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田园》 人物表 苏老爷子苏平*苏钱氏 苏家一共有五子,其中二房跟四房是祖母改嫁带过来的孩子。 大房 苏有德*林氏 儿:苏远风 女:苏玉竹 二房 苏有义*孙氏 女:苏乌梅 苏薄荷 三房: 苏有礼*李氏 大儿:苏远光 女:苏半夏 龙凤双生:苏远晨、苏谷芽 四房: 苏有才*周氏 女:苏水萍 儿:苏远雾 五房: 苏有文(苏平与苏钱氏所出) 大姑姑:苏柳儿 小姑姑:苏春儿(苏平与苏钱氏所出) 更新中…… 第1章 不速之客 秋意渐浓,天空一日比一日高远,湛蓝蓝难觅云踪迹。 收割过后的田野变得空旷,一眼望去尽是金黄的稻草垛,大蘑菇般蹲着,以一个母亲分娩后安详而喜悦的目光,注视着这些整齐的禾茬,韵味悠长。 阡陌交通,农人肩上的扁担颤颤巍巍,似乎总无法停歇下来,有人在粗糙厚实的手掌上吐一口唾沫,用力举起锄头,翻开灰黑的土壤,往地里种白菜萝卜。衬着不远处村里的炊烟,狗吠,好一派田园风光。 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喊声,在硕大的芭蕉叶上打了几个滚,从村头苏家的院墙直冲出来。 院子里,半夏把一双眉眼极其相似的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眼睛冷冷的扫了一眼跟前这个妇人。 简氏发出方才的尖利声音之后,不停的揉自己的手,“真的是咬人的狗不叫,有你这样对长辈的吗?哎呦,我的手都要断了!” 长辈?这种藤藤蔓蔓的关系还敢说是长辈,继祖母钱氏的小姑子,要尊敬一声勉强叫一声姑婆,但这是长辈做出来的事情吗,自家爹娘不在,就直接说要把远晨带走,要不是远晨自己跑过来,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事。 岂有此理! 半夏也不搭理她,背过身去,见一旁的龙凤双生弟妹,远晨眼里头有惊恐,而谷芽小鼻子一抽一抽,躲在后头不出声。 半夏心头一痛,伸手摸摸远晨那被简氏抓伤的脖子,眼里寒光一闪,很快隐没在潭水一般的眼眸里,对弟弟妹妹柔柔说道,“你们别怕,先进去坐着,有姐姐在呢。” 谷芽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牵着远晨的,“我不去,我看姐姐打坏人。” 半夏这才转过身来,眼光刀子一般在简氏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 简氏只觉得脖颈一凉,不由得就是一哆嗦,这样的眼神,哪里是个孩子能有的,不由得有些埋怨起来,苏钱氏不是说这丫头平日里连话都不说一句,最是个木讷不过的,怎么出手这么狠辣,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背火辣辣的疼,不得不放开那孩子。 她想了想,堆起满脸笑,“姑婆不是坏人啊,你们不知道,远晨是跟着我过去过好日子。” 半夏好整以暇的瞧着她,见那笑一层层贴上去般,冷哼一声,站在她跟前,“好日子?说得还真是轻巧,这话你倒是出外头去说,免得来拐带别人家的孩子。” 简氏倒吸一口冷气,看这丫头这强硬的架势,居然是半点都不退让,心下便是不喜,“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跟你奶奶都说好了……” 说好了?这种跟自己没有半丝关系的奶奶,打的是什么主意,也别怪她不知道,自来这地方之后,她就没见过比继祖母苏钱氏更让人头疼的人,之前倒是忍忍也就过去了,没曾想居然还有这样的打算。 好,真是好得很。 半夏突的一笑,“带我弟弟过去做啥?” 简氏见此松了松,不过就是个丫头,想来也是怕了,不由得说道,“这就对了,远晨一过去,该干嘛都成,日后还能得家业呢,不然瞧着你们这,一堆一堆的人,过得很是不松快。” 笑得像是个狼外婆似的,远晨听着,在后头扯了扯半夏的衣衫,小手攥得紧紧的,生怕半夏让他走,让半夏更是心揪。 半夏却是不动声色,“好的怕是还不止这一点吧?” “自然自然,就说姑婆骗不了你们,这呀……” 话音未落,就被半夏打断了,“这怕到时候过去,远晨连苏都姓不了了吧,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做下那等断子绝孙的好事,才到了要到别人家里抢孩子的地步,既这么好的事,还是留给你亲侄子吧。” 当初,苏钱氏是带着两个孩子嫁过来的,便是半夏的二伯跟四叔,而今要真的是大好事情,照着苏钱氏那性子,怎么也轮不到半夏一家。 换而言之,即便真的就是好事,半夏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人,把自家的弟弟带走。 简氏被她的话噎住,气堵在嘴里半天都透不过来,指着她就骂,“好你个臭丫头!生的这般牙尖嘴利可见是个没有福气的,真的是给脸不要脸,大人的事情什么时候就轮到你做主了,这去不去可是由不得你!” 人参公鸡? 半夏眉毛一挑,静静看着不出声。 骂顺了嘴的简氏,撑着腰,“丧了良心的,你奶奶良心好,拉扯大了你爹,难不成就是让你个小辈这样气的?真是没人教导,要不也早该撵出去……” “既然你说我奶奶还在,又说没人教导,你就算跟她不合,也不要当面这样说嘛。”半夏瞧着跳脚的简氏,沉静说道。 简氏突然觉得,自己对着这三个孩子,被气成这样,就像是个笑话一般!还占不到一丝便宜,而在半夏身后那个小女娃,甚至还用两只手扒着眼皮吐舌头,朝自己做鬼脸。 难不成,苏钱氏都让自己说服了,还对付不了这半大孩子? 想到此,她就很是憋气,眼珠子骨碌碌转动。 “你爹娘不教导你,我倒是看不得的,远晨,跟姑婆走!” 远晨躲在身后不出门,但瞧着她伸过来的手,谷芽跟远晨都有些瑟缩。 简氏见半夏也有些晃神,想来是怕了,她管他们怕是不怕,反正自己难不成还打不过他们?刚才就不应该那么多废话! 于是,简氏直直的绕过半夏,伸出那长长指甲的手,扑过来抓远晨。 谷芽闭着眼睛大叫,“狼外婆啊——” 半夏怒不可遏! 刚才瞧着简氏的样子不对,她就想着自己要如何对付,这做惯活路的村子里的妇人,她这样的小身板是讨不了便宜的,还要使个巧才行。是揪头发,还是直戳眼睛? 还没有想好,此时见她这般心急扑过来,手已经伸到自己身后,也不多想,就顺势抓住她的小手指用力往外一扳,伸起脚直直往她膝盖踢去。 简氏呀的大叫一声,觉得小手指都要断了,声音还哽在喉咙里,膝盖又着了一下,扑腾坐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瞧着半夏。 “杀人了,杀人了——” 正在此时,正房的门桄榔打开了。 第2章 继祖母 随着门打开,苏钱氏一件灰黑外裳披在肩上,趿拉着布鞋,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形,倒竖眼角瞪着简氏。 半夏抬抬眼皮,见这苏钱氏一手扯着衣裳出来,脸上怒气腾腾,衬得那高高颧骨更是渗人,她便是站在那一动不动。 “我还没死!在这闹腾什么?!”苏钱氏凌厉的声音响起,便是连瘫在地上叫喊的简氏也顿住了声音。 这般一闹腾,早就围过来一些村里人,看着这情形窃窃私语。 苏钱氏这样一吼,让简氏顿住了刚才的呼叫声,这吼声是多少年没听见了?她可是在苏钱氏跟前吃过大亏的,乍然一出来,她就跟丢了魂似的,斜眼瞧见苏钱氏的不停朝她抖动的眉眼,愣是不明白她要自己干啥。 半夏微不可查的蹙眉,苏钱氏的眼风,简氏没有瞧见,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结合之前简氏的话,要是这个便宜奶奶不知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本来对苏钱氏无感,想着她闹腾的这么一出,半夏就有些暗自恼怒。 苏钱氏眼角都有些抽搐了,见简氏还没有明白过来,心里的怒气再次腾然而起,要不是这简氏知道了那件事,她何必要如此?以前即便吵闹太过,她可是从来没有吃过亏的。连个孩子都带不走,真是没用! 可苏钱氏还没有开口,就见半夏一揉眼睛,啪嗒一声坐在地上。 方才那愣神,便像是被吓傻一般,眨眨眼睛,哇的就哭了出来,“奶奶,你可出来了,呜呜,这个人愣是说是姑婆,要把远晨拐走呢,还把远晨抓伤了。” 见姐姐这般,本来就没有收住的谷芽扯着嗓子也跟着哭,倒是远晨,眼睛有些惊恐的望着这些人。 但就是这样的眼神,配上他脖子上的那抓痕,显得更加可怜。 人群里倒是有些人看不过去了,“你说说这办的究竟是什么事?好端端的,送走人家的孩子?” “瞧瞧这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到底不是亲生的……” 苏钱氏听着这些人说的这几句,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再次在心里怒骂这简氏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个孙女平日里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几日都不说一句话,现在这样是吓傻了? 简氏见半夏这般一说,又见人群里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老脸一红,想着自己吃的亏,却不服气的反驳,“你这臭丫头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明明就是带着他去过好日子,要不是他不听话至于挠到?何况你差点就把我的手弄断了!” 半夏依旧是一副伤心的表情,却并不把简氏放在眼里,她要提防的是苏钱氏,是以接着就继续嚎,“奶奶啊,你看看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狼外婆,远晨最是乖巧,现在就挠成这样,我要是有力气早就把她扔出去了。” 人群之中,有个穿得整整齐齐的新媳妇,冷哼一声,“这又不是以前,难道还要抓孩子去吃!” 有人扯了扯她,“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你瞧半夏这身子,能够把她的手弄断,也太……” 听人这般说,简氏就缩缩自己圆滚滚的身躯,明明手指要断了,脚也不受控制,偏偏就看不出来! 这倒是找谁说理去! 而一旁的谷芽跟远晨,小鸡仔似的缀在半夏身后,瞧着简氏跟苏钱氏的眼神,让人看得更是心酸。 半夏正想着,怎么鼓动一下这围聚着的人群,至少要等到爹娘回来再说,要不然等这群人一散,她怕是还对付不了简氏跟苏钱氏两个人。 然而,苏钱氏根本就不给她这个喘口气的机会。 只见苏钱氏一拍大腿,原本就披在身上的衣衫滑落下来,花花白白的头发本就有些凌乱,瞧也不瞧的,就啪嗒往地上一坐,嘶哑着喉咙,嘶吼起来,“我命苦啊——” 魔音穿耳! 苏钱氏吼出这么一句之后,眼泪鼻涕交织而出,“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嫁过来这么多年愣是没有享过一天福,这好不容易把几个孩子拉扯大,眼见的有了这么多子孙,却一日子孙福都享不成啊!” 半夏心里暗叫不妙,苏钱氏惯会做这事,没理的事情尚且能掰扯出三分道理,何况这一次他们既然要带人走,想必还有说头。 果真,喊完那么一嗓子,在半夏这愣神的瞬间,苏钱氏已经痛哭了一通,“要说当初老三这儿女俱全,老三媳妇怀上第三胎的时候,我去菜地就被锄头砸了脚,这一生出来,我这就晕倒在地上,家里还死了一头猪,去张仙姑那里也瞧过了,说的就是这双生害人,但我想着倒是也罢了,这后娘难做,恨不得心肝都要挖出来,也没落下一句好!哪里敢提这一回事,这不一日日长着,家里就没有一日安生日子,现今我这好端端的就躺**下不来,老爷子一日一日的咳……”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半老婆子在这哭诉起来,倒是有些让人心生同情。 瞧着方才那本来向着自己说话的,也有些动容,这苏钱氏还当真的就是歹毒,要是不送走,难不成日后出点任何事情,都是远晨克的? 实在是…… 半夏紧紧攥住拳头。 说到此,苏钱氏轻挑的眼角有些得意,这样的小事情,她要么不出手,既然出手了就必然是要办好的,退一万步来说,这要是不送走,到头来看她怎么拿捏三房。 “但到底是捧在心尖尖疼大的孩子啊,她姑婆是个好的,好容易想着带这孩子过去住阵子看看,谁能想到……我这条老命还要来做啥呢,本就是个劳碌的,这孙子也有了,我也能放心的去了。” 谁说龙凤双生不吉祥?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瞧这苏钱氏,这样大言不惭,偏偏她还无法反驳得了,即便心里多讨厌,她也不能表现出一点一滴来。 心急电转,半夏本就站在灶房跟前,就不可思议的望着苏钱氏,张开双手慢慢退后,把谷芽跟远晨都带着退后。 眼见差不多了,这苏钱氏说远晨降生之后的事情,她无法反驳,但却不能由着苏钱氏这般继续说,“爹啊,娘啊,你们在哪里,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抢弟弟,谷芽儿也是跟远晨一块的,难道是姑婆那缺男娃儿吗?为什么还打弟弟,都是坏人!” 即便不能如此反抗,但也要点名,即便真的要送走,为何要送走男孩?还要等人家爹娘不在的时候?就不信没有人能够咂摸出什么来。 趁着人神色各异。 半夏啪的一声,把灶房的门紧紧的关着。 嚎啕大哭声传出来。 就在此时,有个半大身影,扛着一条扁担,气急败坏的冲出来,“谁敢来抢我弟弟——” 第3章 走为上策 围观的人群见有人扛着扁担奔进来,纷纷让出一条道。 只见这半大身影急急奔到灶房门前,扁担对着简氏,这才来得及喘气,身上的皮肤微黑却细腻,因为奔跑而泛起红光,扁担直直的砸向地面,震得这地面起了灰尘,“谁敢!” 苏钱氏眼见的快要成,没提防又跑了个回来,怒斥,“薄荷!” 外头的吵闹声纷纷杂杂。 屋子里的半夏,听着外头薄荷在跟苏钱氏吵,她还是这般心急,甚至能听见她隐约的声音,“半夏性子好,我可不……你难道还当我是亲生的……” 不过此时也刚好帮了自己。 从苏钱氏豁出去开始,半夏就知道此事无法善了,要当真的被自己阻拦下来,她面子上自然也过不去,到头来受苦的还是他们自己。 但也不能让远晨被带走,当时情形有些着急,半夏也只来得及甩下那么一句话,让大家在心里思量,希望能够阻止一二。 她已经想好了对策。 深吸一口气,再去瞧瞧那灶房的开着的窗户,这才蹲下来,摸摸两个小的头。 “我们不怕,有姐姐在,她怎么都带不走远晨的。”半夏很坚定的说道。 谷芽儿眨巴眨巴眼睛,抿着嘴唇,用力点头。 远晨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半夏也来不及多说什么,“远晨,你不怕,我们现在就从这出去。谷芽儿,你先在屋子里,要是外头奶奶要对薄荷姐动手,你就跑出去哭,拉着薄荷姐,知道吗?” 薄荷性子太过急躁,又喜欢硬着跟苏钱氏对着,难免吃亏,半夏只希望谷芽出去,能够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而外头那么多人,总不至于挨打。 听半夏这般郑重其事的交代,谷芽儿摸摸自己手背上的梅花坑,“姐,你快跑!” 时间紧急,半夏也来不及多说,拿着凳子,就让远晨上去,窗户下是灶台,有远晨那般高,半夏力气并不大,此时也顾及不了许多。 而后她快速的爬上窗户,把远晨拉上窗户,又让谷芽儿把那小方凳递上来,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赶紧把凳子放在窗户跟上,悄声说道,“远晨不怕,姐抱不动你,你转身过来,我在下面接你上凳子。” 远晨自始至终,一直都没有说过话,听半夏这么说,倒也没见有多少惊慌,反而背过身,腿试探着伸下来。 半夏伸手,抱住他的腋窝,“远晨,松手。” 这一松手,顺势就站在凳子上。 下到地上,半夏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也幸亏这灶房外头是一片菜地,从这绕出去,便到了路上。 听得那头还是吵闹,她之前就拿准了主意。 这个时辰,爹娘应该还在外头卖豆腐,即便真的是要回来也是傍晚,从东望村到镇子上大概五六里地,并不算多远,她就是带着远晨过去,有三刻钟也能够走到了。 但走到如何呢?见到爹娘又如何? 她并不是第一天来到这里,一屋子乌糟糟的人,向来就是苏钱氏当家做主,倒是也管得服服帖帖,即便有一些碗捧锅沿的事情,也很快就过去了,再说这种事情谁家没有? 只不过,爹娘实在是太好说话,这不,日日夜夜的磨豆子卖豆腐,就没有个能够歇下来的时候,春种秋收时候地里也需要兼顾,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爹憨厚,娘心宽,即便现在跑到镇子上,他们真的回来了,苏钱氏还是这样哭闹,照着爹娘的性子,她很是怀疑他们能不能把远晨留下来。 何况真的就算是能够留下来,也算是撕破了脸面,要屋子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又说是自家弟弟克的…… 不,她绝不能让她们一家子,陷入这样的境地。 这样的想法不过是一瞬间的心念,事实上半夏根本就没有停留,扯着远晨从菜畦中穿过,飞快跑到村子蜿蜒的土路上,“远晨乖,你还记得外婆家怎么走吗?” 而此时的苏家院落,薄荷张牙舞爪的模样,显见的不是苏钱氏的对手。 就是要动手别人都没有二话,不为别的,因为薄荷,是二房的女儿,苏钱氏的亲孙女!人家教训自己的孙女,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何况,哪有女娃家家这般野的。 苏钱氏这一通哭闹,已经有些乏力,心里也甚是不喜,暗道自己是不是老了,不过是几个屁大孩子,难不成还翻天了不成?居然也值当自己这样。 但转念想想,这样也刚好堵住了外人的嘴巴,心里又松快了一些。 脸上却黑得滴墨,直直走到薄荷跟前,“瞧瞧你爹娘就是这般教导闺女的,给我跪下!” 薄荷梗着脖子,啪嗒一声跪在地上,一脸的不以为然,“跪就跪,又是这一套,什么时候跪不好,反正就不能带远晨走,难不成又是谁撺掇的,自己生不出儿子就眼红人家……” 苏钱氏气得发抖,至少看着是这样的,扬起手来就要照薄荷脸上甩去。 却听谷芽儿哭得泪人一般,扑在薄荷身上,“坏人,都是坏人,为什么要打我们,为什么又打薄荷姐!” 本薄荷跪在地上,谷芽儿圆滚滚的小身子扑在上头,苏钱氏自然下不去手。 薄荷抱着谷芽儿,倔强的抬着下巴,摸摸她的头,“你放心,五姐在这,看谁敢乱来,我就跟她拼了!” 苏钱氏又拍着大腿,“瞧瞧这叫什么事啊!” 简氏是个帮不上忙的,这时候反而问出口,“我今日可要带走远晨的。” 这一出口,苏钱氏又瞪了她一眼,“我知道他姑婆是个好的,你接远晨回去住阵子,也好化化这戾气,不然真的再有什么,我就是个罪人,死了都不能去见苏家的祖宗!” 地上跪着的薄荷,冷哼一声,“这台都没搭好,就开始唱上了?” 苏钱氏又惺惺作态一番。 见差不多了,薄荷是个暴炭一样的脾气,压制起来也容易,苏钱氏对那关着的灶房门喊了一声,“半夏,你快开门,莫要这样不懂事。” 薄荷心里一急,扯着嗓子朝那头喊,“半夏,远晨可是你亲弟弟!你要还是那呆鹅一样,就是笨到了姥姥家!” 围着的人倒是也没动弹,笑话,这苏钱氏那样的性子,谁也不愿意惹火烧身。 是以,即便看着有些不对劲,也没有人出来阻拦。 简氏见有苏钱氏撑腰,也有些得意,拍拍裤腿上的灰尘,就走到灶房门口,攥着拳头就敲,“我说再不出来可就……” 门顺着她那样一推就开了。 苏钱氏一口气堵住喉咙上不来下不去的。 因为她瞧着这灶房,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第4章 釜底抽薪 蜿蜒的土路上,一阵秋风袭来,路边的树叶簌簌而落。 凭空多出一丝萧瑟,两个身影慢慢拖成一个分号。 半夏顿住脚步,抬手擦擦鬓边的汗,另一只手紧紧拉着远晨,“很快咱们就到外婆家了,远晨真厉害。” 远晨抿着嘴笑笑。 而今算是安全了,半夏松了一口气,这才来得及蹲下身来,因从灶房的窗户跳下来,远晨的身上沾上了灰,她就伸手轻轻拍了拍,总不能到了那头还这般狼狈。 突然,远晨踮起脚尖,伸出小手把半夏头上的落叶给拿了下来。 半夏会心一笑。 一骑烟尘,伴随着依依哦哦的喊声,直直朝半夏蹲着的地方冲了过来。 纳尼?半夏心下一凛,这是要撞死人的节奏啊! 也顾不得多想,更没有听见马上那人大喊,“快躲开啊,这该死的马……” 抱着远晨,就地一滚,一直滚到路边草丛之中,堪堪躲过马蹄的蹂*躏。 刚反应过来,见那马并不是特别快,只是骑在马上的人弯弯扭扭,还有马的嘶叫声音,伴随人语,“这孩子身子弱——” 你才身子弱,你全家身子都弱!骑个马了不起啊! 无数草泥马在半夏心里呼啸而过。 顺手就捡起地上的泥块,朝着那马扔过去,“会不会开……骑马啊!” 倒霉催的! 这泥块扔出去,正好扔在马身上,不是之前的那匹,而是扔出去的时候,正巧又有一骑而来,马上是个竹青色的身影,铁塔般,见有异样偏了一下头。 头发有些散乱,双眼皮很深,眼神深邃,扫了他们一眼。 误伤了?半夏吐吐舌头,心虚的扭头一边,不过瞬间,来人打马而过,稳稳当当的往前而去,想着方才那沉甸甸的眼神,半夏卸下压迫长舒一口气。 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一滚,姐弟两都跟个泥猴子似的,半夏给远晨拍灰尘,拍着拍着哈哈大笑起来,远晨也绞着小手吃吃的笑。 在离这路上不远的苏家院落,同样在大笑的还有薄荷。 看着苏钱氏望着那空荡荡的屋子,她就忍不住掐腰长笑。 一场争端,就这样闹剧似的收场。 薄荷也不等苏钱氏跳脚,丢给苏钱氏一句,“我还要去挑水淋菜。”拉着谷芽儿出了院子。 根本不在意刚才跪着膝盖疼痛,“谷芽儿我跟你说,以后去哪就跟着我,有什么不对劲就去喊我,免得有人又要害你!不过冲着半夏敢带着远晨跑路,日后我就勉强叫她一句姐!” 说完嘴里哼了哼,在村道之上路过的猪狗鸡,见到薄荷都躲到了一边。 薄荷倒是蛮不在意,“尾巴还想捆起来?想吃火炭吗?哈哈!” 谷芽儿咽咽口水,望着那些动物的甚是同情。 悄无声息的松开抓着薄荷的手。 院子里的苏钱氏气得倒仰,方才不过咬牙切齿,等着人群散去,瞧着那简氏的眼神就很是不善,“连个孩子都带不走!还在这碍眼做啥?!” 简氏在苏钱氏这样的眼神之下畏畏缩缩,似乎想到什么,很快挺直了腰,“嫂子,这可是怪不得我,谁想到你连家里的小辈都制不住,那个敢拿扁担的,是老二家的?” 苏钱氏一滞,瞧着简氏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把那不快压在心底。 手在这空中挥了挥,“行了行了,小孩子家家,跑得了多远?你就等着把那小崽子带走就是!” 在跟苏钱氏不计其数的交手次数中,简氏几乎没有胜绩,心里暗道抓住了苏钱氏的痛脚,她也有今天。 简氏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兴奋,方才被半夏弄痛的地方,都奇异的没有感觉了,“怕不是只嘴上说说?” 今日频频的让人这样下脸色,饶是苏钱氏一忍再忍,也有些忍不下去,“说的什么话,这娃子家家能去哪?还不就是去镇子上找她爹娘,我倒是要瞧瞧,等那老三回来,难不成还能不给?这是想要他爹被克死?可由不得他!”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样一句话,整个下晌,苏钱氏有那么一些魂不守舍,频频往门外头瞧去,在简氏看过来的时候,却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这样一等,就是傍黑。 最先归家的就是老四苏有才,拎着一个锄头懒洋洋的晃荡回来,“咦,这都啥时候了,在外面累得骨头散架,屋子连烟都还没有冒?” 苏钱氏瞧着他也没有怎么搭理,要不知晓的还以为他真的是在外头干出什么大事一般,而他说得累死累活,没准就是起了半垄菜地,或者挑了两担水,最是会偷懒耍滑。 老大苏有德跟苏老爷子苏平前后脚跟回来。 苏钱氏手头上的东西本来就没干,此时一丢,这就开始嚎,“哎哟喂,这个家要变天了!还要吃什么饭,我一个孤老婆子生生的死在这也没有人掉一滴眼泪,眼见的人都活不下去了哇……” 苏老爷子眉头一皱,到底没说什么,进了堂屋。 苏有才却是上赶着问,“娘,这家里谁敢给你吃排头,是谁又惹你了,告诉儿,我饶不了他!” 苏钱氏要死要活的叫了半晌,还是停了下来,她还要留着眼泪呢。 不多时,苏有才便出来叫老大苏有德去堂屋。 苏老爷子脸上有些尴尬,“老二老三呢,老五呢?” 这样一说,苏钱氏唾了一口,“老二这游魂似的,哪里靠得了他!老五要念书呢,这种小事吵着他做啥?倒是老三,你说说这天都黑了,卖个豆腐要夫妇两个去,这当是秤离不开秤砣啊!” 正归家的老三苏有礼跟媳妇李氏,就生生的顿住步子。 李氏面色一苦,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瞧着他们已经归家,灶房里却是冷锅冷灶的,也不多说什么,就去生火做饭。 一挪步,却被回来的谷芽儿叫住,“娘——” 见老三回来,苏钱氏蹬蹬出来,往他那一瞧,“这还有脸回来!那两个小崽子呢!这么丁点大就晓得忤逆长辈了还得了!” 苏有礼莫名其妙,倒是苏老爷子开了口,“老三,把东西放放到堂屋来!” 上房里,苏老爷子的咳嗽声,老三苏有礼的辩解声,老四在那撑腰不冷不热的挑拨,这些声音在苏老爷子旱烟袋弥漫出来的烟雾之中穿梭,却无论如何都敌不过苏钱氏的声音。 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让李氏傻了眼,方才谷芽儿说得不清不楚,倒是薄荷把这些告诉了她,而她却是不敢相信。 好端端的,就要把自己的儿子送走!这算是哪门子事,而事先,却一点口风都没有,那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爹娘说要和善不要计较,要孝敬长辈,妯娌间也不要计较,她倒是都做到了,即便真的有什么也笑笑过去,反正也没有多大点的事,到头来,就换了这样一个结果? 她讽刺的笑笑,心是钝钝的痛楚。 这痛楚刺激了她,让她第一次站了起来,靠近那在谈事时不准媳妇靠近的堂屋门口,扬声道,“爹,娘,甭管说到天边去,我是不会送远晨走的!” 屋子里的苏钱氏,抓起桌上的茶杯,又放下,脱下鞋就直直往李氏身上砸去,“有你说话的份!” 李氏没有躲闪,木然着脸,“我,不准。” “准不准轮得到你说话,要问说,这一生出来作孽,就不应该生出来,到这时候难道让他留在家里害人吗?你们李家就是这么教导闺女的!” 院子里有一个粗犷的声音,含着怒意,“苏家好派头!” 第5章 各退一步 李氏转头,瞧见这魁梧身影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的潸然泪下,哽咽着喊了一声爹。 李老爷子六十上下年岁,高而壮实,带着一股子疏狂劲头,而今见自家闺女这般,怒气更进一层,心道要不是实在迫不得已,半夏才多大,带着远晨就敢奔回家。 何况,他可是在苏钱氏朝李氏扔鞋子的时候就进门了的! 身后还跟着两个儿子一个媳妇,都是知道情形之后赶着马车就过来了的,又一路的商议了要如何办。 此时,他身后站着的,分别是半夏的大舅舅跟二舅舅,并大舅母郭氏。 有些话李老爷子不好说,郭氏却是可以,便不咸不淡的说道,“我们家姑娘在家可是懂事乖巧,最是不会跟人争辩什么,何况当初苏家上门的时候说的那叫一个好,这才多少年,就连蚊子屎都不如了?鞋子都往头上扔,这是打脸啊!” 苏老爷子见亲家上门,一时还没有反应是什么状况,这就赶紧拱着手出来,道:“亲家这么晚来,瞧这家里也没做什么准备,快屋子里坐。” 丝毫不提方才的事情。 郭氏撇撇嘴,嗓门拉得就有些大,而苏老爷子出来,她是不能对上的,只对一旁的李氏说道,“哎,到底你也是家里一心捧着长到大的闺女,怎么这时候忒没用了,就是哭瞎了又能做啥?即便出了门子,也记得是咱们李家的闺女,可不是让人家如此欺辱的!” 半夏在一旁,尽量降低存在感,暗地里却朝郭氏比了一个赞。 这样一来,苏老爷子到底是有些尴尬,而李老爷子也没有要进门的意思,对峙着。 何况李家这头还站着两个高高壮壮的儿子。 苏钱氏见此,也咳咳两下,自以为已经放软了口气,“亲家来了,这也没啥,一家子有一家子的规矩,这商议大事的时候,哪有媳妇儿偷偷听着的?” 也不管她语气之中个阴阳怪气,李老爷子问道,“什么大事?!该不会是要把人送走的大事吧?好歹是我外孙,可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李家是猎户出身,后来有了家底,李老爷子从来就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这时候苏钱氏直觉得气短。 张嘴要嚎,想想又不妥当,只是低着头抹泪,“天地良心,我连一个小辈的事情都做不了主,这本来也就不是为我,一家子想着到底还是我来做这样一个恶人,免得到头来再没有清净日子,亲家有什么就冲着我来。” 要说李老爷子就是那样直来直往的性子,被苏钱氏这样一打岔,即便真的是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也没有反驳。 苏钱氏挑挑眼角有那么瞬间的得意。 继续打边鼓,“这谁不晓得,双生一落地,家里灾不断,刚生的时候我这头发都愁白了,到底还是忍住,要就是我一个人,就是克死了,我也没有二话,但老头子到底是亲爷爷啊,看这一日一日的咳得心肝肚肺都要出来了,你瞧老大的手,老二……” 尼玛!这是家里所有的不顺都要推过来啊。 闻言,苏老爷子面色也有些讪讪。 李氏张嘴就要反驳,半夏掐掐她的手心,暗暗摇摇头。 但她也心知必不能如此下去,免得场面就对自己不利了,赶紧扯扯郭氏的衣袖。 郭氏浓眉一挑,摸摸半夏的脑袋,“打住打住!亲家母这可就是说因为双生让家里不好过?难道你们家这大好的瓦房,不是他们带来的?难道不是他们来之后才置上那么多地?要我说我们这年轻力壮的都有些小病小灾,不服老也是不行,这也不要疑神疑鬼。” 苏有才听完一旁帮腔了,“这怎么说话的呢,去算过了难保不是真?” 话音未落,大舅舅一拳头砸在木门上,砰的一声响。 郭氏冷哼一声,也不管她们的表情,“简直就是欺负我们李家没人还是怎的?我倒是也没啥,只不过有三个问题要问亲家,一则这双生要真有这样,怎不早说到现在?二则就算是真的是所说的那般,为何要带走的是远晨,这口口声声的可是要送走,还抓伤了脖子!三则,即便要如何要分开,难道当我们李家是死人吗?这还趁着娃儿爹娘不在的时候行事,跟卖孩子有什么区别!送去的又是什么人家,十里八乡的,也别打量当年的事情别人不知晓!” 这话,大概也只有郭氏才能够说得这般淋漓尽致,李氏到底是人家媳妇不能在这时候说。 苏老爷子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心里,反正面色跟之前不似。 说到这,苏钱氏倒是哑了嘴。 却死鸭子嘴硬,“那……送走谷芽儿也成!” 这是拿准了三房的软肋,没有分家,三房孩子这般多,倒是让她早就不顺眼。 而简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可不成,说好的男娃!” 至此,屋子里的人更是面色各异。 苏钱氏即便再厉害,奈何有这样一个猪队友拖后腿,一身本事施展不出来。 苏有礼原本一心苦涩,此时哑着嗓音,“难不成就不能留下来,远晨一向听话……” 苏钱氏还要撒泼,平日这一招屡试不爽。 但李老爷子有些不耐烦,“老哥,家里你不能说得上话?” 苏老爷子脸色涨的通红,朝苏钱氏怒斥一句,“少丢人现眼!” 苏钱氏还待说什么,瞧对方这铜铃一般的眼睛怒**光,抖抖嘴唇闭上了嘴。 也就是此时,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闹也闹得差不多了,说得也说明白了,到底不能真的撕破脸皮,毕竟李氏还是需要在这过日子的。 这时候,二舅舅唱白脸的方才开腔,“亲家公,亲家母,还有有德哥,你们都在这也是好,我们几个兄弟也只有一个妹子,从小就疼,要不是当初亲家母作保,哪里能够嫁在你们这……” 也不等别人有什么反应,他就接着说,“也就是看着妹夫是个良善的,这才嫁过来,当然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这过日子嘛,做媳妇是要有规矩,也就是苏家的人了,她是忤逆长辈还是有别的大错,即便你们不好说,告诉我们也是能够教导一二的!” 说完,就等着苏老爷子几个说话。 李氏哪有那样的毛病?这简直就是让他们下不来! 见苏有才又要说话,苏老爷子赶紧的表态,“老四媳妇是个好的,哪能呢。” 二舅舅这才继续说道,“既如此,那本来就是一家子也就不需要说两家话了,远晨这事,既然要分开住一阵子,他也是我外甥,我们家别的没有,养个孩子还不至于如何,这样也不算克了你们吧?只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去找什么张仙姑算的,还有这个要带走远晨的人,要被我们晓得什么……哼。” 这一声哼,让苏钱氏脸皮一抖。 苏老爷子本来就不知道苏钱氏的行事,原来商议的时候只想着到底一个孙子不如一家子重要,但李家这边一说,倒是明白不少,而这样李家也算是好说话,当然就再没有什么不肯的。 李氏方才也哭过了,此时整个人沉静不少。 也不能多留,二舅舅说到这,“家和万事兴,这半夏跟远晨,蹲在路边哭,要不是被撞上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远晨虽说在我们那头,但总还是李家的人,这做娘的每月回去看两次,不过分吧亲家公?” 特特的这般一说,好朝半夏使了一个眼色,半夏心知这是要把这事过了明路,以后苏钱氏也不能用这事说嘴,何况高调死得快,她虽不惧怕,但实力在这,还是降低存在感的好。 苏老爷子只是觉得丢脸,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当下一一同意。 剩下的,便是几个男人在里头商议了。 郭氏拖着李氏跟半夏出来,“我也不能多呆,有什么尽管回娘家,我就不信还能反了天,日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该的你也不要累着自己,晓得?你那婆母心里还是有疙瘩,以为当初能让你嫁给他们那老四,也不想想……” 要说郭氏嫁过来的时候,李氏年纪还小,长嫂如母,感情不可谓不亲厚,“嫂子,我心里有数了。” “有数有数,我瞧着都没有半夏有数,这要不是她带着远晨翻窗出去,又找到我们过来,等孩子被送走,你哭都来不及,你这娘当的反而要闺女操心?” 郭氏说完,见李氏又要哭,赶紧又哄。 这一来就用了不少工夫,等李老爷子带着两个儿子出门的时候,又交代了几句,一行人又上了马车。 临行前,郭氏还不放心的嘱咐,“远晨住着你放心,记得过两日去瞧!” 能有这样的结果,半夏狠狠松了一口气。 第6章 有苦难言 是夜,无月。 乡村的夜如墨一般黑。 村子里的土路之上,就是最勤劳的农人,也在往家赶。爱惜牲口的人家,慢悠悠的牵着自家的牛去水沟旁的泥潭子里打汪[1]。 一切都是静谧安详的,偶尔能瞧见老农旱烟袋的星点红光,老鸦呱呱,叫出一丝凄清。 苏家院子里有点点灯光,自然也只能是堂屋才点了油灯,灶房里就着的是灶里的火光,老四苏有才媳妇周氏正在做饭。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浓烟滚出,即便在一旁厢房的李氏跟半夏几个,都被熏着呛得眼泪飙出来。 李氏一个人枯坐半晌,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过震撼,她还在消化,同时也生气,气苏钱氏蛮横专断,气苏有礼护不住儿子,更气自己,居然到此时才醒悟过来,她的孩子不知道已经受了多少苦。 想着郭氏的话,她觉得分外对不住半夏跟远晨几个。 而今,远晨送回了娘家,大儿也日日干活不得停歇,半夏谷芽儿…… 她伸手摸摸半夏的头,门口传来周氏略有些不快的声音,“三嫂,三哥打的这灶就是呛烟,过来搭把手呗,免得等会饿到爹娘!” 李氏木木应了一句,“哎——” 已经抬起来半拉屁股,瞧见半夏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她,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又坐了下来,应道,“我这头先收拾收拾东西!远晨过外婆家住可是什么都没带。” 半夏的眼神一暖,李氏的性子她也摸得差不多了,这么三两个月来,如此种种也都是瞧在眼里,眼见的儿子都要被莫名送走,要此时还跟以前一般老牛样的逆来顺受,她都要跟着心寒。 在她眼里,苏钱氏“统治”这个家年代久远,并非一朝一夕可破,但她对李氏的态度就可以瞧见是厌恶的,个中原因她能够猜出一二,但这并不是李氏的错,没必要因此而直不起腰。所以,从半夏开始融入这一家子的生活开始,就思量着要如何过好日子。 要是自己打定主意,一心做那肉包子,也怪不得狗来啃了! 好在,李氏并没有让她失望,先把李氏争取过来的好。 外头周氏见李氏没有出来,很是有些不快,嘟囔着:“这什么灶打成这样愣是烧不了火,屁大点孩子能够收拾个啥……” 还没有说完,一抬头瞧见半夏斜着眼睛望着她,“四婶,今日不是轮到你吗?昨天我娘做饭的时候,柴火都给你抱好了,水也是现成的,我们烧的时候灶怎么没事呢?这些我是不懂的,水萍姐不是个手巧的吗?她去瞧瞧铁定就没问题。” 一席话说完,也不管周氏是什么表情,半夏就进门跟李氏说话了。 水萍是周氏的闺女,现已经十四,她最是喜欢出去说闺女如何好如何能干如何家里家外一把好手。 周氏又在外头说了两声酸话,见是叫不动的了,这才指桑骂槐的走。 半夏嘴一撇,“娘,你瞧,你日日帮着做好人,现在本来就是她的事情,你不帮着反而是你不对了?” 李氏看着半夏的样子很是难过,“半夏,都是娘不好,让你们受苦了,今日怎么的就去那水塘边哭,万一掉下去,呸呸呸——” 这是半夏跟郭氏对好的说辞,看李氏难过,这才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李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眼里头的神色很是复杂,最后还是归结为自己没用才让女儿如此操心。 “娘,你放心,也不要难过,在过年之前,我必然让她把远晨求回来!”半夏郑重说道。 李氏却以为半夏在安慰她,眼神又放空。 而周氏没有叫到李氏帮忙,自然也不去叫她那宝贝闺女,折到二房叫了孙氏,总算是把饭菜给摆上了桌子。 苏老爷子跟苏钱氏就在两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平日里摆饭,也是如此,苏老爷子带着几个儿子跟大一些的孙子一桌,而苏钱氏则是带着媳妇几个。 一院子乌糟糟的人倒是不觉得,这时候一坐下来,就发觉苏老爷子那头少了几个人,就宛如掉了几颗门牙一张开嘴,想要忽略都难。 “老二跟老五,远光呢?” 苏钱氏这才望了那边一眼,然后就是狠戾的瞧了一眼孙氏,孙氏赶紧畏缩的低下头去。 “其余的也就罢了,老二这整日整日的,魂都掉在了外头,远光不是放牛去了吗?可不要丢了牛!可怜老五这日日念书最是费脑子,这般晚了也不晓得归家。” 半夏抬头望天,心里冷笑,远光是亲哥哥,还比不上一头牛精贵,而二伯确实也是该干的活都干,而后就没什么人知道他去哪了,屋子里的人早就已经习惯,苏钱氏不过是借机整治孙氏也顺带在别的媳妇面前立威罢了。 只是不知,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的五叔,会给她怎么样的回报。 这报来得非常快,几乎在半夏念头转动之下,就见五叔苏有文,踩着云一样飘了进来,也不在乎苏钱氏如何想,“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事竟要至远晨于不顾?” 苏钱氏眨巴眨巴眼睛,还在消化苏有文的话,别的她听不懂,但远晨却是知晓的,这一反应过来,她就啪嗒一声放下筷子,“连你都来说这个吗?这可是找仙姑算出来的!” 为这事她早就沤了一肚子的气,在李氏娘家那头丢了脸面,还让苏老爷子一顿好说,多少年没有的事情,现在连自己最心疼的幺儿也来质问自己,苏钱氏怎么能够不锥心刺骨的痛。 苏有文本就不是一个会瞧人脸色的,他向来活得自在,听苏钱氏这样说,当场梗着脖子反驳,“子不语怪力乱神,况礼记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子又曰……” 这些话,配着苏有文那摇头晃脑有板有眼的派头,第一次,让苏钱氏觉得自家儿子说的这些话刺耳,以往每每是做脸的事情,圣贤书说的还有错,可这圣贤书里头的话要是对着自己,这滋味…… 当下脸红了白,白了青,幸亏在这夜色笼罩之中不甚明显。 半夏差点仍不住扑哧一声就要笑出来,赶紧把头埋进饭碗里,一心一意的刨。 第7章 离家出走 苏钱氏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这就是他一心一意疼着长到大没有受过任何委屈的么儿,在这个家里,就连不是从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老大跟老三都没有当面锣对面鼓的给自己这般难堪。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较之苏钱氏的有苦难言羞怒交织,较之李氏孙氏的不忍,较之周氏的幸灾乐祸,半夏承认自己也是有些乐见其成的,这个家里苏钱氏说了算,别的倒是也能忍了,偏偏要对自己亲人下手,这是半夏的逆鳞。 但她平日里不过是个不言不语的人,不仅希望能够解决这件事,还要想着日后一步步的扳回来,是以只敢小心翼翼,就这样一件事而言,要说薄荷是第一个敢反抗的,那么五叔便是第一个敢直言怒斥苏钱氏的,这份情,半夏心领。 平常遇见这样的事情,都是老大苏有德出来和稀泥,他平日里出东家入西家自是能说会道,但这一次他却是只轻描淡写说了句,“不管如何,人不能丢。” 苏有文听着这话,更是觉得自己做对了,“娘,明日自去接远晨归家可好?” 苏钱氏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还让自己亲自去接人?“老五,这事情是长辈定下来的,你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都进了狗肚子不成?就是这样孝敬长辈的?你就是这样孝顺你娘的?” 不得不说,苏钱氏这话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至少一顶孝的帽子扣下来,小辈只有听从的份。 然苏有文是谁?苏钱氏这一次必定是要落空了,只见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苏钱氏,吭哧吭哧的喘着气,极力的在让自己平静下来模样。 一张口,却是语句疾驰,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敢问子从父之令,可谓孝乎?” 说完停顿几息工夫,也不等别人答,反而一脸痛悔模样,“圣人有云!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这一席话说得无比顺溜。 苏钱氏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晕厥。 偏偏坐在她身边的,是大儿媳林氏跟四儿媳周氏,一个低着头顾着吃饭,一个看得津津有味。 其余的人,也有可能被苏有文这么一大段话绕晕了。 苏钱氏饭碗重重的拿起放下,发出一声响,“给我说人话!” 这次轮到苏有文气急,“此言差矣,圣人之言乃……” 此时,另一张桌上的长孙苏远风说话了,他是个有些腼腆的性子,“五叔刚才是说,父亲有敢直言的儿子,就不会陷入不仁不义,如若有不义之事,做儿子的一定要直接说出来,要只是听从父亲的命令行事,又怎么称得上孝?” 至此,又画蛇添足的说了一句,“五叔这话用得甚是应景。” 半夏心里默念,得,又是一个隔岸观火的。 不过瞬间,苏钱氏就变成了不仁不义之人?半夏简直想仰天大笑三声。 苏钱氏还能继续骂苏有文?秀才遇到兵,这是有理也说不清楚了。 