敢与程家人大闹,便是仗了郑贵妃的势。 凌雨裳这么一想,心里有些慌张。 李豹也怕这事闹大,要真是有人细查起来,难免不会查到他们两个身上,抱拳道:“郡主还得与大公主服软才好,若大理寺的人查出来……” 凌雨裳一手拍在案几上,“就凭大理寺,也敢查我娘,敢查我?我看那大理寺上上下下的都不想当官了!” 李豹垂首,扮成采花贼那事,可有他的份,他可是把事做实了的,张虎是做了,却是做做样子,当然这是他们二人的行事法子不同。低声道:“大理寺这两日正为这事儿心烦,想推案子,也推不开,宫里郑贵妃身边的大总管支了话儿,那话里的意思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郑家担了这骂名……” 凌雨裳陡然起身,“郑贵妃那个妖妇,我就说嘛,指定是她在背后捣鬼、撑腰,否则就凭郑府刚回京不久的一家子,连程家人都怕三分,哪里敢把事闹大……”她紧握着拳头,“当初,我娘就该把她弄死才好,不敢让她得了势。” 张虎只不说话,他是照了凌雨裳的意思做,只是造成了那二位小姐失节的假相。就算查下来,他不过是奉命行事。 最怕的还是李豹,因为张虎没做,他做了,他玷污官家小姐这在当朝是杀头的大罪。“郡主今儿找我们两个来,不知所为何事?” 凌雨裳只顾着生气,险些忘了大事,回过神来,方道:“你们俩见过栀香那贱蹄子。”咬了咬唇,“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栀香死!”知晓她那么多秘密,就想溜到豫王府六公子身边去——休想!她凌雨裳绝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祸害,“至于大理寺的事,我自会与大公主说,无论如何,我会保住你们。” 李豹信誓旦旦的抱拳道:“郡主放心,只要栀香一出豫王府,我们就有下手的机会。” “不。”凌雨裳吐出一字,“我要她死!就不能让她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要是办不成这事,你们也不必来见我!” “属下告退!” 凌雨裳独自想了一阵,领了桂香往玉凤殿去。 神宁正一身慵懒地坐在大殿上,微眯着凤眸,见凌雨裳步入大殿,乖巧如昔,举止得体,“女儿给娘亲请安!娘亲万福!” 神宁半带愤意地道:“不生我的气了?终于肯来见我了?” 给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今儿一早大理寺的官员就入府,寻了凌德恺说郑府赏花宴上的案子,郑贵妃令身边的大总管逼得紧,要大理寺抓紧查案,要弄个结果出来。 大理寺卿又顾念着另一头是神宁府的昭宁郡主,想要推脱,偏郑贵妃又留了话“这案子,你们接也得接,不接还得接,否则皇上要这大理寺做什么?大理寺就是维护正义、公道、人心之处,难道因着牵涉到神宁府就不敢接手了?” 凌雨裳笑盈盈地走近,裣衽行礼,娇笑道:“娘还在生气呢?娘是知道女儿的,打小就喜欢祎表哥,不是气你退亲了么?可娘到底是我亲娘,我是生气,可这心里可没怪过你,有句话不是说得对,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在女儿的心里可跟世观音菩萨一般。”拉着神宁的衣袖,学着小时候的模样,摇摇晃晃地撒起娇来。 说得这么好听!神宁扯回自己的广袖,冷声道:“为娘还不知道你,定是听说闯了祸,想找我给你挡住。” 凌雨裳娇嗔地道:“娘,你怎么这样说呢。女儿是真的知错了,这不是气不过,那些人嫉妒我,在我院里埋小人下巫蛊之术么。女儿心里也痛着,从小到大,我都拿她们当手帕之交,视为好姐妹一般,她们个个却在背里笑我、骂我、算计我、害我……”一边说着,满是委屈的眼泪就滑了下来,配上她动人的低泣声,我见犹怜,神宁便是有再多的怒火,此刻看她的可怜样,也不忍再怪她。 神宁总是期望,能给她一双儿女最好的东西,凌雨裳便如公主般的长大,她的儿子一出生就封了候爵,也是含着金匙长大的娇儿。 “娘,你一直都说,人若害我,我必十倍还之。女儿可都是照着你的教导来做的,因为我是你的女儿,而你是当朝大公主,谁都不能蔑视皇家,不能轻视公主的凤威……” 神宁轻叹声“你啊”,伸手拉她在一边坐下,道:“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为娘如何应对这事儿。你爹为了你的事,请大理寺的官员们吃饭喝茶去了。” 凌雨裳抬手,斥退了左右。 依扒在神宁怀里,楚楚可人地道:“娘,那日祎表哥因中巫蛊之术犯了疯魔症,后来女儿在自己院里挖出了诅咒的小人,这些事,娘都是知道的……” 她垂着眼泪,半真半假地道:“女儿原想着寻出那埋下小人幕后人,遣了侍卫去三月二十六日添妆小姐家里查看。没想,她们一个个都在背后骂我、唇我、瞧我的笑话,更有甚者还说‘凌雨裳嫁不了广平王,成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娘啊,我是你的女儿,是皇上赐封的郡主,岂容她们损毁……” 让侍卫去查看的事,原是没有的。 她就是要把这些小姐说得恶毒,说得她们个个都有嫌疑。 这能怪凌雨裳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心里也苦啊,还被自小交好的小姐们在背后说道,这些个话,便是神宁听了都要暴跳起来,何况是她的女儿。 191 不惧 神宁搂紧了凌雨裳,一脸凤颜越发难看,“她们当真该死!竟如此说你!凌雨裳,你若早些告诉娘,又何至闹出此事来。” “女儿也是心疼娘,娘打理府中琐事,又常去宫里探望皇帝舅舅,已经够辛苦了,女儿宁可自己苦些,也不想娘因我的事难过。是女儿丢了娘的颜面,被她们瞧了笑话。女儿觉得对不住娘,心里万分愧疚,哪里还敢告诉娘……” 看着哭得雨打梨花般的凌雨裳,神宁只觉自己都要暴跳起来。 明明是那些小姐算计凌雨裳,她们竟敢恶人先告状,说凌雨裳在害人。 神宁道:“你放心,万事还有娘和你爹。”吞了一口唾沫,眸里却是一抹狠绝,“待你父亲回来,我自与他商议。” 凌雨裳柔柔地说了句“谢谢娘”,扒在她怀里,轻声道:“好些天没瞧见弟弟了,他在忙什么?” 神宁想到这事就长叹一声,“学武近来越发不成个样子,骗我说,阿祉每月有几万块的月例银子,我见府里有阿祉三兄弟在,就多给了他一些银子花,没想一拿银子就没影了。” 因是男孩子,神宁便对凌学武更为放任一些。 凌雨裳道:“我着人去寻寻吧。” 神宁道:“许是与阿祉几个在一处。” 慕容祉兄弟三人谋了官职,如今都老老实实在各处当差,虽然在任上没什么事,但可以领着手下四处转悠,这让五公子、六公子两个真真过足了一把当官的瘾。 但神宁知道凌学武的去向,贴身小厮回话说,近来迷上了软红楼的头牌玉玲珑,见天的往那里跑,一个劲儿地拿着银子往她身上砸。 神宁回头又想,不过是小孩子的新鲜劲。等这股劲过了,许就淡了。若是她再阻挠,母子起了冲突,张扬了出去。反而坏了凌学武的名声。倒不如过些日子,再寻他说话,因是男儿,她又觉得,得由凌德恺出面更好。 母女二人正说着体己话,凌德恺从外面回来了,带着一股子的酒气,有几分醉意。 一见到凌雨裳面露异色,正待要训斥,却见凌雨裳乖巧可人的上前行礼:“爹爹。你素有胃疼症,怎的又喝这么酒?来人呀,快备养胃汤!” 伸手不打笑脸人,凌德恺原要训斥的话只得咽下。 神宁最是护着这双儿女,她骂、她训都可以。就是不许旁人说她儿女半句不是,这里面只也包括凌德恺。还记得十几年前,凌德恺因见凌学武调皮不肯用心读书,就打了几下手掌,这事被神宁知晓了,要死要活的与他大闹了一场。之后,凌德恺再不打骂孩子。连训斥也不能,教养儿女的人事便尽数交给了神宁。 凌雨裳扶住凌德恺,轻声道:“爹爹,下次可别喝这么酒,胃疼症犯了,娘又敢要担心了。女儿也会忧心得睡不着的。” 凌德恺扫看着四下,“学武呢?这大白日又跑哪儿去了?” 神宁笑道:“他就是个闲不住的。改日我与皇上说说,让皇上也给他一个官职,许有了事做,就不四下乱跑了。”搭了把手。将凌德恺扶到大殿上的小榻上。 凌雨裳见他们有话说,欠身道:“娘亲陪着爹爹,女儿去厨房做养胃汤。” 凌德恺半醉半醒,“还是女儿好,爹娘小袄袄,凌学武那个混小子……”神宁微挑眉头似要生气。凌德恺将后面的话咽下,摆手道:“大理寺卿那个老滑头,说好请他吃饭,竟没现身,令大理寺少卿告罪说去刑部办公差,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着人。” 神宁让他半躺着,瞧他样子有五六分的醉意。“大理寺卿不是我们的人。” 凌德恺醉眼朦胧,“那是豫王党的人?” 神宁正色道:“这朝中,既非豫王党又非蜀王党的人亦有不少,他是两边都不是,是皇帝的人。” 凌德恺摇头,“就凭他……也敢和我们斗,看来他是不想做这大理寺卿了。” 神宁轻叹一声,“满朝文武之中,兵部、刑部都捏在皇帝自个手里来。” “那你还让我去?” 不是让他白跑一趟。 神宁笑道:“郑贵妃那个蠢货,着人去逼大理寺卿,就能接手这案子。疏不知,大理寺亦得听皇帝的意思。以本宫之见,大理寺卿不会理郑贵妃,也不会理我们神宁府。” “神宁,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说程四小姐、韩大小姐、候小姐等人是被凌雨裳害的,无数双眼睛可都盯着呢。”他长舒一口气,“不好办啊!” 神宁扬着头,挺着丰满的胸/膛,“有甚不好办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囤。不就是这么点小事……”还要再说,竟发现凌德恺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嘴唇蠕动着,“儿女大了不由人,个个都不听话。”他想说:还是学文老实,这么多年就没与他惹出半点麻烦来。 神宁给他盖上被子,“大理寺卿以为躲就能躲得过。这件案子,还得他接手,只有他接才办得公道。”这家伙在大理寺呆了这么多年,也断了不少的案子,素有“青天老爷”之名。因着这个名声,他哪边也不靠,就靠着皇帝就平安无事,谁也不能拿他怎样。 大理寺卿的后面是刑部尚书、是皇帝。 昌隆帝不许人动这两个人,是因这二刚正不阿,行事磊落。 神宁轻叹一声:“我的驸马,本宫要你去是投石问路,想知道大理寺卿对这案子的态度。”如果坦然接了,反而容易应付。若是不接,她就得另想办法。反是大理寺卿这回避的样子,让神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 夜色中,袁小蝶正在与云罗禀报新打听到的消息。 “上午,神宁驸马爷凌德恺约见了大理寺卿、少卿等人,大理寺卿一早入宫办差,未曾赴约。” 云罗早前未曾留意,现在想来只怕这事还能闹得更大。“郑贵妃派身边的大太监逼迫大理寺卿接这案子?” “是。这是昨日下午的事,整个皇城都传遍了,现在大家都在说,韩小姐烧香回府途中遇贼匪失节、候小姐深闺被辱、程四小姐赏花会与小厮私通……件件都是昭宁郡主所为。公子,这回只怕神宁母女要身败名裂了。” 神宁到底是昌隆帝的胞妹,就算凌雨裳真做了这些事,只怕最后也会不了了之。“神宁可不容易应对。”她理着衣袖上皱褶的地方,“有几种状况发生:一、神宁肯定会入宫诉苦,皇帝将这案子给压下;二,来招祸水东引。大理寺接手了,但是神宁府把凌雨裳身边的人给推出来,说是她们忠心凌雨裳,看不得她痛苦,她们背着凌雨裳做的;三、寻人顶罪,在未审理案子前,有人伏罪自认是他们所为。” 就算传得再沸腾又如何,还是有法子应对眼下的危机。 袁小蝶道:“以属下之见,神宁府不会贸然使第一种法子,定是第二、三之中。” 凌德恺请大理寺官员吃饭,求情是其次,这是神宁在试探。神宁想知道大理寺对这案子的态度,要是大理寺卿接手爽快,颇有想尽快了结这案子的意思,神宁就得寻出一个替罪羊,推出去送死。 若大理寺卿拒绝,就是不想接手,这案子拖得越久,对凌雨裳的名声越不利,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心肠歹毒的女子。这就如神宁求皇帝压下此案一样的麻烦,神宁不愿意这么做。 最终接手,却拖延了几日,就给了神宁喘息之机,她足可以利用被拖延的几日做文章,寻找可以洗脱凌雨裳的人证、物证,甚至还可以反咬一口,说郑府诬陷、说程家人破坏她女儿的名声。 云罗眸光里掠过一丝异样,“小蝶,你找几个可靠的人把消息放出去。”她附在袁小蝶的耳边,细细地说了一遍。 袁小蝶颔首。 当明日一早这些消息惹得满城皆知时,神宁能做的已在百姓间传开,当人们认定凌雨裳仗着母亲是大公主的身份,为非作歹,陷害官家小姐等。 云罗仰望夜空,寻觅着最亮最美的星,母亲定是化成了天上最亮的星,一直在这样的夜空里静静地看着她。 母亲,云罗还你公道,云罗给你报仇,你等着她,害得你丢了性命的人,也会自食恶果,我定要神宁府身败名裂,让他们痛苦难当。背叛、屈辱、失望……最后被懊悔所替代。 而此刻,豫王府内,六公子正与栀香痴缠。 芙蓉帐内暗夜短,纱帐起舞,锦衾浪翻。 小耳房丫头值夜榻上的千绿一次又一次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到内室的声响,却一次又一次地控制不住。 栀香!栀香!千绿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在心里骂了无数遍。 在栀香没来前,陪着六公子身边的原是她。 这丫头仗着比她生得好看,竟一点点夺走了原属于自己的宠爱。 突地,千绿似听到一阵异响,即便在内室的娇喘浅咛间,这声音就似屋顶跑过的老鼠,隐约还有琉璃瓦断裂之音,“谁?”她喝问,正要再呼第二声,只见眼前剑光一闪,“啊――”的一声惨叫,一个二八少女顿时命送黄泉。 192 行刺 六公子听到声音,立时放开栀香,从锦衾里探出头来,帐前站了两个蒙面人,“来人!有刺客!有刺客!”他不由细想,脱口急呼。 “六公子别叫,我们只要栀香的命!” 不是杀他的? 栀香一听,浑身哆嗦了起来,直往六公子身后闪。 六公子咬了咬唇,想过拉栀香挡剑,可他们说了,不是来杀他的,是来杀栀香,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栀香的手,“你们开个价,放……放她一命!” 剑光一掠,剑起剑落,快如闪电,说时迟那时快,六公子扯了栀香一下。 外面,传来了小厮、丫头们的狂呼大叫:“不好了!有刺客!有刺客!” 两刺客交换目光,李豹正要再补一剑,六公子踢出锦衾,纵身一闪,从枕下掏出宝剑来,准备迎战,李豹被包裹在锦衾之中。 张虎拽了李豹一下,看栀香的样子虽未中要害,只怕也伤得不轻,鲜血如注,染红了床榻。 靴潮滚滚,外面人声鼎沸,张虎喝了声“走”拉了李豹纵身跃上屋顶,眨的工夫便消失不见。 六公子转身抱住栀香,“栀儿!栀儿!” 在关键时刻,六公子并没有将她推向刺客,而是在想办法救她,仅此这点,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六……六公子……”栀香轻呼一声,顿时昏死过去。 当慕容祉等人赶到,刺客早已经消失无影。 慕容祯看着屋里,千绿被人一剑毙命,割的脖子,血出的不多,可见对方不是新手。 郎中正在厢房里给栀香疗伤、止血,栀香因为伤重早已没了知觉。 慕容祯厉喝:“怎么回事?” 六公子想到受伤的栀香,还有他们三人背里做的事,忙道:“大哥……刺客……刺客要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是栀香救了我,要不是她将我推开,我就没命了。” 必须这么说。否则慕容祯知晓了实情,他们兄弟三个也许会一并受罚。 慕容祯面露狐疑:“他们要杀你?” 六公子道:“是。大哥,我来京城后,并……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大哥,我不想死!你可一定要找出那两个刺客来,是两个,我瞧得真真的。” 慕容祉蹲下身,轻声道:“六弟先歇着,我带人四下瞧瞧。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入豫王府行刺。” 慕容祯的身边有武艺高强的侍卫保护,要近他的身很难,而他自己也武功高强。“来人,从即刻起,四公子、五公子、六公子身边加强戒备。”他转身出了院子。 五公子进来的时候已经瞧见了。千绿咽了气,栀香也身负重伤,令丫头们重新收拾了内室,千绿的尸体亦移出了院子,令大管家备了一副薄棺收敛下葬。 慕容祉四下转了一圈,刚追出时,只看到屋顶两个走远的黑影。一闪即过,动作敏捷,待他带人追去,早就没影了。 回到六公子院里,慕容祉斥退左右后,问道:“怎么回事?” 六公子惊魂未定。就是胆儿再大的,两个刺客剑起剑落快如闪电,一招便令千绿丧命,忆起刚才床榻上的鲜血飞溅,心有余悸。他甚至都没瞧清如何出剑的。栀香就受伤了,要不是他拉着栀香,在剑光一掠之时扯了一下,栀香就已经没命了。 “是……是杀我的刺客……” 慕容祉此刻一阵后怕,差一点他就少了一个兄弟,亦少了个左膀右臂,在某些时间六公子比五公子更能办些事。但凡他不方便出面的事,都可以交代给六公子办,六公子行事倒还算干净俐落,看中六公子亦远超过五公子。 慕容祉抓住他的衣襟,近乎怒吼地:“这等鬼话,我不信,大哥更不会信,还想拿来骗我?栀香替你挡剑?看千绿的伤口,对方武功高强,要真是杀你,你能抵挡得住?” 两个武功高强的人入府,若真是冲六公子来的,六公子不死即伤,六公子身上并没有伤口,就是受了些惊吓。 五公子也觉这话有理,“六弟有事瞒着我们?” 六公子见瞒不住,咬牙切齿道:“是凌雨裳!一定是她派来的杀手。这个臭丫头,她想杀栀香!她把我的千绿给杀了……”紧握着拳头,直将指节握得“咯咯”作响,额上青筋暴露,脖子僵硬,“一定是她派来的杀手。” 慕容祉又追问了一遍。 六公子只得将自己以谢畴之名,在王家庄与凌雨裳有夫妻之实的事给细细地说了一遍,又说他在凌雨裳回宝相寺途中,以知道她的秘密为胁,逼着凌雨裳将栀香给了他等种种。 五公子道:“你不是说,不碰凌雨裳了么?只要我们捏住她的短,她就嫁不成广平王。” 话虽是如此说,可早前五公子也想过让自己顶替谢畴之名,后来以为在监门卫谋到官职,也就打消了此念。 六公子十五那没去应差,也是因为这事儿耽搁了,五公子与慕容祉以为他是盯紧这事,拿实了他日才好牵制凌雨裳,让神宁府与广平王联不成姻。 慕容祉道:“以我们对凌雨裳的了解,栀香知道她那么多的事,肯定不会就此放过栀香。要是让她知道栀香没死,只怕还有其他的麻烦。” 六公子定定地看着地上,到底是他的人,处了这些日子,他亦对栀香生了两分感情,咬唇道:“明日我便令人将她和王令兰一并送回洛阳去,先不能回府,且安顿到洛阳乡下的庄子里。等我娶了李氏再从长计议。” 慕容祉道:“她还伤着,且送到清心别苑将养。” 从京城到洛阳虽说不算太远,可亦得两三日的路程,一路上万一牵动伤口,许就保不住,留着栀香,他日凌雨裳万一坚持要嫁给广平王,正可以一用。 慕容祉道:“对外就说栀香死了,免得凌雨裳再派人行刺。回头给栀香一个新名字、新身份,只要她不出现在神宁府上下人的面前,应无大碍。” 宽慰了六公子几句,慕容祉与五公子方才离去。 六公子走到厢房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栀香,在天亮之前还是把她送往别处的好,到时候就多一副薄棺,对外称死了两个服侍丫头。 凌雨裳!你做了那么事,现在还敢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我饶不了你! * 次晨,云罗正在洗漱,袁小蝶禀报了豫王府六公子遇刺的事。 “六公子可有受伤?” 袁小蝶摇头,“不曾受伤,只是听说受了一场惊吓。千绿、栀香没了。” 千绿是在神宁府时客院的服侍丫头,是六公子的人,栀香也是,千绿对六公子的事知晓不少,而栀香则是知道不少凌雨裳的事。 “六公子如何处理她们的后事?” “备了两副棺材,一早从豫王府的偏门抬出去。” 在各家之中,但凡有个秘密,为恐走漏消息,御磨杀驴者比比皆是,这到底是六公子要杀她们以绝后患,还是凌雨裳派出的人动的手足? 云罗一时间猜不出究竟是谁下的手。“若是凌雨裳下手,她杀栀香、千绿倒可理解。但我们听到的消息是行刺六公子。”如行刺丫头,六公子没必要说成是行刺自己。 袁小蝶轻声道:“公子,会不会是凌雨裳已经知道,辱他的人不是谢畴根本就是六公子。” 哪里辱凌雨裳,分明是凌雨裳自己愿意的,这种事是一拍而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袁小蝶道:“属下怎么觉得,更像是凌雨裳要杀栀香和千绿呢?” “若杀的是丫头,六公子为什么要说是杀他?”云罗问出口。 她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如果说行刺丫头,人们难免会猜测这其间的原因,自然就会挖出千绿、栀香的过去,她们二人早前都是神宁府的人,尤其是栀香还是凌雨裳身边的服侍丫头,自然知晓的隐秘不少。 原来是这样! 袁小蝶也迷糊了,“许是六公子在外结仇?他行事胆大,得罪了什么人自己不知道……” 阿青送药进来。 云罗忆起昨晚着办的事,“阿青,今晨外面有什么传言?” 阿青每日负责绿萝别苑的采办之事,想了一阵,“我去买菜的时候,听百姓们议论,说昭宁郡主因疑生恨,买通乡下痞子、采花贼玷污了官家小姐,但凡三月二十六日去添过妆的小姐只怕要大难临头了。还说,神宁大公主非善主,正在设法子反咬郑家、程家一口,还要告建兴伯、文家等,另已准备好要寻替罪羊,拿昭宁郡主身边的丫头、婆子来顶罪……” 云罗佯装不满,“怎么日日都是神宁府的,就没些新鲜事?” 这传言正是云罗令袁小蝶散发出去的,她满意地看了眼袁小蝶,主仆二人的目光相遇,一个是坦然,一个是赞赏。 阿青想了片刻,笑道:“有。听说昨儿大理寺卿入宫面见皇上,奏请由刑部彻查昭宁郡主的案子。” 袁小蝶道:“这事属下听说了。刑部尚书觉得这案子是烫手的山芋,现在是刑部、大理寺都不敢接手。受害几家都处在观望之中,今早的流言越传越甚,大家都在说,只怕这回没人敢接手这桩案子,皇上到底是偏着自家人……” 193 山美人美 百姓们议论得越广,于云罗的计划就越有利,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既然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被她捏住,她就得好好的利用。 凌雨裳失了名声,就算是给神宁的重重一击。 凌雨裳痛苦,神宁也不会逃过干系。那可是她的宝贝女儿,从小到大被捧在掌心怕凉着,含在嘴里担心会化了女儿。 神宁,这才刚刚是开始! “人言可畏!”云罗捧起汤药,浅尝一口,温度正好,“小蝶,准备一下,一会儿随我去豫王府。”不歇口地将一碗汤药饮尽。 阿青递了漱口水,云罗用罢伸指取了两枚蜜枣。 阿青道:“要回来的时候,遇到喜媒婆,正要赶去郑府,文家人怕再出事,催着让郑家人娶文二小姐过门。不仅是文家,其他好几家有女儿的,早前与昭宁郡主有交往也都如此。各府各家,在小姐们的闺阁外加派人手,就算是这样,她们连府门都不敢出,许多小姐索性与夫人、太太们住在一处……近来没订亲的小姐们,家里人都在竞相挑选夫婿,正急着把人聘出去。” 这是被早前那几家被害的小姐给吓住了,能去给凌雨裳添妆的小姐,大多数都是嫡出,哪家夫人也不愿看自家女儿的一生被毁了,自然得赶着把人嫁出阁,就连还没及笄的小姐也都争着选订婆家。 阿青突地笑了起来。 袁小蝶问:“你笑什么?” 阿青道:“喜媒婆与人说,程大公子总算要订亲了,订的是京城张知府的女儿,一个是结巴,一个是斗鸡眼,一个二十出头没娶妻,一个十九岁还没订亲,直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张夫人还催着喜媒婆说,得赶紧让程家娶人。说她女儿也得罪过昭宁郡主,生怕出意外……” 袁小蝶也跟着笑了起来。 云罗道:“我瞧是段极好的良缘。“ 阿青轻声笑道:“听说这是郑夫人出的主意,两家一说倒也同意了,张小姐旁的都好。就是生就一对斗鸡眼,因是嫡长女还算贤惠得体。” 袁小蝶若有感悟地道:“小时候,我常听母亲讲,真正的美人在乡野。官家的小姐们不过是七分打扮,三分模样,那乡野里的女子才个个如花似玉。要是再穿上官家小姐们的衣裙,个个就成天仙。” 阿青呃了一下,颇是不信,在她看来,真正的美人都养在深闺。 袁小蝶给了她一个“你不信问公子。” 云罗想着自己。原也是乡野女子。母亲谢如茵给她的印象很深,前世、今生母亲都是一样标准的鹅蛋脸,眉目清秀,五官娇俏水灵。今生的生父凌德恺着实有些容貌,身高七尺有余。长着一张瓜子脸,也是眉清目秀,就是在杏花镇,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否则那时的凌家如此贫寒,也不会看入了谢家父兄与谢如茵的眼,加上他自幼读书。身上有三分儒雅书生气,举止得体,更显丰神俊逸。蜀郡人多生得小巧玲珑,偏凌德恺许是祖上有鲁郡人的血统,长得高大,加上他的几分俊朗。当年就入了神宁的眼。 云罗有着母亲的清秀,又有着凌德恺身量高挑,比寻常蜀郡女子要高,却又有几分生母谢如茵的体形的容貌,她几乎汇合了他们相貌里所有的优点。不光是她,凌学文应也是如此,她还记得在容貌之中,凌学文更像凌德恺些,相似的体形,相似的容貌,这也是他一出生就得到冯氏偏宠的原因。 因云罗的身高不似蜀郡女子,反有些江南水乡女子的灵透,这也慕容祯和慕容祎都猜不出她的来路。她的口音里有江南语,又有些许洛阳调。 云罗道:“当年我们几个泛舟云游,桂郡桃坞县、甘郡南安、蜀郡绵州、渝州、吴越江南之地都是出美人的地方。” 阿青歪着头,“她们比公子还长得好?” 袁小蝶道:“我这样的,在那些地方处处可见。公子这种容貌的虽然少见些,却也容易寻到。如若我是男子,我就去这些地方挑个又好看又贤惠的回来。” 云罗不由得吃吃笑道:“山清水秀地,不乏美人。” 云罗着好男装,袁小蝶备好了马车,主仆二人前往豫王府。 刚下车,前方摇摇曳曳地出现一个圆屁股,却是一个肥胖的婆子穿了一双新鞋,许是鞋做得小了,每走几步就扭一下足踝,也至于给人感觉她那屁股扭得特别魅惑。 袁小蝶放慢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那个圆屁股,眸露诧色,哪家的大户人家婆子也不敢这样在路口上俯身扭屁股,还扭得这般好看诱人。 婆子隐隐觉得有人在后面瞧她,正要大骂,却见是丰神俊逸的少年公子,身后又跟了个抱着宝剑的男子,瞧这打扮也是个金贵人,原本的怒色化成了笑容:“哟!啧……这位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云罗抱拳道:“在下云五,敢问您如何称呼……” “不敢当,大家都叫我王媒婆。”她从头到下的打量着云罗,呵呵笑问:“公子贵庚?”他的来头可不小,大名鼎鼎呀,有才有貌又有风度,瞧得王媒婆心头欢喜。 “十八。”云罗回答干练,笑着道:“王媒婆请!” 王媒婆推让了一番。 云罗没再推让,径直往曙堂方向移去。 王媒婆缠着她,继续问:“云五公子可订亲了?”仿佛若是没订亲,她倒愿意张罗说个好的。 云罗笑而不语,反问:“王媒婆今儿入府贵干啊?” 这读书人说话就是不同,以前王媒婆是反感这酸溜溜的话,可今儿听来份外舒服,许是这云五长得好,入了她的眼。“哎哟,近来京城出了太多事。李家、郑家托我过府商议婚事,说是八九月搁得太远,能不能移期搁得近些。还有安康大公主也令我过来,让我探探何妃和世子的意思,五、六公子要成亲了。四公子是否可提前成亲的意思。” 早前的韩大小姐也是订了亲的,出了意外,亲事退了,她怕要与古佛青灯相伴。 云罗抱拳道:“王媒婆请便。在下要去寻世子议事。”他一转身,迈着外八字步进了曙堂,刚进来,就听小邓子轻呼一声,“云五公子,我家世子还没起床呢。” 云罗看着头顶日上三竿的太阳。“不碍事,我在花厅候着。” 小邓子抱着拂尘,一路快奔,进了内室,正待说话。便见慕容祯已经坐起:“云五来了?” 小邓子笑道:“正是。袁小姐竟扮成了男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男子,比云五公子更像男人呢……”他一落音,立时就瞪大了眼睛。“世子,你说云五他……会不会……” “你瞧过那么高个的女子?还有他那体形像女子吗?” 慕容祯觉着,云罗再这样扮男人,即便扮得再像,对于一些眼光锐利的人来说,还是能瞧出她是女儿身,但她穿着高鞋底的靴子。又在双肩、腰上加了衬垫,体形倒不似女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还得另想法子再好。 小邓子摇头,“这个袁小蝶,干嘛扮成男子,奴才还以为云公子也是假扮的呢。” “这种话莫要乱说。平白让人笑话。” 小邓子应声是,帮慕容祯整了衣袍。 他为什么要去见她,她可以给他甩脸色,给他难堪……算了,他一个大男人何必跟个女子计较。而这女子还是天下首富。 慕容祯洗漱完毕,移到花厅里,说了句:“你来了。”不亲不疏,淡然的,随意的。 云罗起身打揖,“世子吉祥!”不等他回话,径直坐下,自捧了一盏红枣玫瑰茶,只饮了一口立时就回过神来,这是她平常最爱喝的茶,原是她让袁小蝶特意备的,怎的他这儿也有了?“世子说句话,要怎样才能抵消一百七十六天的债。” 红枣玫瑰茶…… 她的心里涌过一阵山泉般的温暖,这是巧合?他亦喜欢这样的茶。可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红枣泡水,还加上玫瑰花。 云罗又浅呷了两口,与她在绿萝别苑里喝的差不多。 慕容祯冷声打趣,“瞧这样子,欠债让你不好受啊。” 她是在品茶,哪里是难受?“开个尊口。”她神色平静,“用钱计算,就以京城最大的赌注为准,根据输的棋子数,一子千两银子计,昔日我共输了四十八子,我给你五万两银子,我们之间就算两清了。” 原来,他在她心里是这样的厌恶,无论他怎么算计,她只需要用钱就能清算。 云罗抬了一下手,是示意袁小蝶退下。 袁小蝶唤了声“公子”,极低地道:“属下不离开。” “退下吧!”云罗重复了一声。 慕容祯也斥退了左右。 云罗道:“我知道你近我的原因,你近我,不外乎是知道我是百乐门的门主,我的手里握有一笔巨大的钱财。如果你想要,我全都可以给你,而你只需要帮我做两件事就行。” 她吸引他的,从一开始是因为她在上元佳节夜引得洛阳全城少女的芳心,其次是她身上的财富,她是百乐门主,她与李万财之间的关系……一点一点,吸引着他不得不关注,却在最后为她的出现不由自己的沉陷。 “你舍得?”慕容祯带着试探。 ps:各位读友,鞠躬求粉红票!一张推荐票、打赏一枚平安符、或是全订、或几字评帖,皆是对你浣浣的支持哦!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194 底细 云罗莞尔一笑,不像是随意说的,更像是认真,“我建立百乐门时就曾想过,等有朝一日,戏在各地百花齐放,因地制宜地有了不同的戏剧,给世人的生活能增添一点点的色彩便可收手。但,这只是我对旁人的说辞,唯有我自己才明白得拥今日这一切的最终目的。过程如何,我已经不需记得,我要的是最后的结局。” 她说的结局,也就是她的目标:所以的这些,都是为了让她变得强大,为了让她找到更好的同盟来对付神宁夫妇。 “你说的两件事……”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值得她放弃手中的钱财。 云罗在心下权衡中,“我要一对夫妇变得一无所有、身败名裂、被世人所唾弃。” 慕容祯笑了起来,“以你现在的钱财,使钱就能让人帮你做到。” “如果这么容易,我想不用实施得这么艰难。” 她既然说了,他也不需要隐瞒,慕容祯脱口道:“神宁大公主夫妇?” 云罗眸光诧色弥漫,只是眨眼的一瞬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和他都是自控力极强的人,上回她与慕容祎去戏院,按理慕容祯是不会知道的,可他知道了。她离开的时候,连阿青都没说,是从后门悄悄离去。 只能说明一件事:慕容祯派人在盯着她。 上回,慕容祎要郁枫查她的底细,这么些天过去,慕容祎并没有问她什么。就如她所猜想,慕容祯不允许慕容祎查到更多。 而有这本事阻止慕容祎的,唯有面前的慕容祯。 云罗一点点地想着,能阻止慕容祎,只能说明一件事:慕容祯在慕容祎动手查细底前便已得了消息,所以故意阻止了。 她试探性地,问:“慕容祎查我的底。是你从中动了手脚?” 她着实不清楚,慕容祎查没查到,毕竟这时间不算太久,而且那日慕容祎提出与她订亲的事。来得太过突然,如果他的订亲与她的底细有关,云罗都可以解释得清楚。 慕容祯微微一笑,“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他搁下手里一样的红枣玫瑰茶,她喜欢的饮食,他一一尝过;她喜欢的茶,他也品尝。不仅是尝味道,就像是在学着读懂面前的这个女子。“他与你提出订亲的话,是他查出你底细之后。” 果然,慕容祯什么都知道。 慕容祎拿什么跟他斗。慕容祎的一举一动都在慕容祯的眼皮底下呢。 云罗问:“他查到了什么?” 慕容祯道:“你是嘉勇伯萧众望的嫡长女,蔡氏所生,蔡氏是江南临安的名门嫡女,你四岁时随母迁往京城,六岁被父亲一脚踹得吐血伤及心病落下病根……你十一岁时。演了一出焚身阁楼的戏,然后成功脱身,摇身一变成了云五,从此消身于江湖……” 让慕容祎认为她是萧众望的女儿,慕容祯定是抹去了她小时候生母被杀、随空明大师到钱塘镇海寺等这些事。 而是让她切切实实地成了萧初云。 她近乎自语地道:“我早就想到,赵家堡的暗卫根本靠不住。就算我花了天价又如何,他们到底把消息出卖给你。” “赵家堡的赵堡主原就是豫王府的人。他的主子有两个,一个是皇上,一个就是我父王,而我十六后,父王便将赵堡主交给了我,如此还能说出卖不出卖?” 他能这么快猜出她要对付的是神宁大公主夫妇。肯定知道什么,难不成已经查出她与凌德恺的关系? 云罗不由得心下微颤,来自心灵深处对他的畏惧又重了一分,她本不是胆怯之人,可与慕容祯相处得紧。越发觉得他的可怕。此人的心计很深,又善谋略,如此高超的棋艺,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他的谋术应不在夏候庶之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你对我的事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知道,昨晚你让袁小蝶找到了说书人放出不利神宁母女的消息,你要利用程、郑两家的矛盾让凌雨裳声名俱毁……”慕容祯知道她肯定与神宁大公主夫妇有仇,否则她不会这么做,只是他不知道这是怎样的过节,“你若恨神宁,大可重赏令杀手行刺,何必这等麻烦。” 云罗不由得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凄楚,“阿祎也说过一样的话。我没想让他们死,因为死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一种恩赏。我要他们被万世唾弃,要他们尝尝背判、失望、无助、绝望的痛苦。我知道她是你的亲姑母,你未必会答应这么做。既是这样,你只需答应豫王府在这件事上袖上旁观,不得出手助她。” 不仅是他得对神宁袖手旁观,更是要求整个豫王府也如此。 慕容祯知晓了另一个答案:她不会随他去徽州。 云罗又道:“需要你做的第二件事,我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的时候再告诉你。为示诚意,今日我带了五百万两银票与你结盟。我知道你胸有雄才伟略,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说服阿祎放弃与争夺储君之位……” 她放手自己打拼来的钱财,只求神宁夫妇有个悲惨的下场。 她与他结盟,而她能做的,就是劝慕容祎放弃储君位。 慕容祯仰天大笑,笑声震动穹宇,久久回荡,霸气流露,仿佛不是他的笑,而是大海上涌起的冲天巨浪。 云罗平静的看着他,抿着嘴,却并没有半分的生气。 “云五,这储君之位本来就属于我慕容祯!你不必劝慕容祎放手,他有本事就来争!我倒要瞧瞧,他能不能抢得走。” 他太猖狂!居然理所应当的以为储君就是他的。这话的意思,就是从未将慕容祎放在眼里,也不在乎有人来争、来夺。 云罗咬了咬双唇,“我提的条件你只说答不答应吧?” “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答应了,当神宁夫妇被贬庶人、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时,我手中的百乐门、店铺及数年积攒的钱财……都是你的。不答应,诚如你言,我利用自己的钱财,也一样能让神宁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世子大人,这可是一笔最合算的买卖,你不是在背里调查我多少钱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喏,这是我手中财物的单子,你可以自己看看。” 她从袖中取出一页纸递给慕容祯。 这是一页她所有财物的单子,只是总数,上面写着:截止上个月,共计:大型百乐门十二家,每家约折文银三十万两;中型百乐门三十六家,每家折文银十万两;小型百乐门一百一十家,共折合文银三百万两;玻璃作坊五家、织染坊三家…… “所谓大型,就是如同京城、洛阳、扬州、益州等地的百乐门规矩,集茶园、大戏院、酒楼、汤池、客栈于一体,世子知晓洛阳、京城两地的百乐门,一家折三十万两银子不算多吧?就算他日你接手之后,疲于打理,你可以拆散转卖,我相信,要真是转卖京城这处不会少于四十万两银子。” 他拿在手里,虽然猜到,可看到她身上所拥有的财富,还是吃惊不小。 “你……手中的现银呢?” “现银?”云罗微愣,回过味来,“我是生意人,手头从来不留太多的现银,将更多的钱投到生意上,就能赚回更多,这叫以钱赚钱。我身上的现银从来没有超五百万两,不这些钱也是应急所用。如今都给你拿来了。” 慕容祯搁下手里的单子,“我怎么觉得狡兔有三窟,你不止这些呢。” 如果不曾调查过,他不会知道,可他心里是有数的,云罗远不止单子上写的这么多。 “你若不信便罢。有这么多的东西,我不愁找不到合作者。你信不信,只要我愿意,不是你、不是慕容祎,我与晋王世子或是湘王世子合作,原不在储君之列的他们,得到这些钱财,也足可与你抗衡。” “你敢?” 他瞪大眼睛,似要吃了她。 或许他想吃的,是她拥有的钱财。 云罗回瞪,并不比他弱上半分,“我有什么不敢的?”她勾唇一笑,“是不是恨不得我早死,你知道为什么许多人猜我很有钱,却不敢碰我,他们甚至希望我活得更久?” “你在百乐门定下了规矩,若是你死,百乐门自行解散,各地百乐门营生以八成价折卖给管事,若是旁人要买,就得以高出三成的价出售。各处管事至今没人攒足这笔银子,更重要的是,你给他们每年每人一成五的盈利作为奖赏,而你打点好官府,不需要他们有半分的后顾之忧,他们赚的是一份安稳钱,大部分的管事,甚至希望永远保持这种方式。还有一种可能,有朝一日,你宣布解散百乐门,依是八成价折卖各地营生,但却可以让他们暂时欠账,还可以长久地做他们的靠山、后台,给他的生意出谋划策,确保他们赚一份安稳钱。而他们每年给你供奉三成盈利即可。” 慕容祯是赵家堡真正的主人,赵堡主不是应该是皇帝的人,是侍卫总指挥使的人,换句话说,慕容祯其实是皇帝最看中的储君人选。赵堡主只认他和皇帝两个人,可见慕容祯是仅次于皇帝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慕容祎又算什么? 他不过陪慕容祯练手的! 195 霸道 (ps:(*^__^*)谢谢世净光投出的粉红票!谢谢水的深度打赏香囊!请粉红票,求全订、求收藏……请支持该文哦。) 云罗如此一想,不由得一阵惊愕。他明知其间亲疏,昌隆帝在同胞亲弟与同母异父兄弟的子侄间,自是选择前者,毕竟豫王更为亲厚。 云罗勾唇一笑:百乐门的人不会希望她死,因为她活着,便能门中的弟子越来越多,就算各地有了矛盾,也会有东、西、南、北四使者出面调和。她若一死,副门主、四使者、谋士……全都得离开。她若死后,这笔钱财就得尽数落到各郡商会手里,由商会出面,为当地百姓做些事,或修桥补路,或做些旁的事。 云罗曾与百乐门中的人提过这事,但大家都反对解散百乐门,虽说她的年纪小,依旧奉她为门主,众人亦没有不尊之人,即便偶有几个,一早就被各地的堂主给遣走,或设法劝服了。 云罗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与你合作结盟的诚意。” 她的诚意,是她想解散百乐门,只怕百乐门的人也不会允许。一个门派都希望自己越来越强大,这样他们就会赢来更多的敬重,就像新生的梨园行,各地戏班的花旦、小生,身份远在青/楼名/妓之上,更有甚者,为跟名角儿们吃一顿饭就感到很有面子。云罗把百乐门给他,慕容祯也无法更给的经营,一个不好,还会遇上烫手的山芋。 慕容祯没有反驳,他更关心的是,云罗和神宁之前到底有什么过结。“你努力拥有今天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神宁夫妇?” “是。” “你和神宁到底有什么仇怨,值得你轻松放手得来的一切。”道出来,他觉得很轻松,云罗未曾告诉慕容祎。自然更不会告诉他。明知不会说,但他还是说了。 她突地歪着头,看着他的严肃样子,巧然笑道:“听真话还是假话?”灵眸一闪。“真话是我看她不顺眼。假话是我太过争强好胜,她们母女抢了我的风头,这令我很不快。” 全都是假话! 她没有与他说实话,假的恐怕三岁的孩子都不信。 “你不是有这么大的本事,查啊,继续让赵堡主帮你查。” 她这是在挑恤。 “你以为我查不出来?” “就算要查出来,你总得费一番功夫。看你花费人力、物力,我瞧着高兴。” 慕容祯便是个猖狂的,没想还有人比他更猖狂,居然说要费他的人力、物力。上次为了查她的底,就花费了不少银子,还动用了各地的暗卫,惹得豫王很是动怒,要不是知道她值得他们一查。只怕豫王不会轻饶他。 “想好了没?若要结盟,便得立下字据。”她从怀里另掏了五万两银票,“这是你下棋赢来的银子。”一把塞到他手里,笑道:“两不相欠了。” 就在她要收回手时,他手一翻,捉住她的手,厉声道:“我是赢家由我说话。” “上次是你说的。由输家说话。” 他将那张五百万两银票塞到她手里,“我以百倍的价买你陪我一百七十六天,依旧是幕僚……”她正要启唇,他伸手堵住她的嘴,“千万别拒绝,你要敢再拒绝。我便下令将整个京城百乐门打入大狱,他们的平安你不想要了?别再挑战我的耐性,休想与我讨价还价,你想与他人结盟——云罗,你休想!你休想与除我以外的人结盟!” 这算什么。步步紧逼,将她逼到墙角里,任他的身子抵在她的胸口,是不是要在墙角里把她挤在肉酱。 她怎么看面前这个人,都像是打酱油的。 霸道的、邪恶的、不可理喻的。 慕容祯邪魅地笑着,笑得她心里直发毛,用手想推开,他却如泰山压身,竟然是蚊丝未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很有钱,很让人动心。来人!” 夏候逸站在门外,应声“属下在!” “去大账房那儿,把七彩锦盒取来。” 夏候逸应声。 不多会儿,一只宽约高皆为尺许的七彩锦盒送来了,色彩鲜艳却不失典雅,这是一种张扬的华丽,上面刻着五彩凤凰牡丹图案,绿色的叶,红、紫、白、黄、粉色的牡丹,当真是贵丽不凡。 慕容祯取出钥匙,开了上面的小铜锁,“你确实很有钱财,本世子又不俗!给你瞧瞧!”他抓起一本账簿,云罗接过翻看了两页,有钱人啊!太有钱了!上面记录的全不是在豫郡之时的田庄几何、店铺多少、房屋又有多少间。 还以为自己是天下首富,原来在他的面前,她就是个小人物,上面簿子上记录的只是江南吴越两郡的,仅仅是一本,而那里面还有好几本。 与其说是他的产业,不如说,这些都以豫王府为靠山的名簿,大大小小,从织造坊到瓷器坊,从酒楼、客栈到西域商人,应有尽有,上面写着哪处收益金银多少、又供珠宝几何…… 云罗扁了扁嘴,不以为然,这是不服,心里却暗想:不就是投到豫王府的商人,但凡有些权势的,谁家没有几家,就是她还投到神宁府内。 慕容祯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官商勾结,这道理我懂。用行内话说,‘与某某府入份行商’,实则是豫王府不出一分一毫,借你们的名头,每年给你们府分些盈利银子。” “这话不错。”慕容祯眸光里掠过一丝狡黠,对外面的夏候逸道:“告诉账房,从今岁开始,百乐门投靠到豫王府世子门下,百乐门一半的盈利属本世子所有!” 黑心黑肺黑心肠,张口就要一半的盈利,从来也没有这样的。“你的胃口不小!” “在你眼里,本世子就该是这样的。一半好像少了,三七开,本世子七、你三。”慕容祯见她还在翻看,她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将手一摊,夺过簿子,“可看完了,别以为你的铺子多,就你那点资本,不过是吴越两郡的一半,自以为是!” 云罗想着刚才所见,扬州的绸缎庄、青楼、赌场……照着上面所载,就算扬州没有七成的铺子是他的,也有一半了吧,光扬州一处就有数千家店铺,她的店铺虽多,与他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慕容祯锁上锦盒,“把盒子送回去!回头百乐门的盈利银子可别少收了。云五公子财大气粗不会在意钱财,既是如此,我看就继续做百乐门的门主,赚的钱索性尽数交到本世子手里。本世子爱钱,恨不能将全天下的钱财收入囊下……” 虽然她知道他不是良善之辈,可也不至于这般贪心。 云罗起身,看了眼桌上的银票:“是你说不要银票的,我……收回去了。”她站立得笔直,又收回五万两银票,抱拳作揖道:“豫王世子大人大量,别与在下一般计较,云五告辞!” “走哪去?”慕容祯纵身一闪,立在门口,挡住她的去路,“来人,派人告诉四公子,百乐门出了贼人,着他带人包围百乐门。” 敢开溜! 这一次,他偏不如她的意。 说到底,她还不是想往慕容祎那么靠。 慕容祎处处与他为难,而他是一忍再忍,本不想将她牵扯其间,可这女人太不识抬举,邀她随他一同前往徽州,竟打着主意要与慕容祎一起去。 可恶! 他不比慕容祎差。 他是真男人,哪像慕容祎那等货色,说话柔柔,一股子文人气,生怕把树上的鸟儿吓跑一般。要不是他知道慕容祎是男儿身,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和面前的云罗,皆是女扮男装。 “豫王世子”云罗赔着笑脸,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奉承人的,“你英俊潇洒、大人大量,你高抬贵手,放过小的这回,我是在鲁班门前弄斧、大水冲了龙王庙……请豫王世子别与我一般见识,百乐门里又没贼人,你这样一来还不得吓坏了人……” 她还会有谄媚的一面,脸上有笑,可那眼里却是恨、是怒,是不甘,是挑恤。 “你这话分明说得不情愿!” 他扬着头,依旧挡在门口,进了豫王府,还不得由他处置,想出去,他也能照样逼她回来。 他好言与她说,邀她去徽郡,她不乐意,那他就来强的。 “我怎么不情愿了,我说得很诚恳,你瞧我笑得多开心。”云罗笑着,扮着一副萌宝宝的可爱样。 这个女人…… 慕容祯皱着眉,第一次看到她这等模样,他有些相信,幼时未落下心疾时,何等可人模样。“真的学乖了?” 她双手握在胸前,眨着眼睛,秋眸含水,很委屈的点着头。 慕容祯伸出手来,轻抚着她的头:“乖啊!今儿在府里呆着,至于旁的都好说!”他一声高呼:“来人,送云五公子回绿萝苑。” 云罗本想来说清楚的,反把自己给套进来。 很气恼,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想我服软,慕容祯,你有本事就把我也关到大牢里去。”刚才那服软赔礼的样子,全都是她装的,脸上装着服帖,那双眼睛却比之前更犀厉,更不满。 “我还指望着利用你来赚银子,你下了大牢,谁给我赚银子?” 总有一天,他要她心服口服。 196 破坏 在绿萝苑里坐了一阵,过了许久,云罗才慢慢地回过了神。 “小蝶。” “公子,属下在。” “你去百乐门瞧瞧。” 袁小蝶出了一阵,回来后,神色有些慌张,“公子,百乐门周围站着官兵。” 这个慕容祯,还以为他是说说而已,居然真这么做。 袁小蝶道:“这些官兵并没有进去,也不支声,就站在外面,惹得进出的客人好奇得很。百乐门京城分堂的堂主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回一趟绿萝别苑,与汪伯、阿青说一声,这几日我不回去了。还有,百乐门那边也打个招呼,官兵只是例行公事,不会有事,就当作他们并不存在。” 她原想随慕容祎一起去西北,而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慕容祯居然步步紧逼,在外头处处让着她,可在这王府就暴露出魔王本性,半分也不肯吃亏,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干嘛非得和她扛上。 云罗在这里暗骂、担心,慕容祉已坐在曙堂的花厅上。 “大哥,为什么要我派五十名官兵包围百乐门。” 慕容祯递过一张纸,这是云罗给他的。 “哈哈……大哥,没想到云五这么有钱。” 慕容祯道:“我看这是一年前的,她和我玩,还嫩了些。” 他所调查来的,就比这单子上的更多,很显然是以前的,各地百乐门每个月都有新开的,各郡每季都有自己的计划,堂主们为了分到更多的赚头银子,会在各州、各县再开大戏院、茶楼,本钱是门主的,赚了他们却能一分羹,这也是各郡主百乐门堂主如此用心、拼命的原因。还有一点。堂主们都想做日后百乐门真正的堂主,就是用自己的法子多买下几家大戏院、大茶楼、大酒楼什么的。 慕容祉的一双眼乐成了一条缝,“我明白了,大哥是不想白白便宜了慕容祎。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要说这云五本事够大,够有钱,这可比娶公主还要厉害,更重要的是,她有才华,人也长得漂亮、出身门第也不算差……怎么看都配得上大哥。”一抬头,就迎视上夏候逸怪异的目光,慕容祉一时怔忡。 慕容祯未言,但那神色就是:你瞧过那簿子上的秘密。否则,慕容祉怎么会知道云五是女的。还说配得上他的话。 “大哥,你别误会,这事……这事是我听凌学武说的,是他瞧过那簿子。” 慕容祯移开视线,“再不许有下次。” 明明一早就看到了。还骗他说没瞧见。 这会儿,慕容祯的心情很好,懒得教训慕容祉。 慕容祉小心应答“是。”慕容祯虽有些生气,并没有骂他。悬着的心复又落回到肚子里,敛起了之前的得意,越发变得谨慎起来。 慕容祯道:“今年开始,百乐门是豫王府名下生意之一。我不在京城,你得替我照看着。” 慕容祉又应了。 “慕容祎想把她带走,本世子偏不让,看他能奈我何?” “大哥是想带云五去徽州?” “你瞧她那身子,能去徽州么?我不想让她随慕容祎去。” 慕容祉附和道:“大哥,你不让她去徽州。把她留在府里做什么?” “不留她在府里,要由着她跟慕容祎好?慕容祎优柔寡断,容易摇摆,旁的不说,便说去秋他与凌雨裳订亲。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拖了大半年都不给个回话,最后还是蜀王出面逼迫他,才与凌雨裳订了亲。这等小事如此拿不定主意,着实让人失望。” 慕容祯从来都不认为慕容祎是自己的对手,反是他的出现,慕容祎如临大敌。 慕容祯斥退了夏候逸,与慕容祉细细地叮嘱了一番,说的都是些京城诸事,这事如何,那事怎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慕容祉一一点头应承,“大哥放心,你不在京城,我会用心的。” “待我回来,少不得赏你。我与账房那边叮嘱,每月除月例之后另给你五千两零使银子,五弟、六弟每人额外一千两,劝着他们节俭些。” 慕容祉依是笑着,“上回,我哄骗凌学武,说大哥疼我,每月给我少则五六千两,多则五六万两银子,他竟信以为真了,却不晓得上回大哥给我几万两银票,原是还有旁的花销、打点。呵呵……” “在我面前装弟弟,又在五弟、六弟摆哥哥的样儿。都要成亲的人了,不用学小孩子样。我不在,你事事都得尽心。把棋盘拿来,我再陪你下两局棋。” 慕容祉取了棋盘,兄弟二人相对而坐。 一边下着棋,一边说着话,慕容祉正色道:“大哥,这几日在宫里,皇伯父让我陪他下棋,有时候他赢,有时候我赢。大哥和慕容祎下过棋没?前儿在宫里,我与他下了一局,都说他的棋艺好,我竟赢了他。” “你的棋艺,是我与父王教的。别在慕容祎和皇伯父面前提你跟谁学棋艺的事,也别在慕容祎面前提我棋艺好。” 慕容祉走了两子,道:“大哥不想让他知道你的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慕容祎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度量小些,又喜较真,何必惹他不痛快,他打小就喜欢出风头,什么都想做得最好,要是发现我的棋艺比他高,这不是要他又得几日不眠不休地找人练棋。” “他还真是自找罪受。”慕容祉扁着嘴,“鲁王世子就比他强很多,只不晓得是怎了,最后竟是他赢了。” 慕容祯浅淡一笑,“用心下棋,少说话。” * 云罗与袁小蝶正在用暮食,慕容祯到了。 “宫里的太医一会儿就到,让方太医再给你诊诊脉。” 云罗想要推辞,转而又想,已经招惹他不快,何必非得与他对着来。此念一闪,就放弃了。 太医请了脉,慕容祯问:“以太医之见,她能远行吗?” “回豫王世子。云五公子是心疾,不宜奔波受累,不宜受刺激,不宜伤心。需得平和静养为宜。” 送走了太医,慕容祯道:“太医的话都听见了?” “是”答得很应付。 他伸手抓过她的手腕,学着太医的样诊脉。 “你会不会?” 慕容祯道:“不会,做样子。” 那他是吃她豆腐。 他低头,哈着热气,“感觉你手凉,就想给你暖暖。”这可是五月,天气早已不凉了。 云罗任他捧着,就在他握得起劲,她猛地抽回手。“听见太医的话没?” “我又没打算让你跟徽州去。” “那你……”没这打算,干吗在百乐门大戏院里说要她跟着去。 “慕容祎想带你去西北。” 因为这样,他便说要带她去徽州。 “你到底想做什么?” 慕容祯道:“他想做什么我就破坏,偏不让他得逞。你是我用来气他的一枚棋子!” 慕容祎的世界里,只有敌人和朋友两种。而慕容祯显然就是他的敌人。他着实无法理解慕容祯到底在想什么,自以为自己学了几天的医术,就要带云罗去西北赈灾,倘若云罗犯了心疾,就他那点医术能派上用场? 他只是猜到了慕容祎找云罗的真实原因,所以,他先讲出来了。让云罗随他去。云罗的拒绝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在那以前便已经拿定了主意,他不带云罗去徽州,旁人也休想带云罗去旁地。不为旁的,只是因为她的病只有派人将她看住,才会不犯病。 居然说她是棋子。当真可恶。 慕容祯邪魅一笑,“想来在自家府里,养只会说话的猪是件极不错的事儿。” 云罗刷的一下脸色苍白,要不是因为她有病,早就被他给气疯了。她不待细想。挥起手臂搧搧了过去,迎上手的,却是他的巴掌。 慕容祯笑道:“疼啊!真疼!你使那么大的力作甚?我的手快被你给打肿了。” 他是男人的大手,她那纤手还不得又疼又难受。 她还没叫疼,他倒叫疼了。 落到云罗的眼里,这分明就是在说反话。 她不是和他有仇,感觉他就是故意和她作对。 慕容祯道:“你是不认还是怎的?来我府里这么长时间,你且说说,既是我的幕僚、谋士,可与我献过一次良策?” 他说的都是实话。 “我又没非得做你的谋士,是你自个儿……” “在各家府里,幕僚、谋士不是重金聘来便是他们自个儿寻来。一旦入府,还说什么‘没非得做你的谋士’的话,这些话太伤感情。” 居然骂她,说她是他养的猪,这种话就不伤感情了。 云罗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今儿我要歇了,如果你没什么事,可以离开。” 慕容祯走了几步,“告诉阿青,哑巴小狗儿满月,记得捉一只给我。你帮我先养着,养足两月我得送给浩儿,他一直想有只特别的狗。” 说她是猪,太可恶了!还说她作为幕僚,从未出谋划策过。 他不是要去徽州赈灾么,西北是黄河泛滥,徽州又是大旱之年,云罗记得自己刚穿越而来时,是谢如茵怀里的小女娃,那场大旱险些没把她饿死、渴死,要不是谢如茵一直疼着她、护着她,她自己没饿死,就被冯氏给虐待死了。 想到冯氏,云罗早已不记得她的容貌,就连凌学文的样子也都模糊起来。只是依稀地记得,常听冯氏夸凌学文长得好,说他将来和凌德恺一样,是又高大、又漂亮的后生,不知道要迷倒多少闺中小姐。 197 策略 当日,云罗坐在案前,粗略地拟了一份草案,然后进行细化,若是累了,盘腿调整气息,用《玄女心经》之法反复练习吐纳之法,运行一个小周天,复又坐到案前,握着笔继续细化。 夜里,袁小蝶起来了几次,“公子早些歇息。” 云罗笑道:“我练习一下吐纳之法养养神就好。” 上床盘腿运行了一个大周天,精神回复了许多,回到案前继续做案子。若是在现代,有电脑,坐在电脑前噼噼叭叭一阵敲打,也会省下很多时间,但她已经习惯了用古代的言语,原是需要上百字的叙,却只需要二三十字就能搞定说清楚。 天色刚蒙蒙亮,就听到外面一阵人声喧哗。是夏候逸、王瑞明领着婆子、丫头收拾着要去赈灾的东西。 王瑞明摇着折扇,指手划脚地发表自己的一番看法。 “这一车都是世子的吃用东西,得用油纸盖好,千万不能淋了雨水,一沾水就坏了。”指着一个忙碌的婆子,“你小心些!” “还有那些常用的药材,拢好箱笼。” 末了,王瑞明走近夏候逸:“夏候侍卫,这次世子奉皇令去徽州,带多少人马?” 夏候逸抱拳回道:“府中的贴身侍卫二十人,又有皇上所遣的二百名羽林军侍卫二百人,只带两会做饭、浆洗的婆子随行,再跑腿的小厮六人,又有王先生相随。” 王瑞明面露异色,这么一听,带的人不多呀,他此次去除了是谋士也是账房先生,这么一想就乐了。 然,夏候逸又道:“户部、吏部各派了一名员外郎随行,太医院挑了两名太医……” 王瑞明一面听着,一面点着头。“这云五公子此次不去?” 夏候逸道:“王先生是知道,我们世子最是个体恤下属之人,云五患有痼疾,此次不随行。” 二人正说话。便见云罗领着袁小蝶出来,袁小蝶一边跑,还一边整理自己的男装,相较于云罗,袁小蝶更像是男人,似乎比云罗装扮得更像。 王、夏候二人纷纷打招呼“云五公子。” 云罗看着院子里的人手,没有一百人,七八十人是有的,有的忙着归整箱笼、有的在整理马车,明儿一早。他们就得出发了。“世子可起来了?” “明日一早要前往徽州,正要入宫议事。” 云罗“哦”了一声,“我连夜草拟了《徽州赈灾策略》,该说的,能想到的。都在这上面了,你且拿去。若有不尽之处,让他看着修改、添加。” 夏候逸接过,赈灾还有策略?页数有不少,翻看了两页,上面就如何赈灾,能想到的应对措施几乎都在这上面。 王瑞明讶异地出声。摇着折扇,“写得算是很详细了,不愧是云五公子。” 夏候逸觉得这事很重要,与王瑞明打了声招呼,回到曙堂,将这簿子呈递给慕容祯。 他正想入宫。寻户部、吏部、太医院的人再商议一番,有了这本《赈灾策略》他便坐在花厅上瞧了起来,若说了解民情,云五便是一个了。整个《策略》没有赘语,讲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如何赈济灾民:派发粮食、搭建粥棚时应该注意的事项,其间可能出现的不定因素,尽皆详列了出来。灾后重建,朝廷应当做的哪些事,也得说了。 这,大概是慕容祯瞧过最详细的《策略书》,虽然也有没想到的部分,只需要在某些地方添加进去就可,条理清楚,言辞干练。 慕容祉进了花厅,抱拳道:“我要入宫当值,得几日方能回来。大哥,你这儿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让几个得力的留下搭个手、跑个腿……” 慕容祯拿着笔,正修得认真,道:“你且去忙,我自会着办。今儿还得入宫取灾银,备草药等,明儿一早就得出发。” 慕容祉垂首,面露羞涩,“大哥,五弟、六弟的婚期定了,六弟定在五月二十八,五弟稍后,定的六月初六,我的这个……”他挠着头,嘻嘻笑道:“谢丞相府的人也太着急了,嘿嘿,安康皇姑母说,早前南安言语冲撞过凌雨裳,她近来眼睛跳得厉害,生怕出事,所以也想让南安早些过门。” 谢南安才多大,这人都还未及笄呢。 慕容祉不同于五、六二位公子,他是嫡子,婚姻大事自得豫王与豫王妃说了算。“父王、母妃怎么说?” 慕容祉道:“母妃说,南安年纪小了些,待她及笄再成亲。我想跟皇伯父求个恩典,从宫里挑两个女侍卫送给她,这样安康皇姑母就安心了。” “得空,多去谢丞相府走走,若是南安要出门,你寻了日子陪着也无妨。凌雨裳的胆儿再大,也不敢拿南安下手。” 慕容祉应了声“是”,笑道:“大哥,五弟、六弟成亲,我们兄弟俩得备份厚礼。” “你先入宫当差,莫误了时辰。” 慕容祯继续看着手里的《赈灾策略》,修改了一番,看来云罗对于这事也是上了心的,是早前就准备的,还是昨晚才新做的,这么厚一本,就算是一晚的时间准备,只怕也来不及,定是一早就准备的,难道是从知道他要去徽州赈灾时就备好的?仿佛看到了在夜灯下坐着的纤柔背影。 明天,他就要去徽州了。 慕容祯看完了簿子,来到绿萝苑。 院子里很静,静得没有些许的声音。 正疑惑,便见袁小蝶正在绿萝苑的小厨房里煎药,手里摇着蒲扇,甚是忙碌,一侧站着个二等丫头,正帮着打下手。 慕容祯问:“云五呢?” 袁小蝶答道:“在沐浴。” 他在沐浴,他也不好进去,“告诉他,我离开后,她得好生调养,已经与方太医说好了,每过几日他就会过来请脉,让她配合治疗。” 慕容祯望着她住的屋子,“天气炎热了,让她保重,需要什么只管与大管家吩咐一声,那边我亦是吩咐好的。” 袁小蝶一一应了。 如果在慕容祯对云罗时这样好好说话,两个人是不是会很好? 袁小蝶明白云罗的心思,在情感上,她似乎更偏向慕容祎一些。这可是小时就结下的缘份,虽说慕容祯故意说话刺她,可云罗到底是连夜编拟了一份《徽州赈灾策略》,这份心意可见非同一般。 慕容祯轻声道:“你用心照顾她,其实她也怪不容易的。” 袁小蝶看着这个素日似乎霸道而高高在上的人,心头莫名的一软,问:“豫王世子,你一早就没想让公子随你去赈灾,你将她困在豫王府,只是不想她受奔波、劳累之苦,是吗?” 连袁小蝶都明白的事,可云罗却不相信,甚至认为他是故意在和她作对,故意在气她。 在别苑的凉亭里,云罗是那样温柔地注视着慕容祎,如果有朝一日,她可以用同样的眼神看他,他许是连做梦都能笑醒的,他喜欢上她了,可她并不知道。在她心里,他接近她,就是因为她手里握有的钱财。是,他承认,一开始吸引他目光的确实是这些,可她的经历,让他觉得心疼,她的才华又让她无法自抑的欣赏。 她,是一个让他既欢喜、又愤怒,甚至还会想气气的女子。 “她身子弱,经不得这样的奔波,我只希望她能好好儿的。”明天就要离开了,今儿这一日他许要忙得很晚,太多的事需要他去做。他又道:“你转告她,她说的两件事我都应了。” 两件事,什么两件事?袁小蝶并没有听云罗提起过,也许是昨儿支走她说的话,“为什么?”她更想的问的“是什么”,或许是太想知道,反而问出了另三个字,就如同她已经知晓了是哪样的事。 慕容祯勾唇一笑,“一个人太想做一件事,要是她总是办不成,一定会压在心里成为一种心结。” 他侧眸,流露出少有的宠溺,哪怕他看见的只是她住的屋子,竟可以这样的温情,脸上含着笑,这笑容是他从未在云罗面前流露出来的。刚毅的面容原来可以这样,如同一抹阳光披散着泰山,那一种神人武将的风姿,让人觉得踏实,让人觉得安心。 “我不仅不会阻她,在她需要的时候还会尽力帮她。” 袁小蝶心头一动,“豫王世子,小蝶会转告的。” 他迈出了院门,大步地走着,可袁小蝶似乎看到了一个不同以往的他,是她们都不够了解他吧。 云罗沐完浴,喝了汤药,小睡一觉起来,袁小蝶如实将原话转告了。 云罗不由得笑了起来,不敢大笑,却是扬唇怪异的假笑着,面带着讥讽,“小蝶,你什么时候也会说假话了?” “公子,属下没有说假话,豫王世子确实这么说的。” 袁小蝶并不知道她和慕容祯说的两件事,也就是说,小蝶要编假话也编不出来呀。可是,云罗还是不相信那样温情的、体贴的话语是慕容祯说的。突地,她拍着脑袋,“我明白了,一定是他看到了我写的《赈灾策略》感动得稀哩哗啦,一冲动,就说了这样的话。这就跟人生气的时候会说气话一样,小蝶,你也太当真了,我们就当他放了一个屁。” 198 用意 袁小蝶看慕容祯说那些话时,就跟换了一个,甚至像慕容祎,温柔的、痴情的。“公子,你就没瞧出来什么?” “什么?”云罗淡淡地问,坐在案前,拿着一边的稿纸,“慕容祯是硬的不行,再施怀柔计策。一定是这样,否则没道理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袁小蝶迷糊了,难不成真是慕容祯的策略。她怎么觉得慕容祯好像是对云罗动了心,可是认识这么久,慕容祯以前可没这样子。 就如云罗说的,许是他的怀柔计策,使的是软法子。 云罗拿起笔,“你再去外面转转,看这几日京城都有些什么趣事,哦,尤其是神宁府,还有百乐门那边,你去瞧瞧官兵撤了没有。” 袁小蝶应声离去。 屋子里很静,适合她专心做自己的事。 云罗现在整理的是给慕容祎的《西北灾后策略》,在现代这叫作《方案》但在这里,更适合用策略这个词。 午后,云罗实在太困了,又补了一觉。 袁小蝶回来,见她睡得香甜,替她掖了薄衾,转身到偏厅的小榻歇下。 这一日,慕容祯很忙,与户部拨灾银,又令王瑞明清点数目。 太医院也匆匆准备着赈灾的草药,一部分从太医院的大药库房里出,另有一部分需得临时采买。 慕容祯忙得早上出门,直至夜里近三更也未回府。 慕容祎更忙,准备离京的事务,还得与户部、吏部官员商议西北琐事。 夜里,袁小蝶与云罗禀报道:“百乐门的官兵还在,没有入店,也未曾影响到生意。” 慕容祯不撤人,让他们站在门口,就是给她一个警示。云罗道:“还想他把人撤了。我就随广平王去西北呢。没想这魔王还当了真,让官兵把守在百乐门不肯退让……”她若随慕容祎去,只怕前脚走,后脚慕容祯就会下令抓人。 她信的。这魔王肯定能做到。 袁小蝶道:“公子体弱,长途跋涉的确不适合你……” “这么几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的身体如何,你也很清楚。我能带着你们几个云游天下,涉足过桂郡、黔郡甚至是闽郡之地,只要我不受刺激就不会有事。” “怎会没事。以前我们是云游过,每去一个地方,就留下来住上十天半月,又都在船上。你想走了便走,你想停便停。能与去西北赈灾一样?能由得她累了就停下?你不急,广平王能不急?随行的官员能不急。” 云罗原想忍忍就好,可此刻听袁小蝶一说,自己还真不能一起跟去。 袁小蝶继续道:“你随广平王。可跟我们以前游玩各地不同,那时候我们都听你的,你若去西北,几百人的队伍能听你的……” 她若去,只得给众人添麻烦、扯后腿,甚至因为她延误了大事。 “好了,别再长篇大论。我不去就是了。明儿一早,我们去城西郊外桃花亭与他送行,可好?” 袁小蝶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云罗道:“你帮我到书房那边借两本书来,《甘郡地域志》、《西北风土志》。” 她要查些资料,从书里了解一些慕容祎要去之处的情况。以备他所需。 这一夜,云罗查了资料,拣了紧要的记录下来,整理了一翻,归纳到所写的《西北灾后策略》里。直忙到三更时分,才算弄好。又叮嘱了袁小蝶,次晨早些起来,好去城西郊外送行。 三月二十日,慕容祯起了大早,看了一下准备的东西,目光时不时张望着绿萝苑,他要出门了,她就不能来看看,与他说两句话也好。 因他要出门,慕容祉特意告假,出宫一个时辰给他送行。 五公子、六公子亦站在一边,与慕容祯说着话。 五公子道:“大哥去徽州,有什么事,捎个口信回来。” 六公子笑道:“难不成,你还能替大哥排忧解难了?” 五公子咽住,“我们帮不上,不是还有四哥么。” 慕容祯只看着绿萝苑方向,她为什么没出现,还有一会儿他就出京城了,因为人多,带的东西多,也许会迟缓些,可他已经与官员们商量好了,自己带上王府的随身亲卫快马先行,而宫里的侍卫及官员们押送灾银、药材随后。 王瑞明走了过来,抱拳道:“世子,我们得启程了。” 夏候逸随着慕容祯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地看着绿萝苑出来的小径,始终没有看到云罗的身影。 六公子似明白了过来,道:“大哥,你等着,我去找云五。”这是什么幕僚,慕容祯待他够好,明知道人家要走,所有的幕僚、下人、各处的管事都来送行,偏就她稳居泰山连面都不露。 慕容祯道:“罢了!她身子不好,许是还没起来。” “大哥……”六公子想说什么,慕容祯大喝一声:“启程赶路!”他大踏步出了府门,翻身上了马背,扬鞭而去,身后跟着二十名王府的侍卫,身材肥胖的王瑞明在马背直拌得浑身的肥肉颤颤栗栗。 有人面露羡慕,能被世子带去西北,这可是天大的赏识,多少人打破脑袋想一起去,这回世子竟看中了王瑞明。 慕容祉抬手示意,各处管事及账房先生们各自散去,兄弟三人低声说着话。 慕容祉道:“大哥走的时候说了,百乐门如今投在豫王府,我们也是要关照一二的,账房那边也说好了,每月除了你们应得的月例,会给你们二人每人支一千两的零使银子。如今谋到了官职,这些应是足够。” 六公子将眼笑眯成缝,每人一千两额外的零使银子,他家大哥就是出手阔绰。 按照豫王府的定例,他们未成家的庶子每人每月有二十两银子,成家的庶子则是每房人每月有五十两银子,就如二公子夫妇、三公子夫妇,至于小辈孩子也是算在这数目之类的。慕容祯的三个孩子,慕容浩每月月例也是十两银子。稍小的慕容涟、慕容漪兄妹俩是每人五两银子,过了十二岁就照每人每月二十两银子的例发放。 豫王妃是当家主母,每月没有固定的月例。谢妃、何妃各自有嫁妆,是按每月五十两银子的定例。承仪每月二十两、昭训每月十五两、奉侍每月则为十两。 慕容祯的三房侍妾。吕淑媛每月三十两,两名奉应每月为十两银子。 二、三公子的侍妾姨娘,一概都是每月六两银子 大管家每月四两银子的例,各处管事为三两银子,王爷、王妃、世子跟前的上等丫头、小厮、太监则是每月一两银子又五百钱的例,大丫头为一两银子,小丫头、粗使小厮为一吊钱。 五公子心下暗喜,道:“四哥,那云五怎么回事?越发不成个样子,大哥要走了。他也不出来话别,连人都没瞧见。” 慕容祉笑道:“许是知道你们讨厌他是娘娘腔,特意避开来着。” 六公子低声嘟囔道:“我是讨厌她,可她到底是大哥请来的先生,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 三人打趣了几句。各自入宫去,坐班的坐班、当值的当值。 云罗领了袁小蝶,拾掇了一翻,自后门而去,经过百乐门的时候,特意从茶楼里取了上好的糕点。台上的评书先生正说得精彩处,讲的是《燕太宗传》。正说燕太宗皇帝与孟公争夺天下在徽郡淮南大战的故事。 自从燕太宗一统天下后,就有人写了本关于他的传记,早前原只简单的一万余字,后来竟演变成三十多回的故事,还有的评书先生能说出一百二十回的故事,从燕太宗出生能讲到他驾崩。而百乐门大茶楼的评书先生就能说一百二十回。 能入百乐门的高台讲评书。那可是很光鲜的一件事,因为百乐门尤其是京城、洛阳、扬州、益州四处,云集的都是最好的,评书、评弹、小曲儿……都是些有名气的人才能登台表演,寻常的就只能去别处。 因时辰尚早来。来吃茶的人不多。说书人的声音便回荡在空中,神采飞扬,照着规矩每日最多说三个章回,其间穿插相声、快板和小曲,也可以供贵客们点,对于许多人来说,这相声、快板等都如同戏剧一样都是新生的行当。 京城的权贵人家极多,艺人们也常去跑堂会。 云罗包了一包糕点干粮,与袁小蝶出来。 正出来,便碰到一个面善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早前救过的温黛黛,一见着他们连连裣衽行礼,她的身后还跟着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手里拿着快板。 袁小蝶面露异色。 温黛黛已挽起了发,一副小妇人的装扮,轻声道:“云五公子,这是我家男人,在洛阳百乐门里结识的,如今我唱曲,他打快板,日子还过不错。” 云罗笑道:“好好与他过日子。” 温黛黛低着头,一脸恭谨。 云罗与袁小蝶上了外面的马车,往城西方向而去。 男人好奇地道:“你不是说云五公子是你恩人么?” 温黛黛轻声道:“以前,我父亲常说,君子磊落,云五公子便是。我还想着攒足了银钱,要还他呢。” 男人摇头道:“对于云五公子来说,那些银子也没往心里去。如今我们成了亲,在京城又算有个家,走吧,表演结束了,我们还要跑两家堂会呢,你竟喜庆的曲子唱,咱们都多说几句吉祥话,多赚些银子,也攒些家业。” 199 送行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君,读书网11号系统将粉红票清零,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该文哦!谢谢!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大茶楼,去了后台时,原以为他们来得早,却已经有两个等着登台说相声的艺人了,两个人捧着茶壶正在一边打趣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百乐门为了方便各艺人、学徒、管事们,在京城另置有房屋,大家都住在一片里,堂主、管事们有单独的小院。其他人则都住在大杂院里,大杂院里住了很多人。有成亲的艺人夫妻,多是分得两间,一间是内室,一间是小花厅,厨房、茅厕都是共用的。年轻的小二们则是几人同住。有了住处,又有共用的厨房等物,大家在一处倒也是熟了,相处甚是融洽。 京城西郊,桃花亭。 云罗已等候多时,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望见一列长龙似的队伍,她未曾见过慕容祯的队伍,但想来也是差不多的,二百人,有骑马的侍卫、有装着物什的马车,还有坐在马背上威风凛冽、气度不凡的官员。 慕容祎知道官兵守在百乐门前的事,就觉得郁闷,一打听方知是慕容祯干的事,只怕是想要胁云罗,不许她随自己去西北。 郁枫快马奔近:“郡王爷,你看前边凉亭里。” 他定睛一瞧,瞧那身影,不是云罗和袁小蝶还有谁。 慕容祎顿觉眼前一亮,夹紧马背,“得!得!”就近了凉亭。 云罗面含浅笑,“你来了。” 他温声答道:“你等了很久。” “也不算太久,大概大半个时辰。”她轻轻地说话,从袁小蝶手里接过包袱,“我给你备了些糕点茶叶,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另外,还有这个……” 她的手里。拿着一本《西北灾后策略》。 慕容祎心头一暖,她的心里有他,“你不与我去西北了?” 那包袱不是她的行装,而是给他备的吃食。[.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云罗道:“百乐门的事。你是知道的。”她身体不好,就如袁小蝶所说经不得长途跋涉,要是在途中累了、病了,岂不是要拖累他。 慕容祎去西北,那是要办大事的。 早前,只想随着的心意,而今才知到底是没有想得长远。 慕容祎接过《灾后策略》,翻看了几页,“你写的?” 云罗轻声道:“查阅了《甘郡地域志》、《西北风土志》,但愿对你有所帮助。阿祎。此去西北山高路远一路保重。” 她给他是一份用心,为他查阅书籍,为他写就这本《西北灾后策略》,这样的女子,能赚钱。能著书,还能襄助于他。慕容祎将包袱递与郁枫,从腰间摘下那枚螭纹玉佩:“这枚玉佩是你、我缘份所系。” 一枚玉佩,让他失而复得。 慕容祎悠悠出口,这样的缘,滚滚人海,又几人能有。怎不让他倍加珍惜,他的语调轻缓、抑扬顿挫,蓄着满满的不舍。“每次看到它,我就能想到你,想到幼时在宝相寺庙会上与你偶遇的事,想到长大后因它再度重逢……” 他进了凉亭。将玉佩小心地收入怀中,视若珍宝一般,不仅因这玉佩是先帝所赐,更是因为它曾由云罗保管了十几年。 慕容祎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锦囊,他打开锦囊。里面竟是一对漂亮的冰玉大雁,宽约三寸,长约五寸,是个椭圆,其间镂空半圆上雕刻着一对栩栩如生的大雁,雄雁凝眸,含着深情注视着它身侧的雌雁,雌雁似有娇羞,亦自有温柔。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用手轻轻一推,一对大雁从中分开,分成两半,原来这制作巧妙处竟在这里,可合二为一,亦可分一为二。两只大雁上各有系带,下面缀着四五寸长的红色丝络,“这是我从荣宝斋订制的冰雁玉佩,是我连夜亲自绘制的图形。大雁乃忠贞之鸟,至死不渝。雄的如我,此生不悔。雌的似你,冰清玉洁,痴情有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共结莲理枝。” 云罗沉陷在从未有过的温暖里,离别之际,他送她的竟是一份订情信物。 这对冰雁雕琢精良,这些都可以不说,但贵在是他亲手绘制的图形。 “阿祎,你这样让我如何担得,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云罗想要婉拒。 他微微一笑,如雪后的阳光,明媚得让人炫目,又妍若盛开的红梅,红得那样的纯粹。他俯身,亲自将雄雁佩在她的腰上,“云儿,你在京城等着我,待我从西北回来,我便求皇上下旨为我们赐婚。你的所求,我懂。” “阿祎……”云罗轻呼出口,眸里含着泪雾,忘记了她原有心疾,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眸子里看到的,只有这个温润的男子,他像熠熠的明珠,他像皎皎的月亮,这样的柔和,让她沐浴在他温柔的目光,甘愿沉沦,竟不晓拒绝,只有他动人的声音,久久地、久久地回荡。 慕容祎笑着重复:“在京城等着我,等我回来。”他将另一枚挂在自己的腰间。 队列已经走近,他与她四目相对,她的低头,他的凝视,仿佛化成了石雕,所有话语都是多余的。 郁枫催促道:“郡王爷,我们该动身了。” 慕容祎应声,握着她的手,宠溺而轻柔地,“我走了,你也要保重,若遇上什么难事儿,可以去找闽王世子。” 她轻轻地点头。 慕容祎出了凉亭,翻身上马,追上远去的队伍。 她应该说些什么,却站在凉亭里,举着高高的手臂向他招手,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 蓦地握起垂挂在腰间的,但见冰雁的背后,竟刻着“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已经崩塌,云罗飞快地往更高的山坡奔去,他知道她的心。他知道的,她扯着嗓子大喊:“慕容祎!我等你!我等你回来……我等你!” 笑着,幸福的眼泪夺眶而出,迷糊了双眼。她看见他越来越小的背影消散在远方,他一定是听到了,因为她看到了他更轻松的步伐,还有他蓦地回首时那挥臂间的动作。 云罗低低地道:“我会等你回来!” 袁小蝶追着上山坡,一扭头,却看到了另一边路上隐隐出现的队伍,那是慕容祯出城的队伍。 她在张望,同样的队列里的夏候逸正眯着眼睛看着这边的山坡,虽然隔得远却还是一眼辩出来,“世子。你瞧西边山坡上。” 慕容祯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那坡上立着两个人,极小,极小,仿若米粒一般。但那两抹与绿树、绿草不同的衣衫还是映出了两抹倩秀的身影,是云罗和袁小蝶。 她肯定不会是来送他的,如果是送他,就该在城东,而不是在城西。 城西,是慕容祎经过的路线。 他一次次期望在离别时再见她一次,而她相见的只是慕容祎。 慕容祯“驾”扬鞭一拍。如离弦的箭往前方急驰而去。 她不懂他,竟没瞧出他对她动了心。 也许在她的眼里,他是自作多情吧。 袁小蝶大叫道:“公子,你看那边,又过来一队人马,好像是与豫王世子相熟的。人够多的呀。” 云罗望了一眼,那两队人马在天边并汇,往相反的方向移动着,“听说豫王妃回京为二位公子操办婚事。” 因五、六二位公子成亲,豫王妃带着他们的亲娘、二公子、三公子亦从洛阳赶抵京城。浩浩荡荡好几百人,再加上两门亲事所需的聘礼,组成了一条长龙似的队伍。 谢妃与二、三公子的嫡妻夫人暂留在洛阳王府主持中馈及打点上下,豫王府由豫王爷主持大局。 云罗道:“我们还是回府吧。慕容祯定是交代了四公子,否则四公子不会动用金吾卫的人穿着京城官衙的衣服守着百乐门。” 袁小蝶“呃”了一声,“公子,不是京城官衙的官差吗?怎的又成金吾卫了。” 云罗白了一眼,亏她还是习武的呢,“昨晚你如何与我说的?” 袁小蝶想了一下,“属下说,这些官兵衣服齐整,面无表情,就连个头都长得差不多,往百乐门一站,怪是吓人的。” “面无表情,个头儿长得差不多……能一站那么久,却没有乱了章法,寻常官兵能这样?”除了侍卫,没人能做到。 五、六公子二位是副将军,要带一二十人能成,却不能一下子弄出五十个人杵在百乐门外,有这个可能的只能是慕容祉。他现在是金吾卫的副指挥使,算是皇帝跟前的近卫,别说五十人,就是五百人也不在话下。 “既是金吾卫,为什么不穿侍卫服,反穿了京城官衙的衙差服?” “你忘了,他们说百乐门里混入了贼人,得到消息说这贼人近来常出入百乐门。而抓贼这种事,可不是金吾卫的事,是官差的事。” 慕容祉既然做了,自然是想到了极合适的藉口,官府抓小贼,这是天经地仪的事,也不会在京城掀起风浪。 袁小蝶问:“公子,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自然是呆在绿萝苑,没什么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正好可以静下心来著书写戏本,得了闲,还可以理理账目。你呢,可以安心练功了。” 袁小蝶笑着,与云罗一前一后回了马车,二人赶在豫王妃回府前到了绿萝苑。 偏厅里,云罗对袁小蝶道:“关注神宁府的动静,凌雨裳的案子大理寺一有风吹草动就来禀我。” 200 险识破 (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如果你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百乐门里有茶园、客栈、酒楼,更有一座大戏院,但凡有什么消息,那里都能得到,京城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众人的眼睛。 百乐门论雅,当属第一;论菜品精致,也是出了名的,且式样最多。 云罗正歇着,听到一阵喧哗声,竟是豫王妃领着众人到了,正张罗着从马车上搬下东西来。 云罗如她所言,连院门都不迈出一步,每日除了写小说,就改戏本,五日就写完一个故事,这次写的是《狸猫换世子》,讲的是前朝一个叫果钦的官员,某年赈灾到徽郡,遇到一个拦途告状的妇人…… 这里的历史上没有宋代,也没有出现包青天这样的人物,但果钦却是真实存在的,他是前朝的一个清官,曾经也是断案高手,只是结局凄惨,被奸臣所害,锒铛下狱,最后惨死狱中,就连他也被说成是“妖言惑众的奸臣”,而这个人物是云罗根据慕容祯给的《周史》所记载的。 小说自然比戏本要精彩得多,在她熟知的故事里进行了一些恰当的改正,便有了一个全新的故事。 云罗又用三日进行修饰,让袁小蝶帮忙看了一遍,取了自己的印鉴,印在书稿上,送往京城百乐门分堂堂主,令其尽快送达杜绎手中,一旦杜先生修订过目,限期印书。 接下来的日子,则是伏案折腾戏本的事。 五月二十八,六公子慕容禄迎娶兵部侍朗李伦之女为妻,豫王府大宴宾朋,热闹非凡。刚办完了一回婚事,豫王妃与众人又紧着要办五公子慕容祮的婚事,这次因迎娶的是礼部尚书郑家的嫡长女。自然就更得风光些。 六月初六,云罗还在睡觉,便见袁小蝶拿着本书笑呵呵地进来,“公子。《狸猫换世子》已经出来了。” 云罗一惊坐起身来,“不是让你告诉京城分堂的堂主,得请杜先生过目后方可敲定。” 袁小蝶笑道:“书稿原是送到洛阳的,杜先生近来正在大商会里做客,连夜瞧过,修改了两句措辞便说定稿。是李盟主盯着洛阳李记书坊的人印的,统共印了五千本,六月初四京城收到了两千本,今儿一早,街上的人都抢疯了。” 云罗接过书。翻看了几页,很快就寻到了被杜绎修改的部分,一处是拦路告状夫人的傲慢,青天大老爷的恭敬应对,还有一处是最后世子得晓真相与生母团聚时的情形。 袁小蝶喜道:“我去买书的时候。戏班主问我,这新戏的戏本什么时候能出来,他们可等太久了。” 云罗的戏总是最精彩的,许是人们认准了“云五公子”这个牌子,但凡是她写的,就极为推崇,加上有夏候庶、杜绎捧场。同样的故事,别人写,少人问津,一旦出自她的手就身价倍增。 今儿是五公子成亲的大喜日子,宾客们云聚一堂,有几个爱读书的后生。捧了《狸猫换世子》到一边细读,从一开始的体弱民妇拦轿告状,她的傲慢、她的气度,引出一段段的悬疑,步步揭晓真相。道破这妇人的身份,及她与年轻安王的关系,后宅之内的争斗也步步跃然于纸。 六公子面含浅笑,抱拳与年轻的公子、少爷们寒喧,又有监门卫、千牛卫、金吾卫的同僚捧场。 慕容祉好奇地看着四下都能见到的年轻公子们,有的或躲在树荫底下读书,还有的自寻了避静处读书,“这都是怎了?” 蔡世藩笑道:“今儿一早,云五公子的新书出来,这回和以往的不同,讲的是真人真事,说的前朝故事。” 慕容祉道:“云五这些日子就住在我们府里养病,还以为他足不出户,竟又写了新书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话落,立时就有少年围聚过来,“云五在豫王府?”得到了慕容祉的证实,几个人神采奕奕,“这云五不愧是杜绎、夏候庶的学生,才华了得。其妹的才华也甚是不俗,上次在郑府赏花宴上的词,近来在京城最红了,便是青楼的姑娘们都竞相传唱,又以怡香院的妙莺儿唱得最好,百乐门的温黛黛也唱得极好的。” 有人清清嗓子,浅吟道:“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众人一面惊叹,一面赞赏。 有人道:“听闻云五公子的孪生胞妹云罗小姐,那也是生得倾国倾城,仿若天仙,只因体弱,见过的人并不多。我还听闻,近来洛阳大商会里,就有不少人前去求亲,都被李盟主给挡了,说这事需得问过云五公子的意思。” 蔡世荃忆起云罗,还记那日百乐门,偶然得见她手上的伤疤,忙欠身行礼:“还请四公子代我们几个引荐,我们早慕云五公子才学,正要登门拜访。” 六公子哈哈笑了两声,既是美人,哪有便宜了别人的份,就他大哥那脾气,巴不得什么好事都由豫王府占尽,笑道:“你们不是冲云五去的,我倒觉你们是冲人家的美貌妹妹去的。” 几人讪讪笑着。 慕容祉抱拳道:“非在下不肯引荐,近来云五犯了心疾,大哥临走前吩咐,任何人不得扰他养病。不光是你们,便是我们兄弟几个也不敢轻易前去,这不,他住的小院里增派了侍卫把守,寻常人近不得呢。” 蔡世荃若有所思地道:“云五当真有一个妹妹?” 慕容祉忙道:“可不是真的么?上回大商会李盟主娶小夫人,许多洛阳的商人去吃了喜酒,兄妹二人都出来了,你们还别说,到底是双生的,那模样长得真像。” 六公子道:“云家兄妹二人,男的风姿不俗,就是瞧着有些娘娘腔。生为女子比男子顺眼多了……” 慕容祉脸上微变,六公子忙改口道:“云五是阴柔了一些,那也是公认的俊美、潇洒。” 这就奇了!蔡世荃还在怀疑云五就是云罗,原来真有个长得一样的女子,难不成这只是巧合,可那手上的疤痕也太像了。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在临安朱府,云罗从秋千上跌下来,弄伤了左手,那疤痕的样子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萧初云可没孪生兄长。他姑母蔡氏头胎只生了一个女儿。 蔡世荃灵机一动,捧着肚子“呦呦”痛叫。 蔡世藩一把将他扶住:“弟弟这是怎了?” “大哥,我……肚子疼。” 蔡世藩轻叹一声。 六公子唤了下人来,“快扶蔡三爷去客房歇着,令丫头在旁服侍,要是过会儿再疼就传郎中。” 蔡世荃进了男客的小憩院子,坐了一会儿,便觉好些,趁着丫头忙着,一闪身出了院子,来之前便打听好了,云五确实住在豫王府内,住在曙堂旁边的院里,自他入府,就被慕容祯奉为上宾。 他小心地窥视了一番,院门口一张八角篷顶,仿佛一把大伞,蓬下摆了张小案,又两只锦杌,两名侍卫正坐在门口喝饮说话。 蔡世荃退到院墙西边,趁侍卫不备,纵身一跃进了院子。他刚进花厅,袁小蝶手捧着汤药碗出来,厉喝一声:“谁?你怎么进来的?” 蔡世荃抱拳道:“袁姑娘有礼了!在下蔡世荃,乃工部侍郎之子。” 袁小蝶冷声喝斥:“我管你是谁?我家公子近来病着,谢绝防客!请蔡爷好自为之。” 蔡世荃扯着嗓子:“萧初云,你出来!萧初云,我知道是你,快出来!” 云罗搁下手里的笔,他知道了?此念一闪,转身上了床上,从枕下摸着样东西,系在胯下。 袁小蝶心头微沉,转而提高嗓门,“请蔡爷立马出去,惊扰了我家公子静养,你可担待不起。” “萧初云,你瞒过了世人,可瞒不过我的眼睛,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云罗定定心神,穿上靴子闪出门去,双手负后,挺着胸膛逼视着蔡世荃:“在百乐门时,我见过你。” 蔡世荃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云罗的左手,细细地辩认,没错就是这个弯弯的月牙一样的疤痕,是她!没错,是萧初云没错。他记得这个疤痕,当年在朱府、在钱塘萧府里,他对这个疤痕最是熟悉不过。“初云表妹,当真是好戏呀,当年惊闻你丧命火海,家里人为你伤心欲绝。没想到,你一招金蝉脱壳,摇身一变成了闻名天下的云五公子……” 云罗早就猜想到被人认出的可能,亦一早做好了准备,“你说完了没有?就因为我手上这枚伤痕,你便认定我是你的什么初云表妹?” 这分明就是一双女子的手,纤细的、柔滑的。 蔡世荃冷笑一声:“要么你乖乖承认,我便不将此事闹大。否则,休怪我张扬出去。” 当年,他父亲蔡大爷正有心向萧府提亲,想亲上加亲,再结良缘,提这话的信到京城不久,就发生了萧初云丧身大火的事。 是她,肯定是她。 他记得她的眉眼,一样的眉毛,一样的眼睛,就连眉眼里还有当年的影子。 世个哪有这般巧的事,手上的疤一样,就连五官都有六七分像。 201 反刁难 云罗道:“若我说,不是你的什么表妹,你又当如何?” 争执声惊动了院门口的侍卫,二人快速进了花厅。 蔡世荃一脸狐疑,当看到云罗的眉眼之后,朗声道:“我自家的表妹岂有认错之理。” “那阁下可能替自己的话负责?” “能!自是能的。” 袁小蝶一脸惊慌,倘若让人知道,堂堂云五公子竟是女儿身,只怕又得闹了一场风雨来,在这世间最重的便是诚信,要让世人知道他这许多年竟是女扮男装,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就连百乐门也会受此影响。 蔡世荃从袁小蝶的神色里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朗声道:“在下自当为自己言行负责。” “好!”云罗朗呼一声,“既然是如此,不妨找几个见证来。” 云罗推开他的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移出了院门。 自有下人去请了几个见证,大家听说云五迈出院门,都跟看稀奇一般地奔了过来。 云罗朗声道:“这位公子闯入在下的院子,拉着在下,非说在下是他的表妹,今日请大家过来,做一见证,既然在场的都是男子,在下也勿须有什么好忌讳的。” 袁小蝶扁着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要脱了衣服,她明明就是男子呀,那一脱还不得露馅。 云罗抱拳,“请四公子做个见证!”另一个中年男子正站在六公子身后,中等身材,云罗听说过,六公子所娶的李氏便生得小巧玲珑,抱拳道:“请李大人亦做个见证。” 末了,对慕容祉道:“为示清白,最简单直接的法子便是让二位摸在下的鸡\鸡。” 袁小蝶惊得张大嘴巴,就算是男子,也没有这样让人验明正身的道理。久久反应不过,却见众人议论纷纷。 蔡世荃没想她会这么做,立时惊道:“你……” 慕容祉是知道云罗的事,她这是疯了吗?她本来就是女子啊。抱拳道:“还是请李大人先。” 李大人支支吾吾的。云五可不比寻常人,这是大才子,身份尊贵,蔡世荃是疯了吗,居然说人家是他的什么表妹,这就是说云五是女子。 云罗将腰挺得笔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李大人,请吧!虽然在下身子孱弱,但确实是一介身高六七尺的大男人。”他走近李大人,抓过他的手往胯下一碰。这等行事,虽同为男子,也如同受辱。 但他的大胆、坦然,越发让在场的人认定:他是男子。 李大人缩回了手,惊得瞪大眼睛。 云罗一个转身。拉了蔡世荃的手又往那地方一摸,蔡世荃一惊隐约感觉到两腿之间与他一样的,又仔细又摸,云罗蹙眉道:“你这是干什么,这么用力做什么,是想把我变成太监?” 一句话,羞得蔡世荃立马收手。满脸涨得通红。 虽碰的是男子,可他这样做就是失德,会被人垢论的。 难道是他弄错了,她的容貌确实像萧初云,可人家是个男人啊。 六公子带头大笑,笑声回荡空中。道不出的讥讽。 袁小蝶早已羞得满脸通红,似饮了烈酒一般,转过身去不敢看,甚至想要逃得远远的。可若她逃走,云罗又怎么办。她不知道云罗是怎么做到的,但云罗确实是女儿身。 李大人抱拳对众人道:“在下可以作证,云五公子确实是男人,并非女子。” 慕容祉此刻全是好奇,走出人群,近了云罗往胯下一探,瞪大眼睛,难不成连他大哥都被骗了,这是男人,是千真万确的男人,只一下,他快速收回了手,“是真男人。” 云罗又连续拉了三个人来摸,每个人碰过后,都说她是男子。 其他的人更是坚信不疑。 云罗抬手一把推开慕容祉,“今日在下受辱,你们身为男子,全当是瞧笑话?”他抱了抱拳,“既然四公子、李大人都能证明在下是男儿身,蔡爷,你是姓蔡吧……” 蔡世荃满脸通红,怎么就弄错了,如果他是男儿身,自然就不是她的表妹。 云罗道:“溜入在下屋中,声称在下是你表妹,将在下堂堂一介男儿比成女子,这可是莫大的羞辱。还请蔡爷给个说法。” 人群里,有鄙夷的,有议论的,更多的人则是来瞧热闹。 明明是男人,虽然长得好看,人家那也是男人啊。 蔡世荃此刻恨不能找条地缝藏起来,之前那一碰触的感觉还有,分明就摸到了,那和自己的也差不多少,连他自己都不信,还特意抓了一下,竟被他打趣了一趟。这一回,他丢人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蔡世藩匆匆赶了过来,问人道:“出了什么事?” 有人道:“那位蔡爷,闯到云五公子的屋里,说人家是他表妹,非说人家是女人,这不云五公子为了证明自己是男儿身,让他们摸他的宝贝。” 这可是公然羞辱。 蔡世藩暗叹一声不好,走出人群,走近蔡世荃,抱拳道:“在下蔡世藩,代弟弟向云五公子赔礼道歉。早年我们有位表妹,生得乖巧可人。数年前府中失火,表妹也没了性命。自那以后,世荃一直颇为挂念,许是瞧着云五长得像……” 云罗歪头,“你也说我像男人?” 蔡世藩忙忙摇头,“不,云五公子误会了。在下请云五公子念在我弟弟思妹心切的份上,宽恕了他这回,还请云公子恕罪!” 云罗干笑了一声,“既然是误会,在下不与他计较。”他抱拳一揖,道:“多谢各位做了见证!各位大人、公子、少爷请便!” 袁小蝶一身冷汗,想到之前所举就胆颤心惊。 大多数的男子都视此举为辱,而这些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自然不敢用力,不过是轻轻一碰,知胯下有物,便证明是男子,这样一来就有六个人可以证明。 云罗一脸羞怒,面蒙寒霜,拂袖而去。 慕容祉怔在一旁。就是他也没有这等魄力,让人碰过的地方,分明就是男人啊。这云五到底是男是女,他越发迷糊。 蔡世藩拉着蔡世荃,正厉声训斥:“你胆子不小,与你说了多少次,许是你瞧错了,天下之间,长得相似,手上亦有一样疤痕的不止一人。你非不听,竟闹出这等笑话来。你可知道,你这是在羞辱云五公子。他是我们能得罪的吗?” 蔡世荃还在想着刚才那一摸,人家是男人,“他怎么会是男人呢?他明明没有喉结,没有……”怎么看云罗都是个女子,可那两腿之间分明多了一样东西,只那一样足可以证明她是男儿身不假。 “还说喉结,难道你不知道,亦有男人是没有的,他许就是那例外。”蔡世藩丝毫都没有心软,厉声道:“回头被父亲知道了,少不得训斥你。他是男子,能是初云表妹么?” 开罪了人,还闹出了笑话。 云五受辱,虽然没说什么,越是这样才越是可怕。这可是豫王世子、广平王跟前的红人,他能同时与这二人交好,可见是个有本事的。 蔡世藩道:“他与豫王世子交好,又与广平王亲厚,左右逢源,两头讨好。此人极有本事,想要讨好巴结的不少,你倒先把人给得罪了,回头再想办法赔这个礼。往后可别再说云五是女子的话,平白惹了笑话。” 六公子好奇地追在慕容祉身后,“四哥,云五那玩意比你的如何?” 慕容祉扬了扬头,颇是得意地道:“比我的小,但比你的要大。” 六公子呵呵笑着,突地笑意一敛,这分明就是他的长得太小。六公子道:“没想那娘娘腔怪有意思的,居然让人摸他的宝贝,哈哈!当时,我还真想也随势摸一下呢,能摸到云五公子的宝贝,可不是寻常人能碰的……” 听他说“鸡\鸡”,便是他们男子,在人多面前也尽量不提这个词的,可她张口即出。 慕容祉迷糊了,一定是他大哥查到的消息是假的,不是大商会还有个云罗小姐么,难不成是早前云罗小姐装扮的,而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云五。一定是,他们分明就是两个人,非说是一个人。 五公子与郑大小姐的婚宴上,最大的趣事,就是蔡家的三爷蔡世荃说云五公子是女子,结果云五公子为证清白,居然让人摸宝贝,男人们当成了趣事议论。女人听到后,不由得骂了句“这些男人当真是无聊”。 袁小蝶随云罗回到内室,不可思议的问:“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罗一撩衣袍,从裤子里掏了个东西出来,那是一个垫子,上面钉了个如男人阳物的东西,虽是布做的,形状大小都很是相似。 袁小蝶惊叫一声,捂住眼睛,“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这种东西也能骗人的?” 自从上回被慕容祯调戏后,云罗就想到了用这招,要是慕容祯再惹她,就回这招去回敬,那时候,慕容祯一定会吓一跳。慕容祯没吓着,倒是成功化解了一次危机。看来有备无患这句话还是极有道理的。 202 妾斗 次日夜里,天气炎热,云罗沐浴完毕,只着宽松的中衣,手里摇着扇子,校订着新修的戏本《狸猫换世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外面,传来袁小蝶的声音:“四公子好!” 慕容祉想到云罗那精致的面容,是男子更好,他大哥亲近得,他也能亲近些,嘿嘿,越想越乐。 云罗一听到说话声,穿上靴子移出内室,抱拳道:“四公子。” 一袭洁白的中衣,很是宽大,更衬得她肌肤如玉,柔弱俊美。 慕容祉一瞧,两眼就瞧直了,干笑了两声,道:“我来寻云五公子下棋,这天儿太热,着实无聊。” 云罗微微点头,令袁小蝶送了棋来。 相对而坐,两个人你一子,我一枚地下起棋来。 一局末了,慕容祉胜了两子,他看着云罗的目光便多了一分欣赏,“你告诉我实话,你是男是女?” “这很重要吗?”云罗淡淡地问。 袁小蝶一听这话,就知道连慕容祉都迷糊了,一定以为云罗是个男子,因为只有男人才有那宝贝。 “四公子以为我是男人,那我就是男人。如果认为我是女人,就算是女人。有些话,不能搁到外头说,哪说哪了,四公子可明白?” 这话等于没回答。慕容祉还是没弄懂,他最想知道的是男是女,“多下两局,听我大哥说过,你的棋艺不俗。” 云罗含笑落定棋子。 慕容祉道:“过几日,我母妃要回洛阳,不知云五公子可有转往洛阳的书信。” 云罗突地忆起前几日收到慕容禧的书信,言辞之中颇多相思之语,慕容祯还真是给她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明明是女子,偏要陪慕容禧飞书传情地谈情说爱。“有的,待回头写好了,还劳四公子转往洛阳。” 慕容祉反问:“云五喜欢我姐姐?” 云罗笑答:“禧郡主热情活泼、善解人意。喜欢多于欣赏,但绝无亵渎不敬之意。”她落定棋子,漫不经心地,“四公子与南安郡主订亲了。可约了婚期。” “明年八月成亲。” 云罗哦了一声。 慕容祉挠着头,“前两日在宫里,皇上与我下棋,明明已分胜负,可再走了几局,我竟输了。” “这种事原是有的,这叫起死回生。”云罗后来发现的,为此她用玄门算经破解《玄门棋术》,“世人通常不下此棋,以为输赢已分不必在下。可有时候还要勉强下之,亦能扭转成败。” 她居然没好奇,慕容祉喜欢与她说话。 云罗道:“四公子与大理寺卿纪罡可熟?” “认识,能说上话。” 云罗“哦”了一声,“我想邀他吃茶。近来写了新小说,说的就是一代青官审奇案的故事,有些地方正要请教于他。” “你好用心。” 她微微含笑,露出左右两角的小酒窝来,慕容祉抬头就看得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的酒窝,虽然不大。小小的却给她的容貌添增了几分甜美。 他的脑海里,掠过的是:她到底是男是女?慕容祯的消息里说她是女的,哪有女的长得有宝贝,可她太像男人了。 如果是女子,哪有胆子让男人摸那地方,他应该是男子。 慕容祉回过神来。一番思量,方才落定棋子。 云罗总是不紧不慢,云淡风轻地落子。 连下了三局,第一局是慕容祉胜两子,第二局云罗胜了两子。第三局竟然下了和局。云罗笑道:“四公子得回屋歇着了。” 慕容祉抱拳一揖,举止里皆是敬重。回去的路上,他还在不停地想,她到底是男是女,得赶紧写信告诉慕容祯这事儿,也许他们兄弟也被骗了呢。可是他大哥是聪明人,应该不会上当的吧? * 六月初十,何妃携着两位豫王侍妾离开京城。 京城豫王府暂由豫王妃打点。 六公子慕容禄黄昏时出了门,去了清心别苑,那里还住着王令蓝、栀香二人。 他特意私下问过舞昭训他亲娘的意思,舞昭训道:“这在各府,嫡妻未育,也没有侍妾先生儿子的。豫王府的规矩大,切莫乱了规矩。侍妾可以纳,好歹满了一月再说。但那庶子一定不能生,得等李氏有了儿子才能生。”六公子觉着,这都是什么规矩,有些不通情理,又道:“要是李氏生了女儿呢?”舞昭训道:“要是头两胎都是女儿,我们也是给了机会,是她肚皮不争气,自得让侍妾们生。行事得先自己占着理,让王爷、王妃挑不出错儿来。”最后,舞昭训离开时留了话,“王令蓝肚子里的孩子得先弄掉。” 原想给郑四小姐、王令蓝、栀香三人一个名分,可舞昭训留了话,好歹得待李氏过门满一月后再提这话。 栀香因伤重,一直躺在床上养伤。六月初八那日,栀香多吃了两碗厨房送来的鸽子汤,就引得王令蓝在院子里大骂“不就是救了公子受了伤,如今连我的汤都要喝,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公子的种。”栀香有些气不过,当时大声道:“就你会生孩子,我也能生。”王令蓝笑道:“生啊!生啊,你倒是生一个出来瞧瞧,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太医说你伤了宫床,这一辈子都休想做母亲了,哈哈……” 栀香不信,在郎中来瞧伤时,特意追问了一回。经过证实,确实如此,她不能做母亲,也就是说不可能为六公子诞下一男半女。 栀香听服侍的丫头说六公子到了,自个儿便先哭上了。 待六公子一进来时,更是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的模样。 丫头道:“六公子快劝劝巧姑娘。” 来到这里后,栀香便改了一个名字,唤作巧芝,丫头称她为巧姑娘。 六公子道:“这是怎了?” 丫头一脸委屈地将王令蓝骂巧芝的话说了。 六公子一听,正寻不着理由呢,当即暴跳起来,啐骂道:“你可是我心上的人儿,那贱货竟敢这等骂你,芝儿且等着,我这就过去教训她。” 芝与栀同音,倒也方便了他记不住新名。 六公子一出栀香屋,就往对面厢房的王令蓝屋里去,王令蓝正摆着身怀有种的谱儿,早前还有几分官家小姐的样儿,如今被巧芝排挤了几回便受不住,也学起当日王丞府内的姨娘一样算计争斗起来。 六公子冲进屋里,见到王令蓝就扑了过去,吓得王令蓝尖叫一声,他紧抓住王令蓝的衣襟,对着服侍的丫头吼道:“滚出去,爷要教训你家姑娘。” 王令蓝不晓他要做什么,只连连惊叫,六公子却如饿狼扑食一般,将她扒了个精光。 巧芝在对面厢房里听到叫声,越发得意起来,她是受伤了、就算生不出孩子来,也比王令蓝得宠,她是有了种又如何,可公子还是给她出气,看这院里的人还瞧不起她,说她的闲话。 王令蓝连连尖叫:“公子,奴婢有身孕了。” “身孕,天晓得你这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儿?你生得不错,又是凌学武屋里的丫头。”言下之意再是明白不过:是他的还是凌学武的,着实难说。 六公子不说多话,将王令蓝压倒上床,粗鲁发泄,下手狠,动作重,似乎要把她撕裂吞腹一般。直折磨得王令蓝尖叫连连,求饶不歇。 王令蓝早前也是官家小姐,后来王魁臣获罪,满门获罪,这才做了官婢丫头,像这样被他剥光了衣裙,不沾一丝地纠缠,明知她有身孕,却无半分的怜惜,只有他的发泄。 一定是那个贱货,对,是饺子,王令蓝一直都在私下这么唤巧芝,王令蓝笑话她的名字取得怪,就像是饺子,而事实证明,巧芝在父母跟前时,她的名字的确就叫“饺子”,原是北方人,因乡下人不会取什么名字,就这么取了,据说她原有一个弟弟,唤作“馒头”忠厚的家人没有过多的想法,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吃饱饭。饺子、巧芝因其谐音,又与之前的栀香之名有个芝子,便定了巧芝这名。 王令蓝早前求饶,后来再不支声了,化成了一块木头,静默的承受着他给予了一切,任是狠也好,毒也罢,只咬唇承着。 孩子,以为有了身孕,便能从婢为主子,就算是姨娘,也能吃好穿暖,未想到六公子压根就没搁在心上。 了事之后,六公子着好袍子,又去探巧芝,笑道:“芝儿,我给你报仇了!” 巧芝心下欢喜,想着自己才是他最在意的人,勾唇笑道:“你是痛快了,回头她还不得寻我麻烦。” 六公子将她拥在怀里,低声道:“你且放心,等我寻了机会就与母妃提收房纳妾的事。这李氏刚入门,好歹过了一月去。” 正说话,王令蓝的服侍丫头来禀:“六公子,王姑娘动红了。” 怕是要流产了。 巧芝冷声道:“公子不过是教她一些规矩,当真是水做的呢,这么一教倒动红了,可不是娇气的么。” 六公子摆了摆手,“先请郎中吧,如今动了红,也不必保胎了,她若真不愿跟我,回头将她另配小厮。以为早前是官家小姐就了不得,躺在床上,还不都一样,还没本公子的芝儿服侍得好呢。” 两个人嬉笑起来,六公子早将王令蓝动了胎气的事抛于脑后,再不提。 203 恩怨必报 王令蓝听服侍丫头转了六公子说的话,只觉凉透了身心,就在半炷香前,还在她身上发泄,这一回头便说要将她另配人。 服侍丫头轻舒一口气:“王姑娘,奴婢多句嘴,六公子是谁?那可是豫王府的公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但凡跟了他,就得好好儿地将他服侍舒坦了,你这样心不甘、情不愿,能落着好么?要是他真把你许给了小厮,你做得再好,他日也不过是个管事娘子……” 管事娘子,再厉害,也只是他家的奴婢下人,生下了的儿女也还是奴婢。就算是侍妾姨娘,好歹也比这个强。 王令蓝只觉身体里有无数条鞭子在抽打着,一下又一下,似要将她的五腑内脏都给抽成碎片。孩子,还不等他来到人世,她便要失去他,以为怀有身孕,便能做上主子,原来不是,她的富贵安稳全都握在六公子手里。 都是那个饺子,又矫作、又可恶,挑驳了六公子为难她,还害得她落胎。 六公子离开的时候,终于得到实信,听说王令蓝确实滑胎了,整个人如负重担,又令丫头们小心服侍,这才扬长而去。 京城豫王府的花园凉亭里。 五公子之妻郑氏、六公子之妻李氏正在喝茶闲聊。 另一边的曲径上,行来了郑四小姐主仆二人,郑四小姐裣衽一拜:“拜见长姐。” 郑氏在郑府是嫡长女,而郑四小姐是庶出,加上早前郑二小姐惹出的麻烦事,郑府早将大姨娘、郑四都当作了死人。郑府人宁愿郑二死,也不愿将她给了六公子,为的就是怕日后郑二再做错大事,累及了整个郑府。 李氏浅呷一口饮茶,抿嘴细品,笑道:“五嫂在。我告辞了。” 郑氏道了声:“六弟妹走好。”神色淡淡,似不愿搭理郑四。 郑四讨了个没趣,却依旧不愠不火,六公子娶了嫡妻。她是最先入府的,虽然年纪还小,又住了这些日子,再没有回郑府的可能,她的一生都与六公子联系到一块儿。而今,她必须得为自己讨个名分,哪怕是个侍妾也成。 郑四赔了个笑脸:“长姐还为不懂事的二姐姐生气呢,要死如灯灭……我们姐妹而今都入了豫王府,妹妹若有失分寸处,还请长姐指教。” 郑氏还想扮脸。可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在郑四到底也是姓郑的情分上,减少了几分冰冷,道:“你且坐下。” 郑四应声,提着裙子坐在凉亭。 有丫头添了茶杯。郑四接过杯子,优雅地浅饮了一口,缓声道:“豫王府里,以豫王爷、豫王妃、世子为尊,其实四公子、何妃、谢妃都是能说上话的。世子与几位公子感情深笃,四公子交好的是五公子、六公子,他们三个年纪相仿。也最是投缘的。 公子们成家后,每月的月例银子是从公中出的,一房人无论妻妾几何、下人丫头多少,一概是按一房人三百两银子派发。四公子得世子疼爱,每月又从世子的小账房上另支一笔。五公子、六公子也是如此,从世子的小账房上每月另支一千两银子的零使。” 郑氏早前不爱理郑四。此刻一听,这王府居然还有这么多事,她嫁到豫王府几日,还真没打听出来,也曾问过五公子。五公子只说每月王府大账房上会按房支取银子的事,并没有说世子的小账房上也会给他们另支一笔。 “世子每月也给五公子一千两银子?” 郑四应了一声。 这事儿郑氏不知道,顿时觉得有些没脸面。她是嫡妻啊,郑四还没与六公子圆房呢,就把府里的人摸了个熟络。 郑四又道:“长姐与我不同,我是姬妾,许多事打听起来也容易一些。且这王府规矩多,长姐要是与人打听,要是被旁人知道了,禀到王妃、何妃那儿去,也会落人议论的。”话里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你不方便打听,但我可以。 郑四因年纪尚幼,早前留在何妃身边调教,近来又留在了豫王妃身边服侍,每日没事,便是给豫王妃端茶递水,尽量讨得欢欣,也希望能借着这份另眼相待,能让自己在豫王府的日子过得好些。 郑氏的陪嫁丫头笑着蓄了茶水,“四小姐,打仗不离亲兄弟,这说体己话还离不得亲姐妹呢。刚才,大小姐正与六奶奶提给你名分的事来。” 这事儿,郑氏就支字未提。 郑氏出嫁前,郑夫人便叮嘱过了,让她以郑家前途为重,以她的身份为重。 郑四笑道:“我知道长姐待我好,长姐若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一声。” 郑氏低应一声,“你先别急,在王妃身边安心服侍着,待过些日子,我自与王妃提你名分的事。听说六公子在洛阳豫王府里,原有四个通房丫头,有两个是极得宠的,但到底是丫头,不能越过了你去。” 郑氏是聪明人,听了郑四说了那么多豫王府的事,哪有不心动的。再则,郑四于她只有利而无弊,原因很简单,郑四是六公子的侍妾。 姐妹二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多是郑氏宽慰郑四的,不远处只见一个小厮引领着两个年轻男子,正款款而近,因见凉亭有女眷便远远避开了。 来的二人,一个是萧元甲,一个正是蔡世藩、蔡世荃兄弟,二人手里都捧着礼物。 萧元甲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小厮随着二人的视线,望了眼凉亭,道:“那是府里新过门的五奶奶和六房的郑姑娘。” 因无名分,又未圆房,豫王府下人都唤郑四为郑姑娘。 几人近了绿萝苑,侍卫通禀道:“云五公子,嘉勇伯府的萧大爷、工部蔡侍郎府的蔡大爷求见。” 袁小蝶打起珠帘,往外一望,三位衣着华袍锦服的年轻男子,五官端正,举止得体。道:“三位爷,花厅请!” 三人抱拳唤声“袁姑娘”,“云五公子可在?” 袁小蝶笑道:“在呢。”请三人进了花厅,袁小蝶沏了茶水,小心地奉递到几人跟前。 云罗听到说话声,打起帘子,看到蔡世荃时,面露浅淡的不悦。目光定格在花厅上的桌案上,是几只或大或小、颜色不一的礼盒,或用漂亮的黄梨雕花木装敛,又或是寻常的木盒包裹了鲜艳的锦缎。“三位爷这是作何?” 蔡世藩起身抱拳道:“上次三弟行事鲁莽,今儿在下特意领他来向云五公子赔礼道歉的,这是我们兄弟的一点心意,还请云罗公子笑讷。” 云罗瞥了一眼,神色淡淡,“蔡三爷行事的确孟浪,撞到我屋里来,拉着在下就唤表妹。” 蔡世潘与萧元甲使了个眼色,萧元甲忙道:“云五公子有所不知,在下有位堂妹,数年前遭遇不测没了,蔡三爷便因此有了心结,总以为这位堂妹还活着。” 云罗“哦”了一声,带着嘲讽的道:“如若这位小姐在世,难不成蔡三爷还非她不娶了?”她笑了起来。 蔡世荃在三年前娶过一妻,只是这妻子因难产身亡,母子二人皆是没了。因人去不足三年,蔡家人也不好再提让他续娶的事。他嘟着嘴,低呶道:“是又如何?”一见到云罗笑成那般,只觉点滴都是讽刺。同样一张脸,如若是女子,他就觉得心动,因他是男子,又倍觉厌恶。 云罗笑道:“不如何?既是如此,蔡三爷为何早前还与人成亲。可见,这嘴上所谓的痴情不过是个藉口罢了。”她摇头轻叹,“世上皆道,临安府蔡家兄弟中,蔡大爷行事沉稳,蔡三爷……”与蔡世藩相比,差的不是二三分,只怕相差甚远。 蔡世荃幼时便极是骄傲,自以为自己才华过人,可在云罗眼里也不过如此罢了。才华不及蔡世藩的一半,性子却要坏上好几倍。 蔡世荃追问道:“我又如何?” 云罗捧着茶杯,“礼物就不必了,请蔡大爷把东西都带回去。在下行事,勿与不相干的人生气,勿与不投缘的人结交。”她倏地起身,“蔡三爷若真是认错,在下倒有一个法子,明儿一早就站到百乐门外去,让来往的三十个男子摸你小鸡\鸡。” 萧元甲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接受赔礼,却要用如此损人的法子来报复。 蔡世藩扫过一脸诧色,又是满脸怒容的蔡世荃。 云罗看似云淡风轻,可用这种法子报复人恐怕是闻所未闻了,“蔡三爷认为这是羞辱?如若是,六月初六那日,你逼迫在下时可曾想过,将在下堂堂男儿误作女子就不是辱?” 蔡世荃陡地弹身而起,大喝一声“云五”,“你欺人太甚!” 应是她说的。那日,蔡世荃如此欺她,她万般无奈,才用了那种法子,很显然那一招很管用,至少现下整个京城都知道她云五公子是男子。 云罗勾唇一笑,“在下恩怨必报,这个法子最是公道。”她搁下茶杯,扫视三人。 萧元甲哭笑不得,未说一字。 蔡世藩只觉这回是惹上了大麻烦,要真是如此,蔡世荃堂堂男儿的名声就算毁得干净。 蔡世荃则是怒不可遏,从来没有这样的。 204 暗示 ps鞠躬求粉红票了(*^__^*)浣浣左看看,右看看,粉红票票在哪里? 蔡世藩笑道:“云五公子说笑了,公子可是天下皆知的名士、正人君子……” 云罗拿定了主意,一定要给蔡世荃一定苦头、难堪,否则后来者效仿,她就会有数不清的麻烦,“就算是君子也有自己的脾性,岂有被人平白羞辱的道理?”她神色一拧,“我云五行事,最爱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吐了一口气,“还有两个法子,你们可要听?” 萧元甲扫视蔡家兄弟,谁让你们招惹了云五,近来京城早有传言,听说云五公子便是百乐门的门主,人家又不差银钱、稀罕物什。 萧世藩厚着脸皮道:“愿闻其详。” 她莞尔一笑,笑得渗人,“一,蔡三爷误我为女子,这事也好办,让他着女装、饰女容,在百乐门呆上三日。二,找六个男人当众摸他的小鸡\鸡,从此后但凡见着我云五就得退避十丈之外。” 这两个法子并不见得比之前说的好。 蔡世荃此刻一张脸又羞又恼,腾地弹跳起来,“云五,你休要欺人太甚,我已登门赔礼,你还想如何?你……你这是变着方儿地想要辱我。” 音落,外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哟,今儿是出了什么事,这么热闹。” 慕容祉已迈入院门,迈着好看的八字步近了花厅。 云罗淡然地简叙了说的事儿。 蔡世荃的脸涨得通红,仿佛涂抹了一层鲜红的胭脂。 慕容祉看着云罗,哪家的女子会一口一个“小鸡\鸡”,现在看来,这手段,这法子,还真是一个男子才做得出来的。 云五其实是男子! 云罗道:“四公子且来评评理,他说我是女子便不是辱。而今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是辱了?既然是辱,请蔡三爷尝尝被辱的滋味,如此,在下的要求不过分吧?”她扬着脖颈。“蔡大爷,你这个弟弟若不记教训,早晚还得给你们蔡家惹来大祸。”她说得义正言辞,好想并不是教训、报复,而是在行一件善事。 慕容祉的眸光在几人间流转一翻,笑呵呵地坐下,等着瞧热闹。 萧元甲抱拳起身道:“云五公子说笑了,今儿我们陪蔡三爷来,就是向你赔礼道歉的。” 云罗朗声大笑了起来,带着冷笑。“昔日在下被辱,有多少人知道,而今上门赔礼能知晓的才几人。我云五可不是什么大度之人,恩怨必报早前就说了,我可没时间与你们在这儿耗着。在下的时间宝贵得紧。还有一刻钟,几位且说如何赔礼,我说的三种法子可任选一种。” 空气,在静默。 蔡世荃面上的风生水起,怒火灼烈。 萧元甲依是早前的左右为难,给了三个法子,可哪一个都是羞辱人的。偏对方还说得一脸正气,能把人活活给气死。 蔡世藩早就知道这云五不是个好惹的善主,抓着这事还不放手了,早知是如此就不来赔礼道歉,何故平白招惹了这场闲气。他抱拳与慕容祉求助道:“还请四公子帮忙说项。” 慕容祉哈哈笑着,“谁不知道。就是我大哥和广平王也得给云五公子几分面子,你们呀……”他用手点指蔡世荃,“招惹了他,当真是你活该。就选一条吧。” 蔡世藩思忖了良久,方问:“三弟。你选哪条?”人,已经得罪了,对方说得很明白,不接受他们的赔礼道歉,更无心与他们结交。 蔡世荃咬着唇,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给吃到肚里去。 云罗恍若置身事外,一脸期待地等着后面的决定。 “第三条。”蔡世荃脱口而出。 第一个法子,被三十个男人摸,他做不到,恐怕事后第二日就能成为全城的笑料。 第二个法子让他着女装,与第一个并无甚差别。 第三个只得六个人摸小鸡\鸡,往后但凡见到云五便要退避十丈外。 蔡世荃道:“不过摸我的人得我来挑。” 云罗道:“我可以应。但这事儿,必须在至少二十个人在场目睹,否则便不作数。” 谁让他招惹了一个如此难缠的人。 云罗见他应下,起身道:“送客!” 袁小蝶做了个送客的动作,捧了几个礼盒,一并还与三人。 蔡世藩还想与他结交,如今想来是不可能的了。 次日,蔡世荃便在百乐门外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站在街上让自己熟识又交好的人摸自己,直惹得一个老儒生对此大骂不已,只说是民风堕落。 夜里,慕容祉将这事写在给慕容祯的家书里,只说这云罗越来越有趣,并不如他以前所认识的那样枯燥无味。 写罢了信,慕容祉只觉越发炎热,来到绿萝苑寻云罗下棋。 又继续说了白日蔡世荃让人摸的事儿,云罗淡淡一笑,仿佛早已经将这事忘了。 慕容祉道:“往后,我可不能得罪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呀……” 云罗俏皮笑道:“是他自找的。” 这一笑,分明有女孩子的狡黠可爱。 慕容祉摇着折扇,“你不是想见大理寺卿纪罡么?我已替你约了他,明儿午后百乐门大茶楼峨眉月雅间。” “多谢!”云罗抱拳。 下了三局后,酷热减退,慕容祉离去。 云罗唤了袁小蝶,又问了近来京城发生的事。 袁小蝶禀道:“听人说,皇上给纪大人下旨,责令他在六月十五日前将昭宁郡主的案子结案。” 六月十五就得结案,而现在已经是六月十二,也就是说纪罡只得几日的时间来结案。 云罗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 这消息定是宫里传来的,而百乐门的茶楼、酒楼时常能打听到这样的消息,最是灵通的。 “只得三日时间,调查、了解都来不及,哪就能结案。”云罗拧眉,纪罡虽是大理寺卿,未必愿意为了一个深闺小姐们闹出的案子丢了自己的官职、身分。“四公子代我约了纪大人在百乐门大茶楼会面。” 袁小蝶道:“公子是想说服纪大人正确处理这件案子?” 云罗点头,“你早些歇下,我得好好想想,明日如何说服纪大人给那些被害的官家小姐们一个最公道的处置。” 云罗躺在芙蓉帐内。辗转难眠,反复想的都是如何说服纪罡,借他之手,让神宁府声名狼藉,让被骄纵的昭宁郡主声败名裂。 神宁爱面子!凌德恺如此,让他们失了这些,定是件很畅快的事。 一觉醒来后,天色大亮,云罗又简要地理了一下思绪,准备了三套方案的说项策略。方与慕容祉出门前往百乐门。 茶楼里,百姓们议论最多的便是近来京城发生的几件大事,先是昨儿蔡世荃站在百乐门大门外让人摸他的事,再就是昭宁郡主的案子。 近午时分,纪罡与师爷公孙先生到了。 几人见拜了礼。彼此落坐。 云罗抱拳道:“今日相约纪大人、公孙先生,原是有件事想要讨教。在下近来,又新写了一个故事,说的是某朝大理寺卿刚正不阿,不顾私情认真办案的故事。正好二位都在,还请二位帮忙过目,瞧瞧在下所写可有不当之处。” 她往怀里一掏。摸着两本书来,毕恭毕敬地奉递到二人手上。 但见那书的封皮上,贴着一张白纸条,上书《斩蛟案》,讲的是某朝一位清官,接手一件案子。状告当朝得宠皇子,这位皇子骄纵成性,按照律法条条当斩,但他是皇子上有皇后护着,又有国舅等人几番相阻。许以利害、金银相诱。当这位清官瞧见受害百姓时,心痛如绞,最终果然做出决定,哪怕罢官亦要斩杀皇子…… 公孙先生只看了开头与最后,心下了然,笑眼微微。 纪罡看得很认真,他很快就明白了云罗请他们来的原因。 “大理寺是天朝律法最高执行衙门,亦如一杆秤,他用律法来秤人心,保护善良百姓,惩治恶人,不能因犯罪的是皇子是循私枉法,在下云五并不隐瞒今日约见纪大人、公孙先生,是想求大人秉公处理‘摧花案’,为那些被害的闺中小姐讨个公道……” 该说的话,已经在那故事里说了。 她没有说出来,借的却是故事里百姓中一个受害老翁之话,借的是故事里的大清官之名。 轻重利弊早已跃然于纸。 纪罡正色。 公孙先生含笑,“云五公子何以认为我家大人会循私?” 云罗哑然,她约见二人就是想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推测。 毕竟,凌雨裳是神宁大公主的女儿,又获昌隆帝宠爱,想要令凌雨裳声败名裂,这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她决定了踏上复仇路,她就知道如何与当朝的权贵抗衡。 公孙先生见四下并无旁人,方道:“我家大人已飞鸽传书,令白龙名捕谢玉本细查此案,云五公子但可放心。” 谢玉本!这三个字,对于云罗并不算陌生。 看公孙先生的样子似乎这谢玉本已在京城,并不是近两日才抵达的。 “清官如同百姓们盼望的阳光雨露,亦是他们冤屈之时最后的希望,云五敬重大人、亦敬重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搁下书本,笑道:“这次的清官又是前朝果钦?” 云罗愕然。 公孙先生依是笑容浅浅,“在当朝之中不乏清官。” 205 不惧 纪罡起身道:“云五公子,本官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告辞!” 云罗将他们主仆送出雅音。 公孙先生那句颇具意味的“当朝之中也不乏清官”,是不是在暗示她可以写一写当朝的纪罡。求荣华的、求富贵的比比皆是,当这些都有了时,便想求一个好名声,就算是当朝的好官、清官也不例外,也许这不是纪罡的意思,只是公孙先生的意思。可当公孙先生说出那话时,纪罡并没有否认。 谢玉本抵达京城了! 云罗朗声道:“小蝶,我们回绿萝别苑。” “公子……”袁小蝶道:“四公子还在外面呢。”她垂下头来,走近云罗小心地将一封信塞到云罗的手里。 云罗接过书信,看着上面陌生又熟悉的笔迹,心头一暖,是谢玉本写给她的,上面说了他被大理寺卿调入京城的事,原是十日前就到了,但这些日子一直在奉命查“摧花案”的事,故而不能与云罗见面。 袁小蝶压低嗓门:“公子什么时候结识了名捕谢玉本?” 她只知道,谢玉本是谢如茵娘家的大侄儿。就在当年她在扬州开了百乐门之后,便悄悄回了趟洛阳,将母亲的尸骨押送回梓州东溪县,为免惊动人,出钱在东溪县建了一座庵堂――念慈庵,母亲的尸骨就葬就在念慈庵的后面,无字的碑文,只待有一日大仇得报,便可以体面、风光在那碑上刻上母亲的名讳,才着人写上墓志铭。 云罗勾唇道:“有几年了,既然这件案子有谢大爷出手,又得了公孙先生的话,定会秉公办理。”她垂首,看着手里的本子,原是两本,一本被公孙先生拿走了。还有一本却在她手里,“恐怕《斩蛟案》也得改改名儿了。” “改名?”袁小蝶一脸狐疑,“这不是公子新写的戏本么?” 云罗见罢了纪罡与公孙先生,如同吃了粒定心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神宁府里。因为“摧花案”的事,近来扰得神宁不厌其烦。 凌德恺几番邀请纪罡,都被回绝了,现在连大理寺少卿等人不敢再赴约。 因为这案子,凌雨裳近来也分外孝顺、乖巧。 凌德恺今日又无功而返,面含愁容地回到神宁府,人刚入玉凤殿,凌雨裳便迎了过来,笑盈盈地欠身行礼:“爹爹,女儿今儿做了酸梅汤。刚从井上湃过,你可得尝尝。” 神宁手里捧着大半碗酸梅汤,微微蹙眉,“那事……如何了?” 凌德恺摆了摆手,“从大理寺打听到的消息。纪罡这狐狸不知道玩什么花样,调了两位名捕入大理寺。” 神宁不以为然,“两年前,为了破案子他就与吏部讨调过两位名捕。这两年是断了不少案子,可也不过都是些小案子。你也别担心,这案子不过是做做样子,纪罡他还能为难本宫的女儿不成。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凌德恺接了酸梅汤,一口气就喝了七分,“雨裳,你下去歇着,我与你母亲说说话。” 雨裳,昭宁郡主的乳字。 凌雨裳欠身应是。携桂香退去。 神宁见凌德恺欲言又止,追问道:“出了甚事?” 凌德恺道:“还记得梓州谢如茂么?” 谢如茂是谁,神宁记得不大清楚了,但她却记得“谢如茵”这个名字,原因很简单。这个女人是凌德恺的结发妻子,每每忆到这个名字,即便她死了,神宁还是恨着、厌着。“他是……”着实想不起来,想来与谢如茵怕有关联。 凌德恺道:“谢氏的娘家兄长。”他径直蓄了一碗酸梅汤,再大饮一口,“这次大理寺调入京城的二位名捕中,有一位是白龙县谢玉本,我怀疑他是谢如茂的长子。” 神宁讥笑了起来,“杯弓蛇影!” 凌德恺还想再说,神宁道:“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叫谢玉本的亦多了去,你许是想多了,这几日你整日忙着应对凌雨裳的案子,定是太累了,且回房里好好歇歇。” 凌德恺摇头,“就怕万一呀!倘若南安府白龙县名捕谢玉本当真是谢如茂的儿子……”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是又如何?”神宁反问,“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难不成他还敢为难本宫的女儿。再说了,谢如茵当年死在洛阳,谁又能怀疑到我们头上?到时候我们矢口否认,说从来未曾见过她,他们谢家又能耐我如何?他们信了便罢,倘若不信,杀几个人还不是小事一桩,至于担心如此?” 凌德恺还想再争辩几句。 神宁道了声“好了”,暖声笑道:“你累了,回屋歇着。” 谢玉本若真是谢如茂的儿子,这件事只怕就麻烦了。 几年前,谢玉基高中,就曾状告蜀郡的科考不公,说他早前的户帖是蜀郡梓州便屡试不中,换成是南安府白龙县的户帖,竟一举得中,为这事还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神宁宽慰着凌德恺回房,她依是懒懒地坐在凤榻上,过了许久方着人传了侍卫来。 两名侍卫静立大殿,她微眯着双眼,睁眼时,眸光里杀气一掠,厉声道:“五十金取名捕谢玉本项上人头。” 张虎一惊,谢玉本既为名捕这武功定然是不差的,听说他身边有二宝,第一宝乃是他的坐骑,乃是千里挑一的良驹;第二宝乃是他身边的一对灵犬。 李豹移眸暗审神宁。 神宁一挥手,道:“你们俩若是办不了,令江湖杀手去做。” 她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小小的可能,如此,也许会让凌雨裳声名俱毁,先下手为强,在谢玉本等几位名捕查出端倪前,她先要了谢玉本的命。 此刻,谢玉本与另一名捕头正行走在京城前往宝相寺的途中,建兴伯府的韩大小姐便是在上香回城的途中得遇贼匪,失节被辱,后被家人送往庵堂为尼的。 正要去庵堂见韩大小姐,只听有人如见鬼一般地大叫:“死人了!死人了!死了好多人。” 谢玉本拉了叫嚷的人:“怎么回事?” 那人支支吾吾,神色慌张。 “在下是大理寺的捕头,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用了好一会儿时间,这叫嚷的男子方才平静下来,道:“草民是西山的农户,今早约了几个同村的年轻男子到山里采药,刚才……我们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了六具尸体。” 原来,他们采药到山中,突闻到一股恶臭味,追味寻去,发现林间有个不大的山洞,洞里竟横七竖八地躺在六具尸体,有的体形高大,有的身材清瘦,清一色都是男子,大的约有四十出头,最年少的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谢玉本令人将尸首移到了空旷的草坪人,又请了几位就近的村民前来认人。 “不认得!” 按理应是附近的村民,可竟没人认得。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年轻的农夫认出年纪最轻的少年,“他是我们村的,原是个孤儿,不好好种地,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有时候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今年三月后,就很少瞧见他了,听人说他拜了个大哥,跟着那大哥过上了好日子,没想竟是死了……” 有人唏嘘,有人惊叹。 待围观的百姓退去后,名捕甲道:“玉本,你怎么看?” 谢玉本道:“先去庵堂请韩大小姐主仆。” 曾经的名门千金,而今一袭深灰色的尼姑袍罩着,面色苍白,举止优雅,能瞧出昔日深闺中定是个美丽温柔的少女,一朝逢变,被家人送往庵堂,一件灰袍了断尘缘,尼姑帽的边沿,偶尔一抹黑丝。 韩大小姐无语,倒是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先迎了过来,“听说寻着欺负我家小姐的贼匪了?” 谢玉本抱拳道:“在下大理寺捕快谢玉本,今儿在山里发现了六具尸体,想请二位辩认。” 韩大小姐挥了挥手,并没有要看的意思,那日的遭遇已经化成了今生都不能忘却的恶梦。 丫头道:“奴婢亦认得。” 站在六具尸体前,丫头还不等辩认,呕得狂吐,如同瀑布一般,站在一侧再不能移动步子,只领差役揭开,相隔数步外瞧了一眼,那些人的模样她记得,即便当时蒙了面,但她和韩大小姐还是尽最大可能地记下了他们的样子。 瞧罢之后,丫头道:“奴婢瞧过,有个脖子上长痦子的,又有个一字眉的,是他们。” 韩大小姐一听,脸色就更显苍白了,浑身一哆嗦,轻声道:“是凌雨裳做的?一定是她做的。她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她不过是在三月二十六去给凌雨裳添妆道贺,竟因此惹来了一场无妄之灾,原本订亲的人家也退亲了,良缘落空,声名俱毁,只落得被家人遣送庵堂,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要相伴古寺青灯。 谢玉本道:“来人,护送韩大小姐回庵堂!” 韩大小姐“扑通”一声重跪地上,“请捕快大哥还我公道!我知道是凌雨裳做的,早前我便听人说,她有一个专门的小簿子,上面写着何年何月何日,哪位小姐言语冲撞了她……但凡开罪过她的,她都牢牢记在簿子里。在宴会上寻着机会报复了还好,要是没让她报复成功,只怕就会留下祸患……” 206 灭口 谢玉本与捕快甲交换眼神,虚扶一把,道:“姑娘,快扶你家小姐回庵堂。” 韩大小姐深深一叩:“请捕快大哥还我公道……” 这不过是个娇弱的深闺小姐,正是如花的年纪,竟被人这样生生的毁了。 谢玉本长叹了一声,令人将尸首押送回大理寺。 很快,大理寺捕快在郊外寻得六名尸体,原是侮辱韩大小姐的贼匪,这消息如长了翅膀顿时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云罗伏案修改《斩蛟案》,听袁小蝶禀报完毕,问道:“韩大小姐确认过,那几人当真是劫她、辱她的贼匪?” 袁小蝶道:“听百姓们议论,已经确认过了。”她顿了一下,“回城的时候,大理寺捕快遭遇行刺。” 云罗的脑后掠过“大表哥”,忙问道:“捕快没事吧?” 袁小蝶摇头,“听说谢捕头受了点轻伤,倒不碍事,另一名捕头追着人进了富贵里。” 云罗搁下手里的笔,“这事只怕与神宁脱不了干系。” 杀人灭口,这是多么熟悉的手法,也只有神宁才会做得如此干净俐落。 神宁,这一次无论你做什么,也定要你声名俱毁。 袁小蝶问:“公子可要沐浴?” 云罗看着外面,近来慕容祉似乎习惯了找她下棋,“四公子今儿会不会来?” 袁小蝶笑道:“四公子入宫当差了,得过几日才回来。” 过几日…… 她是不是该去见见谢玉本? 六月十五就要审理“摧花案”,近在眉睫,谢玉本定是忙得抽不开身。 云罗微眯着双眼,“令我们武功最好的暗卫做好准备,如果我没有猜错,只怕这两位行刺谢捕头的侍卫要大难临头了。无论如何,让他们救人!” 袁小蝶当即出去安排。 云罗在想:假如她是神宁,杀人不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下一步又会如何?知晓内情的人就那么几个,让他们活着的同时,却不会对凌雨裳不利,除非是握住他们的把柄。 对于侍卫们。他们多是孤儿,但这两个侍卫早过而立之年,许有心爱的女人,自己的妻儿。 一番思量,云罗再令人准备救人。 神宁要杀,她便要救。 这一回,便是与神宁正面较量也在所不惜。 为这一日她已经等得太久。 * 今夜的神宁府,蒙上了死亡的气息。 神宁端坐玉凤殿,冷冷地看着大殿上的两名侍卫:“蠢货!居然打草惊蛇,没杀着人。倒让他们追到了富贵里。” 要是再追,不就是她的神宁府。 张虎倒是机警的,在富贵里兜了两圈,方才脱身回来。 李豹垂首,不说一句话。 桂嬷嬷轻声道:“公主。老奴听闻这谢玉本养有一对灵犬,总能助他寻到真凶,这……” 神宁会意,这两名侍卫原是伴她多年的,但他们知晓了太多,尤其知道凌雨裳的事。她是母亲,她得护着自己的女儿。就算凌雨裳行事再过鲁莽,可也是被那些小姐们逼的。 神宁与桂嬷嬷交换了眼神。 桂嬷嬷走近案前,抓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二位侍卫今儿辛苦了,先吃杯茶。” 张虎抱拳道:“为公主办差,不敢辛苦。” 神宁冷声道:“虽说今儿这差使没办好。可本宫不怪你们。赏你们各吃一杯茶,喝了茶就回去歇着吧!” 二人接过茶杯,张虎一饮而尽,还用衣袖抹了嘴。 李豹迟疑着。 桂嬷嬷目露厉色:“怎么怕老奴下毒不成?公主怜惜你们,瞧你们忙了一天。一片好心赏你们茶吃,竟这般多疑了。” 李豹见张虎饮完了,这才一口饮尽。 二人退出玉凤殿,张虎一个转身到了拐角处,将含在嘴里的茶水尽数吐了出来。 李豹惊道:“你……”话未落音,眼前景物模糊。 茶水里有毒! 他们知道这么多,以神宁的性子如何还容得他们。 张虎快奔几步,一把将李豹扶住。 李豹道:“兄弟,快走!快走……”音未落,嘴角溢出了黑血,头一歪咽了气。 神宁!她居然要杀他! 张虎放下李豹,转身欲走,而不远处只见围聚了二十多名侍卫,领首的侍卫朗声道:“神宁大公主有令,尔二人在外胡作非为败坏神宁府名声,罪不容赦!” 张虎抓紧宝剑,“嗖――”的一声,长剑出鞘,顷刻间偌大的神宁府后花园化成了一片打斗场,剑光四溢,嘶杀不绝。 敌众我寡,张虎忍住伤口的裂痛,纵身跃过高墙,眼瞧利箭将至,只听从黑暗处奔出一人,拉住他道:“跟我走!”来人抛出一件斗篷,密密的弓箭在黑夜里射入斗篷。 待众侍卫出府,只看到一件被射成了刺猬的斗篷。 神宁闻罢勃然大怒,厉骂道:“废物!全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侍卫,竟抓不住他一人。” 凌德恺自后殿出来,“你有事瞒我?” 神宁道:“我能有什么事?” “刚才外面闹得那么厉害,到底出了什么事?” 神宁冷哼了一声,“都是些蠢货,那么多人,连一个侍卫都抓不住。” 凌德恺拉她坐下,双眸含情,柔声道:“出了甚事?” 神宁便将自己派两名武功最高强的侍卫杀轻薄韩大小姐的贼匪、行刺谢玉本的事说了一遍,又听说行迹败露,只要狠下心肠欲杀人灭口,未想张虎竟未饮下茶水,反而被他给逃脱。 “你……”凌德恺想要斥骂,立时道:“这侍卫家里还有什么人?” 神宁顿时回过神来,“只要他的家人在本宫手里,他不敢乱说话。” 凌德恺舒了口气,“已打草惊蛇,若要再下手只怕更难。后日,纪罡便要审理‘摧花案’。” 儿女都是债,凌雨裳不是个省事的。近来连凌学武也没了踪影。 凌雨裳坐在郡主阁,府里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了。 桂香道:“郡主,天色不早,早些歇下。” “歇!歇……”她一连说了十几个歇。“你瞧我现在能睡得着么?后日大理寺便要审理此案,可是侍卫逃走了,而他的家人竟被抢先一步给藏起了……” 这名侍卫何时有这么大的本事?凌雨裳觉得暗处有一只手正无形的推攘着,就似她所有的秘密都被偷窥得一清二楚。 忐忑不安中就近了六月十五。 云罗一身轻松,站在院子里翘望着天上的明月。 这日,云罗领了男装袁小蝶,前往大理寺凑热闹,大理寺的衙堂外已经站满了人,挤挤挨挨,议论纷纷。除了百姓外,还有几家受害小姐家里的忠仆。 堂上高悬着“明镜高悬”的匾额,案上放有惊堂木、令牌等。公堂两侧置有桌案,案前坐着笔录,长身静立着十名腰佩刀剑的衙差。着清一色的衙差服,面无表情。在靠近堂下处,左右又置了两把椅子,据百姓说,那是给讼师准备的。 辰时一到,在一阵“威武”声中,纪罡衣着紫红色的官袍大步移向案前。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传苦主!” 只见郑府大管家移到大堂,深深一拜,道:“小人是礼部尚书府的大管家,奉我家大爷之命前来大堂。” 纪罡又喝一声:“传被告。” 堂内堂外一片哑然,过了许久也未见被告。 纪罡重复了三遍。响堂木一拍,仿似地动山摇,“来人,前往神宁府缉拿被告归案。” 音落,只听外面传来一个妇人犀厉的声音:“谁要到神宁府拿人?”却是神宁大公主一袭盛装。不像是来公堂打官司,倒像要去赴一场最盛大的宴会,她的身后跟着同样盛装华服的凌雨裳。 纪罡起身,抱拳令人移了两张贵妃椅。 神宁怒视着郑府大管家,“就是你要状告我女儿?你告我女儿何罪?” 郑大管家朗声道:“昭宁郡主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勾结贼匪玷污官家小姐、为非作歹……” 神宁冷哼一声,大笑起来,直笑得众人毛骨悚然,“口说无凭,你且拿出证据来,否则,你便是诬告。” 纪罡道:“请神宁大公主入座,下官要审案了。” 凌雨裳面露惊慌,垂首静立在神宁身后,两只手紧拽着帕子。 神宁端坐大堂上,就算神宁府是被告,因她身份贵重得赐座位。 郑大管家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陈述着郑府赏花宴那日发生的事儿,程四小姐的被辱惨死,及她临死前对凌雨裳的控诉。 纪罡惊堂木一拍,“来人,传证人。” 上堂的是两名丫头,二人一一介绍道:“奴婢是郑府的丫头吉儿。”“奴婢是文府丫头茉莉。” 吉儿道:“那日郑府设下赏花宴,奴婢亲眼瞧见昭宁郡主与两名黑衣人行迹鬼祟地在郑府桃林底下说话。” 凌雨裳面露异色,她更善于背后使坏害人,可这等公堂之地还是第一次来,显得有些紧张。 神宁给了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笑话,要真是我女儿所为,自己家里一早就谋划好了,岂有等到府上后再行事的?” 神宁身边的桂嬷嬷道:“禀公主,这丫头是郑府的人。那日赏花宴上郑府出了事,看走了眼也是有的。” 茉莉深深一拜,道:“请大人替我家小姐做主,我家小姐便险些被她所害。” 207 公堂对峙 文府愿意让丫头出面作证,一方面是气不过凌雨裳的所作所为,再则文、郑两家联姻,已是亲戚,既是郑府的人要靠昭宁郡主,他们自得出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吉儿道:“奴婢这里有一纸昭宁郡主亲手所写的名单。” 有衙差接过证物,奉递到纪罡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十几个小姐的名讳,其中有几个已经用笔勾掉。 吉儿道:“但凡勾掉的,便是成功毁人名节的小姐,剩下的诸人是昭宁郡主意欲……” 不用看,神宁也知道那纸确实是凌雨裳所想,她不想知道那是从何而来,但是绝不能让他们坐实了凌雨裳的罪名。“一张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所谓名单,就想陷害我女儿,荒谬!” 袁小蝶侧眸看着一边始终不动声色的云罗,她仿佛置身事外,只是来瞧一场她喜欢看的热闹。 神宁一抬手,桂嬷嬷递过一沓纸。 桂嬷嬷面无表情地道:“随便从哪里寻出一张就是我家郡主的笔迹?这里面亦有官家少爷、公子们的笔迹,更有闺中小姐们玩耍时作的诗词歌赋,那不过是郡主在初春赏花宴时邀请的一页宾客名单,便说成是郡主欲害之人的名单。照这丫头所言,要是他们请的邀请贵客出了事,这主人都得担责任了?不仅是得担当时,还得担一年、两年……但凡他们出了事,就是这主人的事?” 人证,不足信服。 物证,又被质疑是邀请宾客的名单。 这些证据都太过轻浅,纪罡厉喝一声:“传证人张虎!” 凌雨裳惊恐万分,这名字正是张虎的名讳,她吩咐过他去闺中轻薄候小姐等人。 神宁握紧拳头,果真是被人救走了,居然在这里等着,还心存侥幸。不想对方却是早就准备好了。 张虎昂首挺胸上了大堂,行礼道:“在下张虎,原是神宁府的侍卫……”他一五一十将凌雨裳如何令他与已死的李豹扮成采花贼入深闺轻薄小姐,若是不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便要刁难、对付他的家人细细地说了。 袁小蝶一脸惊愕,“公子,让他出证,这是不是太顺了?” 张虎是神宁府的人,如果不是神宁要害他性命,又想害他全家,张虎为了自保,不得不出面作证,只是并没有说出最关键的事,没说神宁要他杀六名地皮的事。更没有神宁欲杀他灭口之事。不说杀人之事,最多也就说他奉命轻薄小姐,而他是奉命行事,罪不及死。 云罗心头有道不出来的沉闷,眼瞧着就要让凌雨裳声名俱毁。可如今瞧来并不能如她所愿,神宁的确是个人物,居然能黑白巅倒,即便在人证、物证面前,一切都显得有些苍白。“他到底有顾虑,能出来作证已属不易。” 人群里,有人大喊一声“严惩凌雨裳!”音落。又有人跟着叫嚷了起来,“严惩凌雨裳!偿还公道!”声音此起彼伏,让审案的纪罡几度无法再进行,而公堂外的百姓群情激愤,声声高呼“严惩凌雨裳”。 公孙先生走近纪罡,在他耳畔低语了两句。 纪罡大声道:“传下一位证人。” 很快。一个着绿褂的丫头出来了,年纪约莫在十五六岁的样子,裣衽道:“奴婢是昭宁郡主身边侍女栀香的同乡珮儿。栀香离开神宁府前,便猜到她知晓太多,许昭宁郡主不会放过她。所以就令人写了一纸证词备着。” 袁小蝶扭头看着云罗。 云罗定定心神,栀香明明还活着,听这珮儿的意思,到似她已经死了。为了说服栀香上堂作证,云罗为此私下寻了六公子商谈。 她知道这件案子颇是棘手,要是能做个干净俐落的了结自是最好的。可现下,除非还有足够份量的人能证明凌雨裳是幕后的主使。 她当时想到了一个人:栀香! 云罗请了六公子来后花园凉亭说话。 六公子看着云罗,道:“你要栀香出面?这……也许会害死她的。” 云罗冷瞥了一眼,“你不是为千绿的死痛彻心扉么?而今连仇都不敢替她报了?你以为栀香不出面,他日凌雨裳就会放过她。她藏得越深,以凌雨裳的性子只会更想要了她的命。与其避让,不如迎敌一搏。” 六公子摆了摆手,“你容我想想。” 云罗离去,脚步依旧轻盈。 六公子歪头道:“她似乎很厌恶神宁府……”如果是蜀王府的敌人,那么就是豫王府的朋友,可这神宁府就是个墙头草,早前是支持豫王府,就因当年神宁提出要把凌雨裳许给慕容祯为正妃被豫王妃所拒,神宁府就改支持蜀王府。 云罗当时以为,自己那番话六公子许是动心的,可没想到栀香没出面,只令人送来了一纸所谓栀香的证词。 神宁笑道:“就那两页纸,便要证明我女儿之罪么?谁不知道那不过是死人,据本宫所知,栀香只是个丫头,大字不识几个,这会不会是有人乱写冒充的?今儿本宫这里早已经备好了几个精通查验笔迹之人,要不令他们查验一番。” 珮儿面露慌色,争辩道:“禀大人,这证词确实是栀香留下的,上面还有她画押。” 云罗心下暗骂了一声“不好”,很显然,这证词是刚准备的,但凡精通笔迹的人,都会瞧出这是新写的,而照六公子对外的言辞,早在上个月栀香就已经死了,死了许久的人怎么可能还留下指控他人的证词。 这事,除非栀香出面。否则六公子精心准备的证词也成了一张废纸。 云罗有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原以为一切都会照着她的预期进行,没想一一呈现的证据都被神宁给驳了。她第一次对神宁有了别样的认识,神宁刁蛮,却又强势,她努力地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就是想与之可以抗衡,现在才明白,对付神宁这样的敌人,根本不需要正大光明的法子。而她不善行阴谋、坏事,自来处事磊落。 纪罡令公孙先生进行查验。 神宁带来的牙行先生也帮忙看了。 “禀公主、纪大人,这证词应是最近两日写的。” 神宁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纪大人可听见了,这个贱婢要诬陷我女儿,栀香早已死了,一个死人哪来的证词?诬陷当朝郡主,纪大人,该当何罪!” 一抓住机会,神宁便咄咄逼人,气焰强势得不可退让,一双眸子化成了厉剑一般,似要将珮儿顿时盯出两个窟窿来。 纪罡面露难色,在开堂审理之前,所有的证人、证词都得到了证实,而他也明白栀香没有死,只是身负重伤。 除非栀香出面,珮儿定会因诬陷当朝郡主之过被当廷杖责。 云罗心下发紧,六公子到底还是护着栀香,不想栀香抛头露面,可是今日是最好的机会,要是不能让凌雨裳的罪名坐实,而纪罡领了皇旨,必须在今日结案。 公孙先生抱拳道:“按照我律例,诬陷命官、朝臣,当堂杖责二十大棍。” 珮儿一听,惊叫起来:“大人,奴婢没有说谎,奴婢没有说谎,这确实是栀香的证词,并不是诬陷。” 神宁厉声道:“众所周知,栀香在上个月就死了,而这证词是最近两日的,这不是诬陷难道还是真的?” 珮儿摇头,她生得娇弱,二十大棍下去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而当廷遭受杖刑,这让她往后如何做人,公堂外挤着那么看热闹的百姓。 纪罡抓起一片令牌,扬手一呼:“执刑!” 皇家的颜面得顾,律例更得遵行。 珮儿被两名衙差按下,正要落棍,只听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请慢!奴婢便是栀香!” 但见巧芝、曾经的栀香衣着一袭寻常的衣衫,神色憔悴地出现在人群里,身边跟着一个服侍的婆子,正缓缓而来。 凌雨裳此刻如见了鬼,指着她支支吾吾地大嚷:“娘,她……她……” 栀香该是死了,可现在却出现在人群里。 她一边走一边道:“纪大人,那证词上所写所叙全都是真的。昭宁郡主于三月二十七日被广平王退亲,之后,就在她居住的郡主阁里挖出了巫蛊小人,她怀疑是三月二十六日给她添妆的小姐们所为,她列写了一张有十六人的小姐名单,要对她们进行一一报复……” 凌雨裳跳着脚,伸手骂道:“贱婢!那是本郡主写的邀请女宾客的名单,你想害我,你想害我……” 栀香,不,她现在叫巧芝,冷厉地迎视着凌雨裳,“我做了豫王府六公子的人,因我知晓太多的消息,昭宁郡主便派人行刺于我。六公子为了保全我的性命,故意对外宣称说我已经伤重而亡……” 人群里,六公子举手朗声应答:“纪大人,在下可以证明栀香所说的每一句话。” 云罗心头一沉:她并没有说服六公子上堂作证,就连栀香能出现在公堂,也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因为六公子虽然无耻、下流,可还算有点良知,他对女人不可能专情痴心,却会护着自己的女人。 神宁秀眉微挑,厉斥道:“慕容禄,你跟着起什么哄?还不滚下去。” 六公子看了一眼,不以为然,抱拳道:“纪大人,栀香早前是昭宁郡主身边服侍的侍女。”他一扭头,看着张虎道:“如果我没猜错,那晚在豫王府行刺栀香与本公子的人是你和李豹?” 208 指认 (ps鞠躬求粉红票了(*^__^*),请支持该文,支持浣浣哦!) 张虎垂眸,应道:“确实是在下与李豹,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昭宁郡主说,栀香知晓她太多的秘密,绝不能让她活到明日天亮……” 凌雨裳恐慌不已,跺着脚,便要冲栀香飞扑过去,没想六公子纵身一闪,将栀香护在身后,冷凛地道:“你想做什么?” “贱婢!你这个贱婢!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撕成肉酱……” 一个要扑,一个要护,公堂之上闹成了一团。 神宁公主紧拽着衣裙,飞快地想着对策,她怎么也没想到,栀香居然没有死,还上堂指证凌雨裳。 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目光一转,只见凌雨裳的奶娘哭叫着走出人群,叫嚷道:“大人、青天大老爷,不关我家郡主的事,是奴婢做的,是奴婢做的呀。” 神宁推出一人替凌雨裳顶罪,这原是云罗预料之中的。 奶娘重重地叩头,“公主,是奴婢对不住你,是奴婢做的。奴婢一手将郡主带大,不忍看她被那些所谓的名门小姐们笑话、欺负,所以背着郡主做了许多事,买通乡下的地皮,在韩大小姐回府的路上劫持、污她清白……” 神宁气急,抬起一脚,狠重地踹在奶娘身上:“死奴婢!居然害我女儿至此,你怎么可以如此行事……” 凌雨裳先是一愣,很快回过神来,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扑向奶娘,又抓又骂:“我待你不好么?你为什么这样害我,如此累我名声。那些小姐,都是我的手帕之交,好姐妹、好朋友……” 无论神宁、凌雨裳如何打骂,奶娘只不停的认罪:“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前着郡主做了那些事,奴婢是气不过她们如此欺负郡主……” 巧芝的手轻抚在伤口上,那是腹部,她虽保住了性命。可被剥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这一切,全都是败凌雨裳所赐。“这么说,所有的罪责都是奶娘指使的?” 凌雨裳似要吃人一般。 奶娘咬唇,道:“是!害人的事全都是奴婢干的,与我家郡主无关。” 以为有人认罪,凌雨裳就无罪了? 巧芝冷笑一声,“要不要我提点奶娘一二,五月十五宝相寺……” 奶娘快速地想着,那一天她陪凌雨裳在宝相寺烧香,并没有做什么事。后来昭要说要去乡下庄子散散心。 “奶娘是真的记不得了,还是不知道昭宁郡主所作所为,要是你真不知道,奴婢不介意说出来。” 凌雨裳瞪大眼睛,往巧芝扑了过来。却被六公子给拦住:“贱婢,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想杀我,奴婢当然知道,你已经派人杀过奴婢一回,要是奴婢死于非命,定是你凌雨裳所为。”巧芝大着嗓门,不畏不惧。大声道:“五月十五,昭宁郡主为破巫蛊‘姻缘劫’之法,背着父母,在乡下与人做了一日夫妻,洞房花烛,缠绵悱恻。事后各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 此言一出,整个公堂内外一片哗然。 堂堂当朝郡主,居然与人做出这种苟且之事。 凌雨裳早已经失态,身子一颤。跪下双膝:“娘,我没有!我没有!是那贱婢害我,你要相信我,女儿没有。” 巧芝大声道:“奴婢敢害你么?你一心想嫁给广平王,认定是那些无辜的小姐设下巫蛊之术害你,为破‘姻缘劫’,你什么都愿意做。如果奴婢说的是假,请大人派稳婆、牙婆验身,看郡主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奶娘早已经瘫坐在地上,她可以认下所有的罪,可是这件事,她却不能认,因为早前奶娘一点都不知道。更不晓得,那日凌雨裳离开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对了,那些日子,凌雨裳似乎很是相信巧芝。 奶娘厉喝一声“巧芝”,“是你害郡主?是你在害她?” “我能害她吗?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奴婢只是一介丫头。她一心想着破解‘姻缘劫’之法,是她逼着奴婢给她寻个年轻俊美的男人,要与人做一日夫妻,好让她可以与广平王再续良缘。” 凌雨裳大嚷:“你胡说!”到了现在,她不能认,要是认了,她的名声就全毁了。 巧芝道:“大人,为辩明真伪,请大人令稳婆给昭宁郡主验身!” “我不要!” “为什么不敢验身?那是因为你早被男子玩过了,已非完璧,你甚至连那男人的脸都没瞧清楚,为了瞒住对方,还要戴着面具。完事之后,你还令奴婢给那人送了二百两银子……” 最后这一句,立时引得公堂外的百姓议论纷纷,一早就听说男子入青楼要花银子,没想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神宁低头,看着膝前楚楚怜人的女儿,她信了巧芝所言,要是没有的事,巧芝不会说得言辞凿凿,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与人做出这种事,女儿家闺誉算是全毁了。 纪罡一拍惊堂木:“今日所审乃是‘摧花案’,与此案无关的事不必再说。”稍顿片刻,朗声问张虎:“你指证,派你杀害巧芝,入深闺轻薄官家小姐,皆是受命于昭宁郡主?” “是。”张虎直应,“为了让在下能顺利进入各位官家小姐的闺阁,昭宁郡主还为此特备了闺阁地图,这也是在下和李豹二人能成功得手的原因。”他捧上几张地图,正是几位闺中失节小姐家中的详细地图。 凌雨裳因为巧芝这么一闹,六神无主,全无应对之法,就连神宁也被突然出现的事感到诧然,即便她有备而来,可巧芝说凌雨裳与人在山野做了一日夫妻的事还是令她无法接受。 纪罡令笔录整理了一份供词,“令张虎画押。”转而又问巧芝,“你指证昭宁郡主因为被广平王退亲,怀恨在心,认定是三月二十六日添妆小姐害她,所以她进行了报复?” 巧芝朗声道:“是!” 奶娘忙道:“不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我家郡主毫不知情。” 到了这个时候,奶娘还想保住凌雨裳。 神宁面含责备,依是一身傲气。“既然奶娘已经伏法,为什么纪大人还认为是我女儿所为?” 巧芝道:“奴婢可以证明,这些事不是奶娘做的,相反的,奶娘还无数次地劝阻昭宁郡主,让她放手,劝她放弃广平王,说天下男儿多的事,还说那巫蛊小人的事与官家小姐们无关。可凌雨裳就是不信,认定是被她们所害。她说自己得不到最好的良缘,也要官家小姐们得不到幸福……” 奶娘想要辩驳几句,很显然,张虎和巧芝证言获得了众人的信任。 巧芝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异色,那是狡黠。她指着凌雨裳:“你算什么郡主?面上温柔可人,背里阴狠毒辣,既然做了就敢当,可你连认罪的胆量都没有,不过是因为你有个好亲娘,可是你的所作所为让奴婢瞧不起!你虽有高贵的出身,却给你爹娘抹黑……” 凌雨裳原本又恼又气。此刻听巧芝指着她大骂,突地跳起身来,疯狂地大吼:“是我算计的韩大小姐、候小姐等人,那又如何?谁让她们嫉妒我嫁给广平王,就设下巫蛊害我,我就是要她们尝尝我的痛苦。要她们没男人要,要她们嫁不出去!” 巧芝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朗声道:“纪大人,昭宁郡主认罪了。” 袁小蝶讷然道:“公子,今儿的巧芝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云罗也觉得奇怪。早前还以为是避让,现在才明白巧芝一开始不露面,就是故意抬涨神宁的气焰,突然出现然后又说出凌雨裳与人做一日夫妻的事,借着这事扰乱了神宁与凌雨裳的思绪,然后又怒骂凌雨裳,迫得她在大怒之下认了罪。 袁小蝶道:“好像有人在背后帮忙。” 云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谢玉本。 可是,谢玉本初来京城,还没道理这么快就与六公子、巧芝搭上关系,六公子也出现在公堂上,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说服六公子出面。 神宁扯住凌雨裳,低斥“你疯了”,然,已经迟了,凌雨裳一气之下说出了口,她满眸怒火地盯着巧芝。 巧芝道:“纪大人,今日奴婢上堂作证已经开罪了凌雨裳母女,若是奴婢突然身亡,必是这二人所为,还请大人护奴婢周全。奴婢看不过昭宁郡主屡屡陷害官家小姐,饱受良心折磨,方上公堂作证……” 也就是说,她若是意外死了,这凶手必须是凌雨裳、神宁母女。 神宁气得咬牙切齿,与奶娘使了个眼色。 奶娘大叫:“纪大人,此事与郡主无关,是奴婢做的,是奴婢做的!” 任她说破了天,但现在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凌雨裳。 公堂外的百姓也不信这是奶娘所为,买通痞子玷污韩大小姐,这就不是一个下人奴婢能拿得出的银子,又令人去杀六名痞子,更不是一个下人就能够轻易做到的。一介下人如何能使唤动从七品的侍卫? 纪罡一拍桌案,大声道:“来人,着巧芝画押!” 巧芝在供词上按了手印,末了,得意地瞪着凌雨裳。害她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她也要凌雨裳身败名裂。 纪罡厉声道:“昭宁郡主收押大理寺大牢。张虎关押大牢,等候发落。退堂!” 神宁陡然起身:“纪罡,你没见奴婢已经认罪,为何还认为是我女儿所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收押我女儿……” 纪罡深深一揖,“请神宁大公主自重,这件案子下官会禀奏皇上定夺!退堂!” 209 疑惑 奶娘跪坐在地上,看了眼神宁,那眼里是浓浓的杀意,她已经照着之前说好的做了,为什么还是不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不,她可以死,但她不能连累家人。奶娘突地起身,往公堂上的大柱飞奔而去。 只听有人惊叫一声,奶娘已是头破血流。 “奶娘”凌雨裳快步奔近。 奶娘凄然一笑:“公主、郡主,奴婢尽力了……”即便尽力还是没能护住凌雨裳。 纪罡淡淡地看了一眼,神宁让一个奶娘出来顶罪,但事情败露,竟让奶娘以死谢罪。 两名女衙差走近凌雨裳,“郡主,随我们走!”一边一个,将她扶住就要往大牢去。 凌雨裳惨叫一声“娘,娘,你救我!你救救我,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 堂堂神宁大公主的女儿成了囚犯,这让她情何以堪? 神宁想要阻止,可这是大理寺,是昌隆帝都会护着的纪罡的衙门。“纪罡,你这个狂臣,本宫和你没完。”居然敢碰她的女儿,她饶不了他! 瞧热闹的百姓们散去了,议论纷纷,有说有笑。 六公子扶住巧芝:“我带你回府。” 巧芝轻声笑道:“奴婢不是该回别院的么?” 六公子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这小妖精,真没瞧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母妃做主,抬了郑四为贵妾,你救我有功,如今也是姨娘了、芝姨娘……” 巧芝笑着偎依在六公子的怀里。 云罗与袁小蝶久久地立在公堂外,看着六公子拥着巧芝上了马车,在不远处站着神宁大公主,正一脸恶狠狠地看着六公子,什么时候连豫王府的人也公然与她作对了? 神宁神色俱厉“阿禄!” 难怪要与她讨好巧芝,还以为六公子只是单纯的贪恋女色,不曾想这背后另有文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公子恭谨有礼,抱拳道:“皇姑母。” “好!好得很!竟公然与我为敌。” 六公子道:“皇姑母还是束着凌雨裳表姐些的好,侄儿也不想管这等事。可是着实难过良知这关,难道要世人以为我们皇家是官官相护不成,好歹得给被害小姐们一个公道。”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神宁啐骂一声,扭头上了凤辇。头也不回地离去。 巧芝娇滴滴地唤声“六公子”,面露惧意地道:“婢妾好怕。” 她现在是他的侍妾姨娘,虽然在郑四之后,可她是六公子的女人。 六公子道:“你怕甚?难不成她还敢再派人行刺?撕破脸面不过是早晚的事。” 巧芝道:“有六公子在婢妾身边,婢妾什么也不怕。”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脸,顾不得周围的人群,在她脸上香了一口,“走,我们回府。” * 夜幕降临,月亮爬上了树梢。 云罗静立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可数的星子点缀着夜空。 “摧花案”结案,早前连云罗都觉得要坐实凌雨裳的罪名很难,可巧芝的出现却给了一个转机,道破凌雨裳在山野与人做一日夫妻的事。这事一经百姓之口传扬出去,凌雨裳的闺誉尽毁。 她想过借着“摧花案”让神宁母女引起公愤,却没想到公愤有了,凌雨裳也一并声名俱毁,这一回算是狠狠地给了神宁一记耳光。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暗中帮助着她。 这个人是谁?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是慕容祎。 他与神宁府退亲,已是开罪了神宁府。多一桩、少一桩已经无所谓。这次为了她,甘愿再得罪神宁府一回,所以慕容祎背里令人说服了六公子、巧芝…… 可怎么又觉得不是慕容祎。 慕容祎可以得罪神宁,但豫王府的六公子未必肯听他调遣。 她找六公子说话时,想说服六公子让巧芝出堂作证,可六公子当时的样子分明不愿意。到底是谁说服了六公子。还让巧芝一步步激怒了凌雨裳,甚至也打了个神宁措手不及,才能逼得凌雨裳当堂勃怒下伏罪。 云罗看着自己改好的《摧花案》,盼望着纪罡会是一个如包青天似的人物,原来就纪罡也会有无奈的时候。如果巧芝没有出现,这件案子未必能进行得顺利。 她收好《摧花案》继续整理着《斩蛟案》,这一次不再是小说,而直接是戏本,上面的人物依旧是前朝的清官、名臣,最后却惨死狱果钦。 “小蝶,七月初一,我们去宝相寺烧香。” 袁小蝶应答一声“是”,轻声道:“香汤备好了。” 云罗进了屋,袁小蝶折身去了小厨房煎药。 夏日的夜,蟋蟀低鸣,荷塘蛙声不断,天气越发炎热。 云罗收到过一封慕容祎从西北转来的书信,字字句句蓄满相思。想到那信,她的心里蓄满了甜蜜的感觉,纤手掠过那枚冰玉大雁,看着上面的刻字“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这是最美的誓言。 想着,她依在桶沿上昏昏欲睡。 轻纱缥缈若雾,帷幔肃然静垂,香汤桶上水气袅袅蒸腾,只闻水声清脆之响。六月香汤,汤水至清,紫、红花瓣飘浮其间,撒一把澡豆,加数滴花露,舒爽入滑,涤尽人世尘埃与污垢。 清澈水面,只见青丝如墨散开,缭绕如一世纠结,倏然,水声水起,云罗破水而出,双唇微张,空光寂寂。水流从发顶滚落,淋了满脸,恍然是泪流满面。她双手捂脸,甩一把水珠,露出那张清丽而不失娇俏的面容。 阿祎!她在心下暗呼这个名字。 待他回来,她便与他订亲,与他结成秦晋之好。 慕容祉从宫里回来,沐浴之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袍,直往绿萝苑。 问院门前的侍卫道:“云五公子在么?” “在。” 刚才离开的是袁小蝶,说要去取井水。 慕容祉进了花厅,正要开口唤上两声,却听得声声水响,这个云五还在洗澡呢,他住的屋子当真收拾得极为干净。反正都是男儿,瞧一眼也无碍,慕容祉想着,一转身往内室方向移去。 内室热气蒸腾,水光晃动映上粉壁壁,像是水渍淡淡洇开,又似透明光影泠泠诡异。屏风后洇染出一个凹突有致的玲珑身材,挺拔的胸脯,高翘的臀部,那一头飞甩的长发,不是云罗还是谁?如一抹剪影,似一条鬼魅,顿时凝住了慕容祉所有的思绪。 他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的腹下,没有他那日碰触到的宝贝,她是女的! “咯”的一声,慕容祉一紧张打了个闷嗝,他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不是一早就说她是女子,可他居然希望她是男的,这样就可以与他奕棋、说话。 云罗惊呼一声:“谁?”抓起衣袍往身上一裹。 慕容祉落慌而逃,她是女的?真是个妖孽,这些日子他与她亲近,还以为她原是男子。 她出了内室,并未瞧见半个人影,唯有夜风轻拂着窗户。 慕容祉走得很急,还在不停地打嗝,上回他明明摸到了她的“宝贝”,为什么没有,难不成是她在耍诈,是她骗了所有人。不,他知道她是萧初云,是蔡世荃所说的“表妹”,其实也不算骗他,有那么一瞬,他期望她是男子,这样就可以多个玩伴,或者多个幕僚。 她是女子,是他大哥看中的人,他不能再找她下棋了,连朋友也做不成。 慕容祉几乎是狼狈逃窜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刚进屋,便见服侍小厮迎了过来,道:“四公子,你的信。” 他接过信,但见信封上是几个再熟悉不过的字,这是慕容祯从徽州写来的信,上面就慕容祉追问云罗是男是女的事颇是懊恼,很显然在慕容祯的心里,她从来都是个女子,这是他认定而从未更改的原因,除了这个,慕容祯还吩咐慕容祉去做一件事。 慕容祯抓着头,想着这事倒也好办,免得总让他觉得尴尬又古怪,如此一个痛快,云罗便只能是云罗了。 沐浴之后,云罗坐在案前给慕容祎回了封书信。 一大早,云罗坐在偏厅用晨食。 袁小蝶笑容满面地从外面回来,笑道:“今儿一早,百姓们都传开了呢,有数家朝臣弹劾神宁大公主夫妇教女无方,更有的要求重惩主凶,但凡家里有女儿的都联名上书了。” 云罗搁下碗,替袁小蝶盛了一碗菜粥,“神宁到底是皇帝的胞妹,她要是入宫求情,皇帝再护上一二……” 袁小蝶坐下,“纪大人递了折子,请求皇帝严惩。神宁大公主昨儿又进宫了,皇帝并没见她,听说近来神宁府异常冷清。” 从六月十五至今,有十来日,凌雨裳还关押在大理寺狱中,因她是有封号的郡主,得等皇帝旨意。神宁更是一日两次地往宫里跑,早前两日皇帝见了,相传神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直说是奸人要害她女儿。偏又有郑贵妃笑道:“当朝的郡主、县主们多了,为甚旁人不害,偏就害你女儿了?” 言辞之中颇是嘲讽、责备。 也许,昌隆帝原想给个恩赏,被郑贵妃这么一搅和,凌雨裳依旧被关在大理寺狱中。 外面传来一阵丫头们的嬉笑声。 云罗寻声望着院门外,只见几个丫头抱着锦缎,还有的拿着大红的“囍”字匆匆而过。 210 相认 袁小蝶道:“回来的时候听府里下人说了,六公子今儿要纳巧芝为良妾,正令婆子、丫头们收拾院子,往后唤作芝姨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是还有个郑四小姐么?” “郑四小姐是六公子的贵妾,唤作郑姨娘。因年纪尚幼,过两年再行圆房礼。人已经搬到一早备好的院子里了,与芝姨娘同住一院。” 所谓的同住一院,中间有一道不高的围墙,将原来的院子一分为二,称为东跨院、西跨院,自来东为尊,郑四是贵妾,自是住在东跨院。巧芝算是六公子娶嫡妻后第一个被抬为侍妾的女子,虽有郑四在家,但郑四只是顶了个名,也算是六公子对她的疼爱。 李氏嫁入豫王府不过才一月,五月二十六成的亲,如今是六月二十八,六公子便要抬早前的丫头为良妾,今晚就要举行婚礼,不过是让巧芝穿上桃红锦袍,呆在自己贴有囍字的闺房里,从此后,巧芝就是六公子的侍妾。 六公子纳妾的事,原是豫王妃应允的,昨儿新纳郑四为贵妾,搬进了瑞兆院后面的茗香院。今晚又要抬巧芝为良妾,一下子有了两位侍妾,也难怪李氏心头不高兴,却又不敢发作,只推说染了暑气,不愿张罗六公子纳妾的事。 李氏装病不出门,而茗香今儿一早就忙碌开了,将巧芝住的屋子装饰一新,只等着晚上就做新人。 云罗思忖片刻,“我记得还有一个叫……”着实想不出名字来。 袁小蝶一语道破:“王令蓝,相传是罪臣王魁臣的孙女。”这可是她的仇家,袁小蝶记得更为清楚,“听府里的丫头们议论,仗着自己是王丞相的孙女,目中无人,不好好服侍六公子,这不巧芝抬了姨娘。却没她什么事。” 王令蓝到底是罪臣之后,被贬为官婢,她的命运都捏在六公子手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六公子一句话,能让她生。也能让她灭,偏与六公子摆着大家小姐的款儿,六公子颇不待见,每次令她伴枕,好似都是六公子强要一般,每回这样,六公子也就烦了,再不肯去找她。 倒是巧芝,因一早原就是丫头出身,又知道迎合讨好。颇得六公子之心。一月之期一满,六公子先纳郑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巧芝。 袁小蝶道:“听说洛阳豫王府那边,原有两个服侍六公子的通房丫头,有一个是要留下做姨娘的。过几日要抬了位份做六公子的姨娘。” 六公子纳妾。五公子只怕也快了。 袁小蝶似瞧出云罗的意思,道:“豫王妃与五公子提了纳妾的事,五公子回豫王妃说,想等五奶奶有了身孕再纳不迟。” 郑氏有了身孕,就不能服侍伴枕,五公子自然就可顺理成章地提纳妾的事。 云罗笑道:“小蝶若是有相中的男子,可别挑这种富贵人家的。三妻四妾还不得把人给郁闷死,光是妻妾争斗就够让人烦的了。” “那公子还喜欢广平王?” 云罗讪讪地笑道:“他不一样。他答应过我,不会弄这些乌七八糟的堵心事。” 她寄出的信已经有几天了,他还好么? * 七月初一,云罗领着袁小蝶去宝相寺静修。 天暮之后,她住的香客房外来了一位访客:谢玉本。 云罗摆了棋盘。表兄妹相对而坐。 谢玉本执了黑子,道:“‘摧花案’结案,因神宁大公主求情,皇上下旨,凌雨裳死罪可免。剥夺郡主封号贬为庶人,赐十杖也示惩戒。” 云罗凝眸注视着棋盘,“这一次,神宁府身败名裂,还得罪了不少官宦人家。他日,世人与神宁府交好,也得掂量一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谢玉本勾唇笑道:“还是表妹好手段。在审案之前,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前连纪大人和公孙先生都没把握,毕竟只一个犯过的张虎难让凌雨裳伏法。”他一脸感佩,“此次纪大人能顺利结案,与表妹的周旋分不开。” 这并不是她做的。 就说是巧芝出堂作证,就凭云罗与六公子说的那几句话,六公子不可能让巧芝出面,还有六公子也不可能冒着得罪神宁府危险来帮她。 她是想他们出面作证,可是又不想让六公子等人知道她恨神宁府的事。 谢玉本惊道:“这事不是表妹做的?” 云罗摇头,“难不成当真是巧芝良心发现?” 谢玉本不信。过了良久,他方道:“很显然,有人在帮我们。不管怎样,这次能成功让神宁身败名裂,很是解气。” 早前,云罗想过会不会是因为谢玉本,但觉得这可能太小,听谢玉本说出来便知肯定不是。 “无论暗中帮我们的人是谁,到底欠了他一个人情。”云罗想着,还是得寻出这个人才好,她把有可能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慕容祎?不是。 李万财?好像还没这么大的本事。但若舍得一笔巨财买通六公子与巧芝,倒有这个可能。 玉倾城、花无双都曾说过要助她,但这二人如今不在京城,而在扬州,更帮不上忙。 云罗再也想不出是谁了。 她突地想到慕容祯,他在徽州,她不敢奢望他出手相助,只求他袖手旁观就好,何况神宁大公主是他的亲姑母,慕容祯不会因为一个外人开罪自己的亲姑母。 云罗问:“舅舅、舅母可好?” 谢玉本笑答:“他们都好。我爹问起过你的事,我没敢说得太多,只说你过得很好。” 云罗忆起几年前,她护送谢如茵的尸骨回东溪县,避开众人的耳目与谢如茂相认。因为谢如茵的原因,凌德恺买通了蜀王府及梓州知州,迫害谢如茂,让谢如茂辛苦得来的举人功名付之流水。谢玉基在东溪县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秀才,偏偏远不及他的人早中举人,唯有他却是屡试不中。 谢如茂一直怀疑谢如茵与云罗的去向,可凌德恺一口咬定,当年他没有见着人。原是一同离开家乡前往京城的,冯氏和凌学文相安无事,独没了谢如茵母女的下落。谢如茂心下不服,寻了相熟的客商帮忙的打点,一直没有消息。 谢玉本正色道:“接下来,表妹想怎么做?” 云罗咬唇,心头的恨波翻滚,“凌雨裳算是毁了,可还有凌学武……” “表妹要对付凌学武?”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虽是复仇,却是正大光明的手段。”她紧握着棋子,“大表哥,当年我娘便是在洛阳白马寺后山遇害身亡。她真是太可怜了,明知争不过神宁,只求一纸休书,带着我回家乡平安度日,可是他们也不肯放过她……杀妻灭女,这世上没有比他做得更狠的。我不能杀他,但我可以让他生不如死,让他为自己干过的错事懊悔余生……” 年幼的云罗漂泊在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有了今日的风光。在她的光鲜背后,是一颗被痛苦浸泡的心。 谢玉本面露怜惜,“我会帮你。” “可我却不想累及表哥,因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她含着苦笑,“表哥不该来京城,要是我娘在天有灵,她一定希望谢家可以平平安安。” “你的母亲也是我的亲人,她死得悲惨,我又岂能放过仇人?” 云罗想的是:有她一个人痛苦着便已经足够了。 谢玉本轻声重复道:“你也是我们的亲人。爹和娘一直都很挂念你,爹最大的心愿是能再见到你。他听说你长得像姑母,直说你一定是个又美丽又得体的女子。” 明明是女子,却用一袭男袍遮婵娟,这其间又该有多少无奈。 谢玉本抓过一只包袱,“这是我进京前,我娘为你准备的。一针一线,都是玉茵和我娘为你做的。” 云罗的心头一暖,泪盈于睫,没让眼泪滑落下来,伸出手来,轻缓地接过包袱,“代我谢谢舅母和表姐。” “都是一家人,你这么客套,爹娘知道了会难过的。” 云罗嫣然一笑。 谢玉本落了一子,“上次玉柱追问你的事,我没敢多说,他到底太年轻,我怕他知道了误事。” “你没说是对的。有时候不知道也是一种快乐,谢家需要有一个人置身事外,更需要有一个人不晓此事。” 谢玉本沉默了,这也是谢如茂的意思。 在谢家人里,不晓实情的只怕就谢玉茵、谢玉柱兄妹二人。而谢如茂夫妇都是知道的,当他们知道谢如茵已死却是在数年之后,当他们知道年幼的云罗独自一人生活更多的则是怜惜。 谢玉本突兀地道:“你了解建兴伯府的韩大小姐么?” 云罗一怔,摇头,她所知道的都是百姓们口里议论的话题。 谢玉本长吐了一口气,“怪可怜的,听说九月才满十六,原是要在九月出阁嫁人的,竟出了那事儿……”摇了摇头。 一个深闺的小姐,遭遇不幸,被家人所弃,送往庵堂,如花妙龄,只能以古寺青灯为伴,只能以悠悠哀怨了此残身,即便是被人算计,可是又有哪个男子会接受她那样的过往,回家途中得遇贼匪,不是一人,而是一群人,失了清白、名节。 云罗突地忆起,谢玉本的结发妻子在五六年前就已经病故了,留下了一双儿女,原是其母杨氏帮着拉扯的。“大表哥莫不是对她生情?” 211 一见就打嗝 “我……”谢玉本笑道,“我早前是个庄稼汉,后来跟人跑了几趟镖,学了几下三脚猫的工夫,哪里配得上名门闺秀的小姐,不敢奢望!不敢……” 云罗笑道:“有什么不敢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也许,韩大小姐还想,她那样的女子只怕配不得你。” 谢玉本摇手,“你可别乱说,人家还在庵堂静修呢,说出去平白污了她的名声。” “若是你有心,主动一些也没什么不好。你喜欢她,不关乎她的身份,不在乎她的嫁妆……只是简单的喜欢和疼惜,光是这点就让人感佩。大表哥虽说是捕头,可也是名捕,如今得纪大人赏识,前途不可限量。” 一个失节女儿,只怕将来就算出嫁,建兴伯府也不会热热闹闹地办酒席。 谢玉本是同情韩大小姐,一个待嫁女儿遇上不幸,就算以前再尊贵的身份,也被家人所弃,丢在庵堂里,便再不过问她的死活。 那天,谢玉本令衙差请韩大小姐主仆前往认尸,看到那样一个柔弱的、无助的女子,不由得忆起自己的姑母,要是谢如茵有个帮扶的人,也不至落到惨死异乡。莫名的,自那日后,他就常常忆起韩大小姐的模样来。 谢玉本笑着,“公孙先生昨儿找我谈话,有意让我长留大理寺襄助纪大人。” “这是好事,大表哥留下吧。我这里的事若有需要我会告诉你,还和以前一样,我们尽量少见面,免得引起神宁府的注意,反坏了大事。” 谢玉本晃了两下,端坐道:“神宁府派张虎、李豹刺杀我,定是想除之而后快。纪大人找过凌德恺,警告他不得对大理寺的人动手,否则他会公事公办。” 纪罡能护着谢玉本。这是好事。能有一个懂得自己、护着自己的上司并不是人人都遇到的,云罗为此欢喜着。 谢玉本又问:“你可见过凌学文?” 云罗摇头。 谢玉本吐了口气,“听说当年自他随冯氏入京之后,便一直住在城南的小院的。数年前他娶妻成家,凌德恺这才给他另置了一座三进院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溜须拍马了一些,书没念得多好,却一口的官腔,生怕人不知道他与神宁府的关系,总是挂在嘴边,整日‘伯父、伯母’的唤着。你不见也是好的,便是我见着了都是一肚子的气。要是姑母在世,看到他这个模样。只怕也要被活活气死。