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密码》 第1章 第一章从一张照片说起 卓木强巴,一米八七的个头,真正的虎背熊腰,大块头,倒披发,一脸古铜色,身体无处不彰显出藏不住的彪悍。但是平日里,他是一个很和蔼的人,西装笔挺,一副小方框无边眼镜,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有人称呼他卓总,也有人称呼他教授,真正亲近的朋友,管他叫强巴。 卓姆强巴,藏,四十二岁,天狮名犬驯养基地公司总裁,也是复旦大学生物系客坐教授,主讲世界名犬。强巴生长在一个叫达娃奴措的小村,那是深入藏原腹地,最接近无人区的地方,他的名字,原意是能战胜大海的人。他没有让他的父母失望,如今已是拥有千万资产的公司老总,也是著名大学的教授,可谓名利俱盛,让他起家的资本,不是别的,是犬。 美国,宾夕乏力亚州。 “几千年来,全世界所公认的,体形最庞大,性格最凶猛的,叫獒。那是我们藏区特产,它们已经存在几千万年了,约在两千年前流传到希腊,后到罗马帝国,又由东欧的斯拉夫族人传到欧洲各国,至今世界名犬的体内还保留着藏獒的遗传基因—— 在拉萨,乃至整个藏区最高贵的狗应属藏獒……”卓木强巴站在华丽的演讲台上侃侃而谈,向来参观的来宾叙述着藏獒的历史由来。 这是由他们公司出资组织的,一次世界级獒犬大赛的开幕式,一方面可以向更多的媒体宣传藏獒,提升人们对獒这种犬类的认识,另一方面也向世界各国养獒人士推销自己的驯养基地,让他们也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獒。 大厅里,各国记者已达数百人,参会人数多达八千余人,很多是专程从国内赶来的养獒狂热爱好者。卓木强巴微笑道:“如今,一条纯种幼獒,身价已在十万美金以上。虽然说养獒的人不少,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世界上最纯正的獒,绝对在我们基地,雪獒,铁包金,红獒,我们这里都是最优秀的……” 大厅里人头传动,大家都知道,这位卓总,本身就来自藏区,他们基地的獒,在国内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而他本人又对藏獒有着绝对的研究,他还没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次参赛的人,除了希望拿一个好名次外,无不希望自己的獒犬能被卓总慧眼识中,能进入天狮名犬驯养基地配种,以得到更纯种的藏獒。 “如果藏獒离开了西藏,它还能叫獒吗?” 一般卓总说话,大家都只能静静的听着,每次都希望能从卓总的谈话中学到一些关于养獒训獒的知识。可是不知是什么人,突然在这种大会上打破了这宁静,让众人无不愤慨,有几名购獒者马上就反驳道 “怎么就不叫獒了?” “你他妈的脱了衣裳,你还能叫人吗?” “这不是废话!” 那人显然不敌众怒,很快没了回音,卓木强巴笑着制止大家,说道:“不错,那獒在藏区,才能拥有那凶悍体形和独特的霸气。也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我们基地的獒比别地的獒,看起来都更威猛有神,其实,我们基地的獒,一直坚持藏选,藏地放养,藏地驯化,那绝对是真正的藏獒。”众人这才安静下来,继续听卓木强巴传经授道。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刚才说话的是谁,但卓木强巴老早便注意到了,门口那人,压低帽檐,带着墨镜,穿身遮脸大风衣,方才发问的便是他。 卓木强巴带着他的自信和自豪,继续演讲,他将他们基地最优秀的獒的照片,用幻灯片打在后墙,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卓木强巴心中无比满足。脸色也因激动而微微红润起来,青筋布满额头,表示他在闪光灯下开始兴奋。 就在此时,一名小个子男孩拿着个什么东西,挤过人群向前,眼看接近讲台了,几名魁梧大汉拦住了小个子的去路。卓木强巴看了看,那小个子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性武器,手里只拿着一张明信片似的东西,他向保安使个眼色。保安将那小个子要交给卓木强巴的东西接过,直接递给了卓木强巴。小个子交出明信片,马上往回走,似乎也是受人之托。 卓木强巴一面指着身后的巨幅画面,诉说着他们基地的獒的优秀和纯种,一面拆开了明信片信封。 就在信封拆开那一霎那,他脸上人们熟悉的笑容不见了,整个人木纳而呆滞的立在了灯光明亮的演讲台上。 所有的人,原本都聆听着卓教授的演讲,他这一停下,近万的大厅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有些许照相机的闪光声,零星的响在大厅的各个角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关注的目光,全集中在了卓木强巴教授身上,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照片,如丢了三魂七魄,先前红润的脸色消失殆尽,一片惨白,紧接着,人们发现,卓教授的手,不自觉的由单手执信变成双手捧着明信片,并且微微的颤抖起来,跟着嘴角也微微的颤动起来,坐在前排的人还发现,卓教授的眼角跳动着,显然是受到极大的刺激,敏感的记者们不失时机,将这一突然变故如数记录在摄像机里。 约莫过了近半分钟,卓教授突然醒悟般,握住了麦克风,叫道:“朋友,请等一等!”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腔调,十分的干涩尖锐,他仿佛没有看见记者和所有别的人,只盯着那小个子,问道:“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 那小个子显然被卓教授这副表情给吓住了,只惊恐的往门口方向看,没有直接回答,而且飞快的想要挤出人群。卓教授顺着小个子看的方向瞧去,方才那个风衣墨镜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卓教授顾不得继续演讲,跳下高台,也朝门口挤去,这一变故,马上引起现场的骚动,记者们全争先恐后往前挤,保镖则要为卓教授开路,有的人想向前挤,有的人想后退,一时场面完全失控。 在混乱的场面中,卓木强巴不见了!人们纷纷议论,那小个子究竟把什么东西拿给了卓木强巴,他怎么会在记者的摄像头面前失了颜色,竟然不召开这么重大的开幕式而亲自追了出去。更让人们没有想到的是,此后几天,在这场世界最高级的獒犬大赛中,竟然完全不见了卓教授,这场大赛的发起者和主持者的身影,有人说那是勒索信,里面有卓木强巴和他情人通奸的照片,因为坐前排的人已经看见,那信封里是照片,所以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而记者们更是无风不起浪,将事件推波助澜,大书特写,一时间,卓木强巴教授的名声比他前二十年大了二十倍。 就在记者们将这一事件炒得纷纷扬扬的时候,卓木强巴已在上海,方新教授的家中。卓木强巴只是一名客作教授,而这名方新,确实真正的犬类动物学教授,今年六十五了,曾是卓木强巴在犬类生物研究的导师,后来两人成为专研藏獒的合作者,由于方新教授的研究只停留在学术阶段,他坚决反对将獒用在商业运作,所以后来两人分道扬镳。后来卓木强巴的养獒事业蒸蒸日上,方新教授依然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学术研究者,但是为了表示感谢方新教授的启蒙和对生物属性的专业帮助,卓木强巴依然全力支持着方新教授的学术工作,如今方新教授在犬类学术界,已经成为权威,如今想要成为国际上的世界名犬,最好是能得到方新教授的正名。如今,他正在写一篇藏獒血统论文,类似于给全世界的藏獒编一个族谱,以后想要寻找世界名獒,都得在他这本论著中寻找。而这篇论文,是为了参加马修丽亚生物论坛特写的,据说,这次论坛会议,将会把普立特奖授予方新教授,其意义,等于动物学的诺贝尔奖,是动物学家们的至高荣誉。 方新早已是一头白发,但是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他习惯的点燃一只中华香烟,深吸一口,随后道:“我下周便去德国参加马修丽亚生物论坛了,听说你带来一个特别的东西?是什么能让你放弃在美国种獒大赛展示自己的机会,而飞回上海?” 卓木强巴说道:“导师(他一直保持着这种称谓),请看看这个——”说着,他将手里的箱子放到了桌上。那是一个铁皮包钢的防盗运钞箱,方新这才注意到,卓木强巴用手铐小心的将箱子铐在了自己手上。方新吃了一惊,要知道,卓木强巴曾两度夺得藏区库拜(也就是摔交)大赛冠军,本身孔武有力,就是寻常警员也不是他对手,他曾经替人携带一颗价值两千万美元的钻石,也不过是随便找一个布袋包了,放进衣兜里,从未见他如此慎重小心的带一件东西。 可是,当卓木强巴打开箱子后,方新就更吃惊了,箱子里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黄金匣子,上面浮雕的佛像惟妙惟肖,四角嵌有罕见的猫儿石,最小的一颗都有十三只眼。方新知道,这是卓木强巴家传宝盒,仅这只宝盒的价值,就无法用金钱来衡量,这宝盒,以前是用来装佛经的,后来传到卓木强巴父亲手上,佛经献给了国家,被当作西藏最完整的宁玛圣经被请进布达拉宫,这宝盒就一直空置着,卓木强巴常常笑着调侃,这辈子恐怕再也找不到能放进这盒子的东西了。可今天,又有什么东西被放了进去? 方新自认为已经见惯世事,不会再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住他,但是现在,卓木强巴带来的东西,又一次让他心动了,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卓木强巴这样的重视。 卓木强巴却偏偏吊他胃口,迟迟不肯打开金盒,看见方新盯着盒子,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才将箱子推到他面前,尊敬道:“导师,请打开吧。” 方新戴上白丝手套,小心的起开盒子,盒中没有别的,只有一样东西——照片!可方新的表情就和卓木强巴刚看到那东西时一样,呆若木鸡! [照片里的秘密] 准确的说,盒子里装着两张照片。第一张,背景是茫茫的草原,一些低矮的灌木零星潜伏在草丛之中,蓝天白云,在草原的正中,却有一道黑色的飓风。仔细看,那不是风,而是某种动物的身影,整张照片都很模糊,熟悉照片的人都知道,那是拍照的人手抖得厉害,但是那动物的毛发还是依稀可辨。第二张照片,同样是草原为背景,仔细观看就会发现,拍摄的位置并没有改变,还是那群山,还是那灌木,甚至近处那株长草也还是在照片的那个位置,只是蓝天白云已经被夜色所取代,也就是说,拍摄者从白天一直等到天黑,呆在一个地方没有挪动。那黑色的身影自然也完全没入黑暗之中,但第二张照片却比第一张来得清楚,因为那身影离拍摄点更近了,而且,是正对着拍摄者的位置。 从第二张照片看来,那模糊的脸,好像来自非洲的雄师,颈项上的皱褶,连同鬃毛一起,将脸如向日葵般包裹起来。但从身体上看,却又和狮子完全不同,非洲雄狮,由于地理气候原因,只在头颅周围和膝后才有少许鬃毛,而这个家伙,全身都被厚实而长的毛遮盖,看上去身体更像一头牦牛,强悍而健硕。 方新教授拿着这两张照片,半晌说不出话来,牦牛般的体格,狮子似的头颅,豹子一样的曲线,照片上那黑毛覆盖的家伙,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勾勒出一种近乎完美的轮廓,里面蕴藏了无穷的力量,看上去就像一只随时都可离弦而出的箭,每一个动作都像蓄势待发的猫科动物。但他深深知道,这是一种犬科动物,方头小耳,毛长皮坠,嘴短而口裂极宽,背直腹收,四肢粗如柱,这正是一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堪称标准的藏獒。而且,这不是普通的藏獒,普通的藏獒没有这般大,没有这般厚实,没有这般剽悍和刚毅,它屹立在那里,如同钢铁巨人般,充满了王族的霸气,那种与生俱来的野性令它逼视天地,威风凛凛的奔跑在草原之上。 方新教授看了足足半个小时,一句话也没说,卓木强巴含笑看着教授,他知道教授此刻在想什么,教授的头脑里肯定一片空白,就如自己刚看到这两张照片一样。因为照片的,那才算真正的藏獒,只有高原才有那么清澈的蓝天,距大地那么近的白云,就如伸手便可以摘下一朵来,那灌木,有方枝园柏,有矮麻黄,硬叶柳,这些都是高原的特色植被,还有几种,几乎是只有藏区才有的植被。至于那獒,卓木强巴和方新都是这里面元老级的人物,根本就不用看第二眼,那肯定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好的獒,最完美的体形,最完美的气质,更难得的是,这头獒拥有着别的藏獒所没有的却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东西。卓木强巴克制着自己的呼吸,用手指轻点着自己的大腿,每次他看到这两张照片,就激动得想哭,总也无法控制的自己的双手,尽管已经看过很多遍了,现在他的手指也只能勉强做到不抖动。 方新摘掉自己的老花镜,过了片刻,又戴上,然后再摘下,如此反复,达数十次之多,随后才重重的点着照片道:“不可能,这是假的,电脑合成的照片!” 卓木强巴霍然起立,手指着方新教授,脸色唰的就白了,他没想到,方新教授看了这么久,竟然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不是他所尊敬的人,他恐怕当场就要动手打人。 方新教授示意他平静下来,指着照片道:“我们先来看这张,这张白天拍摄的照片,虽然背景很模糊,但是里面的植物还是可以分辨清楚,你看,这是川西云衫,从直径看已经成材,它们的高度,在三十至四十米不等,我们就算它三十米高,还有这獒旁边的方枝园柏,也是成木,高度因该在十至十五米,拍摄者的位置如果是固定不动的,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目测推断出这家伙与两株树间的距离,在同一平面,通过比例缩影,就能算出这家伙的身高。我粗略目测估计了一下,如果它是真的,那么它的肩高因该在一米二至一米四之间,那么,它的站立高度,将达到并超过二米五,那就已经不再是狗了,根本就是一头小牛犊。我所接触的过狗,最高的肩高不超过一米零五,而现在所有报道的,最高的狗立高也不过二米一而已。獒的身高你是知道的,肩高不会超过八十厘米,身长不超过一米五,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狗?” 卓木强巴激动道:“可是,獒科犬属,确实是犬属中最大的种属,狗四尺为獒,本来‘獒’字的汉意便是体大善斗的狗,德国猎牧犬,丹麦犬,瑞士的圣伯纳犬,它们是世界公认的体格最大的犬类,但体内都有獒的血统。所以,在獒中产生体格特别庞大的个体并不奇怪。” “特别高大?”方新教授冷笑道:“不错,可是你要知道,它生存的环境是什么,是高原,世界上最高的高原,青藏高原。” 卓木强巴憋红了脸,喃喃道:“那……那又怎么样?”他心知,自己的专业知识还是不及导师的。 方新道:“高原特殊的生存环境里,由于空气稀薄,含氧量少,里面的物种,都已经习惯了低氧环境,其体形随着地势的升高而降低,其动物大多体格矮小,皮厚毛长,四肢粗短,那是为了减少身体血液对氧的运输所需要的能力,确保头脑的清醒。你是学习过的,高原上的所有物种,都比在低海拔地区生存的同类体形矮小一些,而这张照片里,有只有更高海拔才能生长的矮厥菜,也就是说,照片里的獒,生存在比它同类獒生存更高的海拔地区,它就不可能拥有比它同类高大太多的体格。”方新说着,打开桌上的电脑,缓缓道:“我们用电脑来分析,你看照片的清晰度,草的模糊指数只有2.4,可以认为是拍摄者的手不稳定造成的,但是你看看这个家伙的模糊指数,竟然高达6.7,普通相机,从按下快门道闪光曝光,所用时间为零点零零五至零点零一秒,也就是说,二百分之一秒的时间,这个家伙移动了二十公分或许更多,我们折算过来,它一秒的速度可以达到四十米,时速也就是一百四十公里,可是,陆地上跑得最快的动物——猎豹,它的最高时速也不过才一百二十公里,你认为这条獒,跑得比猎豹还快吗?” 卓木强巴有些泄气了,叨咕道:“可是,导师,模糊指数很不稳定,用它的最低限度百分之一秒来看,它的时速也就是八十公里左右,一条獒的瞬间爆发速度,完全可以达到这个要求。” 方新道:“好吧,那么算时速能达到要求吧,我们在从它的血统分析,现在世界上的獒,原产地几乎都在青藏,共三种七属十六科,其毛色有纯黑,纯白,棕红,灰色,金蹄黑背,金獒,也有罕见的红獒,白眼狮子头,双瞳豹獒,但是你看看这只獒,它通体的毛色,你仔细看看,这可不是黑色的,也不是棕色的,如果它真的存在,这根本就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獒种。它的毛,是紫色的,一种很深的紫红色。”方新说到这里,下意识的扶了扶眼镜,脸色严峻起来,这样的物种存在,就是对他专业权威的挑衅,这几乎是对他的藐视。 卓木强巴喃喃自语,不住想解释什么,可他却感觉很吃力,毕竟在这个学术领域,他只是方新的学生,虽然将育獒基地发展得井井有条,但就从学术知识来说,他远远不及方新教授,他又如何能说服方新教授相信呢,毕竟给他照片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这照片是怎么来的。 方新再次提出佐证道:“这种体毛的颜色,这种体形和速度,很像是某人用电脑合成的理想中獒的形象,由于电脑使用的32位色分解度,现在还不及一些化学分光度,所以合成黑色时容易淡染成深紫红色,这两者相差不大,合成照片的人显然也是专门研究过獒的,他知道獒的一些特性,但在某些地方过于夸大和完美,反而露出了破绽。” 方新看着卓木强巴满头大汗,反过来劝解他道:“好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找一只世界上最好的獒,因此你对优秀的獒太过于敏感了,以至于一时没分清真假,这也不怪你。你想想,有多少一辈子研究古玩的行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你还不是专门搞獒种属研究的。” “不!”卓木强巴坚定的抬起头来,道:“导师,我相信这是一头真的獒,它确实生活在藏区,现在也还在那里,我……我是下定了决心的,我要去找它,这次来找导师,本是想导师给我一些启示,既然导师不相信它存在的事实,那我只好一个人去找了。” 方新看着这名他昔日最得意的门生和最友好的合作者,不禁爱怜的抚摸着卓木强巴的头,和气问道:“强巴,我的孩子,是什么让你如此的执着和坚定?你下了这么大的决心,难道就是想找到这个不存在的电脑合成獒么?” 卓木强巴拿过方新手中的照片,指着第二张照片道:“导师,你看,这是它的眼睛,我第一眼就看到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告诉我,它确实存在。” 方新又重新打量了第二张照片一眼,那正对着照相机的獒的面部,其余地方都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清晰如故。方新教授看着那双眼睛,也觉得有些吃惊,那深邃的眸子,在夜幕降临前闪动着光芒,如那黑夜星辰,有一种摄人的魔力,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凌烈与霸气,显得是那般不可一世。卓木强巴绝决道:“一张电脑合成的照片,怎么能有如此动神的的眼神,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明亮,最逼人的眼睛。导师,你可知道我第一眼见到它的感觉吗?当时,我已经完全呆了……” [第一个疯子] 卓木强巴凝望着手中的照片,就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心中除去震撼,还是震撼,那照片上的真实影像,瞬间主宰了他的灵魂。他就像一名研究了一辈子恐龙化石的科研者,忽然之间,就那么近距离的,看到一头活生生的恐龙,还是恐龙中最稀少的那种,矗立在自己面前,这个庞然大物触手可及,他的激动心情可想而知。一个声音从心底发出,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喊,却是那么的真实而亲近:“去吧,去寻找它,为了你的信仰和灵魂,为了你存在的价值。你这一生难道不正是为了看到它而存在的吗?”忽然他又开始嘲笑自己:“还在这里跟人嗷嗷的上课呢,照片的主人正在耻笑你,你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獒,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獒!” 他足足呆立了半晌,忽然才清醒过来,他发疯似的询问那送信人,那照片的来历,可那人根本不知道,卓木强巴再也顾不得什么,跳下了发言台,他知道,这秘密的主人刚才还在门口,如果失去机会,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獒在什么地方,这是从哪里来的照片了。 但是由于现场混乱不堪,卓木强巴好容易挤出会场,别说照片的主人,连送照片的小个子都没了影。卓木强巴发疯一般,询问路人,询问开车的司机,询问他所能碰到的每一个人,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风衣,带墨镜的人,约一米六七,戴了一顶鸭舌帽。但是没有人看见过这样一个体貌特征突出的人。 卓木强巴就如失了三魂七魄般,硕大的身体顿时失去了生机,萎靡下来,他再也没有任何心情参加獒犬大赛了,虽然是他号召发起并主持的大赛,但他此后根本没出席过一次比赛现场。卓木强巴就如一个患了失心疯的病人,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整体呆呆的看着手里的两张照片,翻来覆去的看,那照片虽然模糊不堪,但卓木强巴却能把那獒的体毛数清楚,他知道那獒右后腿第三趾上方约两厘米处,从前往后数,第三十六根毛是分叉的,他还知道,那獒左前腿的第一趾,趾甲前端有一条划痕;照片上的所有细节他全都知道,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这是谁,在什么地方拍摄的这两张照片。 如果不是后来那个电话,卓木强巴或许这辈子,都会这么沉沦下去,因为照片已经夺去了他思考的能力。电话响了好一阵,卓木强巴始终没起身,因为有人会接电话,卓木强巴身边有秘书,又业务经理,有保安,公司的商务电话他从来不亲自接,而知道他私人手机的人,仅限于几个最亲密的朋友。 霍小姐轻轻推开门,低声道:“卓总,是找你的电话。” 卓木强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淡淡道:“就说我不在,这几天,不管什么电话,都说我不在。” 霍小姐低头为难道:“可是,电话里的人说,只要告诉你照片,你一定会接的。”她再抬起头来,惊愕的发现,卓总已经不在休息室里了。 卓木强巴紧握着话筒,生硬的用英语道:“朋友,你是否是给我照片的人?请你千万别挂断电话,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商量。”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卓木强巴却感到自己心跳得快要窒息,那片刻仿佛等着自己被宣判死亡,终于,电话那头道:“那照片上,是……是只狗吧?”一个年青的声音,却是地道的普通话。 卓木强巴马上道:“是,是,最好的狗。你在什么地方,我们见面谈谈?” 电话那头迟疑道:“其实,我给你这张照片,只是想确认一下,我想不用见面谈吧?” 卓木强巴如溺水者好容易抓住根救命稻草,岂肯放手,他立刻道:“要的,要的,你想确认什么?我可以满足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需要和你见面谈谈,如果你有空的话,我现在就开车过来。” 电话那头嘀咕道:“不用这么大阵仗吧,嘻——”那人好像有些意外,发出不可思议哼笑。 五分钟后,卓木强巴赶到了安德列医院,在医院门口,他见到了那个给他照片的人,一个中国小伙子,十七八岁年纪,高挑而傲气,他自我介绍叫唐明。 卓木强巴下车第一句便问道:“你想确认什么?难道你也不知道照片哪里来的么?” 唐明撇撇嘴,道:“我当然知道照片哪里来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一条獒,真正的獒。” 卓木强巴道:“当然是真的,这世界上,没有比它更高贵的犬类了,它是真正的獒中之獒。” 唐明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疑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它是真的存在吗?还是一种幻象?” “幻象?”卓木强巴道:“这怎么可能是幻象?难道你没问过拍照片的人吗?这照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唐明喃喃道:“可是,我问过好多人了,他们也有养獒的专家,他们都说这是假的,还有人说是电脑合成的照片呢。” 卓木强巴抓住唐明双肩,焦急问道:“拍照片的人呢?把他找出来,我们一起问问他,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 唐明被他抓痛了,赶紧退了一步,没想到这位文质彬彬的教授力量竟然大得惊人,他揉着肩膀道:“照片是我哥哥的,已经问不出来了。” 卓木强巴一激动,又想抓住唐明,被唐明先一步避开,他忙道:“你哥哥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唐明奇怪的看着卓木强巴,他还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人,他想了想,头一偏,道:“跟我来吧。”竟然掉头往安德列医院内走去。 安德列医院,美国一家最为著名的——精神病医院。在病房内,卓木强巴见到了唐明的哥哥,也见到了更多的照片。 唐明的哥哥躺在床上,面部的表情似乎和卓木强巴刚看到照片时一样,只是呆呆的盯着墙上,那满墙的照片。突然看见有生人进入,他马上筛糠般抖了起来,唐明不得不去拍他哥哥的身体,轻轻说一些安慰的话,让他哥哥安静下来。唐明介绍,他哥哥叫唐涛,大他五岁。 唐涛和唐明身高差不多,但身体比唐明魁梧多了,皮肤也黑如铁,看起来十分的健硕,头发短至寸许,根根直立如钢针。他的脸色很俊朗,卓木强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卓木强巴没有过多注意唐涛,他被墙上的照片吸引过去了,墙壁上有世界各地的风光,有的照片,精美得连卓木强巴都叹为观止。他知道,这些照片,绝对出于专业摄影者之手,无论投给哪家摄影杂志,都会被封面刊登,并且出价不菲。他问道:“都是你哥哥拍的?” 唐明骄傲道:“当然。” 卓木强巴环顾四壁,这些照片的清晰度,拍摄位置,意境,全属上上之选,但唐涛好像没看过一眼,他的目光却盯着正对他的墙上。 卓木强巴的目光再次聚集在墙上,正对着唐涛目光的那片区域,竟然与别的照片不同,那是十几张十分模糊的照片,全都是,那神秘的獒照。卓木强巴这才发现,自己拿着的那两张照片,竟是这所有照片中最清晰的两张了,那墙上的照片,最模糊的,看上去就是一团黑云,搁在一团绿云之上。卓木强巴这才问道:“你哥哥……他怎么了?” 唐明叹息道:“不知道,这次回来,他就成了这个样子,医生说,是受到过度惊吓所致,我们从国内到这里,看看美国的医生是否高明些,这段时间哥哥一直在接受心里暗示疗法。前几天我看到报道,说卓教授要在这里举办獒犬大赛,所以试着把照片给你看看。” 卓木强巴道:“他现在看起来很安静。” 唐明道:“是怕黑综合症。”说着,他指了指头顶的灯,卓木强巴才注意到,大白天屋里的灯也全开着,卓木强巴不禁心中疑惑起来,到底这位拍摄者那天看到了什么呢? 唐明道:“我也相信那些照片是真的,我哥哥从来不拍假照片,只是不知道这次他是在什么地方拍了这些照片,这十几张照片竟没有一张清楚的。” 卓木强巴突然问道:“既然你哥哥精神上受到刺激,那他是怎么回来的?” 唐明道:“可可西里寻山护卫队发现了他,据说发现他时,他在没命的奔跑,那时他精神已经失常了,如果不是护卫队员把他按倒在地,他会一直跑下去,直到气竭身亡。据护卫队的说,我哥哥一倒地就虚脱昏死过去,醒来后就神志不清,他反复说的两句话就是‘蒙河的疯子说的是真话,地狱之门。’‘来了,它们来了!快跑!’就这两句,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护卫队在距离发现我哥哥三百公里的地方,发现了我哥哥遗留的越野吉普,汽车的油已经用光了。” 卓木强巴又呆住了,如果他哥哥是在汽车无油后弃车而逃的话,他徒步奔袭了三百公里,依然不愿停下,到底他看见了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他心中却是激动窃喜为主,因为那两句别人听不懂的话,他却听得懂。忽然,他想起了一个名字,他赶紧问道:“独行侠?你哥哥是独行侠唐涛?” 唐明做了个你总算想起了的表情,点头默认了。卓木强巴总算想起,难怪这人这么面熟,原来是独行侠唐涛,国内少有的前卫名人。唐涛是唐明辉的儿子,中国乳业三巨头之一,但唐明辉四十不到便去世了,留给两个儿子上亿资金,他大儿子唐涛,不知何时就喜欢上了冒险之旅,独自穿越唐古拉山开始,他独自横穿塔克拉马干沙漠,独自登珠峰,独自漂黄河,漂长江,漂雅怒藏布江,独自游泳跨渤海海峡。其后,他将目光放向世界,世界最险的山峰,最急的湍流,最恐怖的死亡之谷,他都有所涉猎,凡是没有人去的地方,他都愿意去闯一闯,独自一人去闯一闯。每每人们都认为他必死无疑,绝无生还的希望,他却能出人意料的回到这个现实的文明之中。曾有人问他,他说,他这样做,不为别的,只为了证明他自己的存在。他的摄影爱好,也是在独行的过程中产生的,但是他的照片都是不发的,很多杂志社都出过高价,为求其一张风景照而不得。 卓木强巴憋红了脸,最后争辩道:“导师,你想,照片出于这样一个人之手,它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方新道:“看来你的决心很大,我的孩子。你去吧,我祝你成功。”但他的表情分明在说,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强巴很沮丧,他没能说服自己的导师,无异于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帮手。他悻悻的收起照片,脚步沉重的走向门口,就在快到门口的那一霎那,他猛然转身,询问道:“导师,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们上课的情形吗?” [方新的课] 方新教授捋了捋白发,回忆了一番,恍然大悟,是啊,那天的情形,他又回忆了起来。 能容纳三千名学员的大课堂,在开课那天,来了不到五十人,稀稀拉拉地坐在教室周围,偌大的教室显得空旷而过于静肃。方新并不在意,本来选修这门专业的学生就少,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门学科的价值和意义,他整理整理文件,用独有的诙谐开课道:“今天,该来的同学都来了,”他指着正对后方睡觉的同学道,“不该来的同学也来了,真是已经超过我的预期值了。我知道,我长得不是十分帅气,听说昨天教生物的miss朗,那位三围有些夸张的女士上课,同学们把教室都挤满了。” 现场气氛稍微轻松了些,方新话题一转,道:“我知道,很多人认为我的研究课题太单一,也太简单。研究什么,狗嘛,狗有什么好研究的?满大街都是,有大的,有小的,有汪汪叫的,有咬人的。有没有同学觉得,自己对狗没有什么了解,还需要学习?” 台下窃窃私语,但是没有一人承认自己对狗一点都不了解,方新微微一笑,道:“那好,我就考考大家,先来个简单的,这里有些幻灯片,请大家告诉我,这些狗的俗称。” 一连十几张幻灯片,竟然没有一人说出那些狗的名字,大家看狗都是狗,谁知道什么狗是什么狗。方新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或许是太专业了,我们问个简单的,据你们所知,世界上最凶恶的狗是什么狗?” 课堂气氛顿时热闹起来,有人说狼犬,有人说猎犬、牛头犬、西伯利亚犬、爱斯基摩犬,说什么的都有。方新注意到,在众说纷纭时,课堂中间坐着一个大个子,一言不发,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那是方新第一次注意到卓木强巴。 方新待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才放出藏獒的照片,一头纯种的狮头形铁包金,台下马上有人叫起来了:“这是狮子!”那个时候,獒犬根本还没有被热炒,知道藏獒的人更是少得可怜,方新教授道:“这,才是世界上公认的最凶猛的犬,它的名字,叫獒。”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獒字,接着道,“这种犬,产于我国青藏地区。体形最好的獒犬,在黄河的第一个弯口,一个叫河曲的地方,这只獒,就是一只体形标准的河曲獒。而最凶狠、最忠护主人的獒呢,产于西藏达玛县附近,那里是高原的一个高点,地理环境十分恶劣。关于獒的说法,有很多种,按照康熙大字典的解释,獒者,犬四尺为獒,性凶,护主,能斗猛兽。通俗地说,体形高大、凶悍好斗并且忠心护主的犬,就称做獒。藏区人烟稀少而猛兽多,藏民们养獒是为了看护羊群,抵御凶恶而狡猾的高原狼,当地有一说,一獒抵三狼,一头好的獒,可以独力对抗三匹恶狼。” 方新教授打开话匣子,开始口若悬河地述说起有关獒犬的种种故事来,学生们也都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奇异的犬,还有这么多传奇的故事。方新教授正说到兴处呢,中间那个大个子道:“既然教授是专门研究犬类的专家,那么我想问,獒里最厉害的又是什么呢?” 同学们又都停下来,没想到獒还要分等级高低,还有厉害不厉害之分。方新也对这位同学另眼相看,没想到,还有同学考起老师来了,他当然不会示弱,当即道:“这位同学问得好,不错,獒也有种属之分,也有血统之别,就目前的研究,獒类从藏区分散到东欧,到北欧,现在初步统计,共有三种五属十一个大系,其中,体格较完美的獒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是河曲獒,而最好斗、最犀利的獒类、应该是党项獒,但是由于血缘上的近似关系,它们的速度、体能、争斗本能,都相差不大。所以,在藏区,只有在藏区,才有比别的獒更厉害的獒犬,那不是天生的,是人为驯养出来的,藏民称九狗一獒,那便是如此了。” 这一来,同学们都更有兴趣了,都想听听“九狗一獒”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新教授道:“那是一种残酷的竞争选择,为了得到最优秀的獒,往往将十只同样年纪的幼獒放在一个窖坑内,没有食物,或许只有极少的食物,仅够一只獒吃的,这十只獒,必须经过残酷的竞争,最后只能有一只獒活下来,它要么靠每次抢到少许的食物,要么就必须吞食同类。你们都知道,犬是狼类繁衍来的,它们身体上还保留着不少狼的特性,在狼的家族中,便有这样的规矩,同一群体中,活着的狼,是同类,一旦死亡,那便是食物,特别在极寒地区,这种狼的特性更表露无遗,西伯利亚狼群,之所以凶悍、强大,无所不为,就是因为它们有这种可怕的生存理念,才能在最残酷的自然环境面前得以生存进化。那唯一活下来的獒,便是传说中的獒中之獒,因为它拥有了最坚强的生存意念、最顽强的生命能力。” 方新教授自认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有说服力了,台下的同学们如痴如醉地听着就是证明,可是,他抬头看看,那坐在中间的大个子,依然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那种微笑,让方新感到很不自在。他想了想,哦,是了,还有另一种说法,那是藏区某些地方秘传的说法,这个说法,连很多西藏本地人都未曾听说,他又说道:“关于九狗一獒,还有一种说法,那便是天授神獒,这种说法,更神秘、更残酷、更偏远,也……更古老。藏獒也是犬类,它们和大多数哺乳动物一样,每胎产崽四至六只,只有极少数能达到七只,如果说一次产到八只,那就是凤毛麟角了。可是,当一只母獒一次产下九只小獒时,那么,其中一只犬,便会成獒神。母獒最多只有八只乳头,也就是说,总有一只獒吃不到母乳,那么最后,便如人为制造九狗一獒的环境一样,这次是天定的,其中将有一只幼獒,吃掉它的八个兄弟,最后,它会吃掉它的母亲,最终成就獒中之獒。传说这种獒,性情极为猛烈,成年之后,能猎食灰熊,整个高原上,它将取代高原狼和极地虎而成为食物链的终端。但是这种传说,流传范围并不广,而且,根本就没有人能考证这种事情,所以,一直以来,人们都只是把它当做一个传说。比起这种残忍的传说,我个人宁愿相信人为制造九狗一獒的说法。” 说完这个传说,方新教授总算看到,那名同学露出了对自己知识的赞许神情,可是接下来,那名同学又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么教授,比九狗一獒更厉害的是什么呢?” “哗……”课堂上顿时一片哗然,有人说这名同学太钻牛角尖,打破沙锅问到底,也有人说那同学死脑筋不会转弯,一根筋,但是更多的人却是在惊叹,仅仅是獒类一种,就有这数不清的传说和秘密。他们都期望着,方新教授能解开这个答案。 方新教授开始擦额上的汗,他没想到这位同学对藏獒的了解竟然这样深。他看得出来,中间那粗壮的大个子,脸上带着特有的高原红,那粗实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眉眼,种种身体特征,都直言不讳地告诉别人,他是一个藏民,就算不是藏族人,也是一个长期生存在高原的地道高原汉子。在藏民面前说獒的故事,似乎有点班门弄斧,但他方新,毕竟是教授,总不能在学生面前栽了跟头,而且对方还是第一次上自己课的新生。 方新教授扶正眼镜,每当他准备认真处理一件事或是进行深思时,他就喜欢扶自己的眼镜。一时间,所有同学都屏声静气,仿佛在看两个高手对决,自己一发话或是提问,就打乱了现场的气氛一般。方新教授面不改色,先是凝视天花板,随后目光盯住那个大个子,似乎并不愿意提起那个字眼,最后才缓缓地道:“不错,比九狗一獒更厉害的,在藏区有着最崇高地位的,叫——战獒!” 方新话音一落,马上有同学忍不住低呼起来。方新继续道:“所谓的战獒,顾名思义,用于战斗的獒犬。战獒在藏区的地位,类似于我国古代神话传说中菩萨的坐骑,身份等同于泰国的圣象,这种东西,只有藏区地位最崇高的人才能饲养,普通百姓是不可能有也不敢有的。战獒,实际上就是九狗一獒,这种经过上天或人力严格挑选的獒中的精品,加以历代养獒高手的经验,被训练成最具智慧、最忠于主人、最具攻击性和最有战斗力的獒。我举例说明,狼犬,同学们肯定多少都见过,警犬,大家也都知道,警犬中大多数就是狼犬,可是一条普通的家养狼犬和一头警犬搏斗的话,就算体形、身高差不多,但是警犬获胜的概率却大很多。因为它们经过严格的训练,知道如何发动攻击才是最有效的。其实说白了,就和我们人一样,同样都是人,却有运动员与老百姓之分,比如叫你去和举重冠军比举重,三个你都举不起一个举重冠军能举起的重量。据说经过挑选的九狗一獒,其野性十分顽固,是世界上最难驯服的三种动物之一,因为它狂傲,要让它折服,非常不易。但是,一旦成功驯服战獒,它对主人的臣服比普通獒的忠诚还要来得坚贞,甚至比我们的爱情故事都感人。我在藏区考察的时候,曾经有这么一件事,猎户阿旺普才,曾是专门为土司饲养战獒的猎人,解放后成为西藏狩猎队队长,他就有一头战獒,叫多吉。我进藏考察那年,老阿旺随队出猎,在路上却不幸遇难,当队友把他的尸体运送回家时,那原本被拇指粗细铁链锁在石柱上的多吉,突然发了疯似的挣脱铁链,当时有六七名优秀猎手,完全被它那股气势震慑,当场就被掀翻了三个人,别的人不再敢上前。它亲吻阿旺的鼻头,舐阿旺的额头,它似乎从那冰冷的尸体上感触到了什么叫死亡。多吉就那样守着,拒绝任何人靠近阿旺,它站在那里,如一尊石像,如果有人试图靠近,它会立起项圈上的鬃毛发出警告。阿旺被多吉拖到门口,多吉开始拒绝进食任何东西,嘴里不住地发出呜呜的哀鸣,它不知道什么叫死亡,但它一直在努力,试图唤醒老阿旺。五天五夜,当最勇敢的一名猎手再次靠近多吉时,发现它早已经死去,就蹲坐在老阿旺的身边,头颅仰望着天。它那种姿势,多年以来,让我无法忘记。”说到这里,方新教授有些哽咽,台下不少同学也噙着泪。 这时,铃声已经响起,方新教授摊开手,重重地吐了口气,道:“本来还有很多关于藏獒的传说,但是今天没有时间了,只能留给大家一个悲伤的结局,好了,如果大家有兴趣,明天再来吧。”大家都抱怨时间过得太快,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开,下一节课别的老师和同学要使用这间教室。 在同学们起身走时,方新叫住了那提问的大个子,问道:“那位同学,你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卓木强巴。”旁边有人帮忙回答了。但卓木强巴这时却昂起了头颅,骄傲地道:“我叫强巴,卓姆强巴。” 方新点头道:“哦,是藏族人,你住在西藏哪个地方?” 卓木强巴微笑道:“古维人,达瓦奴措村。” 方新面色一变,道:“难怪,你对獒犬这么熟悉,原来是獒乡来的啊。”他知道,古维乡是藏区最偏远的地方,也只有那样的地方,还保留着少数纯种的獒,那里也被称做獒乡,但是达瓦奴措村,连他也没听说过。要知道,西藏有两百万平方公里,却只有不足两百万人口,每个村的面积,有时能比一个地级市还大。卓木强巴呼了口气,道:“教授对獒的研究,确实让我很佩服,但是,我本是想问问,方教授是否听说过紫麒麟的传说。但是教授好像不知道。” 方新皱紧眉头,苦苦搜索自己的记忆,但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方新对自己的记忆力十分自信,只要听说过,就一定有印象,但是他没有,丝毫印象都没有。 方新终于低头,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学生面前低头,但是他作为一名学者,他是很乐意向学术低头的,特别是他未曾涉猎并属于他研究范围内的学术。他淡淡道:“噢,看来我对这方面确实一无所知,有时间一起吃个便饭吗?你能告诉我们有关紫麒麟的事吗?它是一种什么狗呢?也是藏獒的一属?据我所知,藏獒里没有紫色的。” 卓木强巴咧嘴笑道:“谢谢教授的邀请,我们走吧。” 于是,在席间,卓木强巴向方新教授讲述起有关紫麒麟的故事,他淡淡的从教义说起:“早期藏民,愚化未开,习性蛮荒,好武力,历来多纷争,割据战斗不断,直至观世音菩萨现身降世,以教义点化先民,公元六二九年,三十三世赞普继位,迅速集权中央,扫清八合,遵奉教义,以佛为尊,善化大民……” 方新教授打断道:“等等,你说的我都明白,三十三世赞普就是藏法王松赞干布,吐蕃王朝建立,统一割据藏区,以佛教引导藏民向善,但是,这和你要说的紫麒麟有什么关系?” 卓木强巴道:“不不,我不是想说西藏的历史,我是在说一部经文,我只是把经文翻译成现代文字说出来,而紫麒麟的故事,也是记载在这经文之上的。” 方新点点头,默许了。 卓木强巴这才又道:“历史上的公元641年,藏区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一月,尼泊尔赤尊公主入藏,带来了佛教最负盛名的释迦牟尼八岁等身金像,三月,大唐文成公主入藏,带来同等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金像。藏王松赞干布开始遵奉佛法,从此藏佛教开始新的发展……”卓木强巴似乎对翻译还不是很熟悉,每说上一段要停下来想一想。 方新教授有些急迫,又一次打断道:“你不用说译文,你把经文的原文说出来就可以了,我听得懂古藏语和伏地藏语。我对藏教的红,花,白,黄,伏地等几大教系都有过研究。” 卓木强巴面色一喜,道:“原来教授曾研究过藏教,那我直说好了。”他开始用流利的藏语诉说起来:“一时,如开启帝释宫门如是高楼广门,从中取出随欲能生圆满四部妙果,既法,财,欲,解脱……” 方新教授听明白了,这部经文所说的大意是指,松赞干布统一藏区,结束战争后,开始号召全民信奉佛法,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迎娶佛发源地的公主和大信佛大尊佛的当时强朝唐公主。后来,松赞干布迎奉四妙法,他本人成为藏区第一名大法王,派出四守人,分守于最南,最北,最西,最东的藏边,同时向四方宣讲佛学。四守人称法能,在苦寒边区守舍神,同时,在藏区也有着很高的地位,同时,四守人一直保持着与最高藏王的直接联系,每数年,藏王们便会把他们所记载的藏史传给四守人,其目的是让四守人远在边荒,若有战乱或朝代更迭,好保存大乘佛法和藏史实料。而卓木强巴的祖上,正是四守人之一,他们守在最南的古维,这部经书,就是他们家族保存的一部完整藏经。 卓木强巴说了很长的经文来源史,但是他并没有面带傲色,始终以平常心缓慢诉说,方新教授明白,他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相信经书的真实性。终于,卓木强巴淡淡道:“大藏王朗大姆,好狩猎,喜逐狼荒原,即位,宣废佛,迫僧脱袍狩猎,灭佛首,天道不容。贡洪五年,狩猎南坪,带战獒十乘,骑兵五百,弓弩手三百。东行百里,作大雨,辅首巴宗言东有云不祥,不宜行,王不听,继行。逐一羊,马步三辰,行山坳平台,林深草茂,战马忽停,低头嘶鸣,草木摇动,不知何物。王惊,命放獒,岂料,十余战獒前肢伏低,眼露崇明,鞭赶不前,忽闻低皋,群山回荡,战獒群起而和之。战马奔鸣扬蹄,王落地,命弓手放箭,弓手惧,无敢拉弦。” 方新教授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不少疑惑,藏王郎达姆,是吐蕃最后一名藏王,又名郎达玛,一名达磨,由于赤祖德赞对于佛教的过分推崇,引起许多臣民的不满。他们在私下秘密策动推翻现政权和取缔佛教的政治运动。他们首先谋杀了宗教大臣钵阐布贝吉永丹,之后又将赤祖德赞的亲信哥哥崇信佛教的臧玛陷害,最后谋杀了赞普赤祖德赞,推举不喜佛法的赤祖德赞的哥哥朗达玛继任吐蕃赞普。有关郎达姆藏王的传说,历来众说纷纭,但大抵是为佛教密宗的大师拉隆贝吉多杰刺杀,此后藏区又陷入了长达百年的混乱纷争。照说这位藏王最不喜佛法,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事记录在佛经之中呢?而大藏王死后的各种传说,也都带有神化色彩,从这点看,这些经文的真实意义,或许并不像卓木强巴说的那么真实。 方新教授思索的同时,卓木强巴继续说着:“王怒,亲自执其弓,挽力向密林。此时,响声如雷,天地变色,一物出,体若马驹,通身紫金,头大如斗,眼若铜铃,四蹄如柱。一时间,人仰马翻,战獒低鸣匍匐,神态若恭。辅座巴宗大呼‘紫金豹眼兽’!彼兽通体紫色,眼蕴金光,脚踏祥云,唯一尾似犬,与王对视,王不敢视,大呼‘犬神’,乃弃弓,所有战士伏地膜拜,无不称神迹。三叩首,九伏拜,兽乃不见。弃猎回,王受病不起,直称白日所见,紫麒麟也,抱病数十日,心骇。谓下首道‘紫麒麟,佛坐下神物,此番降临,乃斥我所为,当重善向心佛,乃能解忧’。数日后,重至大昭寺羯摩科,被刺杀于碑前。” 方新教授还记得,自己当时就提出几点疑问,并且以后的日子里,多次与卓木强巴争论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但是卓木强巴每次都不置可否,对他而言,争论紫麒麟的真实性就好像争论恐龙是否曾经存在一样,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方新当然要追问他这种想法的由来,卓木强巴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村子里,有人见到过紫麒麟,而且,每隔数百年,总有一两位智者会见到紫麒麟显灵,他们从小就是听着紫麒麟的故事长大的,那是观世音菩萨坐下的坐骑,随观世音菩萨一起下凡,并且一直就留在西藏人烟荒芜的地方,每当人们有难,有困难需要帮助时,心诚且一心为善的人,就能得到紫麒麟的帮助。 后来,卓木强巴还询问过方新教授,会不会是藏獒中一种罕见异种,被方新教授否定了,因为如此大体型,如此典型的身体特征,如果真的存在,以现在的科技力量,早该被发现了,而且,早就被记录在案。可事实是,紫麒麟的传说,除了卓木强巴村中的村民代代口诉相传外,找不到关于紫麒麟的任何记录,也没有人发现过紫麒麟的踪迹。随着研究的深入,卓木强巴又向方新提起,与方新的最新研究理论“隔代大遗传”是否有关。 隔代大遗传,是指物种身体的某些特性,并不在下一代身上表现出来,而是隔了数代,或者数十代,然后才表现出来,这是有遗传学作为根据的,隐性基因在非隐性基因的结合下,始终以隐性方式表现,也就是从外部看不出丝毫问题,直到碰到另一隐性基因,两者相结合,最终变成显性基因,而表达出基因的特性,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方新教授的隔代大遗传理论,就是假设某一物种,如果它体内的基因都得到最优秀的组合,那么它将会进化成什么样子,而实际上,虽然这种组合几率小至无限接近零,但是它是肯定存在的。由于他们研究的一直是犬科动物,所以隔代大遗传理论,自然也运用在犬类身上。 卓木强巴这样分析道:“由于獒都是在高原地区生息繁衍,所以必须在高原条件下,才能繁衍出最纯种的獒;由于它需要适应高原生存,所以体内对氧的摄取和利用都必须强于普通犬类,而这一结果的基本表达就是血液中血行速度增加,运氧速度加快,但是由于高原低氧环境是不会变的,所以从外看起来,身体的血管中氧含量是不足的,而谁都知道,氧含量不足在皮下的表现,就是发生紫绀,所以呈现出一种特殊的紫红色。为了适应高原特殊的地理环境,腿必须粗壮有力,那颈项上的坠皮,是在敌人咬住自己脖子时,自己可以回头咬住敌人,眼裂增大,可以拓宽视觉进光度,在氤氲潮气的高原腹地,可以通过增加透光度而看到更远,鼻头比其他犬稍短,鼻孔增大,可以使鼻尖的嗅觉细胞分布更加均匀,达到更精细的气味分辨率,身体保持那种曲线度,是为了在身体损耗最少的能力,最短时间达到最大的加速度。” 虽然卓木强巴在理论上做出了大胆假想,但是方新教授依然从未同意过这个物种的出现,除非他亲眼看到,否则他是不会相信的。这也就是他第一眼看到照片时,认定照片是假的,而卓木强巴第一眼看到照片,却激动万分的区别所在。 方新教授低头陷入了沉思,他没想到,卓木强巴会将这照片与他们当地流传已久的紫麒麟传说结合起来。可是,如果……如果那照片是真的话,何以那身影又到底是不是紫麒麟呢?方新第二次感到了心跳的加速,就如刚刚收到马修丽亚论坛主席的邀请一样,不,这次还要来得更剧烈些。方新教授,首次对自己的专业领域知识,产生了怀疑。 卓木强巴一看方新教授的意志有些动摇,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马上大声的呼喊道:“导师,一起去吧。你研究了一辈子犬科动物,为的是什么?我们这样不遗余力的向大众宣传獒犬,为的又是什么?一直以来,我就坚信,在我的命运中,与獒有着不可分割的缘分,它们坚毅,顽强,忠诚,它们就是我的信仰。寻找最完美最强壮的獒,就是我生的使命。导师,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2章 第二章紫麒麟传说 方新教授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抬起头来,用英语朝里屋喊道:“玛瑞!”里屋应了一声,教授吩咐道:“替我联系古格罗教授,告诉他,今年的马修丽亚论坛会,我恐怕不能参加了,我十分的抱歉。记得说得委婉一些。” 卓木强巴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用力握住方新教授的手,只是说道:“导师……导师……” 玛瑞是方新教授的菲佣,刚听到教授说到一半,就从里屋冲了出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教授,问道:“教授?刚才你说什么?我想,我或许听错了。你说,你不去德国了?” 方新教授肯定的点头,玛瑞重复道:“教授,方教授!你真的不去参加那个论坛了?那可是你一直想参加的啊!” 方新长长吐了口气,和蔼的对玛瑞笑笑,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去吧,玛瑞,电话号码簿在书桌左边台灯的座下。” 玛瑞满腹狐疑,悻悻的去了,心里喃喃念叨着:“疯了,教授一定是疯了。默默研究了一辈子,谁会放弃可以证明价值的最高奖励?到底是为什么?”她转念心道:“那个高大的男人奇qisuu书,肯定是魔鬼的化身!” 方新教授刚刚转过身来,就被卓木强巴紧紧的拥抱着,他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了,嘴里大叫道:“导师,你是我最好的导师!最好的!” 方新吃力道:“够了,强巴!够了,我喘不过气来了。好了,现在,我们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我们再看看照片吧。” 卓木强巴拉住教授的手说道:“不用了,导师。车在楼下,我们在车上谈吧。飞机两小时后起飞。” 方新指着卓木强巴,微微一笑道:“你小子——,原来你早就预谋好了啊。但是,至少让我拿几件衣服吧?”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用准备了,上次您留在西藏的呢绒大衣我替你带来了,还准备了三套中华立领,鞋袜也都准备好了。只是,您需要带什么仪器和设备吗?” 方新呵呵一笑,道:“那就简单了,我只需要那手提电脑就可以了。” 方新话音未落,卓木强巴已经一手拎保险匣,一手拎手提电脑走在前面了。他站在门口,两手不空,还礼貌的作了个请的手势。方新教授,无可奈何的笑笑,这个倔强的藏族学生,也是他培训的最好的学生了。 加长的奔驰商务车上,卓木强巴又一次打开了经盒,方新看着照片,说道:“第一个问题,我们的线索太少了,唯一能给我们指引的,只有这两张照片,而且……”他看了卓木强巴一眼,严峻道:“我至今不能肯定照片的真实性。” 卓木强巴微微笑道:“导师不用担心。在听到唐明的讲述后,我马上联系过藏边的朋友,他们已去蒙河探查过了,那里确实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行事举止颠三倒四。据说,那人到蒙河已经快一年了,白日靠半乞半捡食为生,晚上躲在一处无人的破屋内。从照片上的日期看,唐涛是五月去的,而蒙河又是个小地方,没有多少人,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那个疯子便应是唐涛嘴里所说的蒙河疯子了。既然唐涛能从他嘴里探到消息,我们难道就不能么?” 方新意味深长的看了卓木强巴一眼,笑道:“看来,你是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说动我前往了啊。”卓木强巴憨厚一笑。方新转瞬又摇头道:“还是不行,这样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其中有几点很重要,第一,那个疯子是否便是唐涛所说的人,尚待肯定;第二,就算他真是那人,但他是疯子,平时就神志不清,就算我们找到他,他未必就能说出告诉唐涛的那番话来,而且,我们尚且不知道,唐涛是如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碰到那疯子的,他是刻意去找他,还是无意中遇到?如果是刻意去找他,那他以前得到过什么消息?我们毫无所知。如果没有更充分的准备,这趟蒙河之行,恐怕要空跑一趟啊。” 卓木强巴眉头一皱,暗忖导师说的极是,忙问道:“那,那我们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不然,我再飞美国一趟?” “不!”方新一摆手道:“如果唐涛的病情没有明显的好转,再去也是白搭,你和唐明还有联系没有?打个电话就知道。” 卓木强巴忙掏出手机,询问起来,过了一会儿,关掉手机,脸色更凝重了,摇头道:“情况没有改观。那现在该怎么办?” 方新长出一口气,熟练的打开手提电脑,说道:“现在,我们就要靠朋友的帮助了。我把照片传过去,给我在北京气象站的朋友。” 卓木强巴不解道:“北京气象站?” 方新指着照片,非常专业道:“从照片上看,照片里模糊的植物能提供给我的线索,分别是园柏,麻黄,美花草,这些是在拍摄者附近的,这方枝园柏,生活三千至四千米,青海的久治,循化都有,喜阳坡;矮麻黄,两千至四千六百米,青藏高原多处可见,喜阳坡,长在岩缝,沙砾,林缘之地;美花草就更多了,草甸,山腰多。这提示的地点,拍摄者是朝阳,西藏青海都处西,照片的日期是五月,是夏至后的第三天,太阳东起,跨过北回归线附近,从夕阳投射的影子,我们以假设这株园柏垂直,那么,通过影子倾斜度就可以算出太阳的仰角,通过与北回归线太阳仰角做对比分析,就可以得出一个大致纬度线索,这种数码相机大多是设定的北京时间,那么当时的北京时间是下午五点十二分,我们既然知道了海拔范围,同样通过影子倾斜度,与当时北京同时间的倾斜度作对比,就可以推算大致的经度范围。这样一来,我们至少可以得到一个大概的经纬度范围,不至于瞎猫捉耗子。” 信号传来,方新点击着电脑,道:“成了,他们在北京通过光影度对比,给我们发过来成像图。”卓木强巴凑过头来,只见电脑里一幅世界缩略图上,一条竖向狭长的带状区域被标注出来,显出与旁边不同的桔黄色,带状区中间也有不少空区,与电脑下方用数字表明,他们的照片对比分析,其地理区域位置头部在东经90.2——104.5,底部在东经86.5——91.5;纬度范围是北纬26——37。卓木强巴喜道:“就在这个范围内么?那太好了,没想到气象局还有这样的功能。” 方新一看,却苦着脸摇头道:“呵,这个范围太广了,唉……,你看,这条弯曲的狭长带,头部在青海,穿到可可西里无人区,尾部却横贯喜马拉雅山脉,延伸至国外,囊括了尼泊尔,锡金,不丹等国。中间没有变色的小区域便是包括了珠峰在内的几座高山,这么大的范围,你怎么找,他们的经度标注还不错,纬度由于受到高山影响,确不能十分准确。看来我还要和地质局的朋友联系联系。”说着,又把照片在无线网上发了出去。接着道:“藏区有世界上最丰富的地貌和地质构造,你可对你的家乡有足够的了解?” 卓木强巴一愣,他除了犬以外,倒不觉对西藏有什么特殊的,方新如教授学生般告诉他道:“喜马拉雅山脉自西北向东南延伸,呈向南突出的弧形展布在青藏高原的南缘,与印度及喜马拉雅山国尼泊尔和不丹毗邻,俯瞰着印度次大陆的恒河和阿萨姆平原。高原北缘的昆仑山、阿尔金山和祁连山以4000—5000米的高差与亚洲中部干旱荒漠区的塔里木盆地及河西走廊相连。地势高耸的西部为喀喇昆仑山脉和帕米尔高原,与西喜马拉雅山的克什米尔地区、阿富汗和苏联接壤。高原东南部经由横断山脉连结邻国缅甸和我国的云南高原,并且濒临亚热带湿润的“天府之国”——四川盆地,其边界受玉龙山—龙门山深断裂控制,以哈巴雪山、大雪山、夹金山、邛崃山及岷山的南麓和东麓为界。这是一片非常辽阔而圣洁的土地,世界的第三极啊!”说着,眼里露出神往的色彩,方新教授七入西藏,不仅仅是为了獒,还为了那里的山,那里的人,那里的蓝天白云;只有站在藏区那片广袤的土地,呼吸到微凉的风,才能明白,原来人可以和神,如此的接近,来自远古对神的崇拜,在心底油然而生。 汽车飞驰,卓木强巴心情急迫且激动,他知道,教授的朋友,全都是世界级的各领域专家,他们得出的结论,精确度之高,是普通科研工作者望尘莫及的,若非教授的参与,这次行动,可能真要像教授所说的那样,还为出发便已夭折。这也正是他苦苦邀请教授加入的原因。 信息传送回来,电脑上的分析指出:“从照片上的高原植被分布,那是藏区高原无疑,上面的石头有冻蚀迹象,周围地形为典型的第四纪古冰川地貌遗迹,远山的冰帽显示,那座山峰海拔高度至少在7000米以上。由于附近地区的喜湿植被和耐寒旱种植被同存,而当时的阳光照射幅度和植被倒伏度来看,照片上极有可能正受西风气流分支的影响。综上所诉,照片上的地理位置因该在喜马拉雅山脉的中部偏东南向,可能越过国境线。”电脑上在气象局发来的桔红色区域中又用更深的大红色画出一块,从珠峰以北画到锡金和尼泊尔境内。方新一握拳,也忍不住激动道:“太好了!” 只见电脑那头的专家,打字回复调侃道:“老卡!又要进藏逮狗么?听说上次你进藏时,是把那话儿冻僵了才回来的。我一直想到上海来探望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方新教授笑着回复:“是脚指头截去了,你老哥……”这时,机场已经遥遥在望了。 方新收起电脑,喃喃道:“入藏后,就不能无线上网了,只是电脑里的很多资料很有用处。对了,飞机先飞成都么?” 卓木强巴微笑道:“不,我们直飞拉萨。” “哦?”方新疑惑道:“好像这个时段,没有直飞拉萨的航班吧?” 卓木强巴道:“因为是我们要去拉萨,所以就有了去那里的直飞航班呢。” 进了机场,方新不由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吸气道:“军用包机!” [第二个疯子] 卓木强巴看见方新有些惊讶,面色有些得意的解释道:“嗯,拉萨来的,没花多少钱。” 方新道:“可是,军用包机不在拉萨机场降落,在旁边有个专用的军用机场,离城还有一段距离呢。” “什么?”这番轮到卓木强巴吃惊了,他道:“我……我不知道啊,以前没包过。我以为,它们都在拉萨机场起降的。”这是他为了讨好导师,特意吩咐下人安排的,没想到竟然不在拉萨降落,而属下居然没告知他,急得他直挠头。 方新道:“不用着急,我打个电话,我和西藏军区的一位领导颇有交情,上次也是坐他的飞机去西藏的,所以才知道这情况。”卓木强巴忙道:“不用,不用了。到时候安排人来接我们就是了。” 方新道:“他们不一定熟悉,我们就让机场方面替我们安排一下就好。这样,我们就不用进拉萨,到时候直接从机场往南,看是先去你家还是先去蒙河?”说着,打了个电话,那位领导在外地,答应方新会替他们安排好的。他未曾想到,既然卓木强巴能搞到军用包机,那自然和西藏那边关系不浅。两人遂登上军用专机,从上海往西,朝着圣洁的高原,西藏飞去。 军区某团,团长班觉次仁,是藏区本地人,长得牛高马大,方面阔口,两道浓眉下,一双厉眼透出煞气。次仁刚吃过午饭,一名士兵来报,上级领导打来电话,某教授会乘a3097次专机在军区机场降落,他们会从机场直赴蒙河,希望他能安排一下,准备辆车接应。 次仁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问道:“飞机什么时候到?” 那士兵道:“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左右。” 次仁对他旁边的年轻军官道:“小张,你和小黄一起去,去机场看看,怎么说也是上级领导的朋友。” 那小张是次仁的副官,叫张立,分到西藏军区两年了,骁勇善战,是军区特卫团的精英力量。他身高一米七六,身体魁梧状况仅次于团长班觉次仁,面如刀削,目光如炬,其个人格击和应变思维,在这个团不作第二人想。张立一算时间道:“可是,这条路到机场,至少还需要大概半个小时,刚下过雨,路不是很好走。” 次仁道:“欸,别着急,慢慢走,他们先到了就让他们等一会儿吧,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方新?这个名字好像听说过,这人研究什么的?” 那名叫小黄的士兵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团长,那专机是我们这边派过去的那架。” “哦,”次仁皱眉问道:“机上还有谁?” 小黄道:“听机组人员说,包机的是名商人,叫卓木……卓木强巴?” “强巴!强巴少爷!”次仁一听,从躺下的床上跳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快,快去开车,去机场。我们要赶在飞机降落之前。” 小黄看了张立一眼,又道:“可是,去机场要半个小时左右啊,那条路也不好走……” 次仁已经大步到了门口,霍然回头,斩钉截铁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在二十分钟内赶到机场!”他一瞪眼,看得小黄汗毛倒立。 二十分钟后,当卓木强巴他们飞机飞临机场时,次仁一行已经在机场迎候多时了,张立不解道:“团长,那个,强巴少爷,是什么人啊?”因为次仁都称其为少爷,张立也不敢嘴上不敬。次仁答道:“是德仁老爷的儿子。德仁老爷,是我们藏区南方,除活佛外最具智慧的人。”他看了一眼张立笔挺的身姿,对他道:“强巴少爷,曾是藏区两届库拜的得主,高你半个头。你虽然是我们团里精英中的精英,但仅从身体格斗来说,你未必能胜得了他。” 飞机落地,第一个跨出机仓的人,高大而剽悍的体型,严肃而刚毅的面容,戴着副挡风镜,双手里各拎着两个箱子;风吹过,肌肉在一件浅灰色的大衣下显得咄咄逼人。其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精瘦老头儿,一双眼睛精光暗蕴,一看便叫人知道不是寻常人物。 次仁一见卓木强巴,笑脸迎上去,低下头道:“强巴少爷,欢迎你回来。” 卓木强巴一愣,问道:“你是——” 次仁道:“次仁,班觉次仁,前一段时间我还随同德仁老爷去冈仁波齐山拜祭呢。听说强巴少爷一直在外经商,没想到会亲自回来。” 卓木强巴友好的笑笑,点了点头,他比次仁还高出半头,在人群中就像头健壮的公牛,十分醒目。方新知道,德仁就是卓木强巴的父亲,在西藏南部一带很有影响力,其地位等同于半个活佛,他未曾想到的是,德仁老爷的影响力,竟然已经扩展到军区了。 既然是相识,问题就好办多了,次仁因为有事,不得已只能让张立亲自陪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去蒙河一趟,一路上说了很多仰慕的话,又一直把他们送到军区团部外好几十里。 路上,又飘起蒙蒙细雨,汽车平稳的行使在山南地区公路上,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一路上山路狭窄,峭壁悬崖,穿行在峡谷中,方新教授呼吸着纯净的空气,沉浸在一种宁谧的气氛中,心无尘染,一片空明。数小时前,还在中国最繁华的大都市,心情为是否去获得生命中的名誉难以取舍而焦虑犹豫,现在,心情就如那细雨般将忧愁都飘逝,有的只是灵魂深处的虔诚和一种对原始的向往。只有西藏,这片世界最高的高原能带给他这样的冲动,这里没有滚滚的红尘,没有林立的高楼,这里有的是被净化的空气,圣洁如仙女的神山。 卓木强巴的心情也被这无声的世界所感染着,但他心中所想又是另一番滋味。好多年没回来了,在各大城市中奔波,生命里除了獒,已经很难被什么所打动了,直到前段时间,才碰到那个让他心中荡起波澜的人。而今,回到家乡,这片用酥油茶和糌粑养育自己长大的地方,天空依然辽阔得没有边际,空气也保留了那份熟悉的清新;远远的高山巨人般矗立,数千万年来,就这样傲视着这片大地,是它们,用圣洁的乳汁养育了这片大地上生存的生命。可是,大地依然变了,文明迈开它那巨大的脚步,正踏入这最后一片伊甸园之中;文明的人们,充满对伊甸园的向往而来到这里,同时,他们亦带来文明,这广袤的伊甸园,正变成文明的城市。看不见,再难以看见,那公路不曾出现的地方,那成群的野生牛羊奔腾;再难看见,藏袍着身,背负行囊的朝拜者。小时候自己曾给他们送过食物,他们从藏区各地,三步一叩首,五体投地的拜下去,有的历经数年,就那样一直拜伏近千公里,一直拜到他们心中的神殿拉萨,圣山冈仁波齐。还有不幸的人,便死于沿途的荒野中。那近似苦修的行程,数万次重复如一的动作,却是那般单纯与执着,只为一生中能去一次心中的圣地。 经过羊卓雍错时,开车的张立得意的向车上的客人介绍道:“这就是西藏著名的羊卓雍错湖了,藏语里的意思是珊瑚湖,它不仅生出许多分枝,向珊瑚一样,而且湖水呈现出五彩的颜色,也如珊瑚般美丽。当地传说,它是……”他缄然住口,因为通过反光镜,发现身后的客人,早已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口,他们比自己更懂这“仙女的眼睛”。 他们穿越羊卓雍错湖,汽车拐向西,朝日喀则地区前进。 蒙河,在当地的地级单位,相当于我们所说县城的区乡下面一个村落的某组第几大队,这样生僻的地名,外人自然根本无法得知。但它占地依然横六七里,纵向十几里,伏在山中,有一条街道,路边聚集成居民区,有近百户人家。 山路崎岖,待卓木强巴他们赶到蒙河时,已经快天黑了,询问了当地居民,他们找到了蒙河的那个疯子。张立看此人蓬头垢面,穿着破烂的藏袍,外面套了件黑漆漆的无袖坎肩,胸口挂了个六臂菩萨像,躺在一条同样满是油污剩羮毛毯上;他不由皱起眉头,也不过分靠近。 方新看这人时,却是吃了一惊,首先那人胸口挂的黄色六臂菩萨,且不论它是铜是金,那可是一尊三十一世赞普塑面像,其文化价值和历史价值是不可估量的,在上海拍卖行,这样的东西,其底价是需要以百万作为基本单位来估价的;其次是地上那毛毯,虽然肮脏不堪,可上面的图案依然清晰可辨,是释迦的拈花示道图,旁边坐着微笑的是摩柯迦叶,余半距上前的大梵天王,交头接耳的迦楼罗尊者和地藏菩萨,右首是南无观音大士等,人物面容,无不畏妙维肖。方新心中暗忖:“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因该是一幅宋朝以前的精美唐卡,用的刺绣技艺。这样的东西,是无法用价值来估量的。”而那人的头饰腰饰,看似破烂,但都非庸物。 卓木强巴则第一时间凑到那人跟前,也不顾得那人的肮脏,半蹲着询问道:“你是不是见过一条狗?这么高,黑色的,狮子头,它的眼睛是……” 那乞丐模样的人毫无反应,对卓木强巴视而不见,咂巴咂巴嘴,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用屁股对着卓木强巴,随后伸出一只布满黑色黏液的手,直伸到卓木强巴面前。卓木强巴忙掏钱包,道:“你是不是要钱?好,你要多少,你说吧。两百,够不够,再添一百!” 他把钱放在那黑色手掌中,那人却啪的一掌,打落钱币,咧嘴对着卓木强巴傻笑,依然伸手。卓木强巴一愣,以为是钱不够多,又准备掏钱包,旁边路人道:“他不认识钱的,给他钱有什么用,他是要吃的。” 卓木强巴马上张罗着,让张立去买点吃的,蒙河没有专门的小吃店,张立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弄来几十个合了酥油捏成形的糌粑团,还有两片风干牛肉。卓木强巴拿了一个糌粑给那乞丐,问道:“你是哪个地方的人?”那人也不答话,也不怕烫,拿了糌粑便往嘴里塞,塞完又是伸手傻笑。 卓木强巴又给了两个,问道:“你懂我说什么吗?” 那人只吃不答,吃完便笑,卓木强巴还待再给,方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摇头道:“这样不行,他根本不理睬我们,我们找个人问问,难道他一直都这么疯么?” 结果路人回答的结果是,这个疯子来这里之后,一直便是这样,有时饿极了,还会抓人衣服,但是没人见他说过话呢。卓木强巴心中一凉,难道真被导师不幸言中,这个人不是他们要找的疯子?但这时方新却说:“我有九成把握唐涛碰到的疯子就是他,但是怎样才能让他说话呢?” 张立道:“现在天色晚了,不若我们先回去,明天想好办法再来。” 卓木强巴也道:“导师,你怎么能肯定?”两人同时说话,竟然都没听清楚,卓木强巴又问了一遍。方新道:“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罕见的东西,他一定来自某处少与外界接触的地方。否则,他身上这些东西,每一件都价值不菲,这不是文明地区的疯子可以佩戴的,他肯定来自欠文明地方。” “啊!”卓木强巴倒没从这方面去考虑,张立却大吃一惊,难道这位教授认为,这些铺厕所都不能用的东西,还很值钱么。 这时,那疯子见卓木强巴手里拿着糌粑,却不给自己,竟然伸手来抢,卓木强巴没有留意,很自然的格挡了一记。卓木强巴何等身手,手一缩,手腕一沉,压下疯子手臂,翻掌就抓住疯子的衣袍。那疯子一退,衣襟露出胸口刺青,卓木强巴一呆,惊呼道:“是戈巴族,你是戈巴族的人!” [戈巴族人] 那疯子趁卓木强巴一愣神间,抢了他手里的几个糌粑团,转身就跑。卓木强巴大惊下,竟忘记了追赶。张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疯子的背心坎肩,但那疯子力气好大,“撕”的一声,拉裂了坎肩逃去。张立看了卓木强巴一眼,不知该不该追,就那么眨眼工夫,疯子转过一条小巷,不见了。 方新在卓木强巴下首,没有看见疯子胸口,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忙问道:“戈巴族?他胸口有什么?” 张立道:“是,是个狼头吧?” 卓木强巴道:“不!不是狼,是紫麒麟图腾。” “什么!”方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卓木强巴道:“我告诉过你的,导师,你忘记了?戈巴族,在我们村落还要往南,是最深入无人区的部落。紫麒麟的传说,也是从他们那里流传出来的。” 方新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你说过那个,解放前,还处于刀耕火种,群居狩猎的原始部落。” 卓木强巴喃喃道:“是啊,他们居住的地方,不通公路,要翻越海拔七千多米的高峰,留守着最后一片高原原始森林,是与狼同居的部族。他们勇猛剽悍,是高原森林里最优秀的猎人。我曾准备去寻找那个部落的,但我父亲阻止了我,他说,他说,他们是不可靠近的,他们是最接近赞魔的人。因其祖灵魂依附给赞魔,带来瘟疫,死亡,灾难,后赞魔被吉祥天母镇恶,并惩罚他们留在恶魂城,恶魂堡“坐落在一块红铜平原上,周围的铜岩刺向天穹,红褐色的兀鹰在天空翱翔,赞魂在天空四处漂荡,毒蛇攀援,红色山岩中央是一座沸腾的血海。”而紫麒麟,也正是帮助吉祥天母打败并看守赞魔的神兽。这些遥远的神话,早就被尘封在历史的封印之下,只有父亲还记着。” 张立问道:“现在人跑了,要追吗?” 卓木强巴狠狠的点头道:“唔,一定要找到这个人,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他知道紫麒麟的事。” 张立已经从卓方二人对话中,捕捉到一点端倪,知道两人费如此大周章,不过是想找一条狗,看见卓木强巴焦急显于颜色,心中暗暗好笑。方新开导道:“放心,他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了,肯定很容易找到。” 三人上车兜了一圈,找了位当地人询问,那人指出一条路来,最后嘟囔道:“那疯乞丐有什么好,接二连三的有人找他。” “什么!”卓木强巴和方新都吃了一惊,忙追问,那人道:“就前两天,有个小姑娘,十七八岁吧,也在问那疯子的住处,你们认识吗?” 方新摇了摇头,卓木强巴却瞪大了眼睛,大声道:“一个小姑娘!你可看清了,她后来去哪里了?” 那人吓了一跳,忙道:“我不知道啊。她只是来问路寻人,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不是西藏人。” “你认识?”方新问道。卓木强巴见方张二人望着自己,掩饰道:“不……,不是,我只是想,会不会有别的人也在找紫麒麟。要是被别人先找到,就,就糟了。” 方新熟知自己这位学生,不擅谎言,抬头看着卓木强巴,“哦”了一声。卓木强巴不敢正视,神情忸怩,颇像做错事的小学生,尴尬道:“我们快去找那疯子吧,要是,要是他真离开了就——” 三人来到疯子暂时的居所,房屋以全木结构搭建,木楼支撑,离地四五米高,屋顶的五色布条灰迹蒙蒙,门面画有日月祥云,门楣两旁有白石砌塔,正中放着一副牛角。房门没锁,推门进入,屋内空空如也,风穿堂过,一股尿骚臭味夹着各种腐食的气息扑鼻而来。三人四下打量,屋顶还绘着传统的藏教壁画,向阳采光的一间里屋是佛堂,佛龛内也已搬空,房间内积尘甚厚,一角堆砌无数破烂衣物,似乎是被人当作床榻睡觉用的。四居室都没有人,卓木强巴和方新正暗自焦急,不知道那疯子去了哪里,只听张立叫道:“在这里了!” 卓木强巴和方新忙到张立所察看的佛堂内,只见张立打开窗户,指着窗下小弄,只见那疯子蜷缩成一团,黑黝黝像个刺猬般,不细看真不能发现。三人忙离开房屋,绕到木屋背后,张立从左,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从右,将那疯子堵在木屋后的小巷内。 但他们很快发现,此举纯属多余,那疯子蜷成一团,整个身体都裹在一张不知什么质地的黑色厚毯中瑟瑟抖着,拼命想把头也埋进毛毯中,又不时探头看看外面,一双眼珠惶恐不安的转动着,地上臭气熏天,一滩污秽之物,竟然是大小便都失禁了。 卓木强巴三人心中吃惊,顺着那疯子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原来是只四五月大的小黑狗,走路尚且摇摇晃晃。藏民以狗为神,不少地区的图腾,祭祀神灵,都有狗神在内,藏民敬狗,便如印度人敬重牛神一般,是以大小犬类,都能在大街小巷招摇过市。圣地拉萨,还曾经一度狗多为患,仅其排泄物,就足够让人步步小心了。在西藏,不管哪个地方,发现一两群野生土狗,实在不足为怪,若有经验眼光者,便能从各种犬类中,发现良种,甚至是獒。 但是眼前这只小狗,卓木强巴和方新都能一眼分辨,就是一只普通土狗,以它目前的个头和行动能力,实在不能对一个成年人构成任何威胁,他们实在不知道,那疯子对这小东西为什么怕得这么厉害。那小狗也是出来觅食,那疯子的糌粑掉在地上,它很自然的靠了过去,那疯子眼睛快要突了出来,嘴里发出沙哑的嘶声,只怕那小狗再靠近些,他便要晕厥过去。卓木强巴大步上前,一只大手轻轻搭在小狗的颈项处,小狗便不能向前。 那疯子发疯般的大呼起来:“走开!走开!拿走!快拿走!”他说着少数人才能懂的极南地区的藏区方言,幸亏卓木强巴也是那个地区来的。 卓木强巴微微一笑,手掌托起小狗,在疯子眼前一晃,道:“怎么?会说话了?” 疯子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不敢看卓木强巴的手,哀求道:“拿走它,快!求你。” 方新用手挡住小狗,对卓木强巴道:“看来,他真是对这种动物怕得很厉害,别把他吓死了。” 卓木强巴一撇手,将小狗交到身后的张立手上,才问道:“我问你,你是戈巴族人吗?你们的村落在哪里?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疯子盯着张立手中的小狗,露出十分恐惧却充满恨意的眼神,牙关打着战,却又像咬紧牙说道:“死了!它来了,都死了!” 方新虽然听不懂疯子在说什么,但他却注意到,那疯子左边耳朵缺了一块,虽然伤早已愈合,但从留下的痕迹来看,颇似被狗咬过。 卓木强巴一皱眉,问道:“什么死了?你说清楚一点。” 那疯子嘴角流涎,眼中一片迷茫,痴痴说道:“所有的羊,都被咬死了!”他仿佛回忆起什么,恐惧中流露出对死亡的冷漠。 卓木强巴看到这种目光,心中也是一秉,为什么会有如此冰冷的目光,就仿佛生命从来都不存在一般,他似乎的感到了什么。他抓住疯子的双肩,摇着疯子问道:“那么人呢?村里的人呢?” 疯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平静的说道:“所有的人,都被咬死了!” 卓木强巴做好了心理的准备,还是心中一阵狂跳,那戈巴人的村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唯一的幸存者疯了,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景象呢?他如果表现出非常的恐惧害怕,自己还能安抚他,可他偏偏露出这种漠然的神情,一个村落的人的生命,在他看来,就如同一群蝼蚁般被碾死了。这种淡漠的神情,让卓木强巴感到阵阵凉意,背脊发麻。那疯子突然又唱起来,那是如咒语般的祭祀梵文:“叛佛的魔鬼用血染红,神邸妖冶的光芒没有,守卫四方门的瑞兽复苏……” 张立在一旁看见那疯子又哭又笑,时而唧唧咕咕的叫,又时而唱起歌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喃喃道:“这个疯子,在做什么呢?”方新忙打手势制止,示意他不要出声。 方新虽然也懂藏语,但对这种地方语言确听不大懂,但他从卓木强巴的神情看出,卓木强巴是懂这种语言的,他正在听那疯子说什么。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卓木强巴才神色凝重的站起身来,那疯子兀自又唱又笑,时而哭哭啼啼。方新关切的问道:“怎么样?” 卓木强巴张了张嘴,竟然发现因太过紧张而不能发出声音来,他艰难的吞下唾沫,好一会儿,才沙哑道:“紫麒麟因该在他们村落附近,只是……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村落里的人恐怕,已经全死了,只有他逃了出来——” 方新哑然打断道:“被紫麒麟——”便住口不言。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知道。他并没有直接说,只是我猜想。导师,你知道四方庙吗?” 方新一愣,藏文化他是有所了解的,但是四方庙似乎并未听说过,卓木强巴从他父亲那里,知道不少正经正史所未有记载的西藏历史遗迹。张立就更是只有听着的份了。 卓木强巴缓缓道:“以三十三世赞普振兴佛法来,拉萨为圣域中心,冈仁圣波山,莫尔多,贡布,念青唐古拉四大神山合如一只手掌,将这颗明珠托在手心。而大昭寺则位于老城区中心,为正心寺,东方有最古老的桑耶寺,北方是念青的冲古寺,西方有帕邦喀,南边是萨迦寺,这四座称四方庙。” 卓木强巴这样一说,方新马上领悟过来,接着道:“我知道了,就是后来苯教密宗流传过来的四方神庙。我最初听到这种流传的时候,十分惊讶,苯教是藏原生教,与佛教本是格格不入,佛教的圣庙怎么要通过苯教来流传?而且这四座庙中大昭寺和帕邦喀是松赞干布时期造的,桑耶寺,萨迦和它距离一百多年,而冲古寺更是隔了两百多年,已是后弘佛法时期的建筑了,这几座庙根本就联系不到一起,怎么会称作四方庙呢?” 卓木强巴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看着暗淡下来的天色,喃喃道:“我也不太清楚,或许,阿爸知道。该回家了。” 方新安慰似的拍着卓木强巴的肩,和蔼道:“回家吧,总是要回家的。你阿妈等着你呢。” [达瓦努错的智者] 疯子舞蹈着回他的陋居,三人见卓木强巴似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亦没有人阻拦他。 其实,卓木强巴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但是他知道,再问,也不能从疯子口中得到更多了,看着疯子远去的背影,他叹息道:“哎,我们走吧。” 张立看着天色道:“已经很晚了,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夜,明天再走?” 卓木强巴道:“不,今晚赶回去。”方新点了点头,示意张立去开车。 卓木强巴的眼神,方新是能读懂的,那是一种敬畏,卓木强巴怕他父亲。德仁老爷,高不及卓木强巴,身体魁梧不及卓木强巴,年岁已高,不论身体还是精神,都不及卓木强巴,但是卓木强巴很怕他。在自己父亲面前,卓木强巴总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做什么都需小心翼翼,做错一样小事,不用德仁老爷骂他,他自己已经心惊肉跳了。甚至听到父亲的咳嗽声,他也觉得心跳加速,汗毛直立。因为德仁老爷,是南方的大智者,卓木强巴家,也是南方的传统贵族,他们的家规极多,极严,身为独子的卓木强巴,对这些家规感到无比惧怕而又无可奈何。 每次回家,卓木强巴总是希望父亲外出了,只和阿妈呆在一起,才会有安全感。尤其近些年,卓木强巴做的事,是他父亲所不赞同的,在德仁老爷的眼里,犬类都是人类的朋友,是天上的神派下凡间,来解救,帮助人类的,它们的地位,是与人同等甚至比人类更高一些的,因该把犬神像放在案供上敬仰。而卓木强巴在做什么呢,他把狗都抓起来,关在小笼子里,拿去卖钱,就这一点,卓木强巴每次回家,都要被父亲狠狠的训斥。按照家规,父亲训话的时候,卓木强巴要跪在地上,头埋下,父亲不准他开口,他是不能开口说话辩解的。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方新教授来了。德仁老爷,对方新教授很有好感,两人年岁相若,性格相投,又相互敬重对方的知识,第一次见面,两人就谈得如数十年的老友。方新教授在藏传佛教,藏地圣域与藏史都有很专业的学术研究,这些也是在研究藏獒时积累起来的经验,而且,绝大多数是来自德仁老爷。 按照卓木强巴的指引,张立开了近两个时辰的车,终于开到了达瓦努错,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停好车,三人走入卓木强巴的家,一座典型的藏式土司内院,刚进院门,就看见一个老藏民在打扫院落卫生,四周点着烛火,卓木强巴亲切的叫道:“拉巴阿库!” 那老藏民抬起头来,用有些浑浊的眼看着卓木强巴,激动道:“少爷?强巴少爷?你可算回来啦。想死拉巴了,快去看看你阿妈吧,她也很想你呢。我去通知老爷。”说完,放下扫帚,奔向佛堂。 卓木强巴面色一变,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喃喃道:“阿爸在家啊?导师,张队长,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阿妈。” 张立看着地上,又看看四面院墙上的灯,奇怪道:“怎么天黑了才打扫卫生?” 方新解释道:“白天这院落里总是挤满了人,他们都是来听智者授教的。你们团长,也在这里等过赐福。” 张立看着卓木强巴走的方向与那叫拉巴的老藏民走的方向不同,奇怪道:“强巴的少爷的母亲和父亲不在一起么?” 方新道:“这是他们家族的规矩,就算是亲近如妻子,儿子这样的人,要见德仁老爷,也要先通报,德仁老爷同意接见,才能允许进见。” “啊!”张立惊道:“这是什么规矩?” 方新用他能听懂的语言解释道:“这,就是突出大智者地位超群的规矩。所以说德仁老爷在南方等同于半个活佛呢。” 张立道:“我看强巴少爷,似乎有点怕他父亲。” 方新呵呵一笑,道:“不是有点怕,是很怕,从小就被这样严厉的家规所束缚,以卓木强巴的性格,肯定要犯错,犯了错就免不了受到严厉的惩罚,就算伤好了,心里总是会留下些后怕的。” 张立“噢”了一声,道:“难道德仁老爷比强巴少爷还要厉害?”他想起卓木强巴的体型,心中勾画着德仁老爷的形象。 方新道:“不,其实德仁老爷没有卓木强巴高大,他和我一样,只是一个老人而已。” “那强巴少爷现在还这样害怕?”张立还是不解。 方新道:“那是一种威严,一种充满智慧的威严,用语言很难形容,如果有机会,你能亲眼见到德仁老爷,你就会明白了。” 这时,卓木强巴又出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位藏族中年妇女,就和所有藏族劳动妇女一样,她戴着头巾,穿着藏袍,脸上略微有些皱纹,但洋溢着微笑,依附在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卓木强巴身边。就在那一霎那,张立心中一震,什么叫幸福,他从那位中年藏族妇女的脸上,清楚的读了出来。 卓木强巴拉着那藏族妇女的手,远远指着方新道:“阿妈,屯哪!” 那妇女喜道:“啊,放行扎西,扎西德勒!” 方新答道:“扎西得勒,梅朵莫布,切让介微伽布穷。” 三人都用藏语交谈,张立立在哪里,一句都听不懂,卓木强巴看出他的尴尬,在一旁解释道:“我阿妈不懂汉语。”后来听到梅朵阿姨说道:“亚佩许店家。”卓木强巴才道:“阿妈请你们进去坐坐。” 三人来到一偏堂,盘膝坐下,梅朵拿出砖茶招呼客人,方新双手接过,张立也学着接过茶碗。 卓方梅三人开心的交谈着,张立眼睛四处打量,这个小房间依然保持着旧式藏民居特点,结构很简单,但装饰很华丽。黄色的金墙被光影灯照得明晃晃的,火塘上方的墙上绘有八宝吉祥,余周墙都是佛祖菩萨画像,房顶也是些菩萨,整个屋内的墙壁,真可以说是金壁辉煌了。一些雕得十分繁复的漆金家具,靠墙藏柜,镂空雕的小神龛上面刻着斗大的经文,以及正中的矮几,无一不显示出主人的豪华。地上是用褥子铺的藏毯,毯上也绣雕了佛教的讲经说道一类图。但这房间与张立看过的别的藏居不同,它没有沙发,也没有安电视等现代的生活工具。 方新见张立摇头晃脑,四处打量,低声喝止道:“别到处乱看,这是很不礼貌的。” 不一会儿,那叫拉巴的老藏民走进屋内,用藏语向梅朵打招呼后,对强巴道:“强巴少爷,老爷叫你过去。” 强巴向他阿妈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那表情分明再说:“又要挨骂了。”他阿妈向他说了几句,好像是安慰的话,强巴悻悻的离开了房间。 没多久,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还在门外,用清晰的汉语说道:“方新教授,强巴这孩子,太没有礼貌了,竟然没有事先告诉我,让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方新忙站立起来,在门里答道:“德仁阿拉,好久不见了,一直都很想念您。” 张立心知,便是德仁老爷到了,回头看去,一位身形微胖,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门口。德仁老爷没有留须,从相貌看,卓木强巴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他脸庞稍微宽些,眉眼仁和,但言语间,自有一股威严,给人可亲又可敬的感觉。 德仁老爷给方新一个拥抱,然后坐在了火塘的左首,方新紧挨着他,旁边是卓木强巴,张立在下首,梅朵坐在右首,拉巴站在一旁。 德仁老爷说话的声音很平淡,却总是有一种让人不能抗拒的力量,他淡淡道:“你们找到的那个人我知道了。或许,这就是天意,戈巴族迟早都会接受神旨的惩罚,这是数千年前便决定了的。” 方新教授道:“哦,难道德仁阿拉早已预知戈巴族的命运?”这句话问得十分诚恳,没有丝毫讥讽的意味在里面,因为方新知道,对这智者而言,很多事都超越常人意想。 德仁老爷道:“那疯子嘴里念动的言语,强巴大致记住一些,念给我听了。那是佛经盛典,降妖除魔的——不动明王咒!” “啊!”方新也想到那些似歌诀的土语可能是某种祭祀祷文,但没想到竟然是不动明王咒。佛经降魔三大密咒:不动明王咒,大悲咒,六道轮回咒,都是佛经中最高盛典,需要得道高僧才能持静明心习咒,那是信仰和地位身份的象征,绝不是那样的疯子可以传习的经文。可那疯子怎么会呢?方新疑惑在心,露于颜色。 德仁老爷看出方新心中的疑惑,释疑道:“据我们菩提祖心经提示,戈巴族近墨者黑,沦为大恶魔赞魔奴仆,被吉祥天母惩罚,留守恶魔城。虽然这是一段神化传说,其目的是为了点化世人,但戈巴族的真实身份是,四方庙留守者,看护最后一座极南庙。村中祭教仪式世代相传,他们是唯一知道南方圣庙入口的族人,但教义极严,根本就不允许村中任何人靠近极南圣庙。而那不动明王咒,便是刻在庙前守护神兽身上的。” 方新问道:“可是,真有四方庙吗?根据我所知道的资料,四方庙相隔分布并不十分对称,而修建年代间隔更远,好似不大可能归在一起。” 德仁老爷笑笑,左手指点自己眉心,随后结印胸口,表示方新是智慧通达之人,然后道:“现在所称的四方圣庙,已经是后人们根据前人的诗经,史经而模糊得出的概念,只有宁玛古教的教义中依旧保留了这样的称谓。而后来的白教,花教等因此说不可考,而已经弃而不称了。而宁玛教对四方圣庙的来源,则源自藏传苯教,故不为别派教义所接受。事实上,我们的祖先所说的四方庙,乃是大法王得道,初布教义时,留在圣山四面的四座庙宇。它们不取极东极西极南极北,而是尊照佛义,取万字轮回中的折处,分别是圣域大小昭寺,在西北;帕邦喀,在西南;迦耶寺,在东北;殊胜寺,在东南。而戈巴族世代守护的,便是那四方庙正统。” 方新一听,只是更增疑惑,心中暗道:“迦耶寺?不是桑耶寺吗?殊胜寺又是哪座?在哪里?”他向卓木强巴看去,卓木强巴也皱着眉头,显然是正在搜索记忆。 连那叫拉巴的仆人,也为德仁老爷所说的寺庙名称感到困惑,这显然是德仁老爷从来没有说过的。只有张立对此毫不感兴趣,他来藏时间短,对藏区历史和文物古迹更是不甚了解,他一直关注着卓木强巴的母亲,梅朵女士。这位慈祥的老妈妈,一直看着她那高大的儿子,脸上一直保持着和蔼的微笑,那是种满足的笑容,很明显,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已经非常的满足了。不知道为什么,张立总能从这位质朴的藏族妇女脸上,看到自己妈妈的影子,妈妈在乡下,终日辛勤的劳作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也是如此早早的刻满皱纹。妈妈的微笑,也是这般幸福和安详。已经两年没回家去了,一直静静的守候在这严寒的高原之上,张立知道,妈妈在远方刻骨铭心的思念着自己,正如自己思念着母亲一样。但他一直坚守着,不仅因为祖国需要那样的大理由,更重要的是,他能完成这驻守藏边的任务,便可以一次性领取二十万特殊津贴,有了这笔钱,转业回家后,他就可以在城里买一套住所,让妈妈和家人,都住在城里,这是张立最大也最迫切的心愿。 这时,方新已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德仁老爷理了理藏袍的边缘,使它变得更整洁,他娓娓道来:“这是个秘密,如果不是我自小便能完全的熟背菩提祖心经,并完全的理解它,我也不能告诉你们这个答案。”方新知道,那菩提祖心经,便是藏于布达拉宫的宁玛古经,卓木强巴家的家传至宝。 德仁老爷坐得更端正了,整个人也显得更庄重,每个人都受到他的影响,气氛严肃起来。德仁老爷道:“这件事,是与佛灭大宏灾有关。”方,卓,拉三人同时轻“哦”了一声,各自表情不同,都已略猜到一二。果然,德仁老爷道:“藏传佛教,本历经诸代大法王宣扬,已渐宏法,但到了四十二代赞普时期,反其道而行,大肆灭佛。第四十二代藏王朗达玛即位后,大肆灭佛,禁译佛典、拆毁寺院、破坏佛像、经典杀害僧侣,我藏佛教遂进入黑暗时期。而朗达玛的毁佛有一因缘。话说在尼泊尔布达造塔的三兄弟,在佛塔完成时作回向,依三人不同愿力,后来分别转世为赤松德贞、莲师、寂护。然而他们不小心忘了为辛苦工作的牛作回向,牛起镇恨,发愿在他们三人弘法时予以阻挠破坏。是故,朗达玛头顶凸起酷似牛角,「朗」就是牛的意思,「达玛」是流传,也就是说牛的转世。” [女孩的秘密] 张立此时也被德仁老爷的言语吸引过去,这才知道,原来藏传佛教经历了一个极其黑暗的时代。而方新则暗自点头,他虽听说过有关四十二代藏王灭佛的故事和他身世的由来,但是尚不知德仁老爷说出的完整的牛转世灭佛的故事。 德仁老爷继续道:“我们藏佛便由郎达玛之故,分为前宏期和后宏期。前宏期藏佛没有教派之分,只有佛本之争。也是由于灭佛而后传承不同,如今的藏佛教才分出这几多枝端。”德仁老爷看看众人焦急的眼光,微微一笑道:“不用着急,现在我便向你们说说这四方庙的事。先得从四方庙建庙说起啊。大法王松赞赞普为开民智,求佛于泽,分派使者向当时佛学最盛的印度,尼泊尔,大唐三国求佛,并请和亲以示友好。最后尼泊尔的尺尊公主和唐朝的文成公主先后进藏,印度愣迦阑公主由于路途遥远,行走半道而病逝,但送行的队伍依然抵藏,这三位公主所带来大量的佛学经典,盛籍,和与教义有关的一切的法器仪盘,更为重要的是,当时佛唯一的三尊等身金像,也都随着公主们进藏。由于愣迦阑公主的仙逝,佛25岁等身金像随即回印,但佛8岁和12岁的等身金像都留在藏区。供奉它们的便是后来的大,小昭寺。” 张立像想起什么一样,插嘴道:“啊,我想起来了,对了,我还去大昭寺看过金像。” 德仁老爷轻轻摇头道:“那是后来的僧侣们为昌佛学而重塑的,居古籍经纶,佛祖的等身金像是真金实体,当年进藏,仅8岁等身金像,便需动用牛十八头。实不相瞒,那真身金像,早已迷失在浩瀚的尘世当中了。你们可以想象,与这般贵重的等身金像同时进藏的,哪一样物件会是凡物,在当时便已是藏区最圣洁,最高贵的法物了。除了大小昭寺,再修余三座寺庙,才放得下供奉佛祖的物品。而郎达玛灭佛时,也知道这些寺庙非同寻常寺庙可比,里面的珍宝不计其数,幸亏庙里的寺僧提早得到消息,等到郎达玛率兵来时,庙里的供奉品早已被转移到别处,深埋在岩层之下,那便是有名的岩藏。寺里的僧侣死也不肯说出那批圣物的埋藏地点,朗达玛一怒之下,放火烧了四方圣庙!” “啊!”连方新教授的嘴都张成了圆形:“被……被烧了!那现在……” 德仁老爷肃穆的点头道:“不错,现在你们所看到的寺庙,都是后来重葺的。据菩提经记载,当时唯一留传下的佛教,一是岩藏还俗的宁玛古教徒;一是玛、夭、藏三人逃往康区及拉钦传略。甘巴强塘的玛•;释 迦牟尼、罗卓的夭•;格苇迥乃、甲棋的藏•;绕赛等人修行于吉祥曲沃日山。后来,三人佯装乞丐,用一匹骡子驮载戒律经郑逃往异域他乡,后宏期的开始与这三人有极大的关系。而宁玛古教徒学习三人的法子,一路佯装乞丐,用瘦骡将数量巨大的供奉品分次少数的转移,将岩藏与圣地边缘的佛品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地方。” “在,在哪里呢?”方新教授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见德仁老爷稍有停顿,马上问道。 德仁老爷摇头道:“经书上并未详细记载,只说那是一个看不到东天的太阳升起,也看不到西天的太阳落下,但终年都沐浴在阳光照耀的地方。一群灵魂永远忠诚的信徒守护着那个地方。” 方新教授非常表情沮丧,他本想听到德仁老爷说出那个呼之欲出的结果,就在那个戈巴族人守护的地方,在这个小村子更西的无人区内,结果德仁老爷只给了这么一个不能算答案的答案。德仁老爷这时又说道:“不过,我非常的怀疑,戈巴族的人所守护的就是那批经文和法器。”方新教授的情绪立刻又激动起来,张立也不自觉的在手心里拽出了汗。 就在方,张二人情绪随德仁老爷的讲述上下起伏时,卓木强巴只呆呆的坐着,不为所动,因为他的父亲并未提及紫麒麟的任何线索,除了紫麒麟,他对别的事并无多大兴趣。他也根本不知道,他父亲所说的这番话,对藏史和整个佛学界意味着什么,那将带来海啸般的冲击! 方新教授又追问了一些关于藏佛史的细节和关于四方庙的蛛丝马迹,德仁老爷一一用经文上的内容作答,有不懂的地方,他会背诵原文,与方新教授一同参考。卓木强巴作了一次恭敬的听客,他唯一庆幸的就是,父亲似乎也沉浸在那一好似重要的发现当中,而忘了问方新教授他们这次进藏的意图和目的。 时间很快的过去,老拉巴给三人准备了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并重做了晚餐。强巴的阿妈为两位客人布置了房间,吃过饭以后,方新教授继续在德仁老爷的房间里谈论着,很晚才回来。教授刚踏入院落,就发现强巴也在院落中,低头凝视地面,似乎若有所思。方新教授愕然道:“强巴,你在等我?” 卓木强巴这才抬头注意到方新教授,忙问道:“怎么样?我阿爸有没有问什么?” 方新教授微笑道:“放心,德仁老爷并没有问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德仁老爷只和我探讨了一下那些丢失千年的藏经的可能藏身处。拥有他那样的大智慧,已经勘悟凡心的贪,嗔二念了。他只是想让我告诉你,如果你能发现那批丢失的藏经,对国家和藏民族都是莫大的贡献。” 卓木强巴喃喃道:“我又不缺钱,那些藏经和紫麒麟又没有什么关系。” 方新教授一把抓住强巴那宽厚的肩膀,激动道:“强巴,我的强巴少爷!你似乎还不明白,那疯子所涉及的,不仅仅是一只紫麒麟而已,他可能改变整个藏区的历史,他甚至能改变数千年来佛学的历史。如果一切都如经书上所记载,那么,我们的前路上,将有一座历史文化宝库,它所拥有的价值,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埃及金字塔,法老墓,玛雅遗迹,希腊神殿,还有,还有……,我们将发现的,是与它们跻身同类,甚至超越它们的文明历史痕迹,你知道它的份量了吗?谢谢你,强巴。” 卓木强巴还有些茫然,冷不丁方新教授说谢谢,讶道:“啊?为什么谢谢我?教授?” 方新笑道:“如果不是你,我还在准备马修利亚论坛的讲稿,是你,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兴奋!”方新教授表情太激动,就好像那宝库已经被发现了一般。此刻的他们,都不会想到,事情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方新教授激动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冷静下来,一冷静下来,他的思维也恢复了缜密,他扭头问道:“对了,强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么?” 卓木强巴没想到方新教授会这么直接的提出来,结巴道:“什……什么!” 方新呵呵一笑道:“你是我带出来的学生,你平日的举动都瞒不过我的。今天,我们在寻访那个疯子的时候,当你听到有个女孩子也在打探那疯子的时候,你的举止很反常啊,而后,你一直都神魂不定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强巴,我的孩子,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卓木强巴的脸竟然罕见的红了,幸好月光下不易察觉,他嗫嚅道:“教授,我,我有件事没有如实的告诉你。” 方新教授稍微敛起笑容,道:“什么事?” 卓木强巴道:“唔,那个,那个唐明,她,她是女的。叫,叫唐敏。”说完,他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低下了头,同时回忆起在美国宾西法利亚洲和唐敏相处的日子。 四十二岁的卓木强巴,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他太强势了,妻子与他同处时时时感觉到压力,一种无形的压力。他那高大魁梧的身体,那如钢似铁的严峻面孔,那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无处不给身边的人施加着压力。他手下的员工曾这样小声议论过:“如果和卓总同在一个办公室里,能让你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自从妻子带着女儿远离他之后,卓木强巴更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当中,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可能就这样奋斗一生的时候,唐敏出现在他面前,一个清纯的小女生,娇滴滴的站在安德烈医院门口。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感觉她像一个需要人去保护的小公主,卓木强巴没有想到,自己的情感会为她掀起波澜,为一个只比自己女儿大三岁的小姑娘。在美国的1个多月时间里,他无法压抑自己,开始和唐敏频频接触,越接触越发现,这个圣洁的小公主,真的需要自己去呵护。她的冰雪聪明,她的古灵精怪,她的开朗活泼,给卓木强巴那枯燥的生活带来无穷的乐趣,卓木强巴说不出,他对唐敏的那种感觉,究竟是像父亲对待女儿,还是情人间的依偎,又或许二者皆有,但是他已经十分肯定,他离不开唐敏,就如唐敏离不开他。他们的相遇,就仿佛亿万星年前的两滴雨水,经过浩瀚太空的遨游,终于再次溶解在一起,彼此溶为一体,不可能再被分开。他对唐敏的激情一发不可收拾,甚至爱得超过他自己的思索能力,以至于在第一次见到方新教授时,他需要隐瞒唐敏的性别。因为他突然觉得,这位老教授精神矍铄,而且学富五车,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方新教授是独居! 方新教授中年丧偶,没有再婚,他儿子在加拿大攻博。卓木强巴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把方新教授假想成了自己的情敌,为一个荒诞不经的理由,而撒了一个小谎。 而在蒙河街头,当路人说起小姑娘时,卓木强巴马上反应过来,唐敏来了,她也在找那疯子的下落,他如何能不惊慌。临行前,卓木强巴是连哄带骗,又是吓唬又是威逼,就是不许唐敏进藏,他知道,唐敏哥哥走过的那条路,不是简单的用危险两字就可以形容,这次寻访的线路,说不定就是需要用生命作赌注,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心肝宝贝风餐露宿,忍受非人的折磨。他都已经买好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是唐敏。这次唐敏的出现,完全打乱的卓木强巴的阵脚。 方新教授听完卓木强巴检讨似的回答后,重新展开笑容道:“呵呵,厉害啊,把老师假想成了情敌。我一个糟老头子了,魅力还能有那么大?” 卓木强巴憨厚答道:“老师的智慧使得老师永远年轻。” 方新笑道:“好了,是不是那个小姑娘还没有定论,你不用太紧张。早些睡吧,明天,我们还要去蒙河拜访那疯子一次,他一定还能给我们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啊,说不定,明天呀,你就能见到你的梦中情人呢,哈——”方新教授看着卓木强巴轻松的回房,面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心中暗道:“强巴,要是那个小姑娘,不是你的情人,那才让人担心呢。” 第二天,卓木强巴起了大早,向父母做过礼拜之后,饭都顾不上吃,抓了几块糌粑奶渣,就让张立驱车去蒙河。 车上,除了张立,其余两人都怀着忐忑的心情,为了不同的目的,他们都希望尽快的赶到蒙河。刚到蒙河,就碰到那天给他们指路的那位老乡,张立摇下车窗,打了个招呼,那位老乡在回复时却让三人大吃一惊,他说道:“啊,是你们啊。你们又来找那疯子么?我还以为今天早上是你们把那人接走了呢!” “什么!被接走了!”卓木强巴大声问道。 那位老乡道:“是啊,是开车来接走的吧。” 方新问道:“什么时候被接走的?他们是什么人?开的什么车?” 老乡道:“早上七点左右,我也没看清楚,我只看到好几个人架着个人上车走了,背影有些像那个疯子,后来一直就没看到那疯子了。他们的车和你们这车有些像,我还以为是你们呢。” 张立马上道:“我们去看看,看屋子里还有什么线索留下没有。” 第3章 第三章巴桑的回忆 [西藏活地图] 疯子暂居的旧屋内,张立小心的勘查着,最后站起来,下结论道:“恐怕不是接走那么简单呢。你们看,这是用脚连续蹬踏留下的痕迹,这是双脚在地上拖动的痕迹,门边有划破布料的碎片,那个疯子,是被强行带走的。3个人进屋,从足印看,身高都在1米8以上,会是什么人呢?” 方新教授拿着一条破毛毯和一件小挂饰走出来,微有些得意道:“看来他们走得很急,而且,他们并不知道疯子身上那些东西的价值。” 卓木强巴看着那条肮脏的毛毯,问道:“这是什么?” 方新道:“这是缂丝的毛毯,具体是什么毛还不清楚,但从做工来看,很有十三世纪藏区风格。这件挂饰是件镏金嘎乌,里面有一套佛祖受难图,我想,这些都是那个疯子身上的东西,可以带回去让你父亲看看。” 三人悻悻回到卓木强巴家中,一路上卓木强巴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带走了那个疯子?是敏敏吗?她又是为什么呢?不!不会是她。” 一回到家,卓木强巴就忙着打电话给他们天狮基地在藏区的分所,让所有的员工都注意一个疯子,虽然怎么说也不能说得很详细,但卓木强巴还是尽可能的详细告诉每一位员工。而方新教授则拿着他找到的东西去拜见德仁老爷。 德仁老爷已经很忙了,他要给一些远到而来的朝拜者摸顶赐福,还要颂佛法,方新教授也只能趁空让德仁老爷鉴定一下他带回的东西。没多久,方新教授满怀欣喜的小跑出来,对卓木强巴他们道:“已经确定了,这是萨加王朝时期的缂丝毯,上面是欢喜佛和众明妃。至于材质,德仁老爷说他还为见过这种绒毛,非牛非马,非羊非骆驼,十分少见。那个嘎乌,则是现代的,是戈巴族特有的。两旁的小字是寂天菩萨文:世间诸灾害,怖畏及众苦,皆由我执生,此魔何年需。里面的图画有佛释,于悲天地狱,受万鬼吞噬之难,后来是传说中的麒麟,穿过九十九重天,才将佛从悲天地狱救出。并且……并且德仁老爷说,这个传说是戈巴族独有的,任何佛经盛典都没有它的记载。你父亲说,他可以尽力帮助我们去寻找戈巴族人的地界。” “啊!”卓木强巴这才喜上眉梢,他知道,父亲这句话的分量是相当重的,以父亲的影响力,他们在物质上将得到极大丰富,一些以他的能力得不到的东西,现在都可以轻易到手。 张立在一旁道:“可是,现在你们唯一的线索已经断了,该怎么找呢?” 卓木强巴道:“不,你不明白。戈巴族的大致生活范围我们是知道的,只是从来没有人去过。如今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在一起,我们要找的獒和失落的佛经都极可能就在戈巴族的范围之间,我们只要带齐足够的设备,就可以出发了!” 方新道:“嗯,这件事宜早不宜迟,那个疯子的失踪,实在不是一件妙事。” 张立道:“那么,我们需要一些什么设备呢?” 卓木强巴道:“强力驱动的越野车,登珠峰的全套设备,每人能够携带的轻重型武器,食物,和一名出色的向导。” 张立问道:“车和登山设备我可以理解,武器带那么多做什么?” 方新教授解释道:“我们不仅是翻越海拔7千米以上的高峰,而且我们走的是一条无人之路,多年前我就和朋友一齐勘查过,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能是藏区最后一片原始森林。里面究竟有什么生物,谁也说不清,带足够的武器,才可以对付像野生牦牛这样的大型攻击性猛兽。” 张立道:“这样说的话,恐怕我要和团部联系一下,看看能否得到更多帮助。”他转身向客堂走去。 方新教授看着张立进屋,又摸着下巴道:“既然德仁老爷开了口,我想前面的东西都很好办吧,但是,出色的向导……”卓木强巴笑了。 方新讶道:“难道你已经有合适的人选?” 卓木强巴道:“是的。”他转身走向内堂,却并未进去,而是指着正在修剪枝叶的拉巴。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仆还一脸茫然,卓木强巴已经开始介绍起来:“拉巴大叔,他就是我们西藏的活地图。天空没有留下翅膀划过的痕迹,但大叔能在千里之外追寻雄鹰的气息,念青唐古拉山的神圣无法安抚他内心狂热,雅鲁藏布江的汹涌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拉巴笑呵呵的看着卓木强巴,布满皱纹的脸有如春日的暖阳,他憨厚的笑道:“强巴少爷,你怎么把阿初王子的故事强加到我身上啊。” 卓木强巴笑道:“拉巴大叔,你完全有资格担当西藏的活地图呢。你们知道么,拉巴大叔年轻时是茶马古道最有名的头马,而后担任过驼峰航线的地面导航员,藏尼边境的勘查,90年代初还带领登山队开辟过南迦巴瓦登峰线,西藏有多少深沟,多少高山,他闭上眼睛也可以数出来。” 卓木强巴只说了简短的三件事,可他每说一件,方新教授的嘴就张开一些,待他说完,方新教授的嘴已张大成“o”型了,他激动的走上前去,久久握住拉巴的手,不原松开。拉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老英雄,请原谅我以前的失敬。”方新教授诚恳的说道。 他数次来过卓木强巴家,但一直以为拉巴不过是一名普通的老仆,解放前西藏还有很多农奴,解放后有些分了地自给自足了,还有些并不愿意离开原来的贵族主人,便一直留在贵族家里。是以方新教授从来就没太注意过这个满脸皱纹,满手老茧的老仆人,今天卓木强巴说起,他才知道这位老仆竟然有如此功绩。茶马古道,驼峰航线,都是久富盛名的险绝之路,虽说一条是马帮运货枢纽,一条是空中死亡走廊,但都同样凶险万分;最令方新教授吃惊的还是南迦巴瓦峰线的开辟。 南迦巴瓦峰是雅鲁藏布江旁一处绝壁,在西藏是7000米级的最高峰,藏原语的意思是“直刺苍穹的长矛”,其攀登难度之高可想而知,而拉巴,少说也在六七十岁以上,他勘查南迦巴瓦峰时岂不是已年过半百,那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拉巴被教授的激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道:“千万别这么说,方新教授是有智慧的人,和德仁老爷一样,都是我拉巴非常非常尊重的。我就是一个跑山的汉子,趁腿脚还走得动,喜欢多走走。8岁那年,若不是老爷救了我,我恐怕早就和马帮掉进滚滚怒江喂鱼去了,是老爷用金子把我从康土司手里换回来的——”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拉巴总是感触良多。 方新释然道:“原来如此。这就好了,有您做我们的向导,我就放心了。” 拉巴愣道:“什么?什么向导?” 卓木强巴道:“拉巴大叔,我们想去戈巴族人的领地。” “什么!”拉巴手里的花剪掉落在地,“为……为什么少爷突然想去那里?老爷知道吗?” 方新道:“德仁老爷已经同意了。” 卓木强巴道:“难道大叔您去过?为何这样紧张?”他拍头道:“对啊,拉巴大叔可是我们藏区的活地图呢,什么地方没有去过阿。” 拉巴拾起花剪,缓缓摇头道:“不,不敢隐瞒少爷,你说的那片地方,拉巴知道,但从来没有去过。老爷不是说过,那是片被神诅咒过的土地,不祥的黑云带来永远的阴霾,暗夜被邪恶的气息笼罩。只有失去良知的生命,才被抛入那永不能回头的地狱。那不因该是少爷您涉足的地方,少爷。” 卓木强巴道:“父亲大人的话,我也记得,但是这次是父亲同意过了的。而且,父亲大人还说过,药师琉璃光佛投身地狱,以六方曼陀罗之花,解开数千年积郁的怨气。千手千眼观世音,曾以莲花持说法,渡劫无数极恶之灵。就连释迦如来,也放下自身的坐骑,守护着那些灵魂被丢弃,徘徊在黄泉路上无法回头的枯魂。”他知道,拉巴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不是普通的道理就能说得通的,必须用父亲的教诲来说动拉巴。 拉巴还是摇头道:“老爷为什么要同意呢?那可不是少爷能去的地方啊。老爷为什么会同意呢?” 方新教授这才道:“戈巴族人,可能守护着藏区佛灭以来上千年的佛典。那些千年前的经典,因该是走出山谷的时候了。这就是德仁老爷为什么同意我们去的原因。” 拉巴道:“不,你们不明白。那里的环境恶劣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卓木强巴急道:“那你是知道的,到底是在哪里啊?大叔。” 拉巴道:“在……准确的说,因该是在西藏的南部,南部偏西。” “能不能在具体一些?”方新教授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知道,拉巴所说的,极有可能就是喜马拉雅山脉横穿而过的区域,哪里有最高海拔的山峰,最恶劣的高原气候,最寒冷的无人区,而且——将越过国界! 拉巴沉吟着,用藏语念叨道:“老爷不因该同意的,那是魔鬼居住的地方啊。”他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少爷,教授,你们可知道,为什么中印边境迟迟不能划定么?” “嗯?”卓木强巴迟疑,方新教授道:“那是,历史遗留问题。” 拉巴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皱纹,似乎仍难以下抉择,他微微闭目道:“那只是一个方面。而更重要的——勘测那片地方,太难了!解放后,拉巴曾和勘测队一起去过,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大雪山。在你面前的,永远都是白雪皑皑的山峰,不管你走多久,那些山峰还是在你眼前,仿佛你在前进,它们也在前进。我们在山下扎营,以十二人为最佳人数组合分组,勘测队先后派出三十多只,从来就没有队伍回到过大本营。他们在风雪里迷失了方向,直至死亡肉体也不会腐化,灵魂被禁锢在神峰之中,其中有一半,都是长年生活在高海拔地方受过专门培训的藏民。本来我该随第十三小分队进山,是一次意外的重病,才让拉巴活到今天啊。少爷,拉巴劝你,不要去,真的不能去。” 卓木强巴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雪山神峰,他的决心确是无比坚定,他只淡淡问道:“难道说,戈巴族人的生活范围,就在那里?” 拉巴似乎从卓木强巴的眼睛里读到他的信念,叹息道:“是的少爷。据说戈巴族人就在那一带生活,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不是一块小地方,在中国境内就有几万平方公里,并包括不丹,印度,尼泊尔三国在内。如果少爷执意要去,可以从亚东往西走,要不就从定结或岗巴南下,我们这里离定结近些,但是岗巴的路更好走。我只知道这个大致范围了,不过也有人说,更靠西也见过戈巴族人,甚至他们的活动范围要扩展至聂拉木县城。” 方新教授瞪大了眼睛,苦笑道:“拉巴老哥,你可知道你给我们圈定的寻找范围?你把世界最高峰,圈给了我们啊!” [第三个疯子] 拉巴严肃道:“不错,整个神山的山脉,极有可能就是戈巴族人活动的范围。少爷,你要考虑清楚,你将面临的是什么你可知道!最高的山峰,最冷的天气,空气稀薄,车辆难行,步行半个月,也可能不见任何人烟,山口的风,能把牦牛吹走;下一夜的雪,就能把帐房填埋,那是连雪鹰,也无法飞越的屏障。” 听到拉巴这样说,方新教授也不得不重新考虑。他木然道:“是啊,强巴,你要想清楚,这次与前几次都不同。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连高原鹰也飞不过去的神山啊。登山队,只是征服一座山峰,而我们要挑战的,却是整个喜马拉雅山脉。” 卓木强巴点了点头,方新盯着卓木强巴,接着道:“平均海拔6300米,8000米以上的山峰10座,7000米以上的山峰50余座;日平均气温零下30度,数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山口十二级飓风,可将一人高的石头或小轿车吹得满地乱滚,空气含氧量不足10%,那只占内地空气含氧量的百分之五十不到。暴风雪,雪崩,地缝,每一处陷阱都是致命的,而我们的目标,确实在是——” “会找到的,我坚信——”卓木强巴扭过头来,露出无比自信的笑容,那一刻,他那高大而强有力的身躯,给他的话增加了不少分量。他又看着拉巴,恳请道:“大叔,带我们去吧。我要寻找的,是我这一生都想要寻找的东西。” 拉巴露出爱怜的眼神,抚摸着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少爷,最后依然摇头道:“少爷,拉巴老了,不能陪你去那大神山了。拉巴每天会念一百遍吉祥经,祈求扎西次仁玛给少爷指引方向,祈求伟大的格萨尔王消灭前路上一切妖魔鬼怪。” 卓木强巴有些焦急了,说道:“可是大叔,如果没有你的引路,我们又怎么敢轻易踏入大雪山呢?” 拉巴陷入了长思,一时谁也不作声,空气似乎被冻结,时间却如丝般被抽走,忽然,拉巴恍然大悟似的,叫道:“少爷!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人!” “嗯!”就在卓木强巴准备竖起耳朵听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两道凌厉的目光正看着自己,那种光,邪恶,阴刻,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又略有一丝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是待卓木强巴侧头看时,那人已经转身走入大堂,混入一群朝拜者当中,大家都是穿着宽松的藏袍,头带着毡帽,再也分不出谁是谁来。方新教授已经迫不及待的向拉巴发问道:“是谁?他去过那个地方吗?” “嗯,是的。他是我的亲弟弟,我想他可能对那一带比较熟悉,据我所知,他至少去过五次。而且我想,他是见过戈巴族人的。”拉巴回答道。 “那快带我们去见他吧,拉巴大叔。”卓木强巴已经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拉巴道:“可是,这件事,恐怕也的老爷同意,你们才能见到他。”拉巴露出为难的样子。 “为什么?”两人同时问道。 拉巴支吾道:“这个,因为……他,他在扎基监狱。” 卓木强巴和方新对望了一眼,深知西藏的两人都知道,扎基监狱是西藏最大最全的监狱,看拉巴这个表情,看来他的亲弟弟并不是在监狱里任职,而是在里面劳动。只听拉巴继续说道:“每次我去探视,也是老爷事先关照过,不然是见不到巴桑的。” “啊!”卓木强巴疑惑道:“难道是重刑犯?” 拉巴解释道:“也不是很重,只是,他似乎受到过什么惊讶,导致精神上……这个,上次我去探视时他已经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了,但是医护人员告诉我,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他还是会发病。” “精神病!”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唐明的哥哥唐涛,以及蒙河那个疯子。看来,戈巴族人的领地里确实发生了什么惊人的事情,否则不会令去过那里的人都失去理智。 卓木强巴问道:“你弟弟有没有对你说起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受到刺激?” 拉巴道:“那怎么会,医生特意嘱咐我不要问起这个问题,否则会令他发病的。据说每当医生认为巴桑已经好了,向他询问这个问题时,都遭到了攻击,有两名医生还差点送命。只是不知道现在他是否已经完全康复。” 这时,张立出来了,老远就笑着打招呼道:“喂,搞定啦!德仁老爷的面子果然大阿,我们可以开团部那辆猎豹,武器嘛,从cq7.62到qcw05,从54式到dcv05随便我们挑,如果有需要,我们还能带一挺qjz03式重机枪。” 卓木强巴想起了神秘失踪的疯子和那道令他不寒而栗的目光,说道:“那么,事不宜迟,我马上去请教父亲大人,我们要尽量争取早日出发。” 德仁老爷挂断电话,平声道:“监狱长说了,最多只能去三个人,你们自己商量吧。” 卓木强巴看了看,拉巴是领路人,必须去的,自己也一定要去看看,方新教授和张立……,这时,张立道:“那么你们去吧,我先回团部准备一下比较好。” “不,”拉巴却开口道:“我那个弟弟,他以前在部队待过,若有突发事件,寻常的人难以制服他,十分危险,教授你看……” 方新教授点点头,说道:“好的,我留下来,看看能不能从疯子留下的物件里找出更多的线索。” 成立于1960年的西藏自治区监狱,位于拉萨北郊扎基村,因此也曾称为扎基监狱。这里是西藏唯一关押有重型犯、女犯和危害国家安全犯的监狱。1990年自治区监狱正式向国内外参观者开放。卓木强巴等三人已站在监狱的大铁门外。 一名叫察西的警卫被安排接待三人,他认识拉巴,一见面就告诉拉巴道:“他的病,经过医生初步诊断,已经完全好了。” 拉巴握起察西的手道:“谢谢,谢谢你们。” “三位,请跟我来。”察西将三人带向监狱深处。 在路上已经大致了解情况的张立问道:“拉巴大叔,你弟弟的年纪和你相差不会太多吧?他到底是为什么被……”卓木强巴狠狠的剜了张立一眼。 拉巴微笑表示理解,解释道:“不,我弟弟比我小接近三十岁呢。那时候父母关系不太好,他十岁的时候和母亲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后来是监狱的同志通知我,我才知道他被捕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想察西比我因该更了解才对。” 前面带路的察西接口道:“话说起来,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那是我刚刚分配到这里工作的第一天,巴桑,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了可真叫人害怕。一脸横肉,胡子拉碴,一身衣裳也被扯得破破烂烂的,大家都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子,可没想到他力气大得出奇,接连伤了七八名警卫,大家才发觉事态的严重性。后来全部狱警出动,还用上了麻醉枪,才把他制服,当时他声嘶力竭的喊着那句话,让我至今还觉得毛骨悚然。他一直用着另一个国家的语言说着,我需要保护!” 察西扭头看着,每个人都露出疑惑和不解,他又说道:“是啊,想他已经强悍得那么可怕,竟然还拼命的喊着,他需要保护,真是不知道他究竟碰到了什么事情呢。本来我们这里是不准备收押他的,可他一定要待在这里才感到安全,一定要看到大批的狱警荷枪实弹的站在他旁边,他才感到稍微的安全。为了在我们这里服刑,他自己承认多次盗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野生藏羚羊。我们起初还当他是疯言疯语,可他说出了好几处藏羚羊皮毛的地方,在他说的地点,我们一共查获了藏羚羊皮毛500多张,那可真是一件大事件啊。” “咦?”张立奇道:“为了寻找守卫森严的监狱保护,不惜说出犯罪的事,他的思路很清晰啊。” 察西道:“不错阿,他不犯病时,和一个正常人完全没有两样,就是有时会突然受到刺激而变得狂暴不安,那个时候就危险了。有不少医生想找到那个刺激源,但是都失败了,现在罗追医生说他已经痊愈,可谁知道呢,又没有人敢去问他问题试试。” 卓木强巴和张立面面相觑,到底,那个巴桑,拉巴大叔的弟弟,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一扇扇铁门打开,察西道:“到了,巴桑就在小屋子里,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按程序来,先让拉巴大叔进去探视,然后你们二位中的一位进去,医生说,他害怕群体,人多了反而更危险。” 拉巴进去了,卓木强巴打量着这个地方,房间的门都包上了铁皮,窗户由防弹玻璃嵌上,似乎还做过特殊处理,使外面能看到里面,而里面不能看到外面。那个巴桑,被剃过的圆头稍微有些尖,钢针般的胡须从上唇一直向下围成一圈又向两边延伸,直到同耳鬓的头发连在一起。身形并不是十分高大,但体格匀称,肌肉饱满,浑身充满了火药般的爆炸力,特别是那双眼睛,如鹰隼般明亮。两兄弟搂抱了一番,而后慢慢交谈起来。 十多分钟后,拉巴出来了,对卓木强巴点头道:“可以进去了,他说,他愿意透露一点少爷感兴趣的事情。” 卓木强巴还没迈步,张立抢先道:“还是我先进去吧,卓先生,对讯问问题我比较有经验。”虽然他们团长告诉过他,卓木强巴不是一般的人物,可他还是认为,一个大老板,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强过他们这些天天受训练的士兵。 “哦。”卓木强巴听张立这么说,想了想道:“好吧。我想知道他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了什么东西。” 张立进入房间,突然发觉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的更小,而那个极具攻击性的巴桑,似乎就在伸臂能及的地方。巴桑先说了一句藏语,张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说了一句普通话:“你是谁。”他微低着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立。 张立勉强的笑笑,故作轻松道:“放轻松,我们都放轻松点好吗。我是军区某团部的,我叫张立,这次来呢,是想……”突然,他看到一个拳头由小变大,已经近在眼前了。 张立反应也算敏捷,三次荣膺藏军区散打冠军,最好成绩是全国第五,但这次似乎发挥有点失常,他侧头堪堪避开直来的一拳,就发现巴桑早已蓄积力量的左手摆拳以更凌烈的攻势袭来,拳未到而风先至,其速度之快,是张立所罕见的。张立只能抬头后仰,而他的身体已经失去平衡,巴桑用脚轻轻一勾,张立把持不稳,慌乱中探出右手去抓巴桑的左臂。令他想不到的是,巴桑的应变更在他之上,拳收到中途,突然变爪,先一步抓住了张立的手腕,顺势一推一扯,让张立变成背对自己,双手一剪,一双铁钳就牢牢的反锁住了张立的两臂,稍一发力,就这样反剪着张立的双臂把他举了起来。 这时门外的人才回过神来,拉巴大喊道:“巴桑,把人放下来!”而卓木强巴已当先冲进屋内。巴桑只见门打开了,看也未看,伸手就准备推来人一个措手不及,没料到,他感觉自己推在一堵墙上面,蓦然发现,进屋者是一名身高一米八几的魁梧大汉时,已经来不及收手了。卓木强巴双手一合,先紧紧的抓住了巴桑的左手,接着是一个转身,整个人向巴桑压过去,巴桑右手反锁着张立,三个人就一齐摔在了地上。卓木强巴以绝对的身体优势,压得巴桑动弹不得。 [巴桑的回忆] 卓木强巴双臂夹住巴桑的左手,双脚绞着巴桑的一只腿,与巴桑背贴背的倒在地上。拉巴也冲了进来,大声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巴桑!” 巴桑放开张立,挣扎了两下,却始终不能把压在背上的卓木强巴掀翻,这时张立又反过来,按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察西最后一个进来,看了看屋子里面的情形,问道:“需不需要我叫人来?” 卓木强巴感觉到巴桑已经放弃反抗,微微一笑,说道:“不需要了,谢谢。”他翻身起来,仍保持着对巴桑的压制,说道:“我们只是想和巴桑先生好好的聊聊,只是房间里太挤了点。 察西点头,转身提醒道:“要小心点哦,很危险的。”出门长出一口气,不禁咂舌,他早就看出这个大块头非同凡响,没想到竟然厉害如斯! 巴桑最后猛的发了几次力,都未能挣脱卓木强巴和张立两人,他才说道:“你们赢了。” 卓木强巴放手道:“看起来你并没有什么恶意,为什么突然袭击张警官?” 巴桑和张立都各自活动着自己的胳膊,巴桑先指着张立说:“你用的擒拿格斗,是军区特卫团的人吧,若不是突然袭击,还比较难对付。”他又对卓木强巴道:“你用的摔跤手法,以这样的身手,肯定拿过库拜吧,若我全力应付你一人,胜负还不好说哦。”张立听了,差点面红耳赤,没想到,自己果然不是卓木强巴的对手。 拉巴在一旁道:“巴桑,不得无理,这位就是强巴少爷,我常给你提起的那位。” 巴桑这才肃穆起来,将卓木强巴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原来是强巴少爷,果然是天生神力。谢谢你,谢谢你们全家对我哥哥的照顾。”巴桑突然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倒让卓木强巴吃了一惊,赶紧扶巴桑站起来,巴桑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 张立对巴桑的技战术十分怀疑,问道:“你是哪一只部队的,你的手法我从来没见过。” 巴桑一笑道:“你一定见过的,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入藏,就会听到关于我们的介绍。”他捋下肩坎,露出左臂的肩头,果然,张立惊呼起来:“蓝蜘蛛!” 巴桑的左肩,虬然的肌肉上,赫然纹了一只蓝色的小蜘蛛,卓木强巴不了解,问道:“蓝蜘蛛?是只什么队伍?” 张立如背诵课本般说道:“尼泊尔蓝蜘蛛特别别动队,被称作王牌别动队,是与德国的红蝎特攻队和美国的海豹特种陆战队齐名的国际名旅。红蝎特攻队在二战后就消亡殆尽了,而海豹特种陆战队你们都知道吧,作战速度最快,效率最高,以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著称的超级精英支队。蓝蜘蛛别动队,正是尼泊尔政府仿红蝎特攻队成立的一支特种兵作战部队成立于1977年,聘请的是当时世界最为著名的军事教育专家和特种兵训练专家为教官。他们为这支队伍量身定制了一系列魔鬼训练法则,其中不少训练法被引用为国际教程。我们驻边官兵到岗的第一天就要求了解这支部队的特性,别的非法入境人员都不足以构成威胁,唯有这支部队,有可能对我国的边防造成极大的破坏。虽然他们不可能有大规模行动,我们要注意的是防止他们入境窃取边防资料,探查我国边防的部署。” 卓木强巴道:“啊,不可能吧,我想尼政府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张立道:“虽说中尼两国关系良好,但是谁也不知道尼方成立这么一只部队是为了什么,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最后一句却是问向巴桑。 巴桑高枕以待似的说道:“放心,不用那么紧张,对你们构不成威胁。我来告诉你们原因好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大陆的赤色革命席卷全世界,中国周边的国家都受到冲击|奇-_-书^_^网|,尼泊尔王君害怕国内受到赤潮冲击,要是革了他的命就不好了。所以下诏,成立一支超级精英别动小分队,其主要任务是保护王室成员出入的安全,由于训练规程全仿红蝎特攻队,所以队员们的肩部也如红蝎特攻队一般,纹上了蓝色蜘蛛,这就是蓝蜘蛛的由来。由于成立筹备工作已经是后期了,加上训练需要时日,等这支队伍训练完成之后,红色革命已经结束了,王室成员的安全工作用日常警卫力量便足够,所以这支队伍就一届,再也没有后来者了。” 张立义正词严道:“那你为什么会来到中国?为什么参加了盗猎藏羚羊的活动?” 巴桑双目突然呆滞起来,卓木强巴和张立身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开始收缩,他们都要防备这个危险人物的突然袭击,拉巴则后退了一步,局面再次紧张起来。巴桑将牙咬得咯咯直响,似乎疯狂的克制着自己,肌肉近似痉挛的收缩着,双手微微颤动,连额头都开始渗汗,卓木强巴和张立也没有好过多少,他们背上都惊出一身冷汗。终于,巴桑战胜了什么似的,全身虚脱一般瘫软下来,平静道:“是啊,我到底来做了什么呢。总是要面对的,逃也逃不掉。太可怕了,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卓木强巴试探着问道:“你究竟碰到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与一只犬有关?” 巴桑全身猛的一震,打了个激灵,好半天才恢复过来,抱着头道:“不——不是狗,是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卓木强巴心中困惑,拉巴劝解道:“不用着急,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你就从头说起,详细的告诉强巴少爷吧。” 巴桑慢慢回忆着,思索道:“从头说起?——蓝蜘蛛从成立之日起,就没能发挥过一天的作用,而装备精良又极费开销,蓝蜘蛛,除去一个好听的名字之外,对军队对王室来说,都成了一种负担;而且,正如这位警官所说,蓝蜘蛛的存在,只给尼国带来政治上的危机。短短三年,这支号称尼国史上最强,最精的军事小分队,被迫解散。”说到这里,巴桑闭上了眼睛。 卓木强巴皱眉,心道这样说要什么时候才能说到自己想听的地方。张立默默点头,暗想原来这支队伍命运多舛,难怪后来听不到他们的消息了,还以为这支神秘的军队被很好的隐藏了起来,没想到…… 巴桑继续道:“由于这支队伍只是负责王室成员安全,事实上一天都没有动用过,不涉及国家机密,所以,我们没有被消灭,也没有被监视行为,只是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所有成员各谋前途,我便干过各种职业,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依旧一事无成。就在这时,昔日的战友找到了我,他们告诉我,有一条可以赚大钱的路。” 张立霍然起立,道:“那条路,就是偷猎藏羚羊吗!” 巴桑自嘲的一笑,道:“不错。想不到,曾经威名盛盛的蓝蜘蛛部队,竟然没落到要用偷这一步。我们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偷猎通道。我们从通泽出发向北,翻西峡邦马峰,渡过雅鲁藏布江,一直要走到羌塘自然保护区下方,然后我们会向西,或者绕道北上,每年夏季就是我们打猎的日子。我们不去可可西里,因为那里的寻山队很厉害,现在岗哨也增加了,路途遥远,气候也不太好。我们只需要守候在藏羚羊迁徙的路上,每次能有10只左右的收获。我们前后去了四,五次,但是收成并不是太好,最多的一次也不过六十多头,然后,我们感谢了……”巴桑嘴角一哆嗦,接着重复道:“我们改变了路线!” 巴桑握紧了拳头,深深的呼吸,看似尽量让自己平静,但给人的感觉他愈发的紧张起来。他用急促而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那纯属巧合,或者说是我们的报应,那简直是魔鬼在给我们引路。我们在西风带迷失了方向,茫茫风雪中走了十五天,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是知道我们仍在偌大的喜玛拉雅山脉,我们似乎永远都走不出去了。有三人被冻死,两人患了雪盲,而活着的人,也都到了生命的极限,在翻越一座不知名高峰时,一名队员失足跌落,顺着雪坡滑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用对讲机和我们通话,让我们都下去,他发现了天堂!” 巴桑一口气说完,大口的喘着气,拉巴将早已准备好的水端给他,他就像从沙漠里逃出来的人一样“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喝完一杯还不够,拉巴又去给他倒水,直到第四杯,巴桑才露出一个狰狞的面容,那不是笑,而是脸部的肌肉牵拉,使嘴向两旁裂开,眼睛却带着一种残酷的惊恐。门外关注着的察西看到这种情形,他知道,随时得叫医生了,巴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天堂!呵呵,真是天堂!”巴桑声音有些沙哑,目光狂乱的打量屋里的每一个人“那奇怪的鬼地方是怎么生成的,我不知道,但是高峰突然凹陷下去,低陷的强度之大,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我们的海拔至少降低了两千多米。而且,从我们所处的位置下去,难度比较大,第一次下降,有一半左右的队员走失了。但是,当我们滑下去以后发现——”巴桑眼神一转,“那里不再只有茫然的积雪了,参天的树,青翠的草,望不到头的森林,你第一眼看到时,那可真是一个天堂!可我的一十六名队友,精英中的精英,全死在那天堂之中了。” 张立的脸色变了,卓木强巴也一样。要知道,十余人的蓝蜘蛛小分队,那就是一个特种作战团了,要把他们全部消灭,需要投入的兵力人力都是惊人的,确全部死在一个看似天堂的地方,那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啊! “从雪峰上下去容易,要想再上去,那就难如登天了。那天堂外面看着美丽,走进去才发现,那是地狱,真正的地狱。”巴桑向打量罪犯一样看着卓,张两人,目光来回扫视,“你们有没有见过?马蜂那样大的蚊子?被叮一口能让你一条胳膊都肿起来!你们有没有见过,可以吃人的花?巴掌大的蜘蛛就藏在它的叶子下面,一旦人被抓住,它们就来分一杯羹。你们见过半夜勒死人,把人吊在半空中的树根吗?你们有没有见过躲在沼泽里的蚂蟥,一旦人陷进去,被拉出来时,就像全身挂满了腊肠一般。” 巴桑说得两人身上忽冷忽热,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他又一次提高音量道:“可怕吗?不!这些都不算什么!都没有吓倒我们!我们克服了。我们走过森林,就看到了大片的草原,望不到边的草甸,就仿佛和雪峰连成一片,同时,我们也发现成群的藏羚羊。我相信,那是被遗失的世界,我从来都没看过那么多的藏羚羊。它们也丝毫不怕生人,仿佛从来没见过人这种生物一般。当时,我们都快乐疯了,那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了金子。甚至就是我们拿住它们的同类,在它们面前剥皮,它们也丝毫没有感到惊惶。就这样,我们一头头杀啊,一头头剥皮,直到手剥软了,带去的工具都装满了,我们还不甘心,决定先把那些羚羊皮运出去,然后再来。” 巴桑脸上挂着笑容,仿佛又回到当时丰收的场景,他冷笑道:“我们当时决定的,趁着那些羊产绒的季节,暂时不把羊皮脱手,我们直接再去一次那个地方。熟知描述军事地图的专家记忆了地理坐标,我们把第一批战利品,尽六百张羚羊皮妥善的保管起来,就保存在中国境内,就是我后来告诉他们警方的那批皮毛。我们第二次进去了,我们这次是从北往南,我们从宗嘎出发南下,一直翻过大雪山,那片处处充满死亡陷阱的天堂,还在那里,它静静的躺着,就像熟睡的黄金美人,等着我们呢。” 巴桑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低垂着头道:“这次,我们碰到了别的人,他衣着奇怪,用当地的土语向我们警告着什么,可惜我们根本听不进去,我们满脑子都是藏羚羊,黄金,藏羚羊就是黄金啊!为了不泄露行踪,我们杀了他,我们杀了他!一只负责保卫要员的安全部队,第一次杀人,竟然是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藏民!当我们再次踏入那片死亡森林!我们——”巴桑突然目光呆滞起来,整个人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他无神的双目瞪着空旷处,眼珠来回的转动着,眉头越皱越紧,神色越来越痛苦,他再次抱起头,发出狼一般的嗥叫。 张立和卓木强巴都处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中,只见巴桑神情不对,马上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将巴桑夹在中间,防恐他突然发难。拉巴轻拍着巴桑的后背,一直安慰他,巴桑抱着头仰天大叫道:“为什么!医生不是说我已经痊愈了吗!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为什么!” [狂野之男,狂野之车] 拉巴无奈的看着卓木强巴,意思是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但卓木强巴已抓住一点,他令巴桑冷静下来,详细的向巴桑询问了那个被他们杀死的人的情况,没想到巴桑对这件事竟然记得十分清楚。问完巴桑,卓木强巴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房间,请察西叫来给巴桑治疗的医生。洛追医生听完情况后缓缓道:“这正是他好了的证明。因为受到过度刺激的事情让人的大脑无法接受的话,大脑就会屏蔽那个信息,不能说忘记,也不是删除,只是把它藏在最深处。如果说他没有忘记那件事情的话,那件令他异常恐慌的事情就会反复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发狂。至于他说的死者的情形,我想因该是真的,因为人心是向善的动物,对于第一次杀人的人来说,他杀的或是看见别人杀的第一个人,给他的印象是最深的……” 在离开监狱的路上,卓木强巴保持缄默,微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车上,卓木强巴也是一直看着车底板,看得拉巴心里忐忑不安,人是他向少爷推荐的,现在似乎并不能帮上什么大忙。拉巴探问道:“少爷,巴桑他……” 卓木强巴微低着头竟然露出了微笑,他抬起头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搂着拉巴的肩头道:“大叔,我决定了,一定想办法,让巴桑从监狱里出来,他将会是我们最好的引路员。” “啊!”拉巴和张立都是大吃一惊。卓木强巴满怀信心道:“还记得他说他们杀过一个人么?我详细的询问了那人的衣着特征,毫无疑问,和我从阿爸那里听到戈巴族人的装饰完全近似,加上他们去的地域位置,更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入了戈巴族人的领地。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询问过医生了,一旦回到那个地方,他会慢慢想起来的。” 张立却觉得毛骨悚然,告诫道:“可是,强巴少爷,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弄清楚,他们可是拥有十余人的专业特种军队,而今,似乎只有巴桑一人活着从那个地方回来了,而且疯了!那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超出我的想象范围了,就我们几个人去的话——” 卓木强巴露出些许得意,道:“如今,将我们所经历的几件事情联系起来,似乎正好解释了这件事情的原委,戈巴族人生活的地方,可能是守护着被历史遗失的珍贵佛经,而且那里也有传说中的神兽紫麒麟。巴桑他们的盗猎队伍,误入了戈巴族人的领地,并且杀害了一名戈巴族人,自然就引起了戈巴族人的愤怒,两方的人发生了激烈的厮杀,最后拥有现代武器的蓝蜘蛛小分队和人数众多的戈巴族人可能遭遇了相同的命运——死伤殆尽!而酷爱冒险的唐涛也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了戈巴族的领地,本来是在拍摄一只大型犬科动物,却无意中目睹了两派人的厮杀,想来当时的对持是相当残酷和血腥的。所以,疯子是戈巴族唯一幸存者,巴桑是蓝蜘蛛队伍的唯一幸存者,而唐涛是旁观者,就这样,三人都疯掉了。而我们这次去的话,除了森林里的动植物要小心对付以外,不会有更多的危险了。” 张立没有反驳,心中却想:“我说强巴少爷,你这个说法也太牵强了吧。首先是时间不对,巴桑入狱都10多年了,而唐涛是最近才疯的;那个疯子则更不可能,如果时间与巴桑的时间相符,那疯子才4,5岁,那时的戈巴族人就死光了的话,今天的他应该连话都不会说吧?而且他们要么神智不清,要么失忆,他们的话也含糊不清,照你翻译过来那个疯子的话,他们的族人可是全都被咬死了!难不成两队人马相互用嘴——”张立心中一悸,不敢想象下去,重新思索着:“如果从各自害怕的情形来看,唐涛怕的是黑暗,那个疯子怕狗,而巴桑却是怕群体。黑暗,群体,狗,咬死!那是——”张立似乎捕捉到什么,只感到背脊发凉,开车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卓木强巴看着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心情大好,对张立说道:“既然已经来了,我们去雅鲁藏布大酒店吃川菜去吧。要不就去拉萨饭店,那里环境不错。然后我要去我们公司在拉萨的饲养基地,拉巴大叔可以去八角街买些东西稍回去。” 拉萨饭店是西藏第一家四星级涉外饭店,离圣城中心布达拉宫仅十分钟车程,卓木强巴三人在二楼餐厅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这里能看见饭店前的喷泉。 三人刚坐下,张立“啊”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欣喜。卓木强巴扭过头去,同时问道:“什么东西?” “悍马h1基石!美国amg公司原产军用越野,四驱,前置v-8带增压电喷柴油机 dohc双顶凸轮轴,0-100公里加速时间19.5秒。独特、原始、世界第一的越野车,这些都被用来描述悍马h1的。”张立最后赞道:“这是一部属于男人的车,孔武有力而血性十足。战争赋予了悍马无上的荣誉,滚滚的炮火也磨砺出了它的铮铮铁骨。我做梦都想自己有一辆这样的车呢。” 卓木强巴也看到了,孔武有力的外形和机动灵活的性能,果然是部霸气十足的好车,但他更多注意的是车牌,那车的牌子是“使224-009”。卓木强巴知道,那是某国大使馆的车,可是,为什么开到这地方来呢?是接什么重要人物来参观布达拉宫的么?“啊!怎么回事?”那种奇异的感觉再度袭向卓木强巴,如湿滑的泥鳅爬在他的背上,巨大的腐败海星贴住了面颊,又如听到猫爪抓过钢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全身汗毛直立。就像在家里一样,那种令他不寒而栗的目光,那阴毒的目光使卓木强巴很快确信,和在他家是同一个人! 卓木强巴艰难的别过头去,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距他们三个桌位的地方,那人背对着他们,从平视目光看,因该比自己略高,一身油亮的皮革军制长风衣,并未系扣,就如披风般搭在肩上,戴着红色贝蕾帽。金黄色的头发和古褐色的皮肤使卓木强巴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个外国人,他决定去会会那人。 可卓木强巴刚刚起身,那背对着他的人也立马站起身来,宽肩阔背,便如一尊金刚站立在哪里,连卓木强巴也在心中赞道:“好一条威猛的汉子!”那霸气凌人的身型,让卓木强巴联想起刚刚看到停泊在窗外的悍马。 那人一站起来,他身旁的两个黑西服保镖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护着那人朝门口走去。那人走起路来,把地板踏得“腾腾”直响,卓木强巴闻声望去,原来他那高绑腿的大头军靴底下,竟然嵌有钢板。卓木强巴悻悻的坐了回去,却突然看见,酒店的服务生才刚刚把三人点的食物送到他们桌子上,并奇怪的四处张望。卓木强巴这才明白,那三人刚来不久,连饭菜都没吃就离开,仅仅是因为自己站了起来,看来那人的警惕性很高,并且一直关注着自己。可是那熟悉的背影和眼神,到底在哪里见过那人,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起来。 张立还在滔滔不绝的赞叹那辆悍马,拉巴看着卓木强巴一站一坐的,奇怪道:“强巴少爷,你怎么了?” 卓木强巴道:“哦,没什么。唉,菜来了菜来了,尝尝,上好的手抓牛扒!” 张立这时叫了起来:“看,那车的主人来了,太酷了!” 卓木强巴一看,心中先叫了声:“果然是他!”那高大的金发外国人,皮军衣里是正统的瑞士冬季野战陆军装,那雪白如银狐裘的军装与黑皮军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又完美的展现出那人豹子般的身体曲线,一对肩章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那略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超墨镜,整张脸就像南迦巴瓦峰上的石头,冷,硬,被千年的风削过,被万年的雪冰封。那人有意无意的看了卓木强巴一眼,然后登上悍马,亲自驾着车走了,发动机涡轮的转动声显示了那车强劲的马力。 卓木强巴更加疑惑了,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如果自己见过,怎么会没有印象?可是那背影,那眼神,的确刺激着自己的大脑神经,一种痛楚的刺激。 手机铃声将卓木强巴从记忆搜索拉回到餐厅,卓木强巴拿起手机道:“喂,导师吗?啊!你也到了拉萨?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呢?好的。我们在拉萨饭店。好的,好的。” 卓木强巴道:“方新教授也来了,好像是有别的事。” 张立道:“要马上去接他吗?” 卓木强巴道:“不用,他已经吃过了,现在在小昭寺,我们吃过饭去找他,然后一起回去。拉巴大叔,去八角街正好顺路啊。” 三人驱车来到八角街,去拉萨的游人大多要在这里选购一点小商品的。八角街非常繁华,商店林立,香客川流不息。沿街摆满了各种民族手工艺品,诸如西藏产的经轮、藏香、藏刀、戒指、耳环、手镯,还有民族服装,丰富多彩,应有尽有。有来自藏北牧区穿白袍的,有来自康巴山地盘英雄结的,还有住在八角街区、衣着亮丽的……总之,各式各样的信徒,手摇经轮,进入八角街,绕大昭寺不停地转经。张立慢慢的开着车,好让老拉巴能看清路边的店铺,能选到他所想要带回去的东西。转过转经路,就在大法王宫前,卓木强巴突然轻轻的拍了拍张立,叫道:“停车!停!” 张立把车停下,正准备问卓木强巴看到了什么,却发现卓木强巴两眼平视前方,魂已不在车内,连开车门也不会了,还是张立替他打开的门。卓木强巴两眼一眨不眨,就那么呆呆的下了车,又呆呆的向前走去。张立顺着他目光一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带了顶米黄色的滑雪帽,一身白色羽绒服,一双红色高跟鞋,手上也戴了双淡黄色的毛绒手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漆黑明亮,乍一看上去就像冬湖边的白天鹅,如冰晶的雪雕般一尘不染。 卓木强巴距离那小姑娘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那小姑娘才看到他,小姑娘露出和卓木强巴一样的表情,错愕,惊喜,呆立,忧伤,张立感觉怪怪的。“敏敏,你……你来啦!”千言万语堵在卓木强巴的胸口,却只结结巴巴说出这么一句问话。心中挂念,梦中梦见,让他一直在痛苦与幸福之中徘徊的那个人,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所有的语言都化作了力量,他只想紧紧抱着她,让她在怀中融化。唐敏,卓木强巴心中仙子一样的女子。 “嗯,我来了。”唐敏轻轻答了一句,突然就热泪盈眶起来,就像隔世的怨偶,几经轮回才得到重逢,而事实上,他们分开不到1周时间。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仿佛再也不能让世上的任何力量把他们分开。 张立在车上纳闷“至于吗,激动成这个样子,难不成她是他的女儿?” 卓木强巴的脸贴着唐敏的脸,轻柔的摩擦着,他亲吻她的额头,压抑的情感在那一瞬间迸发,两人恣情的相依偎着。“你真傻,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不要来吗。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些天在哪里住的?”责备中更多的是关切。唐敏则用一句诗文回答道:“如果上苍看见,必不让你我分别;如果阿芙洛狄蒂看见,必为你我重现人间。” 卓木强巴爱怜的捧着唐敏的脸,亲了又亲,又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喃喃道:“这些天你都在拉萨吗?你过得好吗?没有冻坏了吧?有没有高原反应?还吃得惯吗?你……你哥哥怎么样了?……” 张立心道:“看来,强巴少爷是很爱他的女儿的。” 拉巴也在想:“奇怪啊,不记得少爷说过有女儿啊,难道我真的老了?记不住了?” [争论] 唐敏紧紧贴着卓木强巴胸口,抽吸道:“嗯。嗯嗯。嗯嗯嗯。……”就像受了莫大委屈的小猫。好半天才能说出完成的词句,说道:“哥哥的病情没有好转,我请了专业的护理人员。” 卓木强巴道:“那为什么不好好照看你哥哥?” 唐敏一听又哭了,答道:“都是因为你。你……你这个……这个大坏蛋。手机也打不通,我都快急死了!” 卓木强巴安慰道:“我说过了嘛,我们那里其实并没有信号覆盖。好啦,看你,都瘦了。你看你哭的,就像阿凡提里那个地主老婆一样。” 唐敏破涕为笑道:“那你就是那个肥地主。巴依老爷。”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尽拣那没边的甜蜜情话儿说,早已忘记身处何地。待到卓木强巴想起还要去接方新教授时,张立觉得汽车轮子都等得瘪了。卓木强巴一脸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啊,拉巴大叔,你可以先去采购家里的需要品吧,什么康珠藏香,神蜡一类的都需要很多吧。” 拉巴捋着胡子道:“唔,看来少爷真的没听到阿。刚才拉巴已经对少爷说过了,先去采购东西,少爷并没有回话。呶,都已经装在车上了。” “哈,哈。是吗?”卓木强巴干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些走神了。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唐敏姑娘,她是……她是……” 唐敏不高兴了,嘟着嘴道:“我是他的女朋友。” “啊!”张立眼睛一瞪,原本就睁得很大的眼睛,眼珠子差点鼓出来,拉巴也张大了嘴,那假牙也险些掉出来。卓木强巴把唐敏扶上车,跟着上车道:“呃,这件事情,我慢慢和你们说。现在先开车去方新教授那里吧,他一定也等得急了。” 三人开车接到方新教授时,只看教授脚下那一堆烟蒂,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了,卓木强巴也不知道该如何道歉,只能简单的介绍一下唐敏,便愣着不出声了。 方新教授冷横着眼,打量了唐敏一番,然后淡淡道:“你就是唐敏?听强巴提起过你。” 卓木强巴心道:“糟了糟了,看来教授把这次迟到的原因迁怒在敏敏身上了。” 方新教授礼节性的和唐敏握握手,很严肃的笑了一下,然后道:“上车吧,时间晚了,很难赶回古维的。” 卓木强巴附和道:“对对。我们先上车。对了,导师,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来拉萨呢?” 方新教授道:“我本来不想来的,后来突然想起,我有个朋友,对藏文物很有研究,于是想把那两件东西给他瞧瞧,因为ems都是从拉萨起运的,所以我就直接来了拉萨。” “哦。”卓木强巴道:“那你把那两件东西都寄出去了?” 方新教授道:“嗯,如果他在家,不用多久就有回信传来的。对了,你们这次的收获如何?” 卓木强巴将监狱里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方新教授点头道:“这样看来,那戈巴人的活动范围确实在喜玛拉雅山脉之内,我们的搜寻范围又小些了。等巴桑从监狱出来,我们就出发。” 拉巴摇头道:“巴桑被判的是十四年,还有好几年呢。” 卓木强巴拍拍拉巴的肩头,信心满满道:“会有办法的。”然后又告诉唐敏一些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并询问唐敏的一些情况。车开到唐敏住的旅店取走皮箱后,又去了卓木强巴在拉萨的养獒基地,然后直开古维。 回到家里,卓木强巴帮着安顿唐敏,并悄悄的告诉了阿妈他和唐敏的关系,千叮万嘱保密后,去找了他的阿爸。从德仁老爷房间出来,卓木强巴第一个碰到的是拉巴,拉巴再看到卓木强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耷拉着头,一副哀愁的表情,看到拉巴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拉巴劝慰道:“不用难受,强巴少爷,老爷有老爷的分寸,巴桑是自己犯了罪,那是他因得的处罚。我知道这件事情原本不能强求。” 卓木强巴愣道:“啊,你都知道啦,大叔。” 拉巴微笑道:“如果是一件小事,老爷早就帮我办了,虽然老爷和监狱长的私交很好,但是人情也是有度的,我们不能让老爷做超出人情之外的事,那样不仅监狱长难堪,也让老爷难堪。” 卓木强巴神色黯淡下来,道:“可是,如果没有巴桑领路的话,我们的计划始终是泡影。” “不会成为泡影的!”方新教授在身后道:“我和拉巴老哥详谈过了,德仁老爷是断然不会同意你的请求的。但是并不表示巴桑就必须等到刑满释放。我们可以通过正规的法律途径,取保候审,我可以联系在上海的律师朋友,他们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只是需要时间和一定的保金而已。” 卓木强巴面露喜色,仿佛又看到了希望之光,马上道:“保金没有问题,只是希望他们时间上能尽快!”他别的什么没有,钱到是不成什么问题。他的纯种獒犬,要么是野外驯化的,要么是人家看在他父亲面子上送的,几乎就没花过钱,而卖出去的獒仔,最少也要上万元一只,那是真正无本万利的生意。 方新教授面色却稍有转变,说道:“不过,强巴,有件事我得问问你。” “您说。” “你打算怎么安置唐敏?”方新教授很严肃。 卓木强巴面露难色,挠头道:“敏敏啊,她,她……她坚持要去——” “不可以!”教授严厉的打断道:“听了巴桑的叙述,我想你也该知道了,那个地方大致是什么样的。别说一个姑娘,就连我们这些人去,尚且生死未知,前途未卜,唐敏不是她哥哥唐涛,你看的身体就知道,她并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历,别说去爬雪山,就是能在这西藏高原过日常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今天看见你那种眼神,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在途中生病或是发生高原反应,到时候怎么办?在那种环境下,根本不可能把她送往医院或是得到别人的帮助,你能医治好她?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卓木强巴嗫嚅道:“可是……” 方新教授继续道:“就算她平安无事,那么我问你,她能扛起多少斤的器械?如果我们中有人倒下,她是否能搀扶起来?她的日行进速度能达到多少公里?有没有二十公里?而且,我们这群男人里,增加一名女性队员,在很多地方都有不便。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有她在,不能给我们提供任何帮助,而我们却必须付出十倍的精力去照顾她,如果真带她去了,恐怕我们连入口在哪里还没找到,就已经全部死在那茫茫雪山中了!” 卓木强巴从来没看见方新教授这样严厉的说话,一时答不上话来,而且教授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可是一想到唐敏那眼睛,卓木强巴就怎么也想不出劝唐敏不要去的理由。拉巴道:“教授的话是很对的。少爷,不如就让唐敏姑娘在家里休息吧,这样可以增进夫人和唐姑娘的感情,也可以让你放心。” 方新教授盯着卓木强巴道:“如果你觉得不好说,我可以帮你转达。” “不必了。”脆脆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唐敏穿着卓木强巴的貂毛大皮衣出来,裹得就像一个瓷娃娃,嘴翘得老高道:“我都听到了。” 卓木强巴使个眼色想让唐敏先回房间,唐敏假装没看见,对方新教授道:“没错,我的身体是比较单薄,背不起,也走不快,但是,教授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方新教授转过身来,问道:“哪一点?” 唐敏咬住下唇,瞪大了眼睛狡黠的道:“教授忘了,您也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啊!你!”方新教授没想到唐敏会拿自己说事。 唐敏侃侃而谈道:“虽然教授的身体还健朗,毕竟岁月不饶人,身体的状态只会一天不如一天,而我还年轻,我可以接受各种考验,在艰苦的环境中不断的磨练自己。如果因为小鸟不会飞,就不让它张开翅膀,那它一生都不会飞。只有等它展开翅膀的时候,才知道,它到底是飞鹰还是鸿皓。而老年人就不同了,年纪大了,容易患骨质疏松,不能承重,各器官也会因心血管硬化而供血不足,所以老年人不能做重体力活,也不能长距离行走,更别说在高原攀袭了。” “你——”方新教授声调都变了,卓木强巴也提高声调道:“敏敏!怎么说话的!”暗地里却不停打手势,递眼色,让唐敏少说话,早回房。 方新教授很快平静下来,哼哼一笑道:“我七次入藏,三次参加珠峰科考队,我每天早上晨跑十公里;负重二十公斤,上下八层楼;一年四季,再冷的天也用凉水冲澡;小娃娃,你能做到其中任何一条,我就认为你有去爬雪山的体能。” 唐敏别过头去,不看方新教授,说道:“反正我认为,只要教授有去的资格,我也就符合随队的条件。怎么说我也还在卫校读过书,再不济,我还能给你们提供医疗帮助。” 方新教授念头一转,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只是环境艰难,而且很难说有什么不知名的生物,先后有三个人,包括你哥哥在内都疯掉了,可见那种东西是很可怕的,难道你不怕?” “不怕!”唐敏回答得清脆响亮,昂起头对望着方新教授,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她斩钉截铁道:“我正是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竟然让我哥哥……让我哥哥变成那个样子。”说着,她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方新教授对着这个十来岁,软硬不吃,说哭就哭的小丫头,一时间也一筹莫展。卓木强巴是早就见识过唐敏的刁钻古怪,知道这是个被宠坏了的公主。这时,听张立在里面说道:“别争了,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如果按条件论,恐怕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符合条件啊。” 大家朝门口望去,只见张立苦着一张脸从里屋出来,那神情,就和卓木强巴和德仁老爷房间里出来时一模一样。 卓木强巴问道:“怎么啦?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 张立苦笑道:“我刚刚与团部联系过了,并将我们今天从巴桑处得到的情况大致向我们团长说了一下。” 张立说道这里,撇了撇嘴,一耸肩摊开了双手,方新教授急道:“你们团长怎么说?” 张立道:“团长说,鉴于情况特殊,他暂不考虑支援我们进山。” “啊!”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都叫了起来,没有部队的支持,意味着他们将失去一切特殊供给,包括武器,军用通信频道,卫星定位,以及一切军配,大至装甲车,小至一把匕首,都不会有了。 张立又补充道:“不过,我们团长说了,他要先和德仁老爷协商一下。” 卓木强巴这才呼的松了口气,因为就算是一把匕首,军匕和市面上所卖的相比,也是有天壤之别的,更别提其他物资了。只有唐敏撅嘴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不支持就不支持,我哥哥就从来没用过什么部队里的东西。” 卓木强巴道:“市面上卖的物资,大多只是好看,要说到实用,恐怕还是得军需物资。” 方新教授摇头道:“你哥哥没用部队里的东西?他只是少用我国产的军需物资罢了。他在世界各地探险,他的哪样装备不是从黑市上淘回来的。他不仅是用了部队的东西,而且是集世界军需精华于一身。根本一点常识都没有,还想跟我们一起呢,唉……” 唐敏一听方新教授这样说,更是把嘴快翘上天了,她一跺脚道:“我……我本来不想去的,既然教授这样说,我还非去不可了。哼,告诉你们,我这次来,本来是想告诉你们去那地方的路径的,不然我干嘛巴巴的跑来。” 第4章 第四章横穿可可西里 [可可西里之行] “什么!”“什么!”……在场的四人,将唐敏围在正中,都惊讶的看着她,这消息对他们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唐敏托起下巴,假装若有所思道:“唉,怎么说呢,因该说,我知道找到去那里的路的方法。” “不可能!”方新教授否定道:“现在我们知道可能到过那里的人只有三个,而且不是疯了就是失忆了,你怎么知道去那里的方法!” 唐敏信誓旦旦道:“如果我真的说出那个可行的方法,教授是不是就同意我参加你们的旅行团呢?” 方新教授道:“都告诉你很多次了,那不是旅行团!这是此非常危险的行动。”他叹了口气,声音委婉一点道:“不过,目前我们出发的时机都还不成熟,引路员还没有,装备也不知道该如何配置,尚且不知道身体条件是否能承受。实际情况与我们当初设想的相差太远了。” 卓木强巴道:“好了,敏敏,别开玩笑了,如果你真的知道去那里的方法,就赶快说出来吧。你说出来之后,我们才好考虑别的事情啊。” 唐敏道:“好吧,既然你们这么着急的样子,我告诉你们吧。其实,我哥哥,他一直有记笔记的习惯!” …… 院落里一片沉寂,如果有旅途记录的话,那确实会对找到那个地方有决定性的帮助,方新教授等人都感到自己心跳明显加快了。方新教授立刻问道:“那笔记本在什么地方!” 唐敏示意教授少安毋躁,微笑道:“我是记得哥哥有这么个笔记本的。他去过的地方,所遭遇的事情,他都详细的记录在上面呢。” 卓木强巴冲上前去,握着唐敏的双手,轻轻抖动道:“那,那东西呢?那东西呢?” 唐敏撇嘴道:“但是,这次我哥哥被从可可西里救护站里送出来时,我就一直没发现那本笔记。起初我是没有注意,后来我翻遍了哥哥的行李,确实没有发现那本笔记本,我在想……” “笔记掉在了路上!”卓木强巴又失望了。 唐敏摇头道:“不对,我认为笔记本因该在可可西里寻山队或救护站那里,因为笔记本是贴身存放的。我哥哥的所有外衣都有一个内袋,是专为装那笔记本设计的。” 张立插话道:“会不会是慌忙逃跑时,掉在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了?” “不会的。”唐敏道:“当我去接哥哥时,相机,登山装备,就连架相机的脚架都完好无缺。也就是说,哥哥在离开那里前,并不是突然逃走的,他有充分的准备时间,没理由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丢下。而且发现哥哥的时候,他虽然已经奔跑得精疲力竭,但是他的外衣却没有大的缺损,后来我检查过,装笔记本的那个口袋也是好的,只是不见了笔记本。所以笔记本一定是在急救的时候被取了出来而忘记了归还,我是这样想的。” 卓木强巴击掌道:“好啊,既然如此,我们就去一次可可西里!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他露出了笑容。 拉巴道:“那我趁这个时间说服巴桑来帮你们吧。” 方新教授道:“那么,这段时间我让我那律师朋友尽快帮助巴桑。” 张立道:“那我是否暂时回——” 卓木强巴道:“不,你另外帮我做件事吧。明天告诉你。”说着,呵呵一笑,搭着唐敏的肩进去了。张立也转身回房。 方新教授看着两人亲热的背影,轻轻道:“小小年纪,牙尖嘴厉,思辩敏捷,我很为强巴今后的生活担忧啊。” 拉巴道:“我看少爷和唐姑娘相处得不错。” 方新教授摇头道:“现在的强巴与唐敏间,除了情人的情感,还有一份父女的情感在里面,什么事都比较迁就唐敏。一旦有一天,当他清楚两人的关系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时……两个强势的人之间,爆发的冲突会很激烈的。唉……” 拉巴微笑道:“用佛典来说,那便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第二日,卓木强巴早早告诉张立:“我想请你陪我们去青海。” “为什么?”张立很诧异,他接到的任务是在西藏接待卓木强巴与方新教授,去可可西里救护站已经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了。 卓木强巴笑道:“我已经和你们团长说过了,他同意了。可可西里你因该知道,环境也不是很好,我怕敏敏身体吃不消,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而且,这些天下来,我觉得,你车开得特别不错,我给你准备了一辆好车。”他拍拍张立的肩膀,好似大度的从张立身边走了过去,其实是不想张立看到他眼中的那一丝不安。 卓木强巴有些害怕,这在他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是他确实有些怕了,那双令他毛骨悚然的眼睛,毒蛇般冰冷的目光,让他心中不安。一种从獒那里学来的直觉,让他感到了威胁,特别是带着唐敏一起去那种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让张立这位部队里的精英跟在身边,多少能得到一些帮助。 拉巴追了出来,拿出一张烫金的帖给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老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你们是要去拉萨搭乘飞机吧,老爷说了,请把这张帖交给布达拉宫的罗桑德尼执事,请他务必前来。” 卓木强巴疑惑道:“德尼执事,他不是只有每年春分大建的第一个火曜日并和白日才到家里来吗?”卓木强巴打小就知道罗桑德尼,现执掌布达拉宫经文殿,以前是达赖的老师,负责教授藏区历史和文化,和父亲私交很厚,每年到他们家一次,两位老人总要对诵经文,互解佛理。 拉巴微笑道:“老爷说了,少爷照做便是。此事,关系到少爷是否能顺利出行。” 卓木强巴在拉萨将帖子交给德尼执事,找了一架直升机从拉萨起飞,在治多县城降落。三人在这号称长江源头第一县的县城里吃了午饭,便准备开始踏入无人区了。 张立问道:“不是说给我准备了一辆好车吗?车呢?” 卓木强巴向前一指,道:“不用着急。” 掀开巨大的帆布,一辆刚猛粗犷的迷彩越野车尽现眼前,张立眼睛一亮,马上冲过去抚摸车身,细细的检查着汽车的各个部件,“6点5升v8发动机,绞牙格式悬挂,离地距少说也有一尺五寸以上,四……四出式排气喉!双……双隐匿式油缸!”张立每看到一处就惊赞一句,最后问道:“这……这是越野车吗?还是火箭式跑车?” 卓木强巴笑道:“上车看看再说吧。”说着为张立打开车门。唐敏在一旁道:“这辆车,也就是看着比普通越野车大些,扁平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张立一看驾驶档,又忍不住数了起来,“abs防抱死制动系统ebd电子制动力分配系统dsc动态稳定控制系统eba紧急制动辅助系统……” 卓木强巴和唐敏坐在后排,对张立道:“这辆车是国产,刚上市的枭龙,经过了部分改造。发动机气缸增加了一倍,出气喉由一个增加至四个,补给式邮箱增加了一个备用,还有些别的什么系统,这些都是工程师告诉我的数据,我也不怎么了解,你开来试试。” 张立轻轻一踩油门,整辆车便如离弦之箭飚射而出,而车身之安静,平稳性能也好得没话说。张立看着数码表盘,惊讶道:“起步至百公里时速,仅用了三秒多!这车少说也有四百匹马力,天哪,这究竟是一辆什么车!” 治多县因地处长江源头而得名,被誉为万里长江第一县。素有“长江之源、百川这祖、牦牛之地、歌舞之乡、生态之源、动物王国、唐番古道”和“一江九河十大滩”之称。由治多县向西,便进入了可可西里无人区,其实也可以说,治多县就是可可西里的一部分。 枭龙以八十公里的时速奔跑在无边的草原上,车内却连一丝晃动都没有,张立还是第一次开这么快,又这么稳的越野车。唐敏望着天际的一片绿色,轻轻道:“可可西里,你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你究竟是美丽还是残忍?” 卓木强巴温柔的看着臂弯里的小公主唐敏,问道:“可可西里不是戈壁么,有什么美丽可言?”他对地理并不十分了解。 唐敏笑道:“可可西里是蒙语,它的原意就是美丽的少女,也可作青色的山梁讲,这都是形容它的美丽的。而如今我们所看到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则是囊括了尽八万平方公里土地,号称世界第三,中国第一大的无人区。现在是接近县城的广袤草原,再向前走,进入腹地之后,你就能看到它真实的一面的,它的另一个名字叫做——生命禁区!” 张立看了看四周,四周全是草地,此刻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兽活动的迹象了,而他们仅离县不足十分钟车程,他有些担忧的问道:“我说唐小姐,你真的能记得救护站的位置么?在这样宽的范围内行车,最容易的就是迷路了。” 唐敏道:“放心开吧。只要方向不错,我们在今天天黑之前就能赶到第一个自然保护站,在那里领取补给后再出发向西北前进,一路顺利,只需四五天就可以到救护站了。保护站通常有信号旗,或是信号气球,能在十几公里外看到的。” 张立点头道:“这样就好了。” 卓木强巴对唐敏道:“你懂得可真多。” 唐敏道:“都是我哥哥以前记录在笔记本上的。他去可可西里以及更北的鸭子河地区不是一次两次了,很熟悉的。” 卓木强巴道:“对了,那本笔记,到底是什么样的?” 唐敏道:“嗯,是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外面还有个防水的小皮套,有这么厚一本。”唐敏用食指拇指比划着,大约有两横指的高度。 卓木强巴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问道:“对了,你是为了找我,才去蒙河找那疯子吗?” 唐敏使劲点头道:“嗯。你刚离开美国,我就想起这笔记本的事来了,当时就去翻找,才发现笔记本原来已经不在哥哥的物品里了。所以我想告诉你,但是你的手机又不通,就只好按照你说的地址去找那个疯子了。我想,如果你已经去找过疯子了,他或许还能说出点什么来,没想到他什么都不知道。” 卓木强巴呵呵笑道:“既然是疯子,那怎么能以常人去对待呢。对了,你后来再去找过那个疯子没有?或是把你这次的行程告诉过别的什么人没有?” 唐敏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不解道:“没有啊。我又不能从那个疯子那里问出点什么,蒙河又偏僻,就直接回拉萨了。我也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怎么啦?” 卓木强巴含糊道:“嗯,那就好。没什么。”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如果唐敏没有再找疯子,那么把疯子带走的那人——他又想起了那高大的身体和毒蛇般的眼睛! [生死的角逐] 枭龙以时速九十公里,平稳的行驶在可可西里荒原上,已接近日暮时分,月牙儿早早的从地平线上升起,悬挂在东方天空,而太阳还没有落下,红橙橙的飘游在西天。日暮的太阳并不晃眼,呈现出一种珊瑚的红色,就像一颗红色的圆形水晶球,变幻着色彩,妖艳迷离。唐敏长久的望着苍穹,这里的天,将近黄昏时并不是金黄色的,而是蓝色,湛蓝色的天,一朵朵白云就是上帝之手在蓝宣纸上不经意的一笔,而成为人类画师们永久的追求。 天色渐暗时,蓝色的天空凭添了几分青色,而白云也沾染了霞光,显得更加妩媚动人,蓝天白云,丹红的落日和银白的如勾姣月,还有那伴月升腾的启明星,整幅黄昏图足以让人震撼得落泪。而天穹之下,还有莽莽荒原和冰帽覆盖的远山。可可西里的山属于昆仑山南系旁支,与西藏的山不同,西藏的山是地壳挤压突兀而起,一座座山峰便如参天耸立的刀枪剑戟;可可西里却是山势低平,大多为独立的平缓山坡,远远望去,便如大地上堆砌的巨大棉被。除此之外,便是辽阔的地平线,地上的绿色欲与天边青蓝连成一片。 一路行来,有藏野驴悠闲的吃草,母驴亲昵的舔着小驴犊子,在夕阳的余辉映照下,影子被拉得老长;忽而又是两头可爱的小棕熊,玩笑嬉戏着,奔跑开去;在地平线的边缘,一头硕大的野牦牛孑孓的矗立在背光处,暗红色的太阳就在它的背后,只给车上的人留下一个黑色的巨大身影轮廓,似乎警惕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入侵者。 每一处都是完美的景致,每前进一步便是另一番景象,大自然的美丽,那是画匠们渴望表达却永远无法表达完整的画卷,是诗人们渴望歌颂却永远也歌颂不完的圣诗。唐敏由衷的赞叹道:“太漂亮了,真美啊。开过去一点,要是能有架相机就好了,这里的每一处我都想拍下来。” 张立却远离了那个方向,唐敏不高兴道:“咦?你怎么开远了?” 张立专心致至的开车,没有答话,卓木强巴解释道:“不能过去,牦牛是群居动物,独居的野牦牛很危险。它们要么是被驱逐出群的老牛王,要么是挑战失败的野心家,离群后性格变得孤僻,对任何靠近它的生物都会发起疯狂的攻击。那种体重超过一吨的大家伙,如果被它攻击,那后果是很可怕的!它那犀利的角甚至能把卡车顶翻。” 唐敏吐吐舌头,不敢再提非分的要求。为了不迷失方向,汽车沿浅滩的河床前进,不时有各种野生动物在车旁掠过,红霞染云,太阳已慢慢没入山峦之后。唐敏不断惊喜于她的新发现,新景观,卓木强巴搭在她肩头的手,却越发冰凉,太安静,太和谐了,眼前的一切景观却与他的感觉格格不入。从离开治多起,卓木强巴便感觉到一种压迫,来自他们的身后,可是一直没有任何的发现,他也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可是此刻,那种让他身体发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突然,车身向前一耸,张立明显的开始提速,他冷冷道:“坐稳了!” 卓木强巴反而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暗道:“到底还是出现了么!” 唐敏惊讶道:“怎么啦?” 张立道:“后面有尾巴。好像是我们被跟上了。” 唐敏回头张望,道:“哪里有啊?我怎么没看见?” 张立道:“不错,很难发现。以左面的牦牛为坐标点,距牦牛右侧约两个手掌的宽度,两座山的山坳处,看到了什么?” 唐敏道:“没有啊,就是有块大石头。” 张立道:“大石头后面呢?看到什么没有?” 唐敏举目张望,突然道:“咦?有烟,怎么会有烟的?” 张立道:“那因该是一辆伪装过的车,并一直与我们保持着距离,正是处在肉眼可分辨的范围之外,现在它因该在加速了。那烟是快速行进的车激起地上的尘土。十多分钟前我就看到了后面那块巨石,我把它当作了远山的轮廓,在这种地方,那些看起来不大的远山,行走几百公里它也是那个样子,所以我没有在意。可是如今走了这么久了,它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正说话间,卓木强巴和唐敏都看到,远处那个灰色的小石块从中裂开,露出了狰狞的钢铁骨架,尽管距离遥远,卓木强巴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棱角分明的剽悍外形——一辆悍马越野。 张立也从后视镜看到了,喃喃道:“不会是悍马吧?怎么这么巧,短短两天看到两架悍马。” 卓木强巴心道:“不是巧,那根本就是同一辆车吧,只不过取掉了车牌而已。”他只是不明白,那人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他事先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的话,那因该是从拉萨包机开始跟着自己,连车都跟着运了过来,并进行了巧妙的伪装。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有这样大的能力,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卓木强巴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唐敏惊恐道:“会不会是盗猎分子?” 张立道:“不会是盗猎分子,盗猎分子不会开这样的车出来,他们的车都是随时准备丢弃不要的。而且,巧妙的伪装,在近人区并不急于动手,而是等我们深入无人区之后才动手,看来不仅是针对我们,而且是早有预谋。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答不上来,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唐敏道:“他们追近了!” 张立紧紧盯着反视镜,沉声道:“这怎么可能!据我所知,悍马最高时速不过一百三十公里,我们已经开到一百三十五公里了,在可可西里用这个速度开越野已经是在玩命了,他们竟然比我们还快!” 唐敏轻视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哥哥以前玩的越野,时速都在一百五十公里以上。” 张立心道:“我的小姐,你的哥哥本来就是个亡命徒。”他回答道:“小姐,越野车的优势并不在于速度,而在于能经受时间和路面的考验。由于是四轮驱动,所获得的抓地摩擦力远大于两轮驱动,而能在非公路地区爬山越岭,走一些寻常车辆不能行走的地方。由于要走的地形复杂,越野车需要的是小心慢行,它们的最大时速平均仅为八十公里,像悍马那样的百余公里最大时速已经是极限动力了,稍不留意就可能车毁人亡。” 卓木强巴问道:“还可以提速么?” 张立道:“不可以了,这是极限速度,幸亏现在还是在平缓地势上行车,否则车早就翻了。” 卓木强巴道:“后面的车追上我们了。” 张立也看到了,悍马那方形的前挡风玻璃,就像一双巨大的眼睛,牢牢盯住了他们的枭龙,那扁平的车身整个比他们的车要大一圈,那情形,就像一头狮子在追一头猎豹。这时候,张立惊讶的发现,悍马车的侧窗被摇下,一名蒙面墨镜者从窗户里探出整个上半身,然后,从窗户里抽出的双手,赫然握着一把卡宾枪! 张立急打左转,那悍马跟着转了过来,根本甩不掉,张立急得大叫:“快趴下!危险!” 枭龙身后冒起一串火花,卡宾枪吐出了火舌,打在钢板上发出“当当当”的声音,张立又是一个九十度急转,唐敏在车里被掀得颠来倒去,幸亏卓木强巴牢牢的搂着她,不然就被抛出车外去了。卓木强巴镇静道:“别慌,好好开。这车是防弹的。” 张立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后窗又冒起火花,看来子弹被防弹玻璃弹开了。张立不解道:“强巴少爷,看来你早有准备啊?” 卓木强巴解释道:“是不祥的预感。我们还在拉萨时,我就感觉到了,这次的行动恐怕不会十分顺利,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张立喃喃道:“到底怎么回事啊?在中国境内,他们竟然能搞到武器。” 唐敏蜷在卓木强巴怀里道:“他们是想杀死我们吗?为什么?” 张立道:“看来他们并不想这样做,只是想生擒我们而已,真是糟糕,他们一直在打轮胎,要是被打中的话!” 卓木强巴淡淡道:“不用担心,难道你没觉察出来么,这轮胎是实心橡胶做的,两个油箱很好的隐藏在底盘之内,可以这样说,除非是踩在了地雷上,这辆车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坏的。” 张立还是不安道:“可是,他们速度比我们快,怎样才能甩掉他们呢。” 悍马车上持枪的那人似乎看出攻击没什么效果,又缩了回去,悍马全力加速追了上来,张立也把油门一踩到底。两辆越野车在广袤的草地上飞驰,只留下两道尘烟,唐敏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卓木强巴也一言不发,生恐让张立分神,这样的车速,稍不留意,三人的命运就难说了。 张立不时瞟着头顶的天,天色越来越暗,而路况开始从草地渐渐变成戈壁,柔软的泥土变得坚硬起来,无数的小碎石砾满地都是,风吹沙走,烟尘蒙蒙。要是天色完全暗下来,在这样的路况下行车将极端危险。后面的悍马车似乎也知道这种情况,没多久又一个人从车窗探出头来,双手接过同伙递出的东西,把一个圆筒架在肩上。张立艰难的咽下唾沫,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是一架加农无后座火箭弹发射器,他心中叫道:“天哪!强巴少爷,到底我们是被一群什么样的人追着?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卓木强巴他们明显的也看到了,唐敏惊呼起来:“火箭!火箭筒!他们有火箭筒!” 卓木强巴搂着唐敏的手搂得更紧了,他平静道:“别闹敏敏,火箭筒没什么。”但他自己也听出,自己的声调有些发硬,他又拍拍张立的座椅,干涩的说道:“就看你的了!” “嗖”带烟的火箭弹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张立在火光一闪间,便尽最大努力左打方向盘,同时手刹脚刹同时启用,abs防抱死制动系统和eba紧急制动辅助系统早就被关掉了,这样做的结果便是——车身几乎是原地掉头一百八十度,然后再如离弦之箭向另一个方向冲去。刚掉头,就听见了火箭弹那尖锐的呼啸之声越过车顶,跟着“轰”的一声,巨大的冲击波掀起地面,无数石块打在车身上,合着冲击波的威力,让车身一阵摇晃,张立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才使车身不至于侧翻。 逃过一劫,车内三人都铁青着脸,只听见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张立知道,对方是故意不打中车身的,对方只是想打飞石块或是掀翻他们的汽车,让他们无法行动而已。他心想:“用这样的方式来限制行动,肯定不会是朋友了,关键就是强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得想个办法摆脱他们才行,否则会一直陷入被动的。” 忽然,张立的目光锁定了石滩遍布的河床,他喊了声:“坐好啦!”驾车朝河床冲去! 河滩上的石块渐渐多了起来,尖棱朝天,块大如磨,枭龙一入滩立刻颠簸起来,车里的人如坐上了台风中的破船,张立还是将时速减低至一百公里,若是一百三十公里的时速,车当场就得冲到空中,翻几个跟头。“嗖——”第二枚火箭落在车的右侧,震耳欲聋的声响夹杂着无数石块袭向枭龙,张立惊恐的发现,那防弹玻璃已经被震得出现了皲裂纹路,只怕再来一枚火箭,窗户就会破碎。 看见悍马紧紧跟着咬了过来,张立总算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方向一转,枭龙开始沿着河床两岸画起了“之”字形路线。“他们既然要咬死我们,就不知道我到底想朝哪个方向逃窜,一定会紧紧跟在我的后面,除非他们的轮胎和枭龙的轮胎一样是实心橡胶做成的,否则拐不了几个弯,河滩上的冻石就会划破他们的轮胎。”张立这样想着,驾驶着枭龙开始频繁的在河滩石块间急转弯,巨大的石块,他甚至用漂移的方法绕过去,轮胎下面,白烟与尘土一齐飞扬。 这可苦了坐在后排的卓木强巴和唐敏,好几次车就差点翻转过来,全凭张立过硬的驾驶技术,生生把车身稳住。相比之下,那悍马的驾驶者竟然显得更加老辣,同样是“之”字形画龙,悍马的车速最少比枭龙快了二十公里。张立也不由得心中佩服道:“后面驾车的,一定是个野人!” 后面探出窗外的人似乎第三次举起了火箭筒,这次好像不再对着石头,而是直接瞄向了枭龙,张立左摇右摆,始终无法脱离火箭的筒口,那黑洞洞的火箭筒口,直直的倒影在反视镜里。 [卓木强巴的故事] 唐敏急得大叫:“这次他们不打地面了,他们瞄准了我们的车啊!” 张立一言不发,挂档,挚刹,打方向,再挂档,反打方向,踩离合器,他心中明白,能不能避开,就看这次的急转了。绕过一块人高的巨石,利用车尾产生的巨大烟尘,希望能遮住后面的悍马驾驶员的视线,如果他们能撞上巨石就最好了,如果撞不上,起码也让火箭手瞄不准自己。 悍马安然的冲出了烟尘区,稳得就像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张立的瞳孔开始收缩,面对这样的对手,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他看到了——火光! “砰”与火光同时响起的,不是火箭击中汽车的声音,而是车胎爆烈的声音,在这关键的时候,悍马的车轮终于经不住地面砾石的摩擦,爆胎了!火箭在离开火箭筒的一瞬间,偏移了方向,越过了枭龙的车顶,不知道飞向何处去了,只在空中留下一圈圈的烟气。 张立通过倒视镜,清楚的看到,后面的悍马车一个侧翻,在河滩上又滚了两转,才算稳住车身,不过也够他们受的了。张立冲出河滩,开足马力,呼啸而去…… 悍马车门被踢开,一名高大的金发男子稳步下车,嵌钢板的军靴压得地上的碎石“扎扎”直响。他慵懒的靠在车头位置,取下墨镜,露出鹰隼般的眼睛,目视着远处那一溜烟尘,微笑道:“小孩车开得还不错,我们下次再较量。” “哐”的一声,后座的一名蒙面男子狼狈的翻下车来,用半生不熟的英语结结巴巴道:“老板,我们的卫星定位系统被撞坏了,没办法在继续跟踪那辆车了。” 金发男子勃然大怒,面上青筋凸起,双手伸入车前挡板下,大喝一声,竟然生生的将悍马的车头抬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放下,地上又是一阵烟雾。还在车上的另一名蒙面人吓得胆战心惊,他知道,老板又发怒了。但是,金发男子很快又平静下来,嘴角浮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悠闲的点燃一支烟,用半熟的中文喃喃道:“卓木强巴,卓老板,就算追不上你,我也有办法比你先找到帕巴拉神庙。走着瞧——” 枭龙车内着实沉默了好一阵子,毕竟死神刚刚和他们擦肩而过,人人都只感到心里的狂跳还没有平息,尤其是张立,此刻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三人中卓木强巴是最镇定的一个,但此刻要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说不清。 张立问道:“他们暂时追不上我们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唐敏道:“我记得绕过前面山,因该就能看到保护站的信号气球了吧。” 张立苦笑道:“唐小姐似乎忘了我们刚才的处境了吧?” 卓木强巴道:“算了小张,她不懂,不怪她。敏敏,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乐观。后面的车损坏并不严重,越野车的抗震抗摔能力是很强的,说不定他们只需要更换一个轮胎,很快又能追上来的。” 张立补充道:“一名熟练的车手,更换轮胎不用五分钟时间。” 卓木强巴道:“所以,如果我们去保护站或是停下来休息,等于给了他们追到我们的机会。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选一条他们想不到的路,或是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不敢使用武力。如今已进入可可西里腹地,要找到安全的地方恐怕是不可能了,只有选择一条直通发现你哥哥救护站的路线,找到笔记本,然后尽快返回。” 唐敏不解道:“可是,在这么大范围的地方,他们怎么能找到我们的呢?” 张立道:“可能是用了gp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吧,这高原空气稀薄,大气层透光性好,如果他们能动用到美法等国的间谍卫星,连地上的蚂蚱都能看见,更别说这么大辆车了。不过,天似乎已经全黑了,在夜里想用那东西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吧。这也是他们想在天黑前就把我们留下的原因之一。” 卓木强巴道:“那还有别的原因?” 张立道:“天黑之后,在这到处都是乱石,地坑的戈壁上,由于可视距离和制动距离的关系,没有人敢用超过五十公里的时速,那悍马的速度优势就完全没有了。就算他们能监测到我们的位置,却始终和我们相差一段距离。” 卓木强巴问道:“敏敏,你说的救护站,离这个保护站还有多远?” 唐敏道:“还有好几百公里,但是后面的路十分的难走,不是几个小时就能走到的。如果半路上车熄火或是油用光了,那我们就……”说着,她黯然的摇了摇头,表示不行。 卓木强巴道:“放心,这辆改装过的枭龙有两个邮箱,后面也有备用油,燃料不成问题,我想机械动力系统也不成问题,除了驾驶员。”他看着张立。 张立点头道:“本来,在夜里是不能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开车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这样了。希望不会碰到大石头或掉进地裂缝里。” 卓木强巴道:“好的,辛苦你了。我们一直朝西北方向开,我们两个人轮班。” 张立把时速减低至五十公里,强力的车头灯明晃晃的照着地面,忍不住问道:“强巴少爷,到底是谁帮你改装这辆车的?”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花钱请人改的,怎么了?” 张立道:“那人的技术太高明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当面向他请教。连车头灯都改得这么好。这车用的是日制式h4型氙气灯,改造师调校了车头聚焦,并改了车载线路,如今这车灯的流明估计有三千七,色温在五千七到六千三左右,右灯聚光与地面平行,左侧高出四点六度,在不影响左右照射宽度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提高了远距离照射。这辆车的每一处改动都让我惊叹不已呢。”说到这里,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如此说来,那悍马驾驶员的驾车技术,才真的叫我惊叹不已。我开着性能这么优越的改装车,竟然完全落在他的下风,那个家伙!” 卓木强巴和唐敏先在车上吃了些即时食品,随后换下张立,此后的百余公里,两人轮流开着。越深入可可西里腹地,天气越是寒冷起来,经过一天的折腾,唐敏躺在卓木强巴给她铺好的大衣上,疲惫不堪的睡着了,张立和卓木强巴两人长久的沉默着,仿佛空气也被冻结了。夜,无声的寂静着,只听见马达微微的响动,车轮碾压过碎石,时不时发出一些小声音。 月朗星空,张立看着车灯前的路况,突然好想抽烟,虽然他从没抽过。这一天发生的事,恍如游梦,加上此刻这种无声的尴尬,让张立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好压抑,突然好想爆发,吼上那么一两声“我到底到这里来干什么!”“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到底还要走多久才看得到人!” 终于,张立受不了了,轻轻对坐他旁边的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 “嗯?”卓木强巴似乎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张立道:“说点什么吧,强巴少爷,不然我会被憋死的。” 卓木强巴微微一笑道:“说什么呢?我平时不大爱说话的。” 张立道:“这可不好,强巴少爷。你体型本来就那么高大,再不喜欢说话的话,给人很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是卓木强巴坐在他旁边后才感觉到的。 卓木强巴道:“是吗?你也知道,我父亲是一名智者,我家里的规矩很多。从小就被要求不能随便说话,以后就养成习惯了,我不是很喜欢和别人说话。”他扭头看看正在酣睡的唐敏,心道:“这个小丫头倒是例外。” 卓木强巴摇下车窗,深深的呼吸了两口冰凉的空气,然后马上关上车窗,并回头看看唐敏有没有被惊醒,看见唐敏似乎睡得很香,才放下心来,继续轻轻道:“但是,你也知道,小孩子总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很多话想说的。所以那时我很喜欢和小动物说话,在我们家乡那个地方,别的小动物很少,只有——” 张立接着道:“小狗很多。” 卓木强巴笑笑,道:“嗯,是阿。你可知道,狗的智商相当于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它们能听懂并记忆2-3千个单词,毫无疑问,它们也可以理解一些简单的词句,并可以通过人体气息的分泌感知人的情绪,忧伤,高兴,愤怒。我很幸运选择了和它们做朋友,我从未见过一种生物具备如此的优点,它们忠诚,机灵,友好,温顺,认定了的主人,便一生也不会改变。不少小狗是出生不久就离开母亲了的,所以人类主人在它们眼里,就是母亲。不管这个母亲富裕还是贫穷,善良还是凶恶,它们都会致死相随,永不离去,除非主人是要离开它们。” 张立道:“强巴少爷似乎很有感触呢。” 卓木强巴道:“给你说两个小故事吧,都是我亲眼目睹的。我曾在英国的小镇巴夫看到过乞丐犬,那是一头叫多罗的查理王猎犬,多罗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价,跟着一名酗酒的乞丐。每天,乞丐睡在街头的时候,它会用两只前爪捧起乞丐那破烂的礼帽,用两只脚跳立着向过往的行人乞讨,那样的大眼睛望着你,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呢。可是,那乞丐只拿些碎骨头给那小狗,大部分乞金被换作美酒进了乞丐的肚子,还时不时对小狗拳打脚踢。我本打算出高价购买那个可怜的小家伙,但是旁人告诉我,那条小狗已经被出售过不知多少次了,每次乞丐都能卖出一个高价,但小狗被新主人带回家后,就不吃不喝,一直低声呜鸣,新主人没有办法,只能把它又再送回来。我站在街头,观察了它好几个小时,当它跳累了的时候,就会守在乞丐身旁,静静的蹲着,仿佛只要能看着那乞丐,都是一种幸福。每次休息不到十分钟,它又会跳起来,艰难的直立行走着,不知疲倦,无怨无悔。忠诚一生,永不离弃,这就是它们的品性。” 卓木强巴的目光坚毅起来,看了张立一眼,张立没说话,卓木强巴又道:“还有一次,是位法国商人,他家的黑背德牧犬有条腿受了伤,再不能参加世界狼犬评选了,他准备把那条叫崔埃尔的德牧人道毁灭。可是崔埃尔高大威猛,犀利异常,寻常人根本不能近身。那位法国商人只得亲自在崔埃尔的食物里加入了毒药。他将毒药端给崔埃尔后,因不忍看见崔埃尔痛苦的样子出门而去。十几分钟后,当他再次回家时,打开门,却发现,他的狗,正挣扎着为他最后一次叼去拖鞋!” 卓木强巴的声音嘎然而止,张立突然觉得鼻尖酸酸的,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令吞咽哽噎,他心道:“我这是怎么了?只是平常的故事而已啊?”可是卓木强巴最后一句“那狗挣扎着为它主人叼去最后一次拖鞋”却反复在脑海里重复,张立似乎有些明白,这是一种自己从未体味到过的情感,自己轻易就被这样的情感所触动了。 卓木强巴用一种沉稳,平静,但充满悲凉的声调说道:“在人类的社会中,你可曾拥有这样的朋友?忠诚,对人类而言,只是一个词汇,但对犬科动物,那就是它们一生恪守的誓言。永不背叛,致死不离,是上帝把这种生灵赐予人类做朋友。” 故事讲完了,二人长久的沉默着,车窗外的寒风呼啸而过,张立似乎懂得了,卓木强巴和狗之间的情感,为什么他可以为了一条狗,而置生命安危于轻处,义无反顾的前往未知的凶恶之地。过了一会儿,卓木强巴问道:“什么时间了?” 张立看看车身的仪表盘道:“现在三点四十了。” 卓木强巴道:“该换我来开车了吧。” 张立道:“不用,还是我来开吧。现在进入冰渍地段了,越往北面腹地,气温越低,你看我们行驶的路段,起初还是草地,然后变为戈壁,现在冻土已结冰,这是不择不扣的冰原地带了。稍不留意,车身很容易打滑,我以前曾接受过冰雪试驾员培训,因为西藏的雪路很多。” “不行,现在正是精神集中力最薄弱的时候,你不能疲劳驾驶。”卓木强巴态度也很分明。 “好吧。”张立正准备放慢车速,突然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卓木强巴清晰的看到,张立明明朝左打方向盘,但车身并没有左偏,对着正前方一块半米高的石头,直直的冲了过去。 [冰原求存] 卓木强巴一把抢上前去,帮忙打方向盘,但是好似没有效果,张立只说了句:“恐怕会翻车。”话音未落,枭龙的一侧已经抬高,随后就如特技飞车般,用左侧两个轮子滑行了十米左右,接着张立一侧的车窗着地,汽车变成侧身滑行,又滑行有四五米,车身整个儿翻了过来,轱辘朝天,以背壳又滑行十来米,重重的撞上另一块巨石,原地转了好几圈,这才停下。 唐敏突然被惊醒,惺忪喃喃道:“怎么啦?他们又追来啦?” 张立在颠覆的车箱内,一边试图将门打开,一面道:“是我疏忽了,地上轮胎激起的冰渍,在轴承上化为水,长时间的没有转弯,水又凝结成冰,令轴承打滑,咦?这是什么?” 张立的手似乎感到什么东西在滴落,用手一捻,放在鼻孔前一嗅,惊恐道:“是汽油!漏油了!” 此刻,仪表盘上“吡啵”作响的电线火花,让卓木强巴惊出一身冷汗,他叫道:“快离开!”一手搂过裹在大衣里的唐敏,一脚踢开右侧车门,先将唐敏从车门惯了出去,接着自己也蹭出汽车,张立则从左侧车门滚了出去。 火焰,在黑夜里翻滚,映红了三人的脸,七级的风夹冰带雪,没头没脑的扑面而来,直蹿入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凌晨四点,在气温仅为零下十度的冰原,伴随着七级烈风,有三位英雄被光荣的困在了可可西里腹地,方圆8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 张立在苦笑,油箱因该是在受到火箭弹袭击时就被碎石震裂了,但是还没有漏油或是只漏了少许,如果卓木强巴没有来帮忙打方向盘,前轮经过那半米高的石头未必就能侧倾,如果没有后面对那石头的一次撞击,线路板怎么也不会出现火花,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巧合,就让一架性能优越的越野车以这样的方式报销了。张立立在毫无声息的荒原,除了苦笑,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事更有意义。 卓木强巴木然站在车前面,食物,水,帐篷,火源,所有的东西都随着火焰在慢慢消失,自己却无能为力,火箭弹都不能击毁的改装车,因为没能避开一块半米高的石块而毁得干干净净。如果是靠双脚,在这零下几度的荒原里能走多远呢?什么时候可以找到救护站?那恐怕得等奇迹出现了。 唐敏蒙着面,嘤嘤的哭了起来,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扑在卓木强巴怀里,伤心的哭道:“都是……都是我不好。我……,呜,我不该让你来这里的……哇……” 卓木强巴勉强安慰道:“别难过,这算不了什么,我们已经开了六七个小时了,离那个救护站恐怕也不远了,说不定明天天亮,我们就能看到救护站的信号旗呢。”他心中问自己道:“救护站?到底还有多远呢?噢,天才知道。” 张立从车的另一方走了过来,打趣道:“你们听说过吗,在可可西里有句谚语:汽车没有人腿走得快。如今我们就可以用脚走了,那比汽车可快多了。现在先休息一下,养够力气好赶路。” 卓木强巴笑了笑,道:“这样也好,起码我们可以烤烤火。” 老天并没有给与他们特别的优待,就连火焰也很快熄灭了,在这冰冷主宰一切的荒原,似乎火焰也无法战胜寒冷。火尚未全熄,卓木强巴将裹着唐敏的大衣紧了紧,拍拍唐敏,就冲向了汽车,急得张立在一旁大叫:“小心二次爆炸!” 卓木强巴顾不得许多了,他心里知道,这么短时间的燃烧,一定还有东西留下,食物,帐篷,还是汽油,不管什么,留下一丁点也好,一定要找到! 卓木强巴满脸乌黑的回来了,他从车架里翻出了几封烤得如木炭的方便面,令人失望的是,帐篷被烤成一饼塑料了,令人惊喜的是,卓木强巴拿回一个封得好好的备用汽油筒。 火焰,始终是令人感到温暖的,尤其在这个鲜见人烟的夜里。卓木强巴和张立商量了一下,无论如何也要挨到天亮才能走,夜里实在不适于赶路。他们找了个背风的沟壑,三人围着篝火,尽可能的挤的紧一些。 “别睡!敏敏!别睡着了。”卓木强巴反复的强调着。 唐敏却显得很疲倦,她喃喃道:“我好累。” 卓木强巴的一只大手按在唐敏额头,惊慌的对张立道:“她的头好烫!” 张立望着卓木强巴,也露出忧虑的神色,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这无人的荒野里,连水和食物都没有,更别说药物了。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该怎么办,两个大男人一筹莫展。 卓木强巴忍不住了,说道:“不行,我得带她走,救护站说不定真的在附近。” 张立缓缓的摇头,低声道:“最少还有一百公里。这样的行走,只会让她更难受。” 卓木强巴大叫道:“可是!总不能看着她不管啊!” 张立不作声了,这个时候,除了等待,似乎也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卓木强巴也渐渐冷静下来,他盯着那堆篝火,将皮袄大衣套在自己身上,唐敏整个人给裹在皮袄大衣里,和卓木强巴融为一体。卓木强巴抱着唐敏的手紧了又紧,他是真的没了主意,唐敏在他怀里轻轻呼唤他的名字,“强巴,强巴,不要丢下我。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丢下我了。” 连张立都听得不忍心看了,卓木强巴却依然那么恬静安详,他一直说着:“不会的。我不是在这里吗。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醒了我们一起上路。敏敏,明天找到你哥哥的笔记本,我带你一起去找它。好不好?” 一夜,卓木强巴和唐敏就在反复的喃喃呓语中度过,张立时不时起身加一下火,然后赶紧挤在卓木强巴的另一侧,这地方,太寒冷了。 天蒙蒙亮时,卓木强巴又探了探唐敏的额头,低声道:“不行,我们必须弄到吃的,她身体太虚弱了。” 张立咬一口变成炭的方便面,在地上抓一把雪放进嘴里,因为他看卓木强巴就这样吃的。他用冻得发麻的舌头含糊不清道:“可是,你不能把她放下啊?”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这个好办。”在张立帮助下,他将唐敏背在背上,两人腰间系在一起,然后把大衣披上,就像背着个婴儿,然后一手拎起二十公斤重的汽油钢桶,三人开始前途未卜的前进。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在无路的冰原上,张立两手空空,亦要十分吃力才跟得上卓木强巴的速度,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天生神力。只吃了一块碳化的方便面,直到日升头顶都再没吃过东西了,身体的那点热量早已耗得干干净净,张立此刻只感到要把腿抬起来都十分的吃力,那仿佛不是自己的腿,根本就是两根铅条。唐敏时醒时睡,嘴里说着胡话。卓木强巴则始终望着太阳的方向,大步迈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他知道,每耽搁一分钟,唐敏的危险就多一分,一定要早点赶到救护站! 日当午,张立眼前一花,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他双手撑起身体,脚蹬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站起,只能半跪在地上喘息道:“不行了,我要歇一歇。” 卓木强巴停下脚步,艰难的转过头来,他知道,体力已经消耗至极限了,可是四野依然是白茫茫一片。然而唐敏就在背上,他还可以感觉到唐敏的急促心跳,不能停下来,该怎么办呢? 卓木强巴绞尽脑汁想办法,可是他的记忆里一片空白,从没有这样的经历,卓木强巴此刻才感到,自己的野外生存知识,原来是如此的贫乏。 他十岁就敢独自进山,不惧怕野兽和黑暗;他十四岁开始走出西藏,利用所有休息时间对大半个中国进行了环游;怀着那颗虔诚的心,靠打临工挣路费,也曾风餐露宿;他十九岁就掘到了商场第一桶金,他第一个将藏族的特色小饰品卖到了改革开放的窗口深圳;二十四岁,第一次回藏拿到库拜,而后连续的三届库拜,他都未放过,直到二十七岁,他的集团公司成立,他开始统辖分布在十数个城市的多达三千名员工。他从不惧怕失败,每次失败都能使他变得更强,商海沉浮,人心虞诈,他从来未有害怕,只因他知道,努力,就可以战胜他们。但是这次,卓木强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挚爱的人就伏在自己背上,自己却束手无策;茫茫荒原,烈烈北风,这大自然,却是任凭怎么努力也无法战胜的对手。 卓木强巴把目光投向旁边生长看似茂密的一些干草丛里,那些草的茎很细,有的都已长到卓木强巴腰际高低了,他用手拨起一丛草,根须又细又韧,他拿到张立面前,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能吃吗?” 张立笑着摇头,他翻身坐在雪地上,说道:“是紫花针茅,在冰原还能长得这么好的就只有它了。但是它除了提供纤维,没有丝毫作用,我们需要的是能提供热量的食物。最好能逮住只什么动物就好了。” 卓木强巴突然“嘘”道:“好像来了。” 果然,在乱石之后,仿佛有什么动静,而且声音直朝这边而来,张立小声道:“听声音,好像还有那么大个头,够我们三个吃一顿了。要小心,我们可不能让它跑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又站了起来。 卓木强巴用大衣小心的把唐敏裹好,把她放置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然后站在一块巨石之后,他摸着腰间那把藏刀,感觉自己的血再次沸腾起来。 近了,越来越近了……卓木强巴和张立躲在同一块大石后,就等着那家伙现身了。 “呼——”的一声,卓木强巴“唰”的亮出藏刀,正准备往那东西身上扎,张立手里的石头也已扬起,但两人并没有下手,因为,那家伙实在是太大了,让两人不敢下手! 一头成年大马熊,晃着硕大的脑袋从大石头后面窜出,一看竟然有东西敢挡自己的道,两前脚掌一蹬,“蹭”的就站立起来了!这种被老猎人称作“熊瞎子”的巨兽拥有可怕的破坏力,据说在深山老林,连老虎都要让它三分。 卓木强巴在这个直立身高接近二米五的大块头面前,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他手里握着藏刀,一时呆住了。张立反应快,第一时间扔下石头,他刚才获得的力气突然又全消失了,直直的躺在地上。 卓木强巴不能躺下,虽然他也知道,据说躺下闭气装死,往往能躲开大马熊的攻击,可是此刻,没有食物,唐敏说不定就……。他必须独自面对,这个高出自己一大截,体重数百公斤的庞大野兽。他的藏刀,划不破大马熊的粗糙皮毛,他的力气,似乎也不可能比这个家伙大,而这个庞然大物,只需要一巴掌拍下,就能拍掉卓木强巴半边脑袋,这是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 卓木强巴手心冒着汗,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但他的眼睛,带着不惧的神情,死死盯着大马熊的眼睛,一人一熊,便这样对峙着。这种毅力,也是獒教会他的,人们管獒叫“傻大个”,就是因为它们有一种不惧的力量,不惧怕任何比它们更大型的生物。如果将犬科动物和熊关在一个笼子里,只有獒,会冲上去与熊撕咬,獒的身上,似乎缺少恐惧这种情绪。 生死就在那一瞬间快速的轮回着,出人意料的,大马熊在与卓木强巴的对峙中,气焰低了下来,它没有一巴掌把卓木强巴拍飞,反而自己落回地面,用四肢爬行,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张立听到声音,翻身爬起,惊讶的望着卓木强巴,眼中露出崇拜之色,问道:“走了吗?你怎么做到的?” 卓木强巴将藏刀插回刀鞘才发现,自己把刀握得太紧,握刀的手指竟然无法伸直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熊逃走了。正不知该怎么回答,突然身后一凉,一股劲风袭来,差点把他刮倒在地,一个巨大的身影倒映在地面上,影子就从卓木强巴和张立两人身上掠过。两人相互看着对方变得黑暗的脸,面色都很难看,仅从这个投射在地面的影子就可以想象,那是个多么巨大的家伙了。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张立木然道:“大金雕!”卓木强巴“嗯”了一声。 大金雕,在藏区又被称作黄羊大雕,是种体型巨大的空中猛禽,一头成年大金雕,翼展可达三米,其力量更是可以轻易抓走百十来斤的黄羊,黄羊大雕因此而得名。这种飞禽数量少得可怜,仅在康巴藏区的深山之上还有少许,而更有学者一度宣布大金雕已经灭绝。在藏教中,大金雕亦是大鹏,不仅是佛祖的灵兽,亦是食物链的终端。 张立笑道:“刚才那头大马熊,不是你吓跑的吧。” 卓木强巴亦笑道:“嗯。我也正奇怪呢,现在知道原因了。”但卓木强巴心中却觉得并不是那么回事,方才大马熊立在他面前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只是心慌意乱,没有细看。 张立道:“那个大家伙也挺可怜的,本来可以称霸一方,却不幸碰上了食物链的终端。” 大金雕在空中盘旋一圈,突然收翅,如箭一般,“呼”的朝那头大马熊扎了过去。 [冰原霸主]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大金雕离大马熊越来越近。卓木强巴知道雕对大型动物的猎食方式,利用冲力双爪会准确无误的抓在猎物的腰椎处,那里是爬行动物最不容易受力的地方,一抓必折,一但腰断了,猎物就失去了行动和反抗的能力。成功以后雕才会收爪,它们前后爪的关节之间有个机簧似的构造,一但抓紧猎物,就像上了锁,牢牢的锁住猎物。 大马熊自然不甘任人宰割,待到金雕扑近了,它突然回头,张口就咬,大金雕不慌不忙,双翼一展,身体在半空顿时停住,带起的风直刮得飞沙走石。大马熊“胡胡”乱吼,金雕早已不急不缓的又升至半空,寻找下一次下手的机会,在这样的冰原上,体型庞大的大马熊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大马熊朝西跑了几十米,似乎又感到什么不对劲,又折返跑了回来,金雕一见机会难得,又是一个猛子扎下来。大马熊昂起头,准备再次反抗,这次大金雕没有给它机会,这位利用空气动力的高手左翼微摆,身体改变了方向,双爪搭在了大马熊的颈项处,跟着就是一口,啄瞎了大马熊的右眼! 大马熊吃痛,“嗷嗷”的叫着,身体又直立起来,这次卓木强巴看清楚了,那大马熊,竟然满身都是伤痕,血迹斑斑,不少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但那些伤口并不是大金雕造成的,那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的。 大金雕双爪收拢,牢牢的扣在了大马熊的背上,它扑腾着双翼,想把大马熊带离地面,可惜大马熊实在太重了,任凭大金雕怎么努力也拎不起来。而大马熊震天的吼叫着,双掌不断的拍打自己的肩背,也是怎么都打不着附在背心的大金雕。两只巨兽便这般僵持着,谁也不放手,大金雕不断啄击大马熊的头部,但头骨太硬似乎也难以奏效。大马熊发了狂,前脚一落下地就拼命往前跑,大金雕立在它背上不停进攻,大马熊径直朝石头撞了过去,大金雕双爪已经锁死大马熊背脊骨怎么也不肯放手,便同大马熊一起朝石头撞了过去。 “轰”的一声,大马熊竟然用头将一块近一米高的石头撞翻了,大金雕扑翅躲闪,这次似乎没有受伤。大马熊皮粗肉糙,这次的撞击,仅仅是愣了几秒,很快又清醒过来,掉头撞向一块更加巨大的石头。大金雕拼命扇动翅膀,想把大马熊往回拽,大马熊发了蛮,一股狠劲又哪里拉得动。“咚”的一声,大马熊撞上一块数米高的巨石,又被弹了回来,大金雕险些被压在地上,慌忙松开了铁爪,跃到空中,同时掀起一层熊皮,大马熊又是一阵怒吼! 张立道:“胜负已分,那个大块头再禁不起折腾了。黄羊雕,它会不会来对付我们?”他转头问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道:“不会吧?那头大马熊已经够它一冬的食物了,只要我们不和它抢,因该不会对我们下手。” 说话间,大金雕挥动羽翼,夹着劲风又扑了下来,大马熊立地相迎,大金雕毫不客气,狠狠的啄在大马熊的面部,这次那锋利的喙啄向大马熊的鼻子。大马熊的鼻子是它的软处,这一击几乎致命,它发出“嗷”的一声惨叫,重重跌落在地,再不动弹。大金雕收翼落地,小心翼翼的接近大马熊,先在旁边打量了很久,随后试探的在大马熊背部,脚掌,头顶等处啄了啄,确信大马熊没有反应后,才大摇大摆的走到大马熊面前,准备对它薄弱的腹部下手。 大金雕站在大马熊面前,突然回头,盯着卓木强巴和张立二人,张立心中一惊,低声道:“那……那个家伙,在看我们。” 卓木强巴嘴角一咧,脸上堆肉的笑道:“我们没有恶意,不会抢你的食物。哈哈,我们马上消失。”但那幅表情,真的比哭还难看。 那头大金雕不知道是否听懂了卓木强巴的意思,但它确实放过了这两个直立行走的动物,它开始频频转头,四处张望起来,神情显得十分警惕。 张立道:“怎么回事?它在看什么?” 卓木强巴摇头,突然想起,他们最先看到大马熊时,那家伙是仓惶的从石头后窜出,而且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被别的什么东西在追赶,而后才碰到大金雕的。如今大马熊已经倒下,那追赶大马熊的东西似乎已接近这片区域,所以大金雕才如此警惕。他低声问张立道:“你在西藏听说过什么比黄羊雕更厉害的动物吗?” 张立一怔,不明白卓木强巴这样问的用意,回答道:“没有听说过,哪有这种可能?” 卓木强巴道:“看看吧。我感觉到了,好像有一种另大金雕感到不安的东西,已经就在我们周围了。” 张立平地打了个冷战,望着卓木强巴道:“你……你说笑的吧?” 卓木强巴正言道:“没错的,它来了!” 张立环顾四周,野风四起,衰草瑟瑟,这里一片静肃,本该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可偏偏这时候,草动了。 从草丛中探出的,首先是尖尖的有着黑色轮廓的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唾液滴落,舌头鲜红;接着,一双三角眼,目露凶光,直勾勾的盯着大金雕;一对直立的耳朵架在额头两侧。张立没想到,从草里走出的竟然是一头普通的灰狼。张立心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家伙根本就不在同一等级啊,对大金雕来说,这瘦狼和羊羔没什么区别吧?这头蠢狼竟然敢在大金雕的嘴里抢食物,看来它是饿昏头了。” 更让张立吃惊的是,那头看起来身形渺小的狼龇牙咧嘴,嘴里发出低声怒吼,仿佛在告诫大金雕,那是我的猎物,你走远点,而大金雕也完全转过身来,摆好一幅拼死一搏的姿态。 卓木强巴暗道:“难道,那头大马熊竟然是被这匹狼咬伤的吗?它是怎么做到的呢?那大马熊的体积足足是它的十倍啊。” 灰狼缓缓的走着,每一步都显得平静而自然,但暗藏杀机,它的后爪,每走一步都深深的插入冻土之中,随时准备冲天跃起。大金雕的喉里也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双爪鸡抓似的向后刨土,它显得是那么紧张,那是与方才对付大马熊完全不同的战斗姿态。 灰狼依然保持着步伐,一步一步接近大金雕,双眼瞪着挡在前面的巨大飞鸟,杀气腾腾,伴随着令人心惊的恐怖低鸣步步紧逼。接近了,狼和大金雕身形上的差异愈发明显,但在气势上又完全是另一回事。大金雕率先发难,展开双翼拍打出飓风,想让对手视力受到干扰,可灰狼面对飓风毫不示弱,每一步都迈得坚实,沉着。 张立道:“仅仅用风就可以把那匹狼吹走吧?” 卓木强巴道:“错了,大金雕之所以挥翅,正是因为在气势上输了,所以不得不先动手。”他心道:“为什么会如此高度警惕?为什么要先发制狼?难道!大金雕以前就曾吃过这匹狼的亏?” 张立不置可否道:“我不这么认为。” 大金雕振翅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原地跳跃起来,它想守住自己的胜利果实,但是反抗却显得十分无力,颇似一名面对色狼又想守住自己贞操的少女。已经进入灰狼的攻击范围,大金雕不得以振翅一飞冲天,张立道:“瞧着吧,从空中直刺而下,将是致命的一击。” 大金雕在空中寻找最佳时机,灰狼似乎不为所动,而是直面大马熊而去,张立又道:“你看,我说嘛,这是头饿昏了的狼,为了吃点肉,连命都不要了。” 大金雕收翅,如离弦羽箭,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坠下,目标是地面的灰狼。灰狼根本就没有回头张望,仿佛毫不知道危险来自空中一般,可是当大金雕距它仅有数米距离时,它突然就地一滚,一个侧翻,轻松的就躲过了大金雕的致命杀手,随后站立起来,继续朝着它的食物前进。大金雕只得再次腾空俯冲。 张立看得瞠目结舌,惊呼道:“不会吧!这是什么狼!看都不用看就能躲开黄羊雕的攻击!” 卓木强巴道:“是风!大金雕下坠时带来的强大劲风提前袭击到了狼的背部,它根据风的大小来判断大金雕距离它的位置,所以,大金雕的空袭对它根本构不成威胁。” 眼看灰狼站在了大马熊的面前,大金雕实在不甘心战利品就这么被灰狼夺走,又是一个俯冲,带着惯风从天而降。灰狼长久的伫立在大马熊面前,并不急着对大马熊下嘴,仿佛在等待着大金雕的背后一击。果然,大金雕俯冲到一半距离时,灰狼突然翻过身来,用柔软的腹部对着大金雕坚硬的利爪,仅接着整个身子团成一团,那种姿势,让卓木强巴想起拉满弦的硬弓! 大金雕显然吃过这种姿势的亏,一见灰狼做出这种姿势,就突然张开了双翼,拼命的想重新飞升,可是距离已经不够它再飞起来,巨大的惯性还是让大金雕双爪朝灰狼直落过去。就在此时,灰狼绷紧的身体突然一弹,它的后腿居然准确无误的踢在了大金雕的脚爪上,同时它张大了嘴,那情形,简直就是大金雕把脖子送到狼嘴里去。大金雕也非省油的灯,它脖子一缩,用尖尖的喙朝狼鼻子啄去,但是这一啄,却啄到了马熊身上! 原来,灰狼蜷曲在马熊面前,马熊的弓背正好替它挡住了大金雕的攻击,趁大金雕啄住了大马熊,灰狼用力一翘头,一口咬向大金雕脖子,大金雕也算退缩得快,可是脖子上一圈颈毛却被狼咬掉了。大金雕发出尖厉的叫声,振翅飞起,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色的身影横空掠过,只听到大金雕一声惨叫,再飞起时,尾巴上的羽毛少了一半多。大金雕彻底败下阵来,仓皇朝远处飞去,只是飞的时候已没有来时的雄风,就像断线的风筝,飞得摇摇晃晃。 卓木强巴赞叹道:“原来还有同伙,一直躲在草丛中,直到大金雕招数已尽,变化已穷的时候,才给对方决定性的一击!好巧妙的配合!”他这才明白,那头大马熊为什么没命的逃跑,面对这样的敌人,体型的优势已荡然无存。 胜利的两头灰狼互相蹭了蹭对方的脸,以示庆贺,接着其中一头狼突然仰天嗥叫起来,似乎在向这冰原宣称,它才是这里真正的霸主。 卓木强巴转向张立道:“我没说错吧,小张。你怎么啦?小张?” 只见张立微低着头,喃喃念道:“一人现身,吸引并分散敌人注意,与敌人拼斗直至双方都精疲力竭,另一人潜伏,给敌人致命一击;还有第三人的话,因该负责观察敌情,将周围的其余敌人的动向严密监控,随时可以通知同伙以作应对!” 两人机械的转过头来,在他们身后草丛中,不知什么时候,一双露着残酷凶光的三角眼,正牢牢的盯着二人! 卓木强巴诧异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张立都快哭了,他苦笑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背诵我们特种兵作战教程而已。怎么会这样的?”“咕——嗯”活这么大,张立还是头次听见自己吞唾液能发出这么响的声音。 站在两人身后的狼,似乎是三头狼中体积最小的一头,可是张立不敢小视,那种速度的攻击,横空掠起,闪电一击,谁知道这头狼会不会拥有和那两头狼一样身手和速度。两人再艰难的回过头来,只见前面的两头狼并没有像大金雕一样,一副怡然自得的准备享受大马熊的样子,而是对着倒在地上的大马熊发出威胁的吼声。一匹狼去拽大马熊的短尾,另一匹则咬着马熊的前掌,还用爪在马熊的腹部拍打,一会儿又趴在熊头上发出恐怖的叫声。 张立不解道:“它……它们要干什么?” 卓木强巴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头大马熊是它们活着的食物。” “活着的食物?”张立还是不明白。 卓木强巴道:“如果它们从更遥远的北边过来,要走过这荒芜的冰原,没有足够的食物是无法活着走出去的。可是冰天雪地里,要抓捕小型猎物谈何容易,要想带着大量的食物走过去的话,一是会有别的生物来抢,二是也十分不方便。而这头大马熊膘肥体壮,正吃得肥滚滚的准备冬眠,其体内的脂肪和肌肉可以提供足够的御寒热量。而且,这么大的体型,别的动物也很难靠近,唯有方才的大金雕是个例外。” 张立骇然道:“你……你是说它们赶着大马熊过冰原!” 卓木强巴淡淡道:“嗯,到了天寒地冻,再也无法找到食物的时候,大马熊,就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果然,不多久,躺在地上的大马熊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突然醒了过来,一翻身跳起,又朝西方逃去,一匹狼不急不缓的跟了上去,另一匹狼转过身来,和后面的狼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把卓张二人困在中间。卓木强巴看着惊慌西逃的马熊,那回头可怜巴巴的眼神,让他想起被人牵进屠宰场的猪和牛。 张立则颤声道:“这……这些到底是,是什么狼!它……它……它来了!我们,被包围了吗?”他没有勇气再回头去看,仿佛另一匹狼已在自己身后,他甚至感觉到狼的前腿都搭在自己肩上了。 “逃吧。”张立对卓木强巴说道,可他自己的双腿已经生根,是一步也迈不出去,这时,卓木强巴又做出了令他惊心的举动。 卓木强巴抬起了脚,缓缓朝身后监视着他们的狼走去,那匹灰狼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颈项上的鬃毛已经倒立起来,身体后倾,前爪深深的掘入冻土,随时都可以扑上去,一口咬掉卓木强巴的咽喉。卓木强巴每走一步,张立就感到自己心跳加快几十次,他想说点什么制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那么看着卓木强巴离那灰狼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5章 第五章史前冰川惊魂记 [与狼共舞] 卓木强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神态,缓步走到了那灰狼面前,距它还有不足一米距离,才停下,半蹲下来,用右手按住了胸口,露出亲切的笑容道:“没有恶意的,是朋友。我是你们的朋友。” 那灰狼裂嘴低嚎,发出那声音仿佛让它全身的的毛发都抖动起来,卓木强巴一直和它对视着,目光中流露出一种近乎母爱的仁慈,并保持那种半蹲的姿势,没再上前一步,亦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一人一狼,如雕塑般对望着,从口中呼出的气息在空气里凝结成白雾,相互交织在一起。卓木强巴从狼的眼里读出一种莫名的情感,仿佛带着惧怕,又有某种威胁,同时渴望接近的感觉,他心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呢?朋友?渴望并害怕着接近人类吗?我知道,人类的枪火已让你们无法信任了,但是,请相信我,是真心想和你们做朋友的。” 张立背心冒着冷汗,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缓慢,那匹狼只需一探头,就能咬断卓木强巴的脖子,看它那不友好的表情,似乎也准备那么做。而卓木强巴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张立从未见过卓木强巴这样和蔼的表情,这名身强力壮面色严峻的大公司老板,在靠近狼的一瞬间,仿佛才变回了一名普通人,渴望朋友,渴望交流,渴望内心独白与它人的分享。张立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都太诡异了,冰原上发生着的一切,都如梦幻一般。 在卓木强巴友善的目光注视下,那匹狼的态度似乎也在慢慢改变,怒吼的声音渐渐小了,蓬起的鬃毛也渐渐平和下来,伸出那钢铁般的利爪从冻土里取了出来,眼里的凶光换作一种怀疑的目光,开始侧着头打量卓木强巴——这个不害怕死亡威胁的两足动物。时不时还是要发出两声愤怒的吼叫。 这时,另一匹狼从卓木强巴身后跑来,张立再也忍不住了,大叫起来:“快跑!强巴少爷!”卓木强巴缓缓转过头来,并不为所动,张立那声大喝倒是把卓木强巴身前的那匹狼吓了一跳,那家伙向后一缩,马上竖毛弓背,朝着张立发出了威胁的吼声,张立的汗把内衣都打湿了。 卓木强巴道:“没事的,不用太害怕。猎食是它们生命的本能,除非是饿极了的狼,或是你对它构成了威胁,通常情况下,它们也没有必要耗费力气去做无谓的厮杀。你只要不对它们大吼大叫,它们对我们的敌意也会慢慢消除的。你甚至可以慢慢的走过来。” 身后的狼来到卓木强巴周围,一扬头,将一个什么东西抛在了卓木强巴面前,卓木强巴一看,是一块被烧焦的铁皮,上面依稀还残留着迷彩的色泽。卓木强巴将铁皮拾起,拿到近处观察,“这是!”他看出来了,这是他们越野车的碎片,他对狼点点头,道:“原来早就注意到我们了呢。没错,这是我们的东西。” 可那狼依然仰头望着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卓木强巴想了想,将那块碎片放入了自己口袋,并拍了拍,点了点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什么用意,只是希望狼能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那匹狼似乎明白了,望着它的同伙,两匹狼发出“喔喔,呜呜”的声音,卓木强巴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 张立这时才感觉到,或许这些狼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他小心的抬起了一条腿,问卓木强巴道:“我可以过来么?” 卓木强巴道:“慢慢的过来。”张立的小心的挪动着,这时,其中一匹狼突然昂起头,发出了月圆之夜才发出的长嗥,另一匹狼随声相和,那远古的声音长久的回荡在这贫瘠的冰原之上,只吓得张立差点摔倒。 两匹狼停止了呼啸,而远远的传来了另一声狼啸,卓木强巴明白了,原来它们是在远距离通话。张立总算来到了卓木强巴身边,看见两头狼依然满怀敌意的盯着自己,想学卓木强巴那样和它们友好的交流一下又学不像,只能对狼挥挥手,强笑道:“嗨……,大……大家好。” 卓木强巴一直观察着身边的两头狼,突然双目一凝,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张立原本就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被卓木强巴这么一惊一咋的,觉着自己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他抚着胸口道:“强巴……强巴少爷,你明白什么了?” 卓木强巴缓缓道:“它们,并不是这冰原上的原住民。” “嗯?”张立看了看,觉得和先前在草场看到的狼没有什么区别。只听卓木强巴道:“这里天寒地冻,刮风落雪的,而它们,你看它们,它们身上的绒毛尚未长齐,还保持着深色的棕毛。也就是说,它们原本是生活在一个较温暖的地方,不知什么原因,才来到这片原本不属于它们的荒原。它们赶着大马熊横越可可西里,就是想回到它们原来生活的地方啊!”卓木强巴激动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们,你们是想让我用车送你们回家!你们也知道,那包着铁皮的四轮家伙,是非常好的交通工具,是吗?是这样吗?” 卓木强巴欣喜的问道,问过之后才想起,狼根本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这样复杂的事情,要让他用动作表示出来,那也太困难了,同时,卓木强巴也想起来了,他们的车,早就烧成了废铁,他们还在苦苦的挣扎求存,说不得还需要这些狼朋友的帮助呢,还谈什么帮助狼呢。想到这里,卓木强巴的神色又黯淡下来,他怜爱的看着最瘦小的那匹狼,喃喃对张立道:“可怜的家伙,你瞧,它四条腿都被冻得瑟瑟发抖呢。” “哦。”张立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心道:“你没看见么,我的两条腿也在瑟瑟发抖呢。”方才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冷风一吹,张立只觉得一身上下,被一层冰裹着。 “锵——”卓木强巴突然起身拔出了他那把藏刀,两匹狼同时向后一跳,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张立还纳闷儿呢,这强巴少爷怎么了?说翻脸就翻脸?要搞突然袭击也通知我一声啊,至少给个暗示什么的嘛。他却发现,卓木强巴拿着刀,朝自己走过来了。 张立惊道:“强……强巴少爷,卓……卓老板!你,你要干什么!” 卓木强巴俯下身来,拉起了张立皮大衣的衣摆,对张立道:“我们……应该帮助它们!”说着,一刀划过去,将张立的皮大衣削掉一大截。 虽然三人的皮衣都是卓木强巴提供的,但又略有不同,唐敏穿的那件,是银狐裘,卓木强巴穿的则是雪貂皮草,如今两件都裹在唐敏身上,只剩张立身上这件羊羔毛制成的皮大衣。冬羊羔毛,亦是十分保暖的皮草制品,只是鲜有人制作,毕竟用羊羔做皮衣是非常奢侈的事情,过去仅有土司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卓木强巴还刀入鞘,将一大截皮料捧在手上,用脸轻轻的挨了挨皮毛,再将皮料递出去,说道:“这是,暖和的,我不能给你们更多的帮助了,只有这个,请收下吧!”两头狼相互对望一眼,其中大的一匹,警惕的靠近,卓木强巴对它不住的点头,它试探着伸了伸头,然后突然一口叼住皮料,飞快的跑回了同伴那里。另一匹狼也学卓木强巴样,用脸去挨了挨羔羊皮料,皮料的温暖和熟悉的味道,令它发出舒服的“呜呜”声。 这时,第三匹狼也从远处跑了回来,三头狼立刻头挨头聚成一个品字形,其中的一两头狼还不住回头看卓木强巴。张立呆呆道:“你看,他们就像在开会讨论一样。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和我想象中的野生动物完全不同。” 卓木强巴道:“嗯,狼本来就是一种群居动物,没有人能预计那些野生生命到底拥有什么样的智商。不过这三头狼确实令我很惊讶,它们……它们简直就拥有人一样的思维能力,它们三个在一起,就是一个独立的作战小分队。我以前遇到的那些狼,从没有像它们这样的。它们的头颅,也和普通的狼不大一样啊。” 张立道:“咦?原来强巴少爷以前就常遇到狼啊。怪不得看到它们毫不惧怕。” 卓木强巴冷峻道:“是啊。我告诉过你的,以前喜欢和动物们说话。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在我家乡附近大多是高山深林,其实那里的狗是很少的,与我聊天的小朋友们——大多是狼。难道你忘了吗?与狼同居的戈巴族人,就在我家乡更西的深处。” 这时,三头狼中的一头反向朝北边奔去,不一会儿,就用嘴叼来一根骨头,来到卓木强巴面前,昂扬的望着他。张立惊讶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卓木强巴微笑着又蹲下身去,轻轻道:“是作为交换的礼物吗?谢谢。”他毫不畏惧的,伸手从狼嘴里拿下了那根约四五寸长的骨头,并放进了贴在胸口的口袋。灰狼又一次发出低沉的声音,但这次连张立都能听出,灰狼的声音里多少含着得意,或者说,那是灰狼的笑声,他也忍不住笑了。张立强烈的感到,卓木强巴与狼之间,有着一种一见如故的情感,他再次发现,那冷酷得让人难以接近的卓木强巴,却愿意与狼作朋友,“仅仅是因为从小便是朋友吗?恐怕不止如此吧?”张立幽幽的想着。 卓木强巴收好礼物,缓缓的伸出手去,准备抚摸灰狼的头,那头狼半眯着眼,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就在卓木强巴快触碰到狼时,他们面前的灰狼突然竖起了耳朵,好像在聆听什么,卓木强巴也就收回了手。那灰狼再次仰起头,嘴里发出“嘤呜”之声,眼里还是带着那种渴望的神情,如同道别般,掉头回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和同伴叼着那块皮料,朝大马熊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张立道:“这是怎么回事?说走就走了?” 卓木强巴看着消失在大马熊消失的方向里的灰狼三兄弟,留下一些失落与伤感,喃喃道:“不知道,或许还没取得它们的信任吧。”他心道:“只能祝你们一路平安了,我的朋友。” 张立突然道:“你听!” 空旷的荒原中传来一种熟悉的声音,那是人类文明创造出的声音,卓木强巴一惊,沉声道:“是汽车的引擎声。我们被发现了吗?” 张立却兴奋道:“不是的!那不是悍马的引擎声,而且,也不只一辆车,我们有救了!”他眼睛红了。 卓木强巴带着愧疚的再次望了望灰狼三兄弟消失的方向,低声道:“原来是这样啊。” 三辆三菱车组成的车分队出现在张卓二人的视野内,中国的国旗在阳光下闪光熠熠,二人拼命的挥手,大声喊话,张立也将那半截皮大衣脱下来,大力招展着。 小分队队长罗文虎拿出对讲机联络道:“对,这里是第一分队,我是旗舰。我们在可可西里湖以北10公里发现三名遇难者,其中一名女孩病得很重。对,我准备送他们回大本营,好的。” 可可西里湖畔,大本营的旗帜上写得分明“中国可可西里科学考察队”,卓木强巴和张立接受了简单的检查,留在营帐里,唐敏则被送进了医疗营帐,由随队专业医务人员检查去了。不一会儿,外面有人道:“队长回来了。”一人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此人一脸络腮胡,就像眼睛下面挂了一把拖把,鹰鼻鹞眼,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抖动着胡须上的冰凌渣滓,询问道:“你们……盗猎的?” 卓木强巴和张立一齐摇头。“旅游探险的?”又是摇头。 “难不成和我们一样,是来科考的?”还是摇头。“那你们来干什么!”声音提高了八度。 卓木强巴道:“我们,来找一个救护站,叫……叫雷克塔格救护站。” “咦?”那队长奇怪道:“你们从哪里过来的?” 张立低声道:“治多朝西……” “混账!”那队长突然怒骂道:“你们没地图吗?治多往西!你们两个人长得人高马大的,没脑子啊!三个人一辆车,就想横穿可可西里!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以为这里是游乐场啊!没死就算你们万幸!”那队长把贴在帐里的青海省地图一把扯下来,铺在卓木强巴他们前面,用手狠狠的画过去,重重的敲击道:“这么大一根线,你们都是瞎子看不见么?从治多出来,沿青藏铁路,青藏公路,都是很容易就到了格尔木,那里有可可西里最外围的自然保护站格尔木保护站,到了那里,自然有人告诉你们去雷克塔格的路该怎么走。你们要这样横着走!我告诉你们,就连我们,也不敢这么横穿过来,谁带路的?是谁带的路?” 卓木强巴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么严厉的说过,不过这次命是人家救的,他只得忍气吞声,指了指医疗帐篷。“啊!那个小丫头!”队长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大男人,听一个小丫头的?搞什么搞!” 张立喃喃道:“她说她来过……” “她说她来过!谁开车的?是不是你!”被队长指着,张立低下了头,“我说你动不动脑子的?你是司机,怎么也该了解一下地形地图啊,听一个小丫头片子的,你难道就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命,都全在你这个司机身上呢!”又是一通臭骂。 “走,跟我去医疗处。”队长又狠狠剜了张立一眼“看看你做的好事!” 巴根医生是蒙古族人,随队科考已有五年历史,看见队长进来,轻轻喊了声:“胡杨队长。” “嗯。情况怎么样?” “不好,高热40度,呼吸和脉搏都很急,颜面和四肢有了轻度水肿。看来是疾病以后身体不适而引起了高原反应。她算比较幸运的,要是再拖上三四个小时,铁定没救。我们这里缺乏必要的医疗设备,而且这里海拔过高,我看她需要马上回到救护站。”巴根摇晃着圆圆的脑袋道,那带圆眼镜的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神情十分焦虑。 “巴根医生,你来看看吧,马立云和张常贵两个人吐得很厉害。”外面又有人在喊了。 [骨笛] 巴根医生从帐外回来,道:“队长,那两个家伙也有高原反应了,吃过的药物似乎没有效果。” 胡杨队长铁青着脸,想了想道:“好,就这样,马上派一辆车,把他们三个人都送到救护站去。小刘留在这里就可以了,你送他们三个回去,一路上小心些。” 小刘是参加科考队的自愿者,医大研究生,一路上都跟着巴根医生了解高原救护,巴根走了就只剩下他一名医护人员了。巴根道:“好吧,那我跟小刘交待一下。” 卓木强巴道:“我也要去。” 胡杨破口大骂:“你没病没伤,身体壮得跟牦牛一样,你去!去干什么!我们一辆车只能载四个人,如今加上司机,都已经超员了,车上还要装必须的食品和备用油。你去坐哪里?车顶啊!你们两个,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 卓木强巴不甘心道:“我……我可以开车啊。” 胡杨眼睛一蔑,问道:“你认识路吗?”他扫了一眼满脸无奈的卓木强巴和张立,又道:“过段时间,补给车队回去的时候你们再走!” 胡杨一走,张立满腹委屈道:“这算什么嘛,把我们当作盗猎分子来对待啦!我的证件不是早给他们看过了吗!” “嘘……”一个年轻瘦高个从外面进来,他刚帮忙把唐敏抬到车上,低声道:“别那么大声,我们队长就是这样,非常的野蛮,这里谁没被他骂过,在这里,你千万别做错什么了。” 卓木强巴听到汽车发动声,走出帐篷,长久的望着变小的越野,喃喃道:“他们走了。” 那瘦小伙安慰道:“放心吧,我去救护站看过,那里的医疗设备很齐全的。你女儿会没事的。” “哼。”张立忍着没笑,卓木强巴只感到耳根子有点热,那小伙子瞪着一双大眼道:“怎么?我说错什么了么?” 张立道:“没有没有。对了,你是……” “啊,我叫刘广,飞人刘翔的刘,广州的广,叫我小刘就好。以后你们的身体健康就由我来负责了。”刘广有一米七左右,一张略带稚气的脸已被冻得紫红紫红的。 卓木强巴道:“小刘,这附近有可可西里巡山队吗?” 刘广道:“这里没有,他们不会这么深入可可西里腹地,环境太恶劣,他们在保护站附近一带活动,每年只在藏羚羊产羔期才冒险进入这几个有名的产羔聚集地。所以通常这个时候,科考队遇到的大多是盗猎分子,没想到你们会冒冒失失就闯了进来,对了,听他们说,你们看见了人熊,是真的吗?” 张立便原原本本把他们车毁后的经历复述了一遍,说道险要处,小刘的两眼直冒光,远比张立更为兴奋,不住的发问。听完,小刘颇为失望道:“我们从库塞湖过来,一直走了五六天了,除了看见几头牦牛的死尸枯骨,别的什么都没有看到。那些动物看见大群的车队经过,都远远的躲了开去。” 张立安慰道:“以后会看到的。啊!”他友好的拍拍小刘的肩膀,突然感到手心有些痛,轻轻唤了一声。 小刘抓住张立的手掌,说道:“等一等。”他轻轻揭开张立的手套,竟然揭不下来,他透过缝隙一瞧,说道:“里面全是冻血啊,快来,我要给你处理一下。” 张立的手套被剪开,才发现,他的双手都被磨破了,血渗出来后又冻上,手与皮手套已经粘在了一起。张立回忆着,因该是与悍马飙车时磨破的,竟然一直没有察觉。 张立的手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晚餐时,周围的科考队员都回来了,他们分作三个小组,分别对马兰山冰川,饮马湖和更远的月亮湖进行考察,研究地理变化和生态环境的变化,每组有十来人,共有十三辆车,其中三辆运物质的大卡,一辆信号发射车,使科考队员的对讲机有效通话范围提高到二十公里。晚上大家聚了个餐,也算庆祝了一下卓木强巴和张立大难不死,席间,卓木强巴发现那个叫胡杨的大胡子队长,骂人虽厉害,也算性情中人,频频夹菜,还说这里环境不好,不多吃点营养食物,身体吃不消。卓木强巴他们又把自己的遇难经历说了一遍,只不过隐瞒了被悍马车追杀一节。听到大金雕时,不少科考队员都露出期待的神情,只有一名年纪稍长的科考队员,叫肖裕启的,大家都叫他老肖,他肯定的说道:“不会再看到大金雕了。它们能日飞千里,在这里受了重挫,肯定不会停留在这一片了,估计会朝南,往西藏方向飞走的。” 第二天,卓木强巴他们起来时,科考队员早都起了,有的队员都已经出发了。卓木强巴独自步出营帐,来到可可西里湖畔,看着风吹涛涌,一浪一浪的水花飞激而起,心中也如这湖水一样空旷,本打算找到巡山队,拿回那本笔记本就可以赶回去,如今却被困在这科考队里,唐敏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找巡山队。他又想起了灰狼三兄弟,它们曾和自己一样,在冰原上艰难求存,不知道它们现在怎么样了。想着想着,他摸出了胸口的骨头,灰狼送的礼物,卓木强巴心中笑道:“恐怕只有狼朋友,才会把这当作礼物来赠送吧。” “起来啦?” “嗯,队长。”卓木强巴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还在想那小姑娘啊?” 卓木强巴没有答话。胡杨队长在他背上大力一拍,道:“你还跟我装什么,大家都是过来人。” 卓木强巴笑了。胡杨来到他的前面,眺望起可可西里湖来,悠长道:“比我上次来,湖面又扩大了不少啊。” “哦。”卓木强巴看着胡杨,他眼里似乎有无限忧伤。 胡杨道:“这都是温室效应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马兰山冰川正已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融,而这可可西里湖,也就越来越大了。” “啊。”卓木强巴对这些并无多大兴趣,他想:“如果方新教授在的话,肯定会和队长聊得投机的。教授就是教授,什么都懂。” 胡杨回头,就看到了卓木强巴手里的骨头,“嗯?”他奇怪的凑近看了看,问道:“能给我看看吗?”他拿在手里,仔细的观摩着,突然发问道:“这是,谁送给你的?” 卓木强巴没想到,还有人会对这根骨头感兴趣,他不想做过多解释,只淡淡道:“一个朋友送的。” 胡杨赞道:“这个是好东西啊。”他摸出对讲机,喊话道:“老肖,老肖,快出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我就在湖边,快点快点。” 卓木强巴这次发蒙了,准备去拿回来道:“这,不过是普通的骨头嘛。” 谁知道,胡杨竟然舍不得还给卓木强巴了,他手肘一拐,挡开卓木强巴的手,扭到一边去说:“你懂什么。” 额顶都秃了的老肖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像个陀螺似的呼哧呼哧跑了过来,胡杨远远的迎了上去,晃着手里的骨头道:“你看,这是什么。”老肖接了过去,两人嘀嘀咕咕的,两眼放光,就像守财奴看到了从天而降的金砖。 卓木强巴走过去,只听老肖道:“不会错的。就是这东西,西藏博物馆里也有一件这个东西。” 卓木强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这时,老肖问道:“你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卓木强巴如实答道:“呃,是名野外工作者。” 老肖道:“难怪,他一定也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卓木强巴大惑不解,道:“这不就是一块骨头吗?” 老肖拿起骨头,对着初升的朝阳道:“你看,看这里,明显是人工打磨过的痕迹嘛,看见没有,这里有个凹槽,还有这里,这是留下的水渍,说明以前经常被使用。” 卓木强巴就更好奇了,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 胡杨呵呵笑道:“这是根骨笛。知道吗?就是用骨头做的笛子,可以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令数公里外的野兽毛骨悚然。当然,人也不例外,不信你吹吹。” 老肖把骨笛递给卓木强巴,和胡杨两人都望着他,卓木强巴在他们注视的目光下,不得已把骨头的一端对着自己下唇,轻轻吐气,起初并没有声音,变换了两三个位置后,那骨头果然发出“啾——”的声音。 但那声音并不像胡杨所说的如鬼哭狼嚎,那声音悠长,哀婉,有如空旷的荒原上孤鹰发出的阵阵悲鸣,来自远古的思念,就从那小小骨腔中一缕缕透出。胡杨和老肖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悲切之情,那声音让人感到是如此的悲凉,虽然从卓木强巴嘴里只能发出一个音调,但合着可可西里湖潮水的起伏,仿佛让人听到了可可西里湖水的哀伤。 半晌,胡杨才对老肖说:“看来,博物馆的介绍也未必是真的,他们多半也没吹出音来试过。” “啊,你们并没有听过这声音的啊。”卓木强巴大感上当。 “开什么玩笑。”老肖道:“这种骨笛,仅在西藏博物馆有一根,我们能看看就不错了,谁敢拿出来吹的。这是古藏教里的一种法器,其文化历史价值等同于古红山文化的玉箍玉龙,古三星堆文化里的大眼青铜面具。所以我说,这根骨笛,你以后还是交给国家博物馆吧,对考古工作者来说,很有历史研究价值的。对了,一定要向你那位朋友打听清楚,他在那里捡到的这个东西。” 胡杨补充道:“这种骨笛,通常是用人的一截小腿腓骨做的。” “什么!”卓木强巴这才明白,难怪要让自己吹,他大吐苦水。 卓木强巴还待进一步询问有关骨笛的问题,胡杨的对讲机响了,他打开频道,只听一人急促道:“队长!我们在饮马湖北岸发现一伙盗猎分子,柯克他们开车去追了,让我留下来通知你们,你们赶快过来吧。” 胡杨道:“是前锋科考队员林旭声他们。快,老肖,带几个队员,记得把枪拿上。卓木强巴,还愣着干什么,走,一起去看看!” 卓木强巴打算叫上张立一起,但想到他手上的伤还未好,这头催得又急,就一个人登上了胡杨他们的车。车上,卓木强巴问道:“他们干嘛不一起上车追,还要留一个人守尸体?” 胡杨道:“笨蛋。超出信号车的信号增强范围,对讲机就无法联络了,而对讲机自带的通信发射频率覆盖范围仅有五百米。我们只有先赶到饮马湖,让林旭声替我们指路。”三辆越野,从大本营出发,尽量小心而快速的朝饮马湖奔去。 卓木强巴未想到,一路的景致竟然出奇的好,他看见横架在空中的巨大冰梁,就像桂林的象鼻山一样,汽车从冰梁下驶过,而路旁还有无数石块堆砌成小山丘,老肖说,那是玛尼堆,石片上刻有藏族的经文,最下面的石块有的有数百年历史了,上面刻的经文都斑驳脱落了,那表示这里曾有藏民活动过。而更多的可能,是远在青海北端或以外的藏民,去朝圣时经过的路段。卓木强巴闭上眼,就能想象那些穿着经袍,一步一叩首的朝圣者。 前面有个更大的玛尼堆,旁边还插着经幡,一个完全风化掉的牦牛头骨,端端正正的朝东南方摆放,那是正对着布达拉宫的方向。又转过一个山坡饮马湖就出现在眼前,湖水碧蓝,岸边已经结冰,湖心处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依旧映衬着蓝天的色彩。饮马湖呈带状,一直延伸十几公里,科考车沿着湖边一路驶过,对岸的山坡被白雪覆盖,湖心又有几个半岛状的峡角伸出,远远望去就像极地景色。更远的地方有白雪覆盖的山峰,老肖指着几个山峰介绍道:“西南向是可可西里山最高峰,岗扎日,它几乎和布克达坂峰等高,都在6800米以上。本来往北有布克达坂峰,只是马兰山冰川遮住了,那是可可西里最大的冰川。” 胡杨不知是否心情不好,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目的地,众人人下得车来,只见林旭声肃穆的立在饮马湖畔,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在他脚下不远的地方,三十几具藏羚羊尸体整齐的陈列在前,已经有五具被完全的扒了皮,露出血肉模糊的尸身,黑白分明的大眼分外向前凸着。胡杨将手捏着“咔咔”作响,卓木强巴也出离的愤怒了,就在这圣洁如仙女的湖畔,血腥离他们是如此之近,那些贪婪的人,为金钱而出卖灵魂的人,早已无人性可言。 卓木强巴这才发现,张立随着第三辆车跟在他们后面,他大力拍打着卓木强巴道:“这样的事竟然不叫我,你……你也太……”卓木强巴道:“你的伤还没好,我怎么……嘿,先上车再说吧。” 胡杨在藏羚羊尸体前默哀数分钟,然后道:“留下一辆车,三个人,把这些尸体处理掉。其余的人,跟我追。” 车上,另一名科考队员陈杰怒道:“幸亏我们把营地设立在可可西里湖边,否则,否则,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卓木强巴错然,老肖拍拍他后背道:“可可西里湖是藏羚羊的一个越冬栖息地,那里有更大种群的藏羚羊,我们把大本营设立在那里,一是方便对周围湖泊和布克达坂峰等的科考,二来也可以保护那里的越冬藏羚羊。盗猎分子最常出没的就是这两个时候了,一是冬季,藏羚羊的皮毛是最厚实的时候,可以整皮做衣,二是春季,待它们换新羊绒时,可以切皮取绒。这些家伙,比我们还熟悉藏羚羊的习性呢,这一群的藏羚羊,看来是今年追随水草来到这里的,每年夏季,它们就都会在卓乃湖产羔,似乎是各处的藏羚羊赶来参加的盛会,最远的要迁徙上千公里,那时也是一个盗猎猖獗期。那些人,根本就不会顾及藏羚羊的繁衍。” 沿着前车留下的冰辙,一路向北,老肖道:“那些家伙,想逃往昆仑山么?” 胡杨点头道:“嗯,恐怕是这样的,昆仑山脉纵横交错,山沟山谷极多,一旦进去了,就很容易摆脱追捕。不过没几天时间到不了,他们一定要选一处地方先躲起来,最有可能的,就是慌不择路,躲进冰川里了。” “马兰山!”老肖道。胡杨点点头,他们顺着车辙一直追,果然上了马兰山冰川。 [冰山溶洞] 老肖一直在给卓木强巴补课:“马兰山冰川发育在平坦的高山顶部,冰川覆盖在上面好似一顶白色的帽子,可称为冰帽,又叫平顶冰川,它的特点是没有表碛,奇qisuu书也没有出露到冰面之上的角峰陡崖。冰川上层是粒雪,下层是冰川冰。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冰川一直处于消融期,里面会因消融而形成不少奇观。” 胡杨观察着旁边的车辙道:“看来柯克他们追得很急,这些盗猎分子有些慌了。小心点!别陷进去了!” 在冰川谷中又开了近一小时,无线电对讲机有了信号,胡杨呼叫道:“柯克,听得见吗?柯克!”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们总算赶来了,我在北边,我看到你们的车了。” 胡杨道:“盗猎分子呢?” 柯克道:“他们不要命了,钻进了冰溶洞,我守在洞口呢。”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程渠他们巡察去了,看有没有别的出口,目前好像还没有发现。” 胡杨道:“情况如何?” 柯克道:“三至四个人,有两把猎枪,一把自己改造过的半自动突击步枪,他们还想和我们动武,我也没客气,扫了他们一梭。” 半山腰上斜陷着盗猎分子留下的破车,据柯克报告,车里空空如也,他的车在冰川侧面坡上,朝右开才看见柯克作的红绸标记。 看似离得很近,但越野车越开越慢,看着柯克的车在眼前,就像老是到不了,第二辆车前轮又陷入了冰坑,怎么努力轮子也打滑,根本出不去。胡杨一怒之下,拿起来复枪跳下车去,卓木强巴跟在后面,他后面是林旭声,张立也跟来了。 卓木强巴想快些看到盗猎分子钻进哪个洞了,快走了几步,跑在胡杨前面,被胡杨一把拽住,骂道:“你不要命啦!走路不看地下的啊!” 卓木强巴愣道:“地上?地上没什么啊?” 胡杨也不说话,突然向西走了几步,拿起枪托对着一片似乎平坦的地用力一捣。那地面“哗啦啦”陷下去一块,听到石块滚落洞里的声音,好像一直在往下面滚,直到听不到声音。卓木强巴惊道:“这——” 老肖从后面跟上来道:“这上面到处都是看不见的冰陷坑,是冰溶洞薄弱处,里面究竟有多深,没人知道,一旦踩在上面,哧溜就滑下去了,然后你再也别想上来。” 卓木强巴这才小心的跟在胡杨身后,到了柯克守的洞口,第一辆车也开了上来,两架越野并排在洞口,第三辆车在半山腰拉第二辆。目前他们一共七个人,两把来复,一把双筒猎枪,加上柯克拿着的那把9毫米微声冲锋,一共四把枪,是为了对付攻击型野兽和盗猎分子而准备的。 胡杨小心的走到洞口,看了看四周环境,朝洞里喊了几句,柯克道:“没用的,我喊了几次了,他们都没什么反应。” 胡杨道:“从他们走的路来看,他们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啊。一定以前做过采金客,想独占一条金脉而深入过无人的冰川顶盖。” 卓木强巴问老肖道:“采金客?” 老肖道:“嗯,马兰山朝东延伸下去,距这里好几百公里路了,那里以前发现过几条金脉,八十年代曾涌入大批采金客,为抢金子还死了不少人呢。有些亡命徒,为了金子什么都不顾了,有时拼上性命走几百公里的无人路,来到这冰盖下面,看看有没有运气。不过,根据勘测结果,这冰盖下面似乎没有金矿呢,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来了。” 老肖转过头,问道:“老胡,怎么办?这个因该是消融的冰溶洞,里面的情况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地下裂层往往四通八达,他们躲起来可很难找啊。” 胡杨道:“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找几个强壮的,随我进洞!”他转身看了看,拿过一把来复,硬塞在卓木强巴手里,道:“算上你一个。” 卓木强巴接过枪不知道该怎么放,翻来覆去拿了好几遍,急道:“我……,我不会!”他在靶场练习过手枪射击,但是来复这样的长家伙,还是第一次拿。 胡杨大度道:“不会没关系,到时候就拿它当铁棍使。” 张立在一旁道:“我也去,那些盗猎分子有枪的,到时候我能帮上忙。” 胡杨看了看张立缠满绷带的手道:“可是你的手……” 张立道:“没关系,已经不要紧了。” 看着张立一脸诚挚,胡杨想了想,安排道:“林旭声,把安全绳拿来,洞口就是个冰斜面,别下去了就上不来。柯克,张立,你们两个拿上枪,我们进去。老肖,车上还有一把自动步枪,你们要守好洞口,我们出来前会先联络的,别的什么出来,你给我拿子弹扫回去!” 只听老肖嘟囔道:“牛人。” 安全绳的一头拴在一辆越野车上,张立背了捆备用救生绳,拿了钢钉,装进一个包里,然后背上。胡杨另拿出两个巨大的登山背包,大号的交给柯克,特大号的交给卓木强巴。卓木强巴背在背上,感觉还挺沉,问道:“里面是什么?挺沉的。” 胡杨一瞪眼道:“这点力气都没有!你可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强壮的一个了。里面是救命的东西,你别给弄丢了。”他走在前面,刚迈出一步,又回头强调道:“就是把你自己丢了,也不能把包丢了!” 老肖在后面一把抓住卓木强巴,神色严肃道:“跟紧老胡,他可能想去看那个。这次就这么进入冰溶洞,有点太冒失了,但是没办法,老胡就是这脾气,唉。就是我和老胡,总共也只去过两次冰溶洞,里面步步危机,进去容易,想上来是难上加难,你们没有这样的经历,一定要听老胡的,否则情况会变得极其危险,甚至能要了你们的命。” 卓木强巴点头道:“知道了。” 这时,胡杨已经拉着安全绳,小心的进入溶洞之中,只见他一手拉着绳,一手控制平衡,哧溜——,就从洞口滑到了洞内。 跟在后面的卓木强巴也想学胡杨,可他背着一个巨大背包,手里又反握着来复枪筒,一进去抓安全绳的手就松掉了,人也跌坐在地,顺着冰就直往里滑。 幸亏卓木强巴生的高大,坐在冰上滑行,也被胡杨一手抓住衣服,停了下来,从洞内朝外看去,冰洞的出口处是一条长约十米的冰斜坡,坡度在五至十度左右,要是没有这根安全绳奇qisuu网,想爬上去实在有点困难。卓木强巴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块稍平的冰面,这块冰面就有左右两个路口,再往里看就是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到了,如果刚才胡杨没有抓住他,现在他究竟会在哪里,情况就很难说了。 柯克,张立,也都慢慢的溜了下来,张立问道:“走哪条道?” 胡杨说道:“电筒。”张立分发人手一把强力手电筒,那是一种手柄超长,可充电,尾部还可以放出十万伏电的防暴手电筒,电量很足,强光骤然发出,还有些刺眼。 胡杨仔细看了看地面,说道:“他们慌忙掉进来,不可能停在这个平面上,一定是滑到底下去了,我们走直线。” 进洞的四人中,卓木强巴无疑是最高大的一名,其次便是柯克,身高估计有一米七八,红脸跟打了蜡似的反光,戴了顶遮住耳朵的毡皮毛,活脱一个内蒙古冬季牧民;至于队长胡杨,身高比张立还矮了一两公分,但那他一脸凶相,一身煞气,很是摄人,骂起人来,卓木强巴都不敢还口。 整条冰道长约五十米,刚好是安全绳到头的位置,下面就是冻土石层了,至少鞋踩在上面不会滑倒。最后一名柯克小心的放好安全绳,用电筒照了照四壁,所有的岩洞石壁都被厚厚的冰包裹着,手电光一照,冰里面的溶岩显得光怪陆离,颇似无数头怪兽,透过冰层也在打量他们,如今头顶穹壁距地面约有四五米的高度了,还不知道冰层有多厚,他们整个儿如同走在一条冰作的甬道之内。 从进入冰洞,地面就一直倾斜向下,越往深处,越让人感觉寒冷,卓木强巴心中寒意更重,那些盗猎分子在圣水湖畔,用赤裸裸的血腥撕裂了如画的美丽,就像这冰做的四壁,将寒气丝丝逼入他的身体。 胡杨取下手套,用手指感觉了一下地面,说道:“地上很干燥,从冰道融蚀的大小来看,可能这个冰洞融化有七八年了,这个洞是斜着向下的,还不知道下面有多深呢。” 柯克找到一丝衣服上挂落的线条,说道:“他们一直滑到这里,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胡杨道:“走。但是要小心点,尽量保持两人间不超过手够得到的距离,要是碰到地裂或地洞,旁边的人可以帮一下手。” 走了没两步,卓木强巴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怎么,是电筒?不是该用火把什么的,探测氧气是否足量不是吗?” “呵。”胡杨笑道:“一听就知道你是个少有户外探险经历的外行人。你没感觉到吗?” “什么?”卓木强巴不解。 “是风。”柯克解释道:“这是冰溶洞,并不是地穴或地溶洞,那些溶洞环境封闭,越往下走,越容易缺氧,而冰溶洞就好比一个马蜂窝,到处都是与外界相通的溶蚀洞口,风在四通八达的洞穴中横冲直闯,也将足够的氧气带入洞内各处,所以我们不需要用明火测算氧气含量。而且……”柯克也笑了笑道:“用火把来测量氧气,那是过去和完全没有准备的旅行者使用的土方法,虽然简单,但是效果并不高,如果在某些沼泽地穴,空气中含有大量的氯,氨,烃烷等杂合气体,火把依然能点燃,但对人体却是致命的毒气。我们身上都配备了现在的空气探测仪,每立方米空间中哪怕只有一立方微米的氧气也能探测出来,当环境气体不适合人体生存时,它们会发出警报的。”他拍了拍腰间,卓木强巴看见一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亮着绿灯。 卓木强巴紧跟在胡杨后面,一手扶着冰壁,一手抓着登山包的系绳,小心翼翼的走着,他又问道:“可是,如果到处是洞口,那些盗猎分子不是很容易就逃走了吗?” 胡杨道:“所以说呢,没错,冰溶洞内可以说像马蜂窝一样,千疮百孔,但是像我们进来那样大的洞口就很少了,大部分是拳头大小的陷坑。而且,你要了解这些冰蚀洞的来历,啧——让我想想。这样跟你说吧,这些洞穴,是由于冰和水的相互作用,历经了千万年之后,才慢慢侵蚀形成的,水有个特性你知道的,水往低处流,所以,这里的洞穴有一个共性,全部是从洞口向内倾斜,指向山腹,就和我们进来那个洞口一样,出口附近是一条冰做的倾斜通道,那些盗猎分子如果没有登山用的冰镐一类工具,根本就上不去。而从他们逃跑的路线来看,根本是由于被追得过于紧迫,汽车陷入了冰地坑,慌乱中才舍去车而逃入这冰洞。他们或许本打算在洞内与柯克他们僵持,没想到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听到了汽车声才往洞穴深处逃去的。” 卓木强巴为之一愣,他没想到这个看似脾气火爆的队长竟然有如此清晰的思维和缜密的逻辑。胡杨哼哼一笑,仿佛自嘲道:“怎么?没想到我这个大老粗还能说出这样一套道道儿?大个子,这科考并不像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开开车,测测风,探探水,就跟旅游似的,其实我们搞科考的,需要非常深厚的知识来作为活命的本钱。” 张立走在最后道:“啊,那和考古也很像啊,我记得有位考古学家说过,打开一棺古墓,要先想到里面可能有什么,才能找到那些东西,不然就会被当作烂泥给处理掉了。” 胡杨不满道:“这可比考古困难多了,在考古界,你想不到里面的东西,最多也是得不到里面的东西罢了,而在我们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你想不到将会发生情况,那么结局只有一个,就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 灯光照在胡杨脸的一侧,那大胡子影子投射在冰壁上,经过冰层的反射折射,胡杨的头像就像一头可怕的洪荒猛兽,看得张立心头一惊。又走到一个岔路口,胡杨在洞口细细一看,马上判断道:“走左边。” 卓木强巴看见,跟在身后的柯克从包里拿出个什么东西在冰壁上做记号,他问道:“你这是?” 柯克道:“做路标,不然在这个到处是岔路的冰洞里,你怎么出去。” 卓木强巴道:“可是我什么也看不到啊?” 柯克微微一笑,道:“是荧光笔,需要特殊的紫外装置才看得见,不然不是也给那些盗猎分子作了记号么,那他们就可以利用记号逃走,或是躲在我们记号的后面伏击我们,这也是我们经过了多年的……” 胡杨在前面道:“快跟上来,现在不是解释这些仪器设备的时候。我想,他们以后也不会需要用这些东西吧。” 四人行进缓慢,胡杨还不住利用手中的对讲机与外面的老肖交流信息,而对讲机的信号,随着他们的深入洞穴,也越来越弱了。冰洞内岔路极多,包裹洞穴的冰壁时厚时薄,他们就如蚂蚁穿行在蚁穴迷宫之中。胡杨谨慎的追寻着盗猎分子留下的蛛丝马迹,带着他们来到一条冰缝前。洞穴两端的冰壁突然增厚,就如一块巨大冰石,被巨斧从中劈开,留下一条楔形通道,仅容一人通过。 前面的冰缝明显的窄了,四人都需要侧身才能通行,洞顶悬挂着冰凌,石壁突兀嶙峋,卓木强巴背着大包过不去,只能双手举着包挪过去,不少长悬冰凌被背包折断,冰珠子时不时滴落在卓木强巴领口,连柯克也遭到连累,不住道:“小心点,小心点,这东西扎在身上,比整个人掉进冰窟窿还让人难受。” 胡杨笑道:“小心点,这些冰比普通冰温度更低,掉进衣服里像针扎一样痛,弄不好,还能让你患上冷骨风。” 前面的通道更加狭窄,胡杨不得不收腹憋气,他自然又咧骂了盗猎者一番。 卓木强巴艰难的挪动着,依然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个洞到底有多大?” 胡杨喘息道:“不……不好说。弄不好的话,整个马兰山冰川内部,都能被串起来。这马兰山,是昆仑山脉的南支,地质系古代强烈侵蚀的复杂变质岩所构成,冰川消融可形成冰面河流、冰塔林和表碛丘陵等冰川融蚀地貌。冰川上游为侵蚀地貌,冰川下游为沉积地貌,如今我们在冰川中上游腹地,这里的形态用我们术语来说,大致有刀脊,冰坎,冰斗,冰刻槽,那些沉积物是冰砾阜、蛇形丘、冰水阶地台地和冰水扇。呼,总算挤出来了。来,把包递给我,我拉你一把,小心点,地面好像已是冰冻层,很滑。” 卓木强巴终于也挤出了狭窄的缝隙,借助电光放眼望去,不由得大叫道:“啊——”空旷的洞穴内传来阵阵回音“啊——”“啊——”“啊——”…… [冰铸奇观] 从冰缝中挤出,洞穴豁然开朗,无数的光柱透过顶壁穿射下来,让人不需要借助手电的光芒也可以看清洞穴内的情况。穹顶就像一个扣着的锅盖,最高处距离卓木强巴所处的位置几近百米,厚约一至两米的冰壳包裹在岩壁内面,而岩壁本身则有无数孔洞,阳光就是透过这些孔洞直达中空的山腹。在这个冰盖内,无数巨大的冰柱参天的耸立着,也有不少冰柱倒悬在穹顶,如剑指大地。与其说是冰柱,它们更像是矿物结晶,有着规整的四棱形,五棱形,六棱形等多种形态,高的如枪似矛直抵穹顶,低的有如破土春笋,亦如花蕾初绽,还有许多金字塔形的冰柱尖对尖的天地相接,被太阳的光芒透射而过,便幻化出七色的彩虹。 冻土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卓木强巴他们立足的大地就像被仙人用皮鞭抽打过似的,本该是平滑的一块,却被无数巨大的鸿沟和裂缝分割得七零八落,那情形,让卓木强巴想象到地震后的机场跑道。 如今,他们正站在一块突兀的冰平台之上,平台的外形颇似一只将尾翼插入绝壁里的展翅之鹰,而卓木强巴他们正站在鹰嘴的位置。往前只需两三步,就到了冰断崖边上,那些裂缝小的宽一两米,大的足有十几米宽,下面深不见底,丝丝寒气升腾,只能听到类似猛兽咆哮的声音。而平台与平台之间,也并非没有路,无数的冰梁,冰桥将它们连接起来,但是乍一看上去,就好像上面什么也没有。这里的冰,如水晶般剔透,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有些冰柱直径达数米,但透过冰柱,却能清晰的看到冰柱后面的洞穴内景,仿佛只隔了一层玻璃纸。 阳光,在洞穴内是五彩斑斓的,冰梁,冰桥和冰柱如蛛丝般遍布整个洞穴,裂缝下雪白的寒气如波涛般翻涌在冰桥左右,被阳光照耀,又架起一道道彩虹,那样的景致,是卓木强巴在梦里也无法想象的,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大自然的奇迹,人类如何模仿得来。卓木强巴心道:“要是敏敏在这里……” 蓦然,有人在后面轻轻推了推卓木强巴,原来是还挤在山缝里的柯克,被卓木强巴堵得不耐烦了,低声道:“强哥,别挡道。” 卓木强巴向左挪开一个身位,背着包的柯克探出头来,两眼顿时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连眨眼也不会了,足足屏息了一分多钟,才从嘴里哈出第一口气,喃喃道:“鬼斧神工,真是不可想象。这,这简直太……” 柯克还未感叹结束,张立在后面也被挤得喘不上气了,拍着柯克后背道:“怎么啦?前面没路了吗?怎么一个个都不动了!” 待到张立也从冰缝中挤出时,同样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半晌才说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在做梦!”在这流光溢彩的洞穴之中,胡杨那鹰厉的眼睛也收敛了不少锐气,他平静道:“这就是冰铸奇观,你们知道硅酸盐地质洞穴吗,就是孕育出钟乳石的地洞,由于含钙盐的重水不断沉积,滴落,历尽数万年后就形成了石钟乳。如果重水换成了纯水,而气温也定格在零度附近,水一直处于半结冰半流动状态,它们就会慢慢聚集,一旦温度低于零度,它们就形成冰晶,来年夏天,温度又恢复至零度附近,最外层的冰盖又向内溶解流动,数千万年后,就形成了这满是冰柱的奇异世界。本来冰是四面体结构,可是在低温下发生奇妙的水分子缔合和反常膨胀,加上一直处于冰冻状态的分子运动效应,竟然可以形成任意多面体结构,仅这一点,恐怕就会令许多研究者费解。”胡杨低声道:“我一直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再看它们一次,只需一次,你将永生难忘。”他拿出一台dv,贪婪的摄取自己所能看到的每一处角落。 四人都小心的呼吸着,这大自然的杰作总是让人感到世界的奇妙,自身的渺小,冰洞奇景也如圣洁的雪山一样,让人在不自觉间得到了心灵的净化,在它们面前,每个人都愿意低下高贵的头颅,内心做着虔诚的忏悔和祈祷。卓木强巴想象着,自己和唐敏要是能一起看到这景象,此生或许就无憾了;张立想起一句古人的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他觉得这句诗最能体现他目前的心境;柯克与胡杨也都沉浸在一种震撼与谦卑交织的情感之中。 卓木强巴看着白雾翻腾的地裂之下,那咆哮之声不绝于耳,他小心且带着一种恭敬的语气问道:“下面是什么?” 胡杨解释道:“是地下暗涌,说白了就是地下水,消融的冰川通过这种方式将自身的水分输送到各条支流,然后在高原上汇集成湖,也有不少的冰河的源头便是以这种方式形成的。下面到底有多深,却不是我们可以勘测得到的了,但是我知道,一旦你掉入那些冰河之中,只需要三分钟,就可以让你永久冰冻。” 胡杨转过头来,犀利的眼神刻意盯着卓木强巴道:“下面的冰河之水,是低于零摄氏度而又不会结冰的,这也是一种传统物理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只需用三分钟,它可以浸湿你的全部衣物,接触到冰水的肌肤毛孔血管立刻收缩,所有表层静脉被冰冻,表皮失活,接着神经麻痹,深层肌肉细胞失控,你想动却连一个手指头也动不了,你只能用无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被冻硬,僵化,死亡。” 卓木强巴三人心中大骇,张立面颊不自然的僵硬起来,以一种古怪的声音问道:“胡,胡队长怎么会……会这么清楚?你们,你们以前……” “嗯”,胡杨黯然答道:“我们看见过这样的奇观,以三条人命作为代价。美丽,往往是伴随着死神的……”他想起了那些失足跌落暗涌的队友,站在水中那无助的眼神,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迈出冰河,人就僵立在那里,再也不见有任何动作,唯一可以动的,就是那双渴望求生的眼睛。可是,他依旧渴望再次看见这种美丽,它们出现在梦里的次数甚至超过了队友那熟悉的面容,这种美丽,是用笔和画无法表达的。 四人都沉寂下来,仿佛在为那些为科学而献身的先驱们默哀,柯克为缓和气氛,玩笑道:“这冰作的宫殿被那些冰晶分割开来,倒也有些像蜂巢,只是莫要有这么大的马蜂就好了。哈,要真是蜂巢,那马蜂岂不是要有大象一样的体型。哈,哈。” 胡杨似乎想起了什么,反而更加不安了,他提醒道:“没有那样的马蜂,但是你们要小心,里面可能有一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它们比就算是大象那么大的马蜂还要可怕。”听得三人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不知道胡队长究竟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可是看他那严肃的神情,又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不知过了多久,胡杨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说道:“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开始干活吧。” 柯克应了一声,取下卓木强巴身后的行囊,从里面拿出工具,一些看起来可以绑在身上的布带条,一些方形的带绳套的钢圈,大小8字形的钢环,看上去像镂空的鞋子,下面满是钢爪的东西,带摇把的尖锥型钢具等等,应有尽有。卓木强巴看着这些他叫不出名字,说不出用途的各式工具,真想每一件都详加询问,可他知道,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只能看着胡杨和柯克小心的操作着。他们先用那些锥形器具在冰层打洞,然后把后面有一个洞的钢条钉入洞中,用一些挂钩和那些方形的东西连接起来,然后把那些布带像穿衣服一样套在自己身上,再用绳子把身体和钉在冰上的钢条连在一起。卓木强巴和张立还没看明白,柯克已经发给他们二人一人一个大布带,并帮助他们也系好,又给他们穿上那带钢爪的铁鞋套。一切准备就绪,胡杨说道:“按次序跟紧,我先从冰桥走过去,你们一个一个跟过来,我们先去中间的冰平台。特别是你们两个新手,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我事先没预计到会碰到这样的地形,对于没有经验的你们而言,要格外小心,从冰桥上过的时候,尽量双目平视前方,仅用余光看着桥面,你们手里的升降器要握紧,一旦身体在冰桥上打滑,就死死握住手中的东西。听明白了?那我过去了。” 卓木强巴看着胡杨拿着个类似探路的棍子,带着绳索,好像没费什么劲儿就过去了,他跟着第二个,按照胡杨说的办法,尽量看前面,手里抓着那挂扣在绳索上的东西,也平安走过了冰桥。胡杨赞道:“做得很好。” 卓木强巴笑道:“这个很容易啊。那些盗猎分子不用安全绳也能过来吧。” 胡杨脸色一沉,严厉道:“别把它当儿戏,从冰桥上过,等于是和死神贴面而过。那些冰桥看上去又宽又直,好像很牢固,可是你要知道,桥面要是有大于1度的倾斜度,而你又没穿冰爪的话,那近乎绝对光滑的路面就能让你马上滑下去。而且越寒冷的地方冰层越是脆,冰桥的正中要承受十分巨大的压力,哪怕它上面形成一道头发丝粗丝的裂缝,它便随时都能发生坍塌,盗猎分子不要命,我们犯不着陪他们送死。” 张立第三个过冰桥,他看见胡杨和卓木强巴走得都十分轻松,心中奇怪,为什么胡队长不让看桥面呢?本来这冰桥就不容易看清,还只用余光去看,那不是更容易走错路吗?走到一半,他忍不住稍稍向下斜视了一眼。张立看见,那光滑如镜的冰面上立刻出现了一张好奇张望的脸,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面孔,但是脸以下的部位都看不见了,而头顶的冰柱,冰棱,也都倒映在冰桥之内,透过冰桥,冰桥下方的千仞绝壁,和从绝壁中生长出来的冰晶,冰笋也都一览无遗,再往下,就是缕缕冰雾,隐山隐水的缠绕在半壁之中,宛如白色的游龙翱翔在天地之间。一霎那,张立突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站在有实地的冰面之上,还是悬浮在半空之中,而在这半空中,还有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显得慌乱,无神,惊讶的脸,只有一张脸孔,浮在半空中的脸孔! 张立突然失去了方向感,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断的向下沉,天上的穹顶和脚下的大地都绕着自己转圈,他好像听见远处传来什么人的喊声,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他身上的力量就好像被什么人用注射器,一下子全都抽空了,手和脚都不听使唤,他自己已经完全的失去了控制力。 卓木强巴看见张立突然呆立在冰桥正中,一动不动,双目无神,他喃喃道:“张立怎么啦?” 胡杨正在整理安全绳,闻声一看,大惊道:“不好!他要掉下去了。” “什么!”卓木强巴再看时,张立已经软软的斜倒下去,一下子栽倒在冰桥之上,身体斜靠着安全绳,尚未滚下冰桥。胡杨大声叫道:“柯克,去帮他一把。张立!张立!你给我清醒点,张立!听见我说话了吗!张立!” 有安全绳的保护,柯克带着张立过了冰桥,胡杨抓了些冰渍,涂抹在张立颈项,让他清醒过来。卓木强巴道:“怎么会这样的?” 胡杨道:“这叫悬空晕厥。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大脑一直接受着站在实地才能立稳的信息,突然间,发现自己悬在半空时,大脑会发出错误的信号,既然是悬在半空,就一定得坠落下去,而实际上身体并没有下坠,但大脑已经发出信号,心跳,血液流动,都为了适应坠落而改变了频率和流向,大脑短暂失血而产生晕厥,歇一下就好了。这就是我不让你们看下面的原因,也是我们要系好安全带的原因,前车之鉴啊。好了,他缓过神来了。” 柯克看了一眼四周环境道:“从这个角度看,这里更美了。奇迹,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胡杨却道:“不好,情况很不好,从这里看,仅肉眼可见的大型洞穴入口就多达七八个,我们很难找到盗猎分子逃走的路线了。” 柯克观察了一下,道:“盗猎者慌乱中,选择的冰桥一定又大又直,这条路因该错不了。” 胡杨道:“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你看清了,那个地方,这条路一直向前走的话,我担心他们两个过不去。” 柯克看了看胡杨手指的方向,果然,顺着他选择的路线前进,过了几座冰桥后,有一道冰梁从中断开,中间有一米距离得凭借人力跳过去。若是在平地,那一米距离谁都能跳过去,但是那冰梁下,是万丈深渊,方才张立站在实地向下望了一眼,就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们如何能跳过那极限的一米距离。 这时,张立悠悠醒转,看着卓木强巴那刚毅的面孔,迷糊道:“我怎么啦?这是?” 卓木强巴道:“你不听胡队长的话,刚才晕过去了。” 胡杨用手比划着,道:“这条路没有问题了,我们就这样走过去。” 他们小心的绕道而行,胡杨在前面不断的在实地打入钢钎,扣好安全扣,卓木强巴,张立,柯克则小心的跟在后面,出于对张立的保护,他们三人一同前进,胡杨则警告过,三人一定要一同迈腿,步调一致,任何一个人出现差错,三个就可能一同掉下冰桥,而安全绳可能不堪忍受重负而拔出钢钎,最后四个人一齐完蛋。卓木强巴走在三人的前面,此刻的情形让他知道了,什么叫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每一步提心吊胆,连眼珠也不敢随便乱转,点三根烟的时间过去了,四人才算来到了冰盖的另一端,一个巨大圆形洞穴的入口处。胡杨解下安全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负担不是来自重物,而是来自内心。卓木强巴踏上实地数分钟后,才敢回头看去,只见短短不足一百米距离,他却感觉走过了半个世纪。此刻再看那冰封奇观,依然觉得它的魅力无限,可是方才置身其中时,竟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美丽,胡杨说得没错,那动人心魄的美丽所伴随着的,处处都是死亡的陷阱。 张立早已面无人色,方才还在不住称赞天公造物的他,此刻只想早早结束这段经历,然后回大医院去作个心理检查,看看自己是否有恐高症。 柯克收拾好自己装束,又替卓木强巴他们除去过冰桥的装备,催促道:“走吧,我们又要钻地洞了。”他不愿回头,生恐自己无法抵挡那美丽的诱惑,再次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次的洞穴冰层稍薄,不少地方已经完全的剥落,露出坚硬的岩壁,洞穴也比他们进来时宽大不少,四人都能并排通过。被冰吞噬过的岩壁,留下了各种形态,如一个个狰狞之兽,张牙舞爪的欢迎他们这群陌生的访客。 胡杨看着他们走过的洞穴,疑惑道:“好像没看见盗猎分子留下的痕迹,也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 话音刚落,洞穴深处突然传来凄厉的喊声,卓木强巴第一次听到,一个雄浑的男中音会发出这样悲惨的叫声,那让他想起屠宰场里的肉猪,临死前的嚎叫。男声中还夹杂着另一种含糊不清的声音,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已经显得有气无力了。 柯克大叫道:“是这里了,快,跟上去!”当先向前冲去。胡杨拉了一把,没拉住,他反手拉住了第二个准备冲出去的卓木强巴,低声道:“不……,小心点!” 在电筒的光印下,胡杨的脸色有些发白,卓木强巴没想到,大胡子的脸色也会这么苍白。 [被冰封的遗迹] 胡杨步程快,在穿过几处甬道岔口后,总算在一处转角追上了柯克。柯克指着黑黝黝的通道深处道:“没声音了,刚才声音一定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一定。” 胡杨摆手道:“别,别着急,先把手电关小再说。” 卓木强巴和张立也赶了上来,卓木强巴问道:“为什么?” 胡杨指着冰壁道:“你们发现这处墙壁与别处有什么不同没有?” 柯克摸了摸四壁,奇怪道:“没有冰,这个洞穴似乎比刚才的要暖和些。” 胡杨小声道:“不只是没有冰,四壁也很干燥,连一点水气都没有。那些盗猎分子也一定是因为感觉到温暖才选择了这个洞穴吧,这条路因该是通向马兰山南坡背风的一面。” 张立道:“可是和手电有什么关系呢?” 卓木强巴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小动物?毛茸茸的小动物?” 胡杨点了点头道:“没错,这样的洞穴,背风靠阳,适宜它们过冬。” 柯克道:“是什么?” 胡杨道:“仓鼠,是高原仓鼠。上万只高原仓鼠聚集在同一个巨型洞穴内冬眠,惊扰扰了它们的后果是很可怕的。那些冬眠的家伙醒来后会相当的饥饿,它们如同东南亚飞蝗,沙漠行军蚁一样,以贪食为它们的本性,吃掉一切它们能碰见的有机物。” 卓木强巴诧异道:“数万只老鼠同处一穴!” 胡杨道:“不错,你别忘了,这里是可可西里,在这冰原上度过冬天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不少动物为了过冬都用尽各种办法,有的地方甚至有飞鸟与地鼠同处一穴的景象,都是为了安全的渡过寒冬。” 柯克吐吐舌头道:“哇,飞鸟与老鼠同居,那蝙蝠一定是这样诞生的了。” 胡杨脸色一寒,威胁道:“被它们追上,那可是真正的连骨头也不会剩下。”他低沉道:“我不是故意吓唬你们,本来我也没打算把这样可怕的事实说出来,可是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洞穴环境,实在太适宜它们冬眠了,我不得不提醒你们。” 柯克怀疑道:“我们没那么倒霉吧?队长?” 胡杨狠狠道:“你难道没听出那惊恐嘶喊声中的绝望吗?是什么能让一个人发出如此绝望的声音?我进行科考这么多年,曾目睹了队员被凶残的野兽咬死,也看见过他们失足跌落万丈深渊,或者被巨石砸破胸腔,被树桩刺破内脏,活不成也死不了,可他们只是发出凄惨的叫喊。只有那些家伙,能让人发出绝望的声音,那是灵魂也被吞噬时才会发出的声音,你明不明白!” 柯克道:“可是,万一不是呢?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两条人命。” 胡杨看了一眼充满黑暗的甬道,说:“所以,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进去。” 他从卓木强巴背包里取出两个灭火器大小的钢瓶,背在背上,手里持着喷管一类的东西,跺跺脚道:“希望这个能对付它们,走吧,手电都给我调到最小光圈。” 柯克嘴里还嘀咕着:“没有队长说的那么可怕吧,这么耽搁一下,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呢。” 他们转过通道,胡杨停在一处斜坡前面,在他们前面,已经无路,尽头是一处圆顶石窟。 卓木强巴一惊,也马上停下脚步,低声问道:“发现它们了?” 胡杨低声道:“还没有,你们把手电光都聚一聚,让我看清前面的墙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四道光柱打在墙上,卓木强巴和胡杨都抬起了头,他们看见,正对着他们的墙面,那分明是人类文明留下的印迹,黑色的图案,清楚的反应了某个种族的先民曾在这片荒芜的冰原上生存过,繁衍过。 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个如火柴人的形象,他们或手拉着手舞蹈,或做着祈求上天的祷告;既有生殖崇拜的男女交媾图案,也有杀牛杀羊的祭祀场面,虽然线条简单但特征明显,让人一看都能明白。 柯克挤在后面,他的电筒往左偏了偏,使他立刻对一幅狩猎图产生了兴趣,一群火柴人或用投石,或用树藤,正在攻击一头庞然大物,那家伙身披长毛,长着一双巨大而锋利的长牙,还有不少火柴人已经攀爬到了那家伙的背上,用尖利的东西刺,用巨大的石块砸,那情形,就像一群蚂蚁在撕咬一只蝈蝈,画得形象极了。柯克惊讶道:“那东西……,好像是大象吧?” “大象?可可西里曾有大象?”张立感到不可思议。 “不——不是大象,你们看那体形,如果按古人与它作对比,它的体形比最大的非洲象还要大出数倍,而且,它身上的长毛,那比普通象牙长出一倍有余的弯曲的长牙,没错的,画得太逼真了,这些岩画的作者是个天才,虽然不可思议,但是不可否认它真实的记录了一切。”胡杨激动得声音有些发颤。 “是什么?”卓木强巴问道。 “正如你所见,那是一头——猛犸!”胡杨缓缓转过头来,眼里闪烁着激动,看着每一个人道:“一头被认为在数万年前就绝灭了的史前动物!” “猛犸生活在数万年以前的北冰洋冻土地带。在西伯利亚、加拿大等地区都发现过猛犸的化石。在我国东北地区也有发现,但是这样的壁画出现在可可西里,这还是第一次,说明这个地方不仅有人居住,而且曾经有过人类文明的繁盛时期,这简直是这次科考最重大的发现。它不仅弥补了从三岔口细石器可可西里细石器到古羌族的历史空白,而且把古人类文明的距离往西推进了近一千公里。”胡杨一兴奋起来就滔滔不绝。他此刻最想和老肖通一次话,可惜距离太远,对讲机里怎么摆弄也没有信号。 柯克客观的分析道:“可是,是什么人在这里生活过,并留下这样的史前遗迹呢?” 胡杨思索道:“这个不好说,由于当时的工具限制,古人类并不能详细的描绘出他们的服饰特点,或者根本还没有发展出服饰,不过从地域分布特点来看,极有可能是古羌人,或者是北边的传说中的戈基人的祖先留下的,来,你们给我照着,我把它们摄下来。” 卓木强巴道:“光线不太好,能不能把手电光圈调大些?”胡杨没有反对,他已经全情于拍摄的准备工作之中了。 三人把手电光又开大了些,这次,张立又发现洞穴的地板似乎有些异样,他喃喃道:“你们看,地板好像在动”,说着,手里的手电不自觉的往下移动。卓木强巴和柯克这才注意到,昏暗的石室地面,果然好像是一头巨大的蠕虫般,来回的蠕动着。 胡杨一惊,慌乱中放开手里的dv,一边呵斥道:“别照。”一边将张立手里的电筒往上托起,可惜已经晚了一步,卓木强巴和柯克的手电相继落在地板上面,他们看到了另他们毛骨悚然的一幕。无数的黑毛仓鼠挤挤挨挨,重重叠叠的堆在一起,就像给地面铺上一层黑色的毛毯,它们正不安的来回跑动着,那便是他们方才看到的,整个地面在徐徐蠕动。在仓鼠群中,已经有两个人形的鼠堆高出其余地方,那恐怕就是那两个罹难的盗猎者了。 无数黄豆般的小眼睛在灯光照射下闪着幽深的光芒,就那么一束手电扫过去,仓鼠群便如炸开锅,那些黑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发疯似的朝四人冲了过来。挡在它们前面有道斜坡,但是丝毫不能阻止它们前进,前面的仓鼠无法攀上斜坡,它们的身体就成了铺路石,很快被后面涌上来的大部队所淹没,一潮又一潮的仓鼠朝斜坡涌来,一下就涌到了胡杨他们的脚面前。 卓木强巴他们三人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全都拿着手电呆在了那里不知动弹。这次,连卓木强巴也战栗起来,他愕然发现,由于仓鼠的移动,那两堆人形的鼠堆,露出了它们的本来面目。那是两具带肉的人形骸骨,那两个人就如曾被他们剥过皮的藏羚羊一样,血肉残存的肌肉包裹着根根白骨,面颌的牙齿紧咬,已经不成形的手骨脚骨还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生理抖动。更为可怕的是,就连颅骨也被咬去了一半,脑浆被掏空了,几只仓鼠正从尸骸的左眼,右眼蹿入蹿出。卓木强巴拿着电筒的手在发抖,双足生根,他动不了。而他身后的柯克与张立情况只比他更糟糕。 “该死的畜牲!来啊!过来吧!”胡杨咆哮着站起来,他手里的那根棍子开始喷火,火舌席卷过的地方仓鼠们被烧得“吱吱”乱叫,汽油顿时令这个石室变成一片火海,在火光的飘忽映衬下,一切都显得更加诡异可怖。仓鼠们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那些被烧焦的同类反而令它们更加疯狂,无数浑身带火的小东西依旧朝胡杨他们冲了过来,胡杨一面后退,一面大喊道:“快跑!你们傻站那里干什么!都不要命啦!” 卓木强巴猛的一个激灵,总算回过神来,他第一个返身跑去,同时拉了张立和柯克一把,颤声道:“跑……跑啊!”他本是站在最前面的,此刻反成了跑在最前面的人。 卓木强巴没命的跑着,不辨方向,不敢停歇不敢回头,哪里有路就朝哪里钻,那些仓鼠在洞穴中的行动速度比人还快,“吱吱”的叫声仿佛一直就响在耳边。不知跑了多久,卓木强巴好像听不到仓鼠的声音了,他才敢回头看了一眼。情况很糟糕,卓木强巴发现后面只有张立一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张立的脚刚刚移开,那只脚踏过的地方马上被仓鼠们占据,张立向前一步,整个圆形洞穴的灰色岩层就马上被黑色铺满。卓木强巴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好调头又跑,他心中纷乱的询问:“老胡队长呢?柯克呢?他们在哪里?他们在哪里?”他不敢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来得这样突然。 手电在路上跌落了,卓木强巴不敢捡拾,只能在昏暗的洞穴之中,朝着有风有光亮的方向前进,他的背包挂断了,他索性就扔掉不要了,胡杨说的什么“把自己扔了也不能把包扔了”,那种鬼话就让它见鬼去吧!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一直没听见张立发出惨叫,只有衣服挂破和石砾被蹭的声音,说明张立还在亡命的奔跑着,就跟在自己后面。 光亮!当卓木强巴满怀欣喜的冲出洞口时,却发现他们已经退回到那个巨大的冰盖之中,纵横交错的冰柱,四通八达的冰桥交织在一起,被阳光照射出绚丽的壮观景象。随着张立冲出洞穴,那些毛茸茸的黑色小魔鬼也紧跟着涌了出来,没有时间思考了,卓木强巴根本来不及细看,只能铤而走险,尽量平稳的踏上了冰桥。在冰桥上根本无法快速行走,走两步就有一步打滑,而听过胡杨的介绍,卓木强巴明白,一旦掉下去,是不可能有任何再活着上来的希望的。幸运的是,在这滑不留手的冰桥上,仓鼠们也快不起来,但被它们这样一步步紧逼着,只是看看都让人不寒而栗,最近的一只仓鼠,距离张立的鞋不过一个巴掌远。 卓木强巴快走了两步,接着双腿不动,身不由己的滑行了约一米,所幸停在了一块巨大的冰台上,张立小心的跟了过来,这次上冰桥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恐惧,只因有更令他恐惧的东西追在后面。有几只先锋的仓鼠迅速的跟着蹿了过来,卓木强巴眼疾手快,用脚飞快的把它们扫下冰台,而更多的仓鼠正虎视眈眈的慢慢前进,看来很快就能把这个冰台包围了。 卓木强巴来不及细想,在冰台稍稍站稳,马上踏上另一道冰梁。仓鼠们仿佛适应了在冰桥上行走,速度明显的加快了,卓木强巴他们不得已,也只能冒险提速,虽然随时有跌落暗涌的危险,但就算跌落暗涌被冻死,也好过死在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小怪物嘴里。 走过一半距离,卓木强巴才发现,这冰桥正是断裂的那座,中间有条一米来宽的断口,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卓木强巴不假思索,抬腿就从千米的高空跨过了那一米的断口,直到落在对面的冰面上,他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有些发抖,小腿肚子好像抽筋了,一直痉挛的抖动着。卓木强巴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他回过头来,只见张立站在断口,眼里已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时而看看地下的无底幽谷,时而看看卓木强巴,而那些仓鼠,距他身后已经很近了! 还有更多的仓鼠从洞穴中涌出,就如喷泉一样滔滔不绝,半个冰盖几乎都被黑色覆盖了,它们所处之地,连阳光也被遮掩,这个迷人的冰盖有一半变成了地狱,只有贪婪的吞噬者露出邪恶的目光和白森森的栉齿。 张立没敢回头,他心里知道危险在逼近,但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横空跃过去,他的心理也承受着极限的考验。卓木强巴可以清楚的看到,有些仓鼠已经在噬咬张立的裤腿了,更有甚者爬上了张立的后背,更多的仓鼠前仆后继的涌过来,可张立站在断冰边缘踯躅着,犹豫着,还是不敢迈开腿。 卓木强巴大叫道:“它们就要咬住你了,跳过来啊!这里没多宽!跳啊!跳!”伴随着卓木强巴最后一声“跳”,一头仓鼠钻进了张立的脖子,毛茸茸的身体在张立衣领里扭动着,张立闭上眼睛,大叫着从另一头跳过来,卓木强巴一把拉住了他,张立死死抱着卓木强巴,紧闭着眼睛,只一个劲儿的大叫“啊!”“啊——”“啊……啊……” 卓木强巴把张立身上的几只仓鼠弄掉,与张立一样喘着粗气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它们过不来,它们过不来的,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跑在前面的仓鼠发现没路,想停下,可是后面的仓鼠挤上来,生生把前面的仓鼠挤了下去,无数仓鼠跌落深渊,那一个个黑色的毛茸茸的团成一团的身影,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而更多的仓鼠,转向别的冰桥,朝卓木强巴他们的方向绕过来,它们嗅到了生肉的味道,听到了血液泵动的声音,那就是它们战斗的号角,那是勾起它们饥渴食欲的根源。 卓木强巴也发现了这一点,他驾着张立,艰难的挪动酸软的双腿,尽量平静道:“来,我们还得走,再过两座冰桥,我们就可以平安到达对面了,我们可以按原路返回,出了洞穴就不怕了,它们就追不到了。你,你还可以走吗?” 张立绷着一张惨白的脸,鸡啄似的点点头,嘴角哆嗦了很久,才说出一个字来:“走。” 两人不是没有力气,却必须相互搀扶着才能移动,他们的小腿肌肉正是因为紧张中用力过猛而强烈的痉挛着,此时倍感酸软,走在冰桥上都有踏不实的感觉。只剩最后一道冰桥了,卓木强巴鼓励道:“就算是爬,我们也要爬过这道冰桥,这是我们最后的逃生通道了。” 两人相互勉励,相互扶持,但是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走在冰桥正中时,张立身体突然朝左倾倒,带着卓木强巴也跟着左倾,卓木强巴大惊,赶紧往后仰,没想到两人互搭在肩上的手一下子就滑开了,张立的身体已经凌空,根本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从新踏上冰桥,卓木强巴伸手一捞…… 第6章 第六章笔记之谜 [生死边缘] 长长的甬道内燃起火焰,足足有十几米长的火墙阻挡了仓鼠前进的步伐,但还是有冒死冲出火海的,但它们都被更猛烈的火焰冲了回去,在火海中翻滚,挣扎,最终化作火焰的燃料,成为火焰的一部份。但是企图冲破火海的仓鼠依旧不折不挠,胡杨骂骂咧咧道:“妈的,弄不死你们,小杂毛!看看这个,让你们知道爷爷我的厉害!”他从柯克背包里取出一瓶类似杀虫剂的玩意儿,仍进了火海另一头的鼠群之中,跟着抬枪,准确无误的射中瓶子,“砰”的一声,跟着是“嘶嘶”声不断,一阵烟雾四下弥散开来,那些仓鼠们闻到那气体,如临大敌,纷纷掉头逃窜。看着仓鼠们跑远,胡杨才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察汗,只大口的出气,喃喃道:“原来它们果真怕这个,这下知道了,知道了。” 刚坐下一会儿,胡杨又跳将起来,一把揪住柯克的衣领,大声责问道:“卓木强巴他们呢?张立呢?他们人呢?人呢!” 柯克呆望着胡杨,半晌答不上话来,显然还未从惊慌失措中恢复过来。只见胡杨来回不安的走动着,突然醒悟道:“糟糕了!他们一定照原路返回了。他们没有冰爪冰镐,也不会系安全绳,怎么走得过冰桥!”他看了看前面的火海,和朝远处逃窜的鼠群,眼中满是焦虑和不安,终于下决心道:“走,我们回去看看,看他们还有救没有。” 柯克翕动着嘴角,带着哭腔道:“啊!还要回去啊?” 张立的身体在桥面上旋转了半圈,卓木强巴没有捞到他的手臂,只抓住了搭在张立肩头的安全绳,他原本想站稳身体,拉住张立,却发现自己后仰过度,身体也失去了平衡,朝着冰桥的另一缘滑倒。卓木强巴心知糟糕,赶紧趁身体还在倾斜,将绳端缠上手腕,百忙中还不忘提醒张立:“抓紧绳子!” 安全绳的两头被绷得笔直,卓木强巴和张立两人各执安全绳的一端,悬吊在半空,来回晃荡着。安全绳就横搭在冰桥中腰,卓木强巴在落下时将安全绳在手臂上绕了三四圈,又在手掌上绕了四匝,此刻牢牢握住,一时倒也不容易掉落。再看张立,安全绳比自己缠绕得更紧密,他将绳索绕在双手腕部,然后手腕翻过来,缠在腕部的绳索成为8字形,手里再握着绳头,这样更不容易掉落。 卓木强巴体重稍重,但张立身上还背着钢条一类的东西,安全绳就如挂在一个冰做的滑轮之上,两人刚好达到平衡。此刻若两人中任意一人抓不牢绳子,那么另一人也会和他一起跌落,下面,等待着他们的是比冰还冷的暗涌。 冷风一吹,张立抬头看着冰桥,说道:“这是十点五毫米直径的防水攀冰主绳,我当工程兵时使用过,非常结实,看来一时我们不会掉下去了,只是不知道到底能坚持多久。可惜 绳子太细了,无法顺着绳子攀爬上去。” 卓木强巴此刻也清醒过来,他问道:“他们怎么样了?你看到他们没有?” “他们?”张立反应过来,说道:“当时我很慌乱,只顾着跟你跑了,但是,我没有听到他们的叫声,而且,我在转过第一个弯时,感觉跟在我后面的仓鼠少了许多。我想……” “啊!太好了,那他们一定是走了另一条路,胡队长看起来很有经验,他们因该可以赶走仓鼠吧。那么,我们就等他们回来救我们好了。”卓木强巴脸上挂着微笑,嘴里说着与生以来最没有底气的话,另外的两人到底怎么样了,谁都不知道,可是目前他们这样的情形,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了。 张立也笑了,他抬头看看冰桥,可以清晰的看着头顶上那些冰桥冰柱间仓鼠游走的身影,它们正有条不紊的聚拢过来,他自嘲道:“真是没办法,我们两人无论谁松手,都是一齐掉下去呢,想最后说几句话都没人能传达了。” 卓木强巴道:“说什么傻话呢。放心好了,我曾请全国最有名的卜卦师给我算过命,他说我五十岁以前都会吉人天相的,既然我死不了,你也一定没事。我们只需要耐心的等待就好了。” 张立失笑道:“很抱歉,我也曾经碰到过寺里的活佛,人家告诉我的是不要与冰雪太过接近,否则最严重的后果是死无全尸,现在看来这句话已经应验了。不知道是我的霉运带着你一起倒霉呢,还是你的吉运保佑着我一同幸运,就只能看我们谁的命更硬了,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严肃起来,道:“放松点,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我们只要一直坚持,终将获救的。” 张立歉意道:“实在对不起,看来这次我要拖累你了。我……我没法放松,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张立最后一句话,已经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显然是力量用到尽头了。 卓木强巴心想,张立怎么说也是受过特训的,怎么会如此不济,这时,张立从一道光柱下晃过,卓木强巴这才发现,张立那缠满绷带的手,血从白色的绷带中渗出来,已完全染红了绷带,从张立脸上痛苦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一直艰难的对抗着那伤口撕裂的痛苦。 卓木强巴用左手奋力拉起全身,将绳索往右手手臂在捆了两匝,开始平静的吐纳着,淡淡对张立道:“还没有到放弃生命的时候吧,我的特种士兵,再坚持半分钟,一定要坚持住!” 在张立从他身边晃过的时候,卓木强巴突然奋起一脚,踢在张立身上,两人朝不同的两个方向荡开,当两人荡到尽头,又开始朝同一个方向靠拢时,卓木强巴伸出手去,企图抓住张立。但无奈距离还是太过遥远,张立又是两只手与绳索缠在一起的,卓木强巴仅伸直脚尖可以够到张立,手臂根本抓不住张立。但就这么踢一次,张立已经痛苦至极,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滚落到面颊又被冻结成冰,冰珠子挂在鼻尖,下颌处,又被嘴里哈出的白气化解。 卓木强巴没有办法,但他没有放弃,他决定再试一次,他对张立说道:“我准备再来一次,你准备好了吗?不管有多痛,千万别放手啊!” 张立努力的抬起脚配合,卓木强巴蹴在张立的脚上,两人再次反向荡开,又向一起靠拢,这次的疼痛撕心裂肺,张立只感到绳索深深的陷入肉里,从骨头上勒过,他眼前一黑,知道自己的双手快要从绳套中滑出来了。就在这一刻,张立感觉身体一震,被什么东西托住了,跟着手臂一紧,手腕上的绳套被另一只宽厚的大手抓了过去。 张立睁开眼,只见卓木强巴张开双腿,紧紧的夹着自己的腰际,他那双虬龙似的大手,各抓住安全绳的一端,就如荡秋千般横吊在冰桥之下,只可惜这秋千没有坐板。卓木强巴用尽力气将左手手腕翻转几圈,好让绳子固定得更稳,同时对张立道:“快,抱住我的腿,我快夹不住你了。” 张立立刻放下解放出来的双手,用肩肘反夹住卓木强巴的大腿,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固定悬吊在了半空,暂时不会掉下去了。 时间,每一分过的都那么缓慢,一个人架着两个人的重量,卓木强巴亦感到十分吃力,他感到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断裂了,身上的肌肉也如那绞紧的牛筋,如果其中的一股断裂了,其余的全都得断开。绳子生生的勒进肉里,血液快凝固了,两只手臂都变成了紫肝色,卓木强巴清晰的感觉到,手上的知觉正在一点点消失,他自己也知道坚持不了多久了,但是不撑到最后一分力气用完,他是不会妥协的。 张立仰头看着卓木强巴,这个威猛大汉此刻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更加高大,身上的肌肉比大卫还要完美,那简直就是一尊金刚。看着卓木强巴迟迟不语,眼神飘忽不定,张立问道:“在想什么呢?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苦笑道:“我在想,不知道敏敏现在怎么样了,幸亏她生病在前,没有同我们一道。” 张立无言,良久才道:“比起敏敏,是不是该多想想我们现在的情形,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吃力道:“我会坚持到最后一秒,放心好了。” 张立看到了卓木强巴变了色的手臂,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先下去的话,卓木强巴还可以多坚持几分钟,他几番思索后,终于道:“放开我吧,强巴少爷!你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呢,而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请你告诉我妈妈——” 卓木强巴愤怒的打断张立的恳求,提高音量道:“快闭嘴!不要再东想西想了,我是不会松开的,除非我们两人一同掉下去。是我把你带到可可西里来的,要回去我们就一起回去,如果不行,就谁都别回去,你的那些心愿什么的,留着以后告诉别人吧,跟我说了也是白说。”他的目光如此坚定而执着,言辞更是不容张立辩驳。 但张立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了,胡杨他们的情况还不清楚,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自身难保。而眼下他和卓木强巴命悬一线,那些食人的仓鼠已悄然靠拢,危险迫在眉睫,他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说还有什么人能赶来救他们的话,那绝对是奇迹发生。所谓的等待救援,不外乎是安慰内心的话语,这些,卓木强巴心里和张立一样清楚,这时,卓木强巴感到,光线变暗了,他喃喃道:“怎么?变天了吗?” 张立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它们来了,强巴少爷,我想,我们因该做好准备了吧。” 卓木强巴抬头一看,他看见,悬在头顶的冰桥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小脚丫,那些仓鼠聚拢来,遮住了整个冰桥桥面,就像一头拥有无数触角的黑色巨兽,它将要吞噬掉他们,连骨头也不剩。张立所问的做好准备没有,是指卓木强巴哪一刻放手。卓木强巴调侃的答道:“时刻准备着!” 现在,卓木强巴有两个选择,其一,悬挂在这半空,被仓鼠当作一大块腊肉吃得什么也不剩;其二,放开手,掉入奔腾的暗涌,被冰冻成一具干尸,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种选择的可能。 张立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临了,他笑了,笑着对卓木强巴道:“真高兴能同强巴少爷一同死去。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能遇到你,我感到十分荣幸,以前在西藏,就听说了很多关于少爷你的传闻,我一直在想,那是一个怎样英雄般的人物,能在高原上留下史诗般的故事,能让那么多人尊敬并佩服。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你时,我感觉你除了身形高大以外,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不能和想象中的强巴少爷做比拟,我还很失望了一段时间。可是,越和你接触,我就越发现你身上的优点,今天,我算服了你了,强巴少爷。如果老天再给我们一次存活的机会,我会一直追随着你,直至死去。” 泪水,在这个钢铁一样的汉子眼中闪动,张立觉得,这次自己好勇敢,作为一个男人,向另一个男人表示自己的崇拜和敬佩,那比在敌人面前表示临死不屈需要更大的勇气。热血在心中翻涌,身体比每一刻都更加滚烫,自己曾平凡的生存,而今,突然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或许,这也就是强巴少爷追寻着那战獒的意义吧。只可惜,刚刚发现生命的意义,就面临着结束,张立不知道自己是因该满足还是因该不甘。 仿佛又过了许久,张立感到,身体依然悬在空中,并没有掉下去,他不禁抬头打量卓木强巴,只见那尊金刚,咬紧牙关,青筋从额头一直布到颈部以下,他坚持着,似乎还没有打算放手。再上面,那些仓鼠已经抵达,有的开始噬咬安全绳,更有大胆者顺着两边的绳索开始向下爬。 “还在等什么呢?强巴少爷?”张立问道。 卓木强巴咬牙切齿道:“不知道,或许是心有不甘吧!”他已快用尽全身力量,此刻全身的肌肉都微微的颤抖着,他艰难的别过头来,看着一只快要爬到手臂的仓鼠,一人一兽,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望着,他恨恨道:“就这样,被这些看起来弱小的家伙给慢慢吃掉,真是不甘心啊!” 一头仓鼠发现这个着路点很安全,顺着卓木强巴的双臂来回奔跑起来,鼠尾巴就在卓木强巴额头,鼻尖,面颊上扫来扫去。卓木强巴愤怒至极,趁那家伙从自己领口过时,猛一低头,将整个鼠头咬进嘴里,那家伙哼都没哼一声就被咬断了脖子。卓木强巴远远的吐出老鼠,跟着抵了抵舌头,将一口的老鼠毛连同唾沫狠狠的吐掉,恶骂道:“想吃我,得用你的命来换!”可是,更多的仓鼠已经沿绳攀下,它们已经饿了一冬,没有什么事可以阻止它们进食。 张立看着卓木强巴难以作出抉择,便道:“先把我放下去吧,强巴少爷,不然,数千年后的人们看到我们的尸体以这样一种姿势被冻在一起,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卓木强巴没想到张立在这当口还有心思说笑,他笑道:“千年以后人们发现我们的尸体,会一致认为,可可西里的原始古人中,非常盛行同性恋。” 张立也大笑起来,但只干笑了两声就停住了,卓木强巴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终于无奈道:“好了,准备好了吗?笑一个吧,别让后人看见我们痛苦的表情。” 张立勉强的裂开了嘴,只听“嘶——”的一声,仿佛哪里的煤气正大量泄漏着,那些原本猖獗一时的仓鼠突然变得六神无主,倒转身体,四下乱窜开去,更多的被同伴挤下了冰桥,掉进无间地狱去了。桥上的仓鼠散开,阳光又透了下来,张立不敢相信会出现这样的奇迹,喃喃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听大胡子那粗鲁的声音喝斥道:“他妈的,卓木强巴,你可要坚持住,一松手可就玩完了。”此刻听上去竟是那么亲切。 胡杨站在桥边一瞧,马上了解卓木强巴他们的状态,他大喊道:“坚持三分钟,至少要坚持三分钟啊!”他马上从包里取出安全索装置,柯克帮手,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固定好铆钉,胡杨拿出一把发射枪,将几枚带快挂环的冰锥射入一道冰梁,冰锥与冰锥之间事先套好了滑轮,很快,一个由四个静滑轮,四个动滑轮组成的滑轮组就做好了,安全绳系着一个“d”型锁吊了下去。柯克焦急道:“这样做很危险,张立在抓住锁具时有可能吊下去。” 胡杨道:“来不及了,卓木强巴已经坚持不住了。”他看准位置,大叫道:“咬住绳子,卓木强巴!你行的,咬紧它!” 柯克飞快的把另一条拴着安全带的绳子送了下去,张立将双臂和上半身都套入安全带中,和卓木强巴分了开来。卓木强巴原本咬紧绳索,都快拉上来了,他突然重新用手抓紧绳索,大叫道:“等一等!放我下去,放下去,慢……慢……慢点。” [逃出生天] 胡杨大声道:“卓木强巴,你搞什么!你还能撑得住吗?”卓木强巴不予理会,一手吊着绳,一手在桥下的边壁上拿到了什么东西,然后才示意吊他上去。 直到两人都安全回到地面,胡杨才松了口气。 两人一落地,柯克和胡杨就对两人作了急救,张立仅是手掌裂伤,作了简单的压迫包扎,而卓木强巴要严重很多,他的两条手臂被绳子勒得过久,很多地方血脉不通,胡杨替他擦药活血,但两人中精神最好的又是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把他在边壁采集到东西拿给大家看,那是一簇晶簇,呈现一种紫的粉红色,但是大家都不认识,只有胡杨说好像见过,老肖或许知道。三人都认为卓木强巴就为了这东西而要重新下去,实在太不值得,卓木强巴却不这么认为,他自有他的想法。卓木强巴将晶簇贴胸收好,任凭胡杨替他处理双臂,嘴里问道:“你用的什么方法把它们驱散的?” 胡杨看了一眼地上的杀虫剂罐子,解释道:“是一种气体。它可以令这些仓鼠感到恐惧,但不能将它们杀灭。” 