不过此时大概也不需要说清楚,苏钱氏有的是法子。 “哎哟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当初多难你们都不晓得,我们又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一次次的让这小辈下脸,别人要是离心也就算了,老五啊,你出去瞧瞧跟你一起长大的,有几个能够跟你如此一样念书的?从小你吃过什么苦头?老娘就是再有不是,不也是把你一个小奶娃养成这样大了,这一口粥一口饭的,你倒是满口的不仁不义,你良心哪去了?” 半夏掏掏耳朵,平常这些话,几乎都是苏钱氏用来教导其余人的,可谓是屡试不爽,而苏老爷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们娘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是,也拉扯大了你们。” 用在五叔身上,却还是第一次,可见也是气狠了。 苏有文,哆嗦着嘴唇,似乎不相信自家老娘居然用这种话来对抗圣人言。 他甩了一下衣袖,昂然而立,“古有伯夷叔齐采薇而食,饿死而不食周粟,今子厚,断食而劝老母!” 说完负气而转身。 半夏差点掉了下巴,天,这五叔,是要绝食劝谏,这种事情真的有?还华丽丽的发生在自己跟前,跟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半点关系。 她倒是钦佩,但也只是钦佩而已,她是俗人,一顿不吃饿得慌啊饿得慌。 一顿饭就这样各有心思又没滋没味的吃完。 要是苏有文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饿一顿,次日还是要回归这柴米油盐琐碎日子。 但次日青白的天光照进窗棂,苏家院子里各人陆陆续续的起身。 担水劈柴。媳妇们忙着做早饭洗衣种菜。 就连薄荷半夏几个小的,也需要打猪草。 一家子的每个人,都被苏钱氏指使得团团转。 但今日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了,半夏起身,要给谷芽儿穿衣裳,才发现她已经穿好了,肉呼呼的扑在半夏耳边,“姐,哥给的。” 一张小脸笑得很是满足,半夏忍不住就捏捏她的脸,接过那块饴糖,掏出手帕包着,又去翻谷芽儿的衣兜,果真又见里头藏有,一点不客气的一概没收。 谷芽儿的包子脸皱成一团,“姐最坏了!下回我不分你。” 半夏一脸的理所当然,“吃多了糖你想掉光牙齿啊?你是想一次吃完了的好还是天天有糖吃?放在我这,每天给你一点。” 谷芽儿哪里听得见,翻身就跑出去,听得扑通一声响。 这小样儿!又摔倒了,半夏好笑,也跟着出去,却见谷芽儿正扑在大姐乌梅身上,一旁的薄荷斜眼瞧了瞧半夏,却没有说话。 半夏朝谷芽儿瞪了一眼,似乎感受到了气氛,转过身,这才见堂屋里居然坐着好几个人。 各个面有急色,很快又见苏有才带着苏远风前来,“爹,娘,可把我大侄子请来了,瞧瞧是啥?” 有情况?姐妹几个不动声色的靠近一些。 苏远风接过那张纸,张口就念,“吾自省吾身,深觉己之短,母有过,劝而不改,是吾之无能,圣人有云,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然吾昨日疾言厉色,是吾之不足……然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三哥之事,念之如昨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吾自当省而后改……路途渺渺而更知……叩首。” 屋子里安安静静,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还在抓着苏远风问啥意思。 屋外几个,也就数薄荷最心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是啥?大哥读得倒是蛮好听,唱小曲似的。” 半夏都不知道自己是啥心情了,这五叔,能不能不让人如此震惊。 “五叔,离家出走了。” ps:发文了才知道没有存稿的痛,以后要是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就早上十点左右发布。 第8章 作死 这个早晨分外热闹。 苏有文留书自省跟劝诫的语句,依旧是由苏远风一一的给用“人话”说了出来。 造成的后果便是,老大带着老四出门去寻人,苏钱氏直接病倒,那所谓的姑婆简氏则提着一个包袱款款离开。 苏钱氏一病倒,孙氏便不声不响的在床前服侍,一如往日。 在灶房忙碌的是老大媳妇林氏,她大约是这几个媳妇当中长得最是壮实的,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只那手艺差强人意。 苏钱氏在屋子里抑扬顿挫的叫骂。 屋外的薄荷不服气的跺脚,“看看看,这个样子怎么还有什么,娘怎么就看不出来!” 薄荷这炮仗脾气也实在是要人命,半夏心里暗道这孙氏哪里是看不出来,她虽然木讷一些,又不是傻子,但婆母病了,哪怕就是装的!做媳妇的难不成不需要在跟前伺候?何况二伯父还是那种游魂性子,平日里呆在外头家里人也没觉得有什么新奇的。 近来,听闻他喜欢扛着锄头在荒地里四处刨坑,也不知道是做些啥,差一点还绊瘸了别人家的牛腿,要不是大伯平日里是个能劁猪劁鸡的,还能粗拉治治这些牲畜,在东望村是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也硬是把别人家牛给治好,要不然孙氏的日子怕是更加难过。 但薄荷这话倒是让一旁的老四媳妇周氏听了进去,开口就道,“薄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奶奶病在**,心里憋得慌,就不兴说道两句?再说你在这叫有什么用,进去跟你娘说?” 周氏就是那种挑事架着火不怕事大的人。 薄荷还当真的要去,乌梅在一旁赶紧的扯着她,却被她甩开,“姐,你瞧瞧你跟娘都是这样软绵绵的,就只能被别人欺负!” 周氏本是往上房去,听她这般说,又似笑非笑扭头道,“薄荷说谁呢?难不成说你奶奶?” 薄荷又要急,半夏在一旁开腔了,“四婶你这也是要去尽孝?也是,不能总是二伯母一个人守着,外头知晓的人知道咱们家都是知礼数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其余的媳妇不懂孝顺长辈,这样平白的让二伯母做了恶人,拦了你的孝心。薄荷还不让二伯母出来,也让四婶尽尽孝。” 苏钱氏是什么性子周氏还能够不知晓?在一旁服侍就是木头也能被戳出窟窿,但能反驳吗,不去就是不尽孝? 正左右为难之时,薄荷眼睛就晶亮,长嘴在院子里就喊,“娘,四婶想进去伺候奶奶呢,你出来呗。” 这薄荷,半夏扶额不忍再瞧。 而屋子里传来了苏钱氏的叫骂,让人耳朵直痒痒,一会儿工夫,就见孙氏眼眶微红的出来。 “老四媳妇,还不进来给我倒水!这倒是想渴死我这老婆子吗?!”苏钱氏的声音极其有穿透力。 周氏一哆嗦,朝半夏甩了个眼刀,这才进门去了。 这当口也没有半夏什么事,她都要回去了,却听屋子里苏钱氏的声音传出来,想忽略都难。 “你就是个偷懒耍滑的!这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你看看老二媳妇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这是咒我死呢还是!一家子硬生生的就被她拉着倒了霉,可怜我儿娶了这么一个人回来,这有家都不想回了,可见是个心里头苦的!还有你!你别打量我不晓得,最是个拈轻怕重,你当自己是地主家里的小姐哪!” 屋子里传来周氏的辩解声。 听着嘤嘤倒是也听不出啥,苏钱氏继续在屋子头骂,“不气死我我就烧香拜佛了!还有老三媳妇,平日里瞧着倒是还过得去,哪知道最是个心毒的,这不声不响的就还让娘家过来打我的脸,娘家那么好当初为啥还嫁过来!这些年可是有亏待了她?瞧把她养得那叫一个白嫩!这时候又出去了,看她生的都是什么,家里都被吃得败光了!要不是生了那晦气的双生,我至于操心成这样吗?这操心还没有落下一句好,到头来还送上这老脸被人打,看看这算是什么事!要不是远晨那小崽子的事,我好端端的么儿,我可是指望他中状元的!念书谁不说他好,字也写得好,那对联写得工工整整,黑亮黑亮的……” 谷芽儿眼里已经含了一包泪,要掉不掉,看得半夏很是心疼。 苏钱氏真的是能作!这样的老婆子,半夏暗暗咬牙,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没有关系的外人,且走着瞧。 苏钱氏骂顺了口,“就这样的被魔怔了,出去还能有什么好的,可怜从小没有吃过苦……”接下来,就是苏远晨的存在,好生生的毁了一个状元郎,也毁了苏钱氏毕生的心血。 半夏眼里的愤怒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冷笑。 “这个不知死活的,这个活该背门板的——” 背门板?啥意思?半夏愣在当场。 薄荷很想骂人,事实上她也是这样子干的,“奶奶!这可是还没分家,你咒自己家进土匪可真是好玩!” “小丫头片子还敢来说我了?!” 在灶房里忙碌的林氏,一头的汗,出得院子,扬声就叫,“他四婶,你是个木头啊!娘,远晨这事情,昨日不是已经说好了?这样骂不是气坏了自己身子?就不能有一日清闲点?你大孙子可还是要念书!” 说完,又自己进灶房忙活。 在这空挡,半夏也终于听薄荷说清楚了什么是背门板,或者是说让人家背门板。 东望村这地方,周围都是一个个的山头跟土岭,各个村子便像是那当中的小盆地,而这样的地形,听闻土匪横行。 而土匪们行事,都会事先踩点,在这踩点的时候,便会在门板上做记号,当日来抢的时候,会把门板拆在一旁,然后动作,有那等人家惜财的,甚至会一个活口都无,偶尔还会用门板把抢来的财物拖到外头,可见其凄惨。 有那跟这户人家有关的人,给这一家收尸,把门板给背回来…… 这该是多恶毒的咒骂? 作死的节奏吗?这咒的岂不是一家老小?难怪林氏在灶房里头也听不下去了。 却见苏有礼跟李氏从院门口进来。 看着心情甚好,“娘,今日有人办喜事呢,这豆腐都卖光了,趁着这会,也去牛岭看看。” 第9章 包子的觉醒 苏有礼这根本就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就直接这般跟苏钱氏说。 半夏表示有些无奈,苏有礼难不成的以为远晨没有送走,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刚才这苏钱氏还在骂自家老爹背门板呢,她可没有那样的好性子由着她磋磨。 这一来她就不免有些担心。 李氏放好手头上的箩筐,扁担,蔑罗斜斜放好,又把那用来遮豆腐的白色棉布泡在水里,这才往上房走去。 不知怎的,半夏就觉得今日的李氏有些许不同。 想想自己来之后李氏的表现,她还是紧跟着她的步伐,凑到她身边,“娘——” 李氏的脚步就一顿,低声跟半夏说了几句。 半夏自然没把刚才苏钱氏骂人的话告诉她,这些话除了让人生气之外就没有任何用处,她只担忧的是苏有礼有些个绵软,一旦被苏钱氏拿捏住,日后远晨要回来也是麻烦。 这才想了个法子,此时又叮咛了李氏几句。 李氏眼眶微红,看着半夏,摸摸她的头,眼里突然变得坚决起来,“不怕,这是以前娘想左了,那事说白了也不是娘的错,这才让你这般小就要跟着操心,放心,娘不是没有成算的人。” 说完似乎害怕半夏不信,声音又低了些,却清晰无比,“娘当她是婆母,她就可以什么都敢干,娘不当她是婆母,她拿咱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如今,在娘心里,谁都没有你们兄妹几个重要。” 这也就是不会像以前那样掏心掏肺了。 半夏心里赞了一声,这话说得在理,一家人要是和和睦睦的当然好,即便真的有什么不顺当的也都包容一二也就过了,但看着苏有礼跟李氏这样子,这分明就是豆腐捡软的捏才是。即便像是苏钱氏经常骂的那般,他们家是孩子多,但地里地外什么事不做?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能够分开必然会比现在好。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李氏是心宽却不是傻,而今下定主意,倒是让半夏放了一半的心。 见李氏进了堂屋,她这才扭头过来,扯着谷芽儿说话。 苏家院子的格局,跟东望村别人家的都差不多,只不过屋子多了几间罢了,一进院门,就是上房。 所谓的上房就是有好几个台阶,两边是屋檐,走进去便是堂屋,里面靠墙正中一个大方桌,上头置一个香炉,堂屋两侧各有两个房间,靠着屋檐这边光线好了许多。 堂屋挺高,可以直接看见木头横梁,而房间上头则是铺了木板,上头堆放着谷物一类的东西,靠着里面一些有一个一米多高的门洞,看着有些黑黝黝的,一架梯子横在一旁。 苏钱氏正是住在屋子左侧上房,板着一张脸望着苏有礼。 此时瞧着苏有礼一脸高兴的样子,“娘,这是卖豆腐的钱,您拿着。” 跟每天一样,卖了豆腐就把钱袋给苏钱氏,他们手头上,是留不下半文的。 苏钱氏接过那个小小的蓝色荷包,放在手里掂了掂。 苏有礼便要旧话重提,“娘,趁着这天色还早,我就跟孩子娘回去瞧瞧可是安顿好了。” 一旁正在给苏钱氏捶着背的周氏,有一下没一下的,眼珠子一转,“这一个孩子家家的也需要安顿,三嫂家的规矩就是大。” 苏钱氏只瞧着那荷包里的钱,挪挪身子,把那铜板稀里哗啦的倒出来,在跟前一小堆,“着急个啥?” 既如此,苏有礼倒还真就是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人。 这当口,李氏进门的时候,就瞧见苏钱氏正伸出那枯瘦的手,一文一文的把荷包里的钱摆在**。 屋子里落针可闻,只听得啪啪的铜板落在床板上的声音。 见苏有礼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氏眼里闪过一丝讽刺,朝他摇摇头。 这在路上就开始说好了,苏有礼还想着能够趁着把钱袋给苏钱氏的时候提这个问题,必然会同意的。 李氏有些心灰意冷,处处退让不过就换来如此,她眼不错珠的瞧着苏钱氏的动作,一声一声,啪啪宛如打在自己心上。 突然,苏钱氏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手上的荷包一摔,“倒是给我说说,这是多少文!” 苏有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支支吾吾说不出啥。 一旁的周氏瞧着又道,“这豆腐可是家里的买卖,三哥莫不是连……” 李氏心里一苦,却又像是松快了不少,方才的愣神,不过是想起半夏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还有苏钱氏要如何的话。 也幸亏她留了一个心眼。 “娘这是啥意思?”李氏问。 苏钱氏颧骨高,门牙有些兔齿,这样板着脸倒是有些凶相,“啥意思?还能有啥意思?” 李氏依旧是恭恭敬敬的,低着头,“媳妇不知,这卖了豆腐,把钱拿了回来,其中莫非有啥意思?娘最是老道,不如跟媳妇说说。” 苏钱氏气得倒仰,心里越发认定李氏一开始就是个奸的,这样半软不硬的话,她又不好如何驳回,只好开口,“你们一日挑多少豆腐出去?又没有坏的,我可都是瞧过的!” 周氏眼里都是笑意,“是了,三嫂要回娘家,这买点礼物回去也是应当的,谁让人家娘家规矩大呢。” 就是个挑拨的。 李氏觉得自己都不会生气了。 只盯着苏钱氏瞧,苏钱氏要是不说明白,她就装傻! 苏钱氏又开始闹,“你说说,这挑出去的是多少,我命苦啊!这还没得媳妇孝敬的一口东西,硬是要往娘家搬……” 苏有礼面色涨红,他总算是明白了这其中有什么事,“娘,这就是今日卖的豆腐,一文不扫的拿回来了,何况孩子娘进门这么多年,哪里……” “不过就是说媳妇两句,你就要来跟我顶,难不成要我跪地上给你们赔不是?”苏钱氏冷面呵斥。 要平常,李氏赔了礼解释清楚,让苏钱氏把那气发出来也就是了。 但她总觉得再这样,只会对不住儿女。 就快速的在一旁说道,“娘,我进门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就搬东西回娘家这一点,实在不敢认,就比如近日,零散卖出去的是七十六文,接着镇上有人家办喜事,还是聚丰楼的人带过来买的,全都包圆儿,少了十文,也就都算是卖出去了,这是爹跟您之前教导的,有这样的大生意还是吃下的好,不然太不懂转圜难成买卖。”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苏钱氏愣住。 “做买卖就该如此!”门外响起苏老爷子那不温不火的声音。 第10章 大姑姑出没 苏老爷子手里拿着旱烟袋,一只手牵着胖乎乎的谷芽儿。 既然当家的都发了话,苏钱氏就算是有一千一万种理由,也就没有了施展的余地。 何况,这本身就其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找毛病的。 不仅仅是苏钱氏,就是一旁瞧着的周氏也有些蔫了,“娘这不过是数数这买豆腐的钱,偏三嫂说了这么一大串。” 半夏在外头也听得差不多了,她算是明白了,在这个家里苏钱氏估摸着只能被苏老爷子说几句,她就是再能干,也不敢直接对上。 是以,她才让谷芽儿去叫苏老爷子,这个家里的小辈,估计只有谷芽儿是个磨人精,黏糊得很,其余的倒是没有这般,但人老了,谁不喜欢儿孙承欢膝下。 李氏即便真的能够心里有数,但在半夏看来,让谷芽儿把苏老爷子请来,这大概是能够解决问题最快捷的法子。 果真如此,但对着周氏这样的性子,她想忽视都难,“四婶,有些话可是要说清楚的,不然还真的以为送哪去了,再说水萍姐回外婆家,不也是带了东西,我可是记得你说这也是咱们家的脸面,这苏家的脸面,怕不是四婶一个人的事情吧?” 周氏讪讪,“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苏钱氏则是直直的瞪了半夏一眼。 半夏站在门口,也正好是苏老爷子身后。 谷芽儿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紧紧抱着苏老爷子的腿,“奶奶我不瞧你那边了,你不要把我扔出去啊——” 李氏赶紧过去抱谷芽儿,哪知道谷芽儿死活不松手,还有往上爬的样子。 弄得李氏心里泛酸。 苏老爷子也心疼得不行,赶紧把她抱起来,“你就少说几句,没看到吓着孩子了?谷芽儿不怕,爷爷给你买糖吃,有爷爷在,谁也不会送你走的,乖——” 谷芽儿鼻子一抽一抽,趴在苏老爷子肩膀上,糯糯道,“爷爷最好了,等芽儿长大,给爷爷买最好的东西。” 半夏翻翻白眼,这小狗腿!此时谷芽儿伏在苏老爷子肩上,正对着半夏吐舌头,哪有一点半点的伤心,眼睛里却的的确确是发红的。 苏钱氏张嘴要辩驳,苏老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去货栈买两斤肉一包究点心,这就早去早回吧,这做买卖人家包圆儿了少个几文也没啥。你又不是没有做过买卖。” 说完,带谷芽儿出去哄。 苏有礼点头保证,“娘,那我们这就回去,下晌就回。” 这就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苏钱氏跟周氏,李氏站在那几息工夫没有动弹。 “还想要轿子抬不成!”苏钱氏没好气的说道。 半夏提高了些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好能让外头的苏老爷子听见,“奶奶,爷说去称肉跟点心呢,不知道肉跟点心一共需要多少文。” 苏钱氏就觉得半夏这甜甜的笑特别刺眼,但苏老爷子发了话,她也不好多说啥,这就从那一堆铜板中,数了十五个,递过去。 十五文,能够做什么?只够买一斤肉,谁家走亲戚提一斤肉去就行了。 不过今日苏钱氏吃了亏,半夏心里正乐意,巴巴的接过了钱,就去拉李氏,“娘,去瞧瞧远晨那头过得可好?” 屋子里很快就传出苏钱氏教训周氏的声音,最后就是连早饭,也是端着进门吃的。 这可是苦了周氏,被苏钱氏一直骂得狗血淋头,但不过是指桑骂槐罢了。 苏有礼这样的人都听出一些什么,等去收拾东西回娘家的时候,有些尴尬的朝着李氏道,“娘她没有坏心思,就是恨钱呢,以前日子太苦。” “恨”在东望村,是爱惜至狠的意思,比如这恨钱,就是太在乎钱,还有就是恨活计,恨庄稼,恨收成…… 李氏当做没有听见,自顾自的收拾东西,只看着苏有礼那手脚不知道如何放,巴巴的在后头围着她打转,这才嘴角翘翘,却依旧没有理会。 这要赶着去又赶着回来,也就是夫妇二人出门。 出门前只交代半夏收拾收拾豆腐挑子。 半夏正要去,就见乌梅已经把那白色棉布都洗好,晾在了屋檐底下,不声不响的都做好了。 半夏也没多话,一心一意的挑黄豆。 薄荷迈着步子,有些鬼鬼祟祟的靠近半夏,盯着她一直瞧,“半夏,你学精了吗?” 这话让人如何回答?是以半夏就没有搭理。 薄荷还要说什么,就见有个挎着竹篮的妇人,脸上都是怒意,脚步翻飞进了院子。 瞧见半夏跟薄荷两个人,强压怒意,“半夏?你爹娘呢?你弟弟都要不见了这么大事都不让人跟我说一声!” 人发怒有许多种,这个妇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有些矮胖,却很是利落,这还是半夏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倒是薄荷在一旁说道,“大姑,是奶奶说远晨克人,这才要送给那个什么老姑婆,后来半夏带着远晨跑出去,遇见远晨外公,带回家了,哼!刚才三叔三婶要回去看,连块肉都不不想给呢。” 说完,眼睛一眨一眨望着这个妇人。 半夏这才晓得眼前这个人,是大姑姑苏柳儿。 这个姑姑听闻嫁给镇子外头的铁匠铺,平日里鲜少回来,也没怎么听说。 半夏赶紧叫姑姑,却见苏柳儿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温和的摸摸半夏的头,甚是欣慰的说,“乖孩子,做得对!你爹那个性子我还真就看不过去,跟他说又说不通,日后有啥事就去找姑姑。” 见她一切有姑奶奶在的那个样子,半夏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乖乖应下。 苏柳儿把篮子塞半夏手上,这才刷刷两下拍拍身上的衣裳,径直我往堂屋那头去,声音虽然有些暗哑,却依旧气势十足,“我就说苏家这一次可真是有面子!好好的孙子都不要了,不不不,不是亲孙子是吧?这就能够送走了?” “水萍娘,这关你什么事?难不成的你以为远晨送走了,你们家远雾就能够多分两亩地?做梦吧你!” 半夏抽抽嘴角,看来在苏钱氏这样的脾气带领之下,这一家子的女人性子可都算不上好。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下梁歪,但为什么这时候怎么听怎么顺耳呢,暗暗笑歪得好! 可想而知,一个人姑娘家长到七八岁,然后多了一个后娘,还是一个性子很不好的后娘,那脾气估摸着也好不到哪里去的。 “有你说话的份吗?你倒是想着把远晨娘当初说给老四,这没福气就是没福气!” 半夏怔住,这些字都不复杂,怎么连在一起听不懂呢,把李氏说给四叔?这…… 第11章 傻人傻福 时光倒回十几年。 那时候自然还没有半夏,事实上,在大姑姑这样怒斥的带着骄傲和讽刺的追忆声中,那画面变得越发清晰。 在老大老二相继成亲之后,装模作样的给老三苏有礼相了几门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的亲事,老三倒是没啥,只不过苏柳儿是个性子强的,也拖着没有成亲,在家里瞧着。事实上她跟苏钱氏不对付,实则也没有多少好亲事。 是以,相看那些人,不是木讷就是有隐疾,苏柳儿把苏钱氏没有给老三相看那脾气暴躁的,归结为苏钱氏不想给自己弄个对头回来。 然后,相看了一户还算合意的姑娘,虽然长相算是勉强,但是性子算好,人也是能干,苏有礼又是那种没有脾气的,而这一回,就连苏柳儿也算是认可。 希望多大,失望便有多大。 姑娘人好性子不错是真的,只不过家中无子,苏钱氏这是打算让苏有礼去入赘。 因这一次,爆发了一次相当大的矛盾,苏柳儿当时连苏老爷子也骂了,说是有后娘就有后爹,而苏钱氏则是哭诉后娘不好当,互不相让之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苏钱氏,收拾好心思就开始给自己的亲儿老四相看姑娘,摆明了撒手不管老三的事。 这才叫做一个精细,从模样到人品,从女红到性子,包括家世,四下打探瞧得那叫一个仔细,这样挑来选去,最后便是认准了一户,牛岭李家。 李家这户人家,当初是猎户,后头日子过好了,置办了几十亩地,盖了上好的院子,上头三个哥哥,只得这样一个老闺女,从小算是疼到大的,但家里家外一把好手,模样好,性子柔顺。 苏钱氏自然是满意得不得了。 这便是要托人去提。 而那头的李老爷子,也是本着相看的目的想着打探一下这苏家的事情,结亲结亲,等真的定下来再不乐意就成仇了。 然这打探的结果实在是有些不满意,这苏钱氏是后娘,带了两个儿,这苏家原来有两个儿,成亲之后又生了一个,还是整个村子都听着闻风丧胆的彪悍脾气,她那个儿,更是出名的好吃懒做。 一心疼女儿的李老爷子,怎么也不会想把女儿嫁进这么复杂的人家。他的想法是,人口最好简单一些,家里和睦些,跟四邻关系能够好些,未来女婿人品好些,这样一打听,几乎没有一样合意。 这便是不成了,从东望到牛岭,要抄近路可以趟过一条河,倒霉就倒霉在这,李老爷子的脚,在过河的时候,被扎伤了,登时水面红起一片。 过了这么多河,还是头一回这般,李老爷子这老猎户,另一只脚便是往水下一踩,结果可想而知。 这下不着村的地方,想叫个人带话都不成,李老爷子坐在河边,血淋淋的两只脚,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有些发愁。 天气很好,水草在河底招摇,四下的风也很和煦,却硬是没有人从这经过。 好容易,才看见个憨实的背着箩筐的年轻人从这经过。 李老爷子喜出望外,瞧瞧他那样子,便让他去牛岭帮带话,让自家儿子过来接。 那憨实的少年却似乎没有听见,掉头就走。 李老爷子气得往河里扔了几块泥巴。 孰料,片刻功夫,少年从一旁钻了出来,快速的咬碎了找到的药草,给李老爷子糊上,扯了半个袖子包扎好,也不多话,躬身就背着李老爷子往牛岭走去。 李老爷子心里那叫一个百味交织,他那身板可不轻,那年纪轻轻的少年却满头大汗愣是一声不吭,到家的时候差点就虚脱了。 家里人好客,问了少年的家,还是姑娘的李氏满脸通红的给他打了水洗脸。 这以后的事…… 苏钱氏相看了许久的姑娘,依旧成了自己的媳妇,却摇身一变成了三儿的,自己千疼万爱的儿子,却是落了空。 而苏柳儿在这事之后,也匆忙嫁给了一个外来的铁匠。 鲜少再回过娘家。 听着苏柳儿跟苏钱氏对嘴的声音。 半夏有些恍然入梦,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家老娘老爹还有这样的过往。 难怪李氏之前说的她没有错,这能怪谁呢!苏钱氏本来就只对四儿好,加上这样的事情横亘在期间,她那样脾气的人能看得惯李氏,那才是奇了怪了! 周氏要是知晓,自己的妯娌是自家当家的当初相看的媳妇,这…… 乱了,乱了…… 半夏撇撇嘴,这事情错不在李氏,要当真的过了十几年,苏钱氏还要如此对人,李氏也没有道理继续让她打脸。 看来这个大姑姑,当年还真的是疼自家老爹啊。 不多时,苏柳儿得意的扬着脖子出了堂屋,见半夏几个还提着那个竹篮子,“去你屋头坐一下。” 自顾自的就进了门,半夏一家住的不过是两间厢房,却是人最多的一房,远光大一些便收拾了那小小的柴房,自己先住了过去。 地方虽然小,李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苏柳儿一坐下,就从篮子里把那点心糖果一类的放出来,“半夏给我倒口水,这些都放在你们这,这一包我拿去堂屋,反正没分家谁也不能说什么!你可不要出去说。” 明目张胆的偏心啊,半夏自然只能点点头,给苏柳儿倒了水,又坐在她身边。 苏柳儿回来的时候,不过是提着一口气,此时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倒是显得没有那么足的精气神,看着她的脸跟手,想必也是个操劳习惯的。 那一大碗水,仰头就喝干了,啧啧有声,“这老婆子,有点不对劲。” 半夏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没说话望着苏柳儿。 苏柳儿不知道为何,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个老婆子,之前跟她那个小姑可是水火不容的,二十几年没见面的狗屁亲戚,还能让她在屋子里蹦跶?你可是不知道,论吵架,东望村估计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这么多年我心里就是咽不下去那气,这才……” 这么一说,半夏又想到简氏离开时那鼓鼓囊囊的包袱。 “半夏你知道吧?这村子里,因为你这厉害的后奶奶,我们家不说一根鸡毛,后来连一根草,都没有人敢拿的。” 也不怕人笑话,苏柳儿追忆起来,“我跟她对着干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二十几年,她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大亏!” 事出反常必为妖,听苏柳儿说的这些,半夏想着自简氏来之后,苏钱氏真就是很不寻常。 苏柳儿见半夏入定一般,碰碰她的手臂,“吓傻了?” “没呢,我在想当初怎么做到一根草都没人敢拿的。” “这个嘛——” 第12章 彪悍苏钱氏的辉煌史 院子依旧还是这么个院子,只不过除了那略有些破败的上房之外,一旁不仅没有厢房,就连猪圈柴房也无。 这墙根都长了青苔,一股子陈旧的泥味弥漫在空中,窗口墙头贴了些窗花红纸,算是有了一抹亮色,苏平便跟苏钱氏搭伙过起了日子。 一个丧夫,一个失妻。 一个起早贪黑卖米粉,一个日日夜夜磨豆腐。 一个圆团脸脾气好,生怕这世道公鸡带仔养不大几个孩子,一个能干泼辣能带孩子却敌不过丧夫被逐,于是一拍即合。 苏钱氏,做了东望村的媳妇。 世道不太平,豆腐跟米粉便只能收了起来,一起回这东望村,在村里有的不过几亩薄地,原是让苏平三哥种着,这回来得突然,庄稼正吐穗。人家年年种着田地,该给的粮食从没少过,也不能这个时候生生夺回。 干坐着虽没啥,却有嗷嗷待哺的五张小嘴,加上两人便是七个人,地暂且也要不回来,守着一个破院子,几乎愁白了头。 豆腐买卖又拾了起来,卖给东望村西望村,也偶尔去镇子上送。 院子里开辟了菜地,四下拾掇好,鸡鸭也买了几只,看着倒是多了许多过日子的气息,大人要做豆腐卖豆腐,自然也是辛苦的,但几个孩子也都没有闲着,喂鸡鸭煮饭洗衣,挖野菜拾柴…… 只求熬过前头艰难的几月,等田地收成之后拿回来,这日子便过得下去了。 那一日,老大带着几个弟弟出门砍柴抓鱼,苏柳儿去河边洗衣裳。 豆腐生意倒是挺好,等苏钱氏一个人独自回来,要浸黄豆赶制明日的豆腐时候,这才傻眼了。 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一角的柴禾乱七八糟,还有稀稀拉拉拖过的稻草痕迹,大门也斜了些,好歹没有进去,苏钱氏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往屋旁边的鸡棚一瞧,几只要下蛋的母鸡,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进门之后就没有见过肉味的新媳妇啊,几只母鸡,让她的眼睛都红了。 红过之后,苏钱氏抿抿嘴里的兔牙,在这东望村她也只能算是混个脸熟,却仿佛丢了孩子的妇人一般,步履匆匆的四下窜着找了一遍,愣是连鸡毛都没有瞧见一根。 回到家里,她一咕噜把砧板跟菜刀给拎了出来。 东望村跟西望村,几乎就是连在一起的。 苏钱氏,这个苏家的新媳妇,就这般一手拎着菜刀,一手拎着砧板,在村道之上骂开了,“东望村的男女老少,你们听明白了啊,不是我不讲道理,是有那没良心的,去偷我屋头的鸡鸭啊,这哪里是偷东西,这是杀人啊!良心都被狗吃了啊!” 骂两句,砧板上剁两下,那叫一个抑扬顿挫,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有那等促狭的,还特意凑到跟前开苏钱氏的玩笑,“妹子这般厉害喏。” 或者也是看不过眼,“两只鸡,弄这般。” 对于这等人,苏钱氏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一刀一刀的剁在砧板上,砰砰砰的声音想起,不仅没有丝毫闪避,反而迎着那些人定定盯着,“老天爷,这人要死了,没米吃糠都吃不起了,人家有钱啊,这有钱是这么糟蹋的吗,也不怕天打雷劈啊,两只鸡啊!我跟孩子爹两年都没有吃上一口肉了啊,你开开眼吧……” 叫完苦,又开始剁,开始问候那小贼,只骂得那一旁说风凉话的人面红耳赤,恨不得钻进泥里才罢休。 这从东头到西头,从南到北,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砰砰砰,响彻了整个村子。 这一日,那吃了鸡的人,被问候了无数遍,特别是他们的祖宗。 苏钱氏却依旧没有半点疲累,在村子里各个热闹的地方,骂久了干脆席地而坐,盘着腿就这么坐在地上,砧板往跟前一放,菜刀剁得山响。 “你个砍脑壳的,吃了我屋头的鸡,我也没骂那好心的,反正没偷鸡的好人听完耳边过,偷鸡的小人你就刀下过,我一刀剁你的死脑壳,我两刀剁你的心肝肚肺,三刀剁你手手脚脚……” 围聚的人越来越多,苏钱氏就像是没有看见一般,跟唱戏似的,骂得错落有致,轻急缓重拿捏得那叫一个妥当。 直骂得有人心惊胆战,有人心胸开阔荡气回肠。 在这转战几个点的过程中,拖在她身后的人组成的尾巴变得越来越粗。 大树脚,石宅门,村子里四下角落,都是苏钱氏的骂人声。 这样一直骂着,居然还没有重复的!有那因为苏钱氏坐在人门口附近而出来闹事的,本也是村子里有名的彪悍妇人,这一出来跟苏钱氏没有对嘴几句,硬是小巫见大巫,灰溜溜的回家关了门。 “你这个背时鬼倒霉鬼,你这个没爹生没娘养的,你这个绝户佬讨媳妇也是个**婆娘,你屋祖宗坟墓都找不见的死人头!你这个死崽子,吃了我的鸡,注定倒一辈子血霉,你这个……”即便骂了这么久,苏钱氏战斗力丝毫没有下降,反而有一种昂扬的势头。 那些等着苏钱氏“弹尽粮绝”的人最后怕是都要失望了,苏钱氏从这偷鸡的人本身入手,菜刀一直往砧板上剁,然后开始问候小偷的父母,媳妇儿女,甚至老祖宗跟以后的子子孙孙。 从头至尾,没有半句重复的话。 要是那日的事情至此结束,倒是还没啥。 但苏钱氏的最后一站,是苏平的三哥家,也就是在苏平出门卖米粉之后帮着种田地的人家,半夏的三爷爷三奶奶家。 那是一个有泥巴院墙的院子,苏钱氏就那样靠着一侧的墙,继续开始叫骂,“丧了良心嘴里嚼蛆的,你倒是眼睛用来透气的吗,看我们这一屋子的苦命人,外头活不下,回村子也活不下去,老天爷这就收了我们去!这有田有地吃不上饭——” 时而苦情,时而奔放,这就是苏钱氏,拉的下脸豁得出去的苏钱氏。 三奶奶是个性子温和的女人,在那劝也不说不劝也不是。 从白天一直骂到日落西山鸟雀归家,苏钱氏这才意犹未尽的,拎着砧板菜刀,在水里一冲,回家剁野菜熬粥去了。 这事直接带来的好几个结果便是,一是三爷爷当天就找到了苏平苏老爷子,提出这田地现今就归还了他,只不过到底种了这么多,等收了之后要三成。 二是,苏钱氏在东望村毁誉参半,苏家媳妇厉害的名声到底就这样传了出去。 三是,在这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苏家院子里不说小偷,连个外人都不敢进门。 那一骂,一直过去了许多年,都还有人提起来,此是后话了。 第13章 疑似财源 直至大姑姑苏柳儿吃过客饭回去时,半夏还有些个愣神,瞧着苏钱氏的样子就想着菜刀跟砧板,然后浑身恶寒着哆嗦了一下。 心里倒是说不出啥滋味。 这人厉害一些没啥,生活所迫,人爆发的潜力都是无穷的,但半夏想的是,苏钱氏不仅仅厉害,还是个生荤不忌的,滚刀肉一般,要是可能,半夏都不会想着跟这样的人对上啊,但…… 半夏苦笑,瞧瞧这家徒四壁的屋子,日日夜夜操劳还被打压的父母,而这家里也早就不是当年那样吃不下饭的光景,地也是有,银钱也是有的,却跟自己家似乎没有任何关系,而五叔跟大房的远风能够念书,自家哥哥却只能下地,勤勤恳恳的后果便是差点连儿子都保不住。 半夏捏捏自己的下巴,对手,比想象中难缠,形势,比想象中严峻啊。 “谷芽儿!这个不能吃,快吐出来,你傻啊你!”门外响起了薄荷气急败坏的声音。 半夏赶紧探头出来瞧,却见远光挑着两捆柴,脸色有些通红,笑眯眯望着谷芽儿。 薄荷则去抠谷芽儿的嘴,却见谷芽儿已经把那东西吐了出来,小眉头皱着,“不是外婆家的牛甘子。” 谷芽儿说的牛甘子,是采摘下来的牛甘果,有的地方也叫先苦后甜,这小果子腌制之后很是好吃,也难怪谷芽儿惦记。 看她那样一副样子,让人忍禁不俊。 远光则是摸摸她的头,“谷芽儿,你瞧这是手掌树的果子,不能吃的,这些一楞一楞的是在外头的,牛甘子是在里面,看到了吗?” 谷芽儿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他。 半夏则是见远光带回来的柴禾,上头的确插着好些这种小果子,看来是带回来玩的,什么手掌树?听着倒是怪得很。 而一旁站着的薄荷嗤的哼了一声,“二哥你还信她,她就这毛病,什么都往嘴巴里塞!” 谷芽儿吐吐舌头,往远光身边靠了靠,根本不在意薄荷怎么瞪眼。 “呀!”半夏突然从柴禾里抽出一根极细的柴,不过两根手指粗,四周都不光滑,有那一点一点的东西,通体有些凸起的点状。 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个东西半夏认识啊!这不就是木薯梗吗?心里腾的升腾出希望,“哥,这,这,这……” 人一急,说话都结巴了。 远光见半夏这般激动,有些奇怪,“半夏,这是手掌树的枝干,这东西到处乱长,不耐烧的,我怎么把这个也捆了进来?” 没有用,到处乱长,当柴烧?一个个的词让半夏震惊了,暴殄天物有没有! 心里正飞快的计算着这东西能够如何用。 就见受了苏钱氏一天鸟气的周氏,终于有了出来的借口,“我说远光啊,你看你砍回来的是什么柴!这东西能好烧吗?费工夫呢!” 薄荷就是最看不得周氏这样一副样子,她又是个不怕事的,“四婶,二哥倒是又出去放牛又打柴的,三哥怕是去抓老鼠了吧?” 听到这话,半夏深表赞同,周氏自己生的儿子,比远光小不了多少,整日的就知道玩玩闹闹,哪里像自家哥哥这般,这样小就收了性子砍柴放牛,周氏还要如何? “远雾才多大?再说了也不看看家里多少人,养了一大窝不干活吃穷我们吗?”这话便是有些刻薄了。 半夏瞧着她的眼神,心里暗笑,“四婶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吃穷,奶奶可不乐意听见这些话。” 苏钱氏便是最讨厌自己媳妇在跟前叫穷的,要穷就要多干活,钱财长在手上呢,听半夏提高声音说话,周氏仔细瞧了一眼苏钱氏的屋子,“你奶睡着了这么大声做啥!” 说完赶紧走。 薄荷哈哈大笑,看着半夏的眼神又是不同,“半夏,看见你这样子,就像那说的狗都改着不吃屎了,还真转性!” 半夏翻翻白眼,这,算是夸赞?为啥自己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呢? 但半夏攥着这手上的木薯梗,眼神晶亮,“哥,这东西哪里有?” “山上岭头上都很多啊,也没人管,四处乱长长。”远光的话,让半夏的眼睛更亮。 正要说话,想着这人多眼杂的。 而远光像是明白她的眼神似的,也不多话,把那柴禾拆开,放在院子的一角摊开来晒,回到灶房稀里哗啦的喝了两碗粥,这才进了自己的房子。 半夏谷芽儿自然是跟着过去,目的却不尽相同。 远光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几个小小板栗一样的果子摊在树上,那果实大约只有谷芽儿的手指头大小,这东西半夏也是认识的,应该叫山板栗或者野板栗,这地方则是叫苦子婆婆。 这样的事情远光没有少做,谷芽儿一拿到这东西,就用那圆乎乎的手指对付,偏偏怎么也剥不开。 半夏也没空理她,神秘兮兮的对远光道,“哥,有钱了!” 听半夏这么一说,远光很是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去外头放牛,给人摘这个野板栗,你瞧——” 手心里躺着几块铜板,而远光的手则是很多细小的刺伤。 这野板栗比板栗小了许多,外头都是刺包裹着,远光为了赚钱去弄这个,看着他手心的三块铜板,半夏的眼窝一热。 见半夏这个模样,远光赶紧把三文钱给她,“咱也有钱,等下回给你买花戴。” 连没多大的哥哥都知道让家里有点积蓄,爹跟娘,哎…… 调整一下心情,“哥,咱什么时候去岭上,瞧瞧你说的那个手掌树?” 远光不作他想,正好也没有什么事,半夏把谷芽儿让大姐乌梅带着也是放心,顺带拿着那一小捧野板栗,这便找机会跟远光溜了出去。 走了不到一刻钟,爬上那野草丛生的岭头,就能看见零零落落的所谓的手掌树的样子,长得很是零散,还有那手掌般的叶子,枯黄在上头。 半夏眨着星星眼,这哪里是什么叶子,这明晃晃的,简直就是银子啊! 她仰头大笑几声,就要扑过去。 倒是把远光吓了一跳。 第14章 赚钱的脚步 半夏依旧痴痴的瞧着眼前那一小片木薯地。 然后突然晃晃脑袋,四下又张望了一回,快速的奔到另一处,一个不当心脚上绊了藤蔓,让远光在那揪着心。 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往岭头那高处去了。 眯缝着眼睛,手搭在额前做凉棚状,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力一拔眼前的木薯梗,才发现自己的力气有多小,一屁股坐在地上。 脸上尚带着那痴傻般的笑。 远光这才跟她说话,“半夏半夏,你做啥?” “哥,我们有钱了,这些都是钱啊!”半夏反应过来,这地方的人估计把这木薯当成岭上的野草了,这岭头间或能够看见石头,土地又太过贫瘠瞧着也没有人耕种,这木薯便一年年的长了起来。 莫非半夏的头当初磕坏了,远光眼神黯了些许,“这东西,是钱?你要钱哥再去帮人摘那个野板栗,一天也能赚好几文呢,反正我出来放牛加打柴,柴我一次打挺多,留些在上面也不会被说。” 还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半夏也不多话,“哥,快把这地下的东西刨起来。” 木薯长在地上,拔自然是拔不起来的,像树根一样的东西,埋在土里。 远光显然是个疼妹妹的,抓着那木薯梗,半蹲下身子,用力往上拔,晃荡几下,再去折两根树枝,兄妹二人就着那地下的痕迹刨。 泥土翻飞,也不觉得脏了,对于半夏来说,这东西吃起来算是平常,然则也是需要处理过的,不然会中毒,也难怪这里的人不晓得。 身上出了一通汗,总算是看见了那赭石色的木薯,一个不小心,树枝划拉到了,漏出里头白嫩的肉。 远光吓了一大跳,“这东西莫非能吃!跟山薯似的。” 可不仅仅是能吃啊,只不过现在她还想不起来那么多,只应和,“哥,这能吃的,却不是现在,有毒。” “有毒?快放下!”远光脸色都有些变了。 半夏却不以为然,“毒素不大,我们弄回去然后洗干净,切成片煮熟,然后放水里泡,过几天那才叫一个好吃!” 见远光有些不可置信,半夏脱口而出,“上次带远晨去外婆家时,听人说的。” 远光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手里掂量着那跟手臂差不多粗细的木薯,眼里也是火热的,只他那脸上有些惋惜,“这要是拿回去,怎么跟奶奶说?” 头疼!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半夏几乎可以想象,等他们把这东西拿回去,然后说要如何处理如何卖钱,可想而知苏钱氏又是那样一副“怎么不早说”的表情,似乎欠了她的。这之后便是自家爹娘又多操劳一些,进贡的钱又多一些…… “不行!” 这话几乎是本能的喊出来。 “这东西真的能够卖钱?”远光还抱着怀疑的态度。 半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还在琢磨要如何办呢,挖起来直接去卖?念头一起她几乎就否定了,这万一别人处理不好中毒了,她找谁哭去?偷偷带回家里加工?