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寰》 第一章 命运少女 黑夜,如同两只紧覆的手掌,掌间的细纹是阒寂的翳云,将残月重重围拢。亭匀的月光顺着指隙流溢,涂满慵倦的土地。它在弦诵的微风中睡下来,沉入昏沉的鼾梦。  在一间幽暗的小屋,嘤嘤的哭声时断时续,如同夜虫的低呜。小小的天窗透下四角的夜空,星光耀耀浮泛,如同层层包裹的花瓣,在晕染的月光中倏然绽放。 小夜拭了拭泪眼,仰头看着窗外。晚风的轻响如同酽酽的喉声,令人心境平和。小夜注视着醒豁的眼睛般垂满天空的星星,脸上透出一丝隐隐的失意。又过了许久,困顿的小夜枕着自己的手腕睡着了。融光在周围曼妙的轻舞,舞近了她的睡梦。 “我在这儿等你。” 一双郁郁的眼睛在鼓绽的芽苞下缓缓隐现闪出的青黄弥满了小夜的视野。煦暖的日光遍袭她的身体,像一层金色的织物。 “你迷路了吗?” 又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在刺目的光芒中驻进了小夜的心扉,她犹疑地看着那双悬停的手,仿佛嗅到了掌心间散溢着泥土的馨香。 骤然间,这两幅美好的画面如同氤氲般四散而去,四陲被黑暗的浆汁遍涂。小夜惊惶地顾盼着,胸口也忽然感到一阵窒塞。 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幽瞑处爆出。“厄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它的履痕将遍布这片土地。找到禁锢着灵魂的镜子,命运少女,黑暗的羽翼正在伸展……” 小夜因恫恐而屡屡后退,周遭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有她急促的喘息声。 “你是谁?” 小夜旋转着身体,黑暗在她的视线中划出了一轮轮的阴影。 “我是命运的信使。” 一团光如同点燃的烛火,将阴影缓缓灼亮。那一声骤响的嘶鸣令小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在她的瞳孔上,出现了一个全身紧缚着斗篷,没有一丝袒露的女人。她的嘴角诡异地弯起,难以捉摸的音容使小夜眼中斑驳的光影一块块地剥落了。 “而你则是命运少女。” 小夜困惑地睁大了眼睛,她低声微语道:“命运少女?” “在人类覆灭的噩运之前找到禁锢着灵魂的镜子,否则黑夜将永不消逝。” 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缭绕着。小夜的身体开始颤抖,在她眼中的黑暗逐渐被洇染成了血红色。一阵铁器的摩擦声突然震响。小夜发出了惊叫,她看到面前的女人如水中的倒影般破碎消逝了。 “那是命运之轮在为即将到来的噩运悲叹。” 小夜伫立在原地,惊惧之余不断重复着说:“人类覆灭的噩运……” 瞬息间周遭的黑暗轰塌了。这是个不寻常的夜晚,空镜的传奇也自此开始了。 一声飞鸟的啁啾划掠过静谧的天宇。小夜从噩梦中惊醒了,天窗外的晨曦如同鱼尾的鳞纹,轻扫着她的双眼。小夜呆呆地仰望着莫测的浮云。 这个梦境已经几番造访,小夜感到愈发的惶惑和不安。 “覆灭?”小夜低声嗫嚅着。她举起一只手擎住了茁绽的日光。 就在她恍然间,一束黑影匆匆从小夜头顶掠过。那是一只乌鸦,它栖落在树木的枝桠上,葱茏的绿叶遮掩了乌鸦一侧的翅翼。它凝望着小夜,目光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肃穆。 乌鸦的羽毛像黑夜中的深涧,闪着幽暗的光泽,它一直用细弱的爪子紧紧地抓住枯槁的枝干,像是在守候着什么。 小夜并没有发现这位不速之客,直到扑翅声响起时,小夜才将视线转移到乌鸦身上。可她立即被震撼了,因为乌鸦的眼睛象渊薮一样将她吸引了。 一个干哑的声音徐徐响起:“我是守轮人的使徒,她让我转告你,万不可轻信荒诞的梦境!” 这句话如同洞窟里的回音久久荡响,浑噩的小夜呆呆地伫立着,她感觉自己正置身在暴风骤雨之中,无望地垂死挣扎着。 乌鸦展开双翼冲入高空,在云霭中留下了狭长的辙痕。黑色的羽毛飘落下来,隐蔽在树荫之中。 铁器的摩擦声再次响起了。就像失修的机器发出的巨大噪音。 小夜捂住耳朵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因惊悚而不住地颤抖着。 时光潺潺流逝。很快暮色四合。红彤彤的浮云偎依在淡紫色的苍穹之中,气势恢宏而又壮阔。 小夜警觉地环顾着四周,她发现光影已经渐渐黯淡了,黑暗从地面上匍匐而来,占据了空隙又爬上墙壁将晴空彻底遮暗。周遭寂静无人,这再次令小夜心生惊惧。她闭紧了眼睛将脸埋在双膝之间。 这个夜晚似乎很平静,然而小夜还是因惧怕而不断抬起头。她尽量不去回想那个可怕的梦境,但很快困顿如同月光一样将她浸透了。 诡橘莫测的女人再次出现了。她缓缓地靠近小夜重复着一样的话:“厄运的齿轮已经开始了转动,而它的履痕将遍布这片土地。找到禁锢着灵魂的镜子。命运少女,黑暗的羽翼正在伸展。 这次小夜感到神志非常的清醒,但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虚无飘渺。当小夜向下俯看,却惊觉自己离开了地面。而她的身体正在与神秘的女人对执。 “命运少女不会屈从你。而两位命运之匙的生命轨迹也绝不会发生交纵。这场人类覆毁的浩劫却终究只是个缈不可及的幻想。” 诡异的女人突然讪笑起来。干哑的笑声屯在一隅里挣扎。“命运之轮的转动已经停滞了,空镜的传奇才刚刚开始。”她再次大笑起来,狞烈的笑声令空气震荡着。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不断提醒小夜:“万不可轻信荒诞的梦境,万万不可!” 小夜突然感到天旋地转,她惊声尖叫着被搅进了铁器的摩擦声中。身体也仿佛被撕成了碎片渐渐消融。 “不!我什么都不会相信的!” 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可怕的梦境。从小夜的额头沁出了冷汗,渐渐润湿了她的眼睛。因为在心中纵深的恐惧感,小夜不禁痛哭起来。她想起了那两双明亮的眼睛,纤弱的肩膀颤抖的愈发剧烈了。 面对这个毫无头绪的梦境,小夜显得越来越无所适从了。她久久思索着,最终将一切都否认了。她没有相信人类覆亡的预言,也没有相信自己身为命运少女。连禁锢着灵魂的镜子也都渐渐将它抹杀了。 “是个梦,一切都只是个梦。” 不知不觉中小夜的心情欢畅了许多。她仰首眺望着天窗外的夜空,看到浮云上都镀着一层薄薄的月白色,星星倚在后面寂然入睡了。小夜突然想到晨光普照的早晨,无数的飞鸟啼叫着,奏出动人的音阙。而阳光则透过色彩泛溢的琉璃射了下来,细密的光网填满了这间小屋。那时小夜就会神往地伸出手…… 然而可怕的梦魇真的发生了。小夜突然感到脚下的土地震颤起来,周围似乎弥漫了蛮烟瘴雨,一片迷朦。 惶骇卡住了小夜的喉咙,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站在飞腾的沙石中任它撞击。 诡异的女人再次出现了,她的嘴角漾着诡异的弧度,而且满眼鄙薄的笑意。小夜的太阳穴忽地跳动了几下,她蹙紧眉宇怒吼着:“你是谁?为什么几次三番困扰我!” 神秘的女人用干哑的声音虚玄地说:“我是未日预言的知情者,人们都叫我袭轮师。而你是可以改变厄运的命运少女。” 小夜突然更加莫名地气愤。“我不是命运少女,我叫小夜!”她的思绪就像宇宙形成之初那样混沌。而且愈发的烦乱起来。 自称袭轮师的女人干笑着,“你是命运少女是七天未日的关键人物。只有你才能找到禁锢着灵魂的镜子,重重疑云也将就此化解。” 袭轮师的话就像未启的门一样深深吸引了小夜。 然而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万不可轻信荒诞的梦境,不能轻信。”她不断地向后退着,目光也开始在暗影中游移。 袭轮师忽然从斗篷中抽出一把手仗,手仗顶端是公羊的头骨,两只狞烈的尖角刺破了凝重的空气,而两轮深陷的眼睛则袒露着攫取的凶光。 袭轮师周遭突然电光铄闪,从她身下搅起涡流般的风旋。这里立即一片狼籍,纸片如受惊的小兽般翻滚,窗棂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小夜被强风吹击的已经失去了重心,很快便失衡倒下了。但头却撞到了坚硬的墙壁。思绪霎时恍惚起来。 天窗外的林莽嘈切的啸叫着,月光在上面镶起了炙亮的轮廓。它不染纤尘的姿态突然让小夜感到很遥远,她伸出手却始终什么都捉不住。 就在小夜失意间,袭轮师走了过来,颤摇的光线在她身后萦绕。她盛气凌人般傲慢地说:“相信这不是梦境了吧。” 由于突然受到莫名的冲撞,小夜一直愤恨地弯着嘴角。 “这不是梦境又怎么样?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所说的话,你要怎样证明自己是善意的?” “我无需证明什么。如果你不能找到禁锢灵魂的镜子,这个世界终究只会被黑暗所湮没。但是如果你找到了,你将会了解一切的真相,包括七天末日和‘钥匙’”。 小夜察觉到七相的嘴角一直徐散着阴险的笑容,但她的话又让小夜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人类的末日即将来临,我看到渊薮之门已经微启。整个世界会脆弱的在瞬息间坍塌化为乌有,成为莽莽尘埃。” 恐惧感深深地驻进了小夜的内心,她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我又能做些什么?” “你名为命运少女,或许可以阻止厄运的发生,只要找到那面神奇的镜子一切都会被告知的。” 小夜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铁器的摩擦声。但那个吵哑的声音却没再响起。小夜的双眼循进了寂然的黑暗。 “我要如何找到能够禁锢灵魂的镜子呢?”小夜忐忑地问。 袭轮师缓慢地说:“它,一直都在你身边。” 一阵阴冷的风拂过,摇起叠重的阴影,它们俯在地面上,露出暴虐铮狞的脸孔。惨白的月光散碎其间,与历乱的灰尘相依。 当风声止息的时候,袭轮师也已经消逝了。 小夜错愕地站在原地,她的内心依然在苦苦挣扎。 星光忽明忽暗,几团朦胧的雾霭如同初现的昙花,然而只在一瞬间便逝灭了。 小夜环顾四周,空旷的月光四处散溢,将她包笼起来。又一瓣瓣地展开,使小夜周身闪着莹耀的光泽。 此时启明星已经燃亮了。遥远的地平线上镶起一排模糊的金线。东方的天际上也已经开始微微泛白。 “禁锢灵魂的镜子就在我身边?” 小夜苦苦地思索着,她垂下眼睑陷入了沉思。此时她却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抬起头时竟看到了幻觉。儿时的自己正赤着脚啪嗒啪嗒地走在暗寂的甬道里。小夜情不自禁地迈开步伐跟了过去。 那一刻她想起了甬道里寂寥的回声,错乱纠集的光线打在覆满蛛丝的墙壁上,还有总是在舞蹈的灰尘。儿时的自己欢笑着向前跑去。小夜伸出手试图碰触她,但那个幻影却立即消失了。 周围阒寂无人,颤摇的光线像明媚的日光一样在小夜眼前晃动着。她的神情黯淡下来,因为她想起了早已被自己封存的可怕记忆。 在小夜幼时,她从甬道尽头的仓库里发现了一面镜子。镜面凝重的如同黑色的河流。照过它后,小夜竟失去了自我,说着一番另人费解的话:“我要颠覆这个世界。将所有的真人偶都幽禁起来,而让镜中魁获得自由。七天末日之后,整个世界都将被我支配。” 自此之后,小夜遗忘了这段记忆,镜子也被收了起来。而现在小夜竟又重新面对着它。镜面隐匿着昏黄的光线,其中小夜失神的脸孔显得极为苍白。周围的暗影如同翳障,将她重重围困。 更令人惊惧的是,镜面上竟突然出现一只垂死的乌鸦,它就是自称守轮人使徒的奇妙生物,而且一直在小夜耳畔时刻提醒着。此时令人不安的预感已经完全将她笼罩了。 乌鸦的胸口坼裂了,向外翻着殷红的血肉。它的身体不断起伏着,缓缓开口说:“杀我的凶手是袭轮师,我的生命将就此焚烧殆尽。一切都如那个预言,命运之轮的逆转将无法阻止。七天末日终究是要发生。命运少女我不得不告诉你……你被骗了。袭轮师是个镜中魁,她妄图颠覆整个世界……” 小夜耳边訇然作响,她感到头脑一直阵胀着。 “镜中魁是什么?” “是生活在镜中世界的人。它们在那里模仿着人类的一举一行,而真人偶就是像你一样生活在镜外世界的人。镜中魁和真人偶之间都有无形的线脉羁绊着。这样迫使镜中魁不得不毫无自我的生活。而袭轮师早就找到你了。她一直等待着先知所预言的这一天的到来:浓云蔽日,断砾横飞,人类面临覆毁的边缘。当两位命运之匙的生命轨迹发生交错时,七天末日也将开始,命运之轮发生逆转,镜中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的平衡将会倾斜,空镜的传奇自此开始了……”。 乌鸦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最后它的身体在阴寒的风中完全僵冷了。 小夜的血管里涌起浪潮,耳边响起凄冷的风声。她懊恨地垂着头,仿佛是搅进了激流当中绝望地等待渊府之门的开启。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一次次无望地重复:“我被骗了……” 绰约的光景遮蔽了蛰伏的黑暗。风戟烈烈舞过摇起白色的布帘,它在小夜的视线中慢慢铺展开,就像苍白的一抹炙光。 “命运少女你已经知晓了一切吧!” 袭轮师浑身散发着郁郁的冷香。她的斗篷鼓胀着,愀然出现在低沉的昏夜中。 “你骗了我!”小夜的双眼奔射着怒火,她愤恨地咬着牙说。 “我没有骗你。因为你已经解开了疑团,而且知道了即将发生的末日。” 袭轮师阴笑着,冷风被囚系在她的衣衫里,隐藏在褶层之中。 小夜无言以对她忿忿地握紧了拳头。“你要怎样处置我?” 袭轮师的干笑声仿佛是在深邃的洞窟之中回荡,她的黑斗篷飞扬着,遮隐了微露的晨光。溽闷的空气几乎快令小夜窒息了,她看到袭轮师投下的身影犹如极尽扭曲的身体。她屡屡后退,最终靠在黑夜中张显傲岸的墙壁上。 “你的命运轨迹该在今天被截断,而我只是预言的执行者。这面镜子所要禁锢的是灵魂就是你!与你的世界睽别吧,命运少女。” 袭轮师缓慢地向前走来。小夜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了铁器的摩擦声。但这一次却非比寻常。因为她的脑袋剧烈地疼痛着。这个世界骤然间刺眼明亮,镜面最为耀眼。而且如同眦目振鬓的凶兽张开了淋淋的血口。小夜的身体竟被一点点地吸了过去,她伏在地面上努力挣脱,而且她身上的每个关节都如同被缚紧了一样,僵直的无法动弹。 笼住镜子的光团展成微弧,而且越扩越大,如同喷薄的灼日。铁器的摩擦声也更为嘈杂,仿佛是浪涛动的喧嚣声。小夜的身体最终被吸进了昏黑的镜中,她恐惧地惊叫着。 强光一点点黯淡了,噪声也渐渐寂灭。风卷着墨色的天空,启明星在其中慢慢隐现。经久不息的风声犹如凄历的哀号划破长空。 袭轮师面色冷然地站在原地,用攫取的凶光看着禁锢之镜。镜面一片漆黑,小夜苍白的面孔在其中若隐若现。她如同是被幽囚在樊笼里奋力呼喊着,但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声音。 一个仿佛洞穿无数空间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袭轮师先知的预言已经展开。镜中魁对世界的颠覆不可避免。但那是个不完整的预言,命运之刃最终会将你击败的。” 袭轮师狂笑不上。“一切都刚刚开始,命运少年们最终都会屈从于我的。这是个完整的预言,而且将 构成未来的世界。” 袭轮师又一次神秘地消失了。 隐匿在城市之中的命运之轮发出了嘈杂的噪声。天穹轰鸣起来,云霾翻腾着,如同涨溢的海面,苍白的晨光爬满上了脆弱的枝梢,浮云的莹翅一闪,匆匆掠出一辙细痕。 镜中世界的迷阵已经延展,等待着命运之匙的苏醒…… “我在这儿等你。” 小夜回过头看到白鸽款款飞翔着,在半空划出穹顶的形状。眼神郁郁的小男孩隐隐的笑了。小夜也笑着转身融进刺目的光芒里。 “你迷路了吗?” 小夜抬起头,看到颤摇的光线如同阳光下翻转的树叶一样。一脸诚挚的小男孩伸出了手,小夜握住那张厚实的手掌,紧随着他走出了黑暗。 嘤嘤的啜泣声再次响了起来。 第二章 命运之匙——上卿 一团茸茸的光晕在漆黑的世界里颤抖,为冰冷的地面镀了薄薄一层光亮。自鸣钟响了起来,如同旅人无奈的咳  声。绯红色的月亮在夜空之中霍霍燃烧,弥漫的红色雾霭遮掩了莹莹的星光。 半掩的门被打开了,一柱柔和的光线射了进来。 “哥,你没睡吗?又在想象你的冒险世界了吧。” 恍惚神思的上卿立刻停止了遐想,他满足地舒了口长气说:“这次我到了布满礁石的海域。驰骋在激流中击败 了无数的敌人成为御海之王。”上卿兴奋地握紧了双拳,双眼闪铄着神往的光芒。 “漫天的浓云翻腾滚动着,天顶轰鸣。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船的桅杆在摇晃颤抖。我站在船头 迎着吼啸的风……” “哥,你真的那么渴望冒险吗?”上卿的妹妹小莲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上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渴望冒险渴望一段不平凡的经历。在难以想象的旅途中锤炼自己,最后主宰自己的命运。” 上卿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笑向着夜空,双眼显得炯炯有神。 “可是,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冒险的奇境。”小莲小声嘟囔着。 然而,上卿毫无气馁之意,而是显得更为振奋。 “所以才需要我去寻找。一定会有的,那个空间也许就在伸手可及之处。”上卿坐下来继续幻想。 小莲轻轻地关上门,她失神地走在甬道里。投在地面上的影子随着晃动的灯火而俱长俱短。晚风摇荡不息,擎 起萎顿的星光。小莲轻声叹息着,黯然的双颊又浮上了一层阴霾。 一阵凄冷的风在暗哑中骤然吹响。小莲缓缓地扭过头,她看见一个浑身紧缚着斗篷不露面容的人站在那里。小 莲惶骇地睁大了眼睛,惨白的月光泊在她的眼睛里,像一层凄冷的湖水。 “我是袭轮师,来此是为了找你的哥哥上卿。” 不安攀满了小莲身上的神经。她勇敢地大声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找他?” 从袭轮师的嘴角漾着难以捉摸的笑容,她用干哑的声音说:“你是上卿的妹妹吧,也许你正在为哥哥的梦想而 担忧。” 小莲的胸腔霎时剧烈地起伏起来。“你知道?知道哥哥的梦想?” 袭轮师的斗篷在风中膨胀起来,遮暗了皓洁的满月。“我都知道,而且也知道你根本不希望哥哥拥有这样的梦 想,甚至希望从中阻挠。” 袭轮师鄙薄地看着小莲,她的脸立即涨红了。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不希望哥哥遇到任何危险。” 灯火惨然逝灭。绰约的星光如衣裾拖曳在地,那一轮纤小的满月上遍布阴影,仿佛是被柱食的谷物。袭轮师的 斗篷如同胁生的双翅不断地展开。 “上卿注定将要历经一次冒险,而且与这个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当这片土地在怨怒中沉浮时,他将作为命运 之匙挺身而出。” “哥哥吗?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且你的话根本就不着边际,我是不会相信你的,哥哥也不会。” 小莲愈发惶恐起来,耀耀星光在她眼中匆促地掠过,转瞬即逝。 袭轮师撩起斗篷,一阵狂风卷起灰尘,将小莲包笼其中。小莲身上的每个肢节都感到了刺骨的疼痛。她被恐惧 卡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她挣扎欲脱间,似乎真的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在一片静默鸿蒙中,从虚掩的门缝中透出的光芒犹如远伸的翅梢。窗外的阴影悉悉作响。昏黄的灯火兀臭淡然 ,停泊在叶脉间如同载浮载沉的轻舟。 “厄运的齿轮开始了转动,它的履痕将遍布在这片土地。命运之匙,黑暗的羽翼正在伸展。” 一个阴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小莲神似冰霜,推开门缓缓的走了进来。 方才的话顿时令上卿热血横流,但他又立即察觉到了小莲的异常。 “历险之门已经为你敞开。在禁锢之镜里,有一个需要被解救的人。她是命运少女。” 上卿变得及为兴奋。星光在她脸上跃动着,仿佛是嬉水的游鱼。 “禁锢之镜,它在哪儿?” 小莲走上前,她投在地面上的影子有几分狰狞。上卿怔怔地看着。发现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带了一面盔具 ,使之凝滞成呆板又阴险的面容。 “小莲你怎么了?” 上卿摸着她光洁的额头。小莲诡异地笑着,她又突然抓住上卿的手臂,用低缓莫测的声音说:“上卿到属于你 的世界去吧,你是命运之匙。”小莲手掌间的力量令上卿的腕臂麻木了,他惊悚地看着小莲。 “命运之匙?”上卿没有顾及疼痛,而是想进一步追问。 “你和你的同伴是打开禁锢之镜的钥匙。也只有你才能拯救命运少女。你们同为命运少年,可以将这个世界从 黑暗的渊薮中拯救出来。” 悬曳的夜露缓缓低下,幽静的声响令周遭的空气骤然一紧,小莲脸上的迷光明灭不定,如同嵌在她脸上的那层 薄薄的笑意。 “禁锢之镜?命运少女?”上卿如同坠入迷雾之中,悠杳飘缈的雾气环绕着她。 “你的双手间凝集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可以打开坚固的禁锢之镜,从而解救命运少女。你的历险之门便会如期 开启,从而将这个世界从末日中救赎。”小莲展开上卿的手掌仔细端详。“黑暗的羽翼正在伸展。命运少年身负着 沉重的使命。你们将前往一个神秘未知的世界。解迷的钥匙掌握在你的手中,重重疑云也将就此化解。” 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鸣,是自鸣钟在对黑暗娓娓细诉:深夜时分了。一茎阴影骤然张成巨网,如同雾霭般弥 散,遮翳了婆娑的光影。上卿突然仿佛置身于重峦叠嶂间,周围没有一丝光明。冷风啸叫着,嘶鸣声渐远渐长。 此时上卿又忽然听到了争执声:“你已经囚禁了命运少女,现在又对命运之匙伸出了毒手!”这个苍然的声音 如同萎谢的花瓣般倏然掷地。 “你几番阻碍我,等整个世界被我支配,禁锢之镜里所要囚禁的人就该是你了。” 一切渐又变马德里扑朔迷离,这个晦暗滞重的空间令上卿的神色紧张起来。 “镜中魁注定生活在镜中世界,这是创奇者的意志,你又何必与之抗争呢?” 大地似乎封冻了,阴冷异常。沧桑变化中游弋着濯洗的光华。黑暗在炫示着自己的华衣,在驰风的咏叹中敛息 滞气。 “你了解身为镜中魁的悲哀吗。我们哑默地生活在镜子后面,在我们灵魂的经络上缚着羁绊我们的线脉。终无 天日,毫无自我!” “虽然如此,但你不能颠覆这片土地。当两个世界间的平衡被打破,一切都只会灰飞烟灭。” “不,我会支配这个空间,令镜中魁真正属于自我。预言的通告也暗示了我的胜利。你难道听不到命运之轮正 为此而哀鸣吗?” 上卿眼前又突然沙石横飞,在退逝的暗影后,他看到一架巨大的齿轮。它周身都生着尖齿,闪着暗淡的光泽。 彤日影至其上,熊熊灼烧着。齿轮转动起来,发出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如同倾塌的山峦,乱砾一涌而至。上卿 痛苦地捂住耳朵,在空间挤成的漩涡中流转。 当上卿的神智清醒时,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小莲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凄清的月光像一层薄薄的丝锦盖住了她。惶愧浮上上卿的面容,他走过去扶起了小 莲。小莲缓缓地睁开双眼,脸上浮 起了一丝殷殷的忧伤和难掩的恐慌。“哥哥,刚才我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她自 称是袭轮师。之后……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哥,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上卿没有说话,脸上白炽的光连成了一片。 翌日。高远的天空被晨空所覆。林间百鸟啾叫,扑翅声犹如骤然开放的花蕾。云痕丝丝缕缕仿佛是盈尺的落叶 ,从中透出尾鳞般的光霭。鲜润的色泽四处弥溢,展成一片芳菲的土地。 上卿一直在翻察各种书籍,寻找镜中世界的种种踪迹。散发着油墨香的纸张在上卿指间悉悉窣窣地响着,然而 整整一天他却毫无所获。上卿离开桌子走到一面镜子前继续思索。 “救救我……” 一个微弱的声音如同释然滑落的泪珠。上卿惊愕地看到昏暗的镜面上隐隐地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孔。 少女的头发丝丝可数,宛如黑暗织成的绸缎。然而少女的双眼却蓄满了悲戚。 “我被困在了禁锢之镜中难以脱身,请救救我。” 少女的瞳孔上浮着一层湿雾,她蹙紧的眉宇间挤满了深切的不安。 “禁锢之镜在哪儿?” 可还没等上卿问出缘由,镜面上的图像便旋散了。虽然如此,但是上卿依然热血沸腾,渴望着荆棘满地的历险 旅程。 而就在他的睡梦中,如同末日般的影像清晰地出现了。那个巨大的齿轮断裂了,落入涂满灰色尘埃的土地。整 座城市笼在重重阴影之中,颓废破败的屋宇就像缺漏的齿锯。远处闪烁的红光燃遍整座穹顶,流汁般四处洇染,仿 佛是一场血雨的巡礼。 上卿站在四处挥舞的风戟之中,恐惧感像痛楚一样深入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他独自行走在坼裂的土地上,向 溟蒙的天顶遥望。 忽然巨大的闪电撕裂了天空。又一个身着斗蓬的人在闪烁的电光中出现了。 “我是守轮人,特意将末日通知于你。万不可轻信袭轮师的话,也不准再寻找禁锢之镜。” 守轮人的武断的口气不禁令上卿有些不满。“为什么?” “为了防止你导致末日的发生。不能再听信袭轮师的话,她是为了让你打开镜中世界的大门,从而颠覆整个世 界。” 上卿感到深深的迷惘。风飒飒地响着,在苍穹上浮起灰矇矇的一片黄沙,如同炸裂的土地向四周滚滚而逝。 “难道也不能去解救被囚禁的命运少女吗?” “绝对不能,为了阻止你成为导致末日发生的罪魁,你绝不能再妄动一步。” 风沙再次铺天盖地的涌来,守轮人的斗篷在风中怒声咆啸着。 “你也不想让这个世界最终变成这样吧。万万不可轻信袭轮师的话。 守轮人的身影缓缓隐逝了。恐惧感再次浸入了上卿的五脏六腑。他环顾四周,寻找着逃离这里的出口。 风沙渐渐平息了,上卿孤寂地四处走动。这里空无一人,每个角落都布满了尘埃,坍塌的屋宇横倒了街面上, 土块不断的向下剥落。幢幢的暗影映在上卿矛盾的脸上。 “袭轮师、守轮人?我究竟该相信谁?” 上卿感到头痛欲裂,他用手支住额头。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又看到了那架齿轮,它像一只钢铁巨兽伏卧在地, 遍体斑驳的痕迹。失意间上卿听到了铁器的摩擦,震得他的双耳剧痛万分。这个声音如同天空的哀号。 “找到禁锢之镜……” “万不可轻信袭轮师的话。” “请救救我……” 上卿感到自己的头部似乎要炸开了。他低头缅想着,在渐渐的逆光中变得黯然。一种苍然而又强烈的落寞缓缓 漫过他的心头。 鸽灰色的天空与燃烧的暗火层层叠砌,毫无生气的色彩令人感到窒息般的压抑,在一片静默鸿蒙中突然响起了 隐隐的啜泣声。 上卿愕然地抬起头,他看到了被缚于镜中的少女。少女的身形显然是个幻影,其中泛起莹然的光蔼,如同水中 的倒影一样。 那一刻,上卿的目光变得迟滞了,因为他感到眼前的一切都非常的熟悉:在一片青苍葱郁中,明黄色濯濯浮动 ,犹如光影斑斓的彩蝶,它栖息在一个小女孩稚嫩的眉目上。小女孩伫立在庇荫中,她一脸烂漫的笑容。伸出泊满 青影的手指,似乎在轻数着什么:“一个、二个、三个……”。而后,上卿又在昏暗的角落里再次发现了她。小女 孩将脸埋在双膝间微声啜泣着。上卿缓缓地伸出了手。“你迷路了吗?……”。 而现在,那个女孩似乎骤然间成长了,变成了满脸忧伤隐忍的少女。 灰尘如同凋委的芽叶,徐徐飘落。远处断齿的青灰色暗射进上卿的双眼中。 “你迷路了吗?” 上卿再次缓缓地伸出了手。在杳无人踪的肃寂中他欣然地笑了。 少女抬起了低垂的头,她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深沉的瞳眸上蓄满了葱茏的恬谧。 风沙犹如不绝的雨势,并且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堵高墙。少女急切地伸出了手,但他们竟然无法触碰到对方。 少女的表情阴郁起来,她的眉尾低垂着。萤丝般的泪痕隐隐闪动。 “请救救我,请将我从无垠的黑暗中拯救出去。” 少女凄然地恳求着,她用手覆住面额,绵绝不断地泪水从指隙间不断溢出。少女的身影忽然如同月光般模糊了 。 上卿极力伸出手,但她最终没能碰触到少女,只揽到了缕缕冰冷的空气。上卿再次感到了失意。 周遭暗寂无光四处横亘着断壁残坦,犹如累累的白骨。难以名状的风声吹响了天穹洞穿的孔穴,引起阵阵共鸣 的轰响。大地上流动着遮天蔽日的黄沙,一直通向天端。 上卿鄙薄地看着这一切,他兀自行走在棱骨分明的乱砾丛中寻找出口。 此时小莲也正在四处寻找上卿。她用哀戚的神色不断顾盼。熊熊的烈火在天宇的罅隙里燃成了一片炙热的海洋 ,似乎要噬绝一切。时光悠潺流逝,小莲变得愈发焦燥了。 一阵诡异的轻响循进了暗寂的一隅,小莲警觉地回转过身体,竟看到另一个披斗篷的人。小莲紧张的神经似乎 在那一刹崩断了,她声嘶力竭地惊叫起来。 上卿依然没有找到噩梦的出口,他极目四望只看到横亘的断砾。不禁然为被困到这样的的梦魇而感到欲焚的气 愤。 “命运之匙,我带你离开,带你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 袭轮师忽然出现了。天空阴冷的辉泽啮噬着大地的表皮。袭轮师在光与影的唇齿间款款前行。大地在冷利的风 中翻起皮肉,泥土的潮气缓缓四散。 上卿在这一刻笃定了信念,他握紧了双拳。 而守轮人也愀然而至。她逼至上卿面前大声呵责着他:“万不可轻信袭轮师,你难道没有听到我的忠告吗?” 上卿露出微微含愠的眼神。“我不会相信任何人,就只会相信自己。” 守轮人的身影颤动起来,也嘴角的细纹忽然凝集纵交。拖曳的斗篷在风中烈烈扑动,如同欲脱的囚鸟。 “你想令这个世界最终覆毁吗?”守轮人沙哑的声音如同繁叶苍然的喧响,从中滴落冷凄的夜露。 上卿伫立在原地不予回答。而在一旁的袭轮师则诡密地抿展了嘴角。忽然从她周身爆出了灼目的光亮,四周立 刻沙尘飞扬。守轮人的身影在白炽的光芒中渐曲渐隐。但她依然超然尘上般兀立,并用愤懑的语气说:“你的决定 最终会让这个世界在血海中沉 浮,小莲也不会轻恕你。她现在在我这里。” 末日的幻影如同流星在夜空划燃的须痕般稍纵即逝。 守轮人孑然一身,她绝望地苦笑着。身后巨大的齿轮缓缓转行,将眩目的日光一点点挤碎。齿轮根部发出山呼 海啸般的巨响。而后铁器的摩擦声又再次撕扯着寂然的天宇。守轮人露出了飞灰般的眼神,她怨毒地凝望着远处。 而上卿已经从梦魇中挣脱了出来。树木投在地面上的阴影犹如瘦骨铮铮,从中衍生的枝杈与之布成了削瘦的脊 身,饥渴地摄视着明灭不定的灯火。上卿臆测着随之要发生的事。 袭轮师走在澄静的月光之中,她身后的禁锢之镜仿佛被黑暗的手掌抚拭着变得昏暗无光。镜中的少女已经倒在 地上寂然地睡去了。 “你愿意到镜中解放命运少女吗?”袭轮师的声音在旷古中浑然响起。 可是上卿却有些犹豫不决。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可是我的妹妹……” “只有你才能到镜中解救命运少女。而我会帮你救出小莲。” 上卿陷入深思,当他的双眼重又燃亮起来时自信地握紧了双拳。 镜面如光电火石霎时炸开,嘶鸣的长风噬咀着上卿的身体,在他脑中不息地回响着兴奋的呼号。在眩炽的光芒 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荆棘丛集充满未知的空间,而自己也将锤练出能与天穹搏击的双翅。 “哥哥。” 上卿忽然听到小莲哀戚的哭声。他迟疑地回过头,但却很快就被揽入了黑暗伸展的臂弯中。 周遭阒无声息,上卿犹疑着缓缓前行。纤小有如新月的少女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少女蜷缩着身体,肩膀正 在不住地抽动。 周遭的黑暗有如变淡的夜色。历乱的莹光袅袅升起却又倏忽即逝仿佛深海的气泡在晕染开的晨光中一一破碎幻 灭。当四周的色泽渐渐淡然,少女缓缓抬起了浮着湿雾的双眼。 “我带你离开。” 上卿向她伸出了手。他感到自己手掌微微发热,正被少女柔和的目光熏染。少女欣然的将凝穆的脸部舒展了。 她将手伸了过去。 “但是你要怎样带我离开呢?”少女又突然怀疑地问。 上卿的太阳穴骤然一紧,她迷惘地看着黑暗的茎枝在昏寂中节生,从它身上溢流的浆汁四处涂染。甚至似乎凝 成了一只黏腻的手臂紧紧地掐住了上卿的脖胫。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在少女惶惑的瞳孔中,眼前的少女渐渐被 黑暗吞噬了,光明再次销声匿迹。残留在少女手掌中的余温化作阵痛,噬咬着她的骨肉。 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擦燃了夜幕又缓缓陨逝…… 第三章 命运之匙——至丞 煦暖阳光像只俏皮的啼鸟,用柔软的羽翼轻抚着在晨光中热烈勃发的土地。  一把摇椅犹如悠然的泊船,在涌动的浪涛中晃动。神情怡悦的老妇人正坐在上面闭目养神,她斑白的双鬓仿佛 是银色的雨丝,在习习和风中绵延。老妇人用手覆住住额头遮挡着刺目的强光。也许是在不经意间触摸到了自己额 上的深纹,她自嘲似地笑了。脸上纵深的皱纹在日光中舒展开,宛如骤开的金菊。 灰白斑斓的小猫趴在老妇人的膝头上享受着自己的睡眠,它的长须弯成了一弧弧白炽的丝线,在微风中晃动着 如同稚嫩的草芽。老妇人抚摸着小猫身上的茸毛,小猫慵懒地色了两下耳朵,从眼角漾开朦胧的光线,仿佛是嫣然 一笑。 一个小年忽然走了进来,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似怕惊扰什么。 “又给花浇水吗?”老妇人缓缓地睁开了虚起的眼睛。 “嗯。”少年微微笑着,眼中有丝丝迷矇。 “浇吧,让它同你一样茁壮成长,至丞。” 叫作至丞的少年又再笑了,他小心翼翼地浇灌着每一朵花。露珠在浅棕色的叶脉上滚动,落入微润的泥土中。 花瓣在风扑动着,犹如欲飞的锦蝶,阳光斟满了它们的翅翼。 老妇人一直凝望着至丞,她忽然开口说:“至丞,如果有一天我会离开你,而你又有难以想象的重任在肩。你 会怎样面对?” 至丞诧异于老妇人的问话,过了很久才说:“我不会接受这样的事实。而且像我这么平凡的人也只会毫无波澜 地渡过每一天。而我更不可能失去奶奶,您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至丞的眼神变得忧郁起来。 老妇人轻轻地笑了。“我当然不会离开你。” 可当至丞再次转身给花浇水时,老妇人用微弱的声音说:“也许吧……” 至丞走了出去。老妇人遥望着从天边翻滚而来的云翳低声微语:“就要开始了……我将难逃这场劫难。” 小猫突然机警地竖起了耳朵,它站立着浑身的茸毛就像遭到电击一样直竖起了起来。威吓的嘶吼声在小猫的喉 咙里抖动着。 老妇人则很平静地说:“出来吧,守轮人。我知道你隐藏在这里。” 幢幢树影混乱地打在地面上,守轮人的身影忽然在其中闪现了。她用震惊的表情看着老妇人。 “你知道我是谁?” 老妇人神秘地笑了起来。“当然,我可是命运之匙的奶奶。” 守轮人更加惊讶了,她的舌头甚至都僵涩了。“你都知道?” “至丞出生的那个晚上我作了个梦。是那个梦境告诉了我一切。今天也就是那个梦中的日期。” “那你一定知道袭轮师想利用至丞和另外一位命运之匙打开禁锢之镜,从而……” 老妇人打断了守轮人的话。“那个梦境告诉我七天末日不可避免。然而至丞的妥协又是因我而起。”老妇人的 神色变得哀伤起来。浮云暗射进她的双眼,遮蔽了日光。“这几天我一直梦到袭轮师,她高高地举起手杖,将整个 世界笼入了黑暗的恢网之中……” 守轮人的斗篷在风中翩跹着,她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几下。 “一定要制止这一切。我不能无视命运之轮的倾塌!” “制止这一切吗……”老妇人的眼神有些茫然。“我这双昏花的老眼难道也要目睹这场末日吗?” “在你的梦境中还出现过什么?难道你这里也没有一个完整的预言吗?” 老妇人摇了摇头。“恐怕连先知都不知道这个预言该怎样收场。” “既然七天末日不可避免,那我所做的努力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窗外绿茵茵的幼芽涌成了波浪,如同翳障覆住了日光。吐露芳泽的新芽在风中喧笑着,渐渐黯淡下来。 老妇人微微抬起头。“多给我些时间,我会有办法的。” 她膝上的小猫凝视着肃穆的老妇人。昏黄的光景打在她身上,如同一尊灿金的塑像。 守轮人离开了这里,她穿行在云霾之中,用锐利的眼神洞悉着一切。命运之轮如同滞止的时针。天梢上的云霞 只在一瞬间便被涌上来的滚滚乌云摭熄了。光明一点点逝灭。 静谧的夜晚小猫轻灵地行走在月光铺就的细径上,它的一双眼睛闪着青色的光。小猫警醒地东张西望,身上的 茸毛再一次直竖起来。一个影子匆匆地掠过沾满浆汁的土地,消融进屋宇的阴影里。 至丞遥望着夜空。星星像一双双含笑的眼睛,圆润的光泽犹如露珠缓缓滴落。一颗流星穿越云霭在夜幕上划出 一辙痕迹。至丞看着隐陷地笑了,在心思忖着一个愿望。 “希望奶奶身体健康。” 残月洒下半弦的融光,雕琢在昏瞑静寂中。 但是一阵烈风却吹卷着尘埃顶入门中。至丞回过头,看到门扉旋转着,在其中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紧缚着拖曳 在地的斗篷,通身同黑夜一样的颜色。火光拖曳着打在至丞惊诧的脸膛上。“你是谁?” 来者手持羊颅手杖,尖角辉浑撕裂了静谧的空气。“我是袭轮师,特意来告知你的宿命。” 月光像黯然的泪珠,缓缓在地面上滚动。长风弦涌着卷起浮云将残月藏匿。阴影浮上了至丞的眉宇。 “宿命?我只是个平凡人。”至丞无动于衷,他对充满求知的旅途毫无热望。 袭轮师迎上前,用灼人的目光逼视着至丞。“你是想一直陪在奶奶身边吧。如果有一天她会离你而去呢?”听 毕,至丞的双耳轰鸣,他感到身上的血液似乎都翻腾着涌上了头顶。 “住口,袭轮师!可以进一步说话吗?” 老妇人突然出现了。她抱着小猫,小猫青苍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袭轮师。月光忽然铸成了锋利的矛戟,在至丞 的胸腔内割出了一条条血痕。 袭轮师诡密地笑了。“你不是个普通人。”她走到老妇人面前消失在跳跃的阴影中。 不安和恐惧深深驻进了至丞的心巢,他想冲出去制止这场对话。但老妇人冲他笑着,两勾弦月般的双眼中黑仁 如墨晶。“至丞,不用担心。” 至丞只得停住了脚步,独自伫立在白森森的月光中。 老妇人将袭轮师引至甬道的尽头毫无隐晦地说:“我知道你将做的事。你想利用我威吓至丞,迫使他任你摆布 。” 老妇人坐在摇椅上,羼朵着黯淡光线的阴影在她的衣褶中扑动。老妇人抚摸着小猫绒绢似的软毛,哼着轻柔的 鼻音另它安静下来。 “你竟然都知道。”袭轮师挪动着脚步,她走到镜子前用手轻轻地拭过。一个清晰的画面如同横空出世般撞入 老妇人的眼帘:灰朦朦的天空中云霾如同暴洪从大地的四沿涌上天顶。大地上四处横亘着碑石般的断砾。闪电耀亮 四陲,吼啸的疾风令枯树索索颤栗。周遭静寂无声,自然的土地摆着垂死似的欲脱姿态。 “这就是镜中世界,我生活的地方。那里毫无希望和憧憬可言,每个镜中魁都迫于无形的线脉过着毫无自我的 生活——终日只为绝念而活。” “你想要拯救他们。”老妇人的表情很平静,鬓白的银发在黑夜中闪耀着。 “对,我是袭轮师为了敬重我的子民,我一定要将这个世界最终颠覆。” 袭轮师的斗篷膨胀着,像一张铺开的网。她全身的筋瘠似乎都在摩擦,地上的投影挤成了狰狞的一团。 “没有人能够阻止你,但也许我可以。”凄清的月光扫着老妇人坚毅的眉梢。 袭 轮师十分震惊,月光镂出的横纹打在她身上。但继而袭轮师又用奚落的语气说:“除非杀了命运之匙,但我 想这并不可能。因为他可是你挚爱的亲人。” 老妇人的表情忽然凝固了,她拍了拍小猫,小猫立刻轻盈地从她的膝头上跳了下来。老妇人缓缓地站起身,她 走到袭轮师面前露出鄙薄的神色,而后昏沉的微语道:“你以为只有你才是阴谋家吗?” 老妇人忽然从背后抽出戟面铄铄闪动的短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殷红的鲜血迸溅开来,染红了闪着清辉的地板。小猫恐惧地发出了牵动心魄的鸣叫。绯红之月被浮云撕扯成斑 驳的一片片,斜插入自然寂静中。血红色四处洇染,凝成一张狰狞嘲谑的脸孔。袭轮师的瞳孔上喷薄着惊惧之色。 “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妇人瘫坐在摇椅上。摇椅在混乱交错的阴影呼晃动,犹如置身于涌动不息的海浪中。“为了阻止你。” 袭轮师干笑起来,“你以为这样至丞就不会听任于我吗?” 老妇人看着窗外,一脸淡然的哀伤,“至少我不会成为罪恶深重的人。” 颤摇的阴影在地面上织成罗网,清淡的黛红沁入夜的缝隙。枯槁的树木如同根根毕现的肋骨。星光在波动的芽 叶间扑闪,夜霭袅袅升腾,犹如烈焰将四野燃灼。剔亮的灯火被黑暗怨毒的双手撕熄,在一片静默鸿蒙中沿成了昏 暗迂回的曲径。 袭轮师经久地讪笑着,她摒绝了诡异,笑声中有些自嘲。当一切声音在历风的长鸣后嘎然而止时,袭轮师也匆 匆地消失了。 摇椅时仰时俯,血流如注的老妇人却显得比以前还要惬意,她抬起无力的手摸着额上的每一道深纹。她笑了, 笑得像一朵骤开的金菊…… 此时至丞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窒,深深的哀痛感划过他的胸口留下一道道铭骨的深痕。双眼间也不知不觉地蓄 满了泪水,在皓皓的月光中缓缓滚落。一股温煦的暖风吹来,像张温厚的手掌轻抚着至丞的脸颊。小猫又突然出现 了,不祥的预感如同一把锐利的长剑贯穿了至丞的心脏。 至丞疾走到甬道尽头,月光和黑暗的利影使他的双腿变得昏明不定。至丞亲自目睹了延展的血迹…… 月光、暗影、电光、雷鸣,一切都在瞬息间炸成一团,至丞的心灵疆域彻底倾塌了。一切都已满目疮痍。他露 出难以置信又极度绝望的表情在昏寂的光线中缓缓后退。月光是清朗的,使一切都棱骨分明。可至丞却惊惧地躲避 着,他缓缓后退,退回到暗影中去…… 一个噬嚼人性的梦魇。 隐隐的哭声从屋宇中摇荡出。虚掩的门被开启了,一柱光射入惶惑的双眼。老妇人微笑着,脸上的深纹徐散开 。“又作噩梦了吗?至丞?” 至丞抬起头,在梦境的余波中瑟瑟战栗着。 那是不久前的一场车祸,至丞的双亲保护了他也至此结束了生命。浓蔽的乌烟,刺鼻的油味还有父母血肉模糊 的面容,这一切都使至丞稚嫩的心灵遍布翳障。 老妇人轻抚着至丞的头温和地说:“不用怕,有我陪在你身边。” “如果有一天您也会像爸爸、妈妈那样离开我呢?”至丞的面容有丝森然。 老妇人的表情忽然变得肃穆,“那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因为在你身上承载着二个爱你的生命。你要将父母的 生命延续下去。” 那一刻至丞深深地受到了震撼。他看到老妇人又再笑了,像朵聚开的金菊。这成了他心灵深处全部的慰藉。 灯忽而灭了。至丞站身像即种即长的藤蔓一样也在骤然间长高了。凄冷的长风吹抚着,至丞在一片迂阔的昏暗 中走向了另一个梦境。 “奶奶,好多人都欺负我,说是我将不幸带给大家的。”至丞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间放声痛哭。 老妇人走过来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你认为是自己给大家带来的不幸吗?” “当然不是!”至丞大声辩驳着。 老妇人笑了,“那就站起来吧。”她又指着远处新出的幼芽说,“你看到了吗?这颗草芽正享受着阳光的爱抚 ,但你又知道它是怎么获得这份权力的吗?” 至丞摇了摇着,金红的夕晖在他闪着泪光的双眼中莹然抖动。 “每株新芽都是从沉重黑暗的泥土里成长起来的,在这期间它们经历了无数的磨难,最终才穿破泥土被阳光给 予爱抚。至丞你也要像它们一样,勇敢地成长。” 至丞仿佛听到了幼芽的呼吸声。它努力伸展着身上每一片嫩绿的新叶,拥入阳光的暖怀之中。 阳光忽而暗了,至丞站起身向另一个梦境走去。 在消尽了光影的昏暗中,至丞独自徘徊着。他无力回想现实,终时终地沉缅于梦境。黑色的烟幕将一切都屏蔽 了。然而一阵朔风却突然刺穿了喑哑。一位少女似乎是循走而至。她一脸悲郁,在裙裾摩挲的柔声中缓缓靠近了。 至丞没有回头,依旧徜徉在虚无有如瘠骨的细径上。彻骨的伤痛令他迷失了。细碎的影络仿佛是翅膀,交织在 少女的眼睛里。“请救救我。”她凄婉地说,似乎在向至丞求救。 至丞微转身体,他看到了少女欲绝的双眼心灵不禁震颤起来。但仍然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声。“我连自己都救 不了,又要如何去拯救你?” 少女因恫恐而痛哭着,“我被囚禁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无法找到出口,请一定要救救我。” 她凄历的声音仿佛将无尽的昏螟撕出了缝隙,同时也令至丞恍惚起来。 款款的白鸽扑动着羽翼划出穹顶的形状,继而又簇拥着一个小女孩翩飞。抽芽的新叶闪出一片菌黄,覆成了苍 色的海洋。日影憧憧使小女孩的双眼充溢着耀目的斑斓。她渐渐消失了,消失在阳光铺就的坦途…… 至丞又仿佛看见了奶奶,她坐在摇椅上温和地说:“至丞,看到那颗幼芽了吗,它又强壮了许多吧?” 老妇人笑了,她的笑眼在昏晨中都宛如两勾弯月。可是她的胸口忽然坼裂了,鲜血如注的涂满地面。 两弧燠热的泪滴滑落下来,一直滴进至丞阵痛的胸膛。他痛苦地抱住头。“不会的,这绝不是真的!” 周遭骤然间亮了,一个诡异的声音问:“至丞,你的奶奶告诉你该做个什么样的人。” 袭轮师出现了,她周身苍黄像是融身于驳杂的穹苍。 “做个怎么样的人?一个不屈于命运勇于面对一切的人,勇于面对一切……”至丞终于睁开了藏在臂弯间的双 眼。 “对,这个世界加注于你们的宿命马上就要展开了,请走出这虚无的梦境拯救可怜的命运少女吧。” 至丞又看向另一个角落,少女蜷缩着身体,抑制着因恸哭而抽动的双肩。她还在请求:“救救我。” 至丞走过去,抚摸着少女丝丝可数有如飞瀑般的长发。“你在哪儿?” 少女抬起头,泪眼中羼杂着昏暗的微光。“在禁锢之镜中。” 至丞眼着的一切忽然都模糊了,他心脏的搏动声响了起来。神秘的袭轮师,奶奶的死亡,被禁锢的命运少女, 还有自己的宿命。一切都毫无头绪,然而他准备醒来了,离开这个冗长的梦魇。 当第一道光线射入至丞的双眼时,他坦然地笑了。 “请救救我。” 又是这个凄恻的声音,至丞在浮动着晨光的镜面上再次看到了那位少女。他缓缓地伸出手试图触摸她。镜面立 即如涟漪四散漾开。至 丞的整个身体都融了进去。 铁器的摩擦声如沉雷般轰然响起。袭轮师狂傲地大笑起来,守轮人则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至丞和老妇人走在铺满阳光的曲径上。一束影子忽然从他们上方掠过。“我也想象飞鸟一样在长空上翱翔。” 至丞天真地说。 老妇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但是鸟儿并不是天生就会飞翔的,它们也是经过无数次的跌打才锤炼出一对凌 云的翅膀。” 至丞眼中的向往变成了敬佩。“我也一定要像他们一样,无论经过多少次的跌打都不会灰心气馁。” 老妇人笑了,她的笑脸被淹没在金晖之中。 铁器的摩擦声愈发嘈杂,仿佛是一个浑闷沙哑的声音在说:“末日已经奏响了序曲……” 第四章 七天末日 禁锢之镜中一片昏黑。小夜几番求救却并没有得到释脱。她将脸埋在双膝间无望地等待着。黑暗蚕食着微弱的光景,一切都在莫名的蛩音中缓缓逝去。儿时的自己在光与影筑成的隧道中苦苦找寻着什么。  上卿也被囚困在了暗无边际的世界里。他察觉自己似乎受骗了。但依然幻想着自己的历险世界:他骑在战马上同疾风一样呼啸而过,带起的沙尘遮没了骄阳。当至丞高举长剑时四围欢声雷动。剑梢拨云见日,刺目的金光再次斜插向昏暗的赤地。 而至丞在无尽的黑暗中昏睡了过去。他梦到自己同奶奶一起看着小小的草芽成长。最后他的枝节渐渐变得强壮到迎对风雨了。正当他们欢欣鼓舞时,一束巨大的影子擦着他们的身边匆匆掠过。在老妇人温柔的注视下,至丞向着那只姿态翩然的大鸟奔去。 风雨将韶光一点点剥蚀。袭轮师诡密地笑着,她的羊颅手杖鄙薄地嘲笑着瑟瑟发抖的土地,烈风在喘息,如同惊悸的等待被猎杀的动物。沙尘仿佛是虫豸般历乱的飞舞。袭轮师举起手杖,天空震颤起来,电光好像飞鸟般截掠而过。 “醒来吧,命运少年们。这个世界在呻吟……” 就在这一刻,两个生命平行的命运轨迹发生了交错,凝集在一起。自此,命运之轮悲鸣着滞止了转动。 上卿和至丞同时出现在禁锢之镜前,他们惊疑地彼此打量着对方。 厚重的乌云咆哮着涌上天梢,苍天在电光中像是旱裂的土地。历风嘶鸣着,如槽牙般将沙砾磨碎。屋宇仿佛是死寂的碑石突兀地矗立着,阴森可怖。 “请救救我。”小夜再次求救。 春芽倏忽绽放,像是展翅的锦蝶。一片黄绿交融的林海萧萧波动着。一个小女孩站在下面细数着:“一个、二个、三个……” 白鸽在空中翩跹,翼下的气流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轻抚着小女孩的长发。她转过身在粲然的阳光中逐渐消融。 “请救救我……” 上卿和至丞同时都伸出了手,他们分别拉住了小夜。小夜从错瞑的禁锢之镜中走了出来。这个世界骤然间被血色所弥漫,只有那一轮炙日显得苍白无力。镜面忽然放射出几道光束,巨大的能量令大地颤动起来。上卿和至丞的脸被洇染了,郁郁泛起的潮红。光束四处游移仿佛是伸展的手臂。骨牌楼宇的林莽在疾风中纷纷俯倒。天空上的色彩又渐渐凋萎了,最后残存的光明在穹顶摇曳着。 命运少年们都深感不安,他们重足而立看着浮云掠过的苍穹。 袭轮师大笑起来。“七天末日已经开始。镜魁七相会将这个世界永远支配。” 小夜三人忽然搅进了空间的涡流中,周身灼热的就像身在火炉中被锻打。电光迸裂开,斜插入土地,犹如支起的铁笼。他们三人全身都涌荡着难以言喻的激流。 小夜在挣扎中惊恐地说:“我们都被袭轮师骗了。” 他们身侧的袭轮师现在竟极为肃穆,殷红色在她的斗篷上铺张开,犹如黏腻的浆汁。沁入地隙布成血脉一样的纹络。 至丞忧心忡忡地看着禁锢之镜,他看见一排阴影缓缓靠近了,如同涌起的浪峰击岸而来。“我们被骗了。” 上卿的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他恼恨地握紧了双拳。 禁锢之镜忽然爆裂开。另两个上卿与至丞走了出来。接着后面还跟着黑鸦鸦的人群,如同翳云般涌了过来。小夜三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从袭轮师的嘴角漾开狞烈的微笑。“将所有的真人偶都推入镜中世界,而这片土地则将被我们所支配!” 每一个镜中魁都露出了同袭轮师一样诡密的笑容。他们将命运少年们重重围拢。四陲乍瞑,如有岩林立,光明仿佛是稍纵即逝的星火渐渐熄隐了。 小夜三人惊恐万状地靠在一起,那一只只孱弱的手伸向了他们。幸而守轮人即时出现了。她的斗篷铺张开,将命运少年们神秘地带走了。 许多镜中魁都从禁锢之镜里走了出来。他们涌上街道,仿佛是条黑色的河流。人们无所事从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凝重的气氛笼罩在周围。从镜面上放射的光束沿展向每个角落,它们穿透建筑物,一直射向晦暗的长空。大地泛着阴冷的钴蓝色与天际远端的绀紫色交融,凝成一条翻云覆雨的巨兽,将整片土地盘踞。并用它巨硕的尾部横扫大地,另人们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是一片鸿蒙。袭轮师站在尖塔上,浩繁的沙尘滚滚而来,将一切都收罗其中。 镜中魁因摆脱了樊笼而狂喜着,他们露出狞烈的面容将真人偶推入了深无止境中世界。凄历的尖叫不时划破长空。 “哥哥。” 在哀然的呼唤声中,上卿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小莲的脸孔融于刺目的光辉中但却显得极为模糊。“小莲你没事吗?没有人伤害你吧?”上卿摸着小莲光洁的额头露出担忧的神色。 “没有,守轮人是个非常和蔼的人。” 小夜和至丞也都相继苏醒了,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周遭。这座几乎浮空的屋宇像个鸟巢。全部都是由细弱的枝条筑成的,而里面则非常平坦。就像几只枯瘦的手擎起的一块陆地。褐色的巢穴间闪烁着金晖,仿佛是葱茏的树梢。而四壁和顶部则像是笼着薄薄的气泡。 传说中的命运之轮就在不远处,它如同是一架巨大的风车直刺云霄。 守轮人走了过来,她柱着一根极尽弯曲的手杖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你们都掉下了袭轮师面的陷井。现在镜中魁全部代替了真人偶。也许人类的历史也将就此完结……唉,黑暗的羽翼正在伸展。”守轮人脸上的神经抽搐起来。 小夜恐惧地用手支住额头,上卿愤怒地握紧拳头,而至丞则昏沉地微语道:“都是因为我的错。” 守轮人面对命运之轮沉默着,她的斗篷在风中鼓动起来。命运之轮周遭全部被黑暗所淹没了,一张噬血的脸孔在迷漫的雾霭中浮荡着。 “不过我们依然有机会挽回这一切。” 远处,几束光线透过云斜斜射下来,另地平线上金光浮泛,仿佛是一条隐隐的长线。小夜三人的脸孔也顿时浮出了喜悦之色。 “这个末日将会维持七天,因此才会被称作七天末日。如果这七天之内没有人能够阻止覆回之轮竖起在东、西、南、北这四方方向。那么到时中间的命运之轮会受到抑制,末日也就此维持下去。而竖起覆回之轮的则是镜中魁七相。他们支配着镜中世界。其中七相最为强大,可以说镜中世界实则是被他所支配的。因此必须有人去阻止他们竖起覆回之轮。” “去到镜中世界?”难抑的兴奋令上卿的精神极为饱满。 守轮人转过身看着小夜三人。小夜和至丞都表现的不知所措。“你们是命运少年,而且七天末日因你们而起,所以你们必须担负起这个责任。” 小夜的表情变得忧郁起来,而上卿则显得跃跃欲试,唯有至丞的面部却毫无表情。 守轮人的声音忽然间低缓下来。“你们可以选择所要走的路。我所说的只是其中一条,而另一条则是等待,等待被末日完全吞噬。” 长风嘶鸣着,吹起巢穴的枝条。在嘈切的声音中命运少年们的表情都变得肃穆了。他们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耳边訇响着天地坍塌的声音。小夜三人的眼睛立刻都蒙上了一层灰褐色的尘土。 “那么……你们选择哪一条路?”守轮人投来期盼的目光。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但很快上卿就毫不犹豫地说:“我选择去镜中世界。”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至丞身上时他才缓缓地开口说:“我也选择去镜中世界。” 守轮人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天梢上的云痕犹如一条条光带,其中还流溢着出日般的色彩。窎远处有如云崖般的命运之轮闪着晦暗的光芒,仿佛是雨后地面集成的一股污流。 守轮人的目 光又严肃起来,她看着上卿和至丞说:“请你们小心,这场旅途潜伏着难以想像的危险。而你们又分别会在五相和六相的领域有场劫难,但是生死却没能预知。” 上卿并不介意,一旁的小莲却紧张起来。至丞则凄楚地冷笑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哀伤。小夜气愤地低语道:“袭轮师” “我们要怎样进入镜中世界呢?”对于这场未知旅途的种种疑虑开始困扰上卿。 守轮人拄着拐杖慢慢地向远处踱步。“我们要找到禁锢之镜,它是通往镜中世界的入口。而且只能由俩位命运之匙打开。袭轮师也会守在那里,但为了这个世界我也会无畏地奉献生命。”她佝偻的身影渐渐被金晖噬灭。“走吧,去镜中世界。” 小夜三人勇敢地迈开了步伐,可小莲竟也紧跟在后面。 “小莲你要留下来,镜中世界险恶重重而你又并非是命运少年。” 在守轮人昏沉的目光中小莲收住了脚步,她恻然地看着上卿。上卿的脚步也变得犹豫了。 “哥,你的心早就长出了双翼。到属于你的世界去吧,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束缚你了。”小莲的笑脸融入进气泡上的霞霓中,她粲然的笑魇深深地打动了每一个人。 上卿也笑了,毫不迟疑地迈开了脚步。 至丞望向天空,在高高的云端上寻找着奶奶的影踪。一阵和煦的风吹来,犹如温暖的臂弯。至丞又想起了那株新芽。仿佛看见它正在成长,最后变成枝繁叶茂的大树。而这时至丞的身影则与它重叠在一起,远处的那朵浮云正象是奶奶温柔的笑脸。一束影子匆匆掠过,至丞抬起了头…… 而小夜似乎自小就在一条幽暗的隧道里追寻着,现在她想得到答案…… 由守轮人领路,他们要去寻找禁锢之镜。现在这片土地已完全被镜魁七相所支配了,而且周围残败的景象就如同上卿的梦境一样。 坍塌的屋宇横倒于地面上,目光放及远处就如同一条禁断的迷途。长风嚎叫、嘶鸣,仿佛是一只两翼可展至千里的大鸟,在穹顶下任意翱翔着,所及之处烟尘漫天。 守轮人突然从斗篷内侧抽出一些奇怪的纸牌,然后将它们抛向空中。一只在空中盘旋已久的乌鸦俯冲下来叼起了其中的一张,而后停落在守轮人肩上。 “禁锢之镜在这片土地中心的高塔上。”守轮人看着显示出一个景象的牌面说。 没来得及深究,守轮人就又带着他们向高塔走去。 高塔突兀地耸立在残恒中,像一面玄黑的石碑。从上面传出了湟湟的钟声,苍茫的长空也立即震颤起来。高塔斑驳的墙壁上映着光景的虚像,如同出蛰后的百兽游走在荒原上。乌鸦盘旋在上空,发出了凄历的鸣叫。 守轮人一行人谨慎地进入高塔,他们走上摇摇欲坠的楼梯,向盘曲的塔顶走去。上卿走在最前面,他一直用凌利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后面是至丞,他则小心地注意着脚下朽烂的木板。再后面是守轮人和小夜。 钟声嘎然而止,守轮人警惕地睁大了眼睛。从楼梯的顶端又传来了一阵莫名的风声。高塔开始抖动,像是扎根的树木遇到飓风一样摇晃起来。而且不断地有石块被从墙壁上剥蚀。 在一股力量的冲击下,高塔倾塌了。小夜三人掉落下去,他们恐惧地惊叫着。与此同时,一面镜子擦过他们的身体一同坠落下去。 “是禁锢之镜。”守轮人腾跃而起。 不远处的袭轮师见状俯冲下来,守轮人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两柱刺目的光束立即炸在一起。火星纷飞着,引燃了周围的断壁。火势立即如长势盛旺的草莽,晦暗的也被缓缓灼亮。火焰嘶鸣着在朔风中俯仰。 小夜要第一个坠在地面上了,禁锢之镜就在下方,经过剧烈的震荡竟然完好不损。从守轮人手掌间爆出的光束射向了小夜,她的身体立即轻盈了许多,而且竟像落水般陷入禁锢之镜。至丞和上卿也相继陷入其中。 袭轮师却似乎并没有动怒,她依然诡秘地笑着,“你以为他们最终会拯救这个世界吗?镜中世界可是个衍生梦魇的黑暗之地。 守轮人却并没有动容,懔然地站在历风之中。 小夜三人就像是跌进了深谷,周围忽明忽暗,时而有摇曳的火影。箭雨般的风直刺他们的身体,并且在他们耳边呼啸逞威。深不可测的黑暗令小夜心生恐惧,至丞也有些忧心忡忡,只有上卿坦然地目测着下降的距离。 真实世界已经完全被镜中魁所占领。他们撞响铜钟向苍穹昭示。袭轮师站在高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人类的历史已经就此终结,之后这个世界将被镜中魁所支配。” 禁锢之镜闪着阴郁的光芒。 第五章 一相 在昏瞑的洞底里蛩音久久回荡着。透明纤长的丝线像花瓣般收拢,又倏忽盛放。透明的丝线如纤翼般向外伸展,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灼灼闪烁。  一堆面色凝重的人踏着褐色的泥浆走在扁曲的洞窟中。冰蓝色的水花从一隅溢出滴落下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男人,他的面色微黄,目光坚忍而刚直。跟在后面的像是被押解的囚犯。他面色冷漠,双眼像这洞窟一样昏暗无光。 当走到道路里面的孔穴前时,这一行人停住了脚步。面色冷峻的男人被推到了前面。火光霎时燃起,四壁如同旭日出升的天空一样绯红四溢。 孔穴里面的丝线纠集在一起向上伸展。 “一相,这就是你的墓穴了。”中年男人用浑厚的声音说。 被称为一相的青年冷笑了一声,他的眉目间毫无恐惧。“你们知道后果会是怎样的吗?”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长风在孔穴的罅隙间弦诵,火光像荧火一样闪烁着。中年男人也面无惧色地伸出了手,毫不留情地将一相推了下去。 “你们将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镜魁七相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镜中世界的平衡,而现在这个平衡被打破了……”一相坠下了孔穴,他鄙薄地嘲笑着那些人。 洞窟忽然摇晃起来,一个巨大的声音訇然作响。火光混乱地窜动着,刹那间周遭又被昏暗所吞噬…… 小夜三人终于安好无事地降至镜中世界。他们落在了一片密林中,三人因此还被划伤了。小夜仰起头,看到天顶上的云翳遮没了圆月,像是被虫豸蚕食的谷物。浮云如同肋骨般支起了穹顶。而这周遭的树木又极尽扭曲,像是人类死前的挣扎的情状。上面扶着暗绿的藤蔓,藤蔓盘曲在枯槁的枝干上,在风中瑟瑟抖动着。他们身下的土地是黑色的,如同河流般沿向远处。 小夜和至丞都开始感到迷惘了,只有上卿依然精神抖擞。“跟我走吧!” “为什么要跟着你?”小夜感到很不满,而至丞则一笑置之。 上卿没能说出所以然来,顿时对小夜的印象一差千里。便独自一人向前走去。至丞见状拉着小夜跟了过去。气氛陡然一冷。 他们三人走在林立的枯树间。轻风低回地吟唱,卷起苍黄的氤氲。枝桠间的树瘤如同一只只窥看的眼睛。就在小夜经过的树身上突然响起了神秘的爆裂声。一股彻骨的寒意顿时掠过三人的胸口,他们紧张地注视着那颗树的变化。 粗皴的树皮忽然如污泥般聚成了涡漩;而后凝成了人的五官。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塑得棱骨分明。那是张苍老的面孔,树皮上纹络恰如其分地充当了皱纹。原来是守轮人,她的嘴角蠕动了几下便用干哑的声音说:“这是一相的领域,被称作梦域。但一相也许并没有在这里,而且是囚笼萌印。” “囚笼?萌印?”面对这样生疏的词汇小夜表现的很好奇。 “镜中魁都是在囚笼中孕育而生的。这个过程被称之为萌印。而一相似乎在一场令镜中世界几经动荡的战事中消失了踪影,他也许已经死去归于囚笼,进行着萌印。 “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到二相的领域了。”上卿有些失望,脸色霎时黯淡下来。 “这只是人们的推测。一相也许还在自己的领域内。他现在或许正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你们。” “那我们要怎样找到他呢?”至丞的声音在枯林里回荡着。 然而守轮人的脸孔却在瞬息间消失了,如同恍然逝灭的火种一样,小夜三人心中又顿时昏暗下来。上卿四处顾盼,滞重混沌的苍穹让人倍感压抑。黑色的土地在蔚为壮观的林莽下起伏,一直隐至窎远的绯红色幕布似的天际。 “我们该向那个方向走呢?”小夜清澈双眸中闪着期许的光。 至丞垂下了头,而上卿则傲岸的不予理会。小夜气恼地蹙紧了眉宇。厚重的乌云层层垒起,如同九重的云霄。其中透出了迷矇的光霭。小夜三人沿着冻土般的林地向有光芒的地方走去。 过了很久他们终于走出了林地来到了草泽。这里草叶葱郁滴翠,叶脉上滚动着圆润的露珠。一侧的水洼起伏着微微的涟漪。光芒在水面上怒茁而出,仿佛是扑动的莹翅。 面对潮湿馨润的土地,一直抑郁的小夜情绪一下子转为晴朗,愉悦地与至丞攀谈起来。他们彼此介绍,在澄碧低浅的水洼中留下了履痕。菌绿的草叶上光辉闪灿,水洼上泛着历历可数的银光。但上卿却粗虐地将它们踩溅,还不时地将目光偷偷转向身后。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面前突然横出一块泥土地。泥面如同坼裂的体肤向外溢出的浓血一样。走在前面的上卿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可他却惊觉自己再也迈不动脚步了,而且身体越陷越深。这才恍然想起可怕的沼泽。 当小夜和至丞发现时上卿正在挣扎。至丞立即惊恐地跑了过去。“不能挣扎,会越陷越深的!” 上卿向至丞求救,至丞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的手。小夜也跑了过来,她拉住了上卿的另一只手。但沼泽下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致使上卿的身体越陷越深。至丞的一只脚也险些踏进了沼泽。 “放手吧,你们也会陷进去的。”上卿绝望地说。 至丞并不肯放弃,依然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而小夜则问:“你叫什么?” 上卿瞠目地看着小夜。他的上半身已经完全陷了进去,刺骨的寒冷令他像置身于冰雪大陆。“上卿……” “好,上卿千万不要放弃。” 那一刻,上卿昏暗的双眸忽然间明亮了起来,他也开始借助小夜和至丞的力量向上拉自己的身体。 天空变得越来越晦暗,远处的林莽喧笑着,极尽怪谲之能。长风的翼翅扶过草泽,使草叶贴俯于地面。 上卿的身体已经渐渐挣出泥潭了。