我还记得,他小时候聪明伶俐,连我爹都说,他是个读书的好材料……” 云罗想到了冯氏,却怎么也忆不起她的模样。就连凌学文的五官、样子也忆不起了。 冯氏重男轻女,更是势力妇人,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好的,凌德恺是她带大的,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凌学文是她带大的,却是个溜须拍马之辈。本事没多少,不过是仗着是凌德恺“侄儿”的身份,谋到了户部吏目的小官,就自以为了不得。 袁小蝶从一边过来,“公子,四公子到寺里了。” 云罗微怔。 谢玉本起身道:“你且忙着。告辞!” 云罗抱拳,目送他离去。 慕容祉领着名侍卫过来,站在一边看着谢玉本的背影,因他身边跟着的狗儿,一眼就辩清了他的身份。“云五和名捕谢玉本熟识?” “认识。”只此两字,像是纠正他所说的“熟识”。 慕容祉提袍一坐,看着棋盘,“陪我下盘棋。”音落,“咯”的一声不由自己的抽嗝,他一抬头,看着云罗白净如雪的面容,又连打了几下,越发地急切了。 云罗对袁小蝶道:“给四公子沏杯热茶来。” 怎么一见她就抽嗝,脑海里掠过屏风后那抹精致美好的少女身影,美丽得让人觉得是诱惑,让人无法忘却。 慕容祉连连抽嗝,再不敢看云罗,“我接你去郊外庄子避暑。” 云罗怪异地看着慕容祉。 他继续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大哥的意思。大哥说你身子弱,让你去郊外庄子避暑静养。对了,大哥又来信了,瞧这样子,中秋佳节前就能赶回来,他希望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你长得白白胖胖……” 云罗讥笑,“你还真听他的话。” “那当然,他可是我大哥呢。”慕容祉微眯着眼睛,“我说你这……人,到底有什么好的?竟让我大哥如此看重你。” 说两句话,便抽了五六次嗝。 慕容祉接了茶水,一口饮下,轻缓了片刻,打得比之前更厉害。再这样下去,只怕抽嗝也得把他给抽死。慕容祉搁下茶杯,“你收拾一下,一会儿就随我去。我到寺门外恭候。” 他一起身,快奔离去。 出了月洞门,嗝就奇迹般地止了。 真是见鬼了!见到她就抽嗝,这叫什么事。 等了半炷香工夫,云罗挎着包袱,携袁小蝶迈出寺门,袁小蝶的手里却多了只笼子,里面装着两只胖乎乎、圆滚可爱的小狗儿。 慕容祉正要夸小狗儿可爱,不想又不由自己的抽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的抽嗝。 云罗道:“有一只狗儿是给浩小公子的,是你带回府,还是由我暂为养些日子。” 慕容祉道:“我且带回去。” 一行人离了宝相寺,往山野方向去。 大半个时辰后,众人折入一处山洼,依山傍水,竟是道不出的清幽,这是往洛阳方向去,离官道约有三四里路的山庄,若不是慕容祉领路,云罗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一座山庄。 山庄的大门外,有一对一人多高的石狮,和云罗以前常见的不同,石狮雕琢着威风凛冽,左边雄狮脚踩绣球,摇着一头的长发,模样威武,右侧是一只雌狮,正慈爱的安抚着脚下的幼狮。 山庄大门上铁笔银勾地写着“梧桐山庄”四个大字,山风阵阵,沁人心脾,空气里流过荷花的馨香。 慕容祉跳下马背,笑盈盈地道:“怎么样?这里不比洛阳的避暑行宫差吧?这可是我们豫王府的避暑山庄,便是何妃、谢妃都只听闻过,从未来过呢。” 云罗不屑一顾地道:“只要够凉快就行。” “请!”慕容祉彬彬有礼,早前她在马车,他在马背,不打嗝了,这一会子又打了起来。 云罗瞥了一眼,“你这嗝打的时间够长啊?” “还不是被你闹的。”慕容祉回了一句,率先步入山庄。 山庄比云罗预想的要大,这是一座三进院子的山庄,前面有两座院子,左边住着守卫,右边住着婆子下人、又置有大厨房。 过了二门,便能看到一座偌大的花园,小桥流水,荷塘生香,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慕容祉指着里面的几座小院,“你看中了哪处住哪处?怎样,喜欢那儿,那阁楼唤作关雎阁,来自‘关关雎鸠,在河之州’。”他又指着东边的小院,“那处唤作绿萝苑,是照着你现下住的绿萝苑装点的。” 袁小蝶甜甜地笑着,慕容祯从未表露过对云罗别样的情感,他更喜欢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关注着她、呵护着她。 云罗道:“还住绿萝苑。” 慕容祉笑道:“随你,回头你不嫌麻烦我无异义,那阁楼才是为你准备的咧。” 她偏不住那儿! 云罗领了袁小蝶住进绿萝苑,慕容祉吩咐了守卫、下人等几句,大多是说云罗若有任何吩咐,只管照办,唯一不能的便是不许她迈出梧桐山庄。 * 神宁府,绣阁。 受伤的凌雨裳扒在绣榻上,数日的牢狱之灾,让她失了生机。大理寺的十杖刑是她此生从未受过的耻辱,任由桂嬷嬷抹药,嘴里嘟囔骂道:“娘还说自己有多了不起,可你看看大理寺那个臭乌龟,照样把我下狱,照样让我吃了十杖。” 神宁静好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是失算了,巧芝竟然没死,居然还出堂指证凌雨裳。原以为,大理寺奈何不得她,因为巧芝的出现,道出凌雨裳的隐秘,一时间也乱了她的心神,更乱了她的计划。 听凌雨裳一骂,神宁原有的怜惜便轻浅了几分,厉声道:“凌雨裳……”突地忆起,昭宁郡主凌雨裳再不是什么郡主,而是被贬为庶人,如今只是这神宁府的小姐,“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悔过。不说其他,就说你背着我与人做一日夫妻的事……” 一提到这事儿,神宁就气得咬牙切齿,近来京城的百姓们都在议论这事,笑话她神宁教女无方,凌雨裳的声名算是全毁了。 凌雨裳移眸,愤愤地盯着神宁:“要不是你自作主张与祎表哥退亲,我至于做那些事?”张扬出去便罢了,她只要能嫁给慕容祎便好,“娘,巫蛊之术已破,你遣人去广平王府提亲可好?” 她声名俱佳时,慕容祎不愿迎娶,而今她的名声全毁,慕容祎又怎会乐意娶她。 神宁猜到了被拒的结果,刘妃是什么人?即便是地方官吏的女儿,可也是个要面子,让她最得意的儿子娶一个失德失节的女子为妻,她定不乐意。 最是痴情女儿心,即便经历了这么多事,凌雨裳对慕容祎痴情不悔,一心想的、念的还是他。 212 打骂逼问 凌雨裳伸手扯住神宁,双眸含泪:“娘,我真的好喜欢祎表哥,你就成全了我们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神宁不想点破,可看着执迷不悟的凌雨裳,她轻声道:“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还配得上广平王?” “为什么不能?”凌雨裳双眉一挑,“我做那么多,还不是想和他在一起。娘不是说,凭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而我们女子就得从一而终。我是与人……那又如何?不过只一人而已,大不了,我同意祎表哥在我们成亲之后,他可纳妾,他可以要别的女人……” 这,就是她的退步。 但她若为妻,自然不能会善待被慕容祎碰过的女子。 她绝不允许有人与她分享一个丈夫。 慕容祎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神宁咬咬唇,“你告诉我,王家庄里那个碰你的男子是谁?” 凌雨裳压根就不喜欢那人,若不是为了破巫蛊,她一定不会那么做,“我戴着面具,他亦戴着面具,我不知道他是谁?” 神宁移眸,定格在桂香身上。 桂香了身子一颤,胆战心惊地侍立在侧。 神宁似窥破了秘密,提高嗓门:“桂香,那个破了小姐身子的男子是谁?” 桂香浑身一软,跪在地上,浑身便不停歇地颤栗起来。 如果她不是桂嬷嬷娘家的侄女,只怕早就被凌雨裳给活活折磨死了。 凌雨裳恶狠狠地瞥着:你若敢说,我定不饶你。 桂香垂首,在神宁的再度追问下,方支支吾吾地道:“奴婢……奴婢不知道,那人进院门时戴着面具,离开时也带着面具……奴婢真不知道是谁?”她怯怯的目光看着凌雨裳。 若说实话,神宁一走,凌雨裳一定会折磨她,她是见到过凌雨裳折磨丫头的法子。用银钗凿,用指甲掐,用鞭子抽……骂的是最恶毒的话,使的最狠辣的法子。只有推说不知道。才不会招惹到凌雨裳。 神宁冷哼一声,“你们不说,本宫一样查得出来。雨裳,都到了什么时候,你还异想天开得配广平王,若是那碰你的男子门第不错,本宫自着人前去说合,唯有这样,才能保得住神宁府的颜面,保得住你的清白。” 凌雨裳扒在床上。想要起身,一扭就扯动臀部的伤口,疼得呲牙裂嘴,“除了祎表哥,我谁也不嫁!” 神宁一抬手。示意正在抹药的桂嬷嬷退去。 桂嬷嬷轻呼一声“公主”。 “都退下!”神宁一声厉喝,桂嬷嬷拉了桂香,内室里顿时退得再无一人。凌雨裳的嘴里还叫嚷着“我只嫁祎表哥”,神宁几步走近,抬手“啪!啪!”就是两记狠重的耳光。 凌雨裳道了声:“娘,你打我?” “贱货!”神宁迸了句出来,神色俱厉。一把抓住她的衣襟,“这一次,你害我丢了多大的颜面,你不顾自己的名声,我还要神宁府的面子。你整日只想着自己,为所欲为。不知天高地厚。说!王家庄里碰你的男人是谁?” 凌雨裳咬着唇。 神宁道:“又想寻死觅活么?好啊,窗户就在那里,你跳下去。早前那个跳楼的丫头便是你的下场。你若死了,倒也干净。要是死不了,便与她一样。一辈子躺在床榻上,活得猪狗不如……”声声狠毒,句句严厉,她是太纵容凌雨裳了,才弄得凌雨裳越发没个顾忌,也至如今声名狼藉。 凌雨裳的脑海里掠过那个因承不住她的折磨而跳楼的丫头,一跳下去,脊椎断了,从此再不能行走,再不能蹦跳,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由着她母亲照顾。不,那太可怕了,她不要那样。 神宁低斥:“说,那个男人是谁?别以为你不说,我就能饶过你。除了将你嫁给那人,眼下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除了他,全京城的男人谁还愿意要你。对于旁人来说,你就是个不知自爱的残花败柳。” 以前,她一味的纵容,一味的怜惜,今日她就是要骂醒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神宁紧拽住她的衣襟,“说还是不说?”她一转身,看到墙上挂的马鞭,无论今日如何,非得逼凌雨裳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定要寻那个人娶了凌雨裳,唯有这样,才能替神宁挽回颜面,神宁疯了一般,握住马鞭,不待细说,挥起就是两鞭子,凌雨裳扯着嗓子痛呼着。 “不知自爱的孽障,今儿你若不说,我索性将你打死好了,免得你活着丢人现眼……”她是爱着这个女儿,却不能再纵容,她要扭转这一切不利的局面。 凌雨裳抱着头,嘴里刺耳的尖叫着。 神宁不管不顾,只挥着鞭子,嘴里追问道:“说!那人到底是谁?说……” 凌雨裳挨了三下,再也不敢嘴硬,忙道:“是谢畴!呜呜,是谢丞相府的谢畴!”抱着头扒在床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神宁停止挥鞭。 谢畴,安康大公主的儿子,谢丞相的孙儿,如此说来倒还算得体,无论是身世还是年纪都与凌雨裳般配。 嫁不了慕容祎,嫁给谢畴也不错,谢畴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都是上乘人选。 神宁搁下马鞭,对外面厉喝一声:“都进来!” 桂嬷嬷与众人回内室,个个垂首侍立。 神宁道:“从今儿开始,小姐不许迈出绣阁一步。桂嬷嬷不得再纵容她,让她学学规矩。本宫便就不信了,把她的性子不能给收拾下来。就要做谢家的媳妇了,该学的都得让她学会。” 凌雨裳泪流满面,她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的母亲会挥着鞭子打她,只为了了逼她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我不要……”后面的字还没说出,就见神宁一脸肃色的瞪过来,吓得再不敢说。 神宁道:“要是外面传出你不愿嫁谢畴的半句话,本宫饶不得你。你既做了谢畴的人,就得嫁给他,休想有半分旁的主意。”她猛一转身,道:“桂嬷嬷。小姐就交给你调教了,要是她再胡闹,拿出你在宫里调教宫娥们的手段,不必禀与本宫知晓。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当小姐看待,要视她为你手下的宫娥。” 桂嬷嬷小心地看着凌雨裳,看来这回神宁是下定了决心。 桂香则是一脸狐疑,这么说桂嬷嬷可以任意打罚凌雨裳,可凌雨裳是神宁最心爱的女儿。 神宁吩咐完毕,领了侍女匆匆离去。 回到玉凤殿,发了一会儿呆,凌雨裳虽然胡闹,可这次倒没选错人,谢畴无论是身份还是才貌都是不错的。 凌德恺迈入大殿。道:“刚才听到女儿的绣阁里传来叫嚷声……” “这丫头都被惯坏了,越发没个样子,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全然不把本宫的话当回事。”神宁看到凌雨裳后背的伤,她心疼。可心疼归心疼,她更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凌德恺立在她身后,抬手为她捏着双肩,“已经这样了,你也不必太过动怒。她可说出那人是谁?要是门第不错,就把她嫁过去。” 神宁道:“是安康皇姐的儿子谢畴。” 凌德恺停止,脑海里掠过谢畴的模样。“出身门第倒是不错的。” 神宁吐了口气,“事不宜迟,还得去趟谢丞相府。”她咬着下唇,“安康皇姐从小就与我不大合得来,德恺,这事儿还得你走一趟。素日。你与宗彦有几分交情,又同为驸马,你们来说比我与安康皇姐说要好。” 凌德恺道:“我这就去谢丞相府。” 安康大公主府与谢丞相府毗邻,两家府邸只隔了一堵围墙,墙上又设有一道铁门。可由两府的孩子自由往来。 谢宗彦,安康大公主的夫婿,谢畴的父亲。 凌德恺来得正巧,安康夫妇正是琴瑟和鸣时,安康弹琴,谢宗彦吹曲,他们的幼女南安郡主正翩翩起舞。 下人禀报了凌德恺来访。 谢宗彦笑道:“南安,陪着你娘,我去会客。” 安康颇有些不悦,正玩得起兴呢,竟被人给打扰了。 安康大公主府的书房里,两位驸马见拜了礼,各自坐下。 凌德恺面露难色。 下人们奉上了茶点。 凌德恺捧起茶杯,小呷一口,傻笑了一下。 谢宗彦道:“凌贤弟这是怎了?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 凌德恺想到凌雨裳的事,自来都是男家下聘,可他这里却得先提出来,当真是自家女儿没人要一般,谁遇到这样的事,都是一件难办的,道:“谢兄可听南平提过五月十五那日的事?” 谢宗彦一脸茫然。 如今已经是七月了,这过了一个多月的事哪能记得清楚。再则谢畴大了,他们夫妇早年是严加管教的,这几年倒放任了一些,孩子大了,总有他要做的事。 凌德恺长叹一声,“雨裳说,五月十五那日,她与我家的南平在王家庄私订了终身,还做了一日夫妻,唉……你瞧这事闹的,原是两个孩子的事,不想竟被有心人利用。谢兄,你亦是为人父母的,你也有女儿,还请体谅我的难处,既然两个孩子有心,不如就成全了他们吧。” 谢宗彦吃惊不已,“你……是说与你家雨裳做一日夫妻的人是我家畴儿?” 谢畴,小字南平,但谢宗彦与安康更喜欢叫他畴儿。 ps: ps:鞠躬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你在看文吗?不知道有几个人在看呢,都米人留言。盼留凤爪、龙爪印。 213 自作贱 凌德恺肯定地点头,“雨裳确实这么说的。她的性子是有些骄纵,但还不至于拿这么大的事来骗我们。这不,我是特意上门与谢兄商议两个孩子的婚事,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就成全了他们吧。” 凌雨裳的声名俱毁,他谢宗彦的儿子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好,不说他不乐意,就是安康大公主也会不乐意。早前,安康与神宁一直不合,这不是一朝一夕,是打小就这样的,而今要结儿女亲家,还是一个失德失节的凌雨裳,定是更不乐意。再则谢丞相对这个孙儿也抱有厚望,这两年提了多少的好姑娘,都没应下,为的就是要挑个最好的给他。 谢宗彦道:“凌贤弟没弄错吧?” 颇是不相信,他的儿子他自个了解,就算再风流、再胡闹,还不至与人玩什么入洞房、做一日夫妻的荒唐事来。要玩这个,自可去青楼,一完事付银子,没有半分麻烦。 凌德恺正色道:“谢兄以为在下是开玩笑。若非这事是真的,我也不会厚颜过来找你商量。谢兄且好好想想,等你想好了给个回话。我瞧着,要是差不多,过两日就把这亲事给订了,八、九月份若有黄道吉日,将这对冤家的婚事给办了。谢兄得娶一位美貌儿媳,我也多了个佳婿。” 凌雨裳的容貌是不差,可那德行,谢宗彦着实不敢恭维。还有这几日,安康一提到凌雨裳,那个高兴啊,这分明是幸灾乐祸,是嘲笑。要这样的女子给她当儿媳妇,安康再能忍,也忍不了这事。 谢宗彦赔了个笑脸,“且容我问问畴儿,我亦得与父亲、安康商议。” “谢兄问好了记得回我。”凌德恺抱拳告辞。 谢宗彦坐在书房里愣了一阵,还说凌雨裳的胆儿大。行事出格,没想自家儿子就成了与她玩一日夫妻的男子。 他起身去了大殿,安康与南安还在那儿说话饮茶,谢宗彦道:“南安。回府歇着,我有事与你娘商议。” 安康笑道:“瞧你那样,家里能有什么大事。” 南安欠身退去。 谢宗彦将凌德恺来访的原由细细地说了一遍,安康倏地一下就弹跳起来:“畴儿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会瞧得上神宁的女儿?”她讥笑着,颇是不信,“五月十五王家庄,凌雨裳与畴儿做了一日夫妻,你信吗?” 谢宗彦摇头。 “你既不信,理他们做甚?” 谢宗彦道:“可是凌德恺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我不信。再说,这好好儿的,与旁人家无关,偏与我们畴儿扯上了。” 安康笑道:“凌雨裳的名声臭成了这般,只怕是嫁不出去了。想赖上我家畴儿。你也是个老实的,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了?” 谢宗彦也不愿信,可他也是父亲,他也有女儿,总不能驳了凌德恺的面子,好歹神宁是昌隆帝的亲妹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谢家得罪不起。 谢宗彦对左右道:“公子去哪儿了,来人,去把公子找回来。” 一个时辰后,谢畴被府中的小厮从琼林书院给拉了回来。 他满脸的不高兴,“爹、娘。我正在书院参加诗词会呢,好不容易想到一首极好的诗,就被你们给叫回来了。” 谢宗彦简要转说凌德恺说的事。 谢畴瞪大眼睛,扬着头细细地回味,与人入洞房、做一日夫妻。这种事他是玩过,可那是陪青楼名妓们玩的,还在王家庄,他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谢宗彦道:“你愣着作甚?有这事还是没这事?” 谢畴摇头,“五月十五,没有!那日在做什么记不得,肯定没玩这个呀。”今年,他与人玩过三回入洞房的游戏,可那是和京城最出名的花魁娘子,是在青楼,除了这儿再没别的了。地方和人物都与凌德恺说的对不上。 安康大声道:“我便说不是畴儿干的事,你非不信,天晓得凌雨裳与什么人玩的,倒栽赃到畴儿身上。” 谢畴一听栽赃二字,急道:“我打小一见着凌雨裳就浑身不自在,连话都懒得与她说,又怎会去碰她。爹、娘,我没做过!”他略顿一下,道:“爹以前可是教过我的,要玩可去青楼,我可不会不知轻重给自个惹上这等麻烦,又怎会去碰良家女子,碰了这样的人,不是娶就是纳的,麻烦得很。” 谢畴认定不是自己做的事。 安康舒了口气,想着是被凌家人诬陷,又平白气了一场,唤了得力的嬷嬷来,道:“你去一趟神宁府,把这话说与凌驸马听。” 嬷嬷领命,到了神宁府,寻着凌德恺时,他正与神宁在一处吃茶。 “我家公主说,问过公子了,公子说并没有这事,指定是贵府弄错了。公主说,还请凌驸马查仔细了,可莫要冤枉了好人。” 神宁没气得吐血,好似他们在赖谢畴。 待嬷嬷一走,凌德恺道:“莫不是真弄错了,要真是谢畴,他也不会否认啊。” 神宁道:“本宫瞧着,那是他们在耍赖,想让我们神宁府出丑呢。”一起身,往绣阁移去,又厉声问了凌雨裳:“那个男人当真是谢畴?” 凌雨裳垂着头,栀香与她说过,约的就是谢畴,除了他还会有谁,他的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的粗鲁她更忘不了。她肯定地点头。 神宁吐了口气,“这指定是安康故意刁难,哼!太可气了,我饶不了她!碰了我神宁的女儿,就当什么事也没有了,我非得让安康府娶你过门不可。” 次日一早,神宁用罢了早膳,领着随从、侍女一大群就入宫了。 她满是委屈地向昌隆帝吐了一双儿女的事,说他们如何的相亲相爱,连肌肤都有了,总之一句话,就是要昌隆帝赐婚。 昌隆帝早前听闻凌雨裳倾慕广平王,这转眼之间又喜欢谢丞相府的谢畴了,这两个孩子他都见过,都是极不错。 正说话间,太监禀道:“皇上,贵妃娘娘到。” 郑贵妃步步移来,脸上挂着灿烂如花的笑颜,欠了欠身,笑道:“皇上,臣妾特意做了八宝粥。” 昌隆帝伸手道:“爱妃,正说着雨裳和谢畴的婚事呢,这两个孩子如今看上彼此了。” 郑贵妃“哦”了一声。 神宁总觉得郑贵妃就是有意的,早前但凡她入宫,十回就有九回能遇到郑贵妃出来搅局,就像上回,凌雨裳的处罚明明可以更轻些,硬是被她搅和得失了郡主封号被贬庶人。 郑贵妃道:“是不是相爱,不能只听神宁大公主一人之言,皇上还得听听安康大公主的意思。” 神宁挺着胸,冷声道:“照贵妃的意思,本宫是在诳骗皇上?这种事情难道还有假的?” 郑贵妃微微含笑,取了粥汤,拿着银匙,轻轻地搅动着,“皇上今儿可得多吃些,臣妾可熬了一早上。” 不能听神宁一己之言,就如早前凌雨裳与广平王的婚事,幸好没下赐婚圣旨,否则就真错了。昌隆帝道:“既是两个孩子有心,你们两家商议便好。” 神宁娇嗔轻呼“皇兄”。 郑贵妃撒着娇道:“神宁,皇上国事繁重,你怎为了这等小事屡屡相扰,既是两家结为姻亲,两家商议便好,怎好劳皇上费神。要是这天下的百姓,个个都跟你一样,动不动就想请赐婚圣旨,还不得把皇上给累坏了……”言罢,她风情万种地笑了,半依在昌隆帝的怀里,昌隆帝很是受用,伸手揽住她的腰身。 昌隆帝道:“神宁,若无旁事,退下。” 神宁起身,并没有离开,而是提裙一拜,“请皇兄做主,我家雨裳如今被谢畴欺负了去,皇兄是她的亲舅舅,难道就不能说句公道话么?雨裳除了嫁给谢畴再无他法,神宁斗胆,请皇兄下旨。” 昌隆帝面露难色。 太监禀道:“皇上,安康大公主求见!” 郑贵妃笑道:“说曹操,她便到了。皇上,一会儿问过了安康再定不迟。” 安康便猜到了,以神宁的性了,自己拿不下的事,定会入宫请昌隆帝做主,谁让她是昌隆帝一母同奶的妹妹。今儿一早就出门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行礼呼了万岁,昌隆帝赐了座。 郑贵妃道:“安康,听说你家的谢畴与神宁家的凌雨裳两情相悦,可有此事?” 安康面露诧色,“回贵妃娘娘,原是没有的事。” 神宁花容失色,心下一紧,道:“安康皇姐,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可别睁眼说瞎话,我家雨裳是被你家谢畴给玷污的,他既做了,就该担起责任,娶了我家雨裳。” “神宁皇妹可别乱污人,昨儿凌驸马找我家驸马说过之后,我当即就审了畴儿,他一口否认。五月十五那日,畴儿与几个琼林书院的学子去郊外玩耍,那日下了大雨,五个人便有三个染了风寒。”安康起身,深深一拜,道:“皇兄若是不信,皇妹愿唤了这几位学子来,他们一早出的门,是近黄昏才回的京城。一路上,几个人未曾分开过,我着实不知,神宁皇妹说我畴儿汅了雨裳名节这话从哪儿来的。” 一个认定了是谢畴做的。 另一个打死不认,还能说出当时的证人来。 郑贵妃乐得看热闹,尤其看到神宁吃鳖,被人拒绝,心里就乐开了花。 214 肉麻锦书 (ps鞠躬求粉红票了,浣浣左看看,右看看,粉红票票在哪里?谢谢。) 安康瞅了一眼,“神宁皇妹可别诬陷了好人,我家畴儿懂事孝顺,万不会做出这等事来。皇妹还是细问了雨裳,看看她到底与谁苟合……” 她用到了苟合二字,丝毫不顾这是昌隆帝面前。 神宁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又转为青,双眸喷火,似要将安康给拆骨分肉一般。 如果不是真的,安康也不会信誓旦旦地说这些话,还说谢畴那日有人证,是与琼林书院的学子在郊外游玩,淋了雨、染了风寒。 昌隆帝不悦道:“且都退下吧!朕有些累了,得歇会儿。” 出了宫神宁,便令人去打听,着人寻了与谢畴交好的两名学子。 午后,就有了回复消息。 婆子禀道:“问了与谢公子交好的学子,他们说五月十五那日,确实一早就陪谢公子去郊外磨盘镇玩耍,去的是一个琼林书院的寒门学子家,在他家用了午饭方才离去,出门不久就下了一场雨,几个人淋了雨,谢公子与另两位学子还感染了风寒。” 王家庄并不属磨盘镇方向,可谓一东一西,也就是说那日碰凌雨裳的人确实不是谢畴。 这么大的事,凌雨裳也能弄错。 神宁只觉肚子里装着一团火苗,燃烧着,撩拨着,似要将她也烧成灰烬。 凌雨裳,这一回给她惹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她真的恨不得早早将这个女儿给嫁出去,从此再不管她。 可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她甚至恨自己的肚皮,怎就生了个如此不争气的女儿。 正烦着,桂嬷嬷到了。 桂嬷嬷递了茶水过来,暖声道:“公主还得另想办法,既然证实那人不是谢公子。不如说成是太监。就说郡主是一时糊涂,才要与一个太监假成亲破巫蛊之法。” 神宁眼睛一亮,如果碰凌雨裳的男人是太监,那凌雨裳就能保住名节。亦还是清白之身。她点头沉吟道:“确实是个好法子,如此定能挽回一些颜面。只是现下,经过‘摧花案’后,各家府邸但凡有宴请,再不会给我们府里下帖子。” 二人商议了一番,便决定演一出好戏,借此来证明凌雨裳还是完璧之身。 七月初六夜,有人在绣阁外传出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男子,据说是来找凌雨裳拿银子,一番严审。才知道原来这男子就是在王家庄与凌雨裳玩成亲的,更让人意外的事,他并不是真正的男人,而是太监。 袁小蝶将打听来的消息细细说与云罗听。 云罗挑眉:“是太监?” 袁小蝶笑应:“确实这么做的。” “神宁是想替凌雨裳挽回一些声誉,可她失德失节。就算是太监也挽不回来了。” 袁小蝶道:“不光是这事,近来京城有传言说,在这之前,神宁府是想讹上安康大公主的儿子谢畴,可五月十五日谢畴公子与几个同窗好友到郊外访友未归,是有人证的,且当日那处小镇上见过谢畴公子的人亦有不少。” “神宁这么做是欲盖弥彰。只怕没几人会信她。” “七月初十,神宁府有一次赏荷宴,听说下了不少的帖子。” “有女儿的人家,是再不敢去了,男客们去了也是做做样子,多是不敢得罪神宁府。女客们就算要去。也是夫人、太太们去。各家都不愿让自己的女儿与凌雨裳太近。” 凌雨裳被孤立了,早前与她交情的,被她算计丢了名节,与她没交情的,更怕招惹了她。惹来麻烦、坏了名声。 袁小蝶想到另一桩事,道:“今儿去百乐门,堂主问我,公子近来是不是有所不适?” 好好地问她这个做甚? 袁小蝶道:“也亏得他们了,知道你有心疾,总少不得问上几句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云罗心下感佩:“回头,你代我谢谢他们。” 主仆二人相对奕棋,一局尚未分出胜负,有小厮来禀:“四公子求见。” 云罗令袁小蝶沏了茶水。 慕容祉坐在花厅,并不看云罗,要是不看,他总不会再打嗝了,道:“我这儿有封信,想请云五公子帮忙挑一遍,还照以前的样送往洛阳。” 这是一封以云五公子的名义写给慕容禧的信。那个慕容祯,非逼得她陪慕容禧谈情说爱。云罗默读道:“禧儿卿卿,恐日后再不能写信与卿卿,因身子有佯,只能暂为罢笔。待身子康复,必再传书信,卿卿务必保重。吾有一妹,原相依为命,盼卿卿代为看顾。两情相系已久,恕不言谢。吾心唯卿卿一人,今生今世,誓死不改。念你,更愿你静好快乐。” 寥寥数句,却已将山盟海誓写入,缱绻之意,溢于言表。声声卿卿,只让云罗读来顿生鸡皮。 落款,是云五公子。 日期,是七月初三。 她越来越难理解慕容祯,就连慕容祉也不明白了,使了一封早前写好的信,不,应该说压根就不算是信,要她抄写一遍。 慕容祉道:“你照抄一份,往后就不必再回了。” 云罗面露疑色。 慕容祉道:“禧郡主下个月就要嫁给夏候世家的夏候适,你就是想写,她许也不愿意再回了。” 云罗道:“这算是最后一封?” 慕容祉应了声“嗯”。 云罗握起笔,照着抄了,又写了信封,交给慕容祉。 待慕容祉离开,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却一时又说不上来。 袁小蝶道:“这下好了,公子不必再为给禧郡主写信的事烦心,总算是最后一封。也算是有个善始善终……” 云罗摇了摇头,“要是禧郡主知道,给她写信原是慕容祯的主意,这心里指不定还如何怨恨呢。” “瞧这模样,世子和四公子就没打算让她知道。也许,能这样鸿雁传说的喜欢一回,也是她的幸福,不在乎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就这样倾诉心事……” 云罗看着袁小蝶,第一次听她说得这么悦耳好听。 也许,能这样的爱一回,是多少闺中女儿的愿望,而慕容禧何其有幸,在出嫁前与一个当世才子谈了一场恋爱,即便这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情,但她一定是欢喜的,也许正站在阁楼里望着天空,赏着云卷云舒,期待着从京城寄回的书信。 云罗道:“我怎觉得有些古怪呢?” 袁小蝶想了一阵,“公子想说什么?” 云罗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她略顿片刻,“百乐门那边没再收到广平王的信?” 袁小蝶道:“没了。”如果有,袁小蝶就会带回来。 “豫王世子中秋佳节前会回抵京城,西北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慕容祎才能归来,这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多是神宁府的,也是云罗最盼望发生的事。 袁小蝶问:“要是广平王回来,你当真决定与他订亲么?” 云罗反问,“为什么不呢?”垂眸时,目光停落在那枚冰玉大雁上,在那后面还是那行字,每多看一回,就陪觉温暖,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大胆地迎接未来。 袁小蝶低声道:“公子就没瞧出豫王世子……” “他?”云罗笑了,“你别误会了,他看中的是我手里握有的钱财,没错,他也是个有钱的主儿,但谁会嫌自己的钱太多呢。” 穷人想富,富人想更有钱。就是这个道理,慕容祯有钱,可他不会放过得到更多钱财的机会,这家伙就是个贪心不足的。 袁小蝶问:“公子有没有想过,说服六公子和栀香上堂作证许是豫王世子?” 云罗越发笑得大声了,仿佛忘了她的心疾,“他?这怎么可能。你忘了,神宁大公主是他的亲姑母,他不插手我已经很感激了,他怎么可能为了帮我去得罪神宁府。”她肯定地摇头,“也许是我义兄,又或者是慕容祎,总之,就是不可能是他。” 袁小蝶无奈地笑着。慕容祎怎么可能说得动六公子,整个豫王府,几位公子都以豫王世子马首上瞻,谁也不愿意帮慕容祎,就连六公子一提到慕容祎,就跟提到他的仇人似的。袁小蝶并不认为这会与慕容祎有什么关系。 相反的,慕容祯待云罗很好,他舍不得云罗随他受奔波之苦,他甚至想到了夏天的炎热,令慕容祉将云罗送到梧桐山庄避暑,吃的、用的全都给了最好的。而云罗,不过是花了一夜的时间为他拟了一份《徽州赈灾策略》,就换来了他全心的对待。 袁小蝶莫名地为慕容祯不值,她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在幕后帮着云罗的人其实就是慕容祯。但云罗不信,在她看来,慕容祯是不会替她做这些事的,她甚至认定慕容祯是可恶的。 云罗问:“《斩蛟案》的戏什么时候排好?” 袁小蝶“哦”了一声,答道:“堂主说,京城的戏要赶在中秋节前上,直说这出戏很精彩,不输给《狸猫换世子》。堂主问,为什么没有小说版本的?” 云罗扭头,“小说版本的其他的故事,两日后,你把书送到百乐门,修订之后就印出来吧。” 她们主仆的生活平静如水,却一点也不枯燥,而神宁府内又掀起了一场风暴。 神宁紧握着贵妃椅上的扶人,怒目圆瞪地看着大殿中央站立的凌学武与玉灵儿。 215 痴儿怨女 凌学武紧紧地拉着玉灵儿的手,“娘,我要娶灵儿,我喜欢她,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子。” 玉灵儿,不过是红粉世家的女儿,她姐是小玉倾城、花旦名角,她娘曾是青楼女子,一度名扬江南。做学武的妾倒还勉强,岂能做他的妻。 玉灵儿含羞带涩地垂首,眸光里含着温柔如水的幸福,落到神宁的眼里,似那眸底还有一丝挑恤,一点得意。 神宁道:“你可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凌学武侧目看着玉灵儿,双眸柔情,“她是玉灵儿,是我喜欢的女子。娘,我喜欢她,我要娶她为妻。娘,灵儿她很好,她是这样的完美,我从来没见过有比她更好的女子。” 玉灵儿羞笑着,神色里含娇嗔,低低地道:“哪有你这样说的?” 凌学武很是认真的握着她的手,“你别不好意思,你就是这么好。” 神宁想着:一个风尘女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手腕,迷住她儿子,哄得她儿子要娶她。可恶!她神宁大公主的儿子,那也当朝小候爷,是尊贵的皇亲国戚,岂能娶一个风尘女子为妻的,若是纳妾,她倒可以勉强应下。不,凌学武的嫡妻未娶,怎能纳妾。 大殿外,伤势转好的凌雨裳在桂香的搀扶下,缓步行来,烟锦翠锦长裙挑得身姿纤长,广袂宛如朝霞迤逦,步摇、凤钗无风摇曳,雪面清柔皎媚,星眸檀唇皓齿。整个人仿似红莲泛波水上,几分妖艳,几分婀娜。 凌学武颇是意外,许久不见,凌雨裳仿佛变了一个人,早前人前是乖巧,而今日却有一种风华绝代的美。不由得看得双眼发直。 凌雨裳一眼就看到凌学武拉着一个美貌少女的手,两个人道不出的亲热,不由得微微蹙眉,款款欠身:“女儿拜见母亲。给母亲请安!” 神宁抬手道:“且坐下吧。” “谢母亲。”凌雨裳退坐到贵妃椅上。 凌学武道:“娘,我要娶灵儿,我要以正妻之礼娶她。” 神宁捧着茶盏,却没有饮用,冷厉的眸光射向玉灵儿,“你可知道她是青楼女子,还曾在青楼献艺卖笑两月?” 这是什么语调,是说他的玉灵儿和那些寻常青楼女子一样么? 凌学武大声道:“不!灵儿她洁身自爱,她这一生只得我一个男人,娘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她心地善良。为了和我在一起,她和她娘断了母女情分,就连她姐姐也不理她,我不能委屈灵儿,我要娶她。我要让她做我的妻子!” 当他在京城青楼再遇玉灵儿,那种欢喜,那种雀跃难以比拟,他视她如珍似宝,甘愿大把大把地在玉灵儿身上花钱,甚至还与玉灵儿在青楼里举行了一场简单却不失隆重的婚礼。当他发现玉灵儿交托给他的是完璧之身,他仿佛得到了天下最丰厚的奖赏。 这种情。没有随着两三月的时间而退去,相反的,他每一天都沐浴在幸福中,哪儿都不愿去,只要能陪着玉灵儿就好,能和她在一起。就是世间最大的幸福。 凌雨裳轻轻一笑:“弟弟,你可知道她是什么身份?自来门当户对……” “世间最大的幸福,就是自己喜欢的人,也深深地喜欢自己。娘,我和灵儿已经举行了婚宴。她已经是我的妻,我希望娘能接受她这个儿媳妇,灵儿会和我一起孝敬你和爹。” 凌学武说得振振有词,仿佛没有什么事可以分开他们,只脉脉含情地捧着玉灵儿的儿,四目相对,那是如春水般的痴情,落在凌雨裳的眼里道不出的嫉妒刺目。 她也曾盼望有朝一日慕容祎可以这样看她一眼,就一眼,她便可以死而无憾。 神宁一直在忍耐,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与青楼女子这般相对,还有那女子绾起的妇人头,怒不可遏,“砰”的一声,手中的茶盏便飞抛了过来,眼瞧着茶水就要扑到玉灵儿身上,凌学武纵身一闪,竟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玉灵儿。 “疯了!我看你这孽子是气不死本宫不肯罢休!这女人有什么好的?她这样的女人,就喜欢攀高枝、受慕荣华富贵,为了这么个女子,你居然要与本宫作对?有多少尊贵的官家小姐等你挑,你就瞧着她了……” 是她错了,早前她以为凌学武就是玩玩而已,过了新鲜劲也就放下了,可等来的不是凌学武的放手,而是带着玉灵儿到她跟前,竟说要娶她。 她神宁的儿媳是青楼女子,这让她情何以堪。 不,她绝不容许。 一杯茶水飞泼,竟被凌学武给受了。 他真是疯了,为了一个女人,居然不惜令她挡滚水。 玉灵儿依在凌学武的怀里:“你傻了么?你没事吧?烫不烫,有没烫坏?” 她的焦急,她的慌张,落到神宁的眼里,只化成“狐媚子”三字,这让神宁忆起了宫里的郑贵妃,也是这样软绵绵的说话,足可以将大好的男人给溺毙在女人的柔情之下。 “好大的胆子,在本宫面前就该卿卿我我,到底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全不顾颜面、规矩!”这分明就是挑恤,分明没把她放在眼里。 凌学武扭过头来,看着高高在上的神宁,“娘,你一杯水砸来,灵儿就说了几句关心我的话,你至于如此吗?啊!” 神宁面上怒火丛生。 凌雨裳柔声道:“弟弟,母亲正在气头上,你就少说两句。” 凌学武道:“娘,灵儿她真的很好,时间长了,你一定会发现她的优点,她单纯、善良、有才华……” 还夸呢! 神宁振臂一呼:“来人!把小候爷给我关入桂堂!将这个攀附高枝的女子赶出神宁府!” 凌学武扯着嗓子:“不要!不要!”张开双臂,如母鸡护小鸡般地将玉灵儿护在怀里,死死地抱着,仿佛有人要与他抢夺一般,嘴里一声高过一声地大叫着,直叫得声嘶力竭。 玉灵儿泪水横流:“大公主,我是真心对学武的,我是真心的……” 几名婆子冲过来,剥手的。拉扯的,乱成了一团。 凌学武不放,她们不敢拿他如何,却拼命地拧掐着玉灵儿的胳膊。玉灵儿的手背上立时便多了数枚月牙状的指甲印,有的渗出了血珠,可她还是不放。 凌学武疯了一般的舞手足踹,嘴里骂道:“死婆子!敢伤我的灵儿,我跟你们拼了,我跟你们拼了……” 两个人任是如何相依,终是被五六个婆子给拉扯开来。 凌学武被侍卫制住,他眼睁睁地看着婆子拖走了玉灵儿,任她的头发凌乱,任她的衣衫撕裂。不顾他们的央求,只拼命地将二人给分开。 神宁厉声道:“还不押小候爷回桂堂,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他跨出桂堂一步。” 玉灵儿被婆子重重地推出了府门,跌倒在地上。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她不甘心,如果早前是另有目的,可是后来她是真的动心了,想搏一把,就算是为自己,也算是为了报恩。 她跪在神宁府的门口。垂首低头。 一个婆子探了个头出来,避开众人的目光,低声道:“姑娘,还是回去吧。小候爷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别说是我家公主。但凡富贵人家也接受不了。” 玉灵儿摇头,泪水如泉奔涌,“我是真的喜欢他……” 但凡陷入情网的,又有几个不是真心的。 婆子刚走不久,便有一名嬷嬷领了个丫头出来。二人捂着嘴鼻,提着一只木桶,玉灵儿正好奇,只见嬷嬷提桶就扑了过来,是粪便,将玉灵儿从头到脚地淋了一遍,更有黄澄澄的东西落在她的头顶。 那丫头满是愤然地道:“你当自己是谁?是比我们丫头还不如的娼妓,便妄想攀附小候爷,活该!”末了,她大声道:“大家快来看呀,这就是京城名妓玉玲珑,引诱我家小候爷,想做候爷夫人呢……” 玉灵儿浑身一颤,想咬唇,却有一股子恶心的味道直往嘴里窜。 她所有的尊严,在这一刻都被践踏。 玉灵儿站起身,仿佛在看一场闹剧,心被撕裂,一片一片,皆是为了这段难以善终的感情。 她不会放手的,她会回到自己的小家,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凌学武。 她们真心相爱,即便最终在她心里的人另有他人,可后来她是真心对凌学武的,她亦相信,他也是如此。 诚如她的母亲所言,身为女子,在这里能得遇一个自己心仪男子的真心,便是莫大的幸运。就算被人羞辱,就算被人打骂,那又有何妨,至少凌学武是真心喜欢她的。 神宁问左右道:“那女子走了?” 嬷嬷笑道:“是,被奴婢给训走了。” 神宁吐了口气,“小候爷还没订亲呢,要是闹出这事来,谁家还需要把女儿嫁给他。”她微顿一会儿,“着人盯着她,最好能把她弄得远远的。” 嬷嬷应下,安排了机警的小厮跟着玉灵儿。 玉灵儿穿街过巷,顾不得旁人古怪的样子,甚至有人闻到一身恶臭的她避得远远的。她回到了城北,回到了她与凌学武租住的小院里,打水洗澡,正忙碌着,就听到一狗吠的声音。很快,她就辩明,那脚步是冲着自己这儿来的,不待细想,她打开地上的木板,抓了干净的衣衫躲到了地窖里。 这里,曾住着一户寻常的百姓家,男主人爱喝酒,特意打了这座地窖用来藏酒。 进来的是一个婆子领着六名小厮,她扭头看着屋子里的水,又看了一边脱下的脏衣,“人呢?” 216 棒打鸳鸯 小厮甲道:“嬷嬷,小的一直在外面盯着,并没有瞧人出去。” “一个大活人,怎就不见了。这里才几间屋子,找,一定在某个地方。” 几个人翻箱倒柜地寻觅了一遍,依是没寻着人。 玉灵儿躲在地窖,从缝隙里看着外面,只见嬷嬷趁旁人寻找的空儿,打开了衣柜,将里抽衣物撒落了一地,看到其间值钱的头饰,便悄悄地收入怀中。玉灵儿的目光落在地窖桌案上的木盒里,里面装的是她和凌学武所有值钱的东西。 几个人将屋子时寻觅了遍,没找到玉灵儿,骂骂咧咧一阵,出了院门。 待周围安静下来,确定他们已经走远,玉灵儿这才小心翼翼地爬出地窖,偷偷地溜到院门口,往外面一看,两名小厮还在外面走动,许是以为她离开了,要等她回来,正好抓人。 玉灵儿心头一紧,寻了点吃食,又躲回地窖里,怀里抱着自己的包袱,不停地想:他会来吗?会不会迫于父母的阻拦,再不来找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阵脚步声,轻柔的、低沉而熟悉,却是凌学武鬼鬼祟祟地回来,看着满屋的狼藉,他低声唤道:“灵儿!灵儿……”近了地窖,他推开木板。 “学武”玉灵儿一声轻呼,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有了,他们……在抓我,我害怕就藏起来了……” 凌学武跳下地窖,紧紧地搂着她,低声宽慰:“乖,我来了,既然他们容不得你,我带你远走高飞。我们去江南,我们去洛阳……天下这么大,总有我们的安身之处。” “好,我都听你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番,凌学武出去探路,手里握着根棍子。只两下,打昏了院门外的小厮,拉了玉灵儿从小路上逃走。 次晨,神宁听闻凌学武逃了,还留了一封书信:“父亲、母亲大人敬上,恕孩儿不孝,孩儿唯爱灵儿,灵儿皆为我妻,你们不容灵儿,我自带她远走高飞……” 这算什么?是挑恤! 与人私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居然还挑了父母的不是。 玉灵儿又名玉玲珑,那是青楼女子,他们如何能容。 神宁气得浑身发抖,凌德恺厉声道:“来人!来人!派人把小候爷给我抓回来!这个孽子!”转而拥住早没了主意的神宁,“公主。没事了,学武只是太年轻,不晓其间的厉害。” 凌雨裳听说家里出了事,急急赶到玉凤殿,厉声道:“桂堂的小厮就是废物,那么个大活人,竟被他们看丢了。” 神宁的牙齿碰撞得咯咯作响。脸上铁青,“玉灵儿,最好别让本宫抓住,否则本宫饶不了你,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凌雨裳小心地审视着父母,咬唇道:“这事儿的罪魁祸首还在玉灵儿身上。要不是她引诱学武,学武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立时,神宁府的侍卫、小厮出动,遍城追寻凌学武的下落。 此刻的凌学武,正与玉灵儿坐在离开京城的马车上。相依相偎,玉灵儿面露惧意:“学武,你真的要与我离开?要不你回家吧,好不好?你回去。”她迷失了,最初怀揣着目的而来,可这一刻,想到凌学武要跟她离开京城,过一些寻常百姓的苦日子,她不怕苦,可学武是在呵护下、锦衣玉食地长大。 凌学武轻声道:“你说什么傻话,我既决定了随你离开,便再没有回去的道理。” 玉灵儿眸里含情,定定地看着他。 他勾唇一笑,一双如此好看的桃花眼,淡如春水,悠若浮云,当他在望着她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玉灵儿轻声道:“学武,我有身孕了,两个月了……”眼泪无声地滑落,湿了她的脸颊,却将他抱得更紧。 凌学武愣着,呆呆地看着玉灵儿,孩子,他们的孩子,虽没有准备,但想到这孩子许是像他,又许是像玉灵儿,笑道:“真的?” 玉灵儿肯定地点头,“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 他揽得更紧,更得想如泰山一般,给她足够多的安全。“我们的孩子……”他沉吟着,低头亲吻着玉灵儿的额头,“等远离了京城,我们就安顿下来,你有了身子,不能奔波,待天黑之后,我们就住客栈吧。” “好。”玉灵儿应着,心头都是满满的幸福,其实就这样与一个喜欢的男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未偿不是一件好事。 两日后,终于离开了京城,抵达了洛阳。 这日,玉灵儿还在睡梦中,凌学武就起来了,他轻轻地问:“灵儿,你想吃什么,我上街给你买。” 玉灵儿甜甜笑道:“我要喝豆浆,还要吃豆沙包。” 凌学武笑着,“我去买。” 他想给她买全镇最美味的豆浆,买最好吃的豆沙包,这是洛阳的一处小镇,这个小镇有一个名字叫无名镇,他和玉灵儿已经商量好了,到时候就在这镇上置一座院子,再买一些田地,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夜里,两个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明月。 “灵儿,我们做些什么好呢?” “我们还有些钱,先置一座小院子安顿下来。再开家杂货铺子,你去县城进货,我就在家里守着铺子,用我们赚的钱养我们的孩子……” 凌学武傻傻地笑着,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 以前,他只会每月跟母亲要银子花。 但现在,他是男人了,他要养活玉灵儿,还要养活他们的孩子。 虽然苦些,这又有什么呢? 近一个月,玉灵儿不再去青楼献艺,他们过的就是自己的二人世界。 她洗衣服,他就在一边帮忙提水、倒水。 她做饭,他就蹲在灶台前看火。 他现在很能干,学会了洗衣,学会了看火做饭…… 原来,他并不纨绔,为了喜欢的女人,也能学会很多。 玉灵儿能过苦日子,他也能的,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好。 手里有钱,什么都不愁,玉灵儿与凌学武很快就买下了一家铺子,临街两间铺面,后面还有一座小院子,可以用来住人。 玉灵儿买了好看的蓝底白碎花布,说要自己给孩子裁剪衣服,而凌学武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张罗那家杂货铺子上,得装修,还得进货,每日回到家里,玉灵儿早早就做好了饭菜,等他回来。 铺子里的事已经张罗好了,凌学武起了大早,去县城进货,这样等货摆上货架,他们的杂货铺就可以营业了,往后他们一家都得靠这铺子度日。虽然,玉灵儿手里还有几千两银票,但凌学武想用来以后贴补生活所需。 直至日落黄昏,凌学武赶着马车才回到无名镇,人还未到家,就见隔壁客栈娘子一脸急切地奔了过来:“凌爷,今儿中午,有一群人冲进了你家,把你家娘子给抓走了!” 凌学武跳下马车,自家的门敞开着,院子里一片狼藉,有被推倒的桌椅,还有玉灵儿没有做完的孩子小衣衫。 人呢,不见了! 是谁要抓玉灵儿? 他不待细想,转身解下马儿,纵身一跃,跳马背往京城方向狂奔而去。 * 神宁府,玉凤殿。 凌雨裳看着今儿的神宁,突然之间心情转好,垂首问身边的桂香:“公主今儿怎的看起来很高兴,你去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 桂香应声。 大殿上,是一派歌舞昇平的繁荣景象。舞伎长袖冲天张扬,轻逸若云。歌伎的莺歌妙音回荡空中,如泉流泄,如溪不绝。 不多会儿,桂香回来,俯身低声禀道:“听说,有人在洛阳无名镇上寻着了小候爷与玉灵儿。昨儿夜里,有人将玉灵儿给押回来。” 玉灵儿不见了,凌学武肯定会寻回府,难怪神宁今晨瞧起来心情大好。 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如潮水般不断波及过来,有人惊叫着跌倒在玉凤殿外的路边,有人被恶狠狠地男子踹了几脚,更听到一阵刺耳的马鞭声,好端端的府里,忽地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起来。 凌学武一袭随常乡下男子的打扮:身窗蓝灰色的短衣束袖,下身是同样颜色的裤子,头上绾着纶巾,一脸倦容,更多的则是他的怒气,一入大殿,挥着马鞭大喝:“滚!都滚下去!”他直勾勾地瞪视着神宁,“你把玉灵儿藏哪儿了?” 神宁优雅自如,面露诧色,“你说谁?哟,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乡下小子……”她的儿子是尊贵的小候爷,可这会子竟是山野莽夫打扮,着实能笑死人,幸好这大殿之上只她们母女。 凌学武握着拳头,迎视着神宁,大声喝问:“你把玉灵儿抓哪儿去了?我问你啊!你不接受她,好,我们避得远远的,过我们自个儿的日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为什么?” 神宁一脸不懂的模样。 他的母亲是公主,最惯使的就是装腔作势,越是这种事,她越是装得很淡定。 神宁摆弄着手里的帕子,不预理睬,优雅地捧着茶杯。 玉灵儿,竟要与她抢人。这是她的儿子,玉灵儿挑唆着凌学武与她闹。 217 刻骨情 ps(*^__^*)浣浣继续求粉红票!求关注!求评帖!收藏及推荐票……请亲们留个龙爪、凤爪印吧! 她如何能忍,这是她辛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是她含辛茹苦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养大的儿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为了一个玉灵儿,她骄傲的儿子就要跟着去做个山野莽夫,开什么杂货铺。 她不能忍! 她要玉灵儿为此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玉凤殿的上空。 凌学武几步走近,“通”的一声长身跪地,“母亲,我求你,你把玉灵儿还给我!她是我的妻子,你把她还给我。” “就凭她,也配做你的妻子么?”那就是一个青楼女子,仗着自己生得姿容不俗,又擅舞蹈,迷惑住了凌学武。 从昨儿三更二刻回府,到现下已是辰时,她的药效定然已经发作,她就是要凌学武亲眼目睹,他最爱的女子是以何等的模样婉转承欢在乐师、侍卫的身下。 她要让他明白,青楼女永远青楼女子,她们生来就会魅惑男人。 “好,我现在便领你去瞧瞧,看看她何等卑贱!” 神宁扬臂起身,拉着凌学武往后花园最僻静的院落移去。 凌雨裳满是好奇,紧跟在嬷嬷、婆子们的身后。 院落里,传来一个女子痛苦的呼声,似在怒骂,似在训斥:“大公主有令,没有我的勾引,你们不得碰我,不得碰我……” 透过窗棂,垂纱大床上,绝色如仙的玉灵儿扭动着身躯,被撕裂的衣裙下,粉白修长的玉腿若隐若现,一双莹白纤细的手拼命撕扯着胸前的衣襟。露出光滑诱人的肌肤。她黛眉紧蹙,红唇微张,双眼迷离,透着被欲望折磨的痛苦。渴望得到缓解的期盼眼神,是个男人看到这等情景,无不血脉贲张,难以自制。 玉灵儿的手里,紧拽着一支银钗,左臂上早已是血肉模糊,连那粉白色的轻纱上亦沾上了点滴血渍,殷红如梅,“不许碰我,不许碰我……我是凌学武的。我只是他一个人的……”随着时辰的推移,从最初两刻钟扎一次的剧痛,变成了一刻钟扎一次、扎两次、扎三次……她一个娇弱的女子,又如何面对这样的痛苦。 神宁用这样的方式,给她下媚毒。要她承欢在这些男人的身下。 不,她是玉灵儿,即便她的祖上、母亲、外婆都是青楼女子,但她们从来都是至情至性,让人感佩的女子。她玉灵儿也不例外,她只为情而付出自己,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在大床的一边。站着三个男子,个个相貌清俊,或是府中侍卫,或是府里的乐师,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三个人静默地、意外地。情绪繁复,有敬佩的,有感动的,目光都定定地汇聚在床上的女子。 凌雨裳惊呼一声,许是意外。没想到玉灵儿宁可死也不让别人碰他。 而那三个男人,从最初双眸燃起的欲望,渐渐化成了敬重,谁也没有主动去碰她。 凌学武惊呼一声“灵儿”,踹门而入,撩起床纱,一把将她抱住。 她太痛苦了,已经分辩不清面前的人是谁:“不许碰我,不许碰我!我是凌学武的……我的夫君是凌学武。” “灵儿,是我,是学武……” “你们又在骗我,你不是学武,你不是……”玉灵儿扭曲着身子,不停地摇摆着,她握着银钗,再往左臂凿去,凌学武却紧紧握住她的右手,“灵儿,百花楼成亲那日,你说:今生今世,你属于我,我属于你,至死不渝。” 玉灵儿睁开双眼,而神线之中却只是模糊的身影,瞧不分明,听他说的话里,她能肯定抱着自己的人是凌学武。“真的是你,学武,抱紧我,抱紧我……我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你……也要是我一个人的夫君,我一个人的……” 这样的毒发痛苦太难承受了,她宁愿死去。 能在临死前再见他一面,如此便已经足够了。 相爱这么不容易,明知身份的悬殊,她还是如飞蛾扑火一般的沉沦。 学武抱紧了玉灵儿,却感觉到她右臂一滑,无力地垂放下来,心头一惊,却见她的嘴角溢出血丝,“灵儿!”他似要抓住最后的温度,仰头大吼,“灵儿!” 有嬷嬷小心翼翼地向前,用手一探,惊道:“公主,人……咽气了。” 凌雨裳好奇地歪头,“怎么会呢,刚才还有说话。” 嬷嬷道:“许是失血过多……” 左臂上那一排血窟,不停地淌血,而她的裤裙也是血迹斑斑,一个鲜活的生命如何经得住这样流血,便是强壮的男子昨夜三更到现在也经不住的。 玉灵儿强撑着,似乎就为了见凌学武最后一面。 凌学武双眸血红,满是怨恨地盯着神宁,“你非得拆散我们才甘心,我告诉过你,灵儿她自重自爱,她宁可死,也不会背叛我。为什么你非得逼死灵儿,非得害我痛苦?你知不知道,灵儿她怀了我的孩子,你……害死我的妻儿!你是凶手!虎毒不食子,可你却害死了我最在意的人!” 这不是说,而是在吼,在控诉世间最大的不公。 凌学武紧抱着玉灵儿,字字如针,一下又一下地扎在神宁的身上。 神宁身子微颤,她没想到,天下间居然有女子可以承得住销魂媚的毒性,从昨夜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居然没有乱性。 青楼的女子,不都是天生的狐媚子,不都是生来就会引诱男人的?为什么这玉灵儿竟不是这样的。 凌雨裳轻轻地移了几步,“弟弟,玉灵儿她……她已经……” “滚――”咆哮声久久地回荡在院子的上空,是他的呐喊,是他如堕地狱般的痛苦,就在几日前,他和玉灵儿还是那样的幸福、快乐,转眼间,却已经天人永隔。害死玉灵儿的是他至亲的亲人。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凌学武不停地问着,紧紧地抱着玉灵儿,一动不动,泪水无声滑落。伴着他的怒吼,伴着的狂叫,仿佛要把灵魂深处所有的苦痛都吼叫出来。 神宁想要说两句,嬷嬷扯着她道:“公主还要回去,先让小候爷冷静冷静。” 凌雨裳紧跟在后面,她从未想过,玉灵儿居然可以抵抗这么久,难怪凌学武会这么喜欢她,这也许正是玉灵儿的可贵之处,她坚贞、她圣洁。人死了,便化作了凌学武记忆里的永恒,再也没人可以越过了她去。 刚出屋子,神宁便听到一个声音:“母亲,我恨你!”掷地有音。字字似锤鼓,直惊得神宁浑身微颤。 凌雨裳忙道:“娘,弟弟正在气头上,你别和他计较。你不也有说气话的时候么?” 神宁出了院门,她错了吗?不,玉灵儿再好,到底是青楼女子。她配不上学武,她只是在维护自己儿子的颜面,要给儿子挑选一个最好的女子为妻。而他呢,不过是青楼女子的伎俩,在青楼里与玉灵儿成亲,便真的视她为妻。 青楼女子哪个不是夜夜做新娘。天天换新郎。 也许过几日,凌学武冷静下来,一切都会好转。 * 梧桐山庄。 袁小蝶一路快奔,近了绿萝苑她却放缓脚步。 不能说啊!不能说。 云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知晓了这事。一定承不住。 可是,另外一件事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她们都不知情,李盟主、花副门主突然从洛阳赶来了。 而豫王府绿萝苑内,居然还有一个云五公子。 袁小蝶忆起今儿去百乐门,堂主问她:“听说云五公子病得极重,李盟主、花副门主都被急请入京?” 云罗明明好好的。 袁小蝶特意去见了石头。 石头正在豫王府作客,住在专门的客院里,他移着步子,轻声道:“这是豫王府的意思,豫王世子说‘云五公子该死了’。” 早前,慕容祉让云罗照抄书信给慕容禧,云罗便觉得古怪,没想原是旁人布设了一局,为了就是要云五公子死,让云罗以女儿身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袁小蝶迟疑着如何告诉云罗,吐气、纳气反复数次后,袁小蝶方佯装平静地进了院门。 云罗伏案写字,揉了揉眼,“这两日眼睛总跳,外面都还好吧?” 袁小蝶移近案前,取了茶壶倒了杯水,一饮而下,方淡淡地道:“还好。” 云罗搁下笔,捧起茶杯,望着袁小蝶,“京城出了什么事?” 袁小蝶定定心神,道:“李盟主、花副门主入京了。” 云罗顿感不妙,“他们入京作甚?” 袁小蝶还是觉得这事不能瞒云罗,“你还记得早前,四公子让你抄的那封信么?” 云罗点头。 袁小蝶道:“四公子以你之名给李盟主、花副门主也写了信。豫王世子说‘云五公子该死了’!” 云罗手里的茶杯一颤,茶水溅了出来,落在地上,化成了一朵水花。 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云五公子,他说“云五公子该死了”,是不是说,她云罗也得死了。 袁小蝶道:“豫王府绿萝苑,不仅有一个云五公子,连属下也有。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云五公子病危。” 什么关心,什么呵护,全都是慕容祯另有诡计,要让云五消失。 云罗一急,“砰”的一声拍击在案上,“慕容祯这疯子!”这么大的事,竟不与她商量一声,就要决定“云五该死了”。 “李盟主、花副门主、云罗小姐如今皆住在豫王府客院……” 这是软禁,还是胁迫? 218 被死 云罗狠狠地握着拳头,似要捏死慕容祯,她就知道遇上他,她没什么好事,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算计她,而她呢,却拿他没有任何法子。 云罗指着袁小蝶搁下的包袱,“那里面是……” “是为你准备的两套女装。” 云五死,云罗还活着,从今往后,她只能以云罗的身份活下去。 “小蝶,你下去,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对了,神宁府那边可好?” 袁小蝶愣了一下,转而笑道:“好呢!都好着。” 若在过往,袁小蝶不会这样笑,笑得有些假,笑得有些僵硬,眸光里似乎还有难掩的悲伤。 一定有事! 云罗道:“上回,你说凌学武带着玉灵儿私奔了,以神宁的性子,她不可能放过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袁小蝶笑道:“没有,都好着呢。神宁府的人还没找到他们,我想……” “袁小蝶”云罗一脸肃容,“你不会骗人,你笑得太僵硬了,你不是一个会笑的人,每次你有事瞒我,就会这样笑,笑得很傻,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灵儿……她……”云罗没再说下去,“我们都知道的,灵儿与玉姨断绝母女关系,只是不想因为她和凌学武的累及玉姨。从一开始,灵儿就想替我报仇,她是故意那么做的,我曾经气过,但更多的还是心疼灵儿,我们几个在一起这么久,彼此就像是对方的亲人……” 袁小蝶再有控抑不住,眼里的泪水奔眶而出,“灵儿,灵儿她……死了。” 死了?云罗顿觉一阵刺痛,身子一晃,“怎么死的?” “被神宁大公主下媚药害死的,听说是天下最厉害的媚香丸,没有解药。她一直撑到了凌学武回来……” 后面,袁小蝶说了什么,云罗未曾听见,她只感觉到心头一股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袭来。眼前一黑,她便昏死了过去。 袁小蝶很想瞒着她,可她瞒不住,云罗太了解她了,她素日不苟言笑,突然笑着告诉云罗外面很好,云罗又怎会不气。 睡梦里,云罗又回到了钱塘萧府。 她站在书房里,看琴师花无双领着一个水灵清透的女孩子,她长得很好看。像个漂亮的瓷娃娃,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带着浅笑又有些怯意地看着她。 “小花儿……小花儿……” 玉灵儿的乳字小花儿,多少年没有这样唤她了。 云罗一遍又一遍地轻呼这个名,心口的痛不停不歇地袭卷而来。 云罗犯病。袁小蝶当即为她服了药,并用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回了京城豫王府。 花无双、石头闻讯赶来,静默地陪在绿萝苑。 花无双带着责备地道:“她有心疾,你怎么能把灵儿的事告诉她?” 即便是昏迷,云罗的嘴里还是不停地唤着“小花儿”,声声轻呼,倾诉着她心灵深处最炽烈的情感。 袁小蝶道:“属下也瞒着。可副门主知道,我根本瞒不了她,她的一双眼睛似要看到人的心底一般,让我不得不说……” 石头踱着方步,从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移到东头。双手负后,满腹心事,“事情已经出了,你们俩待她醒来,还得宽慰一番才好。云罗的性子我了解。她总喜欢把事藏在心里,一个人苦着、承受着……” 花无双呢喃道:“灵儿的死,与云罗无干。我们大家都劝阻过的,偏她是个固执的,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我们猜到了这个结局……” 云罗迷糊之中,只觉得浑身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心疾之后,又得了严重的风寒,病来如山倒,接连好几日,缠绵病榻,每日里睡得昏昏乎乎。七月二十一日,豫王府对外传出一个消息:一代才子云五公子因心疾突发,病亡! 七月二十三,慕容禧从洛阳赶来,在云五公子的灵柩前哭得昏死了过去。 七月二十四日,云五公子出殡的郊外路上搭建了两排白龙似的祭棚,有琼林书院学子们凑钱搭的,又有京城文士们搭的,更有京城各商家搭的,白茫茫一片,整座京城似乎都在为这个天纵奇才悲伤着,有人一遍又一遍的诵读着云五的诗词,以示追思。 七月二十五日,云罗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伏案写了一首《采桑子》: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在标题后,注有“寄知己玉玲珑”。 (注:纳兰容若《采桑子》) 袁小蝶捧药而入,见云罗只着中衣,披着一头青丝伏案,轻呼:“小姐,你还病着呢。” 云罗捂嘴轻咳,“我抄两遍,加盖‘云五公子’印鉴,你交给花姨,给百乐门茶楼温黛黛与玉灵儿生前呆过的青楼们传唱。就说,这是云五生前为知己玉玲珑所写的绝笔之词。” 抄袭的,自己写的,真真假假已经很多了。 如今,也不在乎多这么一首。 云罗抄了两遍,取了印鉴盖上。 袁小蝶服侍她吃了药。 云罗昏昏迷迷地睡着时,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云小姐可好些了?” 却慕容禧领着侍女来了,站在珠帘后,发呆地看着纱帐。 慕容禧关心的不是云罗,而是为自己心中的挚爱尽一份心,替云五照看他此生放心不下的妹妹。 一名侍女轻声道:“云小姐吃过药就歇下了,近来时好时坏的。” 在服侍的下人眼里,云罗是因为经受突失至亲兄长之故才病倒了。 慕容禧道:“小心服侍着,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去大库房领,我已叮嘱过大库房的管事,会先顾着绿萝苑的。” 云罗翻过身,“是禧郡主?” 慕容禧挑帘而入,步步走近,借着轻纱,看着那张清丽的面容。脑海里又忆起新逝的云五公子,心头一痛,便有些控抑不住。 云罗想到了玉灵儿,“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慕容禧垂首,眼泪打转,眼睛一眨泪水就滚将下来,“云五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好好儿的。他与我说过,他的心疾是生来就有的,可你的心疾,却是后来身负内伤所致。你得快些好起来……”想到云五,慕容禧便忆起自己之前收到的那封信。那时候的他便已经病得很重了,原想着,许将养几日就好了,不想没多久就传来了噩耗。 慕容禧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前来京城。就为了见云五最后一面。 云五给她的信,她都像宝贝一样的珍藏着。 云罗道:“是啊,她那样善良、单纯的人,总是希望别人都可以健康、快乐地生活着。” 慕容禧抹着泪儿,此刻忆起云五,心还在不休不止的疼痛着。 云罗道:“听说郡主就要做新娘子了?” “其实,我这一生。能守着他给我的回忆便足够。他曾求过我,要我好好活下去。”慕容禧将脸扭向一边,快速地拭去泪水,生怕被云罗瞧见了自己的伤心。 爱着一个死去的人,是幸福还是痛苦? 也许那是能填补人空白的完人,是一个梦。 有梦的人。总是幸福的,哪怕痛着。 两人皆是垂首,慕容禧在追思云五,云罗却在想死去的玉灵儿。 灵儿是一个美好而坚贞的女子,她忘不了当年在钱塘初遇玉灵儿时的模样。近来睡着了,看到的都是玉灵儿的模样,仿佛又与她、杨采萍、梁杏子、袁小蝶几人坐在彩舫上,云游江陵、穿梭于桂林山水之间。 一觉醒来,杨采萍没了,玉灵儿走了,梁杏子嫁人,身边剩下的就只袁小蝶了。 从未有过的孤寂、落漠像潮水一般包裹过来。 慕容禧轻声道:“云罗,你好好养着,我明日再来看你。这院子里服侍的人不够,只管说一声,我再挑些好的送来。” 云罗摇头,“已经很多了,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 “说哪里话,能为他做一些事,我觉得很踏实。” 慕容禧领了侍女离去。 云罗似听到了她在珠帘外那沉闷的抽泣声,似在痛哭,又似在抑制。 袁小蝶从外面进来,怀里抱了只小狗儿,“小姐,点点来了哦。” 原是四条狗儿,两条送了百乐门的人,又一条送给了慕容浩,据说慕容浩听说那狗是豫王世子特意送他的,宝贝得很。而这只,是云罗要留给慕容祎,因他身上有一枚漂亮的白点,云罗给他取名叫点点。 小狗儿见着云罗,低呜一声,摇着尾巴跳上床。 云罗抱在怀里,轻轻地笑着,轻柔地抚摸着小狗儿的头部,“李盟主、花副门主还在么?” “小姐不必为百乐门的事担心,就算公子不在了,你可以担起百乐门门主一职。花副门主已给各郡堂主发信,说由你接任百乐门门主一职,李盟主也会帮衬你。” 以前还是她,但因她早前是男儿身,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们的百乐门门主是男子,是鼎鼎大名的云五公子,而今换作了她,只怕有些人未必肯听命。 云罗轻拍着小狗儿的头部,“我想解散百乐门。”袁小蝶想要说话,她抬手止住,“且再等些日子,等我见过了豫王世子再定。大商会的事务也多,李盟主不易久留京城,我身子无虞,你……把他和花副门主请来,我想与他们说说话。” 219 托梦 袁小蝶应声离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云罗换了身素雅的衣袍,移至偏厅,披着一头秀美的长发,怀里抱着小狗儿,想着近来发生的事。 慕容祯直接让“云五公子死了”,还为此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出殡礼,如今云五公子的死成了京城百姓们议论的话题,文人们为此扼腕叹息,一些闺中小姐读着他留下诗词,不免感伤一回。 石头与花无双进了偏厅。 花无双近来颇是疲惫,忙着应付百乐门里的琐事,云五这一去,各处堂主都写信来问往后的去向,花无双只得告诉他们,现在百乐门的靠山是豫王府,让他们安心做生意。 云罗道:“大哥,杏子还好吗?” 石头笑道:“还好,因有了身子,留在大商会将养。” 云罗指了指茶点,示意他们别客气,“总算有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她勾唇笑了,落在二人的眼里,越发的显得楚楚怜人。 石头恍然回神,云罗到底是个女子,身为义兄,这几年他为她做的太少,如果没有云罗就没有今日的李万财。 云罗道:“大哥还是早些回洛阳好,大商会的事务多,杏子也需要你照顾,你可走不开身。明儿一早就回洛阳吧,莫要误了你的大事。” 花无双没有说话,只是细细地审视着云罗,看多了她丰男装的模样,更喜欢看她着女装,无论云罗坚强也好,还是故作坚韧,到底是个女子,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石头道:“妹妹歇着,我回客院收拾。我离开,花姨和妹妹当真能应对百乐门的事?” 花无双笑道:“各地的百乐门堂主,巴不得还和以前一样,如今有豫王府做靠山。他们不敢翻出风浪来。再说了,就算要将各地百乐门转卖,这也得有个过程,万事得一步步的来。” 石头道:“既是如此。那我明早就回洛阳。” 彼此会意点头。 石头离去。 云罗轻声问:“花姨,玉姨和大花儿……” 花无双答道:“大花儿来京城了,特意来处置小花儿的丧事。你玉姨在扬州,许是已得到了消息。小花儿的事与你没关系,你也曾劝阻过的,为了这事,你也犯过一回病,是小花儿这孩子自己傻。” 云罗回想过往,“早前,小花儿回了洛阳。也说过要回江南的。可后来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如果玉灵儿就此离去,也许就不会花龄早逝。 “各人自有各人的命,这是小花儿自己选的路,她不会怨人。”花无双面露忧色,“小花儿的死。对大花儿的打击很大,听说她带人在神宁府闹,非要讨到小花儿的遗体不可。人是要到了,只怕亦开罪了神宁府。” “这个不怕。而今百乐门的靠山是豫王府。” “说到这事,我还得与你商量。五日前,你正病着,神宁府的大管事找到了我。让我交上半年的孝敬银子。” 她再不会给神宁府一分一毫,还没到年关呢,倒先上门讨孝敬了。 云罗知花无双是应酬诸事上周旋的高手,不需她问,花无双定会挑一个最合适的说辞。 花无双道:“我对他说,从今年初开始。百乐门的靠山是豫王府,不会再向神宁府交孝敬银子。” 早前投靠神宁府的商户只怕去了大半,商人最重诚信,神宁府今年闹出了太多的流言蜚语,商人们需要一个更有权势的人。而不是像神宁府这样四面树敌,这偌大的京城,被神宁府得罪的朝廷命官就不少 “我们又不能得罪神宁府,私下拿了三百两银子给神宁府的大管家,托他帮忙说项。他离开的时候,只是长叹了几声,我瞧着,今儿另寻靠山的可不止我们一家。” 想到玉灵儿的死,云罗便一阵阵地揪痛,花无双、玉倾城她们心头的痛定不亚于她,可面前的花无双神色淡定,但眸底却有浓浓的忧伤。玉灵儿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虽不是花无双的女儿,却情同女儿。 云罗面露愤慨:“不能就这么放过凌学武。” 花无双想说:玉灵儿已经死了。 “玉灵儿一生最大的梦想,便是嫁人为妻,而非做别人的侍妾。要不是凌学武威胁,灵儿怎会来京城……”云罗也曾阻止过,但玉灵儿并不愿听。 从一开始,玉灵儿便猜到了这个结局。玉倾城、花无双、云罗也都是猜到的,轻则劳燕纷分,重则丢了性命。 花无双道:“你想怎么做?” 云罗心头在隐隐作痛,吐纳之间调匀呼吸,“京城白乐门茶园的快板说书人石师傅,除了擅长快板,他还有一项不为人知的绝技――催眠术。” 这件事,花无双从未听人说过。 云罗面露阴阴的笑,“催眠术再配上迷魂散,便能制造出如同梦境的场面,且这一幕可以永远刻入人的记忆里,还能如梦随形,一生都挣脱不掉。” “小姐的意思……要玉灵儿的死永远成凌学武的恶梦?” “不,我要凌学武知道,玉灵儿母子惨死,在地狱受苦,他若要帮玉灵儿,唯有一条路――出家当和尚。否则,他死之后,将来也得下地狱,因为是他害死了玉灵儿母子。” 凌学武是神宁与凌德恺唯一的儿子,他若出家当和尚一定可以狠狠地打击神宁。 花无双沉默了,这会不会太狠,虽没让凌学武死,却比他死了更厉害。 云罗继续道:“玉灵儿最大的担忧,便是得遇一个如她亲生父亲那样的男人。她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深爱的男子,又喜欢上旁人……大花儿一定很痛苦,我想她很乐意替玉灵儿再做些事。玉灵儿是圣洁坚贞的,害死她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花无双明白云罗的意思,“我这就去百乐门找大花儿和石师傅。” 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花无双扶云罗回屋躺下,叮嘱了袁小蝶几句这才离去。 * 京城郊外,义庄。 小玉倾城正蹲在一具棺材前,在乌盆里烧着冥纸,想着玉灵儿的死,她的心里就憋着一股怒气。 为什么不听她的,哪怕与玉倾城大吵一场,哪怕与她再无姐妹情分,也要来京城,也要去招惹凌学武…… 现在想来,小玉倾城满心都是懊悔,后悔自己昔日没有更强势些,要是强行将玉灵儿送回江南,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结局。 一个半大的丫头进来,低声道:“师傅,凌小候爷又来了。” 小玉倾城将手里的冥纸塞进半大丫头,调头出门。 院子里,跪着个素袍男子,凌学武满是憔悴。 小玉倾城指着棺材:“从一开始,我和母亲便知道你们俩身份悬殊,不许你们在一起,可你们谁也不听……”她想骂,想要破口大骂一场,但小玉倾城不想骂他,“这怨不得人,这是玉灵儿自己选的路,就在不久前,你们俩去了无名镇,她还与我写了一封信,说她不曾后悔跟你走,她曾问我说,她这一生就你一个男人,你能做到这一生唯玉灵儿一个女人?” 不能! 在玉灵儿之前,凌学武便断断续续地有过五六个通房丫头,后来服侍过一阵儿,便被神宁许了小厮、配了管事,陆陆续续得离开了。 凌学武不想骗她。 小玉倾城明白玉灵儿的所为,一开始,玉灵儿是怀揣着报恩之心,想学白素贞,想做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从小,玉灵儿听到这样的故事太多,也至于在她的心里根深蒂固。 既然要做,小玉倾城便再帮玉灵儿一把,让这事做得更为干净俐落。 玉灵儿为爱而死,凭什么凌学武得好好的活着。 “你做不到让玉灵儿成为你今生唯一的女人,但你可以让她成为你今生唯一的妻妾,最后的女人!” 凌学武不解地仰头,望着与玉灵儿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小玉倾城没有玉灵儿的灵性,但自有另一种风情,那是妖娆的、成熟的,更是婀娜的。 小玉倾城问:“怎么?这几日,你不是日日在说你有多喜欢玉灵儿,对她有多痴情么?这才几日,你就要忘了她。灵儿生前,最怕的就是你把他给忘了。她说,要是她死了,你又把他给忘了,她一定会在地狱里难过得无法轮回。”她微阖着双眸,合上了自己满是仇恨的眼,“这些天,我一闭上眼睛,就梦到灵儿对我大呼,说她死得很惨,说她不能轮回转世,她对你太过用情了,也至于死了都怕你喜欢上别人。” 凌学武道:“我愿意为她而生。” 小玉倾城摇头,“不!只要你能在她的灵前日夜念经超渡她的亡魂,我想灵儿一定能够转入轮回。”她扭过头去,满是哀伤地道,“我小时候曾听过一个传说,有身孕的女子若是死于非命,是很难得到轮回重生的机会。凌小候爷,这些天的夜里,你就没听见灵儿与你诉苦么?” 前两日,凌学武抱着玉灵儿,不吃不喝。 第三日,小玉倾城从洛阳赶来,带人上门索要玉灵儿的遗体。 神宁下令,将凌学武与死去的玉灵儿分开,凌学武也因悲伤过度昏死了过去。 第五日他方悠悠醒来,第一个念头便是来寻玉灵儿,他要在她的面前忏悔。 220 出家念 (ps:鞠躬求粉红票(*^__^*),呜呜,有的话打赏一张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个声音回荡在凌学武的耳畔:“凌小候爷,你不觉得是你害死了灵儿么?从一开始我们大家都猜到了结局,是你逼得灵儿无法逃离,要是灵儿昔日回了江南,她就不会死。是你,拿着我们门主的秘密相胁,逼着灵儿现身回到你身边……” 凌学武突地忆起了自己在慕容祉面前发下的毒誓,要是他与第三个说出秘密便要他此生最爱的女子死于非命,如今竟一语成齑。他心头一震,“是我害了灵儿,是我害了她……”他痛哭垂首,泪如雨下。 “当然是你害了她,事到如今,你不该为灵儿做些什么吗?” 凌学武一片迷茫。 玉灵儿在时,他是幸福的、快乐的,甘愿围着她转,玉灵儿说什么,他都愿意听,就像自己多了个主心骨。 “你去做和尚,为她诵经超渡,这样一来,灵儿便是你此生唯一的妻妾,是你最后的女人。灵儿都为你死了,哪怕是死,她也没有后悔爱过你,她所求的就是生生死死与你在一起……” 做和尚? 这是凌学武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小玉倾城冷笑了两声,转身回到了屋中,继续燃着冥纸。 灵儿为他而死,他怎么可以再安享荣华。 是凌学武害死灵儿的! 小玉倾城眸光一转,既然灵儿那么害怕失去凌学武,她就帮灵儿完成这个心愿,也让灵儿生前的报恩之心更加圆满。 半大的丫头进来,低声道:“师父,斋饭好了。” “嗯!请凌小候爷一起用饭。” 小玉倾城烧完了最后一沓纸,她要把灵儿的尸骨押送回洛阳,然后再送回扬州,与玉家的先祖们葬在同一片山林。 如今的玉家有钱了。在那片山林里专门建了一座庵堂,日日焚香,念经超渡,里面的尼姑。是年老体迈的花、玉两家的女子,没了依靠,便在那儿靠着花玉班、玉家班唱戏赚来的银钱接济度日,虽不能让她们大富大贵,却能让她们吃饱穿暖。 凌学武用罢了斋饭,昏昏欲睡,被丫头扶进了屋子里歇下。 睡得朦胧间,他犹似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声声唤着:“学武!学武……” 他突地坐起来,却见阳光下。一个看似透明的诡魅身影,披散着头发,一袭白袍,“学武,我是玉灵儿。我离开几日。你不记得我了?”音落,便兀自痛哭起来。 声声熟悉,痛断肝肠,听到他的耳里,仿佛看到了玉灵儿梨花带雨,泪如洪奔的模样。 学武正要起身相扶,那女子连连后退。“你不要过来,人鬼殊途,我们不能相触。学武,我死得好冤,我们的孩子死得好不甘,我无法轮回投胎。孩子天天守着我哭……学武,你帮帮我可好?” “灵儿,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帮你?” 那白影儿道:“你日夜为我们母子诵经超渡,十二载后。我们母子便可脱离苦海……” 学武道:“如你姐姐所说,我若去做和尚,你便可得以解脱?” “是,是我托梦给姐姐,让她传话的。你却不信,我只得亲自来寻你。学武,呜呜……”她轻轻地哭泣了起来,那样的悲切,如此的凄惨。 凌学武困意袭来,倒在床上睡去。 梦里,他似乎步入了地狱,看到了玉灵儿正在火海中,饱受熊熊烈焰的焚烧,而她的身上还有“哇哇”的孩子哭声,玉灵儿泪光盈动,痛苦地道:“学武,帮帮我!学武,帮帮我们的孩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也帮帮你自己,神宁府罪孽深重,你死后亦得堕落地狱,唯有如此,我们一家才可得以解脱……免受熬煎。” 烈焰焚烧的痛苦,孩子哭喊的凄惨,无休止地出现在凌学武的面前,他欲喊出口,却不能说出话来,被莫名的恐惧包围,被从未有过的苦痛淹没。 睡得正沉,突地听到一阵异响,凌学武突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窗外,一抹夏日的阳光射入屋里,在地上映出朵朵光花,他好像记得灵儿来过,便从那窗外行来,与她哭泣着她的苦。 学武出了屋子,院子里小玉倾城正领着两名半大的女弟子及四名小厮将棺木往马车上移,因是夏日,棺木里铺上了厚厚的石灰,用白布覆盖后又铺了一层石头,生怕传出异味儿来。 小玉倾城道:“灵儿的遗骨会先送回洛阳,然后再经由回扬州的弟子送回扬州玉家祖坟。”她一抬手,从车上取了一个灵牌,上面刻着“玉灵儿之灵位”,“你要是愿意就收下吧,如果可以,你在认为合适的地方替灵儿立个衣冠冢。” “不能……”凌学武哽咽着,想到刚才那个梦,越发相信是玉灵儿在天有灵托给他的,“不能让灵儿葬在京城么?” 小玉倾城道:“灵儿已经死了,难道还要让你母亲继续扰她的地下安宁么?立个衣冠冢吧,灵儿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是扬州的那些年,还有与在一起的几月。凌小候爷,你保重,我们得回洛阳了。” 马车开动,小玉倾城与两名女弟子上了马车,后面跟着四名押送棺木的小厮。 轧!轧!轧!就在不久前,他和玉灵儿踏上私奔的路,而今天人永隔,他还能清晰地记得玉灵儿的笑颜,玉灵儿的声音,却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凌学武抱着灵牌,迷迷糊糊,昏昏噩噩的往他们曾经住过一月的小院移去,收拾了玉灵儿生前穿过的衣衫,又花钱备了副薄棺,在城外宝相寺的后面建了座衣冠冢。 做和尚! 虽然他还活着,他的心已经随灵儿去了。 灵儿死了,他也不想苟活。 他愿意为她做个僧人,愿意为她日夜诵经,只求她们母子在地下能够获得安宁。 凌学武将灵牌裹入包袱皮儿,大踏步地往宝相寺移去,跪在神殿上,恳切地道:“大师,我看破红尘,请为我剃度吧。” 一位年纪较大的僧人面露疑色,宝相寺是京城最大的寺庙,亦是皇家寺院,他们认得凌学武,这是神宁大公主的儿子。 “阿弥陀佛,凌施主许是太累了,且去香客房里歇息几日。” 凌学武来时说,僧人们以为他是冲动。 第二天一早,僧人正在做早课,他又出现了,一脸真诚地道:“大师,请收下弟子吧!弟子看破红尘,愿入佛门诵经修行。” 这一回,僧人们觉得事情闹大了,不可能是冲动,当即派了小和尚回神宁府报信。 很快,凌德恺领着侍卫、家奴就到了。 凌学武披着头发,盘腿坐在香客房,正一脸凝重地念着经书,那模样真真像极了佛门小僧人。 凌德恺惊呼:“学武!” 他微微移眸“阿弥陀佛”,然后继续念经,“施主,贫僧意欲出家修行,自愿了断尘缘,请施主回去吧。” 还没做和尚,便自称“贫僧”了。 凌德恺跺了一下脚,这是他儿子,凌学武要是做了和尚,他和神宁下半生靠谁?他们夫妇就只得这一个儿子,这不是让全京城的人都瞧笑话,一个凌雨裳闹的还不够,连凌学武也和他们闹上了。 “来人,将小候爷押送回府。” 凌学武挣扎着,两名侍卫死死地制住他,他舞手臂,抬腿脚:“放开我!放开我!”神宁害死了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不,准备地说,是他累及了玉灵儿,他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玉灵儿和孩子在地狱受苦,他要为她们诵经,要让她们母子得到解脱。 他挣扎了一会儿,见再无作用,不再动弹了,像个木头一般被凌德恺推进了马车。心下,却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定,闭上眼睛,仿佛就看到梦里一切:看玉灵儿披散着长发,从窗外飘入,哭诉着她的痛苦;他又似看到了玉灵儿堕入地狱,正饱受烈焰焚身的苦痛,还有来不及出生的孩子,正哇哇大哭着,似乎在责备父母不给他出生的机会。 她是他最爱的女子,即便她死了,也要饱受煎熬。 他是男人,怎可袖手旁观?那是他的妻儿,玉灵儿说若是他不这么做,百年之后,他也得下地狱,因为神宁府罪孽深重。 凌学武回到了桂堂,盘腿坐在床上,不说一句话,就如一个久在佛门修练的僧人一般,手里转动着一串水晶佛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阿弥陀佛”。 大丫头将丰盛的膳食摆上桌,“小候爷,该用膳了。” 凌学武微睁着眼睛,空气里都是一股肉香的味道,他是僧人,吃什么荤腥儿,道:“不斋菜吧?既然不是,令人送回去,辛苦女施主帮贫僧做斋饭。” 两名大丫头愣在门口,怪异地看着床上盘腿坐着的凌学武,这要是传扬出去,谁会相信神宁府的小候爷居然闹着要出家,而起因还是因为他最喜欢的玉灵儿没了。 很快,大丫头们将这事禀给了神宁。 神宁气哼哼地道:“还能耐了,真当他是和尚,要吃斋饭,要吃就那些山珍海味,他若要吃斋饭――没有,本宫倒要瞧瞧,饿上他几顿,看他吃是不吃。” 221 心决难改(求粉红票) 神宁以为,凌学武和凌雨裳都是锦衣玉食,含在心口、捧在手里长大的,不过使性子和她闹上一闹,可第二天一早,大丫头又来了。 “公主,小候爷昨儿就喝了几口茶水,旁的什么也不吃,直说要是不给送斋饭,他决不动那些荤腥。” 桂嬷嬷小心地审视着神宁,一天没吃了。 神宁道:“且让他再饿一天,一日三餐,照了最好的送。” 凌学武盘腿坐在床上,不吃糕点,里面包了牛羊肉;不吃饼饵,那是拌了猪油、鸡油做的。大丫头们将膳食捧上桌,他甚至看都不看,只闻了一阵,便不再说话了,继续盘腿坐着,念着不知道从那儿寻来的几页经书,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两天下来将几页经书背得滚瓜烂熟。 这日夜里,趁丫头们睡去,凌学武起身坐到桃纹铜镜前,寻了刮胡须的刀片,又拿出剪刀,“咔嚓”一下,长长的头发便落到了手里,只余了齐耳的短发,他摇了摇头,宝相寺的僧人不与他剃度,他可以自己剃度,无论如何,他当定这和尚了,不仅是为玉灵儿母子,也是为了他。 他不要死后堕落地狱,他不要玉灵儿母子死后再受煎熬。 凌学武拿起刀片,自己摸索着把满头的青丝给剃了下来,剃罢之后,发现一张脑袋像个癞皮梨,又重新用刀片刮了一片,终于变得光亮夺目。 原来,没有了头发的他是这个样子。他愣愣地看着,脑海里掠过的都是梦里的画面,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地看到玉灵儿在火焰中求救,听到他们的孩子在哇哇大哭,玉灵儿那样善良,怎么就落到了这个下场。 他阖上眸,又再见那幕。 一大早。两名大丫头跌跌撞撞地进了玉凤殿,哭丧着脸,“大公主,不好了!小候爷昨晚偷偷自个剃度了……”送来的不家一截三四尺的长发。那是凌学武头上的黑发。 神宁直觉如雷霹中,身子一颤,整个人软瘫在贵妃椅上,指着两名大丫头:“你们……是怎么服侍的,怎不盯着她。” 大丫头重重一叩首,“大公主,小候爷已经两天不沾米粒,再这样下去会受不住的。他还是只要斋饭,否则他就不吃。” 神宁只觉胸口压了重大山,咽喉里堵了团棉花。 桂嬷嬷与另一名嬷嬷交换眼色。桂嬷嬷壮着胆子道:“大公主,还得另想他法才行。再这样拗下去,小候爷万一有个好歹……” “这个孽子,身体发肤授于父母,他竟自剃为僧了……”传扬出去。又成了满城的笑话,这可是她神宁的儿子,在偌大的京城多少人等着瞧她的笑话。 断发剃度,这不像是说说,这是真的。 神宁只觉天快要塌了,她辛苦拉扯大的儿子居然要去当和尚,这不是要断了她下半辈子的指望。 桂嬷嬷道:“先给他做了斋饭送去。小候爷和大公主闹。不外乎是因为玉灵儿死了,心里气不过,不就是一个美人嘛。” 神宁一听,正是这话,难不成还真放他去当和尚。这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她的下半辈子可都指望他身上。“对!对!让大厨房给他做了斋饭送去。”好歹保住他的命。难不成真要活活饿死他,还真没想到,这凌学武和凌雨裳根本不是一样的性子,凌雨裳怕痛、怕挨打,可凌学武似乎都不怕。 大丫头领命退去。 神宁吐了口气。“来人,把歌舞坊里最漂亮的姑娘都挑出来,府中上下再挑十个美貌的丫头,不就是一个女人,他要多少,本宫就给多少。” 桂嬷嬷笑道:“大公主这么想就对了。” 两个时辰后,玉凤殿便是美人云集,能歌善舞的艺伎,乖巧伶俐的丫头,统一的都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裙,更有的人得了消息,打扮成玉灵儿的模样,站在偌大的大殿上,神宁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 “你们都听好了,不论你们是谁,只要得了小候爷的欢心,本宫重重有赏,本宫可以许你们贵妾姨娘的名份。” 只要凌学武不当和尚,让她做什么都行,就算在凌学武未娶妻之前就纳侍妾,她也不顾什么体面、人言,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留住他,让他安安分分地呆在她身边,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满殿的莺莺燕燕齐齐应声。 神宁抬手道:“把人送到桂堂去。” 凌学武盘腿坐在榻上,诵读佛经,转着佛珠,却有一群打扮各异的美貌女子竞相进入。 “小候爷,你想吃什么,奴婢给你取,来!来!吃块板栗糕……” 一个美貌的丫头伸出纤纤玉指,拈了块糕点送来,正要送入他的嘴,凌学武手臂一抬,毫不怜惜一把将他推开,丫头不妨,重重跌倒在地上。 一时间,捂嘴窃笑的、面露鄙夷的,更有人讥讽地道:“不会服侍就别来,瞧你,惹小候爷不高兴了吧?”说话的府里的舞伎,此刻笑盈盈地扭着腰姿跳着诱人的舞蹈。 凌学武合眸,声若寒冰地道:“贫僧一心向佛,各位女施主请到别处吵闹。” 美人,他也曾有过。那就是玉灵儿,除了她,他无法再喜欢别人了。玉灵儿还在地狱受苦,他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他不要她们母子沉沦地狱难以解脱,他更不要百年之后也下地狱。 又有大胆的丫头试着近了凌学武,还没坐稳,一掌就被凌学武重重的推开,没有半分的怜香惜玉。 两个受了冷遇的丫头,面露窘色,不再主动讨好,而是退至一边。 一名大胆的舞伎嘴里叫嚷着“热,今儿好热呀……”不顾廉耻开始宽衣解带,虽有鄙夷的,可大公主发了话,谁得到小候爷的欢心,就能一跃成为主子,怎不让她们欢喜若狂,争相巴结。 凌学武闭着眼,根本不愿多瞧,脑海里依旧玉灵儿的模样,是他们在青楼成亲那晚的点滴。 神宁正切切地等待着桂堂那边传来消息。 桂嬷嬷出去打听了一番,回禀道:“有几个要近小候爷身的丫头,被小候爷推倒在地。艺伎们宽衣解带,他亦只作没瞧见,即便吵也好、闹也罢,全作没见。二十个美人都受了冷落,有胆大的近了身,就被他无情的踹开、推开……” 这可不像是说说,而是越来越像真的。 “为了个青楼女子,便要出家做和尚……”神宁想要大骂,但见眸光一闪,“桂嬷嬷,你去把全城最漂亮、最有才艺的青楼姑娘都请到府里来,告诉她们,无论是谁,只要能入小候爷的心,本宫让她们赎身从良。” 一定是这样,凌学武喜欢青楼女子,玉灵儿就出身青楼。 次日一早,神宁府门前很是热闹,全城十几家或有名气、或稍有名气的青楼头牌们云集一堂,而她们都是应神宁大公主所邀前来服侍凌学武的,成了能赎身从良,做凌学武的侍妾,不成每人可领二百两银子回去,怎么算都是一笔赚钱的买卖。 从早到中午,每一位女子都进了桂堂内室一试,但很快一个接一个地出来,有的满是怒容,“还当真是做和尚了,任奴家说什么都不搭理人,一句话也不说,瞧也不瞧一眼。” 最后进去的,是一个叫红牡丹的青楼名妓,她亦是百花楼的姑娘,早前与玉灵儿相熟,算是姐妹。 她看了眼盘腿坐在床上的凌学武,轻声道:“玲珑姐姐已经没了,你还这么年轻,要是玲珑姐姐在天有灵,瞧你这个样子……” 凌学武这才启眸,冷冷地看着面前一袭红衣的美人,“你不是灵儿的朋友,走吧。” 红牡丹莞尔一笑,百媚横生,落在凌学武的眼里,却如同看到一朵最寻常的花儿,“凌小候爷,你这又是何苦呢?” “滚!”他提高了嗓门,“青楼女子虽多,却再难有一个像灵儿那样的人,她冰清玉洁,坚贞不屈,你们……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还妄想替代了她去。灵儿死了,我出家心决,谁也不能更改!” 凌学武阖眸,再不理红牡丹。 来之前,红牡丹就想好了,到时候就打“玉灵儿好姐妹”这张牌,也许能让凌学武对自己不同。 他弃下了华贵的锦袍,就如一个真正的僧人,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套半新旧的僧袍、僧鞋,拿着佛珠,诵着佛经。 红牡丹正要发作,可玉灵儿得遇这样痴情的男子,便是她也是羡慕、感动的,身为女子所求不过是一真心人,然,天有不测风云,原本的一对神仙璧侣,却被棒打鸳鸯,生死相隔。玉灵儿死了,凌学武的心也跟着死了。 红牡丹吐了口气,“瞧来你是真的拿定主意了?你真的要放下尊贵的身份、自小的荣华富贵?” “贫僧主意已定,再无更改,请女施主离开吧。”他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红牡丹欠了欠身,道:“你保重,我出去了。” 桂嬷嬷站在院门外,只期望还有一线可能也好,红牡丹进去有一阵了,不像其他人,只眨眼的工夫就被赶出来,然而,当红牡丹出来时,桂嬷嬷彻底失望了。 222 子为僧 神宁听罢了桂嬷嬷的回禀,浑身越发乏力,能想的法子,她都想了。“嬷嬷,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各式的美人本宫都送了,甚至愿意为他退让一步……”话没说完,早已经失声痛苦起来,声声悲切,想到自己的儿子要出家当和尚,神宁就似有人要她的命。 凌雨裳近来也烦透了,第一次不为自己的事烦,而是为她弟弟,她弟弟才多大,不过十六七岁,如今也闹着要出家,还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的死要了断尘缘。 刚入玉凤殿就听到神宁的痛哭声。 凌雨裳放缓脚步,理清思绪,迈着好看的百花碎步进入大殿。 “本宫这是什么命?就得一双儿女,雨裳如今成这般模样,就是儿子也和我闹。不就是个青/楼女子,他竟要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要出家当和尚……他还不如一刀要了我的命……”哭到这儿,神宁突地止住了哭声,用锦帕揉着眼睛,道:“要我的命……他要离开这个家,除非我死!” 神宁整整锦袍,“去桂堂!” 她就不信了,还不能收服自己的儿子。 内室里收拾得很干净,但更简陋,衣柜没了,以前摆放的瓷瓶摆件也没了,花盆更没了,简单的只有一张床、一张桌案、一只锦杌。 凌学武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笔,默写着经书,那光秃秃的脑袋,落在神宁与凌雨裳的眼里份外的刺眼,一袭灰色的僧袍,脖子上又多了一串木头佛珠,这些个东西,神宁不知道他是怎么弄来了。许是在书房,又或是在某处,她突地忆起,当凌学武被凌德恺从宝相寺押送回来时,凌学武便多了一个包袱。一定是那包袱里的。 在他拿定主意当和尚前,一切都是备好的,几页佛经、一身僧袍、僧鞋,又有一串木头佛珠。 “学武。”神宁满是深情的轻唤。 他抬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用神宁从未见过的陌生眼神瞧了一眼,复又垂眸,继续诵写他的佛经。 “学武。”神宁赔了个笑脸,“你不是要娶玉灵儿为妻吗?娘答应了,娘答应你娶她,让她入凌家的宗祠,让她做你的妻子……” 他冷冷地道:“五月时,她就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她的名分不需要女施主施舍。” 人死了,才说同意他娶玉灵儿,又有什么用呢?玉灵儿是被神宁害死的。神宁就为了要凌学武目睹玉灵儿如何在别的男子身上婉转承欢,却没想到玉灵儿竟抗住了药效,最终而流血过多而亡。 神宁尴尬地笑了笑,按捺住自己腹内冲天的怒火,“学武。你想要什么,你告诉娘,娘都同意!” 凌学武道:“贫僧要出家为僧,日夜诵经理佛。” 神宁什么时候这样巴结讨好过一个人,明明有千万分的不乐意,却还要强颜欢笑,只为了留住凌学武。 凌雨裳咬了咬唇。早已看不下去了,“学武,你太过分了!这些天,娘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还是这么固执。不就是个一个玉灵儿,你为了那个死女人。居然要出家当和尚,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走了,让他们下半辈子靠谁?” 凌学武淡淡地道:“女施主也是神宁大公主夫妇的儿女,还有凌学文施主……”他顿了一下。“他会很乐意侍奉神宁大公主夫妇的,出家之人心中只有佛!”他合手诵了句“阿弥陀佛”,面上的表情纹丝未动。 神宁这几天一直想挽回什么,看着面前陌生的儿子,眸中空洞,静如死井水,仿佛再没有任何事可提起他的兴趣。面对如花的美人,他不会多看一眼,面对美人的示好,他只有厌恶而无情地将人推开,哪怕对方撞破了头,也不会有半分的怜惜。 神宁再也无法平静,挥臂大吼:“凌学武,你就这么想当和尚?” “意如泰山不可动也!” 他意已定,再无更改。 “好!好!你要当和尚,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神宁一抬手从袖里取出把短剑,拔出短剑,对着自己的胸口,“为娘含辛茹苦将你哺养成人容易么?而今你们好不容易大了,雨裳在外给我惹了多少麻烦,而你竟又为了个青楼的贱女人要出家当和尚……” “女施主,人无尊卑,不过是女施主生于皇家,而灵儿生于贫苦,若论尊卑唯人的气度,灵儿骨子骄傲、贵重,自然就是这世上尊贵的女子。” 就算是放下了一切,他也要为玉灵儿争辩一二,不容神宁抵毁。 神宁连忙道:“你到底还是为了她与我闹。她人都死了,我还能如何?难道你连孝道不要了,要做这悖逆不道之人?” 凌学武瞅了一眼,搁下笔,扭身回了床上,盘腿而坐,开始诵经。 神宁坐在锦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叙起来:“还记当年,我怀着你时,冬天入宫,宫路结冰,我摔了一跤,生怕将你给摔没了,为此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从怀上凌学武,到凌学武出生、长大,一点一滴都搜罗了说,就希望凌学武能念母子情分,打消出家的念头。 “那年你十三岁,去琼林书院读书,想要一匹最好的马儿,为娘托了多少商人,打听了多少门路,想尽法子为你弄匹汗血宝马。为娘疼你、怜你,只盼我儿能够快乐健康,能与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娶妻生子,安享天伦……” 凌学武全然未听,就在他意微动时,脑海里就掠过在地狱里饱受烈焰之刑的玉灵儿,她的声音又回荡耳畔,不由得定定心神,继续全心诵经,说来也怪,他一诵经,就觉得安心、踏实,仿佛又能看到玉灵儿的笑声。 神宁说了一个多时辰,却被凌雨裳轻轻拽了一下。道:“学武,你可有听娘说话。” 凌学武念了声“阿弥陀佛”,“世人被烦恼所扰,苦多乐少,贪嗔痴念从不间绝,女施主是被情欲所扰,贫僧建议女施主应入寺庙静修抄经,安安心神……” 凌雨裳气得顿时暴跳了起来,神宁含泪哭诉了一个多时辰,换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凌学武,你这个不孝子!娘这几日为你的事多伤心,你居然这么说话。” 凌学武轻舒一口气,睁眼审视着凌雨裳:“女施主满眸怨恨,贫僧以为,当去寺中理佛静候,去去戾气。” 神宁说了这么久,全成了废话。她站起身来,厉声道:“你生是为我儿,死是我儿,只要你活着,休想踏出神宁府半步。” 心,似被人剜了个大洞。 如果一切从来,如果一早猜到了会是这个结局,她一定不会那么对待玉灵儿,而是会冷静地对待处理,大不了说服玉灵儿为妾,只要她儿子好,她什么都愿意。 是夜,外面风雨交加。 八月的雨,带了一股子寒气。 凌学武盘腿坐在内室,近来连丫头们都懒与他说话了。 既然自剃为僧,又何必再呆在这繁华地。 他要离开,为自己的心寻一个安稳处。 拿定了主意,凌学武走到案前,写了一封信:“父母大人敬上,学武去意已定,再无更改,请父母大人就当从来没有生过学武。”落款处,是“凌学武红尘绝笔”,也就是说,从此后他不再是凌学武,而是佛门的僧人。 在这风雨夜,大街上的行人很少,人们都躲在家里,进入三更后出门的人就更少了。 凌学武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一袭僧袍,行色匆匆,赶在城门下钥前离去。 次晨,大丫头来禀,“大公主,小候爷留书出走了!” 昨夜下雨,谁也不曾想到,凌学武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去。给家人的信上只寥寥几句,仿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神宁正在用早膳,一接书信,惨叫一声“我的儿啊”便昏死了过去。 这些天,凌德恺也在努力地想办法,只想寻个和玉灵儿相貌相似的女子来,好歹哄住了凌学武,让他安心呆在家里,没想人还没寻着,凌学武却已离开了。 顿时,整个神宁乱作了一团。 请太医的,下令全城寻人的。 凌学武连夜离了京城,行走在山间,累了便在路上的树下歇下,盘腿打座,迷糊之间,却见一个半疯半癫,衣衫破褴的和尚道:“小和尚,你是哪家寺庙的?” 凌学武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这疯癫和尚约莫有六七十岁模样,腰间还挂着只酒葫芦,“老子问你是哪家寺庙的?” 凌学武道:“贫僧是自剃出家,无寺庙、无师父。” 疯癫和尚道:“看你与佛有缘,老子就收你为徒。” 还没问他呢?凌学武微微蹙眉,他只想寻个落脚处,这天下的寺庙多了,去哪儿都成。 疯癫和尚道:“老子是南岳普济寺的空济和尚,就给你一个法号,悟缘,从今以后,你就叫悟缘了。” 听起来,好似来头不小。 疯癫和尚打座在侧,嘴里嘟嘟囔囔地诵了一阵经,道:“悟缘,走,我们该回普济寺了。” 有师父总比没师父的好,宝相寺的和尚就不敢替他剃度,凌学武想着,只要能寻个寺庙就好,他起身跟在疯癫和尚后面,随他远去。 云罗听袁小蝶回禀完毕。 223 是他女儿? 花无双抿嘴笑着,云罗的报仇还真是特别,直接让凌学武当和尚,且意志坚定,无法更改,“小姐,这南岳普济寺的空济大和尚,莫不是也是你安排的?” 袁小蝶惊道:“没有的事,小姐可没安排。” 云罗歪着头。当真是奇了,她虽猜到了凌学武昨晚也许会离开,因为风雨交加,那个时候神宁府的看守也最严,再则这么多,凌学武虽然不理人,但并没有做出其他什么事,似乎也没有要离家出走的意思,但云罗猜想,他一定想离开,只是没有更好的机会。若不想惊动人,再闹上一场,昨晚就是最好的机会。 云罗让人盯紧了神宁府,却并没有安排什么大和尚与凌学武偶遇。 南岳普济寺的空济大和尚…… “这位大禅师看似疯癫,但佛法高深。他最爱饮酒,喜欢云游天下,是个苦行僧,经常一离普济寺便是好几年。我听空明、空慧二位师祖多有提起,他是与空明师祖一样的当世高僧。” 花无双惊道:“如此说来,凌学武定是与佛有缘之人,原不是小姐安排的,一出城就遇上了当世高僧,还跟人走了。”这样的巧遇可不多见,花无双认定是与佛有缘。 袁小蝶心里欢喜,只要神宁大公主心头堵,就是她们又赢了,“凌学武这一走,只怕神宁府的人再也寻不着了。” 云罗盈盈浅笑,而眸底却是对玉灵儿的哀思。 这几日,京城的百姓们都传遍了,说神宁大公主的儿子凌学武痴恋青楼名妓玉玲珑,神宁大公主害死了玉玲珑,这凌学武便吵着要出家当和尚,还在家里自剃为僧,神宁大公主为了挽留儿子的心,献美人、请名妓。什么法子都使遍了,还是不能动他心意。 云罗道:“近日我得写一篇《玉玲珑传》,就算是追思灵儿,让她与凌学武的爱情有个凄美的结局。” 花无双眸光一亮。“这故事好,到时候小姐可得改成戏本,一定受欢迎。” 几人闲聊了几句,云罗回到偏厅案前,伏案疾书,几乎是一气呵成,当天夜里二更就把《玉玲珑传》写完了,故事里将一个渴望爱情,重情重义的女子写得入木三分,明知这是一段无果的爱情。还是如飞蛾扑火一般,因母亲、姐姐的相阻,不惜断绝情分也要追逐自己的爱情…… 写罢之后,云罗修改了一番,请了花无双帮忙校正修辞。再重抄后,着人送往洛阳大商会,请夏候庶最后把关。 * 八月十二,神宁府。 桂嬷嬷跑得气喘吁吁,手里拿着一本《玉玲珑传》的书籍,脸色苍白,“大公主。出大事了。” 有什么事,比她的儿子失踪更大的? 神宁自凌学武失踪,便气得病倒了,入秋后天气转凉,缠绵病榻,久不见愈。 桂嬷嬷道:“云五公子的孪生胞妹云罗写了一篇《玉玲珑传》。今日整个京城都卖疯了,听说这原是云五公子生前想写的,由其妹捉笔完成。” 玉玲珑,不正是玉灵儿生前在青楼的花名么。 神宁接过书,翻看了几页。上面详尽的细叙了玉玲珑的生平,及她与豪门公子林武的相识相遇相恋,点点滴滴,感人肺腑,而她神宁则化身为文中的棒打鸳鸯的林夫人…… 神宁“吱”的一声,将一本书撕成了两半,“云罗!好个云罗!敢与我神宁府作对。”又是“吱!吱!”几声,将好好的一本书便撕成了碎片,“臭丫头,以为有豫王府撑腰,便不将我神宁府放在眼里!可恶!” 外面,凌雨裳领着桂香等人急急赶来,手里拿着一本《玉玲珑传》,扫了眼大殿,欠身道:“母亲,百乐门的新任门主云罗太过分了,在书里公然抵毁母亲。”不等神宁说话,凌雨裳厉声道:“桂嬷嬷,唤上二十名侍卫,再挑五十名精干的婆子、小厮,今日我非得给她点厉害瞧瞧,我倒还瞧瞧她还能猖狂几时。” 神宁死死地捏住拳头,嘴里轻呼着“云罗”,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到底在哪里听过,她摇了摇头,这一次,对方是冲着她来的。 凌雨裳见神宁不说话,便是默认她的所为,领桂香清点人马。 神宁因数日寝食难安,加上凌学武的不辞而别,仿佛顿时苍老了十岁。凌德恺依旧像只没头的苍蝇在四下打听凌学武的去向,但凡听说哪里有出现英俊的少年和尚,便令人前去辩认。 神宁悠悠道:“云五公子的孪生胞妹唤作云罗,桂嬷嬷,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桂嬷嬷思了良久,摇头道:“云氏兄妹才学过人,皆是蜀郡杜绎的学生,又得过天下第一谋士夏候庶教导,一早就有名气的。” 神宁摇头,“不,在这之前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凌德恺今晨又白跑了一趟,宝相寺附近出现了一个少年和尚,却并不是凌学武。神宁一脸凝想,桂嬷嬷也似在思忖什么问题。 他迫不及待的问。“怎了?” 桂嬷嬷回道:“大公主说,云罗这个名字早前好像听过?” 云罗!凌德恺已经快忘了,要不是桂嬷嬷说出来,许是遗忘了吧,他和谢如茵生的女儿,闺字便唤作云罗,这名儿是谢如茵取的。只是已经十四五年了,这孩子许早已不在人世,没了母亲,失了依靠,她还能活么? “怎么问这事?” 桂嬷嬷道:“百乐门的新任门主云罗,是云五公子的孪生胞妹,今晨京城各大文房铺子出了新书……”她将《玉玲珑传》的事细说了一遍。 神宁想到这事就来气。早前,云五公子带百乐门请神宁府做靠山,云五公子一病,百乐门的人就传来口讯,说如今的新靠山是豫王府,现下更甚,云罗写了本《玉玲珑传》,将她写成了一个棒打鸳鸯的恶妇人林夫人,而她儿子则化名林武。 他儿子出家当和尚,失踪无音讯,可这云罗居然在她伤口撒了一把盐,揭她的伤疤,反而对玉灵儿与凌学武的爱情大加赞赏。 凌德恺想:云罗是冲着神宁来的? 不,他摇头。 他是有一个女儿叫云罗,却是十几年前就死了,随着谢如茵一起丢了性命。 他并没有一个孪生儿子叫云五,而云罗更没有孪生兄长,这只是一个同名之人。 凌德恺看着气、病交加神宁,暖声道:“你且歇着,云罗胆敢如此放肆,抵毁公主,这口气我替你出。” 他转身出了玉凤殿,正见凌雨裳在点选下人。 凌德恺双手负后,扫了眼众人,道:“雨裳,哪有这等麻烦。”提高嗓门,“除了今日当值的,但凡能跑、能说话的,都给本驸马抄上棍棒,今日定要打砸百乐门!本驸马倒要瞧瞧,豫王府可会护着?百乐门云罗犯的诽谤当朝公主之罪,走!” 一声令下,凌德恺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往旺国街与兴国街交叉口的百乐门移去。 此刻的云罗,正立在窗前,细看着初订的《玉玲珑》戏本,还原一个敢爱敢恨的玉灵儿形象,也许是她为玉灵儿能做的事。 袁小蝶一脸慌张,匆匆进了偏厅,“小姐,神宁府的凌驸马父子,带着家奴大闹百乐门,大戏院、茶楼、客栈……都有他们的人,花副门主和堂主已经下令,护人要紧,由他们打砸。” 凌德恺带人砸百乐门! 云罗来不及细想,“备马车,我要过去瞧瞧。” “小姐……” “出了这么大事,我不能呆在这里。你忘了,我是百乐门的门主。” 来不及换衣衫,依旧是那袭湖色的绣梨花秋裳,云罗自豫王府后门而去,总觉得马车跑得不够快,她希望快些,能再快些。 百乐门里,大戏院内突然冲进十几名手持棍棒的小厮,见人就打,直吓得看戏的人惊慌逃窜,尖叫连连,打坏了椅凳,砸坏了桌案,就连大戏院二楼的十几间雅间也被毁成了一片狼藉。 大茶楼里,摔碎的杯碟,倒上的桌凳,还有惊慌不已的小二,几人立在一处,满是惊恐地护着彼此,谁也不敢上前。 凌德恺挥着手:“百乐门新任门主云罗公然立传著书诽谤当朝大公主,罪不容赦,今儿就给她一点厉害瞧瞧,她要是识趣的,就改了书中的内容,否则,百乐门休想在京城立足……” 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厉喝声:“这么说,尊贵的凌驸马代表的是朝廷、是皇上,可以让百乐门无法在京城立足?” 原本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一袭湖色轻纱秋裳衬得雪肌莹莹,长长曳地的裙裾随着步履绵延如水,纱上镂空丝绣枝枝雪白梨花,或侧面开放,或正面怒放,又或是含苞待发,梨花形状各异,却不失生动活泼。少女行止间仿千万朵梨花。衣带鸳鸯风,璎珞环佩,白玉步摇,自步摇而下垂下湖色面纱,重在面容前方,遮了大半张脸,唯余娇红樱唇与纤白下颌现于眼前。 她一身冷傲,冷冷地逼视着凌德恺。“凌驸马刚才说,民女立传著书所写的《玉玲珑传》有诽谤当朝大公主之嫌,请问凌驸马,我的书中可有一位公主人物?” 此时,有瞧热闹的文人道:“云小姐,我等也曾看过此书,书中并无公主。” 224 父女不相识 ps:鞠躬求粉红票!(*^__^*)有的话,投一张吧,请订阅该文哦! 云罗又道:“既无公主,请问凌驸马,说我诽谤当朝大公主证据何在?” 凌雨裳走出人群,满是怒意的道:“休要狡辩?书里的林夫人就是我娘?” 云罗歪着头,“云罗不过是写了一个故事,竟惹得神宁府大动干戈,还说书中的林夫人是凌小姐的母亲,凌小姐,难不成这林夫人当真像极了令尊?” 人群里,有人大笑了起来。 凌德恺看着云罗的脸,那是一张很清秀的面容,虽是第一次见,却隐隐觉得早前在哪儿见过,可他确实从未相识,甚至连云五公子也没结识过。 强烈的相识感,充斥着他的头脑、眼目,还有她的声音,陌生之中带着一种古怪的熟悉。 云罗! 她叫云罗。 如果他与谢如茵所生的女儿云罗未死,到如今也该是她这般年纪,十八九岁,正值如花妙龄。他记得,云罗是昌隆四年九月十六出生的,比凌雨裳长了半岁模样,而雨裳是在昌隆五年三月初五出生,他的儿子凌学武则是昌隆六年的七月,比云罗小不到两岁。 会是她吗?他只见过云罗一次,那时她只得三四岁,呆在谢如茵的怀里,睁着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母亲哭,他甚至都没有认真的瞧云罗的模样就离开了,只记得那是一个长着一头黄头发,脸比他巴掌还小的姑娘。 凌雨裳突地意识到被云罗带了进去,她说林夫人就是神宁大公主,那么一定是写得很像了。 慕容祉得了消息禀报,带了金吾卫的侍卫火速出宫。 到了百乐门一看,但见大茶楼里已经围聚了不少人,而打砸的神宁府下人都云聚到百乐门的大茶楼大厅内。 凌雨裳愤然道:“玉玲珑可不就是玉灵儿?还有我弟弟学武,就是林武……整个京城爱上青楼女的只我弟弟一个。为了青楼女出家当和尚的也只我弟弟一个,你还要否认,说那书里写的不是她们……” 云罗扬了扬头,“世上之事。有相似相近,难道说有朝一日有一个与凌小姐长相相似的女子,那人就一定是凌小姐?”她拿出一本《玉玲珑传》,启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难道凌小姐没有看到这上面写了,‘本故事请勿对号入座,只为颂扬人间真爱’而你们偏偏要对号入座,云罗当真佩服!难道凌家就这么想名留青史,流传后世?” 凌雨裳气得大叫。跺着脚,看着一边发呆的凌德恺叫嚷道:“爹,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居然说我们凌家……” 她一口一个凌家,好似她不姓凌。 凌德恺的心一片凌乱,如果面前的少女云罗、百乐门门主当真是他与谢如茵所生的女儿。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针对他、针对神宁大公主。 云罗勾唇一笑,“凌驸马,要不是你们想要名留青史、流传后世,为什么要这么急切对号入座,难不成你们凌家的名声真的太好,好到可以别人写了一个故事就是说你凌家的事?” 凌德恺冷笑一声:“好一张伶牙俐齿!” 云罗含笑欠身。“过奖!过奖!” 她是来气人的,可不会被他们给气着。 “既然云小姐敢写,为什么就不敢认?” 她粲然一笑,“难道我云罗有否认?”笑得如同四月荼蘼的牡丹花开,虽隔着一道面纱,但那笑。足可以颠倒众生。 她摔了摔衣袖,云淡风轻地,“大家不要怕,我哥哥行事磊落,我云罗坐不改名、站不更姓。神宁府的人要砸京城百乐门,只管砸去,只要百乐门上至堂主、下至跑腿的小二完好无损,便是大幸。(.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他们要砸,由得他们去,你们放心,就算百乐门无法开门营业,你们的月钱照发。我只要你们顾好各人,莫要伤着、气着,在这里,云罗向各位赔不是了!” 一时间,有生气的小二站了出来,大声道:“神宁府欺人太甚,不分清白带人打砸,我们百乐门可是与豫王府合伙做生意。” 云罗一扭头,冷视着凌德恺,“敢问凌驸马,诽谤一词当为何意?” 有说书人笑道:“诽谤意为无中生有,说人坏话,毁人名誉。” “说得好。”云罗赞了一声,“凌驸马与凌小姐指责我诽谤当朝大公主,请问,那书中之事可是无中生有,我可有说一句当朝大公主的坏话,又可有抵毁名誉,上面的事我可写的都是实情?” 围观的百姓议论了起来,那书里写的都是实情,神宁府这么一闹,不正是证明上面写得很真,相反的,只会助长《玉玲珑传》的名气。 她款款欠身,唇角含着笑,“多谢凌小姐赞誉,早前一直怕写不好,今儿听凌小姐一说,原来书中的诸多人物写得甚好。凌小姐如此谬赞,云罗愧不敢当!” 凌雨裳气得浑身发颤,“贱女人,我饶不了你!来人,给我打!”一扬手,立时就有几个丫头、婆子冲过来。 云罗纵身一闪,抬手便握住冲上来的桂香之手,“难道神宁府的官司还没吃够?是想与小女再打一场官司?既是如此,我云罗可不怕你们神宁府。玉灵儿乃是我百乐门的人,是我们兄妹最好的朋友,她是如何惨死的,我们百乐门尚没找你们神宁府麻烦,你们倒寻上门来?” 桂香看她纤纤弱女,握着自己的手腕时,力道不小,只疼得冷汗直冒,却不敢支声。云罗突地一放手,桂香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凌雨裳冲上来扬手要打,却扑了个空,云罗动作敏捷,一闪一动间竟如舞蹈一般,越发显得凌雨裳笨拙好笑。 若是伤人,定会闹大。 云五公子不在了,可百乐门在大商会也是举足轻重的门派,而这云罗能接手成为新门主,又得豫王府、李盟主等人支持,可见不容小窥,要是打了人,难以善了。 凌德恺大喝一声“住手”。 凌雨裳握着拳头,要冲上去打人,“爹!” 凌德恺厉声道:“既然云小姐承认,《玉玲珑传》写的便是我凌家的事……” “非也!”云罗不等他说话就反驳了,“想劳我云罗写你家的故事,凌家还没这个份量。云罗写的是玉玲珑,写的是一个有情有义、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凌驸马自作多情了!” 有百姓们们窃笑了起来,原本不高的笑声汇聚到一起,竟有说不出的大,如浪潮一般。凌德恺羞得面红耳赤,双眼发红。 慕容祉站在人群里,一副看热闹的望着人群中央的云罗,不紧不急,举止从容,言辞伶俐,没想现在她一袭女装,居然是这等可爱。看凌德恺几次被反驳、吃鳖,也甚是有趣,居然可以直截了当的指责“凌驸马自作多情了”。 凌德恺咬唇道:“既然你不否认写了我夫人、儿子的事,那么今日这顿打砸……” 云罗低应了一声,“早前,已经告诉过凌驸马,这百乐门是我与豫王府合作共同经营的生意,被你们这一闹,只怕损失不小。我倒是好说,可豫王府那边怎么交代?”她提高嗓门,大声道:“来人,却各处掌柜、管事那儿问一下,今儿凌驸马在我们百乐门花消了多少银子?” 什么意思? 难道她还敢跟凌德恺讨银子不成? “本驸马哪有在这里花消,可是饮了一茶一饭?” 云罗摇头,“没有!没有。可是,难道你不知道,就算客人们无意间摔坏了一杯一盏、一碗一盘,这都是要折算银钱赔偿的。今儿神宁府的人打砸了这么多,岂有不赔之礼?要是大家有样学样,岂不要乱了规矩,这天下的商人谁还敢经商,谁还能经商?神宁府乃皇家国戚、豪门候府之地,自是我朝表率,岂能落于人后,我想凌驸马乃堂堂七尺男儿,定不会在百姓间落下垢语,自是愿意赔偿的。” 她一扭头,大声道:“大家都瞧着,神宁府乃是世间表率,砸坏了桌案,摔坏了碗碟可都会赔偿呢,还有,这百乐门里被吓坏的顾客、小二也得给压压惊,或补偿一些医药费,或赔偿几坛子上好的酒……” 慕容祉从未见过这样的云罗,在凌德恺父女跟前一早,口齿伶俐,一个接着一个的挖坑,先是赞誉凌德恺,然后就要他赔偿,恐怕这天下间再没人敢向神宁讨银子了。 凌雨裳睕了一眼,冷笑道:“你的胆子不小,赔偿银子都讨到神宁府来了。” “凌小姐忘了,前不久皇上口谕:郡主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她说的是前不久“摧花案”的事,凌雨裳握着拳头,真想甩她几个大耳刮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神宁府乃是皇亲国戚,自然是照着百姓们的规矩来,因为这是旨意,这亦是民心嘛……” 凌德恺看着这牙尖嘴利的女子,早前还有几分好感,可这会儿真想立马让她消失,厉呼一声:“走!” 云罗纵身一闪,张臂拦住了去路,“来人!守住大门,神宁府的下人、小厮可自由出入,凌驸马、凌小姐在未付清赔偿银子前,不得离开!” 好大的胆子! 这样的女子有胆有识,又有谋略,居然敢与当朝驸马叫嚣。 225 损坏要赔偿 凌德恺冷冷地逼视着云罗,眼睛不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云罗大胆的迎视,是比他更厉害的怒意、愤慨,更有如剑似刀般的杀气。 人群里,有百姓好奇地道:“你们发现没有,凌驸马与云小姐的眼睛好像,连眼神都是一模一样。” 立时,有人细细地比对起来。 一样的眸子,一样的神态,这一瞧,竟发出云罗的额头、眉眼都与凌驸马有出奇的相似。 慕容祉好奇的揉着眼睛,再看一边的凌雨裳,他突地忆起,有一回六公子说云罗和凌学武长得像的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罗道:“大家守住门口,凌驸马不赔银子休想离去。要是出了事,自有我担着,我全权负责!” 她不会再躲闪,既然招惹了她,她就明着和神宁府斗,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立时,便有小二、护院齐齐守在几处出入口,以防凌德恺离去,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回门主出面大闹,也算是赢回面子。纵观天下,有哪家的商人敢这样与神宁府叫嚣。 两厢僵持不下,凌德恺冷笑道:“本驸马偏要从这儿离开。” “当然能离开,但前提是必须赔偿银子。对于神宁府来说,财大气粗,自不差钱,可对于这里的掌柜、小二来说,他们就指望每月的月例、额外的赏银维持生计,凌驸马砸了他们吃饭的饭碗,给出一些赔偿也是应该的。” 慕容祉瞧得正认真,只见一名小厮奔近,低声禀道:“四公子,世子返京,已经进东城门了,再过会儿就要抵百乐门。” 慕容祯回来了,说好了要赶在中秋佳节回京。今儿是八月十二,还真回来了。不待细想,慕容祉了心腹侍卫就往东城门方向奔去。 慕容祉看到几月不见的慕容祯,笑成了一朵花。甜甜地喊着“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慕容祯回应了一抹笑,“今儿没在宫里当差。” 慕容祉傻笑着,“当差的,不是听百乐门出事了,就出宫了,原想帮忙的,大哥,云罗这丫头挺厉害的,把凌驸马骂得灰头土脸。想起来就乐。” 慕容祯夹紧马背,马鞭一扬,往百乐门方向奔去,留下一句话:“各自回府!” 凌德恺想离去,可门口有百乐门的小二、护院等人拿着棍棒候着。说话之前,神宁府的下人抄着棍棒;说话之后,握着棍棒的成了百乐门的人。 她有人,他亦有人。 凌德恺高声道:“来人,拿起棍棒,本驸马便要瞧瞧什么人有这等本事,竟敢拦着我不让走。” 有本的事就是她! “杀人偿命。损坏了东西自然得赔偿。就算你贵为驸马,更当为我朝百姓的表率,不得耍赖。凌驸马,赔银子,百乐门大戏院、大茶楼、客栈、酒楼各处加起来,统共是十五万八千两银子。” 周围。都是议论纷纷的百姓,正指指点点地骂着神宁府,有人又议论起凌雨裳早前的事。 “丢人现眼啊,做了那么多失德失节的事,居然还敢出来找别人的麻烦?” “有其父必有其女。难怪女儿这么猖狂,原来凌驸马也是欺软怕硬的……” 凌德恺微眯着眼睛,想离开却不能,“如果我没记错,早前百乐门原是与我们神宁府合作做生意的?” “从今年初开始,百乐门改投了豫王府。”一句话,将凌德恺想要赖账的想法给打消了。 两边僵持不下,只听有人朗声说了声:“哟!好好的,这是怎了?都毁成这样了,还能做生意吗?没有两三月,怕是不成了吧?” 却是风尘仆仆的慕容祯从人群里钻进来。 云罗眨了两下眼,这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 慕容祯问:“姑父,让你赔多少银子?” 凌德恺面露窘色,现在百乐门的靠山是豫王府,也许慕容祯一句话就不必赔了,道:“她要十五万八千两银子。” 慕容祯惊呼一声:“这么少!砸坏的东西得不少呢,加上几个月不能营业,该赔三十万两银子才子。” 凌雨裳一个转身走了过来,“大表哥,哪有你这样的?我们被她刁难,你不帮着自家人,反而帮着她。” 云罗不说话,她又没要他帮。 慕容祯轻叹一声,“表妹说的是什么话,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神宁府砸坏了人家的东西,赔偿给人家那是天经地仪的事儿,就算我们是亲戚,也不能循私罔法。” 他狡黠一笑,面露正气地道:“姑父,不就是三十万两银子,赔给她就是,云五死了,一个姑娘支撑着百乐门不易,你怎好为难人家,再说我们身为皇亲国戚,更得有表率作用,不能让百姓瞧了笑话。” 他压低嗓门:“这些日子,皇伯父正为神宁府的事烦心,要是再添这么一桩可如何了得,回头被御史抓住,再弹劾了上去……你忘了,神宁府怨家已多,多少人正想拿住短呢。” 凌德恺听他一说,正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也不用要他赔偿三十万两银子,云罗只要了十五万八千两银子,可慕容祯就要三十万两银子。 凌德恺低声对凌雨裳道:“回府取三十万两银票来。” 凌雨裳挥着双臂,什么时候神宁府在外人面前吃过这么大的亏,砸了东西还得赔偿,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我不去!” “好,你不去,我去!你就呆在这里。” 她才不要,听那些百姓们骂的话,也太难听了。简直就把她议论成一个厚颜无耻的女子。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凌雨裳道:“我去!” 云罗下令放行。 等银票还需要一些时间,云罗令袁小蝶取了棋盘来,与慕容祯相对奕棋,许是在人前,慕容祯故作下不过云罗,周围倒聚着一群懂棋艺的看客,而凌德恺便是其间之一。 凌雨裳回去不仅带来了银票,也请来了一尊大神:神宁大公主。 神宁快被气得吐血,只叫胸口闷。头疼得厉害,虽在病中,还是坚持要来瞧过究竟。 大茶楼内,小二、掌柜们已经拾掇了起来。被砸坏、摔坏的东西都给移走了。 凌德恺一见神宁被众人簇拥着,迎了过去,暖声道:“你正病着,出来做甚?” “砸便砸了,你可真会办事,还给赔银子。” 但已经说出口了,又不能收回来。 神宁这辈子就没干过此等窝心的事,没讨到说法,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慕容祯抬头,笑道:“皇姑母。话可不能这么说,摔坏人家的东西就该赔偿。我们身为皇族,更应严于律己,表率行事,你说是不是?” 说得好听。就会唱高歌。 她神宁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干过这种事。 一抬手,桂嬷嬷递过来一沓银票:“请云门主过目,这是三十万两银票。” 云罗令袁小蝶接过,袁小蝶细点了两遍,辩清了真伪,应道:“回门主。不多不少正是三十万两。” 云罗起身,款款行礼,笑道:“神宁府不愧是天下的表率,摔坏了百姓的家具、碗盘还会如数赔偿,令人感佩!既然神宁府一片真心,执意赔偿。小女就不推辞了……” 妈的!明明是她叫着要赔偿,这会子还给神宁府戴高帽。 神宁吐了一口粗气,险些站不住,一把被桂嬷嬷给扶住。 神宁厉声道:“驸马,还不随我速速回府!” 本想再发作一场。好歹挽回些脸面,偏这云罗给神宁府戴了顶高帽,生生将神宁的满腹怒火给堵了回去。 凌雨裳不甘地道:“哪是我们自愿赔偿,百乐门主好大的胆子,竟敢让我们神宁赔偿东西。” 云罗优雅浅笑,“凌小姐可别这么说,要是有心人听到,还以为你不服气,回头要找百乐门的麻烦,要是百乐门真再出个什么意外,可不就要怀疑到神宁府头上。” 神宁冷哼一声,“云小姐这话是在要胁么?” “不,是与凌小姐闲聊。” 凌雨裳嘟着小嘴,“谁稀罕和你闲聊,自作多情,与你多说一句话我都觉得恶心。” 云罗大声道:“来人,给凌小姐取马桶,她恶心!” 凌雨裳还要再说,凌德恺道:“回家吧!” 云罗与慕容祯下完了一局,云罗以三子获胜,她不在乎输赢,但既然下了,就是认真的,周围有人夸赞她的棋艺高超,却不知慕容祯最为掩藏,他才是真正的个中高手。 她仰头看着神宁一家离开的方向,久久的凝思。 堂主过来禀道:“门主,雅间备好了,各处管事到了。” 云罗起身进了雅间。 寒喧了几句后,对众人道:“花姨,按照之前各处报上来的损失把银票分下去,该添补的添补,能修复的修复。” 大戏院的大管事笑道:“早前上报时就加了一些,使不完。” “剩下部分的三成当作给顾客赔礼的酒水钱,另七成让各处的管事、小二等人分了,但凡各处当差的,人人有份,依仗我们百乐门做小营生的,比如卖瓜籽子、卖红枣零嘴的这些人,也酌量给些银子,就说是百乐门给他们的压惊银子。” 立时,众人都乐了起来,虚惊了一场,还额外另得了一笔银子。 云罗叮嘱道:“我瞧着这事还没完,各处的人都小心些,莫被神宁府的钻了空子。若遇大事,保住我们的人为首要,钱财之事没了还可以赚回来,而人才是根本。” 226 谢家事 众人一一应下,各领了银票,云罗先告辞离去,离花副门主、堂主与各处大管事继续议事。 “大戏院的椅子被砸坏了不少,已经用了四五年了,也该换上新的。我想拿这银子另订制一批新的,旧椅子修补一下暂时用着。” “大茶楼的茶具坏了一些,准备从西北另定一批专用的茶具,得和别处的不同,正好拿了这银子结账……” 云罗只说大事,这种管理上的小事从来都是交给堂主与大管事们商议。 待她出来,慕容祯还站在楼下大厅,正讷讷地望着她。 她冷声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想看你会不会躲起来大哭?” 她不会哭,至少在遇到大事的时候,表现得很淡定。 云罗与袁小蝶上了马车。 她就这么不愿与他说话,他可是很期盼能与她多说几句,分别几月,她的一举一动他尽皆知晓,可她却一封信也没给他写。 回到豫王府,云罗走在前头,不声不语。 突地,慕容祯快走几步,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云罗,我们说说话,到凉亭里坐坐。” 袁小蝶怔了片刻,欠身退去。 云罗没有拒绝,依旧面无表情,想到慕容祯未与她商量,直接就让“云五公子死了”,也剥夺了她从此可以着男装的权力。 慕容祯心下沉痛,她不曾告诉过她的过往,可当他了晓了她的过去,心头有说不出的疼惜,“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云罗一怔,这是什么语气?是同情,是心痛。 慕容祯眼睛一红,真情流露。“凌德恺是你的亲生父亲。” 这一句话,如同雷鸣电闪一般,云罗将头扭向一边,不知是生气还是吃惊。她静默地用背对着他,久久地看着远方。 看来,这是真的! 慕容祯满腹心疼,他不知道如何告诉她,他会保护她,他会用心品尝她所有的苦,“你的母亲是被凌德恺和神宁害死的……” 他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鼻子吹出了低沉的“豁!豁!”声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以为她只是生气,生凌德恺与神宁的气,当他轻缓地走到她的身边。才发现静默中,她早已经泪流满面,明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正无声无息的滑落,滑落。她不停地抿唇、咬唇,然后张嘴呼吸。 他的话以摧枯拉朽之势,在瞬间击垮了她故作的坚强。她忆起了惨死的谢如茵,忆起了这些年出现在梦里的片断,点点滴滴,都是她与母亲度过的美好。 晶莹的泪水如泛滥的洪,一发不可收拾。她不停地吞咽着口水,静静地看着远方的风景,不说一个字,只是伤心地落泪。 “云罗,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一个字也不说。你独自一个人承受这些。心里得有多苦?” 他还想再说几句,告诉她:只要她想做,他会帮她。 而云罗却突地奔出了凉亭,捂着嘴,飞野似地离去。他似乎听见她低咽的哭声,这样的无助,如此的痛楚。 “云罗!” 他想唤住她,只是想借着机会表白自己的心意,可就那么两句话就让她哭着跑开了。 慕容祯握着拳头,重重地击在凉亭的石柱上,怎么就惹她哭了呢,她还真是与他见过的女子不同。那样女子会撒娇,会为小事而流泪,而她呢,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如此的坚强,坚强到让他心疼。 慕容祉抱着一坛酒,笑盈盈地过来:“大哥,好久没喝酒了,我们兄弟喝酒吧?” 慕容祯瞪了一眼,带着责备,“不在宫里当差回家作甚?我正困着,回曙堂了!”他扬长而去,脑海里都是云罗静默流泪,满脸泪水的模样。 他只是猜的啊! 他走了几步,对迎来的小邓子道:“把王先生叫来,我有事问他。” 王瑞明睡得正香,被小邓子拽拉着到了曙堂。 慕容祯指了指一边的太师椅。 王瑞明抱拳坐下。 慕容祯一面喝着茶,一面道:“早前,王先生与我提过梓州东溪县谢如茂的事。” 王瑞明哦了一声,答道:“属下听说,六月时他的长子谢玉本调至大理寺任捕快,这个纪罡颇有些本事,天下闻名的四大名捕都在他手下了……” 慕容祯并未打断他的话。 “甘郡巡抚马长庚古怪得很,听说五月时调谢玉基做了九田县的知县,依旧没有擢升,却让谢玉基又换了一个位置。” 王瑞明说完了谢家的事,又道:“谢如茂还在白龙县,这人是个踏实的秀才,为人真诚,在白龙县的威望颇高,因着谢玉基的缘故,还做了些利于乡民的事,自家出钱修了白龙县的路。” 王瑞明说罢,再寻不着可以说的了。 慕容祯道:“本世子听闻,谢如茂原有个妹妹闺字如茵。” 王瑞明很是惊诧,“他有个妹妹?”摇头,“隐约之间……”他想了又想,“好像是有一个妹妹,听说嫁给了本镇一个姓凌的秀才,后来如何还真没听人说过。属下只知,谢如茂早年尚母,是与父亲相依为命长大的,昌隆八年冬谢老爷子病故,倒是听说他有一个姑母,夫家是姓凌的……” 王瑞明不由得笑了起来,“说起他这个姑母,也颇是有趣,孙儿都有了,方与丈夫闹和离。谢如茂离开东溪县,带了他姑母谢氏和凌家的一个次子离开。凌家的其他儿女皆随凌姑父留在了东溪县。谢如茂到白龙县后,替他姑母、表弟一家置了家业,听说得有二百亩良田呢,日子过得甚是富足。说来也怪,与谢氏和离的凌姑父,如今在东溪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家里有良田千亩,亦过得不错。” 慕容祯平静心态,从细作打探的消息里理了一下,道:“他姑父可是唤作凌三。大名凌兴发?” 王瑞明一脸佩服,抱拳道:“世子说得没错,正是这个名儿。属下记得,这凌三好像是凌驸马的叔父。凌驸马娶了神宁公主后,出钱替他家置了偌大的家业,两家又多有往来。” 慕容祯道:“与谢玉本可熟?” “能说上话。他还唤在下一声王世叔。” 慕容祯道:“近期得空,你约他来见本世子,有些话我想问问他。” 世子发了话,王瑞明哪敢久拖,当即就去寻谢玉本了。 云罗近了绿萝苑,抹去眼泪,故作平静地回到偏厅,依旧坐在案前。整理着《玉玲珑》的戏本。 她盯着神宁府,慕容祯却如鹰隼一般地盯着她。这种感觉,就似他的猎物。很不舒服,她讨厌被人这样盯着。 次日午后,王瑞明便领了谢玉本来拜见慕容祯。 二人刚走到花园路口。就见袁小蝶捧着酸梅汤,正站在那儿愣愣地望着。 目光相遇,谢玉本一脸坦然。 袁小蝶却不停地想:王先生领谢捕头来做什么? 袁小蝶回屋搁下酸梅汤,尾随在王瑞明身后,但见他领着谢玉本进了曙堂。 “下官谢玉本拜见豫王世子!” 谢玉本调入大理寺,便成了正六品的捕头,算是连升三级。一时间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慕容祯衣着一袭酱紫色的蟠龙锦袍,气宇轩昂,笑道:“谢捕头请坐。” 王瑞明不晓真意,笑着道:“豫王世子,他就是我好友谢如茂的长子,我这位谢贤兄家风极好。膝下有三子:长子是名捕,次子是甘郡出名的能吏,这幼子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子……”王瑞明心想:今儿你能进豫王府,可是我在豫王世子面前屡屡称赞,替你们说好话才有的。 谢玉本抱拳笑道:“王世叔谬赞。愧不敢当。” 虽说是名捕,可举止之间有三分读书人的书卷气,虽不是特别出色的人物,相貌倒还生得端方,一看就是踏实可靠的。 小邓子领着丫头奉了茶水。 慕容祯道:“听说你有个姑母,名讳如茵。” 音落,谢玉本的神色立时就凝重起来,满是戒备,小心地审视着王瑞明。 王瑞明笑着道:“贤侄放轻松,豫王世子就是与你闲话家常。” 叫他来,旁的不说,就向他打听谢如茵的事。 慕容祯又问:“你姑母是不是有个女儿,闺字云罗?” 王瑞明敛住笑意。云罗?这不是云小姐的名讳,难不成这云罗是谢玉本的表妹?似乎有些不对劲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祯凝视着谢玉本面部神情的变化,从喜到警惕,再到现在的抗拒。 谢玉本倏地起身,抱拳道:“如若豫王世子是谈公事,下官定会效劳。若是私事,请恕下官无礼,就此告辞!”他转身走出花厅。 慕容祯不紧不慢地道:“将一个弱质女子推向风尖浪口,你们谢家当真让人小窥!又岂是七尺男儿所为,我今日请你来就只问一件事,谢如茵、云罗与凌驸马的过往……” 云罗携着袁小蝶,气势汹汹地进了曙堂。 小邓子笑道:“云小姐且慢,我这就去通禀!” “不必了!”云罗越过小邓子,径直近了花厅,与谢玉本撞了正着,目光相遇,她微微沉凝,错而过入。云罗目光锁定在慕容祯身上,斥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撕开别人的秘密就这么高兴?慕容祯,你想问什么?你问我,你何必为难他。” 挖掘别人的秘密,然后狠狠地撕开那道血淋淋的伤口,看人痛着、苦着、纠结着,似乎就是他的本能。 227 悲斥 (ps:谢谢只为种菜投出的粉红票!能在这文里看到亲的影子,好欢喜!(*^__^*)种菜亲,狼抱个,么么哒。) 谢如茵的死,不仅是云罗内心的伤,更是谢家人的伤。直到现在,谢如茂都自责识人不明,害了自家的妹妹。 谢玉本含泪低唤“表妹”。他一转身,一脸恭谨,抱拳道:“请世子不要为难罗罗,这么些年她过得不易,你想问什么,问我!” “大表哥!” 谢玉本垂首,不忍再看云罗,“我实在不想你再痛一次,万一你的心疾犯了……”他止住了话,“我答应过父亲,会尽全力护你。可这些年,我从未为你做过任何事。” “不,大表哥,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好的呵护。”她咬着唇,不让自己激动,只是冰冷地质问,“慕容祯,你叫他来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我,你又查了多少关于我的秘密?” 她勾唇苦笑,“你不就是想我在你面前变成透明的?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针对神宁府吗?”她步步逼近,眸子里却是浓浓的失望,“好,我告诉你!凌德恺是我亲爹,神宁是夺人丈夫的恶毒女人。” 王瑞明惊得不可思议,连着小邓子也张大嘴巴。 云罗居然是谢玉本的表妹,看他们二人的样子,彼此都想护着对方。 慕容祯大喝:“都退出去,全退出去!” 云罗却没有停下来,语调低沉了几分,道:“当年,母亲带我千里寻父,凌德恺不但不肯相认,还与神宁联手弑妻杀女!我娘有什么错?为了供他读书,变卖嫁妆,为让他入京赴考。回娘家筹措盘缠,含辛茹苦孝敬公婆、哺育儿女,到最后却是他的背弃与杀害……我恨他!我要凌德恺、神宁身败名裂,恶名昭著。我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亲情、儿女、富贵、荣华、名利……但凡有的,我都要夺去!” “你猜得没错,凌雨裳的今日是我算计的结果。凌学武出家当和尚,也是我阴谋得逞。”她扬了扬头,带着嘲讽与轻蔑,“你怎么会懂?我是如何看着自己深爱的母亲被人杀害,如何与她一路逃亡。慕容祯,你做这么多,不就是要逼我说出所有的秘密!这下。你可满意了?”她扭头,泪水滑落,更多的却是愤怒。 她咬了咬唇,不让自己继续流泪,眼中的泪又流了回去。流到鼻腔一阵酸楚,流到口里,带着酸涩。 “慕容祯,你想要百乐门,我可以双手奉上!我不在乎!”她冷冷地道破,“这么多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凌德恺与神宁,我不能杀他,但我可以让他生不如死,我要他们品尝我母亲受过的屈辱!只要能成功,便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也在所不惜!” 谢玉本关切地唤声“罗罗。” 云罗凄美一笑。“大表哥,我不希望谢家有任何人掺合到这件事上。我既然独自吞下这枚苦果,便要有尝下苦味的能力。还是那句话,你跟着纪大人好好当差,不要掺合到豫王府、蜀王府的权力之中来。你回去吧。” 谢玉本并没有离开。问:“你真的没事?” “没事。”她重复了一遍,与袁小蝶使了眼神,袁小蝶将谢玉本带走了。 慕容祯过了良久,才从她说的话里回过神来,“云罗……” “请豫王世子称呼我云门主或云小姐吧,我的名讳只有至亲之人可以叫,你不能叫我名讳。”她冷冷地说着,“我没想到,你对一些事如此好奇,非得咄咄逼人的让人说出自己痛苦的往事,我以为自己是世间最毒辣的人,而你比我更甚,你更擅于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更擅于在别人刚刚愈合的伤口上撕开那道伤疤。” 她移着莲步,仰头看着他刚毅的面容,“我若痛苦,你便痛快。(.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若是这样,你今天做到了,最痛苦的不是让我犯病,而是让人想犯却不能犯病,因为这种痛是无法言喻的。慕容祯,你愿做百乐门的靠山也好,不愿也好,无论你是什么目的,从现在开始都与我无干,你有什么事,可以找花副门主商议。” 她蓦地转身,出了花厅,对归来的袁小蝶道:“我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她要走! 慕容祯只觉似被人抽空了心,多想她可以留下来。 他只是想知道她更多的过往,不曾想却犯了她的忌讳。 她是这么看他的,他是比她更毒辣的人,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袁小蝶低头随她离了曙堂。 院门外,还静立着王瑞明。 云罗淡淡地看了一眼。 连他也是吃惊的吧,他未想到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子,会是凌德恺的又一个女儿。 云罗没有说话,侧身走近他的身畔。 王瑞明进了院门,看慕容祯失魂落魄地坐在花厅上。 “她说,如果我有本事,就能够查出她的过往。我以为……自己可以查出来,她说出来了,我却一点也不高兴。” 很显然,慕容祯动心了。 云罗若痛了十分,他也会痛上七分。 王瑞明沉吟道:“真没想到,这内里居然另有隐情。” 慕容祯定定地看着地上,突地眼珠一转,厉声道:“小邓子,吩咐下去,今日的事,任何人不得传出半个字去,否则拿头来见。” 云罗回到绿萝苑,对袁小蝶道:“让他们备好彩舫,天暮之前登舫离京。” 袁小蝶没有说太多,今日连她也是第一次听云罗提起过往,一个年幼的女子怀揣自己的秘密,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有钱,其目的只是为了向仇人讨回一个公道。袁小蝶体谅她的苦,因为袁小蝶也曾有自己的家仇国恨。 袁小蝶出去了两趟,将一早备好的包袱分作两次拿走。 酉时一刻,云罗拜访了慕容禧。 慕容禧热情地招待着她,把最好的茶叶,最好吃的糕点都一并摆了上来, 云罗含着笑,“禧郡主,我是来辞行的。叨扰了这么久,我也该离开了。哥哥生前最爱云游天下,我想继续走他未完的路,写一些更多更好的故事。” 慕容禧面露憾色,“你写的《玉玲珑传》我瞧过了,真的写得很好,与云五公子难分伯仲,难怪世人都说,你们是天赋奇才。”浅呷了一口茶,“真的要离开么?” “我实在没有再留下去的藉口,只想四处走走,去山水之间,或去看大漠风光……谁知道呢,走到哪儿算哪儿,天下这么大。哥哥常说,心有多大,天下就有多大。”她盈盈浅笑。 慕容禧很是羡慕,可她是郡主,还是待嫁的郡主,在这个年纪出阁的女子不多,她不能再耽搁了。“等你回京城,可一定要告诉我,到时候我接你到家里作客,住多久都行,我的家永远对你敞开着。” “谢禧郡主。”云罗与她寒喧了许久。 袁小蝶抱过一只可爱的小狗来,云罗接过,轻柔地抚摸着,“这是我答应给广平王的小狗,养了好些日子了,还想请禧郡主待他回来,替我送过去。” 她曾说过,待他回来,他们俩订亲。 慕容祯归来,慕容祎却没有消息。 虽有鸿雁传书,他的归期却难以预料。 慕容禧笑着接过小狗儿,“浩儿那儿也有一只,他当成宝贝一般。” “郡主若喜欢,等以后有了更乖巧的狗儿,我送你一只。” 两人寒喧了一阵,慕容禧知她要离开,出了阁楼,亲自陪她出来,这一次云罗却没有绿萝苑,而往后门方向移去。 后门外,停驻了一辆马车。 慕容禧好奇地道:“这就走吗,连包袱都没有?”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带上银票另置就是。”云罗欠了欠身,“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相见,还请郡主保重!” 云罗上了马车,挥了挥手。 马车驶出了富贵里,云罗在半途又另换了一辆寻常的马车,这才离开京城。 待慕容祯得到消息时,天色刚暗,骑马追出,却早已经迷失了方向,不晓得她是从京城哪个方向离去的。再往百乐门,只听服侍的丫头道:“我家副门主送门主去了。” 再问何处,连丫头都说不上来。 慕容祯问了慕容禧,才知云罗要乘船离开。 待他赶到运河码头时,只看到夜色中一艘漂亮的彩舫往远处缓缓驶去,耳畔回荡奇异的曲子,凄婉而哀伤的,和映着运河湖面的月光,微微荡漾。 她是真的生气了,就因为他想知道她的过往,却不知道对于她来说那一路太过痛苦。 彩舫的四角翘檐上挂着四只大灯笼,不是红色,也非白色,而是桔黄色的,每只大灯笼上写有一个大字“云”。 慕容祯痴痴地凝望,突地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却是慕容祉骑在马背上:“回府没见着你,听小邓子说你在打听云罗的事,我一猜你就是到这儿来了。” 他无语沉默,只看着运河上远去的彩舫。 她是一只纸鸢,而线头却不在他的手上。她来去洒脱,说走便走,与慕容禧道别,却不愿与他言语,她一定是生气了,甚至认为他连做她的朋友资格都没有。 慕容祉勾唇笑道:“今儿连皇伯父都知道云罗与神宁府的事,还笑说好些年没遇到这么特别的女子。” 228 失踪 慕容祯低斥道:“你与皇伯父说这些作甚?” 慕容祉道:“哪是我说的,也不知皇伯父听哪位宫人提起,直说云罗有趣得紧,还夸她是当世奇女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顿了片刻,“云罗离开,没告诉大哥?” 她根本就没将他放在心上,她的心里只有慕容祎,就连上次明知他要远行,也不肯出面相见,反而避开他,跑了那么远的路去给慕容祎送行。 在她心里,谁轻谁重不问已明。 此刻,彩舫内,花无双正含笑看云罗拉着西洋琴,这样的东西她可不会使,云罗却使得得心应手。 待她拉过一曲,方轻声问道:“当真要解散百乐门?” 云罗道:“自是真的,还照早前的法子来做,花姨回去之后,不必操之过急,江南分堂建得最早,可先从江南试行,今年的利银还照以前的规矩,江南分堂从明年施行,幸许那些法子还有待改进处。江南试行一年后,再缓步从蜀郡、豫郡施行,蜀郡到底是蜀王府的地盘,让蜀郡堂主另投蜀王府为靠山,至于豫郡么可让他们另投豫王府,一切因地制宜采取相应的法子,不必尽数投在豫王府名下。” 谁不知道,豫王府与蜀王府是对头,她这么做,也是最大程度的维护各地百乐门分堂的利益。 云罗道:“对于许多人来说,百乐门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优先照顾本门管事、堂主,扬州百乐门,只怕玉姨是要的,若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打上欠条,逐年付清就是了。总得让大家过日子。” 两个人又商议了先解散江南分堂的事,约定了一些细则。 次日天亮,花无双就最近的码头下了船。另雇船前往洛阳。 转眼间,到了八月末。 袁小蝶一路快奔,进了云罗居住的房间,她正倚窗坐在暖榻上。扭头看着外面的风景。“小姐,京城分堂传来的消息,八月二十日夜里,百乐门发生了一场大火,大戏院、大茶楼毁于一殆,幸而抢救及时,保住了客栈和酒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各大管家才新备了瓷器、家具等物,还没等重新开张就毁于大火了。 袁小蝶道:“堂主怀疑,这事与神宁府脱不了干系。” 云罗问:“可有人员伤亡?” 袁小蝶摇头,“大茶楼晚上不营业。大戏院尚未重新整理好,尚未营业,不曾有伤亡。大戏院和大茶楼烧得很干净,若要重建,最快都得三个月。堂主和花副门主来信请门主示下。是照着以前的样子修建,还是换个法子?花副门主已赶赴京城,另租了城西菜市的空地,搭了棚子暂为戏院继续唱戏。” “既然要重建,自要建得更好,多花些钱也无所谓。你照我的话回了花副门主。”她停了一下,微阖双眸。“明年江南百乐门、京城百乐门试行转卖个人,允大管事、堂主们分年付清。” 这样一来,京城百乐门一年的收入全都赔进去了,光是重建就得不少银子。 慕容祯不就是看到她手里握有的百乐门方才屡屡为难的,既然是这样,那她就一点点地解散了百乐门。 天下的生意行当多了。她手里又不是只得百乐门一处。 * 豫王府,曙堂。 夏候逸禀报着各地细作传来的消息:“八月十五,云门主抵达襄阳,见了湘郡百乐门分堂主。八月十八,进入蜀郡渝州……” “八月二十六。彩舫返回渝州,但船上并没有云门主和袁小蝶,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也就是说,他动用这么多的人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可最后还是失去了她的消息,如果她想避开他的视线,就能做到。 不见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失踪了。 她从桂郡一路往前,到了最美丽清灵的山水之间。 慕容祯道:“慕容祎那里呢?” 夏候逸道:“他行事沉稳,对西北灾后重建的事颇是上心,事事亲为,颇得西北百官的交口称赞,从甘郡传来广平王破格启用原九田县知县谢玉基,听取谢玉基的意见,大刀阔斧地抓灾区重建,建矿场、修公路……他特意上书,请求皇上允他在西北再呆些日子。听广平王府的下人说,他写信告诉刘妃,会尽量在年节前返京。” 云罗失踪,慕容祯总觉得慕容祎许是知道些什么。 若是他们有往来书信,避开了他,慕容祯也难以知晓。 小邓子抱着拂尘,一路快跑,笑嘻嘻地道:“世子,从洛阳大商会传来的消息,云小姐因大商会了。” 洛阳可是他们的地盘,他怎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小邓子笑道:“听说有两日了。” 半月后,慕容祯站在绿萝别苑的花园里,好奇地打量着云罗,还有那个面无表情,仿若门神的袁小蝶。 当云罗扮成云五公子时,便有人替她身份,在大商会里做着“云小姐”。 目光对视,云罗面露怯意地垂眸。 不,她不是云罗。 慕容祯纵身一闪,“你是谁?说!你到底是谁?” “奴……小女是云罗。” 奴?云罗从来不会这么称呼自己。 管她是真是假,既然有人冒充,他弄回府再说,到时候让世人知道他整日与云罗朝夕相对,看她还往哪里逃,无论她在哪儿,都难逃了的手掌心。 拿定主意,慕容祯仰天大笑,没盼来云罗,倒盼来个替身,他伸出手来,肆意在那女子的脸上捏了一把,不是占她便宜,而是想知道她是易容改妆,还是生来就有一张与云罗相识的面容。 “来人,请云小姐入豫王府为客,还住绿萝苑。” 当即着人请云罗主仆上马车,好吃好住的供着。 此次回来的云罗,似乎与慕容祯更为亲近,每日陪他吃茶说话,他看书,她就在旁服侍茶水。落在众人的眼里,似乎更像是两个生出情意的男女。 * 西北堤坝的帐篷里。 慕容祎好奇地看着扮成男子的云罗,不再是翩翩公子的模样,而是如同一个寻常的乡下病弱少年。“京城有一个你。与慕容祯朝夕相对。” 袁小蝶张着嘴,惊道:“还有一个小姐,这……” 郁枫笑道:“不仅是云小姐,也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袁姑娘。你们说,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云罗吐了口气,“难不成慕容祯搞出来的,目的就是要逼我现身。从我离京之日开始,一路上都有他的细作跟着,要不是入了渝州,进了蜀王府的势力范围。想要瞒过他的耳目当真不易。” 慕容祎伸手捧握住云罗的纤手,“要不是你近来就在我身边,他这样一来,还真要让我生疑了。西北的事,就要结束。我答应了母亲,年节前得赶回京城。” 而现下已经是腊月了。 西北的冬天,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同刀子在刮一般。 云罗问:“你什么时候动身回京城?” “两日后。” “我明日收拾一下,后日先行。” 很想她随他同行,可是因为假云罗的事,慕容祎必须与她暂时分开。这三月。他过得很快活,云罗成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就如他所期盼的那样,对于治理河道上,她亦有独到的见解,更胸藏富国之策。无论他说什么,她总能听懂,除了是他心中的女子,更是能懂他、晓他之人。 日夜,袁小蝶张罗了一桌好酒菜。 云罗与慕容祎相对而坐。邀月畅饮,竟有道之不出的畅快。 云罗有心疾,不敢多饮,只吃了半杯酒,其他时候皆是以茶代酒,就算是这样,还是让慕容祎觉心里踏实,他们赋词作诗,这只是偶尔,他知道云罗不喜欢这些,便自与她说话。 腊月初十,云罗与慕容祎分开。 重新回到了彩舫上,泛舟在江南水乡,与玉倾城商议了明春转卖江南百乐门生意的事,拿出了详细的《方案》,这亦让江南各处地百乐门大管事们信心满满,东家允许他们分年支付银款,这可不是常有的事。 而此时,慕容祎被刘妃追问着。 自他回京,刘妃一见他就问。 慕容祎不说,刘妃能追上大半个广平王府。 “祎儿,离京之时,你与为娘说,你心中的女子身份贵重,眼瞧着就要过节了,你倒是告诉我,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可是护国公府的零陵郡主?” 刘妃每每忆起零陵郡主李筠竹就能乐开花,豫王府的四公子与谢丞相府的谢南安订亲,蜀王府必须不甘示弱,得结门更好的亲事,无疑手握二十万雄兵的护国公李家便是最好的人选。 慕容祎面露烦忧,“娘,回头我要入宫与皇伯父说西北的事,你能不能不要烦我,我还得拟折疏呢。” 正难以脱身,见蜀王爷与蜀王世子站在不远处,蜀王掳着胡须,笑微微地道:“刘妃,你又烦祎儿了?” 刘妃一扭头,满是着急的道:“王爷,妾身能不着急吗,世子与祎儿同岁呢,如今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你瞧他的婚事至今也没个着落,只说心中女子身份贵重,是天下最好的,我问了这么久,是谁也没弄明白。” 蜀王爷道:“祎儿,且去忙你的。” 慕容祎抱拳退去。 蜀王世子压低嗓门,“刘姨娘这般追问也不是个法子,你审大哥,倒不如抓了郁枫来问。” 刘妃一听,正是这话,拍着巴掌,对身后的嬷嬷道:“快去,把郁枫那小子给我叫来。” 三个进了上房花厅。 229 追问意中人 郁枫垂首静立,举止恭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刘妃道:“郁枫,你跟广平王有十年了吧?” “回刘妃话,到夏天正好十年。” 他是十五岁时被昌隆帝遣到慕容祎身边服侍的。 刘妃应答了一声,笑微微地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与我说说,广平王心仪的女子是谁?难道不是护国公府的零陵郡主?” 这大半年来,刘妃想的都是李筠竹,若真是她,可比蜀王世子妃都还要贵重体面,她也可以扬眉吐气。 郁枫垂着头,说还是不说,慕容祎交代过,为了云罗名节计,在这之前是万不能说出来的,恐怕慕容祎与云罗都商议好了,寻了机会,是要与萧众望点破了。 萧众望是当朝嘉勇伯,又是卫国大将军,手握十万禁军的兵权,虽不如护国公,但云罗的本事他们在西北时都是见识过的,可不比护国府的李筠竹高上许多,她见多识广,总能襄助慕容祎。 刘妃见他不语,伸出巴掌,重重一拍:“说!他心里的女子到底是谁?” 郁枫想开溜,可看着花厅上坐着蜀王爷、蜀王世子与刘妃,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目光闪躲。 刘嬷嬷笑道:“你瞧把刘妃急的,你就说出来,若当真门当户对,刘妃使了官媒上门提亲。” 郁枫支吾着,咦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字,慕容祎再三叮嘱过,不能说啊。 刘妃气得冲了过去,近了跟前却没有打人,而是笑问:“你且告诉我,到底是哪有的小姐?你不说,寻我们便是。” 与刘嬷嬷使了眼色,刘嬷嬷笑道:“身份贵重,也是公候之家的嫡女?” 郁枫点头。 蜀王爷疏了口气,为了这事。他也曾出马试探,可慕容祎嘴紧,一个字也没问出来,话没套出来。倒把他的话给套进去不少。 他这个儿子呀,自小就是个人精。 刘嬷嬷又道:“她父亲也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 郁枫又点头。 刘嬷嬷问:“他是护国公府的小姐?” 郁枫摇头。 不是,这满朝武将里,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就那么几人。 蜀王世子沉吟道:“护国公手握二十万兵权,其次是兴平大公主的驸马定远候手握十五万兵权、再是嘉勇伯手握十万铁骑军,接下来便是京城羽林军、御林军的指挥使各握有五万人马,各地虽有守将,多的二三万,少的五千人马……” 郁枫将他们一一猜测着。 刘妃道:“莫不是定远候的女儿?或是嘉勇伯的女儿?” 他们猜着,却个个看着郁枫的脸色。郁枫的眼睛一亮,快速地垂下头去。 刘嬷嬷笑问:“郁枫,这小姐人品才德如何?” 郁枫迟疑着:“郡王爷说,是当之无愧的奇女子,身份贵重。人品贵重……” 蜀王爷有些控制不住,不就是要订亲,慕容祎竟连他们也不说一字,“定远候的嫡长女今年方才十二岁,也不像啊!”这孩子太小了,小得还没长开、长大呢。 蜀王世子道:“莫不是嘉勇伯的女儿?” 蜀王爷发现郁枫的眸子跳了一跳,难不成真是嘉勇伯的女儿。可配慕容祎倒也使得,虽说这几年嘉勇伯失宠,却尚未失势,好歹手里握有十万铁骑军。 刘嬷嬷道:“这嫡次女如今十三四岁呢,倒听人提过,倒还算聪颖过人。” 蜀王世子道:“为什么不是嫡长女。反是嫡次女?” 刘嬷嬷答道:“世子有所不知,听闻他家的嫡长女是个人物,幼年时就曾名动京城,生得极是乖巧,只是打小患了心疾……听说是早夭了。” 郁枫脱口而出。反驳道:“没早夭!” 一出口,他就懊悔了,忙抱拳道:“王爷、刘妃、世子,没什么事属下告退!”一转身就开溜。 然,那三字还是落到几人的耳里。 刘妃结结巴巴地道:“你们听见郁枫说什么?他说嘉勇伯的嫡长女没早夭?” 蜀王爷叹道:“莫不真是嘉勇伯的嫡长女。” 整个京城都知道,嘉勇伯萧众望曾有个乖巧懂事的掌上明珠,就连太后在世时也都连连夸口,后来听说江南老家失火,丧身大火了,可刚刚郁枫却说“没早夭”。 刘嬷嬷道:“我明明记得,上回刘妃设芙蓉赏花宴,萧夫人提起她这嫡长女就难过来着,怎会没早夭。” 蜀王爷面露疑色,“这个好办,我问问祎儿便知。”倏地起身,往慕容祎的书房移去。 蜀王世子心下好奇,也跟了过来。 慕容祎正在拟奏折的事,上面都是关于西北灾后重建出现和需要解决的问题。 蜀王父子进了书房,捂嘴轻咳。 慕容祎抬头,笑问:“父王有事?” 蜀王世子扬眉一笑,道:“阿祎,你真会保秘呀。父王是想与你商议,明儿就使官媒去嘉勇伯府提亲,定下你与萧大小姐的婚事。” 慕容祎只觉一阵闷响,他们是如何知晓的,知道这事的只有郁枫,难不成是郁枫说出去的。他笑了笑道:“二弟开什么玩笑。” 蜀王道:“你是担心我与你娘不同意,所以这才遮遮掩掩的。” 慕容祎不答。 蜀王世子道:“两情相悦这是好事,有什么好遮掩。阿祎,莫不是这萧大小姐有什么难言之瘾。” 慕容祎苦笑道:“此乃大事,我总得与她商量一二,我提过让她回萧家的事,可她说容她思量……她不于旁的女子,最是个有主意的,我不想强迫她。” 这倒是奇了! “嘉勇伯府,也算是当朝权贵,她有什么不乐意回去的。” 慕容祎看着周围。 蜀王抬手斥退左右,又令心得之人候在外面,“可以说了吧。” 慕容祎面露难色,“这事儿,我原是不想说的。” “你再不说。你娘就该急得过不好年了,明儿就是除夕,你说出来,且让她安心过个节。” 慕容祎也想着这事。云罗答应与他订亲,可又说上元佳节愿与他在灯市重逢。“萧初云……其实是百乐门的新门主云罗。” 这话如同一枚巨石投入湖中,立时荡起了百丈的巨浪。 “萧众望的长女是百乐门门主?” 慕容祎点头。 蜀王世子大叫道:“妙啊!我在蜀郡就听人说,她是天下首富,全国各地,可有不少百乐门的生意。听说他们与大商会的李盟主是结义兄妹,不仅如此还是杜绎的学生,更得夏候庶教导……这才华定是极好的。” 蜀王道了声“不对啊”,正色道:“不是说百乐门的云门主近来在豫王府作客吗?” 慕容祎想到这事就堵得慌,也不知道是谁弄出个假云罗来。“那是假的。” “假的?”蜀王沉吟着。 慕容祎道:“西北之时,我见过她,这次能将西北之行的皇差办得令皇伯父称赞,云儿立有大功,是她向我推荐了几位能吏。她明明人在西北。可京城就有一个云罗,可不是假的么?这摆明了就是慕容祯设的局,他寻不着人,想逼她现身。” 是对手看中的! 那他们一定得抢。 不为旁的,就为这女子是天下首富,这得有多少钱财,可不能便宜了豫王府。 蜀王世子骂道:“豫王世子怎么什么事都喜欢与蜀王府争上一争。” 娶萧氏女可不比娶李筠竹差。更重要的是云罗乃是天下首富,娶了她,整个百乐门都是蜀王府的,这几年百乐门在百姓间的反应极好,握住它,就算握住了一半民心。 蜀王掳着胡须。一脸深思,“事不宜迟,明儿一早就让你娘走一趟嘉勇伯府,把这层纸给挑破了。” 慕容祎面露难色,“云儿还没回我话呢?我不想为难她。” 他们都有着孤独的童年。慕容祎三岁时离开父母,随奶娘、随从、侍卫等人前来京城,这一住便是十余载,他是孤独的,甚至是无助的。而云罗在这一点上与他很近,他们的性情很多时候似相近的,更能惺惺相惜,通晓彼此的苦乐。 蜀王世子道:“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她两心相属是大半年前的事吧?” 慕容祎并不隐瞒,“更早些。” 从三月到如今,整整十个月了。 现下忆起来,慕容祎还觉得一切如梦,忆起昔日在百乐门大茶楼里偶尔她腰间挂着的螭纹玉佩,他心头的那份欢喜溢于言表。 蜀王世子道:“这么久,她就没给你个痛快话?这女儿家就是脸皮薄,你就得主动些。” 蜀王微微颔首,颇是赞是蜀王世子的话,“明儿就让你娘过嘉勇伯府探探语气。既然豫王府的云小姐是假的,那真的……” 慕容祎轻声道:“在江南。” 蜀王世子想到慕容祯居然弄出个假云罗,愤然道:“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最好让嘉勇伯府的人出面上告,就说有人假冒他家女儿。若是再迟,到时候真的回来,岂不又是一场风波。” 慕容祎沉吟道:“还是再晚些日子吧,等她回了信儿,再提订亲的事不迟。” 蜀王没想他还要拖,这要拖到什么时候去,“有些事早订早了,你若待她是真心,何必要拖,但凡好女子,求者无数,可别被人抢了先。” 慕容祎没再辩驳。 送走蜀王与蜀王世子后,慕容祎坐在案前,给云罗写了一封信,说的亦是订亲的事。 蜀王一回屋,就被刘妃缠住问过究竟。 刘妃听了个明白,又想知道更多,传了郁枫来,追问他们是如何认识的,等等之类。 郁枫见他们都已知晓,便细细地讲了二人相识的经过,原是幼年结缘的,直听得刘妃感觉像是在听戏文,直夸他们是有缘人。 230 给亡女提亲 次日是除夕,刘妃一早收拾停当,备了礼物,又唤了相熟的王媒婆来,乘轿到了嘉勇伯府。 昌隆帝照例于除夕开始免朝休假,一直待正月十六再恢复朝会,这期间各部院官员轮流坐班。 蔡氏坐在上房偏厅里,正教初雪做女红。 萧众望领着萧元顶、萧元庚兄弟俩去了练功房。 蔡嬷嬷笑呵呵地禀道:“大太太,蜀王府的刘妃带着王媒婆上门了。” 蔡氏的目光立马就停驻在萧初雪身上,这孩子已经到了议亲的时候,瞧来看去,蔡氏也没看上合适的,要选年纪相当,人又好的男子当真不易。 绣桔笑道:“不会是上门给四小姐提亲的吧?” 萧初雪立马涨红了脸,含羞带涩的,嘟着小嘴道:“绣桔最讨厌了。” 年轻的丫头抿嘴笑着,欠身道:“小姐还是回阁楼的好。” 终于盼来了一个身份不俗的求亲者,蔡氏心头顿觉开朗,轻声道:“快陪小姐回去。添上斗篷,这几日天寒,莫染风寒,明天就过年了。” 丫头笑着应了,看萧初雨的眼色多了抹别样的意味。 二女刚出来不外,迎面就遇到了刘妃领着几个婆子、丫头,身后跟着王媒婆,王媒婆娇呼一声:“哟!这不是四小姐么,近来可好啊?” 萧初雪与人碰了个正着,脸越发红了,裣衽行礼,暖声道:“刘妃娘娘万福!王媒婆好!” 刘妃伸手虚扶了一把,“乖孩子,快起来!”笑着审视着萧初雪,这是她儿子意中人的妹妹,萧初雪生得水灵清秀,就像娇俏动人的雏菊,越瞧越欢喜。年纪偏小,过三年定是个不错的美人,这蔡氏原是江南人,而江南最是出美人的地方。想来这萧初雪像她母亲。 王媒婆笑道:“瞧这小姐,长得跟画里人一样。” 刘妃点了一下头,“快回屋吧,外面冷。” 萧初雪甜甜地答了声“是”。 蔡氏迎到院门口,与刘妃见了礼,将她迎入花厅。 蔡嬷嬷笑道:“今儿一早,梧桐树上的喜鹊就唱着欢歌,我家大太太还说,今儿定有贵客上门,还念叨着呢。这不贵客就来了。” 丫头们鱼贯进入,奉了茶点,又添了几个汤婆子。 刘妃瞧着这府里的规矩倒也不差,样样都还得体,萧初雪的眉眼有七八分像蔡氏。虽不是倾国绝色的人物,却也是标致漂亮的人物。刘妃笑道:“就留几个能说话的,旁的下人先去旁边候着,这人多了,晃得我眼花。” 蔡氏附和了一声“可不就是”,只留了蔡嬷嬷、绣桔服侍,其他人都一并退去。刘妃这里也只留了刘嬷嬷。 刘妃这才道:“今儿是登门为我儿广平王提亲的。” 这话一落,蔡氏落到了心坎上,慕容祎的相貌、才华样样都是出挑的,这满京城的女子,有哪个不想嫁给他的。 王媒婆忙道:“萧小姐天仙人物,慕容祎又有谪仙之姿最是天造地配的一对。” 蔡氏笑着。又不敢笑得太过,得体含笑,虽然萧众望的几个女儿里,萧初雪算是最长的,可还有二房的萧初冰。去年秋天萧众敬调回京城任职,二房人也都住在嘉勇伯府呢。“不知刘妃今儿提亲的哪位小姐?” 刘妃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你那个才貌双绝的嫡长女萧初云啰,你说现在的孩子,我家祎儿一早就瞧中了她,我追问了大半年,硬是不敢说,要不是我与王爷轮上番,敲敲打打榨出了话,还不知道有这事呢,哈哈……” 王媒婆怪异地看着蔡氏。 蔡氏怔得一句话也说出不来,过了良久,才问蔡嬷嬷:“刘妃说……我没听错吧。” 刘妃带着几蜀中口音:“没错!没错,你不晓得,我家祎儿就看上她了,谁也不肯娶,非她不可呢。瞧着就要过年了,昨晚一听他说了,今早我就过来了,好歹早早订下,也好让两家人省心。” 王媒婆只觉得这刘妃是不是有脑子有问题,这嘉勇伯的嫡长女,谁不知道几年前江南老家失火,丧命大火了,这刘妃还个劲儿地要求娶人家的嫡长女。 蔡嬷嬷再也控抑不住,正要开口,蔡氏已道:“刘妃,你不会是弄错了吧。” 刘妃依旧笑着,一边笑一边摆手,好似见着了什么最欢喜的事。 王媒婆一扭身,拉了刘嬷嬷低声道:“你家刘妃没弄错吧。” 刘妃道:“好了,你们退下,我与萧夫人说几句体己话。” 几人应声退去。 王媒婆继续道:“刘妃肯定是弄错了,怎会是萧二小姐呢?听说五六年前就没了……” 刘妃依是笑着,追问了大半年,如今才知道是谁,尤其是蜀王爷说“她是百乐门的门主,天下首富,比迎娶护国公府的李筠竹更好”,光这一条,想到比李筠竹还好,刘妃连睡着都能笑醒。 蔡氏哭笑不得,也不晓得这刘妃是怎么了,来提亲便罢,居然要求娶她的长女萧初云。 刘妃“咦”了一声,“还是你们萧家能沉住气,听我家祎儿说,当年你家的初云并未丧命火海,而是被世外高人救了……”她用心地想着,这话是蜀王说的,“听说这高人原是老门主,如今你家萧初云可是一门门主,能干着呢。我家祎儿自幼离开蜀郡,他身边需要的正是这样能干、出色的女子帮扶。” 蔡氏惊道:“你说我家初云没死?” 这是哪儿跟哪儿,在他们心里已经死去几年的人,突然就活了,而且一活过来就是有人上门提亲,还是萧众望早前一心想巴结的人。 萧众望早前得圣宠,因贵妃说了几句话便失宠了,而慕容祎是郑贵妃的义子,要是慕容祎才帮扶一把,这复宠便近在眉睫。 刘妃面露好奇:“你是她亲娘,这事能不知道吗?哈哈,你指定是知道的,也是,有这么个才貌双绝的女儿,你们夫妇还不得当宝贝藏起来,哪敢轻易许人的。好了,我也不瞒你,我家祎儿与她相识已久,两情相悦,否则我怎会登门求亲。” 蔡氏赔了个笑脸。 刘妃对着外面道:“来人!王媒婆!” 外面的人方才进来。 刘妃对刘嬷嬷道:“把广平王的庚帖取来。萧夫人不会有异义吧,要是没异义,今儿就把庚帖给交换了,也好让我回家过个安心年。”她轻叹了一声,摇手道:“萧夫人是不知道呀,这些年,我没少为广平王的婚事忧心,我觉着好的,他不乐意。原来呀,这心里一早就有人了。这不,使了多少法子,才问出了话来,两家亦是门当户对,这样的天赐良缘哪里寻去。” 蔡氏一直以为云罗已死,她也没准备庚帖呀。 刘妃倒是个干练欢喜的人,一进来就在笑,说话给连珠炮似的,噼哩啪哗,总带着几分喜庆。 蔡氏对蔡嬷嬷低声道:“你去练功房把伯爵爷请回来,我有事和他商量呢。” 刘妃见他还要商量,又听蜀王世子说,豫王世子也看上了,还弄了个假萧小姐在身边,为的就是先下手为强,忙道:“这么大的事,萧夫人是不信我的话?这两孩子早有此意,我还会骗你不成。你若不信,只管写信问你家长女。” 蔡氏解释不清,她一直以为云罗死了,这冷不丁突然就冒出来了,她有些受不了,还没理清思绪,两家就要订亲,从来没也见过这样的事。 蔡嬷嬷忙笑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家大太太总得与伯爵爷高量。刘妃不知道,伯爵爷最疼我家小姐了,那可是捧在手心里的疼。” 蔡嬷嬷使了绣桔去请人。 萧众望很快就过来了,几乎是一路疾走,一进院门,就被蔡氏拉到了厢房里说话。 萧众望一听,“没弄错?” 蔡氏道:“瞧她的样子,真没错呢,直说我家初云还活着,还说得遇什么世外高人救了,如今是什么门主,我也没好多问,她直以为我们夫妇都是知道的,还说我们把初云藏得太深,不肯轻易许了人去,这话都说得这份上,我哪好说初云已死的话,听她的意思倒不像假的。”她顿了一下,要真是死了,回头哪里找出一个萧初云嫁过去,“伯爵爷,你看这事可如何是好?刘妃正催着要换庚帖呢,我这儿也没备得有她的庚帖……” 萧众望面露狐疑,“难道初云真没死?” 蔡氏一脸茫然。 萧众望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孩子的心疾好些了没有。” 蔡氏催道:“你倒是拿个主意,这事怎么办才好?” “不就是换庚帖,又不是订亲,这还要讷吉、合八字,拖上几日也就把事情弄清楚了。难得人家登门提亲,你立马准备一份庚帖。” 蔡氏听他说了话,吃了粒定心丸,方扭头进了屋,让蔡嬷嬷与绣桔陪着,自己先折入内室准备庚帖。 二房的朱氏听说蜀王府刘妃带着媒婆来提亲,心头一乐,也领了婆子、丫头赶到上房来。 如今,这朱氏也是六品官太太,虽是左春访中允之职,却也不算太差,算是个美差使。 一进来,就见萧众望陪座在侧,正问刘妃道:“不知你家广平王是何时认识初云的?” 231 死而复生的女儿 朱氏一听这话就怔住了,忘了呼吸,今儿是怎了,萧众望竟说起胡话来。朱氏欠身行礼,不敢打扰他们说话,在一旁安静地坐下来。 刘妃想了一阵,“快有一年了,好似初春时重逢的。” 她捂着嘴笑起来,“也是这两个孩子有缘,听说当年在宝相寺的庙会上,我家祎儿与家奴走散,肚子饿想吃糖葫芦,还是你家初云给买的。当时那卖葫芦的年轻人,想诳骗了祎儿的螭纹玉佩去,我的个娘呢,这玉佩可是先帝爷赐给我家王爷,我家王爷又给了祎儿的,这可是少有的好宝贝,还是你家初云机灵,帮忙保住了玉佩。” 刘妃说话有蜀郡人的泼辣,因遇着了喜事,她一直笑过不停,那脸上始终洋溢着笑。“这不,祎儿直说,找到了家奴就还买糖葫芦的钱,便将螭纹玉佩押在你家初云那儿。这十几年来,我们大家都以为遇到了骗子呢。阿弥陀佛!这两孩子可不是有缘的,这都过了十几年,有一回我家祎儿就见她身上戴着这玉佩,竟因玉佩就认出了对方。你们说,这可不是比戏文里唱的还巧么。” 一花厅的人个个都听得眉飞色舞的,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就连蔡嬷嬷等人都已经认定萧初云死了,原来她还活着,要不是蜀王府的刘妃来提亲,还真被蒙着鼓里呢。 蔡氏在内室里与绣桔备好了庚帖,这才捧着移了出来,笑着递给了王媒婆。 王媒婆接过瞧了一眼,递给了刘妃。 刘妃将慕容祎的庚帖递了过去。 刘妃看了一眼,笑道:“今晨来得匆忙,也没备什么礼物,等回头挑选了日子,我们王府也是要热热闹闹地办场订婚宴,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萧众望见没自己什么事,抱拳告退,留了几个女眷说话。 刘妃与蔡氏、朱氏寒喧了一阵,说的都是慕容祎如何痴情的事。直说慕容祎嘴紧,怎么也透不出一字半句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因今儿是过节,她不便久留,起身道:“我得回去了。萧夫人,回头初云回京,你带她到广平王窜门走动,只听祎儿夸了,我还没见过呢。” 蔡氏、朱氏将刘妃送到院门外,刘妃连连道:“回去吧,如今两家就是亲戚了。往后可要多走动。” 朱氏觉得自己被骗了,萧初云没死的事,蔡氏和萧众望肯定一早就知道的,只不让他们二房的知道。 蔡氏一扭头,便见朱氏正气呼呼地瞪着她看。 “你这是怎了?” “我怎了?这么大的事。你就瞒着我们二房,当真拿我们当外人,而今你是得意了,要做广平王的岳母……” “你这是说哪里话?”蔡氏垂首,拉了她先走,往后面的婆子丫头一盯,谁也不敢离她们太近。“不瞒你说,我也是刚知道的,我还在想初云会不会真活着,要是真的,这些年怎不与我们联系,她一个小孩子是怎么过来的。还有。刘妃说什么世外高人老门主的,又说初云如今是什么门主……我都被绕糊涂了,伯爵爷直说回头让人打听,让我先换庚帖,要是回头不成。可以说八字不合,反正还不是订亲,这得合了八字才能说下一步呢。” 朱氏将信将疑,“你当真不知道初云活着的事?” 蔡氏伸手道:“骗你是小狗!”带着几分孩子气,“这事儿还没定,可是天下这么大,到哪里打听去。”蔡氏面露忧色,萧初云没死,这可是天降的喜讯。 萧初雪听说刘妃和王媒婆离开了,领了丫头过来,远远儿地就见蔡氏、朱氏站在上房院子里小声说话。 刚走近院门,就听蔡嬷嬷和朱嬷嬷在那儿小声地议论。 “这二小姐难道真没死?” “谁知道呢。听刘妃的意思,好像真还活着。” “刘妃说的就跟戏文里似的,没想二小姐与广平王这么有缘。” 萧初雪快走几步,她从小就听家里人提到萧初云,说她是萧家儿女里最聪颖的,书念得好,又最有才学,她死之后,就连家里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尤其是萧初雨因为她的死还大病了一场。 萧初雪唤声“娘”,望着院门口议论的嬷嬷:“这是怎么回事呀?” 朱氏笑道:“刘妃是来报喜的,你二姐许就要回来了呢。” “二姐……”萧初雪念叨着,满是狐疑,“她不是已经……” 蔡氏摆了摆手,“大过年的,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你二姐当年是被世外高人救走了,如今学艺归来。” 变了?萧初雪想着,从她记事起,听到的都是自己二姐死于大火,突然又要回来了,又有了新的说辞。 这说辞是朱氏给蔡氏出的主意,既然刘妃这么说,萧家上下就得这么说,毕竟萧初云是要嫁给广平王的,怎么看对他们都极是有利,突然就要成皇亲国戚了,这可是多少人都捞不上的好事,也能巴结上宫里的郑贵妃,到时候郑贵妃帮忙在昌隆帝面前说上几句话,说不准萧众望就重获圣宠。 萧初雪跟着她们进了花厅。 朱氏道:“初云要回来了,得把阁楼好好收拾收拾。” 蔡氏含着笑,“伯爵爷疼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可不敢委屈了,否则回头得找我拼命呢。” 萧初雪想插嘴,可是看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竟是插不上半句。 朱氏轻叹一声,“要是雨儿知道初云回来,只怕高兴得很。” 蔡氏道:“还没合他们的八字,还是莫要张扬出去的好。” 朱氏也觉得有理,当即吩咐了几个知情的婆子、丫头,叮嘱他们嘴严些。 且说刘妃拿了庚帖回到广平王府,笑得合不拢嘴,一回府就往书房去。 刘妃轻叹一声,佯装不顺的模样。 慕容祎抬头看了一眼,“怎了?” 她又轻叹一声。 害她着急了大半年,这会子也该换他着急一回。 慕容祎搁下手里的书,“到底是怎了?” 她再叹。 慕容祎面露忧色,“萧家人不同意?” 刘妃不支声。 慕容祎急道:“怎么会不同意呢?”他哪里差了,这回可是广平王府先提亲的,也足够诚意了,心里转了一圈,“不会是豫王府截足先登吧?” 刘妃看他着急,急得在书房里打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不逗你了。萧家人同意了,这是萧初云的庚帖。” 