不不,就算没有苏钱氏,还有周氏林氏几个呢,人多口杂…… 一直等到远光刨起来好几株木薯起来,扔在地上已经有了一小堆,半夏依旧没有想到什么主意,而暮色却降临了。 咬咬牙,总不能就这么浪费了呀。 “哥,我们先把这些背回家藏着。”半夏有那么一些气馁,这种明显的守着一个银山却不敢挖的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捆好木薯,远光抱着,兄妹两的影子渐渐远去。 远光把木薯直接背到灶房后的柴火堆,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屋子并没有什么异样。 周氏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哟,半夏知道回来了?外头吃饱了?” “这大的不归家小的哪里晓得!一窝子都一个德行!”苏钱氏依旧是什么都看不惯。 外头吃饱?外头能怎么吃?半夏突然呵呵笑了起来,倒是吓了周氏一跳。 这丫头莫非傻了吗? 咳咳,半夏瞧了一眼他们,“爹娘这是想省下顿饭呢,何况……”也没有煮他们的就是。 话是这么说,半夏便不再理会他们,即便苏钱氏如何也不敢闹太大,屋子里还有男人们坐着呢。 一顿饭吃完,已经有了打算,“薄荷,这村子里有什么地方是没人去的?” 薄荷男孩子一般野,四下都窜,这些想必知晓吧。 “什么地方?坟堆跟土匪窝啊!你个胆小鬼,问这个做什么?” 半夏又把话扯到别的地方,而苏有礼跟李氏也回来,把李家的回礼拿去给苏钱氏,自然也没有落下几句好话。 次日一大早,趁着远光还没有把牛牵出门,半夏便偷偷的叫住他,兄妹二人直把那个破缸弄出院子,这才松了口气。 上到岭头,找个有泉水的地方洗干净,半夏这才说了自己的想法,“哥,看着还不能让爹娘知晓,我们用这个把木薯煮熟,到时候运回村里的那个土匪窝,到时候就能去卖钱了!” 远光瞧着半夏兴致勃勃的样子,欲言又止。 兄妹两个一个刨,一个清洗,而后用那生锈的刀切得奇形怪状,扔进装着水的缸里煮。 但这水缸不停的漏水…… 半夏忙得那叫一个乱,最后好容易摸到水有些热,水缸里的水也所剩无几了! 不是办法啊!瞧着这么一堆要卖相没有卖相的东西,半夏深深的忧桑了。 “哥,去土匪窝里头,晚上煮,然后泡好,成么?”半夏又生一计。 远光本就是个爱玩的年纪,何况他也知道那地方一两年都不见得有人回来,又是在村子里,应该不会如何。 这也不多说,土匪窝挨着河边,跟最近的住户也有百米距离,兄妹二人趁早,把木薯给运了进去。 又约定晚上过来煮,远光则是一边放牛一边挖那个木薯,夹在柴里运回来。 如此,倒是没有出现什么岔子。 等过几日,逢集的时候,半夏两个第一天煮熟浸泡的木薯,便是能拿去卖钱了。 第15章 赚到钱了 理想有多美好,实现起来就有多难熬。 半夏跟远光两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这木薯是借着别人的地方煮好泡好,还得依赖这屋子本就在河边,没有那么多眼杂之处,但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堆放在屋子里四下角落的木薯已经有一小堆,就连屋子里唯一的那个大水缸,也已经用来泡那煮好的木薯,甚至偷偷摸摸的过来换水。 而好容易熬到集日,因半夏整日间念叨钱钱钱,眼前这堆东西变成钱,远光自然而然也是抱着希望的。 为避开苏钱氏的视线,他们出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到这看着一缸子木薯傻了眼。 “哥,我们怎么运出去啊,牛怎么办?还有我们没有秤,什么……都没有。”半夏首先发现了这么几个问题。 兄妹两人相视苦笑,很快就定下心来,可不能因为到此而放弃! 黎明前的黑暗啊! 远光首先出声,“我把牛牵出去,让他们帮看着就是,很快就回来。” 其实这也是常有的事,家里能够有牛的人家并不多,而且田野已经收割过,牛自然也不会吃到别人家的什么,只要看着不要去菜地不要上到山上就没啥,何况本来都是相熟的伙伴,又是爱玩的时候,平常也都不是需要个个都守着的。 半夏也在灶房找了个碗,“哥,到时候我们按照碗卖。” 等远光出门带着棍子回来的时候,半夏已经把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一则用了人家的地盘过意不去,以前又没有工夫,二来也是想寻摸着有没有什么能够装东西的。 其实收拾一遍也真的就是四下擦擦灰,这才叫真正的家徒四壁,想必也真的就是两年不能住人了,自己进来用用,还让屋子不老朽得那么快呢。半夏心虚的安慰自己。 这屋子也没啥东西,远光从外头折了根棍子,还拎着一把稻草,稻草看来是用水泡过,滴答着水。 此时远光飞快的用稻草搓着绳子,比划一下长度见差不多了,在木桶上的横梁上打个结,棍子一穿过去,直直的站起来。 从这回来,搓稻草绳到站起来,让半夏看得目瞪口呆。 “半夏,你累的话把碗放进桶里。我们还要走老远的路呢。”远光生怕累到妹妹。 这碗其实也不算小,至少比自己脑袋还要大些,半夏摇摇头,“哥,把桶里的水先倒出来,我们就这么挑着去卖就行。” 兄妹二人怀着紧张期待激动的心情,一路穿过田埂,避免跟村子里的人走一条赶集的路,绕了半圈这才到了镇上。 而远光已经汗透衣背,半夏也薄有汗意。 “半夏,摆到粮行还是?”远光又提出一个问题。 半夏想了想,“不然我们去卖米粉卖米糕的那块试试。” 这东西本就是吃食,只不过碍于条件,还是半成品而已。此时半夏却没有多余的能力了,这样弄到集上已经是费尽了心思。 两只木桶放在地上,开始眼汪汪的瞧着过往的行人。 远光脸色还红着,也不知道是被打量的还是之前挑东西累的。 半夏也没有为难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做买卖嘛!咳咳两下就清脆的叫了出来,“卖木薯咯,好吃管饱的木薯啊——” 这一开口,别人停没有停下倒是不知道,远光却甚是诧异,接着又是眼神一黯,自家这从来都不敢开口说话的妹妹都能够做到这一步,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集上便传来了这高高低低的声音。 倒是还真的聚集了几个人。 他们来得不算早,有那等赶早做好买卖的,正好趁着此时来吃点米粉一类垫垫肚子,听半夏叫喊得有趣,便过来瞧瞧,还有一个蹲在木桶旁边,拎起一块塞进嘴里,摇摇头,“没啥滋味。” 半夏赶紧笑脸相迎,“叔,这样吃是没啥滋味,回家去,加点蒜叶炒炒,那才叫一个香呢!这么一大碗两个人都管饱了,只要一文钱呢!” 一文钱虽然便宜,但还是没有开张。 叫得兄妹二人反而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倒是有一个妇人,听半夏这般说,牵着孩子的手顿住了,“妹子,我想着拿一碗去就着那米粉吃,也能省下点钱,只……你这用什么装呢?!” 半夏傻愣眼了!这…… 还真的是没经验啊! 但好容易有人打算买,半夏就把木桶挪过来一些,“婶子,本来您就打算吃米粉,就在这家吃成不,你们要吃多少木薯,我管够!您就给一文。” 妇人总算是点头同意了下来。 赚到一文钱,太不容易了。 半夏几乎要泪奔,却卯足了精神,叫嚷之中却是换了词,“木薯木薯嘞,配着米粉吃,一文钱管饱!” 这一招还挺好用,本来米粉也不管饱,木薯倒是不一样了,虽然泡在米粉那汤汤水水里不见得如何,至少能够饱肚,只是尚不觉得好吃罢了。 暴殄天物啊,但半夏又能如何呢。 半夏眼珠子一转,对着米粉摊的人说道,“叔,打个商量呗……”就着卖米粉的东西,炒一份出来,没准还能有点效应,何况自己也帮他拉了不少生意啊。 然现实再一次把半夏的美好想法给拍在地上。 “去去去,哪来的小屁孩子,家里没个大人教导么?你瞧瞧人本来是来吃两碗米粉的,被你这么一搅合,都吃一碗,你们卖东西还要就着我的汤我的碗筷,赶紧走赶紧走!” 纳尼?怎么不说自己还帮你拉了不少生意? 翻翻白眼,瞧着木桶里还剩下多半的木薯,有些泄气。 运气在最后一刻来临了。 一个有些文文静静的少年,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身上的直裰干干净净,大概第三次走过半夏他们的摊位,见这兄妹二人被赶,也就说了句话,“这木薯,多少钱?” “一文钱一碗!就是……我们没东西盛。”半夏实话实说。 看看桶,又看看他们二人,也不多话,“这样,这东西送去聚丰楼吧。十文钱。” 十文钱虽然不多,然对于这被驱赶的境地来说还是好了些。 一旁的米粉摊主冷哼一声,“聚丰楼什么时候还卖这个东西!也不怕赔了本!年纪轻轻什么都不懂,还不是命好!” 这种人哪都不会少,半夏跟远光吆喝一声正在吃米粉的叔伯婶子,见没人要添的这才由远光挑着木桶去了聚丰楼。 果真的带回来十文钱,而加上半夏原来零散收的十六文,总共是赚了二十六文钱。 当半夏把这个数字说出来的时候,不免有些泄气。 而远光则是眼睛贼亮!“半夏!我们赚大钱了,就是人家请爹去垒墙,一日最多也才十二文呢!” 好吧,看着远光的模样,想着他赚三文钱也弄得手上都是伤的样子,想着家里没有余钱。 半夏心里暗暗使劲,既然已经有了二十六文,自然还有二百六十文,有二十六两,一切都会有的! 脚步越发坚定起来。 第16章 土匪窝里土匪来 然而,再坚定的脚步,也无法阻止一些事情的到来。 比如,肚子饥饿。 叽里咕噜的声音第三遍传来的时候,半夏摸摸自己的肚子很是无奈,当初在镇上叫卖的时候并没有多想,憋着一股精气神,此时放松下来,却是前胸贴后背。 瞧瞧日已过午,照着苏钱氏那过日子的精细,是绝对不会有午饭留给他们吃的。 午后,也正是一天之中最困倦的时候,路上的人并不多。 “哥,不如我们就去土匪窝,炒点木薯吃,也顺便带点回去给爹娘几个尝尝。”半夏出了个主意。 远光则是摇摇头不赞同,“我这半日不过去,还是去瞧瞧才好,等我送你到河边那,你挑着木桶进去,我在外头总不至于饿着。” 既如此,半夏也没有反对,“哥,那给你留着,这木薯咱还没有吃过呢!” 到河边处,兄妹二人分开而行,不过剩下这么一点距离,但半夏挑着那木棍当扁担的木桶,还是有些歪歪斜斜,没走多远就觉得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 想着远光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挑着木薯一直走到镇上…… 半夏咬咬牙,挑着这木桶终于到了土匪窝。 见这院子还是自己出去时的光景,这地方为何叫土匪窝她不知晓,只看来是个很平常的院子,正房倒是没进去过的,正房一侧是灶房,除此之外也没别的。 而今灶房里有半夏跟远光挑来的柴,一口铁锅,木桶、水缸,那小堆木薯还是他们兄妹搬过来的,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东西。 但即便这样半夏还是有些羡慕,有个自己的地方多么重要啊!至少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艰难的做买卖。 肚子又是一阵咕噜声,她拿着水缸里泡了好几天的木薯,塞进嘴里,还真的是没有什么滋味,这无油无盐的东西,也难怪没有人乐意买。 现今是中午,道上没什么人,偷偷在这里头煮点东西吃,外头怕是没人敢如何吧? 半夏说干就干,用水煮木薯的时候已经把那本来有些生锈的铁锅煮得干干净净,现在不过是用水一冲,然后木薯再换过清水,放在碗里,总算在灶房里的吊篮里发现点油盐。 嗯,下次买了还回去,半夏这般想着。 肚子越发的饿,她这就开始生火行动。 狄彦从走近院子的时候,是诧异的,这个院子,他有多久没有来过了?一年?两年?但为何这里头的一幕幕就像是刻在脑海里一般,脸上浮起了柔软的光,很快又没有过了。 其实,当父亲过世之后,他甚至有些怕回来,怕这冷冰冰的墙壁,怕这四处都弥漫的回忆。 但他又觉得这个小院子,是他无法忘怀的,每一次他想要放弃想要什么都不管的时候,他都会想想这里,想着父亲的教诲,想着那烙在骨子里的坚持。贪恋这,一丝一毫的温暖。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明明的是……浓重的烟火气息。 很快,他就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灶房里有些手忙脚乱的,往灶火里添柴,然后大锅铲翻飞,忙得不亦乐乎,一股香味扑面而来。 他的脚步就停顿了下来。 半夏抬起手臂擦擦额角的汗,这柴火灶还真是不方便,一下烧火一下要动锅铲,还要从灶台绕过来,一不当心这烟就呛得眼睛都红了。 好容易忙得差不多了,半夏伸手就捏了一块,还没有塞进嘴里,就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不会……这么倒霉吧! 灶房门口,在这烟雾缭绕之中,站着一个身材甚是魁梧的人,身上的衣衫,看不太清楚颜色,头发散乱脸色黝黑,脸上也是胡子拉碴。 半夏没有敢再看,这个人,浑身散发出戾气。 不由得就是一哆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土匪?! 半夏觉得自己腿都软了,土匪这东西莫非真的存在?但事实就摆在自己眼前,不仅仅存在,还是自己闯进人家的地盘的! 这下玩大了。 “大……大爷。”半夏堆起一脸谄媚的笑,这才哆哆嗦嗦唤了一声。 那铁塔一般的身型,又走近两步,半夏只觉得眼前一黑,灶房在呢么这般小,呼吸一窒。 “你,谁?”那铁塔开腔了,略微有些低沉。 半夏深吸一口气,赶紧开口,“呵呵,大……大叔,大家都是乡亲,我是苏家的,听说你这也在村子里这么多年了吧。” 接着,半夏绞尽脑汁的想着转移一下身上的这股强大的压迫感,至少不要让自己交代在这啊,谁知道这铁塔一般的身躯,又往前移动了两步。 半夏脸上挂着的那么一丝笑,本来就假,此时更是剥落得干干净净,话也说不出来了,腿也软了。 暗骂自己是个没骨气的,又倒霉透顶,瞧人家那同样过来的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随便弄点猪肠子河里捞点鱼就致富奔小康了,遇见啥恶势力也绝不低头,慷慨激扬的一通训斥必是化险为夷还带好处的,轮到自己吧,这鱼啥的就不说了,好容易发现这么个木薯,千辛万苦偷偷摸摸的做好了去卖,也只能混个温饱!一回头,遇见这事情腿都发软了。 什么运气!摔! 咽咽唾沫,她也只敢退后两步。 然身前的这个土匪,却止步不前,手伸向锅里的炒好的木薯,一块一块……塞进了嘴里。 半夏的肚子,被这香味搅得咕咕作响,舌头都要吞下去了,却也不敢多说什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锅木薯,这本来是她炒好准备给自己果腹,顺带还要给爹娘并哥哥几个尝的,少说也有半锅,可…… 一块一块的在这“土匪”嘴里消失不见。 半夏的眼睛眨了又眨,还是一声不吭,跟小命比起来,饿一顿没啥,真的没啥! 可为什么,这口水怎么都止不住呢! “那……那个,您慢慢吃。”半夏终于想起来自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土匪”却没有动静,依旧直接拿手抓锅里的木薯吃,连头都没有抬。 想必,是不打算跟自己计较了吧? 这股子喜悦,在半夏终于挪出灶房门口呼吸到外头新鲜空气的时候,觉得自己活过来一般。 刚要拔腿跑路,却听得身后的声音响起,“慢着。” 半夏一着急,“我……我娘叫我回家吃饭了。” 第17章 谁占便宜 半夏低着头,死死的盯着泥土地面。 仿佛要从中盯出一个答案来,现在是跑呢还是不跑呢? 这主意还没有打定,就见人出了院子,“煮的,啥?” 声音还是那般暗哑,每个字都似乎是挤出来似的。 难道就连这好容易才找到的赚钱法子都保不住?大爷啊,太黑了。不过半夏也只敢腹诽一二,可怜巴巴的说道,“大叔,这是我们在山上发现的东西,看着似乎能够吃,哪知道一吃就呕吐头晕差点没死过去,几次过后才发现在这样的法子,琢磨着能够拿去外头卖点钱过日子,呜呜,我爷爷奶奶老了,弟弟妹妹又还小……” 怎么可怜怎么说,半夏只求这“土匪”能够放过自己一马。 狄彦的眼神突然一黯,这东西他自然是吃过的,也真的如这般吐过,但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何况上一回他也当真瞧见这姑娘跟一个小子,还用泥巴砸自己的马,那般肆意快活,仔细瞧了瞧她的眼睛便有些了然。 “泡水?”沙哑的声音又响起。 “卖,如何?” 连这个也要打听!!得,还是个穷的土匪,招惹不起啊,半夏只好继续说道,“这买卖可是真的难做的,挖起来就很难,然后还要洗干净切成片煮熟,这么老远的挑着去镇子上卖,一天工夫也就得了十六文铜板,也只有小孩家家的做这个。” 言外之意很是明显啊,你大人有大量,自然也有赚钱的法子,不需要这点头发丝的钱吧。 “锅里……这?”片刻之后,那“土匪”又问了。 半夏即便不想承认,也只能点点头。 看着他明显不信的样子,那深邃的双眼放空,这样瞧着更是一脸凶相,要是长嘴大叫救命能够逃过一劫吗?半夏想哭。 “你,做。”指指那木薯,又指锅。 半夏抚额,这是拿自己当那免费劳力吗? 谁让自己心虚在前,屈服于**威在后,也不敢多说,用一旁拎过那木薯,“这个刨出来的时候瞧着难看像一根木棍似的,但做起来滋味倒是还不错的。” 说完随便折了一根树枝,就开始刮掉外头那一层褐色的皮,手上沾满了泥土也不在意,只求速战速决。 这么多天,自己愣是连一口都吃不上。 却不料,这个魁梧的身影,却在自己身边蹲了下来,学着半夏的样子,也折一根柴,到底是力气大,很快就把外头那层皮给刮了下来,扔在旁边一小堆。 这土匪难不成还会这些?等此人把这些刮好的木薯,放进木桶里用水洗干净,探寻的瞧着半夏的时候,她诧异更甚。 “嗯,就这样切成斜斜一片。”半夏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希望自己没有领悟错了意思,这样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啊。 手起刀落,很快就切成那般放进木桶里、白嫩嫩的倒是喜人,到这一步,瞧着这人脸色平静,倒是从进门至此也没有多少凶狠,半夏的心便静静安定了下来。 “这样就可以放进锅里煮了,但煮熟却还不能吃,要泡几天,每天要换水,这样才能……嗯,把里头那些不好的东西给去掉。”半夏这样交代说着,就有些要走的意思。 她肚子饿啊! 这么想,她也就这么说了出来,反而让那人很是诧异,这一次连话都不说了,直接用手指着锅里的东西。 半夏赶紧的往嘴里塞了几块,又小心的用锅铲把剩下的放进碗里,这才把刚才切好的生木薯倒进去,“你加点水,我来烧火。” 自然而然的就这般吩咐起来,说完这才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却也见这人没有多少异议,拎着木桶就往里头倒水。 在这等水煮开的过程之中,两个人都默默无言,半夏时不时的从碗里抓一块木薯细细嚼着,暗道这东西还挺管饱,想方才这人吃下去那么一锅,也不知道究竟饿了多少天? 灶里窜出的烟雾在这空气之中弥漫,两人定定的坐在其中,这灶房的房梁已经黝黑,很是平整的泥地面上,半夏坐在一小捆稻草上,隔着灶台的对面,是那个让人无法忽视的身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样老僧入定。 半夏心里突然升腾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初次谋面之人,在这烟火食物的气息之中,仿佛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她的身躯,因为饱食也开始慢慢有了力气。 “你瞧,煮开的就是这样,放进清水里泡着就行。”半夏叹息一下,“等日后你做这买卖的时候,也要注意,千万不能着急,不泡好吃多了会中毒的。” 这下算是仁至义尽了,即便真的借用了地方,自己也还清了,半夏反正打定了主意,这山岭之上木薯何其多,即便教会了他,自己依旧还是能够做这个买卖,大钱赚不了,小钱还是可以赚些回来的。 然而,事实再次出乎了半夏的意料。 这个人极力的张开嘴,“我,不卖,买。” “买?买需要自己做这么多?还要手把手的教导?!”半夏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 无奈形势比人强,她只能默默低头。 突然被什么闪了一下,蒲扇一般大的手掌上,静静的躺着一块银子。 没错,银子!这得多大一笔钱啊! 半夏瞧着这样子,也不知道多少,心想至少不止二两吧,难道是给自己的。 见半夏不接,他直直的塞过来,“五两……买了。” 星星眼眨了又眨,大哥你倒是早说啊!吓得姐腿都软了,半夏一激动,话就多,“大叔你真是客气,乡里乡亲的还这样……得嘞,你要是吃合适了,下次想吃了开口就成!” 半夏混混沌沌的出了院子门口,嘎嘎大笑离去。 屋子里的狄彦,眼里闪着亮光,山上这样的东西有多少,他不是不清楚,以前吃了却差点中毒,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几两银子,能够让那无数的木薯吃进嘴里。 太值当了! 此后,当半夏跟远光再上山岭上挖木薯的时候,才发现那四处都是一个个的坑,那恨不得掘地三尺的样子,她才反应过来,此是后话。(艰难的在新人榜上挣扎,打滚求推荐,求收藏。) 第18章 锅碗瓢盆 暮色四合,苏家院子里炊烟袅袅。 这个时候显得尤为凉爽,风吹得院子里的芭蕉树叶大蒲扇一般摇动,人也变得有些慵懒,一整天的劳作结束,欢畅淋漓的流了汗,正是归家的时辰,院子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 苏有德提着他那专用的大竹篮子便回来了,一旁的老四苏有才见此满脸堆笑的走过来就要接过,却让苏有德身子侧过一边躲过去了。 他也不在意,依旧那样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大哥今天走了几个村,累了吧?今晚有好菜,咱哥几个好好喝两盅,乌梅乌梅,还不打水给你大伯洗手,远光呢?放牛没回来?远雾,给你大伯打酒回来!” 苏有才见远光未归,招呼起自家儿子来,一边又把苏有得手里的那一碗东西接过来,扬声叫道,“孩子她娘还不出来接着,好好炒!” 苏有德洗过手,又把自己的刀跟钩子好生的洗干净,一一用布擦了放好,这才往堂屋去。 苏有才便像是那跟屁虫一样跟着。 半夏身上藏着银子,哪里都觉得不安全,好容易放进坛子里打开门之后,见乌梅被周氏指挥得团团转,满头满脸都是汗,却也依旧笑微微的,还时不时的顾着谷芽儿,“这个不能吃。” 声音也很柔顺,是个性子特别好的,不仅如此,半夏曾经这般瞧着,乌梅这容貌身段是几个姐妹当中长得最好的,薄荷黑一些,人又野,自己跟谷芽儿倒是可以忽略,只大房的玉竹跟四房的水萍,长得都有那么一些粗壮,偏黑,还喜欢打扮。 想什么来什么,还没有如何嘀咕,就见水萍跟玉竹两个,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往这外头来了,“娘,这屋子里都是烟,大姐你是怎么烧火的,这一熏人都黑了!刚才不是说让远雾去打酒了?不如也给我们蒸个鸡蛋!我跟二姐一个人半碗。” 周氏应了一声,很理所当然的去苏钱氏那拿了。 留下半夏在那,盯着灶台上的那个碗里的东西有些愣神。 这东西尚带着血丝,大伯是个会劁猪的,还能劁鸡,半夏就曾经见过他如何对付自家的猪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手起刀落,一划一钩一挑一掏,就扔进了碗里,而另外一只碗放着锅底墨跟麻油,往伤口上一擦,一次“手术”便算是完成了。 乡下,猪跟鸡都算是金贵东西,被劁了之后呢,心也静了,也无法饱暖思**了,只能一心一意长膘。 半夏看见碗里堆着的椭圆形的东西,便是…… “人傻了!难不成你还想吃?”水萍这丫头嘴巴也是个不饶人的,成日只是粘着玉竹,不知道整天嘀咕着什么。 苏钱氏虽然有几句话,到底还是给了。 半夏并不想因为这事起口角,谷芽儿才几岁,却也只能眼睁睁瞧着。 这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偏,瞧这样子看来平常也是如此。 水萍偏生的觉得有些可以炫耀的,“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命,连鸡蛋都想吃上了?” 她反正是欺辱惯了这些妹妹的,乌梅虽然是大的,却是软性子,薄荷是个炮仗经常被教训,而且她瞧着这几个白嫩嫩的就来气。 半夏捏捏谷芽儿的小脸,“我们谷芽儿这脸蛋比鸡蛋羹都白都嫩,让姐姐瞧瞧是怎么长的。”谷芽儿咯咯的笑。 水萍这人就是最恨别人说她黑,当场就生气,却又发不出来,倒是一旁的玉竹深深的看了半夏一眼。 好容易等人走了,周氏不过交代一句也不知道去哪里躲清闲,乌梅一边炒菜一边对半夏说道,“你何苦跟她们置气呢,都是自家姐妹。” 半夏不置可否笑笑,“谷芽儿嘴也馋了?” 谷芽儿小短腿巴巴的跑到灶房门口,又缩回头来,趴在半夏耳边,“爷爷下午给我吃了糖,大姐等会给我在灶里埋野板栗,我才不吃那个鸡蛋羹呢。” 因是逢集,苏有礼跟李氏的豆腐挑子便比往日更重,也几乎都是卖完了才会回来。 他们回来之后还要急急忙忙的洗好布跟筛子,箩筐。 周氏却在乌梅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又冒出来,往堂屋里端饭菜的时候还不忘跟李氏说,“三嫂这边不用你忙,怎么没见把那盖布晾起来?” 两张桌子,都是一大盆的炖南瓜,一盆炖茄子,还有一碟子的菜花,一大盆粥有些米是米汤是汤,一小锅饭,而男人们的那一桌,多了一碗苏有德带回来的“大补菜”,远雾去打酒的时候,顺带的买了一包花生米。 看着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半夏都没有什么胃口,只那菜花是乌梅炒的,瞧着倒是还算可以入口。 这便是要开始吃饭了,老二苏有义这才拎着一把锄头,探进一个头来。 挪了两步,突然像瞧见什么的大惊失色,扭头就走,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苏钱氏实在是看不下自己儿子这副样子,甩着筷子就骂,“瞧瞧这什么性子!不吃就不吃,看饿不死他!” 苏有才在一旁嗤了一声,“瞧二哥这死样子!每次都是这样,难不成这大补的东西还入不得口了不是?!” 孙氏的脸色就有些讪讪,拿着筷子的手就有些僵。 苏钱氏更是找到了理由似的,“都是死人哪!好好一个老爷们管不住,整天在外头游来荡去,都不晓得这娶媳妇娶媳妇,娶来做啥用!” 薄荷见自家亲娘被教训,白眼一翻,她向来是个不怕事的,“奶,我爹该干的活可是一样不拉,再说他那样又有啥?以前不是也差点跟人家锔碗的走了,你说我娘做啥,整日这样,难不成不是你亲儿子不成?!” 这还得了! 苏钱氏的也不多话,一巴掌扇到薄荷肩膀上,犹自还在生气。 还是苏老爷子见闹得不像样子,这才发话,“闹个什么闹!”一边又让远雾跟苏有义端了些去灶房。 那远雾也是个刁的,回来就说,“二伯这还特意去洗了澡,生怕沾惹上这东西的气味!” “噗——”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就松动了许多。 一顿饭吃过,几个媳妇收拾好碗筷。 苏钱氏这才神气十足的开了口,“你们几个给我坐着,有事。” 第19章 苏钱氏的打算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团,并没有点油灯,不为别的,因为这油灯在吃饭过后就已经灭了。 苏钱氏的眼里,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浪费的。 而今堂屋里有两三处星星点点的红点,其中一点是苏老爷子的烟袋,伴随着他的咳嗽声,另外两处,便是点的麻杆。 麻杆,在东望村这并不算稀罕物,有人在不受待见的荒地上种,也有野麻,这麻砍回来之后,泡出的麻,可以搓麻绳,捆东西什么的也耐用,多一些还能做成麻包,家家户户都有。 这麻出来之后,剩下的便是麻杆,麻杆很脆也极易折断,却是有好处,放在草木灰里沤好之后,可以留存,晚上走夜路的时候拿在手上,借着这样一点微末之光,才能分辨出田埂跟路面。 在屋子里点的人倒是不太多,苏钱氏为了省灯油,自然要如此。 在这萤火虫一般的光亮之下,只能勉强辨出谁在什么地方,苏钱氏开口了,“秋收也过了这么久,该歇也歇够了,我们也总不能每日都在家里白吃白喝……” 白吃白喝? 屋子里也没有什么人吭声,就连一向有些躲懒的苏有才也没有什么话。 苏老爷子咳咳两句,也是这个意思,“都听你们娘说,过日子还要勤俭,要不然我们也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这么多年养活这么多人还能种上这么多田地。” “爹,是三哥家里孩子多呢。”苏有才嘀咕一句。 半夏本来揽着谷芽儿坐在门口的屋檐下,听四叔这句话心里有些生气,生几个难不成还能计较,何况就是自家的孩子多一些,但现在远晨还在外婆家里,谷芽儿能吃多少?再说了,自家爹娘每日每夜都这么辛苦的干活,哥哥也不闲着,难不成连口饱饭都不能吃? 苏钱氏拖长声音嗯了一声,斥了苏有才一句,“你三哥可是会干活!你瞅瞅你会做啥!”倒是难得的说了这么一句。 在苏钱氏的心里,能念书的老五苏有文排在首位,这个苏有才便是第二,哪怕好吃懒做也从没有训斥过,这倒还是头一回。 而且苏有才也没有对嘴更没有叫屈。 半夏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苏钱氏这才开始铺开来说,“这么一屋子人,要只每日这般不干活光吃,吃到明天插秧,怕是什么都保不住,倒是不如趁着现在也没啥事,都出去挣点饭钱,也熬过这阵子。” 这话有些不对,苏家此时好田有近二十亩,差一点的田也有十几亩,山岭上还有一些坡地,照着家家户户这样过日子,自家打下的粮食也够自家吃的了,何况卖豆腐这营生也能够有收入,大伯更是有手艺。 谁家都是这样过的。 但苏钱氏不会这么认为,五叔跟大孙子要念书,钱自然是越多越好。 庄户人家能够赚钱的方式本来就不多,只能从牙齿缝里省,譬如现就喝粥的多吃饭的少,能省一把米是一把米,可就苦了众人,人说包子有肉不在褶上,苏家这便是马屎蛋外面光。 虽如此,也不能就说苏钱氏不对,反正家底厚了各人心里也踏实。 “周地主家要盖粮仓,还要砌院墙,现在要打坯,还是你们爹求来的活,这干下来,至少能把年给过了。”苏钱氏慢悠悠的说道。 堂屋之中,看不清楚各人表情。只是静默了一瞬。 苏老爷子插了一句,“这般我跟着你们几个去,一日就有七八十文了,一月下来好歹也有二两银,现在又是不冷不热,这样的活计可不常遇见。” 事情似乎就要这般定了下来。 李氏见苏有礼一声不吭,也顾不得许多,声音之中略有些着急,“娘,这几日的豆腐怎么办?” 卖豆腐,又是自己家在坡地上种的黄豆,自家做好自家卖,也能卖一些钱。 苏钱氏声音平平板板,“难不成离了老三,就卖不成?” 到此,李氏声音有些发颤,“娘,老三昨日推磨的时候扭了腰,这……” 周氏这便是不乐意了,“也真是巧的很,这什么时候都不闪,偏生这时候就扭腰了?谁不晓得这是累活?但咱爹都去呢!” 李氏被这话噎住,其余的人倒是都不说话,显得分外势单力薄,“这豆腐……” 苏钱氏立马打断了她的话,“难不成这费尽心思的去寻活计,是为了我们?我还能有几年活头?还不是为了帮你们多扒拉点家业!这个扭腰那个伤了腿的,干脆都不要去,在家里等死了事!” 说着似乎还不解气,“要不是我这一把老骨头,我都能去,老三怎么就不能去了。推个磨还扭腰,老三,你倒是说说你可扭到?!” 完全是一副气势汹汹质问的语气。 老三之前就有些心急李氏跟他们说的话,但苏钱氏这般问他,他又不好说别的,“我……我没啥。”一副硬撑的样子。 苏钱氏这更是闹腾,大腿拍得啪啪响,“老三媳妇,你这是记仇啊!你就想着远晨那事啊!” 李氏又羞又愧,还有些暗恨苏有礼硬撑,憋得自己难受。 苏有才在一旁给苏钱氏顺气,“娘,您别气,三嫂这是疼三哥呢,何况豆腐也还要做。” 苏钱氏一把推开,“你这浑身没有三两力气的样子,你以为你是你三哥啊!就这么办,老爷子跟老大老二老三一起去打坯,这过去辛苦,做饭也要尽心,老二老三媳妇少不得的就多辛苦一些,磨豆腐这边就交给老四跟老四媳妇!” 竟就是要这么定下来。 其余的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半夏心知这时候插话也无济于事,心想着是不是上一回卖豆腐回来,周氏在苏钱氏那说了什么,还是苏钱氏上次被下了脸面,这几日种菜沤肥,也不是多重的活计,自己爹娘却要没日没夜的磨豆腐再出去卖,连碗米粉都舍不得吃,等这边要干更重的活了,却让爹去? 有这么偏心的吗? 苏有礼的腰是真的闪了,李氏在这方面不会撒谎,那可怎么办? 还没等半夏想出法子。 苏钱氏又道,“老大这要是手头上有事,就老大媳妇过去替着,远光有一把子力气,也能去……” “不行!” 第20章 吃瘪 儿女是李氏逆鳞,是以苏钱氏这般一说,李氏的反应才会这么大。 半夏却赶紧站起来,她有些着急。 这一切本来就这么定了下来,苏钱氏绝不仅仅是想让哥哥去打坯而已,要知道打坯是个重体力活,而这时候的工钱是按天算的,别人怎么会请一个身子骨没有长全的毛头小子? 苏钱氏这么说,更像是临时起意,要不然她完全可以一开始就说让叔伯几个跟哥哥一起去,娘要是心急,也自然是先说不能让哥哥去,这就等于驳了一次,那么苏有礼的时候再驳,显然有些虚。 而苏钱氏为何挑这时候这般说,半夏猜多半是要借机拿捏李氏,毕竟自远晨的事情之后李氏已经有所改变,这样的改变对于向来能够说一不二的苏钱氏而言必然是不喜的。 果然,苏钱氏又是一拍桌子。 还没有开始训斥,半夏就甜甜的叫了一声,“奶奶——” 声音之中还夹杂着笑意,让苏钱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借这停顿的一下,半夏在黑暗之中捏了捏李氏的手,也不耽搁,欣喜的问道,“奶奶,你让哥哥去干活?真是太好了!” 李氏的手就一抖,半夏紧紧抓住。 苏钱氏原本见李氏一次次的敢驳自己,去娘家也敢问自己掏钱,恨不得找个机会敲打,却被半夏一打断,本来是有些不喜的,听半夏这话,临时改变主意,“那就去。” 半夏笑盈盈的,“那大哥二哥,还有远雾哥都去,这样多了好多人,我们就能赚到好多的钱,以后也能吃饭了……” 完全是孩子的算法,李氏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半夏说完,就等他们说话,李氏几个或许已经都习惯了,不会觉得有些事情本来就不那么合理,比如为何大哥可以念书,三哥也可以整天玩耍,唯独自己哥哥要放牛打柴,比如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先让着玉竹跟水萍…… 习惯果真是可怕的东西。 周氏第一个反对,“半夏你要死了!你让你三哥去打坯!安的是什么心思!” 大伯母林氏也粗声大嗓的说道,“远风要念书呢!这种粗活他可做不惯。” 周氏接着也是这般说,“我就瞧着半夏是个毒的,你瞧瞧这小小的年纪就这般使唤自己哥哥,以后还得了!远风远雾才多大,打坯不是脱了一层皮,三嫂你们怎么教孩子的!” 纳尼?反应这么大? 半夏支支吾吾了两句,急得就要哭了,“大伯母,四婶,你们说我做什么,难不成这不是奶奶说的吗?我们连饭都吃不饱了,去干活不是应该的吗?大哥要读书,三哥要做啥?三哥不是比二哥还要高?” 这样一番话带着哭腔说出来,苏钱氏很是恼火,她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只是想让远光去,这大孙子她不好惹,三孙子自己舍不得,但这些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好好的你哭什么!” 半夏抽噎了一下,“没……” 声音之中无限的委屈。 别的人倒是不怎么说话,只苏钱氏有些不依不饶,“半夏别乱说!” 怎么变成了自己乱说? 这时候李氏显然已经明白半夏的意思,心里的愧疚更甚,“娘,半夏这不是为大家着想吗,要不然就都出去干活,远光放牛打柴的也不能来钱。” 苏钱氏那叫一个气,本来这好好的机会,却愣是搅和成这样子。 “我还没死呢!要她操什么心!这干活有力气的就去,难不成我不宝贝自个儿子孙?你们这是造反哪!我辛辛苦苦半辈子,一个小辈也敢顶撞……”革命家史再次痛陈。 这可是个老腔调了,半夏翘翘嘴角,也没有多少生气,只觉得苏钱氏统治这么多年,她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如何,却能一点点的撼动,苏钱氏是有功,却不是现在这样处事的借口。 于是她也不哭了,擦擦那若有若无的眼泪,跑过去扶着苏钱氏,“奶奶,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们好,你别生气。我给你捶捶背。” 在场的人都不是瞎子,只不过苏钱氏闹习惯了,他们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人受点委屈能够平息根本都不算啥。 但刚才半夏一个孩子明明没有说错什么,被骂也就算了,还要强打笑颜去安慰苏钱氏,这样的场面有些违和,似乎都才发现苏钱氏有些无理取闹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钱氏却觉得半夏捶在身后那小拳头忽轻忽重,让自己甚是不爽。 这么一股气带着,她就伸手一挥,“行了行了,别捶——” 苏钱氏这一巴掌甩在半夏的小手臂上,登时有些火辣辣的疼痛,借机就倒在地上,哎哟一声。 李氏赶紧过去把她揽住,一起一伏的气息显示她此时的生气,却不能直接指责苏钱氏,只是摸着半夏静静的抽泣。 半夏伸伸手给她擦眼泪。 苏老爷子总算是开口了,“行了,闹腾个什么劲,远光几个小的就不去了,人家也不能要,日后远雾跟远光一起去打柴!” 苏有才有口无心的应下。 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才算是如此收场。 苏老爷子最后敲敲烟袋,“散了,估摸着后天大后天的就要去打坯了,这东西都好好收拾一下。” 事情这么一定下来,周氏不干了,“娘,怎么是大后天才去啊!那这两天豆腐谁卖?” 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苏老爷子咳嗽两声,“你跟老四去卖!刚不还抢着?你三哥腰伤了就歇一两日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歇过!” 自以为公平的苏老爷子,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 其余的自然也就散了。 半夏对于这种所谓的公平并不感冒,要知道苏有礼真的扭到了腰,又岂是一两日能够养好的? 李氏默默的让半夏跟谷芽儿回来。 苏有礼搓着手跟做错事情的孩子似的跟在一旁团团转,又是打水给谷芽儿洗澡又是特意的说些什么,但李氏一概不理。 不过等半夏拖着谷芽儿爬上床之后,却见李氏蹲在厢房门口守着小柴炉熬草药,那股子气息蔓延开来,突然觉得很安宁。 半夏翘着嘴角进入梦乡。 第21章 摇摆的包子 村子里的夜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子时一刻,苏有礼如往常般醒来,什么都没想就要起身,却发现李氏因为为他敷药斜斜躺在**就睡着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他行动就缓了缓。 这一缓,又是近一刻钟,苏有礼好生为难,又是怕吵醒李氏又是怕来不及磨豆腐,这明天的买卖又该如何? 这般正想着,就听得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听着声音似乎走到厢房门口,“三哥,还不起?” 这明显带着睡意的声音,苏有礼没有出声应,只怕吵到李氏,轻手轻脚的拿开李氏的手,穿好衣裳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衣裳却被什么东西钩住了,再一摸,是李氏的手。 李氏也坐了起来,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在那僵持着。 苏有礼就顿在当场。 而屋外的苏有才,在之前就跟周氏商议过,老三卖了这么久的豆腐怎么可能手上没有点私房,拿回来的谁知道是不是那个数,是以趁着这么一次要打坯的机会,自己去卖豆腐,不仅能够躲过打坯,还可以趁机帮着瞧瞧每日到底能有多少钱。 哪知道千算万算,就没有算到,这中间还有两日是空着的,卖豆腐虽然没有打坯累,却也不是轻松的活计,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吃了亏。 本就觉得是老三做得不地道,此时自己来叫已经让他有些窝火,却叫不出人来,就去窗棂那拍了拍,砰砰的响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有礼的衣裳被李氏死死的扯住,想着睡觉之前李氏的怒火,还有她说的那样一番话,“你倒是瞧瞧这家里,我们做牛做马到头来换了什么?你要再逞强,这伤留着,日后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在的时候尚且还如此,以后你让远光几个怎么活?” 即便如此,一是习惯使然,二是苏有礼听苏有才在外头叫,有些过意不去,“老四不会做……” 李氏难免有些咬牙切齿,“你要是出去,他什么都不干,过两天还要打坯,你,你……”说着话,李氏就有些哽咽。 见苏有礼这么久没有出来,苏有才有些不乐意了,声音也提高不少,“三哥,再不起身就来不及了!” 一旁的远光推开自己住的那小门,“四叔,小声点,我爹腰上揉了药才睡下呢,咦,你怎么不让四婶起来烧火?连豆浆都没有磨出来吗?” 苏有才平日里虽然游手好闲,却又是个图嘴皮子光的,此时听远光这般说,倒是有些讪讪,很快的就找到了借口,“是我们做没错,但这么久都没有干过了,还要你爹出来教教,免得浪费了豆子是吧?” 屋子里的半夏早就醒了过来,凑到房门口去听。 远光听苏有才这么说,很是有些诧异,“这哪能有什么会的呢,您没瞧我爹的工夫也到家吗?奶奶整日说他不是?照理说您才是从小就看着怎么做豆腐的,奶奶说您做得好多了,而且那卤水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就磨了煮开,压实就好了,不然您像奶奶请教一下?” 半夏在心底里默默点赞,只不过是睡前偷偷跟老娘商议下,就真的有这么一出。 到目前为止,远光都应付得很好。 苏有才说不出什么,只趿拉着鞋走开。 半晌都没有什么动静。 苏有礼又坐不住了,低声跟李氏道,“老四这许久没有熬夜怕是不习惯。” 李氏见人走了,声音也没有方才的刻意压抑,“那你现在出去?是想跟爹娘证明我晚上说了谎话?你根本就没有伤?还是说这一天不卖豆腐日子过不下去了?” 苏有礼被噎住,李氏本就是个性子和顺的人,但自从远晨差点被送走之后,整天就跟那炸毛的老母鸡似的,根本听不进他说什么,他知道她心里苦,也暗恨自己没有本事,更是不想跟她吵。 咬牙横横心,也不理那般多了。 半夏侧耳听了听,见没有啥动静,也没听见苏有礼起身的声音,心里还有些欣慰,老爹虽然耳根子软,又责任心爆棚,总觉得什么事情都要放在首位,自己才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但他也有软肋,就是怕自己媳妇。 能够做到这,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次日的早晨,是在苏钱氏的骂声中醒来的。 “这是打算饿死一家子吗?太阳都到什么地方了,还不出去卖豆腐!” 豆腐本来就是要晚上做好早晨送出去,才能保证新鲜。所以平时苏有礼跟李氏,也是常常熬夜的。 苏有才这还在满头大汗的压豆腐,一旁有些碎掉的,沾上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娘,昨晚我叫了三哥了。”浓浓的委屈。 苏钱氏恨恨说道,“你叫他做什么,你是没有手还是没有脚?人家身子金贵着是你能够叫得动的吗?”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让人不爽呢? 