当他想要表示谢意时却发现小夜和至丞身后有个模糊的黑影。就在他准备提醒时,小夜和至丞同时被一股力量推入泥沼。他们三人挣扎着,但这片土地杳无人踪。至丞首先绝望了,可上卿死死地拉住他。苍穹似乎越压越低,变成了覆住尸骨的白布,小夜也很快被泥潭吞食了。 无止玩尽的黑暗。郁郁的眼睛、一款款飞翔的白鸽、一颗颗饱满的谷物。笑意盈盈的眼睛——昏暗迂回的甬道——温厚的手掌。 在蓬发的枝梢上,鼓绽出的青黄犹如散布的星斗。小夜站在下面专心致志地细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她忽然听到了呼唤自己的声音,便向鸽群翩跹的地方奔去。 驯鸽在半空中回旋着,犹如一条条的光带划出了穹顶的形状。小夜摊开满手的谷物友好地伸向鸽群。驯鸽围拢过来甚至停落在小夜的肩膀上觅食。鸽子尖利的喙部啄疼了小夜,她害怕地哭了起来,谷物也都洒落了,像颗颗饱满的果实。 一个男孩突然过来帮小夜扑走了鸽群。他微笑着,但眼中却隐隐的有丝阴郁。“你没事吧。” 小夜拭去眼角的泪痕摇了摇头。 “其实它们并没有恶意,你看!”小男孩捡起了洒落的谷物,鸽子们旋即又都围拢过来。但小男孩却并不惧意,而是欢笑着。鸽群又有如是盛开的花束,一簇簇地绽放在空中。 小夜也笑了起来。“你等等我,我再去要些谷物。”她转身跑开了。 小男孩突然说:“我在这儿等你。” 闪出的青黄满了小夜的视野。然而她却并没有回去。因为妈妈又带她到了一幢大房子里,那里阵列着许多新奇的物品。而方才的小男孩却早已被小夜抛在了脑后。 小夜四处走动欣赏着每一件物品,可当她发现月光渐暗时这间大房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她恐惧地哭了起来。黑暗像是涨溢的海水般涌来,小夜将脸埋在双膝间不敢再抬起头。 “你迷路了吗?” 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闪进了小夜的视线 。她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向自己伸出了手。他的掌心间散溢着泥土的馨香。小夜握住了那只手。小男孩带着她走在昏暗迂回的甬道中,最后终于找到了出口。 小夜看到了妈妈,她想作个妈妈认可的好孩子,一个不会迷路的好孩子。因此她对身旁的小男孩说:“我的小梳子丢在里面了,你可以帮我找回来吗?” “好啊。”小男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小夜十分不安。她轻唤了一声:“喂……” 小男孩转过身粲然地笑了。他将手贴在胸口上似乎是在传达一个讯息:放心。 然而看着小男男孩的背影,她却再一次哭了。那一弧灸亮的泪痕隐陷作痛着。此后小夜再也找不到那两个身影了,她的内心霎时一片虚空…… 弥漫的夜色-——皓洁的月光——温柔的笑靥。 黑夜涌上了天顶,又倾泻而下覆住了整片天空。月亮悬在空中,周身升出缕缕的寒气。一双青色的眼睛在黑夜中缓慢游移,可突然却滞住不动了。 “小猫,你在哪儿?”至丞在高墙周围四处顾盼着。 小猫发出了叫声跳进了志丞的怀里。至丞立即长舒了一口气,抚摸着小猫绒绢似的皮毛向家走去。 当至丞回到家中时,却发现老妇人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他便没有再进去打扰。可在第二天,至丞走进老妇人房间时,却发现她躺倒在了地板上。那是因为昨天晚上她心脏病复发,也因此险些送了命。 老妇人一直宽恕地微笑着,可至丞总是在责备自己:“我曾经说过,有我陪在身边您就不会发生任何意外的。可……” 绵延不绝的雨丝-——来褐色的泥浆——满面的泪痕。 “哥哥,等等我!”小莲在瓢泼大雨中一直紧随着上卿奔跑着。 而上卿是因为胸中的梦想而离家出走,开始一段精彩刺激的人生历险。 雨滴溅落的瞬间长成了一颗葱郁的大树。而当它萎垂时,又集成了一条潺潺的小溪,最后与泥尘汇成了一股污流。小莲已经遍身污痕,却依旧不肯松懈脚下的步伐。她忽然跌倒了,全身沾满了泥浆。 上卿从前面怜悯地看着小莲,看着她自己站起身。而上卿却并没有走过去帮助她。 这时白炽的光线染亮了雨幕。一辆车突然直冲小莲而来,血红色立即延展开,并且延向上卿的心底深处。 虽然小莲只是受了轻伤,而且她也并没有生哥哥的气,但上卿总是在自责:“我说过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小夜三人各自沉进了梦魇中痛苦挣扎着。那一段各自残酷的记忆一直困扰着他们,另三个久久无法释怀。 在一间昏沉的屋子里,火光摇曳不熄,犹如晨空中喷薄而出的瞳瞳旭日。动听的音籁一直久久回荡着,令火焰的烈度缓然消逝。周遭的屏壁仿佛是镀的一层金箔浸在了火焰中,青苍色的光芒在暗寂中灼灼盛放。 一个阴影忽然扑了过来。“醒来吧,命运少年们。” 小夜三个周围各自窜动着几束光芒,布成了如同命运之轮的图案,但四周的尖齿却更为锋利。他们躺在中间,似乎是沉进了昏沉的朝梦。 披着斗蓬的神秘人物用手杖敲击着地面。那几束光芒突然都隐逝了。小夜三个都相继醒了过来。 小夜发现自己安好无事。身上连一块污迹都没有,而且他们各自都还披上了一张斗蓬,上卿仔细观察着周遭,发现他们在一个密不透风犹如牢笼般的地方。而那个神秘人物就在至丞面前。 “你是谁?”至丞惊惶地问。 “我是四相。” “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一相的领域。”四相的声音有些嘶哑,与守轮人如出一辙。她的斗蓬像伸展的双翼般展开,扑灭了墙壁上的火光。 上卿顿时心生疑虑。“那一相又在哪儿?” 气氛立即有些沉重了。过了一会儿四相才说:“我只是受人之托前来帮助你们。方才你们是掉下了一相早已布好的阵法。所谓的阵法就是让人能够堕入幻觉的异种力量,而这是镜中魁七相才能利用的。当我来到这里时也才发现一相早已不在了。也许这正像那个传闻所说的一样,一相已经归于了囚笼。” 镜中世界神秘莫测令小夜再次感到了迷惘。“你又是受谁之托来帮助我们的呢?你可是与我们敌对的镜魁七相之一。” “并不是每个镜魁七相都愿意再去支配另一个世界。只有七相一直充满了野望。她是镜中世界中最为强大的人,我们也不得不听从于她。而托付我的人你们之后就会知道了。” “那你会竖起覆回之轮吗?” “只有在我的领域才能给你们答复了。命运少年们,继续前行吧。” 四相的身影缓缓消失了。火焰混乱地咆哮起来,褪掉了沉沉的暗红色,像是夕暮十分的天空。几声咏叹着,似乎在为什么而悲吟。婆娑的光景映在小夜三人的脸上,刹时间他们的身体仿佛是被蛀空了一样。 “我们要去哪儿?去二相的领域吗?” 小夜的话音未落,火光忽然完全熄灭了,周遭一片昏黑,只有六只眼睛湛湛发亮。在刺破长空的吼叫声中,四陲再次覆满了摇曳的火光。小夜三人惊觉他们似乎来到了荒原上。 远处红光漫天,一排汹涌的暗影在刺目的光辉中俯倒下去。空际雷云炸起,电光劈碎了天幕。幻灭不定的光火汹涌地袭来。这一股灼人气浪霎时逼起一阵蛮烟瘴雨。小夜三人立即又置身于一片混沌鸿蒙中。 “这是什么?”小夜惊惧地询问自己的伙伴。 “这时很久以前几乎撼动了整个镜中世界的战事。在暗无天日的镜中世界,一群向往拥有自我的镜中魁组织了导魂联盟。他们将一切都归咎于镜魁七相,誓要将他们驱逐出镜中世界。听闻一相就是在那时被缚。而你们身在的是他所留下的最后一个阵法。”四相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了。 上卿的表情有些阴郁,小夜和至丞也频频后退。 天穹上不时地爆出各种色彩,迸出的火星使荒原上的火势进一步蔓延。耸入云端的山峦被火焰灼煅成了红石。灸灼的气浪使小夜三人惊惶不已。 就在他们被火焰重重围拢时。周遭的黑暗再次交集在一起,那一轮黄昏的色彩如如环食,在一片空幻中,小夜三个紧紧地靠拢在一起。在他们悚惧的瞳孔上,四周缓缓出现了坚硬的石壁。而在他们身下又出现了邃密的孔穴。孔穴中盘曲着灸亮的丝线兀自筑起粗糙的窝巢。地面上也堆满了蚕蛹般的物体,它们被固定在织起的密网中剧烈地博动着。而在旁侧,他们竟发现了一个熟睡的小女孩。小女孩趴在一颗闪烁着红火的蛹体上睡得很沉。 四相的声音再次徐出:“这里是囚笼,而那些都是萌印。” 小夜三个好奇地走上前,他们看到小女孩身下的萌印开始颤动。小女孩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她露出惊喜的神色试探性地伸出了手。萌印突然发出了碎裂的脆响,而且出现了一道裂纹。小女孩兴奋地眨着眼睛,映在她眼中的萌印像蛋壳一样渐开裂了。在缝隙里出现了一双同样好奇的大眼睛。 从萌印中走出的竟然是一只小豹,它通体棕黄色,身上的纹络像是涸辙的土层,小豹就仿佛是从火莽中穿越而来。而且全身的骨肉亭匀而坚韧,摆着准备腾跃的姿态。 小夜发出了惊怪的声音,但小女孩似乎一直都不曾发现他们。她大胆地靠近小豹,眼睛里一直漾着喜悦的笑影。小豹也并不惧怕她,而且还将身体靠近了。 小夜他们看到小女孩抱起了小豹,像早已熟识一样那么的亲密。小豹温驯的如同一只小猫。小夜本来为置身于这样的地方而感到非常恐惧,但当她看到小女孩明亮的眼眸时便也放松了心绪。 “似乎并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上卿敏锐地洞察过一切之 后慎重地说。 至丞的双眼忽然明亮起来。“也许是一相想告诉我什么。”他更加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幻像。 小女孩将脸颊贴在豹身上,发出了烂漫的笑声。“你是我的小豹。” 一个沉郁的声音忽然响起。“血夕!” 在晦暗的洞口出现了一位身材壮实的中年人,他的肩膀非常宽阔,黝黑的脸膛凸出了坚毅的眼神。 “血夕,我们该出发了。” 小女孩立即将小豹藏在身后。“出发去哪儿,太阳?” 被称作太阳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上前,他凸出的颧骨闪着古铜色的光泽。“去将镜魁七相的领域一一攻破。” “为什么不先从七相这里开始呢?”血夕显得有些扭捏,一直向后迈着脚步,小豹也随着退到了角落。 “因为她太强大了,而我们却还没有能力击败她。我们走吧,囚笼还是个存在着未知危险的地方。” “那好吧,我一会儿就出去。” 太阳先离开了,他的背影在光影中也异常的伟岸。血夕转过身露出了悲伤的面容,她俯下身抱住了小豹的脖颈。“我要走了,对不起。” 周遭的景物随着血夕的去向而变化着。小夜三人也不得不紧跟了过去。他们看到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囚笼外栖息。人群有如厚重的乌云,他们面露疲态仰望着晦暗的穹苍。而太阳则直立着,他目视的云端中透出了如炎曙光,很快便驾凌于天际。太阳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而在太阳身后一直尾随着另一个小女孩,她的目光很犀利,对人总像是带有敌意。尤其当雪夕靠过来的时候,她更是挡在了前面。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太阳?”雪夕一直保持着敬畏的态度。 太阳不曾从天际移开目光,“马上!”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所有的人都将视线移向了他,疲态的面容上立即浮现出昂然的神色。 这只浩荡的队伍开始移动了。他们向远处巍峨的山峰走去,每个人都面色肃穆。有的人在手掌间托起了紫色的光团充当着火把。他们所经过的焦枯的植株霎时像是充满了生气。这条逶迤的长龙似乎正在潜游,也许马上就要跃水而去。 而雪夕和另一个小女孩一直跟随着走在最前面的太阳。但雪夕身旁的小女孩似乎刻意要让她和太阳拉开距离。她几次不友好地直接用身体去阻挡。血夕根本就不曾介怀。 “仇朵,别再这么任性了,你应该跟随雪夕成为好朋友。”太阳别过头说。 但被称作仇朵的小女孩却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依然对雪夕怒目而视。现在的雪夕早已被另一件事物吸引了注意力。她感觉身旁的枯林中像是有一束视线正注视着他们。这整视线如冷箭般让血夕不寒而栗。 命运少年一行人也加入到了这支队伍中,而且就在血夕身后。但似乎并没有人发现他们,也许在这许多双眼睛中,这三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上卿正为镜中魁天生所具有的异力而赞叹着,但至丞却一直秋眉不展。夹在两从中间的小夜则好奇地四处顾盼。 他们一直走在千沟万壑的平原上,起伏的山峰似乎还很遥远。许多人的脚步变得沉缓疲沓,队伍行进的速度正在减慢。幸而太阳即时下令休息。他就象个统领者,每个人投来都是钦佩的目光。仇朵悍然不顾血夕的感受,无礼地推开她坐在了太阳身侧。血夕的面容渐渐黯淡下来,她独自走到了远处。小夜三人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雪夕似乎想找个能避开人们视线的地方栖身。她一直向远处走去,走到当自己回身时,看到那支队伍已经成了镶在地平线上的黑边血夕这才靠在一块岩石上休息。 然而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忽然传进了上卿的耳朵里,小夜和至丞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三人疑惑地又对视良久。 就在这时,一束如陨星般急速移动的黑影跳到了岩石上。雪夕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声。她灵敏地退到远处,当视线不再摇晃时,才发现站在岩石上的是方才那只小豹。 小豹又从岩石上跳下来走到雪夕面前。惊喜过旺的雪夕再次抱住了小豹的脖胫友爱地抚摸着它。 “原来一直跟踪我们的是你啊,你喜欢跟我在一起吗?雪夕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小豹将头放在雪夕怀中,既驯顺又可爱。似乎也在表示它很愿意跟在雪夕身旁。雪夕因此而更加雀跃了。但当她想到自己的设身处地时又变得很为难。雪夕用哀切的眼神看着小豹,沉默了许久才说:“可惜我不能带你走,因为太阳和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雪夕抚摸着小豹,然后缓缓离开了它。小豹一直用恻然的眼神盯着雪夕,但却没有作出任何令她为难的举动。雪夕不停地回过头张望,小豹在她的视线中渐渐消失了。雪夕神思恍惚地走回到队伍中。 他们又上路了,但雪夕的内心似乎一直无法平静,她的目光总是在周遭游移。 在旁侧的乱砾丛中又响起了那阵轻盈的脚步声。雪夕的双目再次被燃亮了。她看到一束影子总是跟在自己旁边。即使在黑暗中,影子柔韧的轮廓无法被掩藏。一定又是那只小豹,雪夕的心绪立即欢畅起来。 到了队伍休憩的时间,雪夕急不可奈地向远处走动。小豹果然正等在旁边。它野性的双曈于黑暗中霍霍燃烧着。 太阳一直向雪夕消失的方向张望着,等听到她的欢笑声时才安然地闭上双眼入睡。 浮云围绕着残月,像是它的一对莹翅。它们在无际的天籁联翩,载来如雨坐落的星辉。光影次第舒展,使诡异的乱砾丛中长起了蓬发的影枝光叶。 小豹竟示意让雪夕骑在自己身上。雪夕的胆魄也着实令人钦佩,她竟直的跨了上去。小豹伸展着身体,摆出了准备奔跑的姿态。一直守在他们身边的小夜三人却紧张起来,他们的心脏都像是被揪紧了。 小豹跨出了一大步开始疾速奔跑,血夕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它的脖胫。小夜三人的视线也随着小豹奔跑的速度而变化着,就如同是有无数根流箭从他们身侧穿过。小豹跃动的姿态在月光的渲染下既柔美又刚健。它跨过石砾,跨过草莽,跨出了一条条优美的弧度,而且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开始惊悸的血夕紧闭上双眼。 可当她又好奇地睁开眼睛时,竟骇然地发现小豹竟凌空腾跃起来,而且周围的景物也完全变化了。天空开始一点点泛白,刺目的光辉从云层中悬泻而下。地面上则布满了向外沁着幽香的草木,其中还有美丽的花田。花穗在婆娑的云影下缓缓舒展开,整片土地似乎都在霎时间涂满了眩目的釉彩。 小夜三人也都诧异的哑然失声。过了许久小夜才惊疑地问:“这里是哪儿?”然而上卿和至丞却无法回答她。 雪夕也正讶异着,她忽然看到有大小两个人影正在花田中穿梭。几乎悬浮的小豹微微降低了高度,雪夕才清楚地看到是仇朵拉着太阳在花田里走动。 从雪夕的双眼匆匆地掠过一丝忧伤,但她立即又豁然开朗。“他们为什么也在这。” 微风远伸的翅梢拂过花田,花穗俯倒下来。其中的仇朵笑得那么烂漫,远比她平时的表情动人多了。而太阳也似乎摒绝了以往的严肃变得异常和蔼,像个总会顾及子女的慈父。 但雪夕却总觉得眼前的画面很不真实,像是个梦境。 小豹轻盈地落在矮草中,可它再次奔跑起来,将方才的世界完全遗落在后。光芒一点点消逝了,像在洞穴中穿过的洪水般退去。小豹又带雪夕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四处充斥着绿色的云波,并不像是真实的世界。 “他们一定是在梦境中穿梭着。”上卿敏锐地说。 至丞似乎也若有所思。小夜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这只小豹一定与一相有什么关系,一相的领域不就叫作梦域吗?” 上卿和至丞也都才恍然 领悟。“而且我们刚才加入的那支队伍应该是被称导魂联盟。他们将会导致撼动镜中世界的战争。” “而一相又是想通过这段在镜中世界曾发生过的历史告诉我们什么呢?” 三个人的眼神都灰暗下来,他们迷惘地望向远方。在那里雪夕欢笑着穿梭在无数美好的梦境中,小豹跨出的弧度在半空中留下了一辙辙虹桥般的痕迹。 当一切又都恢复正常时,雪夕和小豹周围依然是诡异阴森的乱砾丛。而远处那支庞大的队伍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酣睡。 “果然是他们的梦境啊。”雪夕感叹着。 月亮在他们身后像是朦胧的烛火,丝缕的卷云又如同烟霭一点点飘逝。每个人的睡容都是那么怡然。 过了不久这支队伍动身启程了,他们依然虔敬地向远处的山峦走去。在浓密的雾气中有如炽盛的火焰不息地晃动着。雪夕依然跟在太阳身后,她童稚的脸膛也变得肃穆起来。而小豹也一直悄悄地守着血夕。微妙的跫音就像是植株的鼾息。这支浩荡的队伍在旱裂的平原上绵亘,有人抬起蔼然可亲的脸,就如同河面泛泛的银波。 他们终于来到山崖下了,彻骨的冻寒令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凝滞的。太阳仰望着耸入云端的山崖露出了露出了征服者渴欲的目光。他们要攀过这座山峦去到另一面的地域。然而想跨过这条交界似乎并不太容易。但太阳首先开始了攀登。一些好强的年青人随后,而雪夕和仇朵则被夹在了中间。 这座山崖并不太陡峭,可是依然需要坚强的毅力。太阳谨慎地踩着凸出的岩石毫不懈怠地向上攀去。可雪夕和仇朵却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而且仇朵一直露出敌意的眼神,他似乎不想输给雪夕,因此总喜欢比她快一些。雪夕有些畏高,当到达一定高度时,她的双腿已经开始发软了。雪夕停下来,将脸颊贴在墙壁上不敢再睁开眼睛。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揽住了雪夕,雪夕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翻转了一下。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跨到了一个身材比太阳更为壮硕的青年背上。在他袒露的胳膊上,肌肉轮廓非常的清晰,就像荒漠上起伏有致的土丘。 “小姑娘,这样就不会害怕了吧?”青年别过头说。 雪夕看到了一张棱骨分明的脸孔,但他的双眼却像是清朗的睛空。“谢谢叔叔。” “叔叔?”青年发出惊怪的声音。 所有听到他们对话的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青年涨红了脸也憨实地笑了,“不是叔叔,是哥哥。叫我髅寅哥。” “髅寅哥。”雪夕扭捏地叫了一声。 “这就对了。”青年笔得欢畅起来,他光润的棱骨像是贴了一纸薄光。 希望就在眼前了,全身被汗水浸透的太阳依然在不懈地向上攀登。另一面的日光已经射进了他的双眼,天顶也不再摆出傲岸的姿态。摇曳的红光屏蔽了晦暗。在太阳兴奋的双瞳上,??岩就只剩下一角了。他将手伸了过去,就在瞬息间便领掠了另一块疆土的风貌。 穹顶上的火云在翻腾啸叫,很快便充溢了整片天空。 导魂聪明的战事也就如此开始了。但也许这场征战并没有一相想要透露的任何讯息。因此小夜三人周围的景物又一次变幻了。 这或许已经是若干年后。但小夜三人依然是在一面山峦下,他们惊疑地四处顾盼。但不同的是这周围并没有任何人。 一束影子忽然如捕食的苍鹰般从山崖上扑了过来。警觉的上卿立即让小夜和至丞后退,他则勇敢地站在了前面。但扑下来的影子并没有任何坏的意图,它只是为了降落到地面。而目小夜三个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只矫健的成年豹。 “它应该是雪夕的小豹,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至丞讶异地猜测说。 “那……这应该是几年后了呢?”上卿疑惑地皱紧了眉宇。 只有小夜不动声息。因为它惊惧地发现这只豹似乎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们,而且在它的瞳孔上竟然有小夜的身影。小夜被豹诡密的气势震慑住了,一直僵直地站在那里。 无数个身影忽然从山崖的另一边出现了。机敏的豹立即窜到了一边。而上卿和至丞也首先辨认出了太阳,他依然精神矍烁,只是头发有些斑白。其后就是一直对人保持敌意的仇朵,她现在已经长成了身影亭美的少女。 小夜三人在这些缓缓从山崖上降下的人群中寻找雪夕。他们再次看到了那个叫髅寅的青年,他的身体似乎更加健壮了。而髅寅身后背着的少女就应该是雪夕。 但她的变化似乎非常大。雪夕以前白嫩的皮肤被蒸腾的大地灸烤成古铜色,她身着短袍,袒露出一双修长的腿。雪夕的这种变化使她会身都透出一种诱人的野性。 “都长这么大了竟然还给人填麻烦。”已经爬下山崖的仇朵恶狠狠地说,她的眼神倒是一直没变。 髅寅依旧憨实地笑着。“有什么关系,而且雪夕已经长成了这样的美女,我当初的目光果然不错。” 旁边的青年都打起了忽哨,髅寅不好意思地搔着头,而仇朵却更显气愤了。但雪夕并没有加入到他们的争论中,虽然外表变化了,但她的性格还是像以往一样恬静。 太阳正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这片领域,他慨叹地说:“这就是最后属于一相的疆土了,只要再征服这里,我们将会永远地把镜魁七相驱逐出去。” 雪夕看着太阳的背影露出了敬佩的目光,她眼中的太阳还是那样高大、伟岸。 “雪夕,你说如果镜中世界在我们的统领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太阳出其不意地转过身说。 雪夕深思了一翻刚要开口便被仇朵抢先了。她挽住太阳的手臂亲昵地说:“一定会变成一个无限美好的世界,对吗爸爸?” “嗯。”太阳露出了满足的目光。 在仇朵敌视的眼神中,雪夕只好退到了一边。髅寅和一群青年过来与雪夕一起攀谈。在远处观瞻的仇朵愤恨地咬紧了牙。 到夜幕十分,导魂联盟的队伍又开始休憩了。雪夕看到旁边的人都睡沉了便悄无声息地走进一旁的矮木林,那只豹正伫候在那里,野性的身躯让黑夜雕琢的更加诡异与魅惑。豹驯顺地走到雪夕身边摩挲着她。雪夕将脸颊贴在豹身上发出欢愉的笑声。 他们又开始在梦境中游历了。这一次竟意外地来到了髅寅的梦境。髅寅看上去虽然魁梧,但他的内心还是非常细腻的,就连梦境都比任何人唯美。 这正是清晨天际微微泛白的时刻,云层中透出的曙光斜插向一片清葱滴翠的草原。而在绿影边缘坐着两个人。他们靠在一起看着杲杲的出日。其中那个壮硕的背景当然是髅寅,而另一个雪夕讶异地发现那竟是自己。梦境中的两人紧握着双手,发出了满足的笑声。 雪夕并不怎么在意这样的梦境,因为髅寅总是心不在焉地开着这种玩笑。但豹似乎有些恼怒,它的喉部抖动着发出不耐烦的声音。也很快便带着雪夕离开了这个梦境。 月亮流转的眼波闪着莹然的银辉。这一夜雪夕都和豹在林地里徜徉。 当队伍中相继有人醒来时,雪夕也已经回到了他们中间。太阳又继续带着这群人跋涉。他们要设法找到一相。历经了几次与镜魁七相的战事这支队伍已经越来越庞大了,无数胸怀着同一个理想的人毫无怨尤地跟随在太阳异常独特的光芒后。而在这几年来,他们身侧也一直存在着一痕痕奇怪的脚踪。那就是雪夕的豹子,它片刻不离地用那双野性如火的双眼专注地看着这支队伍的一切。 他们一直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程,空气忽然越变越寒冷了。白色的雾气四处漾开,就像一只绞索缚住了这条移行的长龙。队伍中的一些女人难耐冻寒,有的甚至再无法迈开脚步了。太阳只得允许先停在原地休息,然后再让髅寅一样的壮青年去收集木柴。 虽然天气 严寒,但髅寅依然袒露着手臂。他走进了前面的黑色枯林。从远处观瞻的雪夕忽然发现一束疑似豹的影子一直紧跟着髅寅,她疑惑地跟了过去。 小夜三人对于这样的微妙关系很是好奇。她们同样尾随进了枯林。周遭焦枯的树木如同瘦骨嶙峋的身躯。这里朔风拂荡,没有一影绿色。小夜三人拨开垂断的枯枝讶异地发现豹正摆着腾跃的姿态怒对髅寅。 而髅寅早已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们僵持了许久,豹开始缓缓地靠近,从它的喉间发出了威吓的吼声。髅寅令自己镇定下来,他将垂在前胸的斗篷撩在背脊后,摆出了扑挡的姿势。 就在豹蓄势待发时,险些在枯林中迷路的雪夕突然出现了。“小豹,你在做什么?”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豹,而且很快挡到了髅寅前面。 髅寅又惊又喜,但看到一个女孩要为自己抵挡危险,黝黑的脸膛不免又涨红了。他立即将雪夕拉到身后,对着豹则怒目而视。 雪夕出现后豹销微安静了下来,但一看到髅寅便又开始躁动不安。雪夕一直用斥责的眼神年历着它,豹发出扭捏的呜咽声然后转身离开了。 髅寅立即长吁了一口气。雪夕看着豹寂然的躯影,胸口立即一阵酸楚,她不顾不解的髅寅追了过去。 “小豹,等等我。” 听到雪夕的叫声豹驯顺地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转过身。雪夕绕到它前面抱住了豹的脖胫。 “为什么要这样做,小豹?”雪夕将前额贴在豹的前额上,看着它那双有些凄然的眼睛。 豹当然是无法说话作解释的,非常信任豹的雪夕也就原谅了它。但追过来的髅寅看到此翻情境却更加迷惑了。“你们是朋友?” “对,刚才很对不起,也许我的小豹是有什么隐衷。”雪夕古铜色的肌肤在澄芸的光芒中非常的光润鲜明。 髅寅屏息注视着,尔后赦然地笑了。“不,也许它只是想跟我开个玩笑。” 远处有声音呼唤着髅寅和雪夕,髅寅也才恍然想起还要收集木柴。他慌忙捡拾起来,当抱了一怀的枯枝后对雪夕说:“我们走吧。” 雪夕还在和豹嬉戏。“你先回去吧。” 髅寅惝悦地转过身。雪夕又突然叫住他:“髅寅哥,请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有只豹朋友。因为我不想让人非议,也不想使我的伙伴受到伤害。” 髅寅点头答应后又走了,但她又频频回头顾盼。当看到雪夕开心的笑魇时才安心地走远。 篝火已经燃烧起来了,青紫的火焰在烈风中扑动着。木柴的爆裂声时而响起。火星飞扬着,似乎凝镌进黑色的天幕上。枯木燃尽堆成了小小的坟茔,又在风中扬散。髅寅坐在火堆旁抱着一怀木柴兀自沉思。火光将他的脸膛映照的更为灸亮了。 髅寅旁边的一堆女人正在闲聊。其中一个面色苍白的说:“以前镜中魁都传说一相负七相之命正在萌印。” 许多双好奇的目光都投向了她。“为什么?” “也只是传言,听闻是为了积蓄力量给我们导魂联盟最后的重击。而其它的镜魁七相也只是故意避守。目的就是要在一相的领域使这支队伍全军溃毁。”女人苍白的面容在火焰的映照下影成了青紫色。 气氛骤然凝滞了,所有的人都哑默无声。怒茁的火焰如疾风般嘶吼着,这片瘠薄的土地更显苍凉了。 “而且我还听闻一相可以幻化成豹。” 一阵巨响打破了阗寂,髅寅怀中的木柴全部散落了。他恫惧地站起身。“你说什么?一相可以幻化成豹?”他的声音犹如沉雷,令在场的人都感到了惊悸。 女人的脸更显苍白了。“对,但这只是传闻而已。” 髅寅就像是被电光闪中了,他立刻疾步向枯林中跑去。在髅寅摇晃的视线里,恍惚出现了那只豹不同寻常的眼神。犀利地似乎能洞悉每一具对他来说有如尘垢的躯体。 一旁的小夜三人也都讶异的无言而语。小夜才想通豹那时的眼神,它一定是知道他们的存在。而豹只是阵法中的幻像,还是确实存在的呢?三人的脸色霎时黯淡下来。 “雪夕?”髅寅在枯林中四处找寻。 苍茫的天穹似乎蓦然间广阔了许多。厚重压抑的云层一直在髅寅的视线中旋转,像是海水中的涡流。昏黄的光线斜照下来,映在髅寅蹙紧的额首上。 “我在这儿。”雪夕清脆的声音从林间传来。 髅寅疾走过去,发现雪夕安好无事,而她侧依然跟着那只豹。豹的双眼犹如阳光的烈焰。后面的枯树扑动着,绞在一起像是张蛛网。激越的跳荡声犹如金乌西坠时的蛩吟。 “雪夕,你没事吧。”髅寅异常怨毒地盯着那只豹。 雪夕露出疑惑的眼神。豹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双眼更加冷森。“怎么了?”雪夕缓缓地走上前。 髅寅立刻将她拉了过来。豹也支起自己的身体,肋骨索索抖动着。不明所以的雪夕摔倒时。豹突然恕吼起来,它的吼声令远处的篝火都在因此而瑟瑟颤栗。警觉的太阳站起身向着溟蒙的枯林张望。 “髅寅哥,这究竟是怎么了?”雪夕明澈的双眼在蔽日的翳云中变得乌浑。 “这只豹并不寻常,它可是匿影藏形的……” 豹的吼叫声打断了髅寅的话。髅寅岿然不动。从云层中透出榴火的暮色,如流失般斜射向枯林,远处龙飞凤舞的山峦在豹的吼叫声中震动起来,它的烈度几乎会令穹顶崩摧。雪夕已经被五色所迷,莫名地呆立着。 豹用酷虐的凶相与髅寅怒目而视。它的身体款然移动,似乎准备扑跃过来。豹柔韧的身体被黑暗描摹的更具力度。髅寅被逼后退。 “我的小豹是不会伤害我们的。”雪夕辩解着。 “它会!它注定是我们的宿敌。”髅寅目光如炬,似乎要将影入其中的敌手焚毁。 雪夕倔强地弯紧嘴角,她试图回到小豹身边,但却被髅寅挡下了。他拉着雪夕不断后退,希望能退出枯林将一切告知太阳。然而晦暝的远处犹如魔障,枯林在黑暗的印翼下更显阴森。 豹忽然停住了脚步,但依然在几棵枯朽的树木围起的立锥之地中吼叫着,嘶叫声却有种令雪夕镂骨铭心的凄恻。她再次想要冲过髅寅的手臂。但髅寅对雪夕死死不放。就在他们挣拉间,豹又一步逼迫了,它似乎想到绕到两人身后。这令髅寅大惊失色,立即拉住雪夕向后退了一大步。 但也许髅寅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有一个暗影浇铸的潭渊,在枯林中肆意狞笑。豹的意图只在于阻止他们掉入进去。然而现在为时已晚了,髅寅一脚踏了进去,雪夕也难劫难。 在危难之际,幸而髅寅用手臂勾住了地面,也紧紧地拉住了雪夕。 受到震荡的雪夕恐惧地闭上了双眼。在她耳边激越着刺耳的回音,潭渊深不可测,像一个苦等多时的猎兽。髅寅健硕的手臂上暴起了青筋,他与谭渊的棱角接触的地方早已血印斑斑了。但髅寅依然咬紧牙关坚持着。 站在一旁的小夜三人顿时面无血色。上卿走过去试图帮助髅寅和雪夕,但他根本就碰触不到任何人。 “这只不过是个幻像而已。”至丞无奈地说。 只有小夜一直专注地看着豹,豹似乎也正注视着她。黑暗在她们的双眼中像一朵墨菊。次第展开剔透的花瓣,迎风扑动着。 “你看得到我们吧?”小夜面对着身线如风的豹勇敢地说。 上卿和至丞的面容变得肃穆起来,光影在他们身后像是铮亮的利剑。豹的双瞳同时被浸染了,变得柔和起来。 “对,我看得到你们。”豹的喉咙抖动着,发出了滞重有力的声音。 “你是一相?”上卿犀利地问。 豹稍作迟疑,而后又缓缓地说:“对,我是一相。但我实在囚笼萌印。” “快点帮助雪 夕他们吧。”小夜露出忧切的神色恳求着。 豹刚毅的眼神霍然起来了变化,它脉脉地注视着渐渐被谭渊所吞噬的髅寅和雪夕。“那是渊魇,一个滋生恐惧的深府。只有我的领域才具有,也只有我才能看见它的存在。只要掉入其中就会被噩梦所吞噬,绝决地死去….” 豹转过身,将髅寅的手臂含在嘴中,似乎要将他们托上来。髅寅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而雪夕则安然地笑了。 他们挣扎许久但依然没有希望逃出渊魇,而髅寅也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了。为了减轻他们重负,雪夕攀住了一块凸出的石头。豹也依然不恳放弃。 黑暗的潭渊讪笑着,烈风在渊底咆哮如雷。暗影向上攀缘,盘绕住雪夕的脚踝。髅寅的手已经因痛切而失去了知觉了,他身上的每一条棱骨都在抖动。豹紧紧地咬住髅寅的斗篷,偏在这时斗篷被扯碎了。刺耳的撕裂声在长空激荡,髅寅和雪夕坠落下去。 雪夕恐惧地尖叫着,此刻髅寅用手臂环绕住她。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雪夕抛掷上去。髅寅健硕的手臂上青紫的经络突起,骨骼的挤压声就如同是木柴的爆响。他用嘶哑的喉咙吼叫着,将雪夕送住生还。而自己却堕入了渊魇。 雪夕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不顾疼痛扑到渊口。但雪夕的视线却再也捕捉不到髅寅了,她凄切地俯倒在地,大声哭着。 “渊魇是噩梦的驻地……”精神已经有些恍惚的髅寅想起了那位面色苍白的妇人所说过的话。“而我的噩梦又是什么呢?”在无垠的黑暗中髅寅凝眸远望…… 一个乞丐。全身脏污,还有龌龊的伤口。他徘徊在回廊般的长巷中,散发着刺鼻的恶臭。乞丐伸出结满痂的双手四处乞讨。所有的人都避开他,不施手同情反而嘲笑。 那就是髅寅,他的真人偶。一个卑贱的乞丐。 一个小女孩。全身整洁,还有鲜羽般的色彩。她游戏在回廊般的长巷中,散发着熏暖的温香。小女孩伸出肌理细腻的双手擎满阳光。所有的人都靠近她,给予微笑又给予赞许。 那就是雪夕,她的真人偶。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有一天,他们相遇了。乞丐坐在一滩污水旁。溢彩的水面倒映着乞丐麻木的侧影。他向小女孩缓缓地伸出了手。小女孩没有避开他,而是将攥紧的双拳小心翼翼地放在乞丐肮脏的大手上。她说:“给你,给你阳光……” 这是他们的真人偶的宿缘。髅寅也一直铭记在心,然而他深深厌弃自己的直人偶,那个麻木肮脏的乞丐。自己也因此常受到别人的鄙薄和嘲笑。 乞丐黯淡的双眼,无耻的举止,甚至褴褛的衣衫。每一根无形的线脉都深深地制约着髅寅。他常出现在污水上,模仿着乞丐的举动。同样受着人们的恐避与谩骂。这种深深的厌恶感令他失去了理智,因而扯断了线脉。之后又出现在真实的世界,用自己的双手掐死了那个对任何人都毫无意义的乞丐。 乞丐没有挣扎,眼神依然麻木。他翕动着干涩的双唇吐出最后一句话:“还有一个人不会厌弃我……” 小女孩明媚的笑魇就像是晴朗的高天。她出现在乞丐绝然的双眼上。“给你,给你阳光……” 髅寅深深地受到了震撼。他回到镜中世界不断地寻问自己:“苟活下去吗?”一个截断线脉的镜中魁也许很快就会死亡。但髅寅用天生强大的异力延续了自己的生命。但是他还在不断地寻问自己:“苟活下去吗?”直到有一天他再次看到了那双浸满晖光的双眼。 “髅寅哥。”雪夕古铜色的肌肤闪着光润的辉泽。 不经意间,髅寅握紧了双拳,他告诉自己:“活下去吧。” 黑暗交集在一起,灸灼的空气中像是横溢的岩浆。经久的风息游隼在一起,深深地刺进髅寅的双耳。浑身脏污的乞丐就站在他面前,一脸怨尤地怒视着他。“你厌弃我,也在厌弃你自己。” 这个沙哑的声音像是翳障,令髅寅进退维谷。乞丐露出暴戾狰狞的脸孔,用??的双手扼住了髅寅的喉部…… 密丛的枯林中闪现出落果一样的青辉,酸涩四处弥溢。雪夕嘶力的哭声令大地的脉息剧烈起来。豹无措地注视着她,枯林间就像是横亘着一条鸿沟,阻住了豹轻灵的足音。 休憩的人们都寻着哭声走进了这里,豹也无奈地跑开了。它频繁地回头顾盼,看到雪夕被太阳扶起,又被人们抚慰着。 当雪夕平静下来,人们寻问了缘由。雪夕将一切都告诉了太阳,但却没有说出她的小豹。 “是渊魇。”人们的脸孔像多变的天空一样幻化着。 太阳的面容变得威严起来,他走到髅寅消失的地方,解下斗篷覆住了清冷的地面。人们都围过来,天空迷遂的辉光投在鼓动的斗篷上,就像是大地的鼾息,雪夕想起了髅寅有力的臂膀,那双即使面对?岩林也不曾气馁的眼睛。 “叫我髅寅哥。”髅寅憨实地笑着。跨在他背上的雪夕被那双笑意融融的眼睛吸引了。 雪夕捂住窒闷的胸口,彻骨的铭痛令她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撕扯心魄的涕泣声汩没了枯林的喧响。“髅寅哥……” 枯配的枝干披拂着,交错成一阙凄然的哀音。黑暗只不过是个泥足巨人,当光明莅临时便循匿起来。伴着巨大的伤痛,太阳又带着导魂联盟上路了。他们感念着髅寅的种种。每个人的眉宇都是紧蹙的。黑暗渐渐退潮,露出了远处盘亘交错的山岭。 然而在这之后雪夕去再也找不到她的小豹了。无论晨昏,那双野性如炬的双眼都没有出现。这更加重了雪夕的伤感,她时而一个人饮泣。 今天也是如此,长空上的残月像是一片赤地,遍布暗影。雪夕一个人坐在寂寥的草原上,昏黄的月光涂满了她凄怆的面容。疾风敛翼,栖息在波动的草叶中,云气婆挲起舞,犹如天穹的眉梢,而那时而隐现的星星就是它熏香的酒魇。 雪夕仰望穹顶更觉悲伤了,她垂下头流下了被月光浸染的蜜色泪滴。 其实一直被雪夕期盼的那双眼睛依旧在注视着她,但却从来没有从荫蔽的阴影中走出来。今天豹躲在一片长草后,看着雪夕伤心流泪。它俯在一片枯枝上,以压低自己的身体。那双在黑暗中透出青光的眼睛则在草叶的缝隙间不停地流转。 雪夕的双肩不断的抽搐,这也另豹异常悲切。也许它错觉雪夕就在自己身侧,便缓缓递出了自己的前爪。可每想到却弄折了枯枝,那一声脆响立即另雪夕警觉起来。 “是谁?”雪夕站起身来向长草这边张望,她惊喜地看到了自己的小豹。 豹支起身体,它的眼睛就仿佛是在草间摇曳的火光。雪夕走过抱住她再次失声痛哭。 “请别离开我……”雪夕恻然地恳求者,豹则默默接纳了她的泪水。 微风酽酽的歌喉吟硪着长诗,绿莹莹的草地泛起鳞光。仿佛是大地鲜丽的翎毛。雪夕枕在豹身上沉睡着,缓缓升起的弥月则像是她们憩落的孔穴。而当弥月踏出渐渐升高时,雪夕和豹也就像是从上面坐落了下来。 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目睹了此番情境。是那个面色苍白的妇人,她一脸窃喜急不奈地找到了太阳…… 当天色微亮时,雪夕又回到了人们中间。可她却发现太阳的眼神与以往大不一样,像是夹杂着一丝狐疑。但他又尽量避免与雪夕的目光相对。一群女人正在窃窃私语,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犹为得意。 导魂联盟在梦域游走已久,但却始终无法找到一相。人们凌云的志向被韶华一点点磨灭了,每个人都愁肠满腹。而太阳依然走在最前面。他仰望穹顶斗篷萧萧鼓动着。跟在后面的雪夕依稀感到有些不安,步伐便得愈发缓慢。而她身侧的仇朵则毫不萎缩地大步向前。 “雪夕,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太阳的声音有些泠默。 异常 的氛围另雪夕变得怯懦,她不敢抬起双眼迎对太阳的目光。“什么事?” “月亮?”雪夕惊疑地抬起头。 导魂联盟是由两支队伍组成的。而另一支的领导者就是被称作月亮的青年。他们正驻贸在五相的领地一地之域。因为五相的顽抗几度另导魂联盟愁眉紧缩,幸而月亮绕勇善战才使得这场战事从五相的退守平息。现在他依旧驻守在地之域,是为了完全遏制住五相。 “对,找到月亮告诉他我会马上前往地之域与他会合,然后奇袭七相。”太阳依旧面夜凝穆。 这个任务似乎非常重要,但让雪夕一个人踏上前往地之域的路途实在是非常危险。但雪夕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他不想辜负太阳的信任。 “爸爸,我也要去!”仇朵央求着。“为什么只让雪夕去,我也会完满地完成任务的。” 但太阳却并没有理会她,而是郑重地递给雪夕一支火把“它会一直在我的 视线内,让我知道你安全与否。” 青紫的火焰跳动着,染亮了四野。乌云在穹隆匆匆掠过,长风在薄光洞穿的孔洞中作响,雪夕拿上火把,走在清寒的月光中。当雪夕完全被黑暗所遮盖时,人们仍能看到那团炙亮的火光。伴着足音蛩然,雪夕谨慎地迈出每一步。她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时,豹出现了。雪夕轻盈地跨了上去。火光开始如疾风般划出一条光带。 而小夜三人都深知那个面色苍白的妇人将她所看到的都告诉了太阳。太阳的此番举动又有什么意义呢?三人开始为雪夕的前路而感到十分的不安。 经过了晨昏不明的几日,雪夕片刻不停地赶往地之域。其中经过了二相、三相的领域。可是四相的领域一直都令所有的镜中魁不寒而栗。因此雪夕准备绕路而行,可当日瞑的时候,豹和她都已经困惫不堪了。五相的领域就在眼前,但雪夕却倒了下去。 火把如同喷薄欲出的红日,熊熊燃烧着。 一阵剧烈的爆响搅醒了雪夕,当她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仇朵。她一脸惊恐地望着远处弥天的炙光。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雪夕向周遭顾盼,豹已经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仇朵露出倔傲的神情。“当然是为了要比你更完满地完成任务。” “你是偷跑过来的?太阳…… 雪夕话音未落,又一声訇响使天地都震动起来。气浪犹如刃具是树木为之攀折。 “那是什么?”雪夕惊悚地问。 “似乎是月亮正在与五相鏖战。” 五相的万钧之力几乎令山峦倾覆。天数的碎石像山洪般滚落。炙光再次耀亮四陲,迸裂的火星悬泻而下,与大地撞击在一起。穹苍仿佛是只囚龙,在电光火石中轰鸣不绝。铺天盖地的粉尘翻滚而来,犹如奔逃的百兽。两个少女立即大惊失色。当她们完全被阴影覆盖时,雪夕扑倒了仇朵。 大地如同暴风骤起的海面,灰尘夹杂着碎石屏蔽了长空。五相的领域渐渐安静了,天空也才得以拭亮眼眸。 豹不安地在满目狼藉的土地上四处寻找。过了很久,才从碎石堆中传来了啜泣声。豹慌忙挖掘起来,它首先挖出一只涂满鲜血的手。那竟是雪夕,而被她保护的仇朵却安好无事。雪夕受了重伤早已失去知觉,受到惊吓的仇朵一直在饮泣。豹的存在另她惊喜交集,却也没有因此而逃脱。 “她为什么会保护我呢,我们从来都是像敌人一样的。”仇朵边用异力为雪夕疗伤边疑惑地说。 仇朵掌间柔和的光亮另雪夕身上的创口一点点愈合了,她也渐渐恢复了意识,看着仇朵不解的面容,雪夕露出了会心一笑。 “因为我是延续着一个人的生命活下来的。” 这句话霎时另一旁的至丞僵住了,他的双耳轰鸣作响。 在溶溶月色中,雪夕为仇朵和豹讲诉了自己作为镜中魁是所经历的: 雪夕的真人偶是个善良的小女孩,她终日欢笑,用烂漫的笑影浸染着人们为世事所污的双眼。 “嗨,你好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对吗?”侵晨时分,小女孩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冲着镜中的自己打招呼。 而到薄暮时分她又会说:“晚安,愿我们都会作个好梦。” 那时的雪夕对小女孩的举动不以为然。她一直在为镜中世界的晦暗和线脉的牵制而恐惧、憎恶着。每当看到小女孩灿烂的笑靥,反而另雪夕感到切肤之痛,可她却并不知道,小女孩早已身患绝症。 终于有一天,小女孩病倒在床上。并且注定又可能不会再站起来,但是在她脸上依旧保持着诚挚的微笑。每天小女孩都凝视着摆在病床边的鲜花,从此来消磨度日。 “属于鸟儿的自由是能够湛蓝的天空下飞翔。而你又知道属于鲜花的自由是什么?”小女孩对着镜子说。 雪夕当然无法回答,而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是在湿馨的泥土里尽情地呼吸。”从小女孩苍白的面容上再次浮现出柔和的笑影。她忽然走下床捧起了鲜花。 昏暗的长廊里回响起小女孩轻灵的足音,她赤脚踏进泥地里,将每一株鲜花都细心地栽种下来。虽然小女孩一身泥污,但她依然满足地笑了。沛然的花朵就像是展翅翱翔的鸟儿,在微风中莹然扑动着翅翼。 而后小女孩对着水池中的另一个自己说:“你也是该获得自由的时候了,将我的生命延续下去吧。” 小女孩在双手间擎满了阳光。阳光像是昆虫溢彩的双翅,上面的纹脉交织进雪夕的瞳孔上,小女孩又缓缓地将两手分开,仿佛是把斟满的阳光注进了水池里。那一刻,雪夕泪流满面。 真人偶得死也将致使镜中魁的生命就此终结,雪夕也要归于囚笼了,她为无法延续小女孩的生命而悲痛着,最后那一刻,太阳出现了,他的出现才得以使雪夕的生命能够延续…… “因此我是延续她的生命活下来的,我活着也是为了身边每一个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真人偶给了我自由,我也希望另所有的镜中魁都获得属于他们的自由。”雪夕露出了神往的眼神。 仇朵被雪夕的目光感染了,情不自禁地自语道:“就像鸟儿的自由和花儿的自由一样……” 远处山岩森然,长风飒然而至。天青色的云际延展向远方,像是纵长的坦途。弥月流下了倾动的泪滴,使黑夜渐渐消融。雪夕和仇朵都莫名的保持着安静。自从,两人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 等雪夕的伤被完全治愈时,仇朵与她一起踏入了五相的领域。而对于豹也许是知道雪夕有难言之隐,因此仇朵也没再多问。 地之域已经因激战而遍布疮痍了。雪夕和仇朵在荒原上看到了导魂联盟的另一支队伍,他们在坦缓的地面上前行。他们大多囚首垢面就如同一纵即将熄灭的火焰。而走在最前端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 “是月亮?”仇朵兴奋地说。 豹立即藏匿起来。雪夕和仇朵大声呼喊着跑了过去。月亮也发现了她们。他的面容清癯,颧骨高高地突起,似乎比太阳更为威严。 月亮命令队伍休憩。他们燃起篝火以此御寒,在这片平衍的荒原上,枯草历乱的波动着,像一片暗黄的土层。无限的天空上,乌云不断变幻,渐消渐长。微弱的訇鸣就如同烈风被困在隘口时的喧响。 月亮面露疲态,他一直沉郁不语,只静静听着雪夕和仇朵诉说她们的来由。当听到太阳的计划时,忽然从他眼中掠过一丝慌乱。驳杂的光影渐渐消尽了。 阴寒低回地吟唱着一阙哀音。月亮垂头久久沉思。 仇朵忽然好奇地问:“在不久前他们是与五相又进行了一次鏖战吧?” 月亮的身体微妙地抖动了一下,细心的雪夕观察到了,这另她心生疑虑。 “对,五相一直在顽抗。不过这一次又以他的退守而告终了 。” 在茫茫的灰暗中,月亮的声音更显无力了。长风厉声穿过,火光愀然颤动起来,尖锐地嘶鸣直上高天。云痕变得苍白稀疏,像是逐渐黯淡的笑影,邈远的枯叶正轻嘘微语,昏眼欲睡的月光俯在上面,安怡地沉入梦境。 因困顿而有些恍惚的雪夕忽然被远处的轻响惊醒了,她身侧的仇朵也睁开了双眼。那是豹悉悉作响的脚步声。 月亮已经因疲惫而闭上双眼,周围所有的人也都在酣睡。 “去看看你的豹朋友吗?”仇朵露出了期许的眼神。 为了不使她失望,雪夕也只好答应了。在昏夜漫漫的雾霭中,她们看到了那双灼灼闪烁的眼睛,豹驯顺地走到了雪夕身边。仇朵发出了兴奋的欢叫声。 雪夕突然跨到了豹身上,也示意仇朵一起跨上来。“它能带我们浏览神奇的梦境。” 当仇朵跨上去后,豹开始腾跃。它柔韧的线条如同喑哑的流云,历风大田守的罅隙间擂响。枯叶俯仰不息,并与月光交融在一起。 但是他们进入的却并不是美好的梦境。 这里狂风怒吼着,烟尘漫天,掣电般的闪光撕裂了穹隆。电光火石频频炸响,使率砾如逃兽般撞击着大地。尖刀的气浪削去了罄石,又使山岩战栗,无数撕心裂肺的尖叫在四陲响起。 雪夕和仇朵惊恐地靠在了一起。她们看到远处的云崖上站着一个身披灰褐色斗篷的人。蒯大的斗篷在厉风中窜动着,像是张狰狞嘲虐的脸孔。 “那是谁?” “是七相”雪夕膛怪地望着那个渐渐被滚滚尘埃遮蔽的身影。 极尽弯曲的云崖忽然摇撼起来,从七相周身爆出了一团刺目的光辉,这个世界霎时一片惨白。 雪夕和仇朵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当她们眼前的光焰渐渐褪尽时,豹已经带两人离开了那个梦境。荒原上寂五音。雪夕和仇朵依旧惊怵未平。 “那究竟是谁的梦境?” 雪夕无法回答,她神思不定,像是回想到什么。 又一个侵晨来临了,但却没有人能够将它与昏夜区别开。乌云依旧凝重的垒满了天空。织丝般微黄的光线垂向荒原。汇集在枯叶上的露珠莹然抖动着,闪起婆娑的光影。 这支队伍中的人都相继醒来了,但月亮却不见了踪影。雪夕和仇朵骑在豹身四处寻找着他。在一片林立的怪石中,她们忽然听到了飞鸟扑翅的声音。豹绕行其间,就像是走在断箭残戟中。玄色的怪石屹立如削,铮铮发亮。上面暗射除了月亮的身影。 雪夕发现月亮的表情有几分惶急,而且他的肩膀上栖落着一只奇怪的鸟。鸟喙微尖,招展的翅翼是它身体的两倍之长。而且一身榴火的色彩,眼中闪着狡挥的光。 仇朵也感到了异常,两人躲了起来观察着月亮的一举一动。 月亮在鸟枯瘦的腿上小心翼翼地缠裹了一条布带,他一直神色慌张,警惕地四处张望。鸟的脸颊异常瘦小,像一颗干果,但睥睨的双眼却十分凸出。 月亮举起了手臂将怪鸟放飞了,而后又急匆匆地走出了怪石从。 雪夕和仇朵都不由自主跟上了低飞的怪鸟,它的两只巨翅像是篷发的枝梢,划出一辙辙云霭般的印痕。 豹腾跃而起扑住了怪鸟。怪鸟嘶鸣着扑打双翅。雪夕立刻解下布条,上面竟有一行字,仇朵也走过来急不可耐地阅读起来。 两人的脸色霎时变了。仇朵愤怒地说:“月亮背叛了我们!” 雪夕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这些也许并不一定代表什么。” “那他为什么要将太阳的计划写在上面,他一定是已经与镜魁七相媾和了。” 雪夕面容失色,她无措地看着豹。那只怪鸟挣扎着飞走了,旋舞的羽毛像是在海中浮沉的泊般。深邃的阴暗将她们完全遮蔽。就仿佛是有把利刃横在了两人的脖颈上。电、雷、、雨,风在雪夕和仇朵的内心世界狂作。山呼海啸中,两人完全迷失在对信仰的虔诚与欺骗之间。黑夜更加深沉。 沉默了许多,仇朵终于坚定地说:“我们该去将一切都告诉太阳!” 两人跨上豹身,如厉风骤雨般奔疾。天穹上的乌云似乎要炸开了,轰然鸣响,豹身上的毛发仿佛是草莽般于风中倾簇。刺耳的厉声在雪夕和仇朵耳边循环不息,像一针针荆刺,直击她们的耳膜。豹腾跃的弧度与云痕重合,仿佛是它的利爪撕裂了天幕。 她们终于又回到了一相的领域。云波像是喧叫的海水滚滚而来。嘈切的暴风另黑暗的枝茎闪现出粼粼的波光,剔亮的月光在远处晃动,冥蒙的烟气聚成了覆天的繄障。 太阳正等在阴影俯伏的雷云下,他的面容依旧暗淡,像是浮满了的夜色。 豹再次藏匿起来。一看到雪夕和仇朵,太阳便用厚重的声音说:“仇朵,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擅自离开。还有,雪夕你的火把熄灭了,遇到了什么危险了吗?” 仇朵突然想起自己偷偷潜逃的设身处地,刚要上前便止住了脚步。雪夕只得迎到太阳面前急切地说:“月亮背叛了我们……”她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一一告诉了太阳。 听完雪夕的诉说,太阳的眼神忽然变得哀切,他久久注视着面前的雪夕,一直都哑默无语。 其他人也都围拢了过来,他们的眼神大多是怨怒的。那个面色苍白妇人忽然用尖锐的嗓音说:“你在挑拨导魂联盟内部之间的关系吗?”如的眼神刻毒的像是迷邃的黑暗。 雪夕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她向太阳投去不解的目光。但太阳竟像是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你和一相之间有什么关系吧?”一声不怀好意的质问竟像是只无形的手将雪夕推的屡番后退。 “一相”?她更加迷惑了。 “就是那只豹。一相可以幻化成豹。” 听后,雪夕的内心世界彻底倾塌了,讫止是电,雷、雨风在她内心交纵,讫止是迷失在对信仰的虔诚与欺骗之间。雪夕眼中的色彩腿尽了,心中的憧憬消尽了,梦中的愉悦止尽了。雷云炸起,仿佛已经将她一分为二。 面对无数双指责的眼睛,雪夕甚至无力反应。她呆滞地看着许多人簇拥过来,似乎要将她囚系住。 一声长吼如同倏忽的闪电截掠过穹隆。豹扑了过来挡在雪夕前面。那些人立即惊悚地不断后退。 在雪夕绝尽表情的脸颊上忽然映出一簇火影。她前面的豹起了奇异的变化,从豹周身爆出幽蓝的烟熳,毛发也如火焰般晃动着,将其裹围的电光嘶鸣不绝。豹的四肢蓦然延长突起,毛发渐渐燃尽,裸露出皮肤的肌理,它的头部也如水纹般骤然化成人的头颅。 只不过一会儿,一个身着短袍,面容俊秀的青年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皱眉蹙额,怒对着每一个人。 “我就是一相!”青年浑厚的声音震慑了苍宇。 小夜三人为豹的变化而啧怪着,上卿犹为激动。而小夜合至丞则有将目光转向了一相身后的雪夕,她依旧目无表情,眼中隐隐的有丝忧怨。 “雪夕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们没必要为难他!”一相气宇轩昂,野性如火的双目却依然如故。 讶异了许久的仇朵也才为雪夕辩解。“我们是一起察觉了月亮的背叛,雪夕并没有挑拨任何人的关系。” 但人们依旧质疑不断,无人愿意相信他们的说辞,甚至有人刻薄地说:“难道仇朵你也和他们是协商好要致我们于死地吗?” 仇朵愤恨地抿紧了嘴角,她用敌意的眼神看着每一个人。 雪夕透过交重的人影远远望向太阳,她在太阳眼中看到的是不信任和纵深的怨犬。雪夕无奈地涩笑着。她凄然地说:“小豹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一相惊愕地看着雪夕,雪夕挽住他的手臂恳切地说:“我们走吧。” 一相无奈于雪夕欲绝的声音,他毫不犹 豫地带着她转身离开了。“仇朵,我们是彼此的宿敌。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雪夕看似敌对地盯着仇朵。 仇朵意涕泪交流。面对一相没有人敢去阻止,他们渐渐消失在另人目迷神荡的暗影中。 是风扫荡着草泽,绯色的月火在天顶摇曳。大地寂鼾然,犹如冻寒的墓穴。浅草啸叫着,勃然颤动。远处的枯林在狞烈的黑暗中像是蜘蛛的肚腹,蛛丝般的阴寒在四周缭绕。雪夕将脸埋在双膝间,一直保持着沉默。 一旁的一相悲切地看着她。他们侧对而坐,距离却像是非常的遥远。“为什么不责怪我欺骗了你,或是询问缘由呢?” 过了许久雪夕才缓缓地回答说:“没有人再会信任我,难道我也要摒弃对所有人的信任吗?” 一相吹嘘了头露出安慰的一笑。 渐隐渐现的圆月涂下皎皎的流失。草泽镶起温郁的流光,交错的脚踪溢满了空幻的绿影。云气渐渐詹然,如花蕾般羞闭起来。 远处的一排火把如同侵晨十分的地平线,而且渐渐染亮了天际。 雪夕抬起头忧伤地说:“他们还是没有相信我。” 就在一相和雪夕都深思恍惚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影从枯林中窜了出来。那是仇朵,还没靠近就惶急地喊了起来。“雪夕,跟我回去作解释。否则他们会将你们压解到囚笼进行萌印的。” 雪夕在清寒的月色中站起身,她看到远处的火光正在靠近,枯林霎时蒸腾起迷茫的云气。 “回到太阳身边吧,仇朵,记着提醒他不要轻信月亮。” 仇朵倔强地皱紧了眉宇,她要走过去拉住雪夕。但雪夕却不恳听从。仇朵有些恼怒了,这次她死死地拉住了雪夕的手腕。 然而就在他们纠缠间,太阳也已经从枯林中走了出来。一排凝重的阴影如同藤萝向上蔓延着,一相凛然地迎了过去。 “小豹!”雪夕却急切地走过去拉住他。“我信任你,也请不要伤害我同样信任的人。”凄清的月光泊进雪夕哀戚的眼眸。 一相也只好收住了脚步。仇朵来到他们身侧,悲怆地看着接近的太阳。红火就如同他周身散发的光焰。镜中世界终日被黑暗覆盖。太阳很少在天穹上出现,但人们依然会虔敬地仰望着它。也会仰望这个满腹凌云志向的人。 “你们该回到囚笼。”太阳漠然地说。 仇朵还想上前辩驳,但却被雪夕制住了。而一相却再次迎向他们,露出如炬的目光。 寒风悚然而至。两团炙光忽然灼亮了天际。电光迸射开,另枯林为之倾斜。太阳和一相对峙在一起。 一相露出凶兽般渴欲的目光。“在我的领域你也敢口无遮拦?”从他周身不断炸起炫目的光焰,如丝线般交织在一起将导魂联盟网罗住。 而太阳在双手间用风铸成利剑,顿时劈开了光网。一相不甘示弱地再次攻来。 两人愈战愈烈,从旁的那些人竟悄悄地向后围拢,将雪夕和仇朵渐渐逼退。 烈风势焰熏天,在天顶咆哮奔突。泛起的殷红渐渐沁入了云端。流云的射界之内红光胀起,荡漾了晦暗。而就在雪夕和仇朵之后有一个渊魇,正狰狞的讪笑着,等待猎物入网。 当一相发现时,雪夕和仇朵离渊魇仅有一不之遥了。“有渊魇”他嘶声叫喊着。 两人已经迈开了那一步。可雪夕在那瞬间灵敏地推开了仇朵,自己却因失衡坠落下去。 一相的心神也随之一起坐落金黑暗。在他的脑际匆匆地掠过他们形影相随的一幕幕。一相凄恻地吼叫着,他本想扑入渊魇,却被太阳手掌间伸展自如的旋风缚住了身体。当一相看到太阳绝然的眼时便停止了挣扎。他野性如火的双瞳渐渐熄灭了,只有世界倒塌后的一片片尘埃…… 在晦暗的囚笼里两双童稚的大眼睛碰撞在一起。自此他们形影相伴,不即不离。然后今日一切都要在嘎然而止的音中终结了。 “小豹,你见过太阳吗?”不是我身边的那个太阳,而是那个在天际倘佯炙热如火的太阳。我曾亲眼目睹它升落的每一辙痕迹。那一弧炙亮的轮廓实在太美了。幼小的雪夕虚起眼睛,向着天空比出一轮弧线。“下次我们一起看吧,尤其是日出时竟那么壮观。”雪夕抚摸着驯顺地趴在自己怀中的小豹,从她的眼角一直漾着烂漫的笑影。 “太阳……”雪夕再次向往地比出那一弧轮廓。 一相步履疲沓,他不断回想着,记忆中的每一秒就只有雪夕。 “我是延续着一个人的生命活下来。”雪夕的身影渐渐走远了。 一相悲苦地笑着。黑色的烟幕占据了他的视线,并用它的槽牙将光与影渐渐都磨碎了。 一片片狼藉的斑驳筑起了一个时明时灭的天空,太阳压解着一相向囚笼走去。 无限的黑暗象多重的云霄,雪夕再其中凄然地叫着:“太阳……” 就在雪夕第一次看到太阳时便在他周身发现了无法磨灭的光晕。那一刻敬佩便油然而生。太阳用他超强的异力维持了雪夕的生命,雪夕更加敬重他了。在导魂联盟的队伍中,雪夕一直跟在太阳身侧,似乎只有她才能瞻仰到这位领导者特有的光芒。 然而在太阳旁侧还另有一个小女孩,她更亲昵地叫他“爸爸”。而且总是对雪夕露出敌对的眼神,她甚至无法再碰触太阳了。一种空空的失落感占据了雪夕,她竟伤心地哭了。 那一天,一轮旭日竟从地平线那一端喷薄而出,天空开始微微泛白。刺耳的光芒如同涨溢的海水渐渐地将一切都浸入其中。这个世界骤然间变得明朗。然而雪夕婆娑的泪眼也就一目了然,她惊恐地用手覆住脸颊。 “我最讨厌太阳了!” 雪夕从指缝间看到了太阳的眼睛,那一双极为哀切的眼睛。如同渊菽般使雪夕陷入其中,而这,就是她的梦魇了。雪夕的生命正在记忆中太阳俱长的光影小消尽,她再次凄然地说:“小豹,我的小豹……” 一相被太阳推入了孔穴,他怨怒地说:“你们知道后果会是怎样的吗?你们将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镜魁七相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镜中世界的平衡,而现在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囚笼忽然摇撼起来…… 在岩倒塌的尘埃里,一身狼狈的太阳看到了月亮清癯的面容。而他身后的人就是七相了。 七相阴沉地笑着。“难道一相没有警告过你们吗?这个世界的平衡被打破了。” 在她身后遮云蔽月的风沙滚滚而来。一声焦雷震天动地,炸响的电光在穹苍如痉挛般闪射。绽裂的罅隙中残曳着烈风玄奥的吟诵声。 “我本想在一相的领域致你们于全军溃毁,可没想到你们却自寻死路!” 七相的声音如斧、如戟、如矛、如剑。 太阳面如死灰。“月亮,你背叛了我们?” 月亮颓唐衰飒,过了许久才说:“对……因为七相太强大了。” 太阳的神被愤怒如焚。七相发出了的笑声。“你们的想法太天真了,如果失去镜魁七相,镜中世界也将完全被倾覆,而也只有我才能独自维持平衡,但你一太阳必须永远消失。” 一束如刃般的光束横在了太阳的脖颈上,霎时鲜血迸溅。他倒在了血泊里,无法瞑目的双眼中映出月亮惶切的脸膛。“月亮,月亮……” “月亮永远只是反射着太阳的光辉。” “当天空上升起太阳时就不应有月亮,它们永远无法共同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每个人对月亮灌输的都是这种思想,面对那一双双似有嘲意的眼睛,月亮的信念一点点动摇了。直到他仰视着云崖,仰视着七相可以擎天的强大时。月亮的世界覆灭了。 现在,他也得到了背叛者应有的惩戒,堕入了无止无尽的渊魇。 天青涂满苍宇,四野逐渐闵然 。森冷的云光散摔下来,长风也如出般伸展着翅梢。它在低空回翔,搅起温郁的空气。周遭的一切都在慢慢模糊,小夜三人愕然地呆立着。 “这就是那段怆然的历史吗?” “而一相又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告诉你们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有光明顾怜,而七相又是如此的不可攀跃。踏入镜中世界,你们的怯难也就将开始了。” 一相竟出现在它们面前,但他的身影却如同潋滟的波光。一相的神情极为悲恻,他用手覆住额头说:“这个世界需要革新……” “革新?”三个人都像是受到了重物的撞击,脑中嗡然作响。 一相又再次消失了,鳞波如羽翎般缓缓旋落,蜜色的月华随之调零。将草泽浸染成溢彩的弦月,上面的每一柱光华都盘错在一起,如露苗般向上攀沿。小夜三人面目郑重,他们看着依然残存的阵法。 仇朵满身血痕,她踉跄地走在漫天的埃尘中。仰首穹苍,“这就是我的世界吗?属于镜中魁的世界?”仇朵倒了下去,流溢的鲜血如同红硕的花朵,漫天遍野的怒放。 小夜三人都哑默无语,他们走出草泽,走出了梦域。怀着对镜中世界的种种揣测向着这片土地的彼端走去。 空镜的传奇还在继续。 第六章 二相 看到那一身交错的纹理了吗?  那是生命的经络,还有搏动的脉息, 以及那双在夕烟中有如霞石的眼睛。 无论星移斗转, 在血晕般的星光中, 它傅翼的孱躯于行云中联翩, 在蔚然的草木间笑语。 在恍惚中,上卿像是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更加昏寂,空中模糊的光影像是一钩纤弱的弯月。风声吟我着奇怪的诗句,犹如有秩的足音,上卿继续向前走去,却只听到自己的双脚与地面碰撞发出的脆响。 “来访者,你是谁?”一个嘶哑的声音这样问。 “我是命运之匙——上卿。” 上卿眼前亮起摇曳的火光。他看见欣长的木偶,闪着亮晶晶的纽扣眼睛,似乎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先知的预言开始了吗?跟我来吧,去见我的主人。”木偶笨拙地转过身,它身上的每个关节都发出了巨大的噪音。 “你的主人?他是谁?”上卿疑惑地跟了过去。 但木偶并没有作答,只是缓慢地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周围突然烟雾迷蒙,木偶被层层相裹,最终消失在上卿的视野中…… “上卿,醒一醒。我们该上路了。”小夜摇晃着上卿。上卿宛如感到有熹微的晨光抚摸着他。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小夜被光影雕琢的异常精致的脸孔。上卿坐起身环顾周遭,才发觉方才的只不过是梦境而已。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大森林。 这里比一相的领域更加可怖,耸入云霄的树木像是黑色的尖塔。月亮不知疲累的垂挂在长空,淡淡的磷辉洒在枯槁的枝干上,芽眼出纤小的绿影厌欲睡。泛着猩红的土地证腾出紫色的雾霭,在枯的树身上投射出的影子仿佛是一只只尸身上腐朽的手臂。滞重的低云犹如险隘,杳渺可畏。 上卿三人都裹紧了斗篷御寒,同时表情也变得肃穆起来。上卿一直很在意方才所作的梦,因此不停地环视周遭。命运少年一行人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茫然像阴菽一样在他们身侧紧聚不散。 “二相会住在什么地方呢?”至丞十分不安。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小夜和上卿都想着各自的事情。 风越来越肆无忌惮,整个大森林都发出难以名状的声响。残败的阴影四处涂染,如同液果的流汁,它的籽实长成了遮云蔽日的蓬荫。当风声寂灭的时候,雾霭却游历而至,在夜色的裹围中如乌烟般四处升腾。 正在上卿为辨认方向而头痛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就像他在梦里听到的一样。“来访者,你们是谁?”接着他看到了梦里的那个大木偶,它伸着长长的脖子,由木头构成的身体上布满了树轮似的纹络。 “我叫上卿。”他急不可耐的报了自己的姓名。 “原来是命运少年一行人。上卿?方才我是不是见过你。”木偶的纽扣眼睛映射着晦暗的穹苍。 上卿非常讶异,“对,在梦里。” “如梦里所示,请跟我来,去见我的主人。他是二相,正在森林深处伫候着你们。” 小夜和至丞都感到非常讶异,至丞长叹了一声,小夜则开心地笑了。 木偶没有再说话,而是立刻转身向枯林深处走去,它走得很笨拙,似乎身上的每个关节都被朽蚀了。木偶光滑的体肤闪烁着天幕的辉泽,细密的轮纹就像是它的经络。炽亮的残月停滞到木偶的背脊上,它佝偻的侧影就如同是背负着重物。 他们走了很久,上卿感到越来越疲乏。恍惚中又开始回忆梦境。