他伸手接过,看着上面的日期,“她是八月的?下次我定陪她过诞辰。” 八月是真正的萧初云的生辰,云罗实际是九月的,但蔡氏寻人看过八月那个诞辰,算命先生说要么是个短命,要么就是个长寿有福之人,但四岁之前多有病灾,过了四岁就会好养活。为防萧众望瞧出破绽,索性将错就错,把萧初云的八字写在庚帖里。 萧众望为了弄个明白,请了萧众敬来,问当年萧府东阁火灾的事。 萧众敬细细地答了。 萧众望还是不知道,那么大的火,云罗是如何逃生的。 她既活着,为什么蜀王府的人知道,就他们身为父母的不知道,他觉得这事很让人郁闷,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失职的父亲,居然以为自家的女儿死了,数年之后才得晓她还活着。 想了几日,萧众望也不知道云罗在哪儿,又私下打听了一番,还是没有音讯。 正月初五,萧众望备了礼物,带着蔡氏去广平王府拜会。 因两家要结亲,府中上下甚是热情。 蜀王领了刘妃,与萧众望夫妇坐在花厅,又有慕容祎坐陪在侧。 寒喧了几句,萧众望想起这事就越发尴尬,好几次欲言又止。 蜀王抬手示意左右退下,笑问:“嘉勇伯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萧众望笑了一下,与蔡氏使了个眼色。 蔡氏道:“上回,刘妃说我家云儿还活着,我就想问,这都过年了,她怎还不露面。当年那场大火烧得很大,事后,也发现了……”想说尸体,支吾带过,“我们都以为云儿遇难了。” 刘妃惊道:“你们不知道她还活着?” 蔡氏尴尬一笑。 慕容祎道:“我听云儿说过,拜入高人门下,高人的脾性又极是古怪,规矩又多,不敢与家人相认。她说,早前是相告诉你们,可后来她的心疾越来越厉害,又怕见她如此,更加担心,更不敢说。” 刘妃一听到心疾,这几日光顾着高兴了,竟忘了这事儿,“你说她有病,还是心疾?” 慕容祎不以为然地道:“若不是高人传授了内功心法,云儿也活不到今日。不受刺激,无大悲大喜,自不会犯病,我问过太医,若是能捉到雪山冰狐,饮了冰狐血就能痊愈。” 刘妃还想说,这可她的宝贝儿子,她可不想他娶个病秧子,却见一边的蜀王望来,眸子里有着异样的神色,立时就住话了,这是要她免提此事。 倒也是,云罗是百乐门的门主,要是一命呜呼了,这些东西都成了蜀王府的,大不了慕容祎再另娶个好女子。他儿子才貌双全,文武兼备,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得配,不知道多少家的好女儿排着长队想嫁呢。 刘妃笑道:“也亏得祎儿了,为了她还学起医来,常去宫里请教袁太医、方太医,如今都能治风寒、胃疼病了。” 生怕萧家人不知道慕容祎待云罗有多好。 232 正视改变 ps:鞠躬求粉红票!(*^__^*)这文最精彩的还是后半部分,该文不会太长哦。 蔡氏轻声道:“敢问广平王,我家云儿现在身在何处?” 慕容祎答道:“现在江南,过几日许就回京了,有了消息,我定会令郁枫传话。” 刘妃想到豫王府的假云罗,轻叹了一声,“我们合过八字,大师说是极好的,不如挑个日子,把他们的婚事给订下来。” 蔡氏扭着萧众望。 萧众望低声道:“昨儿,你不是请神算子回府了么?” 蔡氏笑答:“也说是天赐良缘。” 既然两家都说好,照着规矩就该订亲了。 萧众望很想知道,自己的女儿离开数年如今是何模样,竟能让慕容祎念念不忘。“既是如此就订下吧,我瞧着改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回头另选日子设订婚宴。”他停了一下,笑道:“嘉勇伯府好长时间没喜事了,云儿又是我们夫妇的长女,我瞧这订婚宴还在嘉勇伯府办,长女学艺归来,再订了亲事,算是双喜临门。” 慕容祎垂首,含着笑,至今也没接到云罗的回信,不知道她听说了这事会不会生气,在信里他已经柔软地说了自己的难处,不是他说的,是郁枫说漏了嘴,郁枫回头就向他认错了,他也不好罚郁枫。 刘妃道:“这怎好呢?得在广平王府办,祎儿订亲这是大事,我瞧你家云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订亲宴时索性把婚期给订了,免得误了两个孩子。” 萧众望笑了又笑,正说订亲,又说要成亲了,“我还想再留云儿一些日子。”想到她的病,原是被他一脚踹出来的。心里有愧,这么多年了,他想到这事就闷得慌。 蔡氏笑道:“先订亲,回头再商量成亲吉日的事。” 刘妃请了王媒婆来。两家交换了信物,就算是将二人的婚事给订了。 * 江南一处僻静的院子里,云罗看罢了信,面露忧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袁小蝶手捧斗篷:“起风了,莫染了风寒。” 云罗指着信,“你瞧吧。阿祎和郁枫两个把事都给办砸了,听阿祎的意思,刘妃到嘉勇伯府提亲去了。” 她长身而立,静默地看着外面,越过苑墙。外面是十里洞庭湖,夏天的时候这里最美有,有碧天连叶的荷塘,盛开着或白或粉或紫的荷花,占尽美景。如诗如画。 袁小蝶接过信,细细地看了起来。 她好不容易再摆脱被人掌控的命运,而现下却又被迫再回萧家,那她早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她不喜欢束缚,更不喜欢被人管东管西。若是回去与萧家人相认,哪有眼下这般自由。 “郁枫真够笨的。竟会说漏了嘴。” 云罗不想回京城,可慕容祎已经说了他的不得已,这大半年刘妃整日追着问他,他心里的女子是谁? 袁小蝶道:“这也怪不得广平王,被刘妃天天追问着,难忍住不说。当真是不易了。” 云罗仰头,用手捂脸,烦恼不已地道:“我宁可他说,他喜欢上的是江湖中人,是百乐门主。至少这样我与萧府不会有半分干系。”她稍顿一会儿,“小蝶,你知道我的事,我并不是萧家的亲生女儿,如今蔡氏有自己的儿女,我又何必去添乱。” 袁小蝶出身名门,她理解慕容祎的想法,“小姐,你当知道,门当户对有多重要。难道要你以江湖女子的身份嫁给他?他不过希望你有更尊贵的身份,让你们的路走得更容易一些。” 她没有怪慕容祎,只是觉得这样一来,把她所有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还照原定计划回京城么?” “回!” 翻年,京城百乐门分堂、江南百乐门分堂就得转卖给个人,但每年他们还会向她交几成盈利银子,就似加入大商会的各大商家,会向大商会交会费银子一样。这就是她的规矩,由她来出谋划策,给他们出主意、掌舵。 袁小蝶放下信笺,“还得给广平王回信,他还盼着回音呢。” 云罗吐了口气,“告诉他,上元佳节京城护城河畔灯会上见。”她扭头看着袁小蝶,“新来的两名侍女,嬷嬷调教好了。” “好了。”袁小蝶笑着,“世人都不喜欢把美丽的女子搁到身边,可你倒好,连侍女都要选又美又能干的。” “秀色可餐,懂不?看到漂亮的人在身边,我能多吃半碗饭。” 二人笑了起来。 翌日,云罗与袁小蝶领着两名新来的侍女离开江南,并没有坐彩舫回京,而是选了全家福杂货铺的货船,入了徐州至洛阳运河,再从洛阳运河登船入京。 上元佳节夜的京城西市,挂起了数以万千的灯笼,灯光掩映下,是一张张带着喜色的少男少女的面容。猜灯迷的、赏花灯的,行人如织,马车如龙,端的是热闹非凡。 护城河畔不宽的河道上,小心翼翼地行来一艘漂亮的彩舫,四角翘檐上挂着漂亮的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云”字,有人大呼一声“是云五公子的船”,而云五早在七月时就早夭了,能坐这漂亮花船的,自然是他的孪生妹妹云罗、新任百乐门门主。 河畔上,站着萧府众人,又有慕容祎引颈张望着。 船舫上的推拉门一开,一名粉衣少女提着竹绡灯笼出来,挽着漂亮的发髻,三分俏皮,两分凝重,有一张漂亮的的瓜子脸,立时就吸引了岸上人的目光。 萧初雪站在人群里,看着那船:“娘,是姐姐么?那个漂亮的姑娘是不是姐姐?” 萧初冰伸着脖子,左瞧右看一翻,“好像不似二姐姐,我记得……” 萧初真笑了起来,“二姐姐去江南时,你才多大,还能记得她的模样来?” 连她都不记得了呢,所能想到的都是大人们的描述。 粉衣少女站在一侧,不多时。又有一名橙衣少女出来了,歪挽着发髻,头上戴着好看的簪花,长得水灵如花。 萧元顶好奇地道:“娘。二姐搞这么大的阵仗做甚?光是两个丫头都长得那么好看。” 几人正议论,便见里面出来一个佩剑的少女,打扮不同于前面出来的两名少女,她怀抱着宝剑,神色凝重,先是扫视着周围,回头与屋里的人说了句什么,转身提了两个竹编的箱笼来。 云罗衣着一身白粉色的衣,额上戴了一条珍珠抹额,眉间有枚大红色的滴珠宝石。熠熠生辉,发髻低绾,又戴了漂亮如羽毛的绒花,亦是白粉色的,勾了银边。肤白如雪,脸上罩着一方白纱巾,几种白交融重叠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观感,仿佛她不是这世间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夜空里的一抹浮云,轻灵得难以捕捉。 船靠了岸。慕容祎挤过张望好奇的人群,但见哑奴支了木板,两名少女提着竹编箱笼缓缓上岸,云罗稍后,身后又跟了抱剑的袁小蝶。 袁小蝶冲哑奴比划着手势,哑奴划动彩舫。往护城河的另一头划去。 蔡氏站在一边,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罗,但见她款款行来,虽瞧不见她的面容,但她能知道那是一张不俗的容貌。 云罗近了跟前。裣衽一拜,轻声道:“女儿拜见母亲!向母亲请安!” 蔡氏此刻情绪繁复,早前一点也不晓得百乐门主是她,要不是听旁边人叫嚷出来,她不知道,蠕动着嘴唇,讷讷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少女,这一袭素雅的装扮,越发衬得她如同误入尘世的仙子。 春姨娘扯了一下,轻声道:“大太太。” 孩子们都想瞧热闹,有的原是来灯市玩耍的,但萧初雪、萧初真几兄妹却是真的随母亲来护城河岸接人。 朱氏因忙碌着府里过佳节的事,留在府里张罗。 蔡氏方才伸手,一把将云罗扶起,“听说你今晚归来,我与你婶母领了弟弟妹妹们来接,这些年你……怎不与家里说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道不清、说不明地,蔡氏拿着帕子哭了起来。 慕容祎挤过人群,唤声“云儿”,不好意思地道:“那事儿……” “过去了,不提了。”她勾唇一笑。 蔡氏抽泣着道:“云儿,你爹和你二叔还在家里等着呢,就等你回家过节。快上轿吧!” 萧初雪站在一侧,仰头看着云罗,就像在庙里的仙女一般,有好奇、有仰慕。 萧初冰的表情更是夸张,张着嘴儿,久久也合不上。 萧元顶扬着头,颇有些得意。 萧元庚只得十来岁,此刻重复地呢喃着:“这是我姐姐,我亲姐姐……”眼睛却流转着袁小蝶与两名侍女身上。 慕容祎垂首道:“我送你回府。” “辛苦了。”有几分江南的软语,传到萧家儿女们的耳里,觉得又好听又熟悉。 萧初雪大声道:“娘,我要跟姐姐乘一顶轿子,我想和她说说话。” 蔡氏宠溺地道:“好!好,都依你。你二姐舟车劳顿,不可太吵了她。” “我知道。”萧初雪扬着头,伸手拽着云罗的纤手,齐齐进了轿子。 萧初雪此刻像开了闸门的洪,“二姐,就在半个月前,我们全家都以为……”没说死,大过节的太不吉利了,“要不是蜀王府的刘妃上门提亲,爹娘都不知道你还活着呢。嘻嘻,我一直都想和初冰一样,也有自己的亲姐姐,我现在找到自己的亲姐姐,我好高兴了……” 云罗含着笑,说实在的,她原不想认萧家人,可被慕容祎那么一闹,也不得不认了,伸手轻抚着萧初雪的头,“当年我离开京城回江南,你还小着呢,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 233 是个美人 萧初雪歪着头,伸手来抓云罗的头发,“爹总说姐姐长着一头黄头发,哪里黄了,又柔又滑,跟缎子一样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小时候头发黄,被人叫黄毛丫头,要是大了再黄,岂不要被人笑语了。” “那也是。” 从西市到荷花里,不过一炷香时间,但因今儿过节,街上来回的行人不少。 慕容祎坐在骏马背上,心头如盛满了蜜糖一般,紧跟着在两顶轿子、几辆马车的后面。豫王世子还整日与假云罗上演着恩爱的画面,而他却已经与云罗订亲了,明日便是广平王府数年来举办的一场盛大订亲宴。 嘉勇伯府的会客厅里,萧众敬夫妇、各房姨娘都静候着,萧众望兄弟二人正下着棋。 萧元甲、萧元乙兄弟俩立在一侧观望着,兄弟二人都已成家,萧元乙早前娶的是罪臣王丞相家的庶孙女,后来王家获罪,朱氏有意降她名分,但萧元乙对她用情颇深不肯薄待了她。 绣桔一路快奔,对朱氏道:“二太太,大太太接着二小姐,正往家里赶。蔡嬷嬷递话来说,晚宴可以上桌了。” 朱氏领了两个儿媳张罗起饭菜。 萧众望一听,摇了摇头,“不下了,元甲你来。” 萧元乙道:“明儿是二妹妹与广平王的订亲宴,我们都去广平王府么?” 萧众望呵呵笑道:“去吧,都去!” 王氏领着丫头从外面进来,因王家获罪,她如今是没有娘家的人,行事更不敢有半分的错,正小心地让丫头们摆上宴席饭菜。 萧元甲之妻高氏,领着丫头,捧着酒坛,两房人平日各过各的日子。一遇节日便在一处过,人多热闹。 几位姨娘也是各忙各的,摆碗筷的,张罗桌凳的。 萧众望原说也要办一场酒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好让京城人知道,他最得意的女儿在外拜师学艺归来了。可刘妃抢着要办,他只是退一步,让广平王府先办。 不多会儿,就听到一阵喧哗的说话声。 萧初雪拉着云罗的手,不停的说话,萧初真像个跟屁虫,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又有萧初疏生怕有人忘了她一般,与萧初真抢着说话。 萧初冰想说。但她是二房的小姐,又是庶出,不敢越了萧初雪去,只不远不近地站着,听她们几个说话。 萧众望起了身。萧众敬与两个儿子也不敢坐着,皆起身望着会客厅外,只见众婆子丫头一路快奔,掌灯笼的,扶人的,忙得不亦乐乎。 蔡氏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春姨娘。又有萧元顶、萧元庚、萧元武兄弟三人,萧元顶时不时地回头看上一眼,道:“你们几个吵死了,二姐刚回来,不能让人的耳根子清静一会儿。” 萧初雪反驳道:“你不说话,还不让我们和姐姐说话了。” 云罗离开嘉勇伯府后。萧众望后宅之中始终都有四位侍妾姨娘,依旧春、夏、秋、冬,早前各居一院,后来孩子多了,春、秋二位姨娘居一处、夏、冬二位姨娘居一处。每院中间隔了围墙,分为东、西跨院。这其间,有姨娘病故、暴毙,如萧初疏的亲娘,原是蔡氏买回府的犯官小姐,萧初疏三岁时,这位夏姨娘便离逝了。之后又来了新的夏姨娘,没过几年又没了,蔡氏又使了银子再纳夏姨娘,现在的夏姨娘算是第三位夏姨娘。 又有冬姨娘,从早前的姜疏影,到后来的犯官小姐、美貌艺伎,再到如今的小吏女儿算是第四位冬姨娘。 唯有春姨娘是活得最长久的,为萧众望育了一双儿女,女儿萧初真,儿子便是家里排序第五的萧元武。 秋姨娘亦有两位,早前是京城某官员的庶女,后来莫名病故,宁国公府秦家的庶女便成了秋姨娘,秦氏跟了萧众望后,亦生了两个儿女,儿子排序第八,取名元霸,今年方才九岁,女儿初锦只六岁。 夏姨娘亦生了一个儿子,唤作元玖,顾名思义,排序第九。 这第四位冬姨娘是去年春上才新进门的,还未曾育有儿女,因她最为年轻,也最得萧众望之心。 二房的萧众望有一妻三妾,妻子朱氏,梅姨娘、周姨娘、邬姨娘。梅姨娘育有一双儿女,女儿初冰,在萧家小姐里排序第三。邬姨娘只生了一个儿子唤作元实。周姨娘早前有一子,唤作元禄,不到三岁就病故了,倒有一个长得极其水灵过人的女儿。自打元禄夭折后,她的身子就越发体弱多病了,平日很少露面,也是一早就失宠的。 萧众望负手而站,为这一日似盼了很久,见萧初雪拉着美貌少女的手,先是微怔了片刻,只听萧众敬在一边叹道:“女大十八变,越长越好看,这话还真不假。初云小时候头发又黄又疏,瞧瞧,如今长得多水灵。” 云罗迈入大厅,裣祍行礼:“女儿拜见父亲!见过叔父!见过叔娘。” 朱氏站着一侧,笑道:“这一路上辛苦了吧,快入座,听说你回来,一家人都等着你回来再一起用宴。”正说话,就听萧元甲惊道:“广平王也来了?”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汇聚在最后面的锦袍男子身上,气宇不凡,恍若神仙人物。 慕容祎抱了抱拳,“从西市便一直跟着,这会儿总有人记得本王了。” 一屋子的笑了起来。 蔡氏笑道:“你可是府里的贵客,谁能忘了你呢。广平王快上坐!” 两房人按尊卑入座,春姨娘因是侍妾不得入座,一一介绍了家里的几个庶出子女、新进门的姨娘等。 云罗指着袁小蝶等三人道:“他们是我们百乐门的弟子,她叫袁小蝶,是我的贴身护卫。” 袁小蝶抱了抱拳:“伯爵爷好!二老爷好!见过大太太、二太太!” “着粉衣的是贺海棠,是门中南长老的座下弟子,是南长老派来照顾我起居的,穿橙衣的是祝水仙,是副门主的弟子。” 两名侍女见云罗并没有拿她们当丫头,而是说她们是门中有威望之人的弟子,光这一点就让她欢喜,欠身与众人行礼。 云罗笑道:“她们都是我的属下,就跟父亲身为铁骑军的大将军,手下会有副将军、校尉一样。” 萧元乙似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她们三个只能听妹妹使唤。” 朱氏对蔡氏道:“也是客人呢。” 蔡氏道:“让人在那边桌上添三副碗筷,请她们三个入席吧。” 大房萧众望夫妇携了嫡出儿女,二房的萧众敬夫妇也携了嫡子、嫡媳,正上坐着慕容祎。 袁小蝶与萧家的庶子女们坐在一桌,另一边又坐了两房的姨娘。 吃了大半个时辰,晚宴结束。 云罗令海棠取了一个竹编小箱来,打开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大小小的盒子、锦囊等物,云罗送给萧众望的是一把寒铁宝剑。萧众望接过,拔出宝剑,就听到一阵嗖嗖的声响。萧元顶颇是好奇,从丫头头上拔了根头发,触及剑锋即断。 萧元庚追问道:“哥,是寒铁宝剑么!” 萧众望含笑审视着宝剑,“难得一见的好剑!” 萧元顶道:“姐姐,这是寒铁的吗?” 云罗微微颔首。 贺海棠道:“这可是我们门主从一个西域商人花高价购来的。” 云罗送给萧众敬的是一方极精致的砚台,上有彩纹,一瞧也是价值不菲的。 萧众敬笑道:“侄女平安归来就好,这么破费作甚?”嘴上说着,脸上却笑得很张扬,拿着手里就审视起来,越看越喜欢。 云罗又取了一个漂亮的锦盒,“母亲崇信佛道,这是我送您的玻璃佛珠。”她又取了另一只锦盒,递给了朱氏,“给叔娘的也是玻璃佛珠。” 玻璃是墨庄新制出来的东西,不仅有玻璃珠、玻璃镜,还有各式玻璃灯罩,可这些东西比琉璃制品更高上七八倍到十几倍不等。 云罗给几个嫡出元字辈兄弟们备了每人一对玻璃制的挂佩,在这里,玻璃的价格如同翡翠一般珍贵,挂佩一早就令人打了络子,或是珍禽状,或是猛兽状的,每人一对。 云罗又令人取了锦囊来,将最大的三个递给了元甲妻高氏、元乙妻王氏和萧初雪。 萧初雪一接过,迫不及待的取出来,却是一面金光闪闪的手柄玻璃镜,张大嘴巴:“姐姐,我最喜欢了!上回我就跟娘要这样的玻璃镜,可全家福杂货行里卖得太贵了,一面镜子就得上千两银子。”萧初雪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瞧。这周围花纹也饰得好看,玻璃饰上了菱纹、金手柄,巴掌大小,背后还饰有红珊瑚珠等,这种饰样的就越发珍贵了。 元甲妻见萧初雪得的这种镜子,有些按捺不住,背过身去,悄悄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是一面金桃纹玻璃镜,后面亦嵌着玛瑙等物和萧初雪的一般大小,当即就乐上心头。 嫡出兄弟姐妹的送了礼物,接下来就是出庶出弟妹们的。 几个孩子早已经分男女站在两排,一双双乌黑的眸子就盯着云罗和竹筐里大大小小的盒子、锦囊。 萧元武向前几步,甜甜地喊了声“二姐姐”。 “乖!”云罗笑着,取了对琉璃挂佩,也是一早就打好络子的,“这个是给你的礼物。” “谢二姐姐。” 庶出弟弟们得的全是一样的,但琉璃珠子却各有不同,络子也打得形状各异,甚是好看。 234 孪子去哪儿了? 萧初冰向前几步,欠身唤了声“二姐姐”。 云罗拿了个锦囊,瞧着形状也是琉璃镜,萧初真、萧初疏、萧初锦等人也得了一样的镜子,不同于金嵌珊瑚的,一律是银嵌的玻璃镜,也有一个小手柄,后面或刻着花卉,或刻着可爱的珍禽。 庶出孩子的礼物发送完毕,云罗又给姨娘们备了礼物,皆用锦囊装着的,取了七个出来,供她们自己挑选。 “因路途遥远,这小箱子又装不了,便弃了锦盒,统一的用了锦囊装起来。” 春姨娘瞧了一眼,看着其中一个,估摸那里面应是玻璃镜,伸手取了,接下来是秋、夏、冬及二房的梅、邬姨娘等。最后剩下一个,蔡氏对朱氏道:“你替周姨娘收下,回头给她。” 初雪拿着镜子宝贝儿似的,笑道:“娘,姐姐一路辛苦,我送姐姐去拱璧楼歇下。” 蔡氏笑应了一声,道:“还照以前的样子拾掇的,你身子弱,让你单独住在那儿,服侍的丫头、婆子一早都是挑好的。雪儿,领你姐姐过去。” 云罗款款欠身,“父亲、母亲,女儿告退!” 初真瞧了自个的礼物,虽是银框镜子,可也值不少银子,她见过别的官家小姐用过,说这样的镜子,明得似水如月,在京城得好几百两银才能买到一面,嵌得这么精致的,就更贵了。也有的人买了银子后,回头寻了手艺好的匠人,重新嵌上镜框。初真扭头想跟过去,却被春姨娘给扯住了。 初真道:“姨娘,我就想过去陪二姐姐说话。” “明儿吧。” 初真低下头来。 慕容祎有些发愣,他没想到云罗归来,出手阔绰,备的礼物也是一件比一件珍贵,只怕给这一家人的礼物就得不少银子。而那竹编小箱里还有不少锦盒、锦囊的。 萧众望道:“着人给广平王准备客房,三更二刻了。” 慕容祎起身道:“不了,明儿一早府里还有宴会,我得回去。” 广平王一早。二房的人也离开了。 蔡氏回到了内室,这才打开锦盒,是一串比豌豆还大些玻璃佛珠,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绣桔道:“大太太,这珠子只怕得值不少银子呢。” 蔡氏拿在手里,细细地反复瞧看着,“我听人说,指头大小那么一颗玻璃珠就和同等东珠一样的价格。若是中间带彩纹的,就高出一倍,你瞧这珠子。粒粒中央都有抹橙黄,只怕没有五六万两银子下不来呢。” 世上不知晓玻璃其实琉璃的制作简单,云罗也是利用自己的知识,让墨城的人制作了玻璃,然后又琢磨出吹灯罩的法子。后来墨城的师傅还研究出了制作玻璃珠的法子,更学会在玻璃珠子中央添间其他东西,这样一来,就有了嵌色玻璃。因这价格不菲,只有宫里和富贵人家才能使得上。 绣桔轻声道:“今儿二小姐给二房人送的礼物,只怕也花了不少银子呢。” 蔡氏想到这事,总觉得这些稀罕物什都该是她的。轻叹了一声,“她哪懂呢,瞧她送给大爷、二爷的玻璃坠子,也得不少银子呢,还有那两房奶奶的金纹镜子……”一说到这儿,蔡氏就觉得心痛。“雨儿出嫁后,越发吝啬了,送年节礼也没想到大房,你瞧二小姐……” 关键时候,两房人就分出了亲疏。可今儿云罗送东西,两房人是一样的送。蔡氏现在想的是朱氏手里那串玻璃佛珠是不是和自己手里的一样。 蔡嬷嬷从外面进来,笑道:“伯爵爷送广平王出去了,二老爷、大爷、二爷、四爷也都陪着。”她站在一边,一脸惊羡地看着蔡氏手里的玻璃珠子,一瞧就得值不少银子,道:“听人说,我们家二小姐是天下的首富,早前还不信呢,瞧瞧这出手阔绰的……” 蔡氏道:“她哪是会过日子的人,这一晚上送出去的东西,连我瞧着都跟着心疼。” 她想说云罗几句,可一听她在百乐门的里名字——云罗,她心里就有些犯怵了,不知道云罗是不是记得自己的身世,她可不想让萧众望知道萧初晴早夭的事,她和朱氏联手偷云罗冒充。她现在是真的稀罕这个女儿。 萧众望送走了广平王回到上房。 蔡氏一想到云罗的名字,还有她现下的身份,百乐门门主,翻来覆去的就睡不着。她着实不知道云罗是不是忆起过往,可那时候云罗不过才三岁,按理是记不得的,至少在她身边的三年云罗好像真的忘了过去。 萧众望则是兴奋的睡不着,失踪几年的女儿回来了,还是天下首富,不仅人长得漂亮,连才华也是数一数二的。想着,他突地坐了起来,吓了蔡氏一跳:“你干什么?” 萧众望扭头道:“百乐门的上任门主云五,是与云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子,你告诉我,你当年明明生的是龙凤胎,为甚只留下云儿一个?” 蔡氏满是愕然。 萧众望想到这事,心里越发难受起来,云五公子那也是名动天下的人物,既然说的是龙凤胎,怎么蔡氏告诉他“某年某月产下一女”。 蔡氏心里发怯,一转身道:“我正困着呢。” “你休想睡觉,这事不与我说清楚,我和你没完。你明明生的一对儿女,为甚儿子就不见了,你不会因为儿子生来有病,就把他给丢出去了?我可听人说,这云五因生来有疾,一出生就被家人丢弃,后来被人收养养大的?” 蔡氏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想的是,莫不云罗的亲生母亲当年真生了一对龙凤胎,可后来兄妹二人失散了,数年之后又重新聚到了一处。 萧众望越想越气,好像他真有那么一个儿子,还来不及相认,就病故了。“你起来!这么大的事,你就瞒着我,你不与我说清楚,谁也别睡。”四五十岁的人了,此刻像个孩子一般,拽着蔡氏不放。 蔡氏想了一阵,道:“我生云儿是头胎,肚子是特别大,你定是听弟妹说过的,当年我生了两天一夜,后来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婆母和平婆子已经把云儿包好放在我身边了。到底是生的一个还是两个,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谁也没告诉我,我一直以为自己生的是一个呢。要不……你跟弟妹打听打听。” 平婆子是萧老夫人身边的服侍婆子,几年前也没了,平婆子活着的时候就是萧府的稳婆,最有接生经验。 蔡氏道:“要真是生了两个,也有可能呀。当时我醒来,看着云儿又瘦又小,还纳闷着呢,怀着的时候那肚子比生初雪、元顶都要大,怎么就那么瘦。我也问过婆母,可婆母说,头胎显怀也是有的。我人年轻又没经验,瞧着身边有自己的孩子,早就沉在初为人母的欢喜中,哪还顾得多想。” 萧众望此刻一听,心痛不已,这么说极有可能蔡氏当年是生了两个孩子,也许是云五一出生,就被当成死胎给丢了,谁曾想那孩子只是胎中带来的心疾,并没有死,后来却路人捡到给带走了。就算真有病,那也是他儿子呀!想到这儿,萧众望的心里跟猫儿挠一样,翻身起来,道:“我去问弟妹。” 朱氏见自己的是一条玻璃手珠,共有九枚,虽是一样的色儿,可粒粒匀称,没有半分瑕疵。萧众敬正在一边欣赏他得的砚台。夫妻俩只着中衣,谁也不睡。 萧众敬道:“瞧瞧!还是初云阔绰呀!”给庶子庶女的都是值钱东西,更别说给他们的了。 正说话,内室大丫头站在珠帘外禀道:“二太太、二老爷,伯爵爷来了,说有事要问二太太。” 夫妻二人整好外袍,移到偏厅上,萧众望直切主题:“弟妹,你告诉我,蔡氏当年在钱塘萧府生云儿时,是不是生了两个孩子?” 朱氏整个人就呆住了,反应不过来。 萧众敬如电光火闪一般,“对啊!”目光流转之间,“初云不是有个孪生哥哥,是上任百乐门门主,唤作云五的?” 朱氏扯着嘴角笑了一笑,有些慌神:“这事儿,大哥不问大嫂怎的问到我这儿?” “她说当年肚子疼了两天一夜,疼得昏了过去,等她醒来,母亲和平婆子已经把云儿包好放在身边,记不得她是生了一个还是两个。她昏了,你不是清醒的吗?你们是表姐妹,感情自来很好,能不知道她是生的一个还是两个?” 这个谎话要如何圆过去。蔡氏她一句话就推了个干净,大半夜的,萧众望想到这事来寻她问。 朱氏嚅嚅地道:“当年,是婆母和平婆子在内室接生的。你也知道,众敬不在家,府里事多,我得照顾三个孩子,等我听说大嫂生了,赶到产房时大嫂身边就只得初云一个……” 萧众敬觉得这也有理,可是那么个好儿子居然不等父子相认就没了,也难怪萧众望火急火燎地来问原因。 朱氏又道:“初云是与她哥哥相认的,大哥不妨问问她。” 萧众望道了句“家门不幸”,长叹一声,想到自己的儿子活了十几年,可他这个做父亲的居然不知道他的存在,实在太荒谬了。“一个个都是糊涂的,生了龙凤胎,好歹告诉我一声。” 235 身兼二人 朱氏垂着眼帘,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云罗又不是真是蔡氏生的。想到这事儿,她心头一惊:不会是云罗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萧众望问:“你想到什么了?” 朱氏灵机一动,忙道:“当年大嫂生下初云后,婆母有好些日子总是叹气。该不会真是双胞胎,可是那个却被当成死胎给丢了吧,大哥是知道的,婆母待我们媳妇自来视作闺女一般,也许是怕大嫂知道了伤心,瞒住了也不一定……” 萧众望道:“我问初云去。” 朱氏忙道“别呀”,“初云正累着,她身子又不好,有什么事明儿再问她不迟。” 这一晚,蔡氏辗转难眠,想着云罗对自己的身世知晓多少的问题。 萧众望一宿没睡,则是为那个未见面的儿子折腾的,总觉得那个死去的,活了十几年他却不知的儿子才是真正的嫡长子。 次晨,云罗沐浴完毕,换了身衣袍。 袁小蝶、海棠、水仙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嘉勇伯府内建的阁楼、庭院太多了,显得有些拥挤。 初雪提着裙摆,噔噔地上了阁楼,站在楼梯口道:“姐姐,爹让你去趟上房。” 云罗应声,领了袁小蝶出了拱璧楼。 初雪拉着她的手,因想着这是自己的亲姐姐,模样异常亲热,初雪好奇地问:“听蔡嬷嬷说,昨晚爹一宿没睡,吵得娘也没睡好。” 云罗笑问:“有什么心事不成?” 初雪扬着头,“姐,我们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就是叫云五公子的?爹非说娘骗他,说当年娘原是生的两个孩子,却因哥哥有病,把哥哥给丢了。” 袁小蝶哑然失笑。慕容祎当真给云罗出了个难题,也亏得萧众望了,居然会以为云五公子是他儿子。还与蔡氏闹上。 几人进了上房,花厅里,萧众敬夫妇也到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蔡氏神色憔悴,带着一双黑眼眶。懒懒地坐在贵妃椅上。 朱氏低着头,心事重重地看着地上。 萧众敬面露期待。 云罗行礼问安。 初雪道:“娘,姐姐还没用早饭呢,人刚起来就被我给拽来了。” 蔡氏与绣桔吩咐了一声:“去大厨房给二小姐取吃的。” 萧众望道:“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孪生哥哥?唤作云五的?” 现在摆在云罗面前的是两个问题:一,说有个哥哥。但接下来,萧众望会有一大堆的问题,光是一一回答,就得大半日的工夫。二,说云五是她扮的,可这事很可能会张扬出去。 云罗看着袁小蝶。面带商量的眼神。 袁小蝶走近,立在她背后,在云罗背上画了一个“真”字。 这是她们惯用的法子,有时候不便说出口,就这样告诉对方。 云罗也是这个意思。轻声道:“能请叔父和叔母回避一下么?” 萧众敬也好奇着呢。可这会儿竟要他离开,“初云,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我不能听的?” 她赔了个笑脸,欠身道:“这事不大好说。” 朱氏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先告退,辰时二刻要去广平王府。大嫂可别误时辰。” 待他们离开,萧众敬斥退了左右,云罗随他们进了偏厅。 云罗讪讪地笑道:“不瞒父亲、母亲,其实……云五就是我。” “你?”萧众望大叫一声,无法相信的看着云罗。 云罗肯定地点头,“江湖中人。易容装扮都是常有的事。”她伸出手来,露出左手的那枚月牙疤痕。 蔡氏却是信的,惊道:“难怪世荃非说你是初云,竟是这样的,可是你不是让人摸……” “这不是怕惹出麻烦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让人用布做了一个那东西垫在裆下……” 还可以这样的,让蔡世荃出了那么大的丑事,害得有好几个月蔡世荃大门不出,就躲在蔡府,一时间还闹出了笑话。 云罗深深一欠身,施了个大礼,道:“还请父亲、母亲莫要张扬出去。便是叔父、叔母那儿也不要提。” 蔡氏问道:“你怎么给自己取了个云罗的名字?”这才是让她昨晚一夜睡不好的原因。 云罗勾唇笑道:“救我的师父百乐道人有好几个徒弟,我是他第六个弟子,我唤萧初云,我让他唤云儿,可他总叫我云六。后来,与杜先生重逢,杜先生说不如叫云罗,罗与六谐音,听起来也雅致。我听着觉得怪好听的,也就同意他们这么唤我。”云罗歪着头,“母亲,我第一次听他们叫我云罗总觉得这名字在哪儿听过,感觉又亲切又熟悉。” 原来是这样! 蔡氏立马道:“云儿、云罗可不是音近的么,你自然听着熟悉了。” 朱氏和绣婆子把她抱到自己身边时,云罗不过三岁,哪里会记得以前的事,害得她一夜都在想这事,原是虚忧一场。 萧众望问:“那……七月时死去的云五公子……” “父亲别提这事了,想起来就生气,我明明在外地呢,豫王府就玩出了这么一招,居然让‘云五公子死了’,害得女儿再不能女扮男装,父亲不知道这有多不方便。我是云六,再变一个来,可不就是云五么。” 原来云五、云罗是一个人。 萧众望看云罗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赞赏,眸光移向蔡氏时,含着责备:当真是糊涂的,连她自个儿生了几个孩子都不知道。 萧众望问:“你和豫王世子很熟?” “还好吧,他不是百乐门的新靠山么,我又不敢得罪他。” “不得罪就对了,你虽许给了广平王,可豫王府也要保持往来。” 这两人都是昌隆帝看中的储君人选,无论是谁,萧家都已经拉拢,如此无论将来是谁登基,也不至萧家落漠。 蔡氏如释重负,道:“好些事,为娘还没问过你呢。当年那场大火……” “我睡得正香,就听绣桃尖叫了起来,等我呼救的时候,火太大了,后来就被浓烟给呛昏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便在钱塘城外的一处山神庙里,身边是一个瘸脚道人,他就是我师父百乐道人。后来他对我说‘你想不想活命’,我就说‘自然想活了。’他说‘你想活就拜我为师,我教你活命的法子。’” 云罗吞咽了一口唾沫,编故事可是她的强项,“我就拜了他为师。后来师父教了我保护心脉的内功心法,早前倒是极顺的,可练到第七成上就怎么也没个长进。几年前,百乐道人病故,把百乐门教给了我,又给了我一笔银子,说我学武没什么天赋,倒有些经商头脑。又托了门中的副门主、长老们襄助着,才有了百乐门。” 云罗简要说了这几年自己的事。 说了大半个时辰,也就讲完了。 蔡氏舒了口气,初雪在院子里道:“爹、娘、姐姐,叔母说时辰快到了。” 云罗欠身道:“父亲、母亲千万别将我是云五公子的事说出去,豫王世子最可恶,逼着我以云五公子的身份给禧郡主写情书,害得禧郡主喜欢上云五公子……” 这事蔡氏也是听说过的,听人说慕容禧哭昏在云五公子的出殡礼上,为此还生了一场大病。她隐隐听京城的官太太说过,好似说慕容禧喜欢的人就是云五公子,只是因为云五公子有心疾,不得已这才嫁了夏候适。 萧众望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会胡闹。” 蔡氏道:“还是别说出去的好,否则让禧郡主情何以堪,岂不让她成了全城的笑话。我们保守秘密就是。” 倒不是顾着慕容禧的感受,而是因为豫王世子逼云罗这么做,他们不敢得罪豫王世子。 初雪声声催促,生怕蔡氏误了时辰,“娘,二房的人都要出门了。”她打小娇宠,最喜欢凑热闹。过来的时候,见二房的朱氏领着两个儿媳妇又有初冰往二门上去,她自个儿就越发着急了。 蔡氏应答一声:“知道了!” 初疏、初真因是庶女,年纪尚幼,今次都不得同去。 元甲、元乙兄弟因要上私塾也不去。 萧众望夫妇带着云罗、初雪一道去。 蔡氏审视着云罗,“云儿这样穿戴可不合适,太素了些,换身鲜艳的锦袍。” 萧众望道:“回头让绣房给云儿做几身好的。” 云罗道:“女儿先回房了。” 初雪穿了一身紫色的锦袍,头上戴着漂亮的珠钗、金钗,年纪不大,却已经透出一股子贵气来,长着一张与蔡氏相似的五官,灵眸闪动仿若星子。 初真怯怯地站在上房的院门口,她身后跟着略小些的初疏。 初雪道:“姐姐当真不急,叔母都要出门了,你还不换衣服,你若迟了,可不要被人笑话。” “是!是!你比我急,要不你与叔母先走。” 初雪嘟了一下嘴。 初真见云罗出来,欠身行礼:“给二姐姐请安!”小心地审视着云罗,欲言又止,倒是初疏急得不行,拼命地与初真使眼色。 初疏道:“二姐姐要去广平王府……”想说,又怕乱了规矩,初疏比不得初真,初真有亲娘在,春姨娘多少还会护着她一二,初疏的亲娘早死了,她虽与初真住在同一个院子,总被初真给压着,说话行事更不敢乱了分寸。 236 讨好 云罗明白她的意思,“你们可问过母亲?” 初雪从里面出来,“都什么时候了,姐姐正忙着呢,你们倒拦着她说话。”早前云罗不在,初雪就摆着长女的谱儿,关着弟弟、训着妹妹,这会子又暖声说初真、初疏。 云罗轻声笑道:“你们虽去不成,回头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 初真仰头,眼睛晶晶闪亮:“二姐姐说真的?” 云罗对袁小蝶笑道:“当我是和她们一样的孩子,说话不算话呢。” 初雪不满的瞪着初真、初疏,“还不回屋做女红,早前是谁说要给二姐姐绣手帕的,这都多少日子了,我怎没瞧见呢。” 初真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扭头就跑。 初疏道:“我也绣帕子去。” 初雪跟在云罗身后,道:“姐姐理她们作什么?每回都是这样,一听说母亲和我要出门参加宴会,就在上房周围打转,家里有规矩,她们能和冰儿比么,冰儿如今都过及笄了,叔母出门自然得带着她。初真、初疏两个才多大,整天的就想凑热闹,正事没学会……” 云罗扭过头来,看着比她矮上大半个脑袋初雪,瞧初雪这骨架,只怕又像了萧众望,将来的个头矮不了,“回头,我与母亲说,你当姐姐,我来做妹妹。” 初雪立时反应过来,面露不好意思。 袁小蝶忍俊不住,“初雪小姐可不比你更像长女呢。” “你们就会取笑我。”初雪一生气,转身也跑开了。 初雪居然不唤初冰“三姐姐”,而是说冰儿,好似比她还小一般。 云罗回到阁楼里,重新把自己的几家衣服拉了出来,瞧来看去,清一色都是素雅色的,且全都是绣梨花的。她哪里有鲜色的衣裙,从来都没有。 袁小蝶正与海棠、水仙两个讲大家的规矩,首先说的就是郑府年初赏花宴上闹出的几桩事。 二人唬得一愣一乍的,海棠道:“袁师姐这话是不是说。弄不好今儿也会有人算计。” 水仙明明心头吃惊,面上却故作见过一样,“这在各家的宴会上,听说是常有的事,一日闹上好几出却是少见的。” 海棠想着要是自己被算计得与一个男人做出出轨事,她可不要活了,好歹她也是要面子的。“我还是不要去了。” 袁小蝶道:“我是告诉你们,去了那样的地方就得加倍小心,不能落单,就算是出恭。也得多拉两三个人同行。一落单就易出事,小姐说我们是同门师姐妹,这是为什么,就是不想给旁人算计了我们。如今我们都是以师姐妹相称,自然只听命于小姐。旁人若是要你们做什么,只管遣了宴会上服侍的丫头、小厮去。” 海棠连连点头。 袁小蝶是担心出事,故意给她们讲一些吓人的事,好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 云罗挑了件额黄色的衣裙,挑了合宜的头饰,又让她们三个帮忙拿了主意,因为是参加宴会。特意施了一点胭脂,依是她喜欢的风格,挽了个高髻,髻上绑着绣银线的丝绦,又戴了漂亮的珠钗、羽毛绒花,束了一串珍珠抹额。让袁小蝶在她眉心用朱砂绘了朵鲜艳的梅花。虽是素雅,却另有一种风情,飘逸若仙,绝色倾城。腰间加了条系着银铃铛饰珍珠的锦带,举止之间。那银铛儿便发出悦耳的声乐,煞是动人。 她没出拱璧楼,初雪的服侍大丫头却到了,站在院子里问管事婆子道:“二小姐可打扮好了,大太太、伯爵爷都在二门候着呢。” 管事婆子低声道:“容我问问。” 正要上楼梯,海棠就出来了,笑着道:“小姐打扮好了,这就下楼。今儿小姐出门,你们在家小心看着。” 那一箱子的稀罕物什…… 虽说大半都送了萧家人,可还有不少呢。 管事婆子应了。 云罗携着三女出了拱璧楼,上了二门外的家轿。 蔡氏瞧了一眼,笑道:“年轻小姐就该这样打扮。” 初雪的目光则落在云罗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上,那一条漂亮的腰带,缀下珍珠丝络,络下又有银铃,一瞧就是值钱的东西。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广平王府去,虽说出门得早,到了广平王府一看到处都是贵客,竟分了三处,新婚夫妻、订了亲的男女在一处,又有男客一处、女客另一处。 支客师是几名精明干练的婆子、丫头,领了萧家人分成几路离去。 初雪闷着头,直跟在云罗后面,却被蔡氏一把拽住:“没听支客师说,新婚夫妻、订亲男女另有一处,你跟你姐姐去做甚?” 初雪咬了一下唇,哪有这么多规矩,以往都是分两处,广平王府的订亲宴倒好,居然还分成了三处来。 郁枫迎了过来,抱拳道:“萧小姐,请跟属下来。”瞥了眼袁小蝶,很快垂下头去。 袁小蝶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是高度戒备地审视着周围。 广平王府的后花园凉亭里,已经来了三对年轻夫妻,一对是秋天时成亲的慕容禧与夏候适,又一对是文士装扮,身边站着个紫袍妇人,年纪约莫在十五六岁模样,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另一对男子穿着紫色蟠龙袍,瞧那模样应是某亲王府的世子,女子衣着大红衣裙。 慕容祎迎了过来,笑问:“来了?” 她柔声答道:“来了。” 慕容祎正要伸手,却突地忆起他们只是订亲,在人前还是顾忌几分,将抬起的手一转,“娘说我们年轻人喜欢热闹,所以特设了这处凉亭给我们接待交好的亲友。”他进了凉亭,指着夏候适道:“这是我的好友夏候适,旁边的……” 云罗道:“禧郡主原与我相熟的。” 慕容祎勾唇一笑,指着另一对年轻夫妻道:“这位也是江南人氏,琼林书院鼎鼎大名的才子徐绩与夫人。” “这位是我大哥、蜀王世子,旁边那位是大嫂。” 云罗垂首,落落大方又不失优雅地欠身一拜,“见过夏候公子、禧郡主!见过徐公子、徐夫人!见过大哥、大嫂!” 慕容禧笑了起来,“你行这么重的礼作甚?” “在外,自讲官场地位、职位,可这是宴会上,只讲私情,自得敬客,主人尊贵也得行礼,皆是该行的。” 徐夫人抿嘴浅笑。 蜀王世子妃审视着云罗,这容貌,这气度,还有她的身份,样样都在她之上。 慕容禧心头情绪繁复,慕容祯对云罗的心思她多少也猜到一些,可云罗却更偏爱慕容祎。慕容祎生着一副好样貌,便这那张脸、那风度就能吸引不少的目光。打趣道:“瞧瞧!还没过门呢,就当自己是主人了?” “我这一行礼,也有谢罪之意,我来晚了。” 慕容禧因与她熟识,说话便随意了许多,“好了,好了,阿祎一早就叮嘱过了,说你身子弱,不能饮酒,生怕我们灌你酒似的。” 有侍女过来,唤了袁小蝶与海棠、水仙:“三位姑娘请到一边小案上用茶点。” 几人的目光才齐刷刷地落在她们身上,连这侍女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尤其是海棠、水仙,那肌肤嫩得跟能流出水来似的。 蜀王世子瞧了一眼,不由问道:“她们是你的侍女?” 云罗道:“是门中女弟子,因长老、副门主不放心,特遣来服侍的。” 徐绩看着她们三个,风姿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点:是标准的美人,有的娇媚如花,有姣好似月,更有的婀娜多姿。 “行遍山水,方才发现真正的美人乃在民间,海棠原是桂郡人氏,水仙是渝州人氏,但凡山好水好的地方,就出美人。” 夏候适见几个人男人看着她们有些失神,连带着慕容祎也多瞧了几眼,“萧小姐弄这样的美女在身边,就不怕……某人心猿意马?”目光移向慕容祎。 “听闻秀色可餐,想着有她们在,许能省点粮食。” 一语落,凉亭里的人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蜀王世子虽在笑着,看着云罗的眼神有了更多的敌意,这是慕容祎的未婚妻,才貌双绝,手里更握有百乐门,慕容祎这是走了什么运,这样的美女竟被他得到了,此女听闻才华了得,将来成事之后,若想对付慕容祎只怕又多了一些难度。 徐绩笑道:“第一次听秀色可餐,瞧美人也能省粮食的。” 云罗很是认真地道:“这可是真的,我以前一顿吃一碗,如今只吃小半碗了。我都如此,要是换作诸位公子、世子的,岂不要只吃几粒米就成了。” 袁小蝶听见凉亭里的话,颇有些不悦,她讨厌被男人们这样看着,尽快看海棠和水仙的更多,她们两个倒似乎很受用。 几人分尊卑坐下,双双对对,璧人仙侣般的人物,当真养眼得很。 坐了一阵,蔡世藩携着夫人也到了。 见到云罗先是一愣,很快就抱拳,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蔡夫人笑道:“今晨得到下人禀报,说姑父寻着表妹了,我们还有些不信,瞧瞧,可不是个仙女似的人物。” 云罗欠身行礼,唤了声:“见过表哥、表嫂。” 重新坐回座位上,几个人开始闲聊起来。 说了一阵,徐绩提议道:“斗诗词如何?” 237 订亲宴 慕容祎侧眸看着身边的云罗,她说过不喜欢在宴会上与人比试诗词。 云罗移眸看他,落在众人的眼里,当真是一对情深意切的痴情人,云罗答道:“好啊,不知是什么题目。” 蔡夫人也是名门闺秀,相传精通诗词歌赋,此刻道:“就以每对为一组,一个写,一个作,看哪对的最优。” 蜀王世子也是附庸风雅的人物,在蜀郡小有才名,道:“今儿是阿祎与萧小姐的订婚宴,词以《好事近》、《贺新郎》为题,诗写个应景的就行。” 众人应承。 慕容禧道:“既然萧小姐说今儿不论职位,只谈私交,我有个建议,让萧小姐和阿祎先来。” 慕容祎依是脉脉深情地看着云罗。 云罗道:“若是太过推辞反倒矫情,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站起身来,“阿祎写,我来作。”她倒吸了一口气,开始在记忆里搜索出来,虽然厌恶,可也不得不这么做,她暗骂自己是个抄袭大家,可身边的人都是当世颇有才名之人,她亦可以写,让慕容祎来作,可她那手字只能算是勉强入目,与在座的各位相比着实太难看了,为了不让慕容祎出丑,她还是不要写字。 有丫头抬来了桌案,已一早备下了笔墨。 她想了一阵,轻声吟道:“《好事近》。”稍顿片刻,道:“ 何路向家园,历历残山剩水。都把一春冷淡,到麦秋天气。 料应重发隔年花,莫问花前事。纵使东风依旧,怕红颜不似。” (注:纳兰容若《好事近》) 词的一开始就奠定了伤感的基调,家园无处可寻,回家的道路已经找不到了,抬头望去,满目残山剩水。 “纵使东风依旧。怕红颜不似。”景色依旧,物是人非,最后的这句感慨是许多词人都感慨过的,并无什么特别。平淡语气中诉尽天下悲情。 人生就是这样错过一场又一场的美景,有些人对这些错过不以为然,但对于有的人来说,每一次错过都是一道伤痕。 音落时,几人不约而同的叫好。 夏候适面露敬佩地道:“你们俩都写成这样了,我们还比什么,怎么看都输定了。” 蔡夫人反复沉吟,“这首词虽无典故,可回味无穷,颇有意境。平淡朴实之中自有一番滋味。” 慕容祎搁下笔,几人围近,云罗则是细细地看着上面的行书,游云流水,勾折之处比较圆滑。字体较为秀气,收笔处更显刚劲有力。 夏候适赞道:“好,数月不见,阿祎的书法又见长进。” 蔡世藩道:“词好、字也好!” 蜀王世子妃笑问:“接下来由哪对来?”她看了眼蜀王世子,一脸深思,虽然知晓云罗有才学,却不想。一出手就能写出这么好的词作来,“来人,取琴!” 蜀王世子每次作诗词,世子便要奏曲和鸣,为他的诗意寻觅感觉。 不多会儿,蜀王世子拾了笔。挥毫泼墨,一首词便跃然于纸,蜀王世子妃的琴声也渐入停凝。 夏候适颔首看着,“意境不俗,却有失韵律。”他没有说更多。接了笔,双手奉递给慕容禧,目光交接,慕容禧似在闪躲:“我可不会作诗词,你作我写。” 云罗站在一侧,随着夏候适的朗朗出口,慕容禧的字清秀又不失犀厉,勾折之处更显刚硬,但字却是极好的,偶然间,当夏候适眸含深情的看着慕容禧,慕容禧却是回以平淡的目光。这样的一幕落到云罗的眼里,她不由得心下一沉,慕容禧已经嫁给夏候适了,难不成她还是无法喜欢夏候适。 这个慕容祯,干吗要逼她和慕容禧鸿雁传书,一定是云五公子的缘故,否则夏候适也是少年才俊,怎会打动不了慕容禧的心。 想着心思,云罗就愣在一边。 一个声音温柔地回应在耳畔“云儿”,却是慕容祎正看着她,“怎了?” 云罗回过神来,粲然一笑。 月洞门处,移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依然是一袭酱紫蟠龙袍的男子,行止如风,身后跟着名如花美人,在他的身后又有两对年轻男女,却是五公子、六公子夫妇。 她突然返京,在抵达京城前,还故意让一样的彩舫在渝州、江陵一带往返,船不靠岸,他只道她还在船上,却不想昨夜京城护城河畔突然就出现了一艘彩舫,她自彩舫而下,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她与慕容祎订亲的消息。 她防他如此,拿他当恶魔猛兽。 原本其乐融融的凉亭,立时便掠过古怪的气息。 满是防备的蜀王世子、心下疑惑的慕容祎,而其他人里,更是好奇慕容祯的出现。 近了凉亭,慕容祯双手负后,朗笑道:“阿祎订亲,这么大的喜事竟不请我,难道真如世人所言,我们是敌人?” 他与慕容祎说话,眼睛却定格在云罗身上,她今日的打扮很用心,无论是发式还是脸上那淡淡的胭脂、额上的梅妆,都足可以证明她的心,她喜欢慕容祎,从来就不是仅仅是报复那么简单。 六公子向前几步,道:“云罗,你哥哥病逝,我们豫王府待你不好吗,这么大的事,你竟不通晓一声。真是意外啊,百乐门门主居然是嘉勇伯的嫡长女……” 慕容祎眸闪敌意,伸手一抓,拉住了云罗的手,低声道:“你别怕,有我呢。”他挺了挺胸,“今日是我们的订亲宴,如果几位是来道贺,在下表示欢迎,若是来闹事的……” 云罗握住他的手,虽只一句话,足可以让她觉得踏实。 慕容祯心头悲凉,他待她不好么,可就是打动不了她的心。在他的面前,她剑拔弩张,不肯有半分的示弱。而在慕容祎的面前,她可以是小鸟依人的女人,甚至为会在订婚宴上将自己打扮得足够美丽、得体,甚至为了慕容祎来应付她最讨厌的斗诗词。 慕容祯淡淡一笑,“我们兄弟自是来道贺的。听说你们这儿是成双结对的玩,我……可是把自己最宠爱的侍妾都带来了。”他伸手一揽,将一个如花美人揽在怀里,那女子依在他怀里,不由得娇声笑了起来。 凉亭里,有人带着鄙夷之色,慕容禧则是咬了咬唇,转身出了凉亭,轻声道:“大哥,这种场合你来闹,有失大度,会让人瞧了笑话。” “你们真是奇怪,本世子是真心道贺,反倒怀疑我的诚意。”他拉着侍妾进了凉亭,喧宾夺主地道:“来人,再添几只锦杌来。” 云罗用极低的声音道:“阿祎,答应我,今儿不要和他吵,这可是大喜的日子……” 慕容祎垂眸,满是怜惜地看着云罗,“你放心,只要他不为难你,我可以忍。” 郎有情,妾有意,他们竟相爱至此,他算什么?他慕容祯就是自作多情。慕容祯看了眼桌案上的笔墨,执笔而起,亦写了一首词: 梦里相拥,醒时独卧,窗外一轮新月。寻思时自悔分明,无奈却、照人清切。 一宵灯下,连朝镜里,瘦尽数载花骨。前期总约上元时,怕难认、飘零人物。 云罗看着有些眼熟,看得很是用心,这有些像纳兰容若所写的《鹊桥仙》,歪头道:“不如改几个字可好?” “改什么?”慕容祯轻声反问。 云罗伸出纤纤玉指,“梦来双倚,醒时独拥,窗外一眉新月。寻思常自悔分明,无奈却、照人清切。”末了,看着下一行字,道:“瘦尽十年花骨。” 她一说完,慕容祯出奇的听话,重新写录了一首,“算我们合写的?” 云罗哑然,侧眸看着慕容祎。 慕容祯笑道:“一句玩笑就能把你吓成这样。就算要合写,那也是本世子与自己的爱妾。”颇不以为然,一把将之前写的撕成了碎片,揉在一处,朗声问:“下一个是谁?” 六公子叫嚷道:“大哥,自然是我写了。” 徐绩还在沉吟着慕容祯的词,“写得极妙,被萧小姐那一改,更添愁意,妙——” 六公子拿着笔,歪头问李氏:“说是夫妻合写的,你说我写。” 李氏瞪了一眼,不会写就不用抢着拿笔。 六公子见她不说,闷头写道:“梦里两人,醒来两人,明月应有两轮。寻思多纳些美人,无奈何,惧内怕人。一朝得意,自家院里,娇妻美妾无数。前番畏惧全无,我怕谁,风流人物。” 慕容禧一瞧,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还敢抢着学人写诗词,就他自家的几个兄弟,哪些能写,她还不知道么,伸手一抓,扯住六公子的耳朵,骂道:“把你能耐了?不会写就让弟妹写,瞧瞧,全是你的那些风流事,也好意思写出来。还风流人物?” 六公子呦呦叫着,直嚷道:“姐,我已经成家了,不是小孩子,别拧!别拧!” 慕容祎只觉,这分明就是来捣乱的,正要发作,手却被云罗给抓住,她给他一个温和的眼神,含着浅笑,似在告诫他:不可冲动。 六公子看到这一幕,叫嚷道:“阿祎,你完了!还没成亲呢,就怕成了这般,这成了亲可如何了得。” 238 闹场 这边正乱着,但见月洞门那边传来一个丫头的呼声:“凌小姐,你不能进去!凌小姐!” 却见一袭华服的凌雨裳像只发狂的小马驹,提着裙子直往这边来,任是丫头如何阻拦,她只没命的跑,一口气近了凉亭,喘着粗气,满是怒容地指着云罗:“你这个狐媚子!祎表哥是我的!他是我的……”她飞扑了过来,吓得几位夫人躲闪不已,正在这时,慕容祎一个闪身将云罗护在身后,一把抓住凌雨裳的双臂,“雨裳,你回女客宴席上去。” “我不,我不!”凌雨裳叫嚷着,看着面前的慕容祎,正是她心心念着的模样,“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是她勾引的你,是不是?” “雨裳,请注意言辞,萧小姐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你羞辱她便是在羞辱我。” 他的未婚妻,这个词,她也曾拥有过。 凌雨裳愣了一下,眼泪簌簌地滚落,泪眼朦胧,“祎表哥,从小到大我那么喜欢你,除了你,我就没瞧过别人一眼。你怎么可以娶别人……”她扬臂一抱,死死地抱住了慕容祎,慕容祎用力地挣扎着,想推开她,可凌雨裳抱得很紧,紧得他根本就推不开,似粘在他身上一般。 慕容祯立在一侧,细细地审视着云罗。 她很平静,也很优雅,对于凌雨裳的指责没有半分的愧疚。 慕容祎有些气急,低喝:“快放开!” “我不。” “再不放开,往后都不理你了。” 这一句看似有几分孩子气的话,居然对凌雨裳份外管用,她立时就放开了他,“你就那么喜欢她?” 慕容祎再次重申,“她是我未婚妻。” 凌雨裳身子摇了一下,“我听人说了,说你和她也是自小相识的。你们之间有螭纹玉佩,可我……” 她低头,眼泪如珠滴落。没人理解她的痛,她喜欢慕容祎胜过了一切。知道他的事,她求了神宁大公主一晚上,神宁方才同意带她来宴会,可她却见不到他,因为他带着他的未婚妻在另一处玩耍,他还请了几对年轻的夫妻朋友来,他带着她和他们一起谈论诗词。 明明是她的,却被别人抢了去。 不,她要嫁给慕容祎。 此念一闪,凌雨裳抬起头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萧小姐,你行行好,我不和你争,你让祎表哥娶我为侧妃。只要让我做侧妃就好……” 曾经的百乐门主,今日的嘉勇伯嫡长女,今日的云罗很美丽,美丽到凌雨裳嫉妒、发狂,只要她能嫁慕容祎,总有一天,她会使法子弄死云罗。 昨天得到消息。凌雨裳寝食难安,一宿都没睡好,面容憔悴,加上这大半年来少了手帕,没了同龄小姐为友,她过得很艰难。从前交好的、不交好的,都不与她来回,只为害怕引来横祸。 慕容祎轻斥道:“雨裳,你能重觅良缘。你起来,回女客宴席上去。” 凌雨裳大吼道:“祎表哥。我没问你,我在求她。”她仰头看着云罗,“我哪点不如你,我给祎表哥做侧妃怎么了,有哪儿配不上他?你可不要犯妒,这可是皇家大忌。” 云罗勾唇笑道,“凌小姐何不问广平王?”她把问题推给了慕容祎。 虽然跪在地上,可凌雨裳的眸底却是满满的不甘、浓浓的恨意,这样的眼神,云罗也曾在镜子里瞧见过,那是她的眼神。 慕容祎要扶凌雨裳,可她就是跪在地上不动。 凌雨裳化着浓妆,一身的脂粉气息,敷厚粉,扑胭脂,一张脸如同刚粉刷过石灰的墙壁,仿佛正在簌簌地掉落,脂粉味扑鼻,显得庸俗不堪,却衣着最华贵的锦袍,跪在地上央求着,放弃了尊严,放弃了身份,只求能嫁给慕容祎。 慕容祎见扶她不动,原已扶起,可凌雨裳又跪了下去,大喝一声:“来人,把凌小姐送到女客宴席去。”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要在呆在这里,我要和祎表哥一起。”她被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押着,可她还是不停地挣扎着,挥胳膊、踢踹着双腿。 蜀王世子轻叹一声,道:“二弟若是娶她为侧妃也不错。” “大哥休要再说这种话,我答应过云儿,‘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他深情款款的看着云罗,四目相对,云罗恍若无事地道:“继续我们的。” 凌雨裳被押送回女客宴席上,神宁满是心疼地看着她。凌雨裳满是怒容地盯着送她回来的婆子,抬脚就是几脚:“贱奴!竟管我的事!你们去死!” 神宁轻呼一声“雨裳”,伸手将她拉住在自己身边,这可是宴会,有多少官家夫人、太太、小姐们走,又有多少人等着看她家的笑话,尤其是安康大公主正眼神怪异地盯着她。 凌雨裳坐下,可眼里都是刚才所见的一幕,任是她求情,慕容祎都没有心软,不,他一定还喜欢着她。她这样想着,一定是她刚才瞧错了,那是在做梦。她似乎忆起了玉灵儿来,为了清醒便拿着钗子扎着自己,她拔下钗子,狠狠地扎在左臂上。 痛,是这样的痛,好像不是做梦。 可是,喜欢的慕容祎怎么就与别人订亲了。 她想不明白,又扎了一下,似乎并没有预期那样的痛了。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惊呼一声:“怎么回事?地上好像有血。” 众人看着地上的血迹,寻着血迹而望,却见凌雨裳的广袖下,正一滴又一滴地落下血滴,滴在地上,染成了朵朵梅花,汇成了一遍。 神宁惨叫一声,抓住她的手,却见手臂已经有数枚血窟,整条手臂如血染就。“雨裳,你疯了么?” “嫁不了祎表哥,我就去死!娘,你和他说说,让他娶我,我不和萧小姐争,让他娶我做侧妃、做侍妾,只要能嫁给他,做什么都行……” 她原以为,凌雨裳已经放下,却是从不曾放弃过,只是那段时间压在心底,如今一朝爆发,竟比以前更为强烈。 立时,刘妃带着丫头过来,扶了凌雨裳、神宁往女客休息院奔去。 当传来了太医,几人揭开凌雨裳的左臂,却发现上面是十几枚印痕,神宁还以为她在发呆,不想竟伤得如此,枚枚都在淌血,触目惊心,殷红如花。 神宁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凌学武失踪了,寻访了许多地方,都没有他的踪迹,而今她的膝前就这一个女儿了,“雨裳,你这是何苦哇?” 凌雨裳呢喃重复道:“我要嫁祎表哥!嫁不了他,我就去死!”说得狠绝,仿佛不让她嫁的人是神宁,她愤愤地看着神宁,“你害苦了学武,也害苦了我,是你给我们退的亲,你得赔我……你得赔我……” 却没有泪了,只有浓浓的怨恨。 神宁无语,看着这枚枚血窟,早前她认为凌雨裳没有死的勇气,可看着这些血窟,如果凌雨裳说要跳楼,她会信的。“你乖乖的,别乱动,让太医给你包扎伤口。” 凌雨裳扭头道:“不让我动也行,你让我嫁给祎表哥,要不是你棒打鸳鸯,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好!好!为娘答应你,为娘设法说服阿祎,让他娶你。” 刘妃站在一边,扬了扬头,现在想嫁慕容祎,云罗可比凌雨裳好了不知多少倍,人家也是伯府嫡女,更重要的是有钱,今儿在女客宴上,就见萧家人说了,那出手阔绰。“神宁,慕容祎与萧小姐两情相悦,若想他们退婚……只怕我家王爷也不会应的。” 凌雨裳恨恨地看着,扭头盯着神宁。 神宁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雨裳又这么喜欢他,就订为他的侧妃如何?” 刘妃早前觉得这姻缘不错,可现在的凌雨裳这名声也太难听了些,谁知道她在王家庄与谁做了一日夫妻,而且狠毒可是出了名的。神宁府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没名声、没权势,早前交好的官家夫人、老爷早就不与他们来往了。 刘妃一百个、一千个的不乐意,也可不要给自己的儿子找这么个毒妇为侧妃,天晓得过门之后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神宁抬手,示意左右退去。 凌雨裳已经是这个样子,再不遂了她的心意,神宁担心凌雨裳会疯癫,到那时她下半辈子最后的依靠也没了,她这一生也太失败。 “刘妃,只要你说服阿祎娶雨裳为侧妃,我答应你,帮忙阿祎坐上储君之位。” 刘妃面含质疑。 神宁只是公主,可不是昌隆帝,这谁为储君,都得由昌隆帝说了算。 “皇上到底是我的亲皇兄,我的话他还是要听几句,郑贵妃是阿祎的义母,再有我帮着推波助澜,大事可成,你不妨考虑一下。我只一个条件,让阿祎娶雨裳为侧妃,阿祎登基之后,就算不是皇后,至少也得是个贵妃……” 刘妃见她说得真诚,勉为其难地道:“这是大事,我得与王爷、阿祎商议。” “你还商议什么,我女儿是当朝大公主之女,让她做阿祎的侧妃,还能委屈了阿祎不成。” “话虽是这么说,可你知道,我家阿祎最是个有主意的。” 神宁见她是故意推托,不由秀眉微挑,讥笑道:“你若不愿意就算了,到时候我把雨裳许给豫王府,豫王到底也是我胞兄,就算不能嫁豫王世子,嫁给四公子、五公子或六公子也是成的……” 239 背后交易 (ps:么么哒,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慧慧、coloryan1976、根本解决投出的宝贵粉红票!) 凌雨裳正要开口,神宁在她身上拍了一下,示意她别说。 凌雨裳见母亲愿意顺她心意,此刻也来了精神,只巴巴儿地等着结果。 “娶了我家雨裳,这好处可多了。一、首先我神宁府会站在你们这边,毕竟阿祎是我女婿,我没有道理不帮他。二、就算他日蜀王府失败,豫王府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能保住他们夫妻一条性命。进可攻,退有路,刘妃,你也不是傻子,这么浅显的道理不会不明白?” 蜀王府在川南道、陇西道一带确有权势,可能与豫王府比吗?豫王的几个儿子所娶的正妻,哪个不是身份贵重的,就这一点,蜀王府就失了先机。 神宁扬了扬头:“你把你女儿依依带到京城来,不就是想给她寻个好婆家,也好他日助阿祎一臂之力,护国公李家如何?只要我神宁出面保媒,依依和护国公嫡长孙的亲事就能成大半。再不行,还有定远候府的嫡长子,那是兴平的儿子,兴平打小就与我感情好,我的话她总要听上一听的……” 这些可都是诱惑,只要她点头了,一切都好说。 刘妃笑了。 神宁道:“给句痛快话。” “成!” “你能做主么?” “怎么不能做主了?”刘妃最大的希冀就在慕容祎身上,为了这个儿子,她可以牺牲女儿的幸福,要是慕容祎做了皇帝,她就是太后,那可是最风光的女人,“明说只怕王爷和阿祎会推三阻四,我瞧还得使别的法子。” 凌雨裳一听这别的法子,就知是有主意。只要能嫁慕容祎,管他什么法子,立时来了兴趣,故作娇羞地道:“雨裳一切都听娘和刘舅母的。” 神宁瞪了一眼。她什么时候这样求过人,还不是为了保住凌雨裳,“你在这儿歇着,我与你舅母到一边说话去。” 她点了一下头,半倚在暖榻上。 刘妃与神宁去了花厅,外面无人,通常除非是有女客不舒服,否则不大进休息院,这地方最易出事。 凌雨裳有些不放心,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频息聆听他们说话。 神宁正与刘妃说你当如何如何,只听得凌雨裳一颗心怦怦乱跳。 两个人低声嘀咕了一阵,各自分开行事。 刘妃一走,神宁便进了偏厅,却见雨裳正在那儿乐得发呆。不由得啐骂道:“受那么重的伤,不好好儿在榻上呆着,在这里做甚?” 凌雨裳傻傻一笑,好奇地问道:“娘,舅母能把事办成吗?” “我为了你,做了这个份上。她为了她儿子,也能把事办成。你只管在这儿好好呆着,等着好消息就是,你既听到了,该怎么做知道吧?” 雨裳快速地点头,脸上挂着笑,仿佛之前那自伤的人并不是她。 刘妃先到了女客宴会上。叮嘱慕容依依小心招呼客人,往花园凉亭方向移去。 凉亭里,众人作完了诗词,正在赏曲观舞,蜀王世子妃自恃弹得一手琴。而徐夫人又会跳几曲舞,好不悠闲。 刘妃笑了一声:“这里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 蜀王世子妃道:“什么也不差。” 刘妃走近慕容祎,依是笑道:“阿祎,你父王认识了几位朋友,让你过去拜见一下。” 蜀王世子立时起身,弹着锦袍上的皱褶,“我也去。” 刘妃想说“你不用去”,又怕引得旁人的怀疑。 慕容祎低声对云罗道:“我去去就来。” 云罗应了。 慕容祯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一样,不停地流转在刘妃与慕容祎之间,他总觉得刘妃的眸子里有些异样的东西,就像是算计。他捧着酒盏,一饮而下,目光移落在云罗身上,她正目送着远去的慕容祎。 这个女人在他面前就如同难以驯服的小老虎,偏在慕容祎面前就温柔如水,小鸟依人。 慕容祯对蔡世藩道:“你起来,换位置。”不等对方答话,起身拉开蔡世藩自己一屁股坐下。 蔡世藩无奈,只得带着蔡夫人换到了慕容祯与那位美貌侍妾的位置上。 慕容祯轻声道:“你没瞧出什么来?” “瞧什么?” 云罗以为慕容祯会来捣局,可他却出乎意料的作词泼墨,不仅如此,居然还会吹笛子,也对,她在他住的曙堂里不是发现了一屋子的书,可见他也是个爱读书的,只是不喜欢附庸风雅罢了。 慕容祯看着月洞门方向,“本世子怎么闻到了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云罗扭头,愤愤地盯着他,“论阴谋,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过了你去。” 慕容祯朗笑两声。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最会使阴谋的人。 夏候适的琴音空灵而优雅,慕容禧的舞蹈不俗,双臂微张,转着圆圈,衣袂飘飘,夏候适眸露痴情,慕容禧却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无一物。 “你自个看看自己干的好事。夏候适和禧郡主太不正常了。” 慕容祯脱口而出,“夫唱妇随,一个弹琴,一个跳舞,甚好!” “好个屁!”云罗张口就来,声音不高,可慕容祯觉得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虽然与慕容祎呆一处显得如仙侣璧人一般,可那都不是真实的。“我敢打赌,到现在他们俩都没圆房,究其原因,肯定是禧郡主还念着刚死的云五。夏候适是喜欢禧郡主的,可禧郡主眼里根本没他,总是这样淡淡的,这可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 慕容祯听她一说,这才定睛细瞧。 夏候适笑眼微微,眸子里有柔情,可慕容禧从不认真瞧他,即便目光相遇,慕容禧总是快速的移开。又或是用冰冷和陌生的眼神对视片刻,就像是在瞧一个陌路人,又像是在看一个自己厌恶的男人。 “这怨不得禧儿,谁让夏候适不像个男人。都成亲了,还由着禧儿来。” 云罗扭头愤愤地盯着,“个个都像你,不懂得尊重女人,你想干什么都由着你来?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 慕容祯也不生气,反而觉得与她说话也是一件乐事,“你要是与阿祎成亲,你不愿意,他便……” “他才不会,他对我又敬重又怜惜。”哪里像这家伙。整天的就会算计人,动不动就设个陷阱。 夏候适夫妇表演完了,郑氏扭头问五公子:“轮到我们了……” 郑氏自诩名门嫡女,正想借了机会施展才华,可又不能跳舞。她刚怀了身孕,想着自己的诗画还不错,道:“夫君,不如我们作一幅画,我绘画,你来题诗。” 六公子不会写诗作词,但五公子却是会的。虽不算出色,但也是中等之才。 郑氏站起身道:“我们作画题诗,下一位先表演。” 有丫头移了桌案来。 郑氏送的下一位正是云罗,可这会儿慕容祎不在。 慕容祯道:“可不要耍赖,阿祎不在,你一个人忙活儿。如果想找人伴奏,不妨说一声。” 云罗问服侍的丫头道:“府上可有彩绫。” 丫头应:“有的。”欠身退去取彩绫。 云罗唤了袁小蝶、海棠、水仙来,袁小蝶吹笛、海棠弹琴,水仙又拿了埙,等彩绫一到。她起身移到草坪上,清清嗓子,试着挥了彩绫,对三人道:“《红豆曲》”。 袁小蝶起了音,海棠、水仙继后。 云罗用江南的软侬小调用假音喝道:“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绿水悠悠……”(注:《红楼梦》之《红豆曲》) 顿时,场上的男女好奇地盯着,云罗这舞水袖的工夫竟是一绝,如波似浪的翻滚着,一颦一笑,一个转身都诱人双眸,她一个张臂的飞扬,水袖萦天,似要化成白云飞去。 奉应低声道:“难怪世子对她念念不忘,确实是……”正要说后面的话,慕容祯一个眼色,吓得她再不敢说,只移眸看着草坪上飞舞轻唱的云罗。 江南小调最是娇媚,就如江南水乡的风景一样旖旎醉人。 云罗也转圈,却不知比之前慕容禧的旋转不动,是她扭头的头部,每一圈点一样,更快,更有节奏感,而手中的水袖飞扬起来,身上的铃铛传出如细雨呢喃的声响。 这首曲子原是要唱两遍的,但云罗唱罢了一遍,就停了下来,说了句:“这真不是好活儿!累啊!”将手一扬,把水袖递给了在侧服侍的丫头。 慕容禧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呀舒坦多了。什么都被比下去,可我们几个怎么活。” 慕容禧在嫁给夏候适那天,得昌隆帝下旨封赏,从郡主位晋升为公主,封号为“禧”,大概是这一辈里,唯一一位公主了。昌隆帝还物意厚赐了不少金银布帛,足有五十多抬,这让夏候府家的受宠若惊。 云罗连连摆手,“要说舞蹈,自是你当属第一,若论琴艺正是蜀王世子妃,这书画么……”她捧着胸口喘了一会儿,袁小蝶过来道:“无碍吧?”云罗道:“就这么一会儿,不碍事。”她转身走到桌案前,看着郑氏的画,画上绘的正是一个跳舞的女子,眉眼之间与她还真有几分肖似,“绘得真好!” 240 亲人算计 那几人也移了过来,一起看郑氏作画。 蔡夫人赞道:“当真是身藏才华的,是难得一见的好画,将萧小姐刚才的舞姿都绘出来了……” 月洞门外,传来了一阵叫嚷声,是有人在大喊:“出事了!出稀罕事了……” 云罗抬头。 慕容禧不奈烦地道:“京城各家宴会,少有几回不出几件事的,不知道这回又是谁家的小姐、公子呢?” 六公子一听说有热闹瞧,问李氏道:“你去不去?我可要去瞧的。” 袁小蝶也想去瞧,可又想着这种热闹还是少瞧的好,免得趁着乱的当口被人算计了去。 五公子因郑氏的画没绘完,觉得与这些名士文人在一起,要是突然离开,反被人小瞧了去。 六公子与李氏出了月洞门,跟着人群与女客休息院里跑。 花厅里,已经云集了不少的夫人、太太、小姐,又有几位老爷、公子,但见偏厅门口站满了人,屋子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哭声,还有一个女人怒喝声:“慕容祎,你轻薄我女儿,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凌雨裳见阴谋得逞,垂头继续哭着:“我在这暖榻上歇着,他……突然就闯进来了,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娘,女儿真的有反抗过的,我真的有反抗过,你瞧……我的衣服都被他给撕破了。” 慕容祎赤着上身,站在屋子中央,他被人算计了。算计他的人是他亲娘!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当看到越来越多的好奇者,满心都是羞辱。以往是旁人,今天他却在这件事的主角。 从小到大,他都是骄傲的,可这会儿却像只猴子被人观赏,更重要的是。今天是他和云罗的订亲宴,他却与凌雨裳出了事,这让他情何以堪。 神宁大公主咆哮着:“你自己说,你把雨裳怎么办?” 若是旁家。像凌雨裳这样失德失节的女儿早就送到庵堂了,但因她是神宁的女儿,虽失了郡主之尊,依旧是官家贵小姐,可以穿金戴银,继续荣华富贵。 刘妃从人群里挤了进来,央求道:“公主歇歇怒,许是阿祎一时糊涂了。” “他糊涂了就能轻薄我女儿,出了这种事,可让雨裳怎么做人?你是他娘。你说怎么办?” 刘妃支支吾吾一阵,“事情已经出了,萧家的婚事不能退的,不如……让阿祎迎娶雨裳为侧妃,你瞧如何?” 神宁此刻秀眉一挑。“凭什么我女儿就得为侧妃,难不成我神宁的女儿比萧家的女儿差,雨裳要做也得做正妃!让萧初云做侧妃!” 刘妃气得结舌,这可是早前就说好的,现在得逞居然就变卦。 慕容祎不说一话,他太明白这是刘妃与神宁联手设的局。 为什么? 她不是他亲娘吗,居然帮着外人算计他。 刘妃压低嗓门。“早前说好的。让雨裳做正妃,阿祎能应吗?” “他不应也得应。本宫的女儿绝不做小,只能为嫡妻、正室,否则本宫绝不答应。他不同,就别碰本宫的女儿,如今碰了让雨裳成了他的人。倒只想给个侧妃。雨裳必须做正妃!我绝不退让。” 这是神宁一早就打算好的,既然凌雨裳喜欢慕容祎,她便设法成全了凌雨裳的心意,但是,她不会是只求一个侧妃的。她从一开始想的就是要让雨裳做正妃。 人群里,萧初雪冲了出来,道:“万事总得有先来后到,是我姐姐先与广平王订亲的。” 凌雨裳装着伤心欲绝、被人轻薄的痛哭样,这样的场面见多了,她演出来时,仿佛真是被人轻薄、欺辱,流着泪,心里却暗自欢喜。慕容祎再也赖不掉,这么多人都瞧着呢。 神宁道:“你和本宫说先来后到,我家雨裳是前年秋天与慕容祎订的亲,若不是中途生变,早就成亲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就凭这一点,她必须是正妃,萧初云为侧妃。” 六公子瞧得乐呵呵,他就喜欢看慕容祎出丑,现在赤着上身,只着亵裤变猴子了,这些都不算,更重要的是今儿是特殊的日子。 花园凉亭外,一名蔡府丫头奔了过来,欠身道:“大爷,出事了!” 蔡夫人道:“什么事?” “是……是广平王。”丫头小心地看着云罗,“神宁大公主正逼广平王娶凌小姐为正妃,两边僵持不下。” 几人面面相惊,事不关己不必去瞧热闹,可这事关系到慕容祎,一时间所有人都往那边奔去。 云罗忆起慕容祯之前说的话,放缓脚步,冷冷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有阴谋?是不是你捣的鬼?”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慕容祯被吞一根银针,卡在咽喉,不能被拔,不能咽。想发怒,却不能。看着面前的她,长得清纯美丽,举止优雅得体,在他面前就是不肯有半分的服软。 “不是你还有谁?” “你……”慕容祯咬了咬唇,慕容祎出事,与他何干?可云罗居然会怀疑他头上。 云罗追在他后面,“那么多人,都没瞧出来,就你瞧出来,是不是你一早就设计好的,你今天根本就是捣局的,我已经答应给你一笔银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要不是你设局,慕容祎行事谨慎,怎么可能出事?” 被她质疑,就如捅了他一刀。 被她指责,就似冰锥扎心。 慕容祯实在不明白,这女人有什么好,不分黑白,不明真伪不说,还认为是他做的,难道被他看出来,他就是干坏事的人。 “你瞪我做什么?被我说中了是不是?这件事根本就是你干的,慕容祎无事便罢,倘若他有事,我饶不了你。” 慕容祯微眯着眼,看到她眼里流过一丝狡黠,讥笑道:“想对我用激将法,这不管用。你不如好好地求我,我若高兴了,帮你一把了结这个大麻烦。反正又不是以前没帮过你。” 云罗觉得自己好失败,他瞧出来了,她是意外,可是她更想他能出手帮一把,不由得赔了个笑脸,“你可不要乱说,你什么帮过我?” 袁小蝶与海棠、水仙道:“你们先走,记住别落单。” 二人应声,跟着徐夫人等人奔去。 慕容祯冷哼一声:“真没良心!”将头扭向一边,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云罗笑着,面露俏皮,“你到底什么时候帮过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摧花案’!”他道破三字,云罗依旧不明白。 袁小蝶接过话,道:“是六公子带芝姨娘上公堂那件事?” 慕容祯道:“袁姑娘比你聪明多了。”一调头,走了。 云罗愣在那儿,当时她不奇怪呢,原来是他在背后操控的,芝姨娘先说什么话,后说什么,都似一早就有人教给她的,这才顺利结了案,让神宁府颜面尽失,更让凌雨裳被剥郡主位贬为庶人。 袁小蝶低声道:“你不如再好好与豫王世子说说,幸许他真有法子。” “他会帮吗?” “你试试吧,万一能成呢。” 袁小蝶早就瞧出来了,慕容祯心里有云罗,可云罗对他的成见太深。袁小蝶一早也猜到了可能是慕容祯在背后帮的忙,否则谁人指使得了六公子。上次那件事,怎么看都是慕容祯帮的忙,唯有云罗,甚至还觉得他不可以帮自己。 慕容祯不惜与自己的亲姑母作对,为什么?不可能就如云罗所说的,为的是百乐门的钱财,上回云罗也看了慕容祯的账簿,人家比她有钱多了,就算是这样,云罗还是不相信慕容祯是为了情帮她,她已经认为慕容祯为得到她的钱财而来。 云罗快走几步,追上慕容祯:“你别走那么快,与我说说话呗。” 慕容祯一看她这样儿,就是要找他帮忙,“求人得有个样子,说吧,你有什么可以让我帮忙的。” “你以后可以叫我云罗。” 他扬了扬头,冷声道:“不习惯!” 谁让她现在有事求人,她继续笑,快赶上青楼卖笑的了,“那你习惯叫什么?”故作轻柔的,流露几许萌态,这样子落在慕容祯眼里甚是滑稽。 “罗罗”他吐出两个字。 好熟悉!这不是谢玉本叫的么,他听到一回就记住了。 当他听到谢玉本叫这两个字时,他觉得很顺眼,至少不是他早先所猜的“云儿”,他喜欢叫她“罗罗”,可她居然冲他吼叫,不许他叫她“云罗”,要与他公事公办的模样。 “好吧,你以后可以叫我罗罗。你帮帮忙,别让阿祎出丑,别让他娶凌雨裳。你知道的,凌雨裳配不上他。” “这可是两件事了。”就为了他可以叫一声“罗罗”,就让他去做两件事。 “好嘛!好嘛,你再说一样,只要合理,我做到就是,这样就算扯平了。” “这还差不多。”慕容祯想了又想,“今年之内,你不得嫁给慕容祎,能做到吗?” “为什么?” “你许诺给我的钱还没兑现。在没拿到钱之前,你不能嫁给他,到时候还不得被他管着。既然许给了我,便是我的东西,岂有让旁人得了的道理。” 他更想说的是:云罗,你当真看不出来我的心意么?一次又一次地帮你,我知道你爱吃的菜、爱喝的茶,甚至怜惜你的身子,你没瞧出我喜欢你。 241 帮情敌 (ps: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10綩Ы儿ξ一次性两枚粉红票!谢谢根本解决投出粉红票!能在这文里看到二位熟悉的面孔,实在太幸福啦!o(n_n)o狼抱一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突地放低嗓门,身子一倾,附在她耳边道:“我敢和你打赌,如果你没了百乐门,没有手中的巨额钱财,广平王未必会娶你,蜀王和刘妃不会同意娶你。” 他这话的意思是说:慕容祎娶她,是因为她手里的巨额钱财,而蜀王和刘妃之所赞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她手里没有了,他们未必会接纳她。 慕容祯扭头进了人群,走近五公子低语了一句,五公子直往人群里挤,扯了六公子,低声道:“大哥找你。” 六公子正想再瞧,却只得退出来。 云罗站在不远处,看他低声地与六公子吩咐什么,六公子又问了几句,然后握着拳头一副很兴奋的样子就离开了。 慕容祎折入内室整好衣袍。 神宁还在与刘妃争辩,执意要凌雨裳做正妃,这么多的眼睛盯着,慕容祎再是正人君子也会落下垢言。 “刘妃,你若不答应,稍后本宫就入宫请下圣旨,你儿子做错了事,自该替我女儿负责。她碰了我女儿,就想只给个侧妃名份……” 六公子拼命地往里挤,近了跟前,不由得哈哈大笑几声:“有趣!有趣!” 神宁挥手:“滚一边去。” 六公子移着好看的方步,“我听说,要是女子与男子真做了那事,稳婆可以查验出来,太医也可以诊出男子有没有做过。” 凌雨裳什么名声,不能让凌雨裳为正妃,就凌雨裳恶毒的性子,还不得把慕容祎妻妾给一个个弄死。 刘妃正被逼得无计可施,突听六公子这么一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立时醒悟过来道:“对!是这个理儿,来人,请稳婆、传太医。” 凌雨裳一听说要请稳婆验身,忙道:“我不要被验身。我不要……” 六公子笑嘻嘻地道:“你怕甚?如果做了那事,自会验出来,刘妃和皇姑母定会让广平王娶你。要是没有,自有旁的说法,好歹你们也有了肌肤之亲,是不是?” 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帮凌雨裳,如果真有了夫妻之实,少不得逼慕容祎给个名份。退一步,只是肌肤之亲,也得给个名份。 有机警的婆子当即唤来了三个稳婆。一个广平王府的,另两个都是外面请来的。 凌雨裳叫嚷着“我不要被验身,我不要被验!”当着这么多被验身,岂不是要闹出大笑话,她是什么样的。她心里也很清楚,捂着脸继续悲啼着,苦诉着,“我不要被验身”。 慕容祎感觉自己的秘密全被人给偷窥到了,就似原本是一个穿着衣服的人,被人一件又一件剥去衣服,直至赤裸裸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供人观赏。而造成这一切的,居然是他相信的、敬重的母亲。 刘妃走近,道:“祎儿,你让太医检查一下,为娘知道你一心念着萧小姐,万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他很想逃离。若是逃离。就会被世人看作胆小鬼。再大的麻烦,更多的风雨,他都必须自己面前。既然避不开,索性接受。他心头抗拒被太医检查,但为示清白。也只有如此。 慕容祎随太医进了内室,一刻钟后,两名太医先出来了,抱拳道:“回神宁大公主、回刘妃,下官可以证明,广平王近期未碰女人。” 数日未碰,也就是说他没有碰凌雨裳。 神宁护着凌雨裳,“就算没有碰,可他毁了我女儿名节,就必须负责。”有她护着,三名稳婆也不敢上去拉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凌雨裳不敢验身,她早没清白,这一验到时候稳婆就会说出来,那时候她就真的声名俱毁,扯着神宁,低声道:“娘,就做侧妃,我不在乎……” “那不行!”神宁还是想着要让她做正妃,否则让她情何以堪,指不定日后如何被安康嘲笑,安康的两个女儿可都是正妻,她只这一个女儿,还与人为小,她拉不下这等脸面。 凌雨裳低低地道:“娘,真的没关系,就做侧妃。” 慕容祎步出内室,冷声道:“我是被人算计下了迷药,等我醒来就已经在这儿了,中了迷药的男人是不会碰女人的。凌雨裳,就算是侧妃,我也不会给你,你死了这条心。” 六公子又大笑两声,竖着大姆指道:“堂堂广平王还不至要一个残花败柳,哈哈……” 凌雨裳一下推开神宁,抓起杯子飞射过来,六公子纵身一闪,“砰”的一声,顿时杯子带水立即化成了碎片,“你想谋杀亲夫啊?” 六公子忆起慕容祯的话:不能让神宁府与蜀王府结亲,神宁在昌隆帝心头的地位太重要,我知道你的能耐,你有办法阻止这件事。 虽只一句,六公子顿觉鼓舞,感觉自己很有本事,终于可以帮衬到自家兄长。豫王爷常常教导他们,他们兄弟几人必须团结一心,只有这样才才可以打败蜀王府,也才有他们几兄弟的荣华富贵。成功,则是封王晋候;失败,则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几兄弟都必须全力以赴地帮着慕容祯,必须以他马首是瞻。 事实证明,慕容祯一个仁厚、念手足之情的兄长,即便他们各自成亲,谁也没从慕容祯那儿拿银子使,但凡需要,只要慕容祯有的都会给。六公子对慕容祯是既敬重又巴结,即喜欢又畏惧。 神宁挑眉,“慕容禄!” 什么谋杀亲夫,居然用在对凌雨裳身上。 “我可没乱说。”六公子笑嘻嘻地,“五月十五,宝相寺后山王家庄,哈哈,雨裳表姐,你该有印象啊,也该记得才对,戴着面具做新郎的人是我呀!” 语惊四座! 有张嘴咋舌的,愣愣地看着嘻皮笑脸的六公子;有瞪大眼睛的,看着哭得伤心却突地一凝的凌雨裳;还有揉挫耳朵,以为自己听错的。 不是说,与凌雨裳玩一日夫妻的是个太监么,怎的变成豫王府的六公子。 六公子一副同情模样,“看在你没人要的份上,我不在乎娶你为平妻,神宁皇姑母,到了现下,我也不瞒你,我就是那个与雨裳表姐做一日夫妻的人。” 凌雨裳跳了起来,顾不得衣衫不整,赤红着眼扑过来,抓住六公子的衣襟就骂,又打又骂:“王八蛋!混账!你胡说八道!碰我的人就是太监,是个太监……” “若真是太监,你可敢验身?”一句话,凌雨裳便有些畏惧,她不敢,一验身就会证明六公子所说的都是真的。 六公子道:“皇姑母若是不信,稳婆也在这儿,且让她们看看雨裳可是处子之身。还有,雨裳的身上何处有痣,哪里有块青色胎记,哪里又长了颗带毛的痦子,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若不想我当众点破,最好信了我的话。” 痣、青色胎记、带毛的痦子,这些凌雨裳的身上有。 神宁原想让凌雨裳如愿嫁给广平王,没想却闹出这一桩事,厉喝一声:“住手!” 六公子却一个反击,重重将凌雨裳推坐在地。 神宁恶狠狠地看着凌雨裳,恨女不成凤,今日再一次丢了她的颜面。她费尽心思,要保住她的名节,可今儿居然被六公子伸脚一闹,就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六公子洋洋得意,俯视着凌雨裳:“皇姑母还得好生教她一些规矩,我若死了,她可不得守寡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老老实实地守妇道,整日就想着别的男人。惹急了我,我可真不娶她了……” 还想多说几句过过嘴瘾,神宁一个眼神,六公子止话了。 神宁面上怒火丛生,看着凌雨裳的眼神多了几重怒意,如何可以真要再将她打骂一顿,可看着坐在地上的凌雨裳,哭得无助,哭得娇软,真真是又恨又怜。 凌雨裳哭泣道:“娘,他胡说八道!他是胡说的,根本没有的事,碰我的人只有祎表哥一个,只有他一个……” 虽然知道六公子不会说假话,但神宁还是固执地道:“你放心,既然广平王轻薄了你,就必须为你负责。”她与同来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扶起凌雨裳。 六公子摇头:“都做了我的人,还不敢罢休,好似我想要她一般……”目露鄙夷,拂扬广袖直往人群里挤。 神宁带着衣衫不整的凌雨裳,对着众人喝道:“今日广平王轻薄本宫的女儿,你们可都是瞧见的。”有这一件事便足够了,但她先得缓一缓,要是再被六公子搅和肯定坏事,到时候刘妃和广平王更会生惧。 云罗站在慕容祯的身边,深深一拜,“多谢了!” “罗罗,你少气我两回,就权当是真的谢我。” 要不是为她,他才懒得管慕容祎这一档破事,活该他被算计,竟没瞧出刘妃的眼神有异,就跟着去了。 慕容祯转身离去。 五公子迎上六公子,两个人有说有笑起来。 六公子妻李氏满腹心事,怎么就招惹上凌雨裳了,以神宁大公主的性子,要不是让凌雨裳做正妻,那她成什么了。她不会答应让六公子娶凌雨裳,可在王府里上面还有豫王和豫王妃,哪里轮得上她做主。 ps: 读友君,支持浣浣就请投推荐票!收藏!全订!如果偶尔打赏一下,浣浣会当成你对我的鼓励,如果有粉红票请记得投上哦! 242 反咬一口 云罗见众人散去,方步入偏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萧家人还站在花厅里,萧初雪正义愤填膺:“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子,自己失德失节,还敢来算计广平王,嚷着要做正妃的。” 蔡氏轻叹一声,“你这孩子,也太冲动了。” “娘和叔母还真能沉住气,萧家都被人欺上门了,一句话都不说,我们能和那些客人一样么,人家是来瞧热闹的,姐姐可是你亲女儿,是我亲姐姐……” 萧初冰唤声“二姐姐”。 云罗含着笑,伸手拉着初雪的手,“还是妹妹好,懂得护短了,好了,不是没事了么,跟娘回宴会上。” 初雪道:“姐姐真的一点不生气?” 云罗摇头,“我相信广平王,他不会做这种事。” 慕容祎听到云罗的声音,出了偏厅,目光相对,他一伸手,拉住云罗说了声“走”便离去了。 刘妃追在后面“祎儿!祎儿!” 他们走得很急,身后又跟了袁小蝶三人,刘妃追得气喘吁吁。 云罗道:“刘妃在叫你呢?” “不理她!” 慕容祎虽没有打人、骂人,可面上蒙着一层寒霜,眸底是出奇的幽深,他在生闷气,看来这事真与刘妃有关。 慕容祎没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会合着外人来算计他,要不是被豫王府六公子这么一搅和,他会被逼着娶了凌雨裳。 刘妃说带他去蜀王爷那儿认识几位新同僚,根本就是谎言,她的目的是让他饮下加了迷药的茶水。饮下茶水不久,他就昏过去。一醒来就看到自己与凌雨裳躺在一处,而凌雨裳的衣衫破裂,正在一边嘤嘤哭泣,偏厅门口围着五六个好奇的人,正在指点议论。 以前的凌雨裳是可爱的,上回他亲眼目睹凌雨裳逼死丫头。后来听说“摧花案”的事,对她就越发失望,甚至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 与人做一日夫妻,这哪是大家小姐能做得出来的。天下之间也只有凌雨裳有这本事。 走了一截,云罗挣开他的手,问道:“这次是豫王府的人帮忙,我们是不是得谢谢他们?” 慕容祎反问:“谢什么?”一脸正色地道:“你以为他们安了什么心?分明就是搅局瞧热闹的,豫王府的人巴不得我们和神宁府闹翻,这样对他们有利无害。” 慕容祯帮了忙,这是事实,可他非但不谢人家,还说人家是搅局瞧热闹,“你娶凌雨裳!正妃、侧妃、侍妾什么都行。”她是求了人家才帮的忙。不领情就算了,还这样说。 云罗往凉亭方向奔去,再不理他,脚下生风,走得极快。 慕容祯说。“摧花案”上六公子带着芝姨娘公堂作证,全是他帮忙的缘故。一早袁小蝶就猜到了,只是她不信,她对慕容祯的成见太深了。换作谁,都恨不得慕容祎的笑话、丑事出得越多越好,可这回,慕容祯到底是让六公子出面帮忙了。 慕容祯对于豫王府的公子们来说。他是值得敬重的大哥,他们都愿意以他马首是瞻,真心帮扶,而这一点,慕容祎就没有。看起来蜀王世子是站在慕容祎这边的,那是因为现下是豫王府、蜀王府的争斗。若认出输赢,蜀王世子未必会安分守己。 慕容祎回到凉亭,在云罗身边坐下。 云罗自与慕容禧、蔡夫人说话。 郑氏绘了画影,几个人点评了一番,多是赞美之词。 六公子嬉皮笑脸地望向慕容祎。“广平王,今儿这事你得谢我,如果不是我搅局,你就要娶凌雨裳,你这样的正人君子,降伏不了她。” 慕容祎冷声道:“你们这么做,不外乎就是防备神宁府与蜀王府联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压低嗓门,似在与云罗说话:“今儿这事,就算我不娶凌雨裳,蜀王府的庶子那么多,总有一个能娶的。”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打着这主意。豫王府的几位公子,每位的正妻都是当朝权贵,要么手握兵权,要么就是能对慕容祯夺储君位有益。豫王府的人能做这些,他们蜀王府一样能做。 云罗咬着唇,想要辩驳几句,终是咽下。 “云儿,你可别以为他们是好心,凌雨裳失身于慕容禄,便只能嫁他。他们是想断了蜀王府求娶之心。” 今日后,蜀王府再不能提娶凌雨裳的事,毕竟蜀王府还不至于让自家的儿子去迎娶一个失德又失节的女子。 云罗浅笑一声,“照你这么说,要是能结上护国公府、定远候府的亲事,岂不更妙?”她原是说气话,没想慕容祎道:“娘正有此意,想把依依许给其间一家,如此对我也有助益。” 满脑子都是争权夺势的事,云罗心头沉闷,今日她似乎对慕容祯有另一种看法,同时又对慕容祎多了一分失望。人无完人,各有各的优缺,她亦懒得拿他们作比对。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慕容祯看似霸道有谋略,但好像并没有那么坏。慕容祎翩翩风度,相貌不俗,却亦有小心眼的时候。 男人们聚在一处说他们的,云罗与几位年轻夫人闲聊,因她见多识广,去过不少地方,大家都爱听她说话。 在凉亭里,大家聚在一处用午膳。 刚吃了一半,蜀王爷着人来请慕容祎与云罗,既是订了亲,云罗就算是蜀王府的准儿媳,今儿来的都是交好的亲友,应当让他们与客人们见一面。 袁小蝶与海棠、水仙寸步不离的跟着,到了男客宴会上,坐满了三桌人,有老有少,萧众望兄弟俩也在其间,有人羡慕地看着萧众望:“萧兄家里居然藏着此等出色的女儿,唉,早前一点都不知道。” 萧众敬得意地道:“这可是我大哥的掌上明珠,宝贝着呢。要不是广平王求亲,他还舍不得,就是现在,大哥还说得多留些日子。” 云罗款款行礼:“见过各位长辈、兄长、大人、将军!” 因是外客,她脸上蒙着面纱。 慕容祎对袁小蝶道:“扶你家小姐下去吧。一会儿还要去女客那边敬酒。”是让她在一边先等着,他陪她一起过去。 众人纷纷抱拳,道:“恭喜广平王!” “同喜,同喜!” 慕容祎给男客们敬了客。说了一些吉祥话。 凌德恺突地捧着酒盏过来,厉声问道:“蜀王爷、广平王轻薄我女儿是事实,今儿这事,你们还得给个说法。” 蜀王面露怯意,倒不是畏惧凌德恺,他压根就没把凌德恺看在眼里,而是对神宁多少有几分怯意。 慕容祎道:“如若令爱当真是冰清玉洁之身,在下可以给她一个名份,可是刚才凌驸马也瞧见了,她不肯接受稳婆验身。说明她早失清白,而毁她之人并非在下,我为什么要替别人背黑锅……”话说得有些难听,丝毫没给凌德恺的面子。 萧元乙坐在人群里,不由得啐骂道:“这世上还有如此不要脸的人。自己没的清白,便随意诬在别人身上……”话没落音,就被萧元甲扯了一下,萧元甲怒视道:“别口无遮拦。” 那头,萧众敬亦对萧众望低声道:“大哥,神宁府可不是我们能得罪,他们的行事作风我们都知道。你还得出面说句话。” 得罪了神宁,绝没有好,她要是在昌隆帝面前说上几句坏话,丢官弃爵还算是轻的。萧众望沉吟着。过了片刻,他方站起身,缓缓往慕容祎移去。抱拳道:“广平王,事情已经出了,既然你对凌小姐也有意,不如就娶她为侧妃。” 蜀王一听这话,顿时蹙着眉头。凌雨裳的名声也太差了,再有豫王府六公子那么一闹,要是六公子说的是真,不成了他儿子捡别人的破鞋穿,这换是谁也受不了,何况是六公子那个泼皮,到时候张扬出去,蜀王府的颜面还要不要。“嘉勇伯,这是我们蜀王府与神宁府的事,你还是少插嘴的好。” 萧众望讨了个没趣,强辩道:“广平王与我女儿订了亲,就是我女婿,他的事我也能说上几句。” 说了与他用嘉勇伯府无干,还偏往跟前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为官的?蜀王一脸不悦,将脸扭向一边。 凌德恺见有人帮他说话,心下欢喜,道:“瞧,连嘉勇伯都瞧不过去了,你们还不肯给个名分,哪有轻薄了人就甩人不管了?” 慕容祎也没见过像萧众望这样的父亲,轻声反问:“以嘉勇伯的意思,难不成还要委屈云儿?” 萧众望听着这话不对,忙道:“怎成委屈云儿了?自然是云儿为正妃,凌小姐为侧妃。” 凌德恺一听这话,反不乐意,道:“凭甚我女儿就得为侧妃,你女儿该为正妃?” 他原怕得罪神宁府才过来说话表明态度,是想与神宁府示好,不曾想反惹了一身骚。他很想说:你女儿失德失节,能与我女儿比,有男人肯要就是烧了高香。可这话,萧众望不敢说。 这些年的官场沉浮,让他明白,得罪了权贵下场很惨。那时,在朝堂上有御史弹劾郑贵妃,说她屡屡插议朝政,后来昌隆帝就这事私下问他,他就附和了一句“后宫参政,确实不妥!”就这么一句,竟被郑贵妃给知晓了,便视他为反对郑贵妃的一党。结果贵妃娘娘在昌隆帝吹了几句耳边风,原本手握二十万的兵权,就只得十万人马了,还失了宠。如果一切重来,他肯定说话更谨慎,绝不会言语开罪了贵妃,自然是帮着说两句好话,夸贵妃几句,不就万事大吉。 243 好人成恶人 萧众望忙抱拳道:“到底是谁为正谁为侧,自有蜀王和广平王做主,我们说了不算。” 凌德恺没好气地道:“你说话不算,你来凑什么热闹,女儿许了广平王,就拿自己当长辈?” 萧众望碰了一鼻子的灰,尴尬地笑了一下,“刚才之事若有得罪,还请莫要计较。”一转身回到酒席上。 萧元乙看在眼里,“伯父还真是,如今越发的谨慎小心了,广平王自有主意,哪需要他说话。” 萧元甲道:“那是伯父不想得罪神宁府。” 凌德恺继续与蜀王、广平王纠缠,“今儿这事不给个说法,休想让我离开。” 慕容祎原是温润的人,此刻被他逼着,厉声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自家女儿做的事,还让我来背黑锅,破她身子的是豫王府六公子,你不找豫王府六公子算账,反寻我的不是。凌驸马,这颜面是彼此给的,你不要颜面,我也不在乎把话说得难听。凌雨裳若是清白身,为甚不敢让稳婆验身……” “当着那么多的人,这……” “这什么,我今日也接受太医查验,太医可是皇上的人,他们的话可是极有份量的,太医说了,我并没有碰她。” “可雨裳的衣衫被撕破了。” “凌雨裳在京城是什么名声,她的郡主之位是怎么丢了,又算计了多少人,要弄破的衣衫一定也不为奇。凌驸马,你想把一个失德失节的女子诬给我,真当我慕容祎是好欺负的?可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让彼此的脸面都不好受。” 慕容祎是被惹怒了,算计了他不说,他没找麻烦,先是神宁大闹,现在连凌德恺也出来逼他,真拿他当软杮子捏。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呢。 “你……敢作就敢当!” “敢作敢当的另有其人,那是豫王府六公子,他自个都认了,三月十五王家庄。与你那个冰清玉洁的乖女儿有夫妻之实是他,你不找他,反来寻我,难不成是我在王家庄轻薄了你女儿?”慕容祎越说越气,他是过来给男宾们敬酒打招呼的,可不是来和凌德恺纠缠,“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想把这事诬到我们蜀王府,这便不行!你要诬我们。先回去弄清楚,你那宝贝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德恺见他生气,哪敢再纠缠,怏怏地回到酒席,抓起酒盏。扬脖一饮。 凌雨裳做的那些事,让他丢尽了颜面,可到底是他女儿,他不能不管。 云罗在外面等了一阵,方见慕容祎过来,脸颊酡红,一瞧就是刚饮了酒。而面上却带着愠怒。 “怎了,这么生气呀?” 慕容祎看着男宾酒宴方向,“我就没见过像凌驸马那样的人,居然逼着我娶她女儿。” 云罗笑道:“这是好事,娶了她,就能得到神宁府的支持。” 慕容祎正色看着她。他很生气,原本与他没什么关系,非诬他轻薄了凌雨裳,那样的女子失德失节,满身的脂粉。要多庸俗有多庸俗,他慕容祎压根就不喜欢。“我生气,你反倒高兴了?” “我哪有高兴?只是认识你这么久,好像就没见你生气过。”云罗歪头细瞧着,“瞧瞧你生气的样子还满可爱有趣的,娇俏动人……” “你当我是女子?”这些词可不都是用来形容女子的么,慕容祎想轻打一下,云罗已调动跑开了,他追在后面,“别让我抓到,非则我可不饶你,我正生气呢,你倒打趣起来。” 两人刚走到路口上,刘妃与蔡氏便过来了,蔡氏道:“刘妃说,这酒宴开始了,你们俩好歹过来与夫人、太太、小姐们敬杯酒。” 如果只是刘妃,慕容祎便会不理,这会子见蔡氏在,也不好拉下脸面来。 女宾酒席上,竟坐了五桌之多,多是夫人、太太领了自家的儿媳,或是领着待出阁的女儿来吃酒。 刘妃提高嗓门,手里捧着酒盏,“今儿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儿广平王与萧小姐的订亲宴,他们两位向大家敬酒了!多谢大家赏脸。” 有人站起身,嘴里说着“恭喜!恭喜!” 云罗站在刘妃与蔡氏身边,向左,向中,再向右各深拜一回。 有夫人审视着云罗,“当真与广平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安康大公主、兴平大公主坐在贵宾桌上,引颈瞧着,安康大公主道:“这萧家当真把人藏得深,要不是广平王订亲,我们还不知道萧家有这么一个女儿。” 她们二人皆有儿子,瞧这女子的容貌、举止,样样都是不差的,要是早知道,就遣人上门提亲。 建兴伯世子夫人神神秘秘的道:“听说,这萧小姐最是有钱,回府给府里人的礼物就花了几十万两银子,啧啧,当真是天下首富呢?瞧见萧夫人手上戴的彩玻璃手珠没有,怕得五六万两银子呢,萧二太太手上也有一串,虽是透明白色的,却也价值不菲。” 兴平大公主有些不悦地道:“哼!就广平王那风流的性子,谁晓得能不能成,今儿又与神宁府的凌雨裳闹了一出。” 萧小姐不仅出身不俗,更重要人家有钱,百乐门是江湖门派,虽说儿女的钱财是父母的,便因是百乐门萧家人也不敢占为己有,毕竟这是一个门派,手底下的副门主、长老、堂主什么的太多。但,娶到萧小姐,就娶到了一座金银矿,这便是事实。 谢南安望着云罗,笑道:“感觉她和我们不同。” 安康道:“有甚不同,也是女儿家。” “娘,你不觉得她身上多了一种韵味,是我们好多人都没有的。” 兴平望了过去,“是大度与坦然,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大气,这样的女子,通常只有皇家公主才有……” 兴平的女儿长平颔首点头,表示赞同母亲的看法,“怪不得我和南安只一眼就觉得熟悉,明明第一次见,原来她身上有同母亲一样的气质。” 这让坐在同桌的萧初雪觉得倍加高兴,“十八日,我家要举办迎春赏花宴,二位郡主可一定要来。” 南安与兴平互望一眼,“我们会去的。” 慕容祎与云罗在两位母亲的陪同,一桌一桌地敬酒,借着这机会,两位母亲给云罗介绍各家的夫人、小姐,云罗总是能一眼就瞧出对方身上的优点,并不惜赞美一两句,立时就迎得了对方,她赞安康是“风华绝代”,赞兴平“大气高贵”,世人都爱听,听人一赞美就会多出两分好感来。 安康目送着她们离开,心头越发遗憾起来,这些年她千挑万选的不就是想给谢畴寻个最好的女子,如今这人就近在眼前。 兴平也是一样的感觉,自家怎就没发现呢,这京城居然有这等好女子,看她应付自如,能与各家交好,又能同时与豫王世子交好,就是这等能耐便让人觉得厉害。 云罗随蔡氏走遍了五桌,尽量说几句吉祥话,因她不能饮酒,便由慕容祎代替。 第二桌上,坐着慕容依依,她正好奇地审视着云罗。 云罗则从她与慕容祎七分相似的容貌一眼就认出来了,冲她微微一笑。 慕容依依主动与他们介绍起一桌夫人、小姐来。 “恭喜广平王,恭喜萧夫人、萧小姐!” 蔡氏客套地与人说话,早前还担心云罗应付不来,可这会子一瞧,举止得体,谈吐不俗,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 转完了女宾酒席上的五桌,慕容祎领着云罗退去。 凉亭里,云罗随慕容祎一去便是大半个时辰。而众人已经吃好了,由蜀王世子夫妇作陪,继续闲聊说话。丫头们摆上了茶点、果盘,上面插放着牙签。 云罗归来时,有丫头备了羹汤。 凉亭侧,另摆了张小案,是给袁小蝶三人的饭菜,却已经凉了,丫头们捧下去热过,三人继续吃起来。 徐绩因与江南名士徐维同族,在京城也颇有才名,更得京城各家敬重、赏识。他携夫人起身,抱拳道:“阿祎,我们得回去了。” 徐夫人自与云罗说话,“你身上的腰带好漂亮,不知在哪里买的?” 云罗轻声道:“锦带是在江南绣坊里做的,上面的珍珠和铃铛是让波斯商人加上去的。” 徐夫人颔首,眸光全都是满满的喜欢,“只怕这一条腰带得不少钱吧?” “不到三千两银子。” 对于她来说,许是不多,可对徐夫人来说,这可是天价,她含窘看了眼徐绩,再不说话,目光又停落在云罗额上的抹额。 她不说出来,云罗便装作不知。 终于徐夫人还是忍俊不住,问道:“那这条珍珠抹额得多少钱?” “因是绿豆大小的碎珍珠,只花了不到五十两银子。” 一边的慕容禧接过话,“在哪儿买的?” 云罗并不隐瞒,“产地琼州!那儿的珍珠最是便宜,好珍珠也多。” 徐夫人叹了一声,“这条珍珠抹额要在京城只怕不能下二百两银子呢。”虽说上下都用了小珠子,可中间中间嵌了几颗豌豆大小的,串成花朵模样,看着极是别致。 244 胭脂美 ps: (ps鞠躬求粉红票了(*^__^*)读友大人,请把你的粉红票投给该文吧,谢谢了!祝各位读友快乐!) 云罗笑了一下,“你们若是喜欢,我回头让朋友从琼州另进几条。(.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郑氏一听这话,忙道:“也帮我买两条吧。” 李氏抢着话,“我也要,就来三条。” 慕容禧则问云罗:“有黑色的不?贵些也无妨,我就想要黑色的,式样和你这条差不多。” “黑色的珍珠不好寻,但可以请我相熟的珠宝坊朋友帮你订制一条黑玉珠的。” 慕容禧可不敢和云罗比,人家有钱,忙有些怏怏地道:“只怕得不少钱吧?”有些迟疑了。 夏候适接过话,“你若喜欢,贵些也无妨。萧小姐,就帮我们订制一条黑玉珠的吧,郡主身份尊贵,戴上一定好看。” 慕容禧面含窘色,勾唇一笑,更多的却是不好意思。 云罗笑道:“黑玉珠的怕要等得久些,要是到了,我再告诉你。” 李氏巴巴儿地看着云罗的脸:“你的皮肤真好,嫩得能挤出水来。” 郑氏问:“你用的什么水粉?” 云罗笑答:“滇郡有家百花坊,那里做的百花膏最为细腻,我早前也不知道的,还是听我身边的姑娘们说的,试用了几月,自己也觉着好使。还有百花坊的胭脂水粉,也是极好用的,只是价格比江南产的雪花膏、胭脂都要贵出两倍。” 她原怀里掏出一只小铁盒来,盒子很是精美,上面绘着玫瑰花,她轻轻一旋拧,启开时,就露出里面的胭脂,“这种胭脂。可当唇红,亦可为胭脂,颜色最是自然。” 几个女人挤在一边,慕容禧伸手沾了一点。忙问:“谁有镜子?谁带镜子了?” 袁小蝶问了海棠、水仙,送了面银质的玻璃镜,她对着镜子抹嘴上,抹在嘴上亮晶晶又滋润又好看。 郑氏抢了慕容禧的镜子,也跟着抹胭脂,不像别的胭脂又干又粉的,这个能点点散开,和她以前见的都不同。 海棠和水仙你看我,我看你。 袁小蝶见没人注意到她们,一语道破。“没瞧出来?门主这是在替百花坊宣传推销脂粉呢。” 海棠有些不乐,“就为了百花坊每年给百乐门送两箱子胭脂水粉?” 袁小蝶噎住,心里暗道:这百花坊也是她的。人家赚了钱,有一大半包都落到她腰包里,也不知道她满脑子是怎么想的。总有那么多的主意,要不是她在云罗身边最长,知道她的产业多,可这也太多了。要是让世人知道,云罗比他们预想的更有钱,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水仙道:“没听说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得了别人的好处,自然得做些事。” 袁小蝶笑道:“百花坊的东家不就担心,京城的官夫人、小姐们接受不了,如果有门主帮忙,一旦打开京城的销路。其他各地的也就好了。” 慕容禧抿着嘴,感觉很舒服,追着云罗道:“你身上有没有现成的,挪些给我,多少钱。我给你银子。” 慕容祯的侍妾奉应见大家都在问,也挤过来凑趣,看着她们几个又抹脸颊又抿嘴的,“颜色真好看,能抹嘴,能擦当胭脂,还第一次见这样的呢。” 云罗笑道:“早前我也以为京城没有,我义嫂早前送了我几瓶,听说全家福杂货铺里新进了一批,因不知道好不好卖,所以进得特别少,你们若喜欢可以去那儿买,别去晚了,晚了怕就没了。” 慕容禧说了句“真的?”看看时辰,已经是未时了,忙往凉亭奔去,对慕容祎道:“我们得告辞了!” 夏候适见她说要走,抱拳道:“我得陪夫人回府了,阿祎,下次再聚。” 慕容禧不是回家,而是赶着去买胭脂。(.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出了凉亭,小声问云罗:“京城有七八家全家福杂货铺,你说的是哪一家。” 云罗想了片刻,“兴国街上的。” 奉应不敢先提走,只拉着郑氏道:“你一会儿若去买,也帮我买上两盒,回头我付我银子。” 郑氏道:“听说不多呢。” 一时间,众人纷纷告辞。 李氏知六公子的脾性,在外面最爱面子,他不提走,她若提出来,一定会训斥,只垂首站在一边,紧拽着帕子,想走,又不敢说。生怕错过了机会买不到上好的胭脂,只得唤了陪嫁丫头来,着她先去买胭脂。 慕容祎低声问:“你与她们了,一个个都说要走?” 云罗摊开手,里面是一只漂亮的纹有图案的小铁盒子,上面绘着玫瑰花,一侧有个女人头像,上书“百花坊”的小字,又有“百花膏”字样,一侧写着“玫瑰香”。 奉应忙道:“这等精致的可不多见呢。” 慕容祎问:“就为这个?” 云罗道:“女子生来爱美,全家福杂货铺进的货不多,担心被人买完了,可不得早些么。” 难不成真是好东西?慕容祎心下一动,想到了宫里的郑贵妃,问:“你那儿可有多的?” 云罗道:“只得自个用的。若想要,就赶走去全家福杂货铺兴国街的那家买。因这价儿高,进的不多,晚了可没得。” 慕容祯面含浅笑,什么地方都不忘做她的生意,她哪有这么好,帮人卖胭脂,还一个劲儿地夸,惹得几位夫人火急火燎地告退离去。 萧初雪领着丫头,近了月洞门,收起了蹦跳的姿式,稳重而缓慢地行步。一路近了凉亭,道:“姐姐,母亲说我们得告辞回府了。” 云罗欠身行礼,“阿祎、豫王世子,告辞!” 慕容祎面露不舍,多想可以再留她坐一会儿,许久未见,还来不及与她说话呢。 慕容祯朗声道:“六弟,我们也该告辞了!” 六公子应了一声。看着李氏,“刚才你那么急,就为了买胭脂?” 李氏应声“嗯”。 六公子不屑一顿地道:“你们这些女人,无聊不无聊。” 哪个女人不爱美。尤其看到那么好的胭脂,又可两用,抹唇抹脸都行,而且她们都试了,当真是好东西啊。 云罗领了袁小蝶,随萧初雪离去。 慕容祯见她出了月洞门,低声对慕容祎道:“你知不知道,她是百乐门门主不假,可整个百乐门原是我的。” 慕容祎整个怔住,不相信他说的话。怎么可能,百乐门是云罗的,可不是他的。 慕容祯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因为云罗早前许下的承诺,她只求复仇成功。不在乎钱财,为了复仇,她可以舍弃所有财富。他没接收,但她也说了这样话的。他就是要告诉慕容祎,如果是因为云罗手上的巨财才打了主意,那么,他就错了。 慕容祯挺着胸膛:“你知道她在我身边已久。为什么我没碰她?因她有心疾,被男人一碰,有可能导致她心疾复发丢了性命。‘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你真的能做到?慕容祎,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比不得我。我有儿子,有两个儿子,而你连一个女儿都没有。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哄她相信你,你父母同意这门亲事。更多的是看到她是天下首富的名声……” 他洋洋得意地抬头,他就是要撕破慕容祎的伪装,一点一点剥去他的衣衫,“她的百乐门是我的,你觉得我慕容祯有可能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吗?不过,让她留在你身边,也是件好事,哈哈……” 他突的抱拳:“告辞!”猛一转身,领着六公子夫妇与奉应离去。 六公子站得最近,跟在身后追问道:“大哥,你告诉他这些,就是告诉他,别以为娶了萧小姐,就能得到百乐门。百乐门是我们的,对不对?” 慕容祯一脸肃色,“想跟豫王府抢美食,就凭他……就算会给,也只能是我们吃完肉的净骨头。” 六公子扬着头,“自不量力,也不知道自己什么份量,还敢和我们争。” 慕容祯伸出手来,轻拍着六公子的后背,“今儿的事,辛苦你了。” 六公子傻傻笑着。 慕容祯一垂眸,“一瞧你这小子的笑,莫不是手头又差银子了。” 他又笑。 “要多少,说吧!” 六公子比划出两根指头。 “二万两!好说!一会儿我让小邓子与我小账房的人说,让人给送去。” 六公子想要的是二千两,没想慕容祯却说是二万两。 “你想要二千两?你这小子,心倒不大,自家兄弟,多要一点,我也会应的。给你五千两吧。” 六公子顿感落漠,他大哥太精了,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原是要二千两。 “需要时再与我说。”慕容祯含着笑,看着前边走着的李氏,“她是你的正妻,待她好点。” “大哥,我待她够好了,整天在我耳边叽叽歪歪,快把我给烦死了。五嫂都怀上身孕了,她的肚皮还没动静,还不许我去姨娘屋里,我们可比五哥先成亲呢,一点都不争气!” 慕容祯笑道:“许是你自个不够努力。” “我怎不努力了,早前的王令蓝也曾怀过,要不是看她是正妻,怎会滑胎的?她却一点都不明白我的苦衷,你说要是满了一年,她肚子还没个动静,我能不让姨娘们生?” 慕容祯又拍了他一下后背,“回府吧。” 到了二门外,便见宾客们已陆续散去,马车、轿子堵在大门外的街口,行动缓慢,慕容禧坐在轿子里,时不时撩轿张望:“怎么回事,怎的还不动。” 245 推销 她赶着去买胭脂呢,这大半晌才移几步,什么时候能到杂货铺。 云罗原进了轿子,这会儿下了轿,娉娉婷婷地移近慕容禧的轿前,“禧公主”,慕容禧打揭起轿帘,云罗道:“想与你说说话。”提着裙子进了慕容禧的轿子,道:“禧公主,我哥哥去了半年了,他与我说过,最大的心愿便是看着他喜欢的人幸福。你幸福吗?” 慕容禧心头一软,眼里蓄着泪光,如果一切重来,她也许会壮着胆子嫁给云五公子,毕竟她最喜欢的还是那个人,现在算什么,心里爱着一个,却嫁给了另一个人。 幸福吗?当她与云五公子云雁传书,倾诉爱慕之情时,她是幸福的,即便天天在阁楼里张望,盼着他的来信,她却是开心的,那种期待,那种等候,那种明知没有结局,却无法控抑的辛苦,她全都品尝过。 云罗继续道:“禧公主,夏候适他喜欢你,可你即便嫁给了她,心里还是没他。” “我告诉过他,他可以纳妾,我不在乎!”慕容禧咬着唇,她不想父母着急,这才同意下嫁,“成亲以前,我便告诉过他,说我心里有别人,他若接受不了,可以提出退亲。” “禧儿。”云罗轻呼一声,握着她的手,“你这是何苦呢,已经嫁了他,就该与他安安心心地做夫妻。要是我哥哥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他泉下有知能够心安吗。禧儿,哥哥与我说过,他希望你幸福,他给不了你的,但他盼着有人可以给你。现在,夏候适是那个能给你的人,你却不要,你这样做。会让我哥哥难受的。他那么喜欢你,这一生也就喜欢你这么一个人,你却连他最后的心愿也不愿完成……” 云罗想咬舌头,那个是她呀。可她却不能道破,有一个完美的男人藏在慕容禧的心里,那是一份美丽,她实在不愿意打破了这份美。 云罗轻叹了一声,“我哥哥最怕的便是你会这个样子,他说你是一个痴情人,而越是痴情的人,越是容易受伤,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想要呵护你。禧儿,他都去了那么久。你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我们是我哥哥最亲近也最在意的人,答应我,别再拒绝夏候适了。” 慕容禧垂眸时,眼泪滑落了下来,心一阵阵地揪痛着。“可我就是没办法喜欢他。看到他就觉得……心烦!” “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禧儿,你这个样子,我瞧着难受,我答应过哥哥,会在你痛苦的时候开导你、陪着你。禧儿,就算是为了我哥哥。你都不能再这样了。我还想着,禧儿将来有了儿子,会不会给他取名叫夏候念云呢,也许你会把他培养成像我哥哥那样的大才子……”云罗含着泪笑着。 落到慕容禧的眼里,那是一个妹妹在追思自己最亲爱的兄长。 慕容禧道:“最可恶的便是萧伯爷,好歹也是自家儿子。怎么一出生就丢出去了,要不是遇见百乐道人,他不就死了,如果他们不丢他,他的身体就不会那么差了……” 云罗道:“你又说傻话了。许是以为他一出生就死了吧。有心疾的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会没有心跳,又或是旁的病症……”她捏紧了慕容禧的手,“夏候念云……你说夏候适会不会同意这个名儿?” 慕容禧咬着唇:“他敢不同意!” “别这样,待他好些。” 慕容禧自觉顿间又和云罗亲近了不少,轻声道:“慕容祎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去教训她。今儿凌雨裳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她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人……”她话题一跳,“刚才我出来时,正碰着萧伯爷了,我骂了他呢,一见着他,不骂两句心里堵得慌。” 云罗“呃”了一声。 “还真是做贼心虚,我骂他说:天下就没这么薄情,自家儿子死没死都没弄清楚,一出生就丢出去了……” 云罗心里很难受,她不喜欢骗人,可在慕容禧的面前却织就了一张情网,垂首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 “什么?” “你答应我不说出去,我便告诉你。” “好。” 云罗附到她的耳边,低低的道:“其实我并不是萧家的亲生女儿,换句话说,我和哥哥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慕容禧“啊”了一声。 云罗垂首,“当年哥哥找到我的时候,便与我说过这件事。他也想告诉你的,可一直没有机会。”她顿了一下,看着慕容禧那吃惊的模样。 慕容禧自言自语,这么大的秘密,云罗告诉她,可见是真的相信她。“也对啊,难怪今儿宴会上有人说,你和萧家人长得不大像,你和萧夫人也不像呢……” 慕容禧问:“那你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 云罗摇头,“这许是我们兄妹的一大憾事,但我会遵照哥哥的遗言去行事,等我一切都完成了,就能找到哥哥生前的忠仆拿最后的答案。” 慕容禧问:“他让你做什么事?” 云罗迟疑着,不知道从何说起。 人家都已经说了自己的秘密,再追问也不大好,只怕这其间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慕容禧道:“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一声。” “我会的。” 两个人小声说着话儿,外面有人大吼:“该起轿了,前面不是走通了吗?” 云罗道:“你要保重。” 慕容禧歪着头,看云罗说的,不像是假的,她不是萧家的亲生女儿,那么云五也与萧众望无干系。眨了眨眼,也对啊,云罗和云五长得那么像,可与萧家人却不大像呢,之前不觉,现在想来,越瞧越不像,一个武将,哪有这等才华横溢,温润美丽的儿女。 那他们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难不成他们一出生就被抛弃了,连云罗也是被抛弃的。 慕容禧想到这儿,突地同情心泛滥,想到云五又难受了起来,忆起他与她说过的话,写过的信,泪水便迷糊了双眼。 他也太可怜了,一出生就得了心疾,还被家人给抛弃了,明明那样优秀的男子,却惹天妒,英年早逝。 慕容禧转而又想,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念云”也不错,这名字可男可女。 轿子动,只听到街巷里有人在指挥着轿子马车:“慢点!慢点,对轿子往左,马车往右,那行得慢些……” 一出巷子,夏候适骑马走近,道:“公主,我去给你买胭脂。” 慕容禧冷声说两字“不用!”。 夏候适脸色有些难看,一次次的拒绝,成家几个月,慕容禧拒绝与他同房,不许他进她的内室。 慕容禧挑起轿帘,道:“我与你一起去,给你母亲和妹妹们也挑些。你把旁边的马车唤住,我们先行,听说进的货不多呢,可别没了。” 夏候适又愣了一下,给他母亲和妹妹们挑,这是不是说,她愿意接受他了?当即抱拳道:“我这就去。”打马扬鞭,止住一边的马车,扬手抱拳:“各位,禧公主有急事,还请谅解,着我们先行一步。” 马车道上行得快,这样就能更快地出去。 云罗坐在轿子里,挑帘看着外面,低声道:“这样就对了。”吐了口气,要是慕容禧真的与丈夫过不好,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有了一个谎言,后面就得无数个谎言,这也是她为什么悄悄告诉慕容禧,自己不是萧家的亲生女儿。 萧初雪坐在一边,惊道:“姐姐说什么?” 慕容禧刚进马车道,便有徐夫人的轿子移了过去,紧接着蔡夫人也移过去,五公子见大家都移也移过去。 后面坐马车的人叫嚷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不动了?” 站在路口指挥的小厮急了,“各位爷、夫人,别在为难小的,你们这样,可乱了规矩。” 徐绩与妻子夫妻情深,此刻道:“我们亦有急事,小哥行个方便!”不说多话,领着轿子就往路口奔。 后面的人很快发现,这几个人去的是同一个方向。 萧初雪惊道:“姐姐,他们这急燥燥的去做什么?难不成全都住在一个方向?” 云罗不以为然地道:“赶着去买胭脂呢。”说着拿了个盒子出来,“喏,就是这样的,我用的就是这个,她们也想要,生怕去晚就没了。” 萧初雪一听,慕容禧的眼光可高着呢,那指点是好东西,挑起轿帘,大声道:“你们倒是快些呀,禧公主都赶去买好胭脂了,我也要去,你们可别误了我们的事儿……” 她这一催促,立时所有人都听见了。 蔡氏坐在轿子,挑起往前面一看,“没个规矩,一个大家闺秀,还在大街上就高呼大叫起来,成什么样子?” 萧初雪这一嗓子,立时接二连的轿子都去了同一个方向,男子多是骑马,女子多是乘轿,这坐轿去同一方向的,指定是女眷,想买那胭脂。女人们,尤其是官家的女人们,尤其爱美。 待云罗与萧初雪到兴国街上的全家福杂货铺,专买胭脂水粉的柜台前已经围聚了一堆的人,而慕容禧已经随夏候适离开了,夏候适怀里抱着只木盒子,看样子买了不少。 246 抢手货 掌柜的道:“百花坊的胭脂水粉,这种胭脂可抹嘴上作唇红,有曼陀罗香的、兰花香、蔷薇花、桃花……共有十二种香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夫人小姐们叫嚷成了一团,有的喊着“曼陀罗香”,有的问,“有没有荷花香的,给我拿两盒!” 哪里还有一点依仪态。 蔡氏与朱氏跟在后面,一看一屋子的人,有人买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什么时候这杂货铺有这种好东西,要不是禧公主,还真不知道呢。” 有人看了一下,感觉真的很好,又令丫头去买,“我还要兰花香、蔷薇香的各一盒。” 掌柜的抱着拳:“各位太太、小姐,抱歉,没了。因二东家不知道好不好卖,只进了三百盒,这一会子全都卖完了。” 萧初雪唤着服侍丫头的名字:“小冬!” 丫头气喘吁吁地出来,手里拿着银子,“四小姐,没了,一盒都没了。” “别人能买上,你就不能,平时瞧你吃得不少,关键时候就挤不过去。” 云罗对袁小蝶道:“你去问问,看什么时候能再有货?” 袁小蝶应答一声,出来道:“掌柜的说,恐怕得等上十天了,可以从洛阳那边调货。” 有人小心地议论道:“禧公主一下买了六十盒,各样取了五盒。” “你还能从她手里分不成。” “许是要孝敬豫王妃吧,豫王府的女眷可不少。” 萧初雪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一行人回到嘉勇伯府,蔡氏一下轿就训斥道:“一个大家小姐,为盒胭脂就摆脸色,也不怕人笑话。” 萧初雪扭头看着小冬,“比我们晚去的都买上了,偏她挤不到柜前。” 云罗轻声道:“我那还有一盒新的没用,是月季香的。你要喜欢,让小冬去我屋里取。” 萧初雪顿时笑了起来。 “胭脂都给了,再给你一瓶百花凝露,瞧你这脸色。比我的还差,是得好好保养,否则日后毁了肌肤可出老相了。” 萧初雪立时笑得更高兴了,也不回自家阁楼了,跟着云罗去拱璧楼。 蔡氏正要开口,便见她们姐妹离去了。 蔡婆子笑着道:“二小姐和四小姐的感情好着呢。” “自家姐妹,就该这样。” 萧初雪进了云罗的内室,见云罗捧了个不大的牛皮盒子出来,这牛皮盒上绘着好看的图案,是美人照镜图。周围开着大丛的牡丹、玫瑰,启开盒子的上几个挂扣,那挂扣是银质的,下面的带勾,上面的是个小圈。设置精美。 “姐姐,你这个是……” “这叫化妆盒,是用来专门装凝露、胭脂、黛眉膏、黛眉笔等的……”她一启开盒子,萧初就看到满满一盒的东西,有高有低,渐次放着,全是她没见过的。“从百花坊买上一套齐全的,他们就送一个这样的盒子。”她突地似恍然大悟,“刚才居然忘了,那家铺子应该不止胭脂的,还有百花凝露、百花玉霜、纤手露、黛眉膏的,我这只多备了一瓶百花凝露和胭脂。”她拿了一瓶一盒出来。递给了萧初雪。 “姐姐这一套得多少银子?” 云罗想了一阵,“我是听水仙说过东西,后来云游时,特意去了滇郡才发现的,在滇郡买。这么一套也就二百二十两银子,你知道从滇郡到这儿怪远的,这里怕得三四百两银子了。但我用了好几月,小蝶她们几个也用这家的,都说是好的。你瞧见海棠没有,她以前脸上有斑点呢,用过之后就没了,以前她可不算漂亮,这一白遮三丑……” 海棠听到提她名字,探出个头来,“门主就会在背后翻我老底,那不是早前我买不起嘛。” 萧初雪犯了难,嚅嚅地道:“姐姐,我一个月才二十两零花银子……”一下子得几百两,她可没有呢。 云罗起身,寻了另一只锦盒,从里面取了张五百两的银票,“这东西是贵了些,你用用就知道,真是极好的。你这年纪,正得好好保养,要是他日皮肤糙了,可如何是好?” 萧初雪讪讪地接过,谢了云罗,领上冬儿要了轿子又出门了。 从外面一回来,也拎了个像云罗那儿的牛皮妆盒,看上去很不一般,刚进怀璧楼,就惹得初疏、初真两个追了过来。 萧初雪看看这瓶,摸摸那盒,满是欢喜。 小冬道:“四小姐得请教二小姐,可别用坏了,这么多的瓶子、盒子,怎么使,怎么用,可不都有讲究的。” 正说着,就听外面传来了一个丫头的声音,“四小姐,是二姐身边的海棠姑娘,特意来教你使花露的。” 海棠原学过梳头,又擅化妆术。 她一进内室,先给萧初雪用专门的牛奶花香洗面液进行清洗,再扑了凝露、玉霜,一遍遍下来,再用了水粉、胭脂、眉黛膏…… 初疏、初真两个瞪大眼睛,一脸羡慕,小冬直叫“漂亮”,“我的个天啦,四小姐这么一来,可真成仙女了。” 海棠笑道:“雪小姐得学学这护颜术,不是说三分模样、七分打扮,可见不漂亮的人一打扮就成美人。何况四小姐原就是美人,这么一打扮自是仙女了。” 萧初雪拿着镜子,左看右看,第一次看到可以这么美,美得像画中人的自己。她扬了扬手:“小冬,刚才海棠姑娘使的你得瞧见了,你好好学着,往后你就这么给我打扮。” 后日,府里有赏花宴,要是这么打扮出去,还不得吸引无数的目光。 初疏满是急切,“海棠姑娘,能不能与让我像四姐姐一样……” 海棠不愿按照排序来叫,她着实不记不住谁是第几,倒是记得她们的名讳,“疏小姐也想试?” 萧初雪拿着金柄玻璃镜,左瞧右看,越看越欢喜,冲着镜里人做了羞涩的表情,竟有道不出的美丽。 瞧罢了良久,猛一抬头,却见海棠正教初疏用洗脸液洗脸,那手掌里倒得那个多,立时就跳了起来,“当真不是你自个的东西,你倒那么多作甚。” 初真道:“不能浪费了,也给我一些。”不等初疏说话,她自分了一半,也低头洗起脸来,海棠立在一边示范着手法,教她们从下往上的打圈,“这样不仅可以疏通经络,更可以防止将来脸上起皱打褶,虽说你们都还小,可这的手法一定要准确。” 萧初雪看她们用自己的东西,越瞧越心疼,“三百六十两银子呢,不成!回头你们得给我银子,否则我不依,一人二两。” 初疏切了一声。 初真道:“你买这些的银子还不是二姐姐给的,你倒先心疼了,都是做姐姐的,怎的这么大差别。” 一个对自家姐妹出手阔绰,可萧初雪却跟她们斤斤计较。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不给银子,我就不让你们使。你们可别忘了,后日府中有宴,我就让你们丑着脸出去见人,你们说给不给吧?” 初真不以为然,“二两就二两,今儿一回,后日一回,回头我也买一盒子来用。” 萧初雪伸着脖子,“那可是我的亲姐姐,哼!她给我银子花,那是她心疼我,你们要敢找姐姐要银子,我立马就告诉母亲,说你们败姐姐的银子。” 初真咬了一嘴,正打这主意呢,被她一说,再不敢了,“我找姨娘要。不就是一盒凝露玉霜的,我也买得起。” “买呀!买呀,我又没拦着。” 初疏用人嘴软,道:“我回头让丫头送二两银子来,四姐姐后日再让我用一回。”她可比不得初真,有亲娘护着,想着自己也大了,将来也要说个好人家,整日的只想巴结着蔡氏和初雪,而今府里多了位二小姐,这可是个大方的,也想巴结着。 初雪让小冬在一旁学着,小冬眼都不敢眨,手抬在空中,也随着海棠的动作比划着。 萧初雪很快发现,有一瓶好像自己没用,道:“海棠姑娘,那一瓶晚露是……” 那是晚上用洗液洗过脸,再拍些在脸上用的,这样可以让肌肤在心里得到休息保养,第二天的气色更好。 海棠得意地道:“为了这个,我还特意去滇郡百花坊里学了好几日呢。” 初疏、初真打扮好了,与初雪出了怀璧楼,早前初雪住在拱璧楼,因云罗回来,她就搬到怀璧楼来,与初疏、初真住在一处,她自是住着阁楼,初疏住了西厢房,初真住了东厢房。 三个人出了怀璧楼,到了上房,正见蔡氏、朱氏在陪蔡大奶奶说话。 蔡大奶奶一见到她们三个,失声叫了声“我的个娘”。 朱氏歪着头。 一边的萧初冰将双眼瞪得大大的,瞧上去她们三个的眼睛好像都变大了,还有那脸色说不出的好,带着微红的脸颊,仿佛变了一个人,“你们……” 萧初雪得意的欠身行礼。 蔡氏道:“你们三个是怎么弄的?” 初雪问:“娘只说好不好看吧?” 蔡氏点头。 蔡婆子和绣桔满是好奇,“像是换了个人呢。” 初雪道:“我也觉得是。虽说是贵了些,倒也值了。”一扭头,对初疏、初真道:“别忘了二两银子。” 247 ps: (ps鞠躬求粉红票了(*^__^*)浣浣左看看,右看看,粉红票票在哪里?读友大人,如果你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萧初冰惊道:“四妹妹这是怎么弄的?” “冰儿,这是我们三个的秘密。” 三个进来前就说好了,不能说出去,她们要漂漂亮亮地出现在后日的赏花宴上。 朱氏笑道:“你不说,我也能打听出来。莫不你今儿买的那盒胭脂……” 萧初雪道:“我可没买着。不过那儿还真有一些好东西。” 萧初真看她们几个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一定很好看,“四姐买了一套霜露,我的个天,有好多呢,有晨露、玉霜、粉儿、胭脂,还有眉膏、眉笔、洗脸液、晚露,二姐姐借了海棠帮我们几个打扮。虽是贵些,当真和以前的不同,听说二姐姐身边的海棠姑娘,以前和寻常姑娘一样,也不漂亮的,便是用了这些就变漂亮了。” 朱氏听她这么一说,扭头道:“冰儿,我给你银子,你也去买一套使上。”虽说是庶女,好歹是朱氏身边长大的,朱氏还想给初冰寻个好婆家,也好帮衬着他的两个儿子。 萧初雪笑道:“连着二姐姐分我的胭脂、香露,得近四百两银子呢。” 音落,几个人都张大了嘴巴,这也太贵了吧,寻常人也用不起呢。 蔡大奶奶惊叹一声“我的个娘,这也太贵了。” 初雪道:“二姐姐说了,虽是贵些,可这东西好。你们没瞧见,今儿全家福铺子里,三百盒胭脂,眨眼就卖完了。要不是二姐姐与我闲聊,突然想起,他们那儿还有旁的。我也买不上呀。” 初冰低低地冲朱氏唤了声“母亲”,可是她说要拿银子给她买的。 朱氏噎了一下,“你不必和雪儿一样买这么齐全,挑两样能用上的就行。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你也去买些,后日你先借了雪儿的使。” 初雪见初冰也要用她的东西,道:“叔母可真自私,又让她使我的,我就那么一套,可精贵着呢,要用可以,得给我五两银子。” 朱氏“啧啧”两声,“瞧瞧,你娘是个大方的。你姐姐也是个大方的,偏你这么小家子气。” 蔡氏只不说话,一套得四百两银子,也难怪初雪宝贝,要是瓶儿小。这用不了多久就没了。 初雪道:“我一月就二十两月例,我总不好回回都让二姐姐给我买。这么金贵的东西,冰儿要用,自然得付银子。” 她跟初疏只讨了二两银子,还可以用两回,现在初雪想起来就后悔,总觉得要得太少。她们便用的时候,使劲的抹,真不当是自家的,那个用得多啊。 朱氏颇是无奈,“成!成!就给你五两银子,我看你都掉钱眼儿了。” 初雪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朱氏手腕上戴的玻璃手珠子。“这是我二姐姐送你的吧?” 朱氏笑了一下,对蔡大奶奶道:“云儿这孩子孝顺,给我和大嫂送了礼物,大嫂的那条是彩玻璃珠的,我这个是白玻璃珠。” 蔡大奶奶左看右视一番。“今儿来了这么一会儿,还没瞧着你家初云呢。” 蔡氏一瞧这样,就是打着礼物的事,这些年她也没少帮衬娘家人,如今她娘家的父母都跟二房的人住一处,二房夫妇俩带着孩子回了江南,蔡二爷如今是越郡道员,正四品的官。 蔡氏笑道:“云儿体弱,今儿累了,我让她在阁楼里歇着,这会子许是刚吃了药在屋里歇着。” 蔡大奶奶道:“今儿我可是特意来瞧她的……” 蔡氏道:“后日府里有赏花宴,那会儿就能瞧见她了。” 朱氏令朱嬷嬷给初冰取了五十两银票,让她去全家福买胭脂水粉,初冰满心欢喜,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好。 初真扭头去寻春姨娘,缠着春姨娘要银子。 春姨娘正在督促元武的功课,蹙眉道:“你倒舍得,近四百两银子呢,我哪有这么多。” “五哥每月领了银子都交你保管,还有你自个儿的、我的,你每月就得六十两银子,每月原说我是二十两月例,可你每月才给我二两银子,我自得跟你要。” 嘉勇伯府,蔡氏当家,几位姨娘每月二十两,有孩子的过了五岁也是二十两,早前每个孩子是十两月例,初真已有十一二岁,官家小姐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开始知事,待到十三岁就得议亲,一到十五就要配人。 蔡氏虽也管着庶子女的事,但更多的时候,则是由春姨娘教养着自家的两个儿女。 春姨娘道:“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你买两样就成了,别跟你四姐姐比,她有大太太疼着,又有二小姐帮扶。” “我不,我知道你攒得有私房银子,你就得给我。在江南那几年,你可在那边置下了不少家当,你名下铺子、田庄也有收益。不就是四百两银子,这几年我的月例可都不止呢。大家都想在宴会上漏脸,我也不能丑着脸见客人……” 元武有些按捺不住,“姨娘说没有,便是真的没有,哪你这样的,非赖在这儿讨到不可。”瞥了一眼,有些不悦。 初真跺着脚,“别当我不知道呢,她就偏着你,你是儿子,将来那些全都是你的东西,我偏要买一套,就照着四姐姐那样的买,人家没拿我们分出嫡女庶女来,偏姨娘整日拿这事挂在嘴边。你又不是没银子,你有,那几家铺子每年也赚不少呢,你就这么小气,非不给我。难道我还不如初疏,她都要买呢。” 春姨娘懒得与她争辩,起身去了内室,拿了两张银票出来。 初真一瞧是统共才一百两,又跳了起来,“我就要四百两,你就这么一点,我可怎么买,买了全套的,人家才送好看的化妆盒子,还送一本保养上妆的小册子,你不给我钱,你让我怎么学会打扮自己?” 元武原在写字,此刻倏地跳了起来,几步冲到初真面前,“没脸没皮的,你不知道找四姐姐借,借那小册上看两日有什么难的,还要什么化妆盒子,你屋里的锦盒少了么?寻个盒子装不是一样。” 初真大叫着:“那能一样么?连二太太都给三姐姐拿了银子,我瞧她的样儿,回头指定找她姨娘讨银子,姨娘是有家底儿的,大太太都不管你铺子、田庄上的事,你为甚这么小家子气,我还是嘉勇伯的女儿,竟连那个六品官员的庶女都比不过,你不觉得丢脸,我还要脸面呢。” 气得元武想要打人,可初真又说又叫的,虽吵闹得不够大声,到底是烦人。 春姨娘唤了丫头来,又取了一百两跟她。 初真叫嚷得更大声了,险些就经哭出来。 元武道:“姨娘别理她,总与人比,也不想想她的份量,如今才十一岁呢,大了可如何了得,性子又泼辣,再不束着些,小心没人要。” 初真心头一急,立时哭了起来,“你还是我同奶哥哥,你都这么说我,旁人怎么说。你瞧二姐姐人家疼着四姐姐,二话不说就给了五百两银子。你也是大的,不给我便罢,还这么损我……” 春姨娘看着初真,心头无奈,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萧众望是个言语不多的,有事说事,说完事就没话说了,偏这初真竟生了副不依不饶的性子。 “我不管了,损都被你损了,又被姨娘骂,我今儿非讨到银子不可。” 春姨娘拿她没辙,虽是她生的,也不敢打,最多言辞上训两句,上头还有蔡氏呢,相夫教子原是蔡氏的事,蔡氏让她过问元武的功课,也算是给足她面子。 到底是回屋又取了二百两银票给初真,初真这才抹着泪领了丫头离开。 元武不满地道:“你就会惯着她。” “你瞧她那样,不给能成吗?只怕要闹腾到天黑呢。” “都是被你给惯的,想要什么东西,非要到手不可,就见不得别人有好东西。” 春姨娘说了声“好了”,低声道:“她是你同奶的妹子,且由着她吧,她知道买来不易,自己会省着些用。” 四百两银子呢,元武想着,低头继续写字。 萧众望的几个侍妾里,春姨娘和秋姨娘都有自己的家底儿,秦氏则是因为她是宁国府的庶女,秦家陪嫁了一些,春姨娘则是当年去江南时自己张罗出来的,那几年她算是过得最风光的,从中也得了不少好处,害得秋姨娘背里直说她是个狡猾的。 初真刚到二门,就见初冰领着丫头也出来了,二人目光相遇,只要了马车往兴国街上去。 一到铺子里,便说要全套的。 掌柜的甚是热情,便从锁着的柜里取了两包出来,里面有胭脂等物,和她在初雪那儿见到一模一样,只是牛皮盒儿上的图样有些不同。 初冰见两只的花纹一样,问道:“这盒儿还有没有别的花式?” “有的,有的。这是月季香的,外面就纹了月季,有春兰、杏花、桃花、蔷薇、石榴花、荷花……” 初真道:“我要蔷薇的。”末了,抬眼看着初冰。扁着嘴道:“三姐姐不是说只买一两样么,原来也要买全套的呀?” 248 物以稀为贵 初冰没有说话,只垂着头,她已经十五六岁了,现在还没寻上好亲,正想着在后日的宴会上漏漏脸,身为庶女,能在宴会上漏脸的机会本就不多,她必须得抓牢了。梅姨娘想着机会难得,看那胭脂水粉确实极好,三分姿容、七分打扮,使了那些胭脂就会增添几分颜色,便狠狠心,拿了自己的贴己银子给初冰置备了一套。 早前,初冰还想到初雪那借些用,可初雪最是吝啬的,还得收银子,哪有自家有了的好。与梅姨娘一商量,索性自家买上一套,虽是贵些,毕竟没什么比寻到一个好婆家更好。 初冰道:“给我荷花的。” 初真接了蔷薇的,打开瞧了一下,道:“掌柜,你怪狡猾的,早前非说没胭脂了,这里可不有么。” 掌柜的笑道:“二位小姐不知,这原是全套买的,单买的胭脂确实没了,得过些日子从洛阳买货,整个京城只得我们一家才有呢。”他笑了一下,“这不五日前到的货,早前也没人买,突的一下就买货了。早前有位尊贵的小姐买了一套,只不要晨露和胭脂,一眨眼,那胭脂就被人买了去。” 两个付了银子,掌柜的只找了二两银子,指着妆盒上的绣的小方块,“你们瞧着,这可是明码标价的,三百九十八两银子。” 两个人都忍痛买下。 正买着,便见一个婆子站在门口问:“你这儿可有百花坊的胭脂?” 掌柜的摇头。 婆子指着初真姐妹道:“那她们买的是……” 初真扬着头,“这是全套的,晨露、玉霜、胭脂、眉黛膏……全都有了,你买得起吗?三百九十八两银子呢。” 好像她并不是庶女,而是嫡出小姐,毕竟能舍得买这么贵东西的,可不是庶女敢想的。 姐妹二人各提着自己的出了店子。 刚出门,便瞧见初疏的使唤丫头进来了,欠身唤了声:“三小姐、六小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初真道:“你给五姐买胭脂?” “五小姐让我过来瞧瞧。看有没有别的,挑几样回去。” 初冰与初真出了店门。 丫头近了柜台前,问:“百花坊的除了胭脂还有什么?” 掌柜的便与她介绍起来。 婆子好奇,也围了过来。要掌柜的拿初真姐妹那样的。 掌柜的却拿了一本画册出来,上面绘着全套的东西,只要能想到的,全绘上面,“请嬷嬷自己挑选,看中的哪样,我再给你拿。全套的在卖之前不能打开瞧,瞧了就必须得买,因为上面贴了封条,撕坏了这个怕被人误以为是别人使过的。” 丫头也挤在一边。看得眼花缭乱,她身上只得六十两银子,够买什么呀,上面清楚地写着每一样的价格,照这个样子。她也就能买两三样回去,偏又有没胭脂。 一名女小二过来,是个年轻的姑娘,笑着道:“这是新从滇郡那边进来的货,都是极好的,喏,姑娘是自己用呢还是给你家小姐用。” 她就是丫头。哪用得起啊。 丫头笑道:“是给我家小姐买的。” 女小二道:“通常讲究实惠呢,就买这几样,玉霜、水粉、胭脂、眉黛膏,买眉黛膏送一支专用的眉笔,单买的胭脂今儿没了。” 婆子嘟囔道:“早前也说没了,可我家大少奶奶就买到一盒。我再来就没了。” 女小二莞尔一笑,态度奇好,“那一盒,是因为有位小姐买了成套的,说是家里有胭脂了不要。这才退出来的。可那成套的,是要成套卖的,除非买主要退,我们不能打散了,否则不好卖。” 她瞧这婆子许是给主家买的,笑道:“嬷嬷不妨回家问问你家的奶奶、小姐,其实买成套的也不错,按零卖的算下来,只怕得五百二十多两银子,因是成套买,就要实惠些,不仅是这样,那成套盒子里,附送上妆手册、还送一只精美的妆盒,出门访亲,也可以带上妆盒,极是方便。” 丫头纠结了一番,只买了水粉和眉黛膏,着实只得这么多银子。 婆子瞧了一阵,做不了主,扭头回家商议去了。 丫头见婆子走了,磨着女小二道:“不能也送我一本上妆手册么?就送一本。” 女小二面露脸色。 丫头又甜甜地央求一场,女小二这才勉为其难,小心地拿了一本《上妆手册》,故作神秘地道:“可不要说出去,这册子原是成套的才送呢。往后还来照顾生意!” 丫头见多得了一样,回头初疏自不好说她,这才欢喜地离去。 蔡大奶奶一回府,就与儿媳说起百花坊的事,又道:“初云到底是出手阔绰的,给初雪五百两银子,初雪真能花银子,近四百两就只买了个化妆盒子,说是里面全是些好东西,我听都听过,什么晨露、洗脸液、玉霜、水粉、胭脂……”她细细地数了好些样,“惹得那几个庶女羡慕不已,庶女们哭着闹着找姨娘们要钱买东西,几个姨娘也都各买了一套……”她摇了摇头。 蔡世藩妻心里忆起,莫不是又是云罗说的,当时只注意到胭脂,也没问别的,原来还有其他的东西,一出屋就让人备了轿子,正要出门,便见蔡世荃的侍妾也出来了。 十七日一早,初雪、初真和初疏似说好一样,聚到了拱璧楼的偏厅里,要让海棠教她们使她那些东西,虽然看了册子,还是不敢轻易用,生怕浪费了好东西,正说着,初冰领着丫头也到了,几个人在偏厅里叽叽喳喳的。 初疏只买了水粉和眉黛膏,云罗瞧着不成,拿了自己多备的一瓶晨露,又将半盒子胭脂给她,道:“好歹得有这两样才算勉强使得。你年纪还小,比不得初冰、初雪,先用晨露就可以了。出席宴会的时候,用水粉、眉黛膏和胭脂。” 初疏又得了两样,欠身谢了云罗。 海棠像个小老师,站在一边,每人面前摆了个小盆,学着海棠教授的模样、洗脸、按摩,再用一样的一样对着镜子打扮。 海棠让她们自个儿画,一刻钟后,一个个画得稀奇古怪,又一一点评了一番,擦掉让她们重画,如此反复,一个个才算勉强学会了。 十七黄昏,袁小蝶奉命出府。 待她回来时,便带了一只竹编的箱子,里面除了衣裙,还有一只妆盒,又配了一个精致的小妆盒,皆是牛皮做的,上面绘着好看的图案。 海棠与水仙好奇地看云罗启开小妆盒,瞪着大大的,“啊,还有这个么?这是什么?上面写着睫毛膏?还有这个,‘彩妆粉’什么是彩妆粉,这个又是怎么用的?” 云罗招了一下手,示意水仙坐好,在她脸上做起了示范,然后笑道:“瞧出来了?” 袁小蝶真不知道云罗是怎么想的,让墨城的师傅忙乎几年,就为了这些么? 水仙惊道:“这妆容也太惊艳了吧?” “我瞧不是惊艳,而是娇艳。” 云罗笑道:“你们不喜欢,也许别人喜欢呢。” 袁小蝶道:“你又打什么主意?” 云罗笑而不语。 十八日早饭一过,便有各家夫人、小姐陆陆续续地登门,分成男女宾客,在两处宴请。 男宾客那边有萧众望、萧元甲父子等人,女宾客这里有朱氏、蔡氏和高氏、王氏。 高氏、王氏也年轻,十六日近天黑时分,也令丫头们去买了一套回来,一个个打扮娇俏,看得到访的夫人、小姐们面露诧色。 “我说你们萧家的媳妇、小姐个顶个都跟仙女似的,把人的眼睛都缭花了。” 慕容禧在夏候适的陪同下,亦早早就到了,东张西望了一番,目光就停落在萧初冰等人身上,然后又停留有高氏身上。 正瞧得认真,便见云罗来了,弃了上回的杏黄,改成了一袭玫红。 慕容禧起身,冲她招手。 云罗欠身道:“禧公主好!” “我们两谁跟谁呢。”她笑着伸手,拉云罗坐下,“我怎觉得你们的妆和我的不同?” 云罗讪讪笑道:“上回只介绍了胭脂,忘了告诉你,百花坊原有全套的。你要不要试试,我那儿正好有呢。” 一个女子低唤一声“嫂嫂”,慕容禧回过神来,笑道:“这是我大姑子,莹儿。” 相貌很是寻常,瞧上去亦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一侧又坐着位夫人,眉眼间与夏候适有七八分相似,瞧来这莹儿似像了她父亲,而夏候适的俊朗则随了其母。 云罗对夏候夫人行礼问安,又对莹儿道:“你也一起去吧,就当是锦上添花。” 莹儿看着夏候夫人。 夏候夫人笑道:“且随你嫂嫂与萧小姐一起去玩,与我们几个坐在一处,只怕烦得紧。” 蔡世藩妻今儿来得早,立即起身道:“我也要去,我那日也买了全套的,却不知道怎么使呢。” 云罗连说了两声好。 一位小眼睛的彭小姐见云罗身后跟着慕容禧,又有蔡夫人,心下好奇,也提着裙子、领着丫头跟来 云罗一路将她们领回了拱璧楼,让海棠担师傅,向她们讲授如何打扮,自己则领了慕容禧进了内室说话。 水仙则随云罗进了内室。 249 好衣料 云罗拉着慕容禧的手,道:“知道你是个爱好的,喏,我给你备了份礼物,一会儿你只管坐着就好,听我的话就好,保管大半个时辰后,让你变成天下最美的女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慕容禧好奇地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 她先取了一套紫色的华袍出来,式样别至,做工精美,上面速饰有珍珠丝络,云罗道:“把这个换上,头发让水仙挽成飞天髻。” 慕容禧一切都照云罗的意思听了。 换完衣服,水仙帮她洗脸,然后口里一一介绍起这成套的护肤品,每一样如何用,都在什么时候用,都详尽地说了遍。 云罗最后拿了彩妆的眼影、睫毛膏等,给慕容禧画了一个惊艳的妆容,末了,拿了镜子给她看。 慕容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是怎么做到的?” “哪是我做到的,是这东西好,怎样?还满意吧,你这样出去,又高贵又魅惑,不知道要吸引多少人的目光呢。” “你这东西……”慕容禧看着两只妆盒,“你上回也不一口气说完,我还以为那里只得胭脂呢。” “喏,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套就是。” 慕容禧低头看着,连这身精致而华贵的衣服都是云罗的,收都收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样,“那我可不客气了。”她提高嗓门,大声道:“宛儿,多带些银子去兴国街全家福,买百花坊的全套,先挑十套吧。” 云罗面露诧色,“你买这么多,就不怕时间久搁坏?” “我娘最爱这些好东西,还有府里的二哥、何姨娘、谢姨娘……十套已经算少的了,我婆母、大姑子也是要送的。” 云罗取了自己那套彩妆小盒,移到偏厅,给蔡夫人、莹儿、彭小姐那么一描一点的。尤其是彭小姐,经她一画,待水仙递过银柄小镜时,她惊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是一双小眼睛,此刻却变大了两三倍,变成了眼角细长,又大又有神,连整个人都变成了美女。 蔡夫人盯着云罗手里的小盒,“你这是什么?” “这叫彩妆,就是用来化浓妆用的。昨儿新从那里买的,为了这个妆容,我可折腾好久了,怎么样。够漂亮的吧。” 慕容禧一出来,惊得众人移不开眼,那种惊艳的魅惑让人不敢直视,妆容浓烈而热情。 蔡夫人道:“这是不是太浓了?” 慕容禧道:“我觉得正合我意呢,早前就想化这样的。怎么也不成,还是云罗这双手巧,化得让我很满意。”她扭头看着另一名女子,“姒儿,你可学会了。” 姒儿低头道:“云小姐动作太快,没大瞧明白。” 云罗道:“让她多练练就好了。” 内室里,袁小蝶取了包袱皮儿。将慕容禧早前的衣服裹了起来,化妆品也一并收在包袱里。 彭小姐歪着头,“禧公主这身衣服……” “这是霞锦纺,介于丝与绸的一种新质布料,全家福的布料专区有,上回瞧见了。觉着要是做成这种式样的衣裙一定好看,既高贵又飘逸。” 慕容禧道:“你今儿送了份厚礼,我可得回你一份才好。” 云罗摆了摆手,“只要你开心比什么都好。” 慕容禧低头,“我也喜欢这料子。姒儿,着人传句话,把全家福内的这种料子,对了,挑颜色鲜的全给我买了。” 云罗轻叹了一声,“你这性子,你买这么多……” “我先做五身再说,再给我娘做两身。” 云罗颇是无语。 一行人出了拱璧楼,一路人都是一些惊奇的目光,连彭小姐也抬起头,觉得今日的她是最美的,低声对丫头道:“快去给我买全套的胭脂水粉,再挑几身像禧公主身上那样的料子。” 丫头欠身,飞野似的跑开了。 慕容禧进了园子,望了眼那边的男宾宴会,道:“我得给阿适瞧瞧。” 几个人回到女宾宴会处,立时就引来了众人的瞩目。 夏候夫人好奇地盯着自家女儿,这样一打扮,好像她女儿也是美丽的,更显娇媚清秀。 莹儿笑道:“是萧小姐帮我弄的。” 兵部右侍郎彭夫人张着嘴,这出去一趟回来,自家女儿就变成大眼睛了。 彭小姐低头笑着,带着羞涩。 萧初雪看着几人,回来就不同,嘟囔道:“姐姐又藏私了。” 有几个年轻的小姐便往云罗这儿聚了过来,云罗便向她们讲起百花坊的护肤品,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那里还有全套的,人未离,丫头、婆子却开始忙碌开了。 云罗令袁小蝶取了东西来,开始在一边给众位小姐化妆,原是赏花宴,却变在了化妆会。 一个个被她那么一打扮,立时就像变了一个人。 夫人、太太们坐在一边说着话。 朱氏道:“唉,我们老啦!现在的小姐们,玩的和我们那时候可不同。” 蔡氏道:“难怪说三分模样,七分打扮,真没想到初云还有这一手,瞧瞧,把一个个小姐都打扮成仙女似的。” 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便见慕容禧一袭紫裳隆重登场,张扬的妆容,明亮而威严的双眸,那种惊艳的美,真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凤凰,恣意地、热烈地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莹儿低声对夏候夫人道:“这也是萧小姐帮嫂嫂打扮的。” 夏候夫人低声说:“太浓了。” 莹儿道:“是嫂嫂要萧小姐这样化的,她自己可喜欢着呢。虽是浓妆,却不是厚妆,显得她的皮肤又白又嫩,还显得自然。” 听她一说,夏候夫人没再说什么。 慕容禧坐了下来。 莹儿问:“嫂嫂,哥哥可还喜欢……” 慕容禧道:“他只说这个妆好看呢,正合了我的气质,不光是他说好,大家都说好。”但凡是皇家女子,总是爱颜面,这里正说话,便见安康、兴平二位公主领着自家女儿到了,一入场目光就停在慕容禧身上。 最感兴趣的便是安康了,立时在慕容禧身边坐了下来,打听她妆容和身上衣袍的事。 兴平则对她身上的衣料感兴趣,“这是什么料子,以前都没见过。” 慕容禧道:“这叫霞锦纺,有丝的轻薄,有绸的细密,是新出来的料子,全家福有得卖。” 但凡好东西,总是一抢而空,兴平当即唤了婆子来,侧头问慕容禧:“是哪家店子?” “不用买了,我把那店子里所有霞锦纺都买了。” 兴平气急“你……” 慕容禧笑道:“回头送你一匹。” 云罗连给十几位小姐上了妆,手也发酸了,便令海棠来。 海棠的手脚也麻利,一个接一个的画。 慕容禧坐在那儿,面露愁容,“云罗送了这么厚的礼,可不能白要了,我得回她一份才好。” 莹儿吃吃笑道:“回头,我挑个丫头来,让她跟着萧小姐学学化妆术,听说萧小姐身边的两名侍女都是个中高手呢。” 蔡大奶奶想寻云罗说话,可云罗却与几个年轻的奶奶、小姐们说话闲聊,又给她们指点妆容,竟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她的身边围聚着近二十个年轻女子,个个都听她说话。 尤其是彭小姐,对云罗佩服得五体投地,坐在一边,时不时附和几句。 有个婆子近了位年轻奶奶,欠身道:“奶奶,成套的全家福卖完了,说得等十天以后才有。” 年轻奶奶道:“那霞锦纺你总该买着了吧?” “连素色的都卖空了。” 有位年轻小姐道:“是说霞锦纺吗?上回我在金记布庄也有看到过,颜色也好,我买了一块,还想做夏裳呢,只是没想好式样,不敢让绣娘们做。” 立时便有人令了丫头、婆子去买。 又有小姐道:“说到精致,全家福的好东西真不少,我身上这条锦带便是在那儿买的。”她站起身,转了一个圈,早前不注意,这会儿无数双眼睛齐刷刷落在她身上,那是一条金丝银线绣成的锦带,最别致处应是锦带上下边沿处的镂空花纹。 云罗颇是赞同地道:“京城共有八家全家福杂货铺,而兴国街上这家,是专做上等货、新货的,布料是最好、最新的,就连饰物也是一样,你们往后想买什么,便到那儿去打听。” 慕容禧姑嫂二人也移了过来,“云罗,与我们讲些新鲜事儿吧,你去的地方多,我们都想听听。” “好!”云罗呷了一口茶水,开始讲各地的风土人情,开始讲滇郡百花坊的事儿。 那里有近万亩的大花园,种花是就是为了制水粉、胭脂,讲了她去过的山林,说那里的异族,蝴蝶泉、曼陀罗花…… 对于她们来说,那是很遥远的故事,唱山歌就能寻到自己的伴侣,听起来真是有趣极了。 慕容禧时不时问上几句。 云罗说了一阵,道:“你也说说,你的见识也广着呢。” 几乎是每个人都讲一件趣闻轶事,倒也有趣。 云罗行走在众多的太太、小姐间,得心应手,早前蔡氏还担心她和她们合不来,没想她很快就与大家打成了一片。 云罗过得风生水起,而神宁府却是乌云惨淡。 250 妆美 神宁看着不吃不喝的凌雨裳,“吃还是不吃?你不吃,索性活活饿死得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凌雨裳目光呆滞,“除了祎表哥,我谁也不嫁。” 她只喜欢他啊。 可神宁居然要把她许给豫王府的六公子,他算什么,就算被他骗占了去,她还是不嫁。 早前的凌学武便是这样绝食闹腾,最后突然就自剃为僧了。 神宁轻舒一声,“你做出那等丑事,人家还会要你吗?” “就算给他为妾,我也心甘情愿。”凌雨裳说毕,忆起那日的事,不满地道:“要不是娘非要争什么正妃、侧妃,我与他已经订亲了。萧初云算个什么东西,只要我入了门,我自有法子除掉她,先委屈着,然后在徐徐图之……” 神宁冷笑,原来她早有自己的主意,“你以为出了神宁府,各处都由着你来,萧初云能是个省油的灯。” “我是婚前失节,倘若她婚后失节,那她就得被浸猪笼。”敢和她抢男人,一定让对方死得悲惨。 神宁反问:“你只想嫁慕容祎?” “是!”她咬着唇,曾经对他是喜欢到了极致,现在也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男子,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神宁吐了口气:“听说今儿,嘉勇伯府有赏花宴。” 凌雨裳问:“给我们下帖子了?” 并没有收到帖子,不仅是嘉勇伯府,其他各府也不会给神宁府下帖子。 上回,广平王府的订亲宴,也没有帖子,可她们还是去了,就装成对方下了帖子一般。 神宁笑着打了手势,“你把饭吃了,我就告诉你。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呢。再洗了脸,我让桂嬷嬷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桂嬷嬷提了个牡丹花盒子出来,上面是一个华衣美人坐在牡丹花丛中。 “那是什么?” 神宁启开盒盖,“这可是近来京城的稀罕物什。我新给你做了身衣裙。”盒子里,是一些瓷瓶、铁盒,样样都极精致。 凌雨裳拿手里,打开一个,闻了又闻,“真香。” 神宁道:“我琢磨了好几日,总算摸着门道来,回头就让桂嬷嬷给你打扮,快起来吃饭。既然你拿定主意非嫁慕容祎,我成全你。” 这几日。凌德恺和神宁有意把凌雨裳许给豫王府的六公子,女子从一而终,可凌雨裳死活都不嫁六公子,还闹出了绝食。神宁实在无奈,只得依了她。 在皇家。要是公主失节,也算不得大事。就说乐昌大公主,不就嫁五回了,就说兴平嫁给定元候以前,也是嫁过一回的,嫌驸马不好,和离另嫁。 神宁一一介绍了盒子里的东西。又说:“就这一盒子花了三百九十八两银子,还有一个小彩妆盒的,也都是些精致东西,回头为娘就给你化个又别致又新颖的妆容。” 凌雨裳心下快慰不少,这才起床用早膳。 又花了时间打扮一番,母女二人这才乘轿出门。 母女二人一入嘉勇伯的后花园。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人群中央的慕容禧,她亦穿了件与凌雨裳身上一样的料子,一样的花式,只是慕容禧的紫,而凌雨裳则是玫红。就连妆容慕容禧比她还要惊艳。 一时间,众人看慕容禧,又看凌雨裳,一样的布料,连妆容有些相似,然而慕容禧的衣裙更精致高贵,连妆容也更好,一时间就分出了伯仲。 宛儿低声道:“她没公主的好看,衣服的饰样就差远了。” 凌雨裳低低地道:“娘,禧公主和我的一样。” 神宁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不是说本宫是第一个买这些的顾客么。”一眼望去,年轻奶奶、小姐们的妆容都有些相似,但细节处又各有不同,一个个都成了标致的美人,风情万种。 谢南安走近云罗,低声道:“我要出恭,萧小姐,你领我去吧。” 今儿,谢南安似乎与萧初冰特别交好,两个人在一处说了良久的话。 云罗扫看周围,正要唤海棠,谢南安道:“别叫她了,我和你一起去,正好请教一些妆容上的事。”不等云罗说话,拉她就走。 袁小蝶寸步不离地跟了过来。 谢南安道:“听她们说,海棠姑娘以前相貌平平,脸上还有斑点,后来用了百花坊的凝露就没了。” 云罗应道:“正是这样。” 谢南安笑道:“你瞧我的脸上用什么好?” “郡主年纪小,宴会时用些水粉、胭脂、眉黛膏即可,平时用早晨凝露、玉霜就可以了。” 谢南安走了一截,捧住肚子“啊哟哟”叫了起来,“好像是癸水来。萧小姐,能不能寻些桃花纸给我。” 云罗审视周围,不远处有两名丫头,“我让小蝶陪你过去,一会儿就送来。” 谢南安拽着她道:“别,你让她去取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袁小蝶觉得有些怪异,可谢家的名声素来不错。云罗亦懂些武功,对付十三四岁的谢南安应是绰绰有余,再则这到底是嘉勇伯府。 云罗与袁小蝶交换眼神,袁小蝶离去。 云罗与谢南安进了女客院,那里有布置好的茅房,谢南安推门进去,再不出来,时不时问:“袁姑娘来了吗?” 云罗也曾遇到这样的尴尬,道:“你再等等,一会儿就来了。” 谢南安道:“萧小姐,不如你进来陪我说话,我给你开门。” “南安郡主,你真能想得出来,谁在茅厕里聊天?”云罗微微一笑,在外面来回踱步。蓦地听到一声猫儿叫,紧接着又是一声,一只花猫从外面奔了进来,云罗正好奇,只听一声尖叫。她心下一急,“南安!”推门而入,却见南安伸着手,捂着口鼻,手里拿着一枝小竹筒,在她面前绕了两圈。“你……”不等云罗说出来,便昏了过去。 谢畴从外面进来,一把扶住云罗。 南安道:“哥,待她好些……”她咬着下唇,“回头,她还指不定如何怨我呢。” 谢畴说了声“知道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怀里的云罗,肤白如雪,妆容清雅,更显娇俏水灵,扛起云罗纵身一闪,离了女客休息院。 谢南安确定四下无人,方重新蹲回茅厕,袁小蝶取来桃花纸,好奇地四下寻觅,唤声:“南安郡主!” “在!在呢!”她开了一条缝,接过桃花纸。 袁小蝶道:“我家小姐呢?” “她与我一起进来的,你瞧瞧女客休息院的花厅里有没有人?我马上就出来。” 袁小蝶折入花厅,连声唤“小姐”,却没有听到云罗的应答声,连偏厅也寻过了,还是没人。 待她出来时,谢南安已经出了茅厕,“郡主,我家小姐和你在一起,她人呢?” “我进了里面,她在外面等我来着,没在花厅么?” 袁小蝶摇头,顿感心下不妙,转身奔出院门,一路寻觅起来,“小姐!小姐!” 男宾客上,慕容祯面无表情地坐在围棚里,身边又有几名讨好巴结的官员。 夏候逸一路快奔,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他骂了一声“笨”,起身道:“各位请便,本世子失陪。” 慕容祎瞧了一眼,他尽量避开慕容祯。 慕容祯随夏候逸进了男客休息院,转过偏厅到了内室,但见纱帐之中,只听一个男人近乎自言自语地道:“萧小姐……我……我也是不得已,你别怪我,大不了成亲之后,我待你好……” 慕容祯抓起案上的两枚红枣,弹指挥出,枣如流星直奔谢畴,“扑!”的一声,谢畴立时昏了过去。 他几步走近,含了一口茶水,一下喷出,云罗立时便醒了过来,启眼就看到慕容祯,惊道:“你……” “素日瞧你是个机警的,那么明显,居然也着人算计。你说……上次是慕容祎,这次是你,上次你能帮他,你若出事,他可能信你?” 云罗还来不及反应,低头看到自己的外袍,再看到一便昏了过去的谢畴,“谢家乃是丞相之家,没想到……” “没想到的事多了。” 云罗拢拢衣衫跳下床来,不敢迎视慕容祯,他已经帮她太多,“你知道今天的事?” “萧初冰和谢家人联手谋划的!” 云罗已猜到,之前看到萧初冰和谢南安有说有笑,只没想到,她会与谢家人联手算计自己。 慕容祯问:“你想怎么做?”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慕容祯微微含笑,这才是他认识的云罗,真实的,敢爱敢恨,至少在他面前很真实,“把谢畴与萧初冰凑一块?” “太温柔了!”她整衣衣衫,又理着头发,既然要做就来个狠的,她面上是仙女,内里藏恶魔,谁要欺负她,就得为此付出代价,“如果让萧初冰嫁给像结巴程大爷那样的人,一定甚是有趣。”这程结巴可是早娶了京城知府的斗鸡眼小姐,正好配得萧众敬的庶女。 慕容祯微微勾唇,“再给谢畴寻个最难缠的,嗯!有趣!有趣!” 云罗款款欠身,“一切有劳你帮忙了。” “本世子瞧着,不如再来一对,你……和我。” “少来!” “我们打个赌如何?让慕容祎看你、我相拥的画面,你说他会怎么想?” 251 反被算计 ps: ps:鞠躬求粉红票!(*^__^*)感谢:根本解决投出的粉红票!狼抱一个。【擺\|渡\|搜\|經\|典\|小\|說\|免\|费\|下\|载\|小\|說】谢谢shelly1331投出的粉红票!九月,新学期开始了,祝读书的同学们新学年新气象!喜乐平安!如果书友你手里还有粉红票的话,请投给这文吧!谢谢。 “无聊!”云罗啐骂了一句,“你来做吧!”转身出了男客休息院。心绪繁复,今儿这事,如果不是慕容祯,恐怕就真被他们算计得逞,早前她很讨厌被人盯着的感觉,如果她身边不是有暗卫盯着,慕容祯不会这么及时出现,其实他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她。 除了他有过女人,有侧妃、侍妾,旁的都很好。 她讨厌他的算计,同时又对他屡屡出手相助觉得欢喜。 云罗没有回女客宴会,而是在怀璧楼附近漫步,水仙寻到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姐,你怎么在这儿,让我们好找。” 云罗伸手拉着水仙的手,“我有些心烦,想一个人静会儿。” “袁姐姐疯了一样四处找你呢。快回宴会那边,否则她可真要着急了。” 二人回到女客宴会,却只看到府里的几个服侍下人。 “人呢?”云罗惊问。 婆子欠身道:“回二小姐,好像是两处休息院出事了。” 云罗带上水仙往那边去,女客休息院里已经云聚了不少的人,谢南安见云罗从外面进来,瞪大眼睛,支支吾吾,云罗故作不知地道:“南安郡主,出什么事了?” 云罗应该在男客院的,为什么从外面进来了。 谢南安又不敢道破,只咬着嘴。 屋子里传出朱氏的训斥声:“初冰,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还是与一个一脸麻子。又爱流连往返在烟花柳巷的官家少爷躺在一张床上,那麻子脸少爷正一脸痴迷地看着初冰:这小姐长得不错,他还真是桃花运,莫名奇妙追着一条叨绣花鞋的狗。就看到床上躺着个美人,正亲了几下,就被人发现了。他也该娶个体面小姐了,免得爹娘总是骂他,小时候的他其实长得挺好的,只是那年染了天花,康复之后,就长了一脸的麻子。因为没有小姐喜欢他,人能忘返于青楼之地,做了风流少爷。 神宁乐得看别人的笑话。蓦地回首,却不见了凌雨裳,“雨裳呢?” 桂嬷嬷看着桂香。 神宁怒瞪着双眼,“雨裳呢?” 桂香低声道:“小姐一心都挂着广平王,说……” 后面的话虽没说出来。可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去找广平王了。 人群里,走出一个官家太太,身后跟着个年轻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今儿被云罗画出了大眼睛的彭小姐。 云罗正好奇,只听那床上的麻子男唤了声:“姑母!”垂下头去。又小心地盯着萧初冰。 彭太太道:“萧二太太,这事儿已经出了,不如就将坏事变成好事,成全了她们吧,我这侄儿可纳她为贵妾。” 朱氏原想给萧初冰许个好人家,这样才能帮衬到她两个儿子。没曾想竟出了这事,这麻子长相丑陋不说,也是个六七品官员的儿子。但凡京城有些身份少爷、有名气的少年才俊,无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朱氏全都认识可独不知道麻子脸是谁。 彭太太道:“这是我娘家二哥的长子。可是嫡子呢。” 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嫡庶有别,而萧初冰只能为妾。 朱氏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以往都是别人被算计,这回换成她的庶女,一张脸涨得通红,萧初冰只嘤嘤低泣着。“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跟丫头回房呆着。” 萧初冰瞧不起这样的人,指定是中了别人的算计,只是这么多的小姐,谁也不算计,偏就算计了她。 朱氏又与彭太太打听了一番,原来这麻子男唤作程佑,是京城程州同的嫡长子,程家还算是殷实人家,又是京城人氏,程佑二十多岁,早前娶了个京城知府家的斗鸡眼小姐为嫡妻,听说近来嫡妻怀了身孕,就想再纳房得体的贵妾。 有好事者在外面吼了一嗓子,“男客院那边,谢丞相府的谢大爷与神宁府的凌小姐搞到一处了。” 顿时,所有人都瞪住了。 安康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事与神宁府有关联,早前便曾逼他儿子娶凌雨裳。 有胆大的,先一步快奔而去,等着看热闹,这两个都是当朝大公主的儿女。 袁小蝶与海棠看到云罗,不由得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云罗小声地道:“小蝶、海棠,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袁小蝶道:“你没事就好,我正在外面寻人,就听说出事了,还以为是……没事就好。” 几个人跟着人群往男客院那边去。 有跑在前头的太太、小姐,挤到偏厅门口瞧了一眼,顿时尖叫一声又退了出来。 夏候夫人道:“这是怎了,怎么看的人还叫起来了?” 一个官太太拦着众人道:“这种事,还是别瞧了,没脸没皮的,两个人正在那暖榻上……我都说不出口。” 安康大公主一听,当即走进人群,除了几个年轻男子在那儿瞧,花厅里便有一屋子的人,安康大公主往门口一站,隔着珠帘就看到暖榻水融交融的两个人,两个人都是赤着上身,她最得意的儿子正在那女子身上忙碌着。 怒火乱冲,一个闪身就冲了进去,二话不说,大喝一声“谢畴”,抬手就是一记耳光,顿时,谢畴似回过了神来,愣愣地看着安康大公主,而身上的女子一脸酡红,双眸染着情欲,死死地抱住他,“还要!还要……” 安康大公主骂了声“贱货”。 神宁却冲了进来,“你骂谁呢?你可瞧清楚了,是你儿子凌辱了我女儿,你看我女儿这样子,分明就是着了别人的道,而你儿子呢,我瞧他可是清醒得很。” 两位公主叫板,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谁这么大胆子,算计人都算计到皇家公主的儿女身上。 谢畴看了眼身下的人,哪里是云罗,反而凌雨裳,忙道:“娘,是她算计的我。” 神宁厉声道:“谢畴,你搞清楚,现在中毒的是我女儿,你却是清醒的,一定是你算计了她。” 凌雨裳嘴里呢喃地道:“要!还要……还要!难受,我好难受,好像有很多虫子。” 神宁一瞧这样,便知是怎么回事,咬牙道:“好你个谢畴,竟敢对我女儿下媚香丸,你是想她的命啊!” 桂嬷嬷扒开众人,走进屋,低声道:“大公主还得想法保住小姐的命才是,小姐已经是他的人了,不如让谢公子解了毒再说。谢公子既然对小姐下药,想来是喜欢小姐的。” 神宁正要发作,对安康道:“回头再与你分辩!” 安康指着谢畴,“你……把谢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谢畴轻呼一声“母亲”。 安康扭头出去。 神宁与桂嬷嬷叮嘱了几句,桂嬷嬷不停点头,她转身坐在花厅里,怎的接连两回都是凌雨裳,上一回是她与刘妃联手算计的,这一回呢?难不成真是谢畴算计的?很有可能,谢畴是凌雨裳的第一个男人,如果真是这样,她只能将凌雨裳嫁给谢畴了。 救人要紧,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被这种毒折磨致死。 神宁的脑海里掠过玉灵儿呢,她大概是唯一一个能抗住销魂媚的人。 销魂媚,要么在销魂极致沉陷,要么被这毒性逼着丢命。前者是与人合欢解毒,后者却是痛苦不已。 神宁看着周围的人:“看……有什么好瞧的,都散去,都散去!” 神宁令自己带来的丫头在门口守着,谢畴整好的衣衫要出来,神宁怒挑着眉头:“你糟蹋了我女儿,给她下了如此厉害的药,就想一早了之,是想要了她的命么?” 谢畴气急,“她……她就是个……” “你少给我耍赖,别以为慕容禄胡说八道我就会信,王家庄里那个男人就是你。雨裳怎么会弄错,给我回去,最好乖乖替雨裳解毒,否则本宫要你好看!” 安康因为谢畴碰了凌雨裳气急得很,她可是要他近云罗,就是做个样子,这样就能帮他娶到云罗,天下首富的钱财,这可是最大的诱惑。这些年,谢家人多、花销大,而谢丞相行事太正,既不肯讨好巴结,又不肯阿谀奉承,谢家已经是个空壳子了,在外头也拉了不少账,入不敷出。而她呢,虽贵为大公主,当年先帝给她的嫁妆都用得七七八八了,她最是个挥耗无度,又不善经营,正想借着谢畴的婚事得些实惠,延续荣华阔绰的日子。她亦打听了一番,说云罗回萧家,光是见面礼就给了家里人几十万两银子的东西,这着实太透人了。 安康一路气急,不想再管谢畴的事,走了一截,谢南安甜甜地道:“娘,你不能不管哥哥,神宁姨母的性子,你该是知道的。” “没出息的东西!”似在骂谢畴,又似在骂南安。 谢南安道:“娘,凌学武出家当和尚,神宁姨母膝下就只凌雨裳一个女儿,他们府与我们家可不同,神宁府财大气粗,又得皇上关照,名下的良田、铺子也有不少,加上神宁府人口少,让哥哥娶了她,定少不得一笔丰厚的嫁妆。” “可……”安康只觉咽喉处又干又痛,胸口沉重得如同压了一座大山。 252 凑成一对 谢南安道:“要是祖父一早同意分家,我们家也不会被整个丞相府拖累成这样。|經|典|小|說|網更新最快娘,既然木已成舟,就别再计较了……” “凌雨裳是什么人,失德失节,还是个庶人,不过是仗着她娘是皇家公主,否则现在就是个乞丐!” “可这乞丐是唯一能承继神宁府所有家财的人。”谢南安明晰地点破关键。 安康吞了一口唾沫,她承认,谢南安说的都是实情。“想做你哥的正妻,我绝不同意,最多让她做个平妻,在这之前,我还得觅个好的。” “既是这样,那娘回头得好好跟神宁姨母谈,就说让她做贵妾,回头进一步才说平妻,这样也显得我们府有气度。” 安康伸手凿着谢南安的额头,“真是个祸害,不是让你帮衬着么,怎的就没把事办好。” 谢南安现下回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我明明迷昏了萧小姐,亲眼看着哥把人带走的,可……”最后却变成了凌雨裳。 一边的嬷嬷又劝了几句。 安康方领着嬷嬷折回去,刚进花厅,就见神宁指挥着婆子、丫头给谢畴灌药,吓了一跳,道:“你……想干什么?” 神宁冷声道:“怕他不行,我女儿中的毒不轻,不给他吃点春药,万一解不了……岂不要害死雨裳。” 安康翻了个白眼,算是同意他进去,亦在一边坐着。 两个母亲坐在花厅里,而她们的儿女却在内室欢好,这气氛显得异常古怪。 安康看不懂神宁,神宁同样也不喜欢安康。 安康是先帝最宠的女儿,神宁是当今皇帝疼的妹妹。 南安因为这种场合不易露面,便回了女客宴会上。 神宁道:“你儿子做了这等事,你可不能再推卸。” “雨裳的名声太差,最多同意让我儿纳她为贵妾。” 神宁冷眼瞪着。“我的女儿给你儿子当妾?要当也是妻!休想让她为妾。” “都已经这样了,你可以不同意嫁女儿,今日大伙都瞧得真真的,除了我儿子。她还能嫁谁?” “安康,你也有女儿,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报应。我女儿着了你儿子的道,已经被你儿子糟塌了,你不能因为这样,就要让她为妾。将心比心,要不是为了我女儿,我才懒得和你说话。” “我不想和你说话!” “既是如此就别说了。也好让大家的耳根子都清静清静!” 两个人真不说话了,各自饮着茶水,可这样干坐着也太闷了。 安康起身,留了心腹婆子、小厮候着,自己先回宴会了。 神宁亦是如此。 最初。凌雨裳迷糊中,过了一阵就渐渐清醒了,看清了面前的人,便将谢畴搂得更紧了,灵与肉的交融,幻想着身边的人是慕容祎,可又分明是另一张清俊的脸。 谢畴的药效发作。两个人半梦半醒,只有青春的发泄与疯狂。 用过了午饭,官夫人、小姐们陆续告辞,有几个喜欢和云罗拉着她的说了一阵,过几日又有某家有宴会,亦邀了蔡氏母女去。蔡氏笑着应了。 朱氏因为萧初冰出事,早早回了二房,狠狠地训了萧初冰一顿,梅姨娘只不说话,待朱氏走远。方才轻呼一声“冰儿”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萧初冰道:“我是被人算计的,可我却不知道是谁算计了我。” 梅姨娘轻声道:“已经这样了,虽是庶子,可你好歹是正妻。对了,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萧初冰把自己认识的、交好的几位小姐都想了一个遍,还是想不起是谁,“莫不是凌小姐,还记得前两日凌小姐在广平王府出事,我与别的小姐说了句‘她的胆儿也太大了’,姨娘,你是知道的,她最是个小心眼的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想到这儿,心儿更紧了,“回头我得告诉四妹妹,让她小心些,上回在广平王府四妹妹还出面替二姐姐说话了。” 梅姨娘安慰了几句,“你也想开些,虽说那人长得丑,但一定会对你好。彭太太会做中人去董府保媒,她是董佑的亲姑母,想来是能办成的。接下来便要筹备你的嫁妆,二太太是个吝啬的,你指望她办得风光,倒不如巴着你二姐姐,她是个有钱的,出手又阔绰,只要她拔根毛,也比二太太的大腿粗。” 到了这个地步,萧初冰已不再纠结了,早前想着嫁个少年才俊,这次嫁的不是才俊人物,却是个丑陋的麻子,看那人的样子,对自己倒是有心的。可是,想到自己嫁了这么人,还是颇为难受,眼泪又滚了下来。 萧初冰不由得忆起谢南安来,谢南安说过会帮她一把,让她嫁一个好门第的少爷,不曾想却是个丑陋人物。她没帮到谢南安,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梅姨娘陪她哭了一场,又宽慰了几句。 云罗正要回阁楼,却见丫头来报:“二小姐,广平王在后花园凉亭候见,说想与二小姐说几句话。” 云罗有些疲惫,虽是与人说话陪玩,可还够伤神的,“小蝶陪我,你们俩且回去歇着。” 折往花园处,说是花园真的不大。 却有一个不大的八角凉亭,云罗幼时,这里是没有凉亭的,定是后来建的,就连荷花池也只是一个二三丈宽的椭圆池子,去岁的残荷还留在池中,稀疏几片,一阵风过,传出沙沙的声响。 慕容祎轻声道:“你来了?” 云罗答着,“来了。”这似乎是他们每一次私下见面的对白。 慕容祎抬手,示意郁枫和袁小蝶退下。 云罗道:“有话就直接说吧。”能避开他们的各自护卫,只能是大事。 慕容祎道:“有人说,你把百乐门给了人。” 云罗蓦地抬头,“是说给豫王世子的事?” “这事儿是真的?” 云罗肯定地点头,“欠债还钱,我欠了他的,所以才想设法将京城、江南两地的百乐门变卖还钱,我亦在想法子多卖些钱。” “你怎会欠他这么多钱?” 该怎么回答,说慕容祯知道她的秘密,还是说为了让他不插手她复仇的事,所以她开了天价,亦或者又说是她下棋输了,无论说哪个答案都不合适。 慕容祎生气地道:“百乐门是你的心血,你怎能说卖就卖,还把卖来的钱给他。” 这件事,早前他一点也不知道。 她把钱给他的对手,慕容祎实在无法容忍,她与他订了亲,她的一切就该是他的。豫王府的权势已经够大,除了陇西道、川南道六郡是在蜀王府掌控之下,其他各郡包括江南都在豫王府手里。蜀王府拼足了力,才在江南的吴、越两郡插入自己的势力,可与豫王府相比还是差得太多。 云罗平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想学着像慕容祯那样,只看人一眼,就能看到别人的心里去,“如果我没了百乐门,也失去所有的钱财,你……还会娶我么?” 他移开眸光,莫名地有些失落,“你不该瞒我,这么大的事,你应该一早告诉我。” “如果我手里没有巨财,没有百乐门,你会不会娶我?” 