苏有礼一大早的就跟着苏老爷子一起出去拾粪,天蒙蒙亮就起来,倒是没有听见。 李氏见苏有才跟周氏在灶房里忙上忙下,也不着急,捡好了一家子的衣裳就去洗。 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眼见这豆腐就过了时辰,出去卖也有损失,苏钱氏简直是觉得自己口袋里的铜板一个个的往外跑,这完全就是李氏两个造成的! “去哪里去,这一早上就躲懒不成!” 李氏脚步一顿,并没有生气,只平静的说道,“娘,现在做饭还早,何况灶房也没空,这不是正想着去洗衣裳?” 话挑不出什么毛病,果然就像是李氏曾经跟半夏说过的,当苏钱氏婆婆的时候可以忍气吞声,但想通了,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被拿捏。 苏钱氏拍着腿一直叫骂,一旁的周氏煽风点火,李氏就这么定定站着。 不多时苏老爷子跟苏有礼回来,粪箕都是苏有礼提着,苏老爷子神色之间甚是满意,平常不觉得,这老三不卖豆腐还真能跟自己一般早起。 听苏钱氏这样说,也不多话,“老四,怎么这么迟都没有去卖豆腐?三哥?你三哥后天就要去打坯了,昨日不是说得好好的?” 一句话就定了音。 第22章 化解 苏有才跟周氏,最终还是挑着那不太像样的几板豆腐出了门。 李氏则是利落的出门洗了衣裳,对苏钱氏那一通让人面红耳赤的指桑骂槐,完全就是置之不理。 手上的活计根本就没有停下来,晾衣裳,剁猪草,煮猪食,做早饭,熬药。 看得半夏很是佩服不已,进了灶房,帮着李氏烧火,“娘,你真厉害。” 李氏的脸色有些木然,完全没有听见半夏的话,兀自在那团团忙着。 “娘——”半夏眨眨眼睛,貌似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啊! 李氏这才反应过来,却是长长的叹息一声,“你说说你爹这人,愣是要逞能,这后日就要去打坯了,伤得那样,做那样的重活……” 原来李氏是在担忧这一点,这才能够对苏钱氏的话闻所未闻一般。 半夏也跟着叹息一声,“娘,爹的伤很重?” “这腰青紫一大块,以前还摔过腿,镇上的王大夫瞧着你爹那日走路不对,看了后给了这么几包药,叮嘱定然要养上一两个月,我们这……” 半夏自然知晓李氏的为难,都是实诚人,觉得欠人家的情分更加难办,但他们根本无法做主,卖豆腐的钱进的也不是自己的腰包。 居然为了点事情为难成这样。 “娘有时候真的是有些恨自己,要是有你大伯母那样的力气,就干脆去替了算了!”李氏恨恨的说道。 半夏眼前浮现出了林氏那魁梧的身型,想象李氏要是也如那般虎背熊腰的模样,顿时摇摇脑袋,“娘,你想什么呢!不要操心这个。” 听半夏这样安慰她,李氏有些不以为意,那一股担心浓云一般笼罩着她,使得她有些心事重重。 而半夏已经暗暗拿定主意,“娘,那活计很重,一日得多少工钱?” “能不重吗?那样重的泥,整日都不停的提上拿下,要去了跟你二伯一起还好,要是跟……到时候铁定轮不到你爹铲土而是用石墩打,一天下来排成那么长的砖……这头两天能起身就不错了,这样重的活计,一日估摸着能够有十五文吧。”李氏说着说着,手就有些发抖了。 半夏也咋舌,“揽这活计很难?” 李氏的声音就小了些,“以前倒是,现在外头瞧大多也就是去那么十日八日的,听你奶的样子似乎要直到打完。” 听完,半夏一把草扔进灶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眼神有些飘忽。 此时,她在心里算了算,一日十五文,十日便是一百五十文,一个月满打满算也才四百多文,一两银子,能够让苏有礼养两个月了,怎么算都不亏。 何况上一次她在土匪窝里“惊魂”之后,卖木薯的大业已经停了下来,那没有油盐尚且能够卖十几文一日,可不是比这打坯轻松许多,而且不需要成本,只不过自己苦于没有地方加工。 “半夏,这有炮仗草呢!看来今日咱有喜事?”李氏的面色好看许多。 对于这样的迷信,半夏有些感慨,比如李氏他们相信的或许不是这样那样的现象,而是在这苦巴巴的日月之中,总要给自己一丝能够看得见未来的希望,这样的希望支撑着,才不至于过不下去。 半夏顺水推舟的点头,“娘,说不准就不要担心爹的事情了。” “嗳——”李氏应得很是欢快,心里却是不信的。 半夏心里暗暗推算着时间,就听得院子里响起一阵大笑声,“可不就是这!” “外公——”半夏想也不想的冲了出去,却是见外公身边还带着一个人,也是认识的,赶紧叫人,“三叔外公。”|。 李老爷子见半夏冲出来,满脸的喜悦,更是觉得自己及早赶来值当了,摸摸她的脑袋,想着早上远光找到自己时候的那番话。 “外公,爹的腰扭到了,奶要去打坯,拦都拦不住……半夏这头在山上发现了东西,我们都吃过还卖过没有问题的,就怕拖累你们,这是上次得的,总不能让你们亏了,等爹过来之后半夏还会过来,到时候咱一起做买卖……”说完这番话,还特意的叮嘱不要告诉李氏。 李老爷子瞧着自己的外孙外孙女,自然都是好的,他能帮得了一时,却不能总是守着这个老闺女,没想到半夏连这一点都想到了,做人就应该有这样的敢拼敢闯的劲头,李老爷子很是欣慰。 半夏自然不知道李老爷子想的是什么,只仰头瞧着他。 李老爷子朝她点点头,这才迎上苏老爷子,“真是叨扰老哥了!” 苏老爷子也有些奇怪,对半夏的三叔外公也是认识的,只不明白为何这时候前来,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吩咐半夏,“让你娘多炒两个菜!” 半夏进门,见李氏那模样也是欢喜,自然也忙上忙下的去问苏钱氏要鸡蛋,又把苏老爷子提来的肉放到灶房给李氏。 而堂屋里,李老爷子坐在一旁,三叔外公倒是也是开门见山,“老哥客气了,我这是顺道过来的,你知晓现在也收了秋,娶媳妇嫁闺女这事情也多了起来,我族里六弟家你也晓得,说下的是大前村的闺女做小媳妇,日子定的有些紧,现在正忙着垒灶捡漏,还有一些细活,找人就愁,我跟大哥一说,他就说刚好老三是个手巧的,这……” 话音未落,一侧屋里就传来苏钱氏的声音,“可是不巧,我们这后日就要去打坯了!” 说完话苏钱氏抿着鼠牙就出了门,“真是让你们白跑了一趟,不好意思。” 苏老爷子的面色也有些为难,按理来说亲家亲自上门也是要给这样一个脸面,但这边又要打坯…… 李老爷子瞧也不瞧这苏钱氏,只洪钟一般的声音笑了笑,说道,“老哥你可不要跟我见外!这打坯我还能不晓得?多一个少一个都是那么回事!” 苏钱氏在一旁嘴角抽了抽,脸上的肉跟着抖了抖,“这一屋子正好两组,老大跟老三一起,老二跟他爹一处,这临时找外头的人……” 被苏钱氏这样一再打断话,李老爷子此时早就打定了主意,却是一点都不慌,“咦?你们家老四难不成不去?这年轻力壮的反而躲闲?不去也就算了!我说老哥,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还能有多少年活头,这刚巧的你也甭去了,老大跟老二不就正好一组,老三这头我自然敢上来说这个话,自然就不会让你们吃亏,打坯可是一日十五文,这那头也是这个数呢!何况也算是帮个忙,这样别人自然念着你的好。” 先用话刺了老四,又争取了苏老爷子,最后又是钱又是名的,苏老爷子要是能拒绝才奇怪。 一旁的三叔外公也在那帮腔保证。 等李老爷子把那一百文放在桌上的时候,就连苏钱氏也没了话。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李老爷子招呼半夏去玩。 半夏虽然觉得有些突兀,却还是跟了去,“娘,我去看看远晨。” 第23章 合伙 出得东望村口,三叔外公自行往镇子上去。 半夏则跟着李老爷子往牛岭走。 牛岭离东望村不过四五里地,还能够从田埂这头抄近路而过,但此时李老爷子显然没有这个打算,壮实的身体在那迈着步子走。可是苦了半夏,几乎小跑着跟上,不多时就气喘吁吁。 李老爷子哈哈大笑,步子放缓了许多,“半夏,你哪里来的银子?” 就知道会问到这个问题,半夏呵呵笑了笑,小眼神有些奸诈,“外公,反正就是挣来的,等会您就知道了,倒是您,倒是这么快给我爹找好了活计,三叔外公也被你诓了进来。” 这样急,见三叔外公又是顺道过来,半夏还真心以为这是李老爷子临时找的借口。 “这有什么好骗的!瞧你小孩家操心这个,不然我就是把你爹给叫过去,谁能说什么!”这还真就是李老爷子能够干得出来的事。 自己老爹真的找到了活计,半夏也放了心。 “外公,咱们去弄点木薯回去,过两天我给你做来下酒。”半夏见路旁的矮坡上有这个东西,赶紧说道。 她可不是真的没事干了才跑回来的,说小一些能够化解目前老爹的难题,说大一些就涉及两家人的生计问题,第一笔能够长久做下去的买卖,她已经思来想去了许久。 李老爷子见半夏指着的木薯杆,哈哈大笑,“原来你哥挑回去的就是这个?” 这个远光都已经弄回去了,难道这几天他都没有闲着? 还没有反应过来,李老爷子已经上前,却没有用死力气,摇松了还真给拔了出来,这样的臂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是了,你哥哥挑回去的就是这个!这么多年我就不晓得这个还能吃,这小子还特意弄了些泡好的,说你会做!” 哥啊!难不成一次都说出去了,幸亏都是自家人,要找外头的人合作,自己可真的没有优势啊。 半夏还没说话,李老爷子不自觉的又走远了,完全是习惯使然,半夏咬咬牙继续跑。 几里路不到两刻钟便到了牛岭,村口有一条不大的河流,石拱桥从中跨过,顺着十几个石头铺成的台阶往下,两旁都是磨得有些发亮的青石,专供村里的妇人用来浣衣。 河边是有几人合抱的樟树。树的影子正好遮住那石头,瞧着倒是别有意境 从这看去,已经能够看到李家院子的围墙。 李家跟苏家不同,院墙是泥夯的,上头压着草,透过围墙可以看见砖瓦房跟白色的墙壁。 李老爷子还在说远光如何如何,半夏就跟着他进了院子。 院子跟苏家倒是没有什么不同,上房略高带着半人高的屋檐,两侧都是厢房,不同的是这厢房也都是盖着瓦的。屋檐之下吊着红色辣椒跟白色蒜头,并一大排有些微黄的烟叶。看着就喜气。 屋檐之下是远晨,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小板凳上,小模样瞧着半夏来了这才露出点别的神色,糯糯叫姐。 半夏的心都软成了一团,过去摸摸他的头,“远晨等着,等会姐给你做好吃的。” 李氏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头三个哥哥,而今白天都不在家,倒是大舅母郭氏跟三房的兰草,今年八岁,见半夏来探头出来,“表姐你来了!” 郭氏也出来招呼半夏吃东西。 说起远晨,赞不绝口,“就没见这么乖的孩子,你表哥这年纪的时候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远晨倒是好,一个人乖乖坐着,你外婆带小表弟去菜园子了,舅舅跟表哥他们上山了,没准今日有好东西吃!” 听这口气应该又是上山打猎了。 半夏就笑,跟着进了灶房,里头也是平平整整,几个灶台一层不染,瞧见两个木桶里果真的有泡好的木薯,那边什么都是现成的,“那我们等舅舅们回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对外公家半夏很熟,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就拿竹篮子换水,一旁兰草在那帮忙,“这东西真的能吃啊?” 半夏瞧着她那跟谷芽儿差不多的身型,呵呵笑着,“能吃是能吃,兰草你还是少吃点。” “表姐——”兰草嘟囔了一句。 一旁的郭氏在那哈哈大笑,“是吧是吧,是大伯母偏心吗?你娘出门的时候还让我看着你呢!” 兰草嘿嘿的笑得有些不自然。 半夏也不多话,泡好的木薯用清水洗过,再泡一会备用,就问郭氏,“舅妈,家里有蒜叶吗?” 这炒木薯其实很容易做,郭氏见半夏熟练的在一旁给木薯沥水,一边有模有样的切蒜叶,在一旁观察了片刻也就放下心来,“你娘是个手巧的,看着你我就放心了。” 灶是那种大灶,里头木柴架起的火舔着铁锅,锅很大,锅铲就让半夏有些吃力,一旁的郭氏瞧着有些好笑又有些怜惜。 半夏却没什么别的感觉,热油,木薯放锅里炒,加盐,最后放进蒜叶,翻炒出锅,整个过程并不长,但白是白绿是绿的,放在碗里很是喜人,空气之中已经弥漫着一股香味。 兰草吞了吞口水,转头瞧郭氏,“大伯母,我吃一块,就一块,不要告诉我娘。” 闻着香味的李老爷子也进了门,“这东西竟然这般香?!” 几块入口,很是点头赞赏,“这东西有些像山薯,却又有滋味,比那个好吃,还管饱。”算是很中肯的评价了。 不多时,几个舅舅跟表哥,拎着一只野鸡就回了家,面色上有些怪异,“你们说怪道不怪道,山上竟然像是在挖什么财宝一样,明明看着有人,过去又不见了,追野鸡的时候差点没崴了腿,哟,什么这般香。” 这头,郭氏是个快人快语的,把远光早上过来的事情说了一遍,重点是苏钱氏如何让伤到的苏有礼打坯之类的话,“幸亏半夏跟远光是有主意的,他姑性子就是太好才老这般。” 几个舅舅都望李老爷子。 李老爷子这才把那事情说了一遍。 大舅舅李志平很是不忿,“爹,这啥人啊,也不叫我去,看我不把那门砸下来!” 倒是二舅舅李志遥想到别的,“爹,三叔那边能请多少日?不打紧,大不了让妹夫住家里,他们难不成敢来叫,哪怕不好做人,半两银子难不成咱们出不起?” 这讨论来讨论去的,最后差点都说了要替苏有礼去打坯了,反正几个都是一身力气,反而没有半夏什么事了。 半夏瞧着咯咯笑了起来,“舅舅!我爹过来不管有没有三叔外公那头的活计,也都过来的,我打算让他跟你们合伙做买卖呢!” “买卖,什么买卖?” 第24章 一举多得 半夏见他们几个很是诧异的停下来,赶紧进灶房想捧那碗木薯过来,却见兰草嘟着小嘴伸着小手正在那念念有词,“吃一块不要紧的,嗯……” 半夏瞧着甚是好笑,让她拿了一块就整个端出来,“你们吃吃这个。” 郭氏接过野鸡拎到一旁,在粗瓷大碗里加了点盐,放上水,这边就要杀鸡,“你们也别不信,我就觉得半夏是个能耐的,上次带远晨逃出来我就晓得了,今日大舅妈给你吃野鸡腿!还有这个鸡红。” 一碗炒好的木薯白绿相间,看着就喜人,他们也不讲究,抓着就吃,“这东西怎的从来没有吃过!” “香,放了什么呢。” 都是大人,碗很快就空了,他们却还是有些不尽兴的样子。 半夏就站在院子那跟他们几个说,“没吃过吧,吃过咱们就没买卖了!我想就卖这个!” 李老爷子眼光一闪,“卖这个?镇子上卖?但酒楼那头没有要过这个东西,怕是不会进多少,压的价也低……” 半夏摇摇头,“外公,这东西有多少你是知道的,上一回我跟哥哥偷偷去卖,也得了二十多文钱,我们力气小,那时候又没有什么东西,你说要是炒好了现卖,就跟米粉摊子一样,同样是两文钱一碗,人家愿意吃米粉还是吃这个?” 二舅舅李志遥是个有成算的,“米粉没有这个管饱,要都是两文应该不难卖,但这个没有水,吃多了也难免口渴,之前尝鲜还行,要卖久了怕也不那么容易。” 这倒是实话,半夏倒是不担心,“嗯,我这么想的,我们两家合伙,你们出力气出人,我这边出方子还有我爹,等出去卖让谁去都成,可以用一辆车拉着,加一个小炉子,现炒现卖也好,那些泡好的卖给人家拿回去自己炒也行,这样就能省下粮食喝粥也能管饱了,卖了多少咱五五分如何?” 见半夏这么认真的样子,几个大人哈哈大笑。 “行了,你个小丫头贼精贼精的,哪能要你们的钱呢,还五五分呢!” “就是,这样你爹有事做就行,这个东西他去卖,我们帮忙,反正现在也不能有什么事情。” 他们帮忙,是亲戚的情分,半夏却觉得这样不太好,何况她还真就是觉得这个能够做的。 而且,她还有别的打算。 于是乎,半夏的脸色就严肃了一些,“舅舅,半夏知道你们是为了我们好,但这是长长久久的事情,买卖就要有个买卖的样子才能做得下去,因为现在我们只有我爹过来,我们出方子,你们也出了力气,五五分我觉得是合适的,要是不合适你们觉得六四也行。” 倒是李老爷子见半夏这个样子,笑着应了下来,“半夏说得对,这样做,免得以后她那奶奶又来瞎扯。” 苏钱氏的威猛,在这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 半夏却也不是这个意思,干脆直说,“外公,舅舅,能不能,这事情不让爹娘知道。” 见他们很是不解,半夏这才细细解释,“这也是我跟哥哥想到的,我们也卖过,但又怕遇上村子里的人,又没有地方,爹娘卖豆腐那么苦,爹伤了连抓药的钱都掏不出来,这要是让他们知道,照爹的性子必然是要交上去的,日后我们要是有什么,就……” 郭氏虽然忙上忙下,杀鸡烧水,却也不妨碍她听了个仔细,这李氏几乎都是她看着大的,现在受这样的苦,半夏还这般懂事,“照我说这就应该如此,免得又被刮个干净,我瞧着这家半夏能当!” 半夏笑笑,感谢郭氏的力挺。 几个舅舅自然是为了她好,但几个舅妈难不成都能像郭氏一样,何况还有表哥表姐,外公家虽然是富裕一些,远晨都在这边养着了,总不能一直是靠着这边,以后爹也抬不起头。 至于李氏,半夏倒是不担心她,只担心要是她知道了想着瞒着爹,怕她心里过不去,干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李老爷子想了想,也答应了下来。 半夏松了一口气,她这样的想法在这时代是有些出奇了,也幸亏外公跟舅舅都是心疼李氏的,要不然也不能答应。 这最重要的答应了下来,半夏的神色也就松快了许多,“这样下来,我想着我们就去趁着大家不知道就先挖出来,木薯有毒,平常人不懂处理,我们要切开煮熟,然后用水泡过,现在去刚好能够赶上下次的集,等卖了钱先给我爹的工钱,从我们这边扣就行!” “你这精打细算的样子,以后怕是要做地主。”郭氏笑话半夏。 半夏却是激动了一下,“没错!等我赚了钱就买地,日子发达了,舅妈我给你买个丫头伺候你,你什么都不用干。” 刚才见半夏在那算账的小模样像个大人一般,此时又孩子一样,惹得大家又是笑。 “半夏,你说这个东西去挖?去哪里挖?既然这样还是不要让外头的人晓得才好,免得人家学咱们拿来吃毒到了就不好了。” 半夏很是不好意思,敢情自己把最关键的给漏掉了。 “这个就是手掌树的根,我们叫木薯,山上长得叫山薯,这个叫木薯也可以吧?” 话一出,其余几个才是真的震惊。 “手掌树,这东西多啊!四下乱长!” “这东西还能吃?” 李老爷子从路边扯来的那一颗就很有说服力了,“这一株扯上来,炒起来也有两碗了。” 半夏又是叮咛一遍千万不要让苏有礼跟李氏知道,免得他们心里会过意不去,钱统统上交,而半夏自己则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凭什么自己一家子做牛做马,最后却过得这样苦,看着大房四房的样子,她才不信他们没有私房钱一类的。 何况,苏有礼的工钱可是给苏钱氏的。 这一想,半夏又有一些肉疼。 却没有什么办法,分家!这个念头第一次跳出了半夏的脑海。 明日就是集日,半夏想就着自己在这的当口去瞧瞧,也把该准备的准备起来才好。 李老爷子跟几个儿子倒是也没有太当回事,就由他们去挖,郭氏明日先去卖远光挑回来的那些试试。 半夏见他们的样子也明白,却还是一心一意的准备起来,“舅妈,要削一些竹签就好了。” “外公,用菜叶烫熟了就可以用来盛,免得人家拿着不方便。” “嗯,这等以后做起来,咱还能顺便的买卖热汤啥的。” 见半夏这认真的模样,倒是让几个大人都也看重了些。 第25章 买卖开张 青白的天光透过窗棂照进来,院子外头还算静谧。 偶尔能够听见一些从外头土路经过的脚步声,是那早起的农人要赶着上集。 半夏神清气爽的起了身,昨日她已经把这买卖的前后在脑海里细细的过了一遍,结合上次自己遇见的问题,直到觉得没有什么遗漏了这才安心的过来睡觉。 出得房门,见郭氏已经挎着一大篮子的鲜嫩菜叶回到院子里,“人小就该多睡些!” 半夏咧嘴笑笑,心道没苏钱氏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叫,自己还有些不太习惯了,嗬! “舅妈,我们这做买卖自然要早起,去得早些没准还能赶上人家吃早上那一顿。”这一点半夏也是想过,这赶集的人也不会每个人都吃了东西去,也有的想着上集吃米粉一类的东西,但米粉不好带走,木薯炒好就不一样了,还方便保存,比那些东西更容易饱。 半夏光想着不再需要遮遮掩掩,这光明正大的去做买卖心情就顺畅,满心欢喜洗漱。 待收拾好,却见二舅妈已经把那菜叶都烫熟了,见半夏去端那放竹篮子里沥水的熟菜叶,一再叮咛半夏要当心些。 这二舅妈朱氏人有些个直肠子,譬如此时见半夏忙上忙下,也在一旁说,“你外公跟舅舅都上山去挖那木薯了,你想着这人吃的东西可是金贵,你二舅还说了,反正就算是卖不掉拿来喂猪总不至于亏了……” 喂猪……半夏一块木薯正要往嘴里送,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了。 等这些都准备好,郭氏也不多话,挑着木薯跟连夜削好的竹签烫好的菜叶,“半夏,我们去搭牛车,你人小走不快呢。” 半夏一怔,既然今日是去试试能不能卖,上一次的教训还在眼前,而且这菜叶竹签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么蒜叶跟油盐呢?总需要炉子吧?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等大家都知道这东西好吃之后,买回去也是可以的,但现在是打名声的关键时期啊。 她张张嘴,一时不懂如何再跟郭氏灌输这些。 没想到郭氏挑着东西见半夏不动,抿嘴一笑,“这蒜叶跟油盐都放好了,炉子等舅妈去镇子上有办法,这木薯也已经换了清水,怕是没有什么需要拿的了吧?” 说话的当口,二舅妈又在灶房之中交代,“嫂子,要到中午你们还没卖出去,就带半夏去柱子那吃米粉,他要是敢收你们钱下回我打断他的腿!” 这叫柱子的,是二舅妈的弟弟,正在镇子上卖米粉呢。 半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孩子,这木薯能不能卖出去他们似乎都不报太大的希望,但却没有任何原因的支持她,一家子都出动在外头。 就为这,半夏也觉得不应该失败。 牛车咿咿呀呀的作响,清秋时节的早晨,空气已经能够闻到一丝冷冽的气息,路上三三两两的都是赶集的人们。 经过东望村的时候,半夏也只是静静的打量一回。 有郭氏在,半夏几乎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卖米粉的地方已经都搭好了摊子。 郭氏挑着木桶,半夏挎着篮子跟在一旁,经过上回摆摊的地方时候,半夏笑着跟郭氏说当时的情景,那个瘦长脸的摊主在那甩出一句,“你们再在这抢生意,当心我不客气。” 是抢生意还是帮他拉生意?什么人! 郭氏瞥了一眼那摊位,冷哼一声,“周老八,连孩子你都要欺辱,最近怎么不见你去收死猪肉了!” 周老八正要跟郭氏呛,却发现那正要来吃米粉的人,想也不想转身就走,喊也喊不回来了,见郭氏有些眼熟,待想起来是谁的时候,整个人更是有些偃旗息鼓。 “半夏,这人就是各色,咱不怕他!”郭氏说着话,带半夏到柱子的摊位。 柱子倒是个圆团脸,跟二舅妈有三分想象,很是和气。“哟,这可是难得,你们先坐回,我忙完这一阵就给你们煮米粉!” 摊位很是简单,就是借着街旁的大树,打扫干净,支开几张桌子,一旁是几个炉子,放着水桶,并一箩筐的米粉,还有一些油盐酱醋葱等瓶瓶罐罐。 而今,柱子飞快的在那切米粉,米粉是整张整张的蒸出来的,现切,桌子上坐着的不过三五人,就忙成这个样子? 效率太低了,半夏心里感慨。 也不多话,在一旁洗干净了手,就给柱子打下手,递碗、舀汤之类,柱子看着她的眼色就又是不同。 等给几个人端上米粉,这头郭氏也已经把那些话跟他说了一遍,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半夏笑笑,不多话,继续给郭氏打下手,放着菜叶的篮子干干净净的放在一边。 郭氏炒出第一锅的时候,集上的人也变多了起来。 那股子香气在那飘散,柱子也在一旁帮着吆喝。 半夏也没有什么放不开的,“炒木薯了,又香又管饱的木薯,第一天卖,一碗两文,两碗三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 郭氏手里的锅铲就是一顿,“半夏你倒是哪学来的吆喝。” 这话不需回答,因为第一位客人已经到了。 半夏笑嘻嘻的问他,“这位大叔您是想在这吃还是带走呢?能,能拿走的,一碗两文,对对,下次可就不是这个价了哦。” 问清楚之后,半夏用那烫熟的菜叶给把木薯放好,搭上两根竹签,“大叔这是卖柴?好生意啊!” 第一笔买卖开张了! “这……这还真能卖钱啊。”等钱进了口袋,郭氏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这股子香气很是特别,有了第一个尝鲜的,就有第二个,也有人认出来的,“我知道,这不是上次那木薯吗!看着没啥,买回家炒,那叫一个香!” “给我来两碗!在这吃!” “这菜叶子沾着都香。” 于是,郭氏在那炒跟装碗,半夏给端过去,或是包起来,还连带收钱,一直笑嘻嘻的跟别人说着话,手上分毫不乱。 一旁的柱子得空了也来帮忙。 两个半桶的木薯,哪里经得住这样卖! 等剩下一个赶来的客人有些遗憾的望着那空空如也的木桶,“我这赶着过去呢,又不能过来吃。” 半夏眼珠子一转,本来还为抢了些柱子的生意过意不去,“叔你要是没空,这米粉炒了给您送去!” 柱子的眼睛也是一亮。 第26章 投桃报李 那汉子听半夏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新奇,一只手上还拿着簸箕,站着也不想走了,“这米粉也能炒?” 柱子不过愣了愣,这话他还不好回答,半夏赶紧在一旁说,“叔,这炒着吃可好吃了,您是在这等着还是等会给您送去呢!” “嗯,我等着吧,也不差这么一点功夫。” 虽然心里腹诽不差一点功夫为何刚才又说,怕是个看新奇的。 见柱子还是站着不动,郭氏跟那等着吃东西的汉子也在一旁,半夏笑着对柱子说道,“舅,这米粉也切好了现成的,怎么不下锅,这要是等着我跟舅妈啊,我可是不会的,这跟舅妈炒木薯似的,要我来这热油就能烫了手,米粉抖散放进去又要放酱跟油盐葱花,要我来这力气不够手一抖,可不坏了你生意?给你打打下手倒是成。” 半夏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说这样一番话。 好在柱子听懂了,上了门的生意怎么能够推出去,炒菜什么的本来就是习惯了的,只不过平日里都是在家做好米粉,一叠放着,煮的时候切,蓦然之间听说炒,还反应不过来。 一咬牙,就开始热油。 半夏自然是在一旁提醒,见有那本来留着柱子自己午饭的青菜,也切了些放进去,再看其余的东西,除了辣椒倒是没有太多的调味料。 东西果真都缺。 “大哥吃辣?”柱子问道。 “就怕你这辣椒不够辣!”汉子随口就接,见这一大勺油在下面,青菜滋滋滋的响,光是看着就喜人,平常人家谁舍得这样糟蹋油? 见此,柱子倒是也没有多话,见差不多了一把米粉扔下去,翻炒之间已经香气四溢,跟煮的又是不同。 不多时,炒粉大功告成,白色的米粉,红色的辣椒加上碧青的菜叶,瞧着就很是喜人。 汉子见这油汪汪的一碟,已经很是惊喜,“这……这个多少文?” 柱子赶紧答,“两文。” 换来更是惊喜的眼光。 半夏笑着把碗端过去给他,“叔您要是忙其实下次可以拿碗过来,这也是我舅舅这边的新有的,你去外头瞧哪里都没这个是不,今日这两文只是意思意思,下次来可就不止这个了,吃好了再来啊!” 等汉子心满意足的走了之后,柱子还有些愣神,正在吃米粉的人也有人要上炒粉,半夏跟郭氏自然是自发的帮忙。 柱子依旧是收了两文,送走这样一拨客人,他这才惊喜的瞧着半夏,“没想到这东西还真好吃,我卖了这么多年米粉,还是头一回见有这样的吃法。” 半夏看着这要酱没酱,要什么没什么的地方,心想本来可以更好的,但柱子死活留他跟郭氏吃炒粉,她也没有拒绝。 只不过依旧道,“舅舅,你还可以在这加鸡蛋,卖上五文一份,集日上有人要吃好一些的,又不想进饭铺,加这个也不错,加别的也是可以的,这买卖总不能死守着一样对吧。” 郭氏依旧力挺半夏,“柱子,就冲着半夏给你这法子,日后咱来可不能收钱!” “这个自然,自然!” “舅,这个炒粉费油,价格自然可以高一些的。”刚才这一点半夏已经跟那人说过。 本来柱子的米粉摊子生意就挺好,加上炒粉又是头一次有的,别人吃什么,总也认一个,等别的地方跟风而起的时候,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半夏,现在就卖个木薯还是跟着外公家里合作,这其余的自然要等以后才能。 分家的念头,第二次浮现在半夏眼前,她必须要好好想一想,不然想做什么都施展不开。 柱子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当口又不停的有人过来,看样子那汉子一路端过去的炒粉起到了宣传效应。 要不是有郭氏跟半夏在这,估计他都忙不过来了。 这客人一拨一拨,他也趁着空闲在那打算,“这般好卖我明日就拿鸡蛋过来,还有那青菜也可以挑上好的,还有……” 对未来充满信心的柱子,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门,不停的在那计划着。 半夏趁着他没有说完,赶紧叫停,压低了一些声音,“舅舅,不忙,咱就先卖着米粉跟炒粉,等别的地方有人卖了,咱就加鸡蛋,别人加鸡蛋了,咱就煮米粉里头也加鸡蛋什么的,这个还要靠你,一步步来,到时候,别人自然只认咱这地方。” 要一次的什么都摆上来,客户群还没有完全建立,别人自然不会认这里就是第一家。 郭氏见半夏这样子,与有荣焉,“听半夏的!这妮子机灵着呢,随她娘!” 不得不说,郭氏对几乎自己看着长大的李氏,感情特别亲厚。 半夏也不多话,蹲在地上帮忙洗碗。 柱子应下,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道理,柱子琢磨了一下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见半夏这么点大的人,怎么就什么都这么周全呢。 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丝毫不乱,锅盖一样大的米粉,薄薄的一层,柱子几下叠好,菜刀一点一点的挪动,那米粉一根根间,粗细居然都是一样的。 半夏仰着头,叹为观止。 “就是这家,是方才那炒过的米粉吧?可香,咱就买这个!” 这是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另外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回答,“买这个!这豆腐卖不出去,你还吃这个。” “卖不出去怎的了?还不是你磨得豆浆不好。” “怪我!你个懒婆娘自己起不来,要不是你去跟娘说三哥三嫂藏了私房,这才把事情要过来,我要受这罪!还想着能够存点钱,这下好了,卖不出去挑回去,娘不扒了咱的皮!” 两个人居然就吵了起来。 半夏身子往里挪了挪,又见郭氏低头收拾碗筷,赶紧朝她招手使眼色。 这两个人的声音实在太熟了,可不就是四叔跟四婶。 没几句吵过之后又没事人一样的过来要吃炒粉,无奈柱子道,“赶明儿来吧,这也卖完了。” “你这不是还切着?” 柱子笑笑,“这是留着自己吃的,我这忙了半天,一口水都没下肚呢!” “送上门的买卖都不会做,也活该这里没什么人……”四婶嘀嘀咕咕的,到底还是走了。 半夏心里那个气,原来还有这么一出,自己爹娘那么辛苦,反倒是被怀疑藏了钱,他们这豆腐都卖不出去,居然还在外头吃这吃那的了,要不是跟外公那头说好,爹伤了还要去打坯…… 她不想再想下去,“舅,他们的豆腐卖不出去?” 第27章 偷 夕阳西下,吱吱呀呀的牛车声又响起。 路旁成片的农田被田埂分成不规则的方块,有些勤奋的人家,已经在田里翻起了垄种上菜,一个个小窝窝里探出青幽幽的一团。 牛车摇摇晃晃之中也显得有特别的韵律,反正郭氏就特别享受这样的节奏,她伸手扶着放在牛车上的木桶,刚好又跟别人隔开一点空间,依旧是满心的喜悦。 瞧着这买卖可以做,跟米粉一样的价钱,但首先做米粉也不是见容易的事情,也是要早早的起来磨米浆,然后放簸箕上隔水蒸,这一片片的揭下来,热天可是受罪,又要光滑透亮,可都不容易。 何况,米多金贵的东西,这木薯从山上挖来就行,还是独门生意,这要当真的能够做下去,日后只好能够过得好一些。 “半夏半夏,你知道今日咱赚了多少钱?我数来数去都没数明白。”那也是因为郭氏的“数法”是不停的回忆什么人来买,然后一共多少,这样哪里能够数的清,何况外头人多,她也不方便拿出来。 郭氏犹自在激动,却见半夏皱着个眉头在那,用手肘碰碰她,“半夏!” 其实半夏的魂还在镇子上,在苏有才跟周氏争吵又和好经过之后,柱子也在一旁撇嘴,直到郭氏说了这是拐着多少道弯的亲戚之后,这才叹息,“我倒是没想到倒是这样的亲戚,以前哥跟嫂子来卖豆腐的时候可不是这光景,咱做买卖的在外头涂个啥,可不就是赚点钱回家好过一些,他们这日上三竿才来,镇子上可不止一家卖豆腐的,要真是这么个情况,半夏你回头可要跟你爹娘好好说说,再想把人聚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半夏听柱子说这两个人在外头,卖得豆腐碎掉,一个会泼一个耍赖,这才几天也都没什么人再买,何况这做豆腐的人又多了起来,这两人却还想着好吃好喝,他们究竟是怎么过苏钱氏那一关的? 要知道在苏钱氏眼里,是对苏有才比较好,最看重的可是五叔,谁要是打乱了她咬牙存钱的计划,就等于打断了苏有文的前程…… 同时,半夏也很是为自己爹娘不值,这一个乱七八糟的家。 自己就算是能够赚钱,也不能让他们过得好一些,分家,还是要分家。 半夏在心里暗暗的下决心。 见郭氏那样子,眯着眼笑了笑,摇摇头,“舅妈,七十六文,卖的时候我知道的,这钱放在你这我可是放心,瞧瞧这一个子不漏的。” 郭氏捏捏她的嘴,“倒还编排起我来,是谁方才愣是要拉着我回来的,倒是饿了你还是怎么的。” 刚才还真的就是半夏心急,见苏有才跟周氏挑着担子走过来,也想自己跟去,又怕郭氏不放心,这才想着回家,郭氏原来见赚了钱,也想着给家里买点什么回去,反正也图个喜气,这样一打断,钱就一文没有花出去,吃的也是柱子的。 她倒是心疼半夏,这要回去了,可没有那么松快。 没曾想倒是被半夏打趣。 半夏好容易看见一个影子,却瞧着苏有才跟周氏似乎跟刚才有些不一样,默默在心里计算着,刚才在上坡的时候远远瞧着倒还挺远的,这一下他们不仅走得快了,似乎还近了很多,照着这速度,不应该啊。 一拍脑袋,她似乎想到什么。 “舅妈,我就在这停了,离家里也很近,我走着回去就行。”半夏说道。 郭氏拉着她的手,“还有两里路呢,你这走回去不累,今日可是忙坏了。” 半夏就知道她会这般,随便就想了个由头,“舅妈,哥就在这附近放牛,我顺便帮他搬点柴火。”说完不停的朝郭氏使眼色。 郭氏过真的就以为半夏是去找那个木薯,想着这地方,过两个坡就是东望村,倒也不太担心,只叮嘱几句,便也跟着车回去了。 半夏滑下来四处瞧,这四周都是山或者岭,在被山岭包围着的地方也有小盆地,比如这上坡下坡,也有荒地跟泥潭子,偶尔有河流经过也有石拱桥。 这周氏他们这是要唱哪一出?把豆腐卖给这马鞍村的人也没有这么快,一个想法在她心里升腾而起,很快又自己否定了,不至于吧? 在半夏转悠了两圈之后,就开始往家里赶,心里却是一直存着事,这回去要如何争取苏有礼过来,是戳穿还是要如何?要不然干脆把这些事情都甩开,自己分出来过好日子。苏钱氏自然是不可以的,又要想什么办法? 只能说,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 半夏回到院门口的时候,院子里一片寂静。 没错,寂静得让人心慌,这不是应该开始做晚饭的时候吗? “我没偷!”一声怒喊划破了寂静,也让半夏心里一跳。 等她进门的时候,这才发现,苏钱氏站在屋檐下,在那怒骂,一旁的周氏跟苏有才在那不懂说些什么,孙氏在一旁抹眼泪。 而周氏手上还拿着扁担,往苏钱氏那靠近。 谷芽儿的哭声传了出来。 薄荷,直直的跪在地上,梗着脖子在那。半夏就想到当天要送远晨走的时候,薄荷拎着扁担进来的壮举,瞧着她那模样,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苏钱氏抑扬顿挫的声音,“你长本事了啊!从小是怎么教导你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看我不打死你!快给我拿鞭子。”周氏赶紧在一旁递扁担,被苏钱氏一瞪又讪笑一下,赶紧去拿竹鞭,“娘您别发火,这扁担太重让你手疼呢,要我说薄荷你也真是的,这家里的钱你都敢偷了,也难怪你奶生气。”“我没偷!”薄荷怒吼一句。苏钱氏气狠了,“白眼狼,从小到大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这手都敢往钱上去了,我不打你可是对不住你爹娘!对不住你五叔,到头来一家子都让你拖累!”竹鞭举起就往薄荷那抽去,薄荷只是咬着牙红着眼,一声不吭,跪得笔直。半夏终于有些明白,她是不相信薄荷会偷钱的,这里头一定有古怪,但事情变化太快,她不能去抢苏钱氏的鞭子,只能把薄荷扯开。鞭子落空,苏钱氏气恼更甚。半夏却已经扑过来抱住她的手,“奶,崩急,我能把钱找出来!” c 第28章 蛮缠与对抗 相比薄荷的死活,苏钱氏自然是关心钱的去向。 半夏方才的话也的确让苏钱氏有那瞬间的犹豫,这一拉,薄荷这才不至于遭殃。 做完这些,半夏定定神,先把薄荷拉起来再说,哪知道薄荷即便被半夏带到了一边,却是认死理,“我就是没偷,跪到地穿了也是!” 孙氏也在一旁求情,“娘,薄荷这孩子从来就没有过啊。” 苏钱氏还没有说话,周氏跟苏有礼对望一眼,眼神之间都闪闪烁烁,“半夏你说你知道钱在哪?莫非是薄荷偷出来之后就给你藏了起来?难怪我说怎么就这么快!你们安的是什么心,连家里的钱都偷!怎么不去死!” 周氏这尖利的声音在院子里荡漾开来。 还倒打一耙? “谁偷家里的钱?至于闹成这样?一个长辈叫小辈去死,还真是有脸了!半夏给我过来,薄荷你还跪着做啥,难不成在家里,还能冤死了人!”想着明日苏有礼要去牛岭,李氏也没啥准备,虽然是去干活,这其中也有亲戚的情分,总不至于空着手让他去,而苏钱氏掌控着钱,她是要不出一文的,手头上更是没有钱去买啥,这才只能去山头上砍几根竹子,劈成竹篾,苏有礼编成东西也算是一份礼。 回到家里就听周氏冤枉半夏偷钱,她这才气恼上了。 好好的做了这么久的豆腐,家里有什么重活还不是一样干,等到头来,豆腐挑子给了周氏两个,苏有礼要不是因为娘家那头凑巧,就要去打坯,一直以来不打算搭理这些事情的李氏,终究还是忍不住爆发起来。 而这种爆发,正是半夏当前需要的。 苏钱氏等半天,也没见半夏说出钱在哪。 又见李氏这样大声说话,本来就是心里不痛快,呵斥了她两句,“这样大声,是想让外头人都晓得这丑事?!说出去可是你的女儿,这名声不好,你就好过了?” 这又算是哪门子心思。 李氏脸色涨红,死死咬住嘴唇,终于忍不住就道,“娘这话媳妇可是不懂,方才我在院子口就能听见远雾娘那样大声的嚷嚷,要知道外头早就知道了,何况事情总是要水落石出,什么偷不偷的还是要小心的说才是,即便是我闺女,不也是您孙女儿?” 居然是半步不肯退让。 苏钱氏见李氏这做派,心里暗骂,果然李氏就是个精的,幸亏以前没有让她蒙骗了去。 要不拿捏住,以后难不成要看媳妇脸色过日子? 苏钱氏可做不来这个,拍着腿就嚎,“过不了了呀!我这究竟是为了谁!到头来你们什么都好,丑事都推到一个老婆子身上,连偷钱这样的大事都不能做主了,要不是你们逼走了我的老五,我至于被你们欺辱成这个样子么,我苦命的老五哇,你在外头可是如何了!这一个个的想要气死你娘咧……” 半夏翻翻白眼,苏钱氏胡搅蛮缠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这到底是谁逼迫谁?而李氏进来之后的当口,她也跟薄荷细细的说了好些话,而今,薄荷就站在她旁边,瞧着李氏跟半夏的目光很是不同。 在她被冤枉被打的时候,自己娘就只是不停的求情,还有姐姐乌梅也是抹眼泪说话,她们孝敬太过薄荷也知道,但难免心里不忿。 这当口,半夏敢过来拉她,李氏更是敢对上苏钱氏,她越发觉得三伯母跟半夏对自己的脾胃,挑眉瞧着周氏跟苏有才,瞪了一眼。 周氏赶紧过去跟苏钱氏顺气,“三嫂,你看你把娘气成什么样子了,娘您别伤心,这钱被偷了再挣回来就是,不过是两日的豆腐钱,我跟他爹多干一些……” 也不知道是劝说还是挑火。 照这样下去,李氏怕也是坚持不了多久。 半夏很是忧心,作为一个小辈,就连说话权利都没有多少,一不当心一顶帽子扣下来,有理没理都麻烦,她算是弄清楚了是什么事情,但却也要借助有利的时机,瞧着这半屋子人,她很是无奈。 苏钱氏气恼的骂周氏,“一个个的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从小老二老三就不省心,别人家至于过成咱们这样吗?也不看是谁养大了他,供着吃供着穿,供着他一屋子的小的,到头来偷到这头上来了!” 不仅说自己,还说老爹了? 李氏本来已经有些心软,瞧一个老太太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又提起离家出走的老五,毕竟也是因为远晨的事情才如此,想着算了,但却又不能让半夏受委屈,这一挣扎,又扯了这么一出,她也不想那么多,“娘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们一家子就这么碍眼?!从小就想着送远晨他爹走,这如何狠得下心!现在又要送远晨走!这……这……” 李氏敢反驳,有些话却是骂不出口。 半夏眨眨眼睛,天,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在,难怪五叔离家的时候,可不是有一句,三哥之事依稀在……敢情从小就要如此对付老爹?照着自家老爹的性子,能够到如今,怕还真的是不容易啊。 这话题,越扯越远了。 苏钱氏刚才只是一漏嘴,图个爽快就说了出来,没想到就让李氏抓住了话柄,也有些闪躲。 沉默了几息,见李氏依旧瞪圆了眼睛看自己,又怒意加深,自己都不说了她还要如何,一个做媳妇的,难不成要婆母赔不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忤逆!” 一声吼声传来,“又闹个什么闹!还能不能好好做饭吃?” 苏老爷子带着老大老二去瞧过打坯的场地,到家门口看了这么一出,他有些头痛苏钱氏这日日夜夜的这般闹。 这才又把事情给扯了回来。 苏有才也的确是有才,迅速的抽身而出,“爹,你们回来了,这还不是因为薄荷跟半夏合伙偷了钱,娘气狠了这才说了几句。” 薄荷赶紧辩解,“我没偷!” 苏老爷子眸色一深,“都给我进来!” c 第29章 是钱还是豆腐 像扫帚扫落叶一般,苏老爷子话一出,一伙人就相跟着进了屋子。 只不过是在院子门口瞧了瞧这里头的动静,苏有德就大致猜出了什么,就吩咐林氏,“这头要说事,你去灶房做饭。” 林氏手脚是个麻利的,却不肯吃亏,说话声音便大了不少,“今天可不是轮到我!” 照理今日本该是李氏做饭,当日苏钱氏安排几人打坯跟做豆腐之后,也说过让孙氏李氏做饭的话,但现在周氏说半夏偷东西,她怎么能走。于是李氏手微微动了两下,硬是站住了。 周氏瞧着很是有些幸灾乐祸,瞧着李氏的样子,“看来三嫂真是本事啊,轮到自己做饭也不做,刚才还敢那样跟娘说话,这可是又要饿着爹娘?” 半夏瞧不过,这种时候叫李氏去做饭,老爹是个绵软的,到时候冤枉起自己来可不是更加容易?只不过她心里有底,也就不怕,“四婶你岂不是更加能干,我都在我外公那头住着,你都能瞧见我偷了东西,我娘想问问就不行?何况以前卖了豆腐回来不也是见我娘做饭?”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周氏冷哼了一声。 苏有德也不理会这妇人的争吵,只对林氏说话的声音加重了些,“让你去你就去!” 目前来看,其余几个都是跟事情有关的,林氏去做饭倒也是合适,苏有德声音重了些,她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去忙活。 苏老爷子,这才磕磕烟灰,坐了下来,“怎么家里遭贼了?” 苏钱氏刚才微微闭着的双眼,蓦然一睁,迸出精光,“可不就是遭了贼!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养不熟的白眼狼,薄荷倒是好本事,连着半夏把这两日卖豆腐的钱给偷了个干干净净,你说两个孩子有这样的胆子,要是后头没人说话……这是要打我的脸,这家我是管不下去了……” 对苏老爷子诉起苦来,苏钱氏向来是不遗余力。 而苏钱氏从嫁进来没有过好日子,操心很多,这样的思想在苏老爷子头脑里根深蒂固。 薄荷梗着脖子,又要说话,一旁老二跟老三,倒是没有怎么吭声。 