可是却突然想起了那层迷阵似的雾霭。正如他疑虑的,幕布似的雾气再次将四陲网罗其中。天空上的弦月渐渐模糊,仿佛是倒置成为了水中的投影。它的碎辉在雾霭中扑闪,让人措意为身在葱茏的林叶间,微风的羽翎作响,将露濡的潮气采颉,截到了土地的另一端。当雾气消逝殆尽的时候,周遭的景致竟全变了。 木偶兀自向前走去,在它脚下盘旋的烟雾如同大地的蒸汽,将木偶通体浣洗一新。天稍上纠结着浑厚的色彩,仿佛是九层的云霄累叠而成。那一轮红日上似乎是镀了一层泪光,云翳又使光焰明灭不定,如同长风中的烛火。极目望去,这里到处横亘着坚橘的巨石,楼户般高矗。碑石有如阔剑,剑体阴寒缭绕。也有的如同扭曲的脸废,棱骨凸出的眉宇间刻满了恐惧。玄青的巨石灼灼闪烁着,仿佛是覆满地表的冰层,在春晖中渐离渐碎。 小夜和至丞都敛息屏气。只有上卿的双颊兴奋的泛出了红潮。 “坦白地告诉你们,这是我的主人所布的阵法。” 上卿三人立即 地后退了几步。 “主人告诉我,如果你们能通过这个阵法找到他,他就会考虑你们的请求。” 上卿又笃定地握紧了双拳,而小夜和至丞则疑虑地对视着。 “我会随时出现帮助你们,但请记住,在阵法的世界里精神力量是不可获缺德。”而后木偶的周身都冒出了奇怪的烟雾,它身上的每个接隙就像唇齿般摩擦起来。土地也跟着震动,站在上面的三人仿佛正驾驭在疾风中,整个身体都摇摆不定,烟雾越聚越多,如晶透的皮瓣将木偶包扰其间,等烟雾逝灭,木偶也凭空消失了。 余下的雾气悬浮在半空中,像是一张不可一世的脸孔,命运少年一行人重又被彷徨所占据。 “我们该去哪儿找三相,这一切不过是阵法中的刃像而已。”至丞变得疑心重重。 “也许我们该一直向前走。”上卿敛起自信的笑容,也感到十分无措。 “向前走……目的地又该在哪儿?”看着满目疮痍的土地,小夜已经心生疑惧。 “还是向前走吧,总会有办法的。”上卿拭下额头的冷汗,首当其冲的带领着他们向前方走去。 狂风开始呼啸逞威,被触击的巨石发出了狂暴的嘶吼声,仿佛是山洪冲出了隘口。尘埃飞扬屏蔽了炙日。暗影盘根错节,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织起了罗网。命运少年们的斗篷如火焰般猎猎卷扬。 风沙阻碍了他们的路途,也只得停下来歇憩了。上卿三人躲在巨石后谛听着经久不息的风声。小夜和至丞低垂着双眼,转瞬间都已经昏昏欲睡了,只有上卿依旧保持着警醒,可同伴 的体温竟也让他沉入了酣梦。 上卿再一次进入了虚天的梦境。苍绿色的藤蔓在大地上牵延着,有如生生不息的草莽。一脉枯枝徐徐荡落,在融日的晕描中与绿藤纫作了大地的翅脉。 木偶的影子投在地上,随同月火而俱长俱短。 “我叫惑,是二相一片赤诚的仆从。” 在丛集的暗影中,上卿看着木偶嶙峋的如同柴骨。一种忧伤漫过他的胸口,“你叫惑?” 木偶看着娫红幽禁的远方,“对,惑。”木偶扭过头,它的眼睛里载满了悲恻。 藤蔓突然都摇晃起来发出了鄙夷似的喧笑。光束混乱地打在上卿的视野中,木偶又一次在他眼前消失了…… 当风声息止的时候,周遭一派潺緩的流光。命运小年一行人也再次上路了。 他们途径许多怪诞的巨石,但总感觉有许多目光注视着自己。这另上卿有些不快。等待他们发掘目光的所在后,都变得非常惊讶。原来竟有人从那些玄色的巨石中探出头来。那些人通身都束紧了斗篷,面色凝穆如同尊尊塑像。 上卿三人很无措,犹豫着是否该与这些人沟通。 从一颗头骨般怵目的怪石里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来访者,你们是谁?” “我们是命运少年一行人。” 一位面容黯淡的老者突然从巨石敞启的门口走了出来,苍天粼粼的辉光洒在仙风道骨般的老者身上,他迈着疲沓的步伐走上前,但双眼却异常的矍铄。剔亮的火光伸开了茎枝,四处牵延。 “命运少年一行人?”老人似乎是悲喜 交加,他苍老的脸膛如痉挛般抽动着。许多人都从怪石里走了出来,从他们的嘴角漾开欣喜地笑容,如同霜从高远的长空掠过。而老者也早已热泪盈眶。 “太好了,我们的画家有救了。我们也不再会被厄运左右。”老人高高地举起双手,像是久逢甘露,周遭也立即欢声雷动。 上卿三人都感到受宠若惊。“请问你们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个面目清秀的青年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指着刚才那位老人说:“他是我们的智光,寓意为统领者,而我们的画家则是可以赐福于我们的人。” 智光老人接着说:“画家名为影日,他一直在辅佐我。影日拥有预知的异种力量,可以在黑暗中指引我们走向光明。可惜半个月前他前去拜访我们的邻人,也就此一去不返,在他走之前画了一幅画,画中预言他不会回来,但命运少年一行人却可以拯救他的性命。” “一幅画又能预言什么?”小夜十分不解。 智光老人示意人们让开路,他带领着上卿一行人走进头骨般的巨石中。洞屋里如同墓穴一样幽暗。混乱的跫音如影随形。当他们走到洞窟深处时,突然看到了几团光焰,仿佛是扑动的荧光。黯然的石壁缀满了清朗的光辉,像是恢宏的夜空。 上卿立刻注意到石壁上挂着许多幅画,但大多稀奇古怪,有的画的是天空、土地,有的只是一块怪石。但也许是上卿的大脑陷入了一种迷乱的状态,他竟然在一幅画中看见自己在四处走动,身后还跟着一个虫豸般不停腾跃的生物,他立即砸淡然地光线中哑然失声。 小夜和至丞也都注意到了那幅画,他们彼此用诧异的目光对视良久。 “你们所看到的并非幻象,而是影日神奇的能力,经他执笑画过的画都能预言之后所发生的事。也就是过了不久上卿将与他的附神一同离开。” “我的附神?”上卿更加迷惑了。 “它是能够帮助你们的一种神秘的生灵。我们称之为附神。不远处的密林了还有两个附神,它们分别是命运少女和至丞的伙伴,附神都有种极悲哀但又非同小可的能力。希望你们能够一同救回我们神奇的画家。 不详的预感一直在至丞脑海中盘踞不散,因此他断然拒绝了。上卿很是不满,两人发生了争执。 “我们应该尽快找到二相,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至丞一脸不屑的表情。 “但这是磨练我们的好机会。”在上卿的身体里激荡着冒险的热血,他的双眼湛湛发亮,也向小夜投去了期冀的目光。 “这只不过是二相布的阵法,一切都是虚假的。” “可是也许这正是缘引我们的绳索。” 上卿和至丞争执地越来越激烈,小夜甚至无法将他们劝和。 智光老人面露愁容,在他喉间震动出的声音变得细弱,“感谢命运少年一行人的造访,如果让你们为难还是请继续上路吧。” 上卿和至丞立刻停止了争执。至丞垂下眼脸,思索了片刻。“还是让我们考虑考虑吧,也许我太武断了。”上卿立刻露出得胜的表情。 智光老人准许他们在洞窟里休息,自己却走了出去。洞窟里的火光如同缥缈的云波,而气氛则像是铁锚沉停的深海。 上卿四处走动,欣赏那些挂在石壁上的画作。他忽然发现了一幅变化更迭极为迅速的风景画。像是这片土地上的三个季节。当第一个季节来临时,这里到处飞舞的雪花。而到了第二季节,天香四溢,生命的甘浆哺育出颗颗灿金色的果实。到了第三个季节,便是外面这幅苍凉的景象了。 上卿对这些画作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但却忽略了苦苦思索的小夜和至丞。两人都十分的不满,他们再次争执起来。此时智光老人却突然走了进来。他一脸欢愉的表情,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蹦一跳的生命。 “上卿,你的附神已经来了。” 上卿弯下腰仔细观察着那个附神。原来是个用锡箔做的兵士。它戴着高高的帽子,一脸严肃又自信的表情。胸前还挂满了灼灼闪烁的勋章。锡兵通身都闪着银质的光泽,但却少了一条腿,这就是它之所以跳跃的原因了。 “它……是我的附神。”上卿感到很不可思议。 锡兵站得笔直。“欢迎你,我的主人。我之所以会找来是因为那位神奇的画家。有一天他在密林里找到并告诉我说,我将是命运之匙的附神,而且会帮助您完成使任。” 上卿感到有些失望。“可是……你真的有能力帮助我吗?” 锡兵站得更直了,“当然能!” 上卿也突然自信起来,可当他看到小夜和至丞谨慎的眼神时,澎湃的热血便缓缓冷却了,变得犹豫不决。锡兵哑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上卿的答覆。 智光老人好谈了一声。“还是请你们再休息休息吧。”他摇着头走了出去。 上卿没有再与小夜和至丞说话,他自己坐在一旁。而锡兵则一直跟着他,锡箔上暗射的火影霍霍燃烧。小夜和至丞渐渐疲乏,他们很快就睡熟了。背后那一幅幅正变幻的神奇画作像斑斓的光影一样交融在一起。 上卿突然感到血脉喷张,他看着锡兵说:“你渴望去冒险险吗?” 锡兵郑重地回答:“当然。” 上卿立刻像是被电光闪中,而且当即决定挑战二相的阵法。他悄悄地走出洞窟,向密林方向走去。四陲寂无声,被蚕食的月亮投下一影光华。不远处的密林异常诡异。冷风卷袭着雾霭在密林上方凝成了一条苍龙。振鬓玼目的苍龙在火红色的气焰中游动,片片云波犹如翕张的鳞甲。 上卿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在原地,仰视着眼前的奇景。而锡兵则毫不犹豫地向前跃去。 智光老人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面色凝重,眉宇间的刻纹犹如纵深的沟壑。“你决定要去历险了吗?命运之匙。” “对!”上卿握紧双拳。 “请你一定要救回我们的预言家。他是我们的希望。”智光老人跪倒在凛冽的风中…… 密林上方的雾霭依然盘踞不散,绯红色的雾气犹如苍龙喷吐的火焰。冷风击打着洞窟,阴冷的啸叫犹如尺骸在吟语。远处迷离的光影忽明忽灭,打在肋骨办的铁栏上。囚室的一隅中蜷缩着一位少年。阴影像布幔一样覆在他的脸膛上。 少年颤巍巍的用手指在潮湿的地面上刻画着,新番的泥土勾出浅棕色的轮廓。只有在这时他的双眼才闪烁着欢乐的光芒。这个人就是影日,非同凡响的画家。 影日突然停了下来,低低地微语道:“命运之匙已经决定挑战你的阵法。宿命的转轮开始了转动。”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但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影日的身影如同辽远的黑夜般苍凉。 此时上卿正被一个难题困扰着。在他面前出现了两条路,这两条路都有些匪夷所思。 一条铺满碎石,在光芒的映照下犹如颗颗悬曳的露珠,汇在一起汇成了一条银色的河流,而另一条路的两旁则矗立着高大的林木,树梢向着路癠生长,搭成了一条光芒覆灭的通道。 上卿面露难色,“该走哪一条呢?” 锡兵也有些不知所措,“我一直生活在密林深处,并不知道这里竟有两条路。” 正当他们犹豫时,上卿忽然发现那些剔透的碎石在蠕动,犹如游走的蚁群。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风扫着他的背脊。上卿立刻决定走另一条路。 这条路仿佛是被韶光洞穿的孔穴,时常响起莫名的音 上卿抬起头,借助叶隙间的光影看到树梢如同几只枯槁的手臂警在半空。攀附其上的藤蔓仿佛是暴出的青筋。沿着蓬发的枝梢向上延展。禁断的前路像是创口一样汩溢着黑色的脓血。丰繁的枝叶发出了簌簌的笑声。滞重的音色仿佛是枷铁的喧哗。 在一片 静谧中锡兵突然开口说:“主人,我忘了告诉你,这个密林里有些可怕的生物。 上卿的呼吸急促起来,因为他感到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阴寒诡橘。“是什么?” 锡兵面色肃穆,脆薄的躯体晦暗天光。“它们叫袭兽。” 此时,忽然有天数的黑暗凌空扑了过来……。 雾霭开始在这片土地上弥散,怪石阵列其中像是凝久的塑像。雾气洋溢着,似乎是一张含嘲的脸孔,绯红色的云纹犹如肌理填充其间。 当小夜和至丞睡醒时,发现上卿已经不再了。不祥的预感立刻盘踞了他们的脑际。智光老人的话证实了两人的猜想:“上卿已经迁往密林了。” 小夜和至丞也只得决定踏上前往密林的路途。 “我们的附神什么时候会到。”小夜深感不安,融月在她的瞳孔上镀了一层恒久的薄兴。 智光老人面带笑意,“它们一直在密林里伫候着你们,请一定要保重。我替这片土地上的予民郑重地向你们表达谢意。” 他背后那一幅幅神色的画作依然有如轮回的四季般更迭。小夜忽然注意到了一个正哭泣的娃娃。她有一身虹桥般的色彩,但通体却又布满了污痕。 小夜和至丞也上路了,当他们面对密林时同样的难题迫使两人停下了脚步。 “上卿会走哪一条路呢?”小夜慎重地思索着。“应该是右边这条路,因为这条富有童趣的路,如果是我就会这样选择。” 但至丞却提出了异议。“我想依他的性格一定会选择走左边的这条路,因为他喜欢冒险。这条路也更富有挑战性。” 小夜和至丞愈加犹豫了,最后至丞提出了建议:“我们分开去追吧,如果碰到上卿就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 小夜露出为难的神色,“但是谁走左边的这条路呢?” 至丞深吸了一口气,“我走这一条吧。” 小夜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那……我们出发吧。”至丞也开始直面自己的路途。“好。” 草莽涌动着,在恒古的韶兴中飞逝。望的智光老人热泪盈眶,他拜谒天地,向迷茫的远方念着颂词。风在曼声吟唱:“祈福吧,为我们的预言家,祈福吧,为勇于挑战,正在荆途上鏖战的勇士。” 叠重的黑影将上卿围绕其中,他看到了几双渴欲饮血的紫瞳,巨大的鼾息声使枝叶颤摇起来。“这是什么?”上卿呆愕地站在原地。“这是袭兽的一种,它们大多喜欢残杀生灵。”锡兵却很镇定。 上卿看到眼前有无数只扇动着翅羽的黑色兽类。尖利的爪牙闪着阴冷的辉泽。紫色的双目中布满了织网般的筋络。虽然样貌凶恶,但它们的形体有如飞鸟般娇小。翅膀支起成雏形突起的骨骼清晰可见。 “我们该怎么办?”上卿拭着额上的冷汗。 “我也不知道,难道在你进入密林时没有人告诫过你什么吗?” 上卿还没来得及回想,袭兽就俯冲下来,巨大的气流像张覆幕。上卿立即躲避开,他想到了木偶。“在阵发的世界里,精神力量是不可获缺的。” “精神力量是什么?” 锡兵正紧随着上卿向前跳跃,后面的袭兽依然穷追不舍。黑色的箭影划破了昏寂的空气。它们紫瞳如同深邃的渊潭。“应该是信心,较强的毅力与勇气。” 上卿无法解释,身后的袭兽渐渐逼近了,它们扑打翅膀的声音似乎就在上卿耳边回旋。此时的上卿就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上卿闭着眼睛跑得汗流浃背,就在他觉得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时,才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但却惊觉自己已经离开了方才那条路来到了怪木林立的密林深处。周遭到处是诡异的树身,如同榨干的兽皮。 这突然而来的变化另上卿感到头脑一片混沌,当他略微清醒时才想到了锡兵。与此同时,一阵声嘶力竭的惊叫划破长空,上卿毫不犹豫地向回跑去。 他拨开浓密的草莽,看见锡兵正被袭兽攻击。锡兵一定是惊慌失措,但它却在此时用担忧的目光左顾右盼。袭兽想要啮噬锡兵,在它身上留下了清晰的一辙辙印痕。它们层层围拢上来,如同浓蔽的云翳。 上卿无计可施,只得用自己转移袭兽的注意力。他走了出去,袭兽立刻离开锡兵转而攻向上卿。它们张开淋淋的血口大声嘶吼,如扑火的飞蛾奋飞而来。上卿本是要准备逃跑,但却被地面上的藤蔓纠缠住了。他霎时变得面无血色,恐惧地看着那些扑来的袭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袭兵突然摘下一枚勋章。金光乍起,四溢喷薄,草莽在熔炉般的热浪中转瞬化为了灰烬。袭兽扑翅挣扎,撼人的嘶叫声像是火焰的泽鸣。当光芒渐渐熄的时候,它们只留下了一副骇然的骨架。 另人震慑的力量渐渐消失了。上卿安好无事,但却十分狼狈。他看着铺满地面的尸骸,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这……这就是你的力量?” 锡兵走上前,“对”。简洁的作答使它依然严肃。 “那刚才你为什么不用这力量救你自己呢?”上卿站起身扑打着身上的尘土。 “我只会把它用在主人——您的身上,因为我是您的附神。”锡兵露出诚然的表情。“谢谢您,刚才回来搭救我。” 上卿然地笑着。“没什么,在历险的旅途上,生命与友情是并重的。”’ 锡兵又说了一声:“谢谢。”有些喜悦的声音却响遏行云。 这里已经是密林深处了,但却没有任何方向的标记物,而且上卿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到底在哪儿。周围只有阴森可怖的树林,树身的纹络间拥簇着驳杂的色彩,苍黄的枝叶在风中载浮载沉,犹如招摆的长臂,穹顶仿佛是鳞纹斑斓的海面,乌云在其中层层涌动着。 “我们该向哪个方向走呢?”上卿靠着枯树做了下来。“那个画家究竟是被什么样的人囚禁的呢?”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不爱走动,住在奇怪的木制房子里的人。”锡兵暗自思忖着。 “既然画家已经知道自己会遇险,那又为什么还要前去拜访呢?” 锡兵露出落寞的表情,“这是宿命。像我一样,因为它的安排,我来到了您身边。使用我的力量帮助您。” 上卿突然想到了木偶说过的话。”“它们有种极悲哀但又非同小可的能力。”上卿不明白木偶为什么会这样形容。由于过度的疲乏,他渐渐浑水了过去。 在梦里,他看到树上鼓绽起青黄色的新芽如同峡碟般在月光的弧影中缓缓地展开了纤翼。一个小女孩正站在下面细数者:“一个、二个、三个……” 转瞬间上卿又在黑暗的一隅找到了她,她正嘤嘤啜泣着。“你迷路了吗?”上卿对小女孩伸出了手。 当他们走出黑暗时,上卿由折回去帮小女孩找寻丢失的物品。 “喂……”小女孩用甜稚的声音轻唤着。 上卿感到自己的心中也像是正绽开着一朵朵久经磨砺的冬芽。他将一只手放在胸前,想传达给她一个讯息,“放心……” 锡兵摇醒了上卿,他突然变得很失落。“怎么了?”锡兵关切地问。 “没什么,只是在梦里回忆起一件遗憾的事。”上卿从口袋了拿出一件东西,但只紧紧地攥在手里,依旧莫名地上干着。 锡兵第一次看到上卿自信以外的表情,所以便没有作声,静默地呆在他身侧。“好了,我们上路吧。”上卿小心地收起那件东西,重又站起身。“总会有办法方向的,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锡兵也刚回过神来,但敏锐的听觉立刻就告诉他正有危险临近,“又是袭兽。”上狠警觉起来,他俯在草从后,注意着周x的动静。 过了许久却没有任何物体靠近,密林中依旧阒无违章。上卿谨慎地在树后移动,当他刚 要安下心来时,却发现一只形状怪异的袭兽正在咀嚼枯树的枝干…… 小夜已经步入属于她的路途。那些晶透的石头犹如贺熟的果实,鼓着诱人的肚腹怡然地躺在喧软的土层中。小夜赤脚走在这条逶迤蜿蜓的河流中,立即愁绪全消。 可过了一会儿,小夜却蓦然发现这些精致的石头飘了起来。斑驳的微光透过树隙洒在它们身上,这些晶莹剔透的石头就像是在贝壳中孕育的珠玑。它们飘浮在小夜周遭缓缓移行,如同排列的星斗。小夜又突然看见从晕些石头底部伸出了昆虫一样的四肢,上面还攀满了刺人的绒毛。小夜俯下身仔细观察。 一块石头翻了过来,露出骇人的面目,原来它们是面目拧烈的虫x。许多石头都相继翻了过来。这条路立即涌起黑色的波浪。 这些生物的肚腹像储积着活物一样上下鼓动着,它们摩擦着翅膀发出了另人悚然的嘶鸣。小夜惊惧地站在原地。她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是袭兽,快跑”小夜听到了一个声音,但却并不熟悉,像是一个小女孩在提醒她。 小夜反射性地看了看四周,却并没有什么发现。在她周围的袭兽慢慢聚拢,并且面露凶色。它们竞是平躺着飞行的。 周遭的空气顿时凝固了。桠枝上的人面形树瘤露出一张张噬血的脸孔。几团烟雾随风弥漫,裹住黯淡的微兴。藤蔓竞在迅速的滋长,它们慢慢爬过来直至爬到小夜脚边,缠住她的脚踝。小夜无法挣脱,而且又有无数的藤蔓相继爬来,像毒蛇般张吐着细长的红舌。 小夜挣扎着,却没注意到袭兽已经爬到身上,用刺人的绒毛留下纤长的血痕。小夜感到身体里似乎有无数的怪虫啃噬着她的血肉,她痛苦不已,意识渐渐因剧痛而模糊了。小夜倒在了纠结的藤蔓间,恍惚中听到了巨大的x鸣,悬泻的金辉泊进她虚起的眼睛里,宛如一勾月船。 当小夜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红印已经消失了,而且周围一片狼籍。藤蔓像是被什么斩断了,叶子也枯萎下来。大地上还有一撮撮奇怪的白色尘土,仿佛是昆虫的坟墓。风扬起尘土,填覆了地面上的履痕。 小夜正讶民着,突然听见了幽幽的啜泣声。这个声音另她激动异常,因为似乎就是方才提醒她的那个小女孩。 小夜寻着哭声走去,来到俯仰的草丛间。一个画面突然在小夜脑际闪过。她想起了一幅画,是那幅哭泣的娃娃。小夜拨开草丛,果真见到了那双湛亮的眼睛。 娃娃看到小夜,蓄满泪水的眼睛立刻露出笑意, 小夜发现娃娃通身污痕,头发也像棉絮一样蓬乱。但她身上虹桥般的色彩却异常眩目,就像韶华织成的流光。 娃娃拘泥地捏着衣角,“你没事了吗?” 小夜顿悟,“难道是你救了我?” 娃娃点了点头,露出如蜜糖般的笑脸。“我是你的附神。” 小夜也立即露出极为欣喜的表情,“不过你为什么哭呢?”她关切地寻问。 “因为我被树枝挂住了。” 小夜这才看见一根树枝挂住娃娃的衣服,制约了它的行动。小夜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帮它解开。这期间她饶有兴趣地数了数娃娃身上的颜色。“你身上一共有五种漂亮的色彩。” 娃娃的脸颊上浮出了伤感的云翳。“是吗,刚才还是六种。”她意味深长的笑着。当娃娃摆脱了讨厌的树枝后,她立刻捧起一片大叶子。叶子上乘着珠烁晶莹的液体。“你一定渴了吧,这是我刚才收集的露珠,请喝吧。” 小夜看着在褐色叶脉上悠然滚动的露珠,胸口立即漫溢着温暖,便欣然接受了。娃娃烂漫地笑着,明媚的笑眼如同荧荧的星光。 品味了露珠的甘美,小夜和娃娃一同上路了。她们在温郁的草木香中向密林深处走去。 空际途上了一抹厚重的烟红,邃密的云霭层层相依,暗射进葱茏的青苍色,天息的缭绕在空廓的密林上空。像一只娇俏的大鸟。在天空中展开巨大的羽翼,扇下几朵亭匀的蓝辉。 至丞走在晦暗的路上,他感到周遭一直萦迂着诡橘莫测的氛围。长风猎猎有声,使地面的阴影纠结交错在一起,像是被黑暗的灼浆洞穿的潭渊。一阵不即不离的足音一直紧随着至丞,他频繁地转过头却什么的都没看到。 密林不断地起伏着,犹如汹涌的浪涛。残月仿佛是一艘斑驳的古船,在林海中亦沉亦升。浩浩的云波宛然是日净的沙滩。林面不停地喧响着,枯槁的枝干碰奏出一阙诡秘的音籁。 至丞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回身看个究竟。他首先另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谨慎地转过身。但周遭并没有任何异动。 至丞依旧怏然不悦。他面带忧色,心惊胆战地继续向前走去,但步伐却明显加快了。 急匆匆地走了一段路程后,至丞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他低头察看竟然是一堆生物的骨架。在诡秘的蓝辉里更显得狰狞可怖。迷雾夹杂着微光如雪花般旋舞,在怵目的白骨上涂了一层溢血般的流汁。风吹起脆弱的白骨,声声钝响骤然四起。 一种恐惧感激荡着至丞的身体,她鼓起勇气,继续向前迈进。但至丞又突然感觉在黑暗中平生出了许多双眼睛,而且正专注的看着他。 烈风嘶吼起来,无数个黑影从不远处的地面腾空跃起。至丞感到了危险,他迈开了一大步躲到了旁边的树后。但更多的黑影竟蜂拥而至,将至丞堵截其中。 生油紫瞳的丑陋生物用凌厉的尖爪攻击至丞,至丞想将它们哄散,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拼命挣扎着,试图震慑住那些生物。在这期间,至丞踩碎了地上的白骨,这才发觉面前这些生物的体态与地上的白骨十分相似。“难道上卿经过了这里?” 正当至丞无计可施的时候。从他背后突然窜出一个生物。竟是几团泥浆凌空而起,粘住了来意非善的生物。它们的头被紧紧地裹住,最后全部坠地窒息 而死。 可是那些生物身上的浆泥竟像天骨的生物一样蠕动起来,一点点汇集,渐渐有了人的模样。当它脸上的轮廓慢慢清晰时,小泥人肥胖的身体扭动了几下,看起来十分的笨拙。而且更另人惊奇的是,它竟然开口说话了:“主人,您没事吧,刚才的那些是袭兽,您要小心一点儿?” 至丞惶惶不安地看着泥人,“你又是谁?” 小泥人向前走了几步,“我是您的附神。” “刚才跟踪我的也是你吗?” 小泥人低下头,“对。我是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方式与您见面才这样做的。”它俨然是有些负疚。 “正好是你。”至丞舒了口长气。“你一直呆在密林里,那你看到过一个同样带着附神的少年经过吗?”至丞伏下身,表现得很友好。 小泥人抬起头,用模糊的轮廓表现出略微的羞涩与局促。“见过,就是他们杀死了那些已经躺到的袭兽。” 小泥人的憨实博得了至丞的好感。他们一同上路了。于绰约的光影中,大小两个影子在昏暗的路上随之而俱长俱短。天空中的辉光在密林中镶起金线,朦朦的光亮像是盏盏昏黄的荧灯。 有小泥人陪伴,至丞感到很安心,尽管如此又一场危难却又悄悄临近了…… 这时的上卿正为面前的袭兽而绞尽脑汁。这只袭兽体态欣长,与木偶有几分相似。但不同的是它的脑袋很小,皮肤也像核桃般粗皱。这只袭兽周身都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只要是它碰触过的东西都会在瞬间焚烧殆尽。但它又偏偏喜欢咀嚼枯树的枝干,而后又从嘴里吐出粉末。眯起细长的眼睛,露出得意的笑容。 锡兵看到它竟有些惊喜,“这只袭兽常在木屋附近出没,我们可以通过它找到目的地。” 上卿无奈地笑了笑,“但我们有办法与它交流吗?” “我们可以跟踪它,这只袭兽十分蠢笨。只要稍加注 意,便不会被它发现了。” 上卿立刻领悟了锡兵的意思。与此同时,那只袭兽已经迈开一大步穿越了草丛。上卿和锡兵紧跟了上去。他们不断地躲闪,已避免袭兽的注意。这只袭兽真的并不机警,上卿的斗篷与草丛擦出窸窸 的声响,也没能让它发觉。 他们踏着烧过的草痕,小心翼翼地追踪着。不祥的震动声传入了上卿和锡兵的耳朵,他们立刻警惕地伏在地面上。大地摇震着,浑闷的响声震得枝叶颤摇起来,遮住了溶溶的月色。 “这是怎么回事。”上卿十分疑惑。 “是一场小型的战争。在这座密林里,有种袭兽最为噬血好战,但他们只是同族之间厮杀,并不会轻易地伤及外族。恐怕我们跟踪的这只袭兽会闯入战场。”锡兵依然很镇定。 从上卿脸上掠过一丝惶色,“如果我们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蠢袭兽已经走远了,上卿和锡兵又急匆匆地跟了过去。但上卿一直忧心忡忡,他看到不远处风沙弥天。一排牙痕般的黑影围在他们视线之内的地端上,上卿猜测可能是对垒的两军,而且一种呜咽似的声音隐约传来。 蠢袭兽渐渐走远了,而上卿的脚步却在犹豫。蹦在他前面的锡兵停了下来。“怎么了,主人?你害怕了吗?” 上卿像是遭到电击一样颤动了一下。他想到了印象里的战争画面:尸骸遍野,鲜血涂满泥土翻飞的土地。在未散去的硝烟里,为战争而痛苦的人类留下了绝望了泪水。上卿感到一种无奈的悲怆。 “你害怕了?”锡兵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失望。 上卿立刻振奋起来,“怎么会呢?继续走吧。” 地段的那一排黑影已经越来越清晰了。正如上卿猜想的,果真是对垒的两军。但那些袭兽并非黑色,而是乌绿色。它们佝偻着背脊,身上的每一块骨骸都异常突出,犹如焦枯的枝杈。而呜咽声像是它们之间交流的语言。 上卿和锡兵谨慎地移动着。而那只蠢袭兽却无视眼前的争斗,毫无顾忌的向前走去。 乌绿色的袭兽用牙齿发出奇怪的摩擦声,用来威慑敌手,而后便会扭打在一起。它们残忍的扯下对方的手脚以显示自己的用武。无数的尸体雄叠起来,黑色的血液在这片土地上漫溢着,如同一潭乌池,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当那只蠢袭兽走过去,乌绿色的袭兽发出了痛苦的吼声,因为它们的背部被灼烧了一大片。伤处竟像焦炭一样。因此它们惊恐地让快了一条路,等蠢袭兽穿过,乌绿色的袭兽又开始厮杀,眼睛里放射着令人悚然的凶光。 上卿和锡兵不得不停下来,他们多在草莽后注意这战争的发展。但过了一会儿,这场争斗并未平息,蠢袭兽也渐渐离开了他们的视野。 “我们还是从旁边绕过去吧。”锡兵提议说。 而此时的上卿被这场厮杀深深地震撼着,一种恐惧感死死的扼住了他的咽喉。因此他开始语无伦次,“为什么它们会那么残忍……难道这里没有什么法则可以制约它们吗?” 锡兵感到很担忧,它努力另自己的主人保持清醒。“我们应该尽快完满的完成使任,这种袭兽的天性本来就是噬血好战的。” 上卿的眼神镇定了下来,他接受了锡兵的提议,打算绕过去继续跟踪。但在不经意间却再次瞥到了战场上。他看到黑色的血液从一只断了头颅的袭兽身体里喷薄而出,仿佛是狂风吹起篝火的烈度。 在上卿眼前似乎是时空交错。那是他在白幕上第一次认识到战争。炙亮的光束交织着投出更迭的画面,在纷飞的武器残片中,因鏖战而满身创痕的人纷纷倒下了,他们倒在了血肉横亘的战壕中。上卿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么厌恶和惧怕着人类隐藏的本性,战争就是一种表现。那是他说:“我讨厌无谓的争斗。 “我讨厌无谓的争斗……”上卿没想到在他渴望的冒险世界也被玷污了。他惊惶地后退了几步。 上卿的走动声被乌绿色的袭兽察觉了,它们一同转移了视线,从眼中透出狂暴的凶光。有几只利用腿部发达的肌络跳到上卿前面阻住了他的去路,其它的同伴也纷纷效仿。 上卿的思维停滞了,他只是呆呆地站着。 天数的袭兽扑了过来,眼中放射出噬血的本性。但还未等它们得逞,不远处突然有光团膨胀起来,将它们的身影一一消泯。袭兽发出痛哭的呜咽声,停匀的骨肉渐渐化为乌有。上卿由于同样受到冲击而晕睡了过去。 他在梦境中再次看到了那个小女孩。不过只是个落寞的背影。这个空间十分空廓像座邃密的屋宇。小女孩后面有一痕很长很长的影子。她一直数着:“一个、二个、三个、……”过了一会儿,锡兵竟然也出现了,它跟在小女孩身后,也在细数着:“一个、二个、三个……” 当上卿苏醒时,锡兵正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您没事了吗?” 上卿做起身,看见了围在他身边的白骨“你也参与其中了吗?” 锡兵垂下了头。它的身体失去了光泽。 此时上卿注意到锡兵胸前的勋章有少了两枚。他对木偶说过的话感到愈发的好奇。“你的能力为什么会是极悲哀的呢?” 锡兵露出了严肃以外的表情——是一种无奈。“那是因为我胸前的勋章等同于我的生命……” 风扬起地面的尘土,将涂满土地的鲜血掩埋。 又一个光团从密林的另一边腾空而起。不同的是它是由两种颜色填成的,形状很像是蓬头的树梢。光团抖颤着渐渐消逝在浩浩的烟海中。 小夜刚从一场危难中脱身,方才有一只与人十分相似的袭兽从树上偷袭她们,这只袭兽的皮肤十分粗燥,像是绽裂的树皮。幸而有娃娃相助,小夜才能平安脱险,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娃娃的能力。当两种烟霭扩散之后,那只袭兽竟口吐白沫,快速地焚作白色的粉尘。 “你真了不起。”小夜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娃娃。 娃娃露出羞涩的笑容。 “一个娃娃既会动又能说话已经是个奇迹了。”而你却还有这种神奇的能力。 娃娃又一次露出可人的笑魘,她攀在小夜的膝头上说:“你想知道我兽经的生活吗?我可以用梦境告诉你,只需要一小会儿而已。” 小夜答应了,她靠在树身上很快便沉入了梦境,娃娃靠在她身侧也同样欣然地睡下了。她们竟真的作了同一个梦。那是娃娃在脑中贮积的所有记忆: 我的世界漆黑一片,因为我被埋在了沉重潮湿的泥土里。 我能听见周围的许多声音。譬如树根汲取营养时所发出的细微的声响。还有种子用自己柔弱的身躯慢慢穿越泥土的每一种痕迹。那时我总会听见它们在快乐的吟唱: “小小种子本事大, 沉重黑暗都不怕。 茁壮成长快长大, 穿破泥土开满花。” 然而我既不是树根,也不是种子,而是一个娃娃。我并不知道自己被埋在这里多久了,只知道自己记忆中就只有这个被黑暗障蔽的世界。我向往着能够作一颗种子,最终可以见到泥土外面的天空。但我并不能作一颗种子,便萌生了求助的念头。 “我的邻居,你是种子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回应了我。“对,我是花的种子,你呢?” “我不是种子,而是一个娃娃。” “娃娃?我从未听说过。” 为了回答,我绞尽脑汁将自己所知道的答案统统告诉了它。 最后种子用同情的语气说:“那你并不应该在这里。” “所以,你能帮助我离开吗?” 也许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过了很久种子才回答:“好吧,我可以试着帮助你。” 我并不知道种子要怎样帮我,就只发觉它每天都在努力的汲取 营养,将根扎得很深很深。它的根脉如同交错的奚壑,栩栩生长着。 后来,种子慢慢长大了。有一天,它也同其它种子一样吟唱着。我知道,它就快要穿破泥土了。第二天,种子终于见到了外面的世界,它兴奋地同我讲诉了所看到的一切。有万端幻化的天空,如火的朝旭,和啁啾的飞鸟。但种子却再也没有提起过我对它的请求。 也许种子已经开出了香馥馥的花朵,因为我听到了许多对它的赞扬声。然而我却有种深深的厌恶感,因此一直悻然地不作声。 又有一天,我上方的泥土突然剧烈地摇撼起来,种子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原来是有人为种子的旖旎所迷,而将它连根拔起。当种子离开泥土时,我也见到了影绰的日光。那一刻,我也醒悟过来,种子一直没有忘记帮助我,它用自己的方式将我从沉重的黑暗中拯救了出来。 当我离开泥土时,看见了已经枯萎的种子。它看着我,花瓣向外展开,似乎是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是娃娃吗?你真漂亮。谢谢你一直在寂寞的黑暗中陪伴我,谢谢你。” 种子死了。 小夜从睡梦中醒来了,她发现娃娃的眼角流溢着泪痕。 “我很感谢种子,它让我发现了许多美好的事物。这的每一个小生命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生活着,一颗小小的种子也一样。娃娃用诚挚的目光看着小夜,我也要感谢你,并不嫌恶我的丑陋。” 小夜捧起娃娃,“真该被嫌恶的只会是那些鄙薄别人的人,而你却是一个既善良又美丽的娃娃。”小夜用手抚慰着她。 “我该感谢创奇者,他不仅创造了我,还赐予了我神奇的力量,还要感谢神秘的画家,是他将我召唤到您的身边,成为您的附神。”娃娃露出密糖般的笑容。光影摇曳着,在密林之中忽隐忽现。一种眩目的色彩将黑暗的池渊洇染,变作迷离的空幻…… 至丞一直向前走,一直……。然而小泥人不见了。它不断呼喊着,却没有回应他。至丞忽然听到驯鸽的叫声。他转过身,竟看到成群的驯鸽在森然的大地上回旋。一个小女孩正在那里喂鸽子。至丞就到只看到从她的嘴角漾开了另人感到温暖的笑影。鸽子们在小女孩身边飞旋,羽翼下的气流撩起了小女孩漂亮的长发。她在双手间摊开颗颗饱满的谷物,鸽子成群地聚拢过来,开成了一棵攀满雪色花朵的植株。然而小女孩却被吓哭了。至丞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帮她扑走了鸽群。鸽子犹如片片凋零的花瓣。在光华筑起的罅隙间,他们相视而笑。然而小女孩却又匆匆离开了他的视野,“我在这等你。”但小女孩却一直没有回来。至丞一直等着,等到楼宇都拥入夜色怀中。他的眼睛浮上了一层湿雾。伤心的泪珠滚落到衣衫上,灼痛了他的胸口…… 蓬发的土地消失了,驯鸽也消失了。至丞醒了过来,原来是个梦。 “您怎么了?”前去勘查路况的小泥人笨拙地走了回来。 “没什么,只是在梦里回忆起一件遗憾的事。”至丞感到很失落。“前面有危险吗?”小泥人用憨厚的声音说:“前面有一堆袭兽的尸骸,那似乎是它们的战场,我们最好是绕道而行。” 至丞与小泥人再一次动身了。小泥人身先试足,一直走在前面摆着勇武的姿态。 幽微的草木香在这周遭弥漫。风声摇荡着,使草莽发出喧响。残败的爪戏琐碎地涂在幽暗的树身上,如同炙铁。 至丞一直垂着眼睛。由于疲惫,他的大脑陷入一和迷乱的状态。小泥人笨拙地扭动着身体,一直保持警醒。至丞感到脚步很沉,他渐渐地放慢了速度,而且在他模糊的視线里竟看见两旁的树木在振鬓睚眦。 至丞使劲摇着头,迫使自己清醒。可当他再一次集中精神时,却发现小泥人不见了。看着前面纵长的道路,一阵寒意迎面扑来。“小泥人……”然而却并没有声音回应他。至丞欲言又止,他担心是有袭兽突然来袭,便独自谨慎地向前走支,“小泥人。”他低声唤 着自己的伙伴。 “我在这儿。”当至丞惊喜地听到同伴回应的同时,自己也一脚踏空掉进了陷阱。至丞感到自己身上的骨头都像是脱节了一样,发出了几声爆裂似的脆响。 小泥人坐起来,致歉似地摸着脑袋,“都怪我太不小心,竟然掉进了袭兽布的陷阱。” “我也很不小心,才会下来陪你。我们该怎么上去呢?” 小泥人的举止有些无措,“布陷阱的袭兽很残暴。而且它灵敏的嗅觉一定会让它很快就赶到这里。”小泥人不安地走来走去,脸上浮满惶恐的阴翳 。 还没等小泥人想好脱身之术,大地便剧烈地震动起来。从陷阱壁上剥落了许多的石块。森森的树影投射在地面上,犹如猩红在潆洄的水面泛开。 一张长脸伸了过来,上面的五官极尽扭曲,眼中透出的寒光如同鹰隼的利齿。至丞靠在冰冷的泥土上,他的双腿发软,但还是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袭兽露出得意的笑容。它将长着长甲的手伸了进来。黑暗如同冲破了隘口悬泻而下。可是却又在瞬息间消失了。原来是有一滩浆泥凝成巨石将袭兽赶了出去。至丞又被伸过来的泥手拉了上来。它亲眼目睹那滩泥裹住 了袭兽的脑袋。袭兽开始横冲直撞,像失控的陨星,不一会儿便倒在地上,窒息而死。袭兽的尸体有如山峦,耸起的背骨闪着晦暗的光泽。 小泥人又恢复了原状,但至丞却感觉有些异常。“你是不是变小了,好像是缩小了一半。” 小泥人露出无奈的表情。它看着至丞,泥塑的眼睛流露出悲怆…… 风声轻喃着,像是注视着花朵羞涩丰盈的含苞。 “勋章等同于我的生命,为主人而死,这是附神的命运。”锡兵也很无奈,它的眼睛里也同样蓄满一悲怆。 上卿感到非常讶异。“为什么这么说。” “我只能告诉您这么多,但请相信我们的真诚。”锡兵再一次变得严肃起来。 “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么说。”上卿很固执。锡兵轻叹了一口气,“为了完成此次使命,我不能告诉您太多。我以前并不喜欢闪烁其辞预言家,但那为画家却真正让我感受到宿命的力量。……我是您 的附神。” 看着锡兵诚挚的眼神,上卿感到内心一阵刺痛。他突然想到这一切不过是二相布的阵法,就连眼前的锡兵也只不过是个幻像。这种深深的刺痛感漫过上卿的胸口,使他的脸颊罩上了阴翳。 一种细腻而深沉的幽思另上卿变得很悲伤。就在此时,紫雾开始在四陲弥漫。渐渐遮住 了阵法中的一切。上卿清楚地知道木偶将会出现。 木偶的双眼如同金鳞,在紫色的雾霭中时隐时现。它身上的每个关节都抗拒似的轰鸣着。 “我来将附神的命运告诉你吧。”木偶面对着上卿,一种非凡的气势另上卿的胸膛一阵发热。 “小夜的附神是个娃娃。它浑身脏污,可以称得上丑陋。但娃娃身上却在六种漂亮的色彩,那也是它的力量所在。如果小夜需要帮助时,它就会使用这种力量。但是,它也会失去身上那些漂亮的色彩。第一次使用力量时是一种,而第二次则是第二种。到第三次,它会失去所有的色彩,最后化为白色的尘土……” 上卿身上的血液几乎凝滞了。 木偶继续说:“至丞的泥人也一样。它很笨拙,使用一欠力量之后身体会缩小三分之一,第二次是一半,最后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木偶顿了顿,看着上卿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丑锡兵则……” “它并不丑陋!”上卿用嘶吼声音争辩着。 “但它却实少了一条腿。小夜的是丑娃娃,至丞的是丑泥人,而你的就是丑锡兵。娃娃丑在外表,泥人丑在体态。锡兵则丑在残疾。它们注定会为你们用尽所有的力量,最后走进另一个为它们开 启的世界。”木偶的眼睛里似乎也载满了哀伤,却又显得无可奈何。 “勋章是锡兵的力量所在吗?” 木偶点了点头,“就象丑娃娃一样,等到它失去最后三枚勋章,它的身体就会爆灭。” 上卿依然感到难以置信。他在神思不定间想起了自己的梦境。想起了锡兵长长的影子,它用沉重的音调数着:“一个,两个,三个……” “这是二相的宿命阵法,它们注定将忠实地死去。而我也只不过是个小丑,是个丑木偶。”木偶晦暗的眼睛像是告知着什么。它同紫雾一起消失了,留下一脸错愕的上卿。 锡兵依旧站在原地,并用疑惑的表情看着他。“您怎么了?” 一种莫名的悲哀涌了上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会为了帮助我而丧命。” 锡兵很平静。“这是命运……” 上卿打断了它的话。“不要提什么命运!你的命运只不过是阵法中的幻像。这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连同你也一样!我不需要一个残疾的锡兵来帮助我。我一个人也能迎战!”上卿并不是故意要恶语相向。他感到像是有团烈火正在灼烧自己的身躯,双眼也因此而湿热了。 锡兵的表情凝固了,像一尊年久的塑像。“阵法、虚假、残疾?主人,我听不懂您的话。” “不要叫我什么主人。我不再需要什么附神了,你走吧。”上卿无情地转过身。 幽暗的影子笼罩住锡兵,他鼓起勇气又叫了一次:“主人。” 然而上卿觉得自己已经摆脱了锡兵时,一种无奈的痛楚袭卷着他的身体。上卿很气愤,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二相愚弄了。他不仅愚弄了自己,还愚弄了那个可怜的丑锡兵。上卿和锡兵就像是一同站在命运的天秤之上,而锡兵却无法敌过宿命的安排,最终会被牵绊着死去。上卿无法容忍这样的安排,他打算抗拒,也为了锡兵已经厌弃的生命。 上卿继续向前走,寻找着那只蠢袭兽的踪迹。通过观察被踩踏的草痕,上卿很快地追上了它。怒火在上卿胸中燃烧,他愤恨地握紧了双拳。 已经渐渐能够看到密林的边际了,木房子里明灭的火光像是密布的彤云。重重暗影浮上天梢,仿佛是在昭示着噩运。 皎洁的月光投在蠢袭兽身上,使上卿清楚地看见它身上每一个凸出一骨节。这才使上卿发觉,这只袭兽虽然看上去孱弱,但其实它的骨骼还是非常坚韧有力的。上卿突然有些惧怕,但还是紧紧地跟在后面。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蠢袭兽忽然扭过头,拧烈地张开了嘴,露出尖尖的獠牙。上卿打了个寒颤。因为他和袭兽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袭兽慢慢地折了回来,它变得像个刚从炉火中取出的铜柱,上卿已经感觉到了从它身上散发的热浪。 上卿并不打算逃跑,但也没有想到对策。他像锡兵一样神色自若地站着,其实心里已经乱作一团。 袭兽慢慢靠近,草木瞬间焚烧起来。在上卿面前形成一堵火墙。袭兽从火墙之中穿越过来,一步步走近。上卿的斗篷在猎风中嘶吼着。 上卿并不是无计可施,他再次想到了木偶说过的话:“在阵法世界里,精神力量是不可获缺的。”上卿想进行一次搏命的冒险。 但是,锡兵突然从草莽后面跑了过来。“主人,危险。快逃!”它已经准备摘下最后的三枚勋章。 上卿的思绪立刻喧腾起来,他想着:让这只袭兽立刻消失! 一个光团从上卿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空际霎时炙亮如银,又仿佛被錾刀雕琢出云层的棱角,支起殿宇峥嵘。火被扑灭了,他面前的袭兽在铮铮的撞击声中变成了粉尘,消失在辽远的天际。 上卿发现锡兵倒在了草莽里,一种忧伤的情绪从上卿的胸口划过。“我已经厌弃了你,为什么要跟来呢?” 锡兵挣扎着坐起身,它身上覆满了征尘。可幸而勋章依然完好。 “我知道您说的并不是真心话。那只是为了保存我的性命,才故意将我赶走。即使我只是个虚无的幻像也罢。我也要作您的附神。” 上卿的胸口又一次发热,他托起锡兵,将它放在自己的手掌上。“对,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附神。”上卿用赞许的目光肯定了丑锡兵。 木房子的门敞开了,一个庸懒的声音召唤着:“进来吧,命运之匙。” 而另一边,小夜也已经快走出密林了,她的心情变得格外舒畅。但娃娃则一直畏缩在她身后,像是在遮掩什么,这让小夜觉得有些蹊跷。 “你怎么了?”小夜转过身看着娃娃。 娃娃突然变得惊慌失措,她想用手遮住自己的衣衫。小夜这才发现,娃娃身上少了二种色彩。原本是黄色的圆领子和蓝色的领节都变成了白色。这让小夜很吃惊。 “为什么你身上少了两种颜色?” 娃娃变得吞吞吐吐。“本来就只有这些颜色,不,是褪掉了。” 小夜无法相信它所说的话。她俯下身,气宇平和地说:“认真地回答我,为什么你身上少了两种颜色?” 娃娃脸上映着天空上的火焰,像是泛起的红晕,她垂下头,“颜色是我的力量所在,如果我使用了力量,相应地便会失去这些颜色。第一次是一种,第二次是两种……” “是吗?”小夜露出落寞的表情“真可惜,你身上的这些颜色真的很漂亮,都是为了我。” 娃娃走上前神色欣然地安慰她:“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些色彩。如果以后我通身都是白色,说不定会更好看。” 这时交错的藤蔓突然瘫软下来,枯槁的枝干也渐渐低垂,一阵紫雾先是在地面上匍匐前进,后来爬上树身。如帷幔般渐渐弥满了娃娃的视野。树影森然可畏,犹如泫然而下的黑色的泪滴。 木偶又一次出现了,它站在娃娃面前。瘦小枯干的木偶如同是伫立的高塔。 “为什么不告诉她实情?”木偶用悲哀的语调说。 娃娃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我,我不想让她为我伤心。” “当你的生命消失的时候,她会更伤心的。” 空寥的回声响在娃娃耳边。只局限于她的眼前的紫雾慢慢隐逝了,小夜出现在那里。她看着木偶,一脸的惊愕。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木偶没有作声,它看着娃娃,一脸隐忍的幽伤。之后便再一次凭空消失了。枝叶碰撞在一起,吟唱出幽婉的歌声。枯黄的落叶悠然旋舞,铺起杳渺的疑阵。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夜满脸疑惑。” 娃娃的眼睛里注满了瞑色天空。她的脸看上去十分苍白。“主人,你知道我是怎样来到密林的吗?” 小夜摇了摇头。 “当我从泥土里爬出来的时候,正为一切而彷徨时,听到了一个声音。”…… “丑娃娃,我是命运的使徙,前来将你的宿命告知……”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娃娃耳畔回响。“宿命?”娃娃感到越来越彷徨。 “命运之神将你的命运通告。你将是命运少女的附神,为解救预言家影日进入生命的蹊径。去吧,到密林去!命运的转轮将在那里开始。” “像是受到指引,我来到了密林。你又知道命运的使徙是谁吗?”娃娃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 小夜又摇了摇了头。 “是那个木偶。我感到很不可思议,但同时又不再深感不安了。因为我们都一样……”娃娃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 小夜突然有种不一样的预感,她也觉得木偶会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物。同时她将娃娃无奈而悲怆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从胸腔漫过深沉的忧伤,并且留下了鲜明的印痕。 “我在密林里生活着,为丑陋而躲躲藏藏。但一想到自己会是命运少女的附神时便会骄傲许多。在一天,一个满脸疲惫的人拨开草丛找到了我。他说他 叫影日……” 小夜的精神更加集中了。她能想象得到那场神奇的相逢: 当密林还沉浸在朝梦中时,突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人穿着极地斗篷的疲惫地走在藤蔓纠结的土地上。他就是背负着天数人期的预言家影日。小夜甚至能想象的出他的容貌。英武伟岸,神宇郑重又不失温和。 影日拨开草丛,看到 了惶惑不安的娃娃。脸上立刻露出有如朝晖般的笑影。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你的容貌。那一刻,我被你清湛的双眼吸引了。”娃娃再次攀上小夜的膝头,注视着她的双眼。 小夜的脸上浮出一层浮云。 “我知道你会像那颗小种子一样,成为我亲密的伙伴。所以我愿意为你付出。就像种子为我付出一样。不惜生命的付出。”娃娃的眼神再一次变了,变得很空旷。她离开小夜,气氛骤然凝固了。 小夜越来越不安,她看着娃娃在韶华中落寞的背影,胸口一直阵痛着。 娃娃转过身,露出无奈的笑容。“影日告诉我。我身上的这些色彩是我的力量所在。同时又会是我的命脉。” “这是怎么回事?”小夜的神情有些激动。 “就是说。我使用了这种力量,也就会失去自己的生命。” 小夜的身体颤抖起来,她的心脏似乎停跳了。只有微弱的脉息。“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不用担心,我现在还不会死。第一次使用力量时我会失去一种颜色,第二次是两种,而第三次时我会失去所有的色彩。最后,化为白色的尘土。”娃娃纯真的脸上竟没有一丝恐惧。 两行冰冷的泪水滑过小夜温热的脸颊。她感到自己受到了二相的愚弄。同时又为可怜的丑娃娃而忧伤痛苦着。 月华犹如夕烟,在丛集的林叶间袅袅铺泻。枝桠处霎时长出钟灵毓秀的花穗。如采蜜的蝶蜂般扑动着莹然的双翅。熠熠的光彩仿佛是萦迂的银河,异常的鲜明悦目。咫尺之间,掉落了许多附着着冰晶的落叶,犹如霏微的细雨。伤感的泪滴簌簌落下,润湿了小夜的脸颊。娃娃将手搭在小夜的手心上,它的笑影在微芒的月色中宛然如霞。 然而几株颜色黯淡的树木蓦然睁开鸷鸟般的双目,它们是伪装的袭兽。袭兽伸出枝节般的手臂,扼住了小夜的咽喉!小夜大惊失色,她的大脑混沌如初。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血晕如筋络般一点点清晰。 小夜拼命挣扎,她被举上半空。在摇晃的视线中娃娃渐渐模糊了。冰晶之雨依然未歇,清澄的乐声缓缓响起。 娃娃也看着小夜,她依然神色自若。最后,娃娃露出了最烂漫的笑容,她的双颊温香有如花蕾。“谢谢你。” 娃娃身上其它的三种颜色消失了,一团采光笼罩住密林。袭兽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它们化作烟尘消逝了。 小夜重重的摔在地上。在流溢的彩光之中她看到浑身涅白的娃娃走了过来,撩起她的头发。“如果可能的话,忘记我吧。我不想让你伤心。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娃娃笑着,身体一点点化作白色的尘土,如同一场飘盈的雪花。最后三种颜色是红色 、绿色、黄色,悲剧的惺红,生命的鲜绿,友情的明黄。 小夜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她捧起白色的尘土,但它却像流水一样从小夜的指隙间拥泻出去,随同风吟,而后又缓缓逝灭。灼炙的泪滴凄然而落…… “你,相信宿命吗?” “不相信。”至丞肯定地回答,他很奇怪小泥人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小泥人依然笨拙地走在前面,它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用很严肃的语气问:“那,你会为一个伙伴而悲伤吗?” “为什么要悲伤?” “因为他离开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至丞低下头,陷入沉思。他经历过与亲人别离的苦痛,因此他恳定地说:“会。但我不会轻易地让他死去。即使以我的生命作代价, 也要让他活着。”至丞的脑海中浮现出奶奶的面孔。 小泥人似乎下定了一个决心,他走到至丞面前。“休息一会儿好吗?我想让你知道我曾经的生活。” 至丞同意了,小泥人让至丞把它托在眼前。小泥人用手触摸着至丞的额头,“你会看到我的过去。” 至丞闭上眼睛,在鸿蒙般的黑暗中。他慢慢看到了清寒的月色,听到了蛩然的足音,然后一个小男孩和他塑造的泥人又进入了至丞的视野。 小男孩说:“小泥人,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替我看顾好笼中的那只小鸟。”他指着悬在空中的樊笼说。 小泥人看见里面有个不停地扑打着翅膀的蓝色小鸟。它点了点头。 小男孩放心地出去了。 小泥人看着笼中的小鸟,很是不解。“你为什么要一直扑打着翅膀呢?这个笼子这么漂亮。” 蓝色的小鸟依然在扑打翅膀。“我想要自由!我想要自由……”它一直重复着,喉咙仿佛被灼哑了。 “自由,自由是什么?” “就是能够在天空下飞翔。”小鸟不停地拍打着翅膀。 “天空?”小泥人很疑惑。“能在天空下就是自由吗?”它笨拙地爬到窗子上,看着蔚蓝的天空。从天空上射下了几缕金箔似的的日光,云朵也都被金色洇染,如同斑斑鳞甲。小泥人呼吸着温香的空气,真的感到畅快很多。“这,就是自由?” “救救我吧,救救我。”蓝色的小鸟哀求着。从它身上掉落的羽毛在空中飞扬,像一场迷离的风花。 小泥人很为难,但是小鸟还在哀求。“救救我吧,救救我。”从它眼角滑落一滴忧伤的泪珠,滴进了小泥人的心里,搅起涟漪。 小泥人打开樊笼,放走了小鸟。看着它在空际飞翔。小泥人变得很开心。 它本以为小男孩会赞扬自己,因为它让他喜爱的小鸟获得了最美好的自由。可是小男孩却非常气愤,并将小泥人赶了出去。小泥人不肯离开,它一直在恳求自己的主人:“请你原谅我吧。”但是那扇冰冷的门始终没有打开。 下起雨来了。 在晦螟中雨滴犹如墨晶。颗颗击打着小泥人,似乎要使它融化。“请原谅我吧……” 至丞睁开双眼,小泥人用悲伤的眼神望着他,“如果是你能原谅我吗?” “当然能,你并没有做错。”至丞坚定地回答。 小泥人欣然地笑了,月光犹如绵长的茧丝,在他们周缘筑起注满甜浆的暖巢。至丞和小泥人的落影盈溢其中,如同溪涧的两片薄叶,悠然而往。 看着这一切,躲在树身后的木偶犹豫了。它没有布开紫雾,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你,相信宿命吗?它是否如影随形,左右着我们的生命。在我们的生命里,它无孔不入。我们身不由己地沿着已设定的轨迹走下去,走下去……注定的吗?看着我们身上纠结的细线,就像结在这世界上的蛛网。我们,只不过是猎物。”木偶悲怆地说。 一切都只是在被迫中前行。 一只从天而降的袭兽掠走了至丞,并且飞上半空。袭兽得意的叫声传遍整座密林。木偶闭上眼睛,“这,就是宿命?” 小泥人毫不慌乱,它看着澄湛的天空,“我也该得到另一种自由了。” 苍穹上,博翼的月晕款然轻闪,仿佛是刚刚破壳而出的雏鸟。大地在轰鸣,蒸腾的雾气像是层层包拢的花瓣。 至丞再一次得救了。小泥人站在他面前说:“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附神。” 至丞很困惑,“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小泥人轻笑着,“我想去前面勘察一下路况。听说前面有一个墓地,葬着许多生物。围在周围的树木还会歌唱……”小泥人转过身,缓慢地向前走去。它的背影看上去很疲惫。 至丞坐了下来,他闭上眼睛, 但却有些坐立不安。 过了很久小泥人都没有回来,在它消失的方向,没有任何声息。至丞很担心,他决定前去寻找小泥。可是,无论他怎样呼喊小泥人都没有回应。不祥的预感渐渐笼罩住了至丞。 就在这时,它看见前面有一团明黄色的微光,像是影绰的月光。至丞寻着光焰走去。他突然发现前面有八滩泥浆。至丞心里暗想:小泥人不会笨拙得连自己的身体都丢了吧。 至丞走进墓地,发现这里四处纷飞着萤火般蓝色的微光,明灭的火团像是芽叶般扑动着,在灼灼的光华中杳然盛放。林木忽然摇晃起来,树叶发出悉悉卒卒的声响。“请原谅我吧,请原谅……”这诡密的音色听上去很沉重。 从至丞的眼睛里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因为他似乎是听到小泥人在说话。他明白了,小泥人去寻找另一种自由了,就像那只蓝色的小鸟…… 风依旧在吟哦,吟哦着这片象是生着锈斑的土地。天空似乎正在燃烧,殷红的火焰生成苍龙的骨肉,盘踞在穹隆之上。它身上的鳞片被烈风打磨的同明星一样耀耀生辉。 上卿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门,木房子里没有一丝光线,昏寂的如同孔穴。上卿看着在光柱中舞动的灰尘粒子。那个庸懒的声音依旧召唉着:“进来吧,命运之匙。” 上卿神色懔然的走了进去,可跟在后面的锡兵却像是被什么弹开了。而且无论如何也走不进来。不得以之下它无奈的说:“您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门自己关上了,上卿并不惊讶。他渐渐适应了黑暗,看见角落里有一个人。他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森然的云痕。“你是谁?” “我是影日……”从角落里传出的声音十分缓慢。 上卿舒了口长气,“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还是二相。” 幽邃的暗影屹然而立,如同葳蕤树叶下的阴翳,但在月色的烛照下渐渐蜕去了老化的外皮。 上卿感到很震惊。“二相就是你?” 上卿得到了一个恳定的回答,“对。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便让木偶布了这个阵法。我很喜欢冒险,因此也常在阵法世界游移。这次则扮演了一个失踪的画家。” 听到这个胸怀同样梦想的声音,上卿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胸口甚至骤然一紧。 黑暗像是被剥去的死皮。月华则如牵延的藤蔓,渐渐攀满了这座晦暗的屋宇。上卿看到了二相。一个看上去有些庸懒的少年,这与所有人的想象都大相径庭。而木偶就站在他身后。 少年再一次开口说话了:“我是二相影日。既然你成功地挑战了我的阵法,我就答应你不会再竖起覆回之轮。” 正当上卿欣喜万分的时候,木偶的身体突然颤动起来,就像是牙齿磨擦在一起。“不行,主人。七相会惩罚你的。” 二相露出厌恶的表情。“不要跟我提七相,她是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人。竟然连我的同胞姐姐都不救不了。我已经没有理由再顺从她了。” 上卿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却又无从说起。 木偶颓丧地垂下了头,可它又突然眺望着被林木障蔽的窗外。“命运少女也已经来到这里了。” 二相露出会意的一笑,他缓缓站起身说:“我曾在窥视之镜中看到她,她生有一头美丽的长发。木偶,把门打开。” 小夜从密林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她满面泪痕。裸露的双腿上也全是青紫的血晕。从脚底漾开的泥污散发着腥臭。小夜的双眼蓄满了泪水,她注视着木屋良久,最后径直走了过去。锡兵则躲在草丛里,用恻然的眼神望着她。 小夜毫不犹豫地走了进来,她看到 了上卿、木偶,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年。 从二相的嘴角漾开了有些倦慵的微笑。“我是二相影日。” 小夜立即蹙紧了眉宇,她将一直攥紧的双手散开。白色的粉末于风中扬起,象是烟雨一样寂然飘零。上卿和小夜都抬头仰望着,忧伤正在他们的胸口漫溢。小夜靠近二相,竟出其不意地揪起他的衣襟,“把我的娃娃还给我:你不仅愚弄了我,还愚弄了她。更无耻的是,还让她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感恩离开。” 二相很吃惊。木偶想袒护主人,从它身体上的接隙间发出豆荚暴裂似的脆响。上卿立刻阻止了小夜。二相露出厌恶的神情弹了弹身上的尘土,这让上卿很不悦。“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就应该履行诺言。请不要竖起覆回之轮。” 上卿刚要拉着小夜转身,二相又开口说话了:“我是答应了你们。但这个阵法还没有退去。” “这就不是我们的问题了。” 二相不怀好意地笑着,“当然是你们的问题。这是木偶布的阵法,一切都必须按它的设定走下去。那个锡兵注定是会死的。如果它不死,这个阵法永远都不会消失。” 上卿很震惊,他恶狠狠地看着二相,“为什么你不布阵法,而让木偶布设计了这些圈套?” “因为我不会布阵法。虽然如此,木偶是按照我的意愿布的。”二相的声音更加沉缓,在障蔽的阴影中刺灭了微光。 上卿的脑际如同擂响的钟鼓一样喧嚣起来,“我不会让它死的!”他的双手因愤恨而暴出了纠结的青筋。 “这是宿命阵法。一切都已经决定好了。你们只不过是沿着我铺下的轨迹向着明了的终点走去。而丑锡兵的死将是一切的终结。”木偶很平静地说着,它用漠然的双眼看着蒙雾簇绽的远方。 上卿的耳边訇鸣着杂乱的嗓音,就像是命运之轮的呻吟。这让上卿倍感痛苦,身在炼炉般灼热难当。 长风从窗棂吹过,吹拂着上卿和小夜湿润的双眼。小夜握紧了上卿的手借给他支撑自己的力量。 “主人,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锡兵的声音突然间响了起来,它已经站在了门口。像以往一样笔直地伫立着,但是上卿却从锡兵眼中看出了更别人震憾的悲怆。 “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过,您能告诉我,我真的只不过是幻像吗?”锡兵抬起晦暗无光的脸膛,仰望着上卿。 上卿也悲郁地看着锡兵。波动的林叶如同海面一样喧嚣不息,叶隙间透出缤纷的迷离的色彩,仿佛果实一样散落一地。 上卿深吸了一口气,“是……” “真的吗……”锡兵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悠游的浮云投射在它身上,像是一双纤手擦拭着锡兵银亮的盔甲。“不过,即使是幻像也罢。能遇见您真是太好了。作为您的附神,我感到很荣幸。在我离开之前,我想让您知道我的过去,这也许并非是真实的。” 上卿的眼睛立即以锡兵的视角拉开了一幅画面: 许多小孩子拿着石头掷了过来,还恶狠狠地骂着:“丑锡兵,让人厌弃的丑锡兵。” 锡兵遭到石子的重击,身上全是鞭印般的划痕。它感到很悲伤,但却不懂得哭泣。锡兵没有躲闪,他自顾自地向前蹦着。也不曾低头看那只残缺的腿,只一味地昂着头。但是,锡兵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哪里又该是它的安身之地。 暮色四合的时候,锡兵坐在草丛里栖息。看着归巢的飞鸟在夕照中划出一道道云痕。长风似乎在悲咽,与兀立的草叶擦出了摩挲的声音。锡兵的身体也像灯盏般明灭不定。 这时,一个人拨开了草丛。是一个唇鬓银白的老人。“哦?原来是个锡兵。你是在欣赏风景吗?”老人笑着,满脸的皱纹徐散开来,像是水面跃动的波纹。 锡兵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没有家吗?”老人依然笑着,金晖洒在他的脸上,如同一尊刚刚风干的铜像。 锡兵依旧没能作声,但它却低下了头。在锡兵心里反复回响着一个声音:“家……” 老人笑着调头走了,他并没有再说什么,但锡兵却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 。它使自己残缺的身体腾跃起来,跟着老人的矫健的步伐。 老人起到溪边,他蹲下去掬了一捧清泉,对锡兵说:“洗洗脸吧,我们一起回家。” 溶溶的水面上涤荡着天空中厚重的华彩。投在其中的锡兵像一抹炙亮的云气,在它的身体上溢满 了柔和的明黄色。 锡兵来到了老人的家,阵设虽然很简单,但锡兵却很喜欢。每天,它都会陪着老人劳作,直到暮色四合的时候。老人流着满足的汗水,掬一捧清泉对锡兵说:“洗洗脸吧,我们一起回家。” 然而有一天在锡兵耳边回响起一个声音:“丑锡兵,我是命运的使徒。前来将你的宿命告知,你将是命运之匙的附神,为解救预言家影日进入生命的蹊径。去吧,到密林去!命运的转轮将在那里开始。”锡兵很不安,但又有些向往。 这个声音一直回响着,直到第三天锡兵才告诉了老人。老人依然微笑着,“你希望去吗?”锡兵很犹豫。老人又平和地说:“不要骗你自己。”锡兵想了想,才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去完成你的使命吧。不过,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如果你要回家,就记着要向有火光的地方走……”老人的笑容消失的炙亮光芒里。 锡兵睁开眼睛回身望向苍莽的密林。飘曳的月光为它织了一袭银衣。“这就是我的过去,我曾享受过的幸福。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该回家了。” 锡兵看着上卿。炽盛的烟霭在它棱骨分明的面额上勾画出弧度,像是一瞬粲然的微笑。“请不要再为我们悲伤了。这个结局也是我们所期望的。如果没有你们,我们也只不过是另命运怜惜的小丑。”锡兵渐渐走远了,他在摘身上最后的三枚勋章。