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道》 第一章 我叫苏七,是一名剑客 寂静的虚空一轮明月高悬,冰冷的月光倾倾洒洒,透过云层,如雾弥漫,清辉笼罩整座城池。 城中之城为内城,黄瓦红墙内一座偏僻院落,院内三颗苍老桃树根须遒劲,枝头粉红簇簇,灿烂如霞,如花冠华盖,风来花碎,落英飘零。 突然,院内灯火骤灭,虫鸣陡歇,随之一阵细碎脚步声由远及近入得院来,只看见几道人形黑影匆匆而行,吱嘎两声,进入某个房内。 “行动照旧……” 三棵桃树枝头抖动,抖落一地粉红碎成粉雾,无风自动将整个院落笼罩其内,院内说话声随之消散。 …… “师父,我下山了。” 古老而神秘的囚山,是这个世界的禁地之一。无论乡野村夫,还是江湖异士,甚至陆地神仙之流入得此地,一身修为全被禁锢,化为虚无,与凡人无异。 古今多少慕名而来的江湖高手在此咯血,又留下了多少神功秘籍,法宝名器。各大世家门派谈囚色变,纷纷警告族中子弟门派弟子勿入此内,但总有一些或年少轻狂或抱着狗屎运心态的少年狂生搏命之流来此碰运气,幻想着能捡些消失在囚山高手的遗物秘籍,练就神功,从此一鸣惊人,又留下多少遗憾悔恨叹息。 囚山深处,苍松似剑林草如刀,直插云霄。偶有疾风而过,林草簌簌,松海涛涛,草木皆兵。又有飞瀑倾泻而下,落入河谷凝成一条溪流如龙似蛟弯曲环绕。 小溪某一水流平缓处,一头幼鹿在溪边饮水,正待俯首之际,忽然双耳一动,惊慌失措地奋蹄跑开,只见一名十三四岁鹅黄轻裳少女足尖轻点溪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几个腾挪间,已跳到溪边另一侧浅滩上。 落足立定,少女左右环顾,眼珠转了几圈,从腰间取出一双绣花鞋,看大小跟少女脚下穿着的却是一样。少女把绣花鞋放到地上,不见手中任何动作,那双绣花鞋甫一落地,两只鞋子就一前一后蹦跳向前而去,少女身形一动,也朝着鞋子去的方向疾奔。 片刻之后,刚刚那只小鹿左顾右盼,打探四周,确定没有危险后重新回到溪边,待畅饮几口清水,忽然呜咽一声,挣扎了一下后无力倒下,脖间一个带线鱼钩深深没入,只留外面若有若无的鱼线,随着眼中光线越来越少,视野越来越暗,脑海中最后一幅光景出现了三个人影。 三个人出现在少女刚刚停留的位置,一个大块头中年汉子,宽脸方额,铁匠打扮,背负一柄人高铁锤,身着一件破褂,露出八块遒劲腹肌。边上是一典型持家农妇打扮,身前系一碎花围裙,腰间别着勺铲,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另一边则是一瘦小老头,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中一杆碧绿钓鱼竿,鱼线已经散开,刚刚出手的正是这钓鱼老翁。 中年汉子看了一眼钓鱼老翁,开口训道:“莫要横生枝节!” 钓鱼老翁撇撇嘴,没有答话,眼中的嫌弃之色却一闪而过。不料无意间流露的神色却被持家农妇看在眼底,轻皱了下眉头。 见老翁半晌无语,汉子也不甚在意,蹲下身子细细察看了一番接着道:“这里只有一路脚印,看这深浅应该又是墨宫出品的足行千里,我推测公主肯定又是朝脚印相反的方向逃了。” 老翁取下腰间酒壶送到嘴边呷了一口,摇摇头哑着嗓子道:“依小老头直觉来看,这次她逃跑的方向就是脚印的方向。” 农妇正欲开口却被汉子用眼神制止,满肚子的疑问只好暂时放下。 “既然观湖先生相信自己的直觉,不妨你我兵分两路,我们夫妇二人往这边去,到时有所发现再行汇合,这样效率岂不是更高?观湖先生以为如何?” 被称呼为观湖先生的老翁乜着三角眼,意味深长地看了汉子夫妇一眼,点了点头道:“也好也好!” 说完身形一闪,沿着脚印没入林中。 见老翁已然远去,看不见身影后,农妇终于开口道:“明明判断出来是脚印的方向,却为何故意说个反话?” “鹬蚌相争。”汉子沉吟半晌终于吐出四个字。 见汉子这幅模样,农妇眉头紧锁道:“你可知这次为何要你来当队伍指挥?” “我知道,投名状罢了,他们始终是不信我的。”汉子抬头望望天,先是叹了一口气,后又看着农妇大笑道:“从没想过效忠他们,我只是为了你呀!” 听闻此语,农妇低首含笑,双颊绯红,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却说钓鱼老翁这边,沿着脚印疾行了一段路程后,前方脚印忽然消失。老翁停下脚步,环顾了一下四周,眼光突然停在一棵古松上,嗤笑一声,随即单手挥动鱼竿,一个银色鱼钩随着鱼线传来的劲力甩将出去,射向古松上方。 咔嚓几声脆响,几根手臂粗壮的枝干被这银色鱼钩折断,可见这力道之大。可除了几声飞鸟惊慌扑腾的声音外却别无所获,老翁轻咦一声,盘腿坐到地上又细细打量一番后自语道:“都说妖族公主自小聪慧非凡,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老翁说话声音越来越轻,眼皮轻阖,似睡非睡,手中鱼竿也巍然不动,只有耳朵轻轻转动,真似溪边晚钓之翁。 在某一瞬间,老翁双目圆睁,眼中精光爆射,手中鱼竿一翻一抖,银色鱼钩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如虹圆切射向背后,只听得一道金铁交击的脆响,打落下什么东西。老翁这时才调转身子回头细看,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轻裳的十三四岁明艳少女眸中带黠,手中正拿着几颗石子悠闲地抛着。 “老头,就你一个么?我的那个头生反骨的护卫呢?” “你那护卫可是好本事,这时估计跟他的小媳妇躲在哪个角落看戏吧!”老翁站起身子,拍拍裤头上刚沾上的泥土嘲笑道:“不过只是对付你,老头子一个人足矣。” 这句话,不知是嘲笑那汉子还是嘲笑眼前之人。 “那老头你可得小心了,一大把年纪骨头松,到时候折胳臂断腿可别讹我。”少女脸上悠然依旧,可手中动作却不慢,说话的同时手腕急抖几下,手中几颗石子连射向老翁。 老翁手腕轻抖,手中鱼竿挥甩,竿身挡下石子的同时一道道劲力透过鱼线传到鱼钩上,明晃晃的鱼钩化为一道银色闪电向少女额头电射而去。 激射而到的鱼钩来势汹汹,少女腰杆一拧,上半身侧过,那银色鱼钩刚好从面前一闪而过,少女眉头轻皱,用手背擦了擦脸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少女随手甩出剩下的几颗石子,身形飘忽,趁老翁躲闪之际从腰间抽出一根紫藤长鞭,手腕翻飞中抖出几个漂亮鞭花,长鞭如同紫龙飞舞,荡开鱼线绕过鱼竿,只听啪地一声抽在老翁手腕上。 老翁手中一痛,差点抓不住鱼竿,身形连退,眨眼间已退开十几步,在那鞭长莫及处。低头细看,手腕处一道红色鞭痕,周围血肉模糊,触目惊心。老翁另一手取下酒壶,送入嘴边含了一口,猛地喷在伤口处,痛得他眉角直抽,却不发出一丝声音。 待缓了几口气后才开口道:“这就是那名叫“惊神”的打神鞭了吧!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少女甩鞭疾冲,忽然心头一跳,猛地向边上一个翻滚。轰隆一声,一个巨锤从天而降砸在少女刚刚那个位置上。 “观湖先生倒是好见识,认得我们妖族名器。” 林中走来两道人影,一男一女,汉子袒露八块腹肌,身后巨锤已然不见,妇人腰系围裙,手拿勺铲,刚刚开口说话的正是这妇人。 “这不是我那忠心耿耿的猿护卫么!”少女一个翻滚落地,待看清来人后开口嗤笑道,整个身子却紧绷起来。她可晓得这反水护卫的实力,在外面不清楚这反水护卫跟他们口中的观湖先生孰高孰低,但在这里面,一身修为被禁锢下,这反水护卫的肉身可是极其强悍的。 “公主,迫不得已对不住了。”原是公主护卫的中年汉子双拳对擂了一下,右腿后蹬,骤然发力,整个人如炮弹般冲向巨锤不远处的少女。 少女刚刚被巨锤一震,虽未砸到,但那砸到地上爆发的冲击力仍然震地她体内气血翻腾。少女银牙紧咬,在汉子拳头挥到面前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鹞子翻身堪堪躲过,但那拳风依旧扫得脸面生疼。 不待落地立稳,少女在半空踢出一腿狠狠抽向汉子腰间,砰地一声,似撞铜钟,如击败革,少女几个翻身回落,远远避开那浑身肌肉仿若精铁的汉子,揉了揉已然泛青的小腿,嘴中倒吸一口凉气。 那汉子其实也不好受,别看少女小小年纪,身材纤瘦,可身体里却藏着千钧之力,一举一动虎虎生风,刚刚那一腿抽在腰间,已然红肿一片。 汉子单手提起坑中的巨锤,俯身前冲,巨锤在身侧抡了一圈,猛地向少女天灵盖砸去。这时那妇人也来到了少女身后,左手持勺右手持铲,击向少女腰间两侧。而那老翁已用另一只手挥动鱼竿,银色鱼钩远远地向少女飞来。 天罗地网,避无可避。 少女往后退了两步,主动迎上妇人的勺铲,右手鞭臂向下挡住铁铲,刚好避开汉子铁锤,铁锤敲击在地上,趁着这冲击力飞离了包围圈。 少女跌倒在地,腰间实实地挨了一击,短时间内是无力再站起来了。 “三个人欺负一个小孩,算什么英雄好汉。”少女大喘了一口气,捂着腰间讥笑道,即使在这种时刻也没有落难者的觉悟,反倒要奚落三人一番,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也对,一个会噬主的护卫,一个半只脚迈进棺材的老头还有一只只会勾引人的狐媚子跟英雄好汉都搭不上边。” 三人对此并不理会,握着各自的兵器慢慢围上来,眼前虽已成定局,但谁也没把握少女手中还有什么底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力求稳妥。 待走到离少女五步开外的距离,三人忽然同时停步,只听砰地一声,一个人影从树上摔落下来,撞在地上,刚好挡在了三人与那少女中间。 “呸呸呸。”只见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吐了吐粘在嘴边泥土,又拍了拍腿上的灰尘,这时众人才看清此人的样貌。 这是一个面容略黑的少年,十五六岁模样,眼如点墨,眉似远山,一身粗布衣裳,脚上则是一双崭新的草鞋,尤其难忘的是他开口说的那句话以及一口灿烂的白牙:“我叫苏七,是一名剑客。” 那汉子跨出一步本欲开口询问此少年来历,不料还未开口对方就已自报姓名,汉子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吞了回去,只是听见对方说自己是名剑客,汉子一脸怪异地望向对方,而剩下三人听见这句话也是一脸怪异地看着少年。 似是见惯了这表情,少年一拍腰间碧绿竹刀大声嚷嚷道:“没见过用刀的剑客啊,少见多怪。” 汉子很想吐槽一句真没见过,却听得老翁沙哑着嗓子开口地道:“小娃娃莫非要逞那英雄救美的差事?” “路见不平嘛,当然得拔刀相助。”少年爽朗地道:“更何况你们扰了我的清梦,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翁一听这话,眼泛精光,手中鱼竿连连挥舞,鱼线甩出几个优美的弧度,劲力所至的银色鱼钩如蛇吐信飘忽不定。 名叫苏七的少年右手斜向上伸出,屈指轻弹,叮地一声,银色鱼钩竟被弹飞,只见少年手指微微泛红后又变得温润如玉。 好一个古怪的少年,自称剑客却不配剑而是配着刀,配刀却又不用刀,怪哉怪哉。 汉子见渔翁失利,紧了紧手中铁锤,浑身肌肉绷紧,大喝一声,以腰发力,抡动铁锤砸向少年,一锤快似一锤。此乃汉子成名锤技,名为乱披风锤法,一锤快似一锤,一锤重过一锤,足足十八锤,锤上仿佛有无名吸力,让人不得不正面相迎,真真是神佛避让,仙魔难挡。 少年竟还不拔刀,双手迎之,身形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一拳砸在锤身上,下一掌拍在锤侧,下一手又屈指在锤柄上轻轻一弹,本应该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的乱披风锤法反而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轻,五锤过后,少年直接一拳击飞了巨锤,接着又是一脚踹向汉子。 汉子在第二锤时就已经感觉不对劲,在锤子脱手的瞬间双手交错格挡在胸前,堪堪挡住少年,却被这一脚踹退十几步。 妇人见状,手持勺铲,身形连闪,想以巧破之。等到近了,左勺支在胸前做防御状,右铲斜打向少年。此时老翁闭目凝神,寻风捕影,收起鱼钩只留一根鱼线连在竿上,忽然手腕抖动一下,鱼线激射而出,反而比没有鱼钩时快了三分。 少年没有多理会妇人,反而对老翁没有鱼钩的那根近乎透明鱼线慎之又慎,摸了摸腰间竹刀,犹豫了一下又将手放下。 在锅铲即将打到腰间之际,少年屈指连弹敲击在铲柄上,那锅铲受力牵引移到少年胸前,叮地一声,鱼线扎入锅铲,少年手指夹住锅铲,用力一拉一甩,锅铲连带着鱼竿缠绕在了远处的一棵古树上。 少年左手一掌拍在妇人额头上把她击晕过去,那老翁被鱼竿上传来的巨力顺带着向少年飞来,少年右手成刀迎了上去。老翁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少年一掌就已击中脖子,瞬间眼前一黑失去知觉。击倒老翁后少年腿上发力,身形连动冲向汉子。从打斗到现在也不过是眨眼时间,汉子体内气血还未平复就被少年一拳打在额头晕了过去。 做完一切,少年拍了拍手走向妖族公主。 少女眼眸轻闪,捂着腰腹低声问道:“小哥哥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听到这句,少年脚步一顿,脸上微红,略显尴尬地道:“我从小到大就连鸡都没杀过一只,更不用说杀人了。” 少女见之前大发神威的少年面露难色,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刚刚听小哥哥自称姓苏,难道是那城里苏家之人?” “城里苏家?你说的可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苏家?我可不是,我是剑客苏七。”说道剑客这两个字时,这黑瘦少年挺直身板,一脸自信。 噗呲一声,少女掩嘴而笑道:“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带刀剑客。” 这时,少女才将手从腰腹处拿开,放下心中的戒备。 “真的,我剑术可厉害了,不骗你。” “我信,我信。” …… 少年扶起少女,缓缓地离开,只留下三人横躺在地。 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 …… 妇人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横躺在地,揉了揉微痛地额头坐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汉子还未醒来,额头鼓着一个大包。不远处那观湖先生正手拿酒壶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见妇人醒来,用手比划了一个割脖的手势。 妇人起身取回自己兵器后回到汉子身边坐下,让汉子的头轻轻倚靠在自己腿上,然后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甚至不惜背叛妖族公主只为取回自己命牌的这个男人,手中锅铲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犹豫不决。 