卓木强巴环顾四周,那些黑色的家伙并没有退去,只是躲在远处,依然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这四个人,他也看了看那个瓶子,并用力戚了戚鼻,但是他并没有问道什么特殊的味道。 胡杨道:“不用闻了,我们的鼻子是闻不到那种味道的。” 卓木强巴好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队长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早就准备好一切了似的?” 胡杨道:“你说得没错,我不是第一次来这样的洞穴,前些年我们进行了一次科考,是在可可西里山峰上发现了冰溶洞,除了没有发现壁画,其余的经历和这次都差不多。我们一共十八个人,最后只有三个活着出去,我,老肖,还有一位老谭,他的腰断了,再也不能科考了。” 柯克吃惊道:“只有三个人活着回去!” 胡杨沉声道:“是啊,我和老肖将这段历史藏了很久了,前面说过了,三人掉入冰河里被冻死了,而有十个人,就是被这种魔鬼般的东西活吃掉了。” “十个人?那么还有两个人呢?”柯克问道。 胡杨瞪了他一眼,接着道:“回去以后,我请教了多位专家,询问这种群居的仓鼠有什么天敌没有,专家们听了我的描述后,一致认为这种集群而居的仓鼠,是一切大型生物的天敌,恐怕没有什么能直接威胁到它们的敌人。我又问专家对付它们的方法,大部分专家都建议用火,另有一位专家给我支了个招。他说试验室里的小白鼠在死前,会分泌出一种体液很快挥发在空气中,让我去收集这种空气,据说别的老鼠闻到那种气息,都会远远的避开,只是不知道对仓鼠有没有效果,今天一试,看来就还数它管用。” 十来分钟后,卓木强巴才尝试着轻轻动了动蜷曲的手指,手臂的颜色也渐渐转淡,他站起身来,望着远处道:“可是,它们并没有远离,好像还聚拢了。” 胡杨道:“唔,这里空间太大了,风把气味吹散了,一旦这瓶气体喷完,它们恐怕还会追来。” 柯克道:“那太危险了,我们赶紧走吧!你可以走吧?”他问张立,张立点点头。 胡杨道:“来不及的,它们在洞穴中的移动速度远比我们快,这样走还没逃到一半路程就被它们追上了。” “那怎么办?”柯克焦急的看着他的队长。 胡杨摸了摸大胡子,颇感为难道:“只有一个办法,只需要——” “炸毁这里!”卓木强巴接上去道:“一旦将冰桥和冰台都炸掉,这些仓鼠是无法攀着冰壁过来的。” 胡杨点点头,神情却一万个不原意,柯克道:“可是,一旦毁掉这里,就再也看不到这美丽的冰室了。” 胡杨也是这个意思,他道:“是啊,这些冰结晶,需要数千万年才能形成,可是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我不是神圣的卫道士,或许会内疚,但毕竟生命更珍贵。”他看了张立一眼,道:“包里有雷管,(奇*书*网^.^整*理*提*供)还有集束炸弹,有时为了勘测地质,采矿用的,你因该很熟悉怎么使用吧。” 张立最后看了一眼这冰晶横空的水晶室,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地方,冷冷道:“打眼吧。” 埋好炸药,胡杨在远处按下键制,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冰台冰桥,冰梁冰柱,纷纷坍塌,落入那无敌的深渊之中,那鬼斧神工的斗室奇观荡然无存,而仓鼠也与胡杨他们隔了一道天堑,再也过不来了。 柯克立在断崖边缘,感叹道:“再也看不见了,太可惜了。” 张立道:“可是我们安全了。” “不,没有安全!”卓木强巴肯定道:“从踏入冰洞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感觉我们处在危险之中,即便现在,那种感觉也没有消失,反而更强烈了。” “不会吧!那是种什么感觉?为什么我没感觉到?现在盗猎分子也死了,仓鼠也被阻断了,还有什么危险?”柯克完全不能理解。 卓木强巴坚持道:“我说不清楚,总之那就是一种感觉,或者说是一种直觉,我每次都能感觉到危险,不会有错的。” 柯克嘟哝着,还是表示怀疑,胡杨开口道:“恐怕他说的是真的,柯克。你别忘了,虽然我们进洞后一直没和盗猎分子发生正面冲突,但是你看见的是三至四名盗猎分子,而我们只发现了两具骸骨,况且,骸骨周围没有看到包袱枪械一类的东西,这怎么解释?” 柯克道:“或许他们中的另一人,已经掉落到这深沟里了。” 胡杨道:“那么,为什么在这个回声响亮,连人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的洞穴里,我们事先并没有听到任何呼喊呢?如果掉下去了,他们会叫得很凄惨的!” 柯克无言以对,这时,卓木强巴道:“他们还在洞里,而且是比我们更远离仓鼠的地方。”他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夹壁洞穴之中,远处火光一闪,然后传来了枪声,先是“跨啦”一声,接着“轰轰”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 卓木强巴一扬头,只见一根巨大的冰柱从穹顶直插下来,他不假思索,用藏区特有的摔跤手法,短距离瞬间加速,将三人一同撞开,冰柱砸在冰崖上,冰屑激溅。卓木强巴叫了声:“好家伙!”爬起来顺手拿走柯克的枪就追了过去。 胡杨和柯克同时从冰面爬起,他喘息着对柯克道:“你不是想知道还有两个人是怎么死的吗?他们就是被这些突然掉落的巨大冰柱砸死的,老谭的腰也是这样断掉的。”他撂下一句:“照看好张立,我去看看。”跟着追了出去。 柯克看着卓木强巴的背影,惊叹道:“哇,这大块头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刚才还在死亡边缘挣扎,转眼间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张立想起团长曾给他说的一个故事,团长最后说道:“愤怒的强巴少爷迎着那家伙冲了上去,拗住它的犄角,簸箕大的拳头狠狠的砸在那家伙的头颅上,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直到那头雄性野牦牛嗷嗷直叫,跪地求饶!” 胡杨追在后面,眼看着卓木强巴离自己越来越远,不得不停下来喘息,低声道:“这个家伙,玩命啊!” 卓木强巴看着前面一个瘦高身影,手里似乎拿着枪,肩上还背着一把,如在自己家里般左钻右窜,卓木强巴大步追上前去,眼看快追到了,斜里一个洞穴突出窜出一个人来,把卓木强巴拦腰抱住!卓木强巴只感到双臂好似套了两个钢箍,一时无法动弹,只听身后那人大喊道:“快,开枪!”前面那人影仿佛早有准备,卓木强巴一被抱牢,立刻停身,举起手中的枪来。 卓木强巴大力一挣,那拦腰抱住他的人显然没有预计到有人力量会大过自己,双手松脱,卓木强巴想也不想,反手用肘压住他脖子,身子一侧,生生把那人从背后扳到自己身前来。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完成,同样是这一瞬间,枪响了。卓木强巴看见,自己身前这浓眉小眼,胡子拉碴的人眼睛如死鱼般凸了出来,血水从嘴里不断的往外涌,看来是不行了。他来不及推开这个人,举枪就射。 卓木强巴自己的那把铁棍般的来福枪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拿的是柯克的微声冲锋,扳机扣动了几次,就是不见枪响。前面那人嘴里大叫着什么跑开,一听卓木强巴的枪不响,又举起了枪,但还未及发射,“嘭嘭”两声,他旁边的冰石飞溅,那人一缩头,又跑远了,这次卓木强巴听清楚了,那人说的是“我操你祖宗”。 胡杨提着冒烟的双筒猎枪过来,喘着气对卓木强巴道:“呼——呼——,先拉保险拴,就是这个!好了,现在可以用了!” 卓木强巴准备追,但那死去的壮汉竟然抱得特别死,卓木强巴挣了两下没挣脱。他心中一急,两手抓住死者的双臂,轻轻一拗,掰断了死者的手臂,不理会目瞪口呆的胡杨,追了出去。达瓦努错村民都知道一句谚语:“不要激怒成群的野牦牛,它们疯狂起来如同魔鬼;更不要激怒强巴少爷,他疯狂起来连魔鬼也要战栗。” 胡杨察看了看死者,死者沿着斜斜的冰道,正朝另一处洞穴滑落进去,只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喂,呼——,别跑那么快,呼——,这枪伤,这……他妈的,是爆破弹,小心点,他们是职业盗猎手!” 他再抬头时,卓木强巴已经跑远了。 “不可原谅!残忍的杀害藏羚羊!不可原谅!连自己的同类也不放过!更不可原谅的是,竟然敢牺牲自己的同伴来做诱饵!”卓木强巴愤怒了!他如同一头彪悍的狮子,强奸的肌肉让他在洞穴内如猎豹般奔跑。不管前面的身影如何窜逃,他死死锁住了目标,钻过一个个洞穴,穿过一条条甬道,任冰冻霜寒,任冰屑飞溅,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在他面前。噬血的罪孽,需要用血来偿还。 前面那条身影似乎也感到了后面这具魁梧的身体蕴藏的可怕力量,他尽量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弯道夺路而逃,时不时突然回头打冷枪,但是毫无准度可言。不知道追逐了多久,卓木强巴但见洞口一亮,接着蓝色的天空在眼前越来越大,他方才明白,自己一路追踪,已经出了冰川溶洞,那盗猎分子果然熟悉这一带地形,轻易的就找到逃生的通道。这让卓木强巴更加愤怒了,他们明明知道逃生的通道,却留在洞内,那用意就十分明显了,他们是想利用洞内的险要,把这队科考队员永久的掩埋在无人到来的冰川内。到底是为什么?卓木强巴百思不得其解。 出了冰洞,积雪甚厚,那盗猎分子走得也不十分顺畅,追到近处,卓木强巴毫不客气的举枪射击,微声冲锋枪发出“突突突”的声音,不过子弹四飞,竟然没有一颗打中盗猎分子的。子弹很快用光,卓木强巴惊讶的拿起冲锋看了看,好像没打几发子弹怎么就打光了。他完全不适应这种无后座力的轻武器,他练枪时喜欢用勃朗宁大威力手枪,那种重量,威力,握手的质感,他自己还收藏着一支以色列的沙漠之鹰。换了这种小型冲锋枪,卓木强巴扣动扳机时根本没感觉,20发子弹一下子就全打光了,那个盗猎分子回过头来,开始还击。 卓木强巴滚入冰雪之中,以天然掩体为掩护,一时冰雪飞溅,那名盗猎分子发现清楚卓木强巴没子弹了,大着胆靠近了些,不曾想忽然从冰岩后飞出一物,砸飞手上的枪,竟然是卓木强巴扔出的冲锋枪。卓木强巴用枪打打不准,这一扔倒是又准又稳,趁盗猎分子还未取下背上的猎枪,卓木强巴一个虎跃,扑了出去,把那家伙按倒在地。但是在冰雪上与平地吃力不同,卓木强巴本以为一按因该把那家伙牢牢锁在地上,谁知道一按按进积雪里去了,那盗猎分子趁机滚开,慌乱中还飞起一脚,把一些积雪踢到了卓木强巴脸上。卓木强巴半跪在雪地里,不起身又是一扑,那盗猎分子再滚开去,他又扑了个空。两人在雪地里扭打,那家伙力气也是很大,加上对雪地的环境熟悉,好几次卓木强巴明明已经按住了他,都被他狡猾的又逃了出去。积雪甚滑,卓木强巴战立不稳,也就使不出那种摔跤的技法,盗猎分子反是尽展其长,双方僵持不下时,盗猎分子突然原地后跳两步,引诱卓木强巴上前,卓木强巴不明就里,只走了一步,突然脚下一空,反应过来是踏在了冰陷坑上时,整个下半身已经陷下去了,卓木强巴处变不惊,第一时间伸直了双臂,将身体卡在了冰陷坑中,总算没有掉下去,可是却动弹不得。 那个盗猎分子“嘎嘎”的踩着积雪过来,蹲在卓木强巴面前,他长得浓眉小眼,黑膛脸,留着小须,带着皮毡帽,嘴里冒着白烟儿,冷笑道:“你杀了我哥哥!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才能泄我心头之恨!”原来方才抱着卓木强巴那人就是他哥哥,两兄弟长得还有几分像。 卓木强巴也冷笑道:“你该去见你哥哥了。” 那盗猎分子的反应竟然也是一等一的敏捷,一见卓木强巴眼神不对,就地一个驴打滚,“嘡”的一声,猎枪在地上溅起一团雪。那盗猎分子顾不上许多,连滚带爬跳下雪坡,远远的逃去了。 胡杨拎着双筒猎枪走过来,嘴里骂道:“他妈的,这玩意儿就是打一次要装一次子弹,不然那小子根本逃不掉。来,我拉你上来,你可真沉啊!” 卓木强巴道:“你怎么这么慢?” 胡杨道:“像你那样冲动啊!我还要沿途留记号,不然柯克他们能找到啊!不过还好,大家都大难不死。”他在口袋里摸呀摸呀,老半天摸出半盒皱巴巴的烟,挤出一支,递到卓木强巴面前,卓木强巴摇头不要,胡杨自己点上了,两人就在洞口等柯克张立。 胡杨拨弄着对讲机,苦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坏掉了,怎么还是没信号?” 卓木强巴道:“或许是距离太远了吧,我们也不知道在冰川内走了多远,天都黑了。” 胡杨表情落寞的看着卓木强巴,问道:“你怎么看这伙人?” 卓木强巴道:“他们显然并不是慌乱逃窜,而是故意引我们进入冰川洞穴,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杀我们,可是究竟是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胡杨深深吸了两口烟,目光遥望远方,那里的勾月远远的挂在天幕一垂,他声音低哑道:“是胡狼!” [雷克塔格救护站] “胡狼?你弟弟?”卓木强巴不解的问道。 胡杨被烟呛住了,大声咳嗽起来,半天才缓过劲来,摇头摆手道:“不是姓胡的胡,是狐狸的狐,叫狐狼,是近十年来,可可西里寻山队对一群特殊盗猎分子的称呼。他们行踪诡异,狡诈如狐,性情凶狠,贪婪如狼。十年前发现了几起特大盗猎藏羚羊活动,引起国家有关部门高度重视,派了许多有丰富经验的寻山队,几次大规模的搜山,都没有发现他们,但是,他们确信,有这么一伙人,长期活动在可可西里无人区内。那些人不同于普通盗猎分子,他们分工严密,组织性极强,而且很糟糕的是,他们好像长期居住在无人区内,以至于他们对可可西里的地形地貌比寻山队还要熟悉。根据一些寻山队员目击,最初只有两到三个人,七年前约有五人左右,五年前就发展到十至二十人之间了,现在究竟有多少人,很难说得清,但是从他们盗猎活动现场留下的食物垃圾来看,每次盗猎出动的人数都在十人左右。起初碰到寻山队或科考队,他们会落荒而逃,随着人数越来越多,他们的武器也在不断改进,现在他们几乎不怕寻山队了,反倒是寻山队员们每次寻山感到岌岌可危。特别是今年,时不时会有落单或是整队整队的寻山队员消失在可可西里,既没有尸体,也不见踪迹。” 卓木强巴道:“可能都被埋葬在这些洞穴内了吧。” “啊!”胡杨有些惊异的打量起卓木强巴来,这个想法第一次冲击着胡杨的思维,他回忆起来,第一次进入冰穴时,科考队也是被一些奇异的线索所吸引进去的,他喃喃道:“难道真的是这样?他们利用洞穴内错综复杂的地形和步步致命的暗藏危机来杀死寻山队员和科考队员?” 卓木强巴坐直了身体,用手指敲击道:“有没有这种可能?你想,他们要对付的是寻山队员和科考队员,都是打击盗猎活动和保护藏羚羊的人。如果说,他们能在一个区域制造出诡异的死亡氛围,好像一旦走进那里的人都不能活着出来一样,那么,对于他们盗猎来说……” “那个地区的藏羚羊就可以任由他们捕杀!”胡杨不可思议的望着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摊开手道:“我只是随便说说。” 胡杨道:“不,你提出的可能性很大,或许他们真是这样想的。因为人数越来越多的话,一定会碰到寻山队的,想要安全盗猎,就必须圈出一片寻山队也不敢去的范围,而那里又是藏羚羊迁徙的必经之路,他们就可以肆意的盗猎了。” 卓木强巴道:“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是狐狼那伙人,而不是普通的盗猎分子呢?” 胡杨道:“从一些细节使我联想到狐狼。他们对地形很熟悉,这点我们都清楚了,他们不是单纯的逃跑,而是为了杀死我们,说明他们不是普通的盗猎分子,而是一伙亡命徒,这是狠;他们逃入洞穴那么长时间,不声不吭,一直默默诱导我们,这是稳;他们为了把我们引到仓鼠的洞穴,不惜牺牲自己的同伙做诱饵,这是毒,又狠,又稳,又毒,只能是狐狼了。而且……”他拿起盗猎分子的突击步枪,取下弹夹,拿出子弹道:“这是爆裂弹,除了弹壳,子弹本身还分为弹头弹体,击中目标的时候,弹头与弹体之间有一定时间的缓冲,就像弹簧一样,压缩到一定的程度发生爆炸。它属高致命性武器,就算没击中要害,也可以把内脏爆得稀烂。因为盗猎分子们需要的是完整的羚羊皮,所以这样的子弹是最佳选择,但是这种子弹很难弄到,所以普通盗猎分子不会使用。” 终于,张立和柯克也走出了洞穴,柯克终于长出一口气,叹道:“总算走出来了。” 张立问道:“人呢?”他的精力也恢复了不少。 卓木强巴道:“跑了一个,死了一个。”他忽然又问胡杨道:“你也觉得那两个被仓鼠咬死的人就是他们同伙?” 胡杨道:“嗯,从柯克看到的情况因该是这样的,或许是新入伙的,也许是被他们怀疑有背叛嫌疑的,总之他们下手太狠了,就算是处死叛徒也不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啊!” 张立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柯克却不明白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胡杨道:“现在我们说什么并不重要,我们当前第一要务是想办法和老肖他们联系上,你的对讲机有没有信号?” 柯克道:“没有,那我们试着绕过去找他们吗?” 胡杨道:“不!看样子又要下暴风雪了,在这冰天雪地里,人找人,会找死人的。我们就在这洞穴里暂时避一避。”他踢了踢洞穴,恨道:“这洞口怎么就不是斜向下的呢?” 四人在洞穴中点燃了篝火,除了火焰,依旧什么都没有,卓木强巴靠冰壁坐着,心里觉得好笑,命运仿佛发生了奇妙的轮回。张立拿着步枪道:“盗猎分子使用的颇似匈牙利的amd步枪,前后各有一个手柄,弹夹上在中间,口径却比amd大了些,想必是使用爆裂弹的缘故。这些枪械都是自己组装的,并非出至兵工厂,但是毫无疑问,改造枪的家伙是个懂枪的行家,子弹是买的,这种子弹,据说在俄罗斯能搞到。” 柯克道:“如果当时拿着微冲的是张立而不是强哥,那家伙一定跑不掉。” 卓木强巴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柯克,那深邃的目光显然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他问道:“狐狼不止四个人,他跑掉了会不会……” “没错,所以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胡杨指指洞口的两处篝火道:“本来我喷火器里的汽油就少,为什么还多点两处,其一,这是我和老肖的暗号约定,荒野之中看到三处品字形篝火,那就是我了。其二,可以麻痹敌人,让他们误认为我们人很多。” 卓木强巴笑道:“我第一眼看到胡队长,就觉得你像个粗人,而今我越来越发现,队长是个很有策略的人。” 胡杨淡淡道:“谈不上什么策略,这不过是一点经验而已,当你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之后,不管做什么都会更小心谨慎的。不过卓木强巴,说实在的,你倒天生就是一个探险的人才。当然,你本身的身体优势就不用说了,我们不说别的,就拿张立来说,他是特警,受过特殊的训练,其反应和身手都远远高过常人,但他在未知的环境下,其应变能力和胆识却远远赶不上你。那种瞬间反应是一个人的本能,不是靠训练就能训练出来的,诸如那种危险的临近感,你天生就具有,而事实上具有这样本领的人,实在少之又少。你现在四十刚出头,年富力强,生意也已经做得很大了,天天过日复一日的生活有什么好,不如来加入我们的科考队,我们这支队伍专在各种险要的地形里进行科考,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卓木强巴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笑了笑,说道:“这次回去后,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他心道:“是否把自己正在进行的活动告诉这个队长呢?”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摇摇头。 就在火焰即将熄灭前,老肖他们果然找了过来,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距离他们第一次进入的洞穴已有近八公里距离。老肖他们没有遇到什么情况,听完胡杨他们的经历,也是心有余悸,待听到胡杨说dv也掉在洞里被烧掉了,冰冻奇观也被炸掉了,那自是拍腿惋惜。卓木强巴不失时机的把在绝壁边采集到的晶簇拿给老肖看,老肖看了后道:“这是可可西里之玉,这里很多火山岩地貌,溶解的铜,锌,锡,钴,镍,晒,锰等矿物质形成的结晶,这是普通品种,只是颜色比较特别一点。这里是昆仑山脉,而昆仑玉也是举世闻名的,要是你能捡到一两块上成昆仑玉,那才是宝贝呢。”卓木强巴微微一笑,这已经足够了。 车队在野外宿营了一夜,并没有什么新的情况发生,卓木强巴回到大本营又呆了几天,狐狼的身影再没有出现过。几天后,他们总算随着补给队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雷克塔格救护站。 胡杨因为急着汇报这次科考意外,必须去可以与外界联络的格尔木自然保护站,也随他们一同上了车。胡杨指着窗外介绍道:“绕过这个小山坳就可以看到雷克塔格救护站了,这里又是的保护站与补给中转站,绕过去可以看到几个大冻帐,也算是高原冻土的特殊形态吧,在别的地方你看不到的。” 卓木强巴不知是要寻到那本可以指路的笔记本还是要见到分离了几天的唐敏,兴奋起来,他摇下了车窗,任冷气朝车内猛灌,大口的呼吸道:“敏敏就在山坳对面,她来接我们了,我感觉得到!” 张立心道:“不用这么夸张吧,世上哪有什么心心相印这回事,看来强巴少爷中毒挺深的。” 汽车刚开过坳口,雷克塔格救护站那几栋土坯房就依稀可见了,那站立在凛冽寒风中,翘首企盼的,不是唐敏又是谁!她裹在雪白的银狐裘中,远远的挥动着双臂,优雅得如天鹅曼舞一般。卓木强巴等不及车开过去,推开门跳了下去,大声呼叫着唐敏的名字奔跑过去。看着那两个拥抱在一起的情侣,胡杨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 两人紧紧抱着对方,说着永远听不厌的动情话儿,感受彼此还活着的心跳,仿佛两人必须像这样,贴心的靠在一起,才算是真正的活着。卓木强巴试去唐敏脸上的泪痕,爱抚着她如雪的脸颊,端详着,怎么看也看不够,那副表情,真是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般。“咳咳!”胡杨向来不理会风花雪月的事情,他只想问一个问题,那问题憋在心里难受,问了还要接着赶路,“小丫头,我问你,你怎么带他们走横穿可可西里的那条路?上次你跟着谁走的?你不知道那条路有多危险吗?你就差点没挺过来。” 唐敏愕然看着胡杨,这个一脸凶相的大胡子,颇像老电影里的土匪。卓木强巴赶紧介绍,是科考队的胡杨队长救了他们的命,唐敏这才无辜的答道:“我不知道那条路会有那么危险的。因为第一次也是在治多县跟着一个车队进可可西里的,我感觉一路都很平安啊。” 胡杨道:“是什么车队?” 唐敏道:“我不知道,但是他们队长叫荣扎旺姆,他待人很亲和的。” “哎呀!”胡杨一拍大腿道:“难怪你会走这条路,荣扎旺姆是可可西里的风,他们青海地质研究队当然对可可西里再熟悉不过了。唔,他们是春季来搞调研的,整个儿夏天都在可可西里,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次你们命大,我想,以后你们不会这样玩命了吧。那好,我就先走了,你们可以在这里多呆几日,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出去。这里是补给队的中转站,仓库里的食品物质足够你们呆上一年半载的。”胡杨说走就走,卓木强巴看着胡杨的背影,对唐敏道:“别看这胡队长凶巴巴的,他为人很不错的,野外科考也很有经验。对了,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张立在救护站门口喊道:“可不可以进来说话啊,外面风好大!” 救护站里也不过三个人,丁铭卢丽医生是夫妻,两人都是青海人,本着对可可西里的无限向往自愿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一干就是六年,还有一位叫陈晨的医生,也是自愿到这里来的。救护站旁边就是保护站,平时三组巡山队员轮流住宿,其实都可以算作一起,因为补给车队也要在这里中转,每三个月都有一次补给车队运送物质前来,只有冬季封山时要停一次,半年才来。 一杯热腾腾的酸奶茶,驱走了身体的寒意,卓木强巴和张立在房内听了丁铭医生和唐敏的讲述。原来,唐敏也是刚康复不久,前三天一直都半睡半醒。而巡山队是五天前出发的,有时三五天,有时半个月都不见回来。唐敏病情好转后,就一直在等待,等待巡山队和卓木强巴他们回来。救护站的三位医生都未见到过唐敏提起的笔记本,他们当时参与过对唐涛营救,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丁医生心有余悸道:“他的体力已将耗尽,可他还在拼命挣扎,那是真正的拼命,我就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人害怕成那般模样。而救他回来的巡山队员,也一个个面如冰霜,就跟见了鬼似的,后来我百般追问,他们都闭口不提那件事,后来还是我在救护一名巡山队员时,从他那里得到只言片语,据说,当时唐涛的车,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张立回味着这个词,心道:“什么样的车会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我没有丝毫夸张,这是原话,他们就这样告诉我的。并让我不再继续追问,说那件事他们不愿意回忆,也不想让更多人恐惧。”丁医生说完,看了三位旅行者一眼,眼中的那一丝不安和诡异,足以让三人背心一凉。 “好啦,好啦,其实我们也只是听说,并不知道当时的实情。来,你们再喝点,我估计,巡山队就在这几日便回来了,你们歇一歇,我给你们准备床位,哎呀,说说实话,我们这里好久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卢丽说话的声音十分温柔,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她也总是面带微笑,她和她老公,对生活都充满了热情。 “滴滴!”那一声车鸣,屋里的人都站起身来,卢丽道:“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定是他们回来了,希望是你们要找的马队长带队的那组。” 马占豪横眉虎目,粗鼻阔口,脸黑得像碳,手糙得像钢筋,一看就知道也是个豪气的硬汗。喝了两口青稞酒,那张黑膛脸慢慢泛起了些红色,“你说你们来找什么的?”马队长的声音沙中带沉,听上去像一个人在瓮里说话。“笔记本?我们这里都是粗人,可没有人有记笔记的习惯啊。” 唐敏焦急的说道:“可是,一定有的,你再好好想想。是一个黑皮的笔记本,比普通的要厚一些。就像一本书一样……”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马占豪的神色突然紧张起来,指着唐敏,带着一些结巴问道:“你,你说的,是不是一个黑皮包裹着,上面烫着金字,有……有这么厚。” 唐敏欣喜道:“是啊,是啊,那是我哥哥的笔记本,你见过啦?你一定见过了,是不是?” 不料,马占豪反而抓住了唐敏的手,厉声道:“那,那是笔记本!那个笔记本是你哥哥的!你马上告诉,那笔记本有什么来头!它是个什么东西!它究竟是怎么回事?” [死亡笔记] 唐敏一时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卓木强巴轻轻揽过唐敏,握紧了马占豪的手腕,张立看出,马占豪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劝解道:“有话好好说,马队长,你不要激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们。” 马占豪从唐敏那里抽回手来,又狠狠的抓住了张立,用力道:“你知道吗!你知道吗!那个东西,已经害死五条人命了!” 三人疑惑的对望着,卓木强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丁铭卢丽夫妇也赶了过来,安慰着马占豪,他才稍稍平静下来。 马占豪哀伤的回忆道:“第一次看到那个东西,是在堆旺手里,那段时间我发现,我的这名队员有些离群,外出巡山休息,或是回到营地,他总是喜欢独个儿坐在一个地方,你们知道,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寻山队里,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可可西里到处是野生的猛兽,而且盗猎分子就像幽灵般游荡着,独自远离群体,就可能成为野兽和盗猎者攻击的目标。我呵斥他归队时,发现他总是在看那个黑色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是书。后来有一次,我在营地里狠狠的批评了他,并让他把那黑色的书交出来,他却死活不肯承认,为了不影响队员之间的默契,那件事草草了结,我没有惩罚他。可是……可是……,可是第二天早上,我们却在营地前的积雪中发现了他冻僵的尸体。” 张立坐直身体,问道:“怎么死的?” 马队长看着丁铭,丁铭道:“堆旺的尸体经过检查,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和内部疾病,他是被冻死的。” 堆旺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被雪掩埋了大半,那半张着的嘴无声的诉说着什么。他的衣服不知为什么留在了帐篷里,在可可西里的夜里,零下几十度的低温可以冻僵一切。马占豪很后悔,或许自己不因该批评堆旺的,他是一个好队员,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就是现在回忆起来,马占豪还是很内疚,他双手捧住脸,良久才接着道:“第二个是陈勇军,这个东北大汉在来寻山队的第二年,一次追捕盗猎分子的过程中就和堆旺结下了铁一般的友谊。堆旺死后,我就没看到那本黑色的书,噢,笔记本,当时还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但是陈勇军的行为却变得躲躲闪闪,他几次看见我都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沉默了,我起初以为他只是为堆旺伤心。可是第二天寻山时,我分明看到他把那笔记本藏在胸口,我也怀疑过,他是为了那笔记本杀了堆旺,可是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会为了一个笔记本杀了和他有生死之交的藏族朋友。谁知道,就在第二天夜里,陈勇军也被冻死了,那笔记本也不翼而飞。” 两天死了两名寻山队员,这是离奇的事情,马占豪当即下令回保护站,一切都要把事情查清楚再说,就在命令下达不久,巡山队里又有三名队员失踪了。马占豪吃惊不小,他们用对讲机无法与失踪的队员取得联系,只能分头寻找,结果,另一个小分队最后看见,那三名失踪的队员钻进了一个冰溶洞!据另一分队报告,他们追上那三名队员了,但是喊话后,那三名队员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越逃越快,直到进入冰溶洞他们才不敢继续追赶了,那三人一边跑,一边不时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翻看,情况令人万分疑惑。 “你们知道吗?进入冰溶洞的人,从来就没有能活着走出来的。所以我一定要问问你,唐小姐,那本笔记本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为什么我的五名队员或死或逃?你能告诉我吗?”马占豪最后大声质问。 唐敏怯怯答道:“没有什么啊?那只是我哥哥的旅行笔记,就……就只记录了他的一些旅行见闻,真的没有什么!我想,我,我对你队员的事感到万分难过,但是一定和我哥哥的笔记本没有关系的。” “怎么会没有关系!他们最后都还在看!”马占豪对唐敏的回答很不满意。卓木强巴和张立对望一眼,此刻明白这件事的恐怕只有他们两了,因为他们也是冰溶洞的生还者。 张立喃喃道:“这样看来,那本笔记已经和三名寻山队员一起失踪了。” 卓木强巴轻轻拉动唐敏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和马占豪顶嘴,然后张立说了一些宽慰马占豪的话,随后问道:“那件事发生在你们发现唐涛后多久?” 马占豪道:“一个多月吧。” 张立转移话题道:“对了,马队长,听说你们发现唐涛后,又找到了他的车,据说他的车当时看上去十分可怕,你能详细的告诉我们吗?” 马占豪突然一震,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问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你们想知道什么?” 张立指着唐敏道:“这位,是唐涛的亲妹妹,她想多知道一些她哥哥当时的情况,医生说了,这对唐涛的恢复治疗很有帮助。” 马占豪半信半疑的看了唐敏一眼,又看了看和唐敏十分亲密的卓木强巴,低声道:“好吧,那,我只告诉这两个人。”张立和医生知趣的让出一个空间。 马占豪沉声道:“我可以把当天我看到的情况告诉你们,至于你们怎么想就随你们了。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唐敏点点头,马占豪道:“发现你哥哥时,他只是重复一句话,它们来了,它们来了!那样恐慌的神情我一辈子都记得,我们当时以为他在可可西里遭遇了狐狼,你们知道狐狼吗?是个盗猎团伙。”卓木强巴点头,示意他跳过对狐狼的介绍,马占豪接着道:“虽然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也跑了很远的路,但是凭双脚不可能在可可西里随便乱跑的,我们知道他一定有车,只是不知道车在哪里而已。一部分人送他回救护站,我们另一部分人继续沿着巡山的路线前进,两天后我们才发现你哥哥留下的车,竟然和他有那么远的距离,而,那辆车——那辆车——,让人过目难忘!” 马占豪咂巴着干涸的嘴唇,道:“它浑身是伤,不知道翻过多少次,可怕的是,它仿佛刚刚被洗过一般,被用血洗过。车窗,车门,前挡,车轮,手能触摸到的地方全是血迹,那些干涸的血迹发出难闻的腥味。我们进一步检查时发现,更为可怕的是,那车仿佛被什么东西抓咬过,前后挡板的钢管都已经被咬变形了,车身到处是被刮过的痕迹,是爪痕。车的后排座也完全被抓烂了,驾驶室与后面座位间有三重钢丝防护网,也被拉扯变形。那时,我们才觉得,恐怕不是狐狼那么简单,是一种动物,不知道唐涛从哪里带来一种动物,并且它们已经从车里逃脱了。当我们检查那辆车时,又发现他的汽车改装后有四个油箱,总载油量估计有500升左右,那足以使他行驶两千公里的路程,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妈的,那场面你看过就一定忘不了,十分血腥十分诡异的一件事情。” 唐敏蜷缩在卓木强巴怀里低声道:“我不想听了。” 卓木强巴点头表示同意,友好的结束了马占豪冗长的词不达意的表述,他知道,这位队长带路或许是一流的技术,但是想说清楚他们那天看到的真实情况,恐怕还得花上好几天时间,何况,他已经知道笔记本的事情不可能出现新的转机,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回到拉萨,在天气进一步恶化之前。三人连午饭也赶不上吃就恳请离开,巡山队派出一辆车和两个老队员带他们离开。 就在卓木强巴等人离开的同时,可可西里深处的无人区,一块绝壁下的山洞内,约有十来人正聚集在一起商讨什么。正中高高在上的是一名留寸头的青面人物,他左眼角那道直拉到耳根的伤疤使他看起来比别的人都更为凶残可怖一些,一双三角眼像锐利的刀子,狠狠的打量着每一个下面坐着的人。“我告诉过你们多少遍,不可以私自行动,在藏羚羊过冬的时候,就是巡山队守护最严密的时候,他们会派出比平时多一倍以上的人来巡山。现在牛大山他们四个人出去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你们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声音如夜猫子在怪叫,底下或站或坐的人都惊若寒蝉,不敢吱声。 “一群蠢货,四个人也敢单独行动,还带了两个新手,如果说都死得干净那还好办,要是被巡山队抓住了,哼哼……”那人笑起来,牵动眼角的伤疤不自觉的抖动,那些下面的人只是看着都心惊肉跳。 “啊,这里的环境不错阿,外面风大雪大,一进这洞,就温暖如春。”随着那半生不熟的汉语声音,洞里守在洞口的两名虬髯大汉马上冲了出去,不多久,只听洞穴里传来打斗声,“什么人!?”“干什么的!”“给我老实点!” 很快,一人被两名虬髯大汉反押着双臂,给推了进来,左边一人道:“老大,要不要做了他。” 三角眼看了看这名戴墨镜的金发男子,穿的竟然是一身莫斯科红场仪仗队军服,身高和体型,都远胜过自己的两名手下。金发男子被压得弯下腰去,低声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他的中文虽然表达得十分精准,但发音十分拙劣,就好似嘴里衔着石头在说话。 忽然见金发男子没怎么动作,如同伸了个懒腰般直起身来,那两名押着他的魁梧大汉竟似小鸡般被举了起来,两人还是死死抱着金发男子的双臂,但就如抱着一根钢柱,金发男子双臂轻轻一抖,将两人往左右扔出好几米远。洞内众人一见来者如此强势,纷纷摩拳擦掌,拿刀拿枪,金发男子嗤之以鼻。 “给我住手,一群废物!”三角眼制止了他那些愚蠢的手下,既然人家能平安来到这里,外面放风的雷波肯定早就被制服了,这里面的人,有几个能强过雷波的。他看着这名身材高大的外国人,问道:“你不是到这里来旅游的吧?” 金发男子习惯性的掏出一支烟,点燃,悠闲的吐着烟圈,道:“前几日我来可可西里游耍,无意中听说这一带有伙叫狐狼的盗猎者很活跃,早就想来看看了。” 三角眼的左眼不安的半眯起来,道:“不用废话,既然能找到我们,有什么目的就说吧。” 金发男子道:“好,我就告诉你,我准备做一笔大买卖,只是人手有些不够,所以得找一些够狠又够机警的人来入伙。这两年中国政府正逐步加强对可可西里的监管,你们的油水只会越来越少。如果你们肯和我合作,我保证你们的下半辈子都不用过这种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三角眼警惕道:“什么生意?” 金发男子笑道:“说出来你恐怕都不信,我们走的是边缘路线,可以说是绝不违法,我们去找一些被荒废了的东西,然后拿出来卖掉。” 三角眼轻蔑的笑起来,道:“你是说盗墓?” 金发男子想了想,微笑答道:“也可以说是盗墓,但又不完全是,我们只是去拿,而且,那和墓也有所不同,墓是有主人的,我们去拿的东西是没有主人的。” 三角眼道:“说得这么轻松,还需要我们吗?” 金发男子敲着自己的脑袋,向前几步道:“啊,是这样的,里面的东西随便拿,但是要进入到里面,路途比较艰难,只有像你们这些常年生活在可可西里极地环境中的人才可以胜任这项任务。” 三角眼凶狠道:“少他妈给我绕圈子,你说,在什么地方,需要多少人,事成之后我们每人能分到多少?” 金发男子连连摆手,又向前了几步,面对三角眼道:“不要着急,我是怕说出来吓着你,那地方现在具体还没有探清,不过大概范围是在喜玛拉雅山脉东南段。”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三角眼。 三角眼心中一惊,那眼角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暗道:“难道,他竟然是想去那个地方,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金发男子向前迈出一大步,已经来到三角眼的跟前,他比三角眼高出近一半个头,不得不俯身在三角眼耳边轻轻道:“看来你很紧张呢,你果然是知道那个地方的。”接着又用英文说了一个词:“蜘蛛人。” 三角眼猛的一震,惊愕的抬头望着这个不可思议的金发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听金发男子又对周围的凶恶之徒们说道:“至于酬金吗,还很不好说,不过我想,至少每人也能分到——几千……万吧。” 周围一阵喧哗“他妈的,说清楚点,到底是几千还是几万?”“说你个奶奶,想清楚再说,说的是什么鸟洋话”“不说清楚别他妈想让我们卖命” “几千万。”金发男子微笑着连成一气说出来。 一听那个数字,这群狼一般的人就开始热血沸腾,耳鸣鼓响,两眼放光,每个人都大口的吸着冷气,默默盘算着,几千万,几千万,那是个什么数字,那可以做些什么,车,房子,女人,还有什么不能有的。 金发男子补充道:“当然,最低货币单位也要是欧元,说不准也可以是英镑。” 那伙恶徒又失望的张望起来,几千万欧元,那是什么数?管多少人民币? 三角眼却按捺不住了,欧元与人民币对价比,接近一比九,几千万欧元换作人民币,最起码也要上亿。但同时他也最清楚那个地方的危险性,除了死亡,那里什么都没有啊,这人到底能在那里找到什么呢?他的话可信吗?一个连名字也不敢自报的家伙。他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的话?” 金发男子烟已抽完,扔在地上,用他那沉重的,嵌有钢板的大头皮鞋将烟头踩灭,如军人般直起腰板,取下墨镜,露出那双湛蓝的碧眼,眼中闪烁着毒蛇般诡秘的光芒,然后微笑道:“我,叫莫金。” [南下的列车] “莫金,是什么人?”三角眼心中想了好几遍,也没有什么印象,而他的那些手下,就更是一头雾水了,但他还是作出了回应道:“我是这群狐狼的头,我叫西米。” “哦。”人群中发出很多惊叹声,不少人跟了他们头领很长时间,却从不知道这个被称作狐狼的人叫什么名字,今天才知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不是汉族的人名,也不知道是哪个少数民族的。 莫金虽然对西米不知道他是谁的反应感到很失望,但他一听到西米这个名字就笑了,笑道:“瞧啊,我的运气实在不错,看来你注定要做我的拉客西米了。” 西米一听莫金的回答,心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可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他虽然没有听过莫金的名字,但是这个高大得令人望而生畏的外国男子进洞后的一言一行,都令他相当震惊,以前在部队时,除了他们的教官,还没有谁能让他感到如此战栗。 莫金顿了顿,又道:“你们没听说过我的名字,那没有关系,不过我为这件事做了大量的准备,我也不介意让你们了解我的诚意和我做的准备工作。你们进来吧,外面风很大的,里面的主人热情又好客。” 随着莫金一声招呼,五个人鱼贯而入,前面四个人都是清一色的雪地野战队着装,白色的野战装,带松紧的连衣帽遮着脸,墨镜和口罩遮住了其余面部,相比他们的装束;更打眼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每人背上都背着肩扛式无后座力火箭筒,一人手里拿着两挺格林轻机枪,一人端着装了弹鼓的重机枪,一人斜挎着挂榴弹发射装置的冲锋,还有一人竟然拿的是在伊拉克战争中出现的带摄像头和视频的可转弯枪。仅这些装备,已经让洞穴内的盗猎分子们震撼不已,不说他们,就是他们的头目西米又何尝见过这些近年新开发的非常规部队的武器。他们唯一可庆幸的就是,幸亏刚才没有动手,否则被屠杀殆尽的,只能是他们。 莫金皮笑肉不笑的解释道:“不用紧张,这里环境恶劣,野兽也多,这些东西,是拿来打猎的。” 西米心中清楚,用火箭筒来打猎,其意义得自己领会,但这个莫金层出不穷的能力确实超乎了他的想象,这人动用了怎样的关系,怎么弄到这些武器,又是如何将它们带入中国境内的?仅是这一层,就让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是莫金办不成的。他既然已经拿出一些家当让自己看过了,那拒绝他提议的后果可想而知。同时,西米注意到最后进来那一人,他虽然也裹得严严实实,但是与前面四人有很大不同,那人比莫金矮了半头,他的秃顶尖得像夜叉,仅两耳上部有少许灰白凌发,如橘皮般坑洼的脸蜡黄,身体的其余皮肤又都是灰青色,整个人瘦如柴禾,指骨细长如鸡爪,皮包的骨头下面,血管如扭曲的蚯蚓般附着在上面,一双绿色眼睛如猫头鹰般又圆又大,分外的向外突着。西米自觉自己的形象已经十分蛮横可怕了,没想到还有人相貌比自己狰狞万倍,这个家伙冷冰冰不带一丝人气,活像在地下被埋了好几日,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僵尸。 莫金对四名持武器的人不闻不问,直道那死尸般的人进洞了,他才热情的打了声招呼,略带讨好的语气向那人说了些什么。两人商讨了半天,才见那死尸裂开烂柿子一样的嘴笑了笑,西米听得出,莫金他们说的是法语,那看起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叫索瑞斯。 莫金和索瑞斯刚刚停下,准备向西米发问时,一个人搀扶着另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老大,牛二娃回来了。”那人说完,才发现洞穴内状况有些不对,凭空多出几个全副武装的家伙。西米没耐心的挥手让他们靠边站,心道:“上山的路只有一条,这个雷波搞什么名堂,这么多人进来了他竟然不知道。” 那牛二娃分明就是卓木强巴等人在冰溶洞里看到并逃脱的盗猎分子,他面颊消瘦,显然这些天也吃了不少苦头,他一进洞,就顾不得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我哥哥死了!他被几个貌似科考队的家伙打死了!”接着,牛二娃大致说了说在冰洞里想干掉那几个科考队员的情况,最后狠狠道:“他们中的某些人一定有过去冰溶洞的经历,否则根本没可能逃得出来!我一定要替我哥哥报仇。” 西米气急败坏,这几个没头脑的家伙,白白送了性命不说,还破坏了他在可可西里的全盘计划,但他目前没有心思理睬牛二娃,有更实际的问题就摆在他面前。不料,莫金听了牛二娃的诉说后,突然急着要离开,他先拍拍牛二娃的肩膀,安慰道:“有机会的,你一定有机会报仇的,呵呵。”接着,他拿出一张名片,道:“我得赶去见一位老朋友,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们可以好好考虑考虑,然后联系我。”最后,他抛出两扎捆得像砖块的人民币,迟疑了一下道:“这个二十万,算是……这次来访问你们的咨询费吧。你们考虑清楚。再会……” 说着,倒退着走了几步,和索瑞斯讨论着什么并肩走出了洞穴,四名武装分子也陆续走了出去,洞里的人都贪婪的盯着地上那两块砖头一样的钱,一时人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西米身上。西米却看着那张印着三国大使馆电话号码的名片发憷。 莫金快步走出洞穴,用法语道:“我还以为他死在可可西里了呢,没想到竟然和科考队呆在一起。”索瑞斯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莫金道:“我怎么知道,或许是来查线索的,我就是不知道他已经掌握了多少情况,但是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定打探到不少了。对了,想不到可可西里还有种奇怪的冰溶洞地貌,牛二娃说那些仓鼠被一种类似气体的东西驱散了,你怎么看?” 索瑞斯阴刻的笑道:“哼,试验鼠临死前腺体会分泌多种物质形成一种危险信号,目前可考查的包括尿液中的尿酸,霍尔蒙,鼠肾上腺素,伽马因子等多种易挥发物质,那些物质可以使五百米以外的鼠类感受到危险并逃窜。我想他们就是利用了那样的压缩气体,如果是我的话,就可以让那些仓鼠克服对这种气体的恐惧,那些人没一个逃得掉。” 山崖边上,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竟从崖下升起一架直升机,登机后莫金吩咐道:“快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趁暴风雪还没有形成之前。这个鬼地方气候实在是恶劣。” 莫金重戴好墨镜,威严得俨然一位军官,点了一支烟,身后一名武装分子忙讨好的点火。莫金深吸一口烟,仰头自语道:“希望他还在科考队,如果返回拉萨再去找他就不容易啦。” 身后的武装分子突然发问道:“老板,我们人数已经足够,为什么还要找这些外行?” 莫金诡笑道:“做事要做得干净利落,总得先找好替死鬼,就算事情败露了也不至于让人怀疑到我们头上,懂吧。”这次又改用英文了。 “可是,他们会同意吗?”莫金要抖烟灰,那武装分子赶紧把双手捧了过来,问道。 莫金弹掉烟灰,解释道:“会同意的,中国有句俗话说得好,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能让人们胆大妄为,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他们就可以违法乱纪,以身试法;利润翻番,就能让一些人疯狂,杀妻弑子,六亲不认;如果有五倍的利润,那么有人就会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去做。鸟为食亡,这人……注定是要为财死的。” 那武装分子道:“那么,您给他们开出的价码是——” 莫金得意道:“无本,万利。”他又用法语问身边的索瑞斯道:“我说得对吗?索瑞斯先生?” 索瑞斯干笑两声,好似吊死的女鬼在半夜嚎哭,一头毛茸茸的尖嘴狸鼠从他的衣衫里探出头来,四处张望。 卓木强巴三人在格尔木自然保护站就迫不及待的给拉萨方面打了个电话,随后搭乘另一辆车前往格尔木市。刚到格尔木市就开始下雪了,大风雪让卓木强巴想起了丢在可可西里的枭龙汽车,他和张立一商量,便决定坐火车回拉萨。原本在格尔木搭乘火车,很难搞到卧铺票的,但卓木强巴只打了几个电话,下午他们便躺在了舒适的南下火车软卧车厢内。若非这趟直达列车因人力不可抗拒因素晚点整十二个小时,他们还得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有车南下。 这是辆典型的观光车,车载广播不停的宣传着高原知识和景点关注,通过广播,他们了解到首期运行在青藏铁路上的18辆列车,每辆有16节车厢,又8节硬卧、4节硬座、2节软卧一节餐车和一节发电车组成。青藏铁路建成以来,卓木强巴还是第一次搭乘。这次才让他们有时间放心的欣赏沿途的风景,列车驶出格尔木,呼啸在渺无人烟的昆仑山区,两边是被白雪覆盖,姿态各异的起伏山峦,在风雪中如钢铁巨人般矗立着。不多久又进入连绵不断的昆仑山脉,列车开始平缓的爬坡,广播里柔和的播音员解说道:“在昆仑河北岸,紧邻青藏公路旁,有一股四季不冻的清泉从地底喷涌而出,常流不竭,称为昆仑神泉,传说是西王母用来酿制琼浆玉液的泉水……” 三人就在沉浸在这一路的风光,和一路的解讲中。唐敏一路都在懊恼,早知道这条路,说什么也不去横穿可可西里。 卓木强巴和唐敏一个房间,张立在隔壁,还不到休息时间三人就在同一个房间。在来格尔木的路上,卓木强巴他们详细的告诉了唐敏在可可西里的经历,只有仓鼠一节卓木强巴跳了过去,他实在不愿让唐敏担心得睡不着觉。唐敏对他们的经历也是无限向往,为自己没能亲自参加这次历险而十分失望。此刻,他们又在车厢内谈论着笔记本可能的下落,很肯定,唐敏的猜测十分正确,唐涛的笔记本无意中落入了寻山队的手中,而五名寻山队员的死和失踪,都与笔记本有着直接的关系。 张立分析道:“十分明显,那个笔记本记录着的内容很容易让人动心,至少是能让人们相互残杀的东西。” 唐敏道:“可是那里面只有我哥哥的旅行记录啊。” 卓木强巴道:“你到底仔细看过那本笔记没有?” 唐敏摇头道:“没有,我都是听哥哥念上面的故事给我听的,自己看没有哥哥讲得好听。” 张立和卓木强巴交换了一个眼色,起立道:“这就对了,你哥哥的笔记本都是一些探险记录,里面记录了许多别人没能到过的地方,说不定就有古墓啊,地宫啊什么的,有大量的金银珠宝也说不定哦!” 唐敏道:“我哥哥没说过这样的故事。再说,那宝贝什么的,哪那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卓木强巴笑笑,道:“不用争执了,没有看到笔记本,我们姑且只是这样假设,感觉比较合理而已。” 唐敏问道:“但是我不明白,最后失踪的三名寻山队员,为什么要去那冰溶洞里?” 卓木强巴道:“我想,是因为你哥哥的笔记里,详细的记录了某个冰溶洞的内部情况,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利用险要的冰溶洞脱身,二是想让别的队员死心,不再跟着他们。然后……伺机离开,去找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张立点头表示同意。但他颇感惋惜道:“经历了那么多危险,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卓木强巴不同意道:“不,我们得到很多,得到很多。”他神色木然,这次的经历给他带来的影响无比巨大,他曾在茫茫冰原感到孤立无助,欲哭无泪;也在数万只仓鼠面前瑟瑟发抖,双腿生根;在逃离的时候手脚发软,在冰桥上寸步难行,那些经历,都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以前,卓木强巴不懂得什么叫害怕,认为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只要有经济实力,人就可以很舒适的享受生活,却不知道原来在远离文明的地方,需要的是另一种实力。 唐敏的话把卓木强巴从思索中拉了回来,她负气的撒娇道:“好啦,都是我不好,耽误了你们的时间。现在我们可不可以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了,肚子好饿,去吃饭吧。” 卓木强巴刮着她鼻子道:“没有人怪你啊。” 三人来到餐车进餐,吃了没多久,只听一名女游客惊呼起来:“谁偷了我的钱包?谁偷了我的钱包?” 餐车内顿时喧闹起来,张立在卓木强巴小声说道:“右边,第三个餐桌穿蓝色羽绒服的人是小偷。” 卓木强巴看了一眼道:“穿牛仔裤那个?不会错吧?他离被偷的人隔了五桌呢。” 张立道:“不会错,你看,他偷去的钱夹没有放好,还从衣服口袋露出一角来呢,而且,他口袋里的,是个女式钱夹。那女士呼叫的时候,餐车内别的游客都惊慌起来,只有他不动声色,这个反应也不正常,看样子是个惯偷,胆子挺大的。我去揭发他。” 唐敏看着张立过去,低声问卓木强巴道:“这样,没事吧?” 卓木强巴道:“没关系,他也算是军警吧,观察能力这么细致,分析和思索也比较完善,不愧是特种团里的啊。” 卓木强巴他们看见,张立先是拍拍那人的肩膀,然后两人说了些什么,张立取出那人皮夹,接着丢钱包的女士也赶了过去,大骂那人,但那人好像极力争辩着什么。卓木强巴道:“情况好像不对劲,走,过去看看。” 只听张立大声道:“赶快把这位女士皮包里的钱拿出来,不要让我动手。” 那男子不承认道:“我没有拿!我说了,我不知道这个皮包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它怎么跑到我口袋里去的,我被人栽赃!” 那女士破口大骂道:“你还敢不承认,人家都亲眼看见你拿了,把钱还给我,还有我的照片,你还不还,你还不还!”她开始手脚相加,又抓又扯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旅客各出建议“叫乘警,叫乘警。”“先关起来,先关起来。”“搜一搜就知道了吧,让乘警搜。” “小子,哪里跑!”就在大家围观的时候,门口餐桌又起了变故,一名穿军绿大衣的男子突然扑向另一名眼镜男子,那眼镜男子似乎想夺门而逃,但抓他那名男子右手一把抓住他手腕,脚一靠,跟着左手压在他肩上,反手一别,将那眼镜男子制服在地,让他动弹不得。 大家还没看过火车上这么热闹的,不少人又赶过去看了,那男子押着眼镜男子却朝这边走来,对丢包的女士道:“大姐,是他偷了你的钱包,和这位先生没关系。” 有人出来说话了,第一位被认作小偷的男子这时底气更足了,“呶,我说不是我嘛。” 那女士不依不饶的问道:“那钱包为什么在你口袋里。” 穿大衣的男子道:“这位大姐,他真的是被人栽赃。小偷偷了钱包拿走了钱,把空钱夹放在了他的口袋。因为他穿的羽绒大衣,口袋比较大,容易让人栽赃,而且穿羽绒服比较厚实,小偷拿或者是放东西都不容易惊动穿羽绒衣的人。” 张立道:“刚才这位女士大叫丢了钱包,全车厢的人都注意到了,为什么他没有反应?” 穿大衣的男子微笑着,从嫌疑人的衣领里扯出一根线来,还连着耳机,他解释道:“因为他在听mp3。” 张立转过头来,穿大衣的男子约二十五六,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挂着阳光般的笑容,卧蚕眉下一双炯眼,稍厚的唇让人感到朴实忠厚,他旁边那位眼镜男子相貌斯文,穿着体面像名白领,怎么看也不像小偷。张立问道:“那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穿大衣的男子解释道:“我一进餐车就发现他不对劲了,人家都是看有没有空座位,食品区里有些什么吃的,他的眼睛却是在看人。方才这位大姐说丢东西的时候他也像别的人那样起哄,但他却瞟了这位先生的口袋一眼,这个钱夹颜色和这位先生的羽绒大衣颜色很近似,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而能在第一时间一眼看出钱包外露的人,恐怕只有把钱包放入这口袋的人吧。待大家都围观过来时,这家伙还想再次出手,却被别人注意到了,他才没有得手,他想从门口开溜,我就捉住了他。” 穿大衣的男子从眼镜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叠钱来,另一只手仍然牢牢抓着眼镜的双手,另他没有一点反抗能力。他举起手中的钱问道:“这么大一摞钱却不用钱夹装,你就不怕掉吗?”他把钱交给丢钱的女士问道:“大姐,你数一数,是不是你丢的钱。” 那眼镜急了,道:“那……那是我的钱!你凭什么说是她的?” 穿大衣的男子不慌不忙,从一摞钱里却捻出一张贴证件用一寸半身照,问道:“这照片,也是你的吗?”谁都看得出,正是那女士的照片,那眼镜终于低下了头。 正巧,乘警赶到了,乘客们都不约而同的给那穿军绿大衣的小伙子鼓起了掌来。乘警带了走焉耷耷的小偷,并对失主,张立,那小伙子都录了口供,张立得知,那小伙子叫岳阳,今年二十六。 第7章 第七章帕巴拉神庙是否存在? [阳光小伙] 卓木强巴对岳阳也挺有好感,四人坐在了一起吃饭,很快就熟悉起来,张立道:“刚才你抓那人用的擒拿格斗,你是部队上的吧。” 岳阳微微笑道:“是啊,我是青海武警总队的,这次去拉萨执行特别任务。” 张立一点头就没有再问,他知道部队上的规矩。岳阳道:“张大哥你也是部队上的吧,在拉萨当兵?” 张立愕然道:“你怎么看得出来?” 岳阳有些腼腆的笑道:“你手上的老茧是常年打靶留下的,你的腰板挺得比常人直,你的步伐非常的准确,步幅几乎都一样,那是常年操练的结果,看得出,你已经非常适应高原环境,而且你又一眼看出了我用的擒拿,所以我想,你因该是青藏高原某部队的。” 张立暗暗吃惊,这小子的侦查术学得比自己还好,他指了指卓木强巴,问道:“你看,他是干什么的?” 卓木强巴没想到张立会突然考教岳阳,微微一笑,唐敏饶有兴致的看着,岳阳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位大叔身体素质非常好,很强壮,虽然在内地呆了很久,但身上还是有很明显的藏族人特征,如果不是这位姐姐,我会认为大叔是特种部队的退伍军人。” 唐敏脸一下就红了,心道:“姐姐?我可比你小多了。” 张立看着唐敏问:“为什么你看到她就觉得他不是退伍军人了呢?” 岳阳道:“姐姐的狐皮大衣十分考究,而且做工精细,气质典雅,这些都是暴发户不懂得欣赏的,那么必须是长期富裕的人,而退伍军人不可能在短时间积累这样多财富。而大叔的眼神很凌厉,仿佛随时都准备寻求对手的挑战,所以我认为,大叔可能是一名商人,大商人。”卓木强巴咧嘴一笑,唐敏咬着嘴唇,很认真的听着。 张立不解道:“等等,你等等,你怎么断定这件衣服就不是这位姐姐她自己买的,说不定这位姐姐家里就很富裕啊,和他没有关系啊。” 岳阳乐呵呵道:“这位姐姐对狐皮大衣十分爱惜,吃饭时惟恐食物落在了衣服上,起身前必先掸一掸衣服上的灰,坐下时小心的把大衣后摆铺好,害怕弄皱了。据我所知,只有心上人赠送的礼物,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岳阳不等张立继续追问,俏皮的又说道:“张大哥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知道大叔和姐姐的关系吧?只要是有一双明亮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卓木强巴笑道:“很敏锐的观察力啊,你在部队是侦查兵吧?” 岳阳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张立解释道:“部队上很多事情都不能随便透露的。” 卓木强巴他们和这个叫岳阳的部队小伙子越聊越投机,说起了天南海北的事情,自然也谈到了这次可可西里之行,说起那冰洞里的情形,张立发现,不喜言谈卓老板表达能力非常的强,说到惊险出岳阳连饭都忘了吃,呆呆的听着。岳阳也告诉卓木强巴他们一些关于青藏铁路的知识,从格尔木到拉萨,沿路有45个站台,其中无人站有38个,有10个站是带观景台的,可惜他们运道不好,否则从格尔木发车几乎都是白天跑全程,从早上6,7点到晚上10点左右,那正是观景的最佳时间,如果是第一次走青藏线的人,那绝对是一场视觉享受,玉珠峰、辽阔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唐古拉山口、念青唐古拉山…… 餐后,张立毫不介意的让岳阳从硬座搬到他的软卧里去,四人玩了一会儿扑克,卓木强巴不是很精通,但也同大家高兴的玩到深夜。 天气原因让火车放慢了速度,足足开了十八个小时才到拉萨,张立遗憾道:“可惜就要分手了,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四人惜惜道别,卓木强巴三人都对这个阳光般的小伙子的特殊任务感到好奇,最终还是没问。出了车站口,拉巴大叔早早的等在那里,一见卓木强巴三人,急忙迎了上来,嘴里念叨道:“哎呀,我的少爷,你怎么去了那么多天。又联系不上你,我们都快急死了,一接到拉萨这边的通知,我就赶来了。怎么样,少爷这次去可可西里收获大不大?” 卓木强巴微笑道:“可以说没有收获,也可以说收获不小。走,上车再说,对了,方新教授怎么没来?” 拉巴打开车门,道:“教授去联系一些事情,他让我们就在拉萨等他,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去吃饭,边走边说。少爷,你们在可可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去找那个笔记本用不了这么久吧?” 张立在车门外道:“我想,我因该先回部队报个到,就不搭这辆车了。”几人挥手道别。 拉巴在车里又关切的问道:“少爷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我看少爷脸色不大好。唐小姐,你们到底找到你哥哥的笔记本没有?” 唐敏摇摇头,却发现卓木强巴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轻轻碰了碰他,问道:“怎么啦?” 卓木强巴回过神来,淡淡道:“哦,没什么。”原来,一回到拉萨,经拉巴大叔一问,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仅在可可西里就遇到这么多危险的事情,可谓九死一生,而据他们目前所了解的情况,那个未知具体位置的神秘地方只比可可西里更加危险,该怎么办呢? 唐敏在车内又把他们在可可西里的遭遇复述了一遍,虽然没有卓木强巴说得那么惊心动魄,依然让老拉巴不住的拍胸口,不住的念佛经感谢佛祖菩萨。卓木强巴在车内前思后想,那前去探寻紫麒麟的计划竟是越来越渺茫,他意识到危险并不只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真正碰到危险时,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拉巴听完唐敏的讲述,叹道:“太危险了,比当初我们去勘测神山还要危险啊。少爷,你还是坚持要去寻找那獒吗?” 卓木强巴道:“对了,你弟弟的情况怎么样?” 拉巴神色黯然,就在卓木强巴以为巴桑并不同意时,拉巴却道:“他同意了,方新教授的朋友也在给他办保释手续了。前两天他还不原意的,后来我开导他,他慢慢想通了,就算是对他以前罪行的一种弥补吧。” 卓木强巴道:“那拉巴大叔为什么还愁眉苦脸呢?” 拉巴皱起眉头,不安的说道:“强巴少爷,经历了可可西里的事件,你还是一心只想早点找到那个地方吗?少爷已经不再是年轻的小伙子了呢,你已经是中年人了,你因该是经过深思熟虑再做出决定吧。我看着少爷长大,成熟,一步步走向成功,少爷在商业领域取得的成绩是大家看得到的,但这次与以往的经历都不同,你们或许要深入一个远离人类文明涉足的地方,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这样的经历,少爷你是从来没有过的。在可可西里被科考队救了,但不会每次都这样幸运。德仁老爷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卓木强巴笑道:“好了,大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人生不可能什么事都经历过,以前我们家也没有人经商啊,不管做什么事情,总要有人做第一次吧。我记得父亲曾这样说过,每天,我们都在和未知的明天做拼搏,每一刻,我们都要闯过未知的下一刻。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学习,积累,运用的过程,我不怕挑战的。”听了拉巴担忧的话,卓木强巴自己心里的忧郁反而一扫而空,又燃起激情和斗志。 三人找了家普通餐厅,随便吃了点什么,然后按照方新教授的要求,在金珠路等教授。卓木强巴不断向拉巴打听家里的情况和进展,拉巴大略知道一些,但离卓木强巴想知道的情况还差很远。直到方新教授风尘仆仆的出现的卓木强巴的视野之中,他才露出些许微笑。 方新教授眼里布满血丝,看来卓木强巴离开的这几天他一直没休息好,卓木强巴心中也怀着愧疚,让一位老者为了自己的事而如此奔波。方新教授见面的第一句话也是:“进展如何?” 卓木强巴委婉的摇头,但面上流露出会心的微笑,方新教授也笑道:“看来此行还是有所收获的,但是一定没有我的收获大。”两人抱在一起,拍了拍肩背。 上了车,方新教授道:“虽然我得到了你想象不到的消息,但是我还是想让你先说。” 卓木强巴道:“这事情说起来可就长了,我已经记不清是多少遍重复了。好吧,我们乘包机降落在治多,我让我公司的人把一辆改装过的枭龙车停在那里。张立开的车,敏敏带路,我们横穿可可西里。”唐敏撅起了嘴。 卓木强巴说到他们被悍马追击时,特意看了看方新教授的表情,但是方新教授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丝毫的惊讶。卓木强巴停下问道:“导师,为什么你好像……” 方新教授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别着急,等你说完了我再说给你听。”卓木强巴又继续说下去,一直说到灰狼三兄弟时,方新教授才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卓木强巴道:“很不可思议吧,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狼。” 方新教授细细的询问了狼的外貌,毛色及体形特征,最后道:“如果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从它们的毛发和体形来看,这些狼有点像肯内亚狼的体形,但外形更多的还是具有美洲狼的特点。” “美洲狼?”卓木强巴眼睛一瞪。唐敏道:“哇!从美洲过来岂不是要走很远?” 方新教授道:“只是相貌相似,要知道,古生世的古猫兽进化为黄昏犬的时候,它们的子孙沿着古河道朝欧美方向扩散,不排除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曾生长过一群美洲狼。从你对它们的描述来看,这些狼因该长期生活在二至三千米左右海拔左右的地区,这一点你是对的。” 卓木强巴道:“导师,为什么你只对它们的地域特征感兴趣,对它们那超出想象的智商不是更该令人惊讶吗?” 方新教授道:“没什么好惊讶,我认为,你们碰到的不因该称作狼,而该叫狼人。” 看了看卓木强巴和唐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方新教授微笑道:“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到了月圆之夜就能直立身子化身成人的狼。那是传奇故事里的事情。我说的狼人,是指进化史上的一种推论。科学界曾做过这样一个推论,如果人类没有进化成这个世界最高级的动物,那么最有可能取代人的动物里,狼是排在第二位的。” 唐敏道:“那第一呢?” “海豚。”方新教授答道:“第三是大象。它们有几个共性,首先,它们有体积足够的脑容量,有相当于人类三至四岁孩童的智商基础;其次,它们都是群居生活,就为积累经验打下了基础;第三,它们有我识,这也是一个物种发生基本变量的必须因素。海豚之所以被排在了首位是因为它们生活在海里,科学家们认为,海水的浮力让它们的大脑更容易思考。而我不这样认为,经过我的研究,狼才是最可能进化为拥有人那样高智商的生物,原因很简单,海豚和大象的身体都不利于劳动,肢体的灵动性和工具性与狼相比差远了,就算它们有那样的想法,但是没有进化出那样的器官而做不到。狼在与人类的进化竞争中,它们只落后了一万年,如果它们提前一万年开始进化的话,此刻统治这个世界的因该是它们。” 唐敏道:“你说得不对,排在第一的因该是大猩猩。” 方新教授笑道:“我们就是大猩猩啊。科学界讨论的是不同物种间的进化历程,而非同一物种。如果哪一天人类从这个地球上消失的话,重新站立在土地上的因该是我们养的那些宠物犬类,而非大猩猩,它们已经注定要成为进化链失败的淘汰者。所以,如果有那么一个地方,以狼为主宰的话,它们究竟会进化到何种智力程度,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诸如,你们那个……” 方新教授愕然回过头来,卓木强巴那双诧异的眼睛正好也看着方新教授,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人和狼如朋友般同居着。方新教授道:“太不可思议了,那究竟是个传说,还是真实存在的?”卓木强巴道:“我不知道,我现在思维很乱。” 唐敏不解道:“怎么啦?你们都想到什么了?” 方新教授道:“没什么,暂时不去想它,强巴,你继续说,后来你们又怎么样了?” 卓木强巴又道他们被胡杨的科考队救了,方新教授一笑道:“原来是极限科考队长救了你们一命。”见卓木强巴不明白,又道:“以前曾和那个大胡子有过一面之缘,他去过南北极,登过珠峰,是个视科考如极限运动的玩命家伙,别人不敢去的地方他敢闯,有着强盗般的大胆和科学家的缜密心思,行内人都戏称他为极限队长,好了,继续说吧,后来你们怎么样?” 说着说着,卓木强巴想起了那根骨笛,赶紧拿出来请方新教授过目,方新教授仔细的看了看骨笛,道:“这个我不是很熟悉,不过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找一些朋友对这东西进行破解。既然胡杨他们见过,因该不会差太远。只是有一点,真是古藏教的法器的话,出现在可可西里的几率就太小了,我认为因该是你那些拥有高度智商的狼朋友从别的地方带到可可西里去的。它们极有可能,是西藏的狼。”方新教授突然面色一颤,将一种惊人的想法埋在了自己心里:“可以进化成紫麒麟的狼!” 卓木强巴点点头,又接着说起了冰洞里的奇遇,这次方新教授没有插话了,他也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只是最后说了句:“这个胡杨太冒险了,就算被盗猎分子气昏了头,也不该让你们去的。” 卓木强巴辩解道:“当时胡队长没有考虑到洞内会是那样的危险。好了,导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听到我被人追杀而毫不吃惊的原因了吧?”唐敏也是一副急于知道答案的表情。 方新教授这才缓缓道:“如果是你们出发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恐怕也和你们一样,除了吃惊还是吃惊,但是你还记得吗,你临走时,德仁老爷托你请来了德尼大喇嘛,你可知道你父亲的用意?” 卓木强巴摇头,方新教授道:“德仁老爷是想知道,我们这次出行的可行性到底有多大。德尼喇嘛就是西藏近一千三百年来的活历史。他们在房间内讨论了五天五夜,而我,十分荣幸的被邀请旁听,最后,他们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我想,那也就是强巴你们被人追击的根本原因。” 在卓木强巴一脸茫然的注视下,方新教授缓缓道:“措姆强巴,我的学生及朋友,你可知道你寻找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你可知道,你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在寻找那个地方的人。别的寻找者,把那里称作——帕巴拉神庙!” [帕巴拉神庙] 车内的气氛顿时凝结,卓木强巴只听到方新教授静静的说道:“德仁老爷只是根据我们发现的东西得出的推断,但这种推断在德尼喇嘛那里得到了证实,帕巴拉神庙,全名叫帕巴拉-仁博切-达赖神庙。你因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卓木强巴僵硬在车内,仿佛忘记了思索,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唐敏催促道:“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好半天卓木强巴才缓缓道:“帕巴拉是圣洁,圣仁的至高无上的意思,仁波切是珍宝,稀世之宝的意思,前两个是藏文,常常是藏教中至高无上的尊者的称谓,而达赖就更不用说了,它是来自蒙古音译,意思是大海;它们三个连在一起,意思就是:多如大海般,圣洁而至高无上的珍宝。就……就是这个意思了。” 唐敏也愣住了,喃喃的重复道:“多如大海般,圣洁而至高无上的珍宝,天!” 卓木强巴忙道:“导师,告诉我,父亲他们究竟研究出什么问题,请你详细的,全部告诉我。” 方新道:“这是自然。这都是你因该知道的。事情最早可以追溯到1844年,英国探险家福马-特尼德,关于这个人,我这里有些资料,你可以看一看。” 方新教授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在卓木强巴仔细查阅时补充道:“他可以说是十九世纪最富传奇经历的考古探险家之一,他的探险经历多次见于报端,曾引起一个时代的轰动,不少那个时代的人都是看过他的经历才被他感染而成为探险家的。发现特洛伊城的德国考古家谢尔曼和第一个登上北极点的美国人皮尔里,都是因为崇拜特尼德而走上了考古和探险的道路。特尼德的考古有个特点,那也是谢尔曼终身坚信的信条。他们深信,那些流传于人们口里的神话和传奇,一定都是真实的,它们是历史通过人们口诵的方式流传下来。” 方新教授又拿出一份资料,对卓木强巴道:“你看看这个,这是我刚托朋友从大英博物馆发过来的传真。” 卓木强巴拿在手里,唐敏凑过头来,两人一齐惊呼:“这个是!” 方新教授道:“不错,这是一份1844年的英国每周新闻报,看这里。”在方新教授手指下,报纸的头版头条清晰的写着“伟大的探险家又开始新的旅程,目的地——神秘东方最高寒之冰峰。”下面是一些模糊不清的照片和介绍。 方新教授道:“根据我目前所了解到的,这位十八世纪最伟大的发现者,是从今天印度地区无意中听到了藏族说唱艺人的史诗,那是比格萨尔王更古老更为神秘的史诗,阿里王史诗,现在好像已经失传了。不知道福马从阿里王史诗中听到什么传说,但是他当时就激动得几乎失去理智,而帕巴拉神庙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频频出现在他的口中。他前后三次进入西藏地区,似乎一直在寻找有关帕巴拉神庙的线索,最后一次收获最大,据说是寻找到了地图一类的东西,但是现在已无法考证,然后,就有了这报纸上的最高寒冰峰之行。那也是人们最后一次,看到这位伟大的探险家。后来的情况,十分复杂而隐秘,我几乎找遍了我所有的朋友,八方打听,现在所能得到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好像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张图后来落到了英国手里,在一战的时候又丢了,二战时被纳粹党卫军发现,所以后来才有1938年和1943,希特勒两次下令,他的最佳助手希姆莱亲自组建了两只探险队深入西藏这件事。” 方新教授拍拍神志恍惚的卓木强巴,微笑道:“我只是尽可能简单的把一些情况说出来,如果真要详细讲述,一年半载也说不完。诸如大西洲,亚特兰蒂斯,都是西欧远古便流传的神话。二战后,情况又发生了变化,据说美国和苏联都有那地图的原图,不知道是在抢夺中被分作了两半,还是被复制了,不过,新中国刚刚成立之初,很多苏联专家援助中国,而其中有一支特殊的专家团前后五次进入西藏,当然最后依然是空手而回。而同时,就在1950年,英美对珠峰进行了一次联合探险,好像也是为了那张图而去的。再后来,那原本保存在美国地图好像被窃,而后出现了复制图,最多的时候似乎同时有十几张地图,前往西藏人迹罕至地方的人也越来越多,科考,探险,勘测,理由繁多,各式的都有。然而,那些获得地图的人们无意列外的,走进西藏的无人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只是在新的探险者们进入后,不断发现更多的尸体而已。” 方新教授最后道:“据德尼喇嘛回忆,最近的一次是在1991年,三名外籍探险者在绒布寺找了名喇嘛做向导,最后进入了西夏邦马峰地域,也如其他探险者一样,永久的消失了。” 卓木强巴低声叨念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会这样的?” 方新教授宽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戈巴族人世代守护着的,拥有紫麒麟的,神秘而从未有人探寻到过的帕巴拉神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之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是一个惊人的巧合,就算是世界上最高明的作家也写不出这样的巧合,我们要寻找的紫麒麟,竟然和人家寻找过数百年的帕巴拉神庙,在同一个地方!经过德仁老爷和德尼喇嘛的共同研究,虽然至今还不知道帕巴拉神庙是否存在,但是我们可以肯定一件事情,找寻这座神庙的人——一直都存在,他们从没有一天放弃过对这座神庙的探询。所以,我听到你被人伏击时,毫不吃惊,要是这么久时间,居然仍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支探寻的队伍,那才叫人奇怪呢。而且,他们有绑架那个戈巴族疯子的行为再先,也就是说,他们老早就盯上我们了。” 方新教授停了停,继续道:“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我们是根据别的一些线索而寻找到这个地方的,我们没有地图,这或许也正是我们的优势。” 卓木强巴低头沉思不语,唐敏不解道:“我们没有地图,怎么还说是一种优势呢?” 方新教授道:“那份地图现在还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就算有,有多少张?哪张是原图?那张图到底会把方向指向哪里?也都不清楚,而且,还有一张是不真实回忆图奇qisuu书,那张回忆图看来是指向珠峰的,而很明显,那是一个错误的目的地。我们没有图,就不会过分的依赖图纸所标注的线索,这不是我们的优势是什么呢?但现在的问题是,出现了以前从未有人发现过的戈巴族人,而且已经被另一伙寻找神庙的人绑走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先一步找到帕巴拉神庙呢?” 卓木强巴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现在乱极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和想象。现在你认为我们因该怎么办?导师?” 方新教授道:“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尝试与另一批寻找帕巴拉神庙的人接触并达成共识,因为他们或许掌握着别的很重要的线索,我们把两队人的线索集中在一起,或许就能找到传说中的神庙,然后各取所需,他们寻找珍宝,我们找紫麒麟——” 方新教授还未说完,卓木强巴就粗鲁的打断道:“够了,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和拿着火箭筒邀请我的人谈合作的。永远不会!啊,对不起,导师,我,我太气愤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方新教授表示理解的微笑,接着道:“那么,第二条路就是……以国家的名义进行科考!” 卓木强巴皱起眉头,疑惑道:“请再说得详细点,导师。” 方新道:“我们可以以保护文化遗迹和抢救国家文物作为科考项目向国家有关部门提出申请,而后国家会有一系列详细的审批过程,他们会组成一个专家组进行这次科考活动,并且,国家会提供给我们需要的设备,只是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首先,国家成立的专家组里,我们只能是成员,而这次活动的总负责人会由国家另行指派。恐怕文物一类的物品,都得收归国有,而不能作为私人保存物品。”方新教授道。 “这个没问题,如果真有那么一座神庙,那么里面的东西,本就该属于国家的。”卓木强巴道,他心想:“至于负责人嘛,只要能安全的到达那个地方,具体情况再具体处理。” 方新教授又道:“好,那第二个问题恐怕要困难点。”卓木强巴心中一秉。“以我们目前经验和能力,恐怕专家组是不能让我们同行的,而没有我们的线索和领路,专家组也寸步难行。所以,再去寻找那个地方之前,我们必须接受十分严格的特训,关于这一点……” 方新教授看着卓木强巴,没想到卓木强巴回答得非常干脆:“这不算什么问题,这也正是我所期望的。”言语中颇有一些欣喜。 方新教授暗自点头,看来这次可可西里之行确实让卓木强巴改变了不少,如果这番话在他去可可西里之前告诉他,他一定考都不会考虑就拒绝了。方新教授满意的说道:“既然如此,强巴,那么,我们明天就到张立的团部去一趟吧,说不定特训小组就差我们两人了。” 看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卓木强巴,方新教授露出微笑,道:“在德仁老爷和德尼喇嘛讨论结束后的第二天,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德仁老爷,得到他的许可后,我们马上联系了特卫团的仁次团长,德仁老爷亲自和拉萨的领导通了一次电话,上面很快就同意了,在你们还未回来之前,从全国各地征集的精英,已经开始往这个地方汇集了。巴桑也已经到了特卫团,正向赶来的专家提供他所遭遇的一切,以此来制定一些培训细节问题。” 卓木强巴的脸上满是惊讶和兴奋,好似恨不得马上就赶到特卫团,他激动道:“原来你……你早就办好了这一切,导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卓木强巴高兴得连连搓手。 方新教授道:“别高兴得太早了,关于特训是十分严格的,而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过训练。极有可能我们还在刻苦训练的时候,我们的对手已经找到了神庙,拿走了一切。” 唐敏突然问道:“还有没有第三条路呢?” “有啊。”方新教授淡淡道:“放弃。”唐敏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卓木强巴道:“我有信心,我们能在他们之前完成训练的。” “对,我们有信心,一定能完成。”唐敏也道。 “嗯。”方新教授转过头来,严厉道:“怎么?你还想去?你这次闯的祸还不够大吗?你差点让三个人死在可可西里。” 唐敏眼圈一红,方新教授的语气非常重,卓木强巴夹在两人中间,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唐敏,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方新教授解释。气氛尴尬了几分钟,唐敏终于嘤嘤的哭了起来:“呜呜,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哇……” 唐敏伤心的大哭起来,但方新教授铁石了心肠,一句软话也不说,卓木强巴绞尽了脑汁,磨破了嘴皮,总算说得方新教授同意唐敏参加特训,至于以后训练能不能通过再说。方新教授看了看扑在卓木强巴胸口抽泣的唐敏,心中暗自叹息,他清楚自己的学生,平时冷漠,极少动情,一旦动情,用情极深,现在想把他和唐敏分开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回家见过父母亲,卓木强巴坚决的表示,自己愿意进行这次人生中的探险旅程,这次对他做出的决定父母与以往的态度都不同,这次是德仁老爷十分赞同,成为他儿子的坚定支持者,而梅朵老妈妈却伤心的流下了泪。第二天,在卓木强巴准备踏上特训之路前,德仁老爷,他的父亲,庄严的亲自为他戴上了德仁世家特有护身符,一把象征吉祥如意的铜十字剑。 那把巴掌大小的铜剑方新教授也见过,他认为其历史不下余千年,是一件罕见的文物,而且其历史内涵不可估量。剑身为象征性的四棱柱体,上面刻有狮吼,咬龙,虎威,天鹏共四瑞之兽,而每兽后面都跟着一排奇怪的文字,据说是失传的古藏文;剑柄也是一兽,昂首阔步,张牙舞爪的姿态,略似麒麟,但头生三角,按照德仁家的说法,这兽的名字叫三角貔貅,是雌雄同体。 整理好行囊,在阿妈的千叮万嘱中,卓木强巴踏上了他人生的又一次冒险征程,这次与以往不同,他将去一个未知的世界,这次他或许将远离人类的文明,一切都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了,但他的步伐一如既往的坚实有力,挑战命运,追求理想,是他一生不变的信念。 特卫团在群山峻岭之中,走在路上,雪山依偎着蔚蓝的天空,朝阳下小河如银色丝带,草原上散布着成群的牛羊,这是一片广阔、宁静和生机盎然的土地。凉爽通透的风吹过,带着一片圣洁雪白的云,也带走心中所有的忧郁和烦闷。不管是什么人,站在这方净土,呼吸着微凉的高原风,心中就会生出渴望宁谧的冲动,对着神圣的雪山顶礼膜拜,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喊,向着纯净静谧的湖面敞开心扉。卓木强巴看着童话般的画卷,对此次的特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特卫团的大铁门已经近在眼前,那是一扇未知的门。 [精英汇集] 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张立和那有罗圈胡须的巴桑,巴桑和他哥哥拉巴诉说着什么,张立则大喜道:“你猜猜我回到团部见到了谁,强巴少爷?你一定猜不到。” 卓木强巴摇摇头,张立道:“出来吧,侦查兵。”岳阳带着他那阳光般的笑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道:“青海武警总队第三刑侦大队队员岳阳,前来报到!” 卓木强巴微微一笑,伸出了手去。做了一番介绍后,岳阳道:“古俊仁博士在里面等着你们,先进去吧。” 方新教授低声道:“哦,原来是他。” 卓木强巴转过头来,方新教授道:“古俊仁博士,中科院院士,故宫博物馆研究员,古文物学博士,中国国家考古队常任顾问,南极科考队顾问,中国野外生存者协会名誉会长。” 唐敏吐舌道:“哇,光听名号就是很有来头的人物了。” 方新教授又道:“不过,这位古博士已八十高龄,他是我的一位老师的好友,想来是不可能和我们一起参加这次行动了。” 岳阳道:“教授对古博士很熟悉啊。他本人并没有来,只是通过视频与我们时时联络。” 进了军营的多媒体室,只见白幕上一位古稀老人坐在沙发里,透过视频很慈祥的和大家打了个招呼。老人先问道:“方新,你也在这里啊?听说你对犬类的研究已经达到世界领先水平啊。想当年你就对生物学情有独钟啊,我叫你来跟我学考古你不肯,喏,现在这么大年纪了,又想去探险了?又想起了我这把老骨头?” 方新教授尴尬的笑道:“古博士,这个,呵呵,我也谈不上什么领先,只是和世界的同行们做个交流。这次去探险,也是为了学术上的研究啊。古博士的野外生存经验丰富,有您的帮助,我们在培训时一定会收获不少的。” 古柯博士喝了口茶,接着道:“你发来的那几件东西,我已经看过了,每一件都是精品,如果这次你们考察成功,其发现价值一定会震惊世界的。我是上了年纪,不然我真想亲自参加这次科考活动啊。对了,旁边那个大个子,你就是这次行动的发起者和资助人?对不起,我剥夺了你的指挥权喽。呵呵!” 古博士严肃道:“这次科考,国家非常重视,所以特意把我拉出来做这次科考活动的副总指挥,也是你们特训的总指挥,你们需要的设备等都由国家提供,你们在行动上也要绝对的服从指挥,如果谁有犯规的嫌疑,我们是会随时将他开除科考队的。现在,我问你们几个问题。” 古博士拿起一份资料,念道:“唔,卓木强巴,藏族人。很好,我问你,你知道这次的行程会有多危险吗?” 卓木强巴答:“知道。” 古博士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卓木强巴答:“为了信仰。” 古博士透过视频,盯着卓木强巴看了许久,道:“很好,有自己的信仰,人生也就不会感到空虚寂寞了。方新我就不问了,你已经为你的犬类研究献出了几根指头,还有七八次九死一生,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咦?这位小姑娘,也是要参加这次科考的吗?” 唐敏点点头,古博士又问:“那么,你是为什么要参加这次行动呢?” “为了爱情!”唐敏不假思索的答道。 古博士乐道:“呵呵,看见没有,这位小姑娘的理由可比你们两人的都要充分得多啊。唔,好样的,小丫头,我精神上支持你。不过,这次科考活动超出了以往所有的探险性科考,你们的危险系数甚至高于南极科考队,所以,从你的身体素质和条件来看,你不适合参加这次科考行动。” 唐敏嘴一扁,道:“老爷爷重男轻女。” 那一声“老爷爷”说得古博士眉开颜笑,连声道:“呵呵,虽然我年纪是大了点,但思想还是新中国的思想嘛,还不至于有那种封建残余的想法吧。呵呵。老爷爷没骗你,这次行动确实不适合你,我们要的,都是青壮年男丁,探险是种力气活儿,没体力是很危险的。” 唐敏急道:“我,我有力气的。”突然撒谎道:“我以前也常和我哥哥去探险。” 卓木强巴知道,唐敏的哥哥虽然是个探险的狂热爱好者,但这个妹妹却是老老实实在学校里读书,一天险都没探过,但他心里正矛盾着,也没有点破,暗想:“如果实在不行,也只好算了,改天好好劝劝敏敏。” 古博士问道:“和你哥哥?你哥哥是谁?” 唐敏道:“我哥哥叫唐涛。他探过很多险的。” “唐涛!”古博士突然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道:“经常上杂志那个?唔,那个小子,五年前我见过他一次,在野外生存和探索技巧方面我们曾作过交流。当时我就断言,中国的探险家里,他不算第一,也要排在第二的位置。你真的和你哥哥一起去探过险?” 唐敏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一个劲儿的点头。古博士喃喃道:“你哥哥是探险者中少有的奇才,只是私心太重了些,什么东西都想据为己有,而有些东西却是十分的危险,真希望他不要在探险过程中出什么问题才好。既然你说你和你哥哥一起探过险,就先留下来训练两天吧,看看情况再说。”唐敏向卓木强巴暗中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幸亏古博士不知道,她从没陪她哥哥参加探险,而且她哥哥已经躺在美国的医院里了。 古博士又道:“因为我身体不如以往,这次就不能亲自来指导你们的野外生存训练了,我委托我的一名学生来指导你们。她曾在西藏军区做过教官,熟悉那里的环境,对训练方法也有她自己的一套,她此刻已经在飞往拉萨的途中,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到达那里,希望你们能相处融洽,而我,就在海南遥控指挥罗。呵呵。” 卓木强巴问道:“不知道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是谁?” 古博士笑道:“哦,是一位行政长官,人家的公务繁忙,现在在北京开会,不过,他答应过,一定会挤出时间参加特训的。我不便透露太多,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这次行动呢,加上我的学生在部队一共抽调了三人,他们是行动的主力,而你们有四个人,超了一个。你们主要负责引路,关系明白了吗?另外还有两人也是帮助你们的,一人是我多年的助手,另一人是西藏宗教方面派出的代表,毕竟这是与藏族古教义有很大的关系的事情,相信他能从宗教方面带给你们意想不到的引导。” 方新教授:“哦,古博士说的助手,是艾力克么?” 古博士点头,方新教授又道:“那我就放心了。” 卓木强巴低声问道:“导师你认识他?” 方新教授道:“嗯,艾力克是热情的新疆人,比我小十岁,你会喜欢他的。当年他是古博士从众多年轻科考者中亲自挑选培训出来的佼佼者,当然,那是曾经的年轻人,现在他已经是能独立承担重大科考任务的负责人了。十年前我第五次进藏时曾与他有过合作,他的确是拥有非常丰富的科考探险经验。” 古博士有些得意道:“噢,是吗?不过我的另一名学生,你一定不认识,那丫头才是我的得意门生呢。好了,你们刚刚来,我这老头儿就啰里啰唆问了一大堆问题,想来你们也烦了,现在就去休息吧,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和你们的队友,说不定以后你们可是要相依为命的哦。” 方新教授道:“古博士,还有一个新情况……” 古博士打断道:“好了,有什么新情况你们等艾力克和竞男来了再告诉他们吧,我也该吃药了,他们会把你们的情况向我时时回报的,再次祝你们训练顺利,早日完成这次科考任务。” 银幕上的图像消失了,三人走出多媒体室,等在外面的张立和岳阳都问道:“怎么样?博士问了你们些什么古怪问题?” 卓木强巴淡淡的把情况说了些,看见巴桑和他哥哥拉巴远远站在一旁,便走了过去,拉巴给两人作了简短交待,还要赶回家里安顿那些朝拜者,卓木强巴伸出手道:“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 巴桑并不领情,只冷冷道:“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帮你。”他看了他哥哥背影一眼,道:“是你们自己要去送死,我只是——引路而已。算是德仁老爷对我哥哥照顾的一种回报吧。” 巴桑高傲的凝视着远方,这一群人中,只有他才是经历过那段死亡旅程的人,他才知道那里的可怕,当他带着那标志性的罗圈胡须冷漠的看着天空时,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岳阳看着巴桑,淡问道:“那是什么人?这么骄傲?” 张立道:“是拉巴大叔的弟弟,听说他曾去过我们要找的地方,但是后来受了刺激,部分记忆缺失了,我们这次行动,要靠他来引路呢。”岳阳皱起了眉头。 特卫团为了他们这次成行特训不受干扰,特意从训练基地里划出一块地方作为禁区,这里离平常训练的基地还有一段距离,远远的能听见特卫团的士兵操练的声音,但在茫茫深山中,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卓木强巴一行人一直等到午饭后,那个古博士所说的训练者才姗姗而来。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身高有一米七左右,一头深褐色的卷发,一张和蔼的国字脸上却如绷了一层牛皮,早已被各种恶劣的气候磨砺得如砂纸一般,年纪看起来比五十岁更加沧桑一些,但和方新教授一样,两道剑眉下有一双睿智的眼睛;而那名女子,看起来不过就二三十岁,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豆娥眉下那双凌厉的眼睛带着几许冰冷,长发就飘散的铺在肩上任风乱拂,随风飘扬的薄暖风衣衬着身形,真可谓是英姿飒爽。 方新教授看见艾力克,就微笑着迎了上去,两人远远的打着招呼,而张立和岳阳一看见那女士,都瞪大了双眼,两人几乎同时喊道“铁观音!”“石娘子!”然后两人又同时看着对方惊恐问道:“你认识她?”接着两人几乎又是同时颓丧答道:“当然啦,是我们教官嘛。” 唐敏语气中有些许不满:“这个女的怎么这么年轻?” 卓木强巴惊讶道:“她是你们的教官?” 岳阳带着几分惧怕答道:“嗯,她,她曾教我们侦缉方法。” 张立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说道:“她,她教我们特技格斗的,很可怕。” 岳阳道:“知道我们那里的说法吗?这个女人冷若冰霜,她有着钢铁手腕和毒蝎心肠,对待士兵就像对待敌人一样,接受她的训练简直就是在接受刑罚。” 张立低声道:“你们那里还算好的了,她在西藏军区的各个部队都做过教官,提起她谁不是谈虎色变,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大声了。不知道你们哪里听说过没有,这个女人是个独身主义者,她根本就不把男人放在眼里。” 岳阳小声道:“哦,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张立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听她的名字就知道了,吕竞男,竞争的竞,男人的男。那还不是要和男人一争高下的意思。” 两人越说越小声,就像两个接头的地下工作者,说到后来,卓木强巴和唐敏竖起耳朵也听不见了,唐敏大声质问道:“哪有那么凶残,怎么看年纪也不是很大吧!” “嘘!”张立和岳阳远远偷望吕竞男一眼,张立道:“别说那么大声,她耳朵很灵的。” 岳阳道:“那个女人,驻颜有方,你别看她这么年轻,其实三十好几,是快四十的人了。” 卓木强巴释然道:“原来是个独身的老女人,或许她性格有些怪戾和脾气有些暴躁,但一定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我只看到她脸上的淡淡愁颜,只不过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在残风中苦苦等待那个摘花的人罢了。”唐敏鼓起了腮帮,狠狠剜了一眼。 张立和岳阳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卓木强巴,那表情分明在说:“你这样想的话,你就完了,你无可救药了。”巴桑远远的在一旁冷眼嗤笑。 这时,吕竞男走近了,卓木强巴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女人有什么可怕,她脸上那种冷漠反使她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如果说唐敏是一只优雅的白天鹅,那竞男就是一只猎食的矫鹰,目光凌厉,顾盼生仪。不等竞男走到跟前,张立和岳阳已经向前迈出一步,如小兔看见狼一般惴惴不安的笑道“教官好。”“教官好。” 竞男教官打量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都是西藏军区的?” 张立点头,岳阳道:“我是青海武警总队的。” 竞男教官“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转向卓木强巴道:“卓,木,强。四十二岁,身高一米八七,体重一百零七公斤,天狮名犬驯养基地总裁,身家过亿?” 卓木强巴看着这个站在近处的女强人,她只比自己低不到半个头,身高应在一米七八至一米八之间,眼里的逼问气势咄咄逼人,但他久经商场,岂是一名女人的气势就可以压倒的,他露出不经意的笑容道:“不错,你的记忆力很好。” 竞男心中有了些底,能在她的目光逼视下而不退缩的男人是很少见的,她又晒道:“是什么让你这么想不开?竞要冒死组织这么一次危险的探寻?” 卓木强巴道:“你不知道信仰和追求能让人产生多大的生存能力吗?难道你活在这个世上,就不曾有过理想和刻骨铭心的追寻?” 竞男心中一秉,立刻把握到,这个男人,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强势,他身上有着一种领袖般的号召力,言语中时时透着威严,虽说这次行动这人只作为普通队员参加,但是究竟是谁领队出发,现在看来得重新估计了。竞男决定先详细的研究过卓木强巴的档案再做考验,她退让道:“好,很好。我走了一天,现在有些累了,我要先休息一下。我给你们引荐艾力克博士,古博士的得力助手,看来还有一名队员没到,你们大家先相互熟悉一下,然后我再告诉你们我们的计划。” 卓木强巴看见竞男好像笑了一下,但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诡异得让他感到自己出现了幻觉。 竞男独自去了房间休息,艾力克则和大家打得一遍火热,在方新教授的介绍下,七个人围成一圈,就在空地上听艾力克曾经的科考历险。艾力克很是健谈,说到高兴处还会为大家唱几首新疆的民歌,跳一曲民族特色浓郁的舞蹈,艾力克说到休息时,方新教授又让卓木强巴把他们在可可西里的经历说出来让专家指导指导,不过听了艾力克说的那些经历,卓木强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在方新教授的鼓励下才再次复述。艾力克时而凝眉沉思,时而惊呼不已,有时就如亲眼见到一般,对卓木强巴说不清楚的地方进行补充和说明。七人中只有巴桑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他认为,这些人所说的经历和他经历过的事情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听了一会儿,就被竞男叫了进去。 下午时分,六人正喋喋不休的谈论着,又一人操着标准的北京普通话问道:“请问,去找帕巴拉神庙的队伍特训是在这里吗?”众人回头,一看那人,竟然都睁大了眼睛。 [魔鬼教官] 来人竟然身穿内绛红外黄色的僧袍,戴着红僧帽,挂着菩提子持念,手持五钴金刚杵,从花白的须发中看出,这人年纪不轻,身形瘦小,但在这冰天雪地中,他依然光着右膀,以示虔诚。虽然已经得到古博士的提醒,藏宗教方面会派出一名代表,但骤然看到这位喇嘛,大家不得不吃惊。这位喇嘛一手持杵,一手合掌,以藏教礼仪问话,卓木强巴也已教礼回话:“是的。不知道上师有何指教。” 喇嘛一见卓木强巴的姿态就知道,只有在智者德仁老爷家里长大的强巴少爷,才能将这些礼仪尊号做得如此自然,通过他自我介绍,大家认识了这位决班亚拉大喇嘛,他本是宁玛教的信徒,但近二十年,一直在格鲁的色拉大乘寺密修。这次前来,是德尼扎萨克喇嘛直接通知的他,几乎没惊动藏教的任何人,这点卓木强巴理解,毕竟是一件还没影儿的事,德尼喇嘛因该是认为不宜动静过大。当卓木强巴担忧的问起亚拉的年纪时,亚拉表示,自己刚过五十,身体没有问题。可卓木强巴看着亚拉花白倒竖的豪眉,总感觉他比方新教授年纪还大,怎么看也让人不放心。 不多时巴桑带着一脸疑惑从营房走出来,让方新教授进去,并传话让卓木强巴等在门外,卓木强巴一等就是半个小时,已经颇有些不耐烦时,方新教授出来了,进门瞬间转告卓木强巴道:“好像是测试,不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别瞎说。” 竞男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桌上摆了几样东西,她示意卓木强巴在前面坐下,指着桌上的东西问道:“能告诉我,你认识这些东西里的几样?” 卓木强巴扫了一眼,如实答道:“一株草,一块石头,一种……比蚂蚁大点的动物。” 竞男抬头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她戴了副很精致的无框长条形眼镜,扶了扶鼻架,道:“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接着在一个笔记本上快速的记录些什么。 卓木强巴道:“不能。” 吕竞男微微笑道:“呵呵,不用那么拘束,放松点。” 卓木强巴不急不慢道:“我不紧张。很放松。” 吕竞男手里玩着笔,饶有兴致的问道:“难道,天狮集团的大老板,说话都是这样硬梆梆的腔调么?” 卓木强巴不温不火道:“还有别的什么事么?” 竞男看陌生人似的又看了看卓木强巴,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卓木强巴没想到自己的问题这么简单,不明白方新教授和巴桑怎么用了那么久|奇-_-书^_^网|,起身时,竞男又叫住了他:“呃,等一等,根据方新教授和我们达成的共识,这次培训的费用你会全部负担,是这样吗?” 卓木强巴道:“资金方面没有问题。”对于卓木强巴而言,唯一没有问题的恐怕就是经费问题了。 竞男道:“哦,那你知道我们特训的内容吗?”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你们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 竞男道:“是的,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因该事先了解一下比较好。从巴桑那里得到的情况,他们是从海拔7千米附近一直降至海拔5千米左右,经历了雪山,原始森林,草原,等多种地形,也就是说,我们的训练范围从雪地越野到趟草地沼泽,从穿越原始森林到高山攀登,那是一个很广的范围。综合方新教授的信息资料,我们计划分三步走,第一步,让你们学会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包括在各种气候各种地形环境下的适应性训练;第二步,让你们学会如何利用各种工具,包括武器,和一些必要的防身竞技格斗;第三步,是让你们学会辨别一些简单的陷阱和避免可能碰到的未知危险。就目前掌握的资料,这次行动的难度也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仅高原雪山攀登一项,就已经属于探险科考的范畴了,而对你们来说,那还只是开始,然后你们要穿越一片或许是从未有现代文明人走过的森林,里面的毒虫猛兽,有些几乎是一碰就致命的;而更为可怕的是,里面或许还居住着有原始部落文明的戈巴人,他们拥有现在我们不知道的智慧,可能会做简单的陷阱,但足以致命。而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我们最大的敌人,是你刚从可可西里带回来的信息,另外一群在寻找帕巴拉神庙,拥有一些非常规武器的现代人。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们这次行程的危险程度,至少要再提高一个等级。你真的……没问题?” 卓木强巴道:“是的。” 竞男道:“听说最后一名队员已经到了,叫……叫……” 卓木强巴道:“决班亚拉。” “哦。”竞男表面依然无动于衷的样子道:“你出去后叫他进来。” 卓木强巴敏锐的捕捉到,竞男听到名字时耳朵动了一下,埋头记笔记只是一个掩饰,卓木强巴打开门,发现亚拉喇嘛就在门口,他转达了竞男的话让亚拉进去。亚拉一进门,卓木强巴就看见,吕竞男,那个冷冰冰特立独行的女人,竞然站立并迎了上去,门关上的一瞬间,她好像跪下了。卓木强巴使劲揉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卓木强巴并没有眼花,吕竞男确实跪下了,双膝跪地,双手撑地,头也不敢抬起来,喃喃道:“亚拉大人,我没有想到,您会亲自前来。” 决班亚拉,这位看上去年迈的老者,慈祥的摸了摸竞男的头,低沉道:“起来吧,孩子。这是德尼大喇嘛交给我,最为神圣的使命。” 吕竞男站起身来,亚拉又道:“方才我在门口都听到了,你关于这次行动的危险分析,恐怕有点错误。这次行动,最危险的敌人,不是那些拿着枪炮的现代人,而因该是你们认为处于蛮荒状态的戈巴族。”看着竞男一丝不苟的聆听着,亚拉道:“你对戈巴族了解多少?你对古苯教又了解多少呢?记住,大智者告诉我们,明心一丝的不查,将带来蒙尘一世的黑暗。” 亚拉长久的仰望白色天花板,又想起德尼大喇嘛在那山头告诉自己的话,那些话,如擂鼓般时刻敲打着自己的心。 卓木强巴走出营房,就被方新教授问上了:“她给你看什么东西没有?” 卓木强巴大致形容了一下他看到的东西,方新教授思索后道:“和我看到的东西不一样,听你说出来无法判断是些什么东西,但是因该是野外常见的动植物和岩矿标本。艾力克!你笑什么?你因该知道是什么对吧?” 艾力克摊开手:“我不能告诉你们,那个丫头很厉害的。” 除了艾力克,每个人都被单独叫进营房问话,然后吕竞男出来,大声道:“列队!” 七个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排序,东拉西扯好一阵后,总算按高矮顺序排好,卓木强巴排头,向后依次是张立,岳阳,方新教授,唐敏,巴桑,亚拉。每人自报姓名和自我介绍后,吕竞男用她那一惯冷冰冰的语调道:“方才对你们进行了一项小测试,希望籍此知道你们对野外生存的知识到底有多少了解。很糟糕,按照这次行动的标准,我测试的结果是,你们所有人野外生存的知识——都为零。这次行动不是简单的旅行或探险,它是一次非常严谨的科学考察行为,所以,我要求你们每个人,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如何在野外生存!” “切。”巴桑从鼻孔里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吕竞男道:“看来我们这里有人不以为然了。” 巴桑一挺胸道:“我有很长的时间都是在无人的荒野度过的,我不觉得你说的野外生存需要学习。” 吕竞男走到巴桑面前,两眼一凝,严厉道:“那只是你做为一名偷猎者从无人地区来回穿梭而以,根本算不上野外生存。你们团体行动,靠的是现代的高级装备和武器,如果除去那身行头,你在高原一天都呆不下去就会死亡。你不信?那我问你,你知道青藏高原那些野生动植物是能吃的?那些东西是会吃死人的?你知道如何利用星星和草木来辨别方向?你知道天空的云告诉你下一刻是什么天气?你知道山脉的走势与地质矿物对磁场产生怎样的影响?你知道太阳风暴在什么时候影响卫星的通讯?你知道你的呼吸脉搏体温怎样提示你,还能在高原呆多长时间?你知道夜里零下几十度,怎样在野外找到避风保温的场所?筑冰砌房,凿冰取火,吞食草根树丫维持生命,在冰上看动物痕迹铺设陷阱……你一样都不会!你不过能找到那地方可以带个路而已,而且还是带罪之身,你最好别忘了。” 巴桑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一双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竞男毫不在意的转过身去,道:“怎么?想动手?就凭你那点微末伎俩?” 巴桑已顾不得对方的性别身份,暴吼一声,从竞男身后出拳,拳风猎猎,只见吕竞男一偏头,突然一扬腿,将脚拿过肩头,足尖重重踢在巴桑额头,跟着手肘一沉,击在巴桑小腹,沉肘一扬拳,打在巴桑面门,拳一缩,又变掌,狠狠在巴桑喉管处斩了一下,巴桑还没喘过气来,吕竞男另一只手握拳又一次打中巴桑额头,这一拳好重,竟然把巴桑那铁砣一样的身体打得仰面倒下。而整个过程,吕竞男一直背对着巴桑,连头都没回一下。 吕竞男每一次动作,就让张立的手弹跳一下,看着教官把巴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在接受格斗训练的那些日子。卓木强巴也是第一次弄清楚,什么叫做格斗,原来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可以作为武器攻击对手,原来人的动作是可以快到这种程度的。 巴桑哼哼唧唧爬起来,顿时火气烟消云散,再无任何的不满和高傲,他在以前的部队里就已经学会屈从于强者。吕竞男示意他归队,冷冷道:“你要搞清楚,你们到这里来,是接受我的培训。别以为你有个像蜘蛛一样的纹身就很了不起,我在中国特种部队任教官时,就从来不因为队员是男性而手下留情。” “还有别的什么意见吗?”吕竞男转过身来,她的脸上如罩严霜,这次卓木强巴看着她一点也不可爱了,只听她道:“我们要以军人的训练方式,对你们进行地狱式培训,一切行动要绝对服从指挥。”她慢慢从每名队员面前走过,走到唐敏面前,突然停下,从唐敏脖子上取下一个装饰物,道:“在进行训练时,不允许佩戴这些东西,稍不注意,它有致命的危险。” 吕竞男出手很快,唐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扯了过去,唐敏只好道:“知道了,我会把它保管好的。” 吕竞男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目无表情道:“暂时由我帮你保管,特训完了再还给你。” 唐敏急道:“请,请还给我。”张立好奇的一看,那不是别的,竟然是卓木强巴冒死从可可西里冰谷绝壁边上采下的紫粉色晶簇,已经被打磨装饰过了。 卓木强巴突然向前迈出一步,目视前方道:“请你还给她。” 吕竞男轻笑道:“嗯?这是什么态度?”卓木强巴表情冷淡,重复道:“请你还给她。” 吕竞男语调一变,生硬道:“想拿回去?得凭自己的实力!” 卓木强巴转头盯着吕竞男,吕竞男毫无惧意的与他对视着。张立心中急道:“遭了,遭了,教官不知道那东西对强巴少爷的意义。”岳阳心道:“教官这是怎么了?和一个小首饰过不去?” 卓木强巴道:“那就对不起了。”他一个虎纵,伸手去抢晶簇,吕竞男冷笑,手一缩,身体一侧,退了一步,避了过去。卓木强巴伸手一捞,吕竞男一转身,又避开,卓木强巴恼羞成怒,反手就是一拳,吕竞男头一偏,似乎对卓木强巴的攻击视而不见,躲闪从容。 张立心道:“哎,强巴少爷怎么打得过,那是教官啊!” 卓木强巴出手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快,无奈根本碰不到吕竞男的衣服,他已经被激怒了,就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在场地上横冲直闯;而吕竞男身形翩翩,更像一名斗牛士。她原本一直挂着冷酷的笑意,看着如无头苍蝇般乱闯的卓木强巴,突然看见,卓木强巴的眼睛都红了,似要滴血一般。吕竞男叹了口气,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卓木强巴就如一座山一样压了过来。 卓木强巴一把将吕竞男扑倒在地,身体完全的压制住她,喘着粗气从吕竞男手里抓过晶簇,恶狠狠道:“请……不要……随便……没收,我们的……东西!” 吕竞男冷静的看着卓木强巴,任这个男人的气息胡乱喷在自己脸上,她还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以这样的姿势压倒在地,她也不客气的回答道:“在训练中,所有违反规定的事情,我都要制止,你这种摔跤似的格斗方式只适合制服单个敌人,并不能真正的打倒敌人。够了吧,还不放手!” 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却犹豫了一下,吕竞男突然用膝盖一顶,将卓木强巴掀翻了出去,倒跌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吕竞男一跃而起,鹰眼瞄过每一个人,冷漠道:“在这次行动中要想活下去,格斗也是必不可少的训练。你们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卓木强巴和巴桑这两个看似凶悍的男人受到教训,竟然连还手的机会都欠奉,别的人自然再没有任何意见,这时大家才明白,为什么张立和岳阳说这个女教官是魔鬼的化身。 吕竞男见大家安静下来,再次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训练的内容和方式,最后道:“因为我们可能和一些不明武装分子遭遇,所以在训练的时候就要做好准备,所以我准备把你们分做两个组,理论学习是大家在一起,实地练习时就两组竞争。你们不要小视这样的竞争训练,你们的成绩将关系到队伍最终成员的确定和队形编排,现在抽签决定分组。这里四黑四红八只签,谁抽到什么颜色就在哪一组,最是公平,少一人的那组也别抱怨。” 没想到,抽签结果是,卓木强巴,巴桑,张立,岳阳分在一组;而方新教授,亚拉喇嘛,唐敏分在了一组,连吕竞男也对这个结果感到不可思议,只得让艾力克填充缺人的那组,以平衡双方实力。随着吕竞男一声宣布,他们的特训正式开始。 [星空下的交流] 由于宣布特训开始时已经是傍晚,这天的内容就是让大家的彼此熟悉,而且宣布了一系列严格的军事化规定,诸如吃饭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睡觉必须是硬板床,穿衣要绝对的规范工整,甚至严格到大小便时间也做了明确的规定。吃过饭,方新教授找到了吕竞男,直截了当的说:“吕教官,我对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和不理解,我认为你的做法是错误的。” 吕竞男淡淡道:“方教授,我尊敬你是一位智慧的长者,如果大家都能像你一样充满智慧和明白事理,我也不用费那么多周折去管理这些人。但是如你所见,这群人是一盘散沙,除去两名部队上的士兵能服从命令,其余的人来自各行各业,甚至有从监狱里保释出来的囚徒,如果我不严厉一点,以后怎能让他们听从我的命令?如果不能服从统一的安排和调度,我根本不可能把他们训练成一只具有探险能力的队伍,更不要说这次出行计划能不能实施了。” 方新教授道:“我当然明白你这样做的目的和意义,我想,别的人并不比我笨,大家都能看出你的用意。但问题也正在这里,要知道,我们这群人来自各行各业,年龄相差十几甚至几十岁。我们,不是只服从命令的士兵,每个人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不同的性格,虽然是一盘散沙,毕竟还在一个盘子里;如果你单靠武力和一贯的强横来令他们屈服,这盘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的散沙,可能会散得比你想象的还快。不说别人,单说卓木强巴,我十分了解我这名学生,他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人,他从不屈服于任何强权或更强的势力,从来就没看见过他服输的样子。这次来参加特训,我曾以为说服他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不过或许他在可可西里学到很多东西,知道了自己的不足才同意参加这次特训的。否则,以他的性格,此时已经在雪山上了,而不是在这军营里。如果说,你想让他屈服接受你的命令,那唯一的结果就是,他会不顾及自身安全,独立去寻找帕巴拉神庙,那么一切合作的可能都会中断。” 吕竞男侧头旁听,问道:“那么,依教授您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方新教授胸有成竹道:“很简单,人性化管理,不要用部队上的硬规定和死条框限制他们,每一步尽量与他们解释清楚,这样做的目的和好处,像对待你的兄弟长辈一样,如家人般教育他们。” 吕竞男柳眉皱起,这对她来说可太难了,她点头道:“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让我考虑考虑。” 随后古博士和大家通了一次视频,方新教授开玩笑道:“总算见过教授的那位得意门生了,果然技艺惊人,两名强健的大男人都不够她打。”古博士则慌不迭道:“不要误会,我只是教了她考古和户外生存方面的知识,人家的格斗技艺另有名师,我这把老骨头,想想也不可能那么能打吧。”后来古博士又和吕竞男,艾力克等通了话,谈话的内容就不清楚了。 在大家入睡前,不少人还在抱怨床板太硬时,吕竞男突然进屋对大家作了一番补充说明,睡硬板床是为了让大家能适应野外大多睡在地上而进行的训练,至于时间的规定则是让大家养成对每一秒时间都有明确的把握,因为在不少野外生存环境中,能严格的掌握有时是会保命的,至于定时睡觉则取消了,依据个人习惯就好,但前提是不能耽误第二天的训练。规定一宣布,营房里掌声一片,吕竞男对着方新教授微微点头。 卓木强巴将唐敏哄着入睡后,小心的独自步出营房,山间的风,安静而柔和,带着淡淡的冰凉,让人精神为之一震,睡意全消。仰望苍穹,满天星斗,一轮明月,皓照夜空,那些点点繁星连成一条银链,仿佛在夜空中流动,银河,那就是无穷宇宙展示给人类的自然之美。卓木强巴想起了在可可西里看到的夜景,那时还是一勾新月,一眨眼月圆又将缺了,说实话,对这次探险,他首次产生了疑虑,自己真的能找到那千百年来尚未有人打开的禁忌之门?那紫麒麟竟然是帕巴拉神庙的守护圣兽?自己曾经单纯的想法怎么会变得如此复杂而繁琐?现在竟然变成了以国家的名义进行科学考察,他隐隐感觉到有一丝不妥,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却说不出来。 “晚上风大,在想什么呢?小伙子?”艾力克那热情如火的声音让人过耳不忘。 卓木强巴选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坐下,望着星辰道:“艾博士,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他们共分作三个营房,唐敏吕竞男在一处,卓木强巴,张立,岳阳,巴桑在一处,艾力克,亚拉喇嘛和方新教授在一起。 艾力克笑道:“不要那么生分嘛,以往科考队员都叫我毛拉大叔,你也可以叫我一声毛拉大哥,我也知道你朋友都叫你强巴,不介意我也这样叫你吧。” 卓木强巴知道艾力克全名叫毛拉~艾力克,他只是不知道毛拉是什么意思而已,当下道:“当然可以,毛拉大哥。” 艾力克道:“我习惯了晚睡,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看你满腹心事的样子,能说说马?”卓木强巴道:“没什么,第一天来这陌生的环境,还有些不习惯,睡不着罢了。” 艾力克用新疆人特有的语调说道:“噫——,小伙子,骗人是不对的,心事是藏不住的,你的眼睛会说真话。如果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不愉快,我可以替竞男向你道歉。我知道,竞男的压力也很大啊,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你们这群几乎没经历过野外生存的门外汉培训成能进行探险的科考队员,她很焦虑。” 卓木强巴释然道:“其实白天也没什么,我没放在心上,我当然明白她的用意。其实,在这之前,我也曾好几次出入西藏无人区,都是为了寻找自己心仪的藏獒。要知道,真正的好獒必须在西藏的大山里才能找到。但是以前每次都组成很豪华的搜犬队,与这次有很大的不同。说实话,在去可可西里之前,我不曾碰到过像样的凶险境地,但据我所知,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比可可西里还要危险,危险得……危险得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危险。”他顿了顿,盯着艾力克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疯狂——为了一头獒?” 艾力克慈爱的笑道:“不,恰恰相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如果说你是为了帕巴拉神庙而做出这一切,那么,只能说明你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为了一条狗——” “是獒,藏獒。” “哦,好吧,为了一头獒而这样做,连我都有些敬佩你了。”艾力克睿智的双目开始闪光,他以一种怀念的口吻说道:“人,活一辈子,总该做点什么,他们有自己存在的目的和追求。但大多数的人,仅仅是为了生存而疲于奔波,他们中的很多人一直到老,整个人生经历中竟然没有几件值得回忆的事情。如果问他们为什么而活着,他们会告诉你,既然还活着,那就活下去吧。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多么可悲。当你的精神上有了追求,不管你追寻的是什么,只要你坚信你是对的,就去做。就算是时间和历史将你遗忘,只要你自己为你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感到满足,那就足够了。” 艾力克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卓木强巴一直倔强的做着同样的事,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就连他的导师方新教授有时候也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此刻听到艾力克的话,他突然产生出强烈的共鸣,他紧紧握住了艾力克的双手道:“谢谢!谢谢你!毛拉大哥!” 艾力克眼睛有些湿润了,淡淡道:“不用谢我,这是我加入科考队的第一天,我的导师古俊仁博士告诉我的,这么多年来,几历经生死考验,我却从未有犹豫,就是因为古博士这席话,始终回想在耳边,我一个字也不敢忘记。” “咦?你们都在这里啊?”张立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卓木强巴道:“怎么,士兵也可以不守规矩深夜乱跑?” 张立道:“我以前常常值夜勤,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声音,所以出来看看。” 三人无心睡眠,就在营房外的空地上聊天,卓木强巴给两人讲狗的故事,一提到狗,他总是显得特别兴奋,而且怎么说都说不完,他从小财犬讲到查理公爵犬,又从京巴谈到牛头犬,只要是知名的犬种,他都有一定的专业知识。张立和艾力克也是见闻大长,没想到关于犬类竟然有这么多学问。卓木强巴道:“人们认为家养的犬就对主人一辈子忠诚,绝对忠诚,其实,那是一种误区,是不正确的。犬类对人类的忠诚,是建立在相互信赖和理解的基础上的,它们有自己的是非观,能够明白好与不好。我见过许多被人遗弃的城镇弃犬,它们完全的明白,是主人不要它们了,把它们彻底的抛弃了,以至于许多犬在融入新的环境后,表现出对新主人的更多的依赖和讨好。因为家庭中长大的犬,已经不能适应野外的生存环境了,当它被主人抛弃后,那种荒凉与无助的感觉,远比一个与大人走散的孩子来得强烈。所以,如果它们再次碰到好心的收养者,它们会竭尽所能讨新主人欢心,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在它们拼命讨主人欢心的同时,又是多么希望得到主人的认同和回馈。” 张立有所怀疑道:“听你这样说,好像它们智商挺高的样子?” 卓木强巴肯定道:“不错,在西方很多国家,养犬的人家,一定会把犬当作家庭的一员对待,绝不只是养宠物那么简单。有这样一个事实,如果你有兴趣可以验证一下,那些大型犬,诸如獒,狼犬,牧羊,牛头等等,只要是大型成年犬,主人是要把它们送给别人,寄养在别处,还是卖给他人,它们是能区分出来的。特别是如果主人当着它的面数钱的话,它可以认定这一事实。如果是送养,多年后前主人再去看它,它还能表现出一种亲昵;而如果是卖掉它们的,哪怕只隔了半年,它和前主人之间就形同陌路了。” 艾力克也道:“不错,我也认为它们所拥有的智力远远高于人们目前的估计,我的表姑独自一人生活在法国,晚年患了脑瘫,生活不能自理,甚至大小便都不能自控,换了七个佣人,都因为无法忍受而离开了她。后来,他们为她提供了一条叫欧拉的拉布拉多助残犬,我见过那小家伙,机灵得超出你们的想象,甚至只需要我表姑一个眼神,它就知道该干什么了。由于我表姑的行动不便,房间三次着火,都是欧拉把表姑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它一直服侍了我表姑十一年,直到老死。欧拉死后,表姑精神受到极大的打击,她总是不肯相信那是事实,仅半年后,我表姑就去世了。在她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脑部的疾病极度的恶化了,她神情恍惚,忘记了她死去的先生和儿子的名字,忘记了她信仰的圣主,甚至不知道她自己是谁,她只是反复诉说‘欧拉,该出门买菜了,欧拉,把鞋拿来,欧拉,好孩子,欧拉,好孩子。’直到她咽气的那天早上,她看着窗外的阳光,还微笑着对我们说‘欧拉,去取报纸和牛奶。欧拉,我们该走了。欧拉,我们该走了。’当她念到欧拉的名字时,眼睛里总是充满笑意的,那种幸福的感觉让我心灵颤动,那时我就知道,欧拉绝不是宠物,它是我表姑生命的一部分。她不能没有欧拉,就像人不能没有灵魂。” 张立的眼睛又湿润了,在欧拉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无私的奉献,那种奉献,在人类社会中,仅体现于一种情感——母爱。只有母亲对子女的爱,才是纯粹的,无私的,从不计较付出的代价与回报。张立恍惚间已神游回那个烟雨小镇,青石板又湿了,生病的自己在床上躺了三天,无论什么时候翻身,总看见母亲那瘦小的身体,穿着青布衣坐在门槛前的小方凳上,带着菩萨般慈祥的微笑,一针一针纳着千层底。如若自己翻身动响太大,母亲就会走到床边,轻轻抚拍自己的背脊,嘴里念叨着:“仔牙的病就快好了,仔牙会好起来的,明天阿妈就能给仔牙买点好吃的。”白天车水马龙,如流水般从母亲身边淌过,与母亲那静影成鲜明的对比,夜里星辰闪烁,在母亲头顶跳动,月光将母亲的青丝映成了雪白,三天三夜,母亲就那样守护在自己床前,静静的纳鞋底。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感受到母亲那温暖的气息,多少年后从梦里醒来,不管在什么地方,还能清晰的看到,母亲坐在门槛前,静静的纳鞋底,那种姿势,已经烙印进自己的灵魂,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了。 艾力克继续对卓木强巴说道:“所以,我完全理解你对獒这一特有犬类物种的追寻。犬类确实是奇妙的动物,如果你把它们当作朋友,它们就是最忠贞的朋友;如果你把它们当作亲人,它们就是你至亲的亲人,好比你的子女。” 沉默片刻,卓木强巴惊愕的问道:“你怎么啦?张立?”虽然听了艾力克的诉说,卓木强巴也有些伤感,但是他惊讶的发现,张立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 张立擦干眼泪,歉然道:“啊,没什么,我刚才听到艾力克博士的故事,想起了我的母亲。”他开始缓缓的,低声诉说起来:“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在外讨生活,妈妈靠帮人家纳鞋底,挣点钱养活家用……” 在寂静的夜空下,不知什么原因引发了感触,三个认识不深的男人,开始了心灵的交流,直至深夜。…… 第二天,卓木强巴他们的针对性特别训练正式开始,按照安排,上午是理论课学习,而下午,则是实践技能科目。他们要学的内容很多,上午理论学习包括户外安全,户外急救,野生动植物辨识,考古理论学,以及气象和地理学部分知识;下午的实践则是从简单的开始,诸如攀爬基础,简单器械加工制作,格斗基础等等,晚上则需要亚拉喇嘛对他们进行古藏文,藏语恶补,还被强行要求学习戈巴族语言,而戈巴族文字据说已经失传,只能免去不学,众人如获大赦。 就这些理论学习也是经过了吕竞男压缩处理,野外生存理论知识都暂时以雪线以上,范围扩大到四千至八千米海拔高度所需要掌握的部分知识;而动植物学也只能简单的提点,尽量教会他们辨识有害和无害动植物的区别,认识最毒,危害最大的动植物典型,以及能找到分布最广的可食用动植物,而别的动植物不可能尽数都让他们认识了解。下午的技能实践是为将来打基础,那则是实打实的过硬,这时,唐敏的韧性就体现出来了。别看她生就一副娇小可人儿形象,训练时咬紧牙根,毫不示弱,一天下来手脚都磨破起泡,晚上自己用针刺破血泡,第二天不等结疤又继续高强度训练,哼都不带哼一声。至于晚上则是所有人最为头痛的时候,那些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古藏文,实在是很难理解那些符号的含义,别说认了,只把那些符号能背下来就算不错了。而按照艾力克和吕竞男的意思,是想把几种表示文明起源的文字基础都让大家过一遍,让大家知道那些符号的产生缘由及其演变,这样做的意义是让大家可以在完全陌生的符号文字面前,自己推敲那些文字的意思,结果遭到包括方新教授在内的绝大多数成员的强烈反对。反对者的理由是,那绝对属于专业级人士的范畴,对他们这种智商的人来说太过苛刻。 [特训] 在训练过程中,每个成员的性格特点也渐渐明朗,巴桑带着他一贯的冷漠和傲气,很少与人交流,仿佛他是独立于这个团体之外的人,这让卓木强巴很不满意,但是要说孤僻,似乎亚拉喇嘛比巴桑更难以接近。他每天除了完成训练内容,便是默念佛经,就连艾力克都无法和他交流,但是亚拉喇嘛的记忆力却惊人的好,不管什么内容,几乎只需艾力克和吕竞男讲一遍,他就完全记住了。或许只有卓木强巴知道,这些能将几百万字的藏教经典一字不落的背诵下来的喇嘛,他们的记忆力完全是磨练出来的。 人群中记忆力最差竟然是卓木强巴,方新教授有部分生物学知识,张立,岳阳,唐敏三人年轻,巴桑有较为丰富的野外经验,只有卓木强巴象个新丁一样。但他无疑是所有训练者中最刻苦的一位,整理笔记回忆所认知的东西几乎占据了卓木强巴的全部休息时间,甚至达到了忘我的境界。比如有时吃饭,他惊诧的发现,他们使用的瓷碗竟然是青花,烧制时间因该是八十年代中期,碗底的景德镇标示是伪造的,他们使用的筷子是楠竹做的,与适宜造弓的刚竹生于同一地理环境,他们吃的是东北大米,玄武岩累积成的黑土地上才能种出这种糯,软,绵而不粘口的米粒。睡觉前看到营房他又要回忆一番:这种两层木架床是普通柴木做的,是用的楔木合口,只能勉强支撑两个人的重量,而最好的木料需数沉香,其下便是紫檀,黄花,沙石木,铁梨,乌木,黄杨,楠木等诸多细木材;被褥床单都是全棉布料,在被套衣服古人用材上,辑里湖丝算是比较高雅的,而马王堆出土的蝉翼丝织品用料还在考证中。就是在梦里,同屋的人有时还能听到卓木强巴喃喃呓语:“绿眼山蚕蛾,鳞翅目,大蚕蛾科,南美洲西北部,翼展一米二,翅上有绿眼,鳞翅屑含致敏物,第七腹结有一对毒腺,可以制造氰化氢,剧毒。……澳洲方水母,剧毒……人触三十秒死亡……” 还不止如此,每天午休时间,亚拉要求卓木强巴背诵他父亲要他转述的宁玛古经,直到一字不错,而目的是古经中那些神化般的故事极可能是真的,将引导他们发现正确的方向。 而那个要求研究文字起源和文明进化关系的人,也正是卓木强巴,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卓木强巴有时间就要向艾力克请教文字起源,象形体和符号体的区别在哪里,楔形文,玛雅文,印章文,甲骨文和圣书文各有什么特色和共同点,问得连艾力克也常常搔头挠耳,最后不得不用一句:“i 服了you。”来结束无法回答的问题。 对卓木强巴最感兴趣的恐怕就要数吕竞男了,她对这个无论何时都充满了精力和疑问的强劲男人感到不可思议,对卓木强巴提出的问题总是解答得十分细致,也好几次暗示想与卓木强巴单独好好谈谈,但是卓木强巴要么假装不知,要么名辞拒绝,他的所有情感,已经毫无保留的交给了唐敏,不想在个人情感问题再有什么别的岔路。 在实践基本训练课目中,最弱的无疑就是唐敏了,但这个爱哭的小姑娘虽然在训练中屡次失败,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百折不挠,最终还是通过所有的科目考验。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亚拉喇嘛,这位不起眼的老者就好像一名隐士高人,让人摸不清他的底。不管什么难度的训练科目,就如同他记忆那些理论知识一样,都是是一遍过关,有时候连卓木强巴也做不到一次通过,但亚拉喇嘛就那么过去了,轻松得连艾力克也自叹不如。 但是在整个前期训练中,卓木强巴一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那种被人偷窥,背脊发寒的感觉。他知道,那名金发男子不会这样轻松就放弃,但他始终找不到敌人的踪迹,越是这样,越觉得危险。还有一个问题,这次行动的总指挥,特训进行了如此长时间,总也不见那位领导,卓木强巴就这个问题问过竞男,答复是人家出国考察去了,好像是一个大型水利工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一晃眼营地白天最高气温已达26度,这天下午训练结束,男队员们都换上了迷彩背心,高大的卓木强巴那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中显得霸气十足。如今的他,已和几个月前有了天壤之别,攀爬,架索,钻洞,潜泳,格斗每一项的成绩都是培训者中最优秀的,而理论知识考核也已及格,起码他已经知道第一天到营地吕竞男考核他的那几样东西是什么了。那草是芨芨草,在青藏高原常见,那石头是风化的红砂岩,看似坚固,实是碎粒,不能攀爬和做固定物用;而比蚂蚁大的动物,则是沙漠中令人闻风丧胆,大名鼎鼎的行军蚁。 同时,他对以前巴桑提到的那些神乎其神的动植物也有了了解,那种勒死人树,似乎是一种紫藤变异,藤蔓如植物根系般生长,触碰到实体便会缠绕上去,一昼夜能延伸数米距离,若是缠上人以后又让它找到可攀爬的大树,第二天清晨便会发现那人已经被死死勒在大树上了;而西藏的五彩蚂蟥,更是曾一度肆虐成疯,它们可以长逾十厘米,天气稍转暖,便蠢蠢蠕动,关于蚂蟥成灾区,藏民有这样的谚语形容:“白色的马穿过,变成红色的马;白色的狗穿过,只剩下皮和骨头。”至于在可可西里,科考队使用到的冰镐,冰爪,八字环,锁扣等器械,现在卓木强巴更是如了解自己手臂一样了解它们,只是还缺少实际运用的机会。 卓木强巴在营地前回忆了吕竞男教的几个擒拿动作,独自缓缓练习着,张立和岳阳坐在一株树下休息,这两位年龄相近的士兵相见恨晚,如今已是知交;巴桑坐在高高的树丫上,依旧冷漠如孤鹰,他性急,易暴躁,不过先后在卓木强巴和亚拉手下吃了亏,然后就学乖了,方新教授和艾力克总也有讨论不完的学术问题,唐敏和吕竞男站在远处,但卓木强巴可以感知,她们都遥望着自己,亚拉喇嘛,那个看似最神秘的喇嘛又走了过来。 亚拉喇嘛看了一会儿卓木强巴练习,疑问道:“你是库拜?” 卓木强巴点点头,淡然道:“以前做过几届,后来从商去了,生疏了。” 张立突然从树下跳起来,问道:“强巴少爷,我已经听到过几次库拜了,到底那是一个什么名头?” 卓木强巴呵呵一笑,道:“就是一个普通竞技赛,类似冠军的称号吧。” 亚拉严肃道:“不只是那样简单。库拜是光荣而神圣的称谓,是藏族的勇士之称。在很久以前,藏区是十分流行大范围竞技的,那时候各藩国都要派出最强壮的小伙参加库拜之争,竞技内容包括马上骑射,赛牦牛,藏式摔跤,押加,俄多等共十来项,如今仅有阿里西南地区还保留库拜传统,而比赛内容也被压缩到押加,摔跤,朵加和套飞索四个项目了。”亚拉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能拿到库拜,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那需要各方面都十分优秀。” 岳阳也起身问道:“什么押加,多加,什……什么啊是?” 对这些藏族小竞技项目,张立也略有所知,他给岳阳解说起来,押加就是大象拔河,两男子背对背,象纤夫拉纤一样将绳子套在肩上,对抗时各自拼命向前,姿势就像大象一样,其余规则与拔河相同;俄多是打飞石,就是用绳套套住石块,利用手上技巧和绳索惯性将石块远远抛出,要又远又准为好;朵加类似举重,是抱大石块,另外还有格吞,扯牛角等运动…… 亚拉又问卓木强巴道:“第一次看你出手时,就觉得你的摔跤手法带了粘,贴,拐,圈等技法,那恐怕不是库拜里学会的吧?” 卓木强巴暗呼厉害,解释道:“我在成都经商时,于青羊宫遇见一老者,他教我打太极。” 亚拉点头,卓木强巴反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亚拉上师的身手才叫我们吃惊呢。所谓真人不露相,我想这句话应在亚拉上师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亚拉一如既往的平淡语调:“我在色拉寺密修了数十年,也曾学了些纵跃之术。”说完,又到一旁去念持咒去了。 卓木强巴感觉很奇怪,亚拉喇嘛怎么突然会想起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他恍惚间看见,山间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电子显示屏上,时间,与目标间的距离,角度,坡度,一一显示在上面,卓木强巴满脸疑惑的头像被放大至眼前。莫金穿着威风凛凛的军装站在山腰密林中,他取下电子望远镜,满腹狐疑的呢喃道:“真的就这么有把握?搞什么特训?难道已经知道了那地方在哪里?” “马索!”随着莫金一声大吼,一名有着棕色头发,横眉窄眼,高鼻扁嘴的武装分子屁颠屁颠的从林荫处跑了出来。他身型也有一米八几,但整个人处与一种随时准备点头哈腰的姿态,看上去反有些猥琐。“什么事?老板?”马索的英文很溜口,原来他就是在可可西里用手给莫金接烟灰那名武装分子。 莫金扶正帽檐,问道:“那个疯子还是没有恢复吗?” 马索惴惴不安道:“是啊,美国方面说,主要是沟通太困难了,对精神性患者的恢复治疗,沟通和心理交流是很重要的。而我们在拉萨请去那名翻译,他对戈巴族语就不是十分了解,翻译的时候就……就……就像我说中文一样不顺口。” “你说中文?你是想说我说中文一样吧?啊!” “不……不是,不……不敢。” 莫金点燃烟,无奈的长吐一股白烟,喃喃道:“有没有什么人精通戈巴族语呢?” “有。” “那你还不快去请!” 马索指着山下嘟囔道:“就……就……就在下面。” “嗯?”莫金道:“你说那人也在特训?” 马索点头道:“嗯,他的名字,发音怪怪的,叫——雀斑假啦。” 莫金狠狠瞪了马索一眼,骂道:“混蛋!”走两步,又回头骂道:“饭桶!”突然灵机一动,道:“他们搞特训,我们也来搞特训!马索,去组织一下,把可可西里来的那些人给我训练一下,就算去送死也要死得光荣。” 马索表示马上去办,随后又怕兮兮的问道:“老板,那个索瑞斯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搞了很多瓶瓶罐罐做实验,附近的藏族居民反映很强烈,不知道会不会暴露我们?” 莫金沉默了一刻,深吸一口烟道:“暂时不管他,不管他要什么器材,尽量满足他。我们能不能成功,以后还要靠他那些小动物呢。”马索和莫金都已离开,密林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基础的训练已经结束,以后就是实地训练了,凭借卓木强巴财团的强有力经济支持,他们开始了全世界范围内的不同环境适应性训练。 首次分组对抗是一场最简单的野外生存技巧对抗,第一次比试的是生火,各种工具都摆放在一起,然后两组队员各自挑选工具,哪一组先将火苗点燃就算胜利。随着吕竞男哨音响起,卓木强巴,巴桑,张立和岳阳这四个壮汉借着身体优势抢先跑到堆放器材的地方,他们扛起了最干燥,最粗的一根木材,然后在木材上挖出一个小凹槽,将挖好的木屑填充至凹槽中,同时将一根小木棍削尖,用尖的一头牢牢抵在凹槽内,开始用双手来回搓动小木棍。四名大力士轮番上阵,不让木棍停止转动,五分钟后,凹槽里的木屑开始冒烟了,卓木强巴等人大喜,顾不上汗流满面,搓那小木棍搓得更带劲儿了。半个小时后,第一朵火苗成功窜出,卓木强巴四人的脸早被烟熏得乌黑,顺着汗水一流,脸就和上了迷彩的特种兵一样花哨。可当四人回过头看方新教授那组,顿时就傻眼了,方新教授他们四个人,早已经一人举着一根火炬,像看原始人一样看着卓木强巴他们。 卓木强巴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感觉方新教授他们既轻松又自在,好像根本没费力一样,巴桑和岳阳两人也呆了,只有张立还对着凹槽奋力吹气,喜滋滋的叫嚷着:“燃起来了,燃起来了。哈哈,燃起来了!” 方新教授等人举着火把过来,看着四个花脸男人气喘如牛,个个都是一副忍不住不笑的表情。卓木强巴不甘心的问道:“导师,你们怎么这么快?” 方新教授摊开左手,极力控制,尽量的严肃的解说道:“雷蒙牌打火机,就在你们搬走的木头下面……”说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如做广告宣传般说完:“采用氧阕混和压缩,防风防水,喷气量开至最大,喷射火焰温度高达五千度,足以融化普通钢铁,不过十分耗气,一瓶液化气体仅能维持五分钟喷火全开。全身合金制造,能抗击八毫米口径手枪的直接射击,采用边壁触摸式按钮打火,目的是在手无法工作的情况下用嘴也能打火。设计合理,曲线采用人体生理学构造,材质过硬,不愧为特种兵首选点火装置。” 卓木强巴欲哭无泪的转问吕竞男:“这样的安排,是不是很过分?” 吕竞男毫不掩饰道:“说过了工具材料自己选,你们看见大木头,就一门心思只想着钻木取火,你们的观察力和辨别力去了哪里?我宣布,第一场分组对抗,卓木强巴小组败,方新小组胜!”谁也没料到,这竟然只是卓木强巴小组全败战绩的一个开始。 此后的世界级适用训练中,他们在达喀尔进行越野拉力时总是暴胎,要不就是地图和实际路线差异大得出奇,等他们到终点时,方新教授小组已经等了几个小时了;在撒哈拉进行沙漠穿越时,岳阳的防护措施出现了纰漏,让一只沙蝎钻进了裤裆,狠狠的在他屁股上叮了一口,结果是卓木强巴等三人轮流背着他赶路,自然是没人家走得快;在西双版纳四人更是被一群野象追得鸡飞狗跳,还在原始森林里迷了路,比原先计划多用了四天才走出去,而究其原因,竟然是张立那小子用香蕉去挑逗一头小象,结果被人家妈妈发现了;在澳大利亚攀登魔鬼山时,巴桑的铆钉钉得不稳,而卓木强巴又老带错路,常常是一失手四个人一同掉下去,挂在绝壁上荡秋千;在穿越黑戈壁时,又是卓木强巴的指挥和判断失误,四人不幸与沙尘暴遭遇,幸亏在马鬃山找到一处岩穴躲了一天,不然后果不堪想象;而此后不管是草地,沼泽,荒漠,冰原,卓木强巴小组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连吕竞男也常常抱怨,这支貌似强大的队伍怎么都长得呆头呆脑的。 一晃又是数月过去了,不知是否超常规的体能训练能让人麻痹,每个人每天只是咬牙抵抗来自各方的训练压力就足以耗去他们全部的精力,让人思考的时间减少了,队员们谈论训练中碰到惊险事件的时间越来越多,只有卓木强巴,时刻惦记着他们此次训练的目的。 刚从越南归来的特训小队,回到拉萨的特卫团营房休整,他们只有两天休息时间,然后便是等待着吕竞男给他们制定下一个目的地。卓木强巴已经等不及了,他找到了吕竞男的房间,敲了半天门,吕竞男才拉开门问他有什么事,卓木强巴表达了自己的焦虑,吕竞男皱眉道:“你们目前的训练按步骤才进行到一半而已,而巴桑一直都是边训练边接受心理恢复治疗,现在记忆正在渐渐恢复,如果这时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寻找工作的话,收效不大。” 卓木强巴严肃道:“我认为,我们已经通过了各种环境的适应性训练,难道还有什么是没训练到的吗?我个人认为,我已经具备出发寻找目的地的实力了,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另一批人已经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吕竞男也不与他争辩,淡淡道:“哦,事实上,你们还有很多科目没训练到。不过我认为对另一批人,你不需要太过担心,如果那么容易就被找到,也不会找了这么多年了。” 卓木强巴还待说什么,吕竞男作了个双手平推的姿势道:“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不想和你争辩,这样,你们的期中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一切都等期中考试以后再说,到了那时候,你还认为你具备了前往寻找的实力,我们就开一个全体大会讨论,ok?现在,我要整理一些资料,如果你没有别的事的话——” 卓木强巴犹豫了一下,答应了这个提议,转身出门,在他离开后,吕竞男象自言自语,又似对某人道:“看来他已经等不及了。” 帘子后竟然也有人说道:“那是自然,因为他对我们所做的那些工作,是毫不知情的。” 第8章 第八章出发!亚马逊丛林! 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八章出发!亚马逊丛林! 布帘掀开,竟然是亚拉喇嘛,一只黑鸢立在他肩头,钢爪牢牢抓住,双目如闪电利光,警惕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亚拉喇嘛看着手中的纸筒,淡淡道:“是时候了,该让我们看看这个小组的训练成绩了。” 吕竞男关切的问道:“有新的线索了?” 亚拉喇嘛露出少有的笑容,一拍肩头,那只黑鸢振翅而起,瞬间就划作碧空中的一个小黑点,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亚拉喇嘛命令似的口吻:“地图。” 桌上很快摆上一本四开纸页的世界大地图集,亚拉喇嘛飞快的翻阅到美洲地图,嘴里自顾自的说着:“根据最新破译的吉德尼玛衮诗和古格金书里都提到,最伟大的使者带来光照下的城堡,所有的圣洁都完好的保存在帕巴拉神庙。而后那座光照下的城堡本该交归西圣使皮央不让,但是伊西沃伯并不愿意交出那光照下的城堡,并偷偷用泥土和石头复原了城堡,因为不敢毁掉圣物,则命令手下悄悄将神圣的光带到天边,永远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他们翻阅一座座山,跨过无边的海,来到了一个陌生又神秘的国度,那里的树高耸入天,连成一片,密林深处,危机四伏,到处都是没见过的吃人的动物和植物,甚至那里的人也嗜杀成性,生食人肉;那里的建筑高大恢宏,胜过他见过的任何一座宫殿;那里的神庙像一座塔陵,四方高大的三角形拼接在一起,像山一样耸入云天,台阶一直通向云中,那里的文字以头型及各种动植物图像组合而成……” 吕竞男喃喃道:“金字塔?可是因该是沙漠啊,为什么是森林?” 亚拉淡淡笑道:“还不明白吗?热带雨林啊,回来复命的人说,他们将光照下的城堡保存在另一类文明的神庙之中,那里的王答应他们,让神圣的城堡永远的禁锢在黑暗之中。” 吕竞男马上明白过来,但反映却是不敢相信,开口道:“玛雅金字塔吗?不可能……,那时怎么可能横渡太平洋,到达美洲呢?而且还能回来。” 亚拉道:“在这个世界,当今人们能做到的事情,谁又能肯定古人就做不到呢?别忘了山海经和殷人过海的传闻,那不是比古格王朝的使者还要早几千年吗?” “光照下的城堡?到底是什么呢?”吕竞男沉思着。 亚拉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它能被一个人隐匿带走,因该不是一件很大的东西,那么,中期测试,我们就横穿这片雨林吧……”亚拉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吕竞男看了看亚拉喇嘛画的那个圈,惊讶道:“据我所知,玛雅文明仅限于尤卡坦半岛,这里是否离得太远了?” 亚拉道:“没错,虽然我不是十分了解,但是他们的线索十分清晰,你看,这里是这样写的,现在人们所发现的玛雅文明遗迹,主要分布在墨西哥南部、危地马拉、巴西、伯利兹以及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西部地区,最远便止于安第斯山脉。而在平均高度六千米的安第斯山脉以东,就该是古印加文明的地域范围了。这是人们的普遍观点,古人无法翻越号称天险的高峰屏障,但就在几年前,巴西考古学家在亚马逊密林深处发现了与古印加文明截然不同的另一类文明,有制作精美的陶器,有氏族部落生活特征,有道路,桥,农耕区,放牧区,神殿和祭台,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遗址。三年后,又在密林深处发现类似于玛雅文明的天文观测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有巨大的石料,建造工艺非常考究,这与人们以前理解的该地区在1492年探险者登陆前曾是一片荒芜人烟的森林,和亚马逊雨林地带不可能拥有大规模的石料建筑完全违背。他们的研究结果是,古玛雅人完全有能力翻越安第斯山脉来到亚马逊丛林,开辟他们的新生活,而他们的前进路线,应该是从安第斯山脉下来后,沿亚马逊河道前进。根据这一思路与亚马逊流域的各国考古工作者达成共识,每个国家至少有两支以上的考古队在危险无人的密林中探寻,就在前几天又有了惊人的发现。” 吕竞男无言辩驳,她对南北美洲的历史文化和古迹鲜有涉猎,只得沉声道:“从普图马约到圣玛丽亚,对你们而言,这个地方是不是太过危险了一点,而且,亚马逊流域那么广阔,如何能确定要找的东西仍旧在这片土地上呢?” 亚拉小声解释道:“是的,没有人能肯定,但是据可靠消息,这里近日发现的那座新的死城,规模非常大,里面因该有神庙,只是一直没被发现。” 吕竞男道:“还是分作两组?” 亚拉道:“对,这样才是考试啊。” 吕竞男露出担忧的神情,道:“那是要告诉他们真相还是……” 亚拉低头思索起来,此时他那深邃的眼里露出凝重之色,考虑了一会儿,终于道:“暂时不告诉他们。” 吕竞男惊讶道:“为什么?” 亚拉道:“卓木强巴上次的可可西里之行,有些事情很奇怪,我想先把它弄明白。” 吕竞男若有所悟的点头,但她还是不敢肯定,迟疑道:“亚拉大人,你肯定它会在那里吗?就算遗址在这个范围内,也不能肯定两支小组就一定会打遗址经过啊?” 亚拉道:“无所不能活佛会为我们指引光明之路,不要放过任何机会,我们得去试试。我会带领我的小组朝那个方向前进,至于强巴少爷那一组,他们会遵从命运的安排。我一定要去废墟遗址看看。”他的口气毋庸置疑,连吕竞男也不敢反对。 亚拉昂起头,看着黑鸢消失的方向,天色暗下来了,他心中轻轻询问:“玛雅,玛雅,你到底从何而来?又隐藏了多少秘密?”他又想起了德尼喇嘛,德尼喇嘛站在那山顶谷口,野风吹乱了他的衣衫须发,他伸开了双臂,在狂风中仰天长啸:“一千年了!我们足足等了一千年了……”山谷回响着那近乎神明的呼喊“一千年!一千年!……”无数声音如鼓槌敲打着亚拉的心。 而在营房的墙角下,一个黑影始终伫立在吕竞男的窗前,他默默的听着,默默的…… 卓木强巴从营房出来,独自一人来到曾经的训练场,在天梯上倒悬抓挂了一会儿,又爬上绳网,走过钢索,从另一侧攀岩而下,感觉轻松无比,连呼吸频率都没有改变一下。如今的他,体能和经验都正处于巅峰时期,他觉得这时候正是出发的最佳时机,要是再耽搁,天气冷了大雪封山,说不定就要等明年了。“中期考试么?会是怎样的考核呢?是翻越帕米尔那样的高原雪峰,还是去极地环境呢?”卓木强巴毫不费力的抓着绳子荡过布满尖桩的沙坑,落在地上幽幽的想着。 他练习了半小时左右,身上微微有些出汗了,正准备回营休息,“嗒!”的一声,就在卓木强巴旁边的地上擦出火花。卓木强巴本能的一跳,隐约还看见远处火光一闪,他毫不犹豫,就地一滚,同时朝营房大声呼喊道:“有人袭营!”第二颗子弹,几乎是擦着头皮飞过去的。 听到声音,一道黑影提着枪朝林子里跑去。若是换了以前,卓木强巴想都不想就冲了上去,而此刻的他清楚的明白,在这样的黄昏中,火光距自己起码有五百米,而使用那没有特定远距离瞄准装置的枪,还能如此准确的射击自己,那人一定受过近似职业军人的特殊训练,自己赤手空拳冲上去和送死也没有两样。 营房里的人被惊动了,张立和岳阳最先冲出来,喊道:“什么人袭营?”唐敏跟在后面问道:“你没受伤吧?强巴!” 方新教授也出来了,问道:“怎么回事?”他手里拎着两把m4突击步枪,都扔给张立,张立就冲了上去,卓木强巴也跟了上去,跑动中也接到一把枪。两人配合默契,卓木强巴边跑边说道:“只有一个人,拿的好像是ar15,但是很模糊,朝西山头逃跑,好像是冲我来的。” 张立回头一看,岳阳他们返回营房也拿了武器跟了出来,他向卓木强巴打个手势,两人一左一右包抄起来。 前面的人跑着跑着,突然没了声息,卓木强巴和张立马上就反应过来,两人一闪身,也各自藏匿在一棵足以遮挡住他们身体的树后。卓木强巴超距离他十步左右的张立打眼神,朝树的上方看了一眼,张立会意,将枪朝身后一挎,双手抓住树干,蹭蹭蹭爬上树丫,灵活得像一只猴子,马上就有手势下来,那人在卓木强巴的位子偏左第四棵树后,距离他们约三百步。 这时,其余人也都陆续赶到,先是巴桑,然后是艾力克,方新教授,亚拉和吕竞男。卓木强巴双手一比,拇指朝身后两边一摁,方新等人各自找掩护散开,一个包围圈悄无声息的围了过来,将那人围在核心,9人之间间距各有百步左右。卓木强巴的手语已经让每个人都知道现在的情形,岳阳小心的将榴弹发射器挂靠在m4枪下,亮出一枚催泪瓦斯,吕竞男点点头,他们准备活捉这个突然出现的袭营者。 “嘶——”卓木强巴向岳阳竖了根拇指,岳阳却瞪了瞪眼,表示自己还没有发射呢,众人小心的探头一看,一股白色的烟雾已经在包围圈中心升起。烟雾弹,看来对方也意识到情况不妙,抢先动手了,又有几枚冒着大量白烟的烟幕弹从中心被人抛出,很快他们就失去了被包围者的确切位置。两声枪响,第一声是张立发出的,他手势表示,那人爬在树上跳了过去,第二声是艾力克方向传来的,众人赶紧有条不紊的朝艾力克方向聚集。 那人逃跑的速度很快,不时回头打冷枪,有时还反向抛出大威力的俄制f-1手雷,让众人追捕十分不易,唐敏,艾力克等都好几次差点受伤。卓木强巴大为光火,如果要杀死那人,只须要扣动扳机,就能把他打成马蜂窝,但是大家心思都是一致的,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能随便杀人。卓木强巴突然蹲下身去,抽出了插在鞋刀套里的鳄鱼猎刀,呼的扔了出去,明明听到“扑”的一声插实了,那家伙竟然哼都没哼一声,继续带刀飞奔。 追着追着,大家的脚步都放慢下来,他们在这里训练了很长时间了,对周围的地形都十分熟悉,大家都知道,前面是一处断崖,虽说只有几十米高,但掉下去断手断脚是少不了的,那人还受了伤,一定跑不了。那人一看前方无路可走,先回头举枪一阵乱扫,跟着拨开了两枚手雷插销,大喊道:“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我只要卓木强巴偿命,跟你们没关系!” 卓木强巴距离那人百米左右,看清了那人相貌,惊讶道:“是你!”那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在可可西里被卓木强巴打跑的牛二娃,当时卓木强巴险些就死在他的刀下,对这人印象极深。 牛二娃面带狞笑,手雷指着卓木强巴道:“你还记得我,那很好,该是你还命的时候了。”那把大鳄鱼猎刀插在他的臀部,血染红了深灰色牛仔裤,卓木强巴手下留情,入肉并不深。牛二娃几乎没给他们考虑的时间,直接将手雷抛向了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早闪身躲进树后草中,手雷炸响,众人纷纷避让。牛二娃又扔出一颗烟雾弹,烟雾中那鳄鱼猎飞向本已经瞄准他了的岳阳,冰冷的刀刃紧贴着岳阳的面颊,将岳阳惊出一身冷汗。烟雾散开时,那牛二娃竟然已经在断崖之下,大家正准备追击,“嗒”的一声,又是一支冷枪,大家吃不准枪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只能在树林里找掩护,眼看着牛二娃一瘸一拐逃远了。 十分钟后,确信敌人已经离开,大家才慢慢从树林里出来,岳阳白着脸道:“怎么回事?你认识的?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绷着脸复述了他和牛二娃之间的仇恨,当时开枪打死他哥哥的正是牛二娃本人,末了卓木强巴难解道:“他怎么会找到这地方的?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上次遇见他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厉害啊?” 众人面面相觑,在大家都认为这支特殊的团队很强大的情况下,竟然让一个负伤的人从眼皮下逃走了,不少人开始反思:“经过这样长时间的特训,自己真的很强了吗?” 吕竞男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出手,此时才对卓木强巴道:“你不是认为你训练得已经足够了吗?如果刚才那个人同你们的敌人——另一群要寻找神庙的人有什么联系。你还坚持认为,以你现在的能力就足以应付了吗?” 卓木强巴缄然不语。唐敏辩解道:“那可不同,我们只是想活捉他,而他是想和我们拼命,如果早开枪的话,他哪里逃得掉。”吕竞男略带轻蔑地笑了笑,道:“回营房,我要向你们宣布中期考察的地点。”…… 就在距特训营两座山头的地方,也有一个小小的营帐,帐内烟雾缭绕,烟气熏人,马索一进帐先忍不住咳嗽了一通,莫金刁着雪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索道:“是……牛二娃,刚才雷波回来说,牛二娃打探到那只特训队已经回来了,忍不住要去替他哥哥报仇,现在受伤回来了,幸亏雷波在远处阻击,否则就被那群人活捉了。” “混蛋!”马索惊了一跳,莫金拍桌子骂道:“这些蠢货,险些坏了我的全盘计划。也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以为自己练了几个月就可以飞上天了!特种兵教官,是那么好惹的吗!” 他桌上放着一份写有机密的红头档案,而档案上的照片分明就是吕竞男。莫金有些不耐烦道:“他们到底要训练到什么时候?” 马索不失时机道:“但是牛二娃带回来一个消息。” “哦。”莫金马上道:“人在哪里?” 牛二娃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另一人在给他止血,疼得他呲牙咧嘴,卓木强巴那一刀刺入动脉,不拔出来还好,一拔掉后血涌如注。莫金不得不俯身在牛二娃耳边听他低声说着,听着听着,他那冷毅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当真?”莫金问道,牛二娃无力的点点头。 莫金马上回那大的营帐,同时吩咐道:“马上找地图来,要北美洲的详细地图!” 马索紧张的守候在一旁,只见莫金兴奋得忘记了点烟,用笔不断在地图上画圆圈,一小时过去,他终于抬起头来,喜道:“就是这样了!”突然又想明白什么似的,怒道:“哼!敢骗我!” 马索吃不准,老板现在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只能战战兢兢问道:“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板?” 莫金那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来,看得马索心里七上八下,半晌才见莫金展颜笑道:“他们有了新线索,看来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替我准备去哥伦比亚的机票,让我想想,到哪个城市比较好呢?” 马索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西藏寻宝,和哥伦比亚有什么关系,他怀疑的重复问道:“哥伦比亚?老板,你是说去哥伦比亚吗?” 莫金抬头道:“当然,早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就已经推测出,那个东西可能被藏族先民带到了美洲,并与玛雅文明一同消失了。我发掘了那么多玛雅遗址,难道是为了研究历史么,我更多的是为了寻找福马先生终其一生也没找到的三条重要线索之一,只可惜我一直都没有挖到,随着玛雅遗址越来越多的被人们发现发掘,找到那东西的机会也就越来越渺茫了。这次发现的,可能是最后一批玛雅旧城遗址了,前几天我也收到消息了的,但是没引起我的注意,现在想想,的确,那东西极有可能就在这次发现的旧城里。” 看着地图上的标记,马索道:“老板,我记得你告诉过我,玛雅帝国最繁盛的时期也没能翻越安第斯山脉,你画的这个地方……” 莫金嘴角浮现冷酷的微笑,道:“嗯,那是很久以前了吧,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初学者,只知道书本上的东西。但这次不同,我非常肯定亚马逊密林中有玛雅文明的残留,从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厄瓜多尔一直延伸到巴西,都有!” 马索吃惊道:“为什么这样肯定?” [出发前的准备] 莫金道:“因为几年前,在别人的带领下,我亲自在这一带发掘了一座巨大的玛雅古城。那些理论学家都是空口说说,什么雨林中没有大量的石料,无法建筑大型石城。他们太低估古人的力量和智慧了,带我去的那人告诉我,古玛雅人不仅能翻越五六千米高的安第斯山脉,还能从安第斯山脉开采重达数百吨的巨石,通过水道将它们运送至数千公里以外的密林深处,在那里修建城邦,开拓文明。” “那我们要找的到底是件什么东西啊?”马索又问。 莫金神秘的笑道:“如果没有弄错的话,那因该是一面镜子。”说着,他的笑容变得阴沉起来,道:“他们太狡猾了,表面上只是进行一些普通的特训,好像与这次寻找毫无关系。其实暗地里一定另有一支队伍,专门替他们收集整理各种线索,连我都差点被他们骗过去。找狗,哼,一开始我怎么跟你说来着,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为一只狗而付出这样代价,他们肯定是冲着神庙去的,找狗不过是个幌子。中国人,哼哼,太狡猾了!这次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们的前面,通知所有的士兵,拔营回拉萨,明天我就要看见阿西斯港的太阳。”说到狡猾的中国人,莫金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他想起了那次的领路人,想起了那双忧郁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看到那双忧郁的眼睛总觉得心里在发抖。 吕竞男宣布了这次考试的细则,依旧是原来的两组人马,由抽到红签的小组提前一天出发,从厄瓜多尔的普图马约出发,不许利用现代的交通工具,自己想办法避开厄瓜多尔和秘鲁的边防士兵,也可以走哥伦比亚过去,终点是秘鲁的圣玛丽亚,所有人都只有一天的时间去搜集整理资料,由于不可能将装备和武器运抵厄国,所以需要的材料只能自己去厄寻找,总行程是两百公里左右,每队有十天的时间,如果十天后还不见抵达目的地,就将展开营救行动。 吕竞男最后道:“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刚才逃走那人正是我们的竞争者,不幸又被他听到了这个消息,那你们在路途上说不定会遇到很大的阻力,而且,必须赶在他们前面。” 张立问道:“不是吧?我们只是去考试,如果那里很危险的话,他们犯不着陪我们去受罪啊。难不成,他们还想做我们的陪练?”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亚拉暗中盯了吕竞男一眼,竞男道:“总之——小心为上。” 卓木强巴思索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赶在他们的前面?” 经过系统的学习和培训,如今这些人都知道,在出发某一个目的地之前,搜集整理相关的资料是必不可少的,那些资料不仅能帮助他们方便快捷的到达目的地,还能在关键的时候救命。网络很快就接通了大英图书馆,他们在世界上最大的资料库里搜集一切有关南美各国,特别是哥伦比亚,秘鲁,厄瓜多尔这三国的所有信息。 张立滚动着鼠标道:“我觉得这期中考试也太容易了,十天行程两百公里,就算散步一样走路也能走完全程啊。” 岳阳坐他左手边一台电脑,道:“不,看来你对这三个国家还不是很了解,那么换一种说法肯定对你更有吸引力——亚马逊丛林!” 张立恍然大悟道:“亚马逊!不过我们去过西双版纳,地形大致也差不了多少吧?” 卓木强巴在张立右边输入一些词汇,也问道:“你对亚马逊丛林知道多少?” 张立想了想道:“食人鱼,我知道,好像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热带雨林吧?” 巴桑在卓木强巴右边,将网络上提供的信息记录在一个笔记本上,听到张立的回答,冷笑一声。 岳阳也开始记录网络上资料,同时道:“不止如此。亚马逊流域是世界上最大的原始热带雨林,有地球之肺的美称。世界上已知的2万多种植物,南美洲就拥有一万九千多种,而其中的百分之七十,都分布在热带雨林之内。亚马逊的林木面积占全球林木总面积的三分之二,你想想吧。”他突然道:“找到了,看这段话亚马逊河横贯南美洲,发源于秘鲁安第斯山脉。长6440公里,在世界河流中位居第二,仅次于长6,695公里的尼罗河。水量充沛,每秒钟把116,000立方米的淡水注入大西洋,占全球入海河水总流量的5分之一。支流中,七条长度超过1600公里,最长的是马代拉河,约3200公里。” 卓木强巴补充道:“不只如此,亚马逊流域的动植物资源可以说是地球上最为丰富的,现在已经探明的仅鱼就有两千六百余种,鸟一千六百多种,而更有无数动植物未被记录入书。” 巴桑冷冷道:“除了地球之肺,它还有个称号,叫绿色地狱,也就是说在丛林里的人如进入地狱般危险。稍不留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立轻轻一笑,突然瞪着一副图片,那嘴脸就像要流哈喇子一般,高兴道:“快看,快看!原来这密林里生活的土著女人都不穿衣服的!” 岳阳闻讯,从一旁探过头来看了一眼,赞扬道:“好得很啊,你可以去那里当女婿嘛,你看看下面的文字介绍,不要一激动就不认识英文了。” 张立看着电脑下的英文单词,还真不认识,求教岳阳道:“是什么意思?” 岳阳低声解释道:“食人族!” 卓木强巴道:“不要开玩笑了,我越看便觉得这地方越危险,恐怕比我们以前经历的地方加起来还要危险,主要是这片区域里的危险因素太多了,不要十天以后我们到达不了目的地,那才丢人呢。” 张立道:“其实穿越这片丛林也不难,关键是很多用习惯的东西都不能带去,没有趁手的工具就难前进了。” 卓木强巴晃了晃手腕,道:“错了,不能带去的只是武器,而我们使用的大多数工具,是可以带去的。”他手上戴的是一块原子表,其设计造型看上去和普通电子表没什么两样,但这种太阳能表永远不需要更换电池,三百年内计时误差不会超过一秒,防水防震也达到特需标准,能承受水下五十米的高压,也能承受一平米内十公斤tnt炸药产生的震荡冲击波;而且它除了自身的夜荧光外,还带有一个小型探照灯头,可视范围能达到五米,在一百米内,它还能做微信号通讯器使用,还有一些其它小功能,而这种表戴在手腕上,任何机场海关都不会查处。当然,其价格因素决定了除卓木强巴这样的人,使用它的探险者也是极少数的。 张立想了想道:“对了,强巴少爷,不知道你那把大军匕能不能带过去哦。” 卓木强巴道:“因该可以吧,到时候想办法吧。”说着,他不自觉摸了摸鞋邦处的鳄鱼猎刀,这把刀他十分喜欢,古朴的造型,宽厚的刀身,刀刃就接近一尺长,刀背满是鳄鱼齿般的倒钩刃,因此叫鳄鱼猎刀或鳄鱼军匕;它刀刃过于锋利,就连皮糙肉粗的犀牛皮也能毫不费力的剖开,又叫剖犀刀。这种刀比特种兵的伞兵刀还大,在丛林里可以直接当丛林砍刀使,刀背的鳄齿可以绞断5毫米粗的钢丝,不过力量小的人就无法使用了。 岳阳看了门口一眼,道:“强巴少爷,你的公主来了。”唐敏在门口,睁着一双大眼睛找卓木强巴。卓木强巴陪唐敏走出门口,低声道:“你们已经整理完资料了?” 唐敏低着头,点了点道:“嗯。” 唐敏怯生生的抱着卓木强巴的腰,将脸埋入那宽实的胸膛,良久无语,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万千情感流离婉转,波光动人,她咬唇道:“强巴呵,这次的行程很危险啊。” 卓木强巴捋顺她的柔发,平和道:“怎么?你害怕了?” 唐敏半带倔强半嗔道:“不怕。”她将脸贴得更紧了,喃喃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但刚说完,眼圈就红了。 卓木强巴知道,唐敏为跟随他参加这次计划,已经受了不少苦,那嫩葱般的手掌都已磨起了茧壳,原本白玉无暇的肌肤也被晒出一些咖啡色,只为那句约定——生死再不分离。而这次行程,唐敏其实是很怕的,唐敏不怕什么机关或持枪的凶徒,她最怕的是那些不知名的丑陋小动物,而热带丛林中,最多的就是这些。卓木强巴捧起那张熟悉的脸,蜻蜓点水的一吻在额头,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方新教授和毛拉大叔都会照顾你的,要坚强一点,勇敢一点,知道吗。” 唐敏捣着头,俏皮道:“嗯。你要小心点啊,你的那些队员,个个都是捣蛋分子,我很是担心,这次不比以往,丛林里潜伏着致命的危机。” 卓木强巴道:“放心吧,他们是知道安危的,倒是你要注意,不能太任性,听导师说,你在他们小组里也是蛮调皮的。”“哪有!”…… 卓木强巴回到电脑前,没坐两分钟,张立小声“嘘嘘”道:“强巴少爷,男人婆来了!” 卓木强巴长叹一口气,抬头一看,果然,吕竞男站在门口,手指朝卓木强巴一勾,让他出去。卓木强巴又走出去,吕竞男表情严肃的看着他,这时谁也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卓木强巴先开口问道:“教官,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吕竞男嘴角动了两下,随后又沉思片刻,最后只说了一句:“这次,要小心。” 卓木强巴礼貌的笑笑,回答道:“谢谢。” 看着卓木强巴走出去,张立惋惜道:“哎,怎么没有人来找我呢?” 岳阳笑道:“你也不瞧瞧,人家强巴少爷,高大英俊,身姿雄伟,家财万贯,又有人生阅历,又懂得体贴女人,又有男人的安全感和可依靠感,要智商有智商,要肌肉有肌肉,你小子有什么。” 张立挠挠头,道:“说得也是。” 岳阳继续道:“这种男人中的极品,除了在小说里和电影里,我就还没在别的地方见过,要是我是女人,我也巴不得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声”岳阳做了个双手抱胸的姿势,嗲声嗲气道:“强巴哥哥,强巴哥哥,强巴……”听得张立汗毛直立,心中却颇不服气的想着:“极品男人么?那为什么还离婚了呢?” “做什么?”卓木强巴在身后问道,岳阳吓了一跳,忙道:“这么快就回来啦!” 张立马上凑过来,问道:“怎么样?男人婆跟你说了些什么,强巴少爷?” “关你什么事?” “说说嘛,强巴少爷。” “岳阳,你小子又凑什么热闹?” “她有没有表示什么?” “是啊是啊,有么?” “你们无聊不无聊,怎么不向你们的巴桑大哥学学,整理资料吧……” “还问!” …… 阿西斯港在首都波哥大以南800多公里,由于地处偏僻,交通不是十分便利,这个临河城市颇似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洲小镇。平静的街道上时有车辆,小贩们有序的叫卖着,根本让人看不出这里时常是地方武装与政府军队爆发冲突的地点。阿西斯港与伊卡河相接,顺河而下就能到普图马约,沿途分布着许多印第安部落。 莫金只带着马索一人在阿西斯港郊区一座欧式别墅内,房屋的主人矮胖而黝黑,体型和笑意中都透露着一股阴狠,这人戴着金丝框眼镜,镶金牙,戴了拇指粗的金项链,十个手指戴了十四枚金戒子,有两枚还嵌了硕大的滴水翡翠,手腕脚腕各戴着金劳力士和金脚链,穿着一身金黄透白色的类似唐装的丝织短袖,整个一身都晃人眼睛。莫金与那人友好的谈论着,不时爆发出一两声大笑,两根相同的古巴雪茄,也显得两人更加亲近。谈着谈着,莫金让马索将拎着的那一箱钞票放到了桌上,而那矮胖男子也让身后一名彪形大汉拎出一箱白色粉末,大家又是一阵心照不宣的会意大笑。 那矮胖男子准备让他手下收钱,莫金按住了皮箱,道:“等一等,韦托,你要帮我个小忙。” 那名叫韦托的胖子露出金牙笑道:“我们的关系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有什么要求随便说。” 莫金道:“这几个人,他们会在这一两天去普图马约港,希望你能多关照关照,我不希望他们受伤,也不希望他们很快的离开这个港口,最好是能拖延他们几天。” 韦托拿起卓木强巴等人的资料看了看,笑道:“没问题,我们就在奥斯皮纳等他们,只要他们一露面,就替你拖住他们。啊,对了,本,你上次那个非洲水晶,还有没有?我非常的喜欢,价格不成问题。” 莫金笑道:“那要回去看看才知道,你知道的,我的藏品太多了,不是每一件我都心中有数的。”韦托笑得更恣意了,道:“哈哈哈,好的好的,我的朋友,一定要记得。” 半小时后,莫金和马索坐上了一条木船,穿行在亚马逊寂静的森林中,他打开皮箱,却将那一包包成品的可卡因撒落河中。马索看着有些心疼了,毕竟是十几公斤,他问道:“你这是干什么?老板?” 莫金道:“带着它又不能当饭吃,一路只会引来危险和麻烦,就算能带到美国,利润也太低了,我从来都不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马索不解道:“那为什么还要和那毒枭交易?” 莫金笑道:“这你就不懂了,韦托是头大蠢牛,只要你买他的货,他就当你是朋友,如果你不买,他就怀疑你,心里阴刻的想着如何算计你。他和革命武装有很紧密的联系,在这一带势力相当的大,我的目的,是让他派人拖着那些中国人。” 马索道:“我还是不明白,我们有的是士兵,派几个人守在普图马约不就可以了?为什么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让那个韦托来处理这件事呢?” “噗”莫金又用刀扎破一袋,刁着烟将可卡因一点点抖落入河,回答道:“蠢材,我们的士兵都是很金贵的,需要留着他们来办大事。这些小事就交给熟悉当地地形的武装力量和常年出入几国边境的贩毒分子来解决,不是很好,这才花几个钱。”莫金抖干净最后一袋白面,满意的拍拍手,站起来道:“在原产地买原材料,挺便宜的不是吗?” 马索讨好道:“真没想到,老板的认识竟然这么广,连哥伦比亚毒枭都肯帮我们。” 莫金蔑视道:“那有什么,那些毒枭还不是想把钱洗干净,有什么比收藏一件艺术品更好的洗钱法子呢?”他瞄了一眼马索,两人会意的露出了阴笑。 [普图马约的吹蛇人] 卓木强巴一行先飞往基多,由于四人都不会说西班牙语,好容易在基多找了名懂英文又愿意跟随他们出行的当地人做翻译,叫克萨。克萨是印欧混血儿,在一家中学教英语,收入并不高,所以对卓木强巴他们开出的条件很动心,而卓木强巴他们找到克萨的原因是因为克萨除西班牙语外精通五种当地方言,而且他曾有过三次替国外探险者作翻译的经验,但是给中国人作翻译,还是第一次。问题是他对英语的掌握水平一般,甚至不如张立说得流利,有时翻译起来显得力不从心。他长着一张圆苹果般的脸,笑起来皮光面红,一点也不像走过了四十六个年头的中年人,说话的时候爱晃动那标准的椭圆形头颅,嘴巴宽大而下巴短窄,加上胖乎乎的脸蛋,看上去像一个可爱的人偶。当他和卓木强巴站在一起时,更显得矮胖,虽然只穿了短袖衣裤,但卓木强巴看着他就忍不住想起在可可西里那名裹得像粽子似的老肖同志。由于厄国的海关和航空安检严格的不寻常,他们的大部分设备仪器只能留在国内,到了基多,他们准备选购些趁手的工具。卓木强巴给克萨开了张清单,让他带着他们去买,克萨一看就惊呆了,那清单上密密麻麻,列了不下百种物品,分类之详细,令人咂舌。 克萨带领他们买了些普通生活用品,告诉他们,更多的工具类物品,到了普图马约反而更好买,那里是边界港口,而且在密林深处,许多当地居民都有在丛林里必备的工具,诸如丛林猎刀,弓弩,安全绳,折叠锹,如果有门路,还可以搞到双筒猎枪那类武器。 从基多搭乘八个多小时班车才到普图马约,这里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丛林密布,反而与别的地方相差无几,灰色的砖瓦房,灰白的马路,只是稍微简陋了些,估计和中国八十年代初期的普通县城建筑相仿。看见卓木强巴他们露出失望的神色,克萨解释道:“城市在发展,雨林大片的被砍伐了,用车拖到很远的地方加工并出口。以前这样根本没有路,完全靠独木舟和在丛林中探寻前进,可是自从哥伦比亚的普图马约省发现大片的油田之后,政府也开始在附近寻找可开采的石油资源,路修通了,大量的车涌进来,当地居民的文化观念和生活方式都在转变着。现在仅是这些港口小镇发展起来,离小镇不足十公里就可以回到以前的丛林时代,如果再过几十年,恐怕那些丛林也会消失。” 卓木强巴他们叹息的点点头,毕竟所有的人都希望过上更好的日子,谈生态环境保护都是填饱肚子后才干的事。他们计划在普图马约安顿一天,先找个住处,然后让克萨带他们去采购工具,如果能在今天将一切准备就绪,明天一早就能出发。他们研究过地图,认为走水路到圣玛利亚最是适合,这条河直通圣玛利亚,只是沿途需要上岸搭建帐篷而已。克萨对此没发表意见,他说他只是翻译和帮助他们采购用具,他不会随他们离开普图马约,丛林向导的工作他从没干过,也不打算去做。毕竟他还有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犯不着去拼命一搏,而卓木强巴问他丛林里有多危险时,克萨只说反正去这片丛林探险是玩命的活儿,他曾经听说过当地很多传闻,无数的探险者从普图马约顺流而下,漂入那丛林之中,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卓木强巴他们并不介意,只要能搞到适用的工具,他们就有信心能徒步穿越这片丛林,原本就没计划带向导进入密林,因为有向导的话,就毫无挑战性了。克萨将四人安顿在普图马约的一个朋友家中,是名叫霍尔门印第安单身男子,三十岁左右年纪,也不知道克萨怎么和他认识的,两人一见面就热情的拥抱在一起,随后用克丘亚语交流起来。然后告诉卓木强巴他们,每人只需要付三十美元就可以拥有舒适得如归家般的一夜。卓木强巴知道,克萨一定从他们的购物行为中把他们当肥佬了,肥水自然不流外人田。 安顿好住所,卓木强巴马上让克萨带着他们采购还没有买到的工具。克萨机警的推荐了霍尔门,说他也能说部分英语。虽然卓木强巴知道,霍尔门的英语水平恐怕比克萨好不到哪儿去,但是时间紧迫,于是他和巴桑一组跟克萨一起,张立和岳阳跟霍尔门一组分头采购还未买到的工具,约定了时间和路线,便出发采购。 卓木强巴他们负责采购登山和穿林用的部分装备,诸如安全绳,安全带,八字环,岩锥,腰包,工兵锹,滑索等,张立他们负责武器,野炊用具,急救用品和药物。普图马约并不大,但是张立他们采购的武器要去郊区才有,卓木强巴和巴桑则在城内。巴桑虽然话不多,但是他有个优点,他从不生事,颇有些孤鹰的感觉,高高在上藐视一切,不屑与周围的人交谈或发生纠葛。卓木强巴他们的采购很顺利,因为常有探险者打这里经过,也有专门卖丛林用具的商店,两人将买来的工具放入登山包开始回走,克萨一路介绍着印第安人的习俗和当地风景,虽然结结巴巴,语法也诸多错误,但是也能让卓木强巴他们听个大致明白。 途中,巴桑提议在一家冰吧休息一下,虽然卓木强巴不是很愿意,不过四个人背的行李两个人扛着,确实有些吃力,这里的天气太闷热了。冰吧在厄瓜多尔这个赤道国家随处可见,很受年轻人追捧,传统型的酒吧中,以冰引为主,加上气温凉爽,躲在冰吧里抵御酷暑已成时尚。三人步入冰吧,克萨为他们点了冰饮,并告诉他们,随着时代变化,就连那些丛林部落里也能喝到可口可乐,百事可乐这国际知名饮品了。卓木强巴喜欢这里的罗百事特冰咖啡,而巴桑对火龙果,蕃茄枝,黄金果,香蕉等多种水果调配的饮品也很喜欢,舒爽滑润,入口留香。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时,冰吧里声音顿时嘈杂起来,只见七八个壮汉推着位有印第安血统的女子进来。那女子穿着薄青纱大开领裙衫,下身也是米纱摆裙,一双水晶凉鞋,身材窈窕婀娜,显得高挑玲珑,带一种贵族气质的美。她正尖声高叫着什么,像是对那几个男人十分不满,那几名壮汉袒露上身,满身都画着奇怪的图案,古铜色肌肤和印度人一般的中亚相貌。克萨小声道:“是丛林里的印第安或其它部族,最好别惹上他们。”他刚说了一半,就看见卓木强巴已经走了上去。 其中一名印第安人身材最为魁梧,他就站在女子对面,和那女子争辩了几句,扬手就欲打,手刚抬起,就被一只铁钳夹住。那人回过头来,就看见卓木强巴背着那硕大的登山包,右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卓木强巴也是吃惊不小,原来这些印第安人连脸上也画满了图腾一样的图案,这名强壮男子,眼睛下是两枚半月牙型的红色图案,像两颗獠牙直延伸到嘴畔,而额头正中是美洲虎头的抽象图案,看上去更像勾云纹。其余人也将头转了过来,脸上图案各有不同,恐怕有地位高低之分,被卓木强巴捉住的男子叽咕叫了几声,卓木强巴完全不明白,克萨跑过来结结巴巴的翻译道:“他……他……他,他问你……想做什么!” 卓木强巴道:“你告诉他,男人不因该欺负女人!”克萨又结结巴巴的翻译过去。 那名男子露齿一笑,突然手上发力,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去,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这次连卓木强巴也看出来了,他是要较量较量。巴桑在一旁冷冷的看着,眼睛却盯着其他几名印第安男子不放,以防他们突然发难。 克萨张了几次嘴,却翻译不出来了,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这时那名印第安女子道:“谢谢你,你敢和他较量较量吗?”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但言语中反偏袒那名印第安男子多些。 卓木强巴晃了晃脑袋,摆出一副谁怕谁的架势,那些印第安男子齐声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在咆哮,冰吧里的其他客人见势不妙,早纷纷离开。卓木强巴本以为会干上一架,没想到那印第安男子将吧台的酒杯扫到一边,将手架在吧台上,竟然是要掰手腕。卓木强巴毫无惧意,走过吧台,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方才卓木强巴抓住那人时,已经估计出那人有多少实力,谁知道一开始就发现,那人的力量远不止他想的那样。由于计算错误,一开始就没有使用全力的卓木强巴顿时处于下风,手臂被压下45度角,苦苦支撑了一会儿,竟然输了。印第安人们又发出了奇怪的啸声,那男子缓缓摇头,卓木强巴冷冷一笑,突然将左手架在了吧台上,印第安人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讨论。那男子犹豫了一下,也伸出了左手,这次卓木强巴占了绝对上风,因为像他们这样两只手都经过了特别训练的人很少,任凭那男子怎么使力,卓木强巴的左臂如同钢柱,难以撼动。那男子似乎也明白,其实卓木强巴的力量是大过自己的,只是刚才出其不意才赢了,他自己放手认输了。然后那印第安男子伸手与卓木强巴握手,拍打自己肩胸,又拍卓木强巴的肩膀,说着些什么,卓木强巴对那男子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大而感到惊讶。那女子道:“我哥哥说,我们库库尔族最敬重拥有力量的男子,他本是我们族里最强壮的勇士,没想到你比他还强壮,他很佩服你。”克萨松了口气。 “你哥哥!”卓木强巴一愣,那女子妩媚的一笑,道:“嗯,本来是因为家族里的一些事,我们意见上有分歧。不过还是谢谢你,没有你拉着他,那一巴掌我是吃定了。” 卓木强巴这才知道是误会,他看了巴桑一眼,巴桑一副让你多管闲事的表情。那女子又问:“我哥哥说,你们是要去丛林里探险么?” 卓木强巴道:“嗯,是打算去丛林里游历。” 那女子道:“为什么不去巴西呢?那里的丛林地带远比这里大,又安全,有专门的向导,旅游都已经资源化了。”见卓木强巴面有难色,她一笑道:“我随便问问的,我哥哥想告诉你们,在这里探险,可以往西,朔流而上,往南,往北,往东都十分危险……”那女子自我介绍,她叫巴巴-兔,她哥哥叫蜜熊-利爪,卓木强巴难得碰到这么热情又能说英语的印第安人,在巴巴兔的翻译下,他们又多聊了一会儿。巴桑提醒时间不晚了,卓木强巴与这群印第安人道别,巴巴-兔狡黠的笑道:“如果有机会,欢迎你到我们部落里来。”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事,脸上竟然有了一抹红晕。 从冰吧出来,就是一闹市区,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一群人将旁边空地围得水泄不通,在看着什么。一阵尖锐的笛声从人群中传来,巴桑一反平日的冷漠,走到人群边上,卓木强巴也只好跟着挤了进去。只见人群中心,竟然是一名耍蛇人,像阿拉伯人一般把脸蒙着,他没有穿阿拉伯服饰,只是普通的花格短袖,正前方放着个竹篓,随着那尖锐刺耳的笛声,一条蛇探头探脑的从竹篓里竖起头来,扭动身体做着各种动作。一只丛林树猴趴在那人肩上,睁着一双大圆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各色行人。 卓木强巴看了那蛇一眼,竟然是一条剧毒的红环粗尾珊瑚蛇,这种蛇毒腺不十分突出,头和尾巴都呈钝圆梭子型,看起来好似无毒,其实剧毒无比。正是卓木强巴他们此行丛林中要注意的几种剧毒蛇之一。那珊瑚蛇随着吹蛇人声声笛响,昂首翘尾,扭动身体,做出进攻姿态,卓木强巴不禁为围观者捏了一把汗,此蛇阴冷好斗,极易激怒,速度快若闪电,若是被咬,还来不及送医院恐怕就死在途中了。 那吹蛇人吹了一会儿,突然放下笛子,拿出一条肥硕白鼠,像是要喂蛇。那白鼠和珊瑚蛇比起来体型硕大,但对这种天敌却充满的恐惧之情,由于尾巴被吹蛇人捉住,四肢抱头缩成一团,瑟瑟的抖着,红珊瑚蛇“嘶”的一声,宛若一条红色闪电,在白鼠背上咬了一口。吹蛇人却不让蛇把白鼠吞了,他捏住蛇的七寸,小心的把蛇从白鼠身上取下,随后将白鼠扔在地上,但见那白鼠抖了两下,不足五秒时间,就瘫倒不动,竟然死了。周围的人发出惊呼,感到了这种毒蛇的危险,但吹蛇人“嘿嘿”狞笑,竟然将手伸向了红珊瑚蛇,连卓木强巴也为他捏把汗,但是那红珊瑚蛇竟似有灵性一般,并不噬咬主人,顺着那吹蛇人的手指绕上手臂,又顺着手臂绕至肩头,随后如情人亲吻般,频频亲吻那吹蛇人的面纱。围观者惊呼之余,鼓起掌来。卓木强巴心中震惊,耍蛇者也曾见过,但将蛇训到这种程度却从未见过,这耍蛇者一定有什么不传之秘,玩的就是一个心惊肉跳。 卓木强巴他们到的时候,看来耍蛇已经接近尾声,看了不到五分钟,那人肩上猴子就跳了下来,如耍蛇人一般,将手臂伸了过去,那红珊瑚蛇也就顺着手臂爬到了猴子身上,然后绕在猴子的颈项处,将头昂在猴子头顶上方。猴子就像戴了顶蛇帽,若无其事的端起地上的铜盘,开始向围观的人收钱,顶着一条蛇,围观者是又惊又怕,给钱也怕,不给也怕。那红珊瑚蛇冰冷的目光,看得人心里发毛,几名不想掏钱的人,那蛇吐着信子,发出咝咝的威胁声音,直到他们摸出美金,很快,猴子就搜到卓木强巴他们面前来了。 卓木强巴将手伸向口袋,眼睛看着蛇,眼中余光看着吹蛇人,那人眼里满是阴森的笑意,仿佛知道卓木强巴在看他一般,缓缓揭开面纱。卓木强巴顿时就惊呆了,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满脸坑洼不平,被各种瘢痕肉丝覆盖着,下眼睑因为瘢痕而被下拉,整个绿眼珠如快掉出眼窝般圆鼓鼓的,嘴唇和瘢痕一样颜色,被拉得有些歪斜,不能完全并拢,露出参差不齐的锯齿一样的牙来。那人露出阴森可怖的笑容,喉里发出哨声一样的尖鸣,就在卓木强巴惊呆的一瞬间,那条原本盘踞在猴头顶上红珊瑚蛇突然跃起,直奔卓木强巴咽喉而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惊呼声来。 眼看卓木强巴无法避开,他突然后仰,利用沉重的登山包生生顿向地面,他身旁的巴桑迅速出手,将那红蛇尾巴抓住,一上手就将蛇扔向耍蛇人。那猴子扔掉铜盘,三跳两纵,也跑回了吹蛇人肩头,朝卓木强巴他们张牙咧嘴,发出威胁吱声。那吹蛇人鬼叫般的声音怪笑道:“你们走不了了。”卓木强巴一愣,巴桑在一旁道:“法语,说我们逃不了了。” 人群中几个强健男子不怀好意的靠了过来,气氛顿时不妙,不少人四散开了,免惹是非,克萨完全呆住了,他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 卓木强巴喝令道:“克萨,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来惹事的。”克萨结巴了半天,还没开口,就被一人一巴掌贯到了路边,捂着脸爬不起来,看来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此时的卓木强巴和巴桑,早是久经考验,除非是受过特别训练的特种兵,普通军人都不是他们对手。卓木强巴飞起一脚,将最近的一名暴徒踢翻在地,跟着一转身,旁边一人的铁棍敲打在他的登山包上,如打在了棉花团里,完全不受力,但卓木强巴转过身来,就是一击老拳,将那家伙门牙打掉一颗,巴桑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蓝蜘蛛早就受过各种格斗技艺培训,加上这段时间的特训,下手更是狠辣,毫无留情,只要被他击中,短时间内想爬起来的机会就很渺茫了。吹蛇人重新戴上了面纱,用手撑着脸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就像在观看一场比赛,好像与他毫无关系。打到精彩处,那只树猴还会抚掌大笑,拍手大叫。 卓木强巴和巴桑放倒了七八个暴徒后,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妙,一人趁他们不注意,又在远处叫来十来名穷凶极恶的男子,手拿铁链铁棍,气势汹汹而来。卓木强巴和巴桑一人一边架起克萨,喊道:“快走。”卓木强巴临走看了那吹蛇人一眼,那吹蛇人无动于衷,但他眼里藏着神秘的笑意,好像在说,看你们能走多远。 那些家伙很快追了过来,这时冰吧里的印第安人结伴而出,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卓木强巴他们,刚打完招呼,就发现情况不妙,印第安人帮着卓木强巴他们对抗那群凶人。而利爪则发现了吹蛇人的蛇,他走过去,大声质问着什么。巴巴-兔解释说红珊瑚蛇是他们部族里的神物,不容他人侵犯的。突然利爪大叫一声,卓木强巴一惊,显然利爪是被那红珊瑚蛇咬了,印第安人发了狠,几下撂倒几个拿棍棒的暴徒,把利爪抢了出来,但他们对那吹蛇人却有莫名的畏惧感,不敢近身。昏天黑地的打了一通后,不知谁发一声吼,印第安人抬着受伤利爪跑了。 卓木强巴他们跟着印第安人跑了一阵,混乱中不见那群人追出来。印第安人没有停,抬着利爪一路朝远离普图马约的方向跑去,连招呼也来不及和卓木强巴他们打了,巴巴-兔焦虑不安道:“我哥哥被红龙咬伤了,必须马上治疗,我,我们就先走了。” 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什么,道:“等一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乳霜道:“这是蛇霜,药丸内服,每次一粒,乳霜敷伤口,可以缓解蛇毒发作。”这种蛇霜,是野战部队密制的纯中药霜剂,虽然不像血清一样有特种解毒效果,却能对所有蛇毒起缓解毒性发作的效果,对于需要急救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保命之药。巴巴-兔感激的望了卓木强巴一眼,没再说什么,走了。克萨说不会有事的,他们自有疗伤的良药。 [进入丛林] 三人好容易回到霍尔门的住处,累得够呛,卓木强巴和巴桑讨论了一下,却没有丝毫头绪,他们不明白,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和当地人产生了冲突呢?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冲着那群印第安人来的,可如果是的话,他们为什么不追了呢? 卓木强巴和巴桑暂时只能放下刚才发生的事,将买来的工具均分四分,还没分完,就见张立他们狼狈的窜了回来,张立和岳阳一身臭汗,大喘粗气,就连霍尔门也是一脸汗水,脸上的灰迹被汗水冲刷得黑白分明。三人一进屋,岳阳就堵住了门,长出一口气道:“好像没有追来。” 张立撂下身上的大包袱,双手撑在地上喘粗气,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卓木强巴忙问道:“怎么了?你们?”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各说一截,好容易才凑成一件完整的事,说白了,就是他们同卓木强巴一样,莫名奇妙的被不知身份的人袭击,追堵,殴打。“怎么会这样的?”卓木强巴想不明白,先质问张立道:“你们没惹别人,怎么可能被人追打?一定是你们在购买武器的时候和别人发生争执!是不是这样?” 张立大呼冤枉,他们买卖进行十分顺利,霍尔门是个老手了,他们是在回来路上碰到那群人的,那些人也没打招呼,上来就打,他们在想,是不是那群人认错人了。卓木强巴心想:“难道是武器买得有点过火,有人想半路打劫?”他道:“暂时不管那些,你们弄到些什么武器,打开看看。” 张立打开包袱一抖,砍刀,铁棍,链子,里面竟然还有副霹雳拳套。卓木强巴大吃一惊,问道:“这些是什么?我们是去穿越丛林,不是上街砍人。” 张立忙道:“拉链拉错了,这些是刚才的战利品。”原来他们遭遇和卓木强巴他们几乎一模一样,先是五六个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通打,被张立和岳阳尽数放倒,两人不能白打这一趟,就把敌人的武器收缴了,不料突然来了二三十人,张立他们就只能夺路而逃了。 张立重新拉开包袱拉链,这次才是他们需要的急救箱,丛林猎刀,弓弩等工具一一俱全,遗憾的是没有买到火器类武器,不知道是不是霍尔门没有门路。岳阳也打开包袱,满满的一包各式工具。卓木强巴道:“马上分类装包,以便随时能出发。”还没有出发就遇到莫名的袭击,卓木强巴感觉不妙,特别是那个路上的吹蛇人,给他的感觉很阴冷,那种感觉让他不安。 岳阳不解道:“为什么这么急?难道他们还会追到这里来?” 巴桑冷冷的说出了他们的经历,最后道:“难道你认为这是一般的巧合么?肯定是有计划的行动,虽然目的还不清楚,但是如果我们反抗越大的话,恐怕这种行动还会升级。” 卓木强巴点头同意,他也是这样想的。张立道:“会不会是这次考试特设的考核内容?” 岳阳马上反对道:“不可能,那些人都是当地人,而且是本地的恶徒。”他看了霍尔门一眼,又道:“而且他们进攻时,不遗余力,如你们所说,是想致我们于死地。考试不用这样玩命吧,他们给我的感觉,倒象是——” 卓木强巴三人一齐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岳阳,只听他道:“什么人想阻止我们这次丛林穿越。” 听他说完,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唯一的可能了,但是是什么人呢?似乎四人都毫不知情。卓木强巴突然回想起吕竞男的告诫,心中一动:“难道是他们?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霍尔门自回来后就一直青着脸,一句话不说,仿佛在思索什么,越想越是害怕的表情。克萨见好友这般情形,不由问道:“怎么了?你认识那些人吗?” 霍尔门心悸道:“不,我只是……只是觉得,里面有几个人,好像是巴萨卡的人。” 克萨翻译给整理整理包裹的人听了,岳阳问道:“巴萨卡是什么人?” 霍尔门道:“是这一带的暴力分子,他们专门制造破坏和混乱,与政府作对,听说,他和哥伦比亚的毒皇有着联系,好像就是从哥伦比亚渗透过来的武装力量。但是,他们怎么会……不可能啊?”他抬起头来,眼光注视着这四人,明显的怀疑这四人和毒皇有什么纠葛。 “毒皇!”张立嗤笑道:“开什么玩笑?我们第一次来贵国,别说什么毒皇了,就是连只毒蚂蚁也没见过,他们——”刚说了一半,突然望着卓木强巴,心中不知道这强巴少爷是否与毒皇有过往来。 卓木强巴正襟道:“不可能,我从来不做违法的事,也不和违法的人打交道,我的生意范畴也从不涉足美洲。好了,都分配好了吗?那么每人一袋,自己去整理自己的登山包吧。” 霍尔门好像听到了什么,透过门缝往外一瞧,惊讶道:“是巴萨卡!巴萨卡亲自带人来了!你们……”他满脸惊恐道:“你们不能留在这里,赶快走!从后面跳窗户出去,晚了就来不急了!” “怎么会这样?”卓木强巴满腹疑惑,和张立同时透过门缝往外一瞧,一名狂野壮汉带着三四十个人,手持刀棍等凶器,杀气腾腾而来,显然是张立他们被人跟踪至此,然后那人通报了同伙来报仇。卓木强巴和张立立马返身,一人拎起一个巨型登山包,对还在检查装配的岳阳和巴桑道:“来不及了,赶快走!”当先推开窗户,翻了出去…… 寂静的普图马约河上,一艘梭形小木船在水面安静的荡着,亚马逊河变化莫测,有时河宽数百米,深几十米,而有时河道窄得只有几米宽,深不没膝,除了这种独木舟改进版的小梭船,别的船只都不好使。船上被三根类似坐凳的横木分作四格,前面两名武装分子持枪小心的打量河道和周围情况,后面四名桨手有节奏的划桨,中间坐着两人。叼着纸烟的莫金,他旁边一张烂苦瓜脸,不是别人,正是在普图马约市吹蛇的索瑞斯,那只丛林树猴穿着小马甲,在索瑞斯肩上四处张望。 “怎么样?对他们的表现还满意吧?”莫金笑着问道。 索瑞斯不满道:“不行啊,毫无危机警惕性,等到危险发生时才作出反应,如果是一些无法逃避的危险,那就死定了。”看莫金脸色不好,索瑞斯又安慰几句道:“不过格斗技术不错,都快赶上我们训练的那些士兵了。” 莫金叹了口气,道:“不说他们了,对那个地方你怎么看?如果是那里的话,我们就没什么必要去了,白白浪费时间嘛。” “那你打算去哪里?” “去查拉皮塔,刚收到消息,距查拉皮塔以南一百公里的丛林中,索雷普斯公司在架设哥秘跨国石油管道时打通了一座类似古玛雅金字塔的神庙,目前公司已经对外封锁消息,连这两国的国家科考队都尚不知情,我打算先去那里看看。” 索瑞斯咧嘴咝咝笑道:“那你先过去,我打算看看他们的丛林穿越之旅,顺便考核考核他们的实力。” 莫金脸色一暗,随即诚恳的说道:“请你手下留情,千万别弄死他们,他们对我非常重要。”索瑞斯做了个你放心的动作,随即令船靠岸,那枯涩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之中,就像一条冰凉的灰蟒。莫金心头一跳,他知道,此刻的索瑞斯才是最危险的,那丛林里的幽灵,又回到了他的丛林。 卓木强巴四人背着硕大的包袱在并不熟悉的街道上飞奔,若说四人畏惧巴萨卡人多势众倒也未必,只是这样一来,首受其害的就是租房的霍尔门,他们事后可以一走了之,霍尔门却无法再呆在普图马约了,现在走了霍尔门便可以推托;而且事情如果闹大,就不是一两人的问题,对国家外交都有一定影响。 巴桑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岳阳道:“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座城市不欢迎我们啊,看来我们只好提前进入丛林了。” 卓木强巴道:“可是船呢?”按计划,他们是打算走水路前进的。 张立颇有信心道:“我们已经在岸口附近订租了一条船,只不过提前取来用罢了。” “带路。” 三十分钟后,四人已经看不到喧嚣的港口了,这条梭形船长约六米,中间宽两米,也是三横四格,包袱就放在每人手边,以便出现突发事故能保住包裹不失,四人都是操桨手。拐过一个河湾,就再也看不见象征文明的建筑了,环境宁谧下来,河水潺潺的流着,仿佛时空都停止了运转,给人一种安详的享受。 丛林深不可测,参天巨树比比皆是,美洲的云杉能高达百米,直径十几米,周长二十几米,需要十七八个成年男子才能合抱,而且上下一样粗细,是名副其实的树中巨人。丛林中时时传出各种不知名的鸟鸣兽啸,但放眼望去,除了一片片遮天蔽日的密林,什么也看不到。四人行进在河道中,两岸巨树环抱,河道稍窄,怎么看也象在一线天行船,偶尔一两只金刚鹦鹉从头顶掠过,那五彩斑斓的羽毛在阳光下光彩夺目。这番景象,与他们闯过的云南西双版纳森林,完全是两个世界。 反正顺流而下,四人都懒得划桨,只些许控制住船的方向,然后目不暇接的欣赏着两岸的异国风景。行至浅滩,河水清澈见底,在五花石上摇曳游荡着各种彩色的鱼,虽然他们都被要求强记过各种危险动物,也特意查阅了南美洲资料,但面对这许多形形色色的鱼儿,还是叫不出名字,只看它们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仿佛天气也凉爽了,心境也平和了,只让人舒服得想跳入水中,与鱼同戏。 既然有人把舵,张立干脆放下木桨,双手垫头的仰面躺下来,看着头顶的一线天,惬意道:“这简直比去海南岛旅游还过瘾,看来照这样的速度,我们会提前到达目的地啊。” 岳阳将手垂入水中,拨弄着清流道:“看来某人在这里乐不思蜀了。” 张立道:“唉,我还听某人说这里危机四伏,步步杀机啊,看来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巴桑握桨把舵,冷哼一声。卓木强巴道:“我们才刚刚离开普图马约,还不足十公里,根本就不算进入真正的丛林,如果这里就开始危险,那普图马约里的人每天都会睡不着觉。” 岳阳抬头看天色道:“天马上就要黑了,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在什么地方宿营。” 张立道:“不如就在附近选一处登岸怎么样?” 卓木强巴道:“不行,普图马约那些人找不到我们,说不定会追来,就算要宿营,也要进入雨林深处以后再选一个较为隐秘的地方扎营。” 说到被人追赶,岳阳思索道:“这件事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会惹上毒贩子?” 巴桑冷峻道:“刚刚开始就碰到了毒品贩子,居然还不能引起你们的警觉么?你们还有心情躺在那里,要是我,此刻哪怕只有风吹草动也会让我惊出冷汗。” 张立坐直道:“这怎么说?” 巴桑道:“这一带就是毒品贩子的势力范围,他们活跃在丛林之中,对这里河道和密林分布的情况比政府和科考队还熟悉,不然他们要成功走私,靠什么来越过边界。可以说,惹上他们,比惹上当地政府还可怕。”这是巴桑作为盗猎分子时的经验之谈。 张立脸色不变,道:“你,你不是危言耸听吧?” 卓木强巴肯定道:“不,巴桑说的是真的,从此以后,我们在这条河道穿行的危险程度,至少比估计的要提高一倍以上。” 岳阳道:“那可太危险了,如果是真的,他们说不定会派出一辆汽艇,七八个武装分子手持枪械,再架两门榴弹炮,一挺机枪,追上我们就把我们轰得稀烂。” 卓木强巴笑笑,道:“也不是那么绝对——”声音被张立生硬的打断,只见他脸色僵硬,双眼发呆圆直,斩钉截铁道:“不,就是那么绝对!” 卓木强巴惊然回头,一辆高速汽艇划破河道,扬起雪白的水花,正朝他们疯狂追来,船面上可见数名持枪武装者,船头那又黑又粗的铁管,说是吹火筒也没人信啊。 “不是吧!”卓木强巴惊呼一声,四人没命划桨,虽说顺流而下,四人又力大无比,但人力和机械动力比起来,毕竟有天壤之别,看着看着汽艇就追近了。 幸亏普图马约河阡陌交通,河道四通八达,四人充分利用小船独有优势,转入小河道,然后从另一侧冲出,躲避追捕,只是这样绕来绕去,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绕入哪条河道了。而且河道间相距不过数米,虽说有林木可以阻挡部分子弹,要想划到对手视线之外,再弃船上岸逃窜却是不行。最后由从一处小河道绕出来,赫然发现追兵也绕了过来,向前划行了几百米,竟然找不到两岸的小溪沟了,只能硬着头皮与汽艇比速度,后果可想而知。汽艇很快追了上来。张立不住抱怨:“什么这条河上就只适合划这样的船,我真是笨啊,竟然上了那卖船的家伙的当了!早知道也该弄辆汽艇,至少速度上不输人家,也不至于弄到这田地啊!” 汽艇上飘着的并非哥伦比亚国旗,也不是厄瓜多尔的,武装分子军服奇特,但手里的武器绝对不容忽视,那些人近了,拿起扩音喇叭大声呼喊起来,虽然听不懂,但猜也猜得到,无外乎是“停下,靠岸停船,否则格杀勿论”一类的言调。 坐在前排的岳阳一面划桨,一面喃喃道:“这是……这是哥伦比亚游击队!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立苦笑道:“看来这个地方不欢迎我们,真是糟糕,出师不利啊。” 巴桑冷冷道:“游击队不同政府武装,一旦被抓,生还希望渺茫啊。” 岳阳点头同意,毕竟出行前都是研究过当地形势的。 后面的追船更近了,看前面小船上的人没有反应,有人扫除一梭子弹,数根水柱在小船旁溅开,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对方的一个威胁,要是还不停船靠岸,那子弹就不会打在水中了。卓木强巴看了大家一眼,下令道:“投降吧,我们靠岸。” 无疑,连冷兵器都还在包里,没做好丝毫准备的四人拿不出任何可与敌人对抗的力量,再不投降,恐怕就要被打成四个马蜂窝了。 这时,巴桑却显得十分冷静,他不动生色道:“别停,一直划,只要能再坚持两分钟,说不定会有转机。”前方的水道突然向右拐,能不能成功,就靠这次急转弯了。 张立疑虑道:“是不是真的啊,我可还没结婚交女友,你有多少成把握啊?”话虽如此,手里木桨上下翻飞,一刻也没停过。 岳阳也道:“我好像还没有发现可以摆脱追兵的方法啊?” 这时,卓木强巴也注意道了,手上发力道:“现在给我玩命的划,等一下要做好停的准备,我一喊停,大家就一齐往反方向划。” 张立看着后面的汽艇上火光一闪,低头避开流弹,低声道:“怎么回事啊?你们发现了什么啊?可别玩命啊!” 水流的速度明显快了,小船上的划桨手们都明显的感觉到了,竟然和汽艇的距离又有拉大的趋势,而后方的汽艇也开始毫不犹豫的开火。汽艇也猛然加速,距离小船不足十米,甚至连汽艇上武装分子的肩章都看得清清楚楚。流弹横飞,小船被多处击中,也有几颗子弹擦破皮肉,卓木强巴只觉手臂一辣,知道自己被流弹擦伤,尚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 刚刚转过河道,张立尽量伏低头,突然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声音?”一种奇怪的声音开始由小变大,短短几秒钟时间,就由清泉滴水变得万马奔腾起来。 卓木强巴和巴桑脸上同时一笑,卓木强巴道:“停!”四人同时反向划水,接着,张立他们明显感觉到,小船悬空了! [第一夜] 那种自然下坠之势让人心中一沉,随着身旁水花激溅,张立此时才意识到——瀑布!小木船和船上的人,斜斜的插了下去,而紧随其后的汽艇,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半空中的张立看见奇qisuu书,汽艇就像一颗子弹,从自己的头顶上空飞速的冲了出去,艇上的人的惊呼声不绝于耳,紧接着,耳边响起了“咕噜噜”的水泡声,自己身体像被什么托住似的,潜入水里一两米,又被托出了水面。 卓木强巴冒出水面,吐了一大口水,猛一甩头,水花四溅,接着是巴桑,岳阳,张立,都从水里冒了出来,他们的小木船,搁置在这一层水崖边缘,兀自打转。 这是一个梯田似的瀑布,一共五层阶梯,每层约三,四米高,台面宽约四五米,水深也有四五米,由于最后大家齐心反向划水,小木船几乎是贴着瀑布掉在了第一级台阶上,而汽艇那无比巨大的冲势,让它直接冲下了五层台阶,一头撞上河岸的巨树,轰然中裂,爆炸声应该是在卓木强巴他们落水的一瞬间响起,此时只能看见熊熊火焰下的残渣了。 跳艇逃生的游击队很少,仅三人跌在第三级台阶上,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搞清楚方向,就被卓木强巴他们缴了械。双方言语不通,到颇费脑筋,最后卓木强巴只能把三名俘虏放走,让他们自行回去。那些俘虏确甚是害怕,原来游击队里有故意放走俘虏,然后在俘虏背后开枪的恶习,那些游击队常常以此取乐,此次被放,自然怀着同样心情,走两步就回头一看,直到踏入可以挡身的丛林,才突然加速,没命狂奔。 巴桑举着缴获的m16皱眉道:“这样可不好,他们回去后会将这个消息传开的,我们会成为他们不顾一切也要追杀的对象吧。”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杀了他们?我做不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张立湿漉漉的从水里钻出来,喜上眉梢道:“收获不错!收获不错!”他和岳阳在第四级台阶上又找到两具尸体,缴获了武器和缠肩的弹药,这样一来,他们就已经拥有ak47和m16以及斯太尔各一把,m4两把,b76自动手枪4把,除手枪仅获六个弹夹外,其余各枪弹药均在六十发左右,俨然就成了一支特种小分队。 岳阳从水里探出头来,嘴中叼着一把鹿牌蝎子刀,爬上岸来,又摸出不少弹药,微微喘息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呼……拿,拿着这么多武器,遇到政府武装,会把我们当作毒贩子或游击武装,遇到游击武装和毒贩子又会把我们当政府军,那可是遭得一塌糊涂。才刚刚出发,就先后碰到毒贩子和游击队,这两股正是厄哥两国丛林里最大最危险的势力,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 卓木强巴道:“我们暂时从厄国的丛林里穿行,哥游击队不敢贸然越过界河,他们只能派小股的武装力量追来,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大问题了,丛林太过繁密,他们不一定能找到我们。” 张立这才想到事情的后果之严重,远远超出他们此行的考虑范畴,他打量着周围环境道:“可是,刚才在河道里窜来穿去,我们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哥伦比亚还是在厄瓜多尔啊?” 巴桑翻看手表上的罗盘道:“我们需要朝东南方前进,只是现在没时间研究地图,我怕他们动用猎犬一类追踪搜捕,当务之急是先乘船下行几公里,这里水道众多,他们不可能沿着两岸搜索,这样我们就可以躲避猎犬的追踪。来,先把船弄下去,我检查过了,虽然弹孔很多,但这不影响船的载重。” 一脚踏在船上,张立道:“不管怎么说,有武器总比没有的好,起码遇到武装力量可以抵抗一下,不似刚才,被追得跟什么似的。”他拿起手中的m4看了看,道:“这些武器保养得不错,等一下水气一干就可以使用了。不过说到这件事,巴桑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瀑布的?” 巴桑望了卓木强巴一眼,卓木强巴回望瀑布道:“从水中的漂流物可以发现,它们漂流的速度明显加快,那肯定是前面的河道落差增加。这时透过树林就可以看出,前面的密林明显稀疏了很多,那么极有可能前面是断崖瀑布;而我们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巨大的声响,所以我断定瀑布的落差高度并不大,我们只要反向用力,小船就可以贴着瀑布掉下去。而后面的汽艇是动力传送,就算他们看见瀑布也来不及转弯。我当时想的是,一旦落水,我们就有办法改变形势了,没想到瀑布竟然是这样的。不过巴桑,你又是怎么提前发现瀑布的?在你提醒我们的时候水的流速并没有改变多少啊?” 巴桑道:“是雾气,瀑布溅起的水雾让它上方的天空改变颜色,透过丛林不难发现。而且,那样窄的河道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转弯,一定会冲到我们前面去的。” 船又开始向下流漂去,在船上四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大多是弹片擦伤,唯一命中一颗子弹的是岳阳,不过他好运,子弹打在腰胯的佩刀上,岳阳已经用缴获的鹿牌蝎子刀把那中弹变形的劣质猎刀换掉了。 接下来的一小时他们再没有看风景的心情了,顺河而下加上全力划船,他们自忖又下行了十公里左右,找到一处浅水区,下船登岸。将船拖到岸边,把船做了很好的伪装并记下标记后,将足迹破坏,在空气中释放令猎犬迷惑的气体,做完这一切后,四人拖着劳顿不堪的身体,背起硕大的包裹朝丛林深处走去。 岳阳看着天空,月亮已挂在天边,但天色同白天一样,完全没有黑下来的意思,他自信道:“就算他们得到消息,因该不会这时候追来了。” “嗯。”卓木强巴表示赞同。四人都知道,虽然天色黑得很晚,但只要天完全黑暗下来,那些有经验的丛林人是不会选择这个时候进入无人的丛林深处的,因为很多夜间活动的动物已经做好热身,它们会给那些陌生访客造成非常危险的后果。 丛林里的植物很密集,虽然做了大量调查工作,但是面对占世界百分之七十的植物园林,大部分物种都是四人叫不出名字的。笔挺的树挺拔秀丽,硕大的树冠如伞蓬开,枝叶相连,令原本就接近的黄昏的天空几乎完全阴暗下来。时不时从林荫深处传来一两声未知动物的叫声,有的婉转悠扬,有的高亢嘹亮,有的沙哑低沉,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即不繁杂,也不嘈乱,而是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宛如一场自然的交响乐。但在四人周围二十步内,却极少听见动物鸣声,偶有风吹草动,一道身影晃过,却是些小型动物以极快的速度躲回洞内,丛林里的生物躲在暗处,警惕的打量着这群初入密林的神秘客人。 四人以方阵前进,卓木强巴在前面居中,张立岳阳分置两侧,巴桑断后,这样前进主要是为了应付大型野兽或是突袭而来的应急事件。 这一天从凌晨飞抵基多,而后又乘坐八小时汽车至普图马约,随即便是大采购,接下来就与当地毒贩和哥游击队交上了火,连停下来喘气的机会都没有。饶是四人的铁打身体,此时背负着近三,四十公斤的大包袱,也给压得呼吸不畅。张立咬牙道:“行了吧?到底还要走多远?这套装备分配的时候好像不大对劲啊,我感觉我的包袱比你们的要沉一些。” 卓木强巴道:“不会是进水了吧?”虽然四人的登山包都有双层拉链并且是防水涂层做的面料,但是刚才跌落瀑布时冲势极大,包裹里进了水也不奇怪。 岳阳道:“不行,这里离我们登岸的地方太近了,做饭会被发现的。”在野外生火,没有烟几乎是不可能的,而笔直的烟道无疑是最容易暴露的目标,因此他们必须选在密林深处,炊烟让树叶滤过之后就会变淡,不易被远方的敌人发现。而且,宿营的选择也必须很讲究,在这热带雨林里,致命的知名毒物就有七八十种,还有数不尽的凶猛肉食动物,稍不留意,就有殒命的危险。 走到林密深处,林中的天色已黑,岳阳看了看周围环境,张立则丈量了几株大树的间距,岳阳问道:“就在这里宿营吧,怎么样?” 张立将背上已逾千斤的重担往地上一扔,长出一口气道:“不错,就是这里了。”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数十米高的大树,树与树间隔四五米左右,树下是低矮的灌木丛,大多是带刺荆棘一类植物,中间则间杂无名的野草,草高不过三寸。这样的环境,大型食肉动物无法突破灌木丛,而蛇一类爬行动物也无法隐匿身形,至少丛林生物能造成的危险度降到了最低。 放下包袱,四人就像出去春游的孩童般,忘记了被追捕的险境,开始发泄身上的余力,张立和岳阳用丛林大砍刀将灌木丛砍出一个可供人活动的范围,并用泥和木枝搭成灶台;而卓木强巴和巴桑也没闲着,在林中几番追逐后,他们带回一只袋獾,由于不敢贸然使用枪械,是用飞刀解决的。篝火燃了起来,树枝“毕剥”的爆裂着,虽然缺少着料,那半焦的香味依然馋得人直掉口水。尽管背包里有着各种现代的即时食品,压缩食品,还有营养成品,但依据以往的经验,在能寻获野生食物时,那些食品尽量保留,以备不时之需。 河里取的水经过沉淀过滤和煮沸三道工序,半窖藏在泥下使它冷却下来,入口带着种泥土的清香味,甘醇怡心。张立在地上躺了一小会儿,灌下半壶水,翻身跃起道:“可以搭营帐了吧?”四人又或坐或站的活动起来。 张立从背包里取出工具,选了一株大树,树干直径差不多在一米左右,树身离地十五六米高才开始分叉,张立将一根粗绳绕树一圈,然后系在自己后腰,双手拉着绳的两端,双脚用力蹬着树干,借助绳力使自己能站在树干上,然后他双手向上一抖,粗绳就开始向树杆上挪移。就这样,抖一下,身体向树干上走一步,抖一下,再走一步,很快就爬到了距地面十米的高度,选好位置,将铆钉敲入树身,螺丝旋紧,铆钉的尖端开始膨胀,使铆钉能牢牢的卡在树身内,跟着在铆钉的另一头接上钛合金材料的钢管,并像抽天线一般,将钢管一截一截的向外抽送,而卓木强巴等三人分别在另三株树上重复同样的动作。四根钢管在四棵树的正中聚合,像画了个十字叉,而后又有四根钢管将四棵树围成一个正方形,张立继续向上,爬至树丫分叉处用绳倒悬而下,将十字钢管接头用套管嵌合,这样一个牢固的底座就做好了。 岳阳和巴桑分别于别的树和地面取来了藤蔓植物,悬挂在方形钢管架成的底座上,然后就地取材削砍了些树枝减小钢架的空隙,喷好固化喷胶,张立在底座正中用力跳了两下,也不见有任何枝叶和灰尘落下,他点头表示可以。四人开始在这个底座上搭建营房,营房搭建完毕后,赫然就是一间十平米宽的迷彩树屋。 对于常人来说这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但对卓木强巴四人来说,搭这种空中树屋就和在平地架营帐没什么区别,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全部完工。如果有必要,他们甚至还可以把树屋帐顶搭至三四米高,就是在营帐里烤火做饭都没有问题。 岳阳做了扫尾工作,他要处理掉地上的烧火痕迹,然后在四棵树的树干,距离营帐上下两米处各喷了一圈无色的化学喷剂,防止有害昆虫或能爬树的动物给营房造成不安定因素。任务完成,他纵身跳向营房,营房旁边还留有一处靠树干的约半平米的瞭望平台。 营帐被喷作迷彩色,上面又覆盖了些伪装物,看上去已经很安全了,但是巴桑坚持要在瞭望台留守一个人,他主动请缨,拿了斯太尔枪出去蹲守。另三人在营房内点燃照明灯,开始研究地图,由于图制地图并不完善详尽,他们还需要结合卫星地图照片来确定自己的所处的位置。经过多张地图对比,他们初步判断,尚在厄国境内,并确定了第二天的行进方向。 与此同时,韦托已联系上莫金,告诉他游击队武装遭遇了巨大的损失,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的能力可以控制,现在游击武装已经掌握卓木强巴等一行人的资料,并下达了追杀命令,对于这一切,他爱莫能助,只能对朋友表示歉意。 天色全黑,营房内的人已经入睡,营帐外的巴桑也抱着斯太尔打盹儿,四周寂静得只有虫鸣,而就在距营房不足二百米的密林另一头,月光洒下一片银色,将一株巨木温柔的包裹。而在这棵巨树笔挺的躯干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正在无声的上演。蜘蛛,各式各样的蜘蛛,大的有如巴掌,小的好似麦芒;颜色也是五花八门,黑得如炭钢发亮,红色如鸡血欲滴,蓝色闪烁着幽暗的妖冶。它们好像得到了共同的邀请,集体赶来参加盛大的宴会,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将这棵无比巨大的树紧紧围住。这棵高大二十几米,直径两米多的巨树,此刻如同穿上了一件毛茸茸的蜘蛛外套,树的横丫处,矗立着一道灰色的身影,赫然就是索瑞斯。他静静的立在那里,眼睛盯着前方黑暗中的营帐,手里那着一个书本大小的仪器,微笑道:“唔,伪装得还不错,凭肉眼发现他们还真不容易。”在闹市袭击卓木强巴的蛇只是障眼,他真正需要的,是布奇手里那枚塑性图钉,当卓木强巴躲开蛇的攻击时,这枚可以指路的图钉已经牢牢钉在卓木强巴的旅行鞋鞋底了。 丝毫不为周围的恐怖生物所惧,索瑞斯喃喃道:“他们看起来好像很疲惫哦,布奇,这个时候出手,他们恐怕活不下来吧?一个人也活不下来吧?” 他肩头那只穿花马甲的猴子,摇晃着头上的树枝,露出牙齿“吱吱”的轻叫了两声,几只蜘蛛站立不稳,已被摇下树去。索瑞斯回想起来,竟然能让本那样的人露出这种诚恳的态度,这群人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让本这样感兴趣。“锵”思索再三,索瑞斯终于狠狠的将左手那只像小熏炉的盒子盖上了盖。失去了气息的源头,那些蜘蛛就像从梦游中醒来一般,它们惊愕的发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棵树上呢?竟然!竟然和自己的天敌呆在同一株树上!蜘蛛群顿时如炸了锅的蚂蚁,飞快的四散逃离,更有几种捕食蜘蛛的蜘蛛,毫不客气的就对别的蜘蛛下了嘴。索瑞斯像想起有趣的事情,露出峥嵘的笑意,道:“可是也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走吧,布奇。” 穿这马甲的树猴当先跃起,抓着树枝熟练的荡往另一株大树的枝干,索瑞斯抽出一根长鞭,呼的一挥,准确无误的缠在了另一株树干上,轻盈的远荡而去,月光下的灰色身影,就像一只蝙蝠,那枯瘦的躯体,竟蕴藏着难以想象的魔鬼力量。 而索瑞斯不知道的是,营帐中,卓木强巴瞪着一双大眼,丝毫没有睡意,他感觉到了危险,前所未有的危险!这种强烈的不安和神经紧绷的感觉,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连周围的虫鸣声都变得可怕起来。他不是一个容易紧张的人,可此时的危险感觉,远比在可可西里遭遇高原仓鼠时更加强烈,能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的,只有那一次,看到那双毒蛇般的眼睛。 直到索瑞斯离去,卓木强巴紧绷的肌肉才松弛下来,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感觉好像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可是一身衣裳已被汗湿透。 第9章 第九章丛林危机 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九章丛林危机 [丛林大逃亡] 丛林里的第一夜过得平安而祥和,不知道是不是疲劳过度的原因,大家都睡得特别沉。 第二天清早,卓木强巴是被不知名的清脆鸟鸣唤醒,当他将头探出营帐一看,瞭望台上的巴桑已经不见了踪影。卓木吃了一惊,因为为了避免守夜的人困倦掉下树,巴桑是拴了安全绳的,如今安全绳都不见了,如果不是巴桑自己下树离开,就很难理解他遭遇了什么样的危险。卓木强巴踹着兀自未醒的张立岳阳两人道:“快起来,巴桑不见了!” 张立挠挠被踹的肩膀,一副我正睡得舒服的表情,侧过身,没有起床的意思,而岳阳先是惺忪睁眼,接着像被毒蛇咬了一样,瞪眼道:“什么!巴桑不见了!他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张立一惊,也醒了过来。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擎着安全绳滑落及地,却发现巴桑完好无损的站在树屋正下方,他端着一锅水,看来都准备烧水做饭了。张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哎呀,强巴少爷真是的,大清早就大呼小叫。岳阳你也是,一听见人不见了就首先想到被什么吃掉了,要是丛林真有这么可怕,那些居住在里面的部族早就死光啦!” 卓木强巴问道:“你怎么自己就下来了?” 巴桑道:“我看你们睡得不错,就没叫醒你们。”卓木强巴看看巴桑端着的盛水容器,没再说什么。 为了赶在敌人发现自己之前离开,吃过早餐,四人匆匆收拾行囊,赶到了他们藏船的地方,可是揭开哪里的伪装物一看,四人全都傻眼了! 标记是这里没错,伪装也是他们做成的那样,没有丝毫被移动过的痕迹,可是……可是,船却不见了!遇到这样的荒唐事,远比直接遭遇敌人给他们的打击更大,这事太诡异了,完全让人无法理解,如果说是被敌人找到了并移走了船,那么那些特殊的防伪方法肯定会被敌人破坏,诸如伪装的树枝间系上发丝粗细的透明绳,又或者地上被喷过固体粘合剂的树叶的形状,这些伪装一但被破坏,敌人是无法恢复的。但是事实证明,所有的伪装都完好无损,船却不翼而飞,就好似从没有船出现过一般。就在众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还是细心的岳阳发现,原本搁置船的位置,还残留着少许木屑,已经细如沙。岳阳将木屑捏着手里,在指尖一搓,感觉了一下木屑的颗粒大小,喃喃道:“这……这已经比沙还细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的船,好像被什么东西当点心吃掉了。可是没可能啊!” 听岳阳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张立道:“白蚁?”四人都知道,那是专吃木头的高手,虽然地鼠一类啮齿类动物也有咬木头的习惯,但是它们留下的木屑痕迹绝不会这样细小。 岳阳道:“但是通常的船上,都是用防止被白蚁钻孔咬噬的化学试剂浸泡过的,而且这么大一艘船,仅仅一两窝白蚁,根本无法将它吞噬干净。如果真是被白蚁一夜吃掉的话,那么,昨天晚上这里,起码是将方圆几公里的白蚁,全都吸引来了。这丛林里朽木多的是,我们的船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想到一艘船密密麻麻爬满白蚁,蠕蠕而动的情形,岳阳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稍一沉默,卓木强巴道:“或许,还有别的我们所不熟悉的生物。算了,不管怎么样,船是没有了,我们只有想别的办法,尽量提高行进速度吧,千万别被那些游击队追上。” 没有船,四人就只有望河兴叹了。张立道:“做个木筏?” 岳阳道:“条件不允许,其一,就地砍伐,会被后面追上来的敌人发现踪迹。其二,他们顺流而下,时间不等人,恐怕我们还没起航,就被敌人追上了。” 失去了船,他们的行进速度无疑会慢很多,首先背上的三十公斤登山包就是最大的考验,更何况,为了不被游击队发现,他们不得不远离河道,而从寸步难行的密林深处穿越。 密林深处,与河道沿岸,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阴暗、潮湿、闷热,四周弥漫着氤氲之气和令人不安的氛围。一路荆棘,又或是横躺下的巨大树木挡路,而那些丫枝上,草丛中,巨树后,到处都是不友好的眼神,各种潜藏的动物,用惊恐的、怀疑的、贪婪的目光在打量他们,这四名陌生旅者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的应付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 还没走到一个小时,就已经有人吃不消了,岳阳脚一拐,向左侧倾斜,他后面的张立去扶他,结果两人一齐跌倒。如果说仅是背负三十公斤赶路,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们走的不是路,脚下泥泞不堪,那些不知名的野草都挂满露珠,周围的灌木丛带刺带毒,稍不留意就被划伤,脚下更又湿又滑,那样的感觉,就像背着三十公斤重物,还要在高低不平的冰面控制平衡,还要躲过各种障碍物。 卓木强巴吐了口气,不得不说道:“就地休息一下吧。”前面正好有一棵横躺的树,四人就靠在树干上休息。巴桑初略估计了一下步程,非常的令人遗憾,这一个小时,他们总共前进了不到两公里,其中大部分时间用于砍开灌木丛开路和驱赶那些尚未露面但让他们感觉到有威胁的动物。巴桑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罗圈胡,道:“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一天前进二十公里是不太可能的。”夜间无法前进,而一个小时两公里的速度,是需要建立在不吃不休息,体力永不消耗的基础上,这样才可能十个小时走完二十公里路程。 岳阳拿出卫星照的实地地图,道:“如果我们的地图取向是正确的,那么,我们此刻置身的丛林长三十七公里,宽十九公里,由于我们是平行河道前进,所以走的是丛林的最长距离,随后我们要横跨的那条河宽度在十米左右,然后进入下一个丛林。”他们置身的区域,由密集的河道将丛林分成如田地般一块块的,而河道就如田边的土埂小路,四通八达,阡陌交通。想在这样的区域步行前进,同时还要躲避沿河巡岸的游击队搜捕,谈何容易。 张立掀开表内罗盘,道:“只要方向不错,就能走出去。关键是在渡河的时候需要事先探查清楚,别在渡河同时遭遇游击队,那才是糟透了。” 卓木强巴道:“不用太担心,从我们走过的这一带环境来看,这里是无人区,那么游击队也一定不很熟悉这里的环境,要找到我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张立道:“希望如此。嗯,这什么味道?好像是那边传过来的——” 无疑,卓木强巴他们低估了当地游击队对丛林的熟悉程度和那潜藏的危险。此时,在密林的边缘河道上,一艘搭载十名武装分子的汽艇正缓缓行驶,没有马达的轰鸣声,汽艇的前进速度也不是十分快,矮胖的韦托卸掉了一身珠光宝气,而是缠了一身的机枪弹,一挺米尼米轻机枪被他当拐杖杵在地上。迫于压力,他不得不亲率手下协助游击队,展开全面的搜捕工作,艳阳初升,照在这个胖子的脸上,汗水马上顺颊而下。而同样的船,还有十数只之多,他们从游击队汽艇被毁的地方开始,分作无数梯队沿河道搜寻,韦托知道,从未被人如此挑衅的游击队,这次是下了必杀的决心。 “停!”韦托一挥手,船朝着他手指的方向靠过去,原本被卓木强巴他们伪装得很好的藏船地点,这时却变成了一个仓促搭建的尖型伪装。这样明显的伪装,让韦托老远就发现了。他那发胖的身躯不等船靠稳,就跳了下去,快捷无比的挪动双脚,像只摇摆的鸭子赶到了伪装处,用枪扒拉开树枝,韦托看见了那些细细的木屑,用手轻轻一捻,这只丛林老狐马上道:“通知别的支队,他们的船可能已经被毁,而那四人极可能选择了走丛林中部穿越。封锁这一带水域,我们进丛林追捕。” 寻着一种异香的味道,张立绕过巨大的树干,很快就看到一朵娇艳的花,花瓣如春雪玉琢,茶盏般包裹着米黄色的花蕊,细长如茅草的叶子呈日轮般散开,乍看上去,就像娇小的公主将那如雪的脸蛋藏在厚厚的狐裘脖领之中。特别是那种花香,清爽沁人,类似兰花的香味,让人陶醉于那种自然的芬芳之中。张立还待上前一步,更接近那可爱的小花,却被巴桑一把拉住后领,冷冷道:“不想要命啦!是日轮花。” 张立就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凉水,惊出一身毛汗,再一看,果不是吗,那娇小可人的花朵和那种谧人的香气,不正是这种食人花诱惑无知者的手段吗,而那长达一米的尖爪似的叶子和隐藏在叶子后的食人蜘蛛则是让人致命最后元凶。自己一时大意,险些被这南美洲致命诱惑之一蒙蔽,幸亏巴桑及时提醒,不过大家都没见过实物,而在网络也寻找不到实物照片,巴桑竟然能一眼认出。看着张立询问的目光,巴桑依然冰冷的解释道:“在那个地方,我有两名队友被这个东西弄死了。”众人释然的同时,一丝疑惑出现在卓木强巴心头,巴桑说的那地方大家都知道,可是那里海拔奇高,因该是冰封雪地,为什么这种热带丛林里的食人植物,会出现在高原森林之中呢? 卓木强巴没有深想,他道:“看来休息得差不多了,继续赶路吧。”他心头却感到有些不安:“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被偷窥的感觉?”他将目光放远,除了遮天蔽日的大树,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卓木强巴他们离开后不久,灰色的身影施施然走到日轮花面前,伸手毫不犹豫的采下了那朵散发独特异香的小花。受到触动,日轮花立刻发动的反攻,它那些日轮般的叶子陡然收缩,就像一个老鼠夹似的要夹住采花的人,可惜,那只手在日轮花收起叶子的一瞬躲了出去。接着,无数隐藏在日轮花叶下的黑色蜘蛛顺着花叶无比迅捷的爬了出来,那些蜘蛛背脊上的特殊标识让人一眼都能认出它们,大名鼎鼎的黑寡妇。灰色的身影毫无惧意,如变魔术般,手里张开一个巨大的塑料袋,整个儿将日轮花叶子和那无数的蜘蛛装了进去,然后像教训不听话的孩子般说道:“昨天晚上开会,你们为什么不来参加?不要想狡辩,我清点过人数,就是没发现你们。” 十分钟后,又一队人马来到了这地方,当他们看到合拢的日轮花时,韦托冷笑道:“哼,他们好像惹上了不该惹的东西。肯定有人中毒了,全速给我追。”发现了敌人痕迹的追捕者,和在前面踽踽前行的开路者,双方速度相差甚大。 巴桑狠狠砍开旁边一株灌木,凝眉道:“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巴桑的感觉没错,自从他们进入丛林以后,方圆二十步内便无鸟鸣兽啸,但二十步外,却是一片鸟语花香。如今身后林中鸟兽无声,宁谧得让人心跳,显然是另有让它们沉寂的东西赶来了。 卓木强巴思索着:“是有人赶来了,但是不是刚才那种感觉,难道说,竟然还有别的人跟在我们后面?那会是什么人呢?” 特训的效果显现出来,一发现情况不对,四人马上掉头回走,步调惊人的一致。 岳阳道:“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和他们开战吗?”张立扬起手中的枪道:“当然,我们也是被迫自卫而已,难道还站在这里让他们打。没想到一直以来的假想敌对战训练,第一次派上用场竟然是对抗哥伦比亚游击队。” 岳阳担心道:“这样不太好吧,上次他们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他们对我们的仇恨只会越来越深,不会化作国际化问题吧?” “浑蛋!”巴桑一把揪住岳阳衣领,恶狠狠道:“现在不是你发慈悲的时候。是人家想要我们的命,难道他们还会听你的解释吗!这群游击队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好听点是游击队,实际上就是一个军事化管理的黑社会,走私,贩毒,和政府军火拼,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至于说死人,这片丛林里每天死的人还少了吗,从来就不会有人去过问,要你操什么心!” 巴桑忪了手,一拉枪栓,子弹上膛,又道:“如果你报着这种心态,去和那群亡命徒对抗的话,死的就不只是你一个人,你会害死大家的!”说完,他也狠狠的瞪了卓木强巴一眼,表示对卓木强巴昨天的放虎归山行为不满。 岳阳面色一赧,卓木强巴道:“巴桑说的没错,对这样的敌人,可不能有丝毫心慈手软。我们可以不屠杀他们,可是也不能和他们讲道理,他们只相信实力,要让他们停止追捕,除非让他们认识到,他们没有追捕我们的实力。来吧,准备伏击!” 此时,他们距离砍伐的灌木已有百步距离,各自散开,就地隐蔽,张立巴桑分别上了旁边的大树,岳阳潜伏在灌木丛中,卓木强巴则依附于一株大树之后。 顷刻间,五六人的脚步声已经传来,首先没有听到犬吠,四人心里就安顿不少。五名持枪武装分子,已经进入四人的攻击范围。 五名武装分子又走了一段,赫然发现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一人问道:“前面没路了,他们人呢?”枪声已响。 巴桑的斯泰尔一枪毙敌,子弹爆开了那人的颅骨,脑浆血水激溅横飞,巴桑露出罕见的笑意,仿佛回到了那种舔血生涯。余下四名武装分子虽然一惊,但这些常年活动在丛林深处的毒贩子亦非省油的灯,两人就地一滚,闪入灌木,两人持枪朝巴桑藏身的树丫吐出火舌,跟着也分散开来。 巴桑藏身的位置对伏击十分有利,稍一转身,就躲开了流弹,跟着举枪,稍作瞄准,又结果了一名潜伏在灌木丛的敌人。一名武装分子躲在树后,他警惕的看着前面,却没注意早已藏在那里的卓木强巴在他身后,卓木强巴稍一犹豫,没有用刀或枪,跟着一掌斩过去。那名武装分子哼都没哼一声就扑倒在地,收缴了敌人的武器,卓木强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对这种特训的成效,是该感到欣慰还是该感到忧虑。 [突出重围] 张立也已瞄准一名武装分子,但在他出手前,先感到了后颈的一阵凉意。张立用余光一扫,那儿臂粗的枝干缓缓移动,那坑洼不平的枯树皮也是一片片的菱角分明,特别是那一圈深灰色,一圈白灰色的条纹也越发明显。张立终于按捺不住惊恐,猛一回头,那颗三角形的蛇头吐着信子,一双逼人蛇瞳正不怀好意的盯着张立。当张立意识到这正是南美丛林十大剧毒物之一的矛头蝮时,紧张得差点连枪都掉下去。一人一蛇对峙着,对对方的突然造访都深感不安。总算缓过劲来了,张立叩动扳机,偏偏性能良好的m4卡壳了,这边的手一动,那头矛头蝮毫不客气的张开大嘴,两颗锐利铮亮的毒牙朝张立手上招呼。生死一瞬,张立将手中的m4对着蛇头就捅了出去,也顾不得许多,枪和蛇一齐掉了下去。 岳阳握在手里的枪紧了又紧,前面那名持枪者探头探脑,一直在自己的火力范围之内,可他下不了手。一直以来,有着优秀侦察兵之称的他在痕迹追踪上有着过人的天赋,可他对这样莫名其妙的战斗总是难以释然。不像巴桑那样的嗜血,这样做是为了保存自己、消灭犯罪、除暴安良?他需要为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开枪理由。就在这时,一样东西从头顶掉落下来,接着传来张立的大叫:“躲开,毒蛇!”没有丝毫犹豫,岳阳提枪就射,直打得那个在自己面前扭来扭去的家伙皮开肉绽,动弹不得。 这样一来,张立和岳阳便同时暴露了自己,敌人的子弹不带丝毫怜悯的跟着过来,张立闪到树杆后,但是那株不怎么牢靠的细丫被子弹扫了一通后,脆裂了,张立第一时间从五六米高处跳了下来,落地姿势十分难看。岳阳则是就地滚倒,狼狈的躲着子弹。巴桑气得破口大骂:“你们两个!搞什么!”斯泰尔改点发为连发,一梭子弹扫射,打中了一名武装分子腰间手雷,轰然炸裂,弹片险些炸到巴桑自己。 敌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巴桑才是这伙人的强主力,巴桑刚探头,就被几发子弹逼了回去,接着一枚美式手雷,准确无误的落在他藏身的树杈间。与其说巴桑是跳下树,倒不如说他是被轰下树的,落入灌木丛,一隐不见。 剩下的一名武装分子背靠着树,猫在草丛中,枪口已经对准了从高处跌落的巴桑,卓木强巴在他左侧,摸出猎刀,“呼”的扔了过去,那人手腕中刀,子弹全从巴桑身边飞了过去。巴桑回过神来,枪口喷出愤怒的火焰,打得那人全身多处开花,直到弹夹里的子弹全部耗尽,巴桑才停下来。此时的巴桑,衣衫被割破,血汗横流,一脸凶神恶煞之相,卓木强巴对巴桑的血腥也心感一悸,他赶紧道:“好了,现在这里的敌人已经全部消灭,在外面的敌人赶过来合围这里之前,我们还是先撤退吧。” 看着从灌木丛里灰头土脸站起来的张立和岳阳,巴桑极为恼怒,忿忿道:“手忙脚乱,哪里有半分特种兵的样子!”从开枪到战斗结束,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五分钟,除卓木强巴制服一名武装分子外,张立,岳阳都显得失措,与平日训练时的表现相去甚远。 卓木强巴走到巴桑面前道:“虽然是经过了特别训练,可是他们都和我一样,以前从没开枪杀过人,这不能怪他们。”巴桑怒瞪了卓木强巴一眼,还待说什么,突然用力推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还愣了一愣,然后就听到了枪响,巴桑肩头血光一闪,他翻身倒地,跟着猎刀甩手而出。“噗”的一声,开枪的人咽喉中刀,在血喷如注的同时,还发出“霍霍”之声,但见出气冒血泡,却无法吸气,不多时,抽搐着倒地身亡。原来是被卓木强巴敲昏那人,卓木强巴力道掌握得不够,片刻他就醒了过来,而卓木强巴更是大意的忘了除掉那人的武装。 “伤得重不重?”卓木强巴要扶起巴桑,却被粗鲁的一把推开,骂道:“妈的,杀人又不杀死!你当的什么队长!”卓木强巴一窒,冷静的没有说话,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纷争。 巴桑坐在地上,拒绝了张立递过去的绷带,自己扯下破烂的上衣压迫止血,看着那条被岳阳打成三节的矛头蝮蛇,冷嘲道:“枪法挺准的。”言下之意:你一个敌人都没打到。 面对盛怒中的巴桑,岳阳也只能忍了,他翻过一名死者的身体,死者衣物上没有明显的肩章,衣服也不像编队军装,他疑惑道:“不是游击队?”巴桑闻言,抓过身边一具尸体,一把扯开衣襟,面色一寒,道:“是毒贩子!”根据他们查阅的资料,这种双头蛇纹身被一个嫡属于三巨头毒皇的组织成员所用。在丛林中,哥方游击队力量无疑是势力最大的一支,但他们主要活动范围仅限于哥国境内,虽说也参与毒品种植加工及运输,但对抗政府军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而毒贩子则全然不同,他们就靠贩毒为生,边界丛林向来都是他们转运毒品的最佳通道,他们在那些所谓的无人区就跟回家似的,和各部落的印第安人也有贸易来往。若说游击队是丛林之虎,丛林之狼的话,那么无孔不入,势力盘根错节伸入美洲各国的毒贩子就是丛林之虎,丛林之蛇。在丛林里与他们遭遇,比遭遇游击队更麻烦。 可是游击队是因为队员在丛林里殒命与四人有关才来追杀,这些毒贩子为什么也加入了追击行列?一时来不及想明其中缘故,枪声又已响起。 “啊”的一声,这次中弹的是岳阳,几颗子弹穿过了登山包,打在岳阳的屁股上。也幸亏是登山包挡了一下,才没造成重伤。同时四人明白过来,敌人不只五人,而是分作了两批,前面五人只是诱引他们暴露自己的炮灰。不知道敌人的人数和装备,大骂下,四人散入丛林,逃亡而去。张立在离开前,躲在树后,从衣衫划破处抽出一根丝线将一具死尸身上的手雷插销和必经灌木丛缠在一起,用时七秒钟,做了个简易地雷,希望能阻敌人一阻。 韦托不愧是丛林老狐,从莫金给的资料和普图马约传回的消息,他知道这次的四人有一定的战斗能力。莆一进入丛林,马上根据树的密集度判定,在丛林里的视力可及范围约两百米左右,所以分作两组,相隔五百米,一旦发现敌人,就可以相互呼应。前面战斗打响后,他们一组缓慢的悄然靠近,由于敌人隐蔽得很好,一时无法全部掌握敌人动向,只能静观其变。可是连他也没想到,敌人的反应如此神速,一个照面,就解决掉了五个队员,看来那四个人不是普通的战斗集团。 朝着敌人逃离的方向,韦托一手持枪,一手搭着子弹链,那矮胖的身体在火光中显得那么强悍而凶狠。近百发机枪弹耗光,也不知道到底打到几个人,韦托过足了瘾,才对旁边手下道:“追!” 旁边两名手下刚走两步,韦托听到“嗒”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脱出,他反应奇快,肥硕的身体像个球一样滚到一旁,接着轰的一响。韦托在起身时,又有两名手下倒地了,旁边一名手下惊魂未定道:“队长……还要追吗?” 韦托的面色渐渐发青,手下感觉到队长散发出一种阴冷得令人压抑的气息,终于,韦托冷冷道:“封锁河道,呼叫直升机!”说着,带领他的残兵退了出去。 荆棘丛生,巨树拦路,猛兽未知,这些都不能阻挡逃亡者了,再顾不得许多,要在这丛林里生存下去,就必须和追捕者抢夺时间。从第一声枪响,就会把周围的武装部队吸引过来,要突破这片丛林,就必须赶在他们封锁河道,形成合围之前。衣服被刮破,脚掌被磨得滚烫,背上的包袱如山重压,不过这些和那高贵的生命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了。四人的突破口,好像选择了一条草深林密,最是难走的道路,但是这是精心选择过的结果,虽然纵向朝东前进能到达目的地,但是属于这片丛林的长形地带,现在想要以最快的时间冲出丛林,就必须横向前进。后面的追兵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听刚才的枪声不断,就知道敌人的火力绝对猛烈。而可怜的四名逃亡者,最为悲惨的是,到现在他们依然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好像从踏入丛林的那一刻起,他们就陷入了追逐与被追的命运。虽然有心里愤愤不平的,有嘴上不断咒骂的,还有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无一列外的,都跑得飞快。渐渐听不到身后有动静了,枪声似乎也停了,但是四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都明白,这附近是敌人的天下,周围还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呢。敌人没有动静,并不表示他们放弃了追捕,一定有什么更大规模的行动,等着他们四人。 看着前面的林子越来越稀疏,河道就在眼前了,潺潺水声就像通往光明之路的召唤者,四人心里看到一丝希望。就在他们停下来,靠在一棵树后面打探时,两架汽艇“突突”的从河道上面对面驶过,而林子的边缘地带,好像有无数的人影晃动,好像还有……犬吠。 显然,他们来晚了一步,敌人已经完成合围,不仅封锁了河道,还派兵开始搜寻丛林,巴桑仰望头顶,又开始咒骂,岳阳反复的看着那几张卫星地图照片,希望找到突破的法子,张立来回摆弄那把m4,数着还有多少弹夹,还剩多少子弹。 卓木强巴观察周围的环境,做着理性的分析,左边林子里的那队敌人不下五十人,右边也有三四十人,从他们着装上看,至少有部分是游击队的,己方不可能同时与那么多敌人作战,而且他们有猎犬,很快就能凭着气息找到自己,而河道上已布满巡逻艇,几乎每五分钟就有一架驶过,而以河道的可视度来看,不管什么时候自己走出密林,就会在第一时间被敌人发现。从空中抛绳荡过去、泅水过去、炸船引开敌人注意,趁机逃过去、一个又一个想法在岳阳脑海中成型,又被一个个否定掉,他叹息道:“又有游击队,又有毒贩子,即不能打,也不能逃,唯一能做的,看来就只有乖乖等死了。” 张立道:“最倒霉的是,究竟是为什么死的我们都不知道,好没天理啊!” 巴桑沙哑道:“闭嘴!这一点点困难不值得唉声叹气。” “一点点困难!”张立有些发怵了:“巴桑大哥,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已经陷入绝境了吗?”巴桑则回以冷笑。 “未必。”卓木强巴终于说话了,他让四人靠在一起,低声道:“这样……这样……” 负责搜捕的队伍已经接到命令,在沿河一带严密搜寻,但不得深入林区,左边带狗的一队人马正仔细检查可能藏着人的地方,突然猎犬耳朵直立,拉直绳子朝东边跑来。带犬者发现有异,立刻召集同伙跟了上去。跟着猎犬,他们找到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看起来像个罐头,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猎犬就是寻着这股味道找过来的。带狗的人将那布包着的东西捡起来看,“甭”的一声,那布包下的一根线绷断了,带狗的人只是一愣。火光乍现,泥土翻飞,将人和狗轰上了天,余下的武装分子看见人影一闪,显然是躲进林子去了,他们急忙追了过去。 右边的人听到爆炸声,也赶了过来,明明听到对面是自己的人在问:“人呢?”他们一回答,却被横空飞来的猎刀插死一人,接着枪声响起,对方火力似乎十分猛烈,右边的人火了,也毫不客气的开枪还击。 当双方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挑起战争的四人却早已偷偷退后百余米,绕开交火的双方,来到河道的十字拐角处。原本封锁河道的巡逻汽艇遥相呼应,中间不会有任何空隙,但是他们在河道上明显的发现了交火的双方都是自己人,自然要大声制止。当船上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岸边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四个藤条包裹的绿球滚入河中,紧接着,四截不起眼的木桩趟入河中,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风波持续了十数分钟才平息,发现是自己人后,双方都指责是对方先开的火,但最后也没弄明白两边是怎么打起来的。他们又怎会知道,就丛林游击战而言,中国才是现代游击战的发祥地。 河道的另一头,隐匿在丛林深处的人放下电子望远镜,那干瘪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喃喃道:“这样也能逃出去,看来还是有些鬼运道。” “喂!什么人!站着别动!手举起来!”索瑞斯按照对方要求高举双手,同时用当地方言道:“别开枪!我是韦托的朋友!”他缓缓转过身来,一队十来人的持枪游击队挡在他前面,带队的人交谈着:“他说什么?我不是听错了吧?” “他说他是矮胖子的朋友!哈哈” “喂,别动!站稳了,别晃啊!”一名举枪的游击队员瞄准了索瑞斯,让他别动只是为了瞄得更准一点,他心中喜道:“打他左眼,这次不会打偏了。” 枪声一响,只见眼前灰影一闪,竟然没有打中,索瑞斯在击枪的前一刻卧倒翻入林中,身后枪声响成一遍。纵使索瑞斯堪堪避开了枪弹突袭,但这突如其来的枪火,也让他滚得狼狈不堪,落了个灰头土脸。 索瑞斯大怒:“无知鼠辈,竟然敢对我老人家开枪,让你们尝尝小号炼心弹的滋味。我以我索瑞斯.卡恩的名义起誓,一定要让你们死得苦不堪言!” 不知道什么物品从灌木丛后抛出,游击队员以为是手雷,纷纷就地卧倒,那东西倒是在空中炸开了,却没有弹片横飞,而是无数蓝色的粘稠液体像浇花一样喷撒开来。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怪异的味道,游击队员一个个起身,赶到索瑞斯藏身处时,早无人影。这时,他们才注意到那些液体,看着队友身上的蓝色斑点,纷纷质询道:“什么东西?”“是什么味道?”“呸呸呸,这东西好苦,唔,又有点甜味,什么玩意儿?”“啊!我的眼睛,那东西进了我的眼睛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是不是有毒的?快帮我洗掉它!” 一听说有毒,终年在丛林里活动的游击队员比常人更了解什么叫做毒,他们惊慌失措,赶紧离开去找血清。斜靠在树上的索瑞斯兀自生着闷气,暗道:“这本不是给你们准备的东西,这是你们自找的。哼,逃,只要你们还在美洲大陆,就难逃一死。”索瑞斯又摸出一个玻璃瓶子,如念咒般低声道:“我的皇后,去召集你的手下,将那些无知又蠢笨的人带到地狱,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炼心。”瓶盖打开,一只体长足有五厘米的大黄蜂,挣扎着从瓶口狭小处挤了出来,仿佛受到什么触动,它异常兴奋的在空中绕了个圈,振翅高飞远去。如果那群游击队员知道将发生什么事情,恐怕要吓得魂不附体,那只大黄蜂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美洲杀人蜂! “嗡嗡嗡”声音从远处传来,倒不是那黄蜂去而复返,而是另一种比黄蜂大上数倍的东西至西向东而来,索瑞斯看着远处空中的三架直升机,皱眉道:“来得好快,看来还是先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为妙。” [夜伤] “咕噜噜……”潜水一段距离后,卓木强巴等四人在较为隐蔽的一处地方上岸,脱离了包围圈,他们进入了另一块丛林,虽然这样一来,与他们原先计划的路线有所偏差,但是暂时安全。还未站稳脚跟,就听到空中螺旋的气流声,远处三架直升机像三只黑色的蜻蜓,从两腋不断的往林子里撒落粉剂。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好东西,只见无数飞鸟挣扎着要高飞逃离,但一碰到那些烟雾粉剂,就像被瞬间冻毙了一般,僵硬的栽了下去。张立惊魂不定道:“好险,差一点就走不出那片林子了。” 岳阳不解道:“对付我们四个人而已,这样就出动直升机,那不是拿大炮打蚊子吗。而且,就这样的撒杀虫剂,密林的树叶就全挡住了,哪那么容易就伤到我们了。”话没说完,张立呆呆的撞了撞岳阳,道:“你……你看,那些树……叶子,全都掉光了!” 原本郁郁葱葱的丛林巨树,枝叶在接触到尘雾的一瞬间,也全都变黄,枯萎掉落。岳阳惊心道:“他们,他们竟然敢使用生化武器,太可怕了!” 巴桑冷然道:“有时间在这里后怕,不如走快一点!” 卓木强巴脚步不停,道:“不错,只要他们在那片林子里没有发现我们的尸体,就知道我们已经逃离,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条正确的路线,尽量能避开他们的追捕,这些家伙,太可怕了,我们好像被卷入了一场战争。” 张立与岳阳对望了一眼,似乎不想提起某事,但是岳阳一直点头鼓励张立,终于,张立还是快跑两步,赶上卓木强巴他们道:“我们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不可能同时得罪游击队和毒贩子。我还是坚持认为,这是上头故意安排的,为了提升我们的实战能力。强巴少爷,出发前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们已经有能力去寻找帕巴拉神庙了吗?我想,基于这个原因,所以,我们才会得到这样的考验吧。” 卓木强巴低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突然提高了音量道:“这也太困难了点吧!我……我……,不管了,如果能脱困,我一定要联系那个婆娘一次,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搞的。”每次实地特训,都作了明确的规定,不能随便与指挥部联系的,而卓木强巴他们也很顽强,一次都没联系过训练的策划者。相比目前处境,卓木强巴更担忧的却不是自己这一组人“敏敏他们那组人,现在怎么样了呢?他们有没有碰到游击队啊!不,应该不会有事的。” “没用的。”巴桑道:“虽然你们没有联系过,但是我却试过在训练途中与总部联系。”他看了卓木强巴一眼,眼中有一种悲哀:“一旦特训开始,他们要么是关机,要么是换了号码,总之,让我们与他们失去一切联系,除非特训结束。” “什么!也太狠了吧!就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了?”张立瞪大了眼睛。此时的四人,就像被扔在了杀人者俱乐部,成为别人娱乐的目标。 巴桑没好气道:“不是把我们扔在这里,是我们自己走到这里来的。” 岳阳手拿地图道:“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前面根本没有路,我们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再和这些带刺的灌木丛耗下去,还没走出这片丛林,我们就已经痛死了。” 他说的是实话,此刻的四人,个个全身挂彩,方才在林子里全力奔跑,多处擦伤,刮伤,有些植物还有淡淡毒素,伤口开始发炎红肿,刚才是为了保命而忽略了身体的痛感,此时已离开包围圈,那种烧灼的痛楚开始明显起来。四人中还有两人有枪伤,可是他们甚至连停下来包扎伤口的时间都没有。 张立回头看了看方才他们被包围的那片丛林,人的速度在那片丛林里前进缓慢,可是对直升机而言,仅需二三十分钟就能跑完一遍。他问岳阳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岳阳道:“像他们这样子撒那些清除剂,恐怕顶多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完工,到时候没有发现我们的尸体,他们一定会全速追来。虽然说我们是向北前进,或许这点出乎他们的意料,但毕竟我们正朝着游击队的老家方向深入,他们人多势众,难保我们不被发现。所以,我觉得,必须选择一条最快捷的逃生通道,离开他们的势力范围。从这片丛林横穿过去,一直向前,再穿越二至三块丛林,然后我们再掉头往东,做个简易木筏,顺流而下,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快逃生法子了。你们看怎么样?” 快速行进中的四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表示同意,卓木强巴道:“可是,以我们目前的前进速度,还没等到穿越几多长距离,恐怕就被他们追上了。”岳阳又道:“不错,在这些荆棘林里凭我们的血肉之躯想走多快,那是没可能的。所以,我认为,我们不该这样走。” 见众人盯着自己,他又目光一闪,道:“有没有看过人猿泰山?”说着,他抬头望去,正巧一群绒猴停在树梢,似乎知道底下的这些人不能给它们造成伤害,兀自嬉戏打闹。它们从一株树丫跳往另一株,当树与树间隙太大,小一点的绒猴无法通过时,一只大点的绒猴将手臂抓住树枝,尾巴卷着另一根树枝,以身体做桥,小绒猴顺畅无比的从它身上过去。 其余三人也醒悟过来,马上抬头仰望那些栉比鳞次的苍天巨树,枝丫相连,粗逾人腰,有的树从枝丫上发出根须,直垂落地面,更多的树则是被各种藤蔓植物所包裹缠绕。张立看了看巴桑缠着的手臂,喃喃道:“这样能行吗?不过,倒是可以试一试。” 卓木强巴道:“没问题的,是该看看我们特训成果的时候了。” 要上树,首先就要卸掉部分装备,否则,别说是人猿泰山,就是丛林泰斗,也无法背负三四十公斤在林间纵跳如飞。说做就做,四人扔掉了铁器,包括铁锹,铁锅,铁水壶,登山用的铆钉,八字环,插销,升降器都扔掉了,因为他们觉得在丛林里似乎没有这些东西的用武之地;然后巨型帐篷也不要了,那东西好是好,但是占重量,原本很多东西,是四人打算将这次穿越之旅当作一次野外旅行而准备的,如今变成了疲于奔命,那些东西的意义就不大了,加上食品罐头,四人仅保留了部分压缩营养品,直到每个人包袱减轻至十公斤左右,四人爬上了巨树。 以前在进行原始森林穿越时就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在树间如林猴般前进也并非什么难事,只见四人的身影上窜下跳,丝毫不逊色于那些猿猴,藤蔓植物多有垂吊的地方,就直接荡藤,看准方向,从一根藤荡至另一株,移动速度之快,远超过了在地上避开荆棘前进的时候。而当藤蔓植物减少或无法抓手的时候,就直接走高空通道,从一株树丫直接跳过去,抓住另一株树丫,虽然说危险系数高了些,但比起游击队和毒贩子的枪火就不算什么了,而且每人肩头都挎了一捆一头绑有重物的救生绳,如果有什么闪失,还可以抛绳救命。靠着这样的方法,四人离毒贩子和游击队组成的联合封锁圈越来越远了。 但是,林间还有一道灰色身影,丝毫不受四人加速的影响,他手执长鞭,轻轻一挥,就卷住十米开外的树丫,飘然荡过,荡至最高点,身体稍微停顿的那一瞬间,他手一抖,然后再一挥,又卷住另一株树丫,这样的速度,就是卓木强巴他们也远不能比。荡过一段距离,他就在树丫上停靠片刻,拿出那个仪器,看着上面的移动点,冷笑道:“速度明显加快了呢。嗯,是用了和我一样的方法吗,这些家伙变得聪明起来了呢。在丛林里,本来就该是这样前进的。” 提升了前进速度的四人,泅过三条河,横跨了三片丛林,在一条看起来较为粗大,水流湍急的河边,砍伐树枝,用绳索结成一个木筏,以一株尚未成材的臂粗小树苗为撑竿,开始顺河下漂。 凭借顽强的毅力和地狱磨练出的身体,总算撑到了这一刻,直到躺在木筏上的一瞬间,才产生了百骸俱散的感觉,一躺下去,就再也不想起来了。此刻仍有动作的有两人,卓木强巴,那被肌肉紧绷着的身体还笔挺的站立着,必须有一个人掌握木筏的漂向,及时撑竿已保持木筏不会搁浅;巴桑也没有停下,他胳膊上的伤已经不能再拖了,那是颗子弹从前肩穿过后肩穿出,造成了贯通伤,幸运的从锁骨和肩胛骨之间穿了过去,并没有伤到筋骨。但是一路逃亡,没有机会好好包扎伤口和及时处理,现在伤口处已开始发红发炎,红肿的周围是一圈青色,淡淡的黄色组织液从伤口两端渗出来。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张立不敢想象,这一路在林间荡绳纵跳,巴桑是怎么挺过来的。 巴桑用小刀旋开步枪弹,自己扒拉开那洞口,将火药灌进去,虽然嘴里咬死了猎刀刀柄,当火花冲出,烟雾从伤口两端冒起时,还是全身一阵痉挛,随后,巴桑满头大汗的挺了过来。岳阳和张立都满怀敬畏的看着这个铁人,真是没想到,原本史泰龙才玩的游戏会真实上演。当张立用绷带给巴桑包扎时,巴桑自己取出一只野外用“tat”胸肌注射,虽然说吸收慢一点,但效果和臀肌注射是完全一样的。 四人身上的小擦伤都已经擦了膏药,岳阳屁股上中那一弹入肉仅半截,跑动中已掉落,伤口都干涸结疤了,又做了些常规处理,已没什么大碍。他们知道,此刻身处普图马约河系,所有的大小河流最终都汇入普图马约河,河道四通八达,但是一直顺河而漂,一定会在主航道内碰上游击队武装力量。所以,通过罗盘,他们一直小心的规避着这种情况的发生,保持航向朝正西方,如果河道转向西南或是南方,他们宁肯弃筏入林,绕过一片丛林,再从林子的另一头做木筏,重新选择一条平行向西的小河下漂。反正林子里什么都不多,就是木材奇多,拥有利器的他们,造木筏比搭帐篷还容易。 如此逃了一天,终再没碰到白天那种被围杀的困顿局面了,午间在河边捕到几条红头皇冠鱼,晚上则抓到只蛛猴,虽说有些残忍,但四人饥肠辘辘,吃得狼吞虎咽。虽然途中有几次直升机从上空掠过,不过他们躲在这样密集的树林中,有十分的把握不会被发现,除非敌人在直升机上安装了红外生命成像仪,不过那种东西似乎不太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一天的经历可谓非常之糟糕,用岳阳的话来总结,就是他们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和一群莫名其妙的敌人,打了场莫名其妙的战争。最后被敌人横追千万里,四人可谓丢盔弃甲保了小命。 到了深夜,吊船已经绑好,岳阳则很离奇的选择了吊袋,吊在树杆上以直立的姿势睡觉。卓木强巴没有入睡,他翻身下地,几下功夫就爬上了一株大树,树丫上早斜躺着一个人,巴桑。 巴桑一直看着星空,见有人上树,也不回头,直接道:“快十点了,你还不去睡?” 卓木强巴道:“你不也没有睡吗。我……我是为白天的事,我向你道歉。” 巴桑满不在乎道:“那样的事,不需要道歉吧。我相当明白你们的当时的处境,每一个玩命的人都要经历这一步,第一次杀人,那是很难迈过的一道坎。以后杀得多了,习惯了就好。”说完,他又目不转睛的看着浩瀚宇宙。 对于巴桑的说法,卓木强巴很难接受,但是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在野外生存,特别是遭遇敌人的时候,人的生存选择权也就变得和动物一样,强者生存!当在野外猎杀动物作为食物的时候,恐怕很少有人会心软,但是当这种动物变成和自己形象相近的同类,而且杀死他们并不是为了食用,还能毫不犹豫的下手的又有几人呢?或许真如巴桑所说的那样,其目的都是一样的,为了生存,吃食物是为了生存,而必要的时候,杀死他人,也是为了生存。罗杰斯的自我中心论便很理性的分析过这样的观点,人的出生得到自我人格之后,以自我为中心的心理便已经形成,首先想到的总是对自己有利,然后才是自己身边的亲人、朋友,再外面一圈则是自己的族人、老乡;再远可以是同种族的人,同一个国家的人,然后是全面的人,最后才是脱离了人类群体的自然界万事万物。这样一个以自利为中心的同心圆,非常形象的表达了那种利益共同体在个人心目中所占的分量,如果是自己与他人利益发生冲突,那么首要想到的是维护自己的利益;如果是自己身边的人与陌生人起了冲突,便会占在自己人这边;如果老乡和外地人有矛盾,总要护着老乡一点;当人和动物直接敌对时,那几乎都是帮人为主。可是这样做,真的就是对的吗?还是说,人始终保留着动物的劣根性,或者从某种角度而言,人其实永远都只会是动物,而不会是别的什么。 卓木强巴幽暗的想着,良久无言,黑夜中,巴桑莫名又说了一句:“这两天都能看到星星,唔,情况看起来不怎么妙啊。” “什么?”卓木强巴回过神来,他突然想起,刚才自己上树的时候,巴桑并没有看表,可他却报出了时间,卓木强巴抬腕一看,整十点。 巴桑又道:“空气中的湿度还在攀升,低气压似乎受到了赤道环流气团的影响,这几天的炎热沉闷得不到发泄,能量还在不断蓄积,看哪,月亮上的毛刺,我真不希望碰到那种恶劣天气啊。” “恶劣天气?你是指什么?”卓木强巴有些懵了。 巴桑平静道:“风暴。”看着巴桑的表情,似乎不像在开玩笑,而他也是从来不开玩笑的人。卓木强巴有点了解了,他知道,虽然都是接受的一样的特别训练,但是吕竞男是一个非常注重方法与实效性的严格教官,每名学员在接受训练时,她总是根据各人的资质而制定不同的训练计划,并且把学员朝各自的强项方向指引。像自己,便在体能格斗和宗教方面受到特殊关照,在这两方面获得的知识,是其他人达不到的,而岳阳,他在痕迹学和侦缉追踪的老本行上似乎更进一层了;张立则更是在日常交谈中就得知,他被特别安排进行一些实用器械的加工和使用,就现在的训练程度而言,除了拆枪和组装的速度特别快之外,做一两个能捉野兔的陷阱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有巴桑,自己一直感觉不出来他有什么地方出众,原本以为,按照巴桑的冷酷性格,对杀人技法恐怕很感兴趣,可是现在看,吕竞男好像让他,好像让他去观测天气。想通了这层,卓木强巴似乎也为巴桑感到有些无奈,他抬头望着星空,北斗七星正按照特殊的排列向他告知现在的时间,虽然中国古人很早就知道北斗七星不同时辰呈现出不同指向,并用“斗转星移”来描绘时间,可是一眼就能把北斗七星排列的时间换算成目前使用的二十四小时时制,看来巴桑学得不错啊! 本以为巴桑会对今天的遭遇忿忿不平,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了,卓木强巴拍拍巴桑的肩以示友好,下树休息去了。 第二天,依然是虫鸣鸟啼,阳光明媚,四人早早做了准备,又开始了在丛林里的逃亡之旅,就好像非洲狮与羚羊的故事,当太阳一升起,双方都会拼命的练习跑步——为了生存。谁又知道,今天,在丛林里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自费旅行团] 若说这偌大的丛林之中,什么时候是最宜人的天气,无疑要数清晨,微凉的风可以吹走丛林中闷热的暑气,带来泥土和不知名植物的清香,随风到访的,还有阵阵鸟语。虽然四人一刻钟也不敢懈怠,还是要闭眼领略这舒适的大自然。木筏上的蒿手已换成张立,其余三人或坐或卧,躺在木筏上观风景,此刻的他们,已有了一种听天由命的觉悟,该来的总要来,躲也躲不过,武器不离手,大不了硬战一场。 吼猴家族的哨兵发出警示的哨音,一只豪猪笔直的冲了出来,惊得一群野羊驼四散飞跑,林莺也停止了鸣叫,普拉拉振翅高飞。河水齐腰深,在阳光照耀下,河底的沙也粒粒可数,偶尔可见水葫芦随波漂过,水遁草在河底静静的躺着,如美少女的秀发,任由河水母亲轻轻的梳理着。太阳鱼和神仙鱼总是成群结队,游动起来摇曳多姿,而玫瑰扯旗与玻璃扯旗更是须眉不让,争相斗艳。 岳阳趴在木筏边上,拨弄轻波,仿佛能触摸到那些鱼儿一般,阳光一样的笑容,又挂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刻的和谐与安宁,对他而言,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巴桑则是仰面朝天,斯太尔放在头顶,天空飘过一丝如絮的云,巴桑敏锐的捕捉到这一信息,他心中暗暗的想着:“蓄积力量吧,还在蓄积着。当它们聚在一起时,那种威力,那将是多么可怕的威力!”卓木强巴则紧握着枪,警惕的观察着环境和动向,不希望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了,真的不希望。 出行得很顺利,四人甚至觉得,顺利得过了头,与昨天的经历比起来,今天好像是在参加观光团,就在他们这样想的时候,卓木强巴突然发出警告:“有人!” 四人的速度相当的快,而且动作也十分协调,几乎是同时落水,淌到岸边,迅速的将木筏拽入林中,就地隐蔽,持枪以备。为了防止被敌人远距离发现,他们事先用藤条和枝叶装饰过衣物,脸上涂抹了迷彩,此时藏于林中,不能说隐蔽得不专业。 声音近了,进入四人视野的是三条逆流而上的小木船,和他们先前乘坐的一样,梭形划桨木船,每艘船坐三到五个人不等,船上的人金发黑发,竟似有几个人种,用各地语言谈论着。那些人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警惕性也很高,好像还有几个人是专门负责监视河两岸的丛林的,但是又好像没有武器的样子。 在卓木强巴的手语下,大家明白,船上的人不知是敌是友,暂时不要惊动他们,让他们通过。看着三条船上的人快离开他们的视野时,“啊!”的一声,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清晨丛林,谁都听得出,这是人发出的声音。 小船马上就作出了反应,有人大声说着什么,其余的人都惊慌失措的到处看,但是卓木强巴他们听不懂,或许是当地的土语。卓木强巴等人狠狠盯了暴露目标那人一眼,张立面有无奈之色,指了指距他面颊不足五厘米的一只毛蜘蛛。那只蜘蛛体型硕大,足有十公分大小,浑身发黑多毛,无论是谁,骤然看见这么一只大家伙也会被吓一跳的。既然已经惊动那群人,只能先下手为强,见那些人没有火药类武器,四人端着枪走了出来,只见船上一名咖啡色老实形象的人正惶惶不安的解释着。 一看见四人拿着枪出来,那名像向导的老实人嘴里说得更急了,连比带划,而船上的船员们似乎更加自觉,不用发什么指令,那些人自动都把手放在了头上。卓木强巴将嘴朝张立一孥,道:“问一问,说什么。” 张立难堪道:“这个怎么问?”岳阳注意到这些人好像各个人种都有一样,莫不真遇到一只观光团?他用英文问道:“有人会英语吗?” 这话一出口,马上得到了响应“别开枪,我们是旅行团的。”“我们只是路过,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开枪,我们一定配合你们。”“我是库图,我们和桑利森团长是好朋友,你们是哪个分队的?”…… 听到七嘴八舌的声音,反而什么都听不清楚了,巴桑吼道:“不要吵!派一个人出来说话!” 这方法很管用,很快船上的人都安静下来,中间那条船上有人道:“长官,我,我能站起来说话吗?” 卓木强巴见说话的人很吃力的在喊,便道:“你,过来说话。” 一人站起身来,霍然有鹤立鸡群的感觉,身高因该在一米八以上,这名白皮肤男子有一头银发,一张刀锋俊朗的面孔,一双干净白皙的大手,一双湛蓝深邃的眼睛,就像一名温文尔雅的学者。当他来到卓木强巴他们身边时,给他们的第一感觉是:温和,稳重,受过高等教育。白色礼帽,白色短袖衬衣和短裤,白凉皮鞋,白袜,一身衣物干净整洁,举止之间更显得彬彬有礼。 来人绅士的扶了扶白礼帽,看起来好像是他们那个地方表示尊重的一种方式,然后说道:“我叫肖恩,我们是一个自发组织的旅游团,团员来自各个行业,各个国家,我们是打算探查普图马约省的河流与丛林中动植物分布。啊,这蜘蛛是一只红玫瑰,它真可爱,对不起,我可以为它排照留念吗?”那种爱尔兰口音听了一定会让女孩子着迷。 这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说话有条不紊,简短的将他们的出行的目的,行程,人数等一一阐述清楚。四人耐心的听着,不可否认,肖恩的语音有一种让人宽心的魔力,仅是在他说到普图马约省的时候,岳阳尖叫着,几乎跳起来:“什么!普图马约省!这么说我们一直在哥伦比亚境内!” 原来,这是一个通过互联网相互认识并组织在一起的自发旅行团体,或者说是户外全自费探险团,他们自称驴友,据说是一名叫启特的亚裔男子发起组织的,共十五人,包括亚洲四人,欧洲七人,美国两人,还有两名来自非洲的朋友。他们从中美洲的尤尼伯半岛登陆,开始沿着玛雅文化的足迹横跨洪都拉斯,墨西哥,危地马拉等国,随后来到哥伦比亚,准备从查拉皮塔沿河而上,穿越普图马约省,进行一次原始丛林大冒险。刚才一直说话的那人是他们聘请的丛林向导,叫马克,会说西班牙语和英语。 岳阳问道:“你们有十五个人?为什么船上只有十二个人?” 肖恩解释道,除去马克不算,还有四人乘坐另一条船,包括了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启特,刚才他们逆河而上时,突然遭到武装分子的袭击,大家被打散了,幸亏马克和游击队很捻熟,他们才逃过一命,后来这一路上都是靠他打通关节。他表示,这次丛林之旅的危险程度比预期的要高得多,这次是因为听说这里的原始丛林保持状态最为完好,所以才计划来这里考察,却没想到原来这些完好的状态是这样保存下来的,下次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卓木强巴四人一商量,觉得肖恩这个人说话很诚恳,因该不是在说谎,不如放他们走,可是又怕有人告密,特别是那个马克的很可疑,总是用一种不友好的目光在打量他们。这时肖恩突然道:“啊,你们该不会就是……就是那四个人吧!” 巴桑一把揪住比他高得多的肖恩,恶狠狠道:“哪四个人!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肖恩举起双手以示无恶意,道:“别,别介意。我们只是在来的主河道上遇到了盘查,游击队在找四个持有武器的亚洲人,一路上遇到了三次盘查,还拦河架了一道临时关卡。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绝对不会泄露你们的行踪。”那双诚挚的蓝眼睛,真让人不敢正视,肖恩仿佛看穿了四人心思,近乎起誓般表白他的心迹。 “怎么办?”四人嘀咕商量了一下,卓木强巴指着马克道:“你们可以离开,但是那个人,得留下来。” 肖恩大皱眉头,嗫嚅道:“可是,如果这唯一的一名向导留在你们身边,我们这十多人,全都无法和林子里的游击队交涉啊。不如,你们同我们一起走吧?”望着肖恩那双眼睛,让四人大感为难,如果和这些人一齐走,难免会连累他们,如果把马克要走,这群人也难离开游击队的势力范围,而据肖恩的介绍,这些人里面,有动物学者,植物学家,水文地理学家,囊括了各领域的人才,如果说让他们都置于险地,除巴桑外的三人良心上怎么都说不过去。最后,在肖恩的建议下,马克用了当地的信仰起誓,表示不会泄露他们的踪迹,这群旅客被安全放生,但对于卓木强巴他们而言,这无疑又埋下了一颗炸弹。 根据肖恩提供的线索,他们小心的避开有游击队巡逻并设有关卡的河道,在丛林中穿行,又是一阵巨大的啸声传来,四人刚刚隐蔽好,一只黑蜻蜓就从头顶飞过,但是这次,他们感到没有前几次那么安全。直升机飞过后,巴桑阴郁道:“其实完全可以收缴他们的通讯工具,再把他们绑在林子里,等他们被人发现,我们已经走到足够安全的地方了。” 张立不同意道:“可是,在这样的丛林中,他们恐怕没等到被人发现,就已经全死光了。” 巴桑冷冷道:“现在的情况似乎也好不了多少,如果那个马克将发誓当放屁,或则里面任何一个人说错一句话,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全死光了。” 卓木强巴打断道:“好了,发生过的事情没有争执的必要。不过那个肖恩,是爱尔兰人吧,听他的谈吐,好像很博学的样子。” 四人依然攀树荡绳,一边快速前进,一边交流着,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肖恩的文雅和他那头银发,给四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同时,跟在四人后面那道甩不掉的灰色身影,也在暗暗琢磨:“那个白头发的,看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啊?奇怪,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离开那个奇怪的自费旅游团体两小时后,四人东行有五公里左右,漂过三条小河,穿越两片丛林,当他们踏入第三片丛林后,就感觉不对劲了。这片丛林,比前面的丛林要大许多,越往深处走,越感觉找不到边际,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抵达了丛林的核心位置。潮湿闷热的天气,遮天蔽日的林木,踏在松软的土地,四周的光线明显不足,没有阳光透过密叶撒下点点光斑,四人就只能点灯前进了。“咕咕咕……咕咕咕咕……”类似夜鸠的叫声有节奏的想起,更为这片黑森林增添了几分神秘。 岳阳将罗盘取出来,看看方向对不对,他疑惑道:“我们的方向因该是正确的,可是为什么会在哥伦比亚境内呢?难怪会有那么多游击队追着我们,根本就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张立道:“或许是第一次被游击队追击的时候就越过了界河吧。” 岳阳道:“不太可能,这些从安第斯发源的河流,流向都是至西往东南方向,我们不可能转向北上的,如果说哪里出了差错的话,只有可能是我们在丛林里徒步穿越时方向错误了。”其实,四人第一次听到他们是在哥伦比亚时,都还感到很幸运,因为他们完全按照错误的地图在前进,居然还是能走出丛林,只能说这里的水系和丛林都太相似了,用不用地图几乎都一样。 攀爬腾跃荡了半小时,四人体力毕竟有限,落在一块空地上休息,岳阳从一棵三十公尺高的树上滑下来,说道:“这片林子好像大了些,我还是没看到边缘。” 巴桑沉声道:“这可糟糕了!” 四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前面的林子太小,虽然有些野生生物,但是不适宜大型食肉动物生存,如果这片丛林足够大,又鲜有人迹的话,极有可能遭到大型食肉动物袭击,不说碰到美洲豹美洲狮那样的家伙,就是来一群野猪,几只蜜熊,暗伏的美洲蜥,冷不丁蹿一条蝰蛇,都足以让他们手忙脚乱好一阵的。 林子外的河道边上,索瑞斯站在附近最高的一丫树梢顶端,放眼望去,绿色望不到边,他摇头道:“这么深的丛林,也敢一头扎进去,这些家伙到底有没有野外生存经验。而且,那里面明明就已经布置好了……” 四人四方围坐着,补充水分休息体力,头顶不时枝叶摇晃,一个个黑色身影窜过树梢,距离太远,动作又快,根本看不清体型,或许是倭狨,也有可能是黑猩猩。在分析可行的逃走通道时,“嗒”的一声,一只小青蛙不知从哪株树上跳下来,正落在地图中央,岳阳正准备放下地图伸手去擒,卓木强巴飞起一脚,将地图带青蛙一同踢飞。从他沉重的呼吸就知道,岳阳可能又是从死亡线边缘擦过。虽然这片丛林随时随地都有不知名的毒物出现,但岳阳愣神片刻,脸色马上刷的白了,那可是知名毒物,美洲十大剧毒之箭毒蛙。黄金色皮肤和黑色条纹是它给所有侵食者的警告,体型小巧可爱,体长很少超过十公分,颜色有宝石红,宝石蓝,金黄等,大多是鲜艳亮丽的色彩,喜欢生活在阴暗的丛林中心地带,能上树,土著常用它表皮分泌的毒素熬制毒汁,涂抹在箭头上猎杀动物。 张立道:“这蛙一般不独自栖息。”抬眼望去,四周树上都潜伏着各种迷人绚丽的颜色,绿如翡翠,红如鸡血,黄似黄金,蓝如蓝钻,它们的长像更是如粉雕玉琢,让人看了就有一种捧入手中摩挲观赏的冲动。偏偏它们剧毒无比,而哥伦比亚的毒箭蛙亚属科克蛙,表皮分泌的毒素更是骇人,只须用万分之三克就能致人死命。 卓木强巴小心的避开毒箭蛙栖息的树干,让身后的人保持队形,同时道:“看来我们闯入人家的休息区了,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好,不然,它们给你一个热情的拥……”话音刚落,“吧唧”一个东西落在卓木强巴头上,卓木强巴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问道:“是……是,是什么东西?” 岳阳道:“金色的,黑色斑点,看上去很漂亮。” 张立出主意道:“快低头,它自己就会跳走了。” 巴桑则举起了枪,道:“不要动,相信我。” 卓木强巴道:“信你才怪,还是低头让它自己跳走比较靠谱。”头一低,那只金色箭毒蛙反而死死拽着卓木强巴头发不放,脚蹼用力扒拉着卓木强巴头皮,保持身体不掉下去。饶是卓木强巴定力惊人,面对这个在自己头上爬来爬去,不怀好意的家伙还是心中不安,对前头的人道:“快,帮我弄下去。” 在他前面的张立反而退了一步,道:“强巴……少爷,它,它,它盯着我看呢,我心里比较发毛,还是,还是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怕什么,它不受到侵害,不会分泌毒素伤人的,我来。”岳阳拿着m4枪管支了支,那箭毒蛙铁了心和大家过不去,牢牢占据这片江山,就好像是它的窝一样,岳阳捅了它两下,它有些火了,傲气的抬起头来看着岳阳,大有一跃之势,岳阳赶紧退了两步,苦笑道:“强巴——”话音未落,“哗啦啦”声响,岳阳不知道踩上什么东西,一根树藤绑住他脚踝,将他倒吊起来,顷刻间就已离地好几米…… [惊魂杀人蜂] 毫无预兆,岳阳被突如其来的藤蔓植物缠住,给倒吊起来,一时间手足失措,枪也掉落,巴桑眼疾手快,拔出猎刀“崩”的一声,飞刀斩断树藤后,又深深的插入树干上。岳阳才刚刚落地,枪声就从四面八方响起,四人心无旁骛,都是就地一滚,各自找地方隐蔽。 各自找个棵大树依靠,枪声不断,一时间不知道周围有多少敌人,子弹打得树皮四溅,弹在脸颊上生痛。卓木强巴还算幸运,那只箭毒蛙在他滚地的时候,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相比之下,张立就比较倒霉了,他藏身的树干上,一只宝石蓝色的箭毒蛙正悠闲的往上爬,与张立的头部相隔不过十厘米,而且大有朝这边靠过来的趋势。四周流弹飞射,那青蛙与张立距离这么近,即不敢开枪,也不敢用刀,更不敢换个地方躲避,张立只得哀求道:“大哥,别靠这么近啊,给点面子好不好?”那只宝石蓝的青蛙小眼瞪大眼的瞪着张立,还眨了眨眼,表情很暧昧。 敌人火力十足,很快让四人听出一些端倪,岳阳打手势道:“半自动步枪型号的武器,有六把,轻型冲锋型武器有五把,还有两挺轻机枪。东西南三方都有火力点。”也就是说,敌人至少有十三个人,而且早就埋伏在这里了。虽然留着北方没有人,但很可能是敌人故意设下的圈套。卓木强巴首先就想起了马克那张狡诈又阴险的脸,发誓时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不由心头大骂。 过了一会儿,敌人停止攻击,巴桑准备还击,刚从树后探头,又被两颗子弹打了回去。只听林子里有人用蹩脚的英语大笑道:“哈哈哈,这附近的丛林里都设有埋伏,没想到是我们运气好,抢先截住了你们。嘿,中国人,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吧,我们是不会杀你们的。” 身份被暴露,卓木强巴等四人当然大吃一惊,特别是卓木强巴,他思维快速的运转着,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的漏洞?原本就是吕竞男搞的鬼?没理由,这几天的追杀绝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吕竞男再怎么也做不到这一步。是霍尔门和克萨被逼供说出来的?也不太对,他们对自己一行人知之甚少,而且,被追杀的理由欠奉。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理由了,那群躲在暗中的神秘人,早在可可西里就一直跟着自己,似乎想拉自己入伙的那个人。可是,想拉自己入伙,上次他自己行动还说得过去,这次竟然跟着自己跑这么远,还联合游击队和毒贩子的武装力量,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自己不能给他们提供什么有实际价值的东西啊? 林子外面见没有反应,又喊道:“只要你们把武器扔出来,我们保证不会开枪,我们是正规的军事力量,说话绝对放心。” “鬼才信你。”四人几乎是一样的心思,可是敌人的火力锁定了他们的藏身之处,根本出不去,避不开。如果是对抗围攻,烟雾弹,闪光弹,或者有几枚手雷,都可以冲出一条路来,可是他们这次只是穿越丛林,根本没考虑会发生这么大规模的火拼,而且就算考虑到了,也弄不到那些武器。他们手上除了枪以外,就只有刀,他们甚至连可以扔的石头都没有,所以现在是巧妇难为,一时想不出办法来。岳阳对张立瞪瞪眼,张立没反应过来,只见岳阳又不停的孥嘴,张立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岳阳对着自己旁边的箭毒蛙大加暗示。张立瞪大了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比划道:“让我把这个家伙扔出去!没门儿!” 通过敌人的一通乱射,他们已经把握到敌人的火力点位置,就在张立的树后灌木丛中,就有三个敌人,而且那个范围绝对是可以扔到的,只不过扔青蛙的人自己会不会被毒倒,那就很难说了。张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位老大不来亲近他就算万福了,现在还让自己去动那位老大,根本就是玩命的事,这种事,要干也只能让巴桑去干。但是其余三人都投来鼓励的目光,有命令的,有祈求怜悯的,岳阳甚至表示,如果张立牺牲了,他愿意给他立块碑。可怜的张立,在内外两股势力的联合压迫下,不得已将手用衣服裹了又裹,伸向了那位蓝色的老大。张立念叨着:“老大,可不可以帮个小忙,跳,跳过来,轻轻的跳一下下就好。” 蓝色箭毒蛙斜睨了一眼,好似听懂了张立的话,轻轻一跳,竟然真的跳入张立的手中,张立不敢有片刻耽搁,一接住了,赶紧往外一扔,趁敌人的子弹打过来之前,又将手缩了回去,好像听见枝叶摇晃的声音,也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过了一会儿,听到敌人嘟囔的声音,接着“啊!”的声音划破幽静的密林,凄惨至极。 抓住这仅有的机会,张立现身树后,对着因惊慌失措而出现的三名敌人就是一通扫射,而其余三人也配合默契,抢抢先开火压制另两处的敌人火力,四人边打边朝西边退去。敌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一场密林追逐战就此展开。 枪声划破密林,密集如珠落玉盘,一时鸟惊兽散,林中一片喧闹之声。边打边撤的四人,走出不到三里地,前方的灌木丛竟然和巨大的树木连成一片,挡住的去路,后面的敌人越来越近,火力压得四人都不能抬头,更糟糕的是,弹药大量消耗,他们没剩多少子弹了。 他们的窘境很快被敌人发现,又一次遭遇包围,那憋足的英语又说道:“干你中国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准备领死!”“嗤嗤”数声,昏暗的丛林中冒起大量黄色烟雾。 “毒,毒气弹!”岳阳惊呼,四人赶紧扯布撒尿,用湿布掩住了口鼻,虽说不雅,但这确实是没有办法中的解毒良方。可是,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连树上的人也替他们担心起来,索瑞斯失望的想着:“哎,怎么看也不像一只受过特别训练的可战斗部队,这样子看来,就算我不出手,他们也走不出这片丛林啊。咦,那是——” 索瑞斯站在高处,发现了远处一片黑云飘来,奇怪的黑云,整整齐齐,当空飞舞,时而散作烟雾缥缈难测,时而聚拢变幻多端。更多的时候,那片黑云就像一张魔毯,平平的飘动着。辨明了魔毯的飞行方向,索瑞斯不由用望远镜打量起底下这群包围了卓木强巴他们的游击武装,终于,他认出一两个曾挡在自己面前的游击队员。那活尸般的嘴裂开来,“嘶嘶”冷笑道:“这次算你们命大,还是老夫帮你们捡回来一条命呢。” 丛林里风向不稳,埋伏在周围的游击队员不敢过分靠近,而是在毒雾的扩散范围之外,匍匐于灌木丛中。靠左边一名游击队员对右边的大胡子道:“不知道怎么的,我还是觉得昨天那怪人扔的东西有古怪,现在还感觉有点痒。”大胡子粗鲁的打断道:“别多话,小心他们突然冲出来。” 被索瑞斯的小号炼心弹击中的这群人,虽然事后发现没有毒,也将那种粘糊糊的液体清洗掉了,可是身上却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蓝色斑点,怎么洗也洗不掉。看上去就像浑身长满奇怪的皮疹,受到别的队员嘲笑,这次希望藉抓住卓木强巴一行人,能讨回一点面子。 一名队长似的人低声发号司令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了,等一下先给他们几颗子弹,但是别打死了,那可是波拉将军指明了要活的人。”旁边的下属点头称是,正准备拍两句马屁,称颂一下小队长如何英明神武,料敌如神,突然听到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一种奇特的,有节奏的声音,由远及近,断断续续,飘飘忽忽,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像是被一群蚊子给包围住了,可是睁眼看四周,又没有蚊子啊。不止游击队,连卓木强巴他们也听到了这种声音,他们也感到非常奇怪,交战的双方都是全身涂抹过驱散蚊虫的药液的,不然,在丛林里走不出一里,就被叮得满身是包,更可怕的是那些毒蚊含有的大量毒素,致病的病毒,不及时治疗会死人的。可是竟然被蚊子追这么近,这倒是进入丛林的第一次。 声音的频率还在增加,越来越响,众人这才明白,刚才听到不是蚊子,那会是什么呢?当第一个人反应过来,准备拔腿开跑时,已经晚了,杀人蜂的前锋部队已经出现了丛林之中,将包围卓木强巴他们的游击队员给包围住了。 小拇指粗细的腹部,五厘米的身长,超过一厘米长的蜇刺,黑黄相间的条纹,群体作战,机动性超级灵活,很快,密林被密密麻麻的杀人蜂所占据。眼力所及之处,全是当空乱舞的杀人精灵,它们像是响应着某种号召,在几十只蜂王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杀来。 根本不用估算,这群黄蜂少说也在一百万只以上,而据卓木强巴他们所知,碰上这种美洲最可怕的攻击集团空军,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有时哪怕只有三五只,就能蜇死一个人。而此刻,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那些黄蜂已劈头盖脸的朝游击队员扑了过去。 “啊——”这种喊声绝对比刚才碰到箭毒蛙那人叫得凄惨许多,那种近乎绝望的叫声,让卓木强巴想起了在可可西里被仓鼠包围的人。而这一次,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空间。一名游击队员被黄蜂爬上了脸,他凄厉的嚎叫着,手中的枪不听控制似的响成一团,可是他面对的是杀人蜂。每一只都是一架独立行动的直升机,可悬空停留,可三百六十度旋转,子弹根本就伤不到它们,反倒是这名游击队员身边的两名同伙中了弹。 一人双手蒙着脸狂奔出去,但没走到十米,就像一截断掉的老木桩,直直的倒下去。 一名游击队员抖动着衣服驱赶黄蜂,可是数目如此之多,很快一只黄蜂在他后脑勺亲了他一口,然后快速飞离,那人一手按住后颈,痛苦的神色马上呈现在脸上,手里的衣服抖不动,马上又有一只黄蜂冲了过来,叮在胸口,跟着是第三只,四只,五只……很快他就被黄蜂爬满面部,胸口和后背,身体全然是无意识的动作着。 还有一名游击队员正在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时,一只黄蜂毫不客气的钻进他的嘴里,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叮了一口,跟着他就嘶哑着,胡胡吼叫,声音却变得恐怖而难听,那双眼睛圆睁突出,那种表情,犹如看到了地狱一般。 还有一名游击队员,被三只黄蜂蜇了之后,咬牙切齿的忍着剧痛,万分惊恐的看着身边倒地乱抓乱叫的队友,然后,他颤抖着的双手握起了枪,反转枪口对准了自己头,眼睛盯着黑黝黝的枪口,当一群黄蜂飞来,他大吼一声,扣下了扳机! 而更多的游击队员,只要被蜇了一两下,就连枪都拿不稳,用手拍打,用衣服包裹住头,满地乱滚,以最大的吼声来发泄出肉体上的痛苦和心中的惧意。 已双方的实力来看,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屠杀,活生生的屠杀,游击队员全无还手之力,他们哀嚎着,痛苦的翻滚着,猛烈的撞上树干,被队友的枪弹击中,似乎都不能让他们的神志有稍许清醒。相比被枪弹击中而言,那种生物毒素带来的痛楚更为猛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刮骨之痛,那种痛楚,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而留在现场的四人,只是听到敌人那种呼天抢地的痛嗷之声,就已经感到无法忍受,眼看着原本是敌人的游击队员一个接一个从埋伏地站起来,或是狂奔,或是狂呼,又或是狂乱挥舞,然后又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蜷缩成一团,抖动,抽搐。十几具不知道是尸体还是活人的东西,已经被黄蜂爬满,成为名符其实的蜂人。而黄蜂们还在这些毫无动弹能力的身上找寻着各种能钻进去的孔洞,仿佛不吸尽这些人的精血誓不罢休。卓木强巴他们心里没有重新获救的欣喜,恐惧和震惊占据了他们的全部心灵,因为,当这些当在他们前面的敌人都倒下时,直接面对他们的,就是这些几尽魔鬼的杀人军团。 逃!逃!不知道哪里涌出来的勇气,卓木强巴突然扑进了原本的死路的灌木丛中,任凭带刺的植物撕裂自己的肌肤,硬生生的用身体从灌木丛中挤出一条路来。虽然大部分杀人蜂只沉迷于那十多名游击队员,但还是有一小部分无法附着在蜂人身体上的杀人蜂调转了方向,朝着逃命的人群追逐而来。 巴桑负责断后,但他明显也拿这些灵巧的空中战斗机束手无策,抖了两下衣服,感觉背肌一麻,稍许有点痒,然后……“哎哟。”接着……“啊,他妈的。啊!”那种直接刺激神经的痛楚感蔓延开来,岳阳回头看见大汗淋漓的巴桑,这名可以用自己身体点火烧着玩儿的硬汉,面对打穿身体的子弹哼都不带哼的,此刻竟然痛苦的呼喊起来。 四人已经挤过那片灌木丛,巴桑瞪眼道:“发什么愣!快跑啊!”岳阳看着巴桑因痛苦而变形的面孔,竟然一时怔住了。 衣衫褴褛,血痕条条的卓木强巴转过身来,狠狠的将衣服横甩过去,大吼道:“走啊!走——”一件衣服将岳阳兜头罩住,接着被巨大的力量一推倒地,岳阳爬起来时,只见赤着上身的卓木强巴推着自己,一手半挽半拖的拉着巴桑,张立跑前面去了,巴桑则一刻不停的躯干还剩为数不多的几只杀人蜂。 那些黄蜂仿佛只对游击队员所在的地方感兴趣,追了一阵便折返回林,惊魂未定的四人知道,自己总算又捡回一条命来,可是那些游击队员就…… 岳阳和张立都没事,巴桑被叮了一次,现在难受的忍着剧痛,张立拿出蛇膏,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岳阳看了看把衣服拿在手里的巴桑和卓木强巴,还不清楚刚才是谁兜住了自己头部,让自己避过一劫,却听见一阵异响。那是,人将牙齿咬得“格格”发响,岳阳转过头去,只见卓木强巴面部咬肌剧烈的抽搐着,显然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他惊道:“强巴少爷,你——” 卓木强巴咬牙微笑道:“你没事吧,有么有被咬到?”说完,铁塔般的身体轰然倒地,他赤裸的后背至少有六个红包,还能看见三根蜇针,仿佛还在蠕动着刺入。 “强巴少爷!” 岳阳的声音不仅惊动了张立和巴桑,还将丛林深处的人惊了过来。他们被包围了,这次亦是十余人的小分队,看来是听到枪声后从别处赶来的。韦托那矮胖的身躯散发出沁人的冷气,冷笑道:“竟然能从巴斯纳的包围圈中逃出来,看来很有一套啊。别动,别妄动哦,朋友。” 这次,张立和岳阳真的绝望了,卓木强巴已经倒下,最能打仗的巴桑痛得死去活来,他们的武器又没有子弹,这种情况下被十来名荷枪实弹的武装分子包围,还有逃走的希望吗? 藏在树冠中的人却不这么认为,索瑞斯突然戚鼻,仿佛嗅到了身边的危险因子,他淡淡一笑,道:“原来是丛林的主人到了,看来我得先躲远点,被他们发现了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这里是丛林,毕竟不是普图马约。”身影晃动,已离得远了。 第10章 第十章深陷原始部落库库尔族 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十章深陷原始部落库库尔族 [意外脱困] “嘿嘿嘿嘿”韦胖子冷笑道:“看来你们和巴斯纳他们对抗时伤得不轻,怎么了?连子弹都没有了吗?为什么不开枪还击?”这只丛林老狐果然一眼就看穿了当前形势,第一次开口用英语与包围圈中的人交流。张立和岳阳无法作出象征式的反击,林中人影晃动,敌人从四面八方围剿过来。 强大的火力压制下,韦托的心理攻势并没有停止,他继续道:“你们来做什么,你们的目的,我们都很清楚,想要掠夺别人土地上的财富,那是一种错误的选择。你们投降吧,我不仅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而且……我们可以合作,事成后我护送你们走出这片原始丛林,并分给你们大量的……唔,呵呵,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这本是一件十分诱人的条件,可是听在张立等人耳朵里,却十分困惑。“什么意思阿?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张立和岳阳,你看我,我看你,半靠着树的巴桑也皱眉不语。 韦托见里面的人没反应,又补充道:“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就凭你们几个人,是没有能力吞下那么大一笔的。要知道,什么人——”林中突生变化,一支羽箭破空而至,一名负责在高处瞭望的武装分子应声而倒,像沙袋一样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毒贩子中顿起骚乱,一名下属报告道:“是库库尔族!”韦托大惊:“什么!库库尔族!这里不是他们的活动范围,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一时间,林中,树梢上,洼地里,全是羽毛晃动的影子。韦托顾不得再发表威胁性言论,该用克萨语道:“是谁?利爪还是三?我们是巴朗先生属下,我们巴朗先生和你们签订有互不攻击条约,你们为什么进攻我们?” 林中传回话来:“巴萨卡,你带人在普图马约打伤了我们利爪头领,我们要你们血债血偿!” 韦托狠狠的瞪着他旁边那叫巴萨卡的人,那凶狠的大汉在鹰利的目光下颓然低头,辩解道:“不,不是我们干的,是一个吹蛇的老头儿放蛇咬伤。我们不知道他是利爪,早知道就——” “住口!”韦托呵斥手下,然后向林中喊话道:“误会!那是一场误会!我们对利爪头领表示深重的沉痛和万分的歉意,希望他已经康复痊愈,丛林之神会庇佑他的。届时巴朗先生一定会亲自登门道歉。” 林中没有回答,而是响起一片野兽般的吼声,表达了他们要为头领报仇的决心。巴萨卡紧张的说道:“看来巴朗先生的名头还压不住他们,要不要把那位大人的名字说出来?” “狗屁!”韦托一个巴掌将巴萨卡打得嘴角挂血:“这些野人发起狂来,什么协议都是放屁。叫弟兄们小心点,这些家伙在丛林里就像幽灵一样。” 又是一支羽箭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名毒贩子倒下。韦托勃然大怒:“给我狠狠的打,别当我手里的家伙是吃素的。” 战斗一开始就往一边倾斜,这些丛林里的原著民如鱼得水,身形比猿猴还要灵巧,树丛中上下翻飞,如履平地,而且人人都是神箭手,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一支土箭,必有名毒贩子倒下,虽然箭伤不致命,但箭头上毒却是致命的,倒下的毒贩子通常惨叫不了几声,就沉寂下来。而毒贩子手中的强大火力,却在巨大树木的掩盖下,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往往是一通扫射,打得树枝直晃,却不见人影。羽箭不断飞来,还有投石,筒箭,飞来飞去器,标枪,这些远古的武器让一群火力充足的现代人抱头鼠窜,狼狈不堪。韦托见势不对,只得下令:“撤退,撤退,集中起来,向南突围。” “嗖”的一声,一个骨制的飞来飞去从韦托眼前飞过,半空中又折返回来,把胖子的大肚子拉开一条血淋淋口子,韦托气急败坏,一面飞跑,一面呼喊:“掩护我,他妈的,你们都跑哪里去了!” 变化一波接一波,让人跟不上思维,张立,岳阳以及巴桑在包围圈的最中心,却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迹象,特别是张立和岳阳,他们不知道卓木强巴和库库尔族的短暂友谊,觉得这简直就是天降神兵,奇迹发生。那些土著战士并没有过分追击,打退敌人,他们也向林中撤退。林中传来悦耳的声音,就像丛林女神在召唤:“快,跟我们走。趁他们的直升机赶来之前,离开这里。”四五名脸上画着图腾,头戴羽毛装饰,手拿原始武器的部落斗士来到四人面前。 张立和岳阳比刚才还要惊恐,天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虽然那女性声音听上去没有恶意,现在卓木强巴昏倒在地,巴桑还一脸痛苦之色,他们两人无法做主。幸亏巴桑还保持清醒,他命令道:“跟他们走。”已有两名部落壮汉抬起卓木强巴,飞速朝林中跑去,又两人架起巴桑紧跟其后,张立和岳阳只好跟着跑去。 韦托带着他的手下狼狈的穿过丛林,总算逃脱了库库尔人的追杀,但他们来到了巴斯纳倒下的地方。看着那一具具完全变性肿胀的尸体,这个以冷血著称的毒枭小头目也胆战心惊,倒吸凉气。每一具尸体都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肌肉僵硬紧绷,那种死亡姿势告诉别的人,他们死于一种极端疼痛的折磨之中,有的尸体自己抓下了自己的皮肤,面目全非,肠穿肚烂,有的尸体是开枪自戕的,还有的尸体牙齿都咬崩了。前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那种触目惊心的恐惧感,让这群人不敢继续往这个方向逃亡。这些尸体上的浮肿包块,这些死亡姿势,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的?韦托用枪筒翻开一具尸体,从尸体的鼻孔中爬出一只黄斑蜜蜂,他马上明白过来“杀人蜂!他们怎么会惹上杀人蜂了!真是该死,不知道林子里还有没有?从他们尸体的情况看,那群杀人峰数量惊人啊。唉,又让那四个中国人逃掉了,我出道这么久,还从没这样倒霉过!巴萨卡,你死了没有啊?没死就给我滚过来!你这个混账东西,竟然会惹上库库尔族人,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要从丛林里过,不和库库尔族搞好关系不行的!妈的,现在他们落入库库尔族手中,要想把人带走就难了!” 巴萨卡诚惶诚恐道:“是,是属下一时大意,我,我知道错了。” 韦托骂道:“知道错顶个屁用,你得想办法给我把人弄出来!” 巴萨卡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但他心里知道,要想从库库尔人手里把人弄出来,那不是和死神叫板么,他还不至于笨到那种程度。巴萨卡道:“可是我不明白,队长,刚才明明有机会击毙那几人,为什么……” 韦托道:“你懂什么。那几个中国人是古勒将军点名要留下的。”他看了看左右,在这名心腹耳边低声道:“听说,他们知道黄金城的入口。”“啊!”巴萨卡惊呼一声,激动得涔涔汗下。黄金城!自从十六世纪西班牙殖民者踏上这块土地,就被列入古印加帝国最辉煌的宝藏胜地,几百年来,有多少人为了探寻黄金城的秘密而踏入原始丛林,前仆后继,无以复加。韦托道:“不然我们几个小分队为什么各个都争先恐后的行动,牺牲了几个同志,还不值得我们这样兴师动众。”说到这里,韦托也愣住了:“莫金那家伙让我拖延住这几个人,莫非他早就知道,而且他也知道那个地方?啊,那这样的话,岂不是——” 韦托先清醒过来,他拍了拍兴奋得发呆的手下,想了想,有了主意,安排道:“虽然库库尔族的领地十分危险,但是他们不可能在那里呆一辈子,总归要出来的,到时候,我们就这样……这样……” 韦托不知道,他与巴萨卡的谈话,全被藏在一边进行回收工作的索瑞斯听得清清楚楚,当他听到黄金城入口时,手一颤,险些让手中玻璃瓶里的蜂皇再次飞走。他十分不解,心道:“怎么可能,谁在开这样的玩笑?莫金?不可能,这个玩笑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是我们的情报出现了问题?也不可能,这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可是,目前游击队和那些毒贩子,这么大规模的联手行动,这不是莫金和那韦胖子的交情能做得到的,除了这样的原因,似乎也找不到其它理由了。”索瑞斯无法断定这番话的真实性,但他知道,卓木强巴一行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所谓的黄金城。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在哪里?地狱吗?让我想一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好像被袭击,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嗡嗡乱叫!天哪!杀人蜂,是它们,就是它们!又来了!”卓木强巴猛然睁开眼睛,想挪动一下身体,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压断了般疼痛,几次想起身失败之后,只能放弃。他盯着天花板,奇怪自己所处的环境,屋顶是棕榈叶和原木搭建而成,简陋的工艺流程,四面的墙壁都是木板砌的,墙上挂着一些兽头标本和鹿皮,没有门,只有一道好像茅草编织成的门帘。酷热的天气和外面那些已经听得较为熟悉的鸟叫提醒着他,此刻还处于热带丛林之中,可是,这是什么地方呢? “啊,你醒啦!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哦。”好熟悉的英文发音,卓木强巴艰难的别过头,朝门帘方向望去,同时道:“巴巴——”兔还没说出来,他已经目瞪口呆。 此时的巴巴。兔,已经不是在普图马约那名衣着颇具热带风情的文明女郎,而是名地地道道的印第安土著女郎。一头青丝梳做两条马尾辫斜搭在双肩,其余没有了任何装饰,不仅如此,就是整个上身,都,都是一丝不挂,身体仅在腰际,系了一条尼龙裙。黄褐色的健康肌肤,透着女性饱满而有弹性的肌肤,以最原古的方式呈现在卓木强巴眼前,虽然已是久经沧桑,卓木强巴还是看得心头大震,一时呆住不能言语。 巴巴兔自然看得见卓木强巴那圆睁着的火辣眼神,面颊不免飞过一抹红霞,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再没有一丝羞涩。反而是卓木强巴不好意思起来,巴巴兔的身上画满各种图腾,双臂是简化如长城城垛的游龙图案,腰际至小腹好像是画了扇内有神明的门,就,就连双乳也画上了荷花一样的装饰图案,就好像一幅最正宗的人体彩绘。卓木强巴暗骂自己:该死,为什么看得那么仔细,这好像不该是现在你去关注的问题。镇定,镇定,这只是当地一种古朴的民风民俗,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真要命,为什么离我这么近,为什么我还动不了? 看见卓木强巴憋得一脸通红,就像要喷火的公牛,汗流浃背的样子,巴巴兔嫣然一笑,道:“不用这么惊讶吧?我本来就是原始部落的人啊。而且,就算是在文明城市,德国法国那些地方也有天体营啊,只要摆正心态,便没有关系啦。该不会是,你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吧?” 卓木强巴大窘,干脆闭上眼睛,以欺己禅道落得六根清净,只听屋中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了,鼻子一痒,不由打了个喷嚏,卓木强巴睁开眼来,巴巴兔就半蹲在床前,与自己贴面而视,手里拿了根五彩的羽毛,在自己脸上画弄。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总算好了些,至少强压下了体内那股原始冲动,卓木强巴渐渐清醒过来,感激道:“是你们救了我?” 巴巴兔撇嘴笑道:“长得这么健壮,胆子却很小呢。是啊,我哥哥靠你的蛇膏,才保住了平安,我们全族人都很感激你呢。后来听说游击队和四个黄种人在丛林里交火,我们都很担心,不知道是不是你们遇到了麻烦,所以专程去密林里找你们的。没想到你们竟然遇到了杀人蜂,本来杀人蜂没有那么厉害的,它的毒刺也是因人的体质而异,很不幸,你和另一位看起来很凶的大叔都属过敏体质,不然你们不会伤得这么重的。” 卓木强巴道:“对了,我们其他队员呢?” 巴巴兔闲暇道:“没事的,在我们库库尔族的领地范围,就算是游击队也不敢随便进来。来,来嘛……”说着要掀去搭在卓木强巴身上好似芦苇编织的被褥的东西。 卓木强巴问道:“你,你要干什么?”巴巴兔狡黠的笑道:“给你治疗啊,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我在给你治疗啊。” “你是医生吗?”“不是,用我们库库尔族特别的治疗方法,你恢复得很快的。” 卓木强巴脑袋嗡的,又发热了,心道:“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笑容?他们的治疗方法,该不会是那种——治疗方法吧?” 巴巴兔在卓木强巴胸口轻拍一记,俏容佯怒,嗔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脸红得像卷尾猴的屁股?”接着又命令道:“转过身去,来,一二三,你自己要用力嘛,一二三……” 卓木强巴艰难的俯卧在床,也避免了再次出现尴尬局面,他忍不住“咝”了一声,只感到背上被叮过的地方像针扎一样,又痒又麻,还带着神经的刺痛。卓木强巴道:“你不会是在挑破那些被咬的包块吧?” 巴巴兔道:“没有啊,我只是把已经结疤的瘢痕划破,让血重新流出来而已。不这样,尹仄神不肯为你治病的。” 发音非常怪异,卓木强巴道:“因这神?是,是什么东西?”此刻他已经感到背上的痒感越来越明显,阵阵咬痛,像是被无数蚂蚁在叮咬。 “啊,我们库库尔族要是被叮咬,或是得了普通疾病,都是靠尹仄神来治病的,它们是丛林里的好医生。你想看看吗?” “嗯,至少我因该对解除我病痛的医生表示感谢。”卓木强巴说完,巴巴兔将一个陶罐递到卓木强巴眼前,让他能够看见。 “这!这就是尹仄神?”陶罐里进进出出的,果然全是蚂蚁,黑色的约一厘米大小的蚂蚁,爬行速度非常迅速,卓木强巴呆了片刻,问道:“那它们现在在我背上做什么呢?” 巴巴兔浮出狡猾的微笑,道:“它们呀,现在正在吃你的血。然后呢,它们可以分泌出一种激素,中和你伤口周围的毒素,那种物质呢,可以进入你的血液循环,清除你全身的垃圾,并修复被破坏的细胞。” 卓木强巴怀疑道:“有这么神奇?” 巴巴兔一本正经道:“当然啦,我们库库尔族,几千年来,一直在尹仄神的庇护下,没有大的灾病。好了,看来治疗得差不多了,你好好休息,待会儿给你拿玉米粥和蜂蜜来,这么久没进食,再强壮的人也顶不住呢。” 当巴巴兔走出门帘,远处木制坛上坐着无聊发呆的张立和岳阳,发出了他们的第一百零七次哀叹“哎,没天理啊!”“啊,太黑暗啦!”“为什么我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早知道,当初就该让那蜜蜂多叮几口啊!” [库库尔族] 当两人第一次到库库尔族的领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片比普通丛林稍高的丘地,整个地方依然被丛林所覆盖,但在最高的祭坛处却能看到周围几片小丛林的全貌和蜿蜒的河流。在葱树的掩映之中有百余间木板和棕榈叶搭建的房屋,有祭坛,有宗教拜堂,有神龛,椭圆尖顶屋,v字型尖顶屋,一切部落文明所需要的建筑一应俱全。而更让两人意料不到的,自然是部落里的女性全都坦胸露乳,而且无比自然,丝毫没有羞涩或掩饰的意味。岳阳和张立刚看到几名少女顶着陶罐从溪边取水归来,这边又有几名妇女顶着衣物食品走向河边,一路有说有笑,和城里那些穿着衣服谈天说地的女孩子一样的表情和动作,只是,她们没有穿衣服!两名热血青年见识浅薄,不争气的看得血脉贲张,张立更是差点流鼻血,特别是当他们看到族里最秀丽的巴巴兔姑娘竟然亲自照顾卓木强巴,一天到头朝那小木屋里跑,一进去就是数小时不出来。两人激愤得,连杀了卓木强巴的心都有了。 照理说卓木强巴长得没有他们年轻,而且,好像相貌也不及他们帅,百思不得其解的二人,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强巴少爷,对女性……不,是对所有雌性动物,有着近乎神迹的吸引力,杀伤范围从八岁到八十岁。正是那种天生魔力,才让与他同行的,两位拥有大好前途的理想青年,频频得不到适龄姑娘的垂青。”“这个推断是完全错不了的,那天不是有只青蛙死死的占据了强巴少爷的头部吗,看起来,几乎百分之百的可以肯定,那是一只母青蛙。”有了这样的结论,两人的心里总算稍微平衡一点了,他们还不曾知道,这看似荒谬的结论,事后竟然如预言一般精准。 “他醒了,你们去看看他吧。”巴巴兔莞尔一笑,捧着罐子从魂不守舍的两人旁边经过。 “强巴少爷,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可是,我们现在连我们在上面方向都还没搞清楚。” “是啊,而且听卷尾猴-三说,游击队在库库尔族领地周边设下了埋伏,看来等我们一出去,就对付我们呢。” “巴桑?巴桑大哥已经好了,但是他好像和这里的祭师比较谈得拢,昨天下午就一直在神庙那边。” “喂,强巴少爷,巴巴兔一直都守在你身边,你们俩人……” “你们两个小子——我刚刚醒过来,现在连我自己在哪里都还没弄清楚,难道你们不知道病人需要多休息吗?让我多清静一下行不行?” “不行!”“强巴少爷,这里的土著姑娘,又热情又奔放,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你可要遵守道德情操哦,可不要做出什么让敏敏小姐伤心的事情。” “你……你们,你们这两个家伙……出去!