拖曳在地的亮块地寥若晨星。 上卿又想起了那个梦境,锡兵的影子随之拉长,它一直在凄恻地细数着:“一个、二个、三个……” 锡兵一直向前走去,它地蔚蓝的蓬叶间寻找灯火。“向着有光的地方……”这似乎是一个虔诚的信仰。在锡兵眼前突然展开了橘络般的蹊径。月色化蛹为蝶,变成了眩目的花火,锡兵毫不犹豫地跟着光芒起动。云霓也在迟滞的双眼中植出了丰盈的花束。在路道的尽头,锡兵似乎看到 了唇鬓银白的老人。两人相视而笑…… 当锡兵从上卿的视野中消失的时候。一个光团蓦然出现。它膨胀起来,占据了上卿的整个视野。他在其中辨认出了锡兵的轮廓。它一身斑驳的彩衣,嘴角的弧度愈发清晰。“我回家了……” 雾霭渐渐退去,密林渐渐退去,连木屋也都随同隐逝了。 至丞也从幻像中走了出来。他捧着那一滩泥土,悲戚地寻问小夜:“你知道我的小泥人去哪儿了吗?” 小夜哀伤地摇着头。 他又问上卿:“你知道我的小泥人去哪儿了吗?”上卿的 眼睛里浮上了一层湿雾,他也哀伤的摇了摇头。 至丞抬起双眼,看着天空中厚重的云层犹如困兽般嘶鸣吼叫,从中斜射出细密的光束。如樊笼般罩住这片脊薄的土地。“它真的去寻找另一种自由了吗?” 这就是宿命?我们的终点又会在哪里?命运之轮碾过的痕迹平铺在我们的视野里。那,就是未来吗? 寒风击打着洞窟内的石壁,石壁悍然鸣响。这是二相的领域。他正坐在石阶上,周围游移着几束炙光,布成了类似命运之轮的图案。这就是阵法。二相正沉浸在自己的冒险世界里。木偶站在旁边,露出了一脸落寞的表情。 上卿三人十分不悦地看着二相。上卿说:“我们这就要告辞了,请记住您的承诺。”他看了一眼木偶,眼神中藏着几分诡密。 二相并没有作答。小夜和至丞都悻然地走了出去。但上卿却伫立不动,他用悲悯的神情看着木偶,“他现在根本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这是不是很像你?”木偶用同样落寞的表情看着上卿。 上卿虽然觉得木偶的话很唐突,但也震憾地发现了这相似的一点。他又忽然注意到木偶的表情,除了落寞外还有忧虑,这使上卿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小莲。似乎在她脸上也出现过这种阴霾似的的表情。但她却从未表达过什么,只是一味的在自己耳边用一种忧郁的声音叫着:“哥……” 上卿负疚地垂下头。以轻风的羽翼下,墨菊般的黑暗拢起了叶瓣。 木偶宽慰似地拍着上卿的肩膀。“不要再忽视给予你温暖的人。” 上卿露出诡密的笑影,“谢谢你的忠告,二相一惑。” 木偶的身体颤动着,它身上的每一个接隙都如同咀嚼的牙齿般磨擦起来。 上卿神情沛然地走了出去。月儿的须鬓在他周遭长出了密密的植株。上卿踏着银波泛泛如溪流般蜿蜒的甬路向前走去。 命运少年一行人又开始了新的征途,前往三相的领域—沙垒。穿越了黑暗忧闷的大森林,三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弥月渐渐隐逝了。但杲杲的出日沉在黑暗的渊薮中。四陲依旧寂静如死,长风仿佛是血液般汩汩波动。 这时一棵枯皴的树身发出异常的响动,一张苍老的脸孔如同是在结痂的创口上长出的新肉般衍生出来。是守轮人。 “上卿,你拥有很敏锐的洞察力,竟然知道真正的二相是那个木偶。她和影日是同胞姐弟。同时从萌卵中出生。但真正的二相只能有一个,所以一出生就失去所有能力,只会睁着眼睛的影日便失去了这个资格……” 成为二相的惑却非常痛苦。影日终日仰望着万端幻化的天空,惑对他说:“影日,你渴望冒险吗?”惑紧握着影日的手。 影日眨了一下眼睛,露出向往的神色。但立刻又黯淡下来,像是晨昏交替的瞬间。因为他意识到这只不过是个无法成真的梦想。坚强的惑痛哭起来,可影日却连为她拭泪的力量都没有。 “求您帮帮我的弟弟。”惑跪倒在七相面前,诚然的恳求着。 七相的干笑声在洞窟内回响。“请求我的帮助是会付出很大代价的。” 惑用更坚定的眼神看着七相,“我无所谓,只要能帮助影日,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那,要是你的生命呢?” 惑稍作迟疑,但还是说:“只要能救影日。” 洞外的云层波澜滚滚,障蔽了有如荧石般灼灼闪烁的光芒。霎时间,四野变成了一片赤地。惑的身影也一同被淹没了。 七相露出捉摸不定的神色,“那好吧。但我只要求用你的身体换取影日的健康。而你的晶魂则会附着在木头上。” 惑知道这是七相为了能更好地控制她,但还是毅然答应了。自此她的生活发生了倒置般的变化。 “你是木偶吗?”健康的影日站在丑木偶面前,点点头。它摩挲着影日的脸颊,似乎感觉到了畅游不息的血液,和跃动不止的脉膊。光影展开纤翼,在木偶漠然的双眼中抖下冰晶的色彩。 但当丑木偶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时,疑惑地问:“我是有生命的吗?” 影日天真地笑着。“当然。我能感受得到,你的骨骼,你的皮肤,还有你全身的经络。”影日闭着眼睛,抚摸着木偶的手臂。 苍黄的日光透过鸽灰色的天空投在木偶身上。啼鸟从它晶亮的眼睛上掠过,空濛的光带像是一楼泪痕。两人的脉息同在寂夜中搏动着…… 上卿并不慌张。“她不会放弃的,为了她的同胞弟弟。” 天空愈加澄湛了,阳光的烈焰犹如拂动的草莽。守轮人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此时丑木偶的身体里似乎喷涌着一股热血。它的眼前出现黑暗的幻像,木偶不停地东奔西突,却总是碰壁。有几个声音这样嘲笑着:“你是谁?不过是个丑木偶。” 阵法中的锡兵也出现了,它的双眼将光焰缓缓噬灭。“你,只不过是另命运怜惜的小丑。” 木偶痛苦极了,“不,我不是丑木偶。我有名字,我叫……” 但是她的脑际忽然訇鸣起来,刹那间一切都昏黑一片。犹如是一面遮云蔽日的屏障横在了它面前。上卿的声音犹如缘引的绳索,“惑!惑!惑!” 木偶感到非常欢畅,也才得以能从幻像中挣脱。但却又看到七相正怒不可遏地看着她。 七相的影像浮在空气之中,像是飘渺的云波。“你才是真正的二相,不要忘了你的使命,十二时的钟声即将敲响。” 木偶的手指颤动起来。她的双眼异常暗淡。七相的幻像消逝了,四围又没有了声音。木偶看着自己孱弱的双手,上面布满了纠结的经络。 “一切涅般的幻境都将不复存在,因为……我是二相,受七相支配的二相。”木偶无奈地说。 她高举双手,随之召来几束有如铜丝的光线,留鸟般只在周缘翻飞。光束陡然支起棱角分明的轮廓。周围的尖齿闪着狞烈的寒光,像是忿然的眼波。洞窟开始轰响,犹如岩浆喷发的时刻。十二时的钟声骤然响起,撕裂了 恢宏的天幕。 在现实世界里,镜中魁停止了破坏。他们都像朝圣者一样凝望着一个方向,从嘴角挤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袭轮师站在滞止的命运之轮上。她的斗篷犹如旗帜般猎猎嘶啸。匿影藏形的黑暗仿佛是伺机形动的巨人。将动荡的世界挤的支离破碎。 镜中世界中,东方的天空忽然涌上一层厚重的云翳,另人压抑的阴影投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仿佛是个刚刚露曙的残夜。 木偶神色凝重地看着东方的土地涌动、摇撼。似乎是在风暴中挣扎的木舟。一架巨大的齿轮有如种子般穿破泥土,昂然地生长着。覆回之轮与高矗的楼户一同竖立起来。它顶破与云,使幽瞑的辉泽投射在地上。 袭轮师露出满足的神色。所有的镜中魁也都欢声雷动。 在镜中世界,命运少年一行人都能感到了微微的震动。上卿怅然若失地昂首穹苍。“覆回之轮已经竖起了。” 小夜和至丞面面相觑,他们都震惊的哑然失声。 这时,守轮人的脸孔出现在洞窟内的石壁上。她看见木偶已经倒下了。“这个木头身体根本就无法承受得住你的晶魂。” 木偶着站起身,“又是来访者?”她看着守轮人,疲惫的脸上再也无法表现出一丝感情。“你是那个曾经希望突破我的阵法,从而帮助命运少年一行人的守轮人。” 肃穆的守轮人微微的笑了一下,“但我没能成功,因为你拥有很强大的力量。你是个出色的镜魁七相。” 木偶的一条腿忽然折断,她就像是訇然倒塌的建筑物。然而木偶却很平静,“这个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我的晶魂了。我想我该回到囚笼萌卵。如果,影日也能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木偶再次露出落寞的表情。她想起萌卵时身边还有个与自己神似的影日陪伴。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着同一个世界,倾听着同样的心跳。血液、经络、躯体、晶魂,一同被塑造出来,铸就了两个相同的人…… 当影日从阵法中历险回来时,看到了木偶的尸骸。他站在瑟瑟的风中,从脑际闪过了许多幅画面。 “我能感受得到你的骨骼,你的皮肤,还有你全身的经络。” 一种镂骨铭心的痛楚在影日的身体里蔓延。一弧炙亮的泪滴划过他的面颊,滴到燥热的胸口上。 木偶的晶魂归于囚笼,她蜷缩在萌卵里,原来她是个这般美丽的少女。 一个声音问她:“丑木偶啊,你孤单吗?” 她说:“我并不孤单,因为我的另一个自己就在伸手便可触及的地方。他也不会再有忧伤,这就是我最大的快乐。还有,请叫我—惑。” 看到那一身交错的纹理了吗? 那是生命的经络,还有博动的脉息, 以及那双在夕烟中有如霞石的眼睛。 无论星移斗转, 在血晕般的星火中, 它傅翼的孱躯于行云中联翩, 在愤然的草木间笑语。 第七章 三相 三相的领域是一望无际的沙海,大风几乎是这里的驻客。黑夜如同熟果的皮瓣,被一点点剥去了。榴火的霞光透过云层的孔隙映照下来,玲珑沙砾在空濛的云气中灼灼闪烁。  至丞是第一个从睡梦中醒来的,因为守轮人的话另他感到很好奇。“二相会是个另人感到意外的人物。” 至丞暸望着远方,他看见月亮一只垂挂在天空上,如同被蚕食的谷物。镜中世界似乎永远就只有黑暗,这让至丞有种淡淡的忧伤感。 小夜和上卿也都睡醒了,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漫无边际的沙垒。上卿依然信心十足地说:“三相的领域也已经到了,离成功也仅有一步这遥而已。” 而小夜则慎重地在左顾右盼。“三相又会在哪儿?” 至丞遥望着云端,露出了迷惘的眼神。但上卿却全不理会,他一直在勾勒二相的样貌。 喧软的沙地上留下了一排排深陷的履痕,一直沿着大地屈曲的轮廓伸向远方,犹如旅者的足迹。皎皎的月光浇涛在里面,载了一舟清辉,如同星河。巨硕的圆月仿佛是邃密的屋宇。每当夜色深沉时便会逐放无数只通身剔透的光蝶。它们簇飞在一起,栖落在人们视线所及之处。 这时,小夜忽然注意到月色中有一只鸟儿正在他们上空盘旋。这只鸟儿通体蓝色,全身流畅的线条一直汇集到尾部,舒展的翎羽如同花束。 “来访者,你们是命运少年一行人吗?”鸟儿的喙部翕动着。 他们三人已经并不感到惊讶,“对,我们是。那你又是谁?” 光蝶四处憩息,族成一条沉波隐隐的溪涧。 鸟儿像树叶一样缓缓飘落,停泊在沙地上。一阵奇妙的烟云骤然四起,沙尘也随之飞扬。一位女子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至丞三人看到了身着蓝衣的少女站在她们面前。 少女的脸上一直飘着淡淡的红晕。“我是三相—啼鸟。” 这奇妙的变化和突如其来的收获竟令至丞三人措手不及。他们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一只鸟?” 三相垂着眼睛,似乎是有些局促。“对我是一只鸟。但我也能幻作人形。我到这里来迎接是为了请求你们的帮助。” 果然象是守轮人所说的那样,三相是个另人意外的“人物”。上卿的双目湛湛发亮,用微微抖颤的声音问:“我们能帮你做什么?” 三相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们,“我想请求你们帮我找一个晶魂。” 小夜的双颊立即失去了血色。“难道要让我们去地府吗?” 三相摇了摇头,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三人。“镜中世界的人死后都要归于囚笼,等待七相的脱转,再次成为镜中魁。” “那只要去囚笼就能找到你要找的晶魂了。”上卿不假思索地说。 “如果能这样我也就不必再请求你们的帮助了。”三相露出哀伤的面容。“在镜中世界有一个奇怪的收藏家。他喜欢收藏美丽的晶魂,同时也会抛弃一个相形见拙的魂灵。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帮助我。” “如果帮了你,我们又会有什么收获呢?”上卿善意地假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如果你们帮助了我,我就不会竖起覆回之轮。” 上卿立刻满意地答应了。但至丞却为此次的旅途感到一筹莫展。 此时一阵风撩起沙尘,使之象屏障一样慢慢推进。并且屏蔽了月光,天地间都处于一片混沌鸿蒙中。这另小夜异常惶恐,他们遮严了斗篷,将脸深深地埋进衣衫里。三相却十分镇定,她嗫嚅道:“来了,是收藏家的讯息。” 当风沙象涌浪一样拍在地面上时,一幅图画赦热撞入这一行人的眼脸。画面中出现了一辆奇怪的马车。前面有一只孱弱的老马。马车仿佛是铮铮铜骨,每一个镙环都是分明凸起的。架车的驭手将斗篷束得很紧。但看得出是个中年男子,他的黑胡子象是茂密的草莽。马车中似乎装满了瓷器,颠簸时响起了阵阵轻脆的声音。 “他就是那个奇怪的收藏家,叫做亘昭。这个人一直在镜中世界里游走,不顾七相的禁令收集着美丽的晶魂。但他的行踪一直很诡密,我也仅能通过沙垒的帮助看到他的样子而已。而且现在也才知道他已经了我的领域。” 上卿用谦诚的语气问:“那我们该怎么找到他呢?” “我们可以先去寻找被他遗弃的晶魂。在镜中世界,有晶魂通过的地方就会开出紫色的灵花。如果找到他们,我们就能了解亘昭的行踪了。” 至丞和小夜也都答应了三相的请求。上卿又有些跃跃欲试 了。他两侧的沙砾飞扬起来,如同是伸展的一对巨翼,要将他载入天籁。 出发前,三相拿出一个装着许多细沙的琉璃瓶。他们开始向沙垒的另一端走去。这里到处是起伏的坡度,有如亭匀的肉躯,每踏一步都似乎会被脚下的沙地所吞噬。而且弥天的沙尘一直咆啸不息。命运少年一行人随同三相走了很久,他们都已经非常疲乏了,每个人都是皱眉蹙额。 三相并未作声,她垂着眼睛顶着风沙向前走去。可是她突然象是遭到雷击一样震动了一下。三相收住脚步,将手中的琉璃瓶倒置,立即有许多细沙从瓶颈里涌了出来。在朦胧的月光中如同霏微的雨线。 这时一只扬着晶透瓣落的紫花依稀出现了。接着后面排开了一痕花路,蝉翼似的瓣落上泛着粼粼的紫辉,一直交错到远方。 “有晶魂经过这里。”三相恳定地说。 小夜感到全身发冷,她不安地重复着,“晶魂。” 至丞宽慰似的冲她笑笑着,“不用担心,一定是一个善良的灵魂。”月光注在他的酒窝里,深沉而迷人。 三相加快了脚步。但一阵微风又将她困在沙尘里。当沙尘隐没,三相又变成了黛蓝色的小鸟。她扑打着翅膀急切地说:“快,快捡起我的琉璃瓶,将细沙洒出去。” 至丞将琉璃瓶捡了起来,按照三相的嘱托又将细沙洒了出去。一排紫花又神奇地出现了。但它朝向的方位却令三相恐慌起来,“不对,这个晶魂一定是受到了鬼域的迷惑。” “鬼域?”至丞觉得这个名词很熟悉。 “是四相的领域。”三相奋力地扇动着双翅,“我们必须去救它。鬼域是个可怕的地方。那里是陷阱。” 看着三相凝穆的表情,小夜三人也都感到了一丝悚然。 跟着一路铺延的紫花,他们谨慎地向前走去。微风在沙地上描出了层层痕纹,如在水面浮动的游鱼,将鳞瘠裸露在煌煌的星光中。 至丞不禁然想起了印象中的沙漠:炙灼的红日下,一排骆驼缓缓前行。行路的商人全身都穿着灰褐色的服装。他们步履疲沓。熔炉般的沙漠另他们面容愁苦。沙地泛着火色,使气浪如同烟海般一派恍惚。 在不知不觉时至丞脱队了。当他从自己的印象中退身而出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三相、小夜和上卿都已经不见了。在辽阔的天空上,月亮在云层中也只有一轮模糊的轮廓。 至丞感到十分恐惧,他呼唤着同伴的名字,但只有长风的哽咽声回应了他。至丞感到背瘠发冷,他疾步向前走去。 可是,至丞突然发现,从琉璃瓶细长的瓶颈中流出了许多细沙。细沙在月光中闪烁着棱骨分明的光泽。有细沙落地地一瞬间,绽出了许多幽瞑的紫花。 到丞的血脉似乎在那一瞬间闭塞了,也不再敢大声地喘息。细沙又突然被风擎起,覆盖住一个影子。在那模糊的影子里,至丞辨识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你迷路了吗?”一个阴郁的声音问。 至丞缓慢地扭过头,看到一个矮小的女孩。她周身幽白,与印象中的灵魂不尽相同。至丞鼓足勇气说:“我是与人走失了。” 小女孩淡淡地笑了一下,她的眉角向外舒展,深深的眼窝里全是甜蜜的笑 影。“跟我来吧。”她转身向前走去。 至丞迟疑着紧随上去,在他耳边一直轻响驼铃的乐音,渐渐梳理了他流转的眼波。在苍白的月光里,他们一路跋涉,然而小女孩却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地平线那一端有一排朦胧的光影,如同萎谢的月华。远处起伏的坡度森然闪烁着,仿佛是粒粒荧石,燎起斑斑星火。 至丞一直目光瞢然,他望着渺若烟云的雾霭,步伐越来越疲沓了。在至丞恍惚的视线里,突然闪进三个人影。是他的同伴和三相。他们看到至丞后都舒了口长气,但在发现他身边的小女孩时,表情又都凝穆了。 “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晶魂。”氤氲在三相眼中衍生出荧惑的枝蔓。 “既然找到了你的伙伴,那我也要走了。”小女孩微欠前额,垂下了落寞的眼睑。 “你去哪儿?”至丞忧悒地问。 小女孩停下迈出的脚步,露出了明媚的笑魇。“我也要去找我的伙伴,他在那里等着我。”她指着一个方向。 然而纵目望去,却只有天垠的沙地。小女孩再次迈开了脚步。月光在她周遭缭绕,如同栩栩的新云。 三相不安地说:“那个方向是鬼域,她是受到了鬼域的迷诱。” 至丞立即追了过去,他听到小女孩在喃喃自语:“他正在呼唤我,让我去找他。”至丞毫不犹豫地拉住了她。小女孩愕然地转过身,随即又露出了夕照般的笑影,“你迷路了吗?” 跟上来的小夜和上卿霎时都停住了脚步,因为这句话触动了他们心底的记忆。 “你不能去那儿!”至丞蹙紧了眉宇,调和的暗影嵌进了他的脸颊。 小女孩的双眼顿时竟蓄满了泪水,“为什么?我要去找他,只有他会相信我。”她低声幽泣起来。在那晶莹的眼眸里,出现了一个小男孩的身影…… 濡凉的风奏起清澄的乐声,如同泫然而下的泪滴般哀婉。溶溶的月华悠然起舞,将石砾描摹的更加鲜明悦目。 然而小女孩却在哭泣,珠烁晶莹的泪滴如同夜露般甘冽。 一个男孩走了过来,他疑惑地问:“你迷路了吗?” 小女孩缓缓抬起朦胧的泪眼说:“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他们不相信我会飞。他们都嘲笑并轻视我。”小女孩的泪滴在微茫的月色中有些乌浑。 不知所以然的小男孩却微笑着说:“我相信你。” 小女孩也立即欣然地笑了。“我真的会飞,这是我天生便拥有的异力。”小女孩话音未毕,她的身体竟飘浮起来,而且越升赵高,如同飘泊的新云。 小男孩露出愕然的眼神仰望着她。小女孩向他伸出了手,“你也想飞吗?” 小男孩向往地看着天空中的熠熠星河。他拉住小女孩的手,身体竟也飘浮起来。他们走在被光焰洇染的浮云上,捕捉着跃动的星光。光影在他们周围曼舞,微风也在吟唱。小男孩和小女孩都露出了快乐的神情。 当他们降落到地面上时,小男孩问:“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当然能。”馥馥的温香如脂粉般扑打在小女孩的脸颊上。 “那么……明天。”小男孩笑得异常烂漫。 然而第二天小女孩却并没有如约而至。小男孩一直奈心地等待着,旖旎的星河象条迤逶的路径,一直铺向幽暗 的天端。在月光的烛照下,小男孩恍惚看到了小女孩,她的背上似乎生出了一对洁白的翅膀,小女孩伸展着翅梢,怡然地飞翔着。 “等等我!”小男孩追了过来,他不懈地追随着那个身影。星光如落果般被沙地采撷,小男孩匆匆地从上跨过,他的瞳孔上全是那个钟灵毓秀的身影。然而……然而,他却失神踏下了山崖。 小男孩一直追逐的身影缓缓旋散了,其实那只是片浑然的浮云…… 痛切的记忆另小女孩啜泣不止,但她依然看着鬼域的方向说:“他正在那里呼唤我,我要去找他。” 所有的人都一筹莫展。然而至丞却将手附在耳边,象是谛听风吟。“我也听见了,他是在呼唤你。他说‘我希望与你一同飞翔,我们可以作永远的朋友吗?’”至丞又指向囚笼方向的天空对小女孩说:“你看,他正在那里。” 他们一同仰起头,似乎真的看见了一个身影。是一个小男孩,他站在葳蕤的光树下,向这里招着手。小男孩的背后似乎也长着一对洁白的翅翼。羽毛款款落下,轻舞在小女孩周围。小女孩立即热泪扑铄,她的身体缓缓地浮了起来,向着囚笼的方向飞去。小男孩和小女孩的笑影都如同春晖般明媚。 “她去了囚笼。”三相感慨地说。 就在他们彼此无语时,一枚灼灼闪烁的金币如同陨星般坠了下来。而且从空中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这是收藏家让我转交给你们的。” 上卿已经走过去捡起了那枚金币。可月光忽然黯淡下来,一个飘忽的影子象奇袭的鹰隼般扑了过来。它在空中随风浮动,仿佛是委顿的夕烟。 收藏家亘昭的面孔出现在上面,他的哄声响遏行云。“啼鸟,我知道你在寻找我,而且也知道你的目的。但是你却是我这路程上的阻碍,命运少年一行人亦是如此。所以我不会让你们轻易找到,但也不会让你们毫无头续。我会给每一个被丢弃的灵魂一个金币。里面有可能是对你们的提示,也有可能是我布的阵法。” “阵法?”三相和至丞一行人都露出错愕的表情。 “对,在我收集的古书中也有对阵法的记载。 亘昭露出傲慢的神色。我将阵法布在金币里,小心永远都会被困在里面。记得要先轻轻地弹一下。 天梢又骤然消音。亘昭苍白的脸孔随同婆娑的月光一齐隐逝了。苍黄的弦月佝偻着瘠背。在蛩然的足音中迈出蹒跚的脚步,空濛的月色如同它的缕缕长须。 上卿露出猎奇的眼神看着手中的金币,上面有一朵仿佛是在雨霁后杳然缩放的紫花。 三相似乎已经不知所措了,她的脸上又泛起一阵红潮。“这里真的会有提示吗?” 上卿不喜欢无休止的猜测。“让我来弹吧。”他刚要动手,却被至丞抢了下来。 至丞冷静地说:“在冒险之前,我们想知道你在寻找什么样的灵魂。” 三相看着至丞被微风殆荡的脸庞,双眼间立即浮起一层湿雾。“她救过我的性命。是个敏感又很脆弱的女孩。”三相开始慢慢细诉: “啼鸟,你是最受质疑的镜魁七相。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另我失望的。”七相高高在上,空幻的暗影使如火弥散的晚霞澌灭了。甬道里的火把忽明忽灭,悠长的嘶吼声与的空际的铮铮钝响回荡在昏瞑的大殿里。 啼鸟瑟缩着,犹如暴风雨中的小雏。她没有勇气直视七相,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不要再忽略你的职责,你的真身虽然是一只鸟,但同时也是三相。想着肩负的使命,不要再任意妄为了。” 七相愀然的语气另啼鸟光洁的额头沁出了冷汗。她用夜虫低鸣般的声音答应着。当啼鸟从七相的大殿里走出去的时候发现五相一魄动天正等在那里。他用鄙薄和责备的神色看着啼鸟。“不要再让七相为难了,回去好好约束自己。身为三相却经常出去游走。如果导致平衡被破坏,整个镜中世界都会因你而覆灭的。” 啼鸟负疚地低下了头。她回到自己的领域—沙垒。终日呆在邃密的屋宇中,这另啼鸟忧闷异常。她每日谛听着潇潇风雨,通过窥视之镜看着熹微的晨光。然而啼鸟一直期冀着再次被阳光拥入暖怀,期冀着在蓝盈盈的穹隆下联翩。黑暗的瓣落次第舒展开,啼鸟只得落寞地交它托起。 啼鸟整日哑默,孤寂另她有些决然。有一天,她突然从窥视之镜中看到了一个女孩。她不象其它人一样神色阴郁,而是面露可掬的笑容。“我叫百合。”她笑向穹顶,展 开了双臂。“赐给你温情,也请赐给我爱意。赐给你和乐,也请赐给我幸福。”百合同披拂的微风一齐吟哦,她墨晶般的双瞳脉脉注视着辽远的天际。之后,啼鸟每日都可以听到百合弦音般的笑声。她打算再一次从这个沉闷的殿宇里脱逃。 可是却被守候的五相发现了。他毫不留情地要施以惩戒,而啼鸟也下定了再次飞翔的决心。两人发生了冲突。但由于异力悬殊,啼鸟屡番受到重创,而且竟又幻化成鸟。啼鸟奋力扑动着血淋淋的翅膀,但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了,高远的天空渐渐迷茫。为了惩罚她,五相将啼鸟丢下了被风暴袭卷的沙垒上。 沙垒如鸷鸟般扑了过来,似乎要噬嚼整个世界。扑天盖地的沙尘弥满了天宇。啼鸟翅膀上的伤口已经非常龌龊了,她感到很绝望,静静地等待着另一扇门的开启。 或许是错觉,啼鸟忽然感觉周身非常温暖,象是躲在馥馥暖热的草丛间。啼鸟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睑,她看到了那个笑容可掬的女孩—百合。百合不顾来袭的沙浪,救了垂死的啼鸟。 后来,她们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即使在百合知道了啼鸟是三相的身份之后。 “可是。再后来百合却死了……”三相露出凄恻的表情,浮云的暗影障蔽了她的视线。 “为什么?”小夜用灼灼的目光紧盯着三相。 “因为她爱上一个不该被爱的人—边缘人。” “边缘人是谁?”上卿接着问。 三相面露难色。但还是有些隐晦地说:“他是这场宿命真正的裁定者。对于他我不能说太多。因为边缘人是镜魁七相之间的禁语。尤其是七相,边缘人是她最为痛恨的人。也是个没有起始也不会有终结的人。因此,脆弱的百合因为无法使深爱的边缘人一同堕入爱河,最后作为对他的惩罚,竟然自杀死了。”三相的眼睛湿了。 杳渺的烟霞俨如荫翳,使至丞等人的眼神失泽晦暗。然而上卿手中的金币却如明星般煌煌闪烁。“把它给我吧,由我来挑战这个阵法。” 然而上卿却将手缩了回去,他露出了自信又兴奋的神色,“让我来吧,我喜欢冒险。”三相还是十分犹豫。阵法世界是非常可怕的,你也许永远都会被困在里面。 上卿并无退意,“我们都曾在阵法世界里历险,但也都平安无事。” 三相只好妥协,她告诫说:“如果十分钟后你没有从里面出来,那就预示着你也许永远都无法走出来了。” 粲然的月华映照在上卿脸上,他的双腿间充溢着憧憧光影。三相叹息着,“好吧,就由你来冒这个险。” 上卿的斗篷膨胀起来,犹如撩动的烟云。长风在天际嘶吼,仿佛是邈视众生的巨龙,一直萦回不散。风沙不断跃然,象是游鱼般连绵不绝地出现在沙垒之上。 上卿弹响了金币。铮铮的轻音在他耳边回旋。如同撞破时空,遥响在韶光飞逝的远方。继而上卿的整个人似乎都被卷进了这个声音的波纹里。他旋转着,向着螺旋的最底层跌落。 而至丞等人则看到从金币里迸射出几束光线,游走成覆回之轮的图案。站在中间的上卿就突然消失了。 上卿并没有得到提示,而是陷入了阵法。等他清醒时,发现自己依然是在沙垒上,而且四陲静寂无声,在天空上垂挂的圆月遍布阴影,犹如被柱食的谷物。 上卿先是好奇,后来又有些恐惧。他想着也许自己并没有进入金币里,所以就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同伴。但他的期望落空了,这个世界显得更加昏黑,沙垒上也并没有任何足迹。只有自己的一串周缘不断闪烁的履痕。 上卿感到有些讽刺,这跟他先前经历过的阵法世界全然不同。可暗嘲过后,一种孤独感又涌上来。他想找到这个世界的出口,便漫无边际的开始寻找。 晦暗象蔓藤般四处节生,一直纵步向前的上卿不得不收缓了步伐,就如同走在谿壑之中,愤懑睚眦的历风逞威呼啸,月影诡异森然,致使上卿思葸不前。他恫恐地环顾周遭,胸腔内一直燥动不安。 此时,上卿想起了三相说过的话:“如果十分钟后你没有从里面出来,那就预示着你永远都无法走出来了。” 这句话一直在上卿脑际盘旋,使他更为恐惧。上卿加快了脚步,并大声求救:“这里有人吗?” 空旷的回音如同即将咽息,很快就被阴鸷的黑暗系缚。看来这里渺无人迹,上卿屏息伫立,似乎是有把锋利的剑锷横在了他面前。 就在上卿渐渐绝望时,一个干哑的声音突然传来:“喂,有人,这里有人!” 上卿喜出望外,寻着那个声音走去。“这里有人吗?” “喂,有人,这里有人!”这个声音愈发尖锐了,如同剥啄的开门声。 上卿渐渐看到了远处的微茫。如同悠游的云烟。而在微茫中,上卿又看到 了诡密的树影。枝蔓盘根错节,极尽扭曲,象是人类垂死挣扎的情状。而其中一棵之相比之下较为丰腴。上卿也发现那个声音是从这棵树身上传出的。 “喂,有人,这里有人。” 上卿凝息无语,他谨慎地一步步靠近。树身周围散 溢着湿潮的空气,而且有些部分是结着果实,果实表皮凸凹不平,而且有些部分似乎是在蠕动。就象是人翕张的双唇一样,这另上卿惊惧不已。但他依然好奇地一点点靠近。一阵奇怪的咀嚼声在四陲响起,上卿探出前半身,一束阴影却骤然窜来,将他举上半空。 沿着纤长的枝蔓,上卿赫然看见那些果实竟是一颗颗闪着肌理光泽的头颅,他们面容悲苦,昏沉地微语道:“对不起,我吃了你。”这迥然不同的声音如同杂沓的脚步声,更使上卿恫恐不已。 枝蔓一点点蜷紧了,从枝节传出爆裂声。上卿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竭力挣扎,希望逃脱。然而又一根枝蔓突然采下一颗头颅并举到上卿面前。“吃了它!” 头颅沓然无息,却忽然轻声低语:“对不起,我吃了你。” 上卿的身上出现了一道道清晰的血晕。为了求得生存,他再三犹豫终于咬了下去。 血花溅落开,猩红的色彩沾染了上卿莹然的眼眸。头颅哀切地呻吟着,但上卿却面露狞色…… 时间潺潺流逝,而金币却再无反应。它平躺在三相的手掌中,于风中发出铮铮的凄吟。 三相哑然地瞻望着远处。他们盘桓已久,都渐渐绝望了。 小夜面露惶色,“这该怎么办?” “只有拿上这枚金币,等见到亘昭再说。”三相自责的低垂着头。 三人的心情都异常忧闷沉重,就象是在心底横着一块巨石。他们迈出疲惫的脚步,彼此无语,清寒的月色如同离瓣花冠,愀然扑动着。而它的瓣落又负上了昏黑这颗沉重的露珠。乌云臬兀游移,渐渐遮暗了天空。 他们一直走了很久,直到疲乏的无法再移行时。三人难拒惶恐,各自思忖着。 就在失神间,娇艳的紫花竟开得遍地都是。幽微的清香在飒然而至的长风中飘荡。细沙缓缓滚落,如同霏微的雨丝。可周遭氛围却骤然紧张起来,三相又在升腾的烟气中变作蓝鸟。 一个飘忽的影子扑了过来,捉住了三相,三相惊惧的尖叫着,至丞立刻洒下了细沙。从中隐隐出现的是个目露敌意少女。而且小夜和至丞都清楚地记得她,少女叫作仇朵。 仇朵恶狠狠地咬紧牙,用犀利的眼神逼视着三相。“都是因为镜魁七相,一切的悲剧都是因为镜魁七相!”她愤恨地嘶叫着,似乎要将三相撕碎。 小夜立即上前阻止了仇朵。“这一切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在争执间,三相得以解脱,而仇朵则露出绝灭的眼神。在她黯然的瞳孔上,一直闪烁着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太阳…… 某一天,在麂战的残迹中,偶然经过的仇朵发现了遍体 粼伤的太阳。他满现血污,躺在断壁残桓下。虽然如此,在看到仇朵后,他却露出了温柔的笑影。太阳斟满日光的酒魇另仇朵的眉目舒展开了。 “你为什么会呆在这里?” “因为我被人击败了。” “被谁?” “被七相。” 听到七相这个名字,仇朵红润的脸颊立即失去了血色。七相的强大是不空置喙的,而在她眼前竟然有个敢于挑战的人,仇朵不由的敬佩起她。 “你叫什么名字?”仇朵用稚嫩的双手一点点搬开沉重的石砾。 “太阳。” “太阳?”仇朵疑惑了。“是天空中的那个太阳吗?” “对。” “那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因为我想作个太阳。为镜中世界带来光明。”太阳的眉梢上凝满了夜露,却使得他的脸膛更为刚毅。仇朵的眼睛霍然被拭亮了。在被绝望笼罩的世界中,仇朵第一次听到如此坚毅的声音。那一刻,她仿佛真的看到了瞳瞳出日。太阳用烈焰烛照万物,另镜中世界不再昏暗。仇朵竟然热泪盈眶,她不顾被划伤的手指搬移着石砾,然后对太阳说:“带我走吧,我要作你的一缕光辉。”太阳再次温和地笑了。 自此,仇朵导魂联盟踏上险难重重的征途。她将太阳称作“爸爸,”她的理想之父。 “后来,导魂联盟将战火燃遍镜中世界,甚至连最可怕的鬼域都为我们的不屈而俯首。” 那段日子。熊熊战火火灼炙着苍穹,与黯淡的绛紫交融。滚滚与云遮没了布满阴影的圆日。撕裂的云痕如旌旗在飒飒作响的风中招摇。导魂联盟都面色凝穆。他们凭借着天生仅存的异力与有着强大力量的镜魁七相对抗。天数幽蓝的光束在黑暗的土地上犹如蛇影般窜动。不断有人倒下,垒成铄然的白骨,但依然笃信着:“驱逐镜魁七相,主载我们自己的命运。”遍野的尸骸都横倒在血泊里,血痕遍野滋养了这片土地。 “父亲捉住了一相将他压往囚笼,父亲绝望地死在了那里。我现在终于知道。我们只不过是被创奇都和先知愚弄着。镜魁七相就是整个镜世界,我们的努力就只会受到别人的暗嘲。”仇朵愤恨地说。 “所以,你将仇恨附加在我们身上。”三相走上前,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仇朵只是抽泣着。她的哭声如同幽婉的歌吟。 “到囚笼去吧,以那里脱转,忘记这一切也许会有个崭新的开始。三相再次幻作人形,飘渺的云雾在她身边缭绕。”你的父亲也在那里等着你呢。 仇朵倔强地擦干泪水,她站起身丢出一杖金币,用阴郁地语音说:“这是收藏家让我转交的。”而后她象氤氲一样消失了,但是却一直用她那双灼灼的双目紧紧地盯着三相。 三相捡起了金币,她抚掉上面地灰尘,露出愁容。我们也是十分无奈的,生就为镜魁七相,每天被缚在自己的领域内悲观感叹。又要受到许多人的憎恶。但其实并不是我们主载了镜中世界,我们只是维持着它的平衡,然而却并没有人了解我们蛩吟凄切的昏黑中,三相一直叹息着。 至丞和小夜不同程度的动摇,“我们从前也并不知道镜中的自己竟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这时,他们脚下的沙粒了出嘈杂的声响,并且都象是受到磁石的吸引一样,向着一个方向聚拢,渐渐凸出鲜明的棱骨。又是守轮人。她用催促的语气说:“不要忘了你们的使命,创奇者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只有等待最后的裁定。”守轮人刚刚说完,沙砾便燎起如火的妃红,尖锐的棱角陡然消逝。 至丞和小夜这才醒悟过来。他们看着三相手掌上的金币,双眼内都飘浮着一层雾水。在银白的月光里,金币的边缘闪着晦暗的光泽,如同一轮环食。至丞有些胆怯,他不知不觉地后退了一步。一种悲观的念头占据了他。“这一定又是一个阵法,只会陷入其中无法脱身。” 小夜却懔然地拿过金币,“让我来试吧,我和勇气可不能输给上卿。”她用两根手指夹着金币,借助皎皎的月光瞻望着它。 金币的光泽闪进至丞的眼睛,至丞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异常羞脑。 小夜已经弹响了金币。就象上卿一样,突然消失在阵法图案的中间。然而金币还在晃动,就象是炙日下爆响的沙粒。 小夜旋转着,她感到头脑一阵晕眩,如同是将身体倒置了一样。小夜昏睡了过去。当她醒来时,看到的也是那一步一望无际的沙垒。“是阵法吗?”小夜有些惶然,她闭紧双目,打算对一切充耳不闻,直到可以从这里脱逃。 然而却并没有小夜想的那么简单。从东方的天际居然升起杲杲的旭日,地平线先是镶起一排金线,随后光影如冲破隘口的洪水喷涌过来。炽热的光焰肆无忌惮地垂照着,使沙粒仿佛是炙铁般闪烁。从喧软沙地上升腾起涅白的氤氲,很快便绵亘出一片沙海。 小夜突然感到异常干渴。极目望去,看到的却只有一片火色。开始小夜还能无动于衷。但到最后她实在无法忍受脚下生火的土地。火红色在沙垒上燎动着,更加剧了小夜的烦燥和干涸。她抬起头,看到炙日如同淋淋的血口般,向下滴溅着殷红的血色。 小夜决定去找能够遮蔽日光或是有水源的地方,但她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滴下来的汗珠也立刻被炙热的空气蒸发了。 过了不久,小夜的神志开始有些模糊,她翕张着干裂的双唇微语道:“水,我要水……”。 一股微热的潮气悠游过来,这令小夜顿时清醒许多,她立刻加快了脚步,但在她走上缓坡时,一幅骇人的的画面进入了她的视野:一个垂死的老人被钉在枯木上,他手腕上的血脉已经被割断了,流下的血液滴到了沙垒中。沙垒也形成一块凹地,乘着这片发着恶臭的血水。 而两个小孩子则饥渴地捧着血火吸饮。 这令小夜感到一阵恶心。她看着垂死的老人,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眼角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然而那两个小孩却在不停地吸吮着,他们穿着刺目的血衣,孱弱的手指间捧的正是生命的脉息,欲念在他们的眼中慢慢膨胀。最后,两个小孩竟悍然看撕打起来。 小夜转过身,不忍心看这痛心的一幕幕。然而这片土地就象个巨大的火炉,小夜又象是在其中被锻打剑器。她甚至听到了水滴的蒸腾声,喉咙里似乎长出了昂然的植株,将她身体里的水份一点点吸收走了。小夜看着头顶的炙日,意识愈来愈模糊…… 当小夜清醒时,发现自己正跪在一滩血水前。那两个小孩都已经倒毙,而且她身上的斗篷竟然都已经被血渍浸透了,就连双手都是…… 时间无情地流逝着,三相和至丞再一次被绝望所占据。他们彼此无语,心绪都分外的焦炙。又地了十分钟,三相痛苦地捂住胸口,自责地说:“让我来试就好了。” 至丞则悲观地闭紧双目。“一切都完了,这可恶的金币。也许里面根本就没有提示,只有阵法而已。” 然而收藏家亘昭却出现了。历风啸鸣着,如傅翼的凶兽般振展双翅。亘昭出现在昏黑的天幕上,清癯的脸孔苍白无泽。“难道你们不相信我吗?如果你们感到胆怯,那就永远不会找到我。”亘昭露出鄙薄的神色。 至丞突然想到了小夜和上卿,想到了他们驻满光华的杲目。“我会找到你的,等着吧。”至丞的斗篷在疾风中膨胀起来,犹如炙烈的火焰。 晨星般的微茫时而闪烁,缤纷迷离的光晕织成云霓,在长空中悠然搏动。亘昭冷笑着,“我等着你,命运之匙。”他鄙薄的福气收敛了许多。 至丞的眼神坚毅起来,他回过地三相说:“拿上小夜的金币,我们再去找下一个晶魂。” 三相顺从地拾起如火焰般扑烁的金币。他们两人再一次上路了。然而至丞的背影却骤然伟岸了,戢 冀的少年府伏在他脚下,砂砾于披拂的风中滚动起来,犹如滚滚波澜。 沙垒咆哮着,涌起的沙浪汩没了三相和至丞的屡痕,他们责无旁物地艰难跋涉着。负疚的三相说:“都是我提出了这样苛刻的要求,才使得上卿和小夜都陷入了阵法。” 至丞身上散发着光华酿造的芬芳,他蔼然微笑着,“这对于我们也是一种磨炼。我的奶奶就曾希望我能练就一对坚韧的羽翼。”他抬起头,望向结满银果的天梢。 正在三相为至丞而倾动的时候,她又突然变成了蓝色的小鸟。宝蓝色的翎毛袅袅飘落,如雪幕般在至丞周围飞扬,他的极地斗篷也在风中翩跹着。“这样刚刚好如果你累了,可以停泊在我的肩膀上。” 三相飞在至丞身后,犹豫着落在他并不宽厚的肩膀上。 然而他们都已经太疲乏了,至丞躺在沙地上熟睡起来。三相也卧在他身边,睡得很安稳,可是恍惚间,他们似乎同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请醒一醒。” 至丞怪讶地睁开眼睛,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但那个声音又说:“对不起,打扰了您。”至丞意识到,这可能又是一个晶魂,便撒了些细沙。他果真看到一个少年。少年用有些忧伤的眼神看着他。“我想问一下路,您知道开满紫花的地方在哪儿吗?” 至丞虽然有些不知所谓,但还是指着少年脚下说`:“就在你面前。” 少年十分惊愕:“为什么我身旁会有,可她又为什么不在这儿?” 至丞和三相面面相觑。 少年疑惑地东张西望,“她骗了我,为什么我找不到她。”少年眼中的忧伤象是一层薄雾。 “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三相诚恳地说。 “不……没什么。”少年显然是有些失神,他摊开手掌亮出了金币。“这是收藏家让我转交的。”然后少年颓丧地走开了。 至丞和三相都只注意看晦暗的金币,却没有发现少年已经悲切地倒下了沙垒上。他们只是突然觉察到紫花有些异样。这些花瓣霎时飘浮起来,如海浪中的泊船一样于风中载浮载沉。花瓣覆在少年身上,少年似乎在呓语:“你在哪儿,为什么我找不到你?”一滴忧伤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至丞刻走过去扶起他,“你怎么了?” 少年闭着眼睛,象是在对某个人说话:“你不是说,只要是在开出紫花的地方就能找到你吗?我在努力寻找,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跑到断崖上……今天我找到了,而你却并不在。” 至丞更加错愕了。三相则停在少年的头部附近,用异力读取了他的记忆。 原来少年的恋人因为真人偶的猝死也不得不归于囚笼。女孩日渐消瘦,恻然地露出飞灰般的眼神。男孩惊慌失措,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用担心,我有可能要去远行。你只要在开满紫花的地方就能找到我了。”女孩说。 后来,女孩突然消失了。象一只纤蝶,划出光与影的弧线,消失在被风雨剥蚀的沙垒。少年开始寻找她,不昔爬上陡峭的断崖找寻传说中的紫花,却不幸跌了下去,生命的脉动也自此止息了。 “这个少年并不知道女孩和自己都已经死了。”三相显得有些无助,“我们不能这样唐突地告诉他。但如果他能归于囚笼就好了,说不定还会再见到那个女孩。”她露出悲戚的眼神,莹然的双眸为我簇拥着溢彩的流光。 至丞稍加思索后说:“用你的阵法带他去吧。” 三相这才顿悟。她让至丞将少年平放在沙垒上,而后从自己身上拔下一根蓝色的羽毛。一阵奇妙的和风将羽毛擎起。驳杂的色彩立即悬泻而下,升腾起淼茫的烟霞。三相鹄立其中,象是在默颂什么。她脚下突然吹起旋风,并且向外围扩展。覆回之轮的图案形成了,并如茧丝般将少年包拢其间。 少年清醒过来,他看见自己恋慕的女孩正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对不起,我来迟了。我们走吧,我带你到会有更多紫花盛开的地方。”女孩牵起少年的手,少年幸福地笑了。 紫色的花瓣在涤荡的风中剥去了华衣,变得烁闪晶透。它们款款零落,铺出一条幽长的路径。而这路道的尽头就是到处盛开着紫花的地方。 目送着少年和女孩的幻影远去,三相忧虑地说:“我希望他不会怪我,这也是个善意的欺骗。” “如果不这样做,她会一直徘徊在这世间,也许永远都无法再见到心仪的女孩。”至丞的眼神很迷茫。“我一直想问你,如果真人偶死了,他的镜中魁又会怎样呢?” 三相露出哀怨的神情。“他们会失去所有的能力,静静地等待着死七。” 开在沙垒上的紫花枯萎了,它们才含羞的面容渐渐失色。银色的月光照射下来,使沙垒波光粼粼的海面。微风在上面漫行,随时会吹起波浪。 三相又变为人形模样,她正在为手中的金币沉思。 “这次让我来吧。”至丞没再胆怯。 但三相却拒绝了。“我是三相。对于阵法,我会更了解。”三相又无奈地笑了一下,“虽然我是个最受质疑不被肯定的镜魁七相。” 三相的笑容另至丞感到不安,一种不祥的预感象蛀虫一样啮噬着他的思绪,但还没来得及阻止,三相就弹响了金币。那一身蓝衣舞动着,渐渐消失在至丞的视野中。 阒无声音的沙垒就只剩下至丞一个人。金币周围的沙粒依然在随长风移动,金币闪烁的光泽却渐渐黯淡下来。 啼鸟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在骨牌楼宇的森林中。她叹了口气:“是阵法……”为了避免受到阵法的迷惑,啼鸟闭紧双目,希望用异力走出金币。但她并没有如愿以偿,因为树叶发出了嘈杂的声响,使她难以集中注意力。 一个诡异的声音突然吟唱起来: “是一只鸟, 它有一身蓝色的羽毛。 衔着负有噩运的石头, 将它转嫁给一个无辜的鸟巢。” 这个声音刚颂读完,啼鸟就变回了鸟的横样。由于突然而来的变化,她有些不知所措。 整个森林又突然发出惨厉的悲鸣声。一只瘦骨嶙峋的鸟象是失衡了一样冲直撞地飞了过来。它恐惧地睁大眼睛,将目光死死地盯在啼鸟身上。 是一只鸟。 啼鸟被这突如其来的同类吓坏了。那只瘦骨嶙峋的鸟停在的栖息的树干上,两眼放射着攫取的凶光。它将衔在嘴里的石头袒露出来。并用威吓的语气说:“ 衔住它!”啼鸟十分惶惑,并未接受这份意外的礼物。但那只鸟的双眼却如同乌寂的天空,它一点点移近啼鸟,啼鸟险些因此掉落下去。她奋力扑动双翅,挽救了自己。但羽毛却款然飘落,如同被洇染的喧云。 它有一身蓝色的羽毛。 瘦骨嶙峋的鸟依然不依不饶的怒吓着:“衔住它!”啼鸟看着那颗石头,发现它圆滑如珠,而且竟没有瑕疵。就象玉石一样,啼鸟怕激怒这位异常的同类。便将石头衔了过来。那只鸟象是卸掉重担一样,用兴奋的有些发抖的声音说:“你会得到好运的。”然后立刻飞走了。啼鸟看着这块美丽的石头,觉得真是得到了好运。但突然在它周围探出许多鸟类的头来。它们惊惧地看着那块石头,并有战栗的声音说:“那是块噩运之石,它会吸干你的血,喝干你的泪。不能扔掉它,只能再传给其它同类。否则你会死的很悲惨。”许多鸟都混乱地啁啾着。 衔着负有噩运的石头。 啼鸟身上的神经都抽搐起来。它看到刚才那只瘦骨嶙峋的鸟突然垂直扎进泥土里,浑身抽动了几下便死去了。啼鸟愈发恐慌了。它衔住的石头,似乎真的看到了它身上密布着血丝。畏缩的鸟儿们又开始说话:“它会吸干你的血,喝干你的泪,快将它传出去。”这些混乱的声音另啼鸟的神经愈发错乱,恫惧中便真的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它惊喜地发现附近有个鸟巢,里面有几只刚刚出生的雏鸟,但立刻飞过去,将石头放进鸟巢。当啼鸟松一口气的时候又马上惊觉…… 转嫁给无辜的鸟巢。 流逝的时间让至丞失去了最后一丝期望。他孤独地坐在沙垒上,望着惨淡的天空。心绪却始终无法平定。三枚金币的光泽已经愈发黯淡。至丞将它们平铺在手掌上,一种深深的孤独和恐惧感植进了他的心里,嘶叫的风声和苍白的月光滋养着它们,另至丞感到越来越无助。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至丞在心里问自己。他想到了喜欢冒险的上卿和总会义愤填膺的小夜。“如果是他们呢?”至丞用手抚摸着金币上的图案。他突然迅疾地站起身,“他们一定会继续这断征途,对亘昭进行挑战。”至丞握紧金币,开始了在月下的旅程。 紫花似乎是销声匿迹了。无论至丞怎么抛洒细沙都不见它们的影踪。琉璃瓶已经渐渐空荡了,这让至丞十分焦急。他坐在沙垒上休憩,在干燥的空气中愈发焦渴。 当至丞闭上眼睛时,却神奇地听到淙淙的流水声。他起处还不以为然,但后来发觉这个声音竟越来越清晰。这让至丞感到分外欣喜,他站起身向远处眺望。果真看到有一片银箔般的粼光。 至丞奔了过去,发现一滩池水突兀地出现在沙垒之中。水中倒映着残缺的银月,隐隐约约的闪着碎砾似的微茫。至丞立刻掬起一捧水汲饮。 从倒在一旁的琉璃瓶中滚出了许多细沙。一朵紫花在恍然间绽开了。然而至丞却并没有注意到。暗哑良久,才发现光影的莹翅在水中怒茁而出,翅脉似的流光粼粼闪动。而且居然有一捧水浮了起来,就象另有一双手掬起了它。至丞惊讶地看了很久,等他回身瞻望时,身边已经开满发繁花。 至丞立刻将细沙撒了出去,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出现在他面前。至丞一时语塞,哑然失声。少女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我的主人在哪儿吗?” “主人?”水中同时倒映出至丞和那位少女。她们的身影流动着,如同缕缕清辉。 “他是收藏家亘昭。”少女露出一脸落寞的表情。“他让我在这里等他 ,但却再也没有回来。” 至丞清楚地知道亘昭骗了这个善良的晶魂。他知道该让这位少女归于囚笼,“你的主人骗了你,他将你遗弃了,你还是回到囚笼吧。” 少女惊讶极了,“怎么会呢,主人是个好人,他不会遗弃我的。” “我没有骗你,是他骗了你。”在至丞的脑海里贮积着亘昭的种种形象。 但少女还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细弱的声音有些抖颤,“不会的,主人不会骗我!” 至丞见少女没有动摇,便涵泳在铭心的凄恻中。“回到囚笼吧,将你的生命继续下去。” 朔风凄凉地长叹着,磨出光焰的棱骨。少女的双眼蓄满了清澄的泪水。“我知道自己是个相形见绌的灵魂,但我一直不愿意相信他会遗弃我。”少女的肩膀无助地颤抖着,“我生来就是这副模样,死后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眷恋,但只有主人……” “生来就是这副模样?”至丞感到疑惑。 少女仍旧抽泣着:“我是为了代替另一个镜中魁,所以一经脱转便是这个样子。既没有成长的经历也没有任何记忆,不巧的是真人偶又因为意外死去,我也就一同失去了生命。但是主人收留了我,并且善待我。他是个好人,可没想到竟也会将我遗弃。”少女拭着泪。但刚一说完,泪水却更加汹涌了。 至丞想象得出少女的生活:她疑惑地杲在镜面后,看着陌生的真人偶又疑惑地问:“你是谁?我又是谁?”这是一种另人难堪的痛苦。” 至丞面对着涟漪缓散的水面坐了下来,陪在少女身侧静听她幽泣。 等少女终于安静下来,至丞才说:“去找你的主人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找。” 少女缓慢的摇了摇头。“我该回到囚笼,希望下一回有更美好的回忆。”少女站起身,指着波光粼粼的水池说:“我将金币掷进了池水里。主人让我转告你,这是最后一枚金币,毫无疑问,它会是一个提示。” 听后至丞立刻踏进池水里。他看到池水中央有几段弯曲的金色闪光,便潜进池水里。金币安然无恙地躺在水底。上面还附着着溢彩的气泡,象是晶透的游鱼。至丞将它拾了起来。 可当至丞浮出水面是地,却发现少女已经不见了。那些在沙垒上绽放的紫花正慢慢凋萎。 至丞用双手擎起金币,就象赤地擎起旭日。他的胸腔如脉息般博动起来,至丞按紧胸口,弹响了金币。金币发出的声响在整个沙垒回荡,风声嘶吼着。守轮人的脸孔再次出现在沙垒上,并且故弄玄虚地说:“命运之匙,你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沙垒上骤然升起一排沙尘,汩没了守轮人的脸孔。 整个沙垒略带讥诮,不断拍打着那散布的四枚金币。 “醒来吧,命运之匙。”一个熟悉的语音轻声说。 至丞扶着发烫的额头缓慢地坐起身。他看到至丞就在自己面前,露出不可一世的脸。他转过身说:“往西走,在西边能找到我,还有……”他又突然扭过头,用傲慢的神态看着至丞。至丞。“命运之匙,你疏忽了。我在你的手上烙下了凋影刻印、相信以后。你会面对更多的挑战。” 至丞这才察觉自己的右手手背一阵抽紧似的的疼痛,他看见上面有覆回之轮的图案。“凋影刻印?” “与你有着同样刻印的物体会让你陷入劫难之中,亘昭的嘴角习惯地抽搐了几下。随后便象烟云一样消失了。 至丞感到右手上的痛楚正慢慢扩散,他闭上眼咬紧牙忍受着。苍白的月光在微风中摇荡,当至丞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金币。等他手指上的痛楚减轻时,便开始毫不懈怠地辨认方向。至丞支撑着自己酥软的身体,向西方走去。 令人意外的是,亘昭的声音再次如沉雹般响一起来,象是无时不刻都在跟随他。“他在紫色的沙垒上,有一把镌刻着调影刻印的长剑。它是命运之匙的敌手,但也许还会有另一种可能。 至丞一直向西方走去。支持他的信念就是手中的三枚金币。但至丞一直很在意手背上的刻印,他紧捂住被灼伤的创痕,抚摸着焦死的外皮。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至丞已经非常疲惫了,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眼前的沙垒也一片模糊,就象是蒙胧的晨雾。月光如落果的流汁般沁出,悬曳在昏黑中。至丞耳边似乎响起了煌煌的钟声,另他的思绪更为混沌。至丞仿佛是看到了奶奶,看到她暖人的微笑。“至丞,记得要锤炼出一对凌云的翅膀。” 至丞知道不能在鸿蒙中沉滞,便捶打着胸腔振作。当他抬起头重新审视眼前的一切时,却发现黑黄色的沙垒由紫色替代了。在荧荧的月华中,地平线那一端浮起浓重的釉彩,而且热焰汹汹。 在紫色的沙垒上。 对于亘昭呓语般的颂词,至丞有些不安。就在这时,他的右手突然剧痛起来,就象是钻满了虫子。至丞咬紧了牙忍受剧痛。他突然感到沙垒在震动,而且还伴随着不祥的訇鸣声。至丞寻着声音找去,竟然看到一把诡异的长剑斜插在沙垒中,如同一头困兽剧烈地摇晃着。阴风袭来,扫着至丞的背脊。他看到剑锷侧端也有覆回之轮的图案。 有一把镌刻着调影刻印的长剑。 至丞已经预感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正如他所想的,那把长剑挣脱了土地的束缚后,便径直向至丞刺来。警觉的至丞灵敏地闪开了,但那把剑却又折了回来砍伤了他的肩膀。殷红的血花迸溅而出,在匀净的沙垒上开出红硕的花朵。阵阵剧痛另至丞几经挣扎在绝灭的边缘。汗水浸透了他的斗篷,至丞撕下布条勒紧了伤口。他准备迎战,便懔然矗 立着。 它是命运之匙的敌手。 但至丞却只能躲闪,身上又被刺伤了几处。至丞的呼吸渐渐短促,行动也愈发迟缓了。长剑上的调影刻印闪着黯淡的光泽,又一次凌历地刺了过来。这一击使至丞倒下了。他仰面躺着,看着晦暗的穹顶。至丞悲哀地想:我还是这么软弱吗?难道真的无法拯救任何人?就连这个世界也要覆于我的手中?他又一次想到了奶奶,模糊的神志里竟然当自己是一粒种子。至丞向奶奶求救,“我再也受不了这沉重的泥土了。”老妇人露出暖人的微笑。“那么……就破土而出吧。” 一个声音在至丞心底回响:“突破它!”至丞立刻站起身,他身上的骨骼索索颤栗着。但他依然握紧双拳,拭掉淋漓的汗水。长剑再次劈来,划出一条昏暗的光带。至丞见机俯身,在长剑擦过自己身体的一刹那又回手握住剑身,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插进沙地。长剑没再挣动,上面的调影刻印也消失了。至丞徐呼出一口长气。 亘昭的幻影也随之出现了,他用赞叹的语气说:“你赢了。这把剑从现在起归你所有。” 至丞惊讶地看着地上的长剑。 “不要得意忘形,命运之匙。后面还有挑战等着你。”亘昭又露出了那张不可一视的脸孔。 这次,至丞则自信地说:“我会战胜你。” 亘昭消失后,至丞斜挎上那把长剑。逶迤地步入遥远的一片苍穹下。 也许会有另一种可能。 至丞的伤口不免疼痛,但他只是从斗篷上撕下布条绷在伤口上,之后仍然勉强自己站起来。至丞的斗篷萧萧鼓动,象是挣扎欲飞的栖鸟。 长风轻轻地吹拂着,象个温婉的女子。至丞感到舒畅很多,便又纵步向炽盛燎动的西方沙垒走去。 这时,宁轮人的幻影拦住了亘昭破旧的马车。那匹孱弱的老马庸懒地抬起眼睑,而后停止了前行。车内立刻响起玉器的碰撞声。亘昭似乎早已预知,他诡异地微笑着,虚起黯淡的双眼。 守轮人也惨然一笑。“我是来问明缘由的。你是真人偶,为什么进入了镜中世界并且成为了神密的收藏家。” 亘昭冷笑起来,“不愧为守轮人,真是个犀利的问题。我却实为真人偶,当起收藏家当然是为了有朝一日将我的收藏品呈献给七相。”守轮人和亘昭的斗篷一同在风中翩跹着。 守轮人低垂双眼,露出慵倦的笑影,“仅是如此吗?”但她并没有追问,而是随即消失了。亘昭依然站在原地,傲岸地仰望着苍茫的云端。 至丞的行动已经非常艰难了,他的神色在烈艳风华中突显苍白。淤血的创痕折磨着他,渊府的大门似乎近在咫尺了。 守轮人默默地跟在至丞后面,露出怜惜的表情。 至丞再一次听到了潺潺的水声,他寻着声音走去,脸上舒展着欣然的笑意。但这一次却没有另人感到欣喜了。因为至丞看到水面上飘浮着覆回之轮的图案。调影刻印晦暗无光,象游隼窈陷的眼睛,睚眦地敌视着至丞。又一阵蛮烟障雨在粼粼的水面镂刻出来。 看到调影刻印,就意味着至丞要迎战。他站稳了身体,从背后拔出了长剑。 水面突然晃动了起来,无数水滴象蒸气一样升腾上去。迅速的汇聚成一条巨大的水龙。水龙振鬓眦目,全身闪烁着弥溢的流光,它如云气般在空中浮动,身上的鳞甲铿然有声。 水龙突然俯冲而下,幸而至丞早有准备。他用长剑刺断龙头。水花霎时如露苗般溅满土地。可没想到水龙的身体却再次凝聚起来。至丞的头脑越来越混沌不清了,只一味地劈着剑,没想到水龙却将他扑倒,至丞沉进池水里。他突然有种畅快感,甚至想着:如果能这样死去也罢。但至丞又再一次想到被困在金币里的小夜、上卿和三相,还有外面那个已被镜中魁所征服的世界,就立刻振作精神,再一次握住已经脱手的长剑。 水龙似乎也沉进了池水里,因为至丞听到了水面的喧哗声。如果这样就难以识别了,至丞只有感受水流的动向。他判断到水龙似乎正迎面扑来,便握紧了长剑,心中想着:“我手足有剑。”在水龙靠近的一刹那劈了下去,池水骤然如岩石般断成两面,水面上的调影刻印也消失了。 至丞捡回在水中掉落的三枚金币才浮出水面。他窒闷的胸腔立即尽情地呼吸着。疲惫和疼痛感几乎占据了他,至丞昏了过去,下半身还浸在冰冷的池水里。 守轮人走了过来,将至丞托出水面,而且只是用手掌便冶愈了他身上的创痕。 至丞感到一阵阵的温暖,就象是守候在奶奶身边一样。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至丞,你是最勇敢的人。”他以为是奶奶在表扬自己,便舒展了眉目。那笑容象一朵金黄璀灿的葵花。 至丞清醒时感到自己精力充沛,这才发觉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只留下淤紫的疤痕。至丞以为是神奇的镜中世界所致。便没有深究。 他现在欢畅不已,便披上破旧的斗篷,斜挎上长剑继续行程。 天空上的隐日犹如花穗。滴落盈盈湿露,缀在行路者的脚边。被月光点燃的沙粒犹如荧火,在微风中颤动着,盅惑着人们的目光。 这温郁的空气另至丞有些困顿,但不一会儿又一种奇景吸引了他。地平线那一端缭绕着横云,其中绽出驳杂的色彩,宛如奇境。至丞加快了脚步。他手中的三枚金币摩擦着,发出愉悦地乐音。 当至丞终于步入奇境时,发现这里到处横亘着棱角分明的碎石。而且都如黑夜般幽瞑绮丽。天空也立即变幻起来,弥漫着神秘的空气。这些云气汇聚起来,衍生出青面獠牙的魔物,绯红色是它的暗瞳,红色则是它喷吐的火舌。云气慢慢扩大,因此稀薄起来。它们似乎离开了天空,钻进碎石之间的裂隙中。 至丞蹙紧了眉宇,因为他发觉每一颗碎石上都闪出了不祥的光泽,是覆回之轮的图案。又是调影刻印。至丞的右手再次疼痛难抑。 在巨大的碰撞声中,碎石缓慢地堆集起来,如同向云端牵延的山崖,向上构筑着一个奇怪的物体。正当至丞犹豫着是否拔剑时,碎石都已经堆砌成了凶神恶煞的巨人。它活动着粗重的手脚将目光定格在至丞身上。巨大的阴影遮住了至丞的身体。他仰起头,看着这个另人生畏的庞然大物。 在遮云蔽日的阴影中,黑色巨人伸开手掌去抓至丞,至丞闪避着拔出了剑。锐利的鸣声撩动天梢,另至丞立刻振奋起来。剑身映射着淡然的月光,烛照在巨人宽阔的额头上。至丞的眼睛里燃烧着炽盛的火焰,他感觉自己就象个无所畏惧的勇士。 风飒飒地响着。 巨人镂空似的的身体让至丞有了可乘之机。他将长剑插进巨人腿部的缝隙里,撬起许多陨星般的碎石。失去平衡后的巨人訇然倒地。整个沙垒都震颤着,仿佛是在索索战栗。巨人愤怒地嘶吼着,它踉跄地站起身,暴突的双拳似乎在威慑至丞。 至丞毫无惧意,他用同样的方法另雄悍的巨人再次倒地。狼狈的巨人真的被激怒了。它吼叫着,身上的每一块碎石都象骨骼一样颤动。忽然间,十米外有几团黑影涌了过来,竟然又是一些棱角如猬刺般的碎砾,它们身上都闪着覆回之轮的黑暗光泽,迅疾地凝集在巨人身上,另它的身体胀大了一倍。 风依然飒飒地响着。 巨人抬起脚向至丞踩去。至丞只得仓皇地躲闪。但巨人的一只脚就横跨几十米开外,这另至丞无计可施。他迈开步伐,挥舞着手中的剑。巨人的手掌象是拔地而起的参夫古木,至丞不幸被擒。巨人得意地吼叫着,它的吼声犹如无数只昆虫摩擦着坚硬的翅膀。至丞脑际嗡然作响。他手中的三枚金币掉在了沙垒上。 起初有些绝望的至丞开始变得焦急,他想到了里面的小夜、上卿和三相,也许正在阵法世界中受难。至丞再次握紧长 剑,利刃在风中响起雄浑的声音。至丞用尽浑身力气喊着,“我手中有剑,有剑!”剑劈下的那一刻,巨人的脑袋碎成了两半,而且无法愈合。因此訇然倒塌了。碎石平铺在沙垒上,象条黑色的河流。 至丞又找回了那三枚金币,再次露出欣然的笑容,温煦的酒靥也随眉梢一同舒展。 可他惊愕地看到,那些碎石缓慢地蠕动起来,并开始向上堆砌。同时,至丞耳边响起亘昭颓然的声音:“命运之匙驾驭着黑兽,带着一簇如图的火焰。向最后的诅咒刻印宣战,战果将是这次旅途的终结,亦是命运的归宿。” 当亘昭的声音消隐,至丞看到一头用石头垒成的魔物,象是传说中的独角兽。它周身闪着凌历的锋芒,头顶上的尖角撕裂了诡异的空气。黑兽的额上刻有覆回之轮,但却并无阴鸷的气息。 亘昭沉般的声音响了起来:“骑上它,命运之匙。它能带你找到我,还有最后的调影刻印。” 黑兽走到至丞面前,看到它并无恶意,至丞顺从地骑了上去。 凛冽的寒风直击着至丞有力的臂膀,但他却感到分外惬意。黑兽快速地奔跑着,象一头勇猛的雄狮,它身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挤压着,发出铮铮脆响。 洞察力敏锐的至丞很快就发现沙垒上有两排纵深的车辙印。而且竟象驿道一样绵延着。黑兽的速度放慢了,似乎也感知到亘昭就在前方。 正如至丞预料的,亘昭破旧的马车正颤巍巍的行驶在沙垒上。染着月光的残滴,象一幢破败的屋宇。在这狞劣的环境里,马车也显得有几分苍凉。它突然停了下来,象顿住的指针。 至丞从黑兽身上下来,他神色泰然。周遭的朔风嚎叫着撕扯他的斗篷。冷风吹动着沙粒在马车前面周旋。一个人步入涡漩之中,他就是亘昭。至丞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看到他。亘昭的头发不羁的翘起,煞有介事地飘动着。 “是命运之匙,你是想见到最后的凋影刻印吗?”亘昭紧裹着斗篷,显得有些颓唐。 至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是想见到你。” 亘昭诡密地虚起眼睛,墨晶般的瞳仁闪现出如火的月华。“那么,我告诉你,最后的凋影刻印就在你面前。”亘昭蓦地睁开双眼,并且露出了左手。上面赫然有着覆回之轮的刻印。 至丞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就在他失神的时候,亘昭已经拔出了一把浑闷滞重的长剑,他跨上孱弱的老马。那匹马立刻精力充沛的仰天嘶嚎起来,并且目露面对敌手时的渴欲的目光。亘昭高举长剑,阴冷的寒光在剑锷灼灼窜动着。“命运之匙,跨上你的坐骑,拔剑!”朔月弹响利剑的锐声不绝地回响着。 至丞感到难以置信,但他还是缓慢地跨上黑兽。气势凌人的老马正试探性地靠近。可至丞无心应战,依然没有拔剑。因为他不希望与人发出无谓的争斗。可他的敌手却并不这么想。亘昭周身裹围着一层凶焰,几乎灼烫了至丞的目光。 收藏家已心无旁鹜,他左手上的调影刻印放射着另人生畏的暗彩。 至丞心存侥性:“我只是想请求你解除这三枚金币的阵法,并要回一个名叫百合的晶魂。” “休想!那个百合是我面见七相的筹码。如果你们阻挠我,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人的。”亘昭俨然摆出决斗的气势。 至丞还是有些犹豫,在他思索的空档。老马已经冲了过来,它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如枝节般凸起。眼看着亘昭的剑就要劈下来了,而至丞只是闪躲。见亘昭并不相让,也只好拔剑以对。在长剑出鞘那一刻,至丞的目光凌历起来。剑的侧端也映照着杀气腾腾的亘昭。 两柄长剑在空中交错,劈出火花。剑身发出的锐鸣在云承震荡着。黑兽和老马互不相让,随同至丞与亘昭发生了激烈的交锋。老马坚硬的骨骼摩擦着,用铁蹄獠起灰尘。黑兽不断靠近,想用自己的尖角抑制对手。经过前几次的磨炼,至丞用剑的技法越来越纯熟,而亘昭还显得有些生疏,而且屡次后退。 两把剑再次碰撞在一起,两都用力抵制对手。亘昭蹙紧眉目,用鄙薄的神色看着至丞。“象你这种没用的人,竟也能成为命运之匙。……” 至丞涨红了脸,忿忿地说:“我不是没用的人!” 但亘昭依然不依不饶。“那至少也是个常会带来祸患的人。” 至丞被这毫无依据的指责激怒了,他有尽浑身的力量应对敌手。 “你忘了你的奶奶吧,她是被你害死的。还有真实世界,也是由于你的疏忽而失陷。镜中世界的大门敞开了,无数人类的痛苦都是因你而起!亘昭面露嘲谑地说。 至丞突然恍惚起来,手中的剑也脱手了。因为他从未认真想过这一切地责任,方才发觉自己至少是半个罪魁祸首。亘昭得意地阴笑起来,他立刻挥剑壁去,刺伤了至丞的手臂,至丞从黑兽身上跌落下去,他的脸上扑满灰尘,狼狈地捂住伤口挣扎。 鲜血染红了沙垒,犹如一片殷红的星火。至丞感到很痛苦,他不断拷问自己:都是因为懦弱和卑怯才使得许多的人遭遇不幸。如果我再次重复这样的错误,只会给更多人带来不幸。现在的至丞忆不再悲观,他咬着牙重新振作起来。 这让亘昭有些失措,他惊惶地再次举起长剑,并用苛责的语气问:“难道你不为此懊恼吗?必竟是你造成了这许多的患难。” 至丞并不急于辩护,而是露出不屑的神情要去捡地上的剑。亘昭则狡诈的将自己的剑射了出去,恰巧穿破了至丞的右手。他被钉在了沙垒上,鲜血汩汩地流出。但至丞并不慌乱。他用鄙夷的神色瞄着亘昭,而后拔出了剑。至丞无谓地看着手掌上的鲜血,他看到凋影刻印已经模糊了。 此时,亘昭地左手忽然剧痛起来。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至丞一步步逼近。他用无谓的声音说:“你手中无剑。”而后拉住老马的僵绳,将长剑横在亘昭的喉咙前,又用郑重的口吻说:“我是犯过另许多人为之悲恸的错误,但路却是铺在前方的。”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还有……我绝对有资格作命运之匙。”长剑已在亘昭的喉咙上压出了一条深深的血印。瞠目结舌的他已彻底被至丞的气势压倒了。 亘昭突然绝望又悲凉地仰面狂笑起来,这阴森的笑声在天空回荡。然后无奈地宣布:“你赢了,命运之匙—至丞。” 至丞骄傲地微笑着。整个沙垒都喧响起来,仿佛是对他的肯定。“那我刚才所说的要求呢?”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答应你。” 