孙氏求着苏老爷子跟苏钱氏,“爹,娘,薄荷是你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哪里就能敢……” “怎么不敢!才这么高的时候,她就敢给你偷鸡蛋!现在到外头去问问,还有她不敢做的事情吗?人家黄家的猪放在外头,她硬是给尾巴打了结,拿火炭去烫狗,她走出去不说人,鸡都嫌!我还能冤枉了她!”苏钱氏抓住了把柄一般。 半夏斜眼瞧着一旁的薄荷,有些个无语,她倒是比男孩子还要野,留有这样的“案底”,也难怪容易被人家嫁祸。 薄荷头一甩,“要不是那些东西惹我!我能教训他们吗?” 苏老爷子拍了下桌子,“什么乱七八糟的,说那头的事!” 瞬间清净。 所有人都不说话,薄荷瞧着苏钱氏,半夏跟李氏也瞧着她,苏钱氏感受到这目光,反而是看着周氏。 周氏想不说话都难了,“昨日回来晚了点,就忘记把钱给了娘,想着今日一并给了,哪知道回来收拾好,钱就不见了。” 见大家都瞧着她,周氏又补充道,“当时回来只有薄荷在那,难不成不是她偷的吗?” 半夏原来还以为是一个什么圈套,原来连看都没有看见,就能够冤枉到这种地步,不由得都替自己跟薄荷难过起来,该是在这家里地位要低下到什么地步,才能瞬间有定论啊! 她苦笑。 李氏倒是气得狠了起来,“远雾娘,你说话可要注意些!捉贼拿赃!在旁边就是偷了?半夏在那外头,你都敢说这话,安的是什么心!” 周氏倒是不怕这个,“刚才娘问薄荷,是半夏拦着,说她知道钱在哪的!” 终于被点名了,半夏清清嗓子,“是的,我知道。” “到底藏在哪了!” 半夏不急不慌,有李氏在这,苏老爷子也在这,她就不怕苏钱氏跟周氏能够把自己冤枉了,“我倒是要问问四婶,你说是这两日卖豆腐的钱,那么这两日奶奶一定知道四婶挑出去的豆腐,大概能卖到多少钱吧?多少斤黄豆,磨出多少豆腐,最后能够卖多少钱?” 苏钱氏倒还真是知道,但她不想照着半夏的话说。 “奶奶,你说了半夏才好知道咱们家丢了多少钱啊。” 以前,苏钱氏可就是用这招对付苏有礼跟李氏的,她本来就是卖豆腐的,能精确到两个铜板上下。 苏钱氏瞪了一眼周氏,“这懒婆娘做的豆腐不太好,但我算着,两日怎么也应该有一百二十四文了,这钱哪去了。” 其实她这话还是有所保留的。 半夏倒是也没有纠结这个,“那我倒是想问问四叔跟四婶子,这两日的豆腐生意如何,能卖得出去吗?” 苏有才很是不爽半夏的搅局,“怎么卖不出去!人家可是认准了咱的豆腐,一次买得多,也就给人家少两文或送两块,这才是长久的买卖,以前三哥不也是这么做的!” 说到这里他有些得意,他要是不这么说,到时候苏钱氏事后跟他们算起账来,又没有话应了,他跟周氏可是在集上吃了不少好东西。 却不知道,他这话一出,半夏的嘴角就翘了起来,要不是等他这么说,半夏何至于会一开始就要问苏钱氏多少钱。 果然是心虚,半夏依旧笑吟吟的,“那既然这样,可见四叔买卖做得好,遇上很多这种一次买很多的人家。” “那是!要是早些让我去卖,家里也能多些钱,不是我说你三哥,做生意你还是太木了些……”居然得意就教导起苏有礼来。 半夏冷笑,没有留情,“那四叔,既然你遇见那么多买的多的人家!又是这么会做买卖,那为什么这两日你跟四婶都需要这么晚才回来!不是应该卖得更快吗?运气这么好,卖给了谁可是有印象?四叔你在哪里摆摊,你做买卖这么好,周围的人知道吗?” 几个问题砸下来,苏有才被噎住了。 而半夏这边,却是才刚刚开始。 c 第30章 痛击 假的就是假的,何况还是如此漏洞百出的假话。 半夏很有信心,既然她有李氏的支持,又拖到苏老爷子几个回来,怎么可能失去自己的话语权,拿到这个可不容易,她就是要把泼在头上的污水,一点点的给他们还回去,包括之前的! 苏有才说不出,他连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在那支支吾吾。 苏有德在一旁也说话了,“老四你倒是说说,老三虽然做生意木了些,也没有出过差错,这豆腐卖给谁也是心里有数的。” “我……我哪里记得了这么多,三哥卖了这么多年了。”苏有才终于找到了个借口。 半夏微微一笑,“既然这样,四叔摆摊旁边的人,可都是认识的啊,随便去问问就知道了,这两日买卖如何,多少斤黄豆磨出多少豆腐,奶奶也是知道的,这卖完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哎,还有四婶——” 周氏正绞尽脑汁的在想要怎么把这话反驳了,心里一边恼恨半夏跟他们挖的坑,这说不说,苏钱氏可都是会怀疑了,就是这事情过去,日后要从中克扣点什么也不容易,听半夏拖长了声音叫她,瞧着半夏眼神里的冷光,她突然有些哆嗦。 现在才有这样的表情,也实在太迟了些。 半夏没有停顿,这事情自己要不弄明白了,受苦的还是自己跟薄荷,说白了是二房三房的人,她不是一个人! “四婶,四叔不记得你也不记得?这卖豆腐回来的钱怎么不给奶奶呢?都是十里八乡认识的人,要不要,去镇子上问问?何况,你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钱是放在哪里的?不是揣在怀里,难不成一回来你就记得把钱袋放在桌子上,却不记得把钱先给奶奶?还有你回来收拾什么呢?不就是把那些布放好,泡着,也没见晾起来啊,你把布泡进水里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薄荷难不成就能够从你的眼皮子底下,溜进你们房门,去把钱袋给偷了出来?水萍姐不是在屋子里做针线绣嫁妆,她是死人吗?” “你才是死人,我看见薄荷在院子这头跟谷芽儿说笑!”一直在一旁看好戏的水萍,蹦出了这么一句。 半夏就更加满意了。 “呀!这么说水萍姐你也是能够看见的,我就纳闷了,薄荷还能从你跟四婶眼皮子底下,偷到那钱袋?”半夏一脸的惊讶。 水萍不知道说什么。 周氏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这本来就是他跟苏有才在路上商量出来的,事情推到二房跟三房头上就行,照着以前的做派,为了不气到苏钱氏,他们就认个错不就行了,这一次怎么就不行了呢? 她是想不出的了,因为李氏,已经到达了忍受的极限,颤着声音问,“娘,就因为这没影的事情,你就说半夏跟薄荷偷了东西,你……她们的名声毁了,姐妹两个如何说……亲。” 苏钱氏是不会怕李氏的质问的,瞬间变得很是激动,“你养的好女儿你问我!说什么说,这本来就是自己家的事情,关起门来就行了,谁会说出去!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非得在这扯成这样,好个牙尖嘴利的,这就是你养出来的!我真是白操了这么多年心。” 半夏心里腹诽,这是苏钱氏心里明白过来了呀,这才会维护苏有才,什么叫不是大事,要不是回来得早,薄荷可是被抽了鞭子,凭什么! 从薄荷身上,半夏看见了苏有礼跟李氏曾经的影子,手又攥紧。 她定定的站在当场,瞧着其余几人有些不以为意的脸,李氏被气狠了,孙氏在一旁抹眼泪,苏钱氏倒是趾高气扬,大伯二伯,都不吭声。 大好的形势,难道要被苏钱氏这样打断? 半夏张张嘴,一把抱着一旁的薄荷,大声嚎道,“薄荷啊!这还不是大事,回来的时候你就跪在地上,说没偷就要被打,就是进了衙门也能让人喊冤不是,这么大的鞭子跟扁担……我好怕,呜呜……” 要说之前只是做戏,但这般一说,半夏自己又觉得委屈,半真半假的就跟薄荷抱成一团。 也成功的打断了苏钱氏的话,注意力再次集中在这件事情上。 薄荷本来就是个打死不哭的性子,没想到被半夏这么一惹,倒是眼泪也顺着脸颊默默往下流。 见两个姐姐都哭了,原本等苏老爷子回来之后,一直蜷在苏老爷子怀里的谷芽儿,一把推开苏老爷子,没有眼泪的扬声大嚎,“是,是,他们要打死薄荷姐,我好怕,我好怕啊——” 这颤抖的童音,圆乎乎的一团,直直的扑到半夏身上。 嗯,小肉包需要这么给力吗?半夏觉得自己那半边肩膀,已经麻了。 “老四,卖豆腐的钱呢?!”苏老爷子开口了。 “半夏说,知道在哪。”周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半夏揉揉眼睛,“我那还不是为了救薄荷!你们不问出来还不打死她,她傻乎乎的连躲都不知道躲!你们自己卖的豆腐,钱都看不住,这里头谁知道是什么。” 周氏被踩到痛脚,有尴尬也有不服,“半夏你说话当心些,难道偷了钱也不能教训,哪门子的规矩,不要以为哭两下事情就过去了!” “没错,这事情过不去!”半夏扬起头,还真的是见鬼了,“四婶,你卖豆腐得了多少钱,心知肚明!” 跟周氏这种人对抗,根本就不需要将什么逻辑,因为她会轻而易举的,把事情给搅乱,就是需要直接问,要迎头痛击。 “你连多少钱都不知道,是被偷了还是在镇子上掉了?还是你们的豆腐根本就卖不出去!” “你……你不要乱说。” 半夏不信,到现在这时候,别人还能听不出什么来,她索性不理周氏,“爷爷,四叔四婶在镇子上卖豆腐,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出去一问就知道生意如何,这到底卖得如何,我们家豆腐的卤水跟别人可是不一样的,豆腐跟豆腐虽然一样,但是咱们家自己总是能认出自己的来,这豆腐根本就没有卖出去多少,剩下的都在半路倒了,回来冤枉薄荷偷钱,现在就去找!看看是不是我们家的!” 苏老爷子一拳砸在桌子上,“老四,给我说清楚!” c 第31章 另一赚钱法子 一直以来,都是苏钱氏蛮缠难说话,苏老爷子大部分都是最后吭两声,这样愤怒发火的时候,着实很少。 苏有才被这一声吼,吓得有些失魂,却还在垂死挣扎,凭着的不就是他跟周氏倒豆腐的时候,旁边没人么? “爹,你……你别听半夏胡说。”苏有才这模样,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半夏到此时,该说的也都说得差不多了,“四叔你好糊涂,这两日你有没有卖出去,这是能捂得住的吗?这一次你冤枉薄荷,下一次呢,本来就是没有底的事情……” 周氏哆嗦着手指,“好你个半夏,冤枉长辈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你说我们把豆腐倒了,倒在哪里了?你哪只眼睛瞧见了?!” 她越是恼怒,说明越是心虚。 半夏把脸扭到一边。 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当然可以用话一直逼迫着到最后,但她为何要这么做呢?这家又不是她在管,她倒是想瞧瞧,这样的事情,到头来,究竟会有一个什么结果。 她打定了主意不说话,一旁一直没有任何存在感的苏有义,倒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本就是诡异的安静,他这一声叹息拂过还算是明显。 苏钱氏这个气,她气的是周氏跟苏有才居然敢这样蒙蔽她,哪怕真的是卖不出去,还敢把东西倒了,倒了也就倒了,冤枉薄荷也就冤枉了,这被半夏戳穿,不是打她的脸?本来心就不顺,听苏有义的叹息,更像是在嘲讽自己,哪里还忍得住,“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苏有义却像是没有听见,“从镇子上到咱们东望村,经过四个大一些的坡,马鞍那头有三个水洼,一个矮岭,龙门村附近也有荒地,里头是沙土,在咱们村口跟镇子出来的地方虽然还有这样的地方,不背人。半夏说马鞍的话,三个水洼两个有些远,那不是路边的水洼就是矮岭底下。” 说完这句话,苏有义,居然就跟一个没事人一般,转身出去了。 本来一件灰不溜秋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愣是多了些别样的气息。 半夏在一旁呆呆的,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占便宜啊,自家这二伯,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着倒是飘然,是几个兄弟之中长得最俊朗的,难道随了爹? 他这次能说这么多话,倒还是难得了。 “就你能!你说这是什么话,那可是你亲弟弟!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苏钱氏妄图搅局。 苏老爷子,倒是明白了。 而老大苏有德,圆团脸上一脸的莫测,“老四,你这是,让我们出去找出你倒的豆腐?” 苏有才撑不住了,啪嗒一声跪在地上,“娘,我们错了,这豆腐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卤水出了问题,反正咱这样辛辛苦苦,到头来别人就是不买啊,是不是让三哥帮着做,我们挑着去卖……” 无耻!半夏鄙夷的瞧着他。 苏钱氏疼幺儿,有了苏有文之后更甚,却也是宠着苏有才的,“你糊涂啊!这苦就苦点怕什么,有什么不能说,自己在那瞎折腾!” 周氏也在那帮腔,话里话外一半是半真半假的认错,一半是苏有礼没有交代清楚,总之一句话,他们是被逼的! 薄荷不干了,“真是好笑,狗不吃屎难道能按着头,四叔四婶是三岁还是两岁!现在怪人家,你们卖不出去就能冤枉我?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钱氏瞪了一眼薄荷,“你要是自己乖巧些,怪得到你头上!都是一家人,这样说老说去的成何体统!” 说到这,苏钱氏倒是也不好自作主张了,“老爷子,你瞧老四也知道错了,这事情下回是再不敢了的,老三那头也是要去赚钱,倒是这样,你跟老大老二三个人也不好轮,一日两个人去,这样去两日就能歇一日,老四!今晚你们两个也别想睡了,我来叫你们起来,几十岁人了难不成连个豆腐都做不成!” 一家人难免磕磕碰碰,苏钱氏这是要自己出马了,也没有动到其余三房,看着倒是退了一小步,苏老爷子又敲打两句,这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 半夏到底还是不服的,但又能如何,今日是薄荷,下一次就有可能是自己,要不是自己能证明自己不是贼,那么就是!倒还真是让人笑话。 要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太没有保障了。 但自己又能如何呢?她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就像是一块石头扔进河里,只震起一些波纹,很快的又平静了下来。 苏有礼次日一大早,就去了牛岭,开始了帮工生活,半夏也跟着起来,提了一篮子洗干净的芭蕉叶,是为了给郭氏卖木薯用的,用菜叶终究浪费了些,而芭蕉叶很多,折两片撕开洗干净也能用了,但不好多说,“爹,你拿去给大舅妈,她就知道了。” 家里的苏老爷子,也跟苏有德先去打坯了,三人轮着倒是隔两日歇一日,也松快了些。 苏钱氏这一边却不是那么顺利,因为大早上周氏还没有挑担子出去卖的时候,就有妇人寻上了门,“你们家怎么这么多日没有卖豆腐!是不卖了还是?” 周氏跟苏有才只能讪讪,苏钱氏跟那妇人拉了几句,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粗拉拉的豆腐,自然跟苏有礼之前卖的那莹白的不同,为了证明豆腐没有问题,还特意拉了妇人进灶房瞧。 而那妇人看见苏有才跟周氏,话都没说,扭头就走,拦都拦不住。 这才知道原来是个苏有才卖豆腐时两个吵过架的。 一时间又是鸡飞狗跳。 苏钱氏仔仔细细的盯着苏有才两个,倒是也没有出什么乱子,李氏跟孙氏在家给大家伙做饭,也乐得自在。 也不知道是苏有才跟周氏究竟是没有买卖的天赋,还是因为之前失了心,或者是因为这阵子大家闲下来磨豆腐卖的摊子多了,即便苏钱氏亲手点的豆腐,挑出去之后,也不是都能完全卖掉的,每每见那剩下的成板的豆腐,都心疼得抽气。 周氏倒是没觉得如何,“娘,不如放水里,明天接着卖。” 这提议果断的被苏钱氏拍飞了,只能自己家吃,但吃也吃不了多少啊。 剩下的,只能喂猪了,李氏收拾家务,这豆腐要这样倒掉倒还真是有些心疼。 在她挣扎不已的时候,半夏眼睛晶亮的过来了,“娘,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喂猪呢,给我给我。” “你拿这做啥?明日就馊了。” 半夏嘿嘿的笑,“赚钱啊。” c 第32章 豆腐乳 李氏也不当回事,就当半夏是随口说说。 倒是因为见半夏又露出了笑容,她放心不少,自那日周氏两个的事情之后,半夏就有些闷闷不乐的,常常在旁边念叨着这日子怎么过。 半夏不过就是要先跟李氏说好才罢,她是打定主意要分家的,不然还不被拖死。即便她赚了多少钱也不是自己的,那她还赚个什么劲! 而今,又一个机会摆在了跟前。在欣喜的同时半夏也有点无奈,为着这份不自由。 天黑下来,屋子里也不舍得点油灯,四下都有些黑漆漆的,灶房里头还有一些火的余光,投射着模模糊糊的影子。 桶里的豆腐白嫩嫩的,半夏悄无声息的换了一次水,今天剩下的豆腐有些多,要不是瞧着李氏在那盯着看了好一会,半夏也不会想到用这做豆腐乳。 现在将近初冬,天气凉爽,倒是还不算太冷,这时候做豆腐乳,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想着本来这就是要扔掉喂猪的,半夏很快又释然。 她先偷偷溜出灶房,拉着谷芽儿去远光的房间,却见远光正点着一根松树明子,就着这闪闪烁烁的火光跟呛鼻的烟,在劈竹篾。 刚十岁的远光,酷似苏有礼的模样,就窝在这个只能放得下一张床的柴房里,低着头拿着柴刀,一点一点的把竹篾往前推,突然一个手滑,一旁的半夏跟谷芽儿都叫出声来。 远光的手,却已经被竹篾刮出了血滴。 听见两个妹妹的叫声,远光甚至还咧嘴一笑。 谷芽儿迈着小短腿蹬蹬跑过去,“哥,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没事,哥不痛,这学手艺,总是要受点苦头才行,千磨万击还坚劲嘛。”远光突然露出这么一句。 半夏一见远光被弄伤了手指,就赶紧在这屋子里找蜘蛛窝,这个小小的带着泥土跟草木气息的小棚子,四下都是用木支撑着的,蜘蛛喜欢在门后做窝,而在东望村这里,手划破了找到那白色的蚕茧一样的蜘蛛窝,里头那棉花一样的东西往手上一裹,就算完事了。 在门后果然找到两个蜘蛛窝,半夏小心翼翼的给远光把手上的伤裹住,“哥哥,你刚才说那句啥?” 远光嘿嘿,不太好意思,“这是五叔教的,五叔可有学问了!大哥也说不过他,平日里他让我们多认识几个字,说什么……才能清明。” 见远光眼里头闪着那希翼的光芒,很快又消失不见,随意的笑笑。 他心底,到底也是很想跟大哥五叔一样念书的吧,可惜现在这种情况…… “没事,我学会了劈篾,到时候可以做箩筐去卖钱!”远光反倒来安慰他们两个。 半夏凑近一些,“哥,我们现在跟外公家合伙卖木薯呢。” 远光赶紧制止了半夏的话,又让谷芽儿去门口守着,这才舒了一口气,“半夏,我晓得的,先别告诉爹娘,免得下回家里需要什么钱咱们一点准备都没有,五叔走的时候,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他,要不然也能让爹抓药好受些。” 知道就好,半夏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来的,“哥,我想做一个豆腐乳卖,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就是没有地方,想着放在你这。” 远光一听半夏说赚钱,也立马点头,“咱们多赚些钱,日后让远晨也能念书。” 在他心里,大哥能够念书,是因为大伯父有手艺能够赚钱说得上话,但半夏却并不以为然,大伯赚回来多少钱?能够让远风念书?自家爹娘一直以来辛辛苦苦,苏有礼更是会编箩筐,会垒灶挖井捡漏,只不过平日里不说而已,这不仅仅是手艺的问题,但此时这话,也还不适合跟远光说。 至少半夏不会认为,他们能够为家里赚钱,苏钱氏就能同意远晨念书。 “不管能不能成,咱们都试试!”远光鼓励道,上一次的木薯之后,他也不知道为何总是觉得半夏能够做成。 半夏微微点头,“就是现在先把那剩下的豆腐拿过来,但……哥你这放得下吗?” 远光皱眉,“半夏,你说这豆腐明日就馊了,怎么……还能吃?” 这个……核心机密啊,半夏笑得有些诡异,“哥,要都能做谁还买我们的对不?木薯有毒都能吃,豆腐做成豆腐乳,可香呢!”说完似乎见远光神色有些不对,赶紧补充一句,“我琢磨着腌菜之前味不也不好,腌过后那么香,豆腐也能腌不是?” 原来以为十拿九稳的远光,听半夏说只是试试,难免有那么一丝失望,很快的又缓过来,“对,反正试试,也不花钱!” 既然决定能够做,远光又问,“怎么做?” 也不是藏拙的时候,半夏打量了一回远光的屋子,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床,下头还是用泥巴垒起来的,铺上几根粗细不匀的棍子般的柱子,木板钉在上面,这便是床了,一旁挨着墙靠着一张小竹床,用竹片钉成,除此之外,这里头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比家徒四壁还要夸张一些,那这个豆腐……放在哪里呢? “哥,这豆腐等会我偷偷提进来,我们切成小块放在簸箕上,但我不知道放在哪,总不能……放在凉床然后扔在床底下吧?”这又是一个为难的。 说到这,远光倒是能干的,“这个不要紧,我来!” 半夏眼睁睁的瞧着,远光把用两根绳子一扯,就这么就着软梯爬上了床顶,床对着的顶上有一个顶棚,也是几根稍粗一些的柱子锲入墙中,铺上一层木板吊着,既可以挡灰尘,又能够在上面放东西。 远光就从这上头弄下来一些竹篾子做成的筛子,没有箍边,但要是搁豆腐是足够了,又去外头洗刷一遍。 兄妹两个忙碌了好一阵,终于把豆腐切成小块,运到远光那半个顶棚上。 这样过了将近半个月,一层层,竹篾子做成的筛子一层层,慢慢的铺满了豆腐块。 想着有可能做成的事情,都是浑身的劲。 又一日,远光急慌慌的找半夏,“半夏,不好了!那豆腐长毛了。” “长毛了?” “是啊,这……” “太好了!”半夏突然就兴奋起来。 长毛证明发酵,也就是说,第一步,走对了! c 第33章 成了 远光小心翼翼的爬在软梯上,用两根竹签把那长着白毛的豆腐夹到一块芭蕉叶之上,又递给半夏。 半夏捧着这个小小的东西,想象着等豆腐乳成功之后的美味,即便真的是吃这些粗淡的饭菜,好歹也能增加一些滋味罢。 缺衣少肉的年代,这东西想必是能够卖得出去的,就算不行,用来炒木薯不也挺好。 半夏盯着这长白毛的豆腐,看了好一会,心思已经转了好几瞬。 等回过神来,瞧见远光一脸颓败的安慰她,“半夏没事,下次我会好好看着的,这样就不会长这些毛了。” 半夏扑哧一笑,“哥,就是要长白毛才好,这是……菌丝,没有这个豆腐乳就做不成的!你瞧瞧上面有长黑色绿色的吗,那就是坏掉了。” “果真?这样了还能吃?”远光很是犹豫。 “哥,等做成了怕是你抢着吃!”半夏仰着头在下面乐。 远光无法,也拧不过半夏,谁让他是疼妹妹的好哥哥呢,就这么苦逼地趴在那,一点点的把长了黑毛跟绿毛的豆腐给挑了出来,又小心的用芭蕉叶裹住,递给半夏,不让她沾到一点。 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夏很是警觉,示意远光下来。 片刻之后。 “怎么没有动静了?”门外的水萍见玉竹瞧着她的样子有些不对,也很是尴尬,“我听得真真的。” 用力一推门,不提防门是虚掩着的,一个踉跄,“你们两偷吃什么!” 偷吃?半夏跟远光两人对视一眼,眼神古怪。 玉竹倒是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这屋子里光线并不好,又是泥土地,她可不想她的绣花鞋脏了,要不是水萍拖着她过来,她才不愿意来这里,不过瞧着半夏最近总是鬼鬼祟祟偶尔笑出声的样子,她也觉得很是不对劲。 水萍看见半夏手头上托着芭蕉叶,更是认定了一般,“我就说你们好端端的关在里头,又偷了家里的什么东西?” 瞧着她这酷似周氏的面容,半夏冷笑,倒是一个德行,说话自然好听不到哪里去,“怎么,你爹娘冤枉半夏偷钱,你就来冤枉我们偷吃东西,这家里要少了点什么,奶奶会不知道?” 苏钱氏那本事,就是油罐子少了两勺油都瞒不过的。 “你……你乱说什么!”水萍脸色有些不自在,突然就大叫一声,“奶奶,半夏跟远光偷吃东西了!” 半夏很是淡定,要不教训教训她,以后自己还不得清净了! 打定主意,她索性把手上的芭蕉叶虚虚放在身后。 “你还藏,你还藏!”水萍要过来夺。 半夏这就跑出了房门,她总不会让远光的地方遭殃,何况万一真的被瞧见那顶棚上的东西也不好。 水萍自然在旁边追,玉竹一副姐姐的样子,“半夏,你们去跟奶奶认个错。” “认错?我们错了什么了!你们总是冤枉我,这不是吃的。”半夏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半夏跟水萍,一个要抢一个要躲,一时半会的也僵持在那。 “号什么丧!就没个正行!有这份工夫还不去挑黄豆,全都是败家玩意儿!”苏钱氏的嗓门响起。 水萍见苏钱氏来了,心下大喜,本来周氏在半夏手头上吃瘪,她就恨上了半夏,今日见她小心翼翼的去远光那个小棚子,她自然是躲在外头听,没想到却是抓了个现行,自然快意,“奶奶,半夏跟远光偷吃东西!” 半夏闻言就是一怔,水萍见半夏似乎被吓到了,伸手就去夺。 半夏手上力气却不小,“奶,你远着点,这,这……” 水萍哪里还听得见那么多,只能发力,哪知道半夏突然放开,芭蕉叶兜着的发黑发绿的豆腐,啪的一声,甩在了苏钱氏的衣衫上,也弄脏了自己一手,臭气弥漫开来。 几个人都傻了眼。 “三姐你也真是的!都说不能吃的东西了,奶,哥屋子里进了老鼠,我们关着门在那打,没曾想从老鼠窝里头弄到了这个,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吃的,偏偏水萍姐不信,还不赶紧给奶洗洗。”半夏一脸的无辜。 苏钱氏就近,拧了水萍的胳膊一把,“好你个小妮子!你哪里长的眼睛,你那老爹老娘就是这般教导你的!这边敢倒了豆腐,我们家这些都是用来喂老鼠了吗?好好的什么事情不干,还来捉这些,硬是闹腾得家不像家!” 看着苏钱氏那一身的臭气,黑毛绿毛的豆腐被摔在那,半夏心里十分痛快,对苏钱氏,她没有半分敬意也不会有任何愧疚,想着当初要把苏有礼扔掉的事情,她就要磨牙。水萍更加不用说了,这要不是她硬来捉,又何必。 苏钱氏骂完水萍,眼珠子一瞪,“半夏你们也是,难不成的没事做了?两句话说清楚的事情,愣是要闹腾这般?远光你打柴了?有空在家里抓老鼠?” 半夏憋着笑,反正苏钱氏怎么骂她就应着就是,又不会掉块肉。 水萍最后还是被苏钱氏弄走了,半夏甩甩头,朝远光使使眼色,兄妹两嘿嘿笑了起来。 有了这么一出,倒是能清净了些。 而周氏晚上回来听说之后,找李氏好一通说,却都被李氏半软半硬的顶了回去,周氏瞧着三房更是不顺眼。 半夏一概不管那么多,盐跟辣椒还有米酒,她都是找郭氏买来的,说好了从分到的钱里头扣。 郭氏这隔日卖木薯,都是要经过东望村的,半夏只估摸着时间等在路口就是,她可不想因为少了一撮盐让苏钱氏又翻天覆地的闹。 木薯卖得好,在这闲下来的时候还能赚钱,郭氏无比满足,每每跟半夏有说不完的话,什么用芭蕉叶好,苏有礼抽空削下来的竹签也不赖,独家买卖比米粉好卖多了,柱子问了很多次半夏,还时不时的托郭氏带了那米粉回来…… 有木薯跟米粉堵苏钱氏的嘴,半夏不管是洗芭蕉叶还是如何,都自在了许多。 这样算着下来,等过年的时候能分几两银子,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半夏也只笑笑,拿到那盐跟辣椒粉,还有几个坛子,还是晚上,跟远光一块块的把有白毛的豆腐滚过,码在坛子里。 谷芽儿自然是防风的角色,兄妹三人,处理了两三个夜晚,这才把豆腐都装进了坛子。 几日之后,加了米酒,依旧封好。 苏有礼日日早出晚归,去牛岭那做工。 今日回来倒是跟半夏说,“你舅妈说,木薯怕是不能卖了。” c 第34章 留种 大半月以来,苏有礼日日都是去牛岭那边上工,按着这十里八乡的规矩,干活的向来都是留中午那一顿饭。 但苏钱氏是绝不肯吃亏的,李家也不至于缺了他一顿饭,是以,苏有礼每日都是大早上的就过去,天黑了才回来。 苏钱氏在一边又有话说,“这好好养大的儿子不是自己的,倒是帮人家养了!”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无非便是想着苏有礼要早点回来干活,却又不想让他家里吃饭。 这是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 天底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而今,苏有礼回来给半夏带了这么句话,说是木薯不能卖了。 半夏心里有些翻江倒海,这木薯卖得好好的,怎么说不能卖就不能?这漫山遍野那么多的东西,即便郭氏日日去卖,总也不至于卖得完啊,何况也没有听说有人抢生意,难道是这其中有什么? 正在这般想,外头又是苏钱氏刺耳的声音,“这个家我怕是做不得主了,老了老了还是早点死的好,免得留在这里碍着你们的眼。” 即便是诅咒起自己来,苏钱氏也是毫不嘴软的。 外头又是周氏挑拨的声音,本来就是个看戏不怕台高的主,更不用说水萍还在半夏手上吃了亏,“娘,我们可是规规矩矩的每日都把钱拿回来了,至于别人,人家亲戚多,谁管得住呢。” 一刻都不能消停。 半夏很是了然,推推苏有礼,“爹,快把工钱给奶奶拿去。” 苏有礼这才反应过来,摸摸口袋,便去了堂屋,不过片刻工夫,苏钱氏果真就噤声。 半夏这才能跟苏有礼说上几句话,“爹,你那头的活计差不多做完了没?” “帮你三叔外公那头,先是捡漏刷墙,然后又是垒灶台,给编了新的箩筐一类,是做好了,后来又去打了井,明日再去帮忙磨豆腐就成。” 半夏懂了,苏有礼在那边的活计怕是早就差不多了,要不然就连编箩筐磨豆腐这样的事情也出来,怕是外公那边生怕他身子没有养好,安排活计的时候可见是煞费苦心,瞧着这也差不多了,木薯的事情半夏也想过去一趟。 次日便是跟了过去,苏钱氏那头,半夏自然是说过去瞧瞧,到时候拿木薯回来让大家尝尝。 李老爷子见半夏来,摸着胡子嘿嘿笑。 远晨依旧是眼睛亮晶晶的叫姐,小模样让半夏很是心疼,她默默远晨的头,“远晨乖,姐一定想办法让你回家过年。”而且以后再也不要被赶出来。 兰草在一旁跟着用力点头,“呆子!我就说不会扔了你,呆在这不好?下次谁要是敢笑话你我拿大巴掌抽他!” 半夏隐隐有些明白,这小孩子玩闹,自然是什么话都说的,远晨一直在外公家里怕也不是那么回事,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半夏再一次做了保证,他这才笑了出来。 郭氏是个直性子,见半夏来就道,“我倒是想给财迷分分银子了!” 半夏心里却是惦记着苏有礼的话,“大舅妈,为什么木薯不能卖了呢?是有人捣乱还是?” 这是半夏几日以来,想的最有可能的结果了。 郭氏扑哧一乐,“瞧你这小脑袋想什么呢,你也不瞅瞅你那几个舅舅,别人要捣乱,咱是那怕事的人?” 这倒也是。 “是这样,你外公跟舅舅倒是没有料到这么好卖,好的时候有百多文,就是那不好的时候也有几十文,碰上集日更是好卖,这隔日去一回,之前要是挖多了就煮熟,你舅舅用车拉着去算一文一碗的卖,这样下来,我们就有了六七两银子……”郭氏笑得一脸的心满意足。 半夏嗯嗯的点头,她虽然心急,但想着自己一问郭氏歪楼怕是更加厉害,就等着,果真就听她说到了,“这样无本的买卖要是能够长长久久的做下去多好,但木薯没了也没法子。” “没了?”那好多山头的木薯啊! 郭氏撇撇嘴,“可不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你舅舅他们去挖的时候可是很小心的,这又没有见有人去卖啊,近一点的地方挖光了,他们打算去远一些,哪知道到处都是坑,木薯可不就是没有寻到。” 敢情是如此。 等半夏跟郭氏几个到了岭头之上,见这一地的狼藉之后,更是摇头,这……简直像是被抢了似的。李老爷子四下刨刨,拉起来的木薯也都是短短一根。 要靠这样的工夫,这木薯就太浪费人工了。 郭氏很是惋惜,“哎,这倒是什么人,这么能吃?我们卖了这么久,也就见这样啊。” 她这话,让一头雾水的半夏福至心灵,这木薯要说能吃,知道的可不是只有自己,而后还有那个……土匪? 难怪当初问得那样详细,难怪给了五两银子都不心疼,照郭氏这样卖下去,岂止是五两银子,这是独门生意好不好!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往事不可追啊,半夏踢踢地上的木薯梗,“只能等明年了。” 李老爷子呵呵笑,“丫头可别这么想,这木薯是多少年长成这样,明年岂是那般容易长出来的。” 原来是说这个,半夏倒是很有信心,“外公,刚在屋子里的时候,不是说有很多老的,就放在一旁吗,这吃着太硬,别人怕是不愿意买,我们今年的生意到这,但明年还有啊,不然我也不会让你跟舅舅一起上岭头了。” “半夏你说。”一旁的二舅舅似乎想到什么。 半夏拿过一根木薯梗,蹲在地上,“这东西,留着明年就能种了,我们在地头上挖一个坑,把这木薯梗一层层的埋进去,等明年冒芽的时候,砍这样长的一截,就可以种进去,到时候收获的也可以卖啊,木薯叶子能够喂牛又能够喂猪……” 只差没说木薯浑身是宝你值得拥有了。 结果就是,李老爷子跟两个舅舅,吭哧吭哧的在岭头上刨坑,半夏回来,见郭氏把钱都搬出来,她也不客气,先是分成一半,而后支出苏有礼这些日子的工钱,又算上之前卖坛子米酒辣椒粉一类的铜板,手头上依旧还剩下近三两银子。 抓在手上沉甸甸的,连心都变得分外踏实。 c 第35章 再加工 半夏痴痴的笑着,从没有觉得手头有钱如此重要。 试想想要不是当初跟哥哥一起偷偷摸摸卖木薯,得到了第一笔钱,在苏钱氏要苏有礼去打坯的时候,她也不会出此下策,让外公这头去把他请过来做工,自己怎么好意思让他们出力又贴工钱回去?这样有了钱,他们总不至于被苏钱氏拿捏得死死的。 但以后呢,手头上已经有了近八两银子,却不能光明正大的花…… 半夏晃晃脑袋,似乎想把这烦扰给甩出去,却看见郭氏推过来的铜板。 “舅妈,不是说好了咱五五分的吗,现今咱什么都没做,你们出工出力的……”半夏赶紧解释,大家都是一家人,但银钱往来还是说透了才好,不然也是无法长久合伙的。 郭氏哈就笑出了声,点了点半夏的额头,“跟舅妈算这么仔细了?要不是你外公也说这样好,那我给你这么算算,这不过就是大半月,我还是隔日去的,一日十文工钱也巴不得呢,这不过就是百来文,你舅舅他们那边算上,五百文足足的了,现今分到了三两银子。” 这…… 还能够这么算? 半夏想想就心急了,赶紧站了起来,“舅妈你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你们又去挖去卖,我们也没钱啊,我跟哥哥又不能拿去卖钱,要是让爹跟娘知道倒是可以,但那时候,银子就不是我们自己的了,所以……” 还没有说完,就见郭氏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明白她是在跟自己玩笑。 半夏脸色一红,“舅妈——” 也只有在至亲面前,才难得的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态。 郭氏捏捏她的脸,“行了,瞧你这小模样,你刚才算得不对,你把你爹的工钱都扣在里头,他去你三叔外公那上工可以能拿工钱的,那事情也是真的,难不成你爹在这吃顿饭,你还要跟我们算钱?” 怎么把这一茬给忘记了,半夏也不客气,把那一串铜板也穿好,一时间有些鼓鼓囊囊的意思。 正说话间,李老爷子跟两个儿子已经回来,依旧是那高门大嗓,“半夏,照着你说的挖好埋好了,哟,这么多钱!” 有刚才的教训在,半夏自然知道李老爷子这是跟自己玩笑,倒是没说什么,一心护着自己的钱,跟那抱窝的母鸡似的。 让他们又是一通笑,笑着笑着,这笑容之间泛起丝丝缕缕的心酸。 要不是那样一家子,半夏怎么可能需要这么小,就操心一大家子的问题了,单说那木薯,她是吃了什么苦头才知道这样能吃的,李老爷子甚至都不忍心问。 郭氏即便不舍,也说了出来,“这买卖好,但又是明年才有了,明年咱再一起分钱。” 说得跟那分赃似的,半夏想也不想就反驳回去,“谁说要到明年的?” 咦? 大舅舅李志平很是惊讶,“半夏,舅舅倒是有一身力气,这木薯都被别人给挖光了,要不然我再去远一点的地方寻摸寻摸,没准还能卖一阵子。” 李老爷子立马否定了这个主意,“这样一日下来寻摸不出多少,何况也就咱这岭头多,你要是去别的村旁边去挖,等知道能卖钱了,那东西牵扯不清,倒是不好。” 这倒也是,这各个岭头看着虽然荒在那,也每个主,但各个村落之间,附近的自然是人家村子的,去人家村子旁边挖,被人家知道能卖钱了,还不让赔,实在是不划算。 那就没有办法了。 半夏咳咳两声,苏有礼带话回去之后,她就一直在琢磨,这卖木薯要真的碍了谁的事,即便这拿回来煮熟人家学会,那她还可以再进行加工啊,别人可是学不来的。 而且她也相信,这加工过后的东西,利润必然会更大一些。 “外公,你们不是说挖回来很多木薯已经很老了吗,里头吃起来的时候都是须一样,挑了出来,卖了这么久,剩下的也挺多吧。” 二舅舅似乎恍过神来,在李家之中他向来是个肯动脑子的,“半夏,你是说那东西能够处理过嫩一些能吃下去?” 半夏倒是也不好驳,“二舅,这样咱们就费工夫了,你看我们的黄豆能够做成豆腐,这个东西也可以加工出来啊,我们试试!” 大家被半夏这么说,似乎又看到了新的方向,有卖木薯的成功经验在前头,自然是可想而知的热血沸腾。 实则半夏也不是很敢肯定,但大致的流程她都是知道的,要是当初……半夏的思绪飞得有些远,一心向往大都市生活的她,渴望早点跳出农门,自然对于家里那些事情不太过问,哪知道最后…… 还是不想了。 “半夏,你是要这个汁出来?咱们用石头砸碎!”大舅舅提议。 这真是有力气啊!半夏咋舌,也只能先如此了。 “要是有咱们家那筛豆浆的东西就好了,先把老木薯给砸烂,然后加水进来一冲,筛进木盆里,放在那等一日,再把上面的水给扫掉,剩下的晾干,跟咱们用米磨出来之后一样,可以做糍粑。”半夏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她人还小,也没有什么力气,这些能够用到的东西她也不是太清楚,有经验丰富的外公跟舅舅在,她还是省点力气吧。 李老爷子是个老把式了,又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干就干,“去你三叔外公那,他那有现成的筛子,老大你去用三根竹子搭个架子挂着,老二去准备木盆。” 二舅舅李志遥原来是在那深思,被叫道了自然应下,却又有了新提议,“听半夏说这之后还要扫水,放木盆里似乎不妥,倒是不如放咱们这小水槽上,洗干净就能用,也够宽,等这东西沉下来剩下水的时候,把那头的砖搬一块用稻草一扫,就成!” 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木薯迸发出汁液,虽然被砸碎,在里头跳跃着似乎不甘心,终究还是逃不脱一个粉身碎骨的命运。 扔进那纱布做成的滤网里,然后一桶水倒进去,从纱布里滤出来乳白色的浆汁汩汩往水槽中流…… c 第36章 买地 沉淀总是需要时间的,水槽并不大,不过一会就已经满了,最后还是用到了两个木盆存放才行。 半夏瞧着这出来的乳白汁液,心里很是激荡,说话声音也激动了些许,“舅,等一两日,用手探探,要是下面已经成了硬块,就能够把这上头的水扫走,一块一块的放在筛子上晾干。然后先放着。” 一屋子老木薯,并不能加工成多少这样的木薯淀粉,半夏总觉得用这样加工出来的淀粉,又去做木薯糍粑,有些个吃亏,因为人力消耗太大,特别是在砸木薯这一块,单纯是卖吃的似乎不划算。 好歹算是一条路吧。 李志遥瞧着木盆里的东西瞬间发呆,而后又有了主意,“这个木薯要长长久久的种,水槽是不够的,咱院子也够大,请个木匠打个大大的木槽也成,要不然这放出去,又被人学了去……” 嗯,有保密意识,还不赖。 但半夏也同时注意到了他说的话,木薯长长久久的种下去,木薯梗倒是存在的,种子便没有问题,但需要地啊! 别看这是荒地,但真的要算起来,也能种些花生黄豆一类的东西,当然种这些的地都是集中在村子附近,好打理,也忙得过来,而这稍远一些的……要真的知道木薯的话,难道别人不能种? 或者换种想法,这地要不是自己的,就算是种了木薯,万一人家放牛踩到呢? 总总考虑之后,只有一种结果,买地,势在必行! 买地?半夏先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 见她这样又是恍然大悟又是有些肉疼的小模样,李老爷子哈哈笑的声音变得更加响亮,“丫头要是想买地,外公倒是可以帮你瞧着。” 半夏眨眨眼,“这银子都还没有捂热,又要排着队的跳出去了,我现在有些明白某人为什么少了点钱就在那发火了。” 某人,不言而喻。 “想不到你还是财迷!” 玩笑归玩笑,要合作,木薯是必须要种的,而且还要趁着别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抢占市场,稳固下来才好,等以后分家了才不算是身无长物。 李老爷子笑过之后,脸色也变得稍稍严肃起来,之前还觉得郭氏有些个夸张,是因为她对李氏的情分格外不同,总说半夏不像是孩子,现在就是他,也没有用孩子的眼光看了,“半夏,你看买地这事,跟你爹娘说?” 半夏自然是摇头的,“外公,现在还不到时候,万一被奶要回去怎么办,还有买地的银子哪来的?我会慢慢说的。” “你拿定主意就好。”李老爷子居然就没有反对。 主意倒是可以自己先拿,但奈何手头没钱,还有就是她这般小,地契什么的也是麻烦,“外公,地契不如也写在你这头,等我们分家了,再过给我们就行。” 李志遥本来没说话,听到这也提醒,“这要是买地,写咱这头倒是没啥,但这先签了白契之后还要去开红契,要是过一次,这其中要多费点钱。” 所谓白契,就比如买地买房之时,双方自行立的契约,也有中人作保的叫白契,也叫草契,而红契则称为官契,是经过衙门备案盖印的。 等李老爷子细细跟半夏解释过这一区别之后。 半夏便明白了过来,自然是红契啊,衙门保护承认啊! 庄稼人过日子精细惯了,又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村子里,要没有特别的事情也真的是不需要如此的,但半夏还是坚持,“还是入红契吧,咱这打算长久做买卖的,地都买了,九十九个头磕都磕完了,也不差这一哆嗦。” 商议之后,众人也都同意如此。 郭氏在一旁乐呵,“半夏你现在也算是地主了,连你爹娘都不晓得,这主意大得很!” 听着一副与有荣焉的语气,半夏就知道她绝不是责怪。 最关键的来了,半夏一脸的苦意,“外公,舅舅,我……手头上只有八两银子,能够买的了几亩?” 半夏知道这里的物价,八两银子能自然不能算少了,上好的水田大约能买一亩多一些,差一些的勉强够两亩,可别要小看这两亩田,看苏钱氏跟苏老爷子成亲之后,这样近乎抠的生活方式,又卖豆腐又帮人干活,算上之前苏老爷子本来就有的好几亩田地,现在好田也不够二十亩,差一点的也有十几亩,但这是几十年工夫才一点点的抠出来的啊! 自己的八两银子,买一般人不用的坡地,大概能多一些吧? 李老爷子笑呵呵的,“你有八两银子!这可不老少了,就是你爹日日卖豆腐,也不见得一年能存下这么多钱。” 对于这个自己看上的女婿,李老爷子大体是满意的,李氏这么多年也的确没吃过什么苦,但却是性子太过实诚,而且家里还有那样一个婆母,弄的鸡飞狗跳的,幸亏的是半夏跟远光这两孩子都是很有主意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为人父母,总有操不完的心,哪怕李氏已经出嫁多年,李老爷子也自然是看着的。 又看着远晨,他心里就不爽,想着这边倒是也没啥事情,他倒是真要带儿子过苏钱氏原来嫁过来的地方去瞧瞧,要有什么……趁着那老婆子心虚,把女儿一家分出来,免得半夏在这瞎捉摸,以后才是好日子。 半夏自然不知道李老爷子瞬间已经转了如此多的念头,心里只有些忐忑。 大舅舅首先表态,“八两不算少了,岭头上那些个坡地能够干什么?瞧着还是荒地呢!要不然咱有这么多力气,先把地契弄来,算是开荒的话,头三年可是啥都不用给!” 这倒也是一条路。 李老爷子点点头,“这个事情半夏你不需要操心了,等我带你舅舅去看过,咱先不着急,还有一个冬天也变不到哪去,要真能算荒地也好,咱反正也能开,就看合不合适种木薯,我估摸着,一个岭二十两银子能够拿下,要是有合适的咱就买两个,你这头的银子家里帮你先拿着,要不是你有方子,这木薯也卖不起来!” 这最后一句算是敲打,舅舅舅妈自然都表态。 事情到这,买地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c 第37章 神鬼 天气一日凉似一日。 