那老翁冷眼看着妇人,也不催促她,只是自顾自地饮酒,只是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那边。 半柱香后汉子终于转醒,见到那张自己倾心的面容,缓缓开口道:“婉儿,动手吧。” 妇人咬了咬牙,噙着泪水下定决心,铲柄朝下狠狠地扎入了汉子的心脏。那老翁直到此时才收回目光,塞紧酒壶起身远去。 汉子眼睛温柔地望着眼前之人,眼中现出一抹愧疚:“可惜依然没能帮你取回那块命牌。” 妇人眼中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夺眶而出,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拔出汉子胸口的锅铲,倒转铲柄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婉儿,你。”汉子气息越来越弱,忆起了那张面黄肌瘦柔柔弱弱的小脸蛋。 十多年前。 “大哥哥你醒啦?”女孩惊喜地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从边上端起一个破碗,碗里几口稀粥,女孩小心翼翼地端着稀粥送到自己嘴边。 待一口气喝完才发现女孩正咬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碗,这时隐约听见女孩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心地善良的人。 那段时间,带着女孩上山捕雀,下河捉鱼,从没想过生活能过得如此惬意快乐。 直到有一天,女孩生病卧床,自己一个人进山采药,等回去时发现整个房子被火烧的只剩一地灰烬,不见女童人影,自己在那片废墟中扒拉了整整三天,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了,把这段时光永远地埋在心底最深处。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看见眼前之人的第一眼,就认定她就是那个女孩,脖子上那道月牙印痕一模一样,那一刻,汉子发誓,为了眼前之人,做什么都愿意。 “这一刻,我为了自己。”妇人抱住汉子,轻轻说道。 汉子眼前越来越黑,紧紧地抱住妇人,仰天发出最后的三声笑声,就跟当年二人第一次下河抓到那条大鱼时一样开心。 …… 王城内城黄瓦红墙内,一个年轻人正在读书,朗朗有声,突然被一声咔嚓脆响打断。 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案上那块命牌,已然四分五裂。 “呵!”轻轻一笑,衣袖翻卷轻轻一拂,原已四分五裂的命牌便化为齑粉。 再不去管它,继续读着手中的书: “圣人之道,在明明德,在修心,在言谨,在律己,在宽人…” 随着朗朗读书声响起,书中竟涌出气象万千,圣人传道,神龙吐雾,千军对仗,万兽俯伏……一一显现。 院外三棵苍老桃树枝叶抖动,如焰摇摆,落下一地缤纷。其中有三片轻轻飘出,碎成粉雾,掩盖住了这万千气象。 …… “苏七哥哥,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少女一脸纠结地问道。 “不存在的,我苏七是什么人,方向感这么强的人怎么可能迷路,不存在的。”苏七一脸自信地说道。 “可…可是…”少女纠结了许久,指了指一棵树,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可是这条路我们刚刚已经走过五遍了,看这棵树,我已经做了五条标记了。” 闻言,苏七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少女指的那棵树,果然划了五道印记。点了点头一脸正经地道:“我说怎么越走越熟悉,还以为走到认识的路上了。” 听闻此语,少女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心中已认定眼前之人是个路痴。 “苏七哥哥,还是我来带路吧。”少年人尴尬地点了点头,脸上稍显郁闷。 只见少女从怀中掏出一只拇指大小银色老鼠,鼠背一条金线从额头延伸到尾尖,正探头探脑左顾右盼。 见苏七疑惑不解,少女开口解释道:“这是寻人鼠,能嗅到方圆千里内人的气息,但如果想要分辨出某一个人的气息范围就只有百里了。”说着把寻人鼠放到了地上。 寻人鼠前后左右转了一圈,鼻尖微颤,鼻侧银须琴弦拨动般不断颤抖,突然在一个方向停了下来。少女见状知道寻人鼠已经嗅到了人的气息,手指成拢,放到嘴边吹了一声口哨,寻人鼠收到信号,嗖地一声朝一个方向而去。 “苏七哥哥,我们跟上。” …… 妖族妖皇宫内。 上方帝座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双鬓微白,不怒自威,手中正拿着一份玉简眉头紧锁。 男子凝重地浏览完了手中玉简,递给边上一位雍容华贵的美艳妇人,平静地开口道:“说说吧,事情经过。” 听着男子毫无波澜的声音,下方站着的文臣武将无不战战兢兢,作了这么多年臣子,他们都清楚帝座上的人现在正极力压制着怒火,没人敢开口触其霉头。 “哼!” 男子见无人反应,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在其将要爆发之际,文臣队伍为首一名老臣匆匆站了出来。 “猿师有何话说?”男子见是这位老臣,脸上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陛下,公主是在王城回来途中被随身护卫暗算,利用空间符传到囚山里面,随行被传走的有三人,就是那叛贼猿护卫及其妻子,还有一个被称为观湖先生的钓鱼老翁……”老臣开口娓娓道来,那中间过程竟说得跟事实并无二异,仿若亲眼所见。 “嗯,众卿退下吧,猿师先留片刻。”男子听完猿师讲述,点了点头挥退众人独独留下老臣。 待众人全都退下,殿内只剩下三个人,帝座上的男子,帝座边的美艳妇人以及刚刚开口说话的猿师。 “猿师何教?”男子眉头依旧紧锁,刚刚猿师频频使眼色,让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地还要复杂。 “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猿师的意思是?”听到这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帝座边上的美艳妇人一脸担忧的问道。 “想必皇后也想到了。” 这一次事件,十二路妖王不知道有几路参与其中,又有几路蠢蠢欲动,而王朝那位是不是也有此意,还是有心人故意设的局。 “我得去王城一趟。”男子起身道。 “陛下!” “陛下不可!” 皇后和猿师同时开口阻拦,深知此去如入龙潭虎穴,十有九凶。 “此次不得不去。”男子摆了摆手道:”放心,他孟五世还奈何不了我。” 说完,在二人担忧的目光中缓缓消失。 第二章 朝闻道 夜静风轻,明月如钩。 妖族和皇朝交界处,某处秀丽山峰之巅,两道人影面对面席地而坐,中间放着一大坛酒,一人单手撑膝,一手拿着硕大酒碗,另一人盘腿而坐,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把玩着手中精致酒杯。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终于,手拿酒碗之人先打破这份寂静:“雒雒这件事…” “我也是事后才知。”持杯男子放下酒杯开口道。 “好,喝酒。”拿碗男子听闻这句话,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完了碗中之酒。 持杯男子举杯虚碰一下亦是一口气喝完。 “是不是快突破了?”男子放下酒碗问道。 持杯男子点了点头,拿碗男子同样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说话,默默饮酒,时不时杯碗相碰。 …… 两人跟随寻人鼠跋山涉水疾行八百里,只见眼前豁然开朗,良田千顷错落有致,田间小路阡陌交通,正值傍晚时分,远处几缕炊烟袅袅而升。 少女收起寻人鼠,对着少年笑道:“苏七哥哥,我这寻人鼠厉害吧!” 看着少女洋洋得意,一脸夸我夸我快夸我的表情,苏七一脸严肃回道:“你是打算送我一只么?” “想得美。”少女吐了吐舌头,足尖轻点,身化鸿雁沿着一条田间小路飞快向前而去。 少年咧嘴一笑,大跨步跟了上去。 离得村子不远,从另一条交错田埂上走来一位肤色黢黑,唱着山歌,荷锄而归的汉子。 “人如玉,人如玉, 陌上百花齐争艳。 天不孤,天不孤, 日月星辰伴吾君。 世无双,世无双, 敢将罗盘算帝王。 …… ” “伯伯,这歌谁教你的?”少女停下脚步,拦住汉子。 见有人拦住去路,汉子也不生气,咧嘴憨笑道:“前几天俺们村来了一个少年公子,长得真是漂亮…” “漂亮?男人怎么能用漂亮形容呢?” “这个,那个…”汉子听到少年反驳,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噗呲——”见到这一幕,少女却是忍俊不禁地道:“这位伯伯没有说错,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伯伯,那位长得很!漂!亮!的公子现在在何处?”少女问道,还把“很漂亮”这三个字着重强调了一下,引得憨厚汉子又是一阵尴尬。 汉子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道:“哝,那公子现在正落脚在村长家,每天搬条凳子坐在门口晒太阳,时不时哼几句刚刚那歌,俺听着好听便也跟着哼哼,不过跟那公子的嗓音没法比。”说到自己唱歌不好听,汉子羞愧地挠了挠头。 少女谢过汉子后拉着苏七向村长家走去。 汉子见少女拉着少年离开,微微失神后咧嘴而笑,扛着锄头口中不知又哼起什么调调的歌。 二人快步朝着汉子指的那个方向走去,离得近了,整个村子一览无余,约莫也就三十户人家,二人一眼就看到了村长家所在。 不是说村长家有多好多美与隔壁村民家有多么与众不同,而是他家门口蹲着一个人。此人披发赤足,胸襟敞开,两只手拿着半块西瓜一口一口咬着。 “这不是朝大公子么,好不惬意呀。” 那人听到少女的声音,抬头一看,笑道:“原来是雒雒殿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苏七这时才看清此人面容,青山作眉,丹霞涂唇,眼似明月,肤若凝脂,好一副男人女相,心想那汉子果然没有说错,要他来说也只能说出个漂亮两个字。 “苏七哥哥看见了没,那伯伯没说错吧!”少女笑着打趣,突然又转头问道:“朝大公子为何这幅打扮?” “我这不是想打扮地汉子一点嘛!”少年公子轻启朱唇,声若玉磬,怎么看都跟他的初衷违背,更添一丝妩媚。 听闻这句,少女捧腹大笑,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平复了下情绪后才开口问道:“朝大公子来这里作甚?” “还不是为了你身边之人而来。” 这时名叫雒雒的妖族公主才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身边之人打量。 “哦?这位朝公子认得我?” “你们认识?” 苏七和雒雒同时开口道,说完后面面相觑。 “不认识。”少年公子摇了摇头道:“算出来的,这位苏公子跟我有缘。” 雒雒眉头一皱,嗔道:“整天神神叨叨。” “所谓何事?”苏七脸色一黑,被一个长得比女子还漂亮的男人说有缘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可没有什么特殊爱好。 而少女听到这句则是嘿嘿偷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描述引起了误会,朝大公子脸色同样一黑,解释道:“我只是想给这苏公子算一卦。” 苏七望向雒雒,毕竟对于眼前之人,她更熟悉。 雒雒见苏七望向自己,点了点头凑近耳边小声道:“绝对不亏,这姓朝的虽然整天神神叨叨,但算卦是出了名的厉害,王朝想找他算一卦的公卿贵族能他家门口排到王城外十里,他可是不会轻易给人算的。” 苏七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朝大公子见少年同意,微微笑了一笑,只见他匆匆咬掉剩下瓜瓤,咀嚼几下,腮帮微鼓,噗地一声,吐出一地黑色西瓜籽。 “吃好了吧,那就开始吧,需要我做什么?” “好了。”朝大公子蹲在地上仔细数着西瓜籽的数目,头也不抬地回到。 “好了?”苏七一脸迷惑,心想这是什么路数,自己什么都还没做呢,不报八字不伸掌心不求签这就好了? 似见过这场面,少女开口解释道:“苏七哥哥不必惊讶,陆大公子就是这样的,给人算卦信手拈来,没有特定的工具。” 又见识短浅了。 苏七暗暗神伤,看来以后得多读书了。 “好了。”半柱香后,少年公子站起身子拍了拍手。 “算出什么了?”苏七问道,他还是第一次见人这样算卦的,很想看看这陆大公子能算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朝大公子摇了摇头,随后又拱了拱手对苏七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苏公子莫要拒绝。” “我这人很好说话,而且侠肝义胆,路见不平该出手时就出手,一般不会拒绝别人,除非是不想帮,你先说什么事?” 少年公子嘴角一抽,见他说这么多还以为会直接答应呢。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说的是如果,我让你砍我一剑,还请不要拒绝。”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脸正经之人。 见对方如此凝重,不像是开玩笑,良久后苏七才开口道:“行,我答应你,但我的剑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我知道。”少年公子道:“朝某在此先谢过了!” 说完,少年公子转向玩弄起自己发辫的妖族少女道:“接下来这件事就跟公主有关了。” “公主此行出现差错,皇朝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皇朝那些个老家伙托我来此护送公主,以表诚意。”说完,少年公子向少女眨了眨眼睛,如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一位妩媚女子对着另一灵动少女抛媚眼,送秋波。 雒雒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第三章 荣王府 靠近内城中心一座巍峨府邸,青瓦红墙,雕梁画栋,朱红大门紧闭。两座青铁铸造的峥嵘异兽立在门前两侧,神骏非凡。双目犹能开阖,恍惚间似乎吞云吐雾,震慑苍穹。门前四名持矛士兵身着精铁铠甲,昂首挺立,虎目圆睁。四人体内皆是气血旺盛浓郁若江海奔腾,汹涌澎湃,双目神采奕奕,偶尔精光一闪而过,如同惊雷乍现,至少是内境强者。 “荣王府” 荣王府,乃一字并肩王荣王的府邸,据说皇城两条祖龙之一便是在荣王府下镇着,可谓是国之命脉。 