至丞移开了长剑。沙垒的喧响犹如涌动的波浪声,这是对胜利者的拜谒。连老马也都畏惧地退到一旁。黑兽紧跟在主人身后,露出了骄傲的神态。 亘昭又说:“可你必须亲自去阵法的世界里拯救他们。假如我撤走阵法,他们也只会一直陷在阵法的阴霾里。” 至丞审视着亘昭,然后毫不迟疑地弹响了那三枚金币。 一团锐利的空气象洪流一样冲击着至丞,几乎割伤了他的皮肉。至丞在涡漩中旋转着,感到一阵阵晕眩。而且就是象难以抑制的睡梦一样。 就在至丞清醒的时候,看到一株极尽扭曲的枯树,树身被历风磨出了光润的棱骨,并且露出至乐的月光。枯树的枝蔓上沉缀着一颗颗头颅般的硕果,而且大多面容悲哀,翕张着干裂的双唇,在苍白的月影中另人感到毛骨悚然。借助乌蓝的光束,至丞看到树身上似乎靠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上卿。他目光迟滞,从嘴角流淌出刺目的鲜血,而且正在沉吟着什么。 至丞试探地叫着他:“上卿……” 上卿蓦地抬起头,怒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沉吟声也立刻尖锐起来:“我吃了它,吃了它!” 至丞不知所谓地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枯树伸出枝干并缠绕住至丞,如同绞索一样在他身上留下纤长的血印。枯 树还将一颗正在挣扎的果实送到至丞嘴边,喝令似的怒吼着:“吃了它!”至丞立刻明白了上卿失神的原因,“罪魁祸首就是你吗?”他拔出剑,干净利落地劈了下去。枯树嘶嚎起来,它身上的果实渐渐萎缩下来,布满了苍黄的皱褶。最后,枯树也化作一缕尘埃,被从沙垒上卷起的狂风扯碎了。 至丞看着眼神中有些焦灼不安的上卿说:“你没有错。”而后他就象是从梦魇中惊醒了。又一阵狂风袭卷而来,将至丞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而上卿却不见了。 这里的沙垒獠着炙烈的火色,沙粒发出爆裂的声响。至丞隐约听到撕扯心魄的哭声,另人镂骨铭心。至丞寻声找去,看到小夜跪在 一滩血水前。她旁边俯着两个小孩的尸体,身后还有一个被残忍地钉在枯木上的老人。 至丞很失措:“小夜……” 小夜抬起头。至丞愕然地看到她的脸颊上全是殷红的鲜血。从小夜的眼角流淌出鲜润的血泪,她用嘶哑的声音说:“这都是我的错。” 至丞想要走近小夜,可小夜却拼命后退。“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龌龊的鲜血。”她不顾至丞的阻拦,想要脱逃。至丞紧紧地抓住小夜的手腕。“我相信你,这不是你的错。”血腥气弥漫着,将温香汩没。她诚惶诚恐地看着至丞,双眼中载满了无助与悲叹。至丞抚摸着小夜漂亮的长发,安慰她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无助的小夜俯在至丞的肩上恸哭起来。 当晶莹的泪滴溅落到至丞的臂弯中时,又一阵妖风袭来。将至丞卷入三相被困的阵法。 啼鸟已已幻作人形,用泪盈盈的双眼看着至丞哭诉道:“我将噩运转嫁给了那个鸟巢。” 至丞不知所谓地看着她,就在这时,一群鸟伸出脖颈,哓哓不休地叫嚷着:“你将噩运转嫁走了,自己也会受到良心的遣责。看吧。”达些啁啾声就象混乱的重唱一样,恼怒的至丞目露凶焰。 丛林里立刻安静下来,就连那些鸟的影子都不见了。至丞蹙紧眉宇,看着啼鸟,“镇作点儿,你可是三相。” 啼鸟听后就象是遭到电击一样。她想起了那些否定自己的声音。“我绝对是称职的镜魁七相!”她抬起了眼睑。 至丞恳定地微笑着,就在三相重又露出笑影的时候,他们被一条光筑的隧道裹围住了。悬浮的光芒吸引了至丞和三相。在他们耳边一直萦绕着金币铮铮的脆响。就在走到蹊径交错的另一端时,一阵风象一只巨大的手掌擎起了至丞和三相。当至丞的眼睛重双接受光明时,就已经回到了沙垒。 小夜、上卿和三相正在熟睡,可亘昭却不见了,连同那匹孱弱的老马还有勇猛的黑兽。沙垒上残留着两排车辙的印记,一直延展向远方。 至丞静静地守候着熟睡的三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朔风打击着他背后的长剑,就象吹击着他的筋骨,铿然有声。至丞从未这样舒畅过,他看着残败的酿红向地平线另一端延展着,露出傲人的微笑。点滴的月光凝聚着,汇集在寂寥的四陲,就象炽亮的灯火,穿透微薄的雾霭射向远方。轻款款的微风裹着细碎的光影,拂着至丞温柔的眉目。 等三相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手里捧着一个精美的瓷器。玉白色的罐币上镶着几点淡蓝,一直延到宽阔的罐口,罐口蒙着一层诡异的薄雾,三相露出惊喜交集的表情:“是百合……” 小夜和上卿都已经从混沌的睡梦中醒来了,他们仰望着三相高高举起古坛。松手之后,古坛如溅落的水滴般滚出一地碎银。 一个晶魂从里面飘了出来,他蜷成一团,哀怨地流着泪水。曚矇的光焰包裹着她,象一层丝茧。 “百合……” 三相迎了过去。但女孩并没有回应她,而是自顾自地流着眼泪。 三相的眼睛似乎是被露水打湿了,里面闪着莹然的晶光,“还记得我吗?我是啼鸟,是你的朋友。” 百合抬起头,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三相。“对我来说,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三相又走近一步。“不对。我是来告诉你,虽然你的愿望无法得以实现,但还有我这个朋友……”啼鸟用诚挚的眼神看着百合。 也许在这韶光的罅隙里得以喘息,矇矇的光亮竟一层层拨开。其中的百合如花蕊般超然。她再次流下了眼泪,却不象先前那样苦涩。“只为了告诉我这句话,你竟历经艰艰险。” 啼鸟笑着,那笑容象一片温暖的花田。“对,因为我们是朋友。无论怎样,记得有我。” 百合抚着眼角的泪痕。“我想我该去囚笼,以后我还要认识你。可爱的蓝色小鸟。”百合的身形象薄暮一样慢慢消逝了。 三相也在那一瞬间幻作鸟形,她的蓝色羽毛在风中翩跹着…… 冷风奏起哀音,沙粒也在曼声吟唱,凄清的月光远送孤独的漫游着。 亘昭驾着他的马车来到七相的居所处。阴森的苑宇突兀地耸立着。远处,暗紫色与殷红色簇拥着,布成各种怪诞的图案,象是迷途者的不归路。可怖的风声嘶吼着,擂动天地。护城河里流动着可疑的黑水,泛着暗黄的泡沫。 亘昭走下马车,面对古堡,他残破的斗篷惊惶地窜动着。亘昭气定神闲,眼中却跃动着难以名状的星火。他的瞳孔让微弱的光影雕琢上诡异的的苑宇,铁栅似的的窗棂已经脱落,从中传出烛影似的的微茫。一个不奈烦的声音传了过来。“欢迎,来访的收藏家—亘昭。” 朽腐的大门放了下来,土地立刻震荡着,铁链的闷响传到了廖远的高天。 亘昭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凄切的蛩吟在他身后回荡。走过漆黑的甬道,亘昭向有着灯火的地方走去。那有个契傲不驯的身影,正目露寒光地看着他。亘昭也迎着那鄙夷的目光走去。 暗影抖起阔大的衣袖,提高声音说:“到这儿来,亘昭。” 亘昭走到她面前,毫无畏惧地抬着头。“我已经收集了你想要的晶魂,你也要按照协定另我的镜中魁复生。”亘昭耳边轰响着不息的风声。 狞烈的暗影张狂起来。“不是已经有另外的镜中魁代替了吗,为什么你还执迷不悟。先前的那个违背了镜中世界的法则,我早已将他处死了。” “那是你制定的法则,追求自由是无罪的!”亘昭毫无退让之意。 “不,那是创奇者的法则。我只为维护镜中世界的法则而挥刀。”七相也咄咄逼人。 “可无论怎样,你现在必须另他复生!”亘昭的态度强硬起来。 “用你那些可笑的收藏品交换吗?” 亘昭眼中的火焰跳动着,他用难以置信的语调说。“不是你要我去收集的吗,你说你喜欢这些善良的晶魂。” 七相露出诡密的笑影,“天真的收藏家,我是在敷衍你。” 亘昭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他的血脉贲张着,似乎要冲破禁锢。亘昭的眼睛里飘着一场大雪,覆住了方才的火焰。“你是在骗我?他的双手开始颤抖。 七相并不予以理睬,而是背过身去。 亘昭的斗篷轻扫着布满尘埃的地面。“早知道我就不该放走那个晶魂。” “那个晶魂?”七相又转过身。 亘昭的眼神恶毒起来,象是一把锋利的长剑。“她叫百合。” 七相会意地笑了。“那个少女太愚蠢了,也许我真能好好地利用她。” 亘昭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他甚至狞笑起来。“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放走她。也许我还能用它要挟边缘人致使两个世界就此覆毁。这也许正是你所想的。 七相被激怒了,“胡说,”然而她却没有再辩驳下去。而是紧紧咬住下唇。“你可以走了,我是不会考虑你的要求的。”七相又得意地笑了。 亘昭无动于衷,站在凛冽的风中显得有些苍老。他突然呼喝一声。“到这儿来,我的马车!” 外面响起老马的嘶吼声,而且震荡着邃密的屋宇,使冷色的漆彩不断从上剥落。一个黑影出现了。孱弱的老马这时显得异常威武,它拉着响作一团的车身闯了进来。在马路落地的时候,扑起调蔽的尘埃。 七相惊惶地后退了一步。亘昭从马车里搬出一些纹理奇异的古坛,然后一一摔碎了。利影如电光般炸开,调泊在地,又仿佛是盈尺落叶。古坛的残体影射着黯淡的光影,每一块都似乎是一面镜子,用不谙世事的眼睛将周遭一览无遗。 无数的灵魂从中飘了出来,他们大多面容哀怨。都在哭诉着:“为什么我不能享有真人偶拥有的一切,而是要呆在那个漆黑的世界里终结一生?”他们围住七相,将满腹的疑问抛给她。“我们为谁而活,为什么而活?”七相惊慌失措,她不断扭转着身体,妄图循匿。“是谁制定的法则?从我们出现开始就已经被创奇者抛弃了吗?那还会有谁向我们施予温暖呢?”这些问题就象节生的枝蔓一样。一个晶魂又突然高喊起来:“这个世界需要革新!” 七相更加无措了,她仿佛看到无数的镜中魁无视法则,握紧他们的拳头向她呼喊着:“这个世界需要革新!”七相有些踉跄。“真实的世界会属于我们的,只要坐待时机……”但她眼中的幻影依然固执地高喊着:“这个世界需要革新!”七相奔逃无路,她被那些声音搅的心绪不宁,各种恼人的幻像都涌了上来。 “住口!”七相怒吼着。从她的身体里爆出一团紫色的光球,并且开始向周遭迸射。那些晶魂在一片爆裂的喧哗声中消逝了。过了一会儿,大殿变得空荡荡的,亘昭连同他的马车早已经不在了。七相险些跌坐在地,她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及地的斗篷被汗水浸湿了。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七相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神中有几分无奈。 长风猎猎有声,象头不驯的野兽。亘昭驾着马车离开了七相的领域。他虚起的双眼如同两勾弯月,在澄澈的风吟中缓缓黯然。长风獠起他惨烈的斗篷,使它与凄清的月光交融在一起,亘昭仰起头,看着空寥的天际,他想起了宿命邂逅的那一刻。 亘昭是个真人偶,但在进入镜中世界以前他从未有过这个概念。在真实的世界,亘昭也是个收藏家,他的古怪禀性象个屏障,拒绝了所有的人。亘昭常会收集让人不安和遭到异议的东西,这种奇怪的嗜好更令周围的人感到无法理解,甚至是鄙薄。有的大人告诫自己的孩子:“千万不要接近那个奇怪的叔叔。” 有一天,亘昭停止了对收藏品无休止的鉴赏,他走出家门散步,沿途欣赏着景色。一群正在做游戏的小孩吸引了亘昭的注意。他停下来看着他们。可亘昭神往的眼神竟令这些小孩们惧怕起来。他们停止游戏,并且都准备离开。亘昭情不自禁地叫住了他们。一个玩劣的小男孩不奈烦地说:“大人不让我们接近你。”小男孩的神色带着几人鄙薄,这让亘昭十分震惊。他本想装作不在意,并继续散步,可亘昭发现路上的行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甚至是避开,象是在避一个瘟神。 不快的亘昭回到自己的收藏室,他看着那些奇异的头骨和载有符咒的书籍立刻恍然醒悟。心中也随之漫过另人窒息的悲切。自此之后,如果没有必要,亘昭是不会轻易踏出收藏室的,他忘不了那个孩子的眼神。 在一个下午,亘昭准备整理一下收藏室,他注意到嵌在柜子上的一面镜子,上面蒙着一层灰尘。亘昭小心地擦拭起来,但他却觉得不自在。后来才惊觉,镜子里竟没有自己的影像!当他重又站在镜子面前时,看到了狼狈的自己。穿着破敝的衣衫,嘴角噙着刺目的鲜血。亘昭为此而惊讶,因为他一直穿着平整的衣服,身上也并没有受伤。就在这时,镜子发出柔和的光线,另一个亘昭竟走了出来。还有恃无恐地站真正的收藏家面前。 “你是谁?从哪儿来?”亘昭已经无法按捺自己的好奇心。另一个亘昭突然踉跄地靠在了墙角,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依然很饱满。“我是你的镜中魁。” 这句话引发了亘昭的兴趣,他想起了古书上记载的一切,想起了那个玄妙的镜中世界。亘昭开始翻查微微泛黄的书页。来访者显然很困顿,他一直蜷在墙角。 亘昭又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会从镜子里面出来?” 另一个亘昭苦笑着:“因为我被镜中世界遗弃了。”他亮出自己的左手,上面有个奇怪的图案。亘昭曾在残缺的书页见到过,知道这是覆回之轮。“七相对我施以惩罚,我左手上的是调影刻印,这会让我招来许多的麻烦。” 亘昭知道镜中世界有镜中魁七相,也知道真正的统领者实为七相。但对细枝未节却知知甚少。因此兴趣愈发浓厚起来。他搬来一摞古书,对其一一研究。不恳放地一个字符。时间流逝着,就象捧在手中的细沙。当他疲惫地伸展着身体时,又想到了那些鄙薄的神色,心中涌起一丝悲凉。可在角落里,另一个自己正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亘昭。他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满足感。 亘昭并没有问明访者的来意,依旧翻阅着发黄的书籍。可每当望向角落,都会有个眼神另他感到欢畅。这个世界就象是没有了妥落和鄙视,他也忘记了那些另人不快的回忆。亘昭发觉,还有人没有嫌恶自己,这另他分外满足。 在亘昭的研究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另一个自己却从角落里消失了…… 自此,亘昭按照古书上的指引踏入了镜中世界,他想寻回以往的欢畅,寻回那个眼神,那另一个自己—不会另他悲凉的自己。可他的镜中魁早已因自己的理想而被处决了…… 罡风击打着坚硬的磐石,发出宏阔的咆啸声,在穹远的天端,訇鸣的云层渐渐寂灭了。亘昭沉重的叹息声凄怆地响起,他的坐骑显得越发孱弱了。亘昭孤独地忍受着月光的雕磨。窈陷的双眼愈发焦灼不定。“我现在该去哪儿?”亘昭深思着,他突然想到了角落…… 之后,古怪的收藏家从镜中世界消失了。 在沙垒上,三相正目送至丞一行人远去。他们留下了一排坚毅的脚踪,一直延向远方。至丞抚摸着自己的长剑,自信地笑着。 守轮人的幻影突然出现在三相身边。“你是个受人敬重的镜魁七相。” 三相笑得很内敛,“但对于七相来说,我并不称职。”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想命运少女一行人到最后都无法看到四相的真正面目。” 三相试探性的话语并没有引起守轮人的任何反应。她看着远方的纤尘抖起虚浮的幻像,并且目送着那三个锲而不舍的身影远去。 “先知的预言已经进行了一半,一切还在继续。天梢上的暗影是个凶兆,希望那些畏琐的灵魂暗藏不动。希望怙恶不悛的七相循匿哑然?踏入五相和六相的领域,对于两位命运之匙真的是地场攸关生命的劫难吗?一切还只是未知……” 守轮人露出惆怅的表情。在料峭的寒风里,她依旧岿然不动,象铁塑的雕像。在苍穹上,雾气缭绕,布成各种蹊跷的图案,宏大的气势象一首感天泣地的史诗。 镜中世界的旅程依然漫长…… 第八章 四相 在鬼域,暗哑的昏黑会常伴左右。  这里天寒地坼森然可畏,升腾的寒雾如无形的手掌一样将这里包围住。寒雾扑朔迷离的暗影如同浩淼的烟波,却又有分明的棱角,如湖泽般萦迂。小夜注意到脚下似乎有条路径,一直爬上缓坡,蜿蜒透迤象条诡密的河流。但周围的暗影又让人心惊胆颤,而且在其中还会时常放射出乌蓝的光线,与猎食者攫取的目光不尽相同。 小夜紧裹着斗篷,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她身旁的上卿和至丞也同样谨慎。他们互相靠得很近,感受着彼此温香的体温。 “守轮人似乎告诉过我们四相是叫燎首。”小夜的双颊已经微微泛红,她的睫毛颤抖着,点落了几抹银雾。 “她曾在一相那里救过我们,而且说是受人之托。也许对我们并没有敌意。”上卿摩挲着手掌。 至丞的思维更加严密,“但她也说过,会成为我们的敌人。而且这个鬼域似乎是个不祥之地,总让我有不好的预感。” 上卿并没有怙恃他的观点,而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小夜看着迷茫的远方,似乎是被什么吸引了,眼神愈加空洞起来,她又突然兴奋地惊叫着,“你们听到驯鸽的叫声了吗?” 上卿和至丞都疑惑地看着她。“我们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周围一直阒然无声,象个空寥地墓场,暗影如同碑宇般矗立在高天下。 小夜已经完全被那个声音盎惑了,就象扑火的荧蛾一样迈开了脚步。至丞立刻阻止了她。他拉住她的手腕郑重地说:“我们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小夜这才失望地低下头。 上卿的脸色突然阴郁下来,“这也许就是迷诱吧?”小夜和至丞立刻醒悟过来。“也许传来声音的方向会有陷阱,我们应该朝相反的方向走。”小夜提议说。上卿和至丞也都点头同意了。 小夜三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但那个声音一直在小夜耳边萦绕着,而且另她的胸口一阵阵刺痛。“别回头。”上卿提醒她,而且一直紧跟在小夜身边。 但只过了一会儿,这种声音就象骀荡的春风一样也一同拂过上卿和至丞耳边。他们放慢了脚步,因为关于声音的记忆正在他们心底慢慢苏醒。 至丞想起了那个在驯鸽群中的小女孩。他习惯性地仰起头,仿佛看到了羽翼翩跹的白鸽。而上卿则想起了那个站在树下的背影,她认真地细数着一朵朵绽开的新芽,“一个,二个,三个……” 三人同时疑惑地转过身,竟惊讶地发现雾霭象暗淡的色彩一样慢慢褪去了。一幅宏大的画面出现在他们面前:森然的屋宇,耸立在高天下的蓝辉,古铜色的辉泽仿佛是巨大的盾牌。一群驯鸽飞旋着,在空中仿佛一片片鼓胀的花瓣。 在驯鸽的阴影下,三人各看到了不同的幻影,虽然很模糊,但在他们的心底却是清晰的。 小夜最先跑了过去,因为她看到两个另她感到愉悦的身影。就在上卿和至丞同时要去阻止她的一瞬间,从地面腾起一个巨大的光柱。强烈的光线摧毁了他们眼前的一切,而且还穿透了小夜三人的身体。他们浮了起来,看到了天空上代表凶兆的大片黑云,同时也发现这是个阵法。 大地震颤着,小夜的身体也随之旋转起来,怃然良久才惊觉自己置于一片鸿蒙中…… 朔风怒吼着,象个雄悍的巨人,似乎要将这个世界倒置。冥晦的天空下,大面积的黑云正在扩散,如奔跑的兽群一路掠食,将光明统统吞噬。 小夜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她实在太疲乏了,便在没有深究的情况下又一次闭上了眼睛。这期间,她听到了声响,象是一阙愉快的音符。当她再次醒来时,看到了几个身穿黑袍面色凝重的人正在注视她。 小夜立刻怵 惕起来,她坐起身蜷在了一旁。“你们是谁?” 一个花白胡子的长者说:“我们是卒臣,是辅佐女皇的人。” 小夜回忆起自己已经身陷阵法世界,她没有理睬眼前的人。而是左顾右盼寻找着上卿和至丞的身影。一个苍老的声音犹如呼啸的长风般传入小夜的耳朵。“命运少女,我是四相燎首。我无意为难你们。只是希望你能拯救这个阵法世界,让我看看你们对完成使命的诚意。” 小夜身体里的血液立刻沸腾起来。她深以为然地蹙紧眉宇。“上卿和至丞又在哪儿?” 这个声音停顿了片刻,“他们会出现的,与你一同拯救这个阵法世界,命运少女,在东方微白的残夜里有一团阴影,这是个凶兆。你的旅程就奖在这里进行,用你的力量将这里涤荡吧。”这个声音象震荡的琴弦一样的空气之中波动着。 小夜警醒地忖度着。她面前身穿黑袍的人似乎在商议着什么。而且还进行了激烈的争吵,空气之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氛围。花白胡子的老者时而将目光落在小夜身上,又将思索的茫目横亘在远方。 小夜观察着四周,发现这里是宽敞的大殿,中间围着一个火盆,其中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镗亮的天花板映着一片火色,仿佛是密布的彤云。那些人的影子映在幽暗的墙壁上,随着风向拂动,就象是摇曳的树影,枝蔓无节制地伸展,顶住了高高的天花板。小夜躺在玄色的宽椅上。上面雕琢着纹理奥妙的图案,两边还有高脚的青铜灯。明黄的光晕缭绕在小夜周围,象一袭华美的绸缎。 老者似乎心无旁鹜,不时地望向远方。在他的腋下夹着一本很厚的硬皮书,上面镶着几个金色的字符,象法典一样庄重。还有一个人也同样引起了小夜的注意,她从身穿黑袍的中年人里看到了一个少年。他桀骜不驯的气质似乎在向小夜示威,锐利的眼神中也满含猜疑。少年被排斥在黑袍人围成的圆圈外,站在老者身边一直盯着小夜。 那些人似乎终于商定好了,他们附在老者耳边说了一些话。老者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如同根部的须脉。他点了点头,用虚缓的的声音说:“把它拿来吧。” 其中一个人拍起手掌,立刻从外面走进四个人,他们抬着一个古旧的木箱子缓缓地走了进来。木箱并不很精致。箱盖的边缘围着铁皮,上面镌刻着一串字符。 木箱子被放到了小夜面前,她露出了极其疑惑的表情。大殿里的黑袍人立刻呶呶不休地议论起来,甚至有人还在争执,可当老者咳嗽了一下后,大殿立刻安静下来,而且这些黑袍人都非常有秩序地排列在两旁,低下头象是在静待谁的命令。 老者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小夜,“不用怕,我们是想请你打开这个箱子。” 小夜更加不解了。她从玄色的宝座走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木箱子看。 外面突然喧哗起来,殿中的旺火也随之摇摆。一排阴影映在小夜身后的墙壁上,是几个人正在对执。他们身上硕大的的袍子舞动着,在猎猎的风中飘荡着。 “怎么回事?”穿黑袍的人高声怒喝着。一个穿灰袍的人走了进来,他单膝跪下。“有一个人擅闯进来,我们正在阻止他。” 老者的眼睛忽然象是被试亮了,“是位少年吗?” “是”。 老者的神情有些激动,“应该是右大臣或在大臣,快带他进来!” 与此同时,小夜听到了上卿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她与老者一同迎了过去。果真看见上卿被押解上来。他一脸努气,但在看到小夜后皱眉蹙额的表情便立即舒展了。 “是我们的左大臣!”老者快活地高喊着。 上卿疑惑地看着老者。他看到所有的人都屏息凝视着他,但他们旁边的小夜却也是一脸疑惑。“左大臣?” 一个眼神锐利的少年走了出来,“你是辅佐女皇的左大臣。执事卒臣在梦中预见了你。而这位老者就是执事卒臣。” 老者冲上卿点了点头。上卿立刻对这一切都发生了兴趣。“女皇是谁?”他环顾四周,希望看到一个神态威仪的女子。 老者悲痛地摇了摇头。“她已被曾为我们所信任的法定师毒死了。我们也一直没有找到继任者。女皇死前曾预言,能打开这个木箱的人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指着玄色宝座下的木箱。 上卿不屑地笑了笑,“这个木箱我也能打开,上面又没有锁。” 他走了过去,准备开启木箱。但奇怪的是,上卿几乎用上全身的力量都不能打开,他已经大汗淋漓,不得不退到一旁。 老者将目光游移到小夜身上,冲她笑语道:“依我所见,继任者非你莫属。” 小夜惊讶地后退了一步。“这怎么可能。” 上卿走到她身边,煞有介事的说:“你该去试试,这个阵法世界的主角毕竟是我们。” 小夜这才犹豫地走了过去,她仔细打量着木箱,发现它有些微微地晃动,象匹倔强的幼马,当小夜走得更近时,又象一头束缚的凶兽,毫不懈怡地挣扎着。整个大殿都跟着颤动,火盆里的火焰错乱地摇晃着。小夜十分紧张,她缓慢地伸出手,轻易地就将木箱打开了。 在那一瞬间,几束光焰横空出世般迸射出来。可当光束消失的时候,木箱子里却什么也没有。大殿里立即欢声雷动,穿黑袍的卒臣者雀跃不已,他们象传颂喜讯一样互相通告:“是女皇的继任者。”火焰也如露苗般怒茁而出,在火盆里欢快地跳动着。这其中只有那位执事的卒臣和眼神锐利的少年能保持冷静。上卿的双眼也不禁莹然闪动。 过了一会儿,老者又咳嗽了一声,大殿也象上次一样安静了下来。卒臣都恭敬地分列在两侧。执事卒臣也站到了一旁。少年来到小夜面前,示意她坐在宝座的左侧。小夜坐了上去,上卿则站到了宝座的左侧。在那一刻,大殿里的卒臣都单膝跪下,将左手贴在胸口,诵读了一段奇怪的文字。而后执事卒臣抬起头说:“您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女皇,势必要担起许多职责。况且现在,我们正面临灭顶之灾。” 小夜和上卿都很震惊。卒臣站了起来。执事卒臣用凝穆的表情接着说:“我刚才提到了法定师,他曾是我们信仰的预言家。可没想到法定师也竟是千百年来一直与我们对立的魔族。他骗取了我们的信任,成为女皇任命的法定师后竟毒死了她。他是魔族的特使,魔族正准备与我们争夺这个世界。” 小夜听的云山雾绕,他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上卿。上卿神宇镇定,“魔族与你们有什么不同吗?” “魔族中也分很多种族,他们大多形似兽类。我们的族人只会少许异力,可魔族却强大的多。”执事卒臣无奈地叹了口乞。 “那我们又会怎样迎击呢?”上卿走下台阶与执事卒臣对话。 “魔族会与我们争夺时间。” “时间?” “只要从我们这里取走荧种,相应的时间将会属于魔族。当这个时间到来,我们就会凝滞,就象被冻结了一样。但魔族却可以肆意行动。” “这么说会有十二颗荧种了?” “对。” “它们在哪?” “在族人的身体里,如果取走荧种,它的宿主将会沉睡,也许永远都不会醒来。” 上卿和执事卒臣显然是忽略了坐在玄色宝座上的小夜,这让她的内心漫过一丝悲凉。小夜看着被火焰着色的天花板,而后又怅恨地垂下了头。 “为什么不让新继任的女皇说句话。”排在列队末端的少年竟开了口。 人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小夜身上,这让她紧张起来,要说的话却并没有成形。“我想……我会帮助你们的。” “不是帮助,你可是我们的女皇。”其中的一个卒臣显然有些不满。 小夜低下了头,她感到双颊发烫,就象是被烈日炙烤着。 “是共同努力。”执事卒臣笑着为她解了围。“女皇请歇息吧,您也许是累了,一会儿我们会将详情通报的。”他一挥手,卒臣们都恭敬地退了下去。执事卒臣留下来对小夜说:“请记住您的职责,您肩膀上的重托,那是我们族人的希望,是攸关存亡未来。”他将左手贴在胸口退了下去。 小夜摸着自己的肩膀,但她只感到羞愧,为方才的无所事从而羞愧。上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靠着玄色的宝座说:“休息一会儿,我想你是真的累了。”上卿看着小夜,眼神中似乎掩藏着什么玄机。 小夜依旧惘然无措地坐着,她看着天花板上映射的釉彩,发现上面蒙着层薄薄的烟雾。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只响着火焰的嘶鸣声。小夜真的睡着了,在梦里所有的人都无视她。她孤独地坐在玄色的宝座上,暗自神伤。 小夜是被上卿叫醒的,她醒来时卒臣都已经来到了大殿。他们神色慌张,就连执事卒臣的眼神都象是晃动的烛火。火盆里响着钢铁的爆裂声,大殿里纷乱起来。仿佛是迎来了喧腾的海啸。眼神锐利的少年拿着一个精巧的沙陋,其中的细沙款款地向下坠落。 “现在是午夜,魔族已经开始行动了。”执事卒臣将左手贴在胸前。 这句话让小夜感到措手不及。站在她旁边的上卿上前一步说:“十二时的荧种在哪儿,快将它的宿主保护起来!”他的斗篷在风中膨胀着,分外英武。 卒臣慌乱起来,有人喟然长叹,有人恤言:“我们并不知道十二时荧种的宿主是谁,只有女皇知道。”他们责难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小夜身上。恫吓似地重复着:“只有女皇知道!” 从小夜光洁的额头沁出了冷汗,她的身体颤抖着:“可……我并不知道。” 大殿里所有的人都失望地慨叹起来,他们大声地议论着先世的女皇。从她们口中,小夜知道她是个身披战袍,手持长剑的勇武女子。又有果敢、冷静的态度。这令小夜深感自卑,她感到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咽喉,另她快要窒息了。 执事卒臣示意大家安静。“不要再为难新继任的女皇了,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有信心能引导她的力量。” 他让卒臣们都退了出去。但眼神锐利的少年却留了下来。执事卒臣将他引到小夜面前,用谦恭的语气说:“这是我的孙儿影刃,曾服恃过先世的女皇。”少年将左手贴在胸前行了礼。 “女皇都是靠感应寻找荧种的。她曾将十二颗荧种的宿主聚集起来,并详细地作了记录。可那本书在法定师放的一场大火中烧毁了一半。影刃从黑袍里拿出了那本已经残破的记录。上面依然留有黑焰的齿痕,而且也就只留下了一部分的内容。 上卿接过递到小夜手里。小夜的手开始抖动,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但她只看到一幅十分模糊的肖像图,象是个男子。旁边附有一句奇怪的文字:为摈弃凡尘的勇士。 上卿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面部为难似的皱紧了。“可我还是一无所获。” 影刃的这句话象一根刺一样在小夜的心底划出一道淤痕,她的眼睛焦灼起来。温热的的两颊又开始生火。“要怎么感应?” 影刃用坚定的语气说:“用心……” 小夜和上卿都无法理解。执事卒臣和影刃都已经告退了。幽邃的殿堂又只剩下两个人。小夜一只紧紧地盯着残破的记录,她抚摸着那句话,在心里默颂着:“为摈弃凡尘的勇士。” 沙陋被摆在了高脚的青铜灯旁边,上卿不时地紧张地看着它,又将目光投在小夜身上。但小夜对这一切依然毫无头绪,她感到浑身发烫,思绪也随之混沌。脑际闪回着影刃的眼神,卒臣的不满和受到的冷遇。这一切都连缀起来哽在小夜的心里。还有先世女皇的威仪也在她脑中挥之不去。过了一会儿,流了一身冷汗的小夜愤愤不平地说:“我一定会更出色。”但她一直无法平静,对荧种的感应也无从说起。 就在这时,殿外喧哗起来。执事卒臣栉风沐雨般走了进来:“特使回报,魔族已经踏入荒原,似乎找到 了十二时荧种的宿主!” 小夜立刻从玄色宝座上站了起来,她走出大殿,站在料峭的风中,看到了远处有无数的火把游移。在幽蓝的天空下就象是燎原的星火,不可向迩。号角声与天地共鸣,好似撼人的雷霆。在小夜惝恍迷离的思绪里,这一切就象把利刃,将她的身形砍截成几段。小夜仿佛又看到了不信任的眼神,听到了不满的抱怨声。 荒原上,一个男子拉着一个女子拼命地狂奔着。在他们身后,一群黑压压的影子涌了上来。是一些身材矮小的魔族,他们长着浑身的毛发,象是茸茸的浅草。这些魔族面目可憎,脸上钻满沟壑般的皱纹。而且都身着铠甲,手持长剑和盾牌。这些冷金属闪烁着阴森的光泽。投射到晦暗的穹隆上。魔类吼叫着,天空都为之震颤。他们用只有三根脚趾的巨足肆意踩踏着这片土地,留下了魔族的印记。狂风呼啸着趁势袭来。另沉重的盾牌和长剑发出了远钟般浑闷的声响。 被追赶的两个人一直在奔跑。后面的女子捂着腹部,汗水已经打湿了她乌蓝色的短袍。怏怏的短茸发出一阵轻响便纷纷倒下了。女子的体力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她皱紧眉目显得很痛苦。拉着她的男子也已经喘吁吁,他面容坚毅,摆出了奋战的姿态。 突然,那名女子跌倒了,男子要扶起她。可她拒绝了。“我不能再跑了,你先逃吧。” 男子显然有些气愤,“我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他强硬地背起女子。 可他们的速度明显变慢了。魔族狂暴地吼叫着,狞笑着,很快就如洪水般围了上去。魔类示威性地高举兵器发出浑闷的碰撞声。 男子放下女子站定了身体。他迎着风拔出长剑。“来吧,为了族人的荣耀。”朔风驰击而来,嘶吼声凌云而上。 魔族摆定战姿,它们用手中的武器敲击着盾牌。滚滚乌云涌了上来,漫过男子的头顶。他捂住胸口,象在恪守一个信念。一个大块头的魔类站了出来,他拿着一把铜铸的长矛向上高举着,其它魔类欢呼起来。 风在那一瞬间息止了。男子手握长剑,愤恨地注视着他眼前的魔类。他们开始在原地周旋,打量着敌手。女子的脸庞涌上悲容,她握紧双拳,象是在为自己的丈夫祈求。 长剑与铜矛开始激烈地碰撞,迸出了翻飞的火花。在晦暗的天空下,瞬息间便调萎了。魔类身上的钙甲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他向前倾着身体,使铜矛风驰电掣地袭来,顺着男子的脸颊流下了冷汗,他小心翼翼地招架着,不时地望向身旁的妻子。 女子有所察觉,她用一只手捂住腹部,另一只手紧紧地贴在胸口。“摈弃凡尘的勇士,为了族人的荣耀。”风再次拂动起来,撩起了她的短袍。 男子忽然勇猛起来,他的双目燃烧着一团炙热的火焰。矛剑的碰撞声更加响亮了。男子不顾一切地挥动着长剑,将魔类击退了。他最后挥剑刺进了魔类的胸口。风撩起男子的斗篷,他在酷虐的历风中岿然站立。鲜血顺着长剑滴了下来,变成玲珑的湿露悬曳在青翠欲滴的草叶上。将死的魔类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青苍色的瞳孔上映射着男子威武的姿态。 魔族被激怒了,他们敲击着盾牌,眼中放射出掠食的凶光。在千钧一发之际,女子挡在男子面前,一把长剑刺入她的腹中。“快走:为了族人的荣耀。十二时的荧种绝不能落入魔族手中。”她奋力将男子推开,将左手恭敬地贴在胸口,用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男子,“为摒弃凡尘的勇士。”女子捂着鲜血淋淋的腹部倒下了。 男子圆睁着眼睛,愤怒、绝望贯穿了他的胸膛,他仰天怒吼着,挥起长剑以雷霆万钧之力继续迎战。男子的胸口正在焚烧,十二时的荧种在那里熠熠生辉。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杀戮。魔类的尸首横亘遍野,被愤怒支配的男子已心无旁鹜。但最后一把铜矛刺进了他的胸口,鲜血涂满脚下的土地。荧种缓慢地飘了出来…… 滚滚乌云来势汹汹。一个闪电劈碎了天幕,径直劈入瘠薄的土地。小夜栖身的宫殿顿时变得炙亮如银砌,但黑暗依然蛰伏于此,疾风肆无忌弹地吹起绝命的乐阙。 执事卒臣穿越一道森严的大铁门走到玄色宝座前,他看起来心事重重,并用悲哀的语气说:“敬爱的女皇,十二时失陷了。” 又一阵雷声轰响起来。小夜脸色苍白,上卿的面庞也失去了血色。卒臣们聚集过来。不满地指责着。“如果是先世的女皇就绝不会让此类事情发生。她绝对会感应到十二时荧种的所在。”许多声音联绵呼应,让人无法喘息。影刃毫不留情的说:“你失职了,你究竟把我们的重托当做什么。”面对他的责问,小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执事卒臣也在叹息,“十二时将近……” 话音未落,沙陋顶层的沙子便全部隐逝了。小夜惊恐地站了起来,但她的姿势立刻凝固住了,象尊雕像。大殿里所有的人都维持着一个姿势,似乎是被冰封了。殿外,雷霆轰响逞威,几乎要震碎天空。无数黑暗从远处向这里蔓延,是魔族张狂的阴影。他们伺机占据了许多土地。 在黑影下,小夜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突然,她的头部围起一圈奇怪的光晕,其中夹杂着诡密的字符。一个声音似乎还在呢喃,但小夜却听不清楚。当光圈消失的时候,小夜感到酥筋骨软。似乎这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冷风绝决地呼啸着,执事卒臣在叹息。所有的人都用责备的光看着小夜。小夜感到恐惧和羞愧,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自己的肩膀,忆起了执事卒臣的一句话:“……您肩膀上的重托是我们族人的希望,是攸关存亡的未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立刻负在一小夜纤弱的双肩上。她感到一阵晕眩。 在混乱的睡梦里,小夜被卒臣高举着扔入火盆。人们都用鄙薄的眼神注视着她,影刃还在狞笑,就连上卿都不来搭救她。卒臣们无所顾忌地高谈阔论。“先世的女皇……”无非又是在说她的勇气,果敢和冷静。小夜已经能勾勒出她威仪的体态。突然这个影像出现了。透过青色的火焰,小夜看到又节生出许多先世女皇的幻影,环绕在她周围。人们疾首蹙额地看着她,“她有勇气,果敢、又冷静。”小夜恐惧极了,就在这时,大殿突然轰塌下来。无数地砖块压在小夜身上。尤其是肩部。她痛苦地呻吟着。 上卿再一次叫醒了小夜,她已经躺在了玄色宝座上。卒臣们依旧站在大殿里,在他们的眼神中,都隐隐含着失望和责备。小夜感到身体有些不适,但她还是硬撑着站起来。“对于十二时的失陷我感到很报歉。但我绝不会让此类事情再次发生的。”小夜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但只有旁边的上卿察觉到了。 卒臣们免强投来了应允的目光后便一一告退了。当影刃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时候,小夜忽然瘫坐在地。她惊恐地捶打着自己的双腿,晶莹的泪珠潸然而下。 上卿刚要阻止小夜,小夜就抓住上卿的手臂用颤抖的声音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双腿并不是自己的,我站不起来……” 上卿听后也有些忙乱,他试图扶起小夜,但无论怎样她也站不起来。从小夜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她紧紧地抓着上卿的手臂,但这双腿依旧毫无反应。 小夜放弃了,恸哭起来。上卿用怜恤的目光看着她。“不要再这样看我,我不要任何同情!”对于小夜的歇斯底里,上卿忍让了下来,而且还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过了好一会儿,小夜渐渐安静下来。可上卿却发现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你怎么了?”当上卿靠近,才发觉小夜的身体烫得灼人。他立刻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在小夜身上,并用嘲弄的语气说:“女皇也会发烧吗?”小夜挡了回去。她往旁边坐了坐,蜷缩成一团,象是在暴雨中掉下巢穴的雏鸟。 上卿有些焦炙,他几番靠近都没能成功。小夜一味躲闪,丝毫都不恳理会他。上卿蹙 起眉宇背对着小夜半蹲下来,“我背你去烤火。”但小夜毫无反应,依旧蜷缩着。上卿捉住小夜的手腕。“你要是有什么闪失,受责难的可是身为左大臣的我!” 上卿背起了小夜,可小夜却低声啜泣着,她无力地说:“连你也生气吗?都生我的气吗……”上卿有些不知所措,“不,我并没有生你的气。”可小夜却还是在哭,“我根本不适合当女皇,作为命运少女也……”她的眼泪打湿了上卿的肩膀。上卿洞彻了小夜的悲切,温和地说:“不,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上,也许早就放弃了。但我相信你能胜任这一切。守轮人和至丞都相信着你。”小夜没有说话,她的脑袋无力地垂在上卿的肩膀上。温香的两颊与上卿发热的耳朵摩擦着。上卿伸出手勾住小夜软弱无力的手指,表达着他的信任。微风拂煦,擎起丰腴的光影,散碎在上卿温柔的脸庞上。小夜突然说:“我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但……是在哪儿呢?” 小夜的话另上卿另之一震,但他还是平静地将小夜放在玄色宝座上。看着她熟睡。 执事卒臣突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附在上卿耳边说了一句话。上卿露出了吃惊的神色。而后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当小夜醒来时,微红的曙光从虚掩的门缝里射了进来。“原来这个世界有白昼。”小夜自言自语。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露出了愁容。 上卿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小夜,你的身体好些了吗?”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一会儿便露出了别扭的神色。 小夜笑了笑,依旧哀伤地盯着自己的腿。上卿摸着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吗?”他轻松地浩叹了一声。 执事卒臣带领着身着黑袍的卒臣再次上殿。小夜立刻显得貌耸神溢。上卿站在她的左侧,用忧愁的神色看着小夜依旧毫无知觉的双腿。 “我想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历史。”小夜对执事卒臣说。 执事卒臣很快将一直夹在腋下的硬皮书呈了上去。“这上面详细地记载了您想知道的一切。” 小夜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上卿守在旁侧一起查阅。就在这时,火盆里的青焰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而且如成熟的豆荚般不断发出爆响。在火焰中心,一个虚浮的影像神奇地出现了。 执事卒臣并没有表示惊讶,而是专注地看着。一个卒臣解释说:“这是意念之火。通常会呈献一些意想不到的场景。” 在火焰中心出现了荒原,上面的浅草在微风的吹拂下象波浪一样涌动着。浅草里赫然躺着两个人,一个是腹部中剑,脸色苍白的女子。“她死了。”一个卒臣悲叹着。而在女子旁边的则是脸色微红,似乎还有生气的男子。“他是十二时荧种的宿主,似乎是已经陷入了沉睡状态。”影刃上前一步说。 “将他带回来吧,还有记着把他身旁的女子安葬。”执事卒臣显得很无力。 青焰再次晃动起来。出现的景象竟是这个大殿,一位女子的背影在其中闪现。“是先世的女皇!”有些卒臣惊叫起来。在女皇对面就站着方才那两个人。 女皇问:“为什么不住进我的宫殿,那样你们会更安全。况且你们不是讨厌凡尘的琐碎。” “但我们还是要在这个世上生活。凡尘需要的是革新。”男子说。 女皇似乎是应允了,她举趣酒盏说:“那好吧,为摒弃凡尘的勇士。” 影像突然消失了,火焰又恢复了它以往的色泽。但大家的表情都凝固着,尤其是小夜,她的心情分外沉重。上卿安慰似的拍着她的肩膀。执事卒臣打破沉寂,他将左手恭敬地贴在胸口。“为摈弃凡尘的勇士。”大家纷纷效仿,为这个已经沉睡的生命祷告。小夜也将左手贴在胸口。“为摒弃凡尘的勇士……” 白昼逐渐占据了这个世界。一轮金黄的太阳悬在高空中,用炫烂的光芒烛照大地。但可疑的云彩一直萦绕在旁侧,如同峥嵘的怪石。 然而大殿里却依旧晦暗无光。小夜和上卿一直在翻查着硬皮书。当他们了解一些史实时,意念之火也会燃起。譬如百年前一块规模浩大的绝战。人魔两族迸发出仇隙之火,他们在荒原上绝战。魔族用它们强大的异力屡次将人类击退。但一个年轻女子出现了,她身披铠甲,露出如炬的目光。是先世的女皇。百年来她一直都如此年轻,而且勇敢。魔类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手持长矛在百里射界内冲锋。女皇的坐骑是匹俊朗的黑马。它也身披铠甲,在战场上同主人一样勇猛。黑马嘶啸着,与女皇一齐鏖战仇隙。 看到这些景象,上卿不寒而栗,他自言自语着:“我讨厌争斗。” 小夜对先世的女皇越来越感到好奇。意念之火满足了她的愿望。青焰晃动着,中间出现了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们身着长袍,用稚嫩的腔调诵读儿歌。 先世的女皇啊,敬听我们的祷告。 您温婉美丽,冷静果敢。 臣民爱戴您,象追捧天上的皓月。 骀荡的微风也前来朝拜,我们的女皇。 您从不为强势而奴颜婢膝,即使是炽热的烈日。 天空也为您心荡神迷,夜晚在您的窗前投了一地星光。 臣民爱戴您,我们扶危持颠的女皇。 但您也不仅只是拥有这些品格,您也雍容温婉。 您会为悲剧而潸然泪下,会为美丽而悠然神往。 拥有光风霁月般的胸怀,您是我们的希望。 雷霆敬重您,不再趾高气昂。 皇,我们的女皇。 小男孩和小女孩一人一句,他们稚嫩的童音吟哦着这严肃的诗歌显得玄而又玄。 听罢,小夜简直快窒息了,她勾勒的那个身影愈发高大,而且还很沉重地压在她身上。她弓着身体,捂住无力喘息的胸口。 “……哪疼?”上卿有些无措。 小夜摇了摇头。她平抚了一下心绪,摸着自己的肩膀又开始查阅。 人类和魔类的历史一直是在纷争中进行的,战争从未平息。荧种的宿主注定会是个悲剧。他们被魔类追杀,取走荧种后又要陷入几乎是无止境的梦魇。整个生命都是为荧种而活。就象方才死去的男子。在他的眼角还残存着血晕般的泪痕。小夜的心情再一次沉重起来,她用左手贴住胸口:“为摒弃凡尘的勇士……” 青焰微微晃动着,光与影在大殿里变幻。黑暗的甬道仿如瞑色的天空。 小夜一直想找到有关“感应”的内容,但过了很久都未能如愿。上卿与小夜有同样的问题,看到小夜的愁容,他也有些焦灼不安。破文书散发的文墨之香充斥着大殿,悉索的翻书声混同风声回响。虚掩的铁门被吹开了,过份敏感的小夜蓦然抬起头。上卿走过去关上门,小夜叹着气又将头埋进诺大的书本里。 影刃突然上殿,他径直走到玄色宝座前,“我知道您想要找什么。但上面并无感应的记载。那是信任和被信任的生灵赐予女皇的异力。”影刃象个窥心的术士,用洞若观火的眼神看着小夜。说完后转过身离开了,黑色的斗篷招展着,撩起一阵幽风。 小夜很失落,她合上硬皮书陷入沉思。 青铜灯已经熄灭,蓝色的薄云在殿中缭绕。已到午后,小夜又开始翻查残存的记录,但几乎已经得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内容了。一阵风将散乱的书页吹起,直吹到火盆中的青焰上。小夜想追回那些微黄的纸张,可双腿依旧毫无知觉,象铜铸的一般。小夜恼怒地捶打着的双腿。上卿立刻过来阻止她,“不用着急,你的腿一定会好的。”他握紧小夜的手,想赐予她一个坚强的信念。 “我想走一走。”小夜抬起头用恳切地目光看着上卿、上卿应允了,“好吧,我扶你。”小夜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将浑身的力气注入双腿,她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汗水顺着小夜的面颊滴在她的胸 口。过了好一会儿,她依然没能站起来。上卿也尽力帮助她,但却毫无成效。小夜蹙紧眉宇,露出悲容,旁侧的上卿忐忑地看着她。 可小夜并没有哭,她自嘲似地说:“我不是个很好的驾驭者,它也不喜欢我了。”上卿不知道怎样安慰她,迟缓地说了一句:“我背你。” 上卿背起小夜。他们走下玄色宝座,绕过火盆,最后推开森严的大铁门。一阵冷风袭来,吹起了小夜漂亮的长发,也令上卿的斗篷膨胀起来。小夜看到高天下巍峨的群山,冷风在其中穿行,响起悲恻的啸叫声。脚下的长草象是窜动的火焰,不时地涌起。 小夜说:“回去吧。”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竟无力行走这个事实。上卿能够理解,便又关上阴森的铁门,绕过火盆走到玄色宝座前。 小夜坐了回去,她有些恍惚,一个人自言自语:“感应?” 执事卒臣再次上殿,他目露喜悦地神色,单膝跪下说:“女皇,五时荧种的宿主找来了。” 大铁门再次敞开。两个卒臣护送着一个年迈的老人走了进来。她额上布满深纹,如同交纵的谿壑。但脸颊上的皮肤肌理却非常细腻。老人的眼神有些诡异,仿佛是蒙着一层薄雾,另人捉摸不定。两个卒臣已经被落在了后面,跟着老人似乎显得很吃力。老人脚下生风,拄着的拐杖犹如她的第三条腿。她径直便走到大殿中央的火盆前。 老人打量着四周,没等别人提问就开始自我介绍:“我已经活了一百岁,另人都叫我百岁老人。”她突然顿了一下,指着青铜灯说:“这里没有人打扫吗?全是灰尘。”腔调中有些不满,“快,给我擦干净。”百岁老人拿着拐杖杖敲了一个卒臣的头。卒臣气愤地皱起眉毛,但还是在执事卒臣的喝令下擦了青铜灯。 百岁老人很得意,她竟袭地而坐,而且正冲着小夜,傲慢地打量着她。“你就是新继任的女皇?” 在百岁老人的注视下,小夜有些胆怯,只轻轻地应了一声。百岁老人依然没有将目光移开,她干咳了一下,“你难道不想给老人让个座吗?”小夜有些紧张,她刚想站起身就意识到自己的双腿无法移动。上卿走过去说:“我给您另找座位吧。” 百岁老人用犀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小夜的腿,似乎有所察觉。但她只是用拐杖指着方才那个卒臣说:“你,过来。扶我起来。” 那个卒臣还是个脾气有些暴躁的青年,他愤懑地弯下嘴。但还是在执事卒臣责令的目光中将老人扶了起来。老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我是来寻求保护的,先世的女皇说我可以随时来这里。快点给我安排住的地方吧。”火焰映红了老人的脸,使她的目光显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小夜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保护一个荧种的宿主了。但一想到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力量便又失落了起来。 百岁老人已经被引出大殿,临走前她瞄了一眼小夜的双腿,露出了一个同月色一样既飘忽又诡异的笑容。 夜晚再一次降临。黑夜和白昼这对仇隙一直撕杀着。此时,黑暗占据了厚重的天幕。它将光明吞噬,伏击留在罅隙里的微光。高远的天空已一片晦暗,黑影便一泻而下倾注在大地上。同节生枝蔓的植株一样,遍地牵延。 上卿已经十分疲乏,他将硬皮书研读了很久,可一无所获。青焰一直晃动着,有着如草莽般生生不息的势头。上卿看着小夜,发现她一直死死地盯着青焰,眼中空洞无物,这不免使他有些担心。“怎么了?你累了吗?” 小夜没有答话,眼中跳跃着青紫的火焰,“我在想究竟何为感应。” 上卿只得坐旁边陪着她。 沙陋中的细沙与瓶颈碰撞着,犹如玉碎,玲玲盈耳。上卿一直重复着将沙陋倒置的动作。 时间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小夜依然毫无反应,她静静地看着青焰,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上卿十分困顿,他对小夜说:“睡吧,也许明天魔类还会有所行动。” 小夜顺从地躺在玄色宝座上,上卿很体贴地为她披上自己的斗篷,然后便靠在旁边睡下了。卒臣为上卿安排了寝室,但他更愿意呆在大殿里陪着小夜。小夜看着他的睡容低声说:“我真的在哪里见过你……”可惜上卿并没有听到。 小夜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她坐起身,一脸愁苦的表情。万籁俱寂的时候,小夜却哭了。为了不惊扰上卿,她无声地饮泣着。不知为什么,上卿却醒来了,他知道她在哭。在乳白色的月华中,上卿缓缓坐起身。“睡不着吗?” 小夜立刻擦干眼泪,“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无数双含怨的眼神,没有人信任我……” 青焰剧烈地窜动起来。历风犹如雏燕的锋尾,将光影搅碎了。 “那我只能用催眠术另你入睡了。”他露出一个青涩的笑容。 小夜也笑了,看着上卿温融的笑影,不一会儿便有些昏昏然了。上卿用手臂为小夜作枕,小心翼翼地将她安放在玄色宝座上。 上卿也看着小夜的睡容,陷入了沉思。在他的睡梦里,又再次看到 了那个幼小的背影,“一个,二个,三个……”新芽慢慢绽开,开出一簇冷香。午夜十二时,魔类再次扩张了领域。宫殿因有卒臣们的异力保护,致使魔类不敢轻举妄动。 当上卿醒来时,看见小夜正坐在玄色宝座上若有所思。百岁老人突然闯了进来。她满面红光,身后跟着一脸怨怒之气的青年。百岁老人用木雕的拐杖不停地敲打着大殿里的每一样东西,似乎是在忖度他们的价值。 上卿很是不满。她委婉地提醒老人:“作为客人,您应该厚道一些。” 可百岁老人毫无反应。她看着上卿不屑一顾地说:“不过是个左大臣而已,先世的女皇都对我礼敬有加。” 上卿悻然蹙眉,他刚想反驳就遭到小夜的制止。“她毕竟是位老人,而且是五时荧种的宿主。” 但百岁老人并不领情。她怒气冲冲地看着小夜。“用不着你插嘴,瘸腿的新女皇。就凭你也想跟先世的女皇比吗?” 这句话象把尖锥在小夜心里钻了个孔洞。她的眼神立刻凝滞起来,影射着青焰的百岁老人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她用拐杖敲击着地面,故意制造出噪音。这个声音在小夜耳边回响,另她陷入了可怕的意像。 为了不另上卿担心,小夜努力振作起来。可她还是有些恍惚,也一直缄口不语。 这一整天,宫殿里都怨声连连。百岁老人傲慢无礼的态度另人们厌恶。但没有人表露出来,是为了她身体里的荧种,也是为了攸关存亡的未来。 这一整天对于小夜来说就象是个毫无头绪的梦境。她的失神另上卿无措。 上卿站在小夜旁边突然开口说:“我有个妹妹,叫小莲……” 小夜扭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上卿又接着说:“以前我十分向往历险,每次都将自己关闭起来遐想着。那里我忽略了小莲的感受。她总是一脸愁容地看着我,然而我却无法察觉。……现在我想那时小莲的心里一定非常难受。”上卿看着小夜。“因为我现在也处在相同地境遇。她是在担心我……现在我在担心你。”上卿的双眼于炫目的火影中有如熠熠霞石。 小夜莞尔而笑,她心里的阴霾顿时散去了一半。“谢谢……” 午后,特使回报,魔族已经开始有所行动。这另执事卒臣非常讶异,因为现在恰是五时以前,他显得难以定夺,“五时的荧种明明在我们这里,魔族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行动呢?” 这时意念之火再次显现出一个意像。是个小男孩的肖像。在微风的吹动下扭曲了五官,那里的表情看起来似乎非常痛苦。 殿外突然喧哗起来,青年卒臣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百岁老人失踪了!” 小夜和上卿都极其震惊。“你不是一直跟在身后,她怎么会 失踪呢?” 卒臣的身体开始颤抖,“她主自己丢了一幅肖像画,就四处寻找。我以为可以摆脱她,就没有跟着。” 执事卒臣大惊失色,“快去找!” 无数身穿灰袍的人向外涌出,踏动浅草四处搜寻。苍穹下的回声在迤逶的群山间回荡。平衍的荒原上,魔类潜藏起来等待猎物落网。他们用另人惊悚的双眼猥琐地盯着前面直立的枯草。 百岁老人露出极其悲怆的目光,她俯下身用拐杖摸索着,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孙儿,我的孙儿。”老人步入荒原,一步步踏进了魔族的陷阱。 大殿里已经乱作一团,执事卒臣焦急地踱着步子。青色的火焰狂乱地舞动着。石壁上的光与影撕杀鏖战,憧憧人影在其中叱咤。小夜的思维也有些混沌。先世女皇的影子一直纠扰着她。她历声问道:“你该怎么办?”小夜混乱地摇着头,“用感应去寻找她。可我该怎么做?” 这时,青焰犹如指针般划出略宽的一弧。其中的一簇红火象胶皮一样展现出轮廓。先世的女皇出现了,似乎是她特意留下的意像。小夜第一次看到一直压抑她的身影,面对女皇非凡的气魄,小夜有些畏缩。先世女皇有姣好的容貌,尤其是那双眼睛,载满了星辉。她身披闪着金属光泽的战申,坐在高高的玄色宝座上。“我现在应该是个已经死去的人。这个意像留给继任的新女皇的。我已经预知到今后所发生的事,但我无力阻止。我的死反而会给未来留下希望……” 在场的人全部都震惊,他们屏息凝视着那一簇火焰。 “……因为新继任的女皇会领导我的臣民赢得这场战争。她才是族人的希望。我想对她说一句,命运少女,请代我办这些在命运之海中浮沉的精魂引路吧……” 臆像在一瞬间消失了,象是收拢的花瓣。 小夜心中涌动着一股力量。此时,全殿的人都注视着她,有猜疑也有鼓舞。执事卒臣突然说:“我们应该信任我们的女皇。”他单膝跪下,将左手贴在胸前。影刃也跪了下来,所有的卒臣都单膝跪下,他们恭敬地将左手贴在胸前,象虔诚的朝圣者,“皇,我们的女皇。”这个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回荡,拂动的火焰在薄光中招展。 小夜将双手附于胸口,她闭上双眼。“请相信我,我是值得你们信任的命运少女。”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天空的力量。一个声音在小夜耳边呢喃,“女皇,我们赐予你神力。” 大风撩起,另光影摇曳。小夜的头发散乱地飘起,在她的瞳孔上出现一个光筑的隧道。她看到了,看到百岁老人正一步步进入魔类布的圈套。那幅肖像也已经被面目狰狞的魔类撕得粉碎,悲惨在半空飘泊,摇荡,又散落在草莽上,被露水洇湿。 百岁老人凄惨地叫喊着:“孙儿,我的孙儿!”她扑了过去,泪水盈溢的双眼中满含怨愤。 魔类狞笑着围了上去,他们用手中的武器敲击着闪着冷辉的盾牌,发出令人摇撼的震动声,仿佛是与雷霆齐鸣,令周遭的草莽胆怯地俯到。 老人拾起碎片,将破碎的情感收于心底,恼怒地看着眼前的敌人。她拿起拐杖,横扫一下,绊倒了一个魔类。魔类发出恫吓般的吼声。很快一把刀便劈了下来。 就在老人无望的垂下头时,却听到刀剑的碰撞声和魔类的怒吼。一个身着铠甲的人出现了,他风驰电掣般的攻击另魔类难以招架。神秘人戴着头盔,露出了如炬的眼神。他杀开一条血路来到百岁老人身边保护她。百岁老人也勇敢地站起身,用自己的拐杖惩戒那些愚笨的魔类。 魔类敌不过神秘人的勇猛而苍皇逃窜。百岁老人也躲过了此劫。她看着搭救她的神秘人,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谢谢。请问你是谁?” 从神秘人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他并没有作答,而是转身跑开了…… “你是谁?”小夜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急切地触摸什么。当她瞳孔上的虚像消失时,才收起悬在半空的手。小夜对执事卒臣说:“百岁老人在荒原上,快去把她接回来。” 执事卒臣立刻派身穿灰袍的伺待前往荒原。看到了小夜的表现他显得信心十足。影刃对她似乎也有改观,没有再露出苛责的目光。 当百岁老人回来时,捧着那一堆碎纸屑,露着一脸悲戚的表情。“这是孙儿留给我的唯一的回忆。由于疏于照顾,他得病死了……”老人已经泪流满面。 小夜缓慢而忧伤地说:“您的孙儿正在那高高的云端上看着您……” 老人象是受到了启发,她利落地直到森严的铁门前,用颤抖的手推开它。一阵微风被大殿揽入怀中,老人仰望着苍穹,在一朵朵舒展的新云上搜寻着什么。最后,她笑了。 这风云骤起的一天显得有些短暂。当夜幕降临时,小夜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与执事卒臣议事的上卿偷偷注视着她,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大殿里飘满了草木香。小夜对上卿说:“我想出去走一走。”上卿照例背她来到殿外。 隐逝的骄阳在龙飞凤舞的山峦间镶起棱角分明的金线,仿佛是座座宫阙。清风撩着小夜的头发,她舒心地笑了起来。上卿的斗篷友爱地摩挲着小夜馥馥温香的脸颊,另她感到十分惬意。 可是,小夜依旧无法入睡,她摸着自己的肩膀,耳边交替着回响四相和女皇的话:“……希望你能拯救这个阵法世界,让我看看你对真正使命的诚意。”“命运少女,请代我为这些在命运之海中浮沉的晶魂引路吧……” 上卿也一直陪着小夜,直到她沉沉地睡了。她睡了很久,当东方的天际泛起金色的粼光时,小夜依旧安然地躺在玄色宝座上。但她感受得到阳光,也清楚地知道有人进殿,并悄悄地退了出去。小夜一直安心地睡着。 又有人进殿了,是个胁眉谄笑的中年人,自称是九时荧种的宿主。他说:“我听到了女皇的招唤……” 只是一会儿,七时荧种的宿主也来了,是个年轻的女子,她说:“我听到了女皇的召唤……” 十一时荧种的宿主是个小女孩,她是同母亲一起来的。她也说::“我听到了女皇的召唤……” 小夜暗自微笑。她静静地听着这些迥然的声音。 当火焰开始炙热时,小夜醒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上卿。他拿着一张图纸正分析着什么,象是个肃穆的谋臣。专心致致的他却突然扭过头,微笑着说:“你醒啦。”上卿舒展的眉目在旖旎的光华中犹如骤然绽开的茵芽。 执事卒臣又一次匆匆赶来了,全然不象小夜第一印象中的悠然自得。他用焦炙的口吻说:“已经有十个荧种的宿主来到了这里。但只有一时荧种的宿主仍然不明下落。” 小夜垂下眼睛冷静地说:“让我来找吧。”她紧紧地盯住青焰,在内心呼喊着:一时荧种的宿主,到我这儿来……”但过了好一会儿却依旧没有回应。上卿乐观地说:“他也许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小夜将信将疑,最后也只得放弃。 一脸奸滑的小个子中年人走了进来,他用眼睛的余光偷瞄着看似贵重的青铜灯。小夜还记得这个人,他是九时荧种的宿主。 “您叫……”小夜迟疑地看着他。 中年人立刻紧张起来,他站定身体说:“我是个商人,人们称呼我为贩金商。”他不停地揉搓着双手,将市侩相表露无遗。 上卿并不喜欢这个人。“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呆在自己的寝室里。” 贩金商象伶俐的昆虫一样弓着背,“我只是随便看看,随便看看……”他慌忙退出去。但在那之前却被地面人跷起的石板绊倒了,仰面摔在了地上。 小夜开心地笑了起来,上卿对贩金商嗤之以鼻。“我是看在他是荧种宿主,否则是不会将这种人留在身边的,利益熏心的商人是最危险的。”小夜并没有全信,只是开 心地笑着。 这一整天魔类都没有行动,但这种怡然自得的气氛另上卿感到有些异样。他看到从群山那一端涌起一片乌云,如怒潮般翻腾着,“是个凶北。”上卿自言自语。 夜晚再一次莅临,上卿被执事卒臣召去议事。小夜独自一人呆在空荡的大殿里,她感到有些落寞,便企盼着上卿能快点回来。沙陋中的细沙精准地流泻着。等待另小夜有些焦急,她闭上眼睛细数着:“1,2,3……” “76,77,78。”这时,小夜听到了铁门发出地闷响。她以为是上卿回来了,可当她睁开眼睛时,却只看到贩金商站在火盆后面。他的脸膛上映照着青焰,使之看上去异常的诡异。 “有什么事吗?”小夜感到周遭的气氛骤然一紧,但还是故作平静地问。 贩金商走上前,眼中放射着贪婪的凶光。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径直走来。“你要干什么?”小夜开始慌张,但她又无法移动。贩金商狞笑着说:“魔类给了我很多金子,他们让我杀了你。” 小夜惊惶地看着他:“你难道不是九时荧种的宿主吗?” 贩金商笑得更加放肆。“我是,他们也一同买下了我身体里的荧种,这是最令我满意的买卖。”他晃动着匕首,显得很得意。 “难道你不怕失去荧种后会一直沉睡吧?”小夜企图令贩金商动摇。 但他却毫无惧意。“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得到钱,我什么都愿意做。一想到醒来后就能享用这笔金子,我就会兴奋无比。”贩金商狞烈的笑脸开始扭曲。他已经来到玄色宝座前,并将匕首刺了下去。 小夜绝望地闭上眼睛。可过了一会儿,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小夜再次睁开眼睛,竟惊讶地看到在“感应”时曾见过的神秘人。他用长剑挡住匕首,并推了回去。贩金商愤恨地弯着嘴角,再次将匕首刺了过来,神秘人用长剑拔开匕首,直击商人的咽喉,险些要了他的命。贩金商瘫软在地,他立刻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神秘人想再次转身走开,但小夜伸出手问:“你是谁?” 就在神秘人回头的一瞬间,狡猾的商人竟再次拾匕首刺伤了他裸露的手臂。幸而神秘人拥有敏锐的洞察力,他用长剑在商人身上的要害比划了几下。贩金商吓得晕厥过去。 看着神秘人滴血的手臂,小夜却无法动弹。“你是谁?” 神秘人并不作答,依然想要走开。可小夜因急切地伸出手而失去了重心,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神秘人回过头,在那瞬息间,从他凌历的目光中点落了几抹银辉。无奈之下,神秘人走过来扶起小夜。小夜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你是谁?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在小夜艰难地站起身时,神秘人并没有离开。他站在原地,也盯着小夜的眼睛。