云罗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慕容祎道:“从一开始,能与你重逢,我是高兴的,你该知道我的心。只是你把百乐门给慕容祯,这让我很不快,怎么能给他?” “诚信为本,我已经与他说了,就不能返悔。” 慕容祎吐了口气,“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我父王、娘亲,我倒无所谓,我是担心他们有想法。” 慕容祎也许不在乎她是否是天下首富,但蜀王与刘妃却在意,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帮助慕容祎的事。 慕容祎沉吟道:“凌雨裳和谢畴在一起……”早前他还以为凌雨裳会嫁给豫王府的六公子,不由得摇了摇头。 就连云罗也没想到,慕容祯会算计这二人,虽然手段有些不光彩,但结局却让她觉得痛苦。 “昨日,贵妃义母提到了你的事,她想见见你,我已与嘉勇伯说过了,明儿辰时三刻我来接你,我预备了整套百花坊的水粉胭脂,今儿才知,还有彩妆小盒。派了郁枫去买,竟是买完了。” 云罗道:“我那儿正巧有,需要我再为贵妃备份礼物吗?” “带上彩妆小盒,她一定会喜欢的。” “好。” 慕容祎走近云罗,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以后有什么事,提前与我说一声。除了百乐门,你还有旁的吗?” “有。两艘彩舫,京城、洛阳、扬州三地的别苑,然后还有一点积蓄。”能不能单纯地喜欢她这个人啊,不是因为她有钱,不是因为任何身外之物,只是因为她是云罗。 “积蓄……”他重复着。 云罗道:“也就几百万两银子吧,对于你来说,着实少得很。” “是你自己的?” “算是吧。”云罗勾唇笑了,“你知道我出手大方,所以总存不了多少,一边有了一边就花了。” 他亦听说了,一回萧家就花了几十万两银子的礼物银子,还是第一听人说这样使银子的,不由得摇头轻叹,想劝她两句,可又想到,这钱原是她自个的。 慕容祎道:“我得回去,你自个保重,今儿的事看着蹊跷,你要小心些。” “我知道。” 253 给贵妃献礼 谢南安和萧初冰算计她,她不会再待萧初冰好了,甚至对其他的人也会加强戒备。极品小说舒适看书 回到拱璧楼,云罗坐在案前,想了一阵,提笔写了个条子,递给袁小蝶,道:“拿着我的手笔,去兴国街上的杂货铺找大管事,把我需要的东西的取来,他看了这条子知道怎么做。” 袁小蝶应声。 次日一早,云罗又换了一身浅绿色的霞锦纺衣裙,身上罩了一件斗篷,化了淡雅的妆容,携着袁小蝶、海棠入宫,水仙也想跟去,袁小蝶道:“你长得太好看,万一被老皇帝看上做皇妃……”她拿眼看海棠,“你瞧她因为担心,只拍了晨露就出门了。” 水仙被唬住,再不提这事。 待她们出来,慕容祎已在府门外备好轿子。 贵妃宫里。 郑贵妃一袭鲜紫色的长裙,迤逦曳地,在锦杌周围撒出一团荷叶裙摆,如四月盛开的牡丹。如墨似缎的青丝高绾头顶,一副慵懒无力之状。 宫人禀罢,打起精神端坐在大殿之上。 慕容祎领着一个浅绿色的少女步入大殿,就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儿臣拜见义母,向义母请安!” 郑贵妃招了招手,“这就是萧小姐吧,一早就听人说了,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云罗大大方方地向前,然后深深一拜,“贵妃娘娘万福,初次来见,臣女特意给娘娘备了份薄礼。”她一抬手,袁小蝶捧着锦盒上来,“还请娘娘笑讷。” 慕容祎笑道:“义母不妨打开看看。” 郑贵妃令嬷嬷接过,启开盒子,但见里面是一只紫檀小台上搁放着捧手大的玻璃珠子,最奇妙的是玻璃珠子的中央还有朵荷花,水里还有一对锦鲤,摇晃之间。仿佛在动一般。 嬷嬷“呀”了一声。 郑贵妃扭头一看,嬷嬷小心地托起玻璃珠子,郑贵妃惊异地看着,“这是……” “是臣女从商人手里高价购得的双鲤彩荷玻璃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想来娘娘许会喜欢,就送来了,还望娘娘不弃。” 郑贵妃用手摸了一下,在嬷嬷微微摇晃着,玻璃珠子中央的荷花似在摇曳生姿,而那双锦鲤也在沉浮,“这样的珠子不比夜明珠差?” “千金难换娘娘笑,要是娘娘喜欢,便是臣女之幸。” 郑贵妃听人说过玻璃球在京城卖得很高,且国内并未见过。像这样的珠子,又这么大,里面还有能动的荷花,当真是价值不菲的。“你这孩子,小嘴怪甜的。当年你在江南,与嘉勇伯写了封信,太后那时尚在人世,直夸你是仁孝厚道的,可不正是么。” “娘娘是世间最美的美人,如牡丹之容,但臣女觉得。娘娘更应是瑶池仙宫的仙花,臣女陪广平王入宫,便是来锦上添花的。” 郑贵妃愕然。 云罗微微笑着,“娘娘今儿把自己交给臣女可好?” 郑贵妃指了指。 慕容祎令宫人递上自己备好的礼物,是全套的百花坊胭脂水粉。 慕容祎在吏部另有差使,便先告退了。 郑贵妃领了云罗去后殿。 云罗给她洗脸。又一步一步地护肤扑粉等,又轻声道:“娘娘喜欢什么妆容,素雅的,还是娇妍的?” 郑贵妃轻叹一声,“年轻那会。就喜欢素雅的,如今上了年纪,越发喜欢鲜艳的了。” 云罗一听就明白,取了彩妆小盒,又重新化了妆,过了一会儿,嬷嬷取过镜子来,郑贵妃瞧着,“淡了一些。” 云罗道:“加浓就是。”又重新加重了。 郑贵妃看着镜子里的妇人,那种妖艳的美,夺目惊人,笑微微地道:“就这种最好了,瞧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赏!” 云罗一进来,袁小蝶和海棠便私下打赏了郑贵妃身边的宫人、太监,人人都得了好处,宫娥们得的是银柄玻璃镜,太监得的是银票。 嬷嬷低若蚊鸣,道:“娘娘,萧小姐可是百乐门门主,不差钱。” 郑贵妃愣了一下,转而笑道:“你这孩子真是招人喜欢。” “娘娘身边可有精通使用胭脂水粉的宫娥,我一会儿教了她们,也好服侍娘娘。” 嬷嬷笑道:“老奴已经瞧会了。” 云罗道:“嬷嬷聪慧,我身边的侍女,学了好些日子都没学到一半,嬷嬷一瞧就会了,娘娘是个有厚福的,连着嬷嬷也沾了福瑞。” 郑贵妃伸手指着一边的锦杌,示意云罗坐下。 云罗道了声:“谢娘娘赐座。” 两个人就闲聊了起来,云罗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向郑贵妃请教养颜之术。 “娘娘肌肤如刚剥壳的鸡蛋,又似能拧出水来,看上去如二八少女,似满月的婴儿……” 郑贵妃听到这些比喻乐开了花钱,笑得越发灿烂了。 正笑着,便听外面一声惊呼:“皇上驾到!” 郑贵妃提裙迎来,昌隆帝已行到通往内殿的珠帘门处,正意外地看着郑贵妃,这妆容张扬而浓烈,“这位是……” 郑贵妃道:“皇上,这位是广平王的未婚妻萧小姐,真是个伶俐聪慧的,你瞧,这妆容是她给臣妾画的,好看吗?” 昌隆帝连道了两个“好”字,目光却落在欠身的云罗身上,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淡定自若,“听祎儿说,你的才华不俗,不仅精通诗词歌赋,还会写小说、戏本。近来红遍京城的新戏《玉玲珑》便是你的手笔?” “是。” 昌隆帝抬手道:“平生罢。”问道:“可会下棋?” “会一些。” “那好,若是赢了就允你出宫,要是输了就继续下。” “是。” 郑贵妃令人取了棋盘来,云罗与昌隆帝相对而坐,你一子、我一粒,昌隆帝好奇地试探着云罗的棋风。连下三局后,都是云罗输了。 郑贵妃道:“皇上,该用午膳了。” “再下!”他似不甘心,总觉得云罗在藏锐显拙,用手指点道:“萧小姐,赢不了朕,可别想出宫,朕不用午膳也要陪你下棋。” “皇上不用午膳,岂不是臣女罪过,还请皇上先用膳?” “待你赢了再说。” 云罗咬了咬唇,这才用心下棋,不知道他是不是瞧出,慕容祎每次下棋却没有用全心,既然他发了话,她便赢他一回,这么一想,云罗终于赢了他一子。 昌隆帝看着棋盘,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好啊,你若是每局都这样与朕下,朕会更高兴。再来!” 郑贵妃轻呼一声“皇上”,劝道:“还是先用午膳,吃了再下。” 云罗欠身道:“皇上说过,要是臣女赢了,便让臣女出宫。皇上这么大的人……”他挑着眉头,佯装怒意,云罗壮着胆子道:“皇上就会欺负晚辈。” 原以为昌隆帝会生气,不想他又哈哈大笑起来,只觉有趣。 总管大太监来禀:“皇上,神宁大公主求见!” “宣她一道用午膳。”他顿了一下,“宣广平王入宫用膳,萧小姐也一起吧。” 不多会儿,神宁与广平王陆续到了。 膳桌前摆上了二三十道膳食,每一样都做得极是精致,司膳太监不停地替郑贵妃和昌隆帝布菜,她们每一个抬手,每一个眼神,司膳太监都已经捕捉到了。 慕容祎小心翼翼地,每道菜总在昌隆帝用过之后才动。 而云罗虽也是如此,却不停地伸筷夹取自己爱吃的几样。 慕容祎轻咳一声。 神宁面露讥讽:“广平王的眼可真好,萧小姐的吃相可不是一般的优雅呢。” 云罗几下咽下,道:“神宁大公主,我今儿饿坏了,一瞧到好吃的就更饿了,哪还管什么优雅不优雅?” 郑贵妃见神宁嘲讽,她偏觉得云罗好:“这孩子瞧着实在,本宫可喜欢得紧。云罗,听说《玉玲珑》这戏很受欢喜,里面的唱戏里有,有一首《采桑子》: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写得极好。宫里的乐坊也着人排了这戏,我前儿看了两遍,越看越欢喜呢,尤其那林夫人演得真是太好了,又恶毒又泼辣……” 不带这样的吧?神宁还坐在一边,这不是故意让神宁恨她。她也不怕神宁恨,反而她也恨神宁。 云罗莞尔一笑,“玉玲珑早前原叫玉灵儿,是我们兄妹的朋友,她去得突然,只是写戏追忆,并无他意。” 慕容祎生怕云罗说错了话,暖声道:“皇伯父可瞧到我写的西北灾后详疏。” 昌隆帝道:“甚好!你将西北的差办得不错。”他的目光,突地移到一边花架上的玻璃珠子上,紫檀木的座,托着一枚珠子,倒也特别。 郑贵妃令嬷嬷取了来,小心捧到昌隆帝跟前,昌隆帝一瞧道:“甚是有趣。” “云罗孝敬的,这孩子怪有心。这叫彩荷锦鲤玻璃珠,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昌隆帝看着云罗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但却多了探究。 神宁则想云罗是百乐门门主,最是有钱的,只要她想要,什么东西都能淘弄来,这样的玻璃珠子,连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用罢了午膳,云罗与慕容祎告退离去。 254 赐婚 神宁哭诉了在嘉勇伯府凌雨裳被谢畴算计糟塌的事,还拿了一块绸单,直说上面的血渍是凌雨裳的清白,要让昌隆帝给做主。 郑贵妃本想反驳几句,可人家女儿失了清白,这事儿神宁也不敢乱说。 昌隆帝还是令人打听了一番,不久后大总管太监低声道:“皇上,神宁公主所言属实。” 神宁哭道:“皇兄以前最信臣妹,而今倒质疑起来,此等大事,难道臣妹还会说假不成。虽说雨裳被贬庶人,可到底是你的亲外甥女,你不能不管,母后在世时可曾说过,要你多加照拂……” 郑贵妃出奇的第一次没有和神宁作对,而是道:“皇上,既是如此,不如就下一道赐婚圣旨,一则保住了皇家的体面,二则这也是一段良缘。” 神宁凝住,她着实不明白郑贵妃又打什么主意。 郑贵妃道:“云罗这孩子机警聪慧,又颇是孝仁,而今与广平王订了亲,臣妾想求皇上给个恩赐,封她个县主。” 昌隆帝的目光一转,停凝在那玻璃珠子上,他也是个喜欢稀罕物什的。 郑贵妃提高嗓门,“来人,把彩荷玻璃珠装好,送到养性殿去。” 昌隆帝道:“爱妃想到哪儿了?朕在想玻璃珠是怎么做出来?那荷花、小锦鲤怎么就钻到玻璃珠子里了,还能摇动……” 神宁笑道:“皇兄,不如封雨裳一个县主位,也好让她风光出嫁。” 郑贵妃此刻笑了一声,娇落在昌隆帝的怀里,“凌雨裳失德失节,皇上给一个被贬庶人的女子赐婚,亦是为难。要是再封她为县主……那早前被贬庶人……”且不就成了空话,她顿了一下,“云罗则不同。西北大灾,这百乐门可是给朝廷捐了银子,还有徽州大旱,人家也捐了银子。就凭这些,也值朝廷嘉奖,可谓是天下商人的典范,要是人人都如她这般,朝廷需银子就能出份力,皇上也不必为国库无银的事忧心。” 昌隆帝凝神思忖片刻,朗声道:“来人,着礼部拟旨,神宁大公主之女凌雨裳许配安康大公主之子谢畴为妻,择日完婚。义商百乐门门主、嘉勇伯嫡长女赐封为县主。封号……” 郑贵妃笑道:“她又名云罗。” “封号……云罗!”他微顿,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封号,且用她在百乐门的名字为封号。 神宁见昌隆帝还是不肯封雨裳为县主,她不盼郡主,因为到底是雨裳犯过在先。若是男儿,犯了那等大罪,只怕已经流放、发配。泪滴涟涟,她入宫前便想了,今儿无论如何也讨个封赏,也好让雨裳风光出嫁,有了封号。凌雨裳就不是戴罪之身的庶人。 “皇兄,小时候,你最是疼爱臣妹的……臣妹命苦,学武那孩子一时想不开竟做了和尚,连人也寻不着,皇妹这下辈子就指望着雨裳了……皇兄如何忍心让她以庶人之身嫁到安康公主府。呜呜……” 声声凄婉,神宁苦得痛断肝肠,不敢用强势的,哪怕演一出戏,也要打动昌隆帝的心。思忖了一晚上,就为了今日这一见。 郑贵妃见神宁这样哭着,又扯出小时候的事,只怕再多说一阵,昌隆帝就得心软,道:“皇上,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可律法之外尚有情义。”这样的话从郑贵妃的嘴里出来,竟软绵绵的,就像在与人闲话家常,又带着丝丝娇媚,“云罗那孩子是个有情义、仁孝的,若厚封了云罗,他日她定会为朝廷出力,她到底是皇家妇,给她一份尊贵,她是知道感恩的。雨裳到底是皇上的亲外甥女,请皇上赐封为乡君,如此一来,她就不算是庶人了,也算给足了她体面。” 最后一句算是说到神宁的心坎上。 郑贵妃看着神宁,你要是和本宫扛,两边都得不到好,索性各得各的,拿人手短,今儿云罗送的礼物着实得郑贵妃欢心,昌隆帝看她的眼神如炽烈的火焰。 昌隆帝面无表情,心里却想着别的事,过了良久,回过神来,还见神宁在那儿哭,道:“晋封神宁之女凌雨裳为乡君,封号慎宁。”给这样一个封号,就是要告诫凌雨裳言行谨慎懂得守住本份,这样一来虽有封号,却多了另一层意思。 神宁还要再说,昌隆帝扬手道:“退下吧。” 有宫人禀道:“皇上,豫王世子与慕容祉求见。” “宣!” 郑贵妃早已习惯了,昌隆帝无子女,可豫王府的几位公子常出入宫中,尤其是世子与慕容祉,三天两头的来见。 自打郑氏有女嫁入豫王府,郑贵妃很少再说豫王府的坏话,甚至打起了两头不得罪的主意,毕竟郑氏一族的安危与她一人的荣华富贵相比,前者更为重要。 慕容祯与慕容祉见罢礼。 昌隆帝赐座。 兄弟二人中规中矩,坐姿端正,昌隆帝道:“朕欲赐封百乐门主为云罗县主,祯儿,你怎么看?” 慕容祉微愣,这可是好事,只是要便宜了慕容祎,还以为他大哥对云罗与慕容祎订亲的事会做出事来,可慕容祯很冷静,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慕容祯垂首道:“皇伯父,云罗在梓州通渠、建水堰、修桥补路,更重要的是,她以戏教化百姓。西北水灾、徽州旱灾,百乐门都给朝廷捐了赈灾银子,她还令百乐门艺人义演筹钱,云罗虽是女子,心中藏有大义,当立为我朝女子典范。 另,江南一带,她亦确实为百姓做了一些实事,各州水路通行,以前从姑苏到杭州,路资最少得一百文,而今只需要三十文即可,每日船行三班从两地发船,百姓们只出三十文钱就可出门。季节交替,她会令百乐门对各地百姓施赠风寒、胃病等常见病症的药丸。如此种种,更是我朝商人之典范,商而仁义,确该嘉奖。 臣侄请求皇伯父,着翰林院学士撰写一批新戏本。借以戏本教化百姓,传赞忠君爱国之士、传扬仁义孝道之人,大道理百姓未必不懂,但戏剧雅俗共赏。百姓们爱看,自然就能传扬甚广。 在这宫里,贵妃、德妃等各位娘娘嫔妃大为喜欢,民间百姓亦是如此。臣侄以为,不仅要封,而且当大封。皇伯父可收其为义女,封为公主,赐皇族姓氏“慕容”。如此一来,百乐门就不仅是江湖门派,而是朝廷的。” 昌隆帝没想慕容祯竟有这番见解。“这……嘉勇伯会乐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水滨莫非王臣,皇伯父这是厚恩,他岂有不乐意,再则云罗……”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面露难色。 昌隆帝起身,慕容祯兄弟俩双双起身,昌隆帝道:“贵妃不必服侍,祯儿、祉儿陪朕到御花园走走。” 兄弟二人跟在身后。 郑贵妃想替云罗讨个“县主”,慕容祯居然说要封为公主,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昌隆帝道:“祯儿,你继续说。” 他小心地看了眼周围。大总管抬手示意,宫娥、太监远远站着。 慕容祉抱拳道:“皇伯父,臣侄还要当差,就此告退!” 大总管扶昌隆帝进了凉亭。 慕容祯道:“启禀皇伯父,云罗并非萧众望亲生女,而是当年萧夫人亲女染病夭折恐失宠于丈夫。寻了个同龄相似的女子代替。云罗是她本名,这事蔡氏一直瞒着萧众望。后来,云罗千方百计离开萧家,她原是不愿回到萧家,只不知何故。却突然回去了。” 昌隆帝想了一阵,刚一回去便与慕容祎订了亲,道:“定是为广平王。” 慕容祯也知道有大半的原因是慕容祎,这是被慕容祎给逼的,一早与萧家人吐了实情。 “你要朕封她为公主,赐皇族姓氏……”昌隆帝沉吟着。 慕容祯抱拳道:“云罗是杜绎、夏候庶与九华山空明大师的门下弟子,皇伯父当为她的人品才德放心。赐她一个公主,可让她乖乖把百乐门交还到朝廷手上,依旧让她做百乐门门主,这样一来,朝廷要借百乐门传扬戏剧、教化百姓便更容易。”他停了一下,又道:“皇伯父,有件事臣侄还要禀报。” “你说!” “云五公子其实正是云罗。” 这一言落,大总管惊诧不已,唯有昌隆帝眸中无波澜。慕容祯很快想到,赵家堡的赵堡主亦是昌隆帝的人,他能知道的事,只怕昌隆帝也知道。只是云罗的真实身份,赵家堡的人根本就没打探出来,而他也是根据一点一滴猜测出来的,所以,他打算不提这事。 慕容祯道:“臣侄使计,让人假扮成死去的云五公子,否则她还会继续男扮女装。” 大总管垂着头,难怪这位云门主,写什么《花木兰》、《女驸马》、《祝英台》这些戏里可都有女扮男装,或替父从军的孝,或涉险救夫的义,或生死相随的情。 昌隆帝道:“既是如此,朕下旨赐封。” “臣侄代云罗谢皇伯父隆恩!” 昌隆帝道:“封号还叫云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昌隆帝当即与大总管使了个眼色,大总管立马朗声道:“来人,传翰林院拟旨,百乐门主云罗、嘉勇伯萧众望之嫡长女萧初云,收为朕之义女,晋封公主,赐皇姓‘慕容’,封号云罗!即日起百乐门归朝廷掌管,依由云罗公主担任门主一职。” ps: ps:书友君,(*^__^*)无论文的成绩如何,浣浣始终保持着有始有终、用心写文的宗旨,虽然这个文的成绩不好,但浣浣会继续用心写好每一个故事。如果您的手里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也请您一如既往的支持和关注!谢谢。 255 变成公主了 有传旨大太监高声应“领旨!”带着两名小太监去翰林院拟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昌隆帝道:“祯儿,着你传旨。” “臣侄领旨!” 伯侄二人闲聊了几句,慕容祯又说了徽州发现的一些问题,闲聊一阵,提了甘郡谢玉基,又说了几年前的一件旧案…… 昌隆帝颔首道:“谢玉基此人,朕听都察院的御史提过,说是甘郡政绩过人,还是广平王去西北重用了此人,破格启用。”他面露欣慰,“祯儿行事磊落,朕颇为欣慰。” 慕容祎重用的人,慕容祯也同样赞扬、帮着说好话,就是慕容祎这人,他也从未在昌隆帝面前说过一句坏话。倒是慕容祎在贵妃面前可说了不少慕容祯的坏话。 这二人行事如何,昌隆帝心如明镜。 慕容祯笑道:“皇伯父如此夸赞臣侄,臣侄汗颜,只怕云罗还当臣侄是卑鄙小人。” 昌隆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皇伯父,这回臣侄又算计她一把,让整个百乐门都成了朝廷,成了皇伯父的,回头只怕又要生气了。” 慕容祯这是一招釜底抽薪,慕容祎不是想借她的名头行事么,云罗的钱财全成了朝廷的,看他还怎么动,就是萧众望也不敢再打主意。 半个时辰后,传旨太监送来了圣旨,慕容祯接过圣旨,领侍卫出宫传旨。 云罗正在阁楼里看书练字,想写些什么,近来却是心烦得紧,亦或是过去半年写的故事太多,她竟一时找不到更好的。 正发呆,只听有人大喊了一声:“圣旨到了!所有人到会客厅接旨。” 袁小蝶道:“说要接旨呢。” 云罗整整衣衫,“去瞧瞧热闹。”领了袁小蝶、海棠、水仙三人出来。 待她到会客厅时,大房、二房的人全都到了,一屋子都是太太、爷、奶奶、小姐们。 慕容祯大声道:“跪接圣旨!” 萧众望朗声道:“臣接旨!” 慕容祯拿着圣旨朗声诵读。待念到最后,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有意外的,有错愕的。云罗进宫了一趟,回家不过一个多时辰,云罗就成公了。 云罗怔忡,看着慕容祯一袭华丽的蟠龙袍,而他身侧站着的内侍、太监捧着宫绸宫缎等物。把她的百乐门归纳入朝廷掌管,这是先打一巴掌,之后又赏她一个甜枣。 谁稀罕这个公主了? 不过,给皇帝当义女,多是被封为郡主的,有史以来义女公主的却是屈指可数。 “接旨!”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臣萧众望接旨!”萧众望抬起双臂。接过圣旨。 慕容祯道:“宫绸宫缎皆是皇上赏赐。” “谢主隆恩!”云罗跪谢。 慕容祯抬了抬手,“本世子与云罗公主说几句话。” 待众人退去,云罗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又搞什么鬼?” 慕容祯道:“往后,你的店铺、生意不需要仰仗任何人,靠你自己就行。如你还需让豫王府为靠山。本世子很乐意。”他顿了一下,“是我向皇上建议收你为公主,将百乐门收归朝廷掌管,你若有气只管使来。” 他拍了拍胸膛,一脸正色,“我知道你想把百乐门解散,但现在还不行。戏剧在各地还未形成气候,要是没有你的掌管,一定会更乱,只有统一管理,各郡都有自己的地方戏种,如此才能长远发展。等各地剧种各有风格,你再解散不迟。” 他以为云罗为生气,相反,她除了先怔忡,才疑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又到现在意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她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慕容祯一脸肃色,“郑贵妃向皇上求情封你为县主,皇上询问我的意思,我便给出了那个骚主意。” 云罗想着,他的用意再是明显不过,她也没想保住百乐门,但这样一来行事也更为名正言顺,至少没人敢再放火烧百乐门。成了朝廷的产业后,谁要敢烧,那就是对朝廷不敬,意图不轨。百乐门一下子就成了皇商,所谓皇商是亦商亦官,比寻常商人更胜一等。 云罗抬手,在他胸口上拍了一下,不重不轻,“虽是骚主意,我还能接受,你好歹向我讨了个公主回来,这下子不知道又要羡煞多少人呢。我正愁着这事,一边怕阿祎多心,一边又怕嘉勇伯起了心思,如此一来,我倒省心了,我得谢谢你。” 第一次,她开始去体谅、理解他的用意。 慕容祯吐了口气,“皇上似一早就知道你的事,你是知道,赵家堡是朝廷的细作营、暗卫营,但你真实身份那儿,我并没有派赵家堡的暗卫去查,而是让王府的人调查,而后面的是我的猜测,所以皇上不知道,就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早前,她防备着他。 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让她逐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慕容祯道:“神宁入宫求旨,皇上封了凌雨裳为慎宁乡君,将她赐婚谢畴,谢畴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你下手够狠的!” 慕容祯笑道:“六弟不想娶凌雨裳,总不能让他真娶,那他的日子可真过不好了。这样一来,你担心的大麻烦也省去了。” 云罗裣衽行礼:“谢豫王世子。” “你现在是公主,是我堂义妹,往后见着我不必行礼。” “原来当公主还有这等优待。” 两个人说笑了几句。 都是几句玩笑话,竟是从来没有过的随和。 慕容祯突地正色道:“你送的那些玻璃珠子……” 云罗笑着。 “我怎么觉着,这玻璃珠子、百花坊、霞锦纺都是你手中的作坊、铺子造出来的东西。” 云罗依旧笑着,“回头不会又去向朝廷打报告,说这些东西也得归于朝廷所有?” 慕容祯勾唇一笑,“你那么大方,送玻璃珠子,还是那么大,那么奇特的一枚,我就起疑了。你老实告诉我,郑贵妃手里那颗玻璃珠子成本几何?” 云罗沉吟了片刻,“你问这作甚?” “因为你的东西都卖出了天价,全套胭脂水粉,你就敢明码标价要三百九十八两银子。” “百花坊的东西自来就贵,说起来我更喜欢用稻香村的玉膏、水粉、胭脂,三样为一套,统共才一百二十八文钱,若光买凝露也只要三十文钱。” 慕容祯听说过“稻香村”,好似在江南某地,也是做水粉、胭脂,但这家的东西卖得极便宜,各字号的杂货铺子都能买到。 “稻香村也是你的?” 云罗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贵的是为了赚富人的钱,便宜的是为了让普通百姓也能用得起。百花坊赚钱,稻香村也不亏。‘稻香村’作坊原在钱塘一个叫铁牛岛的地方,岛上共住了三百八十户人,平日除了打渔便是做玉膏、水粉和胭脂,又以玉膏为多,我令师傅们上岛,召集各家的妇人学习制作之法。 云罗又继续道:“每月会派采办货物的管事上岛,以售价七成的价格收售,成本为三成,岛人的百姓可赚四成。统一运到扬州‘稻香村’批发铺进行转卖,而批发铺又可赚一成银子,再买到各家大小杂货铺,他们再赚二成银子。这样岛上的居民多了一门求生赚钱之法,在风大的时候男人们不用出海,女人们不必担心丈夫、儿子会遭遇危险。” 慕容祯听得兴致勃勃,“各家做出来的东西定然参差不齐。” 云罗道:“所以又分了上、中、下三等,收验之前要看货,要是差了就压价。最便宜的凝露是六文一瓶。但凡常用的,一看瓶子上标注的上、中、下便知价格,统一在瓶上标上价格,我朝统一价格,这样就不会防有人借此暴利。” 云罗笑着道:“稻香村的玉膏,上等之中亦分了数种,岛上居民里有三家是做得最好的。而这三家,家里没男人,就靠着这个赚家养家。你若要买,告诉我一声,我知道如何辩别优劣,甚至能认出哪些是这三户人做的。” 他能想到的问题,她尽数全都想到了。 云罗又道:“说到这玻璃珠、玻璃球,我没想在国土之内卖,我就想赚西域人的钱。” “这是为甚?” 难道她要告诉他:在她熟知的历史上,外国人拿着玻璃珠当夜明珠卖中国人啊!这可不能,“这是暴利!”她轻声道:“贵妃手里的那颗珠子,成本五千两银子,售价六十万两银子。西域人可是宝贝得紧,抢得更欢。”事实上,那玻璃珠子的成本最多二十两银子,她不好意思说得太少,说成了五千两,“工匠的花销,工序繁复,这些算进去,一粒珠子得八千两。” 她压低嗓门,很是认真地道:“你要收藏宝贝,可别买玻璃,在我眼里,它还不如琉璃,这玩意儿太易碎。” 易碎的东西,就越是珍贵,因为它不易保存。 “我要用玻璃换西域人的宝石,偏本朝中人,许多人不大爱宝石。”云罗一扭头,“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想想就乐,穿越前就看别人戴钻石了,她也就是在柜台站着看一眼,她一脸陶醉,没人喜欢,她正好多弄些到手里。 256 贪巨资 慕容祯知道有人爱玉,有人爱珍珠,这宝石、钻石的当真是头次听说,这好像还真是波斯人、阿拉伯等西域远方来者的最爱,那些富贵的西域商人,或嵌在帽子上,或戴在手指上,林林总总,红的、蓝的、白的皆有。 两个人说了一阵,竟忘了时辰。 夏候逸在外面道:“世子,你该回宫复命。” 慕容祯抱拳道:“告辞!” 云罗道了声“保重”继续歪头发呆,她这么爱宝石、钻石,怎么大家就不喜欢呢,这样玩多没劲,她想尝尝与人抢购东西的乐趣。 袁小蝶进来,道:“恭喜公主!” 云罗摆手,“用一个百乐门换个公主身份,你认为值?” 袁小蝶一脸茫然,“公主觉得不值?” “就这么吧,朝廷是要借百乐门教化百姓,翰林院要写戏本,且由他们去。若写不好,我可以拒收,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意见进行修改。” 云罗不喜不忧。不喜,认为百乐门不属于自己;不忧,不用担心百乐门被人挂着、念着。往后行事更自由,只是多了个朝廷在上面管着。 出了会客厅,便见外面站了不少的婆子、下人,齐刷刷地跪拜行礼,高呼:“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云罗微愣。 袁小蝶道:“今儿忘了打赏了。” “大太太没赏宫里的人?” 袁小蝶摇头。 云罗道:“府中所有下人,不论是谁每人……” 袁小蝶抢过话,“大房下人各赏二两银子、二房下人赏一两银子!去找水仙姑娘领银子。”云罗出手阔绰,袁小蝶生怕她赏得多了,虽说只二两、一两,可府里的下人多,没有四百人,三百人总是有的。 众人纷纷往拱璧楼奔去,个个欢欣。 袁小蝶低声道:“关键时候就瞧出来了。你待他们再大方,他们可与你隔着一条心,唯有初雪小姐,以为你是她亲姐姐。是真心待你。” 除去“以为是亲姐姐”,一朝真相揭晓,就未必会真心待她。 云罗勾唇笑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袁小蝶道:“我给了夏候逸二千两银票,让他赏给宫里来的侍卫、太监们吃茶,追到二门上补的。” 云罗与袁小蝶往拱璧楼去,萧初雪领着初疏、初真正张望着,纷纷欠身恭贺,她突地问道:“初雪,你爱看戏不?” 萧初雪愣了一下。 初疏道:“二姐姐。我喜欢看《梁祝》、《花木兰》,还没瞧过《玉玲珑》呢。” 云罗对袁小蝶道:“回头让海棠去一下大戏院,包一间雅座,连包五天,我请府里的太太、姨娘、小姐们去看戏。账记在我头上,每场各供上等茶点。” 袁小蝶应了。 萧初真道:“大戏院重建后,我还没去过呢,听昨儿来府里的小姐说,里面装点得比以前更漂亮,我还真想去看看呢。” 二人回到拱璧楼,水仙正人府中下人们派送赏银。是按照各房、各处的人数来发的,海棠拿着笔记录,不多会就派发完了,二房亦派有下人来领。水仙正按各房、各处的人头数派发,两个人配合极佳,没有乱上半分。一个发,一个就清点银子,再记下各处领了多少,以免有人重领、漏领。 云罗早前给了众人礼物,亦没想再给他们什么。那些送出去的礼物,件件都是极珍贵的。 回到楼里,先自歇下了。 萧众望拿着圣旨,愣愣地坐在上房花厅。昌隆帝将云罗收为义女,还赐了国姓,这实在让他匪夷所思,早前还以为是赏他的,可很快就回过神来,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萧众望回过神来,“可打赏了宫人、侍卫?” 蔡氏愕然,道:“云儿有钱,她是个机敏的,少不得要厚赏,她给大房下人各赏二两银子,二房的下人各赏一两。”落音,不由轻叹一声,“她回来有些天了,也不提把她身上的钱交给我的话,照她这般花使,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使完了。” 如果云罗肯把身上的积蓄银子交给她,只怕得不少呢,最少总得有二三百万两银子吧,蔡氏每每想到这儿就觉得欢欣。自从萧众望六年前失宠之后,府里日子就过得没以前阔绰、宽裕了,原先拜嘉勇伯府为靠山的江南商人,纷纷另选了当朝权贵为靠山。 几年前连大商会的盟主李万财也投了别人。早知李万财有这等本事,嘉勇伯府就该对他好些,而不是在他遇上难事,求上门时袖手旁观,只这一件事发生后,所有的商人都弃了嘉勇伯,另选了有情有义,能真正依仗的权贵。 蔡氏曾几番懊悔过,可她又有什么办法,是萧众望说不能管,便只能不管,可这样一来,原本无利的买卖全都落空了。虽说嘉勇伯府有店铺、田庄等家底,因那几年得的无本银子太多,她疏管打理,有的亏本,有的索性是勉强能过去。那几年,她觉得店铺亏本,索性转卖的也有不少,如今手头的店铺不多、田庄也没多少。 但家里还存了不少银子,可再多银子只出不进,也经不住折腾。眼瞧着自家的几个儿女一日大大了,这嫁妆、聘礼日后就得不少,再将家财分给几个儿女,每人得的也不算多。 蔡氏想着这事就心烦着,去年一年大房就花销了近三十万两银子,照这速度,只怕等不到儿女们长大,那些年积攒下的银子就得花个精光。当她在护城河畔知晓萧初云就是云罗时,乐啊,很欢喜,这样一来,她就不愁银子的事。 可眼瞧着到手的银子竟落了空,还不等她与云罗重续母女情,一纸圣旨,将百乐门变成了朝廷的东西,她只盼着云罗能从早前的积蓄交给她二三百万银子,这样好歹能拖到她的几个儿女长大,到时候他们每人也能过得充裕些。 萧众望道:“你没听清圣旨?百乐门被朝廷掌管了,而云儿成了皇商,又是公主身份,她要说那钱是百乐门的,你还敢要?换句话说,那钱就是朝廷的。皇上这一招太厉害了,无论是萧家还是广平王,再不敢打百乐门的生意。” 天下首富的名头,谁不羡慕、稀罕,昌隆帝贵为一朝之君也有动心的时候。 蔡氏道:“家里的日子也不宽裕,她好歹拿上些银子贴补家用。” 萧众望摇头,“从今儿起,她就不是我们的女儿了,她是皇上的女儿。你别指望了得到她手头的钱财,她再有钱,那也是皇上的,是朝廷的。”他顿了一下,“着人放鞭炮报喜!” 蔡氏令蔡婆子着人去各门上放鞭炮,府里顿时各门鞭炮阵阵。 黄昏时分,云罗被昌隆帝收为义女、赐封公主的事传遍整座京城,有错愕的,有猜疑的,有羡慕的,还有深感莫名的。昌隆帝膝下无儿女,慕容禧出阁嫁入京城,破例晋封为公主。云罗被赐皇族姓氏,这说明什么,说明云罗的身份贵重,是皇族女子。 很快,又有人打听到,云罗给郑贵妃送了一颗价值不菲的捧大玻璃球,那玻璃球里,还有彩荷、锦鲤,摇晃之间还能动。 当玻璃球的事传到蔡氏耳朵后,她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对蔡婆子道:“你去拱璧楼瞧瞧,看公主在做什么?与她提提银钱的事,就说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她把钱留在手里,哪经得住她这般折腾,也不与我们商量一声,一出手就给郑贵送了几十万两银子的玻璃球。” 蔡氏心疼啊,那样大、那样精美的玻璃球只怕得好几十万两银子,百姓们都在议论,说是她打通了郑贵妃的关节,而豫王世子一招顺水推舟,把整个百乐门给了朝廷,就得了昌隆帝义女、云罗公主的尊贵身份。 如若,用她的这些东西,给她的儿子换个爵位、仕途前程,这该是多好的事。可她倒好,就顾着自个了。 公主已经当了,好歹给家里一些银子吧,也好让家里人过得宽裕一些。上回家里酒宴,吃的、用的就花了不少,各处准备又不少,她粗略算了一下,得有六千两银子呢。还想着回头给萧初雪订门好亲,到时候也照样办上一场,女儿的这样办了,两个儿子的也不能差了去。 蔡氏越想越烦,总觉得处处都是使银子的地方,而她身边就没个商量的人。 蔡婆子到了拱璧楼,云罗正拿着几本账簿,水仙、海棠两个各拿了算盘,直将那珠子拨弄像弹琴一样富有节奏,直瞧得蔡婆子暗暗吃惊,两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竟就有这等本事,瞧来都是会读书识字的。 蔡婆子欠身问了安,她虽是一把年纪,可云罗现在是公主,行在外面,多少人都是行礼,“公主,大太太说这几年府里的店铺生意不好,不赚反亏,这些年也不知怎了,听说建兴伯府、定远候府、谢丞相府的生意亦皆不好,从酒楼、客栈、绸缎……做什么亏什么。” 袁小蝶一脸佩服地瞧着云罗,一早云罗和李万财就做好的准备,云罗是行行都了晓一二,又有求上门请她出谋划策的商人,在请她似定《策略》前,自然商人们要将自家的情况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讲过明白,数年下来,竟让云罗对商场之内的事了若指掌。不仅是京城权贵各府的生意,就是各郡、各州官太太们做的生意,也颇受冲击。 257 强夺惹嫌〔精彩求粉红〕 (ps:(*^__^*)谢谢121106、书友140122014422394投出的粉红票!谢谢水的深度、晚霞如锦、神牧小埃的打赏!) 蔡氏的嫁妆店铺经营不下去,转卖他人,这倒是情理之中。不仅是这家,只怕做生意的官太太们十之七八的生意都是亏本的。有店铺的人家,索性不自己做生意了,干脆租赁给商人,自己每年收取租金,多少还能贴补些家用。 “前些日子,办了回迎春赏花宴,吃的、用的全是用最好的待客,这一场下来便花了近万两银子。” 云罗面露沉思,“花这么多呀。”似有些意外。 蔡婆子道:“可不就花了这么多。” 袁小蝶笑道:“我瞧着顶多三千两银子呢。”扳着指头粗略地算到:“每年大商会都要办一回拜年宴,那来的人多少,各郡、各州的商人都会云集一堂,好几千人呢,也不过才花一万来两银子,照嬷嬷这么算,那日请的客人也就三百来人,一人得摊三十两银子了……” 蔡婆子噎住,平日袁小蝶不大爱说话,这会子竟与她算起账来。“袁姑娘是说,老奴在说谎话。” 袁小蝶道:“我哪敢说嬷嬷,我只是说府里买的东西都买贵了。应该去西市全家福去买,那一家是专卖吃食的,价格最是公道。” 蔡婆子听大厨房的管事提过,正是去全家福买的,一则货物齐全,二则也实惠,还能买上最好的东西,她明明听大管事说那日的吃食买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可蔡氏却说花了六千两银子,这会子,连蔡婆子也糊涂。但很快她又想,许是蔡氏说了谎话,明明花了一千多两竟说成六千两,而她与云罗说时又变成了近一万两。 云罗含着笑。“嬷嬷别与小蝶计较,富贵人家买东西,自是挑好的,大商会里买的都是中上等的货物,自不一样。” 人越多,摊到人头时花销就越少。就好比,两个人吃饭,你得炒两盘菜,可摊到人头就得几十文,如果是二十个人。十样菜,摊到人头时就减少了一半,以此类推,这人越多,吃用上的花销反倒越少。 云罗不紧不慢。看着打算盘的水仙、海棠,抬手走到花厅里,“嬷嬷是多虑了,这府里有多少积蓄,我可比你清楚。” 蔡婆子面露异色。 “你不信?”云罗坐下,让蔡婆子与袁小蝶也坐下,袁小蝶率先坐下了。蔡婆子方坐下,一坐下才知道,袁小蝶和她不同,袁小蝶是云罗的属下,这就好比皇帝与臣子之间,可她是奴婢。“早年在江南。那样拜萧家为靠山的商人,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头一年有十六个人,统共孝敬银子是一百九十二万两银子。”这其间包括宁国府求到门上,想走云罗的路子与萧府搭上关系。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银子,又云罗又发现了各家权贵的秘密,便让李万财将认识的商人引荐入府。 云罗吐了口气,“这么多银子,各家豪门候府节约的、下人未越过三百人,加上来往馈赠、应酬一年花销十几万;出手阔绰的,下人越过有五百至一千的,主子十几人,最多也就四十万;像咱们府里,一年的应酬、宴请,还有各房、各院的月例银子,至多也就二十到三十万两,就以三十万两,那头年的收入便可够六年的花销了。 蔡婆子,那还是头年,这第二年、第三年……的孝敬、店铺的盈利,可不都攒下了么。所以,你老真是多虑,太太手里头就算没有一千万两白银,这五百万两总是有的,有这五百万两,还不得过极好的日子,往后初雪出阁、元顶成亲,什么都有了。” 蔡婆子原是奉命来苦穷,还没说出话来,就被云罗反驳得哑口无数。她虽在蔡氏身边,可府里收益还真不是很清楚,听云罗缓缓道来,说得有理有据的。 云罗给了一宽慰的笑容,“你老可别再担心,府里的日子还是能过得好的。” 蔡婆子还想叫苦,可又不知道如何说,纠结了一番道:“公主这话原是有道理的,可是二小姐在江南时还好,每年都有拜府中为靠山的商人纳孝敬,可二小姐离开之后,也不知怎了,这些个纷纷选了旁家,多是选了豫王府和广平王府,这三年越发是一家也没了。大太太原想打理好铺子上的生意,没想是做什么亏什么,田庄上虽有收益,收上来的粮食也只够府里吃用的。” “早前,我义兄李盟主遇上难事,父亲、母亲竟袖手旁观,商人们最重诚信、情义,寒了他们的心,他们又岂有再愿拜萧府为靠山的,自然得新挑有情有义的靠山。” 给送上萧家门的无本赚头都能跑了,这能怪谁呢。 蔡婆子笑道:“二小姐……”说着,她就忘了云罗被封为公主的事,“你与李盟主的交情好,不如再想办法拉几家商人拜到府里?” 云罗摇头,“大商会在洛阳,有大商会以后,商场有他们自己的规矩,‘因地制宜,取近舍远,重义守信’,想再打这主意怕是不能了。这京城之内的商人,多是拜豫王府和广平王府为靠山,萧家敢与他们两家抢人吗?” 因地制宜,也是因事而宜,根据不同地域界限、不同的事情轻重,可挑选各自不同的靠山,根据各家不同情况而定。 取近舍远,就是生意在何郡,就在何郡选权贵为靠山,所谓官商勾结,如今算是发挥到了极致。 重义守信,靠山重义,商人守人,这也是暗喻要是靠山你在关键时候袖手旁观,或是落井下石,商人也不必再守信,可以转投旁人。 各家各府的官太太们生意不好做,都想着法子走这样的捷径,但大多数官太太与外男不得有接触,成功的可能不大,只能仰仗丈夫,看各家丈夫为人性子,有的能认识几个,有的则因为自己出身贵重,不肯与商人结交,反而弄得自家的日子捉襟见肘。这越是人多、名气大的府邸,早就成了一个空壳子。 如谢丞相府,子孙众多,人丁兴旺,府里的下人亦不少,再加上太太、夫人们的生意不好做,就真是一个空壳子了。 倒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小吏们,反比这些人丁兴旺的名门要过得殷实,这是因为他们做的生意都是小本的,虽赚得不多,却不会亏,有了赚头除了贴补家用,还能节余一些。 蔡婆子道:“什么抢人不抢人的?这天下的商人多了,只要您一句话,他们还不得排着队来投奔。” “一码事归一码事,我虽是百乐门门主,又有个做大商会盟主的义兄,但我不能害了他们,这得了别人的好处,关键时候就得帮扶得上,若帮衬不上,那就是无情无义,这名气一旦传出去,商人们是万不会再投靠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小事,这事关百乐门的声誉,再则这百乐门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上面有朝廷,下面还有副门主、长老、堂主、大管事,甚至还有跑腿的小二。要是百乐门因我的声誉坏了,往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这是什么小姐啊,就算出去了几年,这萧家可也养了她几年。 蔡婆子一阵气急,这摆明了就是不想搭手,来的时候她就准备了一肚子话来说服云罗,反让对方先叫苦了,“二小姐总是府里的小姐,好歹都得帮一把。” “我是不是府里的小姐,伯爵爷知道、大太太更清楚。”云罗捧着茶盏,轻呷了两口,“正因为自己的身份,早前在江南,我也是帮了萧府,要不是我,头年那近二百万两银子的赚头,之后几年商人们的孝敬,岂能如流水一样入了萧府的账房、库房。就算萧家养了我几年,那么多的银子,也算对得住萧家,何况,我这病怎么来的,旁人不知,这内里的人都明白。” 蔡婆子怔住,她没想云罗会说出这些话来,摆明了就是不想管。有些不甘心,正转着眼睛想说辞,欲要反驳几句,这话听到蔡婆子耳里,也太无情了,身为女儿怎么能这么算账呢。 楼下,拱璧楼的管事婆子道:“公主,豫王府的小邓子公公求见!” “有请!” 小邓子被丫头引领到二楼的小花厅里,他哈腰行了礼,笑道:“我家世子让奴才与公主说一声,贵妃娘娘在宫里给公主安排了寝宫取名归鸿宫,明儿公主就要入宫居住。另,今儿早朝后,皇上让户部协管百乐门,到时候会派一位官员任百乐门副门主。世子与皇上争取了,这位副门主的人选,可以由公主至各部挑选。世子说要是一位官员不够,公主还可多挑,回头得与户部交接百乐门的自今年以来的账簿。世子还说,请公主提前收拾一下,明儿一早宫里的护卫、内侍就来接人。” 云罗笑道:“辛苦你了。”与袁小蝶使了个眼色,袁小蝶折入内室,取了张银票出来,“公主赏你的。” 小邓子哈着腰,迟疑着要不要收。 云罗道:“拿着吃茶去,在我这儿倒还客气起来了。代我谢谢你家世子。” 小邓子浅笑道:“公主入宫后,就得说‘本宫’,不可再对一个奴才用‘我’。” 云罗语塞,微微点头。 小邓子行礼告退。 ps: (ps:(*^__^*)亲爱的书友君大人,如果喜欢这文,请支持和关注哦!中秋佳节将至,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求打赏萌兔兔!求推荐票和收藏! 258 抢财 蔡婆子伸着脖颈瞧着,那是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一出手就这么阔绰,偏不肯把钱交给大太太。 偏厅里,海棠道:“公主,账簿清对好了。” 云罗冷声道:“蔡婆子可以退下。” 蔡婆子只得灰溜溜地离去,一出院门就怒了,跺了一下脚,“没良心!被封了公主就不认亲爹亲娘了。” 回到上房,蔡婆子添油加醋地将云罗的话说了。 朱氏亦在一边,“这……” 萧众敬昨儿晚上才提云罗积蓄的事,以前的朝廷不会过往,只说从今年开始,那早前只怕云罗就攒了不少钱,谁不知道各郡、各州乃至许多县城都有百乐门,只要有百乐门的地方,就归云罗管,那就是得她的生意,不说旁的,京城白乐门的生意有多好,那可是有目共睹的,看戏得收钱买票,吃茶也得收茶钱,且是全城最贵的,那银子还不得如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到她的腰包里。 说得朱氏也跟着动起心来,想着当年可是她出主意去镇海寺偷的孩子,要是云罗给了大房钱,那也得分她一半。 蔡氏气得紧握住贵妃椅的扶手,“这个臭丫头,竟敢如此猖狂,就顾着自个了,不管爹娘、弟妹的死活。” 朱氏道:“明儿就要入宫了,往后再让她拿点什么出来只怕更不易了……” 总不能什么也得不到,全家上下可都看见的,她回来时带了两个箱子,一箱是她的衣物,另一箱全是锦盒、锦囊,那里面可都是值钱的东西,只怕她的积蓄银票也搁在里面呢。 蔡氏道:“倒与我算起账来,只让她自个过得锦衣玉食,这一家人倒全不管了。” 心潮如波。一浪逐一浪,却又一浪高过一浪。蔡氏气得胸口起伏,喘着粗气,她试探过的。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怎么会记得呢,那时候云罗还那么小,既然她记不得,就是她的女儿,当娘的管自己的女儿这是天经地仪。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把以前的积蓄带入宫,她得留下来,得把这些钱留给她的亲生儿女们花用,置嫁妆、备聘礼…… 朱氏也想着。要是得了,她就要讨一半,道:“你光生气有什么用,女儿是你的,你管教她一二。难不成皇上还敢说你不是。她能把蔡婆子骂回来,还敢说你的不是?” 蔡氏微愣,“弟妹的意思是……” 朱氏抬头道:“我陪你去拿呀!你亲自去拿,她还敢说什么?” 高氏此刻垂首坐在一边喝茶。 王氏抿着嘴,小心翼翼地看着二人。 萧初雪颇不敢相信的道:“蔡婆子,你是不是胡说的,姐姐不是这种人。定是你说了话刺着她了。” 王氏抬眸,道:“蔡婆子可是行事沉稳的人,应该不会吧。” 朱氏则想着那无数的钱财,“大嫂再不去,回头她们就收拾好了。”还有箱子里稀罕的物件,随便拿出几样。就值不少钱了,这几年萧家的日子没以前好了,究其原由是因为萧众望失宠,就连萧众敬也只谋了从六品的官差就没进步了,尤其王丞相获罪之后。如同断了萧家一臂。 蔡氏心下纠结,咬着下唇,倏地起身:“去拱璧楼!” 云罗正查看最后的账目,海棠上楼禀道:“公主,大太太、二太太到了,大奶奶、二奶奶和四小姐也到了!” 一路上,朱氏与蔡氏说好了,“你进去后,不说多话,直接给她要银票、要东西,你是她亲娘,她还敢不给吗?” 蔡氏拿定了主意,径直进入拱璧楼院门,一路快奔。走到半道上,正遇见萧初雪,她便一同过来了。 海棠欠身道:“大太太!” 蔡氏不见人,快步上了楼梯,领着人就进了二楼花厅,“好你个孽女,家里揭不开锅了,居然说起风凉话,你把银子大把大把地使给外人,却不肯拿出来贴补家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蔡婆子说家里难过,云罗只是与她细算了一笔账而已。” “少说废话!把银票、值钱东西都交我保管!你去了宫里,宫里自有好吃好喝好穿的服侍你,快拿来!” 云罗垂着头,“母亲,这些年我对家里的供献也是有的,在江南时走门道为府中收商人入门……” “是呀!”蔡氏冷笑着,“所以,你就可以不管家里人的死活,不管你的弟弟、妹妹们,不管亲爹亲娘?” 朱氏走近,低声道:“软的对她没用。” 蔡氏道:“都搁在为娘这里,为娘给你保管着,待你需要时,再到我那儿领。” 一旦交出去,要用钱与她讨,岂不是在求她? 云罗无语。 蔡氏压了压嗓门,故作温和地道:“云儿,都交给我保管。” 袁小蝶愤愤地咬着下唇,还敢说亲爹亲娘,云罗的内伤心疾是怎么来的?是如何变成了现在这样,连她在身边服侍,就怕她犯病,一旦犯病就有丢命的危险。 海棠目光流转,看着咄咄逼人的蔡氏,又看沉默不语的云罗。 水仙则是小心地往袁小蝶的身边移。 这是萧家的家务事,她们是百乐门的人,着实不好插手。 蔡氏见云罗不理,又重复了一遍:“交给为娘保管,这家里的日子总得过的。” 云罗不语。 初雪拉着蔡氏道:“娘,你这是何苦,姐姐不拿出来,许有难处的,你别逼她。” “难处,她有什么难处?她的日子可是这家里过得最好的,给贵妃娘娘送了一枚玻璃珠,我可听说那是价值纹银近一百万两,城西西域坊上,一个波斯便购得一枚,要献他的大王,便花了八十万两银子……照她这样花使,再多的好东西,也经不住她使唤。” 袁小蝶朗声道:“大太太这话差了,就算公主使了,那可不是萧家的东西,是百乐门的东西,更是老门主留下来的东西。” 老门主,这一下突然提醒了蔡氏,她几步走了过来,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要不拿,休怪我将你的秘密张扬出去,要是让禧公主知道,云五、云罗皆是你,你可得想想这是什么后果。” 威胁她! 蔡氏居然地使这一招。 到底没拿她当女儿,也对,她原本就不是蔡氏的女儿。 云罗悲怆地笑了。 而袁小蝶愣愣地看着蔡氏的嘴唇,一张一合间,却已经猜到了蔡氏在要胁云罗,紧握着拳头,怒不可遏,云罗又不欠萧家,相反的,蔡氏欠了云罗太多,当年要不是云罗顶替,蔡氏就被萧众望给休了。 云罗冷声道:“小蝶,带她们进内室,把那只箱子给她!” “公主……”袁小蝶轻唤了一声,面露难色,“这些年,你所有的积蓄,所有值钱的东西就那么一些东西了,往后这百乐门是朝廷的……” 蔡婆子厉声道:“你这丫头,你家门主都发话了,还多说什么,还不领我们去拿银票。” 海棠垂眸,道:“大太太,门主好歹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她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你就不怕……” 要死了才好呢!到底不是也亲生的,她亲生的嫡长女早就死了。蔡氏对袁小蝶道:“还不带路!” 云罗重复了一句:“带她们去拿。” 袁小蝶领了蔡氏进入内室,打开衣柜从里面提出一只箱子,朱氏婆媳三人也跟了进来,仿佛是瞧热闹,而眼里却熠熠闪光,袁小蝶还没握闪,一把就被蔡氏夺了去。 蔡婆子道:“大太太,这屋里不如再搜一遍吧?” “你……”袁小蝶气急,想要吃人,拿了箱子不说,还要搜屋子。 云罗从偏厅里传出声音:“让她们搜。” 不过是她们四个人的几身衣服。 海棠、水仙愣愣地看着云罗,有心疼,有不甘。 海棠眼睛一红,转身进入内室,“你们也过分了,仗着我家门主的母亲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们别忘了,门主现在是皇上赐封的云罗公主……” 蔡氏笑道:“就算是公主那也是我的女儿,就算她再位高权重,我也是她母亲!给我搜,只要值钱的都给我搜出来。” 萧初雪先前几步,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蔡氏竟这般咄咄逼人,为的就是要拿走云罗值钱的东西。 海棠见有人翻她的衣服,为了保险,她们几个人的东西原是放在一处的,想着住不久,也不多少,不过是换洗衣服,随身携带的东西,“那是属下的,可不是门主的东西,你们敢拿我的,小心我报官,把你们欺负门主的事张扬出去,看你们有脸没脸。” 蔡婆子凝了一下,毕竟这是丑事,万一真的张扬出去,怕彼此都难看。 蔡氏这会气红了眼,想到巨额钱财,哪还顾得这许多,大声道:“就算是你的,我也拿!拿走!” 海棠指着蔡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几个人翻找了一遍,最初只是蔡氏、蔡婆子,很快,连朱氏也加入进来,她又喊了两个儿媳一起收,任是小蝶的,还是海棠、水仙的,但凡值些钱,都寻了出来,一古脑儿地装到箱子里。 袁小蝶站在一边,一个字不说。 水仙则是一眼不动的看着云罗,似乎要陪她一起难受,水仙感同身受,想若是自己的亲娘也这样对待,这心里指不定会如何难过。 259 风波 一刻钟后,几个人出了内室。(.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蔡氏道:“要是一早乖乖交出来,何至撕破了脸面。” 朱氏则是兴奋不已地想着那箱子一半的财物属于自己。 蔡氏提着箱子想走,云罗冷声道:“等一下,那里面有治我心疾的两瓶药丸,把药留下。” 萧初雪不忍地喊着:“娘,这药又没用,你给姐姐留下吧。”连她都想哭了,觉得蔡氏、朱氏今儿这样对云罗真是太过份了,“你可不能都拿走,回头再给姐姐送些银票,我也听人说了,往后百乐门就是朝廷,姐姐手头没银子,就算入了宫也会被人小瞧的。” “你倒时时念着她,她可管过家里。”蔡氏没有好脸色,将箱子放在案上,打开后,冷声道:“哪个是你的药?” 云罗走近,看了一眼,取了两只蓝花瓷瓶,“你们怎可以把小蝶、海棠、水仙的首饰、镜子也拿走,还拿了别人的胭脂……” 这胭脂是王氏装进去的,她瞧了一下,见是新的就收走了。 蔡氏看着高氏、王氏。 王氏道:“二小姐与三位姑娘不稀罕这些东西的,百乐门很有钱,你另给她们置备就是。” 除了三面银柄玻璃镜,又有几支发钗、珠花,云罗却意外地发现,竟没有她最喜欢那条铃铛锦带。拿了两瓶药,转身交给袁小蝶。 之前还烦闷,顷刻间云罗面含感激地看着三女。 蔡氏喝了声“走”,提着箱子下楼了。 云罗抓起桌上的茶杯,“砰”的一声摔了个粉碎,水仙急呼:“门主不可动怒,小心犯了心疾。” 海棠道:“还是先吃药丸吧。” 而蔡氏、朱氏等人却没有停步,唯有萧初雪回眸仰望着阁楼。 萧初雪紧跟在蔡氏身后,“娘,你今天这么做。只怕要寒姐姐的心。” 蔡氏道:“你懂什么,在这之前,她已经寒了我的心。” 云罗一一扫过三女的脸,温声道:“谢谢你们。说吧,你们是不是猜到了她们会这样做,所以才把我喜欢的东西提前给藏起来了。” 水仙面露讶色,颇不好意思地道:“蔡婆子一走,袁师姐进了内室,我看她在小箱子找什么,她说只怕要出事,得把银票给藏起来。我觉得有道理,也跟着挑了些值钱东西藏起来。” 海棠笑道:“我是听水仙说得藏值钱东西,所以就藏了。” 三个人说话。陆续从怀里、袖中掏出各自的东西,有袁小蝶藏起来的一瓶药丸、锦囊,这锦囊里装的都是银票。有水仙藏的铃铛锦带,海棠索性回到自己住的小屋里,提了个包袱出来。 云罗“扑哧”笑了起来。伸过手,“谢谢你们,替我想到这么周全。对了,小蝶,她们拿走的东西大概值多少银子。” 袁小蝶道:“三面银镜子,又有一对白玻璃珠挂坠、琉璃挂坠,再我们几个不值钱的首饰。另外还留了三千二百两银票,统共也就不到一万两银子的东西。” 水仙道:“回头她们瞧了,只怕还要来逼问。” 云罗明白她的意思,道:“收拾一下,马上离府,住到百乐门大客栈吧。”她吐了一口气。“小蝶,你是知道的,我不会平白被别人欺负,所以,你放出话去。就说她们从我这儿拿走了三百二十万银票,是我所有的积蓄,我要她们吃不了兜着走,然后再放出话,说我当时就被气得吐血,害得你们三个立马将我送回百乐门大客栈,所以这戏还得演。” 三个人微微一笑,这样才有意思吗。 海棠道:“可是门主,她……不是你的亲娘吗?” 云罗与袁小蝶示了个眼神,袁小蝶伸手道:“你见过有不顾自己女儿死活的亲娘么?实话告诉你俩,萧家与门主没有丝毫关系,蔡氏更不是门主的亲娘。至于门主的身世,有朝一日你们会知道的。快演戏吧!” 袁小蝶音落,挥手一推,桌子砰的一声倒地,水仙惊叫“门主,门主!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海棠则回自己屋里取了颜料瓶,挑了红色调成血液的颜色,洒在地上,然后惊慌失措地大叫:“不好了!门主犯病了!门主犯病了……” 一时间,拱璧楼里鸡飞狗跳。 袁小蝶跟大管家要了马车,当即提了各自的行李,又有水仙、海棠扶了云罗去医馆瞧病。 而此刻,蔡氏、朱氏等人刚回到上房花厅。 朱氏斥退左右,笑着道:“大嫂,要不是我,你哪有这么能干的女儿,怎么能得这样一笔巨额,见者有份,你可得分一半给我。” “你……”蔡氏拿到了,却要分朱氏一半。 她们都觉得,这箱子里肯定有不少的东西,至少也是二三百万两银票。 朱氏虽在笑着,却是咄咄逼人,“云罗公主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你要不给,我可不敢保证能不能管得住自己的嘴。你可不能私自打开,我们俩得一起打开,然后公平地把这里面的东西分了。” 萧初雪听了下人禀报,急道:“娘,姐姐犯心疾了,袁小蝶背着她上马车了,要不去看看吧。” 她们要分东西呢,这一走,万一朱氏耍诈怎么办,她养了云罗那么些年,就该得这些东西。 蔡氏气吼道:“我又不是郎中,我能瞧什么,给她请郎中就是。” 萧初雪道:“听说姐姐吐血了呢,也不知道病得多重,娘……她到底是我亲姐姐,你不能不管,就算早前姐姐不肯交银子,现在不都在你手里吗?” “要看你去看,这会儿别烦我!” 蔡婆子走过来,轻声道:“四小姐,今儿这事闹的,大太太正在气头上呢。” 萧初雪气道:“就为了银子,把姐姐气成这样,她能生气吗,她本就有心疾……”跺了一下脚,扭头离去了。 蔡氏、朱氏启开箱子,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白玻璃珠坠子一对、琉璃珠坠子两对、珍珠钗花两支、银钗三支……最后还有一个小盒子,两个人越发紧张起来,蔡氏启开盒子,果见里面卷起的银票,勾唇一笑,打开后一点,竟是五十两、二十两的,瞧着挺多,可统共不过才三千二百两。 “怎么才这么一点?”几乎是异口同声。 蔡氏看朱氏,怀疑是不是她动的手脚。 朱氏看蔡氏,也是一样的怀疑。 天下首富,如今的不说,早前肯定不少。 朱氏面露失望,道:“分了吧。” “那些能有多少?” 就桌上这些,分下来也没多少。 朱氏道:“二房可比不得你们大房,财大气粗,蔡婆子今儿说的话,我可都听着呢,你是把银票一早就藏起来了吧,我也不要多了,你给我一百万两银票就行。” 早前她们表姐妹原是好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各有孩子,各有心思,又有了摩擦,早不如从前,“你也看到,这里面就只三千二百两银子。我怎么可能给你一百万两?” 朱氏吃吃冷笑,“蔡婆子说了,不是说她回江南之后不久,头年就替你们收了一批投靠府中的商人,光是商人们的孝敬就有近二百万两。这往后几年,每年都有吧?这么大的事,我们二房早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大嫂,你这嘴真够紧的啊?怪不得你们大房过得风生水起,后来还要赶我们二房回江南,原来是这样。 春姨娘在江南呆了几年,回到京城就置了两座田庄,加起来近三千亩良田了,还有她手头的豆腐铺、杂货铺、茶肆,虽说铺子不大,可那也是六家铺子,铺面是她自个的,就是租出去也有进项。一个以前只领月例银子的侍妾,都能比五六品的官家嫡女的嫁妆还齐全,你这儿自然差不了。 你还在我面前装,说你们大房如何的穷,如何的入不敷出。表妹,你有今日,可是我的功劳。自从云罗进门,给你家带来多少钱财,如果不是我出主意去镇海寺偷孩子,你能有今天?所以,今儿这一百万两银子你必须给!” 朱氏挑着眉头,双手叉腰,一副不给就要找蔡氏拼命的样子。 蔡氏道:“你是疯了,居然给我要银子。” “那是我应得的。你要不给,我就把你欺骗伯爵爷,李代桃僵的事张扬出去,到那时候,不仅伯爵爷会怒,就是云罗公主那儿也再不会认你是她娘,伯爵爷的脾气我们可都知道,要是发起火,一脚能踹丢人半条命……” 妯娌俩这么年第一次因为钱的时候撕破了脸面,朱氏非得要钱不可。 朱氏可不同蔡氏,今日去拱璧楼拿东西,只怕是蔡氏做得最疯狂的一件事。而朱氏惹急了,撒泼大闹是家常饭,朱氏这一招,就是萧众望都是畏惧两分。 蔡氏轻声道:“五十万两,我给你五十万两,再多当真没有了。云儿回来,可是照着我们的样给你备的礼物,你可不能咄咄逼人!” 云罗备礼物,那是云罗的事。 这一码归一码。 朱氏今儿就盯上银子了,总觉得要是当年自己收云罗为女,这一切就是她的,“我不管,一百万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大哥不是说两房人挤在一处太挤么,拿了这银子,我便搬到城南明月庵置的三进院子去,也好让你们大房人清静清静。” 260 训斥 既然撕破了脸面,往后再见面只怕少不得看蔡氏的脸色,朱氏索性提出搬出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蔡氏可不如她会过日子,她还怕大房这乱七八糟的事扰乱她的生活。 有了银子,小心度日,二房人总能过得更好。 有了银子也就不怕萧众敬给脸色瞧,就是她给他脸色瞧。 萧众望今儿一早入朝,之后又带了两儿子随他去铁骑营查看,直到二更三刻才回到家中。 刚至二门,萧众敬屋里的小厮就过来了,“伯爵爷,二老爷请你去一趟北苑上房,说是今儿府里出大事了。” 萧元顶问:“出了什么事?” 小厮便将早上,蔡氏、朱氏带着蔡婆子等人强行拿走云罗手里值钱东西的事说了,又说云罗被气得犯了心疾,还吐了血,当即被袁小蝶背着上马车到医馆瞧病,只是这一去,就不肯再回来了,而今这人便住在百乐门大客栈。 “公主是病着走的,听说至今人还昏迷中,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萧家两房太太强拿了公主三百二十万两银票,还夺了公主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气得公主犯病吐血……” 萧元顶与萧元庚听得怔愣。 元顶道:“娘真是糊涂,怎么能对二姐姐做这种事,有话好好说,把人都气成这样了,这不是说我们萧家欺负自家女儿么,这名声传出去,往后可怎么得了。” 说话间,便见后花园凉亭旁亮着烛光,却是萧初雪领着萧初疏、萧初真在那儿焚香祷告。 “请各种菩萨、神灵保佑我二姐平安无事!只要她醒来、度过危险,初雪愿吃三个的素斋。” “信女萧初真,请求天上地下所有的神灵都保偌我二姐。” 三个跪在地上,一脸虔诚。 萧众望只觉怒火丛生,没去二房,却直往上房奔,进了偏厅。就见蔡氏坐在窗前发呆,见他进来,唤声“伯爵爷”,萧众望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蔡氏翻身滚下床榻,“恶妇!虎毒不食子,你竟把自家的亲生女儿逼迫至此,萧家的颜面全被你丢光了!云儿知书晓理,你就算想要,与她好好的说,怎能干出这种事,带着人冲着她屋里去抢!毒妇,我今儿告诉你,要是云儿有个三长两短。你给我滚回蔡家去!” 这话,就是说他要休妻。 即便她生了几个儿女,可惹急了他,他照样不给面子。 蔡氏低着头,一脸惊恐。捧着脸道:“你……你答应过云儿,生气时不再打人……” “还跟我提云儿,现下她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你还有脸叫她云儿,你做什么事前,为甚不与我好好商量,全由着你的性子行事。” 萧元顶忙道:“爹。娘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再怪她。” 蔡氏想要争辩几句,可这会儿被吓,脑子里全是一片苍白。 萧元庚胆怯地往萧元顶身边躲,惊恐万分地看着萧元顶。 “我与你说了多少回,皇上收云儿为义女。赐皇族姓氏,从那一刻起,她是皇家的公主,可你……竟敢打这主意,萧家的颜面就不及那三百万两银子?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去抢夺。还把人气得犯病……你……” 萧元顶生怕他再打人,死死抱住萧众望,“爹,娘已经知道错了,你别再生气。先去北苑上房瞧瞧,叔父不是有话和你说么。” 萧元顶壮着胆子道:“爹,别着急,先冷静一下,可不能再打了,娘身子弱,万一再和二姐当年一样……” 萧众望歪头看着萧元顶,厉声道:“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这么多年,云罗如何患上心疾一直是府里的秘密。 萧元顶支吾着。 萧元庚带着浓浓的稚童声音,道:“爹,我是听二房的大嫂和二嫂聊天的时候说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一脚踹丢亲生女儿半条命,却让她一生落下了心疾。 萧众望原在气头上,又突然知道两个儿子都知道的隐秘,觉得很是气恼,他训蔡氏毒,那他又成什么了,不也是一样的狠。点着蔡氏道:“你给我好好想想,今儿自个错在哪儿了。”一扭头,出了上房院门。 萧众敬此刻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亦派了下人去大客栈打听,院门口候着宫里的侍卫,听说是豫王世子遣去的,下人们只看到云罗身边的水仙、海棠哭红肿着眼睛,见到萧府的人就满眸怒意。 要是云罗当真死了,萧家的罪过可大了,强夺女儿东西,气死女儿,而这女儿还与皇家扯上了关系。 萧众望进了北苑上房花厅,“你找我?” 萧众敬拍着手,“你说说!她们两个怎就干出这种事,竟没一个拦着。” 朱氏坐在一边,“我们是拿了东西,可没拿三百二十万两银票。” 萧众敬一掌拍在桌案上:“你们没拿,为什么全京城都传开了?分东西的时候,还避开下人、儿媳。” 朱氏只觉此刻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萧众敬则想借着这事,狠狠地整治一番朱氏,“你们把拿来的银票放哪儿了?” 朱氏只觉心口堵得慌,她说了多少遍,那里面没有银票,只得三千二百两,可萧众敬根本就不信,因为他知道云罗出手阔绰,不可能为几万两银子就气得大病,除非是被夺去了所有的积蓄。 朱氏正色道:“大伯,你要信我,我真没拿。” 萧元顶兄弟站在一边,萧元顶道:“爹,这事倒也简单,拿是没拿,一搜就知道了,毕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萧众敬觉得这法子对。 朱氏道:“我真没拿,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呢。” 不是他不信,而是全京城都这么说,连府里下人也这么说,说是吐了好些血,两个小丫头清洗了好久呢。云罗原是出手阔绰的,定是被拿走得多,才被气病了。 萧众敬抬手道:“搜!先搜身,再搜屋里。” 朱氏一听说要搜身。双手怀抱,那怀里还藏有好不容易到手的银票,拼命的护着,“我真没拿……” 萧众敬一起身。扑了过去,拽着朱氏就往她怀里摸,那动作分明就是藏有银票,立时就掏出个布包来,打开布包里面就是一叠银票,每张都是十万两银一张的,萧众敬一数就面露鹰隼般的光茫。 “这银票是大嫂给我的,是她给我的……那是她的女儿,当娘的拿自家女儿的东西……” 一百万两银票,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是一笔天降横财呀,有多少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就算是萧众敬此刻也呆住了,而且还是这么一叠银票,张张都是十万两。 萧元顶此刻气急。道:“叔母和我娘怎么能做这种事。” 萧众敬早前大怒,这会儿一看到银票,面露一丝和暖,“大哥,事情已经这样了,这银票退回去,以云儿的孝顺。只怕也不肯收。” 萧众望道:“她不肯收那是她的事,但我们还得把银票、东西送回去,否则这京城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人给淹死。” 萧众敬指凿着朱氏,“拿了就拿了,敢作敢当,你为什么不敢认。” 朱氏想说实话。可是能说吗?她连银票都拿了,到时候蔡氏要是恨上她,撕破了脸面,做不成表姐妹,连她两个儿子的前程都要受影响。一番思忖决定忍下。 萧众望伸手要银票。 萧众敬一脸不舍,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最多的一次也就是有人给了他二十万两,这可是五个二十万两。 萧众望一夺,“女人们不懂事,你别她们一样,萧家的颜面和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朱氏,让你两个儿媳收拾一下,回头去大客栈给云儿认错。人都气得吐血犯病了,做长辈的一个个不管不问,这不是告诉全城人,我们萧家无情无义吗?冷血心肠?” 萧众敬笑了一下,“大哥,我也跟着去,让元甲、元乙也一起去。” 萧众望转身,“云儿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放回箱子里,一样也不许动。”他领着两个儿子回到上房,蔡氏坐在偏厅里,一见他回来,就怯怯地起身,当着她儿子的面就直接打她,全然不顾她这个当母亲的尊严。 她当时就是气急了,又有朱氏在一边怂恿,鬼使神差的,想到云罗手头有巨财,也就动手了。 现在一冷静下来,她也后悔了。 萧众望道:“朱氏已经认了,交出了一百万两银票,剩下的一定是在你那儿,都交出来吧,回头你一起去瞧瞧云儿,明知她有心疾,你也敢做这种事,要是有个长短,这不是让百姓指着我们萧家骂么。” 蔡氏不想交,那里面只得三千二百两银子,可萧众望又说朱氏都认了,“我……我没拿银票!” “蔡明珠!”萧众望一声高呼,声若响雷,吓得蔡氏浑身一颤,“朱氏都招了,你还说没拿,你们可真是表姐妹,别让我搜身、搜人,快把其他的都拿出来,所有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蔡氏站着未动。 萧众望恶狠狠地道:“儿女都知事了,敢作敢当,你这个样子给谁看?” 萧元顶生怕萧众望再打人,到底是他亲娘,忙道:“娘,你把银票拿出来吧。二姐姐是个大方的,送过去了,还不得退回来。娘,别让爹着急。” ps: ps:(*^__^*)推荐新文:书号3249835,浣水月的《闺话》,简介:江宁织造府女官陈湘如病后,总爱沉陷在回忆中,虽守住了家业,却姐弟离心、亲人陌路,空留一世遗憾。易换了灵魂,另一个陈湘如重生而来,又会走出怎样的人生? 261 破财 ps: ps:(*^__^*)浣浣继续求粉红票!求关注!求评帖!收藏及推荐票……请亲们留个龙爪、凤爪印吧! 蔡氏迟迟疑疑地回内室,寻到暗格拿出一只锦盒,心里却早已经骂开了,数了二十二张各十万两的银票,又拿了还未捂热的玻璃坠儿、银柄镜子等。 萧众望说要把东西还回去,此刻,各房的人都得了消息,侍妾姨娘、庶子、庶女,都一并呆在园子里,一个个似约好似的。 秋姨娘秦氏领着两个孩子,一手一个,稍大地问道:“娘,我们也要去吗?” “当然得去,你二姐是个大方的,现在露了财,自然会给大家分上一些,不去是傻子。”秋姨娘说着看着那头,连常年病养的周姨娘也出来了,也与她生的庶女站在一处,可见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一样。 待萧众望领着蔡氏出来,萧众敬夫妇领着儿子、儿媳也出来了,一到园子里一看,姨娘、庶子、庶女的都在路口上候着,就连初疏也领着她的乳娘到了。 萧众望有些愕然,问秋姨娘道:“你站在这里作甚?天凉露重,不在屋里呆着。” 秋姨娘面露忧色,“听说公主病得重,婢妾心里难受得紧,这两个孩子哭闹一下午了,说要去瞧他们二姐姐呢。”说着,拿着帕子抹了几滴眼泪儿。 春姨娘泪光闪闪,“二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一出事,婢妾这心里就跟刀割一样。” 元武到底大了,也开始知事,道:“爹,你就让我们去瞧瞧二姐姐,我和真儿都担心一天了,好歹让我们看一眼。只要二姐醒了,我们就放心了。” 蔡氏多少猜到他们的心思,厉斥道:“都回各房呆着!” 夏姨娘也有个女儿,虽然不大。但她还想着给自家女儿置备一份嫁妆呢,光凭她那点月例什么时候能备出来,柔声道:“伯爵爷,就让我们去瞧瞧吧,听说豫王世子派了侍卫守着,不让人进去,好歹全了我们对二小姐牵挂之心。” 萧众望心头微动,连庶子庶女都疼着他们二姐姐呢,侍妾姨娘也都是真心担心的,“去吧。想去的都去。让大管家备马车!” 萧家两房人骑马的、坐车的、乘轿的,浩浩荡荡出了门。 到了大客栈,禀明了来意,只听跑腿的客栈小二道:“你们来得真巧,二更三刻时才见方太医离开。听说云罗公主总算是醒了,这会子刚吃了药。” 到了贵宾客栈房的金院门口,萧众望抱拳禀明了来意。 侍卫代为通传。 水仙道:“你们且等着,我去禀报门主。” 云罗半躺在床上,正让海棠给她扑粉,尽量显得苍白无血,又与她们三个叮嘱了一番。 水仙出来道:“屋里小。不知道是哪几位要见公主。” 萧众望迟疑了片刻,“就是嘉勇伯夫妇……” 萧众敬生怕忘了他,忙道:“还有公主的亲叔父一家。” 秋姨娘道:“嘉勇伯的姨娘。” 水仙心里暗道:门主猜得可真准,能来的都来了,连侍妾姨娘都带了几岁大的孩子来。道:“这样可行,伯爵爷与夫人、又二房的老爷、太太嫡出的爷、小姐们先进。一会见完了你们离开,姨娘再携了爷、小姐进去。公主刚醒来,太医叮嘱不敢太劳累。” 水仙领了他们进来,让二房的人坐在花厅里,只带了萧众望夫妇与元顶、元庚又初雪进去。 云罗想到自己穿越前后都没亲生母亲。蔡氏待也狠毒,那眼泪扑簌簌就落了下来,落在众人的眼里道不出的怜人。 海棠忙道:“门主刚醒来,可不敢劳神,你再这样,可别管属下多事,不让你见家里人了。” 云罗这才拿帕子擦了眼泪儿,“母亲今儿是怎了,蔡婆子到我屋里,与我闲聊了几句,我只说母亲是个贤惠能干的,将府里打理得极好,她走时也是笑着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怎的回头,你就过来了……直弄得女儿觉得莫名。” 蔡氏现在怀疑,蔡婆子是受了什么人蛊惑,这才气得她冲到拱璧楼里闹事。 萧众望愤愤地瞪眼。 云罗扮出有气无力的声音,道:“事已经出了,你到底是我长辈,我哪有怪你的意思。” 萧众望道:“所有的东西都带来了,你让她们都清点一下,看东西可对。” 云罗道:“有些东西原是她们的,你们三个把你们各自都领回去,再看看吧,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儿这事古怪得紧,等我醒来,听说外面都传遍了,好生奇怪,外头的人怎么知道我有多少银票,要不是问了她们几个,连我自个都不知道呢。” 三人拿回自己的钗子、银柄镜儿。 袁小蝶又各自清点了一番,道:“公主,物件是对的,只是银票……” 萧众望哦了一声,从怀里掏了一叠出来。 云罗继续道:“母亲也别和我计较,我这身子不争气,当时就是想着母亲行事如此无情,也不知怎的,胸口一阵剜心的刺痛,吐了一口血,人也昏过去了。”她看着元顶兄妹三个,面上含着笑,伸手示意他们走近些,“你们是在父母跟前长大的,自然比我这个打小送出去的亲厚,可这些年,我也是挂着你们的。虽跟了师父,却是让义兄李盟主帮衬着萧府……” 袁小蝶道了声:“公主,大额银票的总数是对的,不多不少三百二十万两,原是放在一个蓝色绣君子兰的锦囊里的。只是我记得还有一只小锦盒装的是十两一张的银票,是三千一百两。” 萧众望看着蔡氏,蔡氏面露窘色,这才从怀里掏了个锦囊出来,那锦囊竟是蓝色绣君子兰花的。 内室与偏厅只一墙之隔,这话自然清清楚楚地落到朱氏的耳朵里,她咬着唇,看来那三百二十万两当真是被蔡氏拿了。 袁小蝶清点了一番,道:“咦。多了一百两,这许是大太太的。”说着取了出来,又还给蔡氏。 云罗接过银票,而上面的第一张就是五万两一张的。 蔡氏立马脸色就变了。她交给朱氏的,可清一色全是十万两一张。 云罗将五万两一张的翻到下面,“四妹、元顶如今也大了,而今百乐门成了朝廷,往后我也不好顾着家里。”她说着各取了一张十万两的银票,给他们三人一人一张,“你们拿着,将来或置嫁妆,或备聘礼、家业也是用得着的。” 蔡氏的脸上又沉了几分,难怪外头都说是三百二十万两。莫不是朱氏趁她不注意下的手,害她背了个骂名,好你个朱氏,自己得了钱,还让我背着。更让我出了一笔钱财,此刻,蔡氏将朱氏恨得半死。 蔡氏轻声问:“云儿,你手头那五万两、二十万两的银票有多少?” 云罗愕然。 袁小蝶笑道:“总数是对的,我还觉得奇怪呢,我记得老门主给门主留下了二百万两银,有一百多万两是后来三年存的。怎么今儿的银票倒是被人兑换过了。” 云罗轻声道:“总数对了就好,兑换了就兑换了吧。”她凝了一下,“说到兑换,你拿几张去,换成一万两、二千两的,大酒楼、大戏院的大管事那儿想来能兑换出来。” 她也没算。随手拿了几张去兑换,又给了蔡氏一张二十万两的,道:“母亲先拿着,贴补家用。” 云罗吐了口气,“父亲也别再生气了。事情已经出了,又何必耿耿于怀。听说叔父、叔母也想见我。” 初雪拿着银票,觉得云罗真是大方的,一下子给她这么多,含着泪道:“今儿让姐姐受委屈了,指定是蔡婆子在娘跟前乱说,也不晓得她是受谁唆使的,娘就疯了一样,怎么也拦不住……” “还真是个孩子,哪能这样说自己的母亲。”也伸出手来,轻柔地抚着初雪的手,“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得改改,要不往后要被人说道的。” 在元顶兄弟的面前,觉得这个姐姐真的很好。 “妹妹,帮我做件事。” “姐姐说。” 云罗取了一百两银票,“早前在拱璧服侍过我的丫头、婆子们,你各赏她们五两银子,就说我辛苦她们了。剩下的,你留着买零嘴吃。” 又能多得一些,初雪咧嘴笑了。 云罗又另拿了一张十万两的银票递给萧众望:“父亲外头应酬多,拿去花使吧。” 萧众望依是接了,轻声道:“你小心将养,原想接你回去,可听侍卫们说,太医留了话,要静心养病。明儿,父亲送你入宫。” 云罗含笑点头。“我再见见叔父一家吧。” 好似她要死了,所以现在所有人都赶来见她。 萧众望在花厅坐着,有大客栈的丫头服侍茶水。 萧众敬领着朱氏又两个儿子进去。 云罗各拿了五万两的银票,给萧元甲、萧元乙兄弟二人一人一张,又单给了萧众敬一张十万两的。云罗轻声道:“听说,蔡婆子从屋里出去,路上碰着叔母身边的朱婆子了?” 朱氏一听这话,就是另有意思,“有……有这事吗?” 一样的,云罗与蔡氏说话,朱氏便立在一边偷听,这会子初雪和蔡氏也在一边听。 初雪低声道:“我就说有鬼,定是被朱婆子给挑唆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居然害得蔡婆子到娘跟前胡说八道,太可气了!” 萧众望见她们母女偷听,正在训斥,却见初雪一脸怒容,蔡氏的一张脸也是气得不轻。 262 不留 云罗勾唇浅笑,“都是一家人,不该有二心。我知道叔母有叔母的难处。”又给了一张五万两的给朱氏,笑道:“叔母拿着吧!” 云罗与水仙示意了一下,水仙道:“二老爷、二太太,后面还有姨娘、小姐们要见呢。” 二房的人出来,蔡氏铁青着脸,直勾勾地瞪眼着朱氏:“真是好谋划呀!是呀,我哪是你的对手,你随便转转脑子,就能让我丢盔弃甲!” “大嫂这话什么意思?” “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蔡氏拉着萧初雪扭头就走。 萧初雪回过头来,愤然道:“叔母,你真该好好管管朱婆子。” 出了院门,朱氏觉得蔡氏有鬼,蔡氏觉得自己被朱氏狠狠地算计了一把。出来一趟,他们就得了二十五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天下掉馅饼的事。 水仙走到院门口,“姨娘和爷、小姐们都进来,说话低声些,公主怕吵。” 几位姨娘牵着各自的孩子,静默立在花厅上。 水仙道:“大房的先进去。” 春姨娘走在前头,领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初真唤声“二姐姐”就开始哭了,而初疏更是泪流满面的,哭得甚是伤心。 云罗对初疏道:“虽说母亲待你仁厚,可你也过得不易。我给你银票,你自个回头置些田庄、店铺,将来也好风光出嫁。我瞧你身边的奶娘,待你倒是极好的。” 初疏很少听到这么温愋的话,立时哭得更伤心了。 袁小蝶兑了银票进来,喘着粗气,一把递给了云罗。 云罗拿了张一万两的,“虽说不多,但你可以置座三四百亩的田庄,又再在京城所属各镇上置些铺面,精明的商人们把京城、各县的生意都抢了。你别置太大的,就学春姨娘那样,置些看着实在,又能稳赚的。你现在年纪小,不必做生意,买下铺面,赁给别人。” 初疏点头,低低地应着,眼泪扑簌簌地流着,在府里就她一个没有亲娘照拂,日子过得艰难。 云罗道:“春姨娘,你帮衬她一把,就帮忙把她把这一万两银子置成田庄、铺面。母亲是个厚道的,自会由她自己拿着,就算是我这个做长姐的尽一份心,给你的嫁妆了。” 初疏一听,“哇”的一声。抱住云罗就开始嚎啕大哭。 春姨娘应道:“二小姐放心,我会照拂着五小姐的。” 云罗轻柔地抚着她的头,“其实你比我好,你至少是在府里平静长大的,别瞧着姐姐光鲜,健康平安可比富贵荣华珍贵得多,我是有钱。可我这个病身子,谁也说不准,某天突地犯病就丢了性命。我再多给你几百两银票,你自个存着,将来出嫁的时候备些绸缎、首饰,别让婆家轻瞧了你。” 云罗多数了三百两银票另给初疏。 初疏抽泣着接过。 初真见初疏一哭。就能多得银子,也学着她的样,一下扑在云罗腿上,扯着声音哭,不想云罗却莞尔一笑:“你呀。干吗学疏儿!”初真一下就不哭了,一脸尴尬,涨得脸通红,元武也觉得很丢脸,装哭都装不像,还被人一眼识破了。 云罗又取了两张一万两银票的,“真儿和武儿的,一人一万两,春姨娘替他们收着,你是个能干的,知道怎么安排,我就不多嘴了。” 秋姨娘携着两个孩子,云罗亦给了两万两银票。 夏姨娘只一个孩子,云罗给了一万两银票。 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巨财了。 水仙道:“你们可以先出去了。” 几个姨娘带着自己的孩子,唯有冬姨娘因是刚进门的,又没儿女。 云罗照例给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安心过日子吧。” 但凡育有庶出子女的,云罗也一人给了一万两银票,除了初疏是给她本人,其他都交到她们的亲娘手里。 冬姨娘欠身道:“谢公主。”拿着银票退了出来。 初疏留在那儿不肯走,抽泣着道:“二姐姐正病着,让我留下来给你侍疾吧!只要二姐姐好,怎么样都成。” 云罗迟疑着。 初疏却“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二姐姐,你就留下我吧,我愿意呆在你身边,做牛做马、为奴为婢都成。” “傻话!”云罗想着。 初疏哭着道:“早前来时,我怕二姐姐不给我银票,这会子给了,我还是害怕。” 云罗微怔:“你怕什么?” 初疏流着泪,“府里都说,二姐姐是天下最聪明的女子,疏儿怕什么,二姐姐不是能猜到么。”那眼泪儿越发淌得厉害了,如同断线的珠子。 袁小蝶瞧着她也怪可怜的,亲娘一死,初疏过得胆颤心惊,讨好主母,巴结初雪,就是比她小的初真也能耀武扬威地欺负她,虽是五小姐,比丫头也强不了多少。 袁小蝶压低嗓门道:“疏小姐的意思是说,你给了银子,让她置嫁妆,可真有了,她也不踏实,只怕有人掂着会害她。” 初疏拼命地点头,这些话她不敢说出来,可袁小蝶都替她说了。 “这样可好,我找人给你置田庄、铺子,这些个东西,先不搁到你那儿,等你出阁的时候才来取。如何?” 初疏点头,很快又摇头,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想留在云罗身边,她都瞧见,云罗对身边的人很亲厚,这可比她留在家里整日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强。再则,云罗有才名,如今又封了公主,只她好好服侍着,一定比在府里当庶女强。 “就让我跟着二姐姐吧,我知道二姐姐是真心待我,比府里任何人都待我好,你就留下我吧,就当是身边多个丫头……” 云罗指着她道:“她不仅是想保命,更想为她自个谋个好前程。”她笑着吐了口气,“我身边的规矩多,你未必适应得来。你跟着我,就得与小蝶她们一样学本事,我身边可不留没本事的人。且回去好好想想,要是明早想好了,再来见我,要是跟我,你身边就不能有服侍丫头、奶娘,只能是你一个人。” 没有服侍的丫头,那她还算什么伯府小姐。 初疏好不纠结。 云罗勾唇笑道:“还有个法子,听说金记钱庄有一项特殊的生意,就是替人保存物件,你将地契、房契搁到他们那儿,可以签下一纸契约,就说要是你遭遇不测,这些东西就归金记所有。这契约的特殊之处,便是你若真不测,金记钱庄的人,会风光厚葬你。契约上可以写明,必须得由你本人去取,年限几何,全由你来订。” 袁小蝶几人面露异色,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生意的。 初疏惊道:“真的吗?” 云罗点头,“你存在那儿,还可以让他们的伙记帮你打理田庄、店铺,到了年底,只有人寻你交接,只是你需要付出收益三成的酬银,虽然赚得少些,但最为稳妥。” 初疏道:“可是我不认识他们。” “这不要紧,你可以找百乐门的大茶楼的大管事帮你,他会带你去。”云罗与袁小蝶使了眼色,袁小蝶从一个锦盒里取了半片纸,但见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差事”二字,又写有编号,上面还盖了一枚“云五公子”的印鉴,袁小蝶撕成两半,道:“这一半,我会送到大茶楼大管事那儿,他见了这个,自会帮你。你可得收好了!” 初疏这才起身,接过另外一半,觉得他们行事当真与众不同,拿半块纸就能让大管事跑腿帮忙。 云罗道:“你放心,小蝶会告诉大管事你要签什么契约。回去吧,把银票收好。” 初疏欠了欠身,这才离去。 袁小蝶轻声道:“公主,为什么不将她留在身边?” 云罗道:“她和你们不同,她虽然年纪小,却学会了算计,那眼里都写着阴谋二字呢,只怕留下也不是个甘于安份的。罢了,她本就是萧家人,我没想留在身边。不过是我顶了个名头,有些事不得不做罢了。” 水仙站在门口道:“该见梅姨娘、周姨娘了。” 云罗摆了摆手,对袁小蝶道,“给每个孩子一张二千两的银票,我不见了,送他们出去吧。” 袁小蝶应了,拿了几张银票,分别递给几人,道:“公主累了,歇下了,你们先回吧。” 大房、二房的亲疏分明,大房的庶子女每人一万两,二房的就改二千两,大房嫡子女一人十万两,二房的却只得五万两。 萧家人正要离去,袁小蝶又抱了几样东西出来,对蔡氏道:“公主说,既然大太太喜欢这些,就都给你了。” 那里面是玻璃坠儿、琉璃坠儿等几样,也值些银子,蔡氏接过了。蔡氏想着自己被人算计的事,挑唆着她去闹,朱氏却从中下了手,她这回真是亏大了,回头指定得跟朱氏把银票讨回来,她可是贴了三百二十万两呢,一定要朱氏拿出来,否则她也不是好惹的。 送走了人,袁小蝶回到屋里。 水仙、海棠看着一边的银票,竖着姆指道:“还是公主厉害,这样一来,我们平白得了一笔不说,还让他们互相生疑,只怕这一回,萧家后宅越发难以安宁了。” 云罗出手大方,除去给萧家人的,她自己还白得了近二百万余两银票,还让萧家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263 妯娌反目 云罗道:“你们三人,每人领赏银一万两。(.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剩下的钱,小蝶将整数交给副门主,让她盯紧新建西市、城南大戏院的事,这些银票许是够了。” 三个人都乐了,她们也能分一万两银票,这可是额外得来的。 “公主,我去大茶楼兑银票的时候,大管事问我,早前说京城、江南的百乐门要转卖个人,现在还卖吗?” “你回他们,这事让他们自己决定。他们想买,我就转卖;他们想承包,我也转包,每年只收承包银子,还和以前一样。只要是他们决定的,户部和朝廷那边,我来争取。让他们几个大管事和堂主商定了再回我,江南那边也这样。” 袁小蝶令命,去寻大管事回话。 水仙好奇地问:“公主,早前袁师姐藏起来的锦囊里,究竟有多少银票?” “二十万两。” 海棠想起这事就乐,换作旁人,谁会想到反过来栽赃一下。 云罗道:“装了一日的病,又酸又痛的,我练会儿功,你们先歇下吧。” 二女正要歇下,却有侍卫来禀,说慕容祎求见。 他午后得了消息令郁枫来打听,听说云罗昏迷未醒一颗心一直揪得紧紧的,刚才又听说萧家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百乐门大客栈探病,想到许是云罗醒了。 海棠问:“公主,见吗?” “不见!就说我已经累极了,这会子睡得正香。” 与慕容祎订亲到底是不是对的? 云罗迷糊着。 继续练功,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后,又是一个大周天,浑身的酸乏,方才轻减了许多,倒头便睡,一觉睡到次日辰时。 袁小蝶与海棠、水仙三人早就起来了,收拾妥贴。 大客饯院门外。慕容祯领着侍卫已经候在那儿了,不远处站着萧众望父子三人,个个都骑在马背上。 云罗继续装病,海棠、水仙拿着东西。她由袁小蝶扶着,整个人似要依在袁小蝶身上。 萧众望跳下马背,迎了过来,微蹙着眉,这么没劲,脸上依旧苍白着,“云儿”,她微微一笑,“昨晚我给五妹妹了半页信物,是想让大茶楼的大管事帮忙打理她自个的嫁妆铺子。听说府里的生意不好?不如让娘跟五妹妹一想,找金记大钱庄的东家帮忙,有他们帮忙打理,虽不至赚大钱,却能稳赚不赔。如此,家里也能过得好些。” 萧众望眨着眼睛,心头犯酸,“昨儿的事,让你受委屈了。你母亲回府后就拷问了蔡婆子,确实是她受人挑唆胡说八道。朱婆子已被杖毙了,只是你母亲气病卧床了……”他摇了摇头。这一回两房的太太算是撕破脸面了。 蔡氏认定是朱氏算计了她,害得萧家丢了颜面,而朱氏又觉得蔡氏在算计她。 事情原是这样的…… 昨晚,萧家一行人回到府邸,一路上众人都是欢喜,可一到二门。蔡氏越想越急,突地回过头来,“弟妹随我去一趟上房。” 朱氏领着丫头跟在后面。 萧初雪也憋着一肚子火。 萧众望瞧着有些不对,问:“怎了?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蔡氏大声道:“我告诉过你,我没拿云儿的银票。那银票是弟妹拿的,你却让我背了黑锅,我手头的银票全是十万两一张的,为什么她拿给云儿的就变成二十万两的,还有五万两的。” 朱氏一听,“你倒打一靶啊,那明明是你给的银票,怎的就成我给的了?蓝底绣君子兰的锦囊,我怎觉得眼熟呢,在内室的时候,我好像确实见过那么一个,可回头就不见了,不是你搜了去,到哪儿去了?” 两房太太还没到上房,就先吵开了。 萧众望倒记得蔡氏喜欢君子兰,她用的锦囊就是蓝色的,道:“你不是也有一个这样的?” 蔡氏掏了出来,大声道:“你瞧清楚,我这个都用旧了,用了两年啦!”她吞了一口唾沫,“我在云儿的屋里,也瞧过那样一个锦囊,这个我有印象的,不是她拿了,去哪儿了,那锦囊装的可是三百二十万两银票……” 蔡氏跳着脚,此刻也红了眼,与朱氏撒泼相比,丝毫不逊色:“这么些年,你就会欺负我,拿我当杮子捏,如今又挑唆着蔡婆子胡说八道,急得我去与自己的女儿为难,回头还讹我一百万两银票!朱氏,你还我银票!还我!还有你从云儿那儿拿走的三百二十万两,也得一并拿出来,是我女儿的东西,凭什么被你得了去。” 朱氏也不服输,“明明是你得了,还说是我拿了,定是瞧见那个锦囊是你喜欢的式样,你就收起来。我又不喜欢君子兰,我拿它做什么?” “就是你拿了!你别不否认,要不你为什么让朱婆子堵在路口等蔡婆子,回来的路上,我可问过了,蔡婆子承认了,你身边的朱婆子确实说了一堆难听的话,要不是她挑唆,蔡婆子为什么会胡说八道,编造一大堆,气得我失了理智与自己的女儿为难……” 两个太太也顾不得体面了,你扑我,我扑你,两个纠缠成一团,你抓我的发,我挠你的脸,萧众望兄弟俩看着两个人,以前那样好,为了银子,居然都失了理智。 萧众敬大喝一声:“大嫂,那银票过了我的手,我瞧过的确张张都是十万两的。” “我给的也是十万两,我眼瞧着小蝶数的呢,怎么就变成二十万两、五万两的,分明是你们得了钱,故意瞒着我!”蔡氏气得不轻,她到底年轻些,按住朱氏的头不撒手,“你是她丈夫,得了笔三百二十万两的银票,自然帮着她,就你们俩,我还不知道么,到了手东西会承认吗?” 萧众望也迷糊,当时就萧众敬数了一遍,刚折叠好,就被他夺走了,他甚至都没看,心想着自家兄弟也不会骗了他去。 三百二十万两,毕竟不是小数目,对于萧众望这可是一笔巨财,他从未见过蔡氏发这么大的火,一向也处是得体、娴静的,她既然说没得,那只是大房的人,毕竟蔡氏一人只带了萧初雪,而朱氏可领了她的两个儿媳。 萧初冰的心里乱成了一团,身边的小冬轻扯了她一下,“四小姐,当时你也在啊,你可瞧清楚了?” 萧初雨道:“听她们一说,我当时确实好像……见到那么一个锦囊,可我着实想不起来了,真的想不起来,那锦囊什么时候没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娘拿箱子的时候,确实没在里面。姐姐屋里丢了这东西,那也是事实,否则不会气成那样。那箱子里的锦囊那么多,我也没留意呀……” 蔡氏大吼着,拼命压住朱氏的头,用脚踹着:“把银票交出来,我便饶了你这回,你就想着为自个的儿女,我也有儿女要顾,你不能两头得便宜,交出来!我不要多了,你好歹还我二百万两!听到了没有。” 蔡婆子垂着头,知道惹了祸,轻声道:“我亦瞧见过,当时还觉得眼熟愣了一下,后来才忆起,大太太喜欢君子兰,用的都是那样的锦囊、香包……”她用力地想着,很用心地想,突地蔡婆子大叫一声,“啊!奴婢想起来了,好像是……是……” 萧众望振臂一喝:“住手!” 萧众敬又将朱氏给拉开,两个太太衣衫凌乱,头发也乱了,朱氏脸上还有几道用手指掠过的划痕,她抬手轻抚生疼的脸颊,愤然瞪着朱氏。 萧众敬追问:“是什么?” 蔡婆子道:“确实有这么一个锦囊,是从公主内室衣柜里搜出来的,后来被奴婢丢到了箱子里,我们搜东西的时候,我看到二奶奶还拿了一下,以为她是在看上面的花,也没太注意。” 朱氏和蔡氏傻眼了。 蔡氏厉声道:“你能确定。” 蔡婆子又回想了一片,努力地想,肯定地道:“奴婢能确定,二奶奶确实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当时大家都忙着搜东西,也就没太注意。” 萧初雪也跟着回忆道:“我也确实瞧见过,可后来姐姐说要拿药丸,打开的时候并没有那个锦囊。” 朱氏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扫把星,偷拿了东西不支声,害得我们在这儿大打一场。”她扭头就走,蔡氏追在后面,拽着她道:“我可告诉你,你们不交回二百万两银子,我和你们二房没完,今儿那银子,可都是我们大房的!你们二房可不能把什么便宜都占尽了!” 朱氏气哼哼的,走得极快,回到北苑,立成就令人把王氏唤了来。 萧元乙低声道:“你是不是拿了个蓝底绣君子兰的锦囊?” 王氏微愣。 萧元乙道:“若是拿了,就拿出来,别惹母亲生这么大的气。” 王氏道:“当时就觉得那锦囊眼熟,我就看了一眼,我正看着,大嫂就接过去了。你们不信可以问大嫂,她还说了一句‘大太太就喜欢这种花式的锦囊’。” 萧元乙问:“你可记得里面装的什么?” 264 谁拿了银票 王氏想了一阵,“我只看了上面的花式,没打开看,里面好像是装的是纸,我当时还纳愣呢,被大嫂夺去瞧,然后就我看到妆台小抽里有没用过的百花坊胭脂,就把那胭脂给顺手丢到箱子了。” 萧元乙舒了口气,王氏比不得高氏,王氏没娘家,要是她犯了错,朱氏就会借故将她降为姨娘,最近大半年朱氏提了不止三回了。“母亲,她不会说谎。再问问大奶奶。” 高氏夫妇也被唤来了。 高氏见一家子追问那个锦囊的事,心头就犯嘀咕,嚅嚅地道:“是我拿了。” 朱氏长吐了口气,“既是你拿了,就交出来,那里面可是三百二十万两银票呢。”她摆了摆手。 高氏一听立即就傻眼了,“银……银票……怎么会,那里面明明是……是……” 萧元甲急了,“是什么?” “是一叠草纸!” 王氏跳了起来,“大嫂,你编个谎话也要大家信啊,谁把一叠草纸装在锦囊里,还藏得那么好。回府后,母亲和伯母为这事还打了一架,你快拿出来吧。” 指定是见财起义,明明是银票,也要说成是草纸。 朱氏道:“快拿出来。” 高氏急得想哭,她也是拿走后才觉得奇怪,一直想不明白谁把那东西装在锦囊里,可这会儿明白了,分明是有人用的计,可也不对啊,谁会想到她因着那花式特别,会突地将锦囊揣到自己腰包,那样的颜色和花式,应该是大太太最喜欢的。 这事还没睡明白,大管家领着两个管事婆子过来了:“奉伯爵爷之令,要拿朱婆子问话。” 朱婆子站在路口,是奉了朱氏之命打听情况,大家都念着云罗身上的银票。要是云罗同意给,能给多少,朱氏就想与蔡氏平分,就说了那几句话。就成挑唆了。 蔡婆子怕惹祸上身,推了个干干净净,还道:“朱婆子,要是公主不肯主动交,就得想办法自己拿,那么多银票带入宫以后就成别人的了……奴婢听她说了这些,当时也是糊涂了,见了大太太就说了一堆胡话。” 朱婆子只觉气急,她的确说了这些话,可没想竟成了挑唆蔡婆子。 萧众望厉喝一声:“挑唆主子。搬弄是非,杖毙!” 一晚上,两房人都不得安宁。 大房的朱氏审高氏,要她交出来,可高氏就交出一只空锦囊。气得朱氏第一次冲着她大骂。 王氏暗叹惊险,差一点这事就落到她头上,也幸而高氏自己认了,否则和她争执起来,她哪敢和高氏争执,高氏是有娘家的人,她可斗不过高氏。自从王家获罪。王氏没少受气,素日要看朱氏的脸色,又被高氏欺着。 高氏直说冤枉,朱氏却认为一定是她私吞了去,带了下人搜屋子,是什么也没搜出来。虽然有一千多两银票,又有几十两零碎银子,却是萧元甲夫妇俩自己节俭下来的。 萧元甲想了一阵,只觉不对劲,“娘。你不觉得今儿的事古怪得很么?好好的,二妹妹提什么银票,又提什么锦囊……” 萧众敬挑着眉,指着萧元甲骂道:“你二妹妹待咱们不好,你休要胡说八道,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你伯母是什么人,要不是她得了好处,会拿了自己的银票贴进来……” 朱氏也在回想,“大嫂一定没拿,否则不会气成这样。” 萧众敬道:“大家都没拿,那么多银票,谁拿去了?” 高氏赌咒发誓地道:“儿媳真没拿银票,是拿了这锦囊,可里面塞的是纸。” 朱氏啐骂道:“堂堂官家小姐,也干这些顺手牵羊的事,这就是教训,这回我们是信了你,若落到别人手里,信不信你可得另说。” 一整晚上,两房人闹得鸡飞狗跳,也没理出个头绪。[.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蔡氏因着这事,当天晚上就气病了。 萧初雪与萧初真几个,也在一边低声议论,都认定是二房的人偷拿了去。 很快二房那边就有了结果,说那锦囊是高氏拿了,可高氏说里面装的是草纸。 大房人就没一个信的,连萧众望也不信,可又说不出什么事来。 云罗轻叹了一声。“事儿都过了,何必这么大动肝火,母亲怎的生这么大的气?是不是又有谁惹着她了?” 萧众望想说府里的事,又怕云罗的身子承不住。“闹了些误会,已经不碍事了。” 云罗正要上马车,道:“爹回去的时候,别问了把我的话告诉母亲,创业易,守业难,我明白这个道理。母亲若是舍不得把店铺全交人帮忙打理,先交一部分也是好的,就是这儿,也是昨儿疏儿求到我跟前,我才想到的。回头呀,我也得欠金记大钱庄大东家一份人情。” 萧众望笑道:“既是云儿推荐的,想来定是好的,我回头就与你母亲说。” 马车直往宫门奔去,近了宫门又换成了宫中的轿子。 萧众望道:“有什么难处就与家里说一声。” “我知道了。父亲保重!”她欠了欠身,重重一拜,上轿离去。 袁小蝶三人紧跟其后,慕容祯在前带路,兜转迂回间就到了归鸿斋,这是一处极雅的楼阁,有一座二层楼高的阁楼,东、西又有厢房,院子里摆了一个大缸,缸里养锦鲤,青石地板清扫得一尘不染,朱红色的苑墙,朱红色的铁门。阁楼的四角翘檐上挂着斗大的铜铃,一阵风过,铿铿作响。 慕容祯看她此刻扮作的娇弱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进宫苑,云罗放开袁小蝶的手,道:“你们去看看布置得如何,住得不舒服,我可不想住呢。”她猛一转身,指着慕容祯,“宫里有什么好的,怎就想到把我弄到这儿来,我还是喜欢住在宫外,你讨两亩地也成,我可以自己建屋子,这上一回街规矩又多,又麻烦又费时间……” 慕容祯挺着胸膛,他很喜欢这样直白说话的她,“你以为是我的主意,这可是皇上的意思,户部的人听说将百乐门归入朝廷,一个个比成了他自家的还高兴,把你弄宫里来住,这主意是户部尚书出的,你要找麻烦,你找他的去。我可是为你争取了……” 云罗像个不讲理的孩子,嘟着嘴道:“我不管,反正不能长住宫里,你得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最后在宫外有座我自己的府邸,你是知道的,我又不是真只百乐门这一处生意,各处的事多了,我要住在这里,他们找不着我,是要出大乱子的,一出大乱子,你知道我一天会损失多少银子?” 他也很想知道,原想再查她的底,可他知道,她不喜欢,也不再动人力去查了。 她比划了一个根指头。 “十万两银子?” 云罗垂眸,一脸不悦。 “一千万!” “你当我比皇上还有钱啦?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这么说,她是一天一百万两银子的收益。 不可能,哪有这么多,一天有十万就很不得了。 “一天十万……”她沉吟着,“一年三千多万,我哪有这么有钱,手里的银子从没上过五百万,除了本钱、消耗、才再到我手上的一年也就五百万两银子吧,生意似乎越做越大,店子也越开越多,我的生意好做了,官太太一个都亏本了?” 她摇着头,“一天两天无事,再这样下去,怕要出大事。” 慕容祯好奇地问:“出什么大事?” “商人比官员有钱、再有权,就没人愿意做好官了,可不是要出大事。”云罗笑问,“你就这么想当储君,我看你皇伯父是‘俯首甘为孺子牛’,够辛苦的呀!这打理天下,可是件苦差,想想就够辛苦的。” 慕容祯沉吟着“俯首甘为孺子牛”。 “对啊,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用这奶哺育万民。” “要是皇伯父听到这么新鲜的说辞,只怕又要乐得大笑。” 正说话,就听外面有人道:“老奴是郑贵妃身边的郑嬷嬷,特意来瞧瞧云罗公主这儿还差缺什么。” 慕容祯抱拳道:“在下告辞!” 在下,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 郑嬷嬷进了院子,云罗很快就迎了过去,拉着她的手,亲昵地道:“郑嬷嬷,你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 郑嬷嬷呵呵笑道:“贵妃娘娘挂念着公主呢,让我过来瞧瞧。听说公主昨儿病倒了?” “吃过药好些了。这病来的时候吓人,去的时候也算快。” 郑嬷嬷与她上了阁楼,袁小蝶、海棠、水仙三人正在整理各自的行装,早前昌隆帝赏赐的宫绸也堆放在一边。 郑嬷嬷笑道:“这处宫苑有小厨房,是郑贵妃特意挑的,此处离御花园近,出来散心也方便。公主这儿还差缺些什么?” 云罗左右张望了一眼,笑道:“不差,比我想像齐全多了。请嬷嬷代我谢谢贵妃娘娘。” “公主,如今是公主了,不能再叫贵妃娘娘,得唤母妃。明儿一早,会有教引嬷嬷来,教公主一些宫里的规矩。” 两个寒喧了一阵,郑嬷嬷见什么也不差,唤了归鸿斋的宫娥、太监来,一一介绍了一下,因云罗有自己服侍的人,这些都是用来跑腿、干粗活的。 郑嬷嬷坐了一阵,领了宫娥离去。 265 不愿被人左右 (ps:(*^__^*)亲爱的书友君大人,如果喜欢这文,请支持和关注哦!一枚推荐票、一次收藏、一张粉红票、一句评帖……一次打赏、一路订阅,都是你对水婶和该文的支持!) 云罗手臂一抬,对袁小蝶道:“你们三个先告诉他们关于我的规矩。” 海棠问:“你们每人在宫里的月例银子是多少?” 太监用一副鸭公嗓子道:“奴才每月一两银子又五百文钱,那两个太监每月一两银子。” “奴婢每月一两银子又二百文,她们几个是每个八百文的。” 袁小蝶听明白了,这多的许是大宫娥、大太监,少的就是小宫娥、小太监。 海棠道:“我们门主厚待身边服侍的人,我们三个与你们不同,我们三个是百乐门的女弟子,我们三个也是师姐妹,是被我们的师父遣来服侍门主的,是门主的属下。我们可以吩咐你们做事,但你们不能吩咐我们,有事可以通禀我们。 水仙听她们俩说毕,又道:“公主给大太监、大宫娥每月另给五两银子,小太监、小宫娥为每月三两银子,若差办得好另有赏赐,但这钱是额给补贴给你们的。” 有三个太监,又有六名宫娥,一个个面带喜色,也难怪当初听说要派来服侍云罗公主,太监、宫娥们都跟疯了似地往这里挤,就说那大太监,把好些年的积蓄都砸进去了,喂饱了贵妃宫里大总管,这才来的。 水仙继续道:“你们的嘴都得严实了,别拿到外头去说,惹人忌恨。但凡外头有了丁点不利的言传,查到是谁传出去的,你们就滚回原来的地方。” 袁小蝶与海棠交换了一个眼神,海棠折入屋里。很快捧了只盒子,道:“公主为你们备了礼物,各人再另赏二百文,往后小心当差。” 太监们给的统一的都是琉璃珠坠子。宫娥们的则是或珊瑚、或玛瑙耳坠,人人有份,又发了每人二百文钱,大家都乐着,唯有那大宫娥看了眼红珊瑚耳坠,似乎并无甚欢喜,反而面带忧色。 送完了见面礼,众人各自散去。 袁小蝶与海棠、水仙进了内室,细细地禀报了一番。 袁小蝶道:“那个大宫娥得小心盯着,领了东西不乐反忧。” 云罗道:“忧。只能说明得了东西,她也搁不久,许是有人压着她,要么就是她另有主子,把她盯紧了。总不能我们每次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不指望他们帮衬,只求不给我们惹祸添麻烦就行。” 她说了声:“我想睡会儿,有事你们三个商量着办。” 刚躺下不久,睡得迷糊,就听水仙禀报道:“公主,广平王求见!” “请!” 云罗半倚在榻上,慕容祎折至二楼的小花厅。却在珠帘外停下了脚步,隔着帘儿问道:“公主可好些了?” 她低低地答道:“好些了。” “这事都怪我,要不是我自作主张逼你回萧家,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 先是她给家里备了几十万的礼物,就昨儿听说给萧家人的东西就有一百多万两银子,听到刘妃心疼不已。直对慕容祎道“这般下去,她再多的东西都给萧家人了,祎儿,你好好与她,早些完婚吧。” 慕容祎想到今晨刘妃说的话。心下好不纠结,她正病着,他就提完婚的事。 上回,慕容祯在贵妃宫里说的话,他已经听人说了,云罗在江南、在梓州做了那么多事,可他却从未听说过。她近来与慕容祯走得实在太近了,慕容祯为什么帮她,为什么献计让昌隆帝收云罗为义女,还让百乐门交给朝廷掌管……点点滴滴,慕容祎总觉得都是诡计。 云罗轻声道:“你也不想的,已经发生的事,你不必介怀。” 慕容祎想进去,可宫里的规矩多,要是进去了,只怕回头的闲言碎语就不少,道:“能起床么?” “怎了?” “我想与你说说话,我在楼下花厅候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一楼是一间偌大的花厅,中间没有隔断,只得有两间用来安置大宫娥的小房间,袁小蝶、海棠、水仙三人,云罗打算让她们住二楼,一楼安置太监住。 云罗道:“你且下去,我一会儿就出来。” 在西北朝夕相处两月后,曾有一度她很想念他,可近来却没有这种思念的感觉,见了面只觉平常。 慕容祎坐在楼下花厅,两名宫娥奉了茶水,垂首静侍在侧。 水仙向她们打了个手势,二人退去。 慕容祎只是左看右瞧,拿了一边的瓷瓶细尝,竟有道不出的喜欢。 云罗下了花厅,在他对面坐下。 慕容祎道:“这是我替你挑的宫苑,是我让郑嬷嬷布置成这样的,还喜欢吗?” 他挑的宫苑,他设计布置的? 云罗扭头,进来时也没留意此刻瞧来确实多了一份雅致,花厅的屏风,是一幅水墨绣图,有江南的烟雨蒙蒙,典雅之中透出一股子沧桑、哀怨。宫纱之上,也绣同样的水墨绣图,有竹叶诗词的,有墨梅的……道不出的典雅,所有的轻纱都是素雅的粉色。 “喜欢吗?”慕容祎走近,拉着她的手,她不由得挣扎了一下,他却握得更紧了,她没再坚持,任他握着,他低眸,哈着热气,哈了一阵气,将手指搭放在她的脉搏,“你这儿还差什么,我寻了从宫外带来。娘又提我们完婚的事了,我想禀明皇上,请钦天监选期完婚。” “太快了!”云罗只得三个字。 慕容祎暖声道:“你的年纪不小了,我想与你朝夕相处,再不分离。” 他的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柔情,他的眸子里,印出她的影子,一个女子能落到那人的眼中,说明他的心里有她。 云罗道:“我这身子……”她不由得凄然地笑了,“阿祎。且再等等,明儿户部的人要来交账,不瞒你说,我已经决定了。把早些年攒下的银子都交到户部去。” “你攒了多少?” 云罗轻声答:“一千多万两。” 这么多! 慕容祎道:“你已经把百乐门交出去了,为什么要交银子?云罗这是你的心血啊,你不交,也没人会说什么?” “你也不差这些银子的,你也瞧见了,若是我留着萧家人……”想到那事,她就觉得烦闷, 慕容祎一急,脱口道:“我怎么不差了。”他需要银子,很多的银子。有了银子就能办很多事,而她说的这些无疑对他是巨大的诱惑。“别交出去了,我们尽快完婚吧?” 云罗道:“为人得言而有信,早前原说给豫王世子的,他不要。给了朝廷,我总不能再藏有私心,这让别人怎么看我?” 她为什么要守着自己的信诺,慕容祎捧着她的人,眸中急切,“朝廷并没有要你交以前的积蓄。” 云罗轻叹了一声,仰头看着远方。“交了就觉得轻松,要是户部有得力的人帮我,我也不用如此劳神。” 慕容祎将她搂到怀里,“我知道你很辛苦,云罗我会在你身边的,银子是你的。你不必交出去。百乐门已经给了朝廷,就让他们去打理吧,你什么也不必管了,只需要老老实实地把百乐门交出去。” “可是百乐门是我的心血,我为它付出了多少你是知道的。” “我不想你这么累!” 云罗抬头。她逼视着他的眼,他不敢看她,倏地,她瞧出他没有说真心话,如果这句不是真心话,那么,他有另一种意思。百乐门对她很重要,这是她亲手成立的、发展的,六年来,看着它一点点的壮大,它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正规,好不容易良循进步,要是她放手,就算有户部的人来接,未必清楚里面的事,而整个百乐门也会顿时失了主心骨。 慕容祎为什么不说真话? 云罗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真的是心疼你,你身子弱,哪经得住这样操劳。”慕容祎含着笑,而他那不经意的眨眼,却出卖了最真的答案。 云罗离开他的怀抱,移身坐到贵妃椅,就仿佛她真的生病了,“你在说谎!” 他意外:“云罗”。 “你要我放手,只是气不过我听从了慕容祯的安排,不甘心被他左右我的一切。他在左右着我的百乐门,而你却在左右我的决定……”云罗闭上了眼。 慕容祎怔了片刻,道:“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讨皇上欢欣,牺牲你的百乐门,牺牲你,为他自己谋利。可你,居然还这么傻,要把自己的积蓄全交出去,云罗,那是你自己的钱,朝廷没索要,你为什么交出去?” 云罗正色道:“不是说了,那是早前就说过的,人不能言而无信。” “言而有信能当饭吃?还是言而有信就能帮我?” 诚信是一个商人之本,也是做人之本,可以使诡计、手段,阴谋、阳谋,但是有些话既然说出了口,就必须做到。 “阿祎,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对我承诺的一切也不必守信?” “我们在百乐门的事,你不要扯到私情上。” “为什么不能?”上回她追问,他便不停的回避,现在又是如此,“有信不能当饭吃,所以你可以不必信,承诺是信,誓言也是信,你皆可以不守。” “云罗。” “回答我,要是你娶我,因我的心疾承受不住却无法碰我,你是否就会另娶他人?今天我必须听真话。” 他看着她,她在较真。 她看着他,他何曾不是如此。 她要守信,而他却想将一千万余两白银占为己有。 这完全是不同的。 266 非真心 他认为这些银子可以应急,或者是在关键时候帮他一把。 慕容祎道:“我已派人寻冰狐,只要找到,你的心疾就能痊愈。你应该明白的,我得有子嗣,得有儿子,否则这就是最大的缺陷。” 他是储君的人选,怎能后继无人,昌隆帝便没儿子,臣工们上朝就提这事儿,总是催他早立储君,可昌隆帝就是不开口。 昌隆帝为什么不立储君?一定是在等他有儿子吧,如果他也有儿子,就和慕容祯是一样的。 “你需要儿子,所以你会再娶旁人?” “可你依然是我心头最喜欢的人。” “最喜欢……”她仰头笑了,他终于说真话了,“昔日你为什么答应我?” “我是真的喜欢你。” “真的喜欢,却又想着娶别人?” 慕容祎见她质问,早前的温润一去不返,厉斥道:“我已经许你正妃位,你还想怎样?为了与你订亲,我都不敢告诉父王、娘,我还曾答应过给你‘白首一双人’,我怕他们不同意。” “所以,你一面瞒着我,一面也瞒着他们,就为了哄我与你订亲吗?慕容祎,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不是因为我手里握有百乐门,不是因为我担着天下首富的名?” 慕容祎见她脸色陡变,道:“我不想和你吵,你有心疾,刚犯过一次病又吐了血……我,我这就离开。你好好想,我会禀奏皇上说我们的婚事,钦天监那边也挑选佳期。你先将养,需要什么派人来说一声。” “你什么意思,是说其实你已经拿定了主意,不过是告诉我一声你的决定。就算我反对……” “早些完婚不好么?我可以照顾你,我娘也能照顾你。你回房歇着,我不想和你吵。”他蓦地转身。溜走一般地离开。 云罗捧着胸口,袁小蝶一把将她扶住:“公主,你无碍吧?” 云罗摇头,“他刚才说的……” 袁小蝶问:“什么?” “他说他不想和我吵。(.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有心疾,刚犯过一次又吐了血……”她转身上了楼梯。 袁小蝶道:“广平王是担心你的身体。” 云罗还清楚的记得,他时常抚着她的脉搏,替她诊脉,他说为她的病,他特意学了医术。 上了楼,袁小蝶低声道:“公主怀疑广平王根据不懂医术?” 云罗点头,“如果他懂医术,诊过我的脉,就应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犯过一次病。也能诊出是否真的吐过血。”如果是这样,过去大半年里,她被他给骗了。 云罗道:“这事先不要告诉海棠、水仙。他是不是骗我,我只有法子试出来。” “若真是如此呢?” 云罗无情地吐出几字:“解除婚约,这么大的事都可骗我。他的人品我亦得重新认识。” 有些事她可以容忍,但有些事绝不能迁就。 袁小蝶道:“你是真累了。已让水仙盯着钱慕儿。” 云罗道:“我先练会功,要是水仙回来先问明白了再回禀我。” “是。” 云罗盘腿坐在床上,袁小蝶到了楼下花厅,闲来无事,拿了抹布擦拭了起来。 海棠正在小厨房里忙碌着,说是给云罗煎药。却是给她熬的补血养气药,太医说她气血双亏得厉害,云罗就出了钱让她好好调养,每天捧了药到云罗屋,喝的人却是她自个。 终于熬好了,为防有人瞧见药渣。她将药罐、药碗都一古脑儿地捧到了二楼。 大太监嘻嘻笑道:“贺姑娘这是怎了,还把药罐子都拿到二楼去?” 海棠答道:“你不知道,早前就发生了两回药里被人下毒的事,险些没要了公主的命,你们几个我自是信的。可难保一个不留神外人溜了进来,我还是拿到楼上搁着的好。” 大太监吓得脸色顿变,再不说话。 海棠将药晾在一边,探了个头,看云罗在运功,也不敢打扰,安静地坐在案前,等着药晾。 袁小蝶低低地唤声“海棠”,让她在下面盯着,袁小蝶与水仙低声说起话来,袁小蝶听罢,道:“我回头禀给公主。” 海棠见她们说完了,这才上楼喝药,再一探头,却见云罗已经下了床,正在案前看书,唤了声:“袁师姐,公主喝完药了。” 袁小蝶上了楼,海棠则捧着药碗下来,目光交接,各自会意。 袁小蝶禀道:“水仙跟了钱慕儿一路,是去了宫门口,今日有些京城籍的宫女与家人在皇宫西大门旁边的铁门小巷见面,似钱慕儿家里出事了,她与一个妇人又哭又说的聊了阵,把她自个身上值钱的东西全给她娘了。” “可问过是什么事?” 袁小蝶道:“水仙使了银子,与钱慕儿相识的宫娥打听,说是钱慕儿的原是嫁过两回的,现在的虽也姓钱,却不是她的亲生父亲,钱慕儿的亲爹早死,那年钱慕儿才五岁,她弟弟三岁就没了。后来她娘守寡,被同镇的无赖钱黑子给强占了,这种事在乡下是要被浸猪笼,可为了两个孩子,她只能改嫁给钱黑子。 婚后,钱黑子不打即骂,也没少打骂钱慕儿姐弟。去年秋天,钱黑子醉后走夜路,掉到河里淹死了,为了葬他,钱慕儿她娘便借了高利贷,如今讨债上了门,说要是不还钱,就要把她弟弟卖入宫里做太监。她娘在宫外,只得这个儿子相依为命,再凑不上钱,只怕就要……” “欠了多少钱?” “早前原只借了三两银子,如今这利滚利的,说有六十两银子。” 三两银子变成六十两银,对于那个一个人家来说,当真是难以承受的。 云罗道:“你悄悄儿把她叫进来。” 袁小蝶应了。 不多会儿,钱慕儿就到了。 云罗问:“钱慕儿,你是怎么来的归鸿斋?谁挑你来的?” 钱慕儿跪在地上,垂首道:“回公主话,奴婢原是花木房的人,有一次剪坏了德妃娘娘的一盆六学士月季花。德妃娘娘打罚奴婢,豫王世子替奴婢说了几句话。前几日,豫王世子来宫里行走,他问奴婢。可愿意来归鸿斋服侍……” 慕容祯送来的人。 他可不是一个行事冲动的人,做任何事几乎都是他深思熟虑的,“你还有事瞒着我,除了这些呢?” 钱慕儿咬了咬唇,“有一回,奴婢无意间撞见豫王府六公子调戏宫女,便劝阻隔了他,正巧也被豫王府四公子瞧见了。他问奴婢,为什么敢去阻止六公子。奴婢说,豫王世子救过我的命。要是六公子的事传扬出去,怕就保不住命了……” 许是这点,他们兄弟觉着这丫头是知恩图报的,又懂得报恩,这才送到她身边来。 云罗与袁小蝶使了个眼神。 袁小蝶取了银票。道:“听说你家里出事了,明儿一早,公主给你半日时间,回家把事了了。还有,再多给你五两银票。” 钱慕儿先是愣怔,随后颤着双手接过,深深一叩。感动得突地热泪纵横,“奴婢谢公主!奴婢叩谢公主隆恩!” 云罗轻声道:“你娘可会做小本生意?” 钱慕儿反应不过来。 袁小蝶道:“卖瓜子籽、红枣、蜜枣这样的零嘴会吧?” 钱慕儿明白了,“袁姑娘、公主,奴婢……” 云罗道:“你先回去问问你娘,厨艺、小本生意、绣活会做什么,若是她会。我安排到百乐门去干活,好歹也能挣份月例银子养家,要是你弟弟也精明聪慧,可让他进百乐门当学徒,虽不能挣多少月例贴补家用。好歹能学到一门技艺,往后也能养活自己。” 钱慕儿直将地板叩得砰砰直响,一下又一下,万千言语都不足表达,只有叩头,“公主能让奴婢就回家么?讨债的说了,今晚三更前还不了钱,就要把我弟弟拉去净身做太监……” 云罗与袁小蝶使了个眼色。 袁小蝶道:“我送你出宫门,许能从四公子那儿弄个出入令牌,你可得快去快回。” “是。” 袁小蝶领了钱慕儿出去。 海棠一上楼就轻叹了一声。 云罗道:“你叹什么?” 水仙笑道:“她在叹钱慕儿,虽就为了三两银子,就要把他弟弟卖到宫里当太监。” “你们以为,大家都跟你们一样,个个都有几万两银子积蓄呢。回头别忘了给你们师父孝敬一点,不拘多少好歹是你们的心意。” 两女傻笑了起来。 云罗觉得她们笑得古怪,歪头看道:“什么事呀,好似故意避开小蝶的。” 海棠坐到一边,八卦似地道:“公主,听说袁师姐在找他失散的侄儿,好像是说她大哥有个儿子,当年袁家灭门时,还在他娘肚子里,而他娘带着她逃走了。” “太模糊,好歹打听清楚了再告诉我帮忙,这么说,我如何找?” 听她愿意帮忙,水仙笑道:“原是她大哥的通房丫头,还没来得及抬姨娘袁家就出事了。她在袁家时叫……叫脂香,被卖之前唤作傅三妹,逃走的时候怀了三个月的身孕,袁家还给了她三百两银子。” “袁大爷名讳!” “袁瞩!” 看来她们越来越明白她的规矩,说什么事一定要打听清楚了才能说,不能知晓一般就到处嚷嚷。 “我知道了,有了消息回你们。”云罗顿了一下,“袁小蝶为什么不亲口说?” 267 交账 二女笑着,“袁师姐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不好意思麻烦你,只自己打听着呢,说是过了十几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寻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好歹是袁家一条香火,这才要寻的。她也是偶然间得遇一个袁家老仆,从那老仆嘴里知道的。” 几个人闲聊了一阵。 刚用过午膳,钱慕儿就从外面回来了,感激涕零地来谢恩。末了,对云罗道:“公主刚入宫,照着宫里的规矩,每日上午得去贵妃宫给贵妃娘娘请客,如今贵妃便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娘娘,就算公主病着,也要遣人过去代为请安。” 袁小蝶唉哟一声,“那今儿……” 钱慕儿笑道:“奴婢与贵妃宫里的伶姑姑说过了,请她代为请安,伶姑姑最是善良的,心又软,一定会帮忙的。” 水仙笑着:“瞧不出来,你这丫头还怪机灵的吧。” 袁小蝶问:“你娘可会什么?” 钱慕儿垂头道:“娘说,公主大恩大德,让奴婢代为叩几个头,她还说她一把年纪了,不好扰了百乐门贵客的雅兴,倒是愿意把我弟弟送到百乐门当学徒,她现在还能动,每日种地,闲下来时还能给富贵浆洗衣服,亦能过得去。” 海棠道:“你娘还真傻,去百乐门卖零嘴可比她在乡下过日子好多了。不说多了,一日赚一百文轻轻松松了,多少人盼不来的事,让她去,她倒不乐意了,去了百乐门,因她与你弟弟一起去,还能给他们母子分间屋子住,大屋子里隔一道竹屏风,也就成两间,再有红泥小灶做饭,虽是大杂院。大家都跟一家似的,不比住在乡下强多了……” 钱慕儿哑然,只咬着唇。 水仙责备道:“你也真是,把人都说成不知道开口了。慕儿。你别和她计较,她就是那张嘴。”伸手扶了她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钱慕儿含着浅笑。 海棠道:“回头你再劝劝你娘,我们家门主帮的人成千上万,数都数不过来呢,要是个个都你娘这样,当真没意思。门主只是希望你们一家能过得更好,让她去百乐门卖瓜子又不是什么大事,是让她先去学学经验,回头百乐门还要在西市、城南建大戏院,等过上几月建起来了。你娘就去那边卖零嘴。有袁师姐给领路,与里面买零嘴的大娘一招呼,人家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会乐意带着她。” 钱慕儿只当是天大的事,不愿意再多欠人情。这会子听海棠一说,好像还真不大的小事,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往后,你认真办差就是,只要记着公主的规矩,不要乱说话,就算对得住公主对你的用心。” 钱慕儿又要叩头。水仙止住她道:“别再叩了,回头你把公主的心疾叩犯了可不是罪过。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叩头。” 钱慕儿欠了欠身,施了一个极隆重的万福礼,“奴婢谢公主!” “好了,下去忙着吧。你多个心眼。那几个宫女、太监也盯着些,各人什么性子,为人如何、人品怎样都留意些。” 钱慕儿退去。 海棠方才忆起事来,站在窗前,大声道:“慕儿。小厨房里给你留了一碗饭菜,热了吃了吧。” “贺姑娘,我已经吃过了。” “爱吃不吃,不吃喂狗。”海棠没好气。 钱慕儿愣了一下,进了小厨房,把饭热了吃。 大太监笑道:“慕儿,不是吃过了么,怎地又吃起来了?” 她讪讪地笑了,这不是怕惹她们不高兴,虽是服侍一位公主,可那三位姑娘都是公主身边的故人,她一样不敢得罪,再则今儿这事,三位姑娘也是出了力的。 大太监在一边坐下,笑道:“今儿你不见了好一会儿,去做什么了?” 钱慕儿依是浅笑着。 “我们搬到这儿后,你见天地苦着脸,今是奇了,今儿却是笑脸了,莫不是走路捡银子了?” 钱慕儿道:“家里的烦心事解决了,我自然高兴。小谭子你就别再问了。” 大太监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因是太监又显得更为年轻。姓谭,宫人都唤他小谭子。 小谭子从头到下的打量着钱慕儿,“我今儿可是见你往公主屋里去两回,是有什么好事吧?是不是公主出面帮你将烦心事解决了?” 钱慕儿还是不说。 小谭子便知道一定是这样,“你的命还真好,能遇见公主这样的人。” “只要用心服侍,公主心里都有数的。我曾听人说,公主心地善良,为人厚道,就是她身边的侍女嫁人,也给了不少银子的嫁妆,比正经五品官员的嫡女出嫁还丰厚呢。” 小谭子歪着头,“哟,闹了半天,你打上这主意。” 钱慕儿连连摆手,“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公主待人好,值得我们真心、用心服侍。” 小谭子微眯着头,心里怀疑着,这回公主给了钱慕儿多少钱才把事儿处理平了。又不好再追问,看钱慕儿的样子,只怕怎么追问不出来,可小谭子还是不甘心,试着道:“公主怎么帮你的?” 钱慕儿只闷头扒饭,再不说话,将自己的嘴包得古古囊囊的。 次日一早,云罗领着袁小蝶、钱慕儿去贵妃宫里请安。 待她到时,后宫的嫔妃们亦都到了,左右两侧坐满了人。 “云罗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她抬头,便见贵妃那妆容当真是漂亮,“郑嬷嬷的手艺真好,真真是锦上添花,都不敢认娘娘了,上次见着像十六,如今都快成十五的及笄小姑娘了。” 郑贵妃微挑着眉,笑道:“这孩子,就会乱说,没大没小的。以后可不许叫娘娘,唤本宫母妃吧。” 云罗又欠身应答一声“是”。 郑嬷嬷笑着指着左首第一位道:“这位是德妃娘娘!” 云罗行礼,“德妃娘娘万福!” 德妃笑道:“也唤我母妃吧。” “给德母妃请安。” 德妃姓韩,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只是现在还居于妃位的就只得贵妃、德妃了,其他的便是昭仪、才人等,云罗发现位份最低是才人,大殿两侧连着贵妃统共也不过十三人。昌隆帝难育子嗣,后宫众嫔妃也没几个,听说最多的时候也只十八位,旧人逝、新人来,其间最年轻的约二十二三岁,最年长的当属贵妃、德妃了。 云罗与她们一一见了礼。 寒喧了几句,方道:“禀母妃,一会儿户部的人要寻云罗,云罗得回去候着。” 郑贵妃应道:“你且去忙吧。” 待她走远了,郑贵妃这才吐了口气,“这孩子怪不容易的。” 几个人便议论萧家的事来,你一言,我一句的。 云罗回到归鸿斋,刚坐下,便有内侍来请:“云罗公主,户部已准备好了,请您携上账簿前往户部交接百乐门事务。户部尚书、豫王世子、广平王都在!”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原是江湖门派、大商户的百乐门成为皇商了,而她是代朝廷打理百乐门。 云罗令袁小蝶备好,清点了一番,账簿齐全,分别让袁小蝶、海棠、水仙三人抱上,在太监引领下去了户部。 一入户部大院,就见周围都站着一个个男子,或老或少,更多的则是一脸好奇,天下首富的百乐门主,今昔被昌隆帝收为义女,封为公主的云罗,她缓缓行来,不紧不慢,神态安和。 进入大堂,户部尚书领着左、右侍郎已恭候多时,一侧又站着慕容祯、慕容祎二人。 几人抱拳道:“拜见公主殿下!” “各位大人多礼了!”她欠身行礼。 户部尚书面露惊色,“公主殿下,不敢!不敢!你与臣下行礼,岂不折煞臣等。” 赐姓慕容,晋封公主,昌隆帝膝下无一男半女,如今就算是皇帝的女儿,有了皇家婚氏可不与正经公主一般。 “往后,请各位大人也莫对我施重礼,寻常时候抱拳打个招呼就行。”她淡然一笑,接过袁小蝶手里的账簿,“这是去年、前年、上前年三年的百乐门总账簿,这一本是今年的新账簿,你们应该听说过,百乐门的账簿和户部的不同,我们采用的阿拉伯数字,平衡记账法。” 与水仙交换了一个眼神,水仙将账簿递给了袁小蝶,拿起一本账簿,与众人介绍记得,每个数字是几,正介绍着,户部尚书不好意思地道:“这两年户部也是采用此法,公主,他们都能看懂。” “如此便好,请给他们核实。”云罗又拿了两本账簿,“这是百乐门名下所有的店铺,店铺分为大、中、小三种类型,像京城这等规模称为大型分堂,各郡首府亦为大店铺,州城所建为中型,县城所建为小型。 截止去岁年底,百乐门大型店铺共计三十六家,中型店铺八十七家,小型店铺三百七十二家。过去三年共有盈余银子一千五百四十七万六千三百八十一两又二百三十文银,照着百乐门的行商理念,必须得节留五百万两银子为流动资金。这一笔钱是为了扩展百乐门三种类型的店铺所用。 ps: ps:求粉红票了!(*^__^*)谢谢:玉米小怕怕的更新票!亲好热心啊,感动中!谢谢魔龙战鬼的评价票!! 268 话皇商 今年原有计划,再扩建大型店铺十二家,中型店铺三十三家,小型店铺二百五十七家,这原是去年十月底就定好的,今年按预计行事。于正月二十日开工建设的大型店铺九家,中型店铺二十三家,小型店铺一百八十九家,开工前已经拨付了一半工程款项,建成之后,由本门四大长老会同各郡堂主验收。通过验收,方可交付使用,这是为了确保工程质量。” 一屋子的人,有吃惊,有的佩服的,一个女子居然能将这么大的百乐门打理得如此好,可见是需要一些能耐,且是按计划在不停地扩展。 “这是百乐门看得见的基本情况。看不见的情况是,去年一年,推出新戏十二部,其中有八部是我与哥哥捉笔的,另外四部来自各郡民间的文人才子。”她眉头一挑,正色嘀咕道:“翰林院的人写戏本时,可别太离谱,大俗为雅,别想让我帮着改戏本!” 慕容祯扑哧一声勾唇笑起来。 云罗问道:“尚书大人,一千零四十七万六千三百八十一两又二百三十文银是要银票还是要现银,要现银的话,我只能从吴、越两郡调运,得由户部派官兵押头,百乐门以女子为多,我可没有押送银子的人。” 户部尚书一听就乐了,“公主真要把这么多银子全都交给户部?” 这么多银子,有多少人一辈子也得不来,可她云淡风轻间,说交出来就交出来了。 “这是一早我便应允了豫王世子的,立于天地,当言而有信,既然说了就得做到。” 两名侍郎,一个在看账簿,一个在看各地产业簿子。 云罗道:“还有一件事,我得事先说明白。京城、吴越两郡的百乐门产业,去岁前就曾说过要转卖给堂主、大管事们的话,今年因临时变动,我不想改变这意思。已答应了各分堂主、大管事,是转卖个人,还是承包给他们继续经营,全由他们做主。究其原因,也只四字:言而有信。我说的话在前,朝廷接管在后,自然得以我的话算数。”她停顿了一下,“无论是转卖个人、还是承包经营,所得银子,都会如数进入户部。对此尚书大人不会有异义吧?” 她像连珠炮似的说话,一时间说得尚书大人不知如何反应。 慕容祯道:“承包经营……这是什么意思?” 云罗道:“打个比方,就拿京城为例,根据前三年的经营收益情况,预算出今年、明年、后年的收益。然后按照这收益额,承包给各位大管事经营,他们只需交给我契约上一定数额的银子数量,多余的就归他们所得。这样来的最大优点是,能让堂主、大管事们更用心经营,也可避免他们侵吞、私占。” 有左侍郎站起身道:“公主,万一他们亏了怎么办?” “你傻呀。他们做了几年大管事,要是定高了,他们能签契约?自然是有把握才会接手,契约可是订得公平得很。” 右侍郎抱拳道:“请问公主,大管事是各处的大掌柜,那这堂主的职责是什么?” “各郡堂主的职责。协调各处大管事之间的矛盾、扩展百乐门店铺。比如说大茶楼和大戏院之间发生芥蒂,他就得出面协调。每年由各郡堂主提交百乐门扩建店铺的计划,然后由副堂主、四大长老协商定下哪些是可建性意见,汇总出最后的策略再由我定夺。各堂主,视各人的在当年度的政绩领发年例赏红银子。扬州堂主是数位堂主里做得最好的,其次是洛阳、京城的堂主,我记得最多的一年,他们有人领了三十八万两银子的年例赏红,加上他每月二千两的月例银子,得四十万两……” 话落,围在外面的户部官员便小声议论了起来,没想到百乐门的堂主能拿这么高的年例赏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尚书大人满是好奇,听她说得自己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若是吴越两郡转卖个人,他们往后还是百乐门的人?又如何管理?” “转卖个人后,每年按收益的三成收取费用,新戏推广,他们得有新戏的戏本,店铺出了意外,遇上麻烦,也需要百乐门的人打点。百乐门属皇商店铺,尚书大人,他们傻吗,会拒绝百乐门主、本公主的指导?” 尚书大人微微点头,“原来公主一早就想好了。” 门外有人抱拳道:“请问公主,百乐门副门主职责是什么?” “现在的副门主职责是:协助门主,做好新戏推广、把好进出账目、扩展新店铺、物色人才。四大长老,分东、西、南、北四位,按照各自负责的区域,其职责是:时不时地到各郡、各州、各县的店铺巡视,多是突然造访,每人各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大管事们一见,便会拿出账簿,供他们随同的账房先生查验账簿,要是有一家账上有问题,主管的大管事、账房、堂主全都得受罚,处罚嘛,大管事再不得启用,降为小二,堂主也是如此,一降到底任为小二。” “如若他们拒绝交出账簿会如何?” “张帖门主禁营令,上报官府,视为侵吞本门钱财。”她歪着头想了一阵,“本门成立以来,发生过两回,且官府处罚极重。” 又有问道:“四大长老要是包庇如何?” “每年各自巡视前,抽签决定,东长老抽签时,取出东边区域的签,他可能抽中西,也可能是北,抽到哪儿就去哪儿,要发现一处问题,东长老会额外得到一万两银子的尽职赏红,经副门主组成巡视使,若情况属实,定会重处。这样一来,大家都会尽职尽责。” 云罗挠了挠头,一个女子挠头,很是俏皮,“这样管起来也头疼,所以才新拟了转卖个人、承包经营两种策略。如此一来,就省事多了,至少吴越两郡,往后的巡视长老,只是看看他们有没有安分经营,是否恪守门规。店铺越来越多,既然信任他们,就放手给他们经营。” 云罗说得口干舌燥,四下一扫,却见慕容祯正笑盈盈地捧了一杯茶水来,她问:“谁的杯子。” 尚书大人抱拳道:“公主放心,这是用来招待贵客的茶杯。” 她这才接过来,咕噜噜地喝了大半杯,“核完了没有?核完了就给个交接单子,一千万余两银子是要现银还是要银票?” 尚书大人催促了几个正在核查的。 慕容祎脸色难看,他与她说了,不要把这一千万两银子交出去,可她压根就不听,还是坚持原来的意思,把银子交了。他更没想到,在生意上,她有自己的想法,新奇而且实用,更是应付自如,信心满满。 尚书大人抱拳道:“请公主稍等。” “请给随我同来的两名女弟子也沏杯茶。” 有吏目听了,沏了茶水递来。 云罗坐在案前,慕容祯道:“吴越两郡的店铺转卖个人后,你估摸能得多少银子?” 她扬了扬头,道:“一千六百三十万两。” “我记得你说过,像京城这样的大型店铺,最少四十万两,这么算来,似没这么多。” “我想以最低价出售,可本门的堂主、大管事们,尤其是江南的,都说本门主打理事务辛苦,不好意思低价购入,愿意按常价买下。真没想到,当年那些个穷得吃不起饭的,一个个都成有钱人了,还知道可怜我了……” 慕容祯被她的表情惹得失声笑了起来。 云罗与慕容祯生意上的事,可慕容祎却从不听她说过一个字,唯一说过的就是银钱交到户部的事,两个人不为此发生了争执。 慕容祯勾唇一笑,“他们不是不想低价买下,而是知道你不易,更不想欠你太多的人情,以前是不得已,你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可以过得更好,所以他们才会愿意应该有的价格买下。” “是呀,不仅是买,还一个个不愿意找我借钱,宁可寻亲友筹措也不愿赊欠我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呢?”她懒洋洋地坐在那儿,面露疲惫。 慕容祯沉吟片刻,道:“你就不担心有人浑水摸鱼,借着大管事的名头,实是别人买下了店铺。” 云罗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海棠道:“不会吧,这些人可都是门主重用的人,商人最重信义,《吴越两郡百乐门店铺转卖个人策略》上写得清清楚楚,为了保障百乐门在吴越的良好扩展,买各处店铺的必须是本门大管事、弟子。” “虽是写清楚了,但他们可以说自己有各种难处,再高价转卖他人,你又能说什么,店铺已经成了别人的……” 海棠愤然,“他们敢,门主信任他们,想帮他们,要不是门主这些人哪有现下体面的日子……” 云罗没想过,面露深思。 袁小蝶也没想过,袁小蝶的任务就保证云罗的出入安全 水仙轻声道:“不是敢不敢,听豫王世子这么一说,极有可能。南长老、越郡百乐门堂主是个有钱的,她完全可以一口气买下扬州分堂、临安府分堂。近来,吴越两郡的百乐门弟子都说要买,这么一大笔银子他们拿不出来……” 袁小蝶面露异色,“也就是说,这里面可能另有隐情。要是别人买下,整个江南分堂就会乱套,他们未必肯守着本门的规矩来。” 269 有异样 云罗顿时觉得有落败,“早前一直以为,是他们在江南各地呆得久了,认识的朋友多,听你们这一说,倒极有可能。”她咬了咬唇,“这是件大事,若能出宫去江南,我定将其间的内情弄个明白。” 她看着慕容祯,坦然地道:“谢谢你,要不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以为是他们在各地人缘好,就算再好,也不可能让整个吴越两郡的大管事买得起。现在看来这里面确实有文章。就连京城分堂,堂主昨儿回话说与大管事商量了,他们愿意承包经营,说十年过后,如果我愿意,他们愿意按那时之价买下。” 海棠颔首,“京城分堂的生意不比扬州差,连堂主想买大客栈都筹不足钱,就算南长老能凑足,这其他人……” 袁小蝶给了云罗一抹异样的眼神。 云罗知是有话说,看了眼一边桌案上拔着算盘珠子的户部官员,越发有些不耐烦。 袁小蝶小心地在云罗身后划了个“广”字,怕云罗反应不过来,又继续写了个“平”字,她顿时移眸,却见一边的慕容祎神色有异,蓦地目光相对,慕容祎温润一笑,道:“你是多心了,他们都是你启用的人,你应相信他们。” 云罗垂眸,捧着茶杯,道:“我也这么想。”说出去的话,自然得执行。“吴越两郡一直是各郡打理的,问题最多,早前说的几起账目不符事都发生在江南。” 海棠勾唇笑道:“朝廷会出现贪墨官员,门中偶尔有人如此,原在情理之中。” 云罗似有顾忌,不如早前那样畅所欲言。 慕容祯笑道:“听说你要在京城建两处戏院,城南大戏院、西市大戏院?” 云罗应声“是”,“已经开工了。” 慕容祯晃头道:“你对生意上的事很在行,母妃和禧公主说陪嫁铺子这两年亏得厉害,做什么亏什么,就连禧公主的陪嫁铺子也是一早就租给外地商人的。我们亏得厉害,别人做了生意,瞧着竟是赚钱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说。慕容祎神色有异。 户部尚书也对这话感了兴趣,不仅是他,所有在场的官员都在竖起耳朵听。 云罗笑而不语,看来她知道什么,只不便说。 慕容祯急切地追问道:“不会是连你也不知道?” 云罗道:“我的铺子能赚钱,我干吗管他们的事儿……”一脸不在意。 慕容祎一早发现这个问题,现在这情况好像越来越严重,越是铺子多的亏得越厉害,倒是在县城、乡镇上开的小铺子,反而能小赚一把。听说洛阳慕容世家的生意也是举步维艰,在十年前,慕容世家可是天下首富呀,可近年来各地的富贾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了,慕容世家而今在洛阳只算一个寻常的大户。 相反的。近年来的天下首富竟换成了百乐门,就是大商会的李盟主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知不觉间,最有钱的商人似乎都云集到了吴越两郡。 户部尚书抱拳道,一脸谦虚:“公主殿下,莫不是你深晓其间原由,还请赐教,不瞒公主。我夫人、儿媳们的陪嫁铺子也做不下去,今年年初连最后的几家布庄、胭脂作坊都转租出去了。每月收取一点低额租银,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云罗不爱搭理的模样,只扬头望着那边。 户部尚书道:“马上就好了,请公主稍等片刻。” “一千万余两银子怎么收,尽快拿个主意。” 户部尚书早前看她年轻。听她一席话,也是个精明的人,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昌隆帝为收她为义女,有了她,朝廷又会多几笔银子。 左、侍郎过来。抱拳道:“尚书大人,核查好了,帐簿分文不差。” 另一人道:“各处店铺按郡分布,列得清楚明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云罗淡淡地道:“各郡店契、房契需要统一交到户部来?” 户部尚书道了声“这个……”抱拳道:“下官禀奏皇上后再回公主。” “既然是交接是银钱、店铺清单簿子上交接清楚了,另一份加盖户部官印。” 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众人看她好像连这些事也是精懂的,户部尚书取了官印,写了银钱交接的回单,又写了店铺清单簿子上的总数,大型大店铺几何、中型多少……写得详实了,方加盖了官印。一式两份,云罗取了百乐门主的印鉴,又加盖了“云五公子”的印。 户部尚凝眉看着。 “两印相加,绝无有假。” “怎不是公主的私印。” “云五公子的金印本门门主代代相传。” 这是一枚不大的小金印,打造得很是精致,只怕要伪造很难,就连百乐门主的印鉴也很别样,虽是方的,周围却有如指纹一样的暗纹。 云罗拿了自己那份,看了又看,袁小蝶接了过去。 “回宫!” “恭送公主殿下!” 她领着三女翩然而去,步履依如来时的轻盈。 慕容祯好奇地提高嗓门:“尚书大人,你家夫人的铺子也亏着?” 尚书大人连连应声,“这个中原由,瞧公主的意思好像知道,许是与她无甚交情,她不愿细说。” 慕容祯一脸沉思,“亏了租出去也行,好歹还能收笔租金。” 尚书大人轻叹一声。 有左侍郎大人道:“租金能有多少,我家夫人的陪嫁田铺,在城南明月庵临街、兴国街、西市也都是有的,唉,十二家铺子加起来每月的租金少得可怜。正月十六,家里遣散了一批下人,连我母亲身边服侍的人也减了一半……” 慕容祯笑指道:“都道户部是油水最多的衙门,没想各位大人如此清廉,实乃我朝之福啊。”他寒喧了几句,起身离去。 慕容祎总觉这事古怪得紧,还以为只广平王府名下的铺子如此,现在一听,竟是家家如此,这事闹大了,要是女眷们的铺子亏本,那官员们就不可能清廉,这是大事啊,隐约之间好似透出了什么。 慕容祎道:“几位大人夫人的陪嫁铺子,当真是家家亏本的?” 几个人又重复了一遍。 有几个员外郎进来,跟着附和道,“我家也是如此啊!亏得很厉害,想租出去,可那租金少得可怜。你说前些年做得最好的生意,如今一家比一家亏得厉害。”这人压低嗓门,神秘地道:“亏得最厉害的当属谢丞相府,他的儿媳、孙媳夫人们的陪嫁铺子也全都亏着,前些日子我夫人拿首饰变卖,竟遇到安康公主身边的嬷嬷也在典卖……” 慕容祎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连安康大公主都在典卖首饰了,这么说她府里的日子也过得不好,这都是怎么了。 另有员外郎摇头道:“谁不知道谢丞相府几年前就亏空得差不多了,卖田庄、卖店铺……”他面露同情,“这家里越多的,亏空越厉害,如今朝臣们都不想呆在京城,京官是喝西北风啊,还是地方好。” 慕容祎满是好奇,“地方怎么好了?” 大家再不敢说,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散去。 慕容祎发了一会呆,总觉得这事非同小可。见刚才说话的员外郎出了衙门,快走几步,追了他,抱拳道:“还请大人明言,为什么现在不愿做京官,到愿意到地方上任了。” 那人欲言又止。 慕容祎道:“大人但说无妨,本王绝不会说与第三人。” 他压低嗓门,左右扫看,见无外人,方轻声道:“三年清知县,十万白花银,十万只怕是少的,最清廉的弄个一百万,多的一千万也有。” “到了地方就贪墨?” 此人摇头,“哪是贪墨呀?不用去贪,自有管辖的富商、大户讨好,以合伙经商的名义,将白花花的银子送到手上,这怎会是贪呢,这是人家与人合伙做生意得来的。” “这不是官商勾结吗?难怪这些年国库的赋税银子越来越少,全都到了个人腰包,这……长此以往,这天下还不得大乱?” 这人有些后悔了,“广平王怎么这么说,这是各家女眷夫人与各地商人合伙经商,怎会是官商勾结。不与你说了,原是极好的事,到了你嘴里怎就变成另一回事。” 什么合伙经商,分明就是官商勾结。 慕容祎似发现了一颗明珠埋在土地,又似发现了最诱人的大陆,原来是这样,他脑子灵活地转动着。心里暗自琢磨着,没走多远,遇到了郁枫:“郡王爷在想什么事?” 慕容祎细细地将这事说了。 郁枫惊道:“这事在京城各大权贵间也是有的,属下听说前些年嘉勇伯得宠,拜他为靠边山,以合伙经商的江南商人有不少,后来嘉勇伯失宠,商人们就纷纷改投了新的权贵。” 这偌大的大燕朝,豫王府的权力最广,换句话说,这大半的钱财都落到了豫王府手里,只怕拜豫王府为靠山经商的富贾就有不少,要是拿住了这手,重重一击,一定要可以切断豫王府的财力。 慕容祎想到这事,越发觉得兴奋起来,握着拳头,似要抓住这条尾巴,让豫王府重重受创。如果豫王府真是与各地商贾以合伙经商为名,实则大受贿银,那他就可以重重打击。 “我们得弄清这件事的情况,要如实禀报给皇上。” 270 疑他 郁枫道:“郡王爷,这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不说豫王府,便是蜀王府、广平王府也有拜入府中的商人,你这样一来,这……” “本王这一次要豫王府吃不了兜着走!借着自己的身份,勾结各地巨贾,这可是天大的罪名……”慕容祎阴险地笑着,“云罗公主似也知道这事,她定是被豫王府欺剥得太甚,所以宁肯被朝廷接管,也不愿屈于豫王府的威迫。” 这要是说出来,满朝文武大家都知道这事,人人不知,自有是道理,这会子慕容祎竟满心欢喜,要捅这么一杆子,这不是要将天捅个窟窿来,“郡王爷千万不能这么做,你要真的禀奏皇上,到时候不得得罪一大批的权贵。” 慕容祎扭头道:“谢丞相府、建兴伯府还有各部的官员,如今女眷们都开始变卖首饰了,这就是问题,人人都不想当京官,打破头要去做地方官,这说明什么?说明我朝的问题大了。这件事必须禀报皇上。京城名门权贵,连安康大公主都在变卖首饰,这能是小事?” 肥的是地方官员,而这些地方官员大多是豫王府的人,所以,他必须告诉皇上,也好借着这事重创豫王府。 慕容祎二话不说,直往养性殿方向移去。 养性殿内,慕容祯与户部尚书正说百乐门的事。 昌隆帝一听说,立马就有一千万两白银入库,心情似也好了大半。 户部尚书问:“云罗公主问,是要银票,还是要白银,若是要白银提前往扬州调运。” 昌隆帝道:“要现银,派人前往扬州,统一铸成官银。”稍顿一下,道:“一千万余两白银入库,这国库有地方放么?” 好似国库的银子多得放不下。 户部尚书抱拳道:“回皇上。国库空着呢,再有十几个一千万余两白银也能装得下。” 慕容祯在心下暗笑,这家伙还真是老实,没听出昌隆帝爱面子。偏要说国库亏空的事。 户部尚书似回过味来,心里暗悔,直说“能放进去”四个字就完了,干吗多嘴,“禀皇上,云罗公主说吴越两郡的店铺转卖个人,可得纹银一千六百万两,若是承包经营吴越两郡能入六百万两银子。” 慕容祯抱拳道:“禀皇伯父,臣侄以为,还是承包经营的好。如此可让朝廷多笔进项。” 户部尚书道:“公主曾说过,若转卖个人,每家店铺收三成盈利为税赋银子,每年可收近二百万两银子。” 两相比对,自然就知孰好孰劣。 昌隆帝沉吟着:“承包经营……”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听见。 慕容祯解释道:“比方说一个大户。家里有良田千亩,每亩收成为一百担……” 户部尚书道:“豫王世子,哪有一亩地收百担的,没这么多。” 实在太较量了。慕容祯道:“我是打个比方。”继续道:“一亩为一百担,他对佃户们说,每年你交给我七十担即可,剩下的自然就是佃户们所得。为了多收粮食,佃户们自然会更用心、尽心地侍候庄稼,若是收了一百一十担、一百二十担,这多余的也都是他们自己的。” 昌隆帝听明白了,道:“早前只有种地的这么弄,云罗竟能变通。果真是个有心的。”稍顿一下,“朕以为,这承包经营就不错,不必转卖个人。” 户部尚书迟疑道:“那……前往江南押送官银的官员、护卫……” 昌隆帝觉得这么一笔银子,当得派个让他放心的。“爱卿以为,谁堪重任?” “户部左侍郎亲往江南。还请皇上挑护卫同行。” “准奏!让他准备一下,朕再调六百御林军同往。” 大总管抱着拂尘禀道:“皇上,广平王求见。” 昌隆帝应声:“宣!” 慕容祎进了大殿,见他们二人在,面露难色。 慕容祎抱拳退出,尚书大人紧随其后。 一出来,尚书大人大大地吐了口气,“豫王世子,你可知云罗公主选中了谁为百乐门副门主?” 慕容祯玩笑道:“她想挑大人,可她不敢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尚书大人惊道,他可是户部尚书,在堂堂的户部尚书任百乐门副门主?反正总得有官员去的,家里的日子不好过,老婆孩子一大堆,要是能多赚银子也不错。 慕容祎祯道:“公主说了,城南大戏院建成,那边会有百乐门门主楼,门主、左右副门主、四大长老也要常往那里办差,吏部那边正在设法拟定职位,你若为副门主,不必日日去那边当差,逢单在户部,逢双去百乐门,还能领两份俸禄……” 尚书大人被他糊弄一愣,“真选中在下了?” “本世子对她说,‘你这眼光,人未见,就挑中户部尚书,他不在户部,这户部还不得乱套’。” 尚书大人道:“怎会出事呢,这不是隔日我又回衙门当差么。只是,在下若去了,这是左副门主还是右副门主。” “左为尊,自是左副门主,主理百乐门银钱出入、新戏本的推广,右副门负责监督门规、各地扩建新店铺事宜。” 一去就是管钱的,这个好,正好是他最擅长的。 这个豫王世子,怎么那样说话,这不是让他丢了一个上好的肥差。也许公主还以为他不能去呢,现在整个户部上上下下谁不是盼着这个位置。 他也是个骄傲的人,可家里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得另想法子才好,活人不能被尿被死,一家人过日子要紧,总得吃饱穿暖了吧。 慕容祯抱拳道:“本世子有事找云罗公主商议,先行告辞!”一折身,往归鸿斋方向移去。 云罗坐在花厅里,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吴越两郡现在想来,越想越有问题,我们四个人怎么就没想到的,倒先被他给瞧出来了。” 袁小蝶见花厅上都是自家人,轻声道:“公主,不如属下亲往江南。查清里面的内情?” 云罗颔首,“只你一个人去,我也不大放心。” 海棠想了一阵,笑道:“袁师姐可不能去。你可是公主的近身侍卫。” 水仙道:“要不公主与皇上说说,讨两个武功高的女侍卫来。” 袁小蝶道:“公主,你就让我去吧,我把钱慕儿带上,与她扮成夫妻,这样不会有人留意。” 小谭子在外面禀道:“公主,豫王世子求见!” “有请!” 现个人正色站好。 慕容祯走了进来,抱拳打了招呼,径直在太师椅上坐下,钱慕儿进来奉了茶水。亦垂首站在一边。 海棠欠身道:“豫王世子可有可靠的女护卫?” 云罗挑着眉,自己还没说话,倒问上人了。 慕容祯道:“有的,想要豫王府的,还是金吾卫的。几个?” 云罗见他说话了,道:“一个机灵又武功好的,相貌得过得去,你知道我喜欢长得端正的。” 她可是女子,在她身边挑了人也是一个个漂亮水灵的,而别的女人最忌在自己身边放漂亮女子。 云罗抬手:“你们各自去忙,我与豫王世子说说话。” 几人退下去。 离开时海棠笑着对钱慕儿低声道:“恭喜啊。袁夫人。” 直弄得钱慕儿莫名,追着她后面问“什么意思?” 云罗直截了当,“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他笑着,“你先。” 早前,她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还有诸多的反感、抵触。现在终于算好些了。 “想到的只几件事。第一件,为我寻一个人:袁丞相嫡长孙袁瞩曾有一个通房丫头唤作脂香,又名傅三妹,当年袁家灭门时,脂香怀有三月身孕。据说后来替袁家生了一个儿子,请你帮忙找到他们母子。” 慕容祯应声道:“这个容易,可有相关线索。” 云罗昨晚又追问了袁小蝶,袁小蝶吞吞吐吐的不愿说,好歹是被云罗给弄得详细了,从怀里掏出一张,递给了慕容祯,上面了写知晓和认识脂香的三位老忠仆的名讳及住址。这样查起来就要容易一些。 “第二件,你今儿说吴越两郡百乐门的事,你是不知道些什么?” 慕容祯道:“不知道!只是觉得两郡的人都要买,而且全都是现银,太过异常,我担心有人借着这件事,想要操控两郡百乐门,毕竟你是从那里开始的。你现在不必担心,皇上已经下旨,不容转卖个人,但同意承包经营。” 虽是这样,那事还是得调查清楚,她必须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云罗忆起当时袁小蝶第一个发现慕容祎有异,方才避开众人的视线,在她后背写了“广平”二字,“你觉不觉得这件事,可能与广平王有关。” “他……”慕容祯颇是意外,不由笑道,“他是你未婚夫,你竟会……”怀疑她喜欢的男子,是不是说,她到底是理智的,清醒的,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云罗歪头:“不够可爱,我怎怀疑他?”她也觉得不该说出来,又道:“第三件事,你在户部官员面前故意提各家女眷陪嫁店铺亏本的事,你不会是无意,在我看来你说那些话倒更似有意。” 慕容祯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被她猜中了。慕容祯这是故意在诱导慕容祎,引起慕容祎的注意,然后借慕容祎的手把这事给捅破。他不会捅破,毕竟这件事牵扯的官员太多,慕容祎一旦出手,就会得罪一大批的权贵,到时候这些权贵见有人破坏他们的利益,定然会抱团围攻。 ps: (ps:浣浣求粉红票!(*^__^*)亲爱的读友大人,一张推荐票、顺便放入书架,或几字评帖,皆是你对该文的支持!祝各位读友阅文快乐!) 271 聪明人对话 慕容祎若真是个冷静的,就不要这么快告诉昌隆帝。 慕容祯道:“你现在想要阻止他,恐怕已晚了。” 云罗看着他,一副求解的模样。 慕容祯道:“他进养性殿拜见皇上,欲言又止,本世子与户部尚书大人只得告退出来。他为什么一副神秘样,定是想告诉皇上,他突然发现的一年大秘密。他发现各地的地方官员与当地商贾勾结,狼狈为奸,中饱私囊,借着合伙经商的名义,实为袒护商护,让朝廷的赋税逐年递减……” 他居然挖了这么一个大坑,却又恰到好处,不显山不露水,先引起慕容祎的好奇,再让慕容祎自己去打听其间的内幕,慕容祎虽性子温润,却也按捺不住,居然这么快就去找皇上禀报。 说到底,还是慕容祎太近急功好利,太过在乎成败,慕容祯建议昌隆帝收她为养女,封为云罗公主,又令朝廷接管百乐门……这桩桩件件对慕容祎来说都是打击,只因云罗是他的未婚妻,为云罗求得公主位,应是他做的,偏被慕容祯抢了先。慕容祎看着云淡风轻,可将这些看得很重,怎肯就此罢休,肯定要在其他事上找回自己的面子。 只是这回,他只怕要将天捅个大洞。 云罗冷冷地看着慕容祯,多希望他否认,可他连骗都不想骗。她也是一路回来,想着这事觉得古怪,不由得苦笑两声,“吴越两郡的事,你肯定知道什么?” “是。”他再不否认,说得很轻浅,“可是我这人没习惯在背后说人长短,你不是要派袁小蝶去江南调查吗?” 知道这事的人可就她们几个。 “你怎么知道?” “还用知道?”他反问,“我一进来,海棠就向我讨女护卫的事。你身边有袁小蝶,你怎会再要人,只能是一种解释,袁小蝶要出门。” 这个家伙!云罗暗骂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握紧了贵妃椅上的栏杆,真想一口将他吃了,他太狡猾,狡猾得让她想恨人。 她总是一点点平静了下来,“再一件事,如果皇上可以用银钱买通,我需要出多少钱才能让他下旨将神宁夫妇贬为庶人,发配终老。” 她到底是忍不住了! 凌学武出家当和尚,直到现在神宁也没放弃寻人,依旧无果。 凌雨裳二月初八便要嫁入安康大公主之子谢畴为妻。至少近来没听到她闹腾依旧要嫁慕容祎的事,好像已经接受了现状,要做谢畴的妻子。 “皇上是个重情之人,在这世上他最看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我父王。一个便是神宁。你想借他之人对付神宁,我看你还是省了。” 云罗目光黯淡,“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他稍停了片刻,“有,使阴谋。”捧着茶盏,对她越了解,她就让他欢喜让他忧。但又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活得这样的真实,她知道自己求的是什么,自己知道在做什么,有多少女子活了一生从没想过自己的所求,“现在就有个大好的机会。你想保慕容祎,就让他拉上神宁,要是神宁是比他更大的祸首,不用你出面,当朝的权贵们就会联手对付。这一招叫借刀杀人。” 他说得轻松自如,云罗却有些为难了。 “罗罗,你不会不懂吧?我瞧你在对付萧家人时,可使得极好啊,我还以为你是个中高手呢。” 云罗轻喝一声“闭嘴”,她会反击,可是让她主动设局,这也不是她的强项,让她利用慕容祎接下来要做的事,把神宁扯上,这怎么可能。慕容祎已经与神宁府没任何关系了,听起来很难。“我会使阳谋,可不使阴谋。” “阳谋?” “就是能摆出来说的计谋。” “哦,也就是,你对付萧家那套,是可以张扬出去的?” 云罗放下手里的茶杯,“你不这样说话会死啊?干吗每次都要气我。” “你不开口求我你会吗?干吗总是装出一副很难开口的样子。” 学着她的腔调,又把话顶了回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 “高兴帮你。”只此四字,他带着几分痞子样,在他的弟弟们面前,他是世间最大方、最仁厚的兄长,“为什么要帮你?为什么要帮慕容祎,为什么要让神宁做这个罪魁祸首?” 接连几个为什么,却让云罗沉默了。 他若拉神宁淌水,那就是要帮慕容祎,慕容祎这次可是将天捅了大窟窿,这件事一旦在昌隆帝面前说透了,昌隆帝肯定大怒,定会彻查,毕竟朝廷没银子,可地方官员、当朝权贵一个比一个有钱,而本份守己的官员们却个个举步维艰。 只是,云罗不知道,慕容祯到底又怎么做,才会把这件事引到神宁身上去,昌隆帝重情没假,一旦这事出来,神宁就会成为权贵们的公敌,群起而围攻,这下场可想而知。 慕容祯正色,道:“你就这么想让神宁被贬庶人?” 云罗点头,“她名下的铺子,想来和那几家的情况差不多,也是亏本的买卖,但在凌雨裳失德之前,拜入神宁府门下的可有不少商人,光是商人们给的孝敬,就能让他们一家足可以过上百余年的风光荣华日子。只是你要神宁来背这黑锅,这怎么可能,又怎么能……” 慕容祯勾唇一笑,“事情很简单,你只需要向慕容祎点破这件事的利弊轻重,他又不是傻子,知道自己捅了这么大篓子,还不懂自保?你再向他献策,就说皇上重情,他不可能算计豫王府,在他眼里,我父王和我及众弟弟都太难对付,退一步而求其次,他当然会考虑神宁。更重要的一点是,凌雨裳深爱着他,只要他抛个媚眼,神宁自然会帮着他。” “明知是件棘手的事,神宁哪有这么傻?” “你别把神宁看得太聪明,神宁的缺点慕容祎比你清楚。就算凌雨裳现在不再喜欢慕容祎,慕容祎也会想办法让神宁站在他那边。” 云罗与她们一一见了礼。 寒喧了几句,方道:“禀母妃,一会儿户部的人要寻云罗,云罗得回去候着。” 郑贵妃应道:“你且去忙吧。” 待她走远了,郑贵妃这才吐了口气,“这孩子怪不容易的。” 几个人便议论萧家的事来,你一言,我一句的。 云罗回到归鸿斋,刚坐下,便有内侍来请:“云罗公主,户部已准备好了,请您携上账簿前往户部交接百乐门事务。户部尚书、豫王世子、广平王都在!”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原是江湖门派、大商户的百乐门成为皇商了,而她是代朝廷打理百乐门。 云罗令袁小蝶备好,清点了一番,账簿齐全,分别让袁小蝶、海棠、水仙三人抱上,在太监引领下去了户部。 一入户部大院,就见周围都站着一个个男子,或老或少,更多的则是一脸好奇,天下首富的百乐门主,今昔被昌隆帝收为义女,封为公主的云罗,她缓缓行来,不紧不慢,神态安和。 进入大堂,户部尚书领着左、右侍郎已恭候多时,一侧又站着慕容祯、慕容祎二人。 几人抱拳道:“拜见公主殿下!” “各位大人多礼了!”她欠身行礼。 户部尚书面露惊色,“公主殿下,不敢!不敢!你与臣下行礼,岂不折煞臣等。” 赐姓慕容,晋封公主,昌隆帝膝下无一男半女,如今就算是皇帝的女儿,有了皇家婚氏可不与正经公主一般。 “往后,请各位大人也莫对我施重礼,寻常时候抱拳打个招呼就行。”她淡然一笑,接过袁小蝶手里的账簿,“这是去年、前年、上前年三年的百乐门总账簿,这一本是今年的新账簿,你们应该听说过,百乐门的账簿和户部的不同,我们采用的阿拉伯数字,平衡记账法。” 与水仙交换了一个眼神,水仙将账簿递给了袁小蝶,拿起一本账簿,与众人介绍记得,每个数字是几,正介绍着,户部尚书不好意思地道:“这两年户部也是采用此法,公主,他们都能看懂。” “如此便好,请给他们核实。”云罗又拿了两本账簿,“这是百乐门名下所有的店铺,店铺分为大、中、小三种类型,像京城这等规模称为大型分堂,各郡首府亦为大店铺,州城所建为中型,县城所建为小型。 截止去岁年底,百乐门大型店铺共计三十六家,中型店铺八十七家,小型店铺三百七十二家。过去三年共有盈余银子一千五百四十七万六千三百八十一两又二百三十文银,照着百乐门的行商理念,必须得节留五百万两银子为流动资金。这一笔钱是为了扩展百乐门三种类型的店铺所用。 今年原有计划,再扩建大型店铺十二家,中型店铺三十三家,小型店铺二百五十七家,这原是去年十月底就定好的,今年按预计行事。于正月二十日开工建设的大型店铺九家,中型店铺二十三家,小型店铺一百八十九家,开工前已经拨付了一半工程款项,建成之后,由本门四大长老会同各郡堂主验收。通过验收,方可交付使用,这是为了确保工程质量。” 一屋子的人,有吃惊,有的佩服的,一个女子居然能将这么大的百乐门打理得如此好,可见是需要一些能耐,且是按计划在不停地扩展。 272 谁在操控 “这是百乐门看得见的基本情况。看不见的情况是,去年一年,推出新戏十二部,其中有八部是我与哥哥捉笔的,另外四部来自各郡民间的文人才子。”她眉头一挑,正色嘀咕道:“翰林院的人写戏本时,可别太离谱,大俗为雅,别想让我帮着改戏本!” 慕容祯扑哧一声勾唇笑起来。 云罗问道:“尚书大人,一千零四十七万六千三百八十一两又二百三十文银是要银票还是要现银,要现银的话,我只能从吴、越两郡调运,得由户部派官兵押头,百乐门以女子为多,我可没有押送银子的人。” 户部尚书一听就乐了,“公主真要把这么多银子全都交给户部?” 这么多银子,有多少人一辈子也得不来,可她云淡风轻间,说交出来就交出来了。 “这是一早我便应允了豫王世子的,立于天地,当言而有信,既然说了就得做到。” 两名侍郎,一个在看账簿,一个在看各地产业簿子。 云罗道:“还有一件事,我得事先说明白,京城、吴越两郡的百乐门产业,去岁前就曾说过要转卖给堂主、大管事们的话,今年因临时变动,我不想改变这意思,已答应了各分堂主、大管事,是转卖个人,还是承包给他们继续经营,全由他们做主。究其原因,也只四字:言而有信。我说的话在前,朝廷接管在后,自然得以我的话算数。”她停顿了一下,“无论是转卖个人、还是承包经营,所得银子,都会如数进入户部,对此尚书大人不会有异义吧?” 她像连珠炮似的说话,一时间说得尚书大人不知如何反应。 慕容祯道:“承包经营……这是什么意思?” 云罗道:“打个比方,就拿京城为例。根据前三年的经营收益情况,预算出今年、明年、后年的收益,然后按照这收益额,承包给各位大管事经营。他们只需交给我契约上一定数额的银子数量,多余的就归他们所得。这样来的最大优点是,能让堂主、大管事们更用心经营,也可避免他们侵吞、私占。” 有左侍郎站起身道:“公主,万一他们亏了怎么办?” “你傻呀,他们做了几年大管事,要是定高了,他们能签契约?自然是有把握才会接手,契约可是订得公平得很。” 右侍郎抱拳道:“请问公主,大管事是各处的大掌柜。那这堂主的职责是什么?” “各郡堂主的职责,协调各处大管事之间的矛盾、扩展百乐门店铺。比如说大茶楼和大戏院之间发生芥蒂,他就得出面协调。每年由各郡堂主提交百乐门扩建店铺的计划,然后由副堂主、四大长老协商定下哪些是可建性意见,汇总出最后的策略再由我定夺。各堂主。视各人的在当年度的政绩领发年例赏红银子,扬州堂主是数位堂主里做得最好的,其次是洛阳、京城的堂主,我记得最多的一年,他们有人领了三十八万两银子的年例赏红,加上他每月二千两的月例银子,得四十万两……” 话落。围在外面的户部官员便小声议论了起来,没想到百乐门的堂主能拿这么高的年例赏红。 尚书大人满是好奇,听她说得自己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若是吴越两郡转卖个人,他们往后还是百乐门的人?又如何管理?” “转卖个人后,每年按收益的三成收取费用。新戏推广,他们得有新戏的戏本,店铺出了意外,遇上麻烦,也需要百乐门的人打点。百乐门属皇商店铺。尚书大人,他们傻吗,会拒绝百乐门主、本公主的指导?” 尚书大人微微点头,“原来公主一早就想好了。” 门外有人抱拳道:“请问公主,百乐门副门主职责是什么?” “现在的副门主职责是:协助门主,做好新戏推广、把好进出账目、扩展新店铺、物色人才。四大长老,分东、西、南、北四位,按照各自负责的区域,其职责是:时不时地到各郡、各州、各县的店铺巡视,多是突然造访,每人各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大管事们一见,便会拿出账簿,供他们随同的账房先生查验账簿,要是有一家账上有问题,主管的大管事、账房、堂主全都得受罚,处罚嘛,大管事再不得启用,降为小二,堂主也是如此,一降到底任为小二。” “如若他们拒绝交出账簿会如何?” “张帖门主禁营令,上报官府,视为侵吞本门钱财。”她歪着头想了一阵,“本门成立以来,发生过两回,且官府处罚极重。” 又有问道:“四大长老要是包庇如何?” “每年各自巡视前,抽签决定,东长老抽签时,取出东边区域的签,他可能抽中西,也可能是北,抽到哪儿就去哪儿,要发现一处问题,东长老会额外得到一万两银子的尽职赏红,经副门主组成巡视使,若情况属实,定会重处。这样一来,大家都会尽职尽责。” 云罗挠了挠头,一个女子挠头,很是俏皮,“这样管起来也头疼,所以才新拟了转卖个人、承包经营两种策略。如此一来,就省事多了,至少吴越两郡,往后的巡视长老,只是看看他们有没有安分经营,是否恪守门规。店铺越来越多,既然信任他们,就放手给他们经营。” 云罗说得口干舌燥,四下一扫,却见慕容祯正笑盈盈地捧了一杯茶水来,她问:“谁的杯子。” 尚书大人抱拳道:“公主放心,这是用来招待贵客的茶杯。” 她这才接过来,咕噜噜地喝了大半杯,“核完了没有?核完了就给个交接单子,一千万余两银子是要现银还是要银票?” 尚书大人催促了几个正在核查的。 慕容祎脸色难看,他与她说了,不要把这一千万两银子交出去,可她压根就不听,还是坚持原来的意思,把银子交了。他更没想到,在生意上,她有自己的想法,新奇而且实用,更是应付自如,信心满满。 尚书大人抱拳道:“请公主稍等。” “请给随我同来的两名女弟子也沏杯茶。” 有吏目听了,沏了茶水递来。 云罗坐在案前,慕容祯道:“吴越两郡的店铺转卖个人后,你估摸能得多少银子?” 她扬了扬头,道:“一千六百三十万两。” “我记得你说过,像京城这样的大型店铺,最少四十万两,这么算来,似没这么多。” “我想以最低价出售,可本门的堂主、大管事们,尤其是江南的,都说本门主打理事务辛苦,不好意思低价购入,愿意按常价买下。真没想到,当年那些个穷得吃不起饭的,一个个都成有钱人了,还知道可怜我了……” 慕容祯被她的表情惹得失声笑了起来。 云罗与慕容祯生意上的事,可慕容祎却从不听她说过一个字,唯一说过的就是银钱交到户部的事,两个人不为此发生了争执。 慕容祯勾唇一笑,“他们不是不想低价买下,而是知道你不易,更不想欠你太多的人情,以前是不得已,你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可以过得更好,所以他们才会愿意应该有的价格买下。” “是呀,不仅是买,还一个个不愿意找我借钱,宁可寻亲友筹措也不愿赊欠我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呢?”她懒洋洋地坐在那儿,面露疲惫。 慕容祯沉吟片刻,道:“你就不担心有人浑水摸鱼,借着大管事的名头,实是别人买下了店铺。” 云罗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海棠道:“不会吧,这些人可都是门主重用的人,商人最重信义,《吴越两郡百乐门店铺转卖个人策略》上写得清清楚楚,为了保障百乐门在吴越的良好扩展,买各处店铺的必须是本门大管事、弟子。” “虽是写清楚了,但他们可以说自己有各种难处,再高价转卖他人,你又能说什么,店铺已经成了别人的……” 海棠愤然,“他们敢,门主信任他们,想帮他们,要不是门主这些人哪有现下体面的日子……” 云罗没想过,面露深思。 袁小蝶也没想过,袁小蝶的任务就保证云罗的出入安全 水仙轻声道:“不是敢不敢,听豫王世子这么一说,极有可能。南长老、越郡百乐门堂主是个有钱的,她完全可以一口气买下扬州分堂、临安府分堂。近来,吴越两郡的百乐门弟子都说要买,这么一大笔银子他们拿不出来……” 袁小蝶面露异色,“也就是说,这里面可能另有隐情。要是别人买下,整个江南分堂就会乱套,他们未必肯守着本门的规矩来。” 云罗顿时觉得有落败,“早前一直以为,是他们在江南各地呆得久了,认识的朋友多,听你们这一说,倒极有可能。”她咬了咬唇,“这是件大事,若能出宫去江南,我定将其间的内情弄个明白。” 273 官商勾结 她练了这么多年的心经,停凝在七成上就再也无法进步,而当年大火时她就已经练到了七成,这也就是内力真气无法发挥到最大,那些薄的真气根本护不了她受伤的心脉。 袁小蝶道:“广平王别再逼公主,她有自己的难处。” 水仙道:“广平王请!” 慕容祎站在飞鸿斋的外面,她与他行不了夫妻之礼,就算是这样,他也愿意娶她。 袁小蝶上了二楼,轻声道:“别再伤心了,万一犯了心疾……”扶着云罗,进了芙蓉帐,云罗轻躺其间,定定地望着帐顶,“虽然对他有失望,有偶尔的伤心,可我从心里还是愿意嫁他为妻,只是我这身体我们都知道的,承不住哇!这对他不公平。如若勉强嫁入广平王府,他定是要娶侧妃、纳侍妾的。” “可他答应过公主,‘白首一双人’。” 云罗道:“小蝶,你太天真了,那是他为了打动我时说的话。对于他来说儿子也很重要,虽然把我放在第一,可又能持续多久。别人糟践我们,我们可以反击,可若是自己糟践了自己,那就是自欺欺人。” 她斥退了几女,盘腿坐在芙蓉帐内练功。 午后,宫里的教引嬷嬷到了,姓易,人称易嬷嬷。 易嬷嬷一到,便被袁小蝶、水仙、海棠等人拉到了一边。 袁小蝶先塞了一百两银票,轻声道:“嬷嬷许是知道的,我们公主体弱,最是累不得,还请嬷嬷体谅,你怎么训我们三个都成,就把宫里规矩说给她听听,再让她走几步就行。” 易嬷嬷一来就想到了会这结果,勾唇笑道:“昨儿就有人找过奴婢,你们放心,不给银票奴婢也不会为难公主。” 有人找过她? 三人互望,海棠急道:“是谁?是广平王吗?” 易嬷嬷笑道:“奴婢没瞧见广平王,却瞧见了豫王世子和四公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个答案正如袁小蝶猜的。 海棠莫名的有些失落。 水仙面露喜色,拉着易嬷嬷道:“公主吃药后歇下了,前几日犯过一回心疾,今儿一早就去了户部,也怪累的。” 袁小蝶道:“嬷嬷可以先教我们三个,待公主醒了,再细细将宫里的规矩讲给她听。” 袁小蝶一早就觉得慕容祯比慕容祎好,只不说,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反影响了云罗的心情。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有多好,或他有多坏,没有理由,就是喜欢。 慕容祯安排钱慕儿到归鸿斋服侍,又令相熟的易嬷嬷来教云罗规矩,袁小蝶能想到的,慕容祯也一早就想到了,心下对他的好感又重了几分。 云罗将《玄女心经》内功心法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她站在归鸿斋的楼上,凝望着晚霞。 整座皇宫殿宇气派庄严,朱栏鲜丽,黄瓦闪耀,亭台楼阁移步换景;绿枝如云,繁花似锦,雕梁画栋,美如阆苑仙境,精雕细琢。远望而观,飞阁重檐,气势恢宏;俯瞰而下,华灯宝炬,九霄霓虹,云蒸霞蔚。 院门外,传来郑嬷嬷的声音:“这是我家贵妃娘娘为公主挑选的三名女护卫。贵妃娘娘说,公主瞧上哪个留哪个,要是三个都瞧上了,可一并留下。” 小谭子道了声:“郑嬷嬷请!” 这事儿只与慕容祯说过,云罗第一个想到的是慕容祯挑选了女护卫来。 三名女护卫模样倒也算清秀,一个中等身材的,一个细挑个儿,又有一个身材略为高大的。 云罗对袁小蝶道:“你来选,女护卫不用太多,一个足矣。” 袁小蝶走到院子,一一审视了三人,笑道:“你们三人之间谁的武功最高?” 话落时,另两名女护卫几乎同时望向体形略显强壮的女护卫,她长着一张瓜子脸,面无表情,一脸木讷的表情。 云罗对身边服侍的属下要求颇严,除了容貌得过得去,机警灵敏亦是重要的。 袁小蝶抬手道:“你们三个过招吧,只能留下一个人。”指了其间二人,两个人立时过起招来。 水仙、海棠静默地立在一边,看了一阵,对中等身材和细挑个儿的更感兴趣。 袁小蝶倒认为体形强壮的这名女护卫不错。 三个人僵持不下。 袁小蝶上楼请云罗示下,道:“中等身材的,一看行事沉稳,出招也还算得体;细挑个儿的很机灵,一看就是八面玲珑;体形强壮的武功最高,只是性子冷漠。” 云罗移到步窗前,往下一望,道:“留体形强壮的吧,看着是个不爱言语的人。”转而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袁小蝶答:“虎妞!”末了,又笑道:“御林军的护卫,多是孤儿,亦有的世代为侍卫,打小送到御林营的,她没姓氏,想来定是孤儿。” 云罗看着三名女护卫,“各有特色,没想到豫王世子怪有意思的。” “公主为什么挑中虎妞?” 不是容貌最好看的,也不是看着最八面玲珑的。 云罗瞧了一阵,笑道:“你不觉得她板着脸的时候,与豫王世子有三分像,他调教的人,只怕更像他一些。” 袁小蝶失声笑了起来。 “小蝶,回头你收拾一下,明儿一早带钱慕儿离开京城去江南,就与钱慕儿扮作夫妻。” 海棠领着易嬷嬷上来,道:“公主,易嬷嬷来了。” “请她进来。” 易嬷嬷进了内室,行了礼,与云罗细说起宫里的言行举止,当有的风度气质。 袁小蝶下楼,道:“公主说,留下虎妞就成。”音落,细挑个儿的女护卫面露诧色,面带羡慕地望着虎妞,终是忍住。 郑嬷嬷面露失望之色,看了眼细挑个儿与中等身材的,吐了口气,“袁姑娘,就不能再多一个么,好歹是我家郑贵妃的心意。” “嬷嬷,公主说了一个就够了。辛苦嬷嬷了!” 郑嬷嬷领了二女出去,走了一截,面带责备地道:“都怪你们俩,好好儿的说什么她的武功最好,这下好了,留下了娘娘最不愿留下的那个,倒是……”话没说话,“还指望你们俩帮衬你们主子一把,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她摇着头,面露失望。 次晨,袁小蝶带了钱慕儿出宫,叮嘱了虎妞几句,“劳你多费心,公主自来喜欢清静,她身子不好,你要多用些心。”“你的房间,海棠和水仙会拾掇好的,安顿在二楼,白天你可以呆在厢房里,唯有一人,有两间屋子,白天无事,尽量不要上二楼,晚上定要寸步不离地在公主身边呆着。” 虎妞一一应了,即便被挑中留下,她面无表情。 袁小蝶寻了金吾卫的慕容祉,正巧遇到慕容祯也在。 自慕容祯办差回来之后,就被恩赏准予在各部行走,而慕容祎也是同样的,近来二人都在各部转悠,慕容祯的严肃,慕容祎的温和,各有特色。 慕容祯道:“虎妞留下了?” 袁小蝶嗯了一声。 慕容祉疏了一口气,“是云罗公主挑中她的?” 袁小蝶回道:“公主说,豫王世子爱板面,既是你调教的人,怕与你最像,所以就将她给留下了。” 慕容祉一听当即就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袁小蝶觉得莫名。 “可不是巧么,大哥、郑贵妃、广平王都想把自己选中的女护卫留在公主身边,一人挑一个,不许郑嬷嬷说破。大哥说就算不说破,公主也会挑他送去的人。瞧瞧,这可不是巧了么,谁也没留就单单留下虎妞了……” 他竟比慕容祯还高兴,这事说明什么,说明云罗很了解慕容祯,而慕容祯似乎与云罗心有灵犀,三个人各挑一人,云罗便能挑送他送去的心腹虎妞。 慕容祯从昨儿到现在,一直在想,郑贵妃好好儿的,也想着把女护卫送给云罗,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郑贵妃挑中的女护卫不是御林军的,也非金吾卫的,是郑家培养的女护卫,将郑家培养的人安排到云罗身边,另有居心。 慕容祎把他府里最信任的女护卫送来了,便是那细挑个长得最美的。 慕容祯问:“你家公主可好?” “甚好。” 钱慕儿垂头笑道:“公主说,待我们回宫,还有要事让袁姑娘去办。” 慕容祉唤了得力的侍卫来,领着袁小蝶二人出了宫门,看她们走远,慕容祉道:“归鸿斋内钱慕儿是我们的人,如今要随袁小蝶外出办差,从昨日送女护卫的事来看,只怕郑贵妃一早就把自己的人塞进了归鸿斋,郑贵妃对这事如此上心做什么?” 慕容祯冷声道:“她无好心却有贪心。郑家在江南,也是富贵候门,可有谁会嫌自己的银子够的,宫里头多了位女财神,嘉勇伯府办赏花宴,连安康大公主都动了心思,旁人又怎会不动心的。” 