这是命令!” “强巴少爷,千万不要生气,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啊。”“是啊是啊。” …… 夜里,巴巴兔果然在祭坛上找到了仰望星空的巴桑,他斜卧在观天祭旁,得到大祭师的准许,巴桑是唯一一名被允许登上祭坛观星的外族人。说是祭坛,其实就是一个比其余地方稍高的大土堆,库库尔族人用巨大的木料在土堆上搭建了一个梯形平台,平台上有两个吊塔似的木架,中间牵引着一个空心圆盘,圆盘正中则是类似十字架的木条,木条与圆盘能相互旋转移动,每逢族里的圣日,大祭师总是一个人利用这个奇异的装置观察天上的星辰。 巴巴兔虽然不知道巴桑同大祭师谈了些什么,但是大祭师表示认同的人总是得到库库尔族人尊重的,她礼貌道:“巴桑先生。” “唔。”巴桑淡淡的答道:“已经五天了啊。”他那高傲的表情下有着淡淡的忧伤,他的眼中有着十分复杂的神情,好像是十分的矛盾,又或许背负着沉重的压力,至少,此刻巴巴兔的感觉是这样的。巴桑言语中颇有些无奈:“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想平安的穿越原始丛林,充其量考虑到要适应严酷的环境和抗拒危险的动物,根本没有考虑会和游击队和毒贩子爆发直接的冲突。冥冥中好像有一支无形的手左右着我们的行程,如今,就连老天也要来考验我们吗?” 巴巴兔道:“大祭师说过了,这次是伟大而无所不能的查亚克愤怒了,它要惩罚破坏这个世界的人。不过我不是很明白,巴桑先生,你能把大祭师那些神明化的语言用当今的科学知识做一个解释吗?毕竟你所说的,和大祭师说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巴桑喃喃道:“南美洲热带雨林,处于赤道低气压环境,受到赤道气团循环的包裹。按照常理,这个地区一年里有近七个月,都被厚厚的热带雨云层所包裹,最正常的天气莫过于每天日出晴朗凉爽,中午开始积云,下午是瓢泼大雨,直到黄昏。可是我们进入丛林已经五天了,不仅一滴雨都没下,而且每天晚上都能看见清晰明朗的星空,那些热带雨云到哪里去了呢?你,你知道海啸吗?”他突然问道。 巴巴兔道:“嗯,听说过,海底的地震引发海啸,是非常可怕的自然灾害,它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巴桑道:“不,没有关系,只是道理是一样的。当地底断层发生错位,海底的地形突然间被改变,它首先的变化并不是海啸,而是由于海底容积增加,使得海面退潮,海岸线倒退数里或是更多,露出以前从未有过的礁石。然后,海平面要重新恢复平衡,那些退去的海水排成了水墙,铺天盖地的席卷回来,可怕的力量摧毁一切,它们甚至能比以前的海平面高出几十上百米,将这一平面以下的所有东西,全部淹没,吞噬,然后退去。而此时天空的云层受气压影响,与海啸的机理是一样的,当低气压受到更低的气压影响,大气环流就朝周边分散,有如吹气球一般,将云层排挤在气球以外,可是,一旦气球吹破,周围的云层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回填过来,那时候,几天,几十天未下的雨,被集中在一天倾盆而下,你可以想象,那是什么情景。” “啊。”巴巴兔轻轻的呼叫着,仿佛感觉到危在旦夕。 巴桑接着道:“这种气候的异变,很久以前或许要几百年才有一次,而现在,大片的雨林被砍伐,安第斯山脉的植被也遭受了巨大的破坏,冰川消融加速,山口的气压调节作用被减弱,或许以后每几年,或是每一年,都会经历这样的突然灾变,这就是,人们为自己行为所付出的代价吧。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看过了,这块林地高于周边其它地方,就算是大雨,对你们也无法造不成多大影响。” “嗯。”巴巴兔道:“大祭师也说过了,库库尔神会保佑我们的平安。” “哼,库库尔神吗?”巴桑的笑意里有些许的轻蔑,但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转过头来问道:“你们,是印第安人的后裔吗?” “呃……”巴巴兔不知道巴桑先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呢喃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啦,不过,因该是吧。我们祖先这这片丛林中,已经生存了很多年了,根据族里的记录,早在卡库帕卡特神明时代,我们祖先就在神的守护在,在丛林里快乐的安居乐业了。” 巴桑看着那方式字架,评价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的后裔,从你们使用的这个观星仪来看,你们的祖先,有着非常辉煌的文明历史呢,这个仪器如此简单,却能很容易的追踪太阳和月亮的轨迹,而且对观测大熊星座与小熊星座,也都有十分突出的作用。” 听到巴桑的高度评价,巴巴兔显得十分高兴,但很快又沮丧下来,道:“本来,我们族里还有世代流传的圣石,可是就在几年前,它被人偷走了。”“噢,是吗。”巴桑对此突然来了兴趣,追问了一些有关圣石的详细的情况,所谓的圣石,是一块刻着奇怪图案的圆柱形石头,据说有柄有头,通身是浅浮雕,那形象,极像一根按比例缩小的中国华表,握在手里就像一柄石裥。他们谈到很晚,离开祭坛前,巴桑仍忘不了看一眼夜空,带毛刺的月亮比昨天又圆一些了。 体内的毒素渐渐被清除,这软伤来得快,好得也快,第二天下午,卓木强巴就能下地行走了,活动活动筋骨,几无大碍,没有疼痛的感觉了。卓木强巴没想到,在门外是年轻的头领蜜熊利爪带着一众战士,列阵欢迎他伤愈复出,再远处是库库尔族的男女老少,巴巴兔担任起翻译工作,利爪友善的大力拍打卓木强巴的背脊,高兴道:“敢与古勒将军对抗的人,一定是英雄。”又指着自己胸膛说:“你救过我的命,我们就是兄弟,都是一家人。”全族欢呼雀跃。 库库尔族人载歌载舞,好像过节一样热闹,他们拿出最好的食物款待少头领的恩人,用最隆重的礼节祝福卓木强巴。卓木强巴也在与张立,巴巴兔等人的对话和自己的观察中,渐渐了解了库库尔这个部落民族。 库库尔族人的平均身高较低,肤色比其余印第安人还要黑,战士大多强壮结实,腿脚粗短,肩膀宽,脑袋大,其棕褐色的眼睛和黑色头发,看起来有几分亚洲人种特点。他们的服饰相当简单,男人穿的是一屏手掌宽的布条,他们将布条在腰际束成几匝,布条的一端挂在身前,一端挂在身后,颇似日本的相扑选手那种装束。而布条的两端都有他们的妻子刺绣或羽毛编织。女性则是在腰部以下穿一条裙子。族里不论男女,身体暴露部位都绘有图腾,以在脸上画纹身为美,根据身份和等级不同而刺上不同的纹身。头饰只有男人才有,女性通常通常将头发分作两到四束,男人用羽毛来装饰头发,通常插作羽扇形,也与等级有关,普通男人插的是金刚鹦鹉尾羽,战士插的鹰羽,而像蜜熊利爪则插的是一种从中美洲来的叫绿咬鹃的羽毛。 他们居住在茅草或棕榈叶搭建的房屋中,房屋用墙隔成两部分,前面做客厅,后面是卧室,房屋通常无门,屋檐很低,可以遮雨挡阳。床是树枝编成的,上面铺草席,睡觉时用草编毯或棉布当被子。人们不在室内做饭,都在室外露天起火。他们有耕种玉米,木薯,蚕豆等植物,也圈养羊驼,骆马等大型牲畜,但大多数时候是靠战士去丛林打猎,蛛猴是他们常用食物。他们有熟练的武器工匠,但也接触现代的枪械,穿的衣服也有部分是现代工艺制作,这个部落并非与世隔绝,而是恰如其分的适当与现代文明接轨。他们将一些林间动物拿到外面去换取必须品,原始丛林里处处危机,想得到那些珍惜野生动物的收藏家和餐厅老板,愿意以不菲的价格买那些动物。 库库尔族的战士从小生于丛林,长于丛林,丛林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熟知各种在丛林中作战的方法,会布置简单陷阱捕捉野兽。因此,库库尔族的领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连在丛林里称霸的游击队和毒贩子也与库库尔族签订一些互不侵略条约。有时毒贩子也要付大量的买路费,才能从库库尔族的领地通过,但这已经是边缘通道,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从库库尔族的领地里通过的,据说,在领地更深处,有着比库库尔人可怕百倍的东西,那里更是永无人迹。 族里分为人权,神权,人权是族长,也就是蜜熊利爪和巴巴兔的父亲,神权是大祭师,总是居住在神庙里,而所谓的神庙,就是一间不大的树屋,耸立在近四十米高的树冠中,确实能让人产生一种神圣高贵的敬仰之情。据说巴桑醒了后,说了几个天气异变,与神庙的大祭师说法不谋而合,被大祭师邀请面谈,事后还同意他上祭坛观天,关于这段经历,连卓木强巴都感到不可思议,但事后巴桑总是淡淡避开不谈。 库库尔人善饮,他们利用蜂蜜和水,加上一种特殊的树根酿酒,做出的酒来,酒香醇烈,浓度很高。这天晚上大家一边喝酒,一边有人跳舞作乐,利爪斟了十碗酒,向卓木强巴一伸手,卓木强巴淡淡一笑,面不改色的将十碗酒一饮而尽,让利爪大跌眼镜。他原本是想说,一人五碗,既有示好,也有再分高下的意思,没想到卓木强巴竟然独饮十碗,而且若无其事,这份本事,他是自叹不如。而库库尔人以能饮烈酒为英雄,卓木强巴自然又大大的风光了一次,为他斟酒的巴巴兔,眼里自有她意。他们哪里知道,姑且不论卓木强巴的藏族出身,就是他常年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经历,那早就是久经考验,这十碗酒还不是小菜一碟。稍后,在桌席上,利爪非常诚恳的邀请卓木强巴他们在部落里多留几天,他们是库库尔族人最尊贵的客人,巴巴兔也表示了同样的意思,但卓木强巴却委婉的拒绝了。 “为什么要急着走呢?”不仅巴巴兔一脸失望,连张立与岳阳也是一脸失望。 卓木强巴老实答道:“其实我们这次的目的,只是穿越这片丛林,作为对我们野外生存训练的一种历练。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连我们也没有想到。原本计划时间总共只有十天,现在时间过去一半了,我们又白白耽搁了两天,既然伤已经好了,我们就必须尽快赶路,才能弥补时间上的损失。” 岳阳在一旁提醒道:“可是,游击队的人就守在库库尔族的领地周围,就等我们出去呢。” 张立也道:“是啊,这次我们不知道是接受的什么训练,被毒贩子和游击队双重追击,别说是我们,就算是正规特种部队来,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吧。十天想穿越这片丛林,我看根本不可能的,我们不如就呆在这里,等十天一过,他们就因该来寻找我们了,要不然到时候再与他们进行联络,就算我们又失败一次好了。” 卓木强巴双眉一拧,巴桑已经冷笑起来:“哼,这可不像是特卫团说的话啊。训练的目的,就是要面临各种险境,也包括了与敌人对抗,就这么放弃的话,那不仅仅代表这一次失败,而是所有的训练都白费了,根本就没有机会迎接更高难的挑战,你明白吗?” 张立道:“可是,我们现在连基本的武器都没有了,我们拿什么去和那些游击队对抗?像这次受了伤,还有库库尔族人帮我们,那么下次呢?下次你和强巴少爷或是别的人,包括我,岳阳,我们再倒下,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巴巴兔不知所措的看着这四名客人,他们怎么说着说着就剑拨弩张的样子。卓木强巴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好争论的,以少胜多,以劣势扭转局面,赤手空拳游刃于敌人的重重火力包围之内,这也是我们训练的科目之一,我们一直接受的野外生存训练,就是要靠双手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营建出适于自己生存的形式。不可能扛着大规模的军事武器到处跑的,更多的时候,我们要靠自己的……头脑嘛。这次形式对我们不利,谁又说我们非得去与游击队拼武器多,据我所知,库库尔族,不是还有一道后门可以出入吗?”最后一句,却是用英文说给巴巴兔听的。 巴巴兔结巴道:“那个,是没错啦,可是那里,那里怎么能通过?那里被划作阿赫。贝奇安息的禁区呢。” 岳阳道:“真的要走那里吗?那里好像是连库库尔族人也禁止入内的丛林死地啊。” 卓木强巴问道:“和走游击队武装守着关卡的原始丛林比起来,你觉得哪个更危险?” 巴桑道:“都很危险。据库库尔族人的历史记载,从十六世纪起,西班牙人,德国考古学家,美国探险家,很多人都陷入那片丛林没有出来,那是一片被称作探险家坟墓的叹息丛林。最后一次是1965年,英国探险家莫拉尔的生命历程在丛林中划上了句号。” 卓木强巴拍着巴桑肩膀打气道:“没有关系的。别忘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如今的科技日新月异,一九六几的人不能通过,并不代表我们也不能通过。” 巴桑斜睨着张立和岳阳道:“我倒是无所谓。” 卓木强巴看看张立,张立低头不语,再看看岳阳,岳阳想了想,道:“死就死吧,谁叫你是队长的。”卓木强巴微微一笑,道:“那好,就这么定下了。” 利爪通过妹妹翻译道:“既然你们执意要走,我们也不能强留,就让我们今夜尽情的开怀畅饮吧,查亚克神会保佑你们的。” “来,干杯”…… [神坛私语] 狂欢之后,曲终人散,巴巴兔带着卓木强巴上了祭坛,天上星辰依旧,只是月光暗淡。高贵的公主散开一头秀发,双手抱膝蜷坐在祭坛中央,带着孩童般欣喜的眼神,望着浩瀚的夜空道:“小时候,我就常常一个人到祭坛上来看星星。那些星星看上去是那么遥远,又好像隔自己是那么的近。那时候,我就常常想,丛林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但那时我还不敢有这样的奢望,离开丛林,到外面的世界去,真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后来,到丛林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有毒品贩子要从我们领地借路通过,游击队希望双方避免发生冲突,而还有些人喜欢你们所谓的珍稀野生动物。我从他们那里听到很多外面的故事,有百层的高楼,有飞行的飞机,甚至人都能够上太空了,据说能直接飞到月亮上去。” 说着,巴巴兔回头看着卓木强巴,后者正专注的听着,她又说道:“我十五岁那年,我的丈夫死于丛林之中,按照族人的说法,是触怒了丛林之神,天知道他怎么死的。可是我父亲当时说了一句话,生于丛林,长于丛林,死于丛林,这是最好的归宿。当那个男人被抬回来时,半边身体都发黑了,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恐惧,我突然想离开这里,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望,但是族里的规矩是没有族长同意不允许这样。族长,我的父亲,他有那个权力,却坚决的不答应我。”巴巴兔眼里闪过一丝狂野,“后来,我找到一个来收购野生动物的男人,陪他睡了两晚,只有一个条件,让他带我出去,走出这片丛林,这该死的看不到边的丛林!他答应得很好,可是到头却又反悔了,他想把我杀死在丛林里,然后抢走我身上的配饰,却被我哥哥一箭射死了。后来,或许是由于我父亲觉得亏欠了我,才同意我走出丛林,他们先送我去圣菲波哥大读书,后来又去美国。其实,我父亲也算一个开明的族长,他说,外面的世界在变化,我们部族要生存下去,就必须知道得更多。他希望我学成回来,能给部族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 随着一声叹息,祭坛上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卓木强巴能感受到眼前这名女郎的忧伤,担负起一个部落的历史,对谁来说都是太过残酷的责任,何况是名年轻的女性。巴巴兔道:“我很害怕,在外面呆得越久我就越害怕。因为我知道,我无力改变些什么,要改变一个部落,改变他们千百年来的生活习俗和文化,那真是太难了。部族要想获得新的发展,就必须离开丛林,可是一旦离开丛林,这个部族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出去了十年,回到部族后发现大家依然过着那种落后的生活,以后每当不顺心时,我就会一个人溜出去,这就是你上次看到我和我哥哥起争执的原因。他们想我回去,我却不愿意,按照族里的规矩,呵,我是不能再嫁人了。” 巴巴兔又望着星星,长长的睫毛下,星辰在她眼中闪烁:“我在读书时,也有过几个男友,可他们一听说我是部落族长的女儿,竟然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我记得最清楚,有一个男友,他吃惊的问我,他说,听说有的部落里,男女交媾之后,女方会把男方吃掉,他问我有没有这事。哈哈,真是好笑啊,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部落。” 巴巴兔笑着,她的眼中,忧伤却更加明显起来,她突然站起来,转了一个圈,缎子般光滑的肌肤,在月光下如脂凝玉,秀发就像银河飘落,美丽的眼睛和那俊俏的五官,勾勒出如皎月般迷人的脸庞。饱满而浑圆的双乳,骄傲的挺立在月光下,椒乳微微的颤抖着,紧绷的肌肤没有一分多余的脂肪,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显示着这是一个年轻而旺盛的生命,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花。巴巴兔迷离的看着卓木强巴,问道:“我美吗?” 卓木强巴点点头,虽然没有称赞,但是他的目光是赞许的,只见巴巴兔狠狠的,有如一个赌气的小女孩,道:“如果我能碰到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我会和我的丈夫远离这里,再也不回丛林来。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一直都是。” 随着呼吸,她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卓木强巴示意她坐下,巴巴兔在卓木强巴咫尺之间抱膝而坐,一双慧眼在月光下入一泓秋水,她长久的看着神坛之下,那里,百余间草屋安息阵列,那是她的全体族人,她肩负着改变他们命运的使命。卓木强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慰人本不是他所擅长,只能陪着巴巴兔陷入无声的沉默。夜更深了,微凉的和风拂动了谁的长发,星光辉映,雪白的月色普照在谁的肩头,巴巴兔全身都被皎洁的月光笼罩,黑发如夜,肌肤如月,她仿佛化作一位凝思的女神,只能远远的用怀着崇敬的目光去打量,卓木强巴的酒意又涌上头来,朦胧中为谁迷醉了。 在那天地消融,唯有月光女神的空间,隐隐传来了天籁之音,那歌声幽怨哀婉,如杜鹃啼血,黄莺送子,让听者的心为之颤动。仿佛一种来自天堂的哀伤,深深的思念着什么,足以勾起人们心灵最深处的伤痛,卓木强巴在迷茫之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歌声揪去,时而失落,时而感伤,虽然还没有恸哭的悸动,但自己灵魂深处那道被封印得最深的记忆之门,就在那一声声悲壮凄婉的诉说之中,不经意间,被敲碎了。 卓木强巴从梦幻般的感觉中惊醒过来,原来是巴巴兔在低声的吟唱,虽然听不懂歌词,但音乐无界,声音原本就不是一定要听歌词的。那歌声,时而像是风过密林的轻声,时而又像山涧细泉的低吟,时而如万军征战的激昂高歌,时而如漫天繁星的窃窃私语。卓木强巴静静的听着,仿佛听懂了其中的意义,如史诗般悠长,如史诗般悲壮,人间的喜怒哀乐,人世的漫漫长途,皆在那曼妙的歌声中鼓荡。 歌声渐低,最后曲调一变,宛若安儿之曲,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历经艰险的人,带着满身的疲惫,终于回到母亲的怀中。舒适,安心,没有任何的作伪,也找不到半点虚假,可以让你完全地放松,闭眼长眠。不知何时,巴巴兔已停止了歌唱,可卓木强巴的耳中,那声音,仿佛还飘荡在九天之上,大地与之共鸣,那近乎西天的梵音,让人的心灵得到彻底的洗涤。 卓木强巴的心,前所未有的激荡跳动着,久久无法平息,直到巴巴兔开口说道:“只有唱这首歌,我的心情才会好过一些,将心中的烦郁都一扫而空,随歌声宣泄。” 卓木强巴平复心情道:“这是什么歌?” “是我们的圣歌。”巴巴兔自豪道:“我们的祖先,将库库尔族的由来,库库尔族曾经辉煌的历史,用歌声传唱下来。” 卓木强巴已过了对任何事物都抱着好奇之心的年纪,但这次,他还是忍不住道:“这首歌,是你们库库尔族的历史之歌?能告诉我你唱的内容吗?” 巴巴兔嫣然笑道:“当然可以,可是很长哦。”她忽又黯然低头道:“也好,反正明天你就要走了,如果不能听全这首歌,恐怕是个遗憾吧。” 库库尔族的历史,便在歌声中如梦再现,他们的历史从黑暗开始:“从黑暗中走来,在岩穴里生活,黑森林挡不住阳光,母亲的乳汁化作了大河……”这是一个热爱丛林和和平的民族,他们的祖先生活在林阴深处和岩穴之中,与丛林里的动物和睦而居,在诸神的恩赐下获取食物和火种。时间在和平与宁静中渡过,没有人缺少食物,谷物长势良好,丰收在望,然而:“北方的恶魔,他们带来了罪恶,战争,瘟疫和饥饿,他们的人数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他们屠戮着,不知疲倦的屠戮着……”在那场战争中,库库尔族的祖先们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在这民族存亡的危急时刻,娜提母克的神明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告诉他们一直往南,在长满树林的小山远处,有一块陆地,那里林密水足,田地肥沃,没有多少沼泽使人害怕,也不会因疾病发烧,或因疼痛而颤抖。于是,饱经战火创伤的库库尔族人,开始了那悲壮的迁徙之旅,以成千上万人鲜血铺就的道路,寻找他们未来的家园“翻过九百九十九座白色的山峰,趟过九十九万条河……血红的太阳挂在天空,深绿色的森林顶部堆砌着黑色的云朵……渺无人迹的密林之中,无数人死于饥饿,干渴……年轻的人都已老死,孩子们也变成两鬓斑白的老人,我们不曾停息,一刻也不曾……” 首领换了一届又一届,经过四个卡顿年,经历了无数磨难,库库尔族的祖先在族长和大祭师的带领下,坚定的继续前进,终于,他们找到了平原,那没有战争,没有饥荒的净土。在那里,他们用石头砌起一座白色的大城,让圣庙高高在上,这座有寺庙,宫殿和宝塔的城市规模越来越大,在所有地方它是最大的,最安宁的一座城市,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所有的人和爱的相处着。岁月在安宁和富裕的生活里过去,然后人们对充满智慧和预知的娜提母克的警告已置若罔闻:“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可怕的冰雹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城市将成为一座死亡之城,荒无人迹。” 当时的统治者为了复仇,向北方的入侵者报复,他启动了娜提母克留下的毁灭祭祀,当鲜血将整个圣庙的阶梯完全浸红,于是,灾难降临了……当一切血和杀戮都被历史所淹没,那邪恶的统治者也开始后怕和沉思,伟大的白色城市开始荒芜,四周弥漫着死尸气息,曾经辉煌的文明,已在他的手中走向没落。作为对自己的惩罚,他下令将自己掩埋在圣庙之下,与那些因祭祀而献出生命的亡魂埋在一起,圣殿点燃了万世不灭的长明灯,为那些困在地狱无法超生的指引方向。永远不关闭的大门,为了让后世的人可以随时屠戮自己的尸体,让自己的身心和灵魂,都在地狱深层受到诅咒和折磨。灾难的缔造者,给了自己最严厉的惩处,但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城市最终变成了死城,库库尔族人不得不放弃他们的血泪堆砌的城堡,继续朝密林深处走去,寻找一个新的家园,他们将一直寻找…… 卓木强巴静静的听着,甚至没有插话的机会,整个库库尔族的迁徙血泪史,在那跌宕起伏的歌声中描绘得淋漓尽致,而圣庙的诅咒血腥杀伐,让人听得不寒而栗,整首歌就是一段带神化色彩的传奇历史。卓木强巴为库库尔族祖先的勇敢和坚韧深深折服,他也明白并感受到,压在巴巴兔那柔软肩头的无形之力,一股污浊之气在体内涌动,已堵在心口,他突然想要找人倾诉,不管什么人也好于是,他吐着酒意道:“人,不一定要去改变什么,但是一定要找到自己。要找到自己,其实也很容易,有时,只需要多一点点决心和勇敢,就可以做到。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穿越这片丛林吗?” 巴巴兔睁大了眼睛,抿笑着点点头。 卓木强巴道:“我先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的朋友。我是藏族人,西藏,知道吗?中国的西藏,中国最大的一个省。那里有雪山,大雪山,珠穆朗玛峰,世界第一高。但是我的家不在那边,我们那里要低许多,是个很偏僻的小地方,到九十年代初期都还不通车,到处都是原始森林,在我家附近就是几座大山,里面林深草密,一点都不逊色于这大丛林。” 卓木强巴低头沉思道:“我小时,那时的环境很复杂,周围的人对我们家,是既敬又怕,小朋友都不愿与我沾上关系,我都找不到可以说话的朋友。而且,人家家家都养着狗,我们家却没有,所以,我只能是一个人玩。有时候想,就算没有小朋友,阿爸阿妈能让我养一只小狗也好啊,但是——”卓木强巴苦笑摇摇头,又说道:“我胆子很大,别人不敢去的地方我也敢去,我经常一个人潜入附近的大深山中,那里,居住着一群狼。” “啊。”巴巴兔轻声低呼起来,卓木强巴笑笑,道:“但是我一点都不怕,它们只捉小野兔,小貂一类的小动物吃,不是饿极了的时候,不会对人下嘴的,虽然当时我不知道,但是它们确实没有人们所说的那么凶恶,相反,我觉得它们还有些怕我呢。老狼王的左前腿有些跛,我见到它时,它的脸上都有很深的皱纹了,那时我就知道,它年纪很大了。村里有句话,老狼是成了精的,它知道小孩子没什么攻击性,所以看见小孩是不会跑的,只有看见成年男子才会跑。但是,它也并没有像村里人传说的那样,一口将我吃掉,那时我看它,它看我,我当时觉得,狼有什么好可怕的呢,它们和我们家里养的犬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不会摇尾巴。我就蹲下来,同老狼王说话,我记得我当时说了很多,我认为,那些狼,是能够明白我说的大部分意思的,只是它们想表达的意思,我们不能明白罢了。总之,那是一件非常奇怪的经历,我可以近距离接触别人不敢接触的狼,后来,当我想说话的时候,我就会常常到那个地方去,找它们说话。那一年,我七岁。” 巴巴兔感叹道:“啊,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得超人。” 卓木强巴道:“后来我就和它们很熟悉了,我当它们是朋友,它们似乎也和我相处得很融洽,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是有可以倾诉的朋友,我就很满足了。有时我也会带点吃的,有时我隔好几个月都不能去,但是每次去,它们还是能认出我来,别的人都不行的。我十四岁那年,老狼王走了,它离开了狼群,独自去了大山深处,虽然没有哪只狼能告诉我它去了哪里,何时走的。但是那时的我已经很明白,它是被新狼王打败了,那只拥有深褐色皮毛的新狼王身体十分强壮,觊觎狼王的位置已经很久了。老狼王走了,它会独自到远离狼群的山顶,头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静静的等待死亡。狼族换了头领,但我和它们的关系并没有受到影响,我还是可以去找它们说话,它们也熟悉着我的存在,就好像是它们中的一分子,直到,我二十岁。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些深山里,还一直住着一群与狼同居的戈巴人,那些狼,有可能是戈巴狼的后裔,它们保持着与人近邻的传统,所以才那么容易被我接近吧。因此,我的朋友,是一群狼,这是我个人的秘密,连阿爸阿妈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们,因为我心中有了想法或秘密的时候,我只对我这些朋友说,它们会替我保守秘密,直到有一天,我的生命中,出现了另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人。” [雾水情缘] 卓木强巴幽幽道:“那个人,是我妹妹,小我十三岁,如果她还在的话,因该和你差不多年纪吧。你看,这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巴巴兔看着的,是一张微黄的五六岁女孩的照片,卓木强巴从很贴身的地方取出来的,她知道,这一定是卓木强巴心底最深的秘密,或者说是,藏得最深的痛。照片上的女孩子,有一双可爱动人的大眼睛,额前缀着刘海,一头娟秀的细发泛出黑珍珠般的光泽,惹人怜爱的粉嫩小脸做着俏皮的表情,那纯真的笑容宛若雪莲初开,眉宇间依稀有着哥哥卓木强巴的飒爽英气。 卓木强巴接着道:“妹妹的性格,和我完全不同,她胆小得像只小白兔,除了和我在一起时,和别的小男孩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妹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常常不在家里呆着了,我到处跑,但是每次我回到家里,我们都相处得最好,毕竟是拥有同一个阿爸阿妈的,亲妹妹啊!妹妹会把她心里的小秘密拿出来只与我分享,她会把最甜的糖果,最好吃的糕点藏起来,等着我回来,虽然有时拿出来,糖果已经化了,糕点也变了质,我也告诉过她,但她还是会那样做,把心中最好东西,与哥哥一起分享。她,她就是那样一个傻得可爱的小姑娘。”说到这里,卓木强巴的眼睛突然红了,巴巴兔第一次发现,再英勇的男子汉,也有伤心的时候。 “妹妹总是告诉她那些小朋友,她有一个了不起的哥哥,她哥哥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她哥哥又勇敢,又聪明。说起这些,她真的很骄傲,我也因为有这样一个妹妹而骄傲,可爱又聪明,调皮又机灵,那时的妹妹,就是家里的明珠,有她在的时候,家里都充满了欢乐。那个时候,我感觉我们家是最幸福,最和美的家庭了。”卓木强巴强忍住悲伤,用一种压抑的语调说着:“其实我和你有着相似的背景,我阿爸在当地,也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但和你不同,我十四岁就独自离开西藏,去外面的世界谋发展,后来到处闯荡过,一边打工一边自费求学,十九岁时发了一笔小财,我很骄傲的回到家里,向阿爸阿妈证明我有自己生存的能力了,那时我妹妹才七岁,和照片上一样可爱。我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其间去探望了我的朋友,而那一次,知道了我秘密的妹妹,要求我带她一起去。原本阿爸提醒过我,现在外面似乎有不安定的因素,要我注意妹妹的安全,我却没有在意,那时的我,怕什么啊,我什么都不怕,自认为见过世面的我,以为我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妹妹。当妹妹告诉我说,只要有哥哥在,她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她想见一见哥哥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她要和哥哥的朋友做好朋友。” 卓木强巴双手抱头,陷入了混乱的回忆之中,他悲愤道:“没有想到,命运会在一瞬间转折。一切都像恶梦一般,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就那么突然的冲上来,我拼命反抗却也无济于事,在被一个壮汉打中脑门之后,我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我本该,我本该爬起来去追赶他们的,可是那一次,我害怕了。我害怕那种骨头碎裂的痛,更害怕那双毒蛇般的眼睛,那些人都有着凶恶的面孔,他们就像从地狱里出来的。我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妹妹,被人从自己面前拖走,她拼命挣扎也没用,那些人的力气比野牦牛还要大;她呼喊着她的哥哥,可她的哥哥,却犹豫了。迟疑了五秒钟,妹妹就被那些人拖上了车,本不该有一丝迟疑的,在汽车发动的一瞬间,我的朋友,那只新狼王赶到了,它咆哮着冲向汽车,并在那些人关闭车门前冲了进去,我看着汽车摇晃起来,我才觉醒过来,我开始追,拼命追,但汽车还是越开越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而我和剩下的狼群,只能看见汽车卷起的烟雾。再后来,那些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卓木强巴的声音低沉下去:“直道狼王跃起的那一刹那,我才感觉到,自己的胆量和守护妹妹的决心,还没有我的朋友,一头狼来得大。拼命的锻炼身体,只是为内心的怯弱找到一个掩饰,离家出走,只是在逃避因该承担的家庭责任,寻找财富,只是为了推卸原本该由我继承的使命而铺的后路。我不害怕狼,为什么却害怕那些狼一样的人?事情已经发生,再多的自责和难过也没用,我只好把实情告诉了我阿爸,阿爸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去寻找妹妹,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后来我才知道,绑匪,想用妹妹,来交换我们家传的宁马古经,而我阿爸,在接到绑匪的通知后,马上联系了自治区政府和布达拉宫,做出了无偿将宁马古经捐献给国家的决定。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阿爸只是这样告诉我,你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义务。那句话,足以让我背负一生。当我浑浑噩噩来到山谷,想再次向我的朋友们倾诉,却发现,无论我怎么呼唤,那些相伴了我整个童年也没有离开过我的朋友,这次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它们一定认为,是我引来了别人,带走了狼王,它们,失去了对我的信任。在那一天之内,我失去了我的朋友,和我至亲的妹妹。” 一滴泪,无声的滑落指间,在这深而宁静的夜里,滴落在木板上,发出“哒”的一声响,像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涟漪,打开缺口的阀门,再也遏制不住情感的奔涌,卓木强巴那悲壮的,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来:“那一天,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我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总是想,如果当时我再勇敢一点,再多坚持一秒钟,或许整个情况就会改变,对妹妹的思念,像野草蔓延在思想的荒野,我没有做到,一个哥哥因该做的事情。我拼命寻找线索,用尽了一切办法,上天却没有给我重来的机会。虽然阿爸做出那个残忍决定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后果会是很可怕的,但是一天没有见到妹妹的尸骨,我就有理由相信,她仍在世。我讨厌阿爸,因为他将妹妹推向了火坑,但我更恨我自己,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怯弱不堪,我也无法面对阿妈那张日渐憔悴的脸,我再次选择了逃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开始一面工作,一面寻找妹妹,毫无头绪的找,工作则是以一种疯狂的态度在进行着……” 卓木强巴打开了话匣子,恨不能将自己的一生坎坷在这一夜完全倾诉,当时没有有关妹妹的任何线索,他将线索放在他的朋友,那些狼的身上,因此而对狼这一特殊种属展开研究,在方新教授的带领下,竟然对犬科动物掌握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他被这种动物的执著与忠诚所打动,从犬科动物的身上,去学习如何做人和交友,如何去信守自己的承诺,如何去守护自己的信念。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放弃了自己以前的所有的事业,将一生的精力都放入了对犬科动物的研究之中,他那近乎疯狂的工作状态只是为了麻痹自己,希望藉此忘掉心中的罪恶感。“可是没用,每当夜深人静,我独自入梦,妹妹被那些人劫走时,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就在梦中反复的再现。哥哥还在呢,哥哥一定可以打跑那些坏人,将我解救出来,她当时一定是这么想的。我知道,妹妹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已经成为我永远的梦魇,刻在灵魂最深处,带来深深刺痛,这一辈子也是无法渎罪的。因为渴望强壮,我更加拼命的练习体能,在学校做完犬科动物调研后,回西藏拿过三年库拜,可是那有什么用,妹妹音讯全无,是死是活,人在哪里,多希望再看妹妹一眼,我最小的心愿,这样简单的心愿……”当卓木强巴说道这里,那坚毅硬朗的外套被完全褪下,泪如泉涌的钢铁男儿终于泣不成声。 巴巴兔早听红了眼睛,无比同情的看着眼前这名男子,没想到他那冷酷的外表下,竟然如此深情,她靠了过去,将卓木强巴揽入怀中,用胸膛温暖他湿润的脸,给他母亲般的慈爱,只听卓木强巴低声呜咽道:“需要麻醉的不仅是肉体,还要麻醉自己的灵魂,我宁愿相信阿爸说的话,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宿命,三世轮回,在他尚未诞生之前,他的命运就被决定。可是,这些话,这些话都是假的啊,我根本无法让自己相信,其实都是我的错,不仅丢掉了妹妹,而是让一个幸福的家庭沦入地狱,让朋友失去了对人的一丁点儿信任。我的心,好痛!” 巴巴兔拿出一块树皮一样的东西,递到卓木强巴嘴边,说道:“嚼了它,你就会感到好受些了。这是神灵赐与我们库库尔人解除心灵伤痛的圣药,让任何的不愉快都成为短暂的记忆,它将带你穿越地狱直达天堂。” 卓木强巴没有拒绝,此刻的他正需要一种解脱,宁可相信神药的作用,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也好。软软的橡胶一样的东西,初嚼时有些苦涩,但是很快就有一种回甜的味道,满口生津,奇异的香草气息直接从嘴里蹿入鼻里,一种飘飞的异样感觉,让原本有些晕沉的半醉头脑清醒过来,同时全身好像开始发热。 卓木强巴清醒过来,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现状,他收起眼泪,擦干脸,不好意思的从巴巴兔的胸口抽身起来,喃喃道:“呵,我这是怎么啦?原本是劝你来的,怎么反让你安慰起我来了。真是的,和你说了这么多,厄,那个,你也不用太在意自己的使命什么,一切顺其自然。” 巴巴兔也没有重揭卓木强巴的伤心往事,只顺着他的话说道:“你告诉我,要找到自己,那么,你找到了你自己吗?”她心中的吃惊也是不小,这种分量的药,要是用在别的男人身上,早就起了反应,可是这个男人不但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好像更加清醒了。 卓木强巴沉思道:“我想,如果真有宿命的话,那么或许佛祖希望我去找到那些珍惜的犬类朋友,去认识它们,去发现它们的价值吧。从小,它们就作为我的朋友陪伴我成长,而后我的生命中就一直没离开过它们,通过认识和了解,它们也替我创造出非凡的财富。特别是当我认识一种中华神犬——叫獒的动物之后。”卓木强巴开始介绍,他是如何从小就听着獒的种种神话和传说长大,以后又是如何认识獒的,他的几次爱情,他的公司,他今天的一切,都与獒离不开关系,最后直讲到发现紫麒麟的照片,和他们这次的冒险穿越之旅,巴巴兔听得睁大了眼睛,惊讶于外面的世界和卓木强巴的人生竟然是如此精彩,而她更惊讶于这个男人的体质和那铁石般的意志力。 最后,卓木强巴说道:“我深信,这就是我的宿命了,如果明知道有这样的物种存在世间,我却是无动于衷的话,那是会后悔一辈子的。其实,当你的财富和可支配的权力到达一定程度,物质上的需要早就不能满足自己了,需要一种精神和信念,才能让自己的生命发挥出极限的作用,不至于碌碌无为的整天麻醉自己,浪费生命。每个人的过去都是一段历史,但并不是每段历史都被记下,人也不能一直生活在记忆之中,只有把握住每一个现在,才能让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巴巴兔道:“听上去好像西方的哲学家言论,是你自己的生命领悟吗?”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是阿爸说的。走吧,时候不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走了。”说着,站起身来,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感觉天地旋转,五官都失去了知觉一般。巴巴兔原本失望的看着卓木强巴起身,接着他竟然摇晃起来,她嘴角浮出了微笑。 “头好痛啊,这库库尔族人的酒初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后劲十足。”卓木强巴睁开眼,看着茅草搭成的屋顶,倦怠的躺在床上,回忆起来:“昨天晚上宴席散去之后,是和巴巴兔去了祭坛,当时的酒劲已经上头,全身乏力,啊,好像我们说了很多事情。我好像对她说了我妹妹的事。昨天晚上是怎么了,我从来没告诉别人这些事啊,就连敏敏也没有,我原本以为,我不会再对任何说起了。呵,敏敏,不知道她们那组人现在怎么样,昨天晚上怎么会梦见和她——,算了,现在因该是担心她的安危多一些吧,竟然会想到那些事情上去了。对了!昨天我告诉巴巴兔我们这次穿越丛林的目的了吗?好像说过,怎么我记不得呢?我是怎么回到这房间的?难道是疏于练习,酒量减少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少喝为妙,已经不是张立他们那个年纪了,因该算是中年了吧。对了,我好像哭了,难道我真的哭了吗?已经二十多年没流过眼泪,会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哭吗?”卓木强巴摸了摸紧巴巴的脸,仿佛泪痕兀自留在脸颊上面。 “你醒啦?”巴巴兔端着一个木盆进屋,她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桃花,今天看起来特别艳丽,眼里波光流动,脉脉含情。“嗯。”卓木强巴脸一红,因为昨天晚上吐露心事,竟让他不敢直面巴巴兔的脸,其实,他心里也有一丝疑惑,昨天晚上,是不是和巴巴兔,虽然他马上扼杀了自己这种荒唐的想法,但是那种略带疲倦的满足感,又是怎么回事呢? “洗把脸吧。”巴巴兔将木盆端至床前,清水灵动,一张散发着清香气息的毛巾搭在盆边,她似乎也不如昨天那样落落大方,小心的掩饰着自己的身体。卓木强巴还以为是自己那种荒唐的想法写在脸上,让人家难为情起来,他哪里知道,巴巴兔只是想遮掩,遮掩住肌肤柔嫩处那些抓痕,还有,牙咬的痕迹。 [初识叹息丛林] 早餐是奇特的水果和一些面食,在招待高级客人的大木桌上,张立小声问着岳阳道:“根据你的侦查,昨天晚上巴巴兔小姐和强巴少爷溜到哪里去了?你知道的,我喝多了一点,只看见他们一起离开,没留意去哪里了。” 岳阳警惕的看了卓木强巴那头一眼,也低声回应道:“昨天晚上阿,我们都回去以后,他们去了神坛。”“去那里干什么!”“哎呀,这个还用问吗,这还不明白,你想想,孤男寡女,夜黑风高。这些部落里的青年男女又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情,那神坛肯定就是库库尔族人的十大秘密偷情地点之一,那上去了还不是胡天胡地的……那个那个,嗯,懂了吧。”“可是,那神坛不是很神圣的地方吗,他们敢在那里——”“所以说你没搞清楚状况呢,那神坛对普通族人来说,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别人的想上去还没资格呢。可是你反过来想一想,正因为没有人敢上去,所以对在族里有特殊地位的巴巴兔小姐来说,那不正是偷情的最佳地点么。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事后问责,他们还大可解释,啊,有首歌怎么唱来着——都是月亮惹的祸。”“哦,了解,可是,看他们两人的神态,又好像不太像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唉,这样的思考能力,实在是有损你特卫团成员的身份啊,什么叫欲盖弥彰,你的,明白?”“明白了。不过昨天晚上你一直和我呆在一起啊,怎么说得好像亲眼见过一般?”“你——你懂个屁,现在的三流作家都知道这么写,这种发展最自然不过。” 餐后,巴巴兔拿出一张卷纸,又拿出一本地图,对四人道:“你们先看看这个,这是政府绘制的最详细的地图。” 巴桑仔细的看了地图,问道:“我们在哪里?” 巴巴兔指了指地图上某个地方,巴桑瞪大了眼睛,问道:“为……为什么,这里是片空白?” 巴巴兔道:“因为没有办法绘制详尽的地图,有胆量进入这片丛林的绘图工作者,都没能活着出去。对了,你们也是从厄瓜多尔过来的,过边境时有什么感觉?” “过边境?”岳阳奇道:“没什么感觉啊,我们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就过来了。” 巴巴兔微微一笑,道:“对,因为这片地方,根本不需要什么守卫,这一点,就像……就像你们中国的西藏。雪山之峰就是最安全的屏障,那种险恶的环境就能让试图通过的人九死一生,所以边防站通常是相隔数十甚至几百公里,只需偶尔结队巡山。这里只是丛林替代了雪山,加上这一带有游击队和毒贩子盘踞,显得环境更为复杂,也是同样的原因,无法绘出详细的地图。” 卓木强巴根据地形粗略判断道:“我们是不是在这个地方?” 巴巴兔道:“不错,这就是你们所在的地方,就连最详细的地图,也只能留下一片空白的地方。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叹息丛林并不只是说说而已,里面是真正的原始丛林,除了冒死进入的探险家,里面没有留下任何人类的痕迹。这幅地图,则是我们库库尔族历代最优秀的猎手,经过了无数年绘制,补遗,最终才完成的,你们好好看看吧。” 四颗脑袋凑在一起,大家从正上方盯着巴巴兔展开的卷纸,地图上以大块的绿色表示丛林,蓝色线条是河流,里面还有很多圆圈,看来是别的部落居住地,那么,那些骷髅头是指什么? 当张立问出这个问题后,巴巴兔若无其事道:“哦,那个,食人族嘛。” “啊!”四人一同惊呼起来,张立道:“真……真有食人族?” 巴巴兔得意的笑道:“难道还骗你们不成。虽然说奴卡克族已经走出丛林,但是丛林里的部落还多着呢,像我们这样半原始半现代化的部落,算是其中的一种,还有种完全保持原始习俗的部落,同样的,食人族也分好几种的。这些小部落我们不管他们,他们大多是比较友好的,或者是人少得你们根本碰不上了,现在告诉你们几个大部族。从我们这里出发,朝东北是佐伊族,这是一个彻底原始的部族,他们喜欢用树枝穿过嘴唇,嘴唇上能穿过的树枝越大,就越美,我们又叫他们唇中树族,这是不吃人的。”她突然看着张立补充道:“这个部族没有家庭单位的,一个妇女可以拥有无数丈夫,一个丈夫也可以拥有无数妻子,女人有了孩子,那就是全族的孩子。而且他们是全裸的哦。” 张立涨红了脸,低头暗道:“巴巴兔小姐一定是,一定是误会我了。” 看着张立的窘相,巴巴兔噗嗤一笑,接着道:“朝东南方距我们最近的部落呢,就是阿瓦瓜加族,他们是母系社会,最大的特点就是崇拜丛林之猴,并且当地妇女用自己的乳汁喂养小猴。如果从这个方向继续往东,就是阿拉瓦克族,他们好食人肉,在部族战争间就吃掉俘虏,如果是小孩就切掉生殖器,将其养得白白胖胖,到了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吃。而且,据说他们会把同族的小孩也吃掉,只养育自己的女人生的小孩。如果是佐伊族方向继续向东呢,就是阿斯马达族的领地了,你们因该听说过的,猎头族。他们杀人呢,喜欢砍下头挂在腰间,拿回部落就挂在高竿上,有传闻说他们会奇怪的法术,将人的头颅制作成乒乓球那么大一个,其实不是啦。根据我的了解,他们只是喜欢雕刻一些小的头颅工艺品罢了,手工很精细的哦。这里,这里还有一个,朝北边走,是……我想想,因该是姆克族,姆克,嗯,发音大致是这样了。他们是一个比较文明的民族,吃人的时候呢,不会全吃,通常吃一部份,留一部份当装饰物,挂在自己身上,有留个纪念的意思吧——” “不要再说啦!”张立挥手打断,刚才听到巴巴兔说是比较文明的民族还松了口气,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文明,看着张地图上,大大小小红圈骷髅少说二三十个,这片叹息丛林不知道究竟有多危险,他看了看另外白着脸的三个人,询问道:“我说,还是回去火拼游击队吧?你们认为呢?”另外三个人相互瞅瞅,大有同感。 巴巴兔捂着嘴吃吃直笑,说道:“你们不是很有勇气的吗?怎么一听到食人族就吓成这样了。其实,我只是向你们简单的介绍这片丛林里的部落分布啊,又没有让你们真的走那里过去。你们瞧,出了我们部族,在前往阿瓦瓜加族之前,你们就南转直下,这里还不是游击队的势力范围,然后你们在转向东,就刚好从阿拉瓦克族和拉法尼瓦族之间的缝隙里穿过去,再朝普图马约河前进,就摆脱所有的危险了。到时候,卷尾猴-三会把你们一直送到这个地方,那家伙,在丛林里简直比猴还精,有他陪着你们,因该不会有事的。” 四人这才松了口气,岳阳心中道:“巴巴兔小姐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啊,好像不把我们吓得虚脱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巴桑指着地图问道:“可是,这里离蒙克拉尔还有老长一段距离,怎么地图的这一半都还是空白呢?” 巴巴兔收起了笑意,肃穆道:“这片地方,或许就是阿赫,贝奇的安息禁地,那里是不容许人们的打扰的,就连我们库库尔族最优秀的猎手也没有人到达那里,或者说没有人从那里回来。所以,无论如何,你们也别去那里,那是连我们也毫不知情的真空地带。唔,相信你们也不至于如此背运啦。” 卓木强巴看见巴巴兔脸上那淡淡的伤戚,心想:“难道,她的丈夫就是在这里……” 有了地图,又有了领路者,接下来就是装备问题,历经磨难,所幸四人的包裹依然得保不失,只是丢了武器,于是由库库尔族的武器补齐。每人一张强弓,还配备一种特殊器械,巴桑瞄准性好,拿了吹筒箭,他拿在手里直摇头。岳阳这两天没事,练习那飞来飞去器,练习的结果是,不管从哪个方向抛出去,最后一定都会飞回自己面前;换句话说,就是不管能不能打到敌人,那肯定是要打到自己的。张立拿着柄标枪,嘟囔道:“前天还拿冲锋枪,现在拿标枪,这可怎么算。” 岳阳道:“不错了不错了,反正都是枪嘛。你看我拿的这半截骨头,怎么扔都要飞到我面前来,我真担心自己一出手就把自己给挂了。” 卓木强巴远远道:“好了,装备好了吗,我们就出发吧。”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没有什么特殊装备么?” “有啊,这个。”卓木强巴拿出一根较宽的布条,握手的部分编成一股,前面做了一个小兜,他解释道:“这是投石器,我们少数民族才会用的。别看造型粗糙,威力很大的。那么,我们出发吧。” 张立又向巴巴兔小声询问道:“厄,那个,巴巴兔小姐,虽然说你这个计划我们非常的满意,但是毕竟是叹息丛林来的,你看是不是,给我们安排百十来个库库尔族士兵,这样我们心里比较有底。” “啊。”巴巴兔恍然大悟道:“是啊,我和张立先生的想法不谋而合呢。”她接着调皮的笑道:“不过嘛,你们的队长副队长都是这样告诉我的,如果说我们出动了大批的士兵,你们这次的训练可就没有了任何意义,所以,卷尾猴-三也只护送你们走出叹息丛林,以后就全靠你们自己啦。”“瞎——”张立扭头望向那两名玩命的干部,在对方凌厉的目光逼视下,不敢发出抗议的声音。 巴巴兔向卷尾猴叮嘱了几句,这是一名体格矮壮,皮肤黝黑的丛林战士,高颧骨,扁鼻厚唇,一双鹰眼炯炯有神。接着来到卓木强巴面前,想了想,取出一个拴着细绳的琥珀色石头,替卓木强巴系上,深情道:“这个请戴在身上,它会保佑你们一路平安的。记住,丛林里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 卓木强巴脸色一赧,刚准备退后一步,石头已经被挂好了,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名印第安女郎的厚爱,呐呐说不出话来。趁那一当儿,岳阳又上前一步,对巴巴兔道:“巴巴兔小姐,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惊叹造物主的非凡才能,短短的几天相处,我可以感受到你的热情和温柔。我深信我们的相见就是一种缘分,我是多么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在月色摩挲的树影下互诉衷肠,又或相约去听林海涛声,去看银河星辰。爱一个人需要多久,在看见你的一霎那,我方明白,一眼,就足够了。无奈这次时光短暂,我仅能将心中的思念放在灵魂的最深处,如果这次我能成功完成任务,巴巴兔小姐能否给我一个可以重新结识的机会?” 张立牙根一痒,心道:“怪不得一直向我灌输巴巴兔小姐和强巴少爷怎么怎么样了,原来是为了这个时候来抢我的台词,好狡猾的家伙。” 巴巴兔毫不掩饰的,在岳阳额头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微笑道:“如此,岳阳君,前途艰险,请务必小心了,保重自己的身体,我……接受你的邀请。” 岳阳大喜过望,笑道:“这样,我会拥有十倍的信心,接受任何挑战。”他转过身来,长长的出了口气,将刚才一直偷瞟的写满英文的纸条揉作一团,显然已经背了很长时间了。其余几人在前面大喊道:“喂,走吧,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 岳阳心花怒放,欢喜的喊出口号来:“跟强巴少爷在一起,天天都有新惊喜!” 张立用鄙视的目光盯着岳阳,心道:“啊,如果强巴少爷和巴巴兔小姐真的有什么的话,那才是给你一个大惊喜呢。” 一直目送五人消失在丛林中,巴巴兔才松了口气,心中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怅然,还是欣喜,自己也说不出来,她轻声叹道:“他们终于还是走了。” “是啊,他们走了。这是一群有着自己目标的人,他们有了目标,人生就不至于在落落无聊中苦撑着渡过。当旅者的脚步停下,拾掇足迹,他们会比普通人拥有更多收获呢。”蜜熊利爪也一直目送五人远离丛林。 巴巴兔自豪的将手探向自己的小腹,在那里,最强壮的男人的因子已经注入自己体内。时间和周期都是通过计算的,一定可以孕育出一个崭新的生命,想必以后的人生,不会再被孤独和寂寞所独占吧,巴巴兔这样想着,露出会心的微笑。“强巴少爷,说不定哪一天,我会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去找你哟。”巴巴兔悠悠的遥想着。 “兔儿,你把你自己的符石给了强巴?难道你们已经……”利爪这样问道。 巴巴兔没有回答,她扬起飘逸的长发,沾满晨露的长睫毛下,眼里满透着笑意,那黄莺般的笑声,久久的回荡在丛林之中。利爪微微一笑,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叹息丛林:探险家的坟墓 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十一章叹息丛林:探险家的坟墓 [再遇肖恩] “哦,进入叹息丛林去了啊。”索瑞斯看着跳跃的红点,暗自冷笑道:“真是笨蛋,这样就可以逃脱游击队的包围圈了么,太小看游击队的机动性了。他们很快就能追上来。啊,不对,游击队想不到那里,如果有库库尔族人领路的话,等游击队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离开游击队的包围圈了。这个计策很好啊,看来是库库尔族人提供的建议吧,和我们当年走的同一条路线呢。他们没有了武器,如何才能在丛林里生存下来呢?唔,我得跟近一点。”林中落木萧萧,以不见人影。 丛林之猴果非浪得虚名,那种在林间穿梭跳跃足与猴群竞速,就连卓木强巴他们也需很吃力才能跟得上。卷尾猴对丛林的熟悉程度更是让人瞠目,哪里有条河,河水深浅,流速,哪里可以趟过去,哪里有礁石,哪里有棵巨树挡路,他都一清二楚。四人更是从卷尾猴身上学到不少在丛林里快速前进的方法,从一株树荡到另一株树上,如何才能荡得更远,当抓树枝或是藤蔓失手的时候,如何保持身体的平衡,如何才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另一根树丫。而且,在卷尾猴的带领下,他们走过的叹息丛林简直就是进入丛林后最安全,最平稳的一段路程,因为卷尾猴深知丛林里哪里是死地,哪里是巨型食肉动物的领地,哪里又栖息着不能招惹的生物,总是能提前避开,他们走的无疑是一条绿色通道。 三个小时后,短暂的向导式旅途到达了终点,卷尾猴打着手语表示他们已经走出了叹息丛林,询问还需不需要自己继续带路。卓木强巴和巴桑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同时也表达了他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征服丛林的决心,简短的告别之后,四人朝着自己的目标,踏上了新的旅程。 走出叹息丛林,不知怎么的,四人内心深处都松了口气,毕竟库库尔族人嘴里的禁区对他们这些非丛林居民来说,危险性比游击队恐怕还要大。游击队毕竟还是人组成的,只要是人,就有人的思维,人的行为方式,也就会有人的破绽,可是如果是毫不熟悉的丛林深处,天知道陷阱在哪一刻出现,又或者碰到某种完全未知的动物,最可怕的就是再次遇上杀人蜂那类集群性攻击动物。四人穿越丛林,来到这条较为宽阔的河流,马上动手扎了一个结实的木筏,他们必须在游击队醒悟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游击队的包围圈。 这里的丛林与他们以前经历的丛林已经不大一样,树更多,林更密集,不少树木为了获得生存空间,将枝叶朝河道上空延伸,好似搭了个遮雨的斗篷,只有正中留下一线天可供阳光照射。巴桑撑蒿,卓木强巴拿出巴巴兔赠与的石头挂饰,在阳光下仔细端详,这是一块琥珀色石头,看上去与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触摸起来光滑温润,石头上有一圈圈的黑色条纹,而且石头本身微微有些放光的样子,方才在丛林里就感觉到,这块石头挂在身上十分醒目。 “咦,这就是巴巴兔小姐送的石头吧,看上去好特别,我看看。”卓木强巴将石头取下,递给张立,张立拿在手里一掂量,用指甲刮了刮,惊讶道:“这是什么石头?拿在手里感觉好轻,但是它的硬度又好像十分高的样子。啊,不知道这种石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他又高举石头,将石头正对着阳光观察石头上的流动条纹。 卓木强巴淡淡一笑道:“因该是一种祝福吉祥的石头吧,我们认识不过三两天,哪来什么特殊含义。你这样说,某人听了,可是要生气的啊。” 岳阳道:“给我看看。”张立手里一拽,道:“为什么要给你。” 小木筏上空间本来就不大,岳阳伸手一捞就能拿到张立的手,张立身子稍稍一偏,将手伸出木筏外,问道:“干什么,想抢啊。” “喂,这当头还有心思开玩笑吗?小心别把石头弄丢了,要是掉进河里,你得给我捞上来。”卓木强巴制止道。 张立道:“放心吧,强巴少爷,我不会那么粗心大意吧。就是不给你……”他看着岳阳,岳阳却看着张立身后,警告道:“小心你后面。”张立并不回头,笑道:“这种小伎俩,你别想骗我。”话音未落,一阵疾风刮面生痛,张立几乎睁不开眼,手背火辣辣的一痛,握石头的手不由松了。 卓木强巴等人看见,一头像猎隼的鸟类动物从高空突然冲刺,根本没看清楚,就见张立手臂受伤,石头落入水中,木筏正高速下行,从石头脱手到入水,木筏与石头间已隔了两三米远。卓木强巴刚有准备入水摸石的想法,却发现那头隼类动物在空中漂亮的一个旋转,朝着石头方向继续俯冲,并在石头完全入水前,双爪向后一搂,抓住了系石头的绳子,跟着横掠过河面,只是一闪就隐入林中不见。 整个过程都发生在一瞬间,每个人都只能看见它发生,却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做出反应,张立这时才睁开眼睛,还使劲眨了眨,泪花都被风刮了出来,他反应过来呼道:“糟了,那石头!”回头看时,什么也看不到了。 巴桑在控制木筏,没有看清楚,岳阳和卓木强巴却看得分明,岳阳问道:“是什么鸟,体型那么小,不像是美洲鹫啊。”卓木强巴看着林中,只道:“速度好快,或许是堪称鸟中极速的美洲雨隼吧,只是太快了,还没看清它的身影。它已入林,看来要找回来是不可能了。” 张立遗憾道:“对不起啊,我不是……不……” 卓木道:“啊,算了,我奇怪的是,那只鸟怎么会突然袭击你呢?很明显它是被那石头所吸引来的,难道那块石头有什么特别之处?” 巴桑道:“或许是闪光,很多鸟类有收集亮晶晶的物品的习俗,刚才张立对着天空看时,石头发出的闪光吸引了那鸟的注意吧。”四人讨论了一阵,没有结果。 林中树冠,索瑞斯眼里发着光,那只卡拉鹰已伫立在他肩头,顾盼生威,他手里仅握着琥珀石,笑道:“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有了这块象征契约的符石,我就可以自由出入食人族的领地范围了。如果几年前我们就弄到这东西,也不至于在那些食人族手上折了那么多人手。一群蠢人,还在朝叹息丛林不断深入,明明都已经走出来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他们也想穿越安息禁地,直抵那个地方!他们毫不知情啊,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距离库库尔族领地附近的游击队据点,韦托大怒:“什么!他们已经走了,什么时候走的?走的哪条路啊?叹息丛林!天,他们不要命了——”他转念一想,恍然,一把抓过巴萨卡的衣领,道:“你说,黄金城会不会就埋藏在叹息丛林之中?” 巴萨卡被上司抓得差点透不过气来,吃力道:“有……有可能。我们……我们,我们为什么没想到。”韦托松了手,巴萨卡回过气来,忙道:“叹息丛林是我们比较忌讳的交界地,同时被最后的原始部落所占据,加上那些诅咒和神秘传说,虽然也曾有小规模的探险队前往,可是从来没有人活着走出来,我们只是被里面的野人和诅咒吓坏了,但是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呢。” “唔”韦托托住下巴,那双鹰厉的眼睛不住闪烁,半晌,他才道:“可是就凭我们这支分队,又没有地图,贸然进入叹息丛林,实在太危险了。通知兄弟部队,让他们去开路。” “啊!”巴萨卡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可是,队长,他们为什么要替我们开路啊?” 韦托奸诈的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他们知道黄金城的秘密就在叹息丛林里,就算前面是地狱,他们也会奋不顾身的。” 巴萨卡又道:“那——要是被他们先发现了珍宝呢?” 韦托道:“叹息丛林是那么好过去的?开玩笑。等他们找到黄金城的时候,恐怕也损兵折将,耗损大半了吧。到时候我们去帮他们搬运搬运,想来他们也不会反对。”说着,他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枪。 卓木强巴等四人顺流而下,等到体力恢复,又复进入丛林攀越,为了尽快摆脱游击队追击,连进食也完全不再捕杀野兽,而是直接食用购买的营养合剂,包括一些压缩食品,宇航食品,或是可直接注射的营养针剂。如此反复,这一天也不知跑了多远,但是没有任何游击队追赶,四人认为辛苦点也值得,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天就可以冲破包围圈,直抵普图马约河的主河道,在那里顺流到圭皮,再穿越国界进入秘鲁境内,全速前进到潘托哈,顺着纳波河就直抵圣玛利亚了。 计划完毕,奔波了一天,四人认为,这次可以在丛林中睡个好觉了。他们穿出丛林,准备选一处靠溪的地方搭营宿夜,前方是一条浅溪,周围的泥土又湿又软,地形好似滩涂,张立刚准备伸个懒腰解除疲惫,巴桑突然挥手示意,前方有情况。四人在树后一看,却是一人俯卧在滩涂上,一手伸直,一手屈曲,双腿也都蜷曲着,地上一条长长的拖痕,身后十来米掉落着一个狭长形的腰包,看来是那人爬行至此,却因体力不支而瘫倒了。卓木强巴对岳阳道:“去看看,小心埋伏。” 岳阳边走边打量周围的环境,确信没有危险后,才快步上前,突然对林子里道:“是肖恩!” 其余三人确信没有危机后,也围了上去,虽然伤者衣衫褴褛,但那头银色白发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出他来。岳阳已将肖恩翻了过来,触摸着他的颈动脉,判断道:“还活着,但他的脉跳得好快。”张立摸了摸道:“额头很烫哦。”巴桑道:“面色潮红,呼吸短促,是中毒了。”卓木强巴拾起那腰包,里面的东西有棱有角,但他没有打开来看。 张立去摸包里的一些常用解毒剂,被卓木强巴制止了,他道:“解毒剂本身都有一定毒性,没弄清楚是中的什么毒,不能乱用。” 岳阳揭开衣服,仔细观察了脚踝,颈窝和身体其余各处,道:“没有明显伤口,不是被咬的。也没有包块,与蚊虫无关。” 卓木强巴疑惑道:“你们看他的表情,他的脸上隐隐呈现出笑意,从爬行的轨迹来看,也是直奔这里而来,如果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野外探险者,一定知道自己的中毒情况,也就是说,这附近有可以解他毒的东西。” 张立环顾四周,道:“这里,除了水,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棵草都看不见,什么东西是可以解毒的?是这里的水吗?” 岳阳道:“不会,你们看,他爬行的轨迹明显的斜线,如果要水,走直线不是更好,明显他不是想去取河里的水,可是这里确实没有别的东西了啊,难道他想找的解药被河水冲走了?或者是某种动物,自己跑走了?” 卓木强巴站起身来,朝四周一望,就在河水的上游,距离他们不足一百米的地方,一群蜘蛛猴虽然也警惕的看着他们,却没有像别的地方那些蛛猴逃得无影无踪,而仅是看着他们,几只奇怪的鸟夹杂在猴群中,还有一些别的动物,小小的滩涂上聚集了这么多动物,实在有些奇怪。这时,林从蹿出一头野猪,兽群受到惊吓,纷纷退去,不过退了几步,又渐渐围了上来,几只大胆的猴子扔东西打野猪,竟然将硕大的野猪赶回了丛林。 卓木强巴心中更加疑惑了,这滩涂上确实什么都没有,这些小型野兽为什么聚集在此,并不肯散去,终于,他的目光敏锐的捕捉到细微之处,一只年幼的蛛猴,正在成年蛛猴的保护下,舔食地面! “是泥巴!”卓木强巴果断的做出了推论,他沿着肖恩爬行的轨迹朝前走了几步,只见滩涂上泥巴的颜色已经渐渐发生了改变,由普通的灰色沙状变成一种褐红色软泥状,他抓起一块泥巴,拿在手里捏了捏,张立疑惑道:“这个东西,能吃吗?”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只能活马当死马医了,试试吧。来,找点水。” 他们用水将红泥化开,搅拌均匀,让肖恩缓缓的服下了,观察了半个小时,肖恩呼吸渐渐平静,面色开始退红,巴桑道:“有效果。只是,这家伙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他又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卓木强巴道:“我们被埋伏,还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那边出了事呢,等他醒来,在问他吧。” 到了夜里,又喂肖恩喝了半碗泥水,然后一直没出什么大事,直到半夜,才听见一两声奇怪的低吼,事后守夜的张立说,好像看见一只豹子似的东西,也在那片滩涂溜达,但是它没有靠近,不知道是不是美洲豹。 第二天清早,肖恩恢复了神志,他自然是有重生之感,说了许多感激涕零的话,在他那激动的绅士口音中,卓木强巴等人才算听懂了个大概。那天,刚刚与卓木强巴四人分手不久,他们就碰到了另一支游击小分队,不知道那名向导是不是用了什么暗号,那只小分队一见面就攻击他们,并将他们全部俘虏了,而马克则没有与他们在一起,估计就是那时候出卖了卓木强巴他们的行踪。而后他们被带到一处秘密所在,据肖恩考究,那一定是游击队的一处丛林监狱,因为到处都是木头笼子,就放在丛林之中,有的半浸在水里,有的则悬挂在空中,肖恩他们被关在那里。游击队放话说会联系他们各国的领事馆,到时候自然会放人,但他们没想到,肖恩懂一点克丘亚语,从游击队员的谈话中,他听出来,他们全都会被处死。肖恩他们想尽办法,冒死从那监狱里逃了出来,没想到行动被发现,不少人又被抓了回去,或者当场被枪击。肖恩不辨方向的在丛林里跑了几天,凭借他的丛林经验,几次逃脱游击队的追捕,只是由于没有工具,出来时逃得匆忙,这几天的食物问题对他是一大考验。先是靠喝水,支持了一天半,最后饿得没办法,只能抓一些蜘蛛,蜥蜴等动物生吃,这几天过得十分艰辛。 从肖恩的现状就能看出,他口中所说的十分艰辛,其实不及他真实遭遇的十分之一,卓木强巴甚至想,如果自己仅是一人,又没有任何工具,能不能在这丛林里活过一天,只是生吃那些毛蜘蛛,绿蜥蜴,自忖就绝对做不到。 肖恩苦笑道:“我本知道哪些动物可以吃,但没想到还是中毒了。我眼看快爬到盐沼地了,确没有了力气,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恐怕就成为腐食动物的腹中餐了。” 岳阳不禁感兴趣起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你究竟是怎么中毒的?这些泥巴为什么又能解毒呢?” [百事通向导] 肖恩缓缓道:“这里的某些动物,昆虫,长时间食用某些植物的果实,种子或叶子,这里的植物大多含有毒素,这些毒素就渐渐蓄积在那些动物的体内。而我食用的蜘蛛,蜥蜴等动物又食用了那些含毒素的动物,所以它们也成为带毒素的动物了,这样,一旦食用过多,我也就中毒了。” 他放眼看去,那边有一只黑羽白腹野鸡一样的鸟在啄食,肖恩道:“看见那只冠雉了吗,它也是来这里寻觅解毒剂的。冠雉是以树叶为食的动物,这类动物会尽量选择嫩叶进食,以防止过量摄入毒素。但即使是嫩叶也很危险,冠雉于是采取了另一对策——吞食粘土。这里的盐沼地可以中和和抵消毒素,这就是大自然的奇妙之处了,万物相生,又万物相克。” 卓木强巴等人这才知道,原来那野鸡叫冠雉。 肖恩又道:“这次感谢你们救了我,但是我正被游击队追捕,你们也有你们的事要做吧,只需要给我一天,不,半天分量的食物就够了,请不要为我耽误了你们的行程。” 张立道:“可不要再这样说了,你已经说了好几十遍谢谢了,我们可不是像游击队那样冷血的人。如今你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就算你的丛林生活经验丰富,但仅你一个人,如何还能活着离开这里。”他看了看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点头道:“不错,我们一起走吧,多少能有个照应,我们的丛林经历没有你充足,还要靠你多帮忙呢。”巴桑等人都知道,这样说是为了让肖恩安心的跟他们走,也没说什么。 肖恩迟疑了片刻,道:“可是——” 卓木强巴将他从吊床上拖起来,道:“不用可是了,反正大家都被游击队追,也都是想离开这片丛林,没理由不一起走的。我们从这里顺流而下,很快就能到普图马约河的主河道。” 大木筏很快扎好了,现在同行的变成了五人,沿河而下,四人通过与肖恩的交流,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肖恩原本是名律师,在伦敦有份不错的薪水,在一起离奇的遗产争夺权案件中,肖恩惊奇的发现,被几名继承者争抢的那副古画中,隐藏着一副古遗迹的地图,事后他就迷上了对古遗迹和古废墟的考察。起初一直在欧洲古堡附近转悠,后来在第三次非洲之行后,遇上了别的同好者,于是干脆辞掉了律师的职业,专门到各地去考察研究历史遗迹。 他去过金字塔,帝王陵谷;见识了罗马神庙,灯塔遗址;也研究复活岛,克里特岛山;就是亚马逊丛林,他也来过十几次了,可以说还是比较熟悉,只是亚马逊流域的上游,哥,厄等国的丛林,他也是第一次来。 众多地方中最让他痴迷的便要数玛雅文明,数千座城镇历经千年,掩埋在丛林之中,那些恢宏的宫殿足以与罗马神庙媲美,那些金子塔丝毫不逊色于埃及金字塔,最让他感叹的就是数量如此之多,规模如此之大。历史湮没了一个帝国,但这些城邦和宫殿将帝国的历史记载了下来,文明并没有消失,只是以另一种形式传承了下来。至于中国,他只去过北京和长城,仅长城一项,就让他知道了,这种一直屹立了五千年的文明是如何铸成的。他表示,有机会一定会再去中国。当听说这四人都是从西藏来的,他说他知道西藏,知道那里的大雪山。 肖恩也问起卓木强巴等人与他分手后的情况,为什么武器都不见了,当岳阳说起他们惊心动魄的遭遇,然后被库库尔族人救了时,肖恩讶异道:“库库尔族?” 岳阳道:“是啊,怎么,你也听说过?” 肖恩道:“不,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张立道:“你的声音那么惊讶,又是为什么?” 肖恩道:“因为这个发音。你们知道玛雅人最崇拜的神是什么吗?他们崇拜的羽蛇神,玛雅人就叫做库库尔坎神,你听,这两个发音多相似,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库库尔,库库尔坎……”岳阳反复将两种发音细细比对,感觉的确很相似,张立道:“那他们就不是印第安后裔,而是玛雅后裔了。” 肖恩道:“或许吧,虽然现在还有不少玛雅后裔,他们散居在各个少数部落中,但是大多都在中美洲丛林中,或许也有几支翻越了安第斯山脉来到这亚马逊丛林中。其实,玛雅文明陨落后,也有不少玛雅后裔散居为印第安部落,或者相互融合,按照种族衍化规律,大有同宗可能。对了,他们还敬其他神么?” 巴桑道:“他们的神很多,几乎每种东西都有自己的神,玉米有神,茅草有神,衣食住行统统有神。比较尊贵的神有库库尔神,查克亚——”肖恩笑了笑,道:“那看来是那样了,查亚克是玛雅人的丛林之神,土地保护神。” 岳阳道:“还有个阿赫,贝奇。”肖恩收起笑意,肃穆道:“这可不是能随便挂在嘴边的神,它是太阳神在地狱的分身,古玛雅人的太阳神被描绘成一个英俊的少年和一个长鼻子的驼背老人,表现他的善与恶的双面性。当他在天堂,就是和蔼的年轻人,当他在地狱,就是惩恶的老者,真身则化做了骷髅,这就是守护在玛雅地狱第五层的神,象征死亡的神——死神!” 岳阳咂舌道:“怪不得说得这么神秘,这么恐怖,原来是死神的禁地。” 肖恩不明白道:“你说什么?” 岳阳解释道:“库库尔族人的领地往西,他们称作叹息丛林,说是死神的安息之地,无数探险家进入丛林,都没能走出来。” 肖恩喃喃道:“叹息丛林,叹息丛林?……叹息丛林!你是说叹息丛林!”他差点跳起来。 岳阳道:“是啊,我们现在估计也是靠着叹息丛林边缘在前进吧。你知道这地方?” 肖恩道:“嗯,我想起来了,在团里安烈卡先生向我提起过,因为这块地方位于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和秘鲁三国的交界处,又是普图马约河的支流系最繁多的地段,很早以前三国边界一直没划定,这地段就成为了最隐秘的原始丛林,而后又因为边境一直有游击队和毒贩子活动,这里就保留的真空状态,听说里面除了很多凶猛的野生动物外,也是食人族最后的聚居区了,总之,最好不要去这个地方探险。” 张立点点头道:“哦,这样一解释,就清楚这个地方为什么能一直保持原始丛林状态了。” 卓木强巴他们又简短的诉说了在库库尔族的待遇,肖恩听到库库尔族用蚂蚁给卓木强巴疗毒时点了点头道:“丛林阴寒湿热,不少丛林部族容易患风湿,听说蚂蚁治风湿有特效,只是还没听过可以解蜂毒的,或许这就是以毒攻毒吧。” 谈论了片刻,卓木强巴突然道:“看前面,有什么东西游过来了。” 张立探身出去,道:“什么东西让强巴少爷这样惊讶,不会是食人鱼吧?啊,那是——魔鬼鱼?亚马逊,不,普图马约河里有魔鬼鱼?” 前方一条圆盘样的鱼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朝他们的木筏游来,只见鱼身呈扁盘形,直径约一米,裙边扇动着划水,周身金黄,布满黑色斑点条纹,看上去有几分吓人。 肖恩看了看,释疑的笑着道:“没什么,是一条美洲的帝王魟,与魔鬼鱼和虹鱼都算作远亲吧。别看那些斑纹带虎豹色彩,其实它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很多地方作观赏鱼养呢。” 张立道:“看上去确实吓人,帝王魟,其实该叫老虎魟更贴切吧,那斑点和老虎皮毛……” 肖恩道:“没错,它还有个名字就叫老虎魟,其实在这些原始丛林里,只要是看得见的动物植物,它的危险性就去除了一半以上,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 这句话和巴巴兔所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卓木强巴不禁回过头来,问道:“看不见的是指什么?” 肖恩道:“举例来说吧,那条美洲帝王魟,它就在哪里,那样的体型,除非是想吃它的,其余任何动物老早看见它,要么就绕开了,要么就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人也不例外。可是在水里,还生活着一种半透明的小鱼,长不过几厘米,身体呈蝌蚪形,腹部有个囊腔,它们靠吸食大型动物的血为生,那就是美洲的吸血鱼,当大型动物来水边饮水或洗澡,不留意就被它们叮住了,然后大口大口的吸血。还有一种鲇鱼的分属,亚马逊的寄生鲇,也是一种非常小的鱼,它们则喜欢从动物的生殖道或排泄器官钻进去,将其内脏吃得干干净净。那种鱼令亚马逊的部落女性十分恐惧,如果要趟过齐腰深的河,必须穿戴特殊的护具,现在一些地方还有那些护具卖,不过是作为一种文化收藏品了。” 岳阳不解道:“你说的这些东西还是看得见啊,只是说它们体型小,令人防不胜防吧?” 肖恩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恰当的说辞,他解释道:“青霉素发明之前,一次普通的传染病流行,就能夺去成千上万人的性命,鼠疫,肺痨,痢疾,很多疾病被宣布无药可治。而今天,我们知道了,引起这些疾病的根本原因,是细菌。细菌是一种生物,它存活于空气之中,无处不在,而我们的眼睛,根本看不到它们。” 卓木强巴明白了,点头道:“哦,原来是细菌,那对我们来说,反而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他们必备了各种最新最高档抗生素,如果是细菌感染,几乎都能自我治疗。 肖恩皱眉道:“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解释一下看不见的生物是怎么回事,并不一定就是细菌,其实丛林中,类似细菌的看不见生物,实在太多了,诸如真菌,病毒,克立次体,螺旋体……,还有很多或许人类至今尚未探明的微生物。在宏观世界中,大吃小是普通定律,可是在微观世界中,这条定律被反了过来,越小的反而越具优势,特别是当他们攻击宏观世界的生命体时,人类迄今为止,算得上可以抵抗的,唯有细菌而已,其余的微生物,人类的药物效果差极了。” 总算解释得让卓木强巴等人明白了,但四人反而更紧张了,那种看不见的东西,该怎么对付?肖恩笑了笑,道:“其实也不用那么紧张,人体有自身的免疫系统,如果那些微生物真那么可怕,那世界上早就是它们的天下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型动物可存活。看,那群七彩豹斑鱼游得多欢畅,这自然界带给我们的,因该是一种享受,而不是恐惧。” 那群小鱼游至面前,肖恩将手撑在木筏上,头尽力低下,贴着水面看那群鱼,惊呼起来:“看啦,它们身上能变出七种颜色,这可是真正的极品七彩豹斑。” 张立和岳阳都俯头观察,鱼儿身体薄扁,身上有豹斑,鱼鳞则在阳光的映照下,使身段呈现类似彩虹的不同色泽,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交相辉映,光彩熠熠。特别是这样一群鱼一齐巡游,组合变化出各种造型,波光中五彩斑斓,便宛若在表演一场水中芭蕾,优雅而灵动,看得观鱼者赏心悦目,烦忧和疲惫都被放下。肖恩道:“这样的极品野生豹斑,在欧美市场上能卖到两千美元一尾,真是可惜,我的相机被游击队搜缴了。” 一路林幽水秀,落叶沙沙,娟流潺潺,猿鸣溪涧,鸟翔蓝天,风景如画,加上肖恩这名资深导游,四人感觉这才像真正的旅游观光,绝对胜过那猫捉老鼠似的绝地大逃亡。 “看,一只大嘴怪!”肖恩指着旁边一株大树,树干陡直,树冠蓬开,像撑了张无比硕大的伞,一只黑羽黄腹的鸟停在树梢枝头,整个身体都沐浴在阳光下,那张大似镰刀的黄色大嘴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像在招朋引伴,高亢而歌。 张立和岳阳则为此段行程兴奋起来,雀跃不已的问这问那,让肖恩指点迷津。巴桑则用手肘撑起身体仰卧,冷冷望着天空,那里飘过不祥的云。 “那是什么?” “哦,是群石鸡,看见没有,它们在空地上开求偶大赛呢,通常只有一只雌鸡,雄鸡们要竭尽全力来展示自己的舞姿,才能得到雌鸡的青睐。” “嘿,树上有个黑乎乎的大家伙。” “是长鼻脘熊,瞧,那是一对母子呢,它们喜欢群居的。” “那黑梢梢的是什么?不是水蛇吧?” “是盲游蚓,不用惊讶,这种一尺来长的小家伙,不被别的生物吃掉就算它幸运了。它们家族最大的个体能长到一米半。” “嘿,绕过去,别碰到它了,这可是危险生物,怎么这地方会有这种大家伙存在的?” “是什么?”“电鳗啊,虽然还是未成年体,但身体头尾间的电压足能达到三百伏特了,你们看仔细了,那头红耳龟恐怕要遭殃。” 张立等人看见,一只小乌龟慢腾腾的潜入水中,却正巧从电鳗尾巴尖上游过,那条半米长的怪鱼几乎是本能的将尾巴一扫,小乌龟全身一抖,竟然在水中给电得翻了个个儿,直接击出水面,躺在岸边动弹不得。 “那……那是蜂鸟吧。” “眼力很好啊,这么小你都能看见,不错,那是小隐蜂鸟,用这个看,能看得更清楚些。” 肖恩从那腰包里摸出一个望远装置,却是一支步枪的瞄准器,递到岳阳手里。 岳阳接过来,喜道:“你怎么会带着这个东西的?” 肖恩道:“这包不是我的,我在逃跑途中,击昏了一名好像通讯兵的人,从他身上就找到这么个小包,原以为能搜到武器什么的,结果只有两样没用的东西。这个包居然是藏在衣服里面的,我看他跑得很着紧的样子,就把包留下了。” 岳阳拿着瞄准器望远去了,张立好奇道:“包里还有一样什么东西?” 肖恩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像个古物,我看那人多半是很在意这个吧。”他从包里取出另一样东西。 张立道:“咦?好奇怪的东西,是像一把石剑呢?还是更像一个长着翅膀的石蛋?” 而巴桑第一眼看见那石剑,脱口而出道:“是圣石!库库尔族的圣石!” [丛林的叹息] 说话间,巴桑已经抓过那把石剑,仔细揣摩起来,石剑的剑身好似一颗浑圆的子弹头,周身雕满浅浮雕,剑挡手并非两头一样,而是一头尖一头钝圆,好像一根錾子斜插过剑身,奇qisuu书剑柄也被雕作扭曲的奇怪图案。整个石头高不过十厘米,而剑柄直径就超过了八厘米,如果没有那斜斜的云簪似挡手,怎么看都更像一块鹅蛋形的石头,而多过一把剑的形状。由于巴桑并没有告诉其他人,圣石到底是什么,是以除他本人之外,所有的人都以奇怪的眼光看着巴桑。 巴桑抚摸着那光润如玉的石头,能造成这种效果的,定是常年被人握在手中把玩,而圣石的功用正是如此。部族的大祭师,每天必须握着圣石操念经文,以祈求部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丁兴旺。巴桑简短的介绍了一下自己是怎么知道圣石的事情,和圣石在库库尔族里的地位和作用,然后肯定道:“和巴巴兔小姐所说的完全一致,你们看,柄端雕着太阳,柄身是雨神,这个云勾护手象征天上的云,而上半部是美洲虎和首任族长相互交织,象征族长至高无上的权力,这块石头对库库尔族有着非同一般的象征意义。怎么会落到游击队手里的?” 肖恩也大感吃惊,叹道:“没想到这块石头这么有来历,那么现在怎么办?把石头送还给库库尔族人么?” 卓木强巴道:“来不及,现在我们后面肯定有一群游击队员衔尾追来,只要调头走半天,迎接我们的肯定是四面八方的子弹。” 岳阳道:“不错,我们只能先走出这片丛林,离开了游击队的势力范围,事件平息后,我们再回来,想别的办法与库库尔族取得联系。” 肖恩显得非常大度道:“那好吧,那块石头就先留在你们那里吧,反正我拿着没用。” 张立道:“可是,这石头不是你发现的吗?” 肖恩道:“什么发现,明明就是抢来的。首先,不管怎么样,离开这里后,我再也不会回到这丛林来了,而且,我的命都是你们救的,这块石头我还留着干什么呢。而库库尔族又救过你们的命,或许,这就叫天意吧。呵呵。” 四人商议了一下,石头放入了卓木强巴的包袱内,因为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的话,其余三人一致认为,最能摆脱危险,安全抵达目的地的,就只有强巴少爷了。 肖恩丝毫没有宝物得而复失的失落感,依旧笑呵呵的回答张岳两人的各种问题,而顺河漂了半天后,肖恩开始不安起来。他将手伸入河中,品尝水的味道,用木条探试水的深度,最后得出结论道:“我说,我们这条河,好像不通向普图马约的主河道啊?” “什么?”掌舵的卓木强巴惊愕的扭头。 肖恩道:“你们看,这河道虽说河水深了不少,可是并不是因为河变大了,只是河道变窄了的结果啊。在盐沼地,河水流经浅滩,虽然深不没膝,但是河面宽几十米,现在的河水虽然有三四米深,可河面却也只有三四米宽了,这像是一条死河。” “死河!”四人知道,那种顺山势流下,没有汇入别的河道形成大河,而是独自一支在丛林里蜿蜒前行,越到后面河道越小,水流越少,最后完全干涸消失,与丛林融为一体,那就是死河。前面行走了几天路程,河道四通八达,不管怎么走都有水路可换,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划入死河道之中。 “现在怎么办?”大家先是看着肖恩,他却问出这个问题,最后大家都看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想了想,才道:“现在只能继续顺流下漂,因为肖恩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如果走丛林的话我们速度没有游击队快,会被追上的。我们一直等到不能在这条河上继续下漂时,再上岸。”于是,五人就在幽静而宁谧的河道上,朝着丛林深处,越漂越远。 树林中的索瑞斯迷惑了:“这群人到底想做什么?本来都已经离开叹息丛林了,为什么又折返回去,而且是一直朝着丛林腹地前进,照他们这个速度,两天后就能抵达安息禁地了。难道他们在库库尔族人那里听到了什么?也是要去找那个地方的?怎么可能,就凭他们几个?”他在树梢迟疑着要不要继续跟踪,叹息丛林毕竟不是普通丛林,里面的危险因素太多了,蓦然,他猛一拍树干,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来他们一直用指南针或是罗盘,这群无脑的猛汉,难怪会偏离方向。可是,他们不知道,那个白头发的看起来蛮有经验的样子,难道他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群人里面,他又打的什么主意?”肖恩的突然出现,确实让索瑞斯意想不到,特别是那个家伙有意无意的望向自己的藏身之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索瑞斯喃喃自语道:“如果他们真的踏入安息禁地,岂不是连尸体也找不到,那我跟踪不是变得毫无意义了。不行,一定要让他们有个深刻的印象,唔,就在今晚——” 漂流了一天,在天黑前不得不靠岸了,这里的丛林密度远大于前,树叶几乎遮住了所有的天空,密不透光,林子深处一阵阵阴森森的风吹来,让人全身都起一层鸡皮疙瘩,各种古怪的叫声交织在一起,就连肖恩也分辨不清是什么动物。更令人咂舌惊奇的是,林子里的动物之多,植物之奇,简直就是一个失落的野生动植物世界,各种动植物自顾自的寻找食物,对这群陌生的访客即不表示欢迎,也没有多少反感,几乎都表现出一种熟视无睹。 肖恩依旧为他的相机失落而郁郁寡欢,因为这林子里太多珍奇的画面值得记忆,他们看见一种特殊的草本植物,低矮的伏在地面,两片叶子对称展开,叶片上除了绿色,还有两抹红色,如那性感十足的红唇,光艳而诱人,从唇中吐出一株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散发淡淡清香。张立他们询问是什么草,肖恩也答不上来,他们管这种草叫“烈焰红唇”。还有一种矮小的树,为了吸取阳光只能长在河边上,它身材粗壮,腰腹如鼓,就像一名已孕七八月的产妇,而那些高大的红杉都被各种藤蔓缠满,从枝丫处垂吊下来,如无数的根须。 岳阳发现植物上有无数的蚂蚁,举着大片大片的树叶,像一面面旗帜来回穿梭,询问肖恩,肖恩道:“这是切叶蚁,它们可是能养殖牲畜的动物。” “什么?蚂蚁啊,它们也能养殖牲畜?”张立怀疑的问道。肖恩道:“不错,它们将这些树叶切下来,那回洞穴窖藏起来,因为温度和湿度的关系|奇-_-书^_^网|,一种真菌就能在腐生的树叶上生长,而这些蚂蚁将那些真菌当作它们的食物,这不是养殖牲畜是什么。” 张岳二人不禁感概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放眼望去,林种的生物真是不少,一只闪蝶刚在凤梨科植物上收起羽翼,变色龙的弹舌就卷走了它,而旁边的一只绿蟋蟀因此逃过一劫。一只蜂鸟忘情的吸食着花蜜,却早早的被一只食鸟蛛盯上了,这名优秀的潜伏猎手凭空跃起,利用蛛丝黏附在树丫上,以惊人的速度跳了过去,就像一发跟踪导弹般准确,蜂鸟完全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扑倒在植物之上。一只犰猞拖着尖而细长的尾巴,一扭一扭从林中步出,仰头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雨蛙,美味可餐却遥不可及,无可奈何的只能低头寻找白蚁的洞穴去了。一只食蚁兽仗着体型庞大与犰猞争抢起来,处于劣势的犰猞只能将身体缩成一个球滚走了,却意外的按住了一只小蜥蜴,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危险突然来临,一只美洲貘腆着肥滚滚的肚子从林子慌慌张张的蹿出来,阔鼻猴在树冠上将树叶摇得哗哗作响,口中发出“吱哑哑”的声音警告。能捕杀这样大型生物的家伙一定来头不小,在肖恩的建议下,大家都做好了防范的准备,结果危险来自天上,硕大的美洲角雕夹杂风势,突然俯冲,貘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被带走了。林中的小天地瞬间万变,竟也看得五人惊心动魄,自然界食物链最真实的一面,赤裸裸的展现在五人眼前。 卓木强巴和巴桑在前面探路,此时巴桑转过头来喝问:“在看什么呢?先找到可以宿营的地方再看吧。” “等一等。”肖恩却叫住了前面的两人,他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卓木强巴和巴桑对望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张立也道:“没什么不对劲啊?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这里的动物更多了,胆子更大些了,根本就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说着,他笑了笑。 “就是这点不对!”肖恩声色俱厉,让气氛又严肃起来,只听他道:“丛林里动植物种类繁多这点不假,但是由于人类活动的常年干扰,很多动物都养成了躲避人类的特性,人类是一切动植物的天敌。可这里的动物却毫不惧生,仿佛从来没见到过我们这一物种。我记得你们说过,从库库尔族人的领地出来往东,便直接踏入了叹息丛林,一片在地图上都不能作出详细标记的丛林?” 岳阳道:“不错,可是我们已经在卷尾猴的带领下,走了出来,现在因该是在——等等,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说这里……?” 肖恩道:“我还不敢肯定,但是这里或许是叹息丛林的边缘地带,也是一片原始丛林,至少从这些动物的反应来看,几乎是没有人涉足这片区域。” 肖恩的意思很明确,虽然前几天卓木强巴他们走过的也是原始丛林,可是那些地方毕竟有游击队和毒贩子常年活动,那里的动物也知道了人这种生物的可怕性,而这里的动物完全不知道,这是一片对人类来说接近真空地带的原始丛林。 巴桑道:“这怎么可能,我们顺流而下,并且按罗盘朝东偏南方向前进,就算再不济,也已经远离了叹息丛林,没理由进入一片从未有人进入过的原始丛林。” “等一等!”岳阳额头渗出了冷汗,似乎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拿出罗盘来,狐疑的目光看着所有的人,询问道:“我们一直是看着罗盘前进的,如果说罗盘的方向错了呢?” 张立晒道:“不可能,就算一人的罗盘出了问题,不可能我们所有人的罗盘都错了吧?” 四个罗盘拼接在一起,指向相同,但岳阳却道:“还记得刚进入丛林的时候吗?我们被追得到处逃时,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入哥伦比亚境内的,如果当时的方向是正确的,我们不因该在哥伦比亚才对啊。” 巴桑好像也想起什么,愕然道:“是磁暴!我们忽略了!” “磁暴?什么磁暴?”卓木强巴看着巴桑。 巴桑道:“太阳表面十分活跃,有突然爆发的耀斑和黑子,不定时的向外喷发太阳风,辐射出x射缐、紫外缐、可见光及高能量的质子和电子束。其中的带电粒子形成的电流冲击地球磁场,这就是磁暴。赤道附近地区是地球表面距太阳最近,与太阳垂直度最高的区域,强烈的磁暴不仅可以干扰手机信号,也能使地磁场发生偏移和紊乱,罗盘的方向定位失灵。” 张立道:“啊,那这么说我们的方向一直都是错的?我们并没有朝东偏南前进,反而是朝东偏北?那我们岂不是——” “我们不仅没有离开叹息丛林,而是一直在朝叹息丛林前进,经过两天的奔袭,恐怕我们已经在叹息丛林的腹地了。”岳阳得出了一个让所有人从头凉到脚的结论。 方才还如旅行者一般的高兴劲儿一扫光,来到这片被称作探险家坟墓的黑森林,总归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卓木强巴稳定军心道:“都走了两天了,现在调头也没用,只能继续前进,目前为止,我们在丛林中还没有碰见大型食肉动物,保持高度警惕,把武器拿好,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吧。不用太害怕,杀人蜂我们都见过了,还有比它们更厉害的吗?”说着,卓木强巴朝肖恩鼓励的望了过去,肖恩本准备脱口说一声“有,很多。”,但看卓木强巴的眼神,改口道:“不错,只要小心,我们是五个人,因该没有什么能难住我们。”脸上的表情却没能遮住,任谁也能看出那表情是什么意思“这次跟着你们几个,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冤了。” “不错。”张立取下弓箭,搭箭在弦,一马当先,边走边说道:“我们有这些高级武器在手,难道还怕几只小猫小蛇不成。”岳阳补充道:“这里的家伙笨得很,今天晚上的伙食看来想不丰盛都不行啊。”五人强作欢笑,心里忐忑不安的迈入了漆黑幽深的密林丛中。 叹息丛林果然寸步难行,没走两步,肖恩就提醒了好几次了“不要靠着大树走,上面随时会跳下树蛙,你们上次也遭遇过箭毒蛙,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吧。” “左前方是天鹅花,别走那边,很臭的。” “别去左边,那么深的灌木,可能会有响尾或拟眼镜王蛇,要是有巨蝮蛇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怕什么,大不了抓出来煮蛇羹!” 在肖恩的建议下,一行人走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巴桑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说道。 肖恩暂时不多作建议了,可是没走两步,路边一片腐败的树叶,不因该是一头腐败的树叶,突然跳将起来,对准卓木强巴的小腿,狠狠一口咬了下去。“什么东西!”卓木强巴大惊,踢腿准备甩掉那家伙,那家伙却死死咬住不放,甩都甩不掉。此时才看清,原来是满身长着伪装灰色的蛤蟆,肖恩意味深长道:“放心,没毒,是角蛙。” 张立对岳阳小声说道:“喂,喂,怎么说来着,看来是母蛤蟆,看那股亲热劲儿,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那蛤蟆的眼眶上突,就好似长了两只犄角一般,有麻灰色斑点的身体蹲在树叶上不动,一点也看不出来。肖恩却并不用手,而是借了张立的苗杆枪帮卓木强巴将角蛙弄下去,卓木强巴疑惑道:“你不是说没毒吗?” 肖恩解释道:“嘴里因该没毒的,但它背上就说不准了,这种角蛙,攻击性极强,面对比它小的生物,通常是一口吞了下去,就是比它大的动物,不管吃不吃得下,它也毫不客气的一口咬上去,丛林里的土著给它取名‘大嘴豆蛙’,玩过吃豆子的游戏没有?就是那种一张大嘴,呵呵。”他回望了巴桑一眼,道:“幸亏是角蛙,要是别的什么……,所以说这里不能乱跑,要处处小心为妙。” 终于,面对这深不可测,处处危机的可怕丛林,卓木强巴也不由仰面发出了叹息:“唉……” [壁垒] 五人原本估计,敌人顶多是一两个小支队,或许有三四十人,在前面的林子搭了几顶帐篷,现在该是生火做饭的时候。可是眼前看到的一切,却与他们所想的完全不同,在那豁然开阔的空地上,已经架起了木头房屋,有人做饭,有人烧火,有人在锯木头,还有不少人在搭建新的木质建筑。那些房屋竟然有六七十间之多,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小城堡,而城堡里的游击队员也是忙碌的进进出出,绝对不止才一两百人。 岳阳道:“天哪,我们闯到游击队的老巢来了。” 肖恩看着旁边的树桩道:“不对,这些树上的切痕都还是新的,这一大块空地是昨天晚上才劈出来的。这里因该是游击队的一个临时指挥中心,他们将中心建立在此,再以此为中心,搜寻这方圆附近的地方。这么大阵势,看来是要让你们插翅也难飞啊。凭我们五个人,要在这里面偷武器,太危险了,趁他们的瞭望塔还没有搭好,因该趁早开溜。” 大家顿时萌生退意,巴桑建议道:“等一等。这么多人在这里,两桶水怎么够,刚才那两个运水的家伙一定还会来,他们不知道我们来了这里,待会儿我们想办法把他们制服,拿走他们的武器。怎么样?” 虽说这个提议有点冒险,如果不能马上无声的制服那两人,哪怕他们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五人立马就是被擒的下场,不过,这五人里除了肖恩,都已在丛林里九死一生,甚至开始习惯巴桑那种刀口舔血的生活的,哪怕只搞到一把手枪,也好过用土弓在叹息丛林里寻死。 肖恩低声的抗议中,五人藏在了河边的树从中,专等落单的游击队员前来。没多久,果然又有几人前来,这次不是两人,而是三人,他们拎着取水工具,嘴里念叨着,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巴桑正准备让大家动手,肖恩突然挥手制止了他们的行动,表示不要轻动,他竖起耳朵,似乎在聆听什么。四人这才想起,肖恩懂一些克丘亚语,看他那严肃认真的表情,不知道下面的人到底在说什么,看来与这次游击队大规模的搜捕行动有很大关系。 机会稍纵即逝,当那三人从树下走过,已经失去了制服他们的绝佳机会,但是大家已经没有动手,只是看着静静偷听的肖恩,毕竟知道自己被对方追击的真正的原因,比一把手枪更重要。待那三人的声音听不到了,肖恩才回过头来,用疑虑的目光打量着这四人,就好像在看四件稀奇古怪的物品。 在肖恩的目光逼视下,岳阳有些受不了了,问道:“他们,他们说什么?” 肖恩突然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黄金城?” “知道啊。”张立不加思索的答道。他们来之前是做过调查的,像黄金城这样多次被提到的内容自然会查到。 岳阳还补充道:“就是印加帝国遗留下来那座黄金城嘛。听说黄金城的遗留宝物就在哥伦比亚的瓜达维达湖嘛,不是已经被政府军严密保护起来了吗?” 肖恩不答,却不住冷笑,那表情,好像在讥笑岳阳掩耳盗铃一般。 巴桑道:“黄金城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到底你听到什么?” 肖恩道:“我说的可不是这黄金湖,而是黄金城。任谁都知道,黄金湖只是历代印加帝王举行仪式时将宝物沉入湖底的一个场所,而黄金城,则是被称作黄金之乡的埃尔-特拉杜!那里的黄金遍地,被丛林很好的保护起来,人们用黄金修建宫殿城墙,用黄金制作桌椅板凳,就连地上的地砖……都是金子铺成的。”肖恩刻意加重了一丝语调,又用“你们明明都知道”的眼神看了四人一眼,接着道:“而且,那座神秘的而又真实存在过的黄金城,至今仍隐藏在这丛林里的某处,尚未被人发现。” 卓木强巴摇头道:“我不明白,到底黄金城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肖恩朝那三人消失的方向一指,道:“他们说,四个中国男子,知道那座黄金城在哪里,只要捉住——” “你说什么!”骤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张立惊呼起来,声音稍大了一些,突然就听到树下有人喊了句什么,显然是在问:“什么人!”而那三人,已经取水回来,朝树丛处冲了过来。 岳阳道:“糟糕,被发现了!” 卓木强巴道:“快走!”巴桑道:“干掉他们!”结果两人一齐出声,其余三人倒不知该听谁的了。就这么一愣神功夫,巴桑已经从树梢上跳了下去,对着其中一人,将他扑倒在地。 卓木强巴叹了口气,也只好跟着跳下,于是五人都跳下树来。巴桑对着的是一名身高近一米八的魁梧壮汉,身形直追卓木强巴,巴桑一扑本将这人掏出的手枪撞飞,接着本想两三下制服这名壮汉,不料这人的身手亦十分了得,反过来擒住了巴桑的双腕,将巴桑压在身下,一把匕首就在距离巴桑眼睛不足十厘米处晃动。巴桑死死扼住拿匕首的手,但那只有力的大手握着刀,还是一寸一寸朝巴桑移动。巴桑看着张立手拿投枪站在一旁,却畏畏缩缩的不敢出手,不由大喊道:“还不快动手!” 张立情急之下,用力将标枪朝前面一捅,结果把那人扎了个透心凉,显些把巴桑也扎穿了,那标枪是贴着巴桑腋下过去的,直插入地。巴桑费了好大力,才从那人身下翻出来,吸了两大口气,才爬起来道:“为什么不早动手,我差点被他杀死!” 跟着走到另一头,只见卓木强巴和另一名武装分子滚来滚去的,岳阳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卓木强巴。巴桑又剜了岳阳一眼,道:“怕什么!你不杀他,他掉过头来把我们全杀了。”说着拔出大猎刀,趁那武装分子把卓木强巴压在身下时,毫不客气的,直接就把那猎刀横入卓木强巴和武装分子的头颅之间,也不理卓木强巴惶恐的眼神,就那么一抹,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卓木强巴一头一脸。抬起头来,只见肖恩满头土灰枝叶的站在远处,脚下倒着第三名武装分子,有点苦涩的点头道:“我这边没问题了。走,快走。” 岳阳朝林中看了一眼,道:“手枪。” 卓木强巴一脸血斑的站起身来,道:“别管枪了,来不及了,他们出来了,快走。张立,发什么愣,快走。”林中人影攒动,不知道惊动了多少敌人。 张立跟在后面,惴惴不安道:“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巴桑道:“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前几天在林子里,你不是也用枪打了不少人。”但他也知道,用冲锋枪在看不清敌人的林子里胡乱扫射杀的人,与用那投枪直接刺死一个人,那是不一样的,所以只淡淡提点一句,并不说得太多。 卓木强巴道:“你再说一次,他们是怎么说的?” 肖恩道:“和巴桑动手的那人说,四个中国人,这次不可能再跑掉了。和你动手的人说,不怕他们跑掉,就怕他们死在这林子里,那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和巴桑动手那人又问,到底消息是不是准备,他们真知道黄金城的准确位置?我就是听到这句话,才让你们暂时不要动手的。后来,和你动手的人说,肯定,是什么将军直接下令的,这时,与我动手的人插了一句,问一个叫什么的小队长为什么这次没来,他们又说了些肯定黄金城在这片丛林里一类的话。你们到底……” 卓木强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没有那种东西,而且这次进入这片丛林,也纯属意外,按照我们本来的意愿,绝不可能来这个地方的。现在我们所想的,只是如何走出这片该死的丛林,压根儿不会有什么黄金城的想法。” 肖恩平静的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不用解释,我相信你们。你们不像在丛林里生活过的人,如果一群根本都没到过丛林的人,会知道黄金城的具体位置,那不是说笑吗。” 岳阳抱怨道:“是谁散布这么恶毒的谣言,这一句话就让我们陷入这死地了。我们得解释清楚这件事啊,否则不是要被游击队一直追?” 巴桑道:“好啊,他们的临时指挥中心就在那边,你只需要掉头就可以了,你看看他们是不是会听你解释。” 卓木强巴道:“会不会,有什么人利用我们来引开游击队的注意力?” 肖恩道:“没那么简单,首先,要让游击队高层相信这件事,那些人的能力必定非同小可,他们就是吃定了你们不可能与游击队对质,因为无论是谁,回答不能让游击队满意的话,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你们可知道黄金城对游击队意味着什么?有了黄金城的财富,游击队就可以引进更多武器,招兵买马,有了足够推翻政府的力量,他们就能成立另一个政府。如果他们真的相信你们知道黄金城地址,别说你们就在他们家门口,就算你们在天涯海角,游击队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们找出来的。这些散布谣言的人,可是狠狠的将了你们一军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进入这丛林,所有的事都让人想不透啊。”卓木强巴也迷糊了。 岳阳道:“好像他们没有追来,这可奇怪了。” 巴桑道:“不管怎样,现在我们不能停下,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在巴桑他们动手的现场,几十名游击队员围在那里,一名长官似的武装分子蹲在被张立扎透的尸体前,看了好久,才拔出标枪,用克丘亚语对旁边一名独眼汉道:“你看,是他们吗?” 独眼汉拿起标枪,观摩了半天,才道:“不会有错的,这枪身被手磨得如此光滑,必定经常被使用,能将亚克逊扎穿还钉在地上,这份劲道,除了食人族,还有什么人能做得到。”说到食人族,他脸色都变了。 那长官也摇头道:“唔,两名小队长,一名五等兵,那四名中国男子做不到这么干净。特别是库瑞喉咙上这一刀,割破喉管,跟着又割断颈部的肌肉和筋腱,几乎划开了半个头,除了猎头族的月镰,还有什么刀能造成这么深的伤口。” “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把头割下来带走呢?”旁边一名副官模样的人问道。 独眼汉道:“恐怕是示威吧,三个人,三种不同的死法,食人族在告诫我们,我们已经侵入了他们的领地。又不知道这群食人族是什么来历,原本打算找一个库库尔族人作向导,却被拒绝了,枉我们每年给他们那么多好处。” 那长官道:“叹息丛林一直都是库库尔族人的禁地,对丛林里的食人族,他们更是敬畏莫测,他们害怕,也是情理之中。咦——这是……”那名长官在肖恩杀死的那名五等兵面前探查死因时发出了惊呼,他眉头紧锁道:“科纳的气管被人捏碎了,那气管可是软体组织啊,本身是有弹性的,竟然能被人用手捏碎。这样的手法,简直就可以和职业杀手媲美,这到底是个什么种族干的?”他站起身来,喝道:“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做什么!等死啊!马上回去,严密监视周围动向,武器都给我握紧点,这些杀人幽灵可是神出鬼没的。以后取水,必须十个人以上一起行动!记住,白天不能离开这座堡垒,搜捕行动,都在晚上进行。” 喘息的不停的五人渐渐放慢了步伐,实在是跑不动了,巴桑道:“确实没有追来。” 肖恩道:“没有追来可并不代表是什么好事,叹息丛林里的食人族连游击队都惧怕,不敢白天公然进行大规模搜捕,还要修建堡垒来保护自身。如今我们五个人,要是碰到食人族,还不是会成一碟小菜。” 岳阳道:“我说怎么还没进入丛林就感觉不对劲儿呢,原来有人暗中使绊子,害我们被追得好辛苦。”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觉得会不会是上次在可可西里追我们的那伙人搞鬼?” 卓木强巴道:“如果是他们的话,上次是为了强迫我加入他们的团体,那么这次又是什么原因呢?而且至今也不见那人现身啊?这件事太多悬疑,我们没有充分的线索前不要妄加断定。从昨天晚上就一直逃至现在,我们也该吃点东西再走,就近选个地方吧。” 岳阳道:“奇怪啊,我们跑了这么久了,天怎么还是灰蒙蒙的,早该天亮了。” 巴桑抬起头,望了一眼,突然暴跳如雷道:“他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是云!看来今天有大雨了,我们的运气可真好!” 张立道:“一场雨而已,下就下呗,你不用气急败坏成这个样子嘛。” 巴桑道:“你懂个屁,你知道热带雨林里的雨是什么样子吗?待会儿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滚滚乌云,沉沉压顶的翻涌而来,可以清晰的看见它们在旋转翻腾,就好似那大海上波涛汹涌,暗流澎湃,而且还在不住增加,灰蒙蒙的天空,给人压抑,烦闷,憋气的感觉。 没有时间猎取野味了,五人拿出方便食品,简单的加水加热,就凑合着食用起来,刚开席,林中就出现了异动,是什么东西在灌木丛中,数量不少。树上的鸟儿突然停止了鸣叫,几只不知名的短尾猴呼啦啦逃得无影无踪,原本就黑暗的丛林变得更加黑暗,只听见一阵阵风吹落叶的沙沙声从那暗黑之中传来。 五人的快餐食品都已放在嘴边,但谁又吃得安心,他们的眼睛四处打探起来,心中那一抹不安涌了上来,这次来的又是什么?食人族?游击队?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终极猎手] 拿到嘴边的食物又悄悄放下,缓缓抽出随身的刀,没有了枪火武器的五人,战斗力大打折扣,逃跑已经没有用了,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他们已经被包围。如果是食人族或游击队,五人连反抗的机会恐怕都没有,只能寄希望是些野兽,他们或许还有一拼之力。 一双黄橙橙的眼睛,一张猫科动物的脸,它小心的从草丛里探出头来,接着是半个身子,整个身子,黑色如绸缎般光滑的皮毛,流线型的身躯,那张扬而充满傲气的神情,正冷漠的打量着这五个直立动物。他们是它的食物,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被命运所决定了的,它,一头正宗的美洲虎。 一只,两只,三只……,一共五只美洲虎,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五人困在其中。都是纯黑色的皮毛,不计尾长,体型都超过了两米。它们是丛林最深处的主人,在美洲大陆上,它们通常被当作王权的象征,一头美洲虎,甚至捕食体型比自己大得多的凯门鳄,如果不是丛林里还生存着一种强大得令人发指的变态异兽,美洲虎几乎就是美洲食物链的终端了。它们有着比猛虎雄狮更可怕的爆发力,比猎豹更优美的曲线体型,以及猫科动物的一切优点,夜行,爬树,游泳,丛林里没有什么环境可以难倒它们。 五人背靠背围成个圈,明晃晃的刀举在手中,那些美洲虎似乎也知道那闪光的刀锋可以对自己造成伤害,它们并不急于靠近,而是缓缓的转着圈子,猫捉老鼠似的看着猎物。岳阳低声骂道:“该死,它们不是独行动物吗?怎么会一下子来了五只?” 肖恩道:“把你在书上看到的那些说教内容扔到垃圾桶里去吧,在真正的自然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分明就是一个家族的寻猎活动,两头雌性,三头雄性,因该是一对夫妻带着三个子女来打猎。它们这样正大光明的围了上来,看来是吃定我们了,你们做好准备了吗?小心些,它们可是会从各种角度攻击的生物。” 美洲虎不同于其余猫科动物善于咬断猎物的喉咙,它们有非常强悍的下颚和咬肌,那双利刃般的虎牙可以直接咬破猎物的颅骨,甚至可以咬穿海龟的壳,一旦被咬一口,至少也是筋骨皆断。 如果他们有枪,完全可以不惧怕这些猛兽,可如今五人手里只有五把猎刀,相比起来,这猎刀就不如美洲虎的爪牙好使,五人完全处于劣势。而且除了肖恩的情况不清楚以外,四人都很明白,他们没有任何猎杀美洲虎的经历,天知道那些家伙出击会攻击什么方向。张立道:“强巴少爷,你……你……你不是善于同动物沟通交流吗?你看看能不能与它们讲和?” 卓木强巴一窒,也有点紧张道:“我,我只能和狼交谈,这些家伙,体型,体型太大了,脑袋又太小了,理解能力恐怕比狼差吧,而且,而且还是外国的,我说什么它们也听不懂啊。” 张立哀鸣道:“我还没吃东西呢,难道就要这样被吃掉?” 岳阳道:“强巴少爷,你能不能分辨出哪两头是雌性?”“做什么?”“不是,我主要是想看看,那姑娘是不是眼神要温柔一些。”可是这次,他们的强巴雌性吸引理论似乎也失去了效能,五只美洲虎只只虎视眈眈,眼里露出嗜血的本性,一颗颗虎牙在张大的嘴里寒森森的泛着冷光。 一只美洲虎猛然蹿了上来,真是快如闪电,只见那道黑色飓风直扑张立,张立一扬手,只能举刀恐吓,那头美洲虎在空中一折,又返回包围圈中,继续绕圈,它的那次假意出击,只是试探。但是那只美洲虎一跃之后,并没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而是与另一只美洲虎并行,五只美洲虎的中间,就出现了一道空隙,肖恩低声道:“稳住啊,它们只是在吓唬我们,让我们自己露出破绽,如果谁受不起惊吓,跑了出去,它们就会群起攻击。” 张立对可可西里的灰狼三兄弟记忆犹新,不由叹道:“怎么现在的野生动物,都变得精明了!” 肖恩道:“这是它们在捕杀牛,羊,鹿群时实练出来的战术,可以说是经验的积累,也算不上多精明。” 巴桑眼露凶光,道:“竟然把我们当牛羊来宰割,让你们知道厉害。”说着做了个挽袖的姿势,准备大干一场,卓木强巴道:“别冲动,就凭你一人是不行的。”他知道,如果是一头,两头美洲虎,他们或许还能拼一拼,可是眼下有五头之多,比力量是比不过了,只能比智慧。 但是这群终结者并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这次两头美洲虎同时朝岳阳招呼,岳阳正准备挥刀,那黑色的身影已经压了上来,他慌乱中想后退一步,但五人背是靠死了的,大家都在想朝后退,谁也退不了。眼看白森森的虎牙近在咫尺了,岳阳不顾手臂不保的危险,将刀直直的朝那虎口里捅去,不想那美洲虎只是虚晃一枪,半空就停下了,岳阳那一刀没刺到,可是还有一头美洲虎张嘴就朝岳阳腿上咬去,要是被咬中了,那条腿就得和岳阳说拜拜。百忙之中,岳阳将腿缩了回去,朝旁边的巴桑靠,巴桑一刀切向美洲虎,那头美洲虎咬住岳阳裤腿,扯下一大块布,掉头回去了。而巴桑面前的另一头美洲虎蠢蠢欲动,巴桑只能收刀护身。 闪电而来,闪电而退,严密包围,骤起发难,这组美洲虎配合默契,让被包围着的五个人心神不定,高度紧张。这次是三头美洲虎,两只佯攻,一只从侧面杀上,目标是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挥刀逼开身前的两头虎,侧身避开美洲虎的一巴掌,伸出左手在那大虫软腹部打了一拳。那家伙就地滚了一圈,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皮毛,从容不迫的继续围绕。 接着,又是三只美洲虎,它们看上去是要扑咬张立,突然中途变向,转攻巴桑,饶是巴桑身经百战,也闹了个手忙脚乱,胡乱挥刀护住了全身,却连虎毛都没削到一根。如此几次之后,五头美洲虎停止了绕圈,定了下来。肖恩道:“它们在对我们进行一一试探,从它们认为最弱的开始。” 张立看了岳阳一眼,不服气的心想:“为什么是从我开始的?” 巴桑冷冷道:“为什么不攻击你?” “咦?”肖恩好像也才想到这个问题,他略带尴尬的笑道:“这个,呵呵,这个嘛……或许,或许是我太瘦,没有肉吧?” “安静。”卓木强巴道:“它们停下了,好像这次是准备正式攻击了吧,不知道它们的目标是谁。” 五只黑豹,一般扑了过来,身影直比那箭羽还快,对着的五人,或腕或腿,都是尽拣人难防之处。五人各持刀具,要么左避,要么右趟,或矮身避其锋芒,只听“嘭”的一声,原来是张立岳阳二人,黑豹尚未扑到,二人脑袋先互碰了下,直撞得头皮胀痛,好像起了一个不小的包块。巴桑横刀直划,他面前的黑豹空中顿身,急速下坠,对着巴桑小腿就咬,巴桑飞快的踢了一脚,力道不大,却避开了被咬一口。那头黑豹就势一滚,咆哮一声,兽性大发,伸爪狠狠一抓,此时它正前方的,却是岳阳。而岳阳和张立碰了一下头之后,正对他们两人的两头猛兽,趁那一当口,脚爪在地上一按,扑将上来,扑向张立那头,却是偏右,扑向岳阳的那头,也是偏右,两兽是对准了岳阳的左右臂,同时下嘴。 余下两只黑豹则盯死了卓木强巴和肖恩,不让他们有丝毫可以援手的机会。卓木强巴大叫道:“它们想对付的是岳阳。”同时身体侧向一边,让岳阳好有空隙退一步。身形刚动,卓木强巴面前的黑豹则暴起袭击,卓木强巴持刀迎了上去,肖恩则和另一头黑豹陷入对峙阶段,双方都一动不动。卓木强巴上挡下踢,让他面前的黑豹忽左忽右的急速窜动,始终找不到下嘴的机会,同时拉了岳阳一把,绕是如此,那攻击岳阳小腿的黑豹还是毫不客气的伸爪在岳阳小腿上一挠,顿时就是三条血印,鲜血渗了出来。 陡闻血腥,更增加了几头猛兽的野性,它们张牙舞爪,作势欲扑,一次失败之后,又慢慢靠了过来。就这一扑一掀,一个回合下来,巴桑张立衣服多添几条裂痕,岳阳受伤,卓木强巴和肖恩虽未有伤痕,但也是心神紧张,不敢松懈。 岳阳咬牙忍着伤痛,巴桑和卓木强巴对望一眼,心中均是雪亮,要是这样的攻击再来几次,他们恐怕都得成为黑豹的腹中餐。果然,第二波攻击之后,受伤的就不止岳阳一个了,虽说巴桑的刀也划破了其中一头黑豹的皮毛,但是伤在皮肉,恐怕血都没出,但发怒的黑豹却险些将巴桑的手臂拍断,皮翻肉绽,再深点都可以看见手骨了。 天公也不做美,乌云越聚越多,黑沉沉的压顶袭来,密林深处,已如漆黑的夜。五头黑豹的眼睛,几经进化的洗礼,在这深沉的夜色中,绽放出夺目的光亮,那一双双深夜闪光的宝石,却带给人惊心摄魂的恐慌。这种终极的猎手,习惯在猎物面前长久的对视,它的眼睛会一直盯住猎物的眼睛,仿佛直看到你心底,让猎物自己的内心崩溃,出现致命的缺陷。 空气似乎凝固不动了,时间也停止了前进,五个被牢牢包围着的人,渐渐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那血夯过太阳穴时,耳膜发出共鸣,是那样澎湃,那样激烈。在这场人与豹的对峙过程中,那些天生的杀手明显占据了上风,强悍如卓木强巴,也在那种天生赋予的可怕冲击力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每个人心里,都开始盘算起自己的死法来,就在这时,那五头黑豹不约而同的转动着头部,从它们眼睛转动的方向可以看出,它们左顾右盼的看着什么,空气中隐藏着人类无法探知的讯息,却被黑豹们敏锐的捕捉到了。 没有任何预兆,五头黑豹突然掉头,就那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如同它们突然出现一样,只留下五个汗湿透衣衫的受难者。四人的神情都随着黑豹的离去而萎靡下来,只有肖恩还持刀强挺着,道:“别松懈,恐怕是它们的诱敌之计。”放眼望去,黑森森的一片,谁知道那五双闪着黄芒的眼睛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出现。 可是五人站了足十来分钟,林子里竟然没有丝毫动静,就连风都停了,整片丛林如被他们的固体胶黏住了一般。肖恩终于坚持不住了,软坐下来,松口道:“看来是不会来了。” 张立奇怪道:“明明已经占尽上风,怎么会突然掉头走了呢?” 巴桑这才昂头看着那无边的黑暗,喃喃道:“因为变天了。”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担忧:“能让猛兽放弃到嘴的食物,感知到危机的天变,那到底是什么?海啸,地震,火山喷发还是什么?” “变天了?”岳阳抬头看着那墨汁般的云,仿佛黑色的海,还能隐约看见翻滚的墨浪,从来没见过这样黑压压的云,那么厚,那么密集,那么——死寂!白夜,是白夜啊!本该是光亮的白昼,却比夜还深;阳光的普照,被阻断在厚重的积云之外,只留下无尽黑暗。 毫无声息的,如猛兽的利爪将天空撕裂一道口子,白色的炫目的闪光,迅速填满那道伤口,跟着从伤痕处探出身子,用昊天的银剑划过大地。白夜中的唯一光亮,却来得如此强烈,直照得整片丛林惨白,丛林里的树影,如战栗的妖兽,好似也愿意拔根而起,逃难而去;丛林中的五人,也从同伴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惨白无色的脸。跟着,才是那阵阵翻滚而来的声音,由远及近,惊涛拍岸,远比惊涛更猛烈,那炸雷的声音,震得人的头顶一痛,大地也跟着颤抖起来。如同开赛的发令枪,随着这一声惊天雷响,天为之变…… 当第一滴水珠落地,就像发起了冲锋的号角,它身后跟着的千万同胞,从那被撕裂的天幕倾盆而下,前后不过一分钟,无处不在的水,已经占据了整片丛林。那声音,听在五人耳中,从“嗒,嗒,嗒”变成了“嗒嗒嗒”,又从“希沥沥”变成了“哗啦啦”,最后竟然响成一片,犹如万千瀑布,一齐轰鸣。衣衫迅速湿透,水打湿头发,又沿着发梢,面颊成股流下,很快连视线都模糊起来,巴桑顾不得擦脸上的水痕,大声道:“马上走,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希望,希望我们今天能找到。” 张立道:“不会下那么久吧?” 巴桑道:“你不知道,这不是雷阵雨,这是雷雨风暴,它的真正威力还没展示出来呢。处理一下伤口,马上走!不然被困在林子里走不掉,就死定了!” 五人对伤口做了简单处理,注射了抗生药剂,开始在黑暗如夜的丛林里摸索前进,这次他们的敌人不是持枪的武装分子,也非看不见的毒虫猛兽,而是随处可见的雨,一场豪雨! 无数雨滴从天而降,在树叶上汇集成流,起初还能看见它们像串线的珠子落下,到后来就看不见一颗颗的珠子了,而是一条条直直的水柱,将树的枝叶与大地连接起来。那些参天的大树,此刻就像风中的蓑草,光淋淋的如被扒走衣服的饥民,几株叶片稍大的树,那树叶竟在雨滴的摧残下,被打得千疮百孔,像一个个巴掌型的筛子。暴雨的水滴打在身上也不好受,一颗颗好似气枪子弹,落在头上,肩上,手臂,足背,任何突出肢体以外的地方,可以分明的感受到那股九天之上的冲击力。水落在泥地上,一砸一个坑,吸饱了水分的泥土,瘫软得像新鲜的牛粪,踏上去又软又滑,能陷腿好几寸深,拔出来时又黏又紧,每走一步即要防止滑倒,又要防止鞋被扯掉,五人走得踉踉跄跄,就像五个醉汉。 肖恩的银发被冲成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他不住的抹脸,嘟囔道:“这雨可真大啊!” 巴桑又看了一眼头顶,黑色的云并没有随着雨水的倾泄而有丝毫改变,整个天空像是巨大的玄武岩给挡住了,他咬牙道:“大雨么?恐怕真正的大雨还没有开始呢。”他心里思索着另一个问题:“那些美洲豹,是为什么而离开的?只是雨么?那时候还没有下雨呢。” 云层中时不时有一丝光亮,呈紫色,红色,或蓝色,将一小片乌云映得变做绚丽多彩,但没有闪电袭来,就好似云母,腹中孕育着新的生命,正到了分娩的关键时期,那股蠢蠢的冲动,它就要破开天地],喷薄而出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洪荒:上帝之手 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十二章洪荒:上帝之手 [白夜雷暴] 早在乌云聚集的时候,林中那道灰色的身影,蓦然发现自己立身处的树叶不同寻常的变得绯红,远处丫梢一只斑蓝色小蜘蛛正在飞快的收网,他赶紧拿出自己身藏的蜂皇,只见蜂皇在瓶子里来回爬动,振翅摇腹,显得极为不安。林中某处,突然开出一大片桃红色的风雨花,索瑞斯终于也变了脸色,喃喃道:“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那些冒失的家伙,就听天由命吧。”回头一看,又道:“连蚂蚁也集体出动了么,嘿,看来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啊。” 库库尔族祭坛。 利爪带领着他族群里所有的英勇战士,跪拜在祭坛之下,大祭师穿上了色彩艳丽的祭袍,手持神杖,张臂仰天念叨着。所有的人,虔诚的匍匐着,与大祭师一起,念着那古老而神秘的咒语,祈求他们最尊贵的神,平息这次怒火。而巴巴兔,则带领着妇女和儿童,待在家中对神像起愿,燃起特制的树根香,在烟雾的缭绕中,企盼灾难快快过去。 不仅是库库尔族,其实几乎丛林里的所有部族,都进行着类似的祭祀和参拜仪式,只是彼此之间不知道罢了。 游击队指挥营,这些常年生活在丛林中的人更能理解天公要诉说的意思,只见那长官似的人物气急败坏的下达着命令:“快,所有的人收拾行装,马上撤离!别管那些该死的木屋了!叫所有的人都停下,马上撤离这片丛林。该死,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这鬼天气,变化太快了吧,我们怎么这么倒霉?韦胖子,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怪不得不参加这次行动,把好处都让给我们,哼,下次碰见,我要扒了你的皮!” 一名小队长报告道:“还有三只搜寻队至今都没有回来,我们……” 那长官道:“不要管他们了!我们自己都顾不过来,马上走,马上!”话音刚落,第一滴雨已经砸在了他的头上…… 五人被淋得好似落汤鸡,一脚深一脚浅的在泥泞地里半走半滑的前进,就连在树上控制平衡能力最好的张立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全身上下都是泥,被雨冲刷得身上白一条,黄一条,其余的人情形比他更糟糕。 岳阳的眼睛就像水帘洞洞口,自己也看不清洞外有些什么了,只是跟着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树林里乱转,唯一的好处就是,林子里的动物也和他们差不多,到是没有什么野兽在这样大的雨天来袭击他们。岳阳道:“这雨太大了!这样走下去根本就不辨方向,我说,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想办法扎个营帐?”他是大声吼出来的,这样才能压过蓬勃的雨声。 巴桑大声吼道:“不行!我们已经没有帐篷了,而且,就算有,这地,你看这地还能扎营么?” 张立吼道:“那!我们砍些树搭个窝棚可以么?” 肖恩吼道:“没用的,你不可能搭起不漏水的窝棚。” 天空突然闪过一片雪亮,那些蕴藏在云层深处的巨大力量,似乎已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巴桑抬头吼道:“而且,你搭窝棚,那等于是找死!” 张立吼道:“为什么?” 巴桑朝天一指,吼道:“它来了!雷暴!你看清楚了!这可能是你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大雷暴!别走啦!找一个没有大树的地方,我们只能爬在泥水里避开雷暴!”可是放眼望去,周围哪有一块没有大树的地方啊。 天空中的墨云,突然变成了一头宽十几公里,长数十公里的史前巨兽,它缓缓的自西向东而行,成千上万的蓝色触手,一瞬间就从它的腹部刺出,鞭挞着它身下的一切事物;下一个瞬间,又突然全都消失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留下焦土和烟味;就在你认为一切都已经过去的时候,那些紫色,蓝色的触手,又突然刺出,肆虐着这片土地。它愤怒的咆哮起来,那决不是地面上的任何生物所能发出的啸声,一种让所有生命战栗,让大地颤抖的啸声。被那些触须碰到的地方,就如孩童手中的玩具,一切都变了形。 “轰”的一声,一棵高大百米,大约需八九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巨树,就在五人眼前笔直的倒下,那些哪怕用电锯也需要大半天时间才能锯断的林中巨人,只被那触手轻轻一拂,竟显得如此弱不禁风。先前张立岳阳一直想不明白,有些大树看起来郁郁葱葱,生命力勃发,怎么会横倒在路中央的,现在总算明白了。 当触手拂过之后,紧接而来的就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那声音传来,如果不立即掩住耳朵,可令人头痛欲裂,空气中弥散着氮气的味道。巴桑突然想起什么,大叫起来:“快,趁锋雷暴还没到来之前,把刀扔掉!还有什么金属品没有?统统扔掉!趴在地上千万别动,不要被蜘蛛闪电扫到了。” 五把刀被尽可能远的扔了出去,肖恩的刀刚离手,就看见一道闪光击中了那刀,它们如同被蓄积的能量,将那把刀包裹在中心,形成一个闪着光亮的大球,朝树林方向缓缓横移。那颗球直径有两米左右,如同一颗明珠,将黑森林照得如同白昼,趴在地上的人张大了嘴巴,任由雨水落入口中,这一奇特的自然现象如此近距离的出现,令人折舌。 张立呆呆道:“那……那是什么?” 巴桑和肖恩同时道:“球状闪电,那是球状闪电。” 球状闪电像漂浮在空中的巨大水母,蓝色的触手在它体内扭曲延伸,它走过的地方,与它空隔十几好米,地上却如被炙火烤过一般,地面干裂,草枯藤焦。又一棵大树挡在它的面前,它温柔的包裹上去,噼啪如同电线断裂的声音,一阵红色的光芒耀眼闪过,那棵大树也逃不掉被摧毁的命运,轰然倒地,并燃起了熊熊烈火。球状闪电也随之消失,肖恩的刀被熔成一个形状奇怪的铁球。千万的触须又一次横扫大地,无数的火花冒出,这片丛林如同炼狱,炼狱里的所有生物都接受着惩罚火焰的炙烤。 可怕的雷暴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才挪动巨大的身躯,远离了五人所在的地方。五人总算见识了大自然的愤怒,那种狂暴的气息,远非地面上任何生物所能比拟。一切就像被战火洗礼过的战场,高耸入云的树木被劈得东歪西倒,随处可见的火头,又很快被滂沱的雨熄灭,只留下阵阵焦臭和青色的烟;还有些地方,火势竟随着雨水越长越大,就像两只巨兽,都想压制住对方,一时僵持不下。肖恩看见,一只蚂蚁艰难的爬上一片在风雨中飘摇的落叶,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得不知去向,浓郁的氮气气息令人呼吸不畅,一切都是破败萧条的景象。 巴桑艰难的从泥水里爬出来,拾起他的幸免于难的刀,重新插回腰间,愤怒的仰望着天,那一刻不停的雨已经打得他有些头痛了,终于,他又颓然低下了头,像只斗败了的野狗,毫无生气的叹道:“走吧,总得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否则没法挨下去了。” 可是,在这大雨倾盆的丛林中,该朝哪个方向走呢?走哪里才能避开雷暴区呢?五人都没了主意。这时,前方的林中,在火焰燃烧最激烈的地方,滚出一个大火球来,五人狼狈的避开火球的线路,闻到阵阵肉香,待那火球又滚出十几米远,火势渐小,他们才看清火球的真相。约摸有数百万只蚂蚁,紧紧包裹在一起,相互咬住同伴的身体,一层又一层,裹成了一个硕大的蚁球,最外层的兵蚁,用身体在烈火中炙烤,被烧焦,直至成灰,也绝不松口。从火焰的包围中逃脱,它们又迅速解体,分化成整齐的队伍,死者的尸体被雨水冲刷,大批的部队朝树杆迁移,在球体的最中心,是腹部蠕动的蚁后,被兵蚁们抬进了新的地方,虽然牺牲掉了大半,但是,族群没有被灭绝,希望被保留了下来。 看着从火中逃生的蚂蚁,卓木强巴突然又有了新的感悟,但这种感觉在胸中涌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五人都被这壮烈的牺牲所震惊,肖恩呢喃道:“它们很快会在这里开凿穴居,建立新的王朝,真是顽强的生命啊。大自然很奇妙,不是吗。” “是啊。”张立答道,“只要希望还在,很快又会繁盛起来的。”雨水冲刷着他的眼睛。 雷暴之后的暴雨,不见减小,反而有增大的趋势,四周都是白花花的雨水,在云层的斑斓闪光照射下,又映射出各种梦幻般的色彩,卓木强巴等四人感觉到,自己背上仿佛不只背负十公斤重量,而是一百公斤的东西。每个人都在暴雨的压制下要十分用力,才能艰难的抬起头来。半小时后,雨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巨大的轰鸣声,就仿佛耳边贴着无数瀑布,地上溅起的水花,相互碰撞形成了水雾,足有一米多高。五个跋涉的人,头顶着太平洋倒灌的水,脚踏在氤氲的云端,在黑夜笼罩的丛林中,漫无目的的前进,他们此刻什么也不想,只想找一个没有雨,不,找一个看不见水的地方! 走了几步,岳阳又一次滑倒,他挣扎了两下,竟然没能爬起来,整个人都埋在水雾之中,看见这一情形的张立,赶紧去扶了他一把,岳阳捂着自己胸口道:“我胸口好闷,我感觉不能呼吸了。” 张立没有了嬉笑,表情的严峻的告诉岳阳道:“雨太大了,我们都有这种感觉,不是你才这样。你该不会撑不住了吧?伤口怎么样?不要紧吧?” 岳阳道:“没事,巴桑大哥的伤口比我严重得多吧,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啊?” 张立瞥了一眼岳阳,他腿上的伤口已被雨水泡得发白卷边了,就像一块腐肉,张开了三张嘴巴。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啊?”同样这样问的还有卓木强巴,他不知第几次跌倒,靠着一棵树爬起来,问巴桑。 巴桑将受伤的手臂横藏在腰腹下,尽量不被雨水打到,木纳的答道:“不知道,或许一二十分钟以后,或许一两天,或许……”他不敢再说下去,到底这片丛林之中,在他们到来前已经有多少天没下过雨了,这次又准备下多少天呢?根本没个准,但是巴桑知道,如果让这样大的雨再淋几个小时,恐怕人都会变疯的。 突然,树梢窜过一只夜猴,它也在狂暴的风雨中夺路而逃,肖恩大叫道:“快,跟着它走!它走不快的!” 五人朝着夜猴的方向奔去,消失在茫茫风雨之中,天,一如既往的呈墨汁黑。 …… 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丛林里仿佛陷入了永久的黑暗,唯一的光亮,却是呼啸着准备摧毁一切的雷电。虽然黑暗能让人丧失时间的观念,但卓木强巴等人还是清楚的知道,又过去两天了,他们此行的任务时间已经到头,虽说他们是一贯的失败,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惨败。不仅在丛林里迷失了方向不说,还每时每刻都在死亡线上挣扎,在这两天里,他们遭遇了五次雷暴,三次被困在森林火海里等着大雨解围,更是无数次差点被倒下的巨树砸中,险些滚入泥流之中被冲走。 但是天空依然黑暗,大雨依然下个不停,这场豪雨像要洗尽这世间的罪恶,在丛林里反复冲刷,仿佛它是一场永不停息的雨。水,无穷无尽的水从黑暗的尽头奔袭而来,劈打在丛林中,如枝剪一样剪开了树木,修平了草地,砸出了新的河道。行走在雨林中的人如一具具行尸走肉,凭着本能在往前进,雨水淋在他们头顶,顺着卷曲的发梢又爬过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的衣服像被漂白过,让他们的手皱巴巴的如人猿的前掌。两天两夜,雨水就如一个不断敲击你头顶的老人,让你无法入睡;雨声时时如雷响在耳畔,那种声音就好像夜里的纳蚊,挥之不去。他们只能走,不停的走,而支撑他们的唯一动力,就是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或许下一刻,前面会出现一条汽船,或许有一间小屋,那就说明,他们离城市不远了。可是茫然的不停息的走了两天,除了大树就是倒下的大树,除了雨水还是雨水,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远。虽说任务时间到了,总部会派出搜寻人员,也可以联络求助,可是现在这种情形,雷暴足以让所有通讯器材失效,而且深陷叹息丛林,根本就不可能被救援人员找到,他们只能靠自己,从雨林里闯出去。 卓木强巴双眼无神的望着远处,那里,是一片树林和无尽的黑暗,还有无处不在的雨水。他喃喃沉思着,难道,这才是吕竞男让他们来这片雨林的真正考验?或许真因该留在库库尔族的领地中?为什么才过两天?为什么还在丛林里?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哼,雨林!哼哼,这就是热带雨林!”肖恩从昨天下午开始,便反复的重复着这两句话,冷笑两声,又重复一遍,目光呆滞,神情萎靡,再这样下去,看来不用多久,他们之中就会多一个人去巴桑曾呆过的地方。 巴桑的手臂忍着痛,一直试图挡住头上的雨,他的头正痛着呢,那寸头在雨水不断的敲打下,已经变得神经质起来,现在每一滴雨落在他头顶,都好似一颗从天而降的钢珠,他甚至能听到那珠子敲在头壳上,发出“波波波”的声音。 与前三人的情况不同,张立和岳阳的情况明显好于众人,虽然他们也在雨中被淋得辨不清方向,也在泥水里摸爬滚打,但两人一直相互取乐,尽拣开心的话语说着,这两天两夜的炼狱生涯,他们反把它当作一种享乐。在特训的时候,有一项非常特殊的训练内容,由艾力克指导,其内容很古怪,就是训练大家说笑话,不断的说。当时所有的人,包括卓木强巴在内,都觉得这项内容实在和野外生存不搭边,觉得训练莫名其妙。只有张立和岳阳,不知道这项训练是否对了他们的胃口,从训练以后就变得多嘴而好动起来。而此刻,卓木强巴才回忆起艾力克的话来“在野外,常常会出现孤苦无助的局面,诸如跌落多年不见人迹的枯井,被埋在深深的废墟下面,或者掉入暗无天日的陷阱,等等……许多时候,要生存下去,需要的不仅仅是食物,意志,还需要乐观的心态,有坚持到底的信念。这个时候,苦中作乐无疑是增强信心,使人暂时忘记痛苦的一剂良药。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如今,卓木强巴终于知道了,可是这不符合他的性格,要让他说个笑话,他依然说不出来。这时,路边树根处的泥土开始松动,肖恩还在咒骂该死的丛林,该死的雨,突然看见那泥土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不由停止了骂声,呆呆的看着。 [洪荒猛兽] 张立和岳阳也来到了肖恩站立的地方,三人一齐,惊奇的看着那些蘑菇一般的物体冲出地面,张开了伞褶,又高昂着头翻卷过来,然后在雨中被击打成无数碎块,腾起黄色或灰色的烟尘。一切就如电视里的快镜头,悄无声息又不可思议的发生着。肖恩赶紧扯下一大块本已破烂不堪的衣衫,将口鼻严密的遮掩起来,张立岳阳一见,也跟着照做,岳阳问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肖恩道:“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这种类似覃菇的东西肯定是真菌或霉菌一类,我早听说过,这丛林深处有一种霉菌,可以直接入侵活着的生物体,总之,离它们越远越好。” 张立“哦”了一声,又去追前面的卓木强巴他们,让他们也注意一下,卓木强巴和巴桑也用湿掉的衣物封住口鼻,这样一来,呼吸就更困难了。这时,巴桑用手掌拍拍太阳穴,问其余人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大家都摇头,除了雨声就是雷声,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声音,几场雷暴,早让众人的听力受到了影响。巴桑又开始拍打自己的头部,好像有什么声音一直在脑袋里响个不停,但是,他很快又安静下来,很专注的听了一回儿,说道:“不对!是有什么声音。从西边传来的!”巴桑的手指向他们来的方向,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脑袋里的声音,确实听见了,好像千军万马,那种声音,绝不是雷鸣,也不是雨声,是什么呢?奔涌而来,对!就是奔涌而来的声音! 巴桑几乎发出绝望的声音,终于还是忍住了,他迈开几步,左边就是那条翻滚的河,如今已不复有清澈的河水,各处的雨水,夹杂着泥土,全部汇入河中,河水是赤红浑浊的,就像一条翻滚着血液的河。河道的面积增加了十倍不止,几十米长的大树在河中央旋转着,飞快的被冲向下游,无数动物的尸体在赤色的河水中沉浮,那些被泡成白色的尸体,远远的根本无法分辨是些什么动物。 巴桑爬在地上,侧着头,眼睛看着什么。张立问道:“巴桑大哥怎么了?” 卓木强巴道:“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巴桑抬起头来,猛的甩了甩头,实在是太痛了,他手里拿着一株已经被泡涨了的矮壮植物,说道:“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扎一个结实点的木筏,快点,或许来不及了。”说着手里操刀,开始砍下旁边倒塌的大树枝干。 卓木强巴也加入了砍树行列,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巴桑看了一眼那株被他扔在脚边的植物,说道:“这不是丛林里的东西,这是长在山上的。” “山?附近都是丛林,哪里有山?只有安第……,你是说它是从山上被冲下来的!”卓木强巴声音变调了。 巴桑嘴角抽动着,面色难看之极,冷冷道:“是赤潮,我早该想到的,大雨之后,肯定会有赤潮,可是……唉……”巴桑清楚,就算想到又有什么用,又有哪里可以躲避这种大范围的天变。 张立和岳阳也拨出刀来,岳阳边砍边问道:“赤潮,那又是什么?” 肖恩站在他身后,喃喃道:“洪水,大洪水!从安第斯山脉上下来,夹石带泥,冲毁一切,吞没一切,甚至可以令这普图马约河和亚马逊河改道,一旦泛滥开来,所到之处,村落被毁,农庄尽淹。我们在这丛林之中,就算知道又怎么样,根本就无路可逃。” 巴桑道:“只要避开第一道洪峰,随着大潮水向前漂去,也并非绝无生还的机会。或许可以找到一处高地,就像库库尔族领地那样的丛林,那就可以避开洪水了。” 张立却问道:“为什么要叫赤潮?洪水就是洪水嘛?” 巴桑一愣,但很快又接受了这种类似打诨插科的恐惧分散法,耐心的解释道:“南美洲大陆,有两种有名的潮,一种白潮,一种赤潮。赤潮就是洪水,最具破坏力的水文自然灾害,和我们中国的长江决堤,黄河改道是一样的。白潮则是海水倒灌,钱塘江的一线潮,放大一千倍就是白潮了。在巴西境内,海水形成的倒涌白潮,能涌入内陆河道几百公里远。如今正是月圆之时,虽然看不见,但也是潮涌最厉害的时候,下方的潮水倒灌进来,水道将这些雨水的去路堵住了,上面不停的下,不停的下,你说最后是什么结果。” 张立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就好像被装在一个水管道之中,水管的两头都朝着中间进水,他们和丛林里的一切生物,首当其冲。 木筏刚刚扎好,就听肖恩道:“已经来了!太可怕了,哪里逃得掉!” 远远的,在闪电的光芒映照下,一条红线逼近,途经的地方,那些铜墙铁壁似的雨林灌木就像掉进了强酸池,眨眼就没影了。自远古有人类以来,就被古人视作最凶残,最可怕的怪兽——洪荒,它面目狰狞,性情粗暴,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万劫不复。 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转眼间就到了眼前,从没见过的赤潮的五人,看着那道血红的墙,铺天盖地席卷一切,翻滚奔涌的浪峰,就像一头饥饿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巴桑大喊着:“上树,赶快上树!” 四人赶紧找最大最粗的树往上爬,巴桑却还留在地上把木筏系在粗大的树干上。卓木强巴大叫道:“巴桑!快上来!别管木筏了!快点!” 巴桑道:“还来得及,把木筏捆好,等洪峰过后就能用了,不然,困在树上哪儿也去不了,就死定了。”巴桑系好绳子,开始往上爬,而洪峰的先头部队已经漫过泥地,雨水击打在洪流中,汇成它的一部分,雷鸣闪电为洪荒助威,它那巨大的破坏力席卷一切。方才还根根直立如钢铁巨人的硕大树木,被摧枯拉朽的冲刷倒地,瞬间又被继续涌来的洪水淹没了。卓木强巴等人爬至树梢,巴桑也已经离地尽十米高了,可洪水已经淹到他的小腿,可怕的血色激流,水面在闪电下如死亡的深渊,里面布满一个一个漩涡,不管碰到什么东西,瞬间就被扯得不见了踪影。树上的人都为巴桑暗中鼓劲,卓木强巴大声道:“你能行的,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了。”那一点,至少还有十米高度,巴桑艰难的趴在树干上,十指深深嵌入树皮中,但洪水已经从他腰际横灌而过,他在往上爬的同时,还要忍受横向的巨大冲击力。 为了扎牢固的木筏,安全绳都用在那上面去了,如今四人看着巴桑,却只能干着急,巴桑那张被淋得惨白的脸,也因用力而泛起赤红。这时,他手臂上的伤口,却不合时宜的剧烈疼痛起来,于是,树上的四人,只能无助的看着,巴桑的右手,指头缓缓的松动,终于再也抓不住树干,他高昂着头,那张铁面依旧是那么骄傲的表情,然后,整个人消失在洪水之中,就像一块石头被扔进了水沟,没有水花,也没有涟漪。 “巴桑”卓木强巴轻轻的呼了声,他知道,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岳阳侧依着树枝,手里紧紧抓着一根枝条,在雨水冲刷下,他心中有一种悸动,的确,他不十分喜欢巴桑,这个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怎么喜欢巴桑。他看起来十分阴沉,那罗圈胡须和那张傲慢不逊的脸又是那么骄傲,他脾气也很火爆,总是想着杀戮与血腥,似乎只有雇佣兵那样的职业才可以满足他那近乎变态的需求。但是这次,他们四个人的命,走出丛林的唯一希望——那只木筏,却是巴桑拼着自己的命给他们留下来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帮助这群人才来到这个团体,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与他亲近,说上几句交心的话,就连死了,尸体也找不到。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再也见不到巴桑的时候,他却突然从十几米远的地方冒出了头,抱住了一棵半浮半沉的巨大圆木,腾出一支手来,朝卓木强巴他们一指,大声道:“喂,现在看来我只能先你们一步到下一个地方去了,你们不要告诉我你们守着木筏也无法离开这丛林。记住,我们在圣玛利亚见,别让我等太久啊。”说着,巴桑爬上了那根圆木,像骑马一样骑在上面,双手抓住圆木一头的两根分叉树丫,如控制着方向舵,飞快的顺流而下,他回过头来张望一眼,在雨幕之中,他的眼神依然那么高傲。 卓木强巴鼻头一戚,也不禁喜道:“这个家伙!”张立和岳阳都有一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肖恩也不禁感叹道:“想不到你们队伍里,还能有这样的人。” 来势凶猛的赤色洪荒,在尽三个小时的折腾后,似乎平和了下来,四人的脚下,丛林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汪洋,如血水灌注而成的汪洋。 肖恩道:“趁此机会,赶紧离开,在第二波洪峰到来之前,我们可能还有一天的时间寻找较高的地势。”四人爬上木筏,这方木筏简直成了大洪荒时代的诺亚方舟,在狂暴的洪流面前它几经挣扎,被无数的巨大树木撞击过,依然牢固。 如今想控制方向是不太可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洪流的方向前进,如果能看到高出洪水的地方,那就能作为暂时的避难所了,但是避难所的作用似乎也微乎其微,因为还有无处不在的雨,永不停歇的雨浸湿了一切。 在洪水浸泡下,一切都变了样,原本参天的巨树此刻变成了一座座小小的绿洲,只能看见露出水面的树冠部分,水底还有许多较矮小的树木或是被雷电劈断的树茬,不过还是较容易辨认,水流经过它们的时候,会形成大大小小不等的漩涡。四人小心的行驶在洪水中,手里拿着长木棍,看见要撞上树了就将树撑开,一切都变得身不由己,天知道这洪水会把他们带向哪里。 过了两个小时,天色似乎好一点了,从漆黑变成了黑朦朦的,小小木筏载着四个前途未卜的人,如一片落叶,在汪洋里打着旋儿。岳阳眼尖,突然发现前方雨雾里仿佛有生命,他低声道:“前面的树上好像有人,我们要不要绕道走?” 四人赶紧将木筏靠在一棵蓬松的树冠旁边,利用树叶隐藏好,肖恩取出他的单筒望远镜,借助微弱的光线观察。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有两人,都有武器,好像是游击队的。” 卓木强巴接过瞄准器一看,那两个游击队员比他们还要狼狈,哪里能算两个人,根本就是两具有气无力的活尸,挂在树顶上等死。 现在该怎么办?卓木强巴将瞄准器递给岳阳,暗自揣摩着,如果巴桑在这里,肯定会马上干掉那两个人,拿走他们的武器,那么是否要这样做呢?卓木强巴很犹豫,游击队和他们之间,原本毫无瓜葛,是听信了旁言才引起这么大动响的,实在是没必要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胡乱的杀人。如果离开不管呢?看那两名游击队员有气无力的样子,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放任不管,怎么说也是两条性命啊。终于,卓木强巴作了一个决定。 肖恩正询问着:“你们说,怎么办?” 岳阳道:“如果靠过去,他们肯定会动手的,我们并不想徒增杀戮,但是不管他们,他们也是死定了。” “如果去救他们呢?”卓木强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哇,不是吧,我们的食物已经不多了。而且他们和我们不可能同在一条船上,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人踢下去。”张立首先表示反对。岳阳和肖恩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卓木强巴道:“我是这样想的,我们的食物只能坚持一两天的,如果这一两天还找不到可以靠岸的地方,我们一样走不出洪水淹没的丛林。而且,我们和游击队的矛盾,起源于那个无稽之谈的传言,要想让他们相信,必须有人带话回游击队才行啊。如今他们只剩半条命了,而我们人多,到时候由我们控制武器,想来他们也无力做什么的,关键是看我们能不能沟通。” 听了卓木强巴的想法,三人又重新思考了一番,最后张立和岳阳都点头,肖恩也道:“可以试一试。” 四人小心的将木筏靠过去,那两名已经濒临绝望的游击队员眼里绽放出希望的光芒,很明显,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会在这样的情形下,朝他们靠拢。但是其中有一名游击队员,看清来的人之后,依然挣扎着想把枪举起来,四人把木筏靠树停下,让肖恩去喊话。肖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两名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游击队员,眼里放光,不停的点头,举起的枪也都放了下来,并倒拿枪管,用枪托对着四人,明显表示愿意交枪投降。 卓木强巴问道:“你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肖恩道:“我告诉他们,如果开枪,我们就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在得知我们会救他们后,他们表示,只要能离开这棵树和得到食物,他们什么都听我们的。幸亏他们都能说克丘亚语,否则西班牙语我是一句也说不上。” 四人把两名游击队员接上木筏,张立和岳阳取走了两人所有武器。在肖恩的翻译下他们得知,高而瘦蓝眼睛的西班牙后裔叫比利,有明显印第安血统的棕发队员叫鲁赫,两人都是十七小分队成员,至于编号从属一系列的事情四人不很了解,也不想多问。问及他们逃难至此的经历,原来他们小分队参加了那夜对卓木强巴他们的搜寻活动,不过搜寻范围较大,比其他部队都要晚归营,也就是卓木强巴他们看到的那座木质堡垒。但是当他们回到堡垒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下瓢泼大雨,堡垒里却空无一人,满地狼藉,只留下部队撤退后的残垣断壁。小分队试着与总部联系,队长反而被雷暴劈杀,他们一行人在雨中艰难的找路求生,结果直至碰到大洪水,所有队员被冲散,不知去向。这两天在雨中根本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他们是靠雨水活下来的,在卓木强巴他们到来前,一直都在树顶上等死。 卓木强巴他们又详细的询问了这次追寻的目的,无奈比利和鲁赫都是入门级的一等兵,对这次的事件所知不多,一切服从命令,他们只是听说为了寻找黄金城而要找到卓木强巴等人。至于卓木强巴他们手里究竟有什么,或者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卓木强巴一行人不可,他们根本就不清楚,只是同僚间相互猜测,或许有地图什么的。虽然已吃了不少东西,但这两名游击队员看起来还是神不守舍,疲惫至极的样子,往往问三句有两句答非所问。很明显,他们也同卓木强巴等人一样,至少三天两夜不眠不休,而且还是在空腹的情况下。卓木强巴等大伤脑筋,费了老半天劲才向比利和鲁赫解释清楚,他们对黄金城也是毫不知情,这完全是别人设下的一个圈套,希望比利他们归队后能把这个消息带回到游击队。比利和鲁赫一面囫囵吞枣的大快朵颐,一面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对他们而言,有吃的比什么都重要,尽管洪水中翻滚着无数动物尸体,但吃了那些东西,只怕死得更快些。 张立开始心疼起那些本已不多的食物来,要是这两个家伙突然死在木筏上,那么他们的一切努力,不是全都白费了吗,挺多用一天的口粮换了两件还算过得去的武器,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武器拿来有什么用。更糟糕的是,以这两名游击队员的精神状态来看,他所担心的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 六人同船,又漂了一个小时,岳阳突然大叫起来,指着东南方向道:“丛林!是大片的丛林!” [天劫] 大家顺着岳阳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树冠渐渐高出水面,不再是稀松如点缀在汪洋上的荒岛,而是成群的密林,也就是说,那片土地高于周围的丛林。六人一下来了干劲,齐力划水,朝那片密林划去,天色已经变得灰蒙蒙的,虽然雨势未减,总归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进入密林的水道,这片丛林果然高出其它地方许多,但是还不够高,已有无数河道横七纵八的将丛林分割开来,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河道里的水量每一刻都在增加。肖恩找来一根长的树竿,很轻易探到了河床,六人的小木筏就靠那根木竿撑着,艰难的逆流而上,希望在密林深处,能找到更高的高地。 朝密林深处划了半天,似乎地势没多大变化,肖恩道:“还是太低了,第二波洪峰到来时,这里一定会被淹没。” 岳阳道:“但是这片林地很大,至少我们可以想办法找到被困在林子里的野兽。”他扬了扬手中的枪。 卓木强巴道:“而且,这片林地一直朝东走,似乎还望不到头,说不定那边连着更大更高的丛林高地。”话音刚落,他说的方向就闪过了火光。 “该死,又是雷暴!下船躲吧。”肖恩咬牙切齿的说着。这三天,那雷暴区始终游离在丛林上方,至西向东,又至东向西,来回巡游,就像游走在炼狱里的地狱使者,负责清除掉一切活着的,还能动的生命。而这个使者的体积竟需要用公里为单位来计算,可怕的魔鬼! 六人下了船,只找较为空旷的地方,除去身上可能引发雷电的任何东西,潜伏下来,张立低声告诉卓木强巴:“喂,强巴少爷,这两个家伙好像不对劲阿。” 卓木强巴扭头去看,只见比利和鲁赫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显然是怕得十分厉害。雷暴近了,那团黑色的怪兽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漩涡的中心幻化出缤纷的色彩,但也潜藏着致命的危险。“啪”几十只触手同时伸出,像在空中织了一张硕大的电网,蓝色的光芒,勾勒出峥嵘的鬼脸。这时,比利突然蹿了出去,大叫道:“别打啦!求求你别打啦!”张立一拉没拉住,只摁住了鲁赫。 “啪”的一声,一棵二十米高的巨树在比利面前轰然倒下,一个直径接近五米的巨大球型闪电就从比利头顶划过,比利的头发瞬间就被燃了起来。岳阳准备起身,被肖恩死死拖住,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岳阳道:“把他拉回来啊!他会被雷电劈中的!” 肖恩道:“来不及的!你没看见那闪电的后面是什么吗?” 岳阳再看,果然,球状闪电背后跟着一条黑色的带子,就好像头顶的漆黑云团被扯了一小缕下来,黑色带子已经将比利罩在下面了。肖恩近乎祈祷的念着:“那是黑色闪电啊,哪里还有救。”前面与巴桑共度五次雷暴时,他们已经听说了,在众多的闪电形式之中,最危险最可怕的就是被称作死神气息的黑色闪电。这种闪电不发光,是由分子气凝胶聚集物产生出来的,而这些聚集物是发热的带电物质,极容易爆炸或转变为球状的闪电,其危险性极大。而看上去就像一团雾或是泥团,体积较小,能避开雷达侦察,飞行员通常将它称作“空中暗雷”,就像手雷一样,一碰就炸。 眨眼间,黑色的雾状物体就包裹了比利,比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突然全身放光,身体化作了一个球状闪电,奇特的力量甚至将他带离地面。没有人再出声,谁都知道,比利,已经升天了。 比利落下来的时候,就像一根烧焦的木桩,当雨水再次冲刷在他身体上时,冒出一缕缕青烟,还发出阵阵“丝丝”的声音。五人都不再去看他,鲁赫则怕得吓人,身体已经开始痉挛的抽动起来。 半小时后,雷暴又一次远去了,再次幸存的五人站起身来,张立和岳阳架起鲁赫,准备探视这丛林深处。经过比利尸体面前时,他们看见的,是一具焦黑的遗骸,肉贴着骨头,被烘得像木乃伊,而无数分不清是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一种红白相间的胶冻状物,似乎还在缓缓的,被挤牙膏似的一点点挤出体外。他们也说不上,这个人到底死了还是没死,但是谁也不愿多看这令人作呕的黑色发臭的东西一眼。岳阳忍着恶臭,将一根朽木插在死者面前,算是对死者的一种慰籍。鲁赫几乎是被拖着在走,他的意志仿佛已经崩溃,嘴里不住的念叨:“走不出去了,无路可走了,这里是地狱啊,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只是除了肖恩,谁也听不懂他在念叨些什么。 张立和岳阳,十分吃力的将鲁赫拖到了木筏上,一行人又划动木筏朝上游探去,但是这次,木筏上的鲁赫情况似乎没有好转,他直直的跪在木筏上,嘴角翕动念着好似咒语的梵文,素面朝天,任由雨水击打着他的脸,眼睛,鼻孔,嘴巴,在身上汇聚成流,嘴里冒着泡,依然不停的在念着。张立赫然发现,鲁赫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雨水直接打在他眼睛上面,他似乎没有感觉一样,那种表情,比被人吊死还要可怕。张立吓坏了,忙道:“你们看,你们看!他在做什么?怎么会这样子的?” 肖恩看了看鲁赫散大的瞳孔,这人还有呼吸,嘴里冒着水泡,喉管里“咕噜咕噜”的响着,但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丝毫生气了。肖恩木纳的说道:“他在以这种姿势,等死。”看了看三人表情,他说道:“雨水从他的口鼻,灌入他的体内,最后整个肺都会被水灌满。他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如果我们再被淋上两天,也会变得和他一样。” 卓木强巴,张立,岳阳,都沉默了,不错,现在他们无论说什么,其实都是声嘶力竭的在大吼,他们都知道,自己听不见,在那可怕的雷鸣和一直不停息的巨大雨声中,他们的听力受到极其严重的伤害;而他们的头面,手和脚背,都是麻木的,哪怕用刀割在上面也不会有疼痛的感觉,当身体被雨水一直冲刷,好像仅过了两个小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一直没有好转过,因为雨一直下。今天的鲁赫,或许就是明天的自己,一想到这个,他们不得不沉默。肖恩道:“他自己已经放弃了生存,任何人也救不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少受点痛苦。” 在肖恩的建议下,四人肃穆而庄严的,将呼吸着雨水的鲁赫扔进了河道,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他只是一具呼吸着的尸体。当一串水泡从河底泛起,四人都感到无能为力。 天上的雨如筛豆子一般,哗啦啦的漏个没完,这次,连岳阳也再说不出那就像琵琶独奏,声音珠圆玉润的句子来了,这雨仿佛是一个诅咒,诅咒所有进入叹息丛林的人,打扰死者安宁者,永世不得安宁。每个人都感到,在这样继续淋下去,他们会被冲掉一层皮,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换取一个能遮雨的工具,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换取。 希望,在这种环境中唯一能支撑人活下去的动力,就是希望。所以,当张立指着渐渐翻白的天边,用带哭的腔调说出:“天边亮了!天边亮了!我们快走出这片鬼雨林了。”这时候,几乎木筏上的每一个人都激动得想哭,但他们毕竟没哭出来,因为,他们看见了,尸体! 焦黑的尸体,皮革裹着骨头,就像具木乃伊似的,蜷曲的爬在地上,像青蛙似的两臂前伸,双腿后蹬,就连岳阳插的那根朽木,也原封不动的立在尸体旁边,就像一个充满嘲笑的小人。转了一大圈,他们还是在原地,根本就没有前进一步。尸体上开始生长一些墨绿色的苔藓样植物,那种长势极快的腐肉白色菌菇也从焦黑的躯壳里冒出一个个半圆形的伞盖,很快又被雨水打烂成一滩腐肉。空中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很像铁锈掺和了烂鱿鱼,肖恩又一次扯衣服遮住了口鼻,他们的身上再扯就什么都没有了。 卓木强巴看了看天边,东方的天空确实已经发白发亮了,而身后依旧是浓云密布,黑云压顶,时不时在黑云中闪过一抹凄厉的红色,让人胆战心寒。他喃喃自问道:“怎么会绕了一圈又走回来了呢?” 肖恩道:“水道太多了,水流冲击着我们改变了方向。” 卓木强巴问道:“罗盘呢?你们谁还有罗盘?” 张立嘟囔着:“谁还用那东西,早扔了。”当他们发现罗盘指的方向不正确时,便扔掉了。肖恩道:“没用的,现在罗盘只会把方向对准雷暴的区域,我们沿着河走吧,带着木筏一起,这样可以坚持到第二次洪峰来。” 于是,四人在泥泞不堪的河道边做起了纤夫。经过近七十二个小时的大雨洗礼,他们的皮肤被泡得像豆腐一样软,稍一用力,绳索便深深嵌入肉里,但他们竟然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机械的迈动,四个灰色的人像四根快被水泡化的蘑菇棒子,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如此东行十余里,林中又有响动。出现在四人眼前的,又是一只纯黑皮毛的美洲黑豹,那双金睛眼打量着四名呆立之人。四人都站立不动,已经麻木得快失去反应的意识了,那黑豹与四人保持距离,像辨认熟人一样挨个儿察看。岳阳有气无力道:“看来,她已经突破了家庭的重重阻力和种群之间的巨大差距,终于追随她的情郎而来。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强巴少爷,你说是不是?” 卓木强巴愣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张立补充道:“他是说,这头雌豹,人家要跟你私奔。” 卓木强巴怒道:“胡说!” 张立道:“强巴少爷,别生气,留着力气好赶路,不然,就让这黑豹吃掉算了。” 肖恩道:“它不敢动手,我们有四个人,它知道讨不了好。” 谈话中,黑豹已经掉头离开,朝着四人的反方向跑去。肖恩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岳阳道:“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搬救兵去了?” 张立疲倦的缓缓摇头道:“算了吧,我们继续前进吧。咦?”还没说完呢,“呼”的一声,又是一头金钱豹蹿了出来,它身后跟着几只负鼠。岳阳奇道:“这美洲怎么会有金钱豹的?” 肖恩没好气道:“是虎猫,不是豹子。奇怪,它是负鼠的天敌啊,怎么被几只小老鼠追着跑?” 拴木筏的绳子荡了一下,水中竟然出现了几只体型超过一米八的巨型水獭,在这样滂沱的雨天,也只有它们才能逐浪而行。跟着林中又跑出几只被淋得惨不忍睹的动物,有的连肖恩也叫不出名字,它们都朝四人来的方向跑去。卓木强巴喃喃道:“不对吧?我们已经两三天没看见动物了啊?怎么突然跑出这么多家伙?”正说着呢,一群野猪,少说有二三十只,轰轰轰跑了过去,头顶树上也是雨点狂落,一大群黑吼猴,悬猴,阔鼻猴……等等,纷纷蹿树,朝后面而去。 肖恩也学着巴桑那样猛甩了甩头,强打起精神道:“谁能上树去看看,好像是不很对。” 岳阳活动了一下手脚,顶着如注的大雨,边爬边说:“这么大的雨,上树也看不见什么。”结果他才爬到一半,就睁大眼睛,再爬了几步,叫了起来:“洪水!洪水又来了!就在我们前面!” 肖恩道:“胡说,洪水在我们后面,怎么会从前面来的?”他也开始爬树,其间又有无数动物夺路而逃。爬上树后,瞄准器一举,肖恩发出女人一样的尖叫声来:“天哪!快撤吧!什么洪水,那是劫蚁!美洲劫蚁!美洲土地上最大的猎食集团军!” 卓木强巴已经爬了上去,放眼望去,一幕壮观而又凄厉的景象呈现在眼前。密密麻麻的红色,远远看去真的和洪水一模一样,目测过去,那是一个长度无法估测,宽约五公里的劫蚁军团,可怕的数目,根本无法计算。蚁群所过之处,那是真的寸草不生,可以说它们连地皮都啃掉一层,鸟儿惊恐的鸣叫高飞,最后又被雨淋得像一架架没油的飞机一头栽下;蛛猴与美洲豹同时落荒而逃,负鼠与虎猫争着想跳到河对岸;巨大的树木也倒下了,但是和被洪水冲倒,被雷电击倒完全不同,它们就像是被定向爆破的高楼,从根部开始,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沉了下去,沉于那红色的军团之中。 张立在底下拉着木筏,问道:“什么?是什么东西?” “呼噜,马哈哟库咯阿欸”肖恩滑下树来,说了一连串音符,然后才纠正了舌头打结,急急道:“上船,上船再说。美洲的劫蚁和非洲的金蚁,同样是集体猎食蚂蚁,它们有一个共用的名称,叫,叫,叫食人蚁。只是美洲的食人蚁没有非洲的个头大,但数量却是非洲金蚁的不知道多少倍。它们,它们什么都吃,它们走过的地方,真的只能剩下荒漠了。按照印第安部落的说法,碰上它们,是魔鬼对你的诅咒,是你前世几辈黑了良心……” 当四人狼狈不堪的登上木筏时,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们十公里处,同一片丛林中,还有另一群人也在夺路狂奔,在劫蚁军团的铁蹄下,所有的生物都只有逃命的份。 [劫后余生] 天色在渐渐好转,但是大雨未停,那些白花花的晶莹雨滴,似乎要做最后的挣扎,它们咆哮着,尽情的肆虐着丛林。艰难的跋涉了十几公里,现在又顺流而下的原路返回,四个人盘膝坐在湿滑的木筏上,像四尊入定的老僧像。雨如利箭,根根扎在身体各个部位,一阵麻,酸,痛,麻木的感觉越来越轻,剩下的就是酸胀和肿痛的感觉了,身体都快被泡软了,可能下一刻,他们的身体就会像泥塑一样土崩瓦解。环境是恶劣的,心情是复杂的,自从踏入叹息丛林那一刻起,他们就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一刻也不得安生。三天了,足足三天了,没有一个人能入睡,甚至没有一秒钟可以安静的休息,虽未遭遇劫蚁军团,但身体依然像被万千的蚂蚁死死咬住,全身都是又麻又痒又痛的感觉,全身没有一个地方舒服。 疲惫,疲惫到了极致,偏偏躺下去,又紧张得无法入睡,听说有一种酷刑,并不给你身体上有任何惩罚,只是不停的喝斥你,让你无法入睡,整个人用不了几天时间,精神就会完全崩溃。如今,这四人的精神就快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十分的清楚,下一次雷暴袭来,自己是否还能忐忑的不安的爬在水里,企盼光芒不要照着自己;下一次洪水,自己是否还能坚持到水势退却;自己是否会像鲁赫那样,站立着带着呼吸死去。多希望找到一个支持自己撑下去的理由,可是希望,希望到底在哪里?这片好似永远也走不到头的丛林,这场好似永远也下不完的雨,那幽灵一样永不消失的雷暴,还有那些什么都吃的野兽,它们的数量也似无穷无尽。 四人疲惫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们还必须划,不停的划,后面的追兵像潮水一样,前进的速度惊人。还没走到回程路的一半,突然林中又窜出那头黑豹来,它去而复返,这次跑得更快,看也不看,径自对着劫蚁军团就冲了过去,跟在黑豹后面的,全是急速返回的动物大军。岳阳呆呆的,突然蹦出一句:“搞什么?举办动物马拉松啊?” 张立瘫懒的询问着:“我们要不要跟着又调方向?好像我们前面,有比劫蚁更可怕的东西来了啊。”四人都快绝望了,后有追兵,前无去路,他们终于感知到比利和鲁赫求死的决心了,如果遭遇什么更可怕的死法,还不如自尽,想来子弹穿过头颅,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轰鸣作响,一字线潮,红魔的大嘴,从后面袭来,正宗的洪水,第二次洪峰这个时候到来了!纵使想逃,又哪里来得及逃走,四人只能死死趴在木筏上,洪峰一下子就把小木筏吞没了。当小木筏再次从洪水里浮起,只剩下三只落汤鸡似的人了,卓木强巴大叫:“肖恩呢?” “噗,噗,我在这里。”肖恩吐着苦水,从木筏背后爬上来,刚才被洪水冲了出去,幸亏他将手稳稳缠在安全绳上。小木筏根本就是在狂风暴雨,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孤舟,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被卷入谷底,洪水像玩弄一件新奇的玩具,常常将小木筏翻过来,颠过去,高兴了,将它扔出水面近十米,让它在上面做各种空翻,然后又自由落体跌回水面,不然就让它成为水上碰碰船,接受各种树杆的撞击,考验它的结实程度。 好容易避开了洪峰的正面冲击,四人都已经被跌得七荤八素,面无人色,脏腑里翻江倒海的,将能吐的东西全都吐了, 更糟糕的是,那洪水将他们冲向那吃尽一切的劫蚁大军之中。张立跪在木板上,双手死死抓住系着木筏的安全绳,突然猛一抬头,在雨雾朦胧中,只听他猛喊着:“天哪,快看!我们要被冲过去了,那边全是劫蚁!” 只见天地雨幕中,身后是赤红色的涌潮,呼啸着席卷一切而去;前方是褐红色的劫蚁兵团,浩浩荡荡吞噬一切而来,小木筏在洪峰怒涛之中上下颠簸,冲在两种红色的军团的最前方,筏上的人更是亲眼目睹了这两军厮杀的全过程。在大自然毁天灭地的破坏力面前,劫蚁军团再没有那气吞山河的雄霸气势,它们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就像一匹绸布,被轻易的撕裂开来。只见洪水漫过之处,数以百万计的劫蚁被吞没殆尽,它们原本是以数量优势取胜,如今碰上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地洪荒,它们聚集起来的数量就如汪洋上一匹布,实在不值一晒。 木筏上的四人抓牢了绳索,生命与木筏一起在空中与水中翻飞,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还是被那惊心动魄的屠杀场面所震慑,劫蚁军团以数百万为基本计量单位,被洪荒一口一口吞掉,每侵袭一块土地,便是数百万劫蚁丧生,又一块土地被洪水淹没,又是数百万劫蚁消失;顷刻间,哀鸿遍野,横尸截流,放眼望去,洪水上层,密密麻麻都漂浮着劫蚁尸体,就像在赤红色的洪水表面,又披了层褐红色的毯子。接着,让四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无数漂浮在洪流表面的劫蚁,并没有死尽,而是踩踏着同伴的尸体,想在洪水中找寻一处栖身的所在,而洪流上漂浮的小木筏,无疑是一个安全的平台,不仅是劫蚁,所有被洪水吞没包围的生命,都看中了这块救命木筏。 木筏的边缘,已经附着不少劫蚁,看着那些张着一双大螯嘴的小家伙,令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卓木强巴等人都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劫蚁,只见那些小东西,体长不过一厘米左右,大的也不超过三厘米,身体腹部是褐红色,脑袋却是黄白奶酪的颜色,颅骨演化成一层透明的胶状壳,可以清晰的看家头壳里黄白色脑汁在流动;真正令人生畏的是工蚁那张嘴,巨大的螯嘴就像头上顶着一双牛角,一张一合如同一把巨钳,嘴的内侧生满锯齿般的倒刺,黑色的螯嘴有着剧毒,据肖恩说,一只负鼠只消被三四只劫蚁咬住,就会被麻痹动弹不得。 一时间木筏边缘蚁头涌动,一张张大螯嘴翕翕合合,那么小的劫蚁,竟然让四个状如猛虎的男人畏若鬼怪,不过一想到它们能让美洲大陆食物链稳坐第三的美洲豹落荒而逃,那也就不值得奇怪了。三只水獭正挣扎着游过来,一只豪猪狗刨着也朝木筏靠拢,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动物,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一时间争先恐后的朝木筏接近,方才它们还被劫蚁大军杀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此刻却拼了性命也要和劫蚁抢占一袭之地。 永远只向最强的力量低头,这就是大自然千古不变的规律,一只野猪遭遇一头美洲豹,肯定会成为美洲豹的美餐;可是面对劫蚁大军,它们也能结伴而逃;同样道理,当洪水袭来,劫蚁大军溃不成军,其余生物将大自然的洪荒当作第一猛兽,它们与劫蚁同是落难者,那么风雨同舟,也就不足为奇。倒霉的是这舟的制造者们,他们只是为了自己逃难而用,可没想过助兽为乐,眼看着木筏即将成为美洲野生动物展台,随时有灭顶之灾,四人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千方百计阻止别的生物上船。 张立将一头巨獭踢下木筏,又拼命拍打因那一踢而粘过来的几只劫蚁,岳阳以手做勺,不住往试图爬上木筏的劫蚁身上浇雨水,因为惧怕毒螯,所以不敢用手直接驱赶它们;肖恩和卓木强巴同时手脚并用,将所有想挤上木筏的生物统统赶回水中。四人顶着最后的暴风雨,一面驱赶成群结队的逃难动物大军,一面还要死死拽住木筏上的绳索,以免失手掉落,其情形之狼狈,是前所未有。张立又将一头说不出名字像袋鼠的四蹄类猪头动物踢落水中,大声呼喝道:“别挤啦!别挤上来了!这不是若亚方舟!” 忽然,木筏从边缘松脱,一根圆木离筏而去,四人大惊,经历这么久风雨,难道安全绳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支持不住了么?再看,才明白,原来是那些吃的户发挥了本能特质,劫蚁它们吃掉一切可吃的有机物,那是一种天生的本能,根本不管周围是什么状况,它们贴在木筏上,不管是木头还是安全绳,它们一律大啃特啃。接着,当一根被冲毁的参天大树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时,在肖恩“不好啦!散架啦!”的呼号声中,木筏四分五裂开来,四人一人抱着一根圆木,瞬间便相去甚远。 卓木强巴本想伸手硬撑,让木筏避开倒塌的大树,谁知道是螳臂当车,那巨树犹如当头一击闷棍,将卓木强巴打入水底十几米深,当他好容易离开漩涡,重新探出头来,一根直径足有一人多高的大树干又横向撞来,直撞得他眼冒金星,辨不清方向,迷蒙中听见不知道是张立还是岳阳,紧张得用中文喊着“强巴少爷!……”接着除了“蒙咕咕”的水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谁在前面?只见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唐敏笑靥如花站在面前,卓木强巴三步并作两步,将唐敏拥入怀中,喜道:“你没事就好了,敏敏,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忽觉气息不对,怀中那人抬起头来,哪里是唐敏了,竟然是巴巴兔,卓木强巴赶紧退了一步,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巴巴兔小姐,我以为,呵,我还以为……”只见巴巴兔眉头一皱,眼色间流露出一股凌厉的英气,竟然不是巴巴兔,那分明就是吕竞男,卓木强巴失口叫道:“教官!竟然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哦,对了,难道是你救了我?” 只听吕竞男冷冷问道:“卓木强巴,你究竟在做什么?你忘了你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吗?你忘了你是为什么要接受这么艰苦的训练了吗?如果你不倾尽全力,你恐怕永远都找不到它了。”只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一头紫金色身影,迎风而立,威风凛凛,那股飚飒的王者之气,在举手投足间豪气勃发。卓木强巴心情激动,吕竟男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他都听不清了,只大声呼喊:“紫,紫麒麟!是紫麒麟!”他拨腿追去,那紫麒麟却也开始奔跑,不管卓木强巴怎么努力,始终只能远远看见紫麒麟一个模糊的背影。从城市跑到原野,又从原野跑到荒漠,再从荒漠跑到雪山,最后竟然从雪山又跑回了城市,但他离紫麒麟却越来越远,街道不住的向后退去,似乎街道永远也没有个头,卓木强巴竭尽全力,也只看见紫麒麟消失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一丝气息。卓木强巴颓然倒地,面颊贴着冰凉的地面,心中道:“难道,我真的找不到了?真的没有机会了吗?”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便在此时,他清晰的感觉到,一个动物正用温暖的舌头舔他的面颊,是犬,它回来了,一定是紫麒麟回来了! 卓木强巴睁开了眼睛,他看见的却是参天大树的树根,身边是高蹿的草,地上有小的甲壳昆虫,林间传来一两声悦耳的鸟鸣,告诉他这里是南美洲原始丛林的深处。他脸朝下的紧贴着地面,冰凉湿漉,暴雨似乎已经平息,但雨并未停,不住有冰冷的雨滴窜入他的颈中。扭过头来,肖恩就蹲在一旁,看来是他把自己弄醒的,天边有光亮,狂风骤雨已经变成了斜丝细雨,如江南的杨柳,微风拂絮,但此刻的卓木强巴,看见雨就说不出的厌恶。他淡淡的问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张立,岳阳他们呢?”声音一出口,才发现在暴风雨中一阵撕吼,声音已经沙哑了。 肖恩答道:“不知道,我们被冲散了,幸亏你的包勾住了木头,才没有沉下去,我离你最近,所以抓住了你那根木头,我们在洪峰里飘了大约三小时左右。”他的声音也如破皮鼓。 卓木强巴感觉极度疲倦,连抬手的力量都使不上来,方才在大风大浪里已经将吃过的东西吐了个精光,又死死抓住安全绳,力量早就透支了。肖恩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你已经睡足二十四小时了。”他帮卓木强巴翻过身来,自己也好似拉了三头牛一样的大喘粗气。 卓木强巴看着肖恩通红的眼睛,问道:“一天一夜!那你……” 肖恩无奈的苦笑道:“我也想睡啊,但是没办法,这一片丛林比前面的丛林都要大,林子比前面都要深,估计地面阳光照射率不足百分之一,里面不知道究竟藏着多少野兽。这一天里,已经有大小十余只东西觊觎着我们了,只要我一躺下,保管没有人能活下去。” 卓木强巴看着肖恩那绅士的头发糟乱不堪,脸上污垢横生,几天下来,皱纹也多了不少,面容憔悴,睡眼惺忪,颇似一个拾荒已久的外国老乞丐,心里不禁谦然,淡淡道:“你救了我一命,我……” 肖恩摇头摆手道:“你先救了我,我又救了你,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又要救我。在这丛林里,一个人根本无法存活下去,我们只能相互卖命的依存着,所以,什么谁救谁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如果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就容许我休息一小会儿,如果你再不醒来,我可真的坚持不住了。”说着,肖恩就躺在了地上,一闭上眼就不打算再睁开,嘴里喃喃道:“你包里的东西我已经吃光了,左边那棵树的树皮好像可以啃,我已经试过了,趁你现在还啃得动……”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很快均匀而沉厚起来。 看着陷入沉睡的肖恩,卓木强巴活动了一番酸软的筋骨,勉强已能爬起来了,他就守在肖恩身旁,蜷膝坐在湿地上,看着被扔得乱糟糟的行李包,对这个白发肖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和他们共渡了最艰难的四,五天时间,并救了自己,不眠不休守候了一整天;可是他却把自己的包翻得一塌糊涂,还将所有的食物都吃光了,可能他与自己理解的英国绅士不太一样吧。天已光亮,可是周围依旧阴森恐怖,卓木强巴守护着肖恩身边的一小块区域,又想到张立岳阳他们,在那样的大洪水中,不知道他们是否安然。对于巴桑,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巴桑是那种天生就适合在原始丛林生存的人,他就是一头猛兽,属于原始森林的一部分;但是张立和岳阳就不大一样了,虽然说是军人出身,但是他们和自己一样,或许还不如自己,一点独立野外生存的能力都没有,尽管接受的是同样训练,但当他们面对陌生的动植物,还有那变幻莫测的环境,他们常常习惯性的露出一脸茫然,需要一个发号司令的人,一个可以为他们指引方向的人。然后,他又想到了方新教授那组人,方新教授那组出发时间比他们要早,但是很难确定是否在雷雨风暴到来前已经走出丛林,真希望他们能平安抵达圣玛丽亚。一时思绪泉涌,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卓木强巴一会儿又想到醒前那个奇怪的梦,一会儿又想到这次考核的失败,帕巴拉神庙之行又会被延期,不知道还要接受什么样的训练…… 卓木强巴幽幽的想了一会儿,只觉腹中饥饿难耐,看了看肖恩说的那棵树,决定试一试去啃树皮。这棵树高约二十米,但树身仅人腰粗细,从树根到树冠,没有任何分枝,远看上去,真像一柄大伞。树皮看起来十分致密,表皮呈灰绿色,有横向圈状纹路,怎么看都像一棵椰子树,但叶子却像大羽毛,从地面看上去,一张树叶起码有四,五米长。 卓木强巴偏了偏头,换了好几个姿势,可这棵树的树干粗逾人腰,任凭卓木强巴怎么换姿势,依旧是老鼠咬龟——找不到地方下嘴。卓木强巴准备削一块树皮下来,可刀早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包袱里除了帐篷其余的东西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实在找不到什么工具可以使用,卓木强巴气急败坏,奋起一脚踢向树干,不想,那一脚竟然踢得树干噗噗落灰,就好像一面被水泡透的石灰墙一般。卓木强巴试着用指甲削挂树干,果然,树干看似坚硬,其实很是松软,稍一用力,树皮树干便直掉屑。放进嘴里尝尝,既不苦,也不甜,没有异味,有点燥舌的感觉,吃在嘴里,卓木强巴发现,有点像在吃面包糠,他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面包树?训练的时候他曾听说过,有一种树的树干含有大量的淀粉,当地人把这种树当粮食吃,管它们叫面包树。吃了部分,只吃得卓木强巴口干舌燥,于是刮了不少树屑,来到河边,用工具盛了洪水,放在一旁澄清,取上清水煮沸,再用水将树屑和成泥团状,这番再吃,嘴里回甜,还真有吃米粥的感觉。卓木强巴足足吃了大半斤树屑,才稍微不感饥饿,雨更小了,看来马上就要放晴,卓木强巴站在大树底下,已经感受不到雨水飘落,只有那翻滚奔涌的红褐色河水提醒着他,某些地方,已经从密林变为了一泽汪洋。 卓木强巴在肖恩四周走动,肖恩选的这个地方非常的好,地上没有草和菌类生长,四周各走十部,才有树木草丛,简直就是一方天然平台,也不知道是肖恩选的还是他们被洪水冲上这地方来的。有一点非常奇怪,以前在丛林里,石头很少,而这里碎石遍地,走几步就能踢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看来这里不止是比其他地方高,连地质结构也同其余丛林有所不同。卓木强巴正想着,前方丛林的草“刷刷”直响,一头卓木强巴从未见过的大型野生动物从密林深处跑了出来! [巨石阵] 那只巨兽外形像猪,但并非野猪那般尖鼻獠牙,体形硕大,四蹄如柱,直立在那里便如一头牛,不,比牛还要高大一些,立高恐怕有一米七八,几乎与卓木强巴平齐。虽然卓木强巴已恢复少许力气,但是对上这个体型超过一吨重的家伙,还是感到力不从心,一人一兽四目相对,双方都警惕的打量着对方。过了一会儿,卓木强巴觉得,那双牛铃大眼里,透出与他相似的惊恐之情,看这大家伙膘肥体状,但嘴里并无锋利而巨大的切牙,估摸着是种吃草的动物。 见对方并没有进攻的意图,卓木强巴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他试探着向前,嘴里发出一些类似野兽威胁的声音,那个硕大的身躯果然吃不住势子,不住的往后倒退。卓木强巴也不敢过分紧逼,要是这家伙发起疯来,只消轻轻一顶,自己就得被顶翻在地,接着就算不被踩成肉泥,断几根骨头肯定免不了。那大家伙也并非蠢物,几番试探下来,发现卓木强巴的攻击能力也比它预期的要低许多,左顾右窜,突然间就从卓木强巴的面前绕了过去。卓木强巴大惊,肖恩还在那边呼呼大睡呢,要是被这家伙踩上一脚,那还有命! 那猪不像猪,牛不像牛的怪兽,看起来肥硕,动作却出奇的敏捷,只眨眼工夫,就窜到了肖恩睡觉的空地上,撒欢似的打起滚来。卓木强巴只看得胆战心惊,好几次那身体都差点压在肖恩身上去。他不住呼哧,双手作势欲打,或挥动木棍,那大块头却像吃定了卓木强巴似的,不为所动,自顾自的翻来滚去,不住在泥地上磨蹭。看那家伙似乎也没打算滚到肖恩身上去的意思,卓木强巴手里的木棍又放了下来,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这片泥地没有树木,寸草不生,原来就是被这家伙这样滚出来的,看来这里是这个家伙的一个泥浴澡堂。 那头牛猪滚了十来分钟,才慵懒的站了起来,惬意的抖动着肥滚滚的身体,好像刚做了马杀鸡一样舒坦。卓木强巴知道,像这样的大型生物,皮褶下往往有很多寄生虫,它们便通过沙浴或泥浴的办法,来杀死或清除掉身上的寄生虫,不然就需要通过其它生物的帮忙,可是这种长相奇异的家伙,自己不要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不知道什么来头。 守护着肖恩,卓木强巴不敢走远,总是在能看见肖恩的范围中活动,特别是夜晚,为防止野兽来袭,他点了七处篝火,将自己和肖恩团团围住。肖恩这一觉也睡得很长,也睡足一天一夜。直至第二天中午,他才醒来。四周荒无人烟,食物却只有一棵不知名的树,两人一合计,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而且不知道张立等人的下落,他们准备冒险继续往丛林深处进发,看看能不能找到张立他们,或是找到一条通向现代城市的路,总之碰碰运气,好过死在这无人知晓的荒林里。 只是将他们被冲到此处的这条河十分古怪,肖恩说它远看上去有个弧度,而且折弯之处特别多,如果继续沿河而行,恐怕要多走一倍弯路,于是两人备够了水,离开河道,开始沿一条直路穿行丛林。虽然没有方向辨识的器械,但是肖恩凭借他丰富的丛林生存知识,靠辨认一些植物和太阳的位置,也能判断方向。 两人开始徒步前行,如今的他们,已经熟知怎样避开一些常见的毒物和猛兽,但是要再碰见卓木强巴看见那种不知名的生物,情形就很难说了。卓木强巴将他看见的东西告诉肖恩,可肖恩愣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会是一种什么生物,只能摇头,说或许看见了就知道了。在洪水中,所有能计时的器械都损毁殆尽,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丛林里的树密密麻麻,各种生物千奇百怪,总之没有看到可以走出丛林的希望。后来,两人又发现一条小河,沿河而行,中途肖恩认出几种能食用的动物,两人合力捕了,吃过饭,继续东行,不知不觉,天色渐晚,而那让人后怕的雨,也早已停了。这时,肖恩在前找路,卓木强巴背着包袱跟行,肖恩突然用力拔开前面挡路的荆棘,欣喜道:“有光亮,有光亮!”他快走了几步。 卓木强巴也是一喜,在这密林里,总是阴森森的不见亮光,如果有光亮,或许就走出了丛林,来到另一块地方。肖恩不顾灌木刺肉,挤身向前,他钻出树林后,大呼道:“天哪!快来看!强生!强生先生!我们发现了什么!快来!”他的英式英语总是发不出强巴这个音,喜欢管卓木强巴叫强生。 卓木强巴来到肖恩的身后,就如那天他们发现游击队的大本营一样,前面的景观让人眼前一亮。丛林中被人工开出一块空地,巨大的石板铺在空地上,无数的草从石板缝隙中生长而出,也有些手臂粗细的小树,顶翻了石板,破土而出。在石板路的另一头,几块高大的巨石傲然挺立,远望去颇像复活岛上的巨型人像,它们整齐的耸立在那里,不知道被荒草密林掩盖了几千年。在满眼都是绿色,灰色,褐色的丛林深处,陡然见到这么大型的人工建筑,全是白色的巨石,那古朴的工艺标志着它曾经的辉煌。卓木强巴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肖恩早已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动,他半跪在地上,用手抚摸着微凉的石板,喃喃低语道:“你看呐,这是遗迹,古人的遗迹,它们一直存在这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岁月的洗礼,见证了一个民族的历史。这么巨大的石头,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为什么修葺在这里?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肖恩说着,又向前跑去,身形微微的颤抖着,卓木强巴不敢相信他会激动成这个样子。 石板铺砌的范围,大概仅一个篮球场大小,而周围再没有别的建筑,只有那几块直立的巨石,看上去那几块巨石好像拼作一个什么图案,但是有部分石头已经崩塌了,甚至有被野兽挪移过的迹象,很难想象它曾经是什么样子的。肖恩抚摸着每一块巨石,时而跳上一块石墩,时而趴在地上从石缝里向里探望,简直就像一个第一次到游乐园的孩子,对每一件事物都感到无比新奇。 卓木强巴紧跟着肖恩来到巨大的石块前,巨石每块都高四五米,全身纯白,满身都是浅浅的浮雕,其绘画工艺古朴典雅,里面的形象独特迥异,是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踏着白色的石板,仰头望着高大巨石,远处的蓝色天际,云端也浮现一抹红霞,一群美洲鹦鹉翩然飞过,看着眼前的景致,卓木强巴竟然产生了一丝凄凉的感觉,它们的缔造者已然消失,只留下了这些石头,无声的诉说着历史,在永恒的岁月面前,一个民族的历史就如流星一闪,瞬间就湮灭了。卓木强巴绕道一尊巨石的身后,看着地上倒塌的巨大白石,上面雕刻着人头,抽象的动物以及各种古怪的图案,特别是巨石的下端,全是一个个圆边方形图案,在圆边内也是一个个不同姿态的人头,动物,但这些方形又工工整整,即像图案,又像是字。而肖恩早已爬上一株大树,举目四望,待他下树来,颇有些遗憾道:“就只有这一个地方有,其它地方什么都看不见,太奇怪了,这么小一块地方,用来做什么呢?” 卓木强巴指着石墩底座的图象,让肖恩辨认,肖恩一眼就认出来,像夜鸠一样尖叫道:“是玛雅!这是玛雅的文字!这些图案也是,天!这里怎么会有玛雅的文字?这里距中美洲几千公里远呢!”肖恩猛一拍头道:“不对,该死,既然库库尔族是玛雅人后裔,那么他们的祖先肯定在这里留下过什么,我早该想到这里也有玛雅遗迹!我怎么没早一点想到。要是有相机就好了,要是有相机就好了……”肖恩将最后一句话重复了好多遍。 卓木强巴穿行在石柱之中,每一根石柱都刻有不同的图案,看着那些古代艺术的瑰丽结晶,能让人感叹生命的短暂和知识的贫乏,此时他最大的疑惑同肖恩一样——在密林中开垦出这么一块场地,立着硕大的巨石,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他问道:“你懂玛雅文?” “不懂,我只是在墨西哥看到过,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它们不同于任何其它民族的文字,这是玛雅文明独有的。”肖恩摸着另一块巨石,沮丧道:“太可惜了,我们身边什么工具都没有,如果可以记录下来,这些资料就能改写人们对玛雅帝国只存在于中美洲的观念。这些石头,围成巨石阵,因该是一个标志,这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建筑,莫不是一块墓地!”卓木强巴注意到,肖恩提到墓地时,眼中闪动着光芒,那种光芒,绝不是一个英国绅士因该有的,反而,有点像那个试图追踪自己的穿军装的大汉,那种眼光贪婪,充满占有的欲望,让人不寒而栗。 “墓地?你是说墓地?”卓木强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一时间那个印象在意识里模模糊糊,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却又十分朦胧。 “是的,你看……”肖恩比划道:“这些巨石和巨石之间,又用巨大的白石驾起了横梁,就像个拱门的样子,虽然很多都坍塌了,并且有被挪移过的痕迹,但是我们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一共有一,二,三,四……七,七根石柱,它们相互……” “等一等!”当肖恩说道七这个数字时,卓木强巴脑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是肖恩一说话,那闪现的东西又忘记了,卓木强巴道:“你说有七根石柱?你别说话,让我想一想,七根石柱?七根石柱?七根,七……”卓木强巴心中默念着:“到底在哪里听说过,七根石柱,为什么对七这么熟悉?” “七根石柱,象征着七个民族;他们生活在丛林之中,和平共处;共同守护着,祖先的陵墓;其中勇敢的一支,就是库库尔族……”终于,卓木强巴想起来了,那夜空星光下,巴巴兔优美动听的歌声,回响在耳畔,犹如仙境的灵音,让人难以置信。卓木强巴一直把库库尔族的历史之歌前半部分当作神话故事来听,而且那天也昏昏沉沉,记得并不周全,如今猛然想起,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那首记载着库库尔族人历史的曼妙歌声,诉说的全是真实的故事,那么此刻,他们的脚下,所踏着的不就是…… 当卓木强巴从恍惚中抬起头来,他用低沉的语音说道:“不错,肖恩,或许真被你说对了。我们此刻,正是踏在库库尔族一位先祖的陵寝之上!” 肖恩目瞪口呆,完全的惊住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抓着卓木强巴破烂的衣襟摇晃不已,“你说什么?真是陵墓?你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些什么?告诉我,通通告诉我!”直到卓木强巴不动声色的让他摇晃了近十分钟,他才如同从梦里醒来,不好意思的松手,讪讪道:“真是的,我失态了。我只是,我只是太激动了。就……就像,就像斯蒂芬生第一次发现玛雅城邦一样。” 卓木强巴并不知道斯蒂芬生是谁,他也没听清楚,他正努力的回忆着那天夜里巴巴兔的歌声,他淡淡道:“我知道得不多,那天,我也喝醉了,没能记住多少。这里藏着的因该是库库尔族和其它几个种族共同的先祖,但是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了,是发生在迁徙路上,那时库库尔族的祖先们还没有找到适宜建立城邦的土地,依旧在漂泊,在经过太阳的家园时,他们的又一位首领快要死了……然后埋葬在路途的某一个地方,事情过去了很多年,由于不太清楚的原因,白城陨落了,人们四散而逃,一些不愿远离家园的人们,找到了曾经带领他们来到这丛林的祖先陵墓,他们在陵墓上盟誓,要守护着他们共同的祖先,好像立了七根柱子,将他们的决心和誓言刻在了上面。大致就是这样,有许多内容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听完卓木强巴的话,肖恩低声回味道:“死在路途上阿。”卓木强巴从他的话里明显听出一丝失望之意,他感觉很奇怪,肖恩的反应很古怪。过了好一会儿,肖恩似乎才从沮丧的阴影中走出,微笑道:“算了,反正我们只是一个过客,也做不了什么,只是这些资料无法保存下来,颇有些可惜,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走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离开这里。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到现代的城市啊。” 卓木强巴没那么乐观,他冷冷道:“恐怕很难,如果这里是那位族长的陵寝的话,那么我们此刻,正身处在叹息丛林的心脏地区,安息禁地!” 这次,连肖恩也没有了语言,他从卓木强巴那里听说过了,这片连库库尔族人的地图上也无法标明的禁忌丛林,鬼知道它有多宽,里面又有些什么。安息禁地,这四个字本身就好像一个诅咒,踏入这里的人,恐怕谁也无法安息。卓木强巴则更明白他们目前的处境,从最后一个较为现代的部落库库尔族到进入叹息丛林,然后走到这里,他们足足花了一周时间,而现在,他们的食物已经用罄,手边没有任何工具,要在比叹息丛林更为险要的安息禁地里走多久?至少也还要一周时间才有可能走出去,可是目前的他,实在不知道凭什么能在这里生存一周之久。卓木强巴此刻询问道:“按照库库尔族史歌的说法,这七根柱子围成的盟誓之地,就好像安息禁地的一道门,跨过这道门,就将踏入安息禁地。我记得库库尔族的地图上,这里离东边的……比我们来的地方还要远,如果想选一条离开丛林的捷径,恐怕我们因该退回去,沿原路退回。” 肖恩当然知道,安息禁地不用说,也一定比他们先前所走过的丛林更为可怕,连丛林猎人库库尔族也无法探查的地方,没有人会不为这个名字而感到恐惧,他苦笑道:“我很同意你的观点,但是现在不行,有几个问题:第一,我们不知道被洪水冲了多远,到底是向哪个方向冲的,沿原路退回里的原路是哪条路,恐怕你我都找不到吧。第二,我们的所有用品都用光了,走在这片丛林的任何地方,恐怕都差不多,不管是小的威胁,还是大的威胁,我们能躲过去的机会恐怕都不大。第三,如今洪水已过,那些游击队员肯定和我们一样,被冲得七零八落,如今退回去,路上肯定会遇到,至少遇到他们的几率很大,我想,经过这次重创,他们不会用玉米粥和鲜花来欢迎我们归去吧。再加上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我们至少在今夜搞清楚这几个问题,要走也得明天早上再走。”说这番话的时候,肖恩并没有想到,他让他们少走了许多冤枉路。 每一个问题都令人头疼,讨论不出结果,肖恩无聊的踢打着地面的石头,天边最后一道霞光正在消失,他们准备在这位伟大的先知陵寝上睡一夜,希望梦里能得到神谕指引他们走出这丛林。歇了一会儿,肖恩又在这片石板地上踱来踱去,好像是希望能找到打开墓室的通道,此时天还未完全黑,卓木强巴腹中又有些饥饿了,但是他们背的树屑并不太多,他正踌躇着,突然肖恩惊叫道:“强生,快来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惊喜,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惊人发现。 第13章 第十三章我们被食人族绑架了! 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十三章我们被食人族绑架了! [食人族(一)] 卓木强巴飞奔过去,只见肖恩蹲踞在一块石板上面,石板上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刀工歪歪扭扭,远比不上石柱上的雕刻,而且图案旁边还有一小撮石屑,连卓木强巴也意识到了,这个图案,不是古人刻的,是刚被刻上去不久的。 图案就刻画在倒在地上石柱旁边的地板上,如果说有人仔细的观察石柱的雕刻,一定就会发现这个明显的图标;而且从石屑都没被吹散的情况来看,这个图标就是今天刻的,说不定就是他们到达这里的前一刻。是谁留下的标记?为什么留下这样的标记呢?卓木强巴认为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肯定是有别的人来过这里了,他们不是孤军奋战,在这样荒凉阴森的丛林里,能看到人类同胞留下的信息,那比什么都高兴。 肖恩肯定道:“这个图标,因该是一种标志,用来联络走散的同伴,他们留在这种比较显眼的位置,就是为了传达信息。不知道是游击队,还是你的队友?”说着,他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卓木强巴,希望他能发现什么。 卓木强巴再仔细看了看图案,猛拍脑门,暗骂自己笨,这不就是训练时吕竞男交给他们的几种联络的标记之一吗,他欣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点头。肖恩激动道:“是他们?是谁留下的?巴桑?还是张立他们?” 卓木强巴兴奋道:“不知道,这只是代表一个坐标,一个留下信息的坐标点。”见肖恩不明白,他略微解释道:“如果是普通指引方向的图标,任谁一看都明白,就起不到保护自己,骗过敌人的作用了,所以我们留下双重标记。这是第一重标记,它指引我们找到第二重标记的地方,就在这附近,这样,就算敌人发现这个图标,也不知道这图标表示的是什么。” 说着,他手指着图案上面的十字道:“这是方位,利用太阳和周围环境的变化,它表示的是……”手朝两根石柱中间一指,道:“这个方向,然后下面罗马字符表示距离,三号字符表示用步法来测量,一共是七步。”一边说着,卓木强巴朝石柱间走了七步,打开包袱,取出手电一样的装备,往地上一照,红光下出现了黑色的文字。 肖恩奇怪道:“不是荧光笔?这是?” 卓木强巴微笑解释道:“这是频率光谱笔,不同的光有不同的频率,就像密码通讯一样。如果是荧光笔,任何紫色或紫外线的光都能发现痕迹,而频率光谱笔就不同了,每一种频率只对应一种光谱。每次出发前我们都会临时设定此次使用的光频,所以,只有我们才能看见这些痕迹。”经过特训的卓木强巴,的确比在可可西里有了很大进步。 肖恩一幅大开眼界的表情,接着道:“写的什么?这是中文吧?好复杂的符号。” 卓木强巴不再解释,因为不好解释,这不仅不是中文,而且是世界流传最少的一种文字,古藏文!如今就是在他们团队里,能熟练掌握这种文字的也只有四个人,他自己,方新教授,艾力克和亚拉法师。一看见这样的文字,卓木强巴就知道,不是巴桑或张立他们留下的,而是方新教授一组的人,他们也来到了这里,而且,从文字来看,他们也走散了,真是不幸的消息。 “沿此方向,一直西行。”八个简单的字表示了希望后来者朝着这个方向寻找,只是最后一个行字,写得十分草,古藏文的最后一笔被拉得又长又歪,看来他们走得非常慌乱,连人数和姓名代码也没能留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卓木强巴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唐敏他们这一组,正遇到了危险。 “怎么啦?什么不好的消息么?”肖恩看卓木强巴脸色不好,卓木强巴向他解释了他们此次是分两组出发,而这些消息是另一组队员留下的,另一组队员也走散了,而且信息并不完整,走得十分慌乱,好像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 “朝这个方向?”肖恩听完后,朝石柱中继续往前走,关切道:“不用着急,他们能渡过雷雨风暴和洪水袭击,说明他们不比我们差,遇到突发情况因该可以应付。既然他们来过,这个附近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人来,那么,因该可以找到一些……别的信息。在这里了!” 肖恩在石板边缘蹲下,外围的泥土上,清晰的留着脚印,卓木强巴也蹲了下来,肖恩指着脚印道:“步伐很大,很凌乱,他们确实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而不得不奔跑。这些鞋印都是雨靴的印痕,从脚印看是二至三人组成的。” 听肖恩这样一解释,卓木强巴宽心不少,那些古藏文唐敏认识不多,不可能是留给她看的,如今从脚印看来,敏敏多半和方新教授或其他人在一起,走散的那一个或两个队员只要不是敏敏,他都安心不少。因为方新教授那一组,除了敏敏,其余的人都是老江湖了,从平日的训练中卓木强巴就深有体会。像这种雨靴,本来是进入热带丛林的正装,他们是由于刚到普图马约就被人追着跑,所以来不及换靴。“等一等,强生,看看这个!”肖恩又指着雨靴印迹旁边三五米远的地方,脸上露出了惧意。 卓木强巴走过去,只见这边的泥地上,也留着一些脚印,所不同的是,这些脚印就是脚印,什么人的光脚丫子印迹。卓木强巴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在丛林深处,不穿鞋而健步如飞的,只有土生土长的丛林部落居民,而像库库尔族那样的半文明部落,都是使用一种特制的树和草扎成的鞋,光脚丫的部落,肯定文明不到哪里去。而在叹息丛林和安息禁地里,最多的部落只有一种——食人族! 卓木强巴面如死灰,他从来没有这样惧怕过,哪怕自己遇到再大的困难,他也不会这样的惧怕。他不敢想象,如果方新教授和敏敏他们,被食人族追杀,那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如果他们被抓住了,那后果更加不堪设想。一想起连游击队那么凶悍的武装组织,都为了避开食人族而采取半夜搜捕自己的方针,卓木强巴心中就打了个突兀,全世界都知道,食人族是多么可怕的民族! 卓木强巴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他问道:“你能辨认出,有多少光脚的人吗?” 肖恩摸了摸额头的汗,来回巡察了几次,道:“不清楚,脚印十分繁杂,很多地方被反复的踩过,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人不少!” 卓木强巴冷静不下来了,他整装待发道:“我们,我们得去找他们。” 肖恩拉着卓木强巴的破衣服,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食人族!是食人族也!在这片丛林里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民族离得越远越好,别人听到这个名字躲都躲不及,你还要去找他们,我觉得我们因该趁夜逃走比较妙。” 卓木强巴焦躁不安,他知道,肖恩对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去强迫肖恩做什么,但是如果没有肖恩,自己确实不知道,确实没有半分把握。要救人,不仅自己要去,还必须和肖恩一起去,卓木强巴恳切道:“不行,我必须去找他们,你不知道,他们是我的战友,我们是挚友,是亲人,是一家人!”卓木强巴一句话将他和团里的成员关系连升四级,希望能打动肖恩。 肖恩默不作声,半蹲着,用手指飞快的敲打着石板,显得十分踌躇,卓木强巴一看有希望,接着道:“你不知道我和他们的关系,那里面有我的爱人,我最尊敬的老师,我的忘年之交,和待我如父亲一样的人,不管怎么样,不管是什么困难,我都必须去救他们。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真心的希望,你这次能帮我。” “你的爱人!”肖恩惊愕抬头,卓木强巴肯定而决绝的点头,肖恩叹息道:“唉,好吧,但是一定要小心,先观察观察,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卓木强巴喜道:“当然!” 沿着足迹一路追逐,两人在一条小河边失去了目标的踪迹,关己则乱,卓木强巴心中已是一团乱麻,焦虑道:“怎么会没有了呢?难道被拿住了?” 肖恩道:“不慌,从目前的方向来看,他们走的正是他们留下信息所指的方向,我们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说着,他又提醒卓木强巴道:“天已经黑啦,你因该知道继续前进是什么后果。”“我知道。”卓木强巴回答得很干脆。 在黑暗中前进,当星辰重新布满头顶时,卓木强巴和肖恩有了收获,他们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远远的从密林深处传来,那是——鼓声! 好像战斗的号角,从远古留传下来的质朴声音,鼓,是人类最早制作的乐器,而它的声音,也只有在这样的丛林之中,那清晰的节奏,致密的音质,才和自然界融合得如此完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的林中已透出火焰的光亮,卓木强巴只觉得,那鼓点之声好像和着自己心跳的节拍,越是清晰,自己心跳得就越是厉害。猛的一惊,却是肖恩拍了自己一下,借着微弱的星光,卓木强巴看见萧肖恩指了指树,他会意的点点头,两人爬上一株三十米高的大树,透过林密的层层阻碍,向声音和光亮的来源望去。 肖恩摸出单筒瞄准镜,看了一会儿,递给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接过瞄准镜时,发现肖恩的手微微的发抖。仪式的景象,就如电影镜头般出现在瞄准镜中,正中是巨大的茅草和树木搭成的大屋,大屋两头翘起如威尼斯小艇,木板墙上画了一对巨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门被涂成红色的类似鲨鱼嘴的正面形象,大屋前便是巨大的平台,用临时的木架搭成,平台四周是三角架支撑的圆底锅,锅里放着不知什么燃料,总之燃着熊熊大火。平台下人头攒动,无数服饰打扮与库库尔族类似的部落居民站在下面,男女老少都有,半身赤裸,绘有图腾,他们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人人都双手端着一个器皿,有锅有瓢,有钵有坛。而平台之上,左右两侧平架四尊大鼓,四名赤膊壮汉正挥汗如雨,挥槌击鼓,正中是五个大木架,如十字架般绑了五个男人,细细看去,没有一个是卓木强巴认识的,但从他们穿着看,因该是游击队员。五名游击队员前,一个装饰华丽,黑袍羽冠,满脸涂彩的祭师样人物,手里拿了把剔骨尖刀,正念念有词。祭师后面是一张木桌,估计比办公桌大些,比乒乓台要小;祭师旁边也是几名魁梧大汉,背手傲立,赤红的火焰映照着他们古铜色的肌肤和饱满的肌肉。五名游击队员的身后,更高一点的小平台上,还有一名衣着更为华丽,头上插着高耸的五彩斑斓的羽毛的人,不知道是族长还是大祭师,他身前的平台上放着一个古朴的鼎一样的木具。 看样子,他们就如举行生杀大典一样,而台下捧着器皿的族人,无疑人人都要分一杯羹。难怪肖恩要发抖,这架势不用太多说明,食人族,百分百食人族。 那被绑的五人神情萎靡,惊恐多过惧怕,有人破口大骂,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瘫在木架上,有人抖个不停,也有人咬牙切齿。 咒语念完了,那祭师拿着明晃晃的刀具,来到了表情最是凶狠的一名游击队面前,看来即将下手,卓木强巴犹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看下去,他知道,那接下来的场景说不定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瞄准器的性能太好了,他甚至都能看到祭师涂满油彩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 尖刀一挥,祭师身旁的力士整齐的上前,来到那游击队员面前,解了绳缚,去除衣物,抓起双手双脚,平举抬起,然后放在那方木桌上,死死摁住了手脚。游击队员嘴里大喊大叫,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在这种情况下,骤然看见成年男子的裸体,卓木强巴心中一震,仿佛那被擒的人就是自己一般。祭师准确而熟练的找到游击队员心脏跳动的位置,飞快的一刀剜下去,卓木强巴不仅看见了刀锋切破皮骨,埋入人体的血腥,仿佛还听见了扎破血管那血“吱吱”直冒的声音。祭师将手伸入刀口,似乎在用力抓扯,很快,就捧出一颗别别跳动的人心,他虔诚的双手捧心,将那颗心祭献给游击队员身后的那名大祭师。大祭师一手接过,将心举过头顶,同时高昂头颅,用力挤捏那颗还有余力跳动的心脏,将脏腔内残余的血液尽数灌入自己口中,血滴如牵线。引尽人血,大祭师又将那颗心恭敬的放入自己身前的大鼎之中;而此时,失去人心的游击队员身体抽搐,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祭师先于伤口处捧起一捧鲜血,涂抹自己面颊,接着用一个奇怪的勺子,从伤口渗血处装了满满一勺鲜血,台下的族人们早排好了长队,一人接一人的捧着器皿,从祭师身前鱼贯而过,每人都只分得一小勺血液,他们没有涂脸,而是用鲜血将器皿轻轻的涂搽,就像在用血洗碗一般。 族人数百,很明显一个人的血液是不足够的,只有几十名族人分得鲜血,他们站在了平台左边,更多没有分到鲜血的人依旧在平台右侧排队等候。而此时,游击队员早已不再动弹,祭师趁他尸身未硬,飞快的切削着,很快一张完整的带血的人皮就被剥落下来,祭师又一次恭敬的将人皮献给站在后面那人,那名大祭师似的人物郑重其事的脱去自己的长袍,钻入血淋淋的人皮之中,跳起神秘而古怪的舞蹈。 木桌上被剥皮的尸体,很快被移向一边,另有专人灌肠洗胃,切割分块,手脚被放在一旁,身体又放在另一旁,旁边就是一口巨大无比的锅,放入十来个人没有问题。被绑的其余四名游击队员,亲历这一幕之后,骂喊的不再骂了,哭闹的也不再哭了,全都只剩一个表情,面如死灰,四肢冰冷。 当第二名游击队员被抬出去时,屎尿齐出,全身发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卓木强巴实在看不下去了,将瞄准器拿开,递给肖恩时,他发现自己的手僵得很厉害,比在可可西里的冰天雪地里冻得还僵。肖恩接过瞄准器,他看见的第二名游击队员却是另一番场景,这名游击队员被脱光绑在木桌上,祭师割破他的阴部,血涌了出来,他用血涂搽身体,然后是四名力士,他们围着木桌跳舞,一面跳舞,一面举起手中的长矛戳绑在木桌上的人,让他一次次发出震彻夜空的凄厉惨叫。祭师站在男人的两腿之间,用手撕裂那些矛刺成的伤口,将手伸了进去,抓出一把不知道是大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高高的举过头顶,像族人们炫耀着,那神秘而恐怖的仪式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嚎叫,整个丛林都在战栗。 真正让肖恩感到恐惧的是,在这个模拟狩猎的仪式过程中,不管是台上的祭师力士,还是台下的族人,在火光中,那一张张面孔,都露出笑意,一种非常满足的笑意,笑伴随着哀号和血腥,那是一种让他心悸,无法形容的表情。 肖恩也看不下去了,他收起瞄准器,向卓木强巴打手势,既然没有你的朋友,那么我们赶快撤退,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了。卓木强巴也是十分的赞同,但是两人在树上呆的时间太久,又一动不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成出过一口,此时活动身体,顿时感到了手脚的麻木。下滑到一半时,卓木强巴触碰到一根树藤,他以为是蛇,惊慌中身体失衡,肖恩准备拉他一把,结果自己反而从树上掉了下去,灌木丛中顿时响起折枝断丫的声音,前面的食人族马上就有了动作。卓木强巴滑下树来,拉起肖恩就开跑,结果没走两步,他感觉自己左腿缠入了藤蔓之中,什么东西十分大力,要将自己拖离地面,肖恩在一旁死死拽住,他知道,自己踩到了食人族的陷阱! [食人族(二)] 肖恩和卓木强巴两个人的重量,加起来超过一百公斤,竟然还是抵挡不住那股巨大的拉力,缠着卓木强巴脚的树藤,连同肖恩一起带了上去,慌乱中肖恩松开了手,卓木强巴腾空而起,倒挂在树上。林中传来了笛鸣,无数的火把飞快的赶来,卓木强巴知道这次恐怕没有希望了,他松开背包的背带,大声道:“快走,带着包走。”肖恩绝望的看了卓木强巴一眼,低声道:“我回来救你!” 不料,他才刚走两步,突然丛林中一棵树悄无声息的包裹住了他,肖恩被一个脸上插满树枝的人死死捂住了嘴,然后被敲昏了过去。卓木强巴倒悬在树上,只是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肖恩,正惊讶于肖恩的速度之快,那些火把已经来到跟前。 这次卓木强巴看得更清楚了,那些食人族长得宽额高鼻,深目高眉,比库库尔族人看起来还强壮不少,身体上以红白两种主色调画着象征猛兽爪牙的图案。一行人将卓木强巴围在中间,明晃晃的火把高举过头,火光映着他们的脸,阴刻而布满皱纹,好像魔法世界的老巫师。 发现捉住这么大一个猎物,食人族们显得十分兴奋,又唱又跳,忽然一名食人族人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他脖子上歪歪斜斜插着一根羽箭,这种尾羽实际上是一团棉花一样的东西,这箭卓木强巴已经不陌生了,这是一支吹筒箭,是被人吹出来的。卓木强巴马上感到了希望,库库尔族,难道是库库尔族又一次来救自己? 丛林里突然闪出不少人来,他们披着树皮,插着树枝树叶,站立在树干旁边,或是爬伏在树干上,不移动时,真的无法将他们从树中分别开来。卓木强巴心中暗叹,自己和肖恩还傻乎乎的看食人族祭奠呢,这里早就藏了这么多人自己都不知道。同时他也意识到,如果这些人早就藏在了这里,那肖恩哪里还走得掉,想来也是被擒获了。 很快,卓木强巴发现这令一队人并不是库库尔族人,他们的相貌可以说比食人族还要难看,每个人都带了一个大鼻环。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也是奇怪,弯得如同新月,而且外侧开刃,月牙的内侧是带锯齿的勾,看起来像一把割麦子的镰刀,而且,有的刀柄短如戒尺,有的却长如扫帚。这两个种族好像有世仇,一见面就分外眼红,火光中血光冲天,腥味刺鼻,一时丛林里满是厮杀之声。其中一名带鼻环的男子显得特别强壮,褐色的肌肤练得就和健美先生一样,手里拿着把比其他人大许多的弯钩镰刀,所到之处,血溅数丈。 混战中不知道是谁触发了机关,卓木强巴只感到脚踝一轻,整个人就倒跌下来,正跌在两组人的中央,双方都晃着刀具朝他挥来,卓木强巴自然知道,落入哪一方的手里恐怕都不好过,他奋起反抗,在混战中保持自己不受重伤,同时朝人少的地方移动,希望能发现肖恩。 在一株大树下,卓木强巴找到了昏迷中的肖恩,以及他旁边的背包,他赶紧背好背包,正准备扶起肖恩时,只听“嗤”的一声,却是利器将结实的背包划破了,接着“啪哒”一声,卓木强巴扭头一看,库库尔族的圣石掉了出来。卓木强巴先是滚向一边,然后,他才抬起头看是谁向自己背后下手,只见一个食人族人,脸上露出崇拜之神色,指着库库尔族的圣石,向卓木强巴大声呼哧什么,刚说一两句,刀光划过,一把长柄弯齿的刀让他人头分家。卓木强巴趁此机会,将圣石收回,然后搀扶起肖恩,正准备逃跑,后脑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砸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当卓木强巴苏醒过来时,已经置身一个昏暗的小屋,屋中散发出一股异味,和库库尔族的房屋一样,木板为墙,茅草为顶,右轩有窗透着星光,强上挂着各种兽皮,四角壁上钉了火把,正毕剥的燃烧着,那些是黑色的棍子还是蜡烛,卓木强巴说不出来。他撑起身子,选了根木凳坐下,屋正中有张破旧的木桌,几张原始木凳。 肖恩先他一步醒来,见卓木强巴醒了,便道:“今天的月亮比昨天在食人族祭坛看到的有扁一些了,没想到一觉睡了那么久。” 卓木强巴翻身起来,惊讶道:“你是说!我们昏迷了一整天!” 肖恩宽慰道:“不错,总算是大难不死啊,看来,我们都太瘦了,还不能被立即吃掉,得先把我们养肥再说。” 卓木强巴问道:“是谁救了我们?” “什么?救了我们?我们不是被食人族抓住了吗?”肖恩脸上的疑惑不亚于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道:“不,不是那样。”他简单的叙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肖恩这才道:“原来是这样,那时我刚接过你的包,就被人抓了去弄晕了,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我也是刚醒来,对这里也一无所知。照你这样说,是两个部落开战,一个人人都戴鼻环的部落打先前我们看到的食人部落。” 卓木强巴纠正道:“不,是一个部落伏击或是说包围了另一个部落。我看来,戴鼻环那个部落比食人族还要强大一些,他们的刀,看起来好可怕,就像死神手中的镰刀一样。” 肖恩道:“那你说,是食人族抓了我们还是戴鼻环的种族救了我们呢?戴鼻环的种族究竟是救了我们呢,还是抓了我们呢?”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知道。先看看能不能逃出去。”说着,门帘被掀开来,一名戴着鼻环的土著姑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这名土著姑娘肤色黝黑,长相可以说怪异,特别是她带的鼻环,比卓木强巴先前看见的人戴的都要大,环圈垂下来能圈住整张嘴。这位姑娘看上去没有什么恶意,笑起来红唇白齿,可卓木强巴他们怎么看都觉着像血盆大口。这名长相不怎么好看的土著姑娘端着一盘卓木强巴和肖恩叫不出名字的水果,表示可以放心食用,然后就坐了下来,一手撑着腮帮子,长久的盯着卓木强巴看,看得卓木强巴都不好意思了。 这位姑娘喃喃细语着什么,一张老脸布满和蔼而略带狰狞的笑容,那样一张可憎的面目,做出矫揉造作的表情,实在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但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土著姑娘对卓木强巴大胆的表达着相思情谊,肖恩也在与张立和岳阳的闲聊中,对他们的强巴少爷雌性吸引论有所耳闻,如今略加印证,果然是令人大开眼界。 这位土著姑娘的猪眼皮下,一双牛铃大眼,略带俏皮的不住打量卓木强巴,含情脉脉,似嗲还嗔,好像在询问:“你爱我吗?真的爱我吗?” 卓木强巴眼神闪烁,眼珠子左躲右闪,不敢直视这位土著姑娘的一汪秋波,时而斜眼瞧去,对肖恩皱皱眉,意在询问:“怎么办?想个办法让她别再盯着我瞧。” 肖恩眼藏笑意,向卓木强巴扬扬眉,意思是:“没想到你魅力惊人啊,我竟然看走了眼。这位姑娘不错,就将就将就凑合着过算了。” 卓木强巴怒目相视,意道:“你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 这时,那泓波澜起伏的春水又荡了过来,这次挑逗意味更加明显,分明是在暗示:“老帅哥,别不好意思嘛。” 肖恩在一边挤眉弄眼,又暗中朝门口一盯,表达着这样的信息:“大哥,看来这次我们得使用美男计了,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奇-_-书^_^网|,你就小小的牺牲一下色相如何?” 卓木强巴双眼一瞪,做了咬牙的动作,那自是在暗骂:“你最好去死!你怎么不去牺牲!” 肖恩翻着白眼,望向屋顶,意思是:“我倒是想牺牲呢,要人家看得上咱不是。” 这时,又有一人推帘而入,那黝黑的肌肉,魁梧彪悍的体型,正是在两族搏杀中最显眼的那名男子,他在月光下手握死神般的镰刀,双臂展开仰头啸月的场景,已经深深刻入卓木强巴的记忆之中。此时,这名男子的左右腰间和胸口正中,各挂着一个血迹尚未干涸的头颅,让人胆战心惊,他一进房间,先是友好的向那名土著姑娘说了几句,那名土著姑娘也友好的摇了摇头,随后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重,语调也越来越高,发音急促快捷,好像争吵了起来,一面吵一面向屋外走去。卓木强巴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肖恩好像听出了端倪,虽然他表面装得和卓木强巴一样毫无知觉,但是他却在不停抖动。卓木强巴已经大致了解了肖恩的习惯,他在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抖动,有时是用脚尖在地上打拍子,有时则是有节奏的用指尖敲击大腿或桌面等地方,发出鼓点一样的声音,而此刻,他身体未动,表情淡漠,但二郎腿却抖个不停,显然十分紧张。 当那争执声音越来越大,离他们所在的房间却越来越远时,肖恩霍然起立,不安的张望着道:“我们得离开这里,马上离开!” 卓木强巴心中有气,刚才这个家伙卖友求生,实在可恶,当下淡淡道:“哦,真不简单啊,连当地土语你也听得懂!他们说些什么来着?” 肖恩道:“他们说的语言,有很多发音与克丘亚语有相似之处,我也是半听半猜,弄懂了个大概,他们也是食人族,只是不同的分支罢了。” “食人族!”一听到这个名字,卓木强巴反射性的跳了起来,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肖恩急忙道:“你看我像开玩笑的吗?你知道他们刚才在争论什么吗?他们在争论你的归属问题。” 卓木强巴道:“什么归属问题?” 肖恩解释道:“那个大眼睛姑娘,是这里大祭师的女儿,她说你是她见过的少有的英俊男子,所以你因该归她吃。而后面来那名战士则说,你是少有的强壮男子,所以因该由他来吃你,最强的战士,才应该吃最强的人。” 卓木强巴看了看肖恩的表情,疑惑道:“争着吃我?不会吧,看那位姑娘,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肖恩鼻子里重重的出气,不安的摇着头,手指着卓木强巴道:“我找证据给你看。你没发觉么,这屋子里有一股怪味。”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四下张望着道:“如果是那个民族,这屋里因该有……在这里了!”说着,肖恩用力掀开一张钉在木板墙上的兽皮毡子,毡子后面竟然钉满了黑色的干枯的东西,看起来像猪鞭,但仔细辩认后,因该不是生殖器官,肖恩大着胆子抠下来一条,观察了一下,递给卓木强巴道:“你看吧,是舌头!” 卓木强巴手里抓着一根舌头,看着墙上密密麻麻钉了一板,喃道:“这……这么多?是人舌头?” 这时,肖恩又在门后发现了什么,把门掀过来,道:“这次你看清楚了吧!”门后竟然钉着一排排的耳朵,不用分辨,任何人都能一眼认出那些全是人耳朵。门后还放着一个用草编织而成的麻袋,屋里的古怪气味就是从那麻袋里发出来的,卓木强巴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肖恩把麻袋解开,只看了一眼,立刻把头扭到一边,强烈的压抑着胸口的起伏,终于,还是忍不住呕吐起来,卓木强巴一瞧,那麻袋里,竟然装了整整一麻袋眼睛!数百个黑白分明的眼球,在烛光中悉数盯着你看,加上那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卓木强巴也把刚吃过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心中的恶心恐惧之感却丝毫没有减轻,胃袋持续而剧烈的收缩着。 肖恩早扔了麻袋,对着窗口大口呼吸,麻袋倒在地上,几十颗圆滚滚的眼珠子散落在门口,卓木强巴要双手撑着木板才能保持身体平衡,他几乎将苦水都吐尽了,身体快虚脱似的低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他突然想起巴巴兔所说的比较文明的食人族,吃一部分,留一部分,看来这就是了。 肖恩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一旦被发现就糟糕了,我们赶紧逃吧。”两人跳窗而出,黑暗中不辩方向,哪里人少就朝哪里急奔。这是一个大寨子,到处可见茅草棚屋,有的屋外墙插着火把,从火光中判断,比库库尔族大多了。 刚离开房间不到百步距离,就听见响声大作,无数带鼻环的人拿起刀枪,勾镰从茅屋里冲了出来,大声呼喝,相互询问。躲在黑暗中的卓木强巴的肖恩叫苦不迭,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给发现了,这次是插翅难逃,恐怕凶多吉少了。 突然左边有动静,那些人都朝左边集中了过去,接着正前方又响起了零星的枪声,又有一部分人朝正前方冲去,卓木强巴和肖恩大喜过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原来这些人不是因为自己而被惊动的。两人看准右边的空隙,夺路而逃。 没走多远,两人就发现,前面的房屋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看来他们不是在往这个部落外逃去,而是朝着部落的中心地带前进着。转过一角,险些与那些带鼻环的食人族撞个正着,两人躲在黑暗的角落,大气也不敢出。肖恩低声道:“看来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不要贸然冲得太深,看清情形再走。”两人摸摸索索,沿着墙根前进,又或找大树隐蔽,走了大约二三十分钟,人声渐弱,房屋也渐渐稀少起来,看起来快要走出这个食人部落了。 渡过了危急关头,卓木强巴就不住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食人部落把被他们吃掉的人的器官留在自己房间里是怎么回事?你好像知道什么,对吧?” 肖恩道:“恩,我听说过,他们是崇拜灵肉合一的食人族,对他们而言,吃人并不是什么犯忌的事,也不是为了炫耀或恐吓他人,更不是以此为生存之道。他们认为,人的灵魂是紧紧依附在肉体之上,牢不可分的,一旦吃掉一个人的肉体,那么这个人的灵魂就将永远的附在自己身上,和自己永远在一起。所以,如果他们当你是朋友,不愿意与朋友分离,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朋友吃掉,他们认为,将自己最要好最尊贵的朋友,放在自己的肚子里,那才是对友谊的最崇高敬意。至于那些器官,则是为了表示自己对朋友的思念,留下来的眼见物,就好比你的亲人去世,留下一两件他们最喜爱的衣物或装饰品作个念想一样。” 卓木强巴惊诧不已道:“怎么会是这样的,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肖恩道:“不同的种族,有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信仰又造就不同的习俗,在文明衍生初期,信仰便已经出现了。我猜测,那些食人族,都是以食人作为自己的信仰,就像有人信佛,有人信基督一样,他们相信吃人,可以给自己力量,智慧和肉体上的永生。等一等,别往前走了。”肖恩突然停下来,他们前面,只有只座孤零零的小茅屋停在空地上,没有点上火把,看上去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卓木强巴大惑不解,明明再走几步就可以离开这部落了,为什么肖恩却停下来不走了。只听肖恩道:“看见前面的地了吗?在动。” [重逢] “哼,愚蠢的土人。”黑暗中一道身影在茅屋间飞速前进,他所去的方向竟然与卓木强巴他们的方向一致。火光中,索瑞斯那张如同被千蛇噬咬过的脸显得更加恐怖,他熟练的翻入一间大屋,在屋里摸索着什么,不一会,他面露喜色,从屋里取出一把石杖。 得到石杖,索瑞斯又折返往东来到一株需四五人合抱的大树下面,四下无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南边。索瑞斯咬着石杖,手足并用,往树上爬了十来米,突然觉得脚下不对,好像踩掉了什么东西,他赶紧朝左一闪身,抽出猎刀插入树干稳住身形。几乎就在同时,刚才他爬过的地方,从树干中刺出一根黑色尖矛,好像一头受到触动的猛兽,突然发起致命一击,过了片刻,没有发现什么异状,那根尖矛又缓缓的退了回去。索瑞斯面无颜色的看着这一幕,心道:“好险,竟然在树干也藏匿机关,那根毒矛黑成这样,不知道已吸了多少人血。”无暇细想,他只停了片刻,又急匆匆的往更高处爬去。来到大树的分叉处,有一方平台,树丫已被人踩得平齐,而树丫正面的树干上,立了一个木质的绞盘。“是这里了。”索瑞斯心中大喜,将偷来的石杖插入了绞盘的中心洞口,只听“嗒,嗒,嗒,嗒”四声,当石杖完全插入绞盘后,绞盘发出“咯咯”声响。 索瑞斯握住绞盘的把手,观察着缠在绞盘上的绳索,心道:“绳索还是新的,看来他们还是每年都举行一次圣石的膜拜仪式,这些愚蠢的家伙,连圣石是干什么用的都不知道,只会傻傻的膜拜。”他用尽全身力气,开始转动绞盘,随着绞盘的转动,绳索带动了不知道哪里的机关,大树竟然发出“咔咔咔”的响声。 卓木强巴顺着肖恩的手指看去,果然,前面的三五间木屋极其轻微的上下移动着,那方式很独特,就好像一艘小船在平静的湖面上,随轻轻的湖水荡漾,缓缓的一下一上。而前面的泥土地面,也泛起类似微微波浪的起伏,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那是什么?”卓木强巴不解。 肖恩长嘘一口气道:“好险,好隐蔽好厉害的陷阱。前面是沼泽!” “沼泽!”卓木强巴大惊。肖恩道:“嗯,他们故意把轻浮的茅屋放在沼泽地上面,而沼泽表面落满的树叶和树枝等杂物,如果是外敌入侵,不知道情况而试图靠近茅屋,那肯定是万劫不复。” 卓木强巴奇怪道:“将几间茅屋放在沼泽地上面,就是为了迷惑敌人?”肖恩准备解释一下,突然两人都听到,右侧的大树上,发出惊人的“咔咔”声,随着那阵声音的响动,大树的一根树枝横伸了过来,竟然悬停在沼泽里某一间茅屋的正上方。 卓木强巴吃吃道:“那,那是什么?” 肖恩凝眉道:“难道说,那茅屋里放了什么东西?这个部落只是利用沼泽来保证里面的东西不被人偷走?” 瞬间,从悬停的树枝上垂下一根绳子,一个人头下脚上的沿绳子滑落,黑夜中那人身影朦胧,但身手敏捷的却像一只猴子,卓木强巴兀自觉得,那道身影好熟悉,就像在哪里见过。这时肖恩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索,急声道:“不好,这是那人的声东击西之计!他把食人族引开就是为了到这里来拿东西,食人族很快就会赶过来,我们得马上离开!” 索瑞斯双腿绞着绳索,飞快的滑向茅屋,到了茅屋顶端,拔开棕榈叶,屋顶有一方带把手可拉动的木质小门。索瑞斯想了想,先移向一旁,然后再拉开小门,拉门时侧耳倾听,茅屋内没有响动,歇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飞箭射出,他这才取出一根闪光棒,一拔插销,强烈而刺眼的镁光从闪光棒里发出。索瑞斯将闪光棒扔进茅屋,看清了屋里的形势,只有一方木桌,但桌子上整齐的码放着五个蛋一样的金属,桌子下面有紧绷的绳索像蛛网一样密布,就连他拉开的这道活门上也有绳子系着。索瑞斯清楚,那黄色的金属蛋都是黄金,只有一个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而其余的蛋下面,利用黄金的重量,压着各种机关,一旦拿错了,情况就很危险。但是听远远的人声鼎沸,那些食人族已经被惊动,正全力往这边赶,没有时间了,索瑞斯继续滑入茅屋里面。 只见房间四周墙壁,到处都是孔洞,索瑞斯很清楚,这是一个大房间套着个小房间,一旦机括被触发,那些孔洞喷火,喷毒,放飞箭,每一样都致人死命,同时他更为了解的是,这些不是食人族的智慧结晶,而是这些民族的祖先,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有气:“明明已经遗落了千年的文明,还要留下这些东西来害人。”想起那些屈死的同伴,他心中也有些伤感。 在明亮的镁光中闪烁的金蛋就在眼前,索瑞斯略加思索,那枚经常被取出来使用的金蛋,尽管很小心,但是它因该留下被移动过的痕迹,取金蛋的人也必须像自己这样,头下脚上的来取,放回去时,痕迹肯定不能完全吻合。找到了,索瑞斯小心翼翼的揭开第三枚蛋的上缘,果然,一枚更小的带翅膀的石蛋就藏在里面,和库库尔族的圣石几乎一模一样,索瑞斯将这块石头拿在手中,心情激动,默然道:“第六把钥匙终于到手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把钥匙,到底会在哪里呢?不管怎么说,难得来一次安息禁地,既然来了,就没理由不去那里,七年前没能打开的那扇门,这次我一定要打开。” “咔咔”声又一次传来,索瑞斯大吃一惊,没想到那木绞盘有自己的时间,过了那个时间竟然会自动绞回去,而他头顶的活门,也正随着“咔咔”声慢慢关闭。幸亏他身手敏捷,千钧一发之际从门缝里挤了出去,跟着爬上了正在往回收缩的树枝,随着树枝朝沼泽地外移动,看着脚下如平地般的沼泽,索瑞斯又回想起当年,队里的三名精英就被这看起来毫无危险的陷阱吞没了,至今尸骨还在沼泽里泡着。 索瑞斯贴身藏好圣石,从树上溜下来,掉头西去,跑了五分之不到,前方突然火光一闪,无数的食人族举着火把从林中钻出来,索瑞斯后退一步,后面也满是食人族,他们肩头扛着那几只在祭坛捣乱的被射得像刺猬的猴子,不怀好意的盯着索瑞斯,但却又没有动手。索瑞斯心中也在害怕,赤手空拳对付如此多数量的食人族,根本没有胜算,如果利用药物引来他们惧怕的生物,又需要时间,但是他们为什么还不动手呢?索瑞斯转念一想,突然看见自己胸前发光的琥珀色石头,他淡淡一笑,将那石头抓在手里,伸到每一个食人族的面前,从食人族的眼中,他看见了敬畏,虔诚以及崇拜。索瑞斯拿着象征契约的符石,从食人族群里挤了出去,所到之处,食人族纷纷让道,目光崇敬,面色谦卑。后来食人族里不知谁发出一声吼叫,食人族如恍然大悟般,迅速朝卓木强巴他们逃走的方向追去。 朝远离食人族的方向狂奔许久之后,索瑞斯才敢停下,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总算松了口气,他看看符石,又摸出那检测的仪器看看卓木强巴他们逃走的路线,不由重新挂上阴险的笑容,喃喃道:“卓木强巴,你的能力不行,可你真是一员福将啊。” 黑暗中不辨方向,只要身体能通过的地方就冲过去,身后的火光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接近,卓木强巴感到历史仿佛在一再的重演。自从踏入这丛林之后,自己的命运就没有离开过逃亡,几乎是每天都在逃命,如今逃命都逃出一点心得了,估计回去写本书还能卖点钱。“砰!”的一声,竟然是在黑暗中跑得急了,卓木强巴不知道撞上了什么,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棍状物体顶住了自己小腹,他不敢动弹,很明显,那是一支枪。这时,肖恩发了一连串的克丘亚语,显然他也被枪抵住了,只听对方用中文恶狠狠的骂道:“妈的,又是游击队,被食人族追,还要被游击队追,干掉他们!” 卓木强巴又惊又喜,也破口骂道:“岳阳,你小子敢!” “强……强……强巴少爷?真的是你?强巴少爷!”抵着他的张立扔掉了枪,紧紧的抱住了卓木强巴,激动得都快痛哭流涕了。那边岳阳和肖恩也紧紧的抱在了一起,生死离别后,竟然还能重逢,四人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知道是张立和岳阳之后,卓木强巴的紧张感稍有好转,回头一看,火光更近了,赶紧推开张立,催促道:“走!快走,先离开这里再说。”四人一起朝黑暗密林逃去。 “强巴少爷,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他们拼了命也要追你们?我先前还以为是追我们的呢。” “强巴少爷,你们在食人族里面呆过?有没有看见好看一点的姑娘?”…… 重逢的欣喜之情,让在逃命途中的张立和岳阳两人问个不停,卓木强巴将这几天的经历简短的诉说了一遍,已经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询问张立他们的情况,岳阳道:“我们,我们的经历要简单多了,被洪水冲到这里来以后,我和张立就在林子里乱转,虽然我们有枪,可是子弹有限,想离开这片丛林又走不脱,就在前天,我们差点就和游击队正面遭遇了!”接着,他简单的说了食人族是如何在他们眼皮底下将一群游击队员抓走的,场面几乎和生杀祭一样血腥。知道这里是食人族的地盘后,两人更加惴惴不安,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就在刚才,他们在林中游荡时,无意中遭遇几名食人族,放了两枪,结果没想到是在食人族部落附近,那枪声引来了更多食人族,他们边打边跑,结果就撞上了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道:“原来是你们在开枪,我们还以为是游击队杀过来了呢。” 肖恩道:“对了,你们说想离开这片丛林却走不掉是怎么回事?” 张立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这片丛林是片死地,四周都被巨大的峡谷包围着,那些峡谷深达百米,如斧劈刀削,下面又是翻滚的江水,两岸相隔几十米,根本过不去。我和岳阳沿着峡谷走了将近两天,还是没看到头,估计那是一个环形峡谷,这片丛林就被围在环形峡谷的中间。当大洪水来袭时,水位高涨,刚好将我们冲到这片丛林里来,当我们一觉醒来的时候,洪水已经退去几十米了,再也出不去了。” 卓木强巴和肖恩对望了一眼,如果昨天下午他们就往回走的话,碰到这样的情景,也是毫无办法。卓木强巴突然问道:“对了,这两天你们在丛林里,有没有碰到方新教授他们?”虽然他知道,张立岳阳既然单独在一起,那多半是没有碰到教授他们了,可是总要问一问,才能死心。 “方新教授!教授他们也在这里?”岳阳惊呼起来。 卓木强巴点点头,道:“嗯,我们看见教授他们那一组人留下的记号了,他们也被冲散了,如果按你们所说,他们就该还在这丛林里,和我们一样。” 张立道:“可是这片丛林太大了,我们一直在走,却感到没走多远的样子。” 肖恩道:“因该有出去的方法,否则丛林的食人族无法生存,除非——除非……”他不敢相信,除非这片丛林大得惊人,才能让几个部落同时生存在丛林中还能自给自足。 岳阳道:“既然教授他们也在这里,那就太好了,如果我们能找到他们,情况一定比现在好。” 肖恩道:“可是找到他们之后呢,能走出这片被峡谷环绕的丛林吗?能对抗游击队和食人族吗?”岳阳不去多想,他总是乐观的。 张立道:“你错了,不能拿我们的实力和教授那组人的实力相提并论,我们两组间实力相差很大的,我们做不到的事情,未必教授他们也不能做到。我担心的是,要是教授他们离开了这片丛林,把我们扔在这里,那就糟糕了。” 卓木强巴道:“不管怎么说,先想办法摆脱后面的追兵再说。” 肖恩摇头道:“看来,他们把我们当作偷东西的那人,也不知道那人拿了什么,唉……” 再跑十分钟,耳边已是嗖嗖的羽箭破空之声,四人狼狈的躲着箭矢,肖恩道:“在丛林里和食人族比速度,我们是没有胜算的。” 岳阳道:“那怎么办?举手投降?” 肖恩道:“千万别这样想,食人族比游击队更不好说话,要说,他会让你到他肚子里面去说的。” 张立道:“前面没路啦,好像有一座山挡在我们前面!” 肖恩道:“不会吧!这里是丛林,怎么会有山呢?” 卓木强巴道:“好像是真的,我们再往前跑几步试试,这森林里黑压压的,看不清楚。” 又跑了几步,后面传来追兵的呼喊声,咆哮声,已经食人族特有的战斗号角声。岳阳道:“不是山!是森林!天哪,这林子里的树都好高大啊,怎么生长得这么密集?好像我们进不去啊。” 挡在他们前面,哪里是什么大山,竟然是一座全由高大树木组成的林中之林,树挨着树,树枝缠着树枝,树根盘绕着树根,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致密的山林。 张立道:“快看,有条河,有条河流进树林里,快,从河道上钻进去,到时候我们守着河道口,他们就不敢追进来了!”四人想也不想,就钻入了前所未见的巨大密林之中。 很快,食人族追到河口,一众人停下了脚步,看着密不可分,枝叶相互缠绕着的树林,他们的脸色在火光下变得凝重起来,露出了惧意。最强壮的领头人张开了双臂拦在河口,大声呼喊着什么,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决不让自己的族人踏入树林一步。接着,他带领着他的族人,朝着卓木强巴他们逃走的方向,高声念起了咒语一样的语言,全体食人族虔诚的俯身跪拜,咒语声一浪高过一浪。 等食人族走了之后,索瑞斯揣着仪器来到这河口,看着黑暗中参天古树如一个个巨人勾肩攀背的站在一起,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哭笑不得道:“这是……这是莽林啊,他们怎么也不想想就钻了进去!”接着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跟进去了,这地方,上次那么多人来的时候他们都是绕道走的,他独自一人可不敢冒这个险。 [莽林] 热带丛林四季炎热,即使有大暴雨也比国内的春天暖和,但是现在,卓木强巴等四人却感到有些冷。四人的衣衫都是破的,但是在这片林子外面根本就不觉得有寒意,这时进了林子,感觉温度一下子就降低了十几度一般,每个人都冷起一身鸡皮疙瘩。 张立说守着河口,但实际上四人却在不断的往林子深处走,唯恐走得慢了,被食人族捉了去。身后的声音喧哗起来,但离四人毕竟越来越远了,岳阳得意道:“我们顺着水道走,他们失去了我们的方向,肯定在这林子里迷路了。阿嚏——,吸——,好冷。” 张立抱着枪也打了个冷战,肖恩道:“这地方好像不大对劲啊,阴森森的,不像外面那些丛林,这里一点生气都没有。” 卓木强巴等三人纷纷瞪着肖恩,上次就是他说了一句不大对劲,结果五人发现自己是闯入了叹息丛林,接下来没有一天安生,现在他又说不大对劲,那可是糟糕至极的前兆。肖恩却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摊开手,一耸肩,意思是你们都怎么啦?一个个瞪着我干什么? 四人在河道中趟水而过,严格来说,这其实算不上一条河,连一条溪也算不上,至多只能说是一道水沟,从树林中漫过的水沟。无数的树生长在河道中央,盘根错节,有的树枝上又垂下根系,直拖到水里,而河水则顺着树与树之间的间隙缓缓浸过。刚下过的那场暴雨,使无数从天而降的根须还带着冰冷的雨水,拂在脸上让人心头一凉,森林里更是黑咕隆咚,连半分星光也透不下来,四个磕磕绊绊的走着,生恐踩到什么或是碰到什么。走了不知多长时间,人人都是多次跌倒之后,张立忍不住道:“好像后面早没有追兵的声音了,火光也看不见了,我们还是点着亮走吧,这里什么都看不见。” 肖恩小心道:“还是先上树观察一下比较好。” 岳阳靠着河道中的一棵树,这棵树刚让他碰了一鼻子灰,他伸手摸索着道:“你们来摸摸,这么大的树怎么爬。”其余三人勾着肩向岳阳靠过去,然后也摸索了一番,结果四人手牵手,却好像连树的一半都没够着。 卓木强巴道:“既然我们无法上去,那些食人族恐怕也很难,先点燃看看,如果不对再熄灭灯光。”于是,闪光棒被敲亮了,里面的两种化学物质一混合均匀,就发出不亚于照明弹的冷荧光,通过人为的反复折叠闪光棒来控制化学物的混合程度,能调节光线的强度。四人如同举着四根火把,先把周围的情况看清。 只见四人灰头土脸,满身泥土,毛发蘸水,兀自贴着脸滴个不停,肖恩不知道碰在什么地方,当时只听见他叫了“哎呀”一声,现在灯火通明才发现,肖恩上唇还挂着两道鼻血。张立叫道:“噢,想不到肖恩先生也是热血青年。” 岳阳在另一头叫道:“我的天,这些树,好大啊!”只见荧光下,方才他们摸索的那株大树树干粗壮,令人咂舌,至少要十余名壮汉才能合抱,根系布满整个河道,又与其它树根交织在一起,如果在树根处开个洞,就能通火车,如果将树干劈个平台,就能建房屋,如此巨树,四人都是首次见闻。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不止是这棵树,而是这整片树林,全是如此巨树,以前在丛林中,树高二三十公尺属于寻常,如果高过五十公尺就属罕见了,在丛林绿树冠中,有鹤立鸡群的感觉。而此中巨树,巍巍向天,仰头望去,只见枝叶障天,根本看不到头,仅从树干判断,每棵树高就达百米以上,有如此声势的树中巨人,当数北美洲的云杉,可是这些树偏偏又不是云杉,说不出什么种类,株株耸立犹如嶙峋的怪石,又如山峦叠嶂。不仅树如此,连荆棘灌木丛,也高达十数米,就是地上潜伏的草也有好几米长,让人置身其中,感觉像来到了童话世界里的巨人国。 四人越往深处走,四周的植物便越是古怪,有的树的根系,像蛇一样缠上另一株大树,仿佛像把对方整个儿吞下,有的树则直接从别的树树干正中生长出来,根系爬满大树主干,颇有寄生的感觉,有的植物开的花裂成两片,边缘全长成锯齿样,像一张张怪兽的嘴。林子越密,气温越低,河道上升腾起氤氲的雾气,缭绕着古怪的树木,只听水声潺潺,除此以外,再无别的声息,四人感觉到,自己嘴里哈出来的气,也同朦胧的雾气融在了一起,不分彼此。蒸腾的烟雾中,时而像远古猛兽,时而像婀娜美女,时而幻化现代城镇,时而又像宇宙浩渺,光怪陆离,如梦如幻。岳阳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哆嗦道:“我好饿啊,强巴少爷,你们还有没有吃的?我和张立的食物在这两天都吃光了。”说着,他指了指两人干瘪瘪的背包,果然比以前小了不少。可是卓木强巴和肖恩两人连背包都没有,比他们还糟糕。 卓木强巴道:“我们也没有,洪水把我们冲到这里来之后,食物就被吃光了,本来还找到些可以吃的树末,可惜已经让食人族搜走了。”说完,才想起,自己吃的东西早在食人族那里就吐光了,如今又冷又饿,腹中叽咕作响。 岳阳这一提醒,四人均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饥饿难耐,张立一屁股坐在一条树根上,喃喃道:“走不动了,没力气了。”岳阳也选了一株矮小植物靠着道:“我也……有人!”他突然跳起来,面色的古怪的看着自己身后。 其余三人被他吓了一跳,各自紧张的原地张望,卓木强巴更是险些将闪光棒也扔了出去,却见岳阳用手触摸着他靠背的那株植物,尴尬道:“对不起,弄错了,不是人。”卓木强巴走过去摸了摸那植物,果然软乎乎的,和人的肌肤极其相似,岳阳已经高举着闪光棒,头顶是圆圆的伞褶,就像一座小凉亭搭在头上。张立站得较远,看得清那植物的全貌,说道:“是蘑菇,太夸张了吧,蘑菇也长这么大!” 原来,岳阳所靠着的,是一株高三米的大蘑菇,他正好靠在蘑菇的伞柄部位,难怪感觉像靠在了人身上。看着这么大的蘑菇,岳阳馋得口水直流,忙道:“这么大的蘑菇,拿来熬汤吧。” 肖恩道:“吃不得,这其实不能叫蘑菇,它们因该叫真菌菌属,具体是哪个种属我不清楚,不过这种个体并不算大,更大的真菌我都见过,而且你们看,伞盖边缘色彩艳丽,多半不能吃。” 岳阳道:“再不吃东西,我们真的没力气再走了。”守着这么大一株蘑菇竟然不能吃,岳阳只觉腹中更是饥饿。 肖恩道:“照理说这里林深草密,因该有很多动物才是,可是我们走进林子这么久了,竟然没看见一个生物,这事大有古怪,要不你们俩休息一下,我和强生在周围百步以内探探。” 岳阳把枪拿起,道:“枪。”肖恩道:“不用枪,响动太大。如果遇到需要开枪的动物,我们又怎么对付得了。”张立拔出匕首递给卓木强巴道:“用这个。”卓木强巴拿在手里掂了掂,比较趁手。 张立道:“如果有可能,因该上树去看看,这里的树这么大,说不定动物们都住在树上呢。”岳阳补充道:“说不定都在睡觉呢。” 张立还是有些担心道:“不能再走散了,如果我们看不见光就叫你们,你们听到声音就不能往前走了。” 肖恩和卓木强巴都道:“这个自然。”卓木强巴还提醒道:“别因为一路上都没看见什么猛兽就放松了警惕,你们两个也打起精神来。”两人踏着树根,溯河而上。 张立和岳阳靠着蘑菇休息,不到五分钟,卓木强巴和肖恩就回来了,他俩一脸兴奋,见到张立他们便大叫道:“快来,快来帮忙,有烤肉吃了。” 张立和岳阳迎上前去一看,大吃一惊,卓木强巴和肖恩二人,分抬首尾,竟然搬回一头体长超过两米的凯门鳄。岳阳结巴道:“哪里……哪里找到这么一头大家伙!” 卓木强巴喜道:“就在前面,这下有鳄鱼肉吃了。” 张立道:“皮糙肉厚的,能吃吗?” 肖恩道:“当然能吃。”卓木强巴道:“别看它皮糙肉厚,这鳄鱼肉,自古以来就是一道美味佳肴。”岳阳走近两步,那鳄鱼嘴上被箍了几圈,腹部柔软,竟然还是活的,他奇怪道:“你们怎么抓住它的?” 卓木强巴和肖恩讪讪对视一眼,撇开话题道:“这个你不用管,总之把刀磨光亮,升起火来,我们剥皮切肉,分而食之。” 原来,卓木强巴和肖恩没走多远,就发现前面河道处的树根不同寻常,看起来像无数搁浅的怪物,肖恩说前去打探一番,结果再走几步就发现,河道上密密麻麻横陈着几十条凯门鳄,正在酣然大睡,他蹑手蹑脚走了回来,说前面太过危险,让卓木强巴绕道走,结果不知怎么的,一头熟睡中的凯门鳄被惊醒了,跟着就爬了过来。卓木强巴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那个家伙张开大嘴,作势欲咬,卓木强巴惊得差点叫救命,也不顾形象,向前就是一个狗扑,堪堪避开屁股被咬的危机。那头鳄鱼一咬不中,跟着又是一口,谁又想到那鳄鱼在丛林中动作是如此迅捷,卓木强巴连滚带爬,裤腿还是被撕去一截。肖恩扭头看见这情形,跑得更快了,不过慌乱中还是提醒卓木强巴道:“想办法别让它张嘴,它咬东西的力气大,张开嘴的力气却不大。” 卓木强巴惊慌失措,滑倒在地,哪里想得到什么办法让这家伙不能张嘴,眼见它对着自己的两条腿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卓木强巴一缩腿,一个鲤鱼打挺,正巧那鳄鱼张嘴向前一扑,结果卓木强巴翻身落下时,正好骑在鳄鱼背上,卓木强巴来不及细想,当下伸出强有力的双臂,死死箍住了鳄鱼的嘴,不让它张开。那条鳄鱼四肢抓地,尾巴乱甩,挣扎着想把卓木强巴甩下背去,卓木强巴抱牢了鳄鱼嘴,哪里敢松手。 双方对峙中,卓木强巴衣袋里的库库尔族圣石滚了出来,卓木强巴扭头去看圣石去向,正巧与鳄鱼对了一眼,只见这个丑陋的怪兽一双眼睛冒着青光,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卓木强巴心想:如今我占上风,难不成我还怕了你,敢瞪我!他双眼一瞪,那条可怜的鳄鱼也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先前还准备美餐一顿,没想到反而被这东西制得张不开嘴,或许它心里在想:“哇塞,这是什么怪物!”被卓木强巴瞪得心里发毛,两眼一翻白,竟然吓得晕了过去。此时离鳄鱼群已有数十米远,其余鳄鱼都在呼呼大睡,并没被惊动。 卓木强巴只感觉身下的鳄鱼停止了扭动,还到是它装死,又箍了一会儿,直到肖恩说:“它已经昏过去了,快找东西来捆住它的嘴巴。”他才松开手臂,只觉双臂又酸又麻,明显是用力过度。卓木强巴重新拾起圣石,他的包袱被食人族夺去,就只剩这枚当时放在身上的圣石了。他看着那大块头腹部朝天,头歪向一边,任由肖恩找些树藤布条什么的缠绕嘴巴,奇怪道:“它怎么会晕死过去的?” 肖恩将鳄鱼嘴缠得紧紧的,防止它爆起伤人,又让卓木强巴在它要害处捅了两刀,这才解释道:“别看这家伙长着一张血盆大口,其实它们胆小得很,一定要靠群居才能壮声威。它的那张嘴上下咬力之强,可以达数吨咬力,一口好牙可以咬穿两厘米厚的钢板,但是它张开嘴的肌肉却不发达,一个成年男子就可以很轻易让它张不开嘴,鳄鱼猎人都依据它这一弱点来捕捉鳄鱼。一旦鳄鱼张不开嘴,它就像老虎没了牙齿,心中难免害怕紧张,这时候生物本能的保命反应就会让它装死晕过去,就像鸵鸟遇到危险就把头埋进沙里,屁股翘得老高一样。这叫自欺欺人。快,我们先把它抬回去弄鳄鱼肉吃。” 就这样,凯门鳄被串在树枝上,烤得直冒油。 一阵半焦的香味飘来,四人饥肠辘辘,大咽唾沫,肖恩翻转着枝条道:“其实这鳄鱼,只是看上去外表丑陋,但是肉味鲜美,在澳洲,泰国等国家,鳄鱼肉早就是一道正餐,可以做出很多种不同的菜肴来呢。鳄鱼尾熬制的胶汤,一直是我比较欣赏的,要是里面在打上两个鳄鱼蛋,就更加完美了。” 岳阳舔着嘴唇道:“闻起来挺香的,不知道吃起来什么味道。” 肖恩道:“介于鸡肉和牛肉之间吧,烧烤起来的味道因该更像牛扒一些,要是带有佐料就好了,放点汁橪,加上香草和芥末,哦,还有辣椒,那味道才叫棒呢。” 张立听得受不了,连声问道:“可以吃了吗?可以吃了吗?” 肖恩将手中的枝条又翻了一转,微笑道:“还不行,对野生的鳄鱼肉,至少要将肉里的寄生虫全部杀死才可以食用,不像餐厅里,他们用的都是饲养鳄鱼,对于病虫害和消毒控制都是十分严格的。我记得在几内亚,当地土人用丛林里盛产的一种香料熏蒸野兽,然后将肉腌制成肉干,味道辛而微咸,很有咬劲。” 这席话又让岳阳想起了麻辣牛肉干,艰难的吞咽着唾液。张立道:“想不到肖恩先生对饮食还这么有研究。” 肖恩淡淡一笑,道:“对于一个旅行者来说,吃各地美味的食物,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欣赏各种自然风光,这三者便是旅途中最大的享受了。一般来说,一个旅行家都兼具美食家,美术爱好者,民俗研究家等多种身份。在最饥饿的时候,能吃到一顿大餐,会有不需此行的感觉呢,呵呵。” 看着三人谈笑风生,卓木强巴突然泛起异样的感觉,他想起了食人族,为什么在吃鳄鱼肉的时候,人们能够侃侃而谈,他们杀鳄鱼的时候,心中充满快感,为自己能拥有一顿美食而兴奋不已。然而就其本质而言,人和鳄鱼都属动物,为什么看见食人族杀人剖腹,分割烹饪,却产生一种极度的恶心和恐惧;那么,食人族在吃人肉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们此刻在吃鳄鱼肉一样谈笑风生,评头论足呢。人们从饮食中获取了最基本的满足,还将饮食发展成一种文化,对同一种肉类,产生不同的做法,调合出各种口味,来满足感官上的享受。如果,那种肉类换作是人自身呢?卓木强巴很疑惑,那天看见食人族的生杀祭,自己全身如坠冰窟,四肢冰冷,手足微颤,但是,那和杀一头鳄鱼的过程或者和屠猪宰牛的过程本无两样啊,为什么自己会怕得那么厉害?只是因为人是不会吃人的吗?不,人是会吃人的,不仅限于食人族,中国古代便多有记载,“饥荒之年,民不聊生,异子食之”。意思是说,在大的灾荒之年,人们没有吃的,便只能吃人,强健而有力的成年人,便有权利吃掉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小孩,但是对于自己生养的小孩,又有些无法下手,于是,人们便相互交换着自己的小孩来吃,当吃的不是自己的小孩,心里就要好过多了。而自古的暴政,骄奢淫逸,也都提到过吃人的事,如商纣王,便是一个例子,将他怀疑对自己不忠的大臣的儿子杀掉,做成肉丸让大臣吃,将自认为叛逆的大臣熬成汤,分赏给其他大臣。也就是说,吃人自古便被认作是最残暴,最可怕的一件事情,但到了不得不吃的时候,人们还是会吃人的…… “咔嚓”一声巨响,丛林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卓木强巴的思索,好像一条树根被什么东西撞断了,四人嘴里嚼着鳄鱼肉,恐慌的表情被凝固在脸上。 [巨兽] 岳阳和张立,以最快的速度抄起地上的枪,卓木强巴和肖恩两人也都站了起来,做好逃走的准备,肖恩将烤熟的鳄鱼肉装入了包裹。又是“咔吱吱”一阵响声,来的东西绝对不小,因为这是它强行从树根间挤过来时,将树根挤得破裂变形发出的声音。肖恩警惕的看着地上的鳄鱼肉,心想莫不是血腥味将什么大兽吸引过来了。 “砰!”黑暗中的巨兽像是被两棵大树卡住了,它正试图撞开大树闯过来,岳阳将一根闪光棒扔了出去,同时道:“看看是什么。哇!鱼母!是鳄鱼母啊!” 闪光棒的照射下,一张血盆大口布满利齿,那颗近似它们远祖的峥嵘头颅卡在两棵树的中间,正挣扎着突破。在查阅资料的时候,他们曾看到一篇近似猎奇的报道,在原始丛林中生活中一种体型硕大的鳄鱼,比史前巨鳄偏小,但比寻常鳄鱼要大一倍,当地人管这种鳄鱼叫鳄鱼母,据说和血蛙,巨蛙等生物一样,是一种奇异的变种。而现在,四人所看到的,正是一头不同寻常的大鳄鱼,头颅便是他们所吃掉的凯门鳄的两倍,虽然光亮照不到树后的阴暗区,但从头颅比例来看,这绝对是一条体长超过五米的巨鳄。 张立和岳阳趁巨鳄尚未冲破树木的阻挡,开枪射击,但子弹打在巨鳄的皮上,只听“嗤嗤”声不断,竟然被弹了开来。巨鳄蛮性大发,用力一挤,竟然将前半身挤出了大树,眼看着后半身也要跟着挤过来了,肖恩大叫:“快跑!” 四人刚刚吃了一半,便不得不又开始在丛林里练习奔跑跳跃。 那条鱼母掠过火光处,四足翻飞,直似腾空而起,速度惊人,体型果然在五米左右,那张长满倒齿的嘴,估计只需一口就能将一整个人活吞下去。岳阳看见泪光一闪,怪叫道:“看,她在哭,看来我们把她的孩子吃掉了!”张立道:“省点力气跑快些吧,我看多半是嗅到强巴少爷的雄性荷尔蒙赶来的。” 岳阳一面跑一面骂道:“该死的老天,该死的森林,该死的……”张立道:“这关老天什么事?”岳阳道:“如果不是那场雨就没有洪水,如果没有洪水我们就不会被冲到这个地方来,如果没有到这里我们就不会进这可怕的森林,如果没有进入这片森林我们哪里会遇到这些怪物,你说,难道不是怪老天爷么?”张立道:“如果这样的话可就不对了,按你这样说,如果没有这次训练我们哪里会到这么可怕的地方来,要怪就得怪教官。”岳阳道:“没错,教官是魔鬼啊!” 肖恩听不懂两人的中文独白,卓木强巴心里正紧张的盘算着:照这个速度下去,迟早被追上,四人连续奔跑,体力尚未恢复,如果说这种生物是有灵性或通过什么痕迹气息来判断族群同类遇害的话,怎么说也是找上自己,实在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如果往树木密集处奔跑,那家伙过不来,因该可以把它甩掉。主意已定,卓木强巴突然左拐,在其余三人惊恐的目光中招呼他们道:“分开跑!朝树密集的地方跑!” 肖恩大叫:“不能分开!这林子里不能分开!”卓木强巴不理睬肖恩,大力挥动着闪光棒,果然,那鳄鱼母尾巴一甩,将树根打得“咔咔”直响,转向横追了过来。 卓木强巴大叫:“别跟过来,你们快走,我有办法甩掉它!” “你瞧,被我说中了吧。”张立望着鱼母朝卓木强巴的方向追去,嘴里这样说着,脸上殊无笑意,被那样的家伙追上会有什么后果,谁都知道。岳阳和张立一般心思,两人尾随鳄鱼和光亮而去,肖恩紧随其后。由于鳄鱼母随时有可能掉头反咬一口,三人远远跟着,不敢靠近,没跑多远,肖恩在身后突然伸手,一把一个,抓住了张立和岳阳的衣领,将两人拖住。张立道:“做什么?”岳阳道:“怎么回事?” 只见闪光棒下,肖恩白色的脸暗暗发青,忧心忡忡道:“没闻到么。” 张立使劲闻了闻,皱眉道:“腥臭,这里难道有死鱼?这么大的腥臭味。” 肖恩声音低沉:“这腥臭是——,你们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狂蟒之灾的。”他突然转了话题。 岳阳不假思索道:“看过,灾难片嘛,拍得那么恐怖,其实哪有那么大的蛇。咦?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肖恩凝视地面道:“如果我告诉你们,那是真的呢?” 张立微微一笑道:“不可能吧,那……森蚺!”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肖恩在胸口划着十字,喃喃道:“让我们为强生祈祷吧!” 卓木强巴使出了浑身解数,上窜下跳,专往树密林深处跑,总算后面的火光没有追来了,他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可是那条硕大的鱼母却紧咬着不放,每次遇到夹缝,它总能从旁边绕了过来,小的灌木丛,则横冲过去,就像一辆坦克,在丛林里所向披靡。前面有一棵巨树的半截枝丫倒在地上,就像搭了个斜踏板,直通树上。卓木强巴大喜,因为树木太大而无法上树,如今有了捷径,他顿时沿着斜坡冲了上去,心想那鱼母体态笨重,多半无法上树,就算能上来,在树上这体型硕大的鱼母也不能为所欲为。 那条枝丫最初较窄,越往上便越是粗大,卓木强巴走到一半,脚下已是一米左右的平坦大道,但是树身越往上,就越湿滑,反而不好走了。卓木强巴手脚并用,半爬半跑,走到中途,脚下一滑,赶紧把身体贴在树干上,手里的光亮却掉了下去,好一会儿,树下才传来闪光棒掉落的声音。卓木强巴偏头一看,自己已经离地二三十米高了,头顶树冠反射着月光,已经隐约可见,些许月光穿越枝叶,散下点点银斑。突然巨枝一阵抖动,卓木强巴扭头一看,那庞然大物的黑色身影,正扭动着缓缓爬上树来,没想到那鱼母的利爪在树干上犹如钉抓,反而爬得比卓木强巴快。卓木强巴来不及思索,只能加快速度向上爬去,忽然月光下,前面的树枝好像动了动,卓木强巴怀疑自己的眼花,却在此时,一阵腥风吹来,卓木强巴身前一条树枝赫然直立而起,月光下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卓木强巴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僵硬的抬起头来,怔怔看着那挡在路前的传说凶兽,巨大的邪恶身影沐浴在月光下,一双灯泡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张喷着腥气的嘴吐着信子,它是能让其他生物产生天然恐惧感的东西,美洲大陆上的食物链终结。 森蚺,是所有已知蛇类中体型最大的个体,成年森蚺的平均体长超过十米,说它粗愈水桶毫不过分,这是真正的终极猎手。美洲豹的力量使它成为美洲大陆王权的象征,而森蚺则以超出一切的优势成为了神权的象征,古人崇拜它,它是一切力量的终极,那是凡间的力量不可以比拟的。这是一个惯用守株待兔伎俩的潜伏猎人,它可以好几个月不吃不喝停在同一个地方,如果猎物经过它的领域范围,它会毫不犹豫的卷上去,以它绝对的体型优势,再大的生物它也是一口吞了,然后又潜伏下来,几个月不吃不喝,这是一种美洲豹见了也要退避三舍的可怕生物。 卓木强巴被夹在树干中间,前方的森蚺露出邪恶的目光,看着这个送上门来的点心;后面的鱼母完全堵住了退路,那张生满利齿的嘴甚至比森蚺还要大;如果跳下去,这里可是二三十米高,那就是十层楼的高度。卓木强巴几乎急昏了头,全身拍打着,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用的工具,终于,他摸到了张立的匕首,事到如今,只能博一博了。森蚺的粗大躯干从半空中卷了过来,而鱼母也是纵身前跃,张开了血盆大口…… 卓木强巴将匕首紧握在手中,心中祈祷了一遍,狠心一下,身子一滚,就朝树下滚去,同时伸手将匕首狠狠的一插,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完全刺入树干中。锋利的匕首微微向下一滑,总算把卓木强巴稳在了树干侧面。同时砰的一声,森蚺已经和鱼母撞到了一起,两头巨兽一般的愤怒,森蚺绕了上去,身体紧缩,顿时将鱼母缠得“嘎嘎”作响,鱼母也不示弱,将伸在外面的四肢疯狂的抓着森蚺薄弱的腹部。两头巨兽纠缠在一起,只滚了半圈,就同时从树干斜坡上掉了下去,那对人而言绝难幸免的高度,对两头巨兽却造不成任何伤害,它们反缠得更紧了。卓木强巴好容易重新爬上斜枝,那手还还微微的抖着,这时他才想起,森蚺和鳄鱼本是世仇,当森蚺小的时候,很容易被鳄鱼捕食,等它们长大了,便反过来吃鳄鱼,这种仇恨,已经不知道结了几千万年。 不敢逗留,趁两头巨兽打得难解难分,卓木强巴赶紧下树,逃命而去,知道树上藏着那种可怕的生物,他说什么也不敢上树了。又一次失去光亮,黑暗中也看不见岳阳他们的灯火,只转了几圈,卓木强巴就发现,自己迷路了。由于这片森林的植物太过巨大,很多地方都需要绕道而行,加上水气的蒸腾使面前雾蒙蒙的一片,绕来绕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卓木强巴手里紧紧拽着匕首,这是他唯一的防身工具,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这片森林里死一般寂静,有那样的终极猎手潜伏在里面,又有什么大型生物还敢进来。黑夜,疲惫,再度的饥饿,却因恐慌而不敢闭上眼睛,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卓木强巴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无助。在商场上,在其他森林里,自己害怕过什么,而如今,在这完全未知的土地上,每一样生物都可以致他死地,当那种不安和提心吊胆的情绪袭来,卓木强巴就感到,自己需要帮助,哪怕有个人可以说说话,也是好的。这样的感觉,与二十年前是何曾的相似,眼睁睁看着最亲密的亲人被人夺走,伏在冰冷的土面上,忍受着腹部的剧痛,那时,心里也有个声音在颤抖:谁来帮帮我,谁来帮帮我啊! 人都是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的,其生也柔软,死而僵硬,外表再坚强的人,内心亦如躲在壳里的蜗牛,总有彷徨和茫然,谁也无法避免,人生中总是有太多的坎坷,最后总有一道坎过不去,谁也过不去。烈酒麻醉的只是神经,不是精神;生活只能起到调节的作用,而不能解决,当困难超过了能承受的极限,人的意志,就会崩溃。如果说这是一次考验的话,卓木强巴认为已经够了,他再也不想接受这样的考验,这已经超出了考验的范畴,那纯是一种折磨,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撑不住,体力,意志,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各种生存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卓木强巴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脱水的行者,拖着灌铅的腿还在继续前进,死寂的林子里藏着致命的威胁,身边便是无穷的黑夜,身边每一个响动都能让心脏不可抑制的狂跳好几分钟,这是魔鬼的家园。卓木强巴再也走不动了,靠着湿漉漉的树干休息,尽量将冰冷的水往自己身上浇,如果这样还不能驱除睡意,卓木强巴就用刀划破自己的肌肤,刀尖刺骨,只有那种痛苦才能驱散睡意;而只有不睡着,才有生还的希望。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无边,停一停,又要继续往前走,他抬头看着天,枝叶间漏下的微光显示,还是夜晚,仍就只有月光。卓木强巴心里清楚,想再次遇到肖恩他们,希望很渺茫,想要走出这片森林,哼,恐怕更渺茫。 “嗤”的一声,前方灌木丛中,又窜出一条腰粗大蟒,卓木强巴心灰意冷,在这种地方碰上这样的生物,连逃命的力气都可以省了,他暗自道:“终究还是逃不出这片丛林啊。”那条十米长的大蟒距离卓木强巴约三十米远,一个箭蹿,蜿蜒着朝卓木强巴扑来,速度惊人的快。卓木强巴都闭目以待了,突然听闻响声大作,睁开眼看,那条巨蟒满地乱滚,黑夜中看不分明,但是粘稠的液体喷洒了自己一身,腥臭极重,卓木强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运道。那巨蟒扭动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在动弹,看起来是血流尽的缘故。卓木强巴小心的上前,脚下踩到不知什么东西,一跤跌倒,伸手摸去,又黏又软,那条巨蟒竟然被开膛破肚,腹腔里的东西洒了一地。卓木强巴站起身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果然地面刀光一闪,半截刀刃直立在地上,露出一尺来长,方才巨蟒从地面爬过,这森寒的利刃毫不客气的将它从腹部一分为二。卓木强巴没动那刀刃,这埋刀桩原本是极为熟练的丛林猎手才会的活儿,蛇有蛇道,狐有狐踪,深山老林的猎户们常常有这样的说法。在蛇的必经之路上埋下暗桩,就能杀蛇于无形,因为卓木强巴本身不怎么了解森蚺的习性,自然也不知道它会走哪条道,没想到丛林里不仅有人,而且还有人埋暗桩。自己的命便是被这无名的猎户救了一次,他苦笑一声,前面雾中影子一闪,不知道又是什么,卓木强巴原地站稳,如老僧入定,警惕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蓦的风声从左边响起,卓木强巴矮身避开,同时后踢一脚,仅这一个动作,他就知道了对方是一个人,因为只有人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悄无声息的绕到敌人身后,而刚才袭击自己的——是掌风!来人突然变掌,往卓木强巴腿上斩去,卓木强巴大吃一惊,他的这番应变已属少有,那一脚又快又稳,别人因该很难抵御,稍微退让不及便被踢飞,就算好一点的也只能闪身让开,这样自己就可以回头面对敌人了,可是偷袭者明显高出自己许多,竟然能中途变招。卓木强巴收腿,突然掉转匕首,倒刺而出,同时才有机会回头,就在这时,来人不偏不倚,拿住了卓木强巴的手腕关节,稍一用力,匕首脱手,跟着那一掌就要斩向卓木强巴咽喉。卓木强巴手腕被擒,而且被拿捏得恰到好处,可以说全无力反击,紧急之际,他大声喊道:“亚拉上师!” 卓木强巴只觉得喉头一阵生痛,来人的手掌已经稳稳停在自己咽喉之前不足一毫米处,击中自己的是掌风。接着,耳边响起了亚拉上师那微哑的声音:“强巴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卓木强巴其实并没有看清来者是谁,只是看见了光头在月光下的反射亮光,赌上一赌,从一出手他就知道,来人的技击能力远高于自己,就算不是亚拉上师,听到自己说话,说不定也会问个清楚再杀自己。卓木强巴摸着还在生痛的咽喉,又惊又喜,就如刚抓住救命稻草被拖上岸的溺水者,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第14章 第十四章玛雅圣城 藏地密码2失落的玛雅第十四章玛雅圣城 [亚拉之旅] 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一样,两手空空,衣衫破旧,但精神却比卓木强巴好了许多。 三言两语,卓木强巴用最快最简短的语句将这十多天的遭遇复述了一遍,亚拉法师一边听着,一边把巨蟒去皮,将最嫩的蛇肉用刀挑出来,大口生食,还分给卓木强巴,但卓木强巴一闻到那股腥臭,只想作呕,说什么也吃不下。听完卓木强巴的遭遇,亚拉法师心中暗暗道:“真是难为你了,强巴少爷,以后你会明白的,我们此行的意义有多么重要。自从被洪水冲散之后,原本以为我还得独自去探寻那个地方,没想到会碰到你,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了。” “怎么啦?亚拉上师。”卓木强巴见亚拉法师想得出神,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想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该从哪一件问起。亚拉法师抬头道:“哦,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会有这样的遭遇,这一路艰险,难为你们竟然都能挺过来。”同时他心里想着:“是什么人让游击队来阻止强巴少爷他们前进呢?难道是他们为了争取时间而做的手脚?那些人,会不会是那人口中的那些人?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告诉我几年前他们就试图去找寻那里,只是巧合吗?还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找到那个地方,唉,算了,既然都走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看。白城,被白城封印着的光照下的城堡,今天,你家乡的故人来看你了!” 卓木强巴着急的问道:“你们呢?亚拉上师,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怎么和方新教授他们分开的呢?那个巨石阵面前刻下的记号是不是你留下的?” “哦。”亚拉理了理思绪,淡淡的说起了他们的经历,他们的经历就比卓木强巴的简单多了。他们提前一天出发,并不是一开始就走的水路,而是走的路路,租了一个马帮,十来匹马,七八个人一起上的路,在丛林中也遇到了游击队,但是安全通行,后来遇到毒贩子,混乱中死了两个随从,再往丛林深处走,其中一名随从走到叹息丛林边缘,便说什么也不愿往前走了,直到听随从说起叹息丛林的事情,那时他们才知道,罗盘指错了方向。当他们想及时调整方向时,便遇到了食人族,迫使五人往丛林更深的地方逃亡,还丢了五匹马。后来在叹息丛林,马匹更是一头一头被吃掉,或被整只拖走,当五人急于走出叹息丛林时,便开始下雨了,在充气救生船上漂了两天,后来洪水将船冲翻了,人都被冲散了,直到来这个地方。亚拉法师最后道:“前面一半路你们比我们糟糕,中间一段路大家差不多,这后面一段路你可比我幸运一些。” “比你幸运!”卓木强巴差点无法理解“幸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抱怨着将来到这安息禁地遇到两拨食人族,又在这黑压压的可怕森林里遭遇怪兽的事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质问道:“这能叫幸运吗?” 亚拉法师淡淡笑道:“你才在这黑森林里呆一个晚上,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了。” 卓木强巴的震惊无法形容,很难想象,这个看上去如此瘦弱,而且年迈的老法师,他这三天是如何渡过的,没想到亚拉法师的下一句话更让他如听神话。亚拉法师接着道:“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所以,我必须吃点东西来维持体力。”卓木强巴下巴关节差点脱臼,张大嘴难以闭合,只呆呆的听着亚拉法师道:“这片林子很大,而且一到夜里水气会形成雾,很容易在里面迷失方向,我是从西北方走来的,一直沿着东南向前进,估计今天能走出去。” 卓木强巴忽然想到什么,傻乎乎的问道:“上师,这三天你也没有睡觉?” 亚拉法师道:“这里怎么能够睡觉,你一闭眼就成了别的生物腹中餐了。” 卓木强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在这林子呆三个小时他都认为是极限的考验了,如果呆三天还能不死,人也早就疯掉了,还要不睡不吃,他开始怀疑,这个亚拉法师,他是人吗?亚拉法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惊讶,在我们禅宗里,有很多磨练人意志的方法,也有不少高僧进行过像我这样的苦修,你因该知道的,人们管那种方法叫密修。” 卓木强巴知道,藏教的密修类似于瑜伽,更近似于日本的忍道,那是一种挑战人体极限的修行法门,据说卷宗里记载了断食,屏气,针刺等许多挑战生理极限的修行方法。进行过密修的僧侣,拥有超过常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诸如将人装入棺材埋在地底,仅用一根软管与外界通气,几个月滴水不进还能生还,而普通人缺水超过三天必死无疑。还有的僧人光着膀子坐在雪山巅峰,一坐就是数日,不仅对抗绝食的生理饥饿,还要对抗凛冽的寒风。其实许多魔术师表演的高空生存,水下闭气等节目,只是将密修简单化,却也足以震惊世人。但是有一点很奇怪,那些密修的僧人,要接受各种非人的折磨,但却没有人知道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只是坚持着,反复的接受各种磨炼。 亚拉法师道:“如果不是这次行动,我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和前辈们一起绝五谷,修千日行。连这个你也知道,真不愧是智者家的后人啊。”亚拉看着卓木强巴惶恐的表情,赞许的说道。千日行,卓木强巴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起过,他认为这样的事编成地狱故事,来吓唬小孩子很不错,但想不到,真的有人进行这样的修行。绝五谷,便是断绝五谷杂粮,一点东西都不吃,然后人进入一种冬眠状态,除非有非常大的响动,否则不会醒来,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仅靠肉身的消耗来维持着生命,最后人的四肢甚至胸腹都变成了枯骨,但是人却还活着,僧侣们把这当作一种磐涅,其最高境界就是修成肉身佛陀,最后人终究是要死的,但枯骨肉身却能保持长久不腐,化为肉身菩萨,供后世景仰。 亚拉法师觉得腹中微饱,自觉差不多了,站起身来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在巨石阵上留下记号的不是我,或许是艾力克或方新教授他们,我们继续朝东南方走。这片林子其实叫莽林,估计有四五十公里的直径,里面居住着两种七属十二个亚型,共有一千至一千五百条森蚺,其中完全成年的个体大约在三百条以上,凯门鳄也很多,所以每一步都必须小心。” 卓木强巴已经略微习惯了亚拉法师的惊人之语,但他还忍不住要问:“上师是怎么知道的?” 亚拉走到一处新坟前,双手合十拜了拜,道:“是他告诉我的。” 卓木强巴奇道:“他是……” 亚拉道:“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数小时前我在林子里发现他时,他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刚才那蛇道上埋的刀桩也是他指点我埋下的,方才我不在埋刀桩,就是在这里缅怀新交。这个人告诉我一些事情,有关这莽林和莽林里藏着的秘密。”亚拉法师说到这里,特意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卓木强巴只是静静的听着,眼里没有好奇,惊喜,他只是想着,如何早些走出这片莽林。 亚拉法师接着道:“那人告诉我,他本是一名盗墓者,他们有一个团体,专门从事盗猎世界各地的古墓。几年前,他们的队长召集他们,告诉他们在这片三不管原始丛林中,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这里有一座城,周围的食人族管这座城叫白城。” “白城”卓木强巴心中一动,库库尔族的历史之歌从天而降,几乎不是他回忆,而是记忆突然从他脑海里升起“白色的圣城啊,智慧之光笼罩着你,所有生命的归属。每一方土地,都浸透着祖先的血汗,他们用灵魂和生命,换取幸福与和平……” 只听亚拉法师接着道:“是千年以前失落的文明,食人族好像是城堡的守护者,但是历史久远,他们已经忘记了那是谁的城邦,为什么而修建,他们又为什么要守护。他们一起进入了丛林,就和你我,和所有进入丛林的人一样,他们历经所有艰辛,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根据队长的指示,他们要在丛林周围的部落里寻找一些东西,据说是开启大门的钥匙,并且不止一把。这一带是最接近白城的丛林,据他所知,这里有三个食人的部族,但是当年他们并不知道,他便是在喀珈族偷钥匙的时候,不甚跌入了陷阱。那是一片看上去和泥地没有区别的沼泽,喀珈族在沼泽上做了很好的伪装,并将放钥匙的房屋修建在沼泽上面。那人和自己的两个同伴一同跌入沼泽,并惊动了喀珈族人,他的队友放弃了他们,他在沼泽里挣扎,就当他以为他快死的时候,喀珈族人救了他的性命,他便一直留在喀珈族,做了奴隶,给他戴上了铁链,但并没有吃他。当他重获自由,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他是从外面的丛林进入到这里面来的,所以他知道,凭他自己的能力,无法走出这片丛林,只能安心的待在这里继续做奴隶。” 卓木强巴问道:“为什么食人族不吃他?” 亚拉法师道:“据他所说,喀珈族人其实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食人族,他们只吃自己最要好的异族朋友,能被他们吃掉的人因该感到很荣幸,因为他们当你是朋友,对于战俘,他们另有残酷的刑罚,而不是简单的吃掉。这个人在原始丛林,曾用木头做过几件稍微像样的现代玩具,被喀珈族人奉为至宝,所以,前一段时间,他被莫恰希族用武力夺去,而就在昨天晚上,莫恰希族准备吃掉他,喀珈族人又用武力想把他抢回来,但是他们失败了。战斗中他受了伤,他知道莫恰希族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冒死跑进了这莽林,他说被蛇吃掉,也好过被莫恰希族吃掉,因为莫恰希族在吃人前,总是让人受尽痛苦的折磨,他们认为在痛苦中死去的人,已经将怨愤和痛苦都宣泄掉了,吃起来才是安全的无毒的。后来就遇见了我。” 卓木强巴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那场面,不知道这个人是那五人中的哪一位。亚拉法师道:“这莽林因为有数量众多的森蚺,而被食人族视为禁区,一向避而远之。那人在这个地方呆了好几年,他告诉我他发现食人族的食人举动非常古怪,与常人们理解的完全不同,他说,这里生活着的三个食人族吃人的方式都有所不同,莫恰希族和拉比米赫族都将吃人当作一种神圣的仪式,不管是让人受尽痛苦还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去并吃掉,都以隆重的方式作为开头,全族的人都要出席仪式。并不是人们以前所认识的那种将人当一种牲畜般吃掉,他认为,这种仪式有着它特定的意义,但是很可惜,他没能得出结论。” 卓木强巴听亚拉法师一直那人那人的称呼,问道:“上师,他没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吗?” 亚拉法师摇了摇头,然后道:“虽然他一直对自己的身世闭口不提,但是我从和他的谈话中可以感觉到,他们不是一般的盗墓分子,他们每一个人,在平常的社会中都有着很高的地位。至于是由于盗墓获得财富后才拥有这样高的社会地位,还是早就拥有了这样高的社会地位却仍旧喜好盗墓,我就不知道了。而且,那个人对他们的队长给与极高的评价,言语中透着死心塌地的崇拜。” 卓木强巴叹了口气,暗道:“如果有了很高的社会地位,为什么还要干盗墓这种卑微的工作呢?那不是有病吗?到头来还不是死在无人知晓的荒林之中。”突然,他心中灵光一闪,一个让他恐惧的想法充斥着大脑:“那么我呢?我竟然和这群盗墓分子是一样的么?不!我是为了我的理想而奋斗努力着,我付出的这一切都是必须的,是有价值的!可是……”为了得到支援和帮助,他们已经将目标从简单的寻獒变成了顺道寻访帕巴拉神庙,或者说如今在团队里,他们的主要目的已经变更为寻找帕巴拉神庙了,那么这和那些盗墓分子岂不是毫无区别了吗。卓木强巴心中总是无法释然,暗暗低下了头。“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呢?去找白城吗?”方才听亚拉法师提起的时候,卓木强巴发现法师眼中有他无法理解的东西,照理说一个西藏与世隔绝进行密修的高僧,因该和美洲原始丛林里一座废弃的古城毫无关系才对,到底亚拉法师什么地方不对劲呢?卓木强巴甚至想:“难道亚拉法师也曾是那个盗墓集团里的成员?” “我们当前要做的,就是离开莽林,并躲开食人族,至于白城吗,如果遇见了,也可以参观参观,法家有云,一切随缘。”亚拉法师这样说着,心头却是一阵狂喜:强巴少爷,你终于也开始关注到那座废墟了吗,请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到那里去的,你是活佛为我们指引的希望,相信不至令我等失望。 两人前进了一段路程,讨论着方新教授和张立他们可能走的方向,但只是凭空猜想,都深知在这密林中重逢的几率很小。又过了一个小时,天上的月光逐渐暗淡下来,看来快天亮了,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即将来到。突然前方风声大作,黑暗中一物状若电杆,翻腾扭曲着,两人知道,又碰上森蚺了,那条森蚺从黑影判断,比他们前面遇到的森蚺都要巨大,此刻全力扭动着,打得树干“喳喳”作响,显得极为痛苦。卓木强巴见它与上一条森蚺的情形相仿,询问亚拉法师道:“是被刀桩划破了么?” 亚拉法师看了看,道:“不像,这是条年迈的森蚺了,估计是快死了,它身上没有伤痕,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卓木强巴再一次惊讶的望着亚拉法师,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在黑夜中放出光芒,不可思议的视力。 卓木强巴问:“需要绕道走吗?”亚拉法师答道:“不,贸然移动会让它发狂,说不定它快死了也拖你垫背。” 什么东西被那巨蟒甩在了卓木强巴脸上,卓木强巴摸了摸,一种粘稠滑腻的东西,他低声道:“它吐血了。”亚拉法师身上也被甩了不少,他拿到鼻端嗅了嗅,道:“不,不是血,没有腥味。是泥土么?也不像,这么黏滑,像是油呢。” 卓木强巴重复道:“油?”亚拉法师淡淡道:“或许是生活质量提高了,长膘了。”卓木强巴微微一笑。 这时,那巨蟒像是用尽了最后力气高昂起头,重重的撞在比它粗大数十倍的树干上,然后象刚出锅的面条一样,软倒在地。亚拉法师小心而仔细的观察了有十分钟,才道:“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 刚转过巨蟒倒下的地方,前方丛林里就透出光亮,卓木强巴大惊道:“有人!”在他看来,在这丛林之中,除了有人,是不会有火光的。亚拉法师也怔了怔,然后道:“但是没有声音,我们过去看看,要小心。” 转过丛林,却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前方空出一大片地来,地下是沼泽般的一个大泥潭,泥潭正中却有几束火苗在强有力的跳动着,周围的百米巨树将这片空地围成一个天坑,一切都显得神秘而不可思议。走了这么久,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见夜幕,只见月亮如银盘般挂在西天的边陲,果然快天亮了。 亚拉法师将泥浆抓在手里,递给卓木强巴闻,卓木强巴一嗅之下,惊讶道:“是油,真是油!”亚拉法师抓在手里的泥浆,已经杂合了原油的味道,黑黝黝的原油在泥地下缓缓喷涌着,那几处火苗因该是被天火引燃的,已不知道燃烧了多少个世纪了。卓木强巴心中清楚,如果这里有油的消息透露出去,不用半年,这最深最可怕的原始丛林将不复存在,大型的铲车,气压式电锯,可以轻易削平那些千年的大树,坦克和装甲车,可以让任何野兽消失,至于食人族,那更容易不过,毁灭一个文明就如在路边折下一朵野花,他不敢继续设想。 [白城] 亚拉法师看着卓木强巴呆呆出神,有些按耐不住,根据那人所说,食人族里流传的是,白城就在天火后面,也就是说,目标就在眼前。他对卓木强巴道:“走吧,这里没有什么可看的。” “不,上师,你不明白,这处油田的原油已经多得涌出了地面,如果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你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吗?”卓木强巴向亚拉法师解释着,亚拉法师淡淡道:“这些事,当地的政府会想办法解决的,不因该是我们所思考的问题,你认为呢?我们得继续赶路,说不定前面还有什么让人意外的东西呢。”说着,他已经在前面领路,卓木强巴叹了口气,感慨良多。 他们花了半个小时绕过泥潭,四周的景色渐渐变得有些不同了,四周的巨树正逐渐减少,透过树影可以看见夜空了,小河水潺潺的流着,树叶在细风中摇晃,夜鸣的昆虫和鸟兽交织着各种音乐声,远远的传了过来,仿佛他们刚从一幅画里走了出来,周围的一切就在一瞬间活了过来,连空气都显得温暖而亲切。卓木强巴喜道:“我们走出来了,上师,我们走出莽林了!” “嗯。”亚拉法师点了点头,眉宇间也透着喜色,忽然耳边传来飞瀑的响声,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心情荡漾,快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穿越密林藤蔓,爬上一座小小的土坡。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一座颇似帕侬神庙的宫殿样建筑,白色的辉煌宫殿,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走得近了,愈发的显得高大。两人不由自主放慢了步伐,唯恐脚下发出的声响惊动了这沉睡千年的巨人,随着土坡逐渐升高,眼前出现的建筑愈发令人激动,两人发现,那座神庙是建立在一座更大的建筑肩上,一座白色的巨大的阶梯状金字塔式建筑。它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巍峨高耸,气势雄伟,就像一座小山,从塔底有一道陡立的石级直通塔顶的神庙,石级上长满杂草和灌木,有几处已经倾塌。金字塔四方有巨大的蛇形雕塑,它们是如此栩栩如生,蛇影透过皎洁的月光,仿佛缠绕在金字塔四周盘旋扭动。再往上走,看到的更多,在巨大金字塔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较小的金字塔,一个高尖呈锥形,另一个塔顶则出现了圆顶的建筑结构,看上去像一座现代化的天文观测站。最后,当他们登上坡顶,站在山坡的边缘,白城那气势恢宏的身影,完全的展现在两人面前,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呼吸也已经停止,周围的空气不再流动,一切,仅能用奇迹来形容。 亚拉法师首先想到了西班牙人第一次登陆美洲大陆时对古玛雅建筑发出的所有赞叹“到处是雕刻精美的图像……附有特别优雅的门廊”“美丽,奢华的建筑群,实在是艺术精品,堪称豪华”“庄重而美丽……它有过之而无不及”“是神铸造了这些雕塑……”不,这些都不足以说明这些建筑的美丽,没有亲眼看见它们静静沐浴在月光下的人们怎么能体会到那种激荡的心情。站在山壁边缘,数百座白色的建筑尽收眼底,无数的神庙,宫殿,竞技的广场,纪年的石柱,每一个建筑都堪称精美绝伦,那些都是无暇的艺术品,可以说,这是人们发现古玛雅遗址以来,保存得最为完整,规模最大的建筑群落。它们散落在树荫中,但树荫丝毫遮挡不住它们的光芒,遗迹上的尘埃,遮不住曾经辉煌的历史;废墟上的野草,诉说着无比灿烂的文明。 卓木强巴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则是:“如果说这世界上真的有伊甸园,那么,眼前所看到,就是了。”在他眼前,周围的土地突然凹陷下去,形成一川沃野平原,瀑布高悬岩壁,在柔美的月光下如水银泻地,又如一匹白练轻挂,头顶的星空如天幕上镶缀的宝石,黑夜中传来动人的音乐好似白鹤的鸣唱。白色的石柱散落在树林深处,巨大的雕像活灵活现,金碧辉煌的宫殿令人遐想,庄严神圣的庙宇,让人肃然起敬,仅仅是远远的望去,就能从心灵深处感到一种震撼,古代失落的文明,一个充满智慧的民族,他们留下了这一切。白城的缔造者们是随民族兴亡、而经历过种种阶段的人,也是建造了黄金时代后又完全消亡的人。连接这一民族与现代人之间的纽带已被切断,完全丧失了。残留在大地上的只有他们的足迹。 亚拉法师的耳边又浮现出斯蒂芬生,那位十九世纪对玛雅文明的发现作出巨大贡献的探险家的话,他曾用这样富有诗意的语句来质疑他所看到的一切:“她躺在那里像大洋中一块折断的船板,主桅不知去向,船名被湮没了,船员们也无影无踪;谁也不能告诉我们她从何处驶来;谁是她的主人;航程有多远;什么是她沉没的原因。”亚拉法师静静的立着,完全的陶醉了,在他眼里整个森林仿佛消失了,他似乎看到眼前一片广场,排成长队的信徒登上石阶走向神庙,耳边响起圣乐,寺庙里忙着作祈祷。古代的玛雅文明,你们究竟为什么而消失?这是每一个看到玛雅城邦的人都会从心底发出的感叹。 两个人眺望着眼前的一切,他们痴迷的看着,沉醉的看着,完全的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来临,月光沉入西边的地平线,他们仿佛才从梦境中醒来。“我们因该下去。”亚拉法师提出这样的建议,卓木强巴附和着道:“对,因该马上下去。” 可是,壁立千仞,从什么地方才能下去呢?亚拉法师看着黑夜中西边岩壁上那株巨树,它是这附近唯一一株高逾百米的大树了,半个身子探出岩外,好像在挥手召唤着故人们回归怀抱。亚拉法师移向树根处,欣喜道:“从这里下去。”他擎着树的根须,在岩壁上飞快的攀爬下去,卓木强巴毫不犹豫的跟着沿树根滑索而下,他们甚至都没有考虑树根能否到达地面。大树高百米,它的根须竟然超过一百米的长度,卓木强巴他们沿着树根来到半壁,下面全是土质的山壁,不过所幸已经有一定的倾斜,他们便沿着八十度的斜坡连滚带滑的向下溜去。一身的泥土,满坡的凸起,他们毫不介意,他们就像一个流浪多年而回归母亲怀抱的孩子,满心欢喜。 来到山崖下,离白城越近,那些建筑的外廓就越发清晰明朗,卓木强巴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何时有过这样激动的心情,是了,只有在他看见那紫麒麟的照片时,才如此的激情澎湃,热潮涌动。曾不止一次听人说起白城,他一直无动于衷,因为他没有见过玛雅的文明,也不相信会存在这样的城邦,直到此刻,他亲眼目睹这一人类文明创造的辉煌奇迹,被那些美轮美奂的建筑群落所深深吸引,他才发现,自己激动的心情竟然无法克制。那是一种人类对自古就存在心中的神的敬畏,仿佛在这一刻,他们所经历的种种磨难,一切的付出,那都是值得的,变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不再是盲无目的的在丛林里逃命。因为他发现了白城,一座流传在印第安部落里的传说城堡,一座在丛林掩盖下,隐藏了无数秘密的奢华宫殿,他发现了一个奇迹,一个被历史长河散落在荒滩上的奇迹。 两人飞奔向前,突然卓木强巴脚下一滑,整个人身体就往下沉,幸亏亚拉法师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拖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站稳脚跟。看着前面泥土里不断翻涌起的白色泡泡,卓木强巴心悸的后怕道:“沼泽!”一个看不清边境的泥潭沼泽横在了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亚拉法师也十分悸怕,刚才卓木强巴下跌的势子,差点把他也带了下去,只要两人一滑向沼泽边缘,那么再爬起来的机会就很渺茫了。他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只见那道银河垂在这地坑的西北角,它的脚下溅起老高的水花,因该有一条河或一个水塘在下面,那水蜿蜒过来,一些古迹被淹没在水下,同时阻断了水流,古迹群的这一侧则全是泥地。这些喝饱了水的泥变成了陷人的沼泽,在看不清路的沼泽里,有几十个石墩,只露出地面不足一尺长的一小截,亚拉法师很快确认,因该是纪年石柱,它露出沼泽的雕刻与他们在山坡上看见的那些纪年柱属同一雕刻手法。亚拉法师拉了拉卓木强巴,道:“有路了,跟我来。”说着,跳上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石墩,站在上面,就好比站上一个直径一米的圆形平台。 卓木强巴跟着跳了过来,亚拉法师看准左侧一个石墩,轻轻跨了过去,突然觉得脚下一软,整个身体失去平衡,他凌空翻身,总算落在了另一个石墩上面。卓木强巴看得心惊肉跳,要是换了他,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转身跳起。亚拉法师脸色一阵苍白,急声道:“要小心,这些纪年柱不知道在沼泽里泡了多久,基底部分已经崩坏了,根据记载,它们的平均高度因该是三至五米,我们跌下去肯定上不来。跟在我后面,等我站稳了你再过来。”卓木强巴点头不语。 两人在沼泽上小心的跳跃着,一道窄窄的阻隔,他们花了十多分钟才平安抵达对岸。如今,他们站在一道石砌的长廊上,说是长廊,其实是某些石质建筑的屋顶,它们的身体部分已经完全被水所淹没,以这组建筑为分界线,它的北面是一泓池水,南面则是埋着纪年柱的沼泽。这道长廊弯弯曲曲,看来建筑群连接得十分紧密,估计是一排古代民居,他们站在长廊上,四周都被水和沼泽所包围。如今,离那些露出水面的白城建筑更近了,天色渐渐明朗,只见东方天际一片霞红,映红了苍劲的绿树,映红了土褐的山壁,那道光芒从上而下,渐渐高出地平线上,由东往西的山崖,出现了明显的黑红两色分界线。接着,白城里最巨大的建筑物,那座小山般的梯形金字塔,它顶端的神庙成为白城中第一个沐浴着阳光的建筑,雪白的身躯如出水的处子肌肤,沾染着一些雾气,周围的绿树藤蔓轻柔的包裹着她,随着光芒的逐步下移,她似乎显得有些羞涩,娇柔的披上绿色的轻纱,当光芒将她完全笼罩,她脚下出现高耸的金字塔时,她就如一个站在山巅的舞女,迎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翩翩起舞。 卓木强巴完全被这种美丽所吸引,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难以抗拒的魅力;而亚拉法师已经开始从痴迷状态中走了出来,他更理性的思索着:“被隔绝了阳光,永世埋藏在地下,那么一定有一个入口,可以通向地底的入口。那人说他们找什么钥匙,难道还需要钥匙才能打开那入口?可是我在哪里去拿钥匙阿?” 就在卓木强巴的身心都被神庙的光辉所占据的时候,白城的南侧,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同时爆发出一声声尖叫惊呼,那声音,就像一群看见肉食的狼发出的嚎叫。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是一惊,接着听到无数的脚步声,嘈杂的谈笑声,一种近似疯狂的兴奋之声,更有人肆意的朝天鸣枪,宣泄着心头的狂喜。游击队!在卓木强巴他们到达白城的同时,有一组超过二十人组成的游击队同时感到了这里,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的心头俱是一凉。 但是他们此刻却没有地方可以隐藏,只见那些游击队员,像野猪恶狼一般,从南侧树林和残垣断壁中奔涌而出,虽然不知道他们大叫着什么,但是多半是黄金城,发财了一类的语言。卓木强巴想跳入水中,潜游到对面,亚拉法师及时的制止了他,同时往水里一指,虽然阳光还没有移动到这白城的底部,但是借助反光,卓木强巴还是清晰的看见,池水里一大群小鱼儿,正来回的游动。食人鲳!这或许是南美洲大陆最有名的一种动物了。卓木强巴傻眼了,他没想到竟然会陷入这种绝境,眼看着游击队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了,而奔跑在前面的三名游击队员已经发现了他们,嘴里大喊着冲了过来,并朝他们身边开枪示威,告诉他们不要妄动。 面对荷枪实弹的游击队员,亚拉法师也没有办法,两人只能一动不动,乖乖的举起了手,这道建筑群屋顶形成的走廊,正巧连接上游击队赶来的方向,前面三名游击队员端着枪,一步步逼近过来,卓木强巴都已经能看见,他们脸上挂着的那种贪婪的奸笑。后面的游击队员也正朝这边赶来,就在这时,突变又生,“哗啦”一声,那三名端枪的游击队员突然沉了下去,原来这些石质屋顶,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很多地方都被泡软浸蚀了,那三名游击队员踏上陷空区,顿时就落入水中。更糟糕的是,石壁划破了他们的皮肤,鲜血渗了出来。 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亲眼看到,那群游荡的鱼儿,集结成一个整体,就好像一头凶猛的巨兽,如箭一般朝游击队员落水的地方冲了过去。只有两只握枪的手高举出水面朝天鸣枪,那三名游击队员似乎再没有爬出水面的希望了。亚拉法师大声道:“就是趁现在!”卓木强巴鼓足了勇气,大吼一声,同亚拉法师一起,一个猛子扎入了水里,用尽生平最大力量,以最快的速度朝对岸游去。在入水前的一瞬间,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喊“强巴”,他来不及思索,只当是幻觉罢了。 当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气喘吁吁的爬上对岸时,惊喜的发现,没有一条食人鲳追着自己,它们全被血腥味吸引到另一头去了。而衔尾追来的游击队员就没这么好运,他们惊讶的发现,三名同胞失足落水处,涌起红色的浪潮,池水如沸腾一般,有时掀起一根白骨,余的,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足一分钟时间,那些看起来又瘦又小的鱼儿,又开始优雅的在池水里飘来荡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他们看着对岸的敌人逐渐远去,只能远远的放枪,但是毫无效果,想追过去吧,那池水里游荡的幽灵让他们望而却步。 卓木强巴有些担心,他们毕竟不是考古工作者或文物勘探家,这次来美洲原始丛林只是接受一项考验而已,如今考验已经结束,证明他们确实还没有达到可以独立探险的要求,刚发现白城那股兴奋劲一过,他便考虑到了自身安全问题。“上师,游击队也赶到了这里,我们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吧,不管是黄金城还是白城,让他们去找他们的宝贝好了,这不是我们的目的。”卓木强巴提出这样的建议。 “嗯,好啊。”亚拉法师应承着,但他目光四下搜索,丝毫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意思。如今他们已经完全的身在白城内了,踏在白色的石质地板上,穿梭于各种具有古典风格的白石建筑群落中,每一间被树影遮掩的房屋都近在咫尺,伸手可及;每一幅浮雕图案都看得分明;那些没有门的房舍里,连器物都摆放得整整齐齐,除了被动物植物所破坏的,仿佛一切,都还是一千多年前那个模样。两人漫步街头,好像穿越时空,回到了古罗马的卫城,这丝毫不逊色于卫城,完全堪称一座繁华的,拥有高度文明的典雅艺术的殿堂。这些建筑越是雄奇,那些图案越是精美,就越让人产生这样的怀疑,究竟是什么让这座城里的人突然离开,再也不愿回来?亚拉法师摇头叹道:“玛雅文明的失落,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疑惑。” 卓木强巴从一开始就觉得,亚拉法师是在寻找什么,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亚拉法师能在这座废墟中找到什么呢?此时亚拉法师又一次提起玛雅文明,虽然他知道这或许就是玛雅文明遗留的产物,但他还是要问一问:“你怎么能判断这就一定是玛雅人建造的城邦呢?上师。” 亚拉法师露出惊讶的表情,反问道:“难道你们做功课时,没有研究过玛雅文明吗?” 卓木强巴更加奇怪了,问道:“南美洲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到玛雅文明啊。” 亚拉法师责备道:“虽然我们的目的地是在南美洲,可是南北美洲原本就是连成一块的大陆,你们怎么能把功课仅限于南美洲呢。我们小组可是把南北美洲大陆一并作了调查并深度研究过的。这些图像,这些建筑风格,只要是见过玛雅文明的人,任谁都能一眼认出,这就是玛雅的城邦,因为他们的文明是如此独特,完全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种别的文明,这样说你理解了吧。” “啪”的一声枪响,卓木强巴皱起眉头道:“他们也过来了,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圣井] 凌晨五点,安息禁地以西六十公里处。 三驾直升机排成品字形,横空掠过,最前排的直升机上,一双胖乎乎的手刚洗完脸,用一只猪蹄似的手拿起一根猪蹄,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韦托大口嚼肉,询问身边的人:“怎么,还没有任何信号么?” 巴萨卡勉强撑起朦胧的睡眼,摇了摇头,天还没亮了,实在犯困。韦托肥大的巴掌扇了过去,提点道:“给我精神点儿,都飞了他妈的一整天了,难道那些游击队的杂碎们就没一个活着的么!” 巴萨卡忙点头道:“是,是。”说完,又打了个哈欠,献媚道:“队长真是神机妙算,没想到会下那么大的暴雨,接着又是洪水,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要人能躲过那一劫。” 韦托满是得意道:“算你个头,我看天气预报来着。因该不会死绝了的,肯定有人还活着,虽然他们没脑子,但毕竟在丛林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的。” “有光亮!有光亮阿!”随着通讯器里驾驶员的声音传来,巴萨卡的那一点睡意也被勉强压了下去,推开了窗户,顿时嗖嗖的风挤进直升机内。韦托又是一个巴掌掴过去,骂道:“你他妈的就不能不开窗户啊!” 直升机飞快的朝火光处靠过去,从机舱里吊下一根系这摄像头和对讲机的缆绳,打开了红外监测仪器,在丛林里搜寻着,很快,他们就发现了火光的来源,几个狼狈不堪的游击队员打着火把,没命的逃亡着,当他们看见直升机来时,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 韦托盯着直升机内的屏幕画面,打了个哈哈,道:“哈,是十三支队长克朗啊,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啊?” 那名游击队员一把抓住摄像头,将一张惶恐的脸贴在上面,近乎哀求的声音哭泣道:“韦胖子!你怎么才来啊!快,快把我拉上去,我们遇到了劫蚁,它们就快追过来了!” 韦托不慌不忙的继续大啃猪蹄,整理了一下耳塞,调整了一下耳麦的方位,懒洋洋的问道:“怎么就才你们几个人啊?其他人呢?” 那游击队员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不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说好分成两组去找出路,一组往西,一组往东,我们,我们这组遇到那些家伙,都快全军覆灭了!现在不说这些了,你快把我拉上去啊!韦胖子,韦……韦托队长,看在我们多年同事的份上……你可别扔下我们不管!” 韦托啃完一根猪蹄,舔了舔嘴,咂巴道:“哦,原来另一组去了西边,看来你们是没有什么发现了。哎,不是我不想救你们,只是我的直升机上装满了弟兄,有点超载了,恐怕装不下你们啊。飞走,朝西方继续前进!”最后一句,变得冷酷无情,却是向驾驶员下达了死命令。 直升机又爬高了距离,韦托冷笑道:“哼,讲交情,早干什么去了,我提出不参加这次行动的时候,你们不是都举双手赞同的吗,这个时候想起交情了!哼哼!” 那名游击队员绝望的举着火把,嘴里带着哭腔反复道:“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红色的劫蚁兵团很快将他的身体淹没了,那火光在黑夜中如烛豆一点,显得微不足道。韦托剔着牙,扭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高举火把的骷髅,森森白骨中,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点在颅骨七窍内飞快的爬进爬出。“嗯……”韦托露出厌恶的神情,道:“真恶心,败坏我吃早餐的胃口。”巴萨卡恭敬的端过一个杯子:“队长,漱口水。”…… 卓木强巴不知道那些游击队员是用了什么方法,从那满是食人鲳的池塘里游过来的,但他们毕竟过来了。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赶紧躲进一处石砌民宅,爬在窗口往外看,那些游击队员人数似乎又少了几人,他们对卓木强巴和亚拉二人的存在毫不在意,如今到了城内,一心只想找寻黄金,在几处破败的石墙房间钻进钻出后,没有什么惊人的发现。一脸失望的游击队员们,全部将目光锁定在那最高的建筑物,那座山一般高大的梯形金字塔上,不知谁一声发吼,带头冲向金字塔,其余队员一窝蜂的跟着涌了上去。可是金字塔太高大了,石阶又陡,游击队员们爬了半个小时还没爬到一半距离,大部分人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卓木强巴拉拉亚拉法师的衣袖,意思是现在走是最佳时机,可亚拉法师呆呆的盯着金字塔,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金字塔半坡响起了枪声,不住有惨叫从金字塔上传来,卓木强巴极目眺望,只能看见那些游击队员的身影晃动,胡乱的开枪射击,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他赶紧拉着亚拉法师道:“走吧,上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亚拉法师回过神来道:“啊,走?好,走吧。”两人刚到门口,突然从屋顶上跳下一个人来,脸上画着黑色的狰狞图案,就像戴了副青铜面具一样,手里拿着黑色长矛,身体上插着伪装树枝。“食人族!”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二话不说,同时飞起一脚,那个食人族里的优秀猎手,在两大技击高手面前,竟然是一招都接不住,脚还没沾地,顿时倒飞出去,撞上身后白墙,脑浆迸裂,看来是生死难料了。 食人族特有的战斗号角在白城各个角落响起,那声音及像海螺哨,又像树笛,兼具低沉和尖锐两种音调。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这才慌了手脚,看不见的敌人从树荫中投下标枪,射出箭矢,吹来筒针,让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在石头城内抱头鼠窜,不过还好,食人族将主要目标锁定为游击队队员,并没有对卓木强巴他们步步紧逼。 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好容易躲入一处院坝中,这里原来本该是一个大厅,但屋顶坍塌了,只剩下四面有拱形石窗的墙。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躲在一道拱门后,赫然西边又传来枪声,这座空旷的废墟城里已经乱作一团。两人仔细的辨认着声音,城里似乎被分作了四个势力范围,游击队占据了金字塔半坡,食人族在和他们对峙着,西边似乎是游击队的散兵和另一组有武器的人的在交火,他们把自己定义为第四组,游击队和食人族分别为一,二组,那不知情况却有武器的是第三组。如今一组和二组对抗最为激烈,三组似乎和一组二组都不和,他们则和一,二,三组统统要保持距离,由于两人都没有武器,所以他们是四个势力中最弱小的一个。至于第三组,卓木强巴希望是张立他们,但是他也听出,这枪声不是张立他们昨晚拿着的枪,如果不是张立他们,那么会不会是巴桑,还是方新教授那一组?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分析了各种可行性,最后决定,冲过食人族控制的城中心大部分区域,向第三组靠拢。 他们穿过两边都是高墙的石街,进入一座钟楼似的石砌建筑,从这建筑的二楼窗口跳到相隔两米的另一座建筑,在这座白石建筑的顶端匍匐前进,并跃上第三座建筑,一直朝顶端爬去,终于爬上了这座约二十米高的建筑,这个建筑顶端向左右各伸出一条横臂,全是精美的白石牢牢砌在一起,估计有五十米长,横臂中间是一道凹槽。本该是一直朝西延伸的,但是中间断掉了一截,各种藤蔓植物悬挂在断端周围。亚拉法师道:“这因该是一条完整的引水渠,古代玛雅人智慧的结晶啊。