小夜试图伸出手却并没有遭到拒绝,因此她大胆地摘下了那个沉重的头盔。就在小夜的目光落在这张脸颊上的一瞬间,她竟泫然泪下。因为看到了至丞谦逊的脸孔。“怎么是你?”她笑着拥抱着至丞。 “是我,右大臣至丞。我早就已经出现了,但在你得到感应力之前受命寻找荧种的宿主。”至丞的脸上泛起红云,他微微退了一小步。 这时,上卿和执事卒臣都来了。他们看到至丞时才有些惊讶,但并不是震惊,执事卒臣甚至熟识地拍着他的肩膀,“女皇已经得到了感应力,荧种的宿主也差不多聚齐了。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在小夜的胸膛内款然跃动着一阙轻快的乐音,她为至丞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看着小夜的双腿,至丞表示疑惑,但在执事卒臣面前上卿却示意不要提及。 贩金商被囚禁起来。他受到了人们的唾骂,而且一生都将会被监禁。但贩金商一直痴傻地看着手中的一枚金币,用摄取的目光喃喃自语:“我要金子,要很多很多金子……” 此事就这样结束了,现在小夜坐在玄色宝座上,左侧是信念满满的上卿,右侧则是一脸谦逊的至丞。 一连过了几天,魔类再没有任何反应。小夜的双腿也是如此,这令她愈发担忧起来。 上卿总会背她出去,但是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一种惆怅感与小夜周旋着,另她心生惧意。上卿就会安慰她:“我有个妹妹,叫小莲……” 旁观的至丞也会露出粲然一笑,各种天籁之音在他们周遭萦绕。飘曳的晚霞犹如浴火的飞鸟,扇动着悠羽在浩然的天宇中联翩。 这几日,等十二时到来,盘踞的魔类就会伺机行动,他们得意地嘶啸着,在荒原上游荡,小心翼翼地将驻地扩张。只有这时他们才会任意妄为。此时,风沙漫天,如猛兽般狂奔咆啸,将光明驱逐。魔类扭曲的黑影出现在小夜的瞳孔上。大殿里的人都凝固住了,他们摆着各种姿态,惊恐地静听着荒原上的响动。这令所有的人感到恐惧,失陷的十二时象阴霾一样聚集不散。 有一天,左大臣和右大臣被执事卒臣召去。他们通过与大殿连接的一条黑暗甬道。前方有无限的光明,普照在晦暗的石壁上。上卿和至丞的斗篷膨胀着,摩擦。前面忽然也有人走了过来,对方的黑袍同光影一起摇曳,是影刃。他的表情很严肃,看到上卿和至丞后简单地行了个礼。至丞一直认为他是个很神秘的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番情境。当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影刃突然说:“有凶兆……您命运的经脉被截断了,生死不明。”至丞惊惧地回过头问:“你怎么知道?”影刃的身体象屏障一样,阻住了来势凶猛的疾风。“我知道,我胸口里有个声音这样对我说的。”他回过头,诡异地笑了一下。这个记忆常常另至丞不寒而栗,他再没有追问,只当是个玩笑。 通过细长的甬道,一阵耀眼的光芒直直地刺来。进入副殿,上卿和至丞看到许多卒臣正端坐在长形桌边,他们每人摊开一本布满字符的书研读着。执事卒臣坐在最显著的位置上,看到上卿和至丞进来,他露出了柔和的笑容,象个不谙世事的仙人。 卒臣在长形桌上摊了一张图纸,上面绘有宫殿周围的地势。执事卒臣又忧心忡忡地说:“魔类已经一步步逼近了这里。我们的异力对宫殿的保护也不会维持太久。今日影刃向我提议夺回十二时的荧种。”执事卒臣的面容十分坚定。 上卿和至丞也都觉得势必是要夺回来的。因此他们在长形桌上开始了对计划的部署。 黑影在大地上蔓延,扑走了白昼赐予这个世界的光明。它们盘踞在辽阔的高空上,袒露凶光地注视着忐忑的土地。 至丞穿过甬道回到了大殿,他看见小夜依然坐在玄色宝座上。她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落满星辉。至丞严肃地开口说:“执事卒臣让我向你禀报,我们要夺回十二时的荧种。” 小夜立刻睁大眼睛,她的双眼跳动着一簇晶溢的火焰。至丞将议事的经过一一呈报。小夜听的很认真。她说:“我可以感应到十二时荧种的所在。” 至丞笑了笑说,“上卿说让你早些休息,一切都等明天再说。” 小夜突然显得黯然神伤。“可我睡不着。”她盯着洁净的地面叹息着。 “睡不着?” “对,我一闭着眼睛就会看到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他们吟唱着赞美先世女皇的诗歌。这种声音一直困扰着我。”小夜靠着玄色宝座露出哀伤的神色。 至丞垂下头,似乎正想着什么。但他并没有说出口。 小夜又说:“我想走一走。” “你是想让我背你吗?”至丞有些不解。 小夜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双腿一直都毫无知觉,我不想因此而拖累大家。”她用手撑住墙面,试图站起身。 至丞看着眼前的小夜,发现她竟是这么顽强,一种非凡的气魄将至丞深深地震撼了。他用了一个睿智的比喻。“盛绽的冬芽。”至丞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小夜突然摔了下来,她坐在地上,气愤地捶打着自己的双腿,至丞走过来阻止了她。小夜清湛的眸上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但还是忍住了哭泣,她用一双盈溢着光火的眼睛盯着地面,“为什么我站不起来?为什么……” “我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你?”小夜看着至丞,眼中浮起一层迷惑障霭。至丞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说:“也许是见过。但留给我最深印象的是现在的你。难道你听不到颂扬你的诗歌吗?我一直就在酝酿着一首— 新女皇,扬着翅儿, 栖息在先人梦的枝丫上,冲高天温柔地微笑。 在黎明的微光里, 带露飞翔。 新女皇,守护着一片汪洋。 在宿命的泊般上, 眺望远方。 新女皇,凝视着珠瑰, 洒下润泽生命的甘露, 扭绞折花的双手。 在皎洁的月光下, 向神明启求, 为世人赐予永不灭的幸福。 为精魂指路的皇, 我们的女皇。 听后,小夜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她又脱口而出,“我一定曾在哪里见过你。”至丞也展露出一个青涩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小夜竟有些困顿,她躺在玄色宝座上睡着了。至丞守在旁侧,露出会心的微笑。 小夜作了个梦: “我吸一口气,在清晨焕发着生命。”坐在小夜身旁的少年说。 “我也吸一口气,感谢苍宇的恩赐。”小夜看着周遭的含羞草与点缀于其上的圣栎和冷杉快乐地说。 少年似乎是笑了笑,他指着一条在蓝色薄雾中伸向远方的小径说:“我们去那里。”少年走在前面,小夜紧紧地跟着。他似乎是回头冲小夜笑了。但小夜却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因为,阳光太刺眼了。 少年又说:“前面有条小河,我们去那里。” 他们走过去。小夜掬了一捧清泉,水面倒映出她的样子。她也偷瞄了一眼旁边,看到了少年的容貌,原来是她认识的至丞,至丞笑着说:“去,我们去那条小径。” 午夜的钟声准时敲响了。时间似乎凝滞了,一切都处于静止之中。依旧在议事的卒臣们摆着各种姿势。他们露惊恐的神色观察着周遭的异动。 乌云遮没了月亮。在甬道中凝住的影刃露出一个飘忽的神色。魔类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墙壁上,凌乱又张狂。它们外露着凌厉的牙齿嘶吼,手持长矛示威似的高举。盾牌也发出金属铮铮的脆响,混同沉雷一起作威。这些暗影忽大忽小,又凝集扩展,占据了整面高大的石壁。执事卒臣面露惶色,他惊惧地说:“异力屏障已经被摧毁了,魔类潜进来了吗?” 四伏的风声一起咆啸起来,一个惊叫声从寝宫那边传来。在空气之中震颤着传入至丞耳中。这个声音发出乞求的哀鸣。至丞敛声屏气、在胸中聚集起力量等待着。可无论他怎样努力,都保持着一个姿势。至丞惶恐地慨叹着,这就是失陷的十二时。 惊叫声越拉越远,而且在飕熘的风声中渐渐被汩没了。执事卒臣的眼神愈来愈慌张,他的花白胡子不羁地翘起。刺骨的寒风直逼着副殿的敞窗。窗棂晃动着,朽掉的部分最后终于散落,象坠崖的鸟巢。“难道舞女被劫持了,七时……七时也将失陷。”执事卒臣绝望地想着。甬道中的影刃则显得出奇的平静,他的双眼蒙着一层奇怪的迷雾,同至丞第一次说话时一样,“有凶兆……”他诡异的笑容在这狭窄又黑影的甬道里盘旋着。 一个小时过后,至丞终于能够自如地行动了。他听到副殿里已经乱作一团,执事卒臣嘶哑的声音也同时传了过来:“七相,七时也将失陷!快将舞女救回来!” 至丞也是想去追拿劫掠者,恰巧上卿从副殿里跑了出来。两人一齐冲了出去。 由于舞女的抵抗,魔类并未走远,它们伸着粗糙的手挟住舞女,舞女拼命踢着腿,想要挣脱。无奈,舞女被放了下来。在落地的一瞬间她滚动起来,而且滚了很远。此次的劫掠者是两个不太聪明的魔类。一个是圆脸,生着一双细小的眼睛,脸孔有些滑稽。另一个是长脸,而且有一双长腿,跑起来迅疾如风。看着舞女滚远了,他们也追了过去。 舞女突然站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两个魔类已经追了过来。其中一个气喘吁吁,不停地拊着胸口,而另一个长腿的魔类则显得很轻松,他恐吓地吼叫着,露出了闪着寒光的獠牙。舞女很害怕,但她依然挺直了身体。 直立的枯草晃动着,有如交错的铜丝。舞女站立了一会儿后竟然跳起舞来。她跨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仿佛是带来一条斑澜的虹桥。舞女又开始旋转,体态优美,带起微风阵阵,连枯草都跟着顶礼膜拜。舞女一直跳着,眼中满含愉悦的神情,愉悦后面躲藏着淡淡的忧伤。舞女的舞姿隐含着另人感动的力量,这种忧伤感钻进了两个魔类的胸口。 他们看到另一番情景:一个女子为她即将永别人世的恋人跳起舞,她一直跳舞,从黎明跳到黄昏从黄昏跳到黎明。当她的恋人与这个世界的时候,女子依然迈动着她的舞步。但她早已泪水涟涟,湿濡的空气将她的眼睛润湿了。女子无声地饮泣着。后来,人们都叫她舞女。 当上卿和追过来的时候,舞女依然舞动着。旁边的两个魔类则兀立不动。 至丞拔出剑,尖锐的声音另敏感的长腿魔类警觉起来。他推着自己的同伴,怒气冲冲地瞪着手握长剑的至丞。 面对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上卿不知不觉地后退了一步。 两个魔类都露出狰狞的脸孔。它们紧抓着铜矛与长柄刀一同靠近。两个魔类不再是一副痴相,而是露出了凶残的酸性。他们的声音象沉雷一样另大地这之震动,朔风暴戾恣睢,如同鹰隼一样猛扑而下。 两个魔类配合着,毫不停顿地挥击着手中的开口,象密集的雨点儿般砸向至丞。至丞小心翼翼地招架着,根本就没有机会还击。他的斗篷被风扬起,象只手一样托住他,险些另至丞失衡。就在那一瞬间,铜矛与长柄刀一同刺了过来,至丞拼命地用剑挡住,招架了这一次攻击。就在武器激烈地碰撞时,他感觉浑身一阵麻痛。握剑的手已经毫无知觉。两个魔类将武器直指至丞,他却无力还击。 一道闪电突然从高空直击而下。舞女惊声尖叫着,至丞的注意力不能集中,其中一个魔类趁机拨掉了他手中的长剑。而另一个则刺伤了至丞握剑的右手。至丞膝盖发软,他因失衡倒在了地上,魔类见势用铜矛指向他的脖颈。两个劫掠者狞笑着,露出得意的神色。 但至丞并没有绝望,因为他的长剑掉到了上卿脚边。但他发觉上卿脸色苍白,看着长剑的眼睛有些异样。至丞用神色告诉他:捡起我的剑!可上卿无动于衷,在看到至丞的眼神后竟又后退了一步。 这种另至丞质疑的氛围一直僵持了很久,当魔类终于要有所行动的时候,舞女勇敢的拾起长剑,劈向挟持至丞的魔类。但魔类却灵敏地闪躲过去,舞女因扑空而倒在了地上。另一个魔类将手中的长矛射了出去。闪电再次耀亮了晦暗的苍穹,一道阴寒的光束 之划出了光带。 小夜从一个混乱的梦境中醒来了,但她却并没有看到上卿或至丞。一种淡淡的失落感在她胸口弥漫。从副殿传来了一些混乱的声响,有沉重的踱 步声和的翻书声。小夜有些疑惑,“难道他们现在都没有休息吗?”她本想过去看一看,但苦于这双无法移动的腿。 就在小夜感到落寞的时候,一阵阴风扫来。火盆中的青焰随之混乱晃动着。又是一个意像。起初不以为然的小夜却为一个画面所震惊:至丞躺倒在荒原上,在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铜矛。鲜血淋漓地向外涌出。倒在一旁的舞女无措地尖叫着。 此时,影刃正向这个方向起来,他看着眼前的情景也毫不慌张,而且还镇定自若地说:“右大臣,你命运的经脉被截断了。”至丞的神情有些恍惚,听完影刃的话便晕厥过去。在那之前,他看到一个幻像。影刃的身形十分模糊,胸口处却有一团溢彩的火焰灼灼闪烁着,在至丞还没有弄清楚前就坠入了好似回廊的幻梦。 影刃用长剑轻松地击退了两个魔类,他背着至丞回到了宫殿。跟在后面的上卿面如死灰,他的神情恍惚,其中夹杂着一丝愧意。 执事卒臣立刻命待从为至丞疗伤。小夜远远地坐在玄色宝座上,看着至丞将死的脸色却无法动弹,她感到异常的苦痛。至丞还保有微弱的呼吸,但无论周围怎样震荡,他都没能清醒过来。舞女站在一旁自责地啜泣着,而上卿却不见了,消失在细长的甬道里,影刃平静地看着上卿的背影,瞳孔上映出一道未开启的门。 由于这次魔类的突然来袭,一切的计划都被打乱了,这另执事卒臣忧心忡忡。而且至丞一直昏迷不醒,徘徊在生与死的临界点,上卿也躲了起来,很少露面。就连新继任的女皇都一直坐在玄色宝座上,从来没有随意走动过,这不免另执事卒臣生疑。 有一天,他将影刃召来说:“你去看守新继任的女皇吧。”阴影映射在执事卒臣凝穆的脸膛上,他又用浑厚的声音说:“我清楚地知道你对先世女皇的崇敬,还有你对她的歉意”。影刃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他露出黯然绝灭的眼神,但依然强装平静地听了下去。执事卒臣接着几乎恳求他的说:“但也请不要殆慢新继任的女皇,她是我们的希望。“光明占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孔,但他的双眼依旧晦暗无光。 影刃走过甬道,静听着蛩然足音。他来到了大殿,当缓慢地抬起垂下的眼睑时,却发现小夜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而且表情十分痛苦,眼角的泪痕也还依稀可见。看到此番情境的影刃也不免有些紧张。他立刻向小夜伸过手,小夜迟疑地看着那只手,最终将他推开了。而且唐塞说:“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下。”她想移动自己的身体,却没能成功。那双腿有如铜铸的,沉重地贴在地面上。 在影刃心里也产生了同自己的爷爷—执事卒臣一样的疑问,不禁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从未自如地走动过。” 小夜的心脏立即抽紧了,温香的脸颊黯然失泽,她低下头深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出了实情:“因为我动不了。”她一脸悲戚的神色。“我的腿不听我的使唤了……一直持续了很久。”小夜悲咽着说。如眼中的火焰,仿佛是斑澜的玛瑙,放射着绮丽的光彩。黑暗如水安澜,在跳跃的火光中激起光影的碎沫,四处翻飞,雕琢出蒙胧的暗花儿。小夜垂下头,等待着影刃的责骂。 但小夜却并未受到想象中的对待。影刃眼神中毫无怒意,甚至融入了一脉脉悠然的光华。“也许我的爷爷可以另你恢复。” 小夜有些疑惑,“你不责怪我吗?” “为什么要责怪你,你是因为想让人们都信任你,才会不恳将瑕疵外露。”至丞扶起小夜,将她扶到玄色宝座上。 小夜徐呼出一口长气,她又一脸忧郁地问影刃:“至丞醒了吗?” “没有,也许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小夜胸中开始堆积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我想去看他。”她急切地抓住影刃的手臂,乞求似的看着他。 影刃望着小夜,他的眼神突然迷茫起来。也许是经历了一番思索才垂下眼睛说:“你知道是谁害了右大臣吗?” 听了这句问话,小夜的神经霎时紧张起来,但缓缓地放下手。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是谁?“ 影刃抬起眼睛,迎着小夜的目光,清楚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是左大臣—上卿。” 小夜感到难以置信,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忧然良久才挣扎着问:“怎么会是他?” 面对小夜的眼神影刃突然为之惶魄,“因为他没有拾起至丞的长剑帮助他,才致使至丞因保护舞女而受伤。”在影刃说话时,他一直不安地瞄着小夜。 小夜听后喟然长叹,她绞着双手似乎在思忖着什么。最后很平静地说:“是吗?” 对于小夜的态度影刃十分吃惊,他急切地向前走了一步,但又突然凝固住了。影刃的双眼中交错着历乱的光影,他低声说:“为什么不责备他,右大臣因为他一直还未苏醒。” 小夜的表情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怪罪他,他有自己的理由,我信任他。”小夜的眼神很坚定。 影刃沉默了一会儿,又试探性地问:“如果你信任的人会间接伤害你呢?” 小夜想了想,她只是简单而且听似含糊地回答:“我相信他。” 小夜的眉宇间有种气魄,这种气魄另影刃的双眼恍惚起来。仿佛看到先世的女皇高高地坐在玄色宝座上。她捧着厚重的硬皮书,严谨的态度都浮现在脸上。殿中,荧火缭绕,这是敬重她的奇妙生灵。它们环绕在殿中,用发光的尾部出一抹抹奇妙的光带,青焰在火盆之中燎动着,象是个雀跃的小孩子。整个大殿都溢满了温柔的光芒。而且向四陲发散,透出几个柔和的色块。 随着影刃的视线,他看到了自己手里的一杯茶。氤氲袅娜,茶香四溢。那是法定师交给他的,让他为女皇奉茶。影刃很愿意为女皇效劳,因为他敬重她,在他心里她是最伟大的皇。和煦的微风犹如鹭鸶一般啄起袅袅白雾,展翅翩飞。但茶杯里却游移着交错的蛇影。然而影刃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注意到大殿里的火焰另女皇的音容有些模糊。女皇喝下了那杯茶。然而不久她就倒下了,在影刃眼前倒在了玄色宝座下。那个集着黑影的茶杯摔得粉碎,在地上滚成一张嘲讽的脸孔。 影刃的脑袋突然一阵剧痛,他闭上眼睛。这种记忆的重现象阴霾一样缠扰着影刃,令他感到异常痛苦。此时,影刃捂住胸口,他的胸腔在剧烈地起伏,眉宇间刻满了惶恐。青焰也如受惊的小兽一样在微风中横冲直撞。而在内焰,又一个意像出现了。 是她,先世的女皇。她的神宇像以往一样坚毅,但只草草说了一句:“我相信你。”她的幻像与小夜的身形重叠,“我相信你。”这个声音久久回荡在至丞的耳畔。 只有影刃看到了这个意像。小夜发现他的表情很奇怪,蹙紧的眉宇渐渐舒展开,仿佛是松解的弓弦。但双眼却满含泪水。整个大殿就只回响着大风吹胀黑袍的声音。影刃垂下了眼睛,“你也会是个伟大的女皇。”他转身走了,留下了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背影。 受到影刃的肯定,小夜自然很高兴,但就只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为影刃方才说过的话而感到深深的忧虑。“究竟因为什么上卿会这样做呢?”她看着敞窗外广博的夜色,心中涌起一丝愁意。“至丞一直的昏睡,上卿没有去看过他吗?”小夜越想越焦急,她不停地绞着手。继而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双沉重的腿上。“如果我能随意地走动就好了。”小夜哀愁地想,她思虑了一会儿,瞬息间鸿蒙的双眼象是被拭亮了。 夜幕铺张着,将整个世界收拢其间。这世上的一切都仿佛是落网的游鱼,在肆虐的黑暗之中挣扎。 影刃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甬道里,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够了解小夜。小夜已经汗流浃背 ,但她正为取得的进步而高兴。因为她已经扶着石壁站立起来,只是还有些摇晃。小夜就象是初次学步一样,既兴奋又紧张,她又开始尝试挪动脚步。但这次却失败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小夜感到身上的骨骼一阵胀痛。而且更另她感到恐惧的是,一种麻痹的感觉正从腿部向上扩散,手指也如枝节般僵硬。小夜感到自己就象一口铜钟一样,受着恐惧的撞击,五脏六俯都在震颤。她捂住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冰冷的泪水从指隙向外不断沁出 ,在地面上洇开了黑色地圆圈。 小夜睁着模糊地双眼看着前面,如果是在平日就会在这时伸出两只厚实的手。一个是上卿的,一个是至丞的,然而现在呢?大殿里空无一人。小夜失望极了,极度的恐慌令她眼前出现了幻觉。上卿和至丞的身影出现了,他们背对着小夜,一直只是背对着她。小夜想要挣扎着站起身,但还是做不到。她伏在地上痛哭起来。“你们是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想到上卿的失常和至丞无休止的昏睡,一种隐藏的哀伤感膨胀着,啃噬着小夜的血肉。 躲在甬道里的影刃也一同露出愁容,听着副殿里狂风翻动书页的声音,他的思绪也一同快速地转换着。当风声息止的时候,影刃突然握紧了拳头。他向副殿走去,几抹炙光一直追随着他。 副殿里就只有执事卒臣,他正仔细研读一本古书。只看了一眼影刃便又垂下了头。影刃走到执事卒臣对面,大风再次撩起他的黑袍,“你们没有找到一时荧种的宿主对吗?”影刃的表情有些玄妙。 执事卒臣冷冷地说:“对。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他似乎不再打算将扎在书里的头抬起来。 “你们找不到他的,因为他将自己隐藏了起来。”影刃的声音更加冰冷。 执事卒臣突然抬起头,用肿胀充血的眼睛盯着影刃。 影刃接着说:“您应该知道每一颗荧种都有属于它的能力。而一时荧种的能力便是治愈和预知。” 看着影刃诡异的眼神,执事卒臣又突然象是有所察觉般站起身。原本已经很脆弱的书页散了一地,如缤纷的落英般铺满昏黄的地面。 影刃停顿了片刻又说:“新继任的女皇确实有隐忠,自从来到这里后,她的双腿就无法行走了。” 执事卒臣肿胀的眼睛凝滞了,他孱弱的手指抖动了两下。 影刃的神色飘忽起来,“就这样……她一定会是个好女皇的,我知道。” 影刃想要转身离开,但执事卒臣叫住了他,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影刃看着他眼前的这个人,他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这个被委予重任的老人是他的爷爷。执事卒臣用一种怨愁又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一直过了很久,影刃留下一个微笑转身离开了。执事卒臣瘫坐在椅子上,微黄的纸张在殿中散乱地纷飞着。 一时荧种的宿主就是影刃。他隐藏了自己是因为他还有一件为了的心愿。他想赎罪,他再也不想被那个重现的记忆困扰了。“你是无罪的。”影刃耳边回荡着女皇生前的最后一句话。但影刃一再感到不安,他活得很痛苦。 甬道中的火把次第亮了起来,随同沓沓的脚步声一一燃起。摇曳的火光融进了黑暗里,串成一条幽瞑的路道,向更深的黑暗中延伸。 走进大殿,影刃看到小夜依然伏在地面上。他走到她的面前。小夜惊讶地看着影刃,不单只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也是因为影刃一脸愉悦的表情。他用诚恳的声音说:“之前我一直在怀疑你,但现在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的。你是一个值得被信任的人。还有,只有你才能接驳上右大臣被截断的命运经脉。也只有你才能帮左大臣推开心中那扇无形的门。 小夜觉得影刃有些反常,却并不打算深究。因为她早已被恐惧所淹没了。但又一种冲击象翻起的浪墙般拍来。 小夜看到影刃的胸口有一团暖茸茸的光。这种模糊的光线渐变成一个光球,而且从影刃涡漩般的胸口浮了出来。在那一瞬间,几束光柱向四面射出,在空中星罗棋布,不断释放着光度。青焰在其中显得黯然失色。这些光束如同破蛹而出的蚕蛾,同盘旋的星云翩飞而去了,在空际与星月一样熠熠生辉。不一会儿强光消散了,一个光球浮在半空。影刃用手掌托住它,脸色开始有些苍白。他吃力的嗫嚅了一句什么便将光球推进小夜的胸口。小夜觉得自己的身体膨胀,血液翻腾着,发生喧响。当小夜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震慑的时候,影刃却突然笑着倒下了,倒在小夜已经充满力量的臂弯里…… 长风息止了,象只驯善的动物,只是轻轻地舔抵着四陲。天空上的星云被乌云遮没了,这个世界一片漆黑,微弱的火光犹如残月的脚踪。四围寂静无声,但小夜的内心却不停地喧响着。 第二日,执事卒臣命人将影刃放到了十二时荧种宿主的旁边,他们一直沉睡着,不知何时才会清醒。也许是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小夜的肩部再一次刺痛起来,象是有把尖锥无情地刺伤了她。看到影刃安然的脸庞,她竟泫然泪下。小夜怪自己已经拥有感应力却信皮地他的存在毫不知情。由于影刃的付出,小夜终于能够用自己的双腿行走了。对于万分悲痛的执事卒臣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况且孙儿的荧种正在新女皇的身体里生生不息地燃烧着。执事卒臣久久地注视着影刃,似乎要将他的情感全部倾注在这个时刻。 一连几日,宫殿一直都笼罩在沉痛的气氛之中。但幸而魔类没再有所行动。失陷的十二时一如往常,却不再另人感到恐惧了,因为另一种感情一直萦绕在他们心中。 可执事卒臣很快就摆脱了悲痛,就象从未发生过什么。有一天他上殿呈报,希望有利用荧种的治愈力帮助至丞清醒。小夜很为难,因为她并不知道怎么驾驭荧种,而且她也难以集中精神,因为在这个宫殿里还另有一个失常的上卿另她担忧。 小夜守护着至丞,他一直的沉沉地昏睡,小夜犹豫着是否使用荧种的力量。 这时,执事卒臣突然推门进来。上次那两个魔类的劫掠打乱了整个计划,这不得不令他感到担忧。而且小夜还无法驾驭荧种,上卿也一直瑟缩在寝宫里。执事卒臣就刚从他那儿来,他的劝解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这令执事卒臣异常沮丧。 看着执事卒臣烦扰的样子,小夜觉得很残愧。 “救救右大臣吧。”执事卒臣的目光俨然如雾,另人迷失其中。 “可—” 还没等小夜说无执事卒臣又接着说:“相信你自己,你可是被信任的新女皇。” 小夜的身体开始发热,尤其是胸口,正盘旋着一股极热的气体,脉息的博动也越来越剧烈。小夜依然有些犹豫,但影刃的声音却奇迹般在她耳边回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这句话竟让小夜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她将手贴在胸口,抵制着身体燥热,而后缓慢而坚定地说:“我可以试一试。” 执事卒臣突然象个孩子一样露出愉悦的神情。他召来其它卒臣,将至丞抬入大殿。 火盆中的青焰熊熊燃烧着,而且在周遭壁垒森严。小夜煞有介事地坐在玄色宝座上,卒臣则分裂在大殿的两侧。他们将左手贴在胸口,谦恭地弯着身子。 小夜也摸着胸口,她开始紧张,怕失败后不堪设想的后果。昏睡中的至丞是显得有些苍凉,他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能保全性命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小夜回想着至丞在她记忆里的种种面容,她想到了欲走的神秘人,便在心中呼喊着:“回来,至丞!” 这时,小夜的胸口突然亮起涡漩状的晕圈,从中比翼般升起绮丽的光辉。而且象荧火一样飘荡起来。卒臣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注视着,这团光在半空游移,最后,驻停在至丞的额头,它缓慢地嵌了进去。与此同时,至丞身上的伤口正慢慢愈合,就像绽裂的土地逐渐变的平整一样。 大殿里的人都敛 声屏气,他们一刻不停地盯着至丞。但他却并无起色,只是身上的伤口愈合了,依旧沉在酣梦之中。一种凝重的空气扼住了小夜的咽喉,她的胸腔紧张的一起一伏。一小时过去了,卒臣们开始小声地议论着。二小时过去了,已经有人失去了奈心。三个小时之后,大殿里就只剩下小夜和执事卒臣,人们都先后怏怏地离开了。 执事卒臣显然是很失望,但他还是强装笑颜安慰小夜。小夜却没能听进去,她耳边一直轰响着绝灭的噪音。 夜晚再一次降临,小夜一脸落寞地坐在玄色宝座上,至丞还依然在大殿里沉睡着。小夜从未感到这样孤独,她回想着上卿怒不遏的面容和至丞谦逊的表情不禁潸然泪下。小夜醉酒般吟唱着:“你,扬着翅儿,栖息在我梦中的枝丫上,冲高天温柔的微笑。”不知不觉间,她竟睡着了。 在睡梦中,小夜走在一条弥漫着蓝色薄雾的小径上。就象是在深海漫游一样,周围全是幽幽的蓝色。小夜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她感觉自己十分地轻盈。凶渺的前方驻泊着刺目的光焰,直直地刺入小夜黯然的双目。她的脸上立刻洋溢起粲然的笑影,而且径直向那里奔去。 在渺若烟云的幽径里,小夜的双眼有如瞳胧的出日般,由昏而明。她惊异地发现这里是自己的梦境,有含羞草,圣栎和冷杉。还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河面沉波隐隐,上面到映着一个人的身影,是至丞。他掬着一捧清泉,看着流水似的泉水从他的指缝间沁出。 小夜激动地惊叫起来:“至丞!” 至丞回过头看着他,也露出喜悦的神色,“我等了你很久了,你去了哪儿?” 小夜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在等你醒来, 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至丞无措地看着她,“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等我?等我干什么?”小夜上前一步,她感到很好奇。 “我不是说我们要一直去那条蓝色的小径吗。”至丞指向仿佛是飘浮在迷雾之中的小径说。那里象是异世界的通道一样在闪烁的白光中沉隐。 小夜感到越来越讶异,她的太阳穴正因此而隐隐作痛。碎银般的冰晶平铺在大地上,而后又如雪域般盈然融化,魄的雾气升腾着,油然作云。暖日的熏风撒落一片云霞般的淡彩,如同悠然绽放的花穗。枝叶披拂,蓊郁的树木臬兀地闪动着。置身于钟灵毓秀中,小夜却声泪俱下。至丞目光瞢然,他轻抚着小夜丝丝可数的头发,“回去吧,我们回去。” 小夜牵着至丞的手向着幽蓝的蹊径起去。在他们身后,蔚然的树木恹恹欲睡般闭合了枝叶。瑰丽的色彩也剥去了华衣。这个世界渐渐倾斜破碎了。 在影绰的光焰中,小夜和至丞忽然坠落下去。小夜恐惧地闭紧双目惊叫起来。 当这种坠落的感觉消失的时候,小夜缓慢睁开了沉重的眼睛。她惊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大殿,但这里仍旧空无一人。唯有至丞还躺在中央。现在已是清晨,几缕阳光投在至丞安然的脸庞上。一种失落的感情漫过小夜的胸口,她缓慢地走过去,看到至丞依旧象是在昏睡。泪水又要涌出来了,小夜捂住了眼睛。 “怎么了?”一只手伸了过来。 小夜放下手,她发现至丞睁开了眼睛,正迷惑地看着她。小夜因震惊而哑然失声。 至丞倒象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平静地说:“我似乎作了个很长的梦,但现在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阳光赐予他一身金衣,闪着粼光的影子在其中摇曳着。风又鼓动起一阵的喧响。 小夜的眼睛干涩了,她露出温柔的笑影,象至丞一样平静地说:“我也作了个很长的梦,但现在也已经记不起来了。” 至丞微笑着,他推开门融入进耀眼的光芒里。 之后,卒臣们因此事都兴高采烈的。压抑了很久的大殿终于有了些生气。执事卒臣上殿时也都是笑脸迎人的,不再象以前一样惆怅不止了。但是,小夜却没有再见到上卿,每次去他的寝宫他都不在。这不禁让小夜感到忧扰。 至丞自从清醒以后一直受到许多人的悉心照料,卒臣对他更加殷勤了。每当这时,至丞总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但这双眼睛是善意而且诚挚的,至丞能够感觉得到。 每日小夜都会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下惊醒,因为以她的耳畔会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只有你能帮助左大臣推开心中那扇无形的门。”小夜有些疑惑,“无形的门?”她走下玄色宝座,绕过火盆,推开森严的大铁门。满天的星辉投射下来,落在小夜极地的斗篷上,小夜仰起头,悲哀地望着落寞的苍穹。 十一时荧种的宿主是个性格怪癖的小女孩。她总会躲在妈妈身后,而且除了妈妈以外她不会再跟任何人说话。小女孩长得十分可爱,可她的眼神中却隐藏着一丝警戒,就象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小女孩的妈妈常露出担忧的目光,她对执事卒臣说,小女孩身体里的荧种有铸剑的能力。每到危机时刻,小女孩都会本能地从胸口拔出剑进行自我保护。可就因为这样,所有的人都疏远了两母女,甚至是小女孩的爸爸。因此小女孩才会的有如此乖戾的性格。 有一天,小夜发疯一样在从大殿伸展出的甬道里寻找着什么,她推开每一扇门,露出恕不可遏的面容。可门后面总令小夜失望,她似乎是发狂了,将书从高架上推下来,将桌子翻倒。但幸好没有人看到她。她继续近乎疯狂的搜索。副殿里,执事卒臣用来与人通信的纸张被小夜抛散了。一个小女孩正颤抖地站在那里,却没让心事重重的小夜发现。 几小时前,小夜看到了上卿,他用失神的双眼瞄了一眼就逃开了。小夜十分气愤,因此而有些失常,她几乎找遍的这座宫殿都没能找到 上卿。小夜不禁有些伤心。她垂下头,黯然地盯着反光的地面。这时,她才注意到一直胆怯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孩。 小夜还记得面前的小女孩就是十一时荧 第九章 五相 周遭突然漆黑一处,而且了无声息,就象牢笼一样将至丞困在了里面。至丞对于方才所发生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太阳穴骤然剧烈地跳动着,就象是有人揪紧了他的头皮,至丞四处摸索着,他怀疑是自己的眼睛无法看清一切。“有人吗?”这句话久久回荡着,如同山谷中的回声。至丞有些恐惊,他平静下来,试图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伴着一阵阵的刺痛,他的记忆终于渐渐清晰了。  几小时以前,在四相领域的终界,他们跨过一道门进入了五相的领域,可惊愕地发现这里竟悬浮着一道道梯极,一直攀向高处。而且周围一片漆黑。银灰色的台阶闪着迷离的光晕,一段蜿蜒一段起伏,不规律地向上伸展。至丞三人站在上面,都感到有一些恐惧。 “这就是五相的领域,为什么会这么与众不同呢?”小夜紧抓着上卿和至丞的斗篷,不安地向梯级下望去。下面就象一个无底的深渊,另小夜惊恐地闭上双眼。 自信满满的上卿也开始胆怯,“我们是应该向上走吗?” “也许吧。”至丞不确定地说。 他们三人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向高处走。在他们三人的记忆里,依然隐藏着三相对五相的描述。五相对于七相来说,应该是个忠心的奴仆。这让至丞疑惧起来,他忧心忡忡地想着:我真的会死在这里吗? 没有尽头的梯级显得异常冰冷和坚硬,如同是云宵之中的密径。周遭天边的黑暗似乎暗伏着危机。这一直让小夜保持着警觉。至丞从未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过,他似乎要说什么,却迟迟不肯开口。继而又独自陷入沉思。至丞背后的长剑与梯级散发的光晕交融在一起,显得更为阴冷。他又想起来了,那个在驯鸽群中的小女孩,她满身谷物,被吓出了一脸的泪痕。现在,至丞记忆里的小女孩有些清晰了,模糊的脸孔上出现了秀气的眉目。 不知不觉间至丞又走到了前面,他突然猛地回过头,刚要开口就听到了脚下锈锁的喧哗。小夜和上卿惊恐地看到至丞脚下出现一个方形的机关,他掉了下去,一霎那间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至丞本来是想告诉小夜:“我似乎也曾在哪里见过你。”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噩运所劫。而且就在他掉下去的一瞬间,他看到小夜和上卿也同样遭此噩运,不过他们是一起掉进了另一个机关。 至丞的记忆至此为止了。他感到异常恐惧,不禁在心里问自己:“这里是哪儿?” 但另人愕然的是,一个神秘的声音回答说:“是我的暗室。” 火光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燃烧起来。微蓝的焰心影射在至丞惊恐万状的双眼上。庞大的影子浮上了粗糙的墙壁,将至丞覆盖住。一双眦目恶狠狠地瞪着至丞。依至丞判断,在他面前的这个手持红烛的青年应该就是五相—魄动天了。 至丞勇敢地说:“为什么以这种方式将我带到这里。我的同伴又在哪儿?” 五相似乎极其厌恶至丞,他不作答,依旧怒视着他。至丞的脸颊被光影雕琢的棱骨分明,他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五相用不奈烦的语气说:“前面的那些人竟让你们如此轻易地通过,他们的不忠是会受到惩戒的。不过到了我这里,要想通过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事情。”周围了无声音,只回荡着五相的话语。他转过身又说:“跟我来吧。”然而却并没有作任何解释。 至丞跟了过去。在烛火中,至丞看到他们面前有一道铁栏,狞烈的黑铁门闪烁着阴寒的光束,如同根根腐骨。五相刚一走过去,铁栏就由下而上开启了,又一阵铁链的喧哗跌宕的响在甬道里。堆砌墙壁的方块砖中间凝滞着浆体。微弱的烛火影射在上面,就象是爬满虫豸,在光影的晃动中幢幢移动。至丞脚底的地面异常坚硬光滑,滴下的烛泪霎时话作毒蛾,纵行翩飞。 五相带着至丞在一条条交错的甬道里穿梭。至丞不安地看着周遭,他发现甬道两侧到处是粗糙的木门。但通向哪里却不得而知了。五相的影子蓦地出现在上面,被烛光扭曲的有些诡异。怪橘的蛩吟一直在长风中回荡,犹如枝蔓般向甬道里伸展。 当蜡烛将要燃尽时,五相已经带着至丞来到一扇木门前。上面铭刻着一些奇怪的字符,还有几笔简单的图画。木门两侧挂有两柄火把,映在箍起的黑铁上,就象是无尽的渊府。 五相推开门,至丞立即屏住了呼吸,他们被明黄色的光晕包裹住了,进入了一间明亮的暗室。 这间密室的阵设十分简单。至丞一进来就看到了正冲木门的一面精致的镜子,可镜面漆黑一片,以至丞的直觉来判断,这肯定又会是一面神奇的镜子。密室四壁围着一圈火把,都有如草莽般生生不息。这间空旷的暗室开始另至丞感到惶惶不安。 五相突然开口说:“在镜中世界有四种神奇的镜子,它们分别是窥视之镜,引导之镜,禁锢之镜和驾驭之镜。” 至丞之前了解禁锢之镜和窥视之镜,但对于五相说此番话的用意却使人费解。 他又接着说:“我的这面镜子是窥视之镜和驾驭之镜的集合体。”五相走到镜子前,又转身面向至丞。以滞重的镜面作为背景,显得更加迷离。“你知道我的领域被称作什么吗?”五相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什么玄机。 至丞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有些惶惑,背后的长剑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五相露出得胜般的笑容。“叫—地之域。” 至丞被他的气势逼退了一步,同时“地、域”这两个字另他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五相又说:“我的地这域有十八级。在最底级,也就是十八级里被我囚困着一些将死的残魂。那里暗无终日,到处弥漫着无垠的恐惧。我会通过窥视之镜看到那里的一切、今天,我也想让你看一个有趣的画面。”他边说边转向镜子,用宽大的神口拂掉上面的尘埃。 至丞犹豫是否该继续顺从。他看着混乱的火光告诉自己:稍安毋躁。 五相再次用袖口轻拂镜面。在持续到第二次时,镜面就如幻化莫测的长空一样。从中出现了几道细碎的光影,缓慢地延向周遭。至丞突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因为镜面上出现一片奇怪的残骸,上面倒着骇目的骷髅,腐朽的骨架上霉迹斑斑。在头骨上停落着一只鸟儿,全身漆黑,似乎是乌鸦,但却体型偏大,一些细节之处也有很多不同。例如这只鸟的眼睛是深邃的暗紫色。 “那是鸦。”五相说,“是十八级地之域中孕育的奇怪生命。” 至丞又突然发觉镜面的一隅似乎有个人影。就在他好奇地猜测时,镜子就立刻将画面定格在方才晃动的影子上。那是个飘忽的魂魄,双眼无神,而且周身就象是被柱虫噬掉了一般,全身朽溃。这个魂魄看上去骨瘦如柴,他颤巍巍地行走着。突然被绊倒了,但又缓慢地站起身,继续毫无目的的游移。 五相得意地说:“那是一个曾与七相作对的镜中魁,他被处死后我又将他的晶魂推入最底级。这不仅连脱转的机会都没有了,而且每一天都象是个毫无止境的梦魇。 一种恐惧正沁入至丞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他谨慎地呼吸着,胸腔内的律动越来越剧烈。接着五相又让至丞看了许多无望的残魂。他们用空洞的双眼注视着乌云漫天的远处,嘴里发出一阵莫名的沉吟,在这个世界盘旋着一层似乎从不会消散的阴霾,如牢笼般笼罩住空旷的土地。上面尸骸遍野,残亘断壁四处散落,枯树的情状更加可怖。有几个心存侥幸的残魂不停地向下挖掘,在漫溢开的黑色雾霭中犹如盗墓的乱者。他们一直机械地挖掘着一坯坯土,另人椎心泣血。“没有一个魂魄能从地之域的最底层逃脱,这是生命的终极。”五相轻蔑地说。“在这里不准许有信念和希望。”他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注视着迷乱的镜面。一个面如死灰的人突然发出凄历的惨叫。仿佛是有人掐住了他的 咽喉,上面出现了几道清晰的红印。被扼制的残魂紧紧地抓挠着自己的喉部,而且还一直发出颤抖的呻吟。最后,竟象是一缕烟霭般弥散开来。死亡莅临的恐惧立刻笼罩住了一切。 至丞愕然地站立着,方才那个残魂被恐惧支配的眼神生硬地铭刻在他的脑海里。五相得意地大笑起来,“看吧,就是这种下场。这是真正的地狱!”他的笑声另至丞很不舒服,他垂下头露出忧伤的神色。“你就只是想让我看这些,是为了威胁我吗?” 五相用恶毒的眼神看着至丞,而后刁滑地说:“不,我是想让你看更有趣的东西。” 镜面突然匆匆的扫过一些断壁,将画面定格在用碎石堆砌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用破布包裹住的瑟缩的身躯。五相凝视着至丞的眼睛,诡密地说:“你知道这几个人是谁吗?” 至丞无措地摇了摇头。 五相则昂起面额,他挥着宽大的衣袖。“风起。”这个声音如鲁莽的小鹿四处撞击。最后象是弹在了镜面上。镜中的画面突然卷起一阵风漩,将那块破布掀开了。 至丞清楚地看到破布后的脸庞,他震惊的霎时哑然。因为那是他的奶奶,是那个慈爱的老妇人。她以往的雍容全被绝望蚕食了。老妇人面黄肌瘦,深陷的两只眼睛象无底的深府。里面没有一丝神采,是真正绝望的眼神。老妇人蜷缩着,她又拾起那块破布,匆忙地紧裹在自己身上。苍白的头发显得异常凌乱。不断有黑色的烟霭纠缠一般围在她身边。一只庞大的鸦扇动着黑色的羽翼在老妇人上空盘旋着。 无数个画面在至丞眼前变幻。他记忆的匣子正慢慢打开,里面装满了老妇人的音容笑貌和一举一动。她告诉至丞,“……鸟儿也是几经跌打才锤练出一对凌云的翅膀。至丞顿时怆然泪下,悲痛象尖针一样深深地刺在他心里。 “这只不过是个镜中魁的残魂。她还是另人深恶痛极的叛乱者。但却有理由让我将她推入最底层。”五相不怀好意地说。 愤怒灼烧着至丞的双眼,他的胸腔几乎都快炸开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至丞大声质问着。 五相怡然地注视着至丞的怒容,这另至丞气愤。五相不慌不忙地说:“是为了能利用她要胁你。” 五相的话使至丞很吃惊,他愤然地说:“要胁我什么?” 镜面突然漆黑一片。五相又重复了一下拂动镜面的动作…… 小夜和上卿掉入了另一个机关,但当小夜醒来时,身边却并没有其它人。她的视线内一片昏暗,可还能依稀辨别。小夜被困在了铁栏围成的囚牢,从密集的铁栏间钻进一些细碎的光线。小夜坐起身,发现这间牢笼十分矮小,还随时会响起铁链的碰撞声。“上卿,你在吗?”小夜抓住两根铁栏,将目光停落到外面。 可是并没有声音回应她。小夜焦灼不安地绞动着手指。她使劲睁着眼睛,试图将周围看得更清晰一些。过了一会儿,当小夜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时,她又发现不远处有个同样的铁笼。里面躺着的似乎是上卿。“上卿?”小夜欢快地叫起来。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小夜忧心如焚的时候,她面前突然出现了光焰。就象是有人拭去了她的眼前的黑暗。小夜推着铁栏,努力探出头。就在确认对面铁笼里的人正是上卿的时候,同时又看见他的面部血迹斑斑,象是受到了撞击。“上卿,你醒一醒,醒一醒!”小夜悲郁地叫着。但上卿依旧毫无反应。小夜的心脏就如同是被放在烈焰上燎烧着,她开始疯狂地晃动铁栏。 与五相呆在一起的至丞通过他面前的镜子看到了小夜和上卿。至丞也注意到上卿的头部受了伤。他担忧地凑近镜面。 “在掉入机关时,他护住了命运少女却致使自己受了伤。”五相轻蔑地说。他又将目光转向正被忧伤煎熬的至丞。“如果你想要救那个在最底级的镜中魁就要杀了命运少女。她是另五相苦痛的根源,我要让她死在这里。”五相用不容置喙的语调说。 天地仿佛是在一瞬间坼裂了,至丞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五相。一切的声息戛然而止,只有至丞不匀的呼吸声。“你说什么?杀了小夜。” 五相坚定地说:“对,杀了命运少女。”他故意加重了语气,好让至丞听得更清楚。 至丞立刻觉得骨软筋酥,他的眼神混沌起来,迟疑不决地盯着镜面。小夜向外伸出手,眼角隐约的泪痕不时闪动着光泽。她无望地喊着:“上卿,你醒一醒,求你醒一醒!” 至丞的心脏立刻收紧了,他感到抑郁难忍,立刻咆啸起来。“没想到身为镜魁七相竟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我是绝对不会伤害小夜的。”至丞觉得难以想象,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我怎么可能会用自己的手伤害小夜呢。” 五相用奸佞的眼神看着至丞,“你会的,为了你的亲人。” 至丞震惊地抬起低垂的头,他的面颊立刻失去了血色。 “那个镜中魁应该是你与奶奶唯一的维系。她可是你热爱的亲人。”五相狠毒地眯起眼睛。 五相的话另至丞沉沦进无止境的黑暗,在他的脑中闪现出方才那一幕。神奇的镜子也再次投射出第十八级地这域,那个老妇人依旧蜷缩在那里,双眼无神。干裂的嘴唇不停地翕动着,仿佛是在咀嚼料峭的寒风,老妇人靠在枯裂的树木上,眼中变幻着光与影的碎片。 奶奶金菊般的微笑占据了至丞的全部思绪。他又开始自责:如果不是我,也许奶奶会活的很幸福。都是因为我才断送了她的性命。至丞痛苦地低语着:“奶奶!” 就在这时,镜中的老妇人竟微笑起来,如一朵骤开的金菊。至丞在其中找到了奶奶的笑影。他的心脏剧烈地颤抖着。 “命运少女是不详之人!七天末日因她而起,因为如此才酿成了这许多的悲剧。只有杀了她,我也许就能将那个镜中魁的残魂送入囚笼脱转,同时也可为你赎罪。”五相的声音如幽魂般缠扰着至丞。 至丞犹豫了,他的面部神经在抽搐。小夜无助的眼神和奶奶的笑魇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赎罪?”至丞的声音开始沙哑。 五相擅于心机,一直紧跟着说:“对,赎罪,为了抚平你心中的歉意。” 至丞捂住胸口,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突然抬起眼睛争询似地看着五相:“可是,小夜她—” 还未等至丞说完,五相就诘问道:“你们都只不过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而已,而你的奶奶却是你热爱的亲人。” 至丞再次垂下了头,他将老妇人和小夜放在了心中的天秤之上。显然,热爱的亲人对于至丞来说更为重要,他坚难地说:“好吧,要我怎么做?” 五相得意地笑了。他转过身面对着镜子。昏暗的镜面闪烁不定。最后,再次出现了小夜的面容。她正独自一人啜泣着。至丞的心脏立刻纠紧了。回嗔作喜的五相用讨好的语调说:“这面镜子同时也是驾驭之镜,用你自己的语言还可以另一些神奇的事情发生。命运少女不只能听到你的话,你可以指引她,让她自取灭亡。” 至丞的灵魂似乎都跟着一起颤栗起来,五相强硬地将他拉到镜子前,用命令的口气说:“开始吧,用你的声音。” 至丞依旧迟疑不决。他缓慢又胆怯地抬起双眼,看着小夜露出忧伤的神色。 五相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再次命令说:“快点开始,最底级的地之域正在悲吟。” 无奈之下,至丞艰难地开了口,“小夜……” 与此同时,小夜听到了至丞的声音,有如洪水般挤过狭窄的甬道在头顶轰鸣,悲伤立刻从她的眼角隐去了。小夜大声地回应着:“是我,至丞,你在哪?上卿他受伤了。”小夜又难过地蹙紧眉宇。 五相立刻给至丞递了个眼神,至丞匆匆地扫了一眼说:“在一间暗室。我能通过这里面的镜子看到你。” 小夜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快来救救上卿吧,他的头上都是血。”小夜的声音有些哽咽。 “让她来这里。”五相的话冷若寒风。 至丞垂下眼睛思索了片刻,他又用有些犹豫不决的声音说:“到我这里来吧,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小夜立即心生疑惑。“可我无法出去。” 至丞转过身看着五相,眼神中有一丝怨愤。五相草草地挥了一下手,困住小夜的铁笼立刻升了起来,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当悬在半空时才停止了喧哗。小夜讶异地看着被挂起的铁笼,它现在象具髑髅般的阴寒可怖。 小夜立即跑到上卿的铁笼前,她不断地晃动着栏杆叫喊着:“上卿,上卿!” 可上卿毫无反应,象是陷入了幽深的梦魇。小夜将手伸进铁笼,试图触碰到他,但她没能成功。酸楚的泪水再次缓慢地滴落,肆虐在小夜的脸庞。 看到这一幕,至丞有些动摇。五相又同恫吓的口吻说:“难道你想为罪孽沉重的自己赢得一些声誉吗?” 至丞沉默了,他背后的长剑颤抖着,如林间的活木在风中战栗。“小夜,快点儿到我这来。”至丞的眼神飘渺起来。 小夜立即擦干了泪水,她十分留恋地看着上卿。“等我一会儿,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上卿依旧平静地躺在那里,殷红的的鲜血有如烛泪闪着盈润的光泽。他正在无度的梦中世界游徊,寻找着出口。 “一直走到左侧通道的尽头……至丞向小夜重诉了一遍五相的话。 小夜谨慎地东张西望,她扶住冰冷的墙壁,摸索着向前走去。从拱形的顶部垂下了淡淡的磷光,轻洒在小夜周围,小夜抬起头,一直缓步慢行。推砌的墙壁凹凸不平,灰色浆体凝成了各种形状,其至象是嵌进墙壁里的生命,在斑驳的光影中另人产生流动的错觉。小夜立刻惊恐地缩回手。她的影子铺满地面,向远处延伸,有如一张巨形的网。 至丞用负疚的眼神盯住镜面。“你要怎么做?”他忐忑地问。 五相揶揄道:“怎么做,自己看着吧。” 他突然一挥手,镜面的角落里出现一点酡红,尔后缓缓扩大,竟象是喷薄而出的旭日,红光消逝时,一个樊笼出现在那里,仿佛是刚从火炉里炼铸出来,一直频繁地闪烁。 至丞立刻显得心神不安,他更加关切地注视着镜面。 起初小夜很惊讶,但当她观察了一阵后就试图靠近。因为她发现笼子里有些小颗粒在移动,象夜空中的斗转星移。小夜俯下身,谨慎地打开笼子,通道里立刻响起奋力挥翅的声音,几只怪鸟竟从方才的笼子里飞了出来。它们起初如尘埃般,可刚一离开笼子竟立刻变大,象胀臌的果实般直冲小夜的面颊。小夜跌坐在地,她惶恐地看着怪鸟凶狠的眼睛。幽蓝色在其中闪烁,让模糊的通道里一派森然。那些怪鸟围拢在小夜周围,不怀好意地张开长着獠牙的尖嘴。它们靠近,用两双刻毒的眼睛逼视小夜。 回过神的小夜立即发出惊叫。怪鸟也突然不明所以地嘶吼着,如坠物般直冲小夜而来。它们用尖爪擦过小夜的身体,在她身上留下了许多鲜红的血印。 至丞不忍目睹,他悲哀地垂下眼睛。就在他的目光又一次扫过镜面时,忽然发觉这个场景很熟悉。至丞在记忆深处收索,又一次想起了那个被鸽群围拢而惊惶失措的小女孩。在她稚嫩的眉目上也同样填注了恐慌。至丞在心里暗想:我现在该做地是什么?是帮助她,还是继续伤害她?他感到很矛盾,悲痛地闭紧双目。 五相露出杀戳者残忍的凶光,在他的眼睛里滴进了一片血红。“她走得太慢了。” 小夜已经站起身向甬道的深处逃循。怪鸟也跟着追了过来,它们不断地扇动着翅膀,从外露的獠牙上滴下了粘稠的白色液体。小夜一直被怪鸟的黑影压制,她拼命向前跑去,如在倾斜的隧道中滑行。过了一会儿小夜已经精疲力尽了,怪鸟也有了退却之意。小夜放慢了速度,再回头看时,另她惊惧的阴影已经不在了,昏瞑的隧道在小夜模糊的视线中幻动,生出许多奇异的影子。 至丞立刻松了口气,可他又不安地发现五相的笑容更加诡密了。至丞被他的眼神逼退了一步。镜面恍惚起来。五相用强硬的语气说:“再向甬道的左侧走,这样就能来到这儿了。”他又将目光转向至丞。 至丞用矛盾的目光从镜面转向五相,又从五相转回到镜面。 五相假意地微笑着说:“可不要忘却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正在凄冷的十八级地之域等着你。” 至丞的思维再次混乱起来,就象一口受到铜柱撞击的钟,脑际里杂乱有音。他又一再艰难地开口说:“小夜向左拐,向左……” 小夜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听到至丞的声音后又立刻转悲为喜。而且顺从地转向左边的甬道。这里两侧的墙壁上都挂着熊熊燃烧的火把,象是狰狞的怒容。小夜加快了脚步,无视周遭的一切,似乎是想避免再遇劫难。 五相突如其来地说:“风起……” 一股阴风从五相周身散出,扫过至丞的背脊直扑镜面。 小夜立刻感到一阵阴冷,她的斗篷被这阵奇异的风掀了起来, 在半空游徊了一番。就在落地时,却被一侧的火把点燃了。但是小夜并没有发现,她直视前方,静听响亮的回音。 墙面上已映出思葸抖动的火光,象挣扎的死囚一般翻滚着。 五相发出空洞的笑声,至丞却失神地紧盯着地面。他正回忆着老妇人。心想:奶奶是不想让这场末日发生,才向命运偿付了生命。现在,一切都已经如告知的预言一一展开了。本来已经很自责的奶奶会原谅我伤害同伴,将这个世界最终导向终极吗?至丞趣想越悲哀。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胸中响起:“不会……” 与此同时,小夜高声尖叫着,立刻将至丞惊醒了。晦暗的甬道已被火光充斥。凶猛的烈焰喷吐着长舌,阻住了小夜的去路。她的斗篷也正在燃烧,象个乞生的将死之人纠缠住小夜。滚滚的黑烟弥漫在通道里,覆盖住通往生命之途的光线。 至丞立刻凑近镜面喊着:“小夜,快逃!” 五相不满地推开至丞,“不要忘了我的话。” 至丞愤懑地咬紧了牙,就在刚要抽剑的一瞬间,一圈奇怪的光晕环绕在他的头部,其中搀有一些奇怪的字符,并且秩序井然地转动着。一阵燥热激荡着至丞全身,就象是陷于火海。他与小夜一同绝望地呻吟着。五相木然的脸上浮起一丝狡黠之色。 当不适感消失的时候,至丞惊惧的发觉右臂空荡荡的。但他的右臂依然完好无损,可是却没了知觉,五相笑得更加猖狂,愤怒的至丞想要拔剑,但却力不从心。小夜正受着死亡的威胁。至丞咬紧牙,挥起左拳砸碎了镜子。碎片四处散落,甚至割伤了五相。 至丞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远了。五相用威胁的语气说:“十八级地这域的存亡全由我来支配,你是想将与亲人之间唯一的维系也割断吗?” 至丞停住了脚步,但他又立刻推开木门走了出去。至丞真的的感觉一条透明的线在他手上崩断了,但他仍乐观地想:这种羁绊只会束缚住我的步伐。至丞的斗篷潇洒地在风中飘摇。 小夜已经瘫倒在地。火舌毫不留情地在她周围漫延,象是一面高墙,封堵住了去路。黑色地烟雾如同漫天的乌云,笼罩住小夜。她绝望了,悲哀地回想着另她慊疚的往事。在很久以前,一个曾扑走围拢的鸽群,在阳光中展露微笑的那个小男孩是否不在那里哪? 白鸽翩跹,羽翼下的气流摩挲着他的衣衫。 “你会回来吗?”他用低沉语音问。 “会……”小夜跑开,阳光为她延出一条路。而在她背后的一切都晦暗无光。 小女孩留在原地,一只白鸽栖息在他的肩膀 上,发出忧伤的啁啾声…… “他还在吗?”小夜悲哀地想:我应该回去,应该回去……他还在那儿等着呢,小夜挣扎着动了动手指。 就在这时,火焰突然都熄灭了,犹如消隐地洪水。通道又恢复了寂静,可是却另人不安。 暗室里的五相露出诡密的笑容。镜子的残片闪着阴森的寒光,而且竟都飘浮起来,如同在海中载浮载沉的木筏。一会儿,他们又都拼接在一起,缭乱的光芒纠结着,最后汇集成完整的一片。五相的脸孔在其中显得异常苍白。 神奇的镜子又恢复了原貌,五相得意地说:“不愧为至上的镜中之镜。”言语未毕就离奇地消失了。晦暗变得更加空荡,漆黑的镜面仿佛是一个晦暗的洞窟,向未知的空间伸展。 恢复意识的小夜已经站起身,她怀疑自己只不过是作了个噩梦。她谨慎地洞悉着周遭的墙壁。当转过头的时候,愕然地发现有个男子站在她面前,男子面色冷峻,眉宇间挤满了严肃的忠诚。 “你是谁?”小夜惊异地靠在冰冷的墙面上。 “我是五相—魄动天。”一个极其阴郁的声音在空间的罅隙中响起 。 “五相?”小夜的睫毛抖动起来,在她的瞳孔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五相友好地微笑着,“命运之匙在等你,请跟我来。” 小夜立即露出笑影, “至丞在等我?” 她顺从地跟着五相,心想:至丞有什么话对我说呢?甬道里响起不祥的嗓音,象是冷风吹击着墙壁,急欲穿透那些白色浆体粘接的缝隙。小夜疑惑地四处环看,因为她总感觉身后有些异样,象是被一双眼睛监视着。 五相举起手掌,一团柔亮的光球升腾起来。小夜悚惧地停住了脚步。五相解释说:“我只是照亮前面的路。”小夜依然表示惊疑,五相又说:“这是异力,每个镜中世界的人生来就有的奇异力量。只是等级不同,有人就只会这种小把戏。而象镜魁七相则是最高级异力的持有者。不过,我是不会用这种力量伤害你的。”明黄以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显得十分柔和。 小夜的心绪也欢畅起来,甚至毫无戒惫。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另一面,五相再次露出狡黠的面容。 小夜背后的那双眼睛露出犀利的目光。象神出鬼没的幽魂嵌在墙壁之上。低微的喃笑声伴着快速眨动的眼睛轻响在昏暗的甬道中。 至丞竟迷了路,他凭借着记忆不断寻找通路,但总会被赫然出现的墙面截住,象是走在迷宫里。至丞愈发焦躁起来,无力的右臂更令他恼火。“小夜,小夜你在哪儿?”但他粗犷的吼声却只在自己周围回荡,竟象是陷入一个无底的深渊。至丞的眼神更加慌乱了,脑中不断回旋着晦暗的甬道,凄冷的木门,小夜背离他一步步走向阴鸷的黑暗。 就在这时,一扇木门突然弹开了。 至丞收住脚步,向木门外望去。他惊愕地发现这是一段梯级。在惨白的梯级远处,五相手托光团,带着小夜向一段隐约的平台走去。五相又突然走到前面,睛中透出飘忽的神色。 至丞深感不妙他冲了出去。“小夜,不要相信他,快回来。” 但是小夜却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她露出喜悦的神色,向几乎悬浮的平台走去。五相回过头看着至丞,用愤怒的眼神告诉他:“不要阻挠我!” 至丞拼命地想追上去,但是他面前的梯级却象是突然加宽加长了,而且变得更加蜿蜒曲折。至丞依然喊着:“小夜,我在这儿。” 小夜正一步步走向平台的边缘,前面已无通路。但在她的瞳孔上却依然有条阶梯。小夜每一步靠近,五相都会露出更加狞烈的微笑,从黑暗的深渊中升腾起一张含嘲的脸孔,用噬血的眼神盯着她。至丞的声音已经沙哑了,他绝望地捂住双眼。 小夜突然果断地收住了脚步,这另五相大为惊异。小夜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至丞真的是在这儿吗?” 五相再次露出另人迷失的微笑,“他在这儿,就在前面。” 在这个间隙,至丞毫不犹豫地向这里奔来。五相试图挡住小夜的视线,可小夜却穿过他的肩膀清楚地看见了至丞。她讶异地张大了嘴,急欲走过去。 五相却伸出手挡住了小夜的去路,他狞笑着,“你以为你还能离开这里吗?” 小夜立刻醒悟到自己受骗了,她惊惶失措地看着逐渐靠近的黑影。恐惧正在她眼中弥散。至丞拼命地叫喊,希望五相能够住手。他大步跨过台阶,长剑在他背上剧烈地晃动着,击打着至丞的背脊。 五相已经伸出了一只手,恫恐的小夜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不想却一脚踏空,她面目苍白, 堕入深渊。坠落的瞳孔中映射着毒蛾四处纷飞的暗影,而顶端就是五相自鸣得意的脸孔。停泊在黑暗之中的那双眼睛惊愕地圆睁着,发出细微的呢喃声。在小夜掉下去的那一刻,至丞的思维停滞了几秒,但他又立刻加快了脚步,一个声音似乎在问至丞,“为了命运少女,您愿堕入地之域吗?”他无视五相,毫不犹豫地纵向跳了下去。“我愿意……” 五相很是惊讶,他俯视着平台下的深渊,久久愕然。但他突然恢复神志,“博雅,又是你。不要以为我参不破你的异力,你已经监视了我很久,也该消失了。” 五相背后的那双眼睛流露出鄙薄的笑意,没有作答。 在五相的脸上立刻出现愠色,他转过身挥了一下手,象是要擦掉污垢一样。那双眼睛也就神奇地消失了。 黑暗依然在向下延伸…… “这里有棉絮一般的花朵,铺满大地,遍野幽香。从天空飘落许多茸毛,仿佛是凋零的花瓣,时而驻停,时而浮沉。这里没有黑暗,昼夜金光弥漫。在无垠的土地上,花朵在光芒中盛绽。这里有别于抑郁的镜中世界,是乐土也是忧乡。时光的足迹在这里缓慢生长。” “这是哪儿?” “是第五级地这域。” “地之域第五级?” 至丞浑身酸痛,一种悲伤的情感在他的身体里涌动,他沉入梦境,无力醒来。在睡梦中,小夜正用一双含怨的眼神望着她。她久驻不动,象是一尊凝固的塑像。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翛然响起:“柜子有种神奇的功用。” 一个稚嫩的声音和一个尖锐的女音一齐问:“什么功用?” 周围又突然寂寥无声。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又说:“连接异空间。” “怎么连接?” 女人笑了,有如天籁之音。 这时至丞已经微睁开眼睛。他看到周围有许多白色的棉絮铺盖,象松软的雪被。而且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鼻而来。至丞立刻感受到了另人振奋的力量,他又向远处望去,发现有三个人影在那里晃动。 至丞缓慢地坐起身,满眼的雪白和点缀于其中的明黄色另他大为讶异。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向这里走来,她穿着一袭白色的短袍,面容姣好,展露出可掬的笑容。在成熟女人后面跟着一位双颊微红的少女,和一个满脸怒容的小男孩。 “你终于醒了,睡得酣畅吗?”成熟女人流利地说。 至丞环顾四周,想起了梦中的那段对话,“这里是第五级吗?”成熟女人点了点头。 至丞又突然激动地站起身,“你们有没有看到这周围有个同我一样昏睡的女孩?” 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成熟的女人歉意地笑着,“很遗憾,没有。” 一阵巨大的嗓音立刻在至丞脑中轰响,他感到一阵晕眩,险些栽倒在地。双颊微红的少女见势扶住了他。至丞的脸色苍白,连致谢的力气都没有了。在他模糊的视线中,雪白的茸毛升腾起来,混乱地在他的眼前纷飞。 那个女人又说:“你是指命运少女吧。”她的眼神十分诡密,瞳孔上飘起雪雾。 至丞惊讶地睁大了 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女人笑了,眼中闪过一团模糊的光晕。“我叫博雅,是博雅商队的统领者……而且我还是导魂联盟的幸存者。”她似乎毫不介意地提起这个的镜中世界已经被禁祀的名词。 至丞已无心关心这些,他漠然地注视着脚下的土地。 叫缚雅的女人试探性地说:“命运少女并没有同你一样堕入第五级地之域。” 