慕容祉挑着眉头,早前大家只觉云罗有钱,在户部与人说的那些话,让所有人明白,云罗是一个能创造钱财的人,也难怪宫人们私下送了她一个“女财神”。 慕容祯狠厉地道:“谁要敢动我的人,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的人?”慕容祉沉吟着,慕容祯在对云罗的事上很用心。 慕容祯兄弟虽用了心思把他们的人送进了归鸿斋,但那里面恐怕还有郑贵妃、有慕容祎的人。rs 274 捉笔书人 慕容祉道:“我已查核过,小谭子花了好几年的积蓄,打通了贵妃宫的大太监才进的归鸿斋,看着他是贵妃宫的人,应该会更看银子,要真是贵妃宫的人,大太监就不会一下子把他几年的积蓄都拿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只要不是贵妃宫和广平王的人,就是我们的人。只要他做到一点:忠于云罗,用心服侍,不得与贵妃宫和广平王通风报信。” 这可是两点了。 兄弟俩闲聊了几句,慕容祯起身离去。 此刻,云罗正携着水仙和虎妞往贵妃宫移去。 和昨儿一样,贵妃宫时坐了十几位嫔妃,云罗行了礼。 郑贵妃令人奉上了上好的茶点,赐了座。 云罗小坐了一刻钟,起身告退,众人知晓她身子弱,也不计较,刚出来,就听身后有唤了声:“公主!”回眸时,却是德妃领着一行宫人,她衣着华贵的宫袍,头上珠钗、金簪无数,虽没有贵妃的珠圆玉润,在那张瓜子脸上,依稀能瞧见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云罗欠身:“德母妃。” 德妃虚扶一把,笑道:“听说你身子不好,近来可好些了。” 早前没出现,此刻才发现,她身后的人群里,有一个着橙黄衣裙的少女,与旁的宫娥极不同,年纪在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着一张好看的瓜子脸,眉眼之中竟与德妃有三四分相似。 德妃道:“珠蕊,还不拜见云罗公主。” 云罗只一眼,立马想到,莫不是德妃娘家的侄女。因凌雨裳的缘故,她对被凌雨裳算计的韩大小姐留了心,据她所知建兴伯府韩家,没有这般年纪的小姐。心下正纳闷,如果说不是韩家的小姐,可她长得与德妃又这般相似。 珠蕊款款欠身,笑道:“公主殿下万福!” 德妃笑道:“这是我二哥家的嫡幼女,世人皆晓建兴伯,却不知道我还有个二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你们也是同龄的,许能谈得来。珠蕊呀,得了空,多往归鸿斋去,陪公主解解闷。” 韩珠蕊甜甜地应了。 德妃对众人道:“你们年轻姑娘聊着,本宫回宫了!” “恭送德母妃(德妃娘娘)!” 韩珠蕊待她走远,给了云罗一抹粲然的笑,“德妃娘娘与我父亲是建兴伯府崔淑人所生的同母兄妹。” 世人皆知,德妃原是庶女,十多年前因容貌妍丽被选入后宫,服侍昌隆帝,她的生母也因抬为平妻、封为淑人,她的父亲则因此而被封为建兴伯,没两年建兴伯府的老伯爵爷病故,便由嫡长子、现在的建兴伯袭了爵位。因妹子、女儿得宠被封爵,不同于沙场打拼换来的爵位,只得能得袭三代,如今韩大小姐的父亲再袭爵,只怕再不能拥有“建兴伯”的爵位了。 云罗笑道:“你长得很像德妃娘娘,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韩珠蕊垂首羞涩道:“臣女哪能与德妃相比,德妃是天上的星月,臣女只是地上的荧火虫。” 正说话,却见小谭子寻了过来,抱拳道:“公主殿下,广平王求见。” 照矩,公主寝宫便是亲生父兄也少去,可因云罗掌管着百乐门,昌隆帝又令户部与她商议百乐门的诸多事务。 云罗问:“可知是什么事?” 小谭子想了一阵,道:“广平王只说有要事要与公主商议。” 韩珠蕊欠身道:“回头,臣女再去拜见公主,臣女告退。” 她一朝成了当朝公主,着实是云罗早前没有想到的,还莫名地成了主子。 归鸿斋内,慕容祎坐在花厅侧,手里捧着茶水,正与海棠询问近来云罗的事:“公主这几日可好?” 海棠一一答道:“吃食上自来是清淡的,睡得也还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海棠道:“回来了!”迎出花厅。 云罗一袭玫红描金宫装,凤羽飘飞,华美宫锦金灿灿、红彤彤,映得她的玉脸犹如红霞铺面,耀花人眼;金丝梨形冠嵌在飞仙髻上,梅妆妍秀,长眉朱唇,少许笑意绽在唇角,玉润中略显羞赧。 这是一身标准的宫装,也是真正的公主才能穿的,可见昌隆帝和郑贵妃都视她若真正的公主,否则不会令尚宫局连夜赶制了这样一身得体的宫装。 慕容祎见过她着清雅妆容的模样,而今突见亦没有半分的好奇,就似她原就是一只真正的凤凰,这样鲜艳的装扮似也同样适合于他。 慕容祎抱拳道:“公主。” “广平王安好?”云罗款款回礼。 这是易嬷嬷说的,见了有封号、有爵位的皇家兄弟们便行这样的礼,也不可不行礼,微微点头也成的,行礼则是公主守礼谦逊,不行礼也没人会说她失了礼节。 云罗轻声道:“广平王请坐!” 从昨儿那次,第一次没有说“你来了?”“来了”却含着温情的对白,而今是二人相见的各自守礼,也在无形之间似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她亦落座,海棠递了茶点。 云罗道:“你找我有事?” 慕容祎从怀里掏了一张纸。 小谭子接过,转递了云罗。 纸笺上写的是百乐门副门主的几位人选,除了户部的官员,亦有礼部的、吏部的、工部的,甚至连兵部的都有了,足有六人之多。 慕容祎温声道:“皇上说了,由你来选定百乐门左副门的人选。这几个,我都打听好了,个个都是用心尽责的,虽然有的早前在吏部、工部和兵部当差,对于账目上的事也颇为精通,再早也在户部呆过几年的。” 云罗含着笑,“得了空再见见他们,左副门的人选很重要,除了掌管本门的出入账目,还得负责新戏推广与戏本。” 慕容祎道:“这个你尽可放心,这几个人选都是极不错的。尤其户部右侍郎,吏部左侍郎,另有工部蔡侍郎、兵部刘员外郎……” 蔡侍郎是嘉勇伯府蔡氏的娘家大哥。 这兵部刘员外郎,怕是蜀王府刘妃的兄弟。 慕容祎面露难色,写了刘员外郎入人选名单,不写蔡侍郎便有些说不过去,再则他与蔡世藩颇有交情。 云罗道:“我再细细考虑,这是大事,必须得寻个能干机灵的,虽说不用天天去百乐门当差,但需得逢双就去。”她吐了口气,“近来诸事繁琐,又重新校正百乐门的一些规矩,如今海棠、水仙出入宫门也没以前那么方便,外面是什么情形,我还真不知道呢。” 外面也都传遍了,各部官员对这个油水差缺满是期盼。这是大燕自建朝以来,第一次将一个江湖门派接管为皇商,还要给门主、副门主、四大长老一个官职,虽不领俸禄,却足可以看出对这事的器重。 有小太监快奔近了花厅,站在门口,小谭子走近问了,接过了一本草拟的奏疏,道:“公主,这是户部和吏部共同拟定的,百乐门门主、左右副门、长老等官职文书,你请过目。” 云罗接过,启开奏疏,但见上面写着:“百乐门门主正三品官位,着文职官员服,左右副门为正五品位,长老为正六品位,各郡堂主为正七品官位,各州分堂主为正八品位,各处大管事为正九品位,账房为未入流小吏。另又有京城、洛阳、扬州、益州的堂主为从七品位,这几处百乐门的生意最大。最后,亦提出建议,四位长老须得由朝廷命官兼任。” 小谭子俯身道:“两位大人说,公主有无异议皆阅后回复。” “两位长老由朝廷命官兼任,不是不可,而是得逐步来。” 海棠备好了笔墨,递到云罗跟前,云罗握笔一喝而就,写了自己的意见,一是四长老中同意有一人是朝廷命官,过几年后,再逐步增添一名朝廷命官为百乐门长老,建议长老能否为从五品位。 写罢之后,云罗吹着墨汁,递给了小谭子。 小谭子又递了给门口的太监,令她把草拟的奏疏送回户部。 慕容祎喝着茶,想着自己的心事,过了良久,方道:“云罗,翰林院那边已奉旨开始撰写戏文,皇上的意思要弘扬忠君爱国的名臣名将,燕太宗的丰功伟绩、英雄作战不能少,世宗皇帝时期的名臣名将也得选几人来写……”他停凝了一下,面露难色。 云罗令左右退下。 慕容祎道:“义母想请你亲自捉笔,写写她与皇上夫妻情深的爱情故事,想……想让百姓们知道有一个她。” 云罗怔了一下,写郑贵妃的爱情故事?连她也要来凑热闹,认为以戏曲的形势来写她的故事,定然能名垂千古,流芳百世。“我对郑母妃的事真不了解,由你捉笔,我来修正,你看可好,这最好的法子么,是先小说、后戏本。” 慕容祎想着这事,甚是头疼,“皇上要翰林院写他为皇子时平叛辽郡匪患的英勇故事,翰林院的人不敢接手,也把这事推到我这儿来了。” “你先写成小说,我与你共同修订,还走以前的路子,先出小说作为宣传推广的途径,再令各地戏班排演。” 慕容祎道:“我已经尽力向皇上争取,请皇上恩准,允你自由出入翰林院,翰林院的学士们,近来人人都备了一套云五公子所写的小说、戏本,正在认真细读。”rs 275 和退亲事 昌隆帝当真厉害,居然想到了借百乐门的戏台,让百姓们知道天下太平得来不易,不仅要写他的,还要写燕太宗、燕世宗皇帝的丰功伟绩,这么做多有赞扬之意,但未能能深入百姓之心,百姓们更喜欢的是贴近民生的故事。【本书由】他们才不管,你是怎么打的天下,这对他们来说显得过于遥远。 慕容祎道:“虽看你写过,可我自己真没写过,有你这话我也能安心多了。” 云罗含着笑,不轻不减,优雅如初。 慕容祎道:“上回提到完婚的事,你看八月初八如何?” 云罗想说“以后再议”可慕容祎的年纪到底不小了,像他二十岁出头还没娶妻的人少之又少,“阿祎,对不起,我们……解除婚约吧,你深谙医术,当知这病难以痊愈,而我怕是活不长。解除婚约吧!” 不能再误了他,虽然在他前往西北时,她一时情动,喊出愿与他订亲的话,可近来冷静思忖,反复思量,还是觉得唯有如此是最公平的。 “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是她的所求不假,可她是什么身子也该要面对现实的啊,她不能这样自私,不许他纳妾娶别人,可她却不为他孕育儿女,在皇家无子便是大过。 她不能啊! 昨日,她说了“解除婚约”之后,夜里就想了很久。 “云儿。”如果他的心里真有喜欢过一个人,这人无疑是云罗。 “有什么好呢?到底与你做不了真正的夫妻,就算成亲又有什么意义。解除婚约后,你依旧可以常来走走,与我说话,与我见面。你配得更好的女子,她能为你孕育子女,她能为你补衣煲汤,但我却做不到。” 他的心一阵凌乱。似被人将一把原是清楚梳理的麻线交织在一起,订亲时那般的热闹喧哗,而现下却要解除婚约。 就在昨天,他去见郑贵妃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郑贵妃也有问道:“听太医说,云罗公主的心疾很严重?”那一刻,他是难受的,这种难受里有失落,有不甘。郑贵妃又道:“本宫听闻,许是公主活不久长。”那只是他与郑贵妃闲聊时说的话,慕容祎问道:“以义母之见,我当如何?”郑贵妃神有所思。郑嬷嬷接过话道:“广平王,男子当三妻四妾,云罗公主为正妻。你还可以娶侧妃嘛,你瞧郑三小姐如何?” 所说的郑三小姐乃是郑贵妃娘家的侄女,早前郑贵妃提过要把她娘家大侄女嫁给慕容祎,慕容祎一直支吾着搪塞,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被郑嬷嬷追问了两回也没了下文,之后不久他就与凌雨裳订亲,这事也就再没提,去岁二月江南郑家的郑大小姐嫁给了徽王府世子为正妃,据说也是郑贵妃保的媒。正月十八,就有人来报喜。说郑大小姐替徽王府添了个白胖的公子。 自打礼部郑尚书的嫡女郑大小姐嫁入豫王府,郑贵妃便与他疏远了很多,慕容祎正想再拉近这关系,如今提出来,自不比以往,他不敢当面谢绝。若扫了郑贵妃的面子,他在昌隆帝的身边就当真没个说话的人。 郑嬷嬷又道:“这事儿广平王不用急着回答。” 但这一回支吾,不像以往,而是有纠结,有想结亲之意。 “云儿。我们可以成亲,到时候我另娶侧妃,我答应你,无论何时你皆是我最看重的人……” 她要的不是第一,是白首一双人,只她与他,而不是有旁人,如若不能做到,她宁可不要,又何必再去徒惹伤心。 她要的更不是,有朝一日死去后,墓碑上刻着“慕容祎之妻萧氏”几字,她要的是能刻上“云罗”的名字,最后在前面冠上“爱女云罗”,即便谢如茵已死,她还是想在一边写着母亲的名字,告诉天下人她的真实身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两世母女情,穿越前是云如茵,是那张熟悉的脸,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今生是谢如茵,除了姓氏不同,还是那个名字,还是那张一样面庞,这是她与母亲的缘份。 “你娶我,再娶别人,那是对我感情的亵渎,更会让我轻看你,甚至让我觉得,你根本不懂我,也不尊重我的感情。阿祎,我给不了你幸福。我对昔日一时冲动与你订亲感到抱歉,我向你赔礼。不是每一段感情最后都要成为夫妻,合适了便走得远些,不合适自然得放手……” 而现在,便是到了她放手的时候。 即便对他也有不舍,可现实却清楚地告诉她,她不能太自私,也无法接受当他成为自己的丈夫却要看他与别的女子有夫妻之实。 既是如此,为什么要拖着。 昔日订亲真正拿主意的是慕容祎,他甚至还没有与她商量好,便将她的身份告诉了出去,就算郁枫说漏了嘴,他也可以有别的法子,但他认同了,纵容了刘妃和蜀王的意思。吸引他们的是云罗天下首富的名头,当刘妃听说云罗有心疾也想过要不合适,只是转而又想,要是云罗死了,整个百乐门都得是慕容祎的,所以她才没有阻止。 慕容祎想着自己惹下了大麻烦,则是想着如何转移到神宁身上,昨儿去了神府,见了凌雨裳,第一次,凌雨裳对他不大搭理,好似正准备着要嫁给谢畴为妻。要把麻烦引到神宁那边,没有凌雨裳的帮忙只怕不成。 他半带冰冷,半带责备地问:“你当真决定了,要解除婚约。” 不是说退亲! 解除婚约更像是他们两个人商议好的。 “是!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遂了你的心,便要委屈我。遂了我的心,却对你不公。唯有这个法子,简单直接。” 云罗唤了海棠来,低声道:“我锦盒里有块冰玉雁,你去取来!” 待接过冰玉雁时,触手生凉,落在眼里,往事历历在目,云罗轻柔地抚摸,订亲不过是半个多月前的事,而今他们订亲还不足一月。 慕容祎只怕这冰玉似有千斤之重,“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云罗无语,亲手将冰玉雁递给了他,这是他们的订情信物,一朝送回,他们要踏上彼此不同的历程。 若有萧家人压着,她兴许会改变主意,可现在她是慕容云罗,郑贵妃过问不得她的婚事,只有昌隆帝可以过问,可以做主。 云罗道:“庚帖和订亲信物,你着媒婆送还给萧府。私事已了,但往后因着翰林院的事、小说、戏本的事,我们还会有来往,夫妻不成还是朋友,当然你若愿意视我为朋友就做朋友,若是不愿,就当是朝廷事务有交集……” “你……好无情!”慕容祎含泪吐出几字,扭头走了,走得很快,走得沉重,云罗仿佛看到他无法控抑的眼泪。 阖上眸,忆起那日住在大客栈,袁太医、方太医随慕容祯而来。 两人诊脉之后,面露异色。 她斥退左右,追问道:“二位太医,我的病如何了?” 他们抱拳禀道:“公主的病似与前些时候又加重了。” 心脉早损,虽然过几番调养,到底不能恢复健康,原指望《玄女心经》保全性命,似乎是护住了心脉,却没有她预想的效果。 “二位太医告诉我,要是再重下去,我……” “公主能活到如今已是意外。公主幼年心脉受损,导致心脏与常人更为脆弱、偏小,而随着你年龄增长,心脏负荷太重,这也致公主心疾加重。” 这个道理她懂,她人在长大,心脏却没有太大的发育,十*岁的人,只有一颗*岁的心脏,这让心脉如何负荷,原有心疾,就更是雪上加霜。 云罗追问道:“告诉我实话,我还能活多久?最少多久?最多多久?” 两人互望,终是决定由袁太医来说。 袁太医道:“若公主犯了心疾,后果不堪设想。在未来每犯一次心疾,就会加重一成病情。若是心态良好,不喜不怒,也许能活到二十三岁。” 也许…… 这是他往多里说的。 要是少了,也许在下次犯病时她就会丢命。 云罗现在想来,心头也有太多的不甘。她虽有要慕容祯助她之意,但她更想亲自看到神宁与凌德恺的下场。 归鸿斋外面,慕容祎静默地伫立,眼里含着泪,却没泪水滑落下来,久久地、久久地独自感受着这钻心的痛。 到翰林院转了一圈,慕容祎回到广平王府。 刘妃近来正在预备慕容祎成亲时用的聘礼,听说他回来,领着刘嬷嬷寻来,一进院门就笑了起来:“祎儿!祎儿,云罗公主选中哪天了……” 郁枫小心地指着他的屋子,低声道:“郡王爷有心事。” 昨儿惹的麻烦,虽然今天皇上没提,可是明天、后天不会提。在皇上提出来之前,必须得有人上疏,这样一来,大家就会以为,他不是那个捅破这层纸的人,而他更需要与这个递了奏疏的人亲近。到时候就算有人知道他一早与皇上说了,会有人以为连他也是被人利用的。偏在这时候,云罗也提出了解除婚约,不是退亲,解除更像是他们商议的结果。 刘妃快步进来,看着发呆的慕容祎,凝色道:“祎儿,公主选中哪天?” “娘,和退亲事!” ps: 女主和谪仙退亲了,呜呜,原因是因为孩子。 276 再订亲 刘妃大呼一声“你说什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慕容祎又重复了一遍,直惊得刘妃不敢相信,“为什么?” “这是我与她商量的结果,和退亲事。{}” 刘妃“哎哟”一声,用手凿着他的额头,慕容祎一敛额,刘妃再不敢凿第二下,虽是她儿子到底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这么大的事,你怎不与家人商量一下,竟自作主张,说退就退了呢?” “这是云罗的意思,更是我的意思。” 云罗不想累他无子,也不想看他们成亲之后,他别娶他人。 而他想娶她,却无法兑践早前的承诺。 这样就只得退亲了,就如她所说,彼此不再受负累。 “娘,我们已经和退亲事,你不必再说了,大不了下一次你要我娶谁,我便娶谁,我全听你的。把庚帖、信物都退还嘉勇伯府。” 刘妃还想责备几句,当即又想,云罗现在除了一个公主的虚名,什么也没有了,更让她心里不安的是,云罗有心疾,她打听了一下,听说这病是生不了儿女的。慕容祎答应听她安排,这样可正好了!刘妃当即就乐了,这些日子她还真瞧中了一个,样样都比云罗好,还想着娶了云罗就娶那个为侧妃,又怕对方不乐意,和退了亲事,可不就能上那家提亲了么。 刘妃又追问道:“当真要和退?” 慕容祎肯定地回答“是”。 刘妃想了片刻,“你觉得护国公的嫡幼女李筠竹如何,她是皇上赐封的零陵郡主,也有十八九岁了,听说相貌才学皆是不差的,更重要的是护国公手握兵权。” “娘说好,那便是好的。我听你的就是!” 刘妃喜道:“既然你同意了,我这就让王媒婆来,陪我先去嘉勇伯府,回头再去护国公府订亲。” “娘看着办就是。”娶不了他最喜欢的女子,曾经的过往也只是黄粱一梦,梦醒了,她有她有的抉择,他亦有他的骄傲。 她的苦心,他全明白。 她是不想为难自己,也不想为难他。 和退亲事在所难免。 刘妃令人唤了王媒婆,领了下人浩浩荡荡地往嘉勇伯府移去。 慕容祎唤了郁枫来,拿出一对冰玉雁递给他,道:“去城南石记玉石行,对大掌柜说,在这上面刻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说急要的,越快越好。” 郁枫应了,乍一看,似乎是早前那对,可这会儿一细瞧却又不一样,这对冰玉雁的神情不一样,雌雁更显温顺,小鸟依人状地依靠着雄雁,雄雁则如同在呵护着雌雁,又似在高歌。 郁枫却猛地看到一侧已经碎掉的冰玉雁,那是一只雄雁,化成了三块,立时心头就明白了几分,“郡王爷这是……” “本王与云罗已和退亲事。” 郁枫微惊,抱拳退去。 刚和退,便急着要重新订亲了。 刘妃天天的催问什么时候完婚,早前又天天逼问他心里的女子是谁,而今与云罗和退,可不得紧着再另觅一个么。 瞧慕容祎的样子,心头已经有人选了。 刘妃领着王媒婆到了嘉勇伯府,蔡氏听闻来了,笑道:“快请!”只想许是要提成亲的事,无论怎么,即便云罗进了宫,到底是萧家的光鲜,这些日子因着云罗一跃成为公主,连许多人都突地敬重起萧家人来。 因三百二十万两银票的事,大房人与二房的闹得很是不快,就连萧众望也怀疑那钱真是被二房的人给吞了,大家都说有印象见过那只装银票的锦囊,高氏承认拿了,却不认拿了银票。 朱氏与高氏解释了几回,解释一回,两家发生一回争执,如今竟成老死不相往来之势,蔡氏要二房人搬到城南萧府去,可朱氏竟似与她拗上了,死活不肯搬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刘妃进了花厅,依旧笑盈盈地。 蔡氏病了一场,如今才刚好转些,面容苍白而憔悴。 萧初雪服侍在侧,与刘妃见了礼。 刘妃道:“今儿来,是有件事要与夫人说,唉,现在的孩子呀真是太有主意了,我一边正忙着准备聘礼,想着定下日子就得下聘,谁能想到呢,他们两个竟商量好了要和退亲事!” 她说得云淡风轻,却是蔡氏的惊涛骇浪。 上回订亲,弄得王媒婆一个措手不急,早前以为是嘉勇伯的嫡次女,后来才知是嫡长女,这一回进了门才知不是商议婚期,而是要订亲了,再这样折腾下去,她都不知如何应对了。 萧初雪惊呼一声:“怎么会呢?姐姐和广平王可是……”两情相悦,认识在先,突然就要和退了,依旧是他们自个儿拿的主意。 蔡氏不可思议地眨着眼,“云儿当真与广平王和退了?”先是吃惊,后是冷静,很快就想到了跟前的萧初雪,姐姐不成,总有个妹妹,要是把萧初雪嫁到广平王府去,可不就是最合适的么,广平王她是瞧过的,人长得好,又有才华,性子更好,身份尊贵,几乎就挑不出缺点来,“刘妃,你看我家雪儿……” 这话最是明显不过。 刘妃笑了一下,“我家陈祎的婚事就不劳萧夫人操心了,和退了吧,交还信物,交还庚帖,还请萧夫人把东西都还给我,我还赶着去下一家订亲呢。” 也就是说,她已经看好了人家,却不会选萧初雪。 蔡氏也是聪明人,再不会自讨没趣,当即令婆子取了东西出来。 刘妃接过,看了一眼,笑道:“萧夫人歇着,这就告辞了!” 萧初雪看着她们远去,久久回不过神来,“娘,这是怎么回事,姐姐怎会与广平王和退亲事?” 蔡氏苦笑道:“你没瞧出来,没和退却已经瞧中了一位,不过是给你姐姐几分颜面,这才说了和退亲事。这是广平王府要退亲呢!” 萧初雪一听,面上忧色浓重,“姐姐近来接二连三遇到不顺心的事,百乐门被朝廷接管,广平王又要和退亲事,她可如何受得。”她心下一动,提裙道:“娘,你与宫里递折子,就说我愿意入宫陪伴姐姐。” 蔡氏虚扶一把,蔡婆子抢先扶起了蔡初雪:“四小姐快起来。” 萧初雪道:“就让我入宫陪伴姐姐吧?” 蔡氏轻声道:“好了,她身边服侍的人多的是,哪需要你去陪,你只管在家学习女红,主持中馈,而今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回头得给你觅门好亲事才是正经。” 母女二人说了一阵话,蔡氏想到云罗与广平王退亲,虽有惊却无喜,早前还想着继续结亲,可刘妃说得很明显,要赶着去另一家订亲。 也许到底是他们两个无缘吧,他们的相识、相知到订亲,曾一度而为京城年轻人谈论的趣事,大家认为那是一段美好的爱情,未曾想,到底无果。 刘妃回到广平王府,又与王媒婆闲聊了几句,正说话便见郁枫过来,手里捧着只漂亮的锦盒,道:“刘妃,这是郡王爷亲自备的订亲礼物。” 启开盒子,但见里同一对打了络子的冰玉雁挂佩,一雌一雄,后面还有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刘妃笑着:“瞧这孩子,倒挺用心。” 郁枫道:“冰玉雁是郡王爷亲自设计的,还有这字是不久前新刻上去的。郡王爷说,要是李小姐不乐意,刘妃可亲自把这对信物给她瞧。” 刘妃一听这话,就知道慕容祎也是真心的。 准备了一番,领了王媒婆又往护国公府去。 王媒婆提心吊胆地道:“刘妃,这接二连三的亲事,可都是经我的手,若再不成……我可不好意思迈入广平王府的大门。” 刘妃笑问:“今儿这事成了,会尽快订下婚期,错不了。” 王媒婆应答一声“是”。心里却犯着迷糊,哪有一订亲就约婚期的道理。 护国公府上房花厅,突地迎来了刘妃与王媒婆。 李夫人与两个儿媳坐在厅上,看着刘妃上门,首先想到的就是她为广平王求娶侧妃。 王媒婆与她们行罢了礼,笑道:“刘妃上门是来求亲的,相中了贵府的零陵郡主。” 李大奶奶、李二奶奶各自凝眉,就算广平王再好,也没道理让李筠竹为侍妾,虽是侧妃,可上头到底还压了一个,且还是皇上的义女云罗公主。 刘妃扭头四下审视,“你家零陵郡主呢?我家祎儿亲自备了份礼物,想请她当面过目。” 李夫人与两个儿媳交换眼神。 刘妃道:“我知道你家的女儿与旁家不同,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得让她点头同意方可订亲,请李夫人唤出零陵郡主来,她若不乐意,我扭头便走。” 话说到这份上,李夫人也不好推辞,令人请来了李筠竹。 不多会儿,李筠竹携着两名侍女丫头出现,一头青丝分为三,一盘于后脑,簪一支蝴蝶雏菊的步摇,左右各留一缕,随意飘披肩上。身着一袭浅紫彩锦绣描花锦袍,下系一条月白色撒花长裙,逶迤于地,行步之间宛如微波连连。眉似远黛,唇有梅花之艳,莹雪脸庞面泛红润,黑眸秋潭清亮,虽无绝世姿色,却自有水灵美丽。 刘妃瞧了一眼,心下欢喜,只要不丑,便是她的身份也最合适。rs 277 转身有人 李夫人笑道:“筠竹啊,这是广平王府的刘妃,是特意来向你提亲的,说要当面问你,你是什么意思,可直接与刘妃说。”她的女儿,怎能与人为小,要是李筠竹不同意,他们家里人自不为难,待有了好的,另许便是。 慕容祎与云罗的订亲宴惊动全城,谁不知道他们已经订亲了。李筠竹扭身欲走,只听刘妃道:“这是我家广平王亲自备的订亲礼物,零陵郡主不妨细瞧,能说的都在这信物之中。” 刘妃亲自捧了锦盒,已启开,露出里面一对晶莹剔透的冰玉雁来。 大雁乃忠贞之鸟,只一眼,李筠竹就怔住了,问:“广平王不与是云罗公主……” 王媒婆笑道:“郡主,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这云罗公主被封公主后,就提出了与我家王爷和退亲事,唉,否则刘妃如何好上门提亲呢。” 整个花厅上的人,有吃惊的,有小声议论的,那样一场盛大的订婚宴,居然说退就退了,还是和退亲事。 李大奶奶问道:“怎会就退了呢?” 刘妃轻叹一声,“这不是乱了么?她是皇家公主,成了我家祎儿的堂妹,就只好……”她面露难色,并不说旁的原因,只这一个“犯了忌讳”最是恰当不过了。 而在李筠竹听来,却是云罗成了公主,变了心。 她伸手拿起一对冰玉雁,所有的话都在这上面,将两枚一拼接,竟能接合是天衣无缝,两只冰雁更是脉脉含情,背后左右两侧各有一行小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则又刻有几片竹叶,另一侧则是松树模样。 竹叶。而她的名讳唤作李筠竹。 他是喜欢青松,所以便刻了松树。 李筠竹拿着玉佩,用手一摸,有些扎手。上面的字,上面的竹松都似新刻上去的,虽是新的,却能瞧出刻者的用心。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动人的情话,她也曾远远儿地见过他,但凡见过他的人,难免不会生出几分好感,而今却是求娶她的对象。 李夫人道:“筠竹不必着急回答。且慢慢考虑。” 李筠竹羞涩道:“娘,我愿意!” 所有人都怔住,护国公是昌隆帝最器重的武将之一,这些年没有卷入豫王府、蜀王府的争斗,一直保持中立。尽忠昌隆帝,要真是两家结亲,势必要因李筠竹而被拉入漩涡之中,护国公最疼的便是这个嫡幼女,视成眼珠子一般的呵护长大。 李夫人道:“筠竹啊……” 不等她说完,李筠竹肯定地道:“娘,我真的考虑好了。这门亲事我愿意!”落音,取了雌雁,将锦盒又递给了刘妃,也就是说她同意订亲。 李筠竹欠身道:“娘、刘妃,零陵告退!”领着丫头退出花厅,亦带走了那枚雌雁。订亲信物都带走了,这能不订亲么? 李二奶奶低声道:“婆母,难得郡主自己乐意,遂了她的心意。” 李夫人长叹了一声,护国公不愿被卷入风波之中。如今瞧来是避无可避了。令人取了李筠竹的庚帖,刘妃递上广平王的庚帖,她来时连算命先生也带上了,当场让算命先生合了八字,算命先生自然是大为赞赏,直说是天作之合,还是百年难遇的良缘,夸得两家人喜逐颜开,惹得刘妃大喜,当即打赏了他银子。 刘妃道:“以半仙看,他们宜在哪日完婚为宜,还请帮忙挑选几个。” 李夫人只觉这也太急切了。“且过一月再说,此事不急。”早前盼着想与李筠竹订亲,这会子,李夫人反不想这么快把女儿嫁出去。 李大奶奶道:“郡主订亲乃是大事,我们府里也有好几年没办喜事了,不如召了亲朋好友来好好乐上一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早前,慕容祎与云罗的订亲宴闹腾得太大,李家人是想找回些颜面,也想好好办一场,毕竟李筠竹是李家最尊贵、宠爱的女儿。 两家人当即订了亲,坐在一处寒喧了一阵,刘妃方才告辞。 * 次日一早,广平王慕容祎与护国公嫡幼女李筠竹订亲的事像长了翅膀,顿时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归鸿斋这边,则是好几日后才听到了消息。更多的人则说是云罗一朝冲天成了当朝公主,便几次三翻提出了与广平王退亲的事,广平王无奈,只得同意,对外宣称“和退亲事”,事实上是云罗公主退的。 原因有四:一,云罗是当朝公主,位在广平王之上,她不退亲,广平王不会提。二,广平王早前被人退过一回亲,不会再愿意退亲的,这事只会是云罗。三,云罗近来与豫王世子走得亲近,怕是想另攀高枝。四,近来云罗公主往返于户部、翰林院,而这两处都是云集少年才俊之所,定是被这些才俊人物迷花了眼。 待传到海棠与水仙几人耳里,海棠当即就跳了起来:“胡说八道!他们还真能想,竟把公主说成了朝三暮四之人。” 正要大骂,水仙温和如初地道:“我瞧着这事另有内情,你也别生气。” 海棠大着嗓门,气得胸口起伏:“是诬蔑,是不公,公主一番好意为他设想,他怎让人如此诽谤公主。” 水仙伸捂住海棠的嘴,“你小声些,莫让公主听见了。” 海棠气得想出去找人吵架,“一会儿公主还要去翰林院呢,要是再听到这些闲言碎语。” “要是袁师姐在就好了,她最有主意。”水仙轻叹一声,虎妞的武功很高,袁小蝶之上,却不及袁小蝶会宽慰人,“你别叫嚷,我先与公主说,也好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水仙上了楼上,云罗坐在窗前,正修改着昨儿翰林院送来的新戏本,是关于燕太宗皇帝的故事,说他如何一统天下的故事。 而戏通常不能长,一般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太长了反让人看得疲惫,云罗要做的就是精减,文绉绉的言辞早前让一位文章写法朴实的侍读学士修过,言辞尽量雅俗共赏,太雅百姓们看不懂,听不明白。 “公主。”水仙满是怜惜,手里捧着新沏的热茶,“公主,你听了这事可不要着急,你要是着急,属下就不说了。” 云罗看着手里的草稿,“先别说,还有几百字就瞧完了,等我改完你再说。” 水仙搁下热茶,“公主先喝几口玫瑰花茶,这是豫王世子令人送来的。” “代我谢谢他。”她说得轻浅。 修改了最后的几百字,却用了云罗近半个时辰,她又反复看了一遍,觉得已经妥当,道:“告诉虎妞,我们去翰林院。” 虽女装没男装方便,可每次她都不是独自一人出门,想来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水仙应声,吩咐了下去,轻声道:“公主,听说广平王与护国公府的零陵郡主订亲了,明日护国公府要设订亲宴,全城有头有面的人都请了。” 与她退亲方几日,他却早早有了更合适的对象,若真与他成亲,只怕慕容祎也是要娶侧妃的,他需要儿子,而这个是云罗给不了他的。 “公主,百姓对这事议论纷纷,皆说是你退了广平王,还说是你想谋求更多的荣华富贵……” “不过是人言罢了,你何必记在心里。去翰林院!” 翰林院亦几院之一,是一座很大的衙门,不同于六部,环境更显清悠,是一座二进的天井院,外面一层是翰林院的小吏,中间内院是掌院大学士、大学士、侍读、侍讲学士等大大小小的学士,近来都汇聚在内院里写小说、编戏本,听闻还分了工,每人写多少本,如何写,因全是本朝的真人真事,少不得要查阅典籍,这却又禁锢的思绪,让大多数小说、戏本读起来生硬失了生动活泼。 正要进去,却见慕容祯从一边过来,抱拳道:“公主。” “豫王世子安好!”她款款行礼。 慕容祯笑道:“公主请!”两人并肩进了翰林院大门,走得缓慢,慕容祯道:“你还好吧?” “好!” “要不是百姓们议论广平王与零陵订亲的事,我竟不知道你已经与他和退。” 云罗面上平静,“都过去了。”当她听水仙说了以后,也颇是吃惊,想来是有几日的事,他们和退,他却转而另觅佳人,她虽有痛,却只能深埋在心头。她给不起他想要的,就如他也给不了她所渴求的。 如此也好,彼此都解脱了。 从今往后她与慕容祎便只是熟识的人,自从上回将冰玉雁还与他,至今有五六日,她却再没有见过他。 慕容祯轻声道:“三日前,以护国公为首,又有朝中的几名清流御史、臣工联名上疏,弹劾各地官商勾结的事,昨晚奏疏已到皇上手里。” 云罗停下脚步,她是要慕容祎让神宁和凌德恺出这个风头,没想慕容祎却让护国公出头,人家好心把女儿嫁给他,他这么做是要让护国公对此付出代价。 护国公因是武将,又为人耿直,只怕还不晓其间的厉害,又或是认为官商勾结祸害朝廷,亏空税赋,这是大问题,可这也是最得罪人的差使。 278 薄幸锦衣郎 ps: 书友亲,如果喜欢这文请支持哦!求粉红票!求推荐票! 慕容祯勾唇一笑,低声道:“在这之前,凌德恺已先一步上疏弹劾,却没有护国公闹的动静大。”他放低嗓门,神秘地道:“慕容祎胆子不小,明明是护国公领首弹劾,却敢把奏疏偷走,神鬼不知地换成了凌德恺的名讳。” 云罗怔忡,颇不敢相信地看着慕容祯。 他肯定地点头,“他将两份奏疏悄悄拿走,然后割裱成了一份,凌德恺首当其冲,再是护国公等人,今儿朝堂上,皇上当朝大赞凌德恺,将奏疏砸在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脸上,气得破口大斥,说都察院全是废物,各地官商勾结如此严重,他们竟没瞧出来。” 慕容祯、慕容祎同时皇上恩准,着六部行走,以他们现在的地位,是可以查看各部的文书,除了极为机密的只能供昌隆帝一人阅览,其他的都能瞧见。 慕容祎去了神宁府两次,现在凌雨裳也认命了,有了那一场被人算计的事后,反倒认准了谢畴,不吵不闹,直等到吉日一到披上嫁衣做谢家的媳妇。 “凌德恺上疏,是不是与你有关?” 慕容祯勾唇一笑,“那日偶然遇到他,只恰到好处地点了那么两句。” 两人偶然碰上,事实上是慕容祯一早就准备好的,他装成很偶然,见到凌德恺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凌德恺问道:“豫王世子这是怎了?” 慕容祯故作神秘,左右张望地道:“近来皇上正为一件事犯愁,他认为这是一件大事,可整个朝堂的文武百官,竟没一人发生,可我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皇上直骂养了一群废物,我还在思忖着到底是什么事呢。” “是什么事?” 慕容祯想了一阵,“猜不出来,只看到这两日广平王常去找皇上。他一进去。我就退出大殿,实在猜不出啊……” 凌德恺忆起慕容祎去神宁府的事,隐约之间好像提过各地方官员与商贾勾结的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皇上就为这事烦恼?” “只听皇上叹息,说群臣里就没有一个机警的。难道大家都没发现。我还在想呢,等我想明白了,便第一个上递奏疏,如此一定能讨皇上欢心。” 凌德恺想着昌隆帝发现的问题,臣子没发现,还等着臣子上奏疏了,当天晚上就写了一纸奏疏递上去。 可递上去了却没有音信。 正等着呢,今晨就被昌隆帝在朝堂夸赞了几句“凌德恺不愧是当朝驸马都尉,尽职用心,堪为尔等楷模。”光这一句。就吸引了满朝文武的目光,赞罢了凌德恺,昌隆帝便将都察院左、右都给痛骂了一顿,直斥尔等是吃闲饭的,枉为朝臣。顺带把户部、吏部、刑部也一并给骂了。 凌德恺后来才知道,那份奏疏再不是自己最初写的那份,后面还有九个联名官员的名字,首当其冲的正是他的大名,他递了奏疏不假,可没找人联名,认不是。不认不是。当昌隆帝一声高呼“念!”那上面的内容又分明是自己的。 联名上书的几个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不是护国公请他们联名的么,这首当其冲怎就变成凌德恺了。 护国公更是一脸雾水。 反正那内容是差不多。 正纳闷,昌隆帝道:“近日来。只凌德恺与护国公及九位大人发现了这等朝廷大事,你们其他人,枉领朝廷俸禄,各地官商勾结如此厉害,竟无人与朕提起。若个个都跟凌驸马一般。我大燕何愁不稳,何愁不昌?” 联手的官员要么是都察院官职不高的御史,要么就是与护国公私交极好的,也都是保持中立的臣子。 昌隆帝训骂了几句,拂袖退朝,任谁都知他是龙颜大怒。 护国公犯着迷糊,明明他带着大家联名上书,怎的就变成凌德恺的名字,还被皇帝大肆称赞,说成了忠臣。不想慕容祎就走了过来,抱了抱拳:“护国公,请!” 到了隐秘处,慕容祎这才长叹一声,把这事简要的说了一下,“还好这奏疏是被我瞧见了,如果你真是这第一个人,只怕李家要得罪不少权贵,光是这些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就能把你给淹死。” 护国公惊道:“是你从中……” “我也不想,要真是出了事,你要筠竹怎么办。你那一纸奏疏上去,还不得将天捅个大篓子,还好凌德恺在你之前也写了一纸奏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护国公心头虽不高兴,可慕容祎到底是救了他全家一命,一家人的平安自然比这事要大,反正有人弹劾捅破了这层纸,他无所谓功劳不功劳的。 两人小声说话的时候,夏候逸、虎妞等人就远远地站着。 云罗轻声沉吟:“风雨欲来风满楼……” 慕容祯道:“皇上已令各部院拿出主意,只怕明儿的早朝,朝堂上会更加热闹。” 云罗勾唇道:“凌德恺做了这只出头鸟,后面的戏会越来越精彩。” 他身子微倾,吓得云罗连退两步,却被他伸手扶住双肩,这样的静立让两个人看起来异常的古怪,他低低地道:“待这事闹大之后,再若有若无地透出凌德恺的秘密,那些被他得罪的权贵,一定会抓住他的把柄进行严厉的报复。” 云罗轻声道:“多谢了!” 慕容祯有时候也觉得很奇怪,他从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却管定了她的事,只要她想做的,他愿意帮一把。“宫外对你的流言颇多,以我之见,你还得说些什么。” “他们爱怎么说,只管说去。” “是呀,你可以不管,但你可以换一种方式,你的诗词极好。”他仰头大笑了起来,原不是好笑的事,他却能笑得异常大笑,仿佛真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事。 云罗微蹙着眉头,“魔王。你今儿是与我特意说话的呢,还是来翰林院的?” 魔王,她竟叫他魔王,那是她给他取的绰号。 慕容祯虽不喜。却道:“我叫你什么好?罗罗?” 她翻了个白眼,领着虎妞与水仙往内院去。 见她进来,早有几名学士整齐排列,抱拳高呼:“拜见公主殿下。” “各位大人辛苦了,《燕太祖大战襄阳》这个戏本我改好了。” 一位学士向前,双手接过。看了一眼,删减了不少,又修改了一些措词,甚至还有项羽的诗歌也被加入了进去,这也多了几分帝王的豪情。抱拳道:“谢公主殿下!” 一个年轻学士抱拳道:“公主今儿来了。请留下一副墨宝。” 云罗道:“我的字真不如各位。” 慕容祯使了个眼色,立时有人附和起来,“请公主留下墨宝。” 有掌院大学士备了文房四宝,又移了桌案到院中,云罗走近。道:“我的字丑,你们可不许笑话。”握着笔,思忖片刻,写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怨。 (注:清代纳兰容若《木兰花》) 写了上厥,云罗便停了下来,似在构思,又似有痛色,终于又写出了下厥。 身边的惊叹之声不绝于耳,云罗道:“让各位见笑。” 有人惊羡。却是她心下讥讽,抄袭终成习惯。 有人欣赏,却是她难以细看的眼神。 云罗有才是真,却不是诗词之上,她会写小说。会恰到好处地运作诗词,总能在恰到的时候让小说增添几分色彩。 掌院大学士又递了一本新戏本,道:“这是这两日大家联手作的,是写燕世宗皇帝的故事,还请公主一看。” 云罗接过粗略地翻了一遍,道:“一部戏又太长太杂,若搁成三部戏,又显得太过单薄,写了燕世宗皇帝的三件功德,全戏需要一条故事脉络,请重新修改,大家记住若为戏可,一部戏不可超过一万五千字,交到我手上,全文最好不要越过一万六千字,要是多了,就请各位斧正,拜托了。”她郑重一拜,“以前大家写的皆是传说,像这样的戏本尚不足经验,权当云罗放肆一回,今儿就与各位谈谈写戏本的感触,权当与大家共同分享其间喜怒。” 她微微点头。 掌院大学士道:“公主殿下请!” 她转身移往翰林院大堂,坐在正中,与众人谈起如何写戏,怎样写好戏的几点经验,不是突然起意,而是昨晚就准备好的,虽然有她早前的戏本为考察,可大家还是参差不齐,虽有掌院大学士、大学士等人把关,可还是要修改很多,要每本都让她来改,她还不得累死,与其事事亲为,倒不如与他们讲讲自己的经验与看法。 她从小说的六要素,讲到措辞,再讲到戏本的人物形象,又以现在百姓们耳熟能详的故事人物进行剖析。 早前只内院的六七人,后面不知说到外头说了,外院的翰林院小吏们也陆续进来,或立在窗外,或围在大堂外,静默地听云罗讲授。 慕容祯原是来瞧瞧便走,这一会儿也听了起来,直听得连他似乎都会写了。 有些只能意味,不能言传出,云罗便以现在的戏讲授,“十个人写花木兰,就会有十个不同的花木兰;十个人看花木兰,也会有十个不同的花木兰。这是因人的感悟不同、性格不同而各有不同。戏剧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所谓的生活是指得贴近百姓,也就是所谓的俗,高于生活便是雅,要做到雅俗共赏,才能被百姓更为接受……” 279 油水差使 (ps:(*^__^*)谢谢mableip投的两枚粉红票!谢谢玉米小怕怕投加更票!) 说了近一个时辰,云罗饮了大半盏茶,道:“各位的文笔极好,但小说和戏剧以前未曾写过,所以许多难免难脱传记的窠巢,若是选准了一个情节,刻画出鲜明的人物形象,让百姓们觉得,这个人像我认识的某人啊,那你就成功了。” 有人起身,抱拳道:“听公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学士这么说便是见外了,今日我只是与各位商议戏剧、小说与诗词的不同。”她站起身,众人纷纷起身,云罗道:“各位请便,告辞!” “恭送公主!” 云罗出来,慕容祯领着夏候逸跟在后面,他快走几步追上云罗道:“你近来的表现,总让人忘了你其实是个女子,倒更像是朝臣一般。” “我就是臣子,还是正三品的百乐门门主,官位够高的。”她仰头笑了起来,笑得依旧轻浅,昌隆帝冷予他在翰林院、户部行走也算是极大的颜面。 两人没走多远,便见养性殿大总管过来道:“公主,皇上请你过去下棋。” 慕容祯问:“明日护国公府订亲宴,你去么?” “他们送请柬我去,没有请柬许是不受欢迎的人呢。” 云罗转身,翩然而去。 慕容祯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回身边的夏候逸道:“还没有冰狐的消息?” 夏候逸道:“没有,听说早前皇上也曾替贵妃寻过。”昌隆帝寻觅了长达五六年之久,可最后还是没有消息,只得作罢,冰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前儿贵妃吹了风,头风病又犯了,今晨免了各宫嫔妃问安。” 他不让她死! 他也问过太医了,太医说她的心脏还不如一个正常的八九岁孩子。最多也就是七岁孩子的心脏,许是幼年受伤太重,也至她的心脏与她的年纪不相符,心脉、气息都与常人极为不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更显孱弱,若是有幸能活二十三四岁,若是不幸,下一次犯病就能要了她的性命,就连太医也意外她竟能活到今日。 养性殿,云罗与昌隆帝坐着奕棋。 慕容祯曾告诉她道:“皇上最不喜欢阿谀奉承之人,你越真实,他会越喜欢,就做真实的你,使些小性子也没关系。” 云罗记住了这话。在下棋的时候便更随意,进退自如,有时她输,有时昌隆帝输,正因输赢各自参半。昌隆帝越发喜欢与她下,很快昌隆帝就发现,云罗学会了他的棋路风格,还能使得应付自如。 云罗微颦着眉,昌隆帝学着她的样儿道:“某人要输了啊!” “且赢了再说。”云罗看着棋盘,下定一子,顿时死了大片。 昌隆帝骂道:“明知是死路还会上面撞。当真不怕死。”畅快地拾走一大片棋子。 “这叫绝处逢生!”她一语落,再落一子。 昌隆帝看着棋盘,他怎没看到,这丫头的棋风多为,南、北棋圣的路子全有,连他的棋也会使了。更重要的是,偶尔给他一个意外,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父皇今儿输了,我得多端几样菜走,上回那碗珍珠丸子真是太好吃了。我要凉拌皮冻。” “那是朕爱吃的。” 上回,云罗让御膳房的人学着做皮冻,又给了一本《梁氏菜谱》,让他们照着上面的介绍做来昌隆帝与嫔妃们吃,上面的菜谱一半是云罗穿越前熟知的菜式,还有一半是小厨仙梁杏子自己发明的,梁杏子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做各种稀奇古怪的吃食,一旦好吃,就会记下做成的步骤,然后让各处大酒楼的厨师照着做。 “我不管,好歹父皇也得分我一半,我爱吃那个,冰冰凉凉最好吃了。” 昌隆帝终以一子落后,明明是他赢的棋,居然还输了,他看着棋盘。 一边,司膳太监领着宫娥们鱼贯而入,很快就将膳桌上摆满了。 云罗看着膳食,几次接触下来,在昌隆帝的面前也越发胆儿大了,指着皮冻道:“那个分一半走!” 水仙取了碗来,分出一半来。 她又点着几样膳食,“那个!那个,还有那道也拿走,搁到归鸿斋的小厨房,晚上再给我热来吃。到父皇这儿来最好了,可蹭玩蹭喝,吃饱了还能拿着走,吃一顿、拿一顿……” 直惹得昌隆帝欲笑不能,他没有儿女,而今有个女子唤他父皇,先觉诧异,后来又觉得甚是有趣。 拿走了五六道,云罗这才坐下来,含笑看着昌隆帝,昌隆帝目光瞧着皮冻,她一伸手,连碗捧到自己面前,“父皇是长辈,不会与我争的哦?所以这碗也归我了!”二话不说,拿着筷子先扒拉两口。 原说分半碗,剩下半碗也归她了。 “你……” 大总管道:“让御膳房再备一份来。” 小太监正要去通禀,云罗喝了声“站住!”轻声道:“父皇,近来天气转凉,皮冻虽好吃也不能多吃了。听太医们说您肠胃不好,伤了龙体可不好了,我不许你吃皮冻,这几日你得吃热菜!”一抬手,壮着胆子对左右道:“来人,把凉菜撤到一边去,与皇上赏给各宫娘娘们的膳菜一道送去。” 昌隆帝正生气,却听她说是为自己好,贵妃关心他,却不敢这样做主,不等他发话,就把凉菜给处理了。 “肠胃不好,太辛辣暂得忌口。”她指了好几道菜,同样下令撤了。 大总管见昌隆帝不语,便照做了。 云罗看了一下,“这些菜对父皇的身体有益,可以留下,父皇,请用膳!” 昌隆帝看了一眼,昨上已经剩不到二十道菜了,哼哼道:“就这么一点,还让不让朕吃。” 云罗笑道:“父皇放心,能吃饱的,一会儿御膳房那边还有新奇的吃食。” 她入宫后,连御膳房的御厨房都会做一百多道新奇的食物,虽还是那些食材,却是能变着花样做的,各宫嫔妃、昌隆帝都常觉新奇。 昌隆帝令司膳太监将不动的菜式赏给各宫嫔妃食用,跟他最近,最得他欢心的几个,他几乎将他们最爱吃的膳食都给记牢了。 刚用完膳,有贵妃宫的太监来禀:“皇上,贵妃娘娘的头风痛又犯了,这会子痛得紧。” 昌隆帝道:“小心服侍着,宣太医。” “宣过了,太医也没法子,开了药吃着。” “朕知道了,退下吧。” 郑贵妃犯病,昌隆帝就留宿养性殿,或去旁的嫔妃那儿。 午膳后,昌隆帝问云罗:“左副门、南长老你挑中谁了?” “女儿正犯愁了,父皇还是直接与推荐两个吧。左副门虽不用每日去,可南长老是必须长呆百门乐的,他得南边一带巡视,每年一过七月,得巡查账目,最好能是未越过四十岁,行事又沉稳的。” 昌隆帝这几次与她聊天,对百乐门的事也了解得差不多,“朕瞧着从都察院、礼部挑两人任长老。”在他看来,要上任也不难,只需要一个过程,到时候到了百乐门,把各自的情况一说,他们也都能明白。 “都察院徐绩、礼部蔡世藩。” 云罗道:“徐绩有才,性子太过骄傲,百乐门长老一职不适合他。蔡世藩此人行事沉稳,举止得体,甚好。” 她并不是一个寻常女子,一提名字就知晓各人优缺。 “左副门一职由户部邱敏之担任如何?此人三十多岁,行事沉稳,地方为官之时也时为清廉。” 这些天,云罗一直定不下来,慕容祎插了一手,慕容祯虽没明说,是希望她先户部尚书,昌隆帝又举推荐了邱敏之。 云罗道:“既然父皇说此人合适,便用此人。只是还有一个长老位呢?” 昌隆帝沉吟着,“东长老,负责鲁郡一带……最好是个鲁郡官员为宜,孔熙仁此人曾做过户部员外郎,三年前其母病亡,丁忧在家,想来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用此人!” 邱敏之为副左门,蔡世潘任南长老,孔熙仁担任东长老一职,虽说由云罗拿主意,可云罗看了这些人选,也不外乎是那些人,不是不用心,而是觉得万事得有过程,若是真心就必须让他们尽早到百乐门上任。 昌隆帝道:“百乐门已着工部在京城府衙设办差处,待城南大戏院建好,再迁往那处不迟。” “听父皇安排。” 当即,昌隆帝令吏部下旨,着三人前往京城府衙百乐门上任,南长老原是江南人氏,而今由朝廷接任,只得降为吴郡堂主,而早前的堂主原是玉倾城,也降为扬州分堂主,玉倾城已经决定了买下扬州百乐门分堂大戏院、大茶园,对于手握私业的玉华城已不适合再担任吴郡堂主一职。 东长老降为沪郡堂主,即日前往上任。 云罗陪昌隆帝又下了一局棋,尚未分出胜负,有官员求见,她先行告辞前往户部。 刚到户部衙门,尚未进去,便见门口候着萧众望与萧元甲,见到她时,父子二人双双抱拳行礼,云罗笑问:“萧爵爷、萧大爷找本宫有事?” 不是她摆谱,这出入的官员太多,易嬷嬷也再三叮嘱,她既唤了郑贵妃为母妃,尊昌隆帝为父皇,便再不是萧家的女儿。 萧众望面露难色,萧元甲似有急切。 云罗道:“有话但说无妨。” 280 订亲宴 萧众望道:“上回你说让夫人去金记大钱庄寻大东家,事情已办妥了,那几处店铺的收益能租出去多一倍又三成的收益,夫人甚是高兴。初疏用你给的银子买了一座三百八十亩的田庄,又买了五家铺子,也是一并交给金大东家帮忙打理的。” 萧元甲垂首道:“我母亲也想如此,可金大东家却不肯帮忙了,说这原是念着与百乐门的交情才出面的,没有公主的金印,再不肯帮忙……”他面露难色,“就想跟公主讨张差事金印,好歹让金大东家一并将二房的产业代管了,否则我们二房往后可如何度日。公主有所不知,两日前,二房的人就搬到城南萧宅里了。” 对于他们来说,经商亏本,租出去房租太低,交给金记大钱庄代管,还能比一倍又三成的收益,就连田庄也是能代为管理的,每年上交七成收益,旱涝保收,当真再好不过的事。萧家二房没想把田庄交出去,只想保住店铺,比寻常的租房收益多,这样一来也算是多出了不少。 萧众望道:“听说,要在各部挑左副门和东、南二位长老?” “本宫正从养性殿回来,这事儿皇上做主了,邱敏之为副左门、孔熙仁担任东长老、蔡世潘任南长老,已令吏部拟旨,明日就要接任,办差处暂设在京城府衙的北门处。” 萧元甲面露失望,还想着自己能去呢,听说到百乐门便可以多领一份差,而吏部那边也会保留官职,干好了还可以照常任职,大家都说这是比去地方任职还好的职使。 云罗轻声对身后的水仙道:“你回去一趟,看海棠手里还有没有百乐门的差事单子,如果有,取一份来,记得叫她把百乐门的大印盖上。” 户部大堂一侧。单用屏风隔了个小间,靠着窗户,又摆了桌案,摆了几张太师椅。这算是云罗在户部的办公室,她请了萧众望坐下,现在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拿云罗被封公主又当官的事当稀罕事,拿她也戏文里的女驸马、花木兰比,她这样的女子的尊崇,算是天朝女子头一份。 不多会儿水仙领了差事单子,云罗握笔写了几个字,过了一阵,便见她掏出一枚小巧的金印哈气,哈了一阵。用力一按,纸上便有了两枚金印,还照以前的规矩,将一张纸撕作两半,留了一半。另一半交给了萧元甲,道:“你两日后去找京城百乐门客栈大管事,你带上该备的东西去跟他走就是。” 上一回蔡氏带着初疏找的是大茶楼大管事领的路,这会子又换了一个人。 萧元甲接过,道了声“谢了!”还想谋个百乐门的差使,却是晚了一步,蔡世藩运气倒不错。居然谋到南长老的差。 蔡氏把店铺交给金记大钱庄的大东家代为管理,上面明码标价,哪处多少钱,统共多少,每季季末蔡氏拿着与金大东家签下的契约,就可直接到大钱庄领钱拿银票。这等好事,许多官太太都没听说过,蔡家二房的人是最早听到的,想到不用自个操心,这银子就哗啦啦进了腰包。自然乐意。 萧众敬近来怕见到萧众望。 萧元甲是晚辈,厚着脸皮让萧众望帮忙,萧众望想着到底是一家人,听说云罗近日每天都在户部行走,早朝散了,便呆在兵部,瞧着时辰差不多,这才候到户部衙门外面,还真被他们伯叔二人给遇上了。 萧众望伯侄刚出门,迎面遇到蔡世藩在外头站着,一见到他们就问:“公主可在?” 萧元甲道:抱拳道:“恭喜你,听说拿到南长老的差,你可以回江南游山玩水了,可不像我们,唉……”神色之中颇是羡慕,忍不住说了句风凉话,“难怪我娘说,公主到底与你们蔡家亲厚的,虽说是皇上的意思,可公主也是能拿主的。” 萧众望伯侄二人远去。 蔡世藩愣住。云罗许是帮他说了话的,官职不误,银钱不少挣,他还要进去么?感觉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啊,蔡世藩纠结不已,迟疑之中到底是放弃了,扭头离去。 一回到府,母亲、妻子便迎了过来,追问道:“可从公主那儿拿到差事单了?” 蔡世藩摇头。 蔡大奶奶道:“你见着人没有?” 蔡世藩又摇头。 蔡大少奶奶道:“人都去了,怎不说呢,若是我能进户部衙门,我就找她去了,那个地方除了官员,又不让我们妇道人家进去,这……不是着急么。去年我陪嫁铺子就亏了不少,留着铺子,还要白养十几个看铺子的下人,吃的、月例都少不了,好歹交给金大东家代管,还能多拿些银子。现在,能与金记大钱庄搭上关系的,走门子的走门子,都把店铺交给他代管了,无论怎样人家帮忙租出去,也能让我们多得一些银子不是。” 蔡世藩见妻子责备,讪讪道:“我没好意思进去。刚走到户部衙门口,正遇着姑父领了萧元甲从里面出来,萧元甲说公主替我在皇上面前美言,替我谋到南长老的差。都已经帮我一次了,我怎再进去找她。” 萧大奶奶先有些生气,这会儿听他一说立马欢喜了起来:“真的么?我便说这个孩子是有良心的。” 蔡大少奶奶道:“这倒也是。” “什么也是不是的?自家表妹,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伯爵爷帮衬萧家二房就行,为甚不能帮衬我们家,要不真是遇上了难处,也不好烦劳她不是。” 说起来萧家二房与他们也是一样的,一个是叔父,一个亲娘舅,可不正好帮衬上么,怎么厚此薄彼,但想到云罗替蔡世藩谋上好差使,蔡大奶奶喜上眉梢,乐在唇瓣。 萧大少奶奶道:“明儿是护国公府的订亲宴,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这回护国公府可是大宴宾朋,定是极热闹的,如果她能来,倒好说话。” 天暮时分,云罗没收到请柬,没有便不去就是,她原本也没多在意,听说明儿一早便要领着左副门、东、南二长老去百乐门公差房,多了几分期盼。 夜里,云罗歇得早,用心经口诀运行了一个大周天。 翌日寅时,议政殿宣布了三位官员调任百乐门左副门、东、南长老即日上任,在宫门口候着云罗的车轿,一并前往京城衙门所在的百乐门公差房。 待他们到时,花无双领着京城堂主、又早前的四大长老已经恭贺多时。 迎了云罗进公差房后,便有机警的小厮、丫头穿着统的蓝灰色衣袍入议事厅里侍奉茶点,几人坐下。 云罗一一做了介绍,“前任东长老、前任南长老把你们手头的工作移交给现任长老,听说你们也愿意回到自己的家乡任堂主,在这里云罗感谢二位能为大局作想。” 长老们更乐意去当堂主,虽是一郡之主,可手底下的铺子亦有不少。 袁小蝶出宫后,特意去找了花无双,提了这些事,另外还转送了几封信。 花无双晓得云罗的不易,尽快替她安顿好了一切。 云罗重新给左、右副门主划分了各自职责权限,长老们的负责的权限,讲了百乐门的门规等,开始进行了交接,花无双把去年的总账、又有存档的戏本、小说尽数移交。 待花无双详细介绍之后,几人方才知道,这大概是江湖中管理最严格,门规最齐全的门派,不同的职位有不同的职责,上至门主、副门主,下至跑腿的小二各尽职责,各人守矩,和尽其职,这才让百乐门在短短数年间飞速成长,甚至于连他的成长速度都令人咋舌。 公差房又设了结账室、店铺扩展室、新戏推广室、员工卷宗室、门规奖惩室、综合差室,各房的职责也是分工明确,花无双与云罗领着他们在公差房各定转了一圈,每室竟有六七人之多,又简要介绍了他们各自的情况,每室有自己的文书资料,瞧着三人也跟着兴奋起来。 花无双道:“城南大戏院、大茶楼建好后,另有本门的公差房,待到五月时就能搬过去,到时候各位就要去办差。本门的一部分文书档案,在各郡堂主,届时也会一并移送到京城。” 几人最初愿来仅仅是因为听说这么的月例丰厚,想为家里多赚一笔钱,又能保住官职,又能多挣银子,这着实是一举两得的事。 介绍完毕,各人各自忙碌。 花无双对新来左副门道:“左副门,今晚要给前东、南二位饯行,门主身子不适得由你和我来共同主持酒宴,按照本门的规矩,晚上要带女眷出席,另有六室的室主、副室主、京城堂主、大管事们出席。” 几人觉得这和官场也没什么分别,又怕乱了规矩,找了人打听,因他们三个是新来的,五室的人各忙各的,自不愿与他们说话。 蔡世藩问了一个综合差室的室主,差房室原是负责后勤接待、衔接沟能前百乐门各部门之间的关系,与员工卷宗房一样,属于纯行政差房。公差房原在洛阳,他们也是近来才从洛阳过来的。 对于他们来说,在洛阳更好,一则那里有梨园祠,但凡对百乐门有供献的人就能入梨园祠。 281 朝廷门派 ps: 书友亲,如果你支持这文,请投出你手上宝贵的粉红票!(*^__^*)求推荐票!求收藏!求评帖!求全订…… 得晓饯行要备小礼物,价格各看彼此的心意,有送当地土仪的,有送自家写的字画的,不拘轻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晚上,花无双在百乐门大酒楼包了两个雅间,一个为新来的官员揭风,二是为前任二位长老送行,席间,东长老的夫人就喝得酩酊大醉,哭着着她是京城人氏,她不愿意离开京城,虽然做鲁郡堂主也不错,可她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乡。 自此后,云罗又多了一个去处――百乐门公差房。 因为从洛阳迁至京城,又要安顿一批百乐门公差房的员工,一些原是京城分堂的人前往洛阳,而洛阳过来的人暂时住到了大杂院里。 且说云罗坐在自己的差室房里,与花无双问了些近来的事。 花无双拿了几封秘信递给云罗,道:“你看看这些,早前我也觉得纳闷,江南一带的大管事们,除了一些入门最早的人,其他人根本拿不出多余银子来买店铺,为甚突然都有银子了,后来看过之后,才发现了一个大问题。玉倾城、钱塘分堂堂主写信来说,有神秘人许诺了各处大管事,只要他们以自己的名义买下,原另给他们四成的酬谢,不仅如此,买下之后,这些店铺还归他们打理。” 云罗沉吟道:“果然有大问题,不过小蝶已秘密前往江南打听。” “袁姑娘想查出这背后的神秘人。” “查归查,可不能太过冒险。” 花无双笑道:“你且放心,袁姑娘最是机警的。”稍顿一下,道:“玉倾城请辞越郡堂主一职,早前原说要买扬州百乐门分堂的,可后来她也觉得不对,便说愿意承包经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扬州百乐门对玉姨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就转卖给她。” “不。门主,皇上有旨,如果你卖了,恐怕……”她笑着道:“你玉姨已经决定了。准备在扬州城里置地另建一座同等大小的店铺,她原是有银钱的,定能建好,已经出钱请扩建店铺室的帮忙,这设计银子亦得支付了,她是一定要自己另建,你不必阻她。她说了,建好后,愿每年交三成的收益到本门,依旧由门主掌管。” 玉倾城坚持己见。有大半的原因是不想云罗为难,一路走来,相扶相携,对于最早与她一起打拼的人,云罗有着别样的感情。如亲人,如朋友,有时又似手足,曾经一起笑,一起流泪,彼此鼓励。 “既是这样,我亦不多说。回头你告诉玉姨。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 玉倾城道:“结账室那边有各郡堂主呈报上来的一月账目簿,室主已汇总整理好。” 云罗道:“让他们往左副门那边送一份,我这亦再送一份,我这里瞧过后就令人送回去.” 新来的左副门见送了本账簿过来,感觉终于有点事做,拿了算盘,噼噼啪啪地清算起来,一本本账簿竟比户部的还做得精确明细。左右平衡账,一边为支出,一边为收入,每页又有余额几何,若是有亏空便用橙黄色标注。朱批是帝王专用,而他们只能为蓝黑色,一目了然,因是年初似乎开销更大些,哪郡新建了大戏院,哪郡又为当地百姓建了一条路,看到修路时,左副门瞪大眼睛,以为自己瞧着了,又怕闹了笑话,寻了早前与他说话的公差室主来. 室主道:“你没瞧错,每年各郡会从收益银子里返回两成赚头奖赏有功堂主、大管事及做出极大贡献的店小二们,再有一成是让各郡替当地百姓做些事。堂主们酌情分到各州,有的是建座桥,修段路,若是遇荒年便买成粮食建粥棚施粥。用我们门主的话说,取之用民,用之与民,我们虽是商人,但商有仁义。” 室主想着就算人家不做左副门,他日在旁处为官,也算是多认识一个朋友,继续道:“只要是照着规矩办的就不怕出错。左副门大人不必忧心,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问属下。” 虽说是室主,而今也是正七品的官员,他又低声道:“照着以前副门主的规矩,身边是可以配两文一武的先生、镖师,先生相等于衙门的师爷,镖师就是你的护卫,长老们则是相反是一文两武的配额。” 左副门吃惊,没想还有这福利。 室主笑道:“请先生、镖师的钱,一半由自己出,一半由门中出,门中账房给先生、镖师发放的是每月六两银子,早前的长老们每年又领年例赏红,他们一个零头就够支付先生、镖师们的银钱。右副门也有一文两武的先生、镖师,不过是她的弟子,故而右副门是拿自己的银钱支付他们的月例,可认识门主身边的水仙、海棠,这二位姑娘一个是右副门的弟子,一个是越郡玉堂主的弟子。” “可不是她们的大造化么,因着右副门和玉堂主的推荐,就到了门主身边服侍,世人皆知,门主待身边人最是仁厚的。听说水仙姑娘就给她家里的父母兄弟置了一座上千亩的田庄,又在她老家镇子上新建近十间店铺,而今是她老家镇子上出名的大户。还有那海棠姑娘也是如此呢。所以说,别瞧着早前她们是当弟子的,可都是大造化呢。” 左副门惊道:“你家门主出手阔绰这是知道的,可她的账上很是清楚,她把近三年的账可都交出来了,哪有银子打赏身边人?” 室主呵呵笑了起来,见周围无人,这才低声道:“你是新来的,你不懂这里面的内情。除了百乐门,我们门主还有一个本事,那就是写《策略》。” “《策略》?”左副门更意外了。 室主道:“门主虽体弱,要说本事,天下间难得有几个男子与他比肩。这天下排得上名的商贾都受过百乐门的恩惠,劳门主动笔量身编撰一套《策略》,低则五万两文银,高则三百万两纹银。” 左副门道:“这可真是天价!要这么高的价,他们也乐意?” “乐意,当然乐意了。寻上门来请门主帮忙的,多是生意不顺,难以经营,一套《策略》快则三月,慢则一年,签定契约,大家都能看到效果,无论是天下第一酒坊的杜家,还是江南云锦山庄,他们的成功亦有我家门主的功劳。这两家是最早受我们门主帮助的人,杜家有我家门主的三成份子,云锦山庄亦有三成份子。” 他颇是得意地道:“早前门中有个叫作刘铁牙的,原是李盟主手下的掌柜,这些年也发达了,成了江南的商贾之一,是金记大钱庄的女婿。” 左副门突然忆起近来各家官家夫人、太太屡屡往金记大钱庄跑,就是想学萧家,把自家的店铺托人代管,听说比市场价要高出一倍又三成的收益,“如此说来,你家门主也金记大钱庄也有交情。这种善因的是云五公子,而今却连云门主也能说上话?” “早先便约定好的,各家只看金印,见金印就会帮忙。” 他听说说过那枚金印,小巧而制作精良,若想伪造难度太大。 室主又道:“那金印是数年前,天下第一的铸金印师金涛所铸,见过那金印的都说好,现今天下的出名商贾也都找他铸过金印,可谁家也没我家门主手里的那枚,那是难以伪造的金印,据说是我家前门主用血泪为引所铸。” 金涛的名讳许多人都听说过,他最擅长的就是用金银铸造术,竟铸出来的东西,形同雕刻,却又比雕刻的更显圆润饱满,因有难以比拟的铸造术,一时被世人公认为天下第一铸金师,相传当今昌隆帝的一枚龙纹金印便是他所铸造的。 听室主说来,多是钦佩敬慕之情,云罗有钱,她根本就不需要动用百乐门的钱,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快速地扩展百乐门的店铺和生意,也让百乐门迅猛的发展着,现在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戏剧、短戏、相声、快板……一时间百花齐放,甚是热闹,也为百姓们枯燥的生活平添了几分乐趣。 这边正说话,左副门透过窗外,有一个妇人站在院门口问看门的官差:“可是百乐门公差房?” 官差指着门口的匾额不语。 妇人轻声道:“我丈夫是新任南长老蔡世藩,我特意来给他送点心的。” 官差道:“你稍等。” 蔡世藩从屋里出来,见到蔡大少奶奶面露不悦,他刚上任第一天,她就寻来了,道:“你不是去护国府参加订婚宴么,来这里作甚?” 蔡大少奶奶冷声道:“怎么?我就不可以来给你送点心么。” 如果饿了,走出北门,就能看到好些铺子,各式各样的铺子都点,还找不到一个填肚子的地儿。 蔡世藩领了她进来,将他一路领到自己的公差房。 公差房里很大,就像一间花厅,中间隔了一道屏风,里面摆了一张小榻,若是累了还能小憩一会儿,一边摆有书架,书架前摆了桌案、文书四宝等,墙上挂了一块装裱好的大匾,上面刻写着南长老的职责范围,一条一条地列举得清楚。 蔡大奶奶看着大匾,“我的个天,吴郡、越郡、闽郡、粤郡等都归你管么,年底还要抽签决定去另一位长老的辖区专找别人的不是?” 282 富贵穷家 蔡世藩轻声道:“你小声些,各郡送来的文书有一大堆,要看完弄清楚便得一两月,要熟悉起来就更不容易了。” 蔡大奶奶指着另一边摆有的桌案,“那边是做什么的?” “靠前面的是先生、镖师的桌案,后头是小议事厅。这只是暂时的,待城南大戏院建好了,便要那边去,到时候会有三间屋子,一间是我的,一间小议事厅,又一间是先生、镖师……” 蔡世藩道:“刚交接完了,今晚百乐门大酒楼有宴请,照着本门的规矩得带女眷一起。你今晚打扮得体些,另外,你回去再备两份礼物,前任东、南二位长老要离开京城,大家都要送份礼,算是替我们刚来揭风,替离去的践行,说是迎送酒宴。” 蔡大少奶奶坐了一阵,伸着脖子往外面张望着,各门上都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各人的官职,而云罗那个写着“门主公差室”。 她见屋里也没旁人,壮着胆子近了房门,却不想里面传出一个女子冰冷的声音:“谁?” 虎妞打开房门,见是蔡少奶奶,正要喝斥,却听云罗道:“让她进来。” 一边,坐着水仙和海棠,两个都在拨弄算盘珠子,云罗手里则拿了一本簿子在看,她搁下书道:“蔡夫人找我有事?” 蔡大少奶奶尴尬地笑了两声,道:“金记大钱庄分铺的刘大东家要见了盖有你金印的差事单才肯帮人代管店铺?” 云罗已猜到了她的来意,令人沏来茶水,起身坐到议事厅里。 蔡大少奶奶审视了一遍,这处和蔡世藩的公差室是差不多大小,连里面的摆设亦都相近。“家里的店铺做什么亏什么,公主,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也是在京城运河码头大仓库进的杂货、买的绸缎,别人家的价格就比我们的便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人家的生意火红,偏我们就亏成了什么。不是来找你帮忙么,金记大钱庄京城分庄的大东家非得见了你给的差事单才肯帮忙。” 云罗勾唇浅笑。 蔡大少奶奶道:“说将铺面托给刘大东家代管,就能高出一倍又三成的房租。这就如自家做生意小赚一般,我还听说要是店子里有货,请他们的账房查看过后,估的价位亦都合适。这不是找你来帮忙么?” 各家官夫人们被什么亏什么,亏得有些怕了,收手得早的,一早不做生意,把店铺租出去让别人做。可那房租着实太少,遇到陪嫁铺子多了,统共每季亦有不少的收益。 云罗唤了水仙来。令她取了一张差事单,盖了金印,又在背后用碳笔写了几行小字,大致是说需要办理的事情。“明天你拿了另一半去找百乐门大客栈的大管事,他会领你过去。没有熟人领路,怕刘大东家不愿见你。” 蔡大少奶奶连连欠身,“公主,多谢了!”抿嘴审视周围,捧着茶盏浅呷了几口茶水,“今儿去宴会上,大家都在说……没想广平王也是一样。分明是他和退,倒成公主攀高枝提出和退了,连我家大少爷都说,你写的那首词极好,虽什么也不说,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女人的骨子里总有几分八卦的天性。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例外,现下的蔡大少奶奶亦是如此。 “我瞧过零陵郡主,样样都比你差远了。” “但她身体好,不像我是个出名的病痨子,是个活一日算一日的人。” 只这一点。她就不能嫁人为妻。 想到此处,云罗莫名的一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蔡大少奶奶轻叹一声,“好人有好报,你心地仁厚,又最善良,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的。” “借蔡大少奶奶吉言。” 二个相视一笑,又寒喧了几句。蔡大少奶奶生怕云罗不知道萧家的事,道:“萧家二房搬到城南萧宅去了,姑母、姑父这回很生气啊,走了也好,往后各过各的,这些年没少打刮大房人的西风。” 萧家二房的人住在嘉勇伯府,下人们的吃用、花销及几位主子的月例都是由大房出钱,如今这一走,大房是不会再管了。 “二房的庶女初冰,三月二十嫁给董佑为妻,人家家里有两房侍妾,连孩子都三个了,早前以为娶不上体面的官家小姐,听说把两房侍妾暂时送到乡下庄子,怕得过大半年才会接回来了,一看就是个麻烦的。” 初次与蔡大少奶奶相识是在广平王府的订亲宴上,可那时大家在一处作诗词,表演才艺助兴,此刻才是真实的蔡大少奶奶,她甚是津津乐道地说着萧家的事。 海棠来报:“公主,禧公主来探你了,人在院门外,马上就进来。” 蔡大少奶奶起身告辞,又去了蔡世藩的公差室,蔡世藩皱着眉头道:“你怎还在这里?” “我来瞧你,你不高兴么。你就是爱面子,不就是张口的事,硬是不说,这不,公主给了我一份差事单,让我明日去找大客栈的大管事。”虽与蔡世藩说话,眼睛却瞅着外面进来的慕容禧。 慕容禧一袭华贵的锦袍,一瞧就是刚去参加了酒宴,蔡大奶奶记得,自己离开时,慕容禧可在人群中,所有的太太、小姐都簇拥着她,她的妆容最为艳,却不算太浓烈,这种艳是张扬的,就像是一只五彩的凤凰。配上她的身份,就越发抢眼了。 慕容禧在宫娥、太监的簇拥下近了云罗的公差室,身后的宫娥还捧着一个瞧上去像是点心的大盒子,近了公差室,云罗迎了出来,笑问:“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想你了,就想来瞧瞧。上回你送了那么多的礼物,我还没谢过我呢。”两个人手拉着手,说着话儿就进了公差室。 慕容禧抿着嘴,好奇的四下审视了一番,又打量着云罗,一袭干练的装扮。“打开看看,可喜欢我给你备的礼物,当是向你道贺晋封公主的礼物,天朝到了这辈的公主里就你和我,我们可得像亲姐妹那般交好。”音落,她先兀自笑了起来,笑声响亮。 云罗看她的样子,似乎过得很快乐,低声道:“驸马对你好吧?” 慕容禧脸色微变,“男人就是个无耻的东西,给他点面子,就能上房揭瓦,和你哥哥相比……”她没说完,面带痛色,也许在她心里,云五公子便是最好的,她低低地道:“要不是为了念云,本宫才懒得理他,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就要飞上天了,云五的才华不比他强多少倍,也没见人家怎样。” 听她说话,定是夏候适何处又惹她不快,正没地方发泄呢。 云罗觉着有些委屈,不能憋在心里,不如说出来的好,笑道:“他怎么惹你了?” “别提了,夏候家的人个个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今儿才知道,护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与夏候家有亲,这不,今儿零陵订亲,我婆母非要送份大礼,自个家里没有,指使莹儿到我那里讨,还想要我的珍珠衫呢,本宫偏不给,给了她一对汝瓷大瓶,居然说哪有人订亲送瓶子,我说这喻意,成双成对嘛。” 慕容禧长舒了一口气,“我现在都怨死父王、母妃了,这挑的是什么人,家里穷得叮当想,过完年府里的账房就说没银子了,要我拿钱出来付府中上下的月例,我都快被烦死了。婆母昨儿让莹儿来讨珍珠衫,今晨一早我去他娘房里请安,各房的大管事便说这也没了,那也没了,他娘拿眼看着我,那意思再是明白不过,要我拿钱出来呢。凭什么?一大家子吃饭,要我拿银子,有银子给不相干的人,我还不如孝敬我亲娘。 早前,我给她儿子摆脸色,她整日小心翼翼的,如今敬呼她一声‘婆母’,当真拿自己当长辈了。明儿开始,我就不去请安,本宫还是公主呢,本宫是君,她是臣,照着皇家的规矩是她来给本宫请安……” 慕容禧像在发泄,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从婆媳关系,又说她和莹儿之间的矛盾,然后又说到夏候家那个文酸的小叔子,看着她身边的漂亮宫娥念情诗,直酸得她想要发火,她令夏候适去告诫,没想他竟斗胆向夏候适要她身边的宫娥为侍女,说是侍女到了他身边指定会发生旁的事,气得夏候适将他训骂了一顿。 就算是皇家公主又如何,嫁了人也会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慕容禧道:“我想好了,回头见了皇伯父,另造公主府,才不与夏候家那一大家子住在一处,平白招惹气来受,有了我自个的府邸,我爱怎样都行,也过得自在。” 云罗指着桌案上的茶点,“吃茶用点心。” 慕容禧令宫娥递过大盒子,笑道:“打开看看。” 云罗拿了剪子,瞧着用包点心的纸装着,只是这盒子似乎大了,待得拆了纸,里面竟是一只锦盒,漆彩鲜亮,雕花刻鸟,栩栩如生,煞是华丽,启开盒子落到眼里是一只白色的珍珠衫,云罗顿时就怔住了,直愣愣地看着慕容禧:“你这礼物也太珍贵了,我可不敢要。” 283 骂人 “别!有甚不敢的,上回在萧家的宴会上,你送了我一身好衣裙,还送了我一套百花护的胭脂水粉了,拿着,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那老婆子知道我陪嫁里有两件珍珠衫,正打着这主意了,我就送你,谁让我们俩好呢。” 慕容禧嘻笑着,要云罗试试大小。 云罗没好推辞,照着她说的披在了身上,大小也合适,说是珍珠衫,就像是现代的一件毛纱勾织的镂空花纹小披风,胸前一系,慕容禧左瞧右看:“你穿上就是好看,多好看呀,要是我再把那件穿上,可不就是亲姐妹了。” 云罗拍了一下,众人吓了一跳,“上回说你要的黑玉抹额,我让大酒楼的大管事照着清单把我采买了,你先多坐会儿,我让海棠过去问问,因是一早预订,许是到了。” 海棠领命,出了公差房大门,叫了人力车,一溜烟往百乐门奔去。 慕容禧笑道:“凌雨裳早前说二月初八出阁,如今又改到三月初十了。” 云罗想着,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可瞧着又不像。“不会是谢家不愿意娶吧?” 慕容禧面露神秘地道:“听说谢家和安康大公主府早就是一个空壳子,连谢畴成亲的聘礼一时半会儿都置备不齐,抵押变卖了东西,这才凑了二万两银子,早前先帝、皇上赏赐的又不敢卖,只能卖祖上留下来的。他们这一延期,神宁就一个女儿,还不得把大半个家业给陪嫁出去,凌学武失踪大半年了,如今瞧来在外头是真做了和尚。” 谢家是空壳,云罗一早就听人说过。 慕容禧道:“她这回出阁,恐怕添妆的小姐是一个也不会去了。我到时候也令宫娥送礼就是,免得招了闲话。” 这原也是凌雨裳自找,出了去岁那接二连三的事。还有哪家小姐愿意与她深交。 蔡大奶奶要离开,站在院子里,就看到云罗公差室外侍立的宫娥、太监,屋子里又有几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在小心的服侍着茶水,云罗与慕容禧正说着话,小声说话,却大声笑着,似很高兴的样子。 蔡大奶奶想着自己的事办成了,却又想知道她们在聊什么,能乐成这样,心头纠结了一阵,正要回头去瞧,蔡世藩从屋子里出来。低斥道:“这是公差房,就和衙门差不多,你在这儿别人要说闲话的。你帮我留意一下,府里账房上有哪位先生最是机警、沉稳的,另外我还得自备两个镖师。” 蔡大奶奶唯唯喏喏地应着。走几步看一眼云罗的公差室。 蔡世藩站在那儿,望了一眼,回到自己的公差室。心里想,女人到底是女人,就是闲话多,居然能说这么久的话儿。 海棠从外面进来,抱了一只盒子。似赶得急,正喘着气儿。 慕容禧瞧着自己的黑玉抹额,“真是不错啊,式样也挺特别的,我喜欢,来。给我戴上。”迫不及待的让宫娥给她戴上,拿着金柄玻璃镜细细地审视一翻,指着头上的几支钗子,“这支取下,那一支取下……” 云罗轻叹了一声。从自己的案前小抽里拿出个木盒,里面有一把梳子,又有一瓶桂花油,另备了一瓶玉膏,“再被你折腾下去,你头上就变鸡窝了,让海棠重新给你梳个得体的发式。” 换作旁人,敢说她头发变鸡窝,慕容禧还不得大骂出来,因是云罗,笑道:“你知道我见不得好东西,这不是见着好看的了么,这一高兴就忘了。” 海棠一边挽发,一边抿了桂花油,越发将头发挽得油光发亮,乌黑如云。 慕容禧拿着桂花油闻嗅着:“这是哪家的,闻起来好像与我用的不一样。” “小孩子喜欢吃隔锅食,别人家的饭总比自家的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瞧你是别人的东西都比你使的好的,你既问了,我也不妨告诉你,这是稻香村的桂花香,喏,那瓶玉膏也是稻香村的。” 慕容禧扁着嘴,稻香村是寻常百姓女儿用的脂粉,“我还以为是百花坊的,下次不是百花坊的,你别往我身上用。” 她爱用贵重的! 云罗笑道:“你当我这公差房是闺阁呢,哪有这些东西,玉膏也是备来搽手的,谁让你往脸上抹了。” 慕容禧一脸懊悔,早知道就多问几句,抹手的东西被她抹脸了。 云罗觉得她这表情,给贪吃的孩子吃了难吃的东西一样,越发觉得可笑,“稻香村的东西,亦有好的,这玉膏、桂花香是专门为我订制的,因是订制价格就高出了不少,可不比百花坊的差。” “脂粉也能订制的?”慕容禧一脸苦相,拼命地擦拭着刚才抹了玉膏的皮肤,那样子甚是怪异。 “那当然,有句话怎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有勇夫。瞧把你恶心又紧张的,敢情倒像抹了狗屎……” “这话也是你这做公主的人能说?” “为甚不能说,你刚才那表情分明就是那样的,还怕我说?” 慕容禧觉得和云罗说话是一件又轻松又有趣的事,没有半分的负担,想说什么话都成。“既是好的,回头你也帮我订制一些,我不搽脸,只用来抹手。”她看着镜子里的新发式,可数的几样头式,多一样嫌太繁复,少一样又太稀疏,一条黑玉抹额,显得几分诡魅,“听说上回,萧家两房太太欺负你,气得你犯病了,我真想冲到萧家去骂人,却被夏候适给拦住了,直说那是萧家的家务事,外人不便掺合。” 云罗抬手让左右退下,只她和慕容禧,她低声道:“那回,我算是领教什么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了!嘉勇伯追着我问,云五公子真是我的孪哥哥,逼问蔡氏她当年是不是不生了龙凤胎,问她把他真正的嫡长子弄哪儿去了?” 慕容禧骂道:“真稀罕!他就没想过,蔡氏会骗他。” “许是没想过,我为了替蔡氏解危,就骗说云五是我。” 慕容禧瞪大眼睛,不可能是云罗,曾有一度不是发生了有人摸云五公子宝贝的事,女子哪有那玩意儿。 “我一片好心,替她解了危,她倒好,反过来说这是我秘密,要张扬出去,你是知道的,这生意人最重诚信,无论真假,我都骗了人,到底不好。竟被她借此要胁,见她领人闯到内室拿东西,我也不敢支声。现在想来,也觉得生气,你说我干吗要做什么好人,替她解危,就让嘉勇伯去逼问,看她拿什么话来解释?” “这蔡氏当真没良心,你帮她解了危,还拿这事要胁你!”慕容禧一脸怒容,仿佛是她自个被欺负了一样,看着桌上自己头上撤下的首饰,“给我个盒子,我得把首饰装回去,你这儿的珍珠抹额不少,我先拿三条。” “拿吧,挑了式样好的拿。那几条是蔡夫人、徐夫人几个准备的,你见了她们让她们过来拿。” 慕容禧总是挑三条,却挑了五条,虽都是珍珠抹额,式样却没有完全一样的,她拣了自己喜欢的,把装抹额的盒子一倒,将十余条抹额倒在一边,装了自己要的东西及先前头上撤下来的头饰,竟有满满一盒子,“这些多少钱?” “你送我一件珍珠衫,倒问我这几条抹额多少钱?” “那不成,我们虽是姐妹,我可不能占你便宜,我可不是萧家那些白眼狼,你帮了他们,还反被他们咬一口,云罗,你等着,我这就到护国公府去帮你出气。” “得,你玩得高兴就好,我可不想你白讨了闲气来。” 慕容禧令贴身侍女进来,“给云罗公主付二千两银子。” “别,没这么多,给一千两就行了。” “一千五百两。” 让她少付些,偏要多付,云罗拿她无语。 云罗令水仙接了银票。 慕容禧领着宫娥告辞离去。 水仙道:“门主,禧公主挑走的东西值多少银子?” “大概一千多点吧。” “她是不想欠我,而我也不想欠她呢。算来算去,倒是我占了她的大便宜。”音落,云罗突地忆起了一件事,忙道:“你快把她追回来,我还有件事要问她呢。” 水仙应声,提着裙子追出来。 慕容禧刚上车辇,听水仙一说,沉吟道:“什么事呢?” 再回到公差房,云罗依是拉她坐下,小声道:“你陪嫁店铺的生意是不是亏了?” 慕容禧面露诧色,“你叫我进来,就为这事?” “你以为呢?” 慕容禧怀疑是她身边哪个侍女说的,愤愤地盯着门外看,她们不晓是什么事,个个互望,然后垂眸。 “别瞧了,与她们无干,是我听豫王世子说的。没有个进项,光用积蓄,哪经得住用呢。”她顿了一下,拉慕容禧坐下,低声道:“我给你一个法子,明儿你去找万通牙行京城总管事,说你愿意把自己名下的陪嫁店铺托给他打理,每季给他三成五的赚头,你手里的大小管事、小二全都交给他管,再与他签一纸合约。” “四成赚头?”慕容禧张着嘴巴,“铺子里亏着呢,哪有赚头呀。” 云罗伸手,给了她一枚爆栗,“你还不信我呢,萧家、蔡家把铺子盘给了金记大钱庄,许了高出旁人一倍又三成的房租,你这个是房租的五倍,若是好了,许能更多。” 284 知身世 ps: (ps:(*^__^*)亲爱的书友君大人,如果喜欢这文,请支持和关注哦!一枚推荐票、一次收藏、一张粉红票、一句评帖……一次打赏、一路订阅,都是你对水婶和该文的支持!) 慕容禧不愿相信的瞪着眼睛:“真有这种好事?” “瞧你这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云罗笑了一下,“我与万通牙行有些交情,是我介绍过去的,他们万不会多拿你的钱,这是双盈之局,你扭转了困局,别人也能获利。也许前三月差些,但定不会亏钱,第二季、第三季就能赚钱了。你若有心,回去后把你的陪嫁店铺房契都整理一下,再列出清单来,一式两份,明儿一早,让你身边最可靠的下人带着,我让水仙持了我的《介绍函》过去找人。你可不能说出去啊!” 各家夫人、太太的陪嫁店铺生意都亏着,有机会帮自己身边人一把,云罗又何乐而不为。 昔日她成立大商会时,也没想到当各地商家联手之时,会给别人带来这样的处境。 慕容禧连连道:“知道了。” 心里却是欢喜的,毕竟她也看重云罗这个朋友。 在慕容禧的心里,到底还有云五的一方天地,那是她今生第一个喜欢的男子,留在记忆里的是永恒的美丽。 “记住了,带有店铺的房契、店契过来,还有你整理的清单一道,这清单得两份,可别少写多写了,末了,得签上你的大名确认上面的店铺数量是对的,当然,你能出面自是最好的,万一你这个粗心大意的,少写或多写了。别人不接手,这不是闹了笑话吗?你若有印鉴,也要在上面盖个印,过去还得与人签代为打理的契约。” 慕容禧心下我乐着。到底还是顾着她,她早前来便听萧、蔡家两家的人神神秘秘,想来也是这事儿,道:“你真够哆嗦的,签了契约、房契、店契还是你的,一般三年、五年、十年期的,你瞧着签就行了,我觉着你是个懒人,一下签五年、十年也成。” “你当真哆嗦!” “你想着凑热闹,我也不留下。赶紧的走吧。” 慕容禧带人出来。 两名侍女道:“公主,云罗公主叫你回来说什么?” 慕容禧不说,只道:“去护国公府,本宫要去骂人呢。” 她领着侍卫、宫娥,浩浩荡荡地回到护国公府的订亲宴上。众人很快发现,慕容禧去而回来时,发式变了,额上戴了一条漂亮的黑玉抹额,正合了她的艳妆,显得魅惑无双。 她大摇大摆地经近蔡氏与蔡大太太和身边,扭头骂道:“白眼狼!萧家都是些白眼狼。人家好心为你解危,竟拿那事要胁,本宫可真是服了!” 早前以为是骂别人,蔡氏一听这话,这分明就是和她说话嘛。 萧初雪顿时就跳了起来,欠身道:“不知公主为何这么骂人?” “本宫就骂了!难道本宫骂得不对。哼!萧夫人,你不怕我张扬出来,最好跟本宫走!” 萧初雪轻呼一声“娘”。 蔡氏不知是什么人,只得跟了慕容禧走到一边,慕容禧令服侍的侍女远远儿呆着。低斥道:“云罗公主为替你解危,便说云五是她,你信吗?云五可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儿!她要不这么说,嘉勇伯逼问你他另一个儿子去哪儿了,你解释得出来吗?可你倒好,居然拿这事要胁!蔡氏,你就是只白眼狼!你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云罗,还好意思去抢人的银票,真丢人!她能找到自己的亲哥哥,难道会不知道自己并非你的亲生女儿?你这脸皮还真厚的!” 蔡氏听她厉斥,虽说小声,可这语调全都是瞧不起,她瞪大眼睛,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你说云罗公主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找到她的孪生哥哥,哥哥却不是你萧家的孩子,这么明显的道理,她会不懂?你还真有意思,不知感激,还反来要胁,也就是她可以忍气吞声,若是换成本宫,闹开就闹开,看你如何面对嘉勇伯,一旦闹开,没脸面的还是你。本宫告诉你,你要再敢找她的麻烦,别怪本宫不客气!”慕容禧扬了扬头。 蔡氏嚅嚅地道:“既然她知道,为什么还给我们银票。” “她是念旧的人,谁让她顶着萧家女的名头,总不能让旁人说了闲话。蔡氏,本宫就是看不得你欺负她!往后给本宫好自为之,掂清自己的份量,有朝一日她寻着自己的父母亲人,哪里还有你的份,她对你们萧家已经够好了,她的病是怎么来的,你清楚,本宫也清楚。还有,虽说你们萧家养了她几年,可她却让你们萧家能过上近百年的好日子,就这一点看,她根本不欠你们萧家分毫,相反的,是你们萧家亏欠了她,欠她一份健康,欠她一笔巨额钱财,欠她一片真心。” 蔡氏没想云罗知道这些,早前还打着要借云罗替萧初雪谋门好亲事,不说嫁给亲王世子,嫁给某亲王府器重的公子也好,各亲王府除了世子,还有一名宠爱的公子能得郡王、候爵,郡王有一州封地,候爵为五县,这也是风光无限的。 慕容禧又骂了句“白眼狼”,调头离去。 蔡氏只觉如雷轰顶,原以为这是不为人知的秘密,没曾想竟被慕容禧给捅破了一层纸,云罗知晓她不是蔡氏所生,知晓她与萧家其实没有关系,却拿了银票出来。若她不知道,蔡氏还能要她做这做那,可现在她再也没脸见云罗了,更怕这事被张扬出来,到时候萧家的颜面尽损。 萧初雪看慕容禧远去,这才走近蔡氏,“娘,出了什么事?禧公主为什么骂你呀?” “她知道,她居然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不说,只是在忍耐,面上不说,心里一定是恨透了吧。一定再不想理了。” 蔡氏沉吟着,呢喃着,失魂落魄地,脑海里掠过当年如何偷走云罗的事。不是自己的到底不是,她又曾那样薄待她。 什么云五公子是她,那根本是她为了会她解危才这样说的? 而她呢,还可笑拿这事去要胁。 她一定在心里笑话,一定在看萧家的笑话。 蔡氏想到深处,身子一晃便要软倒,萧初雪却一把扶住了她:“娘,你这是怎么了?” 蔡氏抓住萧初雪:“你姐姐……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她不会再对萧家好了,也不会再对你好了……” 萧初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紧紧地扶住蔡氏,“娘,你怎么说胡话了。”她伸手捧住蔡氏的脸颊,急唤着“娘”。 也许是片刻,也许是良久。蔡氏方再惊愕、茫然无措中回过神来,看清站在面前的是萧初雪。 “娘刚才你说姐姐不会再对萧家好,这话什么意思?” 蔡氏道:“今儿为娘累了,告辞离开。” “娘。” 身为亲娘,女儿被人退亲,而男方与另一家权贵订亲,可她还来参加了宴会。这是什么荒谬和讥讽的事,如果被退亲的是萧初雪,任是对方下了多诚恳的请柬,她是绝对不会再来的。宴会上,那么多夫人打听云罗与慕容祎退亲的事。 “萧夫人,早前不是云罗公主与广平王订亲么。怎就退了呢?” 蔡氏像在说与己无干的旁事,“是和退,听说是商量和退的。” “早前有人说是云罗公主退了广平王,可今儿许多人都说是广平王退了云罗公主。唉,虽说是和退。只怕当真是广平王先提出来的呢。” 蔡氏也觉得像是慕容祎退亲,刚与萧家退亲,回头就与护国公府的李筠竹订亲,人家这是寻好了对象才做的,点点滴滴都证明是慕容祎先退亲,偏外面的流言满天,而她竟似与己无关。 云罗是真的生气了吧,知道她不是亲娘,所以才会这么平静,把她的秘密告诉了慕容禧,不,也许是慕容禧一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世,云罗不是说过,慕容禧与云五公子有过一段感情,只是后来云五公子死了。 蔡大太太见蔡氏失魂落魄地回到宴会,轻声道:“你这是怎了,刚才都好好的,这会子脸色这么难看。” “大嫂,我得回去了。” 她领了萧初雪要走,萧初雪道:“娘,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会说,姐姐不会再帮萧家了,还说知道了什么,娘,你那话什么意思?” 蔡大太太一听,莫不是出事了,否则蔡氏不会这般模样。蔡大太太与护国公府的李夫人告了辞,起身追至,终是晚了一部,嘉勇伯的轿子已经离开,心头有些不放心,蔡大太太叫了自家轿子,跟随着到了嘉勇伯府。 上房偏厅里,蔡氏无力地依在暖榻上,萧初雪一脸急切地追问着,一路上还问过好几遍,可蔡氏就是不说,一个字也不说。 萧初雪斥退左右,跺着脚道:“娘,你到底怎了?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呀!” “她什么都知道,却没有说出来,我们萧家做了那么多对不住她的事,她的心里一定是恨极了吧?如果没没把偷到萧家,她就不会受伤落下心疾;如果不是将她独自留在江南,她就不会遇上她的亲生哥哥;如果不是……”蔡氏想着,一颗心乱成了麻,萧初雪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语无伦次,自言自语的蔡氏,越发着急,却又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上房院门外,蔡大太太到了。 蔡婆子道:“大太太正与四小姐说话呢,大太太似有些不舒服。” 蔡大太太进了花厅,萧初雪道:“大舅母快劝劝我娘,也不知道禧公主说了什么,她吓得不轻,这会子尽说胡话呢。” 285 真凤转世 (ps鞠躬求粉红票了(*^__^*)谢谢紫语依依一次性投出2枚粉红票!谢谢根本解决投出的粉红票!书友亲,如果你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蔡氏想着以往点滴,小时候的云罗很招人喜欢,曾有一度,是真的拿她当自家的亲生女儿,可是后来她去了江南,便是亲生女感情也淡了,而她又生了初雪、元顶、元庚姐弟三个,自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再后来听说她死在了大火里,当时她是难受的,很快也就忘了,当成了从来不曾有过那么一个人,直到她的重新出现,又带给她一份惊喜,尤其听说她是天下首富的百乐门主,便想多从她身上弄些银子来,好给自己的儿女。 她怎么就知道了呢! 还没弄到银子,她就被昌隆帝收为了义女,还被赐了皇族姓氏,成了当朝的公主。 蔡大太太轻声道:“明珠,你这是怎了?出了什么事?” 蔡氏的祖母几年前与世溘逝,蔡家两房人分了家,曾经的大太太就成了老太太,大奶奶就成了大太太,卫氏如今在府里人称蔡大太太。 蔡氏讷讷地看着蔡大太太,“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却装得这样的好,她又一次帮我,可我伤了她,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再也不会搭理萧家了,否则她不会把这些事告诉给禧公主……” “你说谁?”蔡大太太一头雾水,想来肯定是大事,“是说云罗公主么?不管怎样,你都是她亲娘,她没有不管你,不管她这些弟弟妹妹的道理。” “不是!”蔡氏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刚把云罗带回家时,她生怕云罗人小,不经意与萧众望说错整日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儿子,她也把她忘了,可现在她想云罗能再帮衬她一把,好歹帮衬着她给初雪与元顶物色更好的亲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什么不是?” 蔡氏带着哭腔。悲痛地道:“她不是我女儿!” “就算她现在贵为公主,可你还是她亲娘,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 “不是!”蔡氏急着,感觉心头有猫儿在抓,“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是弟妹帮我从寺庙里偷来的孤女。” 蔡大太太一听,竟有这么大的事,忙小心地看着外面,朗声道:“我与你们家大太太说话,任何人不得进来。” 外面服侍的下人应了。 萧初雪拉着蔡氏。“娘,你是不是糊涂了,姐姐怎会不是你亲生的呢,怎么会呢?” 蔡大太太又追问了类似的话。 蔡氏捧着胸口,这事儿连禧公主都知道了。想来知情的人应该不少,“她不是我亲生女儿。昌隆八年年初,我从钱塘赶回临安府为祖母贺寿,晴儿在途中染了风寒,待我请来了郎中,却晚了一步,晴儿就没了。我痛不欲生。那时二哥在京城传来消息,说伯爵爷做了大将军,他近三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敢说呀……” 蔡氏悔断肝肠,细细地讲了朱氏如何帮她把云罗偷出镇海寺的事。 萧初雪不可思议地看着蔡氏,她一心视为亲生的姐姐却不是真的。她的亲生姐姐早有她没出世前就夭折了,她喜欢这个姐姐,仰望着她,敬重着她,她出手阔绰。给她银子,给她好东西,总是那样宠溺她。萧初雪提高嗓门,大声道:“你胡说!胡说!她是我亲姐姐,是我亲姐姐!就算她是公主,还是我亲姐姐!”萧初雪哭着冲出了偏厅。 蔡氏知道,萧初雪喜欢云罗,自打云罗入了宫,就与蔡氏说了好多回,要入宫陪云罗,现在突然知道不是她亲姐姐,萧初雪接受不了,竟哭着冲出了家门,传出一串呜咽的声音,这样的悲切,如此的伤心。 蔡氏含着泪,讲完了云罗如何成了她女儿的事,满是害怕地道:“禧公主已经知道了,她说云罗知道这事,云罗在那场大火之后遇到了她的亲哥哥,云五公子怎么可能不告诉她呢?” 兄妹俩长得那么像,一样的出类拔萃,一样的优秀。她什么都知道了,而她们却是那样待她的,害得她吐血犯病,如果是亲生女儿,谁会忍心这么做,如果亲生女儿又怎会守着那么多的银票不交给父母长辈? 她对萧家有戒心,同样的萧家对她也不是真心呀。 蔡大太太面露难色,“这算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还在皇上面前替我们家世藩说好话了么,否则世藩哪里能谋到这么好的差事?” 蔡氏轻问道:“大嫂,我该怎么办?要是伯爵爷知道我骗了他那么久,一定不会原谅我的,还在云罗那儿,我原想让她帮伯爵爷一把,让她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听人说,皇上也是很喜欢她的……”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还想着明儿就带着萧初雪去百乐门的公差房见她,如今她还如何有脸面去见云罗。 蔡大太太眸光流转,“你也真是,这么大的事,怎不事先告诉我们一声,今儿一早,大奶奶还去了公差房找她,听说已拿了帮忙的差事单子,唉,我还当她是亲外甥女呢?到了如今,可如何是好,这事是万不能被伯爵爷知道,他那火暴性子要是知道了,少不得打骂你,哎哟,这可怎么办呀?” 姑嫂二人叹息了起来。 蔡氏道:“当初是弟妹出的主意,把她偷给我的,这些年为了这事,她也没少威胁我,真不是我的意思,她逼我的呀!大嫂,你可要帮帮我,到了如今,我该怎么办才好。要是她真翻脸,跟我索要银子,我可哪里有钱还她呀。” 蔡大太太想着,如果是自己,有这么一个能干厉害的养女,自然会倍加疼着,笼络着她,为自己的儿女、丈夫谋得更多的利益,如此就算她知道了,念着自己对她好,总不好点破,更不会生出异心。 蔡氏道:“禧公主一顿责骂,我当时就傻眼了。她刚回来的那会儿,我试探过,问她为什么叫自己云罗,没想到,她回我说,她师父有几个弟子,而她排行第六,原是叫云六的,可这名儿不好听,就取谐音叫云罗,相反的她还来试探我。我当时只以为她是真的不知道,没想到,她瞒着了我,不仅如何,伯爵爷追问我云五的事,她骗我说,云五就是她,目的就是为了替我解危……我真糊涂,居然拿这事要胁她,要是她不给银票,我就要张扬出去……” 肠子悔青了! 蔡氏心里发慌,她能猜到萧众望一朝得晓实情,少不得要和她闹。 萧众望好脾气,要是招惹到了,爹娘不认,着实让她觉得害怕。上回出了那事后,萧众望便出手打她,要不是元顶兄弟在,指不定还会闹得多凶。 蔡大太太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没了主意,我回去问问你大哥,他见多识广,定会有主意的。”她一脸凝重地道:“这可是大事,再不能说了,初雪那儿你也得稳住,倘若真的捅破了这层纸,再无转桓了。我听人说,当年她一抵京城就遇到了泥菩萨,还要给她批命。” 蔡氏点头。 蔡大太太道:“泥菩萨说什么了?” “他说,她是女中至尊的富贵命,是九天五彩凤凰转世,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命格,就是她的父母都要因她名垂青青史,百世流芳,说她有梨花之姿,咏絮之才……” 蔡大太太没想会是这样的命格,“这不就是说……她是要做皇后的么?要真是如此,你也真够糊涂的,有这么一个女儿,管她亲生还是抱养的,你得好好的捧着呀,怎么能伤她的心,她若得了荣华富贵,还能帮扶你几个亲生的儿女,她要是在皇帝耳边说几句,便是你巴结几十年得不来的……你呀,这么大的事,怎就不让我们知道。 要不是那回上元佳节,婆母多喝了几杯说什么你家初云早前有泥菩萨批命,连泥菩萨也说得不准,这孩子竟没了……现下看来,可不是准的么?她压根没死啊!” 云罗离开钱塘前,蔡大太太还想让她与蔡世荃订亲呢,现在想来,哪是她儿子能够肖想的,那是皇后命格,自得嫁入皇家,还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命,她又喜又急,又气又恼,这么大的事,蔡老太太知道,朱氏知道,可就是她不知道。 蔡氏道:“她……身子那个样子,我哪知道她有没有这命。” “怎就没这个命了,泥菩萨是什么人,那可是批命极厉害的,但凡被他批过的,从未出过差错。宁可信其有,云罗这儿咱们两家都还不能得罪,还得想法结交、讨好,你要不稀罕,我还稀罕呢。你先等着吧,别再说漏了嘴,要是传扬出去,弊大于利,问了你大哥,我就过来找你。” 蔡氏愣愣地坐着,那天她还真是鬼迷了心窍,居然忘了泥菩萨批命的事,她依然记得,泥菩萨讨百金卦资时,曾说过“别舍不得百金,他日百个、千个都能回来”,可不就是回来了,云罗在江南地,收入门中的商人,那几年的孝敬就有一千万两银子了,就算花销了一些,蔡氏手头也有无数的银票,光是每年的利钱就得不少。 可谁会嫌银子多呢,想着早前一千万两银,而今只剩不到七百万两,这花销得也太快了些,她心急呀。被朱氏那么一闹,她又少了不少银子,而今不过是五百多万两。照这速度,生怕过几年就使干净了,她可是有三个儿女呀,眼瞧着孩子就大了,置陪奁,备聘礼,这些都得花银子。 286 送钱 这一刻,曾经模糊的东西又一点点清晰了起来,蔡氏越想越觉得自己行错了,开罪了一个最不该开罪的人,可那时候,想到她天下首富的名头,想到她手握的银钱,就想多弄些搁到家里好让自己的儿女过得更轻松、富足些。 蔡大太太回到蔡府,蔡家大奶奶已经回来了。 蔡家大奶奶细说了百乐门公差房里的事,“早前还以为和衙门比差了很多,进去一瞧,不比衙门差,世藩管着南边好几个郡呢,我打听了一下,一年得有不少银子的进项,朝廷那边也留着他的官职,也由吏部考评,不比在朝里当差弱。” 蔡大太太问了一些那里的事。 婆媳俩正说话,便有下人在外面禀道:“大奶奶,百乐门的弟子传话来,说是上回大奶奶请云罗公主帮忙买的珍珠抹额到了,让您去公差房取呢。” 蔡大太太凝眉道:“你可不能白拿了公主的东西。” 蔡大奶奶道:“自不白拿,原是一早说好的,珍珠抹额一条五十两银子呢,我订了三条。”起身告退。 不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云罗给萧家二房的可不少呢,好几十万两银子的东西都出去,早前还奇怪,怎么蔡氏就这么偏着萧家二房,原来里面还有这个隐情。 待蔡大奶奶到百乐门公差房时,听说云罗去了百乐门,只留了一个叫海棠的女弟子在那儿当值,等着他们各人前来取珍珠抹额。 蔡世藩一见她进来,蹙着眉道:“这一上午,你跑两趟了,没的让人瞧了笑话。” 蔡大奶奶见他要赶自己走,没好气地道:“谁来见你呀,我是来找公主的,上回不是托她帮我买珍珠抹额么,听说货到了。过来取的。” 这儿正说话,便见外面传来徐夫人的声音,因早前与守门的官差打了招呼,问了她的身份便放她和一名服侍丫头进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折入屋里,海棠抱了盒子出来,道:“公主离开公差房前说过了,蔡大奶奶三条,徐夫人三条。” 盒子里有几个瞧着还算得体的小锦囊,是用宫绸做的,没有绣花,瞧着也不错,各挑了自己的,海棠照实收了银票。 徐夫人道:“你家门主去哪儿了?” 海棠笑答:“百乐门那边有些事需要处理。” 正说话。便听到院门口有女人的说话声,却是郑氏、李氏与慕容祯的侍妾奉应到了,竟似不止三个女人在说话。 蔡大奶奶与郑夫人告辞出去。 近了门口,大家要进,却被看门的官差拦住道:“公主吩咐过了。豫王府的女眷可入,其他人在外面候着,这到底是公差房,还请各位夫人说话小声些。” 原本说着话儿的几人,立时哑然了。 郑氏挺着大肚子,被丫头搀扶着进去。 李氏跟在后面,一边站着芝姨娘。咬着唇道:“姐姐别忘了给婢妾也带一条,我付你银子的。” 一听说有好事,个个都想要,只因这抹额价底,还是从南边运过来的,紧着的想抢一本。哪晓得公差房的人不让进。 李氏不支声,紧跟在郑氏身后。 几个人坐在小议事厅里,各自取了三条抹额,郑氏拿着手里,觉得珍珠比市面上的更匀称、好看。式样也不俗,虽同是珍珠抹额,穿法、式样绝没有两条一样的,看来人家也是用了心,道:“还有多的么?” 海棠道:“真没多的了,早前原是说好的,每人最多三条,也是瞧了我家门主的面上,才没多赚钱。” 郑氏对奉应道:“你一人也戴不了三条,挪一条给我吧。” 奉应冷声道:“这式样不一样,我不知道换着戴么?” 她是五房的正妻,她可是大房的侍妾,也轮不到郑氏来教训。 奉应提高嗓门:“三条一百五十两银子,姑娘点点!”付了银子,将自己的三条珍珠抹额用小锦囊装好,最先一步迈了出去,谁不知道这样的抹额京城市价要二三百两银子,她不知道卖给别人赚钱么,凭甚要便宜了她去。 各取了各的,郑氏与李氏也出来了。 芝姨娘迎上李氏道:“姐姐,说好的,你可得挪我一条。”李氏不舍得,可巧芝最是得宠,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卢奉应那儿也有三条,你与她向来交好,让她分你一条。” 芝姨娘眉头一挑,“她哪里会给我,我早前可是与你说的,又没与她。姐姐好歹给我一条。” 李氏的性子绵软了一些,对于李氏让姨娘们唤姐姐,郑氏就看不起,她有了身孕后,五公子也抬了两个姨娘,可谁敢唤她姐姐,那都是唤“奶奶”,让姨娘们唤姐姐平白降低了自己,反抬高了她们。 芝姨娘缠着李氏要分一条,李氏不舍得,谁得知道,在京城的市价可不低,她凭甚要便宜了她去,李氏道:“你若要一百两银子一条。” 明明她们都是五十两银子拿的,为甚到了她这儿就要一百两。 李氏道:“外头这样的得二三百两银子呢,你不要就到外头买去。”一扭头往轿子方向移去。 芝姨娘咬咬唇,啐骂道:“都掉钱眼子里了,还是自家姐妹呢。”拿了一百两银票递给李氏,李氏打开小锦囊,这个看一眼,那个看一眼,每条虽都是珍珠的可式样各有不同,竟是条条都不舍得,芝姨娘急了:“银子都收了,还不给东西。”一把夺过一只,拿了就走。 李氏追了后面,“我另给你一条。” 芝姨娘只不说话,收了高价,还这条不舍,那条不给的,懒与理她,自己先进了轿子。 蔡大太太待蔡明瑾,夫妻俩小声地说了云罗的事。 蔡明瑾听罢道:“不能吧?” “怎么不能了,这事是你妹妹亲口与我说的,现下正懊悔着,说是不该做错事伤了云罗的心。你倒是想想办法,好歹挽回几分,若真撕破的脸面,以你妹夫那孩子还不得闹翻天。” 蔡明瑾想到云罗不是他的亲外甥女,怎会不是呢?现在想来,好像还真不是,否则那个云五公子怎么说。“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就去找人家,而今得罪了人,要不是被禧公主斥骂,她哪里会想得起来,换作我是云罗也不愿再搭理,我看呀,还是不理的好,她如今是皇家的公主,早前我还奇怪着,为甚皇上连姓氏都给她另赐,只怕也是知道这事儿的。” 蔡家人稀罕这样的亲戚,见屋里只他夫妻二人,又说了泥菩萨的批命。 蔡明瑾道:“你说真的?” 原想不理就不理,万一被泥菩萨批中了,这可还真丢不得,因着女儿嫁给皇帝,做了皇后,一朝一变,就是国舅、皇亲国戚,封候晋爵的比比皆是,这可是会福荫好几代人的。蔡明瑾此刻亦动摇了起来。 蔡大太太道:“我叮嘱了她,叫她莫要再说出去,你快想想法子呀。” 蔡大奶奶从外面回来,欢喜地拿着珍珠抹额,因蔡大太太知晓这事,不好再吃了独食,二人见她进来,立时止了话,她欠身道:“婆母,这珍珠抹额当真好看,可以戴头上做抹额,还可戴在脖子上,也是不差的,我从云罗公主那儿分了三条,孝敬你一条。”双手奉上。 蔡大太太接过,从里面取出一串来,上面一串细珠儿的,下面是串粗珠儿的,坠儿也是枚更大的珠子,下面坠下六根不到二寸长的银细链流苏,道不出的精致好看,“我这把年纪了,戴头上不大得体,夏天的时候当项链戴脖子还不错。” 蔡明瑾问:“多少钱一条?” 蔡大奶奶道:“五十两银子。” 他伸出手来要瞧,蔡大太太递过,他看了一眼,越看越凝眉,“这坠儿上的是南珠。” 蔡大太太惊道:“不会吧?” 蔡明瑾道:“不信你自个看。” 蔡大奶奶面露诧色,将南珠当珍珠给她?她可担不得呀,虽说是收了银子,从来也没人这么做过。 珍珠和南珠的价格那差的可不是十万八千里。 蔡大太太道:“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旁人巴结还巴结不上,你倒好,五十两银子就要买人家的南珠坠儿项链。” 蔡大奶奶原想这事儿蔡大太太知道了,不好藏私,本想讨她欢心,反平白地惹了训斥。 蔡大太太唤了婆子来,又取了一千两银票道:“另两条给我瞧瞧。” 蔡大奶奶递给了过去,蔡大太太细细瞧了一眼,这一串是上面都有银链儿,中间有一串珍珠,在额上的位置上是从一寸尺到三寸的流苏,正中央的三条细银链三寸流苏坠着一枚大红色的玛瑙珠子。 蔡明瑾道:“这样的首饰,在京城可不止五十两银子。” 蔡大太太道:“得二三百两银子。” “公主说,她认识琼州珠宝商人,从他那儿拿的货,皆是五十两银子一串。” 蔡大太太道:“你瞧这样,五十两银子拿得下来么?”又让婆子再取了二百两银子来,道:“别人帮忙买了,怎好让人亏贴了去,你把银子送过去吧。” 287 愧疚 蔡大奶奶接过银票,只觉得纳闷,要在以往以蔡大太太的性子,还巴不得多贪点呢,今儿倒奇了,竟不贪便宜,还拿银票出来,让她补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蔡大奶奶满腹心事地乘轿过来,正下来便见着徐夫人的影子。 徐夫人甚是愕然:“你怎来了?” 蔡大奶奶道:“我一回家,我婆母就将我训了一顿,直说我占了公主的便宜,你是不不知道,有一条竟配了颗南珠坠儿,这不,她非要让我过来把价儿给补了。” 徐夫人道:“我的也是呢。唉,你说这公主,也不明说,我的一条上面也有颗南珠坠儿,不知道别人的是不是呢?” 她们的三条,可都海棠直接给她们的,别人的是自个挑的,许不一样吧。 海棠一人在,二人要补银子,海棠道:“公主说了是五十两银子一条,我可不好收了你们高价。” 蔡大奶奶道:“不收这银子,我便不要了,快收下吧,回头我婆母又该训我不懂事了。公主帮忙买了东西,怎好要她再贴钱的。” 海棠争执不过,只得收了。 郑夫人也一样补了银子。 蔡世藩一上午就见他妻子出出入入地来了三回,这会子当真不高兴了,走出屋里,愤愤地盯着她瞧。 郑夫人扮了个笑脸,“你们夫妻说话,我先回了。” 蔡世藩音虽低,却带了几分犀厉:“你把公差房当菜市了?” 蔡大奶奶知今儿这事换作谁都会不舒服,轻声道:“不是有事么?也近晌午了,你该回家用晌午饭了。” 正说话,便听到一阵铃声,就听有人大叫着:“散班了,散班了……” 坐班即是朝廷官员们去衙门当差,散班则是结束了,可以回家吃饭了。 蔡世藩拉着妻子就往外走。后面传来了一阵笑声,他倍觉丢脸,“以后再不许你来了,弄得我面子全没了。” 蔡大奶奶辩驳道:“我不是有事么?” “你能有甚事?一上午进了三回。你好歹给我留几分面子,行不行?我今儿头天上差,你就弄成这样,回头别人怎么看我,还以为我真拿这儿当菜市。” 蔡大奶奶再不敢说话,一趟又一趟的跑,她也不愿意,不是一回一样事么,现在想来,干吗急着跑来拿珍珠抹额呢。明儿或后日也能成啊。 夫妻二人刚回府,蔡世藩正想着吃了饭就去,那边需要熟悉的事也多,都在文书里记着,不仅得看。还得记牢,刚捧着碗,上房就传来话:“大老爷、大太太请大爷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蔡世藩快扒了几口,想一口气吃完再过去,下午还得去趟公差房。 片刻间,老仆在外面又催了两回。搁下碗就往上房去。 蔡明瑾问:“百乐门公差房还好?” 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是说公差房办差的条件还好,亦还是说那里的人还好,话问得有些模棱两可。 蔡世藩道:“就跟衙门差不多,文书比衙门还齐全,我负责南边吴、越、沪、卫、粤、闽六郡。” 蔡明瑾点着头。道:“这可是最繁荣的几郡了。” 江南最是富庶,沪、卫两郡也不可小窥,再有粤、闽二郡多有货船往返,这不是因蔡世藩到了才如此,而是一早就分划好的。 “我看过了卷宗。每年这几郡都有一两起造假账、贪墨的大管事、分堂主,最是个难管的,而每年一过八月,就进入交叉巡视中,除了我,另有六室里的两人随同一起巡视,皆是抽签决定,临出发前,谁也不知道和谁一起,但因抓住了差子,有额外赏银拿,大家少不得更用心。” 蔡大太太好奇道:“抓了别人辖区的短,会怎样?” “抓住一处错,查清楚了,百乐门会将出问题之处的一年收益中的一成赏给发现问题的长老和巡视员,而出现问题的长老则被扣罚二万两年底赏红。门规详尽,分工明确,没有含糊。管理也颇是严格,瞧着比在官府衙门还严三分。” 一处问题罚二万两,所以每年到了这个,各位长老都尽力多走几郡、几州,多查几处。蔡世藩今日瞧了一上午的文书,早前还讷闷为甚百乐门发展这么快,如今全都瞧明白了。 蔡明瑾吐了口气,“虽是严些,可也能锻炼人。你管六郡,得了空也没就离开京城四下走走。我一早也帮你打听了,听说长老们很少呆在公差房,一过三月,就会纷纷去自己的辖区巡视,六七月时才陆续回门中公差房,等着交叉巡视。” 蔡世藩疏了口气,如今瞧来,里面的月例也算是可观的,道:“父亲叫我过来商量什么事?” 蔡明瑾定定心神,看着蔡大太太,夫妻交换眼神,彼此会意,用眼神推攘了一番,蔡大太太面露忧色,把云罗的事细细地说了。 蔡世藩很是意外,“云罗不是姑母的女儿?” 云罗三岁时被蔡氏偷回去做女儿,如今算来时日不短,至今才传了消息出来,即便两家是亲戚,要不是蔡氏今儿惊慌失神说出来,恐怕没人会想到。 蔡大太太又将今儿慕容禧在订婚宴上骂蔡氏的话说了。 蔡世藩道:“要真是如此,我得辞去百乐门南长老一职,我不能平白欠她这么个大人情,若是亲表妹还好说,可现在知道不是。”他又如何好意思再给去罗添麻烦。 蔡大太太道:“已经去上差了,何必这么固执,既然进去好好干就是。” 蔡世藩道:“我还是请辞回朝堂,毕竟今儿大奶奶就求了她帮忙,不好总扰人家。” 蔡明瑾指着一边的座儿,示意他坐下,道:“叫你过来,是商量一下你姑母和云罗的事。” 云罗不仅是她的名,如今也是她的封号,直呼封号也不算犯了忌讳。 蔡大太太道:“这事原是你姑母做得不对,她现在早就后悔了。这些年,她是真心拿云罗当女儿的。” 蔡世藩却知道不是,若真拿对方当女儿,怎会把人气得生病,这是哪个母亲也干不出来的事,明知她有心疾,要胁、逼迫全都用上了,这事一张扬出来,蔡氏当真里外不是人。 蔡明瑾着急,想到蔡氏还在嘉勇伯府等消息,要不是真没主意了,怎会求上娘家人帮忙。早前原是与朱氏商量,可近来也不知怎了,两房人闹得很僵。萧家二房的人如今搬至城南萧宅住,听说临走的时候,蔡氏与朱氏又呛了几句,蔡氏不许朱氏离开,非让她交出什么银钱来,还是萧众望喝斥住了,二房的人这才离开的。 蔡明瑾道:“你好歹出个主意。” 蔡世藩平和而带着责备的目光扫过父母,轻声道:“都到了这地步,如何好意思再求人原谅,云罗当真做得很好了,一早知晓实情,即便再三被伤,可生病的时候,还给了萧家大房、二房各位爷、小姐银票,听说大房庶女每人都得了一万两银票,这么多,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京城中,买一个半大的清秀丫头也才五两银子,要是买一个漂亮的、二八年华的姑娘也只几十两银子,云罗此举,可不是大方的么。 蔡世藩面露不喜地道:“换作是我,可拉不下面子去求人原谅。” 蔡大太太轻骂道:“这不是让你过来想主意的么,要不是想要挽回,何必让你想主意。” 蔡明瑾见他不肯多说,轻叹了一声。 有下人禀道:“大老爷,三爷回来了。” “请他进来!” 蔡大太太又把云罗的事说了一遍,蔡世荃一直在想明明是男子,怎么又变女子了,心下愕然,原来还真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人家是孕生兄妹,难怪长得这么像,那容貌是男子时,风度翩翩,孱弱风流;是女子,如花似玉,动人心魄。 蔡大太太道:“你大哥脸皮子薄,正要辞了百乐门的差使。” 蔡世荃惊道:“大哥,听说那可是多少人打破脑袋也得不来的,既然谋到了,吏部可是将下派到百乐门的官员纳入考核名单的,与地方官员一样,皆是每年考核,这说明只要干好了,同样可以晋升官位。” 蔡世藩气哼哼地道:“我可不好意思再烦扰云罗公主。” 萧家人那么做,分明就是以德报怨,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萧世荃轻叹了一声,道:“爹、娘,我听人说,皇上可宠着云罗公主呢,赐了她随意进出宫门的令牌,还允她行走户部,又允她襄助翰林院修改戏本,你们想想看,自古以来,哪个女子能得到如何重用的,便是嫡亲的皇家公主也没有这样的。再则,她有才华,翰林院、都察院的人都念着她的好。” 蔡世藩依旧不说话,感觉这事很丢人,伤害了人家,回头又想要巴结人家,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我觉着,还得让姑母设法子挽回。这倒好办,姑母亲自做些她小时候爱吃的点心,喜欢的衣物送去,她许能念着她小时候得姑母呵护、照顾,不至太过绝情。你们想,明明伤了心,可病中还是见了萧家的两房人,连萧家二房的庶出子女都各得了二千银子,她是个心软又大度宽容的人。” 只要抓住了对方性格里的弱点,定不会做得太绝。 蔡世藩再也控制不住,“正因为如此,还有脸去巴结人家,求人家原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288 比你可爱 蔡大太太不悦了,挥手道:“叫你来是想法子的,你不愿想法子就抓紧离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蔡世藩面带怒容地离去。 蔡明瑾微微点头,“还是设法挽回她的心,好歹日后还能多个照应。你告诉明珠,让她想办法对云罗公主好些,能对她多好就待她多好,她难见云罗一次,妹夫可是能常见到的。有时几句温心话,比送贵重东西还管用。亲手做的衣裳、鞋袜、她小时候爱吃的东西,都可以送去嘛,她入不了宫,可以送到百乐门公差房去。” 蔡大太太一一应了。 用过了午食,蔡大太太又到了嘉勇伯府。 萧众望去了练功房,蔡氏生怕露了馅,装病说胸口疼,躺在偏厅窗下的暖榻下睡觉。听说蔡大太太到了,这才翻身坐了起来。 蔡大太太斥退左右,将萧大爷的意思给说了。末了,叮嘱道:“可不许孩子气,往后还指望云罗公主帮衬初雪姐弟三个呢,你不为自己想,便是为了他们也得待公主好,这话不能让别人说了。” 蔡氏点头。 萧初雪想着自己喜欢的姐姐居然不是亲生的,还是她娘从镇海寺偷回来的孤女,云罗方三岁就学会了读书识字,这么小的年纪,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做到,为什么就不是她亲生的姐姐呢? 她是那样的好,回家时给她送金柄玻璃镜的礼物,这可得不少银子,又拿银子让她去买百花坊全套的脂粉,还给了她二十万两银票…… 对了,一定是二房的人挑驳的,要不是二房的朱氏挑唆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萧初雪越想心头就越烦。 * 午后,云罗查看了整理出的账目,一边是收入总账,一边是支出总账,支出的多是今年新建的店铺。有正在修的,有的是直接买下了店铺正在重新装修。 正看得专心,花无双领着蔡世藩进来道:“门主,南长老说他要请辞。” 云罗审视着蔡世藩。这是许多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差使。 请了二人到小议事厅里坐下,海棠奉了茶点。 云罗道:“蔡爷可真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我想请辞百乐门的差使回朝廷去。” “原因呢。” 她不是他的亲表妹,早前想着许能帮衬云罗一把,可现在一直以为的表妹原来不是他表妹,他怎么好意思再呆下去,早前想谋百乐门差使的官员,如今都在说,不来也好。来了要被女人给管着,着实太不方便了。 花无双道:“南边共辖六郡,可都是极好的。你便是利用在百乐门当差的几年与这六郡的商人处好关系,认识六郡官场的人物,对你往后大有裨益。百乐门的规矩是多了些。正因为这样,大家各尽其责,才会相处融洽。” 既然来了,花无双便觉得是件好事,再则这三个人里头各有特长,由他们接掌,哪个江湖门派里有朝廷委派的命官。没有,百乐门这可是头一份。 云罗道:“明儿你可以不用来上差,后日再回话吧,要是后日你的主意未改,照矩递份辞呈。左副门、东长老、南长老的人选是由皇上指定,并非是我说情的缘故。” 那日。昌隆帝提到人选时,则在刻意试探云罗,若不熟识的,她自会说不了解,既然了解便照实说了。徐绩性子孤傲。到时候巡视各地这种性子可是要吃大亏的,但蔡世藩更为务实,行事沉稳,正是长老的不二人选之一。 “百乐门不只是朝廷接管的皇商,皇上借着百乐门是在试手,时机成熟,派入百乐门的官员将来要派上大用场的,皇上这是在借着机会锻炼一批能臣,今年是你们三个,明年还会有其他官员进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你再想想,如果后日依旧拿定请辞的主意,我不会拦着。百乐门虽然爱惜人才,但不会为难人。”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即便是昌隆帝选派来的,而朝廷最不差的便是进百乐门的人。 蔡世藩怔在那儿,听她一说,这原是昌隆帝给机会锻炼他们,要是真的请辞,便是辜负皇恩,更有负皇上的器重与信任,于他个的感受,自是该请辞;可又想到朝廷,想到皇上,就必须好好呆下去。 “了晓天朝各郡的百姓疾苦,这可不是寻常官员可以体察到的民情。有些事,可别光顾着颜面,更要思量长远。你以为颜面,可别人想的是另一回事,别以你之心度他人意。” 云罗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 蔡世藩只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以为是欠了云罗的人情,可云罗想的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 大家都在奇怪,百乐门成了皇商便罢,门里的人居然还都成了朝廷命官,虽不领朝廷俸禄,全是有等阶的。 蔡世藩抱拳道:“门主和右副门议事,属下告退!” “这事不急,到后日回话你还有一天多的时间。” 这日,蔡世藩照常呆在自己的公差室,想着云罗的话,反复思量,觉得颇有道理。想了大半个时辰,蔡世藩便决定不请辞了,决定次日往今儿一样,早早坐班当差,哪怕只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看百乐门的档案、文书,了晓他所主管的六郡情况。 公差房里很静,来了一群人便顿显热闹,吏部左侍郎与豫王世子自外面进来,人未至,就听到吏部左侍郎,大喝一声:“皇上口谕!邱敏之、孔熙仁、蔡世藩接旨!” 几人齐齐移到院中,吏部左侍郎道:“皇上怜惜各位大人,特赐师爷、护卫襄助!” 话落,同来的文官、护卫自动地化成三人一组,静立在一边。 慕容祯道:“皇上说了,往后他们几个领两份俸禄,一份由百乐门出,另一份朝廷发放,官职保留,各位大人好运气,今儿赐的护卫全都是正七品的护卫,这几位师爷也得是从七品的编修、编撰。” 三人齐呼:“谢主隆恩!” 蔡世藩想到云罗说的话,再没有请辞的半分念头。 各人领了自己的人回到公差室。 早前几人都还在想,尽快挑了人就带来,不想皇上就赐下来了,很显然对于百乐门的事,皇上比他们更清楚,皇上不让他们用自己的人,而是用朝廷的人,连他们全都是有官职品阶,可见皇上对百乐门的事很上心。 只是云罗那没有说明白的话到底是什么呢?皇上他日有重用,他要锻炼一批真正的能臣,想到这儿,蔡世藩有些雀跃,面上并无喜事,而是与进来的三个人说了百乐门的规矩,又让他们自己看。 慕容祯进了云罗的公差室,二话不说,摸了几张银票搁到桌上。 云罗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一个个都往我这里送银票。” “拿着南珠当珍珠卖,你也不怕亏死?” “你不是知道,我最喜欢拿钱去砸,没想今儿没把人砸昏,倒砸出不少银子来,我这回砸的全都是有钱人。”她笑语嫣然,歪头道:“值五千两银子么?” 旁人不占她便宜,他又岂会讨占这些?府里的几个女人拿了九条珍珠抹额,其间有五条东珠的,虽只一粒东珠,可东珠可比珍珠贵多了。他不想让她小瞧了去,至少在她的面前,他得更像个男人。慕容禧也从她这儿拿了五条,有三条是东珠的,她乐着去讨好豫王妃,一眼就被辩出来。 另几个女人还在暗乐,直当云罗傻了,拿了珍珠当东珠卖,慕容禧觉得云罗这么做肯定有用意。 “还有禧公主那儿的三条呢。” “她可不需要你付银子,一早就给了。那才是真正有钱的,今儿送我一件珍珠衫。” 慕容祯看着她屋里的摆设,书架上的书籍亦有不少,“你与禧儿说什么了,惹得她跑回护国公府骂嘉勇伯夫人,听说当时就把人骂跑了。” 云罗愕然。还以为她是随便说说的,当真跑过去骂人了。 “也没什么,就想着有些事与其让别人告诉她,不如我说,这不正巧有早前嘉勇伯追问云五公子是不是他弄丢的儿子一事么,我就告诉她了,说为了替蔡氏圆谎,就说那人是我,没想那日蔡氏拿这事要胁我。她许是听了气不过,跑过去骂人!” 她吃吃笑了起来,感觉慕容禧虽然年纪不小,怎的像个孩子。 “还是喜欢她一些,她比你就可爱……”云罗一出口,先自笑了起来,低头沏了杯茶给她。 慕容祯道:“瞧不出你的本事够大,百通牙行的人都肯卖面子给你,禧儿让母妃一道把府中店铺一并交给百通牙行打理呢,还说明儿一早你的人就要带她去签契约,赚头至少是三倍房租,管事和小二还用她的人,但生意上的事全得听百通牙行的意思。” 云罗道:“不愿意就罢了,你们豫王府最是个有钱的,可不像那几家赔不起啊。” 她在户部的时候,就听几个官员在感叹,说现在各家的生意都不好做,女眷们的陪嫁铺子也亏损得厉害。 慕容祯语塞,“这倒奇了,我们做生意亏了,难不成交给你们来打理,就能赚。” “自然是真的。”云罗懒懒地道。 他双手抱拳,颇是认真的道:“还请公主赐教。” 289 美食街 ps: (ps鞠躬求粉红票了(*^__^*)水婶左看看,右看看,粉红票票在哪里?书友亲,如果你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白了他一眼,“先说绸缎庄,同样的绸缎,质地一样,有的人价格最实惠,不仅实惠还能做出让人满意的式样来。一,这里面进货的渠道不同。” 官太太们多是京城运河码头大仓库那边进货,虽能有点赚点,却赚得不多,但他们不同,他们是一船一船地从江南、从各绸缎织造坊进货,同样一匹布,官太太赚一两银子,他们就能赚至少五两银子。 “二,经商的原因不同。” 官太太做生意,就是想赚点银子贴补家用,而他们则是拼尽了一切想着如何把生意做精、做细,衣裳的款式、做工,都是最好的,也最能吸引顾客的目光。 “你们把店铺交给百通牙行打理,其实这是件好事,数年之后,你们手头的大管事早就把生意学精了,听禧公主说夏候家也是个空壳子,上月府中上下,上至老太太、老爷,下至跑腿的小厮,月例银子都是她出的。她现在正一肚子委屈呢,你可别回头说她啊。” 慕容祯面露异色,这么大的事,慕容禧没与豫王妃说,也没与他说,反倒告诉云罗,看来她是真把云罗当朋友。 “就算当日,豫王府陪嫁的东西多,可她一个人要养活一府人,哪里经得住折腾,瞧着她现在手里的银子,只出不进,没个进项,她能不着急么。这法子是我给她想的,你只管放心,百通牙行的人会打理好的。虽说给了三成五的赚头,禧儿不懂生意,她能赚点银子,手头有使的。她心里也踏实。虽说她是公主,朝廷有俸禄,可这俸禄一二十人用度还行,一府上下几百个人可是捉襟见肘么?哪经得住。” 慕容祯早前愿意把妹妹嫁到夏候家,就是看中夏候家的儿郎不纳妾这条。(.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此刻愤然道:“回头请奏了皇上,请皇上给禧儿另赐一座公主府,出府别居。” 他妹妹可是最尊贵的公主,哪里做过这种事,居然要她拿钱出来支付府中上下的用度。 “瞧瞧,还真是兄妹呢。连想法都一模一样的。” 云罗指了一下茶水,他捧起,大饮了一口,很烫,烫得想吐不出。只瞪着眼睛看云罗。 慕容祯道:“各府的女眷们,生意当真差得不成样子了?” 云罗点着头。 “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样子。” 这是他以前说的话。 “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 他微颦着眉头,双手一揖,嬉笑道:“请公主赐教!在下恳求公主指点迷津!” 这虔诚的模样,似乎在拜庙里的菩萨。直惹得水仙等人想笑,夏候逸则一脸拘谨地看着水仙和海棠,美女当前,怎么坐都别扭。因隔得远,他们亦不知道云罗和慕容祯说了什么,就看到慕容祯对着她作揖。 云罗抑住笑。“孺子可教。” 两人捧着茶盏到了小议事厅。 云罗道:“各家官太太们或多或少都有陪嫁店铺,她们即便会做一些生意,赚的亦不多,最好的法子,便是提高店铺租金。” 慕容祯吐了口气。“你提高了,商人们精得给狐狸似的,自会去找更便宜的。” “若是全城店铺都抬高价位呢?” 这可不易做到,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你一早就有主意了?” 她并不否认,点头道:“要垄断京城的店铺租金,这可不是易事,要让商人觉得有利可图,又得让官太太们满意,这需要细细地谋划。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所以你抛出了引砖石,金记大钱庄,然后是百通牙行?” 云罗微微颔首,“百通牙行不是,这是专门做各类生意的。” “金记大钱庄和另三家是,金记大钱庄抛出了诱饵,世人越容易办到的事,反而不感兴趣,太难的,他们做不到,就这样正好,不大容易却也不难。百通牙行是做正经生意的,我必须得写一份情真意切,请求他们帮忙的《介绍函》他们才会出手。” 慕容祯沉吟道:“你是想借金记大钱庄及另外三家,掌控京城的店铺房租,要抬高租金?” 云罗点头,“既然今儿你说到这儿,我再卖你一个人情,你可透出消息去,说除了金记大钱庄做这生意,还有城西的高记牙行、城北的柳生当铺也做代管铺面的生意,只是利头没金记大钱庄的高,这租金比现在的租金要高一倍。” 要是代管的多了,当占据到全城一定数量时,他们自然就能抬高租金,达到她所说的双赢之局,不仅官太太多得了银子,商人们也有利可图。 “他们会抬高到多少?” “这个要看往后的情况,总得让人家也赚点钱不是。” “你给他们出的主意?” “只是偶尔闲聊的时候说了这么几句,主意是他们几家拿的。” 慕容祯觉得这主意好,惊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总不能让官太太们过得越来越不好,涨点房租,她们手头就能富裕一些。” “这样一来,货物不会涨价吧?” “涨的只是房租,听说神宁府给凌雨裳准备最多的是田庄,店铺是兴国街、旺国街上的几家,其他的铺子都准备转买?” 她分明就是又有什么主意了。 他看着她,静待后面的解释。 “神宁难道不知道谢丞相府就是个无底洞,再多的东西,也经不住他们折腾。安康大公主的身份不比凌雨裳高贵?连安康都拿谢丞相没法子,凌雨裳又能耐他何?神宁府要卖铺子给女儿置嫁妆,我就低价卖下,到时候房租涨价,京城的铺面水涨船高,而旺国街、兴国街上的铺面会租金太高,不好租出去,随着西市大戏院、美食街的建成,这两条街的酒楼会受到冲击,我正好赚下这笔钱,填补美食街的亏空。” 慕容祯惊道:“你要建美食街?” “不成吗?” 他仰头长叹,“百姓们还在议论,说西市附近建了那么长的围墙,整日的砰砰磅是要做什么呢?原来是要建美食街?” 云罗勾唇道:“你可不要说出去,这种事越神秘越好,到时候再统一出售。” 他追问:“你是不是一早就想好的?” “是。”她回答很轻浅。 他看着她,她整日的在想什么,几乎能赚钱的门道都被她想出来了,居然能想到借四家之手,抬高京城的房租、房价,而现在多少官太太被做什么亏什么的情况寒了心,家家都想租铺子出去,可实在太不好租了。 慕容祯道:“因为美食街的建成,是不是说,城西一带的客栈生意火红?” “对,这也是我在西市只建大戏院、大客栈的原因,这将是全城最大的客栈。” 两人又寒喧了一阵,慕容祯方才离去。 他得告诉豫王妃和慕容祯,可以把代为打理店铺的事交给百通牙行负责,虽然云罗没有说出百通牙行的大东家,他总隐隐觉得这人不是云罗便是大商会的李盟主,无论是谁,这都是稳赚不赔的事。 豫王妃见慕容祯乐意,当即就令清点了自己的店铺房契。 次日一早,慕容禧带着自己的、抱着豫王妃的,一道来寻了公差房,云罗遣了水仙拿着她的《介绍函》同往。 待郑氏、李氏得到消息时,已经是豫王妃身边的吕嬷嬷拿着店铺房契,又与百通牙行签下的契约回来了,二人才知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事,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将所有的店铺交给百通牙行打理,约法三章,从三月间再不过问店铺的事,待到每季季末,由百通牙行送账簿,按收益分银子。 夏候适后来也听说了这事,问慕容禧道:“这么好的事,你怎不告诉我娘,好歹把我娘手头的铺子也交回去。”这可是三倍房租一样的收益,这是最底的承诺,其他人谁敢这么承诺的。 慕容禧冷声道:“这事是云罗妹妹搭的手,我娘和我的店铺光京城这边就有几十家,还有洛阳城里的几十家,前后加起来得有近百家了,这么多的东西,全是承了云罗妹妹的情,人家才答应帮忙了,我哪好意思再多弄几家?七姑八姨都带上,这不是教别人笑话么?回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少嫁妆。” 一月她拿钱贴补家里,上上下下的月例银子就去了一万八千余地,虽说她嫁妆多,可也经不住这么花销。 夏候适早前最大的心愿,便是她有朝一日能接纳自己,可现在她是接纳他了,依旧对家里其他人心存芥蒂。 “这么好的事,你带上母亲一起也没什么,话传到她耳里,少不得要说道。” “她爱说便说,本公主怕谁,待回头皇伯父另赐了公主府,我就搬出去住。”慕容禧坐在铜镜跟前,用心地用黛眉膏描眉。 夏候适颇是无奈,“听说云罗颇有门道的,不仅与金记大钱庄的人能说话,百通牙行也承她的情,要不你想想法子,让她好歹把我娘手头的店铺找了代管的赚银子,莹儿瞧着大了,也要出阁,这些年里家里也过得拮据。” 290 讨好 “今儿听我哥说,城西的柳生当铺也做这事,比房租翻一番的价儿,我瞧着不错。”慕容禧顿了一下,“可别让我去找云罗,人家帮了我大忙,我再不好意思开口了。你不顾颜面,我可得要面子的。还有,我把店铺交给百通牙行代为打理的事,你可不要乱说出去,就是你娘儿那儿了也不能说,就说是和柳生当铺的差不多。” 夏候适道了声“知道了”退出她的闺阁,找了夏候夫人,说了柳生当铺的事,夏候夫人如获至宝,当即拾掇了一下,领着下人就寻去了,待她到了柳生当铺一看,等着办理的人可不止她,多是各家的官太太,也有些面生的小吏夫人。前头便有十来个人,有拿着锦囊的,有捧着盒子的,不用说那里头捧的都是房契,在接生意前,人家也要核对一遍,弄清楚你到底是不是这些铺面的主人。 不知道是谁,站在外面大吼了一嗓子:“金记大钱庄也开始愿高出市价一倍的价儿办理代管铺面,每季季末直接拿着契约就可领钱。” 这可是在钱庄,拿银票也最直接,立时有不少的官太太站起了身,原先十来个人倒去了七八个。 莹儿轻呼道:“母亲,我们也去金记大钱庄吧?” “不去!”夏候夫人似与人拗上了,她就在这家办,那家的门槛太高了,早前还一定要云罗的差事单子才肯接,那几间可都是高出一倍又三成的价,可他们却只愿高出一倍。大家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有门道没门道,就分出两个价儿来。 因走的人多,很快就轮到了夏候夫人,这家的大东家态度倒好,总是笑脸相迎,又有两个账房先生在一边估价。估的价也令夏候夫人满意。 * 这日辰时,蔡氏令萧初雪领着丫头来给云罗送吃食。 海棠吐着舌头,颇不愿相信,往公差房的院门外望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外头停了辆马车,依昔能看到两个年轻姑娘的身影。 云罗轻声道:“既然人来了,就唤她进来。” 水仙领了人进来,萧初雪好奇的打量着里面,脸上含着有拘谨的笑,如果是她亲姐姐反倒可以自在些,如果知晓了实情,心头总觉怪怪的。蔡氏原是要萧元顶送来的,可萧初雪怕云罗不肯见。 小冬道:“公主殿下,这是我家大太太亲自下厨做的糕点。是采的桃花做的桃花糕,你趁热快尝尝。” 云罗指着糕点,“雪儿,你还没吃吧,你也吃些。”她笑着。慕容禧的事她也知道,只装作不知,客套的应付着,打开小议事厅桌案上摆着的果盘、点心盘,“这里隔日就有百乐门大酒楼供的糕点、零嘴,也好着呢。回头可别再送了,送来送去怪麻烦的。我这里什么都有,一出门走几步就是大街,也能买到的。” 许是因为知晓了实情,萧初雪想反驳几句,却没有勇气说出来了。是呀,她什么都有。如今她的身份尊贵,是云罗公主,是百乐门主,还是正三品的官,一个女子当官。这是亘古未有的传奇。她也只在戏文上瞧过花木兰做大将军,女驸马做状元郎……这些事对她来说是那样遥远,而现下站在云罗的面前又觉得是如此的接近。 萧初雪拿了块桃花糕,“姐姐吃!娘说了,一定要我看你吃了才能回去。上回的事……”她垂首,脸刷地就红了,“娘和叔母早就后悔了,虽然发生了那些事,她们不是有意的,你不要怪娘和叔母,都怪那个朱婆子,居然胡说八道……” 云罗浅笑道:“我若怪他们,会在进宫前拿银票给你们?” 萧初雪愣住,很快欢喜地道:“姐姐,是真的么?你从来没怪过。” “人情冷暖,尘世沉浮,雪儿,有些事我比你更身有感触。”她伸手轻抚着萧初雪的脸颊,“你要走也吃两块,喝点茶水。往后别再送了,这里什么都有,莫被人笑话了。”她一转身,从自己的小抽里拿了只锦囊,“前些日子替蔡家大奶奶、徐夫人她们买了几串珍珠抹额,又可做项链戴,给你留了一条,拿回去戴着玩。可不许再送吃食来了,到时候别人瞧见了,会说:门主和我们的糕点不一样呢,这不是害旁人多心么?” 萧初雪心头欢喜,还想迟疑,可她着实也想有一条像云罗早前戴过的那种珍珠抹额,戴着头上多好看呀,夏天的时候还能当项链戴。 不等她拒绝,云罗已经一把塞到手里,轻声道:“这里是公差房,你可不好再来。今儿上午,南长老的夫人进出了三趟,害得他很没面子,结果下午就说要请辞,我与右副门劝了好久,现下才没再提。我虽是门主,也不能带头乱了规矩。” 萧初雪心里想着,就凭云罗对她的好,哪怕不是亲生,可这也是她姐姐,她就当成是亲生的,真心对她好,因为云罗得了好东西,也不忘给她留着。这么一想,提高嗓门道:“下次我就在大门外候着,我不进来就是,这样他们总不好再说。” “你呀。”云罗轻叹一声,“真拿你没法子。你人也见着了,早些回去,可不许在外头乱跑。” “是。”萧初雪甜甜地答着,也云罗说了几句,不敢误了她办差,就告辞出来,双手紧紧地捧着那只锦囊,上了马车,迫不及待的打开,用漂亮的银丝线串成,上下各有一串绿豆大小的小珍珠,中央是豌豆大小的,坠儿是一枚大红色的珊瑚珠子,打磨成水滴状,拿在手里,这珠坠摇摇晃晃,很是诱人。 小冬忍不住惊叹一声,“早前小姐还怕公主不理你,你瞧公主还是挂着你的,一来又得了件宝贝。” 萧初雪拿了金柄玻璃镜,往额上比划了一阵,让小冬给她戴上,越瞧越喜欢。 一回府,蔡氏就把唤萧初雪唤过去了,听说云罗又给了她一串珍珠抹额,直夸好看,又轻斥道:“怎又花姐姐的钱,她如今是朝廷的人,可不好再花百乐门的钱,这不是为难她么?” 小冬小心地瞅着蔡氏。 萧初雪道:“原是姐姐帮大表嫂她们进了一些,给我留了一条,直说我戴了好看,自家姐妹,她给的东西,难道我还拒了不成?” 蔡氏拿她没法子,只轻叹了一声,“你姐姐也怪不容易的,回头你也送她一样,好歹是你的心意。我瞧你的女红不错,回头给她绣样东西去,我亲自绘了花样子,是你姐姐喜欢的式样。” 萧初雪连连应声。 春姨娘侍坐在侧,身后站着萧初真。 萧初真忆起自己早前要给云罗绣东西,她的花样子是春姨娘画的,春姨娘面含着责备,萧初真忙道:“母亲、姨娘,我下去给二姐姐绣香囊去。” 蔡氏夸赞道:“都是自家姐妹,就得相扶相持。”拉了萧初雪在身边坐下,低声问道:“你姐姐都说什么了?” 萧初雪觉得也没旁的什么事,心里念着云罗的好,便照实说了。 蔡氏见萧初雪没受冷落,言辞倒也得体,轻声道:“下回去那儿,说话轻声些,听说那公差房里可有不少男人呢,还有你大表哥也在那儿,莫要让人瞧了笑话,也要避着外男些。” 萧初雪低声应承。 蔡氏道:“拿了花样子下去,去绣房挑了布料,再让绣娘们帮你配色。” 萧初雪欠身出来。 萧初真还站在一边,直气哼哼地看着她。 萧初雪瞪了一眼,侧身走过她的身边。 萧初真想着,萧初雪不过送了几块子桃花糕,就得了串珍珠抹额,早知是这样,她也跟着去,许是二姐姐没瞧见她,就把她给忘了。想到这儿,她气得牙痒。 春姨娘多得了二万两银子,又给两个儿女置成了田庄,近年的生意不好做,虽说买了店铺却是在乡镇上的,这些小地方倒也好做些,虽是小生意但勉强能小赚一点,做的都是豆腐铺、布店这样的小生意,所卖的布也都是寻常百姓穿用的料子,太好的料子乡镇上也不好卖。 接下来几日,连带萧初疏在内,都在给云罗绣东西,有绣帕子的,有做绣鞋的,还有绣香包的,竟似各赶各的似的,彼此连院门都少出了,云罗离开后,萧初雪又搬回了拱璧楼,而萧初疏、萧初真移回到怀璧楼的阁楼里,二人虽同在一楼,彼此各在内室里绣花,一日三食亦都在楼上。 萧初真绣得累了,跑去瞧萧初疏做的绣鞋,扯着嗓子取笑了起来:“真是难看死了,白底儿的,灰色的梨花。”问自家的丫头道:“你们可见过灰色的梨花,还灰色呢,二姐姐才多大,就选灰色的,你也不怕人笑话,送这么一双鞋,也要二姐姐穿得出去。” 萧初疏咬着唇,只不说话。 萧初真道:“二姐姐待你是好,可你绣这东西也太丑了,你好意思送出去,这不是在为难二姐姐么?” 萧初疏一把夺过绣鞋,“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你别来烦我。” 伸手推了萧初真出去,再不理人,只闷头做着自己的。 291 比翼莲枝当日愿 ps: 书友亲,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这文吧!谢谢。 初疏的奶娘上来,见她耷拉着脑袋又一脸怒容,这几年初疏又无亲娘呵护,没少被府里其他的小姐的笑话、欺负,就连二房的庶女都可以欺负她,但好歹二房的人还忌讳一二,毕竟这是大房的庶女。 能把初疏气得这般厉害的,也唯初真了。奶娘问道:“又被六小姐笑话了?” 萧初疏低声骂道:“以为她的女红有多好,她绣香包多久了,绣得跟团乱线似的,也好意思要送二姐姐。” 奶娘轻声道:“你别与她着气,各绣各的便是了。你和她比不得,该忍的时候还得忍,公主是个重情义的,你有姐妹情,她有姐妹义,但凡她多念你几分,等过两年,你就能谋门好亲事。” 萧初疏羞红着脸,“听说大太太亲手做了桃花糕让四姐姐送去,我也想去瞧瞧二姐姐呢。” “等你把绣鞋做好了,就可以亲自去了,到时候记得和她多说几句话。” 萧初疏拿着绣鞋,想到萧初真笑话她的事,左看右看一翻,“奶娘,你说这个真好看么?万一二姐姐不喜欢可怎么办?好像是素净了一些。” 奶娘道:“公主喜欢素雅的打扮,这种颜色也好配衣裳不是,做好了,你再装点几颗珍珠,这一下就显得高贵了。” 萧初疏点着头,早前被萧初真打击的不快立马就消失了。 姐妹三人各绣着各的,被萧初真那么一笑话,萧初疏好几日都不想理她,偏萧初真呆得无趣了,非得寻过来说几句话不可。 * 云罗依旧忙碌着,往返于户部、翰林院、归鸿斋、百乐门公差房。 再见到慕容祎,是在他与李筠竹订亲后数日。 她觉得已经过去了,可他不会这么想。 云罗入宫。他要出宫,在宫门口竟遇了个正着。 她穿着一袭随常衣裙,身后跟着海棠、水仙和虎妞。 云罗未说话,海棠却先一步打乱了平静。欠身道:“有些日子没见广平王,近来可好?” 他温润如初,轻声道:“甚好!” 云罗揭起车辇上的帘子,勾唇浅笑,“广平王忙着,告辞!”马车往宫门内奔去,再见他,他依旧有心痛的感觉,而她似乎早已忘却了前程往事,站在宫门口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的凝神。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与好到底形同陌路,甚至于连她和慕容祯之间的朋友都远不及。 慕容祎问监门卫道:“云罗公主近来常出宫?” 监门卫道:“常出宫。” 云罗得了昌隆帝赏赐的出宫令牌,有了这牌子就更方便。蔡世藩上回说要请辞,却再没提了。云罗和花无双只作没听到。 邱敏之因负责结帐室与新戏推广,进来也常往翰林院,主要是看新戏的事儿,想着是他新上任要推出的新戏,心头有此紧张,还特意请了大戏院两个戏班子的班主帮忙拿主意,结果很快发现这两位班主并没识字。颇有些气馁,只得自己召集了家人与他的两位先生帮忙把关。 慕容祎又问:“每天都出宫?” 监门卫笑道:“有时候大半日,有时候一会儿就回来。” 怎会是陌路,他们曾携手,他们也曾相拥过,慕容祎心头一紧。折身往翰林院移去。 掌院大学士正拿着一本改好的戏本翻看着,嘴里说着:“妙!妙!有了这些歌赋,整个戏就有了灵魂!这回再改后就可以呈给皇上御批了。” 慕容祎问:“云罗公主来过了?” 掌院大学士道:“不曾,是令她的侍女送回来的,说是戏本请杜绎帮忙校正。(.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几首歌赋当真是点睛之笔。”他说得很是欢喜,抱拳道:“广平王请便,在下得去整理了。” 慕容祎想着心事,手放在胸前,去不去找她呢? 翰林院的几个戏本,一个接一个地修改着,大大小小的学士们各忙各的,有写当朝历史人物的,有写民间传说故事的,分工明确,由他们先订初稿,再在院会上商量修改意见,人多力量多,近来颇见成效,云罗挑了几个认为差不多的戏本,送给了杜绎,今儿掌院大学士拿到的,是就他捉笔写的《燕太宗大战襄阳》的是一出武戏,这出戏对扮演者要求颇高,而京城分堂大戏院的出名小生,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几乎是根据他量身订制一般。 一番纠结,慕容祎到底决定去见云罗。 归鸿斋里,传出一阵欢歌笑语声。 云罗与韩德妃的侄女韩珠蕊说着话儿,又有郑贵妃娘家的侄女郑三小姐,她新近刚被郑贵妃接到京城来的。 韩珠蕊接过云罗递来的妆盒,轻声道:“听说百花坊的全套脂粉价格不俗,这让我怎好意思?” 海棠嘴快,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不是你托我们家公主帮忙买的么,全套三百九十八两银子,你给我四百两,我找你二两。” 韩珠蕊原想要是不收钱更好,谁不知道云罗最是有钱,被海棠这么一说,笑得有些尴尬。 海棠掏了二两银子,道:“往后这种小事,韩小姐告诉我就好,不必劳驾我家公主。这是店家找的二两银子。” 装作不懂,先把找回的银子塞给了韩珠蕊。 韩珠蕊令丫头取了银票,万分不舍地递给海棠。 海棠二话不说接了过来,一瞧竟是张五百两的,笑道:“我这就上楼找你银票。” 郑三小姐也托云罗买了一套,也付了银子,海棠依旧找了她二两银子。 都是年轻女孩子,最爱漂亮,二人亦都听宫里的嫔妃们说,几乎人人都买了百花坊的脂粉,对于身份低微的,买不了全套,便单买两三样。 小谭子道:“公主,广平王求见!” 二女互望,拿了各自的东西离去,刚出归鸿斋便见外面站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俊美得如同天上的星月,顿时就看直了二人的眼。 “拜见广平王!” 慕容祎见是两个如花女子,抱拳道:“二位小姐好。” 小谭子笑道:“广平王,里面请!” 云罗端坐在花厅上,面容里不喜不悲,就如他无数次见到她时那般。 他轻声道:“我来了。” “来了?”她似在反问,指着一边的座儿,“广平王请。” 易嬷嬷垂着头:“公主殿下,贵妃娘娘说了,公主的一言一行都得符合皇家金枝玉叶的身份,今儿便罢了,往后这归鸿斋里不得再见外男,就算是皇家的王爷也不行。” 昨儿,豫王世子也来了,她可没说这话。 这会子见慕容祎来,便多了一番说辞。 云罗道:“本宫省得了。” 昌隆帝膝下无子女,近来宫人们仿佛真拿她当公主了。 云罗道:“广平王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慕容祎从怀里掏出自己写好的戏本,“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写戏本,原想写小说的,又实在没有你那样文笔,怎么也写不好,就先写戏本了,一个是写皇上的,另一个是写贵妃娘娘与皇上的爱情故事。” 也亏得昌隆帝没有嫡出子女,但凡有这么一两个来,又如何容受得了慕容祎写贵妃与皇帝,却不写帝后情深的故事。 云罗令水仙接过。 她翻看了几页,道:“你先回去,待我改好,就搁到翰林院掌院学士那里,下次你直接从他那儿取。其实你既写了,建议可以让这两个戏本进翰林院的议事院会上讨论,这样也方便听取大家的意见。” 早前云罗担心,因是众人奉旨写戏本,怕写得不好,可后来才瞧出也是极好的本子,可见翰林院的大小学士个个都用了心的。 慕容祎还想与她说几句话,很显然,她不会再留他多坐了,支吾着道:“我与零陵……” “你不用告诉我这些,听说那是一个很好的女子,我替你们高兴。” 她不生气么,还是说已经过了这许多天,原要生气的事,已经不会再生气了。 他与李筠竹一订亲,郑贵妃就不大理他了,他知道无意间又开罪了郑贵妃,可李筠竹的出身、身份到底比郑三小姐好吧。 得不到最喜欢的女子,便做最有利自己的事。 慕容祎抱拳退出。 云罗,你真的放下了么?你真的就忘了曾经?不再如从前那般温和地说话,在你的眼里,我成了你的过往? 原以为薄情的是她,最后他却做了薄情人,她的不言说,不解释,只用一首词便打败了他,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最先背叛了她。 他曾许她的“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到底是做不到啊,所以真正薄情的人是她。“比翼莲枝当日愿”,那只是一个最美的誓言。 云罗看着慕容祎落漠的身影,不由得吐了口气,对于一个无法做到承诺的人,她不必再挂念,放下吧!她凝眉看着手里的戏本,看来他是很用心的,不仅写了,而且自己还反复的修改过。 云罗几乎是一口气看完了《贵妃醉酒》,她熟知的是杨贵妃醉酒,可手里的戏本写的是郑贵妃醉酒,将她的美写得淋漓尽致,更将她的醉后娇媚刻画得入木三分。 292 御花园陷阱 云罗睡到日上三竿,昨儿改戏本改到近四更时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正伸着懒腰,虎妞用她那无波无澜、无表情的声音道:“公主,今儿是德妃娘娘的寿辰,特请了公主、郑三小姐去道贺。瞧着时辰不早了。” 要不是近来已经习惯,冷不丁听到这声音,云罗会以为这是从地狱里传来的。 御花园里,百花盛开,绿枝如云,花团锦簇,道不出的繁华美丽。 韩珠蕊与一个二十岁左右一少年正立在凉亭外拜寿,“祝德妃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韩德妃笑微微地看着兄妹二人,韩珠蕊的容貌最酷似她年轻时候,颇得她心,而韩瑶台虽不如慕容祎的抢眼俊美,也没有慕容祯的男子气概,却是介于二者之间的,有几分儒雅,又不失阳刚。 韩德妃抬了抬手臂,“快起来!”扭头左右的宫娥道:“看云罗公主和郑三小姐过来没有?” 不待宫娥去催,便见不远处的假山后面,缓缓行来了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衣着好看的橙衣宫袍,身上罩了件闪光的珍珠衫,竟有道之不出的明媚姣好。而她的身侧,是一个正垂眸说话的少女,衣着水红色的春裳,越发显是娇妍动人。 二人近了凉亭,纷纷欠身拜寿:“云罗(郑非雾)祝德妃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韩德妃伸手笑道:“快起来,快起来!” 云罗起身,“今儿是德妃娘娘的生辰,云罗备了一份薄礼,盼娘娘能够喜欢。” 水仙捧着锦盒,递给了韩嬷嬷,又转与了德妃,她伸出漂亮的兰花指,轻轻一启。却见里面一串精致的珍珠项链,上面的坠儿是姆指大小的红玻璃,坠下了二寸来长的小珍珠串成了五条流苏,有风便摇。道不出的诱人。 所谓的白玻璃,外头是透明中微透出一些绿色,中央却有枚红珠子一般的东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韩珠蕊一瞧,只怕这珠子就值不少钱。 德妃笑道:“云罗公主有心了。快请入座。” “谢娘娘!” 郑三小姐亦拿了自己备的礼物,是一对翡翠镯子。“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祝德妃娘娘寿辰快乐!” 德妃道:“快免礼,请郑三小姐入座。” 几人各自坐下。 郑非雾捂嘴笑道:“今儿德妃娘娘是寿星,珠蕊素来最是孝顺的,只怕也送了寿礼。快给我瞧瞧,你送了什么?” 韩珠蕊不由哑然,虽是送了,可与她们送的东西比,当真逊色了不少。微咬着下唇。 正待开口,德妃指着自己耳上的一对东珠耳坠,“喏,一送给本宫就戴上了呢。” 韩珠蕊面有诧色。 郑非雾目光扫过韩珠蕊,又落在德妃身上,“这对东珠耳坠当真特别,娘娘带上更显高贵。”她移开眸子。看着云罗,好像在说:只怕没送呢。 云罗只不说话,脸上含着笑。 德妃道:“跟你们在一起,本宫觉得自己年轻十岁。来人,斟酒!” 云罗忙道:“德母妃,我身子有病实不能喝。”她含着笑。温和而轻浅地,父皇也不许我喝。” 自她入宫,从最初宫人的应付,到后来宫人真心的敬重,宫人们在发生改变。昌隆帝、郑贵妃也逐渐喜欢她,即便这喜欢里有旁的意思,但越发拿她当公主对待。 德妃身边的韩嬷嬷忙笑道:“公主,你以茶代酒,她们几个定是要吃寿酒的。” 云罗面露感激,捧起茶盏,起身与韩氏兄妹、郑非雾齐声恭贺:“祝德妃娘娘生辰快乐!” 德妃笑盈盈地道:“同乐!同乐!” 几人一饮而下,云罗一口去掉了大半盏茶水。 韩珠蕊嫣然一笑,“今儿这桌酒筵,是德妃娘娘特意令厨房准备的,那几叠凉拌花瓣是为云罗公主备的,那几样凉拌卤食是为郑小姐备的……” 郑非雾听韩珠蕊说话,云罗则耳听人说话,眼扫四方,这是从小就练就的,还记前世高考前夕,曾有国安部的人到她所在的学校招特工,她则因注意虽散而散,耳听四方,眼观八路被相中,只是后来在体检的时候,听说她的左右心室不对称,而最终被淘汰了。 德妃招呼韩嬷嬷满酒,韩嬷嬷怪异地与德妃交换着眼色,云罗看似在听韩珠蕊说话,实则这一幕已落到她的眼帘,韩嬷嬷微微颔首,捧着茶壶走近,突地一个踉跄扑了过来,云罗纵身一闪,韩嬷嬷扑在了韩珠蕊的脚下,这等情形,照常理,一旦跌倒是先顾自己,可韩嬷嬷却死死抱紧了茶壶,生怕茶壶被摔碎一般。 然,壶里的汁液还是洒到了韩珠蕊的绣鞋上,顿时便湿了大半截。 德妃秀眉微挑,愠怒道:“宫里的老人儿了,怎的如此不小心?” 云罗与身边的虎妞使了个眼色,虎妞一把扶住,云罗问:“嬷嬷不要紧吧?” 郑非雾道:“我也吓了一跳来,这一摔只怕不轻呢。” 郑非雾的侍女道:“韩小姐的绣鞋弄脏了。” 云罗大大地吸了一口气,闻嗅到空气里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又深吸了两口,目光锁定在韩珠蕊的绣鞋上。 郑非雾惊道:“什么香味,似花香,真香!” 韩珠蕊面色微诧,吸了又吸,忙忙问道:“这是御花园的花香吧。” 云罗道:“韩小姐的绣鞋湿了,不要紧吗?” 韩珠蕊望着德妃,神色微异,“不要紧。”心里暗骂:韩嬷嬷平日也算是个机警人,居然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韩嬷嬷忙忙欠身行礼:“云罗公主、二位小姐,老奴失礼了,给大家赔罪,我继续蓄茶。” 云罗站起身,勾唇笑道:“韩嬷嬷许是累着了,还是我来吧。”不容韩嬷嬷答话,接过她手里的茶壶,先给德妃蓄了茶水,手落在茶盖上,并无异样。再移到郑非雾处,手又移落到茶底处,用手一拧立马就发现其中乾坤。云罗不动声色,心下一沉,云淡风轻地正要蓄茶水,郑非雾已先一步起身:“我怎好劳公主蓄茶。” 云罗轻声道:“不就是一盏茶水罢了。” 郑非雾固执地道:“怎能乱了规矩。” 云罗见她坚持,笑着对水仙道:“你来!”抬手摸了一下耳朵,水仙示意,接过茶壶,替郑非雾蓄了茶水,走近韩瑶台时,水仙手上一颤,水便洒到了韩瑶台身上,韩瑶台倏地起身,忙掏了汗巾子拭着手臂上的水渍,一边擦一边忙道:“是茶水,不要紧、不要紧。” 水仙蓄了茶,欠身道:“韩公子,得罪了!” 韩瑶台不停地用汗巾子擦拭着,嘴里重复着:“不要紧!” 德妃笑道:“快吃菜。”她握起筷子,取了凉拌花瓣,搁到嘴里,这是蔷薇花的花瓣,虽是凉拌的,还是有一股稍稍的涩味,就是这样的吃食,她着实不知有什么好的,竟成了云罗爱吃的,御膳房的御厨也特意学了几样烹制花瓣菜的菜肴,或凉拌、或清炒,捧上桌时倒是颇是好看,吃到嘴里当真没什么好的。 韩嬷嬷从水仙手里接了茶壶,“还是我来。”用手一握,迎视上德妃的目光,不由得微微摇头,难不成刚才那一跌,里面的东西都倒得没了,那可是极金贵的东西,就指望着今次派上用场。 德妃的脸色微变,如六月的天气一般,先是一沉,眨眼之间又是一笑,又吃了两杯茶,德妃道:“今儿有几位后宫嫔妃要到我宫里拜寿,我这个东主岂能不在的,你们都是年轻人,且在这里继续吃着。” 云罗突地起身,面露不舍地道:“德母妃这便要回去了?” 韩嬷嬷道:“今儿是娘娘寿辰,怕是后宫嫔妃要去道贺的。” 德妃笑着招呼道:“你们慢慢吃,若需什么着人通禀一声。” “恭送德母妃(恭送德妃娘娘)!” 欠身行礼,云罗的目光落在水仙身上,只见水仙抬手轻抚着下巴,姆指与食指圈成一个圆,也就是事情做好了。 云罗用力地闻嗅,那味道似越来越浓,如同脂粉,又带着一股甜香,就像,像……正思忖着,便见郑非雾起身道:“韩小姐,我得回贵妃宫了,答应了她,要陪她一起用午膳的。” 云罗轻叹一声,“听说母妃头疼,也不知好些了没有,郑小姐,我与你一起去。” 韩珠蕊面露惋惜,看着韩瑶台,韩瑶台与韩珠蕊使了眼色。 云罗忙道:“韩小姐,你们兄妹难得一聚,且慢慢吃用。郑小姐,我们走!” 韩氏兄妹起身道:“恭送云罗公主!” 云罗先出凉亭,水仙不动声色快捷地塞过一个冰凉的东西,却是一块芭蕉叶,里面已经包着一些粘稠的液体,散发出醉人的花香,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玉蜂花蜜。 云罗轻声问虎妞:“你能把这东西弹至韩瑶台身上么?” 虎妞微愣。 云罗勾唇,一把塞到了虎妞手里,扭头与郑非雾道:“郑小姐,贵妃娘娘昨晚可睡得好?” 郑非雾面露忧色,“昨儿头疼了一宿,虽宣了太医来施针,却不大管用,这么些年皇上为了替贵妃娘娘寻着雪山冰狐,可没少费功夫。” 293 毒蜂蜇人 ((*^__^*)谢谢renwei1996、657muzi、玉米小怕怕、taemiki投出的宝贵粉红票!o(n_n)o书友亲,如果你手里有粉红,请投给该文哦!谢谢。) 两人正待迈出月洞门,只听凉亭里传来一阵刺耳的惨叫,蓦地回首,韩瑶台与韩珠蕊如临大敌,在凉亭里手舞足蹈,几名宫娥、太监更是抱头逃窜,韩珠蕊弃了绣鞋,在凉亭外的小径上狼狈蹦跳,挥着广袖,尖叫着:“快把蜜蜂赶走!快赶蜜蜂!” 郑非雾微微凝眉:“这是怎了?” 云罗沉吟着:“怎了?”那把给她斟茶的瓷壶是把阴阳壶,所谓阴阳壶便是一边可以装茶,一边又能装别的,韩嬷嬷从一开始就想把蜂蜜弄到她身上,然后引蜜蜂攻击她,计划失败,德妃面露失望之色,先一步离开。 郑非雾的侍女惊道:“他们这是怎了,之前都好好的……” 云罗云淡风轻地道:“不过是几只蜜蜂罢了,就能把他们吓成这样。” 那不是几只,而是一团,越聚越多,追着韩珠蕊,追着韩瑶台,兄妹两个跑多快,蜜蜂追得多快。 韩瑶台冲出了凉亭,有人喊了声“快把袍子脱了”,他怆惶失措,几下脱下外袍,可蜜蜂是从他后背渗入的,浸透了中衣、内袍,哪里是脱了外袍就能没事的,拿了袍子一阵疯狂的驱赶。 郑非雾没闹懂是怎么回事,扭头道:“快帮韩小姐赶蜜蜂!”被云罗拽住道:“没听他们在说有蜜蜂么?还是去贵妃宫,我想贵妃娘娘了。” 一行人到了贵妃宫,云罗请了安,寒喧了一阵,方才散去。 郑非雾还想着凉亭里闹蜜蜂的事,百思不得其解,贵妃因犯了头疯病。头上绣花抹额,未挽高髻,一头黑丝轻垂,“非雾。你这是怎了?” 郑非雾道:“姑母,当真奇怪得很,好好的御花园,怎就突然闹蜜蜂了,还袭击了人……” 贵妃看着左右,问声:“怎么回事?” 郑非雾的侍女便详尽的将前后的事给说了一遍,郑贵妃并头痛着,听她一说,立时大笑了起来,“韩德妃这是偷鸡蚀把米!” 郑非雾主仆顿时凝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郑非雾提裙坐下:“姑母的意思是说,德妃娘娘是想算计云罗?” 贵妃拍着脑袋,用双指掐着眉心,虽是痛苦,脸上却有了两分喜色。“最是明显不过,韩德妃这是想算计云罗,反被云罗给算计了。哈哈……云罗是年轻,她能做百乐门主能是寻常人么?” 郑非雾听她一说,顿悟过来:“要是那蜂蜜洒在云罗公主身上,那蜜蜂就定会追着云罗公主……”她稍稍停了片刻,“到时候。云罗公主急了,就会脱了外袍。” 贵妃微微含笑。 云罗一脱外袍,可整个凉亭里就只得韩瑶台是男子,为云罗公主的名节计,德妃就会出主意,建议昌隆帝把云罗公主下嫁给韩瑶台。 虽说云罗公主有心疾。可近来朝堂内外都在说,得到云罗公主就等同娶到了女财神,钱财有限,而云罗却是个无价宝。 贵妃想着就笑了起来:“韩德妃还真是个蠢货,做得这么明显。回头如何开罪了皇上和豫王世子都不知道呢。” 郑非雾低唤声“姑母”,正色道,“我道今儿真的这么奇怪,怎的韩公子也进宫给德妃贺寿呢,原是打着这主意。”又问,“姑母,韩德妃算计云罗公主……” 如果娶云罗的是她的哥哥,这也是一件极好的事,虽然云罗不是昌隆帝的亲生女儿,可是昌隆帝名下唯一的公主,那是赐了皇家姓氏的,再则云罗的才干、本事,朝堂内外谁不夸赞。 “姑母,我三哥今年双十年华,爹娘至今还没给他挑好订亲小姐呢。” 贵妃敛眉正色,“郑家人不得打云罗的主意。” 韩德妃打得,为甚郑家人就不能打主意。 郑贵妃抬手,对左右道:“都退下吧!” 待众人退去,郑非雾方不紧不慢地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贵妃重复着,她可是服侍昌隆帝二十余载的嫔妃,六宫之首,“皇上曾着钦天监给云罗占卜算命,‘女中至尊’是寻常人能娶的?” 女中至尊…… 这不就是说,云罗乃是女子里最尊贵的人。 普天之下,除了皇后就再无第二人,难道这云罗是要做皇后的人么? 现在的她便已经是尊贵不凡,被昌隆帝收为义女,赏赐皇族姓氏,有封号,有品阶,还可与户部、翰林院行走,虽是女子,历朝历代就算是真正的皇家公主也没有这等恩赐。 贵妃低声道:“云罗是盛世凤凰的命格,照钦天监的话说,她除了尊贵,更是祥瑞的化身,你以为皇上这么疼爱她,仅仅是因为她会下棋,会哄皇上高兴?”她不由得又骂了声“韩德妃这个蠢货,如此招惹云罗,要是传扬出去,皇上能高兴吗?” 郑非雾不由捧住胸口,她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贵妃宁可动要把她嫁入皇家的念头,却没有要云罗嫁给郑家子孙的念头,原是这样,这等命格的女子,要是被别人打上主意,那就是心图不轨,不由得心跳加速。 贵妃低浅继续掐着眉心,“多少年了,还寻不到冰狐,害本宫受这头疯症之苦。”疼起来的时候,她真想不要活人,可是想着整个郑氏一族,想着这二十多年昌隆帝对她的疼爱有加,除了没有儿女,除了有这病症,处处倒还算顺遂。 郑非雾还沉陷在贵妃的话里,问:“姑母,广平王与云罗退亲,但近来云罗与豫王世子亲厚,是不是说,他们二人的胜负已明?” 贵妃停止了挣自己,眉心早已经红了一片,每次一旦犯病,她就用这法子来折磨自己,“我着人把你从江南接来,不是要你嫁入皇族如何,而是要你与云罗公主亲厚。” 郑非雾很快又明白了另一层意思:储君是谁也许难猜,可未来的储君嫡妻却是云罗。大家都说,云罗那病许是活不久长了,若真如钦天监所言,她当是个长寿之人。 * 慕容祉正与监门卫的人站在宫门口说话,便见一个被蜜蜂蜇得不成人形的锦衣男子被抬了出来,脑袋变形,眼睛肿成了一条缝,整张脸肿得油光水亮,躺在木板上直哼哼,身上覆着一块锦衾。 “哟,这是怎了?” 内侍禀道:“回将军话,韩公子今儿入宫给德妃娘娘贺寿,不想在御花园里被蜜蜂给蜇了。” 御花园里虽有蜜蜂,也不至蜇成这般模样,这得多少蜜蜂才能把他蜇成猪头。 慕容祉目送着韩瑶台,待他走远,立马去寻慕容祯。 云罗用罢了午膳,正躺在凉榻上小憩,水仙站在珠帘外禀道:“公主,豫王世子求见!” 看看天色,现下可还早着呢,要么是早上见她,要么不是黄昏前见她,赶在晌午时分来见的还是头回。 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云罗道:“本宫即刻下去。” 她移到铜镜前,见衣着得体,这才不紧不慢地到了楼下花厅,人刚至,慕容祯一脸紧张地道:“你今儿没事吧?” 云罗一脸迷惑。 小邓子忙道:“听说今儿御花园蜜蜂蜇人,说是韩小姐、韩公子给德妃娘娘贺寿被蜇了,世子担心公主,特过来瞧瞧。” 为了这事过来的,她还以为是出了要紧事。 水仙一回来,就将那边的事讲给海棠听,此刻忍俊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慕容祯走近云罗,不待她答话,一把托起她的下巴,左瞧右看,云罗伸手推开他的大手,冷声道:“瞧什么呢?” “听说你与他们一起给德妃贺寿。” “蜜蜂蜇人的时候,我与郑小姐已离开御花园,我又不是傻子,坐在那儿等蜜蜂来蜇?” 小邓子追问水仙。 水仙便前后的事给讲了。 “若不是公主与我打手势,我也不会想到那茶壶原是阴阳壶,一边装着茶水,一边装着蜂蜜。那蜂蜜还当真奇怪,香味好浓。” 云罗轻声补充道:“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苗疆玉蜂蜂蜜,这种玉蜂体形只是寻常蜜蜂的一半大,但产出的蜂蜜香味最浓,宫中又称百花玉蜜。” 慕容祯道:“听说去岁时,有驻守苗疆的将军进贡了三瓶,皇上赏了我父王一瓶,贵妃和德妃又各赏一瓶,看来德妃当真是下了血本想要算计于你。” 云罗扬了扬头,“她要引蜜蜂来蜇我?毁我的容貌,还是想害我心疾突发而死?”用蜜蜂蜇人毁貌,也没有这样的吧,她更觉得后者更像。 慕容祯厉声道:“德妃要你性命做甚?是想逼你下嫁韩瑶台。” 他…… 不是要害她性命的么? 这是云罗最初的第一反应,因此她会令虎妞把水仙弄来的百花玉蜜洒到韩瑶台身上去,就是想让韩瑶台尝尝被蜜蜂蜇的痛苦。 有时候,慕容祯会觉得云罗很聪明,可这会儿她却想着是人家要害她。 “用百花玉蜜来逼我?”云罗反问一声,百花玉蜜也就听人说过,听说这种玉蜂难寻,玉蜜也就更难了,“早知是百花玉蜜,我就带回来冲水喝,尝尝也好。” 294 心思 慕容祯一时语塞,他一听说那事很担心,光听慕容祉形容韩瑶台被蜇的吓人模样,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云罗。 云罗浅笑醉人,“世子,陪我下盘棋如何?” 慕容祯想责备她两句,能不能下次动手间先与他打声招呼,不过通过这事,他发现她比以往更机警了,水仙得力,能巧妙地把里面的百花玉蜜给了倒了个干净,而虎妞也懂得奉命行事,这也是他把虎妞派到她身边的缘故,不需要问太多的“为什么”,直接就能做得干净俐落。 云罗以为人家要算计她的性命,她一贯是“以我之痛还施彼身”,他们用玉蜜害她,她再把玉蜜给还回云了。 “水仙,你让小谭子去打听一下,看韩小姐如何了?” 海棠摆了棋盘。 小邓子接过话道:“祝姑娘不用吩咐小谭子,小的知道。” 听水仙一说完,小邓子也跟着乐,他家世子爷遇上云罗公主,两个都是聪明人,两个都不是良善之辈,不欺弱小,不惧强大,你不惹我,我不欺你,你若惹我,你自己尝尝这苦头。 小邓子欠身哈腰,道:“回公主,听说韩小姐怕是大半月不能下地行走了?”末了,他自己先捂嘴笑了,笑得像个小丫头,看得云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云罗不悦地双手环抱:“归鸿斋的小谭子好歹还像个男人,你越发不像男人了。” 小邓子也不生气,笑道:“早在十几年前,奴才就不是男人,奴才是太监。” 小谭子得意地扬着头,“我家公主说了,太监也是男人,像你这样的,就是个怪物。” 小邓子听小谭子的声音。还真和他的不一样,略有些男子气概,“你……” 小谭子厉声道:“你说是不说?你若不说,我立马就能从旁人那儿打听出来。” 小邓子咬咬唇。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听说韩小姐怕是半个月下不了床,两条小腿肚都被蜇肿了,太医说蜜蜂蜇的,还得用玉蜜来治。德妃娘娘那儿有去岁得的一瓶玉蜜,分了一半给韩公子,留了一半治韩小姐。” 云罗道:“小谭子,带小邓子去你屋里玩,把好吃好喝的拿出来招待他。” 小谭子应声,拉了小邓子退去。 云罗出手阔绰。归鸿斋上下可在内务府领一份月例银钱,云罗这儿也另备有一份,办好了差事,又另有赏赐。 小谭子虽是贵妃宫里的大太监选送来的,现在越发对云罗好了。尤其听说云罗身边的水仙、海棠等人在家乡置了一笔富足的家产,乐得眼睛直亮,就想好好的办差,某日服侍好云罗,得回大赏,也让他风光一把。 云罗下了几子,道:“过几日是三月初十了。凌雨裳怕要出阁了吧?” 她想知道关于神宁府的一举一动。 慕容祯勾唇一笑,“婚期又延了。” 云罗愣看着慕容祯,上回说订在二月,之后延到三月初十。 慕容祯道:“这回改到五月初二了。” 云罗落定棋子,延一回还可理解,连延后两回。这就令人费解了,“难不成谢家不想娶凌雨裳?” “安康大公主是何等骄傲之人,若不是皇上下了赐婚圣旨,只怕更不愿意呢,这次延期的原因是。她只得这一个儿子,一定要风光大办,说筹备聘礼不易。” 说是不易,只怕还是银钱上的事。 谢家是捉襟见肘了,即便贵为安康大公主的爱子,筹备聘礼颇费时日,云罗听慕容禧说过,典卖好些东西,这才筹了二万两银子。 安康大公主是先帝最受宠爱的公主,先帝一去,她在谢府的地位自然是一落千丈,加上她自幼与神宁大公主不对付,而神宁尚有当今皇帝撑腰,可安康大公主的同胞兄弟远在辽郡,就算想要帮扶一把,怕也不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慕容祯压低嗓门,“实是安康大公主写信给辽王,要替谢畴求娶辽王之女为平妻。” 辽王因与当年还是皇子的皇帝有些过节,先帝驾崩,被昌隆帝封为辽王,而驻守辽郡的守将却是与昌隆帝一道长大的心腹侍卫,这用意最是明显,就是要这守将替他盯着辽王。 辽郡一带地广人稀,冬天又寒冷非常。 慕容祯补充了一句,“安康大公主特意说明,不敢委屈了王妃、侧妃之女,求娶辽王侍妾所生的庶女即可。” 庶女为平妻,可那也是辽王府的郡主,身份在凌雨裳之上,这摆明了就要给凌雨裳难堪。 慕容祯道:“早在十几年前,安康大公主与辽王便说要亲上加亲结为儿女亲家,这两日,神宁母女正为这事跟安康母子闹不快,可安康说什么也不肯让步,说辽王府的郡主已经甘为平妻了,还要人家怎的,不能抗旨,更不能言而无信。” 云罗微眯着双眼,一副静待看戏的深色。 早前没有听说过安康大公主府要与辽王府结亲,如今就突然冒出来了,这是因为安康不甘心给自己的爱子娶了凌雨裳那样的女子为妇,凌雨裳失德、失节,哪堪为嫡妻,虽说娶辽王之女为平妻,虽未过门,孰亲孰疏已一目了然。 “凌德恺弹劾各郡地方官员,说他们与当地富贾沆瀣一气,官商勾结,一并连各郡藩王也给得罪了,今儿早朝,吏部就收到了好几份八百里加急折子,弹劾凌德恺贼喊捉贼,居然还有人道出这些年神宁大公主府以与各地富贾为名共同经商为由,实则不出一纹从中坐收盈利……” 凌德恺弹劾人,却先被人给团团围住了。 云罗道:“谢家故意拖延与凌雨裳的婚期,其实就在等到凌德恺与神宁获罪?”她微阖着双眸,“既然广平王可以直接将凌德恺一人来做这事,为什么又扯上护国公李家。” 慕容祯道:“他是在加大皇上的关注,又或他并不是真心要与李家结亲。” 现在,慕容祎已经与护国公的嫡幼女李筠竹订亲,既不是真心,又何必要订亲? 慕容祎已经退过两回亲了,再有三回,他让世人怎么看? 近在她面前的男子,让她越来越了解。 而慕容祎现在的所为,却让云罗越发难以理解。 慕容祎看似温润,有时候更显自私,或者说他太在乎得失成败。 反倒是面前的慕容祯,初识时的霸道,到现在一路走来对他的认识,她反生出了几分好感与默契。 云罗捏住棋子,“你只需要把慕容祎是第一个捅破官商勾结的事传扬出去,就能让他腹背受敌?”是试探。 如果这第一个捅破的人是慕容祯,以慕容祎的性子一定会趁胜追击,绝不会给慕容祯喘息的余地。 慕容祯勾唇一笑:“到了现在,你还喜欢他?” 云罗更想知道,慕容祯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在她打听到的消息里,说他是个为达目的近乎不择手段的人,可一年多的相识,她却越来越感觉到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垂下眼帘,含着浅笑,落在他的眼里带着几分苦涩。 慕容祯定定心神,“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和他之间,无论谁胜,输掉的那个可以平安活下去。” 她定定地看着他,是的,直到现在她还是这么想的。 年少结识的缘,慕容祯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好,而幼时的慕容祎便俊美得像个谪仙。 他第一次露出一抹温和的、痴恋的眼神,炽烈得像阳光,然后一个自在地勾唇一笑,“我答应你,若我胜出,我定不会落井下石,就算给不他荣华富贵、权势名利,我会让他丰衣足食地活下去。” 云罗失声低笑,“你就如此有自信?” 慕容祯吐出几字:“知己知彼,百胜不殆!” 慕容祯了晓慕容祎的一切,包括慕容祎的棋风。但慕容祯半隐半显、半明半暗,慕容祎从来就不曾接触与了解到真正的慕容祯。 棋盘上,云罗又输了。 与慕容祎对奕,她还有几分胜算的把握,与慕容祯下棋,却总是那个输掉的人。 易嬷嬷站在花厅门外,俯身禀道:“豫王世子,皇上请你去太极殿议事。” 慕容祯抱拳道:“公主保重,在下告辞!” 他携了小邓子迈入太极殿,一瞬间,慕容祯以为自己走错了,眉头微蹙,但见太极殿上,莺莺燕燕,桃娇杏媚,美丽的舞伎,妙龄的宫娥,不多不少足站了两列,每列十人。 有一人已先慕容祯一步到了,正静立在大殿一侧。 昌隆帝哈哈一笑,忆起当年送给他们的花种,皆是用水煮过的,原发不出苗来,偏几月后,两人都捧了花入宫,一样的都开了漂亮的牡丹花,一个大红,一个大紫。 这一回…… “祎儿、祯儿,你们也不小了,这是朕赐给你们的绝色美人,每人十名,今儿就带回府去。” 慕容祎一脸迷糊,他已经订亲了,可现在昌隆帝又赐美人,这么多年,昌隆帝可从未赐过。 慕容祯抱拳道:“臣侄谢皇伯父隆恩,万岁万万岁!” 慕容祎相继叩拜谢恩,慕容祯最是狡猾,怎就不拒,慕容祯若拒,慕容祎就可以趁机斥责一番,他居然还心安理得地受了。 慕容祯问:“皇伯父还有旁的事要吩咐么?” 295 赏赐美人 (ps(*^__^*)谢谢书友140122014422394投出的2枚宝贵粉红票!谢谢玉米小怕怕投出的粉红票!o(n_n)o继续求粉红票!谢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昌隆帝广袖一抬,“领了美人就退下去吧。” “是。” 慕容祯领了赏赐给自己的十名美人,心里暗自猜测昌隆帝的用意。 没多久,昌隆帝给豫王世子、广平王赐美人的事就传到了云罗耳里。 告诉云罗这些的是郑非雾。 云罗惊问:“广平王收下了?豫王世子也收下了?” 慕容祎不近女色,云罗一直都知道。 郑非雾笑道:“皇上到底待他们两个不同,没有厚此薄彼,一人十个。” 一定是收下了。 慕容祯以前可是有不少的女人,还是昌隆帝令太极殿的大宫娥、大太监去挑的绝色美人,有的是宫中歌舞坊的美人,有的是从众多宫娥里挑选出来的,一人十人,个个绝色动人。 怎么就没拒绝呢? 她这么难受做什么?心头还有种酸楚。 吃慕容祎的醋?这不可能,上次听闻他与李筠竹订亲,她反而有一种轻松感,既然走不到一块,倒不如早些放下。 她知道自己的心疾,不允许她与男子有夫妻之实。 吃慕容祯的醋?这家伙到底是狗改不了吃屎,昌隆帝赏赐美人他就安心受了,连个推托的意思都没有,没有女人他会死么?他府里不是还有一位淑媛、两位奉应,三个女人了,还不知足,哼!天底下就没见过这样的男子。 只怕这会儿正一脸笑容地往府里去,或者骑在马背上偷窥那十位美人的姿色,想着先第一个要哪个。然后初一排到初十,一月每人轮三晚,他还不带歇的! 云罗嘴里嘟嘟囔囔地道:“皇上赐他就受了?累死他得了,十三个女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还真能忙得过来,一看就是种马,牲畜……” 郑非雾道:“公主,没有十三个,是十个。” 慕容祯府里原有三个,加上这十个,可不就是三个么。 “这么多女人,早晚都得累死。” 郑非雾抿嘴笑道:“身为皇家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天下女人最多的当属皇帝,昌隆帝因年少时在战场受过隐伤。不能生育子女,可还有男人的激情,他后宫的女人算比较少的,位于妃位的只得贵妃与德妃,又有七八个位份低小的妃嫔。昌隆帝除了偏宠贵妃外,每月也会去其他几位那里小坐,但一月中只怕要在贵妃宫里呆是大半月,其他剩下十余日德妃宫里有五天,剩下七八天则是其他妃嫔那儿一月一天,不厚此薄彼,倒是做到了雨露均沾。 昌隆帝现在加起来才十个女人。慕容祯就有十三个,当真是比皇帝都厉害。 云罗提高嗓门,“海棠、水仙,明儿一早去百乐门公差房上差。” 是夜,云罗失眠了。 眼前都是慕容祯的影子,仿佛还看见他对着美人含笑说话! 就是个种马。她想他做甚? 他就是纯粹自找的,以她对昌隆帝的了解,昌隆帝疼他都疼不过来,就算他拒绝了,昌隆帝一定不会再有非议。 她在想他…… 云罗觉得不可思议。突然又忆起小时候相识,他和她之间的矛盾,再到长大后,洛阳大商会里,他从假山上跳下,将她吓得险些心疾突发……就是这么个一开始留给她很糟糕印象的人物,她却一点点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他偶尔毒舌,他霸道、他阴险狡诈……可就是这样的他,与他相处时,让她觉得自在,让她觉得轻松。 