按说如此重要的一处国之命脉,理应交由族兄族弟看管,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唯有本朝,孟五世力排众议,大乾独断,把这处重地交由一个异姓王,足以看出当今圣上对荣王的器重和信任。 “王府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其中一名兵士见挎刀少年长久驻留,大声喝问道,声若雷霆,气势磅礴,骄而不傲,王府之人果然不可小觑! “这位兵哥见谅,我来此是有要事求见王爷,这是信物,给王爷一观便知。”苏七难得收起平时懒散之风,从腰间取下一枚环形玉佩递给发问的兵士。 “你且在此等候,待我禀明管家老爷再作答复。”兵士见来人虽然衣着不像世家子弟王公贵族那般光鲜,却自有一番气度,没有多作为难,接过玉佩后噔噔蹬地入内禀报去了。 并未等多久,前去禀报的士兵开门返回,身后跟着一位精瘦驼背老者,管家打扮,拄着一根乌黑蛇头拐杖,眼睛浑浊,气血衰败,每走一步颤颤巍巍,真怕一阵微风吹过就会摔倒。 “少侠请进府一叙。”管家佝偻着身子,吃力地跨过门槛,努力伸头打量眼前少年,打量一番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七跟在管家身后,穿庭过院,萦回缭绕,周围随处可见如同门口四人那般挺立如松的士兵,秀美丫鬟,麻利小厮,府中一切井然有序,但无一例外的是见到身边老人皆放下手中之活亲切问候一声“管家老爷好”。 不久,二人便来到了王府会客厅,管家挥退众丫鬟仆役后道了声请坐。 管家亲自给苏七斟了一壶茶,茶叶选用的是府内最好的月光冼,据说此茶树只在每月月圆之夜才会破土吸取月华,入水溢出蒙蒙月光,有延年益寿之功效,月凝三片,几十年才能凑成一两,多少爱茶之人为之倾倒,乃至大打出手。而今这壶茶更是选用初芽,弥足珍贵,有价无市。 当然,苏七一没喝茶习惯,二对茶也无甚深研究,不知茶中深浅,只觉一口入喉神清气爽,想来应该不错。 “少侠是从那山里出来的?”未等苏七回答,眼前这位管家老爷点了点头又自顾自地道:“王爷曾嘱咐过,那山过来的人,一定要好生招待。不过不巧的是王爷前两天有急事刚离开,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不如少侠在府上暂住几日?” 苏七摇了摇头:“既然王爷不在府上,那我就不叨扰了,谢过管家老爷的这壶茶。”说完起身欲走。 “且慢且慢。”管家见挎刀少年欲走,忙起身快走两步来到少年身边。 苏七见管家走得费力,颤颤巍巍,深怕对方一不小心就摔倒在地,连忙扶住老人。只见这位路都走不稳的王府管家从腰间摸出一块拇指大小的蓝色石子道:“这是王爷走前嘱咐的,要是有那山里出来之人来到府上,就把这块石头交给他。” 苏七接过石子,左右细看也不过是一颗普通石子罢了,疑惑地望向管家,见对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好暂时先把石子收好。 王府管家倒也热情,非要亲自送到门口,目送少年远去。盯着挎刀少年远去的背影,这位气血衰败的王府管家喃喃道:“之前一个淇澳,现在又来了一个挎刀少年,风雨欲来喽!” …… “烧饼,新鲜出炉的烧饼!”伴随着老汉的一声吆喝,掀起的锅盖带起一团热气扑腾而上,随之一股浓郁麦香钻入鼻腔。 “这位少侠,您的饼好了。”热情的老汉驼着身子伸手从锅炉中捏出一张金酥脆饼装入纸袋,递给方桌上一位腰挎碧绿竹刀的少年。 苏七接过,先是用鼻子狠狠吸了一口气,让浓郁的麦香满溢鼻腔,然后才张嘴咬了一大口。一口下去,唇齿留香,苏七竖起大拇指,诚心地对着老汉道:“好吃!” 听得别人夸自家的饼,老汉开怀,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堆,每一条皱纹都带着笑意。 “老丈,最近城里可有新鲜事?” “城内呀,新鲜事可真不少,一桩一桩垒起来有整个博文楼那么高呢!”卖饼老汉用手比划了一下,两手夸张地展开:“不过要说比较轰动的几件事,就是苏家少家主之争;文阁李尚书家少公子一掷千金买下寻芳楼花魁用过的方巾;还有小道消息说不久后陆家老太八十大寿之日同时也为陆家择婿……” “苏家少家主之争,这怎么说?”苏七对此有些好奇,毕竟苏家是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多了解一些总是不错的。 “哎哟,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我一个卖饼老汉哪能清楚,只是听得他们说的热闹才记住一些罢了,据说苏家这一代的少族长之争跟往年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老头可就不知道喽!”老汉咧着嘴,取下肩头泛黄的方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许是方才话说的多了有些口渴,舔了舔嘴唇端起边上一碗清水一饮而尽。 苏七啧啧点头,想来这些事情虽传闻颇盛,但一些要紧的事物定是严格把控,不会弄得人尽皆知。当然,这些大家族办事,肯定会透露一些风声,不管是自家的还是有利益合作或冲突的旁些个家族,都是提高家族声望的难得机会,但对于事务细则定是得严格保密。 谢过老汉付了银钱,挎刀少年起身离去。 第四章 苏家 皇城内城极西之处有一羊肠小道,道旁两侧栽满皑皑树,此树生长在皑皑山,百年不遇。叶片一层银色油脂,如同皑皑白雪常年不化,微风一过,如水银流动,飒是好看。 仅一棵皑皑树,就是千金难遇万金难求,而这苏家门前小道竟然栽种了如此多,可见北方四大家族之一的实力。 却说这苏家。 一个身着棕色麻衣,手脚颇显麻利的年轻杂役脚步轻快地穿庭过院,轻轻地叩响了书房大门。 约莫半晌,书房门从里缓缓打开,入眼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衣着儒雅,一举一动都透着读书人的气息,此人乃苏家当代家主苏文。而立之年接手家族大权,虽无甚功绩,却也没有太大的过失,平平淡淡。 “何事?”苏文眼神憔悴的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最近族中事务繁忙,即使自己兢兢业业豁出去全部精力,却也像无头苍蝇一样忙地乱飞。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这是他的信物,说是只要给家主看了,自然会明白缘由。”说话的同时,年轻杂役把手中青色环形玉佩递交给苏文。 苏文接过玉佩,愣了一下神,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上神色一喜道:“快把人请进会客厅,奉上最好的茶水点心,好生招待着,我先去洗漱一番。” 那年轻杂役一愣,很久没见自家老爷这般作态,沐浴焚香会客可是最高礼节,记得老爷这般还是去年宫里那位主人过来,不知道外面那少年是什么来历,竟让老爷如此重视。这也就一愣神的功夫,年轻杂役立马缓过神,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向苏府大门走去。 …… “这位公子,我们老爷请您进去。” 苏七跟着年轻杂役缓步前行,苏家跟荣王府却有很大的不同。荣王府给人的感觉就是戒备森严,士兵林立。而苏家则是小桥流水,奇花异草,假山秀竹,一派南地风貌。 “苏家祖上是从南方迁过来在此落根,因怀念家乡景色,便让工匠按照南地风格修建了。”年轻杂役察言观色,似是知道苏七心中所想,开口介绍到。 “哦?”苏七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还未请教大名。” “不敢请教之言,小子贱名阿不,因老爷怜悯,赐一苏姓,公子如若有需要,唤小子阿不就行。” 苏七点了点头,大家族就是大家族,一个普通的杂役都这般谈吐不凡。 这倒是苏七误会了。这阿不在苏家上下还是挺有名的,此人修炼天赋之高,甚至四大家族皆有耳闻。 “公子请在此稍等片刻,我家老爷很快就过来。”阿不引客人入座,沏了一杯府中最好的百香茶后就退下了,独留苏七一个人。 苏七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会客厅规规矩矩,倒也没甚特别。 等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厅门外赶来一人,两鬓微白,姿态儒雅,身上一道文气萦绕。 “可…可是苏少侠?” “苏伯伯怎地这么见外了,七岁那年我俩还见过呢!” “是我见外了,见外了,我家孟儿可好?” “小师弟过得还不错,过一段时间师父应该也就让他下山了。” 听闻此语,苏文神色一喜,近几日的疲惫都消散不少。 “苏伯伯,既然我到这了,就全凭您吩咐了。”之前苏七下山时,师父递交给他一块青色环形玉佩,让其先去找荣王,如若找不到则去苏家,此前三人已有商议,静候吩咐就行。 “好,贤侄先在苏家住下,过几日却有要是要麻烦贤侄。” 此后二人在会客厅商议良久,外人不得而知。 …… “听说了么,苏家来了一位客人,很年轻,据说也姓苏!” “是么?我记得三少爷从小就在外寄养,你说会不会是三少爷回来了?” “看那年纪还真有可能。” “会不会是回来争夺家主继承人的位置了?” “这些事不是我们能讨论的,我们只要尽好自己的职责就行了。” “啊,阿不大人!” “阿不大人好!” 两位年轻杂役慌乱地走开忙起手中的事情,阿不见状微微摇了摇头。 …… 翌日。 “姓苏的,快点出来,我荀哥哥要见你。” “姓苏的,快点出来!” 苏七辗转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掏出塞在耳朵里的棉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无奈地下了床。 “吱呀——” 见门打开,苏鑫神色一喜就要往里走,只见迎面出现一张大脸。 “姓苏,姓苏,你不姓苏么,再烦一下老子把你丢到囚山去!” “砰!” 苏鑫笑容凝固在那,看着那紧闭的房门,鬓发乱飞,双耳嗡嗡作响,那狮吼般地声音尤在耳边环绕。 苏七愤愤地关上房门,这样发泄一通果然心情舒畅许多。 赶了这么久的路好不容易可以睡个安稳觉,可这名叫苏鑫的孩童一大早就扰人清梦,在房门口扯着公鸭嗓子破喊一通,即使塞上棉花都无甚作用。也只好用上以音律震魂著称的大雷音狮吼,还好控制了力道,不然十层功力下去,下一刻苏家就得喊魂哭丧了。 不过这一喊完,苏七倒是觉得有些许的愧疚,毕竟人家只是七八岁的孩子呀。所以也就内疚了一下,趁这孩子还愣神间睡个回笼觉。 “姓苏…里面那个,快出来,不然等我荀哥哥过来,有你好看的!” “吱呀——”门又开了,苏鑫连退三步,生怕面前这人又来一吼。 苏七诧异地看着面前这小孩,长得肥嘟嘟胖墩墩,不丑反倒很是可爱,就是…这小孩眼神怎么有点憨呀? “憨娃儿,基础倒是打得不错,这么快就能缓过神来。”苏七由衷地赞到,看这憨娃儿也就开了二窍,一般二窍武者受了刚刚那一吼至少得一炷香时间才能缓过神来,可这憨娃儿不到半柱香就能回过神,这基础打得不可谓不牢! “谁是憨娃儿,你才是憨娃儿,你全家都是憨娃儿。” “干嘛,干嘛,快放我下来。” 苏七一把抓住苏鑫的后领,不管他手脚怎样挣扎,就这样悬空提着,巍然不动。 “你不是说你家荀哥哥找我么,现在带我去吧。” “七公子,鑫少爷也是无心之失,这样提着他太失体统,还请将鑫少爷放下吧。” 苏七仔细打量突然出现在面前之人,棕色麻衣,头戴方巾,普普通通的一张脸毫无特色,不正是昨天为自己引路的阿不么。 “阿不哥哥,快教训教训他。” 苏鑫见到阿不却是兴奋了起来,挣扎地更凶了。 苏七斜了手上孩童一眼。 “阿不,你拦不住我的。” “我知道,所以我就是来走个过场,并不是要上来跟你干架。”听闻这句话,阿不倒也没有恼羞成怒,打了个哈哈。 “嗯,我的职责就是这样了,出言阻当过了阻挡不住,你们继续。”说完,阿不就离开了,留下逐渐绝望的苏鑫。 苏家的人倒是个个都挺有意思,苏七现在已经开始好奇苏鑫口中的荀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好了,带我去见你的荀哥哥,你嘴巴指路就行。” 刚想说放下来带他过去,没想到还没出口的话就被堵住了,苏鑫气呼呼地嘟着嘴,没好气地给苏七指着路。 “荀哥哥快救我,荀哥哥!” 待来到一处精美的六角阁楼前,苏鑫又扯开嗓子大喊了起来。 “聒噪!”苏七手掌轻轻拍了拍苏鑫的脑袋,慑于严威之下,苏鑫马上闭上了嘴巴。这一路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拍脑袋了,别看他只是轻轻的一拍,也没感觉到任何疼痛,但每拍一次就觉得尿急,有那么几次拍得重了些,差点就尿裤子了。 “本来一个粉嫩的小孩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副公鸭嗓,哎,毁了毁了。”苏七略显可惜地看了手中孩童一眼。 “唔,唔。”苏鑫有心想反驳几句,但最后还是被恐惧支配了,眼前之人实在太坏了。 “放了鑫弟。” 一阵浑润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排山倒海般连绵不绝的掌影。 有氤氲白雾自掌间升腾,如深潭寒气冻人渗骨。 苏七左手轻轻推开手中的憨孩儿,这时已来不及做多余动作,只能以右臂格挡。 “啪——”地一声,脆如破冰。 苏七抬了抬手,衣袖上已结了一层薄冰。 这时身边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再见时已经重回阁楼,那人锦衣玉袍,面若冠玉,此时正单手抱着苏鑫站在六角阁楼二楼走廊上。 苏七摸了摸脸颊,自己跟他比是好像黑了点。 “荀哥哥,就是这坏人,快把他教训一顿。”苏鑫见自己正在苏荀的怀中,有了安全感,完全有了底气,又扯着他那公鸭嗓子大叫到。 苏荀皱着眉看着眼前之人,面容略黑,十五六岁模样,眼如点墨,眉似远山,一身粗布衣裳,脚上则是一双崭新的草鞋…好土! “你就是苏七,武伯伯的子嗣?” 第五章 苏家年轻一辈 苏七就静静地看着苏荀,没有回答。按照昨天跟苏文的商议,最近这段时间自己就冒充小师弟的身份,帮苏家做一件事,而这也是下山前师父隐约间提到过的。 苏七先是点了点头又接着摇了摇头,按他自己的意思是我叫苏七是真的,但并不是什么武伯伯的子嗣。 而苏荀则是直接忽略了他后半部分摇头的动作,见苏七点头确定了他刚刚并没有说错。 不就是脸白一点嘛,难道还能当饭吃? 苏七心里还是有点不爽,这一个个遇见的怎么都比自己长得帅。 “你找我?不知何事?” 苏荀没有很快回复,而是先将苏鑫放下,安抚了一番才道:“就是想看看武伯伯的孩子是长什么样的。” “有病吧,一大清早扰人清梦。”苏七拽紧拳头,很想一拳砸在此人脸上,但想想毕竟是小师弟的家人,还是算了。 不过既然来了,不留下点什么说不过去呀。想了想,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 一掌推出,没有江河之水般声势浩大连绵不绝,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掌,轻飘飘,软绵绵,挨上了阁楼一根柱子。 一掌过后,苏七转身就走。 苏荀皱着眉看着少年渐渐消失的背影,不解其意。