据说东望村只有在最冷的时候才会下几场小雪,半夏推测这必然是极南的地方了。 眼见这离过年一日日的近了,天气冷,打坯的事情已经结束。 苏钱氏抓着打坯得来的工钱,跟苏有礼从牛岭那头弄来的工钱之后,当下就作出了一个决定,这豆腐还是交给苏有礼继续卖。 虽然有她盯着老四,但苏有文滑溜得跟泥鳅似的,周氏更是那鼓似的敲一下响一下,她也觉得到头来反而累到了自己。 即便真的是要让苏有礼接回豆腐挑子,苏钱氏也是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的,“瞧瞧这么一家子,也就是你最会享福!你瞧瞧谁不累得要死要活的,你倒是能够躲清闲,要不是当初看在你媳妇娘家的面子上,你要在家打坯,一日能有四份工钱,这硬生生的变成一日两份,你那一份也填不够的!倒是要多卖些豆腐才行!” 苏有礼支支吾吾,“娘,这……” 他觉得哪里不对。 苏钱氏一拍桌子定了下来,“你可是不愿意,我就知道你们都跟我离了心,这一个家都是我苦撑着,打量我不知道你们那心思!” 这般说着,林氏几个媳妇自然在一旁劝,没劝说两句,苏钱氏开始哭诉起苏有文来,话里话外都是因为远晨的原因,让她好好一个状元儿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苏有礼只能继续卖豆腐。 而李氏却很是黯然的神色。 半夏瞧着眼里急在心头,到底自己还是不够强大,看着这般模样,苏钱氏是母亲,难道自家娘就不是,远晨现在都归不得家,又该找谁说去! 一定要让远晨回来过年才行!半夏拳头一抓,一块豆腐乳从筷子上跌下,扑鼻的香气。 “半夏,你想什么呢?”远光在一旁瞧着他愣神的样子。 “没啥,就是想这东西究竟卖得如何。”半夏有些个心不在焉。 远光舒了一口气,倒是明白,“这东西可是好吃,我看爹最近磨的豆腐多了些,但镇子上现在卖豆腐的人多了,虽然我们的生意比四叔去卖的时候好,也不如从前,这豆腐剩下的也多,咱又能继续做豆腐乳了!”远光很是高兴。 跟豆腐乳比起来,半夏更心焦远晨的事情。 她差一点就要告诉远光了,但心有疑虑,一是远光随了苏有礼的性子,做事之前总是有些瞻前顾后,让他瞒着家里赚钱怕已经是极限了,二是在这豆腐乳成功之后,远光就拿着小坛子到镇子上找人寄卖,倒是能卖得挺好。半夏不想远光刚要做点事情树立信心的时候打乱他的步调。 何况,她还有薄荷。 见远光又出了门,薄荷就进来,“半夏……姐,我打听出来了,她根本就没有去算,故意说远晨克人的,太坏了!” 对苏钱氏,一直被打压的薄荷,根本就没有多少情分。 但这对于半夏来说也够了,薄荷自上次被冤枉之后,人似乎变了些,跟自己亲近了许多,要让远晨回来大约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让苏钱氏亲自开口,不然就算是回来了,到时候也有心理负担。 她才不允许,她乖巧的弟弟回来还要背负一个那样的名声,日后有什么事情更是怪到他头上。 薄荷说到这,又开腔了,“她这两日倒是去问仙了,我偷偷听到是说五叔还不能回来什么的,但人却没事。” 说到那个性情的五叔,半夏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大伯二伯都去打听过,根本就是没有什么踪影,照着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德行,在外头该怎么过? 半夏眉头一挑,“外头那传言可都说出去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都说是不让远晨回来,咱五叔也回不来呢!” 说到这,见半夏眼睛都不眨一下,薄荷有些心急,“半夏……姐,还是叫半夏算了,你也不比我大多少,这到底什么时候行动?”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苏钱氏又去问了仙,五叔回不来,她会不会想着当初自己造的孽才如此?而今心里一定是疑神疑鬼的,要是再有一些什么…… 半夏点点头,这是第一步,她总要吓一吓的,要是心里没鬼自然是什么都不怕。 而要真的是一点效果也没,她自然还有别的法子。 总之,她只在乎在乎她的人,看不得李氏一直那样忧愁下去,不管如何都要让远晨回来过年。 “今晚吧。” 薄荷兴奋得脚打跌,“我这就去!” 是夜,浓稠得墨一般化不开。 照理是有些吵吵闹闹的吃过饭,苏钱氏瞧着那剩下的豆腐,即便把苏有礼两个骂了一顿,还是有些气不顺,这卖不出去的,都是钱啊! 等院子都静下来,她睁开眼睛躺在**,就是怎么都闭不上,难不成真的是冥冥之中只有天意,外头的传言她不是没有听过,但……她也是没有法子。 简氏那样找了来,要不是拿到了那把柄,她也不至于会让她拿捏得死死的,到头来反而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思绪飘回很久以前,那样的艰难,要不是能够好好带着两个孩子,她又怎么能嫁给还算有些家底的苏家。 而今…… 在这晕晕沉沉之间,苏钱氏似乎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低低的在四周包围着她,时断时续时有时无。 苏老爷子的鼾声在一旁响起,难道真的跟那仙婆说的一样?这……又是怎么回事。 屏住呼吸,仔细听那声音,苏钱氏起身拍打了两下,却又是听见这小孩哭声一样的声音,很是渗人,“宝儿,宝儿,娘也想你啊……” 苏钱氏嘴里暗暗念叨着,直觉得头都痛了。 次日起身,苏老爷子已经早就起了,她坐在这**,却见在这青白的天光之中,门轴出有个影子在动。 她何曾怕过什么,当下就过去踩了一脚。 而后拎出来瞧,才发现是一只青蛙,自然是死在了脚下,但这都要冬天了,哪里来的青蛙。 苏钱氏盯着这青蛙瞧了瞧,却发现这青蛙的腿,在动! 她伸手碰碰,刚才那一脚的确很是用力,青蛙的确是被踩死了,但死了的青蛙,脚一直动。 苏钱氏的心里,升腾起深深的恐惧。 “啊——”的一声响彻院子。 c 第38章 败露 这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隐隐透着沙哑,却不是苏钱氏发出来的。 因为紧接着的又有声音传来,“都是她,是她让带走的!” 苏钱氏本来就很是心神不宁,听着外头吵闹更是心烦,“嚎什么嚎!大早上的赶着死啊!” 苏钱氏说话向来刻薄恶毒。 但当她走出门口的时候,却愣是吃了一惊,嘴巴怎么都合不拢,两颗本来就暴露在外的鼠牙显得更是突兀,“这,这……” 什么时候会让她如此气短? 院子里,那个一脸颓败的人,是简氏,而在一旁一脸怒意站着的,是李老爷子,还有两个山一样壮实的儿子。 苏钱氏的眼皮不停的跳。 不过过了几息,她愣是觉得像是火里水里都做过一趟似的,虚汗往外冒,这种陷入泥潭的感觉让她又是陌生又是心慌,何曾如此怕过,但想着方才死了还在动的青蛙腿,还有那呜呜咽咽的声音,她就更是心虚。 简氏一见苏钱氏,叫声就更大一些,“是她,就是她,你瞧她是多厉害的人啊,当时要不是她,我怎么敢说带人走就带人走是不是?” 这是败露了? 苏钱氏的头很痛。 李老爷子就这么站着,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起一伏的胸脯显示此时是多么的愤怒,却也没有昏头,见半夏从一旁的房中探出头来,总算是平息了一些怒火。 有好戏了?半夏见外公跟舅舅都上门,简氏看样子也是被他们带来的,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在这简氏一旁还有一个瘦弱的男人,一声不吭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 半夏赶紧提了个条凳,“外公你来了,快坐。” 李老爷子见半夏亮晶晶的眼神似乎什么都明白的样子,点点头坐了下来。 “半夏你也真是不懂事,你外公来了,快请进屋。”苏钱氏反应过来。 这话音刚落,李老爷子拖长声音说了句,“可不敢进,让亲家公回来说话,半夏爹娘估摸也快要回来了。” 坐在凳子上的李老爷子,就变得气定神闲起来。 再把凳子搬过来,两个舅舅却不坐,就这么站在李老爷子身后,那气势自是不同。 半夏心里不停地打着小算盘,李老爷子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这样的怒气,又有简氏在这,怕是为了远晨的事情。 上一回自己带着远晨过去之后,外公他们也是来过的,因苏钱氏一口咬定是因为远晨克了人,倒是没有发作,此时如此,会有什么转机吗? 自己的计划只进行到一半,但半夏一点都不为这个被大乱而不喜,她甚至巴不得如此,有人帮着出头,自然是再好不过。 院子头那站着几个人,想必也是因为方才简氏的声音这才瞧。 李老爷子,这是不打算跟苏钱氏善了了。 苏钱氏很是不自在,但她又能如何,这时候如果静下来等人走了怕是还好解决,但苏钱氏是谁?她要是总是能心平气和的下来,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当下就有些愤愤,“亲家公好大的气性,我们这可是有什么事情值当你跟仇人似的冲到这来,也不怕传出去笑话!” 这是打算先发制人? 有李老爷子在,半夏是无比放松的,苏钱氏这一招对付别人或许有用,但却无法降住外公。 果真,李老爷子站起身子,他本来就不打算大事化小,苏钱氏这可是自己找的!“你也不要给脸不要脸,照说你不是远晨的亲奶奶才如此!但我的外孙我心疼,谁要是敢拿他去换钱,也要看看我答应不答应!” 不是亲孙子,换钱? 熊熊八卦之火燃烧起来,聚集着的本要走的人,眨着星星眼。 碰巧苏老爷子跟苏有礼李氏前后脚的回来,苏有礼一担豆腐都还没有卖出去多少,但听说有大事,哪里顾得来那么多。 苏钱氏啪嗒一声坐在地上,大腿一拍,还没有开始哭诉。 李志遥冷冷瞥了一眼,“到底不心疼远晨,但我们李家也不是养不起,居然要趁着那人来送走,这又算怎么回事,难不成的觉得我们李家是这么好拿捏的?” 这话半软半硬,倒也不算很失礼,“亲家公,这些事情你可是要好生瞧着,连孙子都敢卖的人,居然会被找上门来欺辱,倒是真让人看了笑话。” 苏钱氏抓着话头就反驳,“什么卖孙子!不要血口喷人,我处处让着你们,倒是也不能把污水都给我泼过来!” “你太高看自己了,污水我宁愿拿来冲院子,泼你……”李志遥也不是善茬。 李老爷子见差不多了,这才斥责了一句,“老二!”而后转头对苏老爷子说道,“亲家,老二这也是气急了,他从小就疼他妹子,没曾想这里头还有这等古怪,要是真的要卖孙子的地步,也给咱说清楚,至于吗?” 这是连苏老爷子也怪罪了。 苏老爷子,向来就是个要面子的,哪里禁得住这样问,“老哥,怕是误会了。” 误会? 李家人来得急忙,这种呛人的话几乎都是由李志遥来说,此时他又瞧了一眼简氏。 简氏一哆嗦,“嫂子,你好狠的心!明明是你说的,这三房不是你亲生的,吃得多干活少,没得就吃穷了一家子,这孙子以后还要分家产,倒不如先送走,得了好处也要分给你,现在你倒是撇的一干二净了!” 简氏咬起人来,也不管不顾了。 苏钱氏浑身发颤,都是被气的,她不过就是说过三房人多,其余的何尝说过,要是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你混说什么!这明明就是你说的要带孩子回去,好沾点喜气,让你媳妇也生孙子,我好好的孙子送过去,自然要个红封,事情到你嘴里怎么就变了味。” 苏老爷子脸都红了,这事情的确也是做得不地道,只是没有想到上次还没有完,“老哥,这事情咱坐下慢慢说,没准真是就误会了。这之前送走远晨是不太妥当,但绝不会卖掉的。” 李老爷子冷哼一声,“这倒是好笑得紧,做下什么就要认,老天爷还没瞎,当初我可是说过的,张仙姑那也去打听过,就是你之前嫁的地方,还有你这拐弯姑婆的地方也去过,看你们能跑了哪一个!” 一口唾沫一个钉,李老爷子掷地有声。 c 第39章 打脸 李老爷子一席话砸在当场,登时就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且不说苏老爷子脸色红了白白了青。 最先嚎出来的,当属简氏,她一哆嗦,眼泪鼻涕一起流,抽噎着说道,“你……你们还想做啥啊!把我家那吃饭的桌子都砸碎了,还有那屋檐,还有八仙桌,水缸……这整个村子都晓得这事情,我反正也是没脸回去了……这要是当真的是那孩子被看上,不也是他的造化?!” 这又是哪一出? 半夏听着听着似乎有些不对劲,必然是有什么事情,要不然外公跟舅舅都是那等有分寸的人,怎么会进人家家里砸东西呢? 退一万步说,他们再厉害不过就是两三个人,简氏那一头,再如何都有村子里的人在,这年代可以很讲究宗族的,也可以看出简氏究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以至于家族根本无法维护? 她眼光就又冷了冷,越如此,证明她越是对不住远晨。 果真的,李老爷子听得很是暴怒。 大舅舅是个不会吵嘴的,特别是跟这样一个妇人,却一脚踢到方才李老爷子坐着的条凳,那木条稀里哗啦的烂在地上。 简氏怔住了,想着当时在自己家,这三个还是手下留情的,自己应该庆幸? 为什么这么想哭?! 三个人一行,两个人都暴怒,所以即便李志遥虽然也愤怒,该说的却还是要说,不然外头围着的人还以为他们李家不讲道理。 “什么叫造化!这事情当初就做得太过歹毒!我好好的外甥才五岁,碍着你什么事了,要不是我们过去访,事情倒是还蒙在鼓里啊,真是好笑,人家来寻亲是好事,不过是瞧着人家富贵,就想着送个孩子过去就行?五岁的孩子?可惜你没有算计成远晨,倒是还算计了别人,且料不到别人是二十几年前五岁,要不是闹了这么大个笑话,还没想到你有这等心思。”从头到尾,事情都说了个清楚。 但这事情是简氏做下的,照着苏钱氏的性子,肯定又要都推到简氏头上。 半夏如是想着,盯着苏钱氏瞧了一眼,却见她唇色发白摇摇欲坠。 苏老爷子脸色紫涨,“没想到还是头白眼狼!也难怪鬼鬼祟祟的来去,几十年都不上门,一上门就算计我孙子!” 他这话说得漂亮,反正是个不知情的可以撇开。 半夏冷笑,要不是有他默认,苏钱氏敢如此对待二房三房的人?现在装无辜不嫌太迟了吗? 李老爷子是不会给他们这么多时间推脱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管是如何,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说完低头瞧简氏,“要不是你说这事情是得这边认可,你以为只是砸东西这么简单?我们李家可是讲道理的!” 简氏有苦说不出,有这样讲道理的吗?但谁让自己理亏呢?“嫂子,你好狠毒的心肠!就是她,要不然你想我这么老远的,怎么会跑来这里对不对?” 苏钱氏被点到,这才反应过来,怒目一瞪,“哪里来嚼蛆的嘴!就知道胡说八道,要如此我何必养这么大,不说孙子,就是这几个孩子哪个不是我拉扯大的!明明是你说自己去问了仙,说了这双生克人,要送走一个才好,也好让你那尽是生闺女的媳妇给你生个胖小子出来,我会上了你的当!我这是好心被狗咬!” 说完,苏钱氏也不等简氏答话,一串又是一串的话噼里啪啦的冒出来,“养不熟的白眼狼,胡说八道你也不怕喉咙里头长了疔,疔烂成脓水,让你吃不下喝不下,让你早日去见阎王,头顶之上有青天……” 论吵架,十个简氏,也比不过一个苏钱氏。 气势越来越弱。 但突然间,简氏扫了一眼薄荷这头,对苏钱氏说道,“嫂子好气派,当初还带两个儿子嫁过来!” 苏钱氏滔滔不绝的叫骂声,嘎然而止! 憋得脸色通红,都没有吭声。 简氏哼了一声,“嫂子你也不用骂得那么难听,你倒是说说,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我的主意,这么多孩子看着呢!” 孩子两个字,狠狠的咬住。 苏钱氏眼皮老跳,又是想着那呜呜咽咽的声音,又是哭声,她似乎看不见前头的这些人。 形势完全的逆转了过来。 在简氏的问话之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如何了,像提线木偶一样点头。 李老爷子哼了一声,“亲家,你瞧这也承认了,这克人的事情完全是子虚乌有,而差点就要把我们远晨卖走去谋那富贵,这怕是还欠我们一个交代!” 围观的人震惊了,这人群之中是有许多人跟苏钱氏对过嘴的,又什么时候赢过,原来竟然如此恶毒,纷纷指责。 苏老爷子觉得一家子的脸面都掉在了地上,“老哥,咱屋子里说,啊?” 几乎算是哀求了。 该说的也说清楚,外头的人也看得差不多了,李老爷子这才点头进屋。 大家都很是愤怒,然半夏从头看到尾,疑窦丛生,特别是苏钱氏跟简氏的逆转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难道当年苏钱氏带着二伯跟四叔嫁过来的时候,跟那头也闹腾了一场,不然怎么像被捏了痛脚似的。 李氏眼泪哗啦哗啦的流。 就连之前一直没有吭声的苏有礼,也颤着声音问,“可是真的?” 对着的是苏钱氏,可惜苏钱氏此时木讷着一张脸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 李老爷子见此摇摇头,又对苏老爷子说道,“亲家,你说说吧。” 说什么?自然是说如何给个交代! 苏老爷子从来不觉得时间如此难熬,一分一秒都过不去一般,但一向会说话的老大不在家,老二是个不管事的,现在事情又让老三寒了心,其余的更是靠不上了。 只好自己强自坚持着,“老哥你放心,我们必然会好好的待远晨,这就去接回来。” 等了片刻之后,也没有见再有动静。 李老爷子冷笑一声,“接回来?然后下次卖掉?亲家母这一次设了圈子要卖掉我外孙,这就算完了?我也不是说你亲家,你这心肠太软了,这不是她亲孙子,难道不是你亲孙子?” 赤果果的打脸啊! c 第40章 撑腰 苏钱氏耳朵嗡嗡嗡的响,却依旧是木然着一张脸,似乎没有听见李老爷子说的话。 这种时候了还不肯服软?苏老爷子觉得自己脸面都没了,既然肯进屋来,远晨又没有事情,难道就不能好好的认下,苏老爷子觉得嘴巴发苦。 “这肯定不会,老哥你就放心,日后绝没有这样的事情。”苏老爷子信誓旦旦。 然则李老爷子却盯着苏钱氏瞧。 这下躲不过去了,苏钱氏被苏老爷子推了一把,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似的,“就接回来吧,我一个孤老婆子,没嫁过来受苦,这几十年苦熬苦扒还不是一样受苦,到头来爱怪就怪罪吧,反正趁早死了也省心。” 这是要转移话题? 李志遥的脸色也有些变了,“亲家母讲点道理!这是你自己有心要弄走远晨,现在这样说,是我们逼着你?我们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一直很强硬的李家人,跟苏钱氏本来就没有任何情分,她要真当大家伙都是苏有礼那样,可看错了。 而苏有礼,却很是痛苦的蹲在地上,嗫嚅嘴唇,“娘,你……你怎么能这么干!” 声音之大,倒是震得人耳膜痛。 “是你养大了我们,这恩情我们一直记着,从小你就觉得我不聪明我拖累,二哥帮我你连二哥也瞧不上,但远晨才五岁啊……” 要不是实在是逼迫太过,以苏有礼这样的老实样子,这样算是指责长辈的话,他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 被这么一打岔,李老爷子跟两个舅舅,眼神都黯了片刻,他们毕竟是外人,能帮一时帮不了一辈子,以后李氏还是要跟苏有礼过日子,他要是能回转过来最好不过。 于是也没有打岔。 苏老爷子见此心里略微好受一些,“老三,你……你娘虽然犯了错,好歹也拉扯大了你们。” 这又是怎么回事!半夏在一边都要翻白眼了,跑偏了知道不!难道是因为这样就可以任由三房被她拿捏,难道这样就要感恩戴德连把自己弟弟卖了也可以?这么多年做的这些还不够? 半夏忍不住了,装作不经意的问,“外公,是这样吗?奶奶不也是有二伯跟四叔,要是她自己带,要是爷爷只带着大伯跟我爹,不也是能养大吗?做父母的不需要养孩子的吗?” 这才是关键好不好!苏钱氏嫁给苏老爷子,谁也没有亏待过她,什么都是她做主,诚然她是辛苦的,但要不是苏家,她一个**带着两个儿子,又被夫家不喜,她的日子想必要比苏家更加艰难。 而且苏家当初是有田地的!这谁欠谁的尚且说不清,为何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施恩的样子? 薄荷是个嘴快的,“可不就是,你又没有生三叔,你来的时候人家已经多少岁了?难不成没你就饿死了?!” “薄荷!”苏老爷子不方便斥责半夏,倒是叫停了薄荷,薄荷扁扁嘴巴不说话,反正她也习惯了,翻翻白眼,又朝着半夏眨眨眼睛。 李老爷子反应过来,“亲家,半夏说得何尝不是这回事,以后可千万不要说那些什么靠她带大的话了,搭伴过日子,不就是如此吗?这跟卖远晨,可有瓜葛?” 话题终于兜转回来。 苏老爷子不敢说什么了,只是苏钱氏自从嫁进来之后一直就是硬脾气,骂人之中来来去去也是她带大了他们,苏老爷子也一直很感激,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是以他觉得隐隐有些奇怪。 是啊,当初媒婆上门说的时候,也是有好几个的,甚至还有那没有带着孩子的,他跟苏钱氏一个人两个孩子,倒是谁也不吃亏啊? 这么多年,苏老爷子似乎第一次认识到这一点。 略有些浑浑噩噩的苏老爷子,只能问,“老哥,那你觉着要如何?” 苏钱氏这下可不干了,自己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外人做主起来?“什么时候,自己家过日子能轮到别人来说话了!是不是这个理儿亲家,我们把远晨接回来,这事情就当没有!” 有没有搞错,现在是苏钱氏自己犯了错,倒是还当没有事情发生,这是觉得自己脸大? 李老爷子但笑不语,他就瞧着苏老爷子,讽刺意味不言自明。 这样的目光,让人比被骂更加难过,苏老爷子终于愤怒了,“你说的是啥!这事情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嫁过来这么久苏家可曾亏待过你,就是对老二老四我可有半点不好?现在这家里是你做主?” 苏钱氏嫁过来这么多年,倒是也习惯了在家里耀武扬威,却也从来没有敢对着苏老爷子,而苏老爷子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也实在是气狠了,才会这么说。 被震住的苏钱氏,讷讷不敢言,心里却是冤屈,瞧了一眼简氏,又赶紧的低下头来。 至此,李老爷子已经跟两个儿子交替了个眼神。 李志遥看看李氏,瞧见她一脸哀伤,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居然被欺辱到这个地步,幸亏他们知晓了,李氏也不是你木的,这样一个鸡飞狗跳的家。 他挑眉,这事情在路上几个人也商议好了的,有些话,自然是他们来说,苏家不会全部同意,但其中自然有商量的余地,再如何,也要把半夏家给摘出来过好一些。 “亲家公,我们先说,你要是觉得有什么咱再商量,这既然连孙子都敢卖了,我们想着,怎么都不能再这样一起下去,所谓树大分杈家大分家,我妹子是个笨的,只知道苦撑,这分家了也不至于拖累你们。”李志遥说的第一点,就让半夏心花怒放。 她做梦都想分家啊!特别是跟外公一家都准备买地之后,没想到他们都记得。 苏老爷子怔在当场。 然则李志遥的话还没完,“以前的事情我们不晓得,远晨这事也不知是第几次,且不说远的,就近一些,妹婿上回去上工,我们才知道竟是扭伤腰的,要不恰合,还要去打坯,这……听闻之前,也曾经是动过送走的念头的。” 这事情,苏老爷子总以为过去了,不会有人知道,却不知别人早就知晓了,现在说出来,他一张脸更是臊得通红。 “我们不分家!”苏钱氏大吼一声。 c 第41章 短暂性分家 事情似乎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怎么就突然间谈到分家这上头来了? 苏钱氏不过是叫了这么一句,瞧苏老爷子的神色,又赶紧的闭上嘴,嘴唇紧紧的要抿住那突出的鼠牙。 本来就在躲懒的周氏,其实看着已经好一阵了,只不过见李家这几个人太过彪悍,怕误伤自己才不敢上前,而今听到分家,她就再也不能等了,水萍这两年就准备结亲了,要分出去多亏。 何况有苏有礼跟李氏卖豆腐,她可以躲一阵,万一分出去,日后怎么过?即便瞧着三房不顺眼,但怎么的,婆婆还是比较看重自己的…… 种种好处不提,她也不说这边,只对李氏道,“三嫂,你瞧瞧娘都气成什么样子了,倒是消停一会吧,子不言父母过,一家人就没有隔夜仇的。” 本来不说话的薄荷,被周氏陷害了之后,瞧着她说话就不爽,“四婶,上次五叔怎么说的?要是长辈做错了不说,这是害了人知道吗?” 苏钱氏却从这一句得到了启发,她也是明白了过来,跟他们硬碰硬自己讨不到好处,只是在那流着眼泪,“我的老五啊,你好苦啊!娘知道错了,一把你侄子送走你就离了家,现在生死都不知道,你哥哥要分家了,你都没有回来啊!” 苏老爷子听着,也有些黯然,涩着声音道,“老哥,不瞒你说,家里这情形你也都是知晓的,我们也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是那等看不开的人家,只老五现在还不知所踪的,想着,等他回来成了亲,我们分开,这也才算回事。” 等的不过就是这么一句。 李老爷子自然也不会想着自己过来要求分家,传出去也不是回事,要不是知道苏钱氏是个刻薄的,他也不至于如此,现今为了女儿,他已经不管别人如何说了。 所以刚才的话,他才让儿子提,不过就是为了能有转圜的余地,“亲家,你说笑了,小辈们不懂咱的心,这分家是你们家的事情,我们也不是非分了不可,但要不分家,谁能保证这样的事情再也不发生?” 没有人敢保证。 李老爷子胡子一竖,“我丑话说在这,不管是为何,只要远光半夏远晨几个出了事,哼!” 说的虽然是孩子,但情形不言而喻。意思就是只要他们几个出了事情,李家就来找他们算账,不管是不是苏钱氏的原因。 一旁的谷芽迈着小短腿过来抱住李老爷子的腿,“外公,你把我忘记了。” 甜甜糯糯的声音,让李老爷子心都要化了。 苏老爷子到这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二话,“这一点尽管放心。” 可是还没完,“也不怕你笑话,这农忙的时候自然大家是尽心尽力的,但现在都这样闲了下来,到过了年这才春耕呢,这人闲下来嘴就多,亲家你瞧着这样行不,暂且都分开来吃,也不说分家,各户多少都是有数的,两老的想去哪吃就去哪,我们家也这样,一来是让孩子们松快一些,知道当家的不容易,免得总不晓得当家做主的艰难,二来这各自做的事情也是有数。” 这叫做,分吃不分家?或者叫做暂时的分开,让苏老爷子能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毕竟以后都是要分的。 半夏仔细一琢磨,就明白了外公的良苦用心,作为外人,他是不会干涉分家的事情的,但就等于讨价还价,要不是有之前的条件在,说到这也是会被反对的。 还有就是,他说的这个,也好让李氏能够松快一些,各自顾各自的,这才显示得出各房的人,周氏才不会一直偷懒,借机让苏老爷子看清楚这些,而且分开了,卖豆腐什么的自然也不可能只三房做,爹娘做习惯了也没有人瞧得见他们的好处。 这一点,怕才是外公真正的打算。 为了自己家,能够做到如此,半夏很是感动。 虽然知道干脆分家了更加舒坦,但站在外公的立场,能够争取到这一点,也好了许多。 苏老爷子倒是没有考虑太久,“这倒也是,我之前也琢磨着,就没想透,这样一来各房自己吃自己的,家里粮食是有的,等明年要插秧前再合起来,倒是便宜,豆腐挑子也就各房轮着,这个不能丢,这主意好哇!” 他不是死板之人,何况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他也不能跟李家闹僵。 李老爷子能够来为半夏一家撑腰,谋到这一步,顶多也只能出出气罢了,又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苏老爷子既然答应了这样暂时分开的做法。 李志遥又趁热打铁,“这个好办,也趁着爹跟大哥都在,我这妹子是个迷糊的,你们也先帮着她把东西归拢好再说,总要支撑门户过日子,免得亲家公还总是为你们操心,我这就去把远晨给接回来,这好好一家子,差点就散了,哎……” 二舅舅从来就是个精明的,这时候自然是要趁热打铁,不然照着苏钱氏这样的性子,等缓过来之后还不知道如何拿捏三房,苏有礼又实在实诚,到时候即便真的分开过一阵,半夏一家没准就能吃暗亏,还不如就这样定下来的好,半夏再能干,到底是个小辈。 屋子里自然没有人要说什么,苏老爷子一口答应下来。 李志遥当场就去牛岭接远晨,暗暗打定主意要晚一些才回来,不然又给了这边借口。 他留下那句话的尾巴,让苏老爷子又是讪讪然。 让人去把老大老二几个叫回来,又想着好生生的,就闹到了这一步田地,这分粮食倒是好办,菜地那呢,还有这灶房怎么使?这磨豆腐怎么轮流? 一串事情摆在跟前,罪魁祸首苏钱氏又木讷着一张脸坐在一旁,让苏老爷子更是来气,“你就少造孽些吧!撞上了鬼了似的!” 苏钱氏眼皮又是一跳,偏偏大家伙的眼睛都盯着她。 坐在她身边的简氏生怕被李家再次伤到,压低声音道,“嫂子你也是,这要不是带着两个娃儿……” 声音低不可闻。 苏钱氏看了这个,看看那个,周氏把头扭到一边恨不得降低存在感,老三媳妇泪眼朦胧,竟然就没有一个人肯帮她说半句话。 摆明了又是一副追究的样子,让她向一个小辈认错? 这对于一辈子要强惯了的苏钱氏,比杀了她还难受。 c 第42章 撞邪 苏钱氏泪眼朦胧。 透过自己雾蒙蒙的双眼,她对自己眼睛里起雾很是非常陌生,即便她也经常拍着大腿斥责别人,也不是没有流过眼泪,但从来没有这样浑身无力的感觉。 从这眼光望出去,四周那些愤怒的、不屑的、轻蔑的眼光,嗡嗡嗡的声音她根本就听不见,她想到的不过是当年带着两个小孩子,很快又是昨夜那奇怪的声音,还有那死了仍旧动弹的青蛙…… 难道,真的是自己造了孽? 但她不想的,但每每瞧见老二,她心里就能够痛得颤抖,要不是能够骂出来,她早就疯掉了,还有那看着实诚实则是处处跟她过不去的三房,最是奸诈。 不,不,她没有错,没错,是她养大了他们,是这样! 苏钱氏不停地告诉自己。 然这头,老大跟老二也赶了回来。 苏老爷子难得的不是用那商议的语气,而是直接宣布了决定,“我也知道你们孝顺,但你们到底大了,以后我跟你娘不在了,你们也要学会过自己的日子……” 苏有才被找回来,周氏来来回回的已经朝他使了不少眼色,他却一直不清楚是为何,老爷子这样一说,他赶紧应,“爹,您说的是啥话呢,你跟娘都是要长命百岁的,儿子这什么都还不会……” 苏老爷子咳咳两声,并没有因为苏有才说这话而有什么动摇,“这就是了,老大我倒是不担心的,老二平日里就不会当家做主,老三更是,老四你都说自己什么都不会,等我们不在了你还不是一团乱麻,我今日让你们来,是想着趁着马上就入冬了,这也没啥事情,倒是把家先分一分。” “我们不分家!”苏有才很是激动。 一旁的周氏见他如此,赶紧过来扯住他的衣袖,她自然也是不想分家的,自己女儿没出嫁呢,还帮三房养了那么一窝崽子,吃亏大了,但她也知道,这是暂且的分家,到时候去婆婆面前说两句软话,难不成能看着自己饿死?“听爹的。” 苏老爷子已经心意已决,“这是暂且分的,家里田地屋子之类的就不用分了,反正又不是真个的分开,以后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等秋收事情忙过之后,各房就过自己的吧,粮食我们也好好分一分,还有菜地,豆腐这个停不了,就各房轮着磨,当然,要是老大这边有活计,他那天的就轮着下去,你们可是有什么意见?” 说完这话,苏老爷子是盯着苏有德的,因为这相当于是老三这边提出来的,四房那边也表了态,老二整天散仙不管事,唯有苏有德是会考虑周全的。 苏有德见这个架势,应该是已经决定了下来,他要是反对,到时候岂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错,“爹说的自然是好,这般了都还为我们这样操心,只不知这五弟还没有回来,这粮食是按房分呢还是?您也知道,远风要念书……但我自然也不能占你们的便宜,爹您看这样成不,咱们大人,一个人就算一份粮食,孩子嘛,过了十二的也算是个大人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也算一个,这不到的话,就算半份,至于一份多少,爹您定就是。” 周氏噎了一口气在这,“大哥,话不是这么说,你瞧远雾吃得根本就不比远风少啊,怎么的只分他的一半,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具体到如此,就不是李老爷子能够说得上话的了。 最后还是苏老爷子定下来,“你们也是不会过日子不知道难,这样算了,从现在到过年,大房这头,给你们两袋子粮,二房这边一袋半,三房孩子多,但谷芽儿还小呢,也是两袋,四房一袋半,至于老五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说,等过年之后,也就是一个月开春,到时候要没啥,咱也按这个数,要有别的咱再议。” 即便如此,周氏也还在嘀嘀咕咕,最后一直支持他们的苏钱氏不给力,也说不上话。 而后,菜地那头的菜,也都分了分。 最后就是鸡蛋这些,说好了也是一房人喂五天,鸡蛋就放在两个老人那,也没有人有话说。 似乎就这样就算了? 半夏抽抽嘴角,甜甜一笑,“爷爷,这牛呢?” 牛可一直是自己哥哥在放!还有打柴! 苏老爷子倒真的把这个忘了,“这样,跟喂鸡喂猪一样,轮到哪一房喂,就自己去放,反正也都是要打柴,自己过日子,什么都要操心的。” 半夏这边是没有别的话。 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 又当场的把粮食拖出来,分开,苏有德几个人都把粮袋子放进自己的房间里。剩下的苏老爷子又细细的爬到那木板阁楼上瞧过一回,梯子抽进自己房间。 刚才这样一打岔,李家人倒是还没有走,苏钱氏也没有动。 该说的却也差不多了。 场面又开始僵了起来。 苏老爷子咳了声,苏钱氏还是木然,刚才那搬粮食的举动,还是让他的心有些空落,“孩子他娘——” 这一叫,苏钱氏的眼珠子转动了两下,似乎有了点活意,但这一晃,却见她如那煮软了的米粉似的,软软倒了下来。 “娘——,您别吓我啊,我们不分了,不分这些了,你醒醒啊,醒醒啊!”苏有文扑在苏钱氏身边。 场面一时间乱了套。 李老爷子面色有些不虞,他直来直往惯了的,一直到简氏做出那样的事情就上门砸了一回,也带回来弄个清楚,苏钱氏既然都承认了,连认错都不能? 但人这样了,他又不好说什么。 半夏听苏有才那话,似乎他们才是气死苏钱氏的罪魁祸首,只好出声提醒,“四叔,奶眼睛还睁着呢!” 这大嗓门的叫醒醒,这干嚎,算怎么个事情! “爷,快让人请大夫!”半夏又提醒,而后扭头叫了苏有礼,“爹,现在咱家乱着,你跟娘要不然把外公跟舅舅带到咱们屋坐坐。” 她必须要撇清关系,要是苏有礼去请来的大夫,等苏钱氏缓过来,绝对会反咬一口,好心不能当做驴肝肺。 最后,大夫是苏有义去请的,带着远雾一起。 在这间隙,简氏自告奋勇的在一旁说道,“啧啧,嫂子真是享福的命,这哪里是什么病,这是撞邪了!快拿缝衣针来!” c 第43章 间歇性发作与“治疗” 有人欢喜有人愁。 苏钱氏到底还是在简氏的缝衣针下“悠悠醒转”,然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原本是那样趾高气扬的一个人,像是被拔了牙齿爪子的老虎,平白就老了几岁。 但人醒了,请来的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自然就这样将养着。 只不过清晨少了她那尖利的叫骂声,倒是让院子安静许多。 日子便这样缓缓划过,天气渐冷,树木掉光了树叶。 年渐近。 偶尔有那惨淡的太阳,却衬得更是凄清。 又一个清冷的清晨,半夏缩在**,刚伸出手脚来,又快速的缩了回来,之前听闻这地方一年到头都难得的下一场雪,想着应该是极南的地方,没曾想到冬天,却能冷到人骨头里。 明明已经坐了起来,又砰的一声倒下去。 那熟悉的叫骂声,在这般沉寂之后再次响起来,“有这么过日子的吗!现在还不准备冬日的柴禾?等过年的时候,让别人笑话?老二家去卖豆腐?真是撞了什么邪了,就是能闹,我还能有几年活头,就这样逼我,脸面都丢光了,这钱赚来是给我还是?养只狗这么久也知道……” 半夏怔忪的瞧着床板,刚才自己砰的倒下来,像是摁了苏钱氏骂人的开关似的。 “姐,起来了,你看远晨做的。”在谷芽儿的手心,躺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子,还有一个小小的提手,“比哥做的还好。” 看着倒也真是别致,远晨不过才几岁,在远光屋子里那些软软的薄竹篾,就能做出这样一个东西来? 不由得有些惊讶。 “别动别动,里头放着娘做的糖糕。”说到吃的,谷芽儿一把就拿过来。 自家分到米,又有石磨,要做糖糕也的确是容易,半夏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就叫了起来。再看那蜜色糖糕,半夏想到自己的豆腐乳,一拍脑门儿就赶紧起身,怎么的也不能把这个给忘记了。 屋外苏钱氏的叫骂声还在继续,半夏就当没有听见一般。 岂料等她刚出门,就见苏钱氏瞧着这院子,愤愤然的数落。 “老三媳妇,你是巴不得我死了?!” 苏钱氏已经好一阵没有闹腾,难不成现在觉得事情过去了,她腰板再一次直了起来?还是觉得这院子要改朝换代她不甘心? 这些日子她虽然没那么尖利,但敢说的却从来不少。 比如说这样分开煮不仅费油费盐费柴禾,因着这事情,很是闹腾了一番,苏老爷子干脆把这些也都分了,而后柴那一块,原来远光放牛的时候打就成了,现在又是各房都要出门去,也总算是体会到了艰难。而轮到四房放牛的时候,经常的就是关在牛栏里,扔那干巴巴的稻草…… 最后,又是争抢灶台,锅碗盆瓢磕磕碰碰。 那时候,半夏恨不得在自己屋子往空地那边开个门,搭个棚子免得瞧见这些。 苏有礼别的不会,垒灶还是在行的,在各房门口都垒了个土灶,虽然是在屋檐之下没有那么方便,好歹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而今,李氏便是在自己这门口的土灶上,蒸糖糕。而苏钱氏这样点名说这样违心的话,李氏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见了,“娘,您说啥呢?可是什么心又不顺?” 居然这样的轻描淡写。 苏钱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老三媳妇,你就是没良心哪!这是过日子的样子吗,你总以为的不待见你们,但你想想要不是这样,咱们家能够过上这样的日子,就是你回娘家也是有光,要不是当初我千挑万选看中了你,你也不能……” “娘——,当年的事情是怎样,我们都清楚。”李氏的脸立马就红了。 难不成的,苏钱氏还想居功,何况她过得是节俭?但半夏说得对,凭什么他们累死累活,远风能够念书,为何远光跟远晨就不能,累成那个样子,甚至一个月都不吃一块肉,她倒是可以,去不能再让远晨受苦,特别是这一次回来之后。 这阵子已经深知分家好处的李氏,想着等明天春天又要合一块,就分外舍不得这样的日子。 譬如早晨,半夏可以睡好一些,也没有人敢说什么,远光也不需要日日放牛打柴,换来了一句夸赞?不是说柴太小不耐烧就是这柴劈得不好,甚至说太湿了。现在谁也管不了谁。 苏钱氏撇撇嘴,“我还说不得你了?你瞧瞧这不是年不是节的,居然就做上糖糕了,那糖是多精贵的物件?你瞧瞧你就是这样过日子的?我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吃一口,当年做月子都混不上一嘴的东西,你就这样糟蹋……” 半夏听得脑袋大,自家老爹都不是你生的,你坐月子吃什么不吃什么,跟我们有一文钱关系? 上一回苏钱氏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样晕,反正是不是真的还是借此躲避远晨那个事情,半夏还是持保留意见的,但同时她也知道, 李氏听到这,就明白了苏钱氏是为何这样了,敢情又觉得自己有私房了? 该说的她还是说明白,就从来没有占过便宜,“娘,您说这啥呢,半夏外婆今年是整寿,我这做女儿的别的本事也没有,只能拿家里的一点子米蒸糖糕回家孝敬孝敬,不过娘啊,媳妇知道您是个知礼数的,不如抓只鸡过去,长的也是您的脸?” 半夏扑哧一乐,李氏只要想通了,对付苏钱氏,也吃不了什么亏。 苏钱氏冷哼了一声,到底不好说李家的事情,上回的教训还在。 要直接走了也不甘心,“不过就说一句,谁有这样好的本事,不过是个岁数,还要过这!” 转身进了堂屋。 李氏声音很是爽朗,“娘,等会蒸好了给您留一块!” 这糖糕半夏也不好明着送,倒是把薄荷乌梅叫过来给她们塞了一块,而后自家的,李氏又洗好了干干净净的芭蕉叶,一块块的叠起来放好,看着倒是也喜人。 半夏拉着薄荷嘀嘀咕咕的不懂说什么。 薄荷压低了声音,“你就放心!上次那是怎么的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不过就是盐塞进去而已,这青蛙的腿,要是沾了盐水,就算是死了也是会动的。但这一招半夏不打算再用了,倒是可以继续用那声音吓唬吓唬苏钱氏。 想到苏钱氏每次闹腾,晚上就被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折腾,几次三番,该也是能够清净一些吧? c 第44章 豆腐乳派上用场 去牛岭的外公家,是半夏十分乐意的事情。 李氏蒸好糖糕,除了给苏钱氏那头送了之外,大房二房四房也都送去两块,这才收拾东西要回去。 “三嫂,做糖糕呢!这还没尝出个味道来,就让远雾那死小子吃光了,这还有吗?” 李氏不吭声,半夏撇撇嘴,这送东西过去是情分,难不成的还要管你吃饱怎么的? 见她又要说什么酸话,半夏就忍不住问道,“四婶,远雾哥怕不是比远晨两个还要小?还是这糖糕是让水萍姐吃的?我娘一大早的就起来磨这些米又蒸,要是想吃饱呢,这石磨空着呢,我们要去给外婆贺寿,就没空招呼你了,娘——” 周氏被堵了个正着,一旦有便宜,她才不管是不是前一日还吵过架呢,只管占了再说,听半夏这话不中听,“我不过是想过来说一声,这要是做这个,用得着偷偷摸摸吗,叫上我不就行了……” 叫上你,自家还想吃得到? 好容易等周氏走了,李氏便带着远光半夏去贺寿,远晨说什么都不想去外公家,半夏瞧着他那小眉头皱着,心想肯定是远晨又以为要是送去那边又不让自己回来了,好生安抚一番,把他托给乌梅照看着,谷芽儿听说远晨不去,小脸皱成一团,而后咬牙也说不去。 李氏的眼里又泛上一层忧愁。 半夏从远光住的小棚里拿了个小坛子,一并带去,顺带的开解她,“娘,您可是觉得咱们家没有什么能够拿去做寿礼的东西发愁?” 李氏摇摇头,“之前娘给你外婆做了双鞋,加上这糖糕,你外公舅舅都不会说什么……” 不会说自然是不会说,但凡有可能,为人子女的,谁不乐意在娘家能够挺直腰杆,尽量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坛子交给远光抱着,半夏扯扯李氏的袖子,偷偷从怀里拿出一个银镯子,塞进李氏的手心。 李氏赶紧停下了脚步,脸色就僵硬了起来,满脸都是严肃,“半夏,说,这是哪来的?!” 想差了?半夏还是第一次见李氏这样死死盯着自己瞧,嗫嚅着,突然就有些结巴起来。这本来是之前赚了钱之后买来给李氏的,还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还是一旁的远光在旁边说道,“娘,您别担心,是赚的。” 赚钱的事情,也是时候慢慢透露给爹娘了,从李氏这开始反倒是比较容易的,苏有礼那边更加难突破一点,何况也要圆一个面子。 李氏见远光也知道,面色稍缓,远光大一些轻重也明白,“哪里来的银镯子?” 而且分量还不轻。 半夏只好把无意之中发现木薯能吃的话,说了一遍。 李氏拍拍胸口很是后怕,“我的小祖宗啊!你这毛病就是改不掉,兴是什么东西都能往嘴里塞的?谷芽儿这一点就最像你……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也怪爹娘没本事……” 说着说着,李氏居然没有继续理会那银镯子,很是教训了半夏一通,直到半夏再三保证之后才作罢,李氏这才奇怪,“这东西还能卖银子?” “这是大舅妈去卖呢,我们就出方子,五五分!” 李氏扑哧一笑,“你还知道五五分!”眼神甚是宠溺。 一路再无话。 娘三人到牛岭院落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沸沸扬扬的,当口有那临时垒的大灶,半扇猪肉红红躺在那,大舅舅手起刀落,那叫一个顺畅。