一路过来,他曾在默默地呵护着她。 她总是猜不到他会做什么。 她以为他会收下她的百乐门。可他一转手将她变成了皇商,变成了公主。 她以为他是个卑鄙无耻的人。可他从来都不曾在背后说过慕容祎的坏话,他只是问她:你真的了解慕容祎么?你能确定,他是喜欢的人,不是因为百乐门才与你订亲的? 她曾以为是感情,可最后却证实了慕容祯的猜测。 看慕容祎此人,她不如慕容祯。 她再赖,好歹能看清慕容祯吧。 以她对慕容祯的了解,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女色的人。 可他把十个绝美人带回府又做什么?自然不是当花瓶一样摆在屋子里,而是供他享乐,供他发泄,哄他开心…… 不知不觉间,她情感的天秤偏向了他?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有人用它来衡得失名利,有人用它来量权贵富荣,而她却用这天秤,称出了一份情感,掂出了一份重量。 那便是,她用一夜时间,用她知晓的生气的低骂证实:她心里有慕容祯! 曾决定,不再爱二手货男人,还是个二、二、二……了多少次货的男人。 老天! 云罗不由轻叹了一声,既然睡不着,不如别再勉强自己,她翻身起床,点了灯,移到案前,有那么多美丽的故事,写什么都可以。 从一开始,她拒绝慕容祯了解自己,到后来不知不觉地为他敞开心扉,这便是她的改变。 垂眸时,一页纸已清楚地写下了“孤女传”三字。 前世的她是孤女,今生的她也是一介孤女。 前世虽有生父在世,却远在万里之外,难以依靠,即便她在孤儿院生活数年,直至她在醉后穿越,也未能见到传说中的父亲,对于她,仅有的印象是照片。 今生,她也有生父在世,却早已成为她的仇人,当她三岁那年见到凌德恺,只一眼便没了好感,那一张脸,就和她前世照片上看到的是如此相似。 原来她的命运、她母亲的命运竟是这样的雷同。 从什么时候下笔?就从谢如茵被害之后,她未曾多想,几乎是一气呵成。用带着激动的、悲愤的、难以割舍的情怀写完了属于自己的故事,她不自知,却不晓得早已因追思过往而泪流满面,那是她对母亲深深的爱。即便过去了很多年,每次想到母亲,她依旧会落下泪来,为母亲深重的母爱,为母亲一直无言无悔的付出,为母亲的卑微又伟大…… 虎妞因自幼习武,有着大内侍卫的警觉,听到低低地抽泣声,却见云罗坐在案前,一手握笔。一手拿着帕子,自顾自地悲喜着,自顾自地难受着,就似看了一场最让人激动的戏。 虎妞听海棠和水仙说过,云罗有时候因写一个故事。许会琢磨好些天,也会一宿不睡进行仔细修改。 写罢之后,云罗理好了顺序,在每一页编码,然后起身坐回榻上,用《玄女心经》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精神也随之大好。见天色尚早再运行一个大周天,待她完毕已是清晨。 霞光透过窗棂,照在屋里,映出一朵朵美丽的光花,落在绣帐,落在地上。映入她的眼帘。 传来海棠的声音,轻柔低沉:“公主,你昨儿说今日要去百乐门公差房。” 云罗伸了个懒腰,道:“让小谭子备好车辇!” 海棠应声“是”。 虎妞已经整衣出来,静静地看着云罗。虽一夜未睡,可她瞧上去和昨晨并无甚差别。 云罗道:“虎妞,早!” 虎妞抱拳回了声“给公主问安!” 云罗吃吃笑了起来。 携了众人出宫,刚到百乐门在京城衙门的公差房院门外,便看到外面停驻着一辆马车,瞧着有些眼熟,云罗正讷闷,水仙一语道破:“公主,是嘉勇伯府的马车。” 水仙的话音一落,听到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声音,萧初雪率先跳下了马车,领着丫头小冬奔了过来,欠身道:“给二姐姐请安!” 萧初疏不紧不慢地道:“给云罗公主问安!” 水仙打起车帘,云罗浅笑盈盈地扫过,萧初真扯着嗓子连声唤道:“二姐姐!二姐姐!我今儿起了大早,特意做了二姐姐爱吃的花瓣粥,还热着呢,二姐姐可得多吃些。” 云罗下了马车,轻声道:“因这是公差房,不可以太吵的哦!” 萧初雪见云罗与萧初真说话,心头不悦,萧初真就会和她抢风头,忙道:“她哪会做什么粥,还不是春姨娘做的。” 萧初真争辩道:“是我自己做的,春姨娘教过我两回,我全是照着姨娘教的做。二姐姐不信,你看我的手,今儿天没亮,我就带着丫头去后花园摘带露的蔷薇了,手都扎坏了呢。” 云罗依是笑着,“随我进去吧。” 水仙轻声道:“侍女且不要进去,留在外面候着,小姐们随公主进去说话,请小姐们说话轻声些。” 几个人好奇地进了云罗的公差房,水仙开始静默地擦拭,又有公差房打杂的婆子送来了一壶热茶水,另有百乐门糕点坊的伙计按例送了几包糕点来,水仙去公差房的茶点房取了几盘来。 萧初真好奇地审视着公差房,坐在议事小厅上,正用嘴吹着被蔷薇刺儿扎坏的手儿。 萧初雪一脸不悦地翻着白眼,她今儿要过来送绣好的帕子,不过是与蔡氏说过,一大早儿的萧初真和萧初疏就在拱璧楼外候着了,她现在真的怀疑,上房里有她们的耳目,否则哪有这么奇怪的事。 早前,萧初真手上套着个白绸绣花手套,一见了云罗就摘下了,一个劲儿地讨好,看得萧初雪直想冒火。 萧初疏倒也本分,时不时地看着萧初雪,依旧是怯怯的表情,好几次欲言又止。 296 差使 ps: (ps:(*^__^*)亲爱的书友君大人,如果喜欢这文,请支持和关注哦!一枚推荐票、一次收藏、一张粉红票、一句评帖……一次打赏、一路订阅,都是你对水婶和该文的支持!) 水仙泡了一壶茶水,取了茶杯给几人倒了茶水,笑道:“几位小姐先吃茶,公主要看百乐门的公文。” 萧初真起身跑到云罗的案前,手里抱着个小食盒:“二姐姐先吃花瓣粥,我特意做的呢,再不吃就凉了。” 萧初雪双眸敌意,变着方儿地跟着来,就为了讨云罗的欢心。她起身走到案前,伸手拽住萧初真道:“听不懂人话儿么?没听祝姑娘说,二姐姐要看公文,你还吵?你再吵,我就让人把你丢出去,在家里的时候,母亲是怎样叮嘱的,一出来就忘了,到那边坐着,二姐姐急着看,定是紧要的,快回去坐着!”叫不动萧初真,萧初雪拉了她坐到原来的地方。 萧初真不悦地瞅着。 萧初疏是一如既往地安静,总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稀罕的,她家二姐姐就是个厉害人物,比男子都厉害,有自己的公差房,还能做三品官,最近几次的京城宴会,她和萧初真也去了,对方请她们姐妹,多是看在她们是云罗公主的妹妹面上,她所听到的,不乏是赞美溢词。 云罗看完了两份重要的公文,微蹙着眉头,“照着规矩,这么紧要的事,昨儿就该批下去的。” 水仙替云罗蓄了热茶,道:“许是左副门新来,对于这里的事还不够熟悉,一看这出处的银子数目大,拿不定主意。得请你示下。” “南边新建的几处百乐门店铺建了一半了,正等着拨了款赶工,这种事自来是拖不得的。左副门既然掌管账目,只要一笔银钱数额未越过规定标准。他做主就好了,不必请示我知道。你回头告诉左副门,让他行事一定要按规矩来,这样的公文不必送到我这儿,但他那边一定要存好档,做好账目。” 水仙应答了一声,抬头看着另一边,有长老、左、右门主的师爷、镖师陆续应卯,每个走到院子里墙下的小木板纸上,取了一早备下的笔墨。在自己名字位置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瞧这模样,如今大家倒是熟识,有几人正说笑着。 左副门的师爷见门主公差房的门敞开着,依昔还瞧见了人。大踏步过来,在门口止步道:“禀门主,有两份新建的茶楼、戏院等着拨工程款的公文,左副门得先请示你的意思。” 水仙拿了两份公文,走到门口道:“黄师爷,门主说了,往后一笔银钱没逾过一百万两。不必请她示下,左副门大人可直接拨付,但这账目上的事一定要做好,更得督促长老们做好各地工程的验收工作,确保工期和质量。” 黄师爷见上面只写了“照本门中着办,往后未逾一百万两不必请我示下。请左副门自己做主”,左副门也知这规矩,可他有些不信,坚持要云罗再看看,现在云罗照实批了回来。 水仙道:“拨款之前。每一笔要查核,看是不是今年的工程项目,如果是,如实拨付,不可耽搁。” 黄师爷又应了声“是”,拿了公文往左副门的公差房去。 黄师爷离开了一会儿,又有花无双的女师爷送来了两份公文,她在外面喊了声“禀”,水仙应答一声“请进来回话”,她捧着公文就进来了。 萧初雪姐妹三个看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甚是新鲜。 这来的原也是花玉班的人,因为吃错了药,失了嗓子,再也唱了不戏,就留在花无双身边帮衬,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朗声道:“昨儿西长老、北长老呈了去管辖地巡视的差文,右副门已准了,只等门主阅示后给他们拨付路资、差银。” 云罗接了过来,看了一遍,差文写得很正规,云罗见和往年没甚差别,拿笔签下同意二字,对北长老的那份,特意写了“七月中浣必须回京”的字样,道:“回头就让他们把差银领了,与去年相比离开得晚些。” 今年事多,早前又经历朝廷接管的事,也就给耽搁了。 花师爷道:“北长老前几日染了风寒,近日刚好。” 云罗吐了口气,“南长老、东长老也该离京巡视,各郡账目、新建工程都出不得闪失,你请右副门多催着些,再晚在中秋节前就赶不回,下年还有交叉巡视。” 花师爷道:“右副门大人正盯着这事。”接过云罗阅示过的文书,又道:“右副门昨儿说今天不来公差房,要巡视城南、城西的工程进度,着人翻了黄历,今年雨季比往年要长,赶在雨季前得加工赶工。” 萧初雪原想与云罗说话,去了左、右副门的师爷,又来了西、北长老,说的都是各地巡视上的事儿,两个人都从左副门管的账目室里领了路资差银,同样是领路资,一个领了五万两银子,一个又领了二万两银子,让左副门邱敏之闹不明白的事,相差这么大,云罗和花无双也都同意了。 邱敏之觉得奇怪,正召了账目室的室主来问情况。 账目室室主道:“这也合门中的规矩,有时候长老们一下子领十万两银子也是有的,也时候人走了大半月,才呈递办差文离京的,无论是领多领少,最后都要通过核算,多退少补,没领的,最后都统络算在长老们的年例赏红里,照着规矩,每年每位长老的外差银子是二万两银子,这二万两原是指巡视自己管辖地的生意和交叉巡视两次,同行的人也由着他们自己定,带多带少也没个定额,只要求他们完成好自己的巡视工作,要是他们管辖地出了毗漏,从他们的年例赏红扣除,出的事大了,这一年的年例赏红许就没了。” 离京两次办外差,可领二万两的路资差使银子,原是不算在大家的年例赏红里的。 西长老、北长老虽递了请去巡视的差文,只怕一早就是准备好的,他们带哪些人,又如何巡视,这几日邱敏之就见西、北二位长老在自己的公差房里领着他们的师爷、镖师嘀嘀咕咕,现下想来,定是在商量巡视路线,每个管的郡多,不可能每家都走到,但每年暗地巡视这也形成了惯例,到了时节,能对各地的百乐门店铺起到威慑作用,而今百乐门属于皇商,还领了官职,大家更不敢轻懈。 邱敏之想着他和蔡世藩、孔熙仁一样,与西、北长老不同,西、北长老是本门中人,对门中的事务也熟络,到时候万一抓住了蔡世藩、孔熙仁短来,他们俩这一年就算白忙活,虽能领月俸,可这与丰厚诱人的年例赏红比,着实太少了。 正想着,便见蔡世藩与孔熙仁两个就进了公差房。 邱敏之让自己的师爷把他们给叫了进来,轻声道:“西、北二位长老领了路资盘缠银钱就要去巡视,你们两个再不动身中秋节前能赶回京城?过了中秋节便是交叉巡视。” 蔡世藩一脸凝重,他也听自己的师爷说了,“可我和孔兄对自己管辖的事务还没摸熟。” 邱敏之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是看那两位长老都离开京城要巡视了,偏这两个还在摸门道,“大不了,你们俩个多带几个人随行,我打听过了,上报请巡的公文后能领路资,两次巡视有二万两路资,多了算自己的,少了自己补贴。” 孔熙仁一听,眼睛一闪,“这……这么多啊?”还以为得自己讨钱呢,原来竟是公中出钱,有这么大一笔银子,可都由他们自己支配。“那我赶紧把我公差房的公文瞧完,尽早离京巡视。” 几人正说话,来拨工程款的人到了,孔、蔡二人出了邱敏之的屋子。 邱敏之生怕出了差错,领了人去账目室拨款,却见账目室的室主拿出一张空白的银票,当即填写了,又盖了他的印鉴,邱敏之一看那空白银票心头就一颤,他当官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瞧见,百乐门与钱庄的人得有多厚的交情,才能拿到这等空白银票去领银子。 来拨款的人领了银票,便见几个如同小厮的人从小门那边过来,一进屋子,拨款的人道:“这次辛苦几位了,是我们地方上的土仪,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还请左副门大人和室主大人笑讷!今晚小的在金满楼订了一间雅间,请二位大人吃饭。” 左副门一听这话,这是行贿么,正要摆手,却见账目室的室主笑道:“明堂主客气了。” 原来,邱敏之这才弄明白,这人是京城分堂的堂主,是特意来催工程款的,明堂主笑道:“把那几只盒子的土仪给右副门送两盒,再与门主送两盒去。” 左副门听这人的意思,心里明白,许真是土仪,见室主收了,他也不好拒绝,抱了自己的两只盒子回公差房,一启开盒子,一盒长白山山参,不是一棵,而是整齐地放了两棵,每棵皆有二三百年,又有一盒子却是一排齐整女人戴的玉镯,约有四对,也不是特别昂贵,上面刻着祥瑞图案,制作还算精致。怎会有四对,莫不是让他送给师爷和镖师的,左副门这么一想,便取了三对出来,叫了三人,一人给了一对。 左副门摸不清这里面的门道,拿了封红,小心唤了师爷、镖师过来,一人给了一个。 297 看戏 三人又不敢收,左副门道:“都收下吧,这也是百乐门里的规矩,是明堂主带来的土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今晚,京城明堂主做东请客,你们随我一起去。” 云罗忙完了事,正与萧初雪姐妹三个闲聊,就见明堂主领了个小厮进来,笑呵呵地道:“门主,属下的朋友从北边回来,带了几盒子长白山参,正好送些给门主。” 云罗笑道:“既是土仪,我就不客气了。”顿了片刻,又道:“听说今年的雨季来得早,工期得赶紧些,尽早完工。” 明堂主高兴着,城南、城西再建大戏院,等于他手底下的人又多了,掌的店铺更多了,相对的赚的钱也就多了。明堂主道:“领了工程款,明儿一早就盯着些,门主放心,误不了工期。” 明堂主抱拳退去。 水仙抱了盒子先看了一眼。 云罗问:“送的是什么?” “公主,是玉镯子,式样倒还精致,瞧着是和田玉。” 云罗招了一下手,水仙将一只盒子捧了过去,云罗启开看时,微微一笑,道:“雪儿,你先挑一对,疏儿、真儿也各挑一对。” 不是很昂贵的和田玉,是最寻常的玉石,但式样做得精致,上面刻了暗纹,正合小女孩们戴。 萧初雪见又有东西得,立时欢喜起来,也不推托,看看这对,挑挑那对,终是挑了一对喜欢的。 萧初疏不动声色,拿了自己做的绣鞋,捧在手里道:“二姐姐,这是我照你的大小做的,疏儿做得不好,还请二姐姐不弃。” 萧初真见萧初雪每对都看一遍,竟似每对都喜欢,心里不悦地道:“做得不好还拿来送二姐姐,也亏你想得出来。”说着掏了自己的香囊出来。“二姐姐这是我绣的,我可是照着姨娘绘的花样子绣的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萧初疏一看那花样,分明就不是她瞧见的那只香囊,萧初真的女红如何。她们住在一处,她比谁都清楚,瞧那针线活儿,指定是春姨娘绣的,萧初真有个亲娘在就是不一样,什么事都可以找春姨娘代劳,却没有点破萧初疏。 萧初雪正厌恨着萧初真,总觉得她跟自己玩心眼,道:“哟,这不是前几日我瞧春姨娘绣的那只香囊么?六妹妹的是不是绣坏了。拿了春姨娘来充数?” 萧初真见被点破,提高嗓门道:“明明就是我绣的,这花样子是姨娘绘的没错,这是我绣的,我绣了好几个晚上呢。瞧,我的双手扎了多少个针眼。” “早前,你不是说是摘蔷薇花扎的么,这会子又变成绣花针扎的了?”萧初雪可不会给她面子,近来越发过分,参加了几回酒宴,便处处和她这个嫡女比。以前还多少忌讳,近来越发没个忌讳。 萧初真面上有些挂不住,忙道:“二姐姐,这真是我绣的,我早前还做了两个,着实不成样子。这是我做得最好的了。”为了证明她没撒谎,她一把从袖里掏了另两个出来,竟是一个比一个不成样子,也就能辩出是香囊模样。 云罗含着笑,“宫里什么也不缺。以后别再做这些了。” 萧初疏轻声道:“好歹是我们做妹妹的心意,二姐姐不嫌弃就好。” 云罗面上轻浅,“水仙,帮我把这些都收起来。” 萧初雪放下玉镯,忙道:“姐姐,还有我绣的帕子呢。” 掏了两块绣梨花的帕子来,笑道:“姐姐,这可是我自个绣的,不像有些人,自己绣不好,就拿了姨娘绣的来充数。” 萧初真咬着唇,这分明就是给她难堪,“你哪里像姐姐了?你看二姐姐,才不像你呢,就会埋汰人。” 水仙收了她们三个的东西。 云罗只是淡淡地应付着:“一会儿就晌午了,我带你们去百乐门大酒楼吃饭可好?” 萧初真已经好久没看戏了,她想看戏,可蔡氏不发话,春姨娘也不敢说,因是官家小姐又不能坐大厅,得坐在雅间里,可就这包一间雅间的银子,蔡氏舍不得,春姨娘就更舍不得了,蔡氏动不动就说现在日子不好过,连陪嫁铺子都亏本了,就连府里的吃食,早前午食五菜一汤也减成了四菜一汤。 不等萧初雪说话,萧初真忙道:“二姐姐,你带我们去看戏好不好?我们可以在雅间里吃午饭!” 萧初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时跳了起来,“六妹妹,你多大的人了,怎的这么不知事?又要看戏又要吃午饭的。” 云罗扭头问水仙:“这个时辰了,大戏园那边能订上雅间不?” 水仙道:“许就剩下金字号雅间了。” “金字号就金字号吧,看哪场戏适合她们看,就定那场,领了你们的丫头一块去。”顿了一下道:“让人在那边给她们订一桌饭。我想去城南、城西一带转转,看看那边的工程进度如何。”笑着对萧初雪三个道:“看完了戏,不许在外面逗留,带着丫头婆子早些回去,中午不回家吃饭,得派个婆子回去通禀一声。” 萧初雪气哼哼地挑了一对玉镯,不等萧初疏挑,萧初真抢先一步挑了自己一早就看中的那对,生怕被萧初疏挑走一般,萧初疏也不说话,沉默地挑了自己的一对,道了声:“谢谢二姐姐!” 云罗依是含着笑,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道:“你们定是闷了,既然出来了,就看了戏再回去。水仙,派人送她们去戏园那边,许能赶是正午那场戏,这场戏看的人少,许能订上雅间。” 萧初雪站起身,欠身道:“二姐姐不随我们去么?” 萧初真道:“二姐姐忙着呢,她想看戏什么时候去不成,她可是百乐门主。” 萧初雪面色一沉,回头她得告诉蔡氏,让蔡氏盯着春姨娘些,现在的萧初真越发蹬鼻子上脸了,在旁的官家小姐摆谱便罢了,如今竟在她们面前也张狂起来。 云罗道:“我就不去了,今儿还有好些事来。戏园子里得安静看笑,真儿去了那儿可少说几句,平白让人瞧了笑话。” 萧初真涩涩地笑了,低垂着头,“二姐姐,看戏的时候我最安静了。” “你们随水仙去,戏园那边再吃午饭你订餐。” 萧初雪让同来的婆子回嘉勇伯府报信,说她们姐妹三个去大戏园看戏。 萧初真乐得像过年,对婆子道:“你告诉我姨娘,让她来看戏,问问别的姨娘,如果她们也想看就一并来。” 反正包的是雅间,两个人是看,多几个人也是看,人越多吃的零嘴也多,花销越大,这样戏园也赚钱。 萧初雪翻了个白眼,拉了萧初疏上了马车,萧初真连奔带跳上了马车,嘟囔着小嘴:“同样是当姐姐的,还真是没法儿比呢。” 萧初雪心头一急,“啪”的一声就搧了过去,萧初真没防,更没料到萧初雪直接一巴掌就过来了,萧初雪厉声道:“没大没小的,临出门时母亲如何交代的,让你听我的,在二姐姐面前胡言乱语不说,还顶撞起我来。” 萧初真含着泪,想失声大哭,又觉得在街上,实在有失面子,死咬着唇,恨恨地道:“我要告诉二姐姐去。” “二姐姐、二姐姐……那是我的二姐姐,我与她才是一母同奶的,你不过是庶女,而今倒越发得意了,竟想越过我去,自来嫡庶有别,得让母亲给你立立规矩,在外面几次三番地与嫡姐作对,你倒说说,这是哪家的规矩? 你还有理了,你哭,你要敢哭出声来,今儿我还打你,便是到了母亲那儿、春姨娘那儿,便是爹爹那儿我都是占着理儿的。公差房是什么地儿,岂容你胡说八道!” 萧初雪板着脸,用手指着萧初真。 马车里的丫头个个埋着头,萧初雪这是怒了,谁敢惹她,再则她也占着理。 萧初真死咬着唇,任双眼泪汪汪就是不敢哭出来。 萧初雪厉声道:“萧家的规矩倒被你给坏了,这在外头,你行事不妥,我身为嫡姐还管不得你了?一会儿进了大戏园,你再敢失了分寸,我还教训你。” 萧初真生怕萧初雪不让她去看戏,埋着头再不说话,看着手腕上漂亮的玉镯时,心情便好了起来,心里暗道:定是忌恨她在二姐姐面前讨了喜,所以故意寻她不是。才不与萧初雪计较,反正二姐姐最喜欢的人是她。 萧初真这么一想,又暗暗地道,今儿且让她得回势,待得了机会再好好寻回面子来。 在戏园子的雅间里吃罢了午饭,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戏才开场,春姨娘与秋姨娘等几人也领着孩子来了,不大的雅间里添了座,坐了满满的嘉勇伯府女眷,今儿演的是新戏《玉玲珑》,讲的是真人真事,现下是京城太太、小姐最爱看的,尤其是早前被神宁府害过的几家,就爱看这戏,当成看神宁府的笑话。 几位姨娘看到玉玲珑死在林武公子怀里,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夏姨娘抹着泪儿道:“这世上的女子,能如玉玲珑这样名垂青史,便是出身风尘也算值了。” 这话刚落音,便听萧初真跳着脚,指着那头大嚷道:“四姐姐,快看!姨娘,快看啊!二房的人在那边看戏。” 298 瓜分好处 几个顺着萧初真的手指一望,还真望见那头雅间里坐着朱氏婆媳,带领了萧元甲、萧元乙的侍妾姨娘们一道,那桌上摆的也是精致的果点,一边吃着瓜子,一边看戏。 萧初雪心头一沉,忆起云罗屋里丢的几百万两银票,以前两房人住在一处时,朱氏哪里舍得请大家看戏,而今分了家,两房人各住各的,朱氏就带着了儿媳、姨娘来看戏。指定是被二房人偷了那些银票去,却害得大房的人跟着晦气。 朱氏也瞧见了这边,与高氏说了几句,高氏领了丫头走了过来,笑道:“哟,今儿这人够齐的呀。” 萧初真得意地抬起手腕,“今儿是二姐姐请我们看戏,二姐姐说了,今儿的戏不错,包了一顶一的金字号雅间让我们看两场。” 萧初雪瞪了一眼,示意她少说话,萧初真这会儿见春姨娘也在,便壮了胆子,继续道:“看到了没,这是我二姐姐给我们的,二姐姐的好东西可多了,我们姐妹三个都得了一对,听水仙姑娘说了,这可是特意定制的玉镯子,全天下只这一样的款式花样,绝无两对。” 春姨娘见萧初雪不高兴,伸手低斥道:“这场戏就快完了,快看戏!玉玲珑那么痴情,竟就死了……”看着便又哭了起来。 高氏瞧了眼桌案上,瓜子、蜜枣、水果、茶水比她们的还要齐全。高氏目光移向戏台,道:“下一场是《三女拜寿》,听说写的是前朝真人真事的呢。” 萧初真道了句:“二姐姐还要替爹爹写戏呢,要写爹爹甘郡平贼的故事……” 这事儿,萧初雪也听说过,不过不是云罗说的,是萧众望想的。 萧众望听说翰林院接了皇帝旨意要写忠君爱国的将领故事,还要写清官、好官的故事,就是燕太宗战襄阳也要搬上戏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常轻叹“要是能把我在甘郡平贼的故事也写出来……”十几年前,萧众望不信泥菩萨的批言,现在是实打实地全信了,可不现在就一一应验了吗。云罗写的故事,也能名垂千古,这故事里的人和事,深入百姓之心,就连昌隆帝也想让云罗捉笔写戏,可云罗只同意了修正。 萧初雪不满地道:“春姨娘,你当真得管管六妹妹,越发乱说话了。” 春姨娘一抬手,尚未触及衣角,萧初真闪避开去。她似猜到了春姨娘要拧她,春姨娘面含愠怒,虽不说话,却有几分吓人。 萧初真知又惹了事,垂首坐在杌儿上。只盯着戏台上看。 高氏虽是二房大奶奶,可这会子,大房的姨娘、小姐们皆不搭理她,讨了个没趣,领了丫头回到自家的雅间里,把萧初真说的话细细地给朱氏说了。 王氏一听,也听高氏说了当年云罗尚小。一入京城就遇泥菩萨的事,还批了个极好的命格,惊道:“这么说,伯父、伯母当真要因二小姐名留青史了,早前大家不太信的,如今想来。可不都应验了么?” 朱氏不动声色,问:“云罗公主答应给伯爵爷写戏了?” 高氏道:“是初真说出来的,四小姐和姨娘们似也知道,四小姐对此还生气了。” 这么大的事,岂能没有二房的便宜。 定是大房的人不愿张扬。生怕也被他们二房占了好处。 千百年后,多少人知道她朱氏,可萧众望和蔡氏只怕要流芳千古了,这么大的事,为甚没他们二房的份儿,要不是当年她把云罗从镇海寺里偷出来,岂有大房人今日的风光。朱氏心里思忖着,越想越觉得,这事若是真的,自然得把他们一家也写到戏文里去。 王氏小心翼翼地道:“婆母,这种事,可比得了几百万两银子还好,只要在这戏文里是个好人,那便是千秋万代的良善、贤惠之人。” 朱氏冷哼一声,“怕是大房的人一早就打好主意了,赶了我们出来,才方便占尽好事呢。” 原以为云罗赐了皇姓,做了公主,许就与大房的人冷了、淡了,哪里晓得,待大房似乎还不错,要写戏文,又给镯子,还给她们包雅间看戏。 这么大的事,凭甚就只便宜大房人。 朱氏愤愤地想着,琢磨着如何回嘉勇伯府再讨些便宜,哪怕是在一出戏里露过脸也好,千百年后,这世也知道有她个朱氏这人物,而不是只被自己的儿孙记得。 二房的人只看了一场戏,戏一散场,朱氏就领了儿媳、姨娘等女眷离开了,上了马车,越想越不甘,厉喝一声:“去嘉勇伯府。” 高氏知晓原因,对后面的马车道:“你们先回,我陪二太太去探大太太。” 蔡氏正懒懒地坐在偏厅里,有一下没一下做针线活,她一应春姨娘,另几个姨娘也跟着去看戏了,连夏姨娘只几岁大的孩子也一并带去了,冬姨娘人年轻又最这些热闹,就留下元顶兄弟几个在府里读书。 “大太太,二太太求见。” 自打萧众敬夫妇搬走,就没回来过,她和朱氏算是撕破脸皮了。 蔡氏懒懒地道:“她来做什么?我可没心思招呼她,就说我去看戏了,没在府里。” 朱氏刚从大戏园回来,蔡氏寻出这个的藉口,立马就被朱氏给识破了,她人已到了院门外,听了蔡婆子的话,立马提高嗓门:“大太太在看戏,哄鬼呢?我可刚从大戏园回来。” 朱氏推开蔡婆子,领了两个儿媳,大摇大摆进了院门,冷笑道:“大太太躲我做甚?冤枉我们二房拿了公主的银票,非得将我们分家另过,早前还以为真是银票的事,今儿才知道,你们大房还打着别的主意呢。” 蔡氏微锁着眉头,虽过了许久,想到银票的事,心里就觉得闷,倏地起身,“我早前说过,若想回来一起住,就交出二百万两银票,我们大房也不是好欺负的,那日若不是伯爵爷拦着,我岂能轻易让你们出府?” 朱氏冷声道:“你少装蒜!大房人正巴不得我们早些离开,看似开罪了云罗公主,今儿她不是又替你们大房包雅间看戏,又给小姐们送玉镯,大太太还真会演戏!赶走了我们二房,好独占好处,听说伯爵爷和你要云罗给你们写戏文呢,这可是名垂千古的好事儿、美事儿,却与我们无干!” 王氏附和着道:“大伯母,这就是你的不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来,好歹都是一家人,大房要请公主写戏文,好歹也让我们二房露露脸,留个名嘛。” 《玉玲珑》的小说问世,紧接着便是戏剧《玉玲珑》上演,那唱词,那情节,不知道打动了多少戏迷的心,更成为风尘女子引以为傲的典范,他们青楼女子也有人的故事搬上了舞台,可不是新奇的么? 周史上被歪写成奸佞的果钦,因《狸猫换世子》的戏,正名成了一代青官,刚正不阿,深入人心。 百乐门的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短短几年间遍布天下各郡、各州,现下连许多县也有了,民间一些杂耍艺人也改行组建戏班,游走在乡里山水之村,虽唱腔不地道,情节也没正规的百乐门本门弟子演得好,但乡野百姓们还是爱看。 蔡氏此刻冷哼一声:“没有的事,你们可不要乱说。” 高氏道:“伯母,这可是六妹妹自个儿说的,难道还会有假?说云罗公主要给大伯写平叛甘郡贼匪的戏。” 一有了好处,二房的人就巴着来凑。 蔡氏想到禧公主训斥她的话,云罗知晓身世,如今只是没挑破这层纸而已,蔡明瑾也说了,就凭泥菩萨的批言,也不能再伤云罗的心,“没有的事,你听个孩子胡说。” 朱氏此刻想到这么好的事,二房人连半点好都沾不上,她不指望如《玉玲珑》那般,一出戏都演的是情爱缠绵的事,她也没这脸皮,玉玲珑到底是青楼名妓,就当成是一出戏看,好歹让她露露脸,哪怕后世唱戏的有人在戏台上扮她一回也好,“大嫂,可别把什么好事都占全了,若不是我,你们大房能有今日?能青史留名么?” 蔡氏微凝着眉头。 高氏与王氏此刻的想法和朱氏一样,哪怕是让她的们名字在戏本里留上一两回也好,这就像有儿子的人指望养老送踪一个道理,帮衬着朱氏,高氏道:“伯母,好歹是一家人,你与伯父好好说,让公主写戏的时候,把我们二房的人也写进去。” 王氏也道:“戏台上的人可不少,跑龙套的丫头、奔前跑后的小厮,不都是有的么?” 同朱氏一道来的婆子立马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也能在戏文里留个名,忙道:“大太太,打虎不离亲兄弟,你与我家太太可是几十年的表姐妹、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原不想插嘴,可听王氏那话,立时来了兴致。 连昌隆帝都想用这样的方式留名后世,让百姓们知道他是个贤明的君主,被昌隆帝定为忠君报国的武将、贤能得力的重臣……哪个近来不是欢喜、得意的,有戏写他们,有戏文流传后世,还有正史为证,正史是给读书人瞧的,可这戏剧却是能让百姓们都知道的。 299 妯娌斗 一时间,上房里叽叽喳喳,高氏讲道理,王氏近乎求情,朱氏则是板着一脸想要逼迫蔡氏应下,而同来的婆子也跟着一唱一和,好不热闹,吵得蔡氏的耳朵嗡嗡作响,她咬了咬唇,大声道:“弟妹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有些话我要与弟妹当面说!” 不会是又要打架吧? 蔡氏人年轻,上回打了一场之后,朱氏的腿就瘸了五六天才好,高氏给她抹药的时候,脚背、小腿肚全都瘀青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蔡氏又重复了一遍。 朱氏愣着没动,想到上回那场打架,她可被蔡氏打得不轻,心头有些发怵,道:“二儿媳带着下人们出去,大儿媳留下。” 有高氏在,难不成蔡氏还敢再动手打人,她们婆媳两个,还打不过蔡氏一人了。 蔡氏勾唇苦笑,对王氏等人道:“在院门外候着,有些话我得与弟妹说明白了。” 禧公主知道云罗的身世,那是因云五的缘故,没想昔日云罗也未曾与她说实话,早知是这样,她哪敢打云罗银钱的主意。 蔡氏对蔡婆子道:“你带着下人到院门外守着。” 蔡婆子应声“是”。 朱氏满心欢喜,无论是用强还是说理,她定要蔡氏答应了,写萧众望的戏文之中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如果真要与她打架,蔡氏没道理连蔡婆子都给支开,勾唇笑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想在大伯的那场戏里,加上一些我和你一起给他送行的就行,就是让后世百姓知道大燕昌隆帝时有个嘉勇伯,他有个贤惠能干的弟媳妇叫朱氏就行……” 就算真能写那出戏,怎么会写到妇人们的事,自然是平贼匪打仗的事儿。 蔡氏不由勾了勾唇,为了出名,朱氏便是要疯了。就是这事儿蔡氏自个都没想过呢。 朱氏又道:“还是你命好,这不,云罗公主可不比那几个儿女都有本事多了……”这言下之意,云罗是如何成了你蔡氏的女儿。这可是我的功劳。 萧众望领着王七门入了嘉勇伯府,今儿府里显得特别冷清,一问下人才知姨娘、小姐们都去瞧戏了,而且还是云罗公主出钱给包的雅间。 刚近院门,蔡婆子欠身行礼。 王氏笑盈盈地唤了声:“拜见伯父大人!” 萧众望低应一声,“你们站在院门口作甚?” 王氏答:“伯母要与婆母议事。” 蔡婆子道:“老奴这就去通禀。” 萧众望抬手止住,不过是自己家里,就算是太太们议事,总不过是说家里的那些事,又或者继续纠缠到那不翼而飞的银票上。为了钱,两房太太都大打出手了,撕破了脸面,二房人更是为此闹得分家别住,如此他也懒得再管。毕竟萧众敬也是当了祖父的人,而萧众望的儿女们大了,也需要像样的院子单住。 萧众望静默地进了院子,只听到偏厅里传来蔡氏与朱氏说话的声音。 蔡氏冷声道:“你是不是又想说,如果不是当年你从镇海寺偷了佛门的俗家女弟子,我们大房便没今日?” 朱氏陪着笑,“嫂嫂明白便好!如今瞧来。当年泥菩萨的批言可都一一应验了,泥菩萨说过,她的父母家人也会因她而名留青史……” 蔡氏打断她的话,“你好意思提这事儿?”她愤愤地瞪了一眼,“这些日子,我如坐针毡。不妨实话告诉你,云罗知晓她的身世,就是禧公主也知道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萧众望听到此处,浑身似被钉住了一般,再有挪移不动。 朱氏惊道:“这怎么可能……” “百乐门的前门主云五是她嫡亲胞兄。他们既然相认,又岂有不知身世的道理?”蔡氏顿了一下,“这些日子我都快觉得没脸见她了,现在想来,当年钱塘萧府的火灾,许是云五所为,目的就是为了与她相认……” 让萧众望引以为傲的女儿、云罗竟不是他的女儿,是朱氏偷来的,那他的女儿去哪儿了?萧众望不待细想,大踏步冲进偏厅,双眸喷着怒火,这么多年,他被蔡氏给骗了,“我的初云到底去哪儿了?云罗为什么不是我女儿?你们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顿时,三个人都怔住了。 蔡氏一脸惊慌,朱氏想得入神,高氏则是被这事给吓住了,冷不妨突地闯进了萧众望,三人都反应不过来。 萧众望几步窜近,一把抓住蔡氏的衣襟,额上青筋暴出,厉吼道:“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云罗不是我女儿,我的初云去哪儿?你这个狂妇,你还骗了多少事?” 蔡氏浑身一颤,想到当年萧众望一怒之下的飞踹一脚,就让云罗落下了一生难治的心疾,颤着声儿道:“伯爵爷……” 骗子!云罗怎会不是他的女儿? 云罗生得美丽,拥有着过人的才华,如今还得昌隆帝喜爱…… 居然不是他的女儿。 近来,有多少臣子巴结着他,就想走他的门子说几句好话,替他们在戏文里也占上一个角色。 萧众望瞪眼如铜铃,紧拽着蔡氏的衣襟,直勒得蔡氏喘不过气来,他怒了,每一次生气,蔡氏都觉大难临头。 “这么大的事,你竟敢骗我?蔡明珠,你是不是认为我好骗?” 蔡氏挥着双臂,拼命地想让他松手,可越是如此,他就抓勒得更紧,直紧得她随时都要窒息。 朱氏心头一阵后怕,她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正纠结着如何求情,高氏抢先道:“伯……伯父……伯母快喘不上气了!” “毒妇!贱妇!”萧众望猛地一撒手,蔡氏不备,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直咳得满脸通红,又惊又怕。 萧众望只觉自己的世界顿时凌乱了,一片狼藉,这些天让他骄傲的女儿原不是他的,而蔡氏背里居然欺瞒了他这么多年? 云罗不是他女儿,他的亲生女儿初云去哪儿了? 为什么会这样? 这么多年,蔡氏还有多少人欺骗了他? 难怪呀难怪,蔡氏会这么毒的心肠,不顾云罗有病,居然逼得云罗吐血昏厥,原来蔡氏根本就不是云罗的亲生母亲,而云罗也不是他的女儿…… 被欺骗的怒,被突然发现的真相令他懊恼,交融一体,化成萧众望的勃然大怒,他挥拳一拍,重重击在案几,只听“砰啷”一声巨响,精致的紫檀木案几碎裂成两半,上面的红蓝条纹瓷茶壶、茶杯“哗啦啦”滚到地上,顿时摔了个粉碎。 “蔡氏、朱氏,今儿这事你们要是说不清楚,本爵爷与你们没完!”他赤红的双眸扫过地上的狼藉,仿佛在说:要是再敢骗我,你们便等同这案几的下场。 朱氏身心一怔,晃了一晃。 高氏轻轻一扯,她是听人说过萧众望一旦动怒的吓人模样,全家上下没一个人敢招惹生气的他。 蔡氏趴在地上,身子颤栗如秋风里的薄叶,脸色煞白,惊恐而胆怯的扫过朱氏。 当年,萧众望大怒,打骂训斥她不说,还一脚踹飞了只得五六岁的云罗。 蔡氏支吾着,不要被萧众望责骂,更不能惹恼他,“这……不怪我,是弟妹的主意,是她从镇海寺里偷走了云罗……”她快速地指向朱氏。 朱氏“啊”一声,蔡氏将所有的责任推到她身上,忙道:“如果不是初云生病早夭,你怕失宠,我会这么做?” 蔡氏颤着嘴唇,“主意原是你出的!人是你从镇海寺偷走的!” 萧众望想到了他的亲生嫡长女,他尚未见过一面,那孩子就早夭了。 朱氏生怕惹上麻烦,蔡氏不敢惹萧众望,她也不敢,可现下先脱身要紧,连珠炮似地道:“初云早在三四岁时就没了,因染病夭折的。”她一扭头,拉了高氏,转身便走。 萧众望突地手臂一抬,一把扯住了朱氏,“说清楚!” 朱氏看着他的大手,冷笑道:“大伯,我可是你弟媳,让人瞧见……”哪有做人大伯的这样拽拉着弟媳不放,也不怕人笑话的么。 萧众望生气时吓人,却有一个极大的弱点:爱面子! 萧众望顿时撒手。 朱氏领着高氏出了上房院门,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离了嘉勇伯府。 马车上,朱氏想的都是蔡氏说的事,她应该想到的,云罗有一个孪生哥哥云五,二人容貌相似,自然会知道她不是萧众望与蔡氏的女儿。 既然一早就知道,钱财外露后,还肯与大房、二房的人分一些,而今还对萧家几位小姐依旧这么好…… 云罗所做的一切到底又是为什么? 是为了维系她嘉勇伯府嫡长女的身份? 不像!只怕她百乐门门主的身份比这更吸引人,她把整个百乐门都交给了朝廷。 还想再从云罗身上捞点好处,这次朱氏想要的不是钱财,而是名利,一个可以名留青史的机会,可云罗的身世说破,云罗与萧家人就再无甚关系。 朱氏反反复复地想着那日蔡婆子到拱璧楼,要让云罗拿着银钱的事,云罗当时好像就说过,她对得住萧家,相反的,她在江南那些年还给萧家谋到了不少的钱财。早前,朱氏以为,这是萧众望在帝前得宠的缘故,巴结讨好的人太多,如今想来这内里竟有大半是云罗的缘故。 云罗,那时候不过还是个孩子,就懂晓赚钱之道,当真不容人小窥。 300 事露勃怒 朱氏心事重重地回到萧府,下了马车,携着两个儿媳,问府中下人道:“二老爷、大爷、二爷可回府了?” 下人答道:“大爷还不曾归来,二老爷、二爷在府里。” 朱氏道:“把他们请到上房来。”她看了眼同归的高氏、王氏,“你们也一道来吧。” 既然云罗的身世瞒不住了,萧众望知晓了实情,只怕用不了多久,萧众敬也会知道,接下来萧元甲兄弟也会知道,萧家上下都会知道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云罗不能就这样与萧家没了关系,好歹得拉她为萧家多谋些利益。 二房的人聚在一处商议,嘉勇伯府上房里,蔡氏一脸胆怯地从地上起来,小心地坐到椅子上。 萧众望气哼哼地坐在一侧,双手握放在双膝,喘着粗气,瞪着眼睛生闷气,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地喝问:“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得越详细越好。” “是!是……”蔡氏结结巴巴,声音略有些发颤,之前他的嗓门那么大,只怕是蔡婆子也都听到了。 蔡婆子斥退了丫头,小心翼翼地进内室奉茶,绣桔递过了热茶壶,垂着头一个字也不说。 “云儿满四岁那年的春天,这孩子生了场大病,浑身滚烫,药石不灵便去了。偏巧那时又传来你封为卫国大将军的消息……” 蔡氏避重就轻,免去亲生嫡长女是她带回临安府蔡家给她祖母贺寿染病而亡的事实,即便事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想让萧众望怨恨蔡家人。 蔡氏详尽地说了前因后果。 萧众望听罢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云罗怎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呢?怎不是我的女儿……”似惋惜,是轻叹。 近来前朝后宫,哪个不夸她有才干,便是那些最挑剔的都察院御史,也没人说她半分不是。首先她解决了国库亏空银两的事,其次她手握百乐门,会写小说、擅编戏本,但凡是经她之手出来的。就没有不说好的。 听蔡氏讲完之后,萧众望是长久的沉默,手里捧着茶杯,一个字、一句话也不说,他脑海里掠过年幼时云罗护蔡氏的画面,他一怒之下飞脚踹去…… 不久后,云罗说要回江南养病,与他写了一封朴实无华的家书,用最温馨的言辞打动了他,那时候云罗才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就能写出那样的书信。从那时起,云罗就流露出与旁人不同的才华。 上房的丫头、下人知道了云罗的身世,便有好事者告诉了旁处的管事、婆子。 有大门上的小厮来禀:“伯爵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一家求见!” 蔡氏垂着头,不敢细瞧萧众望。只小心地观察着他的面容,不再赤红着双眼,不再青筋突出,可那样子还是在生闷气。 蔡婆子重复了小厮的话。 蔡氏不语,他在气头上,她可不敢再招惹他,他今儿没有打她、骂她便已是万幸。 萧众望却不敢再冲动了。当年那一脚,将一个活泼可人的孩子变成了病秧子,就蔡氏这娇弱的模样哪里还承得住他的拳脚。他忍了又忍,被勃怒的浪潮驱赶着、喧嚣着,终是没有发作出来,只静默地坐在椅子上。 蔡婆子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流转在蔡氏与萧众望身上。 蔡氏神色纠结,到了如今这地步,是认云罗不成,不认也不成,真真是骑虎难下。但亦有一个好处,便是让萧众望来决定这事。 萧众望整个人似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惊住了,他甚至都拿定主意,待得了时间便去寻云罗,与她好好儿地说说,让云罗也为自己写一出戏。 但现下还成,听说翰林院众学士奉旨要写燕太祖、高祖皇帝的戏,待他们的戏写罢了,方才是当今昌隆帝的戏,因着要写燕太祖皇帝的戏,少不得将太祖时期当朝的名将、名臣也一并写进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如果云罗亲生女儿的到底好说话,如今才知不是,可让他如何开口。 小厮在门外,虽然着急,却耐着性子打千儿道:“伯爵爷、大太太,二老爷一家就要到了,是让他们进来,还是……” 上回,蔡氏和朱氏大吵一架,二房的人搬离嘉勇伯府,蔡氏便气哼哼地道:“往后,别让二太太婆媳进大门。” 想到那不明不白没了银票,蔡氏又想着原就是她拿出来的,可眨眼间,白白便宜了二房人,心头那个痛啊,虽然前几年的积蓄是够花了,瞧着她自个的三个儿女一日日大了,而萧初雪也到了该订亲的时候,元顶、元庚兄弟也要议亲……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要使银子的地方,更让她心烦的是,还有好几个庶出的子女要照顾,虽说庶出的给上一些,可几个孩子加起来只怕也得不少。 蔡氏低声道:“二老爷许是过府找你商议云罗的事……” 萧众望心乱如麻,道:“请进来。” 萧众敬夫妇携了两个儿子进了上房花厅,见罢了礼,萧众望令他们坐下。 绣桔奉了茶点,垂手侍立在一侧。 蔡氏心事重重,不敢正眼瞧萧众望,毕竟骗了萧众望这么多年,生怕再招惹了萧众望。 朱氏与萧众敬使了眼色,示意他说话。 萧众敬清了清嗓子,轻咳两声,道:“大哥,听说云罗公主是有大造化、大富贵的?” 萧众望点头,算是默认,当年云罗初入京城,就在医馆得遇泥菩萨。 萧元乙喜道:“伯母,这么大的事,你怎能瞒着我们呢?” 蔡氏愤愤地盯着朱氏,今儿这事原就是朱氏闹出来的,当然自从她知道云罗晓得自己的身世那天起,日日如坐针毡,蔡明瑾要她先瞒着萧众望,并没有打算一直瞒着,只是要寻着机会再道出实情。“你娘也知道这事,当年是她陪我一起去的栖霞观。” 萧元乙吐了口气。 萧元甲道:“还是商议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 蔡氏自将娘家兄嫂的意思说了。 朱氏连连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儿,如今瞧眼下的情势,泥菩萨的话可不都一一应验了么?云罗是个孤女,哪个宫中的贵人没有一个可以仰仗的娘家人,她万没有弃了我们萧家的道理。” 萧元乙听得热血沸腾,照泥菩萨的批言,云罗是要做皇后的命格,待得那时,他们一家便是皇后的娘家人,郑贵妃娘家就封了公候,还可世袭三代,萧众望父子是有爵位,到时再晋一级,弄个国公、候爷什么的,幸许连二房也能捞上个爵位。 萧元甲道:“听说云罗和她的义兄走得亲近,当年投入我们萧府一个寻常的小商人,如今成了名动天下的大商贾。” 真真是事实难料啊! 李万财,当年他们都是见过的,因为几年前闹出的不快,李万财求到门上想让萧众望求助,萧众望因自己圣前失宠,不敢招惹了麻烦便拒了,这一拒,李万财就投了旁人,每年的孝敬也给断了,传出这事后,早前投靠在府中的其他商人也纷纷改投了别家。 萧众望道:“禧公主知道云罗的身世,那豫王世子定然是知晓的。” 豫王世子在圣前得宠,就连豫王府四公子慕容祉也是昌隆帝跟前的红人,昌隆帝因为膝下无儿女,待他们兄弟及慕容祎似有些不同。 萧元甲沉吟道:“豫王世子知道,是不是皇上也知道?” 否则,为什么昌隆帝给云罗赐了皇家姓氏,还破格封为公主,早前以为昌隆帝仅仅是冲着云罗是百乐门门主、天下首富才这么做,如今瞧来,似乎并没有这般简单。 几人正商议着,就听到萧初雪的声音道:“大太太可在屋里?” 蔡婆子笑着迎上,道:“四小姐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初雪低应一声,携着丫头小冬进了花厅,见家里的人倒是齐全,又忆起二房人私拿银票的事,脸色有些难看,欠身行了礼,道:“娘!六妹妹越发没有规矩了,今儿见了二姐姐,竟开口跟二姐要这要那,二姐姐说要请我们吃午食,她就说要到大戏园的雅间里吃……还有,今儿见了二婶,竟说起胡话来。” 就因为这些胡话,朱氏信以为真,气势汹汹地赶来嘉勇伯府兴师问罪。 蔡氏指了指一边的座儿,示意萧初雪坐下。 萧初雪好奇地道:“二叔和二婶怎么也来了?” 蔡氏吐了口气,低声道:“你二姐姐知道自个儿身世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萧初雪想到云罗出手阔绰,待她也好,上回去给了珍珠抹额,这回又给了她一对好看的玉镯子,萧初雪已经拿定主意要把云罗当亲姐姐看,这会子呼吸急促,生气地道:“娘,你怎么把这事告诉他们?” 朱氏顿时明白,萧初雪也知晓实情,惊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蔡氏淡淡地答:“上回我被禧公主训斥后,雪儿就知道了。”蔡氏的目光停落在萧初雪手腕上的玉镯上,虽不是最上成的好玉,可能在玉镯上刻上暗纹的可不多见,还能把暗纹刻得好看的更不容易了。 萧初雪抬了抬手腕,颇是得意地道:“这是二姐姐给的,不光是我,五妹、六妹都有一对。” 萧众望厉喝一声“摘下来!” 301 绝决 ps: ps:(*^__^*)书友亲,鞠躬求小粉了!o(n_n)o近期投粉红票一张计两张哦,另近期充值网站有优惠!如果亲的手头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谢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萧初雪迟疑着,迎视上他的目光,垂眸看着玉腕上的镯子,方小心翼翼地摘下。 萧众望接过,瞧了一眼,道:“来人,把五小姐、六小姐的镯子也一并取来,怎能平白再要云罗公主的东西。” 萧初雪一听这话,似要把东西再送回去,“爹,我给二姐姐绣了帕子,五妹、六妹也都送了礼物的。” 蔡氏忙道:“要是把东西送回去,你让云罗怎么想。” 萧众望此刻想着云罗回来,给他们的东西就不少,便是二房也得了许多好的。“今日得云罗的东西更多,将来云罗就会越寒心,当真以为我们萧家是无情无义的。”他还指望着云罗能帮他再进一步,在他儿子的仕途前程上帮扶一把呢,“我说送回去就送回去,云罗给了他们姐妹多少好东西,她们给云罗绣些东西,原是应该的。”他提高嗓门,大声道:“来人,把五小姐、六小姐那儿新得的玉镯取回来,着人给云罗公主送去……” 朱氏见萧众望主意已定,说的话倒有些道理,忙道:“今儿不成,且改日寻了机会再送回去。” 萧元甲正襟端坐,此刻也在琢磨这事,萧众望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不能常从云罗那儿拿小东西,这拿得多了,反而让人生厌,将来在大事反不愿帮衬萧家了,忙道:“不如……把早前她送我们两房人的贵重礼物都送回去吧?” 话音刚落,朱氏立马就道:“那可是她久别归家送的见面礼,要再送回去。这不是打人脸面么?” 那串玻璃手珠值不少的钱,朱氏舍不得,要是只值几百两银子的东西,她倒不计较。 蔡氏想着那些贵得东西。也跟着附和道:“叮嘱他们兄弟姐妹,以后不许从云罗公主那儿拿东西,那次的礼物就算了。”扭头看着萧初雪,“那条珍珠抹额值二三百两银子,回头就着人给她送二百两银子去。” 一家人商议了一阵,照了萧众望的意思着办。 * 次日,云罗随右副门主花无双在城南、城西新建的工地上巡视,见工头带着工匠们正赶工期,而建造的房屋质量倒也过关,颇是安慰。 与花无双在百乐门吃了午饭。这才乘车回公差房。 刚到大门口,跑腿的伙计禀道:“门主,嘉勇伯来访,暂在南长老的公差房里说话。” 云罗应了一声,领着水仙与虎妞进入自己的公差房。 萧众望在蔡世藩的陪同下到了门外。蔡世藩道:“门主,嘉勇伯求见!” “请进!” 水仙替二人沏了茶。 萧众望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三只锦囊,“云罗,初雪几姐妹不懂事,你给她们的礼物够厚重,怎能再给她们东西。” 云罗,不仅是她早前的名字。而是公主的封号,如今云罗常听此名,反觉得悦耳动人又亲切。 “伯爵爷,都是不值钱的小东西,正巧有门中弟子入京城,说是他家乡的土仪。您见外了。” 萧众望笑了一下,道:“东西事小,不能让她们姐妹养成了坏习惯,总从你这里讨东西,传出去反失了分寸。” 见他坚持。云罗与水仙使了个眼色,水仙取了昨儿装玉镯的盒子来,将玉镯照原样装回去,却把锦囊还给了萧众望。 萧众望拿着三只锦盒,面色一沉。 云罗道:“各是各的。” 萧众望不想占她的东西,她自不会要他的,这样才是她的行事风格。萧家人没拿她当女儿,她也未曾把萧家人当亲人。 云罗只觉今儿这事透出些古怪,萧众望亲自把三对玉镯送回来,为什么不是她回京之时送的那些贵重东西,偏是这二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对的玉镯,虽算不上最好的,也是中上等的货色。她微微凝眉,脸上含着两分笑,“伯爵爷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她有一双犀厉的眸子,以前萧众望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还以为是像他,可如今却明白这双威仪的目光不是他身上有的,他是武将不假,也有威仪,却少了云罗目光里的的犀厉与锐利,那的眼睛仿佛一把刀子,能生生把人的心剥开瞧个明白。 萧众望别开视线,失了底气。 这在过往,是他没有的表情。 云罗眨着眼睛,看着手里的茶杯,轻吹一口茶叶,“伯爵爷知道我并非萧初云?”此话一问出,不仅蔡世藩意外,便是萧众望也颇是意外。 萧众望不答。 蔡世藩想从她的脸上瞧出喜怒来,偏不喜不怒,平静得如同一面镜湖,动作依然优雅自如。 云罗搁下茶杯,勾唇笑道:“能请南长老回避一下么?” 蔡世藩退出公差房。 云罗不紧不慢地道:“既然伯爵爷知道,我便不再隐瞒,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追溯起来大概是重伤之后患上心疾,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有一个妇人在梦里与我说话,声声唤着我的名字,这也是后来为什么我要坚持回江南的缘故。” 萧众望沉吟着:“妇人……” “是,她是我的亲生母亲,虽然一早便离开了人世,这么多年我一直坚信,她一直在看着我,也在静默地陪着我。” 穿越前的她,坚信母亲即便遭遇意外离开了人世,但魂灵是一直在陪着她的,母亲也一定在天上关注着她,所以她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事事力争尽心尽力,唯有如此,再不辜负母亲对她的殷切期盼。 云罗的面容里微微一凝,浅笑道:“让萧家人与我远离,对您、对您的家人都有益,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让害死我亲娘的人看到,当年他们犯了一个怎样的错。” 萧众望知晓她不是萧初云,而蔡氏和朱氏是一早就知道的。只怕萧家上下知晓这事的不少,既然大家都知道,她又何必再装是萧家的女儿,与萧家是亲戚,不想再装了。 萧家的无情,她见识过! 萧初雪及其他几位小姐来看她,不是因为与她有姐妹情分,仅仅是因为她对她们还有利用价值。 萧众望意外地看着云罗,她总给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可他却忆不起来这熟悉是从何而来。是因为他很早就认识了她?“报仇……” “对,报仇!”云罗重复着,“萧家不必卷入我的家恨母仇之中,这事原与萧家无干,为了萧家的平安。请你约束萧家上下少与我往来。” 她明明已经随高人离开,为什么回来? 早前以来,是要借嘉勇伯嫡长女的身份与广平王成就良缘,可现下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她坦言:我为报仇而来!这样的直率,没有半分的掩藏。 她的报仇,幸许会让萧家失去平安。 她的仇人是谁? 她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她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是昌隆帝的义女。对于膝下无儿女的昌隆帝来说,她的身份是高贵的。 “你的仇人是……是……” 云罗面泛苦笑,看着一脸警惕的萧众望,心下好笑,她的话到底是吓着他了吗,萧众望那表情分明就是如临大敌。 “当朝权贵、是你萧家不敢招惹之人。”云罗吐出干练的一句话。 萧众望铁青着脸。自他失宠,又有王家获罪,他行事越发谨慎小心,当朝权贵之中,武有护国公李家。文又有谢丞相家。 到底是哪一家,除了这二位,便是贵妃娘家郑家,可郑家远在江南。 “你的仇人是武将还是文臣?” 云罗从小时候开始就没有害怕过萧众望,打心眼里甚至有些瞧不起,一个会打女人的男人,会在气怒时抬腿踹孩子的男人,会是什么好男人?蔡氏二八年华嫁给他,以他昔日的官阶,娶上这样的官家小姐该是高攀,他不懂珍惜,亦没给予蔡氏足免的尊重。 云罗不由得笑了起来,“伯爵爷,打听别人的秘密,有时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顿了一下,提了茶壶替他蓄茶,“伯爵爷把玉镯送回,能如我这般坦诚地道破原因么?” 萧众望还没回过神,他在想云罗说的报仇之事,以云罗现在的财力,又有豫王世子的帮扶,更有她尊贵的身份,无论是对付李家还是谢家,定会让对方如临大敌。护国公乃昌隆帝倚重的武将,谢家在京城亦有百年根基,根深蒂固,更是安康公主的婆家。 “伯爵爷把玉镯送回,通常这么做是为了与对方断绝往来,敢问伯爵爷,你可是这意思?” 萧众望一脸愕然,不是,可云罗只怕要惹出大麻烦来,无论是李家还是谢家,这可都是劲敌,便是他亦不敢想的,“早前,内子多有开罪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云罗带着冷笑,“这么说,伯爵爷是要与我断绝往来了?” 萧众望的心很乱,她居然敢动当朝权贵,这不是在找死么? 云罗,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如果此刻的他,得晓云罗要对付的是神宁府,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但萧众望,只想保住家人平安。 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大富贵,便求现下平安。 他不再年轻了,他有儿女、妻妾需要照顾。 302 有仇必报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依是笑了一下,笑得木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云罗道:“来人,将昨儿三位萧小姐送的礼物取来。” 萧众望送还东西,云罗自得把昨日萧家小姐们的东西也送回去。 萧众望默认了她的猜测,不来往便好,不来往就不会平白让萧家牵涉到危险之中。 用不了多久,京城人就会知道,她云罗并不是萧初云,而她只是早年被蔡氏、朱氏偷回去的孤女,她终于可以告诉旁人,她不是萧初云,她是云罗。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太医说过,她有着十八九岁的年纪,却有一颗形同七八岁孩童的心脏,而这心脏还是受过重创的。 云罗递过一只盒子,道:“这是萧家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送我的东西,既是如此,我自不能平白得了她们的礼物。” 萧众望要与她了断往来,她也是骄傲的人,自不会巴着萧众望。 对萧家人,她没有多少感情,也不欠萧家分毫。 有时候,她冷静得没有感情。 也许,在她的情感里,萧家人只是于己没有任何感情的。 相反的,她视身边的人为亲人,视谢如茂一家为亲人。 即便谢如茂并没与她有多少往来,可她能从谢玉本身上看出谢家人对自己的呵护与疼爱。 萧众望早前来不是那意思,而是想让云罗别娇惯了萧家几位小姐,可现下却被云罗误会了,想要解释,又听云罗说了报仇的话,心里纠结,既然当朝权贵不是好招惹的,他何必再掺合进去。 无论是她胜或那家败,于萧家都没有半分的干联。 “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又得皇上宠爱。更得豫王世子青睐,我萧众望怎敢高攀?”萧众望看着桌上的盒子,抱拳道:“告辞!”提了盒子转身离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云罗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一阵钻心的刺痛。面容煞白如纸。 前世、今生,她总中渴望得到一份真爱,她亦比寻常人更珍视真情,没想这份情因没有血脉联系,是这般的脆弱。 而有联系的凌德恺,当年却要杀妻灭女,根本不配为人,他就是一个畜牲。 水仙惊呼一声“门主”,一把将她搀住,“虎妞快取救心丸。快!” 虎妞倒了三枚药丸,云罗快速服下,呆坐在椅子上。 水仙道:“萧家人也太无情了,知晓门主非萧初云,便要与你断绝往来。” 云罗吐着大气。她以为自己不在乎,可当萧众望默认时,还是心痛,看到他果决地转身离开,她更是痛得难以支撑,泪水蓄在眼眶里,欲流却不能流。只化成静默的痛,独自品尝,独自挣扎。 蔡世藩见萧众望离去,心下好奇,近了门主公差房,只听水仙道:“门主。他们一再伤你,不值得你为他们难过,他们欠门主的能还清么?门主归来那日,送了两房人多少值钱的东西?便是门主犯病时,钱财外露。也没少给他们东西,他们要还回东西断绝与门主的往来,为什么不连金柄玻璃镜、玻璃手珠、数十万银钱一并还来……三对不足百两银子的玉镯,便要与门主了断情分……” 云罗不说话,她一直没有道破,是因为萧家也曾给她留下了些许美好的记忆。 萧家人有什么好,知晓她是天下首富,想算计她的钱财;知晓她成了公主,连萧初雪都来巴结……而今她道破事实,却吓得萧众望了断情分。 不善言辞的虎妞,看云罗沉默,面容苍白,忍不住:“萧家人着实无情!他们怎能这样对公主?” “就算真是萧氏女,为了前程富贵,他们许还要抛弃,况我并非萧氏女。”云罗酸楚地笑了,笑得令人心疼,笑得带着自嘲,“如此也好,往后与萧家再无关联了,不用多久,京城人会知我是云罗,我原本一介孤女,也好!也好!” 不是自己的,也从来不曾拥有,便无法谈及失去。 云罗吐了口气,道:“水仙,回头把玉镯赏给宫娥。”萧家人不喜,自有喜欢的人要。她定定心神,想到萧众望进来前后的事,萧众望定是为了保家人平安才决定与她断绝父女情分,既是如此,她便遂了他的心愿,“放出风去,就说我与萧家断绝情分。” 水仙轻呼一声“门主”。 “伯爵爷这么做,有他自个的难处,我在萧家人身上舍了那么多的钱财,不在乎再帮萧家一个忙,这是我为萧家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从今往后便是陌路。” 蔡世藩在门外听见,不待细想,抬步往院门外奔去,不曾想,早已没了萧众望的影子。 * 黄昏,蔡世藩回到家中,将萧众望与云罗断绝往来的事说了。 蔡明瑾听罢,轻叹道:“嘉勇伯与云罗公主断绝往来?” 蔡世藩点头道:“正是,是我听公主与她身边的侍女、女护卫说的。” 父子俩前往嘉勇伯府。 蔡氏方才知晓萧众望去寻云罗,并没有按照之前的意思与云罗说,竟与云罗断绝了往来,就连萧初雪姐妹三人给云罗的礼物也一并给带了回来。 蔡氏急切地追问道:“伯爵爷,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只是要云罗别太娇惯了雪儿她们姐妹么?你……” 萧众望摇头,抬手斥退左右,长舒了一口气,“云罗绝非良善之辈,往后别再去招惹她。” 蔡世藩觉得这话里还有另一种意思,追问道:“姑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屋里没有旁人,萧众望又叹了口气,方道:“云罗心中有血海深仇,这次回返京城,为的就是要替母亲报仇!” 音落,几人都惊住了。 蔡氏当年把云罗带回钱塘萧府,依昔曾听寺里的人说过,云罗的母亲前往京城访亲不遇,后被贼人残忍杀害于洛阳郊野。 她的仇人是杀害她母亲之人? 蔡明瑾面露深思,“她可有说,她的仇人是谁?” 萧众望道:“她只说是当朝权贵,再多就不肯说了,她还说当年……她患上心疾之后,昏迷之时,梦里有个妇人在与她说话,一直陪伴着她,也是在那时,她便知道她不是萧家的女儿。” 蔡氏听罢不由得失声轻呼一声,如果那时候云罗就忆起自己的身世,这么多年她却不动声色,这女子的心计不可谓不沉。想到云罗是为报仇而来,惊道:“伯爵爷,她……她不会因为当年你踹她重伤、害她患上心疾的事耿耿于怀吧?” 蔡世藩心头一惊,从来不曾听人提过这事,原来云罗的心疾竟是另有隐情。 萧众望面露惧意,如果云罗真要恨他们,今儿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让他走。云罗若是恩怨必报,那么萧家伤她之处太多,她会不会一并对付萧家? 蔡世藩道:“姑母多虑了,姑父走后,我听她与侍女道,着人把萧家与她断绝情分的事传出去,还说就当是最后一次为萧家做一件事,希望借此能将萧家从是非之中摘清。” 萧众望惊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蔡世藩答了声“是”,君子行事,本不敢站在人外头偷人说话,但他是不经意间听见的,正色道:“云罗公主还说,从今往后与萧家形同陌路。” 蔡氏悬着的心放下,却依有些不甘。 蔡世藩垂眸,道:“近来我听到一些流言,是听我的师爷说的,他说云罗公主的心疾近来越发沉重,宫里的太医说,许是活不长了。” 蔡氏惊呼一声“怎么会?” 萧众望正色道:“这事儿,我也听太医说过。” 活不长,偏就是这样一个身患心疾的女子,当年的泥菩萨给批下了好命。 蔡家父子坐了一阵,方告辞离去。 萧众望反复回味着蔡世藩说的话,来回踱步,蔡氏望着他的背影,“伯爵爷,云罗也许没有忌恨我们萧家……” 萧众望放缓脚步,“她就剩半条命了,可还想着报仇的事,我在想她的仇人是护国公李家还是谢丞相府?” “这孩子没与我们萧家计较,还念着当年我们对她的几年哺育之恩,这事儿既然与我们家没关系,不提便罢……” “不提便罢?”萧众望反问一声,这可是关系全家安危的大事,“她要动的是什么人?李家乃是武将之首,谢丞相府更是百官之首,无论哪家都不是她能动的,谢丞相为相二十余载,门生数百,若不提前告知两家让他们有所防范,他日若是连我们也一起怪起来,还有我们全家的活路么?” 蔡氏支吾着,云罗把这么大的事告诉萧众望,而萧众望却要告诉给李、谢两家,“如此……妥么?” “朝常之事瞬息万变,为了我们一家,自得提防,她嘴上说不让我们卷入是非,可万一卷入了,我们一家又当如何?” 蔡氏垂眸,“伯爵爷的意思,是要这两家小心提防?” 萧众望答道:“千里之堤,溃于蚁下。让他们防备一二也是好的,就算他日真惹出麻烦来,两家也能念着我们一早提点之意。” 他已经决定了,寻了机会,便去告诉这两家的家主,无论是哪家是云罗的仇人,只要他们小心提防,总不至生错。 303 心结 萧众望琢磨着如何告诫两家家主的事,云罗已静立在归鸿斋阁楼上。 海棠正在向她禀报打探来的消息。 “慎宁乡君与吉祥候谢畴的婚事拖延至五月初,对此,神宁大公主颇是不满,曾遣官媒上门,但安康大公主以筹备聘礼为由回复了,实则是在替谢畴物色其他的官家女子为平妻。” 云罗近来很忙,往返于宫内、宫外,翰林院新写的戏本要请她过目,百乐门的事务要她打理,更要巡视城西、城南工程进度。“不是说安康大公主有意迎娶辽王之女为妇么?” 海棠答道:“原有这意思,辽王的几位郡主里,有三位已出阁成亲,另三位郡主尚年幼,最大十二岁,最小的方八岁,就算要成亲,也得等及笄之龄方可婚配。安康大公主近来思来瞧去,京城没寻着满意的,已令人去洛阳打听,洛阳官宦人家,因听说谢畴与慎宁乡君订亲,都连连摇头不敢结亲。” 凌雨裳是个狠角色,只是因她的猜疑便害了那么多的官家小姐,他们哪敢招惹,换作旁人,早就被打入诏狱,偏她进了大牢还平安无事地出来。 安康一则想借谢畴的婚事来解谢家银钱亏空的事,二来又不满谢畴娶凌雨裳为妇。 先帝时,安康大公主是众公主里最受宠爱,也最骄傲的一位,那时她的尊崇原在神宁之上,那时神宁封号长宁,是昌隆帝登基之后为了区别于其他公主,也示她的身份更为尊崇,另赐封号“神宁”,为了弥补神宁幼年欠缺的尊贵,太后和昌隆帝特意多留了她几年,而这几年都是在用心替她挑选驸马。 凌学武出家为僧,再不会回到神宁夫妇的身边。他们的身边就剩下凌雨裳,自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手在凌雨裳身上。只要凌雨裳不顺心。云罗就觉得畅快。 “京城之地说大不大,我能知道安康大公主不甘心娶凌雨裳为儿媳,只怕神宁大公主也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海棠轻声答道:“门主说得是,神宁大公主确实知道。一早派人告诫各家,要是谁敢把女儿嫁给谢畴,她便与谁没完,谁还敢招惹神宁府。” 云罗心里暗自琢磨着。 水仙轻声道:“只怕辽王也得顾忌一二。” 海棠道:“正是如此,听说辽王府的三郡主,是在二月才订的亲,三月刚及笄便出阁嫁给辽郡一位世族为嫡长媳。” 连辽王都忌讳神宁。 辽王这些年被昌隆帝压制得厉害,而神宁是能在昌隆帝面前说上话的人。 云罗走到案前,拿着自己写的《孤女传》,十余年的努力。为的是今日用自己的方式讨回公道,以我之痛还施彼身,让人夺了凌雨裳的幸福,抢了她心爱的男人,凌雨裳凭什么享受幸福?神宁又凭什么能享受一个安稳的晚年? 云罗拿定主意。道:“海棠,明儿你再打听一下,贵妃娘家郑家、豫王妃娘家吕家可有适龄婚配的女儿。” 郑贵妃与神宁大公主不合,这是人所周知的事实。 而这两年,神宁大公主与豫王府的矛盾也不小。 天下间,如果还有人敢把女儿嫁给谢畴,也就郑、吕两家了。吕家是先太后的娘家、是豫王妃的娘家,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没人敢为难吕家,而吕家因出了个太后、豫王妃,是秦郡第一大世族。 水仙不由失声低声起来,“门主忘了么。郑三小姐如今便住在宫里。” 郑非雾可不是谢畴能娶的,怕是郑贵妃也不乐意,有昌隆帝赐亲在前,要是让郑非雾做平妻,就凭郑非雾的容貌、才学。定是要嫁有爵位的皇族子弟。 海棠笑道:“瞧那样子,郑贵妃有意把郑三小姐许给豫王世子呢。” 早前,云罗还听人说,郑贵妃想把她许给慕容祎,近来倒真没再听到这类传言。 三人正说话,易嬷嬷捧着汤药上来,面含笑色,低声道:“上回广平王与郑贵妃回了话,要娶郑三小姐为侧妃,被郑贵妃给拒了。” 云罗歪着头,与她退亲下午,慕容祎就着人去向护国公府提亲,动作不可谓不快,“还有这事?”心头莫名的失望。 穿越前就有人说一见钟情难承住现实的残酷,早前她对慕容祎的印象是极好的,随着时候的推移,对彼此的了解,她对慕容祯的好感逾深,对慕容祎倒真是淡了,也至现在只拿慕容祎当寻常朋友。可云罗又深深地明白,男女之间单纯的友谊极难维系,一旦你娶我婚,便有了太多的顾虑,而今又在大燕朝,终有一日要淡下去的。 水仙问:“许是不好驳了郑贵妃,故意要给郑贵妃一个台阶下吧?” 易嬷嬷将汤药碗搁下,暖声道:“公主过会儿再喝,还有些烫。”又回道,“听贵妃宫里的宫人说,贵妃要郑三小姐为正室,广平王没应,贵妃又说‘若非正室,便作没提过’,没想广平王竟说这事需得与蜀王夫妇商议。” 郑三小姐与李筠竹比,身份上自比李筠竹稍逊一筹,没道理让李筠竹做侧妃。 易嬷嬷又道:“听说昨儿广平王入宫,又与郑贵妃求娶郑三小姐为侧妃,贵妃问了郑三小姐的意思,郑三小姐当即便回了,说的也是郑家嫡女只做嫡妻。” 云罗听到这儿,想到慕容祯,有几日没瞧见他了,不由道:“她莫不是瞧上豫王世子了?” 易嬷嬷睃眼暗审云罗,“有些日子没见豫王世子。”这样不见,难道她就不想么?况且上回,豫王世子可是带了十名美人回府,听说这是昌隆帝亲手挑的美人儿,环肥燕瘦,当真个个都是倾城绝色的。 云罗面容一转,“身边十三个女人呢,怕是自个府里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与往常一样……” 这话分明就带了三分醋意。 易嬷嬷心里暗乐,当初慕容祯让她来服侍云罗,一则是照顾云罗,二则是易嬷嬷是豫王府的人,不仅是她得过豫王府的恩惠,便是她家里人也得过豫王府的好处。“幸许往后几日,公主都见不着豫王世子了。” 云罗“呃”了一声,“嬷嬷有他的消息?” 易嬷嬷捧起汤药碗,毕恭毕敬地递给云罗。 云罗见温度合宜,一饮而尽。 “世子回洛阳了。” 水仙忙道:“难怪这几日没见着人,原是回洛阳了?” 并不是被女人给缠住身了。 云罗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易嬷嬷不由替慕容祯觉得难受,人都走几日了,今儿才想起来,“皇上赏了十名美人后的当晚就离开了。” 究竟是什么大事,竟值得他如此连夜赶回去。 易嬷嬷见她一口气饮下汤药,方递过一小碟蜜饯来,里面只得可数的十几枚,摆放得甚是精致,一瞧这模样,便是易嬷嬷一枚枚亲自挑选过的。 “明儿公主出宫去百乐门么?” 云罗摇头,“暂不去了,酉时小谭子从翰林院那边拿了三个戏本子回来,明儿得看戏本。” 易嬷嬷含着笑,低声道:“贵妃宫里的郑嬷嬷来问,贵妃娘娘的戏本子公主可瞧过了,广平王给贵妃瞧过,贵妃不大满意,说是里面的唱词太俗,想请公主帮忙捉笔写几段大雅的唱词。” 云罗微蹙着眉头。 水仙道:“酉时小谭子去翰林院取戏本,将广平王写的两个戏本给送翰林院了,公主想请翰林院的人先圆润之后再过目。” 易嬷嬷面露难色,“郑嬷嬷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要公主写几段大雅的唱词,只怕不是郑嬷嬷的意思,也有郑贵妃的意思。”她指着桌上的红枣蜜饯,“听说这是郑嬷嬷亲手做的呢,郑嬷嬷说要是公主喜欢,回头再派人送些别的来,她那儿不仅有红枣的还有山杏的、蜜桃的、枇杷的……公主想吃什么样的都有。” 郑嬷嬷这么关心戏文的事,怕是想在戏文占角露脸。 云罗含着笑:“明儿你告诉郑嬷嬷,我会亲自对戏文进行圆润,请她放心,不仅是贵妃娘娘的唱词我会细瞧,里面还会有郑嬷嬷的唱词……” 这就是说,云罗要给郑嬷嬷在戏文里加戏。 易嬷嬷忙道:“她若听了,只怕高兴得紧呢。” 云罗点了一下头。 吃了药,漱了口,归鸿斋上下各自歇下。 云罗却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想的都是慕容祯的事,他回洛阳她竟是在几日后才知晓的。 又想从今后与萧家人再无关联,当时心头一痛,后来反倒释怀了,萧家人原待她就不是真心的,她又何必纠结于一份所谓的“亲情”,她还有谢玉本、谢玉基这二位表兄,还有李万财与梁杏子夫妇,更有忠心于她的袁小蝶。 云罗在迷糊之中睡着了。 行走在迷雾之中,却听一个久违的声音轻呼“罗罗、云罗……”现代的云如茵,古代的谢如茵,不停的服饰变幻着,不变的是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在迷雾里寻声而行,她奔得越来越快,那个声音还在轻唤。 在熟悉的桃花树下,母亲一袭整洁而清爽的打扮,手里提着一只篮子,含笑微微,那篮子里有用桑叶包着的烤番薯,她闻到了番薯的香味,好香,好香,这是属于谢如茵的味道,大旱之前,谢如茵就常给她烤番薯吃,番薯皮也舍不得丢,得拿回家喂猪。 304 梦靥 ps: (ps:鞠躬求粉红票了(*^__^*)水婶左看看,右看看,粉红票票在哪里?书友亲,如果你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谢如茵穿着一袭蓝底洇染白碎花的茧绸衣裳,这件衣裳是除了谢如茵嫁衣以外最好的衣衫,每回谢如茵回娘家便会换上这件衣裳,听说还是她在娘家时,娘家大嫂杨氏给她做的,这一穿便是近十年,平日舍不得穿,只在走亲戚或过节时才换上,头上裹着同样颜色的头巾,衣袂翩飞,嘴角噙着笑。 云罗快奔几步“娘!”飞一般抱住了谢如茵。 久久地拥住谢如茵,第一次在她的梦里,不再是幼时的小孩模样,不再是她与母亲受苦的片段,而是这第一次见到打扮清爽,还提着篮子的谢如茵,那篮里有烤番薯,有白馒头,甚至还有苹果…… “娘,你好吗?我好想你。” “好!娘现在很好。”谢如茵拉云罗坐在树下巨石上,依是一贯的慈爱而轻柔,用手轻抚着云罗的脸颊,“娘的女儿很有本事,娘觉得很开心。” “娘,我的心疾越来越严重了,太医说,自从当年我心脉受损后,它就没怎么长,也至如今还是七八岁女童的心脏……这样下去,我的心脏许是承不住我长大的身体……” 她想说,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要去找母亲了。 天堂、地狱,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还能与母亲在一块。 谢如茵一脸凝重,拉着云罗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云罗,不到最后不可轻言放弃,答应娘好好地活下去!你还没替娘讨回公道呢?你放心,上天不会让你这么死,一定可以治愈你的病。” “汪!汪!”正说话,只见一边小路上飞奔来一只大黄狗。云罗不由一惊,这不是她小时候家里养的大黄么,亦还陪在谢如茵的身边,那年大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凌学文吵着要吃肉,冯氏心疼他,竟称了二钱砒霜,抓了把玉米面将大黄给毒死,然后令人剥了皮,把大黄给吃了。 那日,谢如茵回来,一听说是大黄肉说什么也不肯吃,云罗想到她一出生,姑婆谢氏就送了一只满月的小狗儿。她是看着大黄长大的,说什么也不肯吃狗肉,连汤也不肯喝。 冯氏对此颇有意见,骂骂咧咧地道:“什么年月学人嫌嘴,还不吃狗肉。学文有多久没沾荤腥儿,你们不吃,正好让我和学文多吃几口。”嘴上不满,只怕心里正乐意。 冯氏将狗肉分作了五六份,每过几日就弄一份炖上,以云罗不吃狗肉为由,硬是连一口汤也不给云罗喝。云罗想着:多可爱的大黄,看家护院,冯氏竟把狗儿毒死吃肉,让她喝狗肉汤,她也喝不下去。偏凌学文恶作剧一般,拿着块狗骨头要喂云罗。云罗吓得连连摆头,偏凌学文却哈哈大笑,学着冯氏的语调骂道:“挑嘴货,这可是肉,你还不吃!” 谢如茵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大黄被吃了。心里更不舒服,宁可喝野菜汤也不吃,心里不满冯氏将自家的狗儿毒死的事,但因着冯氏是婆母,也不敢多说。 而此刻,大黄温顺地在云罗身边蹭着,摇着尾巴,冲云罗欢喜地叫了两声。 谢如茵道:“大黄最通人性,它一直陪着我,很会替我解闷。” 云罗看着大黄,脸上笑着,心里却暗想:她记得大黄被毒死了,被冯氏和凌学文祖孙里吃了,怎的又活生生地呆在谢如茵身边,她想母亲不假,可这些年可没想过大黄,怎连它也一并梦到了。 谢如茵拿了只肉包子出来,一脸宠溺地抛给大黄,道:“你最是灵敏的,可能替云罗寻到冰狐?” 大黄叼着包子,咧着牙,直勾勾地望着谢如茵,又看着云罗,突地似听懂了一样点着头。 谢如茵笑道:“既如此,你替她寻寻吧。” 大黄三两下吃包子,在谢如茵与云罗身边撒了一阵欢。 谢如茵道:“你既应了,且先去,记得早去早回。” 大黄摇着尾尾,汪叫了两声,似听明白谢如茵的话,转身离去。 大黄是很可爱,可在云罗的记忆里,却不会这样通人性。 这是一回最温馨的梦,云罗坐在母亲的身边,像小时候那样吃着烤番薯,谢如茵不吃,温柔地用帕子给她拭嘴,轻声道:“慢着些吃,别咽着了。” 吃完了烤番薯,她跟着母亲走在家乡的山野小径上,一直走,走着走着却不再是凌家庄,也不是杏花镇,反而是她只去过一回的东溪县城,在县城东郊外,有一座念慈庵,正是她出钱在家乡建的尼姑庵堂,那里收留了几位无家可去的妇人,年迈的有七八十岁,年幼的有二十多岁,是因不育被婆家驱赶的可怜女人,特意请了旁处的尼姑到念慈庵做了住持师太。 虽说是尼姑庵,可念慈庵另有三百亩良田,名下还有十几户佃户,每年交的租子就够这七八个女人吃用了。 云罗走着走着,过了庵堂的神佛殿,便见谢如茵进了后面一座小神堂,她几步跟进,哪里还有她的影子,只看到小神堂里有一尊比真人大出一倍的神像,那神像的眉眼竟与谢如茵有六七分相似,心中大骇,明明见母亲进来,怎就变成一尊泥塑,顿时冷汗直冒,不由得惊呼一声“娘、娘……” 声音太大,云罗顿时把自己给惊醒了。 睁开眼时,窗外的朝阳射入屋中,而她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以前的梦,都是过往点滴。 唯有这次竟是梦到母亲变成了泥塑神像,甚至还梦到母亲让大黄去抓冰狐,可不是好笑的么,昔日昌隆帝为了给郑贵妃寻冰狐,数年而不得,大黄一只狗儿又如何能找到。 云罗想到这儿,不由得失声吃吃笑了起来。 易嬷嬷起得最早,正拾阶上了阁楼,听到笑声,道:“公主遇上什么喜事了,竟这么高兴?” 云罗想起就乐,这些日子与易嬷嬷相处甚好,易嬷嬷虽是派来教她宫规的,可从不约束着云罗,反是对归鸿斋上下的宫人管得颇严。 水仙与海棠等人也凑了过来,围在芙蓉帐外,打听云罗的事,非要听不可。 云罗并不想说,经不得水仙再三追问,轻声道:“我梦见过世的亲娘,可不是稀奇的么。梦见娘亲让我家的大黄狗给我寻冰狐,还梦见娘亲了庙宇化成一尊泥像了,我吓得大叫,人就醒了。” 易嬷嬷瞪着眼睛,尤其是萧众望说了要与云罗断绝情分之后,便听水仙说其实云罗不是萧家的女儿,惊道:“泥像可不是神仙么?难不成公主的亲娘成神仙了?” 云罗摇头,“我家乡有座念慈庵,前院是神佛殿不假,后院是姑子们住的屋子,中间可没小佛堂。”她依旧含着笑,“这么多年,我每次梦到娘亲,总是过往过苦日子的样子,还第一次像昨晚那样,梦见娘亲的篮子装了一篮子的吃食,馒头、包子、烤番薯、大米饭,还有件没做好的漂亮衣衫,里面有针线活……” 水仙眸光闪动,“门主这梦是好的,想来夫人在另一边定是衣食无忧。” 云罗勾唇笑着,并不答话。 易嬷嬷见云罗携水仙、海棠去了翰林院说新戏本的事,自己也带了个粗使的宫娥去贵妃宫找郑嬷嬷,先将云罗说要认真改贵妃娘娘戏本的事说了。 郑嬷嬷听了自是欢喜,拉易嬷嬷到她屋里沏茶吃,“唉,近日贵妃的头风症又犯了,吃不香、睡不着的,真够忧人,早前太医们下银针去痛原有效果,近来连这个也不大顶用。” 易嬷嬷听到这儿,笑道:“昨儿公主做了一个梦更是奇特。”便将云罗做的梦给简要说了一遍。 昌隆帝一早就知道云罗并非萧家女儿,因着昌隆帝宠郑贵妃,贵妃也知晓此事,此刻瞪着眼睛,“她娘亲变成一尊泥像了?” “可不就是么,我还在想,这庙里的泥像可不都是神仙么?”易嬷嬷连连笑着,“若真能寻着冰狐,贵妃娘娘的头风症就能痊愈,就连公主的心疾也能好,可不是极好的事么。” 两个人寒喧了一阵,郑嬷嬷只当是闲话听了就搁下了。 * 云罗翰林院再看了两个戏本,最后修改了几字,就算是修订。 掌院学士领学士们抄录几份再转呈昌隆帝过目,如昌隆帝无意见就算订稿了,便要加印成册,送发到各州百乐门戏院,令各处戏班子排练新戏。 在宫里连忙了四、五日,陆续便定下了三部戏文。 她准备开始修订翰林院改过一次的《郑贵妃》,初稿原是广平王写的,但她看到的是翰林院细改过一次的,唱词上很雅,但寻常百姓怕多是听不懂。 海棠从外面回来,垂手侍立在侧,轻声禀道:“门主,这几日你在宫里,从前儿开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您并非萧家的亲生女儿,还说您已经与萧家了断情分。” 自来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尤其是这种流言,不过几日时间竟似出整个京城人人知晓。 海棠言落,又道:“去了趟百乐门公差房,原想把紧要的文书取来,没想遇到了左副门和右副门大人,他们问您什么时候去公差房,这两日谢丞相府、护国公府都打听好几回了。” 云罗心头一沉,这两家人找她做甚? 305 不悔改 书友亲,双倍粉红票开始了,28号―10月7号,鞠躬求粉红!谢谢! --------- 水仙惊道:“我家门主与这两家可没甚交情,他们瞧这模样似要急着见门主?” 云罗微微敛额,“谢畴的婚事……” 海棠从袖里抽出一张纸,轻声道:“绥州吕氏乃秦郡第一大世族,族中适龄小姐里,除了订亲的外,尚有七人未订人家,其中有两名嫡女、有五名庶女,这是名单,请门主过目。” 因是大世族,族里子孙便有近千人。 豫王妃是先太后娘家的族侄女,而她手里的名单上,有的是先太后娘家的孙侄女,有的是豫王妃娘家的侄女,都是吕氏族中的小姐。 “属下以为这七人里,又以豫王妃娘家侄女吕春芬、先太后的侄孙女吕春华为佳,只是吕春芬原是庶出,虽是长女却不比嫡女尊贵,但吕春华怕是不愿为平妻,听说在吕氏族里也颇受喜爱,吕家长辈们一早有心为她挑个更好的夫婿。” 云罗细瞧着名单,心里暗想谢丞相府的人寻她做甚? 水仙道:“门主明儿出宫么?若出宫,好让小谭子早早备下车辇。” “明儿得去百乐门公差房瞧瞧。” 水仙应声“是”,去传话安排。 * 三月的夜,月亮像一张弓,弯弯地挂在夜空,一缕昏暗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落窗前,落下淡淡的月色。 夜色静谧绝伦,盈满不安的气息。 神宁已经睡熟了,凌德恺还无法安睡,近来听到的都是云罗的事。 云罗、云罗…… 会是他与谢如茵生的女儿云罗么,他记得孩子的闺字就是唤作云罗,他只见过一回。是她三岁多那年,谢如茵怀抱着她,他尚未瞧过仔细,只记得眉眼中有些像他。(.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又有些像谢如茵。谢如茵当年在杏花镇便是数一的水灵姑娘、标致人物,想来云罗的模样是不会丑的。 谢如茵死了,当时悬赏奉命行事的杀手回禀说办成了,还从神宁府领了一笔赏金。只是他没想问云罗的事,不就是个女娃,用冯氏的话说“生女娃最是没用,长大了还得赔嫁妆银子”,在他的骨子里,根深蒂固地以为女儿没用,但凌雨裳不同。凌雨裳可是神宁生的女儿,是与生俱来的金枝玉叶。 如果谢如茵生的云罗就是今日的云罗公主,那么…… 凌德恺想着,云罗手握百乐门,早前还有个云五。传言说他们原是孪生兄妹,难道他还有个儿子。 要弄清楚云罗到底是不是谢如茵所生,只需要问问冯氏,当年谢如茵生云罗时,是一个还是两个,若是一个,自然就不是他的云罗。倘若是两个孩子,就定是她无疑了。 次日,凌德恺到衙门办完差,早早就去了城南凌宅。 凌学文十七岁时便成了亲,娶的是一个五品侍郎的嫡次女唐氏,对方答应将女儿嫁给凌学文。一则看中的是凌学文是凌德恺的侄儿,二则是凌学文容貌还不算差,虽是个小吏,倒没有什么坏习性。 唐氏生得还算眉清目秀,唐氏怀上长子那年。凌学文便背着唐氏和她的陪嫁大丫头好上了,唐氏得知丫头怀了身孕,且只比她的孩子小不到半岁,还不待闹腾出来,就被冯氏给喝斥住了“咱们是什么门第,这是官宦世家,哼!哪家的爷们不是三妻四妾,不就是个丫头,至于你哭闹成这样,你有能耐肚子就争气些,一举生个儿子,你若生不出儿子,还不让侍妾姨娘们生?” 冯氏护凌学文,当成眼珠似的护着,总夸凌学文学识好、模样好等等之类,又说凌学文年幼没了父母之类,总之只要凌学文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背着唐氏搞大她陪嫁丫头的肚子,那也成了唐氏没本事,没有魅力,才让凌学文沾了腥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唐氏有村说不出,回娘家哭诉了一回,唐夫人只得劝她安稳度日,说任侍妾姨娘再得宠,总不能越过了唐氏这个嫡母去。 唐氏为了孩子,只得委屈忍下,好好与凌学文度日,只是她着实不喜欢冯氏,什么事都想管,又什么事都理不清,还喜欢说三道四,像足了山野村妇话难听、嘴又叼的性子。 凌学文如今亦有一妻三妾,唐氏连生了两个孩子,总算在凌家站稳了脚跟,亦保住了自己嫡母的位置。大姨娘是唐氏的陪嫁丫头,曾有一度颇有要越过唐氏去,唐氏听从娘家母亲的建议,索性拿了银子给凌学文买了个犯官之女为贵妾,这便是二姨娘,二姨娘读书识字,又生得貌美,自有了二姨娘,凌学文便不再搭理大姨娘。 二姨娘因生了庶子,越发不将唐氏搁放在眼里。 唐氏也不着急,便又买了个比二姨娘更为貌美的女子回来,做了凌学文的三姨娘。 而今这三姨娘在凌宅里最是得宠。 大姨娘、二姨娘如今明白,唐氏一句话,她要凌学文宠谁,凌学文就宠谁,她只需要弄回比她们更美、更有魅力的姨娘就行。 凌学文因得了唐氏的好,加上唐氏娘家的嫁妆也算丰厚,这家里的花消,多是唐氏出的,自然是对唐氏敬重有加。 只是冯氏一直想拿了唐氏的陪嫁田庄、铺子由她掌管,可唐氏以“各家太太、奶奶的陪嫁都是自己打理的”为由,拒了冯氏几回,冯氏知这不合礼数也不敢再提。 大姨娘失宠几年,只头胎生了个庶长女,凌学文厌烦了她,她为了在凌宅好好生活,自是处处巴着唐氏。 唐氏给凌德恺奉了茶水,凌德恺平和地看着唐氏,笑道:“侄儿媳和侄孙儿近来可好?” 冯氏气哼哼地道:“她能不好么?你瞧瞧,这两年又发福了。” 唐氏生完嫡次子后,身体就一日日发胖,而今越发像个圆滚滚的冬瓜。 凌学文有美貌的侍妾服侍着,自不说她,偏冯氏竟说她“怕是背里偷吃了好的,要不怎一下子长这么胖,让她偷吃,到时候肥成猪。” 唐氏初听这话还生气,后来索性不睬冯氏,在背里也骂冯氏是“老不死的”。 冯氏时不时就轻叹:“几个儿媳、孙媳里,数二房的谢氏性子最好……”明明是凌德恺的结发元配,硬是在人前人后说成是凌德悌的妻房,还说谢氏是英年早逝,说成是蜀郡闹大旱那年饿死的,“活活给饿死了呢,连着三岁的孙女儿一起给饿死了。” 唐氏含着笑,并不说话,欠身道:“伯父,神宁大公主可好?慎宁乡君可好?” 冯氏摆了摆手,不喜地道:“你自去忙,我与驸马爷说说话。” 凌德恺含着浅笑,凌学文娶妻生子,而今都有五个孩儿了,斥退左右,方低声问冯氏:“娘可记得,当年谢氏生云罗,是一个还是两个?” 声音太低,偏冯氏年纪大了,听力不大好,她提高嗓门,问:“你说甚?” 凌德恺又重复了一遍,生怕被人听了去,不敢说得大声。 冯氏再追问。 凌德恺急了,提高嗓门道:“谢氏生女娃,你可记得当时生的是一个还是两个?” 冯氏这才听清了,道:“生一个都跟要她命似的,还能生两个?一个,只得一个。” 那么,当今的云罗公主便不是谢如茵的女儿云罗。 凌德恺只觉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可回头又想,这事好像有些不同,因《玉玲珑》小说出来,他与凌雨裳去百乐门大闹,云罗那眉眼,瞧着眼熟,有些像谢如茵,天下间哪有这些巧的事? “娘可记得那女娃的生辰八字?” 冯氏凝眉想着,很想忆起来,可她只记得凌学文的生辰八字,还真是记不得云罗的出生日期与时辰,“当年给谢氏接生的是凌三家大谢氏,大谢氏许是比我记得还清楚。” 谢家姑侄二人嫁给凌家叔侄二人,因同姓谢,凌家庄的便称凌三家的为大谢氏,谢如茵便成了小谢氏。 凌德恺原想通过是生一个或两个来确定云罗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可这回证明是一个,他却不肯相信云罗公主不是他女儿,云罗的模样在那儿? 他初见云罗,连他自个都觉得熟悉,隐隐之间像谢如茵,又与他的眼睛长得相似,还记那日发生争执,就连围观的百姓都说他们三人长得像。 凌雨裳长得像他,有一样的嘴形,一样的眼睛。 云罗长得像他,难道真是他女儿。 凌德恺原以来证实了什么,就可以让自己安心,相反的却是另一种无法平息的激动。 云罗是他的女儿,如今还被封为公主,手握着百乐门…… 凌德恺陪冯氏说了一阵话,用过了午膳离了凌宅。 * 云罗一大早出宫,正在公差房里看各地报来的公文,南长老蔡世藩、东长老孔熙仁在公差房门外求见。 云罗道声“请进”。 二人迈入公差房,抱拳道:“门主,这是我们呈递的巡视办差文书,请门主过目。” 蔡世藩近来连夜细看各郡、各州的情况,拣了要点记录,为了就是尽早去辖区巡视生意与账目情况,这次还特意另挑了蔡家的账房、精干的小厮同行。 云罗看罢文书,批上自己的意见,有了这文书他们二人就能去账房领路资、差费,简单地寒喧几句,正闲聊,公差房的伙计来禀:“门主,护国公府李夫人求见。” 306 疑似仇人 云罗微凝着眉头,“若为公事,可入公差房商议,若是私事请另选地方,从今儿开始,公差房内不办私事。” 水仙轻声道:“门主,我去回话。” 蔡、孔二人退出公差房,又寻了右副门看文书,批了意见领着文书去账房领路费、差费。 水仙出了大门,不多会儿便回来,轻声道:“李夫人另去了百乐门大茶园,包了雅间恭候门主。”水仙稍顿片刻,道:“不好让她等得太久,门主还得早去才好。” 云罗看了案上放着的几份急办的文书,阅示了意见,着水仙送到左副门、右副门公差房里着办,虽还有几份,倒不是急办的,领了虎妞与水仙出门。 云罗正要上车,只见一头奔来辆华贵的家轿,轿前布帘上绣着“安康大公主”几字,心头微微一凝,也不晓得护国公府、谢丞相府寻自己何事,两家人都似出了大事一般。 安康挑起帘子,只见南安郡主从上面下来,欠身道:“公主殿下,我娘有请,想与公主说说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云罗可不信是与她说话的。 无论是什么,且耐着性子坐下来,总会弄明白是何缘由。 依旧定在百乐门的大茶园里。 落座之后,说了几句客套话,安康大公主令机警的丫头奉了茶水,方含着浅笑道:“有件事,本宫若问了,还请云罗侄女儿莫要往心里去。” 她是昌隆帝的义女、当朝公主,自然当得安康大公主的一句“侄女儿”。 云罗笑道:“安康姑母不防直言。” 安康与南安交换了眼色,南安斥退左右。 安康心里琢磨着谢丞相交托的事,云罗是为报仇而来,以他们的推测,为了报仇,她献出了整个百乐门,数千万两银子的手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见在她心里报仇乃是头等大事,“谢家与你有仇?” 云罗微愣。 南安到底是年纪小,此刻按捺不住,用云罗的疑惑看作是装作不知。“公主何必否认,听说你回京城,是为报仇而来,没有仇又何来报仇一说。” 水仙俯下身,低低地在云罗耳边道:“只在数日前公主与嘉勇伯提过这事。” 萧众望想打听更多,云罗却不肯说了。 水仙是她的人,而虎妞是三日不说一句话的人,这话只能是萧众望传出去的。 “你们听谁人说的?” 安康大公主道:“你与谢家当真有仇么?若有仇,本宫能否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 很显然,她昔日说的“当朝权贵”几字。让萧众望误以为是谢丞相府。 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这般多事,云罗对萧众望的失望又多了几分,正色道:“没有。” 南安先愣,然后又看着安康大公主。面露狐疑。 云罗捧着茶杯,云淡风轻地轻呷一口,“我既敢放出话去,就不会有所畏惧。”她微微勾唇,“听说吉祥候欲求娶一位体面的妻室,我倒觉得有两个人选颇是合适,一个是绥州秦安候之女吕春华。可堪为吉祥候之平妻;一个是绥成伯之女吕春芬,当为嫡妻。” 庶女当为平妻,嫡女自得为嫡妻。 安康大公主近来正为这事烦心,不甘娶凌雨裳为儿媳,无论是德行还是旁的,难当她的儿媳。这二女皆是候爵之女。虽然父亲的官职都是知府、知州的官,但比凌雨裳体面。 安康一听云罗这话,分明就是要替她解忧,若真与谢家有仇,就不会说这话。先是微诧,转而笑道:“倒真是好人物,只怕……” 吕家虽是先太后的娘家,但因是秦郡世族,对儿孙子女要求严谨,倒也是合适的,太后早前只是先帝的才人,行事得体,虽育有两子一女皆得以平安长大,可见吕太后是个能忍能退之人,再就是豫王妃,原是吕太后的族侄女,也是个得体的。 退一步讲,因着吕太后和豫王妃的缘故,无论是谁为储君,都不能为难吕家,而这吕家根基稳固,是大燕朝出名的世族之一。 南安忙忙欠身,顾不得推辞,道:“还请云罗公主帮忙说项。” 云罗扭头笑道:“你找我帮忙,倒不如去寻豫王府四公子说合,绥成伯是他嫡亲的舅舅,秦安候也是他的族舅,他若愿帮忙可比我说话管用。” 安康也知道,神宁府派人告诫文武百官有适龄女儿的,并放出风声,谁要敢把自家女儿许给谢畴为妻室,她神宁定会与他没完。 谁不知道凌雨裳是个狠角色,连辽王都不敢把女儿嫁给谢畴,就更别说旁家,谁愿意去招惹这趟浑水、浊水。 云罗打趣道:“南安郡主不乐意么?你好歹是与豫王府四公子订了亲的,见到他求上几句又有什么打紧。只是吕家门第高,他家的女儿又比旁家的要尊贵,只怕非嫡妻之位而不能。” 安康大公主还想矜持,这会子听云罗一说,竟是能成一般,忙道:“别说是平妻位,要是吕家能应,我许以嫡妻位,皇上那边还请云罗侄女儿帮我说说好话,你也是瞧见的,凌雨裳能做嫡妻么?她在郊外与人做夫妻的事……” 她安康的儿子怎能娶一个失节的女子为妇,安康坚持一再地推延婚期多是因为这事儿,心头一百个的不乐意,偏又有昌隆帝赐婚,不娶都不行,好在男子三妻四妾原是常事,就让谢畴再娶一个得体的,能压住凌雨裳一头也好,这样得体的贵家小姐为嫡妻,凌雨裳为平妻,凌雨裳也是妻室,不算抗了昌隆帝旨意,但在宫里还得有人帮忙转圜,免得担上抗旨不遵的罪名。 云罗含着笑,并不接话。 安康忙道:“若玉成此事,我定有重谢。” 云罗吃吃笑道:“听闻安康姑母自嫁出宫中,还要照顾谢家数百人的生活。” 原是要另赐公主府的,在她下嫁谢家之时,谢丞相就提出建议在要在谢府单挑一处另建公主府,安康大公主府与谢丞相府原是只隔了一道苑墙,两府的大高墙还是一样的,面上瞧着是另有府邸,可这二十多年,谢家人早就把安康大公主的嫁妆折腾得差不多。因着她生母随先帝殉葬身亡,再是辽王成为昌隆帝的眼中钉,这些年她的日子也过得不好。 安康尴尬一笑,这些年因为此事少不得和驸马吵闹,她身为公主凭甚要照顾庶出兄弟姐妹,便是娶亲、嫁人,都要让她出血拿银钱,如今直拖累得她要给儿子娶亲,也难置备出像样的聘礼来。 道:“听说豫王世子心疼禧公主,特意请旨另建公主府,皇上恩赐从昔日王丞相府划出六亩地来,再由豫王府出钱敕造公主府。” 云罗昔日只在慕容祯面前这么一说,慕容祯没两日就请下了圣旨,他只得慕容禧一个同胞妹妹,自是心疼的。 如能单住,安康大公主一家便能过得更好。 谢丞相年轻时也是一个风流种,娶了十一房侍妾,庶出的儿女便有近二十个,且不说还有嫡出的子女,而今安康大驸马的儿女大了,可见这些庶子生的庶孙又得多少,早前是家大业大,可子孙多了,花销更大,谢府入不敷出,安康大驸马少不得逼安康大公主拿了自己的东西来贴补家用。 南安见云罗与谢家并无仇恨,还出主意让安康大公主向吕家提亲,更提出了两个合适的人选,心下欢喜,伸手轻扯安康大公主,眨着眼睛。 安康大公主也想置府另住,至少这样也省心许多,只管守着自己的儿女过活,如今是谢畴的婚事置不出聘礼,回头若再有南安出阁,这嫁妆可怎么置备,虽说公主府是有东西,但谢府把她的公主府也给拖累了,安康大驸马是个最讲孝义的,管谢家老太太和谢丞相便罢,连他庶出的弟弟也得管,偏这些弟弟多是没有官职,游手好闲的,又不能赚银子,每月公中还得给拨付出银钱来。 云罗道:“钱原是豫王世子凑备的,瞧这进度,只怕端午佳节前,禧公主就要入住新府。” 安康大公主面露羡慕。 南安自小就烦透了那些个庶出的叔父们,不是一两个,而是有九个叔父,除了一个与她父亲同胞的叔父,还另有八个庶出的,个个一遇事就找长兄、她的父亲帮忙,她家若有困难个个都是一脸无能为力的模样。 南安气得连扯安康大公主,安康大公主轻喝一声:“有事快说,云罗是你表姐,你还有甚不好说的?” 南安这才支支吾吾地道:“娘,要是你也能和禧表姐那样另置公主府就好了,如今谢府的人越来越多,着实太挤了。” 安康每每想到这事心里就烦,她喜欢宴席,多是因为烦心事太多,不由得微微蹙眉,“当年先帝便提过另置府邸,是你祖父辞了,在府里另挑了几亩地建公主府,而今……”过了二十多年,安康大公主哪里好再提。 现在原是随意说说的事,就变成了两桩,一桩是谢畴想另娶体面贵门女为妻的事,一桩便是安康想置府另住。 307 是否成你仇家 ps: 书友亲,写一章的时候,自己都想笑,这一章情节,来缘糊涂的自己,有一次发现有个朋友不搭理我了,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人得罪了,一问之下才知是自己多虑,原来是朋友自己有心事。哈哈……,故事里的人也是这样吧。 南安欠身道:“还请云罗表姐帮帮忙才好,如今我们谢府人丁太多,真是住得太拥挤了。” 云罗微微敛眉,“帮吉祥候娶吕小姐为妻,或是设法帮安康姑母一家出府另住,这二件,我只能帮其一。” 安康大公主立马想到,第一桩是云罗出了主意的,让南安去求豫王府四公子帮忙说项,四公子也是昌隆帝跟前的红人,又在金吾卫当值,能常见昌隆帝。对她来说,最难的便是第二桩,道:“云罗侄女儿真能帮我劝说皇上赐府另住?” 云罗勾唇,微微点头。 安康大公主心下大喜:“如此就多谢侄女儿了。” 闲聊了一阵,安康大公主不再怀疑,云罗的言行足可以让安康打消疑惑,要是与谢府有仇,云罗定不会说那些话,若娶吕家小姐为妇,可不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 云罗又去了护国公夫人的雅间里。 李筠竹陪着母亲已经等候多时,见云罗到了,起身相迎。 云罗道:“听说这两日,李夫人派人问过多回?” 李筠竹听闻云罗与慕容祎早前有过婚约,但后来不知何故二人和退婚事,许是好奇,又或是她想见见这百乐门门主的气质风度,模样虽如她预料的那样美丽大方,却算不得如何的绝色倾城,但云罗身上有一种寻常女子难及的气质,那是自信,更是大方磊落。骄傲得如同九天的凤凰,一袭得体的衣袍罩在身上,更显尊贵。 李筠竹轻声答道:“许是李府与公主殿下有些误会,今儿请公主来就是闲话家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云罗暗想。定是与安康找她的缘由相同,安康大公主是满腹心事而来,却是满心欢喜而归,“是说我报仇的事么?”她也不兜圈子,直切主题,“怎的京城权贵都以为他们会是我的仇人?”落音,她兀自笑了,“又或者说,但凡是权贵,这仇敌便有无数。竟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早前结过多少仇家?” 李筠竹母女微愣,李夫人不晓如何接话,李筠竹道:“公主……误会了。” “误会?你们请我来,不就是听嘉勇伯说,我是为报仇方回的京城。而护国公府首当其冲要做我云罗的仇家?” 李筠竹一时语塞。 哪有抢着与人做仇家的道理,只是那天萧众望来李家说了之后,护国公便坐立难安,叫了两个稍长的儿子一起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云罗这样的仇家后人来报复。 李夫人陪着笑脸,道:“公主,真不是这意思。我们得到消息后。国公爷想了几个晚上,实在忆不起害过什么人,他是带兵打仗的武将,除了杀贼灭敌也不曾结过私怨,贱妾是不忍看他愁眉不展,这才冒味要约公主一见。也好问过明白。” 云罗勾唇一笑,“护国公可有姓云的仇家?” 李夫人摇头,是有几个仇家,可里面就没姓云的。 云罗道:“若护国公府是我仇家,以我云罗行事必不会否认。若没有旁的事。本宫告辞,这其间许是有人以讹传讹也不一定。”落音,她转身离去。 李夫人面容煞白,问李筠竹道:“你瞧她说的话,与我李家是仇人呢,还是不是仇人?” 忌讳的不是云罗的公主身份,而是云罗天下首富的身份,她手握巨财,若用钱财买人陷害,定能让李家万劫不复。 李筠竹道:“应该不是,如果真是,她会让我们觉得是,可她的话分明就是否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只要不是李家便好。 李夫人不由要想,云罗的仇家到底是谁?无论哪家招惹上这么一个女子,只怕难以安宁。 云罗出了大茶楼,回到公差房便令水仙请了花无双来。 饮了几口茶,云罗道:“花姨帮我做件事。” “甚事?” “去京城各地当铺,把安康大公主府典当的给赎回来,总数不得超过纹银二万两。” 花无双自来明白,云罗无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道理。 云罗略顿一下,“还照之前的法子,花姨设法把去岁至今的房契整理一下,再过些日子,许有大用。” 正说话,虎妞从外面进来,“公主,大理寺谢捕头求见。” 谢玉本! 云罗很久没见他,谢玉本是作为名捕被大理寺卿调到京城当差的。 花无双出了公差房,谢玉本一身得体的捕头锦袍从外面进来,抱了抱拳,唤声“门主大人”,云罗含笑,示意他坐下。 谢玉本端身正坐,神色里掠过几分忧色。 云罗沏了茶水,笑道:“大表哥这是怎了,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谢玉本轻叹一声,“你与萧家断绝情分了?” “是。”云罗很肯定地应答一声。 谢玉本眼眸微垂,“你不是萧家亲生女的消息已传遍京城,神宁府的人定会生疑。” 云罗只所以不再遮掩,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她也许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周旋,她想要更多的知道,她非萧初云,她是云罗,是一个孤女,甚至迫切地想替母亲讨回公道。 谢玉本垂首,再抬头时,正色道:“父亲听闻你的事,已动了要举家迁来京城的念头。” “舅舅……”云罗不由心头一紧,她看重谢如茂一家,在她年幼的记忆里,每次谢如茵带她去舅舅,舅母总是会张罗一桌丰盛的饭菜,即便是在那年的大旱荒年,也是把家里所有的能吃的、好吃的都摆上了菜,让她和母亲美美地填饱了肚子,临走的时候,舅母和舅舅还另备有带走的干粮。 那天,小小的云罗从屋子里溜出去,便见谢玉本拉着谢玉基、谢玉柱两人训话“姑母家日子艰难,不许在姑母面前装嘴馋样。” 那是的谢玉柱最小,约莫只得四五岁模样,用稚嫩的声音道:“为什么?我们都吃不饱饭,可爹娘见姑母和表妹来,就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还不许我们上桌。” “不许再顶嘴!我们没吃,爹娘也没吃,都省着给姑母和表妹吃了。” 谢如茂年幼失母,他是长兄,而当年杨氏嫁到谢家,谢如茵不过是八九岁的小姑娘,长嫂如母,杨氏是拿谢如茵当女儿一般看待,见谢如茵母女饿肚子,也陪着落泪,自家一家舍不得吃,都省下来给谢如茵母女,看她们吃饱了,临时的时候还让她带些回婆家。 云罗那时虽小,却感谢于谢家人对自己和谢如茵的好,牢牢地记着这件事,在患难之中,有人无情,有人却注重亲情,而谢家人的情却一直成为她心头的温暖。 云罗道:“大表哥怎能把这事告诉他们?舅舅、舅妈在白龙县过得好,我也安心。” “父亲担心我与你相认亲厚,不愿告诉他太多,写信让三弟留意你的事,三弟原不知这事,把打听到的事都详尽地写信告知父亲,为了讨父母欢心,三弟还花了高价让信鸽传书,昨晚收到回信,说父亲和母亲一商量要举家迁来京城。” 如果谢如茂来,万一凌德恺再和当年一样行事,不是要平白连累了谢家人。 云罗道:“你劝劝舅舅,就说我过得很好,叫他别来,半年后再议。” 早前谢家因凌德恺买通梓州知州,处处刁难,谢如茂原考中当地举人,也被说成是弄成了人,原是另一个同名同姓的考中,因谢玉基在蜀地更是连考不中,一换作白龙县的户帖,一举就中了个二榜第五名。 谢玉本也曾想过要劝,可谢如茂的性子他也知道,早前谢玉本调至大理寺当差,谢如茂便提过要随他一起来京城,一则他们一家原不是白龙县人氏,也是从蜀郡手搬迁至甘郡白龙县的,那时谢如茂为了几个儿子的前程计,方忍痛做出决定,又得了云罗令人送去的银钱,对外宣称说是祖上埋在祖物的家财,内中实情大谢氏也是知晓的。 大谢氏听说凌德恺杀妻灭女,颇是忌恨,一怒之下和凌三闹翻,夫妻和离,分道扬镳,大谢氏领了次子随谢如茂一家离开,凌三则与另几个儿女留在了东溪县。 谢玉本道:“今晨一听说后,我就写了信回去,父亲未必肯听我的,我过来告诉你,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他面露难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有何打算,只要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任是龙潭虎穴,我定会助你。” 云罗微阖上双眸,谢如茂要来,谢玉基原在他乡任官,谢玉柱在京城求学,谢玉本亦在京城大理寺任职,白龙县原不是他们的家乡,当年谢如茂果决离开东溪县,便是为了几个儿女的前程毅然痛下决心,既不是家乡,对于他来说在哪儿都一样。 谢如茵的离奇失踪、音讯全无,一直是谢如茂心头的伤痛,直至云罗后来稍大,以云五公子之名,名动大江南北,她护送谢如茵的尸骨重返东溪县,在县城郊外建念慈庵,置下三百亩良田算作念慈庵的吃食花用,那时她方才知晓自谢如茵失踪后,谢家的日子也不大好过,方拿了二万两银票,着可靠的人送到谢如茂手上,又附了家书。 308 赐府 (书友亲,月底了,如果你的手里的粉红票,请投给这文吧!(*^__^*)谢谢!) 谢如茂一直想见云罗,却苦无机会。而今听说云罗与萧家了断情分,心里颇是心疼,到底不是血脉至亲,说断就断了,他与杨氏心疼云罗无依无靠,一介孤女,竟苦撑至今日,总想能补偿云罗些什么。 “我今晚就写封信去,劝舅舅别来京城,我不想累及他,战场、地狱,有我一个就够了,何苦要把你们扯进来。” 谢玉本明白谢如茂的意思,云罗自幼没了母亲,艰难地长大,他便是云罗最亲的亲人,谢家就是云罗的家人,这个时候,他们不可以袖手旁观,自得帮衬一二,哪怕是宽慰、鼓励也好。 谢玉本问:“妹妹是担心神宁府伤害我们?” 水仙闻得此处,轻声道:“谢大爷既知道,何苦为难门主,凌驸马为了荣华富贵,什么恶毒事做不出来,要是再对谢家人行出什么狠毒事……” 谢玉本勾唇一笑,“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哼,我们还算是做哥哥的么?”他定定心神,“妹妹别担心,凌德恺在朝堂上捅破官商勾结的事,皇上已下令刑部、户部、吏部、都察院细查官商勾结案。这回他可断了不少地方官员的财路,便是神宁府也被御史弹劾,说早年没少得各地富贾的好处。而今,皇上拿豫、吴、越三郡做第一批彻查官商勾结案之地……” 云罗面容一沉,“皇上要拿豫郡下手?” “对,我是听公孙先生说的。” 只怕这事没有张扬开来,定是秘密进行,莫非慕容祯回洛阳是与皇上派人查豫郡官商勾结案有关。 谢玉本似瞧出她的心事,道:“这事妹妹不必着急,豫郡近二十年每年交到朝廷的税赋有增无减,皇上要查豫郡官商勾结情况,只因大商会建在洛阳。而各郡商馆亦在洛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顿了片刻,“豫王治下严谨,豫郡如果有问题,天下各郡的问题就大了。皇上将治理最严的豫郡与最富庶的吴、越两郡定为第一批彻查之地,这是有用意的。” 慕容祯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而豫王更是聪明人,皇上没道理拿自己最疼爱的胞弟和侄儿开刀,也就是让天下人看看,他没有询私枉法,他不仅查了豫王,就更应查其他各地。 云罗微微颔首。 谢玉本道:“既然父母要来京城,你也不必再拦,你别忘了。我是捕头,我也在京城,无论是多大的风雨,我们一家人亦总得一起面对。” 一家人、妹妹…… 从谢玉本的嘴里出来,云罗倍感温馨。 这样温情的谢家。才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家,眼泪蓄在眶中。 谢玉本伸手,轻拍着她的手臂,轻声道:“这么多年,凌德恺说凌学文是他的侄儿,若是让他的对头知道凌德恺欺君犯上。杀妻灭女,就够他应付,为防他伤害我们,将他的所有秘密都给宣扬出去,当他无秘密可藏,自不会再害我们。” 与其说是在商议。不如说谢玉本已动了杀机。 谢玉本说完了话,离开了百乐门公差房。 云罗坐在案前发了会儿呆,谢玉本要她不要阻止谢如茂一家迁来京城,可她又怎可不阻,以她的性子。该做的还是会做,这封信也是必须得写,至少她要让谢如藏明白,京城之地暗潮汹涌,得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大半个时辰,一封充满温暖与关切的书信就写好了,云罗令水仙将信送到百乐门去,这信会几经周转用最快的时候送达谢如茂手里。 * 是夜,云罗在太极殿陪昌隆帝下棋,输赢参半。 海棠进了大殿,立在身边道:“禀公主,水仙说东西都整理好了,问公主这些东西怎么处理好?” 云罗含笑盈盈,抬眸看着昌隆帝。 昌隆帝眸光犀厉,“丫头,出了甚事?” 什么时候起,昌隆帝改唤她丫头,一声丫头,就如长辈对晚辈最亲昵的称呼。 云罗一抬手,海棠递过厚厚的十几页纸,看了一眼,递给了昌隆帝。 这是一份清单,上面清楚地写着“七成新冬髦一件当纹银五十两;金嵌红玛瑙头面首饰一套(耳环一对、项链一条、钗子一支、手链一对),抵纹银一千二百两;内务府打造纯金金首饰一套(含凤钗一对、金步摇一支、金项圈璎珞一只、金镯子一对、五尾凤耳坠一对),抵纹银一千三百两……” 昌隆帝看了两眼,面露疑色。 云罗欠身,禀道:“父皇,女儿听闻安康皇姑母家着实过不下去了,这两年连她的嫁妆都典当了不少,早前只是值钱的首饰,如今连最喜欢的衣衫、鞋袜都典当了不少……” 昌隆帝神色越发凝重,安康大公主是有两县沐食邑的,她都过不去,可想旁人又当如何,“官商勾结害人不浅,连安康都被逼到如此地步。” “还请父皇听女儿禀明原由。” “好!云罗,你且细细说来。”昌隆帝做了个平身的手势。 “是。”云罗起身,柔声道:“谢丞相府人丁众多,自安康皇姑母下嫁谢家后第五六年开始,一半的开支用度由谢丞相负责,另有一半则是由皇姑母在承担。谢丞相这脉虽是只有一个老丁,谢家太夫人在世,为多育子嗣,谢丞相嫡妻一人,侍妾十一房,育有嫡出子女两子三女,而十一房侍妾又育有庶子八人,庶女十人,也就是说他有儿子十人,女儿十三人,光是儿子们成家的聘礼便不是一笔小数目,安康皇姑母所嫁驸马乃是嫡长子,后面的弟弟妹妹皆是在安康皇姑母手里嫁娶,而庶子们成亲之后,再娶妻纳妾,再育子嗣,如今有孙子二十九人,孙女二十三人……” 光是谢丞相的子孙便有惊人的数目,还不说各处各房的下人丫头们,这每月的花销更得不少。 云罗并不说谢家人给安康大公主带来多大的累赘和麻烦,跳过此事不说,只道:“而今谢府的人丁兴旺,安康皇姑母的儿女也大了,那么多人挤在一处,也着实不是个法子,知道的谢丞相忠君爱国,不知道的幸许会非议父皇刻薄皇家公主,早前原是谢丞相请辞公主府,可皇姑母到底是皇家的女儿,更是皇家的体面,与寻常百姓挤在小院子里……” 昌隆帝一脸凝重,对辽王他多有防备,可安康到底是个女子,就算早前与安康的生母有多少芥蒂,先帝的丽妃早已先逝。 云罗道:“女儿出宫,无意间发现安康皇姑母身边的嬷嬷在典当衣物,有些原是极新的,瞧着只是穿过一两回,也只得忍能典卖,女儿于心不忍,自作主张令海棠和水仙赎了出来。今儿父皇问起,女儿便将这些东西交予父皇,还请父皇处置。”她一扭头,对海棠道:“把赎回的东西都令人抬来,一并交予皇上处置。” 海棠应声。 半炷香后,虎妞领着几名小太监就抬了近十只大箱子来。 云罗携了海棠等人告退离去。 打开箱子,许多衣衫还是新的,昌隆帝还是在二十多年前见待字闺中的安康大公主穿过,那时安康是先帝跟前最受宠爱的公主,但凡有好的,总少不了安康,竟被她忍痛变卖,许是好东西,才能变卖些银钱。 昌隆帝瞧了一阵,问一边的大总管道:“官商勾结害人不浅!” “是。”大总管应了一声,道:“堂堂皇家公主,不仅要养活自家的儿女,还要养活谢府的庶子、庶孙,安康大公主着实不易。” 凭甚要他皇家的女儿来养活婆家? 皇家公主可是由朝廷在养活,有俸禄,又有沐食邑,便是这些东西也养活了安康一家,反还要让安康典卖物什才能度日,竟有十几箱的东西呀。 * 次日上午,云罗照例去了趟百乐门公差房,处理完公务便回到归鸿斋,坐在窗前修订《郑贵妃》的戏本。 海棠来禀:“门主,郑三小姐与南安郡主求见。” 郑非雾与南安在一处。 海棠轻声道:“午后,安康大公主携南安郡主入宫拜见贵妃娘娘。” “请进!”云罗合上戏本,看看衣袍还算得体,携了水仙来到楼下花厅。 南安与郑非雾已经到了,含笑行了礼。 南安道:“今晨早朝,皇上新赐了安康大公主府。” 郑非雾笑道:“真是恭喜了,听说是早前王丞相的府邸,又从户部拨了银子修缮,怕是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要搬入新府了,我还听人说今晨皇上赐了十箱好东西给安康大公主呢。” 南安面露感激,有的东西原是三年前就典卖的,却一下子全都回到了安康大公主手里,安康大公主好不欢喜,里面的衣袍多是先帝时的丽妃给置备的,安康原是件件都当成宝贝一般,这些年因辽王受拘,她又不得宠,便是谢丞相也拿捏着她,把偌大的谢府丢给她打点,说是打点,其实就要她拿了自己的东西贴补家用。 这下好了,皇上突然赐了十箱东西,且是安康大公主一早典当、典卖的物什,这也就是说,皇上已经知道安康大公主拿了自己的嫁妆贴补婆家的事,虽没明言,可谢丞相再不好要安康打理谢府,人家就要有自己的公主府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搬到新府里去。 309 劝皇帝 ps: ps:书友亲,该文进入结局、番外卷了,十月份结文!o(n_n)o今天是本月最后一天,如果亲的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过来,谢谢。同时祝各位书友亲国庆快乐!!玩得开心! ps:(*^__^*)谢谢夏之逃逸123投出的2枚宝贵粉红票!谢谢coloryan1976、玉米小怕怕、根本解决投出的粉红票! 上午接了圣旨,安康便寻了谢丞相府的老太太,说要打理自己屋里的东西,准备要迁府的事,不便再打理府邸了,交出谢丞相府各房的钥匙,就离开了。 钥匙交了,总不好再让她拿自己的东西来贴补旁人。 顿时间,连安康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用再管那些庶子、庶孙们的吃喝使用,她有自己的沐食邑,又有俸禄,总能将自个一家的日子过好。 安康令心腹嬷嬷去打听,很快就知道昨儿云罗派了水仙、海棠在京城几大当铺赎东西的事,因都是商人,彼此有交情,对方一并将她典当的东西都给了,光那十箱子东西,怕得近二万两银子。 昌隆帝不好过问谢家的家事,但他也是皇帝,更是安康的兄长,即便早年与安康兄妹的关系多差,到底是皇家人,这皇族公主的颜面他也是要护的,传扬出去说皇家公主过不下去日子都在典卖东西,要是被百姓们知道,他的脸面也挂不住,明白了关键,一道赐公主府的圣旨,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安康大公主接了圣旨,特意携了女儿入宫谢恩。 又让南安过归鸿斋来寻云罗说话。 郑非雾还想多坐会儿,而她是入宫给郑贵妃侍疾的,瞧着时辰到了。领了丫头离去。 南安见无外人,提着衣裙行礼,“云罗表姐帮我们这么大忙,该如何谢你才好?” “你这可谢错了人。这是皇上恩典,回头你见着皇上,多与他磕几个头。” 两个人说起笑起来。 云罗拉她坐下,突地脸色一凝,道:“你老实告诉我,年初在嘉勇伯府,你是不是想算计我来着?却稀里糊涂地算计了你哥和慎宁乡君去?” 南安顿时脸色涨红,虽没承认,也没否认,她咬了咬唇。有种无地自容之感,原想害云罗,可云罗却助了他们一家,“是我糊涂了,我只想着要助哥哥达成所愿。没想……”心下好不纠结,总不能说这原是安康大公主的意思,南安道:“你只管罚我,原是我错了,你是打是骂,我绝不还嘴。” 云罗把话说开,反不生气。看着南安这副要受罚的模样,忍不住“噗”的一声笑起来,伸手轻捏着南安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我哪里舍得罚你?只是想告诉你,往后可别打这种主意,你原是个贵重身份。反学得没了风度。” 南安拉着云罗,满是愧疚地道:“你还是罚我吧,那事原是我有了私心,你怎么罚我都成。我今儿一早就找了四表哥求情,他答应帮忙。可母亲说,怕是光表哥出面还不成,想求了贵妃娘娘帮忙说项求娶吕小姐。” 云罗又在她脸上捏了几把,若换作旁人,南安早就生气了,可因她心里有愧,云罗怎么捏也是笑着的。 云罗道:“是哪位吕小姐?” “本想求娶秦安候的庶长女,可四表哥说,若是嫡妻得求娶她舅舅绥成伯的嫡女,说是早年他见过春华姐姐,相貌、才德配得我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凌雨裳早前做过那么多错事,着实不配做嫡妻。” 让神宁的女儿做小,这是云罗最乐意瞧见的。 神宁当年就是怕做小,这才恨下心肠动了杀机。 以谢如茵那温软的性子,知道凌德恺娶了公主哪里敢争,只有求一纸休书,便是这个也被他们给剥夺了。 神宁要维护的是她的颜面,凌德恺要保的是他的荣华富贵。 南安吃吃笑道:“还是表姐面子大,我原求他,他支支吾吾不肯应,我一说是你叫我去求的他,他那眼珠子瞪得铜铃似的,还不肯信我,我信誓旦旦地说,真是你让我去求的,他这才应了。” 与其说是让慕容祉帮忙,但这背里真正说话拿主意的还是慕容祯,能玉成此事的亦还得是慕容祯。 慕容祯是豫王世子,他说的话,无论是在吕家还是豫王府都极有份量。 早前,慕容祉连庶女都不肯说谢畴,一听是云罗的主意,就改成提绥成伯的嫡女了,这一位是嫡女,自然要压在凌雨裳的头上。 云罗早前没想再做什么,只因慕容祯说过,凌雨裳与谢畴凑成一对,往后这日子热闹了。那时,云罗是厌恶安康大公主的,可后来听说安康拿了自己的嫁妆贴补家用,又听说安康因为生母丽妃在先帝时比先太后的位份高,又比太后得宠,后来昌隆帝登基,处处打压她与辽王,便动了恻隐之心。加上听说神宁派了下人放出风声,说出狠话,哪位文武官员敢把女儿许给谢畴为妻,与她女儿平分秋色,她就和谁没完。 既然神宁这么怕有人与凌雨裳平起平坐,她岂能遂了神宁的愿,偏弄出一人来,压在凌雨裳一头,让凌雨裳到手的嫡妻位份变成平妻,想想就欢喜。 原想,不是吕春华为嫡妻,若是吕春芬为平妻也好。没想慕容祉竟说要把吕春华说给谢畴,怕是安康大公主也是喜出望外,这么久来,连辽王都不敢把女儿嫁她为儿媳,竟有人愿帮忙,只要不委屈她儿子,娶个清白、体面的好姑娘为妇,安康也欢喜。 云罗笑道:“往后可不许再这样,我厌恶这等算计。” 两个人打闹说笑了一阵,正玩乐着,有宫娥道:“禀公主,安康大公主来接南安郡主出宫了。” 云罗将南安送出归鸿斋外,正瞧着不远处站着安康大公主与郑嬷嬷,两人有说有笑的。 郑嬷嬷欠身道:“我家贵妃有两日没见公主了,正要老奴过去探望呢。公主这两日凤体可好?” 云罗答道:“谢贵母妃记挂,还劳嬷嬷转告,就说云罗一切安好。” 郑嬷嬷点着头,笑道:“安康大公主。郑三小姐的婚事我家娘娘原是做得主的。”她款款行礼,转身离去。 安康大公主脸露笑颜,这好事是一桩接着一桩,笑道:“原是想与贵妃娘娘求娶别家小姐的,贵妃娘娘问我,郑三小姐如何?” 南安瞪大眼睛,不是要说吕家小姐的事么,怎么又成郑小姐了,这郑三小姐的模样、品行,她们都见过。也是个极好的人选。 云罗却听说贵妃私下原想把郑非雾许给广平王,许是连贵妃也生气了,好歹谢畴也算是名门公子,再则谢畴和凌学武一样,一满十岁就被赐了候爵。 南安惊道:“娘。贵妃娘娘当真要把郑三小姐许给哥哥?” “可不是真的,我当即就应了,愿聘郑三小姐为嫡妻,我们且回府等消息。” 郑贵妃可不是傻子,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难不成是她又知道了什么。 昨晚,云罗离开太极殿。昌隆帝就去了郑贵妃宫里歇下,次晨安康大公主就被赐了府邸,无论如何,这对安康大公主来说是好事一件接一件,郑贵妃既然那么说,定是有说服昌隆帝的把握。 接下来好几天。安康大公主与郑贵妃之间说好的事竟没了下文。但易嬷嬷却告诉云罗:“皇上要郑三小姐为平妻,贵妃娘娘不应,定要郑小姐为嫡妻、慎宁为平妻,两个人正为这事僵持着。” 光阴如箭,很快就近了五月。榴花如火。 云罗改了一阵戏文,在海棠、虎妞陪伴下漫步御花园,易嬷嬷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道:“安康大公主亦急了,入宫探望郑贵妃,眼瞧着吉祥候与慎宁乡君的婚事便要近了,可郑贵妃还是不应为平妻,只同意为嫡妻。” 云罗近来听到的都是这事,郑贵妃也是个胆儿大的,昌隆帝不应,她就敢和昌隆帝闹脾气,便是昌隆帝去了她宫里,她也敢不理。 也许,是郑贵妃身上这种像极了民间寻常妻子的性子,正入了昌隆帝的眼,偏就宠她一人,也骄纵着她。 郑贵妃能宠冠后宫二十年,虽无子女,可见她亦有过人之处,不犯头风症的时候,她尽心打理后宫,便是犯了风症,也能忍痛打理好六宫事务,让昌隆帝在前朝无后顾之忧。 易嬷嬷轻叹一声,“郑嬷嬷的意思,让公主陪皇上下棋时,从侧面劝劝。” 她去劝昌隆帝…… 昌隆帝可是瞧着凌雨裳长大的,即便凌雨裳犯错在先,可也不忍看她做了平妻,被人压上一头。 不大说话的虎妞突地惊异地道:“那……不是豫王世子么?从豫郡回来了?” 云罗抬眸望去,回风长廊那边行来一抹酱紫锦袍的魁梧男子身影,头上戴着雪白络缨银制王冠,穿着江河海水五爪腾龙蟒袍,腰系嵌玉石红鞓带,面如严冰冷霜,目光如炬。峨冠崔嵬,长发高挽,负手伫立,合体的缎袍将整个人显得颀长而精神,风仪皎皎,静若石雕,偏行止如风,衣袍飞扬。 云罗整个人怔在一边,不由得喃喃道:“怎又穿酱紫色的袍子?” 易嬷嬷惊问:“公主,这有何不妥。” “看到酱紫袍,给人感觉像打酱油的。” 海棠不由失声笑了起来。 虎妞追问道:“这有什么说法么?” 海棠捂嘴笑道:“戏台上小厮、婆子,行内称之谓跑龙套,可知我们还有一个说法叫打酱油的。” 虎妞张大嘴巴,连易嬷嬷也是欲笑不笑的表情,原来这酱紫袍子还有另一种解释,是跑龙套、打酱油的。 310 血梨花后的暗手 慕容祯已翩然而至,近了跟前,双手负后,笑盈盈地审视着云罗。【】 云罗以为自己脸上有脏的,抬手摸了一把,“这么瞧我作甚?” 慕容祯道:“昨儿黄昏回的京城,刚一散朝就来寻你。” 像与她汇报似的,云罗讪讪地道:“你与我说这些做甚?”目光移到旁处,“豫郡的事都处理完了?” 他面露惊色“豫郡?”正色看着云罗,转而笑了,抬手道:“我陪你到凉亭吃盏茶,今时睡过了头,易嬷嬷,且替我备些饼饵糕点来。” 易嬷嬷含笑应声,领了海棠去预备。 二人进了凉亭,相对而坐。 慕容祯不紧不慢地道:“这次办的差,皇上原是瞒着群臣,只几位重臣知晓。”突地忆起,离开时可不就是对慕容祉说他回洛阳了,低声道:“没回豫郡,是去了趟蜀郡。” “蜀郡?”云罗面露疑色,明明去的是蜀郡,却说要回豫郡。 慕容祯道:“这一月,听闻广平王也没在皇城,也离京办外差?” 云罗点头。 慕容祯压低嗓门:“皇上厉害,让我至蜀郡查官商勾结的案子,又密令广平王入豫郡调查。” 明知他们两个是对头,竟让他们至对方父亲的封地细查。 云罗道:“你查到了什么?” “蜀郡离京城极远,虽有汗血宝马,可这一来一去路上就得半月,蜀郡待了才半月,蜀王行事谨慎,蜀郡治理得甚好,蜀郡都督行贿受贿、高价私卖蜀锦,致使每年进贡宫是的蜀锦越来越少。今晨早朝,已将奏折呈禀皇上,相信皇上自有定夺。” 云罗勾唇一笑,“你不打算弹劾蜀王?反要弹劾蜀郡都督?” 慕容祯朗声笑道:“我弹劾蜀王做甚?蜀郡是他的封地不错,可每三年他可是照矩向朝廷交了赋税,蜀郡都督掌管蜀郡兵马,任人唯亲,又有一些贪赃枉法的官员,我自弹劾他们。(.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云罗慧黠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异样,试探似地问道:“你不弹劾蜀王,是让藩王们看到,你是护着他们的。如此一来,就更得各地藩王之心,我当真怀疑,当初陷害鲁王世子的人是不是你?” 慕容祯道:“鲁王世子醉后调戏皇上嫔妃,被贬庶人后,我也吃了一惊,两日后就有人传出消息,说是我害的。” 这大抵是相认以来,他第一次坦然地说鲁王被算计的事不是他做的。 难不成,是有人害了鲁王世子,又故意栽赃到慕容祯身上,若她的猜测是真,这最大的嫌疑者应是慕容祎,因为在这件事里,只有他才是最大的获益者。 慕容祯淡然道:“清者自清,我也不需解释。” 云罗不由得细瞧面前这个男子,他的话不似有假,虽初识他时颇为反感,然而这一路过来,她越发相信他的为人。 “广平王入豫郡彻查,你就不怕他归来之时弹劾豫王?” 慕容祯一脸无畏:“父王行事公正,豫郡上下一片清明,何惧之有?” 云罗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敢作敢当,也不屑去弹劾蜀郡。 “我一回京,就听人说你与萧家人了断情分,又说你原非萧家女儿……” “有些事假的便是假的,既然早晚都得面对,我何必闪躲。” 一个坦然,一个磊落,他们是这样的相似。 易嬷嬷奉来了糕点,摆放桌案。 云罗为他蓄了茶水,道:“你来得正好,这几日郑贵妃与皇上因郑三小姐许给谢畴之事闹了不快,郑贵妃坚持要郑三小姐做谢畴的嫡妻,但皇上只同意为平妻。” 按照慕容祯最初的计划,凌雨裳嫁给谢畴算了事,谢畴昔日可是想算计云罗的,这算是给他们一点教训,可不曾想,此事之后,竟让凌雨裳对慕容祎死了心,反而一心一意等着嫁给谢畴为妻。 “你怎插手起安康大公主府的事来?” 对安康,慕容祯无甚好感,就如同他对神宁也没好感一般。 云罗讲了安康大公主典卖物什贴补谢丞相府家用的事,早前只是听说,待她令人赎回时,东西还真是不少,而一些更贵重的早就转卖了,她在京城各大当铺一搜,竟就搜了十箱子来,从穿的、用的到头上戴的一应俱全,少的能值几十两银子,多的值二三千两,更贵重的因是先帝和皇上赏赐,不敢变卖。 慕容祯吃着糕点,道:“你要什么样的结果?” 云罗咬了咬唇,“让郑三小姐嫁谢畴为嫡妻,凌雨裳的身份、才德难堪嫡妻之任。” “让谢畴与凌雨裳纠缠一世岂不更好。” “神宁一生最不愿被人压住一头,我偏要凌雨裳为妾,以凌雨裳的性子,让她做小才是本分。” 慕容祯反而一脸宠溺地道:“不错,这样才是我认识的你。好好的,郑贵妃怎动了心思要把郑三小姐许给谢畴?” 云罗笑道:“早前我猜的是要把她嫁给你呢。” 慕容祯面含责备,怎又扯到他身上,郑非雾长什么模样他尚瞧见,起身道:“我先去见贵妃娘娘,告辞。” “你还没吃糕点呢?” “到皇上宫里再吃。” 待他离去,易嬷嬷笑微微地,越发觉得云罗就该配慕容祯,轻声道:“世子是要想帮公主达成所愿,却又要众人以为,这是郑贵妃的意思,与公主无干。” 云罗似恍然大悟,现在就连易嬷嬷也比她会看懂慕容祯,是她希望凌雨裳做谢畴的平妻或侍妾,但慕容祯会给她一个最满意的结果,且会让世人以为这是郑贵妃要让郑非雾为嫡妻,而这嫡妻只能有一个,凌雨裳就只得为小。 慕容祯行事,总能拐几道弯,而云罗想到自己行事的风格太过直接,他的行事倒反显圆滑、沉稳。 “小蝶她们也该回来了?”慕容祯一行比她们离京得晚,而今都已归来。 海棠笑道:“属下也想袁师姐和钱慕儿了。” 慕容祯先去见了贵妃,送了从蜀郡带回来的蜀锦为礼物,少不得多问几句关切话,郑贵妃就轻描淡写地提上一句郑非雾的婚事,,这样一来,旁人就会以为慕容祯是在为郑贵妃排忧解难,而不想到,他所要的结果其实是在遂云罗的愿。 出了贵妃宫,慕容祯又去见昌隆帝,在太极殿用了午膳,又陪昌隆帝下了两盘棋,直至有重臣来求见,他方才告辞转往归鸿斋。 小谭子正要禀报,被慕容祯给止住了。 偏厅里,轻纱随风飞舞,重重叠叠间,依稀可见云罗立于香炉之侧,一袭如紫烟若雾纱般的长衫垂泄于地,盈白的兰花纤指捻着镂空熏炉小盖,一手用银簪拨弄着香炉里的熏香,丝丝、缕缕的篆烟,徐徐升腾,如墨若星的眸子却似凝固了一般,连眼都忘却眨闪。 他以为她出神不知,她却低声道:“你来了,就打算一直这样站着?” 慕容祯勾唇笑道,“在想甚呢?” “我亦多年没回东溪县。” 小邓子哈腰打了个千儿,笑道:“公主殿下,这次奴才随世子爷去蜀郡还真遇见几件奇事。” 云罗面露诧色,“哦”了一声。 请慕容祯坐下,水仙与海棠进来蓄了茶水。 “这第一件啊,发生在梓州东溪县,世人皆知自古以来梨花原是白色的,嘿嘿,当真是天下奇闻,偏这东溪县郊外一座念慈庵里,竟有一株染有血丝的梨树,这四月初哇,吸引了各地的人前往观看。 听念慈庵的师太们说,三月末的夜里,她们听见庵堂后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女人轻轻哭泣道:‘请黑、白二爷让我出去吧,就让我再看看女儿。’然后,就听到一阵古怪的男人声音:‘你已偷溜人间太多回,要是被阎罗王知道,怕是饶不得我们。’然后一个女人一直不停的哭,哭得甚是凄惨心碎,因那夜里在下雨,庵里的师太们胆儿又小,不敢出门。次日清晨,师太们醒来,竟发现庵中的梨花开了,不是纯白色的,竟是染了血丝的梨花,早前以为是瞧错了,可几日后,梨花越开越多,朵朵皆如染了血丝一般,奇怪得紧。” 易嬷嬷听得颇感兴趣,在宫里呆久的人,就爱听这种民间的传闻,“真的么,还有染血丝的梨花?” 小邓子笑道:“我们亲往了一趟,还采了几朵来,现下虽枯了,上面的血丝还是明显的。当真是白花瓣上有血丝一样的纹路。 虎妞不信,忍不住插嘴道:“世上只有白色的梨花,哪有血色的。” 小邓子叫嚷道:“你可别不信,我这便给你瞧。”往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只香囊,打开里面,有几朵如有血丝纹路的枯花,“你们瞧仔细了,这真是血梨花,当时百姓唤这叫‘慈母泪’,说是这女人的血泪染红的,她太想自己留在人间的女儿,想得都哭出了血泪。” 小谭子面露诧色,接过一朵来,虽是干枯了,不能瞧出昔日的红丝花纹,“小邓子,后来呢?” “后来……”小邓子略顿一下,“我们去的时候,梓州一带的百姓正在念慈庵办庙会,大家焚香祈求上苍,让阎罗王可怜那妇人,允她到人间探望女儿。” 几人传看着血梨花。rs 311 三桩奇事 云罗整个人怔在一边,东溪县念慈庵,这不是她给母亲建的庵堂,令庵中的姑子们日夜焚香替母亲祈福,只求母亲来生平安幸福,再别如这两世一般遇人不淑。经|典|书友群2577-9060或2400-612 那座庵堂是几年前她将母亲的尸骨迁回故土东溪县后特意建造的,母亲的尸骨便葬在庵堂后面,她为此特意建了一座陵墓,用石子砌筑,立有墓碑,上写“亡母谢氏之墓”。 小邓子说罢,又道:“还有第二桩奇事呢,大家可曾听过冰狐?” “冰狐……”几人顿时神采奕奕,这不正是云罗想求来治愈心疾的东西么。 小邓子道:“冰狐原生在雪山冰地之中,可就在这家念慈庵,竟出现了冰狐的影子,所至之处冻凝成冰霜,蜀王为得冰狐,特令蜀王世子赶赴东溪县抓捕冰狐,只是众人就瞧了几回,冰狐就没了影子。” 他顿了一下,道:“念慈庵的师太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穿蓝底白花袍的妇人对她道:我乃谢氏如茵,是上回在后山哭泣之人,阎罗王被我一片慈母之心所动,禀奏天帝,天帝封我为春晖圣母,准予我掌管人间母子情缘。我女患有心疾,需得冰狐方可治愈,特向天山神君求得冰狐一只,还请师太送冰狐入京见我女儿。” 直听得易嬷嬷等人颇是好奇,目光熠熠。 云罗惊道:“真寻着冰狐了?” 小邓子连连点头:“那师太一觉醒来,只觉屋子里寒冷非常,她的床边就躺着一只冰狐,立马令人寻了木笼装上,那冰狐不跑不逃,竟由着她装了进去。蜀王世子听闻此事之后,派了护卫护送师太入京。” 一屋子的人,听得啧啧称奇。 云罗却在琢磨这事,哪有这般巧的事,慕容祯入蜀,便遇上了这等奇事,先是血梨花,再是梦里送冰狐。 小邓子顿了片刻,又道:“还有第三桩奇事。东溪县有个年轻的节妇,膝下只得一个儿子,前不久得了重病,连郎中都说没救了,听说念慈庵的庙里出了个掌管人间母子情缘的春晖圣母,便三步一磕地求到庵里去,师太们见她诚心求拜,将圣母面前的香火给抓了一捧,你猜怎的,这寡妇给孩子喂下之后,这病竟就好了。此事传出去后,念慈庵的香火越发旺盛了,当地百姓筹蓦善款,建了春晖圣母殿。” 云罗听到这儿的第一个反应:难不成真有鬼怪之事?可她若不信,又如何解释自己穿越成小女娃重活一世的事,倘若信了,小邓子说的这些事也当真太奇。 归鸿斋的宫人们都聚在花厅外,尽听小邓子讲奇事了。 小邓子轻咳一声,“还有更奇的呢。” 急得水仙与小谭子连连催促:“快说呀!” 小邓子想卖卖关子都不成,被水仙连番催促。 “东溪县杏花镇谢家,以前有个子弟原是哑巴,四月时开口能言,舌灿金花,听说他原是做了个梦,梦里有个蓝袍白花的妇人与他说,她与他原是同宗之人,算起来还是他的族妹,这妇人含泪与她讲了自己的事,他一觉醒来后,便能说话,还能详细地讲出《春晖圣母传》的故事来。你们猜,这谢圣母生前是什么人物?嘿嘿,只怕你们怎么也猜不出来……这件事在蜀郡都传遍了。” 云罗一脸苍白,讷讷地盯着慕容祯。 慕容祯亦在小心地审视着云罗,连她也不知道这事。 难不成,这世间真有如此离奇之事。 对了,否则如何解释她三岁时失母,却始终记得自己的母亲和身世。 云罗再看水仙与海棠等人,一个个满是诧色,惊得一呆一愣,比她的意外不少半分。 小邓子急着跺脚,道:“你们倒是猜猜看啊?” 水仙知道云罗的母亲便是谢如茵。 倒是易嬷嬷此刻大叫一声,惊道:“一个多月前,公主夜里做了个怪梦?梦见她亲娘了,与亲娘走进一家庙宇,夫人变成庙宇里的一尊泥像,夫人还说要给公主寻冰狐呢?” 云罗一脸惊疑,这不是装的,是连她自己也不信这等古怪的事,一桩接一桩,是如此的蹊跷,如此的意外,忙道:“易嬷嬷别乱说。” 海棠道:“公主的亲娘不就姓谢么?” 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罗看。 云罗想天下间哪有这等奇事,所有奇异的事,自有它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血梨花,许是有人培育出新奇的品种;念慈庵的冰狐,这冰狐原在冰雪天山之中,突然出现在东溪县,莫不是有人抓住了冰狐故意放在那儿的;还有做了怪梦的师太,她就知道京城百乐门里有个会说书的师傅会催眠术,她也曾利用这点让凌学武以为玉灵儿在地狱受苦,最终坚定了出家为僧的念头…… 云罗沉吟道:“这定是有人刻意为之。”目光缓缓而移,锁定在慕容祯身上,却未语,可那神色就是在问:是你做的么?是你吗? 小邓子一瞧云罗是怀疑上慕容祯,忙忙道:“公主,我们抵达蜀郡时,这些事已经在蜀郡传开了,当真与我家世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慕容祯一脸阳光,笑得纯净。 蓝底白花的衣袍……她从未告诉过慕容祯,他不可能知道这些,这神怪之说信则有之,不信则无,只是这事着实古怪得紧。 慕容祯道:“我抵达蜀郡时,已是四月初五,我们听到的就是东溪县念慈庵里开了血梨花的事,之后我所有心思都用在调查蜀郡官商勾结的事上,也没心思留意此事。 四月初八抵达益州,陆陆续续听到各种传闻,蜀王听说东溪县出了冰狐,派蜀王世子前往捕捉,可一到就听说冰狐已被念慈庵的师太关入笼子,师太正要入京寻找谢氏女儿,要把这冰狐送给她女儿治病……” 他稍顿一阵,吐了口气,道:“今儿见到皇上,他亦听说蜀郡出了奇事,我自是一一回禀。” 云罗心下越发着急,到底是谁暗中来了这招,似在助她,可她更想自己亲手讨回公道,将她的步步报复计划,扰了个七凌八乱,还有好些步骤她没一一实施。比如慢慢地折磨凌德恺夫女,比如看他们失去荣华富贵,看他们被贬庶人…… 云罗浑身一颤,有太多的事,她告诉过慕容祯,可旁人是不知晓的,慕容祯初到蜀郡忙着调查官商勾结的案子,又如何再能做这事,再则那一棵开满血梨花的梨树,至少得数月前移入念慈庵,否则很难开出血梨花。 蜀郡籍的驸马,满朝之中,唯有凌德恺一人。 这事一旦传出去,昌隆帝定会生疑。 慕容祯道:“我照实回禀,皇上已令刑部会同大理寺彻查凌驸马的底细。” 也就是说,凌德恺很快就会知道,云罗原是谢如茵之女。 云罗无奈摇头,“我知母亲滴血为我解渴,却不知她给冯氏割肉食用之孝……”这是《铡美案》的情节里,秦香莲做过的事,怎的落到她母亲身上,有相似,亦有所不同,相似的是凌德恺杀妻灭女,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包青天,而她更是在艰难之中长大,怀揣着替母讨回公道的信念坚强地活了下来。 她要的不是这个结果,是要凭自己的能力打垮凌德恺与神宁。 慕容祯道:“蜀郡回京途中,遇见不少商队,大家议论最多的还是这些事。甚至有说书艺人从蜀郡出来,一路讲说《春晖圣母传》。” 说书人的记忆总是出奇的好,听过一遍,就能记个大概,听上两遍便能记住十之七八,再加上各自风格不同,加上一下他们自己的描述,就会有不同的故事版本,或同情谢氏的,或愤恨当朝变心驸马的,或怜惜幼女的…… “阿祯。”她轻呼一声,心乱得一片狼藉,“你先回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慕容祯站起身,他今儿来见她,要说的是这件事,道:“皇上对这事多有忌惮,人言可畏,凌德恺若真是杀妻来女、欺君罔上,就算皇上不追究,朝臣也定会弹劾。皇上同意将郑三小姐许配吉祥候为嫡妻,凌雨裳降为平妻,二女同嫁谢畴,奉旨完婚。” 蜀郡发生的拉二连三怪事足让昌隆帝动摇最初的决定,凌雨裳行事不端,若再有个杀妻灭女的父亲,另又有杀元配夫人的母亲,光这些,凌雨裳的才德就不配嫁给京城名门谢家。 云罗欠身道:“多谢!” 慕容祯心头一寒,“罗罗,经历了这么多,你在我面前还要这么客套?” 云罗勾唇一笑,苦涩的,“你稍等,我有样东西给你。” 她转头对水仙道:“把我小抽里那本《孤女传》取来。” 水仙应答一声“是”,取了蓝皮册子来。 云罗道:“关于我所有的,都在这本上了。阿祯,要是哪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有个人知道我身上发生过的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一切么,都在这上面了。” 曾经,她怕人知晓她的秘密,现在却被自己的一切都坦承地告诉他。 慕容祯一脸心疼,她还这样的年轻,却时常受到性命的威胁,“你别想多了,再过几日,蜀王世子的冰狐就该送到了。” 云罗莞尔一笑,看他携着小邓子远去。rs 312 弹劾负心人 云罗依是呆在归鸿斋里修改戏文,每日早上去贵妃宫里请安,坐上片刻便回来。 几日后,她整理好心情,领了虎妞、水仙到百乐门公差房。 刚进院子,右副门花无双便急呼一声:“门主,你总算来了,我正有事找你呢。” “公差房里说话。” 几人进了门主公差房,移到小议事厅里说话。 花无双面露忧色,云罗令虎妞到门外候着。 花无双又看了水仙,水仙说要去取新鲜热茶来,亦退了出去。 “门主,洛阳印书坊接了一笔单子,有蜀郡无名氏写了一本《春晖圣母传》,首印五千册,前日已在洛阳文房铺开售,昨晚便有一千本到了京城各大文房铺,今晨就要开售。” 就是说现在就要售书。 云罗心头一紧,起身道:“水仙!” 水仙提着热茶壶,飞奔进来,应声道“门主”。 “你马上去文房铺,购买一本《春晖圣母传》来,越快越好!” 水仙应是。 花无双道:“大茶园的说书先生,昨晚买了两本来看,今儿上午就要开说《春晖圣母传》,昨儿得到消息的人不少,一些爱听说书的老顾客今晨早早就预订了茶位。” 整个京城,患有心疾,年龄在十八九岁间的只有云罗一人,云罗是孤女,正合了她的身份,而已经有人知晓谢如茵的女儿闺名唤作云罗,到时候人们不难联想到云罗公主。 水仙很快回来,气喘吁吁地递过《春晖圣母传》,云罗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页,映入眼帘的是“梓州东溪县杏花镇谢家村有哑巴谢如山,年方四十有五,这日夜里突做一梦,竟是一蓝袍白底碎花妇人来访,宛如生时。打扮端庄、容似桃杏,面含悲色,道‘族兄,我乃如茵。你可识我耳?’谢如山寻思良久,方才忆起这是自家族妹,早年嫁至凌家,已失去信讯十余载也。谢氏哭诉:‘我得天帝垂怜位列仙班,虽喜却更忧。’谢如山问:‘不知族妹有何忧心事?’” 后面便是谢如茵的讲叙,从她年至十五,由姑母保媒说与凌家庄的秀才凌德恺开始,点点滴滴,便是其间许多事连云罗也不曾知晓,有些云罗隐约知道一些。与上面所说无二。 这世间,难道真有鬼怪之说? 云罗匆匆翻看完毕,不由得整个人怔住。 她与谢如茵之间的点滴,原是她才知晓的事,也被人写入这书中。这书里没有贬斥谢如茵半句,更多的是同情,是对凌德恺贪慕荣华富贵的指责,更有神宁残害弱女的愤怒,从谢如茵生前如何敬孝冯氏,到含辛茹苦地襄助夫君,再到她看到凌德恺毒死小猫。警觉凌德恺动了杀意,抱女逃亡,不曾想到了洛阳郊外,得遇凌德恺与神宁派来的杀手,最终丧命黄泉,幸好云罗得遇九华山的空明大师。方保全性命…… 故事就跳到谢如茵于地府受苦,却心系留在人间的幼女,几番逃出地府探望幼女,后来又得知幼女被富贵人家盗为女儿,原以为可以转世投胎。不曾想突然惊闻幼女被收养的大将军一脚踹了半死,放弃投胎再到人间探望女儿,于幼女昏迷之中相伴、鼓励…… 幼女醒来,却因伤及心脉不治落下心疾,谢如茵欲求良方,却遍寻不着,每一次从地府逃至人间探女,抓住后都要接受刑罚,烈火之刑、鞭笞之苦,写者若亲见一般,令看者动容,一个母亲的爱,即便死了还在延续,就算化成鬼也不敢罢手,只想守护自己留在人间的幼女。 云罗看着,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滑落,这合了她以前的看法:母亲就算不在人世,也一定在某个地方关注着她。 花无双道:“听闻,这是无名氏根据蜀郡谢如山口诉整理出的小说,因怕得罪当朝权贵,不敢署其真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见你伤心,想来这小说写得还算真实。” 还算真实…… 云罗一直想用另一种方式独自面对这一切,而近来发生的事,打乱了她整盘计划。“水仙,你帮我约百乐门说书人徐先生,稍后我要见他。” 水仙应声。 花无双心下微愣,“你怎知道今儿说《春晖圣母传》的人是徐先生?” 云罗见徐先生其实另有用意,不是问说书的事,“花姨,你先忙吧。” 花无双面露悲伤,她未曾想过,年幼的云罗亲眼目睹父亲派来的杀手害死她母亲,该是怎样的绝望,从小她的身上便流露出与众不同的睿智与不俗,“云罗,你还有我,还有你玉姨,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相熟数年,她们虽无家人,却形同家人。 泪,潸然而下。 她含笑哭了,有时候笑着流泪,比单纯的伤心更惹人心疼。 花无双温和地握着她的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希望你快乐。” 快乐只是一个词,离她却这么遥远。 那个站在背后的人是谁,缘何知晓这么多的事? 无论是谁,她一定会查出来。 云罗改乘花无双的轿子前往百乐门。 坐在百乐门只有贵宾能进迈入的花园里,在路边的石杌上落座,过了半炷香时间,水仙领来了徐先生。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一袭得体的灰布长袍,带着几分儒雅气。 “徐先生,请!”云罗与虎妞、水仙道:“我与徐先生说说话,你们且退下。” 二人应声,站在远远地地方低声说话。 云罗倒了茶水递给徐先生,轻声道:“徐先生,你的催眠术可有授予旁人。” 徐先生微凝,眸露诧色,忙道:“这乃是我徐家的独门技艺,怎会外授?” 他近来一直在京城,不曾离开过,只能说明除了徐先生外,还有一个人学会了催眠术,就如同她昔日对付凌学武,这人也用了同样的法子。 “徐先生,学你催眠术的是袁小蝶?” 音落,徐先生面露惊色,她是如何猜出来的? 昔日她让袁小蝶寻的徐先生,然后又寻了小玉倾城,前前后后知晓徐先生懂催眠术的人只得她们几个人。 “袁小蝶……学会了催眠术……”看似质疑,但眸光犀厉,云罗有一双最明亮的眸子,犀厉似仿如刀剑,容人不可忽视,无法抗拒。 徐先生抱拳道:“袁姑娘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她心疼门主所受的苦,几番央求,在下实不忍拒绝,便答应传授她催眠术。门主对我们是有大恩的人,当年若不是门主救我内人和孩子,我怎能与她们重逢?门主又令人寻到了袁小蝶的嫂侄二人,还将他们安排妥帖,给他们置了田产房屋,袁姑娘无以为报,她能做的就是替门主敬一份心……” 袁小蝶的嫂侄二人寻着了?云罗还在等慕容祯回话呢,这就寻着了? 云罗心头一沉,轻声道:“多谢徐先生。” “在下告辞!” 袁小蝶学催眠术,就是为替她尽一份心。 玉灵儿为了报恩,学了白蛇的故事,不是以身相报,而是投桃报李,哪怕为她而死也毫无怨言。 她总是想让身边人置身事外,玉灵儿、袁小蝶一个个都在帮衬着她,只怕这事连李万财和梁杏子也脱不了干系,更是连她的亲舅谢如茂也搅了进来。 原以为报仇是她一个人的事,讨回公道也是她一个人的事,却有这么多人静默地帮她。 正待上轿,却见谢玉本带了一个少年从暗处出来,谢玉本唤了声“妹妹”,目露怜惜。 谢玉柱讷讷地看着云罗,有欢喜、有意外,“你真是我姑母的女儿,是自幼失散的云罗妹妹?” 云罗欠身,落落大方,眸子里含着泪光。 谢玉本道:“父亲、母亲还有姑婆一家估计五月中浣便抵京城,我在京城另置了处二进院子暂作安顿。届时,妹妹多回家坐坐,也好一了长辈心愿。” 云罗颔首,“怕二进院子住不下,我着人另寻一处三进院子,且把这二进院子留给姑婆一家。” 谢玉本道:“今儿一起吃顿便饭,我在金满堂订了雅间。” 云罗干练地应了声“好”,携了水仙与虎妞随谢玉本兄弟进了雅间。 云罗让水仙与虎妞也一并坐下。 谢玉本点了云罗爱吃的菜。“近来朝中屡有官员弹劾凌驸马杀妻灭女、欺君犯上等罪,凌驸马想疏通大理寺,这回却是谁也不敢见他。” 谢玉柱面露愤色,厉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姑母对他们凌家如此好,变卖嫁妆供他读书,回娘家凑盘缠路资,一朝得中,杀妻灭女,这种人就该遭天打雷霹……”他挪了挪身子,骂骂咧咧起来。眼泪儿便哗哗流了下来,一面高兴与云罗相认,一面想到谢如茵惨死,就忍不住想哭。 谢玉本兄弟对谢如茵是真有感情的,待字闺中的谢如茵,一到农忙时节,便在家采桑养蚕、照看几个侄儿,谢玉本几乎是谢如茵一手带大的,直至谢玉本已经记事,谢如茵才出阁嫁到凌家庄。 正吃饭,便听外面传来一个丫头的声音,却是问一边服侍的小二:“大理寺的谢捕头可是在这里?” 313 父女成仇 ps: ps:鞠躬求粉红票!(*^__^*)谢谢玉米小怕怕投出两枚粉红票!谢谢四万子的粉红票!谢谢r的粉红票!实在太幸福啦!o(n_n)o狼抱一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谢玉本道了句:“妹妹且吃,我去瞧瞧。”起身出了雅间。 谢玉柱一脸不悦地道:“又是韩大小姐的丫头寻来了,上回是韩大小姐感染了风寒,之后又是要女人家吃的红糖。” 谢玉本曾与云罗打听韩金秀的事,许是时间久了,动了恻隐之心,这一来二往就熟络起来,韩金秀主仆一遇上难事就寻来找谢玉本帮忙。 谢玉柱低声道:“怕是来找大哥借银子给韩大小姐抓药,说是借就没见还过,大哥还说不让她还,唉……要是娘知道了,怕是又得训斥一场。” 韩金秀是失节女,谢玉本是鳏夫,两人倒也算合适,只是又有多少男子能接受韩金秀那样的女子。 用罢了午饭,闲聊了几句,谢玉本送云罗出来,看她上轿离开,方才舒了口气。 * 正往宫里去,冷不妨听水仙低呼一声:“门主,是凌驸马。” 宫门外停驻着一骑轿子,似已等候多时。 凌德恺捂嘴轻咳,站在路口上,云罗打起帘子冷冷地审视着这个人模狗样的亲爹,觉得这是个最陌生的字眼,陌生得等同敌仇二字。 她看他,带着恨。 他看她,满是怒容:“你非得逼迫亲伯父?” 亲伯父,听到耳里皆是讥讽。 今晨《春晖圣母传》的事传遍大街小巷,成为百姓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方才回过神来,越发确认当今云罗公主,正是他与谢如茵所生的女儿云罗,一打听到云罗的行踪。早早在宫门前候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云罗只知,我义父乃当今天子、皇帝陛下。这所谓的伯父,我闻未所闻,不知这亲伯父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我倒有一个丧尽天良的亲父?”她一脸肃色。喷出怒火,面对凌德恺她无法冷静,心潮起伏,忆起当年他派杀手追杀她们母女,恨波袭来,她下了车辇,步步轻移,“曾有亲父,在他杀我母亲那日,在我心里他便死了。即便他还活着。也是一具丧尽天良的行尸走肉,一个道德沦丧的杀人恶魔。” 凌德恺原想好好与她说话,可云罗否认是她的伯父外,还骂他是丧尽天良、道德沦丧,扬起手臂“啪――”的一声便击了过来。云罗的脸颊一偏,目露寒光,心头的恨越发重了。 “凌驸马,你颠倒黑白,还能颠倒世道人心?你打我?你可知,我今日是皇上的义女,是当朝的公主。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就凭我是你伯父?” 云罗并不畏惧,眸光比以前列犀厉数倍,“我是我母所生,亦是我母所养,你有什么资格打我?自古道,养恩重于生恩。你害我母亲性命,便是我的杀母仇人!你毁我美好的家庭,便与我有毁家之恨!” 打她,这一巴掌让她更清楚地明白,面前这个人。是她的仇人!她一步步逼近凌德恺,眸光里掠过摄人魂魄的杀气。 凌德恺步步后退,有些害怕,“你……你这个逆女!” “我是逆女,你是什么?杀妻灭女,丧尽天良,就凭你也配指责我?本公主上有父皇管教,下有教引嬷嬷指点,何时轮得上你说三道四?” 她不惊不惧,只有怒,只有愤,直将凌德恺逼至宫墙之下,再不能动弹,看着他如一只遇上了猫的老鼠,云罗突地笑道:“凌德恺,你是咎由自取,既然上苍要你悔过,你又如何能怪得了别人?自己行错了事,还可信口雌黄,说什么是我伯父,哈哈……可笑,我叫云罗,我姓慕容,何时冒出个凌姓的伯父来?” 突地转身,她的声音冷如寒霜,“别在这里乱认亲,我认不得你!” 蓦地提裙上了车辇,不多看一眼,脸颊还在火辣辣地疼着,早前因为大怒顾不得疼痛,这会子方才觉得痛。 凌德恺,而今你是过街鼠,人人喊打,很快你就会身败名裂。 他愣立在宫门口,看云罗乘着华贵的车辇绝尘而去。 她那些话,便是承认她是云罗,是谢如茵的女儿。 近来,他亦得到消息,说云罗回京原是为复仇而来,很显然他便是她的仇人。 凌德恺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神宁府的。 神宁迎了过来,“你见着云罗了,与她说好了吗?到时候让她与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说,说她的亲生父亲是凌德悌?” 还来不及说出他的意思,她用犀厉逼视得他乱了分寸,一时失措,动手打了他一耳光。他千百次地幻想,云罗或许会像谢如茵那样温顺,可她太强势,眸子冷得如一把刀子,冷得似要在他的身上割下一刀又一刀来,一切超乎了他的想像。 凌雨裳从一边奔了出来,惊道:“爹,云罗公主怎么说?让她帮我在皇帝舅舅跟前说说好话,让我做嫡妻。” 凌德恺把见到云罗的事细细地说了。 神宁惊呼:“你怎能动手打她?你找她原是有求于她,哄着她在刑部与大理寺官员面前承认她的亲生父亲是凌德悌,你这一打……” 凌德恺一见云罗进入宫门就懊悔了,可他到底是长辈,云罗不该骂他?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到底懂不懂。 云罗记得谢如茵的惨死,也知道是他和神宁下的杀手,当她说他是敌人、仇人的时候,便知云罗在心里深恨着他,他没想到即便谢如茵死了,化成了鬼也在守护着云罗。当年被他弃下的女子,如今这般了得,成了天下首富不说,还被昌隆帝收为义女,赏赐皇族姓氏,封为公主。 只要云罗承认他是伯父,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凌雨裳咬着唇,“爹,一定是云罗害的我,是她坏我与广平王的婚事,只怕也是她使坏夺了我的嫡妻位。” 那么多官宦人家皆不愿把女儿嫁给谢畴,唯有郑非雾得了昌隆帝赐婚,圣旨上还写着“郑蒙嫡次女赐嫁谢畴为嫡妻,慎宁乡君凌雨裳为平妻”。 凌雨裳恨不得将云罗生吞活剥,她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姐姐,更不会认她为自己的姐姐,就算是恨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闹翻了脸,面含怨色地道:“爹,先哄着她,待这事平息下去,再想办法对付她。” 凌德恺早前也想过好好与她说话,可云罗便是这有种本事,将他的计划给打乱。他愿意认云罗为自己的侄女,这是给了她天大的颜面。在他看来,云罗就该跟凌学文一样。 神宁一接到圣旨,整个人就傻眼了,原想入宫求情,宣旨太监低声问:“皇上问凌驸马早年在家乡是否娶过结发谢氏?” 神宁怔了片刻,当即脱口,“凌驸马只本宫一位妻子,小公公何来此问?”要么护丈夫,要么承认凌德恺欺君,两边权衡之下,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当年凌德恺在她和谢如茵间,果决地选择了她,也果断地同意除去谢如茵,这事算是早就揭过的。 传旨太监面露失望,道:“皇上说,慎宁嫁为人妇前公主不必再入宫求见皇上。”他问的话,原不是他自己要问,而是替昌隆帝代为传话。 神宁原想追问其由,传旨太监抱拳离去。 凌雨裳嫁为平妻已是不争的事实,要神宁如何甘心?她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问:“该如何是好?” 昌隆帝令大理寺、刑部官员尽快调查此事,要是真相被官员们禀报给昌隆帝,哪朝哪代,都容不得杀妻灭女的人,这可是不可赦免的大罪。 一家三口商议着应对的法子。 归鸿斋。 云罗静默地站在窗前想着心事。亲爹这个词于她就是个称呼,前世今生从未感受到父爱,从她两世的记忆里,皆是母亲如茵浓厚的慈母之情。对母亲的情有多深、多真,对凌德恺的恨有多烈、多切。 他居然打她! 她手抚着被打的脸颊,心里的恨节节攀升,从未像现下这样狂热地恨着。 水仙轻呼一声“门主”,“脸红了呢,且抹些化瘀膏。” 云罗不由苦笑凄然,“凌德悌不足四岁便已夭折,这么多年,他把凌学文说成是凌德悌的儿子,而冯氏与凌学文竟就认了……”她清楚地记得谢如茵是如何拒绝这样的说辞与安排,她一心想讨到一纸休书,带着云罗回乡野过平淡日子,可这卑微的心愿被凌德恺与神宁生生剥夺。 凌德恺是她的仇人、敌人,但对这个仇人,她不能杀之,她能做的便是夺去他最在意的东西,更是替逝去的谢如茵讨回一个公道。 水仙愤然道:“虎毒尚不食子呢。” 云罗微阖上眼,她原可以在一切大功告成之时亲口告诉凌德恺所有的真相,却有人先她一步下手,借着东溪县念慈庵一件接一件的布局。 云罗道:“让易嬷嬷替我多取些吃的来。” 不再说话的她,吃糕点、吃水果,仿佛那不是吃食,根本就是神宁、凌德恺一家,万千心事积蓄在胸腔里,无法得以缓解,她只能拼命地吃东西。 海棠想说句什么,云罗却抢先一步道:“什么也别说,你们都下去,我想一个人呆着。” 她还想再吃,可已有饱胀的感觉。 314 娶为嫡妻 ps: (ps::来看书的,水婶都要打劫粉红票哦,(*^__^*)哈哈,卖个萌装回可爱,行个万福礼,祝大家快乐阅文!请支持该文。祝大家国庆快乐!) 前世的她,一遇伤心、难过的时候,就会拼命的吃东西,可那时她没有多余的钱买零食,她每日的零食是从菜市场买回的黄瓜和西红杮,在每一个季节里,哪样便宜买哪样,成为孤女的她,经历着有母和无母前后变化。 许是想得太多,她竟没了半分的睡意,倚在窗前,看着头顶的明月,忆起了念慈庵后面那座孤坟,脑海里掠过谢如茵的惨死…… * 豫王府,曙堂。 慕容祉、五公子、六公子三人正与慕容祯讲云罗的事。 慕容祯惊道:“凌德恺打云罗?” 慕容祉点头,看着五、六公子。 五公子道:“我是听监门卫说的,他亲眼看到凌驸马打云罗公主。” 慕容祯的心重重一抽,很痛,云罗故作的坚强,静默流泪时的眼睛,都让他觉得心疼,他紧紧地握住拳头,凌德恺这个畜牲,他凭什么打她?云罗可是公主。 慕容祉正说金吾卫内的事,五公子禀报监门卫,而六公子说了千牛卫的事,他们虽在几卫呆的时间不久,皆说得头头是道。 慕容祯心不在蔫,“用心干好份内事,皇伯父会知道你们的忠心。” 慕容祉道:“夜深了,大哥早些歇下。”拉了五、六公子离开曙堂。 五公子低声问:“四哥,为什么拉我们出来?” 慕容祉道:“没瞧大哥听说云罗公主被打,心里挂得紧么?” 六公子“呃”了一声,颇是赞同,兄弟三人回望曙堂。 这一夜,慕容祯想的都是云罗,睡不着就再将她写的《孤女传》看一遍,她所求是用自己堂堂正正的身份活下去。告诉所有人:她是谢如茵的女儿云罗。他看到了一个从幼年走到今天的云罗,她的坚忍不屈,她的自强不息,她的恩怨分明。她对母亲的大爱……点点滴滴,都勾勒出他记忆里一个真实的云罗。 次日早朝,慕容祯不知道是怎么走出议政殿,他很快近了归鸿斋,雀跃地、欢欣地、无法自抑地箭步如飞迈入院内,当看到坐在花厅里云罗正与郑非雾低声说笑,心头的波浪越发高高卷起。 云罗怪异地审视着他那紧张而不安的表情,“有事发生?” 经历那么多磨难与不公的她,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了今日?此念一亲,慕容祯顾不得郑非雾在侧。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第一次不想是个人,而是希望成为一个神,能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神力之下。不让她受到伤害。 慕容祯紧紧地拥着云罗,不想放开,仿佛这样他就能安慰她,能保护她。 郑非雾被这样的慕容祯吓了一跳,沉稳的、冷静的他,在云罗面前竟是这样的冲动,郑非雾无声无息地领了丫头退出花厅。 云罗想推开慕容祯。试了两回,竟是不能,她就这样坐着,而他却固执而紧松合宜地搂着他,“罗罗,他怎么能打你呢?做错事的人是他。他居然还有脸面来见你……” 云罗方才回过神来,原来他所说的人是凌德恺,她已经不想凌德恺的事,没人可以阻止她前进的步伐,也不可以改变她的目标。但有人却改变她的整个计划,但她想:他们定是善意的,在她复仇的过程中,她想过让谢如茂一家、让李万财等人置身事外,但东溪县一桩接一桩的怪事发生,却处处都透出他们参与的痕迹,只是现下她还没有机会当面问他们罢了。 云罗心头一凝,暖声道:“战场交锋,被敌人所伤,原就是常事。” “罗罗。”慕容祯轻呼一声,握着她的双臂,缓缓蹲下身子,这样卑微地仰望着她的脸庞,“我想保护你,而不是让你这样冲锋陷阵与敌交锋。” 她这样的年纪,她这样的女子,原该在父母的宠溺之下享受着最静好的时光,她更应该得到一个真心相待的男子,将她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不让她受到伤害。 云罗心头一软,看着脉脉含情的慕容祯,在他明亮的眸光里,她看到自己映在眼中的身影,清晰的、深情的。 他的双手久久地握着她的双臂,“罗罗,做我的嫡妻吧?” 云罗嘴唇一动,他已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封住她的唇,轻声道:“不要拒绝,就算你的病难愈,只要日日能瞧见你,能让我保护你,这便是我最大的安心,哪怕做不了真正的夫妻,哪怕……”她不能为他生儿育女,这又有何妨呢,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了。 目光相对,他的固执与坚定,她却不由得勾唇一笑,一道朝阳下的阴影填满了花厅,竟是广平王慕容祎立在门口,惊愕地看着面前的画面。 慕容祎以为已经放下,看到她与慕容祯亲近,方才明白,其实她一直都在他的心底,从不曾远离过,即便退亲,可他依旧牵绊的人还是云罗。 云罗轻柔地推开慕容祯的手,道:“水仙,奉茶!”转而又道:“广平王何时回来的?” 水仙应声,笑盈盈地从外面进来。 慕容祯炽烈而温柔的目光,是云罗的吃惊与欢喜,他们竟对彼此生情,之前所见的一幕像一个魔咒般印在慕容祎的脑海里。不,她本应是属于他慕容祎的,云罗为甚提出了退亲的话,定是因为慕容祯的缘故。 慕容祎握紧拳头,愤愤地盯着慕容祯,“豫王世子且先离开,有些话,我想与云罗公主单独谈谈。” 慕容祯笑道:“有什么话不妨当着我的面说。” 慕容祎俊美无双的面容突地一凝,掠过一股杀气。 慕容祯依旧笑着,若被他一个眼神就能吓退,他慕容祯便可以用眼神杀人万千,仿佛并没有瞧见。“你可以说,也可不说,凭甚让我退去,今儿既被你瞧出,我也不妨坦白地告诉你,我喜欢云罗,便是到了皇上跟前,这话我也敢说的。” “你……”慕容祎没想他要搅合,不肯离开,还在云罗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郑贵妃原打算将郑非雾嫁给他的,可现下郑非雾却许给了谢畴为嫡妻,慕容祎总觉得这点滴之间都透出慕容祯的影子。 好,这可是慕容祯自找的。 慕容祎顾不得一贯的儒雅有礼,指着慕容祯责问道:“云罗,你莫要被他几句甜言蜜语给哄住,他给得了你‘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的承诺?你别忘了,他身边已有十三个女人,嘴上说喜欢你,却不防碍他与旁人卿卿卿我我、缠绵悱恻?” 慕容祯不由粲然笑道:“慕容祎,你做不到的事,并非本世子就做不到。” 慕容祎仰头大笑,这种鬼话拿来哄骗云罗还可,拿来骗他,“你如何做到?吕淑媛、两位美妾,又有皇上新赐的十位美人,她们都是你的女人,你还能否认了不成?” 慕容祯扫过慕容祎,一脸不屑,“凭甚我要你相信,云罗,你可相信我说的话?” 云罗愕然。 慕容祎所说的一切全都是事实。 慕容祯一脸肃色,凝重地问道:“云罗,我既答应你,便能做到。你可相信我所说的话?”他不是在说,根本就像是立下九鼎誓言,不容质疑,她见过慕容祯顽笑耍赖的模样,也见过慕容祯冰冷如霜的样子,独没有见过这等肃容。 云罗纠结着,纠结于回答“信”或是“不信”,若说信,这不是玩笑么,吕淑媛怎么办?若说不信,慕容祯的脸上可如何挂得住?鬼使神差地,她微微点头,初是一下,后又是两下。 慕容祎顿时大喝:“这种鬼话你也信?他那是骗你。皇上御赐的美人,他能拒绝吗?他能不碰吗?云罗……” 云罗从未见过那样令她相信的目光,就算她傻了、痴了,信一回又何妨,是的,除了相逢时常被慕容祯欺负、算计,可慕容祯确实在背后静默地帮着她,只要她想做的事,他几乎可以不问原由就帮她了,这是他对她的信任,她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慕容祯?她肯定地道:“我信他!” “你信他的鬼话,却不信我?我答应要把你放在心上,视你为最重,你为何要拒绝我?” 她信慕容祯,却独不信他慕容祎。 这又怎么会一样,早前是慕容祎答应了成全她的“独妻”之愿,后来慕容祎却以“皇族男子当繁衍子嗣”为由要纳侧妃。 失信于她的是慕容祎。 从一开始,慕容祯虽有算计、谋划,却从来不曾欺骗过她。 慕容祯说,他会帮她,便一直在助她。哪怕她要报复的人是神宁大公主夫妇,慕容祯也是站在她这边的。 云罗道:“广平王,我跟着自己的心走,我的心告诉自己:我当信他。” 他是慕容祎,岂容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不能输掉储君位,仿若不能输掉云罗一般,只是他想要的,就没人可夺,他微眯着双眸,眼里流露出一丝愤怒与怨恨,“你当真是傻了,如此辩不出好歹来。”抱拳道:“告辞!”未曾饮上一口茶,拂袖而去。 云罗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慕容祎,不由得舒了口气。 慕容祯却乐得比吃了蜜糖还欢喜,脸上漾着孩童般纯粹的笑。 315 独妻之愿 云罗看到他的得意样,不由得道:“我不忍在人前拂了你的面子,还真当我是傻子不成会信了你的鬼话?”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转而慕容祯又欢喜起来,她能在人前替他圆面子,只能说明云罗心里有他。[.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云罗道:“你有十三个女人此乃实情。” 慕容祯一脸无所谓,“要打发了她们还不容易?” 吕淑媛替他育了一双儿女,这可不是小事。 慕容祯淡淡地道:“吕氏要么出家理佛,要么改嫁,至于两位侍妾不曾生养,让她们配与皇族子弟,还有那十位美人,我就没碰过一指头。” 他没碰十位美人? 云罗面露异色,见他说得很是认真,又不似假的。 慕容祯语调依如之前,“这么多年,为甚我没有娶嫡妻,想的便是要寻一个可以与我比肩之人,那时不曾想过她是怎样的人?想着能与她真心相爱,她要的我都会给,如此才不枉此生。女人不在于多,而在于够好,什么是最好,心里念着、想着的便是最好,就如你所言,随着心意走,成全了自心,今生无悔。” 云罗心里喜着,却一脸不以为然地道:“你早前有过太多的女人,这会子才说得如此轻巧,怕是一时冲动说的骗人话呢?” “你瞧我像骗人的样子?”慕容祯反问。 云罗道:“我也没瞧出哪不像骗人的样子?” 两个人打趣起来。 而这边,怒气冲冲的慕容祎已近了太极殿,心里纠结着如何启禀昌隆帝。 昌隆帝端坐龙案前,随手翻看了几份奏折便再无兴致。 大总管道:“启禀皇上,广平王求见!” “宣!” 慕容祎步入大殿,见罢了礼,昌隆帝赐座,慕容祎却不敢座,而是继续跪在地上。道:“启禀皇上,臣侄欲求娶云罗公主为妻,还请皇上应允。” 昌隆帝微眯着双眼,早前原是解除婚约的。这会子又要求娶。 大总管笑问:“广平王,你不是已与护国公府的零陵郡主订亲了么?” 慕容祎心想,绝不让慕容祯遂愿,更不会输给慕容祯,“启禀皇上,零陵乃是臣侄的侧妻,臣侄欲求娶云罗公主为嫡妻。” 昌隆帝听到的消息却是零陵郡主李筠竹乃慕容祎正妻,若不知便罢,偏昌隆帝知晓其间的内情,道:“云罗是朕的义女。她患有心疾,在她心疾未愈前,朕不想将她配人。” 昌隆帝从钦天监知道云罗是“盛世凤凰”、“富贵无双”的命格,而这凤命女子自来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也是昌隆帝赞同慕容祯提议。将云罗收为养女的最大原因。 慕容祎颇不甘心,他一定要抢在慕容祯之前让昌隆帝应戏下这门婚事,忙道:“禀皇上,臣侄对云罗公主一片痴情,还请皇上应允。” 一名小太监进了大殿,道:“皇上,吏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使求见。” 昌隆帝道:“宣!”转而对慕容祎道:“广平王跪安吧!” 慕容祎一脸失落。还想再央求几句,却已不能。 这几日,无论朝堂还是市井,人们议论最多的还是凌德恺与谢氏的事,尤其是京城一夜之间有《春晖圣母传》的小说流传,又有百乐门说书人说的故事。人们都对这真人真事的事感兴趣,虽只几日时间,便有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有人挑头要建“春晖圣母庙”。人们同情谢如茵的遭遇,同时又被她疼爱幼女。自地府逃至人间守护幼女的事迹所感动,人虽死了,但母爱却从未消亡,逝者用另一种方式来守护自己的儿女。哪怕探望人间幼女后,回到地府要承受烈焰焚身的重罚,她还是会照旧逃出地府来到人间照顾受伤重病的女儿。 两位大臣进入大殿。 吏部尚书抱拳道:“禀皇上,有官员弹劾豫王与豫商勾结,盘剥百姓,这是数名官员联名上递的折子。” 一月前,凌德恺捅了大漏子,昌隆帝令慕容祯、慕容祎兵分两路,分别入豫、蜀两郡调查官商勾结案。慕容祯从蜀郡归来,只递折弹劾蜀郡都督及数名官员治蜀不力,收受贿赂等,并未说蜀王半句不是。 自慕容祎从豫郡归来,便有各部官员陆续弹劾豫王的折子。 大总管接过奏折,转呈昌隆帝。 左都御史道:“皇上,豫王与豫商勾结乃是事实,这件事必须查办。” 昌隆帝接过奏折,扫了一眼后面署名的十几人官员名字,眸光里掠过一丝愠怒,文武百官里,哪些是豫王府的人,而哪些又是蜀王府、广平王的人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十几名官员个个都是与广平王、蜀王府交好之人,肃声问:“可有证据?” 左都御史道:“有!”停顿片刻,“有豫商贿赂豫王府的账簿两本,皆可为证。” 昌隆帝打了个手势,左都御史小心地从怀里掏出账簿,经大总管接过、转呈到了昌隆帝手里,他粗粗地翻看了一眼,脸上风生水起:慕容祎行事太过咄咄逼人!他这样一来,与慕容祯行事作风越发南辕北辙,不由得微阖双眸,冷声道:“退下吧!” 左都御史抱拳道:“禀皇上,自古道皇子犯法了与庶民同罪,即便这次犯案的是豫王,也不可不罚……” 弹劾豫王,这是昌隆帝的胞弟,是打小跟着他后面玩耍的弟弟,也是情感最深厚的。 慕容祎与蜀王府的人这般咄咄逼人想做甚?连豫王都敢弹劾? 昌隆帝浓眉微挑,吏部尚书朗声道:“臣等告退!” 前面慕容祎要求娶云罗,稍后便有两名官员带着所谓的证据来弹劾豫王。 慕容祯这小子从蜀郡回来,就只递了两份折子:第一份,详述蜀郡民生及他此次办差情况;第二份,弹劾蜀郡违返大燕律法的官员。只此两份,再没寻蜀王府任何不是。 慕容祎一到豫郡,便先后递了六份折子,封封都是弹劾豫王府:什么官商勾结,什么豫王府二公子强占民女为妾……桩桩件件。怕是豫王府最近十年的不是都被他给挖了出来,他要慕容祎去查豫郡官商勾结的案子,可不是为了让他揭豫王府的短。 豫王乃豫郡之藩王不假,可直接打理豫郡的是都督及豫郡的文武官员。 大总管微垂着头。见昌隆帝翻看了两本账簿,“砰”的一声,重重将账簿拍放在龙案,朗声道:“传慕容祯!” 大总管应答一声“是”,难不成这回真是豫王府招惹上皇上?皇上看着账簿,脸上怒气横生,唉,同样是办差,广平王就能寻出豫王府那么多不是呢,倒是这豫王世子。怎的就没提一件蜀王府的事呢? 慕容祯正与云罗说话,就见小邓子神色匆忙地站在花厅外,追问道:“甚事?” 小邓子道:“皇上召见世子爷!” 慕容祯搁下茶盏,不紧不慢地道:“罗罗,我明儿再来瞧你。我亦令心腹护送冰狐入京。” 蜀王世子护送冰狐,慕容祯可有些不放心。 云罗微微点头,“你且去忙。” 慕容祯出了归鸿斋,夏候逸便迎了过来,抱拳道:“世子爷,听太极殿的宫人说,广平王向皇上求娶云罗公主。” 慕容祯一怔。面露急色。 夏候逸道:“皇上以云罗公主患有心疾为由给拒了。”他停了一下,又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刑部尚书弹劾豫王府官商勾结、强占民女、收受贿赂……” 慕容祯不由得勾唇冷笑。 夏候逸心下着急,道:“世子不弹劾蜀王府,倒先被他们给弹劾上了。” 要抓蜀王府的错处,豫王府早前几年就了若指掌,这些年两府的人彼此看不起对方。暗自使绊,蜀王府的人想派细作入豫郡,同样的豫王府的细作也想渗入蜀郡。 慕容祯依是含着笑,带着讥讽。 夏候逸仿似吃了粒定心丸。慕容祯这样的笑便是没事了,他跟随在慕容祯身边多年。还从未见慕容祯慌乱过,有慌乱便是云罗罢,那时云罗离奇失踪,豫王府的暗卫竟遍寻不着,慕容祯便急了,那是多年来的唯一一次。 见罢了礼,昌隆帝冷声道:“平身。” 慕容祯垂手静立一侧,化成石雕一般,往大殿上正色一望,便见左上手还坐着一袭蟠龙袍的人,竟是徽王。因他早前赈灾,是见过几回的,微王对他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慕容祯抱拳示意。 昌隆帝微微凝眉,拾起奏折“砰啷”一声飞了过来,直直砸在慕容祯的身上,“豫王府的胆子不小,勾结豫商,收受贿赂、强占民女为妾……” 慕容祯不惊不慌,弯腰拾起奏折,“皇伯父乃九五至尊,无人可以瞒得过皇伯父的法眼。”拾了奏折,毕恭毕敬地奉递到昌隆帝的龙案前,平静如初地道:“家父是与皇伯父自幼一处长大的,他对我们兄弟几人管教如何,皇伯父比臣侄更清楚。我记小时候,有一回皇伯父还斥责父王,说他对我们兄弟管教太严。勾结豫商,臣侄以为并无其事;收受贿赂,更是无中生有;至于二弟强占民女为妾一说,臣侄会尽快调查清楚。” 昌隆帝神色不变,依是肃色与怒容。 慕容祯道:“皇伯父赐父王豫郡洛阳一带十三县为封地,每年的供奉足够全府上下吃用,他又何需收受贿赂,皇伯父心里可是明白的,这二十多年,我们豫王府每三年上交朝廷的税赋可是众藩王里最多的。” 316 两个男主各有格 除了每三年一次的赋税,另还有豫王府给昌隆帝的孝敬,往往这豫王府私下的孝敬比赋税要多得多,豫王曾与昌隆帝说过,他自己也做生意,这生意不仅有其他王府所说的与商人合伙经商,更有完全自主的生意,比如豫王府有两支很厉害的镖局,镖头原是豫王府的心腹侍卫,因其年岁大了,得了豫王恩赏,做起了押镖的生意来,镖头等同豫王府的管事一般。[.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豫王是收受过商人们的贿赂,可这些钱,只有两成留在府里,另外八成的收益每三年一次朝贺时,私下都给了昌隆帝,虽没入国库,却是入了昌隆帝设在内务府的银库里,这也是他在内务府银库的银子比在国库多的缘故。 勾结豫商、收受贿赂,这原就是没有的,就算真要,得到利益的还是昌隆帝。 昌隆帝道:“调查清楚了,尽回朕。” 慕容祯应答一声“是”。 昌隆帝吐了口气,之前的肃色又轻减了几分,原想用他的严肃吓吓慕容祯,偏他就是不怕,就连慕容祉也越来越不怕他了,倒是豫王府的五、六公子,见着他一个个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也就让他瞧着慕容祯与慕容祉越发喜欢起来。 昌隆帝道:“朕可不信蜀王府就没一点短,你怎不学慕容祎的样,也令官员弹劾蜀王府?” 慕容祯答道:“回皇伯父话,蜀王到底是我们皇族中人,自家人弹劾自家人,这不是要让百姓们瞧笑话?皇族中人关起门打得头破血流也不算什么大事,但皇家身为天下第一家,理应为百姓做个表率,就算蜀王皇叔有何不妥也在情理之中,哪家没有长和短。” 昌隆帝心头一沉,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慕容祯又道:“入蜀郡以后,是发现了一些蜀王府的不是。不过皆是蜀王府的家事。皇伯父,自古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必将蜀王府的家事闹成国事、大事一般。这不是小题大做么?再则,臣侄听闻皇伯父近来头昏,着实不想因这些琐事烦恼皇伯父。” 昌隆帝厉声道:“给你两日时间,把这奏折上弹劾的诸事都调查清楚,两日后再来回朕。” “臣侄遵命!”慕容祯抱拳退出。 昌隆帝见他离开,方轻声道:“六皇弟如何看?” 徽王站起身,抱拳道:“祯儿行事光明磊落,蜀王府的短处不少,可他却没有弹劾指责,这份心胸令人感佩!” 昌隆帝心头却转了几道弯。要是他有这样一个儿子,还不得宠成宝贝,他这一生无一男半女,但慕容祯却深得他心。慕容祎如此行事,怕要得罪不少的藩王、皇族。对于皇家来说,他们最渴望的便是有一个护着他们的皇帝,慕容祎让群臣弹劾豫王府,弊大于利:其一,让蜀王党的人过早曝露;二,失了皇族中人的心。 上次慕容祎暗动手足,把原是护国公递的弹劾官商勾结的奏折易换成凌德恺的。这原就犯了大忌,且手段让人不耻。 而这次,两人同时私查官商勾结案,慕容祯护着蜀王府,即便蜀王府多年来与豫王府不合,却并没有借此事做文章。相较于慕容祎,慕容祯更胜一筹,至少慕容祯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大度、容忍和坦荡让昌隆帝倍加看重。 昌隆帝冷声道:“慕容祯是想赢得皇族的心。” 慕容祯护皇族中人,自会让各地藩王心生感激,自然而然。他们会在慕容祯与慕容祎间更偏向慕容祯。 昌隆帝又道:“怕是六皇弟也被他刚才的话给打动了吧?” 徽王未答,昌隆帝所言皆是事实。 昌隆帝道:“身为帝王,有时候更得杀伐果决。广平王面温心狠,而慕容祯则是相反。” 徽王笑道:“臣弟以为慕容祯更像皇上的性子……” 这话说得很中肯,昌隆帝早前并不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也不是众皇子里最聪慧、最有权势的一个,为甚最后从先帝八子中脱颖而出,多是因为他的性子沉稳,无论先帝八子争夺得如何厉害,偏他最后能得到大家的公认,只因他性子温和,未参与任何一派的夺嫡之争,当先帝提出要立他为储君时,三派之人虽然意外,却出奇的没有反对,这便是他的本事,以不争而争胜出得到先帝的认可,得到群臣的称赞,更得到几位皇子的支持。 “皇上说慕容祯欠缺果决,臣弟以为只是时机未到。” 昌隆帝沉吟着“时机未到”,到底什么样的时机才算到了,突地忆起一月前赐给他们的十位美人,昌隆帝道:“给广平王与豫王世子赐下的十名美人有一月了吧?” 大总管垂首答道:“回皇上话,有一个月又十天。” 昌隆帝微眯着双眼,眸里掠过一丝算计。 徽王陪昌隆帝又说了一阵话,方才告退离去。 昌隆帝对大总管道:“明日一早,宣二十名美人入宫。” 大总管应声。 