现在我们从这端跳到引水渠的另一端去,有没有问题?” 卓木强巴点点头,亚拉法师助跑几步,轻盈的一跃,顺利到了引水渠的另一头,卓木强巴跟着跳将过去,谁知道他体重太大,刚落到渠面,“喀”的一声,石头纷纷碎裂下落,卓木强巴身子一沉,被藤蔓植物担在空中,他死死抓住藤条,荡秋千一般朝引水渠另一端底座冲过去。 “砰”总算卓木强巴及时用双腿卸去了冲力,但还是重重的撞到了墙上,他从墙面滑向地面,鼻子被撞青了,胸腹欲裂。亚拉法师攀岩而下,问卓木强巴:“不要紧吧。”卓木强巴道:“还撑得住。” 卓木强巴抬头四望,这是一个广场,看上去就像古罗马竞技场一样,四周是看台,中间是平整的石板铺砌的空旷场地,此时他们正落在看台的最前沿,因该是“a”座区。这个广场虽然被一些低矮的树所占据,但丝毫掩饰不住它曾经的气势,广场的一端明显高出一截,约有两百平米大小的一方平台,平台两端各有高十米左右的巨大边墙,每道墙中间伸出两个石方环,在平台的身后就是那巨型金字塔。 此时在这个角度,他们才真正领略了站在巨人脚下的感觉,巨大的白色金字塔,塔基成四方形,粗略估计约有四个足球场大小,共分二十七层,由下而上层层堆叠而又逐渐缩小,就像一个玲珑精致而又硕大无比的生日蛋糕。每一层有九十一级台阶,坡度达到近八十度,直达塔顶,高度超过了三百米,比世界上最高的金字塔高出一倍有余。在它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座较小的金字塔,各有二十四层和十八层高。在广场和金字塔之间,是一组狭长的建筑群,中间是十余块高度超过十米的石碑,左右的建筑也颇像神庙,特别是左侧第一座神庙,在门口竖立着一个半人半虎的雕像,仅头部就高达两米多,它张着大嘴,犬牙向外卷起,张开的两个耳朵像两个圆环。 亚拉法师扶着卓木强巴走了几步,他们下得观礼台,来到广场前面那个平台处,只见平台正前方还有一个石雕,是一个人横卧在石台上,这个人的腹部被挖成了一个大碗的形状,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雕像,卓木强巴就想起了那天食人族生杀祭仪式上,那个大祭师身前的鼎,用来盛放人的心脏。亚拉法师看着那两个石方环,淡淡道:“这是一个球场,身后较大的区域因该是做为竞技场。你看四周,这四周边壁上浮雕的美洲虎,都是栩栩如生。” 卓木强巴放眼望去,石壁上果然雕刻着一些前肢跃起,向前飞跃的美洲虎形象,中间还间插着巨大的人像浮雕。他问道:“球场?古代的玛雅人还会踢球吗?” 亚拉法师继续向前走着,道:“唔,不错,但是不是我们现在所熟悉的球了。那是一种生橡胶作的球,球赛时双方各七个人上场,只能用臀部,膝部,肩膀和肘部击球,谁先把球撞入对方的石环就算获胜。” 卓木强巴紧随其后,看了看那些十多米高的石环,道:“那不是很难?” 亚拉法师道:“不错,所以很多时候踢完一场双方都不能进球,这时就以双方犯规次数的多少来定胜负。这种球赛是一种祭祀,赢的一方将球奉献给天神,输的一方将作为牲礼把自己的人头奉献给天神,你看,左边有描绘。” 果然,左边石壁上,刻着一名衣着华丽,头戴桂冠的威仪男子,手拿双头蛇杖,正举行着一项仪式,而他身前,一名获胜球员代表正半跪着献上皮球,另一方的成员恭敬的站立成一排,其中第一名成员的头颅已经被砍掉,但是雕刻师并没有刻鲜血喷洒而出,而是有七条蛇挣扎着从那人头颅断掉处挤出来。浮雕上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生动形象,让人过目难忘。 卓木强巴喃喃念道:“可怕的球赛。”他们继续向前,枪声明显稀疏了不少,而且,卓木强巴听得出,三组一直都只发出一种手枪的声音,难道说三组只有一个人?他会是谁呢? 穿过巨大石碑组成的方阵,那些石碑上雕刻有国王,武士,各种神像和象征勇猛的动物,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是,其中一座石碑上,分明就是被雕刻成一头海龟的形象,这里深入内地几千公里,怎么会有海龟出现,只能认为是这些流浪的人们来自一个靠海的地方,他们的祖辈记忆着家乡的生物。离第三组人越近,卓木强巴的心情也开始紧张起来,如果是不是他们所熟识的人,又该怎么办? 走到那尊巨大的美洲虎雕像旁边,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停了下来,亚拉法师道:“发信号吧。”他们特训时,学会了一套特殊的信号交流的法子,类似野兽发出的吼叫,听上去毫无规律,其实暗含了多种沟通的信号。卓木强巴撮着嘴,从喉部发出低音,好像一头猩猩发出“吼呜——吼呜——”的叫声。很快,另一座建筑背后发出大象一样的甩鼻音,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惊喜的叫出声来:“是教授!方新教授!” 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快步冲了过去,只见方新教授也是一脸喜色,手持一把自动手枪,守着两个大包袱,他旁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方新教授激动道:“太好了,终于又见到你们了!” 卓木强巴也十分激动,不停的问:“你怎么会到这里了?你们组其他队员呢?敏敏没和你们在一起吗?敏敏呢?”…… 方新教授收起笑容,朝旁边的大洞看了一眼,愧疚道:“敏敏她——掉下去了!” “啊!”卓木强巴一颗心,顿时从云端跌进了地狱,这个大洞黑乌乌的,一个斜面向下,根本探不到底,掉下去,掉下去还上得来么!“怎么会这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他大声质问道。 方新教授道:“我们昨天晚上就到了这里,在这里休息了一夜,今天早上准备离开时,敏敏突然说听到了你的声音,她还大声喊了你的名字,然后就朝这个方向跑,当时天还没有完全亮,没想到地下会有这么大个洞,我本来该抓住她的,唉,我只抓住了她的背包。” 卓木强巴如遭雷击,脑子里嗡嗡嗡乱作一团,反复问自己:“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这个时候看起来,那个大洞是那么明显,怎么会不小心就掉了下去呢,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他尊敬的方新教授,他几乎就要以为唐敏是被人推下去的了。 亚拉法师从斜洞方向朝东北望去,正对着金字塔的一条斜边,距金字塔估计有两百步,他望了方新教授一眼,露出哀痛的表情道:“这个是……圣井?” 方新教授哀伤的点点头,卓木强巴从他们两人表情都可以看出,这个所谓的圣井,掉下去以后,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卓木强巴抱着亚拉法师双肩,问道:“圣井?圣井?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亚拉法师惋惜道:“圣井是古代玛雅人祭祀神明的井,一旦发生旱灾,成群的百姓就排着队来到这圣井前,献上丰富的祭品,其中有活生生的少女和被俘的士兵,井下极深,相传还有巨蛇和水怪,总之就是下去了以后……就很难……也可以说没有……希望了!”亚拉法师指着东侧道:“通常金字塔的两侧因该各对应着一口圣井,它们与金字塔的距离包含有天文学的知识。” 卓木强巴哪要听他说这些,狂暴道:“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的!”他想起来了,唐敏喊他的时候因该是他跳入水中的时候,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敏敏一个人在下面会哭得很伤心的!他将脸贴在洞口听了听声音,然后突然拿过一个背包扔到了井里,只听“嗤嗤嗤”的滑行声音,然后“噗”的一声,好像下了一个台阶,跟着又是“嗤嗤嗤”的滑行声,又是“噗”的一声下了一级,再接着又是滑行声,卓木强巴抬头对方新教授道:“这是一个之字形斜坡,人从上面滑下去摔不死的!” 方新教授一听这话,已经猜到卓木强巴要做什么了,他急声阻止道:“不行,强巴……”卓木强巴已经跳下去了,然后方新教授才把话说完:“下面有空气没有都不知道——” 第15章 第十五章玛雅迷宫 [符号密码] 方新教授在洞口喊了几声,哪里听得见回音,他焦急道:“强巴也太莽撞了,还是这么冲动,一点科学考察的素质都没有。” 亚拉法师将头探向洞内,道:“他并不是一味的冒险,里面有风。” 有风,意味着洞穴里有别的出入口,通风可以吹散瘴气,保持下面空气流动。这一点,是卓木强巴在可可西里科考队那里学到的,而且从背包滑行的速度看,洞穴斜坡坡度不会超过四十五度,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来。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滑行的速度远高于背包,洞穴成整齐的四方形通道,通道斜坡上满是砂砾一样的细尘,就好像润滑剂一样,助长了滑行速度。仅用了十秒不到,“嘭”卓木强巴只觉身体悬空,头部重重的磕在石壁上,跟着整个身体向反方向继续下滑,又十秒不到,背上已经靠到了边壁,重重的撞了一下,又换了一个方向,如此来回,不知道磕碰了多少次,到后来就是卓木强巴用脚推着背包一起前进了。 终于,卓木强巴感到声音一变,自己从半空摔了下去,先是背包入水的声音,接着自己也跌落水中,慌乱中伸手四抓,结果一抬腿,就从水里站了起来。这池水并不深,卓木强巴站立起来时刚够露出一个头部,他趟了几步,最深处需要游泳过去,在游水时抓住了背包,很快就感觉自己又踏在了实地上。黑暗中听到“嗦嗦嗦”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后退,卓木强巴大喜道:“敏敏!是你吗?你回答我?” 没听到回答,却听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卓木强巴忙道:“别怕,别怕,我来了,你在哪里?”说着朝哭声处走去。黑暗中传来抽泣的声音:“吸——,吸,吸,我好害怕,呜……我好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哇——”卓木强巴背起背包,离开了水池,寻声伸出双手摸索,终于握住了一双柔软冰凉的手,在黑暗中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卓木强巴细声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我在这里。没事了,我在这里呢。”唐敏将头使劲抵住卓木强巴胸口,双肩耸动,“哼哼哼”的哭得可伤心了,断断续续道:“在城里……呜……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我叫了你的名字……呜呜呜……你听到我叫你了吗?我……吸……超你的方向赶来……哼……结果……结果……一下就掉了进来,哇……这里又没有路,什么都看不见,哇……” 卓木强巴只能接着安慰道:“好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我把你的背包带来了,里面有照明器吗?这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有。”唐敏停止了大哭,细声啜泣,接过背包悉嗦的摸索起来。不一会儿,灯点亮了,卓木强巴只看见唐敏一张花脸,早被一双泥手擦得像印象派油画,一双眼睛哭得通红,泪水还在不断的涌出,又冲刷着花脸的痕迹,哭得梨花带雨,玫瑰沾露。他是又好气又好笑,面露莞尔,唐敏收敛哭声,呆呆的看着卓木强巴,然后问道:“是不是很难看啊?”卓木强巴点点头,她“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卓木强巴爱怜的捧起她的小脸,笑道:“好了,去洗洗就干净了,你没有受伤吧?”他自己在墙壁上碰了很多次,现在从头到脚都发疼。 圣井外面,亚拉法师道:“那些游击队又下来了,看来食人族占了上风,我们在这里也逃不出去,或许里面还能找到别的生路。” 方新教授瞪着眼睛看着亚拉法师,惊恐的道:“你不会也想……你可要想清楚大师。” 亚拉法师合十道:“活佛会为我们指明方向的。”说着,以盘膝坐姿滑进洞内,方新教授张大了嘴看着这两个疯狂的人,然后看了看朝他吆喝着冲过来的持枪分子,最后发出一声叹息,把背包也扔进了洞内,跟着栽了进去。 唐敏说什么也不去洗脸,说这圣井里的水是泡了死人的,卓木强巴好说歹说,告诉她这池水是活水,和地下水相通,在用光照着让她看清清澈可见底的池水,唐敏才勉强去洗脸。卓木强巴拿着光源左看右看,以前没见过这种东西,这光源就是一顶帽子,但是又不像矿工头上戴那种探照灯帽,这灯是在帽子顶部一根直直的柱子,就好像在头顶上顶了一根蜡烛似的。唐敏道:“这是烛帽,专门供考古探险工作者使用的。因为在未知的环境中,探照灯只能照一个方向,会出现很多视觉上的盲区,为了消除那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所以使用这种在头顶顶一个灯泡的帽子,这样三百六十度,就都能照到了。但是光源分散,就不能及远,所以,把探照灯和烛帽结合起来使用,就比较完美了。” 卓木强巴高举起烛帽道:“我们先看看这里有没有别的通路。” 突然“扑通扑通”两声,吓得唐敏赶紧抱住卓木强巴,卓木强巴道:“别怕,是方新教授他们下来了,还有亚拉法师。” 因为有了光,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在水中就没有卓木强巴那种惊慌失措了,两人游上岸来,亚拉法师看着这个地洞道:“这个圣井与别的不一样啊。” 方新教授没好气道:“现在,我们倒是在一起了,那么,谁能告诉我怎么从这里出去。”这个空间非常的小,仅有一个篮球场地大小,左边三分之二是水,右边稍高,露出三分之一的空地。四周都是土壁,他们落下来的洞口在土壁中间,与其相对的墙壁也有一个同样的洞口,头顶好像是天然石壁,距地面三四米高,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面对这样的情况,卓木强巴也一筹莫展,只能尴尬的赔笑,尽量不去激怒自己的导师。 亚拉法师问卓木强巴道:“你跌下来的时候经过了几处转折?” 卓木强巴一愣,刚才来回颠簸,早跌得七荤八素,谁还记得经过了几个转折,只听方新教授道:“十八处转折,和我们想象的一样。”亚拉法师点点头,说道:“看来,我们是在那玛雅金字塔的底部。”唐敏喃喃道:“十八处转折。”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卓木强巴却完全不明白,问道:“什么十八处转折,怎么和你们想象的一样啊,导师?” 方新教授“嘿”然道:“别喊得这么亲热,你犯的是考察项目上的大忌。” 亚拉法师解释道:“这座巨大的金字塔,地面部分就高出好几百米,是我们见过的最高大的建筑,而地基以下,恐怕也有几百米,玛雅人可能是按他们对地狱的理解来修建这金字塔地宫的。” “十八层地狱!”卓木强巴瞪了瞪眼。唐敏道:“不,玛雅人的地狱是九层,十八是九的倍数,每两次转折中间是一层地狱,那么,我们现在就是在地狱的下面。” 亚拉法师点头道:“嗯,最后一次转折时,斜坡又陡又长,我们因该是在金字塔的最下面。如果是这里的话,恐怕是没有路出去的吧。”方新教授重重的“哼”了一声。 卓木强巴道:“找找吧,或许还有别的出路也说不定。”说着,和唐敏沿石壁慢慢寻了过去。 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并不为所动,两人坐在水池边上,亚拉法师道:“这里有一处很奇怪,如果是圣井的话,这底下就算没有人骨,也因该有祭品,可是刚才在水里,我除了看到野兽的枯骨,别的什么都没有。” 方新教授赞同道:“唔,不错,这种情况似乎只有一种可能。”他和亚拉法师对望一眼,除非这座圣井修成之后,一次都没有使用过,城里的人们就因为某种原因而放弃了这座城。 “啊!”唐敏的惊呼就在那一瞬间传来,在这封闭的空间内显得高亢嘹亮。 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赶紧上前,他们和卓木强巴一道,发现在土壁边缘一个人为镂空的洞穴中,斜靠着一具骨骸,唐敏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将封闭洞穴的石板摔碎了。 卓木强巴走上前查看,被方新教授拉住,方新教授道:“别靠近,这石板上好像有东西。” 亚拉法师已经在研究那块石板了,他蹲在石板前,道:“不是石板,是泥板,这上面的符号是——是这个洞穴的简易图!” 方新教授也开始观察,并判断道:“从他的服饰来看,因该是十八世纪或十九世纪的探险家,这个人工挖成的小型洞穴恐怕就是他自己挖的,可是为什么他身边什么都没有?” 亚拉法师道:“把灯拿近一点,这人给我们留下了一些信息,看看这幅图吧。” 方新教授看了一眼道:“泥板被摔碎了,图形有些失真,敏敏,把工具组装好。”唐敏应了一声,开始在方新教授的背包里找工具。 卓木强巴在一旁看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小组从来就没有过这么协调的配合,每个人都是各干各的,实在是和方新教授他们组有很大差距啊。 唐敏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皮箱,几经周折,才打开皮箱,里面又是一层铁盒,打开铁盒,原来是方新教授的手提电脑。卓木强巴道:“一台电脑,存放得这么复杂!” 方新教授道:“电脑可是我们小组的核心,比我这个队长还重要。” 卓木强巴道:“也不用里面再套一层铁盒子吧。” 方新教授道:“别小看那盒子,没有它,我的电脑连雷暴区都过不了。那是电离屏蔽层,就算被五十万伏的高压直接击中,也能确保里面的东西完好。” 亚拉法师拿着另一套电子仪器道:“空气中氧饱和度百分之二十七,有害气体不足千分之二,微尘含量低于百分之五;水的生化指标达标,有一层碳氢混合的烃化物;泥土生化达标,但是碳,氮和无机盐超标。”方新教授点头道:“希望不是那样的。”亚拉法师也点点头。卓木强巴一愣,明明是在一个地方学习的,咋人家说的话自己就听不懂呢? 唐敏已将方新教授的笔记本电脑装上电池,连接好摄像头和扫描仪,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从唐敏递过来的工具箱取出工具,戴上手套,拿着毛刷,开始清理泥板。卓木强巴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看上去很专业啊。” 泥板被扫描入电脑,方新教授道:“光线太暗了。”唐敏又拿出一顶烛帽点亮,洞穴内顿时一片光明。亚拉法师用摄像头对那具骨殖进行全方位扫描,将数据源源不断汇入电脑,方新教授熟练的操作着电脑,将破碎的泥板用电脑复原技术,缓缓的那些碎片都移到了一起,自动对齐缝隙,一副线条明朗,略微有些粗糙的洞穴图就出现在四人面前。这幅图和他们看到的洞穴内景大致相同,但在洞穴正中画了个硕大无比的五角星,每一边角都接着洞穴的边壁。泥板上还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符号,方新教授输入“消除边缘锯齿”“图形清晰化”“减弱雾化”等一系列指令后,原本已朦胧得像一团浆糊的符号渐渐成型,方新教授欣喜道:“是英文!” “whenthereisawillthereisaway”这是一句英文里的习语,通常翻译作“有志者事竟成”,字面意思更趋向于“车到山前必有路”,方新教授看着亚拉法师道:“你怎么看?” 亚拉法师道:“首先,他的中间没有标记分开,这似乎不是偶然,其次他斜体大写了几个字母,不难发现字母有重复性,如果以w开头,那么后半句的意思可以理解为‘这将是出路’。这是双关语。” 方新教授看着字母下那条五角星横线,道:“看看这条线对应着洞穴的什么地方?” 大家对着图形,找到半壁上一个地方,卓木强巴自告奋勇,去探寻那处地方,敲敲边壁,果然空心,卓木强巴敲开一个刚够伸入一只手的洞穴。其余三人都期待的看着他,突然“哎哟”一声,卓木强巴如被蝎蜇,把手抽了出来,鲜血涔涔而下,大叫道:“里面埋着弹刀,什么都没有!” 唐敏从包袱里熟练的取出药物的绷带,赶紧消毒包扎。卓木强巴看着那句英文,喃喃道“wti,wti,是原油期货的意思,原油,是……是水!因该是下面一条线,这是一个谜套谜!可恶!” 方新教授道:“路在水里?不可能,他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亚拉法师道:“我去看看。”卓木强巴道:“还是我来。”他不想别人受伤,在水里摸索着,这池水里仅有几条不足一指宽的缝隙,这是在实地上生生挖出来的人工洞穴,根本不可能突破四周边壁而找到别的出路。渐渐的,卓木强巴摸到什么东西,他取了出来,却是一把油布包着的工兵锹。卓木强巴看着工兵锹发憷,自言自语道:“留下这么个东西做什么?难道叫我们挖地道逃走?” “等一等。”方新教授接过工兵锹,指着锹柄上的刻痕道:“这是什么。”卓木强巴一看,果然柄端又歪歪斜斜刻着三个大写字母“cmg”,卓木强巴喃喃道:“cmg?微软中国研发集团?” 方新教授道:“胡说,两百年前哪来这个组织。”他打开电脑,介入搜寻,电脑开始搜索内部资料,查找所有“cmg”的英文缩写。卓木强巴知道,方新教授的笔记本电脑硬盘使用了美国最尖端的光码流科技,它的存储量达到了80t,可以说是绝对的海量储存,将整个大英图书馆放里面都还绰绰有余。方新教授道:“这个怎么样?”那是一个交通部门使用的缩写,意思是“从起点到当前位置的方位” 卓木强巴寻思道:“起点?起点是哪里?当前位置又是指哪里?” 亚拉法师道:“起点因该是指原点,此人坐化的地方,当前位置当然就是你取出铁锹的地方,看这图,起点和当前位置,刚好是五角星的两角,它们之间形成的夹角,如果同等比例放大,因该在……”他向左迈了三步,这边壁的山岩恰好有一个向外的凸起,亚拉法师所站的位置正好就在山壁的前面,卓木强巴扛着工兵锹赶过来,问道:“是这里么?”亚拉法师点点头,他便开始挥锹挖土,一边挖一边抱怨道:“指一条路嘛,不用弄这么多花样吧?” 下挖一公尺,卓木强巴满头大汗,终于触碰到一个金属物,他大喜,伸手摸去,是一个铁丝绕成的圆弧形把手,已经锈得很厉害了,他伸手一拉——“哗啦”一声,卓木强巴面前的整块山壁都倒塌了下来,如果不是亚拉法师出手快,卓木强巴肯定被压在下面了。 唐敏关切道:“你没事吧?”卓木强巴摇头,脸色一阵发白,这竟然又是一个陷阱,如果没躲开,就算不被泥石砸伤砸死,也会被巨大的泥墙掩埋在下面。只听亚拉法师道:“唔,山壁早就被掏空了,然后用掏下来的泥堆砌成泥墙,顶端放上石头或垒砌坚土层,用野兽的骨骼在下层做支撑,铁丝圈成拉动支撑的把手,不管什么人,在全力拉动把手的时候都无法避开倒塌下来的泥墙。” 方新教授道:“很像十八世纪英国猎人俱乐部里的捕人桩。这个人不简单纳。” 卓木强巴又气又怒,拿着铁锹就要把那堆枯骨砸烂,方新教授却在倒塌的泥墙后面发现了另外几个字母“sin”他喃喃道:“原罪?”亚拉法师也回忆起来道:“啊,五角星,这是宗教里最早使用的符号,象征原罪,以前指世界阴性的一半,后来被教义歪曲为魔鬼的化身,其实,在某些异教中,它是指起点和初元的意思,世界开端的混沌状态,由五种元素组成。” [阴阵] 方新教授制止卓木强巴道:“强巴,不要冲动,让我们看看这位探险家脚下的土地吧。果然啊,你们看,他身体下的土和周围的土土质都不同,他将身体下挖泥坑挖出来的土,和劈开泥墙掉落的土对调了位置,而因为这个洞穴已经形成了上千年,边壁上的土和被水浸泡着的土已经是两种土质,我们好笨啊,这么明显的特征都没有发现。来,我们移开这些骨殖,就在这下面开始挖吧,强巴。” 卓木强巴担心的道:“不会又有什么机关吧?”方新教授道:“因该没有了,这地方只有这么大一丁点儿,能利用上的空间他都利用上了,挖吧,我们看着你。” 卓木强巴不明白,这个人明明都死了,还要搞这么多花样,难道是想向后人展示自己的才华,还是拿人寻开心?这次,他挖到一个油布包,打开油布,里面是一个上世纪探险家常用的帆布口袋,袋子里装了一些工具,一些小玩意儿,还有一个做工精美的水晶头颅。当卓木强巴把一个破皮笔记取出来时,方新教授忙道:“小心,这笔记很关键,它们已经放置了上百年,纸张很脆弱,放地上。”他知道,对于一个探险家来说,他留下的最重要信息,莫过于他的笔记。 当那发黄的破烂不堪的笔记被翻开时,第一页就用工整的斜体英文书写道:“我叫皮埃里,已经第十天了,我知道我会死……”方新教授轻轻呼道:“原来是他!” 唐敏问道:“是谁?” 方新教授解释道:“同为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杰出的探险家,但他和别的探险家不同,他从不去那些著名的探险胜地,总是独自寻找最险的地段,最隐秘的地宫。他和探险家福马是朋友,但事迹鲜见报端,名气远不及福马,我是在调阅福马资料时发现他的,传闻是他最后消失在非洲,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所以我说他不简单,利用这样简陋的工具,在这么狭小的范围,要设计这多重谜题,还布下几乎让人致命的机关,这必须是探险大家才能做到的。” 只见后面又写着:“不论你是谁,也无论你是因破解开我的暗示谜团还是躲过了我设下的机关,只要你得到这本笔记,说明你拥有这样的机会,我都将尽我全力指引你走出这座地宫。如果你只是无意中看到的,请毁掉这本笔记吧,安静的在这里等待死亡,会比接下来的路要好过得多。……”中间是一大段对白城的赞美之词,文字中每一笔每一画都洋溢着由衷的钦佩,对地宫他是这样描述的:“这是我见过最宏伟最豪华的地下宫殿,同时也是最恐怖最血腥的,它的机关之繁复,陷阱之可怕,处处都充满了神秘和未知,每踏下一步都有可能送了命。而这个文明的宗教礼仪和祭祀典礼,完全让我无法接受,我不敢相信,拥有这样高度文明的人,怎么会犯下那些魔鬼的罪行……总之,能得到这本笔记,说明你还是拥有一定的实力,这第一步,便是将我困在这里的唯一绝路,只要你能通过,后面的路便……”笔记年代太久,很多地方有残破,但是大意还是能读懂的。 而后,笔记本的前面一大半,全是探险家皮埃里记录的他在别的地方探险的经历,方新教授怕笔记太残破,将所有的文字信息都扫描入电脑里,然后他们才从电脑里开始查阅。直到最后几十页,皮埃里才记述了他在这座被他称为阿赫金字塔的经历,完全采用倒叙的手法,关于这一点,方新教授解释道,探险家们通常都是探险之后回到别的地方整理自己的探险经历,这次皮埃里知道自己无法活着回去,所以用倒叙来回忆,目的是帮助后来的不幸者找到出去的通道。 其实通道很简单,在他们头顶的上方,有一块是可以松动的石板,这位探险家皮埃里先生,就是从上面下来的,他经受不住下面究竟有什么的诱惑,下来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再上去了。四人无不惋惜,一位伟大的探险家,就被这四米高的距离,困死在这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卓木强巴道:“其实,他完全可以挖一个土堆,就可以垒到四米的高度。” “不行。”方新教授道:“这里与地下水系统相通,土质松软,要想做一个四米高的土堆并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至少要将周围的土下挖十米,还要确保不被水冲刷。要做到这样一个工程,以一人之力,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 唐敏道:“那么,可不可以将地下水道挖通,那样就可以顺着地下水道逃离了啊。” 亚拉法师道:“不行,这里是玛雅人精心挑选过的,为了确保地下水渗入又不把这个地方冲塌,他们在四周至少要保留与地下水道上百米的距离,挖一条隧道逃生的工程更大。” 方新教授道:“不用想了,人家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探险家,自己不会让自己困在一个可以逃生的地方,你们能想到的,这位前辈也都能想到,他是试想过所有办法之后,才做出放弃的决定的。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下来的那个出口。” 唐敏抬头看看,道:“这上面全被封死了的,如果有洞口,我们早就发现了啊?” 亚拉法师解释道:“很简单,因为从皮埃里被困到我们进入这里的几百年时间内,又有无数的盗墓分子来到过这个地方,有人发现了这毫无价值的地井,他们离开时将出口重新封了起来,我们只能慢慢探查。” 唐敏道:“我们没有那么长的工具啊。” 亚拉法师看看方新教授,方新教授又看看卓木强巴,然后三人同时道:“搭人梯!” 卓木强巴为塔基,亚拉法师坐在他上面,方新教授又盘腿于亚拉法师双肩,最后,唐敏站在方新教授的肩头,双手顶着洞穴的顶部,试探着一步步摸过去。没走几步,唐敏就大叫起来:“别,别摇啊!稳住,稳住!” 卓木强巴两腿发软,心道:“我实在是稳不住了。”虽然他有铁塔的身躯,但顶着接近自己两倍体重的人,实在是有心无力,不得已又向前冲了两步,脚下开始踉跄起来。唐敏刚刚欣喜道:“找到了,这块石板是松的!”卓木强巴却稳不住桩,向前疾冲几步,四人全靠在了边壁上,卓木强巴的双腿肌肉已经开始抽筋,他咬牙坚持着。第三楼的方新教授问道:“强巴,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卓木强巴道:“不要,敏敏,准备好了吗,我们过去了!”又开始拖动灌铅的双腿,他知道,一旦重新来过,自己绝没有力气再同时举起三个人来。 石板被推开,顶部石壁厚度接近半米,如果没有这个洞口,很难凭人力再开凿一个。石板刚被推开一道缝隙,卓木强巴就因体力不支而倒地,亚拉法师跃下并接住了方新教授,所幸唐敏已经攀住上一层的缝隙,在三人的一齐鼓励下,唐敏终于咬着牙爬了上去。 上去了一个人就好办了,唐敏从上面垂下安全绳,剩下的三人都爬了上去,他们躺在上一层喘息,他们都知道,只要离开了那死地,生还的希望就提高了百分之九十九。 方新教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唐敏道:“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四人置身一个大空间内,烛帽的光照不到头顶,四周十几米外,也全遁入一片黑暗之中,石砌的平整而光滑的地板,却又有一点弹性,好像批了一层甲壳,像一个平面二维空间,无限的朝四方延伸,与方才那个小井相比,有天壤之别。方新教授道:“休息一下,回复了体力再走。” 亚拉法师拿出仪器,测定道:“空气的水分子浓度很低,这里十分干燥。真奇怪,下面就是地下水,这里怎么会这样干燥呢?” 方新教授分配道:“每人一顶烛帽,亚拉法师和强巴,你们就负责背包吧,敏敏,拿一支强力探照灯出来。我们先看看,皮埃里先生怎么说的。” 电脑里,皮埃里笔记上这一页竟在中间残缺了百分之五十以上,唯一能辨认的是“尸体”“阵法”“战栗”等几个有限的单词,完全不能串成一句话。方新教授对着天花板调试探照光源,这点卓木强巴知道,因为在黑暗中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什么生物,突然的光亮会刺激它们做出暴怒的反应,只有穹顶会有少许生物存在,就算有也不过是蝙蝠一类没有视线的生物,所以调节光源时首先是朝天调节。如今探照灯的强光射出,一道笔直的光柱射向顶部,但最终还是消失在黑暗中了,这种深矿探照灯可照射距离超过五十米,也就是说,这大厅的高度在五十米以上! 接着,方新教授缓缓的放平探照灯,随着光线的远射,四人马上就明白了皮埃里笔记里那些单词的含义,同时感到发自内心的战栗!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呆住了,卓木强巴仿佛重临食人族的生杀祭,唐敏吓得将头埋进卓木强巴怀里,不敢再看第二眼。 尸体,或者说是木乃伊,整齐的阵列着,一眼望不到头,在黑暗中,光照下的那些木乃伊神色惊恐,面目凄惨,就像一个个挣扎着想从地狱里逃出去的恶鬼。随着方新教授光柱扫过去,黑暗中他们周围竟然全是木乃伊,根本数不清有几百还是几千具,而且全是保持着站立的姿态,那种整齐的列阵,让卓木强巴想起了秦始皇的兵马俑。 方新教授喃喃道:“看来是这样了。”亚拉法师点点头,重复着笔记里皮埃里的话:“魔鬼的行为。” 卓木强巴完全不明白,他对玛雅文明可以说一窍不通,只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导师?你们早就知道会看见这些木乃伊,对不对?” 方新教授道:“这是活人祭,每当一座大型金字塔修建完工,他们会用活人祭祀来庆祝,玛雅人崇拜祭祀,他们认为太阳终将走向灭亡,必须通过自我牺牲来保持太阳光芒四射。而自我牺牲,是指用人血和人心来喂养太阳。玛雅人以被用做祭祀为荣,据记载,最大的一次祭祀活动,是为了庆祝特诺提兰大金字塔建成,奴隶主杀了三十六万人。”卓木强巴呆若木鸡。 亚拉法师补充道:“也不全是自己的族民,更多时候用的是俘虏,而人们所发现的,也仅是十六世纪西班牙人发现的一万多人的头骨木架。方才我们在下面的土壤中发现大量无机盐和碳氮超标就想到了这一情况。你知道,人体由有机物和无机物组成,无机物最终分解为水和无机盐,而有机物中,碳,氧,氮,氢四种元素占了百分之九十九。所以说下面的土壤,是被血浸泡过的,历经千年而未消。他们把奴隶带到这地宫最底层,并在这里尽数杀害,那些受害者,临死前痛苦的表情,依然残留在尸身上。如今我们可看到的范围,就有超过一千具尸体,那么这地狱的第九层,可能就是由超过十万具木乃伊组成的阴阵啊!” 唐敏吓得快哭了,卓木强巴轻轻呵护着她,方新教授道:“古代的玛雅王,或许与我们古代许多君主一样,死了也希望能指挥千军万马,就将俘虏和族人阵列于此,希望他们立化为阴兵,与他一同去另一个世界。我们要出去,就必须从这些阴兵中穿过去。” 唐敏低声道:“我怕。”卓木强巴安慰道:“别怕。你不要把他们想象成人,把他们当作树桩,石像,什么都好,这样就不会害怕了。”可他自己心里也在打鼓,远远的看着就已经这样了,要是走近,并从中穿过去,那会是怎样情形,卓木强巴猛摇其头,不让自己去想象,只是铁了心对自己说道:“这些只是死物,难不成还能变僵尸,跳出来咬我两口;我们是现代文明的人,我们是懂科学的,皮埃里一个人都不怕,我们有四个人,我的神经又比较粗,怕什么!”可是从皮埃里的笔记里看,谁又能说他不怕呢。 方新教授下了决心,说道:“走吧。”关掉了探照灯带头朝黑暗走去,他知道,必须有人带个头,不然大家都停在这里,最后只能饿死。 持枪的游击队员正围着一方斜斜的洞窟发愣,他们向领头的人报告道:“那几个外国人,从洞口跳下去了,我们怎么办?”头领扇他一个耳光道:“肯定有别的入口,给我找!不过在这之前,把这些土人都给我消灭干净了再说!嗯?什么声音?”他们和食人族一齐抬头,天边传来巨大的响声,那是螺旋桨发出的声音。 韦托兴奋得一直搓着那胖乎乎的双手,催促道:“飞低点,再飞低点。枪声就是从这附近发出来的!看!巴萨卡!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城堡!看,它们隐蔽得多好!全藏在树林中!太美丽了!这么大一座城堡,被藏得这么好,如果不是超低空飞行,你航拍一千次,一万次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啊!神阿,感谢你对我的眷顾!飞过去!马上飞过去!快点!” 地面的游击队昂着头,那名头领道:“是韦胖子的直升机,他妈的,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他来捡现成的,给我把它打下来!” 他旁边的游击队员建议道:“他们在天上,又是刚飞来,武器人员都对我们不利啊。” 头领想了想“嗯”道:“那好,等他们飞下来了再打,告诉其他队员,就地隐蔽,记着,小心土人!” 直升机在白城上空盘旋了几周,驾驶员道:“很多土著守在下面。” 韦托传令给三架直升机道:“土著怕什么,给我好好搜一搜,看看有没有游击队的在下面,盯紧一点儿!” 后面的直升机汇报道:“没有发现,只有几具尸体,从一小队到十小队都有,看来他们很混杂。不知道是不是进入金字塔里面去了!” 一听到这消息,韦托心里就痒痒,马上下令道:“听着,看见下面那片广场了吗,给我停下去,先把土著清理干净,然后马上去金字塔,一定要快,要利索!” 三架直升机先后停好,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鱼贯而出,四下分散,开始搜寻并消灭食人族,韦托则带着大部队直奔金字塔而去。刚走到一半,就被人打了伏击,他赶紧命人就地还击,打了十几分钟,韦托大声骂道:“是谁在那边?我是韦托!韦胖子!你们队长是谁!叫他给我出来!” 埋伏的一方答话道:“打的就是你,韦胖子。你不是说不参加这次行动吗?找你借直升机你也不借,仗着你们资金雄厚,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韦托大声道:“哎呀,原来是斯科琴队长,我这是来帮你们啊,如今就只剩这么一点儿人了,难道你真的想和我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连黄金都没见到,大家就一拍两散?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战斗过的朋友啊!如今那些土人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不觉得我们先协商好黄金的分配方案,然后一起去搬黄金,比爬在这里比枪法要好许多吗?” 斯科琴冷笑道:“韦胖子,你可真能说会道,我服了你了,那么,拿出点诚意来谈判吧!” 韦托道:“那好,我派朗克过来谈判,他身上没带武器,你们可别放冷枪!” 斯科琴知道,朗克是韦托新近培养的支队骨干,大有将来他自己提升后,让朗克接替自己的意思,他叮嘱道:“看清楚点儿,别让他使诈。”他手下回答道:“确实没武器。” 韦托道:“朗克过来啦!我也出来了,这样你放心了吧。” 斯科琴这才放下心来,刚微笑着准备和朗克握手,韦托将手里的按钮用力按下! [玛雅迷宫] “轰”的一声巨响,斯科琴和他身边的几名干将被轰出几米远,而朗克也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开来,韦托老早就给他穿上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炸弹服。随后,韦托的士兵迅速包围了剩下的游击队员,命令他们缴械投降。韦托冷冷的看着尚未断气的斯科琴,怜悯道:“你们早就是残兵败将了,还和我谈条件,有什么资格!不错,朗克是很有才,但是他太有才了,迟早有天会超过我,我最讨厌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安息吧,我的战友!”他朝扭动的焦黑躯体补了好几枪,直到那具躯体再不能动弹,韦托才笑着,用一种很和蔼的声音对其余的游击队员道:“你们队长都战死了吗?愿不愿意跟着我干啊?” 剩下的游击队员斩钉截铁的表示效忠,他们一向只屈从于强者。韦托很快编制好这群游勇,留下几个人守直升机,其余的一部分负责消灭食人族,大部分人马跟随他朝金字塔顶端前进。 四人壮着胆子,游走于阴阵之间,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些木乃伊都被钉在巨大的石架上。这些石头被雕琢成倒置的图钉,又长又粗的石尖从木乃伊的两腿之间插上去,一直刺入颅骨。这样,每具木乃伊都保持着站立的姿态,白色的石头却被染成了土褐。这些木乃伊还有一个特点,它们全都没有外皮,干枯萎缩成布条的肌肉附着在白色的骨骼上,深圆的眼窝完全展露出骷髅的狰狞,腹部被剖开,腹腔里的一切都被掏空了。这一切,都是将这些人钉在石架上,尚未断气前完成的,因为石架上木乃伊痛苦扭曲的身体,凄厉而哀怨的表情,依旧还保留着,每具木乃伊的身体外形,面部表情,都有着不同的痛苦,仿佛八百罗汉,神态姿势各异,但全都是痛苦的,挣扎着的! 要从这数万具痛苦扭曲着的木乃伊旁穿过去,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管什么时候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总是森寒可怖的人形,仿佛到了活生生地狱,若全是枯骨还要好些,偏偏是木乃伊,虽被扒去了皮,但那让人心惧的表情仍旧挂在脸上。四人若是垂头向前,难免不会碰上一两具木乃伊,那样的经历也会让人做噩梦。于是,四人只看木乃伊膝盖以下的部分,这样半斜视的走着,可是,当卓木强巴看见两块地板的拼接处,铺在地板上的甲壳一样的东西却露出两个黑幽幽的洞口,他马上明白了他们是踏着什么在前进,他不敢说,只能独自闷声,惴惴不安的走着。唐敏拉着他皮带,亦步亦趋的跟着。 亚拉法师似乎比其余三人好一点,边走边道:“这里空气气温偏高,又十分干燥,好像焚风一样,或许这正是形成木乃伊的原因吧。” 呼吸着干燥的空气,卓木强巴觉得鼻腔有些痒,他停下来,擦了擦,唐敏见他不走了,问道:“怎么了?”卓木强巴道:“没事,鼻子有些痒。”方新教授提醒道:“不摸鼻子,这是空气干燥引起的,此时鼻粘膜很脆,容易引起出鼻血。” 卓木强巴笑笑,道:“导师说晚了,敏敏,有纱布没有?”后面半句却是问唐敏的。唐敏抬起头来,惶恐道:“呀,流鼻血了!”卓木强巴没想到鼻子变得这么脆弱,只是揉了揉,竟然会出鼻血。卓木强巴半蹲下去,好让唐敏在背包里找纱布,唐敏道:“用生理盐水洗一洗,就没事了。”做了简单处理,他们继续在阴阵中穿行。 走了十分钟,还没找到出口,那些阴兵并不是横竖列成排的,而是时横时竖,弄得像迷宫一般,卓木强巴走在第二个,因为唐敏要靠在他后面,亚拉法师只能走最后了。此时,卓木强巴已经感觉不对劲了,他发现自己脚步轻浮,每一步踏下去都好像没踏到实地的感觉,但他依旧坚持着。 终于,方新教授道:“他们将阴阵布成迷宫,每一个到最底层的人,都必须要看完所有木乃伊才能走出去啊。这些古玛雅人信奉的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卓木强巴心中很奇怪,为什么方新教授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还有些刺耳。只听亚拉法师也尖声道:“远古的民族,都崇拜血腥和暴力,这是种族发泄的一种途径,并非独此一家。” 唐敏焦急道:“那我们到底还要走多久啊?”卓木强巴耳朵有些痛了,暗忖:“敏敏的声音怎么也这么刺耳?”方新教授道:“不知道,这个空间大得很,能放十万具木乃伊,那需要多大个房间啊。强巴,你好像有些不对劲。” 卓木强巴昂起欲裂的头,勉强道:“没事,继续走。”他很清楚,鼻血没有止住,他已经咽下不少。突然,他发现前面那具木乃伊朝着自己在笑,那是一种怎样的笑意,冰冷得让人窒息,紧接着,自己左边的一具木乃伊张牙舞爪,好像就要扑过来了,他惊惶的朝右边退去,同时心中骇然道:“怎么会这样的?这些木乃伊,竟然是活的!”右边的木乃伊,却死死勾住了自己的脖子,卓木强巴想要挣扎着离开,手足却半分力也没有,他看见,四面的木乃伊都挥动着无数干涸的手臂,朝自己伸来,卓木强巴大口呼吸了几次,只听到最后一句话是:“天哪,他中毒了!纳络酮,拿纳络酮来!” 甘甜清凉的水润入喉咙,卓木强巴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唐敏画花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又惊又喜的盯着自己。“他醒啦,教授,他醒啦!” 卓木强巴看着天花板,屋顶高五米,灯光下满墙的浅浮雕,勾勒着青面獠牙兽。卓木强巴挣扎着半坐起来,只见这个房间约有一百平米,正中是一个古朴的石鼎,四壁绘着黑红两色的秃鹰,色彩鲜艳,栩栩如生,就好像刚画上去一样。四壁拐角处都是圆柱形,柱子上也用浅浮雕刻的方法写意的勾勒出人形,个个面容狰狞,他们面部或左或右,无一列外都手执蛇杖,腰间缠着一尾蛇,方向左右对称。房间开了三道门,没有开门那面墙上一个巨大的抽象美洲虎头颅,突出了它的双眼和獠牙,角落里有一些陶器,有大有小,陶罐和土碗,好像按照一定的方位放置在一起。卓木强巴斜靠着其中一根柱子,身边有些药品和一个水壶,他拿起水壶摇了摇,没剩多少了,不用说,大部分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由唐敏领路,从左边的门进来,卓木强巴歉意道:“真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清楚,自己如果没事,可以作为一名强劳力,如果自己倒下,就是一个大包袱。 方新教授道:“幸好没事,你中毒不算深。” 卓木强巴不知道怎么表示自己的感谢,还是只能说道:“谢谢,谢谢你们。” 方新教授没有答话,他知道,这不是对他说的,他和强巴之间,已经不需要感谢了。亚拉法师道:“要谢,就谢那位小姑娘吧,她为你吃了不少苦头,好几次都是生死一线啊。” 卓木强巴看着娇小可人的唐敏,她正羞涩的低下头去,但见她那凌乱不整的衣衫和斑斑的淤青,可以想见这个爱哭的小女孩,为自己吃了多少苦。卓木强巴欣慰的捧过唐敏那张娇小的脸,贴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自己澎湃的心跳和带她走出地宫的决心。 只听亚拉法师道:“那些俘虏被处死前一定服用了很多致幻的药物,那些药物深入骨质,虽历经千年也没有消失殆尽,如果没有伤口到不碍事,可是一旦受伤,毒物就从伤口处入侵。” “而你偏偏是鼻粘膜破裂,对毒物吸收入血比打点滴还快,加上你以前身体里就蓄积了不少致幻药性,这次一并发作出来,产生了深度幻觉。”方新教授又接着问道:“你在森林里吃了不少植物?” 卓木强巴回想起来道:“我吃过一种树皮,它的树皮刮下来像面粉一样。” 亚拉法师道:“这就是了,这森林里很多植物都含高浓度的古柯,咖啡因等强烈的致幻成分,你食用不多才没有发作出来。” 卓木强巴看着方新教授三人,都是衣冠不整,面色憔悴,看来一路上他们带着自己,吃了不少苦,特别是敏敏,头发乱蓬蓬,脸上花得像彩旦,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一面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了?” 不料他身型一动,方新教授等人一同惊呼道:“别动,别动!” 卓木强巴道:“没问题,我已经好了。”方新教授道:“我们知道你身体壮得像头牛,醒了当然是好了,我们让你别动,是怕你触碰到什么机关!” “机关?”卓木强巴看着这一目了然的房间,问道:“这里有机关吗?” 亚拉法师苦笑道:“你每前进一步,都无法判定自己的生死,你无法预知,你下一步会踩在哪一条生死线上。这是皮埃里的原话,这里到处都是机关,而且在你完全想不到的地方。” 方新教授道:“我们现在在第七层了,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唐敏道:“好几次都亏亚拉法师反应及时,不然我们全都完了。” 卓木强巴道:“怎么,不是有皮埃里的笔记吗?还是碰到了机关?” 方新教授道:“首先,皮埃里并没有探索完所有的机关,有很多机关都是他没有提到过的,第二,很多地方他虽然说了,但是却无法说得十分详尽,加上部分残缺,我们必须边走边摸索,就好比这一层。幸亏我们还有这本笔记,就像拿到了产品使用说明一样,不然,我们真是寸步难行啊!” 唐敏嘟囔道:“而且,皮埃里笔记里记载的,他已经破坏掉的那些机关,不知道为什么,又全部都恢复了。”亚拉法师道:“所以,一步都不能大意。”方新教授道:“而且,黑暗中,还潜藏着我们所不知的生物,这座象征地狱的阿赫地宫,已经是某些黑暗生物的乐园,动植物和人工建筑并存共生着,如果托大,就会像这样!”说着,方新教授指着亚拉法师背后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卓木强巴知道厉害。 卓木强巴惊诧道:“是,是什么东西弄的?” 亚拉法师摇头道:“这是我们在第九层时,被一些生物抓伤的。” 卓木强巴问道:“长什么样子?”亚拉法师道:“没看清。” 卓木强巴道:“没……没看清!” 方新教授道:“移动速度极快,体型较小,我们只看见烛灯下的黑影,然后就铺面袭来,根本就无法细看。而我们初步估计是……”他转向亚拉法师。 亚拉法师好似考教卓木强巴一般,问道:“据你所知,世界上的蝙蝠分几大类?” 卓木强巴稍加思索,答道:“亚属很多,但按习性共分三个大类,吃水果的叫果蝠,吸血的叫吸血蝙蝠,还有一种食肉蝙蝠。巴西盛产吸血蝙蝠,难道你们认为是……”想到黑暗中,乌压压一片吸血蝙蝠,卓木强巴头皮一炸。 亚拉法师道:“我们认为不是。这些伤痕是被抓伤的,那种动物能在空中飞翔,但长着尖锐的利爪,攻击生物时不是用嘴,而是用爪。” 卓木强巴一惊,高叫道:“难道是——分布和数目都最稀少的食肉蝙蝠!”以他目前掌握的知识,只知道世界上最多的就是果蝠,其次便是吸血蝙蝠,因为它们被形容成吸血鬼的化身而名声大噪,但是食肉蝙蝠,直到十六世纪才为人们所发现,其中最可怕,最知名的,便是英伦古堡里的红色魔鬼。据闻那是一座被荒废几百年的古堡,传说里面有吸血鬼,无论人畜,都不能在堡里过夜。英国探险家福更斯第一次带人马去探查古堡之谜,结果全军覆灭,人们在清查尸体时惊讶的发现,他们头颅被破开一个极其细小的洞,脑髓被吸食干净。第二次由一名生物学家揭开古堡之谜,他利用一只被注射麻药的猕猴,装入渔网里诱使魔鬼现身,最后,他们便发现了那只红色的食肉蝙蝠,体型硕大,体重接近一两,是普通蝙蝠的两到三倍,最可怕的是,它长着尖勾利爪,嘴部进化成一根钢针似的长喙,它便是利用这根钢刺刺破生物最坚硬的颅骨,吸食脑髓。这种东西,比吸血蝙蝠可怕多了。 方新教授道:“不过现在还好,这第七层的空间狭小,高度不够,少有那些生物栖息,只是不知道上面一层会有什么。” 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教授,你刚才说这一层皮埃里的笔记里记录得不周全,我们要自己摸索着前进?” 方新教授道:“不是不周全,而是无法记述清楚。”方新教授将笔记本电脑反转,让卓木强巴看清笔记里的内容,只见笔记上记录着:“我在这些迷宫一般的房间内寻找出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 “迷宫?”卓木强巴不解,方新教授道:“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小心点,前面的地板走涂成红色的才是安全通道。” 唐敏搀扶着卓木强巴,来到西边的门口,卓木强巴站在门口一看,顿时呆住了,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面镜子,他赶紧又回头看了看。只见他面前的房间,和他此刻身处的房间,简直是一模一样,也是正中一个大鼎,四面墙画了秃鹰,墙的转角处是雕刻手拿蛇杖的人像,角落里摆放了陶器土碗,其中一面墙没有门,上面浮雕着巨大的美洲虎抽象头像。唯一的不同,就是墙上开的三道门,方位发生了改变,而且角落里陶器土碗的摆放顺序有所不同。卓木强巴回头看看身后的房间,再看看身前的房间,不仔细观察,真的完全发现不了两个房间的区别,他冒着冷汗问道:“有多少个这样的房间?” 亚拉法师道:“不可计数,我们来到这里,至少已经走了七十二间不重复的房间了。” 卓木强巴心颤道:“都是这个样子?” 方新教授道:“都是这个样子。” 卓木强巴心都凉了,问道:“为什么要弄成这个样子?” 亚拉法师道:“玛雅地狱的第七位夜神阿布拉,阿法赫,是惩罚因贪婪,欲念而走错了方向的人,他们因私欲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被罚在地狱里背负承重的物品反复的前进,永远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如果你非要问为什么会这样,那只能说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古代玛雅人按照神的指示来修建这座阿赫地宫,这就是地狱,在他们心中的真实再现。” 唐敏带着卓木强巴又通过两个房间,卓木强巴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这时,方新教授问道:“以你的判断,我们离开原来那个房间多远了?” 卓木强巴一阵头痛,低声道:“我想想,我想想。我们是从左边的门进来的,前一个房间我们是走的右边,再前面一个房间好像是从上面下来的……”他在空中划了一个“之”字形,然后询问方新教授道:“是这样吧?” 方新教授不答,唐敏喃喃道:“你还需要再休息一下。”说着,看了一眼墙角,卓木强巴望过去,他看见了——地上的水壶,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天哪!他们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地。方新教授道:“现在你能感觉到皮埃里的伟大了吧,他只有一个人,不仅在这迷宫一样的房间里没有晕厥,还找到了出路,他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富有经验。” [会飞翔的魔鬼] 这样的房间如何能走出去,卓木强巴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掉在这个地方,最后肯定只能撞墙而死。卓木强巴看着墙角那些陶器,突然灵光一闪,问道:“那些陶器的摆放,每一间屋都不一样,那么,肯定代表着方位,否则,这些修葺房间的工匠又如何能走出去。” 方新教授赞许道:“不错,你终于发现了,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亚拉法师在一旁大摇其头,方新教授接着微笑道:“我们仔细观察过那些陶器的摆放,那些被人为或动物破坏掉的撇去不谈,完整码放好的也不是那么明显的指路,一个陶罐,加四个土碗,和三个酒杯一样的小盏,一共能有多少种组合,你知道么?” 卓木强巴低声道:“八个器皿,那就是从一乘到八。”接着就开始一乘二乘三的算起来,方新教授摆摆手道:“不是这样简单,你通过观察就可以发现,土碗和陶盏可以按正放,反扣两种方法,而陶罐与土碗,陶盏间的方向又可以完全不同,所以有七个器皿可以正反两放,要再加七,而所有器皿见的方向不同要再加八,那么一共就是二十三,正确的算法因该是从一乘到二十三。那是多少种组合?” 见卓木强巴张大了嘴,方新教授又补充道:“这个数字,用普通的计算器是算不出来的,超过上限了。而我们并不是密码专家,对于符合学和象征意义方面的探究毫无根基,所以凭借陶罐的摆放来寻找出路,那是行不通的。” 亚拉法师道:“这不奇怪,因为你们小组并没有作这方面的功课,并不知道玛雅文明究竟先进到什么程度,利用现在你体力未恢复,大家都休息的时间,可以给你补补课。” 大家就地坐好,亚拉法师开始对卓木强巴道:“玛雅文明,连青铜器都无法生产,仅用石质工具,就建立了完全独立于世界几大文明以外的却又可以与之媲美的文明,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拥有的智慧,是现在人无法想象的。就拿这套陶器组合来说,充分的展现了古代玛雅人在数学上的惊人成就,古代玛雅人是第一个发明并使用0的民族,要知道,0的诞生,就标志了一个民族在文明上的一种飞跃……” 在那方大厅里,方新教授小组的成员对卓木强巴进行轮番恶补,从玛雅人的数学知识说起,诉说玛雅人的天文学知识,玛雅人的神灵意识,玛雅人的衣食住行,玛雅的文字……短时间内无法说得详尽,他们则专挑最有名的玛雅文明告诉卓木强巴,仅这些文明知识,便足以让卓木强巴对这个拥有古文明的民族刮目相看了。除了震惊,惊讶,惊恐,震撼,没有什么别的词能形容卓木强巴的内心,这个民族不仅仅是文明而已,他们是高度文明,甚至有理由相信,他们缔造了黄金时期。 他们使用的近似太阳历法比现在人们所使用的太阳历还要准确,他们利用人的双手双脚发明了20位进制,他们修葺的金字塔无论从数量还是规模都超过了埃及金字塔,他们千年以前就观测并准确得出太阳系行星的轨道位置,他们的城邦规模宏大,有复杂的引水系统。玛雅文明留下了太多疑团,许多智慧的结晶至今仍令人结舌,不少研究过玛雅文明的科学家甚至惊呼:“他们的文明是从天而降,是神给予他们的指示。”更有不少人认为,玛雅人是外星智慧生物,也有人说他们是史前文明,那个黄金时期留下的产物。不管怎么说,这个文明消亡了,突兀的,仿佛在一个瞬间,聪明的玛雅人放弃了巨大的城堡,停止了观测星象,不在修建高大的金字塔,他们回到丛林,过上一种停留在石器时代的生活。因此,当哥伦布第一次踏上美洲大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欧洲人不愿意承认那些辉煌的建筑是在丛林里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的杰作,一切太让人不可置信了。 方新教授他们象开讨论会一样争先恐后的将神秘的玛雅告诉卓木强巴,卓木强巴也听得如痴如醉,一切就和方新教授小组他们刚接触玛雅文明一样,仿佛在听着一个来自远古的传说。当方新教授他们遗忘了部分内容的时候,便打开电脑查阅资料,他们在玛雅的迷宫小屋中进餐,边吃边谈,直到灯光黯淡下来。 在交谈中卓木强巴才得知,他们前进这两层花费了大半天时间,这时好容易找到一个较为安全的所在,所以在这里进食并准备在这里歇息。仅前进两层就用了大半天时间,虽然方新教授他们没说,但卓木强巴可以想象,这里的机关是如何的凶险。吃过东西,卓木强巴感到身体已经完全的恢复了,而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却商量着是否在这里歇一夜再走。而他们争论的关键问题就是,食物和光源不够了,水和食物仅够四个人坚持两天,如今已经消耗掉一半了;烛帽的光亮已经调小,它的电池可以提高7到8个小时供电,而且每顶烛帽有五块备用电池,也只能坚持两天。但亚拉法师认为,虽然这里不见天日,但是人的生理周期没变,到了晚上容易困顿,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很容易死于机关下,如果说目前这种迷宫一样的小房间,它的机关数量并不是很多的话,停留在这里休息就是最佳选择。 事有凑巧,置身金字塔顶端的游击队,也在争论同一个问题,游击队在艰难的向下前进了两层,来到第三层后,突然变大的空间和那些设计精巧的机关已经让他们伤亡惨重,不少人因害怕而蒙生了退意,而更多的人则想着黄金和珠宝,坚持继续向下。韦托一时拿不定主意,如果以他的性格,因该是命令部下继续前进,把所有的珍宝都取出来供他享用,可是眼下的局面却是,如果自己不下去,这些人一个也不会下去。韦托是很现实的商人,有暴利可图的事情他很喜欢,但是如果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那代价未免也太大了。而更让他觉得恼火的是,好容易穿过大金字塔底部并朝下深入地底,沿途令人叹服的构建和精美的壁画让人遐想翩翩,问题走了这么久,除了那些卖不了几个钱或者说没法弄出去卖的壁画,石雕,他们什么都没找到,哪怕连一件小一点的石制工艺品都没有,他们看见最小的艺术品个头都是用米度量,重量都用吨来计算。而如今下到第三层,依旧没看见任何值钱的好卖的东西,反而多了许多杀人的机关。看着两派人吵得热火朝天,他更加心烦意乱,“别吵了!继续前进!自己小心着点儿!别离开大部队,别妄想当逃兵,否则,你们哪一位认为自己有能力独自走出这地方!”韦托终于发话了,心中的信念强烈的支持着他:“继续向下,继续向下,黄金,珠宝,光灿灿的玉石,说不定就在下面一层!” 讨论没有持续多久,方新教授他们就被一阵异响所惊动,卓木强巴刚给自己的烛帽装上新的电池,听到响动,先将唐敏藏在自己的身后,惊恐的望着四周。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也停止了争论,大家都不安的张望着,声音从一个房间传到另一个房间,从那些没有灯光的黑暗房间中传来,很杂乱,但是很明显的,离他们越来越近。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前的等待!此时的卓木强巴等四人,正感受到这样一种心跳,明明知道有什么东西来了,数量极多,对自己肯定不利,偏偏不知道那些东西从哪里来,会是什么,自己该如何防御。四人靠着那面实心墙,聚成一团,盯着进入房间的每一道门,这个房间随时都有可能被一种生物入侵。 亚拉法师听力惊人,他说道:“是飞行的动物,我听到扑啦啦的振翅声,但是又不很像。” 方新教授反应最为敏捷,他马上道:“法师,还记得你刚说什么吗?这个地宫里没有白天和黑暗,但是生理周期并不会被改变,是它们,它们要出去觅食了!” 亚拉法师也反映过来,叫道:“天哪!它们要从这些房间中穿出去!” 方新教授道:“在这样狭小的空间,我们根本无处可避,必须马上想一个对策,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敏,把帐篷打开,快,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卓木强巴还傻愣着,问道:“怎么回事?教授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吗?” 唐敏埋怨道:“这还听不出来吗?就是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些疑似蝙蝠的动物,如果是蝙蝠的话,在黄昏降临的时候,它们就准备出去觅食了!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 卓木强巴赶紧帮唐敏架好帐篷,这是便捷式帐篷,支架和帆布不用分开,而是直接折叠起来的,很快就架好了,方新教授让四人先躲进帐篷里去,然后在电脑上飞快的查阅着蝙蝠相关知识,喃喃道:“因该怎样才能躲开它们?”四人都知道,蝙蝠是不靠视力寻找方向的,它们利用自己独特的回声系统,如果真的是蝙蝠,在黑暗中绝对是它们的天下。卓木强巴最后看了一眼无尽黑暗的房间,拉好了帐篷的拉链,心中又一次想起巴巴兔的忠告来:“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敌人。” 方新教授道:“有办法了,利用电脑发出高频率的声波,干扰蝙蝠的声纳系统,这样它们就会忽略我们这个小空间。”可惜办法刚刚想出来,还来不及实施,黑暗中的飞行大军已经赶到,一时间,房间内全是振翅的声音,到处都可以听到,四人蜷缩在帐篷内,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飞行动物。突然“吃”的一声,结实的帆布帐篷被拉开一道小口,一个鼠头鼠脑的狰狞生物,用有力的前爪扒开那道口子,试图钻进来。唐敏尖叫起来:“蝙蝠!” 方新教授双手有些微抖,对卓木强巴道:“强巴,顶住它们!我还需要时间。我记得有一个高频声波程序,我放在哪里了?出来,快出来啊!” 又是“嗤嗤”数声,帐篷又被划出几道口子,每道口子都被用力扒开,一个个外貌丑陋的生物争先恐后向里挤,卓木强巴心中也是着急,却束手无策,心中反复道:“怎么顶?我该怎么顶?”他知道,敏敏最是害怕这类生物,只见她缩成一团,连尖叫的勇气也没有了。这时,亚拉法师递过来一个背包,那背部的材料比帆布帐篷还要结实,卓木强巴赶紧把背包抵在划破了口子的帐篷上,亚拉法师拿起另一个背部,抵住了另一头,他们很明显的感觉到,帐篷的边壁像压了百来公斤的重物,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蝙蝠停落在帐篷上。 卓木强巴突然觉得腿肚子一痛,原来帐篷脚下又被划了几道口子,有几只蝙蝠已经钻了进来,老实不客气的给卓木强巴放血。血腥味就像一剂催化剂,吸引着更多的蝙蝠朝这边赶来,卓木强巴用力踩死两只,却看见帐篷上被开的口子越来越多,这个帐篷马上就要名存实亡了。 就在此时,卓木强巴等人,先是听到“嗤——”的一声,随着声音越来越高,渐渐的就听不见了,但是外面的蝙蝠如遭重锤,全都离开了帐篷,高频的声波凑效了。卓木强巴知道,电脑还在持续不断的发出高频声波,只是超过了人的听力范围,所以他们听不到了,他颓然坐在地上,不小心坐在了几只没能逃出去的蝙蝠身上,顿时一阵“吱吱”乱叫。卓木强巴弄死那些小蝙蝠,再抬头看,那顶帐篷已经千疮百孔,就好像隔着纱窗在看外面。 为了观察这种袭击他们的生物,他们故意在房间外面留了一顶烛帽,此刻才看到,黑色的蝙蝠洪流就好像在房间内刮起一阵旋风。它们从北门进入,朝南门涌出,那道黑色旋风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房间,数量多极了,就是有高频声波,仍旧有许多蝙蝠落在了帐篷顶上,不过比起先前要好多了,四人足以对付。那道黑色旋风足足刮了有二十几分钟,才全部从房间通过,四人松了口气,唐敏擦干眼泪,拿出了狂犬疫苗,每人一针。被那些蝙蝠抓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们携带的狂犬病毒或其它病毒,一旦人被传染上狂犬病毒,便会发狂,害怕水,光,和声音,变得总是喜欢在黑夜中行动,变得喜欢咬东西,并通过口腔分泌的唾液继续传播病毒,吸血鬼的传说便是因此而来。 方新教授马上将蝙蝠扫描入电脑进行比对,很快如获大赦道:“幸亏是妖面蝠,如果是狐蝠,我们的结局就很难说了。”亚拉法师看着那些蝙蝠尸体道:“它们进化了,前翼的勾爪变得又弯又长,看来地面那个池塘里的食人鱼已经成为它们新的食物来源,或许它们互吃对方,臼齿全部缺失,门牙演化成锋利的刀片状,它们不仅捕食昆虫,还吸血,这种蝙蝠,因该归于假吸血蝙蝠类了吧。” 卓木强巴安慰了唐敏几句,看着地上的丑陋生物,这些蝙蝠翼展约三十厘米,没有鼻子,但是唇和颊有复杂的皮褶,下唇似盘状膨大,耳朵很大并有复杂的耳屏,特别之处除了它们的前翼大弯钩爪,就是嘴里长着像一对腭一样的牙齿,如剃刀一样的锋利,而且略为向中向下倾斜,这个结构,让卓木强巴想起带血槽的军刺,非常适合用来放血,不知道被它们咬一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方新教授收起笔记本电脑,起身道:“现在,我们没有必要接着讨论了吧。” 亚拉法师道:“不错,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里简直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他知道,这些蝙蝠还会回来,而他们,已经没有可以抵御蝙蝠的帐篷了。方新教授自信的告诉卓木强巴道:“走吧,只是迷宫和一些机关而已,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天已黄昏,白城的广场上,留守的游击队员和食人族已经僵持了一天了,食人族占着地利,使游击队员不敢轻举妄动,而游击队员有着精良的武器,食人族也不能靠近广场。当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时,从丛林深处又走出来一人,是的,他只有一个人,在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又瘦又长,看上去有些没落孤寂,轻风拂乱了他的头发,露出半张比骷髅还可怕的脸,索瑞斯心情激动的想:“我终于又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老朋友,我的老朋友们,能与这雄奇的建筑相伴长眠,你们也因该安心了。七年了,你们还好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们。” 两名食人族战士从屋顶上跳下来,挡在了他面前,举起了长长的苗枪,索瑞斯不为所动,拿着那颗琥珀色的符石对着食人族晃动。那两名食人族士兵互盯了一眼,却好似不认识这个东西,索瑞斯也看出了端倪,这群食人族好像不认识这块符石。他后退了一步,冷冷道:“太不给面子了吧,你们是哪部分的,上次这里不见有你们守护啊!” 食人族回答他的是投枪,还有战斗般的吼叫,索瑞斯避开投枪,将一个塑胶瓶子“波”的一声捏破,随后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吞噬一切饿鬼,红褐色的地狱军团,把他们统统吃掉,连骨头也不要放过!”在他身后的草丛中,突然涌出了大量的红褐色劫蚁,它们迈开整齐的步伐,漫过白城,吃掉一切,那两名食人族士兵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音远远的传开来。 守护直升机的游击队员突然发现,大批隐藏在暗处的食人族超广场方向涌了过来,就像着了魔一样不惧生死,一时间杀都杀不完。一名游击队员开玩笑的对另一人说:“他们疯了吗?争着来送死。”突然,他们惊恐的发行,那些食人族身后涌动着更大规模的部队,就像一条红色的地毯,正朝整座白城覆盖过来,那些逃得稍慢的食人族士兵,就像一块蜡被熔掉,瞬间就失去了皮肤,肌肉,仅留下骨骼,和白城一样的白。 第16章 第十六章水火地狱 [机关] 游击队员这才回过神来,尖叫着四处逃散,但为时已晚,陷入红色的大军之中,没有人能逃得掉。索瑞斯漫步在红色涌流之中,无视身边一具具站立着倒下的白骨,那些劫蚁似乎很怕接近他,他所到之处,劫蚁纷纷退避让路,他眼前一亮,发现了小蜻蜓一样的直升机,喜道:“这可是好东西,别给我啃坏了。”他将一个玻璃瓶砸向直升机,一阵气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那些劫蚁就像被潮水冲刷,瞬间便空出一块白地。索瑞斯看着已被红色海洋包裹的白城,心道:“糟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解决战斗,好容易聚集了这么多家伙在这里,可是现在该怎么驱散它们呢,身上带的药不够啊。” 正想着,“扑拉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只见那座宏伟的金字塔,从塔身各个出口,射出无数黑色的光芒,好像一柄柄破壳而出的黑色利剑,直指天穹。地上的劫蚁骚动不安起来,它们碰到了天敌;那些黑色利剑冲上云霄之后,迅速淡化雾散开来,化作了一只只长着肉翅的黑色魔鬼,它们张大了嘴,淋漓尽致的享受着这送上家门来的罕见的美餐。数十万只妖蝠面对数以千万计的劫蚁,狼吞虎咽,一时间,天空中满是黑色的扑翼动物,好似黑云障日,蔚为壮观。 索瑞斯松了口气,来得恰到好处,他等了一天,就是等这些飞行的魔鬼离开巢穴,这样,地宫下面暂时是安全的了,上次来时,有两人受了伤,其中一人是因为被这些家伙弄瞎了眼睛而死在地宫的机关内。索瑞斯拿出一个网球大小的金属圆球,按动开关,这个圆球的原理和方新教授他们使用的电脑一样,可以发出高频声波,使自己在蝙蝠群中隐身。他抬头看了一眼巍峨雄伟的阿赫金字塔,开始缓缓的攀登上去。 卓木强巴跟在方新教授和唐敏后面,心中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能走得那么从容不迫,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房间,好像还是在里面乱转。卓木强巴提出建议道:“这样走也不是办法,我有个主意。”方新教授他们停下来,看卓木强巴要说什么,卓木强巴道:“用记号笔,将我们走过的每一道门都作上记号,这样就不会走重复的路了。” 一时三人都默不作声,但看他们的表情,卓木强巴就知道,自己又出了个坏主意。最后,还是方新教授忍不住批评了卓木强巴两句:“强巴,看来你听课的时候没有认真啊,教官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这也是在可可西里胡队长他们的做法,卓木强巴觉得挺有用的,怎么到这里就不行了呢,他不解道:“我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啊。” 唐敏在他耳边小声道:“过时啦,那是非专业人员的笨办法,在这里不适用的。” 亚拉法师道:“如果说通道很长,岔路很少,可以用你那个法子,但是在这里,当你发现你做过标记的门和没做过标记的门一样多得让你分不清时,你那些标记就和没做没什么两样。” 卓木强巴泄气道:“可是,我们一直在这里瞎转,也不是办法啊。” 方新教授转过身来,微笑道:“谁说我们是在瞎转啊?”说着,他指了指一直挂在自己胸前的笔记本电脑。 唐敏道:“我们将走过的路线通过摄像头统统输入电脑,电脑根据输入的信息绘制出全息三维动画,虽然说房间看起来都差不多,人的肉眼或许很难分辨,但是电脑却能把任何细微的地方记录下来,加上我们自身发出的定位讯号,很容易就能发现哪些是我们没走过的地方。” 卓木强巴呆呆的看着方新教授展示给他看的电脑,只见电脑上绘制着详细的三维立体影像,和他们看到的房间一模一样,方新教授按了两个键,那些三维图象则转化为平面二维图形,房间全变成了一个个正方形的小格子,开门的地方电脑用一条白线表示,他们所在的位置正闪着显眼的红色光点。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在这一霎那,卓木强巴突然明白,原来他们小组和方新教授小组之间的差距,依然和第一次进行野外实践训练一样大;他们还是停留在钻木取火阶段,而方新教授小组早就在用打火机了。他惭愧的低下头,做着闷声乌龟,只跟在后面走,再也不发言了,唐敏有一句没一句给他说话,缓解他压抑的心情。 一路走来,卓木强巴夹在四人中间,踩着方新教授的脚步,只看见几具迷失在迷宫中的枯骨,并没有遇到任何机关,不免有些迷惑。他想去看看那些套罐里有没有装着什么,却被告诫不可轻举妄动,方新教授给他看他们先前摄像头拍摄到的陶罐内部情况,表示里面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在电脑的指引下,四人在阿赫地宫第七层又徘徊了两个多小时,眼前出现了一座较为空旷的大厅,大厅紧靠着好似山岩的边壁,他们终于走出了迷宫,来到通往上一层的道路。 从小房间里钻出来,陡然见到这么一座大厅,不免让人心中升起惊叹的突兀感觉,烛帽依然照射不到大厅顶部,四面的墙全是用一块块地砖大小的石板拼接而成,颇似现代人用马赛克拼接出不同的图案。与马赛克不同的是,这些石板都经过了雕刻加工,整个形象太过巨大,卓木强巴无法观测到全貌,但他知道,整面巨墙肯定拼接成一幅巨大的图像。撑起大厅拱顶的柱子被雕刻成一个个三米高的巨人,叠罗汉似的一个顶着一个,他们伸出前臂,好像端着什么东西一样,但是此刻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他们钻出的小门上方,是无数巨大的彩绘,黑色线条分明的刻画着,无数奴隶在鞭笞的驱赶下,背负重物,在象征迷宫的甬道中来回爬行,鞭笞他们的,是一群长着蝙蝠脑袋,拥有仙人掌一样带刺躯干的地狱使者,他们目露凶光,奴隶们诚惶诚恐,所有的表情动作都刻画入木三分。在所有奴隶和监工的身后,端坐着一位非常巨大的神,黑色形象,他的下唇肥大下垂,嘴外圈是红棕色,黑圈的眼睛,从眼眶边有一道黑线延伸至脸颊,据方新教授他们认为,这因该就是掌管第七层地狱的夜神了。 奇怪的是,在地狱之神的身后,还画着一个怪异的立身图案,卓木强巴仔细辩认,颇似中国鬼怪里的牛头马面。方新教授也道:“奇怪,每一层都有这个神,是什么神能高踞于地狱之神的上面,竟然在资料里都找不到这神像,你们觉得它像什么?” 唐敏道:“说是牛吧,没有角,说像马吧,耳朵又不像。” 卓木强巴乐道:“咿?你和我想的一样,牛头马面。” 亚拉法师摇头道:“牛头马面是中国地狱里的狱卒,和美洲文明似乎不相称,而且它们的地位也不可能这样高,因该是别的尊神。” 在他们的正前方,便是一面巨大的光滑的墙,墙上刻着无数横条状沟纹,沟纹很深,这样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直立放着的搓衣板。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忙着将大厅的雄奇摄入电脑,卓木强巴问道:“路呢?” 唐敏指了指那些横向条纹,卓木强巴大声道:“这是路!”那墙上的条纹顶多高出墙面十厘米,人要在上面站稳都极不容易,这么高的距离,如何攀爬。 亚拉法师提着照射灯,对卓木强巴道:“就是那个,我们管它叫悬梯,看上去有些困难,其实还是很好爬的。” 卓木强巴第一次看见,九十度垂直向上的阶梯,这些阶梯与地面没有任何角度,完全就是高出墙面的一些锯齿而已。方新教授调整两个角度,无暇顾及卓木强巴,只道:“下面两层,我们都是这样爬上来的,你爬过一次就知道了。”接着又和亚拉法师讨论起来:“你看,这个也是第七层夜神图案。”“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不清楚,把光再开亮一点,摄像头的像素分辨率有点低,下次我换一个好一点的……” 唐敏整理好仪器,过来陪着卓木强巴,对他道:“其实,你把它当作没有安全绳的攀岩就好了。因为这些石壁间切合得非常好,教授说,估计玛雅人使用了泥浆一类的粘合剂,巨大的条石缝隙间,连张纸都插不进去。” 卓木强巴担心道:“这些石壁有一千多年了啊,要是风化了怎么办?这里又这么高,从上面踩空掉下来可不是说着玩的。” 唐敏道:“你放心啦,这些白石的材质非常好,一点都没有风化的迹象。喂,你别乱走啊。”卓木强巴道:“怎么了?看看都不行么?” 唐敏道:“教授他们没有完成之前,我们最好别乱动,害怕碰到机关。” 卓木强巴道:“我也是和你们一起受过特训的,我当然会小心,别把我看作业余的。” 这时,方新教授道:“光线再聚拢一些,我看看,这正上方是什么,对,对。哎呀,不好!是骷髅!”方新教授大叫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卓木强巴一脚不知道踩在什么上面,他脚下的石板往下一沉,整个大厅“嗦嗦嗦”的颤动起来,发出巨大机械移动声来。 方新教授劈头问道:“强巴,你跑那么过去做什么?你踩到什么东西啦,还不快跑过来!” 卓木强巴愣了一愣,道:“我不知道啊!”却看见亚拉法师朝自己冲了过来,并一下子将自己扑倒在地,滚了两滚。 卓木强巴惊讶道:“怎么啦!?”亚拉法师起身道:“奇怪,这个机关是?”突然一声巨响,他们钻出来的迷宫房间小门上方,瞬间落下巨大的条石,将他们的退路封死,接着“扎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方新教授大声道:“快!快爬上去!上一层的石门正在慢慢关阖。” 四人这才醒悟过来,争先恐后踏着悬石梯往上一层爬去,卓木强巴爬得最快,第一个爬到上一层,亚拉法师紧随其后。到了上一层,卓木强巴反过身来,又将唐敏拉了上来,方新教授还在下面,估计有十米距离。方才爬悬梯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这时倒过来看下面,却觉得头晕目眩,这悬梯竟然超过五十米高度,此时看下去,十多米外,就是漆黑如深渊一般,令人后怕。亚拉不住的喃喃祈祷着:“快一点,快一点……” 卓木强巴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整个穹顶是一张布满金属尖刺的网,此刻正缓缓的向下移动,而他们所站的位置,也有一道石门,缓缓的落下来,那巨大的“扎扎”声就是它们发出来的。到时候石门一关,被封在大厅里的人都会被带刺金属网活活压死,他也为方新教授担心起来,方新教授背着笔记本电脑,攀爬得有点吃力,照这个速度不可能爬上来的。 卓木强巴愁得焦躁万分,大声道:“导师!快啊!把电脑扔掉!门就要关上了!” 方新教授在下面骂道:“臭小子,你踩到的机关,现在还想让我把电脑扔掉,那我们不是白来了!”卓木强巴不安道:“可是,性命要紧啊!” 方新教授在下面不急不慢的攀爬着道:“学着点吧,什么叫团队配合。” 只见石门下落到还有一人高的时候,亚拉法师和唐敏一人取出一根攀岩用的安全扣,嵌入了石门下滑的缝隙中,石门发出巨大尖锐的声音,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而那带尖刺的金属网,似乎与石门是连在一起的,石门一停,它也停止了下移。过了一分钟,方新教授才爬了上来,有些吃力道:“一个团队中,有人体力好,有人专业性强,分工合作,各司其职,这才叫团队。这种机关就把你吓成这样了?遇事要冷静,冲动不思考怎么能解决问题?” 卓木强巴手心里全是冷汗,刚才确实是千钧一发,可是方新教授他们却没有露出丝毫惧意,他不禁汗颜起来。仅有唐敏拍着胸口道:“真的好险呢,虽然比前面的机关好多了,我还是担心得心怦怦直跳呢。”亚拉法师和唐敏一松手,石门继续缓缓关闭,看着钉板上七八具被刺穿的枯骨,卓木强巴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很多增见识的机会。 卓木强巴问道:“为什么要把这门关上?让它一直卡在这里不好么,就不会再增死伤了。” 亚拉法师道:“这里的机括都是环环相扣的,如果不让石门关上,说不定后面就有什么门打不开,到时候还是得回来把石门关上。” 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亚拉法师说过的话,讶异道:“不是说玛雅人连青铜器也不会冶炼吗?这……这难道不是金属制品么?” 亚拉法师道:“他们确实不会冶炼青铜,可是没说他们没有金属制品啊。玛雅人是很会做生意的,他们是通过经商贸易从别的地方换取金属品,这个机关我们已经记下了,还是看看现在我们该走哪条路吧。” 只见石门闭合后,他们便身处于一个半圆形的封闭空间,前方石壁,有五道拱门,高度皆超过五米,甬道又宽又大,漆黑冗长,看不到头。有了前面的经历,卓木强巴不敢乱走,只能看着方新教授低头查阅电脑上的皮埃里笔记,忽听教授“咦?”了一声,眼睛瞪了瞪,其余三个头凑了过来。只见皮埃里笔记本上,不偏不倚,中间如虫蚀般少了一行,后面写着“我在宽敞的通道中行走……”前面便是“钉板扎扎扎的压了下来,上面已经钉着一具骷髅……” 亚拉法师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道:“看来,只能自己找路了,这一层,因该是月亮女神所管辖的地狱吧。” 方新教授点点头,道:“不错。月亮女神伊西切尔,她同她哥哥一样,是一个两面神,当她在天界时,是温柔美丽的姑娘,柔和的月光如水;而当她在地狱时,则化身为凶恶的老太婆,头发是无数毒蛇盘曲而成,背上有恐怖的交叉人骨,手脚都化为锋利的兽爪,头上的毒蛇向地狱喷出带毒的火焰,而手里的瓷瓶装着滔滔洪水。水神与火神在她左右,供她驱使,后来人们称地狱里的月亮女神为虎爪老妪,而第六层地狱则是水火地狱。” 亚拉法师道:“其实,因该是冰火地狱才对,因为热带雨林没有冰,所以演化成了水。在第六层地狱里的鬼魂,因为生前毁谤,陷害他人,纵火犯罪,与人通奸,私自堕胎等罪行而下狱,必须接受冰与火的反复煎熬,在强水中浸泡一百五十年,在烈火中炙烤一百五十年,方可遁入轮回地狱。而玛雅地狱里的一天,等于他们人世间一个阿劳吞年,可怕的地狱。” 唐敏道:“那么,我们现在该走哪条路呢?” 亚拉法师道:“甬道上的图案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黑色的同心圆圈,象征死亡腐败,这条路不可走。” 方新教授抬头道:“黑色斑点,象征瘟疫,这条路也不能走。” 唐敏道:“我这边是矛尖,石刀。”方新教授道:“象征杀戮,也不行。” 亚拉法师看了最后两个洞穴,指着自己身前的说道:“鲜血,心脏,象征牺牲,这是一条奉献之路,因该不是它。” 如今,只剩下卓木强巴面前的通道,卓木强巴道:“可是,我这里是好大一条蛇呢。” 方新教授当先走进去,对卓木强巴道:“就是它了。” 唐敏跟着道:“雨蛇神,是玛雅人最崇拜的神明了,它带了雨水,使农作物丰收。” 卓木强巴跟了上去,甬道上方都是拱形,就像一条巨大的穿山隧道,石壁上绘满了和第七层地狱一样的,那些鬼魂在冰火地狱中受酷刑的画面。走了十来分钟,甬道还没到头,前方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方新教授停下脚步,低声道:“前面有生物,把探照灯拿来。” 亚拉法师侧耳听了听,道:“那东西不小啊,手与脚之间的距离起码有两米。体重因该超过了八百公斤。” [地狱之火] 卓木强巴首先想到了自己在丛林里看见那种猪不像猪,牛不似牛的动物,难道这地宫中也有那东西?方新教授道:“做好应对的准备,如果它拦住我们去路并且冲过来,大家要及时闪避。”他将那把手枪递给卓木强巴,并对他说道:“只有两发子弹了,不管什么东西,如果它冲过来必须命中要害。”卓木强巴点头。 方新教授调试着探照灯的光圈,嘘了口气道:“希望不会冲过来。” 光柱探照处,卓木强巴他们看到一双在黑暗中被照得闪闪发亮的眼睛,足有灯泡大小,那庞然大物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柱吓了一跳,扭头就跑,震得甬道“扑扑”落灰,方新教授一见此景,赶紧拿出摄像头,可惜晚了,电脑屏幕上只拍到一个如大象屁股般巨大的屁股和一根又粗又长的尾巴。 可是从光照的那一瞬间,卓木强巴还是明显的感觉到,那一双灯泡一样闪光的大眼睛,那种目光传达的讯息“贪婪,饥饿,仇恨,恐惧”,他所知道的,仅有一种动物拥有这种眼睛和眼神,它们存在于人类出现之前,并一直被人们视为敌人,在人类几百万年的进化史中,与它们的较量从来就没有间断过。而且,在可可西里,这种动物给卓木强巴上了十分生动的一课,在那漆黑幽深的洞穴中,它们扭动着肥滚滚的身体,无比迅捷的追逐着一切生物,吃掉一切生物。卓木强巴不敢想象,如果一只老鼠,能拥有大象的体型,那将是一种什么动物,可他看见的那双眼睛,确确实实是一双老鼠才拥有的小眼睛。 方新教授道:“好了,既然它惧怕光芒,我们就接着往前走,但是随时警惕,强巴,嘿,强巴,听见没有?你在想什么?你要负责起我们全队的安全工作,你必须更警惕一些。” 跟随在那不知名动物的后面,四人小心翼翼的前进,突然唐敏低声道:“前面有光。” 方新教授道:“小声点,大家把灯都关了,或许有别的人进来了。” 四人越向前走,光就越发明亮,怎么看都不像探照灯一类发出的光芒,随着那洞口的强光,一股越来越明显的热气扑面而来,亚拉法师道:“恐怕不是来了什么人,而是这一层本来的光芒吧。” 其余三人这才想起,这一层是水和火的地狱,可是,什么火能燃烧一千年不熄灭?卓木强巴也想起了巴巴兔的歌词:“他们点燃万年不灭的圣火,让安息的殿堂笼罩在光明之下。” 方新教授打开电脑道:“我看看资料。”笔记上皮埃里这样描述着“我如同在地狱里炙烤(缺损),实在是佩服玛雅人的智慧(缺),我想,这一层因该有特别的方法上去,因为跌下来时,我差点断了筋骨,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留,他们自己也没办法上去的。” 亚拉法师低声道:“看来,连他自己也没有找到上去的方法。恐怕就是因为这一层无法上去,他才继续向下探寻的吧。” 卓木强巴不同意道:“未必,刚才那些蝙蝠呢,它们难道不是从这里出去的吗?” 亚拉法师道:“有一点不能忘记,蝙蝠是用飞的,我们是用走的。” 唐敏道:“好啦,别争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再走几步,四人脚步便又放缓下来,方新教授赶紧拿出摄像头,对准了洞口的方向,亚拉法师赞叹道:“奇迹,这里的奇迹真是层出不穷,真没有想到,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火焰,在洞口的上方,跳动着,好像有生命的精灵在舞蹈,不是一点点的烛火,而是熊熊烈火,火苗窜起有一丈多高,相距好几百米就能感到那股炙热。随着离洞口越来越近,四人都痴迷了,这正殿雕梁画栋,四壁彩绘,装饰精美那不用说,而一眼就能看见的,是四名身形硕大的站立着的力士雕像。这四名力士,身高二十米以上,头顶戴着像长城垛子一样的装饰帽,双眼呈菱形,瞳孔内斜,张着大嘴,嘴角像胡须一样上卷,耳如壶耳,身穿战甲,立在那处显得威风凛凛,怒目而威,而让人们一眼就能看见他们的则是他们手里。四名力士双手高举,手里顶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盆子,每个盆子直径都在三米左右,火焰便是在那些盆子里剧烈的燃烧着,将这第六层空间照耀得满室生辉。 卓木强巴来到这些力士脚下,他还没有这些力士的鞋高,注视着头顶巨大的圆底盘,不可思议的发出疑问道:“是什么,能燃烧这么久?” 因为火焰的光芒,四人的照明烛帽已经不需要了,他们收好烛帽,再打量这整个第六层地狱。他们置身的大厅因该是第六层地狱的中枢,因为在大厅正中就立着月亮女神的巨像,这位狰狞的地狱女神明显被美化了,虽然她的头顶盘踞着无数毒蛇,但她的相貌却并不丑陋,露出月光柔和的淡雅,目光慈祥,像观世音菩萨一样微微向下,使人仰望时能感到她正注视着你,宽额高鼻,这是玛雅人最具传统的美貌,一只手里拿着装洪水的瓶子,另一只手握有双头蛇杖,在她的左肩,还立着一只鸟,但仔细看就发现,那是一尊人首鸟身的神像。整座月光女神通高超过十五米,因为她的体型看起来比周边四名力士矮了一些,而力士头顶距穹顶还差着约十米,那火光冲天的巨焰,也没有在穹顶上留下任何熏黑的痕迹。女神像的头部占了整个神像的三分之一,因为那些毒蛇形成蓬起的头发,根根盘曲扭动,每一条几乎都和森蚺一样巨大,在火光映照下,全部如同活了过来一样。而看到女神像,很自然就注意到了那些巨蛇像的上方穹顶,上面有一个巨大的正四方形洞口,看上去通往上层。 方新教授赶紧找出电脑上的记录,皮埃里果然有描述“我跌落在无数巨蛇丛中,当时被吓得半死,还以为来到了森蚺的老巢,后来才知道,原来全是石像,我是掉在了一位女神的头上,四周的火焰在焚烧,一切都如炼狱……” 看到这一段,亚拉法师叫道:“糟了,这么高,我们怎么上得去?” 方新教授道:“暂时不着急,先看看别的地方再说吧。”月亮女神像在大厅正中,大厅四方靠墙则立着四名力士,而在女神像正前方,有五个约三米高,长宽皆达十来米的梯形拜台,颇似一座小玛雅金字塔的基座,周围的四个拜台上还有四个高三,四米的人像,头饰很简单,拥有猫头鹰一样的面孔,这四尊像都面朝正中的拜台。四人登上中心拜台,发现拜台正中又是一级级阶梯向下延伸,呈一个倒金字塔形,足有十米深,来到底端,方新教授在这个四平方米的小地板边缘用毛刷清理后,分析道:“看,这地板边缘与四壁是分开的,这因该是一个什么机关,记住,千万别踩上去了。我们再看看其它地方。” 亚拉法师也有所发现,拿镊子取出一小撮棉絮状物道:“这因该是一种什么植物,完全干化了,只留下一些纤维物质。”唐敏道:“台阶上也有。” 这座大厅很快就探完了,除了正中拜台有个暂时不敢触碰的机关外,没有别的什么发现,亚拉法师说得不错,蝙蝠是用飞的,所以头顶正中那个上去的大洞它们很容易就飞出去了,而四人只能干瞪眼,就算他们站在女神像的头顶,也不可能凭空跳起十来米高。 大厅东西两侧各有一道大门,门廊像甬道一样又宽又长,中央大厅和它的左右足有百步距离;而左右的大厅和中央大厅一般高大,宏伟,拱形石门上的纹路蜿蜒盘旋,让人惊叹又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门廊里也装饰了小如火炬的盏灯,火苗一晃一晃的跳动,卓木强巴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燃起来,却险些被灼烧。而左右两侧的大厅依然是靠墙的位置立着一名力士雕像,端着大火盆子,但大厅中仅立着一名三米来高的石像,手里握着矛不像矛,叉不像叉的武器。而东西两侧的大厅往南退,也各自有一个大厅,这两个大厅里的中央石像发生了变化,由立像变成了卧像,像一个妇女,奇怪的是,她们怀里也抱着那柄奇怪的武器,看上去极不协调。而继续往南,还有漆黑的甬道,由于甬道内不再有灯火,方新教授认为,里面不会有很大的空间,因为这一层至少分了一半空间给半圆屋里其余四条象征死亡的岔路,而且里面可能会有那硕大的不知名生物,暂时不宜惊动它,先将这五个大厅探寻仔细,如果实在没有什么发现才继续往黑暗甬道前进。 在一番仔细搜索后发现,除了中央大厅,其余四座大厅,都在它们地板的前三分之二处发现了明显的断裂带,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研究后,认为这断裂带是一道活门,只要开启了机关,这四道门就会被打开,至于机关在哪里,这四道门的作用又是什么就不很清楚了。 方新教授认为,机关的关键还因在中央大厅,因为古代玛雅人不可能把机关弄得太过繁复,开启机关的地方因该在显眼的地方。于是,四人又来到中央大厅,这里的结构稍微复杂了一些,靠墙的四壁是四名巨大力士,五个拜台上有四个拜台有四尊像,而拜台前方还有一尊月亮女神像,方新教授告诉大家,开启机关的关键或许就在这些石像中,只是这些石像都有些巨大,要找到机括实在不易。大家分工合作,各自对一尊石像做仔细的检查,卓木强巴艺高胆大,竟然沿着月亮女神的衣褶,爬了上去。 卓木强巴一口气爬上女神的肩头,去搬动那尊人面鸟身像,但两尊石像是一起雕刻出来的,哪里搬得动。卓木强巴觉得还不够,又踩着女神耳朵爬到了她的头顶,站在无数森蚺一样的雕刻之中,四下打量起来。他首先就是发现了,那个壁画上的牛头马面,如今制成一尊雕像,立在女神的头顶正中,一副唯我独尊的神态,它的两个耳朵是方形的,有些像被锯断的牛角,眼睛突兀,作牛眼状,肚腹粗圆如桶,双脚从脚掌到腿根部一样粗细,像两个石墩。这尊立像仅一人大小,隐藏在森蚺石像当中,周围的森蚺盘曲过来,围绕着它,作恭敬哈腰状。 卓木强巴看了片刻,对这比地狱之神还要尊贵的像摸不着头脑,玛雅的文明殒落得太早了,以至于现在一切都要靠猜测,他摇头叹息,随后低头向下,只见方新教授他们小如豆丁,还在仔细的检查其余石像,并没有发现自己爬了这么高;在看四周,只见烈火熊熊,就像直接在炙烤自己一般,这个位置正对着四周力士的胸口,看那四颗巨头,感觉相距如此之近,恐怕抬腿就能迈过去;抬头看时,头顶的方形洞口显得特别巨大,这个洞因该有七八十平米大小,从这个距离看上去,洞口的边壁似乎很薄,估计不足一米厚。卓木强巴凝目而视,发现洞口悬垂下来一截藤蔓,又或是绳索,他心中一惊,暗道:“难道说,以前从洞口有绳梯垂下?因为年代久远而腐朽了?如果是这样,我们如何还能上去?”他转念又想:“不对,如果是有绳梯,不管什么东西,至少它坏掉了因该落在下面,可是我们在下面什么都没发现,只在哪拜台中间发现一些植物纤维,而这个地方掉下去,不可能掉在拜台内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卓木强巴又在女神的蛇形头发里搬搬这个,动动那个,毫无发现,他大失所望,而下面唐敏已经发现卓木强巴不见了,正焦急的大声呼唤。卓木强巴叹了口气,朝着一条石蛇重重一拍,准备下去。不想,拍在这条石蛇身上,感觉入手冰凉,蛇皮比其它石蛇粗糙多了,还微有弹性,卓木强巴觉得奇怪,又大力拍了两巴掌,那条石蛇突然将头转了过来,一双阴冷的眼睛盯着卓木强巴,这竟然是一条真蛇! 卓木强巴哪里想得到,这众多石蛇中,竟然隐藏着一条真的森蚺,他忘记了害怕,也不知道逃跑,而是愣在了那里,脑袋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这条森蚺不知道是不是恋上了某条石蛇,正痴情表白,被卓木强巴搅了好事,大为光火,大嘴一张,就朝着发愣的卓木强巴扑了过来,但它体型太大,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颗硕大的蛇头竟然卡在了两条石蛇之间,距卓木强巴的脸就差十几厘米,一股腥风吹得卓木强巴摇摇欲坠。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反应过来了,他腿一哆嗦,用尽全力向后退去,但却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结果下半身退了一步,上半身也被卡在石蛇之间,动弹不得。那条森蚺用力扭动着腰身,想将头抽出去,卓木强巴也在大力扭动上半身,想从石蛇中挤出去,这一人一蛇,都在抖胯扭腰,两张脸面对面,相距不过十公分,就像在跳伦巴。 终于,卓木强巴抢先一步挤了出去,他顺着石蛇缝隙溜到女神像头部边缘,钩住一条石蛇腰肢滑落在女神耳朵上,再顺着耳朵滑至肩头,跟着攀住女神衣褶飞快的向下爬,边爬边喊道:“别找了,我在这里!敏敏,导师,快跑啊!有大蛇!它,它,它下来了!” 卓木强巴溜回地面,一拉方新教授,道:“快跑,快跑,它来了,它来了……” 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问道:“你——,你没看错吧?”“你没眼花吧?”“你,你是不是还没有好啊?”最后一句却是唐敏问的。 卓木强巴战战兢兢回过头来,女神安详而肃穆的立在那里,眼中好像有种嘲讽的神色,哪里又有蛇了。卓木强巴喃喃道:“不可能的,我不会看错的,它盯着我看了好久,就在上面,那些蛇像里,有一条真蛇……”话没说完,唐敏已经将手伸向他的额头了,卓木强巴感到,唐敏的手冰凉且在微微发抖。 卓木强巴拨开唐敏的手,怨道:“你们……不相信我?” 方新教授道:“强巴,只是,和你第一次出现中毒反应时,很像啊。” 卓木强巴挠头,他第一次出现中毒反应是怎么样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唐敏安慰道:“我……我相信你。”但十分勉强,因为卓木强巴第一次出现中毒反应时,他们三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摁住,当时他大喊大叫,双手乱舞,不停的说:“那些木乃伊要吃我!他们要吃我!他们来啦,快跑,快跑,来啦……” 方新教授道:“好吧,我们把高压电准备好,如果真的有就对付它。”说着,唐敏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类似女子防狼高压电盒,只比烟盒大不了多少,唐敏看了看盒子上的信号道:“只能用一次,没电了。” 方新教授道:“够了。现在,我们依然没有什么新发现,打算试一试那个机关。”他指了指拜台,接着道:“那里没有骷髅和其他痕迹,估计就是这个机关的总枢纽,你在我们四人中年轻力壮,你去踩一下,我们把安全绳缚在你身上,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就全力往上跑,我研究过了,周围没有什么致命机关的样子,最多也是从那地板下面发出来一些攻击,只要你能跑出拜台,就不会有危险。” 关于骷髅,卓木强巴听方新教授他们说起过,这是在下面两层积累出来的经验,凡是有骷髅的地方,多半就隐藏着致命的机关,那些骷髅无疑是一个此地危险的标识。拜台里那可以踩踏的机关周围没有骷髅,其安全性就提高了百分之五十,虽说如此,方新教授他们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事先已经用背包试过了,估计是重量不足,所以打算让卓木强巴冒一下险。 安全绳系好了,唐敏叮嘱了几句,方新教授道:“准备好了吗?” 卓木强巴站在拜台阶梯的底端,点了点头,按照方新教授的说法,先伸出一只脚,踩了踩,没反应;然后他大着胆子,将两只脚都踏在石板上,没反应;原地跳了两跳,没反应;他用力跺脚,还是没反应。卓木强巴摊开双手,无奈的耸耸肩,方新教授小心的下到底,让亚拉法师和唐敏拉着绳子,他抱着卓木强巴,也踩上了那块地板,地板依旧是地板,纹丝不动。 方新教授放开了卓木强巴,蹲下来,左敲敲,右瞅瞅,疑惑道:“难道判断错误?”后来,亚拉法师和唐敏,四个一齐站在了地板上,仍然没感觉有什么机关被启动的样子。 亚拉法师蹲在边缘道:“不,没错的,从这块地板和它边缘的磨痕来看,它因该下沉才对,难道说,是我们四个人的重量还不够?还是下面哪里锈掉了?” 方新教授站起来道:“算了,看来,我们还是只有去那条黑暗的甬道,好像是东大厅往南走,对吧。” “等一等”亚拉法师道:“电脑我能看看吗?”方新教授将电脑递过来,亚拉法师又道:“东大厅往南和西大厅往南,都还有一个大厅,里面有两尊卧像,能把它们调出来并排在一起吗?”方新教授很快就将两尊卧像并排放在一起,亚拉法师道:“看它们有什么不同!” 方新教授道:“不放在一起比较还真看不出来,这两尊卧像抱着的武器方向和位置很不协调,怎么会这样的?” [地狱之水] 亚拉法师道:“我第一次看见这两尊卧像就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直到刚才,听到强巴少爷大喊着从女神像身上滑下来,我才注意到一个问题,你们看,女神像肩头那神像,注意到了吗?” 方新教授道:“是火神吧,火神特罗,以人首鸟身的姿态帮助月亮女神管理第六层地狱,是月亮女神的左膀右臂。” 亚拉法师道:“既然是左膀右臂,那么左膀有了,右臂呢?” 方新教授道:“你的意思是,水神,没有看见水神?” 亚拉法师指着火焰道:“这里是水火地狱,火,我们见识过了,那么,水呢?”说着,亚拉法师又看了眼电脑上的石像。 方新教授道:“这尊石像,难道是水神?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曾经发掘过一尊水神像,就是妇女用手拨弄池水的姿态。”亚拉法师道:“不仅卧像,那两尊站立的男性石像也是水神,两种不同性别的水神。” 方新教授道:“这就可以理解了,如果是水神的话,他们不因该手执武器的,正是那些武器误导了我们,是有人故意这样干的!” 亚拉法师道:“如果那些武器不是水神的话……”他看着眼前的四尊石像,刚好也是四尊,大小也差不多。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马上重新检查起石像来。 不多时,方新教授从那些如侍卫一样的石像贴身手掌间发现了洞穴,被泥土给封盖了,以至于刚才检查时没有发现。这是一个圆形的孔洞,亚拉法师将手指伸了进去,里面触摸到齿轮一样的金属物,他喜道:“没错了,这就是打开中枢的机关。”方新教授马上道:“我们去把那四件兵器取来,插在洞穴里,快。” 四人分别行动,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最先将长柄兵器取了来,果然兵器的把手中段有着外凸的齿轮结构,与神像洞穴完全吻合,卓木强巴试图转动把手,亚拉法师道:“等一等,要四把一起转动才可以。” 方新教授也取回了兵器,插入另一座神像中,唐敏最后才呼哧呼哧的赶来,半拖半拽着长兵器,十分吃力,卓木强巴赶紧去帮她一把。刚接过兵器,突听亚拉法师在身后道:“小心天上掉东西!”卓木强巴不明就里,顺势举起兵器朝天一指,手臂一沉,好像将一个长条型的庞然大物拨到一边去了。卓木强巴这才看清,竟然是在女神头像上的那条森蚺,双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幸亏亚拉法师只是说小心天上,没有说小心巨蟒,否则,这时卓木强巴已经被缠住了。唐敏躲在卓木强巴身后,大声尖叫起来。 原来,那条森蚺在石蛇间被卡得很紧,挣扎了半天,直到现在才脱困,马上就顺着女神像的手臂绕了下来,被卓木强巴拨在地上,就地一滚,迅速昂起那硕大的头颅。一双冰冷的蛇眼恶狠狠的盯着卓木强巴,不住吐着信子,蛇头以下的颈项不住前后晃动,随时准备一口咬下去。看着这条体长近八米的森蚺,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同时呆住了,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也没有经经验。 方新教授小心的拉开背包,准备取出里面的探照灯,亚拉法师也轻轻道:“用迪特灵。”方新教授不解,那是一种除臭剂,他们用来杀灭一些小昆虫的喷剂。 森蚺也没想到,下面会有四个直立双腿的小动物,一双蛇眼珠子狐疑的来回转动着,心想:“到底该先吃哪一只呢?”双方都还没准备好,这时大厅里又传来了尖锐的叫声,左边一声,右边有一声相互呼应,那声音,就像锯齿快速拉过锈铁皮,让人耳朵一痛,跟着全身汗毛倒立。那条森蚺一听到这声音,也是如临大敌,突然将整个身体蜷曲起来,盘成几个同心圆圈,将蛇头高高昂起,嘴尽量张大,发出示威的特殊声音。 接着,整座大厅“咚咚咚”的响了起来,四人一听这声音就明白过来,这感觉和他们刚才看到那种巨型动物移动时一样。左右两方的高大甬道,同时出现两只巨大的怪兽,也不能说是怪兽,一双如黑珍珠般闪闪发亮的小眼睛,一张尖尖的嘴,尖鼻子上几撇鼠须,一对圆耳朵,肥硕的身体,短小的四肢,拖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尾巴,活脱脱一只小老鼠,只是……这小老鼠的体型和大象有的一比! 两只巨鼠并没将卓木强巴等四人放在眼里,死死的盯住了森蚺,就体型而言,森蚺似乎没有优势。趁巨兽们对峙时,卓木强巴拉着唐敏小心的朝方新教授他们移过去,他轻轻问着亚拉法师:“上师,那……那东西……那是两只老鼠吧?” 亚拉法师更正道:“不,不是两只,那是两头老鼠。”方新教授微缩着将摄像头对准了这些巨大的老鼠,喃喃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竟然能看到这些本该绝迹的生物,这消息传出去肯定轰动世界。” 卓木强巴道:“怎么?教授认识这些?它们不是基因变异的产物?” 亚拉法师道:“哪那么容易基因变异了。这些是美洲硕鼠,科学家们的看法是,它们在七千万年前就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如今只发现有它们的化石,成年硕鼠,体型比犀牛偏大,比非洲象略小,怎么,你们对南美洲曾经生活过的动物没做过研究?” 卓木强巴傻眼道:“曾经生活过的动物,我们怎么可能去研究。” 亚拉法师叹息道:“看来你们的功课确实做得不太好,对南美洲周边地区文化不做研究,对历史以前的事件也不做研究,那么遇到突发事件,你们也只能茫然失措了。” 唐敏靠在卓木强巴身后,道:“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吧,我好害怕。” 卓木强巴道:“我也很害怕,可是怎么走呢?我想,导师他们会有办法的。” 这时,三头巨兽已经扭打在一起,由于美洲硕鼠那庞大的身躯,让森蚺只能在它身上缠一圈,根本使不上力,想一口吞掉吧,那可真是蛇吞象了,而硕鼠有整齐的磨牙,只见两头硕鼠反过来用前爪抱紧森蚺,张嘴朝那些坚固的鳞甲上咬去,森蚺吃痛又缠上了一头硕鼠的脖子,另一头硕鼠过来帮忙。很快,两头硕鼠一头一尾,将森蚺按倒在地,并让它不能卷曲,森蚺在地上被拉得笔直,就像绑在砧板上待宰的泥鳅。这时,从东侧甬道又钻出来一头美洲硕鼠,亚拉法师这才对方新教授道:“情况不大妙啊,这里好像是它们的老窝。” 方新教授明白,如果森蚺被吃掉,接下来可就该轮到他们做餐后小点了,他赶紧道:“快,把最后一根长柄插好。我数一二三,我们一同发力,顺时针方向转动把手,一直转到无法继续转动为止,明白了吗。”他抬头看了看月光女神像,又道:“转动之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马上爬上去。” 拜台下面,四头巨兽酣战一场,拜台上,四人按四方站好,听方新教授一声令下,四支长柄武器徐徐转动,转了四圈才到头,随后是短暂的沉寂,除了硕鼠“吱吱”笑,森蚺“丝丝”叫,再没有别的声音。四人来不及停留,来不及细想,纷纷攀附在女神像的身上,开始用力向上攀登。爬到一半的时候,方新教授突然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扭头问卓木强巴道:“上面还有没有?”一听到这个问题,卓木强巴心都凉了半截,他呆呆的回答道:“谁知道呢!” 这时,机关终于启动了,大地在震动,穹顶在颤抖,那些二十来米高的力士张开的大嘴,仿佛在发出痛苦的声音,妖冶的烈火,仿佛燃烧得更为猛烈,月光女神——愤怒了!停留在半空中的四人紧紧抓住月光女神的衣带,艰难的等着这一波微型地震过去,亚拉法师低头看下面,卓木强巴问道:“法师,下面有何变化?” 亚拉法师道:“没看出来!好像没什么变化。”话音未落,大地又开始颤动起来,好像别的什么地方机括又被打开。第二波地震过去,方新教授道:“没办法了,拼一拼,先爬到神像头顶再说。”第二次震动持续时间短,中途停留时间长,卓木强巴都快爬到女神肩部了,第三波震动又开始了,这次震动的感觉更微弱,好像是离这一层很远的地方,有什么机关被打开了。亚拉法师突然道:“看!是水!”只见那四名力士张开的大嘴中,水柱喷涌而出,就好像四道瀑布,朝这水火地狱狂泄下去。 四层下五层的入口处,一群游击队员四下张望,如今剩下的人数只有进入地宫前的四分之一了,他们已如惊弓之鸟,任何响动都让他们心惊肉跳。韦托抓住巴萨卡的头发用力摇晃道:“要冷静!要冷静!告诉你们不要慌!又是哪一个混蛋踩到机关啦?” 一名游击队员战战兢兢道:“好像,好像不是我们这一层的机关。” 韦托松开手大喘气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五层,索瑞斯正停留在一方巨大的石制物品前,这个物品整体就像一方硕大无比的端砚,长宽俱超过十米,中间有无数坑洼,有拱桥,还有地漏,像是一座繁复的城镇地下水系统模型。一阵响动也惊动了他,他抬起头来,喃喃道:“谁打开了第六层的机关,怎么会有人从下面上来的?真是奇怪了?哼哼,从第六层想上到第五层来,恐怕有些凶险啊。得穿过那里……”他摇着头道:“不可能,常人不可能穿过那里的。” 总算爬到了女神头上,在石蛇丛中仔细检查了一遍,方新教授确认,再没有别的森蚺了,四人才松了口气,得到短暂喘息的机会。亚拉法师紧盯着那些力士的嘴部,水流如柱,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是最顶端的池塘,玛雅人将最顶上那个巨大的池塘与这一层连接起来了。”卓木强巴道:“你怎么知道?” 亚拉法师指着水中道:“里面有东西,是鱼!”“啊!”卓木强巴大叫起来,那个池塘里的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情况变得更糟糕了。他俯身下望,只见那些美洲硕鼠已跑得没影了,森蚺趁机逃离,它是游泳高手。亚拉法师也在往下看,只见水正在一级一级吞噬拜台阶梯,水里不断有跃出水面的食人鲳,亚拉法师皱眉道:“为什么水位上升得如此快?出水口因该不止这四尊力士神像,别的地方也在涌水。” 方新教授道:“还记得其余四个大厅的中间部位吗,我想刚才的震动就是那四道地底活门被打开了。” “难怪。”亚拉法师忽然伸手拍了一击,道:“好巧妙的机关!好精细的设计,我想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 方新教授道:“想到什么了?” 亚拉法师道:“还记得我们从第七层上来的时候吗,这一层的半圆形房间被一道石门紧紧关闭,当时我就想,为什么要把这一层封得如此牢固呢,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方新教授也顿悟道:“这一层原本就是用来蓄水的,不然就不叫水火地狱了。” 亚拉法师道:“不仅如此,这是一个连环机关,当水蓄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巨大的水压冲击着地面,而那个拜台中间,我们的力量无法压下去的机关就会被水压下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利用巨大的水压压下去的那个机关,就是用来打开石门和提升那块沉重的金属刺刀网的,只有这样大的力量才可以把那道石门和金属网拉回原来的位置。” 方新教授点头道:“明白了,我明白了,确实巧妙,利用自然的力量来完成人力无法做到的事情,使这样巨大的机关可以反复循环使用。” 卓木强巴看着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在那里讨论得兴致盎然的样子,握着唐敏的手,担忧的问道:“可是,怎么才能上去啊,如果水位再涨,我们都要被淹在这里了。”此时,水位已经淹没了整个拜台,正逐渐淹没那四尊小神像。 方新教授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啊,有了,敏敏,我们的充气皮筏,把皮筏打开,如果水位涨到这个高度,我们可以利用皮筏继续上升,这样,我们就可以利用浮力直接抵达上一层了。” 亚拉法师道:“不可能,水涨不到那样的高度。”他指着火焰道:“四口巨锅的底部留着水印,恐怕你们很难看出来,但是火焰一直没有熄灭,从这一点也该想到,水位不会超过火焰的。只要水压足够,石门被打开,水就会顺着石门而排泄掉,同时,与最顶端水池连通的门会关上,最后,这一层的水又会完全消失,只有那拜台中间留有少许积水,或许曾有水藻在里面生活过,所以我们发现有植物纤维。” 方新教授道:“那么,古代玛雅人如何能上去的呢?” 卓木强巴道:“或许,他们使用了绳梯。”他指了指方形大口的边缘那半截垂吊藤蔓。 亚拉法师聚目凝光,细看下,答道:“嗯,强巴少爷猜得没错,但那不是古代的绳索,因该是几年前有人使用过的绳梯。绳索这类物品最易腐烂,虽然只有几年,那半截绳索已经完全腐朽了,其余部分恐怕掉入水中被冲走了。” 终于,这次连方新教授也没主意了,他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等水退走?恐怕我们无法在水中坚持那么久,而且,就算水退了我们也上不去。” 亚拉法师道:“还有一条路,恐怕得冒点险。”他看着脚下,水已经淹没了四尊小神像,正在朝女神像的腰部上升。 唐敏道:“亚拉法师,你,你是说,从水里……” 亚拉法师道:“不错,现在通往外界的门打开了,虽然水正在朝这里涌,但是随着这里的水位不断升高,而地面上的池塘里水量在减少,水压会降低,我们就可以从打开的地底活门里游过去。” 方新教授担忧道:“太冒险了吧,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四道活门通向哪里,如果两头的门都被关上的话。” 亚拉法师道:“不,我是经过考虑的,你们想想,我们在第七层地狱时,不仅有繁复的迷宫,而且有很多机关,就是最后走出迷宫,还有最后的审判,一个几乎让人无法逃脱的机关。可是在这一层呢?我们除了第一步选对了路以后,就一路平安,什么机关都没有,与水火地狱名不符实,而现在,水和火都有了,地狱……”他再次看了看脚下。 方新教授明白过来,轻呼道:“天呐,你是说,如今,地狱之门才刚刚打开,而我们要在水里通过,才算正式接受地狱的考验?这才是玛雅人建造这层地狱的真实目的?”亚拉法师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水火地狱] 当水位漫到月光女神手的时候,“轰”的一声,他们脚下的拜台那里出现了漩涡,接着四人一抖,整个女神像似乎在移动。亚拉法师道:“原来还有两重机关,第一重是让女神像上升,第二重才打开石门。” 方新教授抱着侥幸心道:“这女神会不会升高到出口那里?”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不会。女神脚下的地板是一整块,面积很大,如果它面积很小,恐怕还会上升一定高度,别忘了水火地狱是为哪些鬼魂设计的,贪婪的人永远无法走出这层地狱。教授,你是队长,必须马上做出决断,如果第二重机关被打开,一切就晚了。” 方新教授看了看卓木强巴和唐敏,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着他,教授压力很大,卓木强巴暗自松了口气,幸亏自己不是这一组的队长,不过他更多的为导师担心着。女神像头部达到火盆的高度,突然一沉,停住了,随着这一沉,所有人的心里也都是一沉,还差十米,那个出口看起来是那么近,却又如此遥远。方新教授终于做出决定道:“所有的人,都戴上烛帽,准备入水!敏敏,我们是不是只准备了一罐液氧?” 唐敏咬着嘴唇道:“唔,只有一瓶五百毫升的液氧。”方新教授看着这罐比杀虫剂大不了多少的液氧,心中也是深感忧虑:四个人啊,只有这么一小罐氧气。 在唐敏组装供氧器时,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带好了烛帽,望着熊熊烈火,卓木强巴道:“他们究竟是燃的什么?我看那四口大锅里装的好像是水啊。” 亚拉法师道:“不是水,wti,原油,里面都是原油。聪明的玛雅人用石壁封好,然后将地底涌出的原油引入这四口大锅,这样一点一点的灌注进去,锅里的火焰永远都不会熄灭。” 卓木强巴大声道:“原油?原油不因该是黑色的吗?” 方新教授也注意到了,一边摄像一边答道:“原油不全是黑色的,有红,棕,褐,绿各种颜色,这里的是最优质最纯正的原油,这种无色的原油几乎不用提炼,就可以直接当汽油使用。这些玛雅先民的想法,真是太绝妙了。” 一罐瓶装液氧,一个减压阀,一个口鼻呼吸面罩,一个喷气按钮,简易的水下供氧器就组装完毕,唐敏将它交给方新教授。收拾好包裹,方新教授看着身下滔滔不绝涌出的水,感慨道:“这可真是地狱阿!” 四人站在神像头部边缘,水位已到了神像下颌,方新教授道:“准备好了吗?我们下水吧。一定要跟紧我,在水下没有出路又没有氧气,后果你们是知道的。”说着跳入水中。 亚拉法师提醒道:“小心水里有机关!” 唐敏深情的望了卓木强巴一眼,第二个入水,卓木强巴喃喃道:“水里又有森蚺,又有食人鱼,这还需要机关?” 亚拉法师道:“水里是食人鱼的天下,森蚺只有逃命的份,但是现在水流不稳,食人鱼很难集结成群,我们还是有机会的。”两人先后入水。 四人结成一条长线,紧盯着前面烛帽发出的光亮,唯恐走丢了,到时候会很痛苦的呛水窒息而亡。水中光线很昏暗,烛帽的照射范围被压缩到了五米以内,方新教授找到那方巨大的地板活门入口时,将氧气瓶轮了一圈,四人才继续前进。活门向下再前进五米,才可以平行前进,水流都朝一个方向,他们四人是逆流潜水。这个深度,再一次展示了玛雅人的智慧,20米左右的深度,正是普通人裸潜的一个极限,巨大的水压包裹着人体,令人呼吸困难,如果不是事先准备好耳塞平衡耳压,人耳会因这样的深度水压而丧失方向感和水下平衡感。 方新教授在前面带路,逆流前进了有二十米左右,不得不再让所有的人换一次气,忽然,在前面的通道里出现了许多好像怪物的触手,游到近处才发现,是无数圈成环的金属链子。亚拉法师赶紧比划手语告诫四人,千万不能接近链子,拉动金属链可能会打开机关。 前进五十米,前方突然出现岔道,一个方形洞口向上,一个圆形洞口左转,方新教授试图从向上的洞口突破,但上方水流压下来,几次都被水流冲了回来,亚拉法师观察了圆形洞口后,示意此路可以通行,四人又转向圆形洞口,其间换了两次气,从方新教授严峻的神色可以看出,液氧的消耗量十分巨大。圆形洞穴就像一条水底隧道,石壁上有人面雕像,约是真人头颅的两到三倍,连洞顶也有人面雕像在俯视,烛光晃动的黑暗浑浊的水中,就好像被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关注着,无数的眼睛在看着你,他们或笑或怒,或惧或喜,长长的隧道,仿佛让人经历世间冷暖,人生百态。 一条食人鲳突然从一张面具嘴里游出,就在唐敏面前掠过去,那分外突出的刀牙,在烛光下发出异常妖冶的光。唐敏一惊,速度慢了下来,卓木强巴看得分明,大量气体从唐敏嘴里冒出,而方新教授已经在前面了,他赶紧游上前去,揽过唐敏,用嘴给她输送点气。卓木强巴紧紧搂抱着唐敏,两人在水中翻转,同时他用手势告诉唐敏:“一条小鱼,有啥可怕。”唐敏眼角微斜,却是笑了。这时,亚拉法师从他们身边经过,拍了拍卓木强巴,做了个恐怖的姿势,告诉他们:“现在不是缠绵的时候,还不快逃!” 卓木强巴还未领悟亚拉法师的意思,突然觉得唐敏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把自己的气都吸没了,咫尺之间,只见唐敏面色慌乱,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分外的向外凸着,正盯着自己脑后。卓木强巴赶紧扭头,烛光暗淡中,一条巨大的黑暗的阴影正从远处游来,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绝不是森蚺,也不是硕鼠,不该是食人鲳集结而成的阴影,那就是一条大鱼! 两人分开来,追赶前面的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二人,卓木强巴只觉得胸口一阵憋屈,他知道,这是屏气太久,自身体内氧快消耗光了的信号,现在身体急不可耐的想要呼吸,他渐渐慢了下来。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力,卓木强巴赶紧侧身下沉,身后的大鱼从卓木强巴头顶掠过,卓木强巴只感到头皮一阵冰冷,手部感觉接触到的地方,又软又滑,这条大鱼就像没有骨头似的。大鱼身体异常灵活,刚掠过卓木强巴头顶,尾部一摆,前半身折了回来,烛帽光照下,卓木强巴看见一张近一米宽的大嘴,上下两唇张开来,就像两块砧板,里面布满了倒齿,看到这张嘴,卓木强巴立刻意识到,他们遇到的是什么了——世界上体积最大,最凶猛的淡水鱼,食人鲶! 体长超过三米的食人鲶,是淡水里最残暴的食肉鱼类,它的攻击性和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大白鲨,本身就长着水怪一样浑圆的头和锉刀一样的铁板嘴,使它名列南美洲最可怕的鱼类之首。食人鲳遇到这样的大肚怪物都要躲得远远的,因为只要它一张嘴,就能将食人鲳整个族群全部吞噬,但是这鱼和它的近亲鲶鱼一样,有着不错的肉质,结果可想而知,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在濒危动物的边缘徘徊。 一张大嘴正对着卓木强巴一头冲来,在水下已经没多少力气的卓木强巴实在无力避开,正在此时,这条食人鲶突然转了方向,从它身下钻出一个人来,却是亚拉法师一脚将它踢开了。亚拉法师赶紧将吸氧面罩塞入卓木强巴的嘴里,卓木强巴连吸了几口,总算缓过气来。亚拉法师将卓木强巴推送一把,卓木强巴正将氧气瓶递还给亚拉法师,那条食人鲶又掉头游了过来,看来它没有吃到新鲜肉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亚拉法师让卓木强巴快走,突然打开那个防水包,将高压电击盒拿了出来,对准鲶鱼圆头顶部摁了下去。 卓木强巴离亚拉法师已有近两米远,还是觉得脚下一麻,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那条食人鲶全身剧震,尾巴一甩,将亚拉法师抛了回来,远远逃遁。亚拉法师更加难受,半条手臂都是麻木的,只用一条左手滑水,卓木强巴赶紧给他吸了口氧气。突然水里“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一根黑矛从水底突然升起,就在两人的前方刺过,原来是唐敏在游水时,不小心被那些金属链缠住,惊慌之下,拉动了金属链,水底顿时蹿出无数刺矛。那样的速度,就是在平地也不好躲避,更何况在水里,亚拉法师取下烛帽,大力挥动,将唐敏身边几支刺矛打偏了方向,同时用逐渐恢复的右手告诉他们:“上面有毒,不可触碰。” 氧气再次传到了方新教授手里,教授用力摇晃着氧气瓶,告诉大家,已经所剩无几了,说完示意大家提高速度,跟上自己。在水道中左突右转,中间无意也触发了几次机关,有的没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是哪里被移动或关闭,有的则落石刺矛,好几次都是又惊又险,幸亏四人协调合作,才没有人员伤亡。卓木强巴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不知道是方新教授还是唐敏触发的机关,那些水道中的人面像竟然从嘴里喷出大量黑如墨汁的液体,也不知道有毒无毒,幸亏游得快,否则陷在里面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方新教授依旧在前带头,从他越来越焦急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小小液氧即将耗尽,而出口还杳然无音,他们甚至还在第六层地底徘徊,没有向上突破一丁点儿。唐敏紧随其后,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压底,卓木强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脸上拂过,好像碰到了水草,不待他侧头,那东西从卓木强巴面前略了过去,卓木强巴一惊之下,吐出大量气体,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那竟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骷髅,白骨森森,却还留有一蓬苍白头发贴在骨上,在水里如水母般飘来荡去,说不出的诡异。那骷髅在水里打了个圈,直奔亚拉法师而去,卓木强巴大力晃动烛帽,让亚拉法师小心。 在这样的水中,突然出现这样让人不可思议的超自然事件,换作是谁,都会在恍惚之间吓一大跳,但亚拉法师丝毫不为所动,对准直奔而来的骷髅头就是一击直拳,跟着在水里凌空三踢,将骷髅头甩在一边。骷髅头旋了一转,不服气似的又追了上来,亚拉法师一把抓住它的头发,左摇右甩,没两下功夫就把它的头发揪了下来。最后,亚拉法师一记又狠又重的勾拳,将骷髅头的下颌骨打掉了,骷髅嘴里突然窜出一条食人鲳,亚拉法师眼疾手快,左手一捞,用力一捏,这条小鱼儿就被捏作了鱼干,那个骷髅头也缓缓沉入水底。 卓木强巴看得目瞪口呆,亚拉法师大打手势,问他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前方又是岔路口,方新教授不得不再次回头,在这样生死的紧要关头,谁都拿不定主意,这时,唐敏疯狂的指向身后,后面水中,出现了大量黑色的斑点,食人鲳,亚拉法师捏死了一条食人鲳,血的气息令别的食肉鱼类衔尾而来,并集结成群了。没有过多考虑,哪里有路就钻向哪里,大家跟着方新教授一头钻入一条岔道,来不及考虑后果了。没想到,前面一道金属栅栏拦住了去路,茫然无措的时候,亚拉法师试了试,发现栅栏可以推动,他毫不犹豫的将栅栏推开,只听“嘣”的一声,一道石门将水道闸断,把食人鲳隔绝在身后了。 四人露出欣喜的笑容,可是并没有高兴多久。这条水道好像是向上的,卓木强巴以为找到了出口,当先冲了上去,果然离开了水面,大力呼吸了两口,发现空气中有一股很重的油气味,他抬头看去,这是一个小小的封闭拱顶,整个房间不足十平米,没有地方可以上岸,拱顶的四壁冒出大量黑烟。卓木强巴还想看清楚些,被随后冲出水面的亚拉法师重重的压回水里,差点呛水,刚入水面,只觉头顶发烫,转过身来,只见拱顶的四面八方如火龙吐舌,喷出无数燃烧的原油,将整个水面烧成一片火海。 卓木强巴点了点头,向亚拉法师表示感激,不得以,四人只能再次潜回水中,可这短短水道中,出了头顶那个地方,好像没有别的出口。一分钟后,水温急剧升高,卓木强巴潜入水底时无意中触碰到水底石壁,竟然十分烫手!他这时才明白,这段封闭的水道,四面八方都在被火烤着,再找不到出路,他们四人就得变清蒸泥鳅了。 亚拉法师,幸亏亚拉法师,他在一具人面口中找到了机关,这时,石壁的温度已经高得可怕,卓木强巴等三人,一齐盯着亚拉法师,亚拉法师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将整条手臂伸入了石面具口中。“嘎吱”一声,前方的石壁被打开了,四人如获大赦的逃出了被火烤的水棺材,但是并没有找到逃生的机会,这是一道死胡同! 方新教授将氧气递给唐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唐敏用力啜着,却吸不到一丝氧气,氧气已经用完了。亚拉法师沿石壁敲击着,希望可以找到突破的地方,卓木强巴感到胸口好像压了几百斤的大石,越来越难受,憋得自己想把体内最后一口余气吐出去,为了抗拒这股力量,脖子憋得通红。 五层上面,索瑞斯蹲踞在一处机关旁,思索着:“能来到水下焚炉,也不简单了,小白鼠,水底的地狱也是能随便乱闯的么,需要拉他们一把么?莫金那么看重这几个人,如果让他们死在这里面,莫金恐怕会气得发疯,话说回来,这些人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没有必要增加无谓的敌人,让他们自生自灭比较好吧。”在他头上不足两米处,盘踞着一条森蚺,正吐着信子,索瑞斯早有察觉,他一挥手,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东西,那条森蚺落荒而逃。“哐啷”一声,他感觉到了脚下的震动,索瑞斯大惊,“什么人拉动了机关?别的地方竟然也能打开那水下的通道!” 最先憋不住的是唐敏,她的小脸涨得通红,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卓木强巴知道,她随时都有可能断绝呼吸,一切都将无法挽回,他只能用眼睛看着她,不断的鼓励着她,坚持,坚持下去!唐敏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卓木强巴的手,哀怨的眼神似乎在诉说离别,能死在一起已经是人生一大幸福。卓木强巴的目光坚定而执着,将自己的信念毫无保留的传达给挚爱的人,不会死在这里的,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一定有办法出去。 在几乎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他们头顶的石壁突然露出一方孔洞,大量的水从孔洞中涌了出去,也把四人带着一齐涌出。从水中站起身子,第一次呼吸到纯正的新鲜的空气,仿佛在地狱里呆了几万年,又一次获得了重生,卓木强巴剧烈的咳嗽起来。唐敏趴在旁边的水里,大口的喘息,一时没有力气站起来,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一个坐在水里,一个手撑着墙,也在不停的喘气和吐着水。还活着,还活着,卓木强巴一时什么话也不想说,只听方新教授似乎在询问亚拉法师是怎么找到机关的,亚拉法师表示,不是他开动的机关,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卓木强巴将唐敏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腿上,唐敏小声的问道:“我们在哪里了?” 卓木强巴看看旁边的教授,方新教授道:“第五层,地狱之王,死神的殿堂!” 第17章 第十七章血池 [死神的殿堂] 从满是泥沼的水道里爬起来,方新教授松了口气,对卓木强巴道:“现在你可以理解,为什么皮埃里前辈要花那么多心思,在那个地坑里做那么多机关了吧。如果我们连那些简单的机关都无法破译,那么,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走出这座地宫,他也就没有必要为我们指路了,就在那地底下等死,比现在要舒服一百倍。” 卓木强巴不由不对这位探险的先驱肃然起敬,他看了看周遭,此时身处一个狭小的通道内,更像一个通风口,水槽里的水已经消失了,他惊讶道:“奇怪,刚才那么大的水,怎么会不见了?” 亚拉法师站在他们上来的地方,道:“你来这里看看就明白了。”卓木强巴探头一看,只见下面的水好像地底的暗流,正快速的向前流动,他问道:“怎么会这样?”突然又醒悟过来:“石门被打开了,下一层的水正在退去!” 亚拉法师道:“不错,如果我们晚上来一分钟,就随着这退去的水流被冲到第八层以下,而且再没有上来的机会了。” 卓木强巴提出一个心中的疑惑,问道:“上师,在水里看见那个骷髅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怕呢?” 亚拉法师微笑着打了个机锋道:“心中无魔,则无所惧。” 卓木强巴道:“这也是密修的成果吗?” 亚拉法师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后怕还是力气耗尽,亚拉法师身体晃动了一下。 卓木强巴没有留意,心有余悸道:“真是太凶险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唐敏也站起来了,她睁大眼睛告诉卓木强巴道:“比下面两层好多了,这座地宫是越往下越可怕的。” 卓木强巴不信道:“怎么可能,这一层我们可是九死一生才上来的。”唐敏不服气道:“哪一层不是九死一生,你是傻人有傻福。” 方新教授道:“是真的。玛雅人的九层地狱,本该是倒金字塔型,可是通过我们研究分析,这座地宫却是一整个金字塔,露出地面部分约占三分之一,也就是我们在白城看见的大金字塔,这地底还埋着三分之二。一层比一层危险,显然利用了寻宝人的贪婪心理,谁不想找到更多的财宝,机关越是危险,就越容易让人觉得下面有更大的宝藏,结果下去的人,就再也上不来。从我们看到的那些枯骨来估计,这座地宫因该早就被人掏空了,如今只剩下这些机关,一座不折不扣的吃人坟墓。是这样的吧,亚拉法师?法师?” 亚拉法师苦笑一下,忽然一个趔趄,竟然栽倒在地,昏迷过去,卓木强巴离他最近,赶紧将其抱住。唐敏拉开法师的手臂,“呀”的一声道:“他中毒了!”亚拉法师手臂处的擦伤已经乌黑,乳黄色带体液向外渗出,看来是在帮助卓木强巴他们躲避刺矛时受的伤,加上将手伸入那滚烫的石壁中拉动机关,毒已经侵入体内。 方新教授道:“幸亏是千年以前的毒,很多毒性物质已经降解,否则,这毒应该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怎么样?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法师?”他问着唐敏。 唐敏道:“不知道是什么毒,从伤口的反应来看,与蛇毒很近似,因该是从毒箭蛙或毒蛇身体上提取的毒物,但是我们没有解毒的血清,我只能给他打一只中和神经毒素的缓解剂,再用点蛇膏看有没有效果,但是不能根治,恐怕得靠法师自己的身体来解毒了。” 唐敏为亚拉法师作了简单护理,将背包背在自己肩上,卓木强巴背负起亚拉法师,三人继续前进。这个狭小的通道只有十米长不到,出口是两个直径不足一米高的圆洞,中间由一根竖放石柱分开,外面同第六层一样,灯火通明,到处都点着牛角杯一样的火把。出口距地面还高三米,卓木强巴和唐敏先下去,然后接住了亚拉法师,待方新教授下来,他们才看清,这条通道的出口,竟然是一个人工雕刻的硕大的石骷髅,他们的出口就在骷髅的眼窝里。 死神阿赫,贝奇,月亮女神的哥哥,太阳神在地狱里的化身,玛雅人心目中的地狱之王,是地狱里九位夜神的统领。在玛雅文献中出现第二多的神灵,仅次于雨蛇神库库坎儿,它的形象有时是佝偻的老者,有时是手脚如鹰爪,无牙的老妇人,但最多的时候还是同世界上大多教义一样,就是一具骷髅,它手里拿着神明的审判之杖,身上挂着响铃,美洲豹神是他的得力助手。这些都是卓木强巴从恶补中获取的资料,此刻真的站在死神的殿堂,才感觉到玛雅人对死神的敬畏和恐惧,他们将这一切都用他们自己的建筑表达出来。 大厅的火炬都在五米以下,而大厅的拱顶隐藏在深深的黑暗之中,整座大厅,肉眼所能看到的,一切雕像,图画,装饰,都与骷髅有着关联。那些牛角杯火炬,是被骷髅握着的;墙壁上的浅浮雕,是巨大的骷髅头,或完整,或只有上半截,每一颗牙齿都被工匠们雕琢得有模有样;能看见的一些黑色壁画,也是或站或坐的骷髅,写实的,抽象的,形态生动得好像它们是有生命的骷髅。门廊间被雕刻成一个个张开大嘴的圆型颅骨,人们需要在这些颅骨的口中钻进钻出,撑起大厅的柱子是一根根整齐的肋骨,让人感觉到行走在一个巨人的胸腔骨架内,大块的地板每方约有十五平米,上面全是骷髅奴隶被鞭笞,被动刑的浮雕图案。 方新教授将这一切记录在电脑里,声称这是他见过的唯一使用骷髅装饰的艺术殿堂。他们走了很久,见到很多大型小型的骷髅雕像,这一层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巨大,方新教授的电脑里有记载:“死神的殿堂无疑是整座地宫里最宏伟,最豪华的殿堂,我从来都不敢想象,用骷髅能堆建起这样让人折服的宫殿艺术(缺),这里有几个地方令人印象深刻,我将其罗列在下(缺),奇怪的巨大生物骨骼(或是石雕?)——殉葬坑——星空——(无法辨认)。它们之间相距很远,我想,上去的出口因该是这些地方的某一处,或许,这一层还有我未能探寻到的地方,因为我是怀着激动的心情奔跑下来的,跑过很多房间后才想起记忆上去的路,可是我已经找不到下来的位置了——” 卓木强巴心中暗道:“这位皮埃里前辈,该不是在拿我们寻开心吧,每次到了关键地方,不是突然掉下去,就是不记得了。” 方新教授将画面切换至他们已经经过的地方,只见电脑绘制出一幅平整的二维图形,方新教授道:“看见没有,整个边壁都在同一直线,我们就像走在一个巨大的房间,无法丈量它的长宽,玛雅人将它分割成一个个小房间,而每个房间约有几十米高,数百米长不等,而皮埃里提到的地方,我们还一个都没看见。让我叹服的就是玛雅人的想象力,竟然能制造出这么多造型相同又各具风格的骷髅形象。”卓木强巴背负着亚拉法师点点头,唐敏放下亚拉法师的手道:“呼吸,体温,脉搏都还算正常,暂时不会有大碍。” 当他们三人又穿过一间房屋时,终于发现一座别具特色的房间了,这间房的周边装饰和其余房间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房间正中的巨大雕像让人惊奇,对现代人来说一点也不陌生,那是一幅属于某种恐龙的骨架,直立高四至五米,体长十几米,可是这种化石出现在玛雅人的地宫中,就不得不让人觉得惊奇了。卓木强巴望着恐龙化石道:“这是……暴龙吧?”他在博物馆里看见过。 方新教授在近处研究之后道:“确实是化石,具体是什么种类还不太清楚,这可很奇怪了,玛雅人怎么会从地底挖出这样的东西,你们看,虽然到处都是破损的痕迹,但是总体还是很完整的。他们刻意挖出来并将这具化石骨架组装完全,这……”他恍然大悟道:“这一定就是皮埃里看见的那个奇怪生物骨骼,因为他不了解化石,所以无法判断这是石雕还是骨骼。” “这是恐龙啊,皮埃里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卓木强巴知道,上几个世纪的探险家都是学识渊博的人,在他看来,恐龙这种常识问题,现在连小学生都知道。 方新教授查阅了资料道:“不奇怪,你看,恐龙这个词是1841年才被提出来的,而那时皮埃里已经去世了。按照他的说法,下一个地方离这里很远,我们一路仔细的找过去,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上去的路。” 卓木强巴将亚拉法师向上挪了挪,以便能更好的背负着亚拉法师,刚准备走,听到“喀嚓”一声,他小心的转过头来,紧张又怀疑的盯着身边这具巨大的恐龙化石,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确信那化石不会有什么异动,这才开始去大厅四周寻找可以上去的通道。 三人筋疲力尽,几乎掘地三尺,每一个骷髅雕刻,每一个肋骨角落都找遍了,没有发现任何可以上去的通道,机关倒是碰到不少,一次唐敏触碰到脚下的机关,她身前的骷髅雕塑突然打开了胸腔,差点把唐敏整个儿拖入体内,吓得唐敏惊声尖叫。那次之后,唐敏就紧靠在卓木强巴身边搜索,自然要浪费一些人力资源。 最后,方新教授也道:“看来不在这里,走吧,去下一个地方,但是路上我们也要看仔细了,说不定就在路旁。前辈记载的内容确实很奇怪,星空?你们知道星空在英文里还有别的什么意思吗?” 在同一层,另一个地方,十来名游击队员正在围观方才索瑞斯看的那块巨大白石砚,这方一人多高的石砚,又像一块无比硕大的棺材盖板。砚台内有许多土褐色的粉末,颇似干涸的血,游击队员看得直摇头,没人说得出它的用途。 一声惨叫,韦托心头一紧,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又碰到机关了,他陡然转身大骂道:“不是排成队的吗?怎么会碰到机关的?” 身后一名游击队员面色惨绿道:“不是机关,布克他,布克他……他是被老鼠拖走的!大,大,大老鼠!我从来就没见过那么大的老鼠!” 韦托赏他一记耳光,怒斥道:“老鼠能有多大?能把人拖走了?”那名游击队员委屈的捧着浮肿的脸,低声申辩道:“是老鼠,真的是老鼠,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老鼠。是老鼠,真的是老鼠……” 韦托骂骂咧咧的,猛抽雪茄,以此缓解心情,才没走出两步,“嗤”的一声,从正前方蹿出一条巨蟒,韦托吓得烟都掉地上了,身后四名手下同时开枪乱射,总算打死了这条蛇,同时角落里身影一闪,好像是另一条大蛇钻入了黑暗之中。 巴萨卡提醒道:“队长,好像这一层不只有机关,还有许多大型生物,那森蚺,那是森蚺啊。而且,又有些人走进岔道,现在都还没找到,多半已经……” 韦托一脚狠狠的踩在雪茄烟头上,道:“他妈的,这鬼地方,如果这一层还没有东西,我们就……就……就不找了!”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不能继续朝危险的地方前进了“反正已经找到了这个地方,下次多带些人马,我就不信砸不烂这些机关!”韦托这样想着。 “回去是明智的选择,你们早该回去,现在已经晚了。”黑暗里传来陌生的声音,所有游击队的枪口都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什么人!”韦托一身的肥肉都在跳动,他厉声问道。 黑暗中索瑞斯现身在烛火下,那半张如魔似鬼的脸让游击队员心中一惊,莫不是遇到了千年老僵尸!索瑞斯笑道:“利用血池开启死神的殿堂,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我需要三具活尸,三具死尸,三张人皮,三副内胆,很高兴你们能为我提供这些材料。” 韦托虽然不明其意,但是笑声中的杀伐之意他还是听得出的,他一挥手道:“管你是什么人,没有人敢拦在我们游击队的前面,去死!”命令一下达,枪声立即响起,索瑞斯“嘿嘿”一笑,如一个幽灵般闪入了黑暗之中。韦托指挥手下道:“你,你,上去看看。” 两名游击队员拿着枪,小心翼翼的朝索瑞斯消失的方向靠拢,然后也消失在黑暗之中,过了十来分钟,即没有动静,也没有回音。巴萨卡大声询问道:“喂,人在哪里去啦?斯库特,兰德,回答我!”四周烛火摇曳,安静得可怕。 巴萨卡亲自带了四名游击队员,提心吊胆的朝着前两人消失的地方探寻过去,韦托看得清清楚楚,五人进入黑暗,突然枪声大作,在火光中韦托看见巨大的黑影和渺小的人影重叠在一起,然后枪声消失了,人声也消失了。韦托端起手中的机枪,对着黑暗一阵扫射,却什么都没有,他颤声道:“妈的,邪门儿!” “啊!”韦托的身后突然又传来惨叫,韦托转过那肥大的身躯,顿时惊呆了…… 卓木强巴三人边走边寻找,不知过了多久,方新教授突然指着电脑道:“我们转向了。” “什么?”卓木强巴问。方新教授答道:“你看,我们先前是走的西东向,从这座大厅起,如今转为南北向了。” 卓木强巴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方新教授道:“我想,这一层一共被分为四块大的区域,方才我们经过的所有房间,因该是属于南区的,以有恐龙化石的房间为中心,两边对称分布,大厅的数量的造型都相似。” “什么!”卓木强巴大声道:“导师的意思是,我们走了这么久,才走了这一层的四分之一!” 方新教授道:“恐怕是的,我想,要找到上去的通道,我们至少需要花一天的时间来探寻这所有的大厅。” 听完教授的话,唐敏有些无力的斜靠在卓木强巴身上,从七层迷宫起,就没吃过东西,后面爬悬梯,攀女神像,长时间的深水寻路,体力消耗太大。方新教授也注意到这个问题,说道:“要不然这样,我们对沿途大厅的检查可以不用那么细致,主要针对皮埃里提到的那几个房间,我认为那四个大厅因该都是四个区域的正中心位置,我们到下一个中央大厅,就休息一下,体力消耗太大了,如果再不休整,身体吃不消。” 卓木强巴和唐敏都点头同意,三人继续北上前进。如今这南北朝向的大厅与方才东西向的大厅有明显的差别,方才东西向的所有大厅,都是以墙面的浮雕骷髅头为主,壁饰以黑色骷髅奴隶的形象;而此时的大厅中,以巨大的骷髅石雕为主,他们在一座大厅里,发现了一个高达五米,重逾百吨的骷髅头骨,玛雅人将头骨外形雕刻得逼真,内部却是实心的,头骨是在一整块白岩上雕成的,难以想象玛雅人是怎么把这么沉重的巨岩送到这一层来的。 终于,在他们迈过一个骷髅头骨的后脑,从头骨眼窝处到达下一个大厅时,眼前出现了殉葬坑,与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殉葬坑] 中央大厅比周边大厅宽大不止三倍,原本是平整光滑的地板,像塌方的地下铁工程,四处都凹陷下去,形成一条条长方形坑道。方新教授用仪器粗步测量了一下,这些坑道宽三米,高五米,长度在一百至一百五十米之间不等。殉葬坑里因该有骷髅原本不错,可是他们看到的殉葬坑与别处都不同,里面的枯骨并非几十几百具整齐的排列着,而是无数的枯骨堆积在一起,就像散乱的积木玩具,将整个坑道填满。那些枯骨中,有人骨,有兽骨,每一根都和周围的石壁一样,映衬着惨白色,一种古怪的白,显得没有杂质,就好像每一根骨头,都是被人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在堆放在殉葬坑里一样。 唐敏低垂着头,不敢看这恐怖的超现实主义艺术,卓木强巴道:“教授,这坑里的骨头好像很不寻常,我觉得殉葬坑里的尸骨不因该这样干净才对。” 方新教授道:“你说得没错,这里的殉葬坑并不是我们意义上的殉葬坑。传统意义上殉葬坑,只将活着的人畜,在贵人下葬的同时杀了,掩埋在墓葬里早已挖好的坑道内,人死后尸体腐化,加上一系列的化学生物学变化,枯骨的颜色因该和泥土的颜色接近才对,而这里的骨头,确实太白了。而且,既然已经有了阴阵,为什么还要挖这么多大型的殉葬坑呢?”他试着一脚踩入殉葬坑中,用力压了压,道:“这些骨骼堆积得很密集,这里埋葬的枯骨,数量惊人啊!” 卓木强巴放眼望去,能看见的殉葬坑道,竟有五六十条之多,如果每一道殉葬坑都被这密密麻麻的骨头填满的话,他心里暗道:“难怪玛雅文明会突然消失,照他们这么修金字塔,再多人也不够杀啊。” 唐敏拉着卓木强巴的手臂,愁眉不展道:“我们,我们在这里吃东西吗?我,我吃不下。” 卓木强巴道:“教授,厄,我们回上一大厅,吃过东西再来查寻这些殉葬坑好吗?” 方新教授同意了,三人回到上一大厅进餐,也是他们的最后一餐了,唐敏拿出药物,为亚拉法师打点滴。 此时的韦托,面部的肌肉抽动着,一身都被笼罩在冰冷的血腥中,身上的脂肪再多也抵挡不住那股寒意。在他面前,七条森蚺高昂着头颅,就像七根柱子似的,硕大的蛇头在烛光下愈发显得阴森恐怖,他仅余的六名下属,已被其中六条森蚺箍住了,此时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是不行了。韦托这一生,也未经历过如此危急的形势,他手中端着机枪,气势却早已怯了,谁知道一开枪,其余六条森蚺会不会一齐朝自己扑来,他一想到被四条森蚺咬住四肢,那种五蚺分尸的滋味,就全身发抖。 “这一层有许多森蚺和现在人们认为是属于史前的硕鼠,那是古代玛雅人为了保护他们最尊贵的王,自称死神阿赫的陵墓,而特地放养在这一层的。”索瑞斯的身影又如幽灵一般从黑暗中转了出来,不用说,韦托的所有手下都是同样遭遇。索瑞斯露出可怕的笑容,指着自己胸口道:“在这一层,我说了算。”他微笑着朝韦托走来,一条巨大的森蚺横在他面前,左右扭曲着为索瑞斯开道,也随时可以为他挡住子弹。索瑞斯在蛇身后,那张瘢痕累累的脸比蛇面还要狰狞,一明一灭,晃动不已的烛火,让那张脸上好像爬满了无数肉虫。 韦托看着索瑞斯,就好像一个恶人看着魔鬼,他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会有这样的人,“别过来!我说别过来!”声嘶力竭的吼声中,他抛开了手里的机枪,扯开自己的衣服,拿着起爆装置的按钮,衣服里挂满了集束炸弹。索瑞斯停下了脚步,他清楚那些炸弹的威力,一旦引爆,足以将这整个第五层尽数毁灭,他没想到,这个胖子竟然在自己身上装炸弹。索瑞斯身前的森蚺小心的将索瑞斯圈裹起来,蛇头移向索瑞斯身后,让索瑞斯看起来就像坐在森蚺做成的王座上。 韦托歪着头,嘴角不自然的向一个方向抽动,全身僵硬道:“你别过来!过来我就引爆炸弹!和你同归于尽!你放我走,这里的东西我全不要了,我都让给你!全都给你!” 索瑞斯舒服的向后仰,靠在森蚺卷起的身体上,微微晒道:“这里的东西?这里有什么东西?你能给我什么?别,别,别激动,你不要那么紧张,我需要的材料已经搜集够了,对我而言,你没有多大的价值。你要走完全可以走,随时都可以……”他声调突然一变,冷冷道:“只是我怕你走不出去!” 韦托已经从刚开始的惊恐中渐渐缓过劲来,眼见这些巨大无比的森蚺就像马戏团里被调教过的巨蟒,完全听从于眼前这个人,同时回想起那无数的机关,自己一个人,确实没有能力避开那些毫无征兆的机关。只听索瑞斯继续道:“这里还有不少硕鼠,那些史前的生物,连我都无法驱使它们,如果你碰到它们,试试拿按钮在它们面前晃来晃去,看看它们会不会坐下来和你谈判。”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韦托又赶紧退了两步,索瑞斯道:“我要开工了,你没什么事就走吧。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那些硕鼠是以这些森蚺为食物的,究竟有多大,你自己去想想吧。” 韦托将衣衫扣上,手里的按钮依然不敢松开,喃喃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吗?”索瑞斯轻蔑的笑道:“我是一个古墓发掘者,对这个阿赫贝奇地宫研究好几年了,这里的机关,里面的生物,我都了如指掌。如今,只需通过激活血池,打开国王的陵寝,就可以直接面对最后那道禁忌之门了。” “国王的陵寝?”韦托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出这一层的本来面貌。 索瑞斯道:“怎么,你不知道么?这个大金字塔,就是为了安葬白城的最后一位君主,他们伟大的战无不胜的国王阿赫贝奇,而修建的。他取了一个和死神一样的名字,表示自己就是死神。所以他死后掌管着地狱的第五层,统管整个九界地狱。怎么样,我们交换条件吧,你帮我干活,我带你走出这里,我一个人启动血池太浪费时间了。” 韦托就像溺水者看到了希望,点头哈腰道:“是,是,您请吩咐,一定替您办好。” 索瑞斯道:“很好,你先把那三人的皮剥掉,吁——”他撮嘴吹了个口哨,其中三条森蚺顿时绞紧,三名游击队员骨骼断裂,内脏从口里被挤了出来。索瑞斯做了个抱歉的表情,道:“啊,真是的,这些蛇不知道怎么控制力量,骨头都弄断了,看来你剥皮的难度要大一些了。” 韦托脸皮一阵跳动,冷冷道:“没有问题,就交给我吧。” 最后的食物也已经被三人消耗掉了,如今背上的包袱倒是轻了,可心里的包袱却增加了。卓木强巴鼓励唐敏克服恐惧,三人在殉葬坑寻找机关和通往上一层的路。经过几个殉葬坑,方新教授道:“强巴,你发现了没有,这些坑道里的骨骼,是分类堆放的。” 卓木强巴应了一声,他一也发现了,坑道里的白骨,放肋骨的全放在一个坑道内,放手臂或前肢骨的全都在一个坑道,颅骨又在另一个坑道,不知道玛雅人的用意何在。 跳过第十个殉葬坑后,方新教授大叫道:“快来,强巴!这里有道门。” 卓木强巴和唐敏赶到方新教授跟前,这道门是紧贴着西侧岩壁的,由于采用了和肋骨石柱同样的造型,从远处很难区分,如果不是方新教授发现了这道门缝的话。横在他们前面的是一道百米来长的殉葬坑,但里面空空如也,深度也仅一人来高,三人跳下坑来,近距离观察。 门缝顺着岩壁一直向上延伸,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门型是胸腔肋骨,肋骨之间又是纵向条纹,很像肌肉,肌肉间点缀着小的骨骼形象,还有许多不足巴掌大,像小鬼一样的骷髅痛苦的爬在门上,被烈火烧,被闪电劈,被石锤击打,他们拼命挣扎想逃走,却因为大门紧闭而露出绝望的神色。卓木强巴等人站在这座门下,顿时感到自己的渺小,唐敏叹道:“好大的一扇门!” 卓木强巴也喃喃道:“传说中的地狱之门,或许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方新教授道:“可是附近都寻找过了,没有发现开门的机关,你们看这些肋骨,是横向结构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向上的悬梯。” 唐敏不敢攀爬,方新教授年纪大,卓木强巴放下亚拉法师道:“我去试试,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方新教授将探照灯递给卓木强巴叮嘱道:“小心点。” 卓木强巴戴上烛帽,将灯系在腰间,从大门的南角开始向上攀爬,巨大的肋骨之间相距不过半米,里面又有许多凸起的小骷髅造型,爬起来并不费力,没过多久,卓木强巴就看不见脚下的方新教授他们了,这时他才发现,这道门并非垂直的,而是呈一道弧形,像木桶一样两头小,中间大。卓木强巴手脚并用,很快就爬到了顶部,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是一道高五十米左右的门,可这里离上一层似乎还有不少距离,卓木强巴朝门的中间部位横移过去,因为门的中间更高一些。只见门缝之上是三个倒“品”字型排列的骷髅,每个骷髅又都有三面,一面朝正前方,另两面向着左右,那些骷髅的额头,眼窝都毁坏得十分严重,好像有人故意用刀把那些地方撬坏了,卓木强巴明白,或许以前这里嵌着明珠或玉石一类的东西,被盗墓贼挖走了。为了看看门距离上一层还有多远,卓木强巴打开了探照灯,眼前所看到的,又一次让他惊讶不已。 卓木强巴没有想到,这第五层地狱的穹顶并非光滑平整的,而是被玛雅人用无数巨大的石梁,石桥嫁接在穹顶各处,这里就像蚂蚁的洞穴,黄蜂的巢,或者说像盘丝洞也不过份,那些石桥就像蛛丝一样彼此相互连接,最后形成一大片。而石桥的用处则是——在石桥上爬满了森蚺,它们慵懒的缠绕在石梁之上,好似在休眠,偶尔挪动身体,绕着石桥滑动一圈,在探照灯的照射下,爬满森蚺的石梁更像一个拥有无数可蠕动肌肉的怪物。 卓木强巴只照了一次,放眼望去,森蚺多极了,几乎无法计数,他赶紧趁那些家伙没被激怒前,退了下来。方新教授和唐敏在下面焦急的等待着,一见卓木强巴下来便问道:“怎么样?能不能上去?” 卓木强巴猛摇其头道:“不,不能上去。攀到门顶就没有路了,而且,上面好多森蚺。” “森蚺?上面有很多?”方新教授问道,唐敏轻轻叫了一声。 卓木强巴道:“他们在上面搭了石梁,好像是刻意让森蚺攀附在上面休息的。” 方新教授道:“如此说来,这一层才是森蚺的巢穴,下面一层的森蚺是从那个洞口跌下去的。”卓木强巴道:“恐怕是这样。”方新教授凝眉道:“那么,那些硕鼠呢?下面一层开启机关时,整层都会被水淹没,恐怕那里也不是它们的巢穴。” 唐敏紧张起来,细声道:“那……那这一层,不是比下面一层还要更多……”大厅里忽然有响动,唐敏吓得尖叫起来。 远处传来谁都听不懂的声音,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同时道:“游击队!” 卓木强巴抬头眺望,只见三个獐头鼠脑的游击队员,双手紧握着枪,每走一步全身都要抖一下的样子,一晃一晃的,朝这边探寻过来。 卓木强巴伏下身来,道:“他们都有枪,怎么办?”他拿出小手枪,里面只有两发子弹,看着亚拉法师,心想:“如果法师能醒来就好了。” 方新教授道:“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这是我们的优势,先干掉两个,只剩一个就好对付了。” 卓木强巴道:“可是,枪声一响,只能打中一个,必定惊动其余两个。” 方新教授道:“所以,你必须在准确的击中其中一个游击队员以后,迅速的调转枪口,将另一名游击队员击毙。以你刚才的观察,现在他们三人的方位因该在哪里了?” 卓木强巴想了想,道:“有一个人是朝我们这边走来的。”话音刚落,头顶就响起了拉动枪栓的声音,接着一连串发音,方新教授仰头看着这名穿制服正拿枪对准自己的游击队员,问卓木强巴:“你,怎么不早说?” 那名游击队员也早被吓得惊魂不定,一看是四个人,还有一个躺着,另一个是女的,马上扭头大声招呼同伴,受过特训的卓木强巴哪里会放过这机会,趁游击队员扭头的功夫,顺势一拉,就将他拖入了殉葬坑。 卓木强巴拿起手中的m4道:“现在我们有两把枪了。” “是吗?”方新教授接过枪,卸掉弹夹,把空弹夹拿给卓木强巴看,卓木强巴怒道:“没子弹还拿着一把枪,真是岂有此理!” 方新教授苦笑道:“刚才听他拉枪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精神一直处于巨大的恐惧压力下,习惯了握枪的人,拿把枪在手上感觉会踏实些。看来他们受的惊吓不比我们的少啊。” 卓木强巴再抬头时,那两名游击队员不见了踪影,显然是和他们一样,埋伏在某个装满白骨的殉葬坑里去了。卓木强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不能被他们堵在这个地方,而且这里还有那么危险的生物,必须干掉他们,及时找条出路。让我去收拾他们。” 方新教授道:“好,那我们为你打掩护。”唐敏道:“小心点。”卓木强巴英勇而无畏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方新教授和唐敏在殉葬坑的一头做出大的动响,卓木强巴从另一头爬出殉葬坑,猫着腰,朝前面摸了过去。没有光源,大厅的正中很是昏暗,只有一条一条被白骨堆满的殉葬坑很打眼,两名游击队员卧在殉葬坑中,反而容易暴露自己。卓木强巴趴在地板上,朝游击队员背后匍匐前进,到了射程,他拿出小手枪瞄准,只听“咔咔”两声,枪竟然哑巴了,卓木强巴这才想起,在下一层时,忘了把枪放进背包,小手枪进水了。这两下细微的响动,却惊动了游击队员,两名游击队员立刻掉过头来,两把枪都对准了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知道坏了事,但是不能就这样投降了,他想在气势上压倒这两名已是惊弓之鸟的游击队员,他装作很冷静的样子,大声呼斥道:“不准动,动哪儿打哪儿哈!不准动啊!给我老实点儿!”他对面的游击队员嘴里也是大声的叽里咕噜着,想来意思也差不多。 不过,两方面的人都只是各自拿着枪在那里捅啊捅的,双方都没有开枪的意思,只是不住的呵斥着,恐吓,威胁另一方。没多久,卓木强巴也看出端倪来了,他把枪一扔,把手伸向腰间道:“没子弹啊?早说啊你。”他伸手一摸,暗叫不好:“糟糕!那把小猎刀呢?难道是在水里给弄丢了?还是我昏迷时被教授他们拿走了?哎呀,这下是大意失荆州了。” 两名游击队员一看就明白了,相视一笑,动作整齐的也是将枪一扔,然后又动作整齐的朝腰间一拔,两把明晃晃的猎刀就握在手中了。 [星空] 面对两把明晃晃的尖刀,卓木强巴将目光锁定在这个殉葬坑中,这个坑里堆满了弯曲的肋骨,他心中重复着亚拉法师的警语,提醒自己道:“心中无魔,便无所惧;心中无魔,便无所惧……”他盯着两名游击队员,缓缓蹲下身去,在殉葬坑里掏找,很快,他手握一根接近一米长的巨兽肋骨站了起来。这条肋骨形若弯刀,带棱带尖,卓木强巴右手握骨,左手叉腰,站得笔直,在空中挥了一个非常优雅的剑客圆弧,然后将骨头竖在自己胸口正中。 两名游击队员对望一眼,右边的人抢先挺刀冲了上去,卓木强巴迅捷的向前大跨一步,像一个职业的重剑选手,一个直刺,肋骨准确无误的刺入了游击队员的胸腔,那个游击队员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自己胸口一眼,虽然他的手臂也已伸直,可猎刀距卓木强巴还有一尺远。 卓木强巴收骨,又站得笔直,将骨头竖立在自己胸前,另一名游击队员见势不妙,看了看自己的短刀,赶紧扔到一边,一面盯着卓木强巴,一面也在殉葬坑里掏找。不多时,他就摸到一根比卓木强巴手里握的还要粗大的骨骼,至少要双手才能握住,他“哼哼”冷笑两声,用力一拉,拉不动,再拉,还是拉不动,游击队员急了,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拖。 卓木强巴愕然发现,那个游击队员一直盯着自己,双手却抱着一条森蚺尾巴,拼命拖动,还朝自己不断冷笑,面色诡异。卓木强巴提醒道:“哎,你——”那游击队员大喝一声,竟然将森蚺从骨骼堆里拖了出来,那条休眠中的森蚺勃然大怒,尾巴一卷,那游击队员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生生拖入骨骼堆中,只见白骨之中一阵波动,一个起伏不定的小丘朝殉葬坑另一头远去,四周又安静下来。卓木强巴赶紧扔掉带血的肋骨,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掉头回走。 见到方新教授他们,卓木强巴不等教授发问,就直接道:“已经摆平了,快走吧,导师,敏敏,我们快走,这里太危险了,到处都是森蚺。殉葬坑里也有。”唐敏花颜失色。 方新教授道:“看来这里不是下来的地方,这一道门是进入里面的。死神的殿堂,通常死去的君王会自称死神,太可惜了,竟然找不到进入这道门的方法。”面对如此巨门无法进入,方新教授大感惋惜。卓木强巴背起亚拉法师,四人继续朝下一个中央大厅赶去。他们没有留意,那扇巨大的门,正从门的最底部开始慢慢变成红色,那些肌肉纤维一样的直立条纹,就像吸管一样不断将红色往上吸收——血一样的红色。 索瑞斯异常忙碌,在血池内来回奔走,心中一直在回忆着:“上次是将肝脏放在这个位置的,下面是胆,一个,两个,三个;太好了,血顺着这条通路继续向下流了。让我想想,上次他是把肾放在什么位置了?是这里?不对啊,这里因该是放膀胱的地方?让我再想想?他妈的!为什么将这个东西弄得这么复杂,我记得那个家伙说过,这个仪式并不是玛雅人自己的,到底是哪个民族的仪式,弄得如此纷繁!”他扭头看了看韦托的工作的情况,大声道:“喂,胖子!记住,中间那张人皮一定要绷紧,否则血流过去的时候会改道,到时候门就打不开了!” 韦托怀疑道:“这门里,真的是国王的陵寝?” 索瑞斯道:“难道你还有所怀疑?我花了这么多年功夫来研究这里。你好好想想,这地宫里哪一层有这么多机关,而且还让这么多凶恶的动物守护着,除了陵寝,还会有别的地方需要这么严密的保护么。” 韦托那双小眼睛有些发光,问道:“那里面,因该是有很多陪葬品咯?” 索瑞斯本来准备说:“死胖子,你来晚了几年,早就被我们拿光了。”突然看见韦托泛着油光的额头,转念道:“对啊,里面是这位国王生前最喜欢的事物,还有大量奴隶主进贡的东西,据我初步估算,里面的东西只能以吨来计算重量,而无法计算数量。”他看着韦托手脚微微发抖的样子,心想:“这个我可没骗你,只是现在已经不在里面了。”又对韦托道:“我想,我一个人肯定拿不走那些东西,进去后,我们只拿最好的。” “这,这……”韦托又惊又喜,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按照皮埃里的笔记,下一个中央大厅,就因该是星空了,到底星空是什么?为什么是星空呢?”一路上,方新教授不知道思索了多少遍,按照步程计算,他知道,他们离那个叫做星空的大厅越来越近了。自南北向转为东西向之后,所有大厅的整体布局也在悄悄的发生着转变,当跨过十几个大厅后,方新教授首次发现,穹顶已经可以看得见了,大厅的顶部正在降低,可谁知道上面是怎么回事?大厅里巨大的神像已经看不见了,壁画还是以骷髅奴隶为主,上面的含义一时无法理解,总之方新教授将它们统统摄入电脑,留着回去以后慢慢研究或者请教朋友。随处可见小的骷髅装饰品,有的甚至只有手指大小,颇像小的摆设或挂件,但是不能随便触碰,随时有触发致命机关的可能。 “到了。”四人停在门口,这中央大厅和周围大厅的门,与其它地方都不同,这是一道圆筒状的门,就像一截水管,从一堵墙中间穿过去,两头距离墙面各伸出十来米长,四人站在圆筒的一头朝那叫星空的中央大厅望去,里面竟然是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卓木强巴警惕道:“里面没有火烛,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意思?” 方新教授看着圆形管道说:“这不是正圆形的管道,因该是玛雅人仿造人腿骨的一截雕凿出来的通道吧。” 唐敏依偎在卓木强巴胸口道:“里面好像很危险,我感觉到了,我好,我好,我好害怕。” 卓木强巴对方新教授道:“我们再看看笔记?” 方新教授把笔记调出来,他们一页一页的仔细查阅,终于找到了有关星空的详细描述:“……真是太漂亮了,在这昏暗低沉,充满血腥和死亡气息的地宫中,这是我所发现的最漂亮的房间,古代的玛雅人,他们用智慧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令我完全沉醉在那片迷离的幻觉之中,我甚至变得自私起来,不愿后来的人分享这种美丽,我拿走了(缺),就在这时候,危险突然发生,(缺),真是千钧一发,我至今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后怕……” 卓木强巴瞪大了眼睛,跪捧着笔记本电脑,痛不欲生道:“为什么?为什么又没有?为什么又没有?为什么一到关键的地方就这样!” 方新教授怕他一怒之下将笔记本电脑砸碎,赶紧拿走,同时安慰他道:“放心吧,再危险再困难的地方我们都过来了,虽然笔记里有缺陷,但也不能怪人家前辈,只能是天意如此,我们已经从笔记里获益良多了,不能要求更多了。进去瞧瞧吧,不管是多危险的地方,我们总是要过去的。” 戴好烛帽,拎着探照灯,三人穿过圆形管道,踏入星空大厅,奇怪的是,大厅里竟然一无所有,弥散着一股奇怪的臭味,地面就是普通的石板,石壁上空空如也,探照灯扫过去,除了发现穹顶很低矮,别的什么都没有。这座大厅的穹顶估计高度仅有十来米,探照灯聚在穹顶上还非常的明亮,除此之外,这座大厅一点特色都没有,他们就像从一个装饰满艺术品的殿堂来到了一个光秃秃,死气沉沉的石屋子。唐敏不满道:“这还叫漂亮?这是我看见的最丑陋的大厅了,而且……”她皱着眉捂着鼻子道:“这里的味道好难闻。” 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也是大惑不解,这与皮埃里描述的差异也太大了,低矮的穹顶时不时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就像有无数人在上一层走动一样,卓木强巴问教授是不是当地政府派来了国家科考队,教授的回答是不可能,因为所有的声响都只限制在这一间大厅内,他想的是,这里会不会是机关的枢纽所在,上面的声音,就是机关转动时发出的声响。 他们沿大厅走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缝隙或上去的通道,只是在大厅正中发现了一根石柱子,半人来高,方新教授认为这因该是古人的生殖崇拜,唐敏却表示反对,因为石柱子中间还有个小小的凹槽,是放什么东西的,看来东西被人拿走了。 寻找了半天,失望之极的三人准备离开,只能怪自己艺术修养水平太低,人家探险家前辈眼中最美丽的大厅,他们愣是没看出美在哪里。就在这时候,唐敏指着大厅墙壁和穹顶的接壤处道:“你们看,好像有光,好像有光耶!” 果然,在那四条边缝中,光灿灿的闪烁着,好像石壁间夹了无数宝石,正发出诱人的光芒。卓木强巴道:“太奇怪了,刚才都没有光的。” 方新教授道:“等一下,让我想想,好像古代玛雅人有这么一门技术,是,是用什么呢?云母,对!就是云母!玛雅人将云母事先垫在墙内,然后他们利用一种反射和折射的技巧,将光引入房间内,使房间的墙角变得光耀闪烁,以为神迹。” 卓木强巴道:“如此说来,方才都还没有光,现在却能看见光,那光源是……” 方新教授道:“月亮,利用月亮运行的轨迹,当它升到一定高度,便通过巧妙的折射,让月光直达这地狱的第五层,玛雅人的智慧真是超出我们的想象。” 唐敏看着四壁泛起一阵珠宝光泽,忍不住赞道:“好漂亮!” 卓木强巴道:“但是,还算不上是精美欲绝吧,顶多只是普通的珠光宝气而已。” 方新教授道:“等一等,月亮在移动,它们还在变化。” 边壁闪烁的光芒,正一点点聚拢,先前如同一条缀满宝石,金属编织的丝带,如今好似一条宝石项链,只剩下左右两边对称的两条项链,项链继续攒缩,形成一个明珠似的球型发光体。方新教授示意大家退后两步,说道:“光源在聚拢,这个过程太美妙了。” 只见左右两颗明珠越来越亮,就像龙嘴里孕育的内丹,似乎快要脱胎成型了,终于,光芒脱离了明珠范围的束缚,形成了两道光柱,斜斜的照射在大厅正中的柱子上,并沿着石柱基座缓缓向上攀爬,光柱也由细变粗,越发的明亮了。 当光柱升高到石柱顶端时,已经汇集成一股明亮柔和的白光,三人都不由自主的关掉了烛帽,全身心的沉浸在这光芒之中,能看见这样的变化,让今天的人也赞叹不已,就不用说古代的玛雅人了,这一定被当作是一种神迹的存在。那道光,就像从天庭里直接照射下来一般,让人感觉,光芒里因该有位天神降临人间。 方新教授看着白光聚集在石柱的凹槽附近,那个凹槽的形状,很像人体头部的ct切片,突然醒悟道:“那个水晶头颅呢?皮埃里先生的包里不是有个水晶头颅吗?” 唐敏慌忙将背包里的水晶头颅翻找出来,方新教授如一个虔诚的圣教徒,屏住了呼吸,将水晶头颅恭敬的归还原位,头颅和凹槽完全吻合。 就在一霎那,光芒迸现,光柱就像一颗流星掉进了岩浆池里,火花四溅,但这些火花是柔和的淡蓝色,它们溅在地板上,就从地板上溜走;溅在三人的身体上,就从身体上划过,如果一颗颗蓝色的流星,美丽而不留下痕迹。渐渐的,它们全在向穹顶聚集,当蓝色光芒最为炽烈的时候,水晶头颅呈现出一种宝石蓝色,晶莹欲滴。 那一瞬间,时光扭转,星空重现,淡蓝色的闪烁星辰布满穹顶,斗转星移,一切都如浩渺宇宙,仿佛无穷无尽。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它比仰望天上星辰,更为美丽,它比银河宇宙,还要广袤,一时间,没有人能发出自己的感叹,没有人能述说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就好像驾驶着宇宙飞船,通过弦窗而看见的完全未知的星空,美丽而充满迷幻的感觉,让人沉醉其间,痴迷的忘记自己身处何地。迷失在浩瀚星空中的人们,仿佛等待着回归神的怀抱,只感悟人类多么渺小,人生多么短暂,世间的一切玄妙,又哪里分得清,看得真。 整个过程持续有十几分钟,待到光芒逐渐微弱,转而消散,卓木强巴甚至产生了追随那光芒而去的冲动,就好像一个被神抛弃的孩子,心中充满了委屈和不忿。方新教授痴立在那里,却忘记了记录下这动人心弦的一幕奇观,等他想起时,星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声呢喃道:“那是星空,是星空啊!竟然是这样的……这样的……”美丽,已经无法形容他们所见到的景象了。唐敏什么都不想,她只想哭,那种美丽已经超越了令人着迷的境界,那仿佛是人类亘古以来就在追求的东西,神的存在,是的,那扭转的星空只能让人相信,这个世界,曾真的有过神的存在。 卓木强巴痴迷的看着那个与真人等大的水晶头颅,半晌道:“这太不可思议了,确实,这里确实是最美丽的大厅。”整个地宫中,有无数的大厅,它们可以称得上宏伟,可以称作雄伟,壮观,但除了这座在黑暗中闪烁光芒的大厅,谁也称不上美丽。 方新教授迟疑着,不知道是该把水晶头颅放入背包还是让它留在这里,一切都太完美,那让人眩目的美丽,因该让更多的人知道吧,难怪皮埃里先生不愿与他人分享。他拿起水晶头颅,说道:“在我们研究的资料里,传说玛雅人一共有十三颗真正的远古便存在的水晶头颅,谁能收集完整那十三颗水晶头颅,就能看到神的奇迹。现在出现在世上的真正的水晶头颅一共有三颗,一颗在大英博物馆,一颗在法国圣巴黎,还有一颗于美国失窃,至今下落不明,其余有无数的仿冒水晶。我想,我们眼前的这颗水晶头颅,因该是其中之一。” “嗯,一定是的。”唐敏使劲的点头,“刚才那种景象,简直就不是人类所能创造的。” 方新教授道:“现在我明白为什么这门要修作管道状了,是为了避光,只有这样,这座大厅里的光芒才会尽数保留在大厅内啊。” 卓木强巴却觉得有些不妥,天生的敏感让他发现了危险的存在,从星空出现开始,头顶便停止了一切响动,而此刻,响动却比任何时候都大,繁杂的零乱的,那不像是机关的转动声,而确实是某种动物的脚步声。卓木强巴重新审视那两根通往别的大厅的管道,问道:“为什么皮埃里要警告我们危险突然降临?教授,你看这管道,是不是像什么洞穴?” 方新教授道:“洞穴?这黑漆漆的圆通道,要说像洞穴,就只能像老鼠洞了——老鼠!” 三人同时醒悟,大厅内的奇怪气味,头顶繁杂的脚步声,圆形管道,让人感到不安的错觉,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方才的星空,释放着一种千年不变的信号,而那种信号已经深深刻入那些巨大生物的记忆之中,比如说——进餐! 三人发足狂奔,刚刚通过圆形管道,就听见“噗”的一声,一个硕大的屁股已经将星空大厅堵住了,真是千钧一发,方新教授重复道:“危险突然降临,原来是这样的……” [血池] 索瑞斯满意的拍拍手,跳下血池,对韦托道:“走吧,血池已经启动了,而大门在这座大厅的对面,我们快步赶过去只需要半个小时,而血池的启动时间还要更长一些。” 韦托毕恭毕敬的答道:“是。” 索瑞斯不由得多看了这个胖子一眼,“刚才那个叫巴萨卡还是什么家伙,是这个胖子的得力助手吧,可是这个胖子剥去他的皮的时候,就像在宰杀野狗,这份狠劲令这个看起来越发恭敬的胖子显得十分危险,可是,只要自己保持着令他结舌的强大,他也不敢乱来吧。还有要用他的地方呢,现在可还不能弄死他。” 就在索瑞斯和韦托离开血池后二十分钟,卓木强巴他们来到了这里,一看大厅的布局和构造,就知道这里与别的地方不同,卓木强巴站在门口道:“教授,这因该是最后一个中央大厅的了吧,我们把四面的大厅都走过了,再走,就绕了一圈了。” 方新教授展开电脑平面图道:“我看看,咦?天哪。” 卓木强巴道:“怎么啦?” 方新教授道:“你们看,我们所走的路线,其实只是这第五层的四条边缘,就算走完了也不过第五层的三分之一。” 只见电脑绘制的平面图,四个长方形围成了一个正方形,而他们所走过的大厅只是正方形的外围,中间一大片区域都是空白,唐敏道:“那,这里一大片区域都在那扇大门的里面。” 方新教授道:“因该是这样。” 卓木强巴道:“暂时不管它,看看笔记,这座大厅有没有什么凶险。” 方新教授查阅之后道:“没有,前辈回忆说,这里有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机关,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奶酪。我们去看看,是什么奶酪。” 三人走入大厅,首先进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块无比巨大的白石,长方形的石头占据了大厅的二分之一,石头的前方有三根立柱,立柱在三米高左右的距离又伸出横臂,如今这横臂上已经倒悬了三具尸体,头下脚上的姿势和颈部明显疮口,显然刚被人放完血。唐敏一声低呼,卓木强巴蒙住了她的眼睛,这一幕太过血腥,是谁在这里使用了如此残忍的手法,那些人又到底想做什么呢? 方新教授也看着这块巨大的奶酪,它有一人多高,长二十来米,宽十五米左右,此时整个立方体都充斥着一股血腥味。教授疑惑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调查的资料里从来就没提到过这样的物体啊。” 卓木强巴同样充满疑惑,问道:“教授,你知道是什么吗?” 方新教授摇头道:“不知道,从来没有什么资料提到过,玛雅会有这样奇怪的东西,不知道它上面是什么样的。” 卓木强巴道:“我上去看看。”这时,他听到一个即遥远又仿佛近在耳边的声音说道:“是血池,这是血池啊!”仿佛声音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卓木强巴吓了一跳,难道是鬼上身? 只听那个声音又道:“快,快,走近点,让我看看,让我看清楚。” 卓木强巴惊出一身冷汗,只听那声音抱怨道:“还愣着干什么,走近一点啊,难道我一个瘦老头你还背不动了?” 卓木强巴惊喜道:“啊,亚拉上师,你醒啦!你,还好吧,不要紧吧。”他才想起,原来自己背上还背着个人,心里叹道:“哎,神经太粗了,弄得自己疑神疑鬼的。” 唐敏赶紧把住亚拉法师的脉搏,摸了摸体温,喜道:“法师,你恢复得可真快。” 亚拉法师道:“药力起的作用,我只是神志恢复了而已,多亏你们了阿。” 方新教授道:“快不要这样说,我们是一个集体。” 亚拉法师道:“快,带我过去看看。” 卓木强巴将亚拉法师背到血池边缘,亚拉法师看着倒悬的三具尸体,沉吟道:“谁已经开启血池,强巴少爷,你上去看看,上面都有些什么,然后告诉我。记住,从左侧开始奇qisuu书,上面布满了小坑,每一个坑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一件不落的告诉我。”他心中的喜悦却隐藏了起来,亚拉法师心中正在狂呼:“是这里了,有血池,只有这里才会有,光照下的城堡一定就在这附近,伟大而无所不能的摩鎏授罗佛,请保佑我发现并带回光照下的城堡吧。” 卓木强巴爬上高大的血池,眼前的一幕不是血腥所能描述的,他不敢相信,世间还有如此的仪式,简直比食人族的生杀祭还让人心颤。在三具倒悬尸体的正下方,还有三具尸体,他们张大了嘴,显然是将上面尸体放出的血尽数滴入他们的嘴中,腹腔被开了个洞,小肠像一截水管一样被拖了出来,三条肠道垂在一个方形坑的边缘,血液经过血池台上的三具尸体,再从肠道中注入那个方形坑中,如今坑里有大半的血液。而坑底事先一定放入了什么东西,因为在血坑中有无数气泡一直冒个不停,而且坑中的血丝毫不见凝固的迹象;坑的另一侧却被一张皮包着,就像过滤网一样将血液再次过滤,然后血液流如另一到沟渠,分作三条血线,沿着灌渠一直向下,三条血线经过一处像引水渠的地方,在水渠下是三个半圆形小坑,从水渠上通过的血液一面继续前进,另外却又成滴的滴落在小坑中,坑里白花花的是什么,该不会是……卓木强巴目光从坑上扫过,直接跟随血线向下,血液流入一个圆形的盘状池塘,每个小池子里都有两个球状物被血水冲刷着不停滚动,那难道是…… 卓木强巴在血池上观察时,亚拉法师并没有停下,在唐敏和方新教授的搀扶下,他径直走到大厅靠内侧的边缘,寻找道:“通常来说,血池会开启这个四方形区域对侧的那道门。” 方新教授道:“那就是殉葬坑那里的那扇巨门了。” 亚拉法师道:“可是,在修建的时候,工匠们会预留一条通道,因为埋地线时总是有偏差,需要反复的调整,绕过这么大一个区域去调整会很麻烦,这面墙上也因该有一道门,非常隐蔽,非常隐蔽……在这里!”只见机括开动后,墙根处露出一个横趴着可以进去的洞穴,方新教授用灯一照,道:“里面被堵上了。” 亚拉法师敲击地面后应道:“埋了地线的,里面是一道小门,还得通过血池。” 卓木强巴突然蹲在血池边上呕吐起来,他痛苦道:“法师,这个血池,太……实在太……残酷了!” 亚拉法师道:“噢,那你不用说出来了,我要上来,帮我一把。”方新教授和唐敏在下面推,卓木强巴在上面拽,总算把亚拉法师拉上了血池。亚拉法师站在血池边缘,看了看,摇头道:“制工很粗糙,这里的石头不适合打造血池,很多地方也弄错了,不过还好,大体方向是对的,让我看看,灌脑桥,洗眼池,拔舌沟,嗯?没有封喉锁,这集气堂也不对,下面的肝胆胰脾胃肠肾都还算正确。那么,这后门的开启因该是……” 只见亚拉法师慢慢的走过去,从血池里捞起一把不知道是肝还是胃的组织,放入另一个血眼之中,卓木强巴看得又想作呕,转过头来,只见唐敏在下面焦虑的看着自己,卓木强巴痛苦的安慰道:“我没事,你待在那里别动。”再回头,亚拉法师已经调整完毕,三条血线中间的那条改变了方向,最后埋入血池底下,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亚拉法师环顾血池,然后较为满意道:“好了,我们下去吧,整个开启过程需要几分钟时间。”身体一个晃动,卓木强巴赶紧扶住法师,同时问道:“到底这个血池,是个什么东西啊?” 卓木强巴跳下血池,又同方新教授将亚拉法师扶下来,唐敏再次处理亚拉法师的伤口,亚拉法师淡淡道:“从最底层到现在,这可以算得上一个真正的机关。” 卓木强巴惊讶道:“真正的机关?那前面那些是?” 亚拉法师道:“前面那些,充其量算做陷阱,真正的机关是指相对于人而言,利用人的好奇,利用人的错误动作和思考误区,在人完全想不到的地方,将人一步步引向死亡,或则让你永远陷入其中,或则让人完全无法理解,根本摸不着边际。当然,那些机关的用途各有不同,不过总的来说就两大类,开启通道和制造死亡,而我们前面遇到的那些陷阱,虽然有的很巧妙,也有的一环扣一环,但是完全在正常人的思考范围,不管是谁,稍动脑筋都能想到那些机关的作用,而且开启方式不过是简单的拉动把手而已,那样的陷阱,只能用来捕野兽。” 卓木强巴一愣,暗道:“难道我长得像野兽?” 方新教授道:“那么这个血池就算是真正的机关?” 亚拉法师思索后答道:“嗯,这是个开启通道的机关,现在要说得很详细恐怕是不能了,总之它有点类似现在用的指纹识别系统,可以说一种古代智慧的结晶,只是太多的祭祀崇拜使整个血池看起来让人无法忍受,以我们现代人目光来看那是不道德且没人性的举动。” 方新教授奇怪道:“怎么我的资料里没有?” 亚拉法师道:“或许这个,很生僻。”“嘎”的一声,亚拉法师赶紧道:“门开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殉葬坑,索瑞斯和韦托一前一后进入大厅,刚进大厅就看到这样一幕,烛火昏暗的摇晃着,无数巨大的黑色身影在大厅中来回穿梭,许多粗愈人腰,柱子似的森蚺,从看不见的黑暗穹顶被什么东西扔了下来,下面是一张张饥饿的嘴,而有时也有巨大的身影和森蚺裹在一起,从上面掉落。韦托被眼前这一幕吓得面无人色,索瑞斯眉头紧锁,道:“难道是聚餐时间么?只要别挡路就行。” “那……那是……是什么?”韦托颤声问道。 索瑞斯道:“美洲的硕鼠,一种被认为几千万年前便绝迹的和恐龙同时代动物,在这里有不少。是玛雅人故意放养在这一层的,这是一个自己自足的生态系统,在地宫第九层有数以百万计的蝙蝠,它们可以自由的出入地宫寻找食物。而森蚺,硕鼠这些大型生物被永远的困在第五层,在这附近有一个大洞,是蝙蝠出入的必经之路,森蚺守在洞口以蝙蝠为食,这些硕鼠则以森蚺为食。不用太害怕,我有办法。”说着,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液体,开始在身上喷洒,也给韦托喷上。 韦托闻到一股好似尿液的臭味,不得不问道:“这是什么?”索瑞斯道:“是一种它们识别同类的信息,至少保障它们不会吃我们。” 两人开始在无数的巨鼠中穿行,韦托无法做到索瑞斯那样闲庭散步,哪只硕鼠动一动,他就全身一抖,唯恐小命不保。索瑞斯边走边想:“其实,如果是为了守护这第五层地宫,只需要森蚺便足够了,何必再放入硕鼠?按照我们生物学的理解,通常有巨型生物存在,才有可能出现更巨大的,看来那个人说得没错,这个可能性极大,就在那道没能开启的禁忌之门里!” 离巨大的骨门近了,索瑞斯笑道:“看见了吗,那道门正慢慢变红,当它完全变成红色时,大门就会打开。”此时的骨门已有三米高度变成了红色。 当他们来到门前的坑道时,却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游击队员尸体,被硕鼠咬去了一半,索瑞斯大惊道:“你们还有多少人在这里?” 韦托道:“不,不知道。我们遇到机关死了不少人,又有不少人走入了岔道。” 索瑞斯命令道:“你,马上赶回血池!不能让别人移动里面的东西,只要你沿着大厅正中线前进,就不会有危险。”看见韦托贪婪的盯着巨大的骨门,索瑞斯又道:“这道门没半个小时是无法开启的,如果血池被破坏了,这门可就打不开了!你身上的气味,硕鼠不会对你怎么样,森蚺也只会躲着你,快去快去!” 韦托畏畏缩缩,脚步十分迟疑,索瑞斯道:“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身上的气体在一个小时内将挥发殆尽,到时候,哼哼……”最后两声冷笑,让韦托冷汗淋漓,他挪动肥滚滚的身体,朝门外跑去。索瑞斯看着地上的尸体,思索道:“不是游击队内讧造成的,那是什么人呢?难道是……那几只小白鼠?啊,我差点把他们给忘了,回头莫金那家伙问起来,我还不好回答呢。嗯……混蛋!”骨门中间的红色停了下来,而两侧的红色继续升高。 卓木强巴等四人爬过狭小的通道,来到了内厅,只见四壁依然烛火摇曳,若说边壁的石油火把是利用石油的天然压力将原油引入,那么这内厅的火是如何点燃,就很令人费解了。 刚从坑道爬出来,方新教授还来不及站直身体,就大叫起来:“这是陵寝!这竟然是陵寝!”内厅不大,相比外面的大厅显得十分微小,约仅有两千平米大小,边壁有无数巨大的神像,如兵俑般整齐的围了一圈,四壁都是巨大的绘画,这次却不是骷髅奴隶的画像,而是写实绘画,有统兵,有狩猎,有祭祀,更令人激动的是,画像的下面,是一排排的玛雅文字,初步计算约有好几千文字,这是继巨石阵之后,卓木强巴第二次看见玛雅文字,那些人兽的头型图案,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意义。内厅正中便是石棺,高三米,长宽都超过五米,可惜石棺的顶盖被掀翻在一旁,亚拉法师一进内厅就直奔石棺,当他看见这幅景象时心就一直向下沉,一直下沉。 第18章 第十八章回到西藏 [禁忌之门] 石棺内是一具更小的棺椁,也被打开了,一具枯骨歪歪斜斜的躺在其中,骨殖像被扔进了滚筒机,搅得乱七八糟,手骨,下颌都被强行破坏,看来手里的玉壁,嘴里的明珠都被盗走,外棺里的陶制器皿被砸碎,里面的东西被淘得干干净净,亚拉法师颓然坐在内棺旁边,伤心得直想哭:“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该死的盗墓贼,他们偷光了所有的东西!不,他们对血池如此了解,不是普通的盗墓贼,一定是他们,除了他们……” 方新教授则是兴奋得不知道如何表达,他手里的摄像头一刻不停,唯恐漏掉了一丁点信息,他知道,凡是巨大的陵墓,他的主人都会在某个位置留下铭文,记录自己生前的光辉事迹,这些文字不仅对破译更多玛雅文明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更为重要的是,它本身就是一部历史,它将告诉后来的人们,这座城堡的主人,这座金字塔的由来,以及许多人们无法想到的事情。石壁上很多地方被软化剥离,大块的记录文字的石板掉在地上被摔碎了,方新教授也将每一个碎片记录下来,回去以后可以利用电脑复原。 卓木强巴和唐敏携手漫步,如同参观一座博物馆,精美的壁画栩栩如生,古老的文字神秘难解,巨大的石棺,还有脚下的地板,这里每走一步都踩在历史之上,每一个脚印下都是一处遗迹。内厅的地板上绘有一男一女两个巨型人像,人物站立笔直,呈侧视像,头部被拉长拉扁,男性带有高耸的羽饰,肩上披着有钮钉和甲片的短衣,胸口挂着翡翠宝石串成的项链,佩戴玉石耳饰,手镯,围着豹皮,手持法杖,女性同样盛装打扮,神色恭敬而充满爱意,仿佛微笑着看着男方。画家用流畅而精练的线条勾勒出两个人物不同的神情与心境,,男子从容,沉着,威严;女子谨慎,卑微,恭敬,同时两人的眼神中又透露出深深的爱意,看来因该是尊贵的国王和他的爱妃。唐敏道:“真是让人羡慕的幸福的一对啊。” 卓木强巴不忍破坏唐敏的浪漫情怀,因为内厅中只有国王一人的棺椁,却没有他的爱妃。对于文字和图形,他了解不多,他转向那巨大的石棺,棺盖被摔成两半,但内外两面都雕刻着图形。外部被压在下面,仅从边缘可以看见一些勾云纹,和中国古代的龙纹极其相似,而内面则是国王另一个的形象,他坐在一个大型面具上,身体后倾,仰面朝天,屈膝弯腰,双手一正一反在作祈祷,似乎沉浸在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再看石棺四壁,外壁雕刻了无数形象,有的像树,有的像鸟,有缠枝花纹,兽纹,还有神明突出其间,整个装饰非常繁复,足以展现那些雕刻师的精湛技艺。而石棺内壁雕刻了九个神明的浮像,因该是九位夜神,为了统帅这地狱的九神,所以让九位夜神围绕在内棺周围。 亚拉法师依靠的内棺外也有精美的装饰图案,内壁却没有了,以前因该铺垫有光滑的布料,卓木强巴看见亚拉法师呆呆的坐在内棺旁边,看着天花板出神,不由问道:“怎么了?亚拉法师?” 法师沉声道:“没什么,唉……或许是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唐敏在轻轻道:“看这边,你看那些壁画,你看……” 卓木强巴将头仰向巨大的壁画,只见唐敏指着的一幅,无数的奴隶守护着巨大的方石,然后旁边有身着华服的祭师正对一些奴隶进行仪式,那方石竟然和血池如此相似,卓木强巴明白了,那便是玛雅人关闭陵寝的仪式。这时,方新教授对卓木强巴道:“强巴,你小心的把棺盖抬起来,我要记录下关盖面板的图案,一样也不能落下。” 卓木强巴肌肉坟起,巨大的力量撑起半截石棺盖板,让方新教授拍摄,盖板的图形十分奇怪,半截暂时看不出是什么图像,然后又将另一半摄入电脑。方新教授已经大致将内厅的所有图形图像录入微机,他将棺材初步还原,卓木强巴和唐敏在一旁观看,渐渐的,整个石棺的外形被复制,只见石棺被一条活灵活现的长羽毛的蛇盘绕着,而另一半却是那牛头马面一样的神灵,方新教授道:“竟然库库尔坎神同样地位呢。” 这时,亚拉法师渐渐从悲痛中清醒过来,他站起身来,喃喃道:“不对,这个内厅怎么才这么小一点儿,这里不对。” 方新教授抬头道:“啊,是阿,那边还有一扇大门,我也没弄明白,陵寝里还有什么东西,看起来比陵寝还要重要。” 亚拉法师一进门就直奔棺椁而去,方新教授忙着记录整座内厅,唐敏一直沉浸在精美的壁画中,卓木强巴对这些东西都不是很了解,大家谁也没在意那道陵寝中的门。此时方新教授提起,四人才不约而同的来到门前,只见石壁正中,一道三角形石门,突出石壁一米多,显得厚重无比。石门的两侧全是符号图像,对于那些图像所含的意义,竟然连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也说不出来,但是法师在石门上发现了两个小孔和五个羽翼状石笋。 亚拉法师道:“看来,这道门需要钥匙才能开启,一共是七把钥匙。”突然间,他兴奋起来,道:“盗墓贼没能打开这最后一扇门,因为他们的钥匙不够,只有五把钥匙,还差两把!” 卓木强巴看着那些羽翼状石笋,问道:“这是钥匙柄吗?”感觉十分眼熟。 亚拉法师道:“不错,是石头磨制的钥匙,看这个洞的形状,因该是卵圆形的。”同时心道:“连钥匙也如此相似,一定不会错的,光照下的城堡,光照下的城堡一定在里面。” 卓木强巴道:“我,或许我有一把钥匙。”说着,他从背包里取出库库尔族的圣石来。 “啊!”亚拉法师的心情,好像一下子从地狱飞升到天堂,真是万能的佛在指引方向,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他颤抖着用手捧过圣石,看着石头上的勾纹,激动道:“不错,不错,这确实是开这道门的钥匙,从羽翼上的符号对应洞口上的图像,因该是……这是最后一把钥匙,插入第七个孔洞。”亚拉法师将圣石对准了孔洞,只听“嗒”的一声响,钥匙进入洞口,亚拉法师缓缓转动着钥匙柄向里使压,说道:“要顺着钥匙的纹路向里插,否则无法完全插入,这道门也就无法开启。”一连响了好几声之后,钥匙才完全进入钥匙孔内,此时的圣石,看起来和别的钥匙已没有什么不同,只剩下一小截羽翼在外面,亚拉法师这才转动钥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期待的听着石门发出令人激动的声音。 随着钥匙的转动,三角形石门开始缓缓移动,竟然又向外退了几十厘米,亚拉法师道:“现在只差最后一把钥匙了。”说着看了看其余三人,希望又有谁突然说“我有钥匙”但是这次没有人回答了。四人又都感到了失望,唐敏问道:“法师,这里面有什么?” 亚拉法师道:“不知道,但是这道门没被开启过,而里面又很大,不是吗。” 唐敏道:“你怎么知道没被开启过呢?” 亚拉法师指着钥匙道:“这些钥匙,都是倒钩纹路,它们被设计成只能使用一次,,一旦插入钥匙孔,就不能被取出来,所以才会留下了先前的五把钥匙,明白了吗?不过话说回来,强巴少爷,你的钥匙是从哪里拿到的?” 卓木强巴道:“这个,说来话长啊!”这时,巨大的骨门发出了声响,方新教授道:“骨门快被打开了,躲起来。”亚拉法师在三角形石门上似乎触碰了什么,然后才跟随三人躲在暗处。 骨门最终仅开启了一条缝隙,索瑞斯迫不及待的挤了进来,一进入内厅,他看见被斜靠在石棺上的棺盖,顿时明白,有人进来了,他不动生色的直朝三角形石门走去,同时非常小心的观察着四周,心中暗忖:“怎么可能,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现在躲到哪里去了?” 来到石门前,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忘记身边的危险,石门上清清楚楚的插着六把钥匙,也就是说,他将成为开启石门的第一人!索瑞斯无法自控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索瑞斯拿出最后一把钥匙,在将钥匙插入孔洞前,他脑海里回响起那个人告诫的话:“这些图腾和象形符号告诉我们,里面居住着最高贵的神灵,连国王也只能成为它的陪寝,为了让这位大神愉快的在地宫中生活下去,他们为大神准备了丰富的食物,他们称之为达卡努诺神,我估计就是那些美洲硕鼠,你们想一想,以美洲硕鼠为食的生物,体型该是如何巨大。” 当时自己提问道:“已经一千多年过去了,难道那种生物还存活着么?” 那双忧郁的眼睛扫过自己,让自己惶恐不安,只能低头擦汗,然后才听到那人说:“在我的祖国,有这样的谚语,千年的灵蛇万年的龟。所以,如果说什么生物能生存一千年的话,灵蛇绝对在可选择的范围,按我的估计,里面因该封锁着一条已经绝迹的,一种拥有硕大体型的蟒类,那位尊贵无比的大神,也就是所有玛雅人最崇拜的的神——库库尔坎神!一条,长着羽毛的巨蟒!也正因如此,我们这次没能收集够钥匙说不定还是一件幸事,从上一层的祭口放下的摄影器材已经告诉我们里面什么都没有,唯一可能存在的,只能是那种可怕的生物。这道禁忌之门,还是不要打开的好。” 索瑞斯在裤腿上擦干手心的汗,下定了决心将最后一把钥匙插入那禁忌之门里,心道:“或许对队伍里的其他人来说,这道禁忌之门只能带来危险而毫无利益,可是对我而言,那种不知名的生物,将会是改变我的人生课题。此行穿越丛林,开启这道门,正是我的最终目的。不管小老鼠也好,游击队也好,谁也不能阻止我!”随着钥匙转动,索瑞斯觉得全身都在出汗,而暗中看着他的四个人,也都捏了一把汗,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三角形石门,到底门后面有什么呢? 奇怪,索瑞斯转动钥匙后,石门并没有像亚拉法师转动钥匙后一样移动,而是没有任何动静,索瑞斯继续转动钥匙,钥匙纹丝不动,索瑞斯的表情就像一位丢失孩子的母亲,坐立不安的到处检查石门,却毫无发现。索瑞斯在内厅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突然,他发现了那个小的洞口,他大怒道:“混蛋,破坏血池坏我好事!”说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处。 亚拉法师跳了出来,迅速无比的拨动一处墙角的机关,那个洞口突然关闭,将索瑞斯和四人隔离开来,亚拉法师开始重新拨弄三角形石门旁边,不知道他动了什么地方,那道石门突然开始移动起来。亚拉法师松了口气道:“好了,现在那人暂时过不来了,根据你们的经历,他从大厅的那头跑到骨门这头,至少需要半个小时。” 卓木强巴惊讶道:“法师,你,你怎么知道这个机关的?” 亚拉法师两眼闪烁光芒,盯着巨大的石门什么都不说,卓木强巴的注意力也很快被渐渐移开的三角石门所吸引。 索瑞斯躲在石像之后,他方才只是假装钻入通道,实际上飞快的躲在了一旁,心道:“现在明暗形式逆转了,小白鼠就是小白鼠,那样的门,我才不想什么都没看到就失去意识。” 仿佛打开了一个通风口,所有的烛火都朝着三角形石门的方向摆动,随着石门渐渐移开,四人连同暗中索瑞斯的心也都吊在了嗓子眼上。石门脚下的尘土被吹开,整个大门被完全开启,四个门前的人也完全呆立,他们无比惊奇的打量着门里的东西,就算一头史前恐龙从门里窜出,也不能让他们如此惊奇。 门里是一个人! 而且是一个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亚裔人种! 此时,门里的人也茫然不知所措的打量着门口的四个人,呆立了半天,他才结结巴巴道:“俺木,俺木,俺木柴里日。” 卓木强巴等四人如同看着史前怪物,半晌才明白过来,那人说的是英文,意思是:“我是中国人!”顿时有眩晕的感觉,连索瑞斯都有了一头撞墙的想法。一道千年都未开启过的门,里面竟然是一个中国人,这就是他这些年来苦苦寻找的东西?索瑞斯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可是门里的空间远比内厅更小,除了这个自称柴里日的人,什么都没有了,五百平米的半球形空间被人工开凿了无数直径超过十米的洞,洞内漆黑一团,但看样子就不像是拿来放东西,倒和星空大厅的那些老鼠洞很像。 卓木强巴仔细打量着柴里日,一米七的个头,年纪四十许,平头,一副不偏不倚的中正相貌,国字脸,浓眉方眼,宽鼻厚唇,一字须,看上去也十分忠厚的打工农民样子,身上斜挎一个帆布包,一身褴褛衣衫,一双泥脚,看上去更像一个农民。过了老半天,他才答话道:“我们,也是,中国人!” 那人一听,就像唐敏似的,一句话接不上来,双膝一软,扑到卓木强巴怀里,眼泪纵横,呜咽道:“哼……哼,我以为我再也出不去了,嗯……” 那人显得非常虚弱,需要食物和水,没有食物,唐敏给他喝了些葡萄糖液体,四人费了老半天劲儿,才弄清楚,那人叫王佑。 [移动的悬梯] “等一等,你说什么?驴友团?我听说过你们!哦,天哪,你是驴友团的成员,那肖恩你认识吗?”卓木强巴想起来了。 王佑道:“肖恩,那个彬彬有礼的英国绅士,哦,他真是太有绅士风度了,我都认为他不适合参加驴友团的,可没想到他经验丰富。你们也遇到他们了?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亚拉法师道:“好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是怎么掉到里面去的?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王佑尽量的思索着:“当时,我们下到第三层,我在一个洞口边缘,突然有些头晕,好像是洞穴里的风,里面好像有股吸力,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掉了下去,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等,我记得里奇拉了我一下,好像我们是一同掉下来的,但是我醒来怎么也找不到他。还有佐佐木和启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咚”的一声,一头硕鼠正在猛烈的撞击石门,王佑惊讶的看着门外:“噢,我的天,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动物?” 方新教授道:“看来那些家伙们注意到我们了,必须赶紧找到上去的路,它们的速度惊人,要是两边都被它们堵住的话,我们真的没有任何逃生的希望了。” 亚拉法师好似不甘心的在三角形石门后的大厅内检查了每一个洞口,失望道:“走吧,这最后一道门内竟然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这样的?” 方新教授道:“从这里的构造来看,像一个献祭的场所,这些玛雅人在里面喂养什么东西,可以从头顶投放食物,如果说养了动物,里面会留下很多残骸或别的东西才对,可是又没有。如果说森蚺,硕鼠,都是他们放养的,为什么要在这一层养这么多巨大的生物,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唐敏看着小小的洞穴道:“可是刚才那人也是走这里出去的,要是我们出去遇到别的人怎么办?” 亚拉法师道:“不会,他一旦发现洞口被堵上,就知道我们还没有走,一定会拼了命的追回来,走吧,我带你们去找上去路。那些大厅的边壁很古怪,你们没发觉吗。” 四人又从小洞中爬了出去,索瑞斯从黑暗里走出来,看着三角形石门后那些巨大幽深的圆形通道,喃喃道:“不可能的,就算已经死去,也会留下骨骼,我一定要找到,玛雅人的库库尔坎神。”他走入了黑暗通道之中。 四人刚从洞穴里爬出来,就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有人大声吆喝着什么,那人见他们好像听不懂,马上改用英语道:“站着别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卓木强巴不免焦急起来,这一层到底有多少游击队员啊。他们转过身来,就看见端着机枪直喘气的韦托,一个球一样的身体在烛火下一张一弛。 “是你,你是那几个中国人,措木匠!”卓木强巴没见过韦托,被他叫出了名字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韦托冷笑,用枪支了支,道:“少废话,把包打开!”看见卓木强巴和唐敏背着巨大的背包,认定里面装了不少好东西,卓木强巴心思一动,准备趁开包的时候利用背包将这个游击队员制服。谁知道心思刚动,韦托就像看穿他似的,马上抬起枪朝天扫了一梭子弹,唐敏和王佑都叫了起来,其余三人也是反射性的一缩头。韦托道:“你,你,还有你,把包扔在地上,所有的人都退后,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他连王佑背上那个瘪瘪的小登山包也不放过。 卓木强巴没想到这个胖子如此精灵,在韦托枪口下,三人不情愿的将包放在地上,然后后退十几步,直到贴着血池站立。韦托一面紧盯着他们,一面小心的打开卓木强巴背着的包,翻动了几下,看着里面的空气监测仪,水纹监测仪,安全绳,探照灯等物品,勃然大怒道:“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凶恶的打开唐敏背着的背包,结果更为失望,大声问道:“我看着你们几个从这个洞口爬出来的,你们,你们是从里面爬出来的,为什么没有东西?为什么你们什么都没拿?” 从韦托的表情五人都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王佑讥讽道:“里面有东西我们能不拿吗,里面的墓室早就被人盗过了,现在里面除了一具棺材,什么都没有!” 卓木强巴想制止王佑,不让他激怒手握武器的游击队员,可是王佑说得又突然又迅速,果然,韦托变了脸色,先是喃喃道:“里面什么都没有?被盗光了?他骗我!他竟然敢骗我!”然后就黑着脸,最后在王佑的登山包上捶了几下,那瘪瘪的登山包都不用打开,一摸就知道里面没什么东西,他摸出一把猎刀在王佑的背包上乱扎一通,顿时发狂道:“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光你们!”端起机枪在怒吼中胡乱扫射。 五人慌忙逃窜,卓木强巴本能的抓住什么东西就朝韦托扔了过去,却是一名游击队员被扔弃不用的头颅,正是韦托亲自下手切割开来的。韦托心神一阵慌乱,枪掉在了地上,正准备重新拾起枪来,亚拉法师不给他机会,踢过一根人骨,跟着自己也飞身赶到,将韦托的身体踢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韦托滚了几圈,爬到另一旁躲了起来,大厅面积大,一时要搜寻他还真不容易,卓木强巴拎起背包道:“我们走吧,先离开这里,我们没有他要的东西。”接着又大声道:“嗨,我们没有你要的东西,别再找我们麻烦,我们只想离开这里!” 回过头来,方新教授正在教育王佑:“你不该那样对他说话的,下次遇到什么情况,你都不要说话,由我们来解决,ok?”王佑嘶哑道:“知道了。” 亚拉法师道:“走吧,我也是刚刚想起,带你们看看,这些边壁的柱子有什么不同。” 直到五人离开,韦托才从黑暗中出来,他不顾一切,双腿齐蹬,使劲要钻入亚拉法师打开的那个洞穴。 五人在亚拉法师的带领下,来到墙角,这里全是模拟人体肋骨形成向上微微弯曲的石柱,法师触摸着石柱道:“这里,有凹槽,发现没有,每根石柱两面都有凹槽。” 卓木强巴摸着那些凹槽道:“这又表示什么意思呢?” 方新教授道:“我明白了,知道以前的木床是怎么嫁接的么?两块木板,中间打上凹槽,然后枕木的两头也凿成楔形,卡在凹槽上。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些一米长的物体,一根一根卡到凹槽上,这就是一道悬梯。” 卓木强巴道:“可是在哪里去找那些一米左右的物体呢?而且,这些石柱间都可以嵌入,到底哪里才是上去的出口呢?” 亚拉法师道:“不,不是这样的,这些凹槽里有卡子,可以摁下去,它自己又会弹出来,这是一种嵌浮石工艺,就像将一个皮球扔进水里,不管向下压多深,它都会自己浮上来,这种浮石技巧用来形成一种可以单向移动的机簧,让我想一想,该如何向你们解释。对了,以前的机械表上面,有一种卡齿的结构,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 除了唐敏,其余三人都表示知道,亚拉法师道:“对了,这些浮石卡齿,和机械表里的卡齿是一个工作原理,就好像手铐上那种齿轮,可以卡进去,却不能反向拉出来,这样,就能保证卡在上面的悬梯保持同一运行方向。换句话说,这一层大厅向上的悬梯是会自己移动的,它不是一成不变的。” “自己会移动!”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通。 亚拉法师道:“这些浮石卡齿就像铁轨,而悬梯就像铁轨上的火车,永远朝一个方向前进,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卓木强巴道:“那么动力呢?前进的动力是什么?” “有啊。”亚拉法师道:“从顶层冲刷而下的水,直接落差高达几百米,它们可以提供足够的动能,而且永不枯竭。” 卓木强巴道:“不可思议,这真的是古人拥有的智慧?” 方新教授道:“说了这么多,那么,我们该在哪里去找可能会出现悬梯的出口呢?” 亚拉法师道:“注意墙角,要出现悬梯,墙角一定要有缝隙才可以,而且缝隙因该足够宽。通常这样的悬梯,是与时间保持同步的,我想,我们继续向南走,会有所发现的。” 没走多远,就在距离血池以南第三间大厅发现了悬梯,悬梯全是用一根根骨骼横向卡在石柱之间,果然如亚拉法师所说,悬梯以一种肉眼不易察觉的速度,缓慢的向上移动着,当五人到达时,悬梯的底部已经有部分露出了空白。卓木强巴一看就明白了,亚拉法师说了半天,原来原理是和传送带一样的,只不过由横向传送带转为了直立。 亚拉法师抓住悬梯,扭头道:“一旦有人抓住悬梯,就会因人的重力而使整个机关停止运作,而等人爬上去以后,悬梯又将继续缓缓移动。这,就是古人的智慧。”说着,他带头攀上了悬梯,方新教授怕亚拉法师掉下来,赶紧接着上去,唐敏在中间,王佑跟在后面,卓木强巴最后一个爬上悬梯。 爬至二三十米高度时,王佑被扎破的背包里一个圆圆的东西滚了出来,卓木强巴眼疾手快,一只手抓住悬梯,一只手接住了那东西,那在手里一看,原来是一方小铜镜,看上去还颇为光鲜。卓木强巴道:“嗨,你的东西掉了。”王佑扭头一看,接过卓木强巴递来的小铜镜,很随意的放入了衣袋沙哑道:“谢谢。”卓木强巴恍惚中看见,那铜镜背面,好像刻着藏文,他问道:“哪弄来的?” 王佑道:“哦,在波哥大的一个小玩意市场买的,因为当时已经出发了,就放在背包里了。”卓木强巴没有再问,他知道,这样的铜镜如今出土很多,不仅中国有,中国周边国家也有出土,市场价值并不高,不过这方铜镜保存得较新,估计是后人仿照的。 四人登上第四层地宫,此后的行程竟然出奇的顺利,皮埃里的笔记渐趋完善,而机关和地宫面积也在减少,三层以上王佑更是轻车熟路,带头在前。据他所说,一二层地宫则完全没有了机关,很容易就能上到地面。一路上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问了王佑许多问题,王佑发音不畅,但是为了打消这一行人的疑虑,他一一作答,将他此次原始丛林之行始末谈了个大概。 他本人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总,一直很喜欢探险。最初是在网络上发帖聚集的,他们常去一个专业的驴友网站,这次行程由一个叫启特的中国人发动的,而目的地是穿越最后一片南美洲最绝对的原始丛林,在网络上报名,签订合同和遗嘱,一切都按照正规自费探险队的规定办理。然后约定时间,世界各国的驴友在波哥大集合。他和启特两个是中国人,里奇是新加坡华裔,佐佐木日本人,因此他们四人乘坐同一艘小木船,在与游击队遭遇时,不知道什么事激怒了游击队,结果慌乱逃命中,他们这一船人与大部队走散了。然后经历了一系列类似卓木强巴一样的历险,最终来到这处遗迹,他们是从金字塔顶端的神庙入口进入金字塔内的,前面两层都没有机关,结果第三层突然遭遇机关,他们也是手忙脚乱,正打算退出金字塔,自己却因为好奇而跌入第三层的洞口,然后就人事不省。当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独个儿在漆黑的洞穴中,他一直在洞穴里寻找出路,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在石缝里发现了光亮,却怎么也打不开石门。最初还抱着一丝希望,他的同伴会找到他,结果整整一天一夜,食物和水都被消耗光了,他嗓子也喊哑了,始终没有人回应。他以为自己要死在地洞里,就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后来又被巨大的响声惊醒,结果就看到了卓木强巴等四人。 按照王佑的说法,他比方新教授他们还早到一天,借着这个机会,方新教授和卓木强巴他们也各自诉说了各自的经历,在金字塔下面,每一刻都在慌乱中逃命,竟然一直没有机会诉说这次行程。方新教授和唐敏二人,是在洪水中与亚拉法师和艾力克分散的,此后方新教授在巨石阵附近留下了标记,结果刚在做标记的时候,就被食人族发现了,经历了一场丛林大逃亡,直到食人族被一组游击队吸引过去,方新教授和唐敏才逃脱追捕,在丛林游历了两天,昏头昏脑的就来到了白城,他们也被这一奇迹所吸引,随后在白城一处平屋内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就遇到卓木强巴和游击队了。 谈话间,他们在第三层竟然在游击队员残缺不全的尸骨中先后发现了启特和佐佐木的尸体,皆被野兽咬得稀烂,连头,手都不全了。王佑忍着伤痛将他们的遗物收拾进自己的背包,以后打算交给他们的亲人,四人继续向上攀登,同时,每个人都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因为就算走出金字塔又如何,在茫茫丛林中,该何去何从。卓木强巴忍不住大骂吕竞男,说如此危险的经历,真该让她亲自来体会体会,方新教授歙了歙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 索瑞斯心灰到了极点,感觉全身乏力,好似虚脱了一般,所有的洞穴他都走过了,什么都没有,活体,尸骨,或者动物被吃后的残骸,排泄物,洞穴里什么都没有。他大骂自己是笨蛋,明知道那个人说的话不能全信,可自己为什么还是忍不住信了呢,辛辛苦苦搞到了钥匙,差点就死在食人族的枪下,结果一点意义都没有,白忙一场。他怀着愤愤不平的心来到内厅,就看见韦托那肥胖的身躯,正爬在石棺的盖板上,就像一条肥硕的菜青虫,拼命的想爬上一片树叶,而那片树叶却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看上去十分滑稽。 韦托扭过头来,看见了索瑞斯,他咬牙切齿的问道:“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索瑞斯完全可以推托,但心情极度恶劣的他,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不错,我就是骗你,又怎么样!你自己蠢,那怪谁来着!也不看看那副猪头猪脑的样子。” “好哇!”韦托从石板上滚下来,看了看只开了一道缝的骨门,和那个不大的地洞,端着枪狠狠道:“在这里,你无法叫出那些动物吧,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他准备先打残索瑞斯的四肢,然后慢慢的折磨他,好让自己出一出被迫屠杀手下的恶气。 [生还] 谁知道枪声刚一响,索瑞斯就地一滚,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条软鞭,相隔三丈,横空一甩,顿时缠住韦托的枪,一拉一扯,将枪远远扔了出去,跟着一鞭接着一鞭,狠狠的抽打在韦托那肥胖的身躯上,打得韦托连声哀号。最后,索瑞斯的软鞭缠着韦托的脖子,将他拖了过来,以重手法将他敲晕,扔进了三角形石门中,冷冷道:“你不因该这个时候激怒我的,就算没有动物,你这个死胖子我也不放在眼里。让你成为这阿赫地宫遗骸的一部分吧!” 索瑞斯拨动着石门上的机括,将三角形石门重重的推了回去,这道门上的机关已经无法使用了,门一关上,就再也无法被打开,看着缓缓关闭的石门,索瑞斯露出了冷酷的笑意。“三层好像有个地方,被人为的破坏了,还有别的什么人想进来么,我得去那里看看。”索瑞斯垂头丧气的想着,一点干劲也提不起来。这时“噗”的一声,一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掉在了地上,索瑞斯看着三角形石门,那东西就是从三角形的顶尖掉下来的,如果没人开启石门,那个东西不会被移出,如果没有人关闭石门,那个东西也不会掉下来,竟然被巧妙的藏在这个地方。索瑞斯将那东西拾起,掸去上面的灰尘,那是经过特殊炮制的一张兽皮,显得坚韧无比,索瑞斯仔细的看着这张兽皮,这……这上面画的地方……好像中国啊! 又走了许久,在皮埃里笔记的指引下,五人在二层一个封闭空间躲开了回巢的蝙蝠大军,继续向上,终于,光明在指引,他们看到了通往光明的大门。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没有一丝喜悦,方新教授问王佑道:“出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跟着我们一起还是……”“当然跟你们一起。”王佑不加思索的回答道,他清楚的知道,在这个地方,一个人就意味着死亡。 方新教授道:“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连我们也对走出这片丛林没有丝毫把握,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大家死在一起。”方新教授所说的,正是每个人心里所想的,大家都是从丛林中罹难的颠沛过来的,没有食物和方向,大家都知道这片原始丛林是个什么地方,要走出去,除非出现奇迹。这也是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的原因。 王佑道:“我知道,我们驴友团,每次组团出行前,都要签署免责声明和写下遗嘱,我们有心理准备的,不管怎么样,最危险最艰难的地方我们都挺过来了,不会再有什么还能挡住我们求生的脚步。”这句话,起了很大的激励作用,方新教授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都这样想,我们走吧。”挺胸迈向那道光明之门。 阳光再一次沐浴大地,空气依然无比清新,当五个疲惫不堪,衣衫褴褛的人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骄傲的看着初升的朝阳,白城,在他们的脚下;大地,在他们的脚下。他们终于从地宫中走了出来,从地狱的最底层走了出来,从从无数次生与死的考验中走了出来,不管再次面临怎样的考验,再次经历怎样的危难,他们都将坦然接受,地狱曾这样告诉他们:生命,永不低头。 而当他们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时,奇迹,真的出现了,五个人的眼里,清清楚楚的看见,正对金字塔的巨型广场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三架直升机,寂静而安详的等待着,好像在隆重的欢迎他们归来。“直升机……”方新教授突然无法自控,只说了三个字,眼泪已从那饱经沧桑的面颊滑落。唐敏的鼻尖一酸,泪珠顿时断线般滴落下来,亚拉法师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王佑在哭泣,卓木强巴在哽咽,那一刻,他们让泪水恣意的冲刷,好想回归孩提时代而放声大哭。他们不是不勇敢,并非不够坚强,而是激动的心情无法表达,除了眼泪,没有什么更能舒缓他们此刻的心情。 第三层地宫一角,这里被人工开凿了一个大洞,因该说是人工爆破留下的痕迹,莫金铁青着脸,在洞口踱来踱去,身后是已架设好的巨型输油管道和几辆电瓶车,施工方的一些技术工程人员也在那里忙碌着。当马索兴冲冲的赶来向老板汇报事情已经办妥的时候,却遭到老板的迎头痛骂:“你这个白痴,花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多天时间,连一点内幕都没摸到,你哪怕只要打听到一丁点儿消息,我也会知道这个地方就是我们来过的那个地方。这里还有什么参观的必要性,你看看这里,啊,还有这里,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我经常给你说起过这些地方,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啊!你的脑袋是怎么长出来的?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愚蠢!” 马索战战兢兢,不敢顶嘴,没想到这个地方,就是老板常说的所去过的最危险的玛雅金字塔,好不容易才获得通行的资格,原来做的都是无用功。 “巴啦,巴啦!”里面的工程人员叫喊起来,在金字塔内部发现有人。几名全副武装的保安当先冲了进去,里面亦有冷冷的声音传出来,同样是西班牙语问道:“外面的是什么人?革命圣战组织吗?” 莫金告诉指挥人员道:“不用担心,自己人。”向里高声道:“索瑞斯!” 于是,一个让人不敢直视其面貌的人从金字塔里走了出来,正是索瑞斯。莫金给了他一个拥抱,问道:“你不是跟踪他们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索瑞斯道:“他们也刚从这里面走出去。” 莫金道:“哦,是吗?他们还能行动吗?” “放心,我给他们留着工具。”索瑞斯看了一眼周围,道:“先离开这里,我有好东西。” 指挥官道:“嗨,你不能离开这里,得接受我们的检查。”索瑞斯张开双臂道:“好啊。” 韦托晃悠悠的从漆黑的地板爬起来,摸着兀自疼痛不已的头道:“这是什么地方?混蛋!竟然把我弄在这里!有人吗!有人在吗!”他开始扯开了嗓子大声喊叫。 四周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光亮,韦托的回声在空阔的黑暗地带传回嗡响。他茫然的行走几步,踢到一个什么东西,他伸手摸去,不知道是谁掉在这里的手电筒,他拧开电筒,还有一点橘黄色的光,光照下,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马上明白过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韦托扑向紧闭的三角形石门,大骂道:“混蛋!放我出去!混蛋!混蛋!” 一阵腥风飘了过来,韦托感到不对劲,他回过头来,只见巨大的黑暗洞穴中出现了两处光点,随着光点的移动,越来越大,微微泛着黄色的荧光,就像有什么人用高高的竹竿挑着两盏灯笼。韦托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快速移近的光亮,感到茫然无措,终于,当他看清那两盏灯的真相时,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有生以来最高分贝的吼叫,接着,他不顾一切的按下了引爆自身的集束炸弹!火光在黑暗中砰然乍现,气压急剧压缩,随后疯狂的膨胀扩散开来,那股力量推开了三角形石门,推开了巨大的骨门,接着摧枯拉朽的将第五层地狱从地宫中移为平地,将一切它碰到的东西化为灰烬!地底层的石油引发了连锁反应,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好像整个地底都要被翻过来! 五人蕴着泪水来到了直升机面前,三架直升机都完好无损,更令人欣喜的是,机上还留有足够的水和食物。卓木强巴检查了直升机的油箱道:“挂的都是双油箱,飞一整天没有问题。” 方新教授知道,直升机飞一整天,那是上千公里的距离了。将所有物质集中到一架飞机,给它装满油,卓木强巴缓缓推动手控杆,“扎扎扎”的声音带给大家无穷的希望。直升机在金字塔上空盘旋了一圈,方新教授从空中记录下白城的全貌,就在此时,巨大的声响从地底传来,金子塔缓缓的沉入地基,大量的石屑和尘土扬起,将白城笼罩在朦胧的灰色之中。方新教授惋惜道:“他们炸掉了金字塔,这是什么人做的,这是在犯罪啊!” 没多久,在白城的边缘地带,又是一道火柱喷发,带油的火舌窜起几十米高,很快整个白城火光冲天,五人眼看着它灰飞烟灭,仿佛南柯一梦。 卓木强巴最后看了白城一眼,这个带来激动和惊魂的地方,他道:“我想,我是不会再来这里了,还是把它留在回忆中比较好吧。可以走了吗,导师?”直升机开始爬升,远离了白城,迎着朝阳飞去。 接受完检查的索瑞斯,和莫金乘坐同一辆电瓶车,刚开出几里远,突然车猛的一抖,像被什么东西高高抛起,又重重的落下。莫金道:“地震了吗?” 索瑞斯道:“该死,那个胖子引爆了炸弹,快离开这里,全部会塌陷的!”他们跳下车来,以飞快的速度朝管道另一头跑去! 直升机直朝北飞,途经游击队聚居区,但没有遇到阻拦,最后停落在一个叫博伊的地方,终于回到了文明城市,并联系上了吕竞男,在驻外大使馆帮助下抵达圣玛丽亚。王佑则与众人告别,直接回国。 在离白城不远的山坳上,莫金和索瑞斯默默注视着化为一片火海的白城,马索谦卑的站在他们身后,如果刚才晚走十分钟,他们也将和那些施工人员一样,葬身火海。他们知道,大火将会持续燃烧,政府不会过问这里,游击队也不会管,若真有人来,恐怕只有那些如同面临世界末日的食人族吧。听完索瑞斯的全部经历,莫金道:“原来是韦托。” 索瑞斯道:“怎么,你认识。” 莫金道:“嗯,以前有过往来。不过没关系,已经用不着他了。” 索瑞斯道:“呼,白城再也不存在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到白城的情景吗?” 莫金道:“永生难忘,虽然损失了巴隆他们,但那时我们的编制还健全,哪像现在。” 索瑞斯道:“对了,我问你,这件事,我是指帕巴拉神庙的事,除了我之外,你没有告诉别人吧,特别是……那个人。” 莫金一惊道:“你是说……鼬。”索瑞斯赶紧挥手制止莫金,那个人的名字提也不能提。莫金道:“怎么可能。我既然找到你,就是肯定不愿那个人知道,否则,就不是我来找你了。” 索瑞斯道:“你知道就好,你也知道,那个人一向是要占大头的,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我们连骨头都吃不到。” 莫金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件事?” 索瑞斯道:“因为有些事情很古怪,那个卓木强巴竟然会有开启禁忌之门的钥匙,这点我就很疑惑。”他并不打算告诉莫金卓木强巴等人在第五层地狱差点被水淹死,机关却莫名其妙的被打开了,而打开机关的却不是他。 莫金道:“或许是巧合,虽然库库尔族的圣石早就被我们拿走并使用过了,也有可能他们从别的部落抢了一块回去,你知道,那些石头都一个样,他们哪里能分辨。对了,说到卓木强巴,如今对他们的看法如何?” 索瑞斯道:“说出来你别生气,我对他们一点信心都没有。就他们这样的实力,能爬上雪山顶就是他们的极限了,指望他们找帕巴拉神庙,哼,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莫金道:“也没有这样糟糕吧,他们终究穿越了叹息丛林直抵白城。” “哼,凭他们!”索瑞斯冷笑道:“有高手来着。在他们刚刚踏入叹息丛林的时候,碰到一个白头发的,那个家伙相当厉害,在那组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带领他们避开了最危险的地段,绕过了最凶猛的野兽巢穴,几乎是从最安全的通道直抵白城的。这也是我问你有没有其它人知道这件事的原因。而在阿赫地宫,我还遇到一个更可怕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那个人对血池的了解,比他还深刻。” “哦。”莫金神色严肃起来,道:“那一定是西藏密宗的人。” 索瑞斯问道:“西藏密宗?” 莫金道:“当我第一次听那个人说起血池,就开始关注这种东西,我觉得,因该从他的国家开始查起,终于,被我查到,第一块成型血池,是1915年,在西藏莫脱被发掘出土。这种东西,是西藏以前一个已经灭绝的宗教使用的祭祀法器,现在,我把他们称作密宗。” “哼。”索瑞斯突然从莫金的衣袋里抽出一卷皮卷,连莫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索瑞斯拿着皮卷,掉头回走,边走边道:“看来,我们还是不能彼此相互信任啊,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告诉我。” 莫金道:“我并没有想到这件事,其余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喂!你去哪里?” 索瑞斯道:“我去做人像拼图!一定要查出那个白头发的来历,那个家伙太可疑了!” 莫金道:“你拿的是什么?” 索瑞斯道:“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本,我们是多年的搭档了,我再提醒你一次,别对那伙人抱太大希望,他们不可能成功的,我们自己干吧。” 莫金望着索瑞斯的背影,喃喃道:“你不明白的。”他伸手握住自己胸口衣襟,那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马索提醒道:“索瑞斯已经走了,我们也走吧,老板。” 莫金点头,突然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只听了一句,突然大声道:“你说什么!”关机后,莫金愣了很长时间,马索看着莫金一直盯着索瑞斯消失的方向,揣摩着莫金的心思道:“老板,那个索瑞斯这么横,我看,给他点苦头吃……” 还没说完,莫金狠狠的赏了他一耳光,道:“你是白痴啊!你这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耳朵里回响着刚才的电话“莫金先生,很抱歉的通知你,有关那个中国的精神病患者,已于今天凌晨五点二十三分,经抢救无效逝世,请你通知他的家人来办理善后事宜。”莫金心道:“如果我能早一点掌握古藏语,或许能从那疯子嘴里知道点什么,现在……,不过算了,反正我手里还有另一个疯子,哼哼。” 被莫名其妙打了一巴掌的马索,捂着脸半跪在地上,直到看着莫金的身影消失,眼里闪着狼光,心想:“如果索瑞斯和莫金决一胜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想着想着,他不由笑了。 [总结] 情形比预期的要好,张立和岳阳他们竟然比卓木强巴等人先到达圣玛丽亚,艾力克更是在众人之前,只有巴桑没有找到,外交部仍然在寻找。张立和岳阳的情况比较糟糕,卓木强巴等人是在红十字医院里见到两人的,生离死别,三人抱头感悟,张立和岳阳都垂下泪来。在莽林里两人吃尽了苦头,幸亏有肖恩的帮助,纵是如此,岳阳还是被莽林不知名的蚊虫叮咬,之后一直持续高烧不退,张立不断的对他说:“巴巴兔,巴巴兔小姐,巴巴兔小姐还等着你呢,要坚持啊!”一直说了一万多遍,才算把岳阳从死神那边拖回来。后来三人是因为连续逃亡,最终体力不支,加上缺乏营养,是活活累倒的。据医生介绍,张立在住院观察的第一天,一直重复叫着:“巴巴兔”的名字,医生估计是巴巴兔欠了他不少钱。 至于他们究竟是怎么逃出丛林的,张立和岳阳支支吾吾不肯说,据说是为了堵住某人的嘴,而肖恩体力恢复很快,仅留院观察了一天就离开了,事前竟然没有给任何人打声招呼,让张立和岳阳深感愧疚。其余的事都交给外交部处理解决,在南美洲原始丛林流浪大半个月之后,带着一身伤痛,这支特训的队伍返回了久违的祖国。 再次呼吸到那清新爽朗的风,感觉就像回到了天堂,在吕竞男近乎苛刻的要求下,所有特训成员对这次失败的特训项目进行了经验总结。吕竞男站在讲台上,就像一名训斥小学生的凶恶教师,很夸张的挥动着手臂道:“在这次出行之前,某人曾这样告诉我。他说,他认为已经训练得够多了,他现在无比强壮,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强壮,可以胜任任何考察工作,可以前往任何险境绝地。我答应过他,只要他能在规定时间完成这次训练内容,我们就可以组队出发,寻找帕巴拉神庙。结果——结果怎么样呢!”她的眼神变得犀利而尖锐,卓木强巴将头扭向一边,故意不去看她的表情。 吕竞男却不肯放过他,直接问道:“强巴少爷,请你先说说,你对这次训练有什么感想?” “我能有什么感想!”卓木强巴暴跳起来,怒吼道:“我们差点全都死在丛林里,这个回答你满意吧!不错!我们是不能通过这次的训练!那又怎么样!被游击队追击,那些平时,一条也很难碰到的动物,经常组成军团来让我们参观!雷暴,洪水!至于那座坟墓就更不用说了,说了都怕你不敢相信!你说说,你说说!这还能算是训练吗?就算是打仗,也不可能面对这样凶恶的环境啊!”说完气呼呼的站着叉腰喘息。 吕竞男也不和他争辩,微微笑道:“哟嗬,没能完成任务还挺理直气壮的嘛,这特训的成效我没看见,这脾气倒是渐长啊。” 吕竞男没有和他争论,卓木强巴也不好继续发脾气,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当时的情况你不了解,换作是你,也没办法完成!”不料,这句话刚一出口,张立,岳阳,包括方新教授一组,整个儿脸色全变了,全是一副“糟糕,强巴少爷你要遭殃”的表情。 果然,刚才还是如沐春风的一张脸,顷刻便如笼寒霜,吕竞男冰冷道:“是吗?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啊!” 卓木强巴呆住了,一副愣头楞脑的样子,看看周围的其余队员,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看来吕竞男没有说谎。吕竞男道:“因为我觉得,穿越那片丛林对你们来说或许难度太大,所以决定自己先去试一试,我带了一把虎鲨猎刀,花了七天时间,徒步完成了这次穿越。原本以为,以你们目前的能力,因该可以完成这次穿越了,没想到……你们的表现令我很失望!怎么,你不相信?我比你们晚两天出发,在第三天追上了方新小组,不信你可以问问。” 卓木强巴转向方新教授,只瞪着一双大眼睛,呆问道:“什么都没带?” 方新教授低头道:“什么都没带,连食物,帐篷,连水都没带。” 吕竞男又道:“当你们没能按时穿越,抵达目的地时,在得不到及时支援的情况下,我只能一个人,返回丛林来寻找你们,在莽林里找了两天,才看到那两个奄奄一息的家伙!为了寻找并救出他们,杀了百多条森蚺,恐怕有些种类都被杀绝种了。” 卓木强巴大惊,怪不得那两个叛徒支支吾吾不肯说是怎么回事,为了堵住某人嘴,原来是为了堵住自己的嘴啊。他惶惶不安的扭头望去,用那双惊恐的眼睛告诉岳阳:“这个婆娘不是人!”岳阳畏缩着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都说了是魔鬼教官来着,你咋不信捏!” “砰”吕竞男一拍桌子,茶碗跳了起来,卓木强巴也跟着一跳,险些将椅子跌翻在地,只听吕竞男严厉问道:“据我所知,这次行动有一个小组,在做功课的时候范围狭窄,目光短浅,而在出发行动的时候,急功冒进,没有丝毫团队合作精神,也缺乏科学的考察计划,这大半年的训练都白费啦!”跟着又是一拍,卓木强巴又惊得一跳,艰难的转过头去看着亚拉法师,眼睛里充满了可怜“法师,你出卖我!”亚拉法师表情淡漠,看了吕竞男一眼,不动生色的转达着“我也是迫于无奈。” 只听吕竞男继续道:“幸亏我不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否则,我绝不允许我的队伍中出现这样一群无用之人!把这次失败的原因,还有你们觉得不足的地方,给我写一份深刻的检查,每个人都要写,事先警告你们不许抄袭,不许私下交流,否则……罚抄一万遍!尤其是你——们!”吕竞男直接指着卓木强巴,幸亏后面加了一个“们”字。 卓木强巴汗涔涔而下,自从小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了。一时房间内安安静静,只听见课桌上唰唰唰的写字声,有老有少,大家坐得笔直,笔下不停,就好像在高考。 十分钟后,吕竞男喝干了茶水,站起身来,冷冷道:“我在办公室,写好就交过来,记住,你们当中有一人负责监督这次写检查的全过程,如果想交头接耳请自便,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走到门口又道:还有,没写完不许出来,否则—— 吕竞男走后,在这个颇像教室的房间里反而更安静了,房间里的人时不时用目光交流一下,却谁也不敢说话,虽然大家都知道或许是教官唬他们的,但是谁又能保证不是这样。 卓木强巴渐渐安静下来,心里老不服气的想着:“没理由啊,那么一个小女子,怎么可能拿一把菜刀就闯过去了,那不是比亚拉法师还厉害。这个婆娘,到底什么来头!”在纸上鬼画了几个字,又想:“不过说回来,这次行动确实暴露了许多不足的地方,南美洲周边地区的文化和风土人情没有做足够的了解,这个算做疏忽大意吧,至于史前动物,这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了,如果碰到一种完全不了解的动物,那该怎么办呢?姑且不说史前动物,就是那些调查过的动物,诸如森蚺,曾经还专门下功夫研究过森蚺的习性和生理结构,但是又怎么样呢,当真正碰到森蚺的时候,别说想办法制服它,就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了。唉,在电脑上查阅的资料和真实遭遇的情况,完全是两回事啊!还有那些符合密码,象形意义,自己可以说是完全摸不透,地宫里的机关机簧,这更是一块空白区域,对自然天气呢……哎,为什么和我当初想的不一样,怎么会还有这么多我都没能掌握!” 卓木强巴一时发现自己太多不足,反而无法下笔,这次训练很多地方另他百思不得其解,比方说被游击队追杀千里,对!无缘无故的被追杀,这一点她吕竞男该如何解释!还有亚拉法师,对于陷阱,那是最后阶段的内容,根本就没有教过,亚拉法师怎么知道那么多内容!他们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卓木强巴越想越有气,张立远远的在递眼色,指指自己的检讨书,又瞪瞪卓木强巴,意思是我都写了这么多了,你还是一片空白啊,强巴少爷。卓木强巴愤愤不平的站起来,暗道:“我凭什么要写检讨。哼哼,她不给我解释清楚,这件事就跟她卯上。” 卓木强巴憋着一肚子不平,重重的推开吕竞男办公室的门。 吕竞男看着卓木强巴两手空空,一脸怒气站在门口,问道:“有事?有事进来说,关门。” 卓木强巴把门一摔,走到吕竞男面前道:“教官,你刚才说话很大声,问的问题我答不上来,但是现在,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吕竞男慷慨道:“你说。” 卓木强巴撑着办公桌道:“这次穿越原始丛林,并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训练吧?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没有告诉我们呢?” 吕竞男不动声色道:“为什么这样说?” 卓木强巴道:“难道教官已经不记得了?我可还没有忘记,这次行动刚刚决定出行目的地的时候,你怎么告诉我们来着,怕我们的竞争对手抢先一步?他们抢先一步做什么?我记得当时教官你没有给我们答复啊。结果,我们这组人刚开始就遇到了游击队的阻击,后来才知道有人散布谣言说我们知道黄金城的入口,很明显是为了拖住我们,或者不让我们穿越那片丛林。那里有什么?你并没有说起过!” 卓木强巴将手指竖放在自己面前,摇着头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我遇到亚拉法师!” “亚拉法师!”吕竞男眼神中明显有一丝慌乱,卓木强巴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接着道:“哼哼,不错,亚拉法师,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并不像我们,在丛林里茫然的只是想找到出路,他并不急于走出丛林,我明显的感觉到了……他在找什么东……西……!”卓木强巴故意将最后两个字掉长,给吕竞男施加压力道:“白城——对吧!阿赫地宫!对吧!你们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对吧!”其实,卓木强巴也是刚灵光一闪,突然想到的,但他故意将声音说得越来越大,好像他早就了然于胸了一样。他几乎将头压在吕竞男的头上问道:“里面到底有什么?虽然最后法师什么都没有找到,但是他对里面的机关,对里面的设施,为什么那么熟悉?他研究那个地方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没说错吧!不远千里让我们去那个地方,到底是要我们做什么?你们的目的,是不是就是利用我们特训为幌子,其实是让我们当诱饵,引开游击队的注意力,散播谣言的就是你们!” 吕竞男慌忙道:“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气势却没有那么强硬了。 卓木强巴继续给吕竞男施加压力,一面逼近一面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们只是你手中的棋子,是你们的工具,什么特训,什么有计划有目的,统统都是假的!你们以国家的名义,去外国盗墓!”他早就怀疑亚拉法师是盗墓团伙的成员,如今连吕竞男一同怀疑上了。 这个罪名定得太大了,吕竞男也火了,一撑桌子站起来道:“你胡说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卓木强巴反而稳坐钓鱼台,他潇洒的坐了下来,一挥手道:“好啊,你知道,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吕竞男有些慌乱,她没想到竟然被卓木强巴逼到这个地步,她很快调整了心态,镇静下来,坐在卓木强巴对面佯作深思,许久才道:“其实,有些事情,本不该让你们知道的,既然你有所怀疑,我就来解开你心中的疑惑吧。” 卓木强巴静静的等着答案没,吕竞男却转移了话题,她问道:“好几次了,每次你都表示急不可待的要出发寻找神庙,当然,我知道,你找的不是神庙,是獒,对吧。那么,请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让你这么有信心找到那个地方?嗯,有多少?” 卓木强巴眼珠上下翻动着,道:“这个……”最开始他只有一张照片,然后他们找到了蒙河的疯子,但是后来疯子被人绑架了,至今下落不明;而后他们知道了巴桑,可是巴桑的记忆一直没能恢复,现在巴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后来又听说唐涛有本笔记,但是如今笔记也没有下落,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肯定的信息的话,他只有那一张照片——一张朦朦胧胧,印着好像是藏獒的生物的照片。 吕竞男好像早就知道卓木强巴无法回答一般,轻蔑的一笑,道:“没有吧,嗯?” “有照片,那张实物照片能给我们提供许多资料。”卓木强巴答道。 吕竞男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卓木强巴,然后道:“你们的所有资料都在我这里,我非常清楚你们曾掌握过哪些信息。那张照片,根据方新教授的朋友提供的参考信息,画出来一个半径上千公里的椭圆,那可是上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啊,我的强巴少爷!在上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里——”吕竞男将声调提高,又泄气道:“恐怕连我孙子都当联合国秘书长了,你还没能找到。” 卓木强巴一瞪眼道:“你还有个孙子?”随即明白,原来吕竞男在说自己希望渺茫。 吕竞男哭笑不得,起身去打开她身后的铁柜子,竟然抱出厚厚的一摞资料文件,搁在卓木强巴的面前,对他道:“这些,就是你们一直都不知道的。” 卓木强巴道:“这是什么?这……”他翻开那些资料,竟然全是关于帕巴拉神庙的,里面有写着绝密的黑头,红头文件,还有加盖官印的信函,连小报消息也不放过,最令卓木强巴惊讶的,是一封清宣统十四年署名雍钅鉴台的人写给一名华尔纳先生的信,里面提到西藏边远民族地区有一个神秘的传说,询问华尔纳先生是否有兴致一同考察,而信的内容除了涉及帕巴拉神庙之外,还暗暗隐含了紫麒麟的传说在里面。这些资料最早的从一九二零年开始,覆盖了七个国家,其时间的久远和覆盖面积的宽度令卓木强巴瞠目结舌,其内容的详尽也远非卓木强巴曾获取的资料可比拟。 在卓木强巴呆滞的目光中,吕竞男解释道:“其实,有关帕巴拉神庙,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从清末民初,到国民党政府,到新中国成立,它一直受到各方的关注。国家早就在关注帕巴拉神庙,因为它不仅是对藏传佛教的巨大弥补,也是藏汉文化交流融合的最好证明,它里面的东西,反映了一千多年前藏,汉两个民族的生活,宗教,文化和历史底蕴,而更重要的是,自1914年以来,国外势力对这座传说中的神庙,表现出越来越浓厚的兴趣,他们探索的次数频繁增加,而那些地方又有很大一片是没设边防的无人区,所以我们必须赶在国外势力找到帕巴拉神庙之前找到它,进行抢救性发掘工作。在你们提出这次寻访帕巴拉神庙之前,就一直有一个组织在调查研究帕巴拉神庙,成员都来自古藏历史研究委员会,由于国家不可能投入大笔资金,所以大部分是成员自费调查,就是这样,他们也收集了比你们多得多的资料。你们这次提出的组成考察团出行,只是一个契机巧合,刚巧那个时候研究会成员们在一批海外回流的卷轴上发现并破译了其中的暗示意义,而国家也认为可以组团进行一次试探性科考。所以,才有了这次的特训团,要知道,就你们那点资料,国家是不会贸然同意组团的,就算是你资助全部费用也不可能。” “海外回流的卷轴?”卓木强巴翻阅着资料,却怎么也找到类似卷轴的东西。 吕竞男道:“这里面你找不到的,这些都是汉化资料,一些最基本的,简单的资料。而有关古藏的历史文物资料,都由研究会负责调查研究。表面上你们特训团一直在接受特训,好像对这次考察没有做任何准备,其实那只是为了麻痹疑惑国外势力,暗中一直都有一个庞大的研究团体,为你们此次出行作最全面的策划,24小时不间断的收集更新相关资料。这些工作,也只有国家才能做的到,如果仅凭个人,或许你调查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那么多资料。”吕竞男顿了顿,又道:“那批海外回流的卷轴,目前还不知道它们的出处,估计是上个世纪初期,被国外的探险家发现并带走的珍贵文物,就像敦煌文物一样。与它们同时回流的,还有隋缠枝三彩纹盘,古隋金镜,立身持戈人甬等一大批国家一级文物,它们的价值非同小可,关键是其中提到的一些淫秽内容,对寻找帕巴拉神庙起着关键性的作用,这也是你们此次美洲之行的原因。” 卓木强巴越听越迷糊,问道:“美洲之行?和找帕巴拉神庙有什么关系?” 吕竞男道:“你听我说完,根据我们掌握的最新信息,当时佛灭后,那些为了保留佛家经典而避世隐居的高僧们,可以说带走了土蕃王朝全盛时期的最完整的经典和最奢华的工艺品,他们历经重重险境,最终找到一个安全的所在。或许他们也知道,不能让这些艺术的瑰宝永久的埋葬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总有一天,因该让它们重见光明;或许又是那些高僧们自己起了争执,对于神庙内的物品归属权产生了质疑。总之,居住在帕巴拉神庙附近的人,在神庙修建好数十年后,派出了使者,一共带出来三件东西,是为了指引后人寻找神庙的信物。从我们目前掌握着的信息来看,其中一件,因该是一张地图,记载着如何穿越黑暗和危险,抵达他们修建神庙的地方,这件东西,我们曾做了最全面的调查,待会儿再详细告诉你。而另一件,则被称作光照下的城堡,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们还没有搞清楚,但是,有关这件东西的历史痕迹,我们已经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卓木强巴这还是第二次接触帕巴拉神庙的事,完全没想到这座神庙竟然有这么多故事。 第19章 第十九章玛雅:华夏文明的美洲变种 藏地密码3古墓历险记第十九章玛雅:华夏文明的美洲变种 [释疑] 吕竞男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当初的使者,是要将这三件东西分别交给三个他们最信任的人,但是从记录上看只有一件东西被交了出去,而另外两件东西,就是地图和光照下的城堡,被卷轴记载者笔下的国王强行的扣留了下来。整个过程因该是国王要恢复佛教作为最高宗教礼仪,以最隆重的礼仪接待了使者,在宴席上使者无意间透露了他的使命,于是国王强烈要求看一看使者来带了东西,经过了九斋九沐之后,用最高规格的佛家仪式请出了那两件东西。国王一看之下,竟然惊为天工,说什么也不还给使者了,使者用各种言语激怒国王,并告诉国王这样的做法会遭到佛祖的惩罚,死后去到饿鬼道,国王依然无动于衷。最后,使者做出了妥协,同意国王拥有地图,他只要带走光照下的城堡,但是狡猾的国王,暗中复制了光照下的城堡,然后同意使者带着光照下的城堡离开,但要求是不能将那光照下的城堡留在藏地,如果要带走,只能带到世界的尽头。于是,在国王侍卫的监督下,使者带着光照下的城堡来到了世界的尽头,他们认为,再往前走就是大地的边缘了。在世界的尽头,有着另一个文明守护着,他们建造高耸如尖塔的神庙,在巨大的树木间修建石头的城堡……” “你等等……”卓木强巴听得头都大了,用沙哑尖锐的声音道:“你是说,一千多年前!我们藏族的先民!飘洋过海!跑到美洲去啦!” 吕竞男道:“你很惊讶啊,其实不用那么惊讶的,你回去好好研究研究玛雅的相关知识就会明白。你可知道玛雅的研究专家们得出的最新结论,玛雅人祖先是什么人吗?” 卓木强巴头摇得像波浪鼓,心想:“总不可能是藏族人吧。” 吕竞男道:“是蒙古人。在距今一万余年前,亚洲的蒙古人抵达了美洲。” 卓木强巴喃喃道:“美洲不是哥伦布发现的吗?” 吕竞男道:“那没错,但哥伦布只是第一个向世界宣布有美洲这个地方的人,他并不是第一个抵达美洲的人。在玛雅的文化中,有很多艺术品都能从侧面反映这个问题。”吕竞男有拿出一些相关资料,道:“在玛雅的雕塑作品中,有明显的亚洲色彩的,非洲色彩的,这些雕工精湛的艺术品向人们展示曾到过这片土地上的人种,看这幅照片,据专家考证,这个陶俑的人物造型和服饰都有隋俑的特点,这不是当地玛雅人的相貌和服饰。” 吕竞男踱回办公桌后,坐下来道:“而玛雅与中国的关系,也是被学术界争议得最多的。在玛雅文明之母奥尔莫科文明地区,就出土了大量的玉圭,玉雕,还有不少骨骼制品,而上面刻着的,竟是中国甲骨文,我国曾有一位甲骨文专家,在出土的整齐玉圭排列上认出了这样的符号意义‘国王和首领开创了王国’,在墨西哥,出土过几百具泥俑,面貌与华人无异,衣饰也与隋朝以前诸多年代相似;在洪都拉斯,发现了与中国古龟玄武相似的雕刻;在危地马拉,出土先秦钱币;如果还不够,还有许多……”吕竞男连珠炮似的说下去道:“玛雅的图腾崇拜,即库库尔坎神和美洲豹神,近似中国的龙虎崇拜,玛雅人崇尚玉器,与中国人文崇尚完全符合,玛雅金字塔,造型与埃及金字塔完全不同,更近似中国的倒斗型墓葬,而它们的作用以祭天为主,与中国的祭坛有同工异曲之妙;玛雅的文字,与巴蜀金文有共同的符号和组合方式。从古蜀文物及文献关于蜀人与中原、与美洲关系的记载来看,这种联系绝不是巧合。黄帝及其子孙与蜀人联姻,少昊、颛顼曾在蜀生活,又一起去美洲,古老的文字在蜀与中美洲同时保存下来是完全可能的。玛雅文有了发展,而巴蜀金文相对简单一些。学者对比了玛雅语与汉语的基本词汇,很多词是相同的,如“人”、“天”、“昊”,两者分离的时间应当在距今5000年以前。就连人祭也……”吕竞男突然停下,好像不愿提及这个话题。 但卓木强巴已经听得很清楚了,追问道:“人祭!你是说活人祭么?” 吕竞男张了张嘴,终于道:“不错,玛雅人以人心献祭,而在中国,人祭……人祭则……则花样更多。如《礼记•;明堂位》说‘有虞氏祭首,夏后氏祭心……’。《后汉书》记载巴人的廩君为虎图腾,让虎喝人血。甲骨文记载的人祭成千上万!周代有了俑代替人殉,才结束了活人殉葬的历史。‘始作俑者’,其实最初的意思就是指人祭。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任何原始的民族,都有类似人祭的礼仪,用我们现在的眼光,可以看作是未开化的表现吧,其实只是古人一种情绪发泄而已。” 看着卓木强巴变了脸色,吕竞男支开话题道:“再说我们中国,《汉书.东夷传》有云:‘倭国东四千余里,有裸国,裸国东南有黑齿国,船行一年可至也。’黑齿国为少昊后裔,在中美洲。《汉书》的记载证实航渡美洲在汉代已是可行的。《列子.汤问》说:‘渤海之东,不知其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大壑、汤谷在中美洲。古人知道在‘渤海之东’,说明战国时代中国人知道中美洲的方位。这只有在了解地球形状、有航海实践的基础上才能做到。再倒退几个世纪,中国人航渡美洲同样是可能的。《山海经》多处记载少昊时已有竹舟,到两千多年以后的商代航海应当是有物质基础的。王大有等先生的《中华祖先拓荒美洲》分析了有关殷末25万军民渡海去美洲的细节问题。就是最近发现,郑和下西洋的航海图,上面也清晰标注了美洲,比哥伦布早了许多年。” 吕竞男说了一通,反将水递给了卓木强巴,让他冷静一下,卓木强巴脑子里一团浆糊,反复思索着那个好像毫无可能的事情“中国人早就知道美洲?并且经常跑过去?玛雅人和中国人同祖同宗?”可是听吕竞男这样一说,加上那些货真价实的资料,好像又还真有那么回事。 待卓木强巴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吕竞男才继续说道:“好了,说了这么多,无外乎只是想让你相信,在一千多年前,一个藏族人渡海去美洲,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因为早在5千多年前,我们的国人就去过美洲了,而且大有可能美洲这片土地,是由我们国人开拓的。” “难以置信。”卓木强巴喃喃道,他是到过白城的人,看见过那恢宏的石砌王国,看见那些精美的绘画和雕塑,那纷繁复杂的文字,那种文明是他所没见过的,绝对辉煌的一种文明,可现在有人告诉他,那种文明,极有可能是华夏文明的美洲变种,他始终难以接受。 吕竞男道:“我们接着说?很好,抱着一切皆有可能的态度,才是一个合格的考察家因该拥有的科学态度。根据卷轴上破译的信息,当时来回花了十三年光景,他们将光照下的城堡,交给了守护者的国王,当地的国王答应他们,要将光照下的城堡永远的隔离阳光,随后国王开始修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金字塔,据说向上一直通到天庭,向下一直掘到了地狱。” “为什么那位国王要费这么多精力来满足一个外族人的要求呢?”卓木强巴突然问道。 吕竞男道:“这个嘛?这个谁知道呢,卷轴里许多信息都还有待破译,很多地方都是我们所不明白的,但是我们知道一点,那座光照下的城堡因该在一座巨大的玛雅金字塔中。” 卓木强巴终于明白了,低声道:“所以,我们这次穿越原始丛林,其目的是为了寻找那座光照下的城堡,可是,为什么出行的时候要隐瞒我们,你能解释一下吗?” 吕竞男道:“有三点原因,第一,那座白城是刚刚被一个跨国石油勘探公司发现的,据说是在架设跨国输油管道时无意间打通,而对外界是封锁了消息的。当然,我们利用我们的途径获得了情报,但是不能大肆宣扬。第二,那个光照下的城堡,我们只知道这个名字,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所以,究竟要你们去哪里找,找什么,我也无法具体的告诉你们。第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初步怀疑,在这群特训的人当中,有人和国外势力有来往,当然具体是谁,我们还不知道。” 卓木强巴道:“你是说,我们这里有内奸?” 吕竞男道:“内奸谈不上,叫通风报信者吧,总之,就是这些原因,使我无法向你们交待这次行动的具体内容,一切就只能听天由命,但同时——”吕竞男提高了声调道:“这次行动,也可以作为你们前往帕巴拉神庙的一次预演,可惜预演的情况很糟糕,如果按你们目前的水准,恐怕连前往神庙的通道都还没找到,你们就已经,就已经……” 就已经怎么样,吕竞男没说,但卓木强巴看得出,吕竞男想说的是“你们就已经全部玩完儿了。”他露出质疑的目光,暗忖:“我们没这么差劲吧?” 吕竞男看穿他的心思,道:“好啊,你还有所怀疑是吧,那么我们不妨做个横向比较,这次你们遇到的是一盘散沙的游击队,而且还是各自为阵,并非有规模有组织的团体行动。而如果出发寻找帕巴拉神庙的话,你们将面临的——”吕竞男起身,将铁柜里的一个保险柜打开,又从里面取出一叠绝密文件,扔到卓木强巴面前道:“是他们!” 卓木强巴看着资料上第一个人的照片,顿时失声道:“是他,就是他!在可可西里——” 吕竞男道:“这个人,叫本,海因茨,你认识吗?” 卓木强巴看着莫金的档案,思索很久,“本,海因茨?”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他肯定,在西藏和可可西里看见的人,就是这个男人,卓木强巴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吕竞男道:“不知道,在我们去厄瓜多尔之前,这个人就离开了中国,至今也没出现。” 这时,方新教授敲门进入,他的检讨写完了。吕竞男道:“你也看看吧,教授,这些人也许是你们将要面对的最可怕的对手。” 方新教授看着资料上的名字“本,海因茨”问道:“这是什么人?”那张金发碧眼的军装照片显得整个人高大有形,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卓木强巴道:“就是我说起过的那人,他的眼睛像毒蛇。” 吕竞男道:“我们根据你所提供的资料进行了相貌分析和拼图,认为这个人就是你所说的那人,并对他展开了调查。本,海因茨,同时拥有美,英,法三国国籍,和欧洲十三个国家政要有密切来往,曾担任包括美,俄,意大利等多国国家的特种兵顾问。这个人的身世是个谜,三十五岁之前查不到他任何资料,好像在三十五岁那年突然就横空出世了,而且是以绝对的高姿态出场,他拥有在联邦银行无限透支的信用额度,据调查,在他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年,就有欧美诸国三十几名高官政要接受他的邀请,出席参加他举办的宴会,同一年,他成为美海军陆战队特种兵顾问,兼任海豹特战队教员,他从未获得任何军衔,但无论在什么场合,总是以一身军装出现……” 卓木强巴突然道:“军装?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人的故事,让我想一想?” 吕竞男微微一笑,道:“是吗,再看看这个。” 这份资料上的人卓木强巴却不认识,吕竞男道:“柯夫,阿莫斯基,曾担任俄军方顾问,他目前的身份,因该是俄某雇佣军团的头目。这两个人曾在我国境内碰头,并被我方人员监测到了,你们现在该知道,你们的对手是什么人了吧。” 卓木强巴如听天书,叫道:“天,美国特种兵教官加上俄雇佣兵团,他们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的?” 吕竞男道:“是啊,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不因该是对帕巴拉神庙如此感兴趣的人,可是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偏偏就是这个本,对这件事表现出极大的关注。”她将中间一些资料整理了一下,一边整理一边道:“这些都是与本有过接头的人的资料,其中涉及一些你们不能知道的内容,只能给你们看这么多了。” 这时,最后一张资料掉落在桌面上,资料上很大一片空白,只有一个人的背影照,吕竞男道:“这个人是所有与本接触的人中身份最神秘的一个,他的反跟踪性很高,我们工作人员跟踪多日,只能拍到这唯一一张背影照,其它资料全是空白。” 不料,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同时道:“这个背影好熟悉!” 卓木强巴看了方新教授一眼,道:“我觉得像在金字塔里看见那个背影。” 方新教授道:“不,我觉得更像另一个人的背影,但是不可能是他啦。”他又看了一眼,摇头笑道:“真的很像。” 卓木强巴好奇道:“是什么人?” 方新教授道:“那个人,在生物学界享有很高的声誉,他曾是连续三届马修利亚生物论坛的普立特奖得主。” “啊。这么厉害!”卓木强巴张大了嘴,他知道,马修利亚的普立特奖就好像动物学的诺贝尔奖,方新教授如此高的声誉,尚且一次都没得到过,本来这次论坛准备给教授颁发这个奖项的,可是被自己强行拉来参加寻獒计划,教授也不得不放弃了普立特奖。他没想到,还有人能连得三次。 方新教授道:“嗯,我调查范围主要控制在犬类,但是他对整个生物学都有很深的研究,不过,该怎么评说他呢,你要知道,在我们生物学界,都管他叫生物狂人,他的很多研究范围,都超过人文理念。诸如他认为如今的动物和植物完全界限分明,因该有一个过渡物种才对,便一直致力于培养一种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物种,那不是猪笼草一类的食肉植物,那是一种可以像动物一样奔跑,捕食,又可以像植物一样靠光和作用生存的全新物种。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将动植物的基因杂交,甚至送到宇宙中去接受光辐射变异,好像最终也没成功。而且据说,他为了培养一些优秀基因,竟然替完全不同的动物物种相互授精,甚至包括人类。但是他参加过转基因食品的研究,用生物来控制病虫害也与他的理论有关,治疗疾病的基因疗法也是他提出来的,总之,这个人功过参半,是个怪人,但是我很佩服他。” 卓木强巴道:“竟然有这样的人,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索瑞斯,卡恩。”方新教授不加思索的答道。 [神庙之谜] 吕竞男收起那些绝密资料,又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不急于让你们出发了吧。你们的训练科目还没有完成,而一些非常重要的关键资料我们还没有掌握,最重要的是,以你们目前的能力还不适合参加这次考察行动。” 卓木强巴道:“可是,我们要考察的地方是在国内,在中国境内,和在别的国家,那是完全不同的。” 吕竞男道:“有什么不同,充其量你可以获得武器和一些高级点的装备,而真正的野外考察,靠的并不是这些,靠的是你自身的能力,你们必须把自己的能力再提升一个高度。比如说为什么这次我可以穿越丛林,而你们却不行,并不是我比你们就多认识多少动物,我和你们一样,也有许多生物都是未见过的,但是和你们不同,我可以透过生物的表面看本质。这种生物进化出这样的器官,它会有什么功用,它皮肤的颜色,哪些是起到警告作用,哪些是带剧毒的,结合周围的植物和整个生物群落,你就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生物,它的天敌是什么,它的食物来源又是什么。而又如,哪些植物能吃,并不是要死记硬背,世界上植物成千上万,你永远记不全,可以向动物学习,也可以用8小时胃肠排空法来测量。还有天气,自然界的天气变化万千,就算研究气象一辈子的科学家,也不可能准确预计下一个24小时会出现什么变化,但是只要你掌握了大的方向,知道了气压,风速,水蒸汽浓度三者之间的关系,你就能做出大致的判断。而这些,都是我还没有交给你们掌握的东西,你们只是打下了基础,还需要进一步的提高。 卓木强巴道:“我认为,帕巴拉神庙地区的自然环境不会比美洲原始丛林更恶劣吧。” 吕竞男道:“错,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是你非常熟悉的东西。”她打开电脑,在加密数据库中调出一卷手抄卷轴的扫描版本,上面的文字介于古藏文与现代藏文之间,卓木强巴一看就知道,这就是他从小看到大,到最后一看就能让他打瞌睡的家传宁马古经。 方新教授看着电脑道:“这是部古经卷啊,上面的文字也不是古藏文,写的是什么?” 吕竞男道:“强巴少爷,你来告诉方新教授吧。” 卓木强巴看了看上面的符号,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宁马经记载的开篇神话故事,类似于诸神开天辟地的说法,卓木强巴实在不明白,这些研究学者在研究什么,竟然把神话故事也拿来当真。卓木强巴解释道:“这是一段众神开辟新天地的神话故事,翻译过来的意思大致就是先前的神明们为了带来光明,埋葬黑暗,他们找到了地狱的入口,在漆黑的冥河里漂流了几万万年,又穿越了蛮荒的地狱,里面的怪兽有三层楼那么高,皮厚得像坦克装甲车一样,里面的鸟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鸡啄米似的,里面的蝗虫比人高,蚊子比牛大……”说着说着,卓木强巴不由笑道:“我就不明白了,教官,难道你们认为,这……呵呵……这样的记载和帕巴拉神庙有什么关系?” 吕竞男严肃的告诉卓木强巴道:“根据多方资料的综合分析,我们认为,这段记载,极有可能就是戈巴族先民开辟帕巴拉神庙疆域的真实写照。” “噗”卓木强巴差点将茶水喷出来,吕竞男又道:“当然,里面可能有夸大的成分,但足以说明其自然环境之险峻。” 卓木强巴笑道:“这样说来,我的身世,还和这个帕巴拉神庙有莫大的干系了,真是佛祖显灵,让我去寻找我的前世?” 吕竞男道:“现在还不好判断,不过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要抱着——” “一切皆有可能的科学态度吧,我知道。”卓木强巴接口道:“可是你也知道,这种神话故事和真实情形到底有多大差距,三层楼那么高的动物,你见过么,教官?” 吕竞男道:“没见过不等于没有,你的紫麒麟传说,不也是从这本古经中得来的么,为什么对紫麒麟你能坚信不疑,对其余内容你就嗤之以鼻呢?” 卓木强巴顿住笑容,反复咀嚼吕竞男的话,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说法,今天吕竞男说的许多东西都超过了他的感知范围,他一件都无法接受。 吕竞男又道:“对了,亚拉法师曾告诉我,你们在白城的经历。” 卓木强巴嘟囔道:“又如何?” 吕竞男道:“其实,这也是我这次比较担忧的一个问题,因为第三阶段你们才会接触到机关,而这次你们能侥幸存活,一半是亚拉法师的帮助,另一半也算是老天开眼,幸好你们接触到的只是一些简单的东西。” 卓木强巴想起来了,亚拉法师说他们遇到的那些致命机关,只能算是陷阱,还不能算机关,当时自己愣了好一会儿,这次吕竞男也这样说,他问道:“对了,我正想问你呢,亚拉法师为什么对机关那么了解?” 吕竞男道:“因为亚拉法师,本身就是一个机关学高手。你或许不知道,机关之说,起于中原,早在鲁班造器前几百年,便已有机括这个词,而后历经千年,机关的学术在中原被反复演绎,达到了世界上其它任何国家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历史上无数的能人,都曾精于机关数术之学。文王演周易,姜子牙善器,其实已经开始涉及机关之说,春秋名家有公输般,墨翟,孙武,先轸等人,战国有鬼谷吴起孙膑,甘石二人;秦有吕不韦,楚汉相争时有范增,张良,韩信,汉有班超,丁缓,张衡,魏伯阳;三国的诸葛亮,周公瑾,马均;南北朝有祖冲之,毋怀文;而机关学术演至隋唐,后人在李靖,孙思邈,李淳风,僧一行等人的基础上,更是将机关学发扬得淋漓尽致,只差一点就完成了从冷兵器时代到热兵器时代的突变。而你们要寻找的帕巴拉神庙,正是在这个机关学的鼎盛时期修建的,那时候唐和土蕃来往密切,经济宗教文化都有交流……” 这时,亚拉法师推门而入,他也完成了总结报告,吕竞男道:“亚拉法师,他正问起你机关学的事情呢。” 亚拉法师道:“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交流一下,不过,今后你会学到的。” 卓木强巴道:“法师的密修中,还包括机关学吗?” 亚拉法师道:“不,那是在密修之前的事,中原文化,浩如瀚海,我不过是沧海一粟。” 吕竞男道:“现在你知道你们将要去的地方了吗?你们的对手比游击队更强悍,而那里的民族比食人族更可怕,与狼同居的民族,你想一想;自然环境比南美原始丛林更恶劣,机关陷阱比任何地方都要凶险。你们连原始丛林都无法穿越,拿什么去寻找帕巴拉神庙和紫麒麟?仅凭运气么?” 吕竞男看着犹豫不定的卓木强巴,再次提醒道:“如果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卓木强巴霍然起立道:“谁说退出啦?谁说的要退出啦?” 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相视一笑,强巴的性格太容易看穿了,几乎人人都知道他的弱点。 吕竞男道:“很好,既然你不想退出,如果又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是不是该把你的总结给我看看了?” 卓木强巴昂首挺胸,道:“没写!” 吕竞男道:“那么,我说过的……” 卓木强巴道:“罚抄一万遍嘛,没问题。我写了抄它一万遍就是。” 吕竞男点头捏笔道:“那么就去做吧。出去后可以将这次行动的原委告诉大家,因为已经结束了,适当的时候,我会亲自向大家道歉的,不过,你们的不足就是不足,明白?” 卓木强巴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道:“等会儿,还有地图呢,你不是说地图的事要告诉我吗?” 吕竞男道:“哦,不错,是这样的。关于那份地图,事情要从1844年说起,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叫福马-特尼德……” 卓木强巴道:“哦,我们知道这个人。” 吕竞男示意别着急,道:“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并不多,你可知道,在1843年,福马几乎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个高原叫青藏,他们那个时代,所关注的内容是……玛雅!1842年,当第一个科学考察玛雅的人斯蒂芬斯发表了他那著名的《中美洲齐亚帕斯和尤卡坦纪事》一书后,全球对玛雅探险热情空前高涨,那本书被翻译成十七国文字,一年内再版7次,此后一共再版了几十次,它成为了十九世纪最畅销的书,让全球探险家热血沸腾,无数的探险家渴望去到热带丛林,探索那些掩埋在树木中的宏伟遗迹。在中美洲进行考察时,福马他第一个口头提出‘玛雅人是从亚洲迁徙过去的’,为了证实他的说法是正确的,他才来到亚洲,并从支那半岛登陆。可是,他在途中却遇到了人生的转折点,他从说唱艺人口中知道了一个叫帕巴拉神庙的地方,也就是从那一刻起,这座佛家圣庙,成为福马一生苦求的目标。” 卓木强巴道:“可是1844年,他不是最后一次消失在雪山中了吗?” 吕竞男道:“错了,1844年是一个开始,福马并没有消失在雪山之中,死于雪山那是十几年后的事了,1844年只是福马开始隐匿自己的行踪,他不愿意再被报纸大篇幅报道,他秘密的,坚持不懈的寻找着,而且收获极其丰富。据说,他运回英国的宝物,足以将整个英国买下来,而那些,都是从西藏运回去的。” 卓木强巴惊呼道:“他已经找到了!” 吕竞男摇头道:“不,他终其一生也没有找到,他只是在寻找帕巴拉神庙的过程中,不断的发掘遗迹和古建筑,在那些遗迹和古建筑中,将多如牛毛的珠宝,金银器源源不断的运回英国,同时,他发掘的遗迹和古建筑越多,就对帕巴拉神庙越是期待,在他的一位好友写的回忆录中记载‘我询问福马,他已经获得了几辈子也无法挥霍掉的财富,为什么还是愁眉不展,整天要去那个随时都可能送命的地方。福马总是摇头叹息,反复念叨着,我没有找到,我还差一些线索,我没有找到它。我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带回了海滩上的沙粒,而珍珠,依旧掩藏在里面’根据我们的资料,福马因该是一八六几年才死在西藏雪山中的,而那一次,他是带着地图去寻找的。” 卓木强巴急切道:“那那张地图,后来是怎么落到了英国人手里的?” 吕竞男微微点头道:“原本,福马因该把这个秘密永远的埋葬在西藏,可是,在1914年,英国人麦克马洪代表英政府给印度和当时西藏划定了一条分界线,在勘测这条线路的时候,他们无意中竟然发现了本该被冰雪掩埋的福马的帐篷和尸体。至于他们从福马的遗骸中究竟得到了些什么,我们也不能知道。后来的事情就比较复杂了,据传说当时确实发现了地图,并被英国政府当作最高机密保存起来,但是不久,一战爆发,那张神秘的地图也随之消失,听说当时地图的保存者凭记忆描绘了那张图,而英国人根据那张回忆的地图判断,所谓的帕巴拉神庙,似乎因该在喜玛拉雅山脉的最高峰,珠穆朗玛峰附近。从1921年到1938年,英国人独立组织了7次对珠峰的探险,但是没有获得任何线索。直到1938年,据说那张原图落在了纳粹党卫军的手里,虽然说这件事情也没有了任何的证据,但是1938年和1943,希特勒两次下令,他的最佳助手希姆莱亲自组建了两只探险队深入西藏,这却是不争的事实。至于他们究竟是寻找日尔曼民族的祖先还是别的什么目的,就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或许你们都知道一点了,二战最后的柏林之战,本来因该是计划周详的围歼战,可是美军和俄军都冒死朝城内进发,并最终将柏林一分为二,其实他们真正的目的,好像也是为了那张地图而来,而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在争夺德国一位原子弹研发科学家哈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有关地图的消息,至于到底是什么消息,我们并不知道,但是就是那条消息,让同盟国的关系出现了直接的利益冲突,然后苏联,美国,都争先恐后的朝中国西藏赶来,直到现在,也没有停下他们的脚步。不过迄今为止,好像还没有人能破译地图上的信息,据说,那是一张永远也让人看不懂的地图。” 卓木强巴静静听完,和早先方新教授所调查的内容相似,只是更为详细一些,吕竞男又道:“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现在可以去做你该做的事了吧。” 卓木强巴走出办公室,方新教授道:“嗯,这个没什么别的事,我也先出去了。”吕竞男点头。 方新教授刚一离开,吕竞男和亚拉法师的神情就发生了变化,吕竞男手贴裤边,笔直站立,微低着头道:“我这样处理好吗?大人。” 亚拉法师慈目道:“也只好这样了,不过,他已经知道莫金的事了?唉……关于莫金的资料,你不因该这样早透露给他们的。虽然在名字上做了涂抹,但是稍微知情的人马上就会想到是莫金,如果让他知道了我们在调查他,以后要接近他就很难了。” 吕竞男垂头道:“是。强巴他突然间好像知道了不少事情,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亚拉法师道:“嗯,透过事情的重重迷雾,能直接看到本质,抓住事情最关键的点,与平时迟缓的表现完全不符合,这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不过强巴少爷对整件事情依然毫不知情,就让他保持现状吧,让他依然以找獒为目的,这样,对我们,对他,都会有好处。”亚拉法师心道:“强巴少爷,这就是你的宿命呢,逃也逃不掉……” 吕竞男暗道:“愚肯定是愚了,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大智若愚吧。”半晌又问道:“您看,莫金会不会是属于那一伙人?” 亚拉法师道:“不知道,这次整个行程,我都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存在,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去白城,这次提前离开中国只是一个巧合。” 吕竞男道:“不知道大人对这次行程怎么看?” 亚拉法师道:“消息来源是准确的,只是我们去晚了一步,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因该是在七年前就已经盗取了阿赫地宫里的东西。” 吕竞男皱起眉头道:“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们手中至少已经掌握了地图和光照下的城堡两样东西,可是,为什么他们迟迟没有行动呢?” 亚拉法师道:“不知道,或许是还没有破解光照下的城堡里所隐含的信息吧,反正地图里的信息他们是没能破译。”法师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喃喃道:“如果莽林里那个人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因该是一个十三人组成的小组,在去阿赫地宫前已经死了四个,加上他一共是五个,因该还剩下八个人,在那地宫中不可能一个人都不死,那么他们到底还剩下多少人?如果莫金是他们中的一个,那其余的人又在哪里?”最后,法师叹息道:“这个团伙太可怕了,在帕巴拉神庙的寻找之路上,他们已经领先我们了,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们没有时间了啊!” 吕竞男左手按住右肩,深深的鞠了一躬道:“放心吧,大人,我们会竭尽全力赶在他们前面的,神庙的光芒永远照耀着我们,它是不会殒落的。在智慧之神的指引下,我们必将得到光明。” 亚拉法师道:“对了,听说你最后救出的三个人,里面有一个白头发的。” [密修] 吕竞男道:“是的,肖恩,是一个英国人。” 亚拉法师道:“你怎么看这个人?” 吕竞男思索道:“我看见他的时候,感觉就像一个落拓的流浪者,给我的印象是,生活悠闲慵懒的英国绅士,不知天高地厚参加自费旅行团到原始丛林去冒险。” 亚拉法师道:“不,你错了,我听强巴少爷说起这个人的时候,给我印象是,他在原始丛林里的生活经验,比强巴少爷他们高明不知道多少倍,这个人非常可疑,做个拼图,一定要查明他的底细。” 吕竞男道:“这样子,会不会太……” 亚拉法师摆手道:“不能大意,不能让任何我们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吕竞男应声称是。亚拉法师遥望碧空,悠悠的想:“不能再有疏忽了,二十年前,因为那一时的疏忽,竟让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坠入了地狱。同样的错误,绝不能再发生了。” 卓木强巴将吕竞男的话原原本本复述给方新教授,随后道:“教授,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我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你能告诉我吗?” 方新教授慈爱的拍着卓木强巴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你的心里充满了困惑。” 卓木强巴叹息道:“是啊,整个事情已经变得和我当初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了,我现在感到无比疲惫,怎么会这样?” 方新教授道:“因为你的角色已经发生了转变,从一开始,你拿着那张照片来找我的时候,一直都是我们自己在探索,去发现,去寻找。可是,当我们加入这个特训的队伍之后,你的角色已经从主动变为了被动,我们一直在接受各种高难度的训练课目,而寻找发现神庙地址的事情已经完全交给别人去做了。我们只是这个组织中的一分子,和张立,和岳阳巴桑敏敏他们是一样的,而决策权和主断权已经不在你的手上。他们很多事情,都并没有告诉我们,这样,我们就显得更为被动,感觉像被别人操控在手中的木偶。拿这次原始丛林之行来说,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和你还是一样的,已经走完了全程,也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对许多事情感到莫名其妙。” 卓木强巴道:“但是,她后来不是又全部告诉我们了?” 方新教授意味深长的看着卓木强巴道:“那么你认为你听到了些什么?你所听到的,全部都是在网络上就可以查找到的内容,而我们所不知道的,有关卷轴和卷轴里面的信息,她说了多少?” 卓木强巴疑惑道:“是啊,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我们也是组织的一员啊,难道就因为怀疑我们当中有一个内奸,就要瞒着我们所有的人吗?” 方新教授道:“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其实,你在商场那么多年,也因该多少明白一点的,人心不可测,他们不是怀疑我们中的某一个人,而是对我们所有的成员都抱着善意的怀疑。对任何人,都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个样子,与你平时的处事态度是不一样的,你太容易就完全信任一个人了,这可是你的弱点,强巴。” 卓木强巴苦闷道:“可是,我们是一个团队,不是吗,如果我们之间也抱着怀疑和猜忌,那我们怎么可以达到目的呢?我记得肖恩说过,在危险的环境中,人和人是必须相互卖命才可以存活下去的,如果所有的人不把命交出来,大家捆在一起,最后一个人也活不下去。” 方新教授道:“在极端的环境中是这样的,可是,离开了极端环境之后呢?人,都是有私心的,像这次组成团队,你,是为了寻找紫麒麟,他们,是为了找帕巴拉神庙,各自的目的不同,方向相同,因此才走到一起,如果说帕巴拉神庙附近不可能有紫麒麟,或则紫麒麟所在的地方不可能有帕巴拉神庙,那么,你们还会走在一起吗?” 卓木强巴喃喃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我心里很不舒服。” 方新教授语重心长道:“人心,都是向善的,如果你无法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那么,试着去相信他们,除非他们确实做了对你非常不利的事情。如今看起来,我们所掌握的资料以及我们的能力,确实不足以去寻踪紫麒麟,所以,现在你因该做的,就是多学,多看,多想。我们现在起码知道了,至少有一个专业的团队在为我们提供最快捷,最可靠的信息来源,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们就好像站在巨人的肩上收集信息,踏着前人铺好的路在前进,这对我们是有利无弊的。其实,在一开始加入这个特训团的时候,有两件事都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第一,就是我没有想到你会那么爽快的答应下来,而且我认为,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因该知道以后会出现的局面,现在看来,你当时并没有考虑这么多。第二,我没有想到国家那么快就同意了这件事情,现在想起来,原来这只是当时的一个契机巧合罢了,如果不是国家当时正好有这个意向,我们那个申报材料,恐怕半年也批不下来吧。”方新教授捋了捋头发,沉思道:“还有,对于这个特训团,我总是有不好的预感,或许将来有一天……当然,那一天最好永远不会到来。” 卓木强巴知道,方新教授是想说,或许将来某一天,他们还没能去寻找神庙,这个团体被突然解散,而他们就像废弃的矿渣,被人一脚踢开。方新教授又道:“不管怎么说,在这里学到的东西对你总归是有用的,等我们真正的掌握这些技巧,就算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们可以自己去啊。”教授看着卓木强巴,解释道:“从知道帕巴拉神庙开始,我便做了这样的准备,我们从神庙入手,这样来找寻那个地方,会比我们直接从紫麒麟入手调查那个地方更容易,能获得更多信息,如今,是时候实施这个计划了,我会和研究会里的专家做探讨的。我想,经过这次的事件,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将所有的信息都隐瞒起来吧。” 卓木强巴道:“对了,教授,你不是把我们这次在地宫里的经历都做了记录吗。” 方新教授道:“嗯,不错,除了在水下无法拍摄,其余地方我都拍了下来,现在交给他们研究去了。” 卓木强巴道:“可是他们……” “放心,我另有备份。”教授的目光深邃起来,道:“毕竟是用命换回来的东西。而且里面的东西,没有一年半载是研究不出成绩的。” 卓木强巴又道:“关于最后那副地图的消息,我觉得太夸张了吧,我怎么听都觉得,按照教官的说法,好像一战二战,美苏冷战,都是因这幅地图而起,这个……” 方新教授道:“别说是你,连我也无法全信,多半是消息以讹传讹,以至于到后来过于夸大,不过我们可以朝这个方向研究研究,比如哈恩什么的,如果能找到地图的话……还有从目前得到的信息看,本和他所带领的队伍似乎不只是寻找宝物那么简单,以他的财力而论,犯不着冒这么大风险亲自去寻找帕巴拉神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方新教授目露深寒之色,缓缓道:“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卓木强巴不以为然,找到哈恩的资料和地图什么的,希望太渺茫了,而且好像离他们此次的目的也太过遥远,他岔开话题道:“对了,导师,你说说,我们自认为已经学到了很多野外生存技能了,可是为什么和教官的差距却还是那么大呢?” 方新教授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她受过什么特别的训练吧。” “特别的训练?”卓木强巴重复了两遍,突然道:“啊,一定是那样!”(加入莫金对神庙的关注,方新教授从神庙入手,重新调查帕巴拉) 当亚拉法师从吕竞男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卓木强巴站在训练场,远远的向自己打招呼,他走过去,卓木强巴开门见山的问道:“法师,教官曾接受过密修的训练吧?” 亚拉法师有些惊异,问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卓木强巴肯定道:“因为这次的原始丛林之行,我个人认为,作为一个普通人,再怎么训练,他的忍耐力和意志力都不足以支持独立穿越丛林。而我记得古俊仁博士曾说过,他只是教过教官野外生存和一些科考的基本技能,而教官的格斗和别的本事另有名师,而法师您也非同一般,加上平时你和教官接触的时间较多,所以我认为,教官也接受过和你一样的密修训练,是这样的吧?亚拉法师?” 亚拉法师向天长息,道:“竞男她是珠古大师的亲传弟子,严格按辈分来算,我还是她的师侄呢,她是年轻一辈密修者中,最杰出的密修格西。” 卓木强巴大喜,哪里知道密修的分级,当下诚恳道:“请让我接受密修吧,法师,我可以接受任何考验。” “啊!你?”亚拉法师再从容,也不禁略变脸色,年过四十还接受密修,看来强巴少爷对密修毫无了解啊。亚拉法师很为难的问道:“你知道密修到底是什么吗?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坦然道:“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它可以让我变得更强大,拥有更强的忍耐力和过人的毅力。” 亚拉法师哑然失笑:“那自然,忍耐力和毅力原本就是密修最基础的东西,嗯……既然强巴少爷对密修有兴趣,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与密修有关的事。密修选材很严格,如果有密修的资格我们称之为贝卡,贝卡就有资格进行密修修练,修习十年以后,在三十年以前,可以接受考核,如果修满三十年还不能通过考核的话,我们也不承认他是密修者。考核按等级分为喇然、厝然巴、林赛和多然巴或称日然巴。这四个等级统称格西,已得格西学位的密修者如再进密宗学院学习时则称为卓仁巴,由此可逐步上升为格果、翁则、堪布、堪苏、夏孜却杰及绛孜却杰,后二者七年一届轮流升任甘珠巴,最后修成肉身活佛,享有与达赖、班掸、萨迦法王同等尊荣,死后有作为活佛转世的资格。” 卓木强巴第一次听说,密修还有这样严格的等级区分,问道:“那么法师现在是?” 亚拉法师道:“说来惭愧,我密修五十有七年,至今仍只是格果。” 卓木强巴悠然神往,格果都已经这么厉害,如果修到堪布什么的,那会是什么样子。 亚拉法师正颜道:“所谓密修,实则是人体向自身极限的挑战,不断的挑战极限,不断的超越自我,将意志力和忍耐力发挥到极限。说起好似玄之又玄,其实按照现代的科学知识来解释,就是通过密修,来调整改变自身的内环境。” 卓木强巴一脸茫然,亚拉法师解释道:“和医学上不同,我们密修者将整个身体的内部称作内环境。人体的神经,大致分为两大系统,现在医学称为动物神经和植物神经。动物神经使你的意识控制你的全身动作,比如说话,动手,转眼珠,这些都属于动物神经控制的范围;而植物神经,则是你身体某些器官的自身控制系统,不受你意志的控制,诸如心跳,胃肠消化,激素分泌,不管你有无意识,植物神经都会保证那些器官持续运作,它们控制着你身体的内部器官。而事实上,这两个系统又不是完全分开的,它们是相互关联的一个整体,举个例子,人在黑暗的环境中,如果感觉到什么恐惧的事情,当你把你所看到的,所听到的,皮肤所感触到的信息传回大脑,大脑马上会让机体做出反应,植物神经开始运作,你分泌的肾上腺素增加,使你心跳加快,瞳孔散大。瞳孔散大,是为了帮助你在黑暗中收集更多的光芒,看到更多的东西;心跳加快,让你的血液充满氧气,输送到全身各处,使你的肌肉充满爆发力,随时可以为逃走或反抗输出最大动能,植物神经和动物神经以这样一种协调的关系促使你的身体对各种环境做出最佳的应对。” 卓木强巴似懂非懂,很认真的听着,亚拉法师叹气道:“可惜,人们过多的依赖动物神经,而将植物神经放任自流,对自身内部器官的协调从来不去过问,只有出了问题的时候才会去看医生。所谓密修,就是通过人为的环境改变,和呼吸改变,来打开意识和植物神经之间的那道隔阂,让你的意识,可以直接控制你的植物神经,许多修身养性的东西,其实都是这个原理,诸如气功,瑜伽,它们都是通过接触自然和调整呼吸来达到改善内环境的目的,通过改善内环境而使身体内外协调,趋于完满,这,才是真正的健康。很多人外表看起来强壮,其实内环境一塌糊涂,他们一直都处于自己并不知晓的亚健康状态,疾病随时会困扰着他们。现在,你照我说的做,吸气——持续吸气——感觉你的胸腔在扩大,你还能吸入更多的空气——继续,不要停——好,屏住呼吸——坚持——再坚持——” 随着亚拉法师的要求,卓木强巴憋了一肚子气,半分钟后就开始面红耳赤了,亚拉法师又道:“好——现在开始吐气,慢慢的——慢慢的——尽量放缓你的速度——就像感觉春天的微风从你口中吐出,徐徐的,一刻不停的——”卓木强巴伸长了脖子,难受的吐着气,终于快坚持不住了,哽噎道:“我快,没气啦!” 亚拉法师又道:“好,用尽力气,猛吸一口气,快吐,快吐,赶紧全部吐出来,再来一次,用力吸,马上吐,好了,现在你恢复你平时的呼吸吧。”亚拉法师微笑着问卓木强巴道:“现在有什么感觉?” 卓木强巴道:“我的头有些晕。”亚拉法师道:“还有呢?”卓木强巴道:“心跳得好快!” 亚拉法师道:“这,就是密修的一种根本之术,和气功瑜伽一样,通过吐纳使你的内环境发生了改变。当然,我教你的并不是什么真的吐纳之术,只是一个简单的试验罢了,让你知道,通过你动物神经的改变,可以调整你的植物神经做出相应的改变,以后不用再试了。而我们密修,就是是抗拒一切外在诱惑,将身心都调整到意识控制的至高境界,简单说来,就是让你学会控制自己的心跳和脉搏,控制自己胃肠的蠕动,控制血液的流向和流速;修炼到较高层次的时候,能自己控制骨骼关节的脱离和结合,控制体液的排泄和吸收,控制外界一切刺激对身体造成的感觉。” 卓木强巴问道:“那么修炼到更高层次呢?” 亚拉法师一惊,喃喃道:“不知道,我只是听说过较高层次而已,更高层次——我未曾听说过!”同时心道:“似乎我自己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呢,强巴少爷到底在想什么?” 卓木强巴喜道:“太好了,我感觉密修对我来说,非常的必要。” 亚拉法师道:“气功吐纳以养生,就好像从易到难,从轻到重,逐步加强对身体的锻炼,以抵御疾病;瑜伽呼吸以怡情,通过与自然的心灵接触使你心胸开阔,心情愉快,而达到舒缓疲乏,使身体不容易得上疾病;而我们密修,则是通过残酷的以肉身挑战不断改变的自然,就好像一剂猛药,要将体内容易导致疾病的危险因素一刀切掉。气功和瑜伽,人人都能练,因为它们从简入繁,遵循自然,上手容易,练成者难;但是密修,不是人人都能练的,它以雷霆手段,一开始就通过自然淘汰来挑选体质合格者,达不到要求的人,往往在入门挑选时就落下一身伤病,终身难愈,而且,还有致命的危险。就算能通过挑选,以后的训练也是呈阶梯式上跳,随时有可能跌得粉身碎骨。” 卓木强巴惊道:“有这么危险么?” 亚拉法师道:“植物神经遵循自然,而我们密修者,为了达到用意识来控制植物神经,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违反自然,很多人的身体过不了这一关,后果都很可怕。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曾经有一个强壮的青年想进行密修,我们对他进行饿鬼道的考验。你也该知道,人饿了就会想吃东西,这是一个自然的生理反应,所谓饿鬼道,就是抵抗饥饿,谁知道,才过去四个小时,他就抵挡不住昏死过去,虽然经过全力抢救,最终也没能救回来。” 卓木强巴怀疑道:“怎么可能?抵抗饥饿很简单的嘛,就算一个普通人四五个小时不吃东西也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啊?” 亚拉法师轻轻苦笑,道:“你以为饿鬼道的考验像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么。” [密修二] 在卓木强巴怀疑的目光下,亚拉法师慢慢的解释着:“饥饿的本能,并非来自几小时就进一餐的习惯,人会感觉到饥饿,是一个复杂的生理过程。你也知道,人一刻不停的在运动着,就算你坐着,你躺着不动,你的心还在跳跃,你的血液还在流动,它们的运动,需要什么,需要的是能量。而我们吃的东西,部分便转化为这些器官需要的能力,先被由大分小,再分得更细,最后化作糖类,输送到各个器官,在器官的细胞作用下,分解出碳氢氧等物质,供身体燃烧,释放热能。当身体将食物提高的能量用光的时候,便通过植物神经,向大脑发出信号,表示饥饿。这个时候,全身的器官,发出了没有动力的疲惫信号,已经空空如也的胃发出了需要填满的信号,一刻不停蠕动的肠道,也发出了需要找工作的信号。所以,你会觉得全身乏力,所以,你会觉得腹中饥饿,所以,你会觉得肠鸣如鼓。而我们密修者的饿鬼道,所接受的考验是,在你饥饿的时候,让你绕着一张圆桌缓缓跑步,而圆桌上,会不断放上刚刚出锅的,你最喜欢吃的食物——” “啊……”卓木强巴叫了起来,这个考验未免太残酷,忍着饥饿跑步,还要看着那些最美味的,而且伸手可及的食物,这对意志力的要求太高了,能坚持四个小时,确实已经达到了生理的极限,可是,怎么会死掉的呢? 亚拉法师继续道:“食物会一直更替,以保证它的新鲜性和对你视觉嗅觉的冲击感。而饥饿的人,出于本能生理反应,他的胃部,会分泌出胃酸,那是一种ph值为1的强酸,胃的内部有一层黏膜,会保护你的胃不被这种强酸所吞噬,可是,如果一直忍耐饥饿,让胃酸持续分泌的话——” 卓木强巴瞪大了眼睛,他已经知道亚拉法师要告诉他什么了,亚拉法师无比怜惜的说道:“唉,那个青年就是忍耐力太强,而又无法控制自己的内部脏器,当我们打开他腹腔的时候,他的内脏已经有三分之一,被他自己分泌的胃酸给腐蚀掉了。他的死因可以说是——因为饥饿,他自己把自己给吃掉了!” 亚拉法师盯着脸色发青,陷入恐慌之中的卓木强巴,一字一句的问道:“纵使这样,你也还要接受密修吗?” 过了许久,卓木强巴才缓缓的问道:“有没有,简单一点的入门考验?” 亚拉法师皱起眉头,迟疑道:“如果强巴少爷坚持的话……我们可以进行一个试验性的考查,来测试你的毅力程度,你看如何?” 卓木强巴战战兢兢的问道:“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亚拉法师道:“如果强巴少爷这样想,那么试验也可以免了。” “不,我接受,我接受。”卓木强巴下定了决心。 听说卓木强巴要接受密修,张立,岳阳等都来为他打气,吕竞男从一开始就一直摇头。亚拉法师为卓木强巴准备的试验性密修入门考察,其内容是抵抗困意。 在亚拉法师的要求下,卓木强巴一夜没睡,而且被要求劈了一夜木柴,第二天清晨,在众目睽睽下,走进了亚拉法师为他挑选的一间小石屋。 亚拉法师道:“人都需要睡觉,在不睡眠的基础上,会导致一系列生理功能紊乱,这项考察,并不能帮助你的机体变得不知疲劳,只是考察你的机体,在疲劳状态下,能保持多久的清醒。” 这是一间石屋,亚拉法师在门窗上做了手脚,屋内空气流通,但是没有丝毫光亮,关上门,连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卓木强巴被绑在屋正中一根石柱子上,据说这种紧迫感可以使人更为清醒,而他的头顶正上方,亚拉法师放了块融冰,他与柱子之间,则隔了一床足够厚,非常软和的棉被。 亚拉法师交待道:“当我关上门之后,这里会成为完全黑暗和无声的封闭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中,你的困顿程度被诱发到最大,但是因为站立和束缚的关系,也可以使你能调整自身的心里紧张度来抵御那种困乏,而这根柱子上方有一块冰,估计每半个小时会有一滴融化的冰水滴在你的颈项部位来帮助你提神。你也可以通过计数滴落的冰水来确认你在这里的时间。你的右手套了一个感应器,你不需要用力,只需要让手指触摸到感应器就行了,当你完全丧失意识的时候,也就是进入深度睡眠状态,手指离开感应器一段时间,我们就会知道,这门也会自己打开,看看你能坚持多久吧。祝你好运,强巴少爷。” 门被关上了,在封闭的环境中,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自己的平静而安详的呼吸,刚开始,卓木强巴还能保持自己的清醒,可是,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并没有看多久,就变得无比疲惫,眼皮重重的直想向下耷拉。 卓木强巴不由想起了亚拉法师的话:“人的眼睛,一旦睁开,它就从未停止工作,它会不断的寻找,搜集可以传达给大脑的信息,在绝对的黑暗和绝对的光亮中,它无法得到任何信息,它便会罢工。当你在黑暗中,眼睛疲劳得无法睁开的时候,就闭上眼睛,否则,可能导致失明。” 卓木强巴已经闭上眼睛,虽然仍站立着,可是完全遁入了睡眠的姿态,在这样的姿态下,要保持神志的清醒就更不容易了,他还有感觉,拇指依然搭在触摸式感应器上面,可是那种沉沉的睡意源源不断的袭来,他对周围环境的感觉正在慢慢消失。卓木强巴仿佛又回到了莽林之中,在那一片死寂的黑暗丛林,阴暗,冰冷,没有一点星光,连风都是静止不动的。可是,强大的恐惧感袭来,他反复的告诫自己:“不能睡,一定要走出去,一定不能睡。”对,要坚持到底,一定不能睡,卓木强巴晃了晃脑袋,大脑感觉到一阵钝痛,沉重无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卓木强巴又睁开了眼睛,四周还是一片黑暗,空气冰凉,一丝丝寒意从鼻腔被吸入肺部,热气又从肺里呼出,卓木强巴这时才明白,亚拉法师将他束缚在这根石柱上的真正用意。如果可以动一动手脚,活动一下筋骨,人为的制造一些疼痛的感觉,一定可以抵抗一些睡意,可是如今,一动不动的姿势,正好满足睡眠的需求。他昂起头,头顶也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卓木强巴心想:“不是说半小时就有一滴冰水从上面滴下来吗?为什么都过了这么久,还没有丝毫动静呢?”突然,他又想起亚拉法师告诫的另一句话:“在黑暗中,人们很快就会失去对时间的感觉,黑暗会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时间。” 卓木强巴暗自心惊:“难道说,我自己感觉过去了这么久,其实,只是过了十几分钟,还不到半小时么?”亚拉法师的话依旧回响在耳边:“一次良好的睡眠,你会感觉刚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天已经亮了;而一次痛苦的睡眠,你辗转反侧,已经过去半天,而黑夜的星辰依然闪烁,好像时空凝固。” 卓木强巴又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没想到,挑战人类的极限,并不是绝水绝食,仅是简单的挑战睡眠,就有这样大的难度,这还仅是试验性的资格认证,连这个都无法坚持下去,还谈什么密修。有莽林的经验,卓木强巴知道,必须依靠痛楚,才能缓解睡意,可是,如今双手被缚,背上还塞了一床棉被,如何才能制造痛楚呢?卓木强巴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嘴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那种微咸,有些回甜的特殊味道,每个人都能察觉出,卓木强巴闭目凝思着:“出血了,我已经咬破了嘴唇么?可是,为什么没有痛的感觉,感觉好轻微,啊,难道我真的要睡着了?”亚拉法师说过:“在深度睡眠中的人,就算用针扎也不会醒来,因为你的意识已经自我关闭,通过动物神经传达给大脑的信息通道被阻断,你感觉不到疼痛。良好的睡眠,等于对自身的一次麻醉。” 顶着棉被的卓木强巴开始频频点头,他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是,手脚,整个身体,都开始不听使唤,大脑里的意识在逐渐模糊。就在此时,像一根针,从背脊骨扎了进去,随后,一阵冰冷刺骨的感觉,在全身泛化开来,卓木强巴猛的一惊,突然又恢复了清醒,回忆起刚才的感觉,他知道,第一滴冰水,已经滴在了自己大椎穴附近。可是没多久,体温很快将冰水的寒意全部驱除,柔软的棉被给肌肤带来柔和而温暖的摩擦,卓木强巴用尽办法,意识还是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没想到,这种突然的冰水提神,就好像一次性将体力透支,反而更容易疲倦。 抵御这种将睡不睡的感觉,就好像走在一根极细的钢丝上,要用尽全身力气来控制平衡,可钢丝下面并不是万丈深渊,而是厚厚的棉被,无数的美女,丰盛的食物,要在这样的钢丝上呆得长久,实在难于登天。 卓木强巴终于领会了密修的奥义,同时明白为什么亚拉法师说密修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要抵御痛苦并不难,只需要一颗坚定勇敢的心,可是,要抵御温柔,需要付出的忍耐力,就非人人都能做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卓木强巴感到眼前一亮,他赶紧睁开眼睛,眼前明晃晃的一片,许久才恢复视力,那道石门,竟然被打开了!卓木强巴无力的垂下头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卓木强巴是被张立和岳阳架出石屋的,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为了抵御睡意,竟然耗尽了他全身的力量。从张岳两人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卓木强巴的表现很失望。阳光下,亚拉法师笑吟吟的看着卓木强巴,拿着手中的计时器道:“五十六分钟,不错了,已经很不错了。” 唐敏为卓木强巴拭去嘴角的血迹,关切道:“怎么会弄得这么惨?”卓木强巴没有回答唐敏,心中只是想:“居然才坚持五十六分钟,怎么感觉就像在地狱里呆了好几年。”他突然看见远处,吕竞男正往回走,他问道:“法师,教官也接受过类似的试验么?” 亚拉法师道:“哦,没有,这是当年我开始密修后,自己想出来的一种资格认证办法,因为不能通过大师们的同意,所以我把它称作试验性认证,除了我,你是第一个接受这种试验认证的。” 卓木强巴问道:“那么当年,法师你自己,坚持了多长时间?” 亚拉法师道:“因为当时我已经拥有了密修资格,并正式开始密修,所以我坚持的时间要稍微长一点——”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个小时?”卓木强巴问道。 “不,是三天。” 卓木强巴感到一阵虚脱,头一垂,再也无力抬起来,他,已经睡着了。 醒来后,已经是黄昏,卓木强巴再也不提密修的事情,正如导师曾告诉过他一样:“有些事情,需要天赋,人力不可强求。”卓木强巴自知之明,如果说锻炼外部的肌肉力量,他或许能达到中上,但是密修,自己的资质只能说平庸,甚至是低劣。谁知,亚拉法师找到了他,亚拉法师道:“如今,先把基本的科目学好,这才是你需要学的东西,如果这次考察结束之后,强巴少爷还想进行密修的话,你可以去色拉寺,一零九号禅房,找丹珠法师,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丹珠法师算不上密修者中的第一人,但他绝对是密修者教师中的第一人。” 卓木强巴不知是喜是忧,心中对亚拉法师又多了几分感激。此后几天,他们开始恢复性训练,同时在医院接受一个月的身体恢复治疗,并且每周一,三,五,七,都要到专业心理医生那里接受心理恢复治疗,要求他们坚持半年甚至更长时间。 在刚开始恢复的几天里,大家吃饭的时候,发现卓木强巴拿着筷子老打架,有时连夹菜都夹不稳,岳阳好奇的问道:“强巴少爷,你的手怎么啦?” 卓木强巴冷静的答道:“手抽筋。” 岳阳更加奇怪了,问道:“怎么会抽筋的?” 卓木强巴面露恨意,一字一顿道:“罚,抄,一,万,遍!”张岳二人居然欢欣鼓舞,显得非常高兴,卓木强巴哭笑不得。 一个月后,国家另外有科考项目,艾力克要回归国家队,临别前,大家聚在一起,依依惜别。餐后归眠,卓木强巴又来到他和艾力克第一夜谈话的地方,星空依然璀璨,艾力克依旧矗立在微寒风中,远远注视着灯火明灭的军营。“你也在这里啊,毛拉大哥。”卓木强巴道。 艾力克轻轻叹息着:“是啊,相处了这么久,突然就要走,总是有些缅怀。不过也该走了,我能教的都已经教给你们了,剩下的路,就靠你们自己去走了。” 卓木强巴道:“谢谢你,教会我们这么多知识。” 艾力克示意卓木强巴,在以前那方石墩上坐下,两人并肩坐了,艾里克道:“强巴少爷,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觉得吧,你真正要寻找的,似乎不只是藏獒而已。” 卓木强巴道:“哦,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 艾力克道:“你是所有受训者中,最刻苦的一个,你训练得很努力,甚至可以说是拼命。每当你完成一个训练项目的时候,你的眼中就透出一股喜悦,但同时还有淡淡的哀伤,有些事情令你自责,是吗?不用回答我,所以,有时候我在想,你好像并不是真正的要寻找藏獒;而是将寻找藏獒看作了一种契机,一种希望。如果能找到獒王,是不是就在暗示自己,就有希望找到你自己真正想要找到的东西?” 艾力克的话,就像开启了一扇尘封的门,卓木强巴面色惨白,浑身冰凉,心中震道:“是这样吗?难道我是这样想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艾力克起身道:“强巴少爷,你应当明白,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是有目的的人,所以,你活得比其他人都更充实。做了这么多年的科考工作,我想,这条探索的道路,是永无止境的,你可以从中不断的学习和获取。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它并非是枯燥无味的,因为带给你快乐的东西,在你心中。我想,人生也是如此吧,不断的探索和发现,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艾力克拍着卓木强巴的肩头,意味深长道:“其实,我觉得强巴少爷很适合作科考的工作,你有一种常人所做不到的坚韧毅力,而且,你的洞察力比普通人强,只要你想到了,必定会有所发现,问题是,你现在还不愿去多想,很多事情,你喜欢将它简单化,我想,总有一天你会觉醒的。” 望着艾力克的身影,卓木强巴顿在空地,仿佛融入了寒冷的风,艾力克的每一句话,都值得他去思考,他明白,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第20章 第二十章西藏墨脱:最后的秘境 藏地密码3古墓历险记第二十章西藏墨脱:最后的秘境 [古格历史之谜] 又过了三周,在哥伦比亚伤愈出院的巴桑与吕竞男取得了联系,很快通过外交部回到国内,大家又惊又喜,虽然这次原始丛林的穿越可以说是大大的失败,可是特训队竟然没有一个人员殉职。通过丛林洪荒的事情,巴桑与卓木强巴小组成员的关系也开始融洽起来,只有卓木强巴,显得有一些为难。吕竞男的话,就像一根刺插在他的胸口,“我们怀疑,你们当中有通风报信的人。”当卓木强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默默的将所有成员的信任度做了个排位,他本以为,自己会将敏敏排在第一位,可是真正排位的时候才发现,怎么排,第一位都一定是自己的导师,方新教授,敏敏只能排第二,岳阳和张立都是部队上的,自己对他们也非常的信任,只有这个巴桑,可疑度很大。一旦卓木强巴怀疑某人,他就不可能露出伪善的笑容,他和巴桑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便会露出怀疑的目光。他勉强对巴桑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牺牲的。” 巴桑也道:“没想到你们到底跑在了我的前面。” 据巴桑的说法,他在洪流中被冲向了北方,因为被巨树砸伤而失去了知觉,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月,他的病历和一系列报告单也通过外交部转到了吕竞男手中。可是卓木强巴发现,巴桑的皮肤更加黝黑了,身上似乎还带着咸湿的海风气息,好像还有某种高级香水的味道,与其说是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月,更像是在某处旅游了一个多月,如果说自己的猜测成立,那么巴桑的经费从何而来? 看着张岳二人喋喋不休的告诉巴桑一些后续经历,卓木强巴不想过分靠近,站在一棵树下面,方新教授看出了卓木强巴的忧虑,问道:“你怀疑他?” 卓木强巴道:“我不知道,如果我们之中真的有人值得怀疑的话,也只能是他了。可是,我又很矛盾,我是不是因该无端的去怀疑别人呢?” 方新教授劝解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何必刻意的去怀疑谁,真的是作了亏心事,他迟早会暴露出来。而且,为什么就只能是我们被怀疑,他们,就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吗?”卓木强巴知道,方新教授说的他们,是指后来的那三个人,包括吕竞男,艾力克和亚拉法师。谁都不能够全信吗?他摇了摇头,只是因为一种对人的态度,竟然让一个团队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对是错? [机关学] 恢复体力一个月后,吕竞男将所有人写的心得体会详细的做了一个总结,并开始进行针对性训练,又过了一个月,吕竞男站在讲台上,手里拿了个类似魔方的木头结构,对特训的成员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将学习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一项科目——机关学!” 学员们都露出的欣喜的神色,卓木强巴是迫切的需要知道有关机关学的知识,而最兴奋的要数张立,他早就对机关学向往已久,并且对机械装配和简单陷阱制作有了一些了解。 “先告诉我,你们对机关的理解。”吕竞男平静问道。 “陷阱。”“陷阱”“杀人武器”“可以自动杀人的武器”台下顿时给出了不少答案。 吕竞男道:“所谓机关,并不是你们狭义上的杀人陷阱,自动攻击武器。而是指,一切机簧构造学说,大致建筑卯榫结构,桥梁架设,小至一把铁锁,铁链环扣;都与机关有关系。在你们当中,除了亚拉法师和毛拉大叔,其余人对这门所说恐怕都很陌生。如果想将机关学学透学精,穷其一生恐怕也难以完成,所以,我们所要学的,仅仅是发现机括关键,揣摩机关构造者心思,也就是你们常说的躲避杀人陷阱,发现开门的隐秘构造,就这些,也够你们学上大半年了。”说着,她扬扬手,道:“这就是一个机关,你们每人一个,自己上台来拿。” 每人拿了一个那木质的正方体,由回到自己座位上,卓木强巴拿在手里,发现这个正方体全是由一根根宽窄都是一厘米,长十厘米的小木条组成,横竖交叉,表面光滑,好像是一个整块,牢不可分,摆弄了半天,也没能发现有什么机簧在里面,心中暗想:“这算是机关?唬弄人的吧?” 吕竞男道:“现在,你们手里拿着的,就是最原始,也是最简单机关,叫做木锁,在成人玩具市场或是智益玩具市场都有卖,两块钱一个。” 卓木强巴暗道:“果然是糊弄人的。” 吕竞男道:“你们别看这个东西不起眼,其实里面包含了古人的智慧结晶,表面上看所有的小木条都一样,其实只有你们看得到的地方才是一样的,而内部错综复杂,有的带钩,有的带圈,有的中间凸起,有的凹陷。这些小木条一共八八六十四根,可以把它们完全分拆开来,现在你们就动手分拆吧,看看你们对机关的天赋有多少。” 所有的学员开始动手分拆木锁,卓木强巴摸索了一会儿,扭头一看方新教授,从正方体正中将一根小木条抵出来一截,大受启发,赶紧用力抵正方体中间,但是将六面的中间都抵了一遍,也不见木条有丝毫松动。十分钟过去了,卓木强巴满头大汗,岳阳和张立交头接耳,巴桑暗中皱眉,唐敏愁眉不展,只有两位年岁大的老者轻松自如,亚拉法师甚至已经将一根木条完全抽了出来,接着就如庖丁解牛,越拆越快。 吕竞男看着暗自好笑,提示道:“不用交流经验,你们每个拿的木锁内部结构都是不一样的,拆开这个木锁的关键,就是顺着它的内部结构走向,慢慢的一步步拆,而它的难点在于,它内部的构造你们是看不见的,只能摸索着前进。” 听了吕竞男的提示,张立似乎摸索出一些窍门,将这根木条拉出来一点,将那根木条抵进去些,将左面的向上提,右边的往下拉,当移动不了的时候,又按原来的轨迹退回去,试着另外的移动方法。卓木强巴也终于找到第一根可以移动的木头了,竟然是在正方体其中一面的右上角,按出来之后,别的木条又动不了了,他只能一根根的去试。而亚拉法师,已经将木锁完全拆分,六十四根结构不同的木条,整齐的摆满一桌。 接下来,张立,方新教授,巴桑,唐敏,岳阳也都拆开了木锁,只有卓木强巴,额头青筋绽出,两眼发红,肌肉高高坟起,咬牙切齿。只听“咔”的一声,一根眼看就快抽出来的木条,最后一点卡在整个正方体里面,卓木强巴拉了两次没拉出来,一用力,把木条掰断了。 所有的队员都看着他呢,张立和岳阳立刻发出了惋惜之声,卓木强巴将木锁一推,大喘牛气。唐敏道:“你太着急了。”“是啊,强巴少爷,这个东西急是急不来的。”岳阳也提供经验。 卓木强巴望着吕竞男道:“我的天赋不够,让我再试一次。” 吕竞男竖起一根手指道:“不着急,早有准备。”说着,竟然拿出一个纯铁的正方体,外形和木锁一模一样…… 半夜三点,岳阳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惺忪问道:“强巴少爷,你明天再弄行不行,我听着那声音,总觉得像有老鼠一样。” 卓木强巴全神贯注的摆弄着手指的铁锁,道:“老鼠怕什么,闭上眼睛想着自己是猫就睡着了。”张立在另一旁瞪着一双大眼睛道:“强巴少爷,要不,我们帮你弄吧。” 卓木强巴道:“那怎么行,你们别管我,我一定会弄开它的。” 折腾到四点之后,张岳两人才昏昏沉沉的睡去。第二天,当二人爬起来时,只见卓木强巴望着初生的太阳,那张刚毅的脸棱角分明,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无比自信,桌子上,整齐的码放着六十四根铁锁原件。 吕竞男看着卓木强巴交上来的成果,对卓木强巴的认识又多了几分,这是一个会害怕的男人,听亚拉法师说,强巴少爷在莽林和地宫中,在那粗犷的外形下,露出过胆怯;可是他害怕,却并不退缩,他有一种橡皮一样的韧劲,不管遭受到多大的打击,总是能慢慢的恢复原形,不达到他自己的要求,他就永不放弃。这种性格很是奇怪,如果是常人,害怕便会逃避,当确信自己不是别人的对手时就会避让;可是强巴少爷恰恰相反,他害怕却要迎上去,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还要冲过去,看上去有些死脑筋,这是种什么性格啊!吕竞男回忆着认识卓木强巴以来,他的每一个举动,有些捉摸不透的感觉。“哼,大智若愚,这也是大智若愚么?”想起亚拉法师的话,她轻轻的笑着。 接下来的几个月,队员们接受了关于机关学的特训,从在地上挖个坑,放张报纸埋上土这样最简单的儿童式陷阱学起,一直学到诸葛亮的木牛车马阵,鬼谷子的九鎏盘龙宸,越学越感觉机关一学,深不可测。 经过南美丛林的考验,让队员们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每个人,都近乎疯狂的接受着训练,白天经过重重机关的考验,晚上常常攻书至深夜。每个人都以密修的意志要求锻炼着自己,力求突破体能的极限。 其间,吕竞男又让队员们进行单人拓展,学习极限运动,研习进化论等学术著作,还让队员学会了使用几种新工具,比如他们的原子表链上装置了飞索,就贴在手腕的内侧,火柴盒大小的一个匣子,里面有二十五公尺长的合金钢丝,采用电磁炮的原理发射,前方是金刚石的细转头,可以植入钢板十公分,然后会自动膨胀抓牢目标,属救急逃生工具,在丛林里使用这种工具远比吊藤蔓植物要好得多;还有可以贴在光滑墙壁表面的吸力鞋,采用壁虎脚掌的原理,鞋底布满虹吸刚毛,使摩擦力可以承受人体重量,加了弓形钢板的鞋底使弹跳力可以接近一个人的体长,而下坠的缓冲力完全可以去做城市极限运动,加上模拟飞鼠肉翼的蝙蝠衫,就能避免再次出现十层楼高度难倒英雄汉的场面;超强化钢瓶虽然体积不足墨水瓶大,但是里面的固体氧气持续供氧时间从原来的三小时延长至一百零八小时。 在这段时间,卓木强巴也不再催促组团出发。“你们拿什么去找帕巴拉神庙,凭运气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多看,多学,多想……”“我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收集信息”“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们可以自己去啊……”吕竞男和方新教授的话反复回响在耳边,时时提醒着卓木强巴。休息的时候,他常常的唐敏呆在一起,但他也时常能感觉到,有一个窈窕身影在远处注视着自己。张立,岳阳和巴桑三人走得更近了,时常听到张岳二人的开怀大笑,巴桑也偶尔露出冷酷的笑容。而方新教授则一直在研究他从阿赫地宫拍摄下来的画面,据教授所说,既然认为阿赫地宫和光照下的城堡有关联的话,那么阿赫地宫里的壁画,雕像,构造等等,一切都有可能提示出和关照下的城堡有关的信息。研究会方面为教授提供了许多线索,通过网络,他们共同研究。教授不知疲倦的研究和严谨的作风,连亚拉法师和吕竞男都对他肃然起敬。 数月后的一天,卓木强巴找到了亚拉法师。 虽然已经掌握了机关的基本特征,但是卓木强巴对在阿赫地宫里看到的血池始终无法忘记。他记得亚拉法师说过,那才是真正的机关,可是如今已学了这样多理论知识,还有不少实践经验,依然摸不透血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血池里血腥,残忍的景象实在让人触目惊心。所以,今天他打算找法师问个明白。 训练场上,张立和岳阳正在布置一个刚学会的连环捕杀陷阱,巴桑在一旁指正。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坐在石墩上远远看着。卓木强巴道:“法师,还记得阿赫地宫第五层那个血池吗?” 亚拉法师看着张立撑起支架,应了一声,道:“你想问什么?” 卓木强巴道:“我想知道血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亚拉法师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诧异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卓木强巴道:“我们已经学习了很久的机关学,可是至今为止,我还是对血池一点概念都没有,记得法师说过,血池才算真正的机关,那么它的原理到底是什么?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 亚拉法师道:“以你目前所掌握的,你觉得我们学习的那些狭义机关的主要作用是什么?” 卓木强巴想了想道:“好像还是以杀人,不,是以困住或伤害触发机关的猎物为主。”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完全,我们现在所掌握的狭义的机关主要有两个作用,第一,就是你说的那个,给触碰到机关的人制造麻烦,而第二,是保护一些东西不被别人拿走或毁坏,好比一把锁的作用。而血池,就是起这种作用的机关,我可以这样告诉你,血池的锁定系统,不比现在的指纹识别系统差,它甚至达到了基因识别系统的精密要求。” “啊。”卓木强巴轻呼:“有这么厉害!” 亚拉法师点头道:“你还记得那扇门是怎么打开的么?那些原本是白色的石头最后全部变为了红色,然后门就打开了,对不对?”卓木强巴点头。 亚拉法师接着道:“其实那到石门的表面,还附着一层东西,至于那个东西是什么,我暂时无法告诉你,你姑且把它认作一种可以收缩的纤维吧。那种纤维的收缩力非常强大,就和人的肌肉一样,当它们完全收缩的时候,有面条粗细的一根纤维,就可以提起几十公斤重的石头,而且那扇巨大的骨门,也是这样被打开的。” 卓木强巴点头不语,那道巨大的骨门坚厚异常,恐怕就是卡车也未必能一次撞开,竟然能被这些纤维生生的拉开,其收缩力果然惊人。 亚拉法师道:“然而,要想让那些纤维收缩,用普通的液体是办不到的,必须用……” 卓木强巴道:“血?难怪它叫血池。” 亚拉法师更正道:“人血。而且,不是全部。你知道人体血液里包含多少物质么?” 卓木强巴道:“红细胞,还有,还有……还有什么?” 亚拉法师微微一笑,道:“太多了,我可以这样告诉你,人体血液里包含的物质多不胜数,仅现在医学常用的就有好几十种物质,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凝血因子十几种,抗凝血因子又是十几种,还不包括微量元素,抗原抗体,那些就更多了。