至丞脸上浮起一丝惊色,“那她以哪儿?” “那就不得而知了。” 至丞混乱的眼神将他的急躁表露无遗。他转身要走,但缚雅拉住了他,并用神秘的语音说:“不用着急,你会找到她的。” 至丞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 缚雅轻款款地走在雪白的棉絮花上,许多茸毛以她周身飞扬。“只要缚雅商队同行,你会找到她的。”缚雅眼含笑意,却有些蹊跷。 至丞扔将信将疑,他看了看缚雅,又望向迷茫的远处。 缚雅又说:“我之所以邀你同行是想利用你。你是命运之匙,身上蕴藏着常人无法比拟的能力。而我是导魂联盟的幸存者,一直受到五相的威胁,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也为了使你能够找到你的命运少女,何不共渡这个危机四伏的旅程呢?” 至丞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他后退了一小步,尽量不让人察觉自己的不安。至丞垂下头悲愤地想:为什么我的右臂还是没有知觉呢?如果连这最后的力量都被扼制,我又拿什么拯救堕入地之域的小夜呢? 面颊微红的少女突然虎前一步,用紧张的眼神抬头仰望着至丞。“您 不舒服吗?” 至丞有些无措,他瞄了一眼缚雅,发现她投来质疑的神色。“我—我没事。好吧,我同意这个提议。我会帮助你们,你们也要帮我找到小夜。”至丞的胸口不停的颤抖,可他依然表现得很自然。 缚雅会心地笑了,可笑容里却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他们上路了。至丞随同古雅商队向一个方向走去。名叫花绮的少女一直兴致勃勃,而在她旁侧叫作吾道的小男孩却显得不太高兴。他在看着至丞时一直眼含敌意。这另至丞更加不安,他不停地触摸自己的右臂。 棉絮如驻停在空中的云朵,一朵朵膨胀,露出雪白的棉心。茸毛在四周翩飞,银色的丝线的其中闪烁,金色的阳光于空气的缝隙间穿梭。这里象一个梦中的乐园,让人的心灵都受到了涤荡。至丞也舒展了眉目,将弥漫的雪白收于双眼之中。 “你知道小夜在哪儿吗?”至丞突然问。 缚雅停住了脚步,将惯用的笑容摆在脸上,“我不知道,但也许在向第十级地之域的旅程中我们能找到她。” “但她也许是堕入第五级之上的地这域呢?” 缚雅的笑容变得很自信,“她在下面—在下面……”她继续前行,不恳多作解释。 至丞觉察到缚雅周围的气氛很不寻常,她继续追问,跟着缚雅的脚步,开始这场未知的旅程。 棉絮不断膨起,又不断萎缩。韶光逝去。就象生命的轮转。辽阔的天空无展开神秘的钻蓝色,投下云雾的迷影。举目望去,雪白与钻蓝交接的地平线就象是朦胧的皎月。 至丞望向无垠的天空,他突然感到很迷茫。缚雅将视线停在天空上说:“你头顶的一切只不过是个假像而已。” 至丞也望向长空,他又惆怅起来。“镜中世界一直以虚像呈现吗?” “对,因为这里没有真正的天空、阳光,连自我都是个虚像。这个世界需要革新。”缚雅的语气很郑重。 “不是侵占吗?镜中魁正在篡夺真正的世界啊。”至丞的思绪有些虑优。“是那个袭轮师将真人偶的厄运奏想的。连我们都差点听任于她。” 缚雅的笑容凝滞了,“袭轮师?”她低头思索着,又回复了脸上的笑容才说:“我想你并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吧。等七天末日即将终结时,真相会另你惊讶。一切都还在继续;空镜的传奇随同你们的步伐在向未来延展……”缚雅摊开双手,迎接飘落的茸毛。 她的头发与风共舞,显得异掌纷乱迷离。“不过,也许你很难看到末日终结时的曙光了。”缚雅又突然将目光落在至丞身上。 对未来的感知近而另至丞有些惊恐。“是死亡吗?只有死亡会将我逼入无望的天堑。” 缚雅的神色变得很悲哀,“对。你会为了命运少女而死。”她说这句话时,神色十分凝重,与五相如出一辙。至丞似乎就看到面色阴沉的五相站在缚雅身后,对着她低低絮语。 至丞露出无所谓的笑容。“我虽然很害怕死亡,但如果能将小夜从地之域中救赎的话,我并不是很在意。 他的这句话竟触怒了五相保持烂漫笑容的花绮。“难道你不想抗争吗,为这场宿命之中的劫难抗争。然后将这一切革新。这个世界,还有一自我。” 至丞被花绮的话触动了,他低头喃喃自语:“革新……”至丞一直以来都听任预言的摆动,如同信仰一般。也正如预言所述,七天末日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他进入了镜中世界不正是想抗争吗?然后—革新。虽然无可质疑的预言在至丞心里铸成了坚不可摧的构架,但缚雅和花绮的眼神都在告诉他:这种束缚将在抗争中覆毁。 至丞终于自信地握紧了拳头,他愉悦地暗想:我要见到七天末日终结的曙光。 缚雅看着他,再次会心地笑了,并坦诚地说:“缚雅商队的目的是第十八级地之域。” 至丞的眼神慌乱起来,并不停地瞄向缚雅似乎是想暗示什么。 但缚雅依旧平静地说:“缚雅商队贬卖神奇的种子。”她将系在腰间鼓鼓的袋子解下,并从中摊出一颗放于掌心。 这是一粒普通的种子,灰褐色的身躯上裹着如蚕丝般的阳光。被掩藏的细纹就象是生命的经络。 缚雅的笑容有如息止的波纹。“将它种下的人会在收获时得到一件礼物。有幸福、灾祸、欢乐和苦恼,或是财富、贫穷。但结果却是未知的。而我将从买主那里获得记忆。” 从至丞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缚雅的语气变得更加和缓了。“是有关于镜魁七相的记忆。”她望向天空,趋之若鹜的眼神在阳光中泊停。 吾道显得更加生气了,他愤然地加快了脚步。善良的花绮跟了上去试图问清缘由。看着两人生动的背影,缚雅忧伤的说:“他们都是献礼之种的受害者。” 至丞被这一行人的神秘所吸引了。他察觉这三人之间几乎没有沟通,却是彼此信赖的。这种氛围锁住了至丞的目光。 花绮终于平息了吾道的怒气。这个小男孩显得很倔强。眼睛里装满了与年龄不相仿的多疑,是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成熟。他一直用责备的目光看着缚雅,缚雅也只是温和地微笑着。他们徒步走了很远。缚雅突然从袖间取出一面小巧的镜子,阳光在镜面锈起一朵盛绽的金花,点嘟之笔却栩栩如生。“这是引导之镜。”她挥手在镜面前掠过,然后惊疑地睁大了眼睛。“一会儿会有客人惠顾。”然后古雅就坐在了身下的棉絮上,棉絮犹如是杳渺的新云,在炙日的光华里闪烁着绮丽的华彩,犹如丰盈的含苍 在昏昏欲睡的时刻,花绮突然发出兴奋的声音。至丞撑起疲累的眼皮看到不远处有一条长带在风中飘摇。当他靠近时,野蛮的神情立即映入至丞眼中。中年男子工径直走向缚雅,并粗声喝道:“我要买献礼之种。” 缚雅站起身彬彬有礼地说:“荣幸之至,但您知道我的条件吗?” 中年男子用很重的鼻音说:“当然知道。我的脑子里可有着一段另你兴奋的好几天的记忆呢:”他故弄玄虚地收住,又谨慎地说:“是有关于五相的记忆。” 从缚雅的双颊立即泛起兴奋的红晕。她毫不犹豫地从粗布袋子里摊出 一粒种子递到中年男子面前,当他即将贪婪地拾起时,缚雅又突然象是想到了什么,收拢了五指包住种子。“我还想请教您,见过一个迷途的少女吗?”她向至丞使了个眼色。 至丞也才醒悟过来,上前形容小夜的容貌。“……她有一头漂亮的长发。”说到最后,至丞的眼神变得急切又哀伤。 从中年男子的喉咙发出一阵不奈烦的嗓音。“不知道,不知道。匆忙地打发了至丞之后,立即回身抓住了种子。 缚雅也只得递了个无奈的眼神。至丞感到十分失落,就象是有人在他心底凿了个洞。 中年男子又突然将一只手伸到缚雅面前,而且滑稽地紧紧闭上双眼,缚雅如同变魔术般从袖口取出一个紫檀色的方盒子。她打盒子打开,将中年男子的手叠于中间。 至丞并不明白眼前所发生的事,他想那个盒子也许就是用来收集记忆的,而这个记忆则是关于五相的。 中年男子如获至宝般捧着种子,而且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至丞虽然很疑惑,却并没有发问,因为有更忧心的事将他占据了。行途上,至丞变得更加沉默。 天色渐晚,一排彤云皎饰着天空,象温香的脸颊浮起一抹绯红。面目卑琐的黑暗伺机行动,在洁白的棉絮上漫延,他们准备在原地休息,熬过这个黑夜。 缚雅正专注地看着引导之镜。她象是很不甘心地蹙起眉宇,眼中露出睿智的光芒。花绮已经枕着自己的双手入睡了,吾道警觉地守在旁侧。棉絮也松软了下来,象一袭绒毯。 至丞独自一人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他露出右臂,将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汗水浸湿了至丞的斗篷,他不断地希望失控的右手恢复知觉哪怕就只有手指。但现实几度另至丞失望,甚至是绝望。他气愤地用左手拔剑在右臂上留下刺痕。可竟然连痛觉都没有,至丞变得异常恐慌。 黑暗侵吞着大地,将万物裹入腹中。惨淡的粼红从天边逝去,残光也在莅临的黑夜中逃之夭夭。 至丞已经精疲力竭。无奈之下他只得将右臂固定在斗篷里,以免它防碍行动。 缚雅突然走了过来。“你在干什么?” 一丝惊栗掠过至丞的脑际,他不自然地掫揄:“没,没什么。” 缚雅的神色有些慌乱,他急急地走上前说:“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在通往地之域的每一级时。都有一层考验。而第五级地之域的难题是‘诱惑’引导之镜方才将明日的危机通报,诫告你明天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一直向前走。” 缚雅的脸色阴沉下来,另至丞打了个冷颤。“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阴风骤起,在周围缭绕。天空也愈发阴暗了。 “不知道,引导之镜只诫告你不要回头。这是场预言之中的劫难,你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陨落。”缚雅说完就转身走了,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至丞留在原地,不安蛀食着他的头脑。淒清的弦目升上半空时,他才又回到缚雅间队中间。但除了熟睡的花绮和吾道外,缚雅晚不见了,至丞惶恐地眺望着遥远的夜空,过了很久才陷入疲惫的睡梦。 风在曼起吟唱…… 五相的声音回响起来。“你是想用这面具监视我,还是想控制我?”腔调中充满的鄙薄。 一个痛苦的呻吟声伴着碎裂的脆响回荡着。 “你贬卖的种子植出了许多恶果。而且为导魂联盟所做的一切也另七相十分气愤,现在竟然还收留了命运之匙。不过对他说的谎言却可以弥补一些过失。今天暂且作罢,改天我会登门造访的。”五相的声音随同风声一齐消逝了。 碎裂声也随之停止。 当棉絮又鼓胀起来时,那细微的轻响竟也扰醒了至丞。他惊疑地坐起身,回忆着方才的梦境。远处风起云涌,仿佛也是鼓胀的棉絮一般。 “谎言……”在那瞬息间至丞感到一种迷失。“也许只是梦而已。”至丞自我安慰着。他站起身,雪白的棉絮向远处铺展,犹如亭匀的骨肉,细腻的肌理上洇染着缤纷的色彩。对于至丞来说,前方却是一条禁断的迷途。 “记住我的忠告,不要向后看。”缚雅突然出现在至丞面前,她披上了一件红色的斗篷,可脸色却显得很疲惫。缚雅的斗篷迎风抖起,在这一片雪白之中染了一点腥红。“蛰伏的厄运即将袭来。”她凝重的表情不禁让至丞一阵悚然。 花绮和吾道已经相继走来。花绮是个开朗的少女,一直笑脸迎人。还总是呶呶不休地和吾道说着话。可吾道却心不焉。 “我们走吧。”缚雅简单地说,脸上已不再有笑容了。 至丞感到很不自在,他的直觉告诉他:缚雅身上一定另有秘密。怀疑、惶恐、忧虑、这诸多的情绪另至丞越来越混乱。眼前纷飞的茸毛也显得杂乱无章。 缚雅一直看着引导之镜,她的神色紧张起来,也另至丞绷紧了神经。“第五级地之域对你的考验开始了……”缚雅平静地说。“不要向后看,这层难题叫作迷惑。” 缚雅的话音刚落,奇妙的烟云仿佛是在空气中息生的一般,开始扩散,向周遭弥漫。它们簇形成手的形状,揽住了至丞和身体,他的斗篷惶恐地翻飞着。至丞也紧张地收住的脚步。 缚雅再次警告说:“不要回头。”在她的瞳孔上闪过一个飘忽的人影,混同纷飞的茸毛起舞。 至丞勉为其难地迈开脚步,但在那一瞬间,他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为什么要骗我?”竟是小夜哽咽的哭声。她似乎很难过,这句话另至丞心中的创痛再次隐隐作痛。他想起了小夜跌落的瞬间,那无助又惶惑的眼神已深深烙刻在至丞的胸口。 “为什么要骗我?”这句话在空间的裂隙间回荡着,彻骨铭心。 看着六神无主的至丞,缚雅再次严厉地说:“不要向身后看!”花绮投来关切的目光,而吾道眼中的却是蔑视。 看着那些交错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至丞再次迈开了脚步为,但那只烟霭之手也又一次伸长,径直延向前方,拢住至丞的身体。“你一直都在骗我,对吗?你不过是想利用我。为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牺牲了我。而我在你心里却不足轻重吗?” 这句话击打着至丞的心脏,另她身体里的血脉灼热地翻滚着。 至丞的脚步迟疑起来,但他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这只不过是地之域的幻影,并不是真实的。不能回头。凋蔽的尘埃在至丞心中纷飞,他感到一束巨大的影子停泊在上空,压抑着自己。 突然间,背后没有了声音。他感到惶惑,仿佛看到小夜在无声的甬道里奔逃,无助地唤着自己的名字:“至丞……” 缚雅拉住了险些回头的至丞,“还没结束呢。”她警觉的目光十分犀利,而且更加清晰的映照出那个身影,是一袭白衣的少女。 花绮也来到至丞身侧,露出鼓舞的笑容。可至丞依旧无法专心致致地迈开步伐。他似乎在期盼什么,是期盼着小夜的声音再次响起。 “至丞,我要走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在至丞的心胸里灼下了一道长长的印记。 棉絮被微风扬起,仿佛是翩飞的鸽群,羽翼下的气流撩起至丞的心绪:小夜用无助又怨毒的眼神看着他,她被困在了一片昏黑之中。更在无情的称量下,整个世界都倾斜崩塌堕入无尽的地之域。至丞痛苦地想:我该在那个时候伸出手去救她……但现在呢?现在…… “小夜,你不要走,我还有句话没有对你说:”至丞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忘记了一切忠告转过身体。缚雅手中的引导之镜跌落在地,微微的轻响久久回荡着…… 守轮人叹息了一声。她将无数张牌散落出去,被乌鸦叨回的仍是昭示噩运的那张牌。她久久沉思并小声嗫嚅:“黑暗的爪牙已经伸向他了。”冷月森然地升在空中,其中遍布阴 影,象是预示着什么。 当至丞回过头时,果真看到小夜伫立在那里,她身着白衣。但凶恶的目光却又不同以往。小夜轻声说:“至丞。”至丞完全被这哀婉的声音吸引了。 缚雅想来阻止,但却被小夜周身散发的屏障阻拦在外。而且至丞也已经完全无视她了。缚雅无能为力地看着远去的至丞。就在这时,她突然想到什么,对花绮和吾道交待了一些话便匆匆跟开了。 “至丞,跟我来。”小夜面带微笑地说。至丞急于追上她的脚步,早已忘却了一切。 棉絮一团团飞起,在半空铺就了一条路途。迷离的烟雾将这一 切都揽入怀中,雕琢出破茧而出的 而出的蚕蝶于空中萦回。雾气越来越浓密,将至丞彻底环抱住。他不停地追寻一袭白衣的小夜,悲哀地想:我想对你说一句话,请停下来听我说。至丞拨开雾气,追寻着那个超然尘上的身影。 可当雾气散去时,至丞面对的竞是地之域地边缘。前面一片昏黑,凌利的空气仿佛是风刀霜剑般袭来。他望向前方,更加迷失了。 “至丞”小夜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至丞转过身,他看见小夜用鄙薄又狠毒的神色看着自己,这才发觉已身陷囹圄。 小夜一步步走向前,厉声责问着:“你骗了我,应该遭到同样地惩罚。”她逼到至丞近前,双眼充满怨怒。 本要出口的话却哽在了胸口,丞至看着一脸怨毒的小夜伸出手用力一推,他跌了下去。却依旧目光瞢然地仰视着奸笑的小夜。她美丽的发丝象是蜿蜒的流光,但最终消散在空气之中,变成了一搂尘埃。“只不过是虚像。”至丞感叹着。两行郁热的泪滴从他的脸颊滑过。 “有没有谁见过一个女孩,她有一头漂亮的长发…..”至丞跌入天尽的黑夜,他伸出手,仿佛是在细数美丽的发丝。 黑暗依旧在向下延伸。 你恨我吗? 用你那双从不受污浊的手惩诫我吧! 我也厌恶我自己, 用你的怨恨作为对我的惩罚吧。 我也将为你赴死, 堕入底层的黑暗。 森然的一轮圆月升在半空,幽蓝的光晕在其周围缭绕。耸入云雾的树木纠结在一起,细长的枝蔓依然在向上衍生。周围寂寥无声,一只曾出现在第十八级地之域中的鸦栖息在树枝上,它鸟瞰着诡异的树林,也一直注意着昏睡的至丞。 从一棵粗壮的树身上传来一阵离奇的脆响,只见这棵树的表皮似乎变成了流动的河面,而且突起了棱角。下半截树身完全变作柜子的形状。 此时“柜子”被从里面打开了。吾道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花绮。 “果真象是缚雅说的那样,柜子可以连接地之域的任何一级。”花绮兴奋地说。 吾道沉默不语,他搜寻到至丞的身影,然后不礼貌地用脚踩着他。“喂,起来吧……” 栖息在树上的鸦莫名地发作起来。它发出巨大的叫声,俯冲下来用凌利的羽翼割伤了吾道的面颊。吾道惊惶地后退了几步。“这是什么?”他异常反感地说。 花绮立刻俯下身察看吾道的伤口,“谁让你这么失礼呢,命运之匙的伙伴惩罚你了吧。” “伙伴?”吾道不屑地撇撇嘴,“那是在第十八级地之域中孕育而生的鸦,怎么可能会是他的伙伴呢。” 那只鸦在他们上空回旋,发出嘶吼的叫声。它庞大的身影一直环绕着至丞,为他扫除清冷的寒光。 “你是认谁?是小夜吗?” 在睡梦里,至丞依然在迷雾中搜寻那个身影。他不停地在原地旋转,拨开浓雾呼喊着。 在无望的时候,一个声音真的回应了他:“至丞,我在这儿。” 小夜的身影出现了,她穿越浓雾而来,一脸喜悦的神色。“我在这儿,至丞。”小夜身着白衣,裙裾在风中翩跹。 至丞立刻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迎了过去。“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一直在哪儿?” 小夜露出烂漫的笑容。“我也不知道,但我回来了。” 至丞身感负疚地垂下眼睛。“你不责怪我吗?” “责怪?” 小夜的声音忽然很遥远,至丞抬起头,突然惊觉小夜已经不见了。他继续无望的搜寻。浓雾紧密的象是一层帐幔。“我在你身边……“小夜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在至丞耳畔回荡着…… 巨大的鸦依旧栖息在树枝上,用目光守护着至丞,阴冷的月华垂挂在四周,使这只巨大的生物显得异常诡橘。枯槁的树木互相纠缠,垂下的枯枝犹如翅果,爆裂的表皮干皱而又多壑。分节的枝杈一直向上攀生,接受月光的洗礼。天空阴云密布,犹如骇月的髑髅,蝶骨直顶天梢,屏蔽了清澄的月光。 至丞缓慢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只正俯看他的鸦。 “你醒了吗?”守在旁侧的花绮关切地说,而吾道则显得不屑一顾。 至丞坐起身,有如墨晶的瞳孔上映射着鸦伸展的轮廓。“这是哪儿?” “是第八级地这域。很幸运,你没有堕入最底层,那是真正的万劫不复的地狱。”吾道的话语里充满鄙夷。而花绮则显得很亲切,“没有受伤就好。” 至丞捂住胸口,那里仍有小夜手掌的余温。他感到惶恐。“地之域就是这样,每一场劫难都绝不会让人轻而易举地逃脱。”吾道象个睿智的老者,如此简单地就洞悉了至丞的心事。“第八级地之域的考验则是炎之狱。”吾道的成熟另至丞震撼,心中也荡起一阵阵波纹。 “缚雅呢?”过了好一会儿,至丞才觉察出反常。 花绮的眼神变得忧郁。“她将献礼之种交给我们,并交待要一直守在你身边便匆匆地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吾道的眼神也有些混乱。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花绮瞄一了眼吾道,似乎是想争询他的意见。但吾道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至丞只好说:“应该是什么也不要做,等着缚雅。” 吾道诡异地笑了一声,“我想这不太可能。因为五相绝对无法容忍地之域这样善待我们。” 他的话音刚落,至丞和花绮就闻到了一股恶浊的空气。 “炎之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突然间,火光四起。就象藏匿的猛兽霎时猛扑过来。细长的树木熊熊燃烧着,发出巨大的爆裂声。整片土地都被火焰所吞噬。穹苍也变成了浴血的火海,四处喷吐着纤长的红舌。 至丞三人被这四起的火焰困在中间,花绮惊恐万状地紧抓住至丞,这又另吾道起了敌意,“你不是命运之匙吗?应该无畏的向炎之狱挑战。”他眼中的火焰也在熊熊燃烧。 被烤焦的树木落了下来,带来的火星纷飞着,而后很快化作了粉尘。火焰如四堵的高墙,可至丞却在关心那只鸦。他看到有束影子正在上空盘旋,求救似地发出呼喊。“快逃啊。”至丞冲它叫嚷着。但火焰的嘶吼却盖过了他的声音。 花绮投来质疑的目光,吾道也用极其不奈烦的神色看着至丞。“我想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我们的生命吧。”在他眼中有堵火焰四窜的墙壁。 至丞保持着镇定,他用左手费力地拔出剑,火焰发出呼啸声,而后伸出一条勾子般的手臂。即将接近至丞的身体时,他才缓慢地劈开。火星四溅,如同簇然绽放的星光,短暂的生命在一瞬间陨逝。至丞感到力不从心,左手显得非常沉重。但他仍努力抬高剑身而且面无惧色。在火光的洇染下,至丞的皮肤变成了古铜色。 火焰象是被赋予了生命,它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对至丞施以压力。至丞已经大汗淋漓,整个身体都仿佛要融化了一般。鸦依然在上空盘旋,火炎不时恐吓性地窜起,但它仍不肯离去。忧心忡忡地看着为炎之狱所困的至丞。 火 焰再次伸出勾子般的手,鸦提醒似的嘶叫着,却让至丞转移了注意力。他险些被灼伤。至丞看着鸦,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方向感。他对自己说:要活下去!找到小夜。而后另这个世界恢复属于它的平静。这个信念支撑着至丞。虽然是用左手,但他还是几次用锋刃劈开火炎。炙亮的火星霎时迸溅而出,擦燃了乌黑的天幕。 吾道和花绮都讶异不已。因为火焰丝毫都没有逼近,甚至有退去之逝。吾道眼中有个高大的影子,他从容地挥舞着长剑,毫不畏缩,又一个影子在他心中升腾而起…… “我们应该彼此信任。”众阁对吾道说。在孤独的镜中世界,他们是相互扶持的伙伴,一直相偎着度过这百无聊赖的时光。 吾道会心地笑着,“对,相互信任。” 他们坚守着这个信念,彼此依靠。 在晦暗的世界里,除了囚笼、线脉和七相这些另人感到压抑的存在,又有一样事物在熠熠生辉。这是他们诚挚的心灵所净化的一切。 然而直到献礼之种的出现,一切的美好突然间破碎幻灭了。 众阁对吾道说:“我想在缚雅那里买下献礼之种。” 吾道很不解。“为什么,你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吗?” 阁神秘地笑着,一团火焰在他的双眼间灼灼盛放。“我希望得到快乐。” 吾道焦急地问:“你不快乐吗?” 阁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天空。浓重的黑云旬是结痂的手掌,倾斜着向下伸来,如同在贪婪地索取着什么。 “不是很快乐。我们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投影,没有自我的存在。表面上的快乐并不属于我们自己。” 吾道也突然神思恍惚,在他的脑际闪回着过往的一切。 后来,他们找到了缚雅。在吾道的印象中,缚雅的眼神另他很不安,象是那虚假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把锋利的剑刃。 众阁用对七相的记忆换来了一粒献礼之种。他毫不犹豫地将它种了下去,丝毫没有考虑任何不幸的后果。吾道亲眼目睹那粒种子迅速地翻起泥土,伸出几条纤长的蔓藤,并象绳索一样缠绕住众阁,伸入他的身体,与青紫的血管纽结在一起。他眼中的火焰仍在灼烧,并且迸放出另一种坚定的神色,众阁对美好的未来确信不疑。可没想到,当那些蔓藤慢慢变黄枯萎,从他身上剥落之后,众阁得到的却是—多疑。 “你真的没有嘲笑我吗?”众阁的眼神完全变了,象是另一个陌生的人。 “没有,怎么会呢?”吾道苦笑着,每一根血管内都充斥着酸涩的液体。 他们以往相互之间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了。各自思忖着不同的事情。但有时众阁对吾道的猜忌简直另他无法忍受。 有一天,吾道想要改变这一切。 “我看见了星星。”吾道发自内心地欢笑着。 众阁用犀利的目光审视着吾道,“你没骗我吧,在这个阴暗的世界怎么会有星星呢?” “当然没有骗你。”吾道很自然地说:“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众阁依然将信将疑。吾道已经拉着他向一片旷野走去。可那是却突然阴云密布,乌云象海浪般翻滚着,在其中还升腾着凋蔽的尘埃。 看着这一切,众阁露出怨愤的神色。“你果真骗了我。”他甩开吾道的手走远了。 在那一瞬间,众阁的眼神象网一样笼络住一切。在吾道心里,一个高高筑起的信念刹那间轰塌破碎了。仿佛就是在昨天,众阁的心还象这旷野一样,现在却横亘了许多残垣,让吾道跌得伤痕累累。天空上,碎钻般的星空露出矫饰的面容,投射在吾道温热的泪滴上。 吾道没有回到众阁身边,他找到了缚雅,本来想对这一切施以报复。可当他再次见到缚雅,发现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很真诚,而且对于吾道来说又是那么熟悉,他的衣襟为泪水所湿。自此,吾道就跟在了缚雅身边,受着那笑容的抚慰,等着身上遍布的伤痕慢慢痊愈。 “人的心应该象旷野一样。”吾道突然自言自语,他看着正为炎之狱所逼的至丞,内心摇撼起来。吾道心想:我现在又做了些什么?对人百般揶揄、嘲笑、不信任,而这一切不正是我离开众阁的原因吗?难道我心里也植了一颗多疑的种子,? 鸦依然在这上空盘旋,它黑色的羽翼上着起了一片火色,却似乎依然在为至丞嘶叫。 此时,吾道也猛然惊醒,看着至丞勇武的背影说:“你会战胜炎之狱的,我们都信任着你。”吾道双眼如炬。 听到这番话,仿佛是一阵微风拂过至丞的面颊。他握紧手中的剑,一次次将勾子般的火焰劈开。火星迸射,在吾道和花绮眼中不断爆裂开。火炎还是不断凶狠地袭来,象是一次次涌起的洪流,以威逼之势慢慢靠近。瞬息间,着烧的枝干都化作了尘埃草芥,在烈火中沉荡。至丞深吸一口气,他用尽全力一劈,火焰立刻被截成两半,在巨大的嘶吼声,火焰慢慢退去了,象游走的幻影。 天空也同时扑掉了脸上农重的脂粉,鸦重又停到枝干上,注意着至丞等人的一举一动。 身心俱疲的至丞拄着长剑瘫坐在地,但他感到十分的酣畅,自在地舒了口气。 “通过了地之域的考验,你会得到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吾道真诚地笑着说。 “是吗,不过我不在乎。”至丞微闭起眼睛,倾听着鸦摩挲翅膀的声音。 月亮的粼光沾染在昏暗的大地上,使一切都昭然若揭。树木的阴影微微晃动着,伸出枯槁的手掌扼住光明的咽喉。 至丞、吾道和花绮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同时都感到很无措,因为缚雅既没跟上来也没能找到小夜。 至丞抬起头,依然看见鸦在自己头顶盘旋。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是继续向前走还是回去找缚雅。”花绮收住了脚步,低下头忐忑不安地说。 “缚雅不会有事的,她不跟上来一定有什么缘由。”吾道的声音有些微弱。 至丞也收住了脚步,他不停地打量四周。映入瞳孔中的一切都快速地旋转着,划出一条条黯淡的弧影。至丞屏住了呼吸,“小夜不应该会在这里,我们去另一级。 吾道思索了片刻。他同意了这个提议。又从怀中取下一个项坠,上面有个箱子般的饰物。吾道走到一颗粗壮的大树面前。“到第几级?” 至丞的胸口不安地博动着,“第十级吧。”因为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寻找小夜了。一日的时限将至,如果依然无望找到小夜,至丞决定将孤身挑战五相,另他放弃竖起覆回之轮。 至丞兀自思忖着,不知不觉被带进了一个黑箱子里。经历了一阵震荡,当箱子被打开时,至丞面对的是一个白色的世界。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冰雪,隆起的冰峰上向下凝固住细长的冰柱,闪动着晦黯的光泽。天空迷蒙如雾,远处连绵的雪山就象是层叠的乌云。白雪都已经结成冰块,似乎是大海上翻吐的泡沫。 一股寒意袭来,吾道和花绮都紧裹住斗篷,而至丞则愣怔地站在原地。大风呼啸着在这片雪域上驰骋。于冰窟之中回荡。象一阙销魂之曲。 此时鸦的声音竟在至丞耳边响起,他猛地抬起头,发现那只神奇的生物依然不离不弃地跟随着自己。它在天空飞翔,完全融入了那片晦暗。 “真是奇怪,这只鸦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花绮感到不解。 至丞的胸口一阵燥热,并且向他身体里的每个角落散发着余温。 吾道并没有过多理睬,“我们走吧。” 雪域中的酷寒有如尖针,一寸寸地刺伤至丞等人外露的皮肤,他们的头发都结起了白霜,与纷飞的雪花融为一体。在雪地上延伸的脚印只在一瞬间被填埋了。奈心的至丞也开始显得焦灼不安。 “第十级地之域的考验也即将开始了。”吾道凭敏锐的直觉说 。 至丞和花绮立刻警觉起来。 吾道的话应验了,一个轮廓分明的黑影正向他们慢慢靠近。那应该是一个人,但却削瘦的另人担忧,象是随时都有可能被大风所折断。 至丞用左手拔剑,剑与寒风碰撞,发出铮铮脆响。那个削瘦的人影缓慢靠近,至丞已经能从他脸上看到怒气了。这个人就象是被柞干的树木一样,松软的皮肤如同布匹似的在他身上垂挂着。而且这个人身上的骨骼分明凸起,仿佛沟壑。 “终于找到你们了,缚雅商队。”这个人咧开冻红的双唇说。 至丞等人都觉得似乎听过这个声音。花绮突然惊叫起来。“是你,之前买下献礼之种的人?” 至丞和吾道也都立刻回忆起那个中年男子。“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中年男子苦笑着,“还不是因为你们,那可恶的献礼之种,竟只让我只得到枯瘦。”他愤恨地咬着牙。 花绮露出悲悯的表情,“你不应该责怪任何人,因为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 中年男子的脸庞愤怒地皱缩成一团。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刀。“这怎么会是我的错,都是因为你们!”他迅疾地砍了过来。 在花绮莹石般的双瞳中映射出炙亮如银的刀光。她无措地站在原地。在千钧一发之际。至丞用剑迎了上去,火星立即迸射出来,化掉了一片冰雪。 “是你自己的过错,怪只怪你之前没有考虑清楚。”吾道愤怒地说。 中年男子失去了理智,他睁大眼睛拼命抵住至丞的剑。至丞只用一只左手,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他觉得整个身体都被中年男子的力量压制,左手臂也都麻痹了。中年男子近乎疯狂地吼叫,并且不断加大力量,他的瞳孔濒死一般渐渐缩小,身上的骨骼也都剧烈地摩擦、碰撞。 刀和长剑都快靠近至丞的前额了。他咬紧牙拼命抵抗。可就在冰冷的长剑碰到至丞的一瞬间,中年男子却口吐白沫倒在雪地上。他的身体如同萎缩的果实一般,慢慢干瘪,最后消逝。除了那把刀和褴褛的衣衫外,没再留下信任痕迹。 目睹了这一切,花绮感到不快和恶心,她背过身呕吐起来。吾道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惶恐。至丞的神色却毫无变化,他盯着那把刀又突然抬起头说:“种下献礼之种无论什么都能得到吗?” 吾道感到十分不解。“当然也包括好的方面和坏的方面。这个人不就得到了枯瘦吗?而要想真正地满足自己的愿望,机率却是非常低的。” 至丞陷入了另人疑惑的沉思。 雪域上空的阴霾依然久久不散。至丞三人已经非常疲惫了,而且似乎这里再也没有其它人出现。“我们该去哪儿?”迷茫的雾霭萦绕在他们周围。 鸦突然不安地嘶吼起来,几片黑色的羽毛款款飘落。在鸦的嘶叫声中,至丞三人时断时续地听到了古雅的声音:“到和十二级地之域来,我在那儿等着你们。” 三个人都惊奇不已,同时又都有一个不祥的预感,因为鸦一直在混乱地嘶叫,象是在提醒他们什么。黑色的羽毛泊停在至丞身上,他拾起来,抬起 头看着鸦,露出一个坚定的神色。 再次通过那个箱子,他们来到了第十四级地之域。这里竟是一片汪洋,他们恰好出现在一艘破烂的小船上。船身摇晃着,撑起的风帆上映射着海面斑驳的鳞银。脆弱的桅杆不断剥落腐朽的表皮,还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风帆鼓胀起来,带它们驶向未知的彼端。 天空十分明朗,闪烁着灿烂的星光。其中鸦的身影再次出现了。它不知疲惫地扇动着翅膀,象是饥渴地追随一汪清泉。至丞站在船头,风声在他耳边飒飒作响,身上的斗篷也如同展开的风帆。海面很平静,礁石如同人鱼的魅影。至丞看着这一切,他又想到了上卿。“如果他有此番经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至丞的神色变得十分阴郁。 缚雅的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着。“这艘船会带你们找到我的。” 鸦也再次嘶叫起来,海面也开始变得喧嚣。海浪拍打礁石,激起无数白色的碎沫。 小船在浩淼的大海上航行,速度不断地加快,而且竟能轻易地避开礁石,就象是被人的意念操控着。至丞在光与影的裂隙中露出超然的神情。 小船正向一座小岛靠近。至丞等人能远远地看见一座用沙子垒成的堡垒,沙粒如同珠烁晶莹的夜露般闪烁着溢彩的光辉。 一个衣着翩跹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他们都辨认出那个人正是缚雅,但她却用斗篷遮住了自己的面容。而且拿着一把奇怪的手杖,顶端镶嵌的铜镜反射着月亮刺目的光芒。 小船靠岸了,海平面以下响起铁锚沉闷的喧响。至丞三人下了船来到缚雅面前,在鸦的叫声中,空气似乎凝固了。 缚雅一直保持另人猜疑的沉默。铜镜象是一束怨毒的目光,反射出至丞等人忧虑的面孔。 “你怎么了?”花绮担忧地走上前问。 缚雅竟伸出手将她推开。嘴里却发出尖锐的笑声,但十分和气地说:“我没事。” 在花绮被缚雅推开的一瞬间,从眼中透出飞灰一般的眼神。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吾道愤懑地说:“你在干什么?” 古雅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她抱紧双臂,像是在竭力抑制着什么。铜镜内的光束混乱起来,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罗网。 “不要靠近我”古雅突然发出嘶哑的吼叫,她甚至抓破了自己的斗篷,将尖长的指甲嵌近自己的肉里,留下了鲜红的血晕。 喧嚣的海浪击打着陆岛,被击溃的土地陷入了深海。泊般上的桅杆摇晃着,随着海浪不断起伏,在凄清的月光中,泊般遍身暗窟,象是深陷的眼窝。 “不要靠近我!”当花绮企图靠近时,缚雅再次喝令。 花绮的身体忽然僵住了。她惶惑地睁大了眼睛,铜镜上的光束在她的瞳孔上错乱地憩留着。花绮用哀求似的声音说:“缚雅,发生了什么事?” 在圆月被乌云藏匿的那一刻,缚雅突然站直了身体。她的斗篷在她的体侧翻飞着。“没什么,已经没事了。”缚雅身后的天空如同她一样诡异而离奇。一步步走近,沙地上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快躲开!” 难以明状的呼啸声在至丞等人耳边响起,海风将缚雅的喊声卷上天空,震荡着喧嚣的海面。 在尖锐的语音还在回响时,一面铜镜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劈来。锐利的空气致使沙地被劈出一条细径。但幸好只擦伤了花绮的脸颊。 当三人还在惊愕时,缚雅头上的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一张因狞笑而扭曲的面容。至丞立刻分辨出那是五相。但他却有着缚雅的身躯以及她的声音。而那张脸似乎是胶皮面具,生动地表现出五相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吾道错愕地后退了一步。“缚雅,你戴上了五相的面具了吗?” 缚雅的身体表现的极为痛苦,她用双手紧捂住面颊。“这个蠢妇人竟然几次三番用人的记忆凝刻成镜魁七相的面具。近而窥探我们的思想,并利用我们的力量。但你太天真了,戴上这面具的人都只会成为我们的晶魂的载体。”但她仍然竭力呼喊着:“你们快走,离开这儿!” 花绮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在她眼中闪烁着绰约的光影。“别离弃我,请别离弃我。”花绮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走近缚雅,不停地说着另人费解的话。 五相不奈烦地向花绮劈来手杖,至丞见势用长剑迎了上去。河面上立即间荡起沉闷的爆响。鸦在他们上空盘旋,发出无奈的哀嚎。 “我们又见面了,命运之匙。这次我要取你的生命,结束这冗长的末日前奏!”五相的眉间皱出一条条细纹。他握紧手杖用铜镜将刺目的月光反射在至丞脸上。 就在他的双眼为光焰所迷时,五相将手杖劈来,铜镜的锋 利边缘割断了至丞用来固定右臂的带子。他的手臂垂了下来,而且血流如注。 至丞站稳了身体,即使受伤,他的手臂依然毫无知觉。吾道也才才觉察到不妥。“你的手……”在他靠近时,至丞立即将他推开了。他没有解释什么,而是怒视着自己的敌手。 五相假惺惺地露出忧悯的目光,“你是为六相的咒之术所伤呢。” 正在至丞疑惑的时候,五相再次挥起他的武器。至丞吃力地招架着,而他的右臂却只相当于一个空空的袖管。五相几次卑鄙地将月光反向在至丞的双眼上,另他辨认不出自己的位置。虽然形势不利,至丞依然拼命抵抗,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旋着几幅画面:为末日所困的世界一在铁笼中昏睡的上卿-从地之域边缘跌落的小夜。一个声音说:“你的劫难会在五相这里真正地开始,而且会……死去,为命运少女而死。”我虽然不想轻易死去,但只要能换来他人的幸福,我会义无反顾。因为这能证明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对小夜说一句话……在那之前,在我重新见到小夜之前,我一定要保全自己的性命,一定要! 经历了这段内心独白,至丞的眼神更加坚定了。他不再惧怕刺目的月光,准确无误地由长剑削断了手杖顶端的铜镜。沙地上立即响起沉闷的钝响。 五相讶异地后退了一步,但他又立刻蹙紧了眉宇。“你成长了命运之匙。” 至丞的斗篷在凛冽的风中扬起,他无畏地站直身体,高大的影子犹如凌霄的云崖。“走到阻止你竖起覆回之轮,我是不会轻易死的。” 鸦在乌云之中穿梭,嘹亮的嘶叫声在光明与黑暗的云隙间往来。海浪在疾风的驾驭下几次咆啸着涌来,重击在海面上,激起花束般悠然绽放的碎沫。 五相干笑了几声,他身后的堡垒象是从酣梦中醒来的巨人,缓慢地伸展开躯体。五相从容地站在它前面。“风起!”堡垒开始分解,厚重的沙土如同雾霭般浮在半空之中,布成一个巍峨的身躯。细长的四肢仿佛是竹节一般。这个怪物遮住了月光,将无尽的昏黑带进这座岛屿。五相的身影在他前面时隐时现,阴险的笑容如月光般难以捕捉。 “快离开这儿!”似乎是预知到了危险,缚雅再次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在刹那间,一束巨大的黑影向至丞扑了过来。如同遮天蔽日的翳云向前袭卷。灵敏的至丞轻盈地闪躲开了。他持剑以对,但又显得不堪一击。五相的目光变得更加凌历,其中似乎有条光影交织的隧道通向遥远的未知。 半空中的沙土突然呼啸而来,如同飓风般难以抵挡。吾道和花绮也受到了伤害,他们身体的每一处都因沙粒剧烈的撞击而疼痛难忍,简直象有形的阳光一样在空气之中肆虐。至丞极力护住面额,试图看到五相,但击来的沙粒完全阻挡住了他的视线。 就在这时,伴随一阵响亮的鸣叫,沙粒突然都静止并垂落在地。五相怒不可遏地咒骂着。“这可恶的生物,小心我也一同结束了你的性命!” 原来那只鸦缠住了五相,在他眼前扇动着羽翼阻挡他的视线。五相已经开始手忙脚乱了,他的身上落满了黑色的羽毛,而且还恫吓似地睁大眼睛。鸦依然没有停止,甚至用尖爪抓伤了五相的胶皮。动怒的五相立即揪住鸦的翅膀,将它狠狠地摔在沙地里。 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几下。而后它的胸脯微弱地起伏着,并用一种无力又欣慰的目光看着至丞。至丞的胸腔内燃起一团炽热的火焰,他气愤地看着五相。 此时缚雅也正在抵抗,试图解下面具,但结果只是重新被有意念的面具控制了身体。就在五相为古雅而恼怒的时候,趁他不防,至丞一剑刺去,但伤害的只是古雅的身体,她的腰身被刺伤了,在斗篷上染了一大片暗红。 五相很得意,但没想到至丞又坚决地刺来一剑,这次割伤了那张胶皮,如同绽开皮肉一般向外翻起,五相被再次激怒了,他收紧了 脸上的每一根神经,用力呼喊着:“风起!” 躺在沙地上的鸦不时地抖动了几下翅膀,吾道将它托起,用手抚试着它受伤的羽翼。吾道疑惧地抬起来,看见大面积的白云正从海面的一端涌起,渐渐吞噬了所有的光明,被海浪窝藏的黑暗也混迹其中,甚至割据了原本闪着隐隐浪波的海面。当光明彻底隐没的时候,风的呼啸声越来越清晰了,停靠的木船摇摆不定,象是要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翻。又过了一会儿,风越来越猛烈了,几次掀起巨大的海浪。拍打着孤立无授的岛屿。泊船上的铁锚发出不祥的喧响。当又一阵强风袭来时,泊般竞象脱僵的战马一样径直冲来。 在那一刻,至丞的思维快速地转换着。他想:假如我有右手臂的力量的话……。至丞立即用极快的速度从吾道腰间取下装满献礼之种的布袋。黑影正在迫近,至丞毫不犹豫地种下了一粒种子。种子的茎蔓迅速地翻开泥土缠绕住至丞。他感到身体里的每一个关节正涌入一种新的力量,右手臂也慢慢恢复了知觉。因为种子的献礼是一新生! 当茎蔓从至丞身上剥落时,他双手握剑。此时竟从至丞的身体内爆出一团火焰,并迅速地扩大。至丞奋力一劈,将就要与与之冲撞的木船劈的粉碎。破烂的木板四处飞散。至丞依然笔直地站着,用含蓄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刺目的光芒在海面上窜动着,就象昏瞑中的掣电。以岛屿为中心,四散着半圆形的尘埃,落入海浪之中,接受着涤荡。天空中的白云也退去了,犹如嵯峨的山峰渐渐崩塌,使月亮的辉光重现于天幕。鸦发出了愉悦的嘶鸣,它从吾道的手掌中奋力飞上天空,在月亮的影子里盘旋。 五相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胆怯地后退一步。 至丞将目光转向他,用长剑直挡他的面额。“作出选择吧。离开这里?还是在这里进行最终的决战?” 五相试图令自己保持镇定,他干笑了两声。“决战,你想秧及到无辜的缚雅吗?” 这略带恐吓的话语令至丞有些犹豫。 缚雅重新支配了自己的身体。“你们不用理会我。”她抱紧自己的双臂垂下头,象在暴风雨中受难的新芽一样颤抖着。 从花绮脸上晃过一丝苦涩,她踉跄着走上前,试图阻拦的吾道甚至被她推到了一边。当走到缚雅面前时,她竟愤怒地说:“你不是曾说过要共渡窜难吗?又为什么要离弃我?”花绮就向在对另一个人说话一样,在她眼中一直充盈着欲滴的泪水。 惊惶的五相后退了一步,但花绮仍然咄咄逼人地质问。在她眼中,缚雅身上重叠着另一个影子。那个让她经历了喜悦、痛苦、永生都会牵挂着的伙伴,她有个忧伤的名字—哀。 “哀,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有忧伤。”在熟睡的哀身旁,花绮每时每刻都会祝福这个为她带来无限温存的朋友。 “花绮,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有忧伤。”在这善良的少女心里,她一直关注着伙伴的未来。 风绞起花绮的头发,她伸展开双臂烂漫地说:“我要借一朵白云作你鬓间的繁花。” 哀露出少年般俊朗的笑容,她故意掬着自己的短发。“那么,我也要送一样东西给心爱的你。”哀稍作思索,她掬了一捧清泉摊在花绮面前。“我借这水滴作你的一双明目。”花绮欢笑起来。 在飞逝的韶光中充溢的本该是美好。 但是,哀买下了献礼之种。因为她希望得到永久的幸福,可是这个愿望却并未得到满足,得来的只是——苦难。 随后,噩运频繁地叩门。哀和花绮屡次遭受不幸,只要是有生命的生物总会不怀好意地袭击他们。绝望爬上了哀的眉宇,往日的欢乐早已不在了。。在哀心里也正孕酿着一个另她陷入绝望的计划。 哀和花绮又一次遭到枯藤的纠缠。这次花绮受了伤。但她仍强装笑脸。“我 没事。” “说谎!在你心里你一定很恨我吧,是我招来了这无数的苦难,连累你也一起受苦。你一定十分痛恨我,想早日弃我而去。”哀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她的眼中一直徘徊着无奈与深深的绝望。 花绮刚要开口辩解,哀就打断了她。“那么,你可以走了。离开我到你想去的地方,这样就永远都不会有不幸了。”哀瘦弱的双肩不住的颤抖着。 “没有,我绝对没有这样想。”花绮的声音因惶惑而有些哽咽。 她试图靠近哀,却被她推开了。“那么现在我已经讨厌你了,我不想再见到你。”哀毅然绝然地转过身。 花绮几度追过去,却被哀屡次推开,而且还恶语相向。“我讨厌你。”花绮已经厌弃了这样的说辞,因为她分明看到了哀眼中的无奈和不断颤抖的双肩,“为什么要骗我?你只是不想让我也遭致不幸。但我们是朋友,我们要共渡患难。”哀并不理会花绮的话,她最后推开了花绮,渐渐地走远了。 花绮瘫坐在地,她看着那凛然的背影早已没有了勇气,任凭她远离自己。无数美好的画面在花绮脑中不断闪回:哀掬着一捧清泉粲然地微笑着。“我借这水滴作你的了双明目。”花绮将五指伸入这片土地以支撑自己无力的身体。她痛哭着,眼角干涩的痛楚向她身体的每一处扩散。 “哀,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有忧伤。”花绮祝福着那个一头短发,身佩短剑,象少年般俊朗的伙伴。 此时此刻,哀的音容与古雅重叠在一起,因此她才会发出这样的质问。“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要患难与共的吗?” 惊惧的五相接连后退,缚雅也开始躁动不安。“不,我不会离弃你的。不会。”她努力挣扎与面具进行对抗。 受到威胁的五相开始恼怒,他的脸孔扭成一团,上面的骨骼东奔西突,如同被覆的虫豸,缚雅揪住那张胶皮,试图摘下它。五相发出最后的狞笑。“命运之匙,我的地之域会成为你生命的终点。过一会儿,镜中魁将会“回巢”。镜中魁与真人偶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命运的仲裁者是会坦护我们的。你们都将死去! 缚雅最终摘下一五相的面具。花绮与缚雅相拥在一起。无法抑制感情的花绮失声痛哭,缚雅默默地接受着她的泪水。吾道则狠狠地踩踏着那张胶皮。 海面上的怒潮慢慢退去了。闪烁着耀眼的鳞光。 缚雅突然将目光转向至丞,她的面色凝重,用极其低缓的语音说:“镜中魁将要回巢了。” 在为末日所困的真实世界,袭轮师站在命运之轮上干笑着,她的羊颅手杖发出阴寒的光束,与空镜反射的光束交织,围困住悲吟的命运之轮。正在大肆破坏的镜中魁突然都整齐地抬起头,他们仰望着袭轮师,静静地等待着什么。袭轮师缓慢地平举双手,似乎是要托起整个苍穹。“到时间了,我们要回到镜中世界,阻止命运少女和命运之匙。离最后的仲裁不远了,我们要争取支配这个世界!” 在东方竖起的覆回之轮发出愉悦的摩擦声,它周身凌利的尖齿不断割破静谧的空气,另周遭的氛围骤然一紧,无数镜中魁通过禁锢之镜回到镜中世界。天地之间再次昏黑一片。袭轮师狞笑着。“开始了,最终的决战。创奇者,睁开你那昏花的老眼看着吧。这些曾经不为自己而活的魁中儡将要斩断束缚自己的线脉,从而支配整个世界。先知,不完整的预言将以镜中魁的胜利完满的结束。现在就已经不再是个迷题了。” 禁锢之镜不断闪烁,映射着惨白的天幕。 风帆再次膨胀起来。至丞不安地伫立在船头。他紧握着长剑,手掌间因此而多出一道血晕。经久不息的海浪一直在船底作响,如同天空中的鸦一样对他们不离不弃。至丞久久凝视着自己的手掌思索。 古雅轻款款地走了过来。“你感到惶惑吗,还是不安?” 至丞象是受到惊吓一样猛地抬起头。 古雅微笑着继续说:“开始我是想帮你都会冒险戴上面具的……”她欲言又止的话语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至丞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右手臂。“你知道?” 缚雅扶着姣好的下巴。“虽然如此,但我相信你的能力。即使失去了右手臂你也决不会另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何况现在。虽然镜中魁都已回巢。只要自己的决心不变,你还怕什么?” 至丞低下头思索良久。“你也是镜中魁,而且还是导魂联盟的幸存者,那为什么还要帮助我?” “因为我并不赞同用那么巨大的牺牲换取自己的幸福,这是一种可鄙的行径。而且导魂联盟只主张驱逐镜魁七相。对这个世界进行革新。况且袭轮师是个不可预知的人,她的身份象先知的预言一样终究只是个迷题。” 鸦欢快地鸣叫着,如箭一般穿梭在云层之间。 缚雅沉重地叹了口气。“我们离别的时间到了。” 至丞再次猛然抬起头,他不解地看着古雅。 “我们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引导之镜告诉我,你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第十四级地之域。而我们的目的地则是第十一级。”古雅的脸上显出哀伤的神色。 至丞也只得无奈地低下头,“谢谢你们对我的帮助。”他真诚地说。 缚雅突然抓住至丞手中的长剑,“我要重新铸造它,另它多一项功用,这是最后一件礼物。”她举着这把剑,让流光在上面窜动。缚雅又从宽阔的袖口? 第十章 六相 枯皴的树上鼓起一朵朵正在绽开的新芽。那一瞬间的绮丽接受着阳光的巡视。小女孩纵情欢笑。亮晶晶的眼睛上跃动着天空上的色彩……  “你迷路了吗?” “恩,”小女孩抽噎着说。 “我带你去找出口吧。” 小女孩紧跟在后面。她突然收住脚步垂下了眼眸,然后竟神奇地长大了。少女身着白衣,白裙,还生着一头美丽的长发。但她突然一脸惊恐地堕入脚下的陷阱。 “小夜!” 昏睡中的上卿猛然恢复了意识,但他感到头痛异常而且也无力睁开眼睛。周围静寂无声只有些微小的风吟声。韶光似乎滞留了,浩渺的空间象是被封冻了一样。只有上卿一人起伏有秩地呼吸着。 忽然从遥远的隐密处传来轰响。大地与之共鸣,剧烈地震荡着。上卿立即绷紧了神经,但依然无法如愿地睁开双眼,就像是饮入了酒的炽烈晕晕欲睡着。大地在呻吟,仿佛是它肌下的骨骼断裂,发生了痉挛。 “命运少女和命运之匙一同葬身地之域,他们太愚蠢了,竟轻信了五相。不过地之域也因此险些覆毁。七天末日的三个拯救者也就只剩下一个了。让他死在你这里,记得施咒。”这似乎是袭轮这师的声音。 上卿隐约听见这句话,震惊中困顿和疼痛频频袭来,因此他再次昏睡了过去。 混沌的睡梦中,守轮人出现了,她依然严肃而镇静。斗篷在萧瑟的风中扬起。“命运之匙,你身上已经出现了预示不幸的凶光,在六相的领域会发生攸关生命的劫难。为了避免不幸,我提前将预言告诉你,希望你小心谨慎。你的旅途还很漫长,请不要辜负任何人的期望。”守轮人第一次露出与以往不同的眼神,眼睛里夹杂着一丝隐隐的悲怆。 守轮人消失的速度史料未及,上卿无法追问方才听到的话,他深感不安。又沉入无止的酣梦。 在繁茂的树木里,辉光在叶片上闪烁着。果实的甜香在这里流畅。天空中丝丝缕缕的卷云悠然飘浮,唯有日光有如霍霍燃烧的火焰般迸出大片斑驳的碎影。 一个深褐色的毛球停在树干上。当它扭转过躯体,才发觉原来是只松鼠。这只松鼠正在藏匿搜集来的食物,它把坚果放在停身的树洞里。当它悠然地转过身体时发现了躺在地面上的上卿。松鼠着时被吓了一跳,它藏回到树洞里警惕地注视着地面的一举一动。 过了许久上卿才缓缓地睁开双眼。阵痛的额头另他无法接受刺眼的日光。他看到无数的光粒历乱地飞舞着。其中还有一束惊疑的视线。上卿支撑着抬起眼眸,看见树洞里藏匿着一只松鼠。松鼠蜷在那里瑟瑟发抖,皱眉蹙额的表情十分有趣。 小松鼠依然保持着一个动作,不肯忪懈警醒的眼神。 一丝莫名的愠色掠过上卿的面额,但他还是保持友好的态度。“这里是哪?”上卿边站起身边弹落斗篷上的尘土。 一撮撮尘埃立即飞扬盐业,扬到小松鼠栖身的树上,它微咳了两声,表情十分的生动。上卿马上停手,露出歉意的笑容。小松鼠毫不客气地投来叱责的眼神。然后用毛茸茸的爪子抚弄了一下脸颊。 也许是由于上卿的恭顺,小松鼠不再疏远他了,而是越来越大胆地靠近,停在了离地面很近的树干上。 周遭树木环绕,微茫的远处依然密林溟蒙。湛蓝的天空茫无垠际,飞鸟的羽翼划出一道道辙痕,在啾鸣中缓缓隐去。 上卿隐蔽的浓荫里,细碎的光影在他身上挖出了一块块斑痕,上卿对自己的所踪浑然不知,他只记得同小夜一起落入了陷阱,之后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了。上卿努力回忆着,忽然想起另他感到毫无头绪的那句话。 “小夜和至丞都已经死了吗?”他惶急地走来走去,仔细忖度着。 这时,几颗圆果砸到了上卿头上。他仰起头,看见了小松鼠笑眯眯的眼睛,青色的果实滚动着,滚进草丛里藏匿起来。上卿将它们一一拾起。 正在他要表达谢意时,却发现小松鼠栖身的树木抖动起来。树皮上的纹络都整齐的凸起或凹下,簇成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受到惊吓的小松鼠一时不慎掉了下去,准确无误地掉在了上卿展开的手掌上。它立即躲进上卿宽大的斗篷里瑟缩着。 “守轮人。”上卿感到受到宽慰似的轻松,马上将自己的疑问一吐为快:“我不是同小夜一起掉进了陷阱吗,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是哪儿?我昏睡时听到一个人说小夜和至丞已经死了,这是真的吗?” 守轮人的面孔隐匿在沉寂的树影中,她沉着地说:“你已经昏睡一天,因此错过了五相的领域。这里是六相的领域。小夜和至丞……”不知为何她突然收住了声音。 “死了吗?”上卿屏住了呼吸。在她的胸腔里以及不安地跳动着。 守轮人的眼睛变成了两条狭缝,似乎是垂下了眼睑。上卿被五相所杀,死在了地之域。 上卿耳边轰鸣起来,他双腿发软险些跌坐在地。“不可能的。他那么勇敢无畏, 又被历练的那么坚强,怎么会轻易地死去。而且竟然连终点都没走到。”上卿的双眼变得像海沫般,模糊而 又苍白。 “至于小夜……因为我的意象进入地之域时受到了七相的阻碍,只知道她与五相噩战一场,地之域险些被这场激战摧毁。五相已归于囚笼,但小夜的下落却不为所知。也许她还活着,离开地之域来到了这里。但是也有可能…… 上卿的额头再次阵痛起来,他想起了小夜的明媚的笑魇和她气而不馁的性格,还有一个隐藏在上卿心灵深处的记忆,他回想着不经意间捂住了衣服上的口袋。“她更不会死……“上卿的眼睛酸涩了,但他紧紧地咬着牙。 小松鼠攀到上卿的肩膀上,用它茸茸的身体抚慰着上卿冰冷的面颊。 守轮人沉缓的声音震得浓密的树叶悉簌作响。“方才我在梦里已经警示过你。你是最后的希望了。五相在南方竖起了覆回之轮。如果再有一架屹立在苍穹下,属于你的世界将被镜中魁所支配。请珍重,你是最后的希望”守轮人的面孔迅速的消失了,就像是嘎然而止的声音。 上卿无力地靠在树身上。他眺望着湛蓝的天际,但看到的却只是乌黑的一片。 小松鼠跳落到地面上,它拾起一颗刚从上卿手上散落的果实并再次捧到他面前。上卿无意识地轻笑着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口中立刻流溢着难言的酸涩。“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上卿用手捶击着树身,他的身体抽搐起来但依然吝惜自己的眼泪。脑中不断地回旋着尽快中的一幕幕。 上卿失神的双眼中映射出树木变幻的神奇景像。树木上的叶子都由翠绿褪成了苍黄色,垂挂的果实也都成熟了,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微风中带着一丝凉意,天幕也更加澄静了,如同是洁净如洗的秋空。 树木里忽然纷忙起来。其它的松鼠不断地蹦来跳去,但上卿身边的小松鼠却安然不动,一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当上卿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景物的变化。但他无意深究,而是想着设法找到六相并说服她。 上卿环顾周遭就只发现一些松鼠,便无奈地叹息着,“连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吗?”他托着沉重的步伐上路了。 小松鼠十分驯顺地跟了上去,而且 理所应当般攀上了上卿的肩头。上卿也丝毫都不在意,而且还有些安慰。 他们走了很久,可是毫无所获,周围的景物似乎也都没有任何变化。上卿很失望,他对肩上的伙伴说:“怎样才能找到六相呢?” 但是小松鼠却只会用一双纯真的眼睛凝望着他,上卿也只好投在浓荫下休息。小松鼠爬到了树上,张望着远处的伙伴。 就在上卿打盹时,周围的景物再次变化了。树叶凋零,铺在地面上,仿佛是洒满金辉的河面。熟透的果实纷纷坠地, 而且只在一瞬间就腐烂了,化作粉尘融进大地。天空变得冷寂,鸟儿的啁啾声早已消逝。树木里的松鼠也不见了踪影。 上卿醒来后看到的却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它们徐徐飘落,如同旋舞的花瓣。小松鼠缩在上卿的斗篷里,像个暖和的茸球。 又过了一会儿,树木变成了琉璃般的世界到处都闪烁着美丽的光辉。霜和霰布满上卿的眼眸,他紧抱着暖茸茸的小松鼠裹紧了斗篷。 天空有些阴郁,将天际的的远端渲染的更加昏暗。上卿的身体在严寒中已经麻木了,他等待着春暖花开的那一刻。这里的四季变化更迭十分迅速,也许只需一会儿就又能迎来明媚的阳光了。 上卿缓慢地眨着眼睛,在一闭一合的视线里突然浮出另一番场面。一个方正的有如窗棂般的画面悬浮在半空。画面里的人物还在不停地活动。 上卿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小莲。在那个阵设简单的房间里,小莲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她的举止十分状雅与以往大相径庭。 “这是什么?” 上卿刚要走上前那幅画面就像涟漪般四散而逝。 “那是悬影。”一个冰冷的声音回答了他。“如同幻影一样。”周围的任何方向都传来了这个声音,就像是四面伏机。 “你是谁?”刚才那个人是我的妹妹吗?“上卿迟疑地追问,还不停地环视着周遭。 “我也不确定自己是谁……”传来的声音变得低缓了。“刚才那个人是六相棂莲。” 上卿更加惊愕了,甚至一时语塞。“ 她,她是我妹妹的镜中魁吗?” 传到至丞耳朵里的声音更加低缓,犹如变淡的夜色。“对,我是来请求你的帮助的,求你拯救六相。” “为什么,她怎么了?”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将你带到六相的领域就会让你知道了。” 晶莹滴翠的绿叶映在至丞的瞳孔上,斟满日光的露珠顺着叶脉滴下。虽然无声无息,但却下上卿的身体里搅起一阵热浪。“这里不就是六相的领域吗?” “不,六相的领域在天空之上。” 上卿立刻仰起头,但他只看到泛溢着日光的云朵和斜插向土地的天空。 “那里叫做浮动之城。是镜中世界最美好的地方。人们在受光日中得到恩赐,幸福的生活。六相也得到了他们的依赖和崇敬,到处都是一片详和。”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呢?”上卿感到不解。 “因为暴雨即将狂作,预示灾祸的乌云正在那里聚拢。” 在这沉重的语调后,鸟儿欢唱不息的歌声响彻云霄。上卿无法想象,微风在他斗篷上的层里藏匿,缓慢地鼓动起来。 “我请求你帮助六相,梦魇般的黑暗将会把她囚缚。” 上卿的眼神飘忽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小莲。那个整日烂漫有如孩童般的少女。“六相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得到了人们的尊敬,一定具有非凡的品质。” “她有很多优点,因此迎得了人们的尊敬。但是身为七相之一又束缚了她很多的情感。”这个声音变得忧伤缓慢。 上卿记忆中的小莲露出疑惑的眼神。“哥,他们为什么叫你胡桃呢?” 上卿笑着说:“因为小时候我的皮肤很皱,就像胡桃壳一样。” “但是胡桃有个聪明的头脑。我们是兄妹,你叫胡桃那我就叫胡豆。“小莲露出可人的笑魇。 上卿想着:六相也有这样天真的一面吗? 这时悬影再次出现了,还是方才那幅场面。六相棂莲正在凝望窗外湛蓝的天空。闪烁的光粒扑打着她的面颊,停在她微垂的睫毛上。六相用纤长的手指托住面额,在静寂中遐思着。 “你答应我的请求吗?” “梦魇般的黑暗……”上卿兀自思索着。 他回忆起因为自己失责而使小莲遇险的那一幕。她脸色苍白,血流如注。道路如同黑色的河流,在上卿心底延伸。“那时如果我紧紧抓住她的手……”上卿痛苦地自责着。小松鼠再次跳到他的肩膀上,用身体抚慰着他的胸膛。 “你答应我的请求吗?”那个声音又一次严肃地问。 在上卿的双眼中凝集起严整的光。“我可以帮助他,但是你也要帮我说服六相,保证覆回之轮不会被竖起。” 周围突然应得变得静寂无声,发出声音的人似乎在犹豫。 在这个静谧的时刻,树木又开始了蜕皮般的幻化。隐密在草丛间的鲜花鼓绽开,如同鸟儿展开双翼般扬起晶透的花瓣。光秃秃的树枝上瞬间 生长出繁茂的绿叶。婆挲的树影投在地面上,悉索作响,天空也变得澄湛,透明的像是人的眼眸。雀跃的小松鼠爬上树四处张望。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那个冷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好吧。那么我要带你去六相的领域-浮动之城。” 小松鼠又跳回到上卿的肩膀上,似乎要与他同行。 悬影依然没有消逝,如同沉寂的暮霭。但是现在却突然搅起漩涡,那幅画扭曲了,只见一些斑驳的色彩。树叶似乎也难奈清冷,响起嘈杂的摩挲声,繁茂的枝叶剧烈地抖动着,树叶纷纷落下,但却又被股神密的力量堆在一起。慢慢地向上垒叠着。 很快,一个镂空的青鸟出现了。它的庞大身躯紧贴在地面上,羽翼已经展开,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芽。巨鸟的眼睛部位是两个黑孔,但在阳光中仍显得很有生气。它身上的叶子如同湍急的河流般轻响着,光滑的叶面上跳跃着寂然的银辉。 悬影上的漩涡依然在搅动,象是泊船遇难的险滩。巨鸟不断地扇动站翅羽,几缕带着袅袅清香的微风擦过上卿的身体,如同友爱的抚触。 “走吧。坐在它身上,我们去浮动之城。” 从上卿的身体内发出急不可奈的欢叫声。巨鸟将脖颈伸向他,他毫不犹豫地骑上去。起初上卿还有些担心树叶做的巨鸟会经不住他的重量。但没想到竟然安好无事,而且青鸟还将脖颈伸向天空,露出踌躇满志的样子。上卿感到欢畅极了,就像是躺在草丛中。小松鼠躲进上卿的斗篷里,小小的身体不断抖动着。 “飞吧,去浮动之城。” 巨鸟快速地扇动着翅膀,身躯很快就脱离了地面。有如根根铜丝般矗立的草丛在强大的气流中俯下身,涌起阵阵波浪,上卿的头发和斗篷都混乱地撩动起来,悬于风中。巨鸟越飞越高,却突然滞停在悬影前。还没等上卿作好准备,巨鸟就拉直身体钻进漩涡中。 气流变成了密集的箭阵,无情的触击着上卿的身体。他感到外露皮肤仿佛被划破了一般,难忍的疼痛直刺他的神经。上卿紧紧抓住青鸟身上的叶子,强大的气流另他无法安然地睁开双眼。 所幸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会儿,巨鸟逐渐放慢了速度。上卿也就安心地睁大了眼睛。就在那一瞬间,绚绮的光辉直直地刺入他的眼睑。他看到云山雾绕之中一座巨大的有如孤岛般的陆地横亘在眼前。悬空的陆地上矗立着一座锥形的建筑物,仿佛是耸立的云崖。陆地上的其它部分都被绿色和缀星般的绮色填满,象是座繁茂的花之都。丝丝缕缕的云朵在其中移行,就如同是一条嬉水的游鱼。而且层叠的云层象是花瓣般簇拥在周围,在微风中扑动,将鱼鳞般的光芒揽入臂弯中。 “这就是浮动之城。” 上卿怪讶地睁大了眼睛。小松鼠好奇地探出脑袋,很快就被这幅奇景所吸引了。青鸟载着他们飞向浮动之城,在云层中划出了隧道似的轨迹。 “要带我去哪儿?”上卿的大脑依然保持着兴奋的状态,小松鼠更加雀跃,它不停地在上卿身上爬来爬去,理顺的茸毛早已变得凌乱。 “到那座建筑物里去,六相住在里面。”那个神密的声音依然跟随着他们,而且似乎就是从巨鸟身上 发出来的。 巨鸟身上的叶子在风中翻转着,碰撞中发出细碎的声响,融合起来就像是夜阑人静中昆虫的鸣啭声。周围的云彩不停地变幻着形状,有时竟散碎成展开双翼的飞鸟,如同是簇飞在青鸟周围,形成了非常壮阔的场面。 