而苏鑫还是骂骂咧咧地叫唤着。突然,苏荀神色一变,单手抓起苏鑫就往楼下跳去,只见原先精美的六角阁楼一针剧烈摇晃后轰然倒地。 苏荀望着化为废墟的六角阁楼,瞳孔收缩,内心震撼不已,而苏鑫则是早已吓呆了。 经此一役,苏家大多数人都知道了苏家来了一位姓苏的客人,至于身份众说纷纭,但大家都知道此人脾气不好,很不好惹。这不,荀少爷的六角阁楼就是被这位苏姓客人一掌一掌拍碎的,而鑫少爷被其打的大小便失禁,很凶残。 对于此传闻,荀鑫二人并没有出面澄清。那阁楼不是被一掌一掌拍碎的,而是轻飘飘的一掌,甚至都没发出声音,比拍苍蝇的动作都小,那阁楼就倒下了。苏七也没有多大理会,没了其他人的打扰,这几日过得倒也清净。 苏七倒是清净了,不过对于苏家有些人来说却是按捺不住了。 苏家东北角一处僻静角落,百花成团,幽兰结室,香草铺路,翠竹搭墙。 碧绿竹楼内有六七位少年正围坐在茶桌前,主位竹榻上一紫服少年随意而坐,此少年十六七岁年纪,五官立体,有如雕刻,眼眸中有着不符合少年人般的深邃。此时正端着茶壶,给众人一一添茶,端壶之手白皙而修长。 如若苏七在此,肯定又会说一句,一副小白脸相,长得帅还能当饭吃不成! “瑞哥,那人的来历目前有好几种说法,但最具依据的一种说法,此人乃苏武老爷的孩子,十四年前武老爷一家去南方祭祖时被一群黑衣人埋伏追杀,武老爷夫妇二人带着孩子逃入囚山,后来就没有了消息。文老爷曾经去过一趟囚山,出来后却没有跟任何人说起那趟囚山之行。”说话的少年姓苏名百闻,约莫二十岁,腆着个肚子肥头大耳,一身黄黑丝绸锦服,是苏家旁系子弟。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消息灵通,以前其实不是叫这个名字,只是此人对于皇朝内外大小事务悉数灵通,大家都喊他百闻百闻,久而久之真名反倒被忘了,干脆改名为苏百闻。在整个皇城也颇有名气。 十四年前?那时候那个孩子才刚出生吧?据我了解这苏七大概十六岁,时间上对不上呀! 苏瑞听完后心中有些疑惑,但并没有提出来,而是缓缓地转动手中的白玉杯。 此白玉杯是采用白玉潭底的千年寒石所打造的,潭底有恶蛟有毒虫,想要得到一块颇为不易。打造武器时加入丁点就可以大幅度提升武器的锐利程度和韧性,仅拇指大小的一块便价值连城,更没有谁会奢侈到用来做杯子。 “还有其他的说法么?” “这,其他说法就有些太不靠谱了。”其他风闻实在不怎么好听,苏百闻对此还是有点回避的。 苏瑞一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苏百闻不仅消息灵通,而且还会做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句话领悟的一清二楚,不然知道的太多死的早这句千古名言可不是开玩笑的。 “无妨,你便随便说说。” 其他众人皆纷纷点头称是。 见状,苏百闻才缓缓开口道:“还有种说法是,这苏七乃文老爷的私生子,这次回来是听闻文老爷要立下一代家主,所以特意赶回来可见颇有用心。” “这是第二靠谱的?” 众人只感觉瑞少爷声音发冷,室内温度降了好几度,而苏百闻更是冷汗簌簌,真想甩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句话的精髓领悟到哪去了? 明知道瑞少爷乃文老爷二子,还说出这样的话,人家不发火才怪呢!刚刚随意编个故事糊弄过去不就好了么,这么实诚干嘛? 苏百闻越想越觉得自己傻,却不知苏瑞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记得十六年前,父亲曾失踪过一段时间。久别重逢本应该是喜悦的,但那晚温柔贤惠的母亲第一次跟父亲大吵了一顿,当晚就带自己回了娘家。在父亲百般求情和外祖母的劝说下才终于肯回去,可今后两人的感情一直存在着裂痕。 母亲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当初为什么会吵架,难道是因为这事? 咔——咔嚓 手中的白玉杯一条条裂纹自指尖开始蔓延,细如牛毛状若蛛网。 “瑞哥还请息怒,我去会会那人。” 说话的是一十五六岁的少年,头梳书生结,皂青儒服,手持一本《博物志》,满身儒雅气。此人名叫苏恒,是苏家年轻一辈学问做的最好的,去年文考一举夺魁,可谓是意气风发。 “好。” 苏瑞盯着苏恒看了许久,不知道眼前的读书人是什么想法。读书人肚子里的墨水是最多的,也是最黑的,弯弯肠子就跟皇朝最大的布坊里的线团一样多。 “俺也去。” 这时一个嗓门极粗的黑脸少年喊道,此少年虽年仅十四岁,比在此众人都小了一两岁,但他身量最高,比其他人要高出一个半头,身材魁梧。 “好,震弟就陪着你恒哥哥一起过去看看。” 对于苏震的自荐,苏瑞很是满意。这人某一方面很突出,其一方面肯定存在缺陷。就如苏震,有着远超同龄人的身体素质,但在心智方面发育略慢。不是说他智力有问题,而是这孩子有时候会比较缺心眼,往往会做出一些让人恨不得揍他一顿出气的举动。 有他同去,应该就能试出那苏七有多少实力。 第六章 两位小年轻 从苏瑞的竹楼出来后,两人就一起朝着苏七所在的庭院而来。 作为一个读书人,苏恒的性子也是符合大众读书人的慢条斯理,一看就是从容不迫气度不凡。 而这苏震却是个急性子,嫌弃苏恒走得太慢,自己一个人先行一步。 这倒没什么,苏震也已是开了六窍,在年轻一辈中罕有敌手,而且这是在苏家,即使为人莽撞了些,大抵也不会出什么事。 “啊,痛痛痛痛。” “七公子,还请手下留情。” 苏震姿势狼狈地单腿跪在地上,整个身子向下俯趴,一只手臂被夸张地向后扭曲着。而一只穿着草鞋的脚从臂弯缝隙里穿过踩在他的背上。这脚的主人腰挎一柄碧绿竹刀,躺在摇椅上正惬意地吃着点心。 苏恒刚到这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为什么会这样?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边那个,俺问你,你是谁家的杂种?” 清晨起来打开窗,心情美美哒。在苏家小住的几天里,除了第一天大早上被吵醒外,其他几天过得都挺惬意,喝喝小茶望望风景。 这不,清晨起来一打开窗,一缕春日的阳光懒洋洋地趴到了肩头。心情舒畅,苏七搬了一条躺椅躺在庭院里,石桌上早已摆放了精美的瓜果点心。 突然,一阵糟心的声音响起,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附近庭院里除了他就没有任何人了。 苏七缓缓地睁开闭着的眼睛,只见来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壮硕少年,皮肤黢黑,毛发浓密,一头黑发成爆炸状,络腮胡,铜铃眼,好丑! 既然都长得这么丑了,想来也怪可怜的,平时肯定没人愿意跟他玩,也是可怜人啊,算了算了,不跟他生气。 苏七又缓缓地把眼睛闭上,准备不搭理这人。突然感觉有一道热气扑面而来,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张黢黑的脸庞正靠近自己,下一刻就只能看见一双铜铃大眼。 嘭—— 一拳打在苏震的眼睛上将其打翻在地,见他还想站起来,伸出一条腿将他牢牢地踩在地上。 苏七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哪里是什么嘴贱,分明就是缺心眼啊,刚刚真的被吓到了,哎哟一不小心差点名节不保。 “啊,痛痛痛痛。” “七公子,还请手下留情。” 待苏恒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苏震被踩在地上无法动弹。 “这是你弟弟?” 苏七看了一眼说话之人,是一十五六岁的少年,头梳书生结,皂青儒服,手持一本《博物志》,满身儒雅气。 咦? 苏七又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只见对方文气离头顶三尺有余,结成祥云,时而化为琴棋书画,车马亭台。还是个读书种子呢!四大家族的年轻俊彦果然不可小觑。 无论之前的朝闻道,还是最近在苏家见到的苏鑫苏荀,以及眼前的二人,在年轻一辈中皆是天才奕奕。之前的朝闻道就不用说了,一手算卦手法匪夷所思。 苏鑫别看他在自己手里跟小鸡崽似的,但小小年纪就已经开了二窍,基础还打的如此扎实,也是能力压同境界的天才儿童。 而苏荀,虽然仅仅出手一次,但还是能感觉到已经开了七窍,快要圆满。 至于眼前的两人,那个黑大个虽只开了六窍,身体却异于常人,普通七窍武夫估计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眼前的苏恒,文气离体,才高八斗! 对了,还有苏家那个名叫苏阿不的年轻杂役,虽然没有出手过,看起来普普通通,但苏七能感觉地到此人很不一般,一举一动似合乎道。 在苏七打量苏恒的同时,苏恒也在打量着苏七。 皮肤略黑,双目有神,一身粗布麻衣,唯有一双草鞋看似崭新。懒散地躺在摇椅上,姿势惬意,肚子上斜放着一把碧绿竹刀,看似浑身破绽百出,却让人无从下手,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是高手,很少有同龄人能让自己有这种感觉! “七公子,还请手下留情,震弟也是年轻气盛不懂事,七公子大人有大量。” “年轻气盛不懂事?我看这孩子明显缺心眼,还好遇到的是我……”苏七顿了顿,见这位读书人面露喜色,接着道:“不然遇到其他人可能就真的放了。” 苏恒听到前面半句话,面露喜色,看来这位苏七公子也并不是不讲理之人呀。却没想到后面突然来了个转折,这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能尴尬在那里,面容僵硬。 “他这样能活这么大也是不容易,但江湖险恶,就他这种性子,哪一天如果惹到那些大人物,可能真的被一巴掌拍死了。” 苏七摇了摇头道:“还好我天生怜悯之心,不惜充当恶人也要拯救误入歧途的无知少年。” 苏恒本来还觉得此人有些不讲理,但这一番话听下来,突然觉得此人哪里是不讲理之人,分明就是知大义明大理之士呀,内心竟生起一丝敬佩。 看见对方脸色缓和,苏七脸上不露声色,仍然一副大义凛然,内心却早已笑翻了。应付这种读书人,就得说的这样大义凛然,头头是道,绝对不是因为就是看这黑大个不爽才教训的,对,我现在是正义的化身! 这样想着,脚底下不由加重了几道。 “啊,痛痛痛痛。” “震弟呀,七公子说的对,你这性格确实性格改改,不然以后出门迟早要吃亏的,吃亏是小,如果到时候丢了性命就晚了。” “啊啊啊啊。” 苏震听完这番话,气得想吐血,早就看这伪君子不爽了,但这时候还在帮外人说话,真是气煞我也。但这时又痛得说不出话,一开口就是痛呼的声音,好气好气。 “好了,把他带回去吧,还得让他父母多管教管教呀!” 说完,苏七脚下一松,足尖在苏震屁股上轻轻一点,他整个人就向苏恒飞了过去。 “苏恒你这伪君子,王八蛋!” 在半空中苏震反应过来自己能动了,前方正是那伪君子苏恒,此刻他的内心更恨这伪君子,何德何能也敢来教训他,提起拳头就朝苏恒的门面打去。 “啧!”苏七倒是诧异地看着这戏剧的一幕,真不知道这苏震的脑回路是怎么发展的。 “哎,孺子不可教也。” 苏恒轻轻叹息了一声,身上文气冲天而起,瞬间点亮了手中《博物志》的第一个“博”字,书卷缓缓翻开第一页。 “开卷有益…”苏恒嘴唇轻启,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入耳之时却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本来极速前进的苏震身前出现一道道金色波纹,触之如入泥沼,速度骤降,但也已来到了苏恒身前。 苏震大喝一声,摆出一个古朴拳架,一拳出如九天擂鼓,盛夏闷雷,隆隆作响。 苏七见此,眼神一凝,此子拳架中竟隐约有了龙象之资,如若好好培养,未来定可威震一方,不知道那读书人该怎样应付这一拳。 只见那苏恒自腰间取下一支破旧青毫,笔尖一滴鲜红欲坠不坠。 接着又快速地从《博物志》背后撕下一张空白纸张,挥毫急书,笔走游龙。 苏七运起目光仔细观看,纸上一道鲜红的鬼画符,笔顺之间有如献血缓缓流淌,似有生命。苏七又仔细看了看,竟是失传已久的上古异符“封”字符,虽是简略版本,但也很不简单了,厉害厉害! 苏恒画完一符早已大汗淋漓,摇摇欲坠。 但这符果然没让人失望,此符一成,无名天火自符下缓缓燃烧,片刻间化为一团紫红云气将苏震笼罩,速度之快,眨眼便至,逃无可逃。 云气散尽,苏震一身修为全被封印,打到额头的拳头绵软无力。这一符不仅封了他的修为,竟将他的一身神力也封印了,上古异符果然了得。 “好了,闹够了么!” “哼!” 听闻此语,苏震不满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就走了,修为被封印,肯定已经打不过这伪君子了。至于修为被封印,他倒是并不担心。知道这符的效果只有半柱香时间,到时候拉上瑞哥来找回场子。 “七公子,打扰了。” 苏七依然瘫坐在躺椅上,挥了挥手表示送客。 苏家的年轻一辈们果然个个天赋异禀呀! 第七章 力压群英 苏七这时倒是已经醒了,但床上被子这么暖和,能赖一会就一会儿,故意装睡不搭理他。 “七公子七公子,别睡了,快起来啦!” “起了起了,一大清早的,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一觉啊!” 苏七本还想再赖一会床,谁知道这阿不见他没反应,还用上了内力,这声音直透耳膜呀! 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还没等看清人影,就被一把拉住往演武场方向跑去。 待二人来到演武场时,演武场上已经站了二十几人,都是十五六岁到二十岁之间。其中有几人站在那里如同鹤立鸡群,卓尔不凡。 苏荀牵着苏鑫站在最前方,此时的苏鑫昂首挺胸一脸骄傲。昨天来的那个读书人正抱着一卷样式古朴的古籍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在闹市中读书,为了家族的崛起而奋斗,厉害! 而那黑大个也在场,正和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站在一起,此人五官立体,有如雕刻,目光深邃不可查。此二人在被一群少年团团围在中间,全场的焦点几乎都在那边。 似察觉到了苏七的目光,苏瑞缓缓转过头撇了这边一眼。 那一刹那,苏七只觉得对方眼中有有一抹精光一闪而过。 这时黑大个似乎也察觉到了,转头看了苏七一眼,竟一改往日缺心眼形象,附在苏瑞耳边轻声耳语几句。随后冲着苏七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看来这孩子还是有救的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见到对方放下恩怨,主动对着自己笑,苏七欣慰地点了点头,回报以微笑。 苏震见此,脸庞更黑了,转过头不在看他。 …… 片刻过后,苏文带头,领着一群苏家各脉长老来到演武场上方,有几位长老,虽已白发苍苍,但步履稳健,面色红润,气息极为强大。各脉长老看着这一代的苏家年轻一辈,人才济济,皆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苏家这一代,当大兴呀! 