而血池是利用人体自身器官,将人体的血液进行一遍过滤,通过不同器官的不同构造,最后得到一种红色液体,因为具体没有分析过,我只能估计里面包括了红细胞和一些抗凝血因子,而只有这种红色液体,才能使那种纤维全力收缩。而每个器官的摆放位置,不能出现任何差错,有的血池还需要加入一些草料木灰,甚至还需要某些动物器官,才能达到特定的效果。所以,我们看到的血池里,通常摆满了人体器官,就像医院的陈列馆,常人是无法接受这些东西的。” 卓木强巴听着也发憷,问道:“法师怎么如此的清楚血池?”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道:“你知道第一块成形的血池在哪里出土的么?西藏墨脱巴日村。” 卓木强巴大惊道:“血池是……血池是我们西藏的东西!” 亚拉法师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我可以肯定阿赫地宫和光照下的城堡有必然联系。根据目前的考证,血池这种东西,因该是西藏一个消亡很久的古老教派所使用的祭祀用具,不敢肯定是古苯教,但是和它有一定联系。我在藏寺密修这么多年,所以对它有一些了解。” 亚拉法师长身而起,看着训练场道:“我对血池的了解也仅限于表面,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不过说到这里,学习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你认为机关的厉害之处在哪里呢?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凝望训练场,张立等人已经布置好陷阱,只见训练场一片草坪,中间有一株灌木,丝毫没有危险的迹象。 岳阳打开笼子,放出了试验野兔。野兔一出笼,便飞快的朝隐蔽的地方躲去,不料那处人工设计的树阴下正是机关枢纽,顿时触动机关,整个灌木倒塌下来。狡兔身手敏捷,顿时左折,前方细网“藤”的弹出,野兔顿住脚,就地一滚,反折向右。右侧草地突然弹起,一块直立的木板挡在野兔面前,野兔刹不住步子,一头撞了上去。这一撞,撞得野兔头晕眼花,晃了晃脑袋,见那木板扑下,才赶紧撤走,地底的木桩一根接一根的高出地面,挡住了野兔的去路,野兔凭借矫捷的身手,左躲右闪,才算突破的木桩,见前方有个洞,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 铁门关上,野兔又回到了笼子里,岳阳和张立以及巴桑笑着谈论起来,看来这次简易的组合机关又设计成功。 卓木强巴回味着整个过程,突然道:“啊,我明白了,机关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隐蔽性!” 亚拉法师满意的点点头,道:“不错,强巴少爷已经掌握了机关的要诀。机关的可怕,就在于你看不见,当你发现这是一个机关的时候,危险也就随之降临。破解机关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和机关设计者斗智斗力的过程,双方在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要考虑到对方可能想到些什么,又有什么可能是他想不到的,像在阿赫地宫第六层,我们潜入水中确实很冒险,但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只能赌一赌,好了,今天就谈到这里,你的队员在召唤你呢。”远远的张立在打手势让卓木强巴过去。 [新的契机] 卓木强巴呆立了一会儿,咀嚼亚拉法师的话“机关的可怕之处,在于你看不见”而同时巴巴兔的忠告也在耳边“真正可怕的敌人,是那些看不见的”,两者都有共同点,在于发现,而这些话总觉得好熟悉,就好像某段时间天天都被人提醒着一样。 张立赶了过来,笑道:“强巴少爷,看到我们那个组合机关了吗?还算成功吧?” “嗯。”卓木强巴淡淡应着,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以往发生的很多事情,很多他至今都无法理解的事情,一幕幕都浮上脑海,这种恐惧,比看到拥有毒蛇眼睛的男人以及那个耍蛇的男人时还要可怕,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到底是一件什么事情呢?为什么会让自己觉得发自内心的战栗?卓木强巴脑子里顿时嗡作一团,想理清头绪却是越理越乱。 这时,吕竞男从他们身边经过,张立一个立定,敬礼道:“教官好。”以前吕竞男总是会回应,而这次她似乎没听见,连卓木强巴纷乱的表情她也没注意,直接从两人旁边快步走了过去。 吕竞男快速追上亚拉法师,一个眼色,后者会意,跟着去了办公室。 亚拉法师一进门,吕竞男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道:“大人,有两件事情非常重要,莫金到中国了!” “啊!”亚拉法师也不禁严肃起来,虽然不知道莫金这段时间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但是他一出现在中国,就表示他即将有所行动。亚拉法师镇定的问道:“还有一件事呢?” 吕竞男道:“就在前天有人举报,青藏边界有群可疑分子,估计是盗猎团伙,于是我公安系统进行了突袭,一群身份不明者落荒而逃,没有发现野生动物,但是,他们发现了一张图。经专家辨认,与古藏卫地区有关,于是交给了研究会,我带来了影印资料,你看。” 亚拉法师拿着这张图,喃喃道:“好像一张古代的航海图,标注了……咦……啊!这是……”法师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惊呼道:“不可能,简直就不可能!这张图怎么可能突然出现的?莫非真是天意?” 吕竞男道:“大人,您认为这张图的突然出现,与莫金的突然回国,会不会有所关联?” 亚拉法师道:“你的意思是?” 吕竞男道:“据研究会发来的报告,他们手里所掌握的,是一张原图,一张绘制在狼皮上,千年以前的,古藏民手绘的航海图。据我猜想,莫金不敢贸然的带着这幅图出现,而是通过其他方式,先将这幅图运送到我们国家,然后他再过来,只是他没想到所托非人,所以……” 亚拉法师一击掌道:“错不了了!这幅图一定来自阿赫地宫,就是最后那个人,虽然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是那个人非常的可怕,一身都散发着邪灵一样的味道。他是属于他们那个组织的,十三个人之一,他在陵寝里待的时间最长,一定发现了我们疏漏的地方。我早该想到,那个人决不是游击队员,怪不得莫金没有出现,他们另外有人去了阿赫地宫,目的就是开启那道上次没能打开的门。” 吕竞男道:“难道说,这张图就是光照下的城堡?” 亚拉法师道:“这个还很难说,但是这突然出现的信息,将填补我们许多调查上的空白区,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离目标越来越近了。现在就全明白了。那个人将图交给了莫金,或者他们一起研究,这大半年,将图吃透之后,才来到中国的,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再有能力,也想不到,这幅图会落在我们手里。” 吕竞男道:“在万能佛的指引下,光明永远在我们一方。” 亚拉法师道:“不能犹豫了,告诉研究会,必须马上搞清楚,地图上到底有什么隐含信息,这次我们已经落在他们后面了,告诉队员,因该随时准备出发。” “是!” 与此同时,在某个偏僻的地方,莫金正对着电话破口大骂:“马索!你这个蠢货!我要剥了你的皮!这么隐秘的一件事情,竟然会让你搞砸了!我真是想不明白,我怎么会让你这个蠢货跟了我这么久的!” 电话一头传来马索畏缩的声音:“就……就是太隐秘了……他们也做得太小心了,走路的时候都随时观察有无跟踪。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引起中国警方的注意……老板……” “咔”莫金已经将电话狠狠的挂掉,那架势,好像要将电话一拳捶烂。 “怎么啦?”索瑞斯的声音冷冰冰的从阴暗角落传来。 莫金恨道:“图丢了。那幅图,已经落到中国警方手里,这个马索,跟了我那么多年,这点小事也办不好,真是愚蠢透顶,还有那群特训过的中国猪,真是一个大白痴,带了一群小白痴!” 索瑞斯“吃”的笑出声来:“莫金这家伙,不知道是在说他手下还是在说他自己。”他慢吞吞道:“没有关系,我们已经将那幅图反复研究过了,没有图我们也能找到。” 莫金道:“我不是担心这个,问题是,那幅图,很快就会落入西藏那群人的手里。” 索瑞斯道:“那又怎么样,他们要弄清楚那幅图的意义,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我们早就拿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如果真的有那个东西的话。然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前往帕巴拉神庙!” 莫金担忧道:“问题是,他们所掌握的信息,远远大于我们。好比这次,如果不是我得到消息,那光照下的城堡是藏先民带到美洲去的,恐怕至今我们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在玛雅人的地宫中,会出现西藏人绘制的地图。” 索瑞斯深思道:“唔,这话不错,看来我们最初的判断错误,那些人研究帕巴拉神庙,绝不止一两年,他们研究了很长时间了。说不定短短几天,就能破译那张图上的信息,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有好几个地方,我们就赌一赌运气吧,看谁先找到通往神庙最后的钥匙。”索瑞斯起身长吸一口气,灰色的身影在暗处显得萧索而孑孓,缓缓道:“本,你研究西藏的时间比我长,你认为哪里最有可能是地图的藏处?” 莫金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墨脱!”同时拿出手机通知马索:“叫上那群特训过的笨蛋,我们出发了!” 这次吕竞男没有隐瞒队员,消息很快通过口对口的渠道,传达到每个队员耳中,二天后当卓木强巴从岳阳哪里听到消息时,急不可待的想告诉一直在研究玛雅地宫的方新教授。推开方新教授的门,卓木强巴大声道:“导师,有新的消息,我们可能很快又要出发了!” 只见房间凌乱不堪,教授坐在电脑前,放眼过去都是玛雅的资料,方新教授扭过头来,扶了扶戴上的眼镜,额头斑驳的皱纹和些许花白的头发,让卓木强巴心中一震。他明白,导师为自己付出了太多了,他和教授之间的情谊,岂止是一个感激所能表达的。 方新教授摘下眼镜,问道:“哦,这次又是什么消息?” 卓木强巴掩不住欣喜道:“听说,是有了新的线索,好像还有一幅地图什么的。” “哦。”方新教授沉思道:“强巴,这段时间,我通过与研究会交流经验,以及我自己和一些朋友所作的研究,我们发现,这个帕巴拉,远非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卓木强巴蹲在桌前,看着那张苍老的脸,道:“导师,你太累了,这样身体吃不消,也让我心中不好受。” 方新教授揉着眼角道:“没办法啊,强巴,你还没把握住整件事的变化。”他扭头严肃道:“艾力克离开了,他不仅是我们的教官,而且是随团出发的骨干力量;他的离去,表明国家已经在向我们传达一种讯息了。时间拖得太久了,国家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他们要看到的,不是我们几个人的成长,而是实实在在的令人振奋的东西,可是至今为止,我们止步不前。所以,我们目前岌岌可危,必须利用尽可能多的时间,趁着我们还能利用国家资源的时候,与那些专家做更多的交流,获取我们想要的资料。而这些东西,是我们在别的地方查不到的。” 卓木强巴搭上教授的双肩道:“我知道,我知道,从找紫麒麟开始,整件事都在变复杂,而且越变越复杂,但是,我们——都还好好的,不是吗。而且,我们也一天天离目标近了。”接受了地狱般的训练,好容易熬出头,总算有了新的进展,卓木强巴无疑心情大好。 方新教授心中赞许:“锲而不舍,持而恒之,这才是我认识的强巴。”他展开电脑道:“目前对玛雅文化的研究,研究会那头进展不大,毕竟他们是藏学专家,却不是玛雅专家,我的朋友替我联系了一些专门研究玛雅文化的人,他们每人得到部分影像资料,对于墓室铭文那一段,他们遇到了瓶颈,首先文字已经不再是传统的玛雅文,而有了一些变化,更糟糕的是,出现了接近一百个他们从未见过的符号,所以破解起来有一定难度。不过,我在巨石阵拍摄到了影像资料到是已经部分翻译出来了,给你看看。” 卓木强巴接过资料,只见符号旁注满了标识,最后得到的译文如下:血红的太阳向西方坠落,墨绿色的森林头顶着灰色的云朵,这时族长快死了,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给我建一座埋在地下的石墙房子,要小而坚固,给我穿上象征王权的巨袍,把我放在里面,仿佛我还活着,只是睡过去了。我身边要摆放我的石碗,食品盘和燧石刀,然后按我们的习俗盖好坟墓,继续赶你们的路,愿你们在下一个卡屯元年到来前,就能找到圣城的领土。我会一直在天空关注着你们,永远的祝福你们。” 一切都按照他的命令去做了,人们挖出了巨大的土坑,在里面修建了圆顶石屋,石屋外面是石质的横板,上面刻着绿咬娟和许多动物的图案,从底端到顶端,修成了三级平台,每一边都有宽阔的台阶盘旋而上。而石屋的中间,白色的墙面和精心雕琢的柱子构成了一间厚厚的石室,墙上绘着族长的伟大事迹,他领导着他的种族寻找新的家园,因为他的英明和勇敢使这个种族得以繁衍。在石室里,是人们依照族长最后的命令,给他穿上大王的长袍,让他躺在墓室的正中,然后举行古老的仪式并关上墓门,在墓室上点缀着断矛,卷起并撕烂他那著名的战旗,让他的尖厉哨声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然后人们填平了土坑,在上面砌起了石庙,有雕刻纪年的柱子和白得发亮的石壁。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在新首领的带领下,这支坚忍不拔的民族继续朝着未知的密林前进…… 卓木强巴看到这里,喃喃道:“和圣歌一样,但是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啊。” 方新教授点头道:“嗯,这只是三根白石柱的内容,其余部分还在紧张的破译之中,相信不久就有结果了,还有一个东西,你还记得在安息禁地看到的那种牛不像牛猪不像猪的动物吗?” 卓木强巴道:“当然记得,似乎不是食肉动物吧。” 方新教授道:“对于研究南美洲的人来说,那已经不是秘密,那种动物叫猪牛,早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就被人发现,也是一种被科学家认为在一万至七千年前就灭绝的动物,和猛犸属同时期产物,当地土人以它为食物,后来科考队进入丛林,却又一无所获,目前某些生物学家还在探访。” 这时,张立喜滋滋的找到这里,急忙道:“教授,强巴少爷,快来,教官要宣布消息了,好消息!” 众人在那个大教室内,吕竞男尽量平和的对学员们道:“或许你们当中有些人已经知道了。就在几天前,你们的对手本已来到中国,同时,我们中国警方获得一份古藏文地图,严格的说,那是一份航海图,经过我们研究会专家日夜不停的研究,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吕竞男停了停,只听见台下急促的呼吸,她继续道:“如果研究会的研究结果正确,那么,这因该是那位被流放到天涯去埋葬光照下城堡的使者,在玛雅期间,凭借自己的惊人的记忆力,尽量将他所行走的路线绘制出来。那位使者生前一定是位智者,他将藏卫三地绘制得十分详尽,虽然和今天地图不能相提,但是也让我们大致对此有了了解,而对亚洲和美洲的形状就勾勒得十分古怪了,让我们的专家费尽了心思才意识到,这就是古人脑中的美亚两大洲的形象。如果这航海图成立,那么,其中标注的重要地点就让人十分费解,通过与其余大量资料的结合,我们研究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是那位使者在玛雅,心知自己无法拿回那两件信物,所以凭自己的智慧,猜想当时的国王可能会把地图藏在什么地方,而绘制了这幅图。其中有三个十分重要的地方,经过反复论证,我们认为,一个标注在今天阿里地区的古格遗址,一个在今天日喀则地区的拉孜县古墓群,还有一个则是在林芝地区的墨脱境内。” “什么!”卓木强巴眼睛几乎突出来,他惊呼道:“那不是将整个藏卫三地全标注进去了?”阿里地区在藏西,是中印边界地区,日喀则地区藏中,拉萨所在地,而林芝地区到了藏东,这样一来,相隔几千公里的整个西藏全落入地图的标注范围。 吕竞男道:“没错,当时使者远在玛雅,只能估计国王去世后会将地图藏匿在这几处地方,至于为什么是这几处,研究会的专家们还需要深入研究。不过,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本那群人赶在我们前面好几天出发,虽然我们的监视人员认为,他最后消失在可可西里地区,但是我们怀疑,那只是一个障眼法,所以,我们也要尽快出发。你们记住,那是一张绘制在狼皮上的地图。” 张立问道:“可是,那张地图不是已经被人取走了吗?” 吕竞男道:“没错,是有一张地图被人取走了,可是,没有人能确认地图仅有一张。当时的国王,连光照下的城堡都复制了一份,那么地图……为什么就不能有两份呢?还有,那些拥有地图的人,至今还没能找到帕巴拉神庙,那幅被取走的地图是真是假,还未有定论。总之,我们不能放过任何线索,而且,是能引起你们对手极大兴趣的线索!” 卓木强巴道:“那我们因该马上去做功课,是吗教官?” 吕竞男道:“等一下,今天叫大家来,就是因为还有新的功课要告诉你们,所谓知己知彼,你们这次出发,恐怕要面对的就是国外正规特种兵,他们使用的一些新式武器我得提前告诉你们,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将武器带进来。” 窗帘全关,灯光全暗,在幻灯机的图片中,卓木强巴等了解了对手可能使用的武器,常规特种武器除外,里面有些卓木强巴他们从未见过的全新武器,包括了可转弯的带摄像头枪,还有一种令人同时丧失视力和听力的闪爆弹,即贴即用的纽扣形烈性定时炸弹,一种注射后就算粉碎性骨折也让人感觉不到疼痛的中枢镇痛剂……一系列的新式武器让卓木强巴等人眼花缭乱,而且越听越心寒,怎么听都像是去打仗…… 时间无多,仅用一天时间搜集资料,第二天便整装出发,他们的目的地是……墨脱! [最后的秘境] 墨脱,在喜玛拉雅山脉南麓,与印度毗邻,意为“隐秘的莲花”,“墨脱”一词在藏文中是花的意思。这里,是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城,被称作“高原孤岛”,地势南低北高,面积3万多平方公里,属雅鲁藏布江下游山川河谷地带,平均海拔1000多米。这里处在喜马拉雅断裂带和墨脱断裂带上,地质活动频繁,地震、塌方、泥石流不断,加之气候潮湿多雨,国家曾投入巨资修建公路,但是修一百里便塌一百里,前后资金无数,统统没有成效。据说,是阿琼结波守护着这片最后的藏原教圣地,不让人们侵扰,也说是当时阿琼结波与莲花生大师斗法的结果,使这里高峰林立,峡谷深长,以雅鲁藏布江为界,划出一道人力难以逾越的天险。 这处群山环绕,浩水长流的地方,为藏各个宗教视为圣地,佛教如是,其余宗教也如是。由于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关系,这一带最为明显的特征便是“一山显四季,十里不同天”,当人站在海拔几百米的山脚,享受的是亚热带风光;当人们花半天时间登上几千米的山峰时,那已经是极地气候。 这里古冰川遗迹普遍。从古冰川到现代河谷,地形从“u”形宽谷急转为深邃的“v”形谷,河流侵蚀作用非常强烈,常常形成“谷中谷”,相对高差达7000米。墨脱背靠海拔7756米的南迦巴瓦峰,侧边是海拔7151米的佳拉白垒峰,区内最低海拔750米,两谷之间有悬河、大小瀑布相连,出现了奇特壮观的峡谷落差。 墨脱全境生活着门巴、洛巴、夏尔巴、登巴等多个藏分族,他们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有独特的生产方式和风俗。由于道路崎岖,这些种族已经习惯了“上山到云间,下山到河边,说话听的见,走路得一天”的生活方式。 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里最险峻、最核心的地段,是一从白马狗熊往下长约近百公里的河段,峡谷幽深,激流咆哮,至今还无人能够通过,其艰难与危险,被称为“人类最后的秘境”。而卓木强巴他们,根据地图的指引,准备去那里碰碰运气。 “为什么我们要选择去墨脱呢?” “因为那里最有可能找到。你想,古格遗迹在1985年国家成立科考队专项考察之后,就列入了遗迹保护,里面如果有什么东西,已经被发掘清理过了。而且地图上标注的入口距离今天的古格遗迹还有几十公里,恐怕位置不是很准确。而拉孜古墓群现在也被列入文物项目,我们去恐怕不会有收获。只有墨脱,到1993年才通过一次公路,而不到半年就因塌方而无法使用,目前去过墨脱的人和从墨脱走出来人的人都可以用指头计算,关键的一点是——其实那里,与我们要找的帕巴拉神庙有着极大的关系。” “极大的关系?” “不错,墨脱高峰林立,神山和圣湖就有几十处,虽然不通公路,但它不仅是佛教的圣地,也是原藏教,古苯教的发源地和圣地,迄今那里还有苯教信徒,流传着许多苯教大宗师与佛教大宗师斗法的传说。而我们要寻找的帕巴拉神庙,似乎与苯教有很深的渊源。” “什么!和苯教有很深的渊源?不是灭佛时迁去的佛教僧侣吗?” “不错,但是从目前的资料来看,因为当时处于大灭佛时期,所有佛教僧侣都会遭到不幸,所以,他们必须借助其它宗教的力量,来完成掩护和运送大量物资的任务。而当时,愿意抛弃前嫌的,恐怕就是苯教的信徒们。而且,好像那个送信物的使者,本身就是一名苯教徒。” “啊,想起来了,法师不是说过,第一块血池原形是在墨脱发掘出土的吗,这样说来,真的和这个地方有很大关系了。那血池岂不是苯教的东西?” “也不一定,当佛教渐渐深入人心的时候,许多原始的信仰都与之同化了,而最初藏原地区究竟有多少教义,现在谁也说不清。就拿我们密修者来说,据说以前就不是佛教的分支,而是完全独立的另一种宗教,但是现在,我们和格鲁教已经密不可分的融合在一起了。” “为什么我们不分组出发,这样就可以同时探索两个不同的地方,说不定会比本那伙人先有所发现呢。” “不行,我们仔细考虑过了,如果没有别的人,我们就可以分作两组出发,可是本那伙人实在太厉害了,在我们没有摸清他们的底细前,必须组成一个整体才可以对抗他们。而且,这次就算作出发前最后的团队预演吧,这是我第一次带领你们出发,既能看看你们特训的效果,同时可以纠正你们的错误。” “啊,不知道这次到墨脱会不会像美洲丛林一样恐怖啊?” “绝对不会,去墨脱有好几条路线,其传统路线是米林县派区一多雄拉一拿格一汗密一马尼翁一背崩,我们的路线是从米林县派区经大渡卡、格嘎到加拉,顺江而下进入大峡谷的小道。由加拉往下进入无人区,沿江大概走三天可到达白马狗熊,我们加快速度,恐怕只需要两天就到了,可以保证,这条路非常安全!” “啊,可是怎么听上去觉得好像含有威胁的语调?” “嘘……小声点,教官耳朵很尖的。” 队伍就在一问一答之间,朝着人类最后的秘境出发了。 刚到江边,队员们就全傻眼了,在吕竞男口中非常安全的沿江小路,原来就是悬在岩壁边,凸出岩壁不足一尺宽度,比古时候入蜀的栈道还要窄,而陡峭的岩壁笔直如被斧劈,雅鲁藏布江在脚下汹涌咆哮,声浪震天。这条悬空小路距雅江并不太高,估计也就是三五百米,掉下去在空中就算空翻数圈,都还来得及喊救命,不过要想再上来,或许好像恐怕不太容易。 岳阳艰难的咽下唾沫,哽咽道:“这就是非常安全!” 张立很夸张的大口呼吸着,双手按住胸口道:“我有严重的恐高症,强巴少爷可以作证。教官,我们是国家级科考啊,为什么不派一架直升机……”吕竞男一眼望过来,张立马上道:“啊,我是说……是说……那个,我说什么来着?”他询问岳阳。 吕竞男道:“不行,峡谷中空气涡流十分强烈,直升机无法进行低空作业。恐高症么?进行拓展训练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病症发作?” 岳阳脑袋灵活,发表不同意见道:“可以跳伞啊。” 张立也含含糊糊道:“拓展训练才几十米高度,怎么能和这个相比。” 吕竞男道:“你们以为我没考虑过么,使用交通工具的确可以节省时间,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直升机是多大的目标,如果他们也在那里而且又有武器的话……记住,任何差错都不能出现。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保持每天一百公里的行进速度,这样,我们两天就能到达白马狗熊段,那里有条大路,可以直接跨江,然后我们就直奔此次目的地,那个叫拉姆帕果的地方。” 卓木强巴看了巴桑一眼,他一如既往的冷漠着,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行走在悬崖陡壁间,纵然是受过特别训练,众人也走得小心翼翼,毕竟下面怒江滚滚,掉下去可不是说这玩儿的。前进不足十里,前方吕竞男突然慢了下来,一行人同时一顿,大家齐刷刷的稳住身形。就这简单一顿,也是经过反复训练,才能做到步调一致,否则在快速行进中,前方出现断裂,如果后面的人收不住步子,向前轻轻一挤,前面的人就可能掉下。而在这半尺宽的断崖突壁间,两人碰一碰,都极有可能同时掉下去。 吕竞男带队,亚拉法师扫尾,此时一停下,中间张立问前面的岳阳道:“怎么了?” 岳阳前面的唐敏道:“塌方。” 卓木强巴虽然在中间,但身体高大,隐约看得见一些,如今前方窄路,被冲下的泥石卷塌了一片,露出崖壁的地方不过巴掌宽度,只能算是一条石缝了。这条窄不容脚的石缝足有十七八米长,吕竞男想了想,放下背包,以背脊紧贴岩壁,双脚八字撇开,双手反抓住石岩,一步一步挪移过去,一过断崖,将手一扬,背包又拉了过去,原来早将飞索绕在背包的背带上了。众人依法炮制,一个个也都过去了,轮至卓木强巴,他深吸口气,背贴崖壁,双眼目视正前方,看见的是峡谷对面的绿色深山,飞鸟绕林,听见水声轰轰,那是江河怒吼,十几米的距离,受过特训的他同样需要近两分钟时间。途中微感石缝稀疏,好像有细石滚落,不过总算平安渡过。 最后亚拉法师艺高人胆大,并不解下背包,而是反身面朝石壁,背包悬在空中,同样挪了过来,卓木强巴知道,这样过去的话,重心完全偏移在崖壁外面,他自忖没有这个本事。正想着,亚拉法师脚底石路坍塌,整个人顿时下坠,一颗心刚悬上来,只见亚拉法师伸手在旁边石缝一摁,整个身子凭空高起,犹如苍鹰摇扶直上,再看时,已经稳稳落在了断崖这一头。 岳阳简直不明白,那些门巴人是如何在这条路上穿行的,不过他也知道,这条路走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隔上十来天不见人影那是常有的事。 与此同时,莫金带着一群人正置身一座规模宏大的金色大厅,他们将一些喷火的细棒插入大厅四壁,然后欣赏着这奇迹似的空旷大殿。莫金穿了件英陆战迷彩,紧束的腰带让魁梧的身形愈发健硕挺拔,索瑞斯依旧是一袭巫师一般的灰衫,只露出半边烂橘子似的鬼脸。 一个身材瘦小的人用一种类似古藏语的话说道:“圣使请跟我来,这边或许有你们要找的东西。”索瑞斯似笑非笑的看了莫金一眼,莫金勃然暴怒,拎起那个不足一米五的小个子摇晃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在外面不用叫我圣使圣使的!你没听明白吗!” 小个子也不反抗,依然笑道:“是,圣使大人。” 莫金无奈的叹息,只得吩咐手下那批人盯紧点,和索瑞斯跟着那小个子穿过巨大的石门,沿着宽阔的石阶向下来到一间佛堂似的屋子,屋子正中有个围着破朽木栏杆的圆形高台,台基上是一尊巨大的石雕像,雕塑的是两个站立着的大象相互搂抱在一起。莫金不由发出了冷笑,道:“欢喜佛,这个教拜的都是邪佛啊,呵……有意思。” 索瑞斯道:“这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诡异,对这种原生教派我们毫不知情,诸如他们放在坛子里那些生物连我都没见过,好像有鱼的特征,又有哺乳动物的外形。还有外面那些尸骨,这里恐怕比阿赫地宫还要邪门儿。” 那个小个子男人似乎做了什么,向莫金道:“圣使请看……”只听“轰”的一声,巨大的石像竟然裂开了! 上午行进了三十公里,途中遇到六处塌方,有的地方甚至完全无法通行,只能攀岩而过,吕竞男告诉大家,三天前的一场大雨可能是导致大范围塌方的原因。中午找到一处较宽路面,石壁向内凹进去一处,形成一个天然半洞,大家准备进午餐。也亏沿途有一些这种人工开凿的半壁凹洞,才让人有休息的地方。吕竞男突然道:“教授,法师,看看这里……” 卓木强巴也挤了过去,只见地上一个烟嘴,颜色尽褪,不远处还有两只,其余地方也有些东西,只听方新教授道:“看来,他们已经来过了,走在我们前面。” 亚拉法师道:“不错,藏民是不抽这种烟的。” 吕竞男看着干燥的地面道:“烟蒂没有被水泡过,不会褪色这么严重,他们至少三天前就走这里经过了。”转身道:“吃快点,吃完我们要快些赶路。” 亚拉法师摇头道:“恐怕已经迟了。” 吕竞男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要去看看,而且……”她抬头道:“只有这两天不会有雨,这两天不能穿过这段崖壁的话,前进就更困难了。” 此后又先后在路边发现一些食品包装袋,每个袋子似乎都在朝他们炫耀,众人赶路的心思更急。通过对方留下的痕迹,初步判断,对方人数十至二十人间,同样训练有素,有些更早形成的塌方路段发现使用铆钉和滑索的痕迹,而且他们喜欢高热量食物,因该是从严寒地区来的,普通习性并不好,口袋扯得稀烂,烟头四处乱扔,随地大小便,还有涂鸦恶习。吕竞男认为,和雇佣兵很接近,因为整天都在和死神打交道,所以雇佣兵大多有一副流氓脾气,可是从一些迹象表明,这群人的身材并不高大,这点又让人生疑。 看着吕竞男条理分明的剖析,卓木强巴渐渐领悟到一些吕竞男所说的分析思维,如此快步行军,依然在第三天黄昏,才赶到吕竞男所说的那条大道! 岳阳第一个提出抗议道:“教官,你可不可以用常人的眼光告诉我们,这条路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要用你的眼光来看问题吧,这个……这个能叫大道?明明就是大溜索嘛!” 吕竞男微微一笑,并不发话,只是道:“准备一下,一个一个过去。” 大溜索是大峡谷上一道风景,也是门巴等几个族的族人进出墨脱的唯一通道,一根灯管粗细的铁索,几百米长,横架在峡谷两岸。过索时当地人用自制的木架架在铁索上,用根绳系在腰间,将绳往木架两头上一拴,然后双脚离地,半夹着铁索,顺着铁索的弧度自然下滑,滑至最后十几米,需要手足并用攀上去。如果说技艺不够,在抵达对岸时没能及时抓住铁索,那么顺着铁索又会滑回去,最后挂在溜索的正中,下方数百米就是涛声震天的雅鲁藏布江,峡谷间有阵阵阴风吹过,据说那种滋味极不好受,有将人吓得精神失常的例子。那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技术熟练的人滑过去,将前面的人顶至对岸,同时在溜索上人数不能多了,一是相互挤碰十分危险,二是溜索不能承重可能断掉。 卓木强巴他们用的滑轮,移动速度远远高于木架,而且一挂上去就可以滑走,不过滑到最后同样需要手足攀爬。 前面几人都安全抵达对岸,这时,唐敏却害怕起来,卓木强巴劝了几次,她似乎不敢挂靠,无奈只能让其他人先过去,最后只剩下卓木强巴和唐敏两人,卓木强巴反复鼓励,唐敏才最终同意试一试。 溜索的另一头,吕竞男问道:“唐敏怕绳索吗?” 方新教授道:“嗯,爬绳网不怕,滑索的时候似乎有点害怕,不过没有这次怕得这么厉害啊,每次都能完成任务的。” 吕竞男握着铁索,半晌道:“她可能被蛇咬过,张立,岳阳,你们两个靠前一点,待会儿如果她过不来拉她一把。” 张立岳阳一左一右靠索站了,只见唐敏咬唇露齿,滑了过来,刚到铁索一头,身体顿住的那一刻,原本唐敏因该夹紧双腿,同时双手握索,攀爬过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唐敏的手握着滑轮挂件,不敢去抓铁索。张立大声道:“抓住铁索,抓住铁索啊!”同时和岳阳再前进一步,抵达断崖边缘,准备拉住唐敏的脚。 这时,唐敏突然开始倒滑,张立和岳阳都还够不着她,眼看着唐敏越去越远,接着在溜索上来回滑行了几次,最终停留在铁索的正中。 吕竞男道:“她过不来,训练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亚拉法师道:“或许,训练的时候做得比较少,毕竟滑索是很简单的一个项目,而且训练场下面是沙地,与这里的环境不同。” “她好像不行啦!”张立和岳阳同时叫了起来,只见唐敏的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溜索上滑了下去,整个人仅凭挂在滑索上的绳子,悬吊在半空,而且,在空中猛烈的摇晃起来! “糟糕,是阴风!”吕竞男柳眉微竖,喃喃道:“就看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 [树葬] 荒漠无人区,放眼望去,平沙落雁,高塔林立,风吹石滚,一行人排成长龙,像一条多足长虫奔行在黄土高坡上。登上附近最高一座土丘,海拔四千米,冷风一吹,人也精神了,莫金吸着冷气道:“这鬼路,到底还有多长?” 索瑞斯冷笑道:“圣使,找不到路了么?” 莫金怒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是什么使,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告诉我,现在没有那些工布人,不要这样称呼我了。”他看了看索瑞斯,尽量诚恳道:“相信我,索瑞斯,除了上次血池的事,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 索瑞斯不置可否的笑笑,继续赶路。马索看在眼里,微笑。 由于地表无路,而且到处是林立的土丘,不熟悉地形的人根本无法驱车在这一带通行。莫金他们的五辆车都在路上宣告报废,只能背着沉沉的包袱,徒步前行。这是阿里地区的西南端,方圆两百公里没有人烟,距离古格遗址,尚有百余公里,这一带的地理结构十分特别,叫“土林”。 这些奇特的“土质山林”地貌为远古时期该地区所处的湖盆沉积层在喜玛拉雅造山运动影响下,随着水位下降、湖盆抬高,并在气候及河水侵蚀切割之下形成的。陡峭险峻的山岩看上去似巍峨挺拔的城堡、碉楼、佛塔等,千姿百态、气象万千。 索瑞斯拿出地图,道:“按那小子所说的,因该就在这附近了,长眠的阿南塔,阿南塔,那边……”索瑞斯所指方向,只见高大的土林像一座座巨大的灵塔比肩而立,盘绕成龙型,如果不是登高望远,在众多土林之中,根本无从分辨。 莫金手一挥,道:“跑步前进!” 两个小时后,这群人抵达土林脚下,眼中露出诧异神色,莫金咧嘴道:“呵,难以相信。” 只见眼前的土丘高耸,大地开裂,巨大的崖壁上鳞次栉比、重重叠叠的洞窟犹如蜂巢,从左至右,望不到头,给人的感觉这里不西藏高原,而是到了敦煌莫高窟一般。“阿南塔的心脏,隐藏着银色的光芒”莫金念念有词,顺着土林走向望去,只见这些塔立土丘起伏绵延,至西向北,盘绕屈曲,好似一尾巨龙昂首而立,欲破空而去,此时他们正站在巨龙的尾处。莫金打了个响指,道:“向北向北,别管那些洞窟,我们向北走。” 因为大峡谷两岸都是数千米的高山,这种叠峰夹江的地形,导致空气一旦流入峡谷中,就只能朝一个方向前进,风就如潮水般呈现一股一股的猛烈涌动,大风能吹得溜索晃动不已,溜索上的人也会经历海啸一般的惊涛骇浪。 阴风吹得溜索上的唐敏好似断了尾巴的风筝,在溜索上摆起了大空翻,连续几圈下来,眼睛都翻白了,搭在绳子上的手一点点松开,看着唐敏这般情况,吕竞男道:“不行,她坚持不住,我得去拉她。风停了吗?” 只听岳阳道:“强巴少爷,强巴少爷过来了!” 只见卓木强巴将牵引滑轮的绳子系在手腕上,一手吊着溜索,飞快的朝唐敏靠拢,风刚停,人刚落的一刹那,一个燕子抄水,将唐敏揽入怀中,又飞快的继续朝溜索这头滑过来。张立喃喃道:“哇,强巴少爷身手了得,如果去马戏团演杂技,肯定有看头。”吕竞男轻哼一声,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取下背包,将唐敏放在地上,只见唐敏脸白如纸,嘴唇乌青,意识模糊,竟然连呼吸都已停顿,卓木强巴赶紧为她实施人工复苏,张立和岳阳都抢着来做人工呼吸,被吕竞男拨到一边。压四呼一,便是胸口按压四次,口对口呼吸一次,接连做了几次,唐敏轻咳一声,一口气总算缓过来了。 唐敏微微睁开眼,看见的是卓木强巴模糊的脸庞和一双关切的眼睛,她轻轻吐气道:“我不是……故意的。” 卓木强巴一把搂过唐敏,轻声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没有谁怪你。” 岳阳和张立低声念叨着:“要哭,要哭,又要哭……”如今唐敏爱哭的性格已为特训队员所熟知,只要她嘴一咧,眼圈一红,就足以让特训队员们提心吊胆,连亚拉法师都说小姑娘泪如泉涌,天知道她哪来那么多眼泪,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唐敏的哭已成为特训小组的终极武器,加上她年纪最小,张立岳阳在背后给她取了个雅号,叫“鼻涕公主”。 方新教授在两人后脑各敲一个暴栗,开玩笑也要有限度的。 没想到,这次唐敏的表现大出张岳二人所料,她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掉,张立暗想:“难道是因为教官在的关系?”在看吕竞男,不知道何时已离开人群,独自站在断崖边任风吹,巴桑大哥站在另一处断崖仰头望天,张立也望了望天空,天上白云朵朵,伸手可摘,但他一见巴桑那个姿势就不由心寒:“这鬼天气,说变就变,该不会又出现什么天灾吧?” 由于唐敏的意外,整个队伍的行程慢了下来,跨过大峡谷后,他们一直朝东南方前进,一路山峰层峦叠嶂,峰顶白雪皑皑,山腰绿树荫荫,山脚鲜花开遍,万紫千红。这就是大峡谷山峰所特有的景观——一山显四季,山山不同景。山路陡峭,林深树茂,时而飞鸟翔云,时而走兽穿梭,走至天黑,空中雾气渐浓,天上飘洒起蒙蒙细雨,路滑难走,大家在一处山涧峡谷旁的高地平台扎营。平台四周树木高大,遮天蔽日,放眼而望,方新教授不由感概道:“好大一片巨柏林啊!” 林芝地区的巨柏与南美丛林中的桉树,云杉等不同,如果同为四十米高,那么美洲的树可以说是秀丽挺拔,而林芝巨柏则是雄奇壮阔。树冠犹如一蓬大伞展开,占去整株树的大半,树根树干也都粗大无比,树干中瘤节盘错,形成万千形态,借助那些树瘤,巨柏十分好攀爬。 选好营地,各自都有分工,张立岳阳二人负责勘查周围地形环境,卓木强巴和巴桑力大负责扎营取材生火,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凭借各自丰富的知识和经验作科学的调研,吕竞男和唐敏负责后勤工作。唐敏只是受到一时惊吓,并无大碍,恢复得很快。 张立向岳阳抱怨道:“要勘查到山岗的位置,路程太远,而教官的工作也太轻松了,就是整理一下背包,拿点吃的出来。” 吕竞男在他身后道:“没听说过要尊重女士吗。” 张立立马惊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岳阳看着他偷笑,同时问道:“教官,这附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野兽吧?莫像上次一样……” 吕竞男打断他的话道:“用你们学到的知识,自己去回答这个问题。” 岳阳吐吐舌头,这次准备时间不充分,他们同时想到了方新教授那个包罗万象的电脑,借来一查不打紧,没想到墨脱这座高原孤岛,由于其独特的地理环境,竟然孕育了千奇百怪的各种生物,简单过目,其危险物种就以千百计。张立岳阳垂头丧气,看来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勘查地形了。吕竞男还是不放心,在他们出发前提醒他们注意观测树林的抓地力和土壤酥松程度,她看着天空喃喃道:“如果雨势变大,你们也该知道最糟的情况是什么。” 营房附近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张岳二人回来吃饭了,却听见原子表发出急促的呼叫声,待众人赶到张岳二人处时,只见张立脸色发白,相互搀扶着他的岳阳尴尬道:“没事了,弄错了。” 张立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那里有个人……死尸……” 亚拉法师过去勘查,张立和岳阳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他们朝东北向上坡,勘查完周围地形,按西南向回程,途中,张立斜靠着那棵树休息,发觉靠在树上的感觉不对,回头一看,顿时吓得惊叫,岳阳搞不清状况,以外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按下了原子表的报警信号。 卓木强巴也走上前去,巴桑,吕竞男,方新教授三人呈扇形站在亚拉法师身后。这个地方,离他们扎营处仅两百米距离,一大片树林,全是叫不出名字的树,看上去很奇怪,一根分节主干,直径2至3米,高十几米,然后顶端突然分叉,发出枝叶,其枝叶长度与主干长度相仿,张牙舞爪的向天空伸展,这情形让卓木强巴想起阿赫地宫里的月亮女神像。更奇怪的是在枝叶上又长出许多根须,垂吊至地面,无数根须也从主干中钻出来,象蛇一样缠绕爬满主干。 树干上斜靠着一具尸骨,已经高度腐化,树根从那尸体腐肉中穿了出来,整具尸体被树叶映成惨绿色,地上散落一圈黑线好似灰迹。亚拉法师道:“是树葬啊,看来这附近有藏族同胞。” 卓木强巴道:“哦,附近有门巴族人么?”他知道,某些门巴族有树葬习俗,具体葬法颇多:有的在树杈上以树枝架成鸟巢状或在几个树杈上搭放横木,将死者陈放其上;有的在树上建造窝棚状小屋,将死者置其内;有的将死者悬挂或捆于树上。其目的是为了让尸体快速腐烂,他们认为这样可以让人的灵魂尽快转世投胎。 方新教授道:“资料上没有提到这附近有人,而且也没有找到这种植物。” 吕竞男道:“不是没提到,而是不知道。94年国家才组织科考队进行雅江全程科考,而这一带,科考队并没有到过,对了张立,你们在山岗上有什么发现?” 张立道:“周围没有发现有人居住的样子。” “啊!”唐敏第一次看见这株好像被蛇缠满的怪树和那可怕的尸体,吓得尖叫起来,在众人注视下,她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亚拉法师抓住一根垂至地面的根须,用力扯了扯,又用指头触摸根须的尖端,道:“这些根系好结实啊,又尖又韧,就如铁线草一般。” 岳阳在一旁喊道:“你们快来看,这边还有!” 相隔不远处,果然还有一株同样的树,在树顶分叉处,好似放了一具棺材,外面已经被蛇形根须布满,看起来就像一个长方形的树瘤,不仔细看无法发现。 随着岳阳不断有新发现,大家渐渐看清,这种奇怪的树自东往西形成一条狭长地带,将巨柏林一分为二,而这些树上或多或少有被树葬的尸体。有的尸体被直接绑在树干上,被树的根系缠绕覆盖,形成一个个颇具轮廓的人形树根浮雕;有的放在树丫分叉处,那些尸骨多半有棺木装着,所以最后形成的全是方形的树瘤;最诡异的是那些悬挂在树丫上的尸体,想来是刚去世时被当地的居民用绳索从树枝上悬垂下来,吊在半空,然后树的根系沿着绳索生长,最终将尸体完全包裹,看上去就好像树上结出的一个个人形果实,而且悬挂在树枝上的大多是孩子,最多的一株树上同时悬吊着九具孩尸。 置身林间,四周都悬吊着或从树干中凸现出人形的树根,细雨飞扬,山风一吹,让人打心底生出一股凉意。岳阳抱怨着:“真不该看到这东西,看了后让人吃饭都很成问题。” 卓木强巴道:“这座山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又不高大,如果说附近没有人居住,怎么会跑这么远来树葬?” 亚拉法师道:“和山没有关系,我想,是因为当地人知道这种树的缠绕特性,所以才选择此处来树葬的吧。” 方新教授道:“嗯,我同意亚拉法师的观点,从这三种树葬形式来看,有严格的等级区分,最高处有棺木的,是成年男子,悬吊在空中的是夭折的孩童,而最下面直接捆绑在树干上的,是女人。” “啊,是女人!”唐敏想起刚才那具尸体,不敢相信。 方新教授道:“嗯,从这些树根的缠绕情况看,这种古老的树葬仪式一直都在进行,这里海拔三千米左右,平时山间寒冷,照理细菌不易繁殖,方才那具尸体如此破败,多半是被虫兽咬噬照成的。” 岳阳难以理解道:“怎么任由尸体被动物撕咬?” 亚拉法师道:“和我们的天葬有异曲同工之妙,在藏区人们的心中,尸身被动物吃掉,吃得越快,越干净,人就能越早的投胎转世。而被天上的动物吃掉,他们的灵魂就能直升天堂。从树葬形式来看,似乎不是门巴族的树葬,或许是别的什么族吧。” 卓木强巴看着这种奇怪的树,突然想起什么来,大声道:“巴桑,巴桑!”扭头一看,巴桑就站在一株树下,面部表情僵硬,嘴角不自然的抽动着,卓木强巴问道:“巴桑,你说过,你们碰到过在半夜将人勒死,缠到半空中的树,是不是就是这种树?”卓木强巴这样一问,张立也想了起来,惊恐的望着巴桑。 巴桑沉声道:“很像,但是……又不像……”他闭上了眼睛,双手按住了太阳穴,脸色很痛苦,卓木强巴知道,巴桑正和他的记忆作斗争,终于,巴桑慢慢松开手,肯定的摇头道:“不是。” 张立松了口气,叹息道:“不是就好。唔,已经很饥饿了,我们先去吃东西吧,这片山林太大了,就算有人居住,一时也难以发现。” 吕竞男道:“嗯,山很深,很难发现里面居住的人,走吧,明天还要一天路程才能抵达目的地,这没什么好看的。”方新教授将其摄入电脑。 饭后,吕竞男很神秘的将唐敏拉入帐篷,岳阳眼尖,暗中留意,不知道何事,因为这种事以前从未有发生。岳阳暗想,莫不是教官心中吃醋,要借扎营之际暗中报复? 雨渐渐大了起来,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收拾好仪器,两人都皱起了眉头,方新教授道:“北面山地坡度太大,土壤呈弱酸性,部分为砂石岩,山体容易破碎。如果这雨再大一点,恐怕会有泥石流,而且巨柏林在这里出现稀松分布,估计以前就发生过。你看,将营地西移三百米会不会好一点?” 亚拉法师道:“可是,这里已经是附近最高的平台,从山脊到山梁下来,两条沟壑呈八字形撇开,因该会从我们的左右分流出去才对。如果西移的话,我们不就处在那树葬群中?” 方新教授道:“向竞男说一下吧,听听她的意见。” 帐篷内,唐敏奇怪道:“有什么事吗?教官?” 吕竞男犹豫再三,才勉强道:“敏敏,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小忙?” 唐敏道:“嗯?” 吕竞男道:“是……是这样的,我的内衣纽扣,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死结,我解不开,有点搁背,我想请你……” 唐敏道:“啊,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呢,来,我帮你把外衣脱掉……” 刚准备起身,亚拉法师便在帐篷外问道:“可以进来吗?”“啊……,可以,进来吧。” 亚拉法师入帐,对吕竞男道:“根据张立他们观察的结果,以及我们做的土壤测定,这雨再继续下的话,我们得预防泥石流。” 吕竞男道:“哦,知道了。我们扎营的时候,已经选择过了,从山势来看,如果泥石流爆发,因该是从我们的两旁冲过去,既然法师这样说,那么今天晚上派人值夜,留意观察,这样就比较稳妥了。” 亚拉法师看了看吕竞男和唐敏的奇怪表情,点头出门,刚走不远,就见岳阳神神秘秘的跑来,问道:“法师,她们两在里面没什么事吧?” 亚拉法师道:“有什么事?” 岳阳道:“我只是奇怪,以前没见教官和敏敏小姐走那么近乎,今天敏敏小姐惧绳又耽误了我们的行程,我是担心教官会不会……” 亚拉法师微微一笑道:“竞男教官不会这么小心眼儿的,唔,不过听你这么说起来,刚才在帐篷里看见她们两人的表情,还真是怪异啊。”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生命之门 [古格机关佛] 岳阳眼睛一亮,忙问道:“啊,是吗?当时是怎么的情况?” 亚拉法师和岳阳说了几句,方新教授路过问道:“你们在谈什么呢?声音那么小。”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摇头走开,岳阳又低声对方新教授道:“教授,你有没有发觉,今天教官对敏敏小姐的态度不大对头,特别是吃了饭之后,听亚拉法师说,她们两人在帐篷里表情很怪异,我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方新教授道:“因该不会吧,你所担心的是什么?” 岳阳连比带划道:“就是那个问题,大家都知道,就不用说明了吧。”他频频朝卓木强巴的帐篷扬头。 方新教授拍着他的肩道:“你们年轻人啊——” 岳阳低声道:“不是阿,亚拉教授都亲眼看见了,他说她们在里面这样……那样……” 刚巧巴桑从帐篷里出来,看着方新教授摇头不语,问道:“怎么啦,教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方新教授道:“听岳阳说,吕竞男教官和唐敏小姐,在帐篷里似乎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数分钟后,张立冲进卓木强巴的帐篷道:“不好啦,强巴少爷,教官和敏敏小姐在帐篷里打起来啦!就像街上斗殴的泼妇,揪着对方的头发,撕扯对方衣服,都已经扭打成一团了!” 卓木强巴霍然起立,大声道:“啊!这还了得!” 帐篷内,唐敏擦干额头的细汗,喜道:“好了,终于解开了。” 吕竞男扭头道:“谢谢——”突然,卓木强巴像一头牛一样,将一个脑袋抵进了帐篷道:“你们……” 张立和岳阳看着卓木强巴消失在帐篷后的身影,张立低声道:“消息是否可靠,强巴少爷已经冲进去了……”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划破夜空豪雨,那明明是个女人在尖叫,可是又不像敏敏小姐的声音…… 卓木强巴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离开帐篷,找到张立和岳阳,指着他们道:“你们……谁说的她们打起来了!是谁!” 张立慌忙解释:“我听巴桑大哥说的!” 岳阳双手直摇:“我没说,我没说过。” 事情很快清楚了,吕竞男铁青着脸宣布,今天晚上张立和岳阳守夜,两人到底也没弄明白,自己哪里惹教官生气了,也问不出强巴少爷到底发现了什么情况。夜深了,两人卓木强巴帐篷旁用布搭雨篷躲雨,柴火烧着,可风吹来嗖嗖的冷,雨势似乎又大了一些。由于巴桑大哥事先冷冰冰的打过招呼:“小心点,今天晚上对面山坡估计有滑坡可能!”所以两人也不敢入睡。张立打了个冷战,抱怨道:“都是你这小子,害得我跟你守夜。” 岳阳道:“怎么能怪我,我怎么知道她们在里面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强巴少爷那么冲动,我又怎么知道强巴少爷进去之后——教官也会尖叫的。我还不是想大家一起出来,不能为了一些小事就打闹起来,教官对强巴少爷有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真难得这个老女人会情窦初开,本来我是很希望教官……哎,可惜强巴少爷爱敏敏小姐爱得死去活来,我看教官的希望不大。” 张立竖指抵唇道:“嘘……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岳阳竖起耳朵,道:“只有雨声啊?” 张立道:“不对——”他眯缝着眼,似乎想看得更远一点,突然站了起来,指着远方道:“那些树好像在动!” “啊!”岳阳朝左一靠,整个人滑倒在帐篷上,帐篷里的卓木强巴立刻惊醒,问道:“什么事?” 岳阳还未答话,卓木强巴已经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张立指着远方道:“看那些树是不是在动?” 远远的漆黑一团,巨大而连绵的树影形成怪兽的背脊,不细看果然难以发现,那些树好像在微微移动,不,移动的速度在逐渐加快!卓木强巴看时,那些树的移动已经非常明显了,他低声道:“滑坡了,是山体滑坡。” 来势汹汹的泥石流奔涌而下,一棵接一棵的巨树倒下,本来洪流朝着左右沟渠流下,可是有一股泥石流却从山坡正中冲了下来,方向直指营帐。张立大声道:“泥石流冲过来啦,大家快出来!” 卓木强巴道:“来不及了!”看准泥石流来势,朝着唐敏她们的帐篷冲了过去,拔出腿上的鳄鱼猎刀,一挥砍断固定帐篷的绳索,来不及找人,只隔着布摸到两个人形,双手搂定,就地一滚避开。刚刚滚过,那股跑岔路的泥石流就将帐篷原来的地方占据并继续下冲了近百米才停下。 这时方新教授等人才刚刚钻出帐篷,唐敏和吕竞男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只见张立和岳阳脸色灰白的站在一旁,一人抹汗道:“好悬啊!” 方新教授道:“看上面,第二波泥石流又要成形了,我们必须马上撤离。” 匆匆忙忙,八人简单整理行装,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方平台,照方新教授先前的建议,西行三百余米,来到树葬群的中心位置。只见泥石流依旧横行霸道,但是皆被这些怪异的树牢牢挡住,不过前进几米就被分化成细流,再没有了霸气。 张立奇道:“方新教授怎么知道这里是安全地段的?” 方新教授淡淡道:“这一带本是泥石流高发区,岩体和山势都容易发生泥石流,可是这些树葬群多的恐怕有数百年历史了,它们能一直保持着不被破坏的形状,就说明这些奇怪的植物根系比巨柏树的根系抓地力还要强,所以这里因该是比较安全的。” 看着泥石流不断冲刷那方平台,并在上面搪塞堆积,那块平台渐渐更平更宽了,岳阳吐舌道:“我的妈呀,原来那块平台竟然是泥石流堆积而成的,我们险些自投罗网。” 吕竞男道:“这次是我疏忽,幸亏发现及时,只能委屈大家在这林子里休息了。” 亚拉法师摇头道:“地点原本没错,只是没想到两股泥石流会相互冲撞,导致变向朝中,这自然灾害变化多端,我们不可能完全计算准确,安排人守夜值警,时时保持警惕才是对的。” 在那处处凸显人形的树葬之林,风雨大作之夜,要平安入睡谈何容易,大家都睁着眼熬了一夜,第二天继续按图上所标注的地方,朝东南进发。 “叮……叮叮……叮”,在空旷高寒的无人区,响起了錾子的声音,几座帐篷的附近,一尊高达十四五米的观音佛像肃穆的静立于洞窟之中。不,这似乎不是传统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首先菩萨头顶造型变成了三眼,而技艺精湛工匠更是赋予这尊佛像一副眼露慈祥微笑,而嘴角却挂着冷笑的表情;其次便是,千手千眼,变成了千手千口,每一支手掌正中,不是观察世事的眼睛,而是形象各异的嘴,有的咧嘴冷笑,有的咬牙切齿,有的血盆大口,如此佛像,令人心惊胆寒。 如今石像表面已经搭好了脚手架,工人在工架上来回忙碌,正一凿一凿的认真锤打。但他们并不是在雕刻佛像,而是在…… “轰——”佛像胸口一块巨大的残片脱落下来,地上扬起高高的尘土,莫金吹着口哨,显得无比轻松。他拿出对讲机问道:“还没有看到吗?” 索瑞斯站立在高高脚手架上,回答道:“没有,估计还要凿深一些,这里的石质不好,很容易松脱,估计很快就好了。”刚说完,又是一声巨响,更大一块石板脱落,巨大石像腹中,竟然露出了金属板,索瑞斯喜道:“好了,让我来启动这个机关。” 莫金扬首,看着观音额头,那里,在那双慈祥佛眼的上方,有一只巨大的发着银白色光芒的眼睛,只要索瑞斯将四只权杖插入胸口金属板,银眼就因该脱落,而这只眼睛,据说可以开启一个更大的秘密。 索瑞斯拿出四根一尺来长的棍子,棍子的一头膨大呈菱形,菱形上嵌着钱币一样的带图案的金属圆片,索瑞斯观察金属板,将钱币一头插入相应孔洞,徐徐转动|奇-_-书^_^网|,随着四只权杖一一插入,石像额头的巨大银眼一点点在松动,石灰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 索瑞斯吩咐道:“现在好了,你们,去一个人,上去把它取下来。” 那人挽起袖子就着佛像的手臂向上爬,刚爬两三米,突然“啊”的大叫一声,跌落下来,眼看就要摔下十米高的脚手架,索瑞斯软鞭一挥,将那人牢牢卷住,拉回脚手架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道:“不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蜇了我一下。” 索瑞斯翻转那人手腕,一看到伤口便道:“咦?是蝎子,你碰到什么地方了?” 那人道:“没有啊,我就是攀着佛像的手臂上去的,现在伤口开始发麻了。” 索瑞斯对另两个人道:“你们两个,把他扶下去,注射血清。” 刚说完,突然脚下一阵晃动,整个脚手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巨大的佛像一只手臂仿佛要抬起来。莫金在下面看见石像惊变,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索瑞斯道:“没什么,这尊巨佛是一尊机关佛,如今我已启动了机关,恐怕这佛要坍塌。我亲自上去拿银眼,你先组织下面的人撤离。”跟着对那些劳动的人道:“你们马上离开脚手架,这里要塌了。” 索瑞斯身形一动,以比方才那人快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速度向上攀爬,爬至佛手边缘,果然,从佛手的口中爬出一只十厘米长的蝎子,全身雪白,只有尾刺带黑色。索瑞斯大感兴趣,奇道:“竟然是白蝎子。”他伸出手来,熟练的轻轻捏住蝎子,朝腰间一抛,便将蝎子装入了一个玻璃瓶中。 突然佛像的手臂臂根处的石屑飞洒,这条手臂顿时断裂,索瑞斯险些随手臂跌落下去,幸亏攀住了另一根手臂。这时,从佛像断臂出,好像有虫蠕动,定眼看时,无数白色蝎子争先恐后的从断臂出涌出,盲无目的的四处乱爬。索瑞斯也难免吃惊,暗道:“这么多!”来不及细想,继续飞快的上爬,上面又有一根断臂当头砸下,索瑞斯闪身避开,立足的手臂脱落,索瑞斯身体一沉,他抓住一根手臂,尽量朝佛像身体靠拢,突然听到“咔嚓”一响。 索瑞斯经验丰富,一听到声音便知道,这是机括打开前发出的声音,当下毫不迟疑,长鞭甩出,缠着一根手臂从佛像左边荡向右边,几只黑矛与他插肩而过。从佛像胸膛金属板荡过时,只听金属板内“恪恪恪恪……”响个不停,索瑞斯暗叫不好,用腿蹬在金属板上,加快荡行速度。果然,刚刚荡过,身后飞箭,飞矛就射不个停,稍慢片刻,就被扎成马蜂窝了。 索瑞斯荡至右臂,不敢停留,软鞭一抖一抛,缠住另一根手臂,人借鞭力,蹬着手臂如爬竹梯般“蹭蹭蹭”就上了好几米,跟着就到了佛像肩部。不料佛像肩部的石质材料只是薄薄一层,索瑞斯一脚踏上,就像踩破了巨大的蛋壳,腿往里一陷,临机应变,总算双手抓住了佛像的耳朵,将腿拔出来,一个倒卷帘,人已经站在佛像耳朵上。索瑞斯伸长手臂,取下了额头银眼,咒骂道:“这鬼佛,比玛雅的机关还厉害。”扭头看时,刚才踏破的地方又涌出不少白蝎,而银眼处不知道做了什么机关,竟然从那个洞里流出许多红色液体。 白蝎已经大量涌出,占据了佛像的半肩和诸多手臂,索瑞斯一时找不到落脚之处,而佛耳也正被更多的白蝎淹没。这时,索瑞斯又听见,脚下传来了“噗嗤”的声音,垂头一看,佛耳根处也开始落下灰屑,索瑞斯眉头大皱,骂道:“该死。”他仰头视之,攀住佛头的螺髻,爬上了佛头,只听“波”的一声,好似一道膜被冲破,跟着大量的红色液体从佛耳处冲了出来,佛耳就如泡水泥灰,一冲就散,整只佛耳跌落下去,这还没完,又是“嗤”的一声,从佛颈处竟然也渗出了红色液体,索瑞斯无路可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站立之处左右摇晃起来,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狗屎!混蛋!天杀的古格人!……”话音未落,整个佛头从佛身滚落,索瑞斯也跟着朝地直坠。 同时,地面上的莫金也惊慌失措,他没有想到,这么大一尊巨佛,竟然说塌就塌,现场乱作一团,根本无法指挥,只能各自逃命。莫金刚刚避开,就见巨大的佛头轰然锤地,然后四分五裂开来,大量的红色液体飞溅,积水在地上蔓延开来,真如血流成河,莫金和他的手下身上都沾了不少液体。那些白色蝎子,不知道从红色液体那里得到什么信息,就如恶狼见到了鲜肉,狗熊闻到了蜂蜜,顿时趋之若鹜。莫金见势不妙,骂了声“该死”,转身拔腿开跑,他的手下跟着他一同逃亡。 索瑞斯悬吊在半空,原来在空中掉落时,他总算凭借技艺用鞭缠住了脚手架,捡回一条命,趁白蝎没有包围起来之前,他松鞭绕鞭,接连四次,也已落地,跟着莫金一同逃走。 一行人一口气跑了半个小时,爬上一座较高土林塔,莫金喘息道:“没有,没有追上来。”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四人,也不用回去找了,大家都清楚那四人命运如何,莫金看着索瑞斯手中的银眼,喘息笑道:“我们,这就去那座倒悬空的古格奇迹吧。” 索瑞斯龇牙道:“快,给我两只血清,混蛋。” 莫金惊异道:“怎么,连你也?” 索瑞斯道:“嗯,踩上那石佛肩头的时候,这些该死的机关,专门设在你想象不到的地方。”莫金沉声道:“中国毕竟有五千年历史,他们的机关数术学发展得相当惊人,我们不能有丝毫侥幸心理,这古格的千佛石窟只是一个小小机关佛就这么厉害,去倒悬空寺恐怕还要危险啊。” [工布村] 山路陡峭,且雨后路极滑,就算穿着登山专用钉鞋,依然是前进一步,滑退半步。越往深处去,越是杳无人烟,不过山青气爽,雨后的植物焕发出熠熠新绿,飞鸟绕林,凭增添许多生趣,一行人走得艰难,却不感痛苦。又是一天艰苦跋涉,接近黄昏时,前方升起了了炊烟,岳阳欣喜道:“有人,前面有人。” 行至一座不知名峰下,果然山谷中一座村寨横在眼前,百十来户土居民宅颇具藏民风格,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穿寨而过,直通山谷幽处。一行人喜形于色的朝村寨奔去,精神为之一振,他们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个放牧女孩儿,她俏生生的傍依在村口,手中有些无力的挥动着皮鞭,一身火红的氆氇袍和头巾,映着西天的霞光和那烟云下洁白的羊群,竟如一幅说不出的山水图。羊群早已规矩的回了村庄,她却依然有些不舍的望着东方,似乎在等什么人。张立眼前一亮,正准确上前打个招呼,那女孩儿见来了生人,呀的一声,提着皮鞭追赶羊群去了,只给这群远来的客人留下一个略显单薄的窈窕身影。 到了村中,只见男女老少,大多驻足观看这群陌生的游客,他们的服饰带有很浓的藏族特色,又别具风格,似乎有门巴族的服式,又不全是。 卓木强巴大步上前,用藏语询问一位藏民大爷:“大爷,我们是从山外来的,想在这里歇一晚,这里可有盘住的地方?” 那位大爷声色俱厉的回答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卓木强巴一听,竟然说的是一种与普通藏语和古藏语都不同的发音,这种语言介乎二者之间,听得似懂非懂,索性用古藏语又问了一遍。那位大爷脸色讶异,显然对卓木强巴会说古藏语感到惊讶,不过,他只冷冷的回答道:“不知道。”竟自转身走了。 卓木强巴大感诧异,他知道,自己的同胞都是热情好客的,可是这山里的民族,为什么这么冷冰冰的?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又各自问了几个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冷淡漠然,好一点的还会回答“不知道”,普通人都是见他们靠近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远远的回头观望,直接一点的甚至恶言相向:“快走,快走,我们这里不欢迎外来人。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请你们离开我们村子。”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村里的人好像事先约好一般,忽然散了个一干二净,家家关门闭户,街道突然显得落寞荒凉,八个人无奈的聚集在街心,看着风吹叶走,衰草乱抖,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下来。唐敏扁着嘴道:“这里的人怎么这样啊。”张立岳阳面面相觑,无以回答。 方新教授道:“或许是各个地方的风俗不一样吧。”巴桑不出声的冷笑。 亚拉法师道:“照地图上看,那地方就在这附近,不知道这里的村民会不会知情。” 卓木强巴道:“不可能吧,千多年前的事情,谁还能记得住。” 方新教授道:“不,有许多文字或图形记录都消失了的地方,往往当地的居民已传说或神话故事的方法流传着,好比双乳山,汉王墓那些地方的居民都知道古墓的传说。” 吕竞男道:“既然人家不欢迎我们,那么,我们就在村子边上安营扎寨吧,反正又不缺水和食物,明天一早就出发,不打扰他们。” 于是大家在村东头选了处空地,扎好营帐,生火做饭,卓木强巴去帮唐敏烧火,被唐敏捉弄,熏得一脸烟灰,水还没烧开,就听见营帐后有吵闹。卓木强巴赶去一看,巴桑冷冷的揪着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张立和岳阳一人一句在说着什么,一见卓木强巴来了,忙道:“强巴少爷,这小鬼,偷我们东西。” 那小孩一脸污泥,好像刚在哪里玩了个痛快,一双眼睛盯着人不放,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一副倔强的表情。卓木强巴旋即问道:“叫什么名字啊,男孩。” 小男孩奇怪这个会说古藏语的男子,望着卓木强巴高大的身影道:“我叫次吉。” 卓木强巴道:“很好,次吉,能告诉我,为什么偷我们东西吗?” 次吉面露忿忿之色,将小拳头捏得更紧道:“没有!我没有!”好像在说,打死我也不承认。 卓木强巴抬头道:“他说他没偷。” 张立和岳阳同时道:“他胡说!”张立道:“我亲眼看见,他在翻我们的包,巴桑大哥也看见了,要不是他抓住了这小鬼,这小鬼肯定早溜了。” 卓木强巴道:“包里有什么少什么东西?” 巴桑冷冷道:“发现得早,倒是没让他拿到什么。” 卓木强巴摸摸次吉的头,想了想道:“算了吧,山里的孩子,没见过这么大的背包,好奇也是有的。反正没掉什么东西,你们认为呢?” 张立道:“这孩子是村里的,刚才在村里我见过他。” 卓木强巴点头道:“我知道,我也看见了。”在村里这孩子衣服还是干净的,和一位中年妇女站在一起。巴桑的手微微松开,对那孩子扬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谁知道,次吉会错了意,他大声道:“你们杀了我,多吉大哥会为我报仇的!” 卓木强巴微笑着蹲下来,抹了抹脸上的烟灰,在次吉脸上画了一道,笑道:“谁说我们要杀了你?你可以回家了,下次想要看什么就告诉我们,这包袱里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哦。” 次吉怀疑的看着卓木强巴,后退了几步,才转身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看看他们有没有追来,见他们没有追来,才大声叫着:“强盗!小偷!……”跑回村里去了。 岳阳苦笑道:“我们倒还成了强盗,小偷了,哼哼。” 卓木强巴道:“或许这个村里以前发生过什么,村里的人才对我们这么大敌意吧。” 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以及吕竞男观测地形回来,告诉大家,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因该位于这个村子东偏南三十度左右,距离大约三十公里,但是是直线距离,翻山越岭的话就不知道要走多久了。卓木强巴等也把次吉的事简要的说了一下,这时,一名中年妇女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他们营帐附近,低声道:“那个……” 大家回头,一名四十岁左右的藏族妇女鞠躬道:“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次吉太顽皮了,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带他来向你们道歉。”次吉从他阿妈衣服后闪出来,脸上依然挂着不服。 卓木强巴起身道:“没有关系,次吉是个好孩子。他很懂事。” 那中年妇女又道:“那个,刚才在村子里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大家,大家都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太怠慢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欢迎到家里来。” 这个邀请倒是令大家喜出望外,反正水还没烧开,客气了几句之后,大家收拾行囊,搬进了卓玛的家中。房间很大,完全够八人休息,卓玛的男人那日进山打猎去了,要晚一点才能回家。大家寒暄了几句,热腾腾的奶茶就端上了桌。 张立大快朵颐,赞道:“卓玛大姐的酥油饼真是不错啊,这才是地道的藏式小吃嘛。” 卓玛笑道:“好吃就多吃一点吧,家里很久都没有这么多客人了。” 吕竞男问道:“对了卓玛,刚才在村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冷漠呢?” 卓玛不好意思道:“这个,已经是很多年的习俗了,都是些祖先留下来的规矩,大家在这深山里,也少有见到外来人,不是很懂得待客之道,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家不要介意。” 亚拉法师问道:“那你们是属于那一分族的人呢?” 卓玛道:“我们,我们是工布巴人。” 亚拉法师皱眉:“工部巴?以前我好像没听说这样的民族。” 卓玛起身道:“我们常年居住在深山里,知道我们的人不多。对不起,我要离开一下,各位请自便。” 卓玛离开后,八人品尝着食物,纷纷认为已转了运,亚拉法师突然觉得小腹感觉有些不对,头像喝多了酒有些昏沉,他起身道:“不对,这东西不对!”起身不要紧,顿时天旋地转,一头栽下。众人大惊,但为时已晚,各个起身后东歪西倒,很快沉沉睡去。 卓木强巴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床头放着八宝盒,雕刻有大金鹏和祥云,紫纱帷幔,床单又柔软又舒适,皆是彩云绸缎,左边墙壁有佛龛,烛火明亮,青烟渺渺。卓木强巴晃了晃沉重的头,暗道:“我在哪里?在做梦么?” 卓木强巴起身下床,衣服齐备,包裹放在桌案上,东西一件都不少,只是其它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昏昏沉沉,一不小心碰翻了椅凳,门外进来一人,恭敬道:“您醒啦圣使大人。” 卓木强巴懵懵懂懂,迷茫道:“什……什么,什么使?” 那人半膝蹲下道:“圣使大人,您是我们工布族的圣使大人。” 卓木强巴视力渐渐有所恢复,面前蹲着的是一健硕的青年男子,肤色黝黑,额宽而鼻扁,双目有神,他喃喃道:“你们,你们弄错了吧?”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工布这么一个藏族分支,自己怎么会是这个族的什么使。 男子道:“不会错的,三位长老从来都不会错的。您是我们的圣使大人,在几千年前神就已经钦定了的。” 卓木强巴问道:“你叫什么?” 男子道:“小人叫那森。” 卓木强巴道:“那森,好的那森,我的那些朋友呢?” 那森道:“圣使大人的朋友都在别的房间安睡。” 卓木强巴道:“卓玛为什么把我们弄晕了?” 那森道:“为了确认圣使大人您的身份。” 卓木强巴迷迷糊糊问道:“长老怎么确认我的身份?他们凭什么说我是圣使?带我去见长老。” 那森惶恐道:“只有长老想见的人才能见到长老,现在圣使大人不能去见长老。” 卓木强巴摇摇头,端起桌旁的凉水猛灌,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再问道:“那么我这个圣使大人能做什么?” 那森道:“三位长老说,圣使大人也是要去生命之门,我们将全力帮助圣使大人和您的朋友前往纳帕错。” 卓木强巴愣道:“生命之门?”他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茫然,完全忽略了那个“也”字…… 黑暗之中,一支支火炬宛若萤火狐灯,亮成一串蜿蜒曲行,每个人都保持高度紧张,手中火把照耀下,右边是石壁,左边却空荡荡的,不时有碎石落下,却没有任何回音。原来,他们所行走的道路竟然和前往墨脱的雅江崖边小路相似,上下都是悬崖,中间突出小路不过一尺来宽,而此时四周漆黑一片,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索瑞斯扭头道:“真该把那小伙子带来,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走过了。” 莫金道:“带他来也没用,那小子一辈子也没走出过墨脱,他只是听说他们祖上留下的传言,而我们才有图。真是没想到这里会有这样复杂的地形,这鬼地方,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索瑞斯道:“估计是高原喀斯特,但是这里的石质与地表的沙砾岩完全不同,我想一想,一直都走的下坡路,我们从地表抵达这里估计下行了一千米,已经经过沉积岩层,这里的石壁似乎都是岩浆岩构成的,有点像流纹岩,这是因该是地球最初造山运动形成的,完全封闭的地底大裂谷。” 莫金道:“现在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怎么找?” 索瑞斯道:“顺着路继续走吧,我想,那小伙子说的天绳会通往首罗的左臂,因该有桥才对。” 莫金嘀咕着:“这么多年了,天知道还在不在。” 两人边说边前进,突然索瑞斯一停,莫金立住,身后的人也都停下,第五人没有停好,不小心撞了一下前面一人,第四人经过长时间在危险路上奔行,本来就腿脚发软,这一撞身子一哆嗦,一头往旁边扎去。莫金手臂一长,没有回头的拉了第四人一把,同时道:“掉下去死定了,自己注意。” 索瑞斯道:“看来已经到了。” 莫金扭头道:“这次可真糟糕。” 只见巨大的黑暗沟壑前,两根铁桩深埋入石壁,而上面的铁链早已断掉,不知道掉哪里去了,索瑞斯摸着铁桩道:“这些铁器,因该是涂了人工的防锈蚀材料,一千年了竟然没什么变化,嗯,断口平齐,看来这连通大峡谷的唯一铁索道是被人为破坏掉的。从断端看,是为一千年前的古人所强行破坏的,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莫金对身后人道:“马索,打颗信号弹,看看周围情况。” 闪光弹冉冉升起,将漆黑的大峡谷照得如同白昼,但是毕竟范围有限,而不知道其深远宽度的大峡谷,依然将容貌藏于黑暗之中。莫金不由惊道:“好宽的裂谷,竟然看不见对面。” 索瑞斯道:“多发射几次,我好像看见什么。” 又是几枚闪光弹,莫金道:“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啊。” 索瑞斯克制自己平静道:“我看见了。” 莫金道:“你看见什么了?”他知道,索瑞斯有一双猫头鹰似的眼睛,在黑暗中比其他人的视力要好许多。索瑞斯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道:“对面,正对面有房子!” “房子!”莫金大呼起来,在这样陡峭的悬崖上竟然会有房子,这似乎有些天方夜谭。索瑞斯肯定道:“对,正确的说,因该是庙宇才对。我看见了,有庙宇,不止一座,就贴在对面的悬崖上,倒悬空,没错了,就是这里,倒悬空寺!” 莫金激动道:“快,用激光测距,看看有多远。” 马索拿出仪器测道:“老……老板,有,有二百零七米。” 索瑞斯道:“这么远,怎么过去?”如今铁索桥已断,就算有这么长的绳子,也无法抛至对岸。 莫金沉吟片刻,马上道:“测一测下面……” 索瑞斯道:“你想从边壁爬下去,然后从地底过去再爬上去么?”莫金点头。 马索一测,更吃惊的回答道:“老……老板,测……测不到。” “啊。”莫金将仪器抓过来,亲自操作了一遍,果然没有数据显示,骂道:“怎么搞的?” 索瑞斯道:“不奇怪,这里下面多半有地下水系统,就像雅鲁藏布江一样,也只有这样的河日夜不停的冲洗,才能把这里磨成这么深的地下裂缝。” 莫金道:“就算有水流系统,激光照样可以穿过啊。” 索瑞斯道:“是啊,可是有水就有水雾,只要水雾层够厚,就像大气层一样将激光吸收折射掉了,传回来的信号太弱,不能引起光敏器材的反应。还不如直接用肉眼观察,打照明弹。” 又是一发照明弹直接朝下发射,只见强光在黑暗中变为一个小光点,然后一直向下,一直向下……最后消失不见了。索瑞斯倒吸冷气道:“好家伙,至少有上千米的高度,而且就算下去了,那条河我们也过不去,看来你这个方法不行。” 莫金又不甘心的道:“再给我测一测上面。” 索瑞斯道:“没用的,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里距离裂谷封口处起码上千米,而且上面多半是不规则的弧形穹顶,这样的构造,根本无法攀爬。” 马索测出结果道:“1235米,老板,我们爬不上去的。” 索瑞斯道:“如今只能想办法,直接把两岸连接起来,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呢?” 明明知道目的地就在眼前,偏偏天堑挡道,实在令人焦急。莫金也沉不住气了,反复挠头,终于道:“有了,可以用火箭发射器将钩绳或钢缆射到对面去。” 索瑞斯道:“不妥,我们刚下来时,是距离古格遗址二十公里处,然后一直都朝东北向前进,如今我们只怕正在古格遗址的地底一千米深处,响动太大,恐怕会惊动地面上的人。” 莫金道:“那我们可以用磁力发射器。” 索瑞斯道:“可是,据我所知,那些设备都很大,怎么弄到这里来?” 莫金道:“我可以搞到便携式钩绳发射器,在美国,搞地质探测的经常用这个,现在中国也有同类产品,马上退回去,我电话联系他们,最迟明天就可以把东西空投到这附近。” 索瑞斯补充道:“还有长绳。”他想了想又道:“还有我的那些试验品。” 莫金咧嘴一笑,道:“可以用了吗?那可是……” [圣湖纳帕错] 第二天,大家又聚集在村子的东头,这次所不同的是,包袱都由工布族人替他们扛了,他们每人一匹山马,直至现在,大家对昨晚发生的事还在云里雾里,都搞不清楚怎么睡了一晚,卓木强巴就成了工布族的圣使大人了。不过有一件事情他们已经弄清楚了,他们这次前往的地方,也就是地图上所标注的地方叫生命之门,对这一点工布族非常的熟悉,因为那道门就是他们世代守护的圣地。据说,那道生命之门在一个叫纳帕错的湖心,除了圣使大人,别的人都是不能进入的,工布族世代严守这个规定,等待着圣使大人的到来。 这种严格的等级区分让众人感到很不习惯,他们不能自己骑在马背上,像呵斥奴隶一样呼喊帮他们背背包的工布族人,最后经过协调,由马驮着背包,只那森一人领路,他们开始朝生命之门前进。路上,大家七嘴八舌的问卓木强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难为了卓木强巴,别说他搞不清楚,就连那森也完全不明白,只知道三名长老向全村人宣布了,卓木强巴就是工布族等了几千年的圣使大人,于是,卓木强巴就是铁定的圣使大人了。大家问不出什么,十分失望,又纷纷问起别的问题,张立问道:“纳帕错怎么会在这个位置?我记得……” 那森的回答是:“纳帕错一直就在这个位置,数万万年前,美丽的尼拉女神从天上……” 张立忙挥手道:“好了好了,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亚拉法师道:“我知道你问的是什么,你问的是另一个同名的湖,对吧。其实,纳帕错的本意是指森林背后的湖泊,凡是隐藏在森林后的湖泊或海子,不管大小,我们都可以称作纳帕错,同名的湖,在阿里地区也有,青海也有,云南也有。” 吕竞男问道:“对了,村里的人是怎么回事呢?他们对外人都很冷淡么?”昨天晚上卓玛回答得含糊其词,吕竞男总觉得不尽如人意。 那森道:“那是村里的规矩,对外来的人一定要冷漠,不许随便欢迎外来人。” 唐敏好奇道:“啊?为什么?” 那森道:“其实,这件事很多村民都已经淡忘了,所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听长老们说起过事情的原末。一百多年前,我们村子和别的地方一样,村民都十分好客,奇qisuu网而村落很偏远,难得有一位外来的客人,那时我们因该比其他地方的居民更热情吧。后来有一天,来了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怪人,令人惊讶的是,他说一口流利的藏语,能和村民做很好的沟通。大家热情的接待了他,把他当我们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看待,他也告诉村民许多山外的事情。后来,他问到了有关生命之门……” 卓木强巴拉着马匹缰绳一抖,马立刻停住,他心里也咯噔一下,只听那森缓缓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这一消息,但是那时民风淳朴,大家愿意将自己心中最深的秘密与他分享,就都告诉他了……” 那森短暂换气时,岳阳和卓木强巴同时忍不住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那森面露悲情,戚戚道:“后来,那人告别村庄后,竟然独自寻到纳帕错,雇了许多挑工,等村民发现时,他们已进入生命之门。” 卓木强巴心头一凉,暗想:“那还有什么可去之处,已经被人进去过了。百多年前……福马!一定是他!”他想起了阿赫地宫,只有雕像,机关,巨大的壁画,一切值钱之物都被掠劫殆尽,难道此次去生命之门,又是这样的结局么?他想起吕竞男的话“多如牛毛的珠宝,金银器,源源不断的运回英国”,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战栗。 亚拉法师淡淡问道:“那村民就没有阻止么?” 那森垂头道:“生命之门是我们工布人的禁门,全村居民是禁止踏入的。” 亚拉法师怒道:“愚蠢,那你们就眼看着那些盗窃之徒进入你们祖先留下的,命你们世代守护的圣地?”他心中焦虑更甚。 那森低头不语,方新教授叹道:“看来,此次我们前往的地方,多半又是一处空穴。” 吕竞男道:“看看再说。” 突然马匹停止不前,低声嘶鸣起来,风林好像静止,远远的传来某种动物的吼叫,那森道:“前面有猛兽,马儿感觉到了危险。” 吕竞男道:“张立,亚拉法师,教授和敏敏,你们留下看守马匹,我们到前面去看看。” 五人前行百米,林木之外,靠山有个洞穴,穴前约有五十平米空地草坪,一名藏男,手持双刃钢叉,正与一头大虫斗在一起。那森一见,忙道:“是那日,我过去帮他一把。”同时向那日打了个招呼,赤手空拳就冲了过去。 岳阳道:“咦?这是云豹吧?” 那森冲向云豹,那云豹与那日格斗多时,互相僵持不分上下,突然来了一生面孔,便朝那森一吼,一扑而上。那森不避不退,朝着扑过来的云豹脑门就是一掌,雄浑有力,竟然将云豹拍了回去。那头云豹在地上打个滚儿,知道来人厉害,转身准备逃回洞穴,却见那日手持钢叉,好像一尊金刚守在了洞口。那日道:“这豹子狡猾得很,上次差一点就捉住它了,结果让它逃走。昨天晚上我在洞口守了一夜,才等到它出来觅食。” 那森道:“那日大叔,你身手慢了啊,对付这头豹子,何必耗那么久。” 那日不服气道:“如果不是怕把皮毛扎坏了,早就杀死它了,何须这样久。” 那森道:“看我的,绝对一根毛都不会扯掉。”跟着反朝云豹扑了过去。 岳阳问道:“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也,我们要不要制止他们啊?” 卓木强巴看着两人斗云豹,心中感概:孔武有力的男子,与野兽做力量上的较量,将其制服,食其力而居其所,与自然相处得多么和谐。可惜,自从有了火器,一切都变了。 这时那森已扑到云豹面前,云豹一蹿,从那森肘下躲过,那森打了个跟斗,与云豹面对面站着,双臂微张,五指屈伸,笑道:“哈哈,这次看你往哪儿逃!” 云豹游走的范围已被那森和那日逼到山壁下的一角,它刨地竖毛,胡胡吼叫,那森不为所动,一步步逼了过去。那云豹突然暴起,蹿至一人来高,龇牙咧嘴朝那森脖子咬去,那森不慌不忙,说了声“来得好”,突然脖子一偏,避开云豹爪牙,右臂一长,伸手一个摘星揽月,将云豹的脖子夹在臂下,顺着云豹的势子,滚倒在地,翻了几圈,终于将云豹压在自己身下,乐道:“乖乖,这次逃不掉了吧。”跟着双手护住了云豹双腭,眼看接下来就要拧断云豹的脖子。 “等一下!”卓木强巴大叫着奔了过来,在那森的注视下,解释了半天,才让那森明白,是要放了这头豹子。那森就是不明白,这是上好的猎物,那日蹲守了数日才把它抓住,这肉又好吃,皮毛还可以换钱,为什么要放掉呢,他表示这豹子是那日的猎物,自己不能做主。 卓木强巴和那日讨论了半天,最后用一根强光手电筒换了这云豹一条性命。那日拿着这种高科技产品,说不出的喜欢,那豹子以后可以再捉,这个会发光的好东西,奇qisuu书恐怕在土里刨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刨出来。 那日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一场小风波也算过去,大家继续向前,卓木强巴赞许的问道:“那森的身手真是了得,恐怕是村里的第一猎手了吧。” 那森面色微红,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摇头道:“不,村里的第一猎手是多吉,我是第二。多吉跌不,他才是天生的猎手。” 卓木强巴想起了昨天次吉喊着“多吉哥哥会给我报仇的”,心想这个多吉肯定是个强壮的男子,怎么会叫多吉跌不呢,便道:“哦,多吉吗?我们好像还没见过他呢。” 那森道:“啊,是啊,说起来,自从多吉四天前带着另一位圣使大人前往生命之门,就一直没回来呢。” “啊!”卓木强巴大吃一惊,问道:“你说什么?另……另一位圣使大人?” 那森道:“嗯,我不喜欢那位圣使大人,因为他和长老们说的那个人一样,黄头发,蓝眼睛,大鼻子。” 卓木强巴眼藏惧意朝身后一望,大家都露出同样表情,他们最大的对手“本”,四天前已经去到生命之门,他们又一次落在后面。那森一见他们神色不对,忙解释道:“我没有任何对圣使大人不敬的想法,只是……只是……” 卓木强巴忙问道:“他们有多少人?四天前就去了吗?” 那森道:“嗯,他们的人和装备都比你们多多了,估计有二三十人吧,是四天前木鼠时分出发的,怎么,圣使大人不知道另一位圣使大人来过了?” 卓木强巴头皮发麻,如果说一百年前那人还有没发现没拿走的东西,那么本他们已经去过了,带了二十几个人和最现代化的装备,那还能留下什么!现在最大的期望反倒是本也和自己一样,在生命之门里什么都没发现。 “还……还要去吗?我们还要去哪里吗?教官?”岳阳问道,所有的人都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吕竞男,吕竞男问那森还有多远路程,那森指着远方道:“翻上这个山头就道了。” 吕竞男咬咬牙道:“去,怎么也要去看看,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他们不敢持有武器公然的坐空中交通工具,不可能走得很快,我们能追上他们。” 一想到这次去的地方可能是被劫掠过两次的不毛之地,大家又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谈话间,那森顿住脚步,道:“到了。” 众人看着满山翠树,不知道到了是指到了哪里,只见那森几步登上坡顶,对大家道:“纳帕错,生命之门,就是这里了。” 卓木强巴跟着那森登上坡顶,拨开草丛,眼前碧波荡漾,一汪清泓泛起粼粼波光,一阵湖风吹送来清爽。两面的大山像一艘船,装了满满一船清水,纳帕错,这个隐藏在森林背后的小湖外形像一只眼睛,或者说是一个梭子,湖水碧绿得好似翡翠。湖心一大一小两座小岛,古木盘曲,崖壁刀削,就好似眼中双瞳,绕岛而翔的飞鸟,更为翠湖增添了几分和美。 “啊,好美啊!”唐敏发出惊赞。 风停浪静时,整个湖面好似一面碧玉做成的镜子,娇翠欲滴,让人感叹这种颜色的绚丽,湖水多深并不知道,但可一眼望穿,水里的游鱼尾尾可数,时动时静,衔尾欢舞;当风袭来,整个湖面就如同活了过来,一袭翠袖的少女婀娜起舞,凌波微步,寒水生烟,将湖和山缭绕得如梦如幻。这一群人大多去过九寨,知道那里的水,那种缤纷得无法形容的色彩,这潭碧玉的颜色便如同九寨之水一般,但是九寨的湖没有它大,没有它活,没有它这般灵动和圣洁。临湖而近,呼吸顿停,仿佛透过湖面,可以遥望前世今生,生命之门,它让人重获新生。 亚拉法师宣了个佛号,入定而坐,众人也都是望湖临风,荣辱皆忘。碧空在上,翠湖在下,时而飞鸟掠空而过,倒影湖中,相映絮云,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每个人心中不禁升起“就该是如此”的想法,水云之间,变化万千,怎么看也看不够,不仅是眼睛,而是整个身体都欣赏着这湖光山色,心灵沐浴在宁谧之间。 岳阳悄悄问那森道:“生命之门在哪里?” 那森朝那座大点的岛屿一指,道:“那里便是生命之门。” 张立道:“这岛看起来不大啊,咦?为什么要叫生命之门?” 那森道:“这个……据长老们说,我们所处之地,是胜佛母的化身,央恰布藏布是胜母的一条腿,我们沿腿而上,所以,这里就是生命之门。” 方新教授道:“胜佛母?奇怪,这个名字好熟悉,你知道吗?” 卓木强巴摇头,虽然他家是佛教世家,但他对佛典中的事知之甚少。亚拉法师睁开眼道:“胜佛母,是指胜乐佛的明妃,又叫多吉帕姆,也就是金刚亥母。金刚亥母戴五骷髅冠,有三只眼,表示能观照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世。除了正面外,旁出一头,现猪首形,代表智慧双成。项挂五十颗人骨串成的念珠,代表佛教全部经典。修亥母法可与上师相应,断除烦恼、所知二障,启发俱生智,修拙火等,证无死虹身,降伏魔仇,摄十法界,乃了生脱死之不二法门。” 方新教授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传说中古代墨脱全境,依山势山形而走的话,正好是一幅多吉帕姆女神的仰卧图,如此说来,我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正是女神的两腿之间,生命之门,啊,这里果然是生命之门!” 女神的两腿之间,卓木强巴这才明白,再看这潭纳帕错湖,果然,这梭形的外观,和湖心那一大一小两座岛屿,恰恰形成一个巨大的女性外生殖器,生命之门,便是诞下生命的地方。 吕竞男脸色微微一红,低声喃喃道:“竟然会联想到这种事情,这些人也真是……” 亚拉法师平心气和道:“自人类意识萌发,便有强烈的生殖崇拜,生命从孕育,到诞生,无疑是最神秘,也是最神圣的事情。繁衍,意味着种族得以延续,在古人眼中,再没有任何事高于这件事了。而且,合体交欢,男女交媾,不仅带来感官上的愉悦,同时升华精髓,使人向神佛,心智灵台保持清明。这不是什么避讳而不能谈论的事情,而诞生生命的地方,也不是什么藏污纳垢之所,从古至今,无数文人墨客写诗作画,赞美它,将它称作生命之门;只是到了后来,以此为职业的女性,将这种神圣的事情玷污了,沦为皮肉生意……” 听到这里,唐敏不服气的打断道:“怎么……这怎么能怪女人呢,如果没有男人……” 岳阳小声对张立道:“奇怪了,亚拉法师不是因该清修的吗?他怎么对这些事情如此了解?” 张立神秘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亚拉法师是密修者,何所谓密修?据我所掌握,大部分书籍里记载的密修,都指的是合体双修,合体双修懂不懂?” 岳阳恍然道:“哦……了解!难怪强巴少爷对密修这么感兴趣,感情是有这层意思在里面啊。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去加入密修算了。” 亚拉法师道:“何谓女德,何谓女守?若是男人用强,虽拼死反抗而不能,当自洁而死,那就算了;可是皮肉生意,却是以此换钱,出卖肉体灵欲,反以之为荣,最是令人不齿。” 唐敏反驳道:“咦?这是什么时代的观点?男女原本平等,为何只有女德女守,而没有男德男守?食色性也,人饥饿了便要种田吃饭,人有病痛可以看医生,人有烦恼可以找心理专家,人有欲望而无法发泄,所以才有妓女啊,这本来就是人类最古老的职业,与农工兵商医师等职业都是没有区别的,因该等同视之。” 卓木强巴心道糟糕,中西方文化大冲突,他也知道,妓女职业,在某些国家,同律师教师一样,都是合法职业,同样需要拿行业执照才能上岗,有些国家甚至还需要进行严格的培训才能持证上岗。同样,在西方很多国家的女性,也不会以妓女这样的职业为耻,那些读大学读博士的女学生,只要稍有姿色,便会以此为最佳兼职,毕竟付出的劳动少而回报高。而目前国内,许多人也已经接受了人生伴侣在婚前就已经不是完璧之体的现实,不过有些人就很难接受,像亚拉法师这样的思想确实过于传统,不过敏敏的说法也太过偏激。 [废墟] 亚拉法师和唐敏还在辩驳,亚拉法师所说的是道德对家庭对社会的一系列理论,而唐敏则坚持男女平等,抓住这一点不放;一时各持一方,据理力争,谁也无法说服谁。岳阳好奇的问那森道:“那森,你怎么看这件事?” 那森老实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种职业,也没听说过,但是我想,万物的存在,必有它的道理,一切顺其自然,该发生时就发生了,该消失时自会消失。” “嘛呢叭咪……”亚拉法师又宣起佛号,双手合十道:“万法自然,受教了。”便不再与唐敏争辩。 唐敏一肚子不服,她还有好多论点没有说出来呢,便不依不饶的缠问卓木强巴:“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怎么看的啊?嗯?你说嘛,我不会生气的,就是想听一听你是怎么想的……说嘛……” “啊,这个……那个……” 那森道:“好了,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后面的路,就要靠圣使大人自己去找了。” 卓木强巴他们砍木造筏,搭乘一艘木船前往那生命之门,泛舟碧波,自是另有一番滋味。 那森拒绝了卓木强巴他们的盛邀,坚持不踏上生命之门一步,但他告诉卓木强巴道:“多吉很早以前就上岛去看过,这次他多半陪同另一位圣使大人一同上岛去了,如果你们见到他,请告诉他让他快些回村子,就说嘎嘎很想他。” 船上,那森的身影越来越远,张立道:“工布族的名字我总觉得很熟啊。” 方新教授道:“在林芝地区有个叫工布的地方,但这个名字的本意是指被流放的人,工布族的意思就是被流放的民族。” 亚拉法师道:“工布是笨教的发源地之一,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关系。” “到了。”卓木强巴和巴桑挥动简易船桨,绕着这有生命之门的小岛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可以靠岸的浅滩,唯一上岛的途径,就只能攀岩而上。大家解绳抛锚,纷纷攀爬上了岩壁,如今这种九十度的直壁攀岩,对他们而言如履平地,三两下就抵达小岛崖顶。 攀上崖顶,放眼四望,只见古树参天,鸟语花香,方才是在画外看画,如今却是身在画中看画外,另有一番风景令人心醉神迷。湖波涟漪,飞鸟游鱼,自不用说,而身在岛顶,放眼而去,看见的是四周连绵群山,山峦相叠,翠翠幽幽,无限深广。更令人心动的是,远处白雪封顶,突兀刀棱,直插云霄的高峰,如雪亮军刀直指苍穹,叫人好生敬畏。正所谓:远山苍苍连天翠,雪峰皑皑映日红。张立激动道:“那是,那是南迦巴瓦峰吗?我们这里可以看见南迦巴瓦峰了吗?” 亚拉法师注目道:“嗯,不肯定,也可能是拉加白垒大雪山,不过从这侧边看去,似乎有点像南迦巴瓦峰。” 卓木强巴突然指着天边雪峰叫了起来:“旗云!是旗云!” 亚拉法师马上合十宣经,为这难得一见的天赋圣景祈福吉祥。只见一朵如棉花松软的白云飘至雪峰顶端,被雪峰拦住了去路,它倔强的继续前行,整朵云被雪峰扯成一面巨大的雪白旗帜,又好似圣洁的女神双手高举着白色的面纱,迎风招展,蔚为壮观。在藏区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见到旗云就好比见到了佛光,海蜃,都是大吉祥,大福气,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珠峰旗云,气势雄浑,天工之作。 岳阳道:“好,看来老天都在祝我们旗开得胜!” 吕竞男也露出淡淡笑容道:“出发。” 背着巨大的包袱,一行人在岛子上绕了一圈,这个岛并不大,站在岛顶就能一览小岛全貌,全岛古树殷殷,并未发现什么奇特之处,也没有大型的人造建筑。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都认为,因该有地洞一类的建筑,藏于树下,故极难发现。吕竞男命令大家分散寻找,很快,岳阳和张立发现了地洞入口。 卓木强巴赶到时,只见树下被人工打磨平整,形成一个方形结构,长三米,宽两米,虽然已经破损,但飞檐拱桥,斗角隧道还依稀可辨。卓木强巴倒吸一口冷气,道:“血池!” 亚拉法师点头道:“嗯,可惜已经用不着了。” 就在血池的旁边,地面就像被老鼠啃过的布匹,生生抠出一个大洞,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方新教授观察洞口道:“放射性开口,因该是炸药一类的东西造成的。” 吕竞男打开包袱开始取出工具,同时道:“我们下去看看。” 烛帽亮起,通讯全开,武器在腰间,工具在手,当卓木强巴跳下洞口后,大致看清了洞型结构,这是斜下甬道,边壁用的都是长约一米,高宽都是三十厘米左右的条石砌成,整个甬道高约两米,宽一米,斜坡三十度左右,深不可测。前进百步,前方是一直角拐弯,继续下行,约每过一百步就有一直角拐弯,看来整个甬道因该是以螺旋线型往下,如此越走越深,拐了七八个弯之后,终于走到甬道尽头,可是眼前的一幕,却令人发指。 通道已经变得平整,而且陡然高大,通道是以山体自身的岩壁开凿而成,高四至五米,宽四米,从这样长的甬道和在山体间打造如此巨大的隧道,就可以想象,当时的工程多么庞大,而修葺完成后,这个地下通道本该富丽堂皇,雄伟壮观才对。可是,如今进入卓木强巴他们眼内的,却是满目疮夷,一片狼藉,地上全被碎瓷陶片铺满,四壁被剥离得像贴过脓疮的膏药,到处都是黑色的火烧灰烬。 方新教授抚摸着四壁,这墙壁上留着整齐的壁线,这盗窃者留下的,壁线附近的石灰厚度达三厘米,可以想象,以前这四壁都是被粉刷过,画满了精美的壁画。盗墓贼发现之后,先在壁画上画出壁线,然后用刀将墙体切割成一个个方块,牛皮纸贴在壁画上面,强力胶一粘,整幅壁画就被剥走了。 卓木强巴等人踏着砾石一般的地面,拾起地上碎瓷片,拭去上面的尘埃和灰烬,露出流光溢彩的彩绘,青花,从这些瓷片的弧度看,这些瓷器完整时,一定非常的巨大。卓木强巴四处眺望,如今这里,就好像火烧后的老宅,他不由想起了圆明园,搬得走的就搬,搬不走的就砸,砸完之后一把火,除了灰烬,什么也不给这些器物的世代守护者留下。从这些器物残片上遗留的痕迹,这里少说也被毁了近百年了,如今只留下这些碎片和光秃秃的四壁,无声的诉说着。 “多如牛毛的珠宝,源源不断的运回国”卓木强巴手指微颤,总想找个东西狠狠一拳砸过去,大探险家,看来大探险家也并非就值得人们尊敬啊。 “啪啪!”只听吕竞男击掌吸引大家道:“走吧,继续前进,没有时间在这里缅怀过去。我们要看看,有什么别人没发现的地方。” 岳阳小声嘀咕道:“都成这样了,还能留下什么。” 殿堂不在,残垣破败,一路行来,大家就像走在地震后的唐山,踏在废墟之中,心情越发淤积,很多地方留下了尸骨,那些人都是中国的劳工,因为强行突破被机关杀死,同时旁边多半有一堆石屑,几根弯曲的刺茅或铁钉。这是当在前面探路的中国劳工被机关杀死之后,用炸药强行破坏机关造成的损毁,一些巨大的石门也被炸成了碎石,越往里走,尸骨越多。 岳阳道:“我想,这里都毁成这样了,本那一伙人又来过了,不会还有什么机关吧。” 张立道:“真是叫人不甘心啊,每次都落在别人后面。” 岳阳叹息道:“那些工布族人也真是,是不是那个人都认作圣什么使。” 张立道:“不是吧,那你怎么没当上圣使?” 亚拉法师道:“估计是有原因的,但是他们凭什么来断定圣使却是我们所不知的。” 岳阳道:“多半按照身材高大来判断,身高满七尺者为圣,体重超过八十公斤为使。” 方新教授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如今这里一片废墟,但这些半坍塌的厅殿还是颇具规模,岔路又多,恐怕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完,我们是否还要查探下去?” 吕竞男咬咬牙,道:“既然如此,那么,两个人一组,分头查探一下这座地下废墟,打开通讯器,调频16。135,随时保持联络。” 张立和岳阳立刻道:“我们两个在一组。” 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相视一笑,道:“那么我们在一组。” 卓木强巴抢先道:“我……我想和敏敏一组。” 吕竞男道:“那好,我和巴桑一组。那么大家就分头出发吧。” 一路走来,卓木强巴越看越是气愤,这算什么大探险家,连强盗的行为都不如,盗还有道,可是眼前所看见的,简直惨绝人寰。他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封建王朝,列强争霸,民不聊生;多少人为了一口饭吃,卖儿卖妻,生于乱世,命比草贱;当时来挖掘的那个人,恐怕没付多少钱就带来了这样一群人吧。以自己生命为代价,拿着祖先留下的东西去送给别人,像奴隶一样被差使,为一文钱而折腰,这是一种灵魂没落的悲哀,卓木强巴双手捏紧,暗暗发誓:“不管怎样,这种事情绝不会再让他发生了,本,不管你们想要的是什么,中国先民以智慧留在中国土地上的东西,哪怕一根针也不能让你们拿走!” 两人在地下废墟中走了两三个小时,依然在往下,这地下建筑昔日的辉煌,愈发令人神往,而眼前所见到的,也越来越触目惊心,其中有一处堆满扭曲的废铁皮的地方,堆积了近三十具尸骨,可见当时过这些刀阵时,那是用劳工的血肉生生劈开一条路来;还有一处斜坡,路面铺满了碎骨颗粒,那些都是被滚石碾压过的尸骨,竟然在斜坡上铺了厚厚一层。 卓木强巴不住摇头,情绪激愤,连唐敏也不忍不住骂道:“真是,太过分了,简直就没有人性。” 最后,二人在一间看似随时都可能倒塌的大厅内停下了。所见尸骨,以此处最多,八九十具尸骨,相互搭在一起,形态各异,有的手骨还交错在一起,就好像互相斗殴而死。大厅东北角,堆满破旧陶罐,难得的是,里面还放着一两只保持完整的罐子,那罐口好像刚刚被打开过,有一只罐子翻滚在一侧,一些无色无味的液体淌了一地。尸骨前方的墙壁和大厅明显不同,好像还没有被动过的样子,唐敏道:“这里或许有什么厉害的机关,探查一下再走。” 卓木强巴凭直觉朝这些罐子走去,唐敏想跟卓木强巴一起看看,似乎又有些害怕,索性在大厅中间寻查。 卓木强巴来到放满陶罐的一角,只见破败的陶罐少说也有数百个,大部分都被敲碎了,如今完整的还有寥寥数个,那个倒在地上的陶罐液体还未流尽,显然刚被打开没多久,卓木强巴估计是本那一伙人打开的。罐子旁边有一个奇怪的白色肉质物,已经开始散发微微恶臭,卓木强巴走近一看,那白花花的肉团尚无外形,但是因该是一个整体,有点像巴掌大小的乳狗。卓木强巴想了想,抱起一个完整的陶罐摇了摇,里面咣当作响,他瞧了瞧封口,是用土陶倒扣在坛口,然后用石灰等物质封装,难怪过了这么多年,里面的液体也能保持。卓木强巴用一个大八字环稍加用力,“波”的一声,土陶被敲出一条裂缝,跟着就被掀开,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石饼封住坛口,卓木强巴如法炮制,将石饼揭下,只见大半坛液体,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说它香吧,辛辣有些刺鼻,说它难闻,入鼻又有一种甜润。 唐敏在一旁喊:“你过来看看。” 卓木强巴马上放下坛子朝唐敏那边走去。 唐敏指着地上的一截木桩道:“看见没有,这个标志,是上个世纪早期探险家最喜爱用的一种标记,当他们发现什么或者走到一处无法继续前进的地方时,就喜欢留下这样的标记。” 卓木强巴走过来道:“这样说来,百多年前那人没能突破这里的机关,只能放弃了,留待下次再来。” 唐敏指着通道另一头道:“可是本他们肯定已经过去了,那边有火光,我们也过去吧。” “不,别忙。”卓木强巴道:“不知道他们通过之后有没有把机关给恢复了。”上次他们在阿赫地宫就发现许多笔记本上记载已经被破坏的机关,又被人恢复了原有的功能,好几次都险死生还。 唐敏道:“通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这样的通,无论是在两侧还是正前方发射机关,都难以避开,而机关的触发点,通常会采用重力也就是我们脚下踩着的地板为触发机括。” 卓木强巴看着地板,全是由约一平方米的方形石板铺成,这样的地板结构在阿赫地宫就很常见,最容易铺设机关。不过现在的卓木强巴已不是在阿赫地宫里那位,他淡淡一笑,无比自信道:“是检验我们特训成效的时候了,我先去试试,你不要跟过来。” 唐敏道:“你小心点。” 卓木强巴踏上第一块地板,感觉微微一沉,他飞快的散身退回,只听“叮”的一声,一个物体击中通道正对的墙,卓木强巴过去一看,是一枚蓝色三棱钉。唐敏失色道:“淬了毒的,是毒钉。” 卓木强巴道:“嗯,不过因该不会是连续的,我再试试。”再踩石板,果然不见异常,卓木强巴这才小心的踏上第二块石板,突然身体一沉,他一个后翻,一个侧滚,又回到唐敏身边,只听“嗖嗖”作响,却没有东西射出,再看通道,狭窄的通道两壁寒光一闪而没,很快又是一闪。卓木强巴唏嘘道:“是刀阵,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古人设计的刀阵呢。”这种传统机关将利刃埋藏在墙壁中,利用墙的缝隙作掩护,一旦启动,便如旋转的电锯,位置高低不等,常人极难闯过去。 卓木强巴再度回到通道中,观察刀阵的具体位置,只见五,六的刀阵布于下方膝盖处,而后的刀阵高度从人大腿至人颈项不等,参差错落,常人绝难逾越。卓木强巴稍加计算,只要把握住时间,跃过第一二两把旋刀,然后贴在地滑行,就可以躲开全部刀阵。他构思成熟,开始助跑,却忽略了三四两块石板的作用,刚踏上第三块石板,顿叫不好。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地狱之门 [密教诸佛] 卓木强巴一脚踏空,身体失衡,跌往深坑,光亮一闪间,他看见了坑内闪光的利刃,生死瞬间,卓木强巴突然双臂一伸,双腿一蹬,整个人稳稳的卡在了两道石墙之间,而此刻他的身体与地板平行,鼻尖已差点碰到刀尖。原来,第三第四块方形地板,原本是一块宽一米,长两米的石板,中间打上孔,插入铁棒,便是一个简易的活门,不管是踩在第三还是第四块石板上,整块石板立刻翻转。这种在机关术中称为活板的机括简便易行,特别是在这些由规整石板铺成的地面,其中安置一两块活板,板下挖坑两米来深,布上刀桩,便是成功率极高的杀人陷阱。 卓木强巴双手双脚撑着两壁,慢慢的爬上活板,并挪移至刀阵上方,避开前两把旋刀后,才试探着落地,然后先用背包滑向通道的另一头,确定安全后,自己贴地滑行而过。 这一切唐敏都看在眼里,她过来时便轻松了许多。 “奇怪?”唐敏疑惑道:“这处机关虽然是组机关,但是以前来的人有炸药可以破坏它们,怎么会在这里便掉头了呢?” 卓木强巴道:“外面那些尸骨七零八落,却没有正对着通道死的,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接触这通道就已经退回去了。估计是碰到了别的什么机关,一些用炸药无法解决的机关,诸如瘴气毒雾一类。看来这条通道确实没被破坏,我得通知其他人。” 卓木强巴按动手腕的原子表,开始呼叫队员,三分钟时间,大致说明自己所处的位置,让其余没有特殊发现的队员尽快赶来。 卓木强巴抬腕道:“那么,我们就先过去了,你们要小心,这狭窄通道是一个组机关,虽然总机关已经被破坏掉了,但是分组机关还在运作,第一块地板是正面毒钉,第二块地板启动刀阵,第三第四是活地板,下面布有刀桩,五至十五都是旋锯,你们要小心。” 方新教授传话道:“我们知道了,随后就赶过来,你们自己要小心。” 走过狭窄通道,眼前豁然一亮,狭窄通道的尽头好似伸出悬崖的一块踏板,将卓木强巴他们带入一个金色大厅的中央位置。站在踏板上,悬空而立,距离上,下,左,右各有二十来米,四壁是树丫一样的火炬,将整个大厅映得金碧辉煌。那些不过拇指粗细,长约一尺的喷焰火炬卓木强巴认识,这是液炔燃烧棒,每根这样的棒子,就算在无氧环境下,也能持续燃烧一百个小时,而且它们小巧轻便,一个人背百十来根没有问题。这种液炔燃烧棒,作为探险照明路标使用,看来是本那伙人留下的。 正对着他们的,是一尊由八条胳膊粗细铁链拴着,从穹顶悬空吊下的六臂怒目金刚盘膝坐像。这尊像通高三米,浑身黝黑,好似纯铁铸造而成,六臂各执法器,怒目獠牙,面目狰狞,看起来好像是佛教的金刚,但是又和卓木强巴平日所见的金刚有所不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毗目愤怒不尽相符,带着几分诡异,几分邪恶,卓木强巴只能姑且将它认作金刚。金刚的肚脐有机眼,头顶正中有机拴,看来踏上第一块地板引发的毒钉,就是从这里射出的。石板路的尽头紧贴着金刚,看来是古人为了方便时时拂拭佛像和装卸机关而特意修成这样的。 唐敏看着二十来米高的距离,问道:“这么高,我们怎么下去?” 卓木强巴环顾四周,确实没有可以下去的路,但是四壁喷燃的液炔棒说明,本那伙人是下去过的,他仔细一看,金刚的腿上留着一小截绑绳,便道:“他们从金刚腿上系绳下去的,来,把安全绳拿出来,我们也从这里下去。” 卓木强巴系好绳索,对唐敏道:“我先下去,到底后再叫你,不可妄动。”唐敏点头。 卓木强巴将安全绳在左腕缠了一圈,又在腰间缠了一圈,右手拉着绳子一头,纵身一跃,朝下滑去。谁知这一跃不要紧,只听唐敏一声惊呼,卓木强巴只感觉身体一沉,根本没有受力的感觉,接着听见“哐啷啷”一阵巨响。好个卓木强巴,在半空中毫不犹豫,果断放开绳索,双臂一展,蝠翼打开,控制住身体的平衡后手臂一扬,飞索弹射而出,“兹”的一声没入边壁,跟着卓木强巴荡了过去,刚刚贴住墙面,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扭头看时,整尊金刚像如同巨大的铁锤,重重的夯在原本是自己落地的位置。接着又是“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机关运作,将数吨重的铁金刚拉回原来的位置,卓木强巴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这也是机关,那半截残绳竟然是诱人上当的,唐敏在上面大声道:“没事吧?强巴?” 卓木强巴伸手摸了摸,四壁滑不留手,想攀爬而下是不可能的了,他大声回答道:“还好,现在把另一根绳子抛给我,你从另一端下去,敏敏,听见没有?”跟着他掀动手表,告诉了方新教授等人铁佛的事,教授等人告诉卓木强巴要千万当心。 唐敏将另一根安全绳绑在一根电筒似的较重物体上,抛给卓木强巴,卓木强巴反手接住,这本是他们训练时就练过好多次的,然后将绳子在腰间捆了两圈,挥手道:“好了。”唐敏从踏板的另一方纵身跃下,滑索落地,然后扎紧绳子,卓木强巴收起飞索,从边壁荡至地面。两人看着自己脚前面的大坑和坑中的斑驳红色,这尊铁佛已经不知道击杀了多少误闯入这里的人。 收起绳索,卓木强巴心有余悸道:“走吧,看看这下面有没有别的路。” 站在大厅底部,仰望厅顶,偌大一个金色大厅显得空荡荡的,四壁也没有精美的绘画,只有那尊凶恶的铁佛悬在半空,从这个角度望去,卓木强巴他们才发现,原来这铁佛是三面六臂,不管从哪方看,它总是凶神恶煞的盯着你,那六条手臂的造型也十分奇特,转到任何一方都让人觉得,那拿着武器的六条手臂是正对着你的。 唐敏不由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佛?看起来好恐怖。” 卓木强巴道:“我也不知道,和我以前见过的佛都不一样呢。” 大厅有前后左右四道正门,卓木强巴他们拿指南表对了一下,在东南西北四个正方位又开了四道较小的侧门。大厅正中有一圆型,直径约三米,上面的石板如花瓣形将其封闭,这些石板与其余地板不同,石板中心都有红色物质,触之柔软,卓木强巴心中一怔,这和阿赫地宫中的石门一样——这是血池之门!但这些红色物质已非亚拉法师形容的纤维,而更像是活的肌肉组织,卓木强巴顺着圆型望去,只见四条沟渠直通四道侧门,这些细小的沟渠与地板的缝隙巧妙的穿插在一起,让人难以发觉。卓木强巴敲了敲石板,响声沉闷,看来极为厚重,一时无法找到开门之法,卓木强巴和唐敏在周围转了一圈。 唐敏道:“这座大厅修得好奇怪,为什么不是正对东南西北,而是要插在四个方位的中间呢?” 卓木强巴突然想起父亲曾说的四方庙“不是正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而是在万字轮回的拐角处。”他又想起自己的圣使身份,不由暗自怀疑起来:“难道说,这个地方,真的和我,和我们家族有莫大的关系?可是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他暗自拿定主意,这次的行动结束,一定找父亲问个明白。 当下并不答话,领着唐敏来到正北方侧门,只见巨大的石阶继续向下延伸,燃烧棒的黄色光芒好像在招引魂魄回归黄泉。卓木强巴道:“下去看看吧。” 阶梯尽头是一小居,不过五六十平米,正中被一方形石板占据,四周布立石架,石板和石架上都不可避免的留下了褐色印记,以至于一踏入这房间便感到一阵阴风,好似冤魂未散,依然盘旋半空。周围则摆放一些破烂陈设,因该是当初祭祀祷告用的法器,供桌,炉具一类,不过已经全不成形。走过一圈,没有什么特别发现,想来其余几间侧室也都如此,卓木强巴便决定去正门看看。 正门远比侧门高大,石阶宽敞,两人延阶而下,来到另一座厅堂,正中是三阶拜台,台上一个女性造型的石佛,高五米,左腿盘绕在右腿之上,背后斜靠着好像贝壳一样的石座,三眼眦目,面带狞笑,从胸至腹共有六乳,怀中双手搂抱一婴,头颅已经断,手臂也仅剩一只,女佛一张血盆大口,牙涂红色,仿佛血液还凝固在上,摇摇欲滴。更诡异的是,一只雪白的婴儿手臂从女佛口中伸出,仿佛还想握住什么东西。唐敏看了一眼,赶紧扭向一旁,不敢再看;卓木强巴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邪恶的东西,女佛前有个金属鼎,显然是烧香祭拜所用,四周有木杆,原本因该挂经幡帷幔用的,如今经幡帷幔都化为灰烬,只剩下朽木横梁。 唐敏道:“走吧,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我看着觉得很不舒服。” 卓木强巴道:“等一等,敏敏你看,地上脚印散乱,还有女佛两边的灰堆积得特别厚,这中间恐怕还有什么玄机。我走近看看。”卓木强巴壮起胆子,一步步靠近女佛,越临近越感阴森,那张血盆大口,就好似随时都能低头噬人一般,三眼呈扇形并列额上,每只眼都露出饥饿,渴望抢食的气息。 卓木强巴调整呼吸,终于来到女佛脚下,只见巨大的石像居高临下,三目瞪着下放,那种半带喜悦又半带渴望的眼神,被那些古人雕刻得十分传神,卓木强巴看得也就越是惊心,笑脸血齿,让人半身发麻。卓木强巴收起目光,平视前方,就发现,女佛右腿屈膝处雕刻有类似护膝铠甲的东西,正好形成一个蹬子,蹬面平整,整好供人攀爬。他想了一下,小心的爬上女佛膝盖,唐敏在下面颤声道:“喂,强巴,你要干什么?” 卓木强巴道:“不用担心,我就是上去看看。”从这个方向看去,只见那断头婴儿从头断裂处,仿佛空心,里面因该有什么才对。卓木强巴顺着女佛大腿又跨了一步,刚好踏在下一个立足点,心中默念一遍“心中无魔,便无所惧”,随即大胆将手伸入了那断头婴塑。 那婴儿腹中,好像有个扳手,卓木强巴审视四周,确实机关不是对人发动攻击的,才拉动扳手,只听“轰”的一声,卓木强巴从女佛身上跌了下来,一个空翻站稳,这才看见女佛已经从正中裂分为二,肚腑中是一蛇盘莲花座。唐敏双手捂着嘴,显些没尖叫起来。 卓木强巴重上台阶,看着这莲花座道:“果然!”只见莲花座正中露出一个小孔,里面原本是插着什么东西的,从留下的孔洞痕迹看,那件东西因该是有菱形突起,然后带柄,卓木强巴将安全绳吊入洞中测了测,长度大约在一尺左右。卓木强巴检查完痕迹,走下台阶,踏在最后一级阶梯时,那女佛就像启动的捕鼠夹子,“碰”的一声又合在了一起,声响巨大,震得灰尘噗噗直落。唐敏又是不由自主全身一抖,花容失色。卓木强巴搂过唐敏,感觉她就像惴惴不安的小兔双肩微抖,便细声安慰道:“走吧,我们去其它大厅看看。” 左方乃是人首蛇身,腰腹如鼓,肩长六臂的三眼怪兽,不过它的第三只眼却是浑圆,不似女佛的梭型竖眼。右边则是一对象头人形,呈合体交欢状,雌雄有别,但此间尊像,却是以雌为高大坐姿,雄象反而较小,如孩儿般扑在雌象怀里,不见面容,仅露獠牙象鼻。最后一间正门却是一尊四首四臂的女佛,同样头生三眼,形貌凶恶,遍体黑色,胸挂骷髅串珠,腰挂人手摆件,右手二臂分持钺刀和钩镰;左手则持天灵盖做的颅骨器皿和滴血人心。这些凶佛造型特殊,神情可怖,卓木强巴竟然是一尊也不认识。 四间正门雕像皆有机关,卓木强巴一一打开,佛像中无一不空空如也。唐敏问道:“如果这里都没有人来过,那么里面为什么除了佛像什么都没有呢?” 卓木强巴道:“我怎么知道呢?或许被别的精通机关的人取走了,或许发生了突发的情况而全部转移了,又或许……这里根本就没有摆放祭物法器,为了让寻宝者忽略这些房间而保护佛像中最后的秘密。” 而此时,张立和岳阳已经赶到那堆满陶罐的房间,张立看着狭窄通道道:“就是这里了。” 岳阳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散落在地的肉质团块,道:“看看,这是什么?” 张立道:“不知道。” 岳阳道:“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太岁吧?” 张立道:“太岁是什么?” 岳阳道:“一种传说中吃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东西。看起来像肉,其实因该是属于蘑菇一类吧,而且割掉一部分,它自己会长回去,只需用水泡着它就能保持不腐。在青海我听人说起过。”说着他拿起卓木强巴打开的那个坛子,晃了晃,对张立道:“你看,里面泡着吧。” 张立仔细一看,可不是吗,就是那团土狗大小的白肉,坛底也泡着一团,岳阳道:“难道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太岁?” 张立道:“喂,吃了长生不老,那我们不是发了!” 岳阳用手将坛子里的白肉捞出来,递到张立嘴边道:“你尝尝看,是个什么味道。” 张立慌忙摇头,这东西听起来不错,可是真到了眼前,看着都觉得恶心,而且还有股特别怪的味道,更别说吃了。岳阳嘲笑道:“没见过世面,这可是好东西。”可他拿到自己嘴边,被怪味一熏,也张不开嘴了。张立道:“得了吧,这东西有可能泡过上千年了,就算真是好东西,也早被泡烂了,我们还是赶紧过去找强巴少爷吧。” 卓木强巴刚踏下拜台,那尊四臂四头女佛恢复原状,只听外面大厅“嘎嘎”轻响,卓木强巴转念道:“难道是地底圆门打开了?走,去看看。”遂带着唐敏奔回金色大厅。唐敏嘀咕道:“不是血池吗,这么容易就打开了?” 果然,大厅正中花瓣一般的石板都旋进了石壁,露出一条光洁的圆形通道,通道盘旋而下,内壁光滑如镜,颇像一个巨大海螺的壳。唐敏担忧道:“这内壁如此光滑,下去了可就上不来了。”卓木强巴想了想,取出工具,将钢钎子打入石板,又用三枚安全扣卡住花瓣石门的关合口,将安全绳系在钢钎上,穿过安全扣垂入通道。对唐敏道:“还是我先下,你守着上面别让这门关上了。” 卓木强巴戴上烛帽,一手执绳,坐在通道内向下滑去,就像坐滑梯一样,心中不由诧异:“怎么如此光滑,到底采用了什么工艺?”触摸四壁,冰冷沁人,敲击其上,并非石质声音,调亮烛光,只见内壁黑黝黝的好似纯铁,心道:“难道整条通道内壁都是金属拼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才能保持这些金属千年不锈?” 正想着,脚下好像蹬掉了一个什么东西,身体缓了一缓,听见“骨碌碌”的滚动声从下面传来。卓木强巴来不及细看,但是却更加谨慎了,拉紧绳子缓缓下放,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三米距离,前方突然弹起一把利刃,刀刃直直的对着卓木强巴,若不是拉着安全绳,那刀说不定就将卓木强巴从两腿间劈作两半。还来不及松气,只听“噌噌”数声,那光滑的内壁又有几处弹出刀片,那刀好生锋利,结实得可以吊起一头象的安全绳被刀刃蹭了两下,竟然承受不住卓木强巴的重量,“嘣”的一声断裂开来。卓木强巴只来得及朝洞口喊了一声“不要下来!”身体便飞速向下滑去。 [通道] 张立岳阳轻松通过狭窄通道,岳阳不免有些得意道:“这机关,挺容易就过来了嘛。” 张立打击他道:“没有强巴少爷提醒,你能过得这么轻松?对了,现在该怎么走?强巴少爷他们人呢?” 沿通道前进几步,岳阳看着铁铸六臂大佛,惊讶道:“哇,这么什么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张立道:“是夜叉吧?难道是地狱阎王?” 他们走到铁佛面前,就看见了金色大厅和大厅正中的唐敏。 张立打了声招呼,和岳阳各持安全绳的一端,搭在踏板上同时滑下。两人奔至唐敏身边,看见地上的圆形通道,张立问道:“强巴少爷下去啦?” 唐敏嗯了一声,岳阳道:“你怎么不下去?” 唐敏道:“强巴刚下去,他说先探探有没有危险……”刚说到这里,就听通道里传来卓木强巴隐约的声音:“不要下来!”接着绑在钢钎上的安全绳弹跳起来,大厅里的三个人都意识到,安全绳断了! 唐敏一急,探头就想下通道,被张立一把抓住衣领,岳阳道:“这种粗活,交给我们男人来做就可以了。”说着单手将安全绳打了四个靠结,就势一滑,擎着绳索就下去了。张立接着道:“放心,我的公主,我们一定还你一个完整的强巴少爷。”也跟着滑下。 卓木强巴发出警告声的同时,双臂一长,按住了鞋底两边的旋钮,特制登山鞋的鞋底自动充气,形成了大小不等的吸盘和虹毛,卓木强巴利用这点吸力尽量贴紧光滑的内道,身体慢慢减速,总算是停了下来,一柄薄薄的刀刃架在他腋下,刀锋几乎割破衣服,卓木强巴小心的将手臂绕过刀刃,像一条蠕动的虫一样靠腰力一扭一扭的向下滑去。 又绕了三圈,前方好像出现了平坦地面,但是正前方还竖立着一柄刀刃,从卓木强巴的角度看就像立着一根银丝,银丝身后陡然增粗,有笔管粗细。卓木强巴想,周围肯定有关闭这刀锋的机括才对,刚才一路走下,这些刀刃都是直立在圆筒正下方,如果是自由滑下,因为惯性而紧贴侧壁,反而没有危险,只有滑到这最后的斜坡,势必被正前方的刀刃劈做两半。 快靠近刀刃了,卓木强巴发现,圆形通道旁边有个突出的榫卯结构,难道那就是机关的枢纽? 正想着,突然“喀”的一声,那些刀刃缩了回去,跟着“噌”的一声,又弹了出来,卓木强巴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上头喊道:“强巴少爷,你还在吗?我来啦!”岳阳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得好快! 卓木强巴暗叫糟糕,双脚紧紧贴着通道,只感觉双肩一沉,巨大的冲力带着两个人同时向下,那刀刃就在卓木强巴视线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卓木强巴想改变方向,可是要稳住身体就已经不易,哪里做得到,两人同时朝锋利的刀刃滑去。 总算特制登山鞋的质量可靠,竟然同时稳住了两个人的身形,可是那刀刃已经架在卓木强巴两腿之间,紧贴着裤裆,卓木强巴这次真是惊出一身冷汗,不料惊魂未定时,上面又传来了声音:“我也来啦!” 卓木强巴大惊,慌乱中总算不失镇静,千钧一发之际将右手边的榫卯结构按了下去,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卓木强巴刚做完这一切,肩头重量突然增加,三个人像一列火车,坐着滑板一滑到底。 “混蛋!明明听见我说了不要下来,那肯定是有机关啦,还这么冒失!”卓木强巴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责骂起自己的队员来。 岳阳瞪了张立一眼,责备道:“都怪你,差点让强巴少爷断子绝孙。”两人都是从侧壁滑下,反而一点刀刃都没碰到。 张立争辩道:“怎么怪我,明明是你先下去的,你不踢到那个机关,那些刀会弹出来把绳子割断吗?” 卓木强巴一肚子窝火,不过实在不想和这两个家伙纠缠不清,先用通讯器和唐敏联系,告诉她暂时没有危险,但是通道内有机关,最好不要下来,留守在上面等待亚拉法师他们。又联络了方新教授,从教授他们的位置来看,显然即将赶到金色大厅。只有吕竞男和巴桑,他们发现了另一条意外通道,现在也正在探寻之中,而且他们发现的那条通道,估计连本那伙人也没有发现,里面保持着好几百年都无任何人进入过的样貌。 吕竞男和巴桑经过的那条秘密通道据说更为诡秘危险,通讯器里一时也说不清,吕竞男只吩咐卓木强巴他们尽快将他们发现的通道调查清楚,然后再看看相互间有无联系和帮助。 卓木强巴按下表上的按钮,制止了兀自争论不休的张立岳阳二人,道:“我都还没说什么,你们争什么争,现在我们先把这下面的情况探清楚,然后想办法上去。” 张立岳阳这才停止争论,这条通道与螺旋形圆管滑梯一脉相承,只是地面弧度稍小,高不过两米多一点儿,卓木强巴伸手都能够到顶端,宽也不过两三米,走在里面,就像踏入一条古老的时空隧道。走在这种圆形隧道中,卓木强巴感觉有点像阿赫地宫中的骨管通道,那里是硕鼠进出的地方,卓木强巴不由心道:“这里因该不会有那种东西吧。” 走了十来步,前面就出现了分岔,站在分岔口朝前后望,只见前后两条通道都能看见分岔。张立忍不住道:“不会吧,迷宫啊?”岳阳张嘴“哦”了一声。在机关学中,这两位仁兄最烦就是迷宫,什么回纹迷宫,方格迷宫,阵法迷宫,立体迷宫……不管什么迷宫都让他们头痛不已。偏偏古人又将迷宫作为机关数术中最容易建造也是最有效率的一种,诸如奇门遁甲,八阵图,迷魂阵,这些知名的迷宫都曾显赫一时,为古人在战场或别的地方立下大功,而且各自成为一门学派,他们所学所掌握的都是最简单最精要的迷宫知识。 卓木强巴道:“不像,哪有迷宫修得每四五步就分岔路的,而且这里的四壁都如此光滑,也不像能放置大型机关的样子。” 岳阳喃喃道:“也不用什么大型机关啊,就好比刚才……”张立在他背上狠狠一捏,让他别再提刚才。 卓木强巴道:“我们走两步试试,总比干待在这里好。” 没有方新教授的电脑,在这样支路繁多的通道内穿行确实比较困难,卓木强巴他们在原点做下标记,然后开始前进。在迷宫中没有地图,那么因该遵循靠左原则,这是一条基本原则,也就是不管怎么走,总是靠着左手边的墙壁前进,这样一来,将会始终是在向前进,如果说迷宫形成一个环形通道,那么在原点做了记号,回到原点时就能发现。 这时,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已到摆满破罐和尸骨的房间,也看见了那条狭窄的通道,方新教授道:“到了。”卸下包袱就准备过去,亚拉法师道:“等等,我看看这些罐子。” 亚拉法师也和岳阳一样,捧起那些陶罐,看见了里面的液体和肉团,眼神捉摸不定,方新教授问道:“里面是什么?” 亚拉法师如梦方醒,道:“啊,什么?哦,不知道,真是奇怪,这么多罐子,这里面泡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先拍摄下来,我们还是赶快过去看看强巴少爷他们吧。”心中却是震惊不已:“天哪,难道这里竟然是曾经的圣坛?” 自从教授的电脑记录了阿赫地宫的大量讯息后,特训组上方的领导层对这样的记录方式表示出了兴趣,经过科研部改进,方新教授的摄像头已经换了更高像素的清晰镜头,与他的眼镜合为一体,仅从背包里拉出一根数据线接入眼镜腿就可以了,而且具有水下拍摄功能,而笔记本电脑很好的保存在背包内,解放了双手。 走了三分钟,已经钻了无数个岔道,如果强行记忆,这时候就已经迷路了。这时,三人手腕上的红灯亮起,这是通讯信号,原来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已经到了,听唐敏说了情况,与他们三人联系一下。岳阳回答道,目前还算安全,正在钻迷宫呢,下面除了通道,什么都还没发现,有了发现时再和他们联络。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嘱咐小心,他们也正好在大厅观察一下那些佛像。 在唐敏的带领下,四个正门佛厅和四个侧门都参观完了,也看见了里面的机关,方新教授整理着笔记本电脑里的资料,和唐敏谈论着各自在废墟中所看见的。亚拉法师盯着悬空的黑色佛像,心情沉重而复杂,心中默默念着:“大护法神摩诃迦罗,持天护法神诃利帝母,地灵尊那迦,大圣毗那夜迦,地母神迦利……满天神佛,齐聚于此,不会错了,方才我们看见的——那是祭酒!这里真的是圣坛!尊敬的万能的摩醯首罗,请原谅心怀虔诚的罪徒,我们来晚了,但我们从没有放弃,让自在曼陀罗重现光明。” 方新教授看着电脑对唐敏道:“以我们今天的观点来看,这种古老的或许已经消失了的教义,因该称作邪教吧。因为他们所尊崇拜祭的,都是今天正统佛门所不容的邪佛和恶魔。比如头顶这尊铁佛,如果没弄错的话,因该是大黑天,大黑天是西藏最为人所熟知的保护神之一。据说他曾被观音驯服过,有时又被看作是菩萨的忿怨身。而那两头相拥抱的象形雕塑因该是大圣欢喜天,他通常作为战神的形象出现。又云大圣欢喜天,大圣天,圣天。夫妇二身相抱象头人身之形,为本尊。男天者大自在天之长子,为暴害世界之大荒神。女天者观音化现,而与彼抱着,得其欢心,以镇彼暴者,因称欢喜天。而你认为最恐怖的那具女佛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鬼子母,鬼子母又名欢喜母,梵文音译诃利帝母。原为婆罗门教中的恶神,专吃人间小孩,称之为“母夜叉”。被佛法教化后,成为专司护持儿童的护法神。另外两尊我也不认识,但多半也是此类佛像,这些神佛呢,在它们被统一进佛教之后都是大护法大金刚,是消灭邪魔歪道的正义之神,但是这里所雕塑的佛像,很明显表现的是在这些雕像皈依佛教之前的形象,它们都是大凶神,大煞星,连普通神佛都奈何不了他们,这里的教众信奉的是这些神佛,所以我认为这恐怕是邪教,我想,亚拉法师对比我了解得更多吧。法师,亚拉法师?” 亚拉法师道:“什么?” 唐敏道:“给我们讲讲这些佛像的来历吧,法师。” 亚拉法师道:“这些佛像么?哦,这些佛像啊。这些佛像都是以本尊的面貌出现,估计这个教属于藏密的旁支,如果说藏密的话,说起来话就长了,一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说。” 唐敏想了想道:“那就先不说这个,先说说那些血池吧,为什么没有注入血液它也能打开呢?是不是因为几天前有人使用过血池,所以它能保持几天。” 亚拉法师道:“呵,血池也分很多种,像这个,这里的不能叫血池,它们叫白池。” 唐敏道:“白池?” 亚拉法师道:“嗯,它们不需要血液,只是用普通的清水就可以起到打开石门的作用,然后正如你所说,只要水量充沛,可以用好几天。” 唐敏指着侧门道:“可是,我们看见里面那些池子,不是和血池一模一样么?那些石架又是用来做什么的?不是用来挂……倒挂,倒挂那些的么?”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道:“那只是一个模具的形式,就好比佛像,俱有手眼身法,但各有各的不同。难道说天下众生皆有手脚,那么就人人都是一样的么。从这个石门的用途来看,下面因该是地下排水系统,强巴少爷他们所说的机关,恐怕是侧斩刀。” “这个好像是一个地下排水系统。”卓木强巴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他道:“这里的通道四通八达,蛛网密布,四壁又如此光滑,用来排水倒是不错,肯定不会是迷宫。” 岳阳道:“我看也不像是迷宫,这里一没有机关,二没有装饰。” 卓木强巴更加肯定的点头道:“嗯,大雨涨水时,或许小岛将被淹没,等水退去,就通过这个地下排水系统将水排出去,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 张立道:“那么,这些通道都是通向哪里呢?” 卓木强巴道:“通往岛外,或是……湖底。” 岳阳道:“我们又转回原点了,嗯?标记呢?怎么不见了?” 卓木强巴看看,果然这里接着一条圆形通道一直通向上面,但是这条通道好像和他们下来的地方略有不同。卓木强巴道:“不是我们下来的地方,这里是另一条从上延伸下来的通道,你们看,这是条斜坡通道,没有转弯的。嗯?上面有光亮,门是开着的,我们上去看看吧。” 张立道:“这么光滑,怎么上去?” 卓木强巴垫垫脚道:“爬上去啊。”此时他对吸力鞋的信心有所恢复,方才三个人的重量都能承受,何况一个人。 岳阳道:“唉,平时少有使用,竟然将这鞋的功能忘记了,爬上去看看也好。” 张立告诫道:“小心又有那种弹刀啊。” 卓木强巴道:“我计算过了,那种刀刃长不超过一尺,刚才是躺着下来的,如果我们直立走上去,不踩着中间这道缝隙,那刀对我们因该构不成威胁。” 三人小心翼翼爬上光滑的通道,眼前火光熠熠,已置身于一处石窟,这里与方才的大厅不同,似乎只是简单的开凿出一个石窟,没有任何装饰,四壁和墙顶都还是乱石嶙峋,正中有一尊石像,三人爬上来的洞口正对着石像的背面。张立岳阳绕过佛像,大叫一声道:“哇,长毛女妖!” 卓木强巴也来到石像正面,也是暗自吃了一惊,这石像不知是没有完成还是被故意雕成这般模样,只见全身赤裸,拥有女性身体特征,但是却全身披着长毛,连面颊也被长毛覆盖,若说像大猩猩,可她胸腹也都被长毛覆盖,倒有些像人形树根。卓木强巴隐约记得小时候父亲曾说过古藏毛妖女王的故事,但是从来也没见过类似的雕像,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毛妖女王。女佛正前方案板上横躺一具人尸,足下三鬼,侧立一鬼,皆各执人手,足,躯体,张口欲嚼,而佛右手举人心过喉做吞食状,左手握着一块卵石似乎准备放入人的胸腔。 三人在石窟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机关,也不见有其它通道,感觉甚是奇怪,怎么会是一间完全密闭,只和下水道相通的石窟,但找遍石窟,终于一无所获,准备原路返回,就在洞口,卓木强巴突然停下,道:“里面有人。” [多吉跌不] 张立刚刚看过如此凶佛,心脏兀自跳动不已,卓木强巴突然冒出一句里面有人,顿时吓了一大跳,问道:“什么?哪里面有人?” 卓木强巴示意大家不要出声,侧耳倾听,只见空寂封闭的石窟内,果然有奇异的声音传来,好似一种敲击声,整齐而有节奏,快慢轻重,变化不一。但是那声音显得遥远而微弱,不细听则全无发现,好像就是从石窟的某一处发出的,可是又无法分辨真切,好像整个石窟四壁,都在发出声音。卓木强巴低声阴冷道:“刚才我听见的不是这个声音,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救命,而且是古藏语的声音。” 张立和岳阳夸张的抱作一团,同时叫道:“强巴少爷,你不要吓我们,难不成这里有鬼!” 卓木强巴手一挥,道:“再找找,说不定哪里真有机关,只是被我们忽略了。这石窟不可能没有进出的门路。” “侧斩刀是什么?”唐敏还是不明白。 亚拉法师道:“这座岛是在湖心,如果湖水上涨淹没整座岛屿,那么地下的建筑都泡在水里,所以在这下面一层会有这种一遇水就能打开的白池,可是如果顺水冲下大量的巨大物件,诸如挂在大殿上的佛幔,供桌,和一些杂物,它们将排水口堵住了怎么办?这时,这种喇叭状的通道和通道内的侧斩刀就起作用了。它们将大块的物体分为小块,以便地下排水系统疏通和排泄,它们会像弹簧一样突然弹起,然后间隔时间突然缩回,再弹起,起到切割物体的作用。” 唐敏讶道:“这么巧妙,真不可思议。” 亚拉法师淡淡道:“这就是古人在劳动和生活实践中积累的智慧。” 三人又闲聊片刻,亚拉法师说了些有关密教神佛的事,然后道:“啊,不知道强巴少爷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联系一下。” 方新教授又和卓木强巴他们作了次通话,此时卓木强巴他们正在石窟里刨地挖坑的找机关暗道,只因卓木强巴认为这里面有人。卓木强巴将他们看到的长毛女妖告诉了方新教授他们,亚拉法师心中又是一番地裂天崩的震动:“陀只尼渡化神母,天,这里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我们竟然完全不知道这处圣坛的存在,简直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亚拉法师道:“我们下去,这里还有许多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 唐敏犹豫道:“可是,通道里的侧斩刀不是很危险么?” 亚拉法师道:“跟着我走,没有什么问题的。” 方新教授早也想去看看,欣然同意,三人也一同下入地下排水系统。 卓木强巴和张岳二人又将石窟翻找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机关暗道,只忙出了一头大汗,岳阳轻松道:“我说没有嘛,这次我们可以安心的走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石窟四面嗡嗡作响,那微弱的声音真的像是在喊:“救命!”而且是古藏语,而且岳阳还听出,是一个男子的声音,顿时脸色转白。石窟原本就空旷贫瘠,这一声来得突兀,三人渐渐将目光投向那尊五米来高的长毛佛,是她在呼喊?还是躺在案板上那男子?还是四名小鬼?张岳两人更是心生疑虑,莫不是碰到了千年老妖精?否则怎么还会说古藏语呢? 卓木强巴突然一拍大腿道:“哎呀,我们真蠢!”张岳二人各自向后跳出一步,又被吓了一跳。 卓木强巴道:“是石像!是石像啊!我们到处找机关,怎么把最明显的机关忽略了!”他踏上天坛形圆台,来到长毛女佛的座基下,指着那一圈缝隙道:“这石像肯定可以移动,这,这最明显最简单,我们竟然都没想到。” 三人齐心合力,推动佛像,那石佛竟然比想象中要轻,看来中间未必是实心的,果然,佛座下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隔板,拉开隔板,下面竟然是一个水池,清水盈盈装得满满的,中间有个石台样的东西高出水面,但那上面并没有人。张立探头望去,水里也不见人影啊,正疑神疑鬼时,突然水里披头散发冒出一颗硕大惨白的人头,张立顿时倒跌坐地。那人头一扬,水花四溅,一张浓眉大眼,方鼻厚唇的脸庞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吐出积水,异常灵活的爬出水池,道:“总算得救了。” 一听这人说话,三人马上明白,这是工布村人,方才喊救命和古藏语一样发音,但后一句话却是介于古藏和早期藏语之间的奇怪语言。这人身材异常矮小,身高不满一米五,四肢纤细,皮肤黝黑,一颗头却是又宽又大,站在卓木强巴面前就像一名发育不良的非洲儿童,因为被水浸泡过久,身体泛起一种不自然的腐肉白色。这个人穿着氆氇袍,长筒靴,腰系氆氇带,上面插了把丛林刀,手腕上是菩提子串珠,胸口有玛瑙佛串,串珠正中有一橄榄形黑白纹玛瑙,卓木强巴一眼认出,那是七眼石。 那人甩了甩头上的水,骄傲而自豪的自我介绍道:“我叫多吉,谢谢你们救了我。” “多吉?你是多吉跌不?”卓木强巴这样问道,张岳二人都大吃一惊,他们和卓木强巴先前想的一样,既然是工布村第一猎手,肯定是高大魁梧,壮得像头牛,|奇-_-书^_^网|怎么眼前这个小个子,会是多吉跌不? 不料,这个小个子还真的昂首回答道:“没错,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很感激你们救了我的命,但……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还有,你们怎么会说这种语言?” 卓木强巴道:“是那森带我们来的。”接着有把那森要他转告多吉的话告诉多吉。 多吉张大了嘴,眼睛里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就好快要热泪盈眶一般,半晌才道:“那森,噢,苍天!万能的自在佛!感谢你赐予我这样的福分!我多吉跌不一生中,竟然能同时看见两位圣使大人。”他又喜孜孜的朝那长毛女佛跪拜下去,五体投地,嘴里念道:“慈祥的空行母大人,我感谢天上诸天的眷顾,我要感谢你们的,以我最圣洁的灵魂接受你们慈悲的化。” 卓木强巴张二人俱是大惊,空行母他们都知道,那是藏区有名的慈祥佛之一,就好像观世音菩萨一样救苦救难,这里的空行母怎么会被雕成这副模样。 见多吉翻身而起,张立问道:“这个,你们怎么叫空行母大人?” 多吉奇怪道:“这就是空行母大人啊,怎么?圣使大人有不同的法名?” 卓木强巴这位对佛学本身就不甚精通的圣使大人道:“呃……这个……没有。” 多吉道:“圣使大人,你真的就是圣使大人。”朝卓木强巴跪下,岳阳在一旁道:“可不是吗,你们三位长老说的,这就是圣使大人了。你怎么知道他是圣使大人?” 多吉道:“没有我们工布人引路,要来到这里不容易,蚂蟥坡,蝎子沟,蛇山,死人谷,瘴气谷,黑沼池,每个地方都不是常人能通过的。想找到生命之门更是难上加难,而那森带路,又能进入生命之门的,就只能是圣使大人了。” 多吉半跪在地,突然摸遍全身的找起东西来了,终于,从湿漉漉的衣衫里找出一枚纽扣大的红色物体,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道:“我多吉发过誓,谁将我从那灰河地狱中救出,便将这滴血红石赠与他;没想到是圣使大人亲自解救我于地狱,看来天上有法眼,自知一切神通,请圣使大人收下!” 卓木强巴微微笑道:“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多吉急了,忙道:“这滴血红石,本就是此间最后的圣物,是多吉拼死从剑树地狱取来,准备献给圣使大人的。多吉留此物在身,便是对天不敬!”说着,竟然朝地磕起头来,“怦怦”有声。 卓木强巴见他神态坚决,那头撞石板咚咚作响,再磕下去都快磕出血来了,只好勉强收下,拿在手里一过目,竟然是一颗无暇红宝石,作圆形纽扣状。卓木强巴贴身收好,以示尊敬,多吉这才喜容起身,张立岳阳拿起红宝石,细细观摩,只觉这块宝石晶莹剔透,红欲滴血,知道这肯定是个好东西,但是究竟怎么个好法,却说不上来。 卓木强巴问道:“这块宝石是在哪里找到的?” 多吉道:“剑树地狱,树叶如剑,风吹叶落,剑贯全身,着手手绝,着足足绝,身体头面,无不伤坏。” 卓木强巴听得似懂非懂,但他知道,多吉说的肯定是机关,看来这里还有他们所未发现的地方,转念道:“带我们去看看。” 多吉道:“谨遵圣使。”不走向下水道入口,反而返身走向那水池。 卓木强巴看了看那水池,说来奇怪,空行母法身移开,那水池里的水位竟然慢慢下退,露出台阶。卓木强巴问道:“你怎么会被关在水池里的?” 多吉已经跳下水池,水已退却,不湿鞋面,犹豫道:“这,或许是我做得不够贴切,或许是我违反祖训私入生命之门,所以圣使他罚我在阏珈池净身洗过吧。我本来是取了滴血红石准备交给圣使,但圣使他们让我在这里等候……” 卓木强巴跳进水池,四壁浸湿,但顶部干燥,看来这里以前也没有水,同时问道:“你说的圣使,是你带进来的那个?” 多吉一步步走下石阶道:“嗯,圣使他……” 张立和岳阳先后跳进来,岳阳急道:“圣什么使啊,他们想杀了你啊!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拿了什么东西?现在去哪里了?”他看了卓木强巴一眼,两人心中明亮,本那伙人是怕多吉泄露了他们的去向所以生出杀人灭口之意。 水没过膝盖,多吉从另一方登上石阶道:“我不知道在阏珈池等了多久,圣使他们拿了开千手佛的四法杖,现在因该去了象雄王的领地。” “象雄王?”卓木强巴,张立和岳阳互望一眼,同时道:“古格!” 多吉道:“那位圣使大人也是这样说的。其实按长老们的说法,古格王是后来的人……” 张立道:“他们怎么会去古格的?他们比我们多知道些什么?” 多吉道:“因为我们工布人世代守护着的三处圣地,生命之门,打开通往希望的通道,倒悬空寺,找到入口的法门,最后去到极乐的香巴拉,一切烦念持心忘明,使诸众生专心一境,即易得往生。古格王发现了我们的倒悬空寺,惊为神迹,所以迁都而至,盖诸宫殿于上,以为密宝。” 岳阳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卓木强巴道:“就是说,古格有座倒悬空寺,和生命之门一样属于圣地,那里有通往香巴拉的法门,法门,就是指——” “地图!”张立叫了起来。 “那么香巴拉就是帕巴拉神庙的所在地,难道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就是香巴拉?传说中的香巴拉?”连岳阳也惊讶起来。 卓木强巴道:“赶快联系法师他们,看他们能不能来与我们汇合,重大发现。” 岳阳与方新教授他们通讯,多吉指着头上隔板道:“上面也有重物,但是感觉不是很沉,方才我一个人都能移动,只差一点就可以掀开地板。” 卓木强巴举臂上顶,有重物在外面压制,叫来张立帮忙,三人同使力,将那东西顶翻,只听骨碌作响,打开了隔板。踏上大厅,这里又有一尊佛像,这倒有点像八臂金刚坐像了,左边手持连柄双头利剑,右边手拿着绳索一样的东西,瞪三目露齿咬牙,作忿怒相,身后有火焰形的佛圈,身旁两童子,而压住挡板的,是三个石墩,已滚落各处。大厅四面开门,似乎各俱佛形,而门外又有门,不知有多深。 多吉参拜道:“圣使持十四根本印,真言咒,前往往生,叱咤一切障……”念毕,扭头看着卓木强巴,不知道这位圣使为什么不参拜本尊,看卓木强巴一脸茫然,心想是不是这里的本尊与别处有异,所以圣使不识,忙解释道:“这是不动本尊,圣使大人。” 卓木强巴“哦”了一声,心道:“管你动不动,总之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 多吉有些暗自伤心,这不动本尊是最受祭拜的大本尊,五方大明王护持的中央明王,可是圣使大人似乎没有听说过。张立用普通话道:“这个神很有型嘛,比刚才那些要帅多了,来,拜一拜。” 卓木强巴这才反应过来,道:“哦,对,拜一拜,拜一拜。”模拟多吉姿势,拜过不动明王,多吉这才回复笑容,开心得好像拿到糖果的孩子。卓木强巴问道:“多吉,你要带我们去的地方还有多远?” 多吉前面带路道:“请动五大明王,五大虚空藏菩萨,就到了。” 有人带路,自不用每处佛殿一一拜过,他们看过几尊佛,有一全身青黑色,呈忿怒形,六面六臂六足,坐于水牛座上,背负火焰,手持戟、弓、索、剑、箭、棒等武器,多吉称威德尊者;有一呈青黑色,头戴宝冠,火发逆立,有三目,现忿怒形,双牙向上突出,右手持附三股杵之戟,手臂弯屈,左手持三股杵,周身亦有火焰,坐于磐石上,多吉称降三世尊者;有佛乘孔雀,身赤色,右手竖掌,屈食、中指,执白拂,左手覆拳安于脐,持大红莲花,莲上有绿珠,多吉称红莲虚空菩萨;而见一白佛,骑狮,头戴三重冠,脑后顶白玉圆盘,左手执钩,右手执五瓣花盖宝盒,多吉称法虚空菩萨。 这里的每尊佛像都是三目,或单面,或三面六臂,或四面八臂,四面四臂,忿怒像,踏妖踩尸,伏鬼劈人,三人越看越心惊,也都意识到这个古老的教似乎尊崇的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东西。岳阳张立甚至想到,这个圣使似乎也不是一个什么好角色,这次强巴少爷可上了贼船了。 走到最后一殿,多吉停下,望着殿堂佛像左下侧门,低头不语,似在犹豫。 殿堂高大,烛火摇曳,四周空荡,除了四人细微的脚步声,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大殿正中佛怒目尊,身肉色,头戴七蛇冠,手持剑作吞剑状,剑缠一蛇,正中第三眼上方有角,身后为火圈,身上挂着七具鬼面,胸一腹二,双肩双膝各二,除了双肩鬼面化作蛇形口吐蛇信外,其余五具鬼面皆扭曲成蜡熔状,形态怪诞恐怖。张立岳阳心中叨念:“这又是什么神?这么邪。” 密教机关(一) 多吉道:“前方就是剑树地狱了,非常危险,我是九死一生才闯过去的,但我实在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圣使大人带过去。” 卓木强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这里过去就是么,那么你先把你遇到的情况告诉我们,然后我们自有办法。” 多吉道:“一踏进去,便是乱剑横飞,我只顾躲避剑雨,哪里看得清别的,我一路滚跑,跌跌撞撞闯了进去,里面是葫壶形状,墙壁上好多钉突,还有字呢,正中有宝华座,座上有鱼嘴,这滴血红石就是在鱼嘴里取下的,出来的时候再没有乱剑了。” 卓木强巴看看张立他们,又看看他们将要通过的地方,一间长方形侧室,中间是通道,两旁都是高出地面一米的供台,上面本该有佛像、钟、钵、木鱼等器物,如今也是空着,正面只开了一道三米高的小门,门的上方墙壁有一万字轮。地板铺陈为条石状,每一块上面都刻有一个文字符号。 张立道:“机括在地板上,所以一踏进去就会启动机关。这些符号是梵文,可惜我们不认识。” 岳阳道:“嗯,两旁的墙壁多有缝隙,估计飞剑就是从石壁中射出,未伤及人,则返回对面石壁。” 张立又抬头道:“这天花板修这么高,上面估计不会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岳阳道:“这房间长度最多不超过二十米,如果有机关,冲也冲得过去。” 卓木强巴道:“那好,那我们去试试。”卓木强巴在地板前,看着梵文笔画肥瘦不一,像一条条扭曲的虫,一时不知道该踏哪一块,试探着一脚踩下,地板没有异动,这才踩实。然后以平常步伐,踏出下一步。张立等人,则跟在卓木强巴后面,踩上他所踩的石板。多吉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被要求这样做。 四人一步一步踩过地板,来到了通道另一头的门口,只见圆形房间中的地板呈不规则块状,与这边的条形地板完全不同,依然每块地板刻有梵文。 卓木强巴踏出万字门,松了口气道:“不知道是运气还是机关已经不起作用了。” 张立道:“唔,机关需要动力,看来多吉上次的闯入,已经将机关的动力消耗掉了。” 一踏过条形地板,多吉认为就没有危险了,跳到圆形房间中央,指着高台上的鱼嘴道:“就是这里,红石就是在这里拿到的。”卓木强巴等想阻止也来不及,所幸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动。 卓木强巴跺跺脚,地下的地步很结实,他又走了两步,尽量沿多吉踏过的地方前进,张立岳阳也是一般心思,这里的地板做成这样,肯定有问题。来到高台,这才看清圆形房间面貌,果然呈葫芦形,房间拱顶的正中开了洞,上面又接着一个小半球形,球形顶部逐渐缩小,看不清是否中空有孔。多吉所说的字,便是刻在小球形的环壁上,光线太暗,加上字迹太小,看不真切,卓木强巴取出电子远望镜,岳阳拎着探照灯,卓木强巴仰头望上,喃喃道:“还好,古藏文。” 张立道:“写的什么?” 卓木强巴念道:“鬼……鬼于金……牛,红……大红……莲耀,文……殊……菩萨,持……,持铜水于胸……洞……开……无量明?这什么意思?你们看看。” 张立接过望远镜,喃喃道:“照字面翻译,因该就是这样的,没错。” 岳阳将探照灯交到卓木强巴手上,道:“我来看看。”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蹊跷,里面的字都认识,就是合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意思。多吉对这种现代化东西毫不认识,听说能看见眼睛看不见的远处,不由大感兴趣。岳阳告诉多吉望远镜的使用方法,多吉就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高兴起来。 卓木强巴叹息道:“哎,看来我们无法理解这上面的意思,得等到方新教授他们来看看。”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方新教授的声音:“咿?这是什么佛?亚拉法师,你来看看。” 卓木强巴道:“导师,导师,我们在里面,你们进来看看,小心地上有机关,我们是从第二,第五……”方新教授等人依言跨过侧厅,来到圆形房间,卓木强巴道:“导师,你来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方新教授道:“等一下,我先把地上的梵文拍摄下来。刚才来得匆忙,还有好多东西都没记录下来。” 张立提醒道:“敏敏小姐,别踩哪里,我们没走过那块地板的。” 亚拉法师进屋则问道:“多吉呢,多吉在哪里?” 多吉从岳阳身后闪出来,看着亚拉法师道:“你是?” 唐敏道:“啊,他就是多吉?” 岳阳道:“多吉,把望远镜还给我……” 一时七嘴八舌,小小房间嗡嗡作响。 方新教授他们上了圆台,卓木强巴将多吉拿到的红宝石给教授,并指着头顶球形空间告诉教授里面有字迹,唐敏已接过岳阳拿着的望远镜开始观察,亚拉法师一直不停的询问多吉里面的佛像。 方新教授看了看宝石,道:“唔,做工相当精细,这是质量上成的红宝石,这在古人的祭奠里肯定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接着调整摄像头焦距,看着那些古藏文字,喃喃道:“我只知道文殊菩萨是佛教里一个比较重要的菩萨,其余的恐怕还得亚拉法师才能说明白。” 亚拉法师正问道:“那么,这里的神佛是你们村里的祖先开凿的呢,还是早就存在了,而你们的祖先只是负责守护这里呢?”方新教授已经将电脑递了过来,指了指屏幕上的字。 多吉道:“如果按长老们的说法,我们是负责守护这里的。” 亚拉法师点点头,然后看着电脑道:“嗯?这个,这是什么意思?” 方新教授道:“就是无法理解,所以才问问你啊。” 亚拉法师抬头看看穹顶,然后在看看鱼嘴,让多吉将红宝石放回原位,观察了一番,然后道:“我明白了,因该是通过光线的折射原理吧。”他指着头顶道:“这个葫芦嘴就是引进光线的地方,我们古藏对声,光,影的研究其实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其中的无量佛壁就是很好的例子。” 无量佛壁卓木强巴听说过,是一片光滑如镜的巨大石壁,据说每逢闪电雷鸣的时候,石壁上就会出现佛祖的法身,众多信徒顶礼膜拜,引为圣迹。可是这和这里的红宝石有什么关系呢?只听亚拉法师继续道:“其实墙壁上刻的,估计就是一种出现影像的方法,鬼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怪,而是二十八星宿之一,而金牛是时间,也就是说当鬼宿在金牛这个时间抵达生命之门正上方的时候,大红莲耀,很明显就是光芒通过这颗红宝石发生折射,大红莲又是八大冰冻地狱的最深处圣物,这些都不重要。嗯……文殊菩萨……,对了,你们看地板,有几处地板的形状并不是不规则形的,它们都成莲叶状。” 卓木强巴等人顺着亚拉法师手指方向,果然,不止一处,地板被有意做成了莲叶形,数一数,一共有八瓣莲叶,均匀的围绕着中央圆台。亚拉法师道:“这是八叶的老师,分别代表了东南西北和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位,而文殊菩萨是在西南方位……” 方新教授打断道:“等等,法师说的八叶老师,可是曼陀罗!” 亚拉法师点头道:“不错。”方新教授不再提问,只是低声念叨:“曼陀罗,曼陀罗,原来是密教,难怪那些佛像都是三眼忿怒相,好多都不认识。” 亚拉法师接着道:“铜和水暂时不知道是什么,然后无量明是西方善解净土的佛名,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西方极乐世界,连起来,大致的意思因该是鬼宿在金牛时抵达正上方,光线透过这红宝石折射至西南方的一个什么圣物上,则照出一个极乐世界的影像。而放红宝石的这不是什么鱼嘴,因该是佛教宇宙的中心,须弥山——八叶莲华须弥山。” 听完亚拉法师的解释,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以及唐敏目光相对,心中都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都相互紧密的联系着,亚拉法师所说的这一过程,和他们在阿赫地宫看见的过程何其相似,只是水晶头颅换作了更小的红宝石,难道说,那水晶头颅展现的神迹,也是从藏边传过去的?而岳阳和张立也相互对望着,他们所想的也惊人的相似,两人同时低声道:“极乐世界,人间净土——香巴拉!” 方新教授询问亚拉法师道:“难道这个地方,是密教修建的?” 亚拉法师道:“未必,其实从三十二代赞普正式引入佛教之前,至四十二代赞普灭佛,然后佛教再兴这整个过程中,藏区的各种宗教一直处于一种相互融合,相互兼并的明暗斗争之中,许多的宗教灭亡了,又有许多新的教派从原有的教派中分离独立出来。而我们看到的曼陀罗似乎与密教有关,密教也是佛教的一支,但是方才的空行母雕塑则是藏地的,似乎是从最古老的九原蛋母和毛妖女王等古老传说幻化而来,而后来看见的两尊佛,凭我的经验判断和古老的笨教有关,或许你们并不知道,藏区原始宗教笨教,其实在形成之初除了自身的崇灵教义之外,也吸收接纳了许多古代的宗教,诸如古印度的婆罗门教,古巴蜀巫教,和周边原始部落的各种自然崇拜,所以,我们所看到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教,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很难下一个准确的定论,它因该是一个佛笨相争时期,一种融合了各种教义的宗教。” 说到这里,亚拉法师声音一沙,大家都以为是法师一口气说得太长,谁也没有注意到法师眼角蕴藏的激动的泪花,他心中在呐喊:“至高无上的万能的摩醯首罗,你能不能告诉我,被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的,我们的圣教究竟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连名字都没能留下?为什么!” 多吉已将望远镜从唐敏手中抢了回去,看了一会儿,用手指着什么问岳阳,岳阳看了看,问法师道:“法师,看看那个是什么,好像墙上的钉突正中有什么东西。” 亚拉法师看了看满壁的乳头状突起,虽然一进这个圆形房间就发现了,但是谁也没有在意,直到此刻经岳阳提醒,拿起望远镜一望,这才惊讶的发现,乳突正中是铜锍管,他问多吉道:“这里是这地下宫殿的最深核心了,对不对?这里你遇到过最厉害的机关,对不对?” 多吉连点了两次头,亚拉法师道:“不好,这里的机关太厉害,趁机关没有启动,所有的人得马上撤离,否则有性命危险。这些乳突会喷水,那些水是沾不得身的。”法师心中惧畏的看着满屋的乳突,心道:“竟然是尼刺部陀,这……这可是传说中才有的机关啊!” 卓木强巴道:“奇怪,可是来的时候并没有踏到机关啊?” 大家收拾包袱,准备撤离,张立,岳阳,方新教授等先后都离开了圆形房间,并没有异状,紧接着多吉也来到门口,就在此时,只听“咔”的一声,大门左右两旁的乳突内铜芯似乎发出异动,只见有两根笔管似的东西从乳突顶部伸了出来,亚拉法师大叫:“快冲出去,不能让它喷水!否则谁都走不了。”卓木强巴一惊,马上想起:“敏敏还在自己后面呢!” 可是笔头已经开始滴水,多吉愣了一愣,在他身后的卓木强巴大力一推,将多吉推出房间,一双大手竟然握住了门口左右伸出的笔管,拇指堵住了管口。亚拉法师大惊道:“强巴少爷,你!” 卓木强巴道:“不是不能让它喷水吗,走啊!”唐敏道:“强巴……”卓木强巴大声道:“快走!走!”唐敏和亚拉法师先后从卓木强巴腋下穿过,可还在水喉喷水的范围,卓木强巴道:“跟着他们走!我就来!”亚拉法师满怀惧意的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心道:“强巴少爷毫不了解古苯教的东西,这……这怎么能用手去堵啊——” 这时,侧厅也出现了异动,惊慌中张立一低头,不知道什么东西凉凉的擦着头面飞过,将一缕发丝削落,只听身后岳阳道:“哇,是什么东西?”方新教授道:“低头!”张立道:“我们还是走的原来的路啊,没有碰到什么啊?” 方新教授道:“管不了这么多了,先冲过去再说。”张立避开左侧飞来的一个物体,惊呼道:“好玄。”岳阳道:“小心你后面。”话音刚落,张立“哎呀”一声,肩部已中招,他忍痛拔下肩部的暗器,竟然是一片薄薄的万字轮,巴掌大小,金属打造,四边都开了刃,旋转起来就像飞来飞去器一样,在空中竟然能自己来回穿梭。 六人狼狈的钻出侧厅,张立肩头受了点伤,其余人大多是脸部手部划伤,连亚拉法师也不能幸免,多吉身材矮小却没有受伤,回头看时,侧厅空中满是飞来飞去的万字轮,一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唐敏问道:“强巴呢?” 众人大惊,只有亚拉法师和多吉才知道,卓木强巴在里面按住了两个即将喷水的喷管,然后大家疲于躲避万字轮,竟然无人发现卓木强巴没能跟上来。多吉突然伸手一指道:“看,圣使大人在那里!在那里啊!” 只见卓木强巴倒在门口,里面的房间已形成雨雾,不住的浇灌在卓木强巴身上。原来,就在亚拉法师他们冲出房间,卓木强巴正准备松手跟上,突然颈部一凉,卓木强巴知道,别的乳突已开始喷水,那一凉的感觉之后,颈部突然痒了起来,一痒不打紧,跟着全身上下好像都痒了起来,疼痛可以忍受,可是这种痒的感觉竟然无法抵御,一直痒到心窝里,好像无数蚂蚁爬进了骨髓里,他浑身一阵哆嗦,按住喷管的双手不由松开了。卓木强巴手臂一松,整个房间的喷头全面喷发,一蓬蓬雨雾占据了房间的各个角落,卓木强巴全身都被包裹在里面,接着引起了全身剧烈的反应,卓木强巴在地上痛苦而嘶哑的叫了两声,那声音却被满天旋转的飞轮掩盖了。 亚拉法师看着满天旋转不停的万字轮,又看看大殿正中这尊挂着七具鬼面的吞剑神像,再看看众人,只见唐敏几次欲冲回去被张岳二人死死拉住,方新教授愁眉紧闭。这时,多吉也准备冲回去拉人,亚拉法师一把拉住他道:“不能回去,如今的他碰不得,我们的用绳子把他拉回来。”说着,手臂一扬,飞索正勾住了卓木强巴的背包,将卓木强巴从侧厅正中通道里拉了回来,拉出飞轮区时,背包已被扎得像个刺猬,不过卓木强巴没有被划伤。 可是这时,卓木强巴的身体渐渐起了变化,唐敏双手捂嘴,几乎就要痛哭失声,方新教授和张立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张立道:“怎么会这样的?”卓木强巴的身体,被那些雨雾沾过的地方,竟然开始变成绿色。而且绿色的皮肤表面,很快起了许多大小不等的疱疮,好像被火烧伤形成的水泡。 密教机关(二) 亚拉法师制止大家靠近,同时指着挂鬼面吞剑神像问多吉:“这尊神,刚才你说你们称作俱利伽罗不动尊,是这样叫的吗?”多吉点点头道:“以剑有黑龙围绕之像为本尊者,俱利迦罗大龙,吞饮利剑。” 亚拉法师道:“不,不对,这因该是德叉迦龙王,视之有毒,在古藏教和民间,是瘟神的化身。快,找有水的地方,刚才我们经过不是有个水池吗,把他抬到那边去,别碰到他身体的任何部位。” 张立岳阳,方新教授亚拉法师,四人戴上绝缘手套,去掉包袱,各持卓木强巴手足,抬着他飞快的奔向有水池的地方,唐敏和多吉跟在后面。此时关多吉那个房间里的水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露出一个水池的轮廓。的来到水池旁,亚拉法师又道:“除去他身上所有衣服,一件也不能剩。” 索性唐敏不是外人,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又将卓木强巴衣服剔除干净,亚拉法师道:“扔进水池里,先捏住口鼻将头浸泡入水,多涮几下,然后拿一个人抬着他的头,别淹着了,让他就这样泡在水里。”卓木强巴的身体一落入水中,水面立刻漂浮起一层绿色的油状物,而且面积还在不断增大。那些绿色的漂浮物在水中越聚越多,但又很快的淡化散开来,顺着水流飘入池底,不知道流向哪里去了。 岳阳抬着卓木强巴的头道:“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亚拉法师道:“按现在的观点,这因该是一种类似于真菌或者是藻类的微生物,它们干涸后的粉末对人体皮肤产生强烈的致敏性,而且这种奇特的孢子生命形式让它们一直处于休眠状态,遇水就复苏过来,但是它们的生命周期很短,只要水足够多,它们又会很快的死亡。这种绿色的东西效果极为霸道,半个小时没有有效的救治方法就让人全身溃烂流脓而死。强巴少爷也算命大……” 方新教授道:“这种喷水的机关我们以前似乎没有见过啊。” 亚拉法师道:“嗯,这种机关因该是源至苯教吧。”说到这里,亚拉法师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再次问出以前问吕竞男的问题:“你们对藏区原生的古苯教,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谁也答不上来,被亚拉法师阴冷的目光一扫,人人自噤。 亚拉法师缓缓道:“古苯教是基于对原始自然崇拜而产生的人类最古老的宗教之一,远早于佛,道,基督等著名的教派,崇尚自然,崇尚当时未知的一切不可抗拒力量,风雨雷电,花鸟草虫,飞禽走兽,奇树怪石,无不是他们崇拜的对象。它和许多原始宗教是一样的,大巫师起祷文求福,以活人祭天,对于一切未知的事物,古人必须亲身去体味;所有的动植物,能吃,不能吃,都需要他们靠嘴去尝;所有的奇怪现象,如火烧,水流,风吹,雷击,都要靠自己去触摸,去接触;植物生长,飞鸟飞翔,鱼儿游水,他们都试着去模仿。这是一切人类文明萌发所必需经历的。就在这样反复的体验,试验中,经过历史沉积,古苯教形成了自己一套完整的防御系统,为了对抗外敌,他们发明了——蛊毒!” “蛊毒!”一听到这个词,除了多吉,所有的人都心惊了一下,这个词本身就显得阴狠无比,一听到它就让人想起诸如五毒教,南洋降头一类莫名可怖的东西。 亚拉法师接着道:“早期的藏地,特别是林芝以东这一带,又特别是墨脱地区,环境恶劣,虫蚁滋生,许多地方瘴气缭绕,毒虫出没,而人群中疫病流行,又不知该怎么防范,这为蛊毒的产生和发展都提供了良好的环境,蛊毒就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诞生的。而后随着苯佛之争,古苯教渐渐转移,后来才传入了云贵之地并在那里发扬光大。藏语原本不叫蛊毒,是后来汉人为它们取的这个名字,其实蛊和毒是两个分开的意思,本都属于毒的范畴,蛊是以虫蚁之争而制毒,毒是以草木药石而制毒。蛊字从虫从皿,本意是指用皿养虫,而置虫于腹噬其心肠称之为蛊。毒从青从母,指的是以草石根本而治病,后来治疗疾病的治变成了导致的致,变成了以草木而致病。这就是蛊毒原本的意思,到后来蛊毒术的范围扩大了,凡养虫取毒的,不一定将虫放入人腹中也都称作蛊,而不管虫毒还是树毒,只要致人不适的药物,都称作毒,像这次强巴少爷所中的,也可以说是蛊毒的一种。” 张立恍然道:“我明白了,前面那个狭窄通道处的尸体,肯定是被毒死的,所以才没有伤口,而且死了那么多,难怪百多年前的人无法通过通道。” 唐敏担忧道:“那,有没有解毒的办法?” 亚拉法师道:“蛊毒千奇百怪,种毒之法更是多不计数,要想全部会解几乎是不可能的,像这次的尼刺部陀,源引的地狱中的名字,幸亏我在书籍上读到过,方法不对,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好了,呼吸很平稳,身上的疱浆也在消退,现在估计已经稳定下来,强巴少爷过一会儿就会醒来,但是至少泡够半小时,按古籍记载,只要将身上的毒物冲洗干净,半小时就能恢复正常,我要先去德叉迦龙王殿看看。对了,强巴少爷醒来起身后,把他的衣服也都扔在水里泡一泡,以除后患。” 岳阳道:“什么,法师你还要去那里啊?” 亚拉法师道:“嗯,我要回去看看。虽然我们逃了出来,可是机关是怎么被启动的,我们却一无所知,如果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机关,岂不是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多吉和我一起去。” 多吉看了看圣使大人,又看了看亚拉法师,终于还是惶惶跟着离开,看着这位对他们信仰的教义理解得比自己还深的法师,多吉心中有一种敬畏的感觉,这名法师就好像是村里的长老一样。 亚拉法师离开之后,留守在房间内的张立依言清理强巴少爷的随身衣物,将一些重要物品拿出来,然后将剩下的衣服放在一堆,准备待卓木强巴醒后抛入水中。 唐敏见岳阳抬着辛苦,也戴上绝缘手套替下岳阳,岳阳不忍拒绝。看着心中的人如婴儿般安静的躺在自己双手只间,唐敏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满心欢喜的暗道:“终于,我也能为你做点什么了,强巴,你要平安无事的醒来,如果你有什么事,那我岂能……” 方新教授看着水池里大难不死的卓木强巴,不由长出一口气,为了给唐敏这个小姑娘和强巴单独待在一起,他去帮着整理卓木强巴的衣物,岳阳也来帮忙。 张立清理到卓木强巴里衣的时候,发现里衣有个暗袋,取出里面的东西,三人眼睛都是一瞪,岳阳忍不住扭头看了唐敏一眼,只见唐敏关切的盯着卓木强巴,仿佛不知身在何处。暗袋里有四样小东西,第一个大件是巴掌大小的铜镏金十字剑,那便是刚刚参加特训团时德仁老爷给卓木强巴的家传遗物,除了方新教授,别的人都没见过。第二件是一件长椭圆形的石头,上面是黑白两色图文,方新教授认了出来,这种东西叫天珠,是藏民心中至高无上的信物,上面按图像眼的多少来区分其珍贵程度,如果达到九眼,便叫九眼石,那便是相当珍贵的了,而这枚天珠上面刻的石眼竟然有十八眼,而正中呈宝瓶像,仅看眼数方新教授就知道,这绝不是一般的天珠,但是究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这恐怕是强巴少数的秘密之一。第三件便是曾在可可西里遇见的灰狼三兄弟送给卓木强巴的骨笛,张立没想到强巴少爷这么重视与灰狼三兄弟的友谊。 而让他们三人眼睛一瞪的是最后一件东西,也是让岳阳扭头看唐敏的原因。 而让他们三人眼睛一瞪的是最后一件东西,也是让岳阳扭头看唐敏的原因。这是一张微微泛黄的寸许照片,照片上一位如天使般相貌的小姑娘童真的笑着,那眉毛,那眼睛,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唐敏。张立悄悄看了唐敏一眼,低声道:“真想不到,强巴少爷爱敏敏小姐已经爱得深入骨髓了,连小时候的照片也要贴胸收藏,唉,看来我们的石观音娘娘……唉……” 岳阳低声道:“不是深入骨髓这么简单吧,我看简直是爱得走火入魔了,大活人在眼前,为什么偏偏收藏一张小时候的照片呢?” 方新教授突然低声道:“不,不对,这不是敏敏的照片。”张立岳阳都轻轻“嗯?”了一声。方新教授道:“从这切边的花纹工艺,还有照片的老旧程度,你们看,这照片至少是在二十年前拍摄的,可那时候敏敏还没有出生呢。” 张立悄声惊呼道:“啊,那会是谁?” 方新教授心情一下子就沉重起来,低沉道:“我知道了,这或许是强巴心中最大的痛苦。这件事情,恐怕也是他们家庭最大的痛苦,他们从不对外人说,我也是从他们日常生活谈话中略知一二。强巴他……本还有个小他十几岁的亲妹妹……” 方新教授轻轻叹息,张立和岳阳脑袋凑得更近了,只听教授用几若蚊吟的声音说道:“在他妹妹很小的时候,强巴带他妹妹出去玩耍,不料他妹妹竟然被人绑架,眼睁睁看着妹妹从自己身边被人抢走,恐怕那是一辈子也无法抹平的创伤吧。” 岳阳细语道:“怎么会这样的?” 方新教授道:“好像是为了他们家族那本古宁玛经,德仁老爷也真狠得下心,接到绑匪要求的第二天就对外宣布将经文献给国家,好像从那天起,父子两十年没说过话呢。” 张立叹息道:“其本无罪,怀璧其罪啊。” 方新教授好像刚苏醒过来,道:“奇怪,我为什么跟你们两人说这些?记住,这件事是强巴不愿意提起的,你们不能对任何人说,到此为止,就当没听过,ok?” 张立岳阳二人连打保票,一个说“明白,明白”一个说“理解,理解”。岳阳别过头去看了一眼唐敏和卓木强巴,心道:“原来如此,这就不难理解强巴少爷对敏敏小姐的爱了,里面竟然包涵着三重爱意,因为年纪间隔,有父亲对女儿的爱,彼此吸引而产生了情侣之间的爱,由于过去的悲痛记忆还有想要弥补的,哥哥对妹妹的爱。天哪,难怪强巴少爷对敏敏小姐爱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唐敏突然道:“醒了,他醒了!” 张立等赶紧到卓木强巴旁边,卓木强巴睁开眼道:“我,我还活着么?” 岳阳道:“还好啊,强巴王子你差点就变青蛙了。” 而此时,亚拉法师带着多吉,已经回到德叉迦龙王大殿,看着怒目威仪的龙王像,空荡荡的大殿里竟然泛起寒意。来到侧厅门口,只见满天飞舞的万字轮已经插回壁缝,只有少数击伤击中人的万字轮改变了飞行轨迹,散落在大厅两旁的高台上。看了看写着梵文的地板,还有两边墙壁,若说是踩踏地板引发了机关,可是多吉明明是跟在大家一起出去的,踩地板的顺序也没有错啊?周围没有任何尸骨,也就是说这个厅殿自封闭起来之后没有任何人来过,这也给推断带来不小困惑,少了可以参考的先例。亚拉法师再次询问多吉道:“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一踏过这道门,里面马上就飞出许多万字轮吗?然后进入里面的房间,机关又自动关闭了,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打开。”多吉一直点头。 亚拉法师又道:“第二次进去的时候,机关一直都没打开,出来的时候才启动了机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第二次也是你带路进入的吧?” 多吉摇头道:“不,是圣使大人在前面带路。” 亚拉法师皱眉道:“这怎么可能?唔,再试一次!” “啊!”多吉咽了口唾沫,艰难的看着亚拉法师。法师道:“你别担心,我先进去试试。” 亚拉法师踏上了地板,果然,前面几步安然无恙,就在亚拉法师认为自己可以安全的通过侧殿的时候,来到侧殿正中,突然脚下地板一沉,亚拉法师见机行事,右手搭住了右边高台,这时整个地板竟然从中裂开,整个中间通道变成了一条二十来米长,十来米高的深坑,坑中矛尖旌簇,插满了尸骨。而此时亚拉法师身处通道正中,距离前后两道门各有十米远,而通道有二至三米宽,双臂伸直也无法让身体卡在通道中,若不是抢先搭住高台,连半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 亚拉法师惊魂未定时,只听“喀嚓”一响,心知不妙,另有机括启动,同时手指感到轻微震动,法师赶紧用力向下一摁,将整个身体撑了起来,身在半空,手掌刚刚离开高台边缘,只见灰尘扬起,两处高台的边缘齐刷刷弹起一排寸长小钉,如果手还搭在高台边缘,此时已被刺伤。而这还只是开始,突然高台墙角处石壁移动,露出一排小孔,跟着无数带铁链的矛枪交叉对射,幸亏亚拉法师手劲大,身体凌空较高,否则就被穿插在半空了。 这还没完,墙壁里隐藏的万字轮开始漫天飞舞的激射而出,而头顶一阵灰屑落下,石板打开,伸出无数笔管一样的铜管,亚拉法师心头一凉,这不就是那些喷射水雾的铜管么!下方的深坑内“咔”的一声,所有的矛头向下沉了一沉,亚拉法师魂飞魄散,这一声意味着,下面所有的矛枪都要向上弹出,如今他身在半空,无从借力,哪怕再好的身手,也是笼中鸟儿。同时“扎扎”声响,前后两道空门竟然好似有铜板要从石门中间落下,亚拉法师感觉自己就像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无数枪管从笼子铁条中伸进来,自己却无力反抗。 几乎万念俱灰时,法师突然灵光一闪,不,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还有多吉,多吉还在外面,法师看清多吉位置,手臂一扬,飞索激射而出,多吉也不愧为工布村最优秀的猎人,早就看见亚拉法师在侧厅里挣扎求存,可惜心急如焚帮不上忙,他一直站在门口没动,就是知道一定有需要用自己的地方。如今见那老法师一扬手,抛出一个什么东西,多吉知道一定是绳索一类,伸手去接,哪知道飞索厉害,轻易就击穿了多吉的手掌,一直钉入多吉身后几米远的地板中。多吉不顾疼痛,将飞索往手臂上一绕,反身拉着飞索快跑,亚拉法师一受力,就像线上的风筝一样,被多吉朝门口拖去。 “轰”的一声,铜门落下,整个侧厅已处于各种机关的包围中,没有人能活着从门里出来吧,亚拉法师带伤躺在地上,双脚贴着铜门外侧,一直回不过神来,恍如隔世,方才真的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从亚拉法师走到通道正中,机关启动,至铜门落下,整个过程不足半分钟,如果不是借助了最新科技的飞索和多吉,亚拉法师此刻已经变成亚拉刺猬去了。就是这样,法师依然多处被万字轮划伤,肩背处还直接被钉了两枚万字轮,方才从门里被多吉拖出来时在门口边缘被刮掉了。 亚拉法师仰面看着天花板,暗忖:“原来第一次逃出来时,根本就不是机关的全部,这套组机关可比前面那狭窄通道的组机关厉害百倍不止,这里根本就不准备让人通过。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设立机关,在你可能想到的求生的地方设立更可怕的机关,一处比一处险,瞬间齐发,不留余地。可是,刚才是怎么进去的呢?” 亚拉法师翻身爬起,只见多吉正小心的将穿透掌心的飞索扯出,疼得额头直冒冷汗,法师取出包裹里的喷雾麻药,一面帮多吉取下飞索,一面问多吉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你身上藏着什么特别贵重和有特别意义的东西?” 多吉听了半天,才领悟到亚拉法师的意思,他愣了片刻,抬起胸口的七眼石,喃喃道:“圣物。”亚拉法师抓着多吉佩戴的玛瑙佛挂珠,低声道:“天珠,难道和它有关?”法师叨念着,取下佛挂珠,让多吉自己慢慢取飞索,自己握着佛珠又来到门前,也不见有什么动作,突然“咔”的一声,铜门自动升起,又隐藏回了石门夹缝中,漫天飞舞的万字轮不见了,两边和头顶的石板都移回原位,而脚下从中断裂的地板正像吊桥一样“嘎嘎”的回到原来的位置,终于合在一起,侧厅依旧安静,看不出有任何异动。看了看门口两块不足十厘米长的两片金属板尺,亚拉法师喃喃道:“我明白了!” [干涸] 当亚拉法师带着多吉双双受伤而回的时候,卓木强巴已经醒转,正泡在水池里和唐敏说着什么,这蛊毒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卓木强巴就跟没事人一样,只是水池里的水位又下降了一些。看见满身伤痕的法师,张立和岳阳都惊呼起来:“法师,你受伤不轻啊!” 法师不理二人,让唐敏帮多吉将掌心伤口做消毒处理,扭头一看卓木强巴,鼻唇沟出现淡淡一抹青色,心头一惊:“难道已经中蛊!这……这可该怎么办?只能希望工布村人知道怎么解蛊了……”当下不敢冒问,只是直接拿着天珠问卓木强巴道:“你身上,有没有和这个东西类似的?” 卓木强巴愣道:“咦?这颗七眼天珠,不是多吉的么?法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岳阳接口道:“哦,强巴少爷的珠子比这个可要大些。” 卓木强巴语音一变,喝道:“你们……你们看我的东西!” 岳阳一吐舌头,恐不敢言,亚拉法师道:“那就是有啦。” 卓木强巴只得承认道:“嗯,是有一颗,那是,我们家族的传统,从小就带着的,是女孩就传承这么一颗天珠,如果是男孩就是一把小铜剑。”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住口不语,神色悲戚。 而方,张,岳三人这才明白,恍然一悟。 亚拉法师道:“我可以看看吗,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扭头看着张立,他知道岳阳看见的东西,这家伙肯定也有份,张立忙取出天珠,同时傻笑解释道:“我们是为了清洗你的衣物而对你衣物里的重要物品进行了一下整理,绝不是有意要偷看的。” “啊!这……”惊呼几乎同时来自亚拉法师和多吉的口中,多吉接着大声数道:“十,十一,十二……十七,十八!十八眼石,肯定连长老都没见过这样的圣石啊!” 张立岳阳又同时想到:“说不定这就是他们长老确认强巴少爷是圣使的原因吧,听说这天珠在西藏到处都有卖,那个本说不定也是买了一颗所以才浑水摸鱼冒充了一次圣使。” 而亚拉法师惊呼之后就没有出声,他反而别过了头,他是不愿让人看见自己激动的泪花,法师心中在呐喊:“强巴少爷啊,你可知道这是至高无上的象征。十八眼宝瓶天珠,十八是摩醯首罗的十八重天,宝瓶是盛一切大千世界于净,有一宝瓶,盛诸光明!盛诸光明!” 亚拉法师强忍激动,回过头来,心境平淡道:“方才那处机关,便是由这天珠引起的。” 众人询问怎么回事,亚拉法师这才道:“据我推论,那侧厅前后两道门的两旁,有可以感应天珠的东西,其具体原理我不十分清楚,但当多吉第一次去时,感应器感应到天珠,认为是这处地方的后人来取回自己的东西,所以启动了万字轮,意味着考验,如果没有通过万字轮的考验,就没有资格拿到这颗红石。而当强巴少爷第二次踏入侧厅时,第一道门口的感应器就已经感应到了,当我们离开那圆室时,第二道门的感应器又感应到多吉身上的天珠。所以我们离开时候遇到的机关,其实并不是要致我们于死地的机关,只是给与一个小小的惩戒,意思是拿了红石就不该再回来,不要贪得无厌的意思。这就是这个地方的修建者们,想要告诉我们的……” 众人无不哗然,张立岳阳声音最大,张立道:“不是吧,惩戒也不用往死里整啊!”岳阳也道:“那机关根本就是要人命啊,强巴少爷都这样了,还不是要致我们于死地?” 亚拉法师让他们说完,才淡淡说出了这次自己试机关的全过程,直说得所有人目瞪口呆,不相信吧,多吉在一旁又是点头又是比划,眼中充满了恐惧,最后,亚拉法师道:“所以,这也算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果我们没有天珠的话,根本不可能进入圆形石屋,就更不用谈能不能出来了。” 卓木强巴活动了手脚,问道:“我可以起来了么?”又看看唐敏,唐敏脸色一红。 亚拉法师道:“好吧,给他找件衣服穿,而这堆衣物扔进水里漂洗,再装袋,拿回去做焚化处理。” 多吉已经处理完伤口,恭敬的来到卓木强巴面前,低头道:“想不到,我多吉跌不的命,又一次被圣使大人庇佑。从今天起,多吉这条命,就是圣使大人的了,多吉将追随圣使大人行遍三千大千世界。以我身下阿鼻地狱,受尽十八苦楚,也保大人平安。” 卓木强巴看着这个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小个子男人,神态肃穆的誓言要保护自己,不禁怜悯的摸了摸多吉的头。多吉喜不胜收,圣使灌顶赐福那是极高的荣耀。 卓木强巴身材高大,找件合适的衣服不易,多吉脱下自己的氆氇袍正好做卓木强巴的上衣,另用帐篷改了一下,裹在腰间可做围裙。而张立正准确将衣服扔进水池里时,突然传来异响,仿佛整个地下废墟都摇晃起来,而水池里的水位突然消失不见了,石屑纷纷坠落。 张立,卓木强巴等都在问:“发生什么事了!”唐敏抱着卓木强巴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方新教授道:“这里要塌了吗?”亚拉法师道:“怎么回事?”岳阳道:“是不是教官那边出了什么状况?”试着联系了一下,没有回音,隔了许久才传回一个橙色信号,意思是正在忙,没时间通讯。 只有多吉不为这震动所惊,他在水池里左摸摸,右探探,发现水池里果然一滴水也没有剩下,最后竟然朝西方跪拜起来。大家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多吉才道:“阏迦池从来就不会断水的,门开了,门开了,纳木错干涸了,所以阏迦池里的水都流走了。门被打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详细一些?”可是多吉开始念工布族特有的经文,一句话都不说了。亚拉法师知道持念咒的规矩,示意不可打扰,这震动并不十分剧烈,整个地下建筑群落似乎也不像要坍塌的样子。大家便在水池旁静静等待,震动不停,外面声响滔天,一直过了大半个小时才逐渐消失,多吉停止了念咒。这时,其余的人将一些衣物器械都收整完善,背好了背包,就等着多吉一起离开了。 张立又问了一遍,多吉道:“我们村里的流传下来的,一旦生命之门被关闭,整个纳木错湖的湖水都会干涸,只要纳木错湖里还有一滴水在,一定在这阏迦池中,可是如今水池里一滴水都没有了,全流走了。” 岳阳道:“不是吧,刚才你说门开了,现在又说门关上了,到底是门关了,还是门开了?” 多吉突然道:“跟我来,你们跟我来。”带着这群人从他们进来的地方返回圆形的下水管道,在排水系统中左拐右拐,没两下功夫就来到一条死胡同。张立道:“没路了。” 多吉道:“那里是道门,原本是无论如何也推不开的,现在,你们把那道门推开吧。” 张立推开门,原本管道里只有烛帽的荧荧火光,门被轻轻推开,突然外面的阳光直射进来,一时都睁不开眼睛。等待恢复视力,张立才怪叫出来:“啊,真的干了!湖水干了!” 大家聚在洞口,原来这排水系统竟然就铺设在湖底,洞口水珠串线滴落,洞外就是干枯的湖床,无数的鱼儿在泥泞地里翻腾跳跃,挣扎求生,青天白云覆盖着远处崇山峻岭。短短半小时,一个偌大的湖竟然变成了一汪泥潭,真是让人无法接受的突变。 方新教授看着被推开的门道:“唔,这门是借助水压关上的,只能从里向外推,当湖水蓄满时,这门自然怎么也打不开。” 多吉一步跨出,踏入湖底泥沼,淤泥淹至他的膝盖,低声吟唱道:“生命之门被关闭了,地狱之门就打开了,地狱之门打开了,勇敢的使者们便出发了。他们漂越冥河,穿过荒漠,趟过长满毒虫的沼泽,历经一切艰难,来到天上的圣殿,人间的仙境……香巴拉!”多吉扭头道:“这就是我们村里常常唱的一首歌谣,连三岁孩童都会唱,是长老教会他们的。” 地狱之门,香巴拉,当这些熟悉的词汇再次传入这群人耳中时,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卓木强巴这还是第二次听到有人提起西藏有地狱之门,可是据他所知,这道门因该在横贯喜马拉雅山脉的狭长形区域,没想到,竟然在墨脱这样遥远而偏僻的地方,听到地狱之门的传说。卓木强巴问道:“你知道地狱之门在哪里吗?” 多吉道:“当然。”他往远处一座山峰一指,道:“地狱之门就在生命之门的正西方,本来也该是我们工布人守护的三大圣地之一,可是,因为那里实在是什么都没有,后来就放弃了。” “啊?”张立疑惑道:“那座山,看起来也没多远嘛?地狱之门真在那里?” 卓木强巴则问道:“什么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多吉道:“你们看了就知道了,真的什么都没有,哪里就是央恰布藏布。” 唐敏道:“这个央什么名字好像很熟,我们以前好像听过?” 亚拉法师道:“是雅鲁藏布江的古称,那森曾经提过的。” 岳阳指向远方道:“看,是教官,教官他们也在外面。” 只见吕竞男和巴桑两人在干涸的湖底行走,似乎在勘查什么,卓木强巴等人也赶了过去。 走到近处,卓木强巴等人不禁暗惊,巴桑脸手都是伤口,从额到鼻乌青,连吕竞男也是头发凌乱,略显憔悴,张立打了个招呼:“喂,教官,巴桑大哥,我们在这里,我们过来了。” 吕竞男道:“哦,你们也发现了地下出口啊。” 岳阳道:“怎么搞成这样啊,巴桑大哥?” 巴桑冷冷的说道:“九死一生。”熟悉巴桑的卓木强巴等人都知道,让巴桑说出这四个字,那确实是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危险。巴桑又补充道:“你们不也这样?” 大家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好不了多少,特别是穿着奇怪服饰的卓木强巴和挂彩严重的亚拉法师。张立点头道:“嗯,这里的机关比训练时厉害不少,险些出不来了。对了,巴桑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们触动了机关吗?这湖水怎么突然就干涸了?”巴桑点点头。 吕竞男冷道:“机关并不厉害,关键在于你们是否想到了古人所想的。你们是接受过专门训练的人,这点机关都对付不了么。嗯?这人是谁?” 卓木强巴道:“是多吉,工布村的多吉,他被本他们关在地底水池里,被我们救了出来,对了,多吉知道很多关于这里的事情,还有地狱之门,是吧多吉?” 多吉头一昂,反问卓木强巴道:“圣使,她是什么人?” 卓木强巴又介绍吕竞男,道:“她是我们教官,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解释一番,让多吉知道负责人是指什么,多吉还是不能理解,在他们的世界,女人只负责生孩子和照顾家务,哪有一群人听从一个女人号令的道理,卓木强巴不得不已圣使的身份,将吕竞男要问的问题再问一遍,多吉才极不情愿的作了回答,还不停的念叨:“要是在我们那里,这样的女人肯定没人要。男人说话,女人怎么可以插嘴呢,还要参与自己的意见,简直要不得!”把吕竞男气得七窍冒烟,生裂了他的心都有。 在吕竞男询问多吉时,张立等人也在询问巴桑,到底是碰到了什么机关,怎么个厉害法。巴桑简单说了,其惊心动魄,丝毫不亚于他们这边。听完巴桑他们的经历,岳阳道:“那么,湖水到底去哪里了呢?” 巴桑跺脚道:“这下面。” “还在下面?”张立奇道。 巴桑点头道:“嗯,教官说了,这高原的地下水系统一直是科学家想研究清楚的问题,这里地质结构十分复杂,估计有大量的地底溶洞和地下河。青藏高原一带有许多海子一夜间便消失的传说,而且不少都得到了证实,都是与地下河之间的通道突然连通,然后湖水大量流失引起的。我和教官方才就是在找是否有被打开的地下水通道。” 唐敏道:“找到了吗?” 巴桑摇头道:“这个湖本不大,估计只有十平方公里不到,我们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教官说,可能是因为将湖水排干之后,湖底的石块和淤泥,又将洞口封了起来,所以我们找不到。” 方新教授用摄像头环拍一圈,只见那两座小岛都已成耸立的山峰,而周围的群山也更加高大。 吕竞男听完多吉的诉说,吩咐道:“走吧,这里已经没有更多我们需要的信息,先上岸再说。” 湖底淤泥时深时浅,浅的时候可以露出脚脖子,深的时候整条腿都陷进去,行走十分艰难,但又没别的路可走。卓木强巴注意到,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两人在泥沼里行走时,淤泥始终没有没过他们的鞋面,心中暗自羡慕,这就是密修的成果了,有机会,一定要练习密修。 抵达湖岸,看着淤泥铺陈,鱼儿乱蹦的湖底,和刚刚看到这湖时有着天壤之别,大家心里自有说不出的滋味。吕竞男望望天空,看看远山,然后询问道:“从这里走,需要多久可以抵达地狱之门?”多吉就像没听见,卓木强巴只能重复一遍,多吉道:“从我们村子出发,抵达地狱之门和抵达生命之门所需要的时间是一样的,如果直接从生命之门抵达地狱之门的话……看你们这么强壮,估计四五个小时就能到,不过,如果带着女人的话,恐怕……” 吕竞男打断道:“知道了,如今天色已晚,我们先赶回工布村,明天一早去地狱之门看看,然后直接去古格,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路线,我们得赶快了。”说着,拿出手机,试了试果没信号,又拿出一部特制通讯器,和一个小型卫星接收装置,开始与外界联系起来。 张立好奇道:“多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不是在骗我们吧?” 多吉不满意道:“我怎么不知道了,我是村里最优秀的猎人,将来是要继承长老的职务的,这些事情长老们自然会告诉我,我比那森知道得可多多了。你们真的要去象雄王朝吗?” 岳阳道:“当然,不是另一个圣使已经去了么,我们也要赶过去。” 多吉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卓木强巴道:“我也要去。” 卓木强巴道:“你?”多吉道:“我们毕竟是世代守护圣地的人,怎么可以连圣地什么样都没见过呢,我对村里长老们的这些做法十分的不满,如果一百年前我多吉就在的话,是不会容许一个外来人闯入圣地而我们却看着不动的。” 卓木强巴想想,指着吕竞男道:“那你问教官去,她说了算。” 多吉道:“她?不,我只要圣使大人同意就可以了。” 多吉的固执让卓木强巴颇为难,要是敏敏听到多吉这番言论那还不跟他急,正准备解释,吕竞男道:“走吧,我们回工布村,直升机需要调配,至少明天早上才能到这里。” 张立抓住吕竞男的纰漏问道:“教官?不是说用直升机很危险吗?为什么这次要使用了?” 第二十三章 高原雪狼 第二十三章高原雪狼 [工布村长老] 吕竞男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古格地区是土林,那里除了土堆就是一马平川,直升机视野开阔,就算地上有伏兵也能避开,不像墨脱多山林树木,容易被伏击。而且,我们已经知道本他们的目的地,必须和他们抢时间。按照多吉所说,他们抵达古格雕刻有佛像的石窟至少需要两天,而要打开机关佛,拿到银眼也需要一天,我们刚好把这三天的时间差补回来。到了倒悬空寺他们还要受到诸多机关制约,不可能前进得那么快,我们就有机会追上他们。" 岳阳吹口哨道:"哇,那不是要大开杀戒?" 吕竞男道:"嗯,知道了他们的人数和一些武器装备,我们手中的武器也会进行一些调整,明天一并运过来。当然,能不交火最好,毕竟里面都是古代遗迹,走吧。巴桑,明天天气如何?" 巴桑道:"好。" 卓木强巴道:"对了,多吉,我想见见你们长老。" 多吉踯躅道:"长老啊,那三个老家伙很是固执,不过,我来想办法吧。" 一路上,众人围着多吉问个不停。由于有圣使大人在场,多吉将他所知道的统统说了个详尽,大家这才大致明白,按照工布村的规矩,唯有村里最优秀的猎人才能作为圣使的向导。据说以前也有圣使造访过村子,甚至还在多吉出生之前就有圣使来过,但是他们要么放弃了,要么就是进入生命之门后再没有出来。听得大家骇然相顾——当过这个工布村圣使的竟然有不少!卓木强巴心中了然,他的家族倒还没听说过有人干过圣使这份职业,至少在他知道的这四十年里没有,他父亲也没离开过达瓦奴措村,因此自己是怎么被选上圣使的,至今也是迷糊。 后来多吉说起圣使和他身边那个相貌可怕的灰袍人时,卓木强巴立刻想到了普图马约的吹蛇人,那个一直跟着他们进入阿赫地宫的可怕身影,那人绝对让人过目不忘,听多吉描述,一定是他。后来多吉似乎还说了些本那群人的装备等情况,不过按照他的说法,什么铁打的吹火筒,空心铁棒挂了根香蕉似的铁盒子,卓木强巴已经没有注意听了。 至于本那行人为何肯定往古格去了,多吉则用另一首类似史诗的诗歌回答,据说本他们就是听了这首诗歌而转向西方的。歌的内容很长,一路走来,多吉基本上都在吟唱,其中几句引起了卓木强巴的注意——"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雪崩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城市将变成死城,荒无人迹,豺狼在圣坛下安家,毒蛇在台阶上晒太阳,蜘蛛网封住了门窗,死亡之花开遍大地……"这一段卓木强巴总是隐约觉得在哪里听过,但是记忆里却翻找不出来。 而后面的"神圣的万字轮回更北方,高原雪狼的口中落下……""纳南塔的心脏放出银色的光芒……""当祖先的安息之地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万能的佛将为虔诚的人指引方向……""他们隐藏起一个月亮,银色的眼睛可以带给月新的力量……""谦卑地下跪,打开勇士的殿堂……""天地无光,诸神建造了倒悬的神话……""通过十八重考验,接受勇者之光……"似乎都用一种极隐晦的方式述说着开启机关通道的方法以及将要经历的考验。亚拉法师和吕竞男仔细地听着,希望能从这些诗歌中听出一些端倪,但又都露出一丝迷惑。张立和岳阳则发现,多吉似乎对卓木强巴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唱一两句,往往要看他的圣使大人四五眼,那种眼神,只有在骨灰级歌迷看他们的偶像时才会出现。 等多吉将整首诗歌唱诵下来,距离工布村已经很近了。亚拉法师问道:"多吉,这首诗是你们村里一直传唱下来的吗,我听诗歌的韵脚和内容,中间应该还有几段才对。" 多吉鼓着嘴道:"没错,中间不只少了几段,而是少了一大截。听说原来这首诗是完整的,记载在一本书上,后来……"多吉停顿了片刻,接着道,"后来借给那个蓝眼睛的,就没要回来。当时村里的长老凭记忆写了下来,但是那位长老已经很老了,就遗失了很多。" 卓木强巴等人都感到无比遗憾,同时对福马的印象也进一步恶化。 快到工布村了,那火红色的身影和洁白的羊群又一次在天地间画出迷人的卷轴。多吉看到那道绯红的霞影,似乎愣了愣,那红火也看见了多吉,小姑娘挥舞着羊鞭欢悦着过来,眼里的欣喜,人人看了都会羡慕。 卓木强巴等人心想:"看来这小姑娘就是嘎嘎了。" 小姑娘比多吉还高了整整一头,弯月柳眉鹅蛋脸,有着健康的肤色和可人的笑容,无论从哪面看都是个标准的小美人。可多吉那小子,还板着脸有句没句地说教,小姑娘亭亭玉立地弄着衣角,眼中蕴涵着的满是喜悦。张立看得那叫一个气啊,卓木强巴也暗暗摇头。 不知多吉用了什么办法,让小姑娘乖乖地先赶着羊群回村去了,他带着圣使大人进村,感觉就像狐假虎威一样的风光。卓木强巴道:"那就是嘎嘎吧?人家小姑娘对你不错啊,干吗一见面就数落人家?" 多吉道:"那个傻婆娘,我可是村里最优秀的猎人,她不过会放羊织布而已,村里的丫头几乎都会这些活儿。要是现在就和和气气地跟她说话,以后怎么管教得住她。婆娘的主要任务是生孩子和服侍男人,我就搞不懂,怎么会有婆娘能和大老爷们儿一起到处跑的。"卓木强巴慌忙警惕地看了一眼,幸亏吕竞男站得靠后没听见,否则教官的拳头抡起来,恐怕会让这个小矮子再矮一截。 回到工布村,不少村民争相前来看圣使,自然又被安排到了昨夜那个大房间休息,端上上好的烤全羊和酥油饼。多吉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然让三名长老同意了卓木强巴的要求,但是只能见他一人。 房间很大,很空旷,地板铺上了红色氆氇,四壁燃灯,各具八宝图案;正中有一炉,香烟袅袅,炉后有案,各种法器供品放在上面,案后有石台,一尊十八臂三目神像居高临下,睨视众生;正墙左右各有侧门,帷幔遮挡。三位长老从左右侧门而出,卓木强巴立在厅中端视,只见三位老者年岁颇高,须发皆白,身着氆氇袍,挂法器佛珠,持转轮。卓木强巴从多吉那里得知,中间宽额的长老名叫涅·扎西丹巴,右边有大狮鼻的长老叫昆·江央达杰,左边长眉的长老叫做娘·多吉格列。三位长老见到卓木强巴后,也不说话,而是拿手的拿手,摸额头的摸额头,扒眼皮的扒眼皮,就像在替卓木强巴检查身体。卓木强巴以为是当地特殊的礼节,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还礼,只能像一个木头人似的任三位长老摆布。这种类似体检的礼节进行了十多分钟才结束,当中丹巴老者问道:"不知圣使约见我们三位老人有什么事?" 卓木强巴道:"我想弄明白我这个圣使的身份。三位大师怎么判断我是圣使的呢?" 格列长老道:"圣使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是怀疑我们吗?" 卓木强巴道:"不,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因为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与我身上的天珠有关?" 丹巴长老道:"这天珠确实是一件了不得的圣物,但与圣使身份无关,还请圣使妥为保管,不要轻易示人。" 卓木强巴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问题,一直由丹巴长老和格列长老回答他的问题,达杰长老则一言不发,那严肃的表情就好似威严的法官。而且两位长老口风很严,要不就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要不就顾左右而言他,总之闭口不提卓木强巴圣使身份的由来。 接连几次问不出来,卓木强巴有些急了,言语渐渐犀利起来。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达杰长老开口道:"有关圣使大人的身份确认问题,我们是绝不会透露半分的,因为在这外世,究竟有多少人想寻找香巴拉,我们也不能确定。若是确认圣使身份的方式泄露出去,那些贪婪的人将打着圣使的招牌四处行骗。轻信他人已经让我们村蒙受了巨大的无法弥补的损失,所以……你一定能理解我们吧?圣使大人。" 卓木强巴只是想知道莫金为什么会成为圣使,听达杰长老这样一说,看来是没有什么可能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达杰长老马上又道:"不过,我想问圣使大人一个问题,可以吗?" 卓木强巴又点了点头。达杰长老道:"圣使大人从千里之外的美洲回到藏地,与帕巴拉神庙结下不解之缘,是否觉得,这一系列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只是一个巧合呢?" 卓木强巴已经知道达杰长老想说什么了,他露出微笑,道:"不知道大师想告诉我什么呢?" 达杰长老缓缓道:"圣使大人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万能的佛祖,在千年以前就已安排好了。圣使大人的今生注定要与帕巴拉神庙联系在一起,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无论你是何种身份,你终将会知道神庙的存在并去寻找。不是你在找它,而是它在呼唤你,这是一条回归之路。" 看着达杰长老一副严肃而又故作神秘的表情,卓木强巴淡然笑道:"对不起,我无意冒犯神或者佛在大师心中的地位,但我是一位无神论者,我只信科学。我相信,这世间没有神也没有佛,一切都是靠人类自身的努力创造出来的。"说完,他默默地注视着达杰长老的表情。 出乎卓木强巴意料的是,达杰长老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如此回答,继续道:"不,圣使大人并非不信,只是时机未到。你还没有觉醒,当你觉醒的那一天,你就会相信,无所不能的佛,他就在你的身边,他关注着芸芸众生,并指引着你的方向。这外世并非你所看到的那样,有一些真相被掩藏了,距离帕巴拉越近,圣使大人将距离真相越近。终有一天,你,会觉醒。" 在三位长老目光的注视下,卓木强巴不置可否道:"三位大师,你们对每位圣使都这么说吗?" "不!"达杰长老肯定道:"只有你。因为你是我们所见过的最具法相和慧根的圣使,万能的佛祖明示我们,圣庙的大门将由你手打开。"说完,三位长老将脑袋向前凑了凑,表情肃穆地盯着卓木强巴,像是在打量,或是在肯定。 被三位老者如此盯着,卓木强巴有些不知所措,他尴尬地笑笑,换了个问题道:"那么长老们对你们守护的圣地知道多少呢?比如那个什么悬空寺和香巴拉。" 丹巴长老道:"圣地的由来与地址我们已经不知详情,我们仅是守护者,有关圣地的一切详说都来自前代的口述和村志记载。倒悬空寺是古代圣人修行的地方,那是一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以前一切瘟疫、疾病、妖魔鬼怪都是从那处滋生。圣人们以身驱走黑暗,以大德智对抗魔鬼,在那里修建了通天彻地的神通像,将一切邪恶都镇压在神像下面,从此西藏才变得宁静起来。而圣使大人所寻找的帕巴拉,我们肯定它就是村志记载的圣地香巴拉,那里是人类最后的净土。但是神明们不肯轻易让人类得到它,所以将它置放在地狱的核心,只有敢闯地狱的勇士才能寻到它……"虽然长老们没有提起戈巴族人和光军,一直以圣人和先祖来描述传说,不过卓木强巴还是能从描述中听出戈巴族的影子。长老们所说的和传说中的香巴拉差异并不大,一个高洁神圣的地方,抵达那里有重重险恶,还要得到神明的庇佑。卓木强巴没有听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倒是听了一大堆神话故事。 卓木强巴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听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准备起身离开。在告辞前,他几乎是无意识地问了句:"三位大师似乎知道许多有关古藏的神话和传说,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过紫麒麟的传说?" 或许是言语上的差异,三位长老并没有马上明白过来。卓木强巴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连忙解释道:"战獒,藏獒,大狗,长鬃毛,这么高的大狗。"他一面说一面比画着。 终于,丹巴长老最先明白过来,立刻发出一长串的发音。卓木强巴听得不是很明白,这串发音里大概有"保护,守护"、"灵魂坚定"、"至高无上"等含义,但究竟表达的是什么,他就不是很明白了。 看到卓木强巴一脸迷茫的表情,格列长老马上说了一个几乎所有藏民都耳熟能详的词:"高原雪狼。" "哦,不,不,"卓木强巴道,"不,高原雪狼我知道,但那是传说中另一种神兽,不是战獒。" 说完这句话,卓木强巴已打算离开。但是他这个问题,似乎引起了三位长老极大的兴趣,只听格列长老道:"你等等。"老者转身进入内堂,不多时,颤巍巍地捧出一卷唐卡,展开之后,只见方形和圆形轨道上布满了无数的小佛龛画像。每个小佛龛里都画有一尊形态奇异的佛像,那些画像是卓木强巴从未见过的,都呈青面獠牙愤怒相,三眼,多头多臂,各执人骨法器,和生命之门里见到的那些佛像造型很相似。而在这幅画的正中,被无数佛龛像包围着的,是一尊大佛像,赤肉色,嗔三目着甲胄,四臂外展,上持一颅器,一人头串珠,下执骨刀骨钺,左右各一童子,皆愤怒相,握拳持刀棒,而这尊大佛所乘坐的,正是一头白色雪獒。 那雪白的鬃毛蓬松而开散,粗壮的四肢牢牢摄地,画师将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地勾勒于白色的皮毛之下,将这头雪獒的健硕体魄展现无遗。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的眼珠如琉璃透亮,一双晶亮眼睛暗含森然杀意,睨视四野,令人不敢直面。而最令卓木强巴惊异的是,在这头雪獒的躯干正中,除了那尊佛像的坐垫以外,从前襟到后臀,另覆盖了一层金色软甲。那耀眼的金丝软甲与雪白的毛色形成鲜明对比,令这头雪獒看上去更像一位即将出征的大将军,那非凡的气魄足以震慑所有妖魔鬼怪。 由于这头雪獒画得如此逼真,卓木强巴几乎不用细辨,马上叫了出来:"战獒!"他听过无数战獒的传说,但战獒究竟是怎么样的,他却很难想象。如今这幅唐卡上,描绘的那英姿勃发、威风凛凛的着铠甲雪獒,令卓木强巴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的雪獒,这是头战獒,古代传说中,主宰战场命运的斗士。 格列长老看了看卓木强巴,肯定地告诉他道:"高原雪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在卓木强巴的印象中,高原雪狼从未和战獒有过直接的联系,而他也从未见过如此的画像。他伸出手去,仿佛指尖能触碰到柔顺的毛发和紧绷的肌体。 丹巴长老道:"这是先祖们留下的。这位是鬼王爄澧帝,守护着西南方,他的坐骑,就是高原雪狼。" "高原雪狼就是战獒?"卓木强巴凝眉而思,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高原雪狼] 达杰长老缓缓道:"圣使大人所说的战獒指的是什么,我们并不清楚,但高原雪狼却与香巴拉是密不可分的。" 卓木强巴惊愕地听着,达杰长老说的每一个字都令他心跳:"你知道,圣人们开创了香巴拉,这块密教中传承了万年的极乐净土,而高原雪狼和圣人们是一体的,不可分割,作为狼……它们是香巴拉最后的守护者。" 达杰长老又说了一个卓木强巴听不懂的词,他只知道前面一个发音应该指的是狼,可后面那一串发音,或许是高贵的、在什么之上的意思吧。他没打断达杰长老,只听他继续说下去。 "在我们的历史传说中,高原雪狼与先贤们一起开创了雪域之国的辉煌,作为守护四方的瑞兽,没有它们……" "等等……"这次卓木强巴打断道,"我刚才似乎听到大师说,守护四方的瑞兽?"他突然想到了戈巴族的疯子吟诵的不动明王咒。"可以具体说说,有关四方瑞兽的事情吗?"卓木强巴清楚,这四种动物依然在各种图腾和经幡上出现,代表着不同的含义。不过,它们都已经成为了神话传说,也好像没有同时出现,四方瑞兽这种称谓,卓木强巴更是没有听说过。 达杰长老看了看另两位长老,丹巴长老用尽量简洁的描述,说了许多有关四方瑞兽的传说,但是那些传说,和卓木强巴所知道的流传于其他地方的传说没什么不同,他没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后来又由格列长老补全了高原雪狼和那些圣人先贤的故事,大抵是如何同圣人们一起降妖除魔、历经艰辛达成善果等等。此时的卓木强巴心中充满疑惑,他迫不及待地需要得到解答,但在这些神话故事中,找不到答案,他准备去向方新教授请教,于是委婉地表达谢意并告辞了三位长老。 在卓木强巴离开门口前,达杰长老道:"请原谅我们的好奇,圣使大人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对高原雪狼如此在意呢?" 卓木强巴回头道:"如果我说,我的这次帕巴拉寻访之旅,是缘于一头藏獒,不知三位大师相信吗?" 不料,三位长老一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丹巴长老道:"高原雪狼与香巴拉的确是不可分割的。" 格列长老也道:"追寻着高原雪狼的足迹,一定可以找到香巴拉。" 卓木强巴转过身去,只听达杰长老在身后道:"圣使大人还不愿相信,这就是万能的佛对你命运的安排吗?你为何会来到这里,将会前往何方,那是千百年前就注定了的!" 卓木强巴笑道:"照大师这样说,如果现在我就撒手不管,你们的预言不就落空了?" 达杰长老平静道:"你不会的,因为你是圣使,你能感受到帕巴拉的召唤。" 卓木强巴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微微摇头,大步离开。 卓木强巴离开后,亚拉法师却从帷幔后转出身来,问道:"怎么样?"三位长老有的摇头,有的点头,却都皱起眉头,似乎在考虑一样难以决断的事情,只听达杰长老沉声道:"大青莲。"亚拉法师面色一沉。 卓木强巴在路上碰到多吉,拉住这个小个子猎人道:"早些时候那森说,长老不想见的人是见不到长老的,你是怎么说动长老的?" 多吉道:"我也不知道,原本长老们都不同意的,但是后来与你们一起来的那位大法师和长老们谈过话之后,长老们便同意了。" "大法师!你说的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位?亚拉法师?"卓木强巴想起来了,听唐敏说,亚拉法师对废墟里的神佛和机关也都蛮熟悉的,自己中毒昏迷时也是法师找到的解救方法,法师肯定知道什么。对,去问法师。 卓木强巴找到亚拉法师,道:"法师,听说你与工布村的三位长老谈过话,他们才同意与我见面的。" 亚拉法师道:"我想你弄错了,强巴少爷,我与三位长老谈论的是有关我们宗教方面的问题,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同意与你见面,恐怕是与你的圣使身份有关。" 卓木强巴道:"那么,法师,我与三位长老谈话时,听到一些事情,是我以前从未听到过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指点。" 亚拉法师道:"说出来听听。" 卓木强巴道:"三位长老告诉我,战獒就是高原雪狼。" "没错。"亚拉法师点头,然后怪异地看着卓木强巴,似乎在反问,难道你不知道? 卓木强巴惊愕道:"可是我研究藏獒快二十年了,从未看到过哪本文献记录过藏獒与高原雪狼有直接的联系。" 亚拉法师一愣,旋即露出恍然的神情,道:"我明白了,强巴少爷对藏獒的了解,来自于民间传说和生物学领域的知识,而没有从宗教方面着手,所以你不知道。事实上不仅你不知道,还有许多研究了一辈子藏獒的老专家,他们也未必知道藏獒与高原雪狼间有什么联系。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或许要花上大半天时间,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高原雪狼,指的就是藏獒,而且不是普通藏獒,它们特指战獒。" 卓木强巴道:"能……能简单地向我解释一下吗?" 亚拉法师想了想,道:"对高原雪狼的传说,强巴少爷应该不陌生。在人们口中,古代西藏的确有一种动物,它们活动在雪山之巅,救助那些受难的高僧或应该被救的人。而在现代一些专家和研究学者眼里,高原雪狼,是古藏民将另一种雪域高原生存的动物神化后转变而成。其实,高原雪狼是古代藏民对战獒的称呼。要知道,在古代,藏獒并不像今天一般被大多数人所认知,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接近或见到一头藏獒,甚至连贵族也没有那种资格,那是皇族的专有宠物。直到吐蕃王朝陨落,藏獒才离开深宫后院,散落到了高原各处。至于为什么藏獒会是皇族的专有宠物,又为什么到吐蕃王朝陨落才散布民间,那是一段长达几百年的历史,而且这段历史,与光军有着直接的关系。如果你想知道,以后我们专门找个时间,我详细地告诉你。" 卓木强巴听得热血贲张,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战獒的了解,的确有一个领域完全没有涉及到,或者说涉及得极为浅显,那就是宗教!自己以前接触到的宗教人士,几乎都不曾知道藏獒与宗教有何种密切的关系,但是今天亚拉法师所说的,等同于将藏獒与高原雪狼联系起来。那么通过种种高原雪狼的神迹,说不定能找出昔日战獒的线索,乃至紫麒麟的线索,这正是他渴望的。 卓木强巴又道:"有这么一个词,叫狼……"他尽量模仿规范的长老发音,认为这个错不了。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道:"狼统领,这是我们通常的翻译,要详细些可以叫天生狼统领。若按古文的原意解释,有很多古宗教的术语,是很难理解的,不过其根本意思,大概就可以叫做狼统领。" "狼统领?高原雪狼是狼统领?这里面又有什么联系?"卓木强巴又迷惑了。 亚拉法师淡淡道:"这个很好解释,狼统领的意思,就是指它们可以统领狼……"看着卓木强巴突然呆滞的表情,亚拉法师微笑道:"这个事情在今天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想问一问你,强巴少爷,在你研究藏獒的历史中,你追踪过多少野生藏獒,或者,你是否看见过野生藏獒?你可知道它们如何在高原上生存?那么你又是否看见过与狼在一起生活的野生藏獒?" 卓木强巴遗憾地摇头。的确,他的藏獒研究史上,从未写入过野生藏獒,他甚至一度怀疑,今天的高原上,是否还有野生藏獒存在,这是他研究藏獒的一大憾事,但是据他所知,方新教授曾经追踪过野生藏獒。而方新教授对那头野生藏獒给予最多的评价,就是两个字"神奇!"但方新教授也从未见过与狼一起生活的野生藏獒,那会是怎样一个场景,卓木强巴无法想象。 亚拉法师略带惋惜地道:"你从未见过野生藏獒,是吗?唉,或许今天,我们很难看到野生藏獒了。我之所以这样问你,是因为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认识一位研究藏獒的元老级专家,他曾对藏獒与狼之间的关系,做出过这样的评价——他说,人们普遍认为,藏獒的凶悍和忠诚,使它成为了最好的牧羊犬,它们是那些盗羊狼的天生克星,同时他观察的多场狼与藏獒的争斗,也发现了狼对藏獒的畏惧。当狼遇到有藏獒守护的羊群时,哪怕狼的数量是藏獒的十倍,它们也不轻易出击,除非它们已经饥饿得快要死去,或者狼群里有待产的母狼。但是他说,他感到狼群面对藏獒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不是一种对天敌的惧怕,而更多的是一种敬畏,那就像古代的奴隶或平民,见到最高君王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敬畏。" 卓木强巴愈发震惊道:"你,你的意思是说……"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位前辈的。他对藏獒的研究,比你们要深入得多,涉及面也要广得多。他曾经将一头狼和一头藏獒关在两个紧邻的笼子里,结果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他曾提到,那头狼不敢直视藏獒的目光,当藏獒看着狼时,狼只能盯着地面,夹紧尾巴,当藏獒靠近狼笼的一端时,狼会退缩到笼子的另一个角落,不敢靠近。他说,他从狼的身上,看到的不是恐惧和战栗,而是紧张和不安,那是一种卑微。他还说,那是藏獒身上散发出天生的王者气息,让那头狼的灵魂臣服,当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句玩笑话。他还做过一件惊人的事,就是他曾追踪过一头生活在狼群中的藏獒。" 卓木强巴道:"他看到了什么?" 亚拉法师道:"正是那次观察的结果,令他彻底改变了对藏獒的看法。他说,他看到羊圈旁带着铁链的藏獒,就好像看到动物园笼子里的狮虎,只有当他看到狼群中的藏獒时,他才感受到了一种回归,那就像蛟龙回归了大海,金鹏展开了双翼,当他看到那头獒带着狼群在高原上自由地驰骋时,他情愿自己是其中的一头狼。而且,那位先生还从另一个方面做过调查研究。众所周知,犬类与狼同祖同宗,都属犬科,但是强巴少爷你可知道,在所有犬科动物中,唯有藏獒与狼的基因相差最大,几乎已经超出了同种科属需要的百分之九十六以上的基因匹配率,因此也有学者以此为依据,提出藏獒不是由狼进化而来的说法。但是那位先生,则提出了另一种完全与众不同的观点。他认为,在几百万年前,当狼的祖先向现代狼进化的过程中,有极小部分发生了异变,使它们成为狼的祖先中最为强大的个体,为了生存,它们必须追求更为强大的力量。数百万年的进化演变,成就了今天的藏獒,它们和狼相比,拥有更强壮的体魄,更敏捷的速度,更锋利的爪牙,更睿智的头脑,它们是狼族中天生的皇者。那位先生更是认为,狼或者整个犬科种群,它们的基因里都烙印下了对藏獒的臣服,不是因为藏獒更强壮,只是因为,它们体内流着高贵的血液。当然,后来的一系列实验证明,这个理论不是很正确,但是那位先生,却是现代第一位去验证天生狼统领的人。" "可是你说他的结论是错误的?" 亚拉法师道:"嗯,是这样的,但是并不完全错误。那位先生最后更正了他的结论:是青藏高原的狼与藏獒间有某种特殊的联系,至于其他地方的犬科动物,似乎没有那种臣服的谦卑。事实上,他离真相已经很接近了,只是还不能正确理解狼统领的含义,如果他从历史着手,或许能查到蛛丝马迹。好了,强巴少爷,我已经很简短地介绍了一些学者的观点,至于正确与否,我也不清楚。" "等等。"卓木强巴道:"法师怎么知道这些的?那狼统领究竟是怎么回事?" 亚拉法师道:"我们当然知道强巴少爷是因为什么要去寻找帕巴拉,所以事先对藏獒也做了一些了解,但是我知道得并不多。" "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卓木强巴追问。他清楚,或许亚拉法师对藏獒所知的确不多,但是法师所知道的,都是他不曾知道的,他不会放过任何提问的机会。 亚拉法师微微扬头,道:"我不知道,那位先生在我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很大岁数了,现在早已作古,我只知道他姓赛……"说完,他观察着卓木强巴的反应,见卓木强巴没有任何反应,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强巴少爷对这个姓,似乎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卓木强巴道:"姓赛,嗯,很少见,没听说过,是某个少数民族的姓吧?" 亚拉法师笑了笑,道:"原来没听说过,那是我们藏族的姓,一个相当古老的姓,它甚至比吐蕃王朝,比象雄王朝存在的时间还要久远。好了,天色已晚,我知道强巴少爷还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应该早点休息以保证充沛的体力,明天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考验。强巴少爷你的疑虑,留到我们从倒悬空寺归来之后再谈好不好?我一定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而且这也是一定会告诉你的。因为这一切,那守护四方的瑞兽、高原雪狼和狼统领的代称,都与吐蕃王朝的兴盛和灭亡有关,与光军有关,与帕巴拉……有关。" 卓木强巴看着亚拉法师神秘的微笑,心中更加迷惑了。这藏獒与狼之间的关系,怎么又会和帕巴拉联系在了一起?那狼统领究竟是指什么? 走到门口,卓木强巴突然又想起了那三位长老说的觉醒,他扭头道:"法师,还有一个……" "嗯?"亚拉法师望着卓木强巴。 "算了,没什么。"卓木强巴转身离开,心中自嘲道:"怎么回事,竟然去质疑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到底在想什么,卓木强巴!" [亚拉法师的忧虑] 卓木强巴并没有像亚拉法师所说的那样去休息,而是急不可耐地将这些信息传达给了方新教授。对于亚拉法师所提及的与藏獒有关的种种,方新教授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将高原雪狼与藏獒联系在一起,这将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他们以前想都未曾想过。 当卓木强巴说起狼统领时,询问方新教授道:"你觉得藏獒和狼一起生活,有这种可能吗?导师。" 方向教授道:"从理论上说,是可行的。要知道,狼是家族式团体,它们和别的种族不同,它们有接纳外来流浪狼的习俗,而作为犬科动物,它们拥有近似的信号输出和信号接收器官,这一点,对于确认身份信息和彼此交流很重要。而且据我的调查研究,大多数犬科动物,它们有着极其近似的肢体语言,尾巴的朝向、眼神、咧嘴、发音、打滚等等,就和人类的一些常用手势一样,全世界通行,这就为它们进一步交流奠定了更牢靠的基础。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小说,叫做《荒野的呼唤》,写的就是一匹人类圈养的狼犬,在人类社会里经历了种种事件,最后回归到狼群,成为了一头狼王的故事。撇开它的社会意义不谈,从一头狼犬逐渐过渡为狼王这个过程,作者写得相当生动,虽然说狼犬比藏獒更接近于狼,但是我们不能排除藏獒与狼生活在一起的可能性。我们之所以从未见到,只是因为今天,野生的狼和藏獒都太少了。但是对于天生狼统领这种说法,似乎太夸张了,我持怀疑态度。从你转述亚拉法师的说法中分析,里面肯定另有隐情。" 卓木强巴道:"亚拉法师说,他是从一位前辈那里得知某些信息的……"他又转述了亚拉法师说起的那位前辈所做的种种调查研究,才说了一半,就听方新教授道:"亚拉法师说的那位前辈,是不是一位姓赛的藏族人?" "嗯。"卓木强巴愣了一下,点头。 "导师你知道这个人?" "嗯。"方新教授道,"早年我读大学时,我的老师曾提到过这个人。他说在解放之前,那人就是研究藏獒的狂热爱好者,如果不是他,我的老师甚至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藏獒这种犬科动物,正是那个人改变了我老师的研究方向和专攻课题。" 说到这儿,方新教授停了一下,似乎回想起了从前。卓木强巴追问了一句:"导师,你的老师以前是研究什么的?" 方新教授顺口答道:"人工繁育大熊猫。"他回过神来,看着卓木强巴笑了一下,道,"那时候这个项目是科研重点。不过那位赛先生,其实算不上一位学者,他只是执著于藏獒,所以我的老师称他为藏獒爱好者。" "那你的老师一定知道很多赛先生的事情?他叫什么名字?是西藏哪里人?现在还能找到他吗……"卓木强巴一口气问道。 方新教授道:"不,不,其实我的老师也只是很偶然地与他见过一次面,以后他们都是书信往来。我的老师一直管他叫赛先生,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只记得老师提过,赛先生有一种很奇怪的身份,那是一种和动物有关的职业,据说在西藏也是极为特别的职业,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方新教授扶着镜框揉了揉鼻甲,接着道,"总之,我的老师对赛先生有个很高的评价,说他是解放前和解放初期,对藏獒了解的第一人,而且这个人精通多种语言,有很渊博的学识,所以我对他还有一点印象。但是这位赛先生从未出现在任何报纸杂志或是学术机构之中,他应该是独来独往的,或许与他那种神秘的职业有关吧。" 原本以为方新教授的老师能知道得更多一些,卓木强巴隐约有些失望。方新教授看在眼里,微笑道:"好了,今天我们的收获已经够多了,这些线索看起来毫无头绪,却是一个全新的方向,假以时日,我们一定会有重大突破。今天很晚了,亚拉法师说得对,明天或许很危险,我们应该做好准备,现在来讨论这些问题时机不是很恰当。先回去休息,ok?" 卓木强巴思索片刻,重重地点头离去。 幽风,石墙,浩渺星空下,一只夜鹞正飞向那弯牙月。吕竞男来到住所后院,对黑影道:"亚拉大人。" 黑影转过头来,淡淡道:"唔,你知道吗,工布村是我们南方外金刚院部后裔,生命之门里是我们的圣坛。" 吕竞男轻呼道:"啊,这……这我倒是没有想到,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亚拉法师道:"这次能和他们取得联系,真是出奇的收获,分别一千年了,他们仍坚守着自己的使命。如果不是在圣坛看见里面的那些东西,我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是南外金刚部的后裔。"吕竞男看着已消失成黑点的鹞鹰,道:"告诉长老会了吗?" 亚拉法师道:"嗯,此间的事,还必须长老会来裁决,我无法做主。" 吕竞男道:"那,强巴少爷的圣使身份……" 亚拉法师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圣使是什么身份,圣使肩负着什么使命,他们什么都没说。他们遵守的是和我们一样的规定,只对誓言效忠,而不对任何人效忠,他们是绝对不会对外人说起,就算是同一个教属的人也不能。不过我想,经历了一千年的岁月,他们确认圣使身份的方法恐怕有问题,不管怎么说,莫金也不该是圣使才对,那是个外国人啊。" 吕竞男道:"会不会不是莫金,而是他们佣兵里的某一人?"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我已经确认过了,就是莫金。而且,你也知道,圣使不仅限于莫金和强巴少爷,还有别的圣使……" 吕竞男诧异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圣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我听多吉的说法,好像圣使直接和帕巴拉神庙有关系吧?" 亚拉法师道:"嗯,圣使好像就是能直接前往帕巴拉神庙的人,或者是,能与帕巴拉神庙产生某种关联的人,而其他人都不具备这样的资格。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没有工布村确认强巴少爷的圣使身份,我们不也是这样想的吗,强巴少爷体内,可流着高贵而圣洁的血呢。"他的目光投向夜空深邃处,一丝忧愁爬上额头,暗想:"可是,强巴少爷的身体,让人很担忧呢,这次的失误……真不知该怎么向长老会交代……" 吕竞男仿佛看穿了亚拉法师的心思,追问道:"亚拉大人,我想知道,强巴少爷的身体,究竟……" 亚拉法师摇头道:"还记得我提醒过你的事吗,不要低估戈巴族人,不要忽视古藏的巫蛊之术。这次强巴少爷中的,是大青莲之蛊,已经被那三位长老证实了。" 吕竞男急道:"也就是说,在那净水中浸泡,只是解除了表面的痛苦,并没有从根本上除去蛊毒?" 亚拉法师点头默认。吕竞男道:"那会怎么样?"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好说,三位长老只是肯定,最近这一段时间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最多不过两三年,以后就不清楚了,我还需要向长老院请教,看那些大人们有没有办法。对了,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强巴少爷知道,除非,我们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吕竞男没有做声。 亚拉法师突然厉声道:"这里有太多事情需要我们理清线索,一千年的等待和守候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你一定要记清楚你的身份和使命,作为这支队伍名义上的指挥,我们不允许你犯下任何错误,特别是在强巴少爷的身上,你明白吗?" 吕竞男低头道:"我明白。" 亚拉法师放低声音道:"对了,还有两件事情需要你知道,还记得多吉背诵的那首诗吗?" 吕竞男道:"记得。" 亚拉法师道:"那就是颂歌,我已经从三位长老那里得到证实。这个工布村现在只拥有十一颂,都是独立的,没有连接,而且当时他们拥有的,估计也不超过三十颂,但是他们所掌握的,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关键。这个消息,我也上报给了长老院,希望他们能找到这些颂歌的来源和出处,如果有相关的经文,说不定会是一条非常有用的线索。" 吕竞男道:"我不明白,根据现在破译的古格金书内容来看,当初应该是故意让线索分散开来的,为什么又要让这些工布村人留守在这里?还守护着如此重要的线索?" "那就是我们一千年来都在寻找的答案啊!"亚拉法师仰望夜空,静默良久,才转言道,"对了,上次我提到过的想去阿赫地宫盗墓的那十三个人,从长老会传来消息,初步估计是十三圆桌骑士,如果说莫金和那个灰衣人是的话……" "十三圆桌骑士?"吕竞男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嗯,"亚拉法师道:"十三圆桌骑士,是最近一二十年众多寻找神庙的组织机构中崛起最快、实力最强、身份最隐秘的一支,是我们圣教交过手的敌人中最为可怕的一个。以前在寻找圣庙、争夺线索的战斗中,他们的气焰最为嚣张,不仅与我们圣教为敌,而且任何想沾染圣庙的组织他们都不放过。但是最近几年,突然销声匿迹,各种传言都有,估计便是在玛雅地宫中损失惨重,一蹶不振了。" 吕竞男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亚拉法师道:"你接触圣庙回归之战的时候,这个组织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而我们的敌人又很多,消失的敌人我们一向不列入考虑范围的。你知道吗,十三这个数字,在西方表示地狱,十三圆桌骑士的意思,便是地狱堕落骑士。我们最初只是知道,有一群人自号十三圆桌骑士,他们专门盗取各国国宝级墓葬,没想到他们真的是十三个人。" 吕竞男陷入沉思,十三圆桌骑士,地狱堕落骑士,这个名字给她很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一早,众人便被直升机的旋翼声催醒,换好行装,又匆匆上路。作为能走出工布村又能找到地狱之门的多吉,在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的竭力保荐下,得意地坐上了直升机。可是看教官那眼神,随时都有可能一脚把这个狂妄的矮家伙踹下飞机去。直升机升空之后,众人才远远看见一个火红的身影,朝着飞机跑了老远,终于还是没能追上。机上的队员揶揄多吉,多吉这小子假装不在意,眼角却一直瞟着后方呢。 西行半个小时,便到了多吉所说的地狱之门。下得飞机来,周围群山环绕,大树荫荫,身临断崖,下面便是咆哮的雅鲁藏布江,水流湍急,大有万马齐奔之势。只见一处平台露于空旷处,远山起伏,层峦叠嶂,大有绵绵不绝之绿意。近临山崖,环诸绝壁,一条天河奔流不息,空谷幽静,若有一阶草庐,感觉就是那深山隐士的极佳选择。 两岸夹江,宛若一道天堑鸿沟划破青山;长河奔腾,恰似一条银蛇白练缠绕碧玉。几道阶梯状飞瀑直落九天,溅起大团水雾,又好似雪夜飞花,迷雾蒙蒙,声音响彻云霄,似龙吟虎啸,鸟鸣猿啼。湿气蒸腾,迎得扑面凉意,加之那日光普照,在飞瀑间映出七彩霞光,一道又一道虹桥便跨越于灵山之间,碧水之上。由下及上,逐级数去,一共竟有五道彩虹,光彩迷离,加之水雾幻影,宛如仙境一般。而最上层的流云飞瀑间,虹桥团曲,竟然形成一个闪烁着七彩的光环,就好比佛光一般,令人心生景仰,叹为观止。 众人不禁怦然心动,亚拉法师更是泪眼婆娑。这光景,是多少修士虹化而成,几千年才修得来的。岳阳张立更是义愤填膺,这般光景,竟然被称作地狱之门,岂不是大煞风景! 张立打量四周,不相信地问道:"多吉,这里真的就是地狱之门?不像嘛。"多吉肯定地点点头。可是这里连半点人工的痕迹都没有,完全是自然景色,周围只有山、水、树,别说门,就是像个门的东西都没有。据多吉说,这里没有任何的人为记号,完全是靠对周围山形和树木的记忆才能知道有这个地方。这样说确实感觉很隐秘,永远只存在少数几个人记忆中的地方,可是,这里一没有门,二没有通道,问多吉他也不知道,只知道这里是传说中的地狱之门。 岳阳道:"地狱之门打开了,勇士们就要出发了。门开在什么地方?"他指了指脚下数百米深的狂流道,"难道让我们顺着雅鲁藏布江漂下去啊?"多吉眼睛一亮,道:"啊,这很有可能啊!不知道这圣母的一条腿究竟伸向哪里。"岳阳给了多吉一个栗暴。 吕竞男挥手道:"走了,看来这里没有任何线索。多吉,你是从这里自己走回去,还是我们派人送你回去?" 多吉睁着眼睛道:"我……我跟你们一起去象雄。" 吕竞男轻蔑道:"你去做什么?我们要去的地方十分危险,这支队伍都是经过了特别训练的,我们无法照顾你的安全,而你会拖慢我们前进的速度。" 多吉一张脸涨得通红,村里还没有人敢这样说他,他憋屈道:"我,我是村里最棒的猎人,不会拖累你们!而且……而且可以给你们极大的帮助!" 吕竞男像看着小朋友一样微笑道:"你可以帮我们做什么呢?" 多吉道:"我……我……可以带你们找到倒悬寺的入口。"吕竞男道:"我们有地图。" 多吉道:"我,我知道古人们布下的机关,我可以突破它们。"吕竞男道:"这方面我们都是专家,不用你帮忙。" 多吉道:"我,我还知道许多关于圣地的事情,这些都是我们工布村长老才知道的。" 吕竞男睨视多吉,多吉额头开始冒汗时,吕竞男才道:"这样,为了证明你不会成为我们的累赘,在我们中任意挑选一个人,如果你能赢,就让你跟着。" 看着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多吉,卓木强巴暗自摇头,然后转向唐敏,心道:"如果选上敏敏,或许还有获胜的机会吧。" 但是多吉的自尊和骄傲是不允许他挑选一名女对手的,除了圣使,多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特训队员,最后指着巴桑道:"那就是巴桑大哥了!" [倒悬空寺一] 巴桑嘴角一动,左手的拇食指摸了摸罗圈胡道:"我吗?"面对这样的对手,倒不知道该如何出手了。 多吉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可在巴桑眼里,多吉的气势像极了正面扑过来的一只兔子,大有兔撞树桩的感觉。巴桑侧身避开,顺手轻轻一拨,多吉就像刺猬一样滚了两圈,巴桑忍不住微微一笑,毕竟多吉没有任何身体优势啊。可是多吉身形刚稳,又一个兔跃,站了起来,跟着又朝巴桑猛扑过来。巴桑伸手一斩,斩在多吉肩上,让多吉的攻势停了下来,同时道:"如果这是把刀,你的胳膊就没有了哦。" 岳阳看了看战场环境,皱眉低声道:"巴桑大哥输了呢。" 多吉突然露出笑容,道:"你中计了!"身体一扭,从巴桑掌下溜走,跟着上前弓步击巴桑眼睛,突入了巴桑的防御,身体动作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猝不及防下,巴桑连连后退,突然脚下踩到一个什么东西,又软又滑,身体失去平衡,慌乱中眼角余光发现背后有个东西在闪光,是刀刃吗?巴桑想避开已来不及了。 巴桑跌倒在地,背上却没有什么感觉,翻身爬起看时,原来是挂在多吉身上的一个小银饰在闪光,而自己脚下踩到的,却是多吉的氆氇腰带。没想到这个小个子身手了得,巴桑重蹲马步,准备认真地和多吉打一场。吕竞男道:"够了,巴桑,你已经输了。" 多吉拾起地上的氆氇腰带系好,拿起那银饰道:"如果这是把刀,你的命就没有了哦。最好的猎人靠的不是力气,而是头脑。" 巴桑这才道:"刚才这些东西,是你故意扔在地上的?" 多吉道:"嗯,第一次扑过来时,趁你放松警觉,事先放在地上的,就是为了让你踩了滑一跤。" 吕竞男暗道:"嗯,在进攻前便计算好对方的退路,极轻微的动作就布好了机关,不愧是最好的猎手。而且,突然变速朝巴桑正面攻击那几下,也有相当过硬的底子,哼,有意思。" 就这样,多吉和卓木强巴一行登上了西下的直升机,朝西藏最荒凉最贫瘠的西方快速地飞去。 同时,在工布村的大厅内,宽额长老问道:"走了吗?"那森道:"是的,他们坐上铁鸟,飞走了。" 宽额长老挥手示意那森可以下去了,同时回头看着长眉长老,似在询问。长眉长老道:"第一位圣使去了,第二位圣使也去了,轮回已经启动,曾经遗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要追随先辈的足迹,去寻找那处圣地。终究是命运,终究是命运啊!" 狮鼻长老问道:"那么,第三位圣使呢?第三位圣使大人还会到我们这里来吗?" 长眉长老道:"不会了。第一位圣使拿走了钥匙,第二位圣使拿走了红石,生命之门已经关闭,再没有圣使们想要的东西了,第三位圣使不会来了。不过,这次我们南方外金刚院部能和北方外金刚院部取得联系,总算没有白白地在这无人之地苦守一千年。总有一天,曼陀罗会重现光明。" 宽额长老道:"我有很强烈的预感,这次来的两位圣使和以往的都不同,他们真的会找到最后的神庙的,摩醯首罗大神在天上看着,会庇佑他们的。" 狮鼻长老担忧道:"可是,据记载,最后的神庙里除了我们的教义,还有那可怕的诅咒啊,要是不小心……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宽额长老低声沉吟着:"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雪崩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城市将变成死城,荒无人迹,豺狼在圣坛下安家,毒蛇在台阶上晒太阳,蜘蛛网封住了门窗,死亡之花开遍大地……没错,村里一千年前的日志里是这样记载的,但是,我们应该相信圣使他们有能力降服一切邪恶。" 狮鼻长老不安地道:"可是,圣使大人他们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且,第二位圣使身上的蛊毒……最多只能活两年了啊。" 长眉长老道:"吉祥天母,大吉祥天母,绿度母,她们都会照顾好拥有使命的人,这不是我们所能担心的问题。" 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大峡谷…… "噢,干得漂亮,雷波。"莫金赞扬道。除了一条绳失了准头,五条长绳准确无误地从峡谷这端射入对面石壁,两百多米的空间距离被连接起来了。 雷波双眼眯成一条缝,笑道:"老板过奖了。" 当他们接受过莫金的军事化训练后,他们与莫金之间的关系就不仅仅是雇佣,大部分被训练过的人对莫金怀着一种畏惧,一种让他们不敢反抗的畏惧。 莫金回望西米一眼,西米冷眼看着,那双三角眼里透着一丝寒意。他很清楚莫金的目的,但是莫金却有让他不能开口的底牌。 索瑞斯道:"我先过去瞧瞧,说不定有机关。"说着,就沿着绳索消失在黑暗中。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音,莫金等人在峡谷边焦急地等待。又过了十分钟,还是没有信号,莫金忍不住拿起对讲机道:"索瑞斯!索瑞斯!你听得到吗?是否已经到达了?索瑞斯……" 过了一会儿,一颗照明弹在夜空升起,那表示对岸安全,然后才响起索瑞斯打开对讲机的霍霍声音:"快来看看吧,这些东方人会魔法……天哪,你不知道……太壮观了!" 一颗又一颗的信号弹冉冉升起,攀爬在绳索半腰的莫金知道,这是索瑞斯在观看倒悬空寺的全貌。他微微仰头,然后,就看见了一座约九层楼高的佛塔式建筑,却倒置了过来,整座倒置的佛塔悬在空中,就好似中国传统道教中的仙山。莫金的第一感觉是……不可思议,出现了幻觉。如此巨大的建筑,怎么可能倒悬在空中! 随着下一颗照明弹的升起,莫金再次清晰地看见,原来不止一座,七层的,十二层的,大大小小的倒置佛塔,像一座座飘浮在空中倒过来的山,藏在黑暗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若非藏在黑暗之中,如果加上仙鹤流云,那么传说中的所谓仙殿,所谓凌霄宝阁,莫过于此。 莫金沿着绳索来到索瑞斯落脚处,索瑞斯正昂着头呆呆出神。这里正是一座倒悬空寺的顶端,百余平米正八角形祭坛样式,周围一圈石栏杆,正中一座三米高的佛像,佛像身边围了八位菩萨、贤者。他们的钩绳皆射入这些石像之中。 来到石栏边缘,低头下俯,便是暗不见底的深渊。由于这最上面一层是面积最大的一层,以下逐一缩小,如此一来,不管在哪一层向下望,皆是漆黑深渊,令人望而生畏。 莫金来到索瑞斯身边,询问道:"他们,怎么弄的?" 索瑞斯又打出一颗照明弹,朝倒悬空寺底座一指,只见黑暗中伸出一条臂膀,如托塔天王托住了倒置的宝塔,将悬空的寺支撑起来。莫金喃喃道:"这……这太违背常理了。这样的小底座支撑巨大的塔顶,平衡就无法精确控制,重力也无法承受,以这样一条石臂伸出半空,如何能支撑起这些庞然大物?" 索瑞斯道:"不知道。不过,这座倒悬塔也是被一条石臂支撑着,是距离峡谷对岸最近的一座倒悬塔,其余的倒悬塔都在它的身后,而峡谷的另一头距离这座塔恐怕还有百余米距离。换句话说,大峡谷的真实宽度应该在四百米以上。" 这时,其余队员陆续抵达八角形平台,莫金下令在石栏杆上点燃燃烧棒,顿时平台光亮照人。索瑞斯道:"该找下去的路了,我们得从最大的塔面抵达塔的底层,然后顺着这些巨大的石梁抵达对面峡谷,但是这里似乎无路可走。古代的古格人是怎么进出的?恐怕得在佛像上找出路。"他走到正中佛像前,不理这尊三眼凶佛,盯着地上那支被扭弯的铁钩。这种被磁力炮发射出来的弯钩威力惊人,就算是花岗岩也能钻进去数米深,可是这支铁钩竟然被折弯了。索瑞斯目光上移,终于在佛像上发现一个浅浅的印痕,他叫过莫金道:"你看看,我们这支铁合金的钩竟然钻不进去,这佛像……这佛像竟然是铜合金的。这么大一尊佛像,全是铜铸的。" 莫金取出一个一头似登山镐一头似锤的武器,用力敲击在佛像身上,回震的力量让他手臂发麻,但佛像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莫金咂舌道:"是实心的,好家伙。" 索瑞斯在铜佛身上找了找,发现一个机簧,让所有人退开后,转动机关,只听咯吱一声,八角台边缘的一块石板弹起,露出向下延伸的台阶。另有队员测量后报告,里面的空气质量允许人进入。 索瑞斯道:"现在路有了,可是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找那个法门呢?" 莫金道:"那个小个子不知道,村里的长老也不知道,我们只能先顺着路走,如果有岔路便分开来找吧。" 索瑞斯讥笑道:"你可是最具法相和慧根的圣使,帕巴拉的大门只有你才能打开的。" 莫金怒道:"我说过别再提那三个老疯子的话!"他转身吩咐手下的人道,"应该是和我们以前那张地图同样材质的另一张地图,你们都清楚吧。现在我们下去了,记住,每二十米点一根燃烧棒。"然后转头对索瑞斯道,"开道吧,让我们看看你的成果。" 索瑞斯道:"没问题。"他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只白鸽,但是白鸽脑部似乎被动了手脚,现在顶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仪器。索瑞斯将白鸽放在打开的地板前,拿出手机大小的操作器,鸽子头顶的火柴盒绿灯一亮,索瑞斯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图像,在索瑞斯的操作下,白鸽振动翅膀,飞进了倒悬的佛塔内。 画面清晰地传回索瑞斯的手机屏幕里,只见佛塔内是一个整体空间,并没有分层,阶梯绕着佛塔的边壁呈螺旋形下降,最后直抵塔基,而佛塔正中是一根粗大的柱子,看来就是那根柱子撑着整座倒悬的佛塔,由于采用夜视技术,屏幕里的画面全是绿色的,看不清其余内容。索瑞斯道:"可以下去,看来没有什么问题,真奇怪,竟然是空心佛塔,这些建筑怎么修成这样?" 一行人鱼贯而入,白鸽在前面开道,前面的人负责点燃燃烧棒。这些建在倒塔边壁上的台阶采用的是栈道工艺,在塔壁上凿眼,或者修塔的时候就留有空隙,然后插入一根根石梁,再将木板搭建在石梁上,一直斜向下。这些木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历经千年竟不腐,而当走入下一圈台阶时,可以看见,头顶的石梁上还附有许多雕饰。那是一些飞天夜叉,以及各种小鬼形象,就像在你头顶打量着你。塔壁上还画有无数佛教故事的图像,部分已经斑驳陆离,莫金和索瑞斯都无法揣摩其中的含义。栈道悬空的一端有木质围栏,走在栈道上感觉还是很安全的,不过木质围栏上有许多铁环,有些铁环上还挂着锈得不成样子的铁链,轻轻触碰便"哐啷啷"直响。中间的粗大柱子上面好像也有东西,但是距离太远,一直无法看清,索瑞斯估计是雕的佛像,莫金则认为像机关。索瑞斯对倒悬塔的建造十分疑惑,为什么要修成这个样子?而且中空。但是对西藏颇有研究的莫金对这个问题也一无所知。 直到他们走了一半路程,这才看清,中间的巨大柱子生满了绿色的锈迹,而没有生锈的地方露出一种金黄色泽。索瑞斯震惊道:"是铜柱,是加了别的金属的合金铜,这根直径有五米,高达百米的柱子竟然是铜柱!难怪它能撑起整个倒悬塔,这些家伙,这些家伙,在哪里搞这么多的铜,天哪!" 而莫金则注意到铜柱上无数的大环,看上去像是铁合金或别的金属环,不少环上还垂着锈得不成样子的铁链,和他们身边木栏上的铁环铁链似乎是相同的。莫金咽下唾沫道:"我……我想……我想我知道这些倒塔用来做什么的了。" 索瑞斯道:"什么?" 莫金道:"看见铜柱上的铁环了吗?和我们这边栏杆上的铁环是对齐的,然后拴上铁链,在一千年前,这座倒置的塔内应该有无数这样的铁链横在空中。" 索瑞斯道:"那用来做什么?" 莫金战栗道:"修炼用的。" 索瑞斯不解道:"修炼?" 莫金道:"我曾经听说过,在古西藏有一种消失了的宗教,他们不嫡属于佛教,也不是纯粹的古苯教,而是吸纳了佛教密宗,也包容着古苯教的秘义。他们提出了佛众平等,我即是佛的口号。也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这个宗教的教徒掌握了一种锻炼身体的方法,他们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体液排放吸收甚至是与新陈代谢有关的所有机能。我相信你也听说过不少这样的报道,某瑜伽大师被埋在土里只留一根管子呼吸空气,一两个月后挖出来安然无恙;某奇人自称一辈子没有小便;还有许多这样的小道消息,其实,那就是他们通过那种特殊的修炼后所拥有的一些基本的能力。这个宗教,就是我以前向你提起过的密宗!他们的教徒我就称作密教徒!原本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的宗教,在历史的某一个时期已经消失了,可是在我的调查研究中却发现,这个宗教并没有完全灭绝,他的教徒好像水一样渗入西藏以及周边地区的各种宗教之中,佛教、苯教、瑜伽派、藏密、唐密、印密、日本密,到处都有他们的人。" 索瑞斯看着巨大的铜柱道:"那么,这些铁链子就是他们用来修炼的喽?" 莫金突然大叫道:"我真是蠢啊!从血池开始,从我们在墨脱的生命之门那里看见血池开始,我就应该想到的,我们一直调查的都是这个不知道什么原因而突然消失在历史中的可怕密宗啊。生命之门里的那些佛像,那些机关,古格的千手机关佛,这些都是这个可怕宗教的东西,这么说来,帕巴拉神庙的建立与这个宗教有直接的关系啊。不知道这个宗教从历史中消失和帕巴拉神庙有没有关系。" 索瑞斯道:"这些链子是做什么修炼用的呢?" 莫金道:"我不清楚,不过这些链子估计和一种类似走钢丝的修炼有关吧。我调查时听说过,密宗有许多我们无法理解的古怪修炼方法,其中就有一种吃喝拉撒睡都在一根手指粗细的钢丝上完成的修炼。据说要在钢丝上待好几天,通常钢丝都距地面百余米高,或者钢丝下布满尖刀,总之掉下去就死路一条。"莫金指着铜柱道,"你瞧,从这中部开始,再下面就没有铁环了,这里距离下面至少还有五十米吧,这样的高度掉下去死定了的。" 索瑞斯喃喃道:"这是个什么宗教,训练得比我们当年还残酷。" 莫金道:"边走边看吧,还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呢。" [神山的传说] 直升机从冈底斯山脉和唐古拉山脉中穿过去,在拉萨转机,直飞古格。按吕竞男的要求,飞机上重新准备了九人份的全套装备器材。在直升机上,多吉学会了烛帽与探照灯的使用,打绳结等简单操作。但多吉明显对这只会飞的铁鸟更感兴趣,在直升机上一刻也不得安分,多吉已经没有了刚上飞机时那种拘束,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有时他那古怪的举动引人发笑。更多的时候,多吉透过窗户向下眺望,对他而言,这一定是不可思议到极点的事情。 飞机掠过普兰县旁时,多吉突然指着窗外大声叫了起来:"那是什么山?那是什么山?" 透过舱门,在远方,一片连绵的群山之中,一座雪峰突兀地耸立着,它通体雪白,像玉雕的金字塔,显得那样的与众不同,它圣洁,它宁静,它肃穆。它安详地注视着每一个经过它的人,以它那独有的方式告诉芸芸众生,千百万年来,它就一直这样静静地观看着风云变幻,斗转星移。斜阳映照在分明的棱角上,更为这座自然界的天工造物添上一抹华丽的色彩,不管相隔多么遥远,也能让人感受到它所带来的独有魅力。 事实上,除了多吉在大叫外,机上的人都沉浸于一种静默之中,虽然他们没有相同的信仰,但在那远方的山峰面前,却产生了相同的感觉。在大自然的神奇面前,冥冥中有一种力量,能让人放弃所有的欲念,忘记所有的功名,给灵魂以片刻的安宁,仿佛经受了一次洗礼。在那种神圣的力量面前,哪怕发出一丝声音,都会破坏那种圣洁高雅的氛围。 片刻之后,见多吉还在询问,岳阳才道:"那是冈底斯山,你们村里应该有它的传说吧?" "冈底斯?"多吉努力地思索,摇头道,"没有啊,但它应该是一座神山吧,就像那天矛一样。" "不会吧,冈底斯这么有名的山,你们那里竟然不知道?冈仁波齐峰,玛旁雍错湖,你都没听说过?" 多吉摇头道:"这座神山,看起来比天矛峰还要圣洁,它是神山吧?一定是吧?" 岳阳道:"它可不只是神山,它是神山之主!" "好了,"亚拉法师制止了两人的谈话,简单地告诉多吉,"那里就是九重万字山!" "啊!"多吉顿时哑然,他嘴角哆嗦着,突然眼泪像决堤一般大颗大颗地滚落出来,呆呆地念了两句,"那里……就是九重万字山?神的居所?是真的吗?大,大法师?我多吉竟然看到了九重万字山?"他朝着神山的方向纳头便拜。 "九重万字山?"岳阳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想起来了,那是象雄对冈仁波齐的称呼。这座神山被无数的宗教派系公认为神山之主,在苯教里它是世界的中心,在佛教中它是宇宙的中心,它是耆那教创教人的解脱之地,也是印度教中至高神湿婆的天堂。其主峰冈仁波齐峰便是国王的王冠,终年的积雪晶莹剔透,绕着它转一圈可以洗涤一生罪孽,转上十圈可在轮回中免受地狱之苦,转上一百圈便可升天成佛。关于它的传说和神迹多如天上的星辰,它的信徒遍布世界各地。千百年来,无数信徒在山腰盘绕,无论顺时针还是逆时针,他们通过对这座神峰的膜拜和凝视以获取心灵的慰藉。 在圣峰东南便是神湖之主玛旁雍错,云开雾散之时,神峰会神奇地倒映在湖中,融合为一体,它们亦被不少信徒信奉为夫妻。神湖之名与神山并驾齐驱,它就是玄奘的《大唐西域记》里所称的西天瑶池,也是印度史诗中的天鹅居所。神湖之主,则是佛经里的称呼。在信徒眼中,圣湖的水可以洗涤人的贪、痴、嗔、怠、妒五毒,清除心灵的烦恼,喝了这里的水,还能治疾病,延年益寿,而朝拜的人绕湖一周,捡到任何一样属于湖里的东西,那都是广财龙王的恩赐,会带来一生的财富。 岳阳还在回忆当头,多吉已经做完九次长拜,向亚拉法师询问道:"那么,是否和传说中一样,在九重万字山当中,有象征生命和象征死亡的两汪大海?还有那守护四方的瑞兽环绕着万字山?" "啊!"发出声音的是卓木强巴,他甚至已经不自主地半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多吉。他根本就没料到,守护四方的瑞兽竟然再次出现,而且和冈底斯山联系了起来。还有那象征生命和象征死亡的海,和多吉他们守护的生命之门与地狱之门又有什么关系? 震惊之余,卓木强巴发现敏敏轻轻地拽了拽自己,其余的人都看着自己,才发觉自己的失态,缓缓又坐下了。只听亚拉法师道:"没错,缔造生命的海子和终结生命的海子依旧藏在神山之中,守护四方的瑞兽也从未离开半步,只是……它们的名字已经和一千年以前不太一样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没听说过?"岳阳代卓木强巴抢先问了出来。 亚拉法师道:"冈底斯山里的神湖和另一个与它相对的湖,都有名的,你们应该知道。" 卓木强巴道:"法师说的是神湖玛旁雍错和鬼湖拉昂错?" 岳阳也想起来了,在距离玛旁雍错不远的地方,与神湖仅有一线之隔的,还有一潭鬼湖叫拉昂错的。有人传说两湖是夫妻,也有人说拉昂错的西边如弯月,而神湖玛旁雍错如圆日,据专家考证,两湖以前是连在一起的,后来因地质运动而分开,但曾经还有运河连接,后来水位变化才只剩下了河床,但是迄今两湖的湖底应该是相通的。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神湖的水清甜甘洌,鬼湖的水却苦涩难咽,神湖清晰透亮时常倒映着神山佛光,而鬼湖却是常年妖气蒸腾,湖面显得幽暗而诡秘,据说那湖水的颜色也在黑、白、蓝之间变幻不定。如今的人们总是从两湖的中间进出普兰。 "玛旁雍错,拉昂错?这是什么名字?"多吉对这今人熟知的名字反倒是一头雾水。 亚拉法师道:"这就是它们今天的名字了,生命诞生之地与生命终结之地早已被人们所遗忘,我想,今后可能也不会有人想起了吧。" 卓木强巴道:"法师,你能告诉我们这名字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多吉他提到的名字和我们所知道的名字相差如此之大?"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你应该知道,神山之主被无数的教宗认为是最高圣地所在。对神山的归属权和发现权的争斗,历史上从未间断,每个教派都称神山是它们的唯一圣地,而每个教派都给神山取了不同的名字,其中也包括了神湖和鬼湖。而其中争斗得最厉害的,莫过于西藏高原本土的苯教和藏传佛教了,我们今天所知道的名字,便是胜利者的命名,而多吉他所提到的名字,应该是与象雄时代更相近的古名。" 方新教授道:"我明白了,玛旁雍错据说就是佛教徒战胜了苯教徒之后命的名,意思是不败的湖,资料里有提到过。" 亚拉法师看了方新教授一眼,继续道:"玛旁雍错,的确是吐蕃王朝时代的名字了,但不是佛教徒战胜苯教徒所取的名字,至于象雄王朝留下的名字,也确实早已被历史所湮灭。而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那些逆时针转山的苯教徒,也的确不允许别人以任何方式接近这座神山的。直到今天,神山才敞开它那博大的胸怀,接纳来自世界各地拥有不同信仰的信徒们。其实,在我修行的教中,这座神山和两大湖的含义是这样的:九重万字山象征轮回生生不息,而神湖则是生命诞生的地方,鬼湖便是生命的终结之地,大千世界的万事万物,便在这生与死之间轮回不休。如果你们在宗教方面有所了解就应该知道,这种象征意义既包含了苯教的理论,也有佛教的轮回在里面,我个人认为这种理念产生于佛苯相争的初期,双方不相上下时。"亚拉法师心中却在呼喊:"不败的湖,那是吐蕃王朝为了纪念光军而取的名字啊!忘记了,世人们全都忘记了!" "咦?"张立道,"生命诞生的海洋,那不是和今天的说法很相似?" 方新教授点头道:"我们不知道古人的哲学思想,但是在西藏,的确很多说法与今天的科学极为吻合,诸如人从猴进化而来,喜马拉雅山曾是海洋,生命起源于海中等等。" 岳阳突然道:"那守护四方的瑞兽,是不是就是那……" 亚拉法师点头道:"冈仁波齐峰的另一个名字,又叫众水之主,它是四条圣河的源头,而这四条河流,分别用了四种动物的名字来命名。" 卓木强巴低声道:"狮泉河、象泉河、马泉河、孔雀河……这……这就是守护四方的瑞兽?" 亚拉法师淡淡道:"与你们所想不太一样,其实这四个名字和玛旁雍错一样,这是胜利者取的名字,他们保留了以前的命名方法,却不知道这名字的含义。在吐蕃王朝时期,这四条河按原意翻译应该是从狮子的口里落下,从大象的嘴里落下……大家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命名,便认为是因为那处地方和这种动物很相像,如果有机会你们去实地看看就会发现,这些地方和那名字其实很难联系到一起。如果按照我们教里的一些残卷记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命名是,狼的嘴守护着西北方,大金鹏的爪威慑西南方,大象的身躯和牦牛的角分别是东北和东南方。而且,这四个名字,原本所指的也并不是那四条河流,而是冈仁波齐峰的四面,它们象征的是四种力量,以及人生所需的四大元素。狼象征生命力,大象象征身体,牦牛象征繁荣,大金鹏象征灵魂。同时,这四种动物也代表了守护四方的瑞兽。" "和工布村的长老所说的不一样。"卓木强巴道。 亚拉法师望着多吉道:"你们那里是怎么说的?" 多吉道:"嗯,应该是高原雪狼的咆哮,猛虎的利爪,大金鹏的眼睛,牦牛的犄角。" 亚拉法师对卓木强巴点头道:"有这种说法,那是因为随着时间的变迁,古人心中世界的中心发生了变化。我说的四方瑞兽,那应该是佛教登陆高原之初,象雄王朝即将灭亡而尚未灭亡之时,象雄人以九重万字山为世界的中心,守护着他们的四方瑞兽便是狼、象、金鹏和牦牛。而多吉所说的,那是完全进入吐蕃王朝时期,以拉萨为中心,战獒、猛虎、金鹏和牦牛便是守护着吐蕃的四方的瑞兽。方新教授应该知道,每一个国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图腾和信仰,在战争将领土相互兼并的同时,那些文化和信仰也相互融合,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其实,这两种命名之中都已经有了佛教守护兽的影子,只不过不像今天人们所熟知的这四条河,那已经完全是佛教的名字了。撇开其他的不谈,仅说孔雀河,在佛教进入高原之前,象雄人是绝不可能以孔雀来命名河流的。" 方新教授道:"大金鹏在佛教中同样是瑞兽啊,何必用孔雀来取代?" 亚拉法师道:"没错,其实在吐蕃王朝初期,应该还是以金鹏来命名的河流,之所以用佛教里的孔雀明王取代了大金鹏,那是在吐蕃完全征服象雄之后,刻意修改了河流的名字。当然,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我个人的观点,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毕竟如今最早的文献资料只能追溯到敦煌的文书记载,大部分是吐蕃王朝之后的资料,象雄王朝的资料已经彻底消失。而我们追查的帕巴拉神庙,有很大一部分内容必须追溯到象雄王朝时期,这是对我们资料搜集最大的挑战。" "等等。"岳阳道,"那帕巴拉神庙是吐蕃王朝解体前消失的,和象雄王朝没什么关系吧?" 亚拉法师道:"但是你别忘了,寻找帕巴拉神庙的关键是戈巴族人,是光军,要想了解他们,就必须追寻到象雄王朝以前。好比这次我们前往古格,就与象雄王朝有着极大的关系,它们可以说是一脉相承的,这普兰县,不就是初代古格王的发迹之地吗?" 卓木强巴道:"法师,这四方的瑞兽究竟是指什么?它们不仅仅是一种文化和信仰吧?" 亚拉法师道:"还记得昨天我告诉你的话吗?这个守护四方的瑞兽绝不仅仅是一种图腾那么简单,那古代高原,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瑞兽,它们不是图腾,而是实实在在的守护神,我说过,回去后会告诉你的。" 谈论间,直升机已进入扎达境地。海市蜃楼般的土林映入眼帘,土地变成了黄色,怪兽和城堡杂糅在一起,盘曲的巨龙仰天咆哮,空中仿佛传来黄铜号角的声音。在这片荒瘠的土地上空掠过,仿佛穿越历史,回到了蛮荒时代。扎达的落日大、圆,有种古朴的凄美,颜色好像画在白纸上的红。凛冽的风吹过,便卷起亿万年前的沙,唯一能在大地生存的草低伏,背着风的方向瑟瑟颤抖。这,就是古格了,它同那些被历史遗忘的所有王国一样,被掩埋在岁月的风尘中,静静地藏在喜马拉雅山和冈仁波齐之间,昔日辉煌的宫殿化为了细沙,风扬起,数不清的凄美传说便在那风沙间翻飞,浮光掠影,往事如烟。 一天的行程,虽然不是步行,还是让众人感到了稍许的疲惫,当象泉河如一条银色缎带划过这黄色土地时,大家的心情才稍微轻松起来。夕阳的余晖将一片金红色洒满弯曲的象泉河,波光粼粼,倒映在水中的塔楼和雕像都变得灵动起来。方新教授想起一首古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眼前大抵便是这样的景色吧,一种沉寂于历史的荒芜。墨脱是高原的孤岛,那里有丰富的植被和郁郁的大树;而扎达地区则是高原的荒坡,一望无际的黄土,漫天飞舞的扬沙。看着这样的景色,总给人以古代独行侠的落寞和孤寂感,浪荡江湖,天地苍苍,而前方,是未知的命运,无法由自己决定,所能做的,只是握紧手中的剑。 看着舱门下那些像城堡、像怪兽的土林,这片贫瘠荒芜的不毛之地,在残日映照下,却有一种悲壮之美,当他们追随阿里的脚步一路朝西时,更是有一种夸父逐日的豪迈。人常说,去阿里,没见过土林,算不得去过阿里。这参差错落的土林,已是西部高原独有的一种象征,从空中鸟瞰,它们有的像西方古堡,有的像东方殿堂,龙宫銮阁,琼楼叠塔,一座接着一座,连绵不绝;视线远移,夕阳下那抹大红色平铺开来,与起伏的土林陡然连成一片,既似那浩波瀚海,又似红云垒砌。长久地注视着,会令人产生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幻觉,既非脚踏实地,也不是凌空虚渡,仿佛那片迷幻的美丽被拉近至眼前,要与身子融为一体。 在这种奇异的审美观感中,队员们从上空搜寻着目标。吕竞男告诉大家,纳南塔是密教里的创世神蛇,土林虽大,根据专家的考证,已将几个近似的地方标注在地图上,但其中形似巨蟒的寥寥可数。而且根据多吉和工布村的资料已经绘制出蛇形土林的大致外形,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一一辨认。 随着多吉手指一指,在那褶皱的沟壑中,一条巨蟒盘曲蜿蜒,昂首阔胸,顾盼自雄,象泉河在它脚下,变得像温驯的小虫。在巨蟒的另一端,竟还隐约可见几户人家。吕竞男和亚拉法师相视一望,果然和他们所想一致,这个地方,国家正作为科考项目在研究。 "到了。"吕竞男一声令下,直升机缓缓降落。刚一下飞机,多吉就兴奋地翻了好几个跟头。 直升机降落在纳南塔的尾部。在地上看,那纳南塔根本就是一座巨大的土山,土林沿着一道绵长的斜坡渐渐高起,那斜坡上可谓千疮百孔,像一个放大无数倍的马蜂窝。但很明显,那些孔洞都是一个一个的佛窟,里面的佛像沐浴着斜阳,姿态依稀可辨。岳阳仰头道:"这……这是什么地方啊?" 第二十四章 倒悬空寺 第二十四章倒悬空寺 [再见巨石阵] 吕竞男道:"这里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家科考发现的一处古格遗址,或者是象雄遗址。据目前资料考证,共有三百七十九窟,保存完好度达到百分之五十的仅有七窟,里面有损毁的造像壁画无数,历史年代还无法考证。由于整个阿里地区还有为数众多的遗址有待勘察考证,这个遗址,虽然一直不对外开放,但也没有纳入保护项目。" 张立大致数了一下,疑惑道:"才三百多窟?不止吧?" 吕竞男道:"如果加上那些完全空旷、没有任何科考价值的洞窟,估计有三千窟以上……" 岳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三千多窟!那我们一个一个地找,岂不是一天也找不到?" "所以就别再耽搁时间了,我们还是分做两组,卓木强巴、岳阳、张立、巴桑,你们几个身强力壮的,快速去到纳南塔的头部;我们从尾部开始,一个一个洞窟地寻找,不要放过任何痕迹,直升机会在高空协同侦察。" 多吉道:"我……我也要和圣使大人在一起!" "不行!"吕竞男知道,多吉自从离开工布村之后,就像脱了笼的猴子,她对这个小矮子是一点都不放心,"马上出发,保持联络。" 卓木强巴看着敏敏,两人微微一笑,随即分开,卓木强巴和巴桑等人背着大包,开始绕道前往这条盘曲巨龙的头部。 "刚才从空中俯瞰,初步估计这条巨蟒长度大约五公里,我们在十分钟以后赶到。"卓木强巴边跑边汇报着。 "知道了,我们开始清查洞窟。到了给我回话。" "明白。" "等一等,强巴少爷。"刚绕离吕竞男他们的视线,岳阳就叫住了大家。他指着前方的沟壑纵横,对卓木强巴道:"纳南塔只是众多土林山里的一座,一踏入这些土林之中,两岸夹壁,看上去各有不同,形态万千,可是走不了几步就会发现,无法准确地辨识方向。" 卓木强巴道:"你是说,这条路不是我们所想的那种直通纳南塔头部的便捷小路?" 岳阳道:"我建议,我们再绕远一点,顺着这条河绕过去。刚才在机上我已经观察过了,它虽然绕得远,却是唯一能给我们正确指向的路标。" 张立赞同道:"没错,这条河没有分支,顺着河走就不会迷路。巴桑大哥,是吧?巴桑大哥?" 只见巴桑正充满疑惑地看着那些环绕他们的土林,有时突然会一百八十度转身,好像发现了什么。卓木强巴对岳阳和张立道:"别惊扰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巴桑的记忆中,那千变万化的土林正和记忆里的某些片断不断重叠。城堡,没错,他看见了一座城堡,也像这里的土林一样,巍峨雄壮,气势非凡,但不是沙土结构,是岩石才对。颜色!对,颜色就是这种夕阳下山前映照在土林上的颜色,红……红得滴血! 可是,紧接着,一幅令人战栗的画面跳进了巴桑的记忆里,那是无数白森森的人的手和脚,它们伸向天空,在不断地蠕动,好像一条多足的肉虫,那些手和脚都在不断地蠕动,那确实是人的手臂和脚啊! "啊!"巴桑像是被什么推了出来,猛地退了一步,再也回忆不起来了。卓木强巴在他身边扶住了他,低声询问道:"想起了什么?巴桑?" "红色,和它的颜色一样。"巴桑指着土林道:"别的就没什么了,我们走吧。"他心道:"那些手和脚,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路上,岳阳问张立:"你说这条河,是象泉河的主干还是支流?" 张立道:"是支流吧,这么小,骑马都可以涉水过河。" 岳阳道:"我看不像,在沙漠中,这样的河就算大河了。" "这里不是沙漠,是土林。"张立更正道。 "强巴少爷,你说,如果我们去纳南塔后面的那个小山村,会不会有所收获呢?"岳阳又转问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道:"不会。工布村是一千年前就一直守护在那里,但是古格曾经荒芜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的居民都是很久以后才移居到这里的,如果有联系的话,吕竞男一定会告诉我们,毕竟国家科考队曾经来这里做过考察。" 张立道:"那古格的原住民呢?"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知道,有的说战败后被杀光了,也有说举族迁移了,但是去了哪里就无从得知了。" 岳阳对张立道:"你做的什么功课?这都要问。" 张立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强巴少爷是不是知道得更多一些。" 走了一半路程,只见河岸稀稀疏疏出现了几头羊,正低头饮水,看见生人,不避不让。张立奇怪道:"这里怎么会有羊的?" 岳阳道:"前面还会有更多。" 张立道:"你怎么知道?" 岳阳得意不语。转一个弯,果然前面出现了一大群羊,张立抓住岳阳背包道:"你怎么知道!" 岳阳边跑边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那些羊不怕生人,加上周围的村子,以及我们过来时西南向一直连到雪山的那块草场,很容易就想到这是附近的居民养的,而这里的居民养羊绝不可能只养两三头,也不可能让羊走得太远,所以……" 这时,前面领跑的卓木强巴放慢了脚步,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岳阳和张立都停下来看着卓木强巴,巴桑跑了几步,也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卓木强巴。 "怎么了?强巴少爷?"岳阳问道。 卓木强巴指着前方道:"那是……巨石阵啊!" 顺着卓木强巴手指的方向,一片青草地油碧如毯,夕阳下纯白的羊群在悠闲地吃草,有的顽皮地在象泉河边嬉水,几根巨大的石柱呈环形围绕,水寂静,风悠然,那幅画面,就像诸神不经意遗留在这红色土林间的伊甸园。岳阳等人没有见过美洲的巨石阵,对他们而言,这几根高高耸立的巨大石柱除了给整幅画面增加一些沧桑美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个巨石阵带给卓木强巴的感觉却完全不同。那巨石耸立的形式,环绕的形状,和美洲丛林里库库尔族先祖安息的那处巨石阵,几乎是一模一样,若非这四周是嶙峋的土林,卓木强巴简直要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美洲丛林。 "这个,很重要吗?"岳阳问道。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我们过去看看吧。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张立道:"好啊,过去看看。" 巴桑道:"没有必要耽误时间吧。" 岳阳道:"看看没什么关系的。"四人向羊群走去。 走到近处,巨石阵越发令人感到惊奇。那么巨大的石块是怎么竖立起来的?而且巨石上还叠有巨石,就像一根竹筷顶着一个鸡蛋,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这些巨石高的约三四米,矮的也有两米多高,一些哈达和经幡缠绕在上面,巨石下也堆放有玛尼石和牛角,那厚厚的风沙将它们包裹成和土林一样的颜色,在天空中根本无法发现。一位牧羊人就仰躺在巨石阵的一旁,拿一块破碎的小石板当枕头,突然看见陌生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慢站了起来。 只见这个牧羊人穿了黑布面的羔皮袍,佩戴一颗双眼天珠的挂饰,四十岁上下,黝黑的脸上布满深纹,咧嘴一笑一口白牙。他打量了卓木强巴等人一番,用不十分流利的普通话询问道:"你们是……来旅游的?" 卓木强巴用藏语道:"不。" "啊!"牧羊人咧嘴笑道:"我知道了,是来考察的!我叫曲地昌巴,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我的羊儿走了一天,在这里休息一下。你们要到我家里去坐坐吗?" 卓木强巴表示谢意,婉言谢绝,介绍了一下自己的队员,询问道:"昌巴,我们只是想问一下,你知道这些石柱的来历吗?" 昌巴看了看身后的大石柱,答道:"你是说这个斯贝多仁?据说很早很早以前就立在这里了,我记得向南边走也有和它差不多的石柱,但是没有这个大,也没有这么完整。" "斯贝多仁?"卓木强巴思索起来,没有印象。巴桑抬起手腕,拍了拍原子表,意思是时间很紧,卓木强巴也明白,点头对昌巴道:"谢谢你,昌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昌巴道:"哦,要走了吗?我还以为你们是专门来研究斯贝多仁的,那今天这些石柱不是被你们移动的了?真是奇怪?" "你说什么?"卓木强巴猛然一个转身,询问道,"你说这些石柱今天被人移动过?" "不是今天就是昨天,前天晚上我来这里时都还不是这样,你们看这块,还有这块,原本都不是在这个地方的,被什么人抬上去了。"昌巴道。 卓木强巴把背包往地上一放,竟然去检查那些被移动过的巨石去了。 巴桑皱眉,张立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岳阳也放下背包,道:"强巴少爷的直觉很强啊,这附近不可能有太多游人经过,而且科考队也不在,那些巨石可不是两三个人就可以抬动的,显然这样做的人有所目的。" 张立明白过来,道:"你是说,有可能是莫金他们干的?" 岳阳来到卓木强巴旁边,看着巨石留在地上的压痕。这些痕迹表示昌巴没有说谎,有些原本倒在地上的巨石被人移动了,在巨石痕迹的旁边,还有圆形支架的压痕,岳阳道:"是千斤顶,他们为什么要动这些石头?" 卓木强巴一面从背包里取出装备,一面道:"肯定有某种联系,我们需要向吕竞男汇报一下。岳阳,你去看看究竟有多少巨石被移动,是否能找到哪一块放到哪里去了。奇qisuu书张立,你去协助岳阳,看看能不能发现对方动用了什么工具,以及其他的什么痕迹。巴桑警戒,你和昌巴将羊群赶到远一点的地方,将这里空出来,好吗,昌巴……" 话音未落,吕竞男就发来了通讯信息:"怎么回事?快十五分钟了,你们还没到?" 卓木强巴道:"我们有了新的发现,或许,我们找到一处莫金到过的地方。在象泉河边有一个巨石阵,在今天早些时候它们被人为地移动过,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它们和入口究竟有什么联系。" 吕竞男道:"你们需要什么?" 卓木强巴道:"让我和导师通话,我们需要他电脑里的资料。" 片刻,只听方新教授道:"听说你们有新的发现?" 卓木强巴道:"是的,导师,你帮我查一下斯贝多仁,看能找到什么,这是我们做功课时没有查过的。" 方新教授道:"斯贝多仁?只有四个字吗?这样电脑搜索起来会有很多结果的。" 只听亚拉法师在一旁道:"是宇宙之碑,象雄王朝或者在象雄王朝之前留下的远古遗迹。你可以搜索阿里的巨石阵,这样容易找到一些。" 很快听方新教授道:"找到了,斯贝多仁,是当地牧民的称呼,斯贝就是古老得被遗忘的意思,专家将全名翻译为宇宙之碑。" 卓木强巴道:"做什么用的?" 方新教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向亚拉法师咨询,然后道:"等一下,电脑在搜索。"显然亚拉法师也不能确定。方新教授道:"强巴拉,这个巨石阵,和我们要查的入口关系重要吗?" 卓木强巴道:"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巨石阵,和我们在美洲丛林中见过的那个,无论是从外形还是样式,几乎完全相同,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随着昌巴声声吆喝,羊群很快被驱散了。卓木强巴道:"昌巴,你知道这些斯贝多仁是做什么用的吗?" 昌巴道:"我们只知道它很古老,别的就不清楚了。"他摸了摸左耳的吊坠,突然道,"好像,几年前也有科考队的专家来过,他们有的说是原来居住在这附近的国王的墓葬。" "墓葬?"卓木强巴喃喃道:"果然……" 方新教授那边也有消息传来:"由于历史太过久远,目前它们的建造目的还不清楚,不过有专家曾指出,它们与一些古代文献记载的墓葬有相似之处,那已经是七赤天王时期的事情了。" 岳阳和张立完成了勘测,也汇报道:"有三块石头被移动了,如果没看错,他们在复原巨石阵,但是又没有完全复原。这巨石阵似乎像一个门,一个解开入口之谜的门。" 卓木强巴道:"根据资料显示,这里是古代象雄人或更早的先民埋葬祖先的地方,能让你联想起什么?" 岳阳思索道:"埋葬祖先的地方,啊,想起来了,多吉说过,当祖先的安息之地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万能的佛将为虔诚的人指引方向!是这样说的。" 卓木强巴猛然醒悟,仰头东望,只见纳南塔土林正对着巨石阵的方向。张立道:"你是说,莫金他们已经完全解开了多吉唱诵的诗句……" 岳阳道:"他们时间比我们充裕,完全有这个可能。等一等,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一路走来,很多标志物都在一步步验证着多吉唱诵的诗句。万字轮回更北方,指的就是九重万字山,从高原雪狼的口中落下,难道是狮泉河……" "不,"卓木强巴道,"在工布村的四方瑞兽里,高原雪狼在东北方,而根据亚拉法师说起的名字,东北方的是大象的身躯,我们面前这条象泉河,才是多吉所说的从高原雪狼的口中落下。" 张立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意思了,巨石阵正对着纳南塔的洞窟,当阳光照射下来,从特定的位置观察,就能够找到……有入口的那个洞窟!"很快他又疑惑起来,"可是,阳光照射下来的光线是向下的,那土林却比这巨石阵高啊,难道是,巨石的影子可以指出方向?" 卓木强巴道:"不,距离太远了,影子不可能延伸那么远。而且你们看这巨石阵,它是临河的一侧石柱更矮,而面朝纳南塔的石柱更高,显然观察点是从下往上看才对,阳光不可能照射出这种角度。" 岳阳道:"一定有某种联系,在象泉河的背后也是土林,太阳必须升到一定高度才能照到这里,也就是说每天沐浴到阳光的入射角是固定不变的,象泉河……入射角?是……" 卓木强巴也道:"是反射,利用象泉河的河面进行光的反射。" [倒悬空寺二] 岳阳补充道:"观察者的位置和巨石阵的整体形状有关,必须是站在一个特定的位置,然后顺着阳光反射的方向。" 张立道:"那么当金色的光芒照在祖先的安息之地,指的是黎明,现在却是黄昏,怎么办?" 岳阳道:"我们不一定要等到黎明,既然巨石阵和纳南塔之间有联系,那么只要知道阳光的照射角度和观察者的方位,同样可以找到。" 卓木强巴道:"听到了吗,导师?我们现在去河中,进行阳光入射角测量,张立将在石柱上安装信号发射器。教官请让直升机从空中接受信号,航拍巨石阵,将巨石阵的形状和结构发送到导师的电脑上。我们需要分析它的构成,找出观察者的位置。" 五分钟后,卓木强巴他们得出结论,阳光入射角度为15度46分,方新教授的电脑分析出整个巨石阵为蛋形结构,大头朝土林,小头是对着象泉河的,观察者最有可能的位置就是蛋形结构两边相交形成的夹角。岳阳带着信号器,在方新教授的协调下一步一步朝观察者的位置移动,走到观察者的位置,卓木强巴和张立分别用水平仪和角度尺为岳阳搭建了一个仰角15度46分的观察平台。岳阳顺着观察平台的斜面往上看,视线直接透过一根矮的石柱,还有一根高的石柱,两点连成一线,最后目光锁定在那数千洞窟中的一个。 "找到了!"岳阳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地道。同时他惊愕地发现,当他站在这一位置,呈固定仰角时,竟然只能看到那一个洞窟,其余的洞窟全都消失了,但是稍一后仰或是侧视,其余的洞窟马上出现在视野之中,一切就像幻觉。 昌巴好奇道:"你们在做什么?在测量蛇山吗?" 卓木强巴道:"是的,我们要走了,非常感谢你,昌巴。谢谢。"他对岳阳道,"岳阳,我们需要你留在这里,为我们锁定目标。" 岳阳道:"明白。" 昌巴问张立道:"你们要上蛇山?" 张立点头道:"是啊。" 昌巴对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有条近路,从这里可以直接上去,需要我为你们带路吗?" 卓木强巴握住昌巴的手道:"谢谢,太感谢了,我们赶紧走吧。"如今他们缺的就是时间。 卓木强巴向吕竞男汇报道:"我们这边的距离比你们那边更近,洞口离你们约三公里远,我们在洞口会合。岳阳在锁定方位,随后就与我们会合。" 吕竞男道:"知道了。" 路上,卓木强巴询问道:"张立,你们还发现什么痕迹没有?" 张立道:"没有,只知道他们有起重工具。还有,岳阳说他们应该是坐车来的,但是没有发现痕迹,估计被伪装了。" 他们从纳南塔的山腰走一条羊肠小道直接向洞窟攀爬,岳阳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联系。眼看就快到那个洞窟时,山间一阵风吹过,所有的洞窟里似乎都传来了回响,与方才在峡谷中听到的风声不同,尖锐、高亢,显得凄厉而诡异。昌巴原先还有说有笑的,一听到这风声,突然脸色大变,也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昌巴?"卓木强巴问道。 昌巴道:"你们没听到吗?那声音。" 张立道:"是风声。" "不……"昌巴白着脸色道,"不是,那是黑猫皇后,是黑猫皇后的诅咒!我,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要回去了。"说完,竟然掉头就走。 "昌巴!昌巴!"卓木强巴连叫两声,昌巴才回过头来,警告道:"我一直以为,蛇山就是蛇山,这里什么都没有。可是如今看来,老人们说得不错,蛇山里有古格王的珍宝,黑猫皇后是不允许任何人触碰那些珍宝的,她会诅咒所有想要靠近的人,你们要小心。" 卓木强巴愣了片刻,才道:"谢谢你。"在昌巴回头的瞬间,他感到有一丝熟悉,那种目光,竟然和自己的父亲有些相似,那是一种充满睿智,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目光,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这种想法。 卓木强巴他们来到洞窟内,这确实是一个光秃秃的洞窟,什么都没有,只是如今,在洞窟内,被人为挖开一个大洞,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从土质来看刚被挖开不久。 找到洞口后,昌巴将岳阳送到上山的路口处,随后岳阳与吕竞男等人同时抵达。"怎么了,敏敏?"卓木强巴一眼就发现唐敏的脸色有些难看。 吕竞男道:"刚才在半道上,她突然有些脸色发白,不过,似乎已经没事了。" 唐敏道:"我很好,没事,可能是爬山时跑得太快了。" 吕竞男道:"那我们就下去吧,我先去侦察,你们跟在后面,一个一个来。" 吕竞男系上绳索,缓缓下坠。方新教授看着卓木强巴道:"你似乎还有什么疑惑?" 卓木强巴道:"刚才昌巴说,这里是古格王的宝库,里面有黑猫皇后的诅咒。我记得我们查资料的时候,没有查到黑猫皇后的故事啊。" 方新教授想了想,询问张立他们道:"你们知道黑猫皇后的故事吗?" 张立甩头,岳阳道:"我只知道黑猫警长的故事。" 方新教授道:"在民间流传的神话故事多如牛毛,我们不可能每一个都查得到。" 亚拉法师道:"不用太过忧虑,从我们先前观察到的洞窟壁画和吕竞男掌握的专家资料来看,这个遗址,肯定远远地早于古格王朝。现今的牧民都是移居者,他们一定是将他们听说的一些古格王朝的故事强加在了这处遗迹上面。" 吕竞男表示底部安全,巴桑也下去了。亚拉法师道:"黑猫皇后的故事我知道一些,说是古格王朝覆灭前,古格王决心与敌人同归于尽,却不忍牺牲自己心爱的皇后,于是召来了巫师,将皇后变成了黑猫,希望她在敌人破城前逃离古格。但皇后变成黑猫后,却不愿离去,国王忍着心痛,抚摸着黑猫道:今后,谁得到黑猫,谁就是古格的主人。古格灭亡后,黑猫皇后活了下来,它以黑猫的形态守护着古格王遗留下来的所有珍宝,任何想要盗宝的人,都会受到黑猫皇后的诅咒,至少其中的一个版本应该是这样。"听故事的人姑且一听,感觉这个故事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唯有卓木强巴不这样认为。 唐敏第三个下去,卓木强巴抓紧绳子,将心思也收了回来,随即跟着大家下到地洞里。但总感到,黑猫皇后的故事,对他有所触动。 整个入口全是实心土层,跃下甬道直落七八十米来到巨大土林山丘的腹部。就是入口处也被夯土层封了十几米,如果没找到正确入口,在别处开挖,就算利用现代化的挖掘工具恐怕也要耗费十余天时间。若没有地图的话,这地方自然是无从被发现,恐怕再过一千年,这里还是这个样子的。 九人聚在地底,看着漆黑一片的好似溶洞的狭窄通道,心中不免忐忑。土林内的人工隧道好像地道战时挖的地道一般,道路崎岖,转弯极多,洞穴不高,需猫腰前行,不过倒是没有岔路机关,毕竟要发现这处入口就已极其困难。走了半个多小时,卓木强巴注意到,地表开始出现裂缝,缝隙里不断有风涌出,隐约能听到风流动的轰鸣声,就像用手捂住耳朵听见的那种声音。最初时,裂缝不过是一道缝隙,随着土道不断向下延伸,缝隙越来越大,由巴掌粗细渐变为人腰粗细,而缝隙明显地属于上小底大型,张立试了试,石头扔进去之后一直没有回音,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多吉得意地引用他们村落的传说道:"不用试了,这些裂缝直通黄泉,掉下去便进入转世轮回,根本就没底的。" 吕竞男强调道:"小心点,这些裂缝可能和地下河相通,掉下去能再次上来的几率很小。" 继续往下前行,那裂缝竟然是越来越大,卓木强巴他们脚下的路也越变越窄,而整个环境已经完全漆黑,他们估计自己已在地表以下百余米深处。方新教授观察到,周围的土质也在变化,已经由最初的沙化土变做了火山岩,如果继续向下,估计还要有所变化。 走着走着,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吕竞男头顶灯光一暗,大家都以为发生了什么突然情况时,才听吕竞男道:"大家小心,前面是大裂谷。贴着边壁前进,这里全是悬空小路。" 众人走出通道才发现,他们是从一个狭窄的裂口里走出来的,一走出裂口,身体左方的裂缝陡然从一米来宽增加至好几米甚至更宽,而头顶空间距离也应该是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十米。在整个变大的黑暗空间,烛帽发出的光突然变成豆火,甚至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 张立一脚踩滑,险些跌落,手里探照灯脱手而落,他咒骂道:"这……这什么路,这么窄,简直就和雅鲁藏布江边的崖间路一样嘛。"岳阳道:"可不是吗,这里可是一点光都没有,比那崖间路还危险呢。" 吕竞男道:"不错,这就是一个完全埋在地下的地底大峡谷,就目前我们所能看见的,它的规模恐怕不比雅鲁藏布江小呢。" 大家瞩目着探照灯发出的光亮由明转弱,最后变成一点星光消失不见了,方新教授心寒道:"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那探照灯发出的光亮,一千米以外就能看见,这……这裂缝的深度竟然……真是,真是见鬼了!" 亚拉法师也道:"难不成真的通向黄泉……" 巴桑冷冷道:"就算是黄泉,再去一次又何妨。" 吕竞男更正道:"你们知道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有多深吗?它的平均裂深便超过五千米,如果算上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垒峰,峡谷深度更是超过了七千米。虽然古格土林平均海拔低于两座高峰,但这个地底裂谷有两三千米深也不是没可能。" 继续斜向下行,总算抵达小路的尽头,看见了莫金他们留下的渡绳。对面有点点星光,那是莫金他们点燃的燃烧棒。张立道:"他们在我们前面过去了,我们赶快跟着过去吧。" 岳阳道:"这些钩绳是刚装好的,他们过去没多久,我们还能追上。" 吕竞男挥手道:"不忙,如果对岸有一人留守的话,我们要过去可极不容易,谁!谁上了绳索?" 只听张立叫道:"嘿,多吉!回来!"只见那瘦小的黑影却去得远了。岳阳道:"爬得可真快。"亚拉法师道:"成天在大溜索上来回的人,过这样的绳索还不容易?" 吕竞男当机立断道:"多吉无法和我们联络,又没有武器,张立,跟过去。余下的人等他们回音。" 黑暗中静静矗立,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卓木强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密修实验的地方。唐敏低声道:"那些火光看起来倒是挺漂亮的。"方新教授道:"你们发现没有,那些火光点得很有规律。像一个个倒置的三角形,被一根根线连起来。" 亚拉法师眼力最佳,他很快就在火光中找到了规律:不只是一条线,被点亮的线条至少有十三条,有些线条对称分布,而中间却是一大片黑暗,根据光亮程度,有的三角形更近,有的却很远。这样的星火连线,让亚拉法师想起了一幅曾经见过的图像:巨大的摩醯首罗神像,伸展开十八条手臂,每只手掌上托起一座倒悬的佛塔,据说,那是古人的修习禅房。在很久以前,通过格西晋级的密修者,便有荣誉进入这更高一层的修行圣地,难道说……难道说……这就是那遗失在历史中的密修者圣炼堂?! 唐敏对卓木强巴道:"你看,这几道把三角形连接起来的微光好像是八臂蜘蛛伸出的手呢。" 亚拉法师眼神一厉,暗道:"小姑娘好敏锐的洞察力。" 卓木强巴道:"咿?敏敏这样一说,还真有点像呢。"岳阳道:"那么中间漆黑一团的是什么,就是身躯吗?"大家寻思而观,竟然越看越像,斑斑光点隐约勾勒出一尊有几只手臂的人形。巴桑道:"如果这真是一尊佛像的话,那未免也太大了。" 亚拉法师心道:"未见世面的人知道什么!镇压幽冥地府的摩醯首罗大神,脚踏黄泉,头顶苍天,身高万仞,岂是尔辈所见识过的。" 方新教授问岳阳道:"你见过最大的石佛像有多大?" 岳阳道:"乐山大佛啊,那可真叫一个大!他的一肩就可以做篮球场……他的基座足有足球场大小。" 方新教授道:"嗯,乐山大佛确实是石佛之最,不过它现在已不是最高的佛了。乐山大佛的全高好像仅为70余米,而几年前修的灵山大佛连座全高已达百米,最近又听说一座鲁山大佛,连座基全高据说有一百五十米,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的佛像。" 亚拉法师惊讶道:"竟然新增了这么高的巨佛,如果有机会当去朝拜。" 巴桑猜到了方新教授的心思,突然冷冷一笑,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身高超过一千米的巨佛?" 除了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余人都是一愣,随即一惊。岳阳道:"哪有可能?!一千米是什么概念?现在世界上最高的建筑不过五百来米。" 唐敏也道:"一千米等于两百多将近三百层的摩天大楼了,什么佛像能修建那么高?" 卓木强巴也道:"别的不说,就是石材也找不到如此巨大的岩体来修建啊。" 吕竞男默不做声,看着亚拉法师。亚拉法师目视远方,盯着点点星火一眨不眨。 方新教授朝光亮处一指,淡淡道:"你们眼前的,如果是一尊佛像的话,这就是一尊超过一千米高度的巨佛。深埋在不见天日的地底,庞然大物,人类奇迹。" 卓木强巴愣道:"怎的,说它有一千米高度?" 方新教授道:"我是根据比例学来推算的,通过绳的重量和弧度,以及探照灯的最远可视距离,从我们这头至另一方,中间间距在两百米以上。两百米的距离看见的物体大小比例和它实际大小比例通过简单换算,我可以肯定,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倒三角形高度超过一百米。这样一来,那条象征手臂的火线和倒三角形之间的比例也可以换算出来,它的长度更长,再根据别的三角形和火线比例,仅是曲伸在岩壁外的手臂长度就有两百来米,我估计整条手臂长度约有四百米左右。如果这真是一尊佛,手臂长度达到四百米,那么整尊佛像的高度也就可以计算出来了。而且,这里的火山岩是属于致密型的,最坚硬的岩体,这条大峡谷岩壁的深度又远远超出一千米,那么在这岩体上雕凿出一尊高逾千米的巨佛也就成为可能。" 吕竞男道:"那么承重力呢?他们怎么解决承重问题?四百米的长度,岩石要承受自身的重量就已经是极限,它们如何还能托起高达百米的倒三角形建筑?" 方新教授道:"这个可不知道,不过他们一定有办法的。如果能够雕出这样巨大的佛像,那可不是几百人几十年就能完成的工作。" 这时张立传回音讯道:"这边没有敌人,我们已经占据有利地形,你们快过来吧!来看看这里的奇迹!天哪,世界上第九大奇迹!倒悬空寺!倒悬空寺!" 吕竞男和亚拉法师对望一眼,心中均感纳闷:"怎么回事,怎么会没有派出守卫?如果在绳索的另一头,只需留下一人守护,后面的人根本就无法通过绳索啊。莫金这样的特种兵行家,是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的,莫非是认定我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赶到这里?还是另外设下了埋伏?"攀过绳索,在钩绳尽头,吕竞男看见了玻璃珠一样的装置,她心道:"原来是这样……" 全体队员顺利攀过绳索,这才看见那另一番天地。 莫金正用药膏涂搽肿胀的眼皮,全身上下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索瑞斯也好不了多少,额头黑了一大块。莫金气喘吁吁道:"总算活过来了,死伤情况如何?"马索道:"掉了三个,七个受了较重的伤,已经注射了镇痛剂,勉强可以行动。" 莫金道:"等一等,我们还有多少镇痛剂?"马索道:"这个,所剩不多了……" 莫金焦虑地心道:"没想到呢,才第十二座塔就已经……切,算了,反正也是用来牺牲的。" 索瑞斯手里拿着那手机般的遥控器,正仔细地盯着屏幕。必须小心谨慎,已经损失了十三只白鸽、二十二只白鼠,另有四人丧命,他心中咒骂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机关。第一次到阿赫地宫时,觉得那里真是险要到极致,处处是危机,步步有机关,可是和这倒悬空寺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里的许多机关让人莫名其妙,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被启动的。莫非果真如莫金所说,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训练那些可怕的密修者而修建的?正想着,突然红光一闪,索瑞斯笑道:"本,小老鼠进来了。有9个。" 莫金好像有些吃惊,道:"这么快?"马索忙不迭道:"老板,我带人去干掉他们!" 莫金劈头骂道:"你脑袋是木头的啊,整天就想着杀杀杀!你知道他们有什么武器?你准备带多少人去?那我们这里还要不要人了?是找到地图重要,还是把他们干掉重要?"顿一顿道,"他们没那么容易就追上来的,先找到地图要紧,人手不能分散了,走吧!蠢货!" "等一等。"莫金走了两步,对两名队员道,"蔡、黄,你们留下来,守住这一层,如果他们能到这里,呵呵……" 牛二娃主动请缨道:"我要留下来,老板。" 莫金挥手道:"不行,你得跟我们走,下次吧,把你的仇恨留到最恨的时候。" [圣炼堂一] 到了近处,这才看见倒悬空寺的真面目。天上宫阙,夜空堡垒,那些火炬如此之亮,好似点燃一盏盏走马灯,它们在漆黑的夜里飘忽不定,闪现出令人夺目的流光溢彩。远的,近的,倒塔形的灯光在闪烁,隐约看见阁窗外绘有色彩,若在阳光下,那一定让人震慑当场,心生向往。可惜,为何要在这永远的夜里! 站在平坛上,看着那一座座如星辰闪耀的倒悬空寺,令人生出如在幻境、误闯天庭的感觉,如果没有那些连接通道上的火烛,这些倒悬空寺便真如孔明灯一般凭空飘浮。大家凭栏而望,极目远方,竟一时忘记了此行目的。 吕竞男原本打算狠狠地批评多吉一次,可这家伙吐舌头扒眼皮地不停做着鬼脸。幸好通过昨天与大家的交流知道了,这个婆娘相当霸道,多吉才没有把他那套"女人怎么能反过来教训男人,岂不是反了天了"的理论拿出来,否则吕竞男还真担心克制不住自己,怕自己飞起一脚把这个小矮子踢下深渊去。 岳阳看着脚下犹如引路的明灯,远远地延伸出去,光芒消失在黑夜之中,喃喃细语道:"看看那些路灯照出的形状,那的确是手臂,这真的是一尊大佛啊。天哪,它可真大,这些大大小小的倒悬空寺,都被他托在掌心中,我们不过是它手心的一只小蚂蚁罢了。" 方新教授道:"这样的巨佛……这样的巨佛……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伟大壮举,它……它的工程量简直可以和长城媲美,这至少需要上万名的工匠,耗费上百年时间才能完成……" 巴桑冷然道:"可惜,这处不见天日、修建在地底的东西便是不祥之兆,中间那尊铜佛面色狰狞,这个地方和生命之门看来果然是一脉相承,既阴森,又恐怖。" 卓木强巴和唐敏在坛台靠西,唐敏如小女孩般雀跃道:"好美、好美的地方,就像阿赫地宫里的星空一样,这里简直就像神仙居住的地方。" 卓木强巴打趣道:"根据我的经验,越是迷离的地方,就越是危险呢。这里也是工布村的圣地,如果没人进来过的话,里面的机关可是……"说着,望向唐敏。 唐敏也正在此时朝卓木强巴望来,四目相对,一双小手紧紧握住卓木强巴的大掌,目光带着为守卫幸福而付出的坚毅,声音仿佛来自天边,又是如此之近:"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一份信任,一份执著,卓木强巴松出手来,将唐敏紧紧拥入怀中,大风衣下,两人融化在一起。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不经意地在北边碰头,亚拉法师道:"这次的路可不好走,我建议让他们都守在这里,我们两人进去。哎,就算是我们两人,恐怕也未必能……" 吕竞男道:"为……为什么?怎么……" 亚拉法师低声问道:"难道你没看出什么端倪?" 吕竞男不解道:"端倪?大人,你是指?" 亚拉法师道:"难道你师傅没跟你提起过,圣——炼——堂?" 吕竞男差点惊呼出来,曾经让她无数个日夜憧憬的地方,就在眼前吗?就在脚下吗?格西修成之后,便可以作为卓仁巴进入更高层的修行,在所有的卓仁巴密宗弟子中,挑选最优异的,以后有资格继承甘珠巴大喇嘛尊号的,进入圣炼堂修行。师傅曾向往地告诉自己,那是令多少密修者向往的地方,可惜,圣炼堂也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通往更高等级修行的大门永远地关上了。 亚拉法师道:"如果是藏地图的圣地,那么纵使有机关也会有限,可这里是圣炼堂,原本便是为了让密修者更上一层而修建的。生命之门里的机关仅是为了守护打开这里的钥匙就已如此厉害,这里的机关可想而知。你我能否自保尚未可知,他们怎么过得去?" 吕竞男迟疑道:"可是,我该如何说呢?已走到这里,他们定不同意。" 亚拉法师一时踌躇,也无计可施,半晌才道:"就如实说,听听他们的意见,别的人都不打紧,只是,必须保护好……"吕竞男点头表示明白。 吕竞男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道:"你们的观察力很敏锐,也都看见了,这是一尊高达千米的巨佛,我们正在这尊佛一只手掌托起的倒塔上。刚才一时疏忽,我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个地方,在研究会的资料里曾经提及,这是当年守护圣庙的那支宗教教徒用来进行训练的地方。这里的机关比生命之门多十倍不止,而其危险性也比生命之门里的机关高出不少,经过反复考虑,我认为你们目前的训练水平,还不适宜这次行动。我决定,由我和亚拉法师前往夺取地图,你们就在这门口留守,等我们消息……" "那怎么行!"吕竞男根本没机会说完,众人大哗。亚拉法师也知道这事不好办,沉默不语。 此时,非军事化训练的弊端完全暴露出来,看见目的地就在眼前,队员人人七嘴八舌,根本不买教官的账。吕竞男无力地声辩道:"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们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就连我和亚拉法师也没有信心能闯过这里呢。" "反对反对!""不同意,不同意!" "看见亮起的那些灯了吗?教官?那是本他们,他们都能过去,我们怎么就不能了?" "我们一起来到这里,从踏入训练营的那一刻起,生死早就置之度外,教官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岂不让人心寒?"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冒险,但我们毕竟不是做科学考察工作,如果事事都要准备周全,我们永远也不能探寻到什么。" 吕竞男瞟了亚拉法师一眼,亚拉法师无奈,微微摇头。吕竞男道:"好吧,既是如此,你们得跟在后面,切记十二分小心。这是一尊十八臂佛,也就是说共有十八座倒悬佛塔,要进入主寺,得从这十八座倒悬塔上一一经过,每座塔各有不同机关。如果过不去,就别勉强,等大部队回来时,再一同撤回,明白了吗!还有,这些绳索上安装了感应器,也就是说,本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众人应诺,随即出发。从打开的地板进入倒悬塔内,看到了与莫金他们所见的同样光景,不过此时塔内一片灯火通明,从上望下,只觉危楼高百尺,令人生寒,中间铜柱好似齐天大圣的金箍棒,从天庭一直捅向地府。张立心头发毛,甫一进入,就觉得这空荡荡的偌大塔内阴风习习,被火焰照射得鬼气森森的,对这个宗教圣地感到莫名恐惧,所有的建筑,所有的佛像,都与他见过的不同,完全不同。 踏入塔内,亚拉法师低身察看,道:"唔,地板是铁木的,涂以胶状涂料,竟能千年不腐。" 张立道:"中间那根黑黝黝的大棍子是什么?" 亚拉法师道:"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是铜,撑起整个倒塔和手臂的是实心铜轴。" 岳阳道:"哇,这么粗一根,那得用多少铜啊。" 方新教授道:"西藏产铜,虽然铜轴巨大,但是和整座巨佛比起来,就显得不足为道了。" 踏着木板环形斜下,走了几圈,唐敏不由问道:"奇怪了,这栏杆上的锈环和尖刺是用来做什么的?" 亚拉法师道:"这估计就是用来训练的了,铁环拴铁链与铜轴相连,横在中空,铁链便是修行者用来修炼的。至于这些尖刺嘛,如果从铁链上掉落,就会被尖刺刺死,绝无生还可能。" 岳阳叫道:"好残忍的训练方法啊。" 巴桑暗道:"原来这种以命相搏的训练法古来即有,并不是今人发明的。" 又走了几周,岳阳道:"你们看下面,好像有人。" 吕竞男取出望远镜,借火光一看,果然是一具尸体,横陈在尖刺栏杆上面,尖刺刺穿了他的身体,仅有少许露出体外。她淡淡道:"是佣兵,他怎么会死的?难道是被人扔下去的?" 亚拉法师道:"如此要小心了,说不定前面有什么机关。" 越往下走,螺旋圈越小,如今已能清晰看见巨大的铜轴,铜锈斑斑的巨大铜柱,以一种深不可测的姿态矗立在众人面前。正走着,突然听卓木强巴大叫一声"小心",只见他手臂一长,抓住了岳阳,两人突然飞身起来,被抛向塔心。危急中卓木强巴扬起手臂,飞索倒插入塔壁,岳阳虽然慢了半拍,但很快回过神来,飞索也绕住了栏杆,两人有惊无险地落在了下一圈木板上。 吕竞男大惊问道:"怎么回事?"他们走前面的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卓木强巴和岳阳在中间,却被抛了出去,而事情发生时,仅卓木强巴身后的方新教授看见了。方新教授指着身前道:"这块木板突然弹了一下,将他们两人抛出去了。" 前面的张立回身在木板上踏了两下,没什么反应,奇道:"这可古怪了。" 方新教授也踏了两下,随即跨过木板,也没有问题,随后的唐敏,多吉也跟着过去。巴桑踏上木板时,突然"嘭"的一声,木板猛地一弹,升高半米左右,就像一台投石机一般,跟着又缩了回去。幸亏巴桑只放上一条左腿,这样也被震得发麻,那抛射力起码可以抛出二百公斤的物体。亚拉法师在转角处看得分明,说道:"明白了,这木板就像齿轮弹簧机一样,每人在上面踩一下,齿轮就向下压一格压缩弹簧,当力量蓄积足够时,突然全部放出,所以其抛射力惊人。" 吕竞男道:"如此一来,这些可以弹起的木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弹起来,难怪那个佣兵会摔死在栏杆上,看来还要加倍小心。"随即俯头道,"卓木强巴,岳阳,你们两人在前面小心些!" 走下螺旋楼道,来到塔底,巨大的铜轴触手可及。从一道小拱门出去,前方便是笔直的大道,两旁插满了燃烧棍,中间的大道便是他们在塔顶看见的手臂了,而铜轴在塔底一折,顺着手臂横了过来。看来果然如亚拉法师所说,整条手臂与倒悬的塔都是由这巨大的铜轴连接支撑着,难怪可以承重。铜轴在手臂处与平坦的大道融在一起,好像更宽更粗了。方新教授道:"应该是先凿开手臂走向的石槽,然后灌入铜水,待铜冷凝后,再将其余地方凿成手臂形,这些古人果然聪明。" 岳阳问:"可是,如果石臂和铜轴脱离怎么办?" 方新教授道:"古人早就考虑过了,石槽应该是上小下大的梯形或者是倒t字形的。而石槽内还可以开凿炮眼一般的小孔,铜水冷却后铜轴和石臂会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不会分离。" 张立道:"奇怪了,这条手臂明明直通胸腹,为什么本他们却点燃了其他手臂呢?" 亚拉法师道:"走到手臂的尽头或许便知道了。" 还未到手臂尽头,就已经可以看见,在巨大的石壁间,应该是巨佛的胸腹位置。一重重宫殿似的庙宇楼阁,依山壁而修,隐隐约约藏于暗处,忽隐忽现,虽然只能见到一鳞半爪,众人已为它们的气势所逼,呼吸为之急促,心跳亦不同寻常地跳动起来,可以感觉血液流走全身的动力,它们空前地澎湃起来。琼楼玉宇,天上宫阙,此景只应天上有吧! 和卓木强巴等人第一次看见白城一样,每一个人心里都在焦急地催促,走,快走,赶快走到那里去,别停下脚步,它们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不料,继续沿臂而行,反离那忽隐忽现的神秘的宫殿远了,待到走至手臂根处,根本就看不见那些宫殿样的寺庙了。只见山壁平伸,黑暗处不知道相隔有多远,触摸山壁,一片光滑,想攀爬过去却是不能,而唯一的一条路,是开凿在石壁上,好似阿赫地宫的悬梯般,只能直直地爬上另一条手臂。 这种垂直攀登,想来也是古人修行的一种方法吧,不过已经难不倒经过攀岩训练的现代人了。只是最后稍有困难,另一条手臂与山壁悬梯间有一米的间隙,沿山壁而上,爬至一半时,需要反身跳起,才能攀住另一根手臂的边缘。若沿这条手臂前进,又是一座倒悬的塔,可是不走这条路的话,卓木强巴举目四望,这些手臂直径约超过了五十米,加上手臂与手臂间的间隙,两臂间距在一百五十米至两百米间,根本找不到可以垂直上下的绳索或别的工具,而山壁坚硬异常,用登山镐也很难开凿出路来。唯一的办法,只能沿着手臂而行,只是不知道登上塔顶平坛,又将如何去到下一处地方。 第二处倒塔与第一处完全不同,一层层以木板隔开,每层分作六个三角形,上下层之间是普通塔楼的木制折返式上下楼梯,不知道功用如何,但他们一路倒没遇上机关。吕竞男暗暗吃惊,这究竟是做什么修炼用的,她从未见过,几次看向亚拉法师,法师也是轻轻摇头,表示毫无所知。有几处地方有烧灼痕迹,还有武器造成的缺口,估计是本那组人毁灭了的机括。到得塔顶,只见正中铜佛伸出手臂,拉直了九条铁索,通向幽幽不知的暗处。九条铁索粗如儿臂,黑黝黝的没有光泽,不知道上面涂了什么,两根横在两端,七根并排在脚下,看来要过到另一处平坛,便是从这铁索上过去了。而铁索连接的两座倒塔是分别置于巨佛左右的两只手臂,如此交替上升的话,巨佛左右两臂的间距会越来越大,看来得通过十八条手臂才有路可循。 铁索能承重,过去倒并不难,随后下塔,再由石壁攀爬至另一条手臂,如此反复。偶尔黑夜中有光芒一闪,那是本他们在用照明弹探路。路上有机关的地方都留下血迹和破坏痕迹,他们倒没遇上危险,直到第六座倒塔前面。困难是从由山壁攀向手臂开始出现的,悬梯仅能攀爬至五十米左右距离便没路了,亚拉法师手臂伸长,所触摸到的地方都是光溜溜的,心中叫了声奇怪,说道:"莫非我们走错路了?这前面没有可攀爬的缝隙了。" 吕竞男腾出一只手来举起探照灯,只见灯光尽头又出现了悬梯的影子,只是和亚拉法师相距二十余米,法师功力再高也跳不上去。后面的人询问起来:"怎么啦?""怎么不走啦?""前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吕竞男传声下去道:"别慌,正在找路。" 吕竞男问道:"难道是被前面的人把悬梯弄塌了?" 亚拉法师道:"不会,这石壁很是坚硬,就算用锤也未必能破坏,而且石壁光滑,显然古人修建的时候就修成这样的。奇怪了,他们是怎么过去的?"扭头看去,此时自己的高度正和另一条手臂的下缘相平行,相距约有一米半至两米远。亚拉法师心中一动,对吕竞男道:"快,照一照那条手臂。" 灯光过处,亚拉法师道:"果然如此,帮我照着。"说着,手臂屈曲,双腿一蹬,整个身体反身翻腾半周,随后双臂一紧,抓住了手臂下缘的悬梯。攀了几步,亚拉法师又将灯光照过去,对后面的人道:"看见没有,这里得跳过来继续往上爬。我给你们照着光,都这样跳过来,如果过不来就别勉强,掉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 前面的悬梯都是爬到山壁尽头才反身跳过,而且可以直接落在手臂上面,如今却要在两道石墙间跳过去,而且间距也增加了不少。下面空荡荡的,是五十米高空,如果落地位置不佳,更有直接跌入不见底深渊的危险。在悬崖陡壁间,脱手跳起去抓另一块岩石,就算在攀登极限运动中,也属于极高难度的危险动作,更何况这种完全在自己背面的反身攀腾的技巧。受过特训的队员还好,大家最担心的是多吉无法跳过来,不料他轻盈得好似飞猿,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这道悬梯爬了十几米,前方竟然又无路了,亚拉法师毫不犹豫,灯光照过,反身又跳向山壁。张立大叫起来:"有没有搞错!这不是存心捉弄人吗?" 吕竞男道:"你说对了。早告诉过你,这里是古人进行训练的地方,这前面都仅是初级的训练,越往后走,难度越高。" [圣炼堂二] 果然,在山壁上没攀爬多久,又反身翻腾攀住手臂上的悬梯,而手臂与山壁间的距离,竟然是越来越大了。最后一次从手臂跳向山壁时,中间的间距已达到三米左右,唐敏力小,最后一跳手离悬梯还差一寸,幸亏方新教授拉她一把,又一次让大家捏把冷汗。 一番辛苦,总算来到塔下,这座倒塔仅有六层,大家都觉得这个恐怕容易通过,不料进入塔内一看,所有的人都傻眼了。这座倒塔和第一座倒塔的内部结构基本相同,属于完全中空型,所不同的是,周围的螺旋形楼梯不见了,他们就好像在一个巨大的鸡蛋内部,四壁都是人工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石壁,没路。而中间的巨大铜轴也略有改变,做成了三十余根直径约一尺的小铜柱,每根铜柱都直通天顶。塔内无光,探照灯扫过,三十米以上一团漆黑,也看不见出口在哪里。岳阳仰着头问道:"这个,这个可怎么上去啊?" 亚拉法师走至塔心,摸了摸已生有铜锈的柱子,然后看着脚下石壁上殷殷呈黑色的血迹,沉声道:"这一层,我们得爬上去。" 张立也来到中心,仰头道:"开……开什么玩笑,爬上去!这些铜柱虽然生锈了,可是依然光滑无比,这高度起码也有六十米以上,中间一点缝隙都没有,就算是那个专爬大楼的蜘蛛人也爬不上去啊。" 方新教授道:"我们从边壁爬上去如何?边壁有弧度,应该比较好爬。" 吕竞男摇头道:"从塔的外观和内部来看,这倒塔应该是两层石壁套在一起的,石壁之中便是机关。如果从边壁爬上去的话,肯定触动机关。这是训练用的柱子,那么一定是从铜柱往上爬才对。" 亚拉法师补充道:"而且,顶端都是封死了的,要想通往上面,只能从中间爬上去。" 吕竞男拿出一副手套道:"没关系,我们有模拟壁虎的虹毛手套和鞋子,铜柱虽然光滑,但爬上去应该没有问题。" 卓木强巴打量着这个巨大的鸡蛋壳,心中暗自惊叹,那些古人是如何爬上去的呢?每根铜柱间距两米左右,围成一个环形,如果爬到一半失手掉下来,几乎是抓不到另外一根铜柱的。 戴好手套,各自选了一根铜柱开始向上爬。这些铜柱设计无比精巧,刚好一个成人双手可以合抱,但想双手交叉抱紧柱子却不行。虽然有虹毛手套和鞋子,但是爬起来依旧吃力万分,中段铜锈少的地方,手套受力不均,稍有松动便向下滑去,九个人大多是爬五米便下滑三米,一时间你上我下,看起来颇滑稽可笑。倒是多吉,身材矮小,体重轻,学会使用虹毛手套后越爬越顺手,爬着爬着便高出众人,朝铜柱更高处去了。 张立欣喜道:"有了,叫多吉爬到顶端后把安全绳抛下来。" 巴桑道:"长度不够。" 张立道:"我们可以爬到一半再攀绳而上啊,总比爬这个强吧。" 亚拉法师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这是训练场,肯定对作弊的人有所惩罚,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爬上去。" 只听多吉在上面喊:"我看到啦,我看到光了,是出口!" 张立在下面叫:"好样的多吉!上去后找一个结实的地方系好安全绳,给我们抛下来。" 反正多吉快爬到顶端了,岳阳和张立索性找了处稍粗糙的地方停下来,唐敏爬了一会儿,也停下来休息。虽说是休息,要附着在铜柱上也颇为吃力。过了一会儿,方新教授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只有卓木强巴、巴桑、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四人还在爬五米滑三米地坚持着。 又过了许久,卓木强巴和巴桑同时停下来休息,上面还是没有声音,岳阳他们和卓木强巴等也已有二十来米差距,多吉消失在黑暗中已经很长时间了。岳阳等不及了,大声问道:"多吉,你爬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说话?" 停了停,只听多吉吃力地答道:"我……我……上面很难爬,这柱子,这柱子不是直的。"听声音,好像还是在刚才那里。张立道:"怎么回事?" 只听亚拉法师道:"我看见你啦,多吉。咿?奇怪,上面的形状果然不同,糟了,这个……这个可怎么爬?" 方新教授问道:"到底怎么啦?亚拉法师?" 亚拉法师道:"这个,这个上面的柱子像蛇一样弯曲变形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自己上来看看就知道了。"原来,亚拉法师看见,柱子的上端并不是笔直到底,有的左弯,有的右偏,有的先向左曲然后朝右拐,还有的像麻花一样盘曲上拧,每一根铜柱的上端竟然都不相同,而从下面是根本看不见上面的结构的。多吉正匍匐在一根像过山车一样的圆圈顶部,他要先下滑然后再向上继续攀爬,显得颇为吃力。而亚拉法师自己的铜柱上面出现了一个橄榄形的膨出,铜柱突然增粗,自己就无法抱住铜柱,只能像壁虎一样贴在那橄榄球上面,要是松滑的话,那就…… 亚拉法师再看旁边,好像是卓木强巴的柱子,眼球突出,更加不知所措。卓木强巴那根柱子上端,中间竟然平展开来,像一面铜锣倒扣在铜柱上,截断了向上攀爬的去路,就算卓木强巴身体再长,也无法离开铜柱攀住铜锣的边缘,这根本就无法爬。 一听多吉都爬不上去,张立大惊,咒骂起来:"王八羔子,当我是武林至尊啊,这样考我!" 吕竞男暗道:"才第六座塔就已经是这样的难度,再往下又将如何,天哪!我们的实力本不足以通过这里的,只是没想到借助现代高科技也不能通过这里!" 巴桑道:"奇怪了,本那伙人是怎么爬上去的?" 吕竞男道:"刚才抵达倒悬塔的时候你没有注意到吗,他们将两百多米的安全绳抛射过大峡谷,肯定有磁力炮一类的强力发射装置,只须将一百米长的钩绳射入顶板,他们就可以很轻易地爬上去了,可是我们没有这样的设备。飞索的最远安全射程仅为二十五米。" 这时,多吉已经通过最难过的坳口,开始继续往上爬了。可是亚拉法师发现多吉继续往上也是极难,他上面的铜柱也开始逐渐增粗,像喇叭一样,法师暗暗给多吉鼓劲。 这时,吕竞男也爬至与亚拉法师相同的高度,她的上方是增粗变大的方型铜柱,难度也是极高,因为吕竞男只能贴着方柱的一条边向上爬,或者像壁虎贴在玻璃上。吕竞男看着四周道:"咿?原来从边壁也能向上爬的。" 这塔的内壁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同,果真修成了一个直立蛋形,边壁的上端渐渐缩小,最后也是通向头顶正中的出口。亚拉法师道:"嗯,不过边壁比铜柱更难啊。你想想,刚开始的时候是斜坡,随后弧度越来越大,到了中间就与地面垂直,而到了上部则完全是悬空的,没有抓手的地方,根本就无法攀爬到那个洞口,而且边壁肯定有机关,难度比这铜柱大多了。嘿,多吉,好样的!" 多吉已经爬了出去,张立等在下面听见亚拉法师的声音,大声道:"多吉、多吉,你上去了吗?放绳子,把绳子放下来。"多吉含糊地应了一声,整个蛋壳内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亚拉法师距洞口最近,听到咔的一声,然后头上传来了"噗噗噗"的声音,他大声问道:"多吉,你在干什么?你碰到什么了?" 多吉探头道:"没有啊,我在系绳子啊,很快就好了。" 但是法师明显感到不对了,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朝自己而来,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是……好像是什么怪兽的触手一般,它缓缓地、蠕蠕地下来了。 亚拉法师没有闻到什么气味,想用探照灯看一看,双手却腾不出来,而烛帽的光亮又不够,在黑暗中等待,那种听见自己心跳的等待是一种对意志的考验。直到那东西到法师面前他才发现,不是什么怪兽的触手,而是一种奇怪的液体,没有味道,正贴着铜柱慢慢地滑下来。不仅自己的铜柱有,别的铜柱也有。法师伸出一根指头碰了碰那液体,感觉手套外面滑腻而微黏,亚拉法师大声叫了出来:"油,是油,上面开始喷油出来了!多吉,绳子系好没有,快点!" 这时的情况是,张立和岳阳分别爬到十三四米高的位置,唐敏在二十五米附近停着,方新教授在三十三米左右,卓木强巴和巴桑都停留在四十一二米的位置,吕竞男和亚拉法师则接近五十米,距离洞口只有约十米,但是都已经寸步难行。 亚拉法师的左手已经无法附在铜柱上,而不断浸下的油已经抵达他右手位置。张立喃喃道:"油?是油?什么!是油!靠,这柱子还不够光滑吗?竟然浇下油来。" 岳阳兀自愣道:"什么油?" 张立只差跺脚大跳了,急道:"是油啊,润滑油!上面流油下来了!" 岳阳大惊:"有没有这么夸张,我们还怎么上得去?" 这时,多吉抛下一捆绳子道:"绳子来啦。" 亚拉法师的右手刚巧松动,再也攀不稳铜柱,看准绳子抛下的方向,反手一掌击在铜柱上,跟着一蹬,准确地抓住了绳子。绳子一沉,上头又是咔的一声,接着轰的一声,看来这座倒塔的底门关上了。吕竞男那边也已经坚持不住了,但是她距离绳索很远,也不能像亚拉法师这样一跃而就。吕竞男看准方向,双腿一蹬,反身扑向另一根铜柱,下坠十米左右,总算抱住了卓木强巴所在的铜柱,跟着又下滑了约十米,距离卓木强巴有十五米远。卓木强巴所在铜柱顶上是一面铜锣结构,反而让油沿着铜锣边缘滴落,没有沿铜柱滑下,暂时是安全的。而巴桑那边则不同,油的下滑速度加快,很快就要侵入巴桑所在的位置了。巴桑看了看自己和绳索的距离,狠狠心,也横空掠起,抓住绳索后又下滑了几米,总算稳住了身体。跟着出口外面又是"嗒"的一声,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就好像碰倒了一颗鱼雷,那颗鱼雷正朝墙角滚动,随时都有引爆的危险。 亚拉法师已经接近出口边缘,眼看就要爬出洞口了。而方新教授也面临着手脚被油浸的危险,方新教授不能像吕竞男那样跃到卓木强巴的铜柱上还稳稳地抓住光滑的铜柱,也够不到绳索,只能下滑,油浸的速度毕竟较慢,他滑至与唐敏、吕竞男等高的位置停了下来。 