太极殿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云罗的耳里。 云罗惊疑地看着来禀事的易嬷嬷。 易嬷嬷道:“豫王世子未弹劾蜀王府半句,倒被广平王弹劾了豫王府好些事。”连连摇头轻叹,“难怪世人说,宁与小人为伍,莫与伪君子同行。” 易嬷嬷将慕容祎比作了伪君子。 云罗忆起慕容祎温润如玉的面容,如秋月春花般俊美,可转身就去求昌隆帝要娶她为嫡妻,还要李筠竹为侧妻,这话若是被李筠竹知晓,指不定得有多伤心呢。 她承认,易嬷嬷将慕容祎比作伪君子很贴切,但她却没有说出来。 云罗笑道:“连嬷嬷也偏着豫王世子?” 易嬷嬷讪讪笑道:“豫王世子值得交托终身。”捧递过一碗汤药,“贵妃娘娘听说寻到冰狐很是欢喜,这几日也正吃着太医的药,想着待冰狐一到,就能治愈头风症,叮嘱老奴,要公主也吃着太医的药调养。” 云罗再无笑意,接过汤药,心疾之症便是在她穿越前,也未必每个心疾患者都能治愈,何况是她幼年轻伤及心脉,后又因心脏受创严重,难成与身体一起成长,倒成了真正的心疾之症。 刚搁下药碗,便见水仙欢欢喜喜地进了花厅,仿似遇见了什么大好事,见云罗漱口吃了蜜饯,这才道:“禀公主,袁师姐、钱慕儿回来了。” 云罗一惊,站起身来:“快请!” 她很久没见到袁小蝶,有许多的疑惑正想求解。 袁小蝶一回京城,就换回了女侍卫的衣袍,钱慕儿依旧扮成宫娥模样,两人已经进了宫。 云罗急得来回踱步,转了一小会儿,方定心在椅上坐下。 虎妞板着一张千年不变的冷面孔,见袁小蝶与钱慕儿一前一后的进来,立有小谭子等人欢喜地迎了过去,拉着钱慕儿问长问短,有羡慕的,有好奇的。 “慕儿,你总算回来了,江南好玩吗?” “慕儿,你可答应替我买百花坊的雪膏香粉,听说江南那边比京城要便宜哦。” “外面一定有趣吧,快给我们讲讲趣事。” 钱慕儿低声道:“我且见了公主后再与你们说话。” 二女进了花厅,与云罗见罢了礼。 云罗笑道:“一路辛苦,先歇着,替她们俩备香汤,再备些清淡可口的吃食,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因有云罗发了话,宫人们也不缠着钱慕儿和袁小蝶问东问西,二女吃了东西,泡过香汤便歇下了。 袁小蝶一觉醒来已是日暮黄昏,耳畔又听到了带着些许感伤的琴声。 钱慕儿站在花厅,正与归鸿斋的宫人们闲聊:“我与袁姑娘乔装成寻常夫妻,寻了一个相熟的管事一起调查,后来得知他有几个异地富商到了江南,愿出比买下百乐门茶楼、戏院再高四成的价买下这些地方,买下后还给之前的管事打理……” 袁小蝶与钱慕儿交换了一个眼神,钱慕儿止话,水仙与海棠会意,提裙上了二楼,进入云罗的内室。袁小蝶清了嗓子,轻声道:“公主猜得没错,那些欲购百乐门店铺的富商幕后都有一个人……”她压低嗓门:“是蜀王。” “蜀王?”云罗沉吟着,她早前一直猜是慕容祎,却没想会是蜀王,只怕这事也慕容祎也脱不了干系,从慕容祎那日的神色来看,一定是知晓这事的。 因为发现得早,才没将这些铺子转卖出去。 云罗手指停止跳动,琴声止,人站立,审视着满脸风尘仆仆的袁小蝶,“蜀郡东溪县念慈庵屡屡出现怪异之事,可是你做的?” 袁小蝶一怔,正思忖着如何反驳,却听云罗道:“徐先生已承认了,是他授艺于你,念慈庵师太做梦之事可解惑。”她没提徐先生教袁小蝶催眠术的事。 云罗抬手捧起一杯茶,递与袁小蝶,若在旁人家主子给侍女递茶原是犯忌,可袁小蝶已经习惯与这样的云罗相处,接过茶杯,轻呷一口。 “我母亲的事,除了我舅舅便是姑婆,你见过舅舅?就算没见过,也定是与他的人碰过面。” 317 制造异象的真相 袁小蝶曾想否认,就像云罗为了复仇不愿把身边拖下水一般,可是她们都视云罗为亲人,玉灵儿为帮云罗,不惜以身犯险、牺牲性命,她为云罗尽一份心,也属应当。 “几年前义兄说过要替我寻冰狐治病,以他如今的财力和势力,能寻到冰狐的非他莫属。” 袁小蝶立在一侧,没有接话,这原是他们都说好的,他们想替云罗做些事。 云罗反问:“小蝶,你还不肯告诉我实话么?” 袁小蝶重重一跪,抱拳道:“门主待我袁家恩同再造,不仅替我报得灭门之仇,还替小蝶寻到袁家骨血,小蝶感激不尽,小蝶能做的便是助门主一臂之力。” 好,她这一跪,便是承认蜀郡东溪县念慈庵里发生的一桩又一桩奇事都是人为。 世人相信这等古怪之事,可云罗会是那个不信之人。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云罗伸手扶起袁小蝶。 袁小蝶轻声道:“在属下未离京城前,便私下见过李盟主。” 云罗微微凝眸,她听说梁杏子怀孕的事,李万财也曾说过要迎娶富贾之女孙佩容为妻,后来听人说李万财与孙佩容订了亲,要到今年秋天才会迎娶孙佩容过门。 那天袁小蝶奉命出宫办事,刚出宫门不久,便有人送来一张纸笺,上面只寥寥一行字“百乐门大茶园一见。”署名处是“李万财”三字。 李万财入京,定是有要事。袁小蝶此念一闪,当即前往大茶园,待她到时,李万财已经等候多时。 袁小蝶进入房中,抱拳道:“李盟主找我有事?” 李万财含着笑:“袁姑娘,请!”他倒了一杯茶,小心地递给袁小蝶,“傅三妹。又名脂香,乃先帝袁丞相嫡长孙袁瞩侍妾,育有一子,名唤袁继业。现在甘郡南安白龙县生活,得良田六十亩,又有一家三口的下人服侍,丰衣足食……” 袁小蝶一听,眸光熠熠,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寻到傅三妹,期望她能生下兄长的儿子,哪怕是个庶出,好歹延续了袁家的血脉,袁氏一族也算是后继有人。那眼泪哗的一下便涌了出来,惊道:“李盟主是说……说我侄儿与嫂嫂还健在人世?”她捂住嘴,想大声哭出来,可理智却不允许,泪水顿时打湿了脸颊。 李万财点头。“没错,人不是我找到的,是谢玉本寻到的,那时候她们母子过得很苦,衣不裹腹,你嫂嫂以给人浆洗衣衫、做些刺绣度日。寻到人后,谢玉本将她们母子及一家三口原是你袁家忠仆的下人一并送到了白龙县安顿。谢家还替他们置了六十亩田地,建了房舍度日……” 谢家替袁小蝶寻亲人,是因为袁小蝶是云罗身边的女侍卫,谢家是要她忠心服侍云罗。 李万财吐了口气,“我接到了谢老爷子的书信,方知你的家人现下过得很好。”他抬了抬手。令心腹随从候在门外,一脸凝重地道:“今儿叫你来,是要你替云罗做些事,谢老爷子说得没错,我们身为云罗公主最亲近的人。却不能了她心愿,让她一个弱质女子孤身报仇着实不当,所以我答应了谢老爷子,要助云罗一臂之力。” 袁小蝶满心感动与欢喜,她遍寻不着的亲人如今竟寻着了,更得知他们过得很好,没什么比这个更欢喜的,“不知李盟主要我做什么?” 李万财指着茶杯,示意她饮茶。 袁小蝶饮了一口。 李万财道:“我以前听云罗说过,她曾有一度忘了自己的身世,却在那年被萧众望踹伤昏迷时梦到了她母亲,把你知道的、关于云罗和她母亲间的事都详细告诉我。” 袁小蝶一直念着云罗助她报仇的恩情,如果不是云罗帮她,以她一介女子又如何能撼动大仇家王魁臣。(.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思忖片刻,理清思绪,便将她所知晓的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李万财生怕她有忘掉的地方,又追问了几回,将都说了,方微微点头:“听说京城百乐门分堂大茶园的说书人徐先生擅催眠术?” 这么隐秘的事,袁小蝶也是云罗对付凌学武的时候方才知晓,副门主花无双知晓,知晓这事的只得寥寥几人。 袁小蝶应声“是”。 李万财道:“你设法说服徐先生,让他教你催眠术,待你学会之后向云罗请往江南。我和谢老爷子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到江南后你再巧妙脱身前往蜀郡,到时候自会有人与你联系,你得按照我们订下的计划行事,事成之后,我们就能最大程度地帮到云罗。” 在袁小蝶抵达蜀郡前她不知道李万财与谢如茂的计划,但从李万财的言辞之中,她却知道李万财与谢老爷子联系过,而身为云罗的义兄与亲舅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助云罗早日讨回公道。 但那日袁小蝶离开后,他们说话的隔壁屋里却出来了一个锦袍男子――慕容祯。 云罗听到这儿,见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又道:“血梨花是……” 袁小蝶答道:“听说那是去岁便移植到念慈庵的,听李盟主的人说,是李盟主花高价从一个花木匠人手里买来的。” 自古梨花本是雪白的,能出一株血梨花,百姓们已经认定那是一个母亲日夜思念留在人世红尘的幼女用血泪所染,他们更在意的是这份真情,足可以感天动地,也至连地府的恶鬼都能被这份母爱所动,天帝破例将一个无助的女鬼赐封为神仙。 这,不过是人们暗藏在内心最真切的希望。 人们相信,所有苦难的尽头都会有甜蜜和美好的结局。 “那个唤作谢如山的哑巴……” “是李盟主令江南神医李笃仁治愈的,早在半年前便就治愈了,恐他说话,用针封住她的哑穴,待我到后,我得了李盟主的指令,按照李盟主所言解开他的穴道。属下对谢如山进行催眠术,将《春晖圣母传》与他读了一遍,次晨他开口能言,信以为真地认为是被谢圣母治愈,更愿为谢圣母说话。” 云罗又问:“他不是真正的哑巴?” “据说是七八年前吃错了东西,中毒后变成哑巴,是李神医替他解了毒。” 这已经足够让东溪县的百姓坚信,一切皆为神力使然,能让哑巴说话,可不是稀奇的么。 所谓的两桩离奇之事,不过是谢如茂与李万财联手布下的局,而这看戏的是全天下的百姓。 “第三桩,冰狐。”云罗顿了一下,“是李盟主着人寻到的?” “不。”袁小蝶轻声出口,“是谢二爷无意间听一个从天山过来的商人提及,以为那里闹了妖怪,吓得不敢走那条路,后来谢二爷确定是冰狐,便告诉了谢老爷子,谢老爷子又写信告诉了李盟主。李盟主出纹银一百万两,悬赏江湖人中前往捕捉。得到冰狐后,李盟主小心养在大商盟的密室里,直至后来亲自送到了蜀郡……” 李万财怕是与谢如茂布局了很久,要有血梨花、难求的冰狐,更要写一本《春晖圣母传》,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得到。 “《春晖圣母传》是……谢老爷子写的?” 袁小蝶摇头,“属下不大清楚,我到蜀郡后不久便有人秘密送来一本《春晖圣母传》,令我将谢如山催眠之后,照着书中的内容讲给他听。” 所有的神迹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云罗暗暗责备有人坏了她的计划,可现下知晓是李万财与谢如茂对她莫大的关切与呵护,心中只有温暖与感动。 袁小蝶轻声道:“听李盟主说,谢老爷子要到京城了?” 云罗回道:“许就在这几日。” 袁小蝶的眼睛越发明亮了,燃着从前不曾有过的欢喜。 云罗道:“你嫂嫂、侄儿也要来京城?” 袁小蝶肯定地点头,“听说谢老爷子收我嫂嫂为义女,此次要随他们一道入京。” 有了这一层关系,两家就更为亲近。袁小蝶最想见的还是她的侄儿,那个至今也未曾见上一面的袁继业。 海棠从外面办差归来,看着坐在案前吃茶的袁小蝶,笑着抱拳:“袁师姐总算回来了!” 袁小蝶微微点头。 云罗伸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海棠,“说你办的差事。” “是。”海棠应答一声,“属下随金记大牙行的人转了好几处地方,城南石桥巷有一处三进院子,里面有六座小院,还有一个不大的花园,也较幽静,只是价儿要得高些,对方要了一万六千两银子,且一分不能少。又有西市麻柳街有座三进院子,带有五处小院,听说原是商人住过的,价倒不高,只得一万两银子就能买下,只是太吵了些,地方也比城南石桥巷的要小。属下想着门主说过,最好能与早前谢大爷买在城南的那处二进院子近,就定了城南石桥巷,金记大牙行的刘爷帮忙说了话,卖家要一万五千两银子,牙行的酬银得我们出,说不能再少了。” 云罗问:“交头可给了?” 交头,又叫订金。 海棠道:“先给了一千两银子的交头。属下进去瞧过,这院子确实不错,又请了本门的神算子,也说风水是极好的,今儿午后,属下才听人说那院子原是谢丞相府名下的。安康大公主府搬谢丞相府后,谢家的日子艰难了些,这才变卖别院。” 318 恶事夭折 袁小蝶按捺不住,想着她的嫂嫂、侄儿要入京城,还有一家三口的老仆人跟着,忙道:“贺师妹,城南一带可还有其他人家出手的宅邸?” 云罗笑道:“你近来在城中走动得多,帮你袁师姐打听一下,看哪里有合适的宅子处理,先置上一处,怕是袁奶奶母子到了,也得有个落脚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海棠打趣道:“我自帮袁师姐挑个好的,只不晓得袁师姐想买个什么样的?” 云罗莞尔一笑,对袁小蝶道:“你得替他们打算周全了,若是久住京城,就得置田庄、店铺,若只是来探你的,怕他们还得回白龙县。” 袁小蝶道:“听说继业跟着谢老爷子的孙儿在一处读书,留在京城正好让他好好念书。” 京城有最好的书院、私塾,早前袁家就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袁小蝶就盼袁继业能做个有出息的读书人。 云罗道:“既然你嫂子、侄儿要到了,我且给你几日时间办自个儿的事。” 袁小蝶面露讪色,“门主,属下想置些店铺还是田庄?” 云罗微微凝眸,“若置田庄,先置上三四百亩,剩下的银子先置一处宅邸,另再置些店铺。” 如果她的计划顺利实施,再过两三月,京城店铺租金会翻番,水涨船高,店铺售价也会升值。 海棠笑道:“属下手里还有些剩余银子,索性回头也置些店铺。” 次日一早,海棠与袁小蝶出宫了,海棠忙着布置谢宅,又请了谢玉本和谢玉柱兄弟过来相看,但凡差的、缺的都一并补全了,又令人重新换了新做的窗帘、窗纱等。 谢玉柱想着自家就要在京城安顿下来,满心欢喜。 黄昏时分,海棠与袁小蝶回到宫里。 两个人站在一边。与云罗回禀道:“谢宅都打点好了,谢大爷和谢三爷已住进去,六处院子尚未取院名,谢大爷说让谢老爷子到了再定。谢姑太太那边的二进院子也拾掇好了。虽说只得三座小院,听说谢姑太太与次子一家住怕也够了,两家隔得不远,吆喝一声也能听见。” 海棠顿了片刻,笑道:“袁师姐是个有钱的,今儿在城南买了座二进小院,又置了五百亩的良田庄子,还买了五家铺子,这前前后后可是好几万两银子呢。” 袁小蝶含着笑,想着自己也有亲人。心情极好,“这些年的积蓄全都花出去了。” 水仙从外面回来,提着裙子噔噔地上了二楼,人未到,声儿先到了。“门主,又出稀罕事了。” 云罗微微挑眉。 袁小蝶不满地瞅了一眼,“大惊小怪地作甚?” 水仙捂嘴笑道:“今儿近午,大总管把早前皇上赐给豫王世子、广平王的美人都传回宫里,你们猜猜,这是怎的?” 云罗不由得忆起宋代有位皇帝无子,便给两位储君人选各赐十位美人。过上一段时日把美人们宣回宫里,令稳婆验身,一位储君未动一人,而另一个却是把美人都变成了他的姬妾,最后这位皇帝以为另一人乃不贪女色之人便立为储君。 她一语道破:“莫不是验身?” 易嬷嬷捧着点心进来,笑道:“还真是有趣儿。二十个美人,个个都是完璧之身,皇上要再送回去,豫王世子请奏皇上把他得的十个美人转赠给自家的几位兄弟,从二公子到六公子。每人两个。” 慕容祎未动人,慕容祯也没碰美人。 云罗心头一暖,“皇上可应了?” 易嬷嬷笑道:“皇上口谕‘赐给你,便是你的人,由你处置’。” 有了这话,等同圣旨,慕容祯再转赠给自己的兄弟便不算有违旨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水仙道:“广平王也要推辞,可皇上却道‘告退吧’,只得将十位美人再领回府中。” 云罗抿嘴笑了。 她们皆瞧得出来,云罗的心情很好。 云罗道:“明儿一早,我得出宫去公差房,那几本戏文都瞧过了,回头还得劳嬷嬷亲走一趟,把戏文送到翰林院去。” 这天夜里,云罗躺在榻上,又忆起慕容祯那日说的话,满满都是幸福与甜蜜。 * 神宁大公主府,乡君阁。 凌雨裳坐在窗前,听桂香禀报完,挑眉问道:“云罗明儿一早要出宫?” 桂香俯腰,小心答道:“正是,已令人备下车辇。” “贱人生的贱货,就算封了公主,穿了锦袍也是低贱货色,竟一回回坏我好事,她能在宫里躲一辈子么?还不是要出来的。”凌雨裳咬咬下唇,猛地一扭头,看着旁边的桂嬷嬷道:“娘派你来服侍我,便是要你帮我的,你且说说,这回当如何毁了她的名声?”看似问桂嬷嬷,她自个却先有了主意:“她惯会使狐媚法子,把翰林院、户部的官员们一个个勾得没了魂儿,还有百乐门公差房的男子也都被她迷住了,她就是个玉臂千人枕的贱蹄子。” 云罗今非昔比,现在可是昌隆帝御封的公主身份。 桂嬷嬷惊道:“乡君是想……” “怎么,不可以么?她害我如此,岂能放过的道理?”凌雨裳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锦盒,道:“桂嬷嬷亲跑一趟,到市井之中散布流言,就说云罗原就是谢氏与乞丐、痞子鬼混生下的贱种,说她和她的母亲一样都是水性杨花的主儿,只管作贱。” 桂嬷嬷连连摇头,“乡君,不可啊!” “不可!不可!”她几步一窜,抓住桂嬷嬷的衣襟,“有甚不可的,她几次三番地坏我亲事,还让我现在被姓郑的贱人压上一头,让我如何甘心?姓郑的躲在宫里不出来,否则我定要她做不成这嫡妻。” 桂香轻声道:“姑母,且照乡君所言着办。” 万一凌雨裳发作起来,她们姑侄又是一场皮肉之苦。 桂嬷嬷讷讷地接过锦盒。 凌雨裳双眉微挑,厉声道:“这事要敢走露半点风声,奶娘便是你的下场,下去着办,办得越隐秘越好。” 桂嬷嬷应声“是”,自后门离开神宁大公主府,扮成寻常妇人,将首饰变换成了银子,正舌灿金花地编排云罗与谢氏,冷不妨听到外面一阵骚动,正待逃走,却见几个着官袍服的人已经出现在眼前。 “来人,把他们立马围起来,不许走漏一个。” 官兵来得竟是这样的快,连听到的乞丐们都来不及逃脱一个,便尽数被抓。 慕容祯坐在曙堂花厅,正听慕容祉禀报抓住毁谤云罗婆子的事。听罢之后,问道:“真是神宁府的桂嬷嬷?” 六公子答:“正是。” 五公子、六公子今儿刚得了两个绝色美人,心情大好,这可是慕容祯送他们的礼物。 慕容祯喜欢云罗,对于豫王府的几位公子来说,皆不是什么秘密了,桂嬷嬷抵毁云罗,就形同是与他们为敌。 六公子脸上挂着坏笑。 慕容祯沉吟着:“以我之痛还施彼身”,这是云罗爱施的法子。 慕容祉脸上的惊愕一瞬即逝。 六公子抱拳道:“大哥不必为这等小事烦心,交给弟弟来做。” 豫王府众兄弟里,需要有人做一些脏事,六公子手段狠毒、脑子灵活,只是为人猥琐些,自来对他却是敬重有加。 慕容祯道:“今儿这么乖,可是手头又没银子使了?” 六公子挠着头皮傻笑。 五公子见此,他五房一家子人也过得拮据呢,忙抱拳道:“大哥,还有我呢,我也会帮衬大哥一把。” 慕容祯从怀里掏了几张银票,给了慕容祉几张,又分了五、六公子几张,轻声道:“六弟,李氏到底是你嫡妻,别太为难她。” 六公子心下迷糊,怀疑是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否则好好儿的慕容祯说上这么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扫过慕容祯与五公子,确定不是他们说的,方道:“娶她这么久,连个蛋都没生,整日的就会拈酸吃醋,你瞧五嫂都给五哥生儿子了。” 慕容祉一急,轻扯六公子低斥道:“大哥让你看重她,你就得看重她,还有你顶嘴的份?” 慕容祯摆手道:“小心当差,都回屋歇下。” 三人出了屋,一离曙堂便开始小声议论如何整慕容祎,又如何对付凌雨裳的事。 赵家堡可是早几年就给了豫王府的,有这暗卫、细作的训练地,什么样的消息都能得到。云罗是真命凤后的命格,昌隆帝能知道,豫王府父子也都知道。 慕容祉避重就轻,冷声道:“我们豫王府行事太正,如今反被广平王这只恶狗给攀咬上。”顿了片刻,“就算我们行了恶事,也不能让人怀疑到豫王府来。六弟,广平王不是弹劾我们豫王府公子强占民女为妾么,这回……呵呵!” 六公子最喜欢干这种事,笑答:“四哥放心,弟弟会干得漂亮。” 五、六公子坐在回风长廊上,小声地商议对策,慕容祉因有慕容祯的告诫“往后干脏事的活就交给六弟去做,你莫要过问,我已经挑了彭先生襄助六弟。”只装不知,由得他们二人惩治桂嬷嬷。 319 冷情祖母来认亲 一大早,云罗携上袁小蝶与水仙出了宫门,刚到百乐门公差房大门外,见门外停驻着几辆轿子、马车,其间一顶蓝布家轿上垂挂着“凌宅”字眼。 一名丫头眼生的丫头迎过来,跪在地上道:“奴婢乃凌老太太跟前的服侍大丫头珠儿,我家老太太想见公主。” 袁小蝶瞧过《春晖圣母传》,知冯氏待云罗刻薄,总骂云罗是“赔钱货”、“该早死的丫头”、“短命人”,如今倒有脸面寻上门来见云罗。 云罗递了眼神。袁小蝶道:“我家公主今儿到公差房是来办差了,若要见人,且订茶园、雅座候着,公主一忙完公差,自会前去。” 不温不火,以公差为由而辞却。 珠儿回身站在轿前回禀冯氏。 冯氏颤栗着声音,道不出的气恼,“我是她的亲祖母。” 听得一阵车轮之音,待挑起时,却见云罗的车辇折入公差房的巷子里,而她自己在侍女、随从的簇拥下迈入大门,瞧都不曾瞧上一眼。 她的身世秘密暴露后,先有凌德恺打她耳光,现下又是冯氏求见。他们对她没有哺养之恩,便无亲人之情。 冯氏指着云罗的背影,啐骂道:“瞧瞧她那样儿是做孙女的态度么?” 凌学文的妻子唐氏下了轿子,轻声宽慰道:“祖母莫要着急,到底是公差紧要,且照她说的定个雅间候着,想来她也会到的。”唐氏又道:“她管着一门事务,我们且候着。” 正说话,不远处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却是凌雨裳笑盈盈地到了,见冯氏在,下了马车,毕恭毕敬地俯首行礼,“祖母也在呢?真是巧了。我今儿也来见堂姐的。” 凌德恺说云罗是凌德悌之女,云罗就只能是凌德悌的女儿。 冯氏挑起帘子,满脸笑容,“雨裳。你姐姐忙着呢,让我定了茶园雅间候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凌雨裳那模样,仿佛拜的不是自己的祖母,倒像是拜皇帝,久久半跪着,“祖母且走好,我去试试看。” 冯氏想到云罗幼时的眉眼,心头着实无法喜欢,要不是凌德恺求上门去,总不能再坏了凌德恺的荣华富贵。只要云罗说她是凌德悌的女儿就万事大吉。“我瞧你也别在这求见,不如去茶园。” 凌雨裳笑道:“到底是自家姐妹,想来姐姐也不会如此绝情。” 这话说得很大声,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云罗的妹妹,如果云罗不见就真的待她绝情。 冯氏携着唐氏走远。 凌雨裳到了公差房大门。禀明来意,看门的官差道:“你且等着,小的这便去通禀。” 云罗听罢通禀,微微凝眉,很快冷笑道:“妹妹……”扬了扬头,“我何时又多出一个妹妹来?不见。” 凌雨裳见云罗不见,脸上涌出一份喜色。在公差房门外踱步:“瞧瞧,云罗公主一朝富贵,便不承认自个儿是凌家的亲生女儿了,连我这个堂妹都不认了,还说我们凌家人绝情、无情,她才是天下第一绝情、无情之人。” 生怕旁人不知晓似的。同样的话连续说了五六篇。 正说得起劲,便见袁小蝶出来,冷视着她,“是慎宁乡君啊,乡君可知昔日皇上赐你慎宁封号是为何意?是要你慎守安宁本分。皇上已令大理寺、刑部彻查云罗公主的身世。皇上尚未定夺,你倒先替皇上给定了,慎宁乡君可真会守圣谕行事?” 凌雨裳“你……”了一声,恶狠狠地道:“臭丫头,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胆敢这般与我说话。” “在下是云罗公主的贴身女侍卫,这也是皇上前不久新封正七品带剑侍卫,这乡君是……” 郡主分三等,郡主之后又有县主、乡君,县主是正七品位,乡君是正八品位,虽有封号,但这品阶还不如袁小蝶。 凌雨裳厉声道:“我是云罗公主的嫡亲堂妹,岂容你这下人说三道四。” 袁小蝶道:“我家公主乃皇族姓氏,奉劝慎宁乡君言行得体,莫要惹人误会。”面露犀厉,着实无法喜欢这样的女子,冷声道:“乡君且回,下次来前且先打听清楚。” 袁小蝶倏地转身,留一抹果决的背影。 凌雨裳气得咬牙,“臭丫头,最好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桂香道:“乡君,不过就是个下人罢了,你不必与她滞气。乡君,我姑母昨儿出去,到现在都未回来呢,奴婢想……” 凌雨裳正想寻机会发火,当即大喝一声“给我闭嘴!”厉斥道:“是本乡君重要,还是你姑母重要,指不定是你姑母卷了我的珠宝逃走了。” 桂嬷嬷年轻时就在服侍神宁大公主,而今一大把年纪,又有她的侄女在凌雨裳身边,再则神宁大公主可知道她的家人,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卷了凌雨裳的首饰逃走。 桂香忙道:“乡君,奴婢担心她出事了,你且准奴婢两日假,让奴婢寻寻她吧?” “你走了,谁来服侍本乡君,且给我好好呆着。”她跳上华贵的香车,厉声道:“去大茶园寻凌老太太。” 车夫应声是。 桂香哪还有心思,苦着一张脸,心里想着桂嬷嬷的事,昨日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指定是出事了,心里越想越着急。正想得痴迷,不想手臂上一阵刺痛,凌雨裳拿着钗子狠扎过来,厉斥道:“臭丫头,拉着脸给谁瞧?难不成我这乡君还要看你这脸色?” 桂香轻呼一声“乡君”,那眼泪儿就要滚将下来,哀求道:“乡君,奴婢求求你了,你就准奴婢出去寻寻人,便是半日也好。” 凌雨裳扬手一挥,一记狠重的耳光击在桂香脸颊上,“臭丫头,神宁大公主府管你们姑侄好吃好穿,不仔细办差,还敢奢想别的。” 桂香再不敢求,在这偌大的京城,除了她姑母,也没个亲近人,这些年要不是桂嬷嬷护着她,只怕早被凌雨裳给折磨疯了。 凌雨裳狠瞪一眼,桂香垂首。 冯氏携了唐氏在百乐门大茶园订了雅间,祖孙二人一面瞧着楼下大厅舞台上的歌舞表演,一面品茶吃点心。冯氏昨晚得了凌德恺送来的消息,便知云罗今晨要出宫到百乐门办公差,兴奋了一晚上,想了一夜的说辞,不曾想哪样都不是今儿这模样,人未见着,先让她来茶园里候着,哪家这们的孙女儿,居然让长辈候着的道理。 凌雨裳携着桂香进了雅间,冷着脸,还着几分骄傲。 冯氏起身,讨好似地道:“雨裳……” “祖母好!”嘴上问好,却不见她欠身行礼,只用眼睃着唐氏。 唐氏中规中矩地行了一礼,“拜见慎宁乡君。” “见过堂嫂!”依旧没有行礼,一转身径直坐在桌前,看了眼上面摆放的糕点,对外面道:“小二,来几碟最精致的点心,再来一碟瓜籽。”凌雨裳打小就觉得,自己是神宁大公主的女儿,比寻常人要尊贵,尤其在冯氏与唐氏的面前,摆着“皇亲国戚”的款儿,早前在外面恭敬全没了,留下的是她的骄傲与不满。“祖母,云罗当真会来吗?” 唐氏暖声道:“听说她最讲诚信的,且再等等,那么大的百乐门都要她打理呢,我们多等一会儿不要紧。” “堂嫂的时间自是多的,我和祖母的事儿还多着呢,真不像话,居然要长辈等这么久,回头祖母可得好好的给她立立规矩,免得他日被她压着。” 凌雨裳说的立规矩,便是要冯氏给云罗一个下马威。 唐氏微微笑道:“君臣有别,她现下是公主,还得敬重三分。”这也是委婉地告诉冯氏:别想着你是祖母,云罗若不认你,你就是不是祖母。但凡瞧过《春晖圣母传》的人,任谁都会被冯氏的冷漠寒心。 云罗与谢氏是早就被冯氏所弃之人,凌德恺又干出杀妻灭女之事,云罗不认凌德恺也在情理之中。 正说话,听到楼下大厅传来一阵鼓掌声,却是一个着灰白素袍的儒雅说书上了舞台,抱拳道:“感谢各位客官捧场,今儿在下要说的乃是《春晖圣母传》的第三回,谢圣母孝心动天,割臂肉敬献婆母。” 凌雨裳眉头微锁,那么多茶楼不去,偏订了这家,难不成是来听这《春晖圣母传》的? 冯氏对一侧服侍的大姨娘,笑道:“你亦坐下吃点心喝茶。” 大姨娘小心地看着唐氏。 这几年唐氏早就摸透了冯氏的性子,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神宁不敬她为婆母,每回见到神宁,她还得行礼,偏生一个劲儿地贴过去讨好神宁。而谢氏恭敬她、孝顺她,她偏与谢氏摆长辈威严,现在又想拿这招使在云罗身上,云罗认不认她还另说呢。 说书人道:“话说这谢圣母与族兄托梦,讲叙自己诸多冤屈,说到她生前为病重婆母割肉煮汤……” 大姨娘好几次欲言又止。 不想冯氏却愣愣地道:“那时我病得糊涂,又饿又渴,就想吃肉,可那是灾荒年,便是老鼠都被人捉来吃了,哪里还有肉。” 大姨娘吃惊的张着嘴,“祖母,难不成那书上写的都是真的?” ps: ps:么么哒,鞠躬求粉红票 320 不配谈声誉 冯氏继续道:“我也是病后见她干什么都没力,连碗饭都快捧不住,揭开她的衣袖方才知道她割臂肉煮汤的事……”她话题一转,一脸不满地对唐氏道:“你若与谢氏比起来,可差得太多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唐氏仿若未闻,早前还想过要待冯氏好,可这两年越发待冯氏不冷不热。想让她学谢氏,她可不会,她进门之后,冯氏可没少刻薄、挑剔她,这两年倒讨好冯氏,冯氏反而有好脸色对她。 凌雨裳轻叹一声,“这也怪二叔去得太早,竟让你们吃了苦头。” 外面,传来女小二热情的声音:“几位贵客请,塞北雪雅间在这儿。” 云罗一袭浅橙色的素锦,衣襟处绣着一排银线梨花,挽着随常发髻,髻上的钗式不多,只可数几样,但却巧到好处,不显得过余繁重,也不显得太过单调,步摇上的珠坠摇摇晃晃,一张素颜更显清丽脱俗。 唐氏与大姨娘起身,皆讷然地望着她。 冯氏面容转肃,眸里蓄着些许不满与责备,却在见到云罗的这刻化成了意外。 她没想到云罗会这么快出现,还这样平静如常地审视着她们,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 凌雨裳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欠身道:“慎宁拜见云罗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么大的礼,她敢受吗?能受吗? 云罗目不斜视,甚至未能多瞧一眼,“慎宁免礼。” 唐氏欠身行礼,“民妇拜见公主。” “夫人免礼!”就像是在宫里会见来禀事的宫人,朗声道:“赐座!” 凌雨裳咬了咬唇,“公主,这又不是在宫里,你这么大的阵仗做甚?”免礼、赐座……这些字眼原是在宫里用的。 云罗冷声道:“想来慎宁是坐得久了,你就不必坐了。凌老太太与凌夫人请坐!” 冯氏一直坐着,并未起身行礼。 云罗犀厉的目光一掠,冯氏不由得心下打颤,不过是个年轻的女子。却 有这等气势与眼视,让人望一眼就生畏,就如同冯氏面对神宁大公主那般,不,神宁大公主是威仪,可云罗地多了一份看透人心的犀厉眸子。 这是云罗?是她记忆里那个长得又丑又瘦的小女娃,十几年没见,竟变成这样的美人儿,眉眼里有些像谢氏,又有些凌德恺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最是熟悉不过了,像极了冯氏死去的丈夫,亦随了凌德恺。 水仙道:“凌老太太、凌夫人,你们有事还请直言。门中事务繁重,半炷香后我家公主就得回公差房办差。” 她不想面对凌家人,也不想看冯氏,在她年幼的时候,早已看到了冯氏的冷漠,冯氏有多偏凌学文,便对她有多少刻薄。她是女子,但她要做一个让母亲骄傲的女子,亦要让那些轻贱女子的人看看,女子并不比男儿差。 唐氏轻咳一声,轻声道:“祖母不是要与公主叙旧么?” 她与冯氏有甚旧事要叙。 冯氏回过神来,只觉心头压抑。笑道:“云罗啊,十几年没见,你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瞧瞧这模样,可不是十里挑一的好么。还真像我凌家人……” 云罗纠正道:“凌老太太是不是记错了,我姓慕容,生母乃蜀郡东溪县谢氏,打我记事以来,只知有亲娘,不晓有亲父。” “你父德悌早在你出生前就已病故,是我没照顾好你与你娘,害你们吃了苦头……” “我亲父是杀妻灭女的恶人,不知凌老太太所谓的德悌是何意?整个杏花镇的百姓皆知,凌德悌不足四岁便已夭折。” 冯氏心头一沉,这话再是明显不过,云罗不承认凌德悌是她的父亲,赔着笑脸道:“你们都退下!退下!” 大姨娘领了丫头一并退去,袁小蝶与水仙却静立未动。 凌雨裳厉声道:“没听见老太太的话,叫你们退下?”她话落,桂香退出房门。 水仙勾唇反问:“慎宁乡君,我等是门主的属下,我与袁师姐只听命于师父与门主之令,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凌雨裳算什么?冯氏也不在她们眼里。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古怪,云罗眼里没冯氏,连带着水仙与袁小蝶也没将她放在眼底。 云罗道:“有什么话只管说,要是没事,我就告辞了。” 凌雨裳本想拿捏水仙与袁小蝶,可云罗只做没睡见,不由得“啧!啧!”两声,道:“祖母,你瞧瞧,她眼中无长辈,你可真得立立规矩。” 云罗冷声道:“我打小失母,但我母亲却是亲眼看我长大的,不比慎宁乡君有个杀妻灭女的亲爹,还有个杀害元配嫡妻的娘,难怪慎宁行事有失才德,原是如此。”她讥讽着、嘲笑着凌雨裳的失德失节是被神宁夫妇给宠出来、教出来的。 凌雨裳哪里被人这样当面讽刺过,顿时跳了起来,早前的幸灾乐祸,此刻的怒火丛生,立时明白凌德恺缘故气得她,便是她也想打人了。凌雨裳娇呼一声“祖母”,扯着冯氏的衣袖道:“你是祖母、是长辈,便由得她这般猖狂?” 冯氏也生气,云罗的出现给她当头一棍,她知道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女子,就如百姓们所议论的那样,一个女子能掌管百乐门可不是寻常人。 不,她不能开罪云罗。就如昨晚想的那样,得好好与她说话,好歹让她心软下来,冯氏笑道:“云罗啊,你小时候我可很疼你咧,那时候便是一根番薯,也分成两半,你一半、学文一半,你可是吃得很香呢。” 云罗记得的是,一根生番薯冯氏也不许她吃,一旦她手头有吃的,凌学文没有便会冲上来一把夺去,尽数给了凌学文。她勾唇笑道:“不知凌老太太还和当年一样重男轻女么?听说在你眼里,所有的女子都是赔钱货,是活该一出生就该丢弃、饿死的。” 冯氏面露愕然。 云罗云淡风轻,“我娘生下我后,你便因她生的是女儿,不给她做饭,还是姑婆瞧不过去,一日三餐地送来。生下我方才十日,娘便下地干活……” 除了谢如茵告诉云罗,再没有别的原因。冯氏仿似见了鬼,“你娘她……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了?” “是。她什么都说了,她说了她生前的委屈,她服侍公婆,哺养儿女,变卖嫁妆供丈夫读书,换来的是丈夫的背叛、杀害,割臂肉给公婆煮汤,竟换不来公婆的真心疼爱,明知恶人动了杀机,却弃下我们母女生死不顾。” 听着耳畔徐先生那激扬怒愤的声音,字字句句,讲的皆是谢如茵的故事。 云罗的声音也随之染上了愤恨,“冯氏,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对得起我娘对你的孝心?娘亲在洛阳郊外被杀,临死前要我替她讨回公道。女子名声重于性命,你却要置她于失节失名之中。无论今日你见我是打着相认的主意还是想说服我要保凌雨裳父女荣华,我绝不答应。 杀母之仇,毁家之恨,不共戴天,逝者亦已,但公道良知不能违。冯氏,我不是凌家的女儿,自古道养恩大于生恩,十几年前,当你眼睁睁看着我与母亲被人追杀而不顾,你便不配做我长辈;当恶人干出杀妻灭女的恶行时,凌家不配做我的家人。我有谢氏亲舅,我是慕容云罗!我父唯当朝皇上,我母乃蜀郡东溪谢氏。” “谢氏恨我们,你也……恨我们?” 冯氏只觉一阵后怕,早知如此,当年她在见过凌德恺,就该劝着凌德恺一些,她是知道凌德恺容不下谢氏的事,只是想着许是要休她,又或是…… “恶人是我的杀母仇人,而你却是无情之人。有人冤屈而死,难道讨回一个公道也过分?冯氏,你也是女人,你怎可如此残忍地对我母亲,即便她死了,还要毁她声誉、名节。” 凌雨裳大声道:“人都死了,还要这声誉做甚?” “慎宁乡君根本不配谈声誉二字。”一落音,凌雨裳花容失色,她不屑一顿,“当年,我母亲只求恶人给一纸休书,可恶人非但不同意,还动了杀意,派人一路追杀……” 与他们说这些,他们不懂的。 不懂她年幼失母的无助与绝望,不懂她在这里再遇母亲、再续母女情分她是多么的欢喜,只想好好地与母亲在一起,哪怕吃糠咽菜她也乐意。 可,就是这卑微的心愿,也被他们生生的剥夺,害得她与母亲天人永隔。 谢如茵不过是想讨回一个公道,这错了吗?她活得那样的辛苦,事事力求尽心,对婆母视若亲娘,对儿女而是慈爱有加,便是对凌德恺也倾注全部的心血。 然,换来的却是那样的结局。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她人已死,你们却歪曲事实,说她是凌德悌之妻,凌德悌未到四岁夭亡,可她却生下了我,你们想损她名节,我绝不答应。冯氏,你不配求我原谅,而凌家更没有脸面要我帮你们掩盖真相?” 云罗的眸光里掠过浓浓的恨意。 冯氏身子微颤,险些站立不住。 321 掌掴凌雨裳 ads_wz_txt; 凌雨裳道:“你这个不孝女,非得害死凌家上下才罢休么?无论如何,她是你亲祖母,这是不争的事实。【百\|度\|搜\|經\|典\|小\|說\|更\|新\|最\|快】” “大旱荒年,当她想要渴死我时,就不配做我的祖母,长辈不义,又何以要求晚辈有情?”云罗微眯着眼睛,“凌雨裳,你跳出来是想保住你的荣华富贵,更想保住你的妻位。” 被云罗一语道破,越发让凌雨裳怒不可遏,“慕容云罗,你被我皇帝舅舅收为义女,当真以为你是皇家的金枝玉叶了,你就是一个贱种,是不贞不节的贱女人生的贱种,你也是个水性杨花的……” 话未落,只听“啪”的一声,云罗以极快的动作,掌掴在凌雨裳的脸颊,凌雨裳脸一偏,又一掌击来,狠重地、犀厉地,“你骂我可以,但若骂我娘亲,我定不轻饶。凌雨裳,你给我记住,你要是再敢在人前抵毁我娘半句,我见一次打一次。”又是“啪——”的一声,凌雨裳以为是打左脸,不想却落在右脸,看来,云罗是真怒了。 骂呀,她再骂来听听,云罗不在乎再多赏几个耳光给凌雨裳。 凌雨裳捧着自己的脸颊,上面清晰地印下五指印,支吾了一阵:“你好大的胆子……” “你抵毁逝者,对人不敬,赏你几耳光还是轻的,你再敢对我娘不敬,我便令同来的女弟子掌掴,你若不信只管试试。”云罗绝不是随意说说,一侧的袁小蝶与水仙也是满脸愤怒,只待凌雨裳再说一字不敬的话,立成就掌掴。 冯氏见自己的法子无用,心下一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云罗,我求求你,放过德恺。放过凌家……以前是我们不对,你就放过我们吧。” 事情已经到这地步,她答应过谢如茵的事一定会做到。 “我不求报仇,只求一个公道人心!”云罗厉声大吼。“冯氏,你去我娘灵前忏悔,是你、是恶人一道害死她的,我无法代替她来原谅你们。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要谁死,也没有为难谁,我只讨公道!” 她愿跪,只管跪去,蓦地转身,云罗朗声道:“回公差房!” 冯氏的重男轻女。对她的刻薄,点滴涌上心头,为什么要原谅她?她做不到原谅,从来她的亲人是谢如茵,冯氏不是。凌学文不是,就连凌德恺也不是,但那时候的凌学文只是个孩子,她恨凌学文不争气,却无法怪他。 冯氏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栗着:“冤孽呀!冤孽呀,怎的就成了这般?” 凌雨裳气得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厉声道:“贱蹄子!我饶不得她,竟敢打我,还骂我!”她提裙子,不管跪着的冯氏那一脸的痛楚。 当年冯氏在这事上袖手旁观,便已是无情,有多少儿媳能做到给婆母割肉煮汤。普天之下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冯氏叫嚷了一阵,被唐氏和大姨娘扶起。 冯氏厉斥道:“唐氏,你为甚不帮着说句话。” 她劝不过,又扯上唐氏了。 唐氏轻声道:“祖母训斥,你说话时叫我少插嘴。”这可是冯氏的原话。正好送回去。 冯氏气急:“你……” 大姨娘轻声道:“祖母,我们回家么?” 女小二进入雅间,道:“几位贵客可是要结账。” 早前,凌德恺给了冯氏一些银子,置了一座三百亩的田庄,又有一家豆腐铺子、茶水铺子给他们祖孙二人过活度日,虽过得不算富贵,倒也不愁吃穿,但冯氏因常年的拮据,将银子看得甚重,几年前娶了唐氏入门,家里的日子就越发好过了。 冯氏冷声道:“记在你家门主头上。” 女小二迟疑道:“这……” 可最先进来的人可是冯氏等人。 冯氏道:“我是你家门主的亲祖母,把账记得她头上。”这是命令的语气,听闻百乐门的雅间茶点可不便宜,她的家底能有多少,一月哪能经得住这样折腾。 女小二想到了近来听过的书文,都是谢氏与云罗公主的事,谢氏为什么会惨死,便是冯氏的袖手,凌德恺的狠决所造成,不由轻看了几眼。之前几人的声音那么大,不仅是她听见了,旁边几个好奇的女小二也是听见的。 女小二道:“小的只听说我家门主原是孤女,还真不晓有位祖母,若真有祖母,我家门主又怎会患上心疾?” 冯氏正要反驳,却见一边过来位年纪稍大些的女小二,瞧着眉眼,这名女小二有些相似,欠身道:“二位夫人请便,我会与大茶楼的管事讲清楚。” 年纪小的女小二还要再说,却被另一个给止住了。 年纪小的颇有些不服气,“表姐为甚不让我说,要真是拿我们门主当孙女,我家门主也不会吃了那么多苦头,明知那变心人要害她们母女性命,居然袖手旁观,着实太可恶了。” 冯氏懊恼,回头看着两个女小二,只听年纪大的斥道:“少说两句。”已抢一步喝住了年纪小的,难怪两人长得相似,竟是表姐妹。 云罗今儿的话说得再是明显不过,不认凌家人,不认冯氏,甚至也不会承认她与凌家有丝毫的关系。 * 凌雨裳风风火火地回到神宁大公主府,刚入玉凤殿,见神宁与凌德恺都在,“呜哇”一声失声大哭。 神宁吓了一跳,道:“我的儿呀,你这是怎了?” 凌雨裳只是哭,哭得声声摧人心肝。 桂香垂首,“凌老太太约了云罗公主在大茶楼会面,对凌老太太多有不敬,乡君说了几句公道话,被云罗公主给打了。” 凌德恺握紧拳头,“这个孽女。”敢打凌雨裳,他饶不得她,扭头便要离开,神宁高声道:“你去哪儿?” 凌德恺怒道:“她凭甚打雨裳,她行事有失分寸,还不许雨裳说上两句?你瞧瞧雨裳的脸……”左右两颊,清晰地印上了五根手指印,这力道该有多大。 神宁道:“那丫头着实猖狂,是得好好管教管教,可她现在是皇上的义女,不是你女儿,你能打得、骂得么?” 凌德恺怔住。 神宁对左右的丫头道:“来人,快把乡君扶回阁楼去。桂香留下,且与我说说这前因后果。” 桂香虽常被凌雨裳刁难,还想着讨好了凌雨裳好放她出府寻桂嬷嬷,从昨晚到现在好些个时辰了,依旧不见桂嬷嬷回府。 桂香自是添油加醋地把云罗如何猖狂失礼的事说了,多是说她对冯氏不敬,也不将唐氏放在眼里,说到最后冯氏下跪求饶,而云罗仿若未见,根本就是无动于衷,直听得凌德恺怒火乱窜,而神宁竟似抓住了最大的把柄,心下暗乐,只要云罗行事不端,她便可入宫告御状,当今皇帝最讲孝道,若是听到云罗此等不孝之举,定会勃然大怒。只是昌隆帝下了口谕,暂不愿见她,她不得宣诏不得入宫。 凌德恺听罢之后,早已按捺不住,先一步出了大门。 * 云罗出了大茶楼并没有回公差房,领着袁小蝶、水仙二人去了城南石桥巷,看自己与谢家准备的三进院子,大门半掩着,袁小蝶走在前头,冷不防被几声狗吠吓得一惊,却见一侧笼子里关着条狗儿。 一个中年妇人急急奔了过来,她的身后又跟着个半大的孩子,一脸诧然地审视着云罗。 妇人打量着云罗。 袁小蝶道:“你是谁?” 中年妇人面容怯怯,心头纠结了一番,听谢玉本提过云罗,也知谢家与云罗的关系,拉着半大孩子跪在地上,道:“奴婢是韩大小姐的乳娘倪氏。” 水仙面露诧色。 袁小蝶一脸审视,这妇人虽穿戴朴素干净。 倪氏深深一拜,“奴婢拜见云罗公主,公主万福!” 水仙按捺不住好奇,“你怎在这里?” 倪氏答道:“我家韩大小姐体弱多病,谢大爷说她不宜在庵堂里将养,令人将她接到这里来,只等谢老爷、谢太太到了,便要替他们完婚。” 倪氏去庵堂瞧过韩几回,见谢玉本还算真心,鼓励着韩金秀抓牢谢玉本,虽说谢家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好在还算体面,就算是做续弦,成亲之后,也是正经的奶奶,更重要的是,韩金秀也动了心。对于一个身处绝境的女子来说,有男子怜惜、疼爱便是最大的庆幸。 云罗轻声道:“我是过来瞧瞧,看这里是否还有甚不妥处,也好置备齐全了。”又道,“你且起来。” “谢公主。”倪氏拉了半大小子起来,倪氏对儿子道:“快去禀报大小姐,就说云罗公主来访。” 云罗道:“要是韩大小姐体弱,就不必见我,我就在上房院子里走走,看看里面是否还有差缺。” 倪氏坚持让儿子去禀了。 通常各家小姐的乳母要是照顾小姐到大,待得小姐出阁时,便成了小姐的陪房下人,嫁得好了,将来就是小姐在婆家的心腹奴才。 韩家把韩金秀的乳母送来照应,算默认韩金秀与谢玉本的事,到底是失节女子,自不能让她风光地在娘家出嫁,就这样无名无分地先住到谢家。 只是不知若是杨氏瞧到韩金秀是否会喜欢。 322 心相悦却不配 云罗要各处转了一圈,里面的摆设还算齐全,绣榻、锦衾、衣橱等一应俱全,便是案上的花瓶摆件也都是齐整的。 一个有弱柳之风的小姐在侍女搀扶下过来,韩金秀立在花厅门口,轻呼一声:“民女韩金秀拜见公主,公主万福!” 云罗目光锁定在她的五官里,当真是个美女,长得小巧玲珑,皮肤白皙如雪,生得娇弱,举手投足有一股大家闺秀的端方得体,又不失温婉优雅,只一眼就生出两分好感。 韩金秀面露怯容,生怕在旁人眼里看到鄙夷之色,低垂着头,生怕被人说道,要不是倪氏鼓励她应下谢玉本,让她过府帮忙打点,她还真没有这勇气住到谢宅来。 “免礼。我过来瞧瞧各房各院可都拾掇好了,哪里还有不妥?” 韩金秀领着丫头奉了茶水,“海棠姑娘原就打点好的,我来之后,填补了各房的被褥和瓷瓶摆件,大厨房又置了些锅碗。” 云罗笑道:“辛苦你了。” 韩金秀赔着笑,却笑得拘谨小心。 云罗吐了口气,“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往后好好儿过日子,你若真是贤惠的,便好好孝敬我舅舅、舅母,他们以前过了很多苦日子,还有大哥家的两个孩子,打小没了母亲,你待他们好些,时间长了,他们自会真心待你。” 韩金秀眸露愧疚。 云罗给她一抹安慰的神色,“大哥喜欢你,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你们定会幸福的。” 韩金秀垂眸,满是羞涩,嗫嚅着道:“我……配不上谢大哥。” “又何必妄自菲薄,你还是建兴伯府的嫡小姐呢。”云罗与袁小蝶使了个眼色,袁小蝶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皆是一千两一张的。道:“你且把这银票收下,看各处还差缺什么一并补上,你与大哥的婚期订了,着人与我说一声。我亦来道贺。” 倪氏听云罗这么一说,双眸生辉,只要云罗赞同,定会设法在杨氏面前说情。 早前谢玉本就曾与韩大小 姐私下道:“你见了云罗,设法讨她欢心,她若是在我爹娘面前说句话,比我说十句都管用。”一来,谢如茂夫妇心疼云罗,二来谢家能有今日大半是因为云罗之功,对于云罗谢如茂夫妇有着别样的感情。这里面有愧疚、有怜惜,更有欣赏和赞同。 云罗审视四周,都布置得体整洁,海棠虽能补全各屋的缺用,但一个人哪有这份用心。想来都是韩大小姐之功。 闲聊了一阵,云罗留在谢宅与韩金秀一道用午饭,饭菜刚上桌,谢玉本便回来了,依旧是一身捕头服饰,嘴里絮絮叨叨的,刚进大房的院门。就见花厅上坐着几人,不由得微微一愣,近了跟前却见是云罗,喜道:“妹妹回来了?” 韩大小姐起身令服侍丫头添了一套碗筷,若未成亲,却如同一个贤妻般替他摘下腰间的佩剑。又让他脱下外袍,换了寻常袍子,不过片刻时间,谢玉本就更衣出来,问韩金秀道:“明月庵的凌宅都整理好了?” 服侍丫头抢着道:“小姐领着奴婢几个忙活了一整天呢。总算是收拾得像些样子,姑太太住的上房,凌太太住的院子,还有公子住的院子也都拾掇出来。” 袁小蝶因是云罗的属下得已一桌用饭,此刻有些按捺不住,见韩金秀将各处拾掇不错,又忆起自己的嫂嫂、侄儿来,可她哪里经手过这些事,难免会有些遗漏。 不想水仙竟似瞧出来一般,脱口道:“凌大奶奶不妨也帮我袁师姐一个忙,她在京城也置了座二进院子,亦在城南街上,离这儿不远,凌大奶奶不防帮她拾掇一下,回头添补了什么,让她给银子,她可是个阔主,不差银子的呢。”一口一个凌大奶奶,叫得韩金秀满脸通红。 袁小蝶心头这么想着,嘴上不好开口,只瞧着韩大小姐这娇弱的模样就有些于心不忍。“要是凌大奶奶忙过来便罢了,我另寻人帮忙。” 倪氏一面给谢玉本添饭,一面笑道:“袁姑娘可是自家人,袁奶奶是凌老爷的义女,两家交好,亲戚的忙不帮还帮谁的呢?” 这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自是要帮的。 谢如茂认了傅三妹做义女,这也是彼此的依傍。 水仙忙道:“既是自家人,袁师姐就不必客气,回头拿了银票让凌大奶奶帮忙打点好。我们袁师姐挺厉害的呢,在郊外置了座五百亩的田庄 ,还又新置了五家店铺,虽说是赁出去的,这一月的租钱也不少呢,足够一家吃用花销了。” 倪氏笑道:“早就听说公主身边的人都是能干的,一瞧祝姑娘、袁姑娘就知道。” 水仙被她一夸,乐成了花。 谢玉本布红烧肉到韩大小姐碗里,轻声道:“你得多吃些好的,养得白白胖胖,我们才好成亲。” 韩大小姐低应一声,“你也吃些。” 两个人虽有客气,却亦有一份情深,在他们彼此看对方时,眼里有一股柔情。 谢玉本是个大大咧咧地人,对这样温声与韩大小姐说话倒还真是少见。 云罗道:“大哥刚才一进来就在骂人,莫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谢玉本一提这事就来气,拉下碗筷道:“前两日,大理寺找了几个蜀郡东溪县人,早前都说姑母原是凌德恺结发,今儿大人再审询,翻供说姑母是凌德悌的发妻……我听说昨儿晚上,凌德恺到大理寺监牢里探望过,定是被他给收买了。” 云罗心头一沉,《春晖圣母传》的影响颇大,就算有三两个人翻供乱说,也不能再掩盖真相,道:“邪不胜正,恶人自有报应,他能买通几个东溪人,难不成还能买了所有东溪人?” 几人正说话,却听外面传来嘈杂声。 谢玉本蹙眉起身,只听得大门口的狗儿叫得越发狂吠了。 正纳闷,只见倪氏的半大儿子从外面进来,急道:“禀大爷,老爷和太太到了,少爷、小姐亦到了。” 众人一听,当即就搁下了碗筷,齐齐往大门方向奔去。 一时间,期盼的、激动的,只见外面过来一行二十多人的队伍,又有十来辆马车,每辆马车都堆放得挤挤挨挨,谢如茂的手臂包着白布,杨氏走路一瘸一摇的,谢玉本紧走几步,惊道:“爹、娘,你们这是……” 二人的身后站着个年轻男子,衣着一袭青色的知县官袍,厉声道:“凌德恺那畜牲干的好事,要不是我们在白龙县与洛阳城的镖局约好同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谢玉本一脸急切,“爹、娘的伤不打紧吧?” 杨氏道:“在 路上找郎中瞧过,都是些皮外伤,你爹的胳膊被人刺了一剑,伤口有些深。” 云罗站着不远处,寻觅着记忆里熟悉的容颜,谢如茂老了,还是以前一样清瘦,穿着一袭儒雅的茧绸袍子,就如同蜀郡的乡下的地主老爷,身上流露几分书卷气,正满是激动地看着云罗。 杨氏颤着道:“你是云罗,你是云罗……” 云罗轻呼一声“舅舅!舅母!”眼泪便有些止不住,蓄在眶里,不让它流下,重重一跪,深深一拜,“舅舅、舅母在上,请受云罗一拜!” 谢如茂与杨氏快走几步,一把搀住云罗,“这如何使得,你现在可是皇上赐封的公主,快起来,且去上房说话。” 倪氏站在门口,大声道:“姑老太太家已拾掇好了,人先进来,东西、马车都先停在前院里。” 这三进院子的前院还算大,在一进门西头的僻静处专设有马厩、车轿房,西边的偏门一开,马车便陆续驶了进去。 谢玉基领着娇妻甄氏及一个一岁多的儿子跟在后面,甄氏原是谢玉基在知县任上娶的官宦小姐,夫妻二人打扮干练。在甘郡时,云罗见过谢玉基,此刻再见倒也多了几亲近。 一行人说着话,齐齐进了上房。 倪氏张罗下人准备茶点,因一早知道这几日人要到了,什么都是预备齐全的。 云罗没猜到谢玉基此次会随谢如茂一同迁来京城。 谢玉本的一双儿女寸步不离呆在杨氏左右,两个孩子长得眉目端方,虽算不上如何的水灵,一瞧就是聪慧的,先好奇地打量着云罗,又将目光锁定在娇弱的韩金秀身上。 上房花厅里,众人各自落座,袁小蝶此刻站在傅氏身边,好几次欲言又止,满是激动。 云罗笑道:“大嫂快给他们姑嫂二人安排个客房,袁宅还未打理好呢,只怕袁奶奶得多留住几日了。” 大谢氏朗声笑了起来,这声音还和云罗记忆里一般模样,笑得爽朗而欢快。 韩金秀领了傅氏母子及一家忠仆去专门的院子里安顿。 杨氏看着韩金秀,谢玉本原是鳏夫,韩金秀若无名节,可模样、仪态一瞧就是极好的,再则她一个柔弱女 子能将这家里打理得如此妥帖,她早前的不悦也轻浅了许多。 云罗向大谢氏裣衽行礼:“云罗拜见姑婆!给姑婆请安!” 大谢氏又笑,声音化成一串银铃,“瞧瞧!瞧瞧,十几年没见,她还是一眼能认出我来,侄儿媳妇,我便说她能认出我,你偏不信,我和如茵长得可有五六分相似呢……” 一屋子的人彼此见了礼,叙旧说话,好不热闹,阵阵笑声回荡在空中,直聊得酉时二刻,想着宫门要下钥,云罗方才领了水仙、袁小蝶恋恋不舍地离去。 323 告皇亲 云罗坐在车辇上,满腹心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袁小蝶沉浸在与亲人相聚的欢喜里,谢如茂认了傅氏为义女,虽是小户人家,好歹也多个依傍,又拉近了她与云罗的关系。 水仙一脸急色,时不时挑起帘子催促车夫道:“你倒是快些,只怕宫门要下钥了。” 云罗低低地道:“中途行刺的刺客是冲着我舅舅去的,他是要阻止舅舅入京告状……” 水仙脱口而出,“门主可以求豫王世子,让他派护卫保护谢家人。” 云罗笑道:“刺客的幕后的主使定与恶人脱不了干系。舅舅说要状告恶杀妻灭女,我这心里总提心吊胆的,我想直接递状纸到御前,舅舅又不许。” 相见是欢喜的,与谢如茂父子三人谈及谢如茵的死因,大家的心情都是沉痛的、愤怒的。 袁小蝶脸上的喜气减退了几分,正色道:“谢老爷做得对,世人皆知皇上偏宠神宁大公主,而要告的人又是她驸马,倘若门主因为这事和皇上起了争执……” “就算起了争执,也比舅舅递状纸到大理寺来的强,状告当朝驸马、公主,按照《大燕律典》,状告皇亲不问原由,先杖责二十大棍,舅舅生得清瘦又是文人,哪里承得住这二十大棍……”万一有个好歹,让她于心何安。 袁小蝶定定地看着云罗,似猜出了云罗的决定,“门主想告御状?” 云罗突地抬头,到底在一起久了,袁小蝶竟能瞧出她的意思。 袁小蝶道:“若真如此,门主与豫王世子商量一下,请他拿个主意。” 马车飞驰,在宫门下钥前进得宫中。 云罗回到归鸿斋,坐在案前便是久久的沉思,她以前替百姓写过几份状纸,这次轮到她是主告。竟有些手足无措。 水仙一回宫就去寻了慕容祉,慕容祯难寻,但慕容祉兄弟原是在宫中当差的,说明用意。慕容祉一口应下。 云罗写好了状纸,又反复修改,着袁小蝶看过,袁小蝶道:“门主且与豫王世子商议后再拿主意,毕竟是状告神宁大公主夫妇,不好太过突兀。” 云罗微微点头,道:“小蝶,你觉得这状纸写得如何?” “慷慨陈辞,满纸血泪,确实感人。可看过之后未必能打动皇上,门主当知皇上最重孝道,你要状告的是你亲父、继母……” “可他们是杀我亲娘的仇人!” “也许谢老爷明白你的为难,才不提让你状告,而是他出面状告。无论真相如何。门主也改变不了凌德恺是你亲父的事实,所以告御状还得三思而后行,一个状告亲父之人,首先便不是孝义之人。在这件事上,门主可以来暗的,却独来不得明的,而递状纸。谢老爷、谢大爷可以做,独你和凌学文不能做。” 她的亲娘被亲父所杀,她却不能状告凌德恺,因为告了他,她就是大不孝。 云罗紧握着拳头,她从未视凌德恺为父亲。他只是她的杀母仇人。 这天夜里,云罗失眠,辗转反侧,思的、念的全是如何状告凌德恺的事,直至近五更时分才睡着。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云罗翻身起床,整好衣衫,催促钱慕儿道:“你去前面候着,若前朝散了,请豫王世子来归鸿斋一趟。” 钱慕儿领命,带了另一个宫娥去议政大殿外候着。 可也不知今儿是怎了,君臣议政说了大半日也不见散朝,眼瞅着就要到中竿了,钱慕儿急得来回踱步,时不时派宫女回去报信。 钱慕儿使了银子,与议政殿的宫人一打听,才知:“姑娘是问这事儿,今儿皇上又提立储之事,这不有支持广平王的,亦有支持豫王世子的。” 立储谈了近二十年,至今也没个下落,以前也出现过几回这样的情形,一提这事,便是说大半天也没个结果,几派人就把对手的不是拉出来弹劾,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 云罗急得团团转,可前朝就不见散朝,正思忖着,便见她派出宫去买店铺的贺海棠回来了,神色慌张地进了花厅,用手扶在案上,喘着粗气道:“门主,出大事了!今晨,谢老爷把凌驸马给告了,听说大理寺少卿二话不说,照矩便罚了二十杖,才打了不到八下,人就昏过去了。谢大爷孝父心切,要替谢老爷受刑,刑刚结束,谢大爷也昏过去了,两个人都被关入了大理寺大牢里,我们的人得到消息,是有人在执杖的刑棍下了毒,大理寺传了郎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刑棍上下毒,无论是谢如茂还是身体强健的谢玉本才会昏过去,这分明是有人猜到了谢如茂要状告凌德恺,是想借大理寺之手杀人。 云罗的心被深深一击,来不及多想,道:“备车辇,出宫去大理寺。” 大理寺大牢内。 谢如茂父子躺在杂草堆上,谢如茂许因年纪大了,还处于昏迷中。谢玉本已经醒来,受过刑杖的后背、臀部一片火辣辣的刺痛着,身为捕头,谢玉本以前为捉钦犯也曾多次受伤,然而做错了事,被上司棍杖也有过两回,但每回都没有这次难受。 牢房外是另三位与他齐名的名捕。 其中一人道:“谢兄,将你关入大牢是公孙先生的意思,说只怕有人对你们父子动了杀机,只能将你们关押在大牢里才安全。公孙先生已着人调查下毒之事,是有人把毒药抹在了刑棍上,一旦刑棍与肌肤接触,毒药就会透过肌肤传入体内,好在发现及时,公孙先生又精通医理,应无大碍。” 谢玉本咬着唇,扭头看着一边的谢如茂,这是有人要害他们父子的性命,“我父亲从白龙县上京途中便遭到行刺,除了凌德恺我再想不到第二人,今日这事也他也脱不了干系。” 几人正说话,只听狱卒过来道:“几位大人,云罗公主探监。” 彼此相视,名捕乙道:“谢兄保重,我们明儿再来探你,早前指证凌驸马的戚秀才昨晚醉酒掉到护城河里淹死了。” 谢玉本死死地捏紧拳头,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是被人给害死的。 凌德恺丧心病狂,为保住他的荣华富贵,开始疯狂杀人。 三位名捕离去。 云罗携着袁小蝶、虎妞等人进入大理寺牢房,昏暗、潮湿,每间牢房都是石砌而成,有巴掌大的窗户,门口用腕口粗的木棍做成了栏杆门,透过栏杆间的缝隙,能看见依旧昏迷的谢如茂,谢玉本正盘腿坐在地上。 她悠悠轻呼“大哥。”原是她出面讨回公道,可这事谢家人做了,谢如茂初入京城,迫不及待地递了状纸,这会子谢家许已乱成了一团。 谢玉本浅笑道:“妹妹,我和父亲没事,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之苦。”避口不谈中毒之事。 云罗紧握住栏杆,“我今儿就递御状。” “不。”谢玉本一口回拒,“凌德恺到底是你亲父,女儿状告父亲,我朝尚无先例,再则这也不是为人子女之道。” “他不是我父亲,他是我杀母仇人。” “可世人会怎么说?你改变不了事实,就算你不认他,可他就是你的亲父。妹妹,你别告御状,父亲说过这告状之人,可以是我们,但不能是你。” 云罗沉吟着,就因为这世俗的看法,身为子女,不能指责犯了有过错的父母、长辈,所以她就必须忍下,就如袁小蝶昨晚所言,任何人都可以状告凌德恺,却独不能是她和凌学文,因为他们是凌德恺的儿女,哪怕凌德恺杀害了谢如茵,也不能告。 (ps:感谢野猪萍投出的粉红票!书友亲,国庆结束了,求粉红票,最一天投一张计两张哦!如果您手里有粉红,请投给该文!谢谢。) 谢玉本正色道:“状告凌驸马之事,是我们谢家必须要做的事,就不能由你一个女儿家出面,无论多难,我们也一定要替姑母讨回公道。”他深谙《大燕律典》,坚决不让云罗出面。 “恶人想害你们,我不能放过他。”她不能状告凌驸马,就如袁小蝶所言,所有复仇的手段都不能使在明面上,那么就下暗手。既然一开始就想过,要凌德恺与神宁大公主遗臭万年,她又何妨不做得狠毒些。“大哥,我从来不在乎徒有的虚名,是他行错了事,我为什么不能指责,却要顾忌人言,顾忌这所谓的……” “罗罗!”谢玉本惊呼一声,“父亲不想你被人指责不孝,更不想你背负骂名,难道你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这事让我们来做。” 为了复仇,她一心希望谢如茂一家置身事外,这一回谢玉本却要她不问此事。 这些年,为母讨公道一直是她最大的心愿,怎变成不属于她的事。 谢玉本见她不肯罢休,央求道:“罗罗,你一定要体谅父亲的一片苦心,不要再让父亲对你的愧疚列深……” 云罗不可以背负上不孝的声名,谢如茂是个读书人,最重的是气节和名声,看着面前声声央求的谢玉本,她难以拒绝,“大哥,我答应了。” 谢玉本舒了口气,“昨晚谢宅周围出现怪异黑影,早前还不放心,今晨起来发现外面站有侍卫,方明白是你派来保护我们的。” 云罗悠悠轻叹,“我只盼你们可以平安。” 324 储君妻 谢玉本笑道:“纪大人爱惜属下,定会保我平安。” 云罗缓缓点头,“家里我会照应,大哥可以放心。”转而又道:“大哥与韩大小姐原订在五月末的亲事,怕是要耽搁了。” 昨儿一抵京,便无意间说起谢玉本和韩金秀的婚事来,又有云罗帮忙说情,大谢氏直夸是门好亲事,两家就初订了五月末成亲,只等着请了算命先生帮忙选期。 “五月末不成,还有六月。”他笑容浅淡。 云罗取了带来的创伤膏递给谢玉本,“记得给舅舅也抹些,改日我再来探望。” 主仆出了大理寺,云罗舒了口气。 袁小蝶一脸沉思,方问:“门主真打算什么也不做?” 她已经答应了谢玉本,暂不过问告状、打官司的事。 云罗道:“你性子灵活,住到谢家保护上下。” 袁小蝶的嫂嫂、侄儿现下也住在谢家,只等袁宅拾掇好了再搬过去,抱拳道:“属下遵命。” 主仆上了车辇,云罗一瞧袁小蝶那样儿,问道:“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 袁小蝶犹豫一番,云罗能看她的心事,很多时候她也能瞧出云罗的心事,经历这么多,她和云罗也越发亲近,“凌驸马欲借大理寺之手想毒杀谢老爷父子,门主不妨把这消息给放出去,凌驸马既然敢做,他就得承担这后果。” 云罗颔首同意,令车辇停驻在谢宅门口,领着众人去上房探望。 谢家知道谢如茂父子中毒的事,韩金秀与杨氏正面带忧色,谢玉基坐在一边,强打精神地宽慰着,“娘放心,父亲和大哥一定会没事的,公孙先生精通药理。定会设法解毒。” 下人禀报道:“太太、二爷,公主到了。” 云罗步入花厅,各自见了礼,分宾主入座。 云罗道:“我去过大理寺监牢。舅舅和大哥无虞。小蝶想留在这儿住几日,也好让她与袁奶奶母子叙旧说说体己话。” 袁小蝶对这个说法很满意,这样一来,谢家人就不会觉得她留下来是为了保护他们,抱拳道:“谢太太、谢二爷,往后要叨扰几日了。” 杨氏笑道:“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往后就拿这里当家里。” 倪氏来报,“太太,大理寺派捕头上门,是来送信的。” 谢玉基忙道:“快请!” 略为寒喧几句。捕头抱拳道:“五月十六辰时一刻,大理寺审理凌驸马杀妻灭女案,请各位准时到大理寺公堂。” 送走了捕头,云罗少坐片刻告辞回宫。 一迈入归鸿斋,便见慕容祎与慕容祯二人坐在花厅吃茶。茶水已经冲淡了,易嬷嬷领着钱慕儿又新沏了茶。 慕容祎轻唤“云罗”,眸含柔情,直瞧得云罗一阵莫名。 慕容祯语调轻柔,搁下手中的茶杯,“今儿皇上没立储君,先立了一位储君的嫡妻正妃。” 云罗整个人呆住了。 易嬷嬷欠身行礼:“老奴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一音落,整个归鸿斋都是一片道喜、恭贺之声。 她只觉天地变色,惊得结结巴巴地道:“这储君的嫡妻正妃是……” 慕容祯睃了眼慕容祎,一语道破:“是你。” 昌隆帝今儿与群臣议立储之事,之前只有慕容祯与慕容祎,后来提的人选越来越多。各亲王最得意的儿子,无论嫡庶都被扯出来,一潭水越搅越浑,听得昌隆帝头昏,昌隆帝突地广袖一抬。对大总管道:“宣旨!” 群臣静默,以为是宣布储君人选,未曾想,当大总管响亮的声音回荡,说的却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义女云罗,才德双馨,恭仁贤惠……”在无尽夸赞之后,话题一转,竟是“当立为储君嫡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天下间还有没有比更离奇的,云罗立在一边,顿感自己被烤得外焦内嫩,昌隆帝也不带这样的吧,居然把她给推了出来。云罗惊道:“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小谭子喜道:“皇上夸公主凤仪、可母仪天下,当为储君嫡妻。” 小邓子也一并跪在地上,看着屋里屋外的恭贺道喜的宫人,云罗的两根眉头连成了一线,愣在一边久久回不过神。 她近来很烦,也不带这样戏人的。 她已经很烦宫里的生活,这宫墙太高,让她觉得闷,宫时原房子建得太多,让她觉得自己像只金丝雀……好处说不出几条,这不喜的地方却能说出一大堆。 云罗一转身,“我找父皇收回成命!” 不等她出花厅,慕容祯伸手隔着衣袖抓住了她的手腕,“皇上当着满朝文武宣的旨,那圣旨是一早备好的,定是考量许久方才做的决定,你现在去求会有用么?” 储君没定,先定储君嫡妻,这是什么概念,这不是把她推出去,让这些储君来抢夺,是不是说谁得到了她,谁就可以登上九五至尊的帝位。 慕容祯勾唇一笑,“你当是怎的,今儿这事一出,整个朝堂都知道,说你三岁那年随萧家人入京,得遇泥菩萨批命,‘梨花之貌、女中至尊,你的父母家人皆可因你而名留青史’,钦天监又道:‘你乃九天彩凤转世,是母仪天下的命格。’皇上封你为储君嫡妻,乃是顺应天意民心之举。” 云罗抱住头“啊”高呼一声,“父皇这是怎了?好好儿的,怎就下了这样的圣旨。” 昌隆帝是皇帝啊,他要做什么事,需要与人商量么? “我得找父皇问过明白。” 她一转身,飞快地奔出归鸿斋。 慕容祯朗声道:“你们还不好好服侍公主,她若少了一根毫毛,可有人饶你们不得。” 小谭子忙应声:“来人,快跟上公主。” 云罗一路快奔,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到连她都反应不过来。 刚近太极殿,便见大总管站在殿门外,两侧立着一干宫娥太监。 云罗轻呼一声“大总管”。 大总管道:“贵妃娘娘正陪着皇上,不许人打扰,中午时分,蜀王世子已押送冰狐入京。” 有了冰狐贵妃的头风症便能痊愈,连她的心疾也能好。 云罗道:“我想与父皇说话。” 大总管审视四下,轻声道:“老奴好几年没见皇上与贵妃娘娘这么说话了。”云罗面露失望之色,以为是大总管要阻她。大总管低声道:“公主可转至偏殿。” 云罗只身兜转半圈绕到偏殿,殿上空无一人,透过珠帘,能见大殿上相拥而坐的昌隆帝与郑贵妃,就如寻常百姓家的恩爱夫妇一般。 郑贵妃面含忧色,“皇上,不是与你说了,道观练的丹药不能多吃,你今天怎吃了三粒?要是皇上有个好歹,妾也不要活了。” “莹儿啊……”昌隆帝长叹一声,紧紧地搂着郑贵妃,“朕已着太医寻找服食冰狐的法子,你吃了冰狐肉,头风症就能痊愈。” 郑贵妃的病好了,再不用受这头疯症之苦,“妾要皇上好好的,皇上病得这么重,为什么不让妾知道?” 昌隆帝语调里是少有的温柔,“朕不是不让你知道,是不能让大臣和亲王们知道,要是他们知道朕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这朝堂还不得乱成一团。” “妾曾一度希望广平王为储君,可妾也明白,他不如豫王世子。只要皇上好好的,妾什么都听皇上的。” 云罗听到这儿,浑身一僵,难怪昌隆帝突然议起储君事来,听说上回是在五年前,那一议之后,鲁王世子调戏后宫嫔妃被废,之后又有亲王留在京城的质子接二连三的出事,或被弹劾欺男霸女,又或是犯了重罪被罚,相继失去竞逐储君人选的资格,最后只留下慕容祎与慕容祯二人。 昌隆帝悠悠轻叹:“慕容祎背里算计鲁王世子、陷害齐王世子,不宜为储君。” 郑贵妃惊愕,“他做的一切皇上都知道?” 昌隆帝微微点头,“他与祯儿比,到底是棋差一着,就以此次让他们二人奉旨前往豫、蜀两郡彻查官商勾结案来说,祯儿行事就比他要高明得多。” 在暗处听到的云罗心下暗暗吃惊,昌隆帝这话分明就是更瞩意慕容祯,五味陈杂,一方面希望胜出的慕容祯,这样她就能嫁他,却又害怕是他,她着实不想做皇帝的女人。 郑贵妃道:“皇上把云罗推出去了,难不成你真要她一个小女子来定谁为储君?” 昌隆帝狡黠地笑道:“莹儿也太小窥她了,你以为她当真只得百乐门一处生意,朕以为整个大燕的商人都被她捏在手里。” 云罗以为做得隐秘的事,昌隆帝竟是一早就知道的。 昌隆帝低声道:“她送你的那枚玻璃珠子,是她自己的玻璃作坊所造,还有杜家酒坊,她可是大东家,江南云缎山庄也有她的份……” 郑贵妃面露惊色。 昌隆帝吐了口气,“她年纪虽幼却已懂得经营之道,若不是九天彩凤转世,哪来的这等本事,朕相信她,会助真正的明君登基。” 郑贵妃轻声道:“妾听闻她并不喜欢宫里,否则豫王世子不会游说皇上要为她建公主府。” “正因她不贪权势,朕才这么做,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总得为这江山多想几分。” 两个人说着情话,又说着些旁的闲事。 325 帝妃秘辛 云罗立在偏殿里,频住呼吸听着二人的对话。 她所有的一切昌隆帝都了若指掌。 昌隆帝道:“可还怪朕不封你为后?” 郑贵妃摇头。 一代帝王,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也只是一个寻常男子,“莹儿,朕是不想将你推得太高,朕虽封了慈淑为后,可你才是朕此生最爱的女子。” 难怪郑贵妃在后宫敢和昌隆帝使性子、发脾气,郑贵妃是昌隆帝心上的女子,宠她、容她、娇纵她。 “朕知你看重郑家,将你族侄女许予豫王府五公子为妻,你不必再有后顾之忧。” 郑贵妃往他怀里又扎了扎,满是幸福地道:“妾都听皇上的,只是妾听说,云罗发了话,她的夫婿需得‘白首一双人’。” “羡慕了?” 郑贵妃肯定地点头,“云罗这孩子讨人喜欢。” “喜欢她背里和神宁大公主府作对?” 郑贵妃又点头,“当年若不是神宁从中作梗,你怎会无奈之下娶慈淑,我们又怎会平白多了许多磨难,而你也不会一怒之下请命去辽地征战,更不会受此隐伤……” 世上皆知郑贵妃和神宁是对头,却不想这内里的真相是另一回事,郑贵妃恨神宁、厌神宁,不是因为神宁阻她为后,而是因为神宁给昌隆帝带来了痛苦,昌隆帝娶不得心仪女子,远走沙场,受了一生都无法治愈的隐伤,也让昌隆帝没有自己的一男半女。 这才是郑贵妃恨神宁的真实原因。 郑贵妃面含痛色,“如若……”深情幻想着:“倘若我们有儿子,一定像豫王世子那样威武挺拔、友爱兄弟,我们的女儿也会如云罗这般乖巧懂事。”郑贵妃拥着昌隆帝,“三郎,如果有来世,郑莹还愿嫁你为妇。那时我们要生一堆的孩子,就生三男两女,你教他们骑马射箭,我教他们读书识字……” 云罗小心翼翼。低若无声地退出偏殿,想到昌隆帝与郑贵妃之间的爱情,当郑贵妃借慕容祎之口要她写戏本事,她还以为郑贵妃是一个世俗的、贪慕名利的女人,现下方晓郑贵妃要的不是留名青史,而是看重她与昌隆帝之间的爱情。 大总管见云罗红着眼眶,显然是哭过了,低声问:“公主殿下可问过皇上?” 云罗摇头,声低若蚊鸣,“别让皇上和贵妃知道我去过偏殿。” 大总管应答一声“是”。 昌隆帝竟病得这样重。一日吃了三粒金丹,难怪过去的日子每日早朝只得半个时辰,可今日却坐了整整大半日,还误了中午进膳的时辰。 昌隆帝让她来决定谁为储君,早前以为荒谬。原来一切都在昌隆帝的掌控之中,昌隆帝不是冲动下了这样的圣旨,而是经过再三的思量、权衡方才做出的决定。 云罗长长地轻叹,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江山不负卿。郑贵妃与昌隆帝相爱如何,算是很圆满的,却独独没有他们自己的儿女。可见人生原没有十全十美的。 小谭子领着几个宫人正四处寻人,见云罗坐在御花园里,立时吓了一跳,道:“我的公主殿下,可让奴才好找,去了太极殿。大总管说没瞧见你,你竟在这儿坐着呢?” 水仙亦在一边,笑盈盈地道:“公主,德妃娘娘领着后宫婕妤、才人们已到归鸿斋,听说公主近来身子不适。特来探望。” 她一直都有心疾,早前没来探病,偏是今儿昌隆帝下了旨,可见她们是另有用心。 云罗道:“豫王世子、广平王可离开了?” 小谭子含着笑,答道:“都走了。广平王留下话,说改日再来探望。豫王世子说,若有事派个人与他说一声。” 小谭子快奔几步,用手轻轻弹着云罗衣裙上并不存在的尘埃,道:“公主,干净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水仙挑着眉头,看着这一帮子宫人,转眼间个个都变了模样,就跟云罗不是人,根本就是他们的神一般膜拜、追捧。 云罗道:“回归鸿斋。” 水仙应声,紧跟在云罗身后,后面是一长串的宫女、太监,个个随着云罗的脚步,她快,他们亦跟着快;她慢,他们亦随之慢了下来。 五月十六,大理寺要公审凌德恺的案子,云罗倏尔停下脚步,吓得后面的小谭子连叫“停!”有收不住脚小的宫娥,险些就撞到前面身上了,更有的一个踉跄又怕撞人,只侧摔在地上,甚是狼狈。 云罗问:“吉祥候与郑三小姐的婚事订在哪日?” 小谭子想了片刻,当即答道:“正是后日。” 云罗道:“回头给郑三小姐添份妆,备双份,一定要得体,置备妥当了与我说一声。” 小谭子抢先答了声“是”,这种事自有易嬷嬷和水仙、海棠来准备,仿佛是他领命一般。 * 归鸿斋。 除了郑贵妃以外,德妃携着后宫大小嫔妃也到了,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人,人人都备了合宜的礼物。 德妃含着笑,一脸心疼的道:“你有心疾,冰狐已入宫,只怕这两日就要服药,你得好生将养着。”以一个长辈的语调说话,带着些责备。 云罗应答:“劳德母妃挂念。” 来了客人,归鸿斋内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喧哗,易嬷嬷领着大家小心奉茶,云罗陪德妃等嫔妃有说有笑,不多会儿就坐到了日暮黄昏时分,众人这才陆续散去。 用过晚膳,易嬷嬷禀道:“已照公主吩咐,备好了双份的添妆礼,公主可要过目。” 云罗一抬手,海棠递过两张单子来,有早前贵妃、德妃赏她的宫缎、贡绸,又有昌隆帝陆续赏赐的,或是自己平日得来的。 云罗扫看一眼,道:“甚好,明儿一早易嬷嬷亲跑一趟,把一份给郑三小姐送去,就说是我给的添妆礼,祝她与吉祥候百年好合,吉祥如意。” 易嬷嬷心里讷然,备了两份,另一份是给谁的,而云罗送给郑三小姐这份,显然更贵重些。 云罗微微一笑,“令人给我备香汤。” 水仙领命吩咐。 海棠轻声道:“太医院那边传来消息,从今晚开始公主要静心将养,后日便要服灵药。” 若在现代,心疾也是难治的病症,云罗原没有抱多大希望,想着难得那么多人一番心思,且试试吧。 沐浴后,云罗忆起从谢家带回来的大箱子,这是杨氏为她准备的,打开箱子,里面除了女子的小衣、手帕还有绣鞋,又有两坛子蜀郡的泡菜。她忆起无论前世今生的母亲,都做得一手好泡菜,酸酸辣辣、香香脆脆,想到那味道就会流口水。 正要启开坛子吃几口,只见虎妞的黑影一闪,“太医叮嘱过,公主这几日的吃食都是照着菜谱来,公主不可贪嘴。” 谁贪嘴了?她就是想尝尝而已。 虎妞平日不说话,她常常把人给忽略了,可她还没尝呢,突地就出来了,要不是之前看到她的黑影,还不得被她给吓死。 虎妞道:“公主该歇下了。”目光停落在箱子里那精致漂亮的肚兜上,再也移不开眼。 云罗惊道:“虎妞,你不会告诉我,你从没穿过肚兜、抹胸吧?” “是。”虎妞回答得极为干练,“这么小的衣服也穿不出去。” 云罗拾了一条起来,可想着是杨氏母女给她做的,转身走到衣橱前,忆起上回海棠和水仙还替她新做了几条,拾了条紫色与翠绿色的,“这两条给你,你穿上吧!” 虎妞面无表情,“属下不穿这些。” 水仙捧着汤药上来,一见这画面,笑道:“虎妞,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了?是女人就得穿绣花肚兜、好看的抹胸小衣。” “我是女侍卫,穿这些做甚?” 这种东西,都是女子穿上取悦男人的,她打小会的就是武功,除此之外就是如何听主子命令行事,至于旁的,虎妞不想会,也不愿去想。 水仙搁下汤药碗,轻声道:“门主,且等会再吃。今儿归鸿斋里少有的热闹,连属下几个走到哪儿都能看到笑脸,以前爱理不理的,如今一个个都换了张脸,但凡是我们归鸿斋的人都赔着笑脸。” 谁愿意得罪未来的皇后娘娘?巴结上云罗,这可是赢得了长期饭票。 云罗在太极殿偏殿里听到昌隆帝与郑贵妃的对话,心头不由得敬重二人,敬重他们真挚的情感,也明白昌隆帝这么做的苦心和用意,不是他不能定下谁是储君,而是昌隆帝不忍看到一场杀戳。昌隆帝在文武百官的眼里,从来都是一代仁君,即便对最大的劲敌辽王,也关照有加,虽然令暗卫盯着辽王,到底让辽王一家平安地过了二十多年。 换作旁人登基,只怕辽王早就命丧黄泉。 虎妞见水仙怪异地看她,一把将肚兜揉挫进怀里,头也不回地回自己的屋子。早前,云罗不许虎妞进她的闺室,时间长了倒也恩准她进来。 云罗捧起汤药碗,“怎的有股子怪味?” 水仙低头在药碗上闻了一圈,“有吗?我怎没闻到,不就是股药味。”水仙指着汤药碗,“可不许耍赖不吃。” 云罗翻了个白眼,捧着碗和过往一般,一饮而下,末了,低头寻觅蜜饯,怪异地看着水仙,以往喝了药都备有一碟蜜饯。 ps: ps:书友君,手里如果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哦,谢谢!(*^__^*) 326 撤状纸 水仙冷声道:“别找了,太医说,这几日的药不能吃蜜饯,是怕影响了药效。”捧了一盏漱口水,轻声道:“我服侍你歇下。” 云罗躺在榻上,许是那两夜没睡好,这一夜竟出奇的睡得香甜,近天明时分,心口一阵刺痛,她立时惊醒过来,盘腿坐在榻上,用《玄女心经》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奇怪的事,这次似乎更容易些,以前无法修炼第七层,这一运行似乎更容易些,她心下大乐,又试着运行大周天。 翌日清晨,易嬷嬷先去了郑贵妃宫里,把云罗的意思转告到了,又领了两名宫人出宫去郑府说添妆礼。 海棠则领着小谭子去内务府讨车辇,云罗虽有专门的车辇,但也得提前与内务府的管事打声招呼才能派,今儿倒是出奇的快,只说了一句,那边就备好了,不像往日得提前一天说。 云罗刚练完功,水仙就捧着汤药上来,道:“门主,吃药了。” 云罗一看,又没备蜜饯,“太医院开的药越来越怪,倒不甚苦,净是一股子怪味。” “且都喝了吧。” 云罗“哦”了一声,捧起碗,饮了一半,微蹙着眉,“真有一股子怪味!” 水仙面无表情,“虎妞,你闻到了没?” 虎妞摇头,她能说么?要是说了,万一云罗不肯再吃,豫王世子定会怪她。 云罗抹了抹嘴,水仙递过漱口水,“这宫里的人个个镇日吃了饭没事做,快把门主祖宗八代的事都挖出来说了,门主的娘是天帝封的春晖圣母,门主又是九天彩凤转世,现下个个都敬若神明一般,唉……可不是奇怪的么?” 水仙只作没听见,“我听小谭子说。京城的太太、奶奶们要凑银子建春晖圣母庙呢,如今都凑了一万多两银子,就建在城南郊外,怕是到时候这庙子建得不小呢。” 云罗说水仙话多。不是一般的多,八杆子打不着的事都能被她搜罗了来,云罗以前觉得梁杏子聒噪,这会子觉得水仙的话比她多。 想到梁杏子,云罗就忆起玉灵儿,想到了杨采萍,如今留在她身边的就袁小蝶了。有人来,有人去,如今水仙和海棠在身边服侍,过上些日子呢。谁知道会去哪儿? 云罗想用早膳,水仙和海棠道:“太医吩咐,用药后一个时辰不能进水吃食任何东西。” 她的肚子里可空着呢。 想着她们是为她好,云罗少有的乖巧听话,道:“上车辇、出宫!把添妆礼移到车上去。” 虎妞与海棠紧追身后。云罗跳上车辇,主仆几人出了宫门,很快就进了城南权贵云集的街巷中,行着,海棠的心就提得紧紧的,惊问:“门主,你这是……” “去神宁大公主府。” 二人面面相窥。难不成云罗要去给凌雨裳添妆。 * 神宁大公主府内张灯结彩,很是喜庆,但添妆上门竟无一人。 凌雨裳还想着会有几个,竟是一个也没有。 去岁三月二十六来了多少人啊,但凡认识的都来了,或亲送到她的阁楼。或令心腹丫头送来,她那一日可收了不少的礼。 神宁大公主正在玉凤殿上清点陪奁,就算凌雨裳是平妻,在陪奁上一定要越过郑非雾去,堂堂嫡妻竟不如平妻的陪奁丰厚。看她的脸面如何挂得住。 桂香近来神不守色,桂嬷嬷失踪了,至今也没个下落,这几日没有听到半点不利云罗的流言,整个京城说得最多的还是谢氏、云罗公主,昨儿那爆炸性的消息惊得整个京城都沸腾了,未定储君,却先立储君嫡妻,自古以来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奇事。 一名婆子神色慌张地进了玉凤殿,“禀大公主、驸马爷,云……云罗公主来添妆了!” 神宁怔了,凌德恺意外了,夫妻二人你瞧我、我看你。 神宁惊道:“问清楚了,真是来添妆的?” 婆子忙道:“是!是!带着漂亮的宫绸,还有名贵的首饰,当真是添妆的。” 就在几日前,云罗还与他们势同水火,这转眼间就来给凌雨裳添妆了。 凌德恺想着这是不是有示好之意,大理寺的捕头捎来口讯,要他五月十六到大理寺问话,云罗现在可是储君嫡妻,无论是谁登上帝位,她这后位都坐稳了。昨儿黄昏,满城流传的都是关于云罗三岁时得泥菩萨批命,又有钦天监说她乃是九天彩凤转世的话语等等,所有人都相信她是真命皇后,这似乎解开了昌隆帝为甚独收她为义女、独封她为公主的真相。 凌德恺在发呆,神宁大呼一声:“还愣着做甚,快把人给请进来!” 这个时候,便是亲王们都会向云罗示好,神宁也不例外,虽不喜欢云罗,但为了一家的平安、长久,少不得要做做样子。 云罗领着虎妞与海棠进了玉凤殿,淡淡地扫看了一眼。 凌德恺迎了过来,道:“云罗……” 她没应声,“我今日出宫,就是来添妆的,备了两匹宫缎,又有一套头面首饰,还请笑讷。另外,有些话我想与凌驸马、神宁大公主说。” 虎妞捧着两匹宫缎,海堂手里有一只锦盒,想来这妆礼倒是厚重的。 神宁大公主道:“众人退下!” 云罗阻道,“不必斥退左右。”神色平静如初,“我舅舅入京,途遇刺客,昨儿在大理寺又险些被人毒死,我想问问这件事是否是凌驸马与神宁大公主做的?” 凌德恺先是一愣,然后惊道:“没有!怎会是我做的?” 而云罗却从他和神宁的眼里看到了异样与隐着的惊慌,这事真与凌德恺、神宁有关。 云罗道:“我会说服舅舅撤去状纸。” 凌德恺喜形于色,惊道:“云罗,真的吗?你让谢如茂撤状纸?” 如果谢家不告他,旁人说得再厉害,不过是伤了他的声名,而他们依旧能保住荣华富贵,名声算什么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保住荣华才是最重要的。 云罗又道:“丑话我说在前头,自此之后,如若我舅舅一家、姑婆等人再有半分意外,本宫会算到你们头上,二位可听明白了?你们要想息事宁人,你们也得拿个态度出来。” 她来添妆,就是一个示好之意。 神宁大公主冷声道:“我们如何相信,谢家会撤状纸?” “五月十六大理寺就要审案,如果谢家撤状纸对你们有利无害,若非你们咄咄逼人,他们根本不会递状纸。” 凌德恺看着神宁,“云罗都说得这份上了,我们也不与谢家计较,只是云罗你真的不恨大伯了……” 云罗猛一回头,吐出“好自为之”四字,人已踏出玉凤殿。 海棠紧追在身后,满是不解地追问:“门主,你为什么要撤状纸?他们至今都毫无悔改之意,只怕还是会对谢家不利。” 云罗道:“去大理寺。” 谢如茂与谢玉本还关押在大理寺监牢里,原告被关,被告却活得风生水起、还张罗着嫁女儿。 云罗进了大牢,令海棠与虎妞在不远处站着,她静默地站在牢门前,定定的看着里面的谢如茂父子。 谢如茂大病了一场,早前遇刺,昨儿又中毒,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满脸憔悴,“云罗,你怎来了?” “舅舅,撤状纸吧。” 谢玉本一脸错愕,“云罗,姑母死得那么惨,我们怎么可以放过凌德恺和神宁大公主?” 谢如茂微眯着眼睛,他从云罗的眼里看到了不甘,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痛苦,抬头示意谢玉本住嘴,轻声道:“出了什么事?” 云罗张望四下,虎妞与海棠立在不远处,而周围的牢房无人,轻声道:“皇上病得很重,却瞒着文武百官与后妃,他是一代仁君,最重情义,这个时候我们状告神宁,是让他为难、痛苦。皇上是我义父,待我一片情深,云罗长这么大,如果曾体会到一丝父爱,便是在皇上那儿……” 难道要逼昌隆帝在生命的尽头,亲自下令杀凌德恺,废神宁么? 不,云罗不想这么做。 昌隆帝太不易了,这许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昨日他服食了三枚金丹,这才撑到近午时分,自古以来,食用金丹的帝王没几个是长命的,一日三枚,昌隆帝已撑不到多久了。 谢如茂就知定有云罗不得已的苦衷。 谢玉本重复道:“皇上病了吗……”像在问,像在证实。 云罗正色道:“这件事,舅舅与大哥都不可说出去。状告神宁夫妇的事必须先放下,我答应舅舅,他日你们再状告神宁夫妇,我绝不阻拦,但现下我不想为难皇上。” 谢如茂神色凝重,“云罗说得对,这么多年我们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些日子。” 谢玉本抓住栏杆,“昨晚我听狱卒说,皇上赐封你为储君嫡妻,这可是真的?” 云罗颔首应“是”。 “皇上这么做是将妹妹推到风尖浪口。” 泥菩萨的判言,钦天监的话语,就算是个寻常女子,只怕也要被心怀储君之位的男子争夺。 云罗道:“我并不担心这些,我反而担心凌德恺与神宁不肯罢手。虽然今天我去过神宁府,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未必会罢手。” 327 遇刺 谢如茂道:“豫王世子派了侍卫保护谢宅,应无大碍,反倒是你……” 云罗含着浅笑,“舅舅,我会小心的。”稍顿了片刻,“大哥出去后,尽早与韩大小姐完婚,只要你们安好,我就觉得安心。” 谢玉本颇是不甘,“我可以请求大人延后审案,但不必撤状纸。” 云罗垂眸,“我相信舅舅会有更好的主意,往后我想在宫里多陪陪皇上,以全父女之情。”她款款一拜,“望舅舅与大哥保重,回家时小心些。” 她出得大理寺,便见外面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突然之间竟似多了许多人。 海棠问虎妞:“是什么人?” 虎妞微眯着双眼,四下一扫,“广平王府的侍卫、豫王府的暗卫、蜀王府、湘王府、辽王府的暗卫……” 云罗惊问:“没有神宁大公主的人?” 海棠想笑,“他们定是我们出宫时就盯上的。” 云罗道:“只怕这回当真不平静。” 虎妞在片刻之间便能将各府的人分辩明白,“有神宁府的婆子、小厮,瞧来是来打听虚实的。” 云罗提着华袍跳上车辇,“不必在宫外逗留,速速回宫!”虎妞满是戒备,云罗道:“海棠走一趟谢宅,先办几桩事:一,袁小蝶帮谢宅置办的店铺尽快买定。二,告诉花副门主,照之前的计划行事,让她明日联络京城各大东家,半个月内困死神宁府所有生意,允他们任意吞食神宁府的店铺和生意。三,往江湖放出风声,神宁府给慎宁的嫁妆堪比天下第一嫁,府中更有珍宝无数,把神宁府地形图散发出去。” 江湖之中不乏有亡命之徒,为了金银会铤而走险。云罗让谢如茂撤状纸。另一面却使了更狠的手段。她不是软弱可欺者,人打她一拳,她当回以两拳。神宁想继续荣华富贵,想依旧过着安宁的日子。她绝不允许。 不想让昌隆帝为难,但她可以暗里设局与神宁府为难。神宁与凌德恺行刺谢如茂,这个仇她岂有不报之理,她劝谢如茂放手,是她不会就此罢休。 海棠得令,顿首道:“门主还有何吩咐。” 虎妞不动声色,在她听来,这每一条命令都让她意外,云罗要神宁府破产,更要慎宁的日子不好过。要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听闻慎宁嫁妆丰厚,定会打起旁的主意,这样一来,慎宁会因太丰厚的嫁妆招来横祸。 云罗微微笑道:“且办这三桩,还和以前一样。你得学会眼观四方,耳听八路。” 马车驶入最繁华的旺国街上,虎妞下了马车,抬头就望到不远处的百乐门,径直往百乐门去。 虎妞撩起车帘,往外一望,“湘王世子入京。蜀王世子出现了。”突地,只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杀了你,我家小姐就是储君妃!” 有人沉闷地落到车辇顶上,云罗心头一紧,虎妞已纵身飞出,跃上车顶与那女子打斗起来。马儿一声惊啸,撒开马蹄,拼命往前方奔去。 虎妞与那女刺客过了不到十招,女刺客眨眼转入人群再无踪迹。“公主!”她惊呼一声,追马车而去。 车夫是宫里的太监。此刻大叫着:“快闪开!快闪开!马受惊了!马受惊了……” 云罗揭起车帘,刚才都好好的,马儿怎就受惊了,车夫失措的大叫:“马受惊了,快闪开!” 受惊的人群四下散去,有人叫喊着推倒了路边的小摊,吓哭了孩子,惊怕了路人,更有人撞倒在地,大骂了起来,眼瞧着马儿就要闯入人群,这一进去,只怕不死即伤,只听有人大呼一声“公主小心!”几条蒙面人从天而降,有人用手抵住马头,有人扶住马车。 蜀王世子愣愣地看着人群,惊异地看着那突然冒出来的七八条蒙面人,个个武功不俗,“这是皇上的暗卫?” 身后人上低沉的声音道:“真没想到,皇上派了暗卫护着她,难怪她只带一名车夫、两名侍女就敢穿街过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众人治住了受惊的马儿,虎妞奔了过来,抱拳道:“公主恕罪,属下保护公主不力。” “好好的马儿怎会受惊?只怕是马身上有什么东西,你仔细寻寻。” 车夫跳下马车,很快就发现马肚上扎了几根银针,一拔银针,马疼得直摞着马蹄,长啸一声方才喘过气来。 云罗看着几名暗卫,道:“退下!” 众人齐应一声,眨眼的工夫,暗卫消失不见,仿佛早前出现的几条黑影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躲在暗处的湘王世子与蜀王世子更是吃惊不小,来不及上演英雄救美,再要她以身相许的戏码,她直接被暗卫保救了。 天下富贾拥有的钱财、昌隆帝义女的身份、今儿在危难之时突然出现的蒙面暗卫…… 车辇穿过旺国街,往宫门方向急驰而去。 云罗回到归鸿斋,虎妞原就话不多,自是不提在闹市时马受惊的事。 刚吃了半碗羹汤,御前大总管进了归鸿斋,笑道:“禀公主,皇上闷了,想与公主下棋。” 对于突然出现的暗卫,亲王府的人吃惊不下,以为是昌隆帝派的人,而慕容祉听罢之后,惊道:“莫不是大哥派的暗卫。” 而慕容祯听闻之后,勾唇一笑,心里暗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云罗出的高价能将赵堡主给买通,赵堡主也舍得将武功最好的暗卫派去保护她。她哪里需要他保护,但凡他能想到的意外,她一早也想到了。 只是,湘王世子这回怕是扑了空,筹划许久的英雄救美竟使不上,而欲来招螳螂捕蝉之计的蜀王世子同样也落了空。 昌隆帝坐在大殿上,一侧坐着郑贵妃,手里捧着把云锦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怎又输了呢?皇上的棋艺又长进了,妾可下不过,你都让六子了,妾还是输了。” 昌隆帝笑微微地道:“你那棋艺,和云罗比起来差太多了。” 郑贵妃也不生气,“这孩子当真有心,一大早就让易嬷嬷送来了不少好东西,还说‘贵母妃素日大方,怕是没给非雾备多少,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她捂嘴笑道,“这出手比妾还大方呢,好几匹极好的宫缎、贡绸,瞧着怪眼热的。” 大总管道:“皇上、贵妃娘娘,云罗公主到!” 云罗迈入大殿,欠身行礼,蓦地抬头,笑道:“给父皇、贵母妃请安!” 郑贵妃招手道:“快来帮本宫,你父皇又赢了,今儿我便不信,我们母女两加起来还下不过他一人。” 郑贵妃哪里是下棋,分明就是捣乱,早前对云罗的棋指指点点,后来一看许是昌隆帝要输,又开始帮昌隆帝。 郑贵妃急道:“皇上,下这子,这子才对,你那子走错了……”话落,就被云罗吃了一大片,连连道:“原说不对的,你偏走那子。” “父皇这招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虽失了北边,却救活了南边,着实是高。” 昌隆帝点着云罗,“朕便说你的棋艺不如她,你还不信。” 郑嬷嬷俯首道:“贵妃娘娘该服汤药了。” 另一边,水仙也捧了汤药进来。 云罗接过碗,微蹙着眉,那怪味更重了。 郑贵妃虽不喜吃药,却也捧着碗,还娇声道:“皇上也尝尝吧。” 昌隆帝摇头道:“这药岂是乱吃的。” 郑贵妃意味未明地瞧了眼云罗,含着浅笑,并不说话,拿着银匙,优雅自如地吃着。 云罗一搁碗,整个人就怔住了,她看到郑贵妃吃的汤药,竟是一块一块的,倒像是炖出来的肉,难不成…… 她瞪大眼睛,满是愕然地道:“我和贵母妃吃的不是药么?莫不是狐狸?” 郑嬷嬷笑道:“公主,这可是难寻的好东西,要不是谢圣母托梦送冰狐,怕是还没有呢,昨儿娘娘的头疯症又有复发之兆,昨晚吃了一碗,一夜便是好睡,今儿这碗吃了,病就痊愈了。” 那她从昨晚开始,喝的不是药,根本就是狐狸血啊。 云罗一想是狐血,谁喝这玩意儿的,当即胸口一闷,转身便要吐,不想水仙却厉声道:“门主若是吐出来,回头还让你喝下去。” 一句话,惊住了所有人,吓得云罗打了个饱嗝,呆愣愣地望着水仙。 郑贵妃指着水仙,“瞧瞧这丫头,倒也有趣,竟能说出这等狠话来。” 原是要吐的,硬是被水仙的话吓得又咽回去了。 她就说有怪味,偏水仙非说没有,原来喝的是血,难怪她昨晚睡得极好,胸口还有阵刺痛,每一下刺痛后反而显得轻松,这冰狐居然有这等奇郊,若非亲历,只怕连她不敢相信。 水仙看了眼漱口水,“门主且漱个口。” 云罗道:“都被我给惯坏了,在归鸿斋竟也管起我来。” 郑贵妃吃吃笑道,“你可要赢了皇上才好,免得他总说女子不如男子。” 云罗漱了口,学着郑贵妃的样用丝帕拭嘴,移回到棋盘前,“父皇耍赖,趁我不备移了两子。”左手束住右衣袖,用两指夹起一枚棋子,将昌隆帝移动的棋子又送了回去,“堂堂君王,落子无悔,可不带这样的啊。” 328 辞行 昌隆帝一看,这一移,他不是死定了,“你这丫头自个耍赖却冤朕!”又将棋子移了回去,云罗嘟着小嘴。{首发} 郑贵妃笑道:“你自己耍赖,倒冤皇上,下不过就赶早认输。” 到底是两夫妻,居然联手欺负她这个晚辈。 云罗吐着舌头,继续下棋。 郑贵妃看了一阵,便有些乏了,依旧打起精神瞧着。 昌隆帝道:“听说你今儿到神宁府去了?” “是。”云罗不以为然地道,“去送了份添妆礼,慎宁乡君是父皇的外甥女,郑三小姐又是贵母妃的侄女,都是亲戚呢。” 神宁府是昌隆帝的亲戚,可与她没关系。 “你让谢家撤了状纸。” “是。”云罗还是淡淡的。 昌隆帝很好奇,云罗步步为营,现下拥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神宁府,可突然就住手了,“你不恨神宁与凌德恺。” “恨,当然恨。” “为甚撤了状纸?” 果然她做的一切,昌隆帝都了若指掌。 “我不要父皇为难,父皇乃一代仁君,从被先帝立为储君开始,你的手上不曾沾有亲人的鲜血,父皇的手从来都是帝王里最干净的。” 她的回答顿让昌隆帝感到温暖,不由得对面前这个女子又多看了一眼,就连一侧的郑贵妃也面含感动。 恨极了神宁府的云罗,居然会因昌隆帝而罢手,她又怎能因为当年神宁做错的事继续刁难神宁、让昌隆帝为难呢。 大殿上,不知何时只余大总管等四人,其他宫人尽数退去。 云罗这一抬眸的凝视,方才留意到昌隆帝的面容很憔悴,没有半分血色,嘴唇发紫,脸色里带着份黑紫,显然是中毒之状。但凡丹药,少不得加入水银等有害物质,食得多了,哪有不伤身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昌隆帝又问:“若有朝一日,你有机会报仇,会杀神宁么?” “我不会杀任何人。” 昌隆帝面露好奇,“这是为何?” 云罗含着浅笑,“杀人是最直接也最简单的法子,我只想他们后悔、认错。” 郑贵妃好奇地问道:“你会怎么对待自己的仇人?” 云罗一早就想好的,她的复仇并不是要对方死,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剥去对方最在意的东西,“我会给他们良田,让他们不挨饿、不受冻,让他们在良知的责备、深深懊悔中度过余生。” 昌隆帝用赞赏地目光道:“你很像年轻时候的朕。” 他登基之后可以杀辽王,但并没有杀,依旧赏了辽郡给他,让辽王替他防备契丹进犯。辽王疲于应付,哪里顾得上与他作对。普天之下,谁不说他是仁君,早前辽王怨恨他,可这些年,辽王对他感恩戴德,他善待安康大公主,甚至为谢畴寻了体面又才貌双全的女子为妻…… 有时候,不用杀人,一样可以达到很好的效果。 就如云罗所言,昌隆帝一生手上没有沾上亲人的鲜血。 郑贵妃盯着棋盘,竟似她赢了一般,大叫道:“皇上又赢了!”明明很欢喜,却又责备道:“云罗,你怎么让皇上赢了。” 云罗瞧得出来,这是郑贵妃在哄昌隆帝高兴。 昌隆帝搁下棋子,含笑浅道:“不知《郑贵妃》这戏什么时候能排出来?” 云罗问:“还有些日子呢。” 郑贵妃看着一身疲惫的昌隆帝,轻声道:“云罗,退下吧。” “儿臣告退,请父皇、贵母妃保重。” 郑贵妃微微颔首。 云罗退出大殿,轻声问大总管:“皇上想看戏?” 大总管低头答道:“公主,今儿皇上念三回了,皇上想看的是新戏《郑贵妃》,他瞧过戏文,直夸写得好,又得知有公主润笔,尤其喜欢里面的唱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云罗道:“我催促宫中尽快排戏。” 大总管道:“听闻京城百乐门大戏园的秦天歌乃梨园戏第一小生,文戏、武戏演得最好,要是能请第一花旦小玉倾城来演贵妃娘娘,这定是第一好戏。” 这不仅是大总管的意思,怕也是郑贵妃的意思,却婉转的通过大总管的嘴说出来。 云罗道:“我会请小玉倾城入京,着她与秦天歌共同排练《郑贵妃》。” 回到归鸿斋,云罗当即令水仙出宫传话。 昌隆帝今儿的气色很差,近乎差到了极限。 静立花厅窗前,云罗久久发呆。 慕容祯进了归鸿斋,望着她的背影,正要开口,却又怕吓着了她,轻声道:“听说今儿上午你的车辇惊马了?”他含着担忧,将她细细地审视一番,即便知晓没事,还是要亲眼瞧过才放心。 云罗道:“我没事。” 慕容祯轻轻一抬手,她整个人被他拥在怀里,云罗挣扎着,虽有意外,似乎并不讨厌这样的怀抱,“好了,在我怀里呆会儿。洛阳王府出了岔子,我得连夜赶回洛阳。我不在京城的日子,你少出宫门。” “我省得。”这样依偎在他怀里,明明是第一次,却似她已经私下想过很多回,熟悉得没有半分陌重感。 久久的相依,所有宫人都退避在外,生怕打扰到他们,慕容祯依旧云淡不轻,明明说的是一件惊天大事,却似在说一很小的事:“有暗卫回禀,湘王、辽王、蜀王蠢蠢欲动,即便皇上将他的病瞒得很紧,还是走漏了风声。” 云罗声音极低,“皇上昨日服了三枚金丹。” 慕容祯面露诧色,不是意外昌隆帝的病,而是意外云罗知晓此事。 云罗道:“昨日我悄悄去了太极殿,无意间听到皇上与郑贵妃说话。”昌隆帝与郑贵妃间的感情令她感动,这在皇家能像那样的夫妻怕是人间少有,任昌隆帝后宫美人多少,他真爱的唯郑贵妃一人。 “我听见他们的谈话。” “这也是你说服谢如茂撤状纸的原因?” 云罗低应“是”,又轻浅地道:“我不能为难皇上。这么多年我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些日子,对付神宁府我有的是机会。” 嫉恶如仇,又有情有义,心藏大爱,这就是他心动的女子。 慕容祯拥紧了她,“听说冰狐皮是治风湿的良药,可能给我?” 她未答,她吃药的事水仙与易嬷嬷也瞒着她,说是狐狸血,怕她不肯喝,才故意说成太医院配的药,里面亦加了旁的药材,但血腥味还是能闻到。 慕容祯继续道:“我父王早年随皇上征战辽郡,冰天雪地中曾负过重伤,一到冬天,腿上的伤口就疼得厉害。” 云罗传了易嬷嬷来,“冰狐皮可在归鸿斋?” 易嬷嬷答:“老奴照太医的法子正晒冰狐皮、冰狐骨等物,原想制好了才禀与公主。” 冰狐一送到宫中,昌隆帝就令太医院寻找治心疾、头风症的法子,太医们查阅了典籍,商量出如何食用方才有最好的疗效,这才着手取血取肉。冰狐血,分作三次给云罗服下,其肉也做三次炖给了郑贵妃。 云罗道:“把狐皮取来,再挑几根狐骨,一并包好交给豫王世子。” 她勾唇笑道:“你且带回洛阳,让豫王爷泡冰狐骨做药酒喝。” 慕容祯眸里含情,“我代父王谢谢你。” 易嬷嬷一会儿就取了个包袱,将狐皮包在里,另有几根狐骨,狐狸本就很小,也多少骨头,但因冰狐原是稀罕东西,便是内脏也都被太医们讨去入药,一点都没丢掉。 他压低嗓门,握住她冰凉的双手,“云罗,我答应你的定会做到。” 她莞尔一笑,心头有一股暖流淌过,有淡淡的感动,想起“白首一双人”的美好。 四目相对,俊颜流露出点滴柔情,一幕幕俪影翩飞,往事历历在目,从彼此的相厌,再到步步行来的相知,无法控抑的心动,情不知何时而起,却逐渐让两颗心走近。 慕容祯动情而温柔地道:“罗罗,倘若听见什么不好的事,要相信我许诺你的幸福一定会给你。” 云罗只觉他的话着实古怪得紧,勾唇笑道:“好好的,说这些做甚?” 他的笑里,多了一丝未明的意味,“记住我的话。” 又说了一阵话,慕容祯带上冰狐皮离去。 次晨,云罗还在梳洗,就听易嬷嬷说昌隆帝下令免朝的事。自昌隆帝登基以来除非生的几场大病,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云罗心头一紧,忆起昨日昌隆帝龙体欠安的事,“去太极殿。” 太极殿外,围聚了不少人,德妃携着嫔妃在外候见,更有重臣前来求见,皆静默跪拜在殿阶下,一旦殿门有声响,立时就仰头探看。 大总管出了殿门,道:“皇上今儿龙体不适,尔等退下。” 病来如山倒,昨日云罗瞧见昌隆帝时,他还有说有笑,今晨便已卧床病倒,竟有些让云罗反应不过来。 云首引颈一望,只看到空旷的大殿,未瞧见昌隆帝半个人影。 大总管道:“公主,皇上有郑贵妃陪着,你且先回。” 云罗裣衽应声:“辛苦公公照顾父皇。”三步一回头地携了水仙退去。 昨晚,海棠没有回宫,倒是有别宫办差的宫人捎了封信回来,说她要留宿谢宅。rs 329 坠崖 云罗刚回归鸿斋,正赶着昨日出宫办差的海棠归来,海棠道:“门主吩咐的事,属下已办好了。谢大爷要如期迎娶韩大小姐过门,昨儿建兴伯府的人得了消息把韩大小姐接回建兴伯府,说要嫡女规矩操办婚事。” 因着云罗被昌隆帝封为储君嫡妻、未来皇后,她亲近与依仗的谢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建兴伯府一听说韩金秀要嫁谢玉本,破例接她回家待嫁。 海棠道:“昨儿也不知怎了,来了好几位官媒,先是要替谢三爷说亲,就是才几岁大的谢家大少爷也有人上门提亲,谢太太推说先着办谢大爷的婚事稍后再议,想请门主帮忙拿主意。” 许是各家想着,谢玉本是名捕,谢玉基也是个能吏,想着谢家两个稍大的儿子都是成才的,大家自然看好老三谢玉柱。 “媒婆提了建兴伯韩家的韩珠蕊小姐、宫里周婕妤娘家的侄女周四小姐……” 云罗抿嘴笑着,“我对京城各家的闺秀也不大了解,且等韩大小姐过了门,请她帮忙拿主意。” 五月十八成亲,算起来就是这几日的事了,谢宅已经忙开了,云罗留了袁小蝶在谢宅帮衬。 云罗想了片刻,“易嬷嬷出宫帮衬谢太太张罗婚宴,海棠到大钱庄先支二万两银子,好歹让谢大爷以正六品官员的样儿风风光光把韩大小姐迎娶过门。” 易嬷嬷又讨了钱慕儿帮衬,三人换了身衣裳,奉命出宫去谢府张罗谢玉本的婚宴。 * 五月十九日中午一过,易嬷嬷领着海棠与钱慕儿等告辞回宫。 云罗坐在案前修改戏文,听到她们的说话声,见袁小蝶也回来了,勾唇笑问:“谢宅可都好?” 海棠笑道:“昨儿一日谢家收了不少好东西,加上早前门主替谢家置下的,谢家可以风风光光过好些年了。” 易嬷嬷接过话道:“昨儿近午时分。豫王府的五、六公子、湘王世子、徽王世子、广平王又辽王世子都送了贺礼,禧公主也亲自到贺,谢二爷将要上任的工部同僚也纷纷赶来吃喜酒,谢大爷在大理寺的同僚、还有邻里都来了人。坐是十八桌客人呢,办得风光体面。” 来贺的宾客竟一个比一个体面有身份,虽是续弦,可昨儿那阵仗不比娶原配差半分。 云罗微微一怔,问:“神宁府的人没去?” 袁小蝶反问:“门主还盼着他们去不成?” 若神宁大公主与凌德恺真去,那场面定然尴尬非常,不去也罢,大家都自在些。 海棠答:“没呢。护国公府、谢丞相府遣了管家送贺礼,却并未遣人吃酒。” 云罗面露沉思,神宁府已被众人给孤立了。连许多原不相识的人家得了消息都去吃酒,独神宁府却不知道。 易嬷嬷突兀地道:“公主,老奴听闻慎宁乡君出阁第二日夜里,神宁府闹了飞贼,说是府中的银库、珍宝库失窃……” 袁小蝶与海棠的神色有异。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江湖中人下手够快,这么快就大闹神宁府。 袁小蝶道:“神宁府报了官,珍宝库里的好东西损了不少,银库更是一片狼藉。” 就算神宁府失窍,对于云罗来说还远远不够,神宁府可有不少的家财,最好能把神宁攒下的积蓄都盗个精光才好。 云罗道:“易嬷嬷。我想吃你做的羹汤。” 易嬷嬷笑道:“老奴这就去做。” 待易嬷嬷携了钱慕儿,云罗方低声问:“神宁府名下店铺的生意……” 袁小蝶与海棠交换了眼色,答道:“神宁府这次失窃的银钱不少,五月十六卖了不少店铺变成现银,各大牙行打压价格,纷纷以最低钱买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云罗细问了神宁府的状况。凌雨裳嫁入安康大公主府为妇,其嫁妆远胜郑非雾,虽是长了凌雨裳与神宁府的颜面,却让郑非雾脸上难看,更是乱了规矩。 易嬷嬷做好羹汤。捧至房里,近乎闲话絮叨般道:“谢宅的太太、奶奶们似不懂晓规矩,公主还得挑个宫中老嬷嬷去传教一番才好,免得他日闹了笑话。” 云罗是未来的皇后,将来少不得要与谢家互为依仗,易嬷嬷有了云罗这个主子,算有靠山、依仗,自是用心服侍云罗。 云罗沉默片刻,“嬷嬷且先与郑嬷嬷打声招呼,且挑个性子温和、处事周全的宫中嬷嬷送到谢宅。”接了羹汤,用力闻了一下,“真香。” 易嬷嬷道:“今儿一早,谢大爷送了方喜帕去韩家报喜。” 韩氏早前失贞,那喜帕上的血是谢玉本故意染上的,为的是顾全韩氏在谢家和京城的颜面。他不介意早前之事,还能这般维护韩氏的体面,只此一点就能换回韩氏这一生真心相待。 袁小蝶接过话道:“可见这人言最不足信,谢大奶奶原是清白身子呢。” 海棠跟着附和着。 云罗笑道:“谢大爷是个聪明人。” 五月十八谢玉本娶填房,办得甚是体面热闹,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就连百乐门的管事们也纷纷到贺。十九日一早百姓们就议论开了,夸说婚宴气派,宾客身份不俗等,这也向京城各家透露出一个重要消息:谢家成京城新贵了。 * 云罗牢记慕容祯离京时的叮嘱,不再迈出宫门半步,百乐门的公文由袁小蝶或海棠带回宫中交她阅处。 今儿一早,袁小蝶和海棠出宫办差去了。 钱慕儿站楼梯口禀道:“公主,豫王府四公子求见。” 云罗正用早膳,搁下手中的碗筷,“有请”,提着裙子到了花厅。 慕容祉双手紧张地交结一处,神色里蓄满了忧色,见着云罗欲言又止。 云罗起身给他沏了杯茶,“出了什么事?” 慕容祉道:“大哥三日前就该回京城,前晚夏候逸浑身是伤回到京城王府,他说……” “说什么?你倒是说话。” 慕容祉咬了咬唇,她早前有心疾,要是知道慕容祯出了事,万一她的心疾承不住当如何?是说还是不说? 云罗急切地追问:“你倒是说话,想急死我么?” 夏候逸是慕容祯最信任的护卫,武功高强,若是夏候逸受伤,是不是说慕容祯许会凶多吉少。 “四日前,夏候逸与大哥从洛阳出发回京,途中遭遇刺客,大哥带着夏候逸等人往山林方向逃去。夜里天黑,大哥坠入悬崖、下落不明……” 慕容祉在说什么?他说慕容祯出事了? 云罗连声惊道:“不会的!他不会出事,他一定会好好的。” 慕容祯回洛阳时知道的人不多,但他离京却是许多人知道的事。 慕容祉神色落漠,“皇上近来龙体欠安,我实在不敢把这消息告诉皇上。云罗,这可如何是好?我和五弟连夜赶到出事地点寻找大哥,至今也没消息,只怕大哥……是凶多吉少。” 他们兄弟三人昨儿一早就赶赴夏候逸所说的地方,将方圆五六里的地方都寻了个遍,除了夏候逸,发现了几具面目全非的护卫尸首。 云罗这才忆起,自慕容祯离开,慕容祎也好几日不来找她。 慕容祯在从洛阳回转京城的途中遇刺,会不会与慕容祎有关联?慕容祎与慕容祯才是最有资格的储君人选,虽然又有大臣提到了湘王、辽王世子等人选,但最得宠、最有希望的是他们二人。慕容祯出事,慕容祎成为唯一的人选。 云罗忆起那日,慕容祯来道别,他们久久相拥,他叮嘱她勿出宫门,又要她信他。 慕容祯…… 云罗心下发慌,越想越觉得古怪,“你说他身边相随的几名护卫面目全非?” 慕容祉满目痛楚,要是他大哥真出了意外,他们怎么办,“是,瞧样子是被山里的野兽撕扯的。” 洛阳至京城,这一段人烟密集,就算是山里也有人家,怎会有野兽去动那几具死尸。慕容祯那日来与她道别,分明是有话没说话,他不可能是死了。 对,他不会死! 如果慕容祯真是布下了局,为什么要连慕容祉也一并瞒着? 除非这宫里还有旁人的耳目,为防走漏消息,不得已而为之。 慕容祉垂首:“昨晚广平王去了护国公府,之后又去了嘉勇伯府,甚至还有乐庆大公主府。” 这三家可都是当朝手握兵权的重臣,护国公的嫡幼女许给了慕容祎,他又去嘉勇伯府做什么,难不成还见了乐庆大驸马。 慕容祉抱拳道:“情况紧急,我得面见皇上,京城云潮暗涌还请公主多加小心。” 慕容祯不在京城,慕容祉希望自己能护得了云罗安危,抱拳道:“公主保重!记住我的话,这段时间,无论是广平王还是哪位亲王之子,你都得防着些。” 慕容祯掉下悬崖了,至今下落不明,她还记得那日,他漾着浅淡的笑,温柔而深情,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个霸道的、甚至冷酷的男人,唯独在她的面前是多变的,一路走来,他走进了她的心,而她不知不觉间占据了他的心。 330 挟持皇帝 他始终用他的方式关注着她,呵护着她,每一次危难之时,他就会出现保护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看慕容祉的样子,遇刺是真的,可云罗说什么也不信慕容祯会这么容易就死掉,她总觉得那背后还有阴谋,不仅是旁人设下的,隐隐还在慕容祯设局的气息。 易嬷嬷走近,轻声道:“公主……” 云罗忘了慕容祉是如何离去的,回过神来,看着一边立着的钱慕儿、水仙与小谭子、虎妞,道:“虎妞,你立马追上四公子,小心保护他,直至他平安出宫。” 虎妞抱拳应声,转身离去。 慕容祯答应过她,他会始终站在她这边,帮助她。她信他的话,她甚至因为这希望慕容祯登基为帝,这样她就可以把神宁夫妇踩到尘埃里。 他怎么就不见了呢? 她的心化成了大海上一叶飘摇的孤帆,随着风浪不由自己的沉沉浮浮,起起伏伏。 曾经的过往,在这一刻变得清晰了起来,年幼时与慕容祯在洛阳白马寺的偶尔相识,长大后在大商会里与他不愉快的相逢…… 模糊了她与慕容祎的点滴,更多的都是慕容祯。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理解、他暗里调查她的事,让她的过去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想得沉重,云罗微阖双眸,猛地她仿佛看到慕容祯在黑夜里坠落悬崖,看到他化身成一片无助的、受伤的苍鹰,从那万仞巅峰之下落到谷底,又似秋风里的一片落叶,飘飘荡荡…… 顿时呼吸急促,她直吓得后背冷汗涔涔,惊醒过来,又忆起那日他们相见的画面,她不让他抱自己,若不是他坚持。很难那样相拥,忘不了落在他怀里的感觉:踏实而安心。 那一刻,她是快乐的! 她不信他死了,宁愿相信那是阴谋。可为甚却做了这样一个古怪的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 太极殿。 慕容祉神色匆忙地过来,武将袍在晨风里翩然起舞。 然而,太极殿外却豁然站立着几百名御林军侍卫,慕容祉怪异地放缓了脚步。 人群中,慕容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广平王慕容祎。 慕容祉心头怒火乱窜,很想大骂几句,可现下见到昌隆帝才是最紧要的,握紧了拳头,强抑怒火,抱拳道:“慕容祉求见皇上!”声音很高。生怕殿内的人听不到。他将嗓门提到最高,朗声道:“禀报皇上,我大哥慕容祯回京城途中遇刺,还请皇上替他主持公道!” 云罗和后宫都无异样,包括他近来好像也没有……不对。入宫时便已经有些不对劲,虽还有熟悉的面孔,却又多了些陌生的面,除了几卫的人,还多了御林军的人。 慕容祎衣着一袭耀眼的华袍,嘴角噙着一丝笑,“慕容祉。皇上有令,即日起要静心养病,不见任何人。” 与昌隆帝感情最深厚的便是豫王府,他不可能不挂着豫王的伤势,怎会不见他。 一定是慕容祎的意思!慕容祎得意地抬着下颌,温润、俊美的面容掠过灿烂如花的笑。“皇上圣躬欠安,谁也不见,需得静心调养。” 慕容祉快步冲了过来,大呼一声:“慕容祎!” 慕容祎猛一挥手,数名侍卫奔了过来。将慕容祉阻隔在丈许远外。 原还想忍,可现下慕容祎要阻他见到皇上,慕容祉立时明白过来:“慕容祎,你狼子野心,皇上定是被你挟持。” 一侧又闪出个人来,竟是蜀王世子,阴阴地笑道:“大哥,你一片忠心要护皇上周全,竟被人误会至此。”扭头用期待而看好戏的目光凝视着慕容祎。 慕容祎抬手一挥:“拿下慕容祉!” 蜀王世子含着浅笑,双手负后,一股威严之气自然流露,用不高的声音道:“慕容祯、慕容祉兄弟是豫王最得意的两个儿子,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言下这意再明显不过,要慕容祎杀了慕容祉。 “慕容祎,你挟持皇上,意图逼宫,你这狗贼……”尚未骂完,便见数名侍卫迎了过来,慕容祉暗叫一声“不好”拔开腰上的宝剑便跑,只听蜀王世子朗声道:“慕容祉意欲闯宫,大逆不道,罪不容赦!拿下!” 慕容祉被众侍卫团团围住,双目一扫,见一边还有空隙,拔剑乱舞,但见剑光四溢,杀气凛人。 慕容祎与蜀王世子皆是自幼习武之人,见到年纪不大的慕容祉剑法过人,还是不由得微微凝眉,慕容祎大呼一声:“抓住他!”然,话落之时,慕容祉已经冲出包围,眨眼之间急驰而去。 “可恶!”蜀王世子骂了一声,从身后的侍卫手里取过弓箭,张弓拉箭,不是一支,而是两支箭羽,“嗖——”的一声,双箭齐发,直直地往慕容祉飞去,慕容祉后背一阵钻心的刺痛,却顾不得停下脚步,直往御花园而去。 慕容祎厉声道:“还站着做甚,快抓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让他逃出宫去。” 虎妞跟在慕容祉后,眼瞧着慕容祎兄弟的护卫就要追来,正要出手,却见隐秘处跃出两个大内侍卫,慕容祉大喝一声“谁?” 其中一个高挑个的从怀里掏出一件信物,道:“四公子,我们是豫王世子的人,你跟我们走,我们带你离开皇宫。” 慕容祉捧住胸口,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虎妞见他们救走慕容祉方才松了口气。 昌隆帝睡得迷糊,只听到外面一阵乱哄哄的嘈杂声,轻声道:“莹儿,出了什么事,外头怎的这么吵?” 郑贵妃坐在床前,听到外头的吵嚷声,伸长脖子瞧看,她看见慕容祉负伤而逃,后背上还扎着一支箭羽。慕容祎狼子野心,这许多年在她面前扮着温润如玉,没想竟这等阴险。 现在,就连病中的昌隆帝也被挟持了。 昌隆帝以为不将自己患病的消息透露出去就能保得天下太平,可他一召太医诊脉。消息就走漏了出去。 郑贵妃勾唇浅笑,“是德妃养的猫狗溜出来了,宫人和侍卫正在帮她抓猫狗,我叫她少养这些畜牲。不小心伤人不说,这顽皮起来更是兴师动众。”语调温柔如昔,像一泓缓缓流淌的暖泉,听到耳里道不出的温暖。 昌隆帝伸出手来,在眼前晃来晃去,“这屋里太暗了,天儿还没亮么?” 天色早就亮了,自从昌隆帝病情转重,他的视力越来越差,早前能看清近物。如今便说眼前总是天黑,点了灯也说不够亮,即便到夜里,整个太极殿的后殿一片灯火通明,可他还是说太暗了。 郑贵妃暖声道:“臣妾近来怕光。太亮了刺得我想流泪。”扶住昌隆帝道:“皇上可想吃些什么?臣妾令人准备。” “天还没亮呢,不吃啦!朕再睡会儿。”他继续躺好,郑贵妃替他掖着身上的被子,“祯儿从豫郡回来了么?” 郑贵妃轻声道:“还没呢,等天亮了,臣妾问问阿祉。” 昌隆帝长长地叹息一声,“豫王府把卫森严。怎就闹了刺客?也不知七弟伤势如何?” “皇上安心,豫王吉人自有天佑,你再睡会儿。” 郑贵妃的心一阵阵剜心地刺痛着,他的病一日日严重下去,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得多,太医说了。昌隆帝活不了多久。 她的病好了,他却不成了,多希望她能代替他下去,只要他能好好儿的。 “莹儿,待天亮了。朕便册封你为后,无论是谁登基,你都是太后,没人敢欺了你去。” 郑贵妃俯在他的身上,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轻声道:“臣妾不做皇后,臣妾只愿生生世世都和皇上在一块,生同榻、死相随。”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天亮了,记得把云罗召来。” “是,天一亮,臣妾就着人叫她过来。” 豫王遇刺,怕是有人要对豫王父子不利,到底是他想得太容易了,他只想做一个友爱兄弟、善待皇族的好皇帝。 昌隆帝轻叹一声:“也不知《郑贵妃》排好了么,好想听听戏。” 郑贵妃抬头看着外面,阳光灿烂,咬了咬唇,唤声“公公”,立有大总管从一侧出来,“请人来唱《郑贵妃》。” 大总管应答一声“是”。 从昨晚到现在,郑贵妃寸步不离地陪在昌隆帝身边,陪他说话,与他解闷,喂他服食参汤。 随着时间的推移,郑贵妃的心越来越纠结,痛得几近麻木,这一种痛远胜过她头疯症复发时的痛楚,她宁可承受那样的痛,也不愿意再面对这样的苦。 大总管不多会带了几名宫中乐坊的艺伎来,在一片声乐中,咦咦呀呀地唱起了《郑贵妃》的选段。 昌隆帝神色平静,“云罗这孩子不简单。” “我也喜欢呢,曲好,词更好。” 扮演郑贵妃的女子正用婉转的歌喉唱着:“转朱阁,低绮户,恨无眠……人有悲合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声声飘至人的耳里,昌隆帝的眸里多了一份柔暖,他突地握紧了郑贵妃的手,“莹儿,天还没亮吗?” “是,还没亮。” 他却苦涩地笑了,“这后殿的烛火都灭了吗?” “风把蜡烛吹灭了。” ps: ps:慕容祯真的身亡了么?这背后又暗藏了怎样的算计?云罗又会怎么面对一桩接着一桩的阴谋与风雨……后面解秘,进入结局部分了,敬请关注。 331 相爱帝妃 窗外的阳光灿烂,郑贵妃的心似半空中断线的纸鸢,难入青天,难入大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首发】 昌隆帝勾唇笑了:“莹儿,定是我的眼睛全瞎了,太医说过,若是我全瞎了,只怕剩下的时日就不多了。” 郑贵妃轻唤一声“皇上”,眼泪蓄在眶里,随时都要滑落下来,她想继续骗他,却发现喉咙哽咽,怎么也不能再骗,她做不到啊。 昌隆帝伸出枯瘦的手指,如盈然翩飞而舞的蝴蝶,随着她的手臂一步步地游离,直至触摸上她的耳垂,她的脸颊,已是一片湿漉漉的泪痕,不由心头一沉,“你怎又哭了?唉,朕没事,朕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偷偷的哭什么?” 郑贵妃嘴唇蠕动,眼泪却化成了断线的珠子一般,怎么有控抑不住,她握住了停留在脸颊的枯手,“是妾害了皇上,若不是妾太想要个属于我们的孩子,皇上就不会听那些道士的话尝吃金丹。妾不要孩子了,妾只要皇上健康快乐的,只要皇上能与妾在一起……” 两手相触,缓缓相扣,流泻出哀切、辛酸的情绪,漫至心间,缕缕情丝纠缠翻滚,理不清的情怀,剪不断的姻缘,纵横交织,如一生沉浮,似一世缠绵。 昌隆帝的眼里含有泪,不知不觉间,眼泪已夺眶而出。如若一切可以重来,他多想自己不做这皇帝,只求能如豫王那样,生儿育女,与喜欢的女人共度一生。 “张长寿!” 大总管应声“老奴在!” 昌隆帝倒吸一口寒气,“传谢丞相、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兵部、礼部尚书进殿。” 大总管迟疑地看着郑贵妃,现下还如何传人,整个皇宫都被广平王与蜀王世子给掌控了。 昌隆帝见他们不说话,又道:“出了甚事?” 一生看重亲情的昌隆帝,要是知道在他最后的日子,竟被人掌控了皇宫,就连他信任的护国公也都成了广平王的人,只怕受不住这个打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大总管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昨儿昏迷后,今晨广平王兄弟掌控了整个皇宫。” “你说什么?”昌隆帝一脸不信,不由得坐起身来,神色里全是诧然,“广平王兄弟掌控了整个皇宫?金吾卫、千牛卫和监门卫可都有豫王府的公子。” 大总管轻声道:“豫王遇刺,豫王世子回洛阳探望,回京途中堕落山崖、下落不明……几位公子想着寻人,不曾想被广平王兄弟趁机控制了整个皇宫。” “啊扑——”昌隆帝一声惨叫,喷出一口鲜血,他握紧了郑贵妃的手,郑贵妃惊呼一声“皇上!皇上!”见无应承声,郑贵妃扯开嗓子,“来人!皇上昏过去了,快召太医!” 门外的慕容祎兄弟听到声音,从外面进来,见到面无血色的昌隆帝,慕容祎立马道:“来人,快召太医!” 蜀王世子一脸冷漠,似在谋划着什么,昌隆帝早就该死了,可他却迟迟不肯立储君。慕容祎凭什么做皇帝?论谋划,远不及他;论胆识,也不如他。唯一胜过他的,不过是那张皮囊。要不是他出主意,就凭慕容祎,焉能掌控整个皇宫。 耳畔是艺伎咦咦呀呀的声音,郑贵妃厉喝一声:“退下!全退下!” 众人顿作鸟兽散去。 几名太医一路紧走,进了内殿,其中一人胆颤心惊地探出手来,脉搏微弱得不易察觉,当即道:“来人,快给皇上喂参汤。” 昌隆帝气若悬丝,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要咽气。 郑贵妃花容失色,目不转睛地看着龙榻上的昌隆帝,有心疼,有着急,有不甘,站在一侧,捧着胸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蜀王世子与慕容祎使了个眼色,慕容祎走近郑贵妃,低唤“义母”,看着恐怕撑不了多久的昌隆帝道:“皇上他……” 都什么时候了,难不成慕容祎还要当真关心昌隆帝的死活? 蜀王世子心下一急,抱拳道:“贵妃娘娘,皇上近日有没有提过要立何人为储君?” 这才是他们想要的,天明之前,慕容祎兄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御林军包围皇宫、京城,现下皇宫和京城全都在他们兄弟的掌控之中。 郑贵妃不由冷声道:“半月前,皇上已下旨封云罗公主为储君嫡妻、未来皇后。”言下之意,谁为新君,当得看云罗的,但愿这回昌隆帝所言是对的,云罗并不是寻常的女子,她是一个有胆识、有谋略的人。 兄弟二人交换眼色,蜀王世子面露释然。 郑贵妃转身走近龙榻,看着正给昌隆帝喂食参汤的太医,“皇上如何了?” “回娘娘,皇上气血攻心,只怕……”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可他们都明白有另一种意思,昌隆帝撑不了多久了,“皇上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祎温和地扶住郑贵妃,“义母这几日照顾皇上甚是辛苦,且下去歇会儿,这里有儿臣照顾。” 不等郑贵妃说话,蜀王世子朗声道:“来人,送贵妃娘娘回宫小歇!” 郑贵妃瞪着凤眸,愤然道:“本宫哪儿也不去,本宫就留在这里服侍皇上。” 慕容祎语调一如之前般的温润,“义母到偏殿歇着,这会子皇上昏倒了,还不知何时能醒来,若他醒了,我第一个禀报义母。你若再累倒了,该由谁来照顾皇上呢?义母且歇歇!” 郑贵妃在几名宫人搀扶下移往偏殿,走了几步又道:“祎儿,瞧在这些年我疼你如同己出的情分上,一会儿皇上醒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义母且歇会儿,儿臣记下了。” 太医喂食了参汤。 蜀王世子厉声低问:“皇上什么时候能醒?” 太医道:“最多一个时辰。” “好!”蜀王世子应答一声,移眸看着慕容祎,撩起衣袍坐在一边绣杌上,一脸心思,他才是蜀王的嫡子,凭甚要把将要到手的帝位让给慕容祎?慕容祎不过是容貌长得好些,旁的地方哪里又他强。 只是现下,还不能表露出来,他离那个位置还有一步之遥,而在这一步之间,还有个慕容祎。 慕容祎道:“你们都退下吧!” 偌大的后殿只余下慕容祎与蜀王世子,兄弟二人各自坐下,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祎试探性地道:“行刺豫王是父王的人做的,那么行刺慕容祯……” 蜀王世子心头微愣,这事定不是慕容祎做的,不是他就只能是蜀王。除去慕容祯,他们就更能接近帝位。蜀王世子目光轻淡地扫过慕容祎,计上心头,突地半跪地上,双手抱拳:“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很快就要成功了!大哥不仅得到江山,还能得到美人、钱财,可喜可贺呀!” 慕容祎会心一笑,嘴角刚启,只见蜀王世子手臂一挥,一样东西从他启开的嘴里塞了进去,慕容祎心下大骇:“你……给我吃什么?” 蜀王世子面含浅笑,“若非父王运畴帷幄,就凭你焉能胜过慕容祯?父王说过,你的性子太优柔寡断,不宜为君。” “你什么意思?” 蜀王世子冷声道:“慕容祎,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自来嫡庶有别,这是父王的意思。你不服气么?你不是答应了护国公,一旦成功,便要给他女儿嫡妻名分?不是答应了嘉勇伯,一旦成功,便封他做一等嘉勇候,世袭罔替五代,还让他的嫡女做侧妻……” 要说服忠心于昌隆帝的护国公谈何容易,必须得答应护国公的条件。 “你还能娶几个妻子不成,但我不同,我可以把吴氏降为侧妻,我可以立云罗为后,这是皇上的旨意,也是天意民心!”他挺了挺胸膛,“刚才,我给你喂下的乃是独门毒药,大哥,只要你襄助我登上帝位,蜀王世子之位就是你的,而我们往后还是好兄弟,你意下如何啊?” 他若不应,蜀王世子便要看他毒发身亡。 他若应,可明明只差一步。 他们是兄弟,虽非同母,可也是一个父亲,只是慕容祎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一步之间,蜀王世子生出贪念。 蜀王世子多年来的恭谨全是装的,他一直在等机会,却在这当口狠狠地算计了一把,说什么襄助于他,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慕容祎暗运内力,双臂一挥,抓住了蜀王世子的衣衫,越来越紧,“快交出解药。” “解药不在我身上,大哥,我劝你还是放弃争夺帝位的念头,这帝位是我的!”还没有到手,可蜀王世子却似已经到手了一般,得意而张狂地笑着。“没错,是父王派杀手行刺豫王,也是父王派人刺杀慕容祯。” 蜀王世子知道的事,慕容祎不知道,这只能说明,从一开始蜀王要助的只是世子,而非是他慕容祎。同样是蜀王的儿子,他自小被送到京城为质子,好不容易赢得了郑贵妃与昌隆帝的喜欢,眼瞧着离那位置近了,却被蜀王世子给夺去。 他若去抢,蜀王世子就不给解药,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毒死。 “咳!咳!”两声沉闷的咳嗽声,兄弟二人齐刷刷看到龙榻上的昌隆帝。 慕容祎轻唤一声“皇上”。 “莹儿……贵妃呢?朕要见贵妃。”rs 332 遗诏 ps: 各位书友亲,本文结文,鞠躬求粉红票!请把您手里的粉粉都投来吧! 蜀王世子带着淡淡的笑,“皇上,贵妃累了,我让他回去歇下了。”刚才太医说,昌隆帝再受不得刺激,他便要激他,“皇上,豫王世子慕容祯在回京途中遇刺身亡了!” 昌隆帝浑身一颤,慕容祯死了!怎么会?那孩子是豫王的嫡长子,打小就倾注了豫王全部的心血,甚至连他也是喜欢的,怒目圆瞪,“行刺豫王的是……是……” 蜀王世子正色笑道:“是我蜀王府的人。” 太医说他不能再受刺激,蜀王府已经控制了京城、皇宫,离宝座很近了,只要昌隆帝一死便可登上九五的帝位。 “皇上,护国公府、嘉勇伯府已经是我们的人,乐庆大驸马远在边关,就算他想护主,也做不到了。哈哈……” 昌隆帝“扑”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紧紧抓住了蜀王世子的手。郑贵妃领着宫人已到门口,快奔几步:“皇上!皇上……” 昌隆帝瞪大眼睛,眸光里是从未有过犀厉与杀意,抓住蜀王世子的手越来越紧,似有万千的怨恨,身子一僵,倒了下去。整个人往后一扬,躺在了龙榻上。 郑贵妃想抓住昌隆帝的手,却见那手在垂滑,“皇上……”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呼,郑贵妃跪扒在床前,紧握他的手,昌隆帝瞪大眼睛,已在瞬间咽了气。 大总管站在一侧,用沉痛的声音道:“皇上驾崩了!” 满殿的宫人抽泣呜咽,顿时沉陷在一片悲痛之中。 蜀王世子朗声道:“大总管、郑贵妃、广平王,你们刚才可都是瞧见的,皇上将社稷江山交到本世子手上了,临终遗命,不可不遵。” 昌隆帝是怒、是愤。不是要交托,偏那临终握住的手却成了蜀王世子要利用的机会。 * 一声悲鸣的丧钟自皇宫内传出,回荡在近午的宫中,久久难歇。 云罗手头的笔微微一颤。(.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垂眸道:“怎么会……皇上他……” 不仅是她意外,只怕所有人都是意外的。 小谭子出去打探消息。 不多会儿回到花厅,禀道:“公主,今晨天一亮,蜀王世子与广平王领着神策军接管京城,之后又带神策军进驻皇宫。” 云罗不相信,这么久了,为甚她现在才得到消息。 “掌管神策军的乃是护国公……” 护国公,不正是慕容祎未来的岳父么。 “金吾卫、监门卫、千牛卫的人可都是忠于皇上的……” 几卫的人加起来不到一万,可御林军却有数万之众。又如何敌得过神策军,要是神策军围困皇宫,这几卫的人根本没法。 只是,这么大的事,她竟事先没得到一点风声。 慕容祉虽受了伤。却被慕容祯安排在皇宫大内的侍卫给救走,慕容祯似算到了有此一劫,那么他可曾想到,病重的昌隆帝再也受不住任何打击。 云罗对袁小蝶道:“你去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慕容祯没了音讯,慕容祉负伤离去,宫外的五公子、六公子又如何了?云罗在归鸿斋里来回踱步,难以停下。她遣了钱慕儿、水仙、海棠等人出去打听,身边就剩下易嬷嬷与虎妞。 午后,易嬷嬷从内务府取了一套素袍:“公主且换上吧,听说灵堂已备好,文武百官及后妃都要到大殿守灵。” 太极殿已被宫人们布设成了灵堂,一片素白。穿着白衣、白袍的宫人、臣子跪了一大片,只听得一片呜咽之声。 韩德妃携着后宫嫔妃个个哭得浑身乏力,昌隆帝死了,遵照大燕朝规矩,他生前宠幸而无子女的嫔妃得尽数殉葬。 昌隆帝一生并无子女。而她们只得一个殉葬的下场。 那是一具华美的棺材,描金绘龙,仿佛是用纯金打造一般,郑贵妃扒在棺材上,早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如桃,却不像别的嫔妃哭得呼天抢地,而是静默地、浑身颤栗的流泪,这是肝肠寸断,这是万分不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昌隆帝一生的女人无数,但他真爱的唯郑贵妃一人,郑贵妃也定是爱极了他。 一袭素白宫袍罩在身上,显得略为宽大,一张素脸毫无脂粉,素光更显容貌娇妍,肤白若羽毛;如缎似瀑的长发只以一条白色丝带松松地束着,尤显袅袅风致;眉心的银箔花钿散发出淡淡的芒色,宛如悲伤的眼、惊世的美、逼人的眼。真真应了那句:最美不过素打扮。 白色的衣,将她映衬得如同宛如临世的仙;素颜而自然的妆容,让她宛似一朵照水的白莲。 云罗迈入大殿,这一刻脑海里涌现出自被封为公主,昌隆帝对她的疼爱与怜惜,虽相处的时日不长,前世、今生也只有一个这样的父辈男子如何疼她,泪珠儿不由自己的静默滑落,滑落。 “父皇……”她哽咽着声音,以为自己不是个轻易动情的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被身旁的虎妞一边搀住,“皇上早前都好好的,怎突然就……” 郑贵妃抬眸,目光锁定在蜀王世子身上,是他,是他害死昌隆帝的,她好恨,连带着也恨上了慕容祎。 慕容祎三岁便留在京城,她最是疼他,可最后居然是他背叛了她,害死了皇帝。 有大臣站起身,抱拳道:“禀贵妃娘娘、德妃娘娘,国不能一日无君,臣奏请早立新君。” 各亲王府入京的世子,站立一排,宛如个个都是皇子,独不见豫王府的人。 郑贵妃强打精神,“传本宫懿旨,照我朝先例着办皇上后事。” “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又有臣子抱拳道:“不知皇上可有留下遗诏?还请娘娘请出遗诏?” 郑贵妃的眸光落在云罗身上,朗声道:“皇上遗言,封公主云罗为辅国公主,令文武百官襄助公主打理朝务,至于……” 韩德妃不可思议地看着郑贵妃,将云罗封为储君正妻已显怪异,可这会儿居然又封云罗为辅国公主。 郑贵妃缓声道:“皇上曾留下一纸遗诏。” 群臣个个聚精会神。等待着郑贵妃说出人名,有人小声地议论起来。 “有遗诏好啊,这样就容易多了。” 不用去争到底要立谁为新帝。 郑贵妃吐了口气,她已经亏欠了昌隆帝太多。要不是为了她心愿,昌隆帝不会吃那些赐子金丹,原说吃三岁就能有子,三年……还差一月就三年了,不是有子,而是要他的性命。 谢丞相抱拳道:“请问贵妃娘娘,那遗诏现下何处,是何内容?” “遗诏何处,本宫并不知道,但遗诏的内容皇上与本宫提过。说要立慕容祯为储君。” 一声落,整个大殿再度议论纷纷起来。 蜀王世子微眯着双眼,“据在下所知,数日前慕容祯坠崖身亡,这遗诏自不作数。” 云罗心下暗自琢磨着这事的真伪。有侍卫救走慕容祉,她越发肯定慕容祯没死。早前听慕容祉说过后的确有些难受,可这一会儿反觉这事颇是怪异。 慕容祯前往蜀郡查看官商勾结案,慕容祎入豫郡,一个只抓蜀郡官员的不是,另一个则是盯上了豫王府…… 想到这里,云罗抬头望向慕容祎。 他却不敢正视她的目光。 在数位亲王世子里。唯有蜀王世子是一副得意的、骄傲的胜利者模样。 慕容祎似在害怕蜀王世子? 云罗在心下兜转一圈,似明白了关节处。 慕容祎朗声道:“既然慕容祯已死,储君当另举贤能,本王举荐蜀王世子为储君。” 眼瞧着众人就要争执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个结果,云罗扶住郑贵妃。抢先:“各位请往议政殿商量结果,有了结果再与贵妃、德妃回禀!” 在众人之中,那些哭着的人,又有几个对昌隆帝真有感情?郑贵妃是真的伤心,而以德妃为首的后宫嫔妃。与其说她们在哭昌隆帝,不如说她们哭的其实是她们自己。昌隆帝死了,她们又能活多久,或殉葬,或出宫青灯古寺的了此残身,即便有的嫔妃不过二十出头,这一生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恭送贵妃娘娘、德妃娘娘、公主殿下!” 群臣海呼,云罗扫视着辽王世子与蜀王世子,蜀王世子是志在必得,而辽王世子似乎亦生出欲得之心,两人皆用异样的目光审视着云罗。 韩德妃走了几步,却又放缓脚步,对另几名嫔妃道:“尔等随本宫继续给皇上守灵。” 她不想死,她才四十多岁呢,要是能立一个与自己达到一致目的的储君,或许就能成为太后,又或是给韩家谋得新的荣华富贵。 韩德妃谋划着自己的事,辽王世子抱拳作揖道:“德妃娘娘,若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还请吩咐。” 群臣们陆续退去。 有人看着辽王世子,又有人似有意讨好蜀王世子。 萧众望张望四下,小心地走近慕容祎,带着责备地问:“广平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祎原以为自己会是那个胜出的人,没想中途杀出个蜀王世子,一粒毒药,以他是嫡长兄的身份便压了他一头。 蜀王世子恶狠狠地瞪着辽王世子,彼此用眼神较量,一个犀厉如剑,一个杀气腾腾,良久之后,蜀王世子被辽王世子那越来越烈的眼神给打败下来。蜀王世子看到了一些陌生的、不属于蜀王府的宫人,更有几人向前,讨好地问辽王世子:“世子爷,钦天监的人到了,要细问皇上后事。” 辽王世子冷声道:“将人请到偏殿议事!”仿佛这太极殿已经是他的。 蜀王世子觉得原应是他的人掌控皇宫,可这转眼之间,好似又变换了方向。 徽王世子不争,是因为他知道京城和皇宫都被人给掌控了。 333 夺帝之战 有一种伤心不是嚎啕大哭地发泄,有一种伤心也不是捶胸顿足,而是像郑贵妃现在,无语哽咽,静默落泪,直至想哭,却再也哭不出泪来。 到了贵妃宫,云罗小心地服侍她半倚在凤榻,又替她掖好锦衾。 “父皇去了,贵母妃还得保重凤体。” 郑贵妃勾唇苦笑,这样的笑比梨花带雨更让人心疼,她一把握紧云罗的手,“我错看了慕容祎,只怕京城、皇宫一场刀光剑影、皇家争斗在所难免。” 云罗想到负伤离去的慕容祉,又想到“坠崖“的慕容祯,她太关注神宁府、关心谢宅,独独忘了关心慕容祯,心下愧意袭卷。 郑贵妃轻声道:“有公主陪着本宫,你们退下。” 众宫人齐声应“是”,依旧有太监不甘地张望,看着他们异样的眸光,只怕人在曹营心在汉,他们中有的人为了活命、为了前程,已经投了蜀王或辽王。 郑贵妃轻声道:“云罗,扶本宫躺下,本宫想好好歇会儿。” “是。”云罗起身扶着郑贵妃,哪里需要她扶,她的身子随着郑贵妃躺下的动作而弯腰,只听郑贵妃抓紧她的手,用严肃而凝重的语调,声音低若蚊鸣:“议政殿大匾之后,藏有皇上遗诏。” 云罗一惊。 郑贵妃凄楚地笑着:“你是不是在心里想着,明知皇上剩下的日子不多,我为甚还要服食冰狐肉,治愈头风症?” 云罗轻柔地为她掖着锦衾,看着这个因为挚爱男子离去,眼神绝望而空洞的女子,她年轻时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即便是现在,郑贵妃依旧是美丽的,风华依然。 郑贵妃近乎喃喃细语:“过去的二十多年。每次本宫犯病,都是他在照顾本宫,我只想好好照顾他一回,哪怕倾尽我的余生也在所不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不是畏惧头风症之苦。是不想在他生病时,我竟不能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 她服食冰狐肉,只想在昌隆帝生命的尽头,做一个最好的妻子,温柔地、体贴而尽心地守着他,不让她因为自己的病能疏于对他的照顾。 郑贵妃此刻是这样的无助和柔弱,她抓紧了云罗的手,“云罗,我别无所求,只求百年之后。能与皇上合葬一处……” 这大概是她唯一的心愿了,郑贵妃的眼神急切而真诚,像是一个孩子在央求母亲得到自己最心爱的东西。 云罗沉重地道:“母贵妃与父皇相爱一生,无论天上地下,理应在一处。生同榻、死同葬。” 郑贵妃勾唇一笑,“云罗,谢谢你!谢谢……”她阖上双眸,轻声道:“你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呆着。” 云罗应声“是”起身退出内殿,刚出来便遇上虎妞,她一脸肃色。道:“公主,议政殿出大事了。” 小谭子面露惊慌,胆颤心惊地道:“辽王世子的人与蜀王世子的人打起来了,辽王世子指责蜀王世子害死皇上,将蜀王世子杀于大殿。” “死了?” 今晨蜀王府的人掌控了京城与皇宫,转眼间掌控皇宫的又成了辽王世子。 云罗调转头进了内殿。却见郑贵妃正坐在妆台前,对镜理云鬓,“贵母妃”她轻呼一声,“蜀王世子被辽王世子所杀……” 郑贵妃不由得冷哼两声,“皇上不在了。他们又岂有不争之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个叛臣孽子,死不足惜,支走本宫害死皇上,该死!该死!” 云罗沉吟着“螳螂捕蝉……”怪异地看着郑贵妃:她竟似一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郑贵妃递过一支紫水晶御凤钗,“这只钗子是当年我被封贵妃时,他特意送我的,云罗,你可会梳鸾凤凌云髻?本宫记得,被封那日,我梳的便是这个发髻,皇上直夸好看。” 郑贵妃不该是哭断肝肠么?可她像是没事人,在难过之后,还想着如何打扮自己。 “母贵妃,外面都闹成了一团,辽王世子与蜀王世子相争,只怕……” “不就是死几个人。”郑贵妃冷冷地反问道:“连皇上都被他们给害死了,他们就更该死,且由他们去争好了,无论谁胜,他们谁也不会伤害你。” 云罗一时反应不过来,痴痴地望着郑贵妃,看着她递来的凤钗,这是一只美丽的御凤钗,原应是皇后佩戴之物,可郑贵妃拥有,自慈淑皇后仙驾,她就是后宫里最尊崇的女人。 “贵母妃,你那话……” 郑贵妃不由得勾唇一笑,“徽王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云罗接过凤钗,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梳鸾凤凌云髻,当即唤了宫娥来,看宫娥熟练的挽发,而她只有一边静看的份儿。 郑贵妃蓦地回头,却见议政殿茶点坊的大宫娥在一边侍立。 大宫娥裣衽行礼:“贵妃娘娘可要用羹汤,奴婢令御膳房准备。” 郑贵妃对着镜子,看着里面依旧美丽华贵的女人。 郑嬷嬷从外面进来,神色里满是慌张,“娘娘还得与云罗公主呆在一处的好。” 因为昌隆帝下的那道圣旨,云罗所呆的地方成了宫里最安全之处,连议政殿服侍的宫人也奔到贵妃宫来,他们不是寻常郑贵妃保护,而是想借着云罗的原因保全自己的性命。 云罗问:“郑嬷嬷,议政殿那边如何了?” 郑嬷嬷回想起来就胆颤心惊,即便她未亲见,可还是心有余悸。 议政殿茶点房的大宫娥道:“辽王世子掌控了整座皇宫,议政殿死了几百名侍卫,另有支持蜀王世子的臣子也一并被杀玄武门。” 郑贵妃吃吃笑了起来,“广平王可还活着?” 大宫娥答道:“被辽王世子打入大牢了。” 好歹慕容祎也是郑贵妃收的义子,可这会儿郑贵妃反而乐了,那脸上挂着讥讽的,甚至于是畅快的笑:“云罗,回归鸿斋吧,我这里安全得很。” 云罗道:“贵母妃,让我留在你身边。”她留下,是想陪陪郑贵妃,更多的有保护郑贵妃的意思。 “深宫二十余载,难不成我还保护不了自己?”郑贵妃坚持,心下为这除去昌隆帝以为,还有人关心她而暗自感动,“送云罗公主回归鸿斋!” 云罗离了贵妃宫,脑海里全是郑贵妃说过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蜀王世子与广平王慕容祎相争,蜀王世子胜;蜀王世子与辽王世子相争,辽王世子胜。而辽王世子,也许并不是最后的赢家。 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任议政殿掀起了一场怎样的风波,可后宫、这御花园却依旧平静无波,不同的是议政殿的服侍宫人都似一早说好似的,个个都云集到她的身边,静默地侍立周围。 宫闱之中,瞬息万变,尤其是昌隆帝驾崩,各亲王虽未入京,可已经长大成人的亲王府质子、世子们更是蠢蠢欲动,慕容祎以为胜了,被蜀王世子所算计;蜀王世子以为胜了,却在议政殿被辽王当场诛杀……死伤几百名护卫,可见那场面也是惊心动魄。 云罗想到了郑贵妃今日古怪的行为,她不是该伤心欲绝?怎还有心思打扮自己来,一阵风拂过,她一个激灵,突地大喝一声:“来人,快去贵妃宫!” 小谭子垂首提醒道:“公主,贵妃累了,这会儿正歇着呢。” “立马去贵妃宫,告诉郑嬷嬷小心服侍,我担心贵妃会想不开。” 小谭子一惊,飞野似地跑往贵妃宫。 郑贵妃深宫二十余年,偶尔也会使使小性子,郑嬷嬷听小谭子一说,立时就往后殿奔去,“谭公公请跟我来。” 二人透过轻薄的帐纱,能看到一袭大紫凤袍的郑贵妃平静地躺在床上,郑嬷嬷清楚地记得,自己服侍她躺下时,她并未穿外头这件大紫凤袍,不由急呼几声“娘娘!” 揭起帐纱,却见郑贵妃眉眼含笑,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已服毒殒命,“娘娘!贵妃娘娘!”郑嬷嬷一阵刺耳的惊呼,抓住郑贵妃的手,人已转凉,顿时整个贵妃宫上下哭嚎声起。 过了良久,方见小谭子一脸哀痛地道:“禀公主,郑贵妃为皇上尽忠殉情了。” “殁了?”云罗应该一早想到的,郑贵妃说要歇息,却又开始精心打扮自己,她想过郑贵妃会有此念,却没想到郑贵妃是一日也不想多留,一心想追随昌隆帝而去。 郑贵妃与她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不是随意说的,如果辽王世子也是为他们作嫁衣裳,这个幕后真正的赢家只能是慕容祯,想到此处,云罗豁然开朗,心情也随之大好。 * 夜,星子稀疏,在夜空中眨着眼睛,一轮新月亮高高升上中空,今夜的月亮昏暗无光,不若平素皎洁、明亮。 整座皇宫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太极殿那边传来嫔妃嘤嘤的哭泣声,无数的啼哭声传来,交织成一片哭潮。 偌大的后宫,现下掌权的便是韩德妃了。 归鸿斋闺阁里,只云罗与袁小蝶二人,楼下的东、西厢房里安顿着今儿从议政殿过来的宫人。 334 设局 ads_wz_txt;
袁小蝶微微凝眉,思量片刻,答道:“属下以为,在御花园里被发现的‘四公子’尸体是假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经|典|小|说|书友上传/-看最新更新章节”虽然穿了一样的袍子,背后插有一样的箭羽,但那脸已经被荷花池的水泡得变形了。 云罗不由得“哦”了一声,“说说你的看法。” 楼下守着虎妞,绣阁外的小耳房里坐着做女红的海棠,水仙与虎妞等人在楼上正低声说话。 袁小蝶道:“属下不相信豫王世子遇害了,也不相信四公子被杀,更古怪的两人一死,发现的死尸变得面目全非,认不出人来。只有让世人以为他们死了,他们才是最安全的。” 慕容祉虽说年纪不大,但比五公子、六公子更为沉稳、圆滑,没道理明知有危险还往上撞,如果他真能闯,只能说明他是故意的,只是他为什么这么做?除非是为了掩藏什么,或者说是要人相信豫王府已不足为虑。 云罗吐了口气,“你是说,一切都是豫王府设的局?” 袁小蝶点头,“护国公、乐庆大驸马、嘉勇伯皆手握兵权,但百万雄师的兵符在皇上手上。皇上将豫王府四、五、六三位公子安插入三卫,为甚在最关键的时候却突然为蜀王府的人让道?属下以为,只能有一种状况,那便是一切皆在豫王府的掌控之中。” 云罗能想到的事,袁小蝶也想到了。 袁小蝶抬头,坚定地望着云罗,“门主应该相信豫王世子。” 她是该相信,可要做百密无疏这是何等艰难。 袁小蝶继续道:“有件事……门主不觉得奇怪么?” “什么?” 袁小蝶道:“蜀郡东溪县四月时,闹的那几桩怪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事有袁小蝶参与的影子,能看出李万财的手笔,甚至还有谢如茂参与过的痕迹,但李万财就是一介商人,而谢如茂虽是文人却无法做到让凌德恺与神宁遗臭万年。这个法子够狠,虽不杀人,却胜过取人性命。 云罗道:“这后面布局的人是李盟主。”李万财是她义兄,他们自小是视彼此如亲兄妹一般长大的。 袁小蝶道:“这便是豫王世子的高明之处。为防门主疑他,他反装出怀疑门主的样子,如此门主怀疑不到幕后真正相助的人是他。属下想了很久,李盟主是找属下谈论如何助门主复仇的事,以属下对李盟主的了解,李盟主没有这等环环相扣的心计和魄力,属下再三思量,唯有豫王世子能做到。” 蜀王世子非质子,却因护送冰狐而再入京城,就似冥冥之中。有人故意在诱他入京,又似他的入京就是为了与慕容祎争夺,亦或者说其实真正的用意是想保慕容祎一命,或是想借着这机会将蜀王府一网打尽。 云罗一想这事不由得浑身打颤,此人的心计和手段令她发寒。与他相斗她就没有胜算的把握。 慕容祯竟是一早就布好了局,步步为营,从他未入蜀前就设计好的,一环扣一环,既助了她,又助了他自己。 慕容祯给人的印象:自小不算拔尖,才华也只是一般。可云罗与他接触颇多。他的棋艺远在慕容祎之上,这心机算计更是令人不寒而栗,他似乎从来就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没入他眼的人和事,他只是淡淡地应对,若看入了眼便再也跑不掉。 以慕容祯的性子。知晓昌隆帝的病情,只怕昌隆帝应在哪几日会驾崩也在他们的估算之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局中局,棋中棋,怕是连她也成了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 当云罗与袁小蝶细谈时,慕容祯正呆在城外军营中。双手负后,身后站着慕容祉,遥望夜色中的皇宫,离开时,他说的那些话,她到底又能悟出几分。 他既布局,就会护住所有他看重的人:兄弟及支持他的所有文武大臣。“让我们的人少说话,做做墙头草也成,只要他们保住自己的性命。” 二公子轻声道:“大哥,我们的人或告病在家,或在宫里为皇上守灵。” 慕容祉则随着慕容祯的视线,知他心事,“大哥放心,云罗公主是聪明人,定会猜到大哥已经无碍,再则这宫里还有我们留下的暗卫与细作。” 慕容祯摇头,“皇上比我们预想早驾崩两日。” 慕容祉面露哀伤,“郑贵妃死前提过遗诏,皇上要大哥继位,辽王世子慕容祺这会儿正在贵妃宫里四下寻找遗诏。” 一个文弱书生从军营里出来,轻声道:“蜀王世子逼宫,害死皇上,罪证确凿,蜀王也得获罪。辽王世子心怀叵测,勾结武将,夺京城、困皇宫,其罪当诛。湘王世子就是个墙头草,无论他支持蜀王世子还是辽王世子,已犯重罪……” 二公子一脸敬佩,“大哥一招引蛇出洞,将一干心怀叵测之人尽数除去,弟佩服之至。” 慕容祉微微凝眉:“我不明白的是,大哥为什么要放出风声,说云罗公主手握的财富远不止只百乐门一处,你这么做……” 身后的书生轻声道:“世子这么做就是增加赌注,加重无论是谁都不会动伤害云罗公主之心。他们想得帝位、天下却也不会舍了巨财。”他讨好似地笑道:“世子爷,小的猜得可对?” 慕容祯勾唇浅笑,只是一瞬,“而今,是敌是友,是真心拥护还是忠于我,一目了然。” 慕容祉面露失望之色,“整个谢丞相府除了谢畴,其他人都站在了辽王世子那边,就连南安也想嫁给辽王世子为妃。”出了这事,他不会再娶南安了,他近距离地仰望着比他高出大半头的慕容祯,“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且先让慕容祺张狂两日,很快,我的人就会接管百万雄兵,辽、蜀、湘三地藩王也得落入囹圄,唯有此,我才可以真的安心。”他还得看看这群文武官员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到时,他正好可以进行利用,将那些不作为、只为溜须拍马者除去。 脑海里,掠过他最后一次见到昌隆帝的情形。 那时的昌隆帝已经病得很重了,当慕容祯步入太极殿,昌隆帝微眯着双眼,想要瞧过仔细,却只瞧见一团模糊的身影。 “臣侄慕容祯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昌隆帝朗声道“平身”,音落却止不住地轻咳起来,直咳得面容通红,他招了招手,示意慕容祯走得更近些。昌隆帝赐了座儿,对左右道:“都退下!” 大殿上空无一人。 昌隆帝努力想将面前的慕容祯瞧得分明,倏尔笑了,“像,的确像当年的六弟,转眼间,朕老了,我还记得那年你父王给你摆百日宴,你躺在你母妃的怀里,这么小……”他一面比划着,忍不住笑得更灿烂了。 “皇伯父正值春秋。” 昌隆帝连连摇头,“老了,不服老都不行。”他突地敛住笑容,“朕迟迟未立你为储君,你可在心里怨朕?” “臣侄不敢!” 昌隆帝笑道:“你若保不住帝位,便是朕给你,早晚也得被夺去,你若有能耐,若是落到旁人手里,也能被你抢来。”他无奈地摇头,“朕这一生,杀过不少的人,贪官、污吏、佞臣,却独独没有沾上亲人的血,各藩地亲王做了什么,朕这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这也是为什么朕会在五年前把赵家堡交到你父王手里的缘故,朕要告诉他,也是告诉你,这皇帝不易坐,登基容易,坐稳难呀……” 昌隆帝从一开始就是偏着与自己同胞的弟弟与侄儿,但正因为如此,他早前几年前就开始谋划,明着对各地藩王一视同仁,背里到底还是偏着他们的。 昌隆帝正色道:“你父王遇刺,你告诉朕这是真还是假?” 慕容祯坦然地迎视着他的目光,“是真的,有人走漏了皇上龙体欠安的消息,藩王第一个就想到除去我父王,只怕下一步要对付的就是我。” 昌隆帝神色一凝:“是辽王还是蜀王?” 慕容祯道:“无论是谁,绝不能留下祸患。” 昌隆帝微微点头,“太医说,朕的身子支撑不了几日,祯儿,转告你父王,这天下、这大燕的江山就交给你们父子,朕愿意为你父王再做最后一件事,去吧,做你认为对的事。” 慕容祯抱拳起身。 昌隆帝连连摆手,他剩的日子不多了,他只想与郑贵妃朝夕相处,相扶相守地过完最后的日子。 慕容祯这一生有两个父亲:一个是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豫王;另一个便是昌隆帝。他们两人,给了他不一样的父爱,豫王含辛茹苦地将他养育成人,而昌隆帝却教会了他为君之道。 昌隆帝虽留下了遗诏,却要慕容祯守护自己的东西,若他守不住还不如不登帝位。 但他没有告诉昌隆帝,豫王遇刺只是有惊无险,死的是豫王身边的侍卫与内侍,他依旧按照计划回返豫郡。 从洛阳回京城遇刺,这只是他布下的局。 辽王有异心、蜀王有野心,就连湘王也在寻找机会,唯一没有野心的唯有徽王府,徽王父子甘于一隅,只想做一个闲散的亲王。 335 谁算计谁 慕容祯在回京途中“遇刺”,就连辽王、蜀王都难辩孰真孰假,他巧妙利用两派人各自的私心,谋设了一个局“遇刺”,更让他们以为豫王伤重,慕容祯已死,他们可以争夺帝位。 一切皆在他的布局中,唯有一人不在其列,她便是云罗。 她会明白他离开时说的那些话么,会知道一切都是他的布局,只因她身边的人太多,为防万一,他不可对她尽数道破。 “报——”一个不高却带着磁性的声音大喝一声,慕容祯立时回过神来,慕容祉道:“有什么事快说!” 来人抱拳道:“世子,辽王世子领着大内侍卫包围了京城豫王府,抓走了五公子、六公子和众女眷。” 慕容祉紧握拳头,唤声“大哥”,面露忧色,“他想干什么?五弟、六弟只是庶子,难不成还想杀人?” 慕容祯定定心神,微蹙额头,“慕容禃是以为遗诏在豫王府,又担心豫王府的人会和他抢帝位。” 来人答道:“将五公子、六公子带到京城辽王府后,他们确实在四下翻寻起来。” 除了找遗诏,再没有别的解释,但除掉豫王的后人,无意是最稳妥的法子。 书生笑道:“若非世子英明,一早布下了与四公子诈死、佯死之局,只怕……”后面的话没说完,但肯定会是一场大风暴。 若令暗卫救一人、两人容易,可五公子、六公子的女眷、妻妾皆被辽王世子抓获。 慕容祯这一次又失算了,他以为辽王世子不屑对付不构成威胁的庶出豫王府公子,可现下他抓了五、六公子。 * 云罗躺在绣帐,夜万籁俱寂,她的思绪却已飞得太远。 慕容祯此刻到底在何方,他取的是帝位、天下,又忆起当初说出劝服慕容祎竞逐帝位的话,他竟志在必得。认为那早就是他的东西。 昌隆帝手里还有百万雄师的兵符,这个为甚不曾有人提过。 辽王世子杀了蜀王世子后,便令宫人在贵妃宫、太极殿四下寻觅遗诏和兵符,依旧无果而终。 不知不觉间。她沉沉地睡去。 次日,云罗令袁小蝶出宫一趟,说的是去公差房取公文,实则去谢家、百乐门分堂及京城豫王府转了一圈,见四下平静,袁小蝶取了公文回到宫中。 “谢老爷说,让公主安心,谢家上下安好,这几日凌家、我嫂嫂侄儿等也住在谢宅,虽然挤了些。但大家住在一处彼此也有过照应。” 海棠接过话,一面布摆着糕点,一面笑道:“如此门主就安心了。” 袁小蝶继续道:“全京城的百姓都在传,说豫王世子与豫王府四公子身亡了,辽王世子登基后。便要娶南安郡主、李筠竹又萧初雪入宫为妃,只是李筠竹说什么也不同意,放出话来此生非广平王不嫁。护国公无奈,只得将侄女许给了辽王世子为贵妾。” “山雨欲来风满楼,京城权贵怕有一场劫难了,嘉勇伯府……”云罗顿时止住话,没再说下去。 萧众望为了全家安危。先是与蜀王府示好,如今又成了辽王的人,无论在哪朝哪代,这种见风使舵之人,都会被人小瞧。 无论是护国公、安康大公主还是嘉勇伯,看重的都是做皇亲国戚。而非真心要嫁给辽王世子,他们要嫁的是未来皇帝。 袁小蝶道:“听说豫王在洛阳遇刺,豫王妃与浩公子回了洛阳,昨晚辽王世子抓了五公子、六公子及女眷们,那么多人只将他们关押在辽王府一处极小的院子里看押着。抓人的时候,六公子要反抗,被人给打伤了。” 慕容祯当真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在他布局之前,早就想好应对之法,慕容祉被救,可他却没保护好五公子、六公子,难道只因他们是微不足道的庶子?不,不可能,以她对慕容祯的了解,他是一个极重手足情的人。 云罗的心乱了,慕容祯现下何处?“小蝶,辽王世子不会伤害他们吧?” 袁小蝶垂首,“门主还得想法才行,听豫王府的下人说,昨晚抓人时,动静很大,六公子受了一剑,听说伤得不轻。” 那么,辽王世子是动了杀意。 昨晚是何情形她不见,但六公子伤得不轻就是事实。 小谭子一路快奔,站在花厅门口道:“禀公主,辽王世子到。” “有请!”云罗吐出两字。 辽王世子穿着一袭紫红色的蟠龙袍,头戴束发银制王冠,齐眉勒着嵌翡翠的紫红色抹额,容光焕发,眉梢含笑。 云罗款款欠身,他亦抱拳轻呼:“云罗公主昨晚可睡得好?” 辽王世子长身而坐,云罗亦落坐,宫娥奉了茶点。 “今晨请钦天监选期,六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朕欲在这日登基。” 朕,他还没登基呢,居然就自称为“朕”了。 云罗心下暗自盘算着,六月初八不就是五日之后么,这是否也太快了些,“近来天气炎热,皇上和郑贵妃的不易久放,还得尽早出殡、下葬。” 辽王世子身边的太监凑过来,道:“此事已令韩德妃娘娘与礼部操办。”令韩德妃操办昌隆帝的后事,也就是说,辽王世子要重用韩家人。 云罗捧着茶杯,动作优雅地浅呷一口,“郑贵妃生前希望能与皇上同葬,不必让旁的嫔妃殉葬,留下来的嫔妃或送往甘露寺出家,或留在寿宁宫终老,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他尚未登基,如何担得“皇上”,更担不得“陛下”二字,云罗也只能尊称他为殿下。 辽王世子含着笑,“听太医们说,你原有心疾,近来初愈,需得小心将养。” “谢殿下体恤。” 辽王世子辩不出云罗的喜怒,问:“你可听说过遗诏。”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遗诏……”云罗面露异色,以慕容祯的性子,是他的东西谁也不能抢夺。这帝位是他的、遗诏也只能落到他手里,看在他许她“白首一双人”,看在他说过要她想要的幸福……她相信他一回,就当是赌一次。她佯装意外:“不是说豫王世子已死。这遗诏再无用处了么?且在贵妃宫里找找,或问问德妃娘娘?” 辽王世子轻叹一声,“贵妃宫里寻了个遍,就是找不着。云罗,你可是朕的皇后,夫妻同心,你帮朕想想,除了贵妃宫可还有旁的地方。” 张长寿是昌隆帝身边的大总管,张长寿奉辽王世子之命,象征性地在各地寻了个遍。张长寿说不知道,这话就让人耐人寻味,或者连大总管张长寿也在给自己留退路。 云罗微蹙着眉,“皇上常在御书房、太极殿二处批阅奏折,再是贵妃宫去得多些。殿下这些个地方都寻过了?” 昨儿一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宫人们为了讨好辽王世子,把能寻的地方都寻了个遍,可就是寻不着遗诏。 云罗立马想到了“伪造遗诏”,此念一闪,她能想到的。怕是辽王世子也想到了,为甚他没有这么做,难不成这玉玺也一并失踪了,因没了玉玺所以伪造不成。 辽王世子勾唇含笑,抱拳道:“皇上的后世原是要办的,回头还望你襄助德太妃姑侄。” 韩德妃打理昌隆帝后事。原在她预料之中,只未想到连韩珠蕊也被扯进来了。 小谭子见她不解,俯身低语道:“公主,听说韩小姐已由韩德妃做主许给了辽王世子殿下。” 声音虽不高,却亦让辽王世子听见。他依旧笑着,这是一种志在必得的笑,“众后妃名分待登基之后再与你仔细商量,云罗,你当真不知遗诏的下落?” 云罗摇头,很肯定地道:“我虽贵为公主,亦不得过问朝政,这于理不合。” 辽王世子含着浅笑,眸子里掠过算计,起身道:“公主且将养着,朕告辞。”他既自称为朕,若不成功,便是犯了谋逆之罪,可见这次辽王父子是势在必得。 云罗忙道:“殿下请留步!”走近他的身侧,正色道:“你抓了豫王府慕容祮、慕容禄兄弟?” 辽王世子全无笑容,他在猜测刚才云罗说她不过问朝政之事。 “慕容祯坠崖而死,慕容祉被蜀王世子射杀荷花池,慕容祮、慕容禄不过是庶出公子,你把他们交给我。” 辽王世子歪头怀疑她的用意。 云罗撩袍一跪,“这二人不能杀,若是杀之,必会让其他亲王生出二心。他们若晓豫王世子、四公子已亡,定会生出是非,早前我与他们倒有些情分,由我来看管他们,待殿下顺利登基后,你再处置不迟。” 辽王世子想:登基之前不能杀,他杀蜀王世子有藉由,是蜀王世子兄弟逼死昌隆帝,这是大逆不道的罪名。可慕容祮兄弟俩,没有入宫,只静呆在豫王府,足不出户,他若现在杀了,定会招来非议,也会引得其他亲王不满。 他在心头权衡一番,微微笑道:“云罗,你是未来的皇后,六宫无主……” 云罗垂首:“殿下,云罗记得自己的本分,会接掌后宫,打理皇上后事。”继续道:“请殿下把慕容祮、慕容禄及一干女眷交予云罗看管,我会在宫里挑一处宫殿软禁众人。” ps: (ps:(*^__^*)亲爱的读友亲大人,如果喜欢这文,请支持和关注哦!一枚推荐票、一次收藏、一张粉红票、一句评帖……一次打赏、一路订阅,都是你对水婶和该文的支持!) 336 打理后宫 六公子就不是个省事的人,五公子虽然胆小,一听说他大哥、四哥身亡,一定会心有怨恨,到底是骨肉兄弟,再懦弱胆小也得为亲人报仇。【擺渡搜免费下载小说】这样一来,五公子也不会安分,万一闹出什么事,惹恼了辽王世子,定下狠下杀手。 慕容祯现下不知身在何方,她既心系于他,念着过往他对她做过的诸事上,就必须回应他的一片真情。 现在她预料到可能发生的不测,就必须保住他两个弟弟的性命。 她相信,即便慕容祮是庶子,慕容祯也是珍爱的。 豫王的几个儿子无论嫡出还是庶出,个个都是敬重慕容祯的,他们之间更重兄弟情深,这在皇家、亲王府都是难能可贵的。 辽王世子眸里掠过一丝狠绝,“他们最好安分守己,否则朕可不容他们生事。” 云罗听他这话,就是答应了。 忙道:“谢殿下隆恩!”转而对身边的袁小蝶道:“领上五十名侍卫,把慕容祮、慕容禄等押送宫中。” 辽王世子长身而立,看着膝前的云罗,“起驾回养心殿!” 那原是帝王才能住的,可辽王世子自掌控皇宫以来便住在那里,依然已经是这皇宫的主人。 辽王世子今生最张狂,他日就会死得越快。 虽然她不喜欢杀人,但这帝王之路自来就是一条血腥之路。 云罗道:“殿下好走!” 待他走远,云罗又对钱慕儿道:“立即带人把重华宫拾掇出来,稍后要安顿慕容祮兄弟及女眷。” * 太极殿又多了两具棺材,正中一具是昌隆帝的,左侧是郑贵妃,右侧又新增了两副瞧上去普通些的棺材。 云罗刚迈入大殿,以周婕妤为首的嫔妃迎了过来,欠身道:“见过公主殿下!” 她美丽的眸子扫过大殿,多了两分疑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周婕妤轻声道:“那两具棺材是王才人、林才人的。” 易嬷嬷解释道:“是被韩德妃下令赐死的。” 这二位才人活着的时候原是郑贵妃的人。是郑贵妃挑出来送给昌隆帝伴枕的美人。韩德妃掌权这么快就下令赐死嫔妃,虽遵的是宫中规矩,但这其间的用心彰显无疑。 大殿上有群臣守灵,嫔妃们轮流到大殿烧冥钱。然后回到后殿继续守灵,东、西偏殿,东边成了嫔妃们吃茶、更衣之处,西偏殿则是守灵官员们小憩进食之处。因昌隆帝新丧,宫中一律禁酒,荤腥食材尽数停用。 因韩德妃在旁处打点,周婕妤暂成嫔妃之首。 旁边一个稍年轻的嫔妃一直都在纠结着,云罗的神色分明是动了恻隐之心,此刻“扑通”一声,重重跪下。连连磕头道:“请公主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奴婢不想死啊!呜呜,奴婢早前开罪过德妃,只怕她是饶不得奴婢了……” 另几名身份卑微的嫔妃也快速跪下,跪地哀求。 “请公主救奴婢一命!” “公主。奴婢就服侍过皇上一晚啊!” 云罗定定心神,道:“皇上遗旨,他殡天只愿与慈淑、郑贵妃一处享受几天清宁日子,勿让嫔妃殉葬扰他安宁。”她左右一扫,朗声道:“把遗旨传出去吧。” 云罗说是昌隆帝的遗言,即便众人不信,可她的身份也不容他上质疑。云罗是想用最直接、简单的方法保住这些可怜的女人。 几位嫔妃有面露感激的,也有暗自欢喜的。 小谭子得了云罗之意,朗声道:“皇上遗旨,‘朕若崩天,只愿与慈淑皇后、郑贵妃一处享受几日清宁日子,勿让嫔妃殉葬扰他安宁……’”一声落。一声起,外面的太监接声重复高呼,自太极殿外传了出去。 东偏殿的韩德妃听闻,不由花容微白。 韩珠蕊小心翼翼地道:“姑母,早前不是没有这样的话儿么?” 韩德妃冷笑了两声。很显然这话是云罗说的,以云罗的身份,她想说什么不成,便是辽王世子也得敬着她,“皇上遗旨不得不遵,我们照办就是。” 云罗自珠帘轻纱之后出来,身后跟着周婕妤,韩德妃看着周婕妤的目光多了几分严肃,早前要周婕妤帮衬一把,说什么要带其他嫔妃给皇上守灵,原来却是打着要巴结云罗的主意。 韩德妃眸子含冷,偏笑得温和,“公主体弱,可比不得我们几个身子康健的,你可得保重好自个儿。” 云罗唤了声“德母妃”,韩珠蕊看着云罗时面露怯意,不由得微微一颤,躲闪到韩德妃身后。 韩德妃道:“六宫事务繁琐,特意让珠蕊来帮衬我一把。” 云罗在一旁的素色绣杌上落座。 有宫人奉上了茶点,云罗指着一旁道:“周婕妤且坐。” 周婕妤应答一声“谢公主”,落座一旁,神色里小心翼翼地,生怕行差踏错。 云罗道:“德母妃找我有事。” 韩德妃轻叹一声:“操办皇上后事原是大事,内务府没多少银子了,还得从户部拨付三百万两银子,户部尚书说了,这事儿要你写的条子。” 云罗不晓这宫中的惯例,眸光一转,落在周婕妤和易嬷嬷身上。 周婕妤见云罗要做她的靠山,正想卖力讨好,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能保住周家平安,无论胜出的是谁,云罗都是未来的皇后,只这一点,便是许多人想巴结不上的,不顾韩德妃姑侄二人瞪眼示意,依旧道:“公主,这事婢妾……” “周姨娘客气了,往后就自称我,按照辈份算起来,你也是我的长辈。” 周婕妤心下暗乐,不敢流表颜色,“公主,按照我朝的规矩,这笔钱原是内务府出的,内务府那边原有不动的预备银子,若是内务府确实拿不出银子,自得从户部拨付,我记得去岁秋天各地赋税入京,当时皇上给内务府拨了五百万两银子的。” 韩德妃气得咬牙,“去岁的事儿到了今日都花销得差不多,这添补的食材,进的布料等物……” 易嬷嬷知云罗对韩德妃所为不满,在一边轻声道:“公主不妨宣内务府的人过来细问。” 云罗微微含首点头。 小谭子得了令,立即令太极殿的宫人去请内务府大总管。 大总管是个五十多岁,长得肥头大耳的太监,衣着华贵,瞧上去不似内务府大总管,倒像是圣前大总管,俯身道:“禀公主,内务府确实没银子了,近来添置宫中所需,便花去了纹银一百五十万两,又有去岁冬天至今的各种花销,早已捉襟见肘了。” 云罗厉声道:“你拿这话糊弄韩德妃,当本公主是不懂的?”捧起的茶杯,“砰啷”一声便飞了出去,云罗面容含肃,“来人!传户部精通账目的官员,再海棠、水仙二人,即刻前往内务府核查账目,本公主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发现这其间有半分不符,先掂量掂量你的脑袋有几斤几两?” 云罗大致能算出后宫的花销,每月发放多少例银、需要多少吃食,而这吃用的粮食原有皇商供给,衣料布匹也是由几大织造房供给,哪里需要再多花银子。 易嬷嬷与小谭子频住呼吸,大气儿都不敢出。云罗眸子犀厉如刀剑,谁不胆怯几分,生怕她一出口就要打杀人。 内务府大总管浑身一颤,整个人已跪在地上,“禀公主,内务府是还有些银子,可这银子原是要留置备新君登基的花销,奴才……” “够了!”云罗厉喝一声,“有银子却说没有,此乃欺上瞒下。易嬷嬷、周姨娘,你们且说说照矩该怎么办?” 周婕妤得云罗一声“周姨娘”,这便是承认她是长辈身份,道:“欺上瞒下,办事不力,照矩重则凌迟,轻则杖毙!” 一句落音,韩德妃仿似不认识般地怒瞪着周婕妤,这些年还真是小瞧了周婕妤,原来她也是个狠角色。 云罗勾唇道:“周姨娘来着办此事,从即刻起,周婕妤襄助韩德妃掌理六宫事务,打理皇上后事。”她一扭头,对易嬷嬷道:“宫里、宫外一团乱麻,得尽快理出个头绪来。你从即刻起襄助周婕妤,若有难处,你们商议着办。” 周婕妤面露难色,小心地看着韩德妃。 云罗道:“周姨娘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 周婕妤声音轻柔,“公主,我想与你讨几个人。” 云罗轻应一声,静待她后面的话。 “贵妃宫的郑嬷嬷是个能干的,又有吴才人也是个精明的,颇通账目。” “准了。” 韩德妃咬着唇,广袖之下握紧了拳头,还以为云罗不管宫里的事,转眼之间一句话就接管了,周婕妤因巴结上云罗,被授予襄助打理六宫之权,还被委以操办昌隆帝的后事大任。 周婕妤领着吴才人一出面,仿佛真与韩德妃没什么事了。 礼部、钦天监分别派官员到太极殿寻云罗,与云罗商量国丧诸事,何时出殡,何时入地宫,如何接受皇家内命妇、诰封外命妇给郑贵妃入宫拜祭等,无一不细。 云罗不懂的地方自问易嬷嬷等人,弄明白后,处处倒也安排得合理。 一时间,太极殿里除了守灵的官员,竟是人来人往,云罗亦呆在偏殿里,听他们一一禀奏、回话,诸事所琐,却亦进行得有条不紊。 337 祯未死 军营之中,有得到消息的人细细与慕容祯禀报。免费小说门户 慕容祉颇是意外地道:“如此说来,云罗公主出面掌管后宫了,还将五弟、六弟两家接到了重华宫安顿?” 早前,兄弟几人还在担心慕容祮、慕容禄的安危,要是硬撞辽王府不成,虽还有几日,可惹恼了辽王世子,指不定就把人给杀了。 慕容祉看重慕容禄,慕容祯也是如此,若是在这场大风暴中牺牲了两个弟弟的性命,就算他登基,也是一种遗憾。 慕容祯道:“有云罗看着他们,本世子可以松一口气。” 他了解云罗的性子,一些事不做便罢,一旦决定了,就定会倾尽最大的努力,就如同她报复神宁夫妇。 来人回道:“公主将后宫安排妥当,又令钱慕儿、易嬷嬷协助周婕妤、吴才人,前朝又令户部配合礼部做好国丧大事,竟也是安排妥帖,早前辽王世子不好过问的,她一出面全都妥帖,就连后宫诸人也大加赞赏。” 这会子云罗令周婕妤、吴才人二人打理,又派了郑嬷嬷相辅,而郑嬷嬷正因为辽王世子逼问遗诏的事胆小慎微,生怕丢了性命事小,累及全家事大,在这当口,云罗给她解危,她也是事事尽心。 前朝那边,户部的官员早前就与云罗有接触,颇是敬重云罗的行事风格,又多少了晓一些她的性子,配合礼部做好国丧大事,早前只太极殿、议政殿等几处宫着白袍。 只半天时间,整个后宫众人或穿素衣、白袍,内侍一律腰缠白绫,宫娥一律头戴白花,个个弃了太鲜艳的衣装换成清雅素衣,为昌隆帝、郑贵妃戴孝,就连御花园里也张挂出一盏盏白灯。 白幡飘扬,祭旗映天,宫内一片素白,就连众臣一入太极殿祭拜,也明显感觉到和之前不同的气氛。 黑衣人道:“云罗公主令户部官员又宫人彻查了内务府近三年的账目,处罚了一些弄虚作假的内务府女官、内侍,在后宫树了威严,全宫上下更是以她马首是瞻……” 云罗不屑打杀,定是周婕妤查出账目有差,这才动了杀机,人,原是周婕妤处置打杀的,周婕妤敢这么做,是因为她后面有云罗支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微微一笑,在这当口,她选择了大胆的迎接困难,没有逃避责任,反让他觉得换赏。 她守住后宫,便是对他最好的帮助,云罗你定是猜到我没死,甚至也猜到我布了一个惊天棋局。 慕容祯道:“蜀郡、辽郡、湘郡那边如何了?” 亲王爵是世袭的,每一代降一级王爵,而到这代时,亲王全是昌隆帝的兄弟,亲王之后是郡王,封地减半,再是皇族一等候爵,然后是二等候、三等候,若立有功劳,便可特封,可从候爵升为郡王、亲王,若无甚功劳,便照例袭爵。 慕容祉道:“大哥,蜀王府已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湘郡、辽郡已各密调五万人马驻守,应无大碍。” 慕容祯微眯着双眼,“是得好好谋划如何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他说的不仅是京城、皇宫,但所有伤亡、损失要降到最低,就不是一件事易事,他得等,更得等满朝文武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他要看清这些人哪些为敌,哪些是友? * 云罗坐在窗前,看完百乐门送来的几份公文,接过易嬷嬷递来的茶水。 小谭子来报:“公主,重华宫那边,六公子大吵大闹,与看守的护卫吵起来了。” 云罗搁下茶水,吐了口气,“去重华宫。” 重华宫里,东偏殿住着五公子一家,西偏殿住着六公子一家。 远远儿地就听女人的哭声,竟似六公子的嫡妻李氏,又有栀香抱住了六公子的腿,六公子气得手舞足蹈:“放开!放开我!大哥、四哥被害了,我得出去,我要找广平王报仇!我要找辽王世子算账……” 东偏殿里,五公子急得来回踱步,几名妻姬巴巴地看着他,自被辽王世子所抓,连带着她们也是提心吊胆的。 外头传来一声:“云罗公主到!” 六公子一听,厉喝道:“快放开我!” 栀香摇头:“不放!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奴家也不要活了,呜呜……你已经身受剑伤,再有个好歹,呜呜……” 六公子气得跺脚,想打女人,又忆起慕容祯和慕容祉就他打女人的事训过几回,扬起的手又落下,“我找公主商量,大哥那么喜欢她,大哥死了,她得替大哥报仇。” 栀香与李氏这才撒手放开。 六公子一个转身迎上云罗,正遇了个照面,云罗看着一屋子的女人,抹泪的、惊魂未定的……一眼就辩出其间六个打扮不俗的女人,她们皆是六公子的妻妾,其间怀有身孕的李氏越发醒目。 五公子从一边过来,抱拳唤声:“拜见公主殿下!”面露怯容,他原就担心,而今又被软禁。 云罗在大殿贵妃椅上落座,抬手对左右道:“我与五公子、六公子说说话,你们都各自去忙。”并没有说要他们退下,这些服侍的宫人里,只怕有辽王世子的人。 有宫人奉了茶点,云罗示意二人走近,提高嗓门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要节哀顺变。” 六公子一听这话,立时就道:“大哥生前,待你最好,你怎么可这样说?你得替他报仇……” 云罗声若蚊鸣:“一会儿你们看到什么字,都不要叫嚷出来。”又提高嗓门道:“他人都死了,难道你们也要一起寻死,现下辽王世子是储君,你们要敬他。”心里却暗骂:辽王这位置能不能坐稳尚且难说呢。她沾了茶水,在桌上写着“祯、祉未死。”四字。 果然,兄弟二人见着这字,一脸意外,可整个京城都说他们死了。 云罗手帕一拂,桌字的字没了,捂住低声道:“你们帮不了他,但这当口就得安安静静地待着,且保全了你们的性命再说。” 六公子坐在云罗身侧,神色里难捺喜色,“公主,真的么?大哥和四哥并没有死?”声音很低,小心地看着不远处的宫人,生怕被他们发现了一般。 云罗依旧大声道:“你们放心,只要你们顺从辽王世子,待他登基之后,不会薄待了你们。至于眼下,你们就在重华宫里安安静静地待着,还望二位公子代表豫王府参加辽王世子的登基大典呢。” 五公子虽说胆小,此刻反应过来,忙道:“我们听公主的,六弟,你也别大吵大叫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得好好活下去呢。” 云罗又说了些宽慰的话,在旁人看来,她就是来开解两位豫王府公子的,说罢了话领着宫人离去,早前吵嚷要报仇的六公子安静了下来,而五公子也回东偏殿歇下了。 袁小蝶紧跟云罗身后,快走几步,道:“京城一切依旧,各家各府、各商家百姓,家家门口都挂起了祭灯等物,往皇陵方向各家亦搭起了祭棚。” 云罗吐了口气,“但愿五、六公子能安静些,要是他们再闹,我担心保不住他们。” 袁小蝶轻声道:“门主,我瞧五公子倒是个沉稳的,我一会寻机会私下与他说话。” 云罗一直在猜慕容祯设局时,也许估意要瞒着五公子与六公子,由得六公子去闹,六公子闹得越凶,世人就越以为慕容祯死了,“记得叮嘱六公子,每日假意闹闹,但不得骂辽王世子,骂骂蜀王、广平王就行,免得他人生疑。” 袁小蝶领会。 * 昌隆帝逝后五天了,因天气炎热不能在宫里搁得太久,“按照历代规矩,新君要在先帝灵前登基。” 而明日就是辽王世子选定的登基吉日,他要先登基,再替昌隆帝发丧、出殡,以新君之尊,领君臣送葬。 易嬷嬷轻声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封后大典在六月十三,辽王世子的意思,要封他的结发孟氏为元妃,位同贵妃。” 云罗不屑一顿,嘴角含着一分讥笑,近乎呢喃自问:“这么些天,他到底去哪儿了?怎的不见人了,再不出现,难不成就由得辽王世子夺了他的东西去?”她太了解慕容祯,是他的东西,谁也别想打主意,他许过她的,答应她的一一都会替他达成。 易嬷嬷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公主是说……豫王世子没死?”如果没死,为甚豫王世子没露面。 袁小蝶顿首道:“门主,属下以为今晚将是最后期限,公主不觉着今晚的皇宫太静了?” 在这宫里,一旦入夜,四下静得可怕。 白天时,处处人头窜动,忙忙碌碌。 云罗吐了口气,“对,明儿一早许有意想不到的事呢。”顿了片刻,“着人预备香汤,吩咐归鸿斋上下,明早有大事,今晚除了值夜的,都早些歇息。” 众人以为云罗所说的大事,定是辽王世子登基之事。 云罗给周婕妤之权,早前周婕妤与吴才人还过去询问韩德妃一二,这两日索性也不问她,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大事,便亲自过来请示云罗,韩德妃竟成了摆设。 