锥形的建筑物逐渐填满了上卿的视线。建筑物分为五层,每一层的边沿都有一个平台,上面摆满了绿草或鲜花。云层在周围缭绕,如同帷幔一样使这座建筑物平生许多神秘。 巨鸟绕到了另一边,因为在那里的中间一层有一扇能够另它穿过的窗户。上卿紧紧地抓住粘合的叶子,小松鼠也再次躲进了他的斗篷里。青鸟又一次拉直身体俯冲了下去。 又经历了一阵阵的刺痛感,当周围的空气逐渐和缓下来时,上卿谨慎地张开了眼睛。他看见前方有个少年正站在那里,他身着淡蓝色的斗篷,面色冷俊如同默然的夜空。 巨鸟身上的叶子突然颤动起来,接隙间出现了裂痕,很快就都散落了。 上卿纵身跳了下去,而且轻盈地落在少年面前。“你是谁?” 在上卿背后,散落下来的叶子疯狂地旋转着,有的悬停地半空,像是开在池水中的花蕾。落在地面上的叶子褪尽了翠绿变成金黄色。又很快幻化作沙砾般的粉尘泯灭在空气之中。悬停的叶子也如落雪般飘降下来。消逝之后露出了闪着辉泽的地面。 从上卿脑际掠过一个奇妙的预感。 面色冷俊的少年开口了,正是他的声音将上卿带到这里来的。“我叫大地,是浮动之城中的弥灵。” “果然是你。但-弥灵?”上卿发出不解的声音。活泼的小松鼠已经攀上了他的肩头,并把身体横在他的脖颈后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在浮动之城中,每一年看似毫无生气的物体都有一个晶魂,在受光日之时,一部分的晶魂将会获得恩赐满足自己的愿望。而很多晶魂的愿望都是变成人类,我也一样。我的本体其实是一幅画。” 在这几秒钟之内,上卿已经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就在大地要继续解释下去时,从外面传来了一个缓长的声音:“谁在那儿?” 六相走了进来,她的长裙拖曳在地,步态翩翩,举止极为优雅。六相突然张大了疲态的眼睛。而后惊疑地说:“你-命运之匙,为什么会在这儿?” 也许她很快就将答案思考出来,所以才将视线转移到大地身上。双眼中还有一丝隐隐的怨尤。“一定是你做的?”六相不安地扶弄着手臂,垂下的袖管不停地颤抖着。 大地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的变化。“是我做的我是为了将你……” “够了!”六相露出怒不可遏的面容。“我会自己承担罪责,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在六相的怒斥下,大地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上卿感到有些蹊跷。 大地没有理会六相的话,他继续对上卿说:“这座浮动之城现在还很详和,但是再过不久将有噩运降临。因为……因为他的主人。” “棂莲擅长使用咒之术,就是通过施咒的方式另人发生不幸。但是使用这种力量的人也会发生更大的不幸。你的两个伙伴都 因此受难。命运少女在四相的领域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另一位命运之匙也曾失去右手臂的力量……” 上卿回忆起小夜因此而痛苦的每一幕。虽然他没有在至丞身边但也能了解他的苦痛。“为什么要这样做。”上卿将六相错当成了妹妹,投去责备的目光。 大地立即为她辩解。“不能怪棂莲,因为这是七相让她这么做的。” 上卿有些不解了,“我一直有个疑问。在镜中世界的经历中,很多镜中魁都说七相只是在极力维护镜中世界的平衡。但她又为什么要像袭轮之师一样几次三番地阻碍我们呢?” 棂莲轻笑了两声,她蹙起了细淡的弯眉露出极为肃穆的表情。“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袭轮师就是七相。这个名字与她在囚笼中一同孕育而出。”影子俯伏在她身下,像个卑恭屈膝的衷 臣。“但她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上卿感到就像是被一记拳头正中面门。“什么?袭轮师就是七相” 天际上的风循环往复地萧萧作响,扬帆般鼓起六相的衣裙。她的脸就像是遮暗的星空,没有一丝光芒浮泛。“其它的镜中魁并不知道,她扮演着救世主,引领镜中世界的平衡。没有人知道她的用意何在。” 就在这时,六相突然转过身面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大地似乎也有所察觉,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凝重。 云层变得喧嚣,如同暴风骤起的海面。长风也越来越猛烈,仿佛是困兽般吼叫着。天色渐渐变暗。藏匿的光影都被黑暗驱散。渐渐注满了这个空间。 “驱光日,驱光日来了。”六相的声音似乎是有些无措。 上卿看到有黑色的阴影劈开了无暇的白云,无礼地闯入天空的庇荫。乌云越聚越多,很快就将浮动之城囚在其中。黑暗也爬上了六相和大地的眉目,将他们统于其下。 上卿愕然地呆站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地并不像六相那样慌张,他的脸膛依然冷漠而平静。似乎他本身就不存在任何感情,只有一个空空的躯体。“弥灵在受光日时得到浮动之城的。恩赐。但以驱光日到来并结束时,又将会把一切都带走。 从窗外升起一轮无比巨硕的红月亮,周遭的云霭像是片片红霞。暗红色的光束穿透云层拖曳着一片辙痕,将浮动之城守望。上卿脚下绵延着一片血色,他向外望去,看着月亮上遍布的阴影心中隐隐的有丝不安。 “而且驱光日还有可能给浮动之城带来不幸。”大地的声音有些低沉,在他火色的瞳孔上起伏着云层遮掩的月影 。 六相刚要离开,她的躯体突然颤抖起来,从未裸露的手臂由为剧烈。六相瘫倒在地,大地立刻走过去扶起他。只有在这时,才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情感的流露。 然而六相拒绝了大地的帮助。大地也无可奈何。 六相自己站起身。她用极为冷淡的声音说:“咒之术有可能在驱光日中回涌,浮动之城难逃这场劫祸。你们还是都快点离开吧,我会承担自己的罪责。” 她的话音未落就有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慌张的上卿拔剑向前,却只看见一个妇人抱着神情痛苦的幼童。老妇人满脸泪痕,她跪倒在六相面前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突然……”妇人的泪水与血色交融在一起,滴在幼童稚嫩的面颊上。 还没等妇人说完,六相就慌忙撩开幼童的衣服。她惊愕地看到幼童的手臂就像枯槁的树枝,细弱而且苍老,似乎是被抽掉了血液。幼童呻吟着,六相面色苍白任妇人在耳边哭求。 大地向前从妇人手中接过幼童,又对六相耳语说:“这一定是回涌的咒之术。” 六相就像是沉入了没有止境的梦魇,依旧恫恐地在原地呆立着。 大地将幼童安放在怀中,他仔细察看他的手臂,并且安慰妇人。“六相一定会救你的孩子,你们先呆在这里,她会想办法的。”尔后就井然有序地安排起来。 六相的神情十分痛苦,上卿看见她瘦弱的双肩在不断的颤抖着。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个纯真烂漫的少女可不曾有过这样另人酸楚的一幕。他犹豫了,不知道是否要安慰面前这个与小莲截然不同的人。 正在上卿犹豫时,小松鼠却轻盈地跳到了六相的肩膀上,用同样的方式抚慰着六相。六相的心绪逐渐平和了。露出被感动一样晶莹的眼眸。 大地已将一切都处理妥当,急匆匆地走了回来。 “他们是母子吗?但是镜中魁是不应该存在亲情的?”上卿疑惑了。 大地解答说:“因为这里是浮动之城,镜中魁可以像真人偶般拥有亲情。刚才那对母子的真人偶就是母子关系,所以他们也 顺理成章地拥有了亲情。” 六相抱起了小松鼠还给了上卿。上卿看着她漠然的眼睛感到一阵心痛。 大地也在看着六相,他突然握紧了双拳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对上卿说:“不能再犹豫了。为了这个的镜中世界里最美好的地方。命运之匙,我现在请求你帮我锻铸一把斩棘剑。” 六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这里的支配者是我,而你只不过是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弥灵,不要擅自作这种决定。” 大地并不予以理会,继续说:“斩棘剑要融入持有者所有的感情才能铸成。你所要做的牺牲就是失去所有的感情。” 上卿立即联想到大地麻木无表情的脸。 “别再干涉我的事!”六相愤怒在吼叫着。 从大地脸上突然掠过一丝愠色。“我了解你,你是想将我从你身边赶走,怕因你而起的灾祸会身秧及到我。” 面对着大地,六相有些窘迫,不知不觉间后退了一步。上卿一直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 “命运之匙,请你拯救浮动之城。你不会白作牺牲,你的要求会得到实现的。我会阻止棂莲竖起覆回之轮。” 大地威仪的气势震撼着上卿。默然无言的六相站在一旁,似乎也有些动摇。 “失去所有的感情?”上卿低头思索着。 他肩上的小松鼠忽然变得警觉。六相和大地也都蹙紧了眉宇,向同一个方向望去,气氛骤 然间变得很不寻常。 一个倏忽即逝的影子在云层中穿过,闪射进红月亮的微芒里。神秘的烟霭骤然四起。那个影子转瞬间膨胀起来,遮住了红月亮的轮廓,六相神色紧张地将大帝挡在身后,露出犀利的目光。 七相袭轮师出现了。她依然是用斗篷遮住脸颊。身后那一排暗影如同龙飞凤舞的山峦。七相的斗篷悠荡着,仿佛是擎起的手掌般覆住了红月亮的光华。她握着羊颅手杖,两轮深渊般的黑暗渺视着周遭的昏冥。这只不过是七相的影子,她象帷幔一样在微风中起伏,凸出着玄妙的轮廓。 “六相 ,你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中,而你竟然只将命运之匙带到这里任他自生自灭,而且也一直都没有施咒,到现在竟要听从这个弥灵的安排。如果你继续一意孤行,你和你身边的人都会因此而终结性命!” 七相恐吓性的话语已经威慑住了六相。她的脸颊上立即失去了血色。 投眼望去,红月亮已经被七相遮去了一半。变成了纤小的新月,上面的光辉瑟瑟抖动着。 大地走上前怒视着七相,“我不会再允许棂莲被你控制!” 七相冷笑着:“你还是这么愚蠢。没有将最后一份情感铸进剑里,现在竟想请求命运之匙的帮助。触怒了我,你们的未来只会在血海中沉浮!” 流失般的利影突然掠过七相眼前,深深地刺进了墙壁里,剥落的石块滚到无措的六相脚边。那是一幅美妙的风景画,描绘的是湛蓝的天际和广漠的花田,纷繁的色彩令人耳目一新。 大地却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他跪倒在地。 上卿立即想起,他曾说过自己的真身是一幅画作。 六相惊惶起来,她急切地恳求着:“把那幅画还给我!” 七相漠笑道:“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做。我会把它还给你的。” 六相扶住大地,露出痛切 萦怀的表情。可大地突然推开她,并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在弦月的火焰里,如同涂满了液果猩红的流汁。大地愀然刺向七相。但是围在七相周遭鹰鼻鹞眼的暗影也扑了过来。霎时将大地扑倒在地。七相举起了羊颅手杖,影绰的月火仿佛是凌利的翼翅。猬刺般的气浪逼至至丞咫尺之外,六相见状毫无畏惧地挡在了大地前面。 这时,她的右手臂也同时裸露出来。大地和上卿都惊讶地看到,六相的手臂竟如方才那个孩童一样,枯瘦的像是被抽干了血液。 就在七相想要惩戒六相时,绕到她背后的上卿却凌空跃起,劈下了手中的剑。剑影森然可畏,致使七相的影子如同水中的浮月般四散而去。 “命运之匙,我不会饶恕你的。”七相愠然地喊着。 上卿落地时,他的斗篷将七相的残影从空气中扫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上卿看着六相的手臂问。 大地紧紧地抓住六相的手腕,但还是被挣脱开了。她立即取回那幅画,将它抱在怀中露出欣慰的表情。“大地,一定要守护好你的真身。如果连它都失去,在驱光日结束时,你将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六相神宇中有一丝哀戚。 大地看着她的说:“是回涌的咒之术吧。也许再过不久,浮动之城中所有的人都将变成干尸。”他又将视线转移到上卿身上,期许的看着他。 昏瞑的天空下,红月亮的火焰燃烧着,投向茫无垠际的土地。四陲依然在变化更迭,沉寂的树影萧萧作响,光明已在这里默然消亡, 投向昏黑诱惑的臂弯。不明所以的生灵躲在栖身之处,臆测着红月亮里的黑影。 上卿犹豫了,他犹豫着是否要将自己所有的情感抹去。 六相本想阻止,可在她的右手,回涌的咒之术几乎要吞噬 整 只手臂了。深 紫色的血管向上攀络。所及之处都慢慢地萎缩,失去了血色。 看着六相痛苦的样子,在上卿的脑际又浮现出小莲的身影。 “胡桃哥哥。”小莲烂漫地笑着。 而那时的上卿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忽视了她。小莲不懈地努力着,希望哥哥能够陪在她身边。 “胡豆妹妹。”上卿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小莲的出现同时也从门扉中搂来了几束阳光。上卿很不快,因为他现在正在昏暗的洞底里游走。小莲坐在了他身边,不再说一句话。上卿也虚起眼睛继续自己的历险。洞底中回响着风的吼啸声,还不断的有石块剥落砸在地上,扬起无数的尘埃。在模糊的障霭后,一双双绿色的瞳眸恶毒地看着他。上卿拔剑冲了过去,剑过之处鲜血喷溅,如注地涂满贫瘠的土地。经过了一场恶战,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洞窟,迎来万丈的光辉。在辉光中,他看到一枝绮丽的花儿,花瓣珠烁晶莹。“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在上卿神思恍惚时,小莲将一束如星星般浮泛的花束递到他面前,然后粲然地笑了起来…… “我要开始自己的历险生活。” 上卿离开了小莲身边,留下她独自一人、在“黑色的河流”中。那一瞬,她默然神伤,眼中映着哥哥远走的背影。然后…… 正在上卿犹豫不决时,宫苑外突然响起一阵阵喧哗声。如道路上辚辚的车马般拥进了许多人。有人面色愠怒、痛苦。有人深沉、绝望。“六相,驱光日刚一开始许多人的身体就起了奇怪的变化,现在非常痛苦。而且草木也都枯萎了。刚才七相告诉我们,是命运之匙的到来将灾祸引至这里。我们要将他赶走,否则浮动之城将永远都被阴云笼罩,覆于噩运的灼光中。”一个威仪的长者吟哦般严肃地说。他的瞳孔上映射着红月亮的微光,浓密的云层如楼户般高矗。 每个人都愤懑地看着上卿。有个青年甚至准备冲过来,但有人阻止了他。青年咆啸着。“滚出去,滚出我们的家园。你们这些可恶的真人偶,我们可不想永远生活在你们的阴影之下!” 此时上卿就象是被电光闪中,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激荡。他想为自己辩解。却又无法证明。“去铸剑!”一个坚定的声音从他身体里的某个角落迸发出来。上卿蹙紧了眉宇,握紧腰间的剑鞘。 失去理智的人们如同潮水般涌了过来。上卿已经被逼到窗前,大地在极力维护他,但依然难以抵挡那一股怨愤的力量,六相已经倒下了,手臂上的伤痛依旧在不依不饶地折磨他。 咒骂声、嘶吼声、啼哭声无情地响在 上卿耳边,他一步步后退,前面的大地突然转过身说:“你答应了吗?” 上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风在窗外吼啸,红月亮也越升越高。在厚重的云层中时隐时现。 “跳出去,青鸟在窗外等着你!” 一脸惶骇的小松鼠已经看到了青鸟,它发出呼救似的声音。上卿也感觉到背后回旋着一阵阵风浪,他的斗篷飞扬起来。 大地已经难以抵挡涌入的人群,六相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大帝疾声呼喊着:“跳下去!” 上卿紧抱住小松鼠纵身跳了下去,尖针般的风触击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处。等在外面的青鸟立刻振翼飞赶,接住了上卿。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入了繁密的云层。云朵骤然四散,化作丝丝缕缕的卷云。小松鼠发出欢畅的声音。红月亮散发的光芒普照着他们。映在上卿坚毅的额梢上 。 大地的声音尾随而来,“命运之匙,你要将自己手中的剑锻铸成斩棘剑。必须要在乌云聚拢的地方寻找咒之术回涌时寄住的物体。那股力量一定找了一个适合的生命安身,将奇怪的病症传播下去。这其间,你要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铸进剑里。最后挥手斩断愠魔。” 大地所说的话响彻云霄,也另上卿澎湃起来。 “可是,在这么暗的地方怎么能分清乌云呢?”为了摆脱风声的干扰,上卿竭力大喊着。 “青鸟会带你去的我会帮助你。”回声不断回响,在上卿周围环绕。 青鸟展翅与天空搏击,划出一道道烟云飘渺的轨痕。上卿紧抓住它身上的叶子,眉目间无比坚毅。他们离开了六相的宫苑,向浮动之城深处飞去。穿越了重叠的云层,上卿发现驱光日的阴影并为遍及。黑暗越褪越淡,象是清寂的黎明。 又穿越了一层飘渺的云雾。上卿再次见到了明媚的光芒,就象清晨的第一缕幽香一样,另他感到神奇和唯美 。 青鸟毫不犹豫地径直飞翔,似乎已经清楚目的地在哪,就在上卿有一丝松懈时,却看到了聚拢的乌云,就象是烈火焚烧时升腾的漫天迷烟,肆无忌惮地向前伸展着。青鸟周围飒飒作响,它箭一般飞进乌云之中,而后缓缓下落。 上卿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了,他的斗篷猎猎飞扬着。小松鼠向下探着头,在它的晶莹的瞳孔里出现了潺潺流动的溪水,和起伏的山地。 就在快接近地面,青鸟身上的叶子都骤然闪动起来。它又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了。猝不及防的上卿则径直掉进了清浅的溪水里。溪水四散溅开,淋湿了岸边的花木。上卿已经浑身湿透,小松鼠也没能逃过噩运,全身蓬松的茸毛立即松软下来。上卿的脸膛上闪着溪水的流光 ,他自嘲似地笑了起来。 上卿上岸后晾起自己的斗篷,小松鼠也急着理顺自己的茸毛…… “为什么要这么做?七相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减轻了痛楚的六相质责着大地。 大地依旧面无表情。“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情,没有恐惧、忧伤和痛苦,死亡也许会另我感受到最后的欢愉。” 六相露出忧伤的面容,一滴无暇的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滚落到地面上。“我不想再有人为我作出无谓的牺牲。”她捂住面颊痛哭着。 望着六相眼角的泪滴,大地露出陌生的眼神另他更为痛心。 周围的树木喧嚣起来,如同海面上的白沫翻飞的声音。天空上的乌云依旧团紧在一起。一时间上卿露出迷茫的神色,但很快就被自信所取代。 此时,小松鼠已经爬上了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上卿看到它露出失望的眼神。而后快速 地回到了自己身边。上卿立即想起了那几颗青果。 上卿站起身,向树木林立的地方走去。小松鼠尾随其后,在喉间发出不解的呜咽声。上卿拨开繁密的叶子,终于发现了几颗渺小的果子,他小心翼翼地采撷着。然后摊在小松鼠面前。 成熟的果实发出了诱人的光泽。喜出望外的小松鼠眨动着澄澈的双眼,然后就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上卿也开心地笑了。 飞鸟穿越云层鸣啭着。上卿看到乌云依然紧聚不散,却不不知道该怎么做,他靠在树上,昏昏欲睡。 这时,驱光日已经向这里涌来了,乌云有如奔腾的河水,弥满天宇。阴影在地上匍匐着,缓缓地向这里爬来。捉住上卿的脚踝又将他整个网住。树木也被阴影截断,光茫频频后退,最终被击败。小松鼠有些慌乱,躲在了上卿的斗篷里。 当上卿醒来时,红月亮的辉光已将他罩住。周围一片静谧,犹如黄漠的平原。溪水依然轻响着,有如低回的吟唱。上卿脚下蜿蜒着红光铺就的路途。他发现小松鼠正站在那里,好奇地张望着。 这时上卿才发觉,不远处有个娇小的身影。那个身影晃动了一下,受惊的小松鼠立即跑回来,攀上上卿的肩头。 “你是命运之匙吧?”一个稚嫩的声音问。 “是。、”上卿的头依然是晕沉沉的,他看见那个身影似乎燃着霍霍的火焰。 沉寂的树影晃动起来,那个身影慢慢靠近。借助月亮的红光,上卿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面目玲珑有致,卷卷的头发散在蓬蓬的衣裙上。 “你是隹?迷路了吗?”刚一出口的话,就让上卿沉进了回忆中。他又想起了鼓胀的青芽和满脸泪痕的小女孩。 “我是来找你的。”小女孩用冷漠的声音说。 上卿十分不解。“找我?为什么?” “要你手中的剑。”阴影浮上了小女孩精致的面颊。 一阵寒风扫着上卿背脊,他站起身握紧腰上的剑。“要我的剑?” “我是个弥灵,七相说你手中的剑能斩除驱光日,我想永远作个人类,把它交给我吧。“小女孩露出噬血的眼神。 上卿立刻明白了,这是七相散播的谎言,好让他在浮动之城没有容身之处。“小妹妹,回到你母亲身边吧。我的剑根本就不会铲除驱光日。” 小女孩依然步步逼前。“我就是因为想回到母亲那里,才来向你索要那把剑。” 从上卿的额头沁出了冷汗。他又发现从不同的方向闪来几个人影。也都个头娇小,而且竟然与小女孩的身材十分相似。几束灼红的目光一齐射向了上卿。小松鼠站在他的肩上,惊悚地看着周遭。 “把你的剑给我!”几个相同的声音震荡在天宇。 上卿惊愕地看到五个相貌相同的小女孩正向这里聚拢。她们都有一张精致的面庞,一头卷卷的头发。在如火的月华里,她们都如同涂满红漆的瓷娃娃。但她们周遭阴气逼人,风戟犀利,树叶也变得喧哗起来。 小松鼠突然跳起扑到一个小女孩身上,但它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小松鼠缩成一个茸球,全身痉挛般颤抖着。 上卿被激怒了,他拔出剑历声喝着:“我说过我的剑不可能会铲除驱光日。” 有两个小女孩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上卿的腿。上卿不想伤害她们,并没有抵抗。可没想到一个阴影凌空扑了过来。就在一瞬间,上卿身上粘满了树叶,而且无比巨大的力量紧紧地钳住了他的手脚。一层层的叶子将他包裹住,而且严丝合缝。 所有的小女孩都露出得意的笑容。“这里的植物都是我的朋友,它们也不希望驱光日再次出现。交出你手中的剑,否则我们是不会放你走的。” 看着小女孩残忍的表情,上卿痛切地蹙紧眉宇。他握紧的手已被那股力量压制的有些麻 木了。天空上闪过青鸟飞掠的影子。 “青鸟!”上卿大专呐喊着。 青鸟的影子迅疾地储俯冲下来,受到气流冲击的树木全部俯下了身。上卿身上的叶子也都剧烈地波动起来。青鸟扇动着巨大的翅翼,不停地在上卿上空回旋。庇荫般的影子覆盖住一切。上卿右手上的青筋暴突,他握紧最后一丝力量。树叶懔然颤动着。 “青鸟,过来!”上卿又一次大喊。 青鸟也立即俯冲下去。从它翅羽掠过的空气犀利异常,再次扑起了许多树叶。 就象是有飓风造访了这片土地。小女孩们卷卷的头发挡住了她们的视线。纷飞的树叶使她的视线异常迷乱,就在小女孩发现自己身陷囹圄时,失去平衡,跌坐在地。她露出惊恐的神色,记忆之梭带她回想起从前。 “妈妈,我要将世界上最美的花送给你。” 妈妈,我要将世界上最美的花送给你。我是个水晶娃娃。每天呆板地伫立着,注视着这个广漠的世界。我的身体是冰冷的,因为我不是人类,没有生命,也品尝不到情感的甘美。但是,我一直憧憬着妈妈您手指的温度。受光日那天,我决定弃身成人。 妈妈,我要将世界上最美的花送给你。但是我的生命却无法长久。我的身体在驱光日中碎裂,但是它也要连同我的生命一起带起。在那之前,我要远行。去寻找您希冀的那一枝花。它有七色花瓣,在光芒中灼灼闪耀。哪怕只有一枚小小的花瓣。可是,我还想陪在您身边,在流溢着香气的田野中倾听您的呼唤。 “妈妈,我想为您采撷这世上最美的花。然后,回家……”几滴眼泪顺着小女孩的脸颊流了下来。 上卿收起了剑,看到小女孩的表情,他感到欣慰。“回去吧,回到你妈妈身边,我的剑并不能让驱光日从浮动之城消失。” 小女孩摇了摇头,“我还要为妈妈找到那朵她总在给我讲的故事中提起的花>” 青鸟的影子在上卿脸上飞掠,他露出温柔的笑影并俯下身说:“这世上最美的花开在你心里。” 小女孩的表情凝固了一刹那,她又再次抽噎起来,哭哭啼啼地说:“我想回家。” 在小女孩思恋的另一方,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碎裂的水晶娃娃,幽怨的眼泪滴在上面。滑出闪烁的流光。“我会修复好你的身体。也请你快点回来吧。” 女人走到虚掩的门前,她看到了广袤的田野,从中似乎还在寻找一个身影。她掩面痛哭,一只风塑的手伸了过来。 妈妈,我要将世界是最美的花送给你。 周遭的小女孩突然模糊了,然后渐渐隐去。仅剩的小女孩雀跃地说:“一定是因为妈妈……”小松鼠攀上她的肩头,摩挲着她 卷卷的头发。小女孩欢畅地笑一起来。 青鸟已经停落在地面上。上卿走过来将小女孩抱到它背上。“它会送你回家的。” 小女孩喜悦地微笑着,白暂的脸上浮起一抹绯红的。“谢谢你。” 青鸟扇动起翼翅,风浪撩动着上卿的斗篷。他仰起头,看着青鸟渐渐飞离地面。小女孩坐在上面,粲然地挥动着手臂。微风卷起飘落的树叶,使它们飞旋在青鸟的下方,犹如散步星斗的夜空。青鸟逐渐融进红月亮的光芒里,小女孩的身影也在浓密的云层中消隐。只能只到青鸟扑翅的声音。 “妈妈,我要回家。” 虚掩的门也正在期待着…… 上卿感到一股股暖热,仿佛经历了严冬迎来了阳光和煦的春天。他抚弄着肩上的小松鼠。小松鼠伤势不重,发出欢愉的声音。 就在这时,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恍惚,溪水的喧响也变得嘈杂,象是被疾风驾驭着撞向阻于前方的石砾。 大地的身影出现了,他依然木无表情。 上卿感到气氛异常的凝重,耳边突然响起大地肃穆的声音。“铸剑吧,将你内心的怜悯铸进去。” 就在上卿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大地突然拔出他的剑。大地的脸膛映在冰冷的剑身上。上卿依然不知所措,自己的剑却向自己的胸口刺了过来。犀利的气刃划过他的胸口并刺了进去。但奇怪的是竟没有流一滴血,上卿也并不感到疼痛,只觉得一股力量在他的身体内激荡着,似乎是被闪电的链环套中。那股力量融进他的血液,涌入他的心脏,又似乎夺取了什么。在那一瞬间,上卿感到非常的失落,就象是遗失了心爱的东西。 冷寂的风掠过,象是忤逆的少年一样肆意妄为。大地拔出了剑,剑身闪烁着银色的磷辉。上卿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捂住胸口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伤痕,甚至连衣服都完好无损。 大地将长剑插回了剑鞘,震响的摩擦声几乎要撕裂绵长的云层。 上卿立刻会意了,这就是铸剑。但他的内心却感到非常空旷,缺失的感情变成了深邃的黑暗。 大地刚要开口,身影却像雾霭一样被吹散了…… 诡密的鸣叫声在天宇的 孔隙中回荡。上卿蓦然驻足,袒露的容颜上弥满了失落。青鸟穿越火炬般的云层,拉直身体象箭一般俯冲下来。在经过上卿身边时,上卿纵身跨到了它的背上。他们飞离了地面,强大的气流迫使树木都弯下身。上卿俯看着碧波粼粼的溪面,他看到了自己缺失的眼神。 “走吧,到乌云聚拢的地方。”…… “把它还给我,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做。”六相苦苦恳求着,她的双眼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弥漫的云烟有如樊篱,从中传来了七相叱责的声音:“为什么不对命运之匙施咒?如果你再违背我的命令,我会将他的真身撕碎!” 六相皱瘦的手臂在颤抖。“我会施咒,但请你让我一人承揽罪责。不要使回涌的咒之术秧及到浮动之城中的人!” 七相藐视的眼神刺穿烟霭射了过来。“作为镜魁七相之一,你竟然连阻止的能力都没有。不过,我会帮助你,让你得到镜中魁的信服。但是,不要忘了你所负的责任。 六相痛苦地垂下头。“请把那幅画还给吧。” 七相的干笑声响彻整座宫苑。“它可是我用来控制你的工具,我不会轻易地还给你。直到你所做的另我满意为止。” 六相的面容逐渐黯淡。 “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铸成斩棘剑吗?因为在最后那一刻他犹豫了。他没有将最后的情感铸进去,那就是—爱恋。” 七相的身影陡然消逝,在这之前,她狞烈的嘴角弯出了诡异的弧度。六相呆滞地伫立在原地,她感到非常震惊。在她混沌的思绪中,往昔的记忆一一掘起了。 一幅色彩缤繁的画作挂在墙壁上,里面憩息着一个弥灵。六相时常凝望着它,它也在凝望六相,凝望着她眉宇间的愁思。韶光潺潺流逝,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经过了几年。驱光日那天,浮动之城被光芒所笼罩,乌白的云朵都被熏染成金色。弥灵在被一种情感的牵系下弃身成人。一个新生命犹如新月般冉冉升起。 他变成了少年站在她面前,用不被纤尘沾染的笑眼看着她。 “你是谁”她惊讶地问。 “是谁?只是个弥灵。” “你叫什么?” “叫什么?我只是个弥灵。” “叫……大地。旷古无际却无拥有纷繁的色彩。” 自此之后,他叫大地。即使遗忘所有,也不会遗忘的名字。 六相掩面哭泣着,弥灵会在不知不觉中跟随自己的真身,大地已经随七相离开了浮动之城。这座矗立在云层中的宫苑更加清冷了。 大地察觉到了所发生的变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来到了七相的领域----囚途。 青鸟带着上卿来到了乌云聚拢的地方。没想到这里的植物都无比硕大,普通大小的叶子就能将上卿覆住。刹那间,他感到渺小了很多。阳光透过密叶间的缝隙在上卿身上拼出了斑驳的亮块,他用手覆住 额头遥望着前方。珠烁晶莹的露珠闪烁着。织成了一张泛溢着银辉的罗网,一起延向前方,甚至铺出了一条迤逶的道路。叶子的两面不断闪动着,一昏一明,像是鳞光闪烁的海面。也使上卿的心情明朗了许多。 一阵幽风却突然穿过浓密的叶子,直抵上卿的身体。受到惊吓的小松鼠发出了求救的叫声。 “命 运之匙,对不起。”六相哀伤的声音在叶子上弹跳抖颤着。 听毕,突然感到全身酥软,他无力地倒了下去。在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围绕着自己的光圈和在其中时隐时现的字符。当光圈消失时,上卿喉间突然开始隐隐作痛。而且越来越剧烈,竟象被烈火灼烧。上卿发出了呻吟声,他的声音又开始慢慢沙哑。就象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最后,甚至连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六相看着繁光闪烁的窥视之镜,愧疚地低下了头。“对不起,胡桃哥哥。” 一朵朵胞胀的新芽吐出嫩黄的叶子带来了春天的芬芳。一个小女孩站在树下认真地细数着:“一个,二个,三个……”过了一会儿,她又突然转身要走。在迷朦的远处出现了一泓静谧的水池。 上卿急切地喊着:“小……” 一阵剧烈的疼痛迫使上卿猛然惊醒。他感到喉咙异常燥热,就象是涸辙的土地。在上卿脑际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惊恐中他试图发出声音。但是…… 上卿愤懑地捶击着身下的土地。他知道一定是七相又采用了卑劣的手段迫使六相施用了咒之术。剥夺了他的声音。但是上卿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因为他觉得比起小夜和至丞,自己的痛苦微乎其危。即使失去了声音,他也依然能握紧手中的剑。 为了安慰上卿,小松鼠跳到了一株植物上,并不停地摇动。叶脉上的露珠纷纷坠落,象是在夜空中陨落的流星。坠在地上的那一刻,悠然绽放成花束。 看着小松鼠蠢拙的举动,上卿笑着把它接在手掌中。这时他又想起了给予他温存的伙伴。不经意间又一次变得哀愁。上卿突然从口袋中取出一个褐色的圆环。那是一枚草编的戒指。 “我的小梳子丢了,你能帮助我找回来吗?”小女孩恳求着。 上卿折回去寻找,但却没有找到。他怕小女孩会伤心,就编了一枚草戒指。准备送给她。但是,小女孩却不见了。自此之后,上卿一直珍藏着这枚草戒指准备与小女孩又一次邂逅时送给她。现在他觉得已经找到了,但是在不经意间又让她离开了自己身边。 上卿对着 阳光举起了草戒指,光焰透过细密的缝隙投下了一处华彩投在上卿湿润的眼眸上。青翠欲滴的叶子依然交替,一明一昏,一昏一明。 就在上卿失神时,他突然的到了残曳的歌声。 “mm mm mm mm mm mm ……” 这使上卿象是打了寒噤一样猛烈颤抖着。他清晰地记得这是小夜的歌声。这声音象是霏霏的细雨般拂过油亮青葱的叶子拂过上卿晶荧的 眼眸,但是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得象疾风般顺着牵延的歌声找去。 上卿拨开硕大的叶子,在迷蒙的闪光中,他看到了一个纤弱的侧影。一头漂亮的头发,白衣白裙,并且赤足踏在平整的草地上。湿润的闪光浑然交融,汇进小夜超然物外的双眼中。她专心致志地细数着露珠:“一个,二个,三个……” 缓风将上卿推进了记忆的隧道,时光仿佛倒逝,他也再次遥望着那个另他心神撼动的侧影。一股热浪在上卿的胸口汹涌,涌上他的喉咙。可那里闭塞了,而且燥热难当。 上卿慢慢靠近,他拨开一缕缕光霭,欣然地笑着,站在小夜面前。光与影汇聚,埋在他心底昏眠的记忆中。 小松鼠发出了欢愉的声音,这使得小夜转过头来,埃尘泊停在她的眼睛里。上卿以为小夜也一定期待着这喜悦的重逢,可没想到她却露出惊疑的神色,象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上卿感到非常意外,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可小夜却惶惑地后退着,并大专喝止了上卿的却步。“你是谁?” 在那一瞬间,上卿就象是被推进了昏螟,混沌的洞穴。小夜的声音撞击在周围。最后深深刺进他的耳膜。 上卿有些不知所措,小夜残忍的声音撕毁了他所有的希冀。他再次试图靠近,濉露出凶恶的眼神。“别过来。” 上卿的胸口隐隐作痛,他想发出声音,他想寻问:“小夜,你怎么了?”可就象是的有一把刀横在上卿的喉咙上。 “命运少女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守轮人的脸孔出现在绿叶上,她绿色的脸孔中布满了褐色的叶脉。守轮人看上很疲惫,眼睛里填满了黯淡的光。 “我也刚刚才找到他,而且得知她是被至丞的引导之剑带到这里来的。” 上卿也不发现小夜的双手一直紧抱着一支长剑,上面闪烁着绿叶投射的青光。 上卿还有很多疑问,他用手摸着咽喉,迫使自己张嘴发声,但无论如何,咒之术都紧紧地将他囚缚住了。 “一定是因为六相的咒之术。她真愚蠢,当这种力量回涌时第一个被杀死的就会是她。” 上卿猛然抬起头,他的眼神另守轮人十分担心。“上卿,我郑重的警告你,虽然六相是你妹妹的镜中魁。但她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至丞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了悲哀的预言成真。而你的劫难就要发生在这里。” 守轮人的重重顾虑并没有阻止上卿的思索,他也并未在意那个预言,上卿与守轮人交流了一个眼神,仿佛在告诉她:“我并未忘记肩上所负的使命和责任。” 守轮人轻叹了一口气,她又将视线转移到小夜身上。“也许你能有办法另她恢复记忆。将会撼动整个镜中世界的绝战正等着你们呢?” 守轮人的脸孔消失了,她曾现现身的叶子也同时摇落下来。 和风习习,吹散了小夜的头发,她依然保持着戒备。周围的空气也在她的屏息中凝固了。上卿用悲愁的眼神看着她,这使小夜无法理解。小松鼠突然从上卿的肩上跳了下去,并攀到小夜的肩头。她露出欣喜的眼神,摩挲着小松鼠的茸毛。 在远外观瞻的上卿露出了欣慰的眼神。他转过身,竟然准备离开。小松鼠立刻跳出小夜的怀抱,紧跟了上去。小夜警戒的眼神松懈了。她依依不舍地看着远处的小松鼠和上卿。就在她们渐渐隐匿在光芒中时,小夜突然挪动了脚步,她追随着上卿在平整的草地上踏出了一块块坚毅的痕迹。和风习习,吹摇着绿叶,吹摇着小夜垂散的头发。她拔出云霭,紧紧跟随着上卿伟岸的背影。 草地发出细微的声响,上卿突然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小夜粲然地笑了。小夜眉目立即舒展开,露出明媚的笑魇。上卿依然走在前面,小夜也依然跟在后面,光芒的灰烬追随着他们。 在囚途,灯火明灭,犹如天宇闪射的电光。这一片昏螟如同宇宙的元初,诡异的音簌久久荡漾。 “是你要挟了棂莲吧?”大地看着七相飘浮的影像问。 七相显得很得意。“在你成人之前,六相一直不想听任于我。幸而有你的出现,才使得我能这么轻易地掌控她。” 大地很希望愤怒,但他的这些情感却早已消失,只得木无表情地面对一切。 “你保留了唯一的感情。这种感情会帮你找回遗失的所有。但是在那之前你和六相会各自走向终极。” 七相狂妄地笑着,并被大风吹消了身影。留下大地兀自伫立在昏螟之中。 在上卿和小夜栖身的地方,驱光日莅临。滚滚乌云遮暗了明朗的与天空。阴影将他们渐渐覆盖。上卿握紧了手中的剑,小夜也有所警觉地环顾四陲。 叶片上的露珠渐渐黯淡,象黑色的珠玑缓缓滑动。上卿起身继续向前走,小夜和小松鼠也立即跟了过去。途经一株植物时,上卿听到了从它身上发出的撼动声。 红月亮的光芒射了过来,使他们清楚地看到眼前的植物竟在幻成人形,又是一个弥灵。植物纤长的手脚慢慢萎缩,然后衍生出血液和肉体。他身上的轮廓也渐渐清晰了。应该是一个个头矮小的中年人。中年人的眼神十分狡狯。眼窝黯淡,颧骨凸出,象是因饥饿而变得削瘦。 “命运之匙,把你手中的剑给我。”中年人阴笑着伸出手。 上卿毅然不动。既然无法解释,也就只有拔剑相向了。上卿拔剑的那一刻,将无措的小夜挡在了身后,血色映在长剑之上,仿佛已经刺穿了对方的胸膛。 中年人的眼睛里闪着火光,用渴欲饮血般的眼神看着上卿手中剑。他突然狞笑起来,将一只脚深深地踩进脚下的土地。不明所以的上卿只感到土地在震动,草地掠过移行的蛇影。就在上卿脚下突然窜起一根生满刺的长蔓,上卿立即向后跳开,但手腕依然被尖刺划伤了。这条象是植物须根的长蔓如同是在笛声中沉湎的毒蛇,不断晃动着自己的身躯。上卿也一刻不停的保持着警觉。 可没想到,又一根长蔓竟从上卿身后窜起。小夜发觉后,手握引导之剑劈了过来。上卿已经被击倒,但他依然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小夜挥动的剑影竟象闪电一样劈开了偷袭上卿的长蔓。不远处的中年人发出了哀嚎声。 上卿站起身,他又斩断了另一根长蔓。在月影下,他的眼神无比坚毅。中年人歇斯底里地哀嚎着。他咬紧牙,土地震动的更加剧烈了。并且绽裂开,显露出苍白的须脉。突破沉重的泥土,如同幽灵之手伸向小夜。小夜试图学上卿一样跳开,但她被抓住了脚踝,重重地 倒在了地上。又在一根长蔓扼制住了小夜握剑的手。上面有尘刺沾染了她鲜红的血液。 上卿也已被困,但看到受难的小夜,便忍住手腕的剧痛,揽住小夜劈剑斩断长蔓。上卿突然注意到小夜身上已血印斑斑,中年人发出狡黠的阴笑声。这使得上卿耳边轰鸣起来,一股怒火在他的胸腔内焚烧。他放下小夜,握剑指着中年人,昏暗的红光遮住了上卿的眼睛,他的斗篷飞扬起来,巨大的阴影将中年人埋藏在黑暗之中。上卿灵巧地避开击来的长蔓,但身上已经遍布伤痕。惶恐的中年人不断后退,迅疾的上卿用剑直抵他的下颚。 最终上卿并没有下手,而是用眼神喝令他不要再任意妄为。中年人苍皇地逃走了。 小松鼠抚慰着受伤的小夜,小夜笑得却很坚强。烟霭弥漫中,上卿对她伸出了手。 “我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你。”从小夜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上卿在心中苦笑着,但很想告诉她:对,在很久以来我们就见过。但是他现在已经无法传达这样的讯息了,只得做了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将手紧紧地贴在胸口上。 在那一瞬间,小夜竟露出愕然的神色。上卿感到很意外,因为连他都快淡忘的记忆却似乎已经深深地烙刻在小夜心里。在很久以前的那次邂逅中,上卿第一次做出这个动作,那次他是相告诉小夜:放心。自此之后,这成了他的习惯。 也许小夜并未回忆起来,因为她的眼神已经渐渐平静了。上卿拉她站起身,又回复了最初的安谧。 这时,大地飘忽的影子出现了。看到他,上卿感到略微的惊惶。 大地再次用音调的语气说:“铸剑吧,把你的愤怒铸进去。”然后他拔出上卿的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上卿心中的又一股情感涌入剑身,而且也让他再次感到非常的失落。就象是想要用双手捧住水中的明月,却又总是让它四碎破裂。 看到这一幕,不明所以的小夜愤然拔出了剑,但大地已经消失了。小夜十分担忧地看着上卿。上卿对着她微笑,并把手紧紧地贴在胸口:放心。 小夜的眼睛刹那间湿润了,晶莹的泪滴顺着她浓 郁温香的脸颊滴落到地面上。她用有些抖颤的声音说:“我是谁?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上卿能够理解小夜,她现在一定感到非常恐惧和孤独。这时上卿多么希望用自己的声音告诉她:“你是小夜,对,我知道。你叫小夜。”但他的喉咙依然梗塞着,这使他感到自己竟然这样无能。悲伤浮到上卿的眉梢上,他只得无奈地抚摸着小夜的头发。雾霭落在上面,象一层浮华的纱。 疲惫的小夜睡着了,上卿为她点上篝火。 干燥的木柴不断发现爆裂声,火焰在微风中晃动着,时明时灭,它的烈度使周围充斥着一股暖热。 上卿玩弄着手中的草戒指,并久久注视着满脸泪痕的小夜。 “命运之匙,对不起。”六相沙哑的声音传到了上卿耳畔。 上卿已经无法使用语言了,他只得摇了摇头。 注视着窥视之镜的六相用哀伤的声音说:“我一直看着你和你的妹妹。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哥哥,并非常羡慕小莲。希望有一天你能来到我身边。但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却作出了这么残忍的事情。”六相开始自责地啜泣。 上卿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他只是一味地微笑着摇着头。 “对不起,胡桃哥哥。”六相离开了窥视之镜。 上卿的心情出奇的平静。他他的心胸里发出一个声音:“没关系,胡豆妹妹。”他想起了小莲可爱的面庞。和她时刻保持的灿烂笑容。 周围的树木在悉悉作响。迸射出的火星就象是草间飞动的荧火,在喑哑的黑暗中灼灼闪烁。远处层叠的乌云犹如片片鳞甲,铺满广阔的苍穹。 上卿微垂着眼睛,谛听着周围如海浪般时而涌起的微响。风声如同尖唳的雄鹰,撞击着巨砾般横亘的植丛。硕大的叶片霎时翻动起来,发出时断时续的喧笑声。 但是过了一会儿,上卿的神经突然紧张起来。因为他发觉叶片的喧响有些诡异。仿佛在平静的河面投入重物,激起嘈切的水花。在上卿心里也涌起了波澜,他所握紧了剑,变得更加警觉。 一阵轻响的脚步声在慢慢靠近。上卿的直觉告诉他:危险靠近了。火星迸射地更加猛烈,红光映在他的脸膛上,甚至将他整个网罗住。四周的叶片都相继响起诡异的嘈杂声。上卿装作不经意地站起了身,他的影子覆盖住酣睡的小夜。 几支短刀同电光一样闪射在上卿周围。他拔出剑一一将它们挑开了。短刀在半空中纷乱地转动,然后垂直插进了上卿身下的土地。几个人影也同方才的短刀一样突如其来地闯进上卿的视线,径直冲了过来。其中一个扑倒了上卿,并紧紧地掐住他的咽喉。这个面色愠怒的青年大声喝青:“从浮动之城里滚出去!是你将这奇怪的疾病传播到这里的吧!” 许多人都从叶片后现身,向这里聚拢过来,他们面色凝重。妇女和小孩子有些恐慌,青年人则毫无畏惧地怒视着上卿。 从上卿的眼睛里浮起惊疑的神色,他想极力挣脱那双暴突着青筋的手,胸中汹涌着一股热浪,灼烧着他身体上的每个角落。上卿发现青年人的脚踝如同六相的手臂一样,就象是被榨干了水份,如同苍老的树皮。 上卿明白是七相散步的谣言,致使他被浮动之城中的镜中魁如此怨恨。一阵愤懑掠过上卿的脑际,另他感到既悲戚又惶然,甚至松懈了手中的力量。 此刻,一个阴影突然遮住了青年眼中的凶光。胆怯的小孩子开始缓缓后退。“放开他!”小夜神情冷峻,用引导之剑抵着青年的背脊。青年无奈地咬着牙,慢慢松开了手。 但另外有几个人从后面包拢过来。上卿立刻站起身用剑指向那些伺仆偷袭的人。 木柴的爆裂时而响起。安怡的绿叶也变得躁动不安。一个小孩子的啼哭声突然响了起来,气氛又一次变得骤然紧张。上卿和小夜都亲眼 目睹小孩子的颈项在慢慢萎缩,就如同卷曲的枯叶一样,逐渐地遗失了生命的颜色,变得黄瘦不堪。周围的人都慌乱起来,有人甚至怒骂着,逼视 着上卿和小夜。 小夜感到迷惑。上卿想要解释,但他的声音一直梗在喉间,无法倾吐。 方才的青年再次不顾一切地扑来过来。上卿握剑的手犹豫了最后只得将他闪过。因为上卿谙熟七相的阴谋,如果上卿向面前的镜中魁挥剑,最后只会另自己处于更不利的地位。 “从这里 滚出去!”几乎所有的人都失去了理智,缓缓地向上卿和小夜逼近。 看着这些人的怒容,上卿感到胸膛一阵阵痛。“我是想拯救你们的啊。”从上卿的眼睛里浮起一层雾水,这个声音一直在他的身体里震荡着。 小夜用双手举剑准备迎击,但上卿阻止了她。 一束巨大的影子在空中掠过。小夜抬起头看见青鸟在重峦叠嶂般的云层里穿梭,如晨光般时而闪现。它突然俯冲下来。上卿的头篷在风中招摇着,他仰头望着青鸟。在青鸟接近自己的一瞬间揽住小夜纵身跳了上去。青鸟飞向云端,身上响起 落 雨般的喧叫。 看着那些愈来愈渺小的镜中魁,上卿的神情变得悲悯。注视着他的小夜也保持着沉默。 小松鼠突然欢叫起来。上卿警醒地抬起头,他看到云霾交纵的远处有一幅美丽的悬影。其中闪耀着箭影般的日光。青鸟径直向它飞去。似乎是想通过它到达下一个目的地。 通过悬影时,上卿和小夜的身体遍袭着忖痛。当他们睁开眼睛时,看到地面上浮动着无数的淡云。如同涌动着浪花的海面。悠然的云朵随意飘泊,让人错意为洁白的棉海。又被日光洇染成金黄色,象是秋日里的硕果。云海簇成一团,在静谧的土地上浑然缩放着。 小松鼠惬意地欢叫着,它扑散了一朵云团,看着它们四散而去,变得更加雀跃了。 青鸟将他们送到这里,又再次消逝了。小夜扇着鼻翼嗅着这里清馨的气息,却只有上卿依旧紧皱着眉目。因为另他惊悸的事情又会再次发生了。 只过了一会儿,大地的身影出现了,他的神情依旧肃穆,而且发出昏睡般的微语:“铸剑吧……” 上卿象是被一点点掏空了身体,洞开的心胸受到劫掠,一点点失去了所有。上卿感到心灵的贫脊,属于自己的那块土地已经慢慢干涸,绽裂。巨大的失落感冲击着上卿,另他感到一阵晕眩。 看到这一幕幕的小夜已经有所了解,她露出悲痛的表情靠在上卿身侧。摇颤的光影在上卿的双眼中跳跃,他紧紧地捂住胸口静默了许久。 云隙间不断地闪现着光华,织成泛溢银波的河流。云朵徐徐浮动,象是一缕缕烟霭随风弥散。有时会耸起高峰,顶端遍布着阳光的痕迹。在他们的头顶、身侧,到处是白茫茫的云海,无边无际。 小松鼠象是好奇地扑抓停落的小鸟一样将大片的云朵驱散,而且乐此不疲。云朵已将小夜的半身淹没,她的双眼也被此覆住了。一直保持警惕的上卿突然紧紧抓住小夜的手腕。 “你是说,要尽量让我看得见你,对吗?”小夜的白衣白裙与云朵浑然交融。 上卿为小夜无误的猜测感到惊愕。 “我们以前就已经认识了,对吗?要不然我为什么会一直并不陌生。但可惜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小夜用住太阳穴。此时,她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疑惧,一个人昏沉地微语:“死亡……?是谁?是谁?”她恐慌地转移视线,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上卿立刻拉住小夜,阻止她继续陷入狂乱的思绪。他感到很害怕,害怕小夜的清醒会证实至丞的死讯。恢复平静的小夜用求助的眼神注视着上卿。“刚才我好象看到了一个人从我眼前消失,他告诉我‘小夜,别哭’。”一滴滴炙热的泪珠滑过小夜的脸颊。 看着小夜颤抖的双肩,上卿猜测那里一定承载了许多想象的重负。也许是伙伴的劫难,又或许是同五相的鏖战。在上卿不知晓的那个时刻,小夜已经在不经意间成长了。上卿暗自思忖着,他用一只手轻拍着 肩膀,同时又握紧了另一只手。他用温和的眼神告诉小夜:“别哭 ……” 就在小夜抬起低垂的眼眸时,周围的云朵突然灼烧起来,象是包拢着一团团的火焰。上卿立刻拔出剑,在他的内心躁动着一阵阵的不安。并不是为即将面对的敌人,而是之后…… 火云飘荡着,在风中呼啸逞威。占据了驱光日的阴影,又一同将红月亮的光芒阴蔽在自己的淫威之下。火影燎动,如同牵展的蔓藤。 悲伤浮上了小夜的眉目,她透过层层叠砌的火云又一次看到上卿被剑穿透胸膛。他的脸庞在那一霎变得苍白,眼神也一片空虚。小夜握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大地的斗篷在灼热的火浪中仍然从容地翻飞。看着他泥塑般冰冷的面孔,上卿仿佛看到不久后的自己。不懂微笑,没有泪水,更不会愤怒,又用什么回应别人施予自己的种种呢?此时的上卿感到自己轻盈得可以飞上高空,沉重得又可以沉入地底。广阔的心灵疆土中装满的是悲戚和惶然。 窥视之镜忽明忽灭,六相的双眼已噙满了泪水。她想起了往事中的一幕幕。 “叫……大地。旷古无际却又拥有纷繁的色彩。” 在大地拥有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他露幸福的神色。 “象那些纷繁的色彩一样,情感也是人类不可获缺的。”六相 垂下眼睛,握拳的手不住地抖动着。 如果我们不懂怜悯,在相见的那一刻,我又怎么会对你伸出手?那时我只会像陌路人一样擦肩而过。如果我们不懂理解,我又怎么会原谅你的不告而别,永远珍视着这份记忆?如果我们不懂希冀。我又怎么会将这枚草戒指珍藏起来,等待着再次邂逅?如果我即将失去所有呢、即使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牵系我们的又会是什么,还会是这不可获缺的情感吗? 上卿拖着疲沓的脚步缓缓行走着。上卿突然停下脚步,他再次摸出草戒指,将它小心地夹起。看着微光在细小的缝隙中穿过,交织在自己的眼睛里。 方才上卿第一次露冷漠的神情,小松鼠竟然苍皇地逃开了,小夜也目露疑惧。因此上卿离开了他们。竟然没有情感的羁绊可言,他们又为什么要走在一起呢?那一刻的决别就只让上卿感到麻木。在他摇晃的视线里,也就只看到小夜头顶昏螟的天空。小夜站在原地无助地啜泣,上卿紧握着草戒指决绝地转身离开了。 阳光,绽开的冬芽,温热的手掌,“放心。”这一切都在小夜的头脑里交纵。她赤脚奔跑着,拨开厚重的云霭四处灵找上卿的踪影。小松鼠发出哀伤的呜咽声,在寥阔的天空下付出了回音。 悠然的云朵突然卷曲起来,小夜的裙裾也随之翩跹。她仰起头,看见上卿坐在青鸟上,他投来了一个苍白的微笑,缓缓地升入云端。 小夜的瞳孔突然遍布斑驳的光影,就象透过叠砌的树叶向外窥看一样。在一块缝隙后,小夜看到了一个小男孩的背影,自己竟情不自禁在叫出声。“上卿,上卿!” 这个声音就象穿越幽深的隧道,传向大地的疲端。上卿…… 青鸟自如地飞翔,飞向乌云聚拢的地方。它冲破密集的黑暗,冲入堤般的光洪中。 在七相的领域-----囚途。大地正走在破败的悬桥上,这是两面绝壁之间的通路。断壁之间是无止无尽的深渊,纤长的悬桥象是其中的一痕烟霭。大地十分谨慎地注意着脚下的木板。两边绳索不住的颤抖着,腐朽的石板也发出了期艾的呻叫声。大地不得不停下脚步。极目望去,前方的断崖也只有一条小径般幽深的隧道。 大地并不知道自己会向哪里走去,他只是跟随着自己的真身和持有它的七相。但如果继续向前走,那将是镜中世界的终极---囚笼。镜中魁在那里萌卵,当生命随真人偶一齐消逝时又会回到这里,继续萌化成另一个镜 中魁的脸孔。如此往复地循环,在没有自我的噩运中轮回着。 从绳索上弹起灰褐的尘土蒙住了大地的眼睛。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真身正在前方呼唤他。大地快速地走过悬桥,走进昏冥的洞底。 由于猛烈的大风从石壁上不断地滚落许多石块,填在大地踏下的印记上。大地将黑暗甩在身后,走进微茫的光亮之中。 另一边。青鸟带着上卿来到 了乌云聚拢的地方。这里到处是嫩绿的草色,长着红叶的树只有稀疏的几株,而且大多都长在一鸿清澈的池水边。水面上,红叶与蓝天交融,象是虚眼时所看到的绮景。那些树木异常茂盛,树干弯曲,上面攀满了细密的纹络。虽然并没有经过雕琢的严整,但却充满了自然的生机。 上卿跳到低矮的草地上。他仰望着澄湛的天空,胸中充满了一股暖热。细嫩的草芽轻轻拂动,象一袭茸茸的地毯,紧紧地覆在大地上。 上卿思忖着大地之前所说的话,他说回涌的咒之术会找一个适合的生命安身。而这个生命又会是谁呢?也许会是个镜中魁,也许又会是个弥灵。总之,上卿周围依旧危机重重。 此时,驱光日正在向这里弥漫。黑影缓缓匍匐,象倾注的水般漫延。直至将这片土地笼罩。红月亮的光芒也如影随形,偎依在黑暗之中,潜藏进它的 褶层里。那一泓池水也变作了深渊,无垠的黑暗在向下延伸。 大风撩起上卿的斗篷,他身上凸出的骨骼被疾风削过,有一丝隐隐的疼痛,就在上卿为无常的变幻失神时,他突然听到身后的草地上有阵异常的喧响。 上卿猛然转过身,却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惊悚地看着他。“你是谁?” 这两个少女一个面色红润,而另一个则一脸的病态。 上卿无法回答,只得歉意地笑了笑。两个少女彼此对视了一下,尔后又问:“你难道不会说话吗?” 上卿感受到两个少女身上并没有任何敌意,于是点了点头。 面色苍白的少女显得有些颓丧,而另一个依旧用饱满的声音说:“我们本来是打算问路的。现在是驱光日,这里的人们都躲藏了起来。” 上卿的眼神中有一丝好奇。神采奕奕的少女热情洋溢地解释说:“我们要去找我的朋友。因为我妹妹的真身出了些问题,希望他能帮我修好。” 上卿感到讶异,因为他第一次看到弥灵之中也有孪生姐妹。 “我不是弥灵,而我的妹妹则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别人送我的一件礼物。她在受光日时化身成人。而且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两个少女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们相似的容貌仿佛是她们无尚的荣耀。 上卿的胸中似乎斟满了阳光,温煦的几乎另他落泪。两个少女道谢后刚要走开,上卿就招来在远处憩落的青鸟,让它带两位少女到她们的朋友那里。两个少女都露出了幸福的神色,她们跨在青鸟背上,随着它一同缓缓升入高空。“谢谢你,再见!”她们烂漫地微笑着,逐渐消失在红光之中。 几束迷蒙的光线透过厚重的云层碎散在上卿欣慰的脸上。因为他发觉自己并非是毫无感觉的。 但是,就在这之后,大地的幻影却又一次出现了。恐慌浮上上卿的瞳孔。他紧盯着大地漠视的眼睛,就象是被那异常冰冷的深邃吸了进去。大地拔出上卿腰间的剑,用阴沉的语调说:“铸剑吧,将你的喜悦铸进去。” 当利剑穿透胸膛的那一刻,上卿感到了绝望。现在他的躯体内所剩的就只有嫉妒,憎恶,这些另人受到伤害的情感了。刻板的大地消失了。只留下上卿独自一人,他已经饱受身心的煎熬,变得异常憔悴。 另一面,当大地的精神体回到囚途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近了终极。这里矗立着一株高耸入天的树。树身十分粗壮,需要几十个人才能环抱住。树身上的纹络犹如一条条曲径,一直向上攀延,与桠枝融汇,延到终端。而且都有一团浆泡似的的火焰。当强风拂过,规整的火焰似乎生出了锯齿,四处窜动着几束苗焰。如果仔细看去,还会发现火焰中间有一张张模糊的脸孔,而且都合上了眼睛,似乎正在熟睡。树干一直弯曲着耸入云霄,几乎每个枝杈的终端都有类似的火团,火光摇曳着,光影恍惚而又离奇,象是倒映在水中的微芒。 就在大地惊异时,突然看到几束火团脱离了树身,迅疾地从昏螟的天空掠过,就象是陨落的流星。这种场面十分的壮观,大地似乎听到火团与天幕的摩擦声。火团的洪荒在天空乍现,就象是叶片上悬曳的露珠,而后迅疾地坠落到不曾为镜中人踏足的另一侧世界。 大地曾听六相说过,他面前的树叫作笼树。那些苍老的灵魂会被它从囚笼中吸收走,使它们化作浆泡似的火焰,之后再将它们送入另一侧的世界,那里一直被七相称作晶魂的墓场。 想到这里,大地突然意识到自己就站在囚笼的上方。这里已经是镜中世界的终极了,而七相又在哪儿呢? 就在这时,七相出现了,她故弄玄虚地撩开斗篷,使烟霭围绕在自己的周围。笼树的阴影压住她,显得有几分阴森。但大地已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他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身影极为威仪。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儿?”大地沉吟似的提出自己的疑问。 颤摇的光束混乱地打在七相身上,“来见老朋友。”七相完全无视大地,而是抬头向笼树的顶端望去。 大地也抬起头。他看到了一团犹为炙亮的火焰,其中有一张安然的少年脸孔。“老朋友?他是另一位命运之匙吧。”大地很快就辨认出曾在窥视之镜中看到过的至丞的面容。同时也洞见了七相的阴谋。“为解后患,你是想将他彻底毁灭吧。” 七相发出讪笑声,并用诡密的音调说:“对,下一个就是你了。” 在那一瞬间,大地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窒塞…… 当上卿从昏沉的睡梦中苏醒时,他竟然看到了小松鼠和一脸忧伤的小夜。 “太好了,你没事。”小夜放心地抚了一下胸口。 上卿立即坐起身,他看到小夜的双脚上满是泥污,而且还有血晕,似乎是走了很远的路。然而上卿已经不懂忧伤了,他漠然地看着一脸疲惫的小夜,站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小夜感到很愕然。她跛着脚追上去,拉住上卿的斗篷。由于刚才踩在了尖石子上,才致使她无法正常行走。小夜咬着牙,一脸悲切的表情。“为什么?你不是让我不要离开你的视线吗?”她的眼睛有如阴空,浮满了遮翳天日的乌云。而上卿竟轻易地甩开了她的手。失神的小夜跌坐在地,但她仍倔强地向上卿伸出手。小夜的手臂不住地抖住着。“上卿,我只记得你叫上卿。”她闭上眼睛等待着。 细嫩的草芽微微晃动,象是刚从泥土里鼓绽开。饱满的露珠缓缓滑落,滋入土地之中。 过了很久,小夜的手已经变得冰冷。她的整个身体都是被寒风拂过。小松鼠发出呜咽声,而且正焦躁地走来走去。小夜已经绝望,她犹豫着收回酸涩的手臂,紧紧地握住拳心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小夜被水润湿的睫毛颤抖着。此时,她就象是被置于寒冷的冬夜里,躲在角落里瑟缩。 上卿早已不在了,他踏下一排绝决的脚印消失在茫无垠际的土地上。小夜睁开了眼睛,坚强地面对着另她神伤的孤寒。 小松鼠攀上小夜的膝头,似乎要安慰她。小夜轻抚着小松鼠 的茸毛,她将一只手贴在胸口上模仿着小夜的动作:放心。 就在一切又恢复安静时,一个人影却突然伏了过来,看着那熟悉的轮廓,小夜惶惑地抬起了头。 此时的上卿向池水的反方向走去,因为那里的乌云更为厚重。突然他听见不远处有异常的响动,便缓缓地拔出了剑。 在囚途,光与影交纵,笼树周身闪烁着幽蓝色。从中时而浮出殷红的血脉,象是暴突出的青筋,一直延向一个枝桠的尽头。那里有一簇还未成形的火团。明黄色的焰心正在喷薄,青紫色的光丝将其包拢着,发出电光的闪击声。 七相看着那团魂火得意地说:“你也同命运之一走去往墓场吧。” 在她说话的间隙,不时有苍老的魂火带着那些衰迈的脸孔从高高的天际陨落。大地已被七相推入囚笼。笼树细弱的根须嵌入到他 的身体里,吸收着他的晶魂。大地的意识开始模糊了,在频死的时刻想起了六相。 棂莲……棂莲。 她坐在那里,用手扶住面颊的沉思,阳光蓄满她的眼眸,斟满她的衣裙。在这光阴的罅隙里,大地就这样注视了她终年终日。他本来是想要永远地注视下去。 受光日那里,他化身成人,晶魂凝成了少年的躯体,来到了棂莲面前。那天,浮动之城光芒泛溢。 当棂莲被苦痛所折磨时,大地决定拯救她。然而,他却让棂莲的面容更加悲伤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为你取名叫大地吗?”她不断反复地问。棂莲捂住面颊,泪水顺着指缝向外溢出。 笼树上新生的魂火不安地躁动着。大地的魂魄仿佛飞回到了那个时刻。他用自己的手臂紧紧地环抱住棂莲,环抱住她所有的忧伤。 一个声音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铸成斩棘剑吗?因为你没有将爱恋铸进去。它又让沉睡在你身体里的所有情感复苏了。” 一滴灼热的眼泪顺着大地的面颊滑落,那弧炙亮的丝线闪着漾溢色彩的流光。 棂莲……棂莲 风吼啸起来,上卿已经持剑僵持很久了。前面也没再有危险的预示,他懈怠了下来。就在这时,上卿身后却响起了小松鼠的叫声。他扭过头,看见小松鼠正在向这里跑来,双眼恫恐地圆睁着。上卿立刻明白一定是小夜遇到了危险。他的内心震荡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上卿并没有理会小松鼠,而是继续走自己的路。小松鼠一直跟着他,不住地发出哀鸣声。草芽悉悉索索地响着,斑驳的亮块注满整片草地。上卿一步步地踏出坚实的脚印,他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象是那时小夜踏着自己的脚印,小心地紧随着。她满脸的惶惑与不安,却依然紧随着。上卿的每一个脚印被小夜谨慎地丈量过。她赤着脚,双脚都沾满了泥污。 不知不觉间,上卿竟扭过头。担忧地向后张望。但上卿只看到了小松鼠悲伤的眼眸。上卿的整个心灵都一同震颤着。他情不自禁地迈出了脚步,起先还很犹豫,但却越走越快。在上卿心里一直悬停着小夜那只伸出的手,她用尽勇气悲伤地叫着:“上卿……” “上卿,你要带我去哪儿?” 小夜依旧一脸疑惑,她跟着自己确认上卿的背影,象那泓幽深的池水走去。然而在小夜眼里那只是很高的草丛,足以将她遮掩住。 走在前面的上卿没有理会小夜。其实这个人只是上卿的镜中魁,他受命于七相,准备杀害小夜。小夜也已经全然不顾,坚定地紧随着。 平静的池水突然搅起涡流,象洞开的门庭。然而小夜毫不知情,她走进稻草丛,脚底盘旋着寒意,其实她已经踏进了池水里,而且正向讪笑的涡流走去。涡流发出嘈切的喧叫,在前面引路的镜中魁停住了脚步,那一刻他的身影消失了。 惊恐的小夜迅疾地迈开脚步,她一直听到前面有个声音。“小夜,你要尽量呆在我的视线内。”这个声音触动了小夜的记忆,另她感到非常、非常熟悉。然而眼前纷乱的草叶遮蔽了她的视线,小夜伸出手将它们揽开,急切地向前搜寻。同时,她距搅动的涡漩已经越来越近了。早已离开池水的镜中魁看着小夜的背影阴笑着。 身在宫苑中的六相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她想通过窥视之镜找到大地。但镜面昏黑一片。六相知道这是七相所为。现在,大地很有可能已经身陷囹圄。六相焦躁起来,她不停地踱着步子。厚重的乌云擂响在红月亮的光芒中,向外泛着血腥的波澜。 六相周围突然漆黑一片。一座钟面在她面前缓缓浮出。离十二时只有两个小时了。七相站在垂下的分针前,晦暗的阴影覆住了地面上的尘埃。 七相对于六相的缄默很不满,再次历声说道:“你忘了曾答应过我的事吗?况且,那个弥灵已经落入到我的手中了!” 六相的胸口不断地起伏,她屏住呼吸直视着七相。 浮动之城中的镜中魁正在向六相的宫苑聚集,他们对命运少女和命运之匙的到来都深感恐惧,想来这里求得解答。天空中的乌云一层层的涌来,仿佛是块巨大的黑幕。狂风骤起将浮动之城包拢其中,如同两张无形的手掌。 “我会坚起覆回之轮。”六相坚定地说。她的双眼如炬,七相的身影在其中灼灼焚烧着。 小夜已经走到“草丛”中央,她开始感到寒冷。但那个声音依然低唤着:“小夜……”所以她义无反顾地继续向前走。 上卿已经看到了正向涡漩走去的小夜。也看到了池边的镜中魁。但距离仍然很长,而且他也无法叫出声。上卿迅疾地向前奔跑,他的双脚似乎已经脱离了地面。红叶纷纷落下,在上卿脚下排出一断曲径。从上卿心底浮出小夜颤抖的手和悲伤的面容。上卿的胸口仿佛被撕裂了,锥心的疼痛又似乎另他的全身都发生了痉挛,喉咙犹为灼热。小夜倔强地伸着手,上卿不断回想,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的心底迸发。 “小夜……小夜!”一个沙哑的声音象是冲破阻断的障碍而来,天空的罅隙里也弥满了这哀伤的声音。 红叶不断旋转着飘落,象一场染血的风花,在小夜转过身的那一刻,上卿拨开无数硕大的叶子,在澄静的光芒里看到了她的侧影。他冲着她欣慰地笑着。也在那一瞬间,小夜的思绪翻腾起来,无数个影像竞相出现。翩跹的白鸽,晦暗中的一指绿色,忧伤的眉目,洁白的翅梢向远处伸展。“小夜,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