唐敏能抓住绳子,但是安全绳的负重有限,而且多吉刚练习打结没多长时间,随时有滑结的危险,那时候一条绳上的人全部得掉下去,所以亚拉法师爬上去之前,她不敢贸然抓绳。张立和岳阳就比较惨,他们距离绳子末端还有好几米距离,这时正拼命向上爬,不过大多数时候爬多高就滑落多少。亚拉法师爬出出口,迅速抛下另一根安全绳,刚好垂至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中间。方新教授不能再等了,赶紧先抓住了绳子,油顺着铜柱就从教授身边滑了下去。这边唐敏也抓住了绳子,巴桑开始向上爬,岳阳张立正眼巴巴地看着还有两三米远的绳尾,不过已经能看见油了。 头顶又发出了"嗒"的一声,就好像一面鼓捶在每个人的胸口,响得蛋壳内的人心惊肉跳,吕竞男道:"不能再等了,强巴拉,你再往上爬一点,看能不能直接出去。"卓木强巴依言上爬,依稀可见亚拉法师将绳子绕在自己腰间,拖着方新教授正想办法把绳子一头系在出口旁的石像上,而多吉在一旁帮忙。方新教授攀着绳索已经到了卓木强巴的高度,和卓木强巴对视一眼,大家心有默契,先上去了。巴桑也已至出口附近,唐敏也已经高过卓木强巴,关怀地看了一眼,卓木强巴则鼓励地望着她,两人心有灵犀,唐敏也先上去了。 此时只剩下卓木强巴、吕竞男、张立和岳阳四人。卓木强巴所在的铜柱,左右两根绳子都可以攀爬,他望了眼脚下的吕竞男,一个眼神,两人各自左右跃出,分别抓住了不同的绳子,又是咔咔两声,准确得如同死神的计时器。这时,听岳阳和张立两人在下面道:"强巴少爷,教官,我们上不去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好了。" 原来,油已经滑到他们的位置,而他们距离绳末端总还差那么一点儿,卓木强巴不由暗骂:"这两个家伙。"只听吕竞男已经骂道:"你们两个浑蛋!赶快给我上来!" 卓木强巴和吕竞男两人,不约而同地滑绳而下,吕竞男采用的特种兵滑绳,将绳索在手臂绕一圈,在腰间绕一圈,一手抓绳上面,一手抓绳下端,可自由控制下滑速度。吕竞男道:"抓住我的手!"张立慌忙抓住吕竞男的手臂,跟着吕竞男手往上一提,张立一蹬脚,吕竞男用膝顶一下,张立第二步就踏上吕竞男的肩头,跟着就蹿上绳索,这些也都是特别训练过的。 但是卓木强巴滑下的时候,岳阳已经开始下滑,虽然他想拼命保持身形,但双手已经沾上油渍,无法再控制了。不过卓木强巴已经计算好了,他是全身倒挂着下滑的,绳索在腰上绕一圈,用腰带捆绑固定,用脚再绕住了绳索,这样又多出一米的距离,滑到底端时,刚好抓住岳阳的大背包。岳阳脱掉手套,双手紧紧握住了卓木强巴手臂。卓木强巴松开抓背包的手,两人手上使力,就像空中抛物一样,将岳阳抛得上升一段,然后同时松手,岳阳抓住了卓木强巴的腰带,而卓木强巴也抓住了岳阳的腰带,然后岳阳再抓着绳索爬了上去,卓木强巴倒旋回来。 刚爬至一半,只听鸣声大作,整个内部蛋壳好像裂开一般,露出许多缝隙,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吕竞男和卓木强巴在下面紧跟着张立岳阳,四人用尽力气地往上爬。上头的方新教授等人也开始拉绳子。还未到顶点时,就听到"哧"的一声,好像箭矢一样的东西急速地破空而出。跟着这种声音越来越多,声音的末端则是"嘣"的一声,好像弹断的琴弦,慌乱间不及细看,只想着爬出去再说。 好不容易爬上出口,张立就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哎哟,哎哟,我被打中了。" 跟着岳阳也坐在地上,卓木强巴和吕竞男没吭声,但面上表情也不好看。很明显,背包被刺得最多,张立被刺中了左肩,伤口并不大,但是是菱形的,血流不止,涂药上绷带压迫后才好些。岳阳的脸划伤了,大腿被蹭掉一大块皮,也进行了简单的医疗。卓木强巴伤在臀部,好在皮糙肉厚,走路并无大碍。吕竞男自己说仅是擦伤,但卓木强巴觉得她肯定伤了哪里,只是不说。 第二十五章 巨门之后 第二十五章巨门之后 [第十二座倒塔] 灯光再度照射下去时,只见一只只梭形小镖带着一条极细的铁丝不断从石缝中激射而出,长度都是经过控制的,刚好触到铜柱,身后的铁丝就到头,然后又自然下垂,石缝中的机关牵绕着铁丝将梭镖拉回石壁,而脚下四五米处正是油喷之处,此时油已经大量涌出,呈喷射之势。方新教授道:“哪里来的油呢?” 亚拉法师敲击旁边的铜佛,铜佛竟然发出“当当”空响,方新教授道:“这么大一尊佛,少说也能装四五吨油吧。” 亚拉法师道:“从佛顶将油灌注入内,再将它密封起来,一旦触动机关,便捅破底部密封层,让油大量泄漏,这些好像是不会凝固的植物油,又或者不是,它们黏度很高。而多吉的绳索,正绑在铜佛的一条手臂上,不管怎么说,活着便是万幸。” 唐敏突然道:“你们看!”只见石壁四周突然弹出四柄硕大的刀,绕着中间铜柱不断旋转,忽然当的一声,似乎刀背和铜柱相撞,发出了火花,跟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点燃,然后被投入蛋壳底部,跟着蛋壳底部的油便燃起了熊熊火焰,石壁关上,整个蛋壳都被炙热的烤着。 吕竞男道:“你们两个,不是想在下面等我们吗?” 张立和岳阳面无人色,知道这次不是强巴少爷和教官,他们已经和死神拥抱了。 巴桑道:“现在退路被封死了,想回也回不去了。” 亚拉法师道:“未必,火油燃烧之后,石门又会自动打开吧,或者,开门的机关也在这上面的佛像之中。这些地方是训练场,而不是防止盗贼的一次性封闭机关。” 卓木强巴问道:“对了法师,说起来,这些机关威力惊人,它们的动力从哪里来?”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道:“你忘记了吗?阿赫地宫那些机关的动力是从哪里来的?” 卓木强巴讶然道:“水力?” 亚拉法师点头道:“自然界的力量,风力和水力是最早被古人利用的,可永久循环的动力。如果没弄错的话,这地底大峡谷的底部,依然是一条奔涌的大江,只是与我们距离太远了,所以听不见水声。古人大可利用水车一类的装置,将动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到这尊巨大的佛像内。” 唐敏道:“可是,已经一千多年了啊!” 吕竞男叹道:“是啊,一千年过去了,整个庞大的机械构造依然生生不息的运作着。” 亚拉法师看了大家一眼,似笑非笑道:“可怕的机械术,可敬可畏的古人智慧,不是吗?” 岳阳道:“看,光,他们已经点燃了第十七座倒塔。” 吕竞男拍手道:“起来起来,不要停下,我们还不能停,继续前进。” 这第六座倒塔顶端平台到第七座倒塔顶端平台间,只用一根铁索连接,亚拉法师敬畏道:“古人或许是从这铁索上走过去,我们做不到,但是爬过去还是可以的。” 第十七座倒塔和第十八座倒塔间,是一根直径尺许的圆形铜轴,这样粗的光滑铜轴,和第六座倒塔内的铜轴几乎一样,无法用双手抱住攀爬,但它是横在漆黑的空中,比纵向攀爬更难,而且掉下去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索瑞斯道:“怎么,和十二层一样吗?” 莫金喃喃道:“不,不对,你看,铜轴的一端是卡在塔内的,他们开凿出一个长方形凹槽,铜轴可以在里面滚动。这样的铜轴踩上去,就像在水面踩滚木一样,这么光滑,比踩软钢丝还难啊。” 索瑞斯道:“过不去吗?看来又得用磁力炮了。” “不!”黑暗中莫金坚决道:“就算过去了,我们也无法通过第十八座倒塔吧,我记得在下面,好像看见上面有别的出路,再发照明弹。” 闪光弹在黑暗中冉冉升起,借助强光,莫金他们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山壁方向,他们正对着一个巨大的空洞,洞内黝黑阴森,对岸的最后一座倒塔足高十八层,塔底有条黑线一直向山壁下方延伸。莫金对索瑞斯道:“能飞过去看看吗?” 索瑞斯摇头道:“不行,控制范围只有五十米,这地下岩体含矿物质,干扰无线通信,超过五十米我就控制不了它们。” 莫金道:“不管了,我准备到对面山洞中去看看,如果不行再想办法,我实在不愿去那最后一座塔里送死。”索瑞斯暗笑:“你莫金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钩绳抛了出去,似乎刺入了实体,莫金拉动钩绳,试了试它的吃力程度,然后道:“可以了,牛二,你先过去看看。” 可以安全通过的信号弹升起,莫金道:“很好,我们就从这边过去。”这时,马索道:“老板,胡和金他们几个人,实在走不动了。” 莫金道:“哦,有几个人?” 马索道:“5个。” 莫金道:“那这样,让他们留在这边,替我们看好绳索,如果卓木强巴他们侥幸通过了十二层关口的话,还可以在这里阻挡他们一次。”马索领命安排去了。 通过铁索,以后的七八倒塔又不似第六座倒塔般危险,少许机关早被前面的人破坏掉了,里面只剩有各种奇怪的装置,用木板隔开,亚拉法师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暗自估计是古人修行所用。此后的山壁和手臂间恢复了悬梯结构,而从平台至平台间的铁索桥也变回原样,到第十一层悬塔时,亚拉法师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前面五座塔是修行所用,到第六座塔,是考试用的,通过考核,则进入更高层的修行,再经过五座不同的修行倒塔……” 岳阳道:“那么这第十二座塔也是考核用的!天哪,我们第六座塔都险些通不过,这第十二座,第十二座塔……”他昂头数了数道:“噢,它有十二层高!” 吕竞男看了他一眼,道:“没有什么可怕的,本他们能通过,我们也可以,这好像是你说的吧。现在我们只能期望他们已经破坏掉部分机关,让我们好过一些。” 来到山壁和手臂间,大家都做好了连续反身翻腾的准备,岂料,这块山壁又不是如此了,山壁底端就没有悬梯,灯光照过,上面也没有悬梯,仔细观察后发现,山壁间仅有拳头大小的几块突起,而突起与突起之间最小距离是两米,最大距离竟然有六七米远,而上面好像还是有空壁,众人彻底傻眼。 亚拉法师脱去背包,仅带一捆安全绳沉声道:“我试试,如果能上去,结两条安全绳把你们拉上来。”吕竞男也除去重负,准备攀上去为法师照明。 拳头大小的石壁突起仅能搭三根手指,仅用三根手指支撑起全身的重量,对普通人来说太难了些,何况还要在岩壁间腾挪跳跃,几乎是一项不可完成的任务。只见亚拉法师和吕竞男的身影,像腾挪在悬崖峭壁间的岩羊,渐渐攀高,身影越变越小,好几处无回旋余地的绝路,都被他们凭借过人的身手突了过去,下面观注的人肌肉也跟着紧绷起来。 岳阳低声道:“不用说,本他们一定又是用了钩绳才上去的。” 张立紧张道:“看法师,哎呀,好险……,呼呼,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喂喂,朝左边跳不对啊,太远了,可是,从右边走的话,下一块突起就抓不住了!啊!哎……总算抓住了。” 唐敏蒙住了眼睛,不敢看,好一会儿才从指缝中瞧了一眼,问卓木强巴道:“上面已经没路了,是吧?” 卓木强巴手心全是冷汗,道:“嗯,下一步,法师就要反身抓住佛像手臂上的突起了,要是抓不住的话,他就会掉下来,我们得准备好接住他才是。” 方新教授已经扯开帐篷顶,和巴桑张岳四人各持一角,以备不测。只见黑暗中仿佛一只灰色蝙蝠横空掠起,所有人的心都和亚拉法师的身体一般悬在了空中,过程只有短短两秒,可时空好像定格一般漫长,直到亚拉法师稳稳的攀住石臂上的突起,所有人被摄紧的心也跟着松开。多吉惊讶得合不上嘴,道:“哇,太……太,太厉害了。” 岳阳道:“瞧见没有,这就是密修大宗师的实力。” 而他们没看见,亚拉法师在石壁上兀自不住的喘息,吕竞男也感到相当的吃力,用三根手指支撑全身重量还要向上攀爬,谈何容易。亚拉法师吃力的将身体向上拉,总算找到一处歇脚的地方,蹬着一小块突起紧张的休息着,他仰头看了看上面,还需要折返两次,而山壁和手臂间的距离正在增加,如何才能办到?他自知之明,下一次跃到对面山壁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机率,而最后一次自己根本无法跃回来,那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极限,不是拼命就可以完成的。 下面已经看不见亚拉法师的身影了,大家只能凭借吕竞男的探照灯看见黑暗中的一个移动的光斑,不过,只要吕竞男没有大叫,法师就还是安全的。正这样想的时候,就听见吕竞男轻声低呼:“法师大人!”声音焦虑而紧张,虽然很轻,但是在这个安静得十米开外能听见别人呼吸声的地下空间,人人都听得很清楚。 原来,亚拉最后一次反身翻腾,终究无法抵达手臂处,勉强贴近手臂了,但是身体附近都没有可以抓住的突起,眼看要掉下佛臂,吕竞男惶急中叫出声来。亚拉法师确是早已将这情况计算在内,手臂扬起,飞索激射,准确无误的从手臂边缘穿透石臂,从石臂正上方穿了出去,钩爪打开,牢牢的抓住了亚拉法师。亚拉法师悬吊在手臂边缘,总算松了口气,借助飘荡的力量,找到一块可立足的突起。 亚拉法师吃力的攀上了第十二条手臂,结好三条安全绳,先让体重较轻的唐敏,多吉爬了上去,接着合三人之力,让其余队员也顺绳爬上手臂。 岳阳喘息着站起来道:“总算爬……爬上来了。” 亚拉法师深畏的看着那高耸的十二层倒塔,心道:“这还仅仅是踏上第十二条手臂的一个开始。前面的路,我们该如何闯过?” 来到第十二座倒塔的下方,这座倒悬的塔越发显得岌岌可危,底端极小,顶端极大,好似一阵风吹过,那座塔便会倒塌瓦解一般。这座塔是封闭结构,通往塔顶的路是沿着塔外圈的螺旋线楼板,由于塔的上层远大于下一层,所以这些楼板都是悬空的,看架势,因该是从塔内发出各种机关来考核那些古人的躲避能力吧。 让人深怕的是,这些螺旋楼板靠外临空的一侧,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一脚踏偏,就会直接跌落深渊。众人站在塔下用探照灯观察了一下,到处都有较为新鲜的血迹,到处都是被破坏的痕迹,有的地方连塔身也被炸出大洞来,看来本那群人在这里吃了不小的亏。 亚拉法师道:“仔细看这些楼板,全是三十公分宽窄的木板拼接成的,有的横放,有的纵放,这些楼板可能有机关;而塔身的廊柱与廊柱间每一堵墙都有缝隙,有的开孔,有的横裂,说明塔内也有机关;楼层间的楼板厚度超过一米以上,说明顶端的楼板也可能发出机关。也就是说,除了临空的一面,这楼道里其余三面都是机关,不小心就跌下去,提前告诉你们,每一步都必须防止来自各方的机关。” 听完亚拉法师的话,岳阳小心对张立道:“我已经拥有必死的觉悟了,你呢?”张立嗤之以鼻。 卓木强巴握紧了唐敏的手,唐敏幸福的望向卓木强巴,两人都是一般心思,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亚拉法师当先踏上了木板,后面的人员顺序一切照就,不过每人之间的间距增大,是为了让前面碰到机关的人有回转的空间。亚拉刚走半圈,落脚的那根纵向木板翻转过来,一脚踩空,半条腿陷入其中,跟着塔壁底端刺出一排长矛,亚拉法师不退反进,一用力将整条腿都陷入踏空的木板,身体前倾与后腿拉成一字形,这才避开长矛袭击。后面的人看见,自然就不去踏那居中的木板。又没走两步,亚拉法师处在一排横向木板的正中,突然整排木板向外一推,像筛子一样的左右摇晃起来,幸亏法师马步稳,才没有被摇下地板跌入深渊去。 越到后面,飞索,长矛,箭簇,回力镖,毒钉,几乎那个年代能用上的倒塔内部都装上了,脚下的木板随时有踏空的危险,而且有的会前后翻转,左右翻转,抛弹,摇摆,有的横向木条会自动缩回塔内,头顶有落锤,落石,直刺,更有好几次头顶整块木板都倾斜下来,看木板上面的痕迹,因该是大型滚石,擂木,刀桩滚木等可怕装置,不过已经由本那群人完全享用了。 如此艰难前进,还没到一半就已经人人挂彩,伤重的是张立,被横向突然弹出的棒槌打伤了左肩关节,整个左臂都无法动弹了。到第八层时,亚拉法师步伐放得更慢了,他心中惊异道:“前面木板上有铁轨,这是怎么回事?” 刚踏上埋有铁轨的木板,只见左边塔壁轰然中开,一尊尊架设好的人形铁器沿铁轨滑移而出,挥拳举臂,竟不失名家风范。亚拉法师避开第一铁人直拳,扭身躲过铁腿,却被前面一人直钩拳正中下颌,被打掉一颗中齿,眼前昏黑一片。慌乱之中,滚入了塔壁,不料铁人沿轨横移,速度直赶法师,铁臂前后夹击,法师伸手格档,三臂交在一起,铁臂力大,把法师抬起抛出,直落木板之外。法师手臂扬起,飞索击穿木板,将身体悬挂在木板下方。铁人们这才退回塔壁,塔壁关阖。 铁人移出,法师中拳,滚入塔内又被架出木板之外,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等众人反应过来,法师已经悬吊在木板下方了,看到余下的人目瞪口呆。张立喃喃道:“这是什么机关?” 吕竞男看法师安然,答道:“这因该是木车牛马的改进工艺,类似少林铜人巷啊!” 岳阳道:“不会吧,我们可不是什么高手,少林铜人巷……” 方新教授提议道:“我有办法,我们攀爬在木板外缘,悬吊过去,这些铁人因对我们无法。” 亚拉法师在下面道:“不可!这些木板下方正中有两根承重轴,除了有铁轨的地方,其余木板全部是可以横向侧翻的,木板边缘无法攀爬,只有从两根轴中间过去,才是平稳的。而且,悬吊在外面同样会启动机关。”只见法师吊在空中,正左支右曲的狼狈躲避下面一两层塔墙发射出的箭矢飞镖等暗器,想要爬上木板却又惧畏铁人。 卓木强巴道:“那本他们是如何过去的?悬吊在木板外面同样会启动机关,这里可没有办法用钩绳一类吧?” 张立道:“会不会在铁轨上作了文章?” 吕竞男马上醒悟过来,只见铁轨上有些新的滑痕,她取出一个回形钢扣,在塔壁根处将它插入楔形铁轨,塔壁打开,铁人又沿轨道滑出,遇到回形钢扣阻拦,只推得钢扣与铁轨“吱吱”冒出火花来,(奇*书*网^.^整*理*提*供)前进了十厘米才停下,吕竞男站在木板正中,铁人拳打脚踢了一会儿,始终沾不到吕竞男身体,随即退回,塔壁又关上了。亚拉法师这才爬回木板,同时看着吕竞男,两人都在猜测莫金一行人的智力和身手。 [涉险] 找到了前进的方法,这才得以平安通过铁人阵前半部分,大家还没安下心来,只见后面的铁人动作越来越快,拳脚也更加有力,就在大家看得胆战心寒时,亚拉法师突然喊一声“小心”,只见左边的铁人挥臂够不着法师,突然带着铁链的铁拳好似飞弹一般脱手而出,法师百急中堪堪避开,前面一尊铁人却是飞出一条腿来,法师仰面倒地避过,只见那条铁腿正踢在了铁拳之上,铁拳受铁链所致,顿时改变方向,朝后飞去。来势汹汹,吕竞男刚听见“小”字,就见一个物体飞至,根本来不及躲避,双臂交叉封在胸口。但铁拳力大,硬生生将吕竞男交叉的双臂压回了胸膛,打得她退了一步,张口喷出血来。 亚拉法师一个前滚翻,未见来物,先闻风声,赶紧侧让避开,右耳生风,又是一记铁拳如流星般激射而来,法师一个铁板桥倒悬,已是一身冷汗,前方不知道什么东西又已过来,眼看躲避不开,法师转身趴在地上,以狗啃泥的姿势总算避了过去,眼前突然一亮,木板夹缝里落着一个什么东西…… “大家停下!”亚拉法师突然大叫起来,让大家停在那些不会弹射铁拳的铁人轨道处,他和吕竞男也退了回来。亚拉法师在那些能将手脚飞射出的铁人中来回滚打几圈,全身已经多处受伤,兀自呼吸不畅。 所有的人排成一条线停在铁轨中央位置,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尊拳打脚踢的铁人,拳风席席,虽然挨不上身,看着也心惊肉跳。亚拉法师道:“前面的铁人手脚都能和身体脱离飞射出来,我们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岳阳在弧形转角处,已经看不见亚拉法师,他大声问道:“本他们又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通过的?” 亚拉法师道:“我发现了这个。”他举起一支五厘米长的微型注射器,仅前面的吕竞男和张立可以看见。张立向后面道:“他们用了中枢镇痛剂。” 法师道:“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停下来退回去,二是和本他们一样,使用中枢镇痛剂继续前进,大家自己选择吧。” 毫无疑问,大家都选择了后者,他们使用的镇痛剂与本他们的不同,属于口服药,起效稍慢,持续时间要长一点。这种中枢镇痛剂可以阻止身体各部位将感觉传达给大脑,几乎是一种绝对镇痛剂,但它也有不少弊端,毕竟伤痛是人体对损伤做出的正常调整,一旦痛觉被阻断,大脑将无法对身体各部位的情况作出正确的判断,往往会造成更大的伤害。虽然说队员穿着防弹背心,但是面对这样强烈的钝击,防弹背心的作用微乎其微,队员们只能靠自己的视觉来作出判断,护住身体最重要的部位。而且,这种中枢镇痛剂对大脑神经有很强的副作用,只能微量使用,舌下含服后,十五分钟起效,有效持续时间仅为二十分钟。 人人服食强效镇痛剂,各自打了一针强心剂,在无数的铁拳铁腿间,护住身体要害部位,竭尽全身所能,一步步艰难的向前突进。就这样,在拳打脚踢间,一行人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总算绕完了第十二层最后一圈,来到塔顶八角平台。 没有人不受伤,张立,岳阳,卓木强巴,巴桑,方新教授都有好几次就掉下木板,以凶险二字难以形容其万分之一,在平台上检查伤痛情况,张立左臂,岳阳右臂似乎都动弹不了,巴桑从脚踝到肩头全是青紫,吕竞男和亚拉法师骨头似乎没有大碍,但他们承受的铁拳铁腿最多,都受了不轻的内伤,多吉的下颌被打歪了,亚拉法师正准备给他接驳回去,方新教授走路有些瘸,看来大腿受到了重力攻击。卓木强巴身上就像开了彩染铺,黑的,青的,紫的,红的,什么颜色都有,但在他身前的唐敏似乎受伤不重,只是显得凌乱憔悴,惴惴不安。卓木强巴也就不怎么疲惫,反而显得安稳,他眼中只有她一人,娇喘嘘嘘,额头微汗,但是身体安好,没受重伤。吕竞男眼中,也有一人,全身上下,无不变色,却故做高大,好像受伤颇轻;她知道,他受的铁拳最多最重,伤筋挫骨也不知道有多少处,她知道的,因为她都看在眼里。如今药效已过,大家都痛得龇牙咧嘴,那人却强忍伤痛,嘴角还要挂着无所谓的笑意,吕竞男暗中兮忿:“哼,做给谁看呢!”突然鼻尖一酸,她赶紧别过头去,再回过头来,已是淡漠表情,做给谁看呢?她不知道。 来到第十二层塔顶,张立岳阳真是爬也爬不动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只想找个铺满棉絮的地方躺着好好休息一番。那种药效消失带来的痛楚,直接刺激着神经,吕竞男也不得不宣布:“原地休息一下再走吧。” 卓木强巴站在十二座倒塔与十三座倒塔的连接处,全身骨裂般的痛着,时不时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但他强忍着,看着这连接两座塔间的通道,又是一道不可逾越的考验。两座塔间是由一根直径尺许的大铜轴连接起来,“唔,不好过去呢。”亚拉法师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卓木强巴道:“这比走钢丝更困难吧,法师。” 亚拉法师没有直接回答,却道:“抱是抱不住的,不能爬过去,只能站直了身体走过去呢,看这两座塔间的距离,也是两三百米的间距吧,对本他们就没问题,对我们可就很困难啊。”停顿道:“先休息一下,再想对策吧。” 在八角形平台刚准备休息,突然“当”的一声,让这群刚刚险死生还的人又紧张起来,除了多吉,人人都知道,那是子弹打在铜像身上发出的声音。辨明声音来源,九人都躲到了铜像身后,只见子弹掠空飞过,在空中留下一道火线。 幸亏铜佛够大,九人才能完全挤在佛像背后,巴桑骂道:“混蛋,难怪没有在入口处留人守卫,他们专选在我们最疲惫的时候动手,这里到处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这还怎么过得去。” “可恶,这铜轴已经难以过去,现在他们竟然守在对岸,我们根本无法前进一步啊。”张立也恨恨道。现在大家都拿了武器在手,但是他们连走出铜佛的机会都没有,人家瞄准了这里的。 巴桑道:“两座塔间隔二三百米,他们用狙击步枪带夜视瞄准,对付我们完全没有问题,可是我们没有那样的装备,连还击的能力都欠缺,这条路没法走。” 岳阳道:“可是也不能退回去另想办法啊。” 大家都缄默不作声,退回去简直就是让他们再死一次。 ……………………沉默 ……………………………………沉默 吕竞男突然道:“你们想办法干扰他们注意力,我可以利用双飞索悬挂过去。” 卓木强巴道:“不行,太危险了,当你悬挂在半空中时,那简直就是活靶子。” 吕竞男道:“只能冒一冒险了,他们用狙击的话,视野很窄,只要不注意到铜轴下面,就无法发现我。”她取出一枚瓶状手雷,这便是前面提起过的声光手雷,也叫闪爆弹,反恐专用武器,起身。巴桑突然一把将闪爆弹抢了过去,拔掉插销,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从铜佛后走了出去。 岳阳道:“不行,太危险,会成为靶子的,巴桑大哥!” 巴桑道:“没关系,有防弹衣。” 张立道:“要是他们爆头怎么办?” 巴桑淡淡一笑,道:“赌一把啦。”又对吕竞男道:“剩下就看你的了,教官。”话音刚落,一粒流弹就击中他胸膛,虽然不曾倒下,但胸口承重,气息为之一窒。巴桑挥舞双臂,吸引着对岸狙击手的注意力,而闪爆弹就滚落在他身前。 蔡廷和黄毛本是可可西里盗猎团的下等角色,这次他们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好运,留下来守这处险要,几乎不用冒生命危险。只见夜视瞄准镜里,那个男子中了一枪,却张开双臂挥舞着,蔡廷心道:“真是命大,这次不爆你的头就对不起我的枪。”突然,只见那男子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而且双手蒙头,这是什么姿势?两人还没回过神来,突然瞄准器里一片白光,强烈得耀眼,两人扔掉枪,蒙着眼睛大叫一声,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在强光刚刚消退的同时,吕竞男奔出佛像,看准方位纵身一跃,同时左手一扬,飞索在铜轴上绕上几匝,吕竞男一牵一荡,瞬间就前进了十几米,跟着右手扬起,另一根飞索同样绕住了铜轴,左手飞索松脱,开始自动回绞。一左一右的前后绕紧铜轴前进,看似简单,但是吕竞男是在完全漆黑的环境下前进,必须凭借记忆才能准确无误的缠绕住铜轴,只要身体稍有偏差,飞索便会落空。 同时塔上,掩护人员纷纷开火还击,虽然看不见目标在哪里,武器的精准性也无法和狙击枪相比,但是枪声大作,也足以让双目失明的蔡黄二人抱头鼠窜。 莫金和索瑞斯并未察觉这是在巨佛口中,他们只觉得这处缺口好似一口巨大的天井,立足处是约四个足球场大小的一坪广场,头顶看不见的黑暗处是屋檐形状的悬崖,他们便在崖口下方,巨大的广场之中。广场被人工打凿得极为平整,站在广场中,任何人和机械都顿时显得渺小起来,广场尽头,便是那三重塔似宫殿建筑,当照明弹将洞穴内照得熠熠生辉时,那高耸的宫殿露出它真实的面容,金碧辉煌,流光溢彩。那琉璃似的瓦片让整个宫殿顶端闪现着黄金的色泽,斗檐上翘立的瑞兽全部发出白银一样的光芒,红帏宫墙上装饰着宝石般闪耀的磷碧石,无数飞天夜叉和祥云瑞兽浮刻在墙上,而宫墙正中巨大的浮雕呈现三目十八臂坐像怒佛,宫门在坐像胸腹位置。走到近处,仰头望不到宫顶,环顾看不见墙角,只有身前,一扇巨大的包铜皮红门耸立,一个个海碗大小的铜钉阵列门上,看见这扇门,莫金和索瑞斯竟然同时想到一个词“巍峨”。 在宫门两端还立着高耸的石架,门闩在距离地面十五米左右的高度,用一整根粗大的原木横架在铜挡上,如今原木已经腐烂中裂,可当年,这么巨大的原木,树龄至少也是千年以上。莫金道:“看来当年走的人非常匆忙呢,连石架也来不及移开。” 索瑞斯道:“唔,直径粗逾两米的原木,如果不是它已经腐烂,要想把它从那上面弄下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年的古格人是怎么把它弄上去的呢?是吊上去的么?不过从石架台阶的方向来看,好像是被抬上去的呢,那需要多少人才能抬动啊?” 马索汇报道:“检查过了,附近没有机关,看来只需要把两座石架炸掉,用绳索绑住铜把手,就可以把门拉开了。” 莫金他们向广场开阔处走去,马索下令道:“炸掉石架!” 这时,远处的枪声响起,莫金微笑道:“看来他们在十二层受到阻击呢。那根铜轴,几乎是不可过,他们能不能突破我们的封锁呢?啊,结果很令人期待。” 索瑞斯阴恻恻笑道:“我倒是想知道,你玩的究竟是什么把戏。” 莫金低头盯着脚尖道:“你会知道的。” 过了一两分钟,蔡廷和黄毛的视力逐渐恢复,他们也斜靠在一尊铜佛后,看了看空中火线规矩,随即知道对岸塔上的人只是漫无目的的乱打一气。黄毛提起狙击枪,从铜佛后走了出来,愤恨道:“以为这样就可以打中我们么,竟然用闪爆弹,看我怎么给他们颜色。” 蔡廷也将狙击枪重新架在了围栏上,打开夜视镜瞄准道:“我们看谁打中的人更多吧。哼哼,咿?奇怪,躲到哪里去了?” 黄毛道:“有的在围栏下面,有的在铜佛后面,只是露出枪口乱射一通,他们也知道我们视力恢复了吧,所以夹着尾巴躲了起来。” 蔡廷道:“不会再用闪爆弹吧。”黄毛道:“他们也该知道,再用也没什么效果,兵果!打中一个。”他将枪口对准了围栏下方,瞄准器里击起一蓬血花。 “啊!”张立大叫一声,翻滚到一旁,原本尚未康复的左肩再次负伤,同时道:“离开石栏,他们隔着石板射击。” 岳阳将张立架回铜佛后,唐敏准备了器械替张立消毒,压迫止血。岳阳道:“竟然知道隔板伤人,看来他们对狙击枪的性能相当了解呢,可恶,我再用一枚闪爆弹,让他们变成瞎子。” 巴桑道:“不可以,会暴露教官的。而且,他们已经有了防范,第二次很难奏效。” 卓木强巴将枪口从铜佛腋下伸出去,又打了一梭子弹道:“教官还要多久才能到对面?” 亚拉法师道:“从铜轴上过去,至少需要五分钟,然后她会从那座塔的下面一层进入,绕到他们后面去,这中间也需要一段时间,十五分钟可能够了。” 卓木强巴道:“那再坚持几分钟吧。”心中默念:“教官,你可要成功啊,魔鬼一样的女人,因该不会失手吧。” 坚守了几分钟,估计吕竞男已经抵达对面倒塔,岳阳突发奇想,将一块包扎用的白方巾挂在枪筒上支了出去。果然,蔡黄二人目光都被那白方巾吸引住了,蔡廷道:“什么意思?想投降么?” 黄毛道:“也好啊,我们不如停一会儿,但却瞄准,等他们出来一个打一个。”蔡廷哈哈大笑。 笑声未落,蔡廷突然觉得后颈猛遭重击,想也不想,反手就将枪往回举,而黄毛觉得有股巨大的抓力,似乎本来准备擒住自己手臂,却突然改为向前抓提。突袭的人正是吕竞男,在枪声掩护下,她从塔下一层进入,绕至二人身后,然后突然出手,准备劈晕一人,擒拿一人,没想到被劈的那人头项极硬,竟然不晕,还回枪反击,顿时改变战术,准被将一人往前一提一扔,再制服另一人,那被提扔的人就算不掉下塔去,一时也会六神无主。不想,黄毛身体前倾之势刚形成,他突然弃枪,双手扳住栏杆,跟着身体一跃,竟想用双腿夹住背后偷袭者。但他身后是吕竞男,吕竞男顺势向后一靠,跟着送了他一脚,黄毛就借那一跃之势,半身悬空,赶紧抓稳栏杆,反吊在塔外,而同时吕竞男伸手在枪口一拨,“叭”的一声,一颗子弹偏离轨道,不知道射向何方去了。蔡廷反肘一击,吕竞男伸手一拿,蔡廷后踢腿,吕竞男一踩,蔡廷猛的后仰,吕竞男松手再捏住了他的头,向后一拖,蔡廷身体失去平衡,急忙挺身向前,吕竞男便轻轻一推,蔡廷站立不稳,一脚蹬在栏杆上,跟着准备扭头看看,究竟这个厉害的人是谁。 便在此时,黑暗中霹雳一声,宛若夜空炸雷,陨石坠地,光亮比照明弹还强许多,跟着整尊巨佛抖了一下,而处于手臂最边缘的倒塔则抖得最厉害,蔡廷那一脚竟然将石板踹断了,整个人一头载向黑暗空间,最后也没看清到底是谁偷袭他们,那剧烈的震动,黄毛也被震出塔外,只留下长声惨叫,声音却被那巨大的震响完全淹没。 剧烈的震动也让卓木强巴他们大吃一惊,探头看时,正看见上方光芒,只见一颗从未见过的巨大三面头颅,九只眼睛,三张嘴,六个鼻孔都在放光,那石像头颅,在黑暗中张大了嘴昂首望天,表情透着绝望,明知远不可及,偏又像近在咫尺,端的恐怖。光芒退去,那狰狞的面目却让倒塔上的人心有余悸,好大一颗头颅,这些高大的倒塔在头颅面前,顶多只有蛋卷冰淇淋那般大,那张大嘴一口就能吃掉一半。 马索清理掉被炸碎的石屑,绳索已经绑好,左右各有十人,拉动绳索,只听大门发出沉闷的“嘎嘎”之声,一千年了,它再次被开启。莫金和索瑞斯站在门口,望着那高不可及的巨大之门,在他们面前,仿佛打开的是一扇天宫之门,让两人期待不已。然后,就在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之后,门被巨大的推力自动推了开来,跟着莫金和索瑞斯同时大叫起来! [深渊] 谁也没想到,那巨大的门后,竟然是堆积如山的尸骨,它们整整堵满了约三十多米高的大门,只被拉开一条缝隙,那些枯骨便如潮涌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莫金和索瑞斯,两人都没想到门后竟然是如此多的尸骨,顿时大叫,同时开逃。原本铜门枯骨之间的力量是平衡的,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形势立即倒向一边,所以数量巨大的枯骨冲开了铜门,跟着就像泥石流一般顺着枯骨形成的斜坡不断倾泻,将广场正中完全铺满,冲出一条由枯骨铺成道路,甚至有些枯骨被冲下了悬崖,随后才慢慢停下。幸亏莫金和索瑞斯都是反应奇快,否则被卷入这枯骨的洪流中,肯定被冲到悬崖下面去了,在两旁拉门的二十余人反而没事。 马索第一时间搀扶起惊魂未定的莫金,关切道:“没事吧,老板?” 索瑞斯脸色晦暗,看着这真正的尸骨山,干涩的问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玛雅的古墓,机关,凶兽,他不曾畏惧,因为他有自信,还有那个让他有自信的人带队,生命之门里的奇怪佛像,诡异机关,他也不以为然,顶多有些惊讶罢了,古格机关佛虽然凶险,但是发生在一瞬间,或许会有些后怕,不过已经过去了,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有些害怕了。 莫金抹了一把冷汗,道:“这个谁知道呢?”这里的尸骨成千上万,全部堆积在门后,看得出这些都是古尸,和前面的重重机关完全不同,机关再厉害也是死物,可眼前这些古尸,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什么,是什么让他们堆积在门后的?联想起那来不及撤走的石架,那巨大的门闩,还有跨越峡谷被人为破坏掉的过峡铁索,这里肯定发生过什么,一千年前,还是数百年前,总之这里发生了令人极不可思议的事。莫金也开始感到恐惧了,他们是身处于一个完全未知的宗教圣地,他们的机关简直要人命没商量,他们的血池开启连自己第一次见都觉得头皮发麻,而如今,又是数以万计的枯骨堆积成山,这到底是个什么宗教,他们留下这些,这些难解的谜,到底说明了什么呢? 矗立良久,终于,莫金道:“我们进去吧。”要想清除这堆积如山的尸骨是一件大工程,要进去,就得踏着这些尸骨进去,马索一怵,只希望索瑞斯能说让部分人留下,不料,索瑞斯也道:“进去吧。”一行人踏着尸骨,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在巨大的洞穴中,仿佛有亡灵从地狱归来。 蔡黄二人跌落深渊后,吕竞男利用飞索悬挂在铜轴下方,另用绳结出一条路来,大家攀着绳索过去,好不容易抵达对岸,可是一想起这不过是第二次测试,还有最后一座,第十八座倒塔的考验在前面等着他们,谁也高兴不起来。 张立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巴桑道:“是本他们炸掉了什么东西吧。” 唐敏抬头道:“你们看啊,在第十七座塔那里灯火就灭了,他们没有过去吗?” 亚拉法师道:“恐怕通过第十二座塔已经是他们能力的极限了吧。” 方新教授道:“是不是另外找到路了,毕竟他们也带了许多新式装备进来,古人的机关只是针对那个时代的人设计的。” 吕竞男道:“既然他们在这里设下伏兵,那么后面的路口恐怕也有人埋伏,要小心,那些人并非庸手,刚才我差点就制服不了那两人。”回想起来,吕竞男发现那两人的身手确实了得,若非是偷袭加上那意外的震动,自己一时难以取胜。吕竞男想了想道:“如果还有伏兵的话,我们得安排点计策蒙蔽对手。” 卓木强巴道:“要怎么做?” 吕竞男道:“方才那两个人是在爆炸响起时跌落下去的,他们的叫声完全被爆炸掩盖了,所以,上面的人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抵达第十三座倒塔,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布置下零星的枪声,他们就会以为我们仍被堵在第十二座倒塔和第十三座倒塔之间。” 张立喜道:“知道了,这个容易,就交给我来做吧。”很快做了一个简易装置,绑了两把枪,设定为每五分钟间隔响两枪,两把枪响的时间也有不同,听起来好像毫无规律一般。一切布置妥当,九人才开始更加小心的向前迈进,越接近灯火的尽头就越谨慎起来,谁知道对方在这里伏下了多少人呢。 在第十六座倒塔顶端,看着延伸出去的一根铁索,吕竞男道:“这巨佛的十八条手臂相互展开,上下两端的手臂间距较近,中间的手臂间距较远,最底端的那只手臂距离对面崖壁最近,当时便是从那里踏上佛身的,此后一直是攀山壁到达上一根手臂,随后通过塔顶的铁索从佛像左边的手臂通往右边,然后再次攀山壁到上一根手臂,再通过铁索从右边又前往左边,如此反复而已。不过,最后第十七座倒塔和第十八座倒塔分别位于佛像两端的最高两根手臂,从十六座塔顶沿铁索直达第十七座塔底,然后绕上塔顶,再由铜轴直达第十八座倒塔,本他们的火光就是在第十七座倒塔顶端终止,他们没有过铁索,而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果要做好埋伏的话,这最后一座倒塔是非埋伏不可的。” 巴桑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吕竞男道:“一个一个的过去,尽量不让铁索发出声音,只要过去了一个人,事情便好办多了。我先过去,巴桑跟在后面,然后是张立和岳阳,随后的自己排序,明白了吗?”吕竞男清楚,亚拉法师身手了得,可是要说到打仗杀人,她还是更需要士兵。说完,小心的吊在铁索下方,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朝幽暗深处移去。而此时,那五位身心俱疲的武装分子,依然在塔顶闭目养神,只需要听一听枪声就可以了。 张立岳阳手臂都有伤,攀铁索过去最是困难,但总算过去了,岳阳过来后,轻轻告诉张立道:“好像很久都没听见枪声了。”张立道:“嗯,子弹打完了,枪自然也不会响了。”吕竞男心头一秉,他们没有听见枪声,那么敌人也没有听见,事情危急了。 她赶紧布置道:“他们恐怕很快就会发现不对了,我们的人还没有完全过来,在不清楚敌方人数情况下,不宜打草惊蛇。听着,我和巴桑掩上去查看情况,这座塔也是外旋型的,张立岳阳,你们到手臂根处去,用那缴获的狙击枪,凡是出现在楼道上的敌人,一定要阻击。待会儿教授他们过来了,再让他们配合我们行动。” 张立和岳阳选了一处黑暗的地方隐蔽,用夜视镜扫描周围,张立道:“从外观看,最后一座塔也和其它的塔一样嘛,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机关。” 岳阳道:“唔,其余的塔都是九层,七层不等,唯有这三座塔,一座六层,一座十二层,一座十八层,他奶奶的,我们回去再练个二三十年恐怕也过不了这最后一座塔吧。” 张立道:“咦?那是什么?你看,第十八座塔的底端,好像还有一道铁索。” 岳阳道:“我看看。真是奇怪,难道这最后一座塔也不能通向这巨佛的胸腹部吗?那铁索竟然一直向下延伸。从这个角度看,恐怕这道铁索是从最右上的手臂一直连接到巨佛左脚脚背的位置吧。” 张立道:“这些密教的家伙,也太能玩花样了,爬完十八条手臂不算,还想让人从脚下再爬一千米上去吗?难怪本那些强悍的家伙也不愿选这条路呢。” 唐敏和方新教授也都平安通过,枪声却在多吉过铁索的时候响起,还未过去的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二人都望着对岸,火光一闪一闪的,枪声像放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卓木强巴道:“已经打起来了吗?”亚拉法师道:“恐怕是多吉被发现了。” 卓木强巴道:“可恶,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亚拉法师道:“可是,这时候过去很危险啊,等教官他们清除掉对面的敌人再过去比较安全吧?” 卓木强巴道:“但是,只留多吉一个人在铁索上,他会更危险的。”说着爬上了铁索,亚拉法师无奈,紧紧的跟在后面。 爬至了有三分之一的距离,就看见多吉岌岌可危的单臂悬吊在铁索上,多吉看见卓木强巴二人也大叫起来:“不要过来,圣使大人!他们瞄准了我!他们瞄准了我!” 卓木强巴抬头一看,只见远处极近的两点火光同时互闪,看来教官他们和敌人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卓木强巴道:“没关系,他们已经被制服了,你坚持住,坚持住!” 更近了,卓木强巴为了看清情况,旋亮了烛帽,只见多吉右脸灰白色,左半边脸血糊糊的一片,左肩完全被血浸透了,热血还在如喷泉般不住的往外标,看来是手臂动脉被打中了。亚拉法师大叫:“别开灯!对面还有敌人!”同时快追了两步,突然翻身趴在铁索上方与卓木强巴面对面,伸手便要去摘卓木强巴的帽子,另一面,子弹已经无情的飞了过来,多吉在这时支持不住,松手下落,卓木强巴双腿一剪铁索,半身悬空去捞多吉。亚拉法师一把抓住了卓木强巴的烛帽,卓木强巴抓住了多吉的手臂,子弹从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之间擦了过去,事情都在同一时间发生。 亚拉法师扔掉烛帽,觉得脸上一热,一股咸腥味扑鼻而来,他心中暗道:“中弹了吗?怎么没有痛觉?啊,不是我中弹了!”念头一转,亚拉法师在千钧之际反手握住了卓木强巴的脚踝,而卓木强巴正在此时腿部剧痛,刚失去足以悬吊身体的力量,他和多吉两人的力量一齐下坠,将亚拉法师也拉得翻下铁索。如此,亚拉法师一手握住铁索,全身悬空,挂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捉住多吉,三人荡在半空。 亚拉法师力量毕竟有限,三人的重力迫使他抓住铁索的手渐渐滑脱,想要将下面两人甩上铁索却是不能。多吉喃喃道:“放手吧,圣使大人,为了我不值得。多吉能和圣使大人一齐来到这守候多年的圣地,已经很满意了。” 卓木强巴道:“什么值不值得,放弃自己的同伴来保住自己,我还没有那样的习惯。亚拉法师,你还支持得住吗,我们要上去了。”亚拉法师吃力道:“快!快!”忽的颓然气馁道:“不行了。”三人直接坠深渊。 敌人的第一枪是瞄准了多吉打的,吕竞男和巴桑刚刚抵达出口附近,就听见了枪声,来不及细想,就准备从背后袭击敌人,没想到敌人竟然有五名,反而一轮扫射将二人压制在出口内,上不了平台。巴桑打得压抑,一把抓起三枚手雷,同时拔销扔了上去,方新教授和唐敏也赶到了,巴桑和吕竞男准备从边缘攀爬上平台,张立和岳阳在远处策应,但从下往上看不见敌人,收效甚微。一时打得昏天黑地,枪声齐鸣,百忙中岳阳用夜视瞄准看了看铁索上的情况,正好看见卓木强巴三人跌入深渊,岳阳大叫一声:“强巴少爷!” 耳边的风呼呼的吹着,卓木强巴的身体呈自由下落趋势,可以清晰的看见一座座灯火明亮的倒塔从身旁飞升,“一切,都结束了吗?不!这不过是一个开始,旅行途中的小小考验!我还不能死!” 冷风一吹,卓木强巴清醒过来,他的神经变得比钢铁还硬,半空中控制住翻滚,猛的双臂一伸,蝠翼展开,左右微微一晃,身体开始在空中平稳的滑翔。但是卓木强巴自己知道,要利用蝠翼在空中控制平衡绝非像滑翔翼滑翔伞那么简单,蝙蝠衫的面积毕竟只有一个人排成大字型那么大,主要靠操纵者自身的控制能力,卓木强巴的滑翔极限是二十米高度,时间不超过二十秒,一旦超过这个时间,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在空中翻滚。卓木强巴尽量将双腿并拢,双臂伸直,脑子里都是训练时教官的提醒“兜住风,控制住!卓木强巴,兜住风,手绷直!别弯!” 只听身后亚拉法师道:“好样的,强巴少爷!”卓木强巴知道亚拉法师也打开了蝠翼,但是不敢回头看,也不知道多吉怎么样了,刚才三人同时跌落,但是没有听见多吉的呼喊,事实上,谁也没有呼喊一声。 不知道在空中滑翔了多久,卓木强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超越了极限,总之是不止二十秒,然后突然感觉到手臂触碰到什么东西,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了那似乎可以抓住的东西,抱紧之后,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一根斜向下的粗铁索,不知道通向哪里。再看四周,自己似乎跌落到第二,四座倒塔之间,相距各有两百来米远,与佛像也距数百米远。脚下黑暗处似乎有人“哟”的叫了一声,听声音似乎是多吉。 卓木强巴向下滑了数米,听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你也抓住了吗?” 卓木强巴道:“嗯。” 多吉在下面道:“太好了,大家都没事,谢谢你,老法师。” 卓木强巴喜道:“你没事吗?多吉。” 多吉道:“嗯,老法师抓住了我。”原来,刚刚掉落的一瞬间,亚拉法师射出飞索,将多吉的背包牢牢摄住,然后展开蝠翼,总算在即将失控时抓住了隐蔽在空中的铁索。卓木强巴心头一惊,吊着一个人还能熟练的操纵蝠翼,他实在惊异于亚拉法师的能力。 卓木强巴问道:“这条铁索是竖向的,它到底通向哪里?” 亚拉法师道:“不知道,我们先滑下去看看吧。” 这一滑足足滑了十余分钟,就在卓木强巴认为这铁索没底时,他们抵达了一处小洞穴,洞高三五米,平地面积不过百米,洞口向内缩小,里面被凿出一条通道,与山壁相通。 脚踏实地之后,亚拉法师点亮炷帽,和卓木强巴二人先将多吉的血止住,卓木强巴自己则仅是擦伤,血已经干涸了。随后法师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洞穴内壁光滑,在石壁上好像刻着一行字,亚拉法师认识其中一部分,连起来心中一惊。卓木强巴则赶紧与教授敏敏他们联系,没想到通讯器没有任何反应,卓木强巴摆弄半天,心头焦急起来。亚拉法师道:“恐怕不行,峡谷的这头岩壁似乎对无线电信号有干扰,越靠近石壁信号就越弱。我们下滑的可能有一千……不,不止一千米,这么远的距离,他们是接收不到信号的。强巴少爷,你先来看看这些文字,你看看是什么意思?” 联系不上教授和敏敏,卓木强巴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如何,突然有六神失落的感觉,待他看见岩壁上的刻字,顿时魂不附体,手足一阵冰凉。他一字一顿的翻译过来道:“通过十八……什么堂,的勇士,将要,接受,真正的,考验!” 卓木强巴绝望的扭头望向亚拉法师,亚拉法师兀自怀疑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说前面十八座倒塔都不算,这里才是真正的考验?”卓木强巴艰难的点点头,亚拉法师依然不信道:“不会吧?会不会是我们认错了,这些字有别的解释?这不可能是真的吧?开,开什么玩笑!” 多吉道:“这和直接落下峡谷又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更加痛苦而已,这……这简直!” 卓木强巴背对着光,良久的看着崖壁上的刻字,终于,轻轻道:“多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走吗?” 多吉看来看不再渗血的伤口,点头道:“嗯,好多了。” “那我们走吧。”卓木强巴转过脸来,半边脸在灯光的映照下,那刀削一样的容貌竟是如此坚毅,那轻淡的声音显得如此从容,自信。看着前方洞穴中的一片黑暗,卓木强巴举步跨入,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没有丝毫犹豫。亚拉法师喃喃道:“强巴少爷……” 第十七座倒塔顶。 六人衣衫尽有破损,不过枪声已停,唐敏默默的看着铁链的另一头,岳阳蕴着泪,张立白着脸,最后还是由张立将吕竞男拉到一旁。吕竞男脸色很快也变了,她揪着张立的衣服说了些什么,最后也踉踉跄跄的松开了手,然后是巴桑,他的眉头皱成川字型,拳头捏得咯咯响,方新教授嘴角翕动,但什么也没说出来。五个人在唐敏后围成一圈,眼色黯淡,但谁也不敢先开口,唐敏转过头来,她的头发有点蓬乱,脸上也多了几点血珠和一些乌青,她问道:“为什么法师他们还没过来?不是已经发了信号了么?” 方新教授实话实说道:“这里的磁场混乱,通讯信号受到严重干扰,说不定他们也在某个地方给我们发信号呢。”但他明显底气不足。 看着那张毫不知情的瓷娃娃脸,多希望她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实是残酷的,张立终于结结巴巴的说了岳阳所看见的情况。唐敏一愣,目光空洞的略带嗔怒道:“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哦。”她看了看五人的脸色,脑子里嗡的一响,天地之间突然失去了重心,空气流动着幻觉的色彩,她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脸色白得如古墓女尸,“不会的,你们骗我……你们骗我……不会的,强巴不会有事的……”她一步步向后退去,后面就是万丈深渊,张立大叫道:“别退了,后面危险!”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了唐敏,只见唐敏两眼一白,竟然昏死过去。 当唐敏再次睁开眼睛,无神的看着黑暗,低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岳阳道:“你不要多想,他们,他们只是掉下去了,或许……或许掉在下一层倒塔上,也说不定……”但这十八座倒塔,由上至下,间距是越来越大的,从上面掉下去能落在下一层塔顶,根本没有可能,而且,他们也返回寻找过了,当然,寻找范围到第十二座塔前终止。 张立道:“强巴少爷身手了得,这高度……这高度……”说了两句竟然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唐敏泪眼盈眶,失魂落魄道:“你们,不用……安慰我。”挣扎着要站起来。 吕竞男怕她想不开,冲过去拎住她一摇,声色俱厉道:“够了,别表现出一幅怯懦的样子!强巴一直把你留在身旁,把你带入这样的训练营,你也因该知道他想看见的是什么!他希望你坚强,自立,能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探险者,像你哥哥一样!如果今天他真的遇上了不幸,恐怕他也不希望你陪他白白去死吧。他最大的愿望,是寻找到帕巴拉神庙,去看一看那只在他梦中,让他魂牵梦绕的战獒啊!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该把完成他的心愿当作最让他欣慰的事吧!而且——”吕竞男松开手,目光投向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坚定道:“我有很强的感觉,他们并没有死!” “啊!”张立惊诧的一声呼喊,其余的人也都很吃惊,教官凭什么这么肯定。最后一句话起了很大的作用,唐敏那死灰色的眼睛又泛起了希望的光芒,虽然她感到这件事十分渺茫,可是吕竞男自信的目光给了她新生的希翼。 吕竞男道:“岳阳把你看见的情况再仔细说一遍。” 岳阳又将他看见的亚拉法师三人首尾相接掉落铁索的情形复述了一遍,吕竞男道:“他们三人是同时跌落的,而在最下面的是多吉,而当时你们有听见什么呼声吗?” 当时乱作一团,这边枪声不停,谁还能注意到有没有什么人呼喊,大家都摇头,吕竞男道:“这就对了,如果他们是被枪击落的话,就算意志再坚定也会因痛而发出声音吧,而在这个相隔数米都能听见别人呼吸声的地方,这个距离我们又怎么会听不到呼声呢。也就是说,他们不是被枪击落的,或许是因力量不支而失手落下的,掉下铁索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受伤,顶多只有多吉一人受伤而已。” 众人静静的听着,掉下铁索时有没有受伤和强巴少爷他们是否还活着有什么关系呢?只听吕竞男道:“如果说他们没有受伤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在狭小的空间内稳住身形,进行短距离滑翔!”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蝠翼!每个人都穿着蝠翼啊,这些救命的东西,只有在关键保命时才会想起,平日完全被大家忽略了。唐敏双眼充盈着泪花,这次是激动的泪花。 吕竞男最后道:“虽然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里,但说不定我们很快又会在这巨佛身体的某一处汇合。所以……我们只有前进!”她好似一个长辈般看着唐敏,捋过她蓬乱的头发,放低了声音道:“不要放弃啊……”唐敏使劲点了点头,将所有酸楚都堵在喉里,咽了下去,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感激的看了看吕竞男,又将目光投向幽暗深处,目光迷离处,一片凄婉,身体又晃了两下,吕竞男赶紧搀住她。 这只六人的队伍又开始缓缓的前进,他们清楚,攀过本留下的绳索,又将踏上一条完全未知的路。岳阳看了看唐敏,小姑娘默默的整理着背包,准备攀绳,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沉稳有力,似乎已将悲痛转化为力量,他心中略安:“鼻涕公主渐渐成熟起来了,有希望和陷入深深的绝望差距真是大阿,哪怕那希望小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不过,教官在肯定强巴少爷他们没死的时候,那不经意流露的失望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只是针对敏敏小姐的一个善意骗局,还是说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洞穴幽暗深长,皆为直径约两米的圆形通道,快要顶到头顶的崖壁让人感到气闷和压抑,洞穴内布满一种类似植物根系的东西,柔软却坚韧,只有玉米穗粗细,缠绕交织在一起,将洞穴内壁完全的覆盖着。亚拉法师伸手攀折,竟然找不到这些根系的头,好似从石壁中长出来的。烛帽的光照得人和根系的影子长而摇曳,像幽灵一般不住扭动。 刚入洞口,便进入了蚁穴一般的迷宫之中,说是迷宫又不像,倒颇似生命之门的地下排水系统,在这无数环形回路的通道之中,左手法则根本派不上用场。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渐渐没有了环形回路,而圆形通道则开始变长变宽,无数的小圆管通道又汇集成更大的圆形管道,在试过几次由大通道转入小通道最后走进死胡同之后,卓木强巴他们肯定,必须顺着大通道前进,而那些小通道就像树叶的经脉一样不住往大通道汇集。在通道汇集的地方,形成大小不等的石室,从石室的诸多开门能通往不同的通道,唯一让他们担心的机关并没有出现在石室中,如此走了十几分钟,总算看到了向上的路。 攀过绳索的六人,首先看见的便是一地枯骨,就像谁打翻了一篮子胡桃,颅骨,手骨滚得到处都是,此外便是被炸崩的石屑。与本他们不同,方新教授等人都知道这是在巨佛的口中,看着在山壁上凿出如此巨大的一个天然停车场,已经让人无比震撼了,而这些足以将整个停车场铺满的如山尸骨,在几十根剧烈燃烧的燃烧棒火焰下,又显得如此诡异。良久,方新教授才发出询问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然而,没有人能回答他,只有黑洞洞的摄像头无声的记录着这一切。 六人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在那宛如天界之门的巨大宫门前被彻底震惊,那三重有如天宫的红帷建筑如此威严,展示着它们不容世人所渎视的神圣与高贵。那满墙的飞天,夜叉与诸神佛,更昭示着这建筑崇高无可替代的地位。在门前震慑许久,吕竞男才下令道:“进去吧。” 六人小心的翻越尸山,落脚处,总要发出令人心惊的骨擦音,这些尸骨在门口堆积最多,由门向内,则形成一个长长斜坡,今天思来,当初不知道多少人在门后哀号,渴望生还,那宏伟的巨门竟然成为断了他们生念的地狱之门。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门后竟然就是一个大殿,大殿正中似乎该有五尊佛像,不过如今佛像早已崩坏,只剩下五个大石基座,正中一个,还有四角四个,尸流从基座处分开。 方新教授略有了解,这门后的大殿因该是金刚殿一类,类似中国的门神,在佛教中用来镇守寺庙,通常只有两尊金刚,而这殿中竟然有五个基座。吕竞男看了看混合在尸堆中残缺的佛头,依稀逐一辨认出来,不动明王,降三世明王,军荼利明王,大威德明王,金刚夜叉明王,心道:“这是五大明王法身啊,是被尸体生生挤倒的?不,这是人为破坏的。这里这么多人,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为什么死在这里?是来进攻圣地的异教徒吗?不,从来就没有听大师说起过啊。” 穿过金刚殿,来到下一间大殿却不是普通佛教的正殿天王殿,里面供奉的也不是主尊,从基座看竟然有十二座之多,围成圆形,吕竞男心中默念道:“或许是十二宫尊像殿,四周因该是大轮回金刚转轮。”扭头看去,墙壁果然有插放转轮的铜轴,只是五米来高的巨大转轮已经被剥离,去向不知,估计还埋在这些尸骨堆中吧。那些身高十几米的巨佛如今裂成碎片,和尸骨混在一起,更别说珠缨宝幢,幡盖帷帐,早已化作飞灰飘散,一想起这些,吕竞男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直至第三殿尸骨才稍有减少,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但要踏上没有尸骨的空地,却是不能,这座殿面积较前两座殿稍大,主要是长度加深,两边各有十四石墩,墙面的厚石灰层剥落,原本的诸佛画像就如被搓洗过的油画。“或许是二十八宿宫吧。”吕竞男想。 第四殿因该是主殿,连巴桑也看得出来,这座殿堂高大恢宏,气势不凡,十八根四人合抱大石柱就像十八个巨人直立殿中,耸天入云的藐视众生,中央的主座台基便有近百平米,当时的主佛一定很大,四周还有四个台基,占地皆不少,方新教授认为,那因该是四大守护天王的座台。被华丽的殿堂所吸引,竟然让人一时忘了脚下的尸骨,目视完整个大殿后,他们才发现,这座殿内的尸骨又比第三座殿多了些。巨大的佛头被劈裂为两半,仅剩没有脸的后脑勺,身体其余部分也都裂为碎块,深深的掩埋在尸骨堆中。 方新教授从尸骨堆中将腿拔出来,奋力的向前迈出一步,一个尖锐的东西划在他的裤腿上,教授一抬腿,将两具半截的尸骨给带了出来。只见一截手骨握着五股杵,深深扎在另一截胸骨上,从这两截尸骨的姿势看,明显属于两具尸体。这一意外发现,让方新教授注意观察起原本刻意回避的尸骨群来,他赫然发现,这些尸骨竟然呈群殴状态,手持金刚杵,金刚铃,护摩勺,金刚撅等各种法器刺杀对方,有的法器深入骨质,一直插穿胸骨和背脊,那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啊!还有的尸骨双手搭在一个巨大的转轮残部上,可这座大殿根本没有转轮,难道是从第三座大殿抱过来的吗?方新教授想起那些五米高的巨大转轮,那又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啊?数百上千年前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不能妄加猜度的,方新教授能做的,只有将这些牢牢的摄入电脑里。 通过仔细观察,岳阳也有了新的发现,一些小的饰物散落在尸骨之中,看上去数量还不少,他随手拾起一块黄铜片,铜片内竟然用雕刻手法刻了一尊佛像,历经悠然岁月却没变形,看了看这佛像,岳阳将铜片纳入口袋。 尸骨中有不少器物,第一个注意到这点不是岳阳,而是吕竞男,有八吉祥的食子盒,曼达盘,摩尼转,扎马如,钺刀,三股杵,五股杵……各式的法器都有。吕竞男也早注意到了这些保持厮杀状态的古尸,但她所知道也并不比她的队友多多少,同时,她以自己的目光有着更惊愕的发现:“这些碎骨,有的被砸碎,有的被抛掷的法器贯穿,还有的姿势更加令人匪夷所思,这满殿的古尸恐怕随便一个在世,自己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些人,死前都因该是非常可怕的高手啊,难道他们都曾是圣炼堂的勇士?为什么要相互厮杀?为什么死前要毁坏法坛和祭台?这本该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的啊!天!这失落的圣炼堂,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亚拉大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这中心大殿像四面八方都有开门,每一个侧殿方新教授和吕竞男都去浏览了片刻,佛像尽数被毁,或许有的石像身体还被当作了武器,随便哪间大殿都是尸骨满地,一片狼藉。在中心天王殿的三道门后,中门是一个大法堂,除了石柱别无它物,是讲经说法的地方;法堂后估计是转经殿,不管什么书籍,放置千年也早就毁了,教授是从地上一些朽木屑推断出来的;此外还有许多小型偏殿,只是石佛尽毁,无法辨认,估计是毗卢殿、药师殿、三圣殿、弥勒殿、观音殿、韦驮殿一类,虽说这个宗教不完全信佛,从这些殿堂架构估计和佛教有所联系;左右两道门皆连着一个禅堂,是持念静心修禅的地方;禅堂外便是这宫殿的外重,直上二重。二重殿便简单许多,除了中央有一间佛殿外,周遭一圈都是小型房间,也根据等级不同有大有小,看来就是密教徒的禅房了,在靠近山壁根处有一间香积厨,古代的巨型炉灶还略有形态。后面还有一间古怪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仅在两米来高的墙上有几个小孔,考证了半天,方新教授认为,这是间浴室,如果说水是从小孔流出来的话,这还是淋浴。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古人是如何才能将水引入这里的,如果说黑暗峡谷底部有水的话,这里可是相距好几千米。 三层之上,看来是更高位教徒的居所,房间都经过了很好雕饰和粉刷,石壁上依稀可辨的兽纹残型和墙壁上大块大块的厚石灰就是证明。中间大殿上有一个巨大的台阶型石架,看起来是祖师堂一类的,祖师堂背后又有一间巨大的殿堂,像是一个巨大的讲经堂,偏门内像是存放高级经卷的藏经阁,不过木架崩坏成屑,经卷则全无踪迹。方新教授知道,那些古藏的羊皮经卷,内容用的是金水银汁写成,就算化成灰,也该留下一些灰渍,教授看了看稀少的尸骨,这里的打斗不如下面大殿的激烈,或许经卷被转移了吧?教授暗自猜想。 整个三重大殿外围都留下了巨大的上下颚支架,因该都是放置大法轮经轮的,宫墙,外廊,石柱和栏杆都被染成藏袍常见的深绛红色,只是被众多尸骨环绕,更像干涸的血迹的颜色。顺着本他们留下的路标火炬在大讲经堂背后发现直通崖壁的通道后,方新教授等人毫不犹豫的钻进了昏暗狭小的通道,这座宏伟宫殿的内部远没有它外表看上去那么华丽,谁也不愿意对着如山的尸骨多看几眼。而那些做引路标的燃烧棒,本他们不得不留下,否则他们自己也会迷失在黑暗之中,找不到出路,因此没有人会去动那些火烛。 第二十六章 巨佛内部 第二十六章巨佛内部 通往上层的路都是一些垂直的悬梯,也被嵌凿在环形管道中,但是走了很长时间,并没有发觉和触碰到任何机关。 又上了一个台阶后,来到稍显大一点的一间石室,为了照顾多吉,卓木强巴准备在这里休息一下,从来的路上看,约每前进一两百米就有这样一间石室,石室有大有小,从五六十平米至四五百平米不等,内壁没有那些好似植物的根系,没有装饰,顶多大一点的石室内有几根柱子。将光源放置在石室正中,按惯例察看了每一处角落有无机关,然后三人坐了下来,各靠着一根石柱休息。卓木强巴依然试图通过原子表和方新教授等人取得联系,但依然失败。吃了点即食食品后,多吉问亚拉法师道:“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久,并没有看见什么机关呢?会不会是石壁上的字仅是骗人的?” 亚拉法师道:“是啊,这一点很是奇怪,但是那些刻字因该不是骗人的才对,这种地方不需要骗谁。而且,这里确实有机关。” 卓木强巴也点头道:“嗯,每间石室都有许多地方是用不着的,那些因该是机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机关都没有被启动。” 多吉道:“啊,那么多石室,难道都有机关么?那,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些石室才对,可是这山壁内这么多路,我们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啊。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出口?” 亚拉法师道:“垂直距离一千米的话,怎么也要爬半天吧。强巴少爷,你认为我们已经走了多少距离了?” 卓木强巴道:“我们垂直攀登一共是十三次,每次高度约为四五十米,因该走了有一半距离了。” 亚拉法师拎起背包,道:“休息得怎么样了,多吉?我们继续。” 此时,莫金和索瑞斯也在布满藤蔓根系一般的洞穴内穿梭,入口的三重楼殿建筑,全是类似佛教殿堂,分为各种佛殿,菩萨殿,金刚殿,里面供有许多崩坏破碎的三眼佛像,但此外并没有其余东西,大量的尸骨除门口堆积如山外,越往内走,便越少了,但是依然是骨殖铺路。他们走完三重大殿后,在大殿金顶找到一条向下的入口,顺着入口斜坡,便来到这些布满根系的通道。在通道转无数个弯之后,竟然是越来越往下了,索瑞斯敏感的注意到洞穴内布满的根系,这洞穴内却离奇的没有一具尸骨。 走向深处,洞穴内渐渐潮湿起来,索瑞斯看着手中的操纵器,突然将画面定住,人也停了下来,开始在空气中嗅什么气息。莫金问道:“怎么了?” 索瑞斯道:“前面好像有东西,这里的环境开始潮湿起来,估计有什么动物,要当心,你看这里。” 只见操纵器的荧屏上,绿色环境下有一个白色的亮点,这是索瑞斯实验鼠传回来的夜视图,索瑞斯调整着操纵器,那个白色的亮点从屏幕一端晃至对面,画面质量不高,但是依稀可以辨认那不是一个死物。索瑞斯将画面定格,调近,只见那亮点好似一种节肢类生物的一部分,从画面看比实验鼠要小许多。索瑞斯道:“从这里的环境看,小型生物绝不止一两只,小心是有毒的东西。” 莫金道:“嗯,叫他们小心点。”命马索将这个信息告诉后面的人。 又走了十余分钟,地面明显的潮湿起来,周围弥漫的根系似物体也开始有所变化,它们增粗了,每一根约有小指粗细,看上去就像一群肉虫紧紧的抱绕在一起。索瑞斯伸手碰了一下,如触电般将手缩了回来,他感到一阵悸动,那些增粗变软的线条,就好似有生命般汩汩搏动着,被索瑞斯一碰,立刻生出反应来,好似极不情愿的,要将索瑞斯的手指弹开。 “怎么啦?这些东西有什么古怪么?”莫金发现索瑞斯神色不对,问道,他伸手一摸,也是大惊,问道:“这些到底是什么!” 索瑞斯道:“不知道,这些东西我从来没见过,好像也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从外面的干涸物体来看,我以为它们是植物,现在看来,好像是动物吧,似乎属于低等动物,没有什么攻击性才对,实验鼠可以安然通过。” 莫金道:“现在没空理会他们,我们继续,总之小心点就是。对了,刚才我们过来的地方,有机关吧?” 索瑞斯道:“嗯,我也发现了,但是那些机关似乎处于待触发状态,而且周围都没有机关的触发装置,估计什么地方有一个开启总机关的枢纽,总之机关没被打开是一件幸事。” 又走了没多久,一行人来到一个方形大石室,中间有三根品字形石柱将石室上下连通,石壁和石柱上有一些比拇指略大的孔,数量极多,有少许水从石壁和孔穴中渗出,看上去整个石室都湿漉漉的。索瑞斯道:“小心了,这里就是刚才发现有活动物体的地方,这些孔洞估计就是它们的巢穴,尽快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一个孔洞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动物,通体雪白晶莹,挥舞着一双大螯和带钩的尾巴,竟然是他们在机关佛那里见过的白蝎!有了第一只,很快就有第二只,第三只,只片刻功夫,石室内就布满了一层白蝎,其数量不比机关佛内的少。长时间在黑暗中生活,这些白蝎失去了它们的视力,但是它们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召,莫金等人一出现在石室,它们就纷纷爬出巢穴,包围了这群人。 索瑞斯小心的走在前面,并对后面的人打气道:“这些蝎子我已经研究过了,它们的尾刺并没有毒,但是似乎可以阻止血液凝固,被叮了之后伤口会流血不止,还是尽量不要碰到它们。它们没有眼睛,所以是看不见的,不必太紧张,小心的不引起地表震荡,估计就能走过去。” 可是,那些白蝎似乎不准备就这样放过入侵者,突然有几十只白蝎奋力跃起,朝索瑞斯扑来,索瑞斯拿着燃烧棒一挥,将白蝎拨落,伸脚狠狠的踩了上去,白蝎的内脏血液迸出,在空气中很快变作了绿色。然而其余队员就没有这样幸运了,一个队员突然丢下手中的枪,抱头大叫起来,几只蝎子牢牢的钳住他的皮肤,狠狠的将尾针刺入他的体内,很快更多的蝎子将这人包裹起来。这名队员在地上翻滚,但周围的人忙着对付自己面前的白蝎,根本顾不上他,突然,另一名队员尖叫起来:“看!他!那些蝎子!它们……它们吸血啊!” 百忙中,莫金扭头一撇,只见那个队员已被白蝎覆盖,只看见一个白花花的人形,那些蝎子的尾针刺入人体内,一股股红色的液体竟然流入它们体内,就如一滴滴红墨水滴入了清水中,开始翻涌扩散。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感莫名恐怖,莫金挥舞着手中的燃烧棒,大声道:“快走快走,别和它们较量,离开这里!” 三个人被丢在石室中,余人仓皇的逃离,他们身后,白蝎如潮水般涌来,紧追不放。莫金道:“怎么回事?它们跟来了!它们明明看不见,是怎么追踪我们的?” 索瑞斯在前面飞奔,扭头一看,没想到那些小小的白蝎速度惊人,丝毫没有落后的迹象,他突然一拍掌,恍然道:“啊,该死的,在那尊千手佛那里,那些红色的液体是虫引!混蛋,一千年前这个宗教的教徒就知道用虫引了吗?这到底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 莫金默然了,虫引他是听说过的,就是一种能引起虫的食欲或攻击欲望的物体,这些物体可以是液体,也可以是固体,它们通过气息,颜色,震荡波或别的途径通知某一特定昆虫前来聚集取食。其最简单的例子便是蜂蜜对蜜蜂的强烈吸引,还有马蜂分泌的信息素是它们集群攻击的强烈信号,索瑞斯能操控蜘蛛,蚂蚁,蜜蜂等昆虫,也是借助虫引的帮助来达到他想要的目的。某些虫引沾在身上之后呈缓慢挥发状态,有的甚至几个月后还能奏效,而且很难清洗,只是没想到,他们在千手佛沾上的红色液体竟然也是虫引,让白蝎发出狂热攻击的虫引! 前面出现了岔路,莫金来不及细想,只能道:“分开走,自己想办法甩掉后面的蝎子!”和索瑞斯拐进了右边的巷道,马索蒙头懵脑的跟了上来,莫金狠狠的一瞪,马索大惊,旋即明白,赶紧带着身后的人选择了另一条路。 又上了两个垂直台阶之后,通道内的藤蔓根系越来越多了,就连地面也铺了满满一层,踩在上面就像踏着麦秸堆成的小路。依然没有机关,依然无法联系,只能借助微弱的光芒在完全的黑暗中奔袭,走了无数弯路,绕了无数回形通道,卓木强巴三人总算抵达了另一间石室,这间石室还是那般模样,有几根柱子,除外什么都没有。亚拉法师刚刚躺下,突然跳了起来,将手中的探照灯开到最大亮度,盯着石壁看。卓木强巴和多吉也昂起了头,这间石室的石壁上竟然出现了壁画,不过画工十分粗糙,感觉就像石器时代的壁画,和卓木强巴曾经见过的可可西里猎杀猛犸壁画十分相似。画的也是些黑色火柴小人,拿着石头长棍藤绳,围殴一头巨型生物,那头生物和周围人的比例来看,起码有十个人高,说它像鳄鱼,蜥蜴,四脚蛇都可以,绘画者除了特别突出那长满尖牙的大嘴,其余地方就是一团黑色。  随着探照灯缓缓移动,更多的图画出现了,整个石室顶端都是猎杀场面,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高大不一,与无数小人展开生死搏斗,虽然画面模糊,线条粗劣,但依稀能嗅到画中金戈铁马的杀伐气息。亚拉法师道:“或许其余石室暗处也有图画,只是我们没注意到罢了。” 卓木强巴道:“这些画代表什么意思呢?” 亚拉法师道:“伏魔图,你仔细看,整个中央有一尊大佛像。” 卓木强巴随着探照灯光看去,果然,一尊黑色的佛像在正中,它是如此巨大,以至于看见它的一部分也不能将它辨认出来。佛像三头三面,十八臂尽展,无数的小人狩猎古怪生物的图,都在它十八只手臂的囊括之中。卓木强巴再看那些古怪生物,有展翅的,有游水的,虽然很抽象,但是大致错不了,他顿时明白道:“哦,原来是指,在这佛像光芒的照耀下,人们战胜了魔鬼的图像,难怪这些东西看起来都狰狞可怕。”卓木强巴心中却隐隐觉得,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那巨大的佛像颜色似乎更鲜艳,而画工也精细许多,颇似后来画上去的,而那些黑色小人如此古朴粗犷,那才更像是万年以前的古人碳画。 亚拉法师点头道:“不错,就是这样。” 多吉插嘴道:“可是,我记得我曾经看过的伏魔图,魔鬼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它们连兵器都没拿,也不会变身,这些是什么魔鬼?倒更像是怪物吧?” 亚拉法师道:“看来这个教曾经的教义非常的广,不同地域产生不同的魔鬼变相,也是有可能的吧。”多吉兀自喃喃道:“可是,佛像都是一样的呢。” 他们又走了几处石室,大多图案相似,全是黑色小人猎杀魔鬼的图像,旁边或背景都是一尊或多尊不同造型的佛像看着,那些黑色的火焰状线条代表佛光,以示在佛光普照下才得以胜利。看过第四间石室壁画后,卓木强巴道:“从绘画工业和技巧来看,好像是很早以前的人们画的画像吧?还是说,故意画成这样的?” 亚拉法师道:“嗯,因该是故意画成这样的,因为佛的造型传入藏地不过千余年,不可能是很早就有了的。” 似乎每间石室都有一两幅不同的画像,其中一间有船行进在峡谷间,两岸的高山异常陡立尖锐,而山间峡谷背面被完全涂成黑色,还有那船,如果与人影比较,那船显得太大了一些,整齐的船桨从船身伸出,一艘接着一艘朝黑暗驶去,竟似无穷无尽;还有一间竟然在佛像手臂上画出了那十八座倒塔,每座塔的旁边有一个略似僧侣的人像,或坐或卧,摆出不同的姿势造型,亚拉法师认为,这估计就是各种不同的修行方式。看见这完整的画像,卓木强巴才对他们走过的巨佛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这尊十八臂三面三首巨佛,实际上仅有上半身探出崖壁,成俯瞰众生相,十八条手臂如蜘蛛腿一样张开,从上至下,左右手臂相距越来越远,而佛像的下半身,也就是卓木强巴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则完全的插入了刀削一般的崖壁中,和山崖同为一体,整个崖壁下半截也是被一刀削成内斜的“了”字形。 看过几间石室后,亚拉法师意兴尤未,但卓木强巴已经对这些画像不感兴趣了,他急于爬上所有的垂直台阶,与唐敏他们取得联系,在卓木强巴的催促在,三人才一前一后的向更高处爬过去。 绕得晕头转向之后,莫金和索瑞斯来到一间前所未见的巨大的石室,他们的照明设备开至最大亮度,也看不见石室顶部,宽敞的石室正中有一根方形石柱,石柱上顶着一个直径约五十米的巨大圆球,远远看去就像法杖上镶嵌着明珠。两人步入石室,都顿时显得小了起来,石室内比其余地方更加潮湿,石壁上有成股的水渗下,地上甚至可看见部分积水。索瑞斯的一只白鸽停留在圆球下方,好像感知到什么危险,任凭索瑞斯怎么用电击刺激它的脑部,就是不肯起飞,索瑞斯奇怪道:“这里因该是附近湿气的源头吧,咿?雕这么大一个圆球作什么?” 莫金激动道:“找到了,就是这里。那是月亮啊!他们将天上的一个月亮藏于黑暗,惟有银色的光芒可以让它重新获得力量,打开通往勇士的殿堂。”他默念了一遍多吉颂过的古诗,感觉是这样没错。 索瑞斯凝视道:“月亮?这个月亮上怎么坑坑洼洼的?难道那些古人将月亮上的环形山都观察到了?” 莫金道:“谁知道呢,古人拥有多少智慧不是今天的你我所能猜度的,就像那些虫引,你不是一直认为,那是近些年才研究出来的生物操控手段吗,原来人家一千多年前就在使用了。”说着,他举步向石柱走去,并在石柱下准备开水攀爬。 “等一等!”索瑞斯道:“这里似乎有些古怪,你看那只鸽子,竟然会违背我发出的电子信号。” 莫金道:“这山壁里含有稀有矿物,干扰无线电,估计是强磁场的作用,你的鸽子导航系统受到干扰,不受你的控制也有可能吧,石柱的某一个地方,因该有安装银眼的位置,我们只需找到它,在安装上去,因该就能看见我们想要的东西。” 索瑞斯取出夜视望远镜,调整焦距,看着黑暗中的巨球,喃喃道:“不对啊,这不是石雕,这是,这是什么东西绕成的。可恶,这里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索瑞斯看见的圆球,就像一个巨大的线团,无数线条或横或纵的缠绕在上面,绕了一层又一层,依稀看得见分明的层次,还有许多粗大的绳索向四面八方延伸,最后深深的埋入四周的石壁之中。 莫金道:“在下面当然看不清楚,我们上去看看,安银眼的插口也一定在石柱某个位置,我们一起上去。”索瑞斯皱起眉头,跟着莫金爬了上去,虽然石柱周围都有渗水,但每隔一两米便有一条可以放入手指的缝隙,爬起来并不难,那些水也是从这些缝隙里渗出来的。 莫金每爬高一两米,便绕着石柱巡查一圈,看看有没有安放银眼的孔洞,而索瑞斯则一心想探究竟那个球究竟是个什么球,所以很快就爬到了最高位置。来到近处,索瑞斯才发现,这个球,竟然全是由石洞中那些玉米穗一样的细纤维缠绕而成的,几十根细纤维绕成一股线,然后几十股线又捻作手指粗细的绳索,最后几十股绳索缠绕成手臂粗细的绳缆,整个球便是由这些绳缆一匝一匝的绕成,难怪在下方看上去像一个线团。而有无数手臂粗细的绳缆延展开去,一直没入石壁,整个球似乎也和石柱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没有丝毫缝隙。索瑞斯索性爬到圆球顶端,只见顶端也伸出无数的绳缆插入头顶石壁,坚硬得就像是插在石头里的钢钎,索瑞斯伸手对球体又拍又捏,感觉入手硬得像老树桩,再敲两下,觉得比想象的还要坚硬,估计普通刀斧也砍不动,他喃喃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石柱上,距地面约四五十米的地方,莫金也找到了安放银眼的位置,这是一个六角形插座,中心有一个水管粗细的孔洞,此时正像没关紧的水龙头,无数的水从洞里涌出来,水量还不小。莫金稳住身体,将银眼从背包里取了出来,对着插座比划了一番,如果将银眼放进去,就正好堵住了出水口,六角形的六个角内都有沟槽,刚好能将银眼转动一百八十度,牢牢的卡在这个基座里面,将银眼放进去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呢?莫金认为因该先弄清楚再放入银眼,他叫下了索瑞斯,指着洞口对索瑞斯道:“你看,这里的水量很大,如果放入银眼,就将出水口堵住了,真奇怪,哪来这么多水。如果我们头顶是古格遗址的话,这附近没有什么暗河啊?” 索瑞斯道:“是地下水,在几千米以下,那个看不见底的峡谷中。”他看了莫金一眼,莫名敬畏道:“他们或许利用了虹吸现象,将几千米深的水引了上来,这些人……真是一千年前的古人做到的吗?” 莫金道:“可是,这些水有什么用?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索瑞斯道:“和阿赫地宫同一个原理,形成生物链,利用那些昆虫来保护这里不受人干扰。有水的地方才能有生命存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利用水培养微生物,而那些微生物则成为白蝎子的食物,有水有食物,所以白蝎子才在这里繁衍了这么多。” 莫金道:“那么,将这水孔堵上会发生什么情况?可以预测出来不?” 索瑞斯想了想道:“水?难道是……”他抬头看了看那个圆球,然后道:“难道是利用逐渐增加的水压,让头顶的圆球从内部裂开,而我们要找的东西就放在这个球内?啊,或许是这样了,你知道蛋壳效应吧,从蛋壳的内部向外敲打,很容易就能啄开,而从外向内使力,蛋壳就坚硬无比,这是蛋生生物为了保护蛋壳内的后代容易出来和不容易受到外来生物侵袭而进化出来的蛋壳效应,难道说这些古人也利用了这个原理?” 莫金苦笑道:“这……这真的是古代藏族人的智慧吗?微生物?虹吸?蛋壳效应?太不可思议了。那么,我现在将银眼放上去了,嗯?”索瑞斯点点头,两人都紧盯着莫金的手,看着那只手将巨大的银眼插入孔洞,转动银眼,封住了出水口,然后时间陷入了漫长的沉寂状态,没有声音,等待,等待…… 卓木强巴等人还在地下反复的通道中前进,突然,亚拉法师停下了脚步,静静的伫立在通道内,卓木强巴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亚拉法师一挥手,示意他仔细听。多吉,卓木强巴也停了下来,终于,他们也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震动。 方新教授等人也已经离开了三重楼阁的宫殿,进入了斜向下的岩壁内通道,繁杂的岔道使他们没走多久,就陷入了迷芒之中,顺着莫金一行人留下的线索,已经一路追至白蝎的洞穴,不过,方新教授他们看见的是,无数白蝎正争先恐后的朝洞穴内钻去,无数白蝎被挤下了石壁,它们跳起来,又踩在同伴的肩头朝小小的洞穴冲去。 来到石室中央,教授等人发现了三具痛苦扭曲着的,被吸干了血肉只剩下一层皮的骷髅,从背包认出了佣兵的身份,可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白蝎,是什么使它们惶恐逃窜呢?方新教授仔细的观察着,地表的水洼泛起了小小的涟漪,正如微波般轻轻震荡着。巴桑却将目光投向了墙壁上变得柔软的线条,那些原本干涸的细线在这里变作手指粗细,柔柔腻腻,他好像有点熟悉,可是是什么命令自己的记忆不去回想?巴桑站立着呆呆的想:“为什么我的全身都在发抖?这些到底是什么?以前见过吗?为什么想不起来?” 时间好像凝滞在胶冻状态,过得异常缓慢,莫金和索瑞斯静静的等着奇迹的发生,全神贯注的看着头顶巨大的圆团,也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嗤”的一声,好像大型高压炉打开的一瞬间发出的泄气声,莫金和索瑞斯心中一荡“开了,就快打开了!” 可是,紧接着,他们攀附的石柱传来巨大的抖动,莫金和索瑞斯都感觉到了指尖的振颤,振得手指发麻,很快失去了触觉。“怎么,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莫金问索瑞斯。 索瑞斯道:“不知道,再这么振动下去,我们攀不住这石壁了,不如下去等,这么高跌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 两人赶紧滑下石柱,趁指尖还有轻微的触觉,在石柱根处,索瑞斯突然感觉到了悸动,是的,那好像是一种新生命开始的悸动,有规律的,一汩一汩的,心脏泵血的悸动。索瑞斯大惊,退了两步,正迎上莫金欺盼的目光,莫金道:“怎么样?打开没有?” 索瑞斯道:“我怎么知道,但是,这感觉,这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 仰头望去,那个直径为五十米左右的圆团竟然清晰的收缩起来,缩小到直径仅为三四十米的球形,还在不住压缩中。那个圆团外部包裹的绳缆样植物有多坚固,索瑞斯是知道的,什么力量竟然使那些绳缆包裹的球体收缩成这样,索瑞斯喃喃的想,难道是水? 只需要一滴水,便从千年的沉寂中苏醒过来,仿佛一头饥渴的生物,忍耐了一千之后,再次尝到了血腥的气息,那巨大的圆团爆发出惊人的吸力,因为力量太大甚至使这个实心球体缩小了一倍,它要将几千米以下的水吸入自己的腹中,已经蓄积了力量,就等那最后一击。 “亢”好像什么金属被打开,莫金和索瑞斯明显的感到,什么通道被打通了,有什么东西正急速的从地下喷涌上来。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数千米的深渊下,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数台涂了防锈涂料的铁水车,在机械的作用下,缓慢而沉稳的被放入水中,巨大的流水冲击力,让这些千年以前的机械徐徐转动,它们将更多的水往上泵去。 莫金举着望远镜,不住的调试光线,焦急道:“好像没有被打开,会不会弄错了?是别的什么地方打开了?” 索瑞斯思考着,他对此也一无所知,但是他们知道,确实有什么东西被打开,正想着,突然那团球形绳缆膨胀开来,就像吹气球一般,很快达到原来的大小,而且在继续膨胀,越来越大,站在下方的两人感到巨大的压力,那个圆球就像要坠下石柱一般。 圆球很快膨胀到原来的一倍大小,站在球下的二人不需借助望远镜也能清晰的看见,那些绳缆明显的变粗变软,有一部分开始徐徐蠕动起来,整个球体就像不知名的外星生物一样,由无数的圆管扭动着纠缠在一起,每一根圆管都仿佛拥有自己独立的生命,它们挣扎着,要脱离这球体的束缚。饶是二人见多识广,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事情,好像他们刚刚唤醒一头从不知情的巨兽,这个家伙体长超过百米,浑身裹成一个球体,有无数的触手伸出,伸向四面八方。 莫金眼角颤抖,本能的想躲在索瑞斯的身后,难看的询问索瑞斯:“这是个什么东西?这个混球是个什么东西!” 索瑞斯也并不比莫金好过,他双腿杵在地上,就如生了根一般,想抬腿也是不能,他拼命的回想,所有的细节和看见过的东西如回放电影一般从脑海里流过。“他们将天上的一个月亮藏于黑暗,惟有银色的光芒可以让它重新获得力量,打开通往勇士的殿堂。”这是多吉的原话,在潮湿环境下那些玉米穗一样的细韧线条便得如肉虫一般粗软,到处都是没有被启动的机关,被线条牢牢捆绑的各种尸骨,当这些完全不能理解的线索连接起来时,索瑞斯登时明白他们做了什么。他大叫道:“该死,这是总机关,打开通往勇士的殿堂,是打开了这个洞穴里所有的机关!” 莫金这才明白过来,怒道:“混蛋,那个小矮子竟然敢骗我!” 索瑞斯道:“还等什么,赶快去把银眼取下来,阻止这些机关的启动!”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石柱上那些缝隙已经伸出无数锯齿轮,并开始绕着石柱朝不同方向旋转起来,再攀上石柱已是不可能的事。此时圆球已经变软呈半球形,如海绵状耷拉在石柱上,体积约为以前的一倍半,之所以还没掉下来是因为还有无数的绳臂插入石壁之中,那海绵状的半球体就有如心脏一般开始有规律的收缩,每次收缩都将无数的水流泵入那长满了线条的洞穴通道——全部的洞穴通道! 在那一刻,这尊高逾千米的巨佛,以水力为动能,在无数齿轮和机械的带动下,活了过来! 索瑞斯惊恐的看着因为吸收了足够多的水分而疯狂生长的长条形肉虫状触手,正逐渐逐渐挤满整个石室,本能面前,总算恢复了一丝神志,他拉过莫金,大声道:“快走,通道被堵上就走不掉了!” 方新教授等人刚和四五个佣兵交过火,那几人坚持了一阵,边打边撤退,这时,巴桑突然发现墙边的细绳扭动了一下,他用手指挑起一截软软的绳状物,他清晰的感到,这些东西就像血管一样,有规律的在搏动,手指间的这根好似干涸的藤蔓正逐渐恢复过来,这些东西绕住了巴桑的手指,并开始收紧。巴桑双眼鼓成正圆形,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让他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他将绳索扔在地上,疯狂的开枪扫射,子弹横飞,被打中的绳索溅起无数胞浆。其余的人看着巴桑突然发狂,跟着莫名惊恐起来。巴桑打完一排弹夹,张立和岳阳分别冲了上去,制服了他,喝问道:“你在干什么?巴桑大哥?你怎么啦?快清醒过来!” 巴桑恢复了神志,突然道:“我想起来了!在那地方!在那地方!就是它们,就是这些东西!它们白天像老树根系,又硬又韧,一旦遇水,就像蛇一样活过来,它们会绞住它们能绞住的一切东西,别说是人,就是上百米高的大树也被它们绞死绞断。快走,不然大家都死在这里!” 六人赶紧找路,尽量远离那些疯狂增长的触须,走过一道石壁时,正看见一名佣兵被固定在石壁上,那些柔软的触手勒进了他的脖子,整张脸被憋成紫肝色,还有无数的触手向他靠近,温柔的抚摸缠绕,他似乎想抬手解救自己,但手臂又被更多的触手缠住,整个石壁变作一块巨大的海绵,将那名佣兵包裹了进去,它们又挥舞着,朝其余地方伸展过来。整个洞穴所有通道都复活了,它们要对自己的内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洗活动,将所有洞穴内的渣滓,寄生虫都清除掉,什么都不留下。 同样接受清除的还有在更下面的三个人,卓木强巴三人行进节段性管状通道中,这一段通道就像在糖葫芦内部一样,每走两步就要跨过一道坎,这些坎不是别的,正是那玉米穗一样的细线堆积成的,卓木强巴喃喃道:“怎么这里会堆积这么多,这些也不知道是什么草,烧不着也扯不断。” 他们也感到了细细的震动,也知道情况不对,正全速前进着,多吉步子小,每次过坎都比常人吃力,跑着跑着,“啪”,跌在地上。卓木强巴回身扶起多吉,问道:“没事吧?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多吉道:“没事,奇怪,这地面好软和。” 经多吉一提醒,卓木强巴才回忆过来,好像这地面是越来越柔软了,踩在上面轻飘飘的不受力,就像踩在半充气的橡皮轮胎上。他没有过多考虑,拉起多吉继续前进,没走多久,亚拉法师也发现不对了,他回头道:“你们发现没有,地面变软了。” 卓木强巴和多吉都道:“没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亚拉法师一摆手道:“停下,好像不对。”亚拉法师静立数秒钟,惊愕的看着卓木强巴他们,问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卓木强巴和多吉也是一脸惊诧,方才跑太快没有留意,这时站立不动立刻就感觉出来了,地面好像海面一样,便得一浪一浪的,才短短的几秒钟,就好像有数个浪头从卓木强巴的脚下经过,卓木强巴的身体也随之时高时低。 亚拉法师蹲下身来,摸着地面的根系道:“这些好像草根一样的东西,它们变粗了,竟然变软了!怎么会这样?” 多吉抓起一把根系,新奇道:“真的变粗了也!你们看,它们还在动,没错,它们在动啊,这太奇怪了,这些是什么?” 亚拉法师好似陡然间明白过来,捻起一根细线,“啐”的吐了口唾沫,那根原本只有发丝粗细的线条瞬间增至笔芯粗细,并且开始软化下来,细细的扭动着。亚拉法师抓住笔芯的两头,用力一拉,不足五厘米的一节笔芯被生生拉开有两尺来长,亚拉法师手一松,这绳索啪的弹了回去,好像橡皮筋一般。亚拉法师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沉声道:“果然!” 多吉看着稀奇,也捻了一根细绳,用力吐唾沫,那根细绳马上应水而生,竟然顺着多吉的手指缠了上来,多吉拉了两次,没有扯断,而手指则有些变色了,多吉竖起指头道:“缠得好紧啊。” 卓木强巴道:“法师,这是怎么回事?” 亚拉法师道:“这种东西好像方便面一样,遇水就长,而且极具弹性,我刚刚才想到,它们或许就是制造血池的原材料。” “啊!”卓木强巴惊呼,那一扇石门才多少点纤维,就拥有那么大的拉伸力,而这洞穴中所有的通道都布满了这种纤维,同时,他想起了在生命之门里那些被水浸泡过的纤维,它们膨胀了数倍不止,而且蠕蠕犹如活着的肌肉,他变了脸色道:“法师,要是这些纤维都被水泡过,岂不是要将通道全部堵死?” 法师铁着面缓缓点头,又看了看多吉被缠得便色的手指,道:“恐怕不仅如此,这些东西有点像无意识的藤蔓植物,碰着什么勒什么,或许不等通道被堵死里面的生物就先给它们勒死了。估计是有人开启了这里面的总机关,现在,勇士们要接受真正的考验了。快走,趁它们还没有吸饱水之前!” 这时行走已经不像方才,那一浪一浪的脉动越来越明显,反而将人向后推进,站在通道内有如站在水床上,控制身体平衡都呈问题,三人跑得是名副其实的连滚带爬。一些地上低伏的藤蔓吸足了水,开始扭曲着向从它们身上踏过的生物伸出触手,看上去像无数蚯蚓准备发动进攻,让三人心惊胆战。 前方又有出口,三人知道,那是一间石室,而石室内没有这样的藤蔓,三人欣喜的踏进了石室,但是没想到,这次一踏入石室,身后轰然落下了一道门来,石室内嘎嘎作响,不知道石壁内藏着什么东西。亚拉法师道:“糟了,刚才我们经过的地方都是机关没有启动之前,如今所有的机关都已经被启动,每一间石室对我们都是一个考验啊!” 多吉道:“现在怎么办?” 卓木强巴咬牙道:“走一步算一步啊。” 关上门的石室丝毫不受外面蠕动根系的影响,安静得连风吹都能听见,看着一块块板砖似的地板,四壁没有任何缝隙的墙面,却带给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二人不安的情绪。 因为,机关看不见。 任何机关,只要能发现,总能多少了解一点它的用途,通过猜度设计机关者的想法,从而提前避开机关的致命一击,可是这间石室门虽然关上了,周围却没有任何孔洞或缝隙,根本不知道机关会从哪个方向来,是什么类型的机关也毫不知情。三人只能愣在门口,一时谁也没有动身。 多吉疑惑的看了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一眼,问道:“你们怎么啦?为什么不走了?” 亚拉法师道:“有机关,别妄动。” 多吉拍拍已经裹得很厚实的肩部,大大咧咧道:“我看这房间里连个孔都没有,怎么会有机关呢?” 亚拉法师道:“还记得我在剑树地狱的遭遇吗?古人已经学会了用伪装来掩饰石壁后的机关,而且,这些地砖也有下陷的可能,没弄清楚就乱闯的话……” “可是,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外面那些可以被泡胀的藤条如果把路口封死了怎么办?”多吉突然犟道:“如果有机关,就让我用身体替圣使大人开路吧。”说着大踏步走了两步,仅两步而已。 只听“嘭”的一声炸响,三人耳边有如惊雷,多吉像是被一辆直冲过来的卡车撞得飞起,掉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卓木强巴大叫:“多吉!”多吉没有反应,亚拉发生道:“别慌,只是昏过去了,你刚才看清是什么攻击多吉了吗?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迷茫的摇头,他只听见一声巨响,好似什么东西炸裂,然后就看见多吉被横空一撞,滚倒在地,可是究竟是被什么撞的,确实没有看见,而且那东西撞了多吉之后,便凭空消失,没有气息没有痕迹,什么都没有留下。 亚拉法师道:“好吧,我也准备试一试……” 卓木强巴道:“法师,我来……” 亚拉法师挥手道:“你自忖身手比我更敏捷吗?还是乖乖的站在原地别动。这间石室一共有五道门,我们要去的是东南向那道门,那道门后的通道比较宽敞,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避开那些缠绕人的东西。”亚拉法师顿道:“强巴少爷,我冲出去时,你要注意看周围的环境改变,然后想办法冲到那扇门的面前,估计冲过去,那扇门就会打开,里面的机关便会关闭。” 卓木强巴听亚拉法师的口气,似乎他对这间石室内的机关也没有充分的把握,不由替法师担心起来。法师走了两步,炸响响起,法师不管是什么东西,抢先迈开一大步,跟着似乎受到某种袭击,突然侧身避开,抢跑了两步,接着拔地而起,同时又是一声炸响,法师在空中翻腾刚一圈,突然“哇”的一声,就像只苍蝇撞在了电网上,被打得四肢张开,直挺挺的跌了下来,嘴角溢血,看来伤势不轻。 卓木强巴完全呆住了,他一直注意观察,虽然在炸响的同时,看见有什么东西将石壁冲开,但是击打在亚拉法师身上时,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法师带着烛帽,另外还开着照明设备,哪怕再细小的暗器,也逃不过卓木强巴的眼睛,可他就是没有看见。而且,他还注意到,每次炸响虽然只有一声,但是却从不同的角度发出,也就是说,有多个地方同时发出了响声。 卓木强巴心中一急,刚踏出一步,听见“啪”的巨响,那东西还没到就感觉到了凛冽的疾风,急忙缩脚,只见踏足处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地上微微一震。卓木强巴伏身观察,只见地板上灰尘扬起,形成一个椭圆形,在椭圆形三分之一处,地板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卓木强巴大惊:“到底是什么东西!” 亚拉法师挣扎道:“是空气,强力压缩空气。” 卓木强巴道:“强力压缩空气?” 亚拉法师躺在地上,指着石壁道:“不错,石壁内肯定是巨大的空洞,在空洞一端布满那种可以膨胀的藤蔓,当水流经过,那些藤蔓将洞穴内的空气压缩至原来的百分之一大小,形成高压气体,每一块地砖都对应着相应的石壁开口,一旦踏上去,便会从不同角度喷射这种高压空气,它们打在身上不啻于直接被铁锤击中。”亚拉法师换了口气,接着道:“这些高压空气的弹道,一定都是经过特别设计的,完全封死了行动的空间,需要身手非常了得的人才能够通过啊。” 卓木强巴脸都白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空气炮连亚拉法师都躲过不去,又根本看不见,等身体有感应时已经中弹了,这可该怎么过去?卓木强巴看了看多吉和亚拉法师,心中疑惑道:“为什么躺在地上没事?啊,对了,身体与地面的接触面积增加减小了地砖的承重压强,这样就达不到触发机关的程度,古人是为了修行最敏捷的身法而建造这石室的,所以古代的勇士是不会躺在地上挪过去的。” 卓木强巴慢慢蹲下身体,亚拉法师似乎知道了他想做什么,慌忙制止道:“等等,不行的,强巴少爷。身体躺在石板上不动可以让石板均匀的承受压力而不触发机关,可是如果你想爬过来,必须要使力,方才我已经试过了,哪怕极轻微的力量,都可能让那些空气打过来。到时候你趴在地上,更加避不开。” 卓木强巴想起在纳帕错湖底看见吕竞男和亚拉法师走淤泥地,顿时醒悟,古代那些人的轻身功夫同样也是异常的高,而这一点,石室的设计者早就考虑进去了。 时间就是生命,现在整个巨佛的总机关已经打开,如果不早一点走出这间石室的话,恐怕他们再也走不出这尊巨佛了,而且,更让卓木强巴心急火燎的是,方新教授和敏敏他们也不知到了哪里,如果他们也在巨佛的体内…… 亚拉法师道:“不用担心,等我恢复了一些体力,再冲刺一段距离,就能用飞索把自己拉过去了,糟糕,恐怕到时候得借强巴少爷的天珠来用用。” 卓木强巴没有听见后面一句,“飞索”亚拉法师的提醒让卓木强巴眼前一亮,毕竟他们和古人不同,古人是利用石室来训练自己,而他们只是想方设法要走过去。卓木强巴看了看石室的顶壁,不行,太高了,再看看边壁,身后的石门,卓木强巴有了主意。 亚拉法师惊愕的发现,强巴少爷沿着石壁攀爬上去,抵达了三十米高度,将身体固定住,似乎准备缓缓的转过身来,他也摸不清强巴少爷准备做什么。只见卓木强巴突然双脚用力一蹬,纵身一跃,跟着平衡身体,双臂展开,对着他们选定的石门方向,借助蝠翼在狭小的空间做着精准的滑翔。但是还不够,卓木强巴贴地飞行十余米后,在距门二十米处停了下来,虽然他尽量的放平了身子,还是“啪啪”几声炸响,卓木强巴只觉得背部一沉,还好,背包将空气炮的威力完全吸收了,倒是侧面一个突然袭来的空气弹撞在硕大的背包上,险些将卓木强巴掀翻。 空气炮的袭击就那么一两下,卓木强巴看了看门的方向,飞索一扬,准确的没入门中,然后卓木强巴开始让飞索回绞,身体就像被绳子拖着走一样,完全制止了那看不见的可怕机关。 来到门口,卓木强巴看了看石门,问道:“为什么门没打开?” 亚拉法师道:“站起来,站起来。”卓木强巴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那道门也很听话,果然应声而开,其余的石门也尽数打开。 亚拉法师欣慰的笑了,没想到在危急关头,强巴少爷有这样的急智,三人都到了出口附近,多吉也缓缓醒转,卓木强巴替二人查看了一下伤势,似乎还没有达到骨折的程度,但是肯定受了不轻的内伤,卓木强巴不由忧伤的想起:“要是敏敏在这里就好了,法师和多吉的伤她一眼就能判断出来……”他又看了眼石室,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不,还是不在这里最好。” 亚拉法师斜靠在门柱上,感慨道:“幸亏我们已走了一多半路程,不然真不知道能在里面走多远。” 虽然受伤颇重,但亚拉法师和多吉都有钢铁一般的毅力,他们依然坚持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这条宽敞的通道与刚才那条相同,石壁上布满了一浪浪蠕动的藤蔓,不过比方才的通道要高大了许多,那些藤蔓虽然缠脚,但只要保持快速行走,就不会被完全缠绕住。 “法师大人,你是怎么知道走到门边那门就会自动开了的?”多吉从昏迷中醒来,便听卓木强巴说起那简短而凶险的经历,发出自己的疑问。 亚拉法师道:“哦,主要是还是生命之门里的经历。你们没有发现么,那入口处有两块金属板,与生命之门德加叉龙王殿那里的布置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你们佩戴的天珠在这里同样管用,负责认定勇士的身份以及启动机关。” 多吉“哦”了一声,对自己的天珠也能起到这样的作用而感到高兴。卓木强巴则深深为亚拉法师的目光如炬而感叹,在那样的环境下,只是短短一瞥,竟然看清了出路和进出的方法。 卓木强巴架着多吉边走边道:“法师,我好像听见有水的声音。” 亚拉法师面无表情道:“我早听见了,在这条通道的旁边,因该还有无数的水通道,正是那些水通道让这些藤蔓一样的东西复苏过来,你看,脚下和周围的藤蔓更软了,它们蠕动得也更快了。” 卓木强巴还是不解道:“这个通道太怪异,那些古代的僧人,哦不,那些教徒把这洞穴修成这副模样作什么,考验也不用这样考验啊,似乎想把通道内的一切生物都杀死一样。”刚说着,突然一具佣兵尸体从他身旁高速移动过去了。那具尸体通体猪肝紫色,也可以说是支离破碎,到处都在开始腐烂,露出森森白骨,被无数的藤蔓牢牢缠绕着,然后那些藤蔓好似非常默契的,如接力火炬一般,一个传一个,将尸体高速挪走。卓木强巴震惊之余,语无伦次的问道:“法师,你也看见了,那……那是怎么回事?这些藤蔓,把……把那具尸体……那佣兵的尸体怎么会弄成那样子的?这……” 亚拉法师脚下不停,却一直没停止思考,突然道:“天哪,我知道了,这些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啊。”同时心中也在喊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就是我们祖先的实力吗,一千多年前的智慧,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拥有了的智慧。伟大的摩醯首罗,万能的摩醯首罗……” 卓木强巴强调道:“法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亚拉法师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些古人,是按照人体的内部结构来设计这尊巨佛的内部。” “啊!什么!”卓木强巴和多吉同时惊呼起来。 亚拉法师朝墙壁一指,道:“看看这些环状通道,这些朝一个方向蠕动的藤蔓,如今,我们正处于巨佛的肠道内啊。所以这些藤蔓会把肠道内的一切物体带向更下方,完成内部的清除工作。那具尸体因该是从更高处跌下来的,因为重摔才出现了骨骼变形吧,它通过了巨佛的胃部,所以被腐蚀得不成人形。而我们听见的水流声,因该算是巨佛的血管流动发出的声音吧。” 前面又有一间石室正逐渐接近,左右两旁的通道都很狭小,看来说不得只能再闯一闯了,卓木强巴诧异道:“法师,你不是说真的吧,一千年前的古人,将巨佛内部设计成一个人体的内部,这似乎不太可能吧。” 亚拉法师脚下不停,继续道:“回想一下,从我们踏入洞穴开始,最初的那些岔路和环形回路,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排水系统,而是在脚趾尖的末梢循环系统吧。而后我们发现岔路也并非什么岔路,而是无数的血管分支,所以我们是从小血管走到大血管,石室估计因该是交叉换位的地方,它们将血循环,淋巴循环和消化循环连接起来,不同的门通向不同的循环系统。” 三人进入石室,石门轰然落下,三人在门口做短暂的休息, 卓木强巴感叹道:“天,这究竟是什么宗教,他们竟然这样了解人体内部构造吗?” 亚拉法师严肃道:“还记得那个与帕巴拉神庙有关,向外界的智者传送信物的信使吗?” 卓木强巴道:“嗯,那人是古苯教徒吧?” 亚拉法师道:“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说,那人不是完全的古苯教徒,他属于一个多种宗教杂糅之后产生的教派,而这个教派,完全吸纳接收了古苯教的一些知识。还是那个问题,现在的人们,对古苯教了解太少了。这个形成于距今五千多年前的宗教,根据我们专家的考察,从中得出这样的结论,古苯教,或许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研究精细人体解剖的宗教,同时,它也是第一个研究微生物学的宗教,它还是第一个研究生物化学的宗教,许多与古苯教有关的黑巫术,涉及了大量的微生物学和生物化学的知识,其中绝大多数知识即使是在今天,也让大部分科学家着迷和头痛。” 卓木强巴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多吉则完全不明白圣使大人和这位长老一般的法师大人在探讨什么问题。 亚拉法师接着道:“生命之门和这倒悬空寺的规模你也看见了,可以想象当时这个宗教究竟繁华至什么程度,虽然我们不能想象他们是如何从历史中消失的,但是我们不能否定他们曾经辉煌过,或许是……古藏,最为辉煌的一个宗教派系呢。”法师说这话的时候,卓木强巴完全陷入了深思,没有发现法师眼中所流露出那种自豪。 “圣使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多吉一声呼喊提醒了卓木强巴,不能继续耽搁了,他点头道:“嗯,那么,看看这间石室是训练什么的吧。” 从亚拉法师那里知道了这些机关的启动,卓木强巴特别留意了一番,果然,当自己走过那石壁两旁的铁板时,石室里扎扎作响,所有机关一同启动。这次的机关摆在了明面上,无数石壁自动挪移开来,露出巨大的洞穴,就在卓木强巴三人暗叹又是看不见的暗袭时,整个石室内开始涌动起阵阵寒风。那些从石缝深处吹来的风,简直有如带着冰风,幽寒得令人汗毛倒立,浑身鸡皮,而这还是一个开始,短短几秒时间内,那些风突然加速,开始时是“呜呜”作响,到后来就像用钢刀蹭着磨石发出的声音,几乎超出人耳承受的极限。而那风速刮在人脸上,也如刀削一般。 地上的尘土顺着风的方向聚集拢来,很快在石室正中形成一个明显的小龙卷风样式,让三人再一次感到这些古人的能力神鬼莫测。多吉上次吃了大亏,这次学精明了许多,先试探着扔了串回形扣,那是全钢打造,这串登山用的回形扣总重量不下五公斤,可扔进风里,就像一张小纸片,完全浮在空中。钢扣顺着风势走了一圈,然后被绞如中心的龙卷中,高速旋转下,很快就如被一个大力士抛出来一般,带着巨大的啸声迎着卓木强巴三人就冲了过来。 卓木强巴三人慌忙避开,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那串钢扣狠狠的砸在门上,将石门砸塌一大块。多吉脸色发青,一愣一愣道:“我的妈呀,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卓木强巴结舌道:“风洞……一千年前的风洞!”他知道,风洞是空气动力学研究者研究的课题,在研究飞机,火箭方面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别看是一个小小的洞口,里面吹出的飓风,托起一吨重的东西也没有问题。 亚拉法师暗道:“不,这不是风洞,这可是古人修习呼吸方法的训练场。调谐自己的呼吸力,让身体顺着风的走势前进,这个训练场比刚才那个只训练身手的空气炮训练场至少又要高出一阶。强巴少爷他们连呼吸的基本方法都不曾掌握,看来只有我去试试了,以我目前的能力,究竟能在这个风漩涡中走多少步呢?” 亚拉法师对多吉道:“这是风墙,任何物体都不能强行突破风墙,只能顺着风的方向,调整自己的呼吸与风的频率一致,才能从这个小型的龙卷风圈中走出去。多吉,把你的天珠给我。” 多吉没听明白的看了亚拉法师一眼,“七眼圣石”亚拉法师又重复了一遍多吉才将圣石取下来交给法师。法师庄重的将圣石带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艰难的向风墙迈了出去。 卓木强巴和多吉看着亚拉法师,就像在风雪地里举步维艰,他的身体几乎和地面倾斜成了三十度角,脸上身上的肉被风吹得像纸一样翻抖着。法师前进了三步,就在卓木强巴和多吉都认为法师正逐渐熟悉风墙的时候,突然地面开了一口,法师没有掉下去,反而被一股大力托了起来。情况十分糟糕,眼看法师即将被风卷走,然后会从那风眼里像那串钢扣一样被抛射出来,在那种抛射速度下,谁也没能力保证可以接住法师。不过法师反应还算敏捷,双脚刚一离地就知道情况危急,身体一转,瞄也不瞄,一扬手将飞索钉在了门旁,卓木强巴和多吉两人把法师拉了回来。 法师一张老脸都被风吹变形了,暗中发紫,那风墙里的低温也是让人不好受的,法师直摇头:“不行,过不去,过不去。” 卓木强巴手中举起了钢钎和绳索,道:“那么,试试我的法子?” 亚拉法师莞尔一笑,竟然忘记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在这样强烈的风带中,用登山的牵绳法无疑是最好的,那些登山队员在强风带内,便用登山绳将所有队员串联起来,而登山绳是拴在一根一根牢牢钉入地下的钢钎内。他们只是要求通过,而不是来接受考核的,法师知道如果要接受这些炼狱的训练,硬对硬的通过考核的话,他们三人没一人能合格,就连十八座圣炼堂他们都过不去,不过,只是要闯过这个地方,加上一背包现代化装备,情况又另当别论了。 亚拉法师再次对卓木强巴表现出的灵机一动表示赞许。当强风刮在地面时,比从风洞中直接吹出来,威力以及削弱了许多,卓木强巴将一根根钢钎打得又稳又扎实,虽然速度慢了点,但三人总算以这样的方式勉强爬过了风墙,离开门口的时候,三人都有些哆嗦,寒风刺骨啊。 由于时间关系,那些用过的钢钎和绳索不可能再取走了,毕竟不只一套这样的装备。在洞穴通道内,便需要和那些不长眼的藤蔓比速度,这次在通道内跑了没多久,多吉就发现洞穴通道内湿滑了许多,那些边壁的藤蔓植物也渗出水来。多吉道:“那些水,已经渗透过来了吗?不知道能不能喝?”说着便想伸手从藤蔓植物中抢水来喝,奔袭了大半天了,三人的水和备用食物早消耗光了,现在嘴唇干得开裂,而这些藤蔓还没有完全变粗延伸,从中挤些水喝似乎并不过分,连卓木强巴也准备这样做。亚拉法师看着由藤蔓植物移动过来的一个破烂帆布背包,就像在海水里泡过多少年的船帆,上面到处都是破洞,里面露出的钢铁材料变得锈蚀斑斑,法师打了个激灵,这是—— “不能碰!”亚拉法师暴喝一声,让多吉的手生生僵在半空,法师一把紧紧捏着多吉的手腕,将他甩离墙壁藤蔓植物,厉声道:“也不看看现在我们是在什么地方,这里的水能随便碰吗?”说着,用衣袖在那些滴水的藤蔓边缘一挥,那些水就像浸入布料的油,很快消融在法师的衣袖上,留下一大片水渍。法师用手轻轻一捻衣袖,那粘了水的部位竟然如纸灰一样片片飞舞的化开了,衣袖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卓木强巴本还想为多吉辩解,一看这情况,惊愕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法师阴沉着脸道:“我们是在模拟人体的肠道内,估计已经进入十二指肠的位置,这边壁分泌的液体全是强酸,你还想喝,滴一滴在你手上,就能让你的手全部烂掉!” 三人只能忍住饥渴,继续往前奔跑,多吉兀自惊讶不已的问道:“法师大人,你是怎么发现的?” 法师道:“这里的那些藤蔓都有些发黄,也没怎么膨胀,似乎与别处不太一样,后来我看见那个帆布包,明明就是佣兵的东西,可就像是被扔弃了多年的东西,到处都是腐蚀的痕迹,加上我们的位置正是古人仿照人体结构布置的肠道形状,所以我认为这边壁的液体有古怪。” 卓木强巴道:“可是,这里不是已经荒废了近千年吗?古人怎么能把那些强酸保存一千年之久?” 亚拉法师轻轻一笑,道:“不需要保存强酸,他们只需要将产生强酸的粉末涂抹在这通道壁上,那些化学物质一但遇水,就自然形成强酸了。机关关闭后,它们又干涸成粉末,附着在这墙壁上。这一点不用怀疑,对一个几千年前就对生物化学做过系统分类的古宗教而言,这是很容易做到的。” 卓木强巴只能苦笑,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表达自己心境的方式。在四壁渗出强酸水的通道每前进一步都是离死亡更近了一步,谁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强力合成胶能在强酸中泡多久,所幸这条通道并不长,几分钟后就到了尽头,这是一道直立的圆管,出口是约三十米直径的大圆洞,距地面高二三十米,圆管并非九十度垂直,而是扭曲着,管壁同样有许多环状纹路,看着四壁不住流淌的酸水,卓木强巴问:“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爬上去?” 亚拉法师平稳的呼吸着,这个出口大确实奇大,但是要不接触到四壁爬上去,简直就没有可能,就算鞋子还能支撑一小会儿,但是四壁都是那些扭动着的缠人藤蔓,这就是一条绝路。 多吉突然指着边壁道:“看,墙上有个洞,我们可以走另一条通道。” 卓木强巴定睛看了看,那个洞中渗出的水比别的地方都多,几乎是成股流下,摇头道:“那里似乎不能去。” 亚拉法师满意点头道:“不错,那里因该是胆囊和胰腺的开口,进去死路一条。” 多吉道:“那怎么办?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亚拉法师仔细看了看浸泡在强酸下的藤蔓根须,它们除了有些发黄,没有膨胀得太粗之外,似乎还在旺盛的生长着,实在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法师想了想道:“这条通道并不直,到处都有褶皱,或许,可以用飞索爬上去。” 多吉道:“可是,那些那些绳条一样的东西会让我们通过吗?” 亚拉法师道:“看见没有,那些泡在酸水中的根须,生长速度明显缓慢下来,这些强酸对它们还是有一定抑制作用的,那么,我们就以物克物。” 多吉还不明白,直到亚拉法师将一块亚麻布对折成厚厚的鞋垫,用不锈钢丝扎在鞋底,多吉才明白过来。现在三人的鞋底全是强酸,果然,蹬踏在那些根须上面,那些细小的根茎知趣的没有缠绕上来,几经艰难,总算爬了上去。经过那据说是胆道开口的圆洞时,听见里面有“轰隆轰隆”的滚石声音,天晓得里面又是做什么训练的。多吉问:“法师大人,不是说里面是必死无疑的死路吗?怎么里面还会有石头滚来滚去的?” 卓木强巴回答他道:“笨,没听说过有胆结石吗。”多吉一脸茫然。 总算站在了平阶上,据亚拉法师说,这因该是胃的幽门部位,那么他们面前的就因该是胃部了。但是他们所看到的胃部,与卓木强巴去医院做胃镜时看见过的胃相去甚远,这可以称作是无数的大小石室一间接一间,一眼望去庭院深深,重重石门。卓木强巴嘀咕道:“这个,这个也能叫胃?” 亚拉法师严肃道:“只是模拟人体内部,谁规定了一定要造得一模一样,谁又能造得一模一样。”卓木强巴想想也是,要是能造得一模一样,这就不是一尊巨大的石佛了,而是货真价实的一个千米高的巨人了,百分百的仿真人,就是以今天的科技,那也只能称作妄想。 亚拉法师接着道:“要特别小心了,看来这是一间连环训练室,看那些石门,不知道有多少个小房间串联在一起,走出一个训练场马上就会进入下一个训练场,看来我们正在逐步接近最终极的挑战训练啊。” 卓木强巴跨上前一步,身后“哐”的关上了门,扭头一看,八瓣莲花一般石瓣螺旋的合在一起,将圆形通道牢牢堵塞。听过法师说起生命之门里的石门,卓木强巴知道,这是白池,只须用水就能起到打开或关闭的作用而不需要用血。近距离观察白池,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会心的点了点头,果然,白池里面的纤维和这洞穴内到处都覆盖着的根系属同种物质,只是里面的纤维更短更密集,而且似乎是人为的染成了红色,看起来就像活体的肌肉在微微蠕动。 多吉也试着朝石地板踏了一步,轰鸣大作,那些石板纷纷被掀开,露出大小间距不等的空隙来,每块石板约有2*2四平米大小,那些依然留着的石板下面是等大的石柱,有些石柱开始沉降,巨大的轰鸣就来自沉降的石柱。而已经翻开的石板下面是约三十米深的坑,整个坑底被一汪鹅黄绿的水包裹着,翻泡的水不时冒出一些脓黄色的烟雾,卓木强巴忍不住想起一个令人心寒的词——“王水池”。 虽然还不敢肯定是不是那种连金子也可以溶解的王水,但看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这种强挥发酸不可能储藏一千年,那么它们也是刚刚从水里被兑制出来的。卓木强巴面色微寒,询问道:“法师,这是王水吧?” 法师目光更严峻了,道:“不知道,但是很明显,它有超强的挥发性,在这个地方呆久了可不是一件好事,很快这里就会变成一间毒气室的。从这些石柱间距来看,似乎这间房只是考验我们的纵跃,想办法跳过去再说。” “只是考验纵跃?”卓木强巴哭笑不得,这些石柱与石柱间的距离,近的三五米,远的有超过十米的,而且高低错落,仅有两米的冲刺距离,哪怕奥运会选手来也跳不了这么远啊。卓木强巴不由想起了在白城跳石柱过沼泽的事,这次的跳跃比那一次,完全是两个概念,在沼泽掉下去还能被另一人拉上来,在这里,掉下去可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不过在法师的身手和飞索的帮助下,这次过得有惊无险,法师在对面让门打开,那些石板又自动复原,卓木强巴和多吉惴惴不安的总算也闯了过去。 第二间石室比第一间石室更大,石柱间间距更远,而且四壁那种空气炮特有的“啪啪”声,打在石柱上又是“通通”直响,卓木强巴和多吉听得心惊肉跳,偶尔失去了目标的空气炮直落酸池,顿时溅起老大一片水花,虽然隔得远了,两位观众的心依然为靠飞索悬挂在石柱间的亚拉法师揪着。 更让卓木强巴担心的是,如果按这样发展下去,下一间石室岂不是强烈的风阵,不能依靠挂绳爬过去的强水风阵,三个人死定了! 不过,当卓木强巴和多吉赶到第三间石室门口时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第三间石室内地面根本就没有铺方形地板,而是被挖出了一条一条的壕沟,不仅地面上有,墙壁也全是沟渠,沟内则被那些藤蔓根系一样的东西填满,不过很多地方就像被腐蚀过一般露出大的空洞来,而更多的沟渠内则是疯狂膨胀的藤蔓。 走进石室,站在沟壑边缘,看着纵深横展的沟壑,好像回到了平原的战场,沟壑宽度在三五米间,而壕沟与壕沟的间隙反而不到五十公分,卓木强巴不由问道:“这些又是干什么用的?法师?”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知道,反正小心。”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们准备出去的石门被炸开,一阵烟雾腾起,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顿时反应过来,有人!他们拉着多吉就跳进了一道空旷壕沟,虽然旁边的壕沟内藤条舞动着,可以说近在咫尺,但是不会逾越壕沟间的间隙。 伏在沟壑里,卓木强巴清楚的看到,一个拿火把的持枪分子闪进石室里来,吸了尘埃一阵咳嗽,跟着进来一个高大身影的向后喊道:“快进来,古力!该死,这里也有这些该死的!” 又闪进来一个较为矮小的人,一只手里还拉着一个人,那人用枪支着地,无力的喊着:“谢谢你,军哥。”被称作军哥的高大汉子扬了扬手中的枪道:“废话少他妈说,这里似乎比较安全,先避一阵子再说。”第一个进入房间的人骂道:“龙军,古力,还站在那里唧唧歪歪干什么,找死啊,还不快把陈毛拖过来!” 卓木强巴清晰的看见,在他们身后,粗大的根系足有手腕粗细,如同一头巨型章鱼的触角正试图往门里挤进来。这群被打散的可可西里盗猎佣兵由一个叫甘德江的小头目带领着,当时被白蝎追得走投无路,只能和马索分为两路人马,一人带领十人左右,马索自然将可可西里以前的头目西米,以及悍将雷波等带在身边,这一队的九人全是中下水平。甘德江自己就慌慌张张,又冒冒失失走错了方向,一头向下扎进石室里,没有天珠作为辨认的器物,这些家伙就好比没有戴工作证行走在美国安全总署,石室里的机关向他们发起了疯狂的攻击,已经挂掉五人,如今还有个陈毛也要死不活的,这里的石室走完一个又一个,似乎远没有到头,这四人筋疲力尽,已经快崩溃了,这时好歹发现一间没有机关而有空隙的石室,他们完全没有发觉石室里已经有人,靠墙坐了,大口的喘气。 卓木强巴讨厌战争,但是他不认为自己空手出去和人家打声招呼就能共度难关,不得已还是将背包里的qcw05式5.8毫米微声冲锋枪握在了手中,就连多吉也知道这两位圣使大人及其部属是冤家对头,虽然不愿意对抗,还是忍不住捏了捏腰刀的刀柄。 第二十七章 终极血池 第二十七章终极血池 [终极血池] 两边的人间距一百五十米左右。 卓木强巴拿着枪,朝亚拉法师望了望,亚拉法师也正巧望过来,两人同时摇了摇头,那四名佣兵坐得很是隐蔽,下半身和后背都藏在壕沟里不说,那个有气无力的陈毛正好将另外三人视线的死角挡住,只要干掉他,其余三人马上警觉,还有充分的反应时间。这群佣兵,果然不是普通的作战分队。 看样子那四人一时不会挪窝,卓木强巴在等待,等待最佳时机,只要陈毛露出一个小空隙,他能一气解决两名武装分子,余下的两人就与他们处于势均力敌状态。正等待着,“吧嗒”卓木强巴感觉到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以为是多吉,卓木强巴道:“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别闹多吉。” 多吉从卓木强巴前面伸头回来,一双大眼睛看着圣使大人,很奇怪大人的说法。卓木强巴一惊,多吉在前面,亚拉法师也在前面,那么后面是……卓木强巴扭头回看,就在此时,远处的四名武装分子突然尖叫起来,那声音惊恐不已,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莫金和索瑞斯撒开脚丫子没命的跑,以超人的速度极限狂奔,总算把那些变得肥扭粗大的藤蔓不像藤蔓,触手不像触手的东西给甩掉了,这一带好像又回到了那三重宫殿里,但是莫金和索瑞斯都清楚,绝对不是那里,因为他们是绕过那心脏一样的海绵体朝后面奔跑,一直朝着岩壁腹部深入,这里又是另一个新场所。没有了藤蔓,通道被打磨得方方正正,四壁又被涂上一层绛红色,墙上色彩艳丽的画着各式图案。既有佛教的佛生双树,观音坐莲,佛祖拈花,又有苯教的天母贡门杰摩降法,阿韦第青魔王挑衅,女神斯必杰莫伏魔;还有藏族的五姓财神,原始老母,黑龙神播撒瘟疫等图案。对莫金和索瑞斯而言,所有图案一并恐怖邪恶,诸多人物造型统统狰狞可怖,加上喷洒在墙上一道道干涸血迹,他们也不原意详加观察。 地面铺着第一座倒塔内那种木地板,也被染成了红色,数百年过去了,这些木地板依然惊心的红着,血色殷红。踏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这一道红墙似乎没个头,也看不见门,留给二人的唯一就是那种血迹的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血淋。 通道内又开始渐渐出现尸骨了,那些不知道好几百年前的尸骨斜斜歪歪靠在墙上,瘫在地上,这里似乎没有任何生物出没,那些白骨都保持着死时的姿态,绝大部分是手脚摊开的仰死,也有互相掐脖子的,有自己掐脖子的,有互捅利器的,还有厮咬的。索瑞斯看着脚边道:“看起来是这些密教徒他们自己或者是他们和外来入侵者相互厮杀吧。” 莫金道:“入侵?不,这里这么隐蔽,这些人身上没有铠甲,手里没有兵刃,用来攻击的大部分都是法器,我更倾向于他们自己相互厮杀。不过,这些几百上千年前的事,一时也猜不出来啊。现在退路没了,我们只有看看前面有没有出路,这一路过来我们都是在山腹中向上攀爬吧?” 索瑞斯点头同意,莫金道:“再这样爬上去,恐怕就要爬到地表了。” 索瑞斯道:“上面可就是古格遗址啊。” 莫金道:“是啊,天知道上面是古格遗址的哪个部分,希望别是人多的地方。” 走了几分钟,索瑞斯目光一亮,道:“前面有门。” 莫金指着地上道:“嗯,前面还有人。”地上的尸骨也开始多起来了,一堆散乱的枯骨明显刚被人踢开不久,索瑞斯道:“难道这里已经进入古格遗址范围了?” 莫金道:“不太像,那些人也是从里面出去的,难道……难道说他们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 索瑞斯道:“未必,也有可能是马索他们,在白蝎那里分开后我们可是向下绕了一个大圈子,当然,也有可能是白鼠们走在我们前面了,见机行事吧。” 门内门外,完全是另一个空间,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巨佛嘴部的三重楼阁完全不同,似乎与普通的藏式建筑都一点不沾边,如果不是偶尔还有一尊形状怪异的佛像残端,莫金和索瑞斯会以为自己到了传说中的吸血鬼城堡。 大门一打开,首先便是一道向上的长阶梯甬道,门内的一切似乎都与方或直棱形无缘,全是边缘圆滑的建筑特点,连阶梯也是圆棍形的一根摞一根。攀上甬道,眼前的景象就更奇特了,高低错落的建筑全不在一个平面上,所有的屋舍全都没顶盖,就好像掀开了顶篷的豪华跑车,可以看见全部的内设。所有的这些房间,都是通过一道道或上或下的楼梯连接起来,房间与岩体又有明显间隙,仔细一看才发现,中间那些房间全是串在粗大的石柱上,就像用竹签穿上的一串串蛤蜊,而四边的房间则直接从岩体上悬空伸出,如同栈道一样,不过在栈道上全是房子,没顶的房屋。还有那些四处燃烧的乙炔棒,提醒着二人至少有他们的一支队伍在他们之前来到了这里。 如今的莫金和索瑞斯是居高临下,一眼就能将整座城堡似的建筑尽收眼底,那些诡异的建筑风格让二人再次大开眼界,索瑞斯嘴角一阵抽搐,喃喃道:“天哪,这是一座镂空城堡,他们将整块山岩镂空出一座城堡来,看那些房屋,还有房间间的圆棍状石阶梯,它们全是连成一体的,是将整块山岩镂空雕刻出来的,不,不因该是雕刻,因该是开凿,天哪,这是什么技艺,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建筑。” 莫金面无表情,但仔细听就不难发现,他的牙齿在发颤,他艰难道:“这还不是最让我吃惊的事情,你再仔细看看那些房屋,看它们的内部,这让你想起了什么……” 索瑞斯这才注意到,那些没有顶盖的房屋内部,似乎也不该叫房屋,叫做一个个大池塘或许更贴切,因为这些房屋全是卵圆形的,或成桶状,或成碗状,或者是蛹状,还有就是盘状,这些桶,蛹,盘,碗,鳞次栉比的摞在一起,让这迥异的建筑显得就更加奇怪了,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经莫金一提醒,索瑞斯这才看出端倪,那些好似小桥流水,又好似喀纳斯坑洼地形,这不就是一个——,索瑞斯蒙了半天,才颤声道:“血池啊,一座长宽都在两百米以上,高二十层楼的血池,我的天哪,这太疯狂了,这简直就是魔鬼的宫殿!”整个镂空的立体城堡,竟然是由成百上千个小的血池组合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超级血池! 莫金深吸了几口气,放平声音道:“是不是魔鬼的宫殿我还不敢说,但是从踏入那漆黑的地底大峡谷起,我就知道,我们将要面临的是一个诡异的未知世界,它们已经被历史的尘埃掩埋了上千年了,他们的突然消失只有天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一场灾难!”莫金最后四个字吐得又狠又惧,他终于被这个迷一般的宗教彻底震撼了。 踏上跨入血池的楼道,二人的血液都在沸腾,走在这完全悬空的楼道间,就好像通往这个神秘宗教的祭坛,而他们自己,却是作为献祭的牲品出现的。居高临下仅能看见一片星火,无法确定佣兵们的位置,而在这些悬空的房间内上上下下没几圈,就让人完全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莫金和索瑞斯每进入一个房间都会无比震惊,每个房间就好像一个小的血池,里面的许多设置造型他们从未见过,房间里刮着飕飕的冷气,按理说这样的封闭空间不因该有风才对,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些千年的亡灵还被禁锢在这些小小的房间之中,永世不化的怨念让他们化作厉风,呼啸着将血腥带给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那些房间血池内厚厚的一层血痂清晰的告诉着每一个来人,它们饮了多少鲜血才能堆积至今天的厚度。 血池里的血最后开口都汇集在房间的一道沟槽内,那些房间与房间之间,沟槽都是相通的,也就是说每个血池里最后流出的血液,可以从一个房间流淌至另一个房间,那精密的渠道和每一间屋完全不同的血池,让莫金联系起那种大型的化工厂,一切都是诡秘玄妙的,这个地底世界在血与火的呐喊中疯狂。 索瑞斯吸着冷气道:“这种地方会让人疯掉的,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我闻到这里的空气还是那么血腥,这里的风会让人灵魂颤抖,这个地方只因该留给地狱里的魔鬼。这个宗教里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造这么多血池出来做什么?二十层楼高的巨型血池啊,那需要多少人的血才能填饱,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冷酷无情的生命,今天我才发现,我原来像羔羊一样善良。” 莫金不自然的转动着脖子,蹲在一尊血池边缘摇头道:“这可不全是血池,卡恩,你仔细看看,你仔细看看这些血池吧,看这个地方,这下面是一个灶台,可以生火用的,还有这里,你知道这个带滚轮的凹槽是做什么用的吗?在中国,这种东西叫碾槽,带碾盘用来碾压药末的,还有这些,这些类似磨盘的东西,以及许多我们毫不知道的设置,它们仅仅是做血池那么简单吗?知道我看见这些沟槽是什么感觉吗?它们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条生产线,每一个房间就是一个小的生产作坊,所有的作坊都能通过沟槽传递原材料,像这种既有火烤又有水洗还有盘磨的精密生产线,只有化工生产才需要用到。” 莫金站起身来,忌讳莫深的道:“没错,我觉得这简直就像是古代那些宗教徒用来生产化工产品的生产线——以血为原材料的化工生产线!” 索瑞斯已经说不出话来,莫金将目光锁定在血池旁一尊残像上,这尊佛像只剩上半身,三目十二臂,骷髅为璎珞,前两手交持杵铃;次两手一持杵,一持颅体;次两手一持人头,一持细柄法器;次两手一持拍鼓、一持纯索;次两手张人皮;再次两手高举头顶作仰捧状。一只骷髅手骨搭在残像上,看上去好像尸骨死时想将这尊佛像拥入怀抱,那白森森的下颌和满口牙齿似乎还在微笑,一种满足的微笑。 卓木强巴回过头来,立马就看见了攀附在他背上东西,他在南美洲丛林里见过的怪兽可谓不少,但这次还是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厌恶和恶心,除了令他浑身发麻以外,差点就像佣兵那样惨叫起来。 卓木强巴回过头来,立马就看见了攀附在他背上东西,他在南美洲丛林里见过的怪兽可谓不少,但这次还是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厌恶和恶心,除了令他浑身发麻以外,差点就像佣兵那样惨叫起来。 背上的东西,可以说是一条光溜溜滑腻腻的大蚯蚓,但却没有蚯蚓那样的环状褶皱,光滑得好像婴儿的皮肤,透出一股孩儿面的粉红色,粗如成年男子的手臂,长度呢,趴在卓木强巴背上的部位已经超过一米了,还有一部分钻入另一道壕沟的藤蔓下方,这个东西因该是从头顶掉下来的,看样子它似乎正在拼命离开卓木强巴的身体。如果不是这么大的体型,卓木强巴几乎就要判断这是一条蛔虫,这条体长数米的肠虫没有五官,脑袋顶端的口器正好就是一个器字形,四瓣肉呼呼的瘤状唇瓣一张一合,唇瓣还能有规律的一掬一松,似乎在空气中探路。那口器里似乎有无数蠕动的小触须,看上去说不出恶心,而这条大肠虫呢,昂着头像蛇一样在卓木强巴背上扭来扭去,湿漉漉的体液不住顺着它的口器流向它的身体,最后系数涂抹在卓木强巴的背上。几乎在看见这条大肠虫的第一时间,卓木强巴就不顾隐蔽的跳了起来,就像女孩子看见蟑螂一样恐慌失措,只想赶快将这个可怕的家伙从自己身上弄下去。多吉也怪叫一声,跳了起来,卓木强巴的衣服只沾到少许虫的体液,但是竟然朽化了,外衣如蛋壳般剥落,露出防弹背心来。 还好,虽然暴露了自己,但那四名佣兵已经顾不上看这边一眼,他们那边有好几条这样的大肠虫呢。其中一条张开口器,一股腥膻味极浓的黄色脓汁从那肠虫口中吐出,正巧击中了那个只剩半条命的陈毛,陈毛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疯狂的扒拉着自己被脓汁粘到的胸口,一抓下去,一块人皮就像裂帛一样被扯了下来,露出蠕动肌肉包裹下的根根白肋骨。在黄色脓汁的浇灌下,那些肌肉化为了血水,血水滴在白骨上,白骨变作黄色,很快由黄转黑,像奶酪在阳光下溶化掉了。甘德江跳得远远的,嘴里叫道:“靠,强酸!” 没有鼻子的肠虫靠口器上四瓣肉唇,似乎嗅到了人体血腥,更多的虫子朝不断溶化的尸体上泳过来。 陈毛只叫了不到半分钟,就像一截木桩倒下了,而更多的巨大肠虫正在翻拱着,从那些藤蔓下方探出冒着酸水,批了一层肠衣一样的身体。古力身材矮小,但跑得极快,站在远处对着墙壁上方的肠虫就是一阵扫射,一条被子弹打飞的肠虫,在空中又被打得爆裂开来,它体内竟然有无数根拇指粗细,半尺来长的小肠虫,四下散落,扭动起来。 卓木强巴被亚拉法师及时的提醒,才没有冒然开枪,法师大声道:“尽量远离这些东西,它们生活在布满强酸的环境下,身体多少有些异常。”而另一边的佣兵,发现他们三人之后,一面躲避着肠虫,一面朝三人放冷枪进行火力压制,根本不给他们讨论谈判的机会。 卓木强巴大叫:“停火,先消灭这些虫子!”给果换来一阵枪声的回答,气得多吉大骂:“这些人是疯子!” 太多了,整个巨大的壕沟石室简直就是为这些巨型肠虫特设的,它们一只只从藤蔓后的岩壁洞穴中钻出来,扭动着肥硕的身体,很快占据了全部壕沟。一些老实规矩的肠虫喷出一股股黄色脓液,在藤蔓上撒下一道道黄线,然后顺着黄线,将那些藤蔓慢慢的咀嚼进那一开一合的嘴里,它们保持着与藤蔓同步扭动,那些碰到什么绞什么的藤蔓对它们似乎毫无办法。另一些凭借口器感应到血腥的大虫们,则更多将上半身昂在空中,那一皱一展的肉唇搜集着令它们兴奋的信息。那些被佣兵击毙的肠虫尸体,还有那些刚刚从母体爆裂出来的小型肠虫,在碰到那些成年肠虫时,成年肠虫毫不客气的也全都将其收入嘴里。 很快两面的人都发现,只要不站在这些肠虫必经的路上,这些没眼睛没鼻子没耳朵的大裂口生物便毫无知觉般,优哉游哉的吃着藤蔓,于是大家也将注意力完全转到了对方身上。佣兵的武器虽然精良,但国产的qcw05式微冲也不是省油的灯,无消声状态下长度500mm,重2.2公斤,一百五十米可穿透钢盔,其五十发的大容量弹夹在世界都属领先工艺。双方一边躲避着粗大的肉虫子和缠人的藤条,一面依靠地形开火,不少被误伤的肠虫在两边的阵地上爆开,一阵阵腥黄的液体让人躲避不暇,而它们的尸体则被同伴不分彼此的统统吸收。 卓木强巴被激怒了,微冲的火舌持续喷吐,他端着枪站起来,朝着三名佣兵方向一阵猛扫:“来吧,你们这些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弹夹完全打完后,卓木强巴才重新伏下,甘德江等人在另一边摸索着半蹲前进,嘴里骂着:“白痴,这样乱打也能打中么。” 中间的龙军摸了摸热辣辣脸颊,骂了声:“妈的,地上的石头把脸擦破了。” 甘德江回头一看,龙军的脸颊一道血口子,虽然不深,但一排血珠已经渗了出来,而他同时发现,周围十几根肠虫已经停止了吃藤蔓,它们直立着一米来高的上半身,不约而同的将口器对准了龙军的方向,似乎响应着某种召唤。“嗤”的一声,一股黄脓喷在龙军的腿上,龙军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腿发抖,眼神绝望,而甘德江和古力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拔腿就跑,远离这个危险的源头。龙军哭丧着脸道:“别丢下我。”古力的回答倒也干脆,他一把扯过龙军的背包,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下一刻,响起来龙军呼天抢地的惨号,很快又变成了蚊吟。 甘德江则不忘将几枚手雷扔向了卓木强巴他们,自己离另一道石门越来越近了。 巨大的爆炸声掀得石室也震了两震,腾起一屋烟尘,不过石室中也被炸出一个没有肠虫的空隙来,卓木强巴摇落头上的石屑,问道:“没事吧,亚拉法师,多吉,你们没事吧?” 亚拉法师和多吉二人从石灰堆里钻了出来,卓木强巴带领他们朝石坑移去。 多吉道:“他们用的是什么,这声音比天雷还响。” 卓木强巴拍拍多吉一身的灰,道:“这种从手里扔出来的雷,就叫手雷,只要没受伤就好。刚才好像那个高个子受伤了,看来这些恶心的肠虫对血有感应。” 亚拉法师一面掩护开火,一面道:“未必,我们身上都有伤,如果它们能感应血腥,我们老早就没命了。” 躲进手雷炸出来的石坑中,卓木强巴心有余悸道:“亚拉法师,你说……这次虫子是自己长在这里的吗?我看像是古人故意放养在这里的,养这么多这种可怕的虫子做什么用啊?” 亚拉法师盯着甘德江他们的方向,心中回想起曾在一些古籍上能找到古代那种勇士的考验,通过重重机关,将体力发挥至极限,最后还要打败一只邪恶的猛兽,并将猛兽身体的一部分带回去作为勇士的证明。“这些看起来就很邪恶的生物,恐怕就是那种证明吧。”亚拉法师心惊肉跳的想着。 多吉问道:“可是,如果没有动物来,这些大肉虫只吃这些树根,那不老早就啃光了么?” 一句话惊醒法师,几点火星擦过,法师还了几枪,他喃喃道:“是啊,如果说这些虫一直吃这种东西,这里早就该被啃光了才对,除非……”法师捞起一截断掉的藤蔓道:“它们能够自行生长,这些是活物!” 话音刚落,又是轰的一声巨响,甘德江将另一道石门炸开了,他可不愿意即面对这些数量巨大的肠虫,又面对两名持枪的对头。古力咆哮道:“甘德江!炸门怎么不说一声!你妈的,我……”他突然感到手臂的辣痛,惊恐万分的低下头去,血!是血!手臂渗血了!古力举枪大骂:“王八蛋!老子要你陪命!”甘德江早已经闪到一边,古力的子弹在尘嚣中一通扫射,悉数落空。 “啊!”古力的惨叫包裹在一大团的灰尘中回响,甘德江不屑道:“哼,谁叫你自己不小心,还想来报复我,做梦吧你。” “呀……呀……”古力嘶哑的呼喊着朝卓木强巴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当他冲出烟尘圈时,卓木强巴等人看到,古力的两只手臂各缠了一条两米多长的肠虫,黄色的液体在他头部像融化的冰琪淋,皮肉被浇没了,半张露着枯骨的脸,一颗浑圆的眼珠随时有可能掉下,还在眼眶中骨碌碌打转,一发现卓木强巴等人藏身的石坑就亡命的奔了过来。 亚拉法师叹了口气,一举枪,准确无误的将一颗子弹送入古力的头颅,那矮小的身躯连肩骨都露了出来,依然没有倒下,他剩下半张还算完好的脸努力的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这才倒下。 经历了如此残忍的一幕,三人的心境久久不能平静,多吉忍不住“呀”的叫了一声,卓木强巴扭头一看,绷带渗出血来,刚才一阵猛烈的枪战和手雷爆炸,竟然让多吉的伤口重新撕裂了。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手足无措起来,亚拉法师慌忙给多吉压迫止血,卓木强巴直道:“你……你……,你怎么把伤口弄伤了!” “哈哈!”甘德江怪枭一样的叫声在散去的烟尘中响起:“各位,你们慢慢陪这些肉虫玩吧。你爷爷我就不留下了陪你们了。”说着,朝另一间石室跨过去。 多吉看着甘德江朝石门后走,突然发神经一样的喊了起来:“别进去!危险!” 甘德江既听不懂多吉在喊什么,也不会听多吉的,他一脚就踩上了石地板,那些石地板轰然掀开,露出那间石室原本的结构。甘德江也算反应敏捷,一见不妙就抢跳了一步,落在一根方柱上,跟着一口气准备冲跳至第二根方柱,结果身体还在半空中,只听“啪”的一声,看不见的空气炮像苍蝇拍当头兜下,将甘德江的身体重重的撞在另一根方柱上。又是“啪”的一声,令一股强大的气流像扫垃圾一样,轻轻的将甘德江的身体扫到方柱下面,“扑通”一声,沉重的身体栽入黄色冒着泡的池塘。没多久,一只还连筋带肉的手骨突然伸出,牢牢的抓住一根方柱的棱边,然后再次沉下,终于没有浮起来。 眼前的景象无疑是恐怖的,无数巨大的肠虫翕动着令人恶心的口器,蠕蠕而来,三人不容任何肠虫靠近自己五米之内,冲锋打完了打手枪,手雷扔完了扔闪光,火光再次闪烁在人虫之间。 将周围的肠虫击毙一片之后,更多的肠虫围了过来,它们贪婪的吞噬着自己的同类尸体,一条缠着一条最后裹成一个个蠕动的大肉球,还有无数外围的肠虫削尖脑袋朝里钻,卓木强巴他们的武器完全都消耗在与虫子的斗争中了,如今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扔出最后一枚烟雾弹,烟雾咝咝飘散在空中,连它也显得有气无力,卓木强巴翻身躺下,只等虫来,他突然后怕起来,当初怎么没想到给自己留一颗子弹!多吉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卓木强巴,眼中满是不解和屈辱的神色,他问道:“这地方,太可怕了,比蝎子沟,蚂蟥坡,黑沼池加起来都还要恐怖。圣使大人,你告诉我,这就是我们工布巴族世代守护的圣地吗?这里真的是供奉诸佛的地方吗?” 卓木强巴无言以对,这个连自己身份都未搞清楚的圣使大人对所经历所发生的一切感受比多吉还深,他还正想问多吉呢,多吉却反过来先问了。 卓木强巴无言以对,这个连自己身份都未搞清楚的圣使大人对所经历所发生的一切感受比多吉还深,他还正想问多吉呢,多吉却反过来先问了。 亚拉法师淡淡道:“村里的长老不是说过了吗,这里是圣人们修行的地方,曾经是瘟疫,灾荒,毒虫的发源地,所以才在这里修建巨大的神佛镇压住这些可怕的怪兽啊。所以才让真正的勇士来挑战,来消灭这些邪恶的生物,这才是圣地的真正意义,接受炼狱的挑战,才是圣地守护勇士们终身的使命。长老们是这样说的吧,多吉?” 多吉这才回过神来,张大了嘴巴,嗫嚅道:“可是,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能战胜的啊……” 亚拉法师安慰道:“是啊,是啊,所以说,我们还不算真正的勇士,真正的勇士,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拥有莽牛雄狮的力量,有着鹰隼一样的敏捷,我们能来到这里,也算是不错了。” 多吉低着头道:“可是,我已经是村里最好的猎人了,难道我还不够勇敢么?”他豁然抬头,盯着卓木强巴问:“圣使大人,我是不是要死了?” 卓木强巴一震,忙道:“瞎说什么呢,你的伤又不重,怎么会死。” 多吉看着不住渗血的纱布,低声道:“我知道的,我就快死了,那些大虫子闻到我身上的血腥了,我会和刚才那个人一样,被它们吃掉的。”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是一惊,没想到多吉的观察力如此敏锐,他们还希望多吉没有发现那些生物的这一特性呢。这个场景确实恐怖,那群蠕动的虫子就像是拥有无底洞的大胃王,怎么吃也填不饱它们的食欲,而被它们的强酸分泌液沾上,真的是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卓木强巴无话可说,他嘟囔道:“妈的,这模拟人体的巨佛也模拟得太逼真了吧,连寄生虫都有。”他跳起来吼叫道:“肠虫不是因该寄生在肠道里吗?这里可是胃啊!” 法师苦笑道:“错了,马蝇知道不?它的幼虫就生活在马的胃部,也在那里结蛹。” 三人被一群类似外星生物的肉球包围着,要踏出去非从那些巨型肠虫的身体上走过不可,看过那三名佣兵的下场,卓木强巴等人还提不起那样的勇气。子弹打光了,多了一群噬咬同类的肠虫;手雷也具有很大的杀伤力,那些抢食的虫子已经抱成一团;催泪瓦斯,闪光弹,音爆,高压电枪,用处似乎都不大,那些虫子在距离三人五米远的地方扎堆蠕动。 多吉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凄惨的笑了笑,对卓木强巴道:“圣使大人,我,我去引开它们,你们就从那道门离开吧。” “什么!”卓木强巴不敢相信多吉哪来这么大的勇气,为了一个刚认识一天不到的人去卖命吗,多吉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就卓木强巴愣神的一瞬间,多吉拔腿开跑,却被亚拉法师捉住脚踝,一把拉了过去,道:“等等,这样做毫无意义!你认为你能跑多远,这里到处都是这些肠虫,随便一根虫绞住你你都走不了,而且,那道门,也不是我们可以进去的。”法师抬眼望去,佣兵进来的石门已经被一捆膨胀得极度粗大的藤蔓占据,远远看去,就像一头怪兽的胃袋,进去和送死成为了同义词。 法师的脑海里正飞速的思考着:“这个大厅因该是我们所见过的最大石室了,如果是古代勇士最后的证明,这里因该可以直接抵达一个出口才对。佣兵进来的那道石门无疑不是一个好的出口,其它的门呢,嗯,看来也都不好走,还有没有我们忽略的东西呢?如果是进行最残酷最终的考验,也因该有个停止的时间吧,既然能打开,就一定有地方可以关上,否则只是那些通道里的缠人藤蔓,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通过。肠型和强酸池都因该是路标的证明,这里因该被确信为是在胃部,机关会是在什么地方被打开的呢?心脏,不错,如果我是建造者,一定会把打开总机关的枢纽设在心脏位置,可是关闭机关,因该是在通过所有考验之后。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就没办法去寻找关闭机关的方法,不对……等等,这些肠虫的强酸分泌液几乎无法抵挡,古代的先贤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同时面对这么多令人恶心的肉虫还可以安然而退。这些虫子是后来才有的?不,从地面的沟渠来看,根本就是人工饲养的,难道是一千年的时间,让这些虫繁衍太多?不太像,这些需要水才能生长的藤蔓数量有限,它们可以限制虫的数量,还是说,古人有什么防虫的好办法?如果说嗜血的话,我们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没理由不对我们发起攻击。” 所有的念头几乎只在一瞬间,法师已经将三人面临的环境分析了个大概,几个画面突然从他脑海里闪过,人体胃部解剖图,在肠道里看见那支离破碎的佣兵尸体,落在强巴少爷身上从天而降的肠虫,挣扎着离开,坚守良久也未见肠虫们进攻过来,当所有画面串联起来如电影般回放之后,亚拉法师自信的站了起来。 卓木强巴更加惊慌了,难道亚拉法师也和多吉一样,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去开拓出一条血淋淋的生路?亚拉法师仿佛看穿卓木强巴的担忧,淡然道:“放心,我还没傻到去和这些可怕的虫子硬碰,我只是去验证一下自己的观点,如果行不通我就退回来。” 亚拉法师在两人的注目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离深渊地狱更近,虽然踏在平地,可卓木强巴的心,比法师飞跃悬梯时还悬。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当亚拉法师距离那些肠虫不足一米远的时候,肠虫们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它们昂起头用肉瓣似的嘴在空中撅着,然后丢下同伴的尸体,让出一条路来。亚拉法师回头道:“看见了吧,我们根本就不用怕它们,刚才的攻击也完全是浪费火力,走吧,我知道哪里可以出去。” 卓木强巴和多吉站起身来,卓木强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亚拉法师道:“嗯,刚才第一条虫子掉在你背上时我们就该注意到了,它并没向你发起攻击,而我们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伤,那么近的距离,这些虫子怎么可能不攻击你呢。还有,如果这是古人让勇士修炼的地方,那么,那些古代的勇士怎么才能从这些肉虫身边过去呢?所以,我才要试一试,看看是否我们拥有克制虫子的东西,果然,哈——” 卓木强巴搀着多吉来到法师身边,不解道:“那是什么?” 亚拉法师道:“你想想,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拥有而且多次帮助过我们的?” 卓木强巴恍然醒悟,将手贴在胸口的暗袋上道:“天珠,这些虫子竟然可以感应到天珠!” 亚拉法师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这颗小小的珠子竟然整个修炼之地的通行证,没有这颗珠子的人闯进这里无疑是找死,也多亏了这颗珠子,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多吉环顾四周道:“可是,我们要怎么离开呢?” 亚拉法师头一扬,对着那片黑暗道:“走上面。” 因为受伤,原本简单的攀登对三人来说显得无比吃力,费了老大的劲才算在黑暗中找到了出口,完全的没想到,那巨大的石室除了四周有门以外,头顶黑暗中还有出路,多吉不由对这位老法师佩服有加。亚拉法师道:“恩,我是从早先那具摔得支离破碎的尸体想到的,我记得当时就说,他是从高处跌落造成的,后来一想,胃部当然是一上一下两个出口,如果在无数的石室训练场里转悠,我们最后的结局肯定和那些佣兵一样。” 那道竖井足有百米来高,站在新的平台,下方的石室完全没入黑暗之中,这上面一间石室也是无比巨大,不过显得空荡荡的,仅在石室正中有一轮巨大的铰盘,基座上的古老文字仿佛是岁月的烙痕。石室正前方有两扇大铜门,双门紧闭,似乎打不开,开门无望后,三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中央大铰盘上。仔细观摩了这具直径达十米的大铰盘之后,亚拉法师肯定道:“这下好了,总算找到了,这铰盘因该是关闭整个机关用的,这里是修炼的最后一站,勇士们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才能关闭巨佛内所有的机关,来吧,我们一齐动手,关掉它。” 亚拉法师和多吉在一边往上抬铜桩,卓木强巴在另一边往下压,他脚下有一个小基座,一根铜杵可以插入小基座中,刚好起到卡住铰盘铜桩的作用。也不知道这个铰盘究竟与哪里的机械发生关系,总之沉重得不像人力可以关闭它,三人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挪动一格,卓木强巴就得赶紧把铜杵拴在基座上,休息恢复力气后,三人再扳动一格。如此过了大半个小时,总算听见一些效果,先是大量气体泄漏的声音,随后的汩汩的水声消失了,最后基座里传来咔嚓一声,似乎稳稳的固定在了一个地方。卓木强巴三人都快虚脱一般,靠在基座上喘大气。 并没有人靠近,石室前面的门自动打开了,同时别的石门似乎也都开启了,一时间各种机关恢复的声音络绎不绝,休息了十分钟,卓木强巴体力稍微回复,就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道:“走,我们去找教授他们。” 亚拉法师和多吉也都站了起来,卓木强巴一马当先,多吉体力竟然也是惊人,一跳一跳的跟着圣使大人,亚拉法师微笑着叹息,老了,毕竟就是老了。 莫金和索瑞斯在血池立方体内忽上忽下,没有交火的声,不知道是他们的队员干掉了敌人,还是敌人将他们的队员干掉了,又或者他们也同自己一样迷失在这上上下下的楼梯间。整个巨型血池显得死寂,只有飘摇在凄风中的火焰告诉两人,曾经有人来过这里。空气中的寒意和残留千年的血腥绞紧两人的神经,地上的枯骨伏尸,残缺的邪佛恶魔,被摇曳的火光影映在墙上,刺激着两人的视觉,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诡异恐惧的。莫金捏紧了拳头,武器有时显得不可靠,只有身体才属于自己,索瑞斯将牙咬得格格直响,这种安静让他毛骨悚然,那股熟悉的气息煽动着他的情绪,让他觉得无比压抑,他想杀人,想看人被野兽被昆虫咬得体无完肤的血腥场景,渴望听到他们遍地翻滚的哀号,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他觉得不那么害怕,一切都还在自己控制中。可是,空气中的沉重阴寒丝毫不见减少,随着越往下,那种压抑感反而越重了,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尾随着自己,伺机攻击偷袭自己,每一个声音,每一道寒风,都要让两人紧张许久,他们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恐惧。 方才站在顶端便无法看清重重叠叠的血池房间,如今身陷其中,更是云深不知处,往往拐两道弯,下一层楼,回头便看不见自己刚才经过的房间了。偶尔远处有人影晃动,如果刻意去追寻,只需经几个房间便没了对方的身影,莫金亦不敢大声呼喊,谁知道得到的是同伴的回应还是敌人的精确瞄准,偏偏在这岩体中有极大的磁场干扰,任何通讯信号都陷入瘫痪。 绕来绕去竟到了血池的底部,在周围无数小血池的中央,竖立着一个蜂巢似的卵圆建筑,它顶上的管槽直接与上面许多层血池相连,它浑身都是开口,周围有八座血池围绕着它,再外一圈有前五后七,左右各三十三座血池,更靠外则更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血池如此布置,但是中央的蜂巢开口,让两人不由想到,如果上方的血池的都注满鲜血,然后灌注下来,那么这个卵巢岂不是像喷泉一般喷射出…… 莫金猛的摇头,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索瑞斯道:“这里因该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才对。” 莫金道:“嗯,看起来也不像,这不会是放贵重物品的地方。”走过近十人高的蜂巢时,莫金不经意一瞥,却让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目光牢牢盯在蜂巢的基座位置,以索瑞斯的目光来看,那里只是刻着一个古怪的符号,但是莫金知道,这是一个名字。“东.苯波”,他飞快的转到另一边,果然,也刻着一个名字“赛.苯波”,另外两边分别是“党.苯波”“莫.苯波”。莫金好像一位耄耋老人,伸出一双颤巍巍的手,触摸着这些古代的符号,突然嘴角一阵哆嗦,索瑞斯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了?” 莫金收敛了那奇怪的表情,正容道:“没什么,走吧。”只是踏上另一道楼梯前,他又回头看了那蜂巢一眼,眼神迷离而轻颤,索瑞斯露出轻蔑的笑容。 又过了十来分钟,索瑞斯愤怒了,这些楼梯忽上忽下,有的房间只有两道楼梯连接,而有的房间竟然有四道,也有仅有一道楼梯的死胡同,感觉走了半天,好像还在原地踏步,想退出去也是困难无比,可望而不可及。看见底部的蜂巢结构后,莫金脸色更显阴霾,他只是默默的沿着一道道楼梯上去,下来,上去,下来,穿梭于各个房间之中,对满地的尸骨和各式形态狰狞的佛像看也不看一眼,但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在计算着什么,还不住在一些楼道附近涂上颜色明显的标记,对莫金的古怪举动,索瑞斯也懒得去问了。 “卡拉”一声拉枪栓的响动让二人警惕起来,两人迅速选好隐蔽位置,莫金反手从背包抽出m5,而索瑞斯二话不说一拉背包边缘,抖出一只肥滚滚的白鼠。莫金不慌不忙的拉起枪栓,发出近距离能听到的响声,小白鼠也顶着火柴匣子,朝索瑞斯扔出的果饯追去。 “咦?这不是白鼠吗?索瑞斯,老板?”声音传来,莫金手一送,将枪插回背包,低声道:“马索,你们还有多少人?” 暗中转出一群人马,正是马索带领的六个人,有两人似乎受了伤,但是并不严重。马索欢喜道:“我就说嘛,老板和索瑞斯先生肯定会没事的,这点小问题哪里难得住你们。” 莫金对马索的吹捧并不领情,淡淡问道:“就剩这么几个人了么?” 马索一看老板脸色不对,忙道:“老板,是这样的,后来又出现了岔路,人多洞小,挤在一起,所以我们就自发的分成了两批人,后来又有岔路,西米带了五个人,我带的六人全在这里,一个也没落下。”他特意强调了“自发”两个字。莫金一看那六人,囊括了雷波,牛二娃等一干好手,不用说也知道他们的队伍是怎么分配的,另一队人马多半是被牺牲掉了,西米带的人估计还有残余,不过首先和大部队分开的正是他和索瑞斯两人,他也不作过多询问,只是道:“你们来了多久了?” 马索慌忙道:“我们是追着西藏那伙人过来的,在这里面绕来绕去,不知道怎么那伙人就不见了,如果不是他们跑得快的话,哼,肯定全歼他们。” 索瑞斯收起小白鼠,对马索的自大报以鼻息。莫金道:“他们也在这里?他们有多少人?没有反抗吗?” 马索道:“他们好像有六个人,刚才还在我们前面,可能相隔有三四个楼层的高度。反抗,呵呵,他们的武器装备人员都不及我们,怎么敢反抗,只是偶尔放几发空枪,不让我们逼得太近而已。” 莫金道:“狗屁,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怕你么?我说你因该去参加佣兵才对吧,这么好战,你知道人家是在做什么吗?”他一把揪住马索衣服,恶狠狠道:“人家是在找地图,找出路,没功夫跟你瞎闹,只有你才脑子除了装着杀人,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你找到什么地图的线索了没有?你看着这些建筑,这些佛像,你从中得到什么启发?有什么蛛丝马迹?有没有!” 被老板一吼,马索汗水涔涔而下,对于老板提出的问题,他除了用“不知道”来回答,实在找不出别的答案。索瑞斯劝解道:“算了,能跟着那伙人也不错,说不定他们就能带我们找到地图呢。哼哼,六个人,他们进来时可是九个。” 莫金冷冷道:“他们不愿与我们正面对战,那是因为这里是中国的领土,不管我们发现的什么东西,都属于中国政府的,他们是怕打遭遇战,将这里的建筑破坏掉了。哼哼,这是我们的优势,嗯,想办法跟上。”接着他又用中文向牛二娃问道:“用你们中国话怎么说来着?投鼠忌器?呵呵。” 卓木强巴和多吉太高兴了,没想到在绝境中还能生还,他们眼前只有一道又一道完全敞开的大门,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一切都将回复原样,而他们也已经爬完整座巨佛,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方新教授他们,卓木强巴心情开始激动起来,走过一间又一间的石室,两个相对年轻的男人与亚拉法师间拉出距离。然而,就在最后一间不足五十平米的小石室里,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脚下铜地板和地板中的圆环。 当卓木强巴一脚踏上原本以为没有任何机关的铜地板时,锵的一声,地板正中的圆环变成两个对折的半圆弹跳起来,犹如捕鼠夹子一般将卓木强巴的一条腿牢牢锁定在铜板上。多吉一见,几乎不加思索的冲上来准备救圣使大人,“锵”被另一块地板上的夹子绑定。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两人惊愕不已,这时亚拉法师才刚刚走到这间石室的门口。 半月形的铜枷只在中间开了一个小孔,稳稳的套牢卓木强巴的脚踝部位,其余地方相当吻合,几乎找不出它们对接的缝隙。卓木强巴一抬腿,那个半月形铜枷应声而起,锵琅琅带出一串铁链,多吉那边也是同样情况,他试着走了几步,约三米距离,随即再也走不动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跨出那两步时,卓木强巴脚下的铁链则被拉进了地下。亚拉法师在门口,正好看见多吉拖着铜枷牵出一大串铁链来,而卓木强巴半蹲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试图掰开铜枷。 亚拉法师如遭雷击,矗在房中,心中暗道:“这是……这是最后的决斗场啊!大意了,太大意了!”同时,多吉已将铁链拖到尽头,他准备用力挣断铁链,却听见咯的一声,石室四壁“噗索索”溢出不少流沙,整个石室周边的四道门和顶部开始缓缓下沉,亚拉法师大叫起来:“是限时的最后决斗场,混蛋!” 亚拉法师目光一扫,石室内的铜地板与普通石地板交叉排列,一共有八块,他低声呻吟了一声:“可容纳八名勇士的最后决斗场。”突然大声道:“快,想办法弄开那些枷锁,我们或许还有十五分钟,不!或许只有十分钟时间,不然的话,我们都会死掉的。” 多吉牵出枷锁底部的铁链,疑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法师大人?” 亚拉法师严峻道:“最后的决斗场,是用生死来决出胜负的战斗场所,这些枷锁一旦套上,就没有钥匙可以打开。你们也注意到枷锁底部的铁链了,只要被套上枷锁的人数超过一人,底部的铁链就自动被机关拴在一起,唯一能解开枷锁的机关,就是拉动脚底的铁链,将对手的枷锁拉至地底去,别人的枷锁就是解开自己的钥匙。” 多吉道:“可是,脚套在上面,怎么能把枷锁拉到地底去?” 亚拉法师的语气显得有些冷酷无情:“不错,唯一让自己获救的办法,就是折断对方的腿,这里是用生死做赌注的决斗场,不杀死对方,或是不折断对方腿,自己也没办法出去,最后里面的人都难逃一死,因为它限制了时间,看见那堵墙了吗。” 顺着法师的手看去,只见空中飘落的扬沙在墙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个三角形底座,法师道:“这是一个类似沙漏的计时器,当墙面的三角形完全被沙覆盖时,头顶的石壁和四周的石门会以比现在快数倍的速度落下来,谁都逃不掉。没时间了,有没有好办法?” 武器在对抗中消耗光了,连颗子弹都没留下。 卓木强巴拿出登山的尖镐,将尖的一头卡进铁链的链环里,道:“折断铁链如何?” 亚拉法师道:“只能试试。” “锵”五次滑链之后,第六次全力敲击,亚拉发生双手虎口一阵发麻,登山镐竟然给崩断了,而铁链依旧如故,法师全身都是汗,眼睛突兀着道:“这……这,这绝不是普通的铁链,钢钎都折不断掰不开它啊。” 流沙已经将三角形覆盖了一半以上,卓木强巴也是急得汗流浃背,只有多吉默不作声,仿佛认命了。亚拉法师翻找着背包,不住喃喃念叨:“还有没有别的工具?还有没有别的工具?” 卓木强巴突然道:“打火机,焊割打火机!我们可以熔断它!” 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都从各自的背包中找出了打火机,这种喷射火焰高达三千度的特种打火机,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亚拉法师给多吉熔铁链,卓木强巴则自救,将火焰全开,喷嘴发出“吱吱”的叫声,内焰也从淡蓝色变成的纯白,发出刺眼的亮光。卓木强巴将火焰对准了铁链环扣位置,任由火焰烧灼,很快热气就传到了脚踝,整个脚踝冒起了白烟,炙烤的肉香扑鼻,卓木强巴咬牙忍住。但奇怪的是,任由火焰如何烧灼,铁链的导热性保持良好,却丝毫没有熔断的迹象,卓木强巴急了,一脚踩着铁链的一头,一边熔烧,一边用另一只脚奋力扯动铁链,依然没有效果,徒增痛苦而已。那边亚拉法师也遇到了瓶颈,他大声道:“多吉,用力拉呀!可恶,怎么不熔?” 五分钟的高压气体很快就挥霍光了,这下三人彻底傻眼,三千度的高温,普通钢铁用一半的温度就能熔解,三千度的高温,就连石头也烤化了,这链子竟然连红的迹象都没有。卓木强巴愤然道:“这根本就不是铁链子,这是什么东西做的!”他悲愤的甩着腿,伤口血液从溃破处流出,除了灼热的刺痛外,竟然有一丝麻木了。 这时,顶壁已经下降了一大半高度,石门更是只容人弯腰屈膝才能通过了,亚拉法师望向石壁的沙粒金字塔,此时三角形已经完成四分之三,只留下一个小尖。多吉垂目道:“法师大人,你走吧,我和圣使大人恐怕走不了了。” 卓木强巴也道:“对啊,亚拉法师,你先离开这里,我们不能三个人都困死在这里。” 亚拉法师气愤道:“走!我怎么走?你让我扔下你们两个走吗?我怎么去和他们说?我怎么去告诉你的唐敏大小姐?我又该怎么去告诉德仁老爷?” 多吉哀求道:“求求你了,出去了吧,法师大人。”他吼道:“你出去啊!” 亚拉法师仿佛从多吉的眼里读出一种决心,他经过痛苦而短暂的挣扎,还是选择了默默的离开,他已经知道了多吉的决定,但是这个决定,不能告诉强巴少爷。法师离开时,已经需要双膝跪地才能爬出石门了。 卓木强巴松了口气道:“太好了,亚拉法师总算肯出去了。” “圣使大人。”多吉正面着卓木强巴,喃喃道:“谢谢你,带我出来,在我最黑暗的时候,你也没松手。因为你,让我的追求变得有了意义,不再是一句空话……” 卓木强巴也知道多吉想做什么了,他道:“别做傻事啊,多吉,没到最后也不要放弃希望。” 多吉睁着那双大于常人的眼睛,微笑着看着卓木强巴,道:“或许我该早一点松手掉下去,圣使大人和法师大人也不会为我吃这么多苦。冥冥中万能的佛祖自有安排,圣使大人抓住我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命运的归属。我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不能在圣使大人找寻圣地的途中起多大作用,如今,就让我用这不足道的生命,为圣使大人开路吧!” 丛林刀泛起寒光,多吉是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朝自己腿上砍去,在卓木强巴撕裂的吼声中,血光飞溅,巨大的疼痛让多吉瞬间昏死过去,然而更剧烈的痛楚又将多吉从昏迷中痛醒,那一瞬间,多吉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腿骨完全断裂,但腿还没被砍掉,少许筋肉连皮粘着,多吉的脸因痛苦而变形,他咬着牙,一脚踩在铜枷底部,以身体为重心,奋力一扯,腿,断了。多吉的脸色如纸般苍白,断口处的血好像打开了水笼头般外涌,卓木强巴惊呆了,亚拉法师别过头不愿意看到。多吉龇牙咧嘴的笑着,将断腿从铜枷里取出,跟着,用他那弱小的身体,将完全呆住的卓木强巴撞向即将关阖的石门处,随即拉动卓木强巴脚下的铁链。果然,当多吉脚下的铜枷没入铜板下面,卓木强巴脚上的铜枷“啪”的一声便打开了,跟着地下的机关盘绞铁链,准备将铜枷拖回原地。亚拉法师早有准备,卓木强巴一个踉跄来到石门旁时,亚拉法师将手伸入石门往外一拉,随即将卓木强巴拉倒,拖出石门,此时石门距地面也仅有一个头颅高了,卓木强巴的头在石门上重重一磕,顿时晕了过去。 这时的多吉再想出去,他的头已经无法通过石门了,而他也没有那个力气爬至门旁,他扔出一个小东西,对亚拉法师最后说道:“拜托您,法师大人,请把圣石交给嘎嘎,还有这个,告诉她,别在村口等我了。” 石门缓缓落下,多吉也感到体力和体温随着血液缓缓溜走,他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棵巨柏下,那群孩子的嬉笑声。 “跌不,跌不,多吉跌不……跌不,跌不,多吉跌不……” 瘦小的男孩跪在地上,透着那股倔强,硬是没让眼中的泪水滴落,他依然在大声反驳:“我不是跌不!我不是!” “你是,你就是,你爸爸是跌不,你也是跌不!你永远永远都是跌不!” “等着瞧吧,我会成为村里最优秀的猎人,圣使大人来到村子里,只会带着我出去!……”小男孩的手深深的插入泥里,死死的握紧。 当孩子们都散光之后,他站起身来,惊异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不满的问道:“喂,小丫头,你怎么还不走?刚才就是你哥哥带头欺负我吧?小心我揍你哦!” “嗯,那个……你不会的。”小女孩的眼睛很明亮,好像会说话的样子,她怯生生说话,低着头脸红,“对不起,我为我哥哥向你道歉。那天,那只小羊羔,嗯,我知道是你救了它那个……真的很谢谢你。” 小男孩很恶毒的笑道:“喂,感恩是要有诚意的,唔,该怎么办好呢,这样好了,以后你做我老婆吧。” “嗯,老婆是什么?” “老婆嘛?就是,就是有酥油饼一起吃,有奶茶一起喝,天天都在一起玩。” “真的吗?那太好了,你要守约哦。” “好,来,我们拉钩,不许反悔哦。不过,我现在要到森林里面去,阿爸说过,森林才能教会我们怎么做最优秀的猎人,那是在村子里学不到的。我一定要让村子里那几个老头子看看,我多吉才是村里最好的猎人,我多吉才是圣使大人能赏识的人,哼!” “嗯,那我就在村口等你回来哦,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 记忆的碎片趟过岁月的河,石门落下的沉重声让这里陷入了黑暗,仿佛感觉到石板压上身体,多吉感觉到身体好冷,比任何时候都冷。在黑暗中,没有光,枕着冰冷的地板,好安静啊,多吉悄悄闭上眼睛。 六个人,四个萎靡不振,张立岳阳的左右肩各自无法抬起,方新教授腿肿得厉害,不得已只能将外裤划开,避免过紧的挤压造成更严重的血肿,巴桑鼻青脸肿,持枪的手筋肉痉挛。唐敏一改平日温柔,变成了打不倒的女战士,那张瓷娃娃一般的脸白晰得可怕,天鹅公主般的身躯偏偏如钢筋一般的屹立着,不知道是种什么信念将她撑得笔直。另一个女人拭去额头的血迹,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前方,从那严峻的表情和英姿完全看不出她受了多重的伤,如果这只队伍人人都会倒下的话,她一定会是最后一个。在同时遭受藤蔓收缩袭击的情况下,正是这个女人,凭借惊人的直觉和分析能力,带着队伍在死亡通道中闯出一条活路,硬是绕到了马索等人的前方。虽然途中与三队被冲散的武装分子交火,但双方都一接触即散开,在那绞肉机一般的洞穴内开火无异于自杀。 被马索等人牢牢的吊着,他们在悬空的血池间穿插游走,寻找出路和可能出现的地图,按照吕竞男的指示,他们尽量不与对方接火,能避则避,实在不能可以放几枪拉开距离。 巴桑将头从门口缩了回来,轻轻一摇,表示暂时没有人跟上来,吕竞男环顾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已经没有别的路了,从这房间继续向上攀登七层楼高,似乎又回到走下立方体的起点附近去了。她冷静的分析道:“第一组七人与后来的两个身影因该已经遭遇了,但是他们没有开火,那么就是一伙的。如今我们面对的是九名武装分子,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人数,他们没有分散开来占领关键位置说明他们的指挥不力,估计本没在队伍之中。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地图,这里的房间我们都检查过了,明显不是放置贵重物品的地方,前面就是最后一条岔路,如果不能发现新的出路,我们就只能离开这里。” 教授扶正眼镜道:“这里因该是佛像的最深处了吧,离开就只能原路返回。” 吕竞男没有说话,原路返回的意思已不用她作说明。沉默良久,她说了一句:“别停下。” “哗啦”方新教授一脚踏断了一根圆石阶,发出巨大的声响,他身后的张立和岳阳各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下方吊尾巴的敌人立刻做出了反应,吕竞男警惕的看了看下方,挥着枪道:“小心一点,还是我来开路吧。” 唐敏也一晃枪栓,道:“我来断后。”中间的四个男人一阵汗颜。 卓木强巴醒来从亚拉法师手中接过多吉的遗物,一枚天珠和一块玉蚕,在石门前沉默了足有十分钟,石门丝毫不见再次打开的迹象。 “从今天起,多吉这条命,就是圣使大人的了,多吉将追随圣使大人行遍三千大千世界。以我身下阿鼻地狱,受尽十八苦楚,也保大人平安。” 多吉拍着胸脯发誓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当时自己只是一笑,而今,多吉已经用他的生命验证了自己的誓言,多吉……卓木强巴强压下悲痛,将多吉的遗物放入了贴心口袋,果敢的转身,“我们走吧,法师。”亚拉法师在这个男人的眼中看到对生命更深一层的理解,心道:“强巴少爷,你终于学会了渐渐领悟,这就是历程啊,你的人生的历程。” 卓木强巴没有掉眼泪,他要带着多吉那份执着和坚韧继续走下去,他正在渐渐坚信,寻找帕巴拉神庙便是命中注定,这是他的——使命!这条通道很长,渐渐离开藤蔓布满的通道,再两条岔路口前,卓木强巴选择了向岩壁更深入的一条路,他相信,教授他们也会选择这条路的,在黑暗中穿行,终于,他们找到了出口。那是一到暗门,门打开后,面前是绛红色的方形通道,墙壁上的伊舍那天正在降妖伏魔,一地的尸骨和满墙的起初也让两人震惊不已,很快他们便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在墙脚处,教授他们留下了显而易见的路标。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对望一眼,总算露出一丝欣喜,他们沿着路标开始全速朝吕竞男等人处赶去。 此时的吕竞男等人,已经走到了尽头,离开立方体之后,从山岩的侧壁另有一条四方形通道,通道约十米宽高,台阶无数,渐行渐高。两旁是烛台灯斗,上方有飞天夜叉悬空凭眺,下方有墙裙,其上以浮雕刻有神佛无数,通道里面是两排保存较完好的转经轮,有枯骨伏尸其上,尽头是一排扇门,朽木上的二十八宿图案还依稀可辨。令人心生寒意的是转经轮旁立着的干尸,这些干尸完全不同于地上的枯骨,他们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立着,好似经轮的守卫一般,甚至有的干尸还结有手印,看上去他们都是安然的站立在此处死去的。 吕竞男极小心的推开木门,结果两扇门还是应声而倒,砸起一团尘雾,不待灰尘散尽,四名小组成员进入内殿,唐敏和巴桑在拐角处监视敌人动向,必要时阻击敌人。 这座深埋入岩壁的内殿非常奇怪,推开门后发现不过是一圈宽三米左右的围廊,正面一道石墙,墙上开了不少门,许多门都坍塌了,尸骨散布其间,门内却不是通道,而是一座座独立的佛龛,里面供奉着造型各异的三眼神佛。围廊的另一面墙上也是如此,在石壁中凿出一个个佛窟,有大有小,小的宽高不过两三米,大的有十来米高。围廊宽约一百五十米,长约两百米,围成一个长方形,第一圈的大小佛像就不下百尊,而且这里的佛像破坏并不严重,大部分保持了完好性,绕过第一圈佛后,中间又有一圈佛像,一圈再一圈,共有四圈佛像,大小佛约三百余尊,皆面朝内,正中是一个座台,由无数手臂参天支立,如花瓣般包裹着座台中心,可惜里面一无所有,岳阳失望的从座台上跳下,摇了摇头。 方新教授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惋惜道:“东西又被取走了吗?这里因该是最重要的坛座,中央放置的绝不会是一般的圣物,看这些佛像布置,估计就是某个曼陀罗,唉,可惜啊。” 张立道:“周围还三道门,未必就找不到。” 张立道:“周围还三道门,未必就找不到。” 这时,门口响起枪声,吕竞男道:“他们追来了,我们从西门走,我们的火力无法压制他们,叫唐敏和巴桑退回来,让这些佛像暂时迷惑他们一下,我们尽量争取时间,将其余地方都找一遍。” 西边的房间里全是大缸,铜鼎,棺木一样的铁皮木箱,墙上依然画着谁也不认识的神,大缸里空无一物,铜鼎内是整齐码放的颅骨,有部分被齐切去顶盖,露出圆洞。木箱中不知道有什么,张立壮着胆子揭开一块盖板,发现里面是整齐的陶罐,几乎和生命之门里的陶罐一样,也用灰浆密封了边缘,岳阳抱出一坛晃了晃,果然里面装着水。但是方新教授认为不宜贸然打开,吕竞男也认为因该等到国家专业人员前来察看,第二具木箱就怎么也打不开了。 在房间的一角堆满了奇怪的道具,墙上挂着很多类似藏戏面具,其大小尺度有如盾牌,墙角堆放的好似有小鼓,骨锤,铃铛,金刚杵等器物,这里似乎是一个仓库。没有细看,一行人急急从另一道门转入正北方的房间,这里装饰繁复,几十根石柱都雕有立人像,正中是一尊姿势奇特的卧佛,佛像正面朝天,除去断掉的共有十三支手臂伸向天空,似在索取,又似在挣扎,三张脸孔皆扭曲着想看天空,以至于并列成了一排。整尊卧佛就像被掀翻的蜈蚣,两排长手臂仿佛还在蠕动,佛像下面是骷髅床垫,一条眼镜蛇绕床座盘曲,在正前方高昂起头颅。卧佛长度超过十米,骷髅床垫是用真正的颅骨一个个串系在一起,整个房间别无它物。只是正面墙壁的巨大壁画出现了严重的脱落,似乎是以卧佛的腰身为中心,呈同心圆的脱落,方新教授正准备仔细察看一下壁画脱落的原因,这里干燥静固,四面的巨大的壁画都保存完好,这里怎么会掉这么大一块?还没等教授查出原因,就听岳阳道:“走了教授,我们去下一个房间。”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前面便是洞开的大门,索瑞斯口袋里“嘀嘀”一响,他拿出那手机式的操纵器,上面绿灯亮起,喜道:“有信号了,看来这里已经接近地面,不再受地下岩壁的干扰。” 莫金道:“那还不快放出你的侦查兵,这次损失大了,我可不想再增加伤亡。” 索瑞斯道:“那是当然。”一拉背包,一只白鸽顶着天线扑啦啦飞入了门内。 整个殿堂是个大四方形,除了中间的千佛殿,其余的三座殿各自靠着佛殿东,西,北三方,绕过一转之后发现,这里没有别的出路。此时六人在最后一座东殿,而莫金等人已进入中心千佛殿,并发出极大的声响,张立握紧手中的枪道:“只能和他们拼了。” 吕竞男站在门旁石壁后,轻声道:“不忙,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我们,即不知道这里没有别的出路,也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看看情况再说,不管他们朝哪个方向前进,我们都能从另外的门离开。”她环顾这最后一间殿堂,这里似乎更像一个采石场,石壁到处被挖出洞穴,地上散乱的放着各种成型未成型的佛像,同样有无数枯骨与石像夹杂在一起。 方新教授一刻不敢耽搁,这四间大殿的内容太过丰富,时间又很紧迫,他无法一一摄录下来,诸如,这间大殿的墙上,便挂满了黑色的唐卡,由于没有光,实在很难分辨上面的内容,在夜视仪的帮助下,也只能看个模糊,透过模糊的图像,方新教授也是惊出一身冷汗。那些黑色的唐卡上,依稀描绘的是种种血祭,活人祭和巫蛊之术的场景。 侦查之后,莫金一行人进入了千佛殿,至于殿内布置的几个会自动发声的小机关,也在空中侦察兵的观察下暴露无遗,吕竞男布下的惑敌之计竟然全无用场。莫金已经踏上了佛殿正中的千手座坛,看着空空的座坛和旁边的脚印,他发急道:“被他们拿走了,快给我追!” “慢着。”索瑞斯道:“看清楚,虽然脚印是刚踩上去的,可是放东西的地方却早已经空了。不是他们拿的,或许我们又是空跑一趟。” “不可能,一定是在这里!”莫金有些发狠,损失了这么多人手,实在想不通。 索瑞斯站在座坛正中道:“现在有三道门,都是关着的,我们向哪个方向追呢?” 莫金转念一想,兵分三路人手不够,合击一路说不定会被对方悄悄溜走,他安排道:“雷波,丁,达杰,林,你们四个,跟着卡恩去追击他们,余下的人跟我守在门口,一个都别放跑了。” 索瑞斯笑道:“能使用电子器械,一切就好办了。”他戴上了红外夜视仪,转下耳麦,将手中的武器按开开关,巨大的枪身开始旋转,在侧边打开了一个dv屏幕,旁边还有一个皮套,索瑞斯的生物操纵器刚好插在上面。其余人员纷纷接好通信器,可视设备和电子设备,武装到牙齿。索瑞斯和莫金互通信息,确定通信无碍后,单手举枪,朝西边的门走去,“出发,小伙子们,我们可是去围猎,别让猎物给弄伤了。” 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站在立体建筑的最高处,惊讶道:“这是什么地方?” 亚拉法师也答不上来,只能默默的想着:“这是哪里?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资料上也没有过任何记载啊?难道是圣炼堂的隐秘核心吗?看这架势,分明是上千座血池交错的摞在一起,嗯,这个地方必须报告给长老会,这里说不定隐藏着我们圣教消失的重大秘密。” 法师道:“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他们留下的记号?” 卓木强巴走了几步道:“有了!在这里,我们下去吧。” 两人在血池房间中飞速穿梭,一个,又一个,教授他们留下的记号非常明显,显然不只是为自己指引方向那么简单,教授他们曾经在这立体的血池中寻找出路,许多标记是标注岔路的,有了这些标记,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走起来就轻松多了。只是,卓木强巴看着楼梯间醒目的颜色道:“这些标记不是教授他们留下的,这些标记比我们作的还要打眼。” 亚拉法师神色严肃道:“嗯,这些记号是刚做上去的,不是他们留下的,就是本那群人留下的。他们也追到这里来了,我们必须赶快与队伍汇合,没有时间观察这些奇怪的房间了,以后再慢慢研究,快走。”话音刚落,从隐暗处就传来了枪声,夹杂着轰鸣爆炸声。 在高处还有三个人观察着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旁边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对左边的人道:“他们过去了,我们也赶快跟过去吧。” 中间的人脸上有道明显的刀疤,分明就是西米,西米淡淡道:“不要追那么紧,会被发现的,我们才三个人,他们似乎是追着同伴的记号来到这里的,|奇-_-书^_^网|谁知道前面有多少人。” 站在西米右边的人捻了捻一小撮胡子,道:“如果不行我们就原路返回吧,反正机关已经停了。”西米道:“看看再说。”刚说完,就听到了枪声。 索瑞斯打开西边的门,却并没有进去,而是放出了两只侦查鸽,鸽子在空中传回全方位夜视图像,绕着外壁飞了一圈,一直飞到了东边的大殿。 张立小声道:“他们走的另一边,我们出去吧?” “等一等,情况不太对,他们好像分了两路人,有一路留守在中间的大殿上。”吕竞男扭头看了巴桑一眼,巴桑也皱起眉头,两人的职业敏感告诉他们,危机正在悄悄靠近。 “哎呀,什么东西?”岳阳低声惊呼,张立也看见,随即松了口气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是一只鸽子嘛。” “鸽子!这里怎么会有鸽子!”每个人同时闪过这样的念头,俱是大惊。 索瑞斯看这屏幕上岳阳和张立惊慌失措的表情,对莫金道:“这座大殿是封死了的,他们在东边门后,我从这里绕过去,你堵门。哼,跑不掉了。” “被发现了!”吕竞男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脚踢开破损的门,扔出两枚闪光弹,先扰乱敌人视听,随后手一挥,带着队员向后撤离,在石壁上定时了一枚烟雾弹,那两只鸽子飞行在暗处,看来想消灭它们一时是不可能了。 追击的敌人通常会拥有更大更猛的火力,这也会造成他们的自大,如果掉头回去迎头痛击,至少在心理上己方占有优势。吕竞男是这样考虑,并在行进中用短短的几个手势分配好了作战方案。两队人马在北面的大殿遭遇了。 果然,奔跑中的索瑞斯并没有去遥控侦查鸽,听到大殿的爆炸声,和莫金反击的枪声,他想当然的认为,敌人的队伍在大殿与莫金交火,自己正好去敌人背后抄袭,没想到对方如此狡猾的调过头来,以至于在夜视仪上出现对方身影时他还以为是自己人。 说开火就开火,两队人就地卧倒,开枪射击还击,由于一时大意,索瑞斯的遥控生物,可转弯的枪,电子锁定,等一系列高科技产品都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莫金先是被闪光弹迷惑了视线,认为敌人会乘机冲出,在一片光芒中朝门口进行火力压制,等发现不对劲时,烟雾弹突然引爆,大量的烟雾让他们不敢贸然冲入东边的门内。等到北方的殿内枪声大作时,莫金又担心会不会留有人员躲在烟雾背后,等烟雾散尽从后面掩上来偷袭,所以还是不敢妄动。虽然吕竞男小组的武器装备不如莫金等人,但在运动战中,一开始就占据了上风。 双方在北殿围绕着卧佛展开了攻防战,一时枪声大作,手雷轰鸣,火光不断闪现,石屑飞溅,不时有枪击打在石柱上发生偏移或转折。这北殿的石柱众多,加上中间一尊巨佛隔离,哪一方要想突进都十分困难,按照吕竞男的指示,趁乱战一开始,巴桑和方新教授就抢占卧佛身畔。而张立和岳阳则靠卧佛手臂的掩护,悄悄占领至高点,透过手臂缝隙,岳阳和张立在黑暗中寻找火光闪现的位置。 莫金对着通讯器询问:“他们有多少人?” 索瑞斯道:“一片混乱,看不清,噢,该死,小火枪还挺带劲儿的。” 莫金看着正前方一明一暗的门框窗花,低声道:“小心点,马上就来支援你们。”说着朝身边的马索挥手,示意马索进行火力试探,马索带着两名佣兵对烟雾进行了点射,扫射奇qisuu书,皆不见有回音,在交叉火力掩护下,慢慢向烟雾区逼近。 “啾”爆一团血雾,张立的定点狙击取得良好效果,一枪爆头,岳阳向他伸出拇指,张立得意的一笑,开玩笑,怎么说也是特种部队出身,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啪”岳阳也成功击中一名佣兵大腿,那人痛苦倒下时暴露的身形,被巴桑的qbz03式5.8mm自动步枪成功击毙。索瑞斯大骂道:“笨蛋,他们在佛像身上,给我集中射击。” 由于石柱过多使手雷无法做到准确投掷,看似填炮眼的卧佛身上反而很安全,这小小的优势又被吕竞男提前发现。张立和岳阳各自开了一枪之后就知道肯定暴露自己,老早就从另一侧溜下石像,而且还在石像手臂上做了手脚,此时正躲在基座下面倒计时呢。 “五,四,三,二,一!”随着岳阳的倒计时结束,轰然巨响,“喀嚓”一声,石像的一条手臂被顺利定向爆破,朝着索瑞斯等人藏身之地飞了过去。飞入索瑞斯等人的阵地之后,“乓”的一声,手臂发出了二次爆炸,石屑被当作弹片炸裂开来,形成了范围攻击。“yes”岳阳和张立各自伸出剩下的一条手臂击掌庆贺。 索瑞斯不得不发出求援信号,大喊道:“怎么搞的?你是不是没有过来啊?本?快来,他们所有的人都在这里,没有别的人了。”这时,马索正在老板盯住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跳入烟雾,举枪就是一阵猛射,结果听到通讯器里索瑞斯的大骂声:“我的鸽子,哪个白痴在开枪?”雷波手大,一把握住四枚手雷,用绳条缠在一起,当集束炸弹用,给扔了出去,一声巨响,整个大殿都在颤抖,也不知道雷波的手雷扔在了哪里,只见巨响之后,卧佛背后的墙竟然被炸开一个大洞来,不偏不倚,正是壁画脱落的位置。 大洞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似乎又是一条通道,两面的人都愣了一愣,这地下巨佛实在有太多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方了。趁双方愣神的一刹那,吕竞男果断出击,子弹擦伤了索瑞斯的肩头,索瑞斯退回石柱后,手向后一挥,伸出中指食指向里一指,拇指跟着横向一撇,意思是暂时撤退,两边火力断后。 索瑞斯三人刚一退回西侧的仓库,巴桑朝他们后退的拐角出扔出一枚手雷,然后吕竞男带着队员迅速从北面大殿的破门处冲出,一枚信号弹发过去,莫金等人顿时暴露。二话不说,六人作战小组靠着外边走廊打了过去,莫金没想到索瑞斯这么快就被压制下去,一时慌了手脚,两人躲进了东侧殿,两人翻滚进入中心的一圈佛像中,战场中心又转移到了中央千佛殿。 由于殿内大量的佛像,提供了很好的隐蔽场所,要想直接击中敌人显得非常困难,双方都采用了手雷攻势,就看哪一方投得更准确了。索瑞斯躲在西殿,侧耳一听,就知道中央佛殿开战了,达杰道:“他们朝老板的方向前进了,我们从后面夹击。” 索瑞斯道:“笨蛋,中间全是佛像,一旦躲进佛像群中,就像进了迷宫阵一样,根本打不到目标,夹击有什么效果。你们给我做好掩护,我要让他们尝尝厉害。” 他拉开背包,笼子里还剩两只鸽子和一只老鼠,索瑞斯咬牙发狠道:“我要让你们尝尝陆空两栖作战。”他扔掉武器,腾出手来,将两张如腕表形式的创可贴贴在鸽子腹部,按下开关,腕表开始计时,绿灯一闪一闪的,索瑞斯如法炮制,又将老鼠也贴上了,这种炸弹虽然个体不大,但威力不小,它使用的烈性炸药有个名称,叫“黑色飓风”。索瑞斯拿出遥控器,“吃吃吃”的笑得很阴险。手雷的数量有限,吕竞男他们每人都是标配,闪光弹,烟雾弹和手雷总数不超过五枚,另有一套备用,总重量在五公斤左右,步枪和微冲的弹夹也为五个,重量三至四公斤,总之热兵器总重量控制在十公斤范围内,敌人的武器数量就不知道了。 由于路上仅和小股敌人发生过摩擦战,基本弹药保持完好,准备全在这四座大殿消耗掉。按照吕竞男的指示,手雷尽量吃准敌人位置再出手,力求做到每枚手雷都能有效杀伤敌人,而莫金一行人似乎也是这个观点,所以大多数时间双方都在佛像中穿行,观察对方动向。当鸽子扇动羽翼从天而降时,莫金老远就看见了那绿色的光点,想也未想就趴在了地上,同时叫骂道:“卡恩,你这个混蛋,你又不是不知道黑色飓风的爆破威力……”巴桑也发现空中的绿光,不管是什么,他一梭子弹就打了过去,惊天巨响,震得佛殿里的人头晕目眩,那半空中的鸽子竟然将周围十米半径的佛像全推倒了,正下方的佛像直接被爆破。 巴桑的腿被压在佛像下,裂圆双眼,丝丝的抽着冷气,总算凭着惊人的毅力将半截佛像推倒在旁,又是一阵裂骨的剧痛。吕竞男等人都靠鸽子较近,此时兀自双耳发鸣,站在地上却失去了重心,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趁队员还没有丧失意识,吕竞男下了撤退的命令,让大家退回北面大殿。莫金爬在地上,用力晃了晃头,摇了一地石块,埋头叫骂:“卡恩,把你那些东西收起来,威力太大了,根本不可能做到对敌范围的有效攻击,他们朝你那边去了,你小心点。” 突然,他被眼前的一个东西所吸引,莫金将手伸向一堆石屑和碎骨中,拉出一张皮卷,掸去面上的灰尘,展开皮卷,一张狼皮地图便出现在眼前。巨大的反差,令莫金高兴得差点晕过去,竟然是在废墟中,这种从天而降的喜事会落在自己头上,莫金来不及细想,马上对索瑞斯道:“东西到手了,没必要和他们拼命,我们撤退。”索瑞斯奇怪道:“什么?什么东西到手了?”莫金激动道:“地图啊,地图,我找到地图了,噢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待会儿再告诉你,马上撤退,需不需要掩护?那好,我先去探探回去的路。”马索这时冲过来护驾,开口第一句便骂道:“卡恩这个老混蛋,他分明是想把我们都炸死。” 莫金刚刚收获地图,心情正好,打断马索的话道:“别瞎说,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伙的。”马索看着莫金面露喜色,揣摩着老板的心里所想。 吕竞男和唐敏冲在最前面,方新教授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吕竞男突然示意停下,一种极轻微的声音传来,跟着,他们看见了黑暗中的绿色光点。吕竞男伸手将唐敏推向一根石柱后面,自己返身倒向另一根石柱,方新教授也躲藏起来,而那黑点还在“嗦嗦嗦,嗦嗦嗦”的朝他们靠拢。 吕竞男扔出一枚闪光弹,利用闪光的余光,在墙上印出一个巨大的老鼠身影,头顶还顶着一根天线类的东西。“遥控鼠!”吕竞男知道不能耽搁,除非将老鼠击毙,否则它不会停下,计算了间距,吕竞男扔出她最后一枚手雷,又是一声惊天巨响。 索瑞斯看着屏幕摇头道:“真是可惜,还差一点就进入爆破范围,好了,这次是最后一击。不对!刚才,只看见三个人影。”枪声,从身后传来。 莫金将马索叫到身边,从马索的挎包里抓出一把电子表样式的炸弹,“黑色飓风”这种烈性炸药是含有八硝基立方烷在内的鸡尾酒式混合猛炸药,据说制造方法是高层向一名炸弹专家求来的,堪称目前军用领域仅次于核爆炸的终极炸药,其赫斯实验测定猛度高达35毫米,仅需火柴匣大小就能完全爆破一栋二十层高楼,而这次,莫金足足带够了二十公斤。这种炸弹的药量其实仅有一粒纽扣大小,其电子表可作倒计时,也可遥控引爆,两边的侧翼都是强力胶,一旦将塑料薄膜扯下可以粘贴在任何地方,而表的内侧还带压力感应器,一旦粘贴后启动计时,就无法拆卸。 莫金吩咐道:“你带几个人负责防止他们追击,在这里给我贴上几张,贴好以后在外面的那些血池房间的楼道上,我都用醒目的颜色作了标记,也都给我贴上。”说完,带了一个佣兵离开了中央佛殿。 依照吕竞男的战略安排,张立岳阳和巴桑暗中绕到了西侧大殿正门附近,而吕竞男,唐敏三人从北殿大门撤退,这样一来就形成吕竞男三人,张立三人,索瑞斯三人,莫金四人各占一角,每队人都要对同一直线的两队人,原本是犄角之势,但莫金突然撤退,便形成了吕竞男等人对索瑞斯的夹击。 巴桑等人依靠西殿内的铜鼎,大木箱为掩护,向索瑞斯三人背后发起偷袭,索瑞斯等人反应迅速,也躲到了大木箱后面,但他们还要防备拐角另一头的吕竞男等人。雷波和达杰一前一后的掩护着索瑞斯,索瑞斯在屏幕上看不见吕竞男等人身影,而木箱后面枪声大作,索瑞斯眉毛一横,将白鸽遥控着飞了回来,反朝巴桑等人处飞去。 巴桑岳阳等人依靠木箱为掩护,先打了索瑞斯一行人一个措手不及,子弹在黑暗的空间里没长眼的飞舞,空中留下一道道火线。可是紧接着,当索瑞斯三人反应过来后,岳阳巴桑等人就完全被压制下来,双方的武器性能有很大差异。岳阳刚探头,“叭”的一声,一枚流弹擦着面颊飞过,巴桑赶紧把岳阳拉得蹲下,岳阳低声骂:“混蛋,我什么都没看见,他们瞄得到准。” 巴桑道:“他们的枪身可以转弯的,带摄像头,冒然探头,只会成为他们的靶子。” 躲在另一尊木箱后的张立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小心的打着手势,只听“呀”的一声,一颗子弹已经击伤他的手臂,巴桑扔出一颗闪爆弹道:“是破甲弹,他们可以击穿木箱攻击我们,分散……” 吕竞男等三人都藏在石柱后面,巨大的爆炸冲击力,竟然将四人才能合抱的石柱炸塌了一半,但从吕竞男扔出闪光弹到引爆手雷,白鼠在索瑞斯的遥控下又侧向前进了几米。巨大的冲击波将唐敏从一根石柱后掀得撞向另一根石柱,余二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吕竞男将唐敏拖至较安全的石柱后观察伤情。 唐敏脸色惨白,冷汗淋漓,一把抓住了吕竞男的手臂,急迫问道:“强巴回来了没有?强巴回来了没有?” 吕竞男道:“躺着别动,没事的,没问题,没问题。你身上没有伤口,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胸闷?耳鸣?有没有觉得腹痛?小腹痛?”她轻轻压了压唐敏腹部,方新教授握着唐敏另一只手腕道:“脉搏还比较稳定。”吕竞男道:“腹肌紧张,冲击伤一级,早期休克症状。”又是一声巨响,头顶索索落灰,另一枚炸弹爆开了。 鸽子是被张立打甩手狙击击落的,百分之九十的运气,居然被他碰上了,但炸弹近距离的爆破力还是让三人吃了大亏。几只巨大的木箱被掀翻,破瓷罐摔了一地,而其中有一些大木箱竟然装了满满一箱子液体,无数具湿尸保存完好的从箱子里滚落出来,整个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鸽子在索瑞斯的操控下,是贴地飞行,近距离爆炸,巨大的冲击力连箱子带人一起掀翻,岳阳落在了墙角一摞藏戏面具中,巴桑和十来具湿尸滚在了一起,张立则直接被倒扣在了一口大木箱中,上面压着铜鼎,破缸。索瑞斯拎起枪,看了看黑暗中不知生死的袭击者,对雷波和达杰道:“走,撤退。” 来到佛殿,索瑞斯看见了正忙活着的马索,按照莫金的安排,雷波和达杰也要留下来帮忙。索瑞斯诧异道:“你们要炸了这里?” 马索点头道:“嗯,是老板吩咐的,其实我也不想,没办法,我们要留下来阻击敌人。不过我觉得老板提前一步离开,我们也就算了,卡恩大人可是和老板多年合作的伙伴,他也扔下不管,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索瑞斯暗想:“莫金这家伙,恐怕他真正想炸的是那巨型血池吧,他究竟在那里看见了什么?”他对马索道:“对了,你老板是怎么发现那幅地图的?” 马索惶然不知,结舌道:“什么,什么地图?” 索瑞斯皱起了眉头,道:“没什么,我亲自去问他,好好干。” “原本因该是放在那个祭坛中心的,后来被人拿走了,但那人没走多远,就遭遇了大屠杀,所以这张地图才在混乱中掉落,恩,一定是这样。”莫金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自豪:“如果不趴在地上,怎么也不可能从骨头堆里发现它吧,这种特殊狼皮经千年也不朽,仿冒是仿冒不来的,哈哈,我竟然有这样的运气,看来希望总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在巨型血池的房间楼道中,莫金带着一丝喜悦,兴冲冲的走在前头,将狼皮地图打开又合拢,合拢又打开,嗯,不是假的,不是假的,他越看越欣喜。 一名叫陆才的佣兵持枪跟在后面,突然间,一柄大口径猎鲨刀横空飞来,击飞了陆才手中的枪。莫金第一反应就是,遇袭!他想也不想,从一道楼梯跳入了下一间房,陆才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躲进一个房间。 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原本一直的血池内忽上忽下的飞奔,枪声响了好久,而且还有巨大的爆炸声,他心头焦急万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如果有翅膀,早就飞过这巨坑了。突然看见下面有两个人影,分明就是从另一边出来的人,根本没有细看,只发现不是自己的人,怒火便不可遏制的升腾,为什么,只有这两个人出来了?他拔刀甩手,从高处投掷,加上刀身的重量,威力惊人,一刀就将陆才手里的枪别走了,将莫金吓得直接跳楼。 亚拉法师也是一惊,难道里面的战斗结束了?他道:“我去截住这两个人,你去对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卓木强巴早跑远了,亚拉法师也直接从一道悬空楼梯跳向另一道,三起五落,和莫金就像两只狡兔,在空中进行着跳跃赛。 很快,莫金就跳到了血池底端,亚拉法师也跟着下来,两人首次见面,莫金的右手准备掏手枪,发现亚拉法师的手也伸向腰带,似乎别着什么东西。莫金犹豫了一下,要将地图放入安全的地方恐怕对方不会给他机会,就连动手拿武器也会被对方突然袭击的,他只能将地图插进了衣领内,淡淡道:“决班亚拉,色拉寺六十六号禅房,原本是红教的金刚上师。”他用眼睛看着对手,以示他无所不知,想从气势上占据上风。 亚拉法师争锋相对道:“本,海因茨,莫金。虽然有美,英,法三国国籍,其实你本籍是葡萄牙人。” 莫金脸色微变,没想到对方连这个也查到了,可是,亚拉法师接着又说了一个词:“十三圆桌骑士。” 莫金脸色大变,竟然被震在当场,连手脚都颤动起来,心虚的恶声问道:“你……你在胡说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不等亚拉法师答话,抢先攻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西藏古格 第二十八章西藏古格 [重逢] 西米三人远远的看着莫金和亚拉法师对峙,胡子对西米道:“要不要下去帮忙?” 西米轻蔑一笑:“我们观战就好了,这可不是我们这种级别插手的战斗。” 林仁在一旁道:“西米老大,你说,老板和那个老家伙,谁的胜算大些?哧溜”他将那截藤蔓在嘴里嚼烂,用手把它扯出来,又象面条一样吸进去,发出“哧溜”的声音。 西米道:“不好说,看莫金那样子很警惕,那个老头给他很大压力吧。” “我看不一定,”,林仁大言不惭道:“那个老头都老成那样了,我都能干掉他,哧溜” 西米受不了了,责骂道:“我告诉过你,别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放,真他妈恶心!” 林仁点头赔笑,将藤蔓尽数放在嘴里,象嚼口香糖一样嚼着没,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亚拉法师原本认为这个称谓并没多大的威慑力,对方或许会坦然承认,然后反过来以这个身份威胁自己,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强烈,这倒是出乎法师的意料之外。法师轻巧的避开莫金的直拳,暗想:“哼,身份被揭穿而打算杀人灭口吗?”身体向后一仰,又避开了旋风侧踢。 莫金的拳法越来越快,身体就像一尊钢铁机器,每一拳都呼呼生风,亚拉法师就像一片轻柔的树叶,风将他吹向哪里,他就飘向哪里,莫金的拳——都落空了! 莫金一套拳击完,不等法师缓过气来,另一套刚猛的拳路又施展开了,渐渐拳法变得阴柔无比,撩阴,刺眼,斩喉,斜刺肋,招招都攻击人体的柔弱处。亚拉法师不由脸色一变,出拳封架,护住身体要害,反手利用缠盘功夫,克制莫金忽刚忽柔,阴狠无比的拳法。 很快,法师的双手就与莫金的双臂相互扣在一起,法师的脚蹬踏在莫金的脚背上,双方身形差异甚远,一个消瘦矮小,一个极为高大,一双鸡爪似的枯骨之手,偏偏锁住了一双肌肉虬盘的肉搏机械,双方之间的力量竟然不分上下。莫金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法师的鸡爪,他一头猛撞过去,亚拉法师身体稍稍后仰,莫金就觉得撞进了一堆棉絮,莫金突然仰头,张口吐气,以气袭法师双眼,变化突兀,这倒是法师没有料到的。跟着莫金的力量突然爆涨,准备趁法师眨眼的一瞬间给法师重创,法师处变不惊,霎那间松开锁住莫金的双臂,一缩一胀,也不知怎么就从莫金的双手中抽了出去,跟着手臂一长,鸡爪在莫金胸口抓了一把,整个身体倒翻出去,避开了莫金的追击。 法师连续倒翻,速度之快,一眨眼就去了四五米,莫金正准备大踏步追击,只觉得胸口一阵辣痛,低头一看,连同防弹背心在内,被生生撕下一块,露出长有金毛的胸肌来。此时他才想起,那双鸡爪有个响亮的名字“大力鹰爪”,一插五个洞,一抓一把肉,最后一次在公众面前使用这种武功的人是中国的民族英雄霍元甲。虽然这次法师没有抓下莫金的一把肉,可是,胸口那张地图却…… 法师老早就注意到莫金塞入胸口的地图了,虽然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但看莫金的重视程度,使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将那东西拿过来。莫金愤怒了,就地一滚,拔枪抬手,速度不可谓不快。但是法师依然没给他机会,莫金一抬手,他已经出手,“叮”的一声,一枚特种兵使用的飞针击偏了莫金的枪口,前两枪都落空了。等莫金调整回来时,亚拉法师早就撤得远了,在这到处都是障碍物的地方,要准确击杀一个身手敏捷的人,非常不现实。 亚拉法师也已经发现,这个肌肉发达得好似怪物的家伙一身蛮力惊人,如果不是靠纯技巧上的优势压制住他,自己根本占不了任何便宜。所以东西一到手,法师马上选择了撤走,在平地论速度,法师或许不及莫金,但在这七上八下的楼道间,有飞索傍身的亚拉法师,几个鹞起鹘落,瞬间便去得远了。 在亚拉法师与莫金激斗的时候,卓木强巴早已避开躲在房间中的佣兵,寻着方新教授他们留下的标记,直奔千佛殿的入口通道,途中和索瑞斯等人错身而过,卓木强巴在他们上面三层,与他们没有直接遭遇。但他脑海中却浮现出刚才一瞥看见的莫金身影,总是觉得那个人在哪里见过,只是如今来不及多想,他迫不及待地想赶到方新教授他们那里。 岳阳挣扎着从藏戏面具上滚下,连续摇晃了好几步,虽然天在转,地在动,他发颤的两条腿还是站稳了。巴桑从湿尸堆里爬了出来,这全是些少女的尸体,胸腹被掏空了,被那种奇怪的液体泡过之后微微发黄发白,关键是那股气味,令人作呕。巴桑一直压抑着,在离开那些尸体十几米远后,终于忍不住靠着墙一阵干呕。然后巴桑和岳阳两人合力推开了压在张立身上的箱子,张立的脸埋在一堆碎瓦罐中,带着酒香的液体浇了一头一脸,嘴里还衔着一块类似太岁的白东西,一双眼睛分外凸着。就在岳阳以为他挂掉的时候,他却将嘴里的太岁吐了出来,缓气道:“还好,还活着。”岳阳抚着胸口道:“你小子,差点没把我吓死。” 张立艰难地动了动,被岳阳和巴桑半拉半靠地扶起来,喘息道:“走吧,去……看看教官他们。” 吕竞男等人正零星地抵抗门外骚扰性袭击,巴桑等人绕道石柱后接近教授他们,看见了躺倒在地的唐敏,不由惊道:“怎么回事?中弹了吗?” 吕竞男道:“刚才炸弹引发的冲击伤,估计内脏受损,现在有轻微的休克症状。可恶,他们堵在门口,分明就是不想让我们出去,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重伤?” 张立道:“我们还好,至少还走得动。西殿门口似乎也有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想把我们堵死在这佛殿中吗?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唐敏拉着巴桑的破烂衣衫问道:“强巴拉回来没有?他……他们还能不能回来?”一副楚楚可怜的伊人憔悴模样,就好似将陨的残花,任谁看了都觉得揪心。 岳阳安慰道:“没有问题的,敏敏小姐,放心吧,强巴少爷一定能回来的,我们沿路留下的记号,他们很快就会赶到的。你现在感觉好点没有?要不要喝点水?” 唐敏乌白的嘴角翕了翕,摇头不要,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大殿门口,仿佛下一刻卓木强巴的身影就会出现,就算只能再看一眼,也是好的。 血池大楼。 莫金追在后面大喊道:“快截住他,他抢走了地图!”上层的索瑞斯带着人持枪拦截,只见亚拉法师一荡一纵,在半空中身体稍微停顿,手腕一缩,翻手一扬,跟着又一根钢丝插入另一道楼梯,有如蜘蛛般轻巧地落在三十米开外,跟着又是一荡,所有的子弹全都落空了。索瑞斯只疑看花了眼,喃喃道:“这是什么?中国的轻功吗?没听说有这样的轻功啊,简直就是一个现实版的蜘蛛侠。” 莫金气喘吁吁地在楼下追,大声骂道:“为什么不拦住他?该死。” 索瑞斯火了,怒道:“你自己怎么不看看,能拦住吗?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会飞?真是莫名其妙,当时一起走能有这样的事?” 同时,在空中飞荡的亚拉法师心中琢磨着:“那个人在哪里见过?啊!是他,阿赫地宫中的那人!” 千佛殿。 马索等人躲在佛像背后抽烟,不时回身放两枪,达杰从通道入口跑回来道:“方形通道入口处的炸弹也装好了。” 马索看了看腕表道:“还有多少时间?” 雷波道:“十分钟以后引爆。” 马索想了想道:“再等两分钟。他们全都受了重伤,估计能跑得动的顶多还有两人,这还炸不死他们,哼哼。什么人!”蓦然门口人影一晃,冲进来一个身影,马索等还来不及开枪,那身影就消失在诸佛之中。 卓木强巴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那大殿阴暗处还有敌人,如果不是听出声音不对,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幸亏殿内佛像众多,极好躲避,卓木强巴连续穿插于佛像之中,闪进了西殿,心中愈发不安:“到底打得怎么样?教授、敏敏他们究竟怎么样了?”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转过拐角,只听殿内有人低声:“右边有人。” 跟着有人道:“别开枪,是自己人。” 卓木强巴道:“是我。”顿时心中涌起一阵感慨,还好,大家都还在,卓木强巴鼻尖一酸。 “啊!”“强……”“是你……”每个人的声音都哽咽在一半,每个人的声音都是那么熟悉。生死重逢,恍如隔世,卓木强巴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去,一丝微弱的光芒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众人环绕着躺在地上的敏敏。卓木强巴一个箭步挤开众人,一手握住了唐敏的手,一手扶着唐敏的后颈,连声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了?敏敏?是我,我是强巴,我……回来了。” 唐敏苍白的脸色,此时微微泛出些许光泽,目光流转,盯着卓木强巴的脸看。卓木强巴执着唐敏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声音渐柔,道:“我回来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岳阳小声问吕竞男道:“教官怎么知道是强巴少爷?” 吕竞男变声道:“我……我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声音竟似有些沙哑。岳阳愣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立自顾自地问道:“不知道法师和多吉怎么样了……” 唐敏声音微弱,几不可闻,轻轻道:“是,强巴拉,你来啦?接我走吗?”眼睛竟然闭上了。卓木强巴大叫了一声:“敏敏!”竟一时慌了手脚,茫然不知所措。方新教授抓过唐敏手腕道:“脉搏微弱,心跳加快了。要不要再打一支肾上腺素?” 吕竞男推开已经六神无主的卓木强巴,开始对唐敏做细部检查。 门外的佣兵听得里面大叫,达杰笑道:“好像刚挂了一个。” 马索扔掉烟头,踏灭,道:“走,我们撤退,号得那么凄惨,真叫人受不了。” 亚拉法师也已经到了,但他停在了大门口,两旁的巨大转经轮让他振奋不已,而转经轮间那一尊站立着的木乃伊,更是让他内心激荡,难以用言语表达。“这,这难道就是经千日行,修成肉身佛的前辈大师们么?他们都守护着这里,这殿内,究竟是……”他长时间地伫立在门口,他心里明白,这些站立着的肉身佛,每一位的修行都不知比自己高多少倍,如今陡然见到如此多的前辈能者,就好像突然看见佛祖菩萨的真身显灵一般,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时空仿佛静立了,如果不是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法师还不知道要待多久。一听声音,亚拉法师马上感应出,这些脚步轻重不一,杂乱无章,是大统军靴的声音,绝不是自己人。可是,这里前后并无遮挡,法师将目光投向尊崇的活佛们,心道:“大师智者们,请为虔诚的信徒指引方向吧。” 马索一行人说说叨叨地快速朝出口奔去,根本没留意两旁的肉身佛其中有一尊高出墙壁少许。待几人走远,亚拉法师从肉身佛身后小心移出,又念了一串经文,这才庄重地朝大殿走去。一进殿门,就看见密密麻麻的佛像佛龛,亚拉法师脚下一个踉跄,激动得险些晕了过去。大曼陀罗正禅宗祭,这个只出现在传奇和密史中的名词,向来与直接通神处于同一个地位。据说在无数次的征战和教派冲突中早已灰飞烟灭,就好似那传说中的空中花园和亚历山大雕像一般,现在全西藏,不,在全世界恐怕也只有这一处大曼陀罗宗祭吧。 亚拉法师激动地伸出手去,一尊尊佛像触摸。它们是真实存在的,那石润的质感,那触手的冰冷与坚硬,每一尊佛像都通往一处神祗,只要有虔诚的心,就能与神沟通,得到神的示谕。摸着摸着,法师看见一样与古佛极不协调的现代东西,上面的时间显示05:39:88。 莫金在楼道间上上下下,爬得气喘如牛,好不容易与索瑞斯会合了。 “老板。”又有三个人从高空跳下,正是西米带着的一队人马。 索瑞斯道:“你们也走出来啦,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西米道:“跟着前面那两个人找到这里来的,他们似乎一路观察着同伴留下的记号。” 莫金道:“现在别谈论这些,给我追,务必要把地图抢回来!” 索瑞斯边跑边问道:“老实说,这次的地图是怎么发现的?你好像还没告诉我。我们可是一起查看的那个祭坛中央啊,你该不会告诉我是在地上捡的吧,欺骗老战友至少得要像样的理由吧。” 莫金张了张嘴,随后加重语气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就是在地上捡的!” 索瑞斯沉默了半天,一言不发,突然莫名其妙这是哪国的发音,又代表个什么意思。 卓木强巴感到有些乏力,似乎他的生命,正随着唐敏生命的消失而消失。他需要一个依靠,很久没有这种无助的感觉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至亲的人在你面前渐渐远离,而自己却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卓木强巴的血都快凝固了,二十年前的一幕,正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演,他不敢再看,那张多么熟悉的脸还会不会再次睁开眼睛,一切都如泡影。卓木强巴已扭过头来,就看见方新教授正艰难地站立着,但站得很直。教授的眼中蕴藏着无穷的力量,那是一种子关切,一种支撑,一种卓木强巴此刻渴望并急需的精神力量。卓木强巴轻轻地靠了过去,教授搂住了这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就像拥抱着自己的儿子,一个简单而有力的拍背,传达着一种无声的鼓励,让他坚强起来。 肾上腺素收效不大,看着唐敏越来越惨白的脸,吕竞男肯定道:“一定有内出血,可惜我们没有晶体溶液,只有葡萄糖水,该死的扩溶剂,她需要马上输血……” 这时,亚拉法师闯了过来,法师来得好快,加上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唐敏,等巴桑想起去举枪时,法师已经冲到了面前。法师盯着每一个人道:“马上撤离,他们,在这里,放了炸弹,数量,非常多只有五分钟不到了!” 在场所有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神,那种炸弹的威力刚才他们已经见识过了,数量非常多是一种什么概念他们也想象得到。但是目前且不说已经休克过去的唐敏,单是方新教授和巴桑两人的腿伤就需要人搀扶着行走,而张立和岳阳的左右臂肯定是断了,除非是极限飞奔,歪则五分钟怎么也走不出大殿通向血池的通道。方新教授和吕竞男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墙上被炸出来的新密道,那黑咕隆冬的通道像一张食人的大嘴,贪婪地张开着。 教授忍着剧痛变下腰,对卓木强巴道:“强巴拉,来,快,先把敏敏抬上去。” 吕竞男道:“会不会太冒险了?”要知道,如果是一条死胡同的话,他们就等于走进了一个密封的火药桶,在强大冲击波作用下,会被全部压成人肉干。可目前除了这条通道,确实无处可逃。 方新教授道:“左右是死,赌一把比听天由命好。”他们用帐篷布折叠成一个简单的担架,抬着唐敏朝洞内走去。 莫金几人还在血池的楼道中,又碰见了撤出来的马索等人,马索迎上去道:“老板,这……这是做什么?” 莫金道:“别挡道,给我回去,他们把地图抢走了!” 马索大惊,抬腕一看表道:“老板,来不及啦!不家三分钟就要引爆了,我们这时掉头不正好撞上?” 莫金鼓着一双金鱼眼,一手叉腰喘息,一手指着马索:“你……你……狗屎!” 马索惶恐道:“老板,要是地图被炸碎了,那我们的努力岂不是全白费了?” 莫金横瞪马索,咬牙切齿道:“你懂个屁,他们肯定死不了!” 索瑞斯暗惊:“本应该不知道被炸出的另一条通道是否能走出去吧,他凭什么这么肯定?” 索瑞斯担心道:“走吧本,能不能顺着来路退回去,还不知道呢。” 西米道:“可以,通道里的机关已经停了,那些藤蔓也开始缩水了,死了三个兄弟后,我们一直躲在一个角落,看见那些藤蔓没有威胁了才出来的。” 莫金不甘心地望着近在咫尺却还要上上下下十几层楼的方形阶梯入口,恨道:“原本我们一直都走在前面的,如果不是那些该死的机关,怎么会被他们赶上?去,给我放上炸弹,我要炸掉这里!”说着,又看了一眼那蜂巢似的建筑,想起了那上面的字,心中恨意更浓了:“不可能,那个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绝不能让任何人注意到!” 索瑞斯心道:“你真正想炸的地方其实是这里吧。本,那怪异的建筑上究竟刻着什么符号?你想掩盖什么?这个地方,应该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一行人怏怏掉头,沿来路返回。雷波、马索、达杰等人按莫金指示,在做了标记的地方安放炸弹,标记之处甚多,照雷波的说法,炸弹一引爆,不知道会不会把这片山崖炸塌。 [血脉相连] 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队员们被激发出了抗争的血性。换作平时,任何一个人身上所受的伤,都足以令他们倒地不起,但这次,每个人竟都咬牙挺过来了,还坚持了这样长的时间,不能说不是奇迹。没理由比敌人先倒下,人人都在心里发狠,没有药物支撑,各种疼痛全凭一股毅力扛下。这条两米来高的通道果然不是死路,最后通向一间封闭的石室,虽然石室也被密封着,但是这里的空间很大,少说有两百平米。而且通道在中途拐了两个弯,上了两次数十米高的台阶,这将大大缓解冲击波的气势。短短两百米距离,队员们好像走了半个世纪,每个人都走出了一头冷汗,那是被骨头相互摩擦给疼的。来不及观察石室,一进入这里,所有的队员自发靠在了洞口两端,静静地,静静地等着那最后的冲击波。 黑暗永远寂静,周围安静得吓人,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跳好似时钟般精准,“滴答,滴答,滴答”,每个人耳朵里都出现类似的幻听,地狱之门,将在下一刻开启。 最先传来的不是剧响,而是剧烈的抖动,石壁就像震动按摩器一样快速地抖动,震得人身体发麻,随后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随着滚雷般的声音由远及近,整间石室就像被火车轧着的铁轨。当洞口喷射出火舌燎烧一切时,地板因震动而出现裂缝,炙热、巨响、狂震,多种感觉绞缠在一起,让人感到这是真实的地狱。 火舌从洞口喷出达几十米,火焰燎到了屋顶,一拨又一拨,犹如浪潮般前仆后继,要将它们积蓄的所有力量都在瞬间挥发殆尽。终于,火焰不甘地渐渐小了下去,石室没有被震垮,只是空气中弥散着各种焦味。竟然是亚拉法师晕倒了。众人又赶紧给亚拉法师做急救,实在不知道,法师怎么说倒就倒了。岳阳道:“法师肯定受了极重的内伤,严重到无法支撑。” 亚拉法师的心好像被扔进了绞肉机,大曼陀罗宗祭啊,世上唯一的,每一声炸响都是在剜法师的心尖肉。得知法师应该只是暂时昏迷,尚未发现身体有什么大的异样后,方新教授拖着伤残的腿,不知疲倦地开始观察石室内部。 这间石室与巨佛体内的石室明显不同,四周的墙和顶板都是用土方砖砌成,上面有精美的彩绘壁画,其工艺比巨佛口中的三重宫殿式建筑要高出一截,非常明显地不是同一时期产物,已经是很明显的古格特色建筑了。石室中积尘深厚,东面的地板上留有明显的线条状灰尘痕迹,虽然被火舌扫过,还是看得出来,那应该是以前堆箱子的地方,箱子全被人挪走了。石室西面的墙壁上有明显的门,被人用简易的砖头封堵上,并在外面涂抹了一层灰浆。方新教授指挥张立岳阳道:“这里有道门,用塑胶炸药把这里炸开,别,别放太多炸药。”教授心中充满了疑惑:“这里,已经是古格的建筑群了吗?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石室正中则被一个巨大的石盘占据,说它像血池,那是完全的不对,这个石盘一看就血池属于两种不同物体,它更像现代战争所用的模拟缩略战场,石质更是糟糕,很多地方已经完全沙化,看起来倒像外面的土林。石盘的后面靠墙处是一张石台,石台的中间有三个品字形凹槽,应该是两个正方形、一个长方形的凹槽,那个长方形的凹槽和其中一个正方形凹槽内的物品已经被人取走了,但是还有一个正方形凹槽内装着一个似铜又似铁的方盒子。方新教授仔细观察了被取走东西的空槽,其中长方形凹槽内什么都没有,但是正方形凹槽中央却有一个小小的铜坑,教授知道,这是压榫,在铜坑内填入一根铜签或铜轴,上面用重铁盒压上,一旦有人取走铁盒,铜签便会弹跳出来,从而启动机关。 看来,长方形凹槽内的东西是可以取走的,但正方形凹槽内的铁盒却给取东西的人设下了一个陷阱,如果拿走的是没有压榫的铁盒就没事,如果取到有压榫的凹槽,那一定是致命的机关。这是百分之五十的博奕,从这个石室现在的情况看,当年取走铁盒的人赌赢了。那么剩下的铁盒内会有什么呢?毒药、机关、假情报,通常都是这三类东西,方新教授犹豫着,要不要取走这一只铁盒呢?毕竟是古人设计留下的东西,这里的机关还有这个铁盒本身,对这支队伍将来都人有帮助吧。对,等大家都撤离之后,取走这个铁盒!教授下了决心。 “教授,你来看看这个。”巴桑站直了腿尽量将腰部下弯,以便看清地上的东西。 方新教授闻声而来,只见巴桑所站的地方,留着一根小木棍,因年代久远已经被灰掩埋,只露出一截尾巴。教授和巴桑互相搀扶着,总算把木棍捡了起来,小棍的一端,还带着燃烧后的痕迹。教授喃喃道:“用小木棍制成火柴,那是十九世纪初期才有的事,那么,最后抵达这里的一批客人,应该是距今一百年前,应该是他吧。” 巴桑看了教授一眼,教授口中的他,如今已是他们这个小组成员非常熟悉的名字了,福马•特尼德!教授思索着:“福马来过这里,那么他拿走了其中一个箱子,作为一名探险大师级人物来说,他一定非常熟悉这个机关的用意,所以才留下另一个箱子的吧。可是,那开凿的洞穴里,留下了较为粗糙的工具,显然不是福马所为,是更早的人吗?这里已经是一处秘室了,但是与那密教的巨佛还是有明显的断代间隔,难道是古格人知道些什么,才想向下挖掘?可惜,只差不到一米就能打通石道了。嗯?这是什么?”在火柴棍的旁边,方新教授又发现了一些东西,看起来像是羊皮的碎屑,已经完全朽化了,上面有两个奇怪的符号,像是英文字母。方新教授将那两个符号记录下来,准备伸手去取,没想到鼻息稍重,一吹就化作灰烬了。方新教授道:“羊皮碎屑恐怕不是福马带来的,可能是古格王朝时期的东西。” 卓木强巴一直握着唐敏的手,不过此时他已经稍微冷静下来。唐敏一直处在生死边缘,随时都会香消玉殒,如果说有大量内出血的话,不经过开腹手术是没有任何治疗办法的,可是他们没有准备野战手术器械,毕竟能携带的东西是有限的。吕竞男站在唐敏的另一旁,并一直对卓木强巴做心理辅导。亚拉法师已经悠悠醒转,兀自心痛不已。 “轰”的一声,石门被顺利炸开,随之滚落的并不只是石屑,还有无数尸骨、铠甲、刀具、盾牌也随之滚落。张立退跳一步,道:“哇,这里也这么多骨头,这个地方到底装了多少死尸?” 方新教授道:“不,你看清楚,这可与我们在巨佛体内看见的尸骨完全不同。这些铠甲看起来像是古格士兵的,我们如今已在古格的遗址之内了。” 岳阳道:“那我们可以出去了!太好了,又能重见天日了。” 巴桑道:“赶快出去吧,如果他们在巨佛内引发第二波爆炸就糟糕了。” 待大家都离开了石室,方新教授在门口徘徊,终于下了决心,对准方铁盒的方向,将飞索射了过去,跟着猛的一拉,铁盒应声而落,教授飞快的退出石室,但身后好似没什么变化。 方新教授非常疑惑,将铁盒取到手之后,交给滞后的亚拉法师,并想重回石室,去看个究竟。亚拉法师道:“你腿脚不便,我去看吧。若有变故,说不定我还能出来。” 亚拉法师进入又走出石室,安然无恙,对方新教授道:“两边的方形凹槽都没有装压榫,也就是说,这里没有机关,只是做出机关的样子来吓唬人的。” 方新教授虽不太相信,但是没有时间了。每个人身上都带伤,而且敏敏的伤必须马上救治,二人追上了大部队。 这是一条深邃而狭长的通道,洞内布满干尸,层层又叠叠,一行人是踏在干尸身上走出来的,脚下时不时发出“波”的一声脆响,腾起霉菌般的尘雾,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腐臭。 “光!”从黑暗中归来的人看见光明,总是带着重生的喜悦,虽然只是火光,岳阳和张立也激动得想哭,他们抬着唐敏加快了脚步。 “别动,哪个浑蛋在里面!”外面传来了枪栓拉动的声音,一个粗暴且沙哑的声音又将队员震住了。但卓木强巴却觉得这声音分外熟悉,只听张立喜道:“胡队长!胡杨队长,是我们啊,我是张立,去年在可可西里!” “啊!收枪,收枪!”一个满脸虬髯的强盗似大汉阔步走了进来,不是胡杨队长又是谁?这个野性十足的队长咧嘴笑道:“到处都能碰到你们,这次又来找什么宝贝?咦?这是怎么啦?” 张立道:“敏敏小姐受了冲击伤,估计内出血,现在处于休克期……” 胡杨队长大手一挥,安排道:“医务小组,快叫医务小组成员过来!” “老胡!”方新教授从后面拖着腿过来了。 “老方!你不是找狗的吗?现在怎么改行盗墓了?”胡杨队长又遇见一位熟人,过去就是一巴掌。方新教授差点被他拍趴在地上,连叫:“轻点,我是一把老骨头了,还带了伤,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胡杨队长又看见卓木强巴了,两从拥抱了一下,队长拍着他肩道:“卓木强巴,又健壮了不少嘛。”见卓木强巴盯着唐敏,他安慰道:“放心发了,我带的医生都是专家,没问题。” 经过介绍,大家相互熟悉了。胡杨队长这次是应朋友之邀来古格参观的,一共有六名科考人员,这次是在古格王宫的地底密道中发现了第三窟干尸洞,估计这条秘道中还藏有古格的文物。由于古格遗址已成为一个旅游区,为了保证这次科考顺利进行,他们请来了当地部队的同志,没想到竟然在洞窟内与方新教授他们相遇,起先他还以为是盗墓贼呢。张立和岳阳则和几名军区同志聊了一会儿。 卓木强巴只简单而礼貌地寒喧了几句,所有精力又放到唐敏身上去了。几名看起来颇有经验的医生检查过之后道:“几乎可以肯定有内出血的情况,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开腹手术并且马上输血,必须马上将她转移至医院。还有,这几位都受伤不轻,也必须马上到医院。” 在医生和部队的帮助下,很快将几人转移出地宫。一名姓葛的医生道:“若从这里坐车到最近的医院,也至少需要半天工夫,别说这名休克症患者受不了,就是你们几个骨折患者也坚持不到那里,必须请求直升机支援。” 吕竞男道:“这点放心,刚才我已经联系过了,直升机正朝这里赶来。” 葛医生依然道:“可是,这名患者的情况已经拖不了那么久了,恐怕等不及直升机到这里了。” 卓木强巴道:“医生,难道就没什么别的办法吗?” 葛医生道:“输血,可以拖一段时间。但是,一是需要大量的血液,二是我们不知道血型,这次我们只带了一个急诊包,没有开救护车过来。我只能提供一个简易的血浆交换泵,你们知道她什么血型吗?” 卓木强巴伸手道:“输我的吧,在我们这组人中,只有我和她是o型血。” 马上又有一名科考队员和一名士兵说自己是o型血,另外还有许多人搞不清自己的血型。葛医生制止道:“我们只有一个血浆交换泵,只能采集一个人的血。” 卓木强巴道:“就用我的吧。” 葛医生有些担忧道:“可是,在坚持到直升机到来之前,恐怕需血量很大。” 吕竞男道:“我们那里还有一个急救包,医生你看有没有能用的器械。” 葛医生道:“那好吧,赶紧把病人抬过来,我们需要利用汽车制造一个低菌环境。” 在车内,葛医生检查了吕竞男提供的急救包,喜道:“太好了,你们的器械很完善啊,看来我们还可以给她提供自体血回输。我已初步确定出血范围,准备给她引流,现在进行简易灭菌,我只需要一名助手和供血者,无关的人都离开。” “动态cvp监测。” “血压,心率,呼吸” “腰麻穿刺。” “老兄,这引流血液我只能凭肉眼观察,我的经验告诉我可以回输,这样加上你提供的血液就有更多的希望,但是用不用她的自体回输血需要征求她家属的意见。” “用吧,医生,我同意了……” “啊,你是她什么人?” “爱人。” “每百毫升血液加3.8%构椽酸钠10毫升抗凝,12层纱面循环过滤后输入人体。血浆交换泵,开始抽血,老兄,你自己的身体出现什么状况可要马上告诉我,我可不想同时有两个人死在我手里。” “放心吧医生……” 漆黑的地底大峡谷,莫金回望了一眼十七座火光熠熠的倒塔,感叹道:“景致真是壮观啊,以后说不定会被开发成景区吧。” 马索忙道:“是啊,是啊,老板真有眼光,真可谓是人类的奇迹啊。” 索瑞斯闷声道:“心情恢复得好快啊。刚才还气得暴跳如雷,现在又欣赏起景致来了,真是搞不懂你。” 莫金神秘莫测地一笑,道:“你会懂的。”再看看身后一群疲惫不堪的人影,来时三十余人,如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不足十人了。走了一半路程,突然感觉峡谷传来了丝丝震动,就好像一棵老枝的枝丫被雷劈掉一半,正摇摇欲坠的感觉,莫金心中一悸,忙道:“不好,峡谷有变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塌下来了。加快速度,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马索心中嘀咕道:“难道真的被雷波那个乌鸦嘴说中了,把整片山壁炸塌了吗?” 莫金的猜测没错,巨佛的头部与岩壁原本由巨大的方形通道连接着,血池的一端正是方形通道与山壁的结合部,被莫金强行炸毁后,巨佛失去了支撑力,正像老树的枯枝一样,由腰身断裂开来,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那尊千米巨佛永远地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地底深渊之中。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汽车内只有仪器和液体滴落的声音,卓木强巴只记得,直升机到达的时候外面似乎有人欢呼过,上飞机后不久,他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敏敏,我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不要死,我要带你去看战獒,你答应过我,我们要一起去寻找它的……” 一片迷茫的白光,卓木强巴渐渐睁开了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你醒啦。”吕竞男的声音刚一落下,旁边又有人大声道:“强巴少爷醒啦!” [一群伤员] 卓木强巴先是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很快发现这里是医院,白的墙,白的床,身上的衣服也换上了蓝白条衫。吕竞男也穿着同样的衣服,似乎一直守在床边。张立的病床在吕竞男的身后,一手被悬空吊着,打着石膏,拉着牵引。 “敏敏呢?” 吕竞男朝卓木强巴右手望了一眼,卓木强巴不经意看见,她的眼睛很红。卓木强巴向右侧扭过头去,就看见了唐敏,她安静得像白雪公主,两张床并排放在一起,两人的手还拉在一起,卓木强巴居然没有感觉到,两从的监护仪各自放在两张床的两旁。吕竞男道:“你们昏迷后,两人的手一直拉得很紧,怎么都分不开,没办法,只能把你们两人的床放在一起。”在唐敏的后面,是岳阳那小子,吊着另一只胳膊。卓木强巴想抬起头,吕竞男帮了他一把,果然,病房的另一边躺着教授、巴桑、亚拉法师三人,还有一张空床是吕竞男的。看来这次收获不小,全部挂彩。 医生很快进来了,一名五十多岁的医生带着三四个年轻一点的医生,葛医生也赫然在里面。葛医生介绍道:“这是我们医院外科主任,我的导师裴禹庆教授。” 裴教授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后道:“这次你们两人没死,真是一个奇迹。我的这名学生虽然有些乱来,但这次他幸运地赌对了,如果换一个体质稍微差一点的人,你们两从都死定了。” 实际上,裴教授在私下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这两个人能活着绝对是一个奇迹。或许,一定有什么让他们放不下的执念,才能支撑着让他们活下去吧。两人的失血都超过了三分之一,尤其是那个男的,更是将体内几乎一半的血灌入了那女子体内,简直是在以命换命,这样都能不死,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 按照医生的说法,这组人中,至少有五人需要住进重症监护室进行24小观察,但是清醒的人一致要求入住同一间病房,结果这间大病房几乎被改造成新的重症监护室了。 卓木强巴和唐敏是手牵着手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自不用说。然后便是吕竞男,外表看上去没事,但全身广泛软组织挫伤,六七条韧带断裂伤,皮下大面积血瘀,多处软骨错位后强行复位,还差点形成脂肪栓,病人每一处伤都足以让人痛得昏死过去,有些伤则足以直接导致死亡。当医生们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时,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忍耐下来的。动手术时吸入了大量麻醉剂,连一头大象也可以被完全麻醉了,吕竞男却一直保持着清醒,医生们私下认定,这个女人的神经是铁打的,还有骨头。吕竞男和亚拉法师身上的软组织挫伤最多最严重,但他们两人的骨头却连一丝裂缝也没有,堪比钢筋,看x光片时医生们全部傻眼,究竟是怎样的训练,才能把骨头练到这种致密程度啊!特别是吕竞男在手术后第二天便下地行走,拿着电话不停联系,不停布置和安排,就像大型企业女老板一样,一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作风。医院里有个铁娘子,这个称号在医生间已经渐渐传开。 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的年纪都不小了,老年人受到这样重的伤,能不死就已经是奇迹了,可他们抵达医院时还生龙活虎的,精神矍铄,又让医生们大跌眼镜,只想到一个词,老当益壮! 张立、岳阳和巴桑三人,外表看受伤颇重,但除了骨折和枪伤,其余地方受伤都不是很重,加之年纪较轻,估计恢复会很快,愈后也会很不错。刚从手术室出来,张立还突然间想起什么,问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次考试我们过关了吗?教官?” 吕竞男也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道:“唔,算过了吧。” 张立兀自好笑道:“我们差一点全军覆没,这样也算过了啊?” 吕竞男似乎在回忆什么,没有再说话。 其实,这次到医院的每个小组成员都带给医生们不小的惊讶,特别是这么多人同时受伤,如果不是通过询问了解到一些情况,医生们真要以为他们是集体从五楼上往下跳,就是群殴也不会有这么严重的伤,简直是一群亡命徒。 通过询问,卓木强巴知道,他和敏敏昏迷了五天,如今都已度过危险期,他们先是在扎达县医院经过急救,随后又争分夺秒地转移到这里的医院,总算保住了命。 唐敏早一些时候醒来一次,现在又睡去了;胡杨队长来看过他们几次,留下许多水果和补品,由于另外有事,估计晚些时候才会来;胡杨队长刚来医院时,就对昏迷不醒的卓木强巴发了一通牢骚,说卓木强巴不地道,他们弄这么大响动,竟然都没有告诉他。张立苦笑着替强巴少爷解释,当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对帕巴拉神庙更是毫不知情,更没想到要组成特训团去寻找那里,只是当时觉得找到那条狗的希望极其渺茫,又怎么好意思把这种摸不着边际的事情说出来呢。后来加入特训队,都是秘密进行训练,一直都没怎么和外界联系。 据说,刚到医院时还有记者,卓木强巴问起为什么没有阻拦时,岳阳苦笑着告诉他,当时所有的人都在推车或担架上,无法阻拦。传媒的嗅觉是格外灵敏的,毕竟这么多人同时不明原因受重伤,但是这件事教官已经向上面反映了,第二天才没有记者来深入调查。 而他们离开的地下峡谷,据说发生了大的震动事故,两边的通道都已经塌方,预计要清理出进入地下峡谷的通道要一年左右的时间,也不知道本那伙人是否离开。最令人兴奋的是,他们找到了两张地图! 亚拉法师从本手里夺过一张,方新教授最后从石室里取出的铁盒子里另有一张。经过专家比对,这两张地图是同一材质,同一时期产物,甚至有专家指出,那两张地图是在同一张狼皮上画成,再裁剪为两张的。但两张图的内容却完全不同。 那两张地图被记录在教授的电脑内,卓木强巴清醒后的第二天,方新教授就让他看了,这就是他们这次行动付出生命的代价后所得到的。那张真图绘有山脉走势,周围山峰形状,标注有方向。不过,对西藏而言,那样的山峰太多了,仅大型山脉就有在四条,山峰不计其数,要从地图上找到准确的方位,看来不是一两个月就能解决的。两张原图都被交到了专业机构,由专家对其进行隐藏信息的鉴别,还有专门的人员用卫星航拍的西藏山峰图进行逐一比对,吕竞男给大家提了个醒,按照目前的比对速度,估计要一年时间才能完成。 关于那张假地图,用岳阳的话来说就是“假得也太离谱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那张地图与另一张是同一材质,只是上面所绘的内容与第一张图可谓天壤之别,方新教授对它的形容是:“就算北京市最详细的交通地图也没有它复杂。” 那张地图上就如北京市地图一样,画着一圈一圈的蛛网般结构,分一环二环三环,那同心不规则圆圈共计百余个之多其细部竟然需要放大镜才能分辨,而纵向的线条也是四通八达。如果说每一小段也能算一条路的话,那地图上所绘制的路估计有万余条,而且每段路用了不同颜色表示,共有红、黄、褐、蓝、绿五种颜色,旁边有些象形符号,看起来倒蛮像那么回事。可是别说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就连见多识广的胡杨队长也没见过这样的地图。胡杨道:“古代的地图没有现在这么详细,古人绘制的图一般反映的是山脉、河流、道路、居民聚居地,虽然比例并不能做到绝对,但起码使人一目了然。你这个是什么玩意儿?地图需要标注的要素它一样都没有,如果说是通道,那起止点在哪里?什么地方的出入口能有上百个之多?你看,这里、这里、这里、这里,到处都是路?最后又通向哪里?到处都能钻出去?那还叫啥地图啊?” 关于地图还有一个问题,据说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为此已经讨论了无数次。既然两张地图是同一材质和同一时期的,那么可以认为,其中一张地图便是一百年前探险家福马从古格王朝地宫最深处取走的,可是亚拉法师拿到的地图却是从本手里抢过来的。本他们并没有进入那条被炸开的通道,也就是说,本手里的那张地图是在巨佛体内或是在千佛殿发现的,以后者可能性居大。而古格地宫与巨佛间的通道是并没有挖通的,只是被炸弹炸了开来,那么,那张地图是如何从古格地宫到巨佛体内去的呢? 方新教授提出两条假设,第一是福马在古格地宫中取得其中一张地图后,再次找到了地底峡谷入口,并探索了整个巨佛,地图就被遗失在千佛殿后来被本发现;第二种假设是,那地图原本是在千佛殿正中那千手祭坛上的,后来被人取走一张,然后放置在古格地宫中,可是这样一来,福马曾经找到的地图从何而来,就无法解释了,不管怎么猜测,都感觉到极不合理。两张地图出现的地方看似只有一墙之隔,却相差了数百年,而专家偏偏得出了极有可能出自同一张狼皮的结论,令人费解。 卓木强巴昏迷期间,亚拉法师也已经将他们三人的遭遇告诉了大家,大家都为多吉的事情感慨不已,说他虽然思想比较传统保守,但确是一名血性藏族男儿。 但卓木强巴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的第二天,另外发生了一些事情。 这天,方新教授与巴桑去接受手术,吕竞男一直在为处理相关情况忙上忙下,病房里除了昏迷的卓木强巴和敏敏,就只有岳阳、张立和亚拉法师。三人谈论着在倒悬空寺的经历,当岳阳得意地说出自己在那骨堆中捡到一块小铜牌时,亚拉法师马上义正词严地命令他把赃物交出来,那必须得归公。当岳阳嘀咕着摸出那块小铜牌时,亚拉法师眼睛一亮,噌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一蹿就跳到了岳阳的床上,哪里还有半分大法师的尊仪。 岳阳还在嘟囔着解释:“我知道这些东西都该归还国家,我又没说要,只是拿着玩两天……” 亚拉法师早一把抢了过去,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一双眼睛绽放出精光,呼吸也急促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认为它的价值如何?”亚拉法师冷不丁地发问,随后便盯着岳阳。看得岳阳心中发虚,他才解释道:“这是一块金嘎乌,你看好了!” 说着,亚拉法师拿起铜牌掀了两掀,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铜牌就“嗒”的一声打开了,原来是个小铜盒。接着,法师用手指轻轻一捻,竟然牵出一串长三厘米、宽两厘米的金箔,那些金箔首尾相连,折叠在一起,每张都用镂刻手法雕琢了各种佛像造型,佛像神形兼备,栩栩如生。 岳阳叫道:“哇!我拿了这么多天,没想到这小铜盒里还有这样的机关?” 亚拉法师更正道:“是金盒。你不要小觑这方嘎乌,与它同类的金嘎乌,如今全藏找不出五个。在以前的制度中,这可是堪布以上的身份才有资格佩戴的。”一说到这儿,亚拉法师不由愣住,心道:“这只是岳阳随手从骨堆中捡到的,就象征着这样的身份和地位,从那录像中看到的,尸骨中的法器何止上百,那每一件,都应以国宝论啊,它们所代表的,是一段消失的历史。难道说,那枯骨山中,埋葬的都是圣教里的核心教徒?万能的摩醯首罗,为什么,要让你的信徒承受如此巨大的灾难?” 法师又想起了立在千佛殿前的无数肉身活佛,那些活佛,如果出现在外面任何一间寺庙之中,那座寺庙马上就会成为法寺,用至大法寺,那可是肉身活佛啊。可是在那圣炼堂中,那门旁所矗立的肉身活佛竟有数百之众,那些都是圣教里的先辈高人化腐朽为神奇的见证,就连那么混乱的场面,也没有人惊动那些肉身佛,可如今…… 亚拉法师从悲思中醒来,发现岳阳神情怪异,追问道:“你还拿了什么东西?交出来。” 岳阳嗫嚅道:“本来还有一块小铁片,但是在那个有摆锤的大殿被磁铁吸走了。” “是什么样的铁片?”亚拉法师神色又严肃起来。 “是很薄,下面有个十字。”“不是十字,是万字,应该是万字。”“呃,上面有个兔头,反正有两个耳朵很长的,像是个动物。”“或许我们看的方向不对,应该横着看?”“你别打岔。”岳阳和张立两人连比带画,将那块铁皮描述清楚了。 当听到岳阳说那是个兔头时,亚拉法师心中已经了然,但他不动声色道:“或许是某种法器吧?那个宗教有很多地方我们都不了解,包括他们的神佛和法器。” 岳阳道:“不,不像法器。我在很多尸骨旁边都看到了那种铁片,而且上面有符号,我感觉那些符号是不一样的。” “那你看来会是什么呢?”亚拉法师问。 岳阳道:“如果非要我说,我感觉那有些像代表身分的腰牌。” 亚拉法师从床沿旁站起,摇头道:“不会的,据我所知,宗教是不需要腰牌那一类东西的,我更倾向于法器,许多虔诚的信徒都会将法器随身携带的,像这个嘎乌。我先把这个东西拿给吕竞男看看,你们看好强巴少爷和敏敏小姐。” [岳阳的惊人发现] 亚拉法师走出病房,张立对岳阳道:“瞧,我说那东西没什么意义吧。” 岳阳摇头道:“宗教不需要那种东西,如果不是宗教呢?” “不是宗教是什么?那些佛像、壁画、殿堂,你都看到了,虽然和我们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张立道。 岳阳道:“可是那十八座用来修炼的倒悬空寺,你不会忘记吧。教官说是那个神秘宗教用来修行的,你觉得,为什么那个宗教的教徒要接受那种残酷的锻炼方式呢?” 张立想了想道:“你这样一说倒也是,虽然我听说过很多宗教有不同的苦修法门,但那好像只是制造身体上的痛苦,这个宗教,好像是想把人练成武林高手的样子。嗯,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像少林寺那样的宗教,以武道来修佛道?” 岳阳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昨天晚些时候我问过方新教授。你可知少林寺为什么那么多武僧?据传少林嵩山山高林深,以前少林僧人习武是为了防止强盗,直到十三棍僧救过李世民之后,少林武学才大力发展起来的。在历史上,少林寺僧人也几度成为朝廷之外一支特殊的军事力量。那么这个神秘的宗教,他们练武的目的又何在?” 张立道:“那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练武?” “为了战争!”岳阳肯定道,“撇开所有外在因素不谈,需要每天接受超强度训练,将体能和反应力提升到极限的,在古代,只有那些随时都会上战场的军人。同样,那种残酷的地狱式训练方法也只对军人有用,因为在战争上如果没有足够的战斗力,只会成为己方军友的拖累,如果这样,倒不如让他们死在训练的地方,不能通过训练,就没资格上战场。还有,如果是军人,那些铁片作为腰牌就没有问题,那是在军队中识别身份的唯一标志,它背面的符号就相当于我们今天的军人编号,每一个人都有唯一的编号,这样可以防止敌方间谍混入!”岳阳一面说,一面伸出食指不断点头,对自己的发现感到振奋。 张立瞠目道:“如果真是军人的话,那些军人的身手不是比我们还要厉害?那还不无敌了!哪有这么夸张!” “无敌?光军!”岳阳又想到了更远,他兴奋地拍着床,对张立道,“亚拉法师提过的,无敌的光军!或许,我们看到的正是那支光军士兵的遗骸。如果光军的士兵都是经过了十八座倒塔的训练,他们在那时候的战场上当然能以一敌百。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整支光军,就是吐蕃王朝在一千多年前训练的一支特种部队,他们当然该无敌,谁敢争其缨?” 张立道:“可是,按亚拉法师提供的说法,那支光军应该是带着四方庙的财宝,一起去了帕巴拉才对啊?” 岳阳道:“不,两者并不矛盾。那个地方,如果是作为秘密训练基地的话,那么,已经通过考核的士兵,就不需要再待在那里了,里面死的,或许只是光军的教练员和预备役成员。你还记得吗?亚拉法师说过,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支光军突然同四方庙的珍宝一起消失了。如果说我们在倒悬空寺看到的那些尸骨真的是光军的残骸,那么你认为,光军突然离开他们要守护的吐蕃王朝,会不会与倒悬空寺里的那些尸骨有着某种联系呢?” 见张立一副好像有所觉悟却又抓不住要点的表情,岳阳进一步点明道:“想想我们发现那些尸骨的经过吧。纳南塔的洞窟入口处被填了十几米的夯土层,而倒悬空寺的地理位置呢,那千米巨佛临崖而建,在它上面,是数千米的土山,下面,也是几千米的深渊,深渊下或许还有湍急的暗河,唯一的出路在峡谷的另一侧,最近的倒塔也与它相隔三四百米,没有铁索根本无法过来。但我们去那里的时候,那从来没被人打开过的通道内,铁索却早就被人斩断了。还有巨佛口中那两扇大门,那是莫金他们用烈性炸药生生炸开的,说明什么?说明那大门是被牢牢地堵死了的,尸骨最多的地方,正在那扇门的后面,那种大门被堵上,岂是人力所能推开的?” 张立吃力道:“你,你是说……” 岳阳道:“是阴谋!关闭大门、斩断铁索、填埋入口,是为了确保没有一个人能活着逃出来,他们做得非常彻底。而且,我也想不出,除了阴谋,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一支拥有如此强战斗力的预备部队彻底消灭!” “那,是谁策划的阴谋呢?”张立道。 岳阳苦笑道:“这个,恐怕连神仙也不知道答案了。或许是对吐蕃政权不满的间谍,或许是光军的领导与吐蕃最高统治者政见不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里面的人,确实死得干干净净,一个都没能逃出来。如果基于我前面的推论正确的话,那么在一千多年前,倒悬空寺的突然变故,与光军离开吐蕃,说不定它们真有某种联系。” “有没有什么证据呢?”张立问了个傻问题。 岳阳不悦道:“没有。说实话,这所有的推论,都是我凭空假设的,你完全可以当我一个人在这里胡言乱语。”说完,白了张立一眼。 张立长叹一口气道:“一千多年前,倒悬空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岳阳没有答理他。过了一会儿,张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推论很有可能,但这,也太难让人接受了吧。而且我觉得吧,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如果说他们还有宗教信仰,那到时候宗教和吐蕃政权,他们到底听谁的啊?咦?你说,会不会就是宗教和吐蕃政权之间闹矛盾了,所以才导致了阴谋的发生和光军的离开呢?说来听听嘛,我知道你的分析最有道理了。” 岳阳道:“我们没有证据,只不过在这里凭空猜测而已。” 张立道:“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我知道从倒悬空寺回来之后,你心情很糟糕,是不是与在十相自在殿里遇到的那个人有关?我当时听你大声叫什么杰?虽然后来教官没有追究这件事情,但在那种情况下,你竟然会克制不住自己大喊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岳阳忽然轻松道:“哪有什么事,你多心了。” 张立道:“我们是不是兄弟?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会看不出来?虽然回来后你一直故作轻松,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是你笑得很勉强。那个叫什么杰的是什么人?你们以前认识的?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你这么恨他?” 岳阳笑不出来了,咬牙切齿道:“这件事,你不要管,如果还拿我当朋友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请你允许我保留自己的秘密,就算帮我一个忙,也不要告诉强巴少爷或其他人,好吗?我自己会处理这件事的,总有一天……”他的手突然握紧了床单,似乎要将什么捏得粉碎! 张立见岳阳说得坚决,看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他了,于是劝解道:“会不会认错了?当时的环境那么暗,我们又都很紧张。” 岳阳只回答了六个字:“化成灰,也认得!” 亚拉法师找到吕竞男,将金嘎乌递给她道:“岳阳说,他在巨佛口中的三重殿内发现了光军的徽标。” 吕竞男道:“哦,他怎么说?” 亚拉法师道:“他还不确定他看见的是法器还是某种身份标志,但他坚持认为,那种东西像是腰牌。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光军与我们说的神秘宗教有所联系了,或者认为光军就是我们说的神秘宗教。” 吕竞男道:“可是,那不是迟早都要告诉他们的吗?” 亚拉法师道:“但问题在于,这个岳阳的侦察能力太强了,我担心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一些对我们,特别是对你不利的事情。” 吕竞男道:“岳阳是我训练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在侦察和分析方面,他的能力早已经超过我了,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亚拉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要想随便找个理由让他离开,恐怕不行。” 亚拉法师道:“为什么?” 吕竞男道:“在这次出发前我才得到一些信息,还来不及向亚拉大人您汇报,岳阳他来这里,极可能还有另一个使命。” 亚拉法师惊愕道:“你是说,上面不太信任你?” 吕竞男道:“可能吧。毕竟我的宗教信仰,在上面不是什么秘密,我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负责训练这支业余考察队的吗?” 亚拉法师道:“你认为岳阳是从什么时候得到的新指令?” 吕竞男道:“应该是加入特训队的同时就得到了。” 亚拉法师暗自心惊,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吕竞男道:“他是学这个专业的,当年我花了很大工夫教会他这项技能,在任何环境中,不让任何人对他扮演的身份产生任何怀疑。不过,我个人认为,岳阳就算有所发现,对我们的行动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毕竟我们的目标和强巴少爷是一致的,与国家也没有任何冲突,我们只是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亚拉法师突然问道:“那么这个岳阳,有没有可能,被第三方势力所用?” 吕竞男道:“应该不会吧,为什么这样问?” 亚拉法师道:“这次莫金的行为,依然很蹊跷。我记得你曾提起,岳阳的简历里,有两年历史不清晰,那段时间,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吕竞男肯定道:“不会,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亚拉大人的忧虑。” 亚拉法师道:“莫金的行为很古怪啊,首先,他带的那支队伍看上去全是我们国家的人,他没有动用俄罗斯雇佣军。” 吕竞男道:“或许他觉得动用境外武装力量,不如在我们国内招募来得方便吧。他对招募一些重刑犯为他卖命很有一套,在境外就常那样干。” 亚拉法师道:“那么,他为什么要炸掉那里的一切呢?” 吕竞男道:“这点确实很奇怪,按理他应该知道,那些洞穴内的奇怪生物已将洞穴清洗得干干净净,就算在后面的十相自在殿和曼陀罗宗祭里留下了痕迹,也应该追查不到他的身上才对。目前我只能把他的行为目的,归结为这个人一贯小心多疑的性格,他是不希望留下一丝犯罪证据。”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这个人相当的危险。还有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人是一名操兽师啊!” “操兽师!”吕竞男猛地一惊,道:“那他们和十三圆桌骑士……” 亚拉法师道:“他们一定与十三圆桌骑士有关,当莫金听到我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整个人全变了,显得焦虑不安,若非如此,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如果被另外一个人赶上来的话,我绝对不是他们的敌手。” “竟有这么厉害?”吕竞男思索道:“原本教里的长老提起,十三圆桌骑士里有我们藏地已经消失的操兽师时,我还不太相信,如今看来……” 亚拉法师道:“莫金本身也是一个劲敌,当时他招中套招,力未使全,每次出手,都留下了足够的变招时间和空间,照我估计,他或许仅用了五成力。” 吕竞男道:“五成力吗?” 亚拉法师道:“嗯,当时为了速战速决,我用了七分力,加上打他个措手不及,才侥幸从他身上将地图抢了过来。若他全力以赴的话,恐怕我没那么容易脱身,更别说从他身上抢东西了。” 这时,一名姓章的医生走了过来,询问道:“啊,你们在这里,嗯,我想问一下,你们是那位卓木强巴先生的姐姐和叔叔,对吧?” 两人点点头,医生道:“那……那跟我来吧,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们。” 随医生走进一间办公室,里面竟然积聚了六七名医生,裴教授也赫然在内。 裴教授首先发言:“这次叫你们来,是因为我们在卓木强巴先生的身上,发现了一个……一个,一个比较大的问题,你们都是他的亲属,是吧?”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早就知道似的,在入住医院时就在卓木强巴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直系亲属的关系,法师道:“是的,我是他二叔。”吕竞男道:“我是他亲大姐。” 一名年轻医生看了看吕竞男,感觉这位亲大姐好像比她弟弟还年轻些。 裴教授道:“唔,是这样的,该怎么说呢,关于卓木强巴先生的身体……” 没想到,亚拉法师直接道:“是血液上的问题吧?” 吕竞男也道:“已经发展到哪种程度了?” 裴教授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吗?那好,小崔,你给他们解释一下。” 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医生很严肃地说道:“这次在手术中,卓木强巴先生的血液情况似乎有些怪异,所以,我们为他做了一个脊髓涂片。如今结果出来了,令我们很惊讶,他的白细胞和淋巴细胞似乎都发生了变异,但是不同于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情况。我们已经询问了国内专家和国际同行,他们也对这张涂片表示了很强烈的兴趣,如果我们的推测没错的话,卓木强巴先生所患的,是一种全新的变异血癌,如今这种变异已经扩散到了他的骨髓和全血细胞,你们……明白吗?” 亚拉法师露出悲痛状,询问道:“我们当然知道,强巴拉得这种病不是一两天了。医生,你就直说吧,以你们的判断,他还能活多久?” 中年医生也很干脆地答道:“由于是没见过的症状,需要通过长时间观察才能得出正确结论。不过,如果换成同期已知类型的血癌来看,以卓木强巴先生的身体,估计,最多还能活两年!” 法师和吕竞男对视一眼,和工布村长老们所说的完全一致。裴教授道:“不过,你们也不用过分悲伤。如果你们同意,请允许我们医院为卓木强巴先生作全面的治疗,我们会动用最先进的技术力量,使用最新的药物,而且,我们可以完全免费为卓木强巴先生治疗。”说完,教授看着卓木强巴的这两位亲属,通常情况下,医院开出这样的待遇,病人家属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没想到,这次得到的竟然是直接的拒绝,吕竞男道:“我们知道你们院方的意思,说穿了,就是新病例的医学实验吧。不用费力气了,我们不会同意的。” 所有的医生原本都带着几分欣喜和期待,但一听这话,都是大失所望,裴教授还想做作业最后一次努力,道:“可是——” 亚拉法师道:“我们完全理解院方的意思。之所以说没用,因为强巴拉从小就有这个病,我们已带他在英国、德国、美国等多家医疗机构进行了治疗,他们也尽了全力,但结果都一样,没有任何起效,反而是那些药物带给强巴拉更大的伤害。事实上,他父亲也是得这种病去世的,而我父亲,就是他爷爷,同样死于这种病,这应该是有家族遗传史的疾病,我们不想再带给强巴拉更多的伤害。”大法师说起谎来连眼都不带眨,直说得裴教授露出了然的神色。 吕竞男补充道:“其实这件事在家族里都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我们一直瞒着强巴拉,只告诉他是普通疾病,基本已经根治。希望院方能为我们……为强巴拉,保守这个秘密。在适当的时候,我们会亲自告诉他真相的。”吕竞男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了。 医生们都表示惋惜,同时极尽人事地安慰这两位即将失去亲人的家属,并表示保证会保守秘密,一边劝解一边将二人送出了门,还告诉他们,不要太伤心,以免被卓木强巴先生看出破绽来。 离开房间,亚拉法师叹了口气,吕竞男也发出轻轻的叹息。他们都很明白,蛊毒,不是现代医学所能理解的,要想解毒,还得从那遗失的帕巴拉神庙想办法。 讨论 卓木强巴刚刚恢复的头几天,大多数人都下不得床,只能在病房内聊天。特别是教官离开医院去办事的时候,病房内嘈杂喧闹,大家纷纷说起分开后各自的经历,说到险要处,不时倒吸冷气,仍然心有余悸,有方新教授拍摄的记录资料为证,那是做不来假的。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明显对那三重宫阙一样的建筑最为感兴趣,反复看了三四遍,那雄奇的建筑,迤逦的风格,以及无数的尸山,都掩藏了太多的秘密。亚拉法师更是看得疑窦丛生,恨不能钻入电脑画面之中,将每具尸体都刨开来看看,到底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特别是当亚拉法师看到方新教授他们发现尸体姿势异常,用近镜头拍摄下来的画面时,他心中一震,那些枯骨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至少都是……以上啊,到底是什么让他们相互厮杀?为什么毁掉了那些佛像?每当看到那一幕画面,亚拉法师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而卓木强巴三人的经历大家更愿意听,那十八座倒塔他们都是亲身体验过的,那样的机关都只能是前奏,那么真正的勇士所接受的考验是什么样的,谁都想知道。虽然亚拉法师曾经简单地说过一遍,但是亚拉法师说故事的能力与他背诵经文的能力相差太远,就是遭遇空气炮和风洞那样的机关,在亚拉法师口中说来也就是一句“那里果然危险,我冲了两次都没冲过去”,便一带而过。 卓木强巴则不同,怎么说也曾是企业领导,同样的事情在他口中说来,和亚拉法师说出来就有天壤之别。刚说了个开头,胡杨队长推门而进,他又带着水果和营养品来看望大家,于是一房病友打开水果罐头,邀请胡杨队长加入边吃边说。 卓木强巴不过将他们的遭遇平实的转述,就已是险象环生,惊心动魄,病房内又是一阵惊呼连连,若有医生经过,恐怕要以为是一群球迷在看球赛了。在完全黑暗中借助蝠翼滑翔,那绝对是瞎猫碰死耗子,纯靠运气,如果当时三人没有碰到什么东西的话,确实生死难料,大家的心也都跟着悬在半空;那巨佛体内按照人体内部结构来设计,又让大家绝对惊讶新奇,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个问题,微微了解医疗知识的唐敏如今想想,竟然真有几分相似。 当卓木强巴说起在石室中看见的古怪壁画时,方新教授问得很仔细,而胡杨队长也听得十分专注,这两位在各自领域微有成应的专家级人物,敏锐地从卓木强巴的话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信息。但在亚拉法师刻意的引导和暗示下,卓木强巴没提起兽战图。听到那些征战演武图时,岳阳向张立扬扬眉,表示他的推测并非无中生有。 胡杨队长和方新教授都认为,那是不同暑期的绘画作品,胡杨队长更是认为,那批壁画才是他们这次在悬空寺发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那些最古老的原始狩猎图极有可能是石器时代的原生藏民留下的作品,至于那些猛兽非常巨大,估计是原始藏民为了展示对力量的崇拜。胡杨队长说古人有时喜欢用拼凑的怪物图来表达他们渴望拥有那种强大的破坏力、猎食力和生育力。至于征战演武图在古格多有发现,吐蕃时期也有很多,象雄王朝也有,证明古代藏民族和蒙古族、满族等少数民族一样都是尚武民族。如果能让专家看到那些壁画,就可以通过那些服饰和武器判断出一个大致的年代。 不过,胡杨队长和方新教授对卓木强巴提到的那形式怪异的船驶向黑暗的图画很是不理解。在他们印象中,西藏的河流由于太过湍急,船的使用有地域性限制,留下来的资料是很少的。由于他们不是专业,除了牛皮船,都说不出什么大型船只,不过听卓木强巴的描述,那一定是可以容纳几十、甚至上百人的大船。 张立岳阳等人听这两位专家在那里分析,早就不耐烦了,一个劲地催强巴少爷继续说。 卓木强巴他们三人遭遇的危险程度是随着他们攀得越高而越高,当说起那突如其来的膨胀根系时,大家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巴桑更是脸色大变。无疑,这次行动,最危险的事情除了与本那群人对战外,就要数在洞穴中遭遇那可自由活动的根系了。 胡杨首先瞪眼道:“竟然有这种玩意儿?也太他妈邪乎了。” 岳阳吐舌道:“幸亏那些东西的动作比较迟缓,而巴桑大哥的反应又很快,否则我们全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巴桑也感慨道:“那些东西,你哪怕只碰见过一次,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亚拉法师道:“你们有没有注意,那些藤蔓的生长似乎也有快慢之别,我们在佛像腹中看见的藤蔓生长速度,就远没有你们所遇见的藤蔓那么可怕。” 方新教授道:“嗯,我估计它的生长速度取决于水量的大小……” 张立打断道:“没错,一定是这样。当时我们所处的那个地方非常潮湿,我记得从三重殿往下盘绕着走了许久,如果是按照人体内部比例来设计的话,说不定是在心脏位置。” 方新教授道:“那种东西,很难说得上是一种植物,可惜当时只忙着逃走,没有收集到样本,或许是什么灭绝的古生物也说不定。” 卓木强巴道:“虽然那些藤蔓疯狂膨胀起来很可怕,可是和我们后来遭遇的那种生物比较起来,它们也不算什么了。”接着,卓木强巴又诉说了他们在胃部遭遇的连续机关石室和肠虫的事,大家震惊之余,病房里反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居于岩穴之中,能喷浓酸,外形酷似肠虫,体长超过两米,任谁陡然听见这种怪物,也要头皮发麻,更何况是遭遇虫群!所有的人都缄默了,心中不断思索,若是自己碰到这样的怪物,又当如何应对?沉默良久,岳阳突然开口道:“啊!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所有的人目光顿时齐刷刷地看过来,岳阳道:“我在青海服役时,曾听一位内蒙的小伙子说起过,在他们那里,有一种虫被称为死亡虫,平日伏在地下,约有一两米长,见过的人能活命的不多。那家伙就能喷酸水,更有传言能放电,长得很像牛肠子,暗红带黑色,所以当地人又称牛肠虫。”说着,岳阳自顾自嘲道:“当时那小兵蛋子说得有模有样,我们还当他在说天方夜谭呢,想不到……想不到真有这样的怪东西存在。” 胡杨道:“嗯,我也曾听说过,好像外国还有专家特意来考察过。” 方新教授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极有可能是一脉同支。那种虫长期居在黑暗,体表颜色自然会退化,形成粉红色,那……那可真的和肠道寄生虫一模一样了。” 张立问道:“那……那你们是怎么躲过去的呢?” 卓木强巴望了一眼亚拉法师,法师道:“当我发现那些虫子并不向我们攻击,我才隐约觉得,可能是我们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它们退让,联系在那些石室机关中,皆用天珠感应启动,所以我认为,天珠就是它们的克星。” 岳阳道:“说起天珠,我早就有疑问了。法师,那天珠究竟有着什么功用?为什么它既能启动机关,又能退虫?这……这是不是太玄乎了?” 亚拉法师沉吟不语:“这……”他虽然知道天珠是藏教中的圣物,但其原理确实不知。 方新教授解释道:“这个我略知一二。我曾经有朋友专门调查研究过天珠,它其实是用藏地原生的玛瑙石雕刻而成,上面的图案用了极其特殊的方法融蚀上去的,据说其制造方法早在八百年前就失传了,虽然现在市面上天珠种类繁多,但大多是用现代工艺合成,全是仿冒品。天珠的奇特之处在于它的原材料和制造工艺,那藏地玛瑙石不知道是从哪座山上开采而来,它有很强的磁场效应,在人们已知的所有石材中,除了钻石,就数天珠石的磁场影响范围最强最广。我想,古人就是利用了天珠的磁场性才做出了那种以感应启动的机关,其具体原理一时难以搞清。再次就是天珠的制造工艺,那是已经失传了的,不过据我那朋友所言,天珠上的那些图案,其材料极为特殊,并根据天珠的图案不同而使用不同的材质,有的天珠佩戴之后能宁神安性、活血通脑,而有的天珠佩戴后能强身健体、舒筋活脉,还有的天珠效果则完全相反。而这些特殊的效果,用今天的科技来解释,除了强大的磁场影响人体内环境外,就是那些特殊材质的奇特功效了。” 胡杨补充道:“关于那种死亡虫,估计也属于靠磁场辨别方向的一种生物。许多生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磁场,特别是侯鸟类,它们靠地磁场来辨认方向,不至于在长途迁徒中迷路。而那些死亡虫估计保留了它们祖先的这一特性,所以你们的天珠靠近它们时,会引发它们对方向感的丧失,本能驱使它们远离天珠。嗯,我想应该是这样。” 岳阳道:“哦,原来天珠竟有这样的功效,那我们人人都戴上一颗,不是就能逢凶化吉、避鬼驱邪了吗?” 胡杨苦笑道:“你以为天珠是人人都能佩戴的吗?现在是仿冒品居多,一颗真正的天珠,哪怕只有三眼,其价值也在万元以上,更何况,藏民手中的天珠是绝对不卖的。” 张立也道:“没错,佩戴天珠的人都是身份高贵的喇嘛、法师和以前的贵族,当那些大师认为你有大德智时,往往以天珠相赠,那是不会卖的。” 岳阳眼见天珠无望,不由露出失望神色。亚拉法师道:“唔,没想到天珠能有这样的作用。你们不用担心,这方面我来想办法。”众人恍然,法师毕竟是宗教里的人。 卓木强巴将他们惊心动魄的历程说了足有三小时,一直说到多吉的死。虽然大家从亚拉法师那里得知多吉是为了救强巴少爷而死,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个死法,不由对多吉的忠烈又加了几分。勇而无畏,就连胡杨队长这个从未见过多吉的人也听得欷歔不已。“多吉是真正的勇士。”方新教授评价道。 唐敏只能隔着床位与卓木强巴手拉手,安慰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不用太难过。” 气氛一时沉闷。 胡杨打破尴尬的局面,搓手道:“对了,你们当时也没想到,在地底钻了一大圈,结果会钻到了古格遗址的下面吧?” 卓木强巴紧握敏敏的手,感激道:“多亏胡杨队长你们在,否则,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胡杨队长道:“任何一支考察队碰到那种情况,都会帮助你们的。对了,人们对古格了解多少啊?” 张立岳阳他们都还未告诉胡杨队长,他们就是循着古格金书的线索才一路追到倒悬空寺的,他们用眼神询问吕竞男可不可以说,得到了否定的结果。方新教授道:“我们知道一些,要说了解还谈不上。”他说的是事实。 胡杨队长道:“古格,可以说是一个因宗教而生,也因宗教而亡的国家啊。关于古格王朝的覆灭,至今还是一个谜团,虽然按照历史学家的说法,是拉达克士兵攻陷了古格王朝,但是,依然有很多疑团无法解开。照理说,如果一个王朝被攻占,肯定会被打得破败不堪,所有金银器物被扫窃一空,但是古格王朝恰恰相反,很多建筑保存完好,各种贵重器物皆有所保存,真正被大规模盗掘是在十九世纪,被那些国外的探险家掠夺走的。还有,古格的干尸洞世界闻名,其实,所谓的无头干尸洞只是一小块,大部分干尸都是完整的,除了人们常见的一号洞窟,我们还秘密发掘了另外几个更大的干尸洞。那天你们所处的位置,属于古格王宫地下秘密通道,应该是七号洞窟,也是目前为止,我们所发现的最大的干尸洞。那些干尸除了古格人也混有大量侵略者的尸体,这就不能不让人生疑了,哪怕是屠城,尸体也会被清除,而不会被荒置于坑道内,所以说啊……历史上的事情,过去几百年,就再也说不清了。” 听胡杨队长说起古格的历史悬疑,所有的人都是一惊,他们的资料中,并不涉及十九世纪的探险家,那人是不是就指的福马呢?而卓木强巴更是敏锐地察觉,古格大量的干尸、倒悬空寺里的尸山、玛雅的阴阵,还有那血池,几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但究竟是如何联系起来的,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提到古格,卓木强巴就想到了黑猫女皇的故事,他将这个故事告诉了胡杨队长,并询问故事的可信度。大胡子笑道:“这样的民间传说应该很多吧,说真的,我还没听过这个故事,我可以帮你问问我的朋友,他研究古格不是一年两年了。不过,关于古格人的去向,那也是一个未解之谜呢,从目前发现的遗志来看,当年是一个极为繁盛的王国,据说仅扎达地带就生活过不下十万人。但古格灭亡后,它的臣民也突然失踪了,它的历史文书至今也没有发现,究竟还有多少处遗迹深埋在地下,我们一无所知。所以说,那些壁画,姑且不管它是古格的还是象雄的,它们都是历史的见证。还记得我们在可可西里冰川里看到的那壁画吗,国家准备派专家组想办法再去一次那里呢,说是……” 卓木强巴突然打断道:“对了,胡队长,我们走了之后,那群可可西里的狐狼怎么样了?” 胡杨队长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你们走了之后,那群狐狼也没了音讯,去年冬季的狩猎期也不见他们活动,这倒是件怪事。” 对那次事件张立印象深刻,赶紧问道:“怎么回事?强巴少爷,你想到了什么?” 卓木强巴淡淡道:“我想,这次我们在倒悬空寺里遇到的,恐怕是狐狼!” “什么!”“什么!”岳阳和张立几乎同时惊呼起来。 卓木强巴解释道:“从牛二娃摸上我们训练的基地那次,我就开始怀疑,就算他想为他哥哥报仇,以他个人的能力,怎么可能找到我们训练的地方,除非……” 岳阳道:“除非莫金在中间提供线索,目前我们的敌人中,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 卓木强巴点头道:“不错,后来教官不是说和她交手的是中国人吗?那次在可可西里,莫金跟丢了我们,后来有没有继续找我们呢?而他又擅长召集当地亡命徒为他卖命,所以我就有了这个猜想。” 岳阳道:“现在看来,这个猜想很可能是真的。” 后来大家心事重重,又讨论了半天,竟然增加了许多疑虑。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在医院养伤。吕竞男一面向各级领导汇报工作,一面组织各方专家破译地图上的指向,还有无数的各种工作总结和可行性报告,忙得焦头烂额。其余诸人没事就在病床上聊聊天,空了就把方新教授所拍摄的经历翻出来放映,看各自的狼狈模样,倒也怡然有趣。 方新教授也没有停止工作,一有机会他就利用网络联系各方朋友和专家小组,一起研究上次阿赫地宫里的信息以及这次古格之行收集到的一些资料。如果不是医生的强烈反对,教授恐怕会把网络接在病床上,医生告诉他说:“老人家,这次你很幸运,只是线形骨裂,但是肌肉损伤很严重。我必须郑重地警告你,一年之内不能再重试这种危险行为,否则,轻则你这条腿被废掉,重则有性命之忧。电脑什么的对你身体复原很不好,你应该少接触,情况好转了要多去户外进行恢复性训练。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进行这么危险的工作。” 半个月后的一天,吕竞男告诉大家,莫金他们已经搭乘飞机离开中国了,走的大使馆途径,根本无法进行拦截。而且他们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所有的证据都被炸得干干净净,原本方新教授拍摄到一些图像,但是在黑咕隆咚的战斗环境下,那些画面上的人和一个个鬼影没什么两样。但是大家都明白,莫金他们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一定还会回来,关于莫金的圣使身份和他对帕巴拉神庙的狂热追寻企图,依然是个谜。 这日,卓木强巴斜靠在窗户边缘看报,突然有一人闯了进来,拎着一篮子水果。岳阳问道:“找谁啊,走错房间了吧?” 那人顾不上满头的汗,眼睛在病房内到处瞅,看见卓木强巴,登时喜道:“啊,强巴拉,你果然在这里!” 第二十九章 千年一战 第二十九章千年一战 [本的布局] 卓木强巴回过头来,也是一脸惊讶道:“正,怎么是你?”接着向岳阳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的副总,童方正,和我一起创业的朋友。这位是我们特训小组队员,侦察大队的岳阳。”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受卓木强巴委托全权管理公司的童方正。 童方正道:“你这一走就是两年,一点音讯都没有,早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如果不是基金账目在不断消耗,我还以为你已经彻底消失了呢。” 卓木强巴露出歉然的微笑,道:“呵,一直都在秘密地训练着,所以几乎没怎么和外界联系。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童方正道:“我看到新闻里有报道,这边的医院接治了一批重伤遇险者,据说是自发冒险团队。我在电视上看到以前和你一起来公司那小伙子,就猜到是你们,果然……” 卓木强巴笑道:“是张立吧,对了,公司情况如何?” 童方正露出困难的神色道:“情况不是很好。你走了之后,公司发生了几件大事,头一年出现犬舍集体中毒事件,虽经抢救,但我们还是失去了熊熊、托蒂、小灰等六条种獒。后来查明是小张因对工作上一些调度不满恶意投毒,已经刑拘,那次我们的损失可有好几百万呢。后来发生过一次因购买者饲养不善而导致的狂犬事件,对公司的声誉影响更大。最主要的是现在人们从养獒那里看到了巨大的商业利益,不管是不是宠物专业的人都在养獒,我们面临的市场竞争很大。为了维持公司我可算费尽心机,真的是恨不得自己能长八只手。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公司来,强巴拉?” 看着忧心忡忡的童方正,卓木强巴扭头看了看其余伯空病床,每张床都代表一个生死与共的兄弟。卓木强巴拍拍童方正的肩,道:“现在公司还能正常运作吗?” 童方正道:“正常运作……当然,只是,你当年执掌公司大旗时的暴利时代已经过去了。” 卓木强巴道:“只要还能正常运作就好,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们已经掌握了最重要的线索,很快就要成功了。这个时间段,正是养獒泛滥的时间,市场将受到很大的冲击,在市场的淘汰下,那些没有资质养獒的人终将被洗牌出局,如果这次我能找到紫麒麟,我们将拥有世界上最优异最纯正的种獒。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没问题,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这不算什么难事。” 童方正苦笑道:“到底还要多久?有没有准信?” 卓木强巴为难道:“这个,根据我们的伤愈情况和对线索的解读来确定,具体时间我不好下判断。” 童方正又是一阵苦笑,似乎不经意地瞥了岳阳的方向一眼,低声道:“强巴拉,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公司经营不下去了,你可不能怪我。” 卓木强巴按住童方正双肩,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随后卓木强巴交代了童方正要保密,因身体尚未康复,只能目送童方正离开。不一会儿,张立拖着石膏手臂回来,嘟囔道:“刚才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好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背影!卓木强巴忽然好像抓住了什么,对了,在倒悬空寺里,他也看到了一个背景,好面熟,但是当时太昏暗,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那个背影! 英国托波莫里的吴德斯诺克小镇,这里有一座极具乡村气息的庄园,整座庄园坐落在海边的山坡上,往西可以远眺波澜壮阔的大西洋,往东能看见本尼维斯山。庄园占地约八百公顷,巨大的白色拱门后,是一片开阔的绿草地与湛蓝的晴天接壤。三座人工湖如花瓣将巨大的城堡包裹在中心,一条蜿蜒的河流似缎带在绿色的土地上勾勒出中国龙的轮廓,并在错落的阶梯中形成三道瀑布。无数罗马式雕塑、意大利雕塑,星罗棋布地散落在绿茵坪上,日式园艺和英式园艺则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一起,一道环形铁轨贯穿整座庄园,坐上小火车,只需两三个小时就能跑完庄园。 这里,是莫金在英国的其中一所住宅。 城堡好似法国的凡尔赛宫,在十三层钟楼顶屋的巨大落地窗户前,莫金喜欢长时间静立。这里可以将整个庄园收入眼底,也能看见日薄西山,晨星跃海,这是莫金思考的房间,一间巨大的书屋。这时,房间内仅有三个人,莫金、索瑞斯和那个端茶递水忙得不亦乐乎的马索。 “那批人安排好了没有?”莫金问道。 马索在沏茶,他在这方面似乎颇有研究,毕竟讨好老板也需要有能讨好的本事,他答道:“嗯,现在他们可能在拉斯维加斯玩得正愉快呢。” 莫金道:“嗯,很好,如果不能满足他们的物欲,他们也不会这样卖命了。这次还有八人活了下来,不知道下次能有多少人。” “还有下次吗?地图都被抢跑了。”索瑞斯笑得很神秘。 “老板,我不明白,以你的实力,怎么会被那个老头子抢走了地图。”这是这段时间马索问得最多的问题,每次他问这个问题伯时候,就会发现莫金露出一丝得意,于是他就露出越发白痴的神情,反复的问。 莫金端起茶,他喜欢这种来自中国的饮品,淡淡道:“实话告诉你们吧,别小看那个老头子。他或许是那群人之中最厉害的一个,他的技击技,比我所遇到的任何一人都要高明。” 索瑞斯微笑着啜了一口茶,转头去看窗外景色,这里的环境确实不错。第一次得到老板的正面答复,马索忙露出诚恳的神情,继续追问道:“这样说来,他岂不是比那个女教官还厉害?” “嗯,”莫金道:“就拿这次他与我的正面遭遇来说吧,他还没有尽全力。” “啊!”马索手抖了一下,险些将茶壶里的水溅出来。 “不过,”莫金微笑着补充道:“我也没有。” “什么?为什么呀?老板?”马索实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索瑞斯忍不住笑道:“枉你跟了你老板这么久,连你老板用的什么计都看不出来?” “什……什么?用计?”马索一脸茫然,要多痴呆就有多痴呆,但又痴呆得有些可爱。 莫金哼哼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索瑞斯解释道:“或许,在那叫做什么生命之门的湖底,你没有马上杀死那个叫多吉的矮子,而是把他关在水牢里,就已经埋下伏笔了吧,本?” 莫金傲然道:“什么都被你看穿啦。” 索瑞斯道:“因为这个不符合我们做事的态度,要想让那小子闭嘴,给他一枪就解决问题了,何必费那么多周章,让他在水牢里慢慢淹死,很蹩脚的做法嘛。要知道,只要有水,一个人能存活七天左右,你是计算着卓木强巴那些人抵达生命之门的时间,安排下这么一着棋。” 莫金道:“接着说。” 索瑞斯道:“当时你就给自己留了退路,也就是两种选择。第一,卓木强巴他们无法赶到,没有发现多吉,由我们寻找到地图,自己去找到通往帕巴拉神庙的路;第二,卓木强巴他们及时赶到,救了多吉,并知道了我们的去向,也来到倒悬空寺。而这时候我们已经可以选择,是自己抢走地图,还是让他们抢走地图。” 马索很想问“让他们抢走地图对我们有什么好”,但这时是两位老板在对话,他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提问,什么时候该闭嘴。 莫金道:“你是从什么时候产生怀疑的?” 索瑞斯道:“第一次架绳桥。你没有留下人守卫,那时我就觉得这和你的作风不符。然后在第十二座塔旁也不准备留人,在第三次架绳桥时还是这样,明知道他们已经追上来了,你依然不慌不忙,那时我就开始怀疑了。还记得我在那三重宫殿大门前问你的事吗?” 莫金道:“哦,原来是从那时开始的。其实我自己也很矛盾,不知道到底选哪条路更好。” 索瑞斯道:“是倒悬空寺里那些凌厉的机关帮你下了决心吧。我看你在那座千手祭坛上没有看见任何东西时,嘴里虽然在骂,眼里却显得很高兴呢。” 莫金道:“果然有一双夜鸠的眼睛。没错,我希望他们能拿走地图,所以后来那个亚拉老头眼中对地图出现凝视时,我就决定了,想办法让他抢走。打斗中我故意卖了个破绽,他果然上当,想来现在恐怕还高兴得睡不着吧。” 马索露出疑惑的神情,索瑞斯品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马索。你在想,老板为什么搞这么多花样,最后还要让敌人抢走地图呢?我告诉你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老板在那群人中安插着钉子,那群人的一举一动,怎么能瞒过我们的眼睛?这次故意远离中国,正是要给他们以安全的错觉。你想想,那倒悬空寺里的机关何其厉害,那么寻找帕巴拉神庙之旅又该是怎样一个艰辛的过程,我们何必去冒这个险?这次在倒悬空寺我们给他们当了开路先锋,下一次,就该换他们替我们开创一条大道了。唔,这茶不错,茶艺不错啊,马索。” 马索呢喃道:“可是,这次的牺牲也太大了点。” 索瑞斯乐道:“哟,马索何时变得这么仁慈了?那群人是什么人?他们不过是替钱卖命的,只要有人给钱,他们把你我杀了也毫不含糊。这种人,少几个有什么关系,可以少开销多少钱呢。而且,这也是你老板布的局吧,这次故意向敌人示弱,其实,真正的实力完钱没有使用过呢。对吧,本。” 马索道:“但是,我还有一点不是很明白。老板,我们又不是没有人,为什么这次只出动了狐狼?我看得出,对这次死了这么多手下,西米那家伙在背后很不满意。” 莫金冷笑道:“但他不改违背我,不是吗?我正是要让他的手下少些。” 索瑞斯在一旁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马索,那群狐狼对你们老板来说,用得好就是一只利剑,用得不好就可能割伤自己。他们原本就是一个团体,而在那个团体中,他们的头领西米才是发言者,那只受过特别训练的蜘蛛很不好控制,如果让他们壮大起来,对我们的计划只能有弊无利。如今狐狼的势力已经将那些国外死囚压得抬不起头来,所以你老板要做的就是压制狐狼,让这两股势力保持平衡。而且,就算这两股势力全部牺牲掉都没有关系,并不会影响到我们。” 莫金不满地看了索瑞斯一眼,对马索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马索知趣地离开,只是关上门的那一瞬间,眼中爆发出的那种光芒,如果被莫金看见,定会大吃一惊。 索瑞斯满不在乎道:“怎么啦?不高兴我把你的计划都说了出来?跟了你十几年的尾巴,你还不放心?” 莫金摇摇头,道:“马索并非你看到的那样蠢,跟了我这么久,他对我的喜好都很了解,那么问,只是想讨我高兴罢了。事实上,当那张地图被丢了之后,我就打算只用狐狼了。” “哦!”索瑞斯严肃起来,这倒是他未想到的,他道:“你是说……” “马索的行程由我亲自安排,这样都会被中国警方盯上,这是不可能的!”莫金看着索瑞斯严肃的表情,轻蔑地笑道:“既然我们能在那支队伍里找到给我们透露消息的人,那么中国警方说不定,也能安插一两个钉子在我的队伍里。” 索瑞斯分析道:“将两支队伍分开,只派出一半的人,那么,没有参加过这次行动的人,就不可能向中国警方详细地说出我们的行程和遭遇。这样说,在那蝎子洞里,你让所有的人分开走,并不是当机立断,而是早就想好了,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你将他们分成一个一个的小团体,有谁出卖了信息,就更容易锁定。如果那个探子认为身份已经暴露或者没有继续跟着我们的必要,他也会借这个机会假死而重回中国警方,这才是你的目的!” “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莫金似笑非笑,脑海里回想起自己的祖父在临终前,就在这间房里,老人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握紧自己,望着自己,那声音是如此的坚定:“记住,帕巴拉是属于我们的,找到它!别让任何人染指!记住你那光荣的姓氏……莫金!” 索瑞斯有些惊异地望着莫金,此刻眼前的人显得高深莫测,这才是那个火狐啊,那个拥有着邪恶魔鬼般狡诈智慧的人。那只自称狐狼的蜘蛛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他谁也不信,谁也别想猜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本,”索瑞斯道,“你能告诉我,你炸毁倒悬空寺,究竟有什么目的?” 莫金模棱两何地答道:“既然我已经知道了结果,那么就不需要再留下任何线索。” 索瑞斯还待追问,莫金又道:“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吗,这次碰到亚拉那个老头儿,他曾告诉我这个——十三圆桌骑士!” “什么!”索瑞斯惊得险些将茶杯跌在地上,端茶托的手怎么也拿不稳了,茶杯和茶托间,有节奏地敲得“嗒嗒嗒”直响。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想用十三圆桌骑士来吓唬我们吗?他们到底知道多少事情?”索瑞斯再也无法保持一贯的冷漠,言语中透着惊恐,那张变异的脸也显得出奇的丑陋。 莫金道:“我看不像,他们应该是从什么渠道获取了我们的一些什么信息,认为我们和十三圆桌骑士有点什么关系。你说……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就是十三圆桌骑士?” 索瑞斯转念一想,道:“你说的也是啊,以前机制健全时,我们也正好是十三个人啊。你说,上面这样的安排,是不是正是想让敌人误以为,每一个小组都是十三圆桌骑士啊?” 莫金沉着脸道:“不知道,我从来不过问高层的事。你知道吗,当时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以至于在战斗中完全无法控制节奏,我原本还想和他多练练手的,没想到那么快便被他抢走了地图,真是不服气。下一次再遇到他,一定要和他好好过过招。 索瑞斯安慰他道:“说得也是,仅一个决策者就能让我们胆战心惊,更何况那些人呢。”他低着头暗想:“本,或许你还不知道,那个白头发的,也和我们多少有点关系呢。哼,既然你都有那么多隐瞒,那么我暂时也就不告诉你了。” 莫金倚在窗前,看着红云翠湖,问道:“那群人这次伤得很重,我看没三五个月出不了医院,加上他们破译地图信息需要时间,这个假期这么长,你有什么打算?” 索瑞斯道:“我可没有你那么闲,我还要赶回慕尼黑进行动植物两极分化与融合进化的可行性论证。” 莫金不置可否地笑道:“你那套观点研究了很多年了吧,能有结论吗?” 索瑞斯道:“以前是没有,但是这次不一样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火柴棍状的树根,往茶水里一浸,再拎出水面,树根疯狂膨胀起来,宛如肉虫般扭动着。 莫金大惊道:“这不是……” 索瑞斯道:“没错,就是我们在那通道内遭遇的东西,在没有水或缺水的时候,以植物形态保持自己的原始性状,可以存活上千年乃至更久,一旦遇到丰沛的水量,马上如肌肉纤维一样充满了活力。虽然还不清楚它们如何消化吸收猎物,但它们捕食猎物的方式我们都已经见识过了。” 莫金站起身来,微笑道:“好吧,祝你成功,这可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古格金书] 一月后,胡杨队长来的次数渐渐少了。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似乎恢复得很快,如今他们已像没事人一般了;卓木强巴和唐敏大量失血,这在短时间是补不回来的,|奇-_-书^_^网|虽然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但医生告诫他们不可剧烈运动;张立、岳阳、巴桑和方新教授的肢体骨折骨裂恢复起来还需时间,特别是方新教授,年纪大了,恢复起来要慢一些。 由于一群伤员一时半刻好不了,吕竞男不知动用了什么力量,将他们旁边的病房隔离为一间办公室。在那里,她与各路专家保持着联系,将他们收集到的资料交由专家筛选、分类、匹配,最后又汇总到吕竞男处。听岳阳说,他看到许多文件夹被抱进了吕竞男的办公室。 第二天,卓木强巴刚能下床,就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吕竞男的办公室,询问道:“听张立说,我们这次行动算是成功的,最后的考核我们已经通过了,是这样吗?” 吕竞男道:“不错,我是这样说过。” 卓木强巴道:“那你答应过我的事……” 吕竞男道:“你的伤刚好……” 卓木强巴道:“我很急。” 吕竞男露齿一笑,对卓木强巴道:“我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会兑现。”说完,起身打开了身后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卓木强巴渴望已久的专家级资料。 卓木强巴大步上前,正准备以掠夺的方式抱走那些资料,却被吕竞男抢先一步挡在身前。吕竞男告诫道:“记住,这批资料不知道有多少境外组织垂涎三尺,资料的内容只能在队员的范围中流传,而且医院人多口杂,你们要看资料只能到我这办公室来。这批资料都是按字母编码的,每次只能拿一本……” 卓木强巴愣了愣,吕竞男道:“有什么问题?” 卓木强巴马上道:“没有问题。” 吕竞男点头道:“很好,另外还有一批电子文档资料,我会把它们拷贝到方新教授的电脑里,但那台电脑同样不能出这个房间,如何?” 卓木强巴连声道:“可以,可以。”吕竞男刚刚让开,他就急不可待地拿出一本资料,贪婪地阅读起来。 这批专家汇总资料的解禁对卓木强巴他们来说至关重要,尽管说这次看到的不是第一手原始资料,而是影印件,但与他们之前所得比较要好得多,多得多。自此以后,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等人成天如饥似渴地泡在吕竞男的办公室里,时常凌晨才熄灯或者彻夜不熄,弄得医生给他们下了严重警告,说出“如果你们继续这样的话,保证你们不出多少多少天就不用离开医院了……”或者是“再这样下去,你们的伤可能终生不愈……”一类的话,才让他们有所收敛。 所谓好事成双,仅过了不到一周,吕竞男又拿着一个神秘的优盘来到方新教授电脑旁,对教授道:“这个,是古格金书的电子资料,从今天起,你们将完全掌握帕巴拉资源!” “好耶!”办公室里一片欢呼声。 吕竞男开始为自己的决定反悔了,如今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竟然找不到一个座位,无奈之下,只能离开办公室,在病房待着。还有一个人对那些资料不是十分热心,便是亚拉法师,他时常在病房内盘膝冥想。吕竞男轻轻的脚步声没能瞒过法师的耳朵,亚拉法师闭目道:“竟然被从自己的办公室里给挤出来了,这是你当初没有想到的吧。” 吕竞男小心地看了一眼办公室方向,才低声道:“是的,亚拉大人。” 亚拉法师道:“我总觉得,你在这时候将资料交给他们,是不是过早了呢?这是在医院里,我原本以为,你会等回到基地之后才拿出那些资料来的。” 吕竞男道:“正因为是在医院里,所以才拿出那些资料来。” “哦!”亚拉法师睁开眼睛,露出赞许的微笑。 吕竞男继续道:“那些影印资料,都是经过筛选的,医院这样的地方很适合传送消息,如果说,亚拉大人对他们有所怀疑的话,这是一个好机会。我唯一担心的是,如果没有人向外传递消息,那才叫可怕呢。” 亚拉法师动容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在假定确有内奸的情况下,在这种环境中他也能忍住诱惑,不向外传送任何信息,那么那个人的沉着和应变能力,将远超出我们的预期?” 吕竞男严肃地点了点头。 亚拉法师道:“你担心……他的安危?” 吕竞男慌道:“不。” 亚拉法师微微一笑,又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才道:“我的身体完全复原了,或许明天,该回去详细地汇报我们的所有行程了。不,今天下午就离开比较好。” 吕竞男会意道:“这样,法师就可以在暗处……” 亚拉法师竖起一只手掌,示意吕竞男不用再多说。同时,他心中也有一些焦虑,种种迹象表明,莫金得到去美洲的消息,是从他们这里泄露出去的,而且那个人不可能是那晚逃走的牛二娃。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自己不察觉的情况下接近自身二十米范围,这点自信法师还是有的,除非那人早就躲在那里,或者,动用了现代化的一些设备。而这两点,都必须是自己人才能做到的。现在的问题是,潜伏在身边的那人究竟是谁?虽然吕竞男认为岳阳不可能出卖国家,但亚拉法师不这样认为,一位长者曾说过,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被收买,只要找到了收买他的方法。而且,如果那人拥有和岳阳相同的能力,或者比岳阳还要高明……不,那太可怕了。亚拉法师制止自己这样想下去。 在办公室的卓木强巴等人着实高兴了一番,电脑里全是古格金书的数码相片,这可以算是第一手资料了。金书写在一尺来长像小机幅一样的纸上,那金字虽隔千年,依然熠熠生辉。照片上有一层薄薄的反光,显然是隔着特殊材料的玻璃照下来的。而古格金书上的字密密麻麻,有的像弯弯曲曲的蚯蚓,有的像梵文,特别是照片照下来,更多像一个个象形动物文,一看就让人眼花缭乱。这一点最让他们感到奇怪。因为根据他们查阅的资料,古格的文字应该是规范化的藏文才对,就算是草体,也不会像是这个样子的。 如今,他们总算明白,为什么吕竞男多次提到古格金书,总要用破译这个词了。在旁边有藏文注释,但仅仅将古格字体代表的藏文字母标注了出来,并未完全翻译,真正成段翻译过来的只有极少几个段落,其中大部分内容都包括在吕竞男告诉他们的内容当中。 方新教授查阅电脑后道:“这些文字看起来有些像藏文创始者吞弥?桑布扎创建的蟾体,但是糅和了九世纪中末期的雄狮体型。看来还没有完整的译文版本,我们只能自己翻译了。” 岳阳抱怨道:“要人老命哟。”方新教授拉下脸道:“你有多老?”岳阳吐吐舌头。 张立也道:“教官也真是的,为什么不给翻译过的文档啊?” 方新教授摇头道:“翻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些原始资料,最好是自己去翻译,因为不同的人翻译出来的结果是不一样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些资料在海外流失那么久,却没有人找到帕巴拉的原因所在。而且,有些东西,不熟悉原始藏文的环境和氛围,根本就无法翻译,好比中文中的‘道’,就是老子说的那个,你翻译成英文该怎么翻译?” 岳阳张了张嘴,不过看唐敏都皱眉苦思,他也就放弃反驳,想了想道:“教授说得也是。” 方新教授道:“关键是自己对藏文的理解。这样,这里的金书图片我分发给你们,每人翻译一部分,然后再交换翻译最后大家再讨论最终译文,这样得出的结果比较准确。而且,有无法翻译的部分也可以提出来大家讨论。”刚说完,就看到吕竞男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感受着大家热烈积极的学术氛围。 张立、岳阳纷纷向吕竞男抱怨开来,吕竞男道:“不是我不给你们译本,而是根本没有。据专家考证,这部金书的成书时间,估计在十七世纪,之所以撰书人采用了这种字体,说明当时距离古格灭亡已经不远了,他们做好了伏藏的准备,这是一种伏藏体。将这种字体破译出来,就已经花了专家近一年工夫,到现在为止,已经翻译过的内容全在上面了,其余的内容,你们要靠自己翻译。当然,专家那边也没有停止手中工作,你们随时可以获得专家的帮助,或者……帮助专家。” 岳阳奇怪道:“既然这什么,什么体已经找到对应的藏文字母了,难道翻译起来还很困难吗?” 吕竞男微笑道:“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接着她拍拍手道:“各位,亚拉法师因为宗教上的一些事情,要离开我们几天,在这里跟大家说一下。” 亚拉法师出现在门口。大家聊了一会儿,卓木强巴想到在倒悬空寺看到的壁画,请亚拉法师代为询问兽战的事情。吃过午饭,法师就离开了。 随后的几天,在方新教授的带领下,大家开始翻译“蟾狮文”(岳阳取的名字)。他们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吕竞男说专家们用了一年多,却只翻译出几个小段落。虽然这些文字依旧遵循吞弥?桑布扎创建的4个母音30个子音,但是笔法实在太过密集,岳阳和别的藏文体进行比对后,说这个文体科比酋大草还难辨认。首先,他们得把那些字母用细笔一个个圈出来,然后在专家给的译本里面去找对应的字母,再将翻译过来的字母以规范的藏文誊抄下来,誊抄之后翻译工作才能正式展开。就是这样还经常出错,在岳阳等人看来,这些符号全是蚂蚁聚餐,无数黑色小点拼凑在一起,乍一看每一个都极为相似,需要瞪大眼睛仔细辨认。后来他们发现,圈点伏藏体和一个个字母对应着翻译只是烦琐一些,并不算最难的,真正难是难在翻译本身,好比专家翻译过的开卷语。 (大约公元860-870年间的某一次谈话)专家注,末代藏王朗达玛之子韦松已经长大,其母韦氏察邦萨病危,将独生子韦松叫到身边,对他说:“孩子,如今局势混乱,动荡不安,仆从走失,大相战死,你,作为吐蕃王统的唯一继承人,一定要保住王室的血脉。向西去吧,那里才有你复国的希望。”韦松答:“西边是邪教恶地,虽国破家亡,不往西。”韦氏薨。 就这段简单的谈话译文里,竟然包含了许多复杂的内容。诸如“仆从”,专家解释是从字意上解有太阳仆从的意思,或做光之仆从,方新教授则认为指的就是光军。大相应是当时韦松朝廷的支持者大相尚思罗,被支持另一位赞普的守边大将论恐热所杀;西边应指象雄,邪教自然就是苯教了。专家特别注明,朗达玛灭佛之后,他的两个儿子都信奉了佛教,而这个韦松更是4岁开始制止灭佛,5岁就皈依了佛教,方新教授认为是成人所教,但那人是谁就不得而知,或许是大臣,或许是他老师。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说这段话属实,那么整个吐蕃王室,韦松世系在后来的战乱中逐渐西迁,就有可能不是被敌军逼迫,而是有计划的西撤,到最后为古格建国提供了条件。 这段话被单独提出来,放在整个卷轴的开篇,后面的内容则和这一段话毫不相干。但是为了理解这一段话,专家们在后面详细地说明了韦松被大臣所杀,其子贝考赞在日喀则一带建立政权,后被平民起义军所杀,贝考赞之子吉德尼玛衮尊祖训至阿里普兰一带,建国立业。后来吉德尼玛衮与阿里酋长联姻开始,再到三子分地,古格王开疆拓土,其解释的内容足足是原文的几十、上百倍。但是对韦氏提到的复国的希望,专家也没有提及,显然是没有别的佐证和资料。据方新教授分析,那条祖训是被传了下来,但是那希望指的是什么,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被忘却了。而这一点,那些专家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越发发现翻译工作难度之大,里面的很多内容,都要求译者必须对那段战乱的历史相当的熟悉才能做到准确无误。一个称号,一个地名,一个人名,若是对那段历史没有了解,根本无从谈起。幸亏专家们已对此做出诸多考证,方新教授依然保持着与藏学专家的紧密联系,从中获益良多。不过里面很多词汇,连专家们都束手无策,不明其理,这也是这部古格金书至今都没有全译本的主要原因。专家们还提到一点,这部古格金书并不完整,只有上半部。 一周时间过去了,张立和岳阳都熬得有些熊猫眼。以他们的知识也就只能把那些看得人头晕的符号转化为现行藏文,至于翻译文章的内容,他们通常就是这样做的—— 张立拿着图片对岳阳道:“我觉得这是个人名。” “你觉得是就是啦。” “他后面跟着是一个地名,前面是一个时间,用那个什么历表示的,时轮历,还是侯罗历?” “你觉得是就是啦。” “可是我不知道这个人的历史背景,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某人某天去某地办某事?就这样翻译,行吗?” “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哎,要是有吐蕃史就好了。” “没有吐蕃史。松赞干布遗训都是些零碎片断,至于红史、青史什么的,都是几百年以后的后人写的。” “有象雄史也好啊。” “那更不可能有,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有别的古格史作佐证也行啊!” “没有别的古格史,我们拿着的就是唯一一本古格史,说不定别的专家还等着我们翻译的资料呢。” “教授,这个人名和这个地名和时间帮我查一下,看看专家们有什么指示。” 方新教授摇头道:“专家们说,他们也不知道。” 那边,卓木强巴也看到一个古怪的词,询问道:“导师,你来看看这个词,上次就出现了,坚定的、高贵的灵魂庇护,这样根本就解释不通嘛!” 方新教授侧身看了看,想了想,道:“语法不对,调整一下顺序,应该是忠心不二地守护着灵魂,看看这样能不能连下去,奇怪,它应该是一个名词,不,不是这样……” “是守护灵,通常我们就这样简单的翻译。”亚拉法师在门口道。 “亚拉法师,你回来啦!”岳阳等人纷纷起身打招呼,问长问短,其实就想偷一下懒。吕竞男也不制止他们,和法师打了声招呼,继续埋头文案。 唯有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继续盯着那不解的词汇,方新教授问道:“守护灵?这个词我在别的地方也见过,似乎出现还算频繁,与战争和祭祀都有关。我认为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解释,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亚拉法师接过唐敏递来的水杯,来到电脑旁,道:“这个解释起来很复杂,其实通俗的说法就是守护四方的瑞兽,有时也特指其中的一种,比如战獒!” 此语一出,四方皆惊,尤其是卓木强巴。翻译了这么多天,难道自己屡次遇到的疑难词汇,竟然指的就是战獒?他赶紧起身,让亚拉法师坐在方新教授的旁边,同时喜道:“法师,你帮我问了有关兽战的事了?” 岳阳则关心道:“兽战是什么?我们的天珠呢?” 亚拉法师坐下,见众人已经围坐在身边,便道:“哦,天珠忘记了,不过没关系,日后我还会回去的,这次我特意去询问了兽战的事。现在,如果不怕影响你们翻译进程的话,我可以向你们说一说兽战和传说中的战獒史。” 卓木强巴当然没有意见,这正是他最想知道的。 亚拉法师喝了口水,缓缓道:“问个问题,战獒为什么被称作战獒?” “因为战争!它们是能参加战争、进行战斗的獒。”卓木强巴答道。 亚拉法师道:“不错。所以,要谈起战獒的历史,就不得不说到兽战。兽战,是一种战争模式,远古就已经出现,但在近千年来,却渐渐被人们所遗忘了。强巴少爷和我,在倒悬空寺的壁画上曾见到有关它们的壁画!兽战究竟是从何时发展起来的,历史已不可考证,但凡古文明萌发之初,都有过兽战记载,有些保留下来了,诸如泰国战象,印度神牛,还有些则消失在历史之中,比如中国。其实在最早的三皇五帝传说之中,就已经出现了兽战。黄帝战蚩尤时,就有过蚩尤召唤十万大山中的凶恶野兽作战的事例;夏朝时水族出现在战争之中,商周驯化出空禽;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兽战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出现在了空禽对空禽,地兽对地兽,水族对水族的海陆空联合作战;其后兽战渐渐退隐,只汉与匈奴作战时偶有出现;到了三国重新活跃,张角能在乱世成其一时,就是因为他能指挥野兽无数,而后期三国的蒙冲火牛阵,火鸦烧连营,都被视作兽战的典范;至元以后,兽战才渐渐没落,但并未绝迹;到明清时期,还有老鼠战大象的经典战例出现过。” 众人先是一惊,随后是思索,然后是不解,尤其是岳阳和张立,二人俱是部队出身,如果有兽战这个兵种,他们认为自己应该有所耳闻,而非全然不知。在旁人听来,亚拉法师所说,大多是神怪异志、通俗小说里面才记载有的吧。但是泰国战象和孔雀王朝的神牛天兵,却是不争的事实,在这二国的古代,那两种动物的确是被作为一个兵种来编制的,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立下过赫赫战功,人们对这两种动物的崇拜一直延续至今。 岳阳问道:“我……我不是很明白,法师,既然兽战作为一种威力强大的战斗力,为什么没有进入军队正规编制,并加以发扬光大,反而会渐渐被遗忘掉了呢?” 亚拉法师道:“不错,这确实是一个让人费解的问题,要想明白它,我想简单地告诉你们两点原因。第一点,一种特殊的职业、也曾是藏地三大密传师之一的——操兽师!” [光军的诞生] “操兽师!”卓木强巴心中一震,隐约感觉抓住点什么。 亚拉法师道:“不错。兽战作为一个战斗兵种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要有专门的人员对它们进行指挥操纵,让它们按照既定方案进行潜伏、夜袭、偷袭、摆阵,并不会反过来伤害己方力量,这都需要由操兽师来完成。说简单点,他们的作用,就好像马戏团那些让老虎跳圈、海豚顶皮球的驯兽师一样,所不同的是,他们的操作难度要大得多。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要想让一群动物做到有进有退、前进而后退、两翼合围、分路出击、各个击破、潜伏而骤出,除了需要对这些动物的习性和优势完全掌握外,还需要特殊的操控手段,这些操控手段,便是不示外人的操兽师密技。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为什么兽战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那正是因为,操兽师密技,一向是一脉单传,口耳相传,当一名操兽师死去之后,一旦他没有传人,那么就意味着一种操兽密技失传了。我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清朝入关以前,他们的海东青操纵技艺、历经辽、金、元、明、清五代,已经达到驯养极致,从诱雏、到熬鹰、过拳、翦羽、跑绳、勒膘、放鹰,整个过程系统而科学,可以说是历代先民的经验总结,但入关后,不到一百年,就再也找不到一个正统的训鹰人了,更别说能训练出战场上的侦察先锋——战鹰。你不能说是清朝当权者不重视、不喜爱,但它就是失传了。就这么简单,也没有特别原因。” 卓木强巴等人听到这里,总算有些明白了。方新教授问:“那么,第二个原因呢?” 亚拉法师道:“第二个原因更好理解。兽战,需要的是凶猛之兽,往往只有关野兽才有尖爪利齿,但是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发展,那些拥有最犀利武器,有可怕武力的猛兽,它们同时也是人类最大的敌人,不可能人人都是操兽师,普通人对待它们的态度往往是……格杀勿论!人的领地是越来越大,凶禽猛兽是越来越少,那还打什么兽战?还是拿海东青为例吧,最初的几代驯鹰人还能将驯鹰密技传给儿孙,可他们的后人连鹰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一只海东青都抓不到,还谈什么驯鹰练鹰?自然密技也就失传了,这二者是相辅相成的。要想在清朝重演春秋战国时期那种铺天盖地的空禽袭敌、野兽狂奔、水族塞河,那是不可能的。我记得曾有位操兽师留下了这样的遗憾之言,他说:上古时期,人为兽欺,中古时期,人兽同栖,后古时期,人壮兽稀,而到了我们今天,那所谓的兽,大多已经成为灭绝物种了,就算剩下来的,也叫作濒危物种。人类的社会将越来越文明,而文明的社会里是容不下野兽的。” 说到这里,亚拉法师停下来喝了口水。岳阳奇怪道:“照法师的说法,这操兽师应该是自古便有,为什么会成为西藏三大……三大密传师?” 亚拉点头道:“唔,牵涉到我们后面的话题,我还得必须向你们解释一下。至少你们已经清楚了,历史上出现过兽战和操兽师这种职业,但他们逐一消亡掉了,但是在高原上,兽战却找到了适宜它们发展的土壤。同样不知道是从何时兴起,总之到了藏王松赞干布时期,在高原上的兽战,就好像春秋战国时期的中原一样,达到了一个鼎盛时期,而操兽师那个职业,也在那一时期有了史无前例的突破,那便是,从操作单一物种,变成了对多个物种同时操控。”见众人不解,亚拉法师解释道,“或许你们还不清楚,在那之前,大多数的操兽师只对某一种动物熟悉了解,并能驯养操控。比如泰国的开国祖先秦非,他就是一名标准的操兽师,他的识马驯马技艺,远非伯乐能比,因驯马受周天子赏识而获得封地,这才有了泰国。而在青藏高原争战最残酷的时期,只能操纵一种动物的操兽师,已经地法满足战争的需要了,能操纵多种动物,并熟知敌人的战斗兽弱点的新一代操兽师应运而生。而后来,知道这一职业的人都只把这种熟知各种动物习性,并在战斗中不仅可以操控己方战斗兽,还可以根据对方战斗兽的弱点而进行反击的人,才称做真正的操兽师。所以西藏也被称为操兽师的发源地。而那些参加兽战的战斗兽,在青藏高原也有它们特殊的称谓……” “它们就是守护四方的瑞兽!”卓木强巴道。 亚拉法师微笑道:“不错,经过历史的沉淀,随着兽战的消亡,那些战斗兽渐渐演化为守护四方的瑞兽,又称为守护灵。在人们心中,它们是保护家园的神兽祥瑞,大多数人却不知道,这些祥瑞曾经的确是保护家园不可或缺的战斗力量。强巴少爷你明白了这一层,我就可以向你讲一讲战獒的历史了。记得我曾在美洲告诉过你,吐蕃历史上,曾有这样一支军队,每一名士兵配一头战獒,他们成就了战争史上不败的神话!” 此时亚拉法师提出来,几乎每一个人都轻轻低呼了一声:“光军!”每一个人都恍然大悟,这就是他们一直想知道的,光军不败的原因。而卓木强巴更是猛拍一下脑门,他竟然没将光军和亚拉法师在美洲丛林提起过的战獒联系起来,自己真是太愚钝了。 亚拉法师道:“不错,正是光军。为了让你们更加深入地了解光军和战獒的关系,我必须先说说兽战的发展情况和当时青藏高原的历史环境。其实兽战在西藏的许多故事中都有记载,只不过人们从来就没有注意过。兽战是什么时候传入西藏还是自古就有,这一点无法考证,我也没法解释。最早出现在吐蕃历史记录中的兽战,应该是追溯到七赤天王时期。” 方新教授取下眼镜,用布擦了擦。他知道,七赤天王就是传说中吐蕃王朝开国的七代君主,据说都是神人下凡,各具神通,死后化作彩虹或是攀登天梯重回天界,但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没有有关兽战的资料。 只听亚拉法师道:“或许你们都知道,传说中吐蕃开国后的七代君主不同常人,他们头上有一尺的光柱,是由六神赐予藏人当王的,死后没有遗体,都归于头顶的光中。但从第八代藏王止贡赞普开始,他们就不能再回天上了,因为止贡赞普是被他手下的一个大臣罗昂用箭射死的,止贡赞普的意思就是‘被杀死的赞普’。据《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记载:‘此王(指止贡赞普)乃天神之子,虽赋具常人体形,但与常人迥乎殊异,具有飞通天界之极大神通。狂躁傲慢,常令属下与之比武试能。’最后一次他找上了一个叫罗昂达孜的大臣比武,罗昂自称不是对手,不愿与止贡比武,但止贡苦苦相逼,于是罗昂对止贡说:‘我是臣您是君,我和您决战是大逆,所以希望您决战时带个护心镜,在肩上用死狐狸做装饰,开始后用刀在头上挥舞。’其实这是为了给止贡设个圈套,因为止贡有祖先留下的福报和保护神,罗昂杀不了他,止贡上当了。罗昂又说:‘开战前我将供养您音乐,而且请允许我带200头牛。’止贡不把这些看在眼里,只想着决斗。罗昂在100头牛身上驮着灰,另100头牛身上绑着毛。开战时罗昂用供养音乐的名义敲锣打鼓,牛群被惊得横冲直撞,毛和灰互相擦,灰尘蒙住了天空,所有的士兵都看不到,只看到止贡胸前的镜子在发光,罗昂射箭把止贡杀了,千军万马没有用上。止贡也没能像祖先一样在光中化去。” 听完这个故事,张立大失所望,轻轻道:“这就是兽战?”仅有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听出一些兽战雏形的味道。 方新教授道:“这个故事我也知道,但它还没有完,还有后面半截呢。” 亚拉法师道:“根据我们的考证,后半截故事有从外借鉴之嫌,因为当时獒这个物种,尚未出现在历史舞台。” “哦。”方新教授有些失望,因为这是他们知道的,西藏有关獒的历史传说中,最有名的一个. 亚拉法师道:“这个,就是最早有记载的兽战故事,也是较有名的一个。其他较有名的还有鼠王和国王的故事、白牦牛、卵生英雄等等,在后来的史诗《班马瓜唐》、《格萨尔王》等里面,更是蕴藏了大量的兽战信息,我就不一一例举了。那么到了藏王松赞干布时期,兽战已经发展成熟,而且高原上的各部族都发现,在战斗兽的面前,人的军事力量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于是大多努力发展自己国家的兽战规模,每个国家都有一两种属于自己的守护灵。而高原上最常见的守护灵当数牦牛,这种体型巨大,冲撞力强而又易于驯养的战斗兽是当时兽战的主力部队。如你们刚才听到的那个故事,吐蕃的守护灵原本也是牦牛。而当时的吐蕃所处的青藏高原,就好比中原的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争霸,在吐蕃的东面有多弥、党项、白兰,北有苏毗、吐谷浑、霍尔,西有象雄,小邦更是不计其数。吐蕃居中,群雄环嗣,当时吐蕃也不是最强大的,其国力仅胜于苏毗、白兰等邦,与党项、吐谷浑可谓不相上下。而最强的,当数西方的象雄,象雄地广人众,兵力雄厚,守护灵更是强中最强。我们在倒悬空寺里所见的壁画足以充分说明这一点,他们的守护灵是狼与金鹏,用狼阵对战牦牛阵,占据了先天优势,足以威慑高原的其余小邦。只不过到了藏王松赞干布时期,象雄王不思进取,其国力日渐衰退,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吐蕃其实啃不下象雄这块硬骨头的。” 亚拉法师顿了顿又道,“藏王松赞干布,传说自幼便有雄才大略,是个千年罕见的军事奇才。他的父亲是被奸臣所杀,据说他年仅十三岁就凭借过人的聪慧,抓住了杀害父亲的凶手,为父亲报仇;十五岁已能力拔山兮气盖世,并且雄心不已,要一统高原。同时,年幼的藏王知道,西方的象雄是高原第一强国,而且就在自己后方,自己要打象雄那是打不过的,如果出兵攻打其余诸国,则有可能被象雄乘虚而入,因此,吐蕃要想发展壮大,必须征服象雄。就在这位年幼的君主一筹莫展之际,可以说是天作之和,象雄王亲手将两名人才送到了松赞干布手中,那便是光军的创始人,后来成为吐蕃国君的左右臂,并一直得宠到吐蕃灭亡的两大家族,韦氏和娘氏家族。娘氏和韦氏原是象雄贵族,他们在象雄的遭遇,那是另一部史书,总之,他们不再满意于象雄王的统治,投奔到了吐蕃旗下,而见藏王松赞干布时进言的第一件事,便是愿意为藏王打造一支无敌的光军。这个建议与年轻藏王的想法不谋而合,便将这头等大事完全交由二人完成,所谓知人善任,莫过于此。此后,这位吐蕃雄主一改雄睨天下的气概,开始韬光养晦,内富国民,改法规,促生产,抓经济;外御强敌,通婚姻,连同宗。远交近攻,他在隐忍,在等待,等待他那支无敌的大军能够征战的那一天!如果说秦之强大,在于商鞅变法,那么吐蕃的强大,变法者则是统治者本身,他既有楚霸王的霸者之气,亦有诸葛亮的惊世之才。整个高原在紧张却平静的氛围下暗流涌动,正孕育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变故,这场变故,注定要由高原史上最伟大的藏王松赞干布来完成。” 亚拉法师说得平静,巴桑、岳阳和张立等人却听得热血沸腾。他们只知道松赞干布被喻为青藏高原的一代天骄,他所创立的丰功伟业令所有藏族同胞为之骄傲,在他之前,从未有王做到过,在他之后,从未有王超越过。