灶房里也不闲着,二舅舅三舅舅带人去各家借桌椅板凳。 “半夏,你们来了,你来给舅舅烧火,远光你跟你表哥他们去玩,让你娘跟你外婆说说话。”大舅舅扬了扬手上的刀,不客气的招呼道。 这才是一家人应有的样子。 半夏自然也是听从的,远光跟几个表哥表弟都合得来,跟着就去了,李氏摸摸怀里的银镯子,进了堂屋。 土灶里叠着柴,火焰舔着大铁锅,咕噜噜的肉香飘散开来,这一大早,离晚上的宴席还早,但场面倒是热火朝天。 这不需要烧火啊? 大舅舅一边剁肉一边对半夏说,“半夏,你用烧火棍探探,里头埋了芋头,怕是熟了。” 半夏联想到路上李氏说她的话,自己真的是每次来都要吃个够本吗?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吃过了,舅舅。” 大舅舅哈哈大笑,“在咱家该吃就吃!” 说完见半夏果真的用烧火棍扒拉出来,这才说道,“半夏,你说的那个木薯做的粉都晾干了,放在阁楼上,你舅妈上次都想问你要怎么办了,我想着反正放着不着急。” 是不着急,半夏神秘一笑,现在天气也冷了,过年前,还指望这个小赚一笔呢,但现在还不好说。 “舅舅,等吃完再说啊!” 见他们这样忙上忙下的,也不知道谁拖了一袋子芋头,扔在地上准备刨皮。 半夏手边上就放着那么一坛子豆腐乳,这东西要直接吃是体现不了它的好处的,而今正好有这样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何况这宴席要是办得好,自然李家脸上也有光彩。 “舅舅,今晚做什么好吃的!” “放心,肉让你吃饱,还要杀几只鸡,剩下的,你舅妈炖芋头,炖豆腐,炖白菜都好。”一边说一边就往里头扔那肉块。 都是炖…… 半夏反应过来见那肉块便少了,赶紧制止,“舅舅,我有个秘方,你先停下!” “什么秘方?” “舅舅,我们偷偷给外婆做一个菜,到时候不成了就当没这么回事,成了就是咱两才会的。”半夏皱着小鼻子这般说道,反而让李志平更加信服。 想着有他看着,再如何,也不至于如何,何况半夏卖木薯跟做那个粉,哪里还有馋丫头的半点影子。 得到大舅舅认可,半夏也不多话,抱着豆腐乳坛子过来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但这地方东西实在是有限,一连两个土灶在旁边,除去这个大锅之外,另外也都在火上放着。 半夏用了小锅,“舅舅,用这种,一层瘦一层肥的,切成这样。” 李志平一一照办,手起刀落,五花肉一条就扔进锅里,半夏也把八角跟肉桂放进去一起煮。 肉煮熟,又放进油锅里炸。 院子里的肉香就更加浓郁,这哪里是瞒得了人的,围在周围的人就多了起来。 半夏倒是使唤得那叫一个顺溜,“二舅妈,你把芋头也切成这个样子,快点拿过来,我还要炸过的。” “兰草,别光顾着吃,去刨芋头。” “碗,大海碗要多拿几个。” “啊?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第45章 打赌与传扬 刚才吃灶里那个粉糯要哽在喉咙的样子,半夏就对自己这一道菜很是有信心。再怎样,也不至于会比炖着的难吃吧? 是以半夏指挥起来毫不怯场。 “哟,我倒是谁,你们家还真是稀奇,这女娃娃这么能干,都能整治宴席了?” 在哪里,说酸话的人都有的,这个人,便是三叔外公的大媳妇黄氏,眼角稍稍往上挑,瞧着不阴不阳的说道。 大好的日子,自然没有人跟她计较,但大舅舅那刀落下的砰砰声,铜铃一样的大眼瞪过去,她就自己先怯了,“我这不是好心说说嘛,也就你们家有这钱,这么多肉让个孩子瞎折腾,真真是造孽哦。” 半夏眼珠子一转,临时洗干净的树枝充当两根大木筷,半夏一边淡定的翻着油锅里的东西,一边说道,“舅妈,要不然咱们打个赌如何?” 那妇人黄氏,愤愤的自然是新娶来的妯娌比自己有脸面,还让半夏爹在那做了好几日工,原本那工是她给自己弟弟谋的,还放出话去,最后苏有礼去干,即便干得好很多,她也觉得有些不忿。 自己公公她是不敢说什么的,但这边她还不能说两句? 而今半夏在这赌啥的,她自然就应下,“赌什么赌?” 半夏笑吟吟的,“这就当给我外婆庆寿了,等这菜都放在桌子上,要是这道菜最先吃光,就算我赢,要不是,就算你赢。” 黄氏还当真的在那想了想,“这是肉,自然是有人吃……” “但不能保证这道菜先吃光是不是,何况咱们家摆宴,还有鸡呢!只要不是这道菜先吃光,就算我输,舅妈这也不敢?那就是说我这个菜还是可以的,倒是把刚才那句话给吞回去,我人小也知道在别人家乱说话是不好的。”半夏一脸揶揄。 黄氏哪里禁得住这样激,“赌了!但你一个孩子说话可是算数?” 一旁的大舅舅自然力挺,“半夏说得自然就是我说的。” “彩头是啥?” 半夏眼珠子一转,“两斤肉!要输了给你两斤肉,要是赢了,你去割两斤肉过来。”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大堂哥,这可不是我说的啊!”这是怕赖账。 李志平就是看不惯她那样子,从那半扇猪肉中割下一条,“这个我就留出来,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了。” 黄氏眼珠子一转,这两斤肉,她怎么都能到手了,生怕别人说她欺负小孩子,脚不点地出了院子,遇上一个人就扯住人家,“我跟你说啊——” 郭氏在灶房里煮饭,探头出来说道,“半夏,幸亏你把她弄走了,不然就在这唧唧歪歪又不能真的骂她,瞧着就是倒胃口。” 半夏眼光一闪,她这般跟黄氏打赌,一来是知道她对苏有礼做工时候颇有微词,二来是不想她在这捣乱,三嘛,是想着不如利用这嘴碎的样子,到时候也算是宣传了。 可不要小瞧这村子里的事情,屁大点的地方,不就是靠着口口相传吗,何况黄氏此一去,自然是出去说她跟自己打赌的事情,这是要利用外头人的嘴,免得半夏这边赖账,越是说得不堪,等成功的时候,反差就越是大,到时候黄氏要是提肉来,又要跟家里一通说,反正这样的人,只要闹腾一次,就让人说一次自家成功的豆腐乳扣肉,何乐而不为呢? 这盘算,半夏也就是笑笑。 芋头刨皮,又是切成方块整齐放在一边,半夏大筷子夹进油锅,亲自盯着这芋头慢慢翻滚成镀上一层金黄色,芋头的香味也弥漫开来。 这时候,关键的时候到了。 半夏自己都很是激动。 切成方块的炸锅的五花肉,跟这芋头齐齐整整的放在那,半夏用来一个木盆,蹲在地上捣鼓,一旁的人要帮忙,都让她赶在一边去,“你们在那边别过来,免得到时候三叔外公那边的那个舅妈有意见呢!” 何况,越神秘,到时候就越是能传得远。 群众的想象力,是很有空间滴! 她手上只有八角肉桂粉,还是自己粗糙加工的,加上豆腐乳、盐、一点糖,“舅舅,去拿一点木薯粉来。” 然后又舀了点水,这些都挑开,芋头跟肉都放在这自己这秘制的调料之中打滚,沾上之后,便一块肉一块芋头地码进海碗里。 这一步瞧着似乎不难,但半夏起身的时候,一碗碗有些糊糊的扣肉也端在那桌上。 黄氏显然很有信心的在外头晃荡了一圈,又想到这边万一不是半夏在做,她到时候吃了暗亏,没想到回来时候见这样子,噗的笑了起来,“这东西看着堆成这个样子,不要说这样就能吃了?” 她信心更足了。 半夏也不理会她,又要来两个筛子,下面隔了两块木头,这扣肉到时候还需要海碗倒扣过来,是以这时候堆着就圆圆的,在上头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也不甚整齐。 一碗碗的芋头扣肉,放进筛子里,木锅盖一盖,“烧火就成了!” 黄氏哈哈大笑,盯了那块肉一眼,“大堂哥,待会可是不客气了!” 这一次,干脆就没有人搭理她了。 黄氏把这归结为,输不起。 做完这些,半夏也没多少事情,溜进灶房里,“舅妈,我娘说了今晚住一夜,等吃完晚饭咱就做个东西,到时候也能卖钱的。” 郭氏宠溺的瞧了她一眼,“半夏你别担心,等会舅妈一准先吃你做的那个什么肉来着。” 半夏眨眨眼睛,调皮说道,“就怕到时候舅妈筷子伸得不够快!” 黄氏打着帮忙的旗号,一直就在这院子里晃悠,甚至还招呼起院子里的人来,“你们看,这孩子,我不想打赌愣是拖着我……就是挂在屋檐下那块肉,这怎么好意思呢!” 其实她才不说生怕趁着她不在,那肉又小了,还要盯着那扣肉。 终于磨到了可是上桌的时候。 自然先是把其余的菜都摆在桌上,然后半夏怕烫,还是李志平在一边帮忙的。 锅盖一揭开,这肉香,酱香,芋头香全部混杂在一起,院子里就又沸腾了片刻,而因为黄氏一直在外头说,“这菜闻着忒香了!比大酒楼的还香,这就是半夏打赌的那个?” 黄氏尖利的说了声,“你还能去酒楼吃饭?” 很是不服,但那人也是促狭的,当真的回了嘴,“我不能去酒楼吃饭,难不成经过也闻不到香味?等会上来看你吃不吃!” 实则这香味一出,黄氏的心就空了。 c 第46章 苏钱氏逼死人 “舅舅,就用这海碗扣上去,等端过去倒过来放就好!”半夏在一旁对着大舅舅说道。 村子里的人平日里能吃上肉的时候的确不多,平日里年节的时候才会见荤腥,而像李家这样寿宴摆席的并不多见。是以即便嘴馋,一般也都是尽量矜持。 但李志平手头上的这碗扣肉,绝对是让人瞩目的。 弥漫了整个院子的香味窜进鼻子,勾得肚子里的馋虫不停折腾,加上有之前黄氏的张扬,便有了一个借口,“这就是半夏做的那个菜?乖乖!” 海碗倒扣过来,炸过的芋头散发金黄,跟酱色的肉相间,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起,光是瞧着就……其实也没有怎么瞧,因为大家都迅速的动了筷子。 而一旁其余的桌子,人都站了起来,“快点上咱这桌啊!” 宴席摆到这个程度,主人家可是很有面子的。 堪堪上完一轮,第一桌,也就是黄氏坐着的那一桌,海碗里的扣肉,只剩下了汤汁,个个闷头吃碗里的扣肉。 “我竟然没有发现,这芋头可真是好吃,有肉味!” “岂止是肉味,只有一点不好,这肉似乎不够油……” “我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发愣的黄氏,碗里只有从别人筷子上抢来的半块芋头,吃了之后,一声不吭的低着头。 李志平想着方才黄氏那酸溜溜的样子,瞧着这空空的碗,呵呵笑了起来,“我们半夏果真的没有赌错。” 坐在主席的李老爷子,吃着被蒸的稀烂的芋头,很是满意的点头,又听李志平这般说,立马就着急起来,“老大,半夏赌什么?!” 这声音甚是洪亮,半夏不由得就哆嗦一下。李老爷子这担忧,跟李氏之前在路上,可是一样的。 不用李志平开口,周遭的人也都咂巴着嘴,一边回味这肉香一边说道,“大伯爷,要说你也是好福气,这外甥女做这个菜比酒楼的都香,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肉呢!这侄媳妇也是孝顺,想必是那半篮子鸡蛋的礼觉得不够,特意找这个由头来送点肉,给大伯娘过寿呢!” 话音未落就被一口大板牙的妇人打断,“话都不会说了!她呀见人就说跟半夏打了赌,一条子猪肉呢,那不还挂在屋檐下,要是半夏这道菜先吃完,她就算输掉了!” 李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不清不楚的听见说半夏跟赌还吓了一大跳,这个侄媳妇是什么心思他还不知道,瞧着外甥女半夏那弯弯上翘的嘴唇,很是好笑,这丫头哪里是个能够吃亏的? 也是自己外孙女有这个本事! 与有荣焉的李老爷子笑着道,“好哇,这赶紧的回家割了肉来,不然你大伯爷可是不依?” 黄氏讪讪地张了嘴,却无从辩驳,因为之前她是笃定要赢的,生怕半夏这边耍赖不认,是以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此时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大伯,你放心,回头就给你送来,大伯娘过寿这样的好日子,怎么的都不至于赖了这两斤肉是不?”说这话的是李志良,也就是黄氏的夫婿,他自然也知道此时只有如此,而看黄氏那神情,不用问就明白她做了什么好事。 黄氏见李志良瞧向自己的目光,极力的想着怎么驳回,“都说要半夏做的,但谁知道是不是,怕不是从哪里弄来的方子吧?要不然一个小丫头……” 这话就很是无赖了。 半夏咳咳两声,“舅妈你要是不信,倒是不如现在把那两斤肉给拿过来,正巧的大家也没有吃尽兴,炉灶什么的也都是现成的,我再给大家做一个!” 话说到这个份上,黄氏还要硬顶,“这个点让我哪里买肉去!” 有这么多人,她赖账不赖账,自然还有大舅舅几个。 李老爷子也说话了,“半夏,屋檐底下挂着那条子肉,跟大家做出来!” 无比自信。 半夏这一次的目的,自然是隆重的推销她的豆腐乳了,打击黄氏只是随便的好吧。豆腐乳只能算是调味品,要直接卖谁也不乐意吃,但有扣肉在先,再加上赌这样的宣传,缺少八卦的村子里,至少也能传得挺远了。 豆腐乳,她暂时不打算到集市上去卖,因为手头上的量还不大,倒是不如口口相传来得实在。 “半夏,你愣着做啥,快做扣肉啊!”看热闹的人提醒道。 半夏清清嗓子,“这做扣肉也容易,只不过要蒸很久,怕大家等不及,咱们做腐乳红烧肉也是一样的。” 屋檐下的肉被李志平摘下来洗干净,半夏一边跟周遭的人闲聊方才扣肉的做法,一边做着手头上的事情,肉切成小块一一扔进锅里煮熟。 黄氏探着脑袋在那有些兴味索然,“这样谁不会啊,怕刚才说什么时间久是骗人的吧,这要乱煮一个肉上来,我可是不认的。” 瞧着她那样子,半夏一声不吭,先用肥肉靠油,放糖,把煮熟的小肉扔进去翻炒。 随着这进展,原来的白肉也慢慢的踱上一层蜜色,蜜色又变成酱色。 黄氏的话也从,“这怕不是乱来的,我就没有见过煮肉还要放糖。” “丫头啊,别以为什么都扔进去就好吃。” “这个还放什么辣椒。” “呀呀呀,你放这个东西去做啥,见都没有见过!” “……跟刚才那个香味,有些不像……” 即便真的彻底输掉,在腐乳红烧肉出锅的时候,黄氏却借着有利位置抢到了两块,吞进了肚子。 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半夏却已经不理她,“你们瞧,这东西也没有什么难的,难的是这个,煮肉煮米粉或者别的放上一块,味道自然就不同……” “哪里来的,就在我外公这啊,也是别人放着的,一文钱两块……” 半夏说得无比顺溜,“也不是我外公的东西,外公哦?” 李老爷子见半夏眨着的眼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放着这卖着,也不知道啥时候就没了。” 半夏看着那坛子,也没有多少,“要不然这样,也是我外婆过寿,这东西就让大家尝尝,就当是我外公买了来分给大家的,回去试试。” “这怎么好意思!” 说是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巴巴的回家拿了碗来,碗里装着一块红中透白的腐乳,走路脚底都有风。 因为李氏在,半夏都没有跟外公这头商议好别的,想着既然已经是分开过的,倒是也不着急,过来也是方便。 一路上想着这一批豆腐乳卖出去之后,能够换多少银子,而后半夏就傻乎乎的笑。 待到了东望村路口,好些人都往一个方向跑。 其中一个妇人瞅见李氏几个,嘴快的说了句,“半夏你怎么还在这?你奶奶都逼死人了!” c 第47章 有救? 李氏娘儿三个齐齐站在当场,半晌都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苏钱氏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半夏抽抽嘴角无语望天,呆立片刻的李氏反应过来,赶紧抓住那个妇人问道,“嫂子,这是咋了?” 这妇人也是苏家族里的人,只不过因着苏钱氏这种脾性两家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倒是对李氏还算和善。 “哎,这……乱糟糟的,估摸着是你家的牛进了人家菜园子,被打了出来,碰巧半夏她奶奶看见打了那牛,两个人吵着吵着,愣是把人给骂得狗血淋头……跳河了,造孽哦。”说完,也自顾自的顺着这路跑了去。 呱呱呱声音在半夏耳边呼啸而过,拿什么来拯救你啊,如此彪悍的后奶奶! 李氏见此赶紧要跟着去,却又急忙站定,“远光,你带着半夏回去,娘去那头看看。” 这是怕他们年纪还小撞上了什么。 说完,李氏急急忙忙的跟着那刚说话妇人的背影赶。 半夏撇撇嘴,这李氏要是去了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子,半夏对远光说道,“哥,你把那豆腐乳送去外公那,暂且就卖着,我也跟着过去瞧瞧。” 远光拉着半夏,“万一真的人死了,你可是会丢了魂的!” 半夏咳咳两声,“哥,这只是跳了河,还不知道怎样呢,既然都知道,必定是会下水去捞起来的啊,娘那样急慌慌的样子,加上奶奶又是理亏的,到时候指不定会答应什么,何况……” 说到这半夏压低了声音,反正远光过去也无济于事,倒是不如趁此家里的人都出来了,还能把豆腐乳先运出去卖着,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正是处于累积阶段,神秘一些也没啥。 远光再无异议,半夏这才往河边那去。 离村子不过半里地,就是东望村通往镇子上的路,一座古老的石拱桥跨河而建,接近那便是一堆人围着。 争吵怒骂还有哭声。 半夏刚到,就见有会水的从水里拖上来一个水淋淋的妇人,头发散乱贴在脸上,妇人都赶紧叫孩子走。 “可惜了,断了气,身上还是热乎的。” 一听这话,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直直的往苏钱氏身上撞,“好你个歹毒的,逼死人了,我让你偿命!” 苏钱氏被她撞到肚子,坐在地上,眼神仍旧是空洞没有精神的,喃喃自语,“她打了牛,她打牛呢……” 反反复复都是这么几个字,声音低得别人都听不见。 那头有人伏在捞上来的妇人那哭,声音凄凄切切。 是住在东望西望村中间的韦家,这个被捞上来的妇人大约五十出头,平日里是个不多话的,没曾想这一骂,就想不开的跳了河。 那叫嚷让苏钱氏偿命的,正是韦林氏的闺女,嫁在隔壁村,碰巧回来哪知道听闻人跳河,根本就是忍不住,“牛牛牛!你们家的牛有多宝贝?谁让你有牛不好好放,非要进人家的菜园子,我娘这是哪里招你惹你了!你别以为……” 带着哭腔骂着,又拼命的过来撕扯苏钱氏。 苏家这边的人到底理亏,根本招架不住,特别是周氏几个本来就是怕事的,见机躲在人堆里也不吭声,而苏有礼几个都是男人,自然不好去撕扯人家妇人。 李氏在那拖着,“快先去瞧瞧人……” 话没说完就被那妇人甩了一巴掌,“你们一窝子就没有一个好的,现在人都死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说这话的韦氏是嫁出去的女儿,到底还是心疼自己娘的。 而那哭着哭着的媳妇,倒是接上话茬,“把人都逼死了,给我赔!” 于是这哭着的女儿跟那不知道真哭还是假哭的媳妇又自己吵了起来。 从始至终,苏钱氏都木着脸,顶多是说,“是她打了牛咧……” 脖子上被挠出了血痕,李氏站在一旁也有些恍然。还幸亏是林氏赶到这,才终于的变成对峙的格局。 两方的人已经开始商议如何赔偿了。 不过就是瞬间的事情,半夏极力的往那躺着的妇人挤过去,人都还没有死透,就开始商讨赔偿什么这样的问题,真的是让人心寒。 也不知是说到什么,周氏尖利的嗓音穿透人群,“凭什么,要赔也是三哥那一份才是!” “这还不就是因为你们。” 在外头都这样争论起来,真是丢脸,李氏还算是顾全大局的,“这事咱回家再说。” 没想到的是,周氏以为李氏心虚,还蹬鼻子上脸了,“还不是你,要不是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李氏一口气就堵在喉咙里。 周氏却是在那数落,“要不是因为远晨的事情,娘何至于被那个什么人算计,要不是因为你娘家人把这些破烂扒拉出来,怎么会暂时分家过,要不然远光好好放牛怎么会有今天这事情出来!” 饶是李氏是傻子,也听出一些别的来了,就是周围的人都是听不下去的。 李氏冷笑,“今日轮到你们放牛,牛进了菜园子,倒是还有脸怪到我们头上,真是本事!” 不管这边在如何掰扯,半夏对他们那样的神逻辑是完全没空理会,刚她摸着这人还是温热的,脑子急速飞转,寻找记忆中的什么心肺复苏术,什么人工呼吸。 但脑袋里完全空白。 而那边却是把苏家的牛也给牵来了。 周氏死活不同意赔田地。苏老爷子脸色憋得紫涨。 半夏用力压了压那胸口的地方,见还是不行。 却被人直直推倒在地上,“好你个小崽子!安的是什么心思,人死了还不放过,上梁不正下梁歪!” 半夏双手撑住身体,到底手心还是破了皮,火辣辣的疼痛。 来不及了! 半夏缓缓站直身体,直直的逼视过去,眼里迸出精光,“人死没死都不知道,就说这个!给我让开!” “气都没有了还说没死!” “我瞧着就是不想赔钱。” “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 “够了!都让我闪开,真是好好的孝子贤孙,人都还温热着就要赔钱了,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行了四婶,你以为你嚷得大声你就有理了?心虚!都一边去!”明明是个瘦小的身影,说出这话,却让周围的人都是一怔。 半夏其实心里惴惴的,却极力冷静,跑几步,快速从河边折断一根树枝,横在那妇人的嘴上。 深吸一口气,“把她放到牛背上!” c 第48章 反击 看热闹的人多,也不知道是见半夏在那折腾“死人”被吓到,还是听了半夏的话怔住,反正就是没有人敢上前来帮忙。 时间不等人啊! 半夏无法,只得继续不停地用双手在胸外按压。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心颤,她真的没有多少信心,但眼前这个人明明还没有死,因为摸着还是温热的,但怎么就是不醒呢! 李氏几个,早就被半夏的举动给吓傻了。 人群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两个人,倒是仔细的瞧了这边一眼,一个二十上下,双眼皮很深,眼神更是深邃,另一个是个三十多的中年人,短须,瞧着倒是儒雅,只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又将这儒雅给破坏的干干净净。 “木叔,你说这样能救活?” 那个叫木叔的中年男子,摇摇头,“这丫头胆子倒是大,刚才要是扶上牛背可能有两成希望,这一耽搁……” 几息之后,那年轻人又说道,“能救活。” 出口之后,他自己都有些意外,只不过是瞧着半夏那方法瞧着似乎有些奇怪,但却还是有一定的节奏的,而且她那脸上的样子很是坚定,并且……这是个不肯吃亏的姑娘,不懂为什么,他就是希望她能够成功。 终于能从这年轻人身上看出有些与往日不一样的表情,木十九整个脸都生动了许多,“小狄,真的真的?你觉得能够救活吗?上回你说回家里遇见的人就是这个小丫头吗?难怪……就上次我不能骑马,你偏偏把我扔上去,差点撞到的就是这个吧?你不是从来不合女子说话的么,你跟她……” 狄彦脸上的表情瞬间收得干干净净,斜眼望了身边这个话唠的人,头都痛了,“你确定自己是大夫?” “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是大夫我又不是神仙,这人都死了大夫还能够做什么,那得是要找木匠,为什么找木匠不知道吧,打棺材啊……”木十九念念叨叨几句,觉得周遭空气瞬间变冷。 这才喃喃解释一句,“我瞧着,这亲人都如此,你瞧那像是一家人吗?这样活着有啥意思,还不如死了干净。” 然而,狄彦却没有再听见他说的话。 因为半夏这头,她被围着,却依旧没有放弃,而且往嘴里吹了气之后,明显觉得有了希望。 然则这家的媳妇又在那叫嚷,“姐你就这样由得她糟蹋娘?” 韦氏被提醒又要冲过来,而那媳妇却过来牵着牛,就要走,“人都死了还折腾,这牛就是咱们家的了,还有刚才说的地,也是我们家的!” 半夏又被韦氏推搡了一回,要不是人命关天,她恨不得甩手就走。 本来就已经酸麻不堪的手,加上之前被推到地上擦破的皮,整个人都有些不爽,脱不开只能一边行动一边怒斥韦氏,“你娘有你这样不想让她活的女儿,真是不死都被你气死了,还有你那弟媳也真的是好,怕不是其中有什么猫腻,不然也不管婆婆,竟然要牵着牛走。” 韦氏又顿住,在当口半夏又往那妇人口里吹气。 韦氏瞧着那散乱头发的娘亲躺在地上,而半夏一脸严肃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你别碰我娘!” 就要往半夏那撞去。 李氏几个又要拦着这头的人不让他们打苏钱氏,又担心过来这边,眼见半夏要吃亏却已经来不及,只是不受控制的尖叫一声。 半夏心里不知道咒骂了多少遍这能招事的苏钱氏,却也没有办法,现今这事情,还是先解决才好。这韦氏发疯一样撞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伏在地上给妇人吹气,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 自己今天真是亏大了,不知道挨这一下明日会不会起不来。 韦氏并没有撞上半夏,只是不受控制的偏到了一旁,倒在地上,倒是压到了自己娘亲,瘫在一边,半天说不上话。 此时,妇人口里突然冒出了一些水,半夏更是卖力。 木十九眼睛一眨,今日倒是没有白出来,至少小狄从来就没有出手帮过别人,却屡屡破例,瞧过去又要揶揄几句,却见他面色如常的说道,“你输了。” “输了?输什么?你……” 话音未落,就听见人群之中乍然喊声,而后就见半夏扶着那人坐了起来,真的……活过来了?! 用的是什么法子,刚才没有看清! 木十九,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荡得干干净净,一脸的慎重挤进去,“大夫来了大夫来了,让让路啊。” 居然就这么顺利的挤了进来。 韦氏先是傻乎乎的坐着,满脸的不可思议,而后见自己娘虽然依旧惨白着脸,到底是睁开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反应过来扑过去,“娘,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千万不要丢下女儿啊,就是那丧了良心的,把你逼到了这步田地。” 感觉到自己身上有探究的目光,半夏瞧着这突然挤进来的大夫,也懒得搭理了,“那大夫你瞧瞧吧。” 然而那大夫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咧着牙就一个大笑脸,半夏脑海里蓦地浮现狼外婆这个词,往后缩了缩。 “小姑娘,本事挺大啊,这法子我之前也是用过的……,你是哪家的啊,今年多大了?” 这人,确定是大夫? 木十九却不管半夏如何,掏出一小个陶瓷瓶子,“抹手上,不留疤的呢。” 半夏都不知道自己对着这人,该做什么反应了。 要不是周氏为了夺回牛,跟那妇人对骂,这才回过神来。 一旁的韦氏还在哭哭啼啼的诉说着苏家差点逼死人的事情。 半夏拍拍手,站到了李氏身边,“娘,您别着急。” 而后走过来清清嗓子,对着一脸愤然的人说道,“韦家真是好!我倒是想问问,且不说这人有没有救活,我奶奶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看见家里的牛被打,骂两句说清楚了不就是了,非得到这一步,何况,这牛是什么时候闯进菜园子,你跟我奶奶对骂是什么时候?这来跳河,又是什么时候!” c 第49章 一致对外 有些细节往往经不住质问。 苏钱氏是谁,本就是个有理不饶人没理也能搅三分的,今日这事情要不是因为觉得自己逼死人,她至于吃了这样的亏? 摸着脖子上的伤痕,苏钱氏愤然而起,圆鼓鼓的眼珠子就瞪着那跳河的妇人,“你怎么不死了!” 半夏又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好吗?自己好容易争取来的这大好局势,不能就因为这个被破坏掉,谁都是同情弱者的,要有一个逼死人的奶奶,日后哥哥娶媳妇等事情就会变得艰难,谁愿意来伺候这样的祖婆婆? 何况,即便现在是被自己救回来了,那也是一个逼死未遂,这样的恶名无论如何都不能扛。 思及于此,半夏就靠近苏钱氏,再不愿意,在此时也是需要一致对外的。 “奶奶,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免得别人总是说我们逼死人,想想刚才孙女要救人的时候,她们还在那不停的打断,这倒是比我们更想自己人死一样!” 话音一落,狄彦眼光又是一闪,本来就要抬脚走了,却是有些兴味。 苏钱氏本就不是个蠢人,她那声音说完见大家看着她的目光都不善了,而半夏这适时的提醒,让她反应了过来,拍着大腿就叫道,“这不能让人活了啊,我这一出门,就看见她用锄头把子大的棍子,不停的往我们家牛背上招呼,庄家人谁舍得这样打牲口哟——” 既苏钱氏反应过来,半夏倒是松了一口气,她是明白苏钱氏的战斗力的,却也不能离开,不然等会又被带偏了,是以已经很累,却还是坚持着。 躺在地上的韦林氏是刚死过一次的人,还瘫在地上喘气,而韦氏却仍旧在哭自己的娘亲,何况她本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个状况。 苏钱氏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冤枉气,脸上脖子上的挠痕又还在,配上她那尖锐的语气,不觉得趾高气扬,反而有些心酸。 “你倒是说说,我看见你那样打牛我能不说你几句吗?你要是说吃了你的菜,这牲口四条腿的畜生,不知道黑白轻重,你也是畜生吗?!难不成你是锯了嘴的葫芦,就不能说清楚,你那一个菜园子的菜多宝贝,我能赔不起你?至于到这个地步!你既不说,大家摸着良心说说,谁要是这样打你们家的牛,你们不会骂几句?” 这话本来没有任何问题的,但苏钱氏的骂几句,跟常人可不一般。 周遭的人,态度就又发生了改变。 “我就说嘛,这好端端的跳什么河,牲口哪里能有一个准头的,人也要说才好。” “苏大爷家,就是厉害些,也从来没有占过别人家的便宜。” 风向渐渐转变,这时,就算是有些人觉得不能让人跳河,但至少不会觉得,是苏钱氏逼死人这样简单了。 苏钱氏自然是能够感,“这倒是隔了多久,你早不跳晚不跳,偏偏选这么多人经过的时候跳,难不成的你去撞了墙,回头觉得憋屈,你去跳河,那墙还要给你偿命?!” 终于,有一个苏家的媳妇,似乎回忆起来什么,“我晌午出来的时候,还见在那补种菜,而后又见朱氏骂她,说是一个菜地都守不住……” “可不是,我瞧着大娘一直抹眼泪,你说这媳妇都能教训婆婆,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想头……” 在跟周氏争夺牛的朱氏一个僵立,就被周氏推到地上,“好你个朱氏,真是本事啊,自己把婆母给骂得要跳河,还要冤枉到我们家头上,难怪你婆婆就根本没有死,又是在这要牛要地的,看我今天不收拾了你!” 朱氏见众人齐刷刷的目光,顿时有些心虚,本来今日的事情就是够憋闷的了,她跟婆婆不对付这是真的,今日去菜园子,见婆婆含泪在那补菜又是觉得这个婆婆没任何本事,整日哭哭啼啼有什么,看着就不舒坦,就说了几句,谁能知道她跳了河,但当时她的确又是没有多少伤心,只想着要真的能够赔了东西也不算亏。 但天地良心啊,她从来没想过要逼死人。 不过现在别人不信,韦氏尤其不信,“你这个小贱人,我娘到底怎么你了,你到我们家可是受过苦,居然要这样……” 她们闹腾起来,苏钱氏哪里还有发挥的余地?“你们也不要在这狗咬狗了!现在可是还要我们家的田,要我们家的牛?” 朱氏眼珠子一转,挣脱了韦氏的纠缠,“那还不是你骂了人!” 苏钱氏眉毛倒竖,让半夏碰了碰手肘,深吸一口气。 半夏的本意是,要是苏钱氏能够放得下脸面,去跟韦林氏说几句软话,就算是圆满了。 然而,苏钱氏却啪嗒一声倒在地上大哭大闹,“没有天理了,我好好的一个小孙女,平日里就是看见虫子都要害怕的,今日这样的大事,她怕到了手脚发抖,也在那里救了人,都是我这个老婆子没本事,护不住她,差点还被你们打死,你瞧瞧这手心成了什么了?这倒是好,不仅谁都不理了,还愣是要说是我们的错,老天爷啊——” 半夏嘴角一抽,只好摊开手让大家伙瞧了一眼。 不提防,韦氏突然放开了朱氏,跑到半夏跟前,啪嗒一声跪下,还磕了两个头,倒是让半夏吓了一大跳。“半夏,是你救了我娘,我是个浑人,你打我两巴掌!” 半夏又能够如何?说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她还真的不这么想,在这一点上,她突然有些理解了苏钱氏。 朱氏却咬定,“那娘还不受了苦,现在这个样子,半死不活的瘫在**,日后受苦受累的可不是你这个嫁出去的闺女……” 似乎为了她这句话,一直给韦林氏把脉的木十九,大叫一声,“奇怪,一点事情都没有,药也不用吃了!” “你是谁,你凭什么,你还真的把自己当成大夫不成?!”好容易要扳回一点的朱氏,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自己的医术受到了质疑,木十九那圆团脸变得无比严肃,盯着四周的人瞧,不足片刻,就说了好几个人的症状,在大家叹服的语气之中,这才转对韦氏说道,“你,右侧腹部常常隐隐作痛。” 又瞧着朱氏,“作孽,孩子自己保不住,怪得了谁,妇人病!” c 第50章 过去的过不去的 木十九一张嘴就几乎没有停下来过,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要说这是大夫吧,说出这么多来,也不说给人家开个药方啥的,要说不是吧,怎么一看一个准。 而他更是把这些被怔住的扔在一边,巴巴走过来,“小丫头,你刚才救人那法子不错。” 半夏眨眨眼睛,她不能被当做异类,就赶紧接话,“大夫说笑了,之前不也说过之前也是见过的吗?我这一急起来也就这么办了,谁知道还真的救活了。” 木十九眉毛一挑,自然是不相信的。 苏钱氏那头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一口唾沫直直吐在地上,“遇上你真是倒了血霉了,这事情你们倒是说说要怎么办!开口闭口的还讹上了,下回可要好好看好你这老娘,管好自个儿媳妇,免得什么时候想不开了再跳河啥的,又冤到别人头上。” “你那什么菜也不要妄想了,好端端的被你挠成这样也就罢了,到底还是有心,其余的账,哼!” 韦家此时乱得很。 不仅仅韦林氏的事情,还有朱氏究竟有没有逼迫韦林氏,这乱七八糟的,闹得这样大,便成了整个韦家家族的事情了。 那头自然有人过来跟苏老爷子谈。 一个村子里住着,向来相安无事。 何况苏老爷子自然知道这事情能够如此,他已经很是庆幸,苏钱氏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要真的都逼急了,还指不定是谁对谁错。 是以,在韦家有威望的老人都过来说话的时候,他见好就收。 木十九再想问半夏什么,也自然是不可能了。 他黯然的跟在狄彦身后,喃喃自语,“这不可能啊。” 半夏一家回到院子的时候,气氛又是不同。 从牛岭回东望村,半路上得知是这样的事情,不管是李氏还是半夏,都是提着心的。 而赶过去之后,不说半夏一心一意的要救人,就是李氏也是气愤难忍。 此时回到家,半夏整个人一放松下来,倦意便袭来。 李氏身上也有些轻微的伤痕,她却完全没有顾及,只是低声劝半夏去歇着,而半夏瞧着她整个人有些闪烁的眼神,还有欲言又止,就明白李氏为何会如此。 偏她们还没有说话,周氏那尖利的生意就传来了,“半夏,那什么大夫不是早给了你药膏吗?瞧你奶奶这一身的伤,也不知道拿过来,还有你明知道人有救,事先也不说一声,害得我们吃了大亏!” 纳尼?半夏看着自己的双手,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转念一想,如此也正好让爹娘瞧瞧这一家子的德行。 沉默了几秒,苏钱氏跟苏老爷子,依旧没有人要说话的意思,周氏的下巴也抬了起来。 半夏瞧着苏有礼跟李氏黯然的眼神,咬住嘴唇,“瞧四婶说的,我又不是大夫,这人有救没救的只能试试,我不是想着要不救回来要赔光家里的东西,就怎么也要救回来啊。” 说完,又加一句,“方才别人要打奶奶的时候四婶你去哪了?” 哪有这样的便宜事情。 方才打人的时候哪去了,倒是在这里卖乖起来。 李氏一直抓紧的拳头,突然就抬头起来问苏钱氏,“娘,要……真的救不回来,是不是就真的要把我们的那份给赔给别人?” 苏钱氏今日也是心绪难平,特别是被攥着去石拱桥之后,整个人都呆了,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虚惊一场,但她也觉得自己丢了脸面。 回头来自个儿媳妇不说安抚什么的,反而还这样急赤白脸的来问自己,眼睛一瞪就道,“这家都还没有分呢,什么你的我的!难不成的几天分家日子过舒坦了?我就知道必定是不安好心,不然也不会撺掇你那家人来这样闹腾……” 危机一旦解除,苏钱氏是看不到三房人的好的,只觉得这是应当的,反正也是苏家人,但要有些什么,必定是他们的错。 拿捏太习惯了,多少年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没想到李氏似乎认了死理,还是梗着脖子在那不动,“那要是真的要赔呢,就按水萍她娘说的那样,是我们这一房的错?” 李氏此时心里冰凉一片,在那样关键的时刻,她自是做不到不管苏钱氏,但那些戳心窝的话,她却是记得,凭什么自己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到头来还是半夏救的人,却要把污水泼到自个儿头上。 苏钱氏又要骂,见苏老爷子咳咳两声。 这才住了嘴。 苏老爷子却开腔道,“这没事就好,自家人哪里说这些话。” 现在不说,但当时那情景下,苏老爷子可是也没有说周氏说得不对,难不成的真的只要三房的东西? 苏钱氏明白过来,脸色也缓和不少,“老三媳妇,莫不是你以为你还有功了?这事情过去就算了,我也不想跟你们计较。” 回头又骂了周氏一句,“你也少说两句,还不快扶我进去!整天唧唧歪歪个什么劲!” 事情似乎就这般结束了。 显然不是李氏想要的结果,她是那种有事情就要问个明白的性子,苏钱氏这样的回答,明显是偏向了四房。 一想到今日的凶险,要真的是那人死了,要赔钱,三房又陷入这样的境地吗? 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就是苏有礼,似乎也木了,他想劝说李氏几句,不过怎么也开不了口,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不管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半夏只静观其变罢了。 远光送去李家的豆腐乳,卖得很好。 李老爷子也是一个妙人,既跟半夏说好了要那样,隔几天出门的时候顺带的带着坛子回来说又回来一批,倒是让周围的能够买到的人更是兴奋,那买不到的也翘首以盼。 如此,腊月来临。 有些事情慢慢过去了,有些是过不去的,比如留在李氏心底下的刺。 这一日,照旧又是苏有礼出门卖豆腐,等到很晚才回来。 放下担子去了堂屋,也不知道他跟苏钱氏说了什么话,只听得一个粗碗啪的一声,扔在地上碎裂开来。 “老三啊,你心大了!” c 第51章 矛盾升级 苏钱氏大半辈子都过惯了极其节俭的日子,一粒米一根草都不会糟蹋,而且还这样管着这个家。 平日里就算是那个媳妇做菜时油放多了些,都能被数落一顿,更不用说会做出砸碗这样的事情来。 那苏有礼,又是怎么惹到了她? 半夏眼皮一跳,这就要过年了,难不成的都不能消停一些? “你当我是傻子吗?!我就知道你那媳妇撺掇你不安分,这一分家了你们可就不上心了,想着过自己的小日子,我这个老婆子你们不管也就罢了,老五呢?你真是狠得下心啊老三!”苏钱氏有些歇斯底里。 以前不知晓,但自半夏来之后,这样一次次的折腾,哪一次不是三房最后吃亏,李氏他们是有多少情分都被这样磨光了,也难为他们过了这么多年。 因着是各家自己吃的晚饭,此时倒也没有什么事情,都聚在堂屋之中。 在等待每个儿子卖豆腐回来这么片刻工夫里,苏钱氏数钱是要在油灯下的,而此时,油灯那昏暗的光下,老三直直的跪在地上,额角似乎还留着血,一个粗瓷大碗碎在地上变成几块。 闻声而来的苏有德,迈着步子过来,“老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有才跟周氏向来就是跟半夏这边不对付的,何况之前还被半夏呛声,“能有什么事情,三哥贪钱呗,这想着自己当家了,卖豆腐的钱也要自己藏着。” 周氏一唱一和,“还不是那日娘遭难,也不想想如何一大家子,就想先把钱搂着。” 苏钱氏拍着大腿,食指几乎指到了老三的额头,“你怎么就这么狠心,难不成的你以为你从小到大就不用吃饭穿衣,现在媳妇帮你娶了,儿女帮你养大了,就让你生出这样的心肠,果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 这样呼天抢地,好像苏有礼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李氏气得胸脯一鼓一鼓,而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娘,我们究竟是做了什么,惹得你这样说我们?该做的活计我们可是偷过懒,到头来就这样对我们,还有之前那天,所说的,要真的是要赔钱,可真的是要我们三房这些东西?” 这一点,在李氏心里一直梗着,就是想不通。 凭什么! 苏钱氏瞪着李氏,平心而论她是觉得李氏一直以来就是个好的,毕竟也是千挑万选来的儿媳妇,但却不是嫁给老三,而后娶进门的周氏奸懒滑馋,是以李氏每每就提醒当初的事情,看着就是眼疼。 “瞧瞧,这是记恨我呢!你们再如何也是你们的事情,养到头没想到养了只白眼狼。” 半夏之前一探头,看着苏有礼流血的地方,就赶紧出来,跟远光偷偷的去找了蜘蛛窝,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都要快点分开,要不然多了这么多让人难受的事情,连做生意都要偷偷摸摸的。 把蜘蛛窝小心翼翼的给苏有礼缠上,见这个老实爹抿着嘴,双手攥拳,不由得又是叹息一声,软声说道,“爹,是什么事情呀,说清楚就行了。” 周氏在旁边打岔,“说清楚就行了,真是轻巧,难不成的这卖一天豆腐,那些钱能够自己跑了,要都回来说一声然后把钱给收了,谁不会做,可是还没分家,这里头还有我们的一份!” 半夏愤然,却也不生气,跟这群人她已经都不会生气了,就慢悠悠的说道,“四婶,我爹是什么性子难道大家伙不知道,这么多年可是做过什么,再如何,难不成的上回你们卖不出去豆腐还要倒掉,到头来冤枉侄女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我爹究竟又是如何了!” “你——” 半夏梗着脖子,她还就不怕了。 苏有义难得的说了句话,“老三不是那样人。” 苏有礼,瞧着苏有义,很是感激,仰着头对苏老爷子两个道,“爹,娘,今日的事情的确是如此,那人浑身什么都没了,看着又是几日没有吃饭的样子,难不成咱不能帮一下?这还算是人吗?” “帮,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连自己家都吃不饱了,你还敢把所有的钱给别人!”苏钱氏很是愤然。 苏有礼也不跪了,他虽然实诚,但却是个认死理的人,眼泛泪花,站起身子来就道,“娘,这话不对,我们家什么时候到那地步了,就算是到了那地步,也比别人背井离乡的好,何况那人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怎么能够见死不救……” 这大约是苏有礼,第一次在苏钱氏面前说这么多话,以一种对立的姿态。 一直没有开口的苏有德老神在在的道,“老三啊,这事情也不能说是你错,你性子好,但这为什么他不去别人那呢,现在外头设的神仙局还少吗,估摸着你是被骗了。” 半夏垂着头,脸色有些看不清楚,很多话她并不是不能反驳,但她就是沉默不说,她已经完全的厌倦了,这一次不了了之过去之后,下一次呢,下下次呢?脓包迟早都是破的,倒不如早点破,要真的能够借机分家出来过,她就算是赚到了。 苏钱氏气得有些狠,“上百文钱啊!他爹,你要在外头辛辛苦苦打坯,也要好多天,咱过的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小辈着想,这倒好,说没就没了,跟洒进水里似的,何况这说骗,谁知道是不是,这……就从分给三房这粮食里头赔!” 还真的想得出来,上次临时分家的时候,粮食都是精打细算的,而且粮食并不贵,这要扣出这么多,那是要让半夏几个饿肚子? 