众苏家子弟见自家长辈来到台上,本来还有些嘈杂的演武场瞬间便安静下来。各脉长老见到这一幕,又是点了点头,这一代,真的很不错。 “今天把大家召集来这里是为了宣布一件事,此时关乎到我们苏家的未来……” 苏文见演武场安静下来后,祭出一件墨宝,三尺余长,一尺见方,是一幅画卷,上绘景秀江山。此乃苏家至宝《山河图》,据说此画卷中祭炼了一方天地,威力莫测。山河图缓缓飞到上空,迎风而涨,越飘越高,到最后融入虚空罩住整个苏家,防止外人窥视。 无论是苏文说的话还是祭出山河图的这一幕,皆是让苏家年青一代,脸色涨红,心情激动。 苏家这一代很多人都只是听说苏家有一件至宝山河图,内有一方天地,一旦将人收入其内,纵使陆地神仙广大莫测的神通也只能饮恨收场。苏家能在偌大皇城立足,群狼环伺之下脱颖而出成为北方四大家族,有此墨宝一半功劳。 即使是这样,要演武场上除了苏文的声音外,其他人也没发出任何声音,众人皆是屏气凝神,只在内心中暗暗揣测。 关乎苏家的未来,难道是今天要立少族长? “据探子汇报,南方万丈山前段时间有冥河虚影映射虚空,时而伴有七彩霞光,疑是帝墓将要出世。经众人推测演算,此墓应该是无缺大帝之墓。 无缺大帝想必大家都应该知道,是离当世最近的一位大帝,此大帝一生完美无缺,惊艳世人,也是此大帝,一拳打落我朝半壁江山,皇朝一半财宝被带入墓中。此次帝墓出世,孟皇答应墓中所得悉皆己有,唯一的要求就是最后得毁掉帝墓。” 苏文顿了一顿接着道:“本次帝墓开始,群英荟萃,各家族门派年青一代悉数前往,将是凶险万分,但我希望我们苏家不能落后与别人,大道修行需勇往直前,将一切困难踩在脚下方能有所成就,我希望在场的各位都能踊跃前往!” “我要去!” “我去!” “我也去!” …… “好,很好,我们苏家果然没有一个孬种!” 看着踊跃的各人,苏文和长老交流了一番,皆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虽然此次前往将会是凶险万分,但修行之路哪有一帆风顺,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机缘摆在那里,有没有勇气和运气夺得那份机缘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好,看大家如此踊跃,我跟长老们都非常欣慰,我决定,此次出行由苏七带队,如有异议现在可提出。” “什么?” “为什么是他带队?” “苏七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 “俺不服!” 这时一个大嗓门响起,苏七一听就知道是那个黑大个的声音。 “他何德何能担得起如此大任,我觉得此次出行瑞哥才是最佳的队长人选。” “对,我认同,瑞哥年纪最大,修为也是我们这里最高的,平时交友广泛跟众家族年轻一辈皆有交情,此次出行我觉得队长这个职位瑞哥当仁不让。” “我倒是认为队长这个职位苏七很合适。” “对,我认同荀哥哥的。” 苏七诧异地看了苏荀和苏鑫一眼,没想到二人会向着他说话。 “哼!” 见苏七看了过来,苏鑫冷冷哼了一声。 哟,还挺傲娇,不过这声音实在太难听了,到时候是不是该向师妹拿点药给他改善一下! “族长,既然这么多兄弟姐妹不服,我觉得可以苏七和瑞哥来场比试,实力为尊,谁厉害谁来带队!” 苏百闻见场上气氛差不多了,适时站出来提了个比较好的建议,大陆陈规,凡有争议,拳头大才是王道。 “好,既然如此,那你们二人对于比试可有异议?” “我没异议啊!” 苏七点了点头,既然答应人家办事,总得动动身骨吧! 苏瑞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此次比试只分高下,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 苏文提醒了一下,众人皆下了演武场,把场地留给了二人。 二人听闻皆是点了点头。 苏瑞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木剑,适应性地挥舞了两下。 “取兵器吧,你这竹刀挨不了我三剑的。” “那我就站在这里让你三招!” 听闻这话,苏瑞没有废话,挽出一个剑花。 哪有什么谦虚礼让客套客套,又不是读书人,口舌之利着实无用,如若在战场上墨迹一二,项上人头还要不要了。既然对方如此托大,那便用不着客气了。 手中之剑越舞越快,绽放出一朵碗大的剑气莲花,一朵,两朵,三朵…二十朵! 苏瑞一口气舞出二十朵剑气莲花,绽放在身前密密麻麻,看得底下众人惊呼连连。 “瑞哥厉害!” “瑞哥”“瑞哥” “太不可思议了,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二十朵!二十朵!”看台上一位长老不禁惊呼了起来,想当年天赋异禀的始祖内圣境界初创这套太莲剑诀也才能舞出二十朵,没想到瑞儿年仅十六岁,开窍圆满的境界就已经跟始祖并肩了,太不可思议了! “不对不对!”此时阿不眼中异彩连连,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上的二十朵剑气莲花。 “瑞哥,没想到你已经到这种境界了么!”苏恒放下手中书籍,也已察觉到端倪。 “很不错,但还是不够!”苏荀一直看着苏七,余光撇了一眼苏瑞弄出的剑气莲花,随意评论了一句。 “咦,有点东西!” 苏七看着对面的苏瑞,此时苏瑞身前已经绽放满了剑气莲花,但他手上之剑还在舞动,手中之剑在身前画了一个圆,把二十朵剑气莲花吸聚到一起,十九,十八,十七…身前的剑气莲花竟然在一朵一朵减少,但体积却越来越大,顷刻间便成二人大小,又一瞬间覆盖了半个演武场。 “不可思议!”那位长老已经激动的脸都涨红了,年仅十六,竟然就可以自创招式,有子如此,苏家何愁不兴! “这一招,是我结合太莲剑诀和太极之力自创的太极剑莲,威力比之前更添三分,一旦挥出便难收回,你还是认输吧!” “来吧!”苏七目不转睛地盯着覆盖了半个演武场的恐怖剑莲,心中已然有了把握。 听闻此语,苏瑞也不再多言,已然出言提醒给对方机会认输,到时候被自己重伤或取了性命也是他咎由自取,并不违规。 手中之剑轻轻一推,恐怖的太极剑莲随之推动,如蝴蝶一振乱风暴,太极剑莲以恐怖的速度袭向苏七。演武场上的地砖都是选用坚硬的玄武石,非内圣境界不可破,现在随着太极剑莲的推移竟出现道道细纹,可见这剑莲的威力恐怖如斯。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想看被家主如此看好之人该怎么躲避这恐怖的一击,没人会想着能正面应对,毕竟这么恐怖的一击已非内圣之下的境界可以应对的了。 但苏七却反其道而行,不仅不躲不避,还伸出拳头主动迎上。只见他拳头泛起丝丝白光,变得晶莹剔透宛如白玉,身形一闪没入太极剑莲中。 “这是疯了么!” “不自量力,太不自量力了!” 见到这一幕,众人皆是摇头不看好苏七。 但有三人却不这么看。 “荀哥哥,他会不会死啊?”公鸭般的嗓子着实不好听,但苏荀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不会,他很强的,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这一招我都有信心接下。” 而阿不眼中异彩更甚,苏恒亦是如此,相信苏七的表现不会让他们失望。 果然,苏七冲入太极剑莲没多久,那覆盖半个演武场的恐怖剑莲就开始慢慢缩小,并不是浓缩,而是从外围开始慢慢变淡,直至消失。 只见苏七完好无损地站在苏瑞身前,一拳砸在木剑上。 苏瑞瞳孔收缩,手中木剑寸寸皲裂。 “你这招很强啊,但还是有不少弱点。” 看着还在发呆的苏瑞,苏七压低声音开口道:“所有风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的中心永远是最平静的,只要奋不顾身地进入你的中心圈,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破你这招。” “我之所以直接砸断你的剑,并不是因为没有其他办法,只是以这木剑的坚硬程度,我觉得这样最快而已。” “如果我刚刚击打你剑身三寸二分,这一招你必招受反噬!” “你……”苏瑞本还想反驳只是因为手中兵器太脆,如若换成一把神兵利器定当别论,没想到对方一语中的,一言点破自己剑招中自认为掩藏了很好的弱点。就是剑身三寸二分,一旦被击中,轻则重伤,重则直接毙命。但这也应该是陆地神仙之流的眼力才能看破,对方如此年纪怎么可能有这样老道的阅历! “那你接我这一剑!” 苏瑞大喝道。 只见他举起手中布满裂纹之剑,高举过头,一道白光自剑尖迸发,随之听到一阵“哗哗”巨响,九天之上一道隆隆黄河之水奔腾而下。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一阵缥缈之音从九天传来。 “这,这是?” “瑞儿,不可!” 苏文见此一幕,焦急地喊道。 这是他用山河图花费巨大的精力为苏瑞从黄河之中摄取的一缕黄河之精,并托人融合了一道上古圣贤的大道之音,一旦祭出,普通内王境界都不可抵挡! 他倒是不担心苏七的安全,很多年前他就见识过此子的恐怖,那时候他就是开窍无敌了,更不用说这么多年不见。只怕此剑一出触怒了对方,到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见自己父亲如此表现,苏瑞以为他是在担心对面的苏七,更加认定心中的想法,此人必死。这一剑含怒而出,速度更快三分,待苏文反应过来已经势不可挡。 一道黄河之水浩浩汤汤奔向苏七,伴着隆隆之音,令人内心巨震。 “这下可有意思咯!” 苏七见此,内心并无太大波动,看着自己的拳头,内心稍微纠结了一会,叹了口气道:“拳头还是不够硬呀!” 单手托住腰间竹刀,微微出鞘,只见一道绿光一闪,天上奔流而下的黄河之水一分为二,自隐于虚空中。 “这,这…” “恐怖如斯。”众人包括各长老,皆不由自主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说自己是剑客。 他的剑厉不厉害不知道,但他的刀,很厉害! 第八章 少年,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道路两旁的皑皑树银光流动,飒是好看。 苏家大门口一群年轻人锦衣华服整装待发,悬刀佩剑,携枪带棍不一而足。 “此去前路凶险,苏家男儿当披荆斩棘,拿起手中之剑破除一切障碍,如遇危险更该团结互助。攘外必先安内,出门在外不得内讧,此去来回路上全权由苏七指挥,不逾矩!” “谨遵家主命!” “谨遵家主命!” “谨遵家主命!” …… 众苏家子弟齐声道,虽然苏七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怎么熟悉,大部分人都才是第二次见面,但那天演武场上的一幕已经在他们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论战力,此人在队伍中绝对是最强的! “阿不,让人把清风驹牵出来。” “是!” 只见苏家大门旁边有道略小侧门缓缓开启,一众仆役牵着一头头白马缓缓走出,每一头皆是腰背滚圆,四肢粗壮,线条完美,一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宛若披了一身银丝,四蹄之上还萦绕着一道白色清风,也正因为这道清风,才因此得名清风驹。 据传此马有上古异兽踏雪无痕的血脉,四蹄清风环绕,奔跑时疾风骤马有如神助,可日行十万里。 至于踏雪无痕,那也只存在于上古神话典籍之中了。书上记载,此兽四蹄绿风萦绕,怒时暴风骤生,一蹄可碎山河。 “家主,还有那一头,要不要牵出来?”此时清风驹已经出来二十多头了,足够大家选了,但想起马鹏里的那一头,阿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问苏文的意见。 “既然让他们自由选,那就都牵出来吧,一切皆有缘法!” “好!” 见家主发话了,阿不也不再犹豫,返回马鹏把一头骨瘦如柴,四肢细短的白色小马,它的皮毛中还夹杂丝丝黑色,没有之前那些白马的皮毛发亮,一身毛发干枯发黄,甚至有几块地方毛发已经脱落,好一匹丑马。不过别看它小而丑,脾气倒是挺大,一路哼哼哧哧,左突右跳,想脱离缰绳的束缚。 “好了,这一批清风驹本来是得在你们二十岁的时候才能拥有的,但各位族老顾及此次出行路途遥远,故特意批准你们选上一匹代步而行,现在可以选了。” 众人听闻都一一上前打量这些骏马,几乎没人去看那匹瘦马。 唯独一人,偏偏特立独行,看都不看其他马一眼,待这匹瘦马出现时眼前一亮,上前仔细打量。 哼哧—— 见有人近前,这瘦马打了一个响鼻,哼哧一声,从鼻孔中喷出一道白雾,苏七侧身一闪,堪堪闪过。 哟,还挺有个性! 苏七伸手在瘦马脖子上轻轻一拍,并附在耳边轻语一句,瘦马嘶鸣一声立马老实地站在原地。 “七公子好手段,府中众人用尽手段,这马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老实过!” 阿不由衷赞道。他可是知道此马的脾气,一旦有人接近,就会脾气暴躁。这也就是他还算好了,还能勉强牵着此马溜达一圈,如若是别人接近,此马早就暴跳如雷努而伤人了! 没想到今天这七公子轻轻一拍之下就变得如此老实,怪哉怪哉! 苏七把瘦马嘴角上翻看了一下,点了点头,果然没认错。 “此马是不是不喜欢吃草料?” “嗯,隔个好几天才勉强吃一点,就这么一点也没有其他清风驹平时一顿吃的多。” 此马牙齿锋利,成锯齿状,跟寻常清风马的平口牙有很大的不同,很明显是不适合吃草料的,这是匹食肉之兽! “嗯,那我就要这匹了!” 苏七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此,如若不是自己,这马再过个半年可能就被活活饿死了! “七公子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里还有好多比较俊逸的清风驹。” “不用了,我看它就挺好的,挺合我的脾性!”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一名伟大而孤独的剑客理应如此! “阿不,一切皆有缘法,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很多事不用刻意去苛求,随心所欲不逾矩,最好!” “家主,阿不明白了。”既然如此,阿不也不再劝说,果如家主所说,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刚刚自己执念了。 “好了,我们出发!” 待众人都选好了自己的心爱坐骑,苏七一声令下,众人牵着自己的清风驹有序地向城门走去。 皇城有令,凡进城之人一律下地行走,不得骑于坐骑之上疾奔扰民。 皇城原先本没有这样的禁令,十骑宽的主干道每天都有世家子弟,江湖侠客纵兽疾奔,经常会出现城中过路行人被撞倒惨案发生。本来大家都不怎么在意,习以为常,普通人而已,被撞了还能怎样。 直到孟五世继位后说了一番话,颠覆了众人的想法: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应该以民为本” 这一番话赢得了皇朝上下所有百姓的认可。孟五世继位后做出的一系列改动,皆是像他说的那样以民为本,确是少有的有魄力的明君。 “苏七贤侄,此去就拜托你了,还请照顾好我苏家儿郎,尽量将他们完整的带回来。” 凝音成线,传音入密。 苏七走在队伍最前方,突然回过头看了苏文一眼,点了点头。 “放心,定当完好无缺。” 苏文望着消失在眼前的苏家儿郎,远远传来欢声笑语,想起几十年前,自己和苏武以及其他众人何尝不是这样,年轻时的良辰美景草长莺飞,当时的雄心壮志挥斥方遒,如今都已物是人非。 当年一行人离开家门,为了梦想,为了诗和远方,奔赴一个个秘境、绝地,与天下众英杰一争豪雄,可谓意气风发。 如今那批人都去哪了呢? 皇族,苏家,朝家,陆家,第五世家,以及妖族众子嗣,当年一起争锋的朋友,对手,如今还有几人存世? 哎! 少年们,希望你们眼前的良辰美景能久驻,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第九章 牛家村惨案 “停!” 苏七做了个停的手势,后面一众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 如今已经渡过涞水河,算是到了南方地界。 沿路而行,地形此起彼伏,山脉连绵,树木多而秀美青草密而酥,跟北地如刀似剑的山峰茂林比有很大的不同。 一众苏家子弟皆是第一次出远门,最多只是在书上读到过,哪见过如此秀丽风景,少年们的心情皆如三月暖阳融融万物,一片美好。 “七哥,怎么停下来了?” 经过这十多天的磨合,大家也都放下隔阂,从心里敬佩这位年纪不大的队长。一路上无论是马匪山贼,妖魔鬼怪,苏七都能指挥队伍从容应对,赢得了众人的尊重。 “闻道一股血腥味。” 苏七抽了抽鼻子,隐约嗅到空气中散发的一丝甜味,是那种淡淡的如铁锈般的腥甜。 这鼻子虽然比不过雒雒的寻人鼠,但自认鼻子还是很好使的呀。 即使再默契的队伍,只要人一多,总会出现那么一两道不合群的声音,比如…… “你是属狗的吧,俺怎么闻不到。” 这人自然是之前被苏七教训过的黑大个苏震了,苏七算是看出来了,此人不仅缺心眼,心胸还极其狭隘,这一路上没少给众人添麻烦。有好几次本来平平安安就能前行的,但此人偏爱惹是生非,城中与其他家族子弟挑衅斗殴,以至于在队伍里不怎么讨喜,不过苏震在苏家原先就不怎么被大家喜欢。 “你闻不到说明你弱咯!” 这时一阵公鸭嗓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听到这声音,一众人皆是皱了皱眉头,更有甚者直接捂起了耳朵。 虽然是为自己说话,但这声音是打心底喜欢不起来啊,果然得赶紧想办法让师妹配点药治治他的嗓子了。 据说苏鑫这嗓子并不是天生就是这样的,在其三岁时被人下了毒,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但这嗓子算是废了。 哎,可怜的孩子! 苏七其实挺佩服苏荀的,每天被这种嗓音摧残却不动声色,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据这几日的了解,苏荀和苏鑫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苏鑫的母亲就是上次被人下毒毒死的,后来苏鑫就一直由苏荀照顾,可以说是苏荀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兄弟二人感情极好。 三师弟应该快要下山了,到时候给他发一道简讯,下山时带些药下来,嗯,拯救失孤儿童从我做起! “百闻,你到前面看一看!” “好的,七哥。” 苏百闻领命后策马往前而去。这几日行来,他对苏七也是由衷敬佩,现在对于苏七的话可谓言听计从。 行不过三里,身下坐骑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变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黯兮惨倅,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 牛家村。 村口已被大火焚烧,灰色的余烬还燃着缕缕炊烟,房屋大面积倒塌,墙体已被烧得剥落,断壁残垣下压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些尸体凄惨,大多是拦腰而断,更有甚者被五马分尸,有男有女,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嘤嘤幼婴,早已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整个村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惨绝人寰! 惨绝人寰! 苏百闻脸色发白,心中一腔怒火,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虽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人,但如此凄惨的死法还是第一次看见,胃底一阵翻腾,到底是何人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苏百闻二话不说掉头回到队伍,向苏七禀明情况。 在苏七的带领下,众人来到牛家村,虽已做好一定准备,但真实目睹此等景象众人胃里还是一阵翻腾,有几个直接忍不住吐了出来。这时没人会笑话他们,个个心中充斥着怒火,想要抓住行凶之人,严惩不贷。 “七哥,快来看,这里有个人还有一口气!” 苏七快速下马,此时那头骨瘦如柴的杂毛马早已大变样,褪去了身上的白毛,一身乌黑亮丽,身上线条饱满,虽然个头相比其他清风驹还是小了一圈,但相比之前已经长大好多。 扒开一处废墟,倒塌的房屋形成一个三角,下压着一名妇人,恰好躲过了大火的侵蚀。但下半身已消失不见,竟奇迹般还留有一口气。 “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妇人口中只重复着这句话,对于其他人的到来完全没有反应,其实这妇人已经死了,这只是一道执念在坚持…… 众人这才发现妇人怀中抱着一名婴儿,妇人将他藏得很好,如果不是她口中一直念叨不是很仔细的情况下根本发现不了。 “快,看看!” 一名苏家子弟马上上前将附近瓦砾清除,将妇人手中婴儿抱了出来,但他眼眶立马就红了。 “七哥,死了,已经死了。” 手中婴儿虽然躲过凶杀,避开了大火,但在浓烟下还是没能活下来,窒息而亡。 “苏恒,有办法查到真凶么?” 苏七咬牙切齿地问道,看到这一幕,心中实在不好受,从来没有这么想要一个人偿命。 这一条条,可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不久之前可能还互道早安,吃饭嬉闹,对生活充满憧憬…… “我试试。” 只见苏恒从腰间取下那支破旧青毫,笔尖一抹鲜红欲坠不坠。 苏恒弯下腰,用手中之笔轻轻蘸取地上还未凝固的血液,笔尖那抹鲜红愈加鲜艳,流光溢彩仿若有灵。地上血液越来越少,笔杆上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 嗡—— 破旧青毫剧烈颤抖起来,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这时,苏恒运起浑身气力将手中之笔引向虚空,笔尖在虚无的空气中荡起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 奋笔疾书,苏恒颤抖地将空中那道符画完。 “引!” 只见虚空中凝出一道血色蛛丝般细线,一直延伸向远方。 “我这修为画这些符还是太勉强了,不过幸不辱命,这道因果线半个时辰后才消失,应该够时间让我们找到行凶之人了。” 上古到如今经过几个时代的变迁,法则早已有所不同,画一道上古符箓需要时刻经受现在大道法则的干扰,非一般人成不了符。 不过每一道上古符箓皆是威力无穷,不知是上古先辈本就比今人强悍还是法则排斥有所加强,这些就无从可考了。 众人沿着血色细线一路疾奔而去。 夕阳西下,那是少年们满腔的怒火点燃的一片天! 第十章 离魂症 一干人沿着血色细线来到了一处破旧山神庙。 庙已塌了一大半,本来就不大,现在显得更小了。剩下的土墙一道道雨水冲刷的痕迹,预计再过个半载也就支撑不住了。 庙前一棵老槐树也已枯死,拦腰断成两截,发黄的枝丫无力地耸搭下来。 门如败寺,屋似破窑。窗槅离披,一任风声开闭;厨房冷落,绝无烟气蒸腾。颓墙漏瓦权栖足,只怕雨来。 众人推开破旧大门,入得庙来。 庙内布满灰尘,神案上的烛台已被蛛网霸占与案台连为一体,案前神像倒塌在地,头颅已经不翼而飞,不知道滚到了哪个角落,看服饰应该是土地神。 这世上不知有没有仙,但始皇曾建王庭,立封神榜,赦封战死之臣,于王庭有功之人为风伯雨师雷公电母城隍土地等一干众神,行云布雨庇佑一方。 但自王庭陨落,皇朝被无缺大帝打落一半后,气运衰败,世上各地神庙便跟着逐渐衰败,供奉的人越来越少,当初神祇十不存一。 山中多破庙,人间无神祇。便是当下最真实的写照。 “怎么没见着人?” 血色细线连着那倒地神像,众人四处寻找了一番,却没看到任何人影,还有人怀疑是不是在神像里面,这众人打量一番,这神像虽然是中空的,但却藏不住人。 上古“引”字符连通因果线,这人肯定就在这里,但为什么会找不到呢? 苏七皱眉思索片刻,抬手用手指叩了叩地砖。 “砰——砰砰——” 有回声,是中空的,地下有玄机! “这地下应该有一个密室,大家找一找有没有机关可以开启。” “不用这么麻烦。” 苏荀上前一掌拍向地面,地上石板浮现出一层寒霜。 咔嚓—— 苏荀重重地一脚踩在地上,地板开始寸寸皲裂。 “小心!” 苏七飞速地拉了苏荀一把,只见从裂缝中升腾起一道道黑烟,触及神像,竟然被它缓缓腐蚀。 “这是什么鬼东西!” 众人大惊失色,有人尝试祛除这些黑气,但根本祛除不了,反而不小心被沾上一丝,腐蚀掉一块衣袖,还好反应及时斩掉了那片沾上黑气的衣袖,不然整只手都要没了。 “这是恶鬼执念,如蛆附骨,一旦沾上后果不堪设想,那凶手很可能是被它附上神念尽失,所以变得杀人如麻!” 果然看书多了有学问,苏恒缓缓给众人解释道。 “那可有什么办法能把这黑烟祛除,不然我们下不去呀!” “如若有佛家弟子在此那就好办了,他们的功法是专克这种恶鬼执念阴物的。” “你们让远一点,我可以试试。” 苏七缓缓开口道。 闻言,众人都开始后退,直到苏七点头才停下脚步。 只见挎刀少年站在那里,全身开始散发通体白光,整个人变得温润如玉,双手更是通莹剔透,隐约可见皮下血管,献血缓缓流淌。 苏七一拳砸在裂开的地砖上。 砰—— 一团黑气炸裂开来,苏七手上一股骤然爆发,四散的黑气被一股无名吸力重新聚拢在一起,悬与手上,又是一股推力迸发,这团黑气被挤压地越来越小,顷刻间便成了一颗拇指大小的漆黑珠子。 “好了!” 苏七收起黑色珠子,看向已被自己打破的地砖。 只见原先地砖的位置露出了一个大洞,一条人宽石阶蜿蜒曲折,苏七二话不说当先向下走去,众人也随意跟随而下。 人宽的台阶一直蔓延向下,石壁上是一幅幅壁画,大部分图案已被腐蚀地看不清了,但隐约能猜出这些壁画讲的是画中主人如何庇佑一方,死后被封为土地。这壁画中的人就是那倒地神像。 行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终于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头石门,半掩在那里,已被人打开。门内传来一阵阵细不可闻的声音。 “不要啊,不要杀我,别杀了,呜呜…” “杀,杀,杀,我要杀尽所有人,哈哈哈哈…” 石门后面传来两道声音,一道稚嫩一道沙哑,但众人听着分明是同一个人发出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苏七推开半掩的石门,门上湿漉漉的一片冰寒,众人随后跟随进入。 只见这是一个不大的石室,正中摆着一副石棺,棺盖一侧已被开启,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不要杀了,放过牛婶,呜——放了牛伯,求求你不要杀了,呜——” “哈哈哈,杀杀杀,杀光你们,让你们平时欺负我,哈哈哈,杀杀杀…” 不用苏七吩咐,出来两个人上前推开棺盖,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瘦弱男孩蜷缩在石棺的一个角落,鼻涕眼泪布满整张脸,眼眸紧闭,时而放声哭泣,时而面目狰狞极度扭曲,诡异莫常。 “竟然是罕见的离魂症,其中一魂被恶鬼执念所附,屠村之人应该就是那一魂。” “哥哥,我好怕,救救牛大婶大伯他们,求你们救救他们,求求你们了,呜呜…” 这时,小男孩睁开了眼睛,看到一群大哥哥围着自己,跪地求道。 众人面面相觑,本是怀着一腔怒火而来,但是见到眼前这一幕以及听完苏恒的解释,反而下不了手了。 “杀杀杀,我要杀光你们,杀杀杀!” “牛奋,哈哈,牛粪,怎么还有人取这样的名字!” “啊,我要杀了你们!” “牛奋,饿了吧,快过来牛伯家吃点东西。” “牛奋呀,婶婶给你做了件衣服。” “牛奋,诺,这些果子我刚摘的,给你一些!” “呜呜呜呜…” …… 突然,小男孩的面容开始极度扭曲了起来,声音时而稚嫩时而沙哑,有时又变成女声。 “这,该怎么办?” “下手吧,他的魂魄已经越离越多了,现在杀了他反而可以让他少些痛苦。” 苏七开口道,不忍看着这一幕,说完转身离开,这小男孩已经没救了。 哎—— 苏恒轻叹一口气,将手中书卷拍向男孩的天灵盖。 噫屿那与, 魂归故里, 清风明月, 梦由他定, 噫屿那与, 魂归故里。 第十一章 恶鬼执念 噫屿那与, 魂归故里, 清风明月, 梦由他定, 噫屿那与, 魂归故里。 东方之木不可栖些, 南方之火不可燃些, 西方之金不可断些, 北方之水不可溺些, 噫屿那与, 魂归故里, 中央故土可以葬些。 噫屿那与, 魂归故里。 …… 随着苏恒缓缓吟唱,一道道如若水波的透明魂魄从小男孩身上离体而出,化为星星光点没入虚空。 随着魂魄的离体,男孩动作越来越小,嘴里的声音也随之变得细不可闻。 呖—— 突然,男孩嘴里发出一声怪叫,闭上的眼眸猛地睁开,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眼竟泛着红光,身上溢出道道黑气。 啪嗒——啪嗒—— 黑气浓郁得凝成了黏稠液体,从男孩指间裤脚缓缓淌下,如同脏水,滴到地上冒起道道青烟,挥发到空气中散发出一阵刺鼻作呕的气味。 “桀桀,吾乃此方山神,尔等竟然打扰本神睡觉,桀桀,那就把尔等性命献祭在这里吧!” 男孩喉咙中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比苏鑫的公鸭嗓子还难听,令人毛骨悚然。 苏七返回石阶上,刚刚急着赶路,没有仔细看墙上的壁画,现在重新审视起来。 墙壁上湿漉漉的,壁画是用工具先凿出线条,再用彩墨绘画而成,大部分已被腐蚀剥落地看不清样貌,但依稀能够分辨出线条的走向。 石阶下来第一幅画描绘的是一个头戴官帽,胸戴红花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前两排技师一字排开吹啦弹唱,应该是此人刚到此地当官的情景。 第二幅则是高堂明镜,之前那中年人坐在案台前,手拿令牌,面容威严,底下跪着两人,有喜有悲。 