如今,这位天之骄子所做的一切在亚拉法师的描述下具象化了。 亚拉法师继续道:“光军创建伊始,便设定了不同于其余任何一个兵种的目标。娘氏和韦氏认为,兽战已经发展到登峰造极,很难再有突破,但士兵却不同,他们还能更强、更快。如果无法撼动战斗兽那千军万马、地动山摇的气势,那么就改走灵活策略,只有人才能与人进行更好的沟通和协调,对战场的瞬息万变作出反应,不可能说人还不及战斗兽。在这一理论的指导下,他们完全打破了常规兵种编制,将最低作战单位分为五人一个小队,有一名小队长;五个小队为一个中队,有一名中队长和副中队长;五个中队编为一个大队,有一名大队长和副大队长以及正副四名参谋。阵地战时以大队为基本单位,进行统一调度,大队长战死由副大队长指挥,副大队长战死由参谋指挥,如果一个大队的最高指挥官都战死了,整个大队还可以就地化整为零,分为各个中队由中队长带领作战。如果是进行偷袭、阻击、暗杀等任务,则以每个小队为作战单位,由于只有五人的编制,使他们拥有极大的机动性和灵活性。娘氏和韦氏殚精竭虑,务求让这支部队哪怕只剩一个士兵,也要拥有可怕的战斗力。这些士兵除了有过人的身手、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些常规军人的特点外,还有更多极为特殊的能力,他们能日夜行军两百里,拥有绝好的野外生存技能,可以潜伏在积雪之下,也能伪装成移动的草堆。在五人小队中至少有一名利苯,可以识别草药看病治人,并精通解剖,可以在当时进行简易的行军中的手术;一名巫蛊之师,精通各种杀人和刑讯伎俩,并擅长下毒;一名熟知各种地形,能通过辨别马蹄和牛羊的痕迹而知道敌人数目和方位的侦察兵;一名能开硬弓,射两百步远的神箭手;一名懂得伪装之术,能利用各种环境制造捕捉野兽和人的陷阱的……” 亚拉法师滔滔不绝地讲下去,而巴桑、岳阳和张立三位来自部队的人心中早已经惊呼开来:“特种兵编制!特种兵编制!”他们毫不怀疑,此刻听到的,绝对是一支在一千余年前就被训练出来的特种部队;他们有理由相信,凭借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在当时已经无愧于无敌这个称号。而岳阳更是和倒悬空寺联系起来,如果这支特种兵是从倒悬空寺被训练出来的,那么仅以身手论,今天的特种兵,还不及这些一千年前的古特种兵啊!不过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倒悬空寺在当时,还处于象雄的境内,那么最早的一批光军,就不可能是在倒悬空寺里训练出来的。亚拉法师最后道:“当然还不包括后来的操兽师、幻术师、机械师、天气咒师等特殊职业,这些士兵通常是一人精通多项技能。大军始成,却不敢妄动,因为当时象雄拥有号称高原上最强的守护灵,而光军曾与牦牛军阵做过战斗演练,藏王发现,光军除了避开牦牛阵的锋头,将其引散再逐一击破外,很难在阵地战中占到什么便宜。他们能不能战胜拥有最强守护灵的象雄军队,很让人担心。于是,藏王决定,务必弄清象雄守护灵的特征和弱点,同时,吐蕃需要新的守护灵,一种可以克制象雄守护灵的更加强大的守护灵。他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了象雄王以示友好,并签订了一系列和平条约,得到了象雄王的好感。藏王之妹赛玛噶则担负起探察象雄国守护灵的重任,她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写在装满绿松石的头巾里,送返松赞干布。世人只知赛玛噶被冷落,用绿松石和头巾象征着男人的勇武和女人的怯懦激励松赞干布出战象雄,却不知道那头巾里还藏有象雄守护灵的秘密,而赛玛噶使用的就是当时还属于一级机密的、刚刚被创出来的藏文。同时,在娘氏和韦氏的努力下,他们也发现了党项的一种动物——獒的强大。藏獒在部落的护栏内,在族长的后院里济济无名若干年后,终于遇到了伯乐。为了掌握这个全新守护灵的驯养方法和破解象雄守护灵,藏王下令,需要光军每个小队中要有精于驯养之道并不限于某一单一物种的士兵,就这样,一个全新的职业诞生了。” “那战獒,不是党项的守护灵吗?”趁亚拉法师休息片刻之际,岳阳赶紧问道。 “当时还不是。”亚拉法师道,“那时党项的獒还只是普通獒,算不上战獒,因为生性猛烈,倨傲不羁,一开始那是一种极难驯养的猛兽。古代操兽师曾有这样的说法,驯虎难,难于狼十倍;而驯獒难于虎,宁饲三虎,不求一獒;若得战獒出,手扶花鬓哭。就是说,驯出一头合格的獒来,三头虎都已经驯好了,而要将合格的獒训练成战獒,那驯獒人头发都会熬白。而且此兽力大无穷,常常自行其是,就算上了战场,也往往因力有不殆而无法控制,寻常士兵反而会被獒拖着跑。光军因其战斗力非比普通军士,所以能控獒,当时得獒三百头,应该是每个小分队有一头獒。那时的獒也不算战獒,勉强称得上侦察獒,它的视觉、听觉、嗅觉成为这支无敌军队一大助力,并使他们成为了昼夜能战的恐怖军团。此后光军开始在战场上磨炼,他们先助吐蕃重新收复苏毗、达波等部,北破吐谷浑,东征党项,更是远涉中原,与大唐雄军几度交手。而战獒经过战争的磨炼,渐渐与光军磨合,配合越发默契,从初时的三百头,到与象雄最终决战前,光军已有合格战獒五千余头,而光军也在战场上磨砺成一支真正的铁军,虽然人数不多,但人人以一敌百。到最终决战时,又从党项调集了普通獒五千头,做到真正的一人一獒,这支奇怪的队伍就是后世所称的无敌光军了,他们保留这种模式直到最后全军消失。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时光军已经知道象雄的守护灵,是金鹏与战狼的组合,狼性凶狠,爪牙锋利,又天生擅长团队作战,战时约十至十五狼为一群体,各战一方,总数约五万上下;当时金鹏王国约有精鹰千余只,为数虽少,但大金鹏双目录炬,搏击于空,从那高空俯冲,力大势沉,锐不可当,防不胜防,且极擅长啄瞎对手双眼,那狼鹰组合,确实是很难破解。” 说到这里,亚拉法师长吐一气,双目微闭,大家也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想听听一千年前那支光军与象雄的最后决战,一时安静异常。 [千年一战] 亚拉法师语调低沉而有力,徐徐说道:“不过也并非没有破解之法。娘氏和韦氏认为,狼性贪婪,嗜血暴力,与犬不同,不能完全驯化,象雄每战,定是放任狼那天生野性,犹如猛虎出闸,任其撕咬,可利用其嗜血残暴这一特性破之。他们为此准备了两万牦牛,让象雄人误以为吐蕃的守护灵依然只是牦牛,他们给牦牛背上装满草灰的皮囊,毛发上涂满致命的毒液,四头牦牛为一组,背后拖上巨大的檑木,这两万牦牛,就是为战狼准备的致命大餐。而光军和战獒,则隐匿在牦牛身后,为了防止金鹏那锐利的尖爪,士兵们都穿着青铜甲胄,战獒则套上了金丝软甲,当时的战场……” 随着亚拉法师娓娓说来,卓木强巴仿佛已亲临那远古的战场。当时战场就在神山冈仁波齐脚下,两湖之间,两军列阵,各驱其兽。在象雄军阵一方,空中,一千金鹏展翅翱翔,锐鸣不断,地上,五万战狼长嚎不已,尖爪撅地,蠢蠢欲动,操兽师在其操控的狼群身后以草药驱之;吐蕃军中,两万牦牛仰天悲鸣,身后檑木就像死神武器,不仅将杀死敌人,也将碾碎它们自己;一万光军齐列方阵,身着青铜甲胄,手执长型兵戈,背负硬弓铁箭,每名士兵的身畔各有一头战獒,皆穿金丝软甲,不怒不愠,不坐不卧,既不敌视狼群,也不警惕空中,神光内敛,呆若木鸡。两湖湖水淼淼,清寒肃杀,仿佛死神正注视着这片土地,为自己即将收获丰餐盛宴展颜而笑。战鼓擂响,号角齐鸣,那青天黄土,为之共和哀鸣,牦牛阵在操兽师的鞭笞下极不情愿地徐徐开动,由于神湖比鬼湖地势稍高,檑木一旦启动,将沿着坡度自行前进,那些牦牛必须越跑越快,否则将被自己拖拽的檑木倾轧致死。而草灰也随着牦牛身体的跃动弥散开来,似雾霭,似青烟,阻挡了空中大金鹏的视力;身处迷雾之中的牦牛更是目不能视,而被直辕固定在一起的四头牦牛,它们注定无法左右逃散,只能朝着前方狂奔! 那是生命的奔跑啊,万牛奔蹄,地动山摇,湖水也为此掀起滔天巨浪,它们就以那样的方式冲进了目露凶光的狼阵之中,以血肉之躯去抵御锋利的狼牙。 或许出征之前它们已知,自己的命运就如同自己所背负的那些草灰,轻无缥缈,它们的鲜血将染红这片土地,在它们足迹踏过的地方,千年之后,能被记住并颂扬的,却不是它们。当第一缕血腥的气息飘散进狼群,群狼沸腾了,那自古以来就吸引着它们为之拼搏的味道,激发出它们最原始的野性。操兽师努力束缚狼群,却无甚效果,当第一头狼脱离队伍冲出去时,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狼群就像决堤的洪流,冲向了那早已为它们准备好的坟场。受过训练的狼知道如何对付敌人,十几头狼同时冲向一头牦牛,将其按翻在地,咬断咽喉,接着再扑向另一头,它们清楚,当清扫战场之时,就是盛宴开席一刻。收割,它们欢快地收割着,却不知,死神也在微笑着向它们张开了双臂。 待战场硝烟散尽,空中焦急的雄鹰只能看见一地的尸体和抽搐的狼群,而战场的另一方,那青黑色和金黄色交加的整齐方阵,无疑是空中最明显的目标,它们怀着怎样的心情,朝着敌人猛扑过去!而光军阵营,一半高举长枪,一半蹲下,搭箭弯弓,箭指长空,战獒依然稳如磐石,不急不躁,它们知道,属于它们的时刻还未到来。雄鹰急坠,时速超过二百公里,善攻者,攻于九天之上,这是高原上速度最迅捷的攻击,光军目如铁,不眨眼,他们在等待……等待…… 战獒们目测着鹰与人的距离,两千米,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当战獒从喉里发出长啸之声,“铮——”箭离弦,声声凄厉,迎接雄鹰们的不是一支箭,两支箭,而是一面墙,一面由尖锐箭镞组成的死亡之墙。金鹏的坠势已达极致,想要重新振翅高飞已是不能,箭如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至,雄鹰们就像陨石坠落,投入死亡的湖里,泛不起一丝波澜。 雄鹰折翼,狼尸横陈,藏在战斗兽身后的十万象雄大军已不战自惊,仿佛他们所面对的不是一万敌人,而是不知休止的杀戮机器,而是深不见底的死亡之渊。就在象雄大军惊魂未定之时,号角再响,战獒始动,满山遍野的黄金狮子啊,那一刻,它们从天上降临人间,一颗颗流星投入象雄大军,带来死神的亲吻。湖面倒映下一道道金色闪电,随即被红色遮掩,光军紧随其后,他们拔出那新月弯刀,刀锋所向,无人可挡。象雄的士兵眼中,被一片血红渲染,他们的心里斗志全无,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逃,逃…… 亚拉法师最后道:“与象雄一战,人与獒的组合打败了狼与大金鹏的组合,跟着再横扫象雄十万大军,光照之下,再无敌手。那一战惊天动地,终于为藏王松赞干布一统高原扫清了最后的障碍。兽战的模式被彻底改写了,操兽师以士兵的身份直接参战那是兽战史上闻所未闻的事情,而战獒这种全新的守护灵也终于为世人所知,它们以那气吞天下的霸气向高原其余守护灵宣称,它们才是最强的战斗兽。而那象雄战败之地,也就被誉为了战獒的诞生之所。为了纪念不败的光军,神湖被命名玛旁雍错,意为不败的湖,而象雄一端的拉昂错湖,十万士兵阴魂所聚,久久不离,怨气凝为阴风,行人路过,四野哀号,成为了鬼湖。这才是神湖和鬼湖的名字真正来源,但是今天,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后来的情况就是你们曾听说过的了,象雄的戈巴族被编入了光军,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与狼同居的特性,而当这个特性运用到战獒身上的时候,据说战獒发生了本质性的转变,原本难以驯服的战獒和戈巴族人几乎像天作之合,配合得完美无间。而光军是韦氏和娘氏所创,便由他们两个家族的人轮流出任光军的最高统帅,这两个家族也一直是足以左右吐蕃的两大家族,直到光军消失,这两大家族也翻脸决裂,各自扶持了一个赞普,最后导致吐蕃王朝土崩瓦解。光军和四方庙圣物珍宝的失踪,也就成为了吐蕃历史上最大的悬疑。” 听完亚拉法师所说的最后一战,人人都是长出一口大气,不觉间,全身已是细汗涔涔。 亚拉法师喝完最后一口水,按了按键盘,将守护灵的藏文改作红色,对卓木强巴道:“现在,你可知道守护灵的真正含义了,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点头道:“守护灵不仅仅是宗教意义上的神兽,而是古代真实的战斗兽,每个部落都有属于自己的战斗兽,所以在当时,不同的大国拥有的守护四方的瑞兽是不一样的。我以前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高原雪狼会是东北方的瑞兽,现在明白了,因为它们指的是战獒,而提供獒的党项处于吐蕃的东北方,明白了,明白了……” 岳阳惊呼道:“还有,古格金书里提到的韦氏告诉她的子孙,让他们退回西边,因为她的家族是从象雄出来的,她的家族又掌控着光军,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让她的子孙退到象雄去。那里有他们复国的希望,她是让她的子孙去寻找光军的训练方法吗?亚拉法师,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那个倒悬空寺,是不是和光军有关?我觉得那些进行修炼的倒塔,说不定就是吐蕃战胜象雄后,改建了用来训练光军用的!” 亚拉法师手指一动,轻咳一声道:“这个——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只能证明那里是一个隐秘宗教用来修行的场所,是否与光军有直接的关系,我们还没有找到线索。你有什么见解?” 岳阳道:“我在想,如果古格王从他们的祖辈那里知道了什么,那么,我们从倒悬空寺逃离的那个通道就可以解释了。因为他们知道倒悬空寺的存在,只是找不到正确的入口。所以古格王国的都城选址一定有所目的,他们一直在向下挖,希望能找到倒悬空寺,而那里,就是他们复国的希望所在之地!强巴少爷和亚拉法师你们在石室中看见的修炼图、兽战图、演武图,在当时对于一个渴望强大的国家来说,那就是至宝啊!他们只差不到一米就挖通了!多吉不是说过,古格王发现了倒悬空寺,惊为至宝,建宫殿在其上吗?我想他的意思,也是指古格王知道了倒悬空寺的地址,或者看到过千米巨佛,却没能找到正确的入口。” 亚拉法师心中一惊,暗自惊呼道:“岳阳,你的脑袋究竟是什么做的?这些,连教里的长老也不曾想到啊!”但他依旧保持平静道:“唔,你的想法很有创意,但是这只能停留在假想层面,而且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恐怕不会有结果。”说完,亚拉法师朝吕竞男方向看了一眼,用眼色暗示她道:“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方新教授道:“我还有个问题。虽然法师解释得很清楚,但是,我们却没有在资料中查到战獒与高原雪狼的联系啊?我询问过一些专家,他们对这个事情也不是很肯定,而且,支持高原雪狼是牦牛化身的专家占多数。”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道:“其实,我说的这个故事,并不是我们宗教里什么秘密典籍记载的,而是在民间广为流传的。”见众人一愣,亚拉法师道,“这一场大战,你们在一些史诗里可以找到更翔实更为精彩的版本。我记得,史诗里有一段是这样唱的……”法师开口唱道:“雄狮大王一声令下,红色的狮子和持弓的士兵占据了高地;黑色的狮子子和手持盾牌的士兵向前冲去;蓝色的狮子和手持长枪的士兵紧随在后;白色的狮子和大王的重甲兵一齐冲锋;金色的狮子和拿着大刀的士兵合扰双翼……”法师停下来,反问道,“说高原雪狼是牦牛,你们什么时候看过五六色的牦牛?” 在卓木强巴脑海中,则先出现了红獒、铁包鑫、海蓝兽、雪獒、金狮,每一头都曾令他心情激动至今也不曾衰减。只听亚拉法师又道:“犬类在古代很早就被藏民驯化,是放牧必备的助手,在诸多史前岩画里已有猎犬的身影。但在人文传承上,竟然没有几个有关犬的神话传说,而同样与藏民息息相关的鹰、马、牦牛等动物却频频出现在神话传说中,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那是因为,人们将象征战獒的高原雪狼,全都加在了牦牛身上啊。” 方新教授虚心道:“谢谢法师提供这么多有用的信息,我会仔细查证的。” 亚拉法师突然发觉自己动了无妄之心,双手合十,很快平息下来,又坐下道:“对了,我还得向你们特别提一下操兽师这种职业,在兽战中他们举足轻重。经过藏王松赞干布改良的操兽师,更是具备了操控多种动物的能力,发展到后来,他们对动物的本性越来越了解,甚至不需要专门驯养某种动物,而是利用那些动物的生理特性就能够加以操纵利用。比如说狼吧,狼的嗅觉很灵敏,而且有很好的记忆力,它们会记住仇敌的气息,而操兽师就利用狼的嗅觉灵敏这一特点,用某种特殊的气息去激怒狼群,然后将这种气息施放到敌人身上,这样,狼群就会自动去进攻那些沾染了这种气息的人,同样的方法,也适用于马蜂、狗熊等多种动物。而操兽师还能通过别的方法让自己想操控的动物攻击他想攻击的目标,所以,有一条戒律从古流传至今,那便是,永远不要在住满野兽的原始丛林中与操兽师对决。” 亚拉法师说得极为严肃,敏敏不禁奇怪道:“为……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个,法师?” 亚拉法师道:“因为,在我们的敌人中,极有可能就有一名操兽师!” “什么!”岳阳就像被马蜂蜇得跳起来,惊呼道,“不、不是说已经消亡了吗?怎么,怎么可能在我们的敌人中……” 亚拉法师示意他稍安勿躁,解释道:“这件事情,我还只是猜测,不过可能性很大。我说的操兽师渐渐消亡,但并未绝迹,虽然今天的西藏你们看不到操兽师了,但不代表其他地方就没有。还记得你们在美洲丛林里的经历吗?你们的木船一夜之间被可能是白蚁的东西啃光了,其后又很倒霉地碰到了杀人蜂、美洲豹、海蟾蜍、劫蚁等各种猛兽的围追,按理说我们是先后出发的,没理由你们就如此倒霉,什么野兽都让你们给碰上了。我后来才注意到,强巴少爷曾提到,你们在出发之前就在普图马约的大街上遭到过一名耍蛇人的袭击,而在行程中,一只雨隼竟然叼走巴巴-兔送给你们的信物。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说在丛林里,有一名操兽师始终跟着你们,那么,你们的经历就不奇怪了。” 张立紧张道:“他,他想干什么?难道想用那些动物来杀我们?” 亚拉法师道:“不,如果他想杀你们,你们早就死在丛林里了,丛林绝对是操兽师的天下。他的意图令人费解,正因如此,我才一直没联想到操兽师的身上去,直到这次,从倒悬空寺回来,在教授拍摄的画面中,我看到遥控鸽子,这才与操兽师联想在一起。” 岳阳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亚拉法师道:“操兽师这个职业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们也在与时俱进,他们始终活跃在战场上,二战中就出现过狼犬特种连、信鸽轰炸班等非常规武装力量。这次在倒悬空寺,我们的敌人不仅能成功操纵信鸽,还成功操纵了老鼠,这样的能力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后来我询问了吕竞男教官,她给我的一些信息,印证了我的想法。” 大家又将目光转向吕竞男。吕竞男虽然一直在埋头写方案,但一直都听着他们的讨论,她放下文件,告诉大家道:“还记得方新教授提到的那个索瑞斯?卡恩吗?虽然当时我们没有注意,但是事后我们还是不放过任何线索,对这个索瑞斯进行过调查。事实证明,当你们在美洲丛林遇难时,他不在他的国内;这次我们去倒悬空寺,他又一次离开了法国,行程安排得很紧密,从非洲到北美绕了一个大圈,最后行踪不明。虽然不能证明他与这次事件有直接关联,但是很可疑。” “索瑞斯?卡恩。”方新教授打量着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仿佛不敢相信。 亚拉法师道:“要知道,每一个操兽师,那必定是动物学领域的专家,专家里的专家!还有,这次在倒悬空寺里,我和莫金打斗时,曾注意到一个背影,当时就觉得很熟悉,事后回想起来,那人就是出现在阿赫地宫里的那个人,也就是教授你看起来很像索瑞斯的那人!” 方新教授扶住了额头,怎么也不敢相信。而卓木强巴则突然受到亚拉法师的启发,想起了另一件事。房间一下安静下来,气氛顿时紧张。岳阳和张立在一旁讨论起来:“有没有搞错,一个莫金我们就已经无可奈何了,现在又来了个操兽师索瑞斯。” “是啊,你摸摸,我的心都已经跳到这里来了。” “摸你个大头鬼,对了,西藏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动物让他操纵啊?” “嗯,我想想,好像雪豹很少了,不知道老虎还有没有,哇!听说好像还有狼!呀!还有高原仓鼠!啊!就算他弄一群野牦牛来我们也吃不消啊,这东西可就多了!” 亚拉法师安慰他们二人道:“不要那么紧张,草木皆兵。从我们目前对那个疑似操兽师的人的了解看,他似乎还只能操纵一些较小的动物或者昆虫,不一定就能控制大型动物,只要小心点,我们还是可以对付的。”但法师不知道,他唯一的一次判断失误,为他们今后带来了极大的隐患。 卓木强巴则反复琢磨着:“背影,倒悬空寺的背影!背影,那个人的背影,他是谁呢?啊,莫金!”卓木强巴突然开口道:“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曾见过莫金!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紫麒麟和帕巴拉呢。” 卓木强巴话一出口,又是四座皆惊!卓木强巴将他想起的经历说了出来。 “把钱就花在这些地方了吗,简直是……”站在那富丽堂皇的人工建筑面前,卓木强巴心中生出对那些富豪奢侈表现的鄙夷。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站在费城的郊外,他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罗德岛的听涛山庄。 这栋别墅的正面采用了古希腊神庙建筑的结构,数十根约二十米高、直径一米五的巨大柱子撑起高高的屋顶,极尽奢华的文艺复兴风格雕塑出现在柱子上、门上、墙上和屋顶上。据开门的佣人介绍,那些金光闪闪的部分全是用24k金水直接涂抹上去的;那些水晶和各色宝石,都是从原产地优选出来的;那些雕塑全是大师的手笔,因为它们不是现代雕刻的,而是从别的古庄园直接整体搬迁过来的。 走进大厅,地面上全是三十公分见方的青色瓷砖。那名佣人又炫耀似的告诉卓木强巴,这些大块的瓷砖是正宗的元青花,知道这种大瓷砖的人很少,在市面上的卖价一块就需要几万美金。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水晶吊灯是多少世纪的什么风格,那盏壁灯又是某某某的得意之作,那些壁画意味着什么什么,卓木强巴根本就没听进去,心中对这里的主人已经有些反感了。 在接到电话时朋友告诉他,一名叫莫金的先生看中了他们基地驯养的獒,想买来看家护宅,并告诉他这个莫金如何了得,是美国特种兵名誉教官,一身军装超酷云云。卓木强巴没当回事儿,如今他所见,这个莫金倒像一个暴发户,急不可耐地要将自己的财富展示给踏入这座宫殿的每一个人。对卓木强巴而言,这栋别墅太大了,大到不像人住的,如今灯光没有全开,则更像阴森恐怖的吸血鬼城堡了。在大厅的深处,传来野兽的低嗥,还有不安的拖着铁链的走动声,那一双双发出橘黄色光亮的眼晴,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那名佣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那里藏着三头圣伯那犬,另一处锁着两只黑豹,在东角的末端走廊,还有两只高加索犬……卓木强巴已经有些恼怒了,既然这里已经有了这么多猛兽,还买什么獒?而且看他这样子,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养狗,完全是奴役,这种人卓木强巴打心底鄙视。 再推开一道门,房间里的光线更暗了,卓木强巴突然觉得,自己来这个地方是一个错误,看来这栋别墅的主人就和这栋别墅一样,有着富丽堂皇的外表,但是内心却非常的阴暗。从他圈养的那些猛兽来看,这个人习惯生活在阴影之中,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绝对警惕,他谁都不信任。恐怕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握着枪吧,卓木强巴暗想。 而当他们真正见面的时候,卓木强巴更是气得火冒三丈,那家伙竟然背对着他坐在一道拉上窗帘的落地窗前,只留给卓木强巴一个人影的轮廓。卓木强巴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像这样高傲并如此轻视他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扭头就想离开。那人影道:“卓木强巴先生,很高兴能见到你。”并缓缓转过身来,黑暗中唯有那双眼睛发出了一丝冷光。房间内的空气温度顿时降低了,被那双眼睛盯着,就好像被毒蛇盯住一般,而那黑暗中彰显着彪悍的人形轮廓,则像从坟地里爬出的尸体,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听说你是养狗的,我想弄几条来看门,只是不知道你的狗强不强?所以,我希望,你的狗能比我养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卓木强巴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我想我是走错地方了,我们基地的狗连根毛都不会卖给你。像你这样的人,不如去买几只土拨鼠吧,后会无期了!”卓木强巴摔门而去,在这个地方被那个家伙用那种目光看着,卓木强巴连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莫金喃喃道:“无知的中国小贩,连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他以为他是谁?” 马索马上从黑暗中现出身来,询问道:“要不要干掉他,老板?”莫金反问:“你……以为你是黑社会?” 卓木强巴道:“就这样,我只见过那家伙的背影,而没见过他本人,所以我看到他名字的时候,觉得很眼熟。” “不可能吧!”岳阳叫道:“哪有这么巧的事,都可以写成书拿去卖钱了。”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暗中对望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疑惑。卓木强巴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巧合,但是的确,在这之前,我就和他接触过一次了。” 大家各抒己见,却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张立突然“啊”的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岳阳都对他另眼相看,赶紧问道:“想到什么了?” 半晌,张立对亚拉法师道:“法师,你不是说西藏有三大密传师吗?你只给我们说了操兽师一种啊,还有两种都给我们说说吧。要是我们的敌人那边又出现一个什么密传师,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这和卓木强巴刚才说的完全牛唇不对马嘴,岳阳责怪道:“我们都在想强巴少爷和莫金之间是怎么回事,你在想些什么?” 张立喃喃道:“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嘛。” [三大密传师] “无妨。”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的事我们一时也理不出头绪。虽然说敌人中同时出现三大密传师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我们不能保证那些光军是否已经绝迹。” 张立惊呼起来:“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如果我们继续调查帕巴拉,岂不是迟早要和光军面对面?一言不合的话,岂不是死得不能再死?” 拉法师道:“也不用这样担心,我们的训练也并非白费,就算身体上稍有不足也可以用装备上的优势来弥补。而且你怎么能断定我们就会和他们一言不合呢?光军是否还存在,也都还是个谜,那个戈巴族人不是说,所有的人都死光了吗?总之,不用太过紧张,但是呢,多掌握些讯息对你们也没坏处。这三大密传师分别就是操兽师、防雹师和识藏师。其实,在古代西藏,还有许多神秘的职业,诸如幻术师、天葬师、蛊师、傀儡师等等,但之所以只有这三种职业成为了密传师,因为在古代它们就属于密不外传,而且不可能偷学得到的。前两者,操兽师和防雹师都诞生于光军之中,操兽师就不用说了,防雹师又称作天气咒师,是因为行军打仗,往往要走罕无人迹的大雪山,道路艰险不说,而且天气变化极快,如果不能在天气有所变化前让军队做出反应,那么损失是巨大的。而且,那些远道而来的行脚商人,以及各国贵宾,要出入高原,都需要经过那些天气变化莫测,而又临山靠崖的艰险小路,如果他们常常在半路上出现意外的话,那么高原与外界的通商往来将受到极大的阻碍。因此,在藏王的命令下,从光军中选出一些善于观察且记忆力强的士兵,专门研究不同的云层、风向、空气湿度等诸多因素带来的天气变化,因而诞生出防雹师。早期的防雹师,作用就好像今天的气象预报员,只不过现在是利用卫星对气象云图做出分析而预测未来二十四小时的状况,而当时的防雹师则是观察云层和星象来得出同样的结论。到了后期,光军发展成熟之后,防雹师又有了新的职能,他们直接参加战争,在敌人认为不可能出现大风、暴雨、冰雹等天气的地方,人为地制造大风、暴雨、冰雹等恶劣气候,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 岳阳忍不住道:“这……这也太夸张了吧,法师莫不是从那些民间故事里……” 亚拉法师道:“不,一点也没夸张。虽然防雹师的诞生距离我们很久远了,但是这一职业却一直延续到解放前,我小时候曾亲眼见过防雹师驱散云层,阻止冰雹。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也很不科学,但这是一个事实,这与我们亚洲人的哲学思想有关,我们的古人注重结果,而那些西方人他们注重原因,在他们看来,如果无法说明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那就是不科学的。好比中医,直到今天,很多西方人也不承认那是科学的医学,因为很多治疗方法和手段,无法从科技层面说出原因来,但是不能因为无法说出原因,就否认中医的治疗效果。防雹师也是一样,在我们中国古代有一门学问叫风水,同样它也无法从科学的层面说明原因,至于它是否真的有作用……也很难说清,不过我认为,防雹师的一些做法显然与风水师有异曲同工之处。我记得小时候看防雹师做法,他会在一些山坳风口插上经幡,将一些牛马大车挡在路中央,或是移动山顶的某些巨石或树木,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宗教上的仪式和祈神的舞蹈,随后很快,原本聚拢的云层就散掉了。西方有一种理论,我想你们应该听过,说是太平洋上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到了美洲就有可能演变成一场飓风,这叫蝴蝶效应,用来说明一些事情的不确定性和无法预知性。但是我想说的是,如果一定要对防雹师的行为做出一个科学的解释的话,那么,我们的古人,或许正是掌握了从蝴蝶扇动翅膀,到演变成飓风之间的某种规律!” 卓木强巴等人已经全听傻了,只听亚拉法师继续解释道:“他们所用的方法和今天的科学研究方法有很大的不同,或许是从一个很偶然的事件开始。比如第一次见到黑色的云掩盖了天空,随后就下起了雨,当古人第二次见到黑色的云掩盖天空,又下起了雨时,在他们的记忆中,就会渐渐形成一种联系,那便是有黑色的云掩盖天空,就会下雨。随着下雨的次数增多,这种联系反复被强化,自然就形成了一种规律,此后古人就知道了,当黑色的云遮盖天空,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雨。这就是最朴实、最原始的哲学思维,他们不需要去知道为什么,只要知道这个结果就够了。防雹师也是同样,他们的那些行为产生于偶然之间,随后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最后达到了他们理想的效果,并且经过时间的检验证明这是切实可行的,他们就将这种方法记录下来,供后人参考,随着时间推移,方法也会越累积越多,越来越具体。但是,如果你一定要问,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那乌云就散去了,或者大雨倾盆,他们不知道,也无法给你答案。好了,防雹师你们已经理解了,那么识藏师你们或许会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亚拉法师声音一沙,他喝口水润了润喉咙,接着道:“识藏师,可以说是历史最悠久、传承最神秘的职业。在三大密传师里面,操兽师已在西藏本土灭绝了,防雹师可能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是识藏师,他们或许还将传承下去。因为,没有人知道谁是识藏师、谁有可能成为识藏师,他们往往是在突然之间就顿悟了。咳咳……“亚拉法师声音又有些沙哑了。 看着大家迷茫的脸色,方新教授接着道:“识藏师我也略知一二,让我先给大家说说,如果法师觉得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再告诉我。” 亚拉法师端起水杯,点了点头。 方新教授道:“我就用我的方式给你们说一说,识藏与伏藏是相辅相成的。什么叫伏藏?我们这次要寻找的帕巴拉,就堪称高原上最大的伏藏。它是指,在宗教的僧侣遭到迫害前,那些僧侣提前得到了讯息或有所察觉,他们将他们所拥有的经文、宝物和其他一切贵重物品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这就叫伏藏。你们要知道,吐蕃早期的王信仰的是苯教,中后期直到吐蕃王朝灭亡则是佛苯相争的漫长时代,在整个吐蕃王朝历史上,他们的王有着不同的信仰,在不同的王和不同的信仰更替时,往往出现一种宗教打压另一种宗教的局面,后来虽然佛教渐渐占了上风,但佛教又出现了很多派系,每一派是各领风骚数十年,所以从古到今,西藏历史上出现了很多伏藏,历朝历代都有。那些埋藏宝物的僧侣或苯教徒,他们大多被迫远离,或者被害,终其一生也不会透露宝物的埋藏地点,那些深埋在地底的宝物,就成了永久的谜团。但是当某一宗教被打压之后,政权更替,他们突然又受到了尊崇,那些宗教的后人自然就想将前辈们埋下的宝物和各自的宗教经典找到,于是掘藏派应运而生。他们是科学的,他们的行为就和我们今天所做的极为相似,通过一些笔记、典籍留下的线索,或者是一些民间传说,掌握了确凿证据之后,在一个大体的范围内进行挖掘,这称为掘藏派,但他们的成功率很低。” 说到这里,方新教授不由苦笑了一下,接着道:“但是在众多掘藏派里,出现了一种极为不科学的职业,他们就是识藏师。他们可以是普通人,或许是僧侣,也有得道高僧,往往是偶然到了某个地方,或者突然一次顿悟,就与神灵建立了某种联系,然后他们就会告诉身边的人或者自己带着工具,到某一处,向下挖掘,他们突然就知道了,这下面埋藏着几百乃至上千年前留下的宝藏。呃,你们信吗?” 亚拉法师看见大家都在微笑,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有卓木强巴在苦苦冥思,显然他是知道识藏师的。只听方新教授叹息道:“我知道,这听上去是一件毫不科学的事情,但确实存在。而且这种识藏师的成功率很高,几乎没听说过有他们挖不到伏藏的时候,凡是被识藏师指出来的伏藏,都被证实发现了。”见大家不太相信,方新教授也就停下了。 岳阳追问道:“教授见过识藏师吗?” “没有。”方新教授道:“很多识藏师终其一生只能发现某一处伏藏,也有发现过两三处的,极为罕见。在他们突然与神灵建立联系之前,他们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很多人对伏藏都毫不知情。他们全都是在突然之间得到了奇异的力量,获得了某种……神谕或感召吧,而且他们中很多人在发现伏藏的地点之后,又变回了普通人,要不怎么称作是传承最为神秘的密传师呢。” 唐敏道:“这不可能,一定是民间传说。” 方新教授告诉大家道:“是,一开始我也不太相信。但我虽然没见过识藏师,不过我曾经见过好几位神授说唱艺人,我知道他们的住址,就是现在我也可以带你们去见他们。强巴也知道的,对吧?” 卓木强巴点点头,唐敏道:“神授说唱艺人,那又是什么?” 张立道:“唱《格萨尔王》的。” 方新教授道:“《格萨尔王》是西藏,不,是全世界最长、最宏伟的一部史诗。那些神授说唱艺人的经历和识藏师很相似,他们大多是普通牧民,往往是经过一场疾病高烧,或者是在某一处草地睡觉醒来之后,突然就会说唱《格萨尔王》了,而且,有的还不限于说唱《格萨尔王》,还会说唱别的史诗。我们曾经也是不信,才专门去拜访他们,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唱得很好,比亚拉法师唱得好多了。” 唐敏狐疑地看着卓木强巴,询问道:“是这样吗,强巴拉?” 卓木强巴拉着她的手,点头。唐敏摇头道:“我不信,他们一定早就会了,只是没有人知道。” 卓木强巴苦笑,一个十七八岁,甚至只有十三四岁的放牛娃,轻松地唱出四五个小时、几十万行史诗,并且声情并茂,生动传神,就算请老师来教也教不了这么好的。他在听史诗时,感觉那些说唱艺人根本不是在背诵,他们完全进入了格萨尔王与妖魔作战的异时空,只是将他们所看到的真实描述出来,所以才如此吸引人。 岳阳和张立也都听说过神授说唱艺人,知道他们的神奇,但却未亲耳听过那些艺人的表演,对这件事将信将疑。突然,岳阳发现亚拉法师气定神闲地喝着水,他断定法师一定知道些什么,就像关于防雹师一样,对此有某种解释。而这时,唐敏也找到了亚拉法师求证:“亚拉法师……” 她刚开口,亚拉法师就打断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可以这样告诉你,教授说的是真的,而且一点都没有夸大。” 唐敏急道:“那……” 亚拉法师道,“这件事听上去好像毫无科学根据,但是有一种观点可以解释,这种观点最初是由西方的科学家提出来的,他们称之为‘遗传记忆’。” “遗传记忆!”众人轻呼,连方新教授也侧耳倾听。 “是的。”亚拉法师道:“自从这个观点被提出来之后就饱受争议,到今天,已经争论快一百年了。其中的观点和争议,有时间你们可以去查一下资料,这里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说的是,我们古人,或许掌握了某种让基因携带记忆讯息的方法,将这种记忆基因通过遗传的方式一代代传下去。这部分记忆潜伏在意识深处,直到他们的后人有了某种特殊的际遇,这段记忆才被激活。诸如教授所说的生病、在草地上睡了一觉,或者到了某个特殊的地方,这些都有可能是激活记忆的方法。” 大家听得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都无法解释。过了半晌,才听唐敏道:“那记忆,可以遗传吗?” “当然。”亚拉法师道,“小羊羔生下来就会奔跑,鱼儿出世就会浮水,小狗崽闭着眼睛也会去抢妈妈的奶头,遗传记忆论认为,一些低等的生物从来不学习,它们就依靠遗传记忆生存。比如蝴蝶,蝴蝶的一生要经过卵、虫、蛹、蝶四个阶段,这导致上一代与下一代永远无法见面,但是它们化蝶后却能精确重复上代行为,甚至记住几千里的迁徒路线,据说美洲王蝶还能在上一代栖息过的同一颗树上栖息,是谁教它们的?又该如何解释这种行为?所以才会有人提出遗传记忆这种观点来解释这种现象。我们人也不例外,一些被称为本能的东西同样是生下来就会,有的本能在生长到一定阶段就会消失,但是有的本能却能保持终生。只是知识记忆通过遗传来传播,今天的人们还没找到一个可行的办法。 岳阳道:“那古人是怎么做到的?” 亚拉法师含笑摇头道:“东方的哲学思想决定了,他们只要结果,不需要原因,当时的人们就不知道原因,今天我们就更无法猜测了。但是识藏师和神授艺人的真实存在,让我们不得不相信,他们确实做到了。” 卓木强巴道:“法师的意思是,那些识藏师的祖先,就有可能是埋葬宝藏的人,而神授艺人的祖先,原本就是古代说唱艺人,他们间隔了几代乃至几十代,在特定的环境下,突然获得了祖先的记忆,所以他们知道埋宝藏的地方在哪里,也能背诵几十万行的史诗!” 岳阳道:“这种解释倒能说得过去,只是太过玄奥了,古人能掌握这么神奇的技艺吗?” 亚拉法师道:“这只是众多对识藏师的解释中较为合理的一种,我们没有办法去证明,只能姑且去相信。通常,识藏师会在接近或抵达伏藏的地方后,突然拥有一段记忆,这和遗传记忆的说法是吻合的,近似的环境会勾起潜伏的记忆,有点像巴桑目前的状态。我们把识藏师这种突然拥有自身经历之外的记忆的过程,称之为觉醒。” 卓木强巴浑身一震,如遭雷殛,当工布村长老向他说起觉醒时,他顶多只会笑笑,可是现在听亚拉法师这么一说,倒像真有其事。“我真的……会觉醒吗?”他不由在心中自问。 敏敏又给亚拉法师倒来一杯水,亚拉法师笑道:“好了,一回来就跟你们说了这么多,让我去休息一下,可以吗?” 亚拉法师独自在床上打坐,没多久吕竞男便也出来了,问道:“怎么样?” 亚拉法师叹息道:“恐怕,你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吕竞男蹙眉,然后道:“这件事还算在意料之中,但是,强巴少爷说到的那件事……” 亚拉法师道:“这的确是一桩怪事。” 吕竞男道:“亚拉大人你看,这会不会是莫金故意……” 亚拉法师摇头道:“说不过去,那时强巴少爷连紫麒麟在何方都不知道,帕巴拉这三个字更是听都未听说过,而且关键是他见强巴少爷的目的何在?难道说未卜先知?提前看看未来的对手长什么样?还有,从他事后的表现来看,他对强巴少爷突然从一个饲养藏獒的商人转变为寻找帕巴拉的竞争对手感到蹊跷。强巴少爷曾在家里和酒店两次见到莫金身影,说明他是从那时起才开始调查强巴少爷的身份,而且跟踪强巴少爷,掳走戈巴族的疯子,这一系列事件都是他策划的。也就是说,当他第一次见强巴少爷时,对强巴少爷根本就不了解,也毫不在意。说不通啊!”亚拉法师对着天花板道:“说不通……” 吕竞男也思索道:“那么,莫金与强巴少爷第一次见面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亚拉法师道:“目前,我们只能假设是这样了。” 第三十章 西藏密教 第三十章西藏密教 [神秘的诅咒] 时间过得很快,三个月过去了,其余人的恢复情况都很好,只是方新教授的股骨恢复较慢。在这期间,大家也没闲着,稍有好转,便开始适应性训练,就连暂时无法进行恢复性训练的方新教授,也一直在研究着所搜集到的图像资料。 每个小组成员陪同方新教授的时间几乎都已形成规律,早上卓木强巴会推着教授在医院花园散步,这是属于他们师徒俩的时间,连唐敏也不会去打扰他们;上午则有亚拉法师和教授一起在网络上研究这次遇到的宗教问题,法师对教授他们在那三重宫殿似的建筑里所拍摄到的画面非常在意,还有最后的千佛殿和周边三座大殿,每次亚拉法师看到都激动不已;而别的伤病员也都分析整理着他们在倒悬空寺收集到的资料;中午大家聚在病房用餐,吕竞男通报最新的进展和对手的情况;下午同样是工作时间,教授和卓木强巴主要是翻译和与专家联系、查资料、看藏史,唐敏还要抽空替教授做做保健按摩。其余人也都忙着各自的工作:张立负责研究倒悬空寺里的机关,为下一次出发做准备;岳阳和巴桑则一直在分析本那组人所拥有的武器和作战模式,希望能利用电脑做出一套假想敌对模拟训练场景;唐敏除了照顾教授外,还负责和院方医生沟通,了解队员的恢复情况,并在医院裴教授的指点下对所携带的医疗救急器械作了适当的调整,多增加了一套合金手术器械。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期间,亚拉法师似乎对在石室内看见的古人修行壁画多有感触,一有空便进行冥想,心得笔记记了几大本,有时卓木强巴惊异地发现,亚拉法师的姿势和他们看见的壁画上僧侣的姿势完全相同。 这日,卓木强巴照往常一般,推着方新教授在花园漫步,教授突然道:“对了,强巴拉,海外的专家们对那座玛雅遗址又有了新的发现。” “噢,是吗。”卓木强巴淡淡应了一声。在他心里,玛雅再怎么说,距离西藏毕竟有十万八千里,就算有关联,也只是微乎其微的。 方新教授仿佛看透了卓木强巴的内心一般,微笑道:“你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玛雅遗址里的发现啊。” 卓木强巴道:“嗯,导师,我认为我们目前应该专攻地图,只有破译了地图上的信息,我们的行动才有重大突破,关于南美洲那边,我想……” 方新教授严肃道:“强巴拉,你这样想可就错了。玛雅的确和我们相距甚远,但是你别忘了有关使者前往南美洲的事。历史上有关前往美洲的记载,来往只需两年时间,可按照资料上的记载,那名使者往返大洋却花了足足十年,这中间他究竟在美洲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卓木强巴道:“可是导师,这和我们寻找帕巴拉神庙有关系吗?” 方新教授道:“呵,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那么我问你,根据我们目前所了解的情况,那张地图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取走,如今我们拿到的估计是复制图,那些人研究了一百年,为什么还不能发现帕巴拉神庙的准确位置呢?难道你不认为,那就是因为他们专注于对地图的理解,而忽略了其他很多东西吗?我们要想在前人的基础上,发现更多没有被发现的秘密,就不能放过任何线索,你不认为仅仅凭距离的远近来判断那些古遗迹对我们的行动有无价值,太过武断了吗?” 卓木强巴还待说些什么:“可是……” 教授打断道:“暂且不说‘可是’,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看了之后,你再做判断。”教授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说道:“这是那些专家破解的巨石阵上的碑文。上次破解了一半,如今已经破译了百分之八十,其余地方可以猜测出部分意思,我将它整理在笔记上面,你看看吧。” 卓木强巴拿起笔记,看了几行,前面部分的内容和上次见到的一致,是说库库尔族如何经过辛苦跋涉,建立家园,而后面则是从一场诅咒开始:“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可怕的冰雹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城市将成为一座死亡之城,荒无人迹。豺狼在圣坛下安家,毒蛇在台阶上晒太阳,蜘蛛网封住了门窗,死亡之花开遍大地……”看到这里,卓木强巴不由一怔,随后心中大惊。他想起来了,难怪在第一次听到多吉吟唱这段诅咒时感觉那么熟悉,原来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诅咒,竟然是在那个月圆之夜巴巴-兔所唱的史歌之中,只是当时自己喝高了,所以一直没想起来。他惊骇之情溢于言表,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新教授道:“怎么了?是不是很惊讶?相同的诅咒,一样的内容,让你联想起什么?” 卓木强巴嘴角一动,方新教授又道:“暂时别忙着回答我,看完再说。” 碑文的后半部分,写的是灾难发生之后的情形。所有的王国都面临着灭亡的危机,绝大部分人都离开了城堡,远遁入荒山,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因为某个原因留了下来。那个原因含有大量生僻符号因而未能被解读,中间是一段缩略符号,这批留下来的人在他们祖先的陵寝前盟誓,誓死守护着先辈们用血汗修葺的白城,他们将在祖先陵墓的周边定居,并重新翻修了陵墓,在陵墓上用巨大的石碑刻下他们的誓言,表示永不违背,后面是专家注解,有七个类似签名的符号。这段译文与巴巴-兔曾吟唱过的圣歌完全吻合,唯一那个原因,似乎当时的玛雅人十分忌讳提及那令他们灭亡的原因,就连刻在祖先陵墓上的誓言也要闪烁其词。 野兽、雷暴、巨石阵、食人族、莽林、白城、阿赫地宫,那一幕幕如电影回放般出现在脑海中,那段经历卓木强巴还记忆犹新。“所有的王国都面临着灭亡的危机……所有的王国……”可怕的灾难强烈地冲击着卓木强巴的神经。从玛雅遗址回来之后,卓木强巴也曾专门重温过玛雅历史,有关玛雅文明的覆灭,有如他们诞生一般神秘,好像是一种凭空出现的文明,然后又凭空消失了。考古学家曾经说过:“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为彻底、全面的一次文化失落。” 权威的专家提出了各种假设,但是都空泛无力,没有人说得清为什么玛雅人放弃了城堡,又如何遗失了文明。只知道发生的时间大致在公元800年前后,在那段时间,那些被誉为从外星人手里获得知识的玛雅人,如同受到神的召唤一般,纷纷离开庞大雄伟的城堡,前往荆棘丛生、野兽遍布的丛林之中,彻底地隐藏了起来,当他们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变成了一群穿着兽皮、拿着石器的原始人,他们遗忘了自己的文明,对曾经的辉煌一无所知。以至于当西方人发现玛雅遗址并为之震惊后的几百年,依然不肯相信那如神迹般存在的建筑,会是由一群还处在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原始人建造的。 方新教授看了一眼卓木强巴,只见他翻完笔记最后一页之后一言不发地呆立在那里,仿佛陷入了沉思。教授淡淡道:“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其实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能让教官、法师他们如此重视的阿赫地宫,又怎么能说和寻找帕巴拉神庙关系不大呢?” 卓木强巴正在思索着,在他脑海里,阿赫地宫最底层的阴阵、倒悬空寺里的尸山、古格干尸洞,还有血池,这些中间似乎有条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他知道,要找到这条线的关键,恐怕就在那神秘的帕巴拉神庙之内。这时,他才明白方新教授让他正视玛雅古迹的用意,教授是在告诉自己,这是被别的探险小组忽视的一条极重要线索啊,如果不能把握住它,说不定自己这个小组也只能步以前那些寻找帕巴拉神庙小组的后尘了。卓木强巴眼中升起希望的光芒,诚挚道:“我明白了,导师。” 方新教授道:“这样就最好了,虽然说帕巴拉神庙不是你寻找的最终目的,但是离神庙更近一步,也就离战獒更近一步。对了,你还记得在阿赫地宫中看见的那牛头马面像吗?” 卓木强巴怎么会忘记,那是在地宫的各层都出现过,乃至在最核心处与库库尔坎羽蛇神平分秋色的神像,但是他也知道,资料中似乎没有查阅到那种神像,听到教授提起,不由脱口而出:“那是什么神?” 方新教授露出神秘的微笑,道:“与你的关系可是很密切的哦。”见卓木强巴一脸凝重,就是想不起来,又开导他道,“与你的工作息息相关……”卓木强巴皱起了眉头,还是想不起来,教授微笑道:“是犬神。” “犬……犬神?”卓木强巴大吃一惊,那副模样能叫犬? 方新教授正色道:“经过专家们的反复辩证,确信那就是玛雅人心目中的犬神。犬神‘霍洛特尔’,与玛雅人至高神羽蛇神为同胞兄弟,它每天负责将太阳从地狱托至空中,夜晚又将太阳送回地狱,在某些玛雅人的信仰中,它确实是与羽蛇神有着同等地位的至高神。这个神灵只在某些地区流传,关于它的塑像极少,而且目前发掘的大部分都是四足托杯像,我们所拍摄到的,估计是唯一的犬神立地画像。不过,就算是这样,其他地方的犬神和羽蛇神都是分开放置,还是有一定的等级区别,只有白城的玛雅人才将犬神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对此,恐怕其中也是有所联系的吧。” 卓木强巴想了想道:“导师,你是说和那信使有关吗?”他知道,在藏地,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起源神话,大多数藏族人认为他们的先祖是猴子,也有人认为是犬,还有鱼。如果那位信使在玛雅人心目中有着极高地位的话,极有可能信使的信仰也被玛雅人同等放大提高了。 方新教授道:“不错,我是这么猜测的。那位信使究竟在美洲做过些什么?玛雅人所熟知的那个诅咒又是怎么回事?这里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相信,如果能把这些联系解开,对我们寻找帕巴拉神庙会有不小的帮助。目前我找到的那些国外专家朋友们,有部分人在破译深涩难懂的墓志铭文,还有部分专攻那些神秘的壁画。还记得那位玛雅王陵寝内的图案吗?国外的专家们似乎已经找到了突破口,还不知道他们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呢。还有,其余的线索同样重要,这次去倒悬空寺取得的资料自然贵重,而那个工布村里肯定还有不少隐藏的信息。强巴拉,你身体似乎已经康复了,不用天天陪着我,你应该去调查那些被忽略的线索。告诉我,你目前有什么打算?” 卓木强巴道:“我是打算先回家一趟,问问阿爸有关圣使的事,看看我们家族与这个帕巴拉神庙究竟有没有关系。然后,然后我会去工布村告诉他们多吉的事。” 教授点头道:“唔,这样就最好,你要抓紧时间,如果开始封闭式恢复训练就没时间了。” 卓木强巴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和吕竞男说一声。” 卓木强巴跟吕竞男一说,没想到吕竞男不仅马上同意了,而且宣布,鉴于目前大家恢复状况良好,手上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所有的人都放一周假,大家可以趁这段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家各自忙碌起来,张立、岳阳准备先回趟老家,然后有时间再回部队去看看,亚拉法师要返回色拉寺,巴桑则要去卓木强巴家和他哥哥聚一聚,唐敏要回安德烈医院去看看她哥哥。这样一来,卓木强巴将自己的行程也调整了一下,准备先陪唐敏回美国,然后再回家,最后去工布村。而方新教授则愿意留在拉萨继续疗养,卓木强巴问教授:“你怎么不去加拿大看看你儿子?” 方新教授答道:“儿子长大了自己有自己的事,有什么好看的?现在这样子去看他,难不成让他替我担心吗?你们去忙你们的事情,我还有许多资料要整理,还要和各国专家保持联系。这里环境不错,不用管我。” 晚上大家在医院搞了小联欢活动,邀请了胡杨队长、医院的主治医生等人,第二天就各自分散开来,胡杨队长留在医院里陪教授。 坐了一天的飞机,终于抵达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临近医院,唐敏反有些忐忑不安,她好希望见到哥哥康复,又怕见到哥哥毫无起色,在飞机上就心不在焉,有时说起哥哥又垂下泪来,带着一丝惴惴不安像小兔。卓木强巴紧紧搂着唐敏的肩,平声道:“放心吧,你都知道这家医院的医护措施是非常好的,你哥哥在这里肯定有所恢复,说不定完全康复了呢。” “对不起,小姐,你哥哥在半年前就被人接出院了!”没想到,医院的回答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什么!我说什么?肯定是搞错了!你再查查清楚,我哥哥叫唐涛,tang,tao,拼音是这样写的,你看清楚啊。我哥哥除了我,根本就没有别的直系亲属。”唐敏急得快哭出声来。 咨询护士答道:“没错的,是唐涛,中国人,二十七岁,身高一米七,体重八十六公斤,这是他的照片,没错吧?我看看,是七个月前被人接走的。” 唐敏脸色一变,浑身发软无力,就快坐倒在地,卓木强巴赶紧扶着她,严厉地问道:“按照你们医院的制度,全托付病人在转院出院期间,病情发生变化的时候,必须通知直系亲属吧,为什么我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咨询护士凝起眉头道:“这样啊,请不要着急,我帮你查一查。唐……涛,啊,这里,你们请看——”咨询护士指着电脑内的资料道:“当时对方出示了法院的直接文书,他是作为唐涛的唯一法定监护人的身份将唐涛接走的,我们院方无权干涉。至于通知直系亲属这方面,因为是法定监护人,所以对患者其余家属的通知已经不在医院监管范畴内。” 电脑上是一纸法律文书,上面写明了监护人的权利和义务,最后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署名很奇怪,卓木强巴辨认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强巴”的中文拼音而不是英文。看得卓木强巴愣了半天,不知道是谁搞的恶作剧,唐敏不甘心地问道:“那你还记得是什么人带走了我哥哥吗?” 咨询护士一愣,随即歉然道:“对不起,那天好像不是我当值,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可以帮你查一查院方的签字医生,啊,是欧文医生签的字。” 唐敏点头道:“知道了,谢谢你,顺便问一下,今天欧文医生在上班吗?” 咨询护士查阅着电脑,点头道:“是的,他在上班。” 欧文医生是唐涛的主管医师,他负责治疗唐涛的精神疾病。在办公室,卓木强巴和唐敏见到了这位两鬓提前斑白的中年医生。说明来意后,欧文医生略作回忆,突然恍然道:“哦,想起来了,你哥哥,就是那个一直没有什么起色的中国人。是的,据我的观察,他的精神问题一直没有好转,在他被人转出院的时候,和你离开的时候,病情基本保持一致。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你们才考虑换一家医院的吧?但是我们确实已经尽力了,给我的感觉,你哥哥的病症似乎是最严重的那种,每次当我们通过催眠试图打开他的潜意识,他都显得极其封闭,根本无法测出他的真实内心。普通治疗全无效果,本该有的药效副作用也没发生在他身上,是个不可思议的病例啊。什么什么?你们想知道是什么人带走了他?这么说你们并不清楚他已经离开医院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当时那人可是出示了法院文书的啊,你们怎么会不知情呢?让我想一想,那个人和我差不多高,一米九左右,块头很大,当时还有几人跟着他一块儿来的,好像是军人,他们都穿着军装……” [智者的答案] 听完欧文医生的描述,卓木强巴和唐敏的心都凉了半截,欧文医生所说的那个人,不就是他们的对头本的模样吗?追问了几遍,卓木强巴越发肯定那就是本了。而那段时间,正是本从中国消失,他们前往美洲的时间段,情况非常糟糕。自己真是太大意,既然己方在调查本,那么本肯定也在调查己方,他一定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唐敏哥哥的事情,他们已经带走了蒙河的疯子,肯定也不会放过唐涛,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虽说唐涛精神上有问题,但未必就不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 唐敏已如惊弓之鸟,浑身上下瑟瑟发抖,泫然欲泣却又欲哭无泪,卓木强巴只好不停地安慰她。那一刻,唐敏显得是那样无助,她伏在卓木强巴怀中嘤嘤啜泣:“怎么办?到底我该怎么办?” 卓木强巴凛然地站起身来,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你哥哥的。我们先通知当地警方,请求警方帮助,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不会有事的。”唐敏紧紧依偎着这个强大肩膀,眼色中带着惊恐和不安,唯恐再失去这个亲人。 这一调查取证就是两天时间,休息时间过去大半,卓木强巴还没能回家,唐敏在警局里提供各种线索,卓木强巴反帮不上什么忙。第三天,已经没有什么笔录可作,各种详细的信息也都交给了警方,卓木强巴询问道:“他们一有你哥哥的线索就会通知我们,我们先回家吧?” 唐敏又清减了几分,看起来有些弱不胜力,但眉宇间渐渐凝聚起一丝坚强,她答道:“不,强巴拉,我想再待一两天,再去医院查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说不定会有线索的。要不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说完,唐敏凝视着卓木强巴,眼睛清澈又明亮,像小女孩恳求着父亲。 卓木强巴悠然叹息:“是该让敏敏独立去面对一些事情了,自己以前所做的,不就是想让她坚强,独立起来吗?”他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记得打电话,照顾好自己,如果发现本他们的行踪,千万不要去冒险……”他又说了许多劝慰的话,才和唐敏依依惜别,独自赶回家中。 在梅朵阿妈嘘寒问暖下,卓木强巴又重新感到了家庭的温暖,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随后卓木强巴便来到德仁老爷房中,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阿爸,我这次回来,是想问一问,我们家族中,有没有出过拥有圣使身份什么的人?” “圣使?是做什么的?”德仁老爷知识广博,却也很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卓木强巴道:“是一种很特殊的身份,和我们西藏一个消失了的古老宗教有关。”接着,他将自己这段时间来的经历大致复述了一遍,特别强调了工布村的生命之门和倒悬空寺内有关那个神秘宗教的事,等他说完,已入深夜了。 德仁老爷皱眉道:“有关你所说的宗教,似乎与西藏密宗和古苯教都有所联系。从他们的宫殿建造和那些修行的禅房来看,这个宗教很了不得啊,怎么会在历史上没有留下资料呢?孩子,看来你对这个身份感到十分疑惑,不过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们家族和那个神秘的宗教没有任何联系,自家谱记代以来,我们家族就一直在藏西南地区定居,除了佛教,从未有过和别的宗教接触的历史。” 卓木强巴知道,家谱记代是从两百年前开始的,而更早以前,就不可考证了。 德仁老爷又道:“记着,你们继续调查下去,得更加小心了。我原本以为帕巴拉神庙只是将四方庙的佛教经典卷集转移隐藏的一个地方,没想到还涉及别的教派,估计是当年佛灭时为了保存至高的佛典而不得不与别的教义合作,委曲求全。你听好了,虽然那个宗教是一个曾经强大的宗教,但是这个宗教的教义一定是与佛法相违的,是邪恶的,从他们的佛像和机关就可以看出,他们不提倡往生,渴望永生,以己比佛,堕灵,这个宗教相当的黑暗。以后你再接触到这个宗教的事物时,一定要格外小心,他们的东西都不要轻易触碰,更不要试图去了解,那样说不定反而会害了你,他们的突然消失,或许便和他们那邪恶的本质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卓木强巴道:“可是阿爸,那个宗教都已经消失了上千年,它们留下的东西也只是一个历史的考证,为什么只凭那些东西就认为它们是邪恶的呢?” 德仁老爷道:“唉,你虽然从小就被要求熟背宁玛古经,但是你对佛学其实一点兴致都没有,很多宗教上的事情你自然不会知道。就拿你们看到的那些佛像来说吧,你也知道,那是三眼凶佛,你可知道,在教义中,三眼代表着什么?三眼代表着堕天,那样的凶佛,通常只出现在地狱里镇守恶鬼,或者叫做冥佛,真正的慈悲佛都不会是那样的造型。而且,那些佛像在密宗曼陀罗里,也是嗜血和屠戮成性的象征,鬼子母、欢喜天、黑地母神,他们在佛教中原本是被佛祖感化的凶神,可是你们所看到的完全是他们的本尊像,这代表什么?” 卓木强巴摇头不语,听父亲大人一翻译,他知道了在生命之门里那几尊佛像的名字,都是熟悉的佛教名字,只是里面的雕塑过于阴森恐怖,实在无法与这些名字联系起来。 德仁老爷叹息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不妨告诉你。在佛典里,鬼子母是食婴凶母,自身有子五百,日食人间婴儿三千。佛主为了感化她,而将她的一个儿子以大无边佛法藏匿,鬼子母大急,恳求佛祖帮忙寻回自己的儿子。佛祖便道:你今丢失一子便急成这样,那些被你吃掉的孩儿呢?他们的母亲又当如何。于是鬼子母大彻大悟,皈依佛法,成为守候小孩的菩萨。” 卓木强巴道:“那……这佛也不错啊。” 德仁老爷道:“那是在佛典中的记载和佛化后的教义,而鬼子母本尊便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她是靠吞食婴儿来增强自身力量的厉鬼。在非佛教教义中,她为了追求强大的力量,是连自己的孩子也吃的,她所象征的是——断绝情念,哪怕亲如母子,也能相互残杀并吞食其肉。这,才是你看见的那尊鬼子母所代表的真正的含义,她的梵名是柯利帝母。再说欢喜天,你所看见的那尊欢喜天造型,象征着纵欲,他们在欲念中获取匹敌天神的神力,用来破坏人家制造灾难。他们不停地纵欲,然后不停地破坏,在古印度佛教出现之前,是民间的瘟神和灾难之神,梵名毗那夜迦。你看见的人首蛇身,是古印度婆罗门教教义诞生之前便已存在的神——人首蛇神那迦,她象征着兽结,在古代,动物比人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能活得更久,力量更大,行动更敏捷,还能上天下海,所以,古人希望与不同物种间的动物交媾,产下足够强壮的下一代,其中的人首马身、人首鱼身和人首蛇身都是以神格化来祈求人兽杂交获得成功的神。最后的黑地母神迦利,乃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主司破坏的天神湿婆之妻,最高女神‘提毗’的别名,她表现出提毗的性格中最恐怖的部分,是印度教性力派崇奉的主神之一,又称迦利女神。据佛典记载,其形貌凶恶,遍体黑色,具四头四手,额上有第三只眼,手执各类兵器,胸前悬挂髑髅,腰挂人手。此神专喝人鲜血,她所象征的便是——食人。” 听完生命之门里四尊佛像真正的象征意义,卓木强巴脸色一变,如果父亲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宗教的核心思想绝不是邪恶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德仁老爷道:“绝情、纵欲、兽结、食人,这就是你在那金色大厅看到的雕像所代表的含义。他们替凶佛本尊塑像,这代表他们不感佛法慈悲宏度,而以凶戾本性行事。以魔道修行,哪怕修得再高,也只是一尊魔神,而根本做不到大彻大悟。他们执着于贪、嗔、欲之念,由此可见,这个宗教便是一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宗教。” 德仁老爷眼中突然冷光乍现,提高音量道:“而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渴望摆脱天人悲剧以求永生,达到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境地,佛众平等,我即是佛!我即是佛!——太可怕了,这个宗教太可怕了!” 卓木强巴从阿爸的怒意中察觉一丝恐惧,便安慰父亲喃喃道:“我知道了阿爸,以后我自会小心的。你不用太担心,他们已经自取灭亡了。”嘴上说着,心中却在纳闷:“工布村,真的是这么邪恶的存在吗?” 德仁老爷渐渐平静下来,看着自己的儿子,道:“还有,那个光军,我也从未听说过。但是,你不觉得,他们和那个神秘的宗教有着密切的联系吗?” 卓木强巴又不明白了,说道:“按照亚拉法师的说法,当时朗达玛灭佛,守护四方庙的戈巴族人应该就是光军。他们自己不方便直接将四方庙的珍宝运走,所以与那个神秘的宗教合作,因为那个宗教既有密教信仰,也有苯教元素,在佛灭时不会引起太大注意。他们之间,应该就是这种关系吧?” 德仁老爷微微摇头道:“亚拉法师获得信息的方法,一是从他的宗教典籍上,二是从年岁比他更大的长者那里,这样的信息未必就是全部准确的,你应该全方位地思考。我认为,那个叫岳阳的小伙子的分析还有些道理,这个光军,和那神秘的宗教,他们应该存在着更直接的联系。” 卓木强巴有些明白了,但是却不敢相信,道:“阿爸的意思是……那光军,和那神秘的宗教,他们,他们原本就是……这不可能啊,那个宗教是邪恶而可怕的,但光军既然称作光军,那应该是正义的化身。而且,军队和宗教之间,有这么密切的联系吗?” 德仁老爷解释道:“据我所知,在吐蕃时代,军队大多是信奉苯教的,而上场作战时,都由苯教的巫师带领,其作用相当于现在的军师和心理抚慰师,所以一支信奉宗教的军队并不奇怪。而且,既然统治者的信仰时时都在转变,那么,其直属卫队和王牌卫队,他们的信仰又该怎样?他们当然需要跟着统治者的步调做出调整,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极可能发展出成为既有苯教教义,同样也有佛教信仰的融合体。至于正义,什么叫正义?胜利的一方就叫做正义。战场,那是一个合法的人杀人的地方,但是不管什么人,当他看到满地的同类尸体时,在精神层面上受到的打击是相当巨大的。对于一支每战必祭血旗的军队而言,如果他们不信奉一些嗜血的教义,恐怕几仗打下来,他们自己就会精神崩溃。而且,一支人数不超过两万,以五人为一组的作战单位,你认为,他们会是正规部队吗?除了与象雄一战,亚拉法师还提到过什么著名的战役没有?” 卓木强巴道:“没有。亚拉法师说,因为他们每战必祭血旗,所以没有多少翔实的史料,只留下了化身士兵这个称呼。” 德仁老爷道:“这就对了,你想,一个以五人为基本编制,拥有多种特殊技能并且和战獒搭配,但在历史上却能不留下一丁点史料,这样隐秘的部队,有可能是摆开阵势作战的正规部队吗?恐怕,与象雄一战,才是他们唯一的一次正面出击吧。如果将所有的资料联系在一起,他们,这支光军,实际应是一支行走于黑暗中的暗杀部队啊!”若是莫金在此,他会对德仁老爷的一番话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这番话正好暗合了那枚徽章的含义。这种直接看穿事物本质的本事,他也只能自叹不如。 见卓木强巴一愣,德仁老爷又道:“你再想想,如果,亚拉法师说的,这支光军堪称无敌,那么,他们要运走几间神庙中的宝物,还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吗?更何况,这神庙本身就是由他们守护的。” 卓木强巴思索道:“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神秘的宗教,那个宗教,就是光军,岳阳是对的。” 德仁老爷看着卓木强巴,有些担忧道:“强巴,你这次回来,变化很大,我发现,你的记忆力、分析力、逻辑思维能力,似乎都下降得很厉害。以前,你不会听什么就信什么,你有你自己的判断力,自己的全局分析能力。你的心思,是否放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卓木强巴微震道:“没……” 德仁老爷道:“我知道,英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后来你能从痛苦中挣脱出来,全情地投入工作,我也认为是正确的。但是,你突然热心于寻找帕巴拉,我就不能理解了,对于宗教上的事你向来都不会有这样的表现。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去寻找什么?” 卓木强巴一愣,虽说寻找战獒的意图从来就没谁告诉过阿爸,但是德仁老爷问起,他不敢隐瞒,只能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德仁老爷沉思道:“唔……紫麒麟吗?也就是说,它和帕巴拉神庙在同一个地方?” 卓木强巴忙道:“是的,阿爸。我想它或许是作为帕巴拉神庙的守护兽而存在,一代代繁衍下来的。”没有听见父亲勃然大怒,卓木强巴看到一丝希望。 德仁老爷沉思良久,才问道:“告诉我强巴,如果你找到了紫麒麟,又将怎样?” 卓木强巴又是一愣,是啊,如果找到了紫麒麟,自己又该做什么呢?这个问题,卓木强巴从来就没想过。在潜意识里,自然是和其他藏獒一样,麻醉、装箱,然后再通过集训和人工饲养,成为自己基地里的种獒。如果说有更高尚的想法,那一定是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全世界宣布紫麒麟这一终极物种的存在,然后进行世界巡回展览,举办犬类知识博览会。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特训,几乎每天都在和死神博斗,让他对生命的看法已经产生了根本的改变。那毕竟是生物链的一个终端啊,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像对待狼王一样吗?对,就要像对待狼王一样。 卓木强巴沉稳地答道:“我会和它保持友谊,让人类了解它的存在,也让它融入人类的社会。我想,我们会成为以生死论交的伙伴吧。”他认为这个答案应该让阿爸感到满意了。 不料,德仁老爷露出一丝讥笑,旋即惋惜道:“融入人类的社会吗?还是很肤浅的想法啊。唔,这是你作为一个人的想法吧,你肯定认为,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让你融入蝇蛆的社会,你会怎么样?你皱眉头了,因为你厌恶。是的,你有这样的想法,那是因为你认为,人的社会就是最好的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紫麒麟心中认为最好的社会,是什么样的呢?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强巴,如果你想真正地了解另一种生物,就抛弃你作为一个人的想法吧,以最原始的生命姿态,坦诚相见,才能获得不同物种间的认可。人的社会……其实,远古的人类所处的,是一个多物种并存的和谐社会,人类,只是作为其中的一员罢了。你认为戈巴族人的与狼同居,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呢?你只有真正了解了什么叫与狼同居,才能理解我说的这番话的含义。” 卓木强巴确实不能理解,心道:“抛弃作为一个人的想法?如果我不是人,那我还是个什么?” 德仁老爷道:“不要紧,想不通就慢慢想。我本以为,这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一千多年了,无数的探访者前去寻找,无一成功,真没想到,你们竟然找到了重要的线索。好吧,既然你即将要去戈巴族人的领地寻找紫麒麟,那么,有些东西就不得不告诉你,跟我来吧。” 德仁老爷起身,向里屋走去,卓木强巴跟着进去,这是德仁老爷的卧室。德仁老爷在一个核桃木柜前停下。卓木强巴心中一动,这个柜子他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便当做百宝箱,有贵客来时,阿爸总能从里面拿出一些亮闪闪的饰品,装扮之后,显得威严肃穆,带有不可侵犯的庄严。妹妹对这个柜子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柜上的红莲怒放,依然那般生动,儿时的记忆却成为过去。如今卓木强巴十分清楚,柜子里装的都是一些格外贵重的东西,那些饰品如今得叫文物,以前那本看了就打瞌睡的宁玛古经现在叫国宝。他实在不明白,就在这么明显的一个地方,那些强盗为什么不来偷来抢,偏偏使出那么下作的手段,一想起这些,就如一根刺鲠在心中。柜子打开了,卓木强巴第一眼就看见柜子右上角,那里有一个黑漆烫金的小方盒,装着金器八宝吉祥,那是婚后第一次回家时妻子专程给阿爸买的礼物,如今已劳燕分飞。中间那个格子就是放宁玛古经的,那匣子被阿爸送给自己,古经也上交国家,以前阿爸一打开柜子,自己就开始头痛。左下角,卓木强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红布还在,里面原本包裹着一块玉璧,是多仁金刚上师的赠礼,被妹妹无意中摔成了八瓣,妹妹恳求自己顶罪,恐怕至今阿爸还以为是自己打碎的吧。 家里的多少东西都记载着过去的记忆,一旦看见,便又想起,相隔良久也挥之不去。这也是卓木强巴不常回家的一个原因。 在卓木强巴的回忆中,德仁老爷已从柜子里取出一叠好似坐垫的毯子。毯子完全展开来,竟然是一幅幅唐卡,那原图是在缂丝上,先用厚实的牛皮纸将缂丝牢牢粘住,然后用一层金丝包裹,那微黄的黑色缂丝展示了它古老的历史。 这些缂丝唐卡似乎经过了特殊处理,所有丝的底色全为纯黑色,其内容也很古怪。第一幅是一群人和一群狼间夹杂着站在一起,围着一根柱状物都举头望月;第二幅图是那些高大威猛的男子用刀划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滴落在碗中,看起来有些像歃血为盟;第三幅图就奇怪了,他们将那些血拿去喂狼,又像是在做别的什么;第四幅图表达的是人狼共欢,邀月共舞。每一幅图的旁边都配有许多古老的符号,某些与古藏文的符号吻合,但绝大多数符号是卓木强巴从未见过的。 卓木强巴看着那黑色的唐卡,看着那微妙的图画,询问似的望向父亲。德仁老爷解释道:“这是一个仪式,一个很古老的仪式,它或许关系着戈巴族与狼同居的起源。这是我们家族流传下的三件最珍贵的古物之一,家族花了很多工夫才完全读懂那些古藏文,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仪式的意义和方法。虽然我无法印证这个盟约的真实性,不过既然你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就将这个仪式告诉你,这是一个契约,在古人与狼之间,以血为盟……” 那一夜,卓木强巴从父亲那里知道了一种古怪的仪式,也听到许多他从未听到过的甚至想也未尝想过的观点,他也才真正了解到父亲被称为智者的原因。父子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这样完整的交流,不觉已天亮,卓木强巴本准备去休息一下,一个电话将他催回基地。 “我们准备开始最后的恢复性训练。”吕竞男在电话的一端仅说了这样一句,就让卓木强巴的心飞回了基地。方新教授不久前还提醒他,除非对地图的研究出现重大突破,否则,短时间内是不会开始恢复性训练的。他不由得有些兴奋。 卓木强巴来不及休息,匆忙地收拾了一下,叫上巴桑,就准备出发。临行前,德仁老爷对卓木强巴道:“还有三个月,是红红生日,虽然你们分开了,但那毕竟是你女儿,是我的孙女,至少也打个电话祝贺一下吧。顺便问候一下英,要像个丈夫。” 卓木强巴点头应声,回基地途中,一路都在遐想,一会儿想到与紫麒麟面对面的情形,一会儿又想到帕巴拉神庙的辉煌,一会儿又想起女儿十八岁成年了。虽然他和妻子关系平淡,但是女儿毕竟是家里的明珠,离异后与妻子一起移民去了加拿大,似乎由于继父的关系,一直没怎么联系,而这一两年卓木强巴大多数时间都在信号不覆盖区,就算想打电话也打不通。途中经过天狮养獒基地,卓木强巴向巴桑介绍他们的公司,透过车窗,看着那气势雄浑的烫金大字招牌,不知道如今公司情况如何,相信在童方正的管理下,公司一定会渡过这次难关。 总结 回到基地,张立等人已早一步抵达,眼神中洋溢着喜色,更让卓木强巴吃惊的是,胡杨队长竟然也在基地。胡杨道:“反正最近没有什么科考项目,国家就将我抽调到你们这一组来了,是来顶替艾力克那一角的,你们这次是要去大雪山,这方面我比较有经验嘛。”说着,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卓木强巴惊喜道:“是哪座大雪山?已经定下来了?” 胡杨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旋即又道:“危险程序很大啊,这大雪山可不比其他地方,可可西里冰原和它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不说别的,仅七千米以上的微氧环境就够你们受的了。高寒地区,冷得食物都煮不熟,因为水开的温度要远低于百度。被风吹在脸上,就像被锯子扯过。 据张立说,是大家离开医院后,教官和教授与胡杨队长进行了长谈,随后教官才打了报告将胡杨队长借调过来的,作为他们队伍的专业顾问。原本胡杨队长对唐敏居然能参加这样的队伍十分意外,但是方新教授不知道对胡队长说了些什么,胡杨很勉强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岳阳很神秘地告诉大家,教官似乎给他们请了几位新的教官,只是没见到人。基地后面也做了很大改建,不知道要训练他们什么。 亚拉法师也赶回来了,他果真没有食言,带回一包天珠,每人一颗,以贴身收藏,作避开机关之用。岳阳使劲追问法师究竟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天珠,亚拉法师避而不答,只是言明,这些天珠是借来用的,用完之后务必归还,不得有损。亚拉法师以示区分,所以带来的每颗天珠眼数皆有不同,岳阳就分到一颗只有一只眼的,而张立的却有三只眼。他为此愤愤不平老半天,直到和方新教授换了颗五眼天珠,才稍平顺。 下午唐敏也从美国赶了回来,眼睛红红的,显然一直在大哭,卓木强巴又是好一阵安慰。岳阳得知情况后,冷静地分析道:“你哥哥应该没事。如果本从你哥哥那里问出什么,他就不会拼死去倒悬空寺和我们抢压地图了,他肯定早就去帕巴拉神庙了。你哥哥的精神一天没恢复,他们就问不到什么,而只要地图在我们手中,他们就不会把你哥哥怎么样。”听了岳阳的分析,唐敏情绪才渐渐好转,停止了号啕之势。 基地内,众人环坐,就连吕竞男也掩饰不住惊喜,她向大家宣布道:“这次,让大家回到基地,特别是有的成员还没有完全康复的情况下就让大家回来进行恢复性训练,那是因为,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进行针对性特训了。” 大家都含笑在听,谁都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张立更是兴奋道:“教官,换一种说法,这样说意头不好。” 吕竞男没有反驳也没有发怒,微笑道:“好吧,那我换一种说法,这次特训之后,我们即将前往我们此次任务的最终目的地,开启千年前被尘封入历史的帕巴拉神庙!” 张立、岳阳立刻附和着拍掌尖叫,老成如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也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在倒悬空寺所感受到的所有压抑和伤痛,都在这种气氛中被一扫而空。 吕竞男笑着制止大家的喧闹,试了三次都未成功,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他们的付出是有所获得的,仅这一点就让所有的人激动不已。终于,当大家的情绪得到尽情的发泄之后,才有的了片刻安静,吕竞男强作严肃,接着道:“但是,我们这次的任务也可以说是空前的艰巨,其危险程度远远高于前面任何一次行动。为了能够圆满地完成这次任务,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因此,我不得不提前召回大家,进行特别的针对性训练。记住,我们只有,三个月时间。” 大家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三个月之后,就要前往帕巴拉神庙。虽然还没有成行,但希望之光已经点燃,仿佛成功的大门就在眼前一般。 吕竞男道:“我先将我们已知的情况作一个总结,好让大家更清晰地认识到将要面临的状况。我们这次要寻找的帕巴拉神庙,大约是在公元840年至公元940年之间建造的,由于当时的佛灭运动,造成了大量的僧侣流亡,无数的寺庙被毁,大批的珍贵文物完全流失。当时最著名的四方庙,几乎集中了唐代以前西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佛教文物,在佛灭运动中,为了保护这批文物不被焚毁殆尽,当时的高僧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求助于各方势力,终于在寺庙被毁之前,将大部分珍贵文物转移至暗处。然而,在当时的高压政策下,他们迫不得已远离西藏,但当时路途遥远,如果携带大量文物极容易被发现,而且他们也不愿让那些珍贵的宝藏流落藏外。由于一个意外的发现,他们寻找到一处避世之地——经典中是这样记载的,那是一个看不到东天的太阳升起,也看不到西天的太阳落下,但终年都沐浴在阳光照耀的地方。一群灵魂永远忠诚的信徒守护着那个地方。他们在那里修建了帕巴拉神庙,并将隐藏的宝藏分批次暗中转移到了神庙内。而我们接触到的生命之门和倒悬空寺则完全是另一个宗教,由于它含有佛教和藏苯教的双重教义,所以当时在无可选择的条件下,佛教僧侣将转移宝藏的重任委托给这个在当时身份较为安全的宗教。但遗憾的是,这个神秘的宗教在我们所不知道的某种原因下突然从历史中消失了,而且消失得极为彻底,让后世没有任何资料可查询。于是,帕巴拉神庙和这个神秘的宗教一样,被永久的埋葬在历史之中。”听到这里,卓木强巴探探身,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摇摇头,没有说出来。 吕竞男吸了口气,接着道:“虽然那个宗教和帕巴拉神庙消失了,但是在不少野史和史诗传记中被流浪艺人吟唱传承下来,那颗高原上的明珠注定还有闪耀的一天。直到1844年,英国探险家福马从流浪艺人口中听到了这段掩埋千年的传奇,开始了他人生最辉煌的一段旅程。他的辉煌,却建立在西藏文化尽乎毁灭的基础之上。作为一名探险家,福马踏足之处遍布于当时西藏鲜有人迹的地方,无数的古迹被他发掘,无数的文物也被他运走了,但是值得庆幸的是,这位探险家终其一生,也没有找到西藏明珠中最耀眼的那一颗——帕巴拉神庙。此后根据他所发掘的线索和笔录,又有无数的后来者来到我们西藏,他们贪婪地席卷了剩余的珍宝,但关于帕巴拉神庙,他们无一不是失望而归。其实,在中国,早在清政府时期,就对帕巴拉神庙给予了极高的关注,当时还派遣了专门的驻藏大臣,此后时局动荡不安,这件事也被淡淡遗忘。现在,我们必须赶在别的势力发现之前找到帕巴拉神庙!最后,是关于那个神秘的宗教——” 说到这里,吕竞男不由一窒,望向亚拉法师,在法师鼓励的目光下,她才继续道:“关于那个神秘的宗教,我们知之甚少。”她脸上不由微红,不过谁都没有注意,“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宗教参与了或是独立完成了帕巴拉神庙的修建和珍宝的转运工作。当神庙建成之后,他们曾派出了使者,准备将通往神庙的三份信物转交给当时藏地的三位智者,但是由于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最终仅交出了一份信物,而余下的两份,被当时的古格王强留了下来。其中之一是一份地图,据传被福马取走,而我们掌握的地图中,估计有一份便与福马取走的地图相同,另一份则是福马因畏惧机关而留下的。另一个信物被文献记载称作光照下的城堡,同样,我们曾获取一份地图,但不清楚是否与光照下的城堡有关。只是从记载中估计出,那光照下的城堡原本被使者带至海外,极有可能是今天的南美洲地区,并被葬于一座金字塔中。白城里的阿赫地宫与西藏文化有许多共通之处,但是我们仅是有理由相信,那里就是放置光照下城堡的地方,我们没有证据。至于第三份信物,我们完全不知情。因为我们所获取的情报来源,都是以古格王宫记录为基础的,而那份王宫记录,则被福马发掘后运回了英国,是近两年才回流中国,其中某些重要的信息,更是我们从美洲回来后才从海外回流。因此,那个神秘的宗教在整个帕巴拉神庙的修建和隐藏过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现在我们所知道的,工布村民有可能是那个神秘宗教的后裔,他们负责守卫那个宗教与外界的联系。福马应该去过生命之门,但是在外层就被机关堵截了,所以他没发现有关倒悬空寺的线索。而倒悬空寺,则为我们提供了那个神秘宗教的重要线索。” 吕竞男喝了口水,又道:“从我们目前所获知的情况,那个神秘的宗教曾经异常强大,我想,经历了倒悬空寺里的机关,大家不会反对我这样的说法吧。他们的机关学成就已经可以用登峰造极来形容,目前所知,他们能充分利用水利工程来提供永久动力,他们对光学现象也有极深的研究,在空气动力学方面,他们绝对处于同时代的尖端;更可怕的是,他们对生物学和微生物学的认知甚至已经达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就连今天的人类科技,在这方面似乎还不及这个千年以前的宗教。他们有着自己独立的一套信仰体系,在苯教和佛教之中更偏重于前者,但并不排斥后者,这或许就是当时的僧侣们选择与这个宗教合作的原因吧。如今,我们将要面对的,则有这么几个方面:第一,全盛时期的机关。我们目前所去过的生命之门和倒悬空寺都修建于帕巴拉神庙之前,所以,神庙内的机关估计远比我们所遇见过的机关更为犀利。对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利用现代化的检测工具尽量将危险程度降到最低。第二,古老神秘的生物群体。从卓木强巴带回来的信息使我们知道,那个神秘宗教掌握了许多我们未曾见过的目前还处于探索阶段的古生物,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我们对它们都毫无了解。不过,它们似乎都具有攻击性,因此,只需我们用强大的火力进行压制,应该可以避开它们带来的威胁。第三,与佣兵合作的本集团。这次我们见识过了,他们的武装和科技手段并不比我们低,甚至可以说比我们还要高出许多。要对付他们,我们必须靠过硬的身手和灵活机动的技战术——” 吕竞男突然停顿,用严厉的目光扫视了下面坐着的每一位成员,别有深意道:“只要大家齐心,我们还是有取胜的机会的。第四,也是我们此行要面临的最危险的难题,那就是继承了古苯教的巫蛊之术。在这方面,对我们可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它涉及了微生物学和生物化学等一系列高难度的复杂学科。古人并没有什么深厚的科学根底,他们全凭一次次实验才得出令他们满意的结果,所以,我们想从科学的角度去解开巫蛊之术的秘密,那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对此,我对大家的要求是,在机关环节要绝对小心,对于自己无法完全理解的机关,尽量不要去触碰。一旦啊巫蛊之术,需要完全地隔离观察,如果实在是无法忍受,或者已经因痛楚而失去理智,则——务必清除!就算是我也不例外,到时候谁也不要手软,听明白了吗!” 岳阳奇怪道:“虽然我们在生命之门里遇见了一次蛊毒,但在倒悬空寺里并没有见到那种可怕的东西,我们真的还会遇到那种可怕的东西吗?” 吕竞男点头,肯定道:“是的,在倒悬空寺只能说我们的运气好。其实,卓木强巴他们在岩洞中遇见的酸性渗出物也可以算是蛊毒的一种,利用了某些生化特性。而且,关键是在最后的千佛殿西殿方向,方新教授无意间拍摄到的一些资料,让我们肯定了此行会碰到蛊毒。” 张立大声道:“是什么?我们怎么没看到啊?”那拍摄资料他们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却没有发现与蛊毒有关的画面内容。 吕竞男沉声道:“还记得在西殿看见的许多黑色唐卡吗?” “啊……”“啊!”同时两声惊呼。张立是回忆起黑色唐卡,当时光线昏暗,根本没有留意唐卡的内容;卓木强巴则是因为刚刚从父亲口中得知自己家族和那个神秘宗教没有关系。可是,那黑色唐卡又是怎么回事?越深入调查,越觉得自己家族和那个宗教的关系似乎并不那么简单,答案在哪里?在帕巴拉神庙内吗? 吕竞男没能猜度两人的心思,她道:“那些黑色唐卡经过电脑处理,我们还原了它们的本来面目,上面所绘的全是一些可怕的巫蛊之术,目前专家还在对图像进行分析整理。但是由于年代久远,加上图画上的内容我们并不能完全理解,估计想弄明白古人是怎么制造蛊毒的还不太现实。”吕竞男一回想起那些黑色唐卡,不由全身微震,那些唐卡上所绘的内容,极其血腥残忍,吕竞男实在不愿向大家透露,对此有所隐瞒。那些唐卡旁边本还有符号文字说明,但那种符号不是他们所了解的古藏文,似乎是为了隐瞒内容而特意改变了书写方式,据专家们称,那种符号文字可以称之为古藏的文字密码。 坐在下面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此刻他们才明白,吕竞男所说的他们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那绝不是说说而已,即将发现神庙的兴奋之情过后,袭上心头的是一丝恐惧。吕竞男又宽大家的心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即将针对前面这四种情况展开特训。这次训练完成之后,对大家面对困难的能力将有实质性的提高,我们要有绝对的信心,能够战胜任何困难,完满地达到目标。” 众人士气大振,又是一阵欢呼。吕竞男让大家安静下来,道:“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这次训练的详细安排。训练分作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由于大部分人身体刚刚复原,便进行半疗养半恢复体力的训练,争取在这个阶段结束后,让大家的体力恢复到前往生命之门以前的状态。这一阶段我安排了十天时间,如果情况好,就可以缩短到一周左右;第二阶段,是针对我们在倒悬空寺机关面前表面的不足而专门安排的,为此,我要为你们介绍几位新的教官,他们将通过网络对你们进行远程指导。记住,虽然他们的身份经过核实没有问题,但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尤其要注意。”说着,她打开了镭射,屏幕上出现了三张新面孔,一个中国人,两个外国人,三人的特点都是体形修长,身体健壮,肌肉的线条很柔美而具有弹性。吕竞男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王一仁先生,他是中国杂技艺术团台柱,知道杂技演员们是怎么爬竿的吗?” 说着,吕竞男打开镭射,屏幕上出现了杂技演员爬竿的镜头,灵活得就像猴子,速度极快,还要在两根竹竿之间做腾跃、翻滚。“我要求你们,也能做到这样。”吕竞男道:“此外,王一仁先生还将指导你们高空秋千、平衡技、缩骨等杂技的几大身体特色技能。” 吕竞男的教鞭又指到第二位旁边,这位身材稍矮的外国男子肌肉最发达,年纪和卓木强巴差不多,鼻梁很高。“这样,是俄罗斯的迪瓦洛夫,他曾是一位全能型体操运动员,退役后又带过数位体操冠军,他会在形体和技巧上给你们体操专业的指导。”说着,画面切换为男子单杠运动,只听吕竞男道:“这些空翻技巧,在对付古代机关方面应该很有用处。我不要求你们的动作像体操运动员一样规范,但是,最好能在空翻的同时进行瞄准、射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张立和岳阳听了,眼睛鼓得眼珠子就快掉地上了。 接着。画面再变。只见一个穿着时髦的外国青年在一栋大楼楼顶飞快地奔跑,然后从数米宽的空中跃过,跳到了另一栋大楼的楼顶,跟着就攀着大楼边缘直接向下跳,看得张岳二人心中一惊。吕竞男切换画面,指着第三个人道:“这位,是法国的弗兰克,是一位极限跑酷爱好者。这种极限运动对身体的力量和平衡性要求都很高,我希望,你们能在任何地形像他们一样奔跑。”说着,画面又回到了城市里,只见那些跑酷者在楼梯和墙面间折返跳,飞快地跨越障碍,平地起跳竟达一人高度,蹬墙步竟然能直接顺着墙面爬上二楼,看他们跑步就像在看成龙、李连杰的功夫片一样。 张立低声问岳阳道:“我们能做到吗?” 吕竞男道:“我不要求你们和他们做到一样好。杂技、体操、跑酷,这三种运动都可以看做是对身体灵巧性极限的一种挑战和拓展,它们有通融性,同时又各具特色,它们将让你们的身体极限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我们不求最好,但求更好,这就是我给你们的要求。同时,在第二阶段,你们还要完成电子模拟训练,这是根据张立、巴桑提供的分析数据,国内电脑专家编辑了类似反恐精英的电脑软件,希望你们能在模拟训练中了解对手的作战方式。还有关于巫蛊术,你们也要做特别的训练……” 吕竞男要求队员们在穿着厚重登山服的情况下,能最快速地穿脱隔离服,完成两人对一人的隔离救护,包括除去身外一切杂物,消毒灭菌剂的喷洒,设立简易隔离观察区。最后一阶段则是对攀登雪山的突击训练,大家被要求掌握简单的地理地形分析,如何探测积雪区的地裂带,如何抵抗十级强风,在山脊上以铆钉结绳的方式前进。在吕竞男那悦耳的铿锵之声和教鞭下,艰苦的训练就这样展开了…… 不仅如此,当一天疲惫的训练结束之后,大家的另一项训练又刚刚开始,每个都不得不去拼命地研究和理解古藏的宗教。据吕竞男说,这对他们将来面对的机关有决定性的帮助作用。除法师和方新教授以及卓木强巴知道部分佛教经典外,其余人都对佛学知之甚少,更别说什么藏密、古苯教了。更糟糕的是,古代西藏地区佛教未统一之前更是宗派林立,教义繁多,完全只能靠死记硬背,天天辨认各种幻灯图片,背到后来,大曼陀罗、三昧耶曼荼罗、法曼荼罗、羯磨曼荼罗里面的种种佛像大都能辨认,什么轮王七宝、六弩具、七大查克拉也都略知一二,古苯教的主命神,赞神、畏尔玛、玛魔、夜叉、提拢、兑、特、水肿魔、贯波等也在强背范围之内。 吕竞男还特意通过种种途径,查到了本他们使用的烈性炸弹。据吕竞男查到的资料,炸弹为电子表样式,它的两端,是类似创可贴的强力胶,可以帮助炸弹黏附在任何物体表面,而且在水下同样不受影响。中间仅为纽扣大小的部分为炸弹主体,而其中的爆炸填充物又仅占纽扣的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是精密的电子元器件。这种猛炸药原材料是含有八硝基立方烷胺在内的多种元素比例配方炸弹。八硝基立方烷是美国军方近年开发的、号称爆炸威力仅次于核武器的新型炸药,那粒纽扣的爆破威力,等于15公斤tnt爆破当量。而那表壳也有作用,其一可以计时,作寻常定时炸弹使用,其二可以遥控引爆,遥控范围方圆五百米有效,其三是表壳背面有压力传感器,可以选择是否启用,一经开启,炸弹将自己感应所受到的压力,一旦有人试图取下炸弹,它将引爆。也就是说,这是种不可拆卸炸弹。关于这款炸弹,美军方尚未公开,也只有本的关系才可以搞到,目前可以说是他们最具威力的武器了。 吕竞男最后道:“虽然我们知道他们有即贴即用的定时炸弹,但还是忽略了它的威力……还有,索瑞斯究竟是否是敌人对伍中的操兽师,有关他的身份背景,我们也在做进一步调查。” 方新教授道:“对这个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你们可能查不到什么资料。在未成名以前,他和别的研究者一样,躲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谁都不会知道他。直到……我想想,应该是八年前,他提出的论文报告才在太平洋健康论坛上引起轰动,当然别的学术权威评论的是,他在生物学界投下了原子弹。那篇论文,也的确引起了整个生物学界的革命性突破。” “八年前……”亚拉法师静静地思索着,似乎联想起什么。 第三十一章 雪山仆从 [卓木强巴的心事] 时间过得很快,方新教授的腿伤已经完全康复了,如今多了一个胡杨队长,两人很聊得来。事实上,胡杨队长比当初的艾力克更善谈,和谁都聊得来,连巴桑都愿意和他称兄道弟。胡杨队长嗓门大,心思却是粗中有细,说话有些粗俗但诙谐有趣,别看他长得凶神恶煞,其实是很容易亲近的,在这三个月的接触中,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虽然没有接受系统的特训,但极限队长的名头不是随便叫的,除了在徒手格斗和机关方面稍差,他在体能上完全不亚于方新教授,同时也是一个长期玩枪的,对各种枪械和爆破武器的了解几乎能和特种兵媲美,而且他对极地气候和环境的了解也给了大家很多启发。 随着时间的推移,离特训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大家的心情也越来越兴奋。只有岳阳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因为他发现,教官除了开始宣布特训的那几天显得很兴奋外,后来神情渐渐黯淡下来,离出发的日子越近,反而越显得忧心忡忡。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教官变得忧愁,岳阳想不明白,他将吕竞男这一细微的变化告诉了张立和胡杨。 终于,还有一天特训就算正式结束了,接下来就将离开营地前往将要攀登的雪山附近进行适应性训练,夜里灯火阑珊,想到明天就要出发,大家毕竟有些兴奋。在空旷的训练场地上——进入训练营第一天卓木强巴待过的地方,胡杨队长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张立手握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圈,两人脸上写满了疑虑和担忧。 张立道:"这几天教官似乎越来越着急了,前往雪山的时间也提前了,以前不曾见她这样,难道是,国家有终止这次行动的意向?" 胡杨道:"不可能,已经到最后一站了,一切运行良好,没理由半路刹车。难道是,这支队伍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即将解散吗?会不会是她的身体有异况,已经无法坚持太长时间?" "不会。"张立斩钉截铁道,"教官的身体壮得跟钢筋似的,铁娘子是随便叫的么,会不会是亚拉法师年事太高?" 胡杨道:"我看不像,亚拉法师和老方虽然岁数大我们一些,但是两人都是人中老极品,就他们那身体,再活二三十年没得说。而且,就算我们这些队员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到时候大不了换人或者少人就是了;如果是谁的身体出现了问题,那一定是行程中某个关键的人物。" 张立疑惑道:"那会是谁呢?" 胡杨道:"所以,若说谁的身体不行了,除了吕竞男,我想不到别人。" 不一会儿,岳阳几步小跑,急赶而来,边走边道:"查到了,查到了。" 张立道:"如何?" 岳阳道:"和我们想的差不多,上级领导已经给出了最后期限,如果这次我们仍旧无法找到帕巴拉的话,这支队伍就要解散了。看来这次,教官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延长时间了。毕竟我们只是支试验性质的队伍,拖了两年多,没有找到任何更有价值的东西,也难怪教官如此担忧。" 张立道:"可是我们这次不是有地图吗?" 胡杨队长摇头道:"不,你们不知道,那张地图,只能从图像中比对出类似的山头,它可没给我们标注出上山的路线。说实话,我和吕竞男讨论过,这次我们成功找到帕巴拉的几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我们仍旧在冒险。那个山头的有关信息明天你们就会知道,很不乐观的。" 岳阳道:"如此说,如果在雪山上没有发现的话,我们又要回各自的地方去了。" 浓烟从胡杨队长的嘴里喷出,他默不做声地点点头。 张立道:"唉,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强巴少爷,他的一腔热情这次恐怕……我看他这几天也是心事重重,多半已经知道了。" "说我什么呢?"卓木强巴从灯火中走来。 "强巴少爷。"张立和岳阳各自挪了个地儿,卓木强巴在两人中蹲下。岳阳说起这次的情况,张立道:"其实,强巴少爷你不用太担心,我们这支队伍如今已是钢铁铸成,这次一定成功。" 岳阳嘟囔道:"可是我们从未攀过大雪山啊。" 张立伸手过去拍了他一下,道:"不说话会死啊。" 胡杨道:"关键是这座山……总之,是很麻烦。"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上天给我们那么多考验都已经通过了,这一次考验与生死抉择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胡杨友好地拍拍卓木强巴的肩头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卓木强巴笑道:"说实话,以前我从来不信神佛,也不信天,我知道自己肯努力付出,那就没有做不了的事情。可是,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发觉,好似冥冥中真的有天意,很多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一步步走下去,就好像有谁在给你指引着。对帕巴拉神庙的事情知道得越多,我越有这样的感觉,去那里,就像是我宿命的回归,有很多疑惑,仿佛只有那里才有答案。以前我只是期望在那神庙附近发现紫麒麟的踪迹,现在看来,不去神庙是不行啊。" 张立惊异道:"强巴少爷真这样想吗?我还以为,你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情而气馁呢。" 卓木强巴感激地向张立微微一笑,道:"你是说我这几天情绪不好吧,不是因为这件事,是一些个人问题。"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再过几天,就是我女儿十八岁生日了,我发了个电子邮件过去祝贺。这几天有些想她们母女。" 岳阳道:"你女儿在哪里?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 张立道:"电子邮件?怎么不打电话?" 卓木强巴道:"在加拿大。打电话吗,说实话,我有些犹豫。既不知道女儿会不会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又担心前妻的丈夫误会,让他们夫妻间起口角就不好了。或许是我的传统观念在作怪吧,离婚了,就尽量不要去打扰人家的新生活,他们远赴加拿大,或许也是不想我打扰吧。" 胡杨道:"这就不对了,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你和你妻子的女儿,打个电话有什么要紧的?哪对夫妻间不起口角,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我想那个男人也不至于如此不通情理吧!是你自己束缚住自己,是不是觉得有点对不住你太太,还在愧疚而选择了逃避?当个逃兵可不好啊。" 岳阳问道:"其实强巴少爷人挺不错的,你妻子为什么要和你离婚?" 张立瞪了他一眼,胡杨打个哈哈道:"就算是侦察兵,也不用什么都问吧。" 卓木强巴低头道:"不,没什么。其实,女人的要求很简单,她们只需要一个能时常陪伴在身边的丈夫,一个和睦的家庭,就很满足了,可惜,我却做不到。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总有许多想法需要有人倾听,寂寞对人而言是一种折磨。" 说到这里,卓木强巴自己苦笑一声,摇头道:"看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张立或许知道一些,只有我的导师方新教授了解以前的我,那时我是一个工作狂,长期在外面跑,很少回家,我女儿七岁才知道她爸爸长什么样。而且就算回到家了,我也不怎么说话的,张立刚刚遇见我的时候,我还是那个样子。我记得张立还说过,就我这样的体型,如果不说话的话,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如今回想起来,我前妻和我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一定是相当的沉闷压抑了。她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而我,却没有尽一个丈夫的职责,就连情人都算不上。哼,或许,我和前妻的结合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吧。我和前妻的婚姻,没有你们想象的浪漫与激情。当时,我父母希望我考虑一下人生大事,而在公司的众多员工中,她表现很突出,一起吃过几次饭,将关系定下来,半年后,我们就结婚了。" "啊!"岳阳大失所望,他原本以为,这个以前有着传奇经历的男人,婚姻也会刻骨铭心,百转千回,听强巴少爷这样一说,果然平淡无奇。 卓木强巴接着道:"结婚后不到一年,我们的女儿就出生了,然后她就在家带孩子,我就在外面到处跑。你们或许听过一些我以前的事,好像那些经历挺让人羡慕,其实,我很对不住我妻子。我经常一年半载不在家,回家待不上十天又跑了,那时在外面风光无限,我确实没顾及英的感受。" 张立小声道:"嫂子,好可怜……" 卓木强巴苦笑道:"或许是对我的惩罚吧,当她遇到能打开她心扉的男人时,才知道了真爱,义无反顾地就……当我发现时,一切都已经铸成了。真是一段静如止水的婚姻,就连离婚都是那么平淡,我们也没有争吵,她也不要求家产,一纸协议,十多年婚姻关系,就此终止。女儿愿意跟着她,我也希望女儿跟着她,要是跟着我,唉……我都无法想象。" 岳阳恍然道:"原来是第三者插足。" 胡杨队长道:"你还是很悲伤,你并非像你自己所说的那么无情。" 卓木强巴怅然道:"是啊,就像胡队长你说的,我很伤心。对动物也能产生深厚的感情,更何况是一个共同生活了十余年的人。正如那名言所说,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他拥有时感觉无所谓,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说起来,前妻走的那天晚上,我在上海一家酒吧喝得酩酊大醉,还和酒吧里一群人大打了一架,后来被人家打得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后来我照例全身心投入工作,可是却始终怅然若失,如果不是后来遇到紫麒麟这件事,我还不知道要沉沦多久。" 只见卓木强巴神色越来越黯淡,张立道:"这是怎么啦,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说点高兴的事吧……" 岳阳接口道:"啊,对,强巴少爷,说说你和敏敏小姐的罗曼史啊。看你们平日幸福的样子,我特羡慕……" 张立故意猛地拍了岳阳后背一巴掌,道:"你这小子,又打听人家隐私!" 卓木强巴嘴上道:"哪有什么罗曼史,只算是……缘分吧……"他的心,却飞回了一年多以前,在美国的那段日子…… 当唐敏摘下鸭舌帽,那一头流云飞瀑般的黑锦秀发披散开来的一瞬间,卓木强巴实实在在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体内的血仿佛都泵向了头部,头骨里都是热烘烘的。虽说唐敏有一副人见人怜、娇小可人的怯生生邻家女孩模样,但卓木强巴阅人无数,这样子的女性也算见得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会有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感觉,直想把她抱入怀中,紧紧地抱着,要好好保护,片刻不能离开身畔。他甚至感觉,有些无法克制自己这种冲动,贴着裤缝的手指微微弹动。正是由于初次见面时这种奇异的感觉,导致他在离开医院时对这位小他很多的女孩说道:"唐敏小姐,不知道能否请你共进午餐,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我很想知道更多关于你哥哥的事……" 在一间小小的中餐馆里,这个女孩撑着腮,靠着窗,她看起来很美,但算不上特别美,像一朵白色的玉兰,很娇嫩,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凋谢。她的眼里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或是一种淡淡的忧伤。她似乎承担了太多,双亲已故,亲哥哥又疯了,她如何能承担得了? 光线透过窗户照亮那张清秀的脸庞,长长的睫毛,高挑的瑶鼻,樱桃红唇。特别是那张脸,唐敏的脸很白,在那柔和的自然光下,她那一动不动的姿势,就像是一尊白玉雕像。卓木强巴思索着,这个女孩很像一个人,那个人一定在自己心里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那种感觉,竟然比妻子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还要重要,会是谁呢?女儿?不,她和女儿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啊!妹妹…… 尘封已久的记忆之窗被捅破了一个小小的窟窿,坚毅的防线霎时决堤,所有悲伤夹杂着痛苦铺天盖地地涌来。那些曾令他刻骨铭心,再也不敢去想的,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张稚嫩的脸常带笑靥,两行贝齿玉雕瓷琢,睫毛下那双眼睛又大又明亮,没有丝毫世俗的浑浊,清纯得好似冈仁波齐峰顶的白雪。那个成天跟在自己身后,"哥哥,哥哥"叫得最响亮、也最亲切的小丫头,她的面容,正渐渐与眼前这个女孩儿重叠。卓木强巴很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儿,绝不是自己的妹妹。如果妹妹还在世的话,她应该成家了吧,或许有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还有个小女儿;她的丈夫是牧民,家里养着一大群牛羊,大帐篷坐落在那碧绿的草原上,面朝青山,背朝蓝天…… "来一份……加……呵,我特别喜欢吃上海菜。卓木强巴先生,你要点什么?嗯,卓木强巴先生?"唐敏点好菜,发现卓木强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紧张。很快她又发现,他只是对着自己,但他眼里看的却绝非她本人,似乎有些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唐敏微感失落之余,又叫了卓木强巴一声,但她声音很小,生怕打断了卓木强巴的回忆,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她也不知道。 而卓木强巴却想起那青山草甸,那小山坡上,妹妹坐在自己肩头,眺望远山。"哥哥,上海大吗?" "嗯,很大。" "有多大?有我们村子大吗?" "嗯,比我们村子大多了……" "比我们村子还要大啊,那真的是很大了!" "哥哥……" "嗯?" "上海就在山的那边吗?" "嗯,就在山的那边……哥哥带你去上海,好不好?上海的……可好吃了……" 想着想着,卓木强巴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 "卓,卓木强巴先生,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卓木强巴的眼神,唐敏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对不起,"卓木强巴收起眼泪,微笑道,"不,不关你的事。我有个妹妹,应该比你大些,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她来。" "啊,看来你对你妹妹很好,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在她很小的时候,被匪徒绑走了……" "啊,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我那个妹妹呀,她老是做错事,每次做了错事,就知道找我去替她顶罪,其实,她心里是想做好的,但每次都做笨事。那时候我常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她身边,她该怎么办,我从未意识到,这种想法会带来厄运。"卓木强巴微微苦笑,脸上写满忧伤。 唐敏也感同身受道:"是啊,有个哥哥真好,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事情,哥哥都会帮你。如果被谁欺负了,可以大声地说,我告诉我哥哥去!可是,我哥哥他,他……"说着,她的眼泪涌了上来。 一开始卓木强巴并未太在意,安慰了两句。可是唐敏的眼泪越涌越多,像断线的珠子般不住往下落,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怎么啦?大家都不去睡觉,聚在这里聊天,还在为明天的事情兴奋啊?这可不是我们特训队员应该有的素质。"方新教授也来了。岳阳赶紧让出位置,同时道:"啊,刚刚强巴少爷说起一些往事……" 说着,他将卓木强巴刚刚说过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他知道,但凡强巴少爷说过的,教授都清楚。方新教授的确清楚这件事,但他不曾想到,这个外表刚毅的男子,内心依旧放不下。他拍拍卓木强巴的后脑,道:"过去的事将成为你人生的记忆,不要背负太多放不下的包袱。你要这样想:现在的她过得肯定比以前更好,她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你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在人的一生中,总要经历许多事,要学会珍惜,也要学会放弃。你不能老是想着把所有的东西都归咎于自己,既然失去过,就应该更加珍惜现在在你身边的人。唐敏是个好姑娘,虽说你们年纪有所差距,但我看得出,她对你是真心的。我想你也知道,一开始,我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小丫头的。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吗?" [雪山] 果然,一听说唐敏,卓木强巴从一种自责状态回复过来,看着方新教授,不禁有些腼腆地不知所措起来,呢喃道:"不……不知道。" 张立也是知情人,的确,教授和敏敏小姐第一次见面时就不愉快,这个问题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自己就感觉敏敏小姐没什么啊,除了和强巴少爷年岁上有所差距。 方新教授淡淡道:"因为打我第一眼看见她,我就不喜欢她。"说着转向岳阳和张立道,"她或许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那种类型,小巧又可爱,刁钻机灵又古怪;但我看她的时候,她的那双眼,有一种天然的魅,那是一双不需要装饰就能够吸引男人的眼睛。以我的人生阅历来看,这样的女孩子很难对一个男人忠贞,加上你们的年龄差异那么明显,当时我便觉得,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是不可能和你长久在一起的。" 卓木强巴一脸愕然,没想到方新教授第一次看见敏敏时是这样的印象,难怪他对敏敏一直没多少好脸色。方新教授已经微微低头,道:"事实证明我错了,在这里我正式向你道歉。" 卓木强巴慌忙站了起来,道:"导师,千万别这么说,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我,我怎会不知道。其实当时我……我还以为……" 方新教授道:"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动了我吗?既不是在训练时能忍受一切苦楚,也不是在阿赫地宫里舍身拼死救护你,就算在倒悬空寺那种绝望凄迷的目光也没能,是在医院里。" "医院里?是我们两人进医院的时候吗?" "不是,当然不是你们手牵手上手术台,是在手术后。你这个人总是大大咧咧的,从来就没注意到过敏敏在医院里做的事情。她的伤刚刚好,就要来亲自照顾我、亚拉法师,以及这两个小鬼和巴桑,那种细致入微的照顾,是她将对你的爱,倾注到对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那是绝对假装不来的。如果你真的细致观察就会发现,她仔细叠起的每一张床单,她计算点滴的滴速时那专注的目光,每次为我们洗面拧干的手帕要在空中停留数秒,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流露出对你深深的眷恋。而且她不仅是对你,而是对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可见那已经不是一种普通的爱了,人的一生中能遇到这样一位红颜,就该知足了。当然,对你这个粗人而言,肯定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卓木强巴惭愧地深深低头,心中暗叹道:"唉,还是导师了解我啊……" 岳阳看着卓木强巴的愧意,心中不由得想着:"恐怕不仅仅是敏敏小姐这样吧。教官,还有那几个常来的护士小姐,我都能察觉同种感受,还有偶尔从窗户外跑来跑去的那只猫。哼,你这个雌性杀手!"他和张立对了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地暗暗点头。 方新教授突然明白过来似的,问道:"对了,强巴,你刚才那种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你说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你当时是不是在想,我这个糟老头看上了你的妞!" "啊……呀……"卓木强巴赶紧又站了起来,好像心事被人看穿一般慌忙摆手道:"我……我没有这样说过……我是没有这样说过吧,啊?"张立突然道:"我好像听见了,当时强巴少爷小声嘀咕的,你也听见了吧,岳阳?" "喂,你们两个……东西可以随便吃,话不能乱说啊……" "是啊,听见了,听见了,听得很清楚。"岳阳附和道。 胡杨队长露出了笑意,卓木强巴心中的荫翳终于淡了。 这一夜,微风习习,虫草低吟…… 第二天清早,趁着薄薄雾霭,一行人背着背包,站在高岗上,看着身后凹地处,这里有他们训练了近两年的营地,如今,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再回来了。大家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渴望成功又有些不忍,紧张、兴奋、不安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只觉得一颗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都更有力。 直升机扎扎地降落在高岗平台上,队员们鱼贯而入,螺旋桨由快而慢再次由慢而快,徐徐腾空,载着一群满怀梦想的人升入碧空。 看着渐渐缩小的层峦雪峰,卓木强巴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们要去的那地方,早在两年前,拉巴大叔就给自己提点过,那是片被神诅咒过的土地,不祥的黑云带来永远的阴霾,暗夜被邪恶的气息笼罩。只有失去良知的生命,才被抛入那永不能回头的地狱。如今一晃两年过去了,绕了一个大圈子,他们最终前往了大雪山,命运似乎给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宿命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唯一不同的是,如今他们的目的更加明确,而随行的人也由当时的两个变成了今天的十个。 早在出行前,吕竞男就已经告诉了大家,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尚未被人征服的大雪山,国际上虽有正式命名,但周边藏民都叫它女神斯必杰莫。它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山脊上,与周边的雪山比起来,它算不上很高,却是最危险的。事实上在过去,由洛扎往西,沿着喜马拉雅山脉背脊一直到普兰,都被划入了人类禁区,周边的当地人称——死亡西风带。尤其是此次前往的斯必杰莫大雪山,照拉巴大叔曾说的,那里海拔七千多米,平均风速十八级,平均气温零下三十度,平均氧饱和度仅为10%。山峰主要有六条山脊,西北-东南山脊为喜马拉雅山脉主脊线,其他还有北山脊、西山脊、西北山脊、西南山脊。在陡峭的坡壁上布满了雪崩的溜槽痕迹。山腰部是一个由北向南微微升起的冰坡,面积较大。北侧如同刀削斧劈,平均坡度达75度以上。北山脊上的卫峰名叫喇莫岗奇,海拔高度为6816米。西北山脊的卫峰为赞郭夏瓦如仁,海拔6640米。东南山脊的卫峰多结玉仲玛稍高,海拔7010米。这些峰体上都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坡谷中分布着巨大的冰川,冰川上多锯齿形的陡崖和裂缝,冰崩雪崩也十分频繁。从卫星地图上看,隐约可见卫峰巅呈狼牙形,几座卫峰相互交错倾轧,好似一只魔鬼的嘴牙,冰崖壁立,山势险峻,顶峰终年被雪雾弥漫笼罩,朦朦胧胧如一片海市蜃楼。就连被称为雪山向导的夏尔巴人也不愿意去那里,似乎那里是一处有去无回的地方。而他们要寻找的地方,估计是两峰之间的一片山坳,被群山环绕,形成了西风带里的避风港,要想找到这片地方,首先要爬上那终年不见真容的雪山顶峰。 女神斯必杰莫的名字其实大家都熟悉,翻译过来就是死神的意思。此神眼闪电光,鼻吹狂风,耳出雷声,头发上竖,如云盘绕,身着黑红色的尸体装饰,形象极为可怖。 直升机一直朝西南方向,沿着巨大的山谷前进,两岸雄峰峻岭,雪顶蓝天,就像行进在驼峰航线里一般。卓木强巴隐约感觉山峦渐渐熟悉起来,这种感觉愈发明显,终于,他突然想到,如果飞行路线没错的话,他们正在向达玛县前进。若是达玛县的话,卓木强巴就太熟悉了,它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中段,地处中、印、尼三国交界,三面被雪山包围,地势高峻险要,气候受印度洋暖湿气流的影响,雨量充沛;山谷中林深葱郁,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且进山的道路和墨脱一样,都是在笔直的悬崖上开凿的,那进山的小路远远看去,就像用绳索在山岩的肌肤上勒出深深的印痕。如今很多旅行爱好者已熟知墨脱是秘境,但知道秘境达玛的人却不多,而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的足迹,几乎踏遍达玛县。 他们对它熟悉的原因无二,因为古本资料中记载,这里出产最凶狠最忠心护主的獒。如今达玛县南侧还保留着古代的摩崖石刻,汉人所写,楷书凿刻,年代久远,字迹大多剥落,唯有天竺、獒州等几字清晰可见。据考证,一些野史杂记里略有提到,去天竺,必经达玛——汉人称獒州——那里乃是进出咽喉,兵家必争之地云云。那些野史年代,可以上溯至唐。不过当卓木强巴他们进入达玛调研时,曾经的獒州已经没落,他和方新教授在这里做了诸多努力,仍旧一无所获。而且让他们困惑不解的是,獒州距离党项相去甚远,也不是当年与象雄最后大战的地方,这里却出产最凶猛、最护主的獒,有些说不通。 估计是在达玛县境内,直升机将他们带到海拔四千多米接近五千米,听吕竞男说这里有最接近神山的一个村落——纳拉,是他们进山的前哨站。卓木强巴想了想,对这里似乎没什么印象,不由皱眉。 纳拉是位于雪山群峰之间的一条沟谷,地形与大漠里的月亮湾相仿。 周围的雪山一座高过一座,竞相比肩,峰顶至山腰的雪线起伏绵延,形成一道天然的冰雪长城,长城内外,唯余莽莽。 凛冽的风从山脊呼啸而过,一年四季,永不停歇。但两岸的高山阻断了寒意,山谷内温润多雨,绿草茵茵,多有牛羊,从空中俯瞰,像在雪山山腰铺了一张巨大的月牙形绿绒毛地毯。 冰雪融化的甘洌清泉在绿毯上融汇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湖泊倒映着雪峰,湖水都是乳白色的,远远看去,像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珍珠。一条河流像一根链子将这些珍珠湖泊串了起来,绕过草地,穿过民宅。 由于这里是中国乃至世界上海拔最高的人类聚居地,加之气候严寒,这里的民居都很低矮,在空中看去,像一个个扁平的火柴盒,不少是石砌碉楼结构,也有木制小屋。这里的藏民都将房屋修建在有水流淌的地方,河从门前过,窗外有湖泊,容易让人联想起江南水乡民居。 牛羊都散放在草地上,松松散散、悠悠闲闲。岳阳在直升机上万分羡慕,说道:"看起来这里的人都不用做事,早上羊自己出去,晚上羊儿自己回来,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湖泊草场,还有雪山和蓝天白云。每天就在屋里喝喝茶,下下棋,或是骑马出去溜一圈,哎呀,这种日子,啧啧,我也想在这里长住啊!" 胡杨队长笑骂道:"你小子,如果真的在这里住下来,恐怕不出两个月,你就嚷嚷着要回城了。"岳阳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下得直升机他们才发现,这里的气候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干燥、寒冷,岳阳忍不住捂着鼻子打了个冷战。直升机的噪音惊动了当地居民,村民们纷纷从家里走出来一看究竟,当他们发现是来了客人时,显得十分热情,脸上纷纷洋溢着笑容。岳阳又是感慨和在工布村实有天壤之别。 "我们这里很久都没有来过这么多客人了,外面风大,请到我的屋里去休息吧。那飞行员也一起去喝点热酒,暖暖身子吧。"人群中走出一位年纪稍长的,大概是村长,笑容满面地对大家说道,"部队里的同志已经告诉我们了。我叫玛保,我将帮助你们解决食宿。" 亚拉法师、方新教授、卓木强巴和巴桑等人都不觉有异,但岳阳他们一听就傻眼了,他们完全听不懂这位五十上下的村长说些什么。岳阳轻轻拉了拉亚拉法师的衣襟,小声问道:"法师,他说的是什么语?" "藏语啊。"亚拉先是一愣,旋即微笑道:"他们说的就是藏语,只是发音有所不同,属于方言,你们仔细听就听懂了。" 岳阳等人正是先认为是藏语,一听不对,再按古藏语的思维去接受,也完全不明白。现在经亚拉法师一提点,才知道是方言,细细揣摩了半天后,总算摸出点门道,就好比上海或广州人说普通话一样,他们说的确是藏语,只是发音完全不一样。 吕竞男看了看时间,对卓木强巴等人道:"我们要在这里休整几天,一是适应这里的高山环境,二是等候气象局的通知,看什么时候山上会出现适宜登顶的天气。登山的时间,或许在四五天后,也可能就在明天。我们必须做好对周围山势的勘察和了解,定制可行的登山路线。现在是11点,在正午前山顶的雾最有可能会散去,我们分做三组,分别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对登顶路线进行勘察。现在我来分配人手,卓木强巴、胡杨、岳阳一组去东面,亚拉法师、巴桑、张立去南面,方新教授和我还有敏敏去北面,听清楚了吗?玛保,我们需要三名向导。" 玛保点点头,从人群中叫了两名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问道:"不进屋去歇一歇吗?需不需要把一些背包放在屋里?" 吕竞男道:"不用了,我们必须尽快适应在这种环境内的负重活动,如果在山下都无法背着这些仪器和必需品行动,那么,又如何上雪山呢?" 玛保叹息一声道:"上雪山……难啊!" [雪山仆从] 卓木强巴一组是去勘察东南卫峰多结玉仲玛和主峰之间的沟谷是否适合攀登,这条路远且难走,玛保亲自给他们领路。 一路上,通过交谈卓木强巴才知道,玛保并不是什么村长,这个名义上的村子其实是牧民自发形成的一个聚居区,村子里有四五十户人家,大家亲密得像一家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说一声,全村的人都会去帮忙。而且这么多年来,村子里也没有过什么大事,最大的事无外乎生老嫁娶。 村里都是达玛人,卓木强巴知道,达玛县的达玛人大多是在清末从尼泊尔迁徙到喜马拉雅山腹中的,但他们坚信自己是藏族后裔,也有说是克拉底遗族,他们没有文字,解放前同样过着一种非常原始的结绳记事、刀耕火种的生活。由于这里是中尼交界,他们也常常在中尼之间来回行走,很多达玛人的家属亲人都居住在尼泊尔,但是他们坚持居住在中国境内,他们认为中国正逐渐强大,以后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现在玛保他们基本和藏民的生活无异,说藏语,吃糌粑,只是宗教信仰较少,仅有转经转山等活动,而且采用的是苯教的反转方向。 至于去雪山,玛保摇着头告诉他们,某年某年,国家考察队就来过,十三组人进去,能活着出来的还不到一半人;还有某年,英国的探险队也来过,压根儿就没见回;后来美国的、德国的,各种仪器,比他们设备先进得多了去,都是十人来顶多一两人回去。死亡西风带不只是一个名词,珠穆朗玛能攀,她是仁慈的女神;但死神斯必杰莫,她是脾气暴躁的女神,任何人都无法正面承受她的怒火。 他们来到观测点,山顶依然云遮雾障,仅能看到山腰以下。胡杨队长仅望了一眼,就断定道:"这条路无法通行。"接下来胡杨队长非常熟练地进行了勘测,并将那些危险指给卓木强巴和岳阳看。他认为不能通行的原因有三点:气候太恶劣、地形太复杂、坡度太大。以他们目前的人力和装备,上山就是送死。 玛保笑着告诉他们,他们看到的还算是较好的情况了,因为这是多结玉仲玛峰,这位传说中的女神脾气比起其他几位神灵来还算好的了。在平时,她是一位非常美丽的白色女神,脸上永远洋溢着亲切的笑容,她脖子上带着宝石、黄金白银和鲜花编成的花环,平时喜欢骑一头松耳石颜色的狮子。但当她生气的时候,会变成暴戾的黑面女神,嘴里滴血,两眼冒火,鼻孔喷出烟雾,她的衣服也变成了从死尸上剥下的人皮衣服,手持装满人血的颅骨碗。 卓木强巴觉着这个故事好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一定不是小时候听说的故事,一时却想不起来。只听胡杨队长询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其他两个小组的观测结果,比我们这边还要糟糕?" 玛保道:"应该是的。" 岳阳听了之后要想一会儿,才能大概猜明白玛保的意思,他嘟囔道:"只看半山腰就这么难走了,不知道云雾散开后,那山顶是怎么样的。" 玛保对岳阳说的话却能听懂,他连连挥手道:"不可能的,山顶的雾一年四季都有,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就从未见它散过。以前老人们说,因为女神毕竟爱美,她不希望被人们看到她凶恶的样子,所以就把自己的脸遮了起来。这座山峰几千上万年来一直如此,不会有散雾的时候。" 胡杨队长脸色忧虑起来,揪着自己的大胡子道:"这次糟糕了,如果山顶的雾是终年不散的话,我们就必须在盲区进行攀登,这种情况是被称为自杀式攀登的。而且就算雾气散开,这种地形,攀登难度将远高于登珠峰,只怕比南迦巴瓦峰还难,这绝对是5.12级的攀岩难度。" 一时三人短暂沉默,他们都知道,5.12级就是攀岩最高级了,而胡杨队长并不是信口开河的。这时候,玛保道:"就算你们能爬上山腰,后面的路也无法通过,我们以前见过很多能人爬进雾里,然后就再没回来了。"见卓木强巴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玛保道,"除非冈日普帕为你们领路。" "冈日普帕?"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同时愣了一愣,在他们的记忆里都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这个名字的意思是雪山的仆人。卓木强巴朦朦胧胧地记得,自己不仅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还有所接触,可是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似乎缺少一个关键的联系。 "对。"玛保道,"听说,他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 胡杨队长道:"他怎么会知道上山的路?" 玛保道:"不知道。不过很多年以前,国家的科考队来过一次,当时是冈日普帕的妻子为他们领路的,那次他们失败了,听说一个人都没回来。后来另外一些队伍想找冈日普帕领路,他再也没有答应过。" "我想起来了。"胡杨队长用拳头捶着自己的手掌道,"以前我还在西藏冰川科考队的时候就听说过,国家一直想去勘测一座雪山,只是冈日普帕不肯领路,所以一直没法出行。那时候经常提到这个名字,哎呀,我说我怎么听过这个名字呢!听说这里的冰川资源很独特,和纳木那尼峰下的冰川可以比肩。"说着,胡杨队长神往地望着从迷雾中延伸下来的巨大白色冰川。那就像一个少女,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在招引着,有一种魔力。 "对了玛保,那时候怎么会知道冈日能找到上山的路呢?他也是达玛人吗?"卓木强巴问。 玛保道:"不是。以前听老人们说,在我们祖先到这里之前,冈日普帕他们的祖先就居住在这附近了。所以我想,他们比我们知道得更多的原因就在此吧。" 他指了指方向道:"他们一直住在靠南一端,还要往上走。那里的环境没有我们住的地方好,人很少,当时就只有一两户人,现在,就只剩下冈日普帕一个人了。" 卓木强巴看了看岳阳,他们都想到了工布村的村民们,那个冈日普帕,他们是否也有类似的使命? 胡杨队长道:"带我们去找他。" 玛保想了想,道:"没用的,以前不是没有人去找过他,自从他妻子失踪之后,他就拒绝带任何人上山。" 胡杨队长道:"你帮我们找到他,至于他愿不愿意带我们上山,我们要和他谈过才知道,是不是?" 玛保皱起眉头道:"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们,靠近他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养了一条大狗,很凶,而且除了冈日普帕,那狗谁都不认。它或许不会咬我,但是你们……" "大狗!"卓木强巴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大叫道,"冈拉!冈拉梅朵!我想起来了!" "咦?"玛保露出怪异的神情道,"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卓木强巴大笑道:"我说我怎么认识他,冈拉梅朵,冈日普帕,我怎么会不认识他,我在他家住了半年!"他拉着玛保的手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全。" 早些年他和方新教授在达玛县寻獒,意外地在冈日普帕家发现了珍稀奇獒海蓝兽,就是冈拉梅朵,藏语意思是雪莲花。为了让冈日普帕同意他带着冈拉梅朵出巡,向全世界展示神獒海蓝兽,他在冈日家一住就是半年,只是他一直管冈日普帕叫阿果(即大哥),骤然听到冈日普帕全名,反而没反应过来。 胡杨队长和岳阳都看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激动地告诉他们两人道:"海蓝兽!冈日有一条稀世海蓝兽,它叫冈拉梅朵,美丽动人的雪莲花。它还在吗?"最后一句却是问玛保的。 玛保耸耸肩道:"还在。"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道,"跟我来吧。" 岳阳好奇道:"海蓝兽是什么?" 卓木强巴道:"藏獒的一种。八年前我和方新教授在达玛县的唯一收获,就是找到了这只海蓝兽。我在阿果家一住就是半年,他还是不能没有冈拉,哪怕一天都不行。现在人们认识的藏獒,大多知道铁包金、雪獒、红獒、黑獒,像金狮、狼青、豹斑这些品种见到的人就比较少了,如果是黄金眼、海蓝兽这些品种,估计连听过的人也没几个。"卓木强巴不禁回想起那种美丽的蓝色,泛着银光的淡蓝色,是任何画家无法调出的颜色,卓木强巴也不知如何描述,只能赞美大自然的恩赐。 "十年难得黄金眼,百年不见海蓝兽。"卓木强巴不禁想起那些人迹罕至的山区老牧民口中流传的神獒、宝獒。黄金眼和海蓝兽都是普通藏獒的变种。所谓黄金眼,就是铁包金的那一对假眼,铁包金的眼睛上方还有两个黄色的圆斑,看起来就像有另一双眼睛,俗称四眼铁包金。寻常的铁包金那对假眼是淡黄色或棕黄色还有棕红色的,而其中一个变种便是假眼成了金黄色,据说此獒长大后要比寻常獒大上一号,力大无穷,其爪如虎,啸如狮吼。特别是那一对醒目的黄金眼,似乎是一种尊贵身份的象征,寻常獒见了,自会收爪潜行,目露谦卑。 海蓝兽则是雪獒的变种。普通雪獒通体雪白,毛发好的还会泛出银色光泽,叫染银裹雪。海蓝兽平时与雪獒无异,奇异之处便在于当它奔跑在蓝天白云下,过一段时间之后,它的毛色渐渐会变成淡蓝色,并非海洋那种深蓝,而是有些像青藏高原那些海子在蓝天下那种奇异的淡蓝色,又或是冰雪堆积得太深太厚而呈现出的那种淡蓝色,同时泛着银光,很淡,很美,因此得名海蓝兽。此兽在传说中的评价是,此獒通灵,能读人心,矫若灵狐,轻若雁翎,奔跑如风,踏雪无痕,它们不怕冰雪严寒,能在雪雾漫天的雪山上找到正确的出路,能破冰下水捕食,通常是度母和菩萨的坐骑。而海蓝兽体型较同类獒稍小,通常发生变异的都是母獒,它们在老牧民的心中几乎能与紫麒麟媲美,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紫麒麟仅仅出现在传说里,而海蓝兽在现实中却偶有出现。 卓木强巴忆起,当他第一眼看到冈拉时,曾激动地对方新教授道:"海蓝兽!是海蓝兽!看到了吗,导师,那就是海蓝兽,它们并不是只在神话里才出现的。有海蓝兽,也会有紫麒麟!" 卓木强巴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来,赶紧联系了方新教授,他像个小孩子似的问道:"导师,你猜我们要去找谁?" "找谁?"方新教授愣了一愣,马上道,"冈拉梅朵!我说这地方怎么这样熟悉,你们要去找海蓝兽啊?" 吕竞男在通讯器里道:"怎么回事?你们的勘测结束了吗?" 胡杨队长答道:"是的,这条路无法通行。现在我们要去找一个知道上山的路的人,希望他能给我们一些帮助。" "好的,注意安全,随时向我汇报。" 路上,玛保说起冈日普帕。"他是个好人,虽然脾气古怪了点。很多次,他都帮我们找回了丢失的羊,而且还告诉我们哪些是危险的地段,不要把羊带到那边去了。有时候也有村民看到,在没有外来人进山的时候,他会一个人进山。" 这次岳阳听得半懂,他询问道:"你是说,他一个人住在山上?" 玛保点头,岳阳惊呼道:"他一个人怎么生活?" 玛保道:"一个人怎么不能生活?他有一大群羊,有个大窖室,大概一年出山两次,用羊换生活必需品。每年驻边官兵来看我们的时候,也会给他准备一份生活用品。我们村里人也都是这样生活的。" 岳阳讳莫如深地看了看大雪山,心想,一个人在这种苦寒之地,怎么熬得下来?都没有人陪他说话,那是一种何其的孤独和寂寞。 一路上玛保说了些关于冈日普帕的传言,大约又走了半个小时,脚下的草茎渐渐少了,巨大的卵石多了起来,寒气袭人,那些光溜溜的卵石十分湿滑,很不好走。胡杨队长又看了看大雪山,指着地上的卵石道:"看到了吗,这些石头表明,在很早以前,冰川原本已经覆盖到我们所占的区域了,现在,已经萎缩到那上面去了。"胡杨队长不无感慨道,"我记得那年,我们对冰川考察的结果是,再过不了多久,喜马拉雅山上将看不到冰川。" 随着胡杨队长一声叹息,那寒意更浓了。"强巴少爷,快看!"岳阳指着远处一块山岩。那黝黑的山岩像一面墙矗立在半山,在它下方有几个天然的岩穴,岳阳所指,正是那些岩穴。 卓木强巴道:"嗯,看到了。我记得上次来时,导师告诉我,这估计是旧石器时代的古人居住过的地方,但是这种露天岩穴太容易被破坏了,所以里面什么都没有。在达玛县有很多处旧石器遗址,达玛县也是古人的聚居区。" 胡杨队长也道:"不仅是这里有,从阿里最西到最东的金沙江畔,整个喜马拉雅山脉弧区,都有这种岩居洞穴。根据初步推测,在人类文明萌发的初期,喜马拉雅山脉中经历了一段很漫长的岩居人时期。" "噢。"岳阳有些失望道,"我还以为是戈巴族的遗弃地呢。" 卓木强巴心中一震,看来有类似想法的不止自己一个。但岳阳的说法却让他想起戈巴族和青藏高原的旧石器时期古人,是否一脉相承,将一万年前的原始文明一直继承到现代呢?在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幅身着兽皮、手持木棍的原始人生活画面,那些原始人扛着猎物归来,身后跟着一群……等等,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卓木强巴的视线重新回到那黑黝黝的天然岩洞,刚才那画面就像过电影一样,他看得很清楚,那些岩居人身后跟着的是——一群狼! 玛保对原始人知之甚少,他领着路道:"从前面那个坳口翻过去,再走半小时,就可以看到冈日普帕的房子了。" 坳口的风很大,刮在脸上生疼,两边的山像两个巨人,将腿交叉靠在一起,如今,他们就要从这折叠的腿缝间穿过去。忽然,风似乎更大了,那呼啸的风中隐隐透着森然气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息让四人同时停下脚步。枯草在狂乱的风中抖动,似乎也想逃避那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 卓木强巴闭上眼睛,凭着直觉道:"有什么东西朝我们来了,速度很快!"他刚说完,就听到岳阳大叫,"小心!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风中那抹蓝色的闪电…… [冈拉梅朵] 没有人看到它从何处来,怎么来的,仿佛是从虚空中突然出现,所有的人只看到,那是一种闪电才能发出的蓝光,直向卓木强巴扑去。岳阳张开的嘴正待合上,胡杨队长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正准备摆开一种防御的姿势,玛保则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在那蓝色的光芒面前,一切都显得缓慢而迟钝。当大家从那种行动变迟缓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时,那道淡蓝色的光芒,已经扑在了卓木强巴的身上。 就在蓝光接触到卓木强巴的一瞬间,突然又发生了变化,它轻柔下来,并未将卓木强巴扑倒在地,而是与卓木强巴甫一接触,立刻折返。在蓝光转折的一瞬间,岳阳才看见,那是一只巨兽,同时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惧,胜过了他经历的任何危险。因为他发现,如果站在那里的是自己,不管自己做出什么反应,也躲不开那蓝色巨兽的扑击。 那只巨兽以惊人的速度奔出十几米远,又马上折回来,再次向卓木强巴扑去,刚刚碰到卓木强巴,马上又折返,如此三四次,最后一次才算停下,将两只前爪搭在卓木强巴的肩上,伸出长舌,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 岳阳等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只巨大的雪獒,站立起来几乎和卓木强巴等高,一身纯白的长毛银光闪闪,可刚才看到的怎么会是蓝色呢?难道出现幻觉了?岳阳仔细想了想,那似乎不是蓝色,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颜色才对。 只见卓木强巴伸手抱住雪獒,抚摸着那蓬松的围脖,大声笑道:"冈拉,冈拉,好姑娘,好姑娘!你还记得我!"那雪獒用鼻音不住地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呜鸣,似乎在回应着卓木强巴。 看到这一幕,岳阳和胡杨队长都愣住了,就如同张立第一次看到卓木强巴和狼说话一样。此时的卓木强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亲切,那是一种挚友之间的亲切。那眼神,那笑容,好像他们是分别几十年的亲兄弟,又好像是携手走过一生的老夫妻,或者说是战场上一同活下来的生死至交,当时卓木强巴和那头雪獒拥抱在一起,散发出来的亲和力甚至让风都变暖和了,真是怎么形容都不过分。胡杨队长不仅对卓木强巴的变化感到惊讶,那头雪獒也让他感到震惊。他也曾见过不少獒,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大块头的家伙总是阴沉着脸,一双眼睛以剽悍的目光盯着你,要不就是一副高傲且狂野的尊容,他从未见过,獒也有这样柔情的一面。此刻伏在卓木强巴肩头的冈拉,不仅鼻腔里发出呜鸣,那颗硕大的头颅也在卓木强巴肩上来回蹭着,就像满腹哀怨的少女在向离别多年、等待了多年的情郎诉说着思念和委屈。 那一人一犬,长久地紧紧拥抱在风中窃窃私语,旁边三人则呆呆地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卓木强巴才将冈拉放下,抚触它的额间。冈拉伸长脖子,很惬意地闭着眼睛。卓木强巴道:"给你介绍几位朋友,冈拉。他们都是我的同伴。"接着,在岳阳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卓木强巴煞有介事地将他们一一介绍给冈拉认识。 这时,胡杨队长总算见到了他经常见到的藏獒模样,冈拉只是在听到他们名字的时候睁开眼瞟一下,那神情,就像一位正在享受按摩的老总,旁人给他介绍是否录用新来的员工,它半睁开眼,随后微微地点点头。岳阳不满道:"哎呀,看它那个样子,这么拽!"冈拉突然一瞪眼,朝着岳阳龇牙咧嘴,岳阳心中一个激灵。站在岳阳身旁的玛保受到的惊吓更为明显,忍不住退了两步,若非胡杨队长搀扶一把,险些跌倒。 胡杨队长笑道:"我见过的藏獒大多是这样的,成年藏獒体型硕大,孔武有力,而且它们对陌生人通常保持着敌意和警惕,在它们眼里,普通人根本就不是它们的对手,它们有资格骄傲。除了它们的主人之外,想要得到它们的尊重,除非你也尊重它们,当你用看宠物的目光去看它们时,它们也会用看宠物的目光来看你。以它现在这种姿势和态度,表示它已经认可你了,当然,这是看在强巴的面子上。" "冈拉,冈拉?"岳阳不信,试探着叫了两声。冈拉脸转向一旁,瞅都不瞅岳阳。 卓木强巴见玛保脸色一阵惨白,忍不住道:"你没事吧?" 玛保面有难色道:"这里,你找得到路了吗?" 卓木强巴环顾四周道:"当然,这里离冈日的小屋已经很近了。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不用送我们了,我们能找到回去的路。"看着玛保的面色,卓木强巴宽慰他道。 玛保谨慎地看了冈拉一眼,犹豫片刻,终于道:"那,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们自己小心。" 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与玛保握手告别,表示了感谢。 玛保离开之后,冈拉突然睁开双眼,从卓木强巴的手下蹿了出去,跑了两三步,回头一望,接着又跑了两步,再次回头,随后撒开四蹄,像一阵旋风似的跑走了。卓木强巴看着冈拉的背影在风中渐渐变成一朵蓝色的云,微笑道:"走吧,它已经迫不及待要将我们到来的消息告诉冈日普帕了。" 岳阳看着玛保的背影,奇怪道:"他怎么了?" 胡杨队长道:"不知道。" 岳阳和胡杨队长还以为房屋近在眼前,谁知道山大路远,又走了十几里地,这才从山坳峡谷间穿过,眼前一阔,云清天低,小蒿草铺成的草甸如绿茵球场,那卵石和嘎达土混凝而成的石屋就在绿茵场一端,屋后数十根枯树桩围了一个大大的圈。不过岳阳却发现那羊圈里空无一物,草地上也没有牛羊。 来到门口,只见木门上绘着日月和雍仲符号,门楣很低。门内传出一声犬吠,不是"汪汪"的,而是"嗯……嗯……"这样的发音,随后屋内有人道:"强巴,你又来了!"声音苍劲雄浑,中气饱满。 岳阳等人大吃一惊,屋里人竟然知道是卓木强巴,难道那头叫冈拉的雪獒已经能与人交流了,要不屋里的人怎么会知道来者是谁?卓木强巴也问道:"阿果,你怎么知道是我?" 一个满脸笑容的人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白里透红,有些蓬乱的头发从狐皮帽下支出来,脸上皱褶很深,但两眼有神,头发乌黑,看不出有多大年纪。这人外面套了件紧身豹皮镶边的加翠氆氇,左袖扎在腰间,右袖搭在肩上,用结辫带将里面的羔皮坎肩扎得紧紧的,一把长刀随意插在腰带上。这就是冈日普帕了,那劲服疾装和古朴长刀使这个一米六几的红脸膛汉子更像武林中人。 冈日普帕道:"能让冈拉这样高兴的,除了你还有谁。"只见冈拉将头从冈日裤腿边挤出来,一双大眼睛打量着众人,不一会儿又将头缩回去,从另一侧挤出来,就像一位狡黠又害羞的小姑娘。 虽然上一次来没能借到冈拉,但是居住的那半年,卓木强巴却和普帕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如今这座石屋,有一半还是他修筑的。 冈日普帕让出道来,道:"快,屋里坐。" 石屋很奇怪,没有窗户,屋里光线暗淡,大白天也要点着酥油灯;门极矮,连岳阳也不得不猫腰才能钻进去,卓木强巴几乎是半蹲着进去的。屋内又陡然宽敞,正中放了个火塘,上面有大盆热水,水里泡着一个瓮,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在酥油灯昏黄的光照下,屋里乱七八糟地堆着家具衣物,头顶悬挂着大块油腻腻的风干肉,四壁黑得发亮,那是被油烟熏的。此外用绳子穿了许多一块块像茶砖的东西挂在墙上,一张长板床又当床又当坐榻,褥子凌乱得像被狗啃过,床旁倒有一条干净整洁的圆形毯子,不过那是冈拉睡觉的地方。冈拉一进屋就趴在上面,只用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卓木强巴。 看着一屋堆得满满的衣物,岳阳都不知道该坐哪里,去看强巴少爷,只见卓木强巴将衣物往旁边一推,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床上,他也捡起衣服,选了张凳子坐下。冈日将一些杂乱物什统统扔到床上,把凳子弄出来,然后揭开水中的瓦瓮,一股酒香顿时扑鼻,原来他在温酒。 胡杨队长告诉岳阳,这里是高寒地区,访客往往历经风寒,所以待客之道是以酒代茶,喝了暖心暖胃。 冈日拿了四个大茶杯,斟了满满四杯酒,递给卓木强巴和岳阳等人,一面递酒一面喃喃细语,像在念咒,又像在唱歌。 岳阳依稀记得这种待客酒要先喝三口,但是不能喝完,扭头一看强巴少爷也没有一口喝完,但是那一口灌得很凶,于是他也喝了一大口。这一口下去,岳阳顿时如炭在喉,腹中如火中烧,却喷不出来,一张脸立刻憋红了。没想到这不是寻常米酒,更像烧刀子或二锅头。 一见岳阳不住哈气挥手的滑稽样,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连冈拉都眯缝着眼睛,下颌频点,如同一只媚笑的猫。胡杨队长道:"这可不是青稞酒。这里是高寒地区,人们喜欢喝烈酒,据说有的酒精浓度在百分之七十,那几乎就是酒精了。你以为你和强巴拉一样能喝啊!" 冈日普帕面有得意之色道:"这就是历史中的阿次吉酒,外面都说是阿拉伯传入西藏的酿酒法,其实我们的祖先早在唐代以前就会这种酿造技艺了。阿次在古藏语中的意思就是树汁,本来这酒是用树汁和蜂蜜调和酿制的,这里没有蜂蜜,我用别的东西替代的,比其他酒还要烈一些。" 岳阳不敢再喝,他的身体已经像被火包裹着了。冈日也不在意,和卓木强巴叙叙旧情,然后道:"说吧,这次你来的目的。" 卓木强巴道:"紫麒麟。" 冈日瞪了瞪眼睛,露齿而笑,看了看冈拉,又看了看卓木强巴,道:"你依然相信……有海蓝兽,就一定有紫麒麟?" 卓木强巴肯定道:"这次我一定能找到的。" 冈日道:"我能帮你什么忙?你该不会想把我的冈拉……它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啊?" 卓木强巴一愣,旋即笑了。他知道,冈拉应该已过了十五周岁,按照獒的寿命,它已经属于中老年,显然冈日认为自己想让冈拉去与紫麒麟交配,但是冈拉已经过了生育年龄了。卓木强巴道:"这件事情说来很复杂,我只能简单地告诉你,我们要上雪山。" 冈日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道:"不可能,紫麒麟不可能在雪山上存活。"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应该不是雪山顶上,我们估计是一个与达玛人居住区类似的地方,那里有适宜紫麒麟生存的环境。但是我们找不到上山的路,听说你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 冈日沉着脸道:"我不会带你上雪山的。" 卓木强巴急道:"为什么?阿果。" 冈日道:"你知道的,拉珍就是因为带别人上雪山,所以雪山收去了她的魂魄,那是对我的惩罚。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不管是谁因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带人上雪山了。" 卓木强巴紧眉,思索着该如何解开冈日这个心结,这时,胡杨队长道:"其实,我们不仅仅是去找紫麒麟,我们是代表国家去寻找一座消失在历史中的庙宇,它可能是全西藏最大的伏藏……"原本,胡杨队长是打算利用神秘的帕巴拉来打动冈日,没想到,这一说,冈日冷笑道:"帕巴拉!那就更不可能了,帕巴拉只应该存在于它存在的地方,不应该被人打扰。强巴,这下,我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绝不带你们上山!" 岳阳心中暗道:"糟糕,胡杨队长忽略了,冈日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以前来找他的人说不定多少也透露过帕巴拉的事,这下弄巧成拙,可能连强巴少爷也被看做骗子了!"他灵机一动,抛出杀手锏道:"冈日大叔,强巴少爷可是圣使,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圣使!"他重重地强调了一遍。 没想到,冈日干脆地回答道:"我管你是什么使,就算他是钦差大臣,我说不带就不带!" 岳阳一愣,没想到圣使这个名字在这里不好用。 冈拉似乎察觉到什么,反复看着它的主人和卓木强巴,两人脸上没有笑容,沉默着,它也感到一丝无助。突然它蹿出来,在冈日的脚边蹭着,用那大脑袋顶着,满腹委屈地低鸣。冈日摸了摸冈拉的头,叹息着对卓木强巴道:"我相信,你是去找紫麒麟。"他又看着胡杨队长和岳阳道:"他们是去找帕巴拉……"他停了停,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传说中的帕巴拉被光军藏匿起来是有原因的。它和它所在的香巴拉虽然象征着可以满足人类所有欲望,可是你不要忘记,在那无尽的财富背后,藏匿着的是毁灭一切的诅咒,你得到多少,就将失去多少。世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财富,也没有凭空幻想就能得到的满足。" 卓木强巴眼前一亮,追问道:"你知道帕巴拉和光军?你知道多少?" 冈日哼笑一声道:"我知道的,只怕比你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卓木强巴道:"能告诉我们一些你知道的关于帕巴拉的事吗?" 冈日沉思着,卓木强巴悄悄给冈拉递了个眼神,冈拉又开始在冈日腿边拱他,嘴里"呜呜"地叫着,使劲昂着头,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冈日,仿佛在哀求冈日:"告诉他吧,告诉他吧。"岳阳和胡杨队长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剧骇,唯有卓木强巴知道,什么叫通灵之獒,怎么算是能读人心,这就是灵獒海蓝兽! 冈日轻轻敲了敲冈拉的头,道:"小妮子,别以为你在那里偷偷和他眉来眼去的我没看见,我会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冈拉呜呜了两声,趴在地上,两只前脚抱住头扮委屈,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却滴溜溜打转。冈日作势再敲,冈拉趁其不备,一溜烟蹿到床上,躲在卓木强巴身旁,然后伸出舌头,向冈日扮了个鬼脸。 冈日无奈笑骂:"小叛徒。"冈拉哼哼着,索性枕在卓木强巴的腿上,伸长脖子,眯着眼睛,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让卓木强巴给它整理毛发去了。 冈日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最终道:"好吧,有些东西,我原本打算带进坟墓的。我问你,强巴拉,八年前你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冈拉?"冈拉一听提起它,赶紧睁开眼睛,竖耳倾听。 卓木强巴半怒半急道:"这是什么意思?八年前,我连帕巴拉是什么都不知道!" 冈日点点头,道:"你们可知道光军?" [戈巴族的信仰]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苦笑道:"吐蕃王朝的最强战力,竟然没有在任何历史文书上留下只言片语,哼哼,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啊!"话锋一转,随后道,"你们对光军知道多少?" 卓木强巴看看胡杨队长,随后将他所了解的光军大致说了一遍。冈日不住点头,然后道:"看来你们下了很大工夫啊,竟然被你们挖掘出这么多资料。那么对于戈巴族,你们的了解又有多深?" 卓木强巴整理了一下思路,又从象雄十八岩居小邦说起,讲述他们所知道的戈巴族。冈日静静地听着,有时露出赞许的微笑,等卓木强巴说完,冈日才道:"能从神话故事和历史残片中搜集到如此多有用的信息,你们一定付出了很多。不过我有一点疑问,你们对戈巴族的来历、过渡到光军的历史和他们的生活方式了解较多,可是对于他们的信仰,似乎没有涉及?"卓木强巴迟疑了,虽然他从父亲那里得到关于光军信仰的推测,可是他并不敢肯定,所以就没有说。 "信仰?"岳阳质疑道,"军人不是只需要服从吗?" 冈日道:"别忘了,军人首先是人。在古代高原,可以说人人都有信仰的,而且他们的信仰极其坚定,那是铭刻在他们的灵魂和骨子里,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军人也不例外。在吐蕃军中,就有专门的军辛一职,乃是军队中的苯教祭师。卜卦预知凶吉,战后招抚亡魂,吟诵平息军心,这些都是军辛的工作。" 岳阳道:"这样说来,那时候的光军信仰的是苯教喽?" 冈日道:"的确,那时候的军队大多信仰苯教,但光军……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岳阳猛然一震,惊道,"难道说,光军他们既信苯教,也信佛教!他们是介于两种宗教之间的融合信仰?" 冈日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年轻小伙子,冈拉也瞅了岳阳一眼,不过那表情显然是嗤之以鼻。冈日道:"反应很敏捷啊,看来你们也在这方面有所了解了,不过不全对。戈巴族,他们有着自己的信仰,那是一种我们称之为原生巫教的信仰。" "原生巫教?"胡杨队长和卓木强巴神情都专注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冈日道:"对,就是在人类文明萌发之初,对于河川山石、电闪雷鸣,乃至一草一木、飞禽走兽,皆奉为神灵,无所不拜,无所不尊。也可以把这种宗教看做是苯教的雏形,直到后来苯教祖师辛绕出世,他将这些神灵统一整合,将原始的宗教系统化、规范化,这才形成了后来的苯教。当然,也有人说,苯教是自波斯传入大食,再由大食传入青藏高原的,但是缺乏确凿的证据,只能说两者信仰相似。不过我认为,古人的原始崇拜,大多都是山川自然,它们当然会相似。" 岳阳道:"这样说来,戈巴族的历史岂不是非常久远?" "那当然。"冈日道,"象雄岩居十八小邦,那已经是戈巴族没落之后的事情了,早在象雄建国之前,戈巴族就已经存在并且辉煌过。当然,在历史文献中不可能找到那么古老的资料,但是,在神话故事中却留下了无数戈巴族的身影。戈巴族他们有自己独特的神灵,也有自己的宗教领袖,不过要说清楚,先得从他们的来历说起,在他们成为象雄十八岩居小邦之前,继续往远古追溯,一直可以追溯到藏族的起源……" 他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自魔女与猴生下后代之后的……四族时期,你知道吧,强巴拉?"卓木强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冈日感慨道:"我想,或许那也是戈巴族最辉煌的一个时期……" 岳阳不明就里,询问道:"四族时期是指什么?" 卓木强巴道:"你们都知道我们西藏有个很有名的关于人类起源的故事,是山中的一位魔女与一只渴望修成正果的猴子结合,他们诞下六只小猴,成为人类最原始的祖先。后来繁衍越来越多,最后就分为了四个大的部落,也就是藏族的四大血统。那个时代,又称为四族时期,究竟有多久远,恐怕比我们熟悉的三皇五帝时期还要古老。我一直觉得,那只是一个神话故事,不过现在看来,那个故事的真实性,恐怕也和三皇五帝的故事相似。" 岳阳明白道:"也就是说,那段时期真实存在,只是一些人和事被神话和夸大了。" 胡杨队长道:"不对啊,我记得以前看到的资料是说那六只猴子后来就形成了六个氏族,而且那些氏族的名字也不尽相同。我只记得有一个党族,不知道是不是党项的先祖。"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胡杨队长说的那是佛教典籍中记载的内容,我说的是我们家那本古经里提到的内容。" 冈日道:"按照古籍的记载,西藏的四人种分别是斯族、穆族、桐族和冬族。那时候他们已经开始信仰原始巫教,他们将部落的最高统领称为苯波。苯波的意思就是大巫师,是古代人们的精神领袖,这种称谓一直保留到象雄、吐蕃等新兴的王国建立之前。" 岳阳不解道:"这里面没听到戈巴族的名字啊,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冈日道:"在四族时代结束之后,根据神话传说出现了玛桑九族,然后分裂为二十五小邦,后来又有了十二小邦、四十小邦,那应该是指出现了无数小部落族群相互征伐的战乱时期。这些小邦都是互不统属的氏族和部落,他们中开始出现自己的王和臣,只不过随着历史的变迁,种族的名字早已流逝,不能一一追根溯源。我们只能推测,戈巴族正是四族之一的后裔,应该是某一族衰落解体后遗存的小邦,居于二十五小邦之中。" 岳阳道:"为什么这样说?" 冈日道:"因为他们的信仰。戈巴族信奉的是四族历史上最杰出的四大巫王,他们的称号分别是党·苯波、赛·苯波、东·苯波和莫·苯波。这种信仰和戈巴族与狼同居的生活方式,应该是自戈巴族诞生之日或是在他们诞生之前便有,并一直延续至今,据说当年藏王松赞干布将四座镇边庙改称四方庙,正是为了迎合光军的信仰。后来很多戈巴族人加入了光军,为了迎合战争的需要,他们又在众多宗教中挑选出一位破坏力强大的神灵作为他们的战神,梵音叫摩醯首罗。其实那就是佛教中的大自在天。在印度教里是象征破坏之神的湿婆。他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可以将整个宇宙重新清洗,就算后来被吸纳入佛教里,他也拥有不低于释迦牟尼的力量,独立于诸天神佛之外。另外还有一点很奇怪,在拥有战獒之前,他们崇拜的图腾或神兽不是狼,而是一种与蛇相似的生物,据说是一种会飞翔的蛇形生物。这种信仰,在古老的苯教中同样存在,正因如此,当中原的龙传入西藏之后,才会很快被藏民接受。"说到这里,冈日停下道,"对戈巴族的历史和信仰,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么多了,毕竟光军和戈巴族一直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三人面面相觑,消化了半天,岳阳才道:"对,对不起,我有些糊涂了,那四大巫王的名字怎么和他们的种族完全不同啊?还,还有,戈巴族的信仰不是融合了佛教和苯教的信仰吗?怎么又成了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信仰了?" 冈日道:"首先,那四个称号并不是巫王的名字,它们仅是一种象征代号,在古代发音中的意思没有人知道,不过我想大概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说的智慧天王、威武天王这一类吧。不过传说中那四位巫王的后人倒直接将自己的姓氏改为了党、赛、东和莫姓,至于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至于戈巴族的信仰问题,那又得从另一头说起,同样很长。" 冈日起身,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关于那种介于佛教和苯教信仰之间的融合信仰,得从藏王松赞干布说起。你们知道,在佛教传入西藏之前,几乎高原上所有部落信奉的都是原生苯教。当然,那时候的苯教历经千余年,已经详细规整化了。但是苯教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多神论,它继承了原生巫教的特性,世间万物皆有神灵,而且那些神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领域,各自管辖各自的范畴,如果两位神之间爆发了冲突,那么大家打一架,有输有赢,没有哪一位神凌驾于另一位神之上,也不存在谁的地位更高或是更低。而且苯教巫师靠预言来决断国家大事,今天我们已经知道,那种巫卜预言之说,缺乏科学性和实效性,所以,当藏王松赞干布继位之后,他决定改变这一切。你们可知道,藏王松赞干布,原本是一名苯教徒。" "啊!"岳阳轻轻惊呼。谁不知道藏王松赞干布是观音菩萨的化身,在藏传佛教中有极为尊崇的地位,现在冈日竟然说他是苯教徒,着实令岳阳大吃一惊。不过看胡杨队长和强巴少爷的反应,显然这是真的。 冈日道:"宗教的产生,往往是为了抚慰人们的心灵,但是一旦和政治挂钩,那么它们的首要作用就成为了统治阶层的工具。不管哪种宗教,在统治者看来,只要它能让百姓变得更容易接受统治,它就是好的宗教,反之,它则是统治者的绊脚石。苯教的多神论和国家大事问天机制,显然是不利于统治的,所以藏王松赞干布的前半生是一名苯教徒没错,可是他很快发现,那些苯教的巫师将国家大事交给上天去决定,严重地影响着他的统治。他需要的是中央集权,国家大事由他说了算,而不应该靠上天,所以,改革必须进行!而佛教中佛祖诞生时那一句天上地下,八荒六合,古往今来,唯我独尊的十六字真语显然非常适合统治者。其实,早在松赞干布推行佛教前,佛教已经传到了西藏,结果却遭到了苯教的强烈排斥,根本没有立足之地。要知道,让人们改变千余年的信仰,去信奉一种新的宗教,这是极为艰难的过程,除了藏王松赞干布,还真没有哪位统治者敢开这个头。为此藏王松赞干布做了许多工作,通过和亲引进佛教,颁布一系列的法令和条例给僧侣大开方便之门,制定一系列信奉佛教的优惠政策等等。" 岳阳皱眉,这些好像不关戈巴族什么事。只听冈日继续道:"不过当时藏王松赞干布面临的压力,恐怕比我们所能想象的还要大。要想让百姓接受新的宗教,首先就要从自己做起,从身边的高官大员开始,而当时的环境,上至官员贵族,下至百姓农奴都是忠诚的苯教信徒,朝堂内外反对声一片。这些,都还不是藏王要担心的,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军队,在那个时候,军队里的士兵也全是信奉苯教的,如果士兵哗变、叛逃、反抗、暗杀,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在很早以前,藏王就做好了准备。" 这时候,"戈巴族"三个字,已经出现在卓木强巴等人心中了。果然,冈日道:"现在你们知道了,为什么藏王松赞干布不选别的人,而执意要把戈巴族人训练成光军了吧。正是因为他们的信仰与别的藏民信仰都不同,只要不触碰他们信仰的核心,也就是四大苯波的地位,其余不管是苯教的年、赞、魔,还是佛教的释迦牟尼或密教的大日如来,他们都可以信奉,与他们的原始信仰不会有任何冲突。所以后来光军一直担任着皇家亲卫军的职务,他们的实力是最强大的,而他们的信仰包容性也是最强的。" 岳阳不解道:"可是,为什么,他们后来连佛教和苯教都一起信了呢?" 冈日道:"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提佛苯之争。你们应该知道,佛教和苯教在高原上争斗了几百年,可以说从藏王松赞干布将佛教正式引入西藏起,到吐蕃王朝崩溃,这两大宗教的斗争从未间断过。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原生的苯教不仅在信仰上与佛教有所差异,更重要的是,无数的权贵大臣,他们的利益与苯教是息息相关的,通过原始苯教的仪轨和占卜方式,使他们在一些国家大事上具备发言权,可是佛教进入宫廷之后,那些大臣在重大决策和利益分配上,就失去了主导地位。藏王松赞干布乃是不世雄才,他在位的时候没有人敢反对,可是他去世后不久,那些从苯教得到利益的大臣们就开始重新拥护苯教了。表面上看,吐蕃王朝时期是佛教和苯教在进行争斗,实际上,这是皇家与那些握有重兵的大臣在进行权力的争夺啊!此后的几百年,在大臣的引导下,一些君王信奉苯教,另一些君王又坚持佛教,就这样反反复复、来来往往,历史上的尊佛抑苯、尊苯抑佛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还有无数次发生过流血冲突。只不过末代藏王朗达玛做的那一次最为彻底,所造成的后果也最为严重,直接导致了王朝的瓦解,所以才被人们所熟知。而在这期间,作为藏王的亲卫军,最接近藏王直属部队,由戈巴族人组成的光军,他们的信仰,就不得不随着藏王信仰的改变而改变。所以到后来,他们的信仰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模式,能最大限度地将原本格格不入的佛教和苯教包容在一起。也只有这样,最高领导才能放心让他们负责安全保卫工作,而光军也从未让藏王们失望过。" 岳阳道:"不对啊,吐蕃历史上还是发生过很多次暗杀事件的。" 冈日道:"光军只是负责外围的警戒,在藏王外出时防止刺客的暗杀,对宫廷内部的阴谋和斗争他们却是无能为力,那高原之主松赞干布的死因至今还扑朔迷离,你不能说是光军没有尽到他们的职责。事实上你们仔细查阅吐蕃史,真正在公共场合死于刺客刺杀的,只有藏王朗达玛,而其余意外死亡的藏王,都是死于原因不明的宫廷斗争。" 岳阳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戈巴族和藏王之间,似乎不存在什么大的矛盾,那他们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并且带走了四方庙里的全部珍宝呢?" 冈日脸上露出悲愤的神情,叹息道:"不知道啊,这正是光军留下的最大谜团。谁也想不到,号称吐蕃最强战力的光军,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一定是早就策划好了的,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们要这样做,就没有人知道了。我仅知道有传言说,是藏王灭佛灭得太过彻底,似乎连光军也无法容忍;另一种说法则是源自娘氏和韦氏两大家族的斗争,毕竟这两大家族的人都曾出任过光军的最高指挥官。但是这些说法都缺乏证据,不足信,不足信啊……"说着,冈日露出深深的疲惫,眼神落寞。 冈日提供的信息让岳阳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正努力将倒悬空寺与光军的失踪联系起来,他隐约觉得所有独立的事件就像被打乱的拼图碎片,只要找到它们发生的前后顺序,就能组成一幅完整的拼图。可是一番努力之后,终因线索不够而只能放弃,拼图中还缺少一些关键的碎片,他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候,冈日对卓木强巴道:"对了,还有一条线索或许对你们有所帮助。强巴拉,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给我说的那个九狗一獒的故事吗?就是挖个坑,将小獒崽都扔进去那个。" 卓木强巴点头,这是方新教授给他上第一堂课时讲述的内容,也是他小时候经常听到的故事,他也常将这个故事告诉他的朋友,但是那次…… 冈日继续道:"那次我嘲笑了你,还记得吧?"卓木强巴当然没有忘记,那次向冈日说起这个故事时,冈日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在嘲笑卓木强巴班门弄斧,后来他问起冈日为什么发笑,冈日只是道:"没什么,很好的故事,很真实,我听过。"但卓木强巴总感到冈日似乎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这时,冈日才道:"因为当时,你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现在,你应该知道那种九狗一獒的训练方法是怎么来的了吧?" 卓木强巴猛地一震,惊呼道:"光军!战獒!那是战獒的训练方法!"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那次冈日欲言又止,当时他根本就不知道光军是什么,恐怕就算冈日说出来,他也未必会相信,自己在那里夸夸其谈,在冈日眼中恐怕是井底之蛙,夏虫语冰。 第三十二章 紫麒麟猜想 藏地密码5人生的宿命第三十二章紫麒麟猜想 [紫麒麟猜想] 岳阳也是格外震惊,他们一直在研究光军和战獒,却从未将九狗一獒的故事和战獒联系在一起,或许是潜意识里,只把故事当做故事。他一面暗骂自己思维狭隘,一面道:"原来挖个大坑,将十条幼獒扔进去,只让一只獒活着出来,竟然是真的,真有这样的驯养方法?战獒,竟然是从乳獒开始就进行淘汰,太残酷了!" "残酷!"冈日冷笑道,"残酷的是战争!光军和战獒,都不过是战争的牺牲品。你们可知道,那些戈巴族人,不仅在对战獒的选拔上如此,他们对自己也是如此。相信你们都听说过,在雪山上有这样一个部落,当他们的婴儿刚生下来,只要是男孩,就用一条普通的羊毛毡子一裹,便扔到冰天雪地里过夜,能熬过这一夜的,才被承认是合格的族人……" 岳阳惊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你是说……" 冈日冷冷道:"那,就是戈巴族,那,就是光军!"他有些哀叹道,"如果说其他军队是统治者手中的棍棒、铁锤,那么光军,就是统治者手中的一把剑。初时,这把剑厚重无锋,随着战争的需要,这把剑变得越来越薄,但却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锋利,剑锋所指,无人能敌。但谁又知道,在那无敌之名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残酷与辛酸。" 看了看众人变了脸色,他缓和了语气道:"虽然说这个传言或许夸大了事实,但就我所知,在吐蕃解体前夕,戈巴族对光军的挑选,的确是从婴儿就开始抓起。具体怎么操作的我不清楚,不过无敌军队这个称号,可不是随便加上去就可以的。" 卓木强巴听得入神,忘记了给冈拉挠痒痒,冈拉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发出短促的咪呜声,卓木强巴抚摸了几下,它才惬意地眯上眼。冈日看了看冈拉,又对卓木强巴道:"嗯,还有一个关于紫麒麟的观点。记得以前你向我提过,紫麒麟是由于隔代大遗传而产生的。" 卓木强巴道:"是。" 冈日道:"其实,对于这一点,我还听说过另一种观点,只不过当时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 卓木强巴探了探身,道:"哦?也和光军有关?" 冈日点头道:"那种观点认为,紫麒麟,有可能是光军人工繁育出来的产物。" 卓木强巴震惊无语。冈日接着道:"你知道的,除了神话传说中,紫麒麟在历史上仅出现过一次,就是藏王朗达玛狩猎遇袭那次,你应该记得……"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道:"不过就我所知,那次藏王朗达玛出巡,并非狩猎,而是得到了准确的线报,发现了光军的踪迹。"卓木强巴道:"你是说……" 冈日道:"那紫麒麟,有可能是光军放出来威慑追兵的。你想想,作为吐蕃的最高统治者,一直有一队光军组成的亲卫军守护在身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光军的可怕,这样一支军队突然失踪,他能不担心吗?要是这支队伍哪一天掉转枪口,恐怕任何一位知情的藏王都会寝食难安的。所以,除了光军,还有什么力量能让一位藏王卧病不起?" 岳阳道:"怎么会?难道说,当时光军是反叛?他们不是只忠于最高统治者吗?" 冈日笑道:"谁说他们忠于最高统治者?虽然他们的信仰符合最高统治者需要,但他们并不对统治者效忠。据说,这个约定是藏王松赞干布收服戈巴族时就许下的承诺,他们只听命于最高指挥官,但保留自己的信仰和精神领袖。而他们的最高指挥官,是来自象雄的两大贵族,娘氏和韦氏;他们真正效忠的,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也就是他们族里的大苯波,据说是四大巫王的一支后裔血脉。那次光军失踪事件,一定和那位大苯波有关,因为除了他,没有什么人能让所有的光军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要说反叛,那倒谈不上,毕竟他们没有对藏王或当时的吐蕃军队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他们只是消失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了!" 岳阳又道:"这次我是真的糊涂了,不忠于最高统治者的军队,最高统治者敢用吗?" 冈日道:"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就太复杂了,这牵涉到最高统治者的力量权衡之术,我只能说其情形与清军入关时分封三大藩王有些类似。要让外来的家族为自己卖命,如果那家族能征善战的话,就得给他们军队和一些自治权,但是又要让他们不会造反。这需要统治者不仅要有足够的自信和魄力,还要有相当精妙的手段。你想想,娘氏家族和韦氏家族听命于藏王,光军又听命于娘氏和韦氏,而光军的最高统帅是在两大家族中轮番选任,也就是说藏王随时都可以撤换两大家族对光军的最高统帅。如果你想造反,对不起,光军真正绝对效忠的只是他们的大苯波,但是大苯波又没有实权,不直接领导光军。因此藏王、光军的最高统帅、光军的精神领袖,这三者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形成了微妙的权力平衡,最终的结果就是,后两者都必须抢着向藏王效忠。但就光军失踪一事,显然问题也是出在三者之间,我们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当时发生了某件事,那件事足以影响每一位光军成员,注意,是每一位。因为要是其中有一人告密,光军都不可能做到毫无声息地消失,还要带走四方庙的全部珍宝啊!就我所知,藏王朗达玛对此事是绝不知情的,因为守护在他寝宫门口的光军一夜消失,这件事对他的震撼比任何人都要大,否则他就不会命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光军的下落,也不会亲自带兵去追查光军的线索。就是他在死前,都还在怀疑是否自己灭佛太彻底才导致了光军的离开,甚至准备反省,重新考虑佛教在国家中的位置。至于娘氏和韦氏家族与光军的关系,在吐蕃时期有过传言,一是说娘氏与戈巴族订有秘密协议,毕竟是他们提出招抚戈巴族加入光军的,而另一说法则是韦氏利用药物控制了光军和戈巴族的族长苯波等等。这些传言,在光军消失的那一夜也就不攻自破了,但是有一点,他们似乎对光军的离去知道一些内幕。毕竟光军离去后,他们不像藏王那样着急寻找,而是在藏王去世后,直接加入了新的权力争夺之中,他们似乎并不担心光军成为他们的威胁,不知道他们究竟掌握着什么秘密。" 岳阳道:"那,韦氏和娘氏还有后人吗?" "没有。"冈日沉声道,"热衷于权力的人,最终都将被权力所摧毁。就我所知,昔日辉煌的两大家族,最后都灰飞烟灭在战火的硝烟中,而他们所知道的一丁点儿内幕,也被带入了坟墓。再没有人知道光军的下落和他们消失的原因,此后凡是想探知帕巴拉和光军秘密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口气突然严厉起来,卓木强巴等人都是一愣,冈拉也从卓木强巴腿上直立起来。冈日自知失言,又缓和了口气道:"说远了说远了,我本来是想说紫麒麟的,你瞧,扯到哪里去了。" 冈日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但显然没有平息下来,大口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更红了。冈拉柔声低鸣着靠了过去,两只前爪搭在冈日后背一阵轻轻拍打,就像丫头在给老爷捶背。胡杨队长和岳阳被彻底震惊了,岳阳忍不住暗想,冈拉,真的只是一只獒吗?要是我有这样一只獒,该多好! 冈日挥手示意不用,好一会儿咳嗽止住了,才开口道:"你们都知道,戈巴族与狼同居这种生活方式,几千年来从没改过,就算后来,战獒加入了他们,狼的地位也没有丝毫变动,只是将獒也纳入了与狼同等的地位。那么,就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当獒与狼在一起的时候,它们是如何生活,如何相处的呢?此外,因为战争的需要,原本的獒无论是从体型还是力量或速度上,都不可能完全达到标准,光军需要他们的战獒拥有更大的体型、更快的速度、更锋利的爪牙、更敏捷的身手等等,要如何才能做到呢?于是,在此基础上,我们就有了一种假设,或许一开始,只是一个偶然,那就是,獒与它们共同生活的狼,产生了下一代,当光军发现这样的物种拥有更强的战斗力,就开始人为地培育一些……" 卓木强巴惊讶得忘记了给怀里的冈拉梳理毛发,愣道:"你是说,那紫麒麟……" 冈日点点头,道:"根据这种假设,那紫麒麟,或许不仅是紫麒麟,还有其他一些圣兽灵獒,它们也许就是一种狼獒,或者是獒狼,就好像今天的狮虎兽一样。" 岳阳道:"为什么是假设?你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冈日点头道:"是,光军在吐蕃时代就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经历怎样的训练,就连那些权贵大臣甚至是藏王,也只能看到已经合格的光军。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来驯养战獒,我们只能猜测。不过,刚才那种假设并不是突然灵光一闪凭空想象出来的,也是前人们经过无数次猜想和反复考虑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它的确可以解释今天我们看到的一些珍稀獒种的非常之处。"冈日顿一顿,又道,"比如说冈拉……" 冈拉一听叫它的名字,伸着舌头望着冈日。冈日捧着冈拉的脸庞道:"我的冈拉,它祖先或许就是一头狈獒,或者是獒狈。" "狈獒?"胡杨队长对这样的提法大感新鲜。 冈日指着卓木强巴道:"强巴拉知道,他应该可以理解。" 卓木强巴已经想到了,这种假设比他提出来的隔代大遗传假设,可靠性要高很多。的确,如果是狈獒的话……卓木强巴欣喜不已,这是一种全新的思考方式,以前冈日不告诉自己,显然是因为光军的事情。他突然发现,光军和战獒竟然有着这样紧密的联系,这些领域,都是他从未涉及的。 岳阳见卓木强巴低头不语,面色时喜时讶,忍不住道:"强巴少爷,别一个人偷着乐啊,说说,狈獒是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道:"狈,是狼的变种,也有人说是完全不同于狼的一个物种,但它们与狼生活在一起确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在今天,从没有人见过。在历史记载中的狈,通体雪白,前肢天生残缺,需要别的狼背负着它走,但是它拥有极高的智商,在狼群中担任军师的角色。一旦某个狼群出了一只狈,那么这群狼的狩猎能力将提高数倍,就算是进入农耕时代的古人,都远不是它们的对手,只能痛骂狼狈为奸,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如果说,海蓝兽就是狈獒的话,就能解释它们为什么如此聪慧了,的确,是个很有可能的假设……" 岳阳看着冈拉道:"冈拉,很聪明吗?" 没想到,他刚说完,冈拉很高傲地一昂头,竟然发出"哼……"的一声,岳阳又是一阵愕然。 冈日又给大家盛满飘香热酒,道:"我能告诉你们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其余的线索,你们多半能从别的资料中查到。当然,如果你们能找到戈巴族的后人,或许他们能告诉你们更多。" 岳阳讶然道:"戈巴族的后人?他们不是全都去了香巴拉吗?" 冈日道:"谁说的?小伙子,你要搞清楚光军和戈巴族的关系,光军是由戈巴族人组成的,但并不是光军就代表了全部戈巴族人!当年戈巴族加入吐蕃王朝,就被分作了三支,最强壮的士兵挑选加入光军,普通士兵则留在普通的军队进行混编,其余的族人依然是百姓。带着四方庙珍宝一夜消失,后来又建立帕巴拉的,只是光军!而戈巴族人,依然辗转生活在高原,不过,他们也不得不隐匿行踪,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说着,冈日露出一丝悲怆的笑意,道,"就在解放前,还有人见过戈巴族人呢,说他们就像那些达玛人一样,生活在喜马拉雅山脉腹地,过着最原始的刀耕火种、逐水木而栖的生活。" "他们为什么不跟着光军离开呢?"岳阳震惊道,"难道说,连他们也不知道光军去了哪里?" 冈日点头道:"是的,光军的消失是很突兀的。那些戈巴族人在光军走了之后,生活很是悲惨,他们自诩为被流放的民族,原本该保护他们的士兵——戈巴族和吐蕃王朝的最强支柱,就那么消失了。王朝大厦倾覆的同时,戈巴族也遭到极大的打击,能够残延至今,也算是一个奇迹。" 岳阳心中充满了疑问,只听卓木强巴道:"谢谢你,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说,真是太重要了……" "等一等!"岳阳突然打断,他满脸疑虑,看着冈日,严词询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都是一愣,看向岳阳。岳阳道:"强巴少爷,这里面有问题。你想想,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这些事,我们研究调查了这么久,可是却从未听说过的!在那些前人研究的资料中,也没有提到过。"他又面向冈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你为什么会住在我们上山的路上?你究竟是谁?你……" 卓木强巴制止道:"够了,岳阳,不要胡乱猜疑,你……你太没有礼貌!"他不知道该怎么批评这个爱刨根问底的小伙子,更糟的是,他也产生了和岳阳同样的疑问。 冈拉一见这个年纪不大,又不是很熟的小伙子敢质疑冈日,它霍地就站在了冈日身前,这次,眼里闪过凌厉的杀气,明明站着没动,却给人感觉它随时会扑上前来。不知道为什么,岳阳竟然感到有些害怕。 冈日一抬手就按住了冈拉,哈哈笑道:"小伙子,你们调查研究帕巴拉和光军才有多少年?" 岳阳一时语塞,冈日道:"我听说,当年探听到帕巴拉神庙的人,不过是从说唱诗人口中听到了一段传说,真正追溯起来,还不到两百年历史,而我们国人得知帕巴拉的时候,已是清末民初,堪堪百年而已。你可知道,我们家族和光军纠缠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千年!一千年哪!从他们失踪的那一天起!" 岳阳突然想到了什么,肃然起敬,道:"你……你就是戈巴族后人!" 冈日微笑摇头道:"小伙子,别那么自信,这次你就错了,我不是戈巴族后人。"他难掩脸上的苍凉,叹息道,"但是我们家族,却背负了和戈巴族后人同样的命运,所以,我能感受到那些被遗弃在高原的戈巴族后人的遭遇。他们经历的一切,和我们家族的经历,应该是很相似的。" 岳阳道:"你们究竟是?" 冈日露出悲痛的神色,冈拉呜呜着,用大脑袋抵在冈日胸口,轻轻地蹭着。胡杨队长道:"够了,岳阳,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岳阳停止了询问,突然回忆起吕竞男曾经指导自己时说的话来:"记住,岳阳,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你在询问时,必须分清楚什么时候是在审讯敌人,什么时候是在和朋友对话。询问,也需要很高的技巧!" 就在卓木强巴不知道怎么向冈日表达歉意时,冈拉突然自冈日怀里站起,警惕地望着门外,耳朵也竖了起来,微微转动,似乎在捕捉空气里的信息,忽地对冈日吠了一声,声音如此响亮,连卓木强巴都被吓了一跳。 冈日从悲痛中猛地醒来,对冈拉道:"要开始了吗?"冈拉回应了两声,冈日手一撑从床榻上跳下,对卓木强巴道:"现在不谈这些,我带你们去看场大戏,保证你一辈子没见过。我拿点东西,冈拉,把门打开。" [灵獒海蓝兽] 岳阳靠门最近,原本打算去开门,没想到冈拉轻轻将他挤开,抢先一步扑到门前,身体一跃,立起来,把门闩一扒拉就打开了门,冲向了那广袤的绿野。 冈拉欢腾着奔跑了几步,回过头来,只见那雪白的身体轻快地行走在凛冽风中,直与那青草蓝天白云融为一体,岳阳脑海中竟闪现出一个词来——"英姿飒爽"! 没错,英姿飒爽!此时的冈拉气宇轩昂,银白色的皮毛闪现出缎子一般的光泽,紧紧地包裹着流线型的身躯,沐浴着阳光,就如同天空的云朵轻轻掠过草场。 那轻快的步伐好似贵族马踏起的盛装舞步,更似捧着洁白哈达的藏族少女在草原上翩翩起舞。好俊秀的一头藏獒,岳阳一时看得痴了! 卓木强巴轻轻拍在岳阳肩头,道:"很漂亮吧!" 岳阳叹息道:"我真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么美丽的犬,真是天工造物!" 冈拉奔跑过来,绕着卓木强巴的腿边转了两圈,岳阳看它,它却扭过头去,不拿正眼看岳阳。岳阳道:"它好像不喜欢我呢。" 卓木强巴笑道:"谁叫你一见面就说人家很跩,冈拉可是记着你说的话呢。" "不会吧!"岳阳睁大眼睛道,"很跩这么抽象的词它也听得懂?" 卓木强巴道:"你没看过科学家的分析报告吗?普通成年宠物犬能拥有人类三四岁孩童的智商,像獒、狼犬这些大型犬科动物更是拥有人类六七岁儿童的智商,如果加以训练,它们可以达到人类十一至十二三岁的小孩智商水平。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你认为她还有什么听不懂的?特别像冈拉这样的灵獒海蓝兽,它的智慧,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高,和它接触久了,你就知道它能带来怎样的惊喜。"说着,卓木强巴微笑起来,似乎想起了往事。冈拉蹲坐在他旁边,眺望着远方,不时扭过头去朝屋里一长一短地呜鸣。 岳阳看冈拉的样子,似乎在催促冈日,他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我说的是普通话,难道它还能听懂几种语言?" 卓木强巴道:"如果是简单的命令,哪怕再多几国语言,冈拉也记得住。不过平常说话,它未必只用耳朵听,它可以靠观察你的动作、表情,倾听你的语调语速,还有,它能嗅到你说话同时身体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捕捉你的心跳频率和汗腺分泌,就好像测谎仪一样。它能观察到你的真实心态,是轻视它,赞美它,讨厌它,或喜欢它。在神话传说中,灵獒海蓝兽是一种可以猜测人内心世界的通灵动物,甚至你还未开口说话,它就已经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了。" 岳阳忍不住又看了冈拉一眼,冈拉早早地就换了个方向蹲着,背对岳阳,神态昂然地将目光投向远方。卓木强巴道:"你真心诚意地向它道个歉,冈拉会原谅你的。是不是,冈拉?" 岳阳好一阵愕然,在强巴少爷鼓励的目光下,他试探着道:"那个……冈拉小姐,这个……,是我不对,我,我,我,我前面说的话,太没礼貌了……你能原谅……" 话音未落,冈拉站起身来,对着石屋又叫了两声。岳阳看着卓木强巴道:"这……" 卓木强巴笑道:"好了,它已经原谅你了。冈拉不是小气鬼,是吧,冈拉。"冈拉嗔怒地望了卓木强巴一眼,鼻腔里"嗯呜"一声长鸣,分明在说:"你这人,怎么竟帮着外人说话。" 冈日拎着一个小包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嘴里念道:"催,催,催,再急也要把家伙带齐不是?" 胡杨队长紧随其后,语气诚恳道:"你再考虑考虑?" 冈日却好似没听见,对冈拉一挥手,道:"我们走。"冈拉带着大家继续往南行。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岳阳问道。 冈日神秘地一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你们一定会感兴趣的。"他向卓木强巴递了个眼色。 岳阳没想到这位大叔还玩神秘,老大没趣地不再追问。胡杨队长似乎还气不过冈日拒绝他的邀请,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沉闷,他们四人就静静地跟在冈拉后面。 冈拉速度极快,它似乎不愿意停下慢慢踱步,总是飞快地向前跑一段距离,然后飞快地跑回来,好让大家能跟上。看着它那纵横驰骋的身影,岳阳突然生出一丝感悟,他也想像冈拉那样在蓝天白云下自由地奔跑,尽情地呼吸这自由的空气,然后躺下来,身心都舒展开,与大草原融化在一起。 没多久,冈拉的毛色就开始起了变化,那种令人心碎的颜色,如梦如幻,那骄傲的,自由的,奔跑着的身影,仿佛随时能踏云而起,直冲云霄。那一刻,它的确是从天界不小心流落到人间的神兽。 岳阳赞道:"好美的颜色。这,这究竟是一种什么颜色啊?"岳阳搜肠刮肚,却找不出一个好的形容词,只能沉醉于那种美丽的色彩。 胡杨队长也惊叹道:"从来没见到会变色的獒,它是怎么做到的?" 卓木强巴道:"导师说,这或许是和汗血宝马差不多的生理机能造成的,就像人生气了会面红耳赤一样,当海蓝兽开始急速奔跑时,那皮毛下的皮肤会因运动而使毛细血管充盈,皮肤改变了颜色,影响到银色的毛发,加上天气、光线的反射折射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就呈现出我们看到的这种色泽了。海蓝兽善于奔跑,它们喜欢奔跑,在所有犬科动物中,除了紫麒麟,它们就是跑得最快的,而且它们能将这种急速持续下去,耐力可以像战马一样持久。传说里的雪山女神赐予它们三种祥瑞:赐予它们妖冶的海蓝色皮毛,比那蓝宝石还要诱人;赐予它们云朵一般轻巧的身体让它们能自由地奔跑,成为追风的精灵;赐予它们一颗聪慧的心,使它们可以读懂世间一切语言。" 岳阳咂舌道:"我也想养一头海蓝兽啊。" 卓木强巴笑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在小獒长大之前,没有人会知道这是只什么獒,甚至无法和普通的小狗区分开来。"说到这里,他不禁怜悯地看了冈拉一眼,想当年,冈拉也是一只人类弃獒呢。 又走了一段路,岳阳开口问道:"冈日普帕大叔,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很危险?" 冈日道:"没错,是有些危险,不过只要小心就不会有问题。" 胡杨队长道:"这里风和日丽,也没听到有什么野兽嚎叫,你怎么知道有危险?" 岳阳道:"胡队长你忘了?来的时候,玛保说过有的地方危险。" 冈日道:"嗯?你们是从玛保的村子里来的啊,我还以为是强巴拉直接带你们来的。" 岳阳道:"不是,是玛保带我们来的,不过半道他就折回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卓木强巴微笑道:"我看他有些怕冈拉哦。" 冈日笑了笑,道:"是,几年前他家里丢了羊,在还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他来质询过我,当时争辩得很激烈。冈拉可不允许别人到家门口来吵架,我一时没喝止住,就让玛保受了点惊吓。后来我帮他把羊找到了,他也道了歉,但是他见到冈拉就一直有些……呵呵。" "冈拉很厉害吗?"岳阳看着前方飘逸的身影,总不能将那个把头埋在卓木强巴怀里撒娇的大狗与厉害二字联系起来。 冈拉好像听到了风声,掉过头来,对着冈日不满地吠了两声。冈日道:"别小看我们家冈拉,人家都说母老虎发威怎样怎样,要是冈拉生起气来……" 冈拉一听急了,冲上去咬住冈日衣摆,不停地甩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喉鸣,那威胁的意味更浓了,分明在说:"不准再说!不准再说了!" 冈日大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不说了。其实冈拉温柔起来,没有人比它更知心了。"冈拉这才松口,一溜烟跑远了,冈日凝望着冈拉的背影,眼中饱含深情。看着冈日眺望冈拉的眼神,岳阳似乎有些明白了,难怪强巴少爷借不走冈拉,冈拉就是冈日生命中的一部分啊,别说一天,哪怕一刻,他也离不开冈拉。没有冈拉,那冈日怎能独自在这孤寒的雪山脚下一待就是十几年呢。 又南下走了十几分钟,他们渐行渐高,已踏入大山沟壑之中,不知身在何处了。岳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辨认着方位道:"我们好像一直在向南行。" 胡杨队长道:"没错。" 岳阳道:"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亚拉法师他们。" "嗯?"冈日道,"你们还有人?" 卓木强巴将他们分作三组前往三个方向探查上山路径的事情说了一遍,冈日严峻道:"他们有危险了!" 卓木强巴想了想,亚拉法师、巴桑、张立,这三个人在一起,他们能遇到什么危险?他道:"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三人的身手比我都好。" 冈日摇头道:"人们不惧怕危险,是因为人们不知道危险的可怕。" 岳阳突然踮着脚尖望了望,大声道:"咦,那不是亚拉法师他们吗?张立!巴桑大哥!亚拉法师!这里!我们在这里!" 冈日这才松了口气,道:"还好。"冈拉也跑了回来,看着远远的四个生人。 亚拉法师等人走近了,岳阳迎了上去,询问道:"怎样?" 巴桑摇头,看样子他们也没找到合适的攀登路径。随即,他们就看到了冈拉,那通体的海蓝色正淡淡隐去,看起来就像缀满了时隐时现的蓝色星辰。但是冈拉看到他们,却没有多少好感,它警惕地盯着巴桑,不怒不吠,爪子也小心地收了起来,但那眼中蕴涵的气势,竟连巴桑都有些吃不住。冈日也收起了笑意,不等卓木强巴介绍,径直向前走去,目标直指巴桑,冈拉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巴桑警觉起来,出于一种本能,他的手握在了匕首刀柄上。不料,冈日仅仅是从巴桑身旁穿过,淡淡扔下一句:"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冈拉不喜欢你,小心点。"冈拉瞟了他一眼,也从巴桑身边走过。巴桑不经意地发现,这一人一獒靠近自己时,那种气势上的压迫,竟然令自己的呼吸都显得困难起来,这可是连强巴少爷也做不到的。 冈日和冈拉最后站定的地方,竟然是亚拉法师身前。冈日露出冷酷的笑意,低声道:"很久都没遇到真正的高手了,是吧,冈拉,你也迫不及待想与他较量一番了吧?"冈拉精神抖擞,四肢站定,与冈日一左一右面对法师,两人一獒呈品字形站立。 亚拉法师还没弄明白,疑惑道:"你是?"蓦然,他看到了冈日刀柄上的纹饰,大声道,"你是——" 话音未落,冈日的刀已出鞘,凭空划过一道银弧,直削法师面门。亚拉法师心随意动,不退反进,在钢刀削落的一瞬间探出手去,空手入白刃,竟是直接要去擒拿冈日握刀的手腕。此举早在冈日意料之中,他手腕一翻,改为下切,若法师不收手,就等于自己将手往刀锋上凑,若是收手续势再打,那么冈日的刀马上会变切为刺,法师就陷入被动了。 好一个亚拉法师,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不收手,跟着刀口变动,也是顺势翻腕,同时手掌一扬,拍击在刀身侧面。冈日只感到手中一麻,那刀差点拿捏不稳,等他重新握刀变招时,亚拉法师已将他手腕罩在五指之下了,只要五指一聚,就将钳住冈日的手腕。关键时候,冈日轻喝一声:"冈拉!" 命令一下,冈拉动了,那离地而起的身影,比起方才冈日划过的那道刀光竟是不遑多让,一口森然白牙对准了法师的手臂。如果这次法师再不缩手,只怕难以保全。法师想也不想,奇qisuu书将手抽回,避开冈拉的利齿,跟着又从冈拉头上将手探了出去,这一缩一伸,竟然快得好像根本没动过一样。 没想到,冈拉跃在半空中的身体,仿佛被缰绳拉得直立的马,说停就停,突然将头扭了回来,仍然是对准了法师的手臂,而此时冈日也重新握紧了刀,从冈拉的腹下重新刺了出来,亚拉法师避无可避,只能收手,同时退了一小步。 冈日那一刀明明已刺不到法师了,但他却没有丝毫犹豫,一刺到底。就在亚拉法师认为这是一个老大的破绽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冈拉在空中的身体一扭,蹬在冈日伸直的手臂上,借力变向,突然向亚拉法师面门扑了过来。 面对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直扑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亚拉法师将自己所学的招式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依然找不到一种适合出手的姿势。银光再现,那冈日的刀像毒蛇一般紧随冈拉而至。亚拉法师刚退了一小步,立势未稳,此番无计可施,只能顺势再退,这次,法师"噔噔噔"退出三步,才避开冈拉一扑之势。冈日和冈拉也不追击,呵呵笑道:"不知上师法号。" 亚拉法师道:"亚拉格果。" 冈日肃然起敬,道:"果然是密修者,厉害。" 亚拉法师看了卓木强巴等一眼,低声道:"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白银末裔。" 亚拉法师和冈日冈拉交手,瞬间胜负即分,总共也就是眨两下眼的工夫,然后就看到法师大步后退,卓木强巴想出声制止,还没喊出口就已经结束了,而忙着与岳阳说话的张立更是连看都没看到。卓木强巴赶到二人身边,此时气氛已经融洽,他给二人稍作介绍,然后困惑道:"阿果,法师,你们刚才……" 冈日对卓木强巴笑道:"没什么,冈拉刚才察觉到,这里面有一个很厉害的高手,我一时手痒,验证了一下。呵呵,没想到竟然有密修者帮你们,这一路上,你们应该不会遇到太大阻碍的。" 亚拉法师苦笑道:"密修者也是人,刚才我不是就敌不过你和你的雪……海,海蓝兽!这是一头海蓝兽!"法师这才看清冈拉的神韵,不禁叹息道,"难怪能有这样的速度和如此巧妙的变化,竟然是传说中的灵獒!"他微微点头,似乎刚才那一败,也败得不冤。 卓木强巴虽然曾和冈拉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但他也从未见过冈拉战斗的一面。刚才冈拉在空中腾挪翻转,那一招一式竟是精妙独到,与冈日心意相通,更是配合得严丝合缝,这又岂是普通獒能做到的,恐怕只有传说中的战獒才有如此本事。他有些埋怨道:"阿果,冈拉是一头战獒吧,你竟然一直没告诉过我!" 冈日摸了摸冈拉的额头,冷笑道:"战獒吗?哼哼,如果冈拉是一头战獒的话,恐怕刚才,这位亚拉法师已经躺下了。" 卓木强巴惊讶道:"你说什么!" 此时冈日正在看与法师同来的人。这位亚拉法师刚交过手自不用说,旁边那位冷酷得不用化装就可以去演杀手,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显然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另一位和岳阳说话的小伙子也是长得精壮结实,一看也是受过训练的好手。他对卓木强巴道:"你们等我一下。"径直向带亚拉法师他们过来的那位达玛小伙子去了。 [狼] 亚拉法师仔细打量着冈拉,点头道:"没错,战獒它们不需要人来下达命令,它们会自己根据战场的情况判断出敌我交战双方的实力。如果刚才那次交手,旁边守护着的是战獒,它就会在我招数用尽、变化已穷的瞬间出手,攻其不备,一击致命。"不知为什么,看到冈拉战斗的身影,又听到法师说起战獒,卓木强巴却不自觉地想起了在可可西里遇到的灰狼三兄弟。分开快两年了,也不知道那三兄弟过得怎么样,他的手摸到了那个贵重的袋子,骨笛静静地躺在那里。 岳阳和张立也赶过来了,岳阳问道:"刚才是怎么了,我好像看见大叔和法师打起来了?" "没什么。"法师淡淡道,"这位冈……冈日普帕是一名武士,方才我们切磋了一下。"他看了冈日一眼,只见冈日和那个叫坚增的达玛小伙子说了几句,那小伙子面色一变,一个劲儿地摇头,又往这边看过来,然后不停地点头…… "各位,各位!"冈日大声道,"各位,我打算带强巴拉去一个地方,但是那里呢,有些危险。我看大家都是受过训练的人,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与我们一同前去?如果不愿意呢,坚增要回村子,他会带你们回去。" 张立已经听岳阳说起这事,大声问道:"大叔,是去什么地方啊?" 冈日朝岳阳和张立道:"小伙子,你们怕不怕狼?" 岳阳未答,卓木强巴的眼睛却是一亮,就像六七岁的孩子突然听到要去看迪斯尼一样,忙道:"狼!这里有狼?什么时候发现的?上次我来时可没有听你说起?" 冈日道:"我说过你一定感兴趣的。这些狼是你走了之后才来的,前后来了三批,特别是这最后一批,我保证你没有见过。它们今天有一次大动作,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岳阳道:"什么大动作?" 冈日道:"前几天有一群野牦牛从狼的领地经过,被狼群包围了。今天,它们就要展开决战。冈拉已经嗅到了硝烟的气息,现在赶快些,刚好能看到。" "什么,狼群和野牦牛群的对决!"岳阳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他们听过亚拉法师说起兽战后,就一直感慨晚生了一千年,如今眼前就有这么一幕,想来比兽战也差不了多少吧。 冈日一看岳阳这样激动,马上又道:"我先说清楚,那群狼与你们在电视上或别的什么地方看到的狼都不一样,一旦被它们发现,就有九死一生的危险。你们自己考虑好噢!" 卓木强巴看着大家,岳阳和张立是叫嚷着一定要去,亚拉法师无所谓,胡杨队长思索片刻,道:"也好,顺道去勘测勘测地形。"巴桑似乎在回忆什么,嘴角抽动着,没有说话,岳阳望过来,他又坚毅地点了点头。 大家商量了一下,都愿意去,坚增就提前回村去了,大家继续跟在冈拉身后,向南爬坡。 冈日看了看,连自己共八名成员,不由喃喃道:"八个,有点多了,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他看到张立手中的勘测仪器,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卓木强巴道,"你们是不是有即时通讯仪器?"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连声道:"关掉,关掉,会被发现的。"卓木强巴愣了愣,不知道电磁波传递会不会引起狼的警觉,既然冈日如此担心,他向吕竞男讲明了情况后,大家就关掉了通讯设施。 走了一会儿,卓木强巴问道:"这些狼是什么时候迁徙到这附近来的?" 岳阳也在问:"一共有多少野牦牛?刚才大叔的口气,好像狼群更具优势?" 冈日看了看左右二人,先对岳阳道:"那群野牦牛大概有五六十只。不过狼群是野牦牛群的天敌,有时三五头狼就可以把一群野牦牛吓得惊慌失措,更何况这次,牦牛群在数量上并不占优势。我认为它们的失败是一定的,就看狼群是怎么个赢法。" 听到牦牛群在数量上不占优势,卓木强巴不禁望了冈日一眼。冈日知道他想说什么,答复道:"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这群狼,和你以前见过的狼群都不一样。"然后他看了一眼,见冈拉在远方奔跑,才回答卓木强巴的第一个问题,道,"我前面说了,前后来了三批狼,第一批大概是你走后不久就迁徙到这里来了,是冈拉发现它们的。以前的首领我没见过,不过现在那群狼的头领是一匹白狼,一匹白眼狼!" 冈日恨恨地说着,声音却放得很低,接着又道:"第二群狼是四年前到这里的,它们与第一批狼分山头占了,一直没什么冲突,领头的狼应该老了吧,那背就和野生牦牛有些像,我管它叫驼背。这前面两批狼,都和普通狼群没什么区别,一群是家族狼,数量在十五只左右;第二群是集团狼,大约有二十七八只,据我观察大概是四个家族组成的,若不是冈拉,我或许都不会去关心它们的存在。但是这第三群狼就有点古怪了,如果我几次统计的结果正确的话,它们总数大约在两百只左右。" 胡杨队长瞪大双眼,道:"这不可能啊!" 岳阳好奇道:"怎么不可能?" 胡杨队长道:"你不了解狼,虽然狼是群居动物,但群居不代表无限度的集结,这是由环境、食物、家族等多种因素综合决定的。通常一群狼,就是一个家族,由一对夫妻带领数个子女集体狩猎,数量以七到十二只为最优,极少超过二十只。只有到了冬天,猎物减少,需要围捕大型猎物时,相互熟识、领地相邻的几个家族才会组合成一个大的集团,不过最多的时候,数量也就是三四十只左右,由最优秀、经验最丰富的一对夫妻作为集团的领导。两百头狼聚在一起,至少我没见到过,小说里才会这样写吧。这里面牵涉了一个猎物数量和分配问题——狼群狩猎时,那是每一头成年狼都要加入战斗的,而且必须保证每一头成年狼都要分配到足够的食物。要知道,狼是以肉食为主的杂食性动物,而就生物学家们计算,当一群狼的数量超过二十只时,猎食的效率不仅不会提高,反而会大大降低,整个狼群的生存就很难维系下去。两百头狼要一起生活,除非它们学会了开荒种地,吃大米还差不多。" 岳阳想了片刻,似懂非懂,张立却是听得莫名其妙,喃喃道:"我还是不懂,不管怎么说,一个种群,总是数量越多越好嘛。" 冈日开口道:"胡队长说的狩猎最有效团队组合我也听说过,那是有先决条件的。那是指,在食物数量有限的情况下,狼群与狼群之间差别不大,各自都有各自的领地,被限定了捕猎范围,为了保障自己的族群能继续生存下去,那才需要限定狼的数量。当数量超过这片领地可以供养的最大值时,狼群会自动驱逐体弱的狼,就和大公司在经济不景气时裁员是一样的道理。不过,这套理论是在纸上论证出来的,那些生物学家实在太小看狼了。你也知道,在冬季食物稀缺时,家族与家族之间会放下成见,组合成大的集团进行集团狩猎。那么,你知不知道,狼的家族与家族之间,是靠实力的强大来划分领地的范围;你又知不知道,狼的家族与家族之间,除了组合,还有驱逐和吞并,你知道两个相邻的家族是如何谈判、挑衅,继而发动起战争,进行埋伏、围堵,对敌方的家族首领发起斩首行动,或挑唆对方年轻的狼离群,或去找那些独行狼,让其成为安插进敌营中的钉子,这些你都听说过吗?" 胡杨队长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冈日一口气说这许多,站在山坡稍许歇息,才跟上冈拉的步伐,对胡杨队长道:"事实上,因为观察狼群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加之狼群本身不易被追踪,数量又越来越少,别说是你们,我守着两群狼这么多年,也只在暗中看过几次。所以我说,这次带你们去看的狼,和你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岳阳呆立片刻,追上来道:"大叔说的,都是第三群狼吗?" 冈日暗赞这小伙机警,仅凭自己说的前两群狼都很普通就猜到了后面所说的都是第三群狼所为,他点头道:"是的。你不知道,原本狼的领地观念是很强的。一是依赖性,毕竟是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二是它们不会在自己不熟悉的环境中作战,每一头狼,可以说对自己家族的领地都了如指掌,这对它们来说,是狩猎必须掌握的技能。但是,狼的领地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如果遭遇天灾,比如干旱、酷寒,导致食物无法维持生计,这时候,就会出现一种罕见的情况,也就是我们将要看到的。" "是什么?"岳阳急不可耐地问道。冈日看了看卓木强巴,微笑道:"这些都是强巴拉告诉我的。" "迁徙狼!"卓木强巴接着道,"这需要有先决条件的。首先,得出现一个特别强大的家族。狼和人一样,也讲天赋的,有时候,某个家族会突然出现一位特别强壮,或是特别有谋术的族长,在它的带领下,那个家族肯定会比周边的家族强大。当那个狼家族强大到可以无视周边的家族时,同时它们也就会无视所谓的领地潜规则。在这个家族面前,将不再有领地的边界,它们会霸占别的家族的领地,那些弱小的家族,只能选择顺从或是被驱逐,这个时候,整个狼群已经开始由家族转变为集团,聚集在这个优势家族周边的附属家族将会渐渐增多。所不同的是,它们不是单纯的合作集团,而成为一种有阶梯关系的等级分明的战略型集团。第二个条件,就是环境改变。物资丰裕的领地不会出现强大得可怕的家族,只有在那些物资匮乏、领地无法维持生计的地方,家族与家族之间反复地战斗,才会突然有某个家族崛起。当它们聚集成集团,而那巨大的领地内依然没有可养活它们的食物,那么,整个集团就将发生质的改变,它们会从领地狼转变为迁徙狼。它们将被迫从自己世袭居住的地方迁徙几千乃至数万公里,以寻求可以生存的环境。领地狼和迁徙狼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数量,在长途的迁徙中,未知的困难是无法估量的,没有足够的数量来维持,狼群根本就不敢大范围的迁徙。迁徙狼是狼群为了生存下去而被迫采取的手段,这时候狼就不是几十头、几百头,多的时候甚至会出现上千头狼聚集在一起。不过,这些现象只会出现在没有人的地方,你们没看到过类似报道,那是因为没有人见过,见到的人,存活的几率几乎为零。而且,今天我们国内的狼,已知的也就几千头,能看到上百只狼聚集在一起,恐怕都将是我们这一生唯一的一次。" 张立惊呼道:"上千头狼聚集在一起的迁徙,强巴少爷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卓木强巴道:"如果你再大三十岁,又是生活在西藏、新疆、内蒙古等地,你有可能看得到。" 岳阳道:"这么说,强巴少爷亲眼见过迁徙狼。跟我们说说,你见到的迁徙狼是什么样的?" 卓木强巴道:"就算我没亲眼见过,我起码也该听说过,你们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该不会忘记了我是动物学犬科专业的吧。要说迁徙狼,里面涉及面太广,得先和你们说说狼的基本知识,这样就好理解了。"卓木强巴娓娓道来,让同行的人对狼群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狼群通常采用家族式群居,数量从三五头到十几头不等,最常见的方式有两种,一是一对夫妻带几个子女,另一种情况是兄弟姐妹几人,和大家的孩子一起。有时候狼对爱情显得很忠贞,一夫一妻维持终身,通常情况下,夫妻子女型的家族,那对夫妻会成为家族首领;兄弟姐妹型的,雌雄不论,谁的经验丰富,谁的捕猎技巧最好,大家就听谁的…… 狼的等级制度十分森严,在进餐的时候尤为明显,头狼最先享用食物,等它们吃完,其余的狼才敢靠近食物;就算一同进餐,也要分清头、身体、腿,不同等级的狼吃不同部位的肉,只有那些怀着幼崽的母狼有时会有优待,不过很少。通常狼在初冬发情,寒冷地区的狼则在四月,怀胎四五月,产崽六七只,多的也有一次产崽十几只的,只有头狼夫妻享有随时交配的权利,其余的狼则需要请示头狼,经过批准才可以交配。那些兄弟姐妹型的家族狼,往往大家的狼崽都集中喂养,每头母狼都有做母亲的机会…… 狼的领地大多是世袭的,建立在生物群落丰富的平原或是迁徙动物必经的交通要道上,一群七匹狼组成的团体,通常需要一块直径五十公里以上的领地才能维持生计,稍微大一些的狼群领地直径,甚至超过一百公里。狼群除了捕猎和休息,往往在自己领地边缘巡逻,就像小狗一样,选择一些标志性大树或石块撒下排泄物,那些石块和大树就成了领地与领地之间的界碑,不同家族的狼群一般不会越界。狼群的领地往往不会直接相连,领地与领地之间有缓冲地带,当猎物进入那些公共区时,往往会引来两个不同家族的狼群争斗…… 狼是学习型生物,和记忆遗传型不同,需要母狼教会小狼如何捕猎。捕猎的时候,由头狼锁定目标,其余的狼都有各自的线路和位置,从各个方向围追堵截猎物,通常这种默契,经过几次实战演练就能配合娴熟,许多家族狼都是从小就一起配合捕猎的,其默契程度非同一般。当猎物数量众多时,狼群就驱赶猎物,造成猎物群的混乱,跑几圈下来,它们会将目标锁定在跑得最慢、有疾病残缺的猎物,或是失去成年猎物保护的幼崽,然后缓慢合围,集中优势力量对付单一个体,这就是后来演变成经典战例的狼群战术。当猎物落单时,特别是那些大型猎物,或是年老独自离开族群的猎物,狼群反而不急,它们会远远地跟在猎物身后,追寻猎物留下的足迹,看猎物是否有残疾;嗅猎物的粪便,看猎物是否消化不良;观察猎物啃噬过的青草和树叶,看它们的牙口是否还好…… 狼群的狩猎成功率很高,它们是最讲究效率的团队,能不费力的时候它们不会穷追猛打,能避开危险的时候也绝不贸然突进,如果它们发现一头垂死的猎物,而那种猎物又能对它们构成威胁的话,它们就会一直跟在后面。十几头狼,围成一个弧形,距离猎物十米左右,如果猎物反击,它们就退散开来;等猎物继续向前,它们又围上来,保持队形,只要不是饥饿到极点的狼,它们都很有耐心。它们会一直等待,等到那些大型猎物老死、病死,或是被活活吓死…… 谈到自己的专业,卓木强巴信手拈来,已经尽量精简内容,还是让岳阳张立他们听得入神,都说如果当年老师讲课能讲这么精彩,他们也不会成绩低下了。说完狼的基本习性,卓木强巴才告诉他们迁徙狼的事情。迁徙狼是由于物资匮乏,才不得不离开世袭领地,只有在出现大面积饥荒时才会形成迁徙群落。它们是由某个狼集团率先发起,沿途走过的地方往往会有新的狼群加入,因为在饥荒年代,不加入别的狼群,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别的狼吃掉。它们仍然以家族为最基本的作战单位,在整个迁徙部落中,狼群自发排列出金字塔式的等级制度,最下层的是最后加入的狼群,也就是迁徙部落所处地域的本地狼。在迁徙过程中,不战而降的狼群几乎不存在,所以那些本地狼是以俘虏或奴隶的角色出现在迁徙群落中,它们往往走在整个迁徙群落的前面,一是带路,二是抵御别的部落或大型猛兽的袭击,但是如果前方有猎物出现,它们又得停下,让身后的狼前去猎食,就算捕到食物它们也不能自己享用。在金字塔中部是那些早一些加入迁徙部落的狼群,相处一段时间,或是离开了它们的领地之后,它们就不用扮演开路先锋的角色了,而是护卫在狼群的最末,防止别的猛兽从后面偷袭。金字塔的高层,是以发起迁徙的狼集团为首,加上它们周边的数个家族或集团,它们是第一批迁徙跟随者,所以获得高规格待遇,而在这里面,又以正中的迁徙集团为尊,在迁徙集团中,那个最强大的家族占据了金字塔最高层,而这个家族的族长,就是金字塔的顶点,整个迁徙群落都由它指挥。 卓木强巴告诉大家,他们管一个狼家族的最高领导叫头狼,在数个家族合并成的集团里,最高领导他们称狼头领。只有在迁徙群落中,才会出现真正的狼王。 最后,卓木强巴长叹道:"狼群的迁徙,就像长征一样,是一段悲壮的历程。在迁徙的过程中,会上演无数幕征战,几乎每一匹狼都伤痕累累,任何资源都不会被浪费,在迁徙中倒下的狼,马上就成为同伴们的食物,实在没有食物的时候,它们连草皮都啃。在迁徙途中,母狼的发情期会推迟甚至消失,狼群自发减少交配次数,低等级的狼会被禁止交配。它们不会笑,缺少语言和肢体语言,彼此间交流的次数变得极为稀少,它们走路的姿势都和普通狼不同,尾巴夹得很紧,耳朵始终是竖立着的,迈步时小心翼翼,尽可能用最轻的步伐跟上大部队,眼睛会像狐狸一样随时四处张望,那鼻孔里哪怕只嗅到一个血液分子,都能让它们的眼睛变成红色。没有见过迁徙狼的人,就不会知道,当贪婪、饥饿这些词加在狼群身上时,究竟是怎样一种可怖的场面。" [兽战] 卓木强巴的话一直都是那么低沉,却给人震撼,连冈拉也放慢了脚步,一面带路,一面竖着耳朵倾听,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张立正想问为什么迁徙狼里面才会产生狼王,却听岳阳抢先问道:"不对啊,强巴少爷,你说在大饥荒年代才会出现迁徙狼,可是现在不像是饥荒的样子。" 卓木强巴点头道:"这也正是我困惑的地方,照理说不应该聚集这么多狼才对。而且附近的村子里人畜无恙,这群狼不像是为了食物而聚集起来的。" 冈日道:"大家小声,我们到了。"他低声嘱咐大家,看见冈拉趴下就趴下,如果冈拉调头,大家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大家现在所站之处在半山腰上,前方那道山脊像刀刃一般一直延伸进高山云雾处,不知道山脊背后是什么。却见前面带路的冈拉突然猫下腰,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匍匐前进,冈日双手拼命下摆,让大家都蹲下,半蹲着或是趴着朝山脊高处挪移。在山脊当风处有几丛杂草,卓木强巴辨认出几丛红柳和一些水泊枝。冈拉趴在草丛后往外瞅,冈日也让大家慢慢靠过去,路过时将一株不知名的草连根拔起,咒骂道:"这些疯草,竟然长到这里来了!" 岳阳小心翼翼地探头一望,只见山脊背后是一道道冰川侵蚀留下的巨大深沟,后来冰川消融,这里则成为了布满卵石的河床,如今这些沟壑已被蒿草和地衣装扮得黄绿相间。 岳阳张口道:"这面山坡好怪,长这么多褶皱。" "这是冰蚀地形。"胡杨队长的手掠过那棱角分明的山脊,道,"这些褶皱,都是冰川融蚀出来的刃脊,下面被u型槽谷环绕的是古冰斗遗迹。" 正如胡杨队长所说,从他们的位置往下看,那一道道冰川沟像台阶一样逐级往下,放眼望去,像是奥运场馆的看台,他们就在看台的最顶端。可岳阳瞪大了眼睛,别说是狼,连牦牛那么大的块头都没看到,他怀疑自己的视力是否出了问题,揉揉眼再看,还是没有啊?不过风中似乎隐约传来狼嚎牛哞。 冈日张开五指,将手伸出山脊,然后道:"好极了,我们是迎着风的,只要小声说话就不会暴露。" 岳阳道:"狼呢?" 冈日道:"别急,用这个看。"说着,从他准备的包袱里取出一架炮筒似的观鸟镜。岳阳一看标志,放大30-80倍,冈日正不断将放大倍率调大,他顿时就傻眼了。如果是这种放大倍率,那目标最少也在两三公里外,那牦牛落在眼里恐怕比蚂蚁大不了多少,那冈日还让他们小声说话,又趴着前进,弄得好像狼近在眼前似的。 冈日小心地调试着焦距和方向,神色凝重。岳阳等人也纷纷拿出望远镜,不过他们的折叠望远镜,只能看到远处有几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张立抱怨道:"大叔真是的,隔这么远,怎么可能被发现嘛。"正打算举着望远镜站起来,被冈日一把按住。冈日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看不见它们,不代表它们看不见你!如果不想送命的话,还是乖乖地趴着吧,说话都给我小声点!还有,别被石头什么的划伤了,要知道,狼能捕捉到十公里以外的血腥味。" 胡杨队长没有往下看,他的目光顺着山脊往上,看着那冰川留下的巨大沟槽,喃喃道:"这个地形……"他马上取出背包里的仪器,开始勘测山上的路径,亚拉法师在一旁帮忙。冈拉也围了过去,对这些它没见过的仪器充满了好奇。 卓木强巴从望远镜里看到,"u"型槽下段坡势稍缓,经过冰川河流的长期冲刷,形成一大一小两个深坑,连在一起,远望去像个葫芦。葫芦里有一群芝麻大小的黑点,时而出现移动的痕迹,显然就是被堵在里面的牦牛群了,而狼群在什么地方,他的望远镜里却看不到。 岳阳也从望远镜里看到了下面的地形,暗叹好狡猾的狼。他已从卓木强巴那里得知,狼群善于将要捕获的猎物赶往不利于猎物行动的地方,比如冰面,或是湖旁。像现在这个地方,从大处看,两壁陡峭,难以攀爬,葫芦嘴狭窄细长,恐怕两头牦牛也难并排通行,狼群只需要在葫芦底部一堵,这群牦牛就如瓮中之鳖;从细处看,葫芦里全是长满地衣的大块卵石,牦牛体重,踏入卵石堆中就会陷蹄,而且这些地衣将地面弄得又湿又滑,牦牛根本跑不起来,这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宰割了。 冈日调试好第一架观鸟镜,对卓木强巴道:"你来看。"跟着,又从包袱里取出第二根炮筒,跪在地上搭支架。 卓木强巴凑近一看,观鸟镜将远处的景物拉近至眼前,连牦牛脸上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几十只野生牦牛围成一个蛋形圆弧,公牛面对这葫芦底,母牛在尾段,将小牛护卫在中间。这群野生牦牛也算野牦牛家族中的翘楚了,那些公牛个个生得高大威猛,牛角又尖又长,眼睛犀利凶狠,一看就是在高原上横惯了的主。那牦牛头领正值壮年,毛长肉多,背踵高高坟起,一对牛角就像在磨刀石上磨砺过的钢枪,站在牛群尖峰位置,只看那块头就能与其他牦牛明显地区别开来,卓木强巴见过的野牦牛不少,不过这种体型的倒是少见,那体重估计得接近两吨。只是此刻它怒视前方,多少又显得有些无奈。观鸟镜视场有限,不知道牦牛群正对着的狼群又是怎样的。 卓木强巴轻轻挪移镜头,对准葫芦底部,定睛一看,却是大失所望。只见与牦牛距五十步的地方,有十几头狼稀稀拉拉地卧在草地上,眼里充满了戏谑,有的悠闲地晃来荡去,有的蹲坐在地,用前爪整理着嘴边的毛,在那里搔首弄姿,有的追逐嬉戏,全然没把那群随时准备鱼死网破、拼命一搏的野牦牛放在眼里。高原狼体型本身就小,卓木强巴眼前这群更是瘦弱不堪,恐怕这十几头狼加在一起,都没有那牦牛头领重。那冈日所说的上百头狼聚集的场面,与眼前这种景象,完全就是天壤之别。这十几头狼,连葫芦底的缺口都堵不上,那些野牦牛集体向西南方做一次冲击,完全有可能突围的。 不对,狼群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呢,肯定有后招。卓木强巴想到这里,赶紧将镜头移向缺口位置,沿着狼群留下的缺口向外望。果然,在缺口后的凹地里,还潜伏着一支队伍。这群狼约有二十来只,以牦牛的位置应该看不到它们。不过它们也是一副哈欠连天、昏昏欲睡的表情,趴在草丛里,慵闲懒散,给卓木强巴的感觉,这些狼都不像是来狩猎的,倒像是来郊游的。 卓木强巴愕然地抬头向冈日看去,冈日也正微笑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告诉过你,是你绝对没看过的狼,它们的行为,也是你绝对猜测不到的。冈日架设好第二台观鸟镜,对岳阳道:"小伙子,来,用这个看。"岳阳喜滋滋地一把抓住镜头,却见冈日像变戏法一般,居然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根炮筒来。 岳阳惊讶道:"大叔,你一个人住在这山上,准备这么多家伙什干什么?" 冈日解释道:"强巴用的那台,是早些年他送给我的,他说这里山高人稀,野兽群多,要是走丢了牛羊什么的,用这个方便。后来那群狼来了之后,我常用这望远镜看,那时我就想,什么时候他和教授再回来,我好带他们一起来观狼,就又准备了两根,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你先看着,可别乱叫乱动。"说完,开始搭第三台观鸟镜。 岳阳也是先看到牦牛群,他很快辨认出,有二十三头成年公牛,十七头母牛,七只小牛,看那些野牦牛的样子,虽然成年牦牛腹部还有些膘,但小牛却饿得"哞哞"直叫,那两三头更小的牛犊子想去叼母牛奶头,却被母牛凶暴地赶开了,看起来这群牦牛被堵在这里不是一两天了。 接着他也看到了狼,同样也是大吃一惊,差点就叫出声来。他曾做过多种假设,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看到的是这么弱的狼。难道那几十头看起来彪悍的野牦牛,就是被这样的狼围困住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岳阳看了两眼,见张立守在一旁,又让张立来看。卓木强巴也让巴桑来看,但巴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拒绝了。胡杨队长和亚拉法师正忙着调试观测仪,一时也不会来看。 "这是什么狼啊?这样的狼有……有战斗力吗?"张立一看,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岳阳挤开张立,附和道:"就是,就是。" 这时候,冈日已调好最后一台观鸟镜,他将眼睛凑近目镜,问道:"你们说的是哪一部分狼?" 岳阳道:"正对着牦牛的那群,就在那葫芦地形的底部。" "看到了,看到了。"冈日肯定道,"嗯,这一定是故意示弱。这才几只狼啊,别的地方一定还有埋伏。这群狼,我们不能用看狼的眼光去看,我们得用看猎人的眼光去看它们。大家在附近找找,看看别的狼都分布在哪里。" "看到了!"冈日刚说完,岳阳就有了发现,"就在正对我们的山脊上,好大一群!" 卓木强巴和冈日都调焦镜头,很快就发现了,在对面的高处,的确有一群狼,不过那是十几头母狼,带着二三十只小狼崽,显然那群狼的目的和卓木强巴他们一样,居高临下,是来观战的。冈日道:"唔,那群狼是不参加战斗的,是母狼带着小狼来学习的。" "嗯?"岳阳一错愕。卓木强巴告诉他道:"狼就是这样,在观察中学习,在实践中磨砺,它们的捕猎技巧都是这样练就的。" 冈日道:"再找找,还有。" 不过这山头如此之大,与狼群隔得远了,又不见狼群有什么大的动作,要想找到散布在山间的狼还真不容易。没多久,岳阳又道:"有了,牦牛西侧,顺着葫芦地形的腰身往上大约两百米处,这应该是主力部队了。"他一有发现,就让开让张立来看。 卓木强巴和冈日都发现了岳阳说的那群狼,这群狼的毛色深暗,和其余的狼比起来果然要强壮不少,数量在二十头上下。冈日道:"这就是驼背的队伍。它在队伍的中央,看到没有,那只背有点驼的就是,青灰色的狼。"卓木强巴循声找去,果然在队伍的中央发现一头背有些弓的狼,毛色青灰。旁边一头狼稍有异动,它一龇牙,那头狼就乖乖地伏了下去。 岳阳奇怪道:"大叔,我们看到的究竟是第几批来的狼?那驼背你不是说它们是第二批……" 冈日道:"怪我没说清楚,现在这里只有一群狼了,那驼背和白眼带领的狼群,都加入最后来的第三批狼了。" 张立道:"那第三批狼,就是那些懒洋洋没气的狼?" "懒洋洋没气,照我说,那应该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才对。"冈日道,"那驼背和白眼狼两个,在这里相互争斗了三四年,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但是第三批狼一到,它们就全投降了。" "有这么厉害?"张立兀自怀疑。岳阳若有所思,似乎有些相信了,忽然对张立道:"让我看看。" 没多久,听岳阳一声叹息,道:"这第三批狼,果然厉害啊!" 张立道:"你看到什么了?" 岳阳缓缓道:"在葫芦嘴的方向,两壁上方各有一群狼,在葫芦底部西线延伸百米开外还有一群狼,再延伸百米,又有一群,两百米外,还有更大的一群。这些狼加起来,应该和大叔所说的数量,差不多了。" 卓木强巴、张立、冈日三人纷纷掉转镜头,果然,与岳阳说的一丝不差。张立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狼就是你说的很厉害的狼吗?它们厉害在哪里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岳阳道:"没错,正因为我发现了它们,所以才说它们厉害。我一开始,是打算从山脊往山下进行地毯式搜索,所以一来就发现了那些观战的母狼。后来我发现,这样搜索不行,范围太大,目标太小,于是我就改变了策略,我在想,如果我是被困在中央的牦牛群,我要怎么脱困,如果我是狼,那么我又应该守在哪里?首先,我看到葫芦底部的西面山坡,坡度不高,牦牛奋力应该可以爬上去。一旦爬上去了,那里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宽阔沟谷,到时候朝南或者朝北,都可以离开狼群,以牦牛群集体冲刺的力道,狼群不敢正面抵挡吧,但是……" 岳阳语音一重,道:"但是就在山坡与沟谷的交汇关键处,我发现了驼背带领的狼群,只要它们从半山坡杀出来,那爬坡的牦牛群将不战自乱。后来,我又想到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葫芦嘴地势狭窄,只容单头牦牛冲过,但是,如果野牦牛头领带头冲击,只要冲出葫芦嘴,前面就是开阔地。一开始我是在葫芦嘴的外面寻找狼踪,没有发现,后来我才想到,那葫芦嘴两壁高不过十米,如果在那里埋伏一队狼,当野牦牛排队冲出葫芦嘴时,从上往下攻击,那牦牛群还不任由宰割?这样的布置,还能让狼群避开牦牛头领的锋芒,只攻击后面的母牛和小牛,那野牦牛头领或许能逃走,但它的族群,就全军覆没了。这样一想,果然,我在葫芦嘴的两岸发现了另外两群狼。" 岳阳有些口舌干燥,却依然一口气讲下去:"最后,我不得不考虑野牦牛群最不愿面对的问题,就是与狼群正面交锋。这时候,那些故意示弱的狼,就显得至关重要了,虽然它们很弱小,虽然它们数量很少,但它们毕竟是狼,牦牛群要正面冲击,需要多大的勇气?而这群狼旁边露出的空隙,显然会让牦牛群心动。攻城之时,围其三面而网开一面,本来就是战术的要旨,这样做的目的正是为了全歼敌人。想到这里时,我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在这空隙的外围,肯定有狼!所以,我在百米开外发现了第一群狼,但是它们数量也只有二十来只,我就想,如果牦牛发了狂,也未必不能冲破这第一道防线;于是,我很快又发现了第二道封锁线,那群狼有四十多只;说实话,我已经没敢再往远处想了,那第三群狼的发现,纯粹是因为数量太多,无意中进入我的视野的。不敢想象,它们竟然布下了三道封锁线。你想想,如果你是牦牛群中的一员,当你冲破第一道防线遇到第二群狼,再冲破第二道防线遇到第三群狼时,你会怎么想?狼群越来越多,你的体力却越来越弱……" 岳阳吸了口冷气,沉沉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那种情况下,牦牛群哪里还能有作战的勇气,要么被赶回葫芦里,要么横尸草甸上。换言之,如果被围在那里的不是野牦牛,而是我们,我能想到的突围法子,都被狼群堵得死死的,我是冲不出去了。你说,这些狼厉害不厉害?" 听完岳阳如此分析,张立惊出一身冷汗来,那感觉就像曹操败走华容道时,每次他踌躇满志、放声大笑时,诸葛亮早已埋下的伏兵就杀将出来,直吓得曹操屁滚尿流。张立手拿离观鸟镜,一手的冷汗,喃喃道:"这是……一群什么狼啊!"此时他才明白,冈日早先告诉他们的,这是他们绝没见过的狼,究竟指的是什么。 第三十三章 绝没见过的狼 [绝没见过的狼] 这时,冈日才抬起头来,对岳阳道:"不对,我以前看到的狼群不止这个数,还有别的狼,被安排在别的位置。" "你说什么!"岳阳差点大叫出来。这两军作战就好比两人对弈,你需要知道对手下子的用途和对手将要走的棋路,才能想出破解对手的招数来。如果说,你连对手的下棋意图都看不出,那就说明二者之间棋力相差太大,那是必输无疑的。岳阳作为一个局外人,已将战场演变精辟地分析了一遍,他也自认为算无遗策,可冈日这样一说,无异于告诉岳阳,狼群还有些想法和作战意图,是你没有考虑到的,这对岳阳打击太大了。 岳阳的反应却在冈日意料之中,他反过来安慰岳阳道:"不用灰心,毕竟这群狼在这里已经经营了一年多了,而你却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各种策略,已经很不错了。" 岳阳很想哭,心中呼喊道:"可它们是狼,那只是一群狼啊!" 岳阳眉头紧锁,瞪大了眼睛用观鸟镜寻找,同时也在苦苦思索,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没想到的。找了半天也没有新发现,终于,他一咬牙,把心一横,不得不承认,自己想不出来了。 卓木强巴这时却道:"找到了,对面山壁,距离母狼群以南,大约一千米处,它们在移动。" 岳阳赶紧察看,果然,有四头狼在山坡上,它们行动的方式很古怪,急速奔跑一段距离,就停下来,昂首张望一番,随后嘴微张,似乎在发出低吼。他突然有种感觉,其中一只狼,似乎有意无意朝自己看了一眼,岳阳吓了一跳,再看时,那狼又跑开了。 "是巡逻兵!"冈日道,"那是白眼的手下,它们负责外围的警戒工作,如果有别的敌人来打乱它们的作战意图,它们就向狼群发出警告,这样的巡逻兵肯定不止一队。" 张立惊奇道:"大叔,你能认出那是白眼的手下?" 冈日道:"白眼那群狼来得最早,到这里都快七年了,那白眼狼还在我家附近住过半年,我怎么会不认识?" "嗯,在大叔你家附近住过半年?" 冈日看了看卓木强巴,又看了看冈拉,悠然叹息道:"唉,还不是因为冈拉!"他压低音量道,"强巴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冈拉心情很不好,每天都蹲坐在门口,天黑了也不肯回来。就这样过了半年,一天晚上,它突然把那只白眼狼领了回来,安置在我家后山那草坡上,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白眼的家族移居到了我家附近。当时那只白眼,估计是挑战头狼的失败者,一身都是伤,长得又瘦,在风里直哆嗦。你是知道的,冈拉是喝狼奶长大的,它和狼之间一直就有某种情愫,那时候你又刚离它而去。那白眼狼别的倒没什么,只是一身白毛和冈拉有几分相似,估计也就是这个原因,冈拉才把它救下来,在那山坡养了大半年的伤,冈拉经常把自己的食粮藏一部分起来,偷偷地给它。那狼也知恩,伤好了之后也会捉些野兔什么的,给冈拉打打牙祭。有时能看到它们在一起,虽然那狼小了点,但冈拉似乎很开心,也没从前那么忧郁了,我想它也到了那个年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虽然有时候它们显得很亲密,但冈拉根本不允许那匹狼碰自己,每次那匹狼要有什么越轨的举动,冈拉就会狠狠地教训它。有一次教训得狠了,那匹狼跑掉了,就没回来了。原来,它又一次去挑战头狼,而且成功了,在冈拉和狼群之间,它选择了后者。" 卓木强巴叹惋道:"可惜了,冈拉为什么不接受那匹狼呢?" 冈日低声埋怨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冈拉它真正喜欢的,是你啊!" 卓木强巴一愣,岳阳和张立也是相当的惊奇,不过他们很快对了一眼,同时想起他们的雌性吸引论,果不其然! 冈日低声道:"你不知道,当年我们让冈拉自己选择,是留下来还是跟你走,对它来说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你走了之后它在我怀里委屈地哭啊,哭得我心都碎了。这些年你写的每一封信,我都要念给它听,每次听完,它都会坐在家门口,望着你走的方向,它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那一人一狗,在草甸上自由地嬉戏奔跑,追兔子,扔树枝,下河泡澡,不管走到什么地方,一蹲下冈拉就会扑到怀里;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白云,冈拉就会坐在一旁;给它插朵小花,它会去河边映照,冈拉是头罕见的有我识的灵獒,它知道那个水中的倒影是自己…… 刹那间,与冈拉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卓木强巴觉得心尖一酸,眼眶湿润了。 岳阳和张立也收起戏谑的心情,回头看冈拉,只见冈拉背对着他们蹲坐,仰望着胡杨队长手中的精密仪器,双肩隐隐抽动。他们可以想见,当年强巴少爷离开时,冈拉需要做出怎样痛苦的抉择,一面是养育自己长大的亲人,一面是自己心中喜欢的人,对冈拉而言,那才是真正的爱在心中口难开呢。 为了避开这个伤感的话题,岳阳对冈日道:"冈日大叔,我看现在它们一时也打不起来,不如你跟我们说说,这第三群狼,究竟是一群怎样的狼,它们的首领在哪里?我倒要看看,是不是长了两个脑袋。" 冈日苦笑道:"首领啊,呵呵,我从来没见到过,但它肯定是在狼群中,我一直有种感觉,那首领知道我在暗中观察,它只是不揭穿我。哼,毕竟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什么,什么?什么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大叔你说清楚啊。" 冈日道:"你们到我家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的羊?" 羊?冈日这么一说,岳阳想起来了,道:"没有啊,你的羊圈是空的,难道说……" 冈日点头道:"对,我家的羊,都被这群狼给偷……哦,是被借走了!" 卓木强巴也暗吃一惊,道:"你是说,你的一百多头羊,全都被狼虏走了?冈拉呢?"他看了冈拉一眼,冈拉假装望着远山,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冈日无奈道:"冈拉,唉,别说冈拉了,就连我这么个大活人,亲自睡在羊圈里,还不是没守住?我觉得吧,它们就是在试探我忍耐的极限,一开始还只是三五头三五头地借,到后来胆子是越来越大,愣是一头也没给我留下。" 岳阳道:"难道,大叔就没采取防御措施?" "防御措施!"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冈日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下套,捕兽夹,抹药,挖坑……我告诉你,古往今来,所有人类能想到的招我都用完了,人家是照借不误。就这些手段在人家眼里,跟玩儿似的,我和这群狼明争暗斗几十次……"他突然把头一低,"没一次赢过它们。" 他叹息道:"也不是冈拉不尽职,只是这群狼太狡猾,跟它们斗法,什么调虎离山、瞒天过海、借尸还魂、李代桃僵、暗度陈仓,计谋是层出不穷,反正每到夜里,它们就能把羊从我和冈拉的眼皮底下借走。那羊也老实,连吭都不吭一声,就乖乖跟着人家走了。不光是我,那纳拉村里,哪家哪户,没被借走过羊。" 岳阳道:"那村民怎么不联合起来对付狼呢?" 冈日叹道:"唉,你是不知道它们的狡猾。对其他村民的羊,它们每次只借三五只,又都是在白天放牧时,那些村民还以为是羊自己走失了的,而且它们玩了一套借东家补西家的把戏,那些村民的羊身上又没做标志,都说自家的羊跑到别家的羊圈里去了,自己在那里闹腾。只有我家的羊,它们是铁了心有借不还,大大咧咧,连根羊毛都没给留下。" 岳阳心道:"大叔啊,你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狼来了,它不管你借羊,它找谁去啊!" 张立却道:"我怎么听不明白啊,为什么借村民只借三五只,你的羊却全被借走了?" 冈日道:"这件事,得从头说起。这群狼,大概是一年前到这里的,刚开始,它们用一种以物换物的方法,找我借羊。大概就是去年的今天,我早上一起来,那羊圈里莫名其妙多了三头藏野驴,我就觉得不对劲,结果一点数,羊少了五头,我问冈拉,它竟然不知道,这就奇怪了。第一次我以为是谁给我开玩笑,就把藏野驴放了,那群狼也有意思,它们以为我不喜欢藏野驴,又给我赶了四只长毛羊到羊圈里来,又换走我五头羊,这次,我发现羊圈围栏上有狼爪子扒拉过的痕迹,我知道,这是遭了狼,同时我也知道,这次遭遇的狼,与以往任何一次来我家的狼都不一样!我就是那时候和这群狼开始铆上的,我和冈拉在羊圈蹲点,一连七天,没有动静,刚刚松懈下来,隔天我的羊又少三头,把我气得,我和狼的战斗,就这样打响了。一开始吧,我想这些狼都是国家保护动物,它们吃了我的羊,国家会给补偿的,我没打算用枪,只想吓唬吓唬它们,让它们别那么嚣张。所以刚开始时,无外乎是扎草人、挂铃铛、埋绊线、挖大坑,没想到这法子不灵,我家的羊,照样今天三头明天五头地丢,更可气的是,它们能瞒过冈拉的眼睛把羊偷走。普通的陷阱没有用,那我就把陷阱升级,我弄了七八个绑了鲜肉的捕兽夹子,埋在暗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七八个捕兽夹,统统被拖到了我家门口,我一开门,差点就中招,不仅如此,它们还把里面的肉给吃光了。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狼还成了精了!后来你们也可以想象,我自然把十八般法宝统统用上了,那些陷阱设计得,我自认就算是最厉害的猎人,他也要中招,我还玩不过几只狼么?没想到,它们给我上了很深刻的一课。我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我被我自己设计的陷阱搞得狼狈不堪,要不是冈拉,好几次我就掉陷阱里出不来了。" 张立不敢相信道:"这也太神奇了吧?它们怎么做到的?" 冈日没好气道:"那谁知道,我要知道我就不是人了!不过有几次,它们像是表演给我看的,也故意在我面前强抢走几头羊,你猜它们怎么弄的……"不等张立答话,冈日接着道,"你绝对想不到,就在我家母羊发情那期间,它们不知道从哪里赶来几头英俊高大的公羊,一下子就把我家养的公羊给比了下去。你说那些羊婆娘,也是傻不啦叽的,都不看看那些公羊背后站着的是狼还是别的什么,就屁颠屁颠跟着人家跑了,赶都赶不回来。" 冈日愤愤不平地道:"而且那些狼的意图很明显,你用多狠的招,它们就用多毒的计。比如有一次,我给羊腿上都抹上辣椒水,那些狼只要敢动我的羊,就让它们的鼻子开花,这一招够狠了吧,连冈拉我也不敢让它靠近那些羊,没想到,它们竟然用了招更毒的!" "是什么?" 冈日苦笑道:"它们怎么把羊弄走的我不管,不过随后而来的报复行为,却让我差点承受不了,它们……它们竟然把纳拉村里,那些村民的羊赶到我的羊圈里来了。第二天,那些村民就找到我来兴师问罪,我是有口难辩,有苦说不出啊!想我冈日普帕,自问行得正,坐得端,没干过一件坏事,却被一群狼搞得声名狼藉,后来村里丢了羊,大家都来找我,唉……" 张立、岳阳张着大嘴,下巴就差没磕到地上。卓木强巴也陷入呆立状态,脑子里想的是:冈日说的是狼吗?这是不是狼?是什么品种的狼? 岳阳最先醒过神来,忙道:"等等……大叔,你刚才说狼赶着公羊来勾引你家的母羊,还把别的村民的羊赶到你的羊圈里,难道,它们不是为了吃羊而掳羊的?"听岳阳这样一说,张立也反应过来,没错,听冈日的说法,那些狼并不是为了猎食才来盗羊,它们的行为,仿佛只是为了和冈日斗法。不吃羊的狼?那它们把羊又掳到哪里去了呢? 冈日赞道:"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没错,那些狼,不吃羊。"他回过头去,放眼山脉,对岳阳他们道:"这大山脚下,地肥草青,栖息了大量的藏野驴、长毛羊、马麝、野猪什么的,这群狼的数量虽然不少,但这里的生态系统要养活它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它们为什么要来偷羊?"张立不解道。 冈日道:"这又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问题,如果不是我亲眼见过,我自己都不会相信,它们偷走这些羊,竟然是为了喂养它们!" 卓木强巴一愣。喂养牲畜,这绝对是人类才拥有的行为,这群狼,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冈日指着前方道:"就在对面那道山梁后面,估计也是古冰川遗迹,形成了一个像盆子一样的地形,所有的羊都被放养在那里,还有许多野生食草动物。这群狼比最优秀的牧羊犬干得还要好。它们将羊群整合成编队,划定了范围,指挥着羊群有计划、有规律地啃食青草。它们为什么要偷家养的羊呢,就是因为它们知道,家养的羊好管理,你让它们去西边就去西边,让它们去东边就去东边。" "嗯?"大家更加迷惑了,岳阳奇怪道:"它们喂养羊,又不吃羊,目的何在?难道是想把羊养肥了再吃?" 张立道:"难道是为了可持续性发展?有效利用再生资源?" 冈日道:"别说是你们,我想了半年之久,也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它们究竟是为什么这样做,直到一周前,这群野生牦牛突然出现……" 看着周围的地形,想到被困住的野牦牛,再想想狼群的所作所为,岳阳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背后嗖嗖地冒着冷气,"你,你是说……" 冈日道:"现在你知道我没有说假话了吧,这群狼,的确是从一年前就开始算计这群野牦牛了。我估计,一年前,他们就是跟踪着这群野牦牛来到这里的。这群野牦牛,在喜马拉雅山脉间进行有规律的迁徙,它们从南吃到北,又从北吃到南。对面的谷地里是一片极大的草甸,而要到达那里,需要翻越高海拔的山脊,因此,没有什么野生动物去到那里,对那群野牦牛来说,那里简直就像极乐园。每年这个季节它们就迁徙到那里,那里的青草足够它们吃上好几个月,它们可以在那里修养生息,完成交配。只可惜这次,当它们翻山越岭到达那里的时候,留给它们的,只是一块连草根都不剩的荒地,还有几百头恶狼。" 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每个过程都经过了精密算计,岳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后怕,仿佛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不是一群狼,那是一群阴谋家。别说对付一群野牦牛,就连冈日,也被它们玩弄于股掌,折腾得够戗。它们仿佛看穿了人性,小小的一个计谋,就能让人与人相互怀疑,相互猜忌,或许人在它们眼里,也就是一种普通动物,比牦牛聪明不了多少。 [狼的奇计] 冈日淡淡道:"知道我第一眼看到那些放牧的狼时,是什么感受吗?在我眼里,看到的不是一群狼,而是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部队。它们分工协作,各司其职,整个族群运转起来,就像开足马力的机器,任何试图阻止这台机器运转的力量,在它面前都显得有心无力。" "它们会不会是战狼?就是与戈巴族同居的那些狼?"许久没有说话的卓木强巴突然开口道。 冈日道:"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是被我排除了。这些狼,是由不同家族组成的,至今它们还保留着各自的家族单位,而且许多家族,都是就近加入狼群的。" 卓木强巴道:"如此说来,只有第二种可能了。"冈日点头。 张立道:"是什么?" 冈日道:"在这些狼群中,诞生了一位了不起的首领,在它的带领下,整个狼群的社会形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知道,狼是一种善于模仿和学习的动物,只要有一匹狼会某种技能,在它愿意的情况下,它就能教会所有的狼同样的技能。" 岳阳道:"但是你却没有发现过那位首领。" 冈日道:"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我观察这群狼有些时候了,但就是没发现,究竟是谁在统一指挥着狼群。有时候,好像有好几头狼在各自发号施令,每个家族的族长也会对自己的族狼下达命令。进餐的时候,我也看到是好几匹狼同时进餐,没看到哪一头狼独立于狼群之外。" 卓木强巴道:"看来是那位狼首领故意混迹在群狼之中,对于这样精明的统领来说,应该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不过,从别的狼对统领的态度中,还是可以观察出区别来的。" 冈日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据我的观察,那些狼群对好几头狼都表现得十分恭敬。" 卓木强巴皱眉道:"难道同时有几位首领?" 冈日道:"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从冈拉的表现来看,似乎只有一位。"说着,他又把声音压得极低。 "冈拉?" 冈日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冈拉见过那位首领。" "什么?" 冈日道:"方才我和那位法师交手,你们觉得冈拉的身手如何?" "厉害。" "那我告诉你们,一年前,冈拉可没有这么厉害。在我家的羊被偷之后,有天晚上冈拉曾偷偷地跑出去,后来满身是伤地回来,在家养了三个月才好。虽然它没说,但我知道,它一定气不过那群狼,找人家打架去了。打那以后,我发现冈拉身体灵动了许多,学会了很多新的动作和跑步姿势。它每天奔跑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我看得出来,它心中憋着一股气呢,它似乎想把自己身体练得更强壮,再去找别人挑战。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再也没看见它半夜出去。冈拉心高气傲,如果是群殴的话,它早就打回去了,我认为一定是单挑输给了别人,它到现在还没有把握,所以才没有……" 岳阳道:"你是说,那晚与冈拉单挑的,就是那狼首领?冈拉就是与那位狼首领挑战之后,才学会了新的格斗技能,但是以它现今这种实力,却连向人家发起挑战的勇气都没有……" 冈日几乎对着卓木强巴等人的耳朵小声道:"这件事,千万别当着冈拉的面说。你们想想,除了那狼首领,普通的狼哪能和它打呀。" 卓木强巴等人想想也是,冈拉虽然相对别的獒而言,体型稍显娇小,但是和狼比起来,那可大了不止一两号,若论单挑,实在很难想象,会有什么狼能打得冈拉连反抗的勇气都欠缺。可是,若反过来想,那狼首领,也太厉害了吧!岳阳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道:"冈日大叔,这海蓝兽与紫麒麟比起来,谁更厉害?" 冈日忍不住好笑,道:"紫麒麟是传说中的众獒之王,海蓝兽、黄金眼这些虽然是稀世之獒,但顶多也就算王者旁边的良臣猛将,再厉害也只是为人臣者。萤火之光,岂敢同日月争辉。"岳阳顿时哑口无言,只能呆呆看着卓木强巴。 "好!"在旁边勘测山峰的胡杨队长突然兴奋地小声叫了起来,对大家道,"这条路可行!"他用手指着狼群蹲守的山坡道,"已经勘测过了,这冰川溶蚀出的坡谷,是我们目前所能发现的最安全的上山路径!" 卓木强巴等人都僵在原地,胡杨队长道:"怎么了?这还不能让你们兴奋啊?" 岳阳看了看守着山坡的狼群,苦笑道:"最……最安全的路吗?呵呵,胡队长,你还,你还真会开玩笑。"他忽然注意到,在一旁协助的亚拉法师,一直在看冈日。对呀,这冈日大叔知道的事不少,难道说,法师知道他的来历?岳阳打定主意,回去后定要细问亚拉法师。 这时候,张立突然道:"快看,牦牛群行动了!" 野牦牛的队形已经作了调整,公牛们集中到了南翼和尾端,母牛和小牛推进到了那十几只瘦狼面前。领头的公牛仰天一声嘶鸣,牛蹄将卵石踏得"咔咔"直响,只见南侧的公牛向南坡冲去,尾翼的公牛则冲向葫芦嘴方向,母牛和小牛则往葫芦底的空隙冲过去。 这一招倒是出乎卓木强巴等人的意料,冈日道:"原来是想来一个四面开花,如果狼群在哪个地方有疏忽的话,就会让牦牛冲出去了。" 张立道:"可是这样一来,牦牛的实力不是更分散了吗?如果是一群散狼,用这个方法还行,可惜它们遇到的是这群狼……" 岳阳抢过观鸟镜,道:"不对,如果是想四面突围的话,应该每一队都有母牛、小牛和几只公牛才对。难道这群牦牛认为敌人将重兵放在葫芦嘴和南侧山坡上,想利用公牛拖住敌人,给母牛与小牛逃生的机会?" 张立道:"那它们怎么敢让母牛和小牛朝狼堆里冲?它们就不怕这是陷阱吗?" 岳阳道:"嗯,放在正面诱敌的那十几只瘦狼看起来应该是狼群里最弱小的,而且它们后面也没有后续部队,我认为狼群采取的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战术,赌的就是牦牛群不敢正面冲锋。难道说,那领头的公牛竟然看穿了狼群的策略?在它们那个位置,可是看不到狼群后面的情况啊。" 卓木强巴道:"别吵,它们战术变了。" 只见冲向葫芦嘴的公牛们没有冲进葫芦嘴,冲向南坡的公牛也只爬上一小半,两群野牦牛都在中途转向,朝着母牛和小牛的方向冲了过去。母牛和小牛站在狼群与公牛群之间,它们的身体完全挡住了那十几头瘦狼的视线,就在公牛冲到一半的时候,母牛和小牛才同时向左右两侧退开,已经集结成团的公牛群,以奔雷之势,朝着狼群冲去! 岳阳大呼道:"哦,原来是拉开一定的起跑距离,做好冲刺的准备,就像打人时要先把拳头收回来,然后才朝着敌人最薄弱的环节,给他致命一击!同时还能扰乱敌人的视线,让敌人来不及做出调整,这牦牛首领也不是盖的呀!" 张立又凑上去看了看,道:"可是,那些狼好像不怎么紧张啊?" 岳阳再看,狼群依然稀稀拉拉地或坐或卧,一头棕狼张大嘴连打两个哈欠,的确没有丝毫紧张的迹象,其余地方埋伏着的狼也都静静地等待着,没有慌乱和骚动。岳阳却紧张起来,他道:"别急,那些狼唱的是空城计,在它们身后没有援助,它们自然不能表现出紧张来。现在它们和牦牛群,比的就是谁能坚持到最后,如果它们这时候乱了,牦牛群自然就会冲出去,而它们只有保持稳定……就看牦牛的首领能把牦牛群带到与狼相距多远的时候才停下。" "要是牦牛群不停下呢?" "这群狼会被踩成肉泥。你看,母牛和小牛没有加入奔跑的行列,它们只是小心地跟在后面,也就是说,牦牛群给自己留下了后退的空间,一旦发生什么变故,它们就会退回去。" 野生公牦牛平均体重在一吨以上,二十几只公牛奔跑起来,那大地都在微微颤抖,大块的卵石被牛蹄踢得四处横飞,山坡上的石头又不断往下滚落…… 牦牛群距离狼群还有八十米,岳阳手心攥着汗,心想,这些狼还真沉得住气啊。若是以此刻狼的目光看着牦牛群,就好像一个人看见一群野象朝自己冲过来,距离不到六十米了,这时候,还能悠闲地抽烟喝茶吗?张立在一旁按着岳阳的肩,岳阳稍有松懈,他就挤过去看上两眼。 一头狼站了起来,卓木强巴以为狼群要有所动作了,没想到那匹狼轻蔑地看了牦牛群一眼,又趴下了,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卓木强巴赶紧调节镜头,牦牛群距离狼不足五十米了。 以冈日对这群狼的了解,它们肯定有后招。可是他瞪大了眼睛在两岸峰谷搜寻,侧面高地没有埋伏,狼群身后没有支援,就这么大块地儿,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牦牛群距离狼群越来越近,冈日的心只怕比那狼还要紧张,他一遍遍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那些狼不紧张?到底还有什么布置?它们为什么就不紧张?" 胡杨队长和亚拉法师微笑地看着这两大两小,对着观鸟镜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就好像四名在赌马场看跑马的狂热赌徒;巴桑冷漠地看着青天白云,对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而这个时候,冈拉则警惕地看着周围,稍有风吹草动,它都会盯上两眼。 没有滚滚的烟尘,也没有怒吼嘶鸣,只有厚重的喘息和纷沓的牛蹄声,它们埋着头,眼睛怒视着前方,它们是高原上体型最大的动物,它们横冲直撞的时候,谁敢挡路?!那些小小的狼,竟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踩扁它们! 领头的公牛奋蹄前冲,它感到自己的心跳从未如此有力,每一次大踏步前进,连山都要给自己让路,这些长着短毛短尾巴的四脚兽,却让自己的族群吃尽了苦头,让它如何不愤怒?如今还敢出现在视野中,还敢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它已经出离愤怒了,它下定决心,冲过去!踩扁它们! 距离狼群还有四十五米,四十米,三十五米。"哞——"突然旁边一声悲鸣,将怒火冲昏头脑的牦牛头领唤了回来。距离狼群还有大约三十米的时候,冲在前面的一头公牛突然前腿一软,跪倒在地,那迅猛的冲势却丝毫不减,翻滚着朝狼群而去。紧跟着是第二头、第三头,那些倒下的公牛又拦住了身后仍在奔跑中的公牛,连锁反应下,顿时倒了一大片,到处都是翻滚的硕大身躯和响彻山谷的牛鸣。 当魔术师揭密魔术的时候,看过的人总是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大呼原来是这样简单,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我没想到罢了。此刻卓木强巴等人的心情,就有些像看过魔术揭密的人,原来竟然是捕兽夹,就这么简单个事情,他们只是没想到。狼群在诱敌的那十几匹瘦狼前面,竟然放置了好几个捕兽夹,不知它们还从哪里找来了带泥块的草皮掩盖在上面,只要没有踩上,还真看不出来。 冈日摇头道:"这些捕兽夹一定是从山下那些盗猎分子的陷阱里拖来的。应该是昨天晚上放在石堆里的,到了晚上,牦牛的视力不如狼。" 岳阳拍着自己的大腿道:"我说会有什么后招呢,竟然是这个。我早就该想到的,当年它们不就利用这个对付过大叔……" "吭。"卓木强巴轻咳一声,岳阳就不说话了。 冈日道:"那草皮太厚了,捕兽夹没有发挥出真正的效用,牦牛只是被夹住了腿,看起来没有伤筋断骨,它们还有战斗力。" 岳阳感叹道:"知道用草皮来伪装,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就算牦牛没有受伤,但腿上套了这么个铁夹子,一走一打滑,那战斗力也是大大地被削弱了。" 张立道:"看,它们又在干什么!" 当牦牛群跌得牛仰马翻时,那十几头诱敌的瘦狼才站起身来,抖擞精神,而缺口外的三道防线的中间一群狼迅速换防,增援诱敌的狼,其余两道防线岿然不动。此时的牦牛群跌跌撞撞滚到了狼群面前,就像自己送到狼口面前去一样,想起身逃走却是有心无力。 狼群竟是对着牦牛头领,一拥而上,那牦牛头领运气不济,也被一个捕兽夹夹住了前蹄,见群狼围上,拼了命地四蹄乱蹬,一翻身,又带着捕兽夹站了起来。狼群拉开距离,几匹狼在牦牛头领面前上蹿下跳,吸引它的注意力,一匹花脸狼趁其不备,一跃蹿上了牦牛背,两只前爪一搭,就蒙住了牦牛头领的眼睛。 牦牛头领目不视物,惊骇得"哞哞"大叫,也顾不得腿上伤痛,发足狂奔,那匹花脸狼竟似轻车熟路,稳稳当当站在牦牛头领背上,怎么也摔不下来。奔走一段距离之后,牦牛头领力竭,伤痛复发,又软倒在地,那花脸狼才从牛身跳下。牦牛头领一看,顿时魂飞魄散,自己一路狂奔,竟然是奔到了狼群之中,身边挤挤挨挨全是狼! 牦牛群失了头领,顿时慌乱起来,那些没受伤的牦牛,早已退回葫芦地形之中,和母牦牛待在一起。伤得轻的也都一拐一拐逃了回去,只剩几头难以行走的,僵卧在狼群里,逃也不是,走也不是。 卓木强巴看着被截留在狼群里的三头牦牛道:"这群狼摆放捕兽夹的位置也很有讲究,估计一共也就放了四五个,但是利用牦牛群自己的冲势,就能让它们全部翻倒。" 岳阳道:"我还有一个疑问。这群狼花这么大精力,把这群野牦牛困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牦牛肉比羊肉好吃一些吗?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张立方才听岳阳说起紫麒麟有可能是狼獒相交的产物,突然很有想法地说道:"啊,我知道了,这些狼见牦牛头领长得高大威猛,说不定想来个狼牛杂交,弄几头小牛狼出来。" 岳阳扑哧一声,道:"还小织女呢,小牛狼!亏你想得出来。" 冈日道:"仅凭想象,我们确实很难猜得出这群狼的意图,再看看吧。" [遭遇] 野牦牛头领陷入狼群之中,左突右冲,却怎么也冲不出去,只要它一松懈,狼群就采用叠加战术,所有的狼都往牦牛头领身上扑,生生把那体型硕大的野牦牛压倒在地。只要牦牛头领一挣扎,狼群就退散开去,牦牛头领又站起来,挣扎着跑了几步,又被狼群按翻在地,如此反复几次,饶是那野牦牛头领体力再好,也有些吃不消了。毕竟它带着牦牛群翻山越岭几乎已经耗尽了体力,又被困了好几天没吃东西,如今与这群狼激战,情势完全往一边倒。 终于,在那牦牛头领第八次被掀翻在地时,它也清楚地认识到挣扎和反抗是徒劳无功的,索性趴在地上不起来了,鼻孔里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狼群也不过分紧逼,而是绕着牦牛头领急走,个别胆大的狼上前去,用爪子扒拉扒拉那头领的前蹄后腿,或是站在牛头上,摇摇牛角,观察牦牛头领的反应。只见那牦牛头领身体吓得发抖,却一动也不敢动,眼里充满无奈。狼群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胜利,一头体型瘦小的狼站在了牦牛头领身上,其余几十头狼围成个圈,昂起头仰天长啸,山野中伏兵尽出,所有的狼群前呼后应,一时间满山遍野响彻着狼嚎。 张立急道:"快看,那是不是狼群的首领?" 冈日道:"不是,那是取得胜利的士兵。它就是第一个扑到牛身上那匹狼,所以有资格享受这份殊荣。" 野牦牛首领躺在地上不动,狼群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只见几头狼似乎咬住了牦牛头领的一条前腿,在拼命撕扯,张立道:"嗯,怎么,准备享用胜利的大餐吗?" 岳阳挤开张立,瞅了一眼道:"你什么眼神,它们是想拉开捕兽夹呢,咦?它们究竟在干什么?" 只见狼群一齐用力,捕兽夹被拉开了缝隙,牦牛首领腿一抬就拿了出去,立刻有几只狼冲上前去,在牦牛首领的腿边嗅,接着伸出舌头来舔那牦牛首领的伤腿。 卓木强巴震惊道:"它们在医治那头牦牛首领,狼的唾液里有消炎的成分,能抑制细菌生长,它们受了伤就会舔自己的伤口。它们究竟是在干什么?" 岳阳也好奇道:"捉住了对方首领,却不杀了它,反而替它疗伤?这群狼,究竟想干什么?" 冈日道:"看来我们一开始都想错了。狼群在捕兽夹上铺那厚厚的草皮,就是不想让牦牛群受太重的伤,它们压根儿就没打算让牦牛群受到无法恢复的损伤。" 张立道:"那它们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没多久,一匹狼从远处赶来,最让岳阳等人错愕的是,它嘴里,竟然叼着一大簇青草,青草扔在牦牛首领面前。此时的牦牛首领,已经又站立起来,它瞪着一双牛眼,打量了一番这群让自己颜面扫地的狼,这么小的个头,我就是被这群小家伙打败了的吗?牦牛首领鼻孔里喘着气,别过头去,看都不看那青草一眼。 而与此同时,那些退守在葫芦地形里的牦牛群,也享受到了同样的待遇,在东侧陡坡上,不断有狼抛下带着泥块的青草,很快就堆成了一个小草堆。面对这惊人的诱惑,公牛群筑起一道防线,将母牛和小牛拦在身后,不让它们靠近那草堆。但这堆青草,对饥饿了好几天的牛群诱惑实在太大了,那小牛发了疯似的"哞哞"乱叫,母牛的奶头干瘪着,不吃草,它们就没有奶水,听着小牛那令人撕心裂肺的叫声,终于有母牛按捺不住,冲破了公牛群的防线,朝着草堆冲了过去。有了第一头母牛,就有第二头、第三头,起初公牛们还在观望,待看到没有危险后,也挤了过去,反而把母牛和小牛挤到一旁,自己狼吞虎咽起来。 那草堆里土多草少,没几下工夫就吃光了,只怕连一头牦牛都喂不饱,牦牛群原本凭借着意志抵御着饥饿感,如此尝到了甜头,那饥肠辘辘的感觉,反而更甚了。不少母牛不堪忍受小牛的呼唤,纷纷扬起头,朝着山坡上的狼群发出了恳求似的叫声,而这时狼群却又不投青草了,都将头望向一个方向——牦牛头领的方向。 牦牛头领和牛群间隔约百十来米,它可以看到牛群,牛群也可以看到它,这显然也是狼群精心计算过的。此时那首领依旧不肯吃眼前的青草,孤高桀骜地立在狼群之中,那体型优势是如此之明显,这形势又是如此之怪异。 不多时,狼群似乎开始交头接耳,好像又有所动作。果然,很快,在山坡的另一侧,一队狼领着一大群羊赶了过来。冈日一愣,道:"那是我的羊。" 只见狼群将羊群赶到牦牛群可以看见的地方,羊群分散开来,开始在那最后一块草地上自由地吃草,狼群则在羊群中穿梭自如。那群羊不仅不怕这些狼,反而还时不时低下头去,用脸挨一挨狼头,以示友好。这一幕,别说把野牦牛看傻了眼,就连卓木强巴等人,又何曾见过与羊共舞的狼?!岳阳喃喃道:"攻坚之战,攻心为上,这群野牦牛,怕是要抵不住了。" 就在岳阳说话的同时,狼群中似乎有狼发出了号令,周围的狼群都聚在一起,排成了一个金字塔形的方阵,金字塔的尖端,正对着那牦牛首领。张立低声道:"快看,狼首领,这次一定是狼首领没错了!" 只可惜,从卓木强巴他们的位置望去,只能看到那狼首领的背影,看起来也是棕灰皮毛,和别的狼没什么不同。但那牦牛首领的眼里,显然与卓木强巴他们看到的情形不同,当它正面对着狼首领时,眼里充满了惊恐、慌乱、不安,它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四蹄踉跄,在原地来回摇晃着,仿佛站都站不稳了。陡然间,狼群突然安静下来,羊群也突然安静下来,远处的野牦牛群一样安静下来,只有冷冷的风依旧呼啸着。一股无声的气息弥散开来,岳阳等人都感到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那绝不是风带来的,这古怪的寒意。亚拉法师首次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了狼群,冈日不经意地握住了刀柄,冈拉的毛色在没有奔跑的情况下也渐渐显露出淡蓝,脖围上的毛蓬散开来,像雄狮的鬃毛。这群人里面,只有卓木强巴没察觉到变化。 站在一旁的巴桑淡淡道:"好强的杀意。"他嘴角一哆嗦,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牦牛头领再也坚持不住,前腿一软,这次不是因伤痛,却仍然跪了下来,它低下那高昂的头颅,老老实实将眼前的青草吃得连渣都不剩。那迫人的气息突然间随风消散,张立疾呼道:"快看,快看,那野牦牛头领投降了!它屈服了!它屈服了!" 岳阳也惊呼道:"原来,狼群不是要吃掉这群牦牛,它们是要征服,征服这么大一群野生牦牛啊!" 冈日的手压在冰冷的岩石上,冻得通红,却丝毫不感到疼痛,他喃喃道:"原来是征服,竟然是征服!我真的佩服这群狼啊。"他用手指着狼群的方向,对卓木强巴、岳阳他们道,"知道吗,一万年前,我们人类的祖先,就做过和这些狼同样的事情——驯养野生动物,把它们变成家畜。只是这群狼,比我们祖先做得更加优秀。" 冈日正激动着呢,只听冈拉突然发出了短促的低鸣,撞了冈日一下,又扑上前去咬住了卓木强巴的裤腿使劲拽。卓木强巴正迟疑着,只听巴桑皱眉道:"不好!" 冈日也反应过来,急道:"快跑,被发现了!"带头向山坡下冲去。岳阳拉了拉张立,张立去拉胡杨队长,胡杨队长道:"仪器,仪器还没收呢。" 张立道:"哎呀,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仪器。" 巴桑的手压在刀柄上,按他的意愿,应该是和狼群来一次直接对话,可是一种内心深处的本能,让他做出了速逃的决定。 却见冲到最前面的冈日像急刹车一般停了下来——狼群不在他们身后,而是在他们回去的半道上。那匍匐的身影站立起来,一共有五头狼拦住了去路。冈日道:"是巡逻兵,白眼的手下。" 岳阳道:"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它们怎么会绕到我们后面来了?" 冈日道:"恐怕早就被发现了,只是在等那边的事情结束,它们才正式接近我们。" 张立道:"大叔,你不是说以往狼首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这次怎么……" 冈日道:"这次不是带了你们几个来吗?它们嗅到了生人的味道。" 岳阳道:"那怎么办?不过还好,它们只有五只,我们冲过去,干掉它们!巴桑大哥,你说呢?巴桑大哥?"岳阳扭头一看,搁平日早就拔刀冲出去的巴桑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僵硬地站在那里,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发音,或者是……在哆嗦? 冈日和卓木强巴同时道:"别冲动!"冈日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对岳阳道:"虽然它们只有五只,但是只要其中的一只开口一叫,所有的狼群都会被惊动。到那个时候,我们谁能跑得掉?"说着,他看了亚拉法师一眼,亚拉绷着脸点了点头,狼的数目太多了,确实跑不掉。 冈日道:"不过,现在它们这个样子,就是说,还有协商的可能。" 张立道:"协商,怎么协商?" 冈日道:"交给冈拉去处理,毕竟它救过白眼的命,这些狼还不敢对它怎么样。" 只见冈拉甩了甩头,径直迎上前去,那体型上的气势压迫得五头狼开始后退。这时候,其中一匹秃尾巴老狼跳了出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嗓音,仿佛在说:"不关你的事,站一边去,我们不会为难你。" 冈拉细声回应了两下,扭过头来看了看卓木强巴一行人,又对那匹老狼点了点头,意思是:"放我们走,这次算我欠你的。" 老狼微微退了一步,眼里闪着凶光,头摇得很坚决,其余四匹狼在它身后一字排开以壮声威。冈拉又"呜呜""喔喔"地和那头老狼交流了一番,不管冈拉怎么说,那头老狼只是摇头。冈拉低沉地咆哮了两声,那匹老狼歪着头想了想,喉咙里咕噜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冈拉突然大为光火,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掌打得那匹老狼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四五圈,站起来摇摇晃晃,竟有些辨不清方向了。岳阳忍不住赞道:"好样的,冈拉。"冈拉转过头,眯缝着眼看过来,嘴角朝两颊微微拉开,在岳阳看来,用"嫣然一笑"来形容冈拉此刻的表情,丝毫也不为过。 老狼怒火中烧,朝着冈拉翻起了上唇,露出一口森然狼牙,喉咙里发出恐吓的颤音,就像在说:"别以为你和我们老大有一腿,我们就不敢动你。"叫嚷着,掉头对身后的狼一呼喝,朝冈拉一努嘴,"兄弟伙,我们上!"不过身后的那四匹狼鼻孔里哼哼着,却没有移动。 冈拉一个虎跳涧,落到老狼的身旁,吓得那老狼浑身打个激灵。其余四匹狼见势不好,虽然不想招惹冈拉,还是及时调整战术,五头狼呈梅花形将冈拉包围在了中间。冈日道:"看来协商不成功,准备打吧。" 张立小声道:"不怕这些狼叫出声来?" 冈日道:"现在还管什么出不出声,把它们踢到一边,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吧!" 岳阳道:"我们没什么时间了,巴桑大哥的情况不是很好。"只见巴桑虽然双脚生根一般站着不动,那额头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双目瞳孔失神,显是惧骇至极。 冈日命令道:"冈拉,速战速决,别拖延。" 冈拉前掌一探,打飞一头狼,一纵一扑,按倒一匹狼,尾巴一甩,后腿一蹬,将伺机偷袭的狼踹翻,身体侧向一滚,却是撞向了第四匹狼。只有那匹老狼,一见冈拉有所动作,就接连几个翻滚,远远地逃了出去,它刚刚嘬圆嘴形准备仰天大呼,冈拉赶上前去,用头一顶,将那老狼吸的一口气顶在了肚子里面,愣是没叫出声来。 冈日道:"快走。"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架起巴桑,七个人迅速开逃。亚拉好奇地打量了冈拉一眼,冈拉的动作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们奔出不过十来步,横向闪过一道白光,岳阳还以为是冈拉回来了,不躲不避,被撞了个正着,就好像被锤子砸了一下,顿时一阵胸紧气闷,连退了三步才缓过劲来。定睛看时,哪是什么冈拉,撞他的竟然是一头皮毛微白的狼。这头狼的皮毛虽然泛着白色,但白里透黄,像从泥地里出来的,和冈拉根本不能相比,只不过皮毛下能看到肌肉蠕动,显然强于别的狼。 "白眼!"冈日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那白眼身后还跟着十头狼,个个目露凶光。冈拉从远处一跃而至,守护在大家的面前,见来了头领,那五头被打倒的狼也纷纷站了起来,嘴里咿咿唔唔地鸣屈喊冤。 岳阳低声道:"大叔,这匹狼的眼仁不是很白啊。" 冈日道:"我家冈拉好心救了它的命,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投靠第三群狼之后,首先就带着狼群来偷我家的羊,这还不叫白眼狼,叫什么?" 白眼咧了咧嘴,目光锁定在卓木强巴等一干人身上,十六只狼对着卓木强巴六人,形成一道包围圈。它们的意图很明显,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 卓木强巴低声道:"看来避不了了,大家小心点,狼群是很讲究战术配合的。" 岳阳道:"怕什么,我们有冈拉。" 却见冈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卓木强巴的身边,用头在卓木强巴大腿上蹭了蹭。卓木强巴正纳闷呢,只见冈拉对着那头白狼示威地叫了两声。 那白眼看卓木强巴的目光立马就改变了,原本只是执行任务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杀气腾腾。岳阳对张立道:"糟,强巴少爷有难了,看来已经被白眼列为准情敌了。" 张立道:"你怎么知道?" 岳阳道:"这还用说吗,你没听到冈拉刚才对那白眼说什么吗?小样,看清楚没有,这才是我马子,你那模样,还嫩了点!"岳阳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模仿着。 张立扑哧一笑道:"你什么时候连狗语也能听懂了?" 岳阳朝冈拉一看,正看见冈拉似乎带着感激望过来,他心中一惊,收敛道:"用心聆听,用心聆听……" 张立还在笑,狼群却没有再给他们调侃的机会了,白眼仰天一啸,朝着卓木强巴扑了过去。狼群全然按照头狼的意志行动,每一头狼都奔跑起来,它们的目标,自然也是卓木强巴。 [狼哨] 卓木强巴打小和狼群混迹长大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与狼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因此,被狼群围攻,这还是第一次。无数张喘着热气的、布满狼牙的嘴在眼前晃动,那漆黑的鼻头,嘴角的鬣毛,凶恶的眼神清晰可辨,让人感到地狱莫过于此般光景。 狼群的分工非常明显,一开始就由两头强壮的狼拖住冈拉,也不硬碰,就在它旁边不断游走,三头狼对付亚拉法师,两头对付冈日,两头对付张立,岳阳和胡杨队长各被一头狼牵制。对于已经失神、早已丧失战力的巴桑,它们理也不理,剩下的狼,全奔卓木强巴而来。 卓木强巴心中叫苦不迭,他非常清楚,狼群习惯从四面八方朝猎物发起攻击,如今自己面对的狼突然有两只绕到了身后,这种情形可谓不妙至极。果然不多时,前面的狼奔来跑去,虎视眈眈,身后突然劲风袭来,卓木强巴屈身避开,侧面的狼又一掠而过,那利爪森牙,毫不留情。没几个回合,"嗤"的一声,卓木强巴的衣服就被划开一道口子,棉絮露了出来,就像被开膛破肚一般,岳阳等人想要救援,却是有心无力。不过还好,亚拉法师已经稳住阵脚,而冈日独立对付两头狼,也是游刃有余。但是好景不长,那白眼扑了几次,都被卓木强巴险险地避了过去,低吼一声,狼群的战术顿时变了。 变化后的战术非常奇特,并非卓木强巴所见过的任何一种狩猎作战方式,它们从中插入,生生将卓木强巴等人分成两拨,狼群聚在中间,形成一个个相互交织的小圆圈。当对付亚拉法师的三头狼吃紧,立刻由旁边对付冈日的狼驰援,当冈日准备增援亚拉法师时,狼群又集体掉头张嘴对准了冈日,这样一来,几乎变成了是每个人都直接面对着一群狼。白眼在战群中不停地游走,不停地呼吼,只见那狼群的站位一变再变,就像那排演多日的盛大开幕式阵列一般,让人眼花缭乱。张立刚抓住一个空隙,准备侧踢靠自己左侧的狼,突然眼前一空,那匹狼已经离开了原位,身后左右两侧,却同时有狼扑来。张立躲避不及,只能将匕首抡得呼呼生风,以求自保。那狼扑在张立背后,并没有张口便咬,反而将张立的身体当做一个支持点,用力在他背心一蹬,立即转向,朝旁边的岳阳猛扑过去。 正如冈拉蹬在冈日手臂上一样,这种借力打力的技巧,显然是冈拉从狼群身上学来的。张立和岳阳本来就近在咫尺,岳阳不是亚拉法师,如此突然的变向,他如何闪躲得开?堪堪抬手护住了脸,那狼爪将衣袖抓下一截,第二匹狼也已弹到,这一口咬下去,恐怕岳阳手臂难保,接下来就会像牦牛头领那般,被群狼压在身下…… 正在岳阳心中暗呼"我命休矣!"的时候,蓝光一闪,却是冈拉将那匹狼从空中扑了下去。岳阳细细一望,只见狼群以众人为着力点,奔走跳蹿,在空中飞来飞去,除了亚拉法师它们无法近身外,其余的人的身体都成了狼群的踏板。每个人多少都有些狼狈,唯有冈拉,虎踞一旁,就像那扑蝶的猫,看准机会,一个虎跃,空中顿时就有一匹狼被扑下来。那些狼有意无意地躲着冈拉,被扑翻倒地后远远地滚开,又瞄准了其余的人。若非刚才冈拉那一扑……岳阳越想越心寒。 不过没时间向冈拉表示感激了,一旁又有狼袭到,岳阳抽身反击,又加入了战团。 此时卓木强巴已是险象环生,身上的衣物变得像夏威夷的草裙舞服,对于狼群这种冲上来抓一下就跑,紧接着又冲一头狼上来的妖异战术,他始终未抓到破绽。关键是狼群的速度太快了,就算有破绽,也很快被下一个动作弥补。而且山坡上满是布满地衣青苔的圆卵石,明明有机会克敌,却因脚下一滑,或是一崴,或是一拐,而错失良机,在这山坡上,狼群可谓占尽天时地利。 有一两匹狼落在巴桑附近时,发现亚拉法师会拉巴桑一把,接连几次下来,狼群发现,连没有作战能力的巴桑,这些人也会出手援助,它们顿时改变了进攻策略,立刻有两匹狼从主战场撤下,专攻巴桑。巴桑连连后退,亚拉法师要护住巴桑,又要对付狼群,立刻被动起来。自此,卓木强巴等人已是阵脚大乱,而远方的狼群大部队,正朝这边赶来,数公里的距离对狼群来说,也不过几分钟时间。岳阳仿佛都能感觉到狼群碾过布满卵石的山坡,发出的踢踏响声,而从冈拉那一次次越来越焦虑的扑纵,也能感觉到大军正逐渐逼近。 张立手中的匕首被狼扑掉了,胡杨队长的鞋被踢掉一只,岳阳像喇嘛一样袒胸露臂,亚拉法师沾了一身青苔,巴桑在法师护卫下,反倒没受什么伤。 "砰"的一声,却是卓木强巴与冈日撞到了一起。冈日踩上一块卵石,脚下失衡,卓木强巴扶了他一把,冈日抓着卓木强巴的衣服,咝的一声,那本已丝丝缕缕的衣服又被扯掉一大块。虽然穿了数层衣服,此刻卓木强巴却已经见肉了,最里层贴身的那个小包也露了出来。 冈日刚刚站稳,又有两匹狼从正面冲撞过来,冈日和卓木强巴心意相通,相互用力,猛地向对方一推,各自向两旁避开。就在这一推之下,狼爪已至,朝卓木强巴胸前一抓,那个里包被抓了出来。那里面可都是卓木强巴的珍贵之物,他伸手抢过,口袋翻转,里面的东西却掉了出来。 冈日眼尖,突然不顾有狼在中间阻隔,反身扑上前来,在那东西没有着地之前伸手一抄,抓在手里的,却是那截骨笛!冈日将骨笛握在手里,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果然!这个是——"他就地一滚,避开狼群袭击,看了看周围的形势,"没办法,只能赌一赌了!"冈日把心一横,将那根骨笛放入了口中,憋足了全身的力,用力一吹…… "呜……嗷……"随着冈日的全力吹奏,骨笛的声音由低转高,由低沉哀婉变得高亢激昂,大家耳朵里"嗡"的一声,只感到四面八方都被那激越的声音所包围。 冈日预想中的情形没有出现,身边的狼只是稍一停顿,跟着又扑了过来,反倒是卓木强巴等人被冈日的怪异举动吓了一跳。在这种胶着的战局中,谁的反应快,谁就占据了上风,就迟疑这么一刻,岳阳被扑倒了,胡杨队长被扑倒了,猩红的舌头,森白的獠牙,对准了他们的咽喉。冈日心灰意冷地想:"完了……" 声波远远地传了开去,仿佛与雪山产生了共鸣,它们翻越了山坡,潮水一般向着山坡的另一端涌去。山坡的卵石"噗噗"地向下滚落,四野的风狂乱起来,牦牛群听到了,集体打了个哆嗦,羊群听到,撒开腿朝着反方向飞跑,狼群也听到了,大多数狼没有反应,但其中的几只狼竖起了耳朵。 多么熟悉的声音,那几只狼突然自狼群中昂起了头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其余的狼群,竟然全都悄悄低伏下来,唯有那几只狼,各自跃上身旁的小坡,所到之处,狼群退散,伏首贴地,面对那几只狼,它们表现出谦卑,它们也只能谦卑! "嗷……呜……嚎……呜……"那几只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做出了回应,那铿锵有力的狼啸,不似在月下那般绵长凄厉,也不似对着敌人那种威胁怒吼,那只是一种响应,就像征战前,人们对着战旗许下誓言时,那种铿锵有力的响应。那几只狼用尽全力地响应着,低伏的狼群也纷纷抬头,开始跟着它们一起回应,漫山遍野,再次回荡起狼的嗥叫,比起狼群成功战胜牦牛群时的呼喝,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此起彼伏的叫声,而像唱咏叹调的合唱团,每一声都清越嘹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声音重新传回卓木强巴等人的战场,前后不过十秒,围攻卓木强巴他们的狼群突然停止了动作,时空仿佛停顿在这一刻。趴在胡杨队长身上的狼,锋利的前爪已伸向胡杨队长的眼睛,爪尖距眼珠不过两毫米,就这么停顿在那里;岳阳身边的狼那血盆大口已对准他的咽喉,狼牙已经将皮肤刺得凹陷下去,那张大嘴就停顿在那里;卓木强巴的身上一共吊了四匹狼,它们咬住了卓木强巴的衣服、裤腿,正准备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汉拉倒,突然就停了下来;冈日的身后一只狼已经抬起了爪,爪子对着这个吹笛人的后颈,就停在那里……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特别漫长,胡杨队长瞪大了眼睛,不敢眨眼;岳阳屏住了呼吸,只感到狼嘴里的唾液滴落在自己喉咙上,先是潮热,很快又变得冰凉……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白眼带着强烈的不甘,低喝一声,狼爪收了起来,狼嘴缓缓松开。狼一只只从人身上退下,聚拢,朝着山坡另一端退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只留下那风中传来的一阵阵呼嚎。 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岳阳突然觉得全身已虚脱,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冈拉走过来,在他脸上重重地舔了两下,以示对他勇猛作战的奖励,岳阳却险些吓得翻身就跑。 卓木强巴盯着冈日,盯着冈日手中的骨笛,惊愕不已地问道:"这个,究竟是……" 冈日脸色发白,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晃着骨笛,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卓木强巴道:"骨笛,密教法器……" 冈日嘴一咧,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你见过藏教里的骨笛吗?那些骨笛都是圣品,要裹上金箔,镶嵌银角,你这却是一根裸骨笛,没有任何装饰的。若是不懂的人,很难吹响。" 胡杨队长翻过身来看着骨笛,摸了摸胡子,道:"唔,确实不同。" 卓木强巴道:"那这是……" 冈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牵动痛苦,咧嘴轻呼了一声,一拐一拐道:"现在狼群退了,趁它们没改变主意,我们快走吧,边走边说。" 岳阳和张立搀扶着站起来,亚拉法师扶起胡杨队长,两人架过巴桑,冈拉叼起冈日的包袱,大家朝山下走去。不过岳阳看冈拉走路时三步一小跳,五步一扭腰,根本不像是才从生死战场上下来,反倒是摇头晃脑的,好像高兴得很,真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 "这个,老一点的牧民,管它叫狼统领的呼唤。"冈日将骨笛递回卓木强巴手中,道,"简单地说,可以称为一根狼哨。"便在此时,山间竟然又传了一阵奇异的呼啸声,似乎与那尚未消散的狼嚎相呼应,只是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家惊愕地将头望向了雪山深处,那迷雾遮绕的地方。 冈日侧耳倾听了片刻,道:"不要紧,是夜帝。他们在回应着刚才的狼群,好久都没听到夜帝叫了。" "夜帝又是什么?"岳阳一听到稀奇的事物,就忘记了疼痛。 冈日道:"那个,就是雪妖,一时也说不清,还是先说说这狼哨吧。在古代西藏,有许多特殊的职业,有的非常神秘,诸如呼风唤雨,或是灵魂出窍一类,人们把他们统称为密技师,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道:"那就好说了,操兽师你们知道吧……" 卓木强巴看着手中的骨笛道:"难道说,这就是操兽师用来……" 冈日道:"没错,这就是操兽师用来与狼群沟通的工具。据说,若是遭到狼群攻击时吹响它,狼群就会退散;若是遭到别的猛兽攻击时吹响它,狼群就会来帮忙。不过,它的使用范围仅限于青藏高原,而且,就算是高原上的狼,也不是每个狼群都能听懂,刚才我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张立探头道:"那声音,不像是狼叫啊。" 这时,冈拉放下嘴里的包袱,头一昂,"呜……嗷……"那声音,竟然和骨笛有八分相似。 冈日道:"听到了吧,那狼统领的呼唤,指的却并不是狼,那是……" "战獒!"卓木强巴惊呼道,他想起来了,亚拉法师曾告诉过他们,狼统领,就是战獒的另一个名称。 岳阳敏锐道:"那这骨笛岂不是和光军有关?" 冈日笑道:"那操兽师,本身就是从光军里衍生出来的密技师。这狼哨,原本也是戈巴族的传统手工艺品,只是后来,才随着操兽师流传到民间的。小时候,我家里便有一支。" 一行人回到村里,出发的时候穿得像登山者,回来的时候就只能像乞丐了,在村口接他们的玛保竟然都没认出来,村里的狗也对着他们一通狂吠。不过他们自己倒不觉得丢人,特别像岳阳和张立两个,简直是雄赳赳地走回村子,在他们看来,他们是面对几百头狼却能安然逃离的人,这简直就像打了大胜仗一样,应该叫做凯旋的英雄们。 当玛保将他们带回自家房屋时,敏敏一看到卓木强巴,就红了眼圈:"强巴拉,你——"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卓木强巴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慰着:"好了,没事,我们都没事,大家都平安回来了!" 方新教授看到他们,也是吃了一惊,不是说去勘测地形吗?怎么会勘测成这般模样,岳阳、张立也就罢了,连一向尘不沾身的亚拉法师也…… "你知不知道,你……你吓死我了!为什么关了原子表……又这么久都不回来……我,呜呜呜……"唐敏在卓木强巴怀里抽泣,正哭着,就听身后的胡杨队长炸雷一般喝道:"喂,小丫头,哭个鸟!巴桑不行了,快来帮忙!" 只见巴桑脸色乌青,牙关紧闭,嘴角冒出白色唾沫。吕竞男快步出来,幽怨地瞪了卓木强巴一眼,没多说话,对岳阳他们道:"快,找个什么东西让他咬住,把他身体侧过来!小心点!" 唐敏用卓木强巴的破衣衫擦干眼泪,抽动道:"我,我去看看,你赶快去换衣服!" 将巴桑安顿好,换好衣服,又忙活了大半宿。卓木强巴原本想让冈日留下,他还有好多话打算和冈日说,但冈日执意要回去,并说他们三两天内没法登山,只和方新教授谈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卓木强巴搂着冈拉的脖子,和它也说了许多话,在答应冈拉一定会再去看它后,冈拉才悻悻离开。不过走的时候,冈拉盯着唐敏看了许久,而后又盯着吕竞男看了许久,似乎看出一些门道来,最后又盯住了卓木强巴,看得卓木强巴非常不自在…… [冈拉的身世] 待巴桑情况稳定后,吕竞男才出来,张立问道:"巴桑大哥情况怎么样?怎么会突然就……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吕竞男道:"当大脑下达指令,而身体却拒绝执行时,大脑的神经会受到损伤,就好像一个人力量不济却非要提很重的东西,肌肉会受到损伤一样。表现为脑神经异常放电,医学上叫癫痫,老百姓俗称羊角风。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巴桑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他只是突然受到无法接受的刺激,大脑第一反应应该是晕厥来保护自己,但当时显然没有晕过去,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神经松弛下来,身体才对那种刺激做出应激反应。他可能会将这次经历完全忘记,你们谁也别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知道了吧。" 她扭头看了看,卓木强巴等人和方新教授他们对坐着,岳阳摆开架势,捋起袖子,正唾沫横飞地向方新教授讲述他们的英雄史。吕竞男走过去,对岳阳道:"闲话待会儿再说,我们先把今天在当地收集到的信息整理一下!" 大家围坐,将各自收集到的有关雪山的资料都整理了一番。 这里的山并不高,和整个喜马拉雅山脉中部的平均海拔比起来还矮了许多,但是其危险程度,却是整条喜马拉雅山脉之最。诸如雪崩、冰崩、滚石、雪瀑,这些只能算常见的普通危险,其中最强的危险在于山顶的罡风。这里处于季风交汇带,从印度洋刮来的风潮在这里遇到了喜马拉雅山脉最强有力的阻击,由于这里的山脉走势略微呈现内弧形,狂风就在这山中形成了旋涡,那就是有名的罡风。大风带起雪花打在人身上,和冰刀割肉没什么两样,风速还与时辰息息相关,在凌晨出发,抵达山顶时风才会小一些,若是午后出发,抵达山顶时,那大风吹得,就算是牦牛群也能整个儿给吹飞起来。 最诡异的危险则属于雪雾。因为罡风的关系,整个山头的积雪被风吹得漫天乱飞,和沙尘暴没什么两样,进山后相隔三步,两人面对面就看不见人影。在雪雾中,满耳只能听见呼呼风吼,就算滚石落到跟前也浑然不觉。而且那雪雾,当地人又称鬼迷雾,在里面的人不管怎么走,也不可能找到正确的出路。往往在雪雾中迷路的人,绕着山头转圈却浑然不觉,直到精疲力竭,被冻成雪雕,运气好的能留个全尸,运气不好的就被雪妖拖去吃了。 最恐怖的危险便是来自谁也没见过的雪妖,究竟是什么没人说得清,总之传说中形体高大可怖,力大无比,能把活人生裂为两片。一旦起了雪雾,在雾中看见四五米高的影子,你以为是块山岩,说不准就是雪妖。后来专门来过科考专家,认为估计是雪人,但当时天气不好,专家们在村里部署了大半年,愣是没敢进山,也就没亲眼见到那雪妖。 最隐蔽的危险来自冰裂谷,被积雪覆盖,有的冰塔高达百米,面上只覆盖有薄薄的一层冰壳,底下是比铁还硬的冻土层,一脚踏空,别说等待救援,当场摔也摔死了。 当然,这些还只是村民祖祖辈辈流传下来、能说出来的危险,而据说,还有无数危险见到后就再也没活着的人,那些才是恐怖至极的比危险更加危险的。只是听村民述说死亡西风带的恐怖并不足以让队员们感到心惧,真正让他们神经紧绷的是,据官方资料,这座看似不高的山峰,迄今为止还没有人从中国方向登顶。 关于罡风,大家认为当地人吹嘘的可能性比较大,真能碰到那样可怕的罡风还有人能活着回来吗?他们咋知道得那么详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关于雪雾,胡杨队长深有体会。被狂风带起的积雪,随着雪量的多少而决定雪雾的浓密,雪雾密集时,别说隔三步,它能让你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大风和雪雾而在大山里迷路的事件比比皆是。在雾中不辨方向,加上大风能把人吹得东歪西倒,所以绕圈的事情也并不夸张,胡杨队长就曾亲自经历过。 那是在南极,那时还是没什么经验的科考员,原本是出营取水,水源地离营房不过两百米左右,当时刮着风,但并不大。就在胡杨队长离营前突然风速加快,待他走至取水地时,风速已经足以将人吹倒,一时昏天黑地,眼前只有雪花飞舞,营房就此消失。胡杨队长心中一惊,判定方向,扛着飓风朝营地走去,结果这一走,走出近五百米还没看见营地。胡杨队长慌了,在他认为是来时的方向又折返回去,计算着步数,结果取水处竟然也不见了。就这样,胡杨队长来来回回走了半个多小时,最后风速渐渐减弱,他才看清自己的处境,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那半个多小时,他竟是绕着一个直径约为十米的圈子,转了无数圈。虽然没有沙漠中追脚印之说,却更为可怕,大风吹过,你留下的脚印马上被新雪覆盖,消失不见,你以为自己一直在走直线,结果却在绕圈。当时前来寻他的两名队员,竟然也在绕圈,三个人在营房前画了三个品字形圆圈,虽然当时三人相顾哈哈大笑,但其实心里都是又惊又怕。那大风能让人完全丧失方向感,大雪让人视力不足一米远,那段经历让胡杨队长至今心有余悸。 对付雪雾和罡风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招惹它们。遇见罡风和雪雾时,想要保命,最好就地找一个洞,躲避风雪;如果想冒风前进,那叫自掘坟墓。运气好的,风即时停了,还有希望活下去;运气不好的,艰难地走了几十公里后,就直挺挺地躺在自己开始出发的地方,被冻成冰棍。 早在出行前,吕竞男就明确地告诉了队员,由于事关机密,并牵涉到翻越国界问题,这次出行,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像玛保这样的领路人也仅知道他们要登山。因此山脚下将没有基地和大本营,而他们所能获得的帮助,也仅限于少数一些顶级权威专家。就是这批专家,也被分为两个团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的,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知道他们在哪里的,却不知道这群人要去做什么。 因此,此次攀登雪山,完全属于阿尔卑斯式登山,没有既定路线,没有沿途补给,没有前例参考,山间肆虐的罡风令直升机无法靠近,一旦遇险,将没有救援,一切只能靠自己。虽然前面困难重重,前路艰险无比,但对此,队员们只是笑笑,对这支队伍而言,早就已经和死神打成一片,足以称兄道弟。 最后,胡杨队长提到了狼群占领的登山最佳路线。由于时间有限,胡杨队长仅简短地说了一下他们的遭遇。对于那群狼,大家还是心有余悸的,岳阳向吕竞男建议,请边防官兵去驱赶狼群。吕竞男瞪了他一眼,说她自会考虑。 一天的总结工作完成之后,吕竞男带着唐敏照惯例视察队员的身体情况,高海拔适应性如何,由于训练营地便在海拔四千多五千米附近,队员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异状。稍晚些巴桑也醒了过来,果然和吕竞男所说的一样,他完全忘记了看狼的事,只记得胡杨队长在那山坡上勘测地形。按照吕竞男事先交代,大家口风一致,都说巴桑是从山坡上踩空滑倒,脑袋被磕了一下。巴桑后脑确实有个肿块,那是被狼撞倒后又撞到了卵石所致。 处理好手中的信息,天色已晚,吕竞男不许大家继续吹牛,命令所有队员就地安歇。 岳阳和张立嘟囔着老大不乐意,难得有一回方新教授他们没有的经历,正兴奋着呢,却被命令去睡觉。这两人与卓木强巴一个房间,夜里反复睡不着,两人硬拉着卓木强巴就白天的事软磨硬泡,非让卓木强巴从到达玛县寻獒说起,说他如何发现冈拉的,如何与冈日结识,这附近有什么风土人情…… 卓木强巴被缠得没办法,只能说了与冈日认识的经过,就是四处寻找,追查一切线索,最后找到了这里,很简单,然后道:"这达玛县,要说有什么风土人情么,嗯,大概和别的地方差不多,不过县城周边的草场上,这里的居民喜欢赛马,擅骑射。他们的比赛和别的地方不同,那马是不配马鞍子的,哦,还有,驯服野马也是当地人喜欢的运动。歌舞嘛,这里的手镯舞和狮子舞都独具特色……" 听了一会儿风土人情,张立有所察觉道:"强巴少爷,你说的达玛县,该不会就是那个县吧?" 卓木强巴道:"对,它还有另一个名字,那是常用名,也非常古老了。" 张立道:"那为什么你们管它叫达玛县呢?是因为县里居住的达玛人吗?" 卓木强巴道:"当然不是。在吐蕃王朝统一这里之前,这里有一个叫达玛的小国家,吐蕃统一这里之后,这里就一直叫达玛的,所以最早的古籍上都叫达玛县。獒州,是后来莲花生大师入藏,才将这里改成了这个名字。不过,我们一提獒州,首先想到的都是达玛县。" 岳阳在被窝里道:"强巴少爷,我记得白天冈日大叔说,冈拉是吃狼奶长大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啊?" 卓木强巴忧思道:"唉,其实冈拉的身世……" 十五年前,纳拉村的东南面,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小石屋。寒冬季节,大雪纷飞,夜已深,天空漆黑一片,仿佛死神的斗篷笼罩着这方小小的天地,万物静簌,天地间只剩下风雪在呼啸。 石屋里和外面一样冰冷,火塘里只剩一堆灰烬,整个屋子死气沉沉,火塘旁坐着一个男人,像是冰雕一座,若非他的眼睛不时还能眨动,恐怕谁都会以为这是个死人。没错,他已经死了,他心中生命的火焰已经燃尽,只剩下,犹如火塘中的,一撮灰。 那是当年的冈日,他妻子于三年前失踪,遍寻大雪山,再也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一直还活着,那是因为,他不相信他妻子已经死去。他坚信,总有一天,拉珍会轻轻地推开门,轻轻地说上一声:"我回来了。" 每当距离妻子上雪山的日子临近,冈日就无法入睡,那时的冈日,正在思索明天又该如何痛苦地熬过去。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已被冻得僵硬的冈日迟疑着,没有谁会在这样的冰雪夜赶路。"咚咚咚",声音又一次响起,很轻,很清晰。冈日不敢相信,突然,他像着了魔一样站起来,旋风般将门打开…… 屋外一团漆黑,狂风夹杂着冰雪无孔不入地袭来,什么都没有。冈日不惊反喜,对着那无尽的虚空大声询问:"拉珍,是你吗?拉珍——" 回应他的,是风中虚弱的低鸣,冈日取过酥油灯才发现,在门口蜷曲着的,是一匹受伤的母狼。它的后腿拖着捕兽夹,殷红的血像盛开在雪地上的梅花,一直延伸到无尽的黑夜里。 母狼在地上蜷成一团,像一个垫子,它不住地伸出舌头,舔舐着垫子正中的一个小东西,毛茸茸的,还活着,会动。 冈日小心地靠过去,将酥油灯拎到眼前。在那母狼的怀里,是一个白茸茸的小家伙,团着身体就像个雪球,它正使劲蹬着四条腿,想钻到母狼的肚子下面吃一口奶。 母狼的血都快流干了,哪里还有奶?看着母狼的伤势,冈日突然明白了这只深夜来访的母狼的意图,他放下酥油灯,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慢慢地,靠近母狼的身体。 母狼一动不动,只是用双眼看着冈日,深情的,殷切的,那是让冈日无法忘记的,慈爱的目光。冈日将这小家伙捧在手心里,这躁动不安的小家伙停下来,一双漆黑闪亮的小眼睛盯住了冈日那过于苍老的脸,仔细地打量着。冈日也打量着它,那一身白色的绒毛,真是太可爱了,就像那冰川上盛开的雪莲花一般。突然,冈日的手微微一颤,他在这个尚未断奶的小家伙身上,看到一处明显的伤痕,大概有一枚五角硬币大小的圆形瘢痕,那是人类的烟蒂烫伤的痕迹啊! 刹那间,冈日仿佛从这个伤痕上,看到了小家伙过去所遭遇的不幸。母亲被猎杀,它被人类玩虐后,扔到了冰天雪地里,是母狼发现了它,并用自己的乳汁养活了这个小生命。这只母狼,也正是那时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吗?而今,母狼也在人类的捕兽夹下,生命的光华正黯淡地走向尽头……不管如何,这个小家伙能活下来,这是怎样的奇迹啊!想到这些,一股冲动突然涌了上来,冈日高高举起那小小的生命,大声地问出了后来让卓木强巴一生铭记的那句话:"被人类所伤害,所抛弃,所背叛,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人类吗?" 风呼呼地吹着,小家伙突然伸出粉嘟嘟的舌头,在冈日的手心轻轻舔了一下…… 温暖的感觉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底,那早已熄灭的灰烬之中,蛰伏的火苗开始再度复燃。冈日将这个娇嫩的生命塞进自己的袄子里,他决定,要像守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守护着它,这朵美丽的雪莲花。 母狼一直默默地凝视着,直到最后,才向冈日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艰难地别过头去,将视线投向无限深远的黑暗,投向那个狼群曾经栖息的地方,安然闭上了眼睛。天地交接之际,出现了一抹黎明的曙光,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冈日有了一个女儿,叫冈拉…… 听闻冈拉的来历,张立不由暗叹一声。岳阳却是捏紧了拳头,恨恨问道:"强巴少爷,海蓝兽不是很名贵的藏獒吗?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会如此……" 卓木强巴道:"不,你想差了,一种物品或动物它是否名贵,是由人们对它的喜好和认识来决定的。十几年前,藏獒可不像今天这样被炒得火热,它们只是藏民看家护院的好伙伴,也没有人用金钱去衡量过它们。还有,藏獒的幼崽和小狗是没有明显区别的,就算是有经验的老藏民,也无法区分那小狗长大后是头藏獒还是普通犬类,盗猎者更不会在意这些。" 说着,卓木强巴不禁想起冈日曾对自己说过的话来:"藏獒?你觉得那些关在笼子里,或是拴上铁链,锁在羊圈外的就是藏獒吗?不,它们顶多算是大狗!只有当它们自由地奔驰在蓝天白云下,像风一样掠过高原草甸,那才是真正的藏獒……" 就在岳阳和张立为冈拉的身世唏嘘不已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冈拉就在小屋外面。它敏锐地捕捉到屋里人的谈话声,似乎勾起了回忆,它低头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回头望着身后的灰衣人,引领着他,朝大山中走去。这一人一獒,都未发出丝毫声音。 冈拉一直将那人领到冈日的石屋前。推开门,屋里的火塘内,柴火正烧得噼啪作响,冈日坐在火塘边,头也未抬道:"你来啦。" 第三十四章 水晶宫 [白银末裔] 灰衣人走进屋内,竟然是亚拉法师。火塘的火苗挣扎着颤动了一下,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苍老而平静的脸。"你知道我会来……" "那是当然的。"冈日从床榻上拉过一条毯子搭在膝盖上,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想问我,正好,我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一千年过去了,你们始终都没放弃,看来,当年光军带走的,不仅仅是四方庙里的珍宝吧,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能让你们如此执著地追寻下去?" 亚拉法师反问道:"你们呢?拥有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命运,你们不也没有放弃吗?" "不!"冈日入神地看着跳跃的火苗,低沉道,"我们家族早就已经放弃了,我罗隆尼卡-冈日普帕,已是家族中的最后一人,成了名副其实的白银末裔。当我的祖先选了这块地定居下来时,我们就已不再寻找。或许,那个秘密,还是让它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比较好吧。" 说着,冈日抬起头来,朝着亚拉法师笑了一下,道:"强巴拉他们,看起来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密修者的真实身份?" 亚拉法师道:"等时候到了,再告诉他们比较好吧。" 冈日道:"这个我可以理解。可是,既然让他们帮你们寻找帕巴拉,却好像没告诉他们多少资讯啊?连狼哨都不知道……" 亚拉法师道:"我们所收集掌握的资料,大部分已经交给他们了,剩下的问题,就看他们能理解领悟多少了;至于狼哨,我倒是没想到在今天它还能发挥作用;而另一些,则是我们不知道的,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哦。"冈日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道,"我们家族,是因为被诬陷,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想把光军找出来,好洗刷家族蒙受的冤屈。当然,能找到四方庙里的珍宝,重振家族声威,恢复家族的实力也是重要原因。你们呢?" …… 夜已深,冈拉对两人说的内容一点都不感兴趣,它将耳朵耷下来,遮住耳朵眼,靠在火塘旁沉沉睡去,只有那火苗,不知疲倦地跳跃着。 第二天清晨,岳阳起了个大早,只见屋外风景迷人,空气清新,湖光山色,水乡画里,做做早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神清气爽,忍不住赞叹,住在这里都要多活几年。 他已从强巴少爷那里听说了,这些达玛人他们的生活恬淡而朴实,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成年男子劈柴打铁,织布和收拾家务则是女人的每日必修课,老人们坐在门口搓着纺线,要不就缠绕幻网,天太冷的时候就守着火塘,拾掇柴火。早些年这里的小孩子们少有去接受教育的,大多放任他们在草地上和牛羊或同伴们自由戏耍,长大成年就结婚生子,这就是他们全部的生活,日复一日。当听说十几年前这里的小孩不用读书,岳阳和张立不仅不感到惋惜,反而是一副万分羡慕的表情。 岳阳正陶醉着,张立也走了出来,岳阳打招呼道:"早啊。" 张立道:"集合,集合,教官叫集合了。" 由于气象局的同志告知他们,近一段时间没有适宜的登山天气,吕竞男告诉他们,这几天会一直让村民带着他们去勘测路线,希望能找到除了狼群盘踞的上山路线以外的登山路线。 为了安全,大家还是三个一组,在熟悉地形的村民带领下,小心地避开狼群聚居区,在雪山周围观测。接连两天奔波下来,连卓木强巴都感到有些疲惫,看来体力锻炼还是有待加强。 不仅如此,他们还没有休息的时间。每天回来都要将探测路线整理分析,还要继续研究那张专家标注过的地图。山形走势和大致外观是没错了,但是地图上并没有明确标注上山的路线,这也是让他们如此劳累的关键因素。吕竞男告诉他们,关于这个地方,这座山头,除了地图,还有另一个佐证。在历史资料中曾有明确记载,当年随文成公主入藏的佛像经书,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这达玛县,因此许多年前,国家就曾对这附近的山头进行过科考。不过那时候没有明确的山峰地图,其技术条件也还不是很完备,最后那支科考队,在这附近集体失踪,想来就是玛保提到的那次了。吕竞男说,后来国家又曾多次组织科考队前来勘测,但都因种种原因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岳阳马上联想到胡杨队长提到的领路人冈日普帕,他私下告诉卓木强巴,亚拉法师可能知道一些关于冈日的事情,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询问。 卓木强巴惊讶道:"还要怎么询问?直接问呗,我这就去找法师。" 卓木强巴找到亚拉法师,询问道:"法师,昨天你和阿果交过手,你是否从他的身手或别的什么地方看出点什么?比如他的身份、来历。说实话,我和他相处了大半年,却一直以为他就是普通藏民,但从昨天他对光军和帕巴拉的了解来看,他的身份好像很不一般。" 亚拉法师有些吃惊地看着卓木强巴,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将自己和冈日联系到一起。不过昨夜和冈日促膝长谈,已经解开心中不少疑惑,法师也就直言道:"不错,我知道冈日的身份。他是罗隆尼卡家族的人,我们称为白银末裔。" 见卓木强巴完全摸不着头脑,亚拉法师淡淡一笑,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然后慢慢给他解释道:"这个事情,通常要对吐蕃家族史了解的人才好理解,我先给你说说家族。吐蕃王朝雄踞高原几百年,除了娘氏和韦氏家族这两大权臣世家外,还有许多在历朝历代都受到重用的家族,就好像人们今天熟悉的杨家将、岳家将、薛家将之类。朝代更替,贵族世袭,有许多家族,都伴随着吐蕃荣辱与共。这就是家族,每一朝都有几个强大的家族,我就不一一赘述,单说这罗隆尼卡家族。