苏老爷子还没有发话。 苏有礼看着他们,眼神慢慢就变得极其失望,要说以前的事情他还都能接受,这一次却让他真的伤了心,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错。 他喃喃说道,“爹,娘,我当然也心疼那些钱,也是一粒一粒黄豆磨出来的,但你们想过吗,要是……老五在外头这样,难不成的,咱也希望有人能够伸手帮上一把,即便真的被骗了,也好过……?” 苏有礼说不下去了。 苏钱氏顿时偃旗息鼓。 c 第52章 木薯浆糊 鸡鸣之时,半夏还甚是精神。 在这黑暗之中瞪大眼睛,却是四处都是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偶尔能够听见风吹窗棂的声音,她把身上的被子扯了扯。 谷芽儿嘴巴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一滚就挨着半夏枕着头的手,半夏只觉得手背一凉,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只好摸黑起身,拿布擦干净那手背的口水。 清冷的气息,让半夏滚回**的时候更觉温暖,谷芽儿是个浑不知事的,躺着就能睡着。 多少个夜晚醒来又睡去,即便已经这么久,半夏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而今,听着谷芽儿的声音,闻着这屋子里那泥土跟烟熏横梁的陈旧气息,半夏突然就觉得很安心。 今晚上的那一幕,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事情是再清楚不过的,苏有礼是个实诚的性子,在看见别人落魄遭难的时候,出手相帮再正常不过,回头却遭到这样的刁难,苏钱氏未必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那又如何呢? 他们还不是想着死死拿捏住三房,大房一家明哲保身,还觉得自己比别的人能干,二房除了薄荷之外其余都是不管事的性子,周氏那就是一个看戏不怕台高的主,想到要跟这群人生活,半夏头都痛了。 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已经让苏有礼有些动摇呢?外公那边买地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豆腐乳销路不愁,但他们却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地方加工,而现在快要过年…… 一地鸡毛! 蜘蛛网一般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半夏很是无奈。 原来有些事情就算不想,却也会硬生生的挤进脑海里,想忽略都难。 半夏在这样的考量跟挣扎之中沉沉睡去。 再起身已经是吃晌午饭的时候,好在已是腊月,李氏又是个心疼孩子的,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说。 心不在焉的扒拉下一碗饭。 却见远雾突然跑出来,“水水水——” 远雾那身上的棉袄本来就是那种灰不灰蓝不蓝色的样子,此时一边袖口之上全部都是黑色的墨汁,还有一些墨汁稀稀拉拉的滴到了裤腿跟鞋面上,瞧着甚是狼狈。 谷芽儿很不厚道地乐了,“三哥,你用衣袖写字的啊?” 屋子里传来了苏钱氏的怒骂声,“一个两个都做不了啥事,这都过年了,就是知道糟蹋家里的东西,我看今年也没脸过年了……” 而今听着苏钱氏的骂声,半夏完全可以左耳进右耳出,“娘,这大早上的,堂屋里怎么会有墨?” 李氏似笑非笑的挑眉看了那头一眼,平静说道,“往年都是你五叔写春联,今年你大伯母提着让你大哥写,结果你四婶说帮着打下手磨墨,而后一起搭伙去镇子上卖,这一早上就这般闹腾。” 说到这,李氏有些微的担忧,“你五叔这人,出去这么久也没个音讯,哎……” 半夏似乎已经进入了迷离的状态,完全听不见李氏在说什么,脑海里有念头一闪而过,她闭住眼睛,努力地想抓住,似乎就是还差一点什么。 这个模样让李氏有些奇怪。 还没有做出反应,就听得堂屋那头的骂声更加剧烈,“不写不写了,一看就不好。” 苏钱氏还识字? 半夏这疑问刚起,就又一次无语,因为紧接着苏钱氏又道,“还不如老五写得好,村子里外头街上谁不买咱们家老五写的,够黑!” 怕是只有苏钱氏能把自己丝毫不懂的东西,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然后,半夏的眼睛就是一亮,“娘,咱们过年贴的春联跟窗花,用什么贴的?” 李氏不知道半夏为何会如此激动,只回应,“家里用米磨成粉煮煮,有的加上一些猪皮,就成了。” “这样岂不是很麻烦,要是外头卖那窗花的地方有这个卖,会有人买吗?”这才是关键的。 李氏想了想,倒是不太确定,“这个倒是没有听到有人要买这个的,谁家不会熬一下,这打鞋底贴窗户,还有的用纸贴那些毛墙,用得多了,谁买得起。” 虽然听李氏这般说,半夏深吸一口气,却是没有放弃,没有人卖,说明这一块还是空白,至少也可以试试,而春节即将来临,则是做这个最好的时机。 “娘,那用米熬的就能贴得住?”半夏表示怀疑。 李氏随口答道,“还要去药铺买一种粉,都是配好的,杂货铺偶尔也有。” 半夏信心更加足一些。这既然要买东西,谁不愿意用现成的,何况她完全可以控制成本,薄利多销,再如何,也比卖糍粑赚得多。 幸亏没有轻易出手! 凑近李氏,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娘,上一回去外公家的时候,我看见舅妈用做了一种糍粑,怎么咬都咬不断,就是用那个木薯做的,你也吃过吧,你说用这种来熬肯定能够粘住纸跟布,到时候熬一些去卖,过年生意会好吧?” 李氏瞧着半夏一脸的兴奋,两眼都放着光,本来想说的不要浪费粮食之类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想着反正即便做不成,熬熟了还能吃,也就罢了,“就你鬼点子多!” 半夏巴巴进门,就取了一些木薯粉出来,又一次热血沸腾起来,却还要按捺住这样的兴奋之情,装作很不在意的在外头烧火。 堂屋里,凌乱成一团,林氏本来就是个不吃亏的性子,指着周氏,却是对着苏钱氏说道,“娘,你这是什么话,远光写得哪里不好了?这孩子都想着为家里赚钱,要不是我逼着他来,他才不会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还有水萍她娘,你也不要撇得一干二净,打量谁不知道谁呢!你看这要不是远雾笨手笨脚,至于弄洒了吗?可怜我家儿,你瞧瞧费的这工夫……” 周氏有心想要反驳,却又紧紧闭了嘴。 林氏说完,扯着远光就走。 苏钱氏眉毛一竖,“这就是你说的赚钱的好法子?你瞧瞧这是怎么回事?!” 周氏心里苦,却不敢说别的,苏钱氏这骂人起来没完没了,她可不能像孙氏跟李氏由着骂,眼珠子一转,又一个主意上了心头,“娘,我有法子让三哥他们把钱给吐出来。” c 第53章 各自打算 一说到钱这样的字眼,苏钱氏不管是不是在怒骂还是在教训小辈,都能立马停下来。 这次自然也是不例外。 苏有礼说那卖豆腐的钱拿去救济别人了,这话是不是谎话她根本就不在意,要不然完全可以到街上问问就能明白,但这根她没有关系,她只要能够从三房抠出钱来,就成。 是以,苏钱氏的面色缓和了些许,见周氏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又气上心头,“有话就说,难不成的以为我求着你!” 周氏面色一僵,那笑就显得有些颓败,“娘,瞧您说的,他们……” 直等堂屋里空下来,周氏这才压低了声音,“娘,你说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年的时候肯定是要招呼亲戚啊,那就免不得的要一起吃饭……” “吃吃吃,你个偷奸耍滑的懒婆娘!”苏钱氏脾性的确有些急。 周氏向来就是个脸皮厚的,苏钱氏也不是真的就骂她,继续道,“娘,这招呼亲戚的事情往年……要今年就干脆让三嫂那……这自然的就……不然爹……”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而苏钱氏的眼睛却是亮闪闪了起来。 这主意果真是不错的,她冷哼一声,“她娘家不是有的是钱吗,哼!” 李氏跟半夏几个,自然都还不知道苏钱氏打的是什么主意。 在李氏看来,只要几个孩子开心就好,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这几个月这么煎熬,但也从来没有现在过得这么恣意,要是能够分家,该多好。 念头一出,她就觉得有些不对,自己怎么能够这么想呢,但却又怎么都压抑不住内心的想法,在心底里扎了根,不停的冒出芽来,她渐渐想着以后要真的可以当家做主,就没有人敢说把远晨或者谁送走,远光也不至于整天要去打柴,十一二岁的孩子,累伤了身子骨可如何是好…… “娘,找个筛子!”半夏在那忙活着。 李氏这才反应过来,忙忙的拿了个筛子出来,半夏瞧着似乎可以,把木薯粉倒上去,李氏就摇动着筛子,一层层细粉落在水里。 半夏拼命的在心里回想,有什么工序,却是想不起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晒到木盆里的粉慢慢往下渗,水面变得混浊起来。 谷芽儿端着个小板凳,坐在那,渐渐的口水就出来了,“娘,做糍粑吃吗?”小眼睛亮闪闪的,还摸着远晨的胳膊,“等会我多分点给你。” 半夏咳咳两声,“这可不能吃!” 谷芽儿低着头,像没听见一样。 而后,见半夏往里头加了花椒,味道有些不好起来,她又道,“难不成是做米糊糊?” 等散发出的气味有些不对的时候,她这才嘟囔起来,拉着远晨去了找薄荷了。 李氏瞧着谷芽儿一脸的宠溺,倒是让半夏有些感慨,“娘,你就不怕谷芽儿大了瘦不下来!” “这怕啥,谷芽出去谁不说她有福气,她是个不长心的,还小着呢。” 不操心就好,半夏眼见那煮好的浆糊,还是有些不太确定,“娘,快拿你糊鞋底的东西出来试试!” 李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瞧你这,也是大闺女了,成什么样子,糟蹋完你舅妈的东西,就开始糟蹋那鞋底子了,这可不成,你去试试墙壁那。” 这倒是,屋子里都是刷着泥的墙壁,有些地方脱落下来,就会显得很脏,李氏是个会过日子的,在一旁用那纸糊着。 半夏瞧那些纸张都有些脆了,看着字的确写得不错,可见是五叔平时用的,这都要过年了,也不知道他在外头如何,冲着他是为了远晨的事情反抗而出去的,半夏就常常在心底祈祷。 当下也没有多想,用几根稻草扎成一小团,就着浆糊就往上刷,用手摁了几下,再一吹,看着……还不错! 坐在**不吭声了。 心里飞快的计算下来,刚才用的木薯粉估摸着不够一斤,这一斤大概能够做出这么大一盆,要是装进碗卖呢?一文钱一份,在过年这当口估摸着是不会有人计较的,多穷的庄户人家也是要过年的啊。 何况还有镇子上的人家,平日里糊鞋底做什么都是需要用到的。 这个粘性特别好,还不需要特意费时去熬,只是不知道这会不会变馊…… 李氏半晌都没见半夏动一下,也自己过去,用手扯了扯,“半夏,这东西比米熬出来的还要好!这下咱们家可以省点粮食了!” 庄户人家,对粮食总是有特别的感情。 半夏呵呵就乐了乐,这哪里是省几粒粮食的事情,这些事情她可不能一直瞒着李氏,便扯了一下她,“娘,我跟你说个事情。” “有事就说。” 半夏吞吞唾沫,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开口了,只盯着那墙壁发呆,过了一会方才道,“娘,这个东西,我想拿到外面去卖,这样我们家里就能有点钱了。” 我们这两个字,半夏咬得很重。 李氏似乎有些明白,却还是有些纠结,“这事情你爹一知道了准不答应,到时候半夏你又更加辛苦一些,赚到的钱……也不是我们的。” 半夏叹息一声,李氏到底还是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而她的态度是动摇的,半夏而今想要的,就是争取李氏的支持,“娘,不是我心里如何想,你瞧瞧最苦的不是我们跟二伯母吗,大伯父能够劁猪劁鸡,但那够大哥念书的花费吗?爹跟你不是日日卖豆腐,到头来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还要被说拖累,何况上一次的事情,愣是要赔我们的东西,这可是还没有分家,凭什么?他们根本不把咱们当成一家人!” 李氏张张嘴,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半夏说的,正是她心里想又一直说不出口的。 她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半夏,更是觉得就是自己没用,才让半夏需要这般为家里操心。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这可什么都瞒不过去的。” 这一点也真的就是不好。 李氏这样说,就表明她不反对了,现阶段,半夏觉得这大约就是她接受的极限了,有一就有二,之后再慢慢告诉她之前卖的那个木薯,还有准备买下的地。 半夏灿然一笑,“娘,这些你都不用操心,我有办法!” c 第54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宿无话。 翌日大早,一直窝在被子里不肯挪窝的半夏起了个大早,不洗脸就去瞧了瞧那放在木盆里的浆糊。 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看来她是多虑了,虽然这里的冬天几乎不下雪,冷风一刮却也能冷到骨头里,放几日估摸着是没有问题的,过年时候用量本来就大,也不至于用不完才是,何况可以慢慢的改进。 这木薯熬出来的淀粉经过加工,别人想要仿造都是难的。 当下打定主意。 一直不声不响的坐在门口的远晨,不管是谷芽儿塞过来的花生,还是之前远光存着给他们吃的毛栗,都是呆呆的接到手里,没有任何表情,一旁的谷芽儿倒是兴致盎然。 半夏在一旁瞧着,谷芽儿倒像是喂宠物一般的表情。 不由就有些好笑。 这弟弟妹妹相隔时辰这般短,养成的却是两种性子。一个浑不知事整天挂着个笑,一个倒是沉稳,也太过沉稳了些。 远光是随了苏有礼的性子,一刻都停不下来。冬日来临,苏有礼不过也是隔三四日才去卖一次豆腐,事情少,就带着远光到山上把家里需要的柴禾给砍好,又坐在屋子里编箩筐。远光跟着,也能编一些简单的簸箕之类,劈竹篾也有模有样。 这箩筐要是拿去卖,得的钱不过也是进了苏钱氏的口袋,但要是拿着去外公家里,她倒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远光便是挑着一旦箩筐,里头是簸箕、竹篮一类小的东西,远光正是开始长个子的时候,看着却没有什么抽条瘦高的样子,跟苏有礼一般有些敦厚,而面容却又像李氏多一些,看着就机灵些,此时挑着东西,稳稳当当在那站着等半夏。 家里有多少钱他大概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之前那主意都是半夏出的,钱的事情估计爹娘不怎么知道,他也不觉得这样如何,从小到大,他也算是苦过来的。 半夏此次跟远光出去,一是去跟外公那头说好这木薯粉的事情,二来也是要把那地的事情给问问,多做一天就多赚一天的钱。 哪知道刚要走,远晨跑过来抓着半夏的衣襟。 低着头又不说话。 半夏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想着远晨多半是想到去外公家里那矛盾的心情,既想去,又怕去了就又不能回来,上一次的事情,看来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影响,不然一个孩子,怎么整日的都是一副持重的模样呢? 半夏的声音柔和许多,“远晨也想去外公家吗,要不要跟姐姐一起过去,傍晚前咱再一起回来。” 一起回来四个字,半夏咬得很重。 说完抬头瞧着远晨的眼睛。 远晨抬着头,望了半夏一眼,又扭过头去,绞着手指,抿着嘴唇,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坑坑巴巴的说了两句,“不……不去,是……” 愣是不完整。 半夏也不着急这一会,就耐心的等在那,“远晨不着急,什么事情告诉姐姐。” 见半夏不急不缓的拍着他的后背,他那小小的身子就往半夏身上靠了靠,没有方才那么激动,低低说了句,“姐,用竹筒。” 竹筒?半夏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糊糊。”远晨又吐出两个字。 半夏眨巴眨巴眼睛,在远晨再一次指着那木盆的时候,恍然大悟,这一明白过来,她就紧紧抓住远晨的手臂,“远晨你真聪明,姐晓得了,回头给你买糖吃,我们远晨出息了!” 被半夏一夸,远晨脸色一红,扯着衣襟更加不知所措。 反倒是谷芽儿听半夏说糖,扑闪双眼跑过来确认。 半夏赶紧跟远光闪人。 对仍然是一头雾水的远光说道,“哥,远晨真是聪明,我之前想着用碗卖那个浆糊,但别人这过年要置办年货,谁会带着碗之类的东西出门,上一回卖木薯的时候还能用芭蕉叶,这个是没有办法,没想到远晨说用竹筒,一下就解决了问题,别人拎着就能走,还有那竹筒长,看着多,装得可不多。” 远光笑得很是灿烂,“远晨以后会出息的,你也聪明,倒是我这个哥哥做不了什么。” “哥,这一次可是要靠你了!” 半夏早就打定了主意,只不过李氏刚知道他们兄妹要赚钱,她这也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目前大约只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参与进来有些难度,而外公那头,之前卖木薯是没有办法。 而今,总不能依靠外公那一大家子,人多口杂,对着她们的时候,几个舅舅估计没有什么问题,但舅妈呢?在他们小辈面前肯定也不会说什么,但心里的小九九难免会计算,不是长久之计。 回过头来,现在这边暂且分家,只要加工的时候注意一些,外公那边再有个名头,完全可以由远光去卖。 半夏便把这其中的关节一点点的掰开来跟远光说。 远光犹豫了片刻,“我……从来没有卖过东西。” 在半夏顿了顿想要说服他的时候,远光又率先说,“不过应该没什么难的,包在我身上。” 半夏很是欢喜,只要肯尝试就好,值得鼓励,“哥,只要到时候咱们做好竹筒,每日挑着出去卖就行,一竹筒收一文钱,最好去那卖春联窗花的摊子旁,人家顺便就买了,还有杂货铺怕是也想着要来咱这进点,到时候说好了就优惠一些卖给他们……” “那咱们去外公家做什么?” 半夏咳咳两下,“这自然是要让外公说,免得到头来钱也不在我们身上,现在暂时分家,就说管吃,你去帮忙的,奶奶也说不出啥来,这叫烟雾!” 远光哈哈一乐,“不,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可不就是! 兄妹二人说说笑笑之中就来到牛岭,李老爷子知道半夏的来意,自然没有二话,又告诉半夏那地的事情有眉目了,正是牛岭到东望村中间的荒地,根本就没有人买,看看一个岭头能不能拿下,只待分家了就好办。 又商议好先让半夏兄妹回来。 次日,李志平亲自赶车过来送东西,还拿了点心到堂屋,另外跟苏有礼有模有样的商议了一回,也算是全了他们的话。 苏钱氏这一次倒没二话,“这半大小子,能出去帮帮忙也应该。” 周氏则是在一旁说道,“三嫂,这不打紧,有大好事呢!” c 第55章 反差 半夏的眼皮就是一跳。 周氏那拖长的音调特意强调的好事,而且还是大好事,这又是安的什么心思? 不用想半夏就明白,虽说能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她就是厌倦透了这样的日子,当下也没说什么。 要真的是她们太过分,让苏有礼跟李氏能够想明白过来,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话音一落,就听得哼的一声。 周氏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薄荷,瞧你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像不像个女娃儿,有你这么对长辈的吗?” 薄荷眼里满是讽刺,事实上她也谁都不怕,呛声道,“四婶你这说的大好事,还真让人想躲远一些才是,真不知道三婶哪里对不住你,不盯着别人你眼睛能长钉子?” 苏钱氏似笑非笑的瞧了薄荷一眼。 周氏气结,“我说薄荷!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这……这还不是为了他们好!” 薄荷也不笑了,“你要是承认我还能多看你一眼,这苍蝇就是飞到花丛里也变不成蜜蜂,谁稀罕你好啊,下次不要冤枉别人偷了东西就成!” 这还真的就是薄荷的心病。 说完这,见苏钱氏脸色不对,薄荷又是一声冷笑,退在半夏身边,一脸的担忧。 半夏抓住她的手臂,摁了一下,她无所谓的甩甩头。 苏钱氏咳咳一声,仿佛刚才这些话都没有听见一般,她心平气和的对李氏说道,“老三媳妇,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上一次要不是你,娘这都被外人欺辱到头上来了!” 李氏本来就一直绷着一根弦,况且还有心结在,要苏钱氏依旧那副硬脾气,她倒是对付得了,突然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她倒是怔住了。 见李氏不吭声,苏钱氏也就在那唉声叹气,显得尤为可怜,“我就知道你在怪我,我……这脾气是改不过来了,想当初要不是能够硬气一些,我们家哪里能够过得下去,要不是遇见老三他爹,说不准的我就带着老二老四死在哪都没有人晓得,你做了娘最是明白这种感觉,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眼窝里泛起泪。 这又是哪一出?半夏感觉很不自在,她就知道,苏钱氏大部分是那股死倔脾气,却又是个能够拉得下脸面的,加上她长辈的名头在那,自己要真的上赶着去计较,她倒是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就怕到时候李氏心里有疙瘩,日后还不是照样被拿捏。 现今一动不如一静。 在半夏愣神的工夫,李氏终于敌不过苏钱氏那副样子,开腔道,“娘,瞧你说的这些话,我们怎么可能记仇呢。” 苏钱氏的衣袖马上从眼角挪开,声音依旧有些微微嘶哑,“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氏本来就有些不往心里去的,之前也都是被气狠了,而今这么一个老人在眼前哭成这样,她哪里还有什么,只打定主意千万不能让半夏几个受苦,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下一秒,她就觉得手臂一紧,苏钱氏扑腾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以前都是娘想左了,幸亏亲家公是个明事理的,想出了暂时分家这样的好主意,不是有你在,他们几个能够气死我!要说做饭也还是你的手艺好……” 越夸下去,李氏越是觉得不太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而苏钱氏抓住这个机会,又开始抹上一把鳄鱼泪,“这都要过年了,你爹那瞧着没啥,却总是背着你们叹气,老五这孩子是个让人操心的,我这琢磨着要好好的把家里的钱凑凑,到时候好去找他……” 钱这个字,让李氏稍微清醒了一点。 果真的来了? 苏钱氏却又没有继续说,而是转移了话题,“这都快要过年了,我这心里空空的,你爹又是个好面子的,半夏姑姑那,还有几房亲戚都是要走动的,还有……也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咱们去,年夜饭之后,就由着你跟老三招呼亲戚,你看可行?” 生怕李氏有话说,她又道,“等快要过年的时候,就来我这里拿钱去置办,娘实在是有心无力了,这人老了……” 原本李氏一直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出现,只不过是要劳累一些,但招呼好了也是自己家的脸面,她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何况,苏钱氏都这个样子了,她再不答应,似乎也说不过去啊。 半夏在一旁倒是咂摸出了点滋味,先是哭可怜,让李氏心软,而后把她抬高,让她下不来,又用拿钱来堵李氏的嘴,让她没有半句言语,甚至如果出现什么,都不能找苏有礼抱怨一句,谁让是自己亲口答应下来的,何况又不是没有给钱? 但要真的是有这等露脸的好事,周氏能够不争? 事情似乎就这么说定下来。 人便散了。 薄荷皱着眉头,“半夏,你说这叫什么事?怕是又要算计什么?” 半夏眉毛一挑,凑近薄荷身边说了两句。 离过年到底还有一阵子,半夏跟远光几个,都没有空闲理会这些事情。 浆糊偷偷摸摸的,也卖了起来。 用的自然是外公家的名头,只每日都是远光出门去卖,生意不能说多大,也不见得是多赚钱的买卖,但买的人多啊,这样算来,等到过年的时候,也算是一笔钱了。 远光现在走路都带着风,卖完之后,回家就跟苏有礼去砍毛竹做竹筒,还用一种坚韧的草做成活结,这样捆着,让买的人更加方便一些。 晒出来的木薯粉,一日日的少了下来。 大舅舅李志平给他们又拉来了一小筐木薯粉,顺带的跟半夏说了那地定下来的事情,木薯种也都备好,等明年就能去种了。另外还给了一袋子钱。 半夏抓着钱袋子,又推了回去,“舅舅,我听之前外公说的那块地,虽然荒地没有人要,但你们要去办红契,又那么一大片,银子怕是都不够吧,我怎么还能拿钱。” 李志平憨憨的笑道,“就知道你操心,你外公说了,那边替你垫了十两银,地契还在我们手里呢,就当压着,这是卖那个豆腐乳的钱,你拿着好过年。” 既如此,半夏也不推辞,笑着收下,心里默念他们的好。 次日便是小年,开始洒扫庭除,李氏从堂屋出来之后脸色就很是不对劲。 半夏见她关在屋子里,进去一瞧。 那条桌上,摆着一小串铜板,李氏的眉头拧成一团,几乎想抽自己的嘴巴,“我怎么就傻成这样!” c 第56章 应对 瞧李氏的样子,再盯了一眼桌上的铜板,便有些了然。 却又装作有些不知的样子,摸了摸那些铜板,一个个的排在条案上,“娘,这是给我们过年的钱吗?” 这么说着,低下头就数起来。 看着半夏这般欣喜的样子,李氏的鼻子更加酸,强自忍住。 再瞧瞧这墙壁之上,那熏得黝黑的泥壁上,横七竖八的贴着写过字的废纸,外头又是半夏用那纸张剪成的各色形状点缀,看着很是有一些有趣,下边这些,无一不是她在操心,自己真心是昏了头,上一次才会相信,他们会有不得已的时候。 李氏笑得就有一些讽刺。 半夏见李氏眼神闪烁,心酸悲苦,却也抿着嘴不说话。 有些事情到底急不来。 却能够推波助澜。 少顷,半夏把铜板一个接一个放在案上,“娘,有一百二十七文呢!可以给谷芽儿买点糖跟糕饼,你跟爹也能扯上一块布,还有哥哥就要长身子,那衣衫看着都短了,远晨……” 李氏终究忍不住,眼泪扑簌簌的下来。 虽然知道会有这样的场景,半夏的心也酸成一团,她靠着李氏,很想跟她说,不要担心她手头上还有银钱。 但,想着这似乎是银钱的事,又不是。 反倒也跟着流了眼泪。 李氏瞧见半夏这样子,伸出略显粗糙的双手,给半夏擦眼泪,“你瞧娘这没出息的样子。都是娘对不住你们,再也没有下次了,这是你奶,说要咱们招呼客人的铜钱,不是给咱过年的。” 就知道会是这样! 半夏瞪着眼睛,“娘,这一百二十七文钱,去买肉也需要十五六文一斤了,这十斤肉都买不到,过年不是被人家笑话?不行,再去问她多要一些!” 李氏嗫嚅着嘴唇,摇摇头,“不成的,你奶现在就躺在**,之前说的那些话你四婶也在一旁听着,竟是让咱钻进了套,要真的过去要,你奶一赖,还不是让你爹跟你爷爷心里不好受。” “那……这钱都没有,叫咱们怎么招呼客人啊,年夜饭尚且不说,等初二有客人上门,一日招呼那么一两顿饭总是要的,至少要到初七八,这十几顿饭下来,一顿饭一斤肉都没有,倒头来,咱不是里外不是人?!” 苏钱氏可真是做得出来!那样拉下脸面来,居然是为了这么一出?而且大过年的装病,她也不怕自己晦气! 束手就范?这不是半夏的风格。 “娘,难不成咱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这要是接下,根本完不成啊,要是做不好,到头来还要被他们埋怨,怎么办?” 怎么办?李氏也在想这个问题,“方才我看到这个就傻了,但没说几句,你奶就说你五叔,想着存点银钱去找,我这要是回头就跟你爷说,又是什么人了,这钱指定是不够的,哎……” 手头上本来就没有钱的李氏,皱眉头想了许久。 “要不然偷偷跟爹说,问问他的主意?” “问我啥主意?”苏有礼手上抓着一大把新鲜的竹叶,是用来扎大扫帚的,这一年到头来,也就这时候会扎好,再用一根竹竿绑着,把房顶屋前屋后的蜘蛛网一类扫一趟。 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李氏欲言又止。 半夏把手头上的铜板哗啦一扫,撅着嘴就快速说道,“爹,您看该怎么办啊,娘都愁得哭了,前几日奶非要说寻五叔,让娘不要计较什么事情,还说让咱今年帮着操办那些过年的事情招呼客人,娘自然就答应了下来,这点你也是知道的。” 苏有礼点点头,之前确实听说过。 “可今日奶把娘叫进去,又是哭又是病的,就拿出这么一点钱来,就让咱过年操办,你说这才能买几斤肉,丢的可不是咱们的脸面?娘又怕说给爷爷听了心烦,还有奶跟四婶那头之前说得那样可怜,哪知道会来这么一出,就算再节省如何,也不至于如此啊,卖一天豆腐有时候都能有这么多钱,何况五叔出去这么久,又没有认真找过,娘又怕你为难不让说,这……” 这些话,李氏说出来就相当于告状一般,但半夏不怕,她可是个小孩子,怎么说都成。 苏有礼手上的竹叶放地上,也皱起了眉头,“他娘,你不要愁,这不是还有我嘛。” 本来李氏也没有指望苏有礼能够如何,但听他这么一说,气就上了心头,“你这样说得还少吗?哪一次又能如何?你看看这四周贴着的字,你儿子能够写上一笔吗?之前老五给远光交了几个字,他愣是用树枝在地上画,我看着都……远晨好端端的送回去一声交代都没有,现在又来算计,我就知道是因为上一次你卖豆腐帮了别人,想从咱们这抠出来,要不然把这粮食都拿去卖掉,到时候过了年,我跟半夏几个饿死算了!” 虽然是气话,却也是李氏长久以来累积的怨气。 苏有礼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他还是反应不过来,在女儿面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一直以来吃苦的媳妇,“这,她们怎么这样呢……不然就让我去找老五,这样就不用省钱了,不至于过年的这一点拿不出来啊。” 李氏眼睛还发红,“你这是让她骂我再挑唆你吗?” 这一下,苏有礼也没有了法子。 李氏骂也骂过了,问题却僵化在这,最后擦擦眼泪叹息一声,“我回娘家借一点。” 半夏赶紧摇头,“娘,有这一次就有下一次,难不成的每次都要去外公家里去借,什么都要靠着外公家里,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李氏苏有礼两个人,抖着嘴唇不说话。 僵持在这了,半夏思忖片刻,下定决心似的把铜板都扫到自己衣襟上,“爹,娘,把这钱都给我,我来办!” “你?!”两个大人明显不信。 “对,我来,反正还有我跟哥哥,到时候你们放心,我保证用这些钱,都给她办好了,还说不出什么错处来,你看着就好了。” c 第五十七章 胸有成足 苏有礼看了一眼半夏,神色有些古怪的转身出了门。 很快,堂屋之中传来了尖利的声音。 不是苏钱氏,而是周氏的喊叫,“三哥,娘都这样了你还来气她!” 等半夏跟进来的时候,苏有礼还在木木的跟苏钱氏对峙着,一双眼睛有些泛红,而苏钱氏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如何,又要装病又不想被瞪下去,脸就有些扭曲。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苏有礼这浑身都拧的样子,渐渐让苏钱氏有些吃不消了,她干脆转头偏过一边去。 周氏眼珠子一转,倒是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三哥,可是三嫂又在你跟前说了什么,这不是特意的要气娘……” 苏有礼声音有些发颤,“你也不要在这说,他娘一声都没吭,凭如何的,做出这样的事来,当不当我们是一家人?!” 苏钱氏即便是装病,也有些装不下去,“怎么不把你当成一家人?!你是喝风才长这么大的!” 见苏有礼的脸色变得有些黯然。 半夏在一旁嗤笑一声,很是奇怪的问道,“爹,这爹娘养子女,等子女长大之后再孝敬爹娘不是应该的吗?怎么总是说是奶奶养你呢?当时你不是已经比远晨还要大了吗?要是没有……爷爷不能把你养大吗?” 这事情上次就讨论过,苏钱氏带着两个孩子,苏老爷子也带着两个孩子,本来就是搭伙过日子,何况当初苏钱氏的处境更加艰难,而据说,苏老爷子当初还是有选择的!毕竟家里有田地有屋子。 苏钱氏的脸色就有些不对。 苏有礼却想明白了许多,摸摸半夏的头,哑声说道,“娘,这话你不用提,当初让我出去,要不是大哥来找,我还回得来吗?一直以来,我就当你是糊涂了点,你对四弟最好,对大哥跟我还算过得去,但对二哥……” 这也是半夏有些奇怪的地方,这难道是苏钱氏的策略?因为老大精明能干,苏钱氏根本无法打压,就只能拉拢?不然为什么只有大哥能够念书?自己老爹这样的性子自然是好拿捏的,宠着老四苏有文,却……不得不说,生活得最苦的,就是二伯一家。 大约这也是,为何苏钱氏常常过分一些,外头也没有多少人说闲话。 试想想,对自己亲儿子那样的娘,偏心一些再是正常不过。 但,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半夏没有多想,因为听见苏有礼扬声说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 就转身出去了。 苏钱氏抓着周氏端给她喂水的碗,直直往半夏这边砸来,半夏机灵的躲在一旁,看着那粗碗碎成几块,讥讽一笑,“之前刚砸完我爹的额头,现在又要来砸我了吗?有这等钱,还不如给我们置办年货或者买点纸贴窗户,免得外头的风声都进来了!” 说完也走了出去。 周氏刚才也是有些惧急红了眼的苏有礼,却不怕半夏,“真不知道三哥是如何教导……” 话说到一半,半夏却扭头走了,只丢下地上的碎瓷片跟一地的水渍,证明刚才发生过什么,苏钱氏想到半夏刚才说的声音,这两日,她又听见了那奇怪的声音,越听,越像是孩子的哭声,老三又这样…… 她不得不多想想。 半夏到院子里,就见李氏也站在那,拉着半夏满脸的担忧,“你爹那个样子……” 不痛不痒的常常爆发一下,就不显得如何,苏有礼这样的老实人,是认死理的,要不然就不吭声,现在也是刚才半夏跟李氏的眼泪,让他把之前的总总都联系在一起,看来日后怕是要好一些了。 这样的时机难得,半夏打定主意,要趁着这一次把家给分了! 以后才有好日子。 之前最担忧的是苏有礼跟李氏心里会有疙瘩,分出去依旧被拿捏,现在看来倒是问题不大,而且不能他们求着分出来,要想办法等苏钱氏开口才行。 不管如何,想着以后,没有机会,也要创造出机会来。 “娘,爹也是着急了,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进去劝劝。” 等李氏进去,半夏这才去薄荷那边的屋子,“谷芽儿,来——” 谷芽儿球一样的滚过来,抱着半夏的脖子,“姐,今天谷芽儿很乖。” 半夏咳咳两声,在怀里摸来摸去,这才摸出一块糖,塞进她嘴里,在她耳边说道,“你去跟爷爷说……” 谷芽儿是个黏人包,这么多孩子,也就她跟苏老爷子最是亲近,这任务交给她倒是不错。 当天晚上,苏老爷子也不知道是如何考虑,倒是没有驳苏钱氏的面子,只是说,现在是暂时分家,但过年那几日自然是要一起过的,除夕夜的时候,就由各个媳妇都做两三道菜,一起吃一顿,等之后就由三房招呼客人。 半夏知道之后,心又凉了些。 决心却是更大。 李氏知道之后,又要回娘家借钱,被半夏制止了。 她就要用这些钱把事情办妥了!还要招呼满意了,以后亲戚说起来也是自己的体面,等苏钱氏要是知道花钱帮三房全了脸面,会是什么表情? “娘,这事情交给我,你放心,还有哥哥呢,你就在家里就成,回来我们一起办!” 李氏是堵着一口气的,想着到时候丢了脸,又不是自己的!苏钱氏能够做得出来,她可是也豁出去了。 也不再阻拦半夏。 半夏这才拉着远光,一道儿去赶集。 远光算了半天也觉得不够,“半夏,你是想用卖浆糊的钱贴补进来吗?” 半夏站定,再一次郑重说道,“哥,我说过了,就用这一百二十七文,不能用咱们的钱,凭什么!” 见她这般,远光哦了一声,静静的跟在她身后不说话。 半夏直奔肉摊子,四处转悠了一下,最后也不知怎么的选定了一家,问过价钱之后,张口就是,“那大叔,给我来八斤。” “半夏!”远光又不淡定了。 这肉是十五文一斤,八斤的话,钱都没了,但只是肉哪里能够做出什么菜来? 是以,远光觉得半夏是气糊涂了。 ******** 给大家推荐一本好书,《闺趣》行文非常顺畅,功底深厚。现在还瘦一些,大家可以先收藏。 陆思琼出身高贵,容姿绝色,满腹医经,是京城最拽最傲娇最牛掰的姑娘, 这开了挂的人生本该冲锋陷阵,杀遍宅门无敌手的。 奈何起点太高,对手自动和谐,生活了无生趣。 终有一日,那个更高贵更绝色更拽更牛掰更傲娇的男人出现了! 这日子啊,才算是有趣了起来。 一句话简介:牛掰男女,闺中逗趣,相爱不相杀…… [bookid=3211529,bookname=《闺趣》] c 第58章 变故 年根儿近,杀猪的生意变得好做起来,连带的张屠夫的心情也是不错。 看两个小娃娃都能买这么多猪肉,他哈哈一笑,“八斤?” 半夏笑得灿然,根本不管远光在一旁如何使眼色,只瞧着他道,“大叔,你瞧这满集上,就你生意最好,定然是很厉害的。” 话说一半还留下了话根。 张屠夫就笑,“你这小娃,怎么看出来的?”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跟半夏聊了两句。 半夏点点头,倒真的开始说道,“这没啥,你瞧别人都是剩下半扇猪肉,你这是一整头,可见是赶趟儿了,这猪血尚且没有凝固,而且……只有您知道这猪血也能吃吧?” 见她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张屠夫就哈哈大笑起来。 “嗯,有点门道。小丫头真要买肉?” 半夏自然是点头的,晃荡这么半天,不买肉买什么,“大叔,我要八斤肉,你给我切成这样,这一头猪还没有动过,也算是开张了,能不能送点添头?” 张屠夫都没有什么犹豫,指着那一堆碎骨头,“要真这般,这归你了!” 那些骨头也没有什么肉,但在半夏眼里,却也还是能吃,用来炖汤自然好。 她点点头,却指着那还放在木盆里的一堆,“大叔,顺便把这个也送给我成吗?” 一张小脸笑成了花,而这里指着的,却是那没有收拾出来的内脏。 远光见那方方正正的一大块肉,目瞪口呆,半夏还找人要这些没用的做啥? 张屠夫见那一盆,猪肝猪肺猪肠子,全部都是没有人要的,“小丫头,这猪心猪肚我都摘出来了,这剩下的都不好吃,你要是要,就拿去,到时候可别来怪我。” 半夏心里一喜,“自然不会。” 于是乎,一百二十文花出去,远光的担子里多出了八斤肉,还有那盆尚在凝固中的猪血,另外又是就着木盆洗出来的猪肝猪肺跟肠子,半夏很是满足。 远光心下忐忑,“半夏,你不给动别的钱,现在只剩下几文钱了,怎么办呢?” 半夏却没事人似的,“哥,家里本来有糯米啊,大萝卜,豆腐之类的,加上这块肉,也差不多够了。” 一转头,又去铺子里拿了胡椒花椒桂皮之类的东西,手上上的铜板,还没有捂暖,就这样扔了出去。 兄妹两回到家,见李氏在那擦萝卜丝,低着头一声不吭。 周氏在一旁不知道说些什么酸话,被李氏瞪了回去,她嘴里念叨着,走了。 李氏仰头看了半夏一眼,打开小箩筐见那一堆的肉,僵了片刻,又笑了起来,“没事,放进里头就成。” 半夏知道李氏可能是误会了,她也不在意,自己关着门,在那捣鼓。 把谷芽儿指使得团团转,李氏在外面就有些好笑,“这又是针又是线的,你姐在弄啥呢?” 谷芽儿皱着小鼻子,“不知道,很好吃的样子。” 半夏在屋子里,把血肠给做好了,远光那头也洗干净了那些骨头,扔进锅里煮,就着半夏的要求,那些肉大约只留下两斤,剩下的六斤,全部都扔了进去。 似乎想到什么,远光眼睛都亮了起来,“半夏,还是做之前那个扣肉吗?能把人吃到想吞下舌头。” 半夏却摇头,“哥,要是做那个,这些肉就不够了,除夕晚上要做一碗,加上之后,每日都要吃上一顿两顿,加起来十几顿饭,一顿饭只有半斤肉,还不够塞牙缝的,何况总不能只有一个菜里有肉吧?” 倒还真的就是这样。 远光更加纳闷,“那这些肉都煮了,你又让娘把剩下的都剁碎,不是更加不耐吃,到时候更加显得没有菜?” 半夏嘿嘿一笑,自有打算,“这样我们一顿上个三四斤肉,加上周遭的,哥,你等着别人说咱的好吧!” 说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远光自然也不再问。 那血肠煮出来,整个院子都是肉骨头的香味。 也不知道刚才碰了钉子还是如何,周氏居然也没有出来捣乱。 这样冷的冬日里,肉煮熟了放好,也能留上几日了。 因过年,家里的豆腐也卖,自家拿来一些,半夏小心翼翼的把一块块的摊开在筛子上,又出去用一块叶子,折成一个小圈,在那白嫩嫩的豆腐上,挖出来一个个的小洞。 这一次就是李氏也不知道半夏在做啥,自然没有多问,她也没空。 这活计半夏却是做习惯了的,这肉酿之类的东西,每样看着都有肉,但肉馅却是用得极少,到时候滋味好了,还有肉吃,怕是也能混过去了。 这挖好的豆腐放在一个碗里,肉馅一点点的填进去,在用豆腐糊在上面盖住,放油锅里煎得两面焦黄,放在一个个的盆里盛着。 顺带的给家里每个人都吃上一两个,李氏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眨眼就是大年三十,四处弥漫了一股喜意。 半夏家就切了一盘子血肠,李氏又用半夏弄回来的木薯粉,跟萝卜丝还有肉末一起炸了一个圆子,剩下的就是半夏的豆腐酿了,瞧着每一样似乎都是带肉的,实则里头根本没啥东西。 苏老爷子也自是满意。 如此,平平静静的就过了年。 大年初一,远光带着半夏跟谷芽儿、远晨磕头拜年,那头的薄荷远雾几个自然也一起。 倒是每个人都拿到一个红纸抱着的红包,里头也都是一文钱,半夏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大年初一客不上门,年夜饭吃得油腻,是以次日一般就吃清淡些便可,李氏还在娘家的时候,就很是会做萝卜糕,今年却没有这个心思,只苏老爷子吩咐头一天就蒸好了米粉,每房分了一些,就着吃了。 次日便是初二了,也就是有客人上门要招呼的时候,半夏看着大铁锅里的肉,心里也有了计较。 李氏发的豆芽也都出来了,这样一桌子菜是没有问题的。何况还把豆腐做了好几道菜,自己家的豆腐没有什么成本,何况还是些没有吃过的。 然则,一家人都没有想到,这等来的第一位,却不是客人。 头一个进院子的,是三爷爷家的大儿,半夏要叫三伯的,满脸都是急色,见还在院子里忙着的半夏跟李氏,脱口而出,“半夏,你爹让衙门的人带走了!” 李氏手里拿着的勺子,啪嗒一声落进了油锅里。 c 上架感言 上架了。 磕磕绊绊近两个月,写得实在是纠结无比。 我们大部分人,都是不好不坏的人。写这本书之初,就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文中并没有纯粹的坏人。坏人坏得并不彻底,好人也好得让人有些无奈。 不管如何,我都会坚持写下去,感谢每一个读者的支持,你们的每一个收藏每一条评论都会激励我。 感谢我的小伙伴们,每天都跟着你们一起默默码字,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也是你们给我理顺思路并鼓励我,感谢萌妹纸桔子编,没有你们,我没有这么容易坚持到现在。 最后,顺求正版订阅跟粉红票,上架后会尽量双更的。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