韩珠蕊不满地立在韩德妃身边,“姑母真要这么退让么,还没做皇后呢,就开始摆起了皇后的谱儿……”rs 338 夺帝战 韩德妃也憋了一肚子的气,想着郑贵妃死了她便是后宫至尊,不曾想竟遇着这等事,云罗出面打理六宫不说,还授予周婕妤、吴才人大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更新最快这二人早前被郑贵妃和她压着,现在拼命卖力,生怕出了意外,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周旋着、操办着,像两只飞速旋转的陀螺。 “你给我闭嘴!”韩德妃斥了一声,一脸厉容,“你见过辽王世子多少回,就没入了他的眼,他倒是去了归鸿斋三回,便是他主动来瞧你一回,本宫也能欢喜。” 云罗是皇后,辽王世子妃是元妃,又有安康大公主之女在后,另有嘉勇伯的嫡次女,这些人的出身个个都在韩珠蕊之上,韩珠蕊跟了辽王世子,能不能成为四妃之一尚且难说,韩德妃可听说辽王世子在辽郡王府时原有一个极受宠爱的侧妃柳氏,这柳氏又育有两个儿子,怕是少不得要做皇妃的。 韩珠蕊听到外面一阵异响,不由伸长脖颈。 韩德妃厉喝:“外头怎了?” 一名太监回答,“各处都在预备明儿新君登基的大事和先帝的后事,宫里各处都忙开了。”虽说忙,却是有条不紊。 韩德妃看着韩珠蕊,冷声喝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再不得宠,当真没你的荣华富贵了。” 韩珠蕊低头死死地咬着唇,但凡有云罗在,众人就忽视了她韩珠蕊。 一朝为帝,权贵们都争着把女儿、妹子嫁给新君,便是她的父兄也不例外。 云罗所居的归鸿斋听到了同样的异响,是无数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喝斥令的声音。 袁小蝶道:“门主,属下去探过究竟。” 云罗微微点头。 不多会儿,袁小蝶满是兴奋,站在她的纱帐前,用极低的声音道:“表面瞧着似宫里的侍卫换防。可属下以为不是!” 云罗瞪大眼睛,不紧不慢地坐起身:“他动手了?” “是!属下看到了熟悉人的身影。” “谁?” “扮成寻常护卫的四公子,还有夏候护卫。” 云罗勾唇一笑,“黄雀捕蝉、螳螂在后……”说的便是慕容祯吧。郑贵妃怕是一早就知道昌隆帝在病重之前,将一切后事都料理好了,昌隆帝不杀手足兄弟,但他却把人留给了慕容祯来应对。 慕容祯……对于他的一切,云罗是熟悉的,只是还真未见他杀过人,或者他是避开了她的耳目杀人。 次日,天刚蒙蒙亮,整个后宫忙碌开来,各处的管事、宫人一路小跑。 云罗内着素绫中单。外罩素白色绣银灰暗莲烟锦宫装,荷叶状裙罢曳地,逶迤行动间,仿佛白色画卷上盛开着千朵白莲盛开,腰系银色细绅带。缀以镂雕玉螭凤纹白玉佩环,袖口、衣沿绣以天家贵眷才能享用的凤羽,银丝刺绣,美轮美奂,头上又插了一支象征守孝的白色绒花,宫娥戴白花,内侍系白绫。一行数人移出归鸿斋。 待她出来时,周婕妤、吴才人已是一袭素白宫袍,领着宫人在外面静候,见云罗过来二人纷纷欠身行礼。 云罗笑道:“周姨娘客气了!” 周婕妤勾唇浅笑,“今儿新君登基,另几位才人、宝林已在那边候着。不敢扰了公主清静,我们就先过来了。” 交换了眼神,往议政殿缓缓移去。 韩德妃携着韩珠蕊已经到了,站在嫔妃之首的位置,云罗次子。周婕妤与另几名嫔妃静默侍立。 谢丞相意气风发、萧众望跃跃欲试,这一文一武近来竟成了最风光的,护国公小心地立在人群城,看着一边的萧众望。 萧众望的眼睛在云罗身上打转,她因守孝在身,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也只穿了素白却又不失身份的宫袍,这样的宫袍定是连夜令宫中针工局的绣制,有些嫔妃的衣袍显得简单些,只是一袭素袍,上面连朵花儿都没有,唯有云罗的,上面绣了银灰色的白荷,站在远处会觉是一袭素袍,唯有近处才能分辩出她衣着的华贵。 目光相遇,云罗的眸光冰冷淡然,仿佛在瞧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整座大殿上,一片肃穆,但听一声高呼:“登基大典开始!” 内侍、宫娥手持各式象征祥瑞的礼器,逐一进入大殿,粉红服色宫娥、衣着华贵内侍、一袭锦袍的侍卫簇拥辽王世子,打着万人伞自殿外移来。 大总管张长寿手捧金灿灿的圣旨,朗声道:“请韩德妃向前。”韩德妃撩起衣袍,有礼下跪,接过大总管递来的象征着帝位、皇权的皇冠,行礼起身,张长寿继续诵道:“今有辽王慕容连之子慕容禃,仁爱谦恭……” 辽王世子步步移来,目不斜视,道不出的威仪。 周婕妤与吴才人等人小心地审视着云罗,但见她的嘴角溢出一丝未名的笑意。 云罗想的是:慕容祯当真沉得住气,辽王世子马上就要登基了,可他昨晚不动声色地制住了皇宫,这等雷霆之势,这等不慌不乱,不得不让她刮目相看,岂是慕容祎能够比拟的。 他不露面,她就平静等待。 张长寿手中的圣旨就要诵完了,辽王世子提着黄龙袍,正缓缓移上议政殿的龙椅,那九步龙阶,登上去便是君,登不上便是臣。 一步、两步…… 所有的人,有静穆期待的,有胆颤心惊的,而在这期间,护国公的神色最是凝重,眸光里掠过期盼。 顿时,只听一阵如潮的靴步声,原本静闻针落的大殿开始嗡嗡议论了起来,有人面露诧色,有人小心审视,还有人似早在期盼。 辽王世子刚迈上了几步,还有三步,只三步就近了龙座,只再过一会儿就可以是名符其实的新君,偏偏在这个时候,有无数的御林军冲了进来,片刻间将偌大的议政殿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穿过敞开的议政殿宫门,但见外头严整以待,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金吾卫、御林军的人马。 “辽王世子不是控制了京城么?” 为甚这转眼之间又变了天,瞧这模样他们都不似辽王的人,若是辽王的人,万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拆辽王世子的台。 但闻一个熟悉的声音,“豫王到!” 原本还在议论的人,顿时止住了嘴。 豫王穿着一袭紫色蟠龙袍,在慕容祉、二公子、五公子、六公子的簇拥下出现在大殿,,在豫王的身侧还有慕容祯。 昨日布局,出动宫中所有的暗卫、细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占皇宫,就连五、六公子也与豫王父子会合了,此刻个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慕容祯一袭武将打扮,头戴银制盔帽,帽顶佩有一缕红穗,一身银色铠甲,内青外黑的大斗篷斜披左肩,纠结于右肩之上,挽出自然的结,脚踏黑底绣暗浪纹的战靴,腰佩宝剑,行止生风,傲若崖上劲松,威风凛凛,孤傲霸道,仿若从天而降的神人天将,目露威严、刚毅,透出硬朗面容。 辽王世子面色俱变,惊慌之间望向云罗处,但见她浅笑盈盈,怎么办?很显然他是活不成了,就如同他在议政殿杀死蜀王世子…… 此念一闪,纵身往云罗奔了过去,只听虎妞大喝一声:“辽王世子,你想做甚?”一柄明晃晃的软剑自腰间飞出,竟似灵蛇般抵在辽王世子的胸前。 辽王世子手臂一翻,小谭子与易嬷嬷从一边奔出,将云罗护在身后。辽王世子审视着一袭女护卫打扮的虎妞,眸里掠过浓烈的杀气,他倏地起身,衣袖一挥,以移形换影之速,手臂一伸,亦拨出一柄宝剑。 豫王提高嗓门,大声道:“慕容禃,还不伏法?” 辽王世子手臂一颤,失了力道,这一刹的分神,虎妞手中软剑已自右胸而入,一阵钻心地疼痛,辽王世子直直的看着云罗,而她竟没看他一眼,目光只锁定在慕容祯的身上,原来无论他表现如何,她心里的那个男人是慕容祯。 只怕一早,她都知道慕容祯未死。 六公子慕容禄几步奔了过来,扒开宝剑,剑起剑落,狠绝俐落地一剑刺入辽王世子的后背,辽王世子一声惨叫,整个大殿的臣子前不久才见识了一场杀戮,此刻有胆小的闭阖上双眸,而云罗则是把脸转向了一边,不忍再看,那一转脸的瞬间,又传来辽王世子一声惨烈的叫声,这一回却是五公子慕容祮出手,竟一剑取了辽王世子的项上人头,鲜血飞溅,甚是怖人。有大臣失声低呼,有人吓得软扒在地上,颤栗如筛。 豫王厉声道:“打扫大殿,周婕妤代韩德妃主持仪式,完成新君登基大殿。” 待云罗再回头,不过只片刻的工夫,只看到护卫们带走了辽王世子的身躯,而内侍们用桶和抹布快速地清扫血渍,除了空气里掠过的血腥,再无半点血印,竟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韩德妃不由得身子一颤。 周婕妤面露怯容地看着云罗。 云罗给了她一抹宽慰的眼色,缓缓点头。 周婕妤走出人群。 张长寿抱拳迎上豫王,道:“还请豫王自议政殿匾额之后请出先帝遗诏!” 云罗面露惊色,原以为只有她自己知晓的秘密,没想张长寿却是一早就知道的。 339 帝王诺 慕容祉纵身而起,轻若浮云,疾如飞燕,自匾额后取出一个金缎包袱,面含浅色,双手奉递到豫王手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豫王当着众人的面启开包袱,一边有只四四方方的锦盒,里面竟是辽王世子寻觅数日而不得的玉玺、金印等物,另一边是一纸圣旨。 慕容祯突地提袍一跪,抱拳道:“启禀父王,儿臣拥父王登基为帝。” 此音一落,整个大殿的人怔住了。 大家听郑贵妃说过,昌隆帝留下遗诏原是要慕容祯继位,可此刻,慕容祯却要拥豫王登基。 豫王忙笑道:“本王当遵先帝旨意,你且起来。”他与张长寿交换了眼色,张长寿点头,启开圣旨,“先帝遗诏!” “先帝圣明!大燕国祚昌隆,千秋万载……” 大殿上,皆是一片海潮起伏的高呼声,气势如洪。 云罗心潮起伏,这一天她早有预料,但自己的命运与他联系到一起时,她还是有千般的不愿,百分不甘。 张长寿朗声道:“奏天承运,皇帝制曰:豫王慕容运之嫡长子慕容祯,仁孝双全,忠厚谦恭当立为储君,待朕百年之后,可于朕灵前登基为帝!钦此!” 又是一阵海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豫王云淡风轻,这不是贪恋帝位,笑容里含着三分慈爱,七分严肃,“祯儿,既是先帝旨意,奉旨登基!” 慕容祉转过头去,一脸肃色,这几日得云罗告诫日日小心,好不容易可以出口大气了,朗声道:“可有不服者?大家且看看这遗诏是否是先帝留下的。” 有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先前,看罢上面的字。抱拳道:“确实先帝亲笔所书。” 又有礼部尚书等人查验,一一得已证实。 慕容祯视线不移地审视着人群里的云罗,她面容没有欢喜。反含忧色,就要做皇帝了。可她不喜欢皇宫,甚至有些厌恶这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豫王深知慕容祯的心思,抱拳半跪,豫王府众公子快速下跪,眨眼之间,大殿上就跪倒了大半的臣子,“恭请豫王世子奉旨登基!” “恭请豫王世子登基!” 这声音此起彼伏,久久不衰。 慕容祯面对着父亲、弟弟的跪拜。径直走到云罗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说一句话,喜不喜欢我登基?” 云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喜欢!” 做皇帝有甚好的,一路行来,她情根深种,她不希望他登基为帝,甚至希望他能为她放弃帝位。 豫王不想做皇帝,但他希望自己最得意的儿子登上这个位置。 萧众望意外惊呼:“云罗,你休得放肆!” 慕容祯面露不悦。只一眼吓得萧众望立时垂眸,萧众望算什么,还以为他是云罗的养父么。这可是断了情分的。 一声高亢的“报”从宫外传至大殿,一声接一声,如潮似洪地翻滚而至,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声音,竟是八百里加急的快报,信差一路到了殿外,飞奔而入:“启禀皇上,蜀王在蜀郡反了!湘王也反了!” 这个乱局,该要如何了结。 慕容祉抬首。催促道:“大哥!” 豫王亦道:“皇上,得尽快下旨。” 云罗很肯定地道:“我不喜欢你做皇帝。那个位置真的太辛苦;我更不想你妻妾成群……阿祯,全在你一念之间。” 他当然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复仇。 豫王面带愠怒,“云罗公主,你乃新君之妻。” 慕容祯面对满殿的群臣,朗声道:“我可以登基为帝,但我一早承诺了云罗,从今往后身边唯她一个妻子,无论是谁不得逼迫我再要旁的女人。” 云罗意外地看着他,他当着这么多的人说出这事,神色凝重而严肃,“你……” 慕容祯看着她的脸,眸光里蓄满了痴情,“我不能放弃帝位,这是我的责任,湘郡、蜀郡有乱,我必须还天下一个太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云罗,我答应你,往后唯你一人,‘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我需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有谦让过,有说过要豫王登基为帝,可豫王却坚持遵行昌隆帝遗愿,若再推让,这事就显得太假。 慕容祉虽好,却不如慕容祯看事全面,行事果决沉稳。 豫王虽好,可豫王到底不年轻了,他若登基,若干年后,又会有一场新的嫡位之争。 满殿之上,不仅有意外的豫王,还有不解的臣子,甚至还有人面露羡慕。 他是新君,可他竟对云罗说出这样温暖的话,是他需要云罗留在身边,带着三分央求。 易嬷嬷走近,低声道:“公主,豫王世子还在等你回话呢?” 他答应实践对她的承诺。 时间在点滴流淌,云罗在想自己喜欢的自由,她得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权利:“你可为我再做两样。” 豫王顿时跳了起来,慕容祯早前那话已经让人意外了,可这会儿云罗还咄咄逼人,“慕容云罗,休要放肆!” 慕容祯勾唇笑道:“说来听听。” 他们将豫王的话抛于一边。 云罗道:“我不反对你登基为帝,你依我才好,你且放心,定是合理的。” 慕容祯伸出手来,示意她牵着自己的手。 两手相握,慕容祯往帝位移去。 周婕妤手捧着龙冠,慕容祯拉云罗跪下,周婕妤小心翼翼地将龙冠戴在慕容祯头顶。 他起身步入帝座,“吾皇万岁万万岁!”的高呼回荡在耳畔。 六公子低低地道:“四哥,云罗公主太过分了,居然在这时候和大哥谈条件。” 慕容祉勾唇笑道:“哪是她的条件,是大哥太过宠她,这等条件也应下了。” 五公子声若蚊鸣:“只怕回头,大哥又要赏我们女人了。” 六公子乐成了一朵花。 二公子瞪着几个弟弟。不说一句。 行礼完毕,慕容祯朗声道:“传朕旨意,诏告天下。改年号永乐,大赦天下。另有几不赦:罪大恶极者不赦、谋逆叛乱者不赦、贪赃枉法者不赦!民间七七之内不可喜宴婚嫁,举国大丧,禁酒。” “吾皇万岁万万岁!” 慕容祯走向皇帝宝座,抱拳道:“有劳父王领百官为先帝送葬出殡!”顿了片刻,语调轻缓地道:“宫里、宫外怕有不少事要打理,朕着实走不开身。” “臣遵命!” 本是父子,可这会儿却是君臣。 豫王为首、慕容祉随后,领着群臣退出大殿。 慕容祯与云罗已到后殿小座。宫人们奉上了茶点,早前一幕,对于宫人来说发生得太快,原以为辽王世子为胜,最后登上九五至尊的是慕容祯。 易嬷嬷一脸喜色,小谭子与小邓子仿似吃了蜜糖一般,易嬷嬷出去了一趟,欠身道:“公主,周婕妤问,韩德妃暗助叛贼慕容禃。当如何处置!已派人将韩德妃姑侄看守起来。” 云罗抬眸,慕容祯一副“这原是你后宫的事”颇有些不过问的意思,她定定心神。道:“照矩如何?” “重则赐死,为先帝赔葬;轻者贬为庶人,送往甘露寺出家。” 若是交给周婕妤处置,只怕定是前者,上回周婕妤就没手软,不仅杖毙了内务府大总管,又陆续杖毙了几个内务府的管事。 “照后者执行。” 张长寿进入后殿,轻声道:“禀皇上,六部尚书、谢丞相、护国公、嘉勇伯求见!” “御书房议事!”慕容祯起身。对她道:“晚上一起用膳。” “是。”云罗低应一声,“恭送皇上。” 慕容祯轻叹一声。“你不喜欢这些规矩,往后没有臣子在场。不必行这俗礼。” 她勾唇笑道。 她猜到了今晨慕容祯会打破辽王世子的美梦,却没想到在那短短的时间里,慕容祯轻易就说服了她,那一句当着文武百官的承诺,远胜过任何一句甜言蜜语。 云罗对易嬷嬷道:“把周婕妤、吴才人唤进来。” 二人进入后殿,行了礼。 云罗赐了座。 宫人们奉了茶点,云罗道:“周姨娘、吴才人有何打算?” 两人面面相窥。 云罗道:“照例,先帝嫔妃无子者……”她没有说完,“但先帝遗言在前,自不需照原来的例。”她抬手,示意无干人等退去,方才道:“我这里亦有两条路,一留在宫里襄助于我,二将你们贬为宫娥。” 吴才人瞪大眼睛,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过些年还能放出宫么?” 周婕妤轻声道:“这么多年,我们都是在宫里度过了,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儿?我愿意留下襄助公主。” 吴才人则想着宫外的生活,心里好不纠结,可她是先帝的嫔妃,真的还可以出宫么,起身一拜,道:“禀公主,奴婢原服侍周婕妤,做她身边的宫娥。” 钱慕儿站在门口,“禀公主,奴婢问过话了。” “进来。”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轻声答道:“奴婢问过几位才人、宝林,除范才人外,其他人皆愿贬为宫娥。” 范才人,是几位地位卑微嫔妃里年纪最大的。 听说她娘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就算出了宫又能去何处。 云罗道:“此事待我禀过皇上再做定夺,且让他们回宫候着消息。”(未完待续) ps:(ps鞠躬求粉红票了(*^__^*)水婶左看看,右看看,粉红票票在哪里?读友大人,如果你有粉红票请投给该文吧!谢谢。) 340 解惑 又两日后,韩德妃因与逆贼慕容禃勾结,被贬庶人,与她身边服侍的嬷嬷、宫娥一行三人送往甘露寺出家为尼。先帝嫔妃之中,除周婕妤、范才人外,其他先帝嫔妃一律贬为庶人,成为后宫中最寻常的宫娥,亦分散尚宫局各房做事。 对于年轻的她们来说,最大的指望莫过于某日得个恩赏出宫回家。 六月十五,慕容祯再下一旨追究京城各家权贵叛逆之罪,允豫王慕容运回洛阳封地,其弟慕容祉封为豫王世子,所有庶出兄弟一并封候、封郡王,豫王府二公子封为辽阳郡王,封地辽州八县;三公子为都江郡王,封地益州都江堰、温江等八县;五公子慕容祮得辽郡沈州五县为封地,封二等兴沈候;六公慕容禄得湘郡永州五县为封,二等泰永候,皆是世袭五代的爵位。 得封次日,辽阳王、都江王陆续递疏请命前往辽郡、蜀郡平叛,慕容祯一一恩允。 五公子、六公子得到消息,也一身华服,入宫求见慕容祯,吵着也要去封地。 彼时,云罗正在养心殿与慕容祯奕棋。 慕容祯听罢张长寿禀报,微微勾唇,道:“他们俩是听说老二、老三带兵出征,不平两郡之乱不归。” 云罗觉得慕容祯很幸运,他有几个很支持他的兄弟,慕容祉敬他如同敬重豫王一般,而五公子、六公子更是马首上瞻,这一点慕容祯就比慕容祎强,慕容祎眼瞧着得手的帝位,竟被蜀王世子夺去,还使了与他下毒的下作手段。 “你封老二、老三以郡王爵,他们还会想着。而今的新君是自家嫡长兄,自得帮衬一二,否则如何对得住你封他们的郡王爵位。再则这建功立业不仅是他们给自己涨脸,更是给你涨脸的事。” 慕容祯落定棋子。云罗看到的是他们不想辜负慕容祯的厚望,而慕容祯看到的则是:“他们要挣体面不假,以朕之见,心里还想,未曾立功便封了郡王,若是立下功劳,我这慷慨的大哥,是否就会封我为亲王?” 音落。他先自大笑了起来。 小邓子禀道:“皇上,徽王世子携着新贵妾入宫谢恩。” 贵妾…… 云罗心下好奇着,难不成他什么时候赐了美人给徽王世子,待她见到这所谓的美人,惊诧不已,慕容祯居然把自己早前身边服侍过的两位末等侍妾赐嫁给徽王世子为妾。 慕容祯当朝许诺了云罗,现下竟将昔日侍妾赐嫁皇族,徽王世子虽明情由,想着不过是侍妾名分,亦欣然应允。给了她一个名分纳入府中。 待送走徽王世子几人,云罗面露期待地道:“还有一位侍妾许了谁?还有这吕淑媛……” 他登基有些日子,似乎并没有提到此人。 长子慕容浩。又有次子慕容涟、女儿慕容漪陆续入宫,各择宫殿入住。 慕容祯神色轻浅,“她是个不安分的,若她安分,早前我身边的姬妾不会屡屡滑胎,便是浩儿的母亲也……”他突地止住话,“朕不能留她在宫里,已送她去甘露寺祈福修行,赐法号守安。” 守安。坚守安分。 吕淑媛早前是豫王妃最喜欢的女子,可最后硬是把豫王妃对她的喜欢也消磨殆尽。就连慕容祯也越发厌恶起她。 那些年,吕淑媛面上贤惠得体。背里算计害死了多少位姬妾,连慕容祯都数不清了。 慕容浩依稀听人说了,说他亲娘便是被吕淑媛害得难产而死,打小就怨恨着吕淑媛,带着也恨着吕淑媛所生的慕容涟、慕容漪兄妹二人。 云罗落下棋子。 小谭子进了后殿,小心地立在云罗身后。 张长寿道:“禀皇上,大婚佳期选在八月十六。另,兴沈候、永泰候二位还跪在养心殿外面,想求皇上出征平叛。” 这些日子他很忙,虽与她一起吃过几顿饭,可他们还来不及多说话。云罗道:“昔日你奉先帝旨意,前往蜀郡调查官商勾结的案子。”顿了片刻,“早前不明白,为甚你不弹劾蜀王,却独弹劾蜀郡都督等官员与蜀商狼狈为奸,你借着这机会,让先帝下了圣旨,将蜀郡一干官员换成了你的心腹?” 蜀王不自知,还以为他们真是如此,却不想在那时慕容祯就开始布局。 他没有否认。 云罗道:“冰狐的踪迹是你发现的?” 他不以为然地道:“一百万两银子得来的。” 果然是他,要早前他却支字未提,要不是袁小蝶说的那些话,云罗还不会警觉,“能说服我舅舅、花副门、李盟主一起出力帮衬,还有蜀郡发生的一桩桩怪事,都是你谋划的?” 慕容祯见她终于猜到,含着会意的笑,神色依旧轻淡,“你过得太苦,我就想为你做些事,《春晖圣母传》的故事,是根据你舅舅、大谢氏等人和你告诉我的事整理编写的……怎样,那文笔还能看得入目吧?” 云罗张大嘴巴,他那话的意思是说……“无名氏是你?” “也怪我身边的幕僚太没出息,这种小事也干不好,我只得亲自捉笔。”好似他并不想自己写,只是因为身边没人写,不得已而之。 是他,竟然是他。 他居然能写出感动无数男女老少的故事来,云罗再也无法相信人言,那个棋艺不被外人称道的他,拥有着惊人的棋艺;说不喜诗词的他,提笔就能写出不俗的诗词;而今连传遍天下的《春晖圣母传》竟也是出自他的手。 慕容祯勾唇笑道:“感动了?就早些嫁我如何?” 他既说过会助她,定不会让她失望。 云罗回过神来,回头得再看看《春晖圣母传》,“早前豫王被刺,是什么人派的刺客?” “辽王。”慕容祯吐出两字,见她还有疑惑,又道:“我回京遇刺,原是我布的局,其用意你能猜到。” 置之死地而后生,先让心怀叵测的各亲王府斗过你死我活,而他却在暗处瞧了个分明,在最关键再出手夺皇宫、占京城。 张长寿提醒道:“皇上,二位候爷还在跪请。” 慕容祯道:“把老五、老六唤进来。” 张长寿应声。 兴沈候、泰永候兄弟二人到了大殿,见拜了礼,慕容祯赐了座。 六公子如今封为泰永候,抱拳道:“皇上,臣弟请求去湘郡平叛。” 五公子道:“臣弟附议。” 慕容祯吐了口气,摆手道:“老二、老三、老四奉旨出征,你们俩就留在京城。六弟,朕还有事让你去办,办好了,记你一件大功。” 六公子那黑眸立时闪出星子般的光芒,喜道:“皇兄,什么事?” 慕容祯道:“近来刑部在查蜀王世子、湘王世子、辽王世子叛逆案,你去盯着这件案子,定要刑部秉公办理,不可放过一个逆臣,也不能冤了一个忠臣。”他顿了一下,又道:“老五,你就暂代他盯着礼部办理帝后大婚事宜。” 他的几个弟弟里,老六猖狂起来最胆大,而老五却显得更为胆怯,虽是自家兄弟,见着他却是连话都不会说似的,打小如此,如今大了还是如此。 六公子见有了差事,又打起了精神,笑道:“皇兄,安康大公主与逆贼勾结,不可纵容,早前还说要把谢南安许给辽王世子,这分明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四哥是何身份?那是尊贵的嫡子,多少名门望族的小姐娶不到,还请皇兄做主,另给他赐个好女子为妻。” 慕容祯心下微喜,虽说泰永候有时候行事猥琐了一些,可他最是护短,“胆子不小,倒指派起朕了。” 六公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弟不敢,谢南安着实不配为四哥嫡妻,让她做个贵妾便是对谢家的厚待。” 云罗浅笑醉人,“照泰永候这话,吉祥候府的凌氏连做贵妾都不配了。” 慕容祯突地笑意一剑,扬手道:“退下!” 兄弟二人抱拳退去。 小邓子站在外头,六公子拉住他道:“你且说说,为甚皇上允了他们去平叛,却不让我们俩去。” 小邓子正笑不语。 五公子支走周围的人,小心地与小邓子塞了银票。 小邓子连连将银票塞回给五公子,低声道:“皇上说,五公子的胆儿太小,到了地方怕办不好差。六公子胆儿太大,到了地方少不得张狂,这才要留你们在京中办差,如今这京城的事儿也多。” 让五公子盯着礼部操办帝后大婚的事,这也算是事儿? 六公子歪着头,“刚才在里头,公主说吉祥候的凌氏连贵妾都不配……” 小邓子小心地张望,压低嗓门道:“宫里弹劾神宁大公主夫妇的奏疏堆积了不少,经大理寺纪大人查实,神宁大驸马杀妻灭女、罪大恶极,早前竟与辽王勾结在一处。” 五公子面露惊色,不支持豫王府,倒支持起辽王来,心头越发不满。 小邓子低声道:“豫王自会护着神宁大公主,可接二连三被两位大公主坏事,这心头也堵得很呢。” 六公子骂了句“妈的”,微眯着眼睛,“一个个叛臣逆子。老五,我们走!”竟是比谁都生气。(未完待续) ps:(ps:求粉红票!(*^__^*)读友亲,该文于10月23号大结局哦,敬请关注!一枚推荐票、一次收藏、一张粉红票、一句评帖……一次打赏、一路订阅,都是你对水婶和该文的支持!) 341 官衙问话 (ps:(*^__^*)谢谢喜仙乐投出的4枚宝贵粉红票!并以此更酬谢喜仙乐读友o(n_n)o,继续求粉红票!) 六月末,云罗是近两月来第一次踏出宫门。 大街上,酒旗招展,人来人往。宫里经历了几番变故,唯独宫外繁华如昔,并未受到任何的波及,小贩的吆喝声、歌女的歌……好一派盛世繁华之景。 这次和过往都不同,随行护送的是慕容祯身边最信任的侍卫夏候逸,又有袁小蝶、虎妞同行。 百乐门公差房,众人听说云罗到了,早早聚在院子里恭候。 云罗穿了一袭漂亮的浅绿烟罗绮云裙,头挽朝月髻,头上依然多了一朵白如雪的小绒花,不失尊贵,又不算鲜艳夺目。 昌隆帝驾崩,身为先帝的义女,她亦是要戴孝的。 虽然皇家没有守孝三年的例,但这七七之内她是一定要戴白花。 袁小蝶道:“公主有令,各自去忙,有事可到公差房回禀。” 众人应声,四下散去。 云罗坐在公差房里,看着一大堆的公文,取了一份细细地看罢,又执笔批了意见,一坐下来竟是大半日的时间。 小谭子从外面进来,小心地道:“大理寺李捕头来请公主,说纪大人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公主。” 云罗面容微沉,这一日她已经等得太久,早前为不让昌隆帝为难,她这才暂时搁下杀母之仇。 袁小蝶在一边低声道:“大理寺纪大人正要核查凌驸马杀妻灭女案,两日后要公审。” 云罗道:“且走一趟。” 大理寺衙门,门前屹立着一丈多高的一对石狮,威风凛冽。瞧这模样倒更似老虎,衙门大敞着,右侧立有一面大鼓。但凡有喊冤告状的,可击鼓鸣冤。 云罗自大门而入。被公孙先生请至花厅。 纪罡不怒自威,衣着一袭紫色的官袍,抱拳道:“今日请公主过来,下官有几句话想询问公主。” “纪大人请讲。” 公孙先生坐在书案前准备记录。 纪罡神色严肃,问道:“公主生身父母是何人?” 幼时记忆里一幕幕又如开闸的洪袭卷而下,难以平静。云罗故作淡定:“生母梓州东溪县谢氏,名讳上如下茵;生父乃当今神宁大公主之夫凌驸马。” 她不会认仇人为父,这一生都不会唤凌德恺一声“父亲”或“爹”。 努力这么多年。就为了替母报仇,而今终于要得偿所愿了,岂能再放过,岂能就此罢手。人间只有真相在,她必须讨回一个公道。 纪罡又道:“谢如茂状告凌驸马杀妻灭女,告神宁大公主助纣为虐,杀害结发谢氏,公主以为此事可属实?” “属实!”她干练地吐出几字。 为了护她,谢家也做了不少,她不可以告凌德恺。但可以简单干练地回答问题。 纪罡问罢,抱拳道:“今日有劳公主。”支字未提两日后公审一事,这原告本是谢家人。被告是神宁大公主府,现在京城权贵因为叛逆案闹腾得人人自危,就连谢家、安康大公主夫妇亦都获罪被打入诏狱,等候刑部传唤问话。 谢家如此,嘉勇伯萧家、建兴伯韩家、护国公李家……各家家主陆续被打入诏狱,因家主获罪,家人亦不敢逃。生怕一逃,便坐实他们的罪责。 出得大理寺衙门,袁小蝶问:“门主可去谢家?” “且去瞧瞧。” 一声令下。马车往城南方向急驰而去,但见早前挂着的“谢宅”牌子。依然换成了“谢府”。 看门的婆子见是云罗到了,立马遣了小厮通禀。笑道:“太太听说公主出宫,一早就下厨忙碌,说要做公主爱吃的玫瑰饼儿。” 一路到了上房花厅,却见谢如茂与杨氏及两个儿媳已候在一侧,见罢了礼,云罗立马注意到谢如茂竟着了一身文官衣袍,不由微微吃惊。 杨氏笑道:“皇恩浩荡,赏了你舅舅一个进士出身,又做了礼部员外郎,令他筹备帝后大婚之事。你大哥也赏了同进士出身,你二哥在工部当差,也颇得同僚看重。” 慕容祯知云罗与谢家亲厚,连带着对谢如茂也高看一眼。 杨氏拉着云罗的手,嘘寒问暖一番,因有易嬷嬷逃送来的宫中嬷嬷教她们规矩,杨氏虽是小户秀才人家的女儿,近来学了些日子倒是像模像样。韩氏、甄氏跟着宫中嬷嬷也学了一些,言行举止也越发得体。 云罗又与他们闲聊了一阵,吃了杨氏亲手做的玫瑰饼儿,这才起身离开谢府,行了一程,车辇突地停下。 袁小蝶厉喝一声:“前面出了什么事?” 夏候逸道:“回公主,有人跪在路边求见公主。” 云罗挑起车帘,路边停有两辆马车,轻纱帘子上绣着“嘉勇伯府”四个大字,领首跪在前方的正是蔡氏,身后渐次跪着萧元顶、萧元庚及萧初雪等。 蔡氏深深一磕,“还请公主救我家伯爵爷一命,他是被奸人所害,他不是叛逆……” 云罗微微凝眉,萧众望为保荣华,早前可是说过要把萧初雪许给辽王世子的话,只等辽王世子登基,挑了吉日就要送入宫的。 袁小蝶接过话道:“是否叛逆,得刑部查核,萧夫人这话是说刑部诬陷?还是说皇上糊涂?” 新君登位,彻查京城权贵是否犯了有谋逆之罪,原是慕容祯下的旨。 袁小蝶早就厌极了萧家人,生怕惹祸,要与云罗了断情分,而今又求上门来,想到那时蔡氏、朱氏做得做得绝情,竟不顾云罗有心疾,硬是闯上闺阁搜查。 袁小蝶这一句话落下,蔡氏一怔,连连磕头:“妇人不敢!” “既是不敢,萧夫人回府安心等着刑部消息。” 蔡氏长身而跪,见袁小蝶出了马车说话,却见云罗的影子都没瞧见。 萧初真厉声道:“你不过是个下人,也敢代我家二姐姐回话,这原是我们萧家的事,岂容你这下人插嘴……” 袁小蝶不由得花容俱变,“就算我是下人,那也是公主的下人、皇上的下人,在下是皇上赐封的从六品带剑女护卫。” 嘉勇伯府的人说她是下人,视她为下人,此乃大不敬。 蔡氏转身,狠重地击在萧初真脸颊上“放肆!” 云罗依旧未露面,隔着帘儿道:“慕容云罗是本公主的姓氏名讳,与萧家了断情分再无瓜葛。萧夫人,往后说话行事还望谨慎!” 虎妞近来得易嬷嬷调教,挑起帘子想说什么,不想袁小蝶先一步道:“掌嘴萧六小姐,叫她记住规矩,公主乃皇家的金枝玉叶,可不是他们萧家什么人,我等乃皇家的下人、奴婢,更不是萧家的下人!掌!” 立有随行的小太监应声,几步走近,抬手就是“啪!啪!”的巴掌。 萧初真被打,嘴利地道:“二姐姐,你以前最是疼我,你真要让恶人打我么?” 小太监厉声道:“还不知错,我家公主乃是皇家金枝玉叶,岂与你是姐妹?该打!” 云罗抬手示意。 袁小蝶道了声:“回宫!” 车辇动,云罗道:“萧夫人当相信,清者自清,若嘉勇伯当真无过,自会还他一个清白,回家等候消息罢。” 身后,传来蔡氏那阵阵惊呼:“云罗,瞧在过往情分之上,你……” 后面的话还没落音,袁小蝶已再度跳下马车,静默地站在蔡氏面前,眸露凶光,“昔日你领人冲上闺阁,害得我家公主险些丧命,这是有情分的人能做出来的?” 萧初真被掌了嘴,两颊红肿,疼得眼泪扑簌簌地滑落。 早前掌掴萧初真的太监过来,吓得萧初真低呼一声,连连将头俯在被太阳灸烤得火辣的地面上。 小太监道:“公主说,萧夫人且回家等着消息,她会在皇上为卫国大将军说情。” 蔡氏眸眼一动,以为云罗再不肯帮忙了,惊喜道:“公公,是真的么?公主答应帮忙了?” 小太监一脸不悦,“我家公主贵为金枝玉叶,舅家谢氏,哪里还有你们这门亲戚?”他一转身,对袁小蝶道:“袁姑娘,小的先行。” 袁小蝶面露厌恶:“好自为之!”蓦地转身,不多看蔡氏一眼。 云罗真的不会再理萧家了,她有亲舅为依仗,这么多年,她竟是与谢家一直有联系,对于她来说,谢家才是亲人。 假的,就是假的。 萧家与她之间的情分,真的是断了。 萧初雪怔在一边,讷讷地望着蔡氏,“娘,二……”又改口道,“公主真的不会原谅我们萧家了么?” 萧元顶道:“不必再纠缠,且与彼此留些颜面,今儿她纵容袁小蝶说这番话,哪有半分和暖。” 萧元庚道:“可她答应救出爹爹。” 蔡氏道:“都起来吧。” 云罗的车辇走远了。 一早,大家都说拉近云罗,便是一步稳赢的棋子,可萧众望和蔡氏到底想着云罗不是他们的女儿,想着要用萧初雪铺平自己的路,这事儿张扬出去,也被群臣视为叛党。 这么热的天刑部大牢又潮又闷,听说有官员在诏狱中暑身亡。 萧众望不能死,他若一死,只怕二房的人就会跳出来争夺世袭的爵位,蔡氏只想护住自己的地位,保住儿子的爵位。(未完待续) 342 破产 慕容祯初登大宝,近来诸事繁琐,一下朝就到归鸿斋,说是下棋,实则与云罗说些朝堂上的事。【本书由】 “朕做主,将安康大公主、神宁大公主过嗣到老福王名下。” 老福王乃是先帝的叔父、是睿宗皇帝的弟弟、是神宁大公主的皇叔。 “安康大公主襄助辽王世子谋反,罪证确凿,此事原与谢丞相无甚关联,已下旨剥夺大公主之尊,降为三等郡主,收回沐食邑,所生两女:南康、南安一律降为县主位,封号不变,” 三等郡主享正七品供奉,等同县主位。 他在说他的决定,历朝历代对于犯罪的公主,夺去公主之尊,多是先将其过继到皇族王爷的名下,降为郡主算是轻的,一旦贬为庶人,多是赐死。 “神宁大公主、凌驸马杀妻灭女,其罪当诛,今有百官弹劾其罪,神宁过继老福王名下,降为三等郡主,收回沐食邑。” 这样的处罚不可谓不轻,但也不算重,重则赐死,与死相比,他们至少还活着,还有一个郡主之尊。 他顿了一下,“有御史弹劾神宁纵容其女凌氏对嫡妻郑氏不敬,斥骂掌掴嫡妻,其行当罚,剥夺宜人封赏,贬为庶人。吉祥候谢畴深明大义,在其母襄助辽王世子时,仍能明辨是非,保留二等候爵。” 凌雨裳的性子哪堪被人压上一头,嫁入安康府后,屡屡对郑非雾不敬,早前是言语讥讽,后来因为郑非雾说了她几句,竟出手打了郑非雾两耳光,这事立马就传出府去,竟被御史知晓进行弹劾。 易嬷嬷取了井上冰湃的西瓜,笑道:“皇上且吃些,这是今儿新送来的。” 云罗挑了一块,递到他手里,“不过是个女子,难成什么气候,降为郡主以观后效,若不知悔改,再重处。” 慕容祯咬了一口西瓜,瓜汁四溢,方轻声道:“谢丞相年迈体弱,令他告老回乡静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谢丞相历经三朝,子孙若干,虽说家业大,可日子也是捉襟见肘。 他面露异色,“朕听闻,神宁府现下的日子不好过,这几日变卖了不少店铺。” 易嬷嬷接过话,正要开口,小谭子抢先道:“奴才听闻,慎宁乡君出阁后,神宁府招了匪贼,银库失窃失火,珍宝库损了不少宝贝,唉……连神宁府的生意也亏了不少,做什么亏什么,为了生活,神宁府变卖了不少店铺,说来还真怪,连他们名下的田庄庄稼也惹虫生病,旁人家长得正好的番薯、玉米,他们的却全都死了。” 易嬷嬷气得干瞪眼,这小子近来就和她抢,一副要真做了皇后大总管的模样,可还有她这个老嬷嬷呢。 小谭子装作未见,继续道:“百姓都说,这是上天在罚他们,害得谢圣母惨死,是老天爷看不过眼了,这才派了虫儿、病儿的专毁他们的田庄。” 慕容祯抬眼,只这微微一抬,小谭子立马垂首。 易嬷嬷心下一乐,捧了西瓜,笑盈盈地递到云罗和慕容祯面前。 慕容祯道:“你们不必侍候,朕与公主说说话。” 易嬷嬷应声退去,扯住小谭子的胳膊,趁势拧了一把,只疼得小谭子呲牙裂嘴,却不敢叫嚷。 慕容祯看着云罗,虽没有说话,可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 “没错,我布了一局要让神宁破产,田铺经营不下去,是我让人做的,而这田庄上的事,与我无干。”她可没人让他们田里的庄稼招虫生病全死的,借着神宁府生活的百姓也有不少呢。 慕容祯轻叹一声,“朕不是答应过你,会帮你么?” 她却自己先动手了。 “我就想给他们添堵,只要他们心头不痛快,我就觉得舒服,他们的店铺经营不下去,定会低价出卖,到时我就能再赚一笔。” 既报了仇,又赚了钱,一举两得。 慕容祯道:“你又不能杀了他们……” “我要他们生不如死。” 慕容祯摇头笑着。 云罗勾唇笑道:“怎还让她拥有郡主之尊,不如贬为庶人?” “你得考量父王的感受。” 云罗嘟着小嘴,“真的很不解恨呢。” “往后你再做什么,我不拦着。” 目光相遇,他是真诚的。 她没心没肺地笑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广平王?” “封地秦郡广平县,降为三等广平候。” 广平县不算富庶,却也不算贫穷,属寻常的县。秦郡原是豫王妃、先帝太后娘家所呆之地,吕氏在那儿算是秦郡之地第一大世族,有吕家这个大世族在,慕容祎想生出异心,此生再也不能。 慕容祯望着云罗,脉脉情深:她可知道,他不杀慕容祎,全是因为她,毕竟她与慕容祎有过那样的一段。“你希望广平候死或是不死?” 云罗吐了口气,“且让他活着吧,难得李筠竹对他一往情深,让他们尽早完婚。”顿了一下,问:“你怎么处置护国公府?” “护国公先助蜀王府,再助辽王,剥夺护国公爵位,收回兵权,留用兵部暂任左侍郎一职。” 对于李家来说,能保住全家性命已属不易,但护国公父子辛苦打拼来的爵位也没了, 她没有直接问嘉勇伯萧众望的事,却拐了个弯问及护国公,就在他猜,她会不会问萧众望的事时,云罗轻声问道:“嘉勇伯如何处置?” “剥夺嘉勇伯爵位,保留二品卫国大将军俸禄,允其告老还乡,收没敕造嘉勇伯府。” 嘉勇伯府原是先帝所赐,慕容祯登基,藉了原由收了回来,而府里却平白多了许多阁楼房屋。 他知道她心头的困饶,萧家人必须离开,只要见不到萧家人,她心里定是畅快的。他道:“你若想留下,朕可以留下,圣旨要明日才下。” “湘王、辽王、蜀王府其他人……” “参与者赐死!未参与者一律贬为庶人,收没家财,流放两千里。”从此,他们虽是皇族后人,却再也不有享受皇族的尊荣。“朕已下旨,封郑贵妃为慈容皇后,她可以与先帝共葬皇陵。” 瞧瞧,他可是很看重她的,只要她问,他便答。 这换作旁人,早就治她一个后宫干政之罪。 云罗起身,款款行礼,“谢皇上圣明。” 她未曾替旁人谢过,便是慕容祎也没有说句感谢的话,唯独代郑贵妃谢过。 云罗吐了口气,“郑贵妃一早就知先帝在知晓自己病重后,把兵符交给了你,却始终对广平王、辽王世子等人守口如瓶,可见她希望你登基。” 倘若郑贵妃说了实话,慕容祯也不会如此顺利地实施计划。 慕容祯笑道:“郑贵妃一生,最紧要的只有先帝一人,无论早前如何闹腾,但最后为了先帝都会心软下来,这也是朕为何封她为慈容皇后的缘故。你……知道郑贵妃的头风症是如何得来的么?” 云罗茫然摇头。 慕容祯微微凝眉,“先帝登基之前,迎娶赵氏女为妻,可没人知道,先帝奉睿宗皇帝前往江南巡视时,得识郑贵妃,二人两情相悦、私订终身,他不想娶赵氏女,却不敢抗旨。成亲三日后,他自请征战辽郡。我父王也随同先帝同往,没想却在那个冬天遭到了异族人的突袭,困于山野,我父王风寒腿的病根便是那时落下的。郑贵妃听闻消息后,竟带着她的丫头前往辽郡寻人……” 云罗着实想不到,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为了心中牵绊的男子,居然奔走千里前往寻人。 “听我父王说,郑贵妃为寻到先帝,吃尽了苦头,她的头风症便是在那时落下的,是郑贵妃变卖了身上所有的软细,又将丫头嫁给一户年过三十无妻的猎户,这才说服猎户带人入辽郡森林寻人。当时先帝伤病缠身,昏迷不醒,她脱了衣袍,抱着先帝取暖,不眠不休三日相伴,不停地陪先帝说话,便是我父王回忆起来,也为她的一片痴情所动。” 郑贵妃不仅是先帝的救命恩人,也是豫王的救命恩人,她与先帝是同过生死的,若非情重,郑贵妃又怎会千里奔走寻先帝。 云罗忆起那日在偏殿偷听到昌隆帝与郑贵妃的谈话,“先帝不育的病症也是那时落下的?” 慕容祯道:“先帝年过十六,太后挑了三位美人送到他府中为司床,这三位美人亦先后有过身子,可因未娶正妃,太后生怕睿宗皇帝责罚,又担心先育庶女让先帝娶不上体面的官家小姐,下令三位美人落胎。先帝征战辽郡,虽保住了性命,却受了隐伤,难育子嗣。” 也因这,郑贵妃恨上了神宁。 神宁将慈淑皇后带着太后与睿宗皇帝跟前的人,慈淑颇得睿宗称赞,太后那时尚位及妃位,只是婕妤,自然也跟着赞赏,一旨赐婚圣旨,睿宗错点鸳鸯谱。 云罗想到昌隆帝与郑贵妃相依时的甜蜜,即便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他们依旧相爱如初,“他们很让人羡慕。” “我们也可以。”他勾唇一笑,“先帝对我道,真心相爱的男女,一生一世一双人便足矣,不在乎后宫有多少人,因你心里有她,就算到了旁处,心里挂着的还是她。” 343 遇刺 ps:推荐火热更新文:书号:3249835,浣水月的《闺话》,简介:她是官家嫡长女,父母双亡、祖母瘫痪、弟弟年幼,被迫接掌家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宿命注定她虽守住家业,却姐弟离心、亲人陌路,空留一世遗憾。重生而来,她力求一个美满结局…… 推荐完结文:书号:2881511,浣水月的《家和月圆》,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 他顿了一下,早前不明白先帝说这话的意思,但后来他逐渐明白了,喜欢一个人,会甘愿为她放弃整个后宫,会甘愿为她做一些出格的事,就如他为了帮她,竟也算计神宁府。 他相信,云罗是值得他深爱的。 就如郑贵妃值得先帝专宠一生。 先帝后来因为宋敬妃算计郑贵妃,也曾懊悔自己的宫里多了一些女人,只求唯郑贵妃一人便好。 先帝是一个重情的男子,慕容祯也是。 他张开双臂,云罗起身,笑盈盈坐在他的腿上,两人紧紧地相依。 “云罗,若是遇险的是我,你当如何?” “我会尽全力守护好你所在意的一切,你的帝位、你的皇宫、你的天下……” 他吃吃笑道:“我的天下便是你啊。” “我?”她好奇地看着他的眸子,“那日,我要你放弃帝位,可你……” “我原想让父王登基,可他却拿出了遗诏,父王这一生。以先帝马首是瞻,生前不会违背先帝半分,先帝死后更不会违背他的旨意。我太了解父王。他不会登基的。” 云罗想到了慕容祉,“还有阿祉呀。” “他到底年轻。阿祉瞧着是个沉稳的,可他更喜欢感情用事,尤其是遇大事时,有失公正。”他抬起头来,“做皇帝很累,可这是我身上的责任,更是先帝对我的信任。云罗,除了这个。我都可以答应你。” “真的?” “嗯。”他应得肯定。 云罗转动着眸子,“我要在宫外建一座公主府,我不想住在宫里时,我想自由住在公主府。” “这不行!” 云罗立马跳了起来,再不坐他腿上,“你说话不算话,你自己说的除了让你放弃皇帝位,旁的都可以答应。” “历朝历代没有皇后在宫外有府邸的,这于理不合。” “你可以赐个行宫、别宫的美名,在我不想回宫的时候。允我在外面住着。” 宫外一旦把守不严,她将有性命之忧。 慕容祯道:“你也得提个合情合理的,这个……朕难以答应。” “骗子!你这个骗子。是你自个儿答应的,为什么就不行!你骗我……” 慕容祯微蹙着眉头,早前都好好的,转眼之间,开始闹腾起来,这女人难道都有好几面么?就似先帝说郑贵妃,乖巧怜人时,惹得先帝恨不能疼到心坎里去,刁蛮任性的时候。硬是半分道理也不通,能闹得你头痛。 易嬷嬷听到云罗的叫嚷声。从一边出来:“皇上、公主,这……” 慕容祯道:“小心服侍!”他人已经走远。还听着云罗在后面叫骂:“慕容祯,你这个骗子!你自己说出的话,怎能出尔反尔。” 他喜欢她,不仅是她这人,更有她的性子,是这样的真切,敢骂他,可不就是寻常的夫妻么?他可不要见着他,就跟老鼠见猫般的女人。 数日后。 慕容祯在御花园遇见云罗,近几日她早出晚归,天黑了他要见她,她令袁小蝶传话“公主歇下了,有什么时候请皇上明儿再来。” 她和他闹,就宫外另置行宫的事闹腾上了。 说到底,还是她爱玩,她想呆在宫外,可她是皇后啊。 彼此照了个面,云罗欠身行礼,一扭头走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将手一伸,扯住她的胳膊,“还生气呢?” 云罗干笑道:“我哪敢生你的气?” “唉……”他无奈地轻叹一声,“朕今儿与工部谢玉基商议过了,着他在宫外另建一座行宫。”他顿了一下,洛阳有避暑行宫,若在京城也建一座行宫,厌了、烦了偶尔住住倒也不错,“各部官员颇是反对,说这是劳命伤财之举。” “他们叽叽歪歪作甚,本公主旁的没有就是钱多,我自个拿钱建一座行宫可行?” 张长寿忍不住笑道:“皇上也是如此与百官说的。皇上已令工部选址,不用太大,但一定要雅致、幽静。” 慕容祯浅笑道:“朕下旨令广平候明日完婚,七月下浣动身前往绥州广平县。” 慕容祎,想到此人,云罗脑海里便掠过那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俊美如花,温润如玉,而今竟无法细细地忆起他的眉眼来,不知何时开始此人已走远,只留在她的记忆里。 慕容祯见她一脸神思,不由愠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他?” “谁想他了?”云罗反问着,“我是在想,你怎会放他一条生路?” 慕容祯眸露狡黠,“你说一句他可杀,朕便下旨将他杀了。” “一国之君,岂能出尔反尔的道理,已经下旨降爵,又赏了封地,再杀人岂不言而无信。” 相视而笑,他揽上她的腰身,在黄昏里相依相偎,亦可以这样平和而温馨。 * 京城,广平候府。 谢丞相告老还乡,萧众望夺官养老,就连李家也被剥夺了兵权、失去了爵位。在这场风波里,京城各家权贵或多或少都受到冲击,唯有乐庆大公主府依然如初,那是因为乐庆大驸马那时并不在京城,而是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军营。 慕容祎自诏狱出来,仿佛苍老了一大截。自入诏狱,他日夜担心毒发而亡,可这么久过去了却没有毒发之兆。原来蜀王世子骗了他,与他喂下的根本就是一枚无毒的药丸。他不放心,特请了太医诊脉,得已证实后他笑了。 蜀王世子要与他夺,可争来夺去,登上皇位的竟是慕容祯。 豫王哪里来那么多兵马,兵分几路,同时往辽、湘、蜀三郡出发,他亦方才明白过来。慕容祯昔日不弹劾蜀王,而是弹劾蜀郡以大都督为首的官员之故,借着那时机,把蜀郡官员换成了豫王府的人,有些人表面是知州,实则是豫王府的家将,一入蜀郡就带去了兵马。 蜀王被夺亲王爵,贬为庶人,府中女眷、子女全都被贬庶人,不久便要流发两千里之外的肃州。他还活着。且衣食不愁,可是他们却要从此过着缺衣短食的日子,但刘妃却要随他前往封地——广平县。 新婚娇妻李筠竹捧着莲子羹。“候爷,且吃些罢,这是妾亲手为你做的。” 慕容祎苦笑,眸光落在坐在灯前做女红的侍妾身上,这侍妾原是慕容祯的侍妾,因慕容祯答应了云罗“白首一双人”,便把他昔日的侍妾赏赐给慕容祎为贵妾、广平候府的大姨娘,大姨娘依然很美,只是想到大姨娘早前的夫君是慕容祯。慕容祎的嗓子里就如扎了一根刺,咽之不下。吐之不出。 慕容祯竟要为她,做到后宫唯她一人。 慕容祎笑。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几句戏言,可慕容祯做到了。 他的果决,他的坚定,也让群臣看到了他的决定。 李筠竹看着大姨娘,不由道:“你且回屋歇下,候爷这儿不用你服侍了。” 大姨娘欠身退去。 慕容祎看着漫漫长夜,李筠竹很好,即便在他被打入诏狱,生死未卜之际,她从未想过易嫁他人,甚至与父母家人抗争,拿定非他不嫁的决心,“筠竹,明儿她会来吗?” 她…… 他们都知道,他说的她是云罗。 李筠竹轻声道:“候爷还想着她?” “慕容祯骗她,说什么唯她一人,可本候不信。”他顿了片刻,即便现在他还是不信,“谢丞相回乡途中,遇刺身亡了……” 李筠竹惊呼一声。 慕容祎道:“我担心,他明着放我一条生路,只怕会暗下毒手。” 这一个他是指新君慕容祯。 李筠竹道:“皇上不是已经说了要宽恕谢丞相么?怎会再派人杀他?” “这便是帝王之道。”慕容祎只这一句,谢丞相乃三朝元老,经营多年,门生遍布朝野,就算责其告老返乡,慕容祯也不会放心。谢丞相支持过辽王世子,即便辽王世子身亡,辽王一家已成钦犯,可谢丞相的背叛让慕容祯不能宽恕。 李筠竹捧起羹汤,“皇上宽恕我父之过,虽收回兵权,到底让李家上下无忧。阿祎,我们往后过自个的日子,可好?” 慕容祎没答,接过羹汤,吃了几口,含着浅笑,他真的好不甘心,凭甚得到帝位,又得到他最想要的女人,美人江山皆被慕容祯所有。 * 云罗漫步在御花园了,还有五日,便是她与慕容祯的大婚之期,御花园里因迎接中秋佳节,又要庆贺辽阳王、都江王及豫王世子返京而大宴群臣。 她坐在凉亭里,兴致勃勃地看着开得正艳的蔷薇、芙蓉。 钱慕儿道:“起风了,公主,奴婢去取件斗篷来。” 水仙是个爱花的女子,迈出凉亭在花丛中奔跑着。 一侧,传来两个宫人的议论声。 “听说谢丞相告老回乡途中,遇刺身亡了。” “对啊,我还听说广平候前往封地途中遇刺了。” “死了么?” “谁知道呢?” 谢丞相遇刺,云罗是听说过的,慕容祎遇刺身亡了? 普天之下,最想杀慕容祎的人……她第一个就想到了慕容祯。 他曾说过,落败的是豫王府,以慕容祎的为人行事,定不会放过一人,同样的道理,他若胜出也不应放过慕容祎才对。(未完待续) 344 与锦鸡成婚 他明着放过,难不成背里却派人刺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如此一想,云罗心下一寒。这一刻,原以为模糊的人,突地清晰起来,忆起慕容祎的笑,忆起幼时那一场美好的相遇。 如果慕容祯面上说的话是一回事,背里行的事又是另一回事,她又如何相信他的为人、他的承诺。 难道,她真的要把自己交给这样一个男人。 在大事上,他可以明着一套,背里再行一套。 她静静地坐在窗前,不知过了多久,方听小谭子禀道:“公主,皇上到。” “罗罗!”他满脸笑颜,就要过中秋了,这将是他们在宫里过的第一个中秋。 云罗大声道:“都退下!退下!” 慕容祯敛住了笑容。 云罗道:“你与我说句实话,谢丞相中途遇刺,是不是你做的?” 他冷冷地看着她,娶这样一个什么都要探根究底的女子,真不知他喜欢她哪点,唉,谁让他喜欢上她呢。 “这么说,真是你做的?为什么?” 慕容祯道:“谢丞相必须得死,他门生遍布朝野,他若不死,便会动摇人心,更可恶的是他与辽王世子勾结,事后朕又找不到确凿证据,他竟一并推给安康。”帝王杀臣子,有时候可以明着,有时也会暗着来,但正因寻不着谢丞相的证据,反惹怒了慕容祯。 “那么行刺广平候,也是你做的?你既一开始就想杀他,大可光明正大的来,为甚一面放他,一面又暗杀于他。慕容祯,你答应我的承诺。是不是可以说,你表面应下我,背里却可以三妻四妾?” “朕没行刺广平候!” “可你杀了谢丞相。” “两事不可相提并论。云罗,你当明白有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 “你是认了。所以要拿后宫不得干政的理由来搪塞我?” 早前,他愿意与她说朝堂的事,就像是与她分享这所有。 自昌隆帝、郑贵妃离逝,她曾无数次地动过离宫,可又觉有些事不是她可以逃避,就算要离开,她也想与慕容祯说过明白。 这一刻,她却一阵撕裂般地心痛。 她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值得她相信几分。她曾是那样的信他,为他放过慕容祎觉得感动,认为他的心胸当真如草原,如大海般广阔,可背里他却派人刺杀慕容祎。 “慕容祯,你既敢做,就不敢认吗?” “你不信我,倒信旁人的话?” “我只相信事实。” 不是信他,也不是信任何人,就是信事实。 慕容祎被刺这就是事实。 除了慕容祯。谁会对慕容祎不利,那个死而复生的蜀王世子。 蜀王府不复存在,慕容祎得一县封地。这算是皇族候爵里最小的候,就算这样,他还不肯放过慕容祎么? 这一晚,她与慕容祯发生了生平第一次强烈的争执。 他气她,不肯信她。 她气他,明、暗各行一套。 他拂袖而去,她呆坐窗前,气得胸口起伏、喘着粗气。 慕容祯,我无法盲目地信你。我做不到啊。 这晚,所有人都知道云罗睡得很晚。 然而次日天明时。海棠见日上三竿还不见云罗醒来,领了钱慕儿与水仙送早膳上楼。一揭床纱,才发现床上摆成有人的模样,榻前的绣鞋还在,唯独云罗已不知踪影。 水仙吃惊不小,当即大叫:“不好了,公主不见了!” 袁小蝶、虎妞、易嬷嬷等人上了阁楼,可不是真的么,整个闺阁里空空荡荡,唯有案前放着一叠信:袁小蝶的、谢如茂的、慕容祯的,另有一封未装用蜡油封上的,上面用他们熟悉的笔迹写着: “相伴许久的嬷嬷、姑娘和内侍公公们: 我走了,请原谅云罗不辞而别。[.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云罗着实无法喜欢樊笼般的皇宫,只能离去。小蝶,从今日开始,由你暂代百乐门主一职,百乐门就交给你了,信中给你的是一封任职文书。水仙和海棠可回到你们师父那里……” 易嬷嬷还是归鸿斋的主事嬷嬷,所有的人依如从前,只是云罗在昨夜悄无声息地走了,甚至连武功高强的虎妞都未觉察她。 未来的皇后、尊贵的云罗公主离宫出走,一石激起千重浪。 慕容祯得到消息,散朝后赶至归鸿斋。 上下宫人立成几排。 小邓子道:“公主离宫,你们上下皆没一人察觉的么?” 虎妞抱拳跪地,“请皇上责罚,属下没想到公主身边还另有高人,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地……” 袁小蝶道:“以属下之见,不是有高人带走她,是她自己走的,自她心疾痊愈,她的内力提升很快,只怕属下已不是她的对手。” 云罗,走了! 慕容祯早前想到这宫中,还有一个人,与他站在一处,便觉得快乐而充实,可现下她离开了,只留给他一封信。 她竟说不必当真,这是什么傻话,他是七尺男儿,说出口的话还能儿戏么?什么叫不必当真,他从来都是认真的,他从未与女人说过情话,竟被她视作戏言了么? “阿祯,没有了我,你可以美人无数,你可以妻妾成群,不必因一朵花而放弃整个天下的花,我的离去不曾带走你的半片天空……” 傻瓜!她是不曾带走什么,可她带走了他最重要的,带走了他的心! 思念,在她悄然离去的这刻漫延。 他方才明白昨开的争执,让她无法相信他,以至无法相信他的承诺。 * 几月后,在遥远的南海小岛上,云罗站在小阁楼,眺望着大海。 身后,是随她一起从洛阳至江南,又从江南到琼州,再从琼州乘船入岛的梁杏子。 梁杏子追随云罗一则是因不放心,二则是与李万财滞气,李万财在五月时迎娶富贾千金孙佩容为嫡妻,世间大概没有一个女子愿意与人共侍一夫,梁杏子竟带着才几月的稚子离开洛阳。 此刻,梁杏子趁着孩子睡熟,正赶着针线活,要给孩子做一身稍大的衣衫。 墨岛岛主此刻静立一侧,正毕恭毕敬地诵道:“永乐元年八月十六,永乐帝与云罗公主完婚,册云罗为后。” 墨岛有岛主,幕后的主子是云罗,岛主是这里的岛上的当家人、大管事。 云罗微微蹙眉。 梁杏子道:“门主可与我们在一起,从哪里冒出个一样的人来?” 岛主答道:“从民间甄选了一只五彩锦鸡,永乐帝是与锦鸡拜的天地,世人都道门主乃是彩凤临世,便挑了只五彩锦鸡代替门主。” 民间有丈夫出征,寻了公鸡与女子拜堂,云罗走了,抓只锦鸡完婚,还当成是凤凰,有史以来,只怕唯他一人能做出这种事。 云罗不由勾唇笑道:“他这是想逼我现身,他手握赵家堡,且拿出他的本事。” 岛主含着笑,永乐帝再厉害,可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他不会想到云罗除了请赵家堡的人,还请了江湖第一杀手门的人做他的暗卫,只是她不轻意动用这些人,就如上次离宫,便是第一杀手门的人出的手,她那晚久久不睡,等的也是他们来带她出宫离去。 慕容祯有他的秘密,就如她也有自己的秘密。 永乐元年十月初二,豫王妃入宫,向永乐帝献美人六人,皆是从豫郡各地挑出的美人,被永乐帝所拒。 梁杏子抬眸,“小姐,若是小石头他爹待我有他一半真心,我便知足了。” 小石头,梁杏子儿子的乳字,李万财小字石头,她索性给孩子取了个小石头,她懒得呆在洛阳,反倒碍了李万财与孙佩容亲近,眼不见,心为净嘛。 “永乐元年十月十二,永乐帝下旨,令各地遴选美人入京待选,所有入选美人必须是正三品官员之女。” 云罗瞪着梁杏子,“瞧瞧!还夸呢,选美人做甚?他终于按捺不住了,要挑美人入宫伴驾。” 梁杏子再不说话,还是少招惹她,得了好消息还好,若是听了不好的,云罗又要冲她发一阵脾气,她现在是习惯了,谁让云罗是主子。 云罗不高兴,冲她说几句不知轻重的话,梁杏子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梁杏子不高兴时,也少不得在云罗面前说几句气话。 彼此是谁也不计较谁的。 “永乐元年十月十六,永乐帝下旨封谢如茂为肃毅候,其长子谢玉本封为世子。” 谢如茂被封候爵了,这颇让云罗意外。 “有百姓状告神宁郡主于府中诅咒帝后,经刑部查实,神宁郡主贬为庶人,收没家财,另赏神宁回返蜀郡故里,于东溪县城外另赐良田二百亩养老。” 去岁十月十六的事,到如今已经有些日子了。 云罗惊道:“神宁夫妇已回蜀郡?” 墨岛岛主答道:“正是,听说二人所到之处,皆是百姓谩骂,而今已回东溪县,可怜同行家奴只得内侍太监一人,瞧那模样,往后他们要耕作度日,回到东溪县原想将田地租给百姓耕种,偏百姓们听说他们的身份后,个个皆不愿意做他家的佃户,神宁只得与丈夫、太监下地耕作……”(未完待续) 345 公主成庶民 他们原不是干农活的人,又哪里耕种得了二百亩的田地,若是有佃户耕种倒还好说,偏是连佃户们都不会租地,可若不耕作,永乐帝赏赐的房屋里,那粮食只够吃半年的,金银全无,布帛也只身上穿的几件寻常衣服,虽冷不着、可这饿不着还得靠他们自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凌三父子瞧不过去,令下人来帮衬过几回,好歹是把粮食种下地了,可回头便有凌氏族里的人请凌三父子过去谈话,只说凌德恺如何失德之事,言下之意是叫凌三别与天下百姓为敌,休与凌德恺这等恶毒之人为伍。 早前,凌三还不管,可说的人多了,加上他家因与凌德恺扯上关系,他孙子原先定的好亲事,女方提出退亲,原因很简单,女方长辈害怕再遇一个像凌德恺这样的人,说什么也不乐意。 儿子被退亲,凌三被长子凌德元责备了好些日子,再不敢与凌德恺往来。 门风严谨,在当地颇有些名气的人家,出门若是露过凌德恺与神宁家,也会宁愿多走二里路,也绝不从他家过,久而久之,他们居住的地方得了个怪名“白狼洼”,顾名思议,就是白眼狼住的地方。 云罗问:“广平候遇刺之事查得如何?” 那时候,六公子盯着刑部的几桩大案。 五公子也颇是忙碌。 云罗离开后,反复想过那事,慕容祯承认了行刺谢丞相是他所为,却未认下行刺慕容祎的事。 岛主道:“禀门主,此事另有蹊跷。” 难道要任由慕容祯选美入宫,她离去,他承诺她的一直都在用心做到,要是长久等不到她的回应。他若变心。 墨岛,这是与洛阳城外的墨城一样,都是专门研制一些新式东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玻璃球便是从这里生产出来的,成功之后。便授予专门的匠人进行生产。 云罗来到墨岛后,这里又造出了不少稀奇的东西:有弹性的松紧,可以用来做亵裤上的带子,又从橡胶树的汁液中成功制出了橡胶,若用这个制成马车轮子,减少车子震荡不少,还最是轻便好用。 岛主离去,云罗久久地陷在沉思之中。 一声婴孩的啼哭。梁杏子往内室冲刺而去,每次都是如此,瞧得多了,云罗亦习以为常。 梁杏子哄着小石头。 云罗道:“你不打算回洛阳了?” “不回!就让他们你侬我侬、卿卿我我,我才不回去碍他们的眼。” 云罗道:“听说孙氏有孕了,腊月初就回江南养胎。” 梁杏子想到李万财与孙佩容那恩爱的模样,心头就一阵揪痛,虽过了许久,想起来还是不快,“那可是他的宝贝、心尖上的人儿。竟舍得她去江南了,可不是稀罕的么。” 云罗又道:“你且在这里继续住着,明儿一早。我乘船回琼州。” “你真要回去?”梁杏子颇是不敢相信,她也想李万财了,可想到他身边的孙佩容,总是摆出一副她是大妻的模样,梁杏子的心就不打一处来,还以为孙佩容嫁他会有多好的嫁妆,不过如此,还不如她呢,敢情这孙佩容在娘家也不算多得宠。 云罗道:“不回去还留下不成。你没勇气阻李万财娶别人,我可不能由着他弄几个女人在宫里。” 闹也闹了。玩也玩了,这一路过来玩得也尽兴。 云罗得回去。不仅要弄明白行刺慕容祎的事,还得阻止慕容祯要别的女人。 无论有多少误会,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一到琼州,云罗请了女镖师,护送梁杏子母子回洛阳大商会,她自己女扮男装上路,不是小少年,而是粘了胡须,扮成男子模样。 * 东溪县郊外念慈庵。 云罗静默地进了庵堂,几年前她来过这里,那时令人置了良田,又在这里盖了一座念慈庵,将母亲的尸骨安葬于念慈庵后面。 早前是一个圆形的坟墓,和山林里寻常的墓没甚差别,坟前立有一块木牌,上书“谢氏之墓”只此四字。而如今却变成了气派的石墓,周围建了成膝的石栏,墓坟用大石砌成,圆形的,周围种了一片素心兰,又有几丛月季。因是二月,许是蜀郡今岁的春天来得早,月季盛放,红红、紫紫煞是漂亮,虽是坟墓却更像一座花园。墓前建了石砌祭案,案前放了两个蒲团,香烟缭绕,案前摆放着新鲜的果点,瞧来这里常有人来祭拜。 “娘亲!”看到这墓,她倍觉亲切,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两世的母女情分,两世如海广般的母爱包裹在心头,即便她不在了,每次回想起自己与母亲的点滴,倍觉欢欣。 念慈庵几年前不过是寻常的小尼姑庵,如今大出了许多,前面依旧是神佛殿,还和以前一般,显然是重新修缮过了,就连里面的菩萨都比以前更为高大雄伟,墙上绘着色彩鲜亮的神话故事。穿过前院,便是念慈庵最著名的“春晖圣母殿”,殿中塑着一个蓝底白碎花的妇人,头戴同样的蓝底白碎花头巾,含笑盈盈,身边蹲着一条大黄狗,竟和云罗梦里所见有八九成的相似。 塑像里的母亲与她记忆里的差别很大,许是因她知道这是母亲的塑像,却有一股油然而生的亲切感,工匠们将她的笑容塑得很好,自然而亲近,就连眼睛都含着笑,在她的脚下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娃,盖着华丽的锦衾,只露出一苍白而瘦弱的脸颊,谢如茵如同在守护着她。工匠们虽没将她母亲的容貌塑得相似,却神奇般地捕捉到一个母亲的面部表情。 圣母殿的墙上,亦绘有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全是根据《春晖圣母传》的故事而成,谢如茵被凌德恺派人杀害、她魂归地府、央求黑白无常放她到人间,她为探女儿,回到地府饱受炼狱之刑的处罚……直至她为再探女儿,哭泣落泪,血染纯洁如雪的梨花,自此念慈庵的梨花变成血梨花,她的慈母之心感动天地,终被天帝封神,成了春晖圣母,最后掌管人间母子情缘…… 看到此处,云罗的泪潸然而下。 听说百乐门里现在有《春晖圣母传》的大戏,将她演得最好的,便是蜀郡戏班子里一个叫李春娇的名伶,为了演好这出戏,李春娇特意九步一叩地从益州来到东溪县的念慈庵拜春晖圣母,在路上便走了近三月,九步一叩是真,但只走了一月,拜了圣母后,李春娇回益州唱此戏,竟得了太太、奶奶与文人墨客们的追捧,一时间成为蜀郡第一花旦。 云罗不由得勾唇笑了起来,眼里有泪,谢如茵名动天下,受后世香火供奉,可她到底是死了。云罗只盼若有来生,她的母亲能够得到安宁幸福的生活。 讥讽的是,在离念慈庵不到二里的地方就是被百姓们唤作白狼洼的地方,早前原住有五六户人家,如今只得一户一进砖瓦房的院子里住有人,其他几户已经空置下来。 佃户们不愿租住凌德恺、神宁的田地,早早便迁到他处去了。他们亦只得三个人,哪里种得了二百亩田地,虽是初春,可不过只种了十几亩,成片的好田竟全都空了,空得有些可惜。 云罗撕掉了粘在下颌的胡须。 一步步近了那座砖瓦房小院,只听里面传来一对男女的声音。 “神宁,我和小柱子下地干活,你在家就不能把饭做上么?” 神宁坐在堂屋上,翻着白眼,瞪着凌德恺,满是怨言地道:“让我干活?凌德恺,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要不是你欺瞒我你早有妻儿的事实,我会落到今日?我会过这种生不如死的苦日子?凌德恺,都是被你害的,全都是被你害的……” 回到了凌德恺的故土东溪县,他们知道,家乡人有多恨他们,东溪人以出了凌德恺这样的男人而感到耻辱,就连整个凌氏一族里的人也断了与凌德恺的往来。 凌德恺轻吐了一口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以前的事,现下不是要过日子的么?” “我就提,我偏提……”神宁想到自己堂堂皇族的金枝玉叶,而今剥夺公主之尊,先是降为三等郡主,她不过在府里咒骂了慕容祯父子几句,这话就传了出去,还有下人山添油加醋地报给了官府,最后连这三等郡主也没了,被贬庶人,送遣凌德恺故土,最后因着她咒骂了豫王慕容运,连他也不露面,只任着官差将他们夫妻与小柱子一并送回东溪县。 慕容祯赐了二百亩良田,另置了一座砖瓦房就不管不问了,只说他们往后就是寻常百姓。 几日前东溪县衙门专管农种的官员来了,说三月以前,不能让土地空着,虽是他们种不了这上等的二百亩良田,便要禀奏朝廷将良田收回去。凌德恺近日像疯了一般地耕种,只盼着早早让种子下地,先不管什么收成,只要种下就好,要是朝廷再收回去,他们夫妻往后可怎么过活。 神宁扯着嗓子,像个山野泼妇那样又哭又骂起来:“凌德恺,你这个王八蛋,是你害了我啊!你可把我给害苦了,这是什么日子啊……”(未完待续) 346 大结局 最近几月,凌德恺听到的都是这样的叫骂声,倒有些厌烦了,厉声道:“我们在外干活,你在家连个饭都不做,还真是连谢氏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了。” 谢氏,他现在想到了谢氏了。谢氏不仅下地开活,撒种、收割、挖地翻土……样样都会,就是家里也是个好手,有一手不错的厨艺,女红也不差,虽算不得拔尖,好歹样样都拿得出手,性子也好,上敬公婆,下育儿女,待字闺中时就是杏花镇上心灵手巧的姑娘。 神宁先是一愣,此刻越发哭得大声,“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被害成这般,你倒有脸面提她了?凌德恺,你这辈子害了两个女人,一个她、一个我……”后面的话淹没在嚎哭之中,“凌学文那个白眼狼,和你一样没良心,好歹让他锦衣玉食地长大,竟舍不得给我们几个能干的下人,竟要我们下地耕作……” 凌德恺穿着一袭短衫长裤,赤着脚,头上裹着灰白色的头巾,无奈地轻叹一声,扭头进了厨房,正要加水做饭,却见缸里只得半瓢水,拾了水桶扁担,往水井方向移去,神宁还坐在堂屋上哭。 云罗迟疑了良久,终究还是决定进去。 神宁见有人进了院门,止住了哭声,大声问:“谁?是谁来了?” 云罗依不说话,这座砖瓦房盖成的小院,和许多蜀郡乡下小户富足人家的院子差不多,正房四间,东厢房两间,西厢房三间。 神宁见云罗不答,拿着帕子走出堂屋,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她先是一怔,膝下一软,跪了下来。卑微地道:“云罗,你放过我吧!我没害你娘。是凌德恺害的,人是他杀的,他一样害了我呀,当年我就不知道他在老家有妻儿,要是知道怎么会选他做驸马……” 云罗淡淡地看着,神宁跪在她的膝下,卑微地哀求着她的宽恕与放饶,她应该高兴。甚至放声大笑几声,可她却笑不出来,而是平静地道:“我娘死之前,追杀我们的人说过,‘你此生最不该开罪的是神宁’,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凌德恺刚走到院门口,放下水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神宁的衣襟:“你这个恶妇,是你杀的她。却害我背了恶名。” 害死她母亲的,是神宁和凌德恺。 云罗继续道:“我和娘在那小屋里吃的饭,那肉原是下毒的。那时也是她下的毒?” 神宁不甘地扯住凌德恺,抓住他的手臂就是狠狠一口,疼得凌德恺立马撒手放开,她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开始大吼:“是你害的她,你不认罪,反倒怪起我来,凌德恺,你这个白眼狼。你不仅害了她,还害了我……我这是什么命啊?啊呜呜……皇兄、母后。你们瞧瞧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云罗听她唤先帝,不由得觉得好笑。俯下身子,轻声道:“你还有脸提先帝,当年你把慈淑皇后领到太后与睿宗皇帝跟前是什么意思?挑唆着睿宗皇帝将慈淑赐嫁给先帝,你知道先帝对她无意,你也知道先帝在江南得识了慈容皇后,只因慈淑与你交好,许诺你要是帮她实现心愿,就与你好处……” 云罗无奈地摇头,“要不是你,先帝不会征战辽郡,不会落下隐疾无法生育儿女,而慈容皇后也不会落下头风症,他们的苦难全是败你所赐,先帝答应了太后要厚待于你,但他和慈容皇后都是怨恨你的。” 尊崇的神宁大公主,不过是表象,先帝迁就于她,只是因为太后的遗言。 不曾想,从那时候起,先帝和慈容就恨上了她。 “我……我……” 云罗扬了扬头,“你的今日,不是仅仅因你害死我母亲,而是因为你做错了太多的事,你给先帝与慈容皇后带来了太多的痛苦,你一直以为慈容皇后和你作对,是因为你阻她为后么?你错了,她恨你,是恨你带给他们的苦难,恨你因你之故害先帝落下了隐疾。” 云罗咬了咬唇,得意地笑着,冷漠地看着凌德恺与神宁。 “到了今日,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实话,你们的今日是我步步谋划的结果,凌学武出家为僧是被我算计的,凌雨裳沦为贵妾也是我的意思,若非他们真做错了事,就不会落到那个下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娘一生任劳任怨相夫教子,却被你们害得客死异乡,你们凭什么享受荣华富贵? 凌德恺,你当年为了荣华富贵杀妻灭女,我便要你失去荣华富贵,剥夺你的伪善。神宁,你自恃高高在上,却逼得我和娘连个活处也没有,我便夺去你的尊崇身份,让世人将你踩入泥土。” 原来,她竟是这样的恨他们。 步步为营,竟一步步让他们有了今日。 没了荣华富贵,没了曾经尊崇的身份,他们现在是寻常的百姓。 都是被她害的! 凌德恺呆立一边,眸子里有痛苦、有懊悔,有纠结,久久地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却陌生的女子,又忆起三岁时的她如何依在母亲的怀里,原来她是如此的恨,恨得这样彻底。 “我错了……”凌德恺痛苦地吐出三个字。 原来不是新君不喜他,根本就是云罗恨他。 可她,到底是他的女儿呀。 云罗却有些不信,“你会知道错?能怪怪自己,不会怪的怪别人。我入这座小院前,可听到你们互相责备,可见你们并不是真的悔改。” 神宁从这话里听出了异常的意思,“如果我认错,你是不是可以放过我们?云罗,我求你,听说凌雨裳在吉祥候府过得并不好,她生了个女儿,刚满月就被谢畴给抱走,如今被他们关在后院,便是丫头抬的姨娘都可以欺负她……还有桂香那臭丫头,居然也一并欺负她、取笑她……” 桂香欺凌雨裳。当真是新鲜了,那也是早前被凌雨裳刁难得太厉害。 云罗道:“若非凌雨裳太过刁钻,桂香也不会恶奴欺主。”她顿了片刻。狠毒地道:“你们记住了,你们得好好地活下去。活到长命百岁,要是你们死了,本宫……就会让凌雨裳尝到百倍的痛苦。” 她复仇成功,但她并不开心,只是觉得这是他们该有的下场,她不希望他们死,她要他们活着品尝担惊受怕、胆颤心惊,活着品尝这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猛地转身。神宁捡起墙角处的棍子,眸子里喷射出无尽的狠毒,正要一棍敲去,却被凌德恺死死地止住。 云罗蓦地回头:“死不悔改!” 凌德恺面露愧色,“是她不好,你别怪她。” 云罗冷哼一声。 神宁厉声道:“你听见了吗?我们的今日是被她害的,为什么不让我杀了那恶毒的女人,为什么不让我杀她,我的雨裳被谢家人糟践成何等模样,姨娘……她竟成了大姨娘。连她生的孩子也被人夺了去,整日的以泪洗面,就连桂香那臭丫头也敢欺她……” 凌德恺道:“是我们的罪过。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教养好雨裳……”他不怪云罗,云罗说了,要不是凌雨裳行事不端,也不会被她所利用。 神宁手一松,棍子落在地上,那一刻她突地抓紧凌德恺,“新君不是在找她么?你去官府报案,许能得赏呢?你去告官。就说你见到皇后了……” 凌德恺低声道:“忘了么?当日闹市惊马,可有暗卫护她。也许新君知道她的行踪。” 就算报官了,许也没什么好处。 他已经对不住她们母女。且就让她这样离开吧。 云罗离开了白狼洼,再回到念慈庵,这一次她见到了庵中的住持师太。 曾经只得可数几人的庵堂,如今却有三十多个尼姑,有些是从其他地方慕名而来的,留在这里修身念佛。 住持师太从小尼里接过一张纸,上面只写着“香客房一见”上印有一枚“云五公子”的印鉴,心头一惊,忆起云罗来,直往香客房移去。 云罗已经换成了一袭寻常的女装,头上绑着白色丝绦,静默地立在窗前。 住持师太几年前见过她一面,知晓云罗是谢氏之女,但现下天下人却知道谢氏留在人间的女儿成了尊贵的皇后娘娘,她因不喜宫中生活,留书出走半年之久,新君却并未大动干戈的寻她,就似知道她终有一日会再回到宫里。 “贫尼静安拜见皇后娘娘……” “师太免礼!”她回眸扶起住持师太,“多谢师太这几年为我娘亲扫墓祭奠。” “娘娘心善,因这家念慈庵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去的女人,现下庵中香火鼎盛,全是托了谢圣母的福。” 云罗与住持师太寒喧了一阵。 过了良久,云罗方道:“白狼洼的凌德恺夫妇日子艰辛,听说二百亩田地至今无佃户接手,师太帮忙想个法子,让人都耕种了吧。” 住持师太面露难色,“佃户们怕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都不肯耕种他家的田地。” 云罗勾唇浅笑,“我娘心地善良,只要他们真心悔改,许是会原谅他们,只盼世间少几个如凌德恺这样薄情狠毒的男子。” 住持师太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道:“娘娘放心,贫尼且寻几户农户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他们耕种他家的田地。” 云罗又道:“身为佛家弟子,不是当劝人向善,放下屠刀么?师太乃是念慈庵的住持,这对做错事的凌氏夫妇也当超渡超渡才是。” 她是想他们真心懊悔,要让他们为自己所做的错事后悔余生。 住持师太又念了声“阿弥陀佛”,“娘娘心善,贫尼自当设法劝慰,让他们诚心向善理佛,早脱苦海。” “有劳师太。” 云罗在念慈庵住了两日,抄了《祈福经》,拿到谢如茵的墓前烧掉,又祭拜了一番,告别师太,离开蜀郡。 * 秦郡广平县。广平候府。 说是候府,不过是寻常的三进院子,还不如谢家早前住的那处宅邸好。瞧着很寒酸。 李筠竹腆着微突的腹部,手里捧着羹汤。小心翼翼地进了书房。 慕容祎手捧着一本《孤女传》,神色沉痛,若不是有无名氏再出新书,揭开皇后云罗的成长秘辛,他不会知道年幼的云罗吃过那么多的苦,更无法知道,她与自己的母亲有着如此深厚的情感。 《春晖圣母》的戏近来在百乐门里成了最红的戏,这如同一股风。就连当今皇帝也亲书“春晖圣母殿”几个大字悬挂在京城的春晖圣母庙里,据说此庙在京城建成那日,可谓是人山人海,男女老少赶去朝贺,而文人墨客们则是去欣赏那块由新君亲书的大匾额,但凡见过的人,都称赞为“如水流畅,似云洒脱飘逸,乃当世书圣也”,书法到底有多好。但传得越来越甚,竟有无数文人欣赏起新君的书法来。 每天李筠竹都会亲自下厨,为慕容祎亲自煲一碗羹汤。李筠竹道:“阿祎,你知道皇后行踪不?” “你怎会以为我知道?” 李筠竹见他神色平和,继续道:“我娘家哥哥写信来,说皇上与皇后争执吵架,原是因你之故。” “与我何干?”他一如既往的轻淡,没有半分的感情,仿佛置身事外,而心里全是对云罗的追思与愧意,如果一切重来。知道她的一切,他还会口是心非么。嘴上应了她,到底没有真心想过要答应。只是想哄着她高兴,哄着她真心待他。 李筠竹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可是你途中遇刺的事,原是……你让郁枫扮成刺客做的。” 这话一落,慕容祎整个脸都变得煞白,一个闪身,握住她的双肩,厉喝:“这话你听谁说的?” “那日,我为护你,手握短剑迎战刺客,我曾用短剑扎中刺客左肩,听我的丫头说,郁枫的肩头便有一枚新伤……”郁枫身上的伤痕分明就是李筠竹当时刺伤的,如果不是慕容祎示意,郁枫怎么会扮成刺客行刺自家的主子。 慕容祎放开了李筠竹,“此话不许讲出去。” “阿祎,这么久了,你放过自己,也放过皇上、皇后。” “凭什么?”慕容祎反问,“慕容祯登上帝位,又赢得了她,江山美人皆被他所得……” “可你有我。” “有你……”面前的李筠竹,不是他心上的那个女子,失去了,方才明白拥有的珍贵,他与云罗错过了,每每午夜梦回,他想如果一切重来,他愿放弃帝位,只求与她相依。 屋顶上,黑影护着云罗,她的眸光里有恍悟、有心痛,她动唇而无语,分明说的是“带我离开”。 偷窥了三夜,就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么。 原来,是慕容祎布下了遇刺的戏码。 目的就是要她与慕容祯反目。 慕容祎,你成功地利用我对你的情分,这是最后一次了。往后,我再不会在意你半分,你只是我生命里的过客,情感中游过一叶小舟。 * 皇宫,养心殿。 慕容祯端坐帝位,一侧坐着豫王妃,大殿中央是竞相献舞献艺的官员之女,或歌舞一绝,或书画清新,又或是诵诗赋词。 慕容祯身后站着一名古怪的小太监,亦看着大殿上翩翩起舞的美人。 豫王妃瞧上一阵,笑道:“皇上,这个不错!屁股大,定是个好生养的。” 云罗按捺不住,低声道:“臀大无脑,许是个笨的,母亲笨,生的儿子也聪明不到哪儿。” 慕容祯莞尔一笑,“母妃别急,共有四十六人呢,这才瞧六个。” 四十六个…… 云罗有些晕,这一个个的献艺,得什么时候才结束。 下一个上场的,是一个二八年纪的妙龄女子,身段匀称,生得如花似玉,带着江南软语,“小女宁国公嫡孙女秦海珠,小女擅书法。” 不多会儿,便写了一首《贺新郎》的词,瞧在眼里,再是熟悉不过,竟是当年慕容祯在慕容祎与云罗订亲之时所写的那首,颇有些讨好之意,慕容祯登基。但凡他以前写的诗词也被传颂成了佳作名作。 云罗低声道:“看字如看人,这字太过端正,此女貌美。但性子太过方正有板有眼,不懂变通。难与人相处,古语道树直易折,人直易伤。” 慕容祯此刻微微凝眉,见到云罗先是一惊,很快就平静下来,道:“再看下一位!” 豫王妃颇是着急,“都瞧七位了,竟没一个好的么?再这样下去。十二个美人里,怕是没一个能入眼的。” 慕容祯笑道:“且在看看吧。”顿了片刻,道:“今儿献艺的十二位美人,可是周太妃、范太嫔特意从四十六人精心挑选的,且个个都是嫡女,出身高贵。” 新上场的美人生得身材高挑、眉眼清秀,真有青竹之风,面带几分愁容,她的才艺是写即兴诗词,片刻间就写了一首诗。 云罗道:“不好!看这诗词。定是悲春伤秋之人,与这样的女子生活,整天得哄着她、开解她。一两日便罢,这时日长了还不得烦死。” 十二位美人很快就看完了。 可云罗都挑出毛病来,“屁股太小,怕是不好生养。”“太过矫情,怕是个虚伪做作之人。” 豫王妃道:“皇上,你瞧中哪个了?好歹挑两个出来,我瞧着都是极好的。” 慕容祯不说话。 豫王妃越发催问,“皇上觉得哪个好?我的眼算是瞧花了,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出身又高贵。” 慕容祯朗声道:“来人,宣余下的三十四位美人入殿。再行挑选!” “你敢!”云罗提高嗓门,这一嗓子叫得那个响亮。连带豫王妃在内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慕容祯一脸凝重,“这不个个都瞧瞧,如何挑出好的来?” “慕容祯,几月不见,胆儿不小啊,趁我不在,就敢打旁的主意了?是娶贵妃呢、淑妃呢还是要纳婕妤、才人呀?” 众人回过神来,顿时大殿上全是一片:“拜见皇后娘娘!” 云罗一脸泼辣状,火辣辣地瞪着慕容祯。 慕容祯拉她坐下,“堂堂皇后,扮成小太监成什么样子了?” “你在这儿挑美人,就不许我过来瞧瞧,是不是嫌我碍了你的好事?” “这是朕与母妃给四弟选嫡妃呢。”因安康闹出要把谢南安许给辽王世子一事,加上谢南安当时也默认了,这让慕容祉觉得甚没面子,两家的婚约虽未解除,却不肯再娶谢南安为嫡妻,而豫王府如今风光体面,定要寻个才貌双全又贤惠的女子为嫡妃。 慕容祯怜慕容祉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这才下旨隆重选妃。 云罗立时傻笑两声,“原是替豫王世子选妃呢……嘿嘿!” 豫王妃道:“瞧了十二个,个个都好,也都不好,唉……” 云罗忙道:“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有沉鱼之貌,落雁之姿,更难得个个才华横溢,皇上,都好。” 刚才还一个接一个地被她挑了一遍毛病,却个个都说得颇有道理,转眼之间个个都是好的。 慕容祯道:“母妃最疼四弟,不肯委屈了他,你帮忙挑出两个好的来,一个为嫡妃,一个为侧妃。” 云罗道:“让她们都出来,站在一处自有比较。” 豫王妃面露异色,想要责备几句,却见慕容祯冲她使眼色,要她装作不知,豫王妃道:“且依皇后的。” 十二位美人站面两排,衣着一样的服饰,立马就有了比较,谁更优雅,谁更端庄皆入各人眼目。 云罗一扭头,对小邓子道:“令周太妃把这十二位美人的名簿取来。”她亦折入后殿,脱下太监服,换回女装,正挽头,身后被慕容祯紧紧地拥住:“你不辞而别,一去半年,当真舍得我为你牵绊。”周婕妤被慕容祯封为周太妃,范才人也被封为范太嫔,而六宫无后,代为打理后宫事务。 夫妻久别相逢,一干宫人顿退得了无踪迹,就连豫王妃也离去了。 想到在广平候府所闻,云罗慎重地道:“阿祯,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我没想到他竟做这等事,为了挑驳你、我布下行刺棋局……” “你如何补偿我?” “好,我答应做你的皇后,罚自己与你‘白首一双人’,可好?” “就这些……” “你还想如何?” 他拥紧了她,炽烈的吻覆落而下,铺天盖地,顿时淹没了彼此。 正痴缠相拥,易嬷嬷听说云罗回宫,迫不及待地携着宫人赶到养心殿,却见内殿里年轻的夫妻,再不敢进入。 偏有个不懂的小太监,为了巴结讨好,一路急奔过来,“禀皇后娘娘,你要的名簿到了!” 气得小邓子立马冲了过去,伸腿一踹,偏那小太监不曾注意,身影一晃,一个踉跄竟冲进了内殿,云罗惊得立马将慕容祯推开。 小太监立马将头贴在地上,不敢再看,“皇后娘娘,奴才把你要的名簿取来了。” “递给本宫瞧瞧。” 易嬷嬷看小邓子,瞧着是个机警的,怎就把小太监一脚踹入内殿去了。 小邓子暗道:这是失误。 云罗接过名簿,瞧了一遍,“十二人里,倒有三人适合为嫡妃,又有四个适合为侧妃,我写个名簿给豫王妃,令她将人领回豫王府挑选。” 皇后回宫,这消息像长了翅膀,顿时就在后宫传开了,皇后离开无声无息,就连皇后归来也没一点消息。于是,宫里有无聊的人开始杜撰起来:“皇后娘娘回娘家了,她娘家在瑶池仙宫,去探她亲娘了,天上几个时辰,人间便是大半载,皇后娘娘念着皇上,这才紧着赶回来,没想竟过了了几月呢。” 是夜,云罗与慕容祯举行圆房礼,她穿着大红的凤袍,端坐凤榻,头顶彩绣凤凰的盖头,四目相对,彼此凝视良久,慕容祯坏坏一笑,“人前不罚,这私下还得罚你才成,否则往后越发没个样子。”音落,他扑了下去,吻如潮似洪,像春雨轻柔,像春风拂面,缠绵不休。 这一夜,凤仪宫里道不出的春光明媚,芙蓉帐暖,在绵绵春潮中,谁还管人言猜疑、红尘是非,只有沉陷、沉陷…… (正文完,后有番外。)(未完待续) ps:读友亲,不知不觉间,这文就完结了(*^__^*)后面还有番外,有凌雨裳、慕容祎等,喜欢的亲欢迎继续订阅!你的订阅是对水婶最大的支持!求粉红票票! 推荐水婶的完结文:《家和月圆》书号:2881511;火热更新文:《闺话》书号:3249835。 347番外 -凌雨裳〔1〕 吉祥候府最僻静的西泠院。 说是院,更像是一处下人住的院子,冷清而简陋,只三间正房,一侧搭了个简单的厨房,院子里有一棵枣树,一个衣着单薄的年轻女人坐在枣树下,仰头看着树上发出的新绿。 桂香在大厨房里吃了饭,随道带了一只大碗回来,上面盖着同样大小的碗,“砰”的一声往案上一推,“吃饭了!” 真是很讥讽呀,丫头穿着绫罗,她却衣着淡素,一张脸苍白无血,头发披在身后,望向桂香时越发冰冷而犀厉。 娘家父母被贬庶人,她在吉祥候府的日子也一落千丈,早年那丰厚的嫁妆,一并都被婆母安康夺占了去,因店铺难以经营,只得变卖成银子,偏田庄上的庄稼也生病惹虫,颗粒无收,整个候府都视她为不祥之人,连婆母安康也越发瞧她不顺眼,只说是她把恶运带到了婆家,一座西泠院给她居住,不让她再迈出院门半步。 下人们都是捧高踩低的,见她落魄,连着她的陪嫁丫头桂香也学着外人的样折腾起来。 自从那回她派桂嬷嬷外出办差,桂嬷嬷便失了下落,桂香认定她的姑母已不在人世,更认定明知那事不该让桂嬷嬷去办,是凌雨裳害死了她至亲的姑母,桂香自然要报这杀姑之仇,越发给她摆脸色,只顾她自个在大厨房吃饱吃好,每日用大碗带回些残羹剩饭。 凌雨裳肚子还真饿了,一满月子,孩子被谢畴抱走,她迁到了这里,无人管问,从昔日尊贵的郡主。落到今日无人问津的大姨娘,还是失德、失节的大姨娘。 她嫁给谢畴不到六月便生下了大小姐,她给大小姐取了个乳字。唤作悦儿,只盼她一生可以快快乐乐。那一月她天天看着悦儿,满心都是幸福。 所有的下人都说,悦儿不知道是她与哪个男人生的贱种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要不是悦儿的眉眼长得像谢畴,只怕谢家人定不容她。 谢畴将她抱在怀里,冷声道:“你失德、失节,不配做她的母亲。”只抛下这句话,抱了孩子就离开,如今已经有几月了。她发疯一样地想见见悦儿,担心安康会不会刻薄,担心郑氏会不会善待。 凌雨裳站起身,回到堂屋案前,揭开碗,和昨儿一样,都是残羹剩饭,今儿这饭菜还有一股子恶臭味,不由得微微蹙眉。 桂香冷声道:“大厨房的管事婆子说,厨房猫儿碗里剩下的饭丢了怪可惜。让我捧来给大姨娘吃,像大姨娘这样比我们奴婢丫头还下贱的人,可不就得吃牲畜剩下的东西么?” 凌雨裳不吃。面露狠色。 桂香双手叉腰,反道:“怎么,是想和我打架么?” 早前,他们就在这院里打过几回,每一回都以桂香胜出。 整个吉祥候府都知道桂香恶婢欺主,可因她原是凌雨裳的陪嫁丫头,大家都只作没瞧见。 凌雨裳将碗一推,厉声道:“我不吃。” 桂香道:“你不吃就饿着吧,今儿我可给你送饭了。爱吃不吃。”一调头,桂香从屋里拿了自己的针线活。出了院门,不忘用一把大锁挂上。一转身去寻相好的丫头说话做女红去了。 府里丫头们为了讨好郑氏,个个都争着、抢着给未出世的吉祥候世子赶绣东西,她也不能落了后,免得说她和凌氏一样,对郑氏不敬。 这告发凌雨裳在院子里诅咒郑氏、诅咒婆家的人可是她桂香呢。 想到这事,桂香就觉得解恨。 是凌雨裳害死她姑母的,在这偌大的京城,她就桂嬷嬷这么一个亲人,却被凌雨裳给害死了,她虽是丫头,也懂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道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下人们知道早前桂香被凌雨裳虐罚的事,个个只在背里议论偷笑,谁也不敢多管。 吉祥候夫人郑氏而今有了身子,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尤其是安康郡主听说她肚里怀的是男胎,像捧菩萨一般的供着,安康郡主如此,就连吉祥候也捧着、疼着,大家都说,郑氏才是吉祥候心坎上的人,想想那时,整个京城各家受神宁府要胁,个个不愿把女儿嫁给吉祥候,只得过世的慈容皇后做主将娘家最疼爱的侄女下嫁,下人们都说,在那之前,原是郑氏与吉祥候有意,郑氏这么做是情之所系,再是要保全吉祥候的颜面。 郑氏是个通情达理的,她有身子后,就做主把她身边的陪嫁丫头抬成通房,而今这陪嫁丫头也成了府里的二姨娘,主仆二人更是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吉祥候,连安康郡主也夸郑氏行事端方、贤惠得体。 昔日吉祥候能保住二等候爵,也是托了郑氏的福,郑氏劝了吉祥候,让他连夜给豫王府报信,说谢丞相与辽王世子勾结的事儿。 府中下人说郑氏是个福星,而凌氏自然就成了灾星。 福星人人追捧、敬着;灾星人人践踏、远着。 凌雨裳坐在堂屋里,饿得前心贴后背,可这猫儿不吃的臭饭着实食之不下。 她站起身,往那破旧的小厨房移去,生了火给自己烧水,她突地想到,如果用水淘淘那些饭粒,许还能吃,此念一想,将饭搁放到热水里淘洗了起来,洗罢之后,再细闻,好似没有那股恶臭味了。 她不要死,她要活下去。 她要活着看悦儿长大,若是她死了,只怕她的父母也活不成了、她的悦儿也活不成了,从蜀郡传来的家书里,父亲说了,她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 但她才不会为他们活着,她只是怕死,很怕死,想到死亡的可怕,就会浑身颤栗。 终于,水开了,她把米放到锅里煮了片刻,用碗盛了起来,那是一碗没有任何香味的米饭,没有咸味、就是一碗清浅得如同白水的饭,却夹杂着些许异味,这是发霉的味道,可她不能饿肚子。 这些个恶奴就会欺她! 总有一天,她要他看看她的厉害,他们忘了,当今的皇后娘娘可是她的亲姐姐。 就算早前他们是仇敌,可只要她见到皇后,无论如何她也要求她宽恕,求她恩赐,到时候她一定不会放过所有欺负她的人。 四月上浣,至于是具体日子,凌雨裳已经记不得了,她住的西泠院是彻底被人遗忘了,只听到府里很是热闹,放鞭炮、奏喜乐,原来郑氏平安顺利地生下了谢家嫡长子,连她这儿也给了两个红鸡蛋,她还是坐月子的时候吃过鸡蛋,快忘了鸡蛋长什么模样。 她得了两个,可桂香回来时,手里却拿了十个大红色的鸡蛋,一见着凌雨裳将脸拉得老长,冷哼一声,回屋里去了。 又几日,西泠院来了人,却不是来找凌雨裳,据说是桂香拜的两个干姐妹,来寻她说话的,三个丫头坐在西偏房里又说又笑,那声音大得像刻意安排的歌舞。 “我们府里怕要办大喜事了?” “听说五月初二,豫王世子要娶正妃,这回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张罗的。” 桂香满是好奇,吃惊地问:“是么?”问罢之后,先吃吃地笑了起来,“我们县主可怎么办?” 新君登基,追查安康与谢丞相之罪,谢丞相被贬,责令其告老还乡,就连安康大公主也被过继老福王为女,然后降为郡主位,因着安康的缘故,谢南安也成了县主。 一个丫头道:“听说我们县主是侧妃,豫王世子娶嫡妻后,会另挑了日子将两位侧妃同时娶过门。” 当今新君仁厚,对自家的兄弟也颇是关照,而同母的嫡出弟弟就只得慕容祉一个,尤其这寻嫡妃,那可是闹得轰轰烈烈,从各地正三品官员家里挑了四十二个妙龄女子入宫,是当成新君选妃般郑重,这才挑了十二个嫡女出来再行挑选,选中了徽王妃娘家钱家的侄女,大家只听说这女子不但生得端庄清秀,这贤惠之名在徽郡都是出了名的,她父亲原是吴郡大都督,两家一订亲,钱大都督就被封了三等六安候,世上皆知,徽王与豫王一直交好,而今因着这缘故,连徽王妃娘家也跟着风光起来。 一起选中的侧妃,有天下第一美人的艳名,是江南宁国公秦家的千金,而今这两件事成了京城人人称道的,一是百姓盛赞当今新君对幼弟的关爱之情,想想看,徽郡第一贤惠女,再加个江南第一美人,这是何等阵仗,谁不羡慕呢。 凌雨裳听她们议论一阵,不屑一顿地道:“谢南安嫁过去还能有好日子,上有嫡妻,还有一个绝世美人……哼哼……”自己先得意地笑了,个个都看她的笑话,怕是看谢南安笑话的人也不少,早前先是照着嫡妻之记订的亲,现在竟被钱氏、秦氏夺了风芒,也这怪安康和谢家自个行事不端,竟支持起叛臣逆贼来。 桂香立马跳了起来,嘴里骂道:“这贱人几天不收拾,越发不知个好歹,我们几个说话管她甚事,倒插起嘴来。” 另两个女子道:“大姐在这儿,怕是没少受她的气,可要我们帮你收拾她?” 三个人交换目光,挽衣袖的,咬牙的,凌雨裳一瞧这模样,立马转身奔入自己的东屋,合上木门再不愿出来了。(未完待续) 348番外 -凌雨裳〔2〕 桂香抬腿踹了几下门,厉声道:“贱人,你再胡言乱语,我们南安县主是有大富贵的人,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报了太太、奶奶。” 这哪里是丫头,分明是桂香成了主子。 凌雨裳坐在屋子里,咬了咬唇,嘴里低低地道:“恶婢!待有朝一日我与皇后姐姐相认,定要你们好看!” 与云罗相认,一直是凌雨裳心头最大的盼头,这个心愿一直坚持了很多年,很多年。 许久之后,郑氏怀上了二胎,赶巧那时二姨娘又怀了孩子,谢畴方又开始来她屋里,没有尊重,只是她的发泄,但那些日子凌雨裳又吃上了像样的饭菜。 郑氏的第二个嫡次子出生,满月那天,宫里来了圣旨,封她的嫡长子为吉祥候世子,也是那日,凌雨裳得晓自己再度怀孕了。 郑氏听说后,劝了安康将她重新迁出了西泠院,经历过一番变故后,凌雨裳倒没了早前的戾气,反而变得低眉顺眼,可她心里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云罗相认,这样因着有个皇后姐姐,她也能扬眉吐气。 只是,在凌雨裳怀上第二胎的时候,郑氏做主买了一个被贬官婢的罪臣之女为三姨娘。 十月怀胎,凌雨裳又产下了一个女儿。 这一回,谢畴许是早前有两个女儿,这第二个女儿是二姨娘生的,竟没有抱走她,而是搁到了凌雨裳的跟前哺养。 凌雨裳向郑氏请求,把桂香配人。桂香嫁人的那天,她什么也没给,虽然后来郑氏可怜凌雨裳,把一座一千亩的良田又还给了她,凌雨裳手头有了收益。日子也好过了些,偶尔也打赏一下身边的下人,新来的丫头倒是尽心服侍。 直至很久以后。凌雨裳才无意间听说,郑氏突然待她好。是因为宫里的皇后在一次欢宴后问道:“凌雨裳如何了?” 郑氏答:“回皇后娘娘,凌氏甚好,而今又怀上了。”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若她知错,又知悔改,你且原谅了她。” 就这一句话,郑氏令人将凌雨裳迁出西泠院,住回了得体的院子里。又派了婆子、丫头来服侍,后来还把凌雨裳的一座陪嫁庄子还给她,让她自个打理。 凌雨裳给她的第二个女儿取名“乐儿”,意喻和悦儿一样,就是要她快快乐乐的意思。 只是,谢畴有了二姨娘,又有个美丽而有才学的三姨娘,再不肯迈入她的院子了。 凌雨裳想着,她只要将自己的女儿哺养成人,旁的她也不想管。可这只是她自我安慰的话,她还是期盼谢畴能来,她想得个儿子。毕竟她老了,也只有儿子是依傍。 * 闲来没事的时候,凌雨裳就坐在院子里,抬头望天,想着自己待字闺中时那风光而体面的日子,幻想那时候是怎样的呼风唤雨,梦想着有朝一日再复那时的尊崇。 一切,到底是远去了。 正想着痴迷,乐儿从外面哭着进了院子。立在她身边,大着嗓门道:“下人们说的是真的吗?说你不配做我们的亲娘。你是个出名的坏女人……呜呜,大姐姐寄在母亲名下。又是庶长女,自比我好,可我怎么办?你为甚不让我一起和大姐姐一样寄在母亲名下长大……” 悦儿虽是庶女,可因是郑氏调/教长大的,虽还不到许婚年纪,已经有人家早早地上门提亲,这是因为郑氏入宫时带了悦儿,得了皇后娘娘的夸赞,那回还被皇后娘娘留在宫里小住,悦儿自那后在府里就越发受宠了,就连安康也传她过去,少不得提点上几句,言行举止,谁不说有谢家长女的风范。 可是乐儿想到自个儿,未来如何难说得很。 凌雨裳心酸地看了她一眼,“就为这事,你要和我闹么?” “难怪祖母不喜欢我,爹爹也不喜欢我,就是二姐姐、五妹妹他们都比我过得好,全都是因为你,你是个自私的女人!” 年幼的乐儿在外听了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一回院子就和凌雨裳闹。 凌雨裳想宽慰几句,乐儿满是怨言地道:“为什么要把我寄在你名下?难道是我没拜春晖圣母么,竟遇着你这样的亲娘……” 凌雨裳蓦地忆起,自己待字闺中时,也曾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与父母闹腾,如今想来,竟如昨儿发生的往事。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那时候,她真的好自私。 乐儿的性子像极了她年轻那会儿,一遇不高兴的事,回来就和她吵,完全拿她当成了个出气桶,不骂丫头,不罚下人,就单寻她的不是,仿佛乐儿所有的不顺与不开心,全都是她凌雨裳带来的。 凌雨裳被她吵得烦了,道:“你既不喜欢我,可以搬到别院去。” 可乐儿除了这儿,又能去哪儿,她呆呆地看着凌雨裳,呜哇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凌雨裳道:“可别把什么事都怨到旁人头上,与你大姐姐学学,瞧瞧她身上那份……” “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自私,我就可以和大姐姐一样,能跟母亲入宫,还能得皇后娘娘指点,呜呜,你是个坏女人,你平白连我也害了!呜呜,我不管,我要和大姐姐一样,你把我也寄到母亲名下去……” 做她凌雨裳的女儿,难道就是这么件耻辱的事? 乐儿居然哭着、吵着要做郑氏的女儿,哪怕顶个名头也行。 凌雨裳悲怆地笑了。 她觉得,自己与乐儿前世一定有仇,一定是上天派来折腾她的。 可她年轻那会儿,不也是这样和父母闹腾的么,为了嫁给慕容祎,做了那么多恶事,而今做了母亲,而今有了女儿,她才明白,她算计大家小姐们的闺誉、清白,是怎样的狠毒,她这些年被人瞧不起,不就是失德、失节这两条么? 眼瞧着两个女儿一日日大了,凌雨裳私下开始为她们置备起嫁妆来。 这日,她迈出许久不离的院门,刚至府中花园,就见悦儿带着妹妹们在凉亭里做女红,她心头大喜,悦儿的贤名她是听见的,只怕会以长女的身份许个好人家。 凌雨裳快走几步,讷讷地看着悦儿那张像极了谢畴的面容,虽不算妩媚,却也端庄水灵,心头沐浴在无尽的阳光里。 几个小姐连带着乐儿都面露异色,乐儿起身道:“大姨娘是来寻我的么?” 凌雨裳看着悦儿,她很久没见到悦儿了,就听下人们夸她,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小姐……你绣花儿呢?” 这不是废话,众人都瞧见小姐们在做女红呢。 悦儿不冷不热地应声“嗯”,起身道:“大姨娘是找我的么?” 凌雨裳点头应道:“是,听说你上个月跟太太入宫见到皇后娘娘了?” 其他几位小姐知他们有话说,起身拜别,府里的四小姐因是郑氏所生,打小又比另几个小姐要尊贵,此刻面露不屑,随着她们退去。 凌雨裳手足无措,“皇后她……她好吗?” “皇后娘娘很好。” 凌雨裳见四下无人,道:“悦儿,我是你亲娘,你就不能在皇后娘娘面前替我说说话么?早前,我是做错过许多事,可我现在是真的知错了,真心悔过了,悦儿,我原是平妻,是先帝封的慎宁乡君……”她垂眸,“我有了尊贵的身份,于你将来也是有好处的,你是长女不假,可到底是庶出,将来很难许个更好的人家,你如今不小了,就算为了你自个,你也得替我说说话。” 悦儿听明白了,凌雨裳找她,就是要她帮忙在皇后面前说好话,其用意是要再做平妻。 这么大的事,哪是她一个孩子能做主的。 祖母也一再叮嘱,遇大事一定要与郑氏商量。 说了一阵话,悦儿领着丫头离去,将凌雨裳的事原原本本的与郑氏说了。 郑氏问:“你如何说的?” 悦儿面露茫色,“女儿说,‘大姨娘该在院子里将养’,就寻了个藉由回来了。” 郑氏露出几分深长的意味,指着一边的贵妃椅。 凌雨裳而今的年岁不小了,只生了两个女儿,不同郑氏有三子一女,长子又袭了爵位,有子傍身,她压根没将凌雨裳放在眼里。要是凌雨裳再做了平妻,这也是她的功劳,皇后是个仁厚、随和的,只怕心里还是有凌雨裳的,否则不会打听凌雨裳的事。 轻声道:“悦儿,下次见到皇后娘娘,你照今儿的话如实告诉她。” 悦儿瞪大眼睛,不明白郑氏这是什么意思。 郑氏笑道:“大姨娘说的可不是对的么?她说如果她升了平妻,你就是嫡长女,这样的尊贵身份,将来可不得许个风光、体面的人家,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拿你视为己出,虽寄在我名下,可到底因她的原因……” 后面的话,郑氏没说,悦儿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恭敬应“是”。 悦儿见郑氏没有反对,心里琢磨就像今天告诉郑氏这样,也照样把话告诉给皇后,不是替凌雨裳说好话,可这样做,却有一定的深意,而是把处理权交到皇后手里。(未完待续) ps:读友亲,到月底了,如果你的手里还有粉红票请投给这文吧,谢谢! 349番外 -凌雨裳〔3〕 皇后虽不喜凌德恺,可她对谢家,对大谢氏一家可谓是宽厚到极至,就是对凌学文一家也颇是宽厚,也因着皇后的原因,永乐帝封了凌学文一个桥乡候,受一乡食禄供奉,就连凌学文的夫人也是勅命安人。 悦儿拿定主意,就如凌雨裳所说,这不是帮凌雨裳,更是帮她自己。 皇后喜欢与皇帝云游天下,用朝廷的话说:“皇上携皇后微服私访了……”这一回又不知道地方哪个封疆大吏,亦或皇亲国戚要倒大霉了。 悦儿一直盼着有朝一日再入宫拜见皇上,终于等到了永乐十四年的上元佳节,这一年她也到了必须议亲的年纪,通常各家这个年纪的小姐都已经订下亲事了。 整个宫筵上,她表现出大家闺秀的端庄、举止得体。 皇后的身边簇拥着各家的闺秀,近来皇后有些古怪,总与人感叹,说她没生个可人的公主,皇帝是有公主的,寿阳公主慕容漪,因她的沐食邑在寿阳二县,便得了这么个封号,年满二八,就由皇帝做主,赐嫁给了秦郡绥州吕氏族里一个有才华的后生。 在那之前几年,皇帝重惩了吕家,相传吕氏在绥州一带行了不法之事,而前往调查的是泰永王,他是一个让整个京城、文武百官又恨又惧的人,最好没事抓人小辫,偏他做了错事,又有皇帝、皇后给护着。 终于,悦儿发现皇后的凤目望了过来,越发表现得优雅。 云罗含笑与众位诰命夫人们说话,笑眼微微,一贯的端庄高贵,蓦地却瞧见了建兴伯府小姐。招手道:“那是韩家丫头吧?瞧瞧,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 悦儿顿感失望。身侧的郑氏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色。 云罗笑问:“多大了?” 这韩小姐是肃毅候谢家世子夫人娘家嫡亲大哥的嫡次女,生得美丽。只是年纪小些,只得十二岁模样,欠身答道:“小女今年就十二了。” “该议亲了呢?可带服侍丫头入宫了?” 韩小姐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一边的韩奶奶接过话,代为回答:“禀皇后娘娘,带了的。” 云罗道:“我最喜欢女儿了,偏肚子不争气,生了几个儿子。我瞧着她就喜欢呢,来,在本宫身边坐下。” 有宫人支了桌案,韩小姐便坐到了皇后身边。 一场宫筵,各家似闻嗅到一丝古怪,众所周知,皇后的有三个儿子,除了太子、二皇子外,这三位皇子皆是皇后所出,皇后表现得这么喜欢韩小姐。怕是要选韩小姐为皇子妃了。 三皇子与太子最是亲厚,皇后与皇帝微服私访时,他就抓了三皇子去太子宫帮忙批阅奏章。虽说只得十二岁,可哪个臣子不夸这三皇子最是个争气的,字写得好,那是批阅公文练出来的;书读得好,那是看公文读出来的;文章写得好,那也是看得多了练出来的。 皇后扫了一眼各家的小姐,又点了工部尚书崔大人的小姐,这位崔尚书据说也是个惧内的,听说这嫡小姐颇有些厉害。 最后。云罗亦瞧见了悦儿。 她却笑着对韩、崔二位夫人道:“本宫瞧着这两个孩子喜欢得紧,想留她们在宫里住些日子。” 二位夫人受宠若惊。当即起身谢恩。 悦儿的心越沉重,云罗没瞧见她么?还是因她亲娘的缘故。到底还是不喜欢她。 就在她垂眸的刹那,“悦儿,来,你也坐到一边。” 悦儿倏地起身,落落大方地走到皇后身边,与韩、崔二位小姐一道坐了下来。 云罗笑道:“好了,我瞧着个个都喜欢呢。” 易嬷嬷是服侍皇后十多年的老人,此刻笑道:“皇后早就想收几个义女了。” 立时,时韩奶奶催促道:“还不行礼拜见。” 韩小姐得了催促,提裙便罢。 悦儿不知道这样对不对?扭头看着不远和坐着的郑氏,得了郑氏点头许可,这才提裙拜礼,又有崔小姐也陆续拜礼。 这一日,悦儿与崔、韩小姐同时成了云罗的义女,同时被赏赐住到宫里的碎玉阁,虽是三个人住在一处院子,但能住皇宫的女子到底不多。 住了两日后,皇后派了宫中的教引嬷嬷,说要授宫规礼节。 接连了学了半月,三女都学得颇是像那么回事,身上越发多了一种大家闺秀才有的威仪。 永乐十四年二月,三位小姐同时被封为县主,又各得封号,皆以千字打头,谢悦封为千寻县主,云罗与悦儿解释道,“女子千寻万觅,便是寻这一个真心待己的男子。”韩小姐则得了个千觅的封号,独有崔小姐却得了千追的封号,为甚是千追,皇后说:“若遇真心良人,便是万难千追也得试试。” 悦儿始终都是安静的,举止得体,失了同龄女子的快乐,更多一份沉稳,许是崔、韩二位小姐猜出了皇后的用意,明里、背里便开始争夺起来,尤其那日在御花园看到绘画题诗的三皇子,她们就再也没安静过,总是在悦儿面前道:“千寻姐姐,千觅太不要脸,住在宫里,就敢让她的丫头给三皇子送纸条,也不怕人笑话。” 原正说着,不想韩小姐竟从外面进来,两个人立时吵闹了起来。 任是她们是打是骂,闹成了一团,一边的教引嬷嬷竟也不管,就连拉架的宫人也没一个。 悦儿心下纳闷,越发不明白云罗的用意,可大家都说这皇后就是只狐狸,不仅狡猾非常,胆儿也够大,连摄政王都敢算计,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诳着摄政王在她与皇帝微服私访时打理朝政,却拿她半分法子也没有。 前些年,官员们都想着地方任职,可这些年突地调了个,大伙都觉着呆在京城才是最安全的,天晓得皇帝哪天一时兴性,一个微服私访又溜出宫去,害得各地方官员一听说皇帝私访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怕出了岔子,可千防万防,谁也不晓皇帝与皇后会去哪儿,回回如此,每次他们离宫,都会让人寻不着线索消息。 到了三月时,因有诗“报得三春晖”这春晖圣母庙的庙会最是盛大,在这一天,任你是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还是生于寻常百姓人家的村女,都会去上香拜祭。永乐六年,听闻蜀郡念慈庵的血色梨花树根发出了幼苗,特向朝廷进献了四株,而今这幼苗有两株种在宫里,另两株便留在了圣母庙,到了三月末时,远近的香客慕名而来,一则为了敬香,二则是来瞧这闻名天下的血色梨花,都想瞧瞧用血泪染的梨花是何模样。 云罗端坐在大殿上,看着韩、崔二位小姐脸上还带有的挠痕,还是含着笑,问:“三月末,春晖圣母庙有庙会,你们可想去?” 韩县主望着崔县主,彼此不说话,转眼就笑微微地看着云罗。 悦儿轻声道:“千寻想去。” 云罗笑道:“好孩子。”顿了一下,“本宫回头让易嬷嬷送话出去,让你母亲明儿一早入宫接你,可好?” 崔县主欠身道:“皇后义母,我不想出去,寿宁宫旁边的佛堂里也种有两株血梨花,我们在这里赏血梨花也是一样的。”她不会把三皇子让给韩小姐,自以为她是建兴伯家的孙女,就想压过她去,她们现在可都是一样的,都是皇帝赐封的县主,都是皇后收的义女。 韩县主见她不回,也行礼道:“小女也不出宫,就在佛堂里拜圣母。” 云罗扭头吩咐了易嬷嬷。 早前韩、崔二女都担心悦儿会抢,这会子明白她不抢,那对手就少了一个。 次晨,郑氏早早入宫接悦儿,特意给皇后备了一份礼物。 云罗含笑接过,轻声道:“非雾,你、我相识多年,有什么话我就不绕圈子了。” 郑氏笑道:“娘娘请吩咐。” 云罗示意郑氏饮茶,缓声道:“悦儿这孩子行事端方,都江王的第三子慕容沛年方十六,本宫瞧着倒与悦儿得配。” 这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早前郑氏也以为是要许给三皇子,如今听说是都江王的三子,那可是在蜀郡,但好歹比她寻的人家要好。 云罗吐了口气,“悦儿,你可乐意?” “小女都听义母的。” 云罗依是含着笑,“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受你亲娘所累,至今也没寻上一门好亲事。” 昨日悦儿说了要回家的事,云罗留她多说了一会儿话,她自然把凌雨裳的事给说了一遍。 “责罚凌氏,原是皇上下旨降她位份。”云罗面露难色,“而今将你封为县主,也是本宫疼你,本宫下一道懿旨,赏你亲娘六品安人之尊,升她为平妻。本宫会与都江王转告此意。非雾,你领她回去,教她主持中馈、打理内宅。”末了,她轻声问道:“你可知本宫对你一片苦心?” 悦儿轻声道:“这是皇后义女对小女的厚爱!” 云罗与易嬷嬷道:“将本宫赏赐她的东西一并送到宫外,扶千寻县主下去吧。” 待悦儿走远,云罗长疏一口气,轻声对郑氏道:“这孩子是个贤惠得体的,就是太沉闷了些,我的几个儿子你也是瞧见的,太沉闷的怕是降不住呢。” 这话再是明显不过,是云罗有意要与吉祥候府结亲,却又嫌悦儿性子沉闷,行事太过规矩,这就是闹腾得像小刺猬的韩县主、崔县主留了下来,而悦儿却要离开的原因。(未完待续) 350番外 -凌雨裳〔完〕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说的都是各家的孩子,云罗想到自己那三个儿子,就面露难色,一天天大了,一个比一个主意多,说出话儿来,都能绕几个圈,有时候你稍不注意,就被他们给绕进去了,倒是慕容祯是个厉害,再厉害的局都能识破,一识破,少不得训斥一顿,几个儿子顿时告错,然后灰溜溜地离去,回头又想了旁的法子来达到目的。 慕容祯得意地对云罗道:“要对付他们,还得朕来。” 郑氏忙道:“这些日子,悦儿劳娘娘照顾了,妾身告辞!” 永乐十四年四月,失宠的吉祥候府大姨娘凌氏因为其女悦儿得了皇后欢心,连带着她也复了平妻位份,做了正六品的勅命安人。 往后,府中上下不用再唤她“大姨娘”,而是得改为“小太太”了,悦儿与乐儿两个称郑氏为“母亲”,可称凌氏为“娘”。 回府的路上,悦儿小心地问:“母亲,皇后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要把你嫁入蜀郡,许是想你照顾你的外公、外婆,听说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好,如今老了,跟前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对于皇后来说,你亲外公到底是她的生身父亲,虽然无法原谅,却不能不管。” 悦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还另有用意。 郑氏道:“娘娘给我们府里赏了一名教引嬷嬷,你往后就好好跟着教引嬷嬷学规矩,回头我再教你打理内宅、主持中馈,你用心学着。” “是,母亲。” 凌雨裳穿回了曾经鲜亮的衣袍,颇是得意了一阵子。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因为宫中下旨,将悦儿赐嫁予都江王三子。这三子听说也是庶出,是何模样无人知晓。才学如何更难得知。 凌雨裳又难过了许久,不敢反对这亲事,安康听闻后,特意挑了块极好的红绸送来,令悦儿绣嫁衣。 永乐十六年春,过了及笄之龄的悦儿嫁入蜀郡都江王府。 凌雨裳只能从信里得晓她的消息,只听说这慕容沛虽是庶子,可人品、才学都还不错。待悦儿也好,悦儿曾离开都江王府前往东溪县探望外公、外婆,说他们都老了,尤其是她外公,头发白如雪,但人倒还健壮,名下田庄租给了百姓,一亩收三成的租子,吃用是够了,只是凌德恺和外婆神宁都信了佛。(.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在自家屋里建了佛堂,整日的吃斋念佛,已经有十多年不曾沾过荤腥了。悦儿也劝不过,只得由了他们。 悦儿还告诉凌雨裳,永乐十二年冬天,来了一个南方僧人,听柱子说那眉眼像极了她的舅舅凌学武,在凌家住了两天便离开了,走的时候,她外婆神宁大哭了一场。 凌雨裳看到这里时,早已泪流满面。凌学武真做了和尚,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多希望这是假的。 悦儿寻到了一个不错的婆家,凌雨裳看着跟前镇日与她年轻时一般爱美的乐儿便开始发愁了。 正想着。凌雨裳一阵恶心,扒在一边呕吐起来,竟将早上的吃食吐了个干净。 乐儿进了花厅,好奇地审视着凌雨裳:“小娘这是怎了?” 小娘…… 连悦儿私下也唤声“娘”,可她这个亲生女儿倒好,非得在前面带个“小”字,似要时时提醒她,她凌雨裳最尊贵时,也只是这府里的平妻、勅命安人,永远不能越过郑氏去。 凌雨裳捧着胸口,突地忆起上回谢畴喝醉了酒,在路上遇见她,把她当成了新纳的五姨娘,醒来后又面露厌恶地道:“怎的在你这里?” 莫不是怀上了。 “你祖母不是让你迁到你大姐姐住的院子里么?你回来做甚?” 乐儿笑道:“我听教引嬷嬷说,端午佳节宫里又有宴会呢,在京城的诰命夫人们要携了小姐参加,你上回就没去,这回是要去的吧,母亲那儿要带二姐姐的,你带上我可好?” 凌雨裳想着自己上个月的小日子没来,这个月都过了好些天了还没来,弄个不好是又怀了,她如今的年纪可不小,指望着这回能怀上个儿子,如此她余生就算有个依靠了。“最近胃疼着呢,没瞧刚才疼得把吃下的东西都吐了。” 这话再是明显不过,凌雨裳不去参加宫宴。 乐儿立时跳了起来:“天底下就没瞧过你这样的亲娘,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升你位份,都不晓得入宫谢恩,难怪府里人说你不懂规矩,我明儿一定要去拜拜谢圣母,为甚断了我的母女情缘,让我遇着你这样的亲娘……” 凌雨裳懒得搭理她,对于这个女儿,她颇有些寒心,原想教她几句,可乐儿居然跑到安康那儿告状,安康直接令婆子来传话:“你不会教就别教,我老婆子还没死呢。” 她索性不管了,由着安康去教乐儿。 想到乐儿这性子,怕是早晚都要惹出大祸事来。 乐儿见凌雨裳不去,自去缠了郑氏,好说歹说也要入宫参加酒筵,郑氏一心软便答应带她一起去,要她跟着教引嬷嬷好好学学规矩。 乐儿在宫里,见到了各家的太太、小姐,也看到一袭凤袍的云罗,一脸谄媚讨好,原想给豫王妃斟茶,反被旁的小姐算计,整个人扑在了案前,甚是狼狈,让郑氏觉得很丢脸,心里拿定主意,往后再不会带她出来,可乐儿一转身指着旁边的小姐,厉声道:“是你算计我的?皇后娘娘,是她用脚勾倒我的。” 那位小姐是谁? 那可是韩家与悦儿一起封的县主。 这两位县主在宫里长住,宫里宫外,便是各家小姐都给几分颜面。 郑氏轻喝一声“住嘴”,令谢二小姐将乐儿带回座儿。 又过了几月,郑氏请了凌雨裳到大房花厅叙旧,一侧坐了个官媒。他们是来给乐儿提亲的。 郑氏道:“这回提的不错,虽是知县,是上届得中的进士。家里虽贫寒些,人倒还能干。” 凌雨裳轻声道:“大太太挑的。自然是好的,大太太做主就好。” “但你到底是乐儿的亲娘。”目光却定格在凌雨裳那宽大的腰身上,她这几月越发不出院门了。 凌雨裳道:“前些日子闪了腰,戴了护腰垫子……” 郑氏半信半疑,问:“可要请郎中来?” “不了,将养几日就好。”她可给惯会给妇人治脉的郎中使了大价钱,说她怀的是儿子呢,还是少露面的好。免得祸害了她肚子里的儿子,便是郑氏面前她也不能认,“乐儿嫁远些也好,免得她再失了规矩。” 这世上,恐怕没有凌雨裳再心狠的亲娘了,悦儿嫁入蜀郡,这一个又要嫁到湘郡去,往后要见一面怕也难了。 安康郡主听说郑氏给要给乐儿订亲,嘴里骂了句:“那性子越发像她失德的亲娘,寻个人家嫁远些。莫平白累了无辜的姐妹。”顿了片刻,问道:“凌氏可是有身子了?听说有一回候爷醉后拿她当了五姨娘……” 郑氏也觉着她那身子像,可凌雨裳似在担心什么。竟不敢承认,好在她私下让婆子盯紧了,道:“有六个月了,听郎中诊脉,说怀的是儿子。” “眼皮子薄的,好像我们就不会生儿子,她若生了儿子,还搁你身边养,瞧那乐儿都被她教成了什么样。一点规矩都不懂,就是入了宫也给府里丢脸。” 安康郡主想到凌雨裳就厌恶得紧。连连摇头,倒是悦儿因养在郑氏身边。言行举止也是得体的,好歹还封了个千寻县主,又得风光出阁,虽说是都江王的三子,这也是皇亲国戚,算是体面婆家。 凌雨裳怀到七个月上,到底是遮不住了,所有人都知道她三十多岁又怀上了,有人捂嘴笑着。 谢畴道:“是我的种么?我怎不记得有那么一回事?” “你不记得,可府里的人可都记得呢,算算时日,可不是你那回醉了怀上的么。”郑氏也是女人,虽然不喜凌雨裳,可冷了凌雨裳这么多年,也都懂事了,管她是生男生女,郑氏有自己的儿子,她儿子是世子,这世子位是坐牢固的,不过是多个孩子,她也懒得搭理,姨娘们都能生,不在乎让凌雨裳生。 凌雨裳见天的开始拜春晖圣母,立了个长生牌,日夜供奉着,期望能多得母子缘,生个孝顺她的儿子。 十月怀胎,在鬼门关兜了一圈,终于产下了一子,看着儿子两腿间多出那点东西,她只觉自己的下半生总算有个依傍了。 正看着儿子高兴着,乐儿从外面闯了进来,“旁人说你怀了,我还不信,瞧瞧,大姐姐才有多久的身孕,你又生个小的,当真丢脸,当娘的和当女儿的生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乐儿是听服侍的婆子去安康那儿报信,说凌雨裳生了个儿子,这事儿像一股风,立马就传遍了府中上下。 凌雨裳冷斥一声:“滚出去,姑娘家家连产妇的屋子也闯,也不知个避讳。” 乐儿大声道:“我出阁的时候,我要你手头那座千亩良田的庄子,你可别指望着要留给你怀里的小子。” 这回,凌雨裳给孩取了“平安”的小字,盼他顺顺当当、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更有纪念凌学武的意思,他曾经的封号就是平安候。 悦儿、乐儿两个,便是谢畴也不取名的,最后竟用了她给取的小字为名,可这回是个男孩,她想谢畴能给他取个名字。 刚满月,安康派了身边的婆子来,抱走了这孩子,理由和她生下悦儿后是一样的。 凌雨裳虽有不舍,却不得不撒手,想到郑氏倒也贤惠,定会善待孩子就没有吵闹。 虽说是搁在郑氏身边,可隔三岔五乳娘会抱平安给她瞧。 平安周岁的时候,乐儿远嫁了,为了求个平安,凌雨裳将一千亩的庄子分了一半给她做嫁妆,待乐儿嫁人,凌雨裳才从郑氏那儿听说,郑氏给乐儿置备了一份不错的嫁妆,原来早前凌雨裳的东西,郑氏都用心打理着。 凌雨裳直觉后悔,早知如此,她留给自己的儿子多好。 郑氏娶了嫡长媳,也是名门世家的小姐,那年平安才三岁,安康便令婆子带了平安去她跟前哺养,说什么也不让凌雨裳教儿子。 若干年后,凌雨裳忆起那时自己的软弱,想她在闺中如何强硬,许是那时用尽了所有的强硬,竟不敢和安康争,直至安康把她儿子教得与她两条心,处处拿她当仇人一般,她已追悔莫及,好在晚年得了个还算对她孝顺的孙儿。(未完待续) 351番外 -萧家事〔1〕 永乐三年三月,云罗忆起萧众望的嫡女萧初雪,问左右道:“卫国大将军嫡女萧初雪可许人家了?”易嬷嬷隔日回话道:“还没有,至今也没许上好人家。” 云罗轻叹了一声,两日后与慕容祯讨下了一纸赐婚圣旨,将萧初雪赐嫁徽王嫡次子——安庆候慕容祼为妻,允萧众望夫妇入京为女完婚。 同年四月,萧众望携儿女入京,筹备萧初雪婚事。 慕容祯瞧出在事隔几年后,云罗对萧家人亦无怨言,让萧众望担任御林军副参将一职,一时间感动得萧众望泪如雨下,同来宣旨的内侍太监小谭子道:“萧夫人,皇后娘娘懿旨,明儿一早请萧夫人携萧四小姐入宫叙话。” 就在他们已经认定,云罗再不会理他们的时候,却突然帮萧初雪指了门好亲事,蔡氏亦听人说过,徽王饱读诗书,他的几个儿子都具有才情,即是徽王嫡次子,想来人品、模样皆不差。 萧初真跪在一边,心下转了几圈,喜道:“公公,皇后娘娘可有说也让我入……”话没落音,萧初雪一个眼神,萧初真立马就垂下头去。 自几年前出事后,蔡氏对庶女们要求越严了,而春姨娘也束着萧初真的性子,因她那乍乍呼呼又好动的性子,没少受罚,这几年倒是沉稳了许多。 蔡氏招了蔡婆子来,使了个眼色,不多会蔡婆子就备了打赏的银钱。 夜里,萧众望叮嘱蔡氏道:“入了宫,言行举止都要得体,不该说的别说,皇后为甚看重谢家,谢家人温润守礼。得宠不骄,失落不馁,这京城各家谁不称赞呢。可不能再讨了她的厌烦。” 这两年在钱塘,萧众望去常去镇海寺找空慧大师打座、悟禅。这性子还真如变了一个人,也不平白发脾气了,也不生气骂人、打人了,许是因年纪大了,又许是因为那番变故真的想明白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次日,入了宫,蔡氏谨记萧众望的叮嘱,而萧初雪如今也大了。心里欢喜给指了门好亲,一入京城就特意打听了,但凡知晓的都说安庆候是个俊朗有才的少年郎,也暗暗感激云罗,虽说这几年没再联系,好歹没有忘了她。 蔡氏领着萧初雪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云罗看她们的样子还算恭谨,人敬她一分,她自敬人两分,轻声道:“萧夫人、萧小姐平身。” “谢皇后娘娘。”蔡氏并没有起身。而是道:“从江南过来,特意备了些江南土仪小吃,还请皇后娘娘收下。” 一语落。蔡婆子领着两个丫头奉上了精致的玫瑰饼儿及江南的精致小吃,这些都是蔡氏和萧初雪来时特意与钱塘出名的点心师傅学的,就为了入京做给云罗吃。 云罗瞥了一眼,轻声道:“萧夫人客气了。” 云罗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四皇子慕容涣,一袭华贵的凤袍,做了母亲后,身子也圆润了三分,更多了一份少有的韵味,雍荣华贵间不失美丽娇妍。 蔡氏与萧初雪只看了一眼。不敢多看,只垂首说话。“钱塘的点心还不错。”只字不提昨日得晓要入宫拜见皇后。她领着萧初雪忙活大半日的事。 四皇子哭了两声,许是饿了。云罗伸手递给了一边侍立的乳母,乳母抱住孩子就往偏殿移去,嘴里低声哄着。 云罗轻声道:“为萧夫人、萧小姐赐座。” “谢娘娘!” 蔡氏努力想将云罗和当年那个黄头发的小女娃联系起来,可面前的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便是她也不敢多看,复又垂眸,端坐在绣杌上。 云罗道:“初雪就要出阁了,嫁妆都备好了?” 蔡氏答道:“一接到赐婚圣旨就开始准备,都备齐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云罗吐了口气,蔡氏寻不到她幼时的影子,她也寻不到早前蔡氏的影子,那种不亲不疏、不温不火,而今都有了莫名的疏离、恭敬感,“徽王妃将吉日选在八月初二,初雪的嫁衣可绣好了?” 蔡氏愣了一下,想着早前云罗对他们的厌恶,可今儿说话,倒似在闲聊家常。 萧初雪接过话道:“回皇后娘娘话,初雪正绣着,还差些衣袖、裙边上的花没绣好,臣女手脚慢,总比旁人绣得慢些。” 云罗笑道:“绣得慢,就绣得细。初疏、初真可订亲了?” 蔡氏答道:“长幼有序,初雪的亲事办了,就该给她们订了。” 云罗也听明白了,这就是说她们都没订亲,想来这几年萧众望获罪,怕是家里儿女的婚事也给耽搁了,蔡氏在萧初雪的婚事上,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名门世家又顾忌早前萧初雪许给判臣慕容禃的事,寻常人家蔡氏又看不入眼。 云罗又问:“元顶、元庚兄弟的婚事可订了?” “回娘娘话,都还没呢。”想说依仗云罗做主的话,可蔡氏不敢说,生怕招惹云罗厌烦。 云罗垂眸,想到护国公李修道:“护国公李家父子,去岁平叛辽郡异族入侵有功,是建了军功的,虽早前有过,但皇上厚恩,又复了二等护国公的爵位,再则这护国公世子还镇守在辽郡。” 李修,既李筠竹之父,早前被剥夺护国公的爵位,去岁又复尊了,这给早前犯过的官员也看到了一线生机,当今皇上是有才干就用,不拘泥于形式。 蔡氏与萧初雪的心下兜了几圈,在想云罗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萧众望的嘉勇伯爵位也能恢复,只是差个建功复爵的机会?先帝可赐了世袭爵位呢,因萧众望犯过,也被剥了爵位,有多少官员举家被贬庶人了,他们也是仰仗了云罗才保住了平安。 钱慕儿进了大殿,欠身禀道:“娘娘,凌安人到了。” 凌安人,凌学文之妻唐氏,也是在萧初雪被赐婚时下旨封赏的,凌老太太冯氏也同样被封了个勅命安人,凌府上下提及时,就在冯氏前头加了个“老”字。 云罗道:“宣她进来。” 唐氏进了凤仪宫大殿,行罢了礼,云罗赐了座儿,唐氏带的东西还真不少,从吃的、用的、小孩玩的,都一并带了来。 云罗笑道:“嫂嫂来便是,这宫里什么都有。” 唐氏说话倒比蔡氏随意了许多,道:“这些小玩意儿,原是我家几个皮猴最喜欢的,便特意多备了些,带入宫给三皇子、四皇子玩儿。” 云罗的眉眼里柔暖了几分,问:“家里可好?” 唐氏答道:“好着呢。夫君近来跟先生读书越发用功了,只说要把以前落下的都补回来,上回写了篇《论农》,连王先生都夸了呢。近来也常与肃毅候府的三爷走动,三爷也夸他学问长进了。” 凌学文被冯氏教得不务实,云罗托谢如茂代为管教,又让凌学文辞了早前的小吏,专心攻读,等着下届下场大考,好歹考出个成绩来,方才能风光为官。 唐氏也是官家嫡女,云罗故意抬高她的身份,就是要她督促凌学文好好做人,安心学问,虽不求他做个大才子,好歹要学会做个脚踏实地的人。 冯氏看凌德恺被贬,想着自己老了,还得依仗凌学文过活,而凌学文与亲舅谢如茂相认后,越发走得亲近了,冯氏只睁只眼、闭只眼,因着云罗待唐氏亲厚,冯氏也不敢挑唐氏的不是。冯氏的就是个捧高踩低的,现下倒是巴着唐氏两分。 唐氏在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上回入宫,云罗就与她聊了大半日,颇是投缘。 “娘娘赏的两截冰狐骨当真是好东西,泡了药酒,给祖母喝了几回,她关节疼的毛病就轻浅了大半,今儿我入宫,她还再三叮嘱,让我谢娘娘的赏。” 云罗微微一笑,“有用便好,早前还不信,要不是舅母说是极管用的,我还搁在宫里浪费掉了。今儿入了宫,就用了午膳再回去。”她落音,指着蔡氏道:“这是卫国大将军的夫人和嫡女。” 唐氏一进来就瞧见了,听人说萧初雪指了门好亲事,欠身道:“见过萧夫人。” 蔡氏忙道:“凌安人快请起。” 云罗笑道:“刚才还与萧夫人问起萧府几位庶出小姐们的事,嫂嫂在宫外认识的人多,若是有年纪相当的,不防替萧家的小姐保个媒。” 蔡氏见唐氏说话随意,多少也受了一些感染,早前还拘谨着,后面也就随意多了。 用了午膳,小谭子奉命将三人送出宫门。 刚近宫门,就见易嬷嬷领着个宫中嬷嬷站在一边,道:“萧夫人,这是宫里的李嬷嬷,是皇后娘娘特意遣到萧府教小姐们规矩的。” 蔡氏也想着这事,原想说出口,又怕回头萧众望训她失矩,硬是压着没说,萧初雪要嫁入皇家为妇,徽王府的规矩就少不了,正愁着呢。 萧众望领着两个儿子,早早就候在上房花厅,等着蔡氏母女归来。过了晌午,也不见人回来,之前的不安尽消,心下反而多了份欢喜。 二房的萧众敬不知从哪儿听说,云罗令宫人传了懿旨要见蔡氏母女的事,派了婆子在府里等着,只等蔡氏回来就传话回去。 几个姨娘、小姐、少爷们也都问了好几回,对于他们来说,不仅是蔡氏入宫见皇后的事,而是带着某些讯息。(未完待续) 352番外 -萧家事〔2〕 直至过了午后,蔡氏领着萧初雪从宫里回来,也一并带回了皇后的赏赐,虽是两匹贡缎、宫绸,却也说明皇后眼里原是有萧家人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萧初真、萧初疏姐妹俩一见萧初雪回府,飞野似地候在路口上,东张西望一番,萧初真正要迎上去,见随蔡氏回来的还有个一脸横肉的婆子,穿着宫里的锦缎,光是一眼,就生了惧意。 蔡氏对蔡婆子道:“告诉春姨娘,派两个机警的丫头给李嬷嬷收拾间上好的屋子出来,从今往后,府里的小姐都得接受李嬷嬷的调教。”她扭头,面带笑容地道:“劳李嬷嬷从明儿就开始吧,不拘是谁,要是言行不得体的,你只管打罚。” 话虽如此,李嬷嬷道:“易嬷嬷与我说了,待府中的四小姐出阁,我便要回宫里的,到底是官家小姐,我哪能说打就打的呢。” 萧初雪想着这是云罗送来的教引嬷嬷,她好不容易得了那么好的亲事,也不想被小瞧了去,一脸恭谨地道:“往后,若我有何不妥处,请嬷嬷指点。” 李嬷嬷道了句“好说,好说。”只那冷冷一扫,吓得萧初真胆颤心惊的,倒是萧初疏沉默不语地立在一边,心里暗想:皇后送了个教引嬷嬷来,待萧初雪一出阁就要回宫里,她虽是庶女,往后还得跟着她好好学些规矩。 这么一想,萧初疏脸上也多了恭谨。 蔡氏令蔡婆子送了李嬷嬷去安顿,冷脸扫过萧初疏、萧初真,“皇后娘娘对你们姐妹几个抱有厚望,谁要是敢不好好学规矩的,自个儿去小祠堂领罚。” 夏姨娘迎了过来,宫里来的教引嬷嬷。便是江宁秦家也很难请到的,轻声道:“大太太,能让八小姐也跟着一处学学么。” 八小姐如今才得几岁。那么大的孩子能学什么 蔡氏没有应话,对萧初雪道:“你今儿也累了。早些回屋里歇下。” 萧初雪应声“是”,领了服侍丫头离去。 萧初真不敢多说话,这几年也不知怎了,无论是春姨娘还是蔡氏,越发对她严苛,一扭头追上萧初雪,声声道:“四姐姐,皇后娘娘说什么了?四姐姐……” 萧初雪不语。而今到底是大了,她今儿趁着出恭的机会,又特意问了去云罗身边的宫娥,都说慕容祼是个极好的少年郎,看来云罗心里有她,便是为她挑夫婿也是千挑万选的,这才挑了个出身门第、相貌、才学处处皆好的慕容祼,虽未见过,可一听这人,不由得暗自欢喜。心下也生了好感。 接下来的日子,萧初雪与妹妹们便开始跟着宫里来的李嬷嬷学规矩,李嬷嬷很严格。如何举止、吃饭……无不例外都进行了教导。 夏姨娘、秋姨娘秦氏都把她们的女儿送来学规矩,虽是两个只得几岁的孩子,也不肯错过这机会。 二房周姨娘所生的庶女,又有高氏所出的嫡女、王氏所生的小姐都一并到了大房萧府里学规矩。 萧众望每日去御林军当差,反倒比以前在京城更忙了,尤其是听了云罗说护国公李修的话后,对萧元顶兄弟要求更严,不仅要他们读书,还要他们用心习武。 蔡婆子立在蔡氏身侧。道:“皇后娘娘让李嬷嬷来府里,原是要教四小姐规矩的。太太还得让李嬷嬷着重教四小姐才好,这徽王府可不是寻常人家。要是让李嬷嬷教旁的小姐,怕是四小姐这儿就给耽搁了。” 蔡氏也不大乐意,又怕被人说道她偏心疼了自己的孩子,早前的云罗就是个例子,多了许多顾忌,“我也想这样,可这不是担心人非议,唉……连二房都知道我们府里来了宫里的教引嬷嬷,我哪里好拒绝。” 蔡婆子道:“这一月,老奴也听了不少,让李嬷嬷教四小姐,我来教其他小姐。” 蔡氏瞪大眼睛,“你……” 蔡婆子信誓旦旦地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就交给老奴好了。” 宫里的教引嬷嬷们,那可是磨了几十年的,蔡婆子要教,蔡氏也正好让李嬷嬷着重教萧初雪,乐得应了。 二房的人听说,第一个月原是李嬷嬷在教,这第二月就改成蔡婆子,当即就有些不乐意,刚学了三天,就把二房的小姐给接回去,再不送来,也正好遂了蔡氏的心愿。 四月末这天,蔡氏正坐在花厅,看萧初雪沏茶,那一举一动,瞧在眼里是道不出的赏心悦目,就连萧初雪也似换了个人,有门上的小厮来禀:“禀大太太,凌安人来访。” 蔡氏一时反应不过来。 萧初雪轻声道:“娘,许是桥乡候府的凌安人。” 凌学文辞了小吏的官,却被慕容祯封了个桥乡候,桥乡便是京城外的石桥乡,享受一乡供奉,虽说是个闲散候爵,倒比旁的候爵还要多得实惠,是个末等候爵。 蔡氏回过神来,当即道:“快请!” 唐氏进了萧府,先是东瞧瞧、西瞧瞧地审视一番,这座府邸原是萧众望夫妇早前置的一座别院,也是三进院子,倒还得体。到了上房,她又看了眼周围。 萧初雪奉了茶点,唐氏尝了一口,夸赞道:“四小姐的茶沏得真香。” 蔡氏赔了个笑脸。 唐氏道:“上回在宫里,皇后娘娘说要我替萧家的小姐保媒,我可是一直记着呢,这些日子,我可一直琢磨这事,先过来问问萧夫人的意思,若是萧夫人觉着合适,我就去男方说合。” 萧初雪已经指婚,八月就要出阁,自然不会是她。 蔡氏笑道:“唐安人提的哪家?” 唐氏道:“是我娘家三叔家的嫡长子唐兆平,今年十七岁,人在琼林书院念书,我三叔是汝州举人,虽没有为官,家里倒颇是殷实。田地庄子、店铺皆是有的。” 唐氏一早就打听好了,听说虽是萧家的庶女,可当年云罗入宫。给她们每人一万两银钱置备产业,不比娶小家碧玉差。只会更好。 蔡氏一听这情况,立时就失了兴趣。 唐氏却笑道:“萧夫人,我这堂弟人性子好,书念得好,只是他亲娘过世得早,三叔又娶了续弦,在京城我三叔是另给他置了家业的,要是一成家。往后还住京城……” 萧初雪不说话,小心地审视着蔡氏。 蔡氏想的是,唐氏与云罗亲厚,万一到时候唐氏跑到宫里与云罗说些什么,云罗一个不高兴,这好不容易缓和的情感,怕就要泡汤了,答应吧,虽是唐氏的父兄是做官的,可唐氏的父亲也只是知府。她兄长也只在翰林院任了个八品编撰的小吏,着实算不得什么好门第。不答应,又恐开罪了云罗。 萧初雪似瞧出蔡氏为难。轻声道:“凌安人,请喝茶。” 现下到了议亲年纪的有萧初真、萧初疏姐妹俩,萧初疏略长,自是她先。萧初真虽说性子刁钻些,但这相貌在萧家姐妹就数她和二房周姨娘生的七小姐长得最好,蔡氏还想好好利用萧初真,寻门好亲,也好帮衬自己的两个儿子,想到萧初疏。相貌虽差些,但性子好。行事也够沉稳。 蔡氏道:“这事儿,我得与大将军商量。只是没瞧着人,怕也不好决定。” 唐氏见有戏,当即笑道:“这个好说,过几日沐休,我带唐兆平过府拜见,这人长得极好,端方清秀,萧夫人可着人往琼林书院打听汝州唐兆平,一打听就知道,他在书院里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子呢。” 这边有人来提亲,唐氏与蔡氏寒喧了一阵,因着云罗的缘故两家就算熟络了,要是再结亲,往后就是亲戚,蔡氏令蔡婆子送唐氏离开,整个府里都知道有人过府给六小姐、小姐说亲的事。 嫡庶有别,八小姐如今满了六岁,也与萧初疏、萧初真一道住在同一座院子里,各人又各有一个服侍丫头,萧初疏早前的乳母嬷嬷在几年前离开京城时就去了庄子上。 她们听到信儿,是春姨娘来寻萧初真。 萧初真早前还高兴,一听春姨娘说完,就嚷嚷起来:“这么个人还想说给我不成?我可不应,大姐姐许得江南宁国公府,四姐姐也嫁了安庆候为嫡妻,这么个小户人家的出身,就想配我这官家小姐……”她一心想着,自己也要许给公候家、皇亲国戚才算体面,让她嫁这样的人,心里还真不乐意。 春姨娘轻声道:“这一过门,就是当家作主的嫡妻奶奶,哪里差了?” “难道还好了不成?大姐姐嫁的什么人?二姐姐嫁的又是什么人?四姐姐又许了什么人家,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你好意思与我提?”萧初真一扭头,不高兴了,姐妹们的都是门庭显赫的人家,当皇后、做候夫人的,凭甚她就要嫁这种小户人家的少爷。 春姨娘觉得这亲事好,以萧初真的出身,这可是庶女,自来庶女入大户人家做侍妾,要么就嫁小户人家为嫡妻,二者之间,她宁选后者,道:“你能与她们比么?大小姐、四小姐这都是嫡女。” “都是萧家的女儿,我凭甚就比不得她们,你别忘了,我们家还出了个皇后呢。”(未完待续) ps:推荐水婶的文:完结文《家和月圆》,书号:2881511,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 书号:3249835,浣水月的《闺话》,简介:她是官家嫡长女,父母双亡、祖母瘫痪、弟弟年幼,被迫接掌家业。宿命注定她虽守住家业,却姐弟离心、亲人陌路,空留一世遗憾。重生而来,她力求一个美满结局…… 353番外 -萧家事〔3〕 春姨娘手臂一抬,满脸肃容,“你又说起混话来,大将军、大太太说了多少回,你怎就不长个记性?” “私底里说几句罢了,谁还到外头说不成?”萧初真振振有词。 萧初疏的丫头在外头听得明明白白的,一调头进了萧初疏的屋里,看着坐在窗下做女红的她,轻声道:“五小姐,是有人入府提亲了,是小户人家的嫡长子……”便将自己打听来的事,又在初真门外听到的一并细说了。 萧初疏没亲娘,蔡氏待她不好不坏,对于这个家,她是可有可无的,好在这几年她有自己的田地店铺,手头没差个钱,倒不至被下人们小窥,便是而今的冬姨娘,自生了个庶幼子,也不都有了盼头,拿了当年云罗给的银钱,也像模像样地置了田庄、铺子过活。 侍女比萧初疏略大些,急道:“你瞧四小姐,要不是宫里的贵人念着,指了门好亲,怕就被耽搁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可得多个心思。我们回钱塘两三年,就没媒婆上过门,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好的……” 初疏想到了自己的亲娘,又想她自个儿,她不求荣华富贵,能嫁个真心待她的人就好。“而今大了,我们的婚事,自有大太太做主。” 侍女道:“听说这凌安人原是宫里贵人的亲嫂子,我瞧着大太太定不愿开罪她,这亲事会应的,许是想着门第太低了些,总得摆摆款儿,说要思量一二。” 人家求娶的是庶女,这也是给了萧家天大的颜面。 初疏问:“六小姐当真不应么?” 初真若应了,以春姨娘的性子,自会替她谋划、盘算。哪里轮到上她。 侍女道:“没应,给拒绝了,说什么要找个像四姑爷那样的。” 初疏勾唇苦笑。她们是侍妾生的,哪里敢与嫡女比。埋头又做起女红来,“六小姐的心思我明白,她是个心高气傲的。” 春姨娘觉得是门好亲,可萧初真死活不愿意嫁这样的门第人家,春姨娘无奈,只得作罢。 * 沐休日,唐氏领了唐兆平上门拜见,带了两坛子好酒。又有两盒百乐门酒楼的点心来,这样的礼物原是小户人家的。 八小姐萧初影一路快奔进了院门,带着稚气地道:“五姐、六姐,凌安人带人上门了,你们不去瞧瞧么。” 萧初真不屑一顿地道:“瞧那穷酸样,有上门拜访送酒、送点心的,好似我们府没得这些东西。” 萧初疏只不说话,心却怦怦乱跳着。 萧初真道:“听说四姐姐许的安庆候,人家是徽郡的才子,模样生得好。这样的才算是……” 萧初疏与侍女交换了眼神,侍女点头会意,一扭头出了院门。 上房花厅里。坐着蔡氏、萧众望与两个儿子,又有春姨娘侍立在侧,见了面,一见唐兆平本人,长得端方清秀,中等个头儿,毕竟只得十七岁,但又比同龄人显得沉稳、成熟,有礼有节。透出一股子儒雅气。 萧众望问:“你父亲是举人?” “是昌隆十二年的举人。” “后来,为甚没再继续考进士?”这考中了进士、同进士就能入仕途。虽各地又有招考小吏的,但名门世家多是看不上眼。 唐兆平答道:“家父自小有哮喘。身体不大好。” 萧众望将他家的情况问了一遍,见他谈吐不俗,落落有礼,心里也生了几分好感,与蔡氏使了个眼色。 蔡氏问唐氏道:“凌安人做得了主不?” 唐氏笑道:“长兄如父,长姐如母,我做得主的,再说他的亲事,原是我叔父、叔母交托的。要是能成,今儿就能换庚帖,合了八字若能成就能订亲。mianhuatang.info” 春姨娘见了人,怎么瞧怎么好,偏萧初真死活不应,非想寻个和萧初雪一样的。 唐氏也想瞧瞧萧家的庶女,虽然萧初雪长得不错,她还没见过这位与唐兆平配的小姐呢,不等她开口,唐兆平已起身抱拳道:“萧大将军,我……能见见这位小姐么?我出身卑微,倘若她不愿意,我自不会逼她。” 唐氏笑道:“兆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大堂姐,话虽如此,但总是一辈子的事,我不好为难她。” 唐兆平坚持要见见说与她的小姐。 虽有些违礼,但萧家人见他倒也诚恳。 唐氏道:“待合了八字,订亲时再见不迟,尚未订亲,你就瞧人,这于理不合,也有损萧小姐的闺誉。” 蔡氏反觉这唐兆平倒也可爱,她若再多个嫡女,倒愿意许给他,一瞧这唐兆平就是有主见的人。 唐兆平道:“不说现下就找个算命先生来,当场合了八字,若是得配的,就见见萧小姐,也好安了她的心,免得她坐立难安。” 唐氏支吾起来,也没有这样的事呀。 萧众望倒觉得他人好,很爽快地对萧元顶道:“到外头寻个算命先生来,要算得准的。” 萧元顶应了,当即遣了个婆子去寻人。 不多会儿,就从外头寻了个算命先生,当即合了八字,说是相配的良缘。 蔡氏见萧众望看唐兆平是越瞧越喜欢,当即令人唤了萧初疏来。 萧初疏虽只跟李嬷嬷学了一月的规矩,便学得很用心,平日在自己屋里也多有练习,唐兆平坐在花厅,看着进来的小姐,款款施礼:“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一早就听说,小心地看了唐兆平一眼,只一眼就将视线移开,生怕被家里人瞧见,模样长得不错,一看就是个实衬人,心里暗喜,因为萧初真瞧不上,反倒轮到了她,虽然她比萧初真原长些,可萧初真那不服输的性子全府上下都知道,即便这两家管束得紧,可惹着了还是那乍乍呼呼,不依不饶的性子。 唐兆平见萧初疏生得水灵清秀,模样也好,举止也还得体,心下颇是满意,他来之前也令家里的老奴打听了一番,听说萧初疏是自幼没有亲娘,寄在蔡氏名下长大的。 唐兆平起身一揖,道:“萧小姐,你可愿嫁我为妻?” 这话一出口,惊得萧初疏整个人呆愣了。 媒婆不由笑出声来,萧元顶兄弟也是欲笑不笑。 萧元武暗想:一瞧他就是真心的,偏初真死活也不肯。 唐氏没想他会问出口,喊了声“我的个天”按捺住笑意,道:“五堂弟,你吓着她了,有这样问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么?” 唐兆平一脸肃色,道:“大堂姐,这是要与我过一辈子的人,我只想寻个愿意嫁我的,萧小姐,你可愿意?”仿佛对方若不愿意,他自不强求。 唐氏颇是无奈,心想他许又犯了拧脾气,“萧小姐,你且回了他,你不支声,她回头只当你不愿意呢。” 旁人能瞧出唐兆平的真心,萧初疏也瞧出来了,点了两下头,欠身道:“父亲、母亲,女儿告退!”一张脸涨得通红,扭头就出去了,身后只有媒婆与唐氏的声音。 唐氏道:“萧小姐应了。” 亲事当日就订下了。 因蔡氏说,一家之中,若是一娶一嫁,可以在一年中办,但若是皆为嫁,就得翻年才行,萧初雪八月出阁,而萧初疏的婚事就得推延到次年了。 * 端午佳节,江南一带又有送端阳礼的习俗。 萧家原就是江南人,而徽王府也有这习俗,一大早慕容祼便带了府中下人来送节礼,又有媒婆跟着,萧初雪听说人来了,使了侍女到上房花厅看慕容祼相貌品性如何等等,虽早前知晓,也是从旁人嘴里打听来的。 侍女静默地立在上房里,见慕容祼穿了身天蓝色的蟠龙袍,气宇轩昂,相貌不俗,当真真与几年前的广平候慕容祎有些像,都是一样的儒雅,一样的英俊不凡,只一眼,就连侍女都瞧直了眼。 花厅里,萧众望与萧众敬坐陪,又有萧元甲等兄弟几人,本想考慕容祼的棋艺、才学,可萧家男子在这方面就没有一个拔尖的,只能试慕容祼武功,萧众望一出手,就被慕容祼给接了拳脚功夫,慕容祼虽长得儒雅,却是有两下子,只片刻,萧众望父子就生了好感。 萧初真正坐在窗前发呆,就听夏姨娘生的八小姐带着稚音问:“是么?听说四姐夫长得好,武功又好,把爹爹都打过了?” 八小姐的侍女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此刻连连点头:“是呢!今儿府里的丫头、婆子都跑去瞧了,大家说那相貌和当年的广平候、云五公子有得一比呢。” 萧初真听到这儿,不由得在脑海里回想当年的慕容祎和云五,他们可都是神仙般的人物,难不成这慕容祼也是这样的人,想了片刻,再也控抑不住,携了侍女就要往上房去,又想着蔡氏对她们姐妹管束得越发严格,又不敢去,就这样迟迟疑疑地张望着上房。 瞧了一阵,对侍女道:“你小心留意着,回头见安庆候出来,来报与我知道。” 侍女应声。 萧初真回到屋里,挑了她最好看的春裳,又梳了最漂亮的发髻,着了淡妆,打扮得花枝招展,手里拿了块漂亮的月季花帕子就出门了。(未完待续) 354番外 -萧家事〔完〕 她着实打扮得太过抢眼,也至萧初疏一眼就留意到了。 萧初疏的丫头道:“五小姐,你可得小心些,这一上午的,六小姐主仆就没消停过,进进出出,你瞧她这会儿,又打扮成那样……” 萧初疏担心生出是,唐兆平今儿也要过府送节礼,转而又想,萧初真是不屑嫁给唐兆平的,否则蔡氏和萧众望不会把她许过去,萧初真最大的心愿就是嫁个体面人家、皇亲国戚,就如萧初雪许的安庆候慕容祼这样的男子。 这么一想,有些不放心,搁下手里的针线活,领了丫头就往萧初雪的闺阁移去。 萧初疏面露难色。 萧初雪道:“五妹有甚事但说无妨。” 萧初疏着实说不出口,侍女道:“四姐姐,你得小心六妹妹,刚才她把自己打扮得跟朵花似地又出去了……” 萧初雪也听丫头说了,直夸慕容祼长得好,会武功,便是他的文采在琼林书院也是有颇有名气的,心头一沉,道:“五妹妹,我们到外面走走。” 因是过节,唐兆平送了节礼小坐片刻就离开,倒是萧众望和萧众敬听说安庆候要来,特意缠着他说话又试武功,又留了慕容祼在府里用了江南风味的粽子、点心等吃食。 慕容祼吃了几杯酒,在随从相伴下出了上房,正走着,就见路口站着个妙龄少女,一袭杏黄色的长裙,浅笑盈盈,手里拽着条帕子,以为是眼花,不由得揉了眼睛,定睛瞧时。正是个花儿一样的女子,因身为皇族,打小见的美人不少。慕容祼定定心神,在心下暗想:这娇美小姐是谁?莫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慕容祼迟疑道:“你是……” 萧初真用帕子捂着嘴。像戏台上的女子一般吃吃娇笑起来,这样的笑,她对着镜子已经练了无数回,一扭身离去,却故意落下帕子。 此刻,萧初雪领着萧初疏站在垂花门后,她咬了咬牙。 小冬道:“四小姐,奴婢去把那帕子捡回来。” 萧初雪抬手止住。 但见慕容祼从地上拾起了帕子。就在萧初雪以为他要藏起来时,只听慕容祼四下张望,却见到不远处一个婆子走过,道:“你是这府里的人么?” 那婆子欠身道:“拜见安庆候。” 慕容祼道:“这是刚才拾到的丝帕,问问是府里谁落下的,送回去吧。” 萧初疏吐了口气,道:“四姐姐,安庆候是个慎重人。” 萧初雪死咬着唇,一个字也不说,看那婆子接过丝帕。虽离得远,但她却第一次瞧清了慕容祼的容貌,白皙如雪的肌肤。幽若深潭的眸子,看着他时,只觉整个世界都为之安静下来,那是她见过最亮、最有神的眼睛,春花之容,秋月之貌,又有温润如玉的风姿……云罗待她真好,若不是永乐帝赐婚,她哪里能挑上这样的夫婿。 是的。他很好。 好到只一眼,就让她觉得心动。 正因他很好。竟让萧初真也动了心思,想在她眼皮底下引诱慕容祼。 萧初雪想到自己才是他的未婚妻。说说话应不算什么,这么一想,壮着胆子迈过垂花门,而他正要出来,冷不妨却碰了个照面,顿时惊得又羞又怕,羞的是他们八月就要成亲,怕的若被旁人瞧见,可如何是好? “见过安庆候。”萧初雪很快理清思绪,落落大方的行礼。 慕容祼满是迷糊,早前遇到一个,现下又出现两个,似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一时间分不出到底哪个才是他的未婚妻,“你是……” 萧初雪定定心神,忆起李嬷嬷的教导,心跳加速,却更为冷静地道:“这位是我五妹妹。” 慕容祼似听说过,许给他的是萧家的第四位小姐,是萧众望的嫡女,“你是萧四小姐?” 萧初雪款款欠身,答道:“正是。” 知道了萧初雪的身份,慕容祼不由多看了两眼,虽不及早前那位的姿容,倒也举止大方、得体,谈不上有好感,却亦没有厌恶,感觉平平,若不是永乐帝下旨赐婚,或许他还没想过成亲的事。抱拳道:“萧四小姐、萧六小姐!” 萧初雪轻声道:“萧四有礼了。”领着萧初疏行了万福礼。 简要打了个招呼,彼此错肩而去。 他的洒脱,她的失神凝望,萧初雪紧拽着手帕,萧初真好大的胆子,连她的人都敢引诱,正想着,便见萧初真领着丫头从一边过来。 萧初雪不待细想,快奔走了过去,二话不说,扬手“啪——”的一声就打了过去。 萧初真莫名被打了一巴掌,大声道:“四姐姐,我怎么招惹你了,你又打我?” “六小姐,你做了什么,我们可都瞧得真真的,刚才的事要是被太太知道,你可想过可会有何后果?” 萧初真嘴硬道:“我做什么了?我只是绣花累了,出来走走。” 萧初雪不说多话,与小冬使了个眼色,小冬从婆子那儿讨回了手帕,拿在手里摇了两下,“狗改不了吃屎,这两年母亲拘着你,可见你还是不知好歹。小冬,我们去上房。” 萧初真心头一沉,这一回便又要出事了,随着她们一日日长大,萧初雪越发厌恶她。 上房花厅里,蔡氏正与朱氏闲话家常,几年之后,两房人还能平静地坐在一处,当真是早前没预料到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萧初雪唤声“娘”,想到萧初真做的事,满是委屈地坐下,气得眼泪儿直打转。 蔡氏道:“这是怎了?” 小冬便将萧初真给慕容祼丢帕子的事说了。 蔡氏听得面露诧色,这几个小姐都是她瞧着长大的,没想萧初真竟会做出这等事,说起来春姨娘也是个知事晓进退的,偏这萧初真就是个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她还未及笄呢。就学会了引诱男人,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看了萧家的笑话。 小冬道:“太太,就是这块帕子。安庆候拾着后,交给了我们府里的婆子。我和小姐、还有六小姐主仆在在垂花门外面瞧得真真的……” 朱氏也见过萧初真。人长得好,虽说年纪还小,可已经长开了,像个小仙女似的,“女大不留人,六小姐也该许人家了,不能再留了,这留来留去。弄不好就留出仇来。” 蔡氏轻声道:“雪儿,你也别气了,回屋里歇着,你的嫁衣还没绣好呢。”蔡氏眼里也是个容不得沙子的,她自个儿的事不计较,但谁要是坏她儿女的婚事,她就容不得,当即就着蔡婆子唤了春姨娘来,蔡婆子便将萧初真今儿做的事细细地说了。 春姨娘垂首,想着她依仗的还是元武。而今萧家上下再回京城,接下来就要该给几个孩子议亲了,萧元武的婚事还得依仗蔡氏呢。不能因着一个萧初真,就坏了萧元武的事,道:“六小姐是该议亲了,还请太太做主。” 蔡氏见她态度倒还谦卑,这十几年来,春姨娘待她一直如此,“她到底是庶女,要么配大户人家的庶子,要么许小户人家为嫡妻。再就是给公候男子为侍妾……” 朱氏道:“哪是她能挑的,像四小姐因宫里贵人帮衬。得皇上指婚可是打着灯笼也寻不着的好事。” 萧家二房见萧初雪许了个体面人家,又是皇亲国戚。想着日后少不得要依仗,自然处处都向着蔡氏母女。 朱氏想着萧初真长得好,许小户人家为嫡妻,萧初真日子是好过,可是帮衬不上他们,与他们来说没有半分益处,若嫁大户人家的庶子为妻,也是这个道理,也是个帮衬不上的,若是给权贵男子当侍妾,这就另当别论。 朱氏道:“嫂嫂,我听说初真想寻个体面男人为夫君,这当朝之中,年轻又体面、贵重的,就豫王府几位公子了,豫王世子身份贵重,嫡妻、侧妻都是嫡女出身,不如许给泰永候。” 朱氏说这话,完全是因为萧元乙和泰永候有几分交情,要是真许过去,许还能帮衬萧家几位兄弟一二,既然萧初真会使引诱男人的法子,就让她去诱慕容禄。 春姨娘一听这事儿,立时紧张地道:“太太,就给她许个名门庶子,或是许入小户人家也行。” 蔡氏明白春姨娘的想法,道:“你以为我愿意,就初真干的这些事,是个能在小户人家里安心度日的么,大户人家的庶子,她能看得入眼?”从小到大,萧初真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蔡氏觉着朱氏这建议不错,“她不是一心想嫁个好门第么,我瞧着二太太提的这个好。女儿大了,总得嫁人的,她嫁好了,将来也能帮衬元武兄弟三个,成!” 蔡氏早前是不乐意,但萧初真这么不安分,只要先把这麻烦给解决了,给人做妾,她又不需办喜宴,备了东西,一骑轿子把人抬出去就是,就算要办,嫡庶有别,也照着简单的办。 朱氏见蔡氏应了,道:“既如此,回头我让元乙寻泰永候说说,挑了日子就送人过门,泰永候就喜欢相貌好的,初真那容貌,定能看入他的眼。” 泰永候是豫王府几个公子里最花心、风流的一个,年纪虽不大,家里就有近十房妻妾,贵妾、良妾哪个不是美艳动人的。 春姨娘想反对,或蔡氏拿定主意。 五月初八,泰永候就回了话,说五月十六是个好日子,让萧家把萧初真抬入府去。 萧初真听说要将她许给泰永候为妾,少不得哭闹,竟扬言道:“若是为妾,我只嫁安庆候!”别说蔡氏,就是萧初雪也不应,任她愿是不愿,五月十六日黄昏,一骑轿子到底是把她给送走了,任春姨娘设了法子在蔡氏和萧众望跟前说清,萧众望一听说萧初真想引诱安庆候的那档子事,连连摆手,“还是早许人的好,留得久了,莫要生出事端来。”算是默认了蔡氏的决定。 萧众望可不敢得罪皇后,萧初雪与安庆候的婚事,可是皇后指的婚,更不敢因这婚事生出意外来。 夏姨娘一见这状况,生怕她生的八小姐也落到如此,叫了八小姐到身边,又细细地教了规矩。 五月二十,唐氏来邀蔡氏母女入宫叙话探望皇后,因着萧初疏许了唐兆平,两家倒走得亲近了。 唐氏还真是个热心人,将肃毅候府的大奶奶韩氏娘家的庶妹说给春姨娘生的萧元武,两个人的年纪倒也相当,又与蔡氏提了几个官家小姐的名讳,蔡氏正想搭上肃毅候谢家,便推说要见了人才好定,又说想与韩氏私下再说说。 到六月时,因蔡氏进入宫了两趟,萧府早前门前冷清的状况便大有改善,有官家太太常来拜访,就连蔡家也常出入府邸。 六月中浣,萧元武就与建兴伯府的世子庶女订了亲,两家也交换了信物。只是蔡氏想到萧元顶的婚事便有些犯愁,因是嫡长子,就想挑个贤惠得体的儿媳妇。 因韩氏帮忙,一来二去的,蔡氏就相中了护国公的嫡孙女,这是护国公嫡次子的女儿,听说是个贤惠得体的,蔡氏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遣人去护国公提亲,以为这事怕是不成了,没想过了待萧初雪出阁后,八月初十这日,护国公府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李家应了,高兴得蔡氏没跳起来。 蔡氏嫡女出阁,嫡长子又订了门好亲,乐了好一阵子,萧家二房也越发走动得勤了,颇有些当年荣宠时的风光。 永乐四年正月二十六,萧初疏出阁嫁给了唐兆平。 这唐兆平倒是个争气的,永乐四年三月的大考,竟考了个二榜第九名的好成绩,乐得萧众望高兴了好一阵,却气得萧元武直骂萧初真就是个眼皮薄、给人做妾的命。 永乐四年秋,闽郡一带闹了海贼,萧众望奉命剿海贼,这次离京领了长子萧元顶出征,这一仗,一打就是一年多,好在总算大捷。 永乐六年回京后,就被永乐帝复了嘉勇伯的爵位,其长子萧元顶封为世子。 护国公府李家听到消息,颇是欢喜,择日为萧元顶与李四小姐完婚。 云罗照例在新人成亲当日赏赐了礼物,萧初雪出阁时,她也赐了礼物,她虽没再唤萧众望父亲,也没遵蔡氏为母亲,但她却是帮衬了萧家的,经过了一番沉浮,萧众望也明白了许多,闲来无事时,就迷上了佛禅、佛经。 萧家的日子,就这样平淡无波地过着,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能重获荣宠,最大的原因是宫里有云罗。 萧初真嫁到永泰候府,专宠、风光了一阵子,当又有新人入府时,她就失宠了。永乐四年秋,她在永泰候府产下一子,这下半生也算有了依靠。随着永泰候府的姬妻、美人越来越多,她到底是被慕容禄给遗忘了,每次回娘家,她都不由得感叹一阵,常常想萧初疏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虽嫁给了小户人家的唐兆平,可如今唐兆平也是个官誉不错的知县,她听娘家父兄说,看唐兆平行事沉稳,定是前途极好的。 她能怨谁?早前春姨娘是想她嫁给唐兆平的,是她不愿意。 萧初疏现在的日子可是姐妹里过得最舒心的,唐兆平不纳妾,只安心与她度日,就是萧初雪也是羡慕的。安庆候长得太好,又有才华,性子也风流多情,与萧初雪成亲不到两年,在外就惹了不少风流债,当萧初雪诞下嫡女后,就为她连纳了两房贵妾,这二人皆是官家小姐。(未完待续) 355番外 -慕容祎〔上〕 永乐九年秋,又到了三年一度的向朝廷交纳赋税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慕容祎早早就将广平县的税供备好了,而今他已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李筠竹与他成亲后,生了两子一女,又有大姨娘育下一对子女,另有二姨娘育一子,三姨娘育了一女。 无事的时候,老夫人刘氏就喜欢看几个孙儿孙女们追逐嬉闹,时不时就说:“呃,你们父亲小时候比你们可安静多了……” 他三岁多就送入京城为质子,原不在刘氏跟前长大的,哪里知道慕容祎小时候是何模样,但慕容祎记得从小就是比同龄孩子要沉稳、内敛。 李筠竹面露忧色,“前几回,你都是告病在家,让郁枫带人押送税供的,今年……”她稍顿了片刻,“要是不想去,就不用上京了,让镇恶与郁枫送入京城。” 镇恶,是慕容祎与李筠竹所生的嫡长子,因生在恶月,刘氏说恶月出生的小孩要么不好养活,要么就与克父母的命,李筠竹便给他取了“镇恶”这个小字。 这么多年了,慕容祎心结难舒,李筠竹明白,他还牵绊着当今的皇后云罗,只要是云罗写的戏本、小说,他都一遍遍地细看过,就连无名氏所写的《孤女传》、《春晖圣母传》也都瞧过,他是想读懂皇后的心。 因他有心结,李筠竹总是大度地对待他,慕容祎除了不大爱说话,待她也敬重有礼,大姨娘是永乐帝赏赐的美人,二姨娘、三姨娘全是李筠竹做主纳入府的,这是李筠竹不想看他郁郁寡欢,特意挑了两个美人来陪他。 可慕容祎除了与郁枫、李筠竹说的话多些。便是见了刘氏,也是问一句答一句,能回一字的。绝不回两字。 就连刘氏也常常轻叹:“我记得阿祎不是这样沉默的性子呀,怎的越发话少了呢。” 刘氏看着桂堂院子里摆着的大大小小箱子。在二姨娘与丫头的搀扶下进来,扫了一眼,道:“三年的税供都在这里了,这一送入朝廷,府里就没剩多少了。” 李筠竹勾唇笑了一下,所有皇族藩王、候爷,每三年都是给朝廷押送税供,这是惯例。有多有少,但朝廷也没规定何人送多少。 李筠竹见他不支声,又道:“你就别去了,还和上回一样,写份折子,就说身子不适,让镇恶与郁枫去……” 慕容祎道“不”,只一字。 刘氏轻声道:“不想去就不去,上回你有朋友来探你,出门游玩了一趟。回来好几日不说话,我看筠竹说得对,你就别去了。镇恶这孩子性子活泼。又是你们的长子,让他学着些,让他和郁枫上京……” “不!”慕容祎又重复了一遍,“我带郁枫去。”简短的话语,眼色沉了一沉,似有些不高兴。 刘氏不想惹他,叹了一声,对李筠竹道:“挑两个机警的一道。” 李筠竹见他自个想去,依旧让长子镇恶跟着一道上京。 经过半月的长途跋途。慕容祎父子总算抵达了京城,只是京城再没有他的府邸。他只能住在京城驿馆了,广平王一行倒被安排了一座体面的院子。上上下下几十号人都挤在那院子里。 镇恶一入京,看什么都是稀奇的,带着相随的小厮,镇日里跑得不见人影。 慕容祎去了宝相寺的庙会,忆起小时候与云罗在这里相遇的情形,仿若昨日发生的事,这样遥远而亲切。 九年了,他再没见过她,即便是他与李筠竹成亲那日,也未曾见过的。 护国公李家而今还和当年一样的风光,李筠竹的二哥在辽郡边城驻守,听说李家精忠报国,永乐七年与契丹人打了一场恶战,护国公世子受了重伤,护国公的爵位便晋为一等护国公,但护国公世子伤刚愈,又请命回到边城。 镇恶少与舅家往来,一来京城,倒与他舅家的几个表兄弟好了,他人长得颇似当年的慕容祎,因人长得好,更让人生出好感与善意来。 终于,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而今年因各地藩王押送赋税入京,帝后在宫中设宴款待众皇族。 皇后一袭华贵的衣袍,端坐在永乐帝的身侧,时而浅笑,时而凝重,更多的时候则是一脸随和,皇子们端坐在两侧,就连最小的五皇子慕容涛也一脸凝重。 她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他是犯有前罪的广平王,争储失败,竟没被赐死,还得了个广平候的爵位,得有一县封赏。 慕容祎突地忆起,当年云罗问他,有没有两赢之局,他当时回她:不可能。若是自己赢了,未必能如慕容祯这样,为了云罗,让美貌侍妾改嫁旁的皇族,让育有子女的吕淑媛出家修行,到底为她做到“白首一双人”的承诺。 慕容祎定定心神,领着镇恶捧起酒盏,这些年的沉默寡言,竟让他不晓如何开口,倒是镇恶学着其他皇族藩王候爷的模样,朗声道:“禀皇上、皇后,我们父子敬你们一杯,祝皇上龙体安泰,皇后娘娘美貌永驻。” 镇恶的声音,立时就吸引了云罗的目光,她扫了过来,瞧着与慕容祎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立时道:“你是广平候的第几个儿子,今年多大了,瞧上去倒和三皇子年纪相近呢。” 镇恶抱拳道:“回皇后娘娘,我是广平候嫡长子慕容沣。” 云罗捧起酒盏,慕容祯道:“广平候,这孩子可封了世子?” 慕容祎答:“不曾。” 君王问话,通常前面还要加上“回皇上话”。 泰永王立时起身,朗声道:“大胆慕容祎,竟敢对皇上不敬,难道这皇家的规矩都忘了么?回答皇上问话竟如此冷傲?” 慕容祯有两个最倚重的兄弟,一个是他的胞弟慕容祉,这另一个便是泰永王慕容禄,这二人是他众兄弟最讨欢欣的。泰永王对慕容祯颇是敬重有加,常替慕容祯办一些棘手的差使,也因他建功破多。破格从候爵晋为郡王,大家还说。只怕他日这泰永王封个亲王也是可能的。 立有兴沈候也跟着附和起来。 慕容祯摆了摆手,“今儿宫宴全都是自家人,不过是小事罢了。” 泰永王抱拳道:“禀皇上,规矩不能废,广平候失礼在先,理当被罚。” 豫王慕容祉捧起酒杯,大饮了一口,身侧坐着钱王妃母子。钱王妃轻声道:“你倒喝慢些。”慕容祉道:“我看着广平候就浑身不自在,六弟这回又犯了挑刺的毛病,被他盯上了,只怕难缠得紧。” 云罗笑了起来,暖声道:“六弟没去都察院当真可惜了。”这一句玩笑惹得周围的皇族跟着哄笑了起来,这笑里多有捧场讨好之意。 泰永王有些讪讪的挠头:“皇嫂打趣臣弟了。” 云罗招手道:“坐下赏歌舞。”她拊掌而拍,立时就有几十名舞伎飞奔而至,广袖飞舞,个顶个的都是倾城绝色的美人,这歌舞竟与他们大伙早前所见的不同。不仅有女子的柔美活泼,还有女子的青春靓丽,充满了热情。 泰永王一见美人。双眼都直了,谁不知道,这泰永王最喜女色,府里的妻妾最多,而今有二十多人了,对此只要他不是强抢美女,永乐帝与豫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李筠竹与慕容祎的嫡长子都这么大了,到现下都还没封为世子,各家皇族但凡有了儿子。便考虑将谁立为世子的人选。 酒不醉人,人自醉。慕容祎几杯下肚,便见眼前人影叠叠。扒在桌案上,有些不知所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待他醒来,床前扒着八岁大的镇恶,他再一动身子,镇恶就道:“爹,你总算醒了?昨晚醉得不醒人事,宫里特意拨了这处宫殿来安顿醉得不能走的皇族们。” 一名娇美的宫娥捧着羹汤道:“广平候,这是皇后娘娘特意令御膳房准备的解酒汤,你且喝上一碗。” 镇恶接了解酒汤,小心捧到慕容祎面前:“爹,许多人酒一醒,就去养心殿告罪了,我瞧你也得去。” 慕容祎冷声道:“为什么?” 他才不要去,这些个皇族,一个个都怕得罪了永乐帝,他才不怕,大不了夺了他的爵位,这么多年,整个蜀王府上下被贬庶人,发配二千里之外,独他一人过着安稳的日子,他日夜承受着煎熬。 镇恶道:“我听说,泰永王最爱挑刺,皇族们都怕被他盯上了,寻了藉由弹劾,听说三年前齐王府的宁候醉后说了几句酒话,被他大做文章弄得丢了候爵。爹……你喝了解酒汤,还是去告个罪。” 泰永王这么一闹腾,各地皇族押税供入京,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泰永王抓住了把柄。 慕容祎执拗地道:“不去!”喝完了解酒汤,一倒头又睡了。 镇恶无奈地摇了摇头。 同来的小厮看了一眼,道:“大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镇恶道:“娘就怕他这样,唉……”出了大殿,对小厮道:“我去。”喝醉失仪的皇族都去告罪了,独他们不去,难不成真要被泰永王指责,说广平候府对皇帝不敬。 养心殿,云罗正给慕容祯送羹汤、点心来,慕容祯尝了一口,道了声“不错,比上次更好了。” 云罗浅笑盈盈,“这些个皇族,不就是喝醉酒的事,一个个醒来就来告罪……” 还不是被泰永王给闹腾的,整天的就想着抓人小辫了,想着今天整谁,明天整谁,整成了一个,就跟他又办成了一件大事一样。 云罗在贵妃椅上坐下,道:“你这儿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小邓子进了大殿,道:“禀皇上,广平候府慕容沣前来告罪。” 镇恶进了大殿,落落大方的抱拳行礼,海呼完毕,朗声道:“禀皇上,家父昨晚醉后失仪,臣代他向皇上告罪。” 云罗看了眼这孩子,比她的慕容澈大不了多少呢,显得比慕容澈还要早熟,心头一阵微微疼痛。 慕容祯道:“平身,赐座!” “谢皇上。” 镇恶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长得与慕容祎相似,可这性子却有些像护国公府的人,护国公而是武将,一身正气,即便当年行错了事,也是不卑不亢,便是这气度,就当得慕容祯的“不愧天下第一武将也”。 云罗轻声道:“可用过早膳了。” “回皇后话,用过了,在清心殿用的。” 云罗问:“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了?” 镇恶答道:“回皇后话,有三个妹妹、四个弟弟,大妹、三弟皆是一母所生。” 云罗微微点头,依是含着浅笑,“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广平候还没请封世子呢。” 镇恶低垂着头,毕竟是孩子,就算早熟一口道:“禀皇后,我娘说不知道我们家的广平候爵位是给我爹一人的,还是可以世袭的,所以这才没有冒昧请封。” 因为这事,都不敢递请封的奏折。 镇恶继续道:“我娘当年虽是赐嫁我父亲,听说并未接到诰封命妇的文书,所以……” 云罗心头一阵些微疼痛,从镇恶的嘴里,也知道广平候这些年活得如何尴尬。 慕容祎正躺着,一个翻身,不见了镇恶,心头一惊,偌大的清心殿里,所有醉酒的皇族都陆续离开了,就只得他一人,一问宫娥,才知镇恶领着府里的下人去养心殿告罪,这还了得,万一惹出什么事来,他宁可自己获罪,也不想镇恶被罚,整整衣衫就往养心殿奔。 待他到时,养心殿里已不见了镇恶的影子。 慕容祎见养心殿两侧,侍立着宫人,个个大气不出,慕容祯坐在龙案前正看着奏折,看完一本,似在生气地将奏折拍放一边。 问,还是不问? 镇恶就是个孩子,他这个当父亲的没告罪,镇恶就来了,这让世人如何看? 慕容祎心下纠结,请小邓子通禀了来回。 慕容祯道:“宣他进来!” 慕容祎跪在大殿,沉默不语,他是一个失败者,但绝不是败在慕容祯的手里,是败在昔日的蜀王世子手上,若非蜀王世子动了邪念,他许不会败给慕容祯,也不会给辽王世子藉口。他承认败了,但败得一直不服,慕容祯才华不及他、棋艺不及他……(未完待续) 356番外-慕容祎(下) 慕容祯起身,几步走到他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听说你一直想从苦寒之地救回你被贬的父亲?” 这事,他是如何知道的?慕容祎立马想到了镇恶,这孩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定是他说的,否则慕容祯怎会知道。 慕容祯又道:“慕容祎,今儿与朕奕棋,朕给你一个时辰,只要你胜了朕,朕便将你父亲放回广平候府,让他与你团聚?如何?” 要用棋艺来救人?慕容祎仰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慕容祯,“怎么?不敢比么?” 九年了,慕容祯登基九年,皇位坐牢,他的几个弟弟们都可以独挡一面,哪个弟弟不是支持他的,老豫王、摄政王慕容运这个父亲做得很成功,他成功地将几个儿子的心拧成了一股绳,无论是过往还是现在,几个儿子皆是以慕容祯马首是瞻。 “臣恭敬不如从命。” 小邓子令宫娥取了棋盘,相对而坐,只片刻,慕容祎就惨败,他呆呆地盯着棋盘,难道是这几年他疏于练习,竟惨败如此。 还有机会。 又一局开始,半炷香后,慕容祎又输了。 慕容祯摇了摇头,“你的棋艺,怎这么差,朕记得当年你的棋艺没这么糟糕?”下了三局,慕容祯便没了兴致。 慕容祎固执地抱拳:“皇上,请!”他收拾了棋局,做好了再下一局的机会。 慕容祯看了看一边的箭漏,还没到一个时辰,又耐着性子下了一局,这一局,慕容祎似更用心了,每走一子都颇是凝重。 慕容祯当年没治慕容祎的罪。如今也不在乎放了昔日的蜀王慕容过,在苦寒之地长达九年,慕容过也不过是垂之老矣的老者。再多的意气风发也没了。 这一局,慕容祎还是输了。 他还是不服。要再下一局。 这一局,慕容祎竟已一子险胜,一看自己赢了,当即抱拳跪拜:“臣慕容祎谢吾皇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怕慕容祯返悔,是他自己说若慕容祎胜了棋,就放慕容过回广平王父子团聚的。 慕容祯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来人,着翰林院拟旨,令罪臣慕容过回返广平县与广平候相聚养老。” 小邓子领命,让小太监去翰林院传旨我是大球星全文阅读。 慕容祎心情大好,他总算赢了慕容祯,抱拳道:“启禀皇上,我儿慕容沣去了何处?” 小邓子轻声道:“广平候不必担心,皇后瞧慕容沣甚是可爱,带他去御花园了。” “臣告退!”慕容祎出了养心殿,往御花园移去。远远地就看到有几人坐在凉亭里,镇恶小小的身影异常醒目,却是凉亭里太子正与三皇子在下棋。云罗与镇恶坐在一边瞧看。 慕容澈下了一阵,蹙眉凝思,云罗摇着一把锦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并不支声,倒是太子慕容浩有些不耐烦了,“与三弟下棋最没劲,百下百输。” 慕容澈一听这话,有些不乐了。稚声叫嚷道:“你和皇娘下,还不是百下百输。你且赢娘一回试试,哼!等再过几年。我一定下得赢你。” 太子见他生气,抿嘴笑了,道:“母后,还是你来下吧,澈儿这棋艺着实得再练几年。” 慕容祎进了凉亭,抱拳行礼,太子看了一眼,所有心思都在棋上。 云罗道:“广平候来得正好,不如替三皇子把这剩下半局棋子下了如何?” 又是下棋? 慕容祎看了一眼,对这残局倒生了几分兴趣,抱拳应下,会在慕容澈的位置上,慕容澈年纪虽小,立在一边瞧得很认真。 有宫人过来,附在云罗耳边小心地说了几句,云罗先是意外,然又是微微一笑。 慕容澈嘟着小嘴,因他离得最近,此刻大声道:“皇爹会输棋?我才不信呢?该不是他故意输的吧?每回为了哄皇娘高兴,他就故意输棋。” 人前,慕容澈称父皇、母后,私下里都唤皇爹、皇娘。 慕容祎心下迷糊,听三皇子的意思,并不是慕容祯输棋,根本就是故意下输的。 他输了!他居然输给了太子殿下。 慕容澈道:“皇娘,你恢复刚才的棋局,你再与大哥下,你一定有法子下赢的。” 云罗道了声“你呀!” “我只是棋艺不精,并不是下不过大哥。”慕容澈眸光熠熠。 云罗轻叹了一声,一手捧着锦扇,一手拾棋子,片刻之间,就将棋局恢复成慕容浩兄弟早前的残局。 慕容祎意外地看着棋盘,连他都记不得早前的模样了,可云罗竟记得如此清楚,有宫娥移了绣杌,云罗坐下,神色凝重。 不多会儿,慕容浩再一次看着棋盘发呆,明明是他要胜的棋局,可现下竟是惨败如此,一样吃惊的还有一边静立的慕容祎父子,慕容祎早前输了六子呢,可云罗却让太子输了五子。 慕容澈嘟囔道:“在养心殿里,皇爹肯定是故意输棋的,这么多年,除了他故意输给皇娘的几回,皇娘就只赢了一次,皇爹一输棋,皇娘就罚他一个月不许上床,哈哈,吓得他再不敢输了……” 当着朝臣、外人,慕容澈几兄弟唤父母为“父皇”、“母后”,在只有他们皇家自己人时,他们则亲切地称“皇爹、皇娘”,倒也别致而亲近。 慕容浩愤愤地瞪了一眼,这是自家的事,倒被慕容澈当成趣事地说与外人。 慕容澈似回过神来,立马道:“所以说,皇爹就是故意输棋的,广平候连大哥都下不过,自然下不过皇娘,离皇爹的棋艺这还差了一大截呢超级龙王分身最新章节。” 慕容祎脸色难看,这几年他的棋艺竟后退如此了,竟连慕容浩都下不过? 云罗道:“澈儿,你是主人。带慕容沣四下转转,你们年纪相仿,想来是合得来的。” 慕容澈应了。拉着镇恶去玩。 云罗依是含着浅笑,“皇上。早就生了放慕容过回广平县养老的心思,他不过想寻个藉口,永乐元年那场变故,有多少人皇族被贬庶人,他不能个个都赦了。” 慕容祯要赏慕容祎一个恩典,却不想让慕容祎知道,可云罗偏就捅破了这层纸。 慕容祎很是意外,抱拳道:“皇上的棋艺……” “当年在绿萝别苑里。还是豫王世子的皇上,是故意输棋给你的,当时我曾问过,为甚他不赢你,他说你太过在意输赢,不想让你难受。”云罗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慕容浩与慕容祎,不紧不慢地像在闲话家常。 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在十年前。慕容祎的棋艺远不及慕容祯。 慕容祎一脸愧色,远不及慕容祯,可他还想争夺。这才败了,但这一次让他瞧清了自己,他不如慕容祯,论真心痴情,他不如慕容祯,论棋艺为人,他也不如慕容祯。 云罗道:“慕容沣与三皇子年纪相当,本宫欲留他在京城,与三皇子、四皇子一道在太学读书习武。广平候意下如何?” 云罗的几个儿子,性格各异。太子更得慕容祯与皇后亲自教导。太子敬重皇后,宛如亲生母亲一般。听人说在立储之前,许多大臣都说要立慕容澈,是云罗坚持支持立慕容浩为储。 慕容祎跪拜于地,“臣谢皇后娘娘厚恩!”他低垂着头,“臣有个不情之请。” “广平候但讲无妨。” “臣想与皇后对奕。” 慕容浩大喝一声“大胆!” 云罗抬手,止住太子道:“无妨,不过就是对奕一局。”她道了声,“广平候请!” 再回到凉亭,慕容浩立在一侧观棋,看了一阵,两人棋艺悬殊如何一眼明了,云罗棋艺高,很慕容祯更厉害。 半炷香后,慕容祎惨败,久久坐在棋盘前回不过神来,所有的前程过往,此刻浮光掠影般地涌过脑海,点点滴滴,难以磨灭,“无名氏……是皇上么?” 无名氏写过两本书,一本《春晖圣母传》,再一本就是《孤女传》。 慕容浩片刻后才忆起这两本书来。 凉亭外侍立着一干宫人,凉亭内唯有云罗、太子与慕容祎。 慕容祎切切地看着云罗,等候着她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无名氏是他?” 云罗却勾唇道:“皇上的棋艺在我之上,书法、文才也在我之上,我输得心服口服。” 他没有说是,却也没有否认,而是默认了慕容祎的猜测。 云罗道:“广平候,告退吧!” 慕容祎跪地,垂首道:“这亦是你十年前选择他的缘故么?”他输却了皇权,也输却了她。 “他待我一片真心,而你却是假意。” “我……”他心头迟疑,其实他也是真心喜欢过云罗的位面养殖专家txt下载。 “告退吧!”她高高在上,对于曾经已早早释怀,而他近十年却耿耿于心,慕容祎抱拳退去。 慕容浩很是好奇地追问:“母后,无名氏真是父皇?” 声音很低,云罗点头。 原来,慕容祯竟为云罗做了那么多,旁人不晓的事,他全都知道,他心疼云罗无助的幼年,又欣赏云罗的积极向上,因为了解而动心、而动情。 翌日,永乐帝下旨,封广平候嫡妻为广平候夫人,封其嫡长子慕容沣为广平候世子,令慕容沣入太学与三皇子慕容澈一同念书。 彼时,慕容祯再下一旨,令各藩王等皇族挑选出自己最得意的儿子送往公子所与皇子们一道读书,可为世子,可为庶子,不拘其身世,由各藩王自己举荐。 立时,众人就想到了先帝当年也下了这样圣旨,那是送儿子入京为质子。 除了慕容祯的几个弟弟挑了最心爱的儿子送入宫中公子所学文习武,其他藩王只挑了不是最喜欢也不是最讨厌的儿子应付了事,但慕容沣因是皇后开口留在公子所的,倒是早早入宫住进了公子所。 直至三年后,待藩王们再度入京恭贺,才发现他们都犯了一个大错,那便是一早被他们忽视的儿子,一个个文才武功颇是不俗,明白慕容祯是真心要替各藩培养人才,可他们以为是留京为质子的,居然怀揣应付了事的心思,因为一个疏忽,在若干年后,各藩王府里也开始了一场明争暗斗的血腥厮杀,打小在公子所长大的皇族后人们,因为自小最好的培养,早已看不惯其他兄弟只晓享乐,不思进取,不求建功立业的模样。 且说慕容祎在京滞留两月后,带着郁枫回到了广平县,待他一进府门,便见刘氏扶着一个眉眼熟络的老朽立在一则,惊呼一声“父亲”。 慕容过含着笑:“回来了?回来就好!” 李筠竹领着几个儿女,轻声道:“听镇恶说,他留在皇宫公子所读书?” 慕容祎道:“是!我考究过一次,镇恶的功课越发长进了。可惜每家只能有一个儿子去哪儿,否则……我还让小三也去。” 这一年,慕容祎与父母妻儿过了一个团圆年,他心情大好,夜里,他拥着李筠竹,第一次轻吻着上她的额头,语重心肠地道:“筠竹,以后别再替我纳姨娘了,往后我就只要你一个。” 李筠竹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惊地看着他。 慕容祎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你不信我么?我说的是真的,就你一个。” 李筠竹只当他说了胡话,可后来的日子,慕容祎真不去三位姨娘屋里,任年轻貌美的二姨娘、三姨娘使了什么法子,他依旧不去,有一回三姨娘勾引不成,他一怒之下,竟把三姨娘送到了广平县的镜花庵出家为尼,二姨娘与大姨娘见他当了真,再不敢打旁的主意。 又两年后,二姨娘也做了居士,整日吃斋念佛,倒是大姨娘因有一双儿女,倒还能帮衬李筠竹一把。 刘氏以为是几个姨娘哪里招惹了慕容祎,便打着要给他纳美妾的念头,不想慕容祎还是拒了,道:“往后,我就和筠竹安心过日子,哺养儿女,做做学问,唉,这么多年,我把自己的学问都给耽误了,其实做个像徽王父子那样的人也不错。” 后来,整个广平县都知道广平候转了性子,痴情夫人李筠竹,不再纳妾。(未完待续) ps:读友大人,该文全部内容上传结束!谢谢大家的关注与一路走来的支持!!我们在《闺话》再见哦! 高速首发富贵美人最新章节,本章节是356番外-慕容祎〔下〕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更快更新尽在:. 请关注并评分 《富贵美人》的故事完结了,(*^__^*)感谢您的支持。另外,有个完本满意度投票,只要订阅30%的读友大人都能投票,嘻嘻,免费滴,请大家投个票,拜谢!o(n_n)o读友大人,《闺话》相会哈!!祝大家阅文快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 《富贵美人》请关注并评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