第三幅中年人似带着一群百姓站在一条大河边,河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这幅图已被腐蚀地面目全非,完全看不清了。 第四幅,第五幅,第六幅,都已经看不清,第六幅隐约是一滩血迹。 第七幅就是中年男子被王庭封为一方土地,庇佑村民。 …… 苏七看着这些壁画,沉思起来。 呖—— 正在思考之际,突然听到一声怪叫。 遭了,难道他们遇到危险了!苏七转身赶了回去。 待苏七回到石室内,十几人已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只有苏荀,苏恒苏瑞苏震还在周旋游走,苏鑫则是在照顾受伤的兄弟们。苏七粗略的看了一下,还好都只是皮肉伤。 “吼,愚蠢的百姓,凭你们也想伤得了我!” 男孩身上被十多朵剑莲绞着,头上一卷古籍降下一圈墨色毫光附着在男孩身上,如同背负巨山使其行动缓慢,一条手臂已凝成寒霜,痛得他怒吼连连。 另一只手一拳一拳砸着,却被苏震牢牢架住。 “七哥来了!” 躺在地上一人看见苏七过来,兴奋地喊了一声。 苏震听到这声却骤然升起一股怒火,摆出一个古老拳架,一股龙象之力凝与拳上,一拳震开男孩。随后扫视了一圈,双手举起边上的石棺就往男孩身上砸。 砰砰砰—— 只听咔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断了。男孩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弱,双目中红光缓缓消退,这是要击败了? 男孩身体充气般膨胀起来,皮肤开始皲裂,黑气从裂开的缝隙渗透出来,越冒越多,嘭地一声爆炸了。 “你咂碎了什么东西!” 场上男孩身体已经消失,只留下一团人形黑影,气息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比刚刚更强了些。 “哈哈哈,多谢你们砸碎封印我的牌位,为了表示感谢,我会让你们成为我最虔诚的子民。” 那团人形黑影快速蠕动,竟然幻化为一个中年男子,皮肤白皙,头戴官帽,与常人无异,只有一双手漆黑无比,如同铁爪泛着金属光泽。 这恶鬼执念竟凝聚了人身!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苏瑞高举手中之剑,一点白光自剑尖迸发,随之一阵“哗哗”巨响,九天之上一道隆隆黄河之水奔腾而下。 一阵缥缈之音从九天传来。 涛涛黄河水冲刷而下,瞬间裹住恶鬼执念。 呲呲呲,恶鬼执念身上冒出一股股黑烟,竟然挡住了黄河水的冲刷。漆黑的双手成爪状,抓住这道黄河水用力往外一撕,竟被它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不错不错,出窍期就能有这实力,一般内圣境界都挡不住你!” “哼!”苏瑞轻哼一声,剑尖白光更盛,被撕开的缝隙缓缓聚拢,黄河之水冲刷之力更强了。 此时苏恒拿出破旧青毫,从博物志撕下一张白纸,挥笔这下一道符文,符文一成伴随隆隆天雷之音射长恶鬼执念! “上古斗字符!” 恶鬼执念面色一沉,没想到这堆人中还有人懂得书写上古符文,这斗字符更是所有符中杀伤力最大的一类! 双手虚抱凝聚出一个球形黑色飓风,双手一推,随着飓风落地前进,威力和势头剧增,如牛犁地,地上留下一道深深梨痕。黄河之水和斗字符竟然不堪风力的腐蚀渐渐溃散。苏荀手中刚凝出来的小型雪球还未成型就被吹散,这黑色飓风简直恐怖如斯! 苏七见状,身体泛起莹莹白光,整个身躯温润如玉,双手更是晶莹剔透,握手成拳,一拳砸向黑色飓风。 此白光乃万法不侵,这飓风虽然无法伤到苏七,整个人透体而过,但苏七也没能将这飓风打散,飓风只是稍微顿了一下就继续向前。 拳头还是太弱了啊!得向苏震偷学一下拳法了,这人虽然不咋样,但这拳架确实是可圈可点,出手有章! 苏七按住腰间碧绿竹刀,拇指缓缓推刀出鞘,比之前在演武场上多推出一分,只见一道绿光一闪,一道细线从脚下开始蔓延至恶鬼执念背后。 飓风骤停,一分为二然后消散。恶鬼执念满脸惊骇,只是出窍圆满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快而利的刀? 还待继续凝一个更大的飓风,一丝丝黑烟从身体上溢出,成一条直线,自上而下刚好将身体分为两半。 “不可能,不可能,我可是山神,我不可能死的!” “庙宇早已无人供奉信仰,你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道执念罢了。而且你从来不是什么山神,只是一方土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恶鬼执念忆起自己生前,状元及第衣锦还乡,成为一方父母官,为官期间为了敛财昧着良心乱判官司,造成一笔笔冤案,为了仕途拐卖幼女,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即使死后还要奴役众人为自己修建墓穴,伪造丰功伟绩成为一方土地。更是贪心不足,与恶鬼合谋陷害本地山神…… “我错了,我错了……” 恶鬼执念双目中留下两道漆黑的眼泪,身形缓缓消散于天地间。 第十二章 大疆 世间本无善恶之分,有的只是个人道德标准的不同。 一众人离开地穴后,最后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土地神像,唏嘘不已。 堂堂一方神祇,为何会成为了这样?或者说,成为一方神祇的标准是什么? 那恶鬼执念最后把 摇了摇头,这些复杂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还未二十出头,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应该考虑的。 少年们,应当讨论的是那三月暖阳金秋硕果和烈日寒冬! 此次事件,伤感怒恨情绪并未在少年们心中久留,也可能是将它储藏在哪个角落,等着慢慢发酵。 一路上纵马驰骋,清风驹如同一道白色闪电,在山间林地快速奔跑。苏七的那匹小马更是遥遥领先,乌黑的皮毛上没有一丝杂色,原本那些白毛也已脱落换成钢针般粗黑硬毛,身上肌肉遒劲,远超其他清风驹,唯有四蹄依旧雪白,苏七干脆就将它起名为踏雪无痕。 之所以变化如此大,是因为苏七每天都给它喂食凶兽肉,内含大量气血。第一次喂食的时候众人纷纷侧目,一匹马怎么可能吃肉。但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那原本原本吃的很少的瘦马看见凶兽肉竟然双目泛光,囫囵几口就将个头跟它一样大的凶兽吞噬干净,实在不可思议…… 待众人来到万丈山山脚,一切的悲伤情绪早已化为乌有。 一座万丈大山横亘眼前,不见峰顶,丝带般的云絮只在山腰缭绕。 据说此地在很久很久以前本是一片荒原,突然有一天妖族大疆大帝从九天之上搬来一座万丈巨山投放此地。其他大帝都炼有帝兵,与自身相辅相成。而大疆大帝以身为器,独创《炼体九术》,唯一拳一脚横压一个时代。 这些都是地志可考的。 对于此山还有很多民间流传说法。据说此山是大疆大帝给自己造的坟墓,大疆大帝算到自己大限将至,特意从九天揽下一座巨山搬到这里,建造帝墓。也有的说大疆大帝把一生宝藏全埋在了这里。还有的说大疆大帝在这里镇压了一件凶物。 不管流传真假,据记载,大疆大帝自搬回这座万丈山后就消失不见了。由于没有囚山那么凶险,前来此地游历、探宝之人络绎不绝,读书人为此山做的诗词歌赋也是比比皆是,多是赞美此山的雄伟奇俊,什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次帝墓能被发现也是因为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骚客闲着无事弄了一个什么百花诗会,结伴登高作赋爬到万丈山山顶,看下面云海涛涛荡气回肠,看如此盛景正待吟诗作赋,天空突现一抹七彩霞光,寻其根源竟是在一处山腹中,内有封印,霞光井喷而出,时断时续。 那封印已经极其稀薄,再过段时间内圣境界以下的就可以进入了,但一旦超过开窍圆满进入其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但无人敢去尝试,大帝的手段无法揣测。 所以各家族长辈皆已达成共识,让下一代进去磨炼,开窍圆满以上不得入内。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没有勇气面对死亡,那你的一生不可能有太大的成就。 “七哥,现在怎么办?” 看着一个个年轻才俊或结伴而行或单枪匹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与众人擦肩而过入得山中,有人不禁开口问道。 “不急,帝墓的开启还得有段时间,我们已经知道具体位置到时候直接过去就行。看现在进去的这些人应该都是那些独行侠或小家族的子弟,手中消息不全,所以才会提早进入。” 苏七观察了一番,现在进入其中的这些批年轻才俊修为皆是开了三四窍的,实力上跟身后这群苏家少年们相比差了好多,应该都只是些小家族的子弟或独行侠。 “我们现在得先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好好休整一下,帝墓开启后迎接我们的将是一场恶战。” “七哥,边上不远处有一处村落,名为百家村,据说自此山搬来后就一直落户在这里。” 苏百闻从腰间掏出一张百丈山地形图包括方圆百里皆显示万图上,苏百闻拿着地图来到苏七边上,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点,又指了指边上的一个点道: “这是我们所在的位置,而这是百家村,我们骑清风驹过去只用半柱香。” 随后又指了指另一个点道:“这里就是霞光喷薄的地方,从百家村过去也只用一个时辰,还是挺方便的。” 苏七随意瞟了一眼,点了点头。 地图什么鬼的最麻烦了,又看不懂!但不能表现出自己是一名路痴的事实,绝对不能! “既然如此,百闻你来带路。” 苏百闻领着众人来到一处古朴的村落,村口一个巨大的青铜雕像,雕刻之人身材伟岸,虎目圆睁眺望着远方,裸露的上半身肌肉遒劲,腰系虎皮短裤,一条有力的尾巴自后面缠绕在身上。 “这就是妖族大疆大帝了,一身皮肉可通神,不铸帝兵,或者说把自己炼制成帝兵,仅凭一身血肉登临帝境,横压一个时代的强者,让同时代之人喘不过气,是一狠人。 据记载大疆大帝是白虎成帝,是现白虎妖皇的祖先。 众人踏进村庄,村子不大,也就二百户人家,以众人的目力一眼就能从村口看到村头,家家户户窗前均悬挂了一个草编老虎挂饰,中镶一枚方镜。 “这是何意?” 苏七问道,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风俗,感觉新奇,不禁开口。 苏百闻闻言随便找了个本地村民上前询问了一番。 “当地村民说,这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每家每户都要悬挂虎镜,这镜子会把家里的霉运不幸全赶出去,意味着吉祥太平……” “哦,是么?这倒有趣!” 苏七左看右看,发现苏恒皱着眉头看着这些镜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先进去再说,看看里面有什么门道!” “好。” 苏恒翻了翻手中《博物志》,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时停 苏七一行人将清风驹拴在村口,步行走进村庄,离村口不远就是一口斑驳古井,上面挂满青藤,井沿锁着一根铁链。此时一个老妪提着一个木桶吃力地打着水。 苏鑫见到马上屁颠屁颠地上去帮忙。 “婆婆,我来帮你。” “好孩子,谢谢,谢谢!”老妪双手交叠放至胸口对着苏鑫行了一礼。 苏鑫这孩子,还是蛮可爱的,嗯,忽略他的声音的情况下! 由于苏鑫的热情相助,苏七一行人很顺利地住到了老妪家里。通过谈话得知老妪家就只剩她一个人,本来有一个儿子,但十多年前突然有一天说要进山,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老伴也因为思念成疾,熬了几年熬不住过世了。 老伴去世后只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大院子,共五间房,加上柴房可以算六间了,在虎村中绝对是大户人家。 老妪将房子腾出来,众人三人一间打地铺。现在他们对于住处没什么要求,不像刚出门那段时间,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刚开始住这种简陋房屋很是不习惯,久久不能入眠。苏七干脆让他们住野外,树上地上,这一番下来,现在能住在房间里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二婶,听说你们家来了客人,村民们让我来问问这些客人晚上有没有兴趣参加篝火晚会。” 众人铺好地铺,打理好房间,正在院子里闲谈,突然院门被推开,一个精瘦的老头走进院子,眉毛稀疏,头发黑白夹杂,年约六十,嗓门倒是嘹亮,中气十足。 “是三伢子呀,你问问吧。” “各位外乡的客人,我是百家村的村长,晚上我们村里有篝火晚会,一年一度十分难得,村里的年轻人都会参加,不知道几位客人有没有兴趣?” “大家晚上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去凑凑热闹,紧赶慢赶这么多天路也得好好放松一下。” “好耶!” “好耶!” 众人都欢呼起来,赶了这么多天,毕竟是少年心性,还是贪玩的年纪,都喜欢这种凑热闹的事。 “那我就吩咐下去,晚上多宰三只羊。” 百家村村长听到客人们同意也是一脸喜悦,感觉自己的热情得到了回报很是满足。跟众人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交代晚上篝火晚会的事宜去了。 “这村子的人都好热情。” “对呀,世上还是善良淳朴的人比较多。” …… 众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很快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烧成红碳,偶有火星迸发溅到远处的天空,点燃出一片红色霞光。 待到太阳最后一丝阳光被榨干后,村长又来了,这次没有多寒暄,领着众人来到村子中心一个宽阔的广场上。 “走,我们也看看去。” 苏七看苏荀还有苏恒没有起身的意思,拉了他们一把。 “我就不去了,不是很习惯这种热闹,还是在院子里看看书吧。”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你得走出去,学问是走出来的!” 苏七为了拉这书呆子一同前去,不禁化为知识分子,说出的这一番话自己都惊呆了,什么时候自己说话这么有水准了! “嗯,七哥说的有道理,我跟你去看看。” 苏恒细细品味了一番,觉得苏七说的很对,做学问不能闭门造车,还是得出去走走,见见百样人,那亦是百样的人生经历。 “你呢?” 苏七望着去荀道,连苏恒这样的书呆子都同意了,这个寒冰脸应该也会同意吧。 “荀哥,你陪我去玩会儿。” 苏鑫也在边上添油加醋,苏荀看了苏鑫一眼最后还是答应了。 四人来到广场时广场上的人已经手牵手围成一圈,中间是堆人高的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偶尔有几道火舌喷吐,映的场上众人脸上红光奕奕。 苏家子弟也都跟村民们手牵着手,周围是村子里十六七岁同龄少年少女,一起围着篝火蹦着跳着欢舞着。 苏鑫见状跃跃欲试,想要过去,苏荀嘱咐了一番,后来想想还是不放心便牵着苏鑫一同过去。 “走,我们去那里坐坐。” 苏七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着,边上烤着一只全羊,通身金黄,冒着油汁。苏七也不客气,拿起地上的割肉刀割下一大块羊肉放进嘴里,见苏恒坐了下来,将手中割肉刀随意扔给他。 苏恒接过刀在羊腿上割下一块肉,蘸了点他们剩下的调料也是不嫌弃。 “发现了什么?” 苏七一边咀嚼着手中的羊肉一边随口问道,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都有些不清晰了。 “很古怪,但说不上来哪里古怪!”苏恒从看到那虎头镜子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怪异,但却说不上来。 “那就别想这么多,好好休息调整。” 苏七擦了擦手上的油腻,欢呼一声冲向人群。 苏恒摇了摇头,仔细地擦了擦手上的油腻,也缓缓向人群走去。 一夜欢声笑语,等众人回房歇息时已是满满困意,互道了一声晚安各自进入梦乡。 “嗡——” 子时一刻,整个村子荡起一道无形波纹,伴随着一阵极低极细的嗡嗡声,很仔细听才能依稀可闻。苏七双目陡然睁开,起身想要去打开房门,却发现门上被一层无形之力笼罩住,撼动不得半分。 苏七试了无数办法也无甚用处。好在并无感受到任何危险,并不去管他,先睡一觉再说。 …… 翌日。 众人正坐在院子里闲谈,突然院子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精瘦的老头,眉毛稀疏,头发黑白夹杂,年约六十,嗓门倒是嘹亮,中气十足。 “是三伢子呀,你问问吧。” 下面一句好像是篝火晚会? “各位外乡的客人,我是百家村的村长,晚上我们村里有篝火晚会,一年一度十分难得,村里的年轻人都会参加,不知道几位客人有没有兴趣?” …… 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好像在哪见过? 难道是做梦梦到过么?不对不对,苏七努力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对了,昨晚有一道无形之力笼罩整个村子,这是? 时停! 这个村子处于时停中,每一天都重复之前一天的动作,只有在有人进来时才会略作修改,但之后又开始重复,在这里大家都会忘了时间的存在,慢慢被同化,永远也不会死,但世上也永远不会有你这个人! 苏七猛地惊醒,吓出一身冷汗,运起之前师父教过的秘术大喝一声,一道声音在众人心中炸响,大家先后猛然惊醒,慌忙收拾行李离开了这诡异的村庄,流下一身冷汗。 待众人离开后,老妪家缓缓浮现一道身影,白衣白鞋,青丝垂肩,衣服上绣着一朵青莲。 第十四章 再见朝闻道 百家村是不敢再待了,这时停疑似大帝的手段,根本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抗衡的。 众人策马离开此地,又找了个距离较远的城镇,骑着清风驹大约两个时辰的时间,虽然路途较远,但好歹有客栈寄宿的地方,也相对安全。 如今万丈山附近奇人异士无数,指不定有那些嗜杀好斗之人,住在野外已不甚安全,还不如多赶些路呆在安全点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进入帝墓,精力没必要浪费在跟别人好恶斗勇上。 如今住的这小镇名为秋水镇,小镇边上一条蜿蜒河流,水面常年冰寒,名曰秋水,故小镇以此为名。 镇子不大,却十分热闹,东西两条主干道仅比二骑略宽,道路两边摆些摊位就略显拥挤了,路上行人接踵摩肩,偶有脾气暴躁之辈与人肩踵相碰还要停下跟人争吵理论一番就更显拥挤了。 如今因为帝墓将现,镇子上多了许多锦衣玉服携刀佩剑或成群或独行的年轻男女,待苏七一行人好不容易牵着清风驹挤过人群来到一处客栈时,却被告知早上也是来了一批少年才俊,十五六年纪一行十多人,将剩下的空房院落全都包了。 无奈只好换一家,一连三家客栈,皆是如此,家家爆满根本没有多余的空房,有一家倒是还有两间客房,但苏七一行人人数众多,怕是住不下,最后还是作罢。 “七哥,要不我们还是在野外扎个营吧,反正经过这几天的磨炼大家也都习惯了!” “不行,如今不比寻常,现在整个百丈山鱼龙混杂,指不定有哪些居心叵测之人,如今不要说野外了,就是在客栈中其实也不一定安全,我们没必要冒这险。” “哟,有某位七哥在,一切困难都不在话下吧!”这时传来一阵冷嘲热讽之声,一听就知道是小肚鸡肠的苏震。 “要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出门在外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尽量避免……” 说到这时,苏七突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不在言语,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想说的:但以你的智商应该听不懂吧! 正想着,突然砰地一声,一道人影自二楼破窗而出,姿势狼狈地摔倒在地上,随后又跳下来一个光头大汉,引来人群的一众围观。 此光头大汉头上六个戒疤,眉眼间也就十六七岁,个头却高于常人一倍,手若蒲扇,眼如铜铃,脖子上一挂佛珠,每颗珠子都有婴儿拳头大小,此人站在那里仿若一尊怒目金刚。 “阿弥陀佛,今日小小惩戒一番,希望施主今后莫要口无遮拦!” 光头大汉开口道,声音洪亮如铜钟,振聋发聩。 “死秃驴,你给我等着!” 地上那人爬起来就钻进人群。 “阿弥陀佛,兀那崽子,爷爷跟你好好说话要翻天了是吧!” 光头大汉脸色一怒,就想追上去,此时一只纤秀之手拍到大汉背上。 “阿弥陀佛!戒怒,又犯嗔怒二戒了,回去罚抄清规两百遍。” 众人这时才看到一位年轻僧人站在大汉身后,此僧人身材纤瘦,长得唇红齿白,面容白净,声音温润。 “是,师叔!” 那被称为戒怒的光头大汉闻言脸色一紧,怒意全收,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宣了一声佛号入内领罚。 “七哥,这光头大汉本是一屠户之子,机缘巧合之下进入法恩寺,法名了戒,因容易嗔怒被赐法号戒怒,目前应该快七窍圆满了,算是法恩寺这一辈的佼佼者。” 这时苏百闻适时出来科普。 “哦,那被戒怒称为师叔的年轻和尚呢?” “那个,应该就是当代佛子,此前一直在法恩寺内不曾见人,是现法恩寺的住持代师收徒,法号法慧,法名就不知道了,应该是子字辈的,法恩寺是按“福慧智子觉,了本圆可悟”来排辈的,大抵没错。” “百闻兄真是消息灵通,连人家法名都被你知晓了!” 众人闻言望了过去,有一翩翩公子,青山作眉,丹霞涂唇,眼似明月,肤若凝脂,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如此男生女相不是朝大公子还能有谁! “朝兄。” 苏百闻回了一礼,远远地避了开来,对此朝闻道也不甚在意。 “苏七兄别来无恙呀,往日一别甚是想念。” “好好说话!” 这话听得苏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哈哈,你们应该还没住处吧,我之前在客栈里包下一处院落,还空着五六间房,你们要是不嫌弃,尽可住我那里去。” 朝大公子自以为粗狂地笑了两声,落在别人眼里却尽显妩媚。 思虑再三,苏七终于决定还是住到朝闻道包下的院落里。 “这次帝墓开启,北方四大家族,南方仙盟一宗一教一帮一派几乎都有派年轻子弟前来,陆家陆琛、第五世家第五如晦、滇教张谦,还有法恩寺法慧等等,可谓是风云际会。” 两人此时坐在院中石凳上,苏七就静静地听着,猜不出朝大公子想表达什么,干脆不接话。 “咳咳,苏七兄,我给你算了一卦,此次帝墓开启有一物不可不争。” “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 “那你让我争什么?” 苏七真想说一句神经病吧,但到了嘴边的话还是说不出口,毕竟太伤人了。 “神经病吧!” 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感觉心里畅快了许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我也不好说,本想算清楚的,但一股无名之力阻止我去窥探,如果强行剥开迷雾,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你为了什么,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七相信人都是自私的,或为名或为利,那种无私奉献之人有,但少之又少,至少眼前的朝大公子不是那种人。 “我不是那种无私奉献之人,只是为了你答应过我的那一剑。” “好吧,干了!” 我, 苏七, 是一名剑客, 很厉害的剑客! 但自从练了那一剑开始,就不再用剑了,只等将来有一天能挥出那一剑! 那一剑,应该会是璀璨无比的吧! 第十五章 帝墓开启 一群人就在朝闻道包下的院落里安顿了下来。白天闲暇时就走出院落出门逛逛街,给亲人朋友买点小镇的特产。 小镇沿秋水河而建,秋水河下有陶泥名为秋水泥,用此泥打造的茶壶常年冒着寒气,饮此壶中之水,透心凉,心飞扬,实乃清凉避暑之神物。 奈何近年开采过度,河中秋水陶泥逐年减少,现已封禁保护不予开采,如此一物更属难得。恰巧遇到一拍卖会,会上一只古茶壶正是秋水泥所制,苏家的几位少年都是不缺钱的主,大手一挥拍下了这古茶壶。 拍卖会上倒是遇到了其他几个大家族的子弟,虽对这茶壶也有兴趣,但终究泛泛,几番竞价后也就放弃。 这几日虽过得安逸,但苏家子弟们却发现七哥一改常态,每日总会抽出个一两个时辰看似无意实则故意挑衅苏震,令其挥拳相向才肯罢休。而苏震却也可怜,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想躲避这瘟神却避无可避。 这天苏七又把苏震气的怒火冲天,握紧拳头摆出一个古朴拳架,双拳开阖,脊背如龙,一股古朴之势升起,整个人仿佛化身龙象。 苏七眼睛一亮,双拳焕发熠熠白光,变得温润如玉,亦是摆出跟苏震同样的拳架,一股古朴黯然之势升腾而起。 “吼!” 苏震愤怒得大吼一声,眼眶发红,想他学这一拳受了多少苦,每天寅时就得起床挥拳,一天一万拳,如此十年从未间断,这才将此拳练出三分火候。如今对面那人一周不到,竟然将自己的拳路偷学地七七八八,一想到这儿,委屈愤怒便不可遏制,本可速速逃离,但身体根本不受控制想将此人砸成肉酱。 “砰——” 拳拳相碰,一道无形气劲震开了周围一圈灰尘,苏七扎根与地上不动半步,而苏震却后退六七步才止住身形。 与之对擂的那个拳头已发酸发麻,颤抖不已。 苏震实在想不通,那个瘟神看似身材瘦弱,为何有如此巨力,自己竟还比不过他! “好,再来!” 苏七痛快地喊了一声,蹂躏了苏震这么多天,终于把他那拳架偷学会了,每天都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 “七哥,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苏震揉了揉发麻的拳头求饶道。 苏七看了看他脸上还未褪去的青肿,叹了口气最后作罢。 正转身之际,万丈山方向一道霞光喷薄而出。 帝墓开启了? 苏七马上集结众人,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赶过去,帝墓开启应该还需要时间,更何况帝墓内肯定机关重重有无限危险,急于这一时。 住在小镇内的人皆看到了此道霞光,一时间整个小镇人声鼎沸,无数人涌出,尘土飞扬,奔向霞光喷薄处。 其他几大家族亦是没有急于行动,看来应该是有相同的想法。 这时朝闻道走了过来,再次提醒了苏七一番,一定要争那一物。 随后掏出一只巴掌大的陶瓷彩釉香马,扔到地上。 只见那陶瓷彩釉马落地腾出一股白雾,等白雾散尽俨然成了辆真正的马车,两匹白骏神马,颈后鬃毛随风飘扬,万年古檀打造的车身,雕梁画栋,香叶为席,百花为帘,极尽奢华。 朝闻道缓缓步入车中,马蹄下升起一朵祥云,托住整座马车向远方腾空而去,只一瞬间便隐入虚空不可见。 “这是朝家的香车宝马,能瞬息万里,据说还能屏蔽天机,据说曾是天帝座驾!” 苏百闻又适时地出现,为苏七介绍道。 “啧啧啧,看不出来他原来这么有钱啊!” “朝家偌大一个家族,每代就一个直系,如今朝闻道为朝家家主,整个朝家都是他的!” “朝大公子既然都过去了,说明时机应该快成熟了,我们也赶过去吧!” 苏七吩咐了一声,跨上踏雪无痕领着众人向霞光喷薄处而去。 待众人到了地方,前方早已围成了人山人海,有人认出是苏家之人,倒是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让其进入内圈。 苏家不愧为北方四大家族之一,这名声在外有时也是比较好使的。 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因为这先后顺序得罪人,而且墓内危险重重,大家族子弟实力普遍比较高,走在前面给众人趟趟水又有何不可! 待走到最前面,众人看到地上有一个三人宽大的洞穴,霞光正是从此喷薄而出,目力极尽处,依稀可见一头青铜巨门,里内竟有河水涛涛之声。 这时人群中又传来一阵骚动,几条道路自动分开,三队人马走了进来。 第五家族,陆家以及法恩寺的一群僧人。 第五家族是一个女子带队,豆蔻年华,身材玲珑有致,面上戴一丝巾遮住面容,但那隐约流露出的白皙肌肤引人无限遐思。 第五世家第五如晦,一身修为开窍圆满,一直压着境界随时可能进入内圣境,素有皇城第一美人之称,文武双全,是第五家族当代领军人物。 陆家则是一个八岁小孩带队,两个冲天揪,胸前系着红色福字肚兜,一身修为竟也是开窍圆满,观其精气神跟第五如晦不相上下。 陆家陆琛,也是皇城一大传奇人物,其母怀其三年方才将他生下,一落地就会走路,呱呱能语,是谓神童,前途无量。其也不负众望,七岁开窍圆满,如今亦是压着修为,随时进入内圣境。 至于法恩寺一群人,自然是上次见过的那位唇红齿白的年轻僧人带队,光头大汉戒怒紧随其后,怒目圆睁。 第五家族和陆家皆走到苏家子弟边上,北方四大家族之间皆有联姻过生意来往,多多少少能扯上那么点亲缘关系,所以此时走得倒也比较近。 “你就是武伯伯的孩子?” 第五如晦首先开口道,声若乳燕初啼,悦耳动人。 苏七听闻,并不点头也不摇头,不知道来人想说什么。 “妾身见过相公!”第五如晦行了一礼道。 苏七眉头跳了几跳,不解地望向苏百闻。 “七哥,武伯伯在世时跟第五如晦的父亲乃至交,曾约定好如若将来孩子性别不同则定为夫妻,如若性别相同也义结金兰!” 苏百闻见苏七望向自己,显然猜到了什么,附在苏七耳边解释道。 “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过还是打量了一下第五如晦,嗯,这是小师弟的未婚妻了,这谎该怎么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