你知道,光军是藏王松赞干布成立的最强战力,后来以戈巴族人为主体,但是在战胜象雄之前,担任光军主体的是哪一部分,你可知道?" 卓木强巴道:"难道就是……" 亚拉法师道:"没错,就是罗隆尼卡家族。他们在历史上也被称为光之仆从,他们就是前任光军。后来光军以戈巴族人为主体之后,罗隆尼卡家族被编入了另外的军队,此外,他们还担任着与光军同样的使命,也就是藏王亲卫军。也就是说,在当时,罗隆尼卡家族与戈巴族人在同一个岗位上工作,他们是最接近戈巴族人的人。还有,我记得昨天岳阳提起过,说藏王为什么敢用不是直接效忠自己的部队来担任亲卫军,这罗隆尼卡家族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了。这个家族,他们是直接宣誓效忠藏王的,当时在亲卫军这个位置上,他们的人数比戈巴族人还要多一些,大概也有牵制戈巴族人、平衡实力的作用吧。因此,当光军突然消失的时候,这个家族也陷入了重大的危机之中……" 亚拉法师停下来,卓木强巴不解道:"光军的消失,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亚拉法师道:"光军虽是吐蕃的秘密军队,但并非所有人都不知情,最起码娘氏和韦氏家族是知情的。而且在当时,那些势力庞大、掌握着国家最高机密的大家族,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点。因此,光军自身是如何成为吐蕃王朝的第一战力,这个秘密,一直是各大家族渴望觊觎的。当光军消失之后,各大家族之间的势力平衡被打破,没有了压制他们的力量,这些家族就更渴望得到光军的力量;而且你别忘了,与光军一同消失的,还有吐蕃王朝全盛时期的所有珍宝。仅凭这两点,就足以让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家族,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与光军有关的任何线索来。而要找线索,除了娘氏和韦氏这两大家族以外,首先被怀疑的会是什么人呢?" 卓木强巴这才明白道:"罗隆尼卡家族!" 亚拉法师道:"没错。他们曾经与光军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又是前任光军,在外人看来,他们肯定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所以后来战乱,这个家族的命运就和那些被光军遗弃的戈巴族人一样,成为了各大家族首先对付的目标。稍有实力的家族,都想从罗隆尼卡家族那里找到光军的线索。连年的征战,虽然罗隆尼卡家族的战斗力极高,最后还是难逃被灭族的悲惨命运,但事实上,他们对光军的消失毫不知情,只是在无意中,成为了外人眼里开启宝库的钥匙。" 卓木强巴恍然道:"原来如此。所以他们要洗刷自身的冤屈,要找出光军来,也加入了对光军的查找行列。难怪阿果说,他们家族已经找了近千年了。" 亚拉法师点头道:"嗯,后来从战祸中遗留下来的罗隆尼卡家族后人,被迫改了姓名,过着逃亡或隐居的生活。不过为了纪念他们对吐蕃王室的忠诚以及对吐蕃王朝开辟疆土做出的贡献,后人尊称他们为白银末裔,也就是说,战斗力仅次于光军的强大武士。" 卓木强巴道:"那么,昨天法师又是如何看出他身份的呢?" 亚拉法师道:"这个很简单。首先你要知道,某些家族的历史,甚至比吐蕃王朝本身还要绵长,这些家族都有自己的徽章、旗帜、属于家族独有的纹饰。在那个年代,只要一看见那些特殊的标志,就好像你看见建设银行、工商银行的标志一样,马上就能认出这是属于哪个家族的。我就是从冈日的刀柄纹饰上辨认出了他们家族的标志,其实这些标识,就算今天,我们也常常看到。" 见卓木强巴怀疑,亚拉法师道:"因为战争,那些家族常常整族整族地被灭掉,他们的徽章散落在高原上,掩埋在草丛中。被后来的牧民发现时,由于历史已经被遗忘,人们无法辨认出这是什么时候、属于什么人的东西,他们便认为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上天的恩赐,常常把那些家族的族徽当做吉祥的象征,如护身符一般收藏起来。那些族徽,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天铁。当然,天铁也不仅仅包括族徽,还有一些古代宗教使用过的法器,还有天珠上很多奇怪的纹饰,其中也有不少是某些家族的专用纹饰,只是到了今天,还能辨认出来的人,恐怕是没有了。" 这时候,岳阳奔走过来,询问道:"强巴少爷,亚拉法师,你们……" 亚拉法师道:"谈完了,有什么事吗?" 岳阳道:"强巴少爷,方新教授让你过去说一下昨天看到的狼群情况。" 卓木强巴起身道:"你们没说吗?" 岳阳挠头道:"教授说,我们说得不专业……" 卓木强巴哈哈一笑,大步迈开,岳阳在后面追问道:"怎么样,亚拉法师怎么说?" 回到屋内,敏敏和张立正争论着什么,显然不大相信张立所说,方新教授正往电脑里输入着资料。狼群的事是卓木强巴亲身经历,拣了精要的,很快就让方新教授了解了他们昨天遭遇的一切。 听完卓木强巴的诉说,方新教授道:"这显然是迁徙狼无疑了,但是又和我们所查证过的迁徙狼群都有区别,我想亲自去观察一下……" "不,不,不,这不行……"方新教授话音未落,就被卓木强巴等人极力劝阻了。这个危险系数太大,但方新教授又岂能轻易放弃,最后还是卓木强巴说要去,也要等武器装备运到之后,然后征询吕竞男的意见,这才让教授淡定下来。 张立道:"对了,我昨天就想问你,强巴少爷,你昨天说,只有迁徙狼里才可能出现狼王,别的种群里都是头狼、狼统领,这是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看了看方新教授,道:"这个,导师给你们解释会比较清楚。" 方新教授道:"你们知不知道集智?" 张立和岳阳两人一齐摇头,方新教授教育道:"你们瞧,这就是不爱学习的坏处了。集智,指的就是集体智慧。像蜜蜂、蚂蚁这样的细小个体,神经系统非常简单,当它们以个体存在时,几乎是没有什么智慧的。但是,只要它们的个体达到一定的数量,就会自动产生一种集体智慧,它们能搭建复杂的巢穴,遵循复杂的社会规律,有时候看起来,简直就是人类社会的缩影,甚至比人类做得还要精准。为什么会这样?" 岳阳和张立又是一阵摇头,方新教授道:"这就有个层面问题。一个点为点,无数的点连接起来就是线,两条直线相交构成一个平面,将无数的平面层叠就组成了我们生存的立体空间,这就是科学家常说的纬度空间,高纬度的空间都是由低纬度组成的。而科学家们认为,在智力问题上,与这个纬度空间类似,你们发什么呆?哎哟,这样都无法理解?那我再说简单点,你们想象一下电灯泡,一盏电灯点亮或是熄灭,它就只能表示亮了或灭了,对不对?如果说,有一千盏电灯排成一个正方形,那么这时候点亮或熄灭其中的一部分电灯,是不是就能组成各种图形呢?这样能理解了吧,一只蜜蜂就像一盏电灯,它没什么智慧,作为一个个体顶多有些生存本能。可是当一群蜜蜂聚集在一起时,它们就成了社会性动物了,它们有自己的蜂后,有雄蜂,有战斗的士兵,有照顾幼蜂的,有收集食物的,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大家庭。" 岳阳和张立有些懂了,开始点头。方新教授接着道:"这种集体智慧,对于大多数群居动物都适宜,包括我们人类的祖先,同样,也包括狼群。当狼群以家族为单位时,它们以捕猎为主,头狼所关心的问题就是守护住自己家族的领地和自己家长的位置,保证这个家族可以延续下去,虽然狼群中产生了社会地位的高低关系,但是智慧有限。当它们演变为集团狼的时候,不仅要有家族内部的社会地位,同时,家族与家族之间,也会发生社会地位的高下区分,集体狩猎,也需要更精密的配合和更准确的协调指挥,但是它们也有一个问题,地域问题。地域限定了它们的活动范围,不敢离开自己的原始生存环境,就始终难以突破集智的产生底限。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没有电子通讯的年代,要想增长见识,就必须游历,而这一点,对狼群也是一样的。只有在迁徙的路途中,才能见识到不同种类的生物,与各地的狼群交流,可以学习到各种独特的捕猎技巧;在迁徙中,才需要去适应不同的生存环境;最关键的一点,迁徙狼群将不断地壮大,当狼群的数量增加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整个狼群就会发生突变,产生我刚才所说的集智。" 方新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临界点,在学术界还没有定论,总之,如果狼群的数量达到一个较大基数的话,整个狼群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要知道,狼群本身就已经进化出多种肢体语言、负责的捕食机制和严格的社会等级,当它们中间产生集智的时候,整个狼群的智慧就会产生一个大的飞跃。有专家估算,那个时候的狼群智慧和社会形态,将有可能达到或超过人类奴隶社会的文明程度。说通俗点,就是如果今天出现了这样的迁徙狼群,它们的智商比石器时期的古人类还要聪明,有可能达到我国夏朝时期的文明程度,或者更高。事实上,整个古人类社会,也是通过类似的集智,而进化出我们今天所谓的文明的,人们常说,人类在劳动中产生了智慧,这是不完全准确的,准确地说,应该是,人类在集体劳动中产生了智慧。" [雪山日出] 看着岳阳一脸疑虑,方新教授微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既然狼群能进化到如此高的社会等级,为什么却并没有出现狼人呢?其实很遗憾,为什么今天没有狼人出现,那正是因为,它们晚了一步,我们的祖先,比狼更早一步进化出了集体智慧,也就是今天所说的文明,当狼群再想进化出属于狼的文明时,历史已经不允许了。你要知道,出现迁徙狼的前提条件是大饥荒,如果说没有人类的话,它们可以得到极大进化,但是很可惜,人类已经比它们先进化了。试想,当大饥荒来临的时候,人类同样面临着饥荒,狼群再厉害,又怎么能比得上饥饿的人群。在历史上出现大面积狼患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对于消灭狼群,那可是不遗余力的,现在明白了吧。所以狼群只能止步于迁徙狼,而不能得到进一步的进化。但是就算如此,要控制一个庞大的狼群团队,协调好各方面的工作,同样需要产生一位在谋略、见识、行动力等各方面都远超其余的狼的头领,这才是所有狼公认的狼王。" 张立道:"那么我们看到的那群狼里面……" 方新教授摇头道:"你们看到的那群狼里,没有狼王。首先迁徙狼产生集智的数量不够,它们还不足以产生智慧上的突破。其次,如果产生了狼王的话,那狼王的地位是超然的,不需要去仔细辨认,一目了然……呃,当然,我也没见到过,不过大多数专家是这样认为的。我想,就这群狼给我和强巴拉的感觉,它们应该是从一群产生了集智的狼群中分离出来的一支小分队,由几个头领同时带领,至于它们的目的和计划是什么,还需要进行深入的观察才能得出结论。你怎么看的,强巴拉?" 卓木强巴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在狼群与牦牛群的战斗过程中,没有出现唯一的指挥官,它们是分作几大块来运作的。" 方新教授道:"对了,你们说到最后狼哨响起的时候,雪山上有夜帝回应狼啸声?" 岳阳道:"那夜帝就是雪妖,冈日是这样说的。" 方新教授道:"嗯,雪人,雪妖,野人,夜帝,各种称呼都有,不过在发音中叫夜帝的,只有居住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夏尔巴人和这里的居民才这样叫。我听说过一个说法,说这个夜帝的发音,是汉族人留下的称呼,夏尔巴人将它直接音译过去,后来又被直接音译到国外,然后再被音译回来了。" 岳阳道:"这怎么可能?" 方新教授微笑道:"你不知道么,达玛县曾经有一条唐蕃古道,据说是文成公主划定修建的,唐朝人能通过这条路一直抵达天竺,嗯,县城外就有用汉字刻凿的碑文。由我们汉人取名字倒是也有可能,只是汉史资料中无迹可寻。我们曾做过大量的搜查,仅在一本宋人札记中发现一首唐代无名氏的诗中提到,雪山颠毫,有猿夜啼,初月露下,有狼和之……这夜啼是否就是指夏尔巴人音译过去的夜帝呢,我们不得而知。" "唐蕃古道?"岳阳奇道,"教官和玛保他们都没提到过啊?" 方新教授道:"嗯,是这样的,那条古道早就消失了,有说是文成公主修建,也有说是赤尊公主入藏时所走之路,但是就今天而言,除了一块刻有汉字的石碑,既找不到史料,也找不到古道痕迹。估计是由于这条路翻越大雪山,实在艰险难行,所以没使用多久就被荒废了。我们也是上次到达玛县来时偶然听到的,对吧,强巴拉?" 卓木强巴道:"嗯,唔,这夜帝在夏尔巴语中,意思是……岩居人……"他的思绪却飘得很远,夜帝,岩居人,与狼共鸣,戈巴族,他似乎想到了很多。这里面,是否有某种联系呢? 这天夜里,卓木强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抵达了一个仿佛是月球表面环形山的所在,在山峦环绕间是一个平滑如镜的湖泊,月色融入湖水中,星辰泛在湖面上。在湖泊的一端,坐着一群身影模糊的人,他们高声歌唱着,歌声豪迈嘹亮,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让梦中的卓木强巴生出熟悉的眷念,好想亲近他们,与他们一起高歌。 而在那些人的周围,还环坐着数量众多的狼,它们蹲坐在人们身旁,昂首向天,随着那粗犷沙哑的歌声也高低错落地呜鸣着。狼啸与歌声竟是如此的协和,另有虫鸣伴奏、风声协奏,人群与狼群,就这样在天地间一唱一和。 在这方独特的空间里,卓木强巴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卸掉了心中的枷锁,抛开了尘世一切的烦恼,心灵被释放,仿佛要随着那歌声飞翔。 此后又过了三天,除了狼群占据的那地方,还真找不到可以上山的路径,为此胡杨队长大为光火,连聊天时语气也特别重,就像在骂人。卓木强巴也将方新教授的想法告诉了吕竞男,虽然吕竞男认为考察狼群不是他们应该关心的事情,不过对于胡杨队长精心勘测出来的上山路径,倒是该去看看。只不过气象局的同志迟迟推断不出雪山上的好天气,武器要等确信上山时才会送过来,没有武器,他们也知趣地不去打扰狼群。 再过几天,考察工作基本已经结束,吕竞男让大家每天在山脚下负重练习,就当做是适应性训练了,这时比勘测地形要好多了,最起码下午有半天休息时间。卓木强巴等人常去冈日家里,他和方新教授与冈日本就熟识,无话不谈,若不是大本营在纳拉村,他们早就住冈日家里了。卓木强巴也问起冈日的家族,既然卓木强巴知道了,冈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承认了,所说的与亚拉法师所说大致相同。胡杨队长则仍希望冈日带他们上山,虽然这条路通往迷雾区没有问题,但是那雪雾笼罩的地方又是怎样的情形呢?没有上去过谁也说不清。张立和岳阳却是来玩的,他们与冈拉玩得不亦乐乎,特别是岳阳,对这条一身银白,且知人心的雪獒,说不出的喜爱。敏敏对冈拉也是疼爱有加,一见就喜欢,但不知什么原因,冈拉就是不爱答理敏敏,有几次使小性子,或是伙同岳阳他们搞点恶作剧,把小姑娘急得眼圈都红了。冈拉和吕竞男的关系也不好,有时候还对吕竞男张牙舞爪,大有与她较量一番的意思。至于巴桑和亚拉法师,来得较少,说也奇怪,自从到了纳拉村之后,巴桑常常看着大雪山和那山顶的雪雾发呆,有时一想就是半天。但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大家都尽量不去打扰他,既希望他能想起些什么,又害怕他旧病复发。其实,岳阳还发现,张立也有类似症状,就在与冈拉玩耍时,也能看见他盯住雪山发一阵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象局的天气预测结果终于出来了,也定下了最后上山日期,如今就是上山的路径问题了。武器一拿到手,方新教授和胡杨队长都迫不及待要去狼窝看看,吕竞男叮嘱再三,如果有可能,尽量不要伤害那些狼。毕竟我国境内的狼实在少得可怜,估计和野生单峰骆驼一样,数量比大熊猫还要稀少。 没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出行,冈日那边就传来了消息。"你们不用带这么多武器去找它们了,带上你们的勘测设备就行了。"看着整装待发的卓木强巴等人,冈日淡淡道。 "什么,为什么?"张立愣头愣脑地问道。 冈日道:"它们走了,今天早上我已经去看过了。" "走了?去哪里了?"这次急迫的是方新教授。 冈日摇头道:"不知道。今天我一起来,就发现羊圈里的羊,都给我送回来了,还多了几只小羊羔。是冈拉告诉我,它感觉不到狼群的气息了,我才壮着胆子去看了看。果然,它们全走了,牦牛群也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走走,快带我去看看!"方新教授有些气急败坏了。这里面研究狼最久、最渴望观察到狼群生活习性的就数方新教授了,这样一个大好机会,竟然与自己无缘,他如何不急!方新教授什么都没拿,带上手提电脑,便拉着冈日出门去。吕竞男吩咐了一下,大家还是带了些轻便武器跟在后面。胡杨队长将信将疑,带上了全套勘测设备。 当卓木强巴他们再度来到狼群与牦牛群激战的地方时,大家心中都各有感触。卓木强巴突然感到心中空荡荡的,好像失落了什么,其实,虽然那群狼让人感到害怕,但他还是想再看那些狼一眼。狼群的聚集地就在另一道山脊的背后,如今,这里只剩下一些狼和牦牛的粪便,还有狼吃剩下的食物残渣,狼群集体撤走了,在这布满卵石的山坡上也没有留下足迹,不知道它们朝哪个方向走了。 一想起卓木强巴曾经告诉过自己这群狼与野牦牛的激烈战况,以及它们狡猾的智慧,方新教授就不停地摇头。自己怎么就没坚持提前来看一看呢?可惜了,可惜了。他小心地收集着狼粪,没看到狼,带点狼粪回去研究研究也是好的。胡杨队长则借助仪器,详细地向吕竞男讲解着他制定的登山路线,以及沿途要重点注意的问题。当他说到雪雾以上的地方时,好几次去看冈日。冈日故意站得远远的,只跟在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身边。亚拉法师看在眼里,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从那狼群聚居地离开,临别时,冈日问起他们什么时候上雪山,卓木强巴道:"明天就走。" 冈日没有再问,冈拉听说卓木强巴要走,咬住了他的裤腿,不让他走。卓木强巴蹲下身来,搂着冈拉脖子道:"嘿,你瞧,我答应过,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我有没有做到?" 冈拉不满地摇了摇头,卓木强巴又道:"这次,我还答应你,等我们找到那个地方,我很快就回来看你,好不好?这次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说不定,还能给你带回一个真正的伙伴。冈拉,看着我,你是好姑娘,对不对?你知道,我是不会骗你的,这次,我要去找,你们的王……乖乖地等我回来,好吗?" 冈拉似懂非懂地听着,委屈地低下头去,鼻孔里狺狺低鸣,卓木强巴好一阵劝说,才令它安静下来。冈日带着冈拉站在山头目送卓木强巴等人离去,神情复杂,良久才对冈拉道:"他们走了,我们也回吧。" 回到纳拉村,胡杨队长就今天勘测的地形情况详细地向大家做了叙述,指出可能出现的各种险情和对自然灾害的防患。对于带武器上雪山,他倒不是十分的赞同,首先那套登山必备装备就十分沉重了,而且雪山上敌人可能出现的几率很小,有个把人,老远就发现了,再加上武器有可能引发自然灾害。吕竞男与众人商议后,仍选了些轻便武器,防患于未然,然后嘱咐大家早些睡觉,明日将是一天的负重登山行程。 在纳拉村居住了好几日,大家与村民也都熟识了,这里的村民热情好客,能歌善舞,听说他们要走,还打算给他们开个欢送会,被吕竞男和胡杨队长拒绝了。胡杨队长告诉玛保,若是庆贺,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再庆贺不迟,玛保心中想的却是,若是上了大雪山,不知道还能不能…… 在村里休息了一宿,第二天天还未亮,这行人又背上重重的背包,朝雪山之巅挺进。原本胡杨队长考虑过,雇两个夏尔巴人扛器械,结果夏尔巴人一听是去死亡西风带中比珠穆朗玛还可怕的女神斯必杰莫,没有一个人愿意前往,只说那里是被魔鬼诅咒过的绝地,前往的人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队员们要在山坡营宿一夜,身上背的装备加上武器,分量可不轻。 上山的路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天还未亮,岳阳道:"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出发呢?" 胡杨队长道:"我已经计算过了,以现在的脚程,我们还需要全速前进才能在中午以前赶到雪线以上,那里将是我们的登顶突击营地。上去之后要恢复体力,至少需要半天。" 张立道:"不会那么严重吧,我们是从海拔五千多米直接向上爬,雪线在海拔六千米附近,就算山路远行,空气稀薄,也不用恢复半天吧?" 巴桑看着夜空,月未落,云如纱,他平声道:"下午有大风。" 吕竞男也道:"不错,气象局同志说,下午的风很大,如果中午前无法抵达预定的突击营地的话,下午攀登会消耗我们更大的体力。" 敏敏疑惑地重复道:"风很大?" 他们都未曾感受过雪山上的风,对于什么样的风叫做大风也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 胡杨队长道:"小丫头,这里不是死亡西风谷,它叫死亡西风带,整个西北朝向的山脉几百公里都笼在西风带之中。那些罡风翻过山头,在另一边遇到高原低气压,它就倒着卷,那和普通的冰川下坡风是完全不同的,那绝对是上坡风,我们管它叫倒卷龙,跟滚筒洗衣机似的,是一种横向旋风。风从脚下往头上吹,你站都站不稳,哪怕是结蚕蛹营也抵不住风势,除非能及时赶到预定的突击营地,否则在山脚下就有可能被吹散哦。"目前还在雪山脚下,大家全速爬过草坡,随着月落星稀,天色渐明,人的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 晨风寒意重,拂面精神爽,空气特别清新,深吸一口,犹如薄荷在喉,凉沁肺腑,蛰伏草间的虫鸣不断,错落有韵,时而宫弦低鸣,时而羽筝高亢。山南一端,星辰犹在,点点星光,泛出宝石般的闪耀;一轮明月在云中半遮面,渐坠至西山顶,恰似山巅一颗珍珠,柔和的月光被雪山反折,犹如神光普照大地。当是时,皑是山上雪,皎为云中月。 行至半山,月已西沉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东天云蒸霞蔚。山峦之后一片光明,天际被划出一道明显的弧形亮光,七彩的云霞风云翻涌,聚集在山冈之上,犹如百鸟朝凤;那多条缎带变幻多端,时而腾龙驾雾,时而鲤鱼跃海,时而苍鹰搏兔,时而万马奔腾,其色彩艳丽非凡,红是宝石红,白如羊脂玉,蓝是碧海晴空,绿为芳草茵茵,天公造物,令人流连忘返,心旷神怡。在那花团锦簇的云霞之中,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初时好似害羞的小姑娘,犹抱琵琶半遮面,只露出小半张脸,红彤彤羞答答地不肯出来。 大家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伫立在半山等待日出,那心情,就像等待行将破壳的小鸡,有新生命即将诞生的喜悦和激动。初升的红日并不耀眼,那光泽有如玉一般温润细腻,神光内敛,却蕴涵着无穷的力量,它缓缓地努力向上飞升,一点一点,血玉圆盘在碧峰间成型,八方云雾来朝,犹如众星拱月,为这天地万物之源的又一次升起而欢腾。终于,它猛地一挣,犹如瓜熟蒂落、雏鸟破壳,完全地脱离了由起伏山峦连成的地平线,好似脱笼飞鸟;它上升的速度也在加快,刹那间,万丈光华重临大地,连巍峨的神圣雪山也为之战栗!大地虔诚地低伏,山间肆虐的风悄然退却,一丝丝暖意笼罩全身,也带走了那微微的疲乏和心中的一切忧郁。那是造就万物的生命之光啊,那就是一切力量的源泉,这个星系的真正主宰! 大家不明白,这雪山上的日出与别处有何不同,为何会令自己如此心情激荡,那种欲哭着跪地膜拜的冲动又源自何方?一时间天地俱寂,只有那夺目的光芒打量着它照耀下的一切,它无分正邪,没有对错,自亘古以来它便已存在,至恒久以后,它还将燃烧,就它而言,人类只是这大地上众多生物的一种,同样卑微而渺小,同样只是它的同类——地球身上的寄生物。 静默良久,谁也没说话,众人心情不一,有豪迈,有惭秽,有敬仰,有卑微。载着复杂的心情,亚拉法师第一个转过身去;卓木强巴、唐敏等人长久地呆立。吕竞男淡淡地发出指令:"继续前进。" [地狱之门] 当胡杨队长回过头来,没走几步,突然目瞪口呆,仰望着山峰说不出话来,在他身旁的张立顺势望去,只见雪山山壁,那白玉无瑕的坡壁上,突如其来地出现了一条血红的绸带,好似雪山女神白裙上的束腰,那般醒目而鲜艳,红如滴血,又带有几分诡秘和妖娆。张立指着山峰大叫起来:"快看!看!那是什么?" 岳阳怪叫道:"刚才还没有啊,怎么回事?是飘过去的云霞吗?" 唐敏欢呼道:"太漂亮了,好美啊,这种颜色,这种颜色真是……" 方新教授道:"那不是云霞,云和雪山再怎么贴近也不会是这样,难道!难道是……" 胡杨队长这才道:"血雪,那是血雪啊!这次出行可真糟糕。" 一听血雪,大家都恍悟过来。血雪和旗云同样都是高原雪山上罕见的奇景之一,但与旗云的意义不同,旗云洁白如哈达,是吉祥的象征;血雪则暗示着灾难,被藏民视为不祥之兆。有时雪山山腰处,皑皑白雪上会突然出现一片血红色,那便被称之为血雪,走到近处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大家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亲眼见过。按照科学的观点解释,血雪估计和彩虹或海市蜃楼一样,属于自然界光学折射现象,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雪层之中,而血雪出现时又多伴有雪崩、狂风等破坏性自然现象,这暂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 胡杨队长建议道:"血雪出现,天气有变。我觉得,我们应该返回山下村中,另择时机登顶,这样比较稳妥。"他朝吕竞男背影询问道,"怎么样?" 吕竞男转过头来,微微摇头,坚定道:"我们这次必须登顶,机会只有这一次。我们不得不考虑大环境,在这西风带,每年5月初至9月中旬为雨季,强烈的东南季风造成暴雨频繁、云雾弥漫、冰雪肆虐无常的恶劣气候。11月中旬至翌年2月中旬,因受强劲的西北寒流控制,气温可达零下60c,平均气温在零下40c至零下50c之间,最大风速可达90米/秒。每年3月初至4月末,这里是风季过渡到雨季的春季,而9月初至10月末是雨季过渡至风季的秋季。在此期间,才有可能出现较好的天气。所以说,这次无法登顶,就得再等一年,不管是国家还是我们,都不能够再等一年这么久了。再说气象局发来的信息很明确,近期大气云团平和,应该不会在这山峰附近聚集,这是最佳也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虽然说天兆有变,前途未卜,我们也不得不冒这个险。" 张立支持道:"没关系,我们又有哪一次不是在冒险呢。" 胡杨队长看着吕竞男的背影暗想:"果然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吗?" 没想到,仅仅又走了两个小时,山坡上的风势突然大了起来,就好像迎面有一堵墙,扼制着队员们前进的步伐。岳阳急得大叫:"不是说下午才有风的吗?怎么现在就起风了?" 胡杨队长摇头道:"血雪,这就是血雪啊!" 吕竞男道:"如果这样前进的话,抵达突击营地,我们的体力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明天无法冲顶,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胡队长?" 胡杨队长道:"我们昨天定的第二套方案,另一个突击营地在什么地方?" 吕竞男迎着大风,将地图铺在地上,用乱石压住,道:"你看……" 胡杨队长看着地图,对吕竞男道:"用卫星导航,请气象局和地质局的同志协助,我们得绕开这股强风。雪线以上,攀登难度将是目前的十倍,不能在这里无谓地消耗体能。" 一路上,吕竞男用卫星定位导航,不断通过手机与外界联络。喜马拉雅山脉附近就是这一点好,被卫星覆盖,手机有信号,能保持与外界的联系。 终于,在卫星定位仪、地图分析师、气象观测员和地质学家的帮助下,大家在雪山面南的山坳找到一处风势较弱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一大块平坡,但在中间就像被勺子挖走一块,面积也不大,那倒卷风便从山坳的上方掠过,至少能平稳结营,这里就是他们的二号突击营地。 他们结的是极地专用蚕蛹营,看上去就像半个蚕蛹横躺在地上。这种营帐内置十六枚营钉,外面同样牵了四根固定缆,使它固定得非常牢靠,无论从哪个方向吹来的大风都能抵御。更关键的是,它采用了双层蜂窝状充气强化薄膜作为帐篷材料,加上蛋壳状的蚕蛹外形,使它能够抗住普通滚石和冰崩的袭击。在极地环境下,强风往往吹得磨盘大的石头满地乱滚,普通营房一砸就是一个洞,只有这种蚕蛹营才能经得起滚石打击。在南极,中国科考队的科考站也采用了这样的蚕蛹外观,只不过为了增大使用面积,科考站修得更像半个埋在地下的铁桶。 营帐较矮,低伏,得猫腰钻进去,就如同钻进一个大的睡袋中,通常一个营帐可容四人躺卧,但起火煮饭什么的就得在营外另选地方。他们在山坳靠墙处支起高压锅,大雪山海拔高,气压低,不用高压锅根本煮不好食物,连水都烧不开。匆匆吃过午饭,队员们又忙碌起来,他们要监测风向、风速、云层聚集情况,观测地形,定制明天的登顶路线,检查雪融水的水质水况,观察地表环境和地面植被生长。由于这支队伍接受了多方帮助,在吕竞男与各方联系的同时,各个部门也提出了帮忙实地监测气候环境变化的要求。如今已经在半山扎下营来,他们本就准备监测气候和地理条件,为明天的冲顶作充分的准备,所以顺道也就答应下来。 "风向,东南偏西,上坡风。" "风速,15米每秒,在逐渐加大中。" "气温,零下2摄氏度,午后气温将持续降低。" "气压,56.446千帕。" "地表植物,目前可见雪莲花茎、三指凤毛菊,还有……无名的蕨类植物。" "目前,我们在雪线以下,所处的位置属冻土层,土壤样品采集完毕,将测定土壤呼吸、土壤酶活性、土壤微生物生物量、土壤有机碳矿化、土壤氮素矿化,土壤酸碱度……雪线以上,肉眼估计三公里便进入积雪层,五公里附近进入雪雾笼罩范围。目前峰顶情况不明,雪雾在向下蔓延,午后估计能下延五百米左右。" "水质情况……" 在各方专家的指引下,这些资料都被汇报回各个部门。其余情况被教授和岳阳用拍摄器械记录下来,暂时无法用无线网络传输,资料将在下山后传送出去。 一天忙碌,在太阳接近西沉时才结束基本调查工作。此时风速增加到22米每秒,气温陡降至零下15度,而这还是在雪线附近,队员们心里多少对明天的冲顶有了思想准备。 山坳内风势平缓,火焰又提供了温度,吃过晚饭,围着篝火,吕竞男向大家宣布:"从气象局同志传来的消息,明天天气持续晴好,没有任何对此次行动有影响的云团在这附近形成,风速风向都将与今天持平。大家好好休息一夜,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只是目前我们还不清楚雪雾区笼罩的情况,这是我们要面临的最大危险。" 见气氛有些沉闷,胡杨队长领队经验丰富,开导大家道:"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我在这里提前预祝大家明天冲顶成功。来,大家一起唱个歌吧,大家庆贺一下,我给大家起个头,肯定都会唱的……" 营房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这里的人大多数的确是共过患难,同过生死,一次次相互提携着从死神手中爬出来的,每个人都清楚并坚守着这样的信念,不管前面有多大的危险,不管还将遭遇什么样的挫折,他们依然会一次次相互提携着,从死神手中再爬出去。 胡杨队长开了个头,唐敏也很有文艺天赋,唱歌跳舞样样在行,卓木强巴的嗓音,竟然还带有磁性,张立、岳阳大声叫好。连对文艺从未涉猎的亚拉法师也被调动起来,唱了首梵语的诵经歌,只有巴桑,挂着冷笑,站在山坳口仰望大雪山。 胡杨队长将自己过去的一些科考经历说给大家听,声情并茂,表情惟妙惟肖,生动处听得大家屏息凝神,滑稽处又让大家哈哈大笑。岳阳早就听过这些事情,当他敏锐地观察到巴桑独立在坳口时,悄悄离开篝火,来到巴桑身旁,询问道:"怎么了?巴桑大哥!不过去和大家一起聊天?" 巴桑冷笑道:"我喜欢独处,你不用管我。" 岳阳道:"是不是看着大雪山,想起了什么?" 巴桑摇头道:"没有。我们当时经西风带时,全在雪线以上行进,风雪茫茫,不辨方向,雪山以外的情形根本看不见。" "哦。"岳阳知道巴桑喜欢冷清,正准备回到篝火堆,又听巴桑道:"这雾……" 岳阳昂头看山,那雪雾弥漫在主峰就像一朵大蘑菇,两侧的几座卫峰也多少罩住一些雾气,他喃喃道:"这雾没什么啊?" 巴桑肯定道:"这雾,在消退。" "啊,不会吧。"岳阳惊讶道,"这晚上的罡风更猛烈的,雪雾只会更大才对吧?" 巴桑道:"我在这里观察了半个多小时了,那雾确实在消退。我想,如果今天午夜时分来,肯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岳阳赶紧将这一情况报告给吕竞男。吕竞男和方新教授、胡杨队长几个人一商量,觉得有这个可能,当即安排岳阳、张立这两个年轻小伙去休息,准备进行午夜观察活动。亚拉法师也入定去了。 午夜时分,亚拉法师叫醒了两人,三人一同出营观察。皓月当空,山风凛冽,那本该迷雾笼罩的大雪山,竟然敛起轻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三人倒吸一口凉气,那雪山真容竟如魔鬼般狰狞,不愧为女神斯必杰莫的称号,两座卫峰之间,和主峰形成山字形三叉戟,登临主峰共有三条脊线可走,每条脊线的坡度,都接近或超过了75度,使整座斯必杰莫雪山看上去像一口古钟。在半山腰,一条巨大的冰舌拦腰舔断,将三条脊梁完全侵蚀,那冰舌在罡风常年的作用下,又被割得七零八落,冰裂缝就像一道道刀砍的缺口纵向排列,黑黝黝的深不见底,要想攀上山顶,就必须从冰裂缝区域横穿过去。那罡风将山腰的积雪吹得满天乱卷,但山顶的积雪却因风势而呈屋檐堆积状,积雪最厚的地方像蘑菇伞一样明显高于山腰,形成钟钮,更像一个人头。在黯淡的月光下,整座雪山又像一个披着斗篷的幽灵,积雪堆就是他张开了魔鬼的大嘴,这张嘴随时都会闭合下来。冰裂缝和山顶蘑菇状堆雪之间,露出了裸露的岩壁,一看就是乱石堆砌。地壳有如干裂的旱田,不时有巨岩被风从地表挖出来,远远地不知道抛向了何方。 三人轮流交换着望远镜,谁都没有说话,最后岳阳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他问道:"这山,能攀吗?" 亚拉法师也是摇头。不说别的,就那些冰裂缝,不用工具根本就无法通过。还有那乱石堆,被风扫得滚来滚去,那可怕的西风带该如何通过?就算通过了,那堆得像蘑菇盖一样的积雪,别说大声说话,哪怕下脚重一些,恐怕都会塌吧,那可是直接坍塌,而不叫雪崩啊! 张立调整着摄像头,咬着嘴唇道:"三条脊线都要穿过冰裂带和西风带,而顶端积雪从最南坡上和最北坡上都要好一些,只是好一些而已。可怕,太可怕了,难怪从来没有人能从中国方面登顶。" 岳阳道:"还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夜晚那雪雾会消散呢?是因为气温太冷了吗?" 张立摇头道:"不知道,明天问巴桑大哥吧。" 亚拉法师道:"都记录下来了吗?我们也回去休息,明天让他们看看这记录,大家一齐想办法。难……唉……" 第二日凌晨,踏出营房时山顶的雾还没有完全聚集,依稀还可以看见冰裂缝。看着张立他们拍摄的资料,谁也没开口,连极地经验丰富的胡杨队长也感到这件事非常棘手,面对那犹如无数张嘴的冰裂缝,根本无法制定路线。岳阳询问巴桑道:"巴桑大哥,你怎么知道晚上雪雾会退去?" 巴桑道:"不知道,我是凭长时间观察得出的这个结论,究竟为什么我也不清楚。胡杨队长他们不是也说有可能吗,他们或许知道原因吧。" 岳阳疑惑地望向胡杨队长,胡杨队长道:"我们认为,那雪雾并不纯粹是雪构成的,而是里面有真正的雾气。" 岳阳道:"不可能啊,这雪山顶上,不会下雨,积水都冻成冰,哪来的雾气?" 胡杨队长道:"我们是这样考虑的,如果是曾经有一群人居住的地方,肯定要有水源,这大雪山上的积雪融化可以解决水源的问题;然后是有平坦的山坳,山坳气温远高于雪山表面,日间照射水汽蒸腾,再到了雪山表面与冷空气一接触,就形成了浓雾,到了晚间气温降低,不再有水蒸气蒸发,那浓雾自然消退。西风带的倒卷风将积雪都堆积成蘑菇状,所以雪雾其实并不明显。吕竞男教官也是这个看法。" 吕竞男点点头,道:"现在前面的情况已经明朗,在这里讨论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们到了那里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今为了避开罡风正面,我们将从最南端山脊上坡,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从山谷攀冰上去。" 凌晨因为气压与环流的关系,风势果然比日间小了许多,但依然强劲,队员们搭乘风力,上坡速度比平时爬山更为迅捷,很快通过雪线。就在绕道南山脊的途中,他们发现另一处山坳,这山坳比他们栖身之处要大了许多,山间的风似乎在这山坳外形成一个奇怪的循环,每次只有一丝微风流入其中。真正让队员们停下脚步来拍摄的,是山坳中那两处巨大的摩尼堆,经幡迎着风猎猎作响。无数白石堆积的摩尼堆可以说是这山上唯一的人工建筑,最下层的祈祷石已经被风化大半,在这样微弱的风势下被风化,那需要多长的时间啊。而最上面的祈祷石还呈现出新的红漆,说明这里一直都有人前来膜礼。 更令人吃惊的是,那些祈祷石上镌刻的并非常见的六字大明咒,而是古藏符号,估计连雕刻的人也不知道这些符号代表的意思了吧,但他们依旧精雕细刻地将这些符号准确地雕凿下来。于是,在这支特殊的登山队眼中,就出现了由无数白石堆砌的两个巨大玛尼堆,上面每一块石头都刻着这样的含义:"踏入此门中的人,必须放弃一切希望。" [冰裂谷] 熟知西方文明的卓木强巴顿时明白了唐涛呼喊的"地狱之门"究竟指的是何方,他不明白这是巧合还是神迹,但如今,站在此处,却对地狱之门深有体会。仰头看去,地狱之门之后,冰裂谷好似地狱的入口,无数魔兽张开了大嘴,等着被吞噬的灵魂堕落,山间的风发出撕裂啸声,那是魔鬼的怒吼,令人战栗;转身回看,身后是一览众山小,群峰低伏,在柔和的月光下散发出熟睡女子的妩媚,一种带着银色光泽的绿有如宝石般璀璨,漫天星光伴月起舞,顿时觉得,这是多么安静的一处所在啊,只有来自天堂的风在身边轻轻摩挲,温柔得令人想要躺进母亲的怀抱。站在这地狱的门口,便通往生死的两端,卓木强巴重整衣衫,目光如铁地望着地狱,心道:"地狱之门,我来了!" 亚拉法师指着玛尼石文字下的纹饰道:"这是罗隆尼卡家族的纹饰。" 张立欣喜道:"也就是说,这就是冈日才知道的那条路,我们并没有走错路!" 方新教授道:"只有最上面的十几层玛尼石才有纹饰,下面这些玛尼石无论文字还是雕凿都与它们有所不同,也就是说,罗隆尼卡家族大约是百余年前发现这里的。"他望向那门后的冰裂区,喃喃道,"可是,这上山的路,要如何穿越裂冰区呢?" "快来看这里,你们看这是什么!"岳阳也有发现。胡杨队长赶到岳阳所在处,不禁摸着胡子"嗯"了一声。方新教授也走过来,立即蹲下身去,奇怪道:"怎么会?" 只见岳阳蹲着的地方,也就是地狱之门的正中,坚硬的岩石上有一道道浅浅的凿痕,掩埋在乱石下面,但是仔细一看就不难辨认出这是台阶,这是古人登山时凿刻的石阶。这就是一条路,很明显的路。 岳阳道:"难道说,我们发现了那条唐蕃古道?" 方新教授摇头道:"不会,古人更不可能攀登如此危险的雪山。唐蕃古道一定是从山峦交接处的谷底穿过去,不可能从山峰翻过去的。可是,要开凿石阶,说明很多人曾从这里走过,这才有筑路的需求,这条路可是一直通向冰裂谷的啊,什么人会走这条路?" 胡杨队长也是摇头,皆是不解。 没有太多的时间,在地狱之门前仅作了短暂的停留,他们匆匆北上。跨过地狱之门后,风势明显加大,已经不是他们在自己爬坡了,而是风推着他们往前走,将他们推向那地狱深处。 穿越冰渍区,来到脊线下,坡度陡然增高,那山岩脊梁就像巨人一般挺立在众人面前,那75度的斜坡,和垂直攀登也几乎没有多大区别了。这道伫立在他们面前的陡坡峭壁,像极了珠峰上的第二台阶,可高度却是第二台阶的好几十倍。张立吹着口哨道:"嘘——好了,现在才是正式开始登山吧。" 唐敏低声道:"胡队长,为什么选这条路呢?" 胡杨队长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说,侧面坡度更缓,看起来更容易攀登,是吧?" 唐敏点点头。 胡杨队长道:"侧面的山谷有大量的积雪积冰,积雪深度可能超过人的高度,而积雪下面还有看不见的巨大裂缝,雪崩冰崩随时可能发生。胡队长与冰雪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不会带错路的。要知道,攀登雪山,只能走脊线,绝不能走山谷。" 胡杨队长将一把岩椎和一串快挂抓在手里,对大家道:"走吧,我们爬上去!" 攀岩,作为一种现代化户外运动,已经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但是,背负三四十公斤,在海拔六千五百米以上的微氧环境下攀岩,就不是普通攀岩爱好者所能做到的了。队员们装配好工具,伸出十指在裸露的岩壁上寻找攀附点,埋下岩椎,套入主绳,扣入快挂,系好安全带,生生在海拔六千五百米的绝壁上开出一条路来。 稀薄的空气和极低温环境是对队员们最大的考验,而他们在特训时就已经知道,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使自己的呼吸与在低海拔地区保持同样效果,如何利用手指关节的快速活动促进血液循环来抵御低温。这种程度的攀岩对队员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而大家也都知道,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在那冰裂缝,和裂缝之后的——死亡西风带! 攀登两百米左右,坡度稍缓,但还是需要借助保护点才能顺利前行,队员们一鼓作气,直到登临冰裂谷前都没有遭遇太大的危险。如今,巨大的冰川裂谷便横陈在眼前,它们如贪婪的猛兽,多少灵魂也填不满它们的肚子。 冰裂谷是由一整块冰川被风侵蚀形成的,好似冻得开裂的皮肤,先是纵向裂为三块,然后由于受力不均又横向分层断裂,断裂处有如树叶的脉络,到处都是撕开的裂口。那些裂口在风的作用下,每天都扩张着,很多地方已经不能算作裂缝了,在各种力量的作用下,形成了无数冰柱参天耸立,那也是雪山上罕见的奇景之一:冰塔林! 站在冰川下沿,看着这块被风切割得伤痕累累的巨大冰川,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怎样一番景象啊。如同一块四周完整,但中心却被搅拌机洗礼过的豆腐,那三条主裂带宽达数百米,下方坍塌成为冰塔林,沿着主裂缝,龟裂的纹路如树叶的脉络一般向四面八方延伸,整个冰川都处于随时会崩裂的状态。虽然边缘的裂缝能一步跨过,但冰川表面光滑如镜,就算套上冰爪也不能保证步履稳健,更何况越往中心附近走,裂缝越宽,那已经不是人力能跳跃过去的。部分裂缝将冰川割成头大脚小的楔形冰壁,上方是数百平米的冰面,下方陡然缩小,犹如蜂腰,风吹过都让人感觉它摇摇欲坠,更别说立足了。还有些冰柱已经倒塌,却不曾横躺,而是与别的冰柱搭在了一起,形成拱门状或多米诺骨牌状。 看着这被刀劈斧砍的水晶巨岩,亚拉法师想起了他们在倒悬空寺跳跃的硫酸池。而卓木强巴、张立和胡杨队长自是同时想起了可可西里的冰川溶洞,二者极为相似却又完全不同。冰川溶洞是连同大地开裂,最后直通地下暗涌,而这冰裂缝是全冰裂开,下面是坚硬的冻土层,从这么高的距离跌下去,和跳摩天大楼应该没什么区别。激光测距显示,最深的裂口约有一百五十多米,那也是这冰盖的厚度。看上去对面的悬冰垂壁没多远,但其实约有数公里的路程,这么远的距离,从那一道道冰裂缝上方跳过去,根本行不通。 站在裂缝前,每一个人都在思索,该怎么过去?这些冰柱脆而坚硬,如果使用飞索横渡,一旦悬挂的冰柱断裂,下面有些尖冰如矛如戟,若掉在上面马上被扎个透心凉。就算冰柱能支撑起飞索,还有些冰柱如刀如斧,若正面撞上去不被劈成两片才怪!更糟糕的是,有些裂缝间距十分巨大,已经超出了飞索的极限。 "我有一个想法……" 胡杨队长正为如何过去想得发愁,一听这句话顿时火冒三丈,当场就想骂人,但扭头一看,说这话的竟然是卓木强巴,就隐忍不发。 卓木强巴指着裂缝对面道:"这下面是冻土层,而最后一道大裂缝与冰川上峰形成一个冰斜坡,只需寻找一条足够大的裂缝,能直接抵达冻土层。我们先滑到裂缝下面,应该有可以容身的通道,然后钻出裂缝区,穿越冰塔林,最后攀冰抵达冰川上端,我认为比走冰川表面安全。" 方新教授道:"不行,这些裂缝下面是什么样谁知道?要是被卡在中间上下不得,那就麻烦了。" 胡杨队长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强巴拉,你是不是觉得,这冰川融洞,和我们上次在可可西里钻过的冰溶洞差不多?" 卓木强巴的确有这种想法,听胡杨队长这样说,看来自己想岔了。 胡杨队长摇头道:"冰川融洞和冰溶洞,听起来一字之差,却有极大区别。冰溶洞是融化的冰水长年作用于山体,将山体溶出甬道和洞穴来;而冰川融洞,它的主体是冰川,受到温室气体影响,自身发生了融化,里面遍布冰裂缝,随处都是断壁绝崖和深谷雪墙,根本没有可以脚踏实地的道路,人是根本无法在里面穿行的。" 敏敏急道:"那,那该怎么办?" 岳阳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亚拉法师,法师沉思了良久,才道:"整个冰川面积太大,就算我过去了,也无法将你们都带过去,而且……"他看了看背后那一大包登山必需品,脸色凝重道:"我未必能过得去。" 便在此时,卓木强巴道:"大家,能不能安静一下……"所有人都看着他,只见他全神贯注地听着什么,对大家道,"我好像听到了冈拉的声音。" 岳阳四处眺望,在这雪山上,白雪皑皑一片,却什么也没看到。 远处雪谷中,三个身形高大的人站在冰川边缘,一身雪白的防化服完全与雪山融为一体,就算走到近处也无法分辨是人还是雪岩。他们的四肢头面皆密闭起来,一根输氧管从胸口穿出,连接在防毒面罩上,透过防弹眼睛,能看到三双如鹰似隼的眼镜。右边一人道:"怎么回事?他在望什么?难道被发现了?" 左侧一人道:"不可能的,我们隔得这么远,怎么会被发现呢。是吧,老板。"那声音亲和中带逢迎,恭敬里透着谦卑,分明就是马索的声音。 中间身形明显高出两旁的人正是莫金,他放下望远镜道:"哼,看来他们遇到麻烦了。" 在三人的身后,竟然还有一群身着白色防化服的人,拿着各式武器,眼里充满杀意。 所有人一安静下来,声音立刻清晰起来,在风声中,果然夹杂着低鸣,声音低沉,却能传远,是犬的叫声。方新教授喜道:"冈拉来了,冈日一定在附近,到底,他还是想通了。" 亚拉法师捕捉着声音,心中却是无比震惊:"不可能,那声音距我们已经如此近了,我们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到,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下一次声音响起的时候,大家都惊愕起来,因为,声音不是从雪山的下面传来的,而是在他们的前面,冰川里! 声音更近了,岳阳拎着探照灯一照,惊呼道:"强巴少爷,看那里!" 只见冰川底部,那道深深的沟壑中,从冰裂缝里扑出来扒拉着冰壁的,不是冈拉又是谁?冈拉在下面跑来跑去,显得十分高兴。卓木强巴不禁失声问道:"冈拉,你怎么到下面去的?" 胡杨队长皱眉道:"难道说,这条路,真的在下面?" 不多时,一个戴着狐皮帽、穿着紧身袍、挎着腰刀的男子跟在冈拉后面走出来,不是冈日又是谁!那冈日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卓木强巴他们,他一脸的惊愕,询问道:"你们——怎么还没上山哪?" 吕竞男对胡杨队长道:"那我们先下去吧?" 胡杨队长不禁一笑,点头同意。既然唯一知道路的冈日都在下面了,那下面肯定有门路。看来这个冈日是以为他们昨天一天就该冲顶,估摸着今天是来给他们收尸的,却没想到他们昨天只攀登了半天,在雪线歇了一夜,今天碰个正着,也算运气。 胡杨队长道:"看来强巴说对了,下面有路,得滑下去看看。只是穿越冰塔林后攀冰崖恐怕有些难度。" 吕竞男道:"速滑至冻土层,在雪雾完全笼罩住冰裂缝之前攀上冰坡!" 队员们齐动手,很快打好铆钉、钢钎,套上主降绳,连抓绳和下降器等安全措施也不用,就那么直接速滑下去了。 马索道:"怎么……他们竟然从冰裂缝滑下去了!" "胆子可真大,他们疯了吗?我还从没听说过,谁敢从冰裂缝里穿越冰川!"莫金询问右边那人道,"你怎么看,铁军?" 这个叫铁军的人比莫金足足矮了一头,可看他的肩部,竟似比莫金还宽,手臂也极为粗壮,整个人站立不动时呈倒三角形,臂长及膝,像个猩猩。他说话声音也像野兽在嘶吼:"我认为,除非他们有明确的路标,否则是不敢下冰裂缝的。"他说的是英语,也不十分标准,马索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莫金点头道:"嗯,不错,他们有地图呢。"说到这里,莫金叹息一声道,"没想到啊,原来那张地图也是将路指向这个地方,看来西米的回忆是正确的,如今就只能看那张地图究竟详细到何种程度了。数百公里的山脊被笼罩在雾里,大约只有一个一米的缺口可以下去,那些古代的密教徒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真是不可思议……如果西米的记忆能再准确一些!如果那条山脊没有那么可怕的磁场!如果没有那该死的西风带!如果没有那些浓雾!只需满足任何一个条件,我都能够找到那个入口!唉……" 滑至底端,卓木强巴来到冈日旁边,搂过冈拉,扭头道:"阿果,你怎么在这里?" 岳阳在一旁贼腻兮兮地笑道:"大叔,该不会是在等我们吧?" 冈日怒道:"胡说八道!我只是……我只是……" 胡杨队长想得不差,冈日虽是断然拒绝了带他们上山,但自得知他们执意要上雪山后,总是时时想起卓木强巴、方新教授还有那亚拉法师,思来想去,总是放心不下,昨日又忽得一梦,这才到雪山上他所知的地方来瞧瞧。没想到,卓木强巴他们走了转山路,竟然在雪线附近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才开始向顶峰攀登。冈日乃是后半夜开始登的山,本就熟悉路况,加上还有冈拉领路,竟然赶到了卓木强巴等人的前面。 冈日只说了两句,也不知该如何说明,只能叹息道:"昨天晚上,我梦到拉珍了,她埋怨我,所以,才想到这里来看看……" 卓木强巴知道,自己这位阿果是刀子嘴、豆腐心,他重重地按住冈日的双肩,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胡杨队长看着幽深的冰川融洞道:"原来,你们知道唯一的上山通道这个秘密,就在这大冰川之中啊。难怪别的登山队始终无法登顶,原来,他们都是无法通过这雾里的大冰川。" 方新教授喜道:"冈日,既然我们这样碰到一起了,就给我们指条路吧?" 冈日却转过了头去,嗫嚅道:"我,我不给你们带路。要走,你们自己找路吧,我跟在你们后面。" 方新教授不解道:"你这又是何……" 冈日坚决摇头道:"我不能违背誓言!" [水晶宫] 都到洞口了冈日还说不愿意带路,这可让大家有些为难。胡杨队长怒道:"怕个球!我们自己找路,大不了困死在这冰川里。"却是说的气话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吕竞男安排道:"这里能见度很低,而且头顶有冰塌的危险,说话要小声,一定要跟紧。这冰川占地面积很大,特别是起雾之后,一旦迷路,有可能走不出去。信号发射器安装好了吗?" 巴桑点头,这样他们在雾中迷路,也可以凭借信号接收器找到这处上去的路。 吕竞男抬头看天,那一轮银盘已不可见,几点星辰暗淡无光,便道:"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雾气也在加速形成,我们赶快。" 在冰川底部仰望冰川,犹如一块巨大的冰立方体,底部莫名其妙被掏空了,头顶形成许多锥状悬冰,如一根根尖刺随时准备扎向地面。而地面上还有许多掉落下来的冰锥,深深插入冻土层中,也有许多如巨型竹笋般挺立的半高冰柱,看上去就像古代恶龙张大的嘴,满口獠牙利齿。胡杨队长当先进入,大家陆续钻进恶龙的嘴里,小心避开地表的冰锥,头顶的风呼啸而过,不时有冰渣"簌簌"直落,一行人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冰川下能见度很低,和当年卓木强巴走过的冰溶洞相似,不过边壁巨大的冰墙更加厚实。灯光晃过,冰雪折射出一片光怪陆离,破裂的冰柱基座露出只鳞片爪,仿佛黑暗中隐藏着无数妖魔鬼怪。越往深处走,越是昏暗,雾灯映照下,白色的各式雪兽造型千奇百怪,全由冰雪堆积而成的雪笋高逾两米,那些向下弯曲的鹰嘴兽爪比比皆是,每每从它们身下钻过,都有种性命被怪兽捏在手里的感觉。再往前走,覆盖着积雪的冻土也已经开裂,下方漆黑一片,不知道深有几许,侧耳倾听,隐约传来闷雷涌动的声音。唐敏担心道:"下面,是什么?" 岳阳耸肩道:"谁知道呢,或许又是另一层的冰裂隙吧,掉下去恐怕就上不来了。" "是暗涌!"张立颇有经验地解释道,"那是直通地底的地下暗涌,一种奇异的自然现象,水的温度远低于零度,但是却不结冰,反倒是离开水面之后,就迅速结冰。一旦掉下去,就会被封冻起来,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看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就觉好笑。 裂隙渐渐增大,让一行人再次感觉回到了地下大峡谷,只是这次,坚硬的岩石路变成了松散的积雪,走这样的路,随时有垮塌的危险。这时,胡杨队长的经验帮了很大忙,出现岔路时,他依据细微的风向转变和冰雪厚度指引大家走正确的通道,不至于走上无法前进的死路。 不过到了后来,岔路变多了,胡杨队长开始有心无力。在这时候,冈日仍旧遵守着他的诺言,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后,但他却让冈拉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不过岳阳、张立笑话大叔时,冈日却是一脸严肃地回答着:"我没有带路。"看他那严肃的表情,似乎有着难言之隐,岳阳等人也就不好追问。一行人跟在冈拉身后,离冰川中心越来越近了。 裂隙越来越大,能落脚的地方则越来越窄,队员们只能像壁虎一样胸腹紧贴着冰壁,双足在冰沿上小心地挪移,不过大家都相信,冈拉会将他们带出险境。 十几分钟后,队员们还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前面没路了。在冰壁上积雪堆砌出来的小路也就几十公分宽,如今队员们前方,积雪坍塌,露出冰壁不过还剩几厘米边缘,根本无法通行。冈拉却在那冰壁上翻腾跳跃,身影矫健得如履平地。岳阳看着冈拉的身影道:"冈拉真是厉害啊。" 卓木强巴道:"当然,海蓝兽可是雪山之兽,在雪山上它可是如鱼得水。" 胡杨队长道:"看见没有,断裂处只有七八米宽,我们过得去。大家加把劲,别让冈拉小瞧了!" 冈日有些好奇道:"怎么过去?" 亚拉法师先行,背包也不除,十几米助跑,跟着在冈日的眼睛里,一道身影突然沿壁侧身,靠冰爪抓在冰壁上,整个人在完全垂直的冰壁上奔走起来。一步,两步,三步,渐行渐高,快速地奔走六七步之后身体才开始下移,又行走十余步,才安全地落在对面的雪路上。七八米的断口,竟然就那么顺着垂直的冰壁跑了过去。接着,在冈日不可思议的注视下,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在垂直的冰壁上奔走起来,身形优雅飘然,矫若灵猿,把冈日看得完全呆住,最后才发现,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缺口的这一侧。不过冈日自有办法,只见他手腕一松,手心里竟然握着一个小飞爪,呼呼抡了两转,一抛,飞爪稳稳地抓住了冰缝隙,跟着也沿着冰壁侧荡,还在冰壁上走了几步,只是没卓木强巴他们迅捷。 冈日追上大家,兀自无法相信地问道:"你们,怎么做到的?" 岳阳笑道:"这叫蹬墙步,是国外流行的一种极限运动叫做酷跑中的技巧,我们为此专门练习了大半年。普通人蹬墙可以达到三至五步,只要掌握了技巧,就可以连续蹬墙行走七八步左右,加上冰爪的抓力,很自然就能顺着冰壁走上十来步啦。大叔的技巧也不赖啊,就像我们的飞索一样,咦?"岳阳这么说着,细细回想起来,冈日除了抛索的动作与他们的飞索不同,那荡索、踏步、飞身、落地,竟然和他们训练时如出一辙,就好像是同一个老师教的一样。 冰崖下到处都是积雪垮塌的路段,短的三五米,长的七八米,加上有如远古兽穴的迷宫似通道,在这冰裂缝下方前进也是诸多困难。这也是许多人宁愿冒死从冰裂缝上方通过,也不敢下到冰裂缝底端的原因。 走了一会儿,亚拉法师沙哑道:"前面的路不好走了。" 唐敏探头一看,轻轻道:"这缺口太大了。" 胡杨队长道:"断崖分几种,前面的是完全断裂带。"卓木强巴一看,前方是两个分叉的洞穴,陡直的冰壁上不再有可容踏足之处,需要绕过岔口再有好几十米远,才能看到有新的立足点。冈日微笑道:"这次又怎么过?" 张立自信地笑道:"大叔,你看好了。" 这次,亚拉法师充分利用了飞索,将其射入头顶的悬冰层,如猴子荡秋千一般晃至对岸,由于冰层下积雪稀疏,飞索往往入冰好几米深还无法吃力,加上背包上背负超重,往往只能荡至一半便会滑脱,这时,法师不慌不忙,及时射出另一根飞索,那身影便由这种一荡一晃的方式轻易越过完全断裂带。队员们便通过法师带过去的安全绳,在冰壁上开凿保护点,一步步攀绳而过。冈日看着亚拉法师的身影,喃喃道:"果然密修者也会恰坎塔戏。" 除此之外,雪架梁和冰墩也都十分危险,某些地方需要横越冻土裂口,架在裂缝上的是雪梁,看上去就像棉絮一样。更有甚者,完全就是由一块块雪条相互搭成一座桥,看起来就摇摇欲坠,更别说踩在上面通过了。只有冈拉才敢在上面跳来跳去的,也不知道它胆子怎么会如此之大,完全不惧怕下面的万丈深渊。 还有的地方,冰雪和岩壁分隔开来,却又未完全剥离,便成了伸出岩壁的枝丫,有些地方枝丫又被裁剪,最后形成一个个半悬空的冰墩。冰墩间相距往往有一两米,队员们需要像小时候玩的跳格子游戏一样,一个接一个从看不见底的深渊上方跳过去。由于受力不均,便经常会发生冰墩突然倾斜倒塌的事件,在不容回转的间隙,往往需要队员们以过人的身手和超敏捷的反应速度,才能平安渡过。在冰墩倒塌瞬间,飞索可以射向岩壁,射向头顶悬冰,射向另一冰墩,也可以利用蝠服滑向水平更低的冰墩,还可以利用蝠服滑翔一段距离之后……将飞索射入可靠的固定点,队员们各施其技,将特训的成果展现得酣畅淋漓。在冈日看来,这无疑是他生平所见过的一场最惊险最刺激的杂技表演,频频点头,又若有所思,他靠着那小小的飞抓,丝毫不差地跟在大家背后。 如此在冰裂缝下方不知行走了多久,大家都有些力乏了,那寒冷的冰风开始让人呼吸不畅,所幸的是,冻土的裂缝又渐渐小了,估计有合拢的迹象。冈日这才询问走在他前面的岳阳道:"你们这抛索之术,是从法师那里学到的吗?" 岳阳道:"不是啊,教官教我们的。" 冈日看了看吕竞男,心中暗道:"我还以为只有一位密修者,原来这个丫头也是。" 岳阳又道:"大叔怎么会这样问呢?对了,大叔你抛的那飞爪和我们的很像啊,你又在什么地方学会的呢?" 冈日笑道:"你不知道么,这飞绳之技,原本就是我们藏族密技之一。我这手技艺,是祖传的。" "啊。"岳阳惊讶道,"我,我还以为,这也是从跑酷运动里发展来的呢,怎么……" 岳阳抛出飞索,接连几个起落,又站在了一处冰崖雪径。冈日紧跟上来道:"这飞绳之技,自古便有,我们叫恰坎塔戏,现在恐怕会的人不多了。一开始,只是从百尺高空滑绳而下,并且表演者要在滑绳的同时,做出翻腾、倒立、转体等多种高难度动作。其中最难的一种是在万仞绝壁间系一道绳索,有些像今天的走钢丝,不过那时候还需在绳索上倒水,山风一吹就结成冰。飞绳师不借助任何工具,从绝壁一端滑向另一端,滑绳的时候还要将手插在腰带里,那身影就像在风中舞蹈一样,又称作冰绳之舞。这种技艺,传说是莲花生大师带入西藏的,不过自阿底峡大师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会冰绳之舞了。" "走冰钢丝!"岳阳听得眼珠都凸出来了,"我从来不知道西藏有这种技艺啊!" 冈日道:"古藏密技多不胜数,只是后来战乱失传,留传到今天的,只怕不足百分之一了。像这飞绳之技刚开始是贫苦的农奴做的,每年为了祭祀而表演,到后来渐渐演变成特殊的飞绳师,有些像江湖卖艺人那样以此为生,到了明末清初,一些飞绳师不满足于只在两山之间或是祭奠时飞绳,他们将绳索捆在身上,随时随地都能系上绳索表演,后来就逐渐开始向真正的飞绳飞索演变。直到将这种技艺发展成为手臂的延伸,一扬手就能出索,任何环境都能飞身而起,在雪山上生存,这个技艺可是非常必要的。" 再走数分钟,这里已没有什么风,但是足够寒冷。张立冷得直吸鼻子,胡杨队长的大胡子上挂满了冰碴,鼻头冻得像个小丑。 洞穴内不仅寒冷,而且回声将声音成倍地放大了,每一脚踏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连冰屑落地的声音,也清晰地夹杂在纷乱的脚步声中。唐敏有些怕了,在前面带路的胡杨队长安慰她道:"不用那么紧张,我们已经穿过裂缝区了,现在这里可是冰雪城堡。喜马拉雅山脉的冰川与可可西里的冰川大不同,再往前走,说不定就能看见传说中的水晶宫,那可是能与冰铸奇观相媲美的奇景。" 唐敏一直因没能在可可西里看见卓木强巴描绘得天花乱坠的冰铸奇观而懊恼,这时听说能见到与冰铸奇观等同的美景水晶宫,心里顿时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新奇和期待。 走进冰川腹部,周围的冰层渐渐发生了改变,如白雪堆积的冰墙变得透明起来,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海蓝色,果然如水晶一般,光耀迷离,如梦如幻。海蓝色冰瀑、冰钟乳、冰锥、冰柱、冰花、冰霜、冰葡萄、冰地图、冰沙丘,一样接一样地扑面而来,看得这群贸然闯入的人应接不暇。唐敏痴痴道:"水晶宫,水晶宫已经到了吗?" 胡杨队长摇着大胡子道:"没有,还早着呢,这里只是通道。如果有水晶宫的话,它既然叫宫,那起码需要一间大宫殿才行啊。" 头顶已经看不见天日了,他们完全地在冰川底部穿行。风声渐小,温度也渐渐暖和起来,灯光照射的地方,都是蓝汪汪的一片,那已经就是水晶做成的通道,没有人会再去怀疑它。卓木强巴和张立是看见过冰铸奇观的,如果有水晶宫的话,他们明白将会发生什么,那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是会让人激动得想掉眼泪的。 转过拐角后,胡杨队长发现前面的通道光线变暗了,他让大家停了一下,自己先稳定了一下情绪,随后道:"准备好了吗,大家,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跟我来吧!" 在冰裂缝外,西风肆虐,寒意袭人,呼吸成冰,就算在冰甬道中,也不时有阴风习习,吹得人的头颈一阵一阵发麻。到了这里,风突然停了,空间陡大,气温升高,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包裹着每一个人。好一处安静空旷的所在,似乎连心扉也随着空间的打开而打开了。 从狭小的洞穴中钻出,再见那巨大的半球形斗室,天地间的自然造化,玄之又玄,真正身临其境,无不仰天欷?#91;。胡杨队长虽然知道水晶宫堪称一绝,也没能想到这里的水晶宫会美成这样。 在他们面前出现的,是如梦幻般的水晶王国,肉眼可及之处,全是如蓝水晶般的古冰川,冰晶散发着妖艳的光泽,好似无数蓝色精灵在跳跃舞蹈。眼前一排紫水晶立柱,呈弧线向两侧展开,好似女神伸出的双臂,轻柔地将整个宫殿揽入怀中。这些水晶立柱直径皆超过五米,高度更是在二十米以上,旁边星罗棋布地散落着小的水晶芽笋和水晶花。透过宫柱形成的环墙,可以看见宫殿的正中,那是一个湖泊——一个深藏在冰心中的湖泊。 湖水是乳白色的,那琼浆乳汁仿佛散发着淡淡诱人的清香,整个湖面波光荡漾,波纹在冰宫四壁和穹顶留下了醉人的灵动线条。传说中昆仑瑶池,里面载满琼浆玉液,如今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不就是那天仙之池吗? 天尚未亮,但这里却有微弱的光芒从穹顶照下,那粼粼波光将整个水晶宫装扮得分外妖娆。抬眼看那水晶穹顶,凌凌微波,金蛇乱舞;当目光移至雪墙,又好似银瓶乍迸,那冰瀑从水晶墙面倾泻千里。然而最令人心动的,无疑还是那一潭乳白色的冰心之湖。在湖心屹立三座冰山,好似蓬莱仙岛,旁边更生许多一两米高的冰蘑菇,悬冰挂凌,表面平滑,形成了天然的冰上舞台。湖面架着高低错落的冰桥,直通仙山幽境,乳汁在桥下轻柔地拍打着桥座,发出浪涛拍岸的声音。冰宫穹顶,悬冰化露,凝结成一粒粒晶莹洁白的珍珠,颗颗滚落玉盘,滴水弹琴,琮琤之声犹如仙乐自天外飘来。而玉湖内氤氲雾气袅袅,每滴落一粒珍珠,则从琼浆迷雾中幻化出一个个婀娜天仙,又或飞龙矫凤,合音而舞,最终消散成烟,飘入那仙山之中。但闻余音绕梁,眼中舞影刻壁,让人的思绪陷入一片混沌,不知身外世事。 第三十五章 极南庙 [冰迷宫] 大家都无法理解,不敢相信他们看到的究竟是真是幻。巴桑脱去了手套,快步奔去跪在湖边,掬一捧湖水,那晶莹的乳汁在手心滚荡,人手竟然感到微微的暖意。一种源自儿时的记忆,一种母亲怀里的感觉令巴桑浑身一颤,不由失声道:“不,这不是真的!” 唐敏如醉酒般眩迷,一张小脸映出两团红晕,轻轻靠着卓木强巴,细声低喃道:“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强巴拉,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卓木强巴的目光,第一次没有全神注视着唐敏,只看着那水晶宫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迷茫和玄奥,这里的一切美得简直不应该是人间所有,做梦也无法梦见这样的景观,他有些茫然地回答道:“不,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在做梦吧。你何时梦见过这样美丽的景色?”或许胡杨队长能知道得多些,他将目光转向胡杨队长。 胡杨队长也深深地迷醉着,水晶宫里竟然有冰川湖,他干了大半生冰川科考工作,这样的景色也是头一次见到。在他将目光投向水晶宫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知道,从此以后,在他人生无法抹去的记忆中,除了冰铸奇观以外,又多了个冰心湖宫。 虽然这里是冰立方体的正中最深处,可是却不乏光明,甚至仰头可以看见天际降垂的启明星,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冰立方体中空!在这个水晶宫穹隆上方,还有无数的巨大空隙,它们就像一个个气泡,让冰立方体能透过光芒,将阳光带到这冰心的最深处,只是那时又将是如何一幅仙界画卷,已经让人无法想象了。不少气泡中也装有水,但却不是乳白色的,而是海蓝色的,因此当大家站在那水晶宫内,踏在冰桥上,看着头顶流动的蓝色水绸,身边仙雾缭绕,感觉真的好像置身大海之底,在那水晶龙宫之中。 冈拉在前面奔走一圈,不见有人跟来,又掉头回来看,颇有些好奇地注视着这群人。 走在队伍最后的冈日也在心中暗叹:“外来人啊,仅仅是看到这里的景象就激动成这样了吗?那么,接下来你们将要看到的,你们……又会怎样呢?”他想了想,突然将冈拉唤到身旁,低声耳语几句。冈拉疑惑地看着冈日,还是点子点头。 虽然迷恋,虽然不舍,但吕竞男最终还是铁起了心肠,有些无奈地说道:“走吧,时间不多了。”她知道,大自然从不吝啬它的美丽,只等有心人去寻找发现,不过这次他们只是穿过这里,做一个匆匆的过客,不敢奢求将这种美丽永远占有。 胡杨队长也道:“走吧,如果冰塔林区被雾气笼罩了,我们就过不去了。把它当做你们人生中最美好的几个瞬间之一保留在记忆中,就足够了。” 绕过冰心湖,冈拉又带着大家转入了另一条冰甬道,冰层底端的裂缝又一次由小变大。这条路竟然比他们的前半程还要难走,冈拉必须保持极快的身形,才能在冰壁边缘行走而不掉下去。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里的冰壁与刚才明显不同,变得坚硬无比,那飞索的钻头钻进冰壁后,竟然无法抓牢,这可苦了身后跟着的队员们,那飞索一旦脱落,”身下就是万丈深渊。才没走几步,张立的飞索就从冰壁上扯了出来,前面的巴桑已经荡到下一个落脚处,幸亏身后的岳阳一把把他抓住。 岳阳一手搭着飞索钢丝,另一只手握着张立的手,侧立在冰壁上,只是两人都带着手套,张立的背包加上自身体重,使他不断向下滑落。 岳阳吃力地捏紧张立的手,却是无法阻止下滑之势,急得他大叫:“大叔,快,帮把手。” 冈日却在此时露出了冷酷的微笑,道:“这条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你们应该知道牛死往往就在‘瞬间。” 岳阳焦急道:“大叔,你……你……” 冈日道:“想要知道真相,就不能惧怕死亡,你们应该有心理准备。身边的队友在下一个瞬间,就有可能永远地离自己而去,就像现在这样!” 张立的手套脱落,整个人顿时悬空,只来得及叫了声:“岳阳!” 岳阳大叫道:“不——咦?”那张立从他手中滑落,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急速下坠,而是……而是悬浮在了半空中,就像那些魔术师的表演一样。 张立紧闭双眼,呆立了片刻,耳边却没有听到风声,脚下也没有感觉在下坠.睁开眼一看,岳阳就在自己头顶上方,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也没变大。这时,前面听到岳阳叫喊的队员也掉头回来,正好看到张立悬空而立的一幕。 张立很清楚自己踩在什么东西上,只是这东西……是透明的!想起在可可西里过冰架桥时的经历,张立伏下身去,轻轻敲了敲,在虚空中果然隔厂一层挡板,张立道:“是冰,这裂缝中是冰层,很厚!但是……它们却是完全透明的,这太不可思议了,这是怎么形成的?” 冈日哈哈一笑,跳了下来,对张立道:“记住,这是你们选的路。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后悔。” “大叔,你早就知道的是吧,吓死我了!”岳阳心有余悸地说道,也跟着跳了下来。 唐敏也打算下去,胡杨队长道:“别急,那冰层只怕不能承重!” 冈日道:“不用担心,当年可是有几百人从这上面走过去。它究竟有多厚,用灯光照一照你们就知道了。” 岳阳打出一束探照灯,光线在冰层内发牛了明显的折射,好家伙,厚度起码有两米以上。但它洁净得就像一张玻璃镜,站在那冰崖雪壁上,根本就看不出来。岳阳咂舌道:“怎么做到的?” 冈日道:“不知道,我先祖发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胡杨队长道:“这绝不可能是人然冰层,天然的冰纯度不可能这样高,这就像一点杂质都不含的水晶。” 卓木强巴道:“阿果,这就是你所知道的冰川里的秘密了,也是上山唯一的通道,是吗?” 冈日摇头道:“不,我的祖先守护的秘密在前面,你们很快就会看到。希望这次,你们不要再激动得掉眼泪才好。”顿了顿,又道,“不是我给你们领的路,是你们自己发现的。” 在极厚的冰面行走,又有冰爪,原本该走得四乎八稳,但众人皆是小心翼翼,不为别的,就因它实在太透明了,看起来和虚空踏步无异,谁知道下一脚踩下,会不会跌人万丈深渊。 转过几个弯,冈拉收起步子,不再跳来跳去,看它龙行虎步的姿态,似乎还带着一些虔诚。冈日也收起了笑容,目光凝重,让卓木强巴等人尽都疑惑,前面究竟有什么? 再走几步,冈拉突然不走直线,改走“之”字形路线。胡杨队长跟在后面,不明就里,直直地走过去,只听“嘭”的一声,却是撞到什么东西。接着胡队长“嗷”地叫了一声,一手揉着额头,另一只手在前面空处摸索着什么,模样十分滑稽。 是墙,与他们所踩踏的地面—样,在胡杨队长面前,是一道透明的冰做的墙,若不仔细分辨,极难认出,胡杨队长就一头撞了上去。 冈口在后面道:“是冰迷宫。你们小心了,跟在冈拉后面,若是走了岔路,脚下的冰层,可能突然变成万丈深渊哦。” “冰做的迷宫?”方新教授心中一紧,若非冈拉在前面领路的话,这座迷宫只怕难以走出去,电脑也帮不上忙,因为这冰层完全透明,摄像头的分辨率根本无法将它和空气区分开来,也不知道是谁想到的。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里修迷宫? 大家摸索着看不真切的冰壁,跟着冈拉前进。转角时,岳阳用手测了一下冰墙厚度,五十公分左右,一路摸索上去,光滑如镜,刀削似的,这种形态绝非自然界所为,加上迷宫的复杂路径,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人为的了。这里是冰川的的腹地,别说是普通人,就连探险家也不敢深入冰裂缝中,为什么这里会有人造的墙体,为什么要修迷宫?在这冰迷宫的后面,究竟还隐藏着什么?想起冈日提醒过的话,岳阳不禁心潮澎湃起来。 走了几圈,胡杨队长看出端倪道:“这恐怕不是迷宫!这应该是为了隔绝这冰川内的寒风。爱斯基摩人修筑的冰屋门前也有折返式的冰墙阻隔,就是为了挡住寒风。” 跟着冈拉三两下就走出了冰迷宫,当冈拉仰着头向上看去时,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仰起了头,向上看去。 雾气尚未完全遮盖住这宽广的大冰川,而初生的阳光已经照射下来,那些阳光,竟然射穿了冰川的表面,直接照射到卓木强巴等人站立的地方。此时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竟然被掏空了,穹顶一直延伸到冰川表面,阳光经过冰层的折射,立刻变成了七色的彩虹。而这七色彩虹随太阳的升起,照在这里又变作了流动的云彩,这些云彩像附着在透明水晶上的彩绸,将这里的原本样貌呈现在了卓木强巴等人的眼前。 在冰迷宫的中心,在冰川的中心,竟然是一座宫殿,一座由纯冰修葺的宫殿。那七彩迷离的穹顶,那些高达二三十米的巨大冰立柱,那冰墙上由神秘冰符号组成的纹饰,|奇-_-书^_^网|那冰做的台阶、冰雕的门廊,此刻正伴随着初升的太阳散发出七色的光彩。在卓木强巴等人眼里,这完全就是一座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宫殿,一座真正的水晶宫。 若说刚才的冰川湖是大自然恩赐的美丽,那么此刻他们看见的,便是人类建筑史上的又一个奇迹,将大冰川的内部凿空,用冰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宫殿。不知是何人,在何时所建,只看到它们的圣洁,它们的庄严,它们静立在雪山之间、冰川之下,等待着奇迹的见证者。如今,这群见证者来了,他们震惊,完全迷失在这意外的惊喜之中,每个人心中部充满了震撼、喜悦、迷茫。 卓木强巴心道:“这种感觉,是在等我吗?这无声的等待,是否已逾万年,我们所看见的,是否是神的宫殿?”这座巍峨高耸的冰宫宫门便高出十米,像极巨人所居住之地,站在门前,便不由自主产生了企盼它开启的梦觉。敏敏抓住他的衣袖,激动得泪水涟涟,说不出话来。 胡杨队长暗想:“是何种文明,造就了这座宫殿?它悬空于万丈深渊之上,深藏在万年冰川之中,仅是这建宫殿的选址,已经是天才的构想。”如今胡队长的站立之处,俯视可见万丈深渊的黑暗,仰视则有初生光明的华彩,俯仰于天地之间,便如同隔绝了尘世,心境一片清明。 张立寻思:“既有巴比伦空中花园的虚无缥缈,又有万里长城的雄浑气魄,兼具帕隆神庙的典雅高贵,而我却仅能用奇迹这样的词来形它,显得太苍白无力了。” 方新教授环顾四周,心中暗忖:“这样的结构,应是藏传佛教的宫殿吧?”整座冰宫由一圈弧形冰立柱包裹,象征铁围山,四方有门,东为正,殿分二层,层层不同,但又层层可辨,在彩虹式的光芒下,形成了殴上有殿、阁中有阁的奇异景观。 岳阳琢磨着:“这么辉煌的遗迹,简直非人工所能为,它们究竟是什么人修建的?而且,这殿堂内真正的宝藏早已被搬空,是大叔的先祖所为?不,看那样式,简直也是人力不可达到的。”门内正中是一排五尊台座,正中为须弥座,在阳光下,冰雕的莲花座、冰牛座、冰马座、冰孔雀座、冰狮子座,无一不惟妙惟肖,堪称鬼斧神工。只是这些七彩冰座卜的佛像,都不见了踪影。在第二层七巧玲珑的冰龛冰格冰架上,原本该堆放典籍经文法器的地方也空无一物。只看佛像底座的大小,应该还有冰书架,那些佛像一定小不了,经文一定少不了。是被人搬走了?还是融化掉了?腐朽化灰了?岳阳不得而知。 亚拉法师看着那宫殿的三层样式,每一层被那七色彩云装潢后,造型样式都有所不同,底层是藏式结构,,中间是汉式佛庙结构,上层则印度古庙造型。法师心潮激荡:“这是,这是典型的三样寺结构,这座冰宫应该始建于吐蕃工朝前期、藏土松赞干布时期的,冰宫,冰宫……难道……”法帅心念所及,手臂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其余的人都沉浸在那梦幻般的色彩之中,忘乎所以。看着他们的反应,冈口也想起祖父第一次带自己来这里的时候,祖父张开双臂,站在那巨大的莲座下,大声道:“看看它们吧,看看它们吧,它们静立在这里已经好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了,这是雪山之神恩赐我们家族的宝库冈日,我要你发誓,这是我们家族每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必须立下的誓言……” 看着眼前这座有如神殿一般的冰宫,吕竞男喃喃道:“这就是上山的唯一通道了,是吗?” 冈日朗声道:“没错,这就是我的先祖们发现并守护的秘密,也是穿越大冰川的唯一通道。没人知道这座宫殿是何人于何时所造,先祖只感叹于它的精妙绝伦,认为这是卜天赐予我们家族的礼物,我们应当世代守护。” “已经建立了成百上千年吗?”岳阳看着这雄壮的宫殿,突然问胡杨队长道,“胡队长,你不是说,冰川是流动的吗?为什么这座宫殿能久地保存在冰川之中呢?” 胡杨队长道:“嗯,首先是它的建筑结构,你注意到了吗,这些立柱都是朝中间倾斜的,而且宫殿也采用了底大顶小的模式,整个宫殿像是冰川内部的一座金字塔,当冰川发生细微变形的时候这座金字塔就会整体移动而不会破裂。其次是冰川的类型,当冰川附着在雪峰斜坡卜的时候,由于自身的重力,使它像果冻一样缓缓流动,可是,如果雪峰半腰被冰川溶蚀或天然就形成了一个勺形凹陷,那么冰川就成了装在勺子里的果冻,只要勺子的形状不变,这冰川的底部就不会流动。很显然,我们看到的,就是第二种形态的冰川,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冰川内部可以保存于年的宫殿。” “还有第三点原因。”方新教授补充道,“这些建造冰宫的冰……”他拿起冰镐用尽全力砸在冰墙上,只见冰镐被猛地弹开,冰墙上连条划痕也没留下。方新教授道:“看见了吧,这些冰不是冰川里天然生成的,修建这座宫殿的古人在冰里添加了别的物质,使这些冰看起来比水晶还透明,比钢铁还坚硬。是这样的吧,冈日?” “嗯,我的先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冈日走上前去,冰壁上彩光琉璃,一朵朵缠枝莲鲜活欲滴,旁边是一排高约三丈的巨大冰法轮,法轮侧面有雍仲符号,“不过,这座宫殿的神奇之处并非仅仅是建筑雕像本身……”不知道他拨动了哪里,那些高逾三丈的冰法轮竟然徐徐转动起来。 “嗡……呜……”随着冰法轮的缓缓转动,整座冰宫发川了佛教礼器蟒筒的声音,接着又有细细切切声,似饶如钹,“咚咚咚”的皮鼓也响了起来。那些声音仿佛融入了风中,似近实远,缥缈不定,仿佛浩渺虚处,正在进行一场佛家法事或是苯教仪轨。 伴随着那来自虚空的宗教礼乐,冰宫的四座大门同时打开。不仅如此,连冰宫内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些平地渐渐高起,形成一级一级的台阶;一些佛像座架沉降下去,今一些更加巨大的座驾又拔地而起。此刻的冰宫就像一座巨大的冰千厂内部,无数机械轴承此起彼伏,发出各种乐器的声音,同时调整变化着姿态。 [极南庙] 当这一切完成的时候,一座更加辉煌、更加雄伟的宫殿矗立在众人面前。如果刚才他们看到的还能算人类建筑的奇迹,那么此刻,他们看到的就只能是梦工厂缔造的奇迹了。方新教授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人类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眼前变幻的一切,已经让他无法思考。面对着眼前的变化,岳阳轻轻惊呼了一声:“哇哦……” “哇哦……哇哦……哇哦……”冰宫立刻将岳阳的声音放大了数倍,无数个回声同时响起。冈日—把把岳阳拉到——边,告诫他道:“你刚才正好站在了东正门的回音位,在这座宫殿里说话要小声。其实,这座千年的宫殿,它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大门一开,冈拉就三五步蹿了进去,跳上那莲花宝座,那里显然是它喜欢待的地方。居高临下,阳光明媚,七色的彩虹就像舞台的灯光打在它身上一样,将它银白的皮毛也映得五彩缤纷。 大家带着那虔诚的心,迈人那神圣的殿堂,当距离那些神奇冰雕更近时,那炫目的七彩只让人感到一种不真实。梦幻中的色彩,梦幻中的宫殿,这一切,就只像做了一个梦。望着迷幻的色彩,听着那天外梵音,大家面对着冰墙,竟然出现了幻影。卓木强巴看到了自己和妹妹坐在青草地上欢笑;胡杨队长看到了妻子临产时,自己紧握着妻子双手;方新教授看到儿子出国登机前那一刻;张立看到自己和妈妈还有那个模糊高大的身影幸福地偎依在一起;岳阳看到了自己的叔叔婶婶正苦口婆心地劝慰那个不肯吃饭的小男孩;巴桑看到了昔日的队友,正整队出发,大家笑闹着;唐敏看到了海边的小渔船和船上那个带着晨露的小姑娘,以及坐在船头摇桨的小男孩;吕竞男看到了那森严的宫殿,那威严的长老和那个年轻男子的画像;亚拉法师心如明镜,不为幻象所动。 天音消散,而阳光也渐渐被雾气所阻断,七彩光芒也渐渐隐去,只留下晶莹剔透的冰雕环绕,众人这时才从幻境中觉醒。那一刻,他们都看到了自己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刻,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静,余音尚绕梁,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唯恐破坏了那仙境般的气氛。这时却听到一阵‘‘嘎嘎”的刺耳声,与刚才的声音如同天堂地狱之别,仿佛有妖魔来袭,把大家吓了一跳,岳阳道:“是什么声音?” 冈日仰头,看着穹顶道:“我不是说了吗.这座宫殿,不知道何时就会坍塌。” 亚拉法师一阵心痛,急道:“怎么会这样的?它们不是已经屹立了上千年吗?” 冈日道:“是啊,虽然古人在冰里添加了某些特殊物质,使它们更坚固持久,但毕竟它们是冰,如今整座冰川都要融化了,它们又岂能独存?”他指着外面的冰立柱道,“还记得我小时候来,那些柱子起码比现在要粗一倍,可是如今,它们已经无法承受头顶的冰川了,刚才那种声音,就是它们与冰川相互倾轧发出来的。还有你们先前走过的那些冰裂缝,以前全都有冰层铺在上面的,只是现在全部化掉了,特别是近二十年.冰川融化得很厉害。听说我祖先发现这座宫殿时,冰川还要向山下延伸几十里,这座宫殿的入口一直伸到冰川外,有巨大的甬道,可通车马,现在,它们都和冰川一起消失了。” 叹惋一阵.冈日大声道:“冈拉,下来,叫你不许上去的!” 只见冈拉在莲花座上绕着圈咬自己的尾巴,时而停下来看着冰面,用舌头整理自己的毛发,大有青丝白发、顾盼自怜之意。 吕竞男道:“这宫殿雄奇,却不是我们该驻足之所,继续走吧。” 冈日道:“穿过这台阶一直往前,就可以从正西门出去,这条路可以穿出冰川。我只知道这里,后面的路怎样,就不是我能帮助你们的了。” 亚拉法师却道:“再……再等一等吧,让我多看它一眼。” 吕竞男不解道:“亚拉法师?” 法师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里就是四方庙里的——极南庙了。” “什么?”“你说什么!”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亚拉法师充耳不闻般继续说道:“极南庙又称雪山水晶庙,全庙由雪山水晶所建,以坛城为缩影.分上中下三层,上层为法器珠宝阁.中层乃经典阁,下层是佛像殿堂,四圈轮回图分别雕绘于穹顶和各层外墙,环寺一周,有冰晶**共一百零八,高三丈,重九千九百斤。若能以人力推动**一周,等若转普通**千遍,可得正法身;转动一百零八尊者,可令六道轮回众生皆得享安乐。” “极南庙?这里就是极南庙?”卓木强巴茫然四顾。这座不可思议的宫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为什么和我所知道的,以及我阿爸所知道的都不一样?” 亚拉法师道:“四方庙原本就是极为隐秘的所在,修筑之后,世人只知其名,而不知其所在。而且这四方庙不仅是吐蕃王朝财富的象征,更是代表了吐蕃王朝的最高建筑水平,可以说,当年四方庙的建造,比布达拉宫的建造还要艰难。后经战乱,就更不可查了,世人追忆,有的以古庙年代推测四方庙,有的以建筑规模和历史价值来推断四方庙,所以,四方庙就有了许多名字和地址,但是这些里面,可以说没有一座是真正的四方庙。别忘了,四方庙乃是藏王松赞干布一统高原后修建的四座镇边庙,它们不在高原的中心,而是在当时的吐蕃边界。要想找到四方庙,首先就得弄清松赞干布时期的吐蕃边界在哪里,而这个问题,今天的学者专家恐怕很难划分出来。” 张立道:“这么说,我们看到的就是被搬空的极南庙了?这里山高路险,他们怎么把佛像和众多的宝物运送到这里,而后又运走了的?” 岳阳登上冰阶道:“如果说这里是极南庙的话,那么我们在半山腰发现的路痕就不是唐蕃古道了,应该是直抵极南庙的古路,冈日大叔不是说以前有冰甬道可通车马吗?古代应该有一条路可让车马直通这里,只是如今山体变形,所以才找不到那条古道了。啊,对了,这极南庙应该是光军守护的,这里好像没有僧舍,难怪在半山坡看到那么多岩洞。” 方新教授道:“如此,也解释了为什么达玛县会称作獒州。当年一支光军驻守在这里,他们自然会带来战獒,最勇猛、最忠心护士的獒,那就是战獒的后代啊!” 卓木强巴道:“还有那些狼,它们能听懂狼哨,恐怕也是这个原因了。它们是戈巴族遗留下来的狼。” 张立道:“这个不太可能吧,都一千年过去了,难道它们还能记得?” 卓木强巴道:“你不明白,狼的知识是家族传承的,只要种群不灭绝,它们就会将自己掌握的知识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吕竞男道:“那么,历史上记载的,文成公主的陪嫁珠宝和诸多佛像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是在这达玛县,究竟是光军从别的地方运到这里来?还是从极南庙将里面的珠宝搬到别的地方去呢?” 岳阳进一步追问道:“那么我们手里的那张地图,究竟是要带我们去找香巴拉,还是指的就是这极南庙呢?” “应该不是极南庙。”吕竞男摇头道,“历史顺序要搞清楚,是光军先搬走了极南庙里的珍宝,然后才修建了帕巴拉。帕巴拉修成,战乱结束之后,使者才重返西藏,带来有关帕巴拉的传说,并留下了这幅地图。那时候的使者明知道极南庙已被清空,为什么还要画一幅地图带我们到这里来呢?所以,专家的推论更有可行性——在这些山峰的背后还有另一处山坳,就像纳拉村一样,帕巴拉,就被隐藏在那里。” 行走在这变化莫测的水晶宫内,就好像穿梭于时空长廊,岳阳与张立拿了探照灯四处晃动,对光影变幻和诸多冰雕结构啧啧称奇。方新教授则无奈地看着电脑屏幕,摄像头的分辨率记录下来的水晶宫,只是一片斑斓的色彩,无法将这一建筑奇观记录下来。 冰阶梯又长又滑,唐敏不解道:“为什么要修这么高一个台阶?” 胡杨队长道:“丫头,这就是古人建筑技艺的精妙之处了,这些台阶一是衬托出佛像的威严和肃穆,二是让叩见佛像的信众心有虔诚,不经磨难,又怎得真经?你看,连台阶旁边的冰墩都很有讲究,你想想,将那些法器放在这冰墩上,看上去不就像悬空一样吗?” 岳阳道:“胡队长.好像不是看起来像悬空哦,你看那里,不就是悬空的吗?” 大家一望,岳阳灯光所指,一尊直径约两米的冰雕莲花座,正悬浮于半空徐徐转动着。张立张口结舌道:“这……这是什么力量?” 冈日为大家解说道:“风,是风力。具体怎么做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古人们在冰川外做了许多工作,将这雪山上的狂风引入冰川内,把它转化储存起来。托起巨大的佛像,打开冰宫大门,转动冰**,都是风力的作用。而且这里面原本还有许多机关,我的先祖们付出了许多条性命后才弄清楚那些机栝的来源和用途。” 张立奇怪道:“大叔,你们家族不是很厉害的吗,那些机关,照理说……” 冈日摇头道;“你不知道那些设计机关的人有多厉害,可以说每一处机关都是天才的设计。不说别的,就说材质,听说这里面的暗器全都是由冰做成的,人的肉跟根本无法捕捉,有的先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他苦笑一声,道,“如果法师说的是真的,那么这极南庙就是光军守护的地方,能死在正统光军的机关下,我想那些先祖们也该瞑目了。” 方新教授道:“那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冈日笑了笑,含蓄道:“放心好了,在大自然的作用下,那些机关早就毁了。” 大家清楚冈日说的是什么,唐敏嘟囔道:“还是人的原因呢。” 这时,岳阳张立他们又发现一处奇怪的地方,一个宝座之前,竟然有一面巨大的冰晶镜,冰镜比张立还高。走到近处,发现冰镜的里面还有一面小圆镜,两镜之间不到五十公分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正好奇着,突然镜子里出现一头狰狞巨兽,那血盆大口,就算一口吞掉三个岳阳也不为过,吓得岳阳急急后退。那巨兽又从冰镜后面钻了出来,岳阳这才看清,哪里是什么巨兽啊,分明是冈拉。冈拉眼弯如月,发出哼哼的笑声,岳阳用探照灯照过去,道:“冈拉是个坏丫头!”冈拉又将头转到冰镜背后,顿时又变成了一头硕大巨兽,张牙舞爪地恐吓岳阳。 方新教授道:“嗯,这是古人充分利用了光的反射和折射,只需要在两面镜子之间放一尊小佛,从正面看去就是一尊高达数丈巨佛,古人的智慧令人惊叹啊。” 胡杨队长对冈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啊,这应该让全人类知道的。冈日普帕,你为什么不告诉国家呢?你们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藏起来啊?” 冈日看了看胡杨队长,又看了看卓木强巴,叹息道:“我们家族,每一个知道了这个地方的人,都会发一个毒誓,其诅咒非常的可怕,是你们无法理解的。总之,家族里任何一个成员,如果带领或告诉了不属于家族成员的人这个秘密,他将失去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胡杨队长劝解道:“你不应该相信这种誓言……” “够了!”冈日厉声道,“十七年前,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拉珍带着国家的科考队员前往了大雪山,所以……我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冈日突然哽咽,就说不下去了。 卓木强巴道:“阿果,我们知道你的苦,没有任何人可以怪你。”敏敏幽幽地想:“难怪冈日大叔怎么都不承认是他带我们来这里的,他对大婶的爱很深啊!”她又望着卓木强巴,流露出百感交集的神情。 卓木强巴却正望着正殿五个底座中的正中一座一条带双羽的巨蟒缠绕着须弥冰座,这条巨蟒浑身带鳞,身体盘成一圈正好缠绕住象征须弥宇宙的底座,惟妙惟肖,仿佛在徐徐游动。“库库尔坎!”卓木强巴不容置疑地叫出声来。 “什么,你是说这条蛇吗?”冈日道,“不,这应该是苯教里信仰的会飞翔的蛇,同时在印度教里它又象征着宇宙诞生。你看,这条蛇有鳞,应该是文成公主将中原的龙引人西藏后形体才产生了改变。你们也看到了,这座宫殿不仅仅是藏传佛教的结构样式,同时保留了许多苯教的东西,说明藏王松赞干布在改革宗教信仰的开始阶段,并不是一刀切,而是慢慢地进行改革。” 张立在另一处道:“岳阳,来看这里,这里的冰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岳阳一望,只见那处宝座冰层表面泛着一层黄灿灿的色泽,探照灯打过去,更是金光熠熠,忍不住道:“该不是黄金吧?” 方新教授道:“这正是黄金。有没有学过分子扩散运动?当金佛在这个冰座上放的时间久了,这黄金分子与冰分子相互渗透,就在冰面留下了淡淡的金黄色。” “等会儿,岳阳你别动……灯光的方向转过去。”张立握住了岳阳拿探照灯的手,盯着冰座背后的冰壁仔细打量,并道,“教授,你看那冰里面好像有人影儿?就是岳阳这样照着的时候才有,一动就看不见了。” 方新教授一看,喜道:“不得了,这应该是类似于激光全息图像一类。” 张立怪声道:“激光全息,这里?难道古人有这样的技术?” “不不,”教授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激光全息是通过光的衍射改变极细小的分子排列,将图像印留在某个载体中,是个十分复杂的过程。但是这种纯度的冰可以作为载体,而冰座表面的黄金分子充当了细小颗粒,如果说突然有强光改变,就能形成这种巧合,将图像印留在了冰层之中。这不是古人的技术,而是大自然偶发的光学现象,和海市蜃楼一般十分的罕见。探照灯往下一点,慢慢来,说不定,我们看到的是几百年前或者上千年前的全息照片呢。” 当冰层中的图像渐渐清晰,果然如激光全息图片一般呈立体效果。但岳阳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大叫道:“你干什么,我的手快被你捏断了!”. 张立捏着岳阳的手腕,指着冰层里的人影儿道:“这是……这是……这是谋杀!” [绝望的裂冰区] 方新教授也完全呆住了,那冰层里的全息图像共有三个人,不可思议的光学现象连人物的表情也完好地保留了下来。一个衣衫破旧的三角眼男子躺在地上,脸上有一道可怕的伤疤,看起来应该是被另外两个人救到了这冰宫中,图像中的他正睁眼狞笑着,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却是飞快地把什么东西刺入了他身前的女子后背。 那个女子登山装里面是藏式衣领,她背对着凶手,正在急救包里翻找,脸上全是关切和焦虑,显然被印入冰层的一瞬间她还未感觉到刺痛。在这名女子旁边是另一位登山队员,身高长相倒和张立有几分相似,衣服上有中国国旗,他正伸手去抓那名凶手的手腕,嘴微微张开, 正欲出声呼喊。从三人的衣着和背包来看,这张全息照片的时间不会太远,岳阳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艰难道:“冈……冈日大叔!” 冈日转过头来,见岳阳三人正看着冰壁发呆,疑惑地走了两步,已看到冰壁中模糊的异常。他停了下来,呆立了约两秒,又向前走了三步,脸色开始变化,再走两步时,手脚冰凉地颤抖起来,突然飞快地向前奔去,仿佛任何人都无法阻拦他,一直扑到冰墙上,喉咙里嘶哑地吼道:“拉珍……”只叫出了名字,竟是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没想到果然是这样,岳阳听到冈日的嘶吼,突然莫名地心中一痛,若不是张立死死捏着他的手臂,他险些拿不稳探照灯。而张立也如着了魔一般,捏着岳阳的手臂一动不动。 冈日颤抖的手摸上了冰墙,拉珍的面孔是如此的清晰,仿佛近在眼前,她依旧美丽,依旧安然,她永远都只会为别人着想,你背后那个人,他要杀你啊!那恶毒的目光,让冈日的心在滴血,突然间,他再也分不清哪是幻觉哪是真实,他要救出拉珍,他要阻止那个残暴的歹徒!他举起拳头,用力地击打在冰墙上,他要破开这道阻碍,这样他就可以和他的拉珍在一起。 那冰墙千年不化,坚逾钢筋,哪是拳头就可以击裂的,几拳下去,冰面上就溅起了血花,卓木强巴等人看得触目惊心,唯有冈日浑然不觉,挥动着他的拳头,一击,又一击,向那冰墙捶去。他要打开这屏障,他要救出他的拉珍来! 卓木强巴冲上前去,拦住了冈日,道:“阿果,没用的,阿果!你别伤害自己了!拉珍会伤心的!岳阳,把灯拿开!” 岳阳的手腕却被张立固定在了那里,他也拿不准主意了。 “你放开我,拉珍在里面啊!你放开……”冈日挣扎着,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像个孩子,悲伤且无助,孤立且孤寂,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的思念与悲恸,都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泪如泉涌。冈拉靠过来,温顺地舔着冈日的泪水,咸咸的。它扭头看去,冰封里就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女主人吗?他们不是在救那个男子吗?那个男子对女主人做了什么呢?它能读懂人心,却无法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何如此复杂…… 冈口无力地靠在冰墙上,狐皮帽掉在地上,好像奄奄一息的重症患者,双眼空洞无神。面对这突发状况,卓木强巴等人都没厂主意,纷纷劝慰着冈口,岳阳也小声地劝道:“大叔,你别太……” 还未说完,冈日突然暴怒起来,他跳将起来,一步跨到冰座边缘,一把抓住了岳阳的衣领,一用力就将岳阳拎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拿着灯乱照厂冈日咬着牙,脸颤抖着,撕心裂肺地吼道,“你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十七年了,十七年的等待,一个人守着孤寂雪山,他坚信并坚持着,如今,十七年的希望,破灭了!他将一腔的怒火都发泄在岳阳身上。岳阳默不做声,任冈日摇来晃去,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男人,好像荒原上受伤的野狼愤而怒吼着苍人,他能理解这种情感,他也有失去亲人的遭遇。摇晃中他突然发现,冈日那灰白的头发,竟然在大把大把地掉落,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十岁,生命的火焰正急速消退着。 “砰”的一声,却是冈日将岳阳抵到了冰墙上,卓木强巴大声道:“阿果!” 冈日猛然一惊,松开了岳阳,画朝冰壁,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岳阳道:“我没事,大叔,我理解你,你……” 冈日狠狠地一挥手,道:“你们走吧,让我—个人静一静。穿过这座冰宫,就走出大冰川了,我知道的路,也就到此为止,再也帮不了你们更多了。” “大叔……” “走!”- 这时,巴桑开口道:“我认识那个凶手。” 冈日仿佛没听见,倒是张立激愤道:“你说什么?巴桑大哥,你真的认识那凶手?他是谁,他在哪里?” 巴桑看着冈日道:“他叫西米,和我一样,是只蜘蛛!” 张立急道:“我记得巴桑大哥不是说过,与你们一同前往雪山的蜘蛛,只有你一人活着回来吗?”却见岳阳在一旁人打眼色。 巴桑道:“嗯,最后一次,确只有我一人活着回来,但是那家伙,最后一次没去。”张立呆呆地看着巴桑的脸色,想看出些端倪,但巴桑依然冷漠,看不出半点动静。谁能想到巴桑此刻,脑海里正激起滔天波澜。 “西米!是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队长……我,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是你把它们引来的!我们被你害死啦!” “如果我不这样做,我……我会被它们吃掉的……” “要我帮你,可以,替我找一个人……” “如果他死了,把他的骨头挖出来,交给我,我要亲自处理……” “对不起,张立,这个人,只能是我亲自来处理!”巴桑心中暗想。 张立继续追问道:“那么他在哪里?” 巴桑苦笑,道:“十几年了,我哪里还知道。” 冈日静静地听着,无力道:“好了,你们就不用再说了,你们走吧,都走!” 见冈日再次下了逐客令,卓木强巴等人都知道,冈日眼下心如死灰,留下来倒不如让他独自静一静。冰川上光线正在暗淡,雾气显然笼罩了下来,时间也不等人,众人便向冈日告辞厂。 卓木强巴抬起冈拉的下颁,对它道:“照顾好他,我会回来的。”冈拉心中不舍,含泪点了点头,走回去静静地卧在冈日的手边,看着卓木强巴他们离去的背影。 看不到冈日后,张立又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巴桑大哥,那只蜘蛛……”巴桑沉着脸点了点头。 岳阳道:“强巴少爷,大叔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卓木强巴道:“不,不会,我认识的冈日,是个很理性的人,他虽然思念他妻子,但他一直都很坚强乐观地生活着。何况他还有冈拉,冈拉会照顾他的。” 离开水晶宫后,受冈日心境感染,一行人默不做声。路好走了.但那冰裂缝下的其余诡异景观则愈发丑陋,离开温暖的水晶宫,寒意又开始渐渐升腾,那些无孔不入的风,顺着裂隙钻了下来,开始在众人身边逞凶。越接近主裂缝区,头顶的裂缝就越人,风开始在耳边怒吼,裂冰则变成了凶恶的豺狼野兽,给大家的感觉,好像刚从天堂出来,突然就掉人厂地狱。 偶尔一阵风袭来,就像一个幽灵一般,带着似冷非冷,却令人皮肤绷紧的感觉从每个人的身边溜过,有时它们会一掠而过,有时则会逗留一番,川冰凉的身体摩挲着人们裸露的脸庞,良久才不舍地离去。它与冰柱摩擦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像凄厉的哀怨,像亡魂的不屈,让人毛骨悚然。 穿行于冰柱间,身边是冰雕的奇石异兽,张牙舞爪倍显狰狞,头顶是悬空的冰岩,千钧—发岌岌可危。每次风吹过,都会掉下大量的冰屑,甚至会有一些大的冰块,虽然戴着安全帽,可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次掉在头上的,会不会是那些长宽十几米、厚达几公尺的巨型冰砖。 负责高空安保的张立突然小声道:“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拿起望远镜,突然张门猛吸一口气,半晌说不出话来,岳阳忙道:“怎么啦?看见了什么?” 众人仰头望,只见头顶冰雪遮盖,那一道道裂缝有如一线天,蛛网密布地蔓延开去,在一些裂缝间,可见一个个芝麻大小的黑点。 张立取下望远镜,在岳阳的拍打下缓过神来,脸色惊恐万分道:“是人!我看见一个人,卡在那裂缝中,不知道是死是活。” 岳阳接过望远镜,只一眼,他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在将望远镜交给卓木强巴时说了一句:“死了,好可怕的尸体!” 卓木强巴举镜,天哪,他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身体固定在冰中,他的姿势,就像一个受伤的战士,拖着两条残腿,用手在壕沟里匍匐爬行。他圆睁着双眼,咬紧牙关,每一根直立的头发都不愿屈服,但那空洞尤神的眼睛已昭然揭示,他早已失去生命,只是冰封将他死前一瞬间的表情凝固了。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午,他依然以这样的表情诉说着他曾做过的抗争。望远镜缓缓移动,不比这—具尸体,一具,又一具,随着越来越多的尸体出现,每一具尸体都强烈地冲击着卓木强巴的神经。那些尸体中,有外国人,有中国人,他们穿着黄色紫色的各色登山服,每一张脸都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表情,有绝望,有不屈,有愤怒,有伤心,但他们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全是睁大了眼睛。 冰川仿佛在拍摄一张张历史照片,将每一个人死前的一瞬间完美地保留了下来。看见他们的表情,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的咒骂,那一阵阵阴风,就好似他们的亡灵,那凄厉的咆哮,让人心悸。卓木强巴一共发现六具尸体,姿势千奇百怪,有横躺,有攀爬,有倒悬,有俯卧,至于那些人此前的表情,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绝对是令人终生难忘的一幕。卓木强巴清楚,这些人,全是选择了从冰川表面跳跃而过的失败者,他们或许还有同伴,但也只能无助地看着他们跌人裂缝,茫然失措,神色暗淡。看来那些人并未立即死去,而是被卡在深达几十乃至百米的裂缝中,他们挣扎却动弹不得,他们呼喊却没有回音,终于,他们声嘶力竭,他们的身体被冻得麻木,失去了知觉,丧失了意识。于是,他们的尸体化作了绝望的冰雕,他们的呼喊化作了罡风的尖啸。 卓木强巴暗自心惊,如果方才不是选择了走冰川下方这条路,而是从裂缝上方跳跃的话,那么他的队友中,极有可能也会有人成为这大冰川的艺术品,就连灵魂也被禁锢在这片冰雪的世界。他听胡杨队长说起过,整块巨大的冰川一直是缓缓移动着的,不幸跌落冰裂缝的人,尸体随着冰川的移动,往往要在十年二十年乃至更长时间,才能移出冰川,被人发现,在喜马拉雅山脉中,隐藏着无数冒险者的尸骨。那么这些人呢?这些被卡在冰川中的人,他们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恐怕再过一百年,他们也无法重见天日,只能成为大冰川永久的玩具! 唐敏见卓木强巴迟迟不放下望远镜,伸手来拿。枣木强巴小心地避开唐敏,低声道:“敏敏,别看。”便将望远镜递给了胡杨队长。 胡杨队长和大家一个表情,先是一震,随后一呆,拿着望远镜的手不由自主地发出颤抖,卓木强巴简单地告诉唐敏他所看见的情况,并向唐敏解释着为何不让她看。“啊,是他!”胡杨队长突然一声轻呼,望远镜再也拿不稳,手也无力地垂下,眼角涌川了泪花,他马上用手拭干,否则会冻结成冰。卓木强巴等人心里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昔日朋友的话,任谁也不会好受的。他们低声安慰胡杨队长,望远镜又在其余人手中轮换着,每一个看过的人都低下了头,他们如同参加了一个大型的殡仪,心情沉重而悲伤。不管是哪国人,那种人类所共有的表情都止人心颤。 胡杨队长低声道:“十几年前,他还神秘地告诉我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活动,结果就一去不回。这些年来,每年我都要抽一段时间去他家里,告诉他妻子和儿子,说他还在……还……” 岳阳道:“为什么他的队友没有带回消息呢?难道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胡杨队长摇头道:“那一次,他们全都没有回来。” 一片静默。 “走吧,这里不是我们停留的地方。”吕竞男不得不尽到她作为指挥官的职责,在前人身体倒下的地方,他们还将继续前进。巴桑在没人注意时,悄悄擦拭了眼角,胡杨队长时战友的悲切.汁他想起了他自己的战友。 殊不料,冉往前走还有悬尸,加上冰川运动,有的尸体已经脱离裂缝,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倒挂在众人头顶,好似随时都会坠落下来。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带给队员们心灵的震颤比那狰狞恐怖的鬼面还要多几分。左侧有两面冰墙倒塌挤压在一起,里面的悬尸头部几乎已和队员们等高,可以清晰地辨认他们衣服上的国旗和标志,卓木强巴认出有俄国人、英国人、美国人,还有一具,没有任何标志,但从他下垂的位置和衣着装备看,是很早以前就坠人冰裂缝中的。巴桑从那具尸体身边经过时,被那尸体表现出来的从容和淡定所吸引,不由多看了一眼。是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金发人,身体笔直,双目微睁,那单薄的服饰下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尸体的手套完全磨破了,——双手掌裸露在外,血肉模糊,看来那人试图徒手攀爬上冰岩,右手食指和手掌内侧缘有很厚的茧,出于职业敏感性,巴桑知道,那是用枪的手。再看那人装配,完全是普通的旧时藏装,在这诸多穿着登山服的登山者尸体中反而十分打眼,但那背包却是特质的,虽然略做改动,但大致依旧没有脱离军用背包的范畴。’ 巴桑朝部分已经外露的冰尸走去,轻轻一拨,一枚十字勋章便掉了出来,卓木强巴等人也注意到了。 “德国纳粹!”岳阳不禁叫了出来。很明显,那十字勋章本是贴身佩戴的,只是因为尸体倒悬而垂下,那人的其余衣服都做了平民化处理,极有可能就是当初希特勒派往两藏寻找神庙的特遣队中的一员。 [冰陡崖] 联想起吕竞男说过的史料,这一重大发现极有可能带给他们重要的线索。队员们哪有什么禁忌,巴桑、张立、岳阳和卓木强巴四人齐动手,凿开冰壁,把冰尸刨了出来,将这具尸体里里外外搜了个底儿掉。衣服内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找到一包写有“r6’宇样的香烟,一个类似子弹头的打火机,背包里登山必须用品很少,有把过时的军用武器。张立取出那把枪道:“哇哦,fg-42,德空降特种兵专用,口径7.92毫米,重量4.5公斤,弹量20发,弹速762米每秒,射速750发每秒钟,射程550米,现存量不足一千支。你们知道吗,这是二战时期德国首次使用锰合金制造的武器,因为材料稀缺而总共只造了7千只。” 胡杨队长则接过香烟,翻来覆去地看,拿到鼻子面前嗅了嗅,表情很是怪异。 很可惜,这名纳粹士兵身上除了那枚象征帝国荣耀的勋章外,再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得到莫大的鼓舞,至少说明他们走的路是对的,曾经的德国特遣队也走过这里。只有方新教授在暗自担心,要知道,前面的那些寻找神庙的人,无一例外地失败了,这条路,究竟对不对呢?他不敢去细想那个答案。 亚拉法师道:“我们耽误了太多时间,该走了吧。” 吕竞男也道:“这尸体就让他这样,我们走。” 岳阳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原本以为发现了可以提供重要线索的人,没想到一无所获。正想着,却听胡杨队长询问:“有谁会德文?”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懂德语,只见胡杨队长指着烟盒内壁道:“这里写有字母,是德文的。” 果然,烟盒打开的内侧,用铅笔一类歪歪斜斜写着一些字母。巴桑道:“我知道了,特遣队在冰天雪地里临时接受上级指令时,士兵为了不犯错误,往往将命令记录在随身的物品上。” 岳阳道:“可惜我们没有人会德文啊,只能带回去研究了。”烟盒被小心地保存起来。 快抵达主裂缝时,悬尸渐渐少于,每走百步才偶尔发现一具,但那些尸体却比前面看到的恐怖得多,他们大多缺胳膊少腿儿,要不就是胸腹破溃,肠穿肚烂,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咬断的。没走两步,突然一具尸体从裂缝中松脱,下滑好几米,因为一双脚卡在裂缝里才没有掉落地面,那人头却正好挡在唐敏面前。那张可怕的脸好像被一锤砸扁的南瓜,五官挤压成一饼,血肉模糊地被冰冻上,片片连在一起的冰血又好似砸碎了的钢化玻璃。唐敏两眼一翻,险些晕厥过去。 卓木强巴用身体挡着唐敏,这才护送她绕过悬尸,不过大家都在猜想,到底是什么造成的,那张脸竟然会变成那个样子。在这里,大冰川以铁一般的事实,告诉这群冒险者,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西风带! 终于,前面的天空一阔,他们从冰裂缝下钻了出来,横在他们面前的,是已经坍塌的冰柱,连绵成一片白色的小坡,在这昏暗的光芒下,那一座座兽脊连绵的冰塔好似一片望不到头的白色坟墓。那淡淡迷雾笼罩下的大片坟场,野风呼啸,寒冰冻结,令人不由怀疑,这就是传说中雪山奇景之一的冰塔林吗? 虽说这时的冰塔林看上去又荒凉又冷清,尤似神怪小说里的孤坟野茔,但大家觉得,还是比冰裂缝下要好得多,至少没有了头顶的危险。可是在冰塔林区走了没多远,卓木强巴和巴桑几乎是同时停下,又同时轻呼:“等一下。” 前面的人停下来,卓木强巴和巴桑正望向对方,他们都从对方的脸上读到了危险。巴桑是在无数次生死存亡中练就了过人的敏锐反应,而卓木强巴呢,这种本能意识几乎就是天生的,他们的潜意识都提醒着自己,前面有危险! 听到卓木强巴和巴桑的呼唤,吕竞男把大家集中起来。卓木强巴道:“有什么东西在我们附近,我只是感觉到了,却没有发现。”巴桑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大家本就紧张的心情顿时悬得更紧,唐敏赶紧抱住卓木强巴的胳膊。四周只闻狂乱的风声,冰塔林形成那些怪兽的影子灰蒙蒙的一片,真假难辨,大家呼出的空气在身体四周凝成白烟,越发凝重,远处的山雾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正悄悄将整个冰塔林吞人腹中。偏偏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大家侧耳倾听,似乎连风声也小了许多,远处雾笼下的冰塔怪兽如同复活了一般,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向他们蠕动而来,但是定睛一看,却又毫无动静。再听得更仔细一些,冰屑掉落的声音,风尖锐的声音,此外,就只有自己呼吸的声音了。就这样僵持了约一分多钟,那时间竟然显得如此漫长,滑索和快速穿越冰塔林时没有出汗,此时反而人人出了一身细汗。 敏敏低声道:“真的有什么吗?我们会不会自己吓自己?”突然大地微微一颤,他们身边的冰塔顶端跟着一抖,无数冰屑落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正前方跑开了。 巴桑瞪了唐敏一眼,随后道:“好像走开了,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这才继续前进,走至原本该提前一分钟到达的地方时,只见地上一排脚印,颇似人足,但形态巨大。卓木强巴将脚放人脚印中,竟然比自己的脚印大了一倍有余,每两只脚印间距更是惊人,是卓木强巴他们的五步距离。唐敏在队伍最后探头一看,待她看到那脚印时脸色又是一白,和冰塔同样颜色。 胡杨队长苦笑道:“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啊,科考队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的雪人,竟然被我们碰上了。” 方新教授喃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卓木强巴马上联想起那些肢体残缺的尸骨,惊惶道:“猎食!这大冰川就像一个天然的大冰柜,那无数的探险者尸体都被冷藏在这里,全成了它的腹中餐。”唐敏发出轻呼声。 岳阳道:“能在这样坚硬的冻土层留下浅浅的印迹,它的体重体型都是惊人的。好在它似乎也意识到了我们这些人的威胁,并不打算把我们当做猎物。” 胡杨队长道:“这里可能是它的领地,我们得赶紧离开。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希望只有一只。” 吕竞男见山雾渐浓,不由催促道:“快,快,快,雾气蔓延下来了,如果将冰林罩住,就找不到方向了。”有了前车之鉴,队员们都提高了警觉,走在外围的巴桑、岳阳等人拿出了武器防护,一直到队伍平安抵达冰坡之下。 冰坡笔立高百丈,如同一块巨大的奶酪被一刀切开,起初在远处,看上去像一个冰斜坡,如今走到近处一看,确实是一个冰斜坡,但它却是头大脚小的——内斜!这样笔直且内斜的冰坡,它有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名字——冰陡崖!卓木强巴等人是从山腰底的冰陡崖滑索而下,如今要攀爬的是山腰中的冰陡崖。站在崖下,仰望高山,迷雾缥缈,不见其顶,若将冰陡崖比作普通奶酪,那卓木强巴等人的体型还不及蚂蚁大。攀登冰陡崖,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攀登规范里,都将它列为攀登的最高等级——第七级,需要专业人士中的专业人士才可攀登。就算曾经攀爬过世界上14座八千米以上高峰的专业登山者,也不敢轻言攀冰陡崖。可这群人想也未想,就选择了这条路,在他们看来,至少要比从冰裂缝顶端跳来跳去安全得多。 千年的寒冰坚逾玄铁,冰镐敲砸在上面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缺口,需要多人连续锤击多次,才能将一根钢钎固定人冰崖壁中。问题的关键是,整块冰陡崖犹如玻砖铁板,连条缝隙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像普通攀岩一样找到搁手使力的地方,只能在冰崖上插钢钎。普通攀登冰陡崖的极限队员们登崖时,利用冰锥步步为营地创造安全点,就好比修筑悬空栈道一样,先打洞,再埋桩,费时且费力,百米高的冰陡崖有时一天也爬不上去,而他们要爬的这座冰陡崖,不下三百米。 胡杨队长倒吸一口气道:“没想到是这样的,要攀上去很难啊……” 岳阳道:“如果能像小说里那样,把活羊腿切下来,趁血还未凝将它粘在冰壁上,那就容易多了。” 吕竞男道:“不用担心,我们有我们的攀登方法,准备好了吗?亚拉法师?” 亚拉法师微微点头,他套好冰爪,双手手套上又套了一个奇怪的铁套,椭圆形铁环从四根手指间穿过去,搁置在掌心位置,并不影响手掌握合。 只见亚拉法师手腕一扬,飞索激射而出,扎入约十五米高的冰陡崖中。他拉了拉,感觉能吃上力,双手交替,就那么拉着仅有数根头发丝粗细的钢丝爬了上去。胡杨队长连叫:“厉害!” 岳阳笑道:“这算什么,亚拉法师真正的实力胡队长还不曾见过。” 正说着,眼看法师即将攀到飞索人冰处,突然手一松,身体倒坠下来,下方众人大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亚拉法师离地高度不足五米时,法师身体在空中微微一顿,双臂齐展,双腿一蹬,“嘭”的一声,蝠翼顿时展开,身体如飞鼠般横空掠过,贴着地面又滑行了数十米距离,亚拉法师凌空一个倒翻,蝠翼一收,稳稳地站在了冻土上。 吕竞男赶上前去,问道:“怎么回事?” 亚拉法师道:“这坚冰果然生硬,飞索吃力不够,滑索了。”他绕起手腕上的飞索,拎起索头一比,又道,“人冰不足半尺,难怪会脱索。” 吕竞男看着亚拉法师手里的飞索,然后道:“双索。”亚拉法师点点头,在右手也套上一盒飞索,双手一扬,跟着将两股钢丝合在一起,在钢手套上绕了一圈,再次开始攀爬,这次成功抵达飞索人冰处。冰爪固定住身形,亚拉法师腾出一只手来,摸出雷蒙打火机,将气阀开至最大,火舌喷出,连坚冰也抵不住这股热浪,飞速融化,不多时就烧出一条凹缝。待缝隙约有二十公分深度时,亚拉法师关闭打火机,趁缝隙内的水还未再次结冰,飞速塞人一个冰塞,见还有空隙,同时又塞进三枚冰锥,冰崖缝隙内的水很快凝结,又恢复了冰岩本性。 主绳绕过冰锥和冰塞,法师拉紧绳子,用力蹬在冰崖上,试了试吃力程度,向下做了个成功手势,将主绳一端抛下。利用零下五十多度的低温速冻,亚拉法师以最快的速度,将一个可靠的保护点安置成功了。 接着亚拉法师双腿蹬在冰崖上,手拉紧主绳,全身团紧,有如压紧的弹簧,奋力一跃,同时双臂横展,顿时如大鹏扶摇,横空十数米,看准冰崖,双手的飞索再次没人冰崖之中。卓木强巴看着艳羡,这种背飞滑行技术,在特训队中,除了亚拉法师,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第二个保护点很快固定好,队员们在冰崖下也忙碌起来,固定主绳,安装上升器,套冰爪、抓绳、安全带,准备开始攀冰。 有了主绳支撑,攀冰不再是难事,用冰爪踢冰寻找支撑,利用上升器攀爬主绳,到了保护点便用一个快挂给自己增加安全系数。亚拉法师在前面横空开路,队员们跟在后面艰难攀冰。 莫金惊喜道:“他们开始攀爬冰陡崖了,他们果真穿了过去。不可思议啊,太不可思议了!铁军,找几个身手好的,跟我来。” 马索急道:“老板,让我去吧……” 莫金看了他一眼,道:“你留在这里,给我严密观察他们的动静,有什么情况马上向我报告。我要去看看,他们是怎么穿过去的。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哼哼,有点意思。” 铁军带了几名白衣大汉道:“我带了伊万和多克他们几个。就算在冰川内与他们直接相遇也足够对付了。” 莫金一笑,道:“很好,我们走。” 冈日斜靠在冰壁边,嘴里喃喃诉说着这十七年来自己的遭遇和经历,时而欢笑,时而恸哭,完全沉浸在思念与回忆当中,丝毫未觉,另一群人已来到冰裂缝边缘。 “是这里没错了。”莫金看着脚底那巨大的裂缝,用通讯器道,“马索,你那边怎么样?他们是否全都走出了冰川?” “是的,老板,他们都已经出现在冰陡崖亡,我看得很清楚。” “听着,马索,我们下去后,可能通讯会中断。” “那,那我该怎么办?老板!” “管好那群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乱动,如果谁暴露了目标,你知道是什么后果。还有,你给我好好监视着卓木强巴他们,要是我回来,你告诉我他们不见了的话,哼哼……” 冈拉就匍匐在冈日身旁,静静地听他诉说着前尘往事,忽然,她的耳朵竖立起来。冈拉探起头张望了一番,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分的气息,它低嗥了一声,轻轻拉着冈日的衣衫。 冈日浑然不觉,仍旧在半梦半醒间喃喃自语,冈拉看看不行,索性站起身来,跳下下了冰座,悄无声息地朝东正门奔去,不到半刻钟它又急速奔了回来,这次没有大叫,而是一个劲地拉着冈日的衣服。冈日被冈拉拉得离了半步,他摸着冈拉的脑袋道:“好了,冈拉,让我静一静,看看冰里那个漂亮的女人,她是我妻子。别拉我,你想说什么……” “我真不敢相信,这里竟然别有洞天厂忽然有人站在正门回音处说话,那巨大的声音马上响彻整座冰宫。冈日这才猛然惊醒,惊问道:“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来的?冈拉,你刚才就发现他们了吗?有多少人?” 冈拉低声轻狺了八次,冈日皱眉道:“有八个人,难道还有一支登山队偶然闯了进来?” 冈拉摇摇头,发出低沉又恐怖的声音。“有威胁?”冈日立刻警觉道,“究竟会是什么人?走,我们去看看。” [冈日之死] 莫金摘下了防弹眼镜和吸氧面罩,那防化服的帽子也挂在了衣领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高高的冰台阶,对铁军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地图指引他们穿过大冰川的地方,这就是那群密修者曾经创造过的奇迹,我们要去找的那个地方,将比这里辉煌一千倍。难怪这么多年,也没人能钻过大冰川,原来竟要走冰川底部!走,进去看看。” 铁军道:“这里似乎被搬空了。” 冰阶上层,冈日低声对冈拉道:“是外国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怎么会有武器的?去,告诉强巴拉,他们被人盯上了。” 冈拉望着冈日,冈日道:“不要管我,我自有办法,快去……”冈拉奇怪地看了冈日一眼,它隐约感觉到冈日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这是它以前从未看到过的神情,它无法理解,只得回头望望,咬牙去了。冈日望着冈拉飞速离去的身影,心中愧疚道:“冈拉,我的孩子,去雪山吧,在那里你才能自由地奔跑,原谅我。” 攀上冰坡后,又是一抹阳光从众人的身后洒下,太阳终于再次由雪域高原升起,冰塔林在阳光的普照下顿时变幻了姿态,它们洁白如云,细腻如沙,各式雪雕都变得圣洁起来。既有雪金字塔、广寒冰宫、古刹钟楼;亦有蟠龙玉柱、白驼拜月、剑指长天,千姿百态,无不惟妙惟肖。寒光流泻,山舞银蛇,起伏连绵数里,同时山顶的迷雾如轻纱罩下,将整个塔林区都变得温情起来。 凛冽的西风展现出它威严的一面,前方飞沙走石,尘土飞扬,刮在脸上犹如鞭抽。队员们都戴上了头套、皮帽、防风镜,衣领与头套可以直接拉合,头套外再套一层连接着吸氧器和通讯设备的防弹钢盔,看起来就像一个个空军飞行员。冰爪也不除下,直接抓人冻土里,如此全副武装,才能抵挡一阵,安全绳早已将全体成员牢牢绑定,迎着风的方向站成一个锥形,后面的人开始破土钉桩。 冰宫里的冰雕在灯光下呈现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形态,连这些不懂欣赏的粗人也忍不住不时发出惊叹声。莫金不屑地冷笑道:“哼,只不过剩了个空壳而已,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那些曾经放在这座架上的东西,那才是真的值钱呢。” “嘎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铁军道:“看来这里撑不了两个月了,顶层的冰已经有裂纹了。” 走到冈日斜靠的冰壁面前时,莫金看到了冈日遗留在这里的探照灯,他心中一紧,毒蛇般的目光左右一瞬,顿时发现远处冰晶后的黑影一闪。“还有别的人在这里!”莫金竖起左手,突然打出手势,身后的士兵立刻两个一组地分散开来。 冰宫虽大,但冰晶剔透,不易藏身,没两下工夫冈日就被寻出来,被围住了。冈日不动声色道:“你们,是什么人?” 莫金从人群中走出,用藏语答道:“这位老哥,我们是国际登山协会的,看你神色如此悲痛,莫不是在这里吊唁什么亲人?” “登山协会!”冈日看着他们手中的枪,嗤之以鼻,不过看着这个会说藏语的金发男子,冈日断定,他是这群武装分子的头目。 莫金道:“啊,这个呀,这附近的野生生物群落众多,我们是为了安全起见,贵国政府是给我们颁发了持枪许可证的,我们是合法的。倒是这位老哥你,这条路是你发现的,能不能告诉我们,这是何人所建?它后面通向哪里啊?你为什么……”莫金一面问一面察言观色,突然醒悟道:“不好!他在故意拖延我们!” 冈日一见莫金变了脸色,忽地手一扬,飞爪抛出,钩住了莫金身后的冰壁,身体一荡,同时拔出腰刀,竟是直奔莫金而来。莫金也没想到冈日竟然完全将自己暴露在枪口下,直取自己面门,偏巧他手中无枪,急忙叫道:“铁军!” 不曾想,一向枪法如神的铁军在这时候迟疑了片刻,那冈日的刀夹着风势眼看就要劈到莫金的脑袋上。“啪啪”两声,却是旁边的一名魁梧大汉开了火。冈日胸前中了两弹,含恨将刀抛出,刀身发出“嗡”的一声,刀速之快,刀路之怪,实在骇人。 冈日早就计算好了,自己将中弹身亡,这一掷是蓄了全身之力,距离莫金又近,那个金发大个子,不死也要重伤。没想到,在如此近的距离,莫金身体一个诡秘莫测的侧转,同时提臀收腹,竟然将这一刀避了开去。冈日跌地前正好看到莫金那诡异的身形,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大个子外国人竟然有这种身手,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胸腹中气息一浊,扑倒在地,心想:“强巴拉,你们惹上了一些什么人啊?老哥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小心吧。拉珍,这十七年叫你受苦了,我这就来陪你……” 莫金恨恨地瞪了铁军一眼,若是那一刀被砍实了,铁定被削掉半边脑袋,心有余悸地想:“这个家伙早萌死志,莫非受了什么打击?临死也要砍伤我,是想帮卓木强巴他们吗?而且没有登山装备,那显然是熟悉这里的人,那去报信的又是什么人呢?他们不能徒手攀登冰陡崖,应该追不上卓木强巴他们才对……”想到这里,莫金淡淡道:“继续向前,把那个跑掉的家伙找出来。” 他拍了拍身边那个开枪救自己的大汉,笑道:“做得不错,伊万。’,跟着又附在伊万耳边说了两句,伊万瞪大了眼睛。莫金朝他点点头,又含笑转过头来,对身边的铁军道:“铁军啊,你跟了我,有五年了吧……,’ 铁军道:“四年又十一个月,老板。” “刚才,怎么会失手了?”莫金一团和气道。 “对不起,老板。” “没事,没关系。”莫金拍着铁军的肩,和他一起向前走去。却听到“啪”的一声,铁军回头,伊万的枪口冒着烟,这时他才感到一丝痛觉。莫金的声音也变得冰冷:“我听说,大陆的公安在卧底时,往往狠不下心来射杀无辜的人。” 铁军缓缓倒下,莫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跟了我快五年丁,我没见你杀过一个人。” 铁军挣扎道:“老板,我没有……’’ 莫金弯下腰,温和道:“我知道,你或许不是大陆的公安,不过,你的行为让我起疑了。”他站起身来,对着其余的人大声道,“你们也都听着:要钱,要女人,好好干,在外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是有一点得给我记住……永远,永远不要做出一些让我起疑的事情!伊万,以后你可要好好带着他们!” 伊万狞笑道:“是的,老板。” 冈拉奔跑如风,正在冰川狭道间飞速跳跃,突然听到风中传来一声枪响,它是见过盗猎者的,很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心中陡然一沉,突然感到生命中有什么东西,永久地失去了。冈拉突然停了下来,尖爪在冰面留下数道划痕,它在原地飞速地转了两圈,一面看着走出大冰川的道路,一面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两圈之后,它毅然掉转头来,朝着冰宫的方向跑了回去。 冻土又坚不可摧,扎下一根钢钎相当费时,但只要有了第一个支柱,前进将要好许多。目前唯一让队员们担忧的则是,在冰川下耽误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雾气弥漫,能见度不断降低。 卓木强巴牢牢地系好安全带,看着前方沙石飞滚,不由吐气道:“真不愧为十八级烈风啊。” “你说什么!”胡杨队长愕然回头,道,“十八级烈风?” “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卓木强巴将拉巴大叔告诉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胡杨队长眼含惧意地看着前方道:“看来我们低估了死亡西风带的威力,在山脚下测量不过20米左右,我以为在西风带也不超过三十米每秒。如果达到十八级的话……” 张立关切道:“那是多少米每秒?” 巴桑解释道:“现在的风速分级只有十二级,超过三十多米的风速就达到十二级了,十八级,是另外一种分法吧?” 胡杨队长道:“没错,因为出现大风的情况很少,所以十二级以上就没有分类了。至于台风、飓风和龙卷风这些破坏力巨大的风,则以时速和秒速直接表示。所谓十八级,是曾经一个时期使用的分类方法,现在也已经不用了,那是将十二级以上的大风重新分类,以前专门用来监测台风和龙卷风的破坏力使用的记录单位。十八级,意味着风速将高达95米每秒以上,要知道,珠峰的最高风速也仅在90米附近,就连南极的最高风速也不过百米左右,你们知道一百米每秒的风速是怎样的破坏力吗?1999年美国遭遇可怕的龙卷风,其中心风速预估百米每秒以上,那是被称为死神的剃刀啊!地面上,不光滑的地方——统统被剃掉!”说着,他艰难地道,“没有人能在风速超过三十米的雪山攀登。” 吕竞男闻言,命令道:“加固一根固定钢钎,双主绳绑定。”转向胡杨队长道,“估计没有拉巴大叔他们那时候的环境恶劣。我们处于风和日丽的天气,风速应该是在我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张立,测速!” 张立拿出便携式测速仪,戴上头套皮帽和防风镜,对着风的来向,然后道:“边缘风速,27米每秒。” 吕竞男看着胡杨队长道:“还过得去吧?” 胡杨队长道:“只能闯一闯,这里还没有正式进入西风带,只是在它的边缘。我最担心的就是放绳龙。”唐敏没听懂,疑惑道:“神龙?” 岳阳微笑道:“没关系,我们背得重嘛,可以起到压舱石的作用。” 风中送来熟悉的味道,伴随了冈拉十五年的味道,同时,夹杂着血腥的气息,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冈拉的心在缩紧。它如同猎豹一般伸展着身体,疯狂地奔跑着,只希望快一些,再快一些!没人知道冈拉感受到了什么,或它在思考什么,那一身银白的皮毛,在冰川甬道中渐渐变作了雨后蓝天一般的颜色,一双眼睛竟也血红。它还在不断地提速,它化作一道蓝光,脚不沾地地从冰面飞掠而过,在冰道中只留下一个淡蓝的影子。 莫金等人还未走出冰宫,忽感一阵疾风袭来,一个蓝色影子突然出现在虚空当中,从众人头顶掠过,他们还未做出任何反应,但见蓝光一闪,那影子又凭空消失了。 “什……什么东西!”莫金一惊。 伊万的回答更是让他啼笑皆非:“好像有东西过去了。” 莫金转念一想,道:“回去看看。” 冈日趴在冰面上,已经很接近那面锁着拉珍的冰壁了,在他身后,是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咬着牙继续爬行,他非常清楚,两颗子弹,一颗击穿了肺,每次呼吸都喷出血沫,另一颗打裂了肝,血正流个不停。但他的心还在跳动,意识还未迷糊,所以他要继续向前,哪怕只能靠近拉珍的影子,再靠近一厘米也是好的。 他失血太多,以至于当耳边响起“呜……呜……”的低鸣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冈拉那温暖的舌头舔上他的面颊,他才确信,是冈拉,冈拉又回来了!那声音焦虑、悲伤,连续而短促地急鸣。冈日抬起头,看到了冈拉眼里的泪水,冈拉在哭,从那次卓木强巴离开后,再未听它哭得这样伤心过。冈日想抬起手摸一摸冈拉,却是提不起力气来了,轻声骂道:“傻丫头,不是让你给……给强巴拉……为什么回来呀……” 冈拉看着冰面上那一道长长的血痕,.在冈日身边来回不安地走动着,有时又用鼻子凑到冈日身边嗅一嗅,或是舔舔冈日的脸,接着又来回不安地走动,它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冈日看着那抹美丽的海蓝,刹那间,与冈拉相识相伴的所有岁月,都回现在脑海…… “牛奶……你不要?羊奶……还不要?那只有喝矿泉水了……喂,人奶没有……别抓我衣服,人奶没有!” “小坏蛋,你怎么能在这里撒尿!” “我的小祖宗,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皮袄啊,你要床垫,也不用把它抓成一块一块的啊……” “我说,你不是一条狗吗?狗怎么会发烧的呢?这里离医院可远了,哎哟,你真是要我命哦……” “这是你给我采的草药?你在哪里学会的?今天我身上没劲,冈拉,去纳拉村,帮我叫……” 终于,冈日带着微笑合上了眼睛,冈拉就趴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笑容,伸长舌头喘着气。冈拉知道,冈日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究竟是怎么不一样呢?它试着去理解,冈日是睡着了吗?不,这和睡着是不同的,他不再发10那熟悉的气息,那颗一直跳动的心脏,也不再有跳动的痕迹,那双经常抚摸自己的温暖的大手,渐渐变得和冰一样冷。 冈拉用脑袋顶了顶冈日的头,用爪子扒拉着冈日的衣服。若在平时,冈日早就大笑着起来,对它道:“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冈拉,我们出去跑步吧!”可是现在,冈日怎么没有反应呢? 冈拉咬着冈日的衣领,将他拎起来,放在了冰壁上,它想让冈日坐起来,让他站起来。为什么他不说话了呢?冈拉急躁起来,嘴里呜鸣着。冈日不说话了,他是怎么了?他是怎么了?冈拉抬头看着这偌大的冰宫,冰宫里空荡荡的,冈拉心里空荡荡的…… 第三十六章 死亡西风带 [冈拉之死] “哈,是条瘟狗!”突然,一个粗野的声音从冰宫的另一端传来。另一个声音道:“这皮毛的颜色,倒是很奇怪的。” 是他们!冈拉猛然站立起来。是他们让冈日变成这样的!它全身的毛发都直立起来,爪子用力地抠着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七个白衣服。 伊万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 莫金道:“难道派去给卓木强巴他们送信的,就是这个家伙?哼哼,真是好笑,就算它能追到卓木强巴,又该说些什么呢?哈哈……” “那现在怎么办?老板?” “不用管它,我们走,回去看看卓木强巴他们走到哪儿了。”莫金毫不在意道。话音刚落,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再看冈日最后倒下的地方,竟然没有那个蓝色的身影,心中不由暗道:“难道刚才我看花了眼吗?那里明明确———条狗的?” 不仅是莫金,那一刹那,所有的武装分子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一声呼号,一名武装分子捂着自己的咽喉倒在地上,“霍霍”惨叫,却只有血沫不断涌出。蓝光一闪,又一名武装分子惨叫起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他捂着眼睛的指缝间渗出血来。莫金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那道蓝光竟是…… 莫金喃喃道:“这是什么狗,速度这么快!”忽然眼前一暗,心知有东西袭来,堪堪一退,待看清时,只看到一双赤红的眼睛和那森然獠牙,锋利的牙齿距自己喉咙不过十几厘米,皮肤都能感觉到那獠牙散发的热气。莫金反应也算敏捷,对着自己下颌往外,就是一击勾拳,左手也是跟着一捞。没想到,他快,冈拉更快,爪子在莫金右臂一撑,折返向莫金旁边的一名武装分子。莫金的拳头竟然被那犬牙刮出了血痕,左手却连一根狗毛都没捞到,心中大骇:“以我的身手,竟然斗不过一头畜牲!” 而他旁边那名武装分子已经惊恐得大叫起来,却见那道蓝光从莫金手臂上借力不够,不能直接扑到那名武装分子的咽喉。冈拉怒气正盛,逮哪儿咬哪儿,对准那人两腿之间,狠狠地就是一口,把防化服也给咬穿了。 莫金急呼:“快开枪,快开枪,把它打下来!” 那道蓝光在众匪与冰雕之间往返穿梭,来无影去无踪,动作如鬼魅,似妖灵,快若闪电,成为这群持枪匪徒眼中的噩梦。莫金也顾不得许多,从地上捞起伤者的武器,一个转身奇qisuu书,子弹在空中闪出弧形弹道。子弹交叉密集,打得冰屑四溅,那道蓝光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密集的火力网中钻出去,三两下跳跃,又有一人捂着眼睛大叫一声,很快又没声响,却是自己扑到了同伙的枪口上,吃了数颗子弹。 冈拉的速度和诡异的战斗方式让莫金等人不得不背靠在一起,枪口对外,如此的小心谨慎,竟只是为了对付一只狗,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传说中像风一般奔跑的海蓝兽,正用自己生命的急速奔走,捍卫着它想要捍卫的东西。 但见蓝光闪了数下,消失在冰座之后,却让莫金等人更加小心起来。 伊万喘着粗气道:“妈的,跑这么快,难道是条疯狗?” “疯狗吗?”莫金却不这样想,知道用锋利的爪子插入眼睛,知道撕咬咽喉,知道借力反弹,在空中还能变化身形,这究竟是条什么狗?更可怕的是,那一身诡异的魅蓝色,在急速奔跑中竟然与周围的冰雕颜色有几分相似,稍不留神,眼中就失去了那蓝色的踪影,可以说,这是一条相当可怕的经过特殊训练的战斗用犬。莫金行走全球,可以说见过的特种犬无数,但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战斗兽,竟然可怕到,让他的心中产生了怯意和敬畏。 “难道不是疯狗?可它像发了疯一样攻击我们,我们退远点好了。”伊万也有些怕了。 “不。”莫金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道,“这条狗与我们一般见着的狗不同,它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我们做过什么,是来找我们复仇的。不管你退到哪里,它都不会放过你。” “那该怎么办?难道还被一条畜牲困死在这里?”伊万要失控了,拿枪的手在颤抖。 莫金冷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突然小声下来,对伊万说了几句。 “这样能行吗?”伊万讶异道。 莫金下令道:“照做!” 伊万将枪口对准了躺在地上的冈日的尸体,先打了两枪,没反应,就在他再度扣响扳机时,蓝光再现,竟然挡下了第二波子弹。“呜”的一声悲鸣,蓝光停了下来,触目的鲜血立刻在那纯蓝的皮毛上绽放开来,冈拉浑身激颤,腹部剧烈地起伏着,那双赤红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莫金等人。 “打中了!”伊万脸上露出残酷的笑意,正准备举枪再射,突然脖子一凉,扭头一看,正好看见一块拳头大小的冰砖擦着莫金的发际砸下。莫金急忙退开,仰头一望,惊道:“不好!这里怕是要塌了!快退,快退!” 原来,那冰宫薄薄的穹顶被莫金等人一阵扫射,竟然打出了大条的裂缝,支撑冰宫的立柱也出现了裂纹,这里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莫金等人顾不得冈拉,抽身急退,两名跑得慢的武装分子同时发出惊天惨叫,莫金扭头一看,他们被头顶砸落的巨大冰块,腰斩成了两截。 奔出冰宫大门,只见冰宫内冰块纷纷坠落,莫金看看身边的伊万,八个人进去,竟然只有两个人出来,就像噩梦一般。他对伊万道:“走吧,先回去,看看卓木强巴他们到了哪里。” 冰宫内,冰块坠落的碎屑满天飞舞,这些闪耀的冰晶就像雨露,像雪花,冈拉低声呜呜着,颤抖着爬向冈日,它身体的蓝色随着血液的涌出急速消退,很快变回了雪一样的银白色,那鲜血渗染的痕迹,就好像开在雪地上的红梅。好痛啊,若在平时,冈日早就环抱过自己,轻抚自己的毛发,为什么,冈日不理我呢?冈拉忍着剧烈的疼痛,回到冈口的身边,嗅着他,舔着他。虽然冈日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只要靠在他身边,冈拉就觉得不那么痛了。 好冷!冈拉挣扎着爬到冈日的身上,伏下来,蜷缩在冈日的胸口。冈日的胸口永远都是温暖的,我累了,冈日……冈拉深情地凝望了冈日一眼,甜甜地睡去,它仿佛又梦到,那只被冈日高高举起的白色小精灵……呵,真的好怀念,被你捧在手心的感觉,回去了,回到来的地方去…… 一面巨木的冰墙砸落下来,不偏不倚,封印了他们休息的地方。 绑好固定点,一行人结成绳龙,开始艰难地向西风带挺进。由于风从后往前吹,大家是倒退着前进,每个人都是伸直了双腿向后仰,身体与地面几乎成三十度角,如果不拉着主绳,马上就会被吹飞起来,现在他们相信,山脚下的村民没有说谎。每走一段路程,还要找个地方埋下固定桩,防止巨大的拉力将单一的钢钎从冻土里拔出来或是绷断主绳。 如此前进了两百步左右,渐渐进入到西风带核心地段。沙石漫天,偶尔打在头盔上,发出清脆的钢响,大家需绷紧了肌肉,才能对抗西风带那强劲的风力。穿着厚重的衣裳也能感受到,胸口有一堵墙推着你向前,人力根本无法抗拒。更可怕的是,偶尔还有磨盘大小的石块,横空飞来,一面要对抗那犀利的罡风,一面又要躲避犹如炮弹般的飞石,这队人马开始担心起来。幸亏方新教授和胡杨队长早有建议,观察力最好的岳阳负责断后,张立和巴桑分别注意左右,最高的卓木强巴看前面。 五十米外被雾气所罩,什么也看不见,那巨石说来就来,被它撞一下,想想也让人后怕。突然左后方啸声传来,岳阳道:“五点遭遇。”队列马上低伏,冰爪蹬着冻土,手勒紧绳子,将身体与地面几乎拉成一根直线。只听“呼”的一声,一个足球大小的石块从队列上方飞过,跟着右边一块电脑桌大小的石头被风吹着朝前滚去,那足球大小的石块与电脑桌大小的石头撞在一起,当场碎石进裂,小石块化作一团齑粉。 看到这一幕,张立顿时明白那张被砸扁的南瓜脸是如何形成的了,那人肯定当场死亡,然后随即被西风高高地抛人空中,最后跌人巨大的冰裂缝中。看着石块通过之后,岳阳又道:“通过!” “走!”胡杨队长催促道,“最艰难的地带只有这一段,必须快速穿过去。” 张立突然觉得有人在踢自己,张立一惊,道:“做什么?”扭头一看,敏敏的冰爪不知道怎么从冻土里蹭出来了,身体平飞,正抓 着主绳双腿乱蹬,却怎么也踩不到地面上,嘴里连声呼叫:“滑坠,滑坠……”张立心头一惊,突然一股大力袭来,自己的一双腿就像被什么抬了起来:“滑坠!”跟着是卓木强巴…… 其余的人赶紧将身体微微抬高,使冰爪能抓得更牢。 “滑坠。” “滑坠。” “滑坠。” 这群人就像一排系在同一条绳子上的钉子,其中一枚钉子被风从地面拔出,在多米诺效应下,其余钉子也被一颗一颗拔了出来。直到最后一个岳阳也被风拔了起来,整队人完全被风吹离地面,如同一条野兽的尾巴,在风中东飘西荡。胡杨队长最担心的事情——绳龙,终于发生了。 西风好像发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愈发兴高采烈地吹了过来,风中的人如纸鸢,串成一线,虽然穿着厚重的衣衫,颜面四肢依旧被吹得变了形。最接近他们的一根钢钎,正一点一点被从冻土里拔出来。 卓木强巴受力最大,前面的人抓不紧绳子,最终都要滑向卓木强巴处,如果卓木强巴也脱手的话,他们将全被抛至空中。卓木强巴咬紧牙关,用两条腿夹住绳端,用尽全身力气,总算在西风里翻了个身,将主绳缠在自己腰际,还不敢松手,又将主绳绕在两只手上,以防滑绳。岳阳则试图爬回固定点,但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往往迎风爬了几米,指间力量稍微一弱,顿时就被风吹回原位,有时还被吹得更靠后。 胡杨队长心急如焚,这绳龙被放得越久,就越是危险。亚拉法师也是有心无力,空有一身好武艺,在这西风带里半点力都使不上。岳阳第七次尝试失败,但是却离固定点越来越近了。因为他身后的吕竞男也在一点点朝固定点前进,每次岳阳被风吹回来,吕竞男都用自己的双肩去硬撼岳阳的冰爪,总算将岳阳推得靠近固定点了。吕竞男身后的方新教授也慢慢前攀,希望能成为吕竞男的支撑点,但却没吕竞男爬得快。亚拉法师也爬得很快,没多久便贴近巴桑的位置了。如此绳龙分作了三截,吕竞男顶着岳阳成为龙头,方新教授和身后的胡杨队长、巴桑及亚拉法师成为龙身,卓木强巴挡着前面的张立和唐敏的后退趋势,成为龙尾。 冰川边缘,莫金带着伊万回到马索的位置。马索虽然错愕为什么只有老板和伊万两个人回来,却很清楚这不是问问题的时候,索性拿着望远镜继续观察,等着老板来问自己。 果然,莫金一见马索便问道:“他们穿过去了吗?” 马索赶紧将望远镜递给莫金,恭敬道:“比我们当初还要狼狈,他们全体滑索了。” 莫金拿着红外望远镜观察着蒙蒙雾气中的情形,卓木强巴他们就像一串灯笼,正横飘在风里左摇右摆。他将望远镜递给马索,淡淡道:马索媚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了。老板你想,这次他们要穿越的暴风区风速比我们那天前往时快了很多,而我们遇到的那种天气,在这山头百年难遇。而且今天的雾气比那天更重,我不知道他们凭什么去寻找人口。” 莫金道:“不可能……我告诉你,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马索心中一凉,不知哪里说错了,赶紧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卓木强巴明显地感觉到指尖的肿胀麻木,那是被主绳勒得过紧,手部血液无法循环造成的,他很清楚,持续充血加上低温,他的一双手极可能坏死废掉。但他不能松手,就和当初与张立同靠一根主绳悬在冰梁上一样,一旦他失手,这一队十个人全都有性命之忧。 岳阳越接近地面,越靠近钢钎,前面的西风阻力就越大,离钢钎还有两米远时,竟然再难前进分毫,看着好似伸手可及的钢钎,却始终够不到。岳阳的牙几乎快咬碎了,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低沉的声音,却还是无法向前。吕竞男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岳阳的冰爪已经穿透她的肩头衣物,直抵进肉里,西风带给岳阳的压力,以一种更为痛苦的方式,部分转嫁到她的身上,但她同样不能后退。 如今,大家能做的,似乎只有默默祈祷,祈祷西风稍微小一点,哪怕只小一点点也好。但事实是,西风正在逐渐加大中,而且一直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咿?”马索再次拿过望远镜时,不禁发出惊奇的声音。莫金忙问:“怎么?他们着陆了吗?还是被吹走了?” 望远镜重返莫金手里,马索往积雪檐下一指,讨好道:“老板,你看!” 莫金接过望远镜一看,在那串红灯笼的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与灯笼相比显得格外巨大。莫金不由苦笑道:“中国有句俗语,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群人……这群人真是多灾多难……’’ [死亡西风带] 时间无法用常理来判断,好像仅过了十来分钟,但卓木强巴感觉好似已经度过了无数个小时。他还在苦苦支撑,张立顶着唐敏,实在是无力支撑,所以退了回来,三个人全靠卓木强巴一人撑着。耳边雷声响起,卓木强巴艰难地扭头一瞥,那块巨大的滚石正朝他们方向斜滚过来,他突然心机一动:那块巨岩太过巨大,以至于强风无法将它完全吹离地面,要是能靠上去…… 岳阳紧绷着肌肉,蓄积着力量,准备向那最后的两米再次发起冲击,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手掌陡然缩紧,牢牢地拽住绳索,举步维艰地一寸一寸向前爬去。吕竞男咬牙跟在岳阳身后,岳阳前进一格,她也跟着前进一格,用肩扛着岳阳的冰爪,用骨头去阻止岳阳的倒退。只前进半米左右,岳阳就感觉力量已经耗罄,一双手不由自主地强烈抖动着,似乎不愿再受自己的控制。吕竞男也明显感觉肩头冰爪的力量加大了,锋利的爪尖似乎刺入骨头之内,她要强忍着才能不发出声音。便在此时,岳阳突然感觉前方的风势小了,诧异时,竟然发现是整条绳龙在缓缓下移,逐渐离开风势最强劲的地带。 原来,卓木强巴总算抓住了机会,在那巨石移动至他身后时陡然一滑,以身体撞向巨石。一时感觉百骸俱碎,但终于抓住了巨石,随着主绳抛离,他一头捶下去,用额头将主绳压在石壁上,跟着用牙咬住了主绳。于是,卓木强巴整个人如壁虎一般,呈大字形牢牢摄在巨石上,主绳从他额头一直拉至腹下。张立和唐敏跟着也压了过来,三个人的压力总算将主绳压在巨石上,随着巨石的滚动,整条绳龙终于渐渐下移。 随着绳龙离开主力风区,前方的压力减小,岳阳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鼓作气,奋起一搏,总算突破了那最后不可逾越的一米半,抓住了地上的钢钎。岳阳一旦着地,就等于多了一个固定点,而空中的绳龙少了一只风筝,此消彼长下,队员们一个一个陆续回到了地面。在风中放飞的感觉,比之在洪涛中抛飞有过之而无不及,经过了滚筒洗衣似的洗礼,一个个或面色惨白,或皮青脸紫,腹如刀绞,胸如中锤。此番重回地面,感觉胸腹间压力一缓,顿时将肚腹中的污秽都倒了出来,最后实在吐无可吐,只攀着主绳,口中悬滴清水,很快水在空中被冻成冰挂,仅剩口中白气不断。 岳阳的手也因用力过度而兀白发麻发抖,虽然依旧牢牢攥紧主绳,但那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真正感觉到手不属于自己的是卓木强巴,早在他松开主绳倒扑向巨石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大脑已经失去了对手的支配权,连动一根手指也是不能。 张立吐尽苦水,抬起头来,正看见胡杨队长直立面对着风袭来的方向,那蓬乱的须发使他就像一头守护狮群的雄狮,其余的人大多还弯腰倾泻。胡杨队长也看见张立了,对他道:“奇怪,风好像小了。” 张立这才发觉,果然,虽然身上的力气在绳龙上耗得七七八八,但此刻一只手擎着主绳,竟然不会被风吹得想要飞起来,也就是说,风速确实小了。难道说,这死亡西风带今天开恩了?张立正暗自庆幸,突然身后“咕咚”一声,回头一看,卓木强巴的手握不住主绳,被风吹倒在地,正向远处滚去。虽然说主绳还连在安全带上,但是主绳末端并未打结,照这样下去,卓木强巴极有可能被风吹离主绳,最后不知道飞向何处。 张立轻呼一声:“强巴少爷——”伸手一捞,没有抓到,自己险些被风刮倒。这时,前方的亚拉法师见状,单手一试风速,感觉自己能通过,拔刀划断抓绳和安全带,略一调整呼吸,突然一个旋转,就绕过了身后的唐敏,随后冰爪一点一靠,竟然奇妙地变成反向旋转,又绕过了张立。亚拉法师身体在风中高速旋转着,忽左忽右,就像一个陀螺,任凭风吹得他东摇西摆,就是吹不倒,并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卓木强巴。 只眨眼工夫,亚法师就抓住了卓木强巴,冰爪一蹬地,身体如钉子般扎在了卓木强巴身后地表,并伸手操起绳子,捆在了自己腰上,卓木强巴后退之势才停下来。 卓木强巴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勉强动了动双肩,苦笑道:“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动不了了。” 亚拉法师一手抓牢绳索,一手捏住卓木强巴左臂,一捋一掀,凝神道:“被勒得太久了。你一定要让手动起来,让血液流动,不然会 坏死的。” 另一头,胡杨队长见卓木强巴暂无危险,也道:“不对,这风不是减小了,而是在变向!马上走,只有这个机会,快,一旦风向改变,情况会更糟!” 岳阳一听,又紧张起来了,忙道:“怎么……怎么会变向的?” 胡杨队长道:“没时间解释了,赶快离开。” 吕竞男道:“用大力踢冰步,不能冉出现滑坠了,一定要固定好安全点。走,动作快!” 这群人几乎贴着地面半爬行前进,顶着凛冽的西风,冒着犹如枪林弹雨的飞沙走石,艰难向前挪移。也不知爬了多久,狂风嘶吼中,迷雾渐升,能见度下降不足三十米了,此时若有巨石飞来,更难躲避。蓦然前方出现一块巨岩,高约五六米,在狂风中稳如磐石。敏敏欣喜道:“快看!快看,那边有块大石头,我们可以去避避风!”那心情,就好比抱着木板在海上漂流了数日的人突然看见孤岛一样。大家也都在暗中松了口气,能躲在巨石背后,起码可以恢复少许体力。 距巨岩不到五十米时,卓木强巴提醒前面领路的亚拉法师道:“好像不对,我感觉不对!” 亚拉法师反应何等敏捷,听卓木强巴一说,马上联想起山脚下藏民所说的雪妖在迷雾中捉人的事,当下二话不说,拔出猎刀灌人全力向那巨岩掷去。果然不出所料,那稳稳当当的巨岩突然暴涨,身形又高了一大截,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朝远方遁去,在风中直跺得地动山摇。 吕竞男微微摇头。不可想象传说中的雪人是与人拥有近亲血统的庞然巨兽,它们极有可能拥有智慧。像这般蹲守在迷雾中等人自投罗网,一旦过于靠近,因为形体和力量上的差异,将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对手太可怕了。 胡杨队长突然道:“跟着它走!” 岳阳大惊道:“胡队长,你不会真的想捉一头回去吧?!” 胡杨队长道:“笨蛋!这西风带的极限风速,连雪妖也无法抵挡。它们常年生活在这一带,一定熟悉路况,跟着它走才有生还的希望!” “咿?将劣势转变为优势了,居然知道跟随雪妖寻找出路,看来他们这两年的特训没有白费啊。”莫金以赞许的口吻说道。 伊万道:“没有用的,他们攀着防冰绳,不可能追得上雪妖,又不敢开枪,因为那样随时会引发雪瀑洪流。西风带里的风,似乎开始狂乱起来了?” 马索对莫金道:“老板,我们也需要找个地方隐蔽起来,不然风向变了,连我们也可能被吹走。” 莫金点点头,三人向远离西风带的地方撤去。莫金回望一片迷雾茫茫的西风带,心道:“可别让我失望啊,强巴少爷!” 朝雪妖逃亡的方向迈步,果然西风呈逐步减小趋势,风速越小,这群人前进的速度便随之加快,卓木强巴一直在做恢复手臂的屈伸,似乎渐渐找回了拥有一双手的感觉。但雪妖那如山的身影在迷雾中却渐渐淡了,胡杨队长满心忧虑。一旦失去这活动的路标,他们将永久迷失在死亡西风带。 胡杨队长忽然想起了方才亚拉法师那惊人之举,伸出一只手臂试探风势,风势似乎在进一步减弱。但胡杨队长知道,在这狂乱的西风带,造成这样的情形是因为,另一股更强烈的气流正在逐步形成,它的庞大在削弱强西风的风势,一旦它成型,就不会是死亡西风这样简单了——那叫剃刀风,甚至将超越最可怕最黑暗的南极杀人风。 胡杨队长一边抵御西风前进,一边告诉大家道:“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会失去雪妖的方位。另一股更强烈的风团正在形成,在那之前我们找不到避风处,没有人能活下去。我们得冒一个险!” 岳阳道:“说吧,我们要怎么做?” 胡杨队长道:“如今风势已经无法将我们吹离地面,趁这个时候,我们不要主绳,只需队员间的安全带连接,借助西风的推力全速前进。” 数秒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胡杨队长这个建议实在太过冒险。不拉紧安置了固定点的主绳,凭数人之力合体前进,要是再发生刚才那样的绳龙事件,那可是全军覆没的后果。而且,这个建议是建立在他们一定能找到山峰间凹谷的基础上的,如果找不到的话,就算他们拼死穿越了死亡西风带,又该如何回头? 胡杨队长急了,询问道:“你们倒是说话啊,我们或许只有这一两分钟的时间,一刻也耽误不得的!” 吕竞男第一次咬住了下唇,这是关系着全队人性命的决定,她看了看亚拉法师。法师也是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动作,那是危急时的实力完全爆发,就连吕竞男也无法做到。岳阳将手按在了猎刀上,只要吕竞男一声命令,他马上拔刀砍断主绳,一群人将在西风的推动下朝没有方向的西风带全速冲刺过去。 仅是几秒时间,时空却如被冰冻结,他们要再次与死神赌猜硬币,生死各占百分之五十几率。终于,吕竞男在权衡利弊后,断然下令道:“砍绳!” 只听岳阳一声:“断绳。”众人顿时觉得那股抵御西风的巨大的拉力陡然一松,全在西风的吹送下不由自主地向前飞奔起来。 西风用它最后一口气息,像赶着回笼的鸭子,将这群被连成一线的人抵得脚步虚滑,踉踉跄跄。他们就像参加合作运动的选手,全被拴在一条绳索上,其中任何一个人奔跑不能保持与大家同步的话,整队人就可能被拖倒。 若前面攀拉着主绳前进,可以比作在洪涛中驾帆航行,那么此刻,他们便是搭乘断了桅杆的木板,方向再不受控制,仅能听凭西风的摆弄。或许希望就在前方,或许是死亡,这时刻谁还去考虑那些呢,每个人都只知道奔跑,全力奔跑,只有跟上风的速度,身体才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雾气究竟浓厚到哪种程度,也无法判断,更糟糕的是,雪妖的身体终于消失在迷雾之中,再也寻不到了。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到后来几乎变成了本能的逃亡跑动,是风推着他们在跑,还是他们自己在跑也分不清楚了。脚下的冻土渐渐变成冰渍,冰渍堆积成雪毯,雪毯变雪袄,雪袄又渐变雪槽,深一脚浅一脚,跑得连滚带爬,扑腾滚落的声音此起彼伏。“扑”的一声,亚拉法师扑倒在雪地里,一个转身避开身后卓木强巴的下扑之势,手像美国的自由女神像般高举,嘶声道:“我们,出来了!” 卓木强巴从积雪里将脸抬起来,顾不得抹去脸上的雪花,只见眼前,那如蘑菇一般的积雪堆中,犹如一道裂纹,伞盖的中间出现了夹缝。他们这条雪路正可以通过夹缝,直抵峰顶。 身后的张立也大力一扑,扎向积雪,他知道,这次又赌赢了死神。至少在这里,感觉不到一丝西风,死亡西风带,对他们而言,已经成为一个过去式的名词。吕竞男向胡杨队长投去感谢的目光。胡杨队长站在没膝的积雪中,看着卓木强巴,用眼睛再次告诉他:“在我们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你想不到将会发生的情况,那么结局只有一个,就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 方新教授就坐在岳阳的旁边,略微有些喘息,虽然带着头套,依然可见他眼中的笑意。 岳阳道:“雪妖应该是消失在这附近的,我们还真该感谢它为我们领路。” 胡杨队长看着脚下,不住摇头。冻土!虽然在西风带中出现了裸露岩层,可如今接近峰顶位置,脚下竟然又变成了冻土层。他攀登过无数雪山,从来没见过冻土层如此接近峰顶位置。要知道,雪山顶上常年的绝对低温加上可怕的暴风,任何冻土都会碎裂,被风吹走。雪山顶除了积雪便是坚硬的岩层,这冻土层出现在极高海拔,任何科学都无法解释,可它偏偏就出现了。 胡杨队长顺着裂口望去,唯有那积雪堆裂口上方,才露出黑色如钢铁的裸岩。‘ 吕竞男激励道:“嘿,小伙子们!大老爷儿们!别停下,一鼓作气,将这最后的两百米冲过去!我们马上就能登顶了厂 胡杨队长也反应过来道:“快站起来!不想死的……” 吕竞男稳稳地向峰顶一指,这群人又开始缓缓地、艰难地向顶峰攀去。这条雪裂缝下方直为土层,两岸的夹缝好似悬崖高墙,又把风挡住了,原本登顶是最困难最危险的一段路程,在这女神斯必杰莫大雪山,反而成为最安全最轻松的一段路程。 爬到一半时,吕竞男耳机突然出现“毕剥”的杂音,这一微小细节没能逃过她的耳朵,她马上询问道:“老胡,老胡,电子信号出现干扰,你那里有什么反应没有?” 胡杨队长的声音杂乱地传回:“啊!你说什么?似乎有……你听……了吗?” 吕竞男忙道:“大家……听到了吗?你们的通讯如何?” 耳边一片杂音:“……官,我……”“干扰……”“……想……” 吕竞男除掉头盔,拔掉吸氧器,微微地呼吸,雪顶的空气真冷啊。方新教授也早除掉了头盔,道:“我知道这种情况,是强磁场反应。这峰顶或许蕴藏着巨大的磁场能量,一些天然的磁岩可以屏蔽所有的电子信号,就和我们在倒悬空寺里遇到的一样。” 吕竞男眼中闪过深深的不安。如果这峰顶无法使用电子仪器的话,他们就好比失去了眼睛,那靠什么来寻找那处凹谷人口? 当他们攀登上雪山顶峰时,已经晚了一步,漫天的迷雾将整个山头遮得严严实实。举目四望,白蒙蒙一片,若非绳索相连,依稀还能看见几个人影,恐怕早就走散了。仪器拿出来,不管怎么摆弄,就是没有半点反应。而究其原因,自然是在下面耽误了太久时间。 胡杨队长探头望了一会儿,赶紧退下来吸氧,遗憾道:“所有的电子仪器都无法使用,这等于斩去了我们的五官四肢。这个情况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喜马拉雅山脉中竟然有一座磁峰,这……这确实是我们事先的疏忽啊。” 如今这群人在斜的雪面上连成一条线,两岸积雪高堆成一线天,中间裂缝只容两三人通过。峰脊就在他们头顶上,西风在裂缝外肆虐。 方新教授道:“这样不是办法,如果找不到坳口,我们可就被困死在这里了。” 胡杨队长道:“不然这样,沿山脊横向搜索,实在找不到我们就从另一侧下山。” 张立道:“那不是就越过国境了吗?” 巴桑冷冷道:“这里是无人区,哪里来什么国界。”他们以前就是总翻山脉越界的。 亚拉法师担忧道:“峰脊的西风,比堆雪区下面只大不小吧,要想在峰脊作横向移动,难度很大啊。如今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层而不是冻土层,连固定点都无法安置。” 张立道:“关键还是无法使用仪器造成的。哎,如果我们有不需要电和磁的探测仪器就好了。”不过,在现今社会,不需要用到电和磁这两种原理的探测仪器,似乎还没有。 唐敏道:“可老是困守在这雪窝里也不是办法,我们的氧气坚持不了多久的。而且在这里,结营食宿都是问题,根本做不到。” 胡杨队长道:“这还不是我所担心的问题。这积雪看起来结实,其实很容易塌裂,如果我们长时间在这里待下去,两边的雪塌下来,我们全都会被埋在下面。”。 亚拉法师道:“能见度太低了,风也很大,就算要在山脊侦察,全员行动也只会增加风险。我建议,我、强巴少爷、巴桑和胡杨队长,就我们四人上去看看。” : 岳阳道:“为什么我们去会增加风险?” 张立道:“我想我能理解法师说的风险,但是为什么教官不能去?” 唐敏道:“已经走到这里了,就这样退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几乎人人都在发言,狭小的通道内传声又好,听得卓木强巴头都大了,他不禁道:“别吵了,大家安静一下!”声音并不大,但言语中一种威严油然而生。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人竟然都安静了下来,望着强巴少爷的方向,那如山的体型起到了镇定人心的作用。卓木强巴淡淡道:“讨论不会有结果,我们听胡杨队长说。” 胡杨队长道:“亚拉法师的建议值得尝试。现在贸然前进不是办法,毅然后退也非首选,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几个先上去勘察。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就只能回撤了。” 亚拉法师向大家解释道:“我是这样考虑的:胡杨队长有极地经验,巴桑有类似经历,强巴少爷的体型在对抗狂风上有一定优势,而我嘛,我想自己在西风带里还是有一定活动能力的。我不是说你们其余的人不行,只是要把各方面的优势集中起来,达到最好的效率。” 胡杨队长道:“而且,有你们几个人成为我们的固定点和回撤指向,我们的成功率将大大提高。如果没有其他意见,就这样定了。把工具给我们,我们即刻出发。” 唐敏握着卓木强巴的手道:“小心啊。” 卓木强巴微微一笑道:“放心,胡杨队长是老而成精的人,没有他,我们哪里能抵达这里。有他罩着我,就算遇到雪妖,我们也能捉两头回来。” 四人带上钢钎、冰锥、绳索等器械,扔掉了部分电子仪器和摄像机一类无用的装备,开始在山脊顶峰探索。刚一探头,西风便如刮骨钢刀般袭来,在这狂暴的西风中,四人的探索范围实在不能很大,他们计划左右各行二百来米,那已经是包括积雪堆在内峰顶的全部范畴了。 可是,如今的能见度不足五米,在这茫茫的雾气当中,又能勘察到什么呢?四人沿山脊向西北向前进两百来米后,又向东南向走了两百来米,巴桑撤掉吸氧面罩道:“不行,已经是积雪堆边缘了,在这积雪堆伞盖上,除了我们上来那道裂缝,再不见其余裂缝,这上面根本没路。这积雪堆,是呈一个丁字的伞形顶峰,不管从哪个方向下去,都必须垂绳。还有,我现在怀疑,我们究竟是不是登上顶峰了?” 卓木强巴举目四望,一片白障。亚拉法师也露出了迷茫的目光,在这样的大雾中,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成功登顶。胡杨队长摇头道:“先不管它,我们垂绳试试再说。” 卓木强巴道:“这里范围这么大,我们该从哪里垂绳呢?” 胡杨队长道:“找几个固定点,都试一试。最多高度一百米,这里西风太大,下滑距离太远有主绳绷断的危险。” 在积雪堆,他们选择了七个试垂绳点,一一试探,但无一例外地无法触底。四周全是茫茫一片,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前后左右皆不见山壁。四人重回峰顶积雪堆,这时能见度更低了,根本就什么也看不见,胡杨队长道:“根据卫星地图的比对,加上电脑分析,那地图的确指向这山头及其周边,而且雪妖也是在这附近消失的。只可惜,上山有门,下山无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卓木强巴道:“要不,我们再多试几次?” 胡杨队长道:“不行,主绳磨损很厉害。而且你看,就目前这样的天气,试再多次也没有用。” 巴桑道:“会不会积雪堆太厚?我们换到山脊试试?” 胡杨队长和其余二人对视,相互一点头,道:“可以试一试。走,我们回撤,去告诉他们。” 离开积雪堆时,巴桑眼望迷雾,多么熟悉的感觉,被冰冷的雪雾笼罩,看不见前路,耳边只有风,愤怒的风。突然一个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是什么?当年好像也是这样,对,是从某处山脊,突然就滚了下去,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巴桑将手伸人头套,死死拽紧那寸许的头发。’回到裂隙处,将情况向大家一说明,一行人又从雪裂一线天走回积雪堆下缘,虽然西风狂乱,但在积雪堆下缘风势不足以构成威胁。但是从裂隙绕往山脊这段路程,却是大家走得最为提心吊胆的一段。寒风横扫,大家在雪地里蹒跚前进,每一步都深深地插入雪地里,最浅处也是没膝而过,深处更是齐腰,可谓举步维艰。大家紧紧地攀搭在一起,唯恐有谁不慎跌人雪地裂缝中去,那将和跌人冰裂缝是同一个结局。 在这积雪堆下前进,不敢高声语,头顶是万丈悬冰,随便崩掉一小块,也足以令他们全军覆没。这里风不及西风带狂野,冰雪不及冰裂区突兀险峻,但却是他们走得最为小心谨慎、最为心中惴惴的一段路程。除了头顶的累雪高悬,那茫茫雾障中,谁又知道前面会不会突然出现那巨大到可怕的怪兽。大家的话出奇的少,只是默默地用手摸着积雪堆的边壁前进,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搭在前面一人的肩头,手里紧紧拽着确保性命的安全绳。 路程并不长,但停留的时间却是最多,因为——危机四伏。何谓四伏:首先是迎面而来的狂乱的风,时不时从积雪堆下沿扫过,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而对抗西风需要全体队员成阵形排列,钢钎冰镐铁锹全部用上,每次西风扫过都让队员们精疲力竭;而头顶那万钧的积雪,仅形体就比裂冰区的冰砖大上百倍,上面布满裂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垮塌,带给这群人无形的压力更是空前的巨大,特别是风扫过时,更岌岌可危;还有在积雪堆下缘靠外侧朝向,还有罗列着许多好似冰塔林的白色雪丘,但是比冰塔林稍显矮小,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巨大的馒头,胡杨队长惊恐地告诫队员,那是冻胀丘,由于冻土温差而产生的膨出,就好比一个个包裹着高压气体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爆炸,那就是威力惊人、被喻为冰火山的破坏性自然奇观;不仅如此,在队员们身后看不见的迷茫雪雾中,还远远吊着一种更为隐秘、更为可怕的威胁,凭借卓木强巴和巴桑过人的危机感,时不时叫大家停下,全神贯注地警惕来自身后看不见的危险,有时数分钟,有时十几分钟,直到大家呼吸凌乱、心跳加速,冷汗出尽,才被告知可以继续前进了。虽说没有直接面临生死关隘,但有这四种潜伏的危机,在这积雪堆下空隙前进,想快起来是不可能的了。 大家都牵着手里的绳索,默默无语地前进。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开始预感到失败的临近,其余的人也被一种冰冷的氛围所笼罩刚走没几步,岳阳开口道:“其实……”胡杨队长突然低呼:“小心!”并带头扑倒在地,向外侧翻滚,其余队员想也不想,跟着翻了出去。刚离开空隙,一块一人多高的积雪砸了下来,在地上腾起一股白雾。 胡杨队长松了口气道:“好了,以后说话时小心点,声波振动随时会导致突然塌方的!”岳阳捂紧了自己的嘴。 不知道绕了多久,前方天空陡然开阔,雾气也为之一亮。胡杨队长轻呼一声:“绕到山脊了。”全体成员才不由得松了口气,心中兀自跳个不停。 在山脊顶端,同样不见有路,拿出仪器,依然杂乱发音,电子数据跳个不停,根本无法使用。方新教授叹息道:“看来,这一带山脊全都被强磁场包围着。这是一个天然屏障,若非它的存在,那帕巴拉神庙恐怕早已被人发现。” 亚拉法师道:“不仅如此,还有那雾气和西风带,难怪那么多冒险者都失败了。要在这里……”他忽然一顿,不再说下去,但谁都明白,法师想说的是“要在这种环境下找到神庙人口,那是绝无可能”。 所有的队员都焦虑起来,以卓木强巴为最甚。他们以为,拼得九死一生才抢到了地图,这次找到神庙的希望是最大的,可是,残酷的现实将他们的美好梦想化为灰烬。在这里,任何仪器都无法使用,视力只能看到一两米远,一爬上山脊,西风就将人往回推。还有那躲在迷雾中的巨兽,不时捉了人去,生裂活吃掉,想想都令人心寒。只有方新教授,自己的忧虑成为了现实,心情自然复杂,但现今,他想得更多的是该如何返程。那西风是将他们一直推向积雪堆,如今返回,将比来时更加困难。 吕竞男道:“我们翻过山脊去看看,现在只希望能从另一侧发现些什么。” 亚拉法师还是走在队伍最前,刚刚攀上山脊顶端,突然身体悬空,法师一把抓住了绳索,后面几名队员合力将法师拉了回来。亚拉法师变了脸色道:“我们是否走出了积雪堆?怎么感觉还在积雪堆边缘,一到脊顶就没路,难道这整条山脊都是丁字形悬崖?” 胡杨队长道:“不可能,我们是从下面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山脊不可能是丁字形悬崖。不过,了字形悬崖倒有可能出现。” 亚拉法师道:“要不我再下去看看?”’ 主绳被固定抛下,法师拴紧安全带,滑绳而下,只片刻工夫,身影就消失在茫茫雾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心也越悬越高,就在岳阳几乎按捺不住要去拉绳子联络法师时,亚拉法师又爬了上来,一直吸了许久氧气,才缓过劲儿来。看着法师的身影从迷雾中现身,巴桑脑海里突然一个激灵,右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去摸挎枪的地方,可惜,这时他没有挎枪。大家都围在法师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巴桑的举动。 亚拉法师缓过来,不住摇头道:“不行,看不见底,我下滑了约有一百米距离,还没有触及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四周都是白雾,什么都看不见。我向周围发射了飞索,也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胡杨队长重复数据道:“下滑一百米,方圆二十米内没有任何山体,也就是说,这山脊是向一边倾斜的断崖模式,山脊的另一侧完全内斜,而且倾斜角度很大。” 吕竞男道:“不错,这和一些专家的大胆推论很吻合。专家们推断,在这附近有一个地段,是由于山脊中裂而形成的凹谷,那里极有可能便是帕巴拉神庙的所在地。”说着,她将双手指尖相对搭成倒“旷字形,随后将双手分开一段距离,看着右手道,“这是中国方向的斯必杰莫雪山。”又看着左手道,“这是尼泊尔方向的。”最后看着双手中间的空隙道,“这,就是专家推断的雪峰裂口,下面就是帕巴拉神庙所在。”。 张立恍然道:“竟然是这样。且不说至今没有人能从中国方登顶,而且就算从尼泊尔方向登顶,也只能从尼泊尔方向返回,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雪山山头,而是两个,中间是无法逾越的大裂缝。” 岳阳也一击掌道:“这里一年四季都是迷雾,加上强磁场干扰所有电子仪器,有了这两件天然的保护层,不管是卫星航拍还是近距离观察,都无法窥见大裂缝的真实面貌。难怪….—难怪过了一百多年,始终没有人能找到帕巴拉神庙!有了这些雾,就算神庙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见啊!” 方新教授道:“就算知道又怎么样?现在我们的问题是,应该如何去找到那唯一可以下去的地方,人口究竟在哪里?” 胡杨队长颓然道:“现在的关键就是我们找不到那个人口。原本地图标注就只有一个范围,指向积雪堆峰顶和其周边卫峰,但是我们在峰顶上面试降了七次,每次都下滑百米以上距离,没有一次可以接触到山体。关键是这雾太大了,我们来晚了一步,绕道山脊,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希望能找到裂口边缘,现在看来,这个裂口估计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大,从这雾气笼罩的范围来看,直径恐怕超过了三十公里。” 所有的人都望雾兴叹,在这样大一个范围内进行试垂下滑,比大海捞针又能好多少?那需要多少时间来完成?况且,他们选择的是这个山头最风和日丽的一天,若换了其余时间来,仅那百米每秒的剃刀风,就足以扼杀一切生命。 方新教授突然问道:“巴桑,你在这个环境里,试试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比如当时你们是从哪个地方滚落下去的?周围的地形如何?” 巴桑苦笑道:“当时情况和现在的确很像,可是你们看看四周,你们能告诉我周围的地形如何吗?”大家只是摇头。两米以外,人只是一个淡淡的朦胧影子,更别说和白雾连成一片的雪峰。 ‘ 咬了咬牙,巴桑道:“不然我再试垂一次,看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来。 一行人继续沿着山脊向东南退去,又走了几百米,选了一个试垂点,大家开始装置,准备把巴桑放下去。 [巴桑的回忆] 吊在半空中,白雾像水一样在身边流动,眼前是一片迷幻的白色,那雾中仿佛有海市蜃楼,又仿佛一无所有。巴桑扯掉了自己的头套,他平静地呼吸,这里的氧分很微弱,但他感觉自己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冷暖的骤然交替让他的大脑保持最佳警觉状态。在雾里,究竟有什么呢?巴桑详细地回忆着,他想起了那些队友,许多人,在类似西风带的地方艰难前行。不,风势和风力绝对没有这次这样强劲,可是周围的迷雾是相同的,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雪和雾;什么都听不见,耳里只有风在嘶吼。那个最先掉下去的人是谁?当时,似乎可以通讯?他们用的什么通讯器材?不对,好像有人跟着跳了下去,是下去之后才可以通讯的?究竟当时滚了多久才停下?最后看见的是……绿色,一大片近乎天堂的绿色,是草还是树,巴桑分不清了,这是他记忆里所能搜索到的最后一幅画面。他还听张立说起过,在他们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自己还告诉卓木强巴他们,那里有草坪,有藏羚羊,还有恐怖的植物和别的什么东西,可是现在,他全都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医生这样说:“因为刻意地想要去回忆起来,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封闭状态,连带相关记忆都被封锁起来了。你最好不要再去刻意回想那段经历,这样做很危险,最糟糕的情况是——可能导致你的猝死。” 巴桑叹了口气,用飞索在四周探射了一遍,依然每次都落空,这山脊完全是悬空的崖壁,没有用,他只能攀回去。 在巴桑下滑期间,唐敏建议道:“如果……如果这道裂缝足够大,我们是不是可以冒险伞降呢?”张立和岳阳觉得似乎可行,发出了“咿”的声音。 “不行!”胡杨队长反对道,“这下面风势如何?这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这下面究竟有些什么?我们一无所知。什么都看不见,如果伞降悬挂在半空的话该怎么办?如果伞降到雪妖面前,该怎么办?而且有这道天然的屏蔽层,恐怕一旦下去就将失去对外界的所有联系,那么,下去了能不能出来?下面有没有可供生存的条件和空间?未知因素太多了,就算是冒险,也不能冒这种把握为零几率的险。” 岳阳道:“除非在安全着陆点装有激光发射装置,直接从太空由卫星定位,这样才敢伞降。” 方新教授补充道:“还有一点,希望你们能注意。在我们之前,已经有无数人来过这里,我相信,其中不乏冒险跳下的人,但他们都没有成功。也就是说,下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再出来。” 卓木强巴暗想,不对,导师这话不对,巴桑出来了,唐涛也出来了,只是他们一个丧失了记忆,一个疯了。”关键是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下去的,究竟是不是这个地方还无法确定。 就在此时,巴桑攀绳返回了。就在他爬上山脊的一瞬间,一幅画面,不,应该说是一种回忆,被深深掩埋的回忆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他耳边出现了幻听,听见有人用尼泊尔语大喊:“快走!别回头,别回头看!它们来了!来了!不要回头!不要停!”还夹杂着许多嘶号、哀呼,那痛不欲生的声音,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卓木强巴他们在可可西里仓鼠洞穴中听到的,便是那种声音。 巴桑想起来了,那呼叫的是队长,曾经最让他钦佩最让他敬畏的队长,他第一次听见队长发出这种绝望的叫声,仿佛世界要灭亡了。他回头了,是的,当时回头看了一眼,因为队长凄厉的叫喊,他的发音已经完全变声,巴桑第一次没有听从队长的命令,他回头了。他看见一团红雾,到处都是红色的雾,红色的雪,那是地狱才该有的景象。巴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就像亚拉法师刚才那样,在雾中突然出现了,先是模糊的头部,然后是躯干,一个,又一个,它们似乎在追逐。自己在亡命地奔跑,手里拿着枪,穿着防弹的衣物,腰间别着威力巨大的爆炸性武器,可他只想逃,逃,逃…… 眼前的人是谁?不对,这具白骨是谁的?也不对,这人还活着,只剩下一堆白骨,可他还活着。那一双眼睛还在眼窝里转动,只是脸皮被撕掉了,内脏肌肉被吃光了,但脑子一定还是活着的,似乎想表达什么,手指向一个方向,眼睛也看着那个地方……身下是血染的雪,白骨是白雪的白,这人是谁,好熟悉…… 是队长吗?那个自己最钦佩最敬畏的男人?那个让自己以为是世间最强的男子?那个数秒钟前还在呼叫自己别回头,别回头看,只朝一个方向跑的男子?自己在雾中,难道又跑回来了? 蓝蜘蛛特种部队,这支足以傲视军事界,让世界各国都为之重视的特种作战部队,他们经历的不是战争,是屠杀!身边的白骨一具接着一具,全都是自己的队友吗?刚才惨叫的就是他们吗?血啊,染红了雪,也染红了雾,呼吸进人肺里的,全是队友的血。雾中的风还在呼号,有什么东西从雾里出现,它们包围了自己,那数量,它们究竟是什么?那身影如此模糊,却让人战栗…… 众人发现,巴桑重回山脊后,突然抱着头,一双手竟然抓破了头皮,牙齿咬着发出咯吱的声音,从脚跟到发梢,一身上下,都在颤抖。张立、岳阳见状,赶紧把巴桑拖下山脊。上次在倒悬空寺里,那种会蠕动的藤蔓只是让巴桑狂躁,这次明显症状更加严重。 胡杨队长看着神色痛苦的巴桑,吕竞男正在一旁令他安静下来:“……没事的,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没事的,一切都还在控制中,你很好,你周围的人也都很好……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看见的、听见的,都是幻觉,快醒过来,士兵!……给我一支喷雾镇静剂……”她转过头来,对卓木强巴摇头道:“看来,我们不得不回撤了。” 张立失声道:“为什么?我们还可以多试几次啊?”岳阳也忙道:“是啊,说不定多碰几次,就碰到边壁了呢?” 唐敏更是急得快哭了,道:“要是这次撤回去,我们就要再等一年才能到这雪山顶来了啊。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胡队长?你极地经验丰富,应该有办法的?你想想办法啊?” 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没有说话,或许只有他们两人事先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卓木强巴也没有说话,或许一切都是命数,只是这样回撤,实在太不甘心了,这算什么?算失败吗?两年了,所有努力付诸东流,还有机会再来一次吗? 胡杨队长向其余成员道:“没有机会,冒险的几率都没有还怎么找?而且,你们自己看看自己的氧气减压阀,剩下的氧气已经不多了,在这微氧环境中,我们的体力将下降至不足平时的百分之三十,再不回撤就走不了了。失败的不只是我们一支队伍,我们迄今还无一人伤亡,已经可以说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当然,这话要等我们再冲过死亡西风带才能说。我作为你们的特别顾问,就有义务协助你们的教官和指挥官让你们安全返回,这种没有任何可能性的冒险行动我是不会支持你们继续下去的,除非下一刻,这漫天的浓雾立即消失,你们认为可能吗?” 唐敏轻轻地靠近卓木强巴,低声地询问:“强巴拉……” 张立、岳阳、亚拉法师、方新教授……大家的目光都齐齐地投了过来,卓木强巴心中一热,如果自己坚持的话,他们全都会留在这里陪着自己,哪怕是去送死他们也不会犹豫。胡杨队长也看着他,吕竞男的视线也转移过来,巴桑也渐渐安静,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中满是询问和期待。 因为一个缥缈的梦,而结识了一群以性命相托的人,这是卓木强巴在第一眼看见那张紫麒麟照片时所没想到的。是舍弃梦想还是舍弃朋友的性命,他必须在两者间做一个抉择,几乎没有考虑,他便选择了前者。虽然说这次失败了,但并不代表他们已彻底失败,线索还会有,机会还会有的,况且……人生论知己,一个人能有几位朋友以生死论交,只一句话,就将性命毫无保留地交在你手中,并无怨无悔,无求回报。看着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敏敏、张立、岳阳,他们不能死,他们的青春才刚刚开始谱写,他们今后的人生会步向辉煌;巴桑不能死,他已经经历过,承受和负担了太多,他已赎清自己的罪过,本该迎接新生;胡杨队长、亚拉法师、吕竞男教官、方新教授,他们更不能死,他们本是国家的栋梁,是各自领域的权威,更是给予自己极大帮助的人,他们的存在,可以说比自己的存在还要重要。 想到这里,卓木强巴不禁微微一笑,道:“我们应该听专家的,那么,就撤吧……” “强巴少爷……”张立和岳阳几乎同时叫出声来。唐敏鼻尖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卓木强巴放弃了寻找梦想的灵魂,就好像割舍了她自己的肉。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他们曾离神庙那样的接近,就这么放弃了,没有任何理由的。 方新教授拍了拍卓木强巴的肩头,每一拍,都敲击在卓木强巴的心底。直到教授点头,卓木强巴才强忍着一股悲恸,回应地点了点头,坚毅、决绝。 胡杨队长看不明白了,这个大个子在队伍里,既非领导者,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平时表现也不突出啊,这大家怎么都盯着他看?他哪里知道,卓木强巴不仅作为这次行动的发起者和资助者,在这支队伍中,他几乎是一种精神领袖的身份,每个人都以他为核心而凝聚在一起。方新教授是合作伙伴和领路人,唐敏渴望永久相伴不分离,张立早在可可西里冰溶洞便暗中许下了誓言,岳阳则将那个脱掉衣服包裹自己,以肉身对抗杀人蜂的背影铭记在心,巴桑是强巴拉家老仆的弟弟,他的加入带着半还恩情,而亚拉法师和吕竞男,似乎也是因为强巴少爷才出现在这支队伍之中,一旦卓木强巴倒下,这支队伍瞬间便会土崩瓦解。诚然,他的武技不及亚拉法师和吕竞男高强,他的知识不及方新教授和胡杨队长渊博,他不如张立和岳阳机敏,没有巴桑的冷漠,也没有唐敏的狡黠灵动,但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安稳。他记不住的,只会木讷而反复地记忆,他做不到的,便会持续地重复那个动作,当你再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那种自信,能让看见的人也充满信心;身体即是语言,虽然他算不上最健谈的,但他那大力的拥抱、有力的握手、在肩头的攀拍和当胸的攘拳,都让人感觉到一种真实的亲切。他用身体做出的动作,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不会放弃梦想,明天,会更有希望。在特殊环境下,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不管遭遇什么样的挫折,只要仰头,还能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如铁塔般站立,队伍中的很多成员便会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完成的,因为,这是他们眼中的强巴少爷,那高大的身躯会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地。 这是一个身份极为特殊的人,这是一个为梦想而执著的人,这是一个以自身行为可以感召他人响应和追随的人,他叫——卓木强巴。 一些红色的忙碌的身影在望远镜头中清晰地显露出来,西风的乱流过后,在巴桑下滑之前,莫金等人就重新攀上冰岩,关注着卓木强巴等人的动向。卓木强巴一行人的表现,看得莫金直摇头。 马索道:“看来地图也没有清晰地指出人口在山头的哪个位置,像他们这样寻找,那是瞎猫抓苍蝇,毫无可能了。” 莫金失望道:“他们开始回撤了,看来是放弃了。怎么回事?卓木强巴,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伊万观察了一会儿,道:“他们确实放弃了,正准备冒死重返风暴区。没有什么跟踪价值了,老板,我们也撤吧。” 莫金将望远镜重重地塞回马索手中,摇头道:“撤!” 马索低声道:“老板,虽然说我对索瑞斯那个老顽固一直没什么好感,但是我觉得,在对这组人的评价上,索瑞斯说得是不错的。以他们的实力,能攀上雪山顶峰就已经是极限了,靠他们找神庙,那几乎是没有希望的。老板,我们去把图抢回来,加上另外的线索,我们自己干吧?” 莫金往马索屁股上踢了一脚,道:“你懂个屁!”他又回望了一眼卓木强巴等人所在的浓雾范围,解开衣襟,从吸氧管的后方扯出 一把小小的铜剑。这把贴心悬挂的铜剑在光雾下发出夺目的异彩,剑身为四棱柱体,象征魑魅魍魉的四只小鬼分别攀附在剑身四壁,每只鬼下方都有一行难解的文字符号,剑柄顶端卧着一只雌雄同体的瑞兽麒麟,剑身柄挡连在一起,倒有几分像十字架。握着略带体温的小铜剑,想起祖父的告诫,莫金心道:“卓木强巴,或许,我们有着相同的宿命也说不定呢。”回撤途中,由于巴桑的突然失控,导致他需要被人架着走。在回撤路上,众人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比起在倒悬空寺负重伤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是身体与西风对抗将体力消耗殆尽,还有来自精神上的,低迷的士气在队员之间相互传染着。 同时,如何再次通过西风带,成为队员们将要面临的最大难题。他们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闯过西风带的,如今,釜已破,舟已沉,他们却要掉头回去,谁也不知道,这次,需要出现什么样的奇迹才能顺利返回。 在西风的乱流之中,队员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积雪之上,不时有人滑倒。滑倒的人都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又爬起来,或相互搀扶着起来,继续向前,只是这次,他们的方向是逐渐远离他们的期望。巴桑的头套被扯破了,西风冻得他嘴角开裂,就像旱季的龟裂田地,一张脸冻成绛紫色,好似地狱中的青面獠牙。唐敏、方新教授和胡杨队长的呼吸明显浑重起来;张立和岳阳更早地消耗掉了氧气,如今两人轮换着使用一瓶备用氧;亚拉法师走在最前,但他的步伐明显没有冲向积雪堆时轻快了;卓木强巴紧跟在后,那身躯不仅是身后人的避风港;也是一座移动的航标,如今,这座航标也在犹豫,似乎偏离了航道。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着迷茫,他们开始质疑这次行动的结局,到底是失败在了什么地方? 去时的路和来时的路同样漫长,茫茫雪雾中绕积雪堆而行,返回来时的山脊足足走了近一个小时。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不敢过于靠近积雪堆,以防再次塌方,又不能离得太远,以免在雾中迷失了方向,只能在积雪堆边缘附近一个狭长的地带前进。找到正确的脊线,他们又沿着山脊,准备脱离积雪层,那时,在他们面前的,将是那撕裂一切的西风。 卓木强巴架着巴桑,他的耗氧量极大,备用氧已经出现红标了。如今就只有敏敏那里还剩一瓶医疗急救氧,她将那瓶氧气拿出来,卓木强巴却严词拒绝她道:“记住,敏敏,这是留给大家救命用的!” 就在此时,突然头顶轰鸣大作,方新教授问道:“雪崩了吗?”胡杨队长顾不得许多,大声道:“离开山脊,恐怕是积雪堆坍塌了!”敏敏赶紧将备用氧塞进背包。 [雪崩] 迷雾中,不知道头顶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大家齐齐地朝山脊外侧滚去。幸好掉落的面积不是很大,只听“啪啪”几声,重物砸在积雪层上。大家心神稍安,亚拉法师道:“好像不是坍塌?” 胡杨队长回身探望,只见刚才众人行走的地方,几个直径约一米的大雪球被摔得四分五裂。正迟疑问,头顶又想起了轰鸣声,胡杨队长赶紧滚离那危险地段,抬头望,那应该是从积雪堆边缘滚下来的,虽说头顶雪层只有五六米高,但这距离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一个接一个的雪球在队员们身边炸开,大家狼狈不堪地躲避着,吕竞男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杨队长略加思索,反应过来道:“是雪妖,是报复性行为!恐怕不止一只,它们知道我们要撤离了,又路经积雪堆下缘,所以用雪球报复!” 岳阳道:“可恶,这么远距离,它们怎么从雾里看见我们的?我可什么也看不见啊!” 方新教授道:“赶紧离开,这么大的雪球,砸在身上可不是说着玩的。” 大家保持着和积雪堆不远不近的距离,而这个距离正好是雪球可以滚落的地方。一时天降流星,那溅起的雪花打在身上,也如崩石击打一般,只能尽量小心地躲避头顶奇袭。偏偏那些雪妖似乎完全可以把握他们的方位,滚落的雪球极其准确。 雪球滚了一阵,不知道是雪妖的子弹打完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终于停了下来。可队员们还没歇一口气,突然积雪堆外面,那些冻胀丘又发出了“哗啦吱嘎”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方新教授刚刚说了一句:“这下好了,它们好像看不见我们了。” 就听胡杨队长道:“不好!这是冰火山,冰火山要喷发了!这么大规模的喷发,会引起雪瀑雪崩的连锁反应!啊,大家……”话音未落,只听惊天一声巨响,旁边的一个冰丘突然炸裂开来,犹如喷泉高涌,大量的冰渣冰屑夹杂冻土石块冲天而起,被抛人一二十米的高空,部分被西风吹向一边,大块的直接落了下来,一时间,冰石如雨落,在积雪层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大家在惊呼声中,仓皇逃命。 一个又一个冻胀丘炸裂开来,大量石屑冰砖被送上天空。可怕的冰火山,与火山喷发的全过程如出一辙,只是被高高喷上天空的炙热熔岩变成了极寒的坚冰。 大面积的冰火山喷发,又加之与积雪堆相隔极近,结果就是,一声脆裂之后,整个雪峰大地开始颤动,紧接着,迷雾中一头巨兽的身影遮天蔽地地盖了下来。众人脚下猛地一抖,接着有种火车临近的感觉,同时脚下的大块积雪像出现了裂纹的玻璃,快速地分解开来,如同流凌,开始一块块顺着山坡往下滑去。胡杨队长大叫道:“快!向前冲!冰火山引起积雪堆坍塌的同时造成了雪崩!翻过山脊,·离开那地方!” 队伍在迷雾和这前仆后继的自然灾害面前已经乱了方向,三三两两被分离开来,只在雾中看见同伴模糊的影子,相互大声呼应确认对方的位置和身份。脚下的积雪崩塌之势已经形成,必须在这些裂成一块块的积雪形成快速下滑之前就离开这个地方。而左侧,还有块一堵墙一样的坍塌积雪朝队员们的方向压过来。 在混乱中,那备用氧滚落出来。想到强巴的告诫,唐敏本能地一抓,原本她在雪崩滑落的边缘,但雪崩边缘同样有积雪崩裂,唐敏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惊呼了一声,就顺着雪崩滑了下去。 原本身心疲惫走在前面的卓木强巴,在雪球滚落时就开始关注唐敏的动向,可是唐敏较为靠后,在迷雾中分不清谁是谁。听闻唐敏的呼叫,卓木强巴顿时一惊,原本已经翻上山脊,他放下巴桑又蹿了回去。吕竞男距离唐敏更近,一听到声音,两步跨下,正好看见唐敏的身体顺雪而滑,她就地一扑,同时向身后靠过来的卓木强巴道:“别过来!”凭借居高临下的一跃之势,抓住了唐敏的双手。卓木强巴已经赶到吕竞男身后,敏敏跌人雪崩区,卓木强巴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什么雪崩冰崩,他想也不想,跟着就是一跃,抓住了吕竞男的双脚。 这时,张立已经赶到,但是距离卓木强巴等人还有三米左右,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一跃而下也抓不住卓木强巴了。他还未跳,被随后赶来的亚拉法师拉了回去只见三个身影如坐滑板开火车,顺着雪崩越去越远。 岳阳等人也赶来了,此时卓木强巴等三人已经消失在迷雾之中不见踪影。站在山脊一端,只见那雪瀑有如洪流一般滔滔不绝地向前涌去,从中生还的希望究竟有多大,大家心中都不敢想象。胡杨队长在山脊上冲着雪流喊道:“如果还活着,请给我们信号,我们一定,一定会找到你们的!” 张立好恨、为什么,最后一次行动会如此的失败!他们好不容易才到了山顶,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找不着。一想起这两年的艰辛历程,想起强巴少爷的音容笑貌,顿时失声哭了起来。 岳阳安顿好巴桑,冷冷地来到他身边,淡淡道:“强巴少爷不会有事的!” 再说卓木强巴、吕竞男和唐敏,三人一起淹没在崩塌的积雪里,就好比浮萍在那洪流之中,时而横向打旋儿,时而侧转翻滚,只是一阵天旋地转,不辨东西南北。但三人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反复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松手,他们都清楚,一旦松开,或许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雪崩后存活的几率极小,一则是磕碰和随雪高崖坠落造成的伤亡,二是被厚厚的积雪所掩埋,虽然雪花看起来轻飘飘的不受力,但长期积雪突然崩塌时造成的粒雪就像流沙一样致密,只要深度足够,陷在里面就像陷入了沼泽地,越挣扎越深陷,要想爬出去几乎不可能,最后那致密的颗粒能压得人无法呼吸,窒息而死。 在关键时特训的成果才显现出来,借助雪流的奔涌之势,三个人尽量一致地保持背姿,以背包去缓解那些磕碰带来的损伤,双臂拉紧对方的同时,用力向头部靠拢,保护头不受到致命伤。并且卓木强巴和唐敏一前一后,加上中间的吕竞男,都尽量运用脚力在雪崩中控制方向,使三人与雪崩路线保持平行,这样伤害将降至最低。唐敏的双脚一旦感觉触碰到较大的凸起物,就会大力蹬踢,让三人的航线避开那些危险体。换作其他人,则完全只能顺流直下,根本无法自控。 犹如再次进行密修的认证考试,卓木强巴完全丧失了时间感和空间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在何方,总之重复着这样的过程,忽上,忽下,忽然左旋右转,又忽然横滚竖滚,有时眼前一黑,几乎无法呼吸,有时眼前又突然一亮,刺得眼睛几乎失明;唐敏则感到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甩干机,飞速的离心力几乎将她的血都泵出她的体外;而吕竞男还有另外一种感觉,她感到她们的航线逐渐偏南,她想,或许她们正在通过西风带,可怕的西风将整个雪崩洪流吹得转了向,但是感觉很不明确,反复的翻腾产生的失重感,就像一个从高空做自由落体运动的人,想要判断自己是在向哪个方向飘去,其结果只有一个:正在撞向地球。 天昏地暗,卓木强巴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似乎停下来了,但又好像没有,一直在旋转,无法分清是自己在转还是天地在转。四周是无边的黑暗,自己一直朝黑暗的最深处坠落,却又一直坠不到底。黑暗中,有一股自己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令自己胸闷气沉,无法动弹,也无法呼吸,身体就好像点爆了的炸药桶,气体无处发泄,就令身体急剧膨胀起来。 “啊!”卓木强巴猛地睁开眼睛,兀自觉得天地还在旋转,双手一紧,却明显感到手里没有任何东西。他心头一惊,翻身爬了起来,却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雪地上,抬眼望,四周被积雪覆盖,雾气笼罩,只是白茫茫一片,苍茫中风声呼啸,一种荒凉袭上心头。寒风中不见人影,这片冰天雪地,仿佛只剩下他卓木强巴孤零零一个人,他突然感到一丝无助,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力岂能抗衡!自己和敏敏,还有吕竞男,是什么时候分开的?他拼命撅雪,刨了一个又一个的坑,但没有任何发现,他不禁大声询问:“敏敏!教官?你们在哪里?回答我——” 声音很快被西风吹得七零八落,卓木强巴扯着嘶哑的嗓子,又全力呼唤了数次,远处的雪山似乎传来淡淡的回音:“回答我……回答我……” 卓木强巴急了,乱了方寸,那种惶恐与无助再次袭上心头,雪原茫范,野风呼吼,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无力可做,敌人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强大到让人无法反抗。“这就是命运吗?”卓木强巴自责地想着,“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他不甘心,不想放弃,一刻不停地撅雪,每挖一个坑就朝一个方向放声呼喊,但是只得到寒风冰冷的回答。放眼望去,那一片白色直与天际相接,何年才能翻遍积雪,找到心中的人! “叫什么呢,山都被你吼塌了!”。吕竞男的声音从雾里传来,似乎也充血沙哑着,但听在卓木强巴耳里,不啻于天外之音。他急速向吕竞男奔去,大声道:“教官……你,你没事吧?敏敏呢?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奔跑中才发现,一双腿已经跪得半麻,才几步就又摔了一个跟斗,被狂风吹得连滚几转,重重地磕在冻土岩石上,但他不由得笑了。 吕竞男看到卓木强巴狼狈的姿势,也不由笑了,奔去扶起卓木强巴,道:“她没事。你们两人都昏过去了,刚才在附近找到一处岩穴,本打算先把敏敏拖过去,然后再来拖你。你知道你有多重吗?” 在吕竞男的搀扶下,两人蹒跚着向吕竞男所说的岩穴走去。卓木强巴只觉这里的风比别的地方都冷,问道:“这是哪里?” 吕竞男拿出一个电子仪器道:“不知道,我们是顺着山谷滑下来的,或许在冰川的边缘地带,冰川裂谷要么在我们的东北方,要么在我们西北方。我们应该是在海拔六千三至六千五之间,这里的空气已经可以满足正常呼吸。要感谢西风,它将我们头顶的积雪都吹走了,‘我们才捡回一条命来。否则刚停下时,虽然我还没有失去意识,但身上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活活埋在雪下。” 卓木强巴道:“激光导向仪?” 吕竞男点头道:“我在洞口放了激光发射装置,如果法师他们能顺利返回,希望他们能找到我们吧。这里虽然雾气淡了,但还是在雪雾笼罩范围内,能见度只有二三十米远,风也很大。”卓木强巴知道,这是胡杨队长说过的迷雾,仅凭他们三人是无法走出去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洞穴躲避。他一心想着早点见到敏敏,唯恐晚了一秒,又发生什么变故,浑然不觉身边搀扶着他的女人,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小心。 直到进人洞穴中,亲眼看见敏敏安静地躺在破帐篷堆成的床垫上,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又回头问道:“她没事吧?” 吕竞男点了点头,道:“只是昏过去了,一会儿就会能醒过来。” 卓木强巴坐在唐敏旁边,打量着周围环境。这不是岩穴,只是一道岩壁裂缝,可容四五个人躺身,头顶裂缝可见白雾。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刚才我到处喊你们,难道教官没听见?” 吕竞男道:“呃……当时在这缝隙里,外面风又大……”其实,卓木强巴第一次呼喊时她就已经听见了,出了洞穴,远远看着那个风雪中拼命刨雪的高大身影,天地间雕塑一般矗立着。她没有马上做出回应,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一声声呼唤,令她为之动容,幻想着如果雪下埋着的是自己,有这样一个男人,能为自己而忘记了自身,悲情地做着最后的努力,她感动得想哭。只可惜…… 气氛一时沉闷,卓木强巴不明白原因,他哈了几口气,用力将双手搓暖,然后将手伸进敏敏的胸口,心脏有力地跳着,呼吸平稳而祥和,他也就放下心来。拿出手来,只感到又冷又冻,不由抱紧了身体,问道:“这里好像比山顶还冷。” 吕竞男微微一笑,道:“那当然,也不看看你穿的什么。” 卓木强巴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外套衣服早已如草裙一般被划成一道一道的,背包也被划了条鳄鱼口子,里面的东西掉得七七八八。再看吕竞男,她的衣服也到处都是划痕,如此透风的衣裳,不冷才怪。敏敏身上的衣裳似乎较为完好,但是……这不是吕竞男的衣裳吗,原来竟然是这样的…… 卓木强巴感激地看了吕竞男一眼。吕竞男挪了个地儿,在这不大的空间内,就变成紧贴着卓木强巴坐了,她尽量平静地告诉卓木强巴道:“大家坐近一点,就没那么冷了。” 吹气如兰的气息顿时让卓木强巴乱了方寸,那几缕秀发贴在他脸上痒酥酥的。他本能地朝敏敏靠了靠,点头道:“嗯,对,我该叫醒敏敏了,不能让她再躺下去。”吕竞男垂下目光。 唐敏悠悠醒转,这次没有恣情地痛哭流泪,也没有撒娇不依,好像只是美美地睡了一觉,在她潜意识里,只要有强巴在身边,就算天塌下来,自己也会没事的。她的头抗在卓木强巴腿上,平静地、淡淡地带着千丝笑意说道:“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两人,化作了两只鸟儿,在天上自由地飞翔,后来又变作两尾鱼儿,在水里……”说到这里,声音一小,翻身在卓木强巴耳边细语说了一句话,嘻嘻一笑。卓木强巴面色一赧,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别闹,教官还在旁边呢。” 唐敏这才注意到卓木强巴旁边坐着的吕竟男,她先将自己往卓木强巴胸膛贴得更紧,才道:“啊,教官,你还好吧,我们三人,总算没事了。” 那狭小的缝隙内,唐敏的话字字入耳,吕竞男的表情很奇怪,既不是笑容,也没有恨意,看不出羡慕,也没有嫉妒,好像刻意压抑成一张机械的脸庞。她冰冷地答道:“还说不上没事,外面风雪很大,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没有食物,没有器械,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走出去。” 卓木强巴抱着唐敏,就像怀里揽了头倦猫,道:“现在只希望胡杨队长他们能平安脱困,顺着激光发射器找到我们。”说着,看了看裂缝外肆虐的风越发强劲,再次感受到人力不可与天抗衡。 唐敏醒转后,裂缝内气氛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有好几次三人都欲开口说话,但话到嘴边,似乎又都咽了回去。卓木强巴夹坐在二女当中,看着她们几次欲言又止,想说几个笑话来调和气氛,却搜不出多少材料,只能左顾右盼,不时傻笑一番。 如今,三人所剩下的,唯有吕竞男背包中几样派不上用处的电子工具、半瓶未吸完的氧气,还有一捆细绳,除此之外再无物。渐渐地,寒冷开始肆虐,在这方狭小的空间无法活动开来,寒冷就像潮涌一次次扑面而来,拍打着衣衫透风的三个人。 终于,卓木强巴看出,不能再这样冷清地坐下去,那样只会让人感到更加寒冷。他开始讲述曾经的人生历程、创业、婚姻、家庭,随后说了些关于狗的故事。他很清楚,呼吸道内水分子正在大量流失,这样他的肺部或许会水肿,但他必须说下去! 第三十七章 唐涛的日记 [重返西风带] 在裂谷外,西风带的外侧,山脊就此中断,断口整齐得好比刀切。张立举手探风,但伸出去的手就像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撞击,猛地变向下垂,险些让张立旋转倒地。岳阳赶紧把张立拖回山脊横断面后,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张立看着胡杨队长,疑惑地说道:“奇怪,来的时候,那西风将我们推向积雪堆,现在,好像是吹向冰裂谷方向,但还是有一股自西向东的引力。” 胡杨队长两手轮换着转圈道:“没错,这倒卷龙的旋转就好比滚筒洗衣机,时而顺时针方向旋转,有时又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变向,改而逆时针方向旋转,两种旋转出现几率各占百分之五十,是怎么形成的目前还没有定论。但不管怎么旋转,它中心的引力都是自西向东,在变向时风势略有缓解,我们上山时遇到的乱流就是它的突然变向所引起的。” 胡杨队长回头看着一个个蓬头垢面、衣服上积雪结冰的队员,道:“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和来的时候一样,所有的人捆在一起,一步一步向裂冰区退去,由于我们的绳缆已经不够了,因此每人都要拿起冰镐和钢钎,务必保证每一步都钉在冻土里,使整个团队不会被风吹走。如果谁——”他顿了顿,才接着道,“支持不住被风吹起来,那么,你们就自己选择断绳吧,不要连累所有的人都死掉!我将走在队伍的中间,如果谁做不到,我会亲自帮他割断绳索的!我告诉你们,,我绝不会留情!为了保障更多人的生命,那将是我不得已的选择!所以,我希望,在你们每踏出一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自己下一步的命运!” 听完胡杨队长的话,张立和岳阳相顾望着,如果强巴少爷还在的话,他一定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强巴少爷,他是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与他结伴成行的人,就算是敌人,在危急关头,他也会去伸手拉他一把,那是对生命的不同态度所决定了的,那就是他们的强巴少爷。“还没有到放弃生命的时候吧,我的特种土兵!”“不管有多痛,千万别放手啊!”“快闭嘴!不要再东想西想了,我是不会松开的,除非我们两人一同掉下去……”强巴少爷昔日的话回荡在耳边,那个高大的身影,面对着无边的黑暗和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绝境仰天长啸:“我是不会放弃的!” 正是那种力量,让他们一次次从死神手中挣扎出来,走到了今天。有时张立觉得,强巴少爷真的很憨,或者很傻,但就是那种执著,令人心甘情愿地跟随下去,那是一种可以创造奇迹的力量。如今,那种力量,也随着强巴少爷的消失而消失了吗…… 看着张立和岳阳一丝略带迷茫的目光,胡杨队长补充道:“还是那句话,当你们脱离了团队的时候,如果你们还活着,请放出信号,我们一定会来找到你们的。结绳吧……”这位极地经验丰富的队长清楚地知道,有时,带给人们希望的一句话,哪怕只是空头承诺,也能成为人们在绝境中坚持下去的勇气。 他们采用的并联绳结,每个人都和主绳连接在一起,但每个人与主绳之间断开的话,并不影响主绳和其他人。胡杨队长走在队伍中间,亚拉法师当头,巴桑结尾,以便任何时间可以处理突发情况。每人右手冰镐,左手钢钎,几乎是匍匐着朝西风带爬去。岳阳和张立夹在亚拉法师和胡杨队长中间,两人总是怀念强巴少爷在的时候,他们决定,效仿强巴少爷的坚毅,怀着同生共死的信念,悄悄地将安全带系在了一起。 虽然浓雾漫天,但在西风带中不会迷失方向,因为那几乎是西风扯着你,将你往一个方向拉拽,你想偏离方向都做不到。 那风暴比冰雪还要寒冷,七人结成的队伍就像一道冻土上扭曲的疤痕,牢牢地摄住冻土。在狂风中艰难地攀爬,猛烈的风可以将人的身体吹得失去知觉,连队员们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次,他们是怎么通过西风带的。只是直面西风的后背,硬得就像一块搓衣板,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失去了后半身。胡杨队长大声呼喝道:“地面的冰渍开始增加,西风的风势也在逐步减小,我们已经通过了核心风带,加把劲,就快抵达裂冰区了!” 张立手握冰镐,面朝冻土,头顶的压力确实有所减小,但无疑,稍有松懈便会随风而起,乘风西去,他感觉手骨的结合处都快被扯断了。没错,他们确实通过西风带的核心风区了,但那是怎样一个过程啊:左手拔起钢钎,后退三十厘米,重重地插入,脚用短跑运动员起跑时的姿势蹬着冻土,然后用目光打量冻土上前面的人留下的插槽——那些地方是不能二次插入的,容易松动——随后右手摇晃冰镐,稍有松动,飞速地扬起,重重地一锤砸下,将身体固定住,这样身体便后退了三十厘米;后面一个人做完,便通知前面一个人,一个接一个地慢慢后退,必须死死贴住地面,不然随时会被风吹走。接着又是重复同样的动作…… 不足五百米距离,用了几乎两个小时,最后一点力量已经耗尽,而身后的裂冰区,看起来没多远,究竟还要走多久才到呢? 胡杨队长艰难地别过头去,又激励大家道:“没问题,我的队员们!你们都能行!一个个给我挺住!我已经看见冰陡崖边缘了!最后五十米,别撒手啊!”说这话时,胡杨队长全身筋骨犹如寸寸断裂,疼得话都说不直。他知道,恐怕大家的身上也都被飞石打得体无完肤了,地上的冰层也渐渐厚起来了,这对他们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岳阳的左臂被一块一米来高的巨石擦过,虽然有厚厚的衣物包着,他还是感觉到手臂不听使唤,钢钎人土根本不深,好几次都滑了出来,唯有右手的冰镐支撑。他原本打算当个逃兵,几次企图割断自己和张立之间的安全带,都被张立恶狠狠地盯了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想起了强巴少爷那种誓不低头的态度,他决心再坚持下去。 “还有三十米!” “还有二十米!” “还有十五米! 胡杨队长不住用数据来激励大家。只要滑下冰陡崖,他们就将不再受到西风的侵扰,可怕的裂冰区可以说是离西风带最近的天堂。 岳阳每次举起左手都感觉沉重无比,他挣扎道:“胡队长!你这最后十五米,怎么比前面的三十米还长啊?你的视力,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胡杨队长骂道:“不要浪费力气说话,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后退!他妈的,这鬼风,我真不敢相信,今天会是这山头最晴好的一天!” 便在此时,张立突然说了声:“对不起,先走一步!”原来他的冰镐插入冰层后,力量未及冻土层,在西风的撕扯下,冰镐陡然将那块破冰击碎了。张立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右手托了起来,跟着什么人拉住自己右臂用力一扯,整个平卧在冰面上的人,就一点一点升了起来,巨大的拉力迅速传给岳阳和亚拉法师。眼看即将离开地面,他第一反应是去割断与岳阳之间的联系,没想到岳阳突然从冰面站了起来,刀锋一挥,已经断开了自己和主绳的连接。张立苦笑一声,也断去了和主绳的连接,两人都来不及说什么话,就像被投石机抛出去的一对链球,瞬间就横飞十来米,向着冰陡崖方向直坠下去,消失在迷雾之中。 胡杨队长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大声骂道:“你们这两个浑球!还他妈的只剩五米了啊!” 冷!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感觉。 在狭小的裂缝中不知道待了多久,外面的风势丝毫不见减小,天地间弥漫的冷让肢体僵硬,皮肤麻木,口角干裂,没有任何取暖御寒的设备,全凭身体散发的丝丝热量支撑下去。卓木强巴紧紧抱着唐敏,与吕竞男平行地坐着,那股寒意似乎要冻结他们思索的能力,这感觉让卓木强巴回想起初次踏人可可西里境内,但那次没有这样冷啊! 唐敏偶尔在卓木强巴怀里蠕动一下,两人交颈贴面地裹在一起,卓木强巴将自己破烂的衣服反过来穿,将唐敏如婴儿般兜裹在自己胸前,但就是这样,还是那个感觉——冷! 旁边的吕竞男只能尽量贴紧岩壁,有如老僧人定般安坐着。卓木强巴心想,这个铁打的女人应该比他们更扛得住这股寒意。 唐敏又在卓木强巴怀里轻轻蠕动了一下,犹如呓语道:“强巴拉,我们会走出去的,对吧?” 卓木强巴道:“当然。你看,天就快黑了,到了晚上,雾会散开,说明风会减弱,那时总该可以走了吧?而且,就算走不掉,我们已经在外面安置了激光发射装置,胡杨队长他们一定可以找到我们的。在掉下来时,我仿佛听见胡杨队长说过,如果我们还活着,只要发出信号,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的。教官,你听到了吗?当时。” 吕竞男轻轻“嗯”了一声,寒冷让人连说话的力气也提不起来,仿佛话一说出口,就会被冻住,传达不出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三人的对话就渐渐少了,停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事实上,从亚拉法师他们拍摄到的图像来看,夜晚里的风比白天更为强劲,卓木强巴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一夜是否能坚持挨过。但他相信,胡杨队长他们一定会找来的,他亲口说过,这是约定,也是承诺…… 张立和岳阳都很清楚,生死决定于电光火闪之间,这次,他们或许真的走到最后了,在空中翻腾,落地时,就是他们人生的终点。他们头首相望地在空中翻转,岳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立,暗想:“你真傻!” 张立眼角露出一丝微笑,意道:“你不是更傻?” 两人的下方,白色的冰塔林如刀枪剑戟,纷纷朝天挺立,且不说被它们插穿,就算从这高度跌落,碰在边壁上,也是筋骨寸断,死得只会更加痛苦。岳阳看了看下面,对张立一扬眼,那双清澈的眼睛。透露出离别的眼神,分明在诉说:“别了,我的战友,我的兄弟。” 张立镇静地点了点头,以示他不曾后悔的决心,突然爆炸似的大吼道:“来世!我们再做兄弟!””’两人的身体被风翻转过来,已经可以透过重重迷雾看见那碧蓝的天,天边启明星已然高悬,那轮红日却仍未西沉,天边的红霞与明星争辉闪耀着。“多美的景色啊,如果你看见了,一定会心急地想带敏敏小姐来看吧。强巴少爷,我仍将追随于你,想来在另一个世界,也有值得我们去寻找的东西吧,还不到我们应该放弃的时候呢……”张立悠然神往,竟然没有半点害怕和后悔,只觉得身体一沉,似乎担在了半空中,接着背部一痛,似乎撞在了墙上。 张立第一直觉告诉自己,似乎还活着,他一扭头,就看见了同样一脸无奈的岳阳。一只参天冰锥,不偏不倚架在两人的安全带中部,距地表仍有约五六十米,只隐约可见地貌。岳阳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一种变了音的腔调说道:“哼,看来老天还不打算让我们死呢。” 张立道:“别高兴得太早了。这脆冰柱,冰爪攀不住,钢钎插不进,又没有其他工具,我们上下不能,挂在这里慢慢饿死,比直接摔死还要难受。” 岳阳突然笑了,道:“所以说你傻呢,这带子一断,我们不就掉下去了吗?你看这撕口,很快它就会断了。” 张立也笑道:“断了又怎样?这么高距离,下面又到处都是冰刀冰斧的,你能控制蝠翼滑下去吗?要是没有摔死,被摔了个半死不活,那才够受的。” 岳阳道:“幸亏你说的一向都不太准,这带子,怎么还不断啊?” 张立道:“没断就没断呗,怎么,你想早点死啊?我可不想。还没找到女朋友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岂不是白活了,那多冤。” 岳阳笑道:“我也不想啊,这些年当兵当得太认真太投入了,竟然忘了考虑人生第一重要的事,不过早死早投胎,还是等下次算了。比挂在这里受折磨来得强,还时时提心吊胆,直接断了,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左手现在还是麻的,看来是展不开蝠翼了。” 张立道:“哦,你竟然对生命这么没信心,真让巴巴—兔小姐失望;我也实话告诉你,在过西风带时,我的蝠翼被划破了,现在只是破布一块。我就不像你,这么高摔下来都没问题,这五六十米算什么,我闭着眼睛往下跳都没事。对了,刚才你为什么要突然站起来割断绳子?” 岳阳道:“我看你想把我们两人之间的扁带割断了,所以我要抢在,你前面把抓绳割断,以免你做叛徒,到时候我还得哭丧着脸在你坟头痛哭流涕地感谢你。” 张立道:“哈……你这个蠢蛋,你完全会错意了,我当时根本就没事,只是想拉一拉,看你小子是不是悄悄把扁带割了。你想当逃兵不是一次两次了,谁知道这次倒好,你说也不说一声先把抓绳给断了,那我只好跟着你断绳了。” 岳阳道:“得了吧你,你上半身都悬空,还说没事儿,没事儿你去和胡杨队长说什么对不起。哈哈。”。 说着说着,这对难兄难弟悬挂在五六十米高的冰陵柱上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挂就是两个多小时,两人挂在空中被冻得够戗,连头套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在这两个小时中,起初他们准备大声呼救,希望自己距离胡杨队长等人不太远,胡杨队长还能听见他们的呼喊,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被风送出多远距离,反正自己的呼声怎么也大不过犀利的风声;后来两人又尝试使用各种工具小心地凿冰,但那千年寒冰坚若顽铁,两人又要小心地不弄断安全带,哪里能在坚冰上留下半分痕迹;再后来两人手足发僵,更是动弹不得,唯有听天由命,正应了张立那句话,还不如直接摔死来得爽快。 过了一会儿,安全带间的连接扁带还不见断,张立又问道:“对了,刚才被风吹起来的感觉如何?” 岳阳道:“爽,就和坐过山车一样,这次是过足腾云驾雾的瘾。” 张立道:“同感,哪天有空,我们再去玩玩儿?” 岳阳道:“算了吧,要去你去,我就不奉陪了。” 张立道:“这老天看来对我们还是挺不错的,这样都摔不死。你说,强巴少爷他们会不会还活着?”一提到卓木强巴,岳阳便沉寂下来,那样的雪瀑洪流,生还希望太渺茫了,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个问题。张立还在自顾自地说道:“啊,你说,强巴少爷他们要是还活着,得知我们两人死了,会是什么反应呢?嗯,教官一定会说,这两个活宝,正事办不好,成天老跟我过不去,问题又多,死了,我也就清静了。敏敏小姐一定很感慨啦,唉,以后谁来说笑话给我听呢。说不定又会哭得死去活来,哈哈,为我们也能哭得死去活来?强巴少爷……要是强巴少爷的话……”张立编不下去了。强巴少爷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要是自己放弃了,强巴少爷会怎样呢?’ “张立,张立……”岳阳将张立又从思索中拉了回来,低声道,“绳子很快就要断了,这次我们不能期盼奇迹再次发生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对我说?总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吧?” 张立也是在极力回避去想那些放不下的事,被岳阳一提,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回到可可西里那冰梁之上,与强巴少爷悬在同一条绳索喘息的那一瞬,是啊,人生并不长,还有许多事等着自己去做呢,可是真的到了生命的最后几分钟,究竟什么事才是自己最最想做的呢? 岂不料,岳阳接着用密探的口吻道:“张立,我问你,在我们离开库库尔族时,我看你的眼神很不善良,现在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了,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打我的巴巴—兔小姐的主意?” “靠!”张立大声道,“你居然在考虑这个问题!”话音刚落,维系两人生命的扁带陡然绷断,两人朝着冰柱的两个方向往下坠去。 [兄弟] 9.8米每秒的加速度让张立的身体下坠趋势很快加大,他希望岳阳那小子能克服最后的伤痛,成功展开蝠翼,自己却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蝠翼成了两片布条,飞索零件都翻露在外,冰镐和钢钎早就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白色的冰塔,张立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较为准确的撞击点,最好是能一次性摔死。张立看中一块虽然不高但较尖锐的冰锥,展开双臂控制身体拥抱上去,谁知事不如愿,快到冰锥了身体突然失控,整个儿翻转过来,背包朝下。张立心头一紧,暗道:“完了完了,这次肯定摔得半死!真失败!感觉到了,背包陷入了积雪,跟着就该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横冲过来,将脊柱撞成两截吧,那岂不是被撞成植物人?真是,为什么我张立会遇到这么痛苦的死法……” 接着,张立感觉身体就像撞人了一块巨大的充气垫子,将下坠的力量完全卸掉,压缩到极限时,又微微有点弹力,将他的身体重新抛起来,直到落在地上,张立还觉得是在做梦。“怎……怎么回事?”张立拿起自己的双手左看右看,竟然毫发无损。他再扭头看看那个救了自己的冰锥,赫然发现,那哪里是什么冰锥,竟然是一个帐篷,不知道在这里立了多长时间,上面的积雪堆了足有三尺厚,自己就是陷入雪堆里,随后被帐篷的边壁弹了起来。 “你……你……”岳阳也落地厂,在最后时候总算克服了疼痛,展开蝠翼。岳阳一着陆,就急着寻找张立的尸体,却看见了比自己还健康的张立在那边发呆,顿时又惊又喜,笑着掉出眼泪。 张立大步走上前去,两人紧紧地抱住,死死地抱住,久久不愿分离,所有想要表达的,都融人了这个拥抱之中,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从对方强有力的臂膀传来熟悉的感觉,这就是强巴少爷所教给他们的,同生死共患难的决心! 许久,两人才分开来,就像相隔多年重逢的挚友,双手搭着对方的双肩,仔细地端详对方的脸。没有变!张立看岳阳,还是那张充满阳光的脸;岳阳看张立,依旧刀削铁面。几乎同时,两人仰视苍天,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奇迹,绝对是奇迹,你小子可真够走运的!”岳阳看了看那积雪抖落、露出原形的大帐篷。 张立道:“我也没想到,今天可真是踩了狗屎运。走,我们去看看,谁给我们留下的帐篷,还救了我张立一命。” 拍落四周的积雪,这是一个约一米高的普通拱顶帐篷,拉开门帘拉链,帐篷的一角放着两个半瘪的大型登山包,正中横摆两个头对头睡袋,袋子里是两具僵硬的冰尸。其中的一具,已然睁开眼睛,似乎受了什么侵袭,将一只手伸向睡袋外,估计是准备去取武器工具等物。而另一具,则保持了酣然入睡的姿势,好像没什么感觉。这两具尸体并未让张立和岳阳感到惊奇,只看帐篷没有撤走,就已估计到里面的人已经出事。让他们惊奇的是这两具尸体中间,端正地放着一个小铁盒,盒子上拴了两根线,每根线分别系在一具尸体的手上,线上还有个铃铛,谁的手动一动,那另一个人就会被惊醒。 张立讶然道:“这是什么?”他靠近铁盒,赫然发现铁盒上还有三:把锁,只是都已打开,就在张立失望地翻开铁盒盖子时,却发现一本厚实的黑色笔记,端正地躺在盒子中央。 岳阳仔细地检查了两具尸体,发现很是蹊跷,至少两尸的颜面暴露部位没有明显的致命伤口,难道是睡袋里出了问题? 黑色的笔记!张立似乎想起了什么,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他翻开了笔记的封皮,两行清晰的中英双排文字跳人他的眼帘:“我叫唐涛,如果有谁从我的尸体上发现了这本笔记,请按照下面的联系方式……”张立猛地合上笔记本,心情久久不能平息。竟然在这里·….·竟然是在这里找到了唐涛的日记。 “呀!”与此同时,岳阳一声轻呼。张立一回头,就看见一条绳索吊在岳阳手腕上,岳阳猛地一扯,将那东西扔在地上,跟着一脚踩上去。张立赶紧一步迈过,那地上竟是一条尚在扭动的白蛇,通体雪白,长不逾尺,蛇头已经被冰爪剁成三段,岳阳的手死死卡住被咬的虎口,显然不对劲。 原来,岳阳试着将睡袋拉开,看看尸体是被什么造成的,一条冰棍似的白蛇“尸体”被岳阳从睡袋里找到,蛇身如雪晶一样白,直挺挺的像一把剑。他拿着那条不足一尺长的小蛇当棍子挥了两下,看来已经死去冻僵了,一时大意,那条硬邦邦的蛇棍突然折返回来。岳阳伸左手来挡,白蛇就在他左手虎口狠狠地咬了一口,一种麻痒的感觉顿时上传神经,曾经做过蛇毒试验的岳阳马上反应过来,这白蛇是活的,而且剧毒。 张立将笔记往背包一塞,顺手扯出一根绳索,隔着衣物往岳阳手臂上紧紧一绞。岳阳已经松手,并用嘴吸出了第一口蛇毒。张立道:“有毒?” 岳阳狠狠地吐出一口带血唾沫,点了点头。张立将背包往地上一扔,拉开拉链,抓出个急救包,找到那盒血清,不管什么蛇毒,当先给岳阳打了一支缓解神经毒素的血清,又掏出了蛇霜和保温瓶,让岳阳漱口后服药。’ 过了一分钟,张立紧张地看着岳阳,问道:“如何?” 岳阳道:“好厉害,这了手米已应马努了。”张立一愣,道:“什么?” 岳阳眼珠左右一晃,赶紧抓过保温瓶又漱起口来,看来舌头也已经麻木了。张立一看,岳阳虎口依旧青紫瘀黑,并未见好,抓过他手腕继续帮他吸毒,岳阳一挣没挣脱,张立道:“不要乱动,如果:还想见到你的巴巴—兔小姐的话,老实地待着!” 岳阳还待说什么,突然叫了一声:“小心!”同时拔刀一挥,另一只白蛇在空中被拦腰斩作两截。张立一低头,那断掉的蛇头擦着他面颊飞过,一口咬在了帐篷上。 张立惊出一身冷汗,谁会想到,这地方还不止一条毒蛇!岳阳侧耳聆听,帐篷外还有寒搴声音,循声而找,在帐篷边地,一条白蛇蠕动着正欲钻进帐篷,岳阳抬腿就是一脚,将其踩死在帐篷下。张立看着那兀自蠕动的半截无头蛇身,思路稍微清晰了一点,想起了传说有雪峰鳖鼻蛇,还有那藏密的雪峰三圣:白蛇、白蝎、白蜘蛛,产于冰寒之地,喜群居,多伤人畜,世人见之,皆不能活。 虽不曾见过白蝎、白蜘蛛,但这白蛇,通体晶莹,白如覆雪,躲藏于冰塔林中,若是不动,谁又能把它们辨认出来?两人再不敢大意行事,竖起一双耳朵细辨风声,确信再无动响,张立又替岳阳吸了几口蛇毒,直到伤口渗血转为红淡,这才漱口服药,清洗伤处。 处理完这些,张立再次询问岳阳:“怎么样?” 岳阳苦笑一声,道:“那血清,似乎没多少效果。”“咕咚”一声,仰头便倒。 张立赶紧扶起岳阳,骂道:“你小子,可别在这里给我倒下,醒醒,醒醒!妈的,从那么高摔下来都没把我们摔死,被那小蛇咬了一口你就不行了吗?你给我起来!岳阳!你算哪门子特训队员!”张立摇晃着岳阳,但见他毫无反应,一把脉搏,一探呼吸,呼吸和脉搏还算平稳,只是急促了些。张立颓然小心地将岳阳放好,抖出死尸,仔细检查之后,将岳阳装入睡袋中,又去翻找那死者的背包。 背包里只剩一些最沉重的攀冰工具,食物和生活用品大多被取走,看来另有人来过,也有可能当时就是三个人,因为那铁箱上有三把锁,至于那人为什么留下了笔记本,张立暂时不去考虑那问题。张立选了把趁手的冰镐,拿了根冰杖,另选了一些装备放人自己背包,又听见有蠕动之声,张立手起镐落,斩掉了另一头企图钻入帐篷的白蛇,似乎东北又有动静。 不清楚到底还有多少白蛇,张立卷帘出帐,天色已暗,灰扑扑的像一张裹尸布。接着张立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临近的一座冰塔林上,就像有一只产虫蚁后的腹部,一条又一条白线般的小蛇从塔林端涌出,有的盘踞,有的四处游动。被他们杀死的白蛇不知道发出什么气息,竟将许多白蛇吸引了过来。 “王八蛋!”张立暗自骂道,回帐连睡袋抱起岳阳,询问道:“还没醒吗?我们得走了!这里很快就要被那些白蛇包围了!”岳阳兀自昏睡,张立无法,用绳索将岳阳往背上一捆,将岳阳背出了帐篷,又摸不准方向,只能先离开帐篷再说。这次真的是风雪莽莽,山舞银蛇,张立背着岳阳,穿行在冰塔林间,朝那昏暗的天际奔去…… 在这方冰雪覆盖的白色世界,没有植物,没有动物,没有食物,什么都没有;在这道不足一米宽的狭小缝隙,三个人还在极力地抗争着,当身体耗尽食物产生的能量发出饥饿的信号时,那种寒意就更浓了。破裂的衣衫挡不住冰妖风魔无孔不入的触手,身体极尽可能地团缩在一起,全身的毛孔紧闭着,嘴角微微发颤,那不是自愿的,是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卓木强巴用力搂抱着敏敏,他只想两个人贴得更紧一点,更紧一点,将那蹿人的风带来的冰冷,从两个人的缝隙中挤出去。 “夏威夷的阳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它有一种实感,你可以感觉到,它是真切地触摸着你的肌肤,每一寸肌肤……”唐敏蜷缩在卓木强巴怀里,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她曾去过的温暖的地方。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雾已散开,那古怪山岩的轮廓,只让人更觉冰冷。卓木强巴等原本准备冒险突出去,可刚走到裂缝出口就退回来了,因为他们看见,一块约两人高、三人长宽的石条,“呼”地从面前飞过,不知去向…… 在这冰雪主宰一切的世界,在这野风带走一切的世界,他们只能蜷缩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如三只受伤的羔羊,瑟瑟地挤在一起,身体微微地抖动着。如今,体力已经不允许他们进行长距离行动,饥饿和严寒残酷地折磨着肉体和灵魂,身体被冻得发僵发硬,非得两人捆绑在一起相互取暖才稍许好转。他们相互激励着,不断诉说热天的景象,这样会感觉好过一些;他们坚持着,不能睡觉,需要等待,等待胡杨队长他们的到来。 “明天天一亮,不,天还未亮,……说不定胡杨队长……他们……就赶来接我们了,不知道……不知道……胡杨队长…..·他们……会带些什……么来呢?要是能……带一只……烤……烤……牦牛就好了,我现在能……吃下……一整头烤牦牛。” “胡杨队长才不会想到……这些……或许……或许医疗……急救……用品……他……会考虑……” “不……你们不……不了解……胡杨队长其实……外粗……内细……” “嘻……” “笑……什么—…你不信?不信……问教官……她……她应该……知道……是吧……教……教官……教官?教官!” 吕竞男没有回答,卓木强巴顿时心中一紧,伸手一碰,吕竞男随手倒地。卓木强巴略一侧身,带着唐敏靠近吕竞男,伸手一摸,铁娘子已被冻成一块顽铁,身上仅有少数几个地方还略显柔软。卓木强巴惊呼道:“糟……糟了……”他是与唐敏两人共同抗寒,本以为吕竞男受过密修,应该比他们更耐严寒,没想到竟然也抵御不住这股冰冻寒气。他哪里知道,一个人若是心冷了,那远比身体冷起来更快更容易。 卓木强巴有些慌乱,这如今,在这里倒下,就可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他忙问道:“怎么……怎么·。…·怎么办?”唐敏知道情况的严重,原本一直不打算说的提议,现在却不得不考虑了,她低声颤道:“是……是被……被冻的!我们……我们三人……必须捆……捆在一起……否则,谁也……熬不过去的……” *-奇-*卓木强巴喃喃道:“我明白了……其实……我们早该这样做……”他解开吕竞男破损的衣衫,用博大的胸怀将吕竞男也纳入自己的胸膛,让肌肤紧紧地贴在一起,用自己的体温去软化那被冻成铁石的本该柔软的躯体。冰凉的触感在三人间慢慢恢复,一时间,卓木强巴和唐敏谁也没说话。在这种环境下,似乎不应该去思索伦理和道义,一切,只是为了活着,活下去! *-书-*吕竞男冰凉的身体渐渐复温,开始软化下来,那充满弹性的紧绷肌肤牢牢地和卓木强巴,和唐敏粘在一起。卓木强巴和唐敏开始尝试呼唤吕竞男的名字,必须让她清醒过来,不能就这样失去意识。一次又一次,带着颤音的反复呼唤,终于将吕竞男从地狱唤了回来,那富有弹性的手臂动了动,随后似乎是用尽生平的力量,发自本能地、牢牢地抱紧卓木强巴的背脊,另一只手和唐敏的手臂搭在一起,就像同时找到母亲乳头的两只猪崽,都死死地吊着那高大健硕的身躯,寸土必争- *网*-“水……水……”这是吕竞男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到哪里去找水?卓木强巴看了唐敏一眼,唐敏赌气地别过头去,将脸埋在卓木强巴胸膛内。卓木强巴小心地抽出一条手臂,在裂缝边缘抓了捧雪,在嘴里含化了,一口一口喂过去,直到吕竞男不再需要。当手臂缩回衣衫内,其中一具身体触电般抖了一下,卓木强巴也不知道该将手放在哪里,但随后就被一个身体牢牢抓住,贴在她自己后背,似乎再也不愿他松开。 同一时间,不知相隔多远的冰塔林内,张立和岳阳面对面坐着。他们的情况要好一些,背包里还有火源,还有少许食物,但是没有营帐。张立也不知道自己背着岳阳跑了多远,总之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冰天雪地里实在没有办法裸宿,张立不得已,只能一座座冰塔林挨个敲击,他知道,在这白蛇横行的塔林间,一定不止一顶帐篷。那些曾经选择从冰裂缝下方穿行的人,一时无法通过西风带,又不愿就这么空手而回,他们无一例外都会选择这块稍微平稳的冰塔林作为宿营地。但他们不曾想到,有看不见的白蛇,还有可怕的雪妖,都在这白色的坟场等着他们。 张立选择了一顶最大的帐篷,它形成的类似冰塔也是最高的。他仔细检查,确信没有白蛇后,将岳阳放入帐篷内,找到一个很古旧的煤油灯,化开冰冻,用火点了,小心地将冰尸挪移在一旁,说了些表示尊重的话,又将帐篷内外做了一番调整。 张立回到帐篷内,再次检查了岳阳的身体,这小子,呼吸心跳都已经渐渐趋于正常,说明血清还是有效的,只是蛇毒太猛了。张立看着岳阳熟睡正酣的模样,想起自己在蛇群中亡命奔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灵机一动,隔着头套扇了岳阳两个耳光,呼唤道:“醒来,醒来!”第一下希望能将岳阳打醒,见他没反应时第二下就轻了,第三下举起手,便打不下去了。张立叹了口气,将岳阳的身体拖得离灯更近一些,蹲在岳阳身边喃喃道:“你是傻人有傻福,可把我累惨了。今天看来我们不得不在这里熬一夜了,我在外面已经装了激光发射器,如果胡杨队长他们没事的话,一定会来找我们的。只希望今天晚上这上面风大一些,最好别有雪妖出现。兄弟,让我们一起来祈祷吧。 过了一会儿又道:“快起来!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吃的东西可只有这么一点儿!你不起来我就全吃了!”…… “喂,还没有睡够啊?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我给你留了一份,至于公不公平,我想应该很平均,如果你不说话,就表示同意了……” “算了……还是等你醒来再说……醒来!你快给我醒来!”…… 张立委实有些饥饿和疲惫,却坚持着等岳阳醒转。岳阳的体温、呼吸、心跳已经样样正常,就是不醒。张立百无聊赖,翻看起唐涛的笔记,借以抵御饥饿和寒冷。 [冷夜情] 唐涛的字迹刚劲有力,看来这个人不仅是一名探险家那么普通,他的书法相当有功力。笔记上还画有许多插图,那些绘画也堪称妙作佳品,图文并茂,每一页都记录着惊险刺激的冒险经历。张立原本只是想找找唐涛有关帕巴拉神庙的记录,但他只翻看了第一页,就被文章的内容牢牢吸引住了,并不可遏制地想继续翻看下去。虽说是本笔记,却胜过了他看过的任何一本冒险题材小说,更重要的是,唐涛写过的一些地方是张立去过的,因此他知道,唐涛写得有多么的真实,其描述之生动具体,看了犹如身临其境,扣人心弦。加上那些简单而清晰的速描绘图,这本笔记,不啻于一本完美的藏宝图合集。某些地方风景如画,某些地方机关如林,某些地方建筑神奇,某些地方惊险神秘,唐涛使用过的工具,有很多连目前的特训队都还达不到;唐涛去过的一些地方,比他们去过的还要凶险万分,每当看到玄奥处,张立不由自主停下思索,这样的机关设计,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会怎么办?当看完唐涛的记述,又不禁拍案称绝,竟然还有这样的方法!原来这个机关竟然是起这个作用的,该死,我怎么没想到! 张立果然忘记了饥寒,只是看得时而心惊胆战,时而赞叹不已,时而疑窦丛生,时而冷汗涔涔。这时候,张立才回忆起古俊仁博土说的,这是中国探险第一人,这个称号,不是凭空得来的。 张立刚开始看唐涛深入非洲原始从林的一段经历,就听见岳阳道:“好饿啊!” 张立面色一喜,扔掉笔记,踢了睡袋里的岳阳一脚,骂道:“你小子,总算醒了!我背着你要死要活,四处逃命,你倒好,舒舒服服地睡安稳觉!现在醒啦,知道饿啦?没有吃的了,我都吃光了!” 岳阳长出一口气道:“是那血清起效太慢了,不能怪我吧。我们现在在哪里?好像还在帐篷里嘛,请问,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到处逃命了?” 张立跳将起来,道:“请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这里可不是刚才那座帐篷了!快起来,被你一说,我也饿得不行了!”岳阳道:“还有吃的啊!你这家伙……” 由于贴得更近了,说话声音也不用那么费力了,卓木强巴和唐敏原本就紧挨在一起,低声耳语,只是这次多了一个吕竞男,许多话又成为禁忌。吕竞男醒来后,神志一直没恢复到正常状态,有时一会儿叫热,一会儿叫冷,卓木强巴知道,那是中枢调温系统出现了问题。有时吕竞男又发出一两声谁也听不懂的呓语,有时还有梵语发音,卓木强巴和唐敏则只能应着她的发音回答,使她不至于沉睡过去。不过,意识迷乱中的吕竞男始终牢牢地攀附着卓木强巴,好几次差点把唐敏挤下去,似乎这是她唯一剩下的生命本能反应。 但还是太冷了,尤其是手指足尖,冰冷像一只水妖包裹着你,顺着肢体的末梢慢慢地爬上来,布满你的全身。此刻的三人就像被数件衣服反复包裹的大粽子,卓木强巴将衣物勒了又勒,袖口足管等处用细绳扎紧,他的破背包做了衣服缝隙间的填充物,吕竞男的背包像个袋子将三双脚装在里面,三人等于是捆在一起,如此,也无法抵挡寒冷的入侵。体温仍在一点一点被消耗,却没有补充,趁着还能动,三人便依靠肌肤激烈的摩擦取暖,但能量却消耗得更快了。吕竞男还在呓语,但此时有些话已经可以听清楚,其中反复的一句便是:“卓木强巴,有什么了不起……” 后来吕竞男似乎更清醒一些了,但还是有意无意地重复这句话。每次听到这句话,卓木强巴就明显感到,身体某处肌肤像被蚂蚁狠狠地咬了一口,又麻又痒又痛,他已经分不清感觉是来自左边还是右边,对他来说,已不重要。此时对他来说,喉头强烈的干燥和痒感,整个肺部像被烘干机烤过,那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湿化的氧气早已用完,同时面对两位需要水而无法动弹的女性,卓木强巴只能自己一口一口含化积雪,再犹如雌鸟喂雏一般一口一口喂给二女。大家都开始咳嗽,这是肺水肿开始的症状! 这个夜晚,是卓木强巴有生以来最难忘记的一夜,他同时和两名女性,保持最原始最亲密的接触,却没有任何情欲上的感触,这样做,只是为了活下去。一种求生的本能,使他们抛开了一切,相互激励着,相互安抚着彼此,以求熬过这近乎不能存活的一夜。他们低声诉说着各种故事,相互提醒警告不使任何一人失去意识;他们坚信着,只要到了明天,只要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胡杨队长他们会来帮助他们离开这里。 就在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发音不清时,卓木强巴突然感觉到,在不知是敏敏还是竞男的脚下面,有一个硌脚的小东西,他一时无法判断是什么,总之是清理背包时被忽略掉的。卓木强巴小心地绕开不知是敏敏还是竞男的脚,去判断那东西的大小、形体,他期望着,希望是他们此刻梦寐以求的东西。 脚已被冻得麻木,卓木强巴小心地抬高脚面,希望能将那东西倒出来。唐敏和吕竞男明显感到了卓木强巴的动作,嘤咛一声,问道:“做什么呢?咳……咳……” 卓木强巴道:“袋……袋子里……有个东西,我们……一起把腿抬高,吭……咳咳……把它倒出来……” “咳……掉在我身上了!”“在哪里?咳……”“别……别摸我,咳……我拿给你!”“是它吗?” “嗯,是它!” 卓木强巴好不容易找到了袖口,手里拿着那小小的方块伸出衣服外,“咔嗒”一声,豆丁大小的火苗升腾起来,狭小的缝隙里顿时光明。唐敏和吕竞男都抬起头来,如看圣物般看着那个小小的……雷蒙牌打火机!虽然这里寸草不生,没有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但这打火机,本身就是火源啊,如今哪怕只有一点点光,也能让他们心中升起温暖的感觉。 卓木强巴将火苗靠近三人的面颊,久违的温暖让三人再次重温幸福的感觉,真的好想哭。卓木强巴将火焰适当地调整,以便可以让它更长久地燃烧,同时问道:“暖和吗?” “嗯!”“嗯!”“咳咳咳……”伴随着咳嗽声,唐敏和吕竞男都在卓木强巴胸口一个劲地点头。 这一夜,三人便在打火机反复的“咔嗒”声中,守着那豆点大的光芒,煎熬着,幸福着。 同时,张立和岳阳围坐在帐篷里,煤油灯老早便熄灭了,外面的呼呼风声同样困扰着两人。能吃的东西已经吃光了,但那股严寒似乎并未退去,反而越发地凝重起来。袋子里还剩最后一块压缩饼干——两人盯着袋子,谁都没动。“留着吧,看着它,能让我觉得我们还有食物,也就没那么冷了。”最后,岳阳说道。 于是,两人面对面坐着,裹紧衣服,眼睛死死盯着那唯一的饼干,他们还有食物,那就是能转化成热量的东西!这冷夜,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很快就会结束了,多坚持一分钟,就早一分钟天亮!胡杨队长他们会找来的,一定! 北风咆哮,一阵紧似一阵,张立和岳阳守着那块饼干,蜷缩着坐在一起,将能找到的布料都堆放在身边,还是觉得寒意袭髓。过了一会儿,岳阳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冻得都快停跳了,咬牙道:“张立,我恐怕是……” “胡说八道,想什么呢!”张立不待他说完,就赶紧打断。 岳阳道:“你,你听我说完,上次在倒悬空寺,你不是问我在叫什么人吗?” “嗯?”张立艰难地扭头,好奇地看了岳阳一眼,不知道他突然提起这事做什么。 岳阳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个人叫陈文杰,是一名通缉犯。” 张立道:“你和他有什么过节?” 岳阳手抖了一下,牙齿打战道:“得得得……得从头说起,你可知道,我到青海的部队之前,是干什么的?” 张立道:“你……你年纪不大啊?工作多少年了?” 岳阳苦笑道:“看不出来吧,我在那之前,是云南瑞金的边防缉毒警。我是名卧底,是教官亲自把我挑选出来的,十七岁就混人毒贩子里面去了。” 张立道:“那陈文杰,就是你在那里认识的?” 岳阳点头,将布料拉拢再拉拢,继续道:“在去境外毒窝前,上级告诉我,在我之前,还有一位师兄会照顾我,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后来才知是他。你不会知道,那些吸毒的人都能做些什么事情出来,毒瘾犯了,他们甚至能将自己开膛破肚,做出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举动。而当时的陈文杰,为了取信毒贩子,他染上了很深的毒瘾,我也根本没想到,他是卧底。当时为了取信毒贩子,我曾经告诉我的上线,说有警察盯上我们。本来是安排好了的,谁知道出了岔子,在毒品转移途中,除了警察,还有一个陌生女子也跟着我们,恰恰被我发现了。” 张立有些明白岳阳和陈文杰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了,问道:“那名女子,和陈文杰有关系吧。” 岳阳打了个哆嗦,叹道:“是,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想说太多了。一个普通女子落人一群毒贩子手里,你可以想象,当时陈文杰一直隐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友被那群男人撕成了碎片。他的毒瘾更大了,甚至常常会出现幻觉,但是当时我也没想到,人的精神是会崩溃的,而且毒品可以完全地改变一个人的人格。最后案情告破时,在混战之中,陈文杰将那名毒枭头目……肢解了,朝他脑袋上开了四十六枪。本来我该上报的,但是我想起他的遭遇,就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后来精神科的医生才告诉我,在那时陈文杰就已经出现了拆物症候群的倾向,只不过这种精神疾病在世界上都很罕见,当时就算上报了,也不会有人想到。而且他还成功地戒掉了毒瘾,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恢复了正常,没想到,就在三个月后…” 张立越听越冷,却见岳阳的眼里迷蒙了,他从未见过岳阳伤感的样子,忙道:“他把你怎么了?” 岳阳道:“他潜入我叔叔婶婶家里,把他们……肢解了。”说到这里,岳阳不禁想起那血淋淋的场景,满墙殷红的血,四处散落的碎肉,那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修罗地狱。 张立不解道:“你叔叔和婶婶?” 岳阳道:“嗯,我叔叔和婶婶是那个贩毒团伙里的小头目,负责将毒品内销,后来经公安侦破和做思想工作,答应帮助警方。陈文杰就是通过这条线成功卧底的,而我也是因为这个关系,才被教官选作卧底的,不然你以为,随便找个十七岁的青年就能打人那个贩毒集团么?陈文杰认为,只有我叔叔婶婶知道他的去处和地址,如果不是我叔叔婶婶告诉他女友的话,他女友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他的,而若非我……他的女友也不会被发现的。就因此,他以最残忍的方式,将屠刀挥向我的叔叔婶婶!” 说到激愤处,岳阳恨道:“那个家伙,从小心理就不正常,他喜欢虐杀小动物,将它们淹死、扒皮,然后将内脏装在玻璃罐子里,贴上标签,作为收藏。只是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单独做,直到我们搜查他的住址才发现这些,或许他当警察,也正是为了享受用枪击毙罪犯时的快感!” 张立大惊道:“这种人也能当警察?” 岳阳道:“你不知道,精神科医生说,人的内心世界是最复杂的,一个人,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人人都有阴暗的想法,关键在于,他们是否表现出来,当人们只有想法时,他就是正常人,但如果他要将那些阴暗想法付诸实施,那就是对社会的极大危害。显然对于陈文杰来说,过量地吸食毒品,成为了他实施想法的催化剂。那个家伙杀了我叔叔婶婶后就逃之天天,公安部下发了全国的**通缉令,后来我查到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青海,这才转调到青海的部队的。” 张立看着岳阳道:“你和你的叔叔婶婶,关系不一般吧?” , 岳阳怀念道:“你难得聪明一次,却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没错,我们家子女多,我是老七,而我叔叔婶婶却没有孩子,他们经常说是报应,所以我从小就被过继给叔叔婶婶。是他们把我养大的,不过他们对我真的{艮好,从来不对我提起与毒品有关的任何事情,当年我逃学打架浪迹街头时,他们也不曾提过。他们真的希望,我与那些东西不沾任何关系。” 张立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忽然觉得没那么冷了,点头道:“难怪。” 岳阳突然转过头来,盯着张立道:“精神科医生说了,这种症状一旦发作,就好像野兽尝到了血腥,他还会继续不断地尝试下去。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如果今晚,我熬不过去,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制止他!答应我!” 张立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身体不那么冷了,那是热血在燃烧,这种被信任、被托付的感觉,让他感到了自己肩负的前所未有的责任,还有岳阳那火一样的真挚情怀。“好,我答应你!”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岳阳继续道:“我在青海干了两三年,却再也没有那家伙的消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后来教官说,怕埋没了我的才华,才把我调过来的,可是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会出现在倒悬空寺里,我简直不敢相信,或许,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吧。你记着,他右臂文了一条蜥蜴,从手腕到手肘,就算用激光烧了,那疤痕也是常人难有的。在莫金他们那伙人里,如果你发现有这么个人,那就是他了。” 张立见岳阳说完,嘴唇已经青紫,竟似要闭眼睡去,忙道:“岳阳,你与我说这许多,我也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我。” “嗯?”岳阳又睁开眼来,看着张立。 张立吸了口冷气,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西藏当兵?” 岳阳摇头,张立道:“因为听我妈说,我的爸爸是一名西藏地质科考工作者,只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去参加一项科考任务,就再也没回来。” 岳阳突然坐直了,虽然他的思维快被冻僵了,可依然马上就捕捉到,张立想告诉他什么。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张立在看到那面冰壁时的反应,惊愕道:“冰里的那张照片!” 张立点头道:“我爸爸常年在外搞科考,很少回家,他最后一次回家,大概是我七岁的时候,虽然印象很模糊,但毫无疑问,那冰封的照片里第三个男子,就是我爸爸。我一直以为,他是因公殉职,但现在看起来,似乎不只如此。所以,如果今晚,我没能撑过去,你一定要帮我查清楚,那个叫西米的,巴桑大哥认识他。” 岳阳机械地点着僵硬的头,道:“我明白了,如果真是他,我一定帮你报仇!” 张立颤抖道:“不用说得如此义愤填膺,好像我今晚就一定撑不下去似的,怎么也要表现得还有点希望嘛。” 岳阳马上道:“哦,立哥,就全靠你了,我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张立忍不住咧嘴一笑,冰冻的嘴唇立刻渗出血来,又很快凝结,他道:“好了好了,噢,我的嘴都裂开了。”他叹息道,“唉,不过想来你也很难理解,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是怎样成长起来的。我妈在背后流了多少眼泪,我都知道。如果就这么走了,我真是不甘心……” 岳阳道:“你也不知道,当年我叔叔婶婶对我有多好,他们对我的溺爱,简直到了我难以承受的地步……” 在寒风凛冽的夜里,两人相互诉说着,含着泪笑着,颤抖着。 [塞翁失马] 漫长的冷夜终于被日光带走,卓木强巴仰面朝天,看见天色的变幻,惊喜地叫道:“看哪,咳咳咳咳……呵……咳咳……敏敏,教官,咳咳……有光了!天亮了!我们……我们熬过来了!” “嗯……吭吭……”,回应的声音显得十分无力,俯卧在卓木强巴身上的唐敏和吕竞男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其实,很早以前,或许是两三个小时前,又或许是四五个小时前,二女就已经没多大说话的力气了。卓木强巴每说完一段话,便要听到她们的回应,听不到时,便用手让她们清醒一点,直到听到细若蚊蚋的声音,他才稍稍放心。 天的确亮了,但是连卓木强巴都失去了抬头起身的力量,‘他们还能做什么呢,他们只能等待。胡杨队长等人什么时候会来?还要坚持多久?每个人心中都盘算着自己忍耐的底线。卓木强巴最怕听到的,就是唐敏发出好似交代遗言一样的声音,每次,他都尽力去打断,并告诫她们,不能想着终结,一定要想着活下去,就算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也要这样想!终于,渐渐听不到唐敏回答的声音,又渐渐听不到吕竞男回应的声音,最后,卓木强巴连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就在他不甘地合上眼睛时,却听到那标志性的粗鲁而豪迈的声音:“这浑小子,竟然是这种姿势!”这是卓木强巴在雪山上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事后卓木强巴才得知,胡杨队长一下山就联系了珠峰大本营和其余几个喜马拉雅山脉常驻登山队,请求援助。那是一个国际援救大家庭,很快就有百余名登珠峰的队员连夜搭乘直升机赶来,国籍更是囊括了全世界。在研究了信号发射点,确信卓木强巴和张立等人分别都在六千七百米以下,均不在西风带覆盖区域后,部分**的珠峰登山队员才敢同胡杨队长一起上山救人。所有来参加救援行动的登山队员都说,在没有任何后勤保障的情况下,胆敢攀登斯必杰莫大雪山,还是准备从中方登顶,那是在向死神宣战。 这次意外让卓木强巴很受伤,同样他们先在达玛县医院进行了急救,再被转运到拉萨医院。卓木强巴的右脚切除了一根尾趾,左脚两只,肺部严重受创,更令医生们感到惊讶的是,这个人的舌头也差点因冻伤而坏死。他们见过不少雪山遇险者,手足冻伤是常事,毕竟末梢血液循环不够充分,可这舌头冻伤还从来没见过。舌头在口腔内,基本与体温保持一致,难道这个人的舌头一直伸在嘴外面吗?医生们哪里知道,正是这条舌头,救了两个女人的命。经过及时缜密的医疗,卓木强巴才总算保住了说话的工具。 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月,卓木强巴兀自咳嗽不停,他的肺部受创远重于吕竞男和唐敏。不过事后谁也没提那日在裂缝中发生的事情,只是卓木强巴看见吕竞男时,总想莫名地回避。而唐敏呢?敏敏更是不知生哪门子气,身体刚好就要去美国找她哥哥的下落,怎么劝也不听。 在冰天雪地里冻上一夜,就算是一铊铁也会被冻得开裂。过多的消耗体能,没有氧气和食物,都是让人体负伤的因素。张立和岳阳情况也不是很好,因极度疲劳和脱水,张立差一点就没挨过那一夜,医生说他是呼吸性碱中毒和低钾血症,在重症监护室持续观察了十七天,医生才告诉其余人他已度过危险期;而岳阳中的蛇毒没有被根除,也让他折腾了半个多月;巴桑则被送往另一家医院。从吕竞男那里得知,这次行动之后,这支队伍,或许就将被解散。 当卓木强巴问起冈日和冈拉以及纳拉村村民的情况时,岳阳告诉他一切都好,他们已经向冈日大叔告别了,大叔还到达玛县医院看过他们。 卓木强巴放下心来,却不曾看见岳阳背着他抹眼泪。岳阳怎会忘记,当他和张立被从冰塔林救出来,经过冰宫时,张立已经昏迷过去,岳阳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冰宫已经坍塌成一片冰墟,就算再告诉别人这里曾经有一座宫殿也没人相信。冈日斜靠在封印着拉珍的冰壁上,冈拉蜷缩在他怀里,他们都像睡着了一样,除了身上的血迹。不知道为什么,岳阳只觉得十分的悲痛,哪怕只要一想到冈拉,他都想哭,他们不应该死的,同时,他还想到了更多,那伤口,那负伤的时间……一想到这些,他就捏紧了拳头。一定有问题,教官曾经的怀疑没错,可是,要怎么做才好? 行动失败,计划将被取消,国家或许会解散特训队,小组成员将各奔东西,张立、岳阳会回归地方部队,亚拉法师将返回寺庙,胡杨队长也要回到国家科考组,或许又有新的安排,吕竞男也会离开。这些都在卓木强巴的意料之中,方新教授早已提醒过他,这是一支并不稳固、随时都有可能被解散的队伍,如今遭受这么大的失败,被高层领导放弃也是情理之中。但巴桑病情加重,不得不回到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这让卓木强巴没有想到,最让他感到意外和痛苦的是,方新教授受了很重的伤! 方新教授没有痊愈的腿再次受到重创,大腿骨断了,那是在穿越裂冰区时,来不及躲闪而被从天而降的巨冰生生砸断的!卓木强巴来到病房时,教授正在休息,那条腿被石膏固定,做着牵引。卓木强巴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巨冰从天而降,为什么会只砸中了方新教授?他的一双拳头捏得咯咯直响。自从卓木强巴看见照片以来,这位让他最尊敬最信任的导师,给予了他最大的帮助,导师的每一句教导,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情绪低落时有导师的鼓励,陷人困局时有导师的指导,方新教授一直是队伍中的启明灯,就像多年以前那样,自己在生活上在学术上,所有的困惑都能从导师那里得到解答。卓木强巴一直坚信,就算队伍真的解散了,只要有导师的帮助,自己还能再次出发,寻找到心中的目标,可如今……方新教授的伤,将使他两三年内无法行动,卓木强巴等于失去了最强的靠山和助力,失去了精神的支撑。卓木强巴长久地跪在方新教授床前,心中默默地呼唤着:“导师,你为我做的,太多太多了。” 所有的人都退出病房,让这两师生独处。胡杨队长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当方新教授看到被冰封的冈日和冈拉的遗体时,完全呆住了,轻轻唤了声“老友”,冒着那冰壁随时有可能坍塌的危险,在他们的遗体前静默了片刻。由于来回穿越西风带,体力消耗实在太大,方新教授有些不支,是胡杨队长把他搀扶住的,背包也就是那时候滑落的。可是当头顶另一块巨大的冰锥砸落时,方新教授突然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了胡杨队长,不要命地扑了过去,是他用身体推开了背包,这才让冰锥砸在腿上。当时方新教授还咧嘴笑了笑,告诉胡杨队长:“背包里,有电脑,那是我们搜集的全部资料。老胡,不要告诉强巴拉,不要告诉他冰宫塌了,也不要告诉他冈拉走了。那孩子,重感情……”胡杨队长无话可说,记得当时,连亚拉法师也垂头叹息。 胡杨队长并没有将这事说出来,他已经理解了这位老伙计所做的一切。 时间在慢慢消逝,方新教授悠悠醒转,看见跪在床边的卓木强巴,在他眼里永远是那个执著而拼命发问的大男孩,教授摸了摸卓木强巴依然蓬乱的头发,低声道:“嘿,强巴拉,你怎么回事?你在哭吗?不用太伤心,你还没有被击倒,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不是吗?” 卓木强巴抬起头来,哽咽道:“导师,你的腿……”方新教授哈哈一笑,道:“我的腿很幸运啊,至少没有像我那几根脚指头那样,被切下来嘛。知道吗,我们第一次回那村落时,村民们都暗自点头:去攀登斯必杰莫神山,不管多厉害的登山队,最多只能来一半,这是定律。可第二天,老胡就带人把你们全带回来了,那些山民有多惊讶你可想象不到,我们又创造了一个奇迹。” 卓木强巴伤心地一笑,突然那股悲愤又涌了上来,导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可是自己,却令导师失望了。方新教授淡然道:“好了,要是你再在我病房里哭,我也就没什么话好跟你说了。别哭得像个小姑娘似的,虽然这次行动失败了,我们的行动还没有结束嘛,我认识的那个永远自信的卓木强巴到哪里去了?那个叱咤商坛、谈笑风生的卓木强巴呢?你又不是小孩子,犯得着为这点小事哭哭啼啼吗?把眼泪擦干,告诉我,为什么这次我们失败了?” 卓木强巴渐渐恢复平静,这一生,他只为两个人哭过,一个是他亲妹妹,另一个,是他的导师。他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方新教授批评道:“嘿嘿嘿!‘不知道’这样的话,是该从你卓木强巴嘴里说出来的吗?不打无准备的仗,不做没结果的计划,难道你从来都没考虑过,我们会有失败的一天吗?这次失败,关键原因在我们自己!” 卓木强巴冷静下来,思索道:“我们自己?” 方新教授道:“是啊,我们自己。你想想,我们冒着九死一生,从倒悬空寺抢回了地图,我们有没有盲目地自信?为什么我们就敢肯定那份地图一定会帮助我们找到帕巴拉,找到紫麒麟?在翻越雪山之前,我们是不是过于自信了?我们就一定能穿过那西风带?我们就一定比以前不知道多少个登山队强许多?你还记得我们最初从吕竞男教官那里得到的资料吗?有多少登山队按照福马的地图前往大雪山,又有多少人活着回来了?你当时有没有想过这些?如果失败了,我们整队人该怎么办?该如何撤离?你有没有问过老胡和吕竞男?”方新教授忍不住又摸了摸就在手边发呆的卓木强巴的头,叹息道,“你好好想想吧,虽然说抱着必定成功的信念去做事是一种积极的态度,但过于盲目的自信就是科考中的大忌讳了。好了,我要休息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国家对这次行动表态,就在这几天了。” 教授的话一向都很准确,就在第三天,吕竞男带回了让大家心情沉重的消息,他们这支杂牌特训队,被正式取消了!只有两天准备时间,大家将各返原籍。 群情激愤,张立和岳阳叫得最凶。吕竞男淡淡道:“我们确实耗费了太多国家资源,而这次行动,对我们这支队伍的存亡有决定性作用。” 张立几乎跳起来道:“难道说,我们做的这些,拿命去探寻的,竟然只是耗费了国家资源?” 岳阳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吼道:“那些专家队,又能比我们好上多少?” 吕竞男拍拍两人的肩道:“省省力气,别在这里穷叫。上级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各自回去收拾包袱,明天就回你的部队去吧。” 岳阳还在叫嚷:“大不了我不干了!有什么了不起!” 吕竞男声音一厉,道:“不要这么任性,你别忘了你是什么工种,擅自离开,你是要被判刑的!”跟着因情绪波动又咳嗽了起来。岳阳顿时就蔫了。张立也沉寂下来,他忽然想起了强巴少爷,他们只是奉命参加这次行动,行动成功与否与他们自身的关系并不大,他们随时都可以撒手便走,一身轻松,那么强巴少爷呢?强巴少爷该怎么办?方新教授伤成那样,强巴少爷一个人恐怕也没有办法继续他的寻梦行动了吧,最终只能放弃吗?看来梦想终归是梦想…… 在病房内,卓木强巴看着方新教授,就像一名做错事的小孩子,低头道:“已经接到正式的通知了,特训队……解散了……” 方新教授看着卓木强巴,也略显伤感,疲惫道:“终究……还是这个结果啊!”…卓木强巴道:“岳阳和张立,他们明天就要走了,等一下他们要来看你。胡杨队长也要走了,他也要和你单独聚聚……” 方新教授道:“这么快?” 卓木强巴道:“是啊,他们本都是部队里的精英和骨干,哪里都需要他们,上级通知特训队解散,他们的部队。9然需要他们快些回去。” 方新教授道:“是啊,也该回去了,该走的总要走。强巴拉,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卓木强巴点头道:“记得,你说过,我们在特训队里要做的,首先便是多学、多看、多想,如果有一天,特训队被解散了,我们可以自己去。可是,现在导师你……” 方新教授挥手道:“我这点小伤,不碍事。或许实际行动我无法参加了,但是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后勤保障啊,资料分析、物质采集什么的我还是能做吧……” “不……”卓木强巴失声道,“够了,导师,你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就算是我要再出发,也会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你好好地休息,不要再为我的事情操劳了!” 方新教授板起脸道:“这是什么话?看我身体不行了,就想把我踢到一边?” 卓木强巴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导师!我……我……” 方新教授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行了,我的事不用你担心,那么现在你的计划是怎么安排的?” “现在……”卓木强巴汗颜,这几天陷入特训队即将解散的烦恼之中,每天坐卧不安,敏敏又远赴美国,打了三次电话都不接,正是内忧外患的多事之秋,哪里还想过什么计划。 方新教授道:“你看,又意气用事了不是?如今我们面临的情况,就如同加入特训队之前,大部分资源都将失去,但我们获得的是极为重要的,情报!比起两年前,我们对这个帕巴拉神庙,可以说是从一无所知到较为了解,甚至比其他一些很早以前就在探寻帕巴拉神庙的组织还要了解,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对了——”方新教授严肃道,“我需要你一个肯定的答复,你是选择放弃,还是继续?” 卓木强巴郑重地答道:“我不会放弃的。” [釜底抽薪] 方新教授点头道:“那好,你现在所要做的,其一是分析整合,把我们手中的资源集中起来,看看还剩下多少家底;其二是补充完善。最后是寻找新的合作伙伴,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能够完成这次冒险的。” 卓木强巴沉思道:“资源?我们哪里还剩下什么资源?” 方新教授道:“人力资源。首先敏敏肯定会去,经过特训队的特训,她已经是你不可缺少的助力了。” 卓木强巴担忧道:“敏敏……敏敏她这段时间……都没理我!” 方新教授道:“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人家毕竟是小姑娘,一时难以接受嘛。不过话说回来,你玩那种……那种大被同眠,别说是敏敏,换谁也无法接受嘛。” 卓木强巴脸色一红一白,这是他这段时间最不愿提起的事情。 方新教授好像没看见,自顾自道:“其余人嘛,亚拉法师那边看他的意向,不过估计希望不大;老胡那方面我可以替你做工作,如果他最近没有什么科考项目,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说服他。嗯,别的人就很难了,要想找值得信赖又有经验敢于冒险的人,这实在是太难了。其实,听你说起在美洲丛林遇到的那位肖恩先生,我觉得还可以相信,毕竟共过患难嘛,但是你又没有人家的联系方法。其余人选,恐怕要找古俊仁博士帮忙,他对各国的探险家都有所了解,可以在那里找到些资料,其次就是财力资源,这方面虽说对你不是问题,但你最好还是抽个时间看看公司,别等你的紫麒麟找到了,你的公司也被你拖垮了。物力资源呢,对我们来说最欠缺的便是这方面了,虽然说通过德仁老爷我们可以搞到一些军需物资,但比起特训队来说,就实在差太远。我们身上那些装备,很多都是特别生产的,别说市面上没有卖,就是部队里也找不到。只有问问吕竞男,这次行动之后那些特别器械是如何处理的,如果实在不行,恐怕我们还得通过特别途径从国外找些稍次的替代品。关于情报资源,我负责替你准备好,这点你不用担心。” 听着导师的话,卓木强巴只有点头的份儿。这时,张立和岳阳来向方新教授道别,吕竞男将卓木强巴叫出去交代一些解散事宜,包括资金问题、人员问题、物资问题。卓木强巴得到肯定的答复,国家提供的装备,虽说是卓木强巴全力资助下生产的,但那属于国家机密,哪怕一颗螺丝钉,也不能外流;他的基金会里的余款,也刚好用完,剩下不足三位数。 卓木强巴像做了亏心事一般,不敢直面吕竞男的目光,交代完相关事宜,就逃命似的离开,拿着不足三位数的存折和厚厚的一本账目清单,苦笑着回到病房。这边,岳阳和张立也刚刚要离开病房,不知道他们和方新教授谈了些什么,两人都泪流满面。一看到卓木强巴,岳阳就拥抱了上去,哭着道:“强巴少爷,你真是有一位好导师啊!”卓木强反而不知所措。 没有惜别,也没有珍重,似乎所有的人,都不愿面对那残酷的解散。亚拉法师行踪飘忽,来去不定,只有吕竟男知道他已经离开。张立和岳阳是偷偷走的,他们不愿也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那种别离,只留下片言的信,大意就是高兴加人这个团体,感谢教官的培养和强巴少爷的多次照顾,鼓励强巴少爷不要灰心,以后会继续努力,今后有机会肯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云云…… 卓木强巴看了这封写得吞吞吐吐、词不达意的告别信哭笑不得,给教授看了也是微笑摇头,两个人只写了一封信,居然是联合署名。后来教授和胡杨队长进行了一番长谈,事后教授愁眉不展,卓木强巴知道多半胡杨队长不能留下来,教授不说,他也不想再问。 第二天一早,吕竞男一身戎装,背着行囊,在医院的走廊里堵住了卓木强巴。卓木强巴心中竟有一丝怅然,敏敏走了,张立、岳阳走了,如今连教官也要走了,他讪讪道:“你……也准备走啦,教官?” 吕竞男带几分讥笑,道:“肯和我说话啦?如果今天我不在医院拦住你,你是不是都不准备和我道别了?” “哪……哪有……”吕竞男一笑,卓木强巴心中就打了个突,有些紧张起来,又咳嗽了两声。 吕竞男的目光有些迷乱,眼前这个神情疲惫、面色微黄、头发凌乱的高大男子,还是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盛气凌人的强巴少爷吗?她有些凄迷地举起手,想替卓木强巴理一理蓬乱的头发。卓木强巴微微一晃,吕竞男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手停在半空,再难前进半分;她凝视着卓木强巴,目光中带有别离的决然,卓木强巴看着鞋面儿,不敢对视。终于,吕竞男的手退了回去,低声道:“你……要保重身体。”“你也一样,教官。” 吕竞男突然从军装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含情脉脉道:“这个……”卓木强巴如遭雷击,赶紧退了一步,这种情况,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吕竞男面若冰霜,命令道:“躲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过来,拿着!” 卓木强巴尴尬道:“教官,你知道……我……” 吕竞男将纸条强塞人卓木强巴手中,杏眉倒竖道:“这张名单,有帕巴拉神庙研究小组成员的联系方式,我想你们会用得着。你不要用那种目光看着我,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又会错意了,卓木强巴那个窘,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赶紧道:“谢谢,咳咳,谢谢你教官!”见吕竞男又皱起了眉头,忙解释道,“咳……咳,我知道,虽然这样说太……显得太生疏了,但是除了说谢谢,我实在找不到别的词来表示……”卓木强巴知道,吕竞男是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在帮助他们了。 吕竞男淡淡道:“不要想得那么复杂,这是我以个人身份与那些专家们交流时取得的联系方式,方新教授多少知道些,但可能不全。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走了。”说完,她迈开大步,终于和卓木强巴擦肩而过。卓木强巴默默地跟送出医院,茫茫人海中,她不再回头。 约克郡,位于英格兰的东部,是见证英格兰历史的重要城市,来到约克,仿如穿越时光隧道来到中世纪。 这里有全英最大的歌德大教堂,不过索瑞斯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怀古的,他拿着一份报告,正漫步在德温河边。跑了几所著名的大学,联络了一批权威级专家,研究的结果都是一样,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一半惊喜,一半则是失望。研究结果显示,他所认为的那种介于动物与植物之间的进化体,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样,那只是一群类似真菌的孢子结构。它们数量极多,如珊瑚虫一般借寄宿主群体生长,平日生命体完全埋藏在芽胞中,利用自身形成一个空气囊泡,生命完全处于停滞状态;一旦遇水,它们便恢复活性,除体积膨胀以外,还以某些细菌特有的疯狂繁殖速度,几乎每分钟它们的数量都以立次方增长;加之它们是靠出芽进行分裂繁殖,个体与个体之间几乎呈一种分子共价键的连接,为了占取更多的生存空间,吸收更多的水分,它们会往有水的地方攒缩,那时爆发的收缩力异常惊人,哪怕只是指头粗细的一条线,其收缩的拉力也可达到上百公斤。虽然不是索瑞斯期望的生物种类,但毕竟也是让生物学界动容的惊天发现。 索瑞斯绕过一片丛林,大学里的人影渐渐稀少,在无人处,他停了下来,淡淡道:“你还要跟多久?出来吧。”他知道,这一段时间,自己都被人跟踪着。这次跟得这么明显,显然对方已经做好露面的准备了。 一道黑影闪过那人竟然从一株近十米高的树丫上直接跳落,稳稳地落地,微笑道:“警觉性挺高的,索瑞斯。”如果卓木强巴在这里定会大吃一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头银发的肖恩。 索瑞斯看了肖恩一眼,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一脸不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律师肖恩。你不是d组的人吗?为什么跟着我?难道想插手我们t组的事?” “t组吗?”肖恩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道,“哎呀,你们t组原来还存在啊?我以为你们t组早就被解散掉了,冒昧地问一句,你们还有多少个人呀?你们的决策者呢?好像很多年都没有看到他了嘛。” 索瑞斯怒目咧齿,但他尚不敢动手。且不说人家组织编制完整,队长厉害,就是这个肖恩,自己也没有把握能收拾得下。听闻他是一名植语者兼操兽师,而自己仅是一名操兽师,可以说和肖恩属于同一等级甚至更次。他压制着怒意道:“废话少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肖恩懒洋洋道:“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和那个双职莫金最近走得很近,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你知道的,在我们组织中的人,多少都有些好奇,我实在是忍不住想问一问,你们究竟在找什么?” 索瑞斯放下心来,如此看来,这个白发肖恩还不知情,他淡然道:“你的好奇心很强啊,不过似乎已经越界了,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吧。如果你们想联手,那需要你们的队长出面,直接和我们的队长商量。你认为跟踪我就能查探出些什么消息吗?恐怕让你失望了,我最近只在做一些专业学术研究,是你不感兴趣的东西。” 肖恩吃了个瘪,却满不在乎道:“哦,据我观察,好像就你和莫金两个人在捣鼓,没见你们决策者参加啊?反正我们这组人最近没事,也很久都没尝试过三五个人组成超级小分队进行冒险了,你怎么不考虑一下让我加入呢?我可是能成为你们的一大帮助哦。” 肖恩的话并未引起索瑞斯的兴趣,反而勾起了他的杀意。索瑞斯知道,在组织中,实力决定一切,肖恩的加人,就代表着他那个小组的加入,而己方仅莫金和自己两人。况且他们已经为帕巴拉神庙付出大量精力,肖恩这个时候提出加入,不是明摆着要来抢么?他还反复地提到决策者,一想起那恐怖的人,索瑞斯就眼角跳动,如果真的让决策者知道了,他和莫金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他将报告夹在腋下,双手缓慢而隐蔽地伸向口袋…… 肖恩一见气势不对,抢先发难道:“怎么,想杀人灭口么?你尽管试试,看是你那些小动物快,还是我的枪快。”他退了两步,又 道,“如果不欢迎我加入,我退出就是,保证不再干扰你们的事,不用拼个你死我活吧。再见了……”说着,飞身上树,连续几个纵跃,渐渐远去。 索瑞斯朝着肖恩消失的方向大叫道:“替我们队长转告你们队长雷,就说决策者问候他好!”说完,自己脸色一暗,心道:“希望决策者这三个字能镇住他。肖恩,你到底知道多少?” 病房内顿时冷清下来,都走了,只剩下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一切又回到两年前。守着空荡荡的病房,回想起半年前在这医院时的热闹,卓木强巴空怅惘,心中说不出的失落感。回想起来,这两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呢?就像演了一出黑色幽默剧,过眼云烟,一番追逐,最后竟然是这个结果。 方新教授也看出卓木强巴的迷惘,为了帮助卓木强巴重拾信心,他建议卓木强巴这段时间回公司去看看。 卓木强巴也想休息几天,也该和公司的老伙计联系联系了,谁知道,三通电话一打,卓木强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第一个电话是直接挂给童方正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听;第二个电话打给总公司办公室,该号已停机;第三个电话打给客户服务中心,那是二十四小时热线,同样被停机!卓木强巴稍微掩饰了一下内心的恐慌,告诉教授自己出去一下,匆匆赶往公司本部。 卓木强巴搭车赶往天狮集团总部,路上不停地查找所熟知的电话,不是停机就是换号,离总部越近,他的心情越加焦虑不安。来到集团门口时,卓木强巴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那熟悉的大门上,挂的不再是天狮獒犬驯养基地,而是一块写着“华联冷冻肉食加工厂”的牌子。保安紧守着大门不让进,新公司也严格规定不能随便同外人交谈,卓木强巴只得找周边人家打听。“天狮集团?哦,你是说以前那家养獒的公司啊,早垮了,他们公司破产啦!听说还欠了不少外债呢,这是银行查封后重新拍卖的……” “怎么破产的?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都好长一段时间了……” “啊,养獒那家公司啊,我知道啊。我看,大概是半年前吧,听说公司老总携款潜逃啦!你不知道啊,当时很多养獒的人都来了,闹得挺凶的,据说那家公司骗了他们不少钱,砸墙的砸墙,抢东西的抢东西……” 卓木强巴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变得失魂落魄。这家公司,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多少人付出的血汗,多少年艰苦的打拼,那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心血了,他的前半生已经和这家公司融为一体。可是,怎么会一夜之间,突然就破产倒闭呢? 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明白。童方正不是商场新手,也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就算面临重大危机,他也有权衡和变通的手段,所以自己才放心地将公司交给他全权打理。自己和方正的友谊,也非一天两天了,童方正是个什么样的人,卓木强巴相信自己还是清楚的。以前那么多次外出猎奇,公司都照常运作,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卓木强巴百思不得其解,只暗暗寻思:“方正啊方正,究竟公司出了什么事?你现在到哪里去了?” 联络了一整天,卓木强巴翻遍了所有的电话簿和手机存号,总算打通了一个曾经的员工的电话。这是名老员工了,参加过早期几次寻獒队,卓木强巴管他叫老汪。 通过老汪,卓木强巴又联系上几名老员工,大致弄清了整个事情的内幕。早在一年半以前,公司因为发生了职工毒种獒和狂犬事件,在业内的声誉大大下降,加上散户不断增加以及其余几家同行的竞争,公司出现债务危机,这时,童方正提出一个回购发展计划,以解决公司的燃眉之急。所谓回购发展,就是指采用连锁方式,将新产的獒仔和半獒发展给下线养殖,同时收取一笔不菲的特种养殖金,公司承诺,当下线养殖户的幼獒长成并产下下一代时,公司以同样高价回购新生幼獒。这样一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募集到大量资金助公司渡过难关,但问题是下一代幼獒出生的话,公司将付出更多倍的资金去补偿那些养殖户,如果公司没有打开新的销售途径,公司就会在瞬间破产! 这种计划的利害卓木强巴当然清楚,这在养殖业内被称作海狸鼠计划或毒药计划,典型的损人不利己。用这个办法来解决暂时的资金难题无异于饮鸩止渴,事实上到最后养殖行当一定会出现失控局面,因为大规模养殖不仅无法保证质量,而且破坏了游戏规则,最后造成次品泛滥,不管是大小养殖户,最终结果都是惨淡收场。童方正不会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危害性,卓木强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凑巧的是,当童方正提出这个计划时,正是卓木强巴在美洲丛林生死不知的时候,几个高层原本打算向卓木强巴汇报这一情况,却无论如何联系不上,事后童方正保证能找到合理的销售渠道,加上在毒獒事件发生后,童方正换掉了一批高层,这次因为反对事件,他又换掉了一批高层,基本上保持高层声音一致,而当时也确实缓解了公司资金短缺问题,所以没有引起底层员工的注意。 第三十八章 人生的宿命 [崩溃] 特训开始前卓木强巴路过公司时,看见公司门牌还在,其实内部已经是一团豆腐渣,而公司倒闭前,那时卓木强巴又正在进行完全与世隔绝的最后特训;公司上下乱作一锅粥时,同样无法联络卓木强巴。最后的结果就是卓木强巴所听到的,藏獒驯养集团在一夜间宣布倒闭,已申请破产,目前负债两千多万;代理法人童方正不见踪影,全国各地还有两千多名员工一分钱遣散费都没拿到,还得自己补交养老金。 那几名老员工在电话里声泪俱下,都说卓总回来就好了,以卓总的声誉,肯定很快又能重整公司。听到那些老员工发自内心的声音,卓木强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这些员工为公司工作了一辈子,竟然老无所养!他又该如何去告诉这些员工,目前他自己也是身无分文……,重开养獒公司?拿什么来开?以前的基地里现在连一根獒毛都找不到。 更让卓木强巴心灰意冷的是,事实上还未到半獒成年生产幼崽的时候,童方正却突然调用一笔钱去追一头天价獒。而当时卓木强巴本人也失去联系两个多月,谣言四起,导致了整个生产链条的崩溃,已经销售出去的獒无法从代理经销商那里追回售款,而那些下线养殖户开始追讨养殖金,正可谓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卓木强巴不明白,童方正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他自己在公司的待遇不可谓不高,这样做他又有什么好处?尤其当卓木强巴听到,童方正调动那批导致了数千万的产业链条断掉的数百万现金,追踪的那条天价獒只是别人精心策划的一个骗局;加上平时任用的领导层基本无能,将几个骨干全部撤走调离;而发送给下线散户的所谓特种獒,大多是普通犬类,长大了才逐渐显现,这种种情况加在一起,最终导致公司瞬间就倒塌瓦解下来。如此做法,除非是铁了心要搞垮公司!卓木强巴真的不明白,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童方正问个明白。 卓木强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医院,方新教授刚刚放下手机,耸肩道:“那些专家都很尽责,已经知道我们特训队被解散了,他们不肯给我们继续提供消息,看来我们还是只能靠自己啊。咿?你怎么了?强巴拉?”只见卓木强巴和刚才离开时,判若两人。 卓木强巴稍加掩饰,振作道:“啊,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但心中一荡,竟然激烈地咳个不停。卓木强巴咳红了脸,向教授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不准备将刚刚得知的事告诉教授,教授已经太操劳,不能让他再为自己担忧。方新教授道:“医生说这段时间你都不能过度活动,情绪也不能太激动,说话别说那么快!” 卓木强巴稍微平静地点点头,动作很机械。 方新教授道:“唔,是啊,这段时间我们马不停蹄地到处奔波,天天都和死神打交道,几乎都没有休整过,这次可以休息几个月,放松一下疲惫的神经。你看我,现在是不得不休息了。” 卓木强巴道:“导师,我想,咳,离开拉萨一段时间,找几个1日友。” 方新教授点头道:“也好,说不定他们会给你意外的帮助。打算什么时候走?” 卓木强巴道:“我希望尽快,但是你……咳……咳……” 方新教授轻松道:“怕什么,我腿都被绑在这里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卓木强巴道:“不是的,导师,没有人照顾你啊。” 方新教授道:“我这么大一个人,还需要谁来照顾?你自己去忙你自己的,不用管我。” 卓木强巴犹豫再三,找到护士小姐反复叮嘱,又打电话给唐敏,依然打不通。卓木强巴火了,一拳砸在医院墙壁上,怒道:“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到底要关机到什么时候!”他心想:“那天提议的是你,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不那样做,现在冻成三具硬邦邦的尸体,又有什么好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又生哪门子气嘛!”最终,卓木强巴找到了拉巴大叔,请他多多照看方新教授。 总算安排下来,卓木强巴对教授道:“那么,我可能明天就走。咳,如果有什么事情,导师一定要和我联络。”方新教授示意他放心。两人又谈了许久,卓木强巴心中焦虑,十句能听进去三句。 第二天,卓木强巴便搭车开始了对童方正的追寻之旅。通过几名老员工透露的信息,卓木强巴西去新疆,南下云南,北上黑龙江,东到上海,几乎跑遍了全国。|奇-_-书^_^网|童方正似乎有意躲着他,每次他打听到童方正一些线索,童方正总能提前从那里离开。卓木强巴犯了犟,这一追就是一个多月,直到在上海,他亲眼看见,以前的天狮驯獒上海总公司,‘更换为了方正养獒集团公司,他似乎才明白一点,这,就是答案。 在奔波这段时间,卓木强巴联络到了不少以前在公司做过的员工和干部,大部分员工都表示愿意重整公司。但是要重建公司谈何容易,首先便是没有资金,其次没有种獒,在公司破产时,种獒都被廉价出售掉了,想来大部分都被方正养獒集团公司买走了。没有这两样基本的东西,想在养獒这块产业圈里做大做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时,有员工提出建议,说卓总你不是在寻找紫麒麟吗?要是真的能找到紫麒麟,那重建公司就不再是一纸空谈了。以卓总的人际关系和影响力,争取到一两千万风险投资没有问题,然后一两年内就可以将销售渠道扩散出去,重新接管亚洲、美洲、欧洲三大市场,整个公司就盘活了。 这条建议是谁提出的卓木强巴已经忘了,但他无疑记住了,只是暂时放在心里不去想它。他累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仅是因为背叛和失败,队伍的解散,教授的断腿,敏敏的远走,吕竞男的离开,公司员工们的辛酸,无疑都是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那一米八几的个头也直不起腰来。 卓木强巴并未立即离开上海,他租住在上海郊外一家普通宾馆内,身上剩下不多的钱全部付了租金,生活全靠自理。每天清早他会拎着一个小竹篮,为了两毛钱的青菜和小贩讨价还价,中午支起小煤炉烧得一脸烟火色。旅店只有公用厕所,茅坑的坑板几乎随时都会断裂开来;澡堂也是公用,每天只提供半小时热水,洗澡漱口打开水洗衣服,全都要在这半小时内完成;房间不足五平方米,一张床占去了二分之一;窗户下面就是菜市,每天不到四点就开始喧闹,晚上又是夜市,吃夜宵的人往往要闹腾到一两点钟。 如果离开上海,或许他的生活会好一些,但他暂时不想走。他也没有将自己这一个多月的实情告诉亲人,只是联系了一些过去生意场上的朋友,他希望自己在哪里跌倒,就靠双手从哪里爬起来。他还希望能靠自己想办法,帮助那些因自己而失去生活来源的老职工。 但生意场上的朋友大多是在商言商,你失去了赖以成就的资本,也就失去了与他们平等谈话的权利。大多数朋友表示,如果卓木强巴自己生活困顿,他们可以给予一定人道主义援助,但是,你想要重新发展这个企业和帮助你手下那批员工,那就得另论。如今这个市场已经不是以前你卓木强巴独断天下的市场了,你凭什么能重新站起来?如果你没有最佳的项目,企业根本无法生存,你拿什么去养活那些靠你救济过来的员工?商场上的朋友们认为,他们暂时看不到卓木强巴的发展前景,所以没有必要进行无回报投资……紫麒麟吗?当他们亲眼看到紫麒麟、摸到紫麒麟的时候再说吧…… 卓木强巴想到了家里,虽然家里说有钱也算有钱,似乎随便哪件东西都价值上万元,但且不说那些东西不属于卓木强巴,甚至很多东西都不属于卓木强巴家,那是属于国家的,叫国宝,那种东西,只能放在家里,一旦出现在市场上,就要被判刑。另外他还能想到的亲人就只有三个,一个是教授,一个是敏敏,还有一个是英,这三个人他同样无法开口。难道让导师资助自己?卓木强巴想也不敢想,还要导师怎么样,导师为自己没日没夜地操劳着,为自己断去一条腿,甚至自己离开医院时导师还在嘱咐自己,难道自己就要像一个吸血虫,非榨干导师的全部血肉才肯罢休?敏敏家境不错,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严重的问题是这两三个月她有意回避自己,自己到现在还没想清楚是什么地方说错了或,是做错了。英呢,这就更不可能了,虽然肯定英会帮助自己,但是…… 那些老员工们在电话里悲情的哭声反复回响在卓木强巴耳边,自己:却一时无力改变什么,他变得沉沦而颓废起来。每天两点之后,夜深人静时,卓木强巴往往无法入睡,他开始反省,自己以前的所做所为,或许真的错了。英为什么要带着女儿离开自己?自己的公司,却很放心地交给了别人去管理,正如导师所言,自己太容易相信一个人了,可为什么自己信任的人,都要如此地背叛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出错了?那么应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呢?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卓木强巴还没有因此而放弃,目前他想的是如何联系到童方正,一定要和他做一次面谈。自己的公司倒闭了,方正自己开了公司,那些都可以容忍,但是,不应该这样对待那些老员工啊,卓木强巴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童方正能解决那些老员工的部分生活问题。童方正死活不与卓木强巴联系,卓木强巴电话一遍遍地打,终于有一天,接线员告诉卓木强巴,希望他留下地址,到时候会有人找他联络,卓木强巴以为看见了希望,没想到……他又一次遭受到惨痛的打击! 刚交出地址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来。卓木强巴是在楼下走道碰见的,一个小平头矮胖子,先是打量了卓木强巴一眼,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问道:“请问,是卓木强巴卓先生吗?” 卓木强巴以为是童方正派来的人,客气道:“是的,我是,你是……” 小胖子神秘道:“我听说,卓先生在寻找一座古老的庙宇?” 卓木强巴警惕地看了这个小胖子一眼,关于帕巴拉的事十分隐秘,就连童方正也只知道他在找紫麒麟而已。也就是说,这个胖子和童方正没有关系,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从哪里打听到自己找帕巴拉神庙一事,来探听消息的。卓木强巴直接道:“我认识你吗?” 小胖子讪笑道:“不认识。但是,我听说有关那座庙宇,卓先生掌握了一些…” 卓木强巴直接回绝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好,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最好在我心情糟糕到极点前,就从我面前消失。”说完就走,给那小胖子一个背影。 小胖子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个很难接近的人啊,失败了还这么坚强。” 如今没有资金,谈什么都是空事,卓木强巴虽然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走漏的,但他对那些抱着贪婪的寻宝热情企图一探神庙究竟的团体或个人,从心底感到厌恶。他回到房间,只想早点联络到童方正,解决那些困难员工的生活问题。电话一遍遍地打,对方始终让他再等等。 一天,两天,三天,三天后,终于又有人找上门来。没想到的是,这次找上门来的又是一个卓木强巴不认识的人,这名衣衫周正的中年男子自称是养獒的,姓金,叫不焕。卓木强巴礼貌地让他进入了房间。来人扶着金丝眼镜细细地打量卓木强巴租住的小屋,又看了看青布衣衫、运动泥鞋、发如乱蒿、胡如扎针的卓木强巴,摇头道:“哎呀呀,曾经腰缠万贯的卓老板就住这种地方?不会是故意在我们面前装穷吧?” 卓木强巴淡然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装吗?你既然自称是养獒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金不焕道:“好,爽快,卓老板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我就直说了,我是代表我们上海42户特种獒养殖户来找你的……” 卓木强巴心中一凉,没想到对方竟然能找到这里来。公司申请破产,之后,所有债务都由银行托管分配,真正受损失最大的,无疑就是那些最下线的特种獒养殖户。他们花了天价,买回一些普通幼犬,而公司承诺的购回计划根本就没实施。原来这人,竟然是讨债来了! 虽然说申请破产保护之后,其两千多万债务自动取消,但是从道义上来说,卓木强巴自己无论如何无法接受。他已经得知,特种獒不是一个小数字,对于生活富足一点的家庭都是一个打击,如果生活窘况一点的家庭,他甚至不敢去设想。 金不焕看到卓木强巴这种现状,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他挠挠头道:“既然我已经来了,我就必须把话带到。卓老板,虽然说你现在的生活或许比较困顿,但是,由于你们公司这种……这种欺骗行为,导致了更多的家庭和个人比你现在的生活还要惨十倍不止。就这一点上,你必须给我们这些养殖户一个说法。” 卓木强巴端正地站起来,致歉道:“我明白你们的感受,为此我深表歉意。欺骗了如此信赖我们公司的顾客,我作为公司曾经的最高负责人,咳——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我也很希望能给那些受到损失的客户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会尽我最大努力给他们弥补。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这个……”金不焕显然没想到这个以前大公司的老总变得这么好说话,态度竟然这么诚恳端正。他原本是来讨要欠款的,可是看卓木强巴这个样子,似乎一时要他拿出那笔款项也不太可能,他想了想道:“实话告诉你吧,卓老板,我本是代表大家来追讨欠款的,但是,就你目前的现状来看,这个提议似乎不太现实,我也相信你致歉的诚意。这样,要不然你亲自跟我走一趟,向大家说抱歉,我想,我们这批人还是不会不讲情面的,不知卓老板意下如何?” 卓木强巴思索道:“不行,我不能跟你走,我还必须在这里等一个重要的人。我也希望能尽快解决那些员工的现状和你们养殖户的困难,因此这几天我都不会走远。咳咳……”原本已经不怎么咳嗽的卓木强巴,心中一急,又有些咳起来。 金不焕道:“唔,如果卓老板觉得不方便去的话,那么我想想…”给我一个书面的信函总可以吧,我需要一封你的书面致歉信。” 卓木强巴大气道:“可以,我还可以向你们保证,咳,如果我的企业再次建立,我将赔付所有养殖户因我们公司而导致的损失。咳咳……”他提笔写了一封致歉信,并问明款项,直接将欠款写成了欠条,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给自己断绝了后路,他一定要归还这笔欠款,这是他做人的信条! 金不焕拿着致歉信和欠条,不住点头,当着卓木强巴的面将卓木强巴写给自己那张欠条撕掉,义正词严道:“好!我信任你,我也是经商之人,卓老板有这股豪气和自信,相信你一定能东山再起!过去的事情我既往不咎,我只是一个小生意人,如果你重开公司,我一定会全力支持。告辞了。” 直到金不焕走出门很远,卓木强巴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是怎么找到自己住的地方的呢?正是这个他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带给了卓木强巴大麻烦,此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金不焕仅仅是一个开始,而且代表的是那些养殖户中损失较小的一群人。 卓木强巴在小屋里没等到童方正,却等来了一批又一批的特种獒养殖户。天狮驯獒集团公司已经破产,而当初签订的合约里也没有写明特种獒犬的鉴定标准,他们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连一分钱赔偿金也得不到。看着那些衣衫褴褛、提家携口、拖儿带女来到门口的养殖户,卓木强巴沉默了。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有破口大骂的,有痛哭流涕的,有在他面前卖儿卖女的,还有要切腕自杀的。卓木强巴默默忍受着,各种唾骂,各种恶毒的诅咒,各种侮辱人格的侵犯举动,看着那些幼童愤恨的眼神,看着那些男女凄惨的目光,看着那些老人们悲愤无助的神情,他莫名地害怕起来,没有了与这种困难对峙的勇气。 很快,周围的人都发现,有一群人在围追堵截一个大个子,那人面颊消瘦,形容枯槁,而且不时咳嗽,就像一个咳得快死的痨病鬼,每天他出门都佝偻着腰,很多的烂番茄、烂柿子、鸡蛋、泥巴,都往他身上砸。连周围的小孩都学着捡石子去砸那人,反正他不会还手——欺负不会还手的人似乎是一种共性。周围居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人要去打那大个子,问了些情况后,纷纷摇头道:“造孽啊!” 接下来这段时间,成为卓木强巴这一生中最受煎熬的日子。每天被各种愤怒凄厉的声音包裹着,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门口被涂上各种污秽物和血淋淋的标语;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追着骂他,打他,哭他,求他……卓木强巴,这个身高一米八七的大个子,竟然被人堵在不足五平方米的小房间里不敢出门!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 [彻底崩溃] 卓木强巴隐忍着责骂,心中还充满了自责,精神上备受煎熬,但他始终没有想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直到有一天,一名老员工不远千里赶到旅店小屋,卓木强巴才明白过来。“卓总,你真的在这里?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你快逃吧!有人把你这个地址挂在网上,还特意注明了你的前天狮养獒基地法人身份,加上几家媒体网络的渲染,现在已经传播开了,全国各地的特种獒养殖户都在朝这里赶。那两千多万的债务,只是申请破产时对外宣布的数字,其实当时不知道到底圈了多少钱,我们所有员工的福利待遇在当年都翻了一倍不止。卓总,你想想,那是多少个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换来的?现在这批人算是文明的了,以后赶来那批人,才是被害得最惨、消息最闭塞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认你这个法人;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他们不是来向你哭穷讨债的,他们是来找你拼命的!卓总,你根本毫不知情,这不是你的错,这个后果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啊!" “逃?”卓木强巴惨淡道,“逃到哪里去?那些人,,是因为信任我们公司才购买我们提供的种獒,如今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要逃?不应该由我来承担责任,那么,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吧!谁?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老员工喃喃道:“你别发火,卓总,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说实话,童总经理这一招确实做得太绝了,当初的合同制定得相当详细,如今公司破产,那些特种獒养殖户根本就告不了任何人,拿着那份合约,不管怎么打官司他们都是输。他们的处境确实很惨,我们可以同情他们,但是,卓总,你这么一味地忍受他们的侮辱,起不到任何作用啊。你如果真的想帮助他们,想帮助我们这些老员工——请重新站起来吧!只要你卓总振臂一呼,我们这些老员工都跟着你于,我们从头再来……卓总,我……我跟了你十年了……找种獒,开拓市场,建设基地,什么苦我们没吃过?那时大伙儿看着你和大家一起劳动,我们干得有多带劲儿!卓总,只要你不倒下,我们总有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卓总,你就说句话吧……”老员工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泪流。卓木强巴牢牢抱住这名员工的双肩,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种声音,那么多的愿望,在卓木强巴脑海里搅成一团,让他心如刀割,头痛欲裂,这不过短短的一两个月时间,他尝尽了人间冷暖,他无法再忍受下去。他始终不明白,童方正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一定要对自己赶尽杀绝?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童方正吗?在一个大雨滂沱的白夜,他跑去方正养獒集团门口痛骂:“童方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出来啊!你为什么躲着不敢见我!你出来啊!……”无情的冷雨回应着他的呼唤。 随后,他病倒了…… 一连串的打击让这个拥有钢铁般身体的男子病倒了。这个穿过雨林,爬过雪山,下过古墓,触过机关,任何严酷的自然环境也打不倒的男人,终于病倒了!他诚心相待、视做兄弟的合作伙伴出卖了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他所了解、相知多年的挚友,怎么会突然间翻脸无情,用的计又毒又狠,直把人往绝路上逼。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卓木强巴更没想到…… 卓木强巴躺在上海一家医院的病房里,独自一人仰望天花板。他想到了许多许多,如果不是以前买的医疗保险,现在的他,连住院费也付不起。 一名年轻的眼镜医生拿着病例来到卓木强巴床前,询问道:“卓先生吗?是这样的,我们待会儿,要给你做一个骨髓涂片,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什么涂片?”卓木强巴愣道,“我只是重感冒,现在已经好多了,为什么要涂片?” 年轻医生解释道:“卓先生,是这样的,我们发现你的血液里有些异常,为了确定病因,我们打算给你做一个骨髓涂片。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我们保证不会给你造成任何损伤。一旦确定了病因,我们将调整一下治疗方案,也是为了你能早日康复。” 抽了骨髓之后,医院里的医生却迟迟不见回复,卓木强巴就纳闷了,准备出院。这时候,一名姓代的主治医师才迟疑地询问他:“卓先生,就你一个人吗?有没有家属来啊?” 卓木强巴眉头一皱,他也知道,医院里的医生询问病人有没有直系家属在场,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语气一重,道:“没有,我一个人到上海来的,你们有什么事就直接告诉我!别磨磨蹭蹭的,什么情况,我都可以承受!难道是有肿瘤包块吗?还是说,我染上了艾滋啊?”:代医生犹豫了一下,卓木强巴又道:“如果没什么情况,那我就办理出院了。” 代医生这才道:“卓木强巴先生,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有义务告诉你,通过对你骨髓涂片的分析,我们初步判定,你患有全血细胞恶化变异症状。” 卓木强巴足足愣了十几秒,才道:“什么……什么意思?” 代医生道:“换一种说法就是……你患的是……血癌。” 卓木强巴的血液汩汩地夯动起来,一颗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血癌!只听这个名字就让人觉得恐怖……代医生低头道:“或许我该用更委婉的表达方式,但不管怎么样,都是这个结果,我认为,还是直接告诉你比较好。而且我们初步判断,这是一种在目前的医学探知范围以外的新型血癌,我们对此……嗯……可以说是第一次接触。” 卓木强巴蒙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癌这个词联系在一起,还是一种全新的血癌,连这家知名的三甲医院都是第一次接触。他不明白,自己这样的身体,怎么会和癌结下不解之缘。难道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接下来,代医生又说了许多在拉萨医院那些医生们告诉亚拉法师他们的话,大意就是配合医院开展工作,尽全力医治,还可以免治疗费,毕竟是一个全新病例,以前从未有过国内外同类报道。 卓木强巴似懂非懂地听着,他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半晌才反应过来,喃喃问道:“我这种……这种病症,还有治吗?” 代医生道:“嗯,这个我很难给你打保票,因为出现在你身上的情况,是我们从未见过的。目前处理类似病症,我们主要采取换髓和放化疗,目前白血病的治疗已经较上世纪90年代大有提高,存活率达到百分之五十。当然,某些类型的白血病治愈率还要更高些。” 卓木强巴知道,医院所说的治愈率,那是指治疗后观测的5年存活率。这样都只有50%,而自己所患的,是一种医生们尚未见过的类型,存活率有多少?百分之十?二十?他这样想着,不禁问了出来。代医生摇头道:“我不敢肯定,但是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能坚持到现在,甚至让我们惊讶于你的身体情况。” 卓木强巴一愣,这不等于说,你已经没得治了,留给我们做实验吧!代医生也自知失言,忙补充道:“但是,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你也应该坚持吧。” 卓木强巴挥手道:“医生,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接受治疗,还能活多久?” 代医生怜悯地看着卓木强巴,沉重地道:“如果按你现在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能活过一年,就是奇迹。” “一年,原来,我只剩下一年了吗?”卓木强巴惨无人色地回过身去。代医生急道:“卓木强巴先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吗?如果你肯考虑一下的话,你这是为全人类做贡献啊。” 代医生不说还好一些,卓木强巴真想拉他做垫背的,为全人类做贡献?凭什么要牺牲我一个人,来为全人类做贡献!代医生见卓木强巴执意不肯,叹惋地拍打他后背道:“唉……回家后让老婆做点好吃的,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好好享受生活吧。” 卓木强巴真想骂他两句,“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当的什么狗屁医生?”但最终还是忍了。“好好享受生活……”他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心力交瘁,原本想放声大哭,结果凄惨地笑了。 卓木强巴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医院大厅,仰望穹顶,那上面贴满瓷砖拼成的耶稣像、圣母天使像,卓木强巴心中悲痛道:“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在卓木强巴步出医院门口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吕竞男离别时那决然的眼神,她对自己说“要保重身体”,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难道,她早就知道了些什么?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自己最近只住过两次院,一次是在大半年前,那时自己除了给敏敏输血,还做了什么?啊!是那个!对了,自己既然是血癌晚期,怎么身体一点自觉症状都没有?这与现代医学所说的那一套完全不符合。 卓木强巴终于明白了,那个吕竞男一再强调的词“蛊毒”……自己是中了蛊毒。他想起了亚拉法师第一眼看见自己泡在池子里的表情,那绝不是治愈伤好的欣喜,反而有些凝重。自己中的蛊毒根本就没有被清除,而是深入骨髓,一直在蚕食自己的生命!胡杨队长后来提起过,在翻大雪山的时候,吕竞男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再耽搁一年时间,估计是某人的身体出现了状况,原来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啊! 亚拉法师、吕竞男,他们是知道自己中了蛊毒的人,也知道自己的生命所剩不多了,但他们也束手无策,他们也知道现代医学对此将束手无策,这也是吕竞男为什么那么着急找到帕巴拉神庙的原因,不仅因为自己时日无多,还因为她希望在神庙中找到医治自己的方法!卓木强巴只觉得脚下的大地一直在下沉,原来自己早就时日不多了,原来自己早就时日不多了! “嘀——”汽车鸣笛将他唤醒,卓木强巴堪堪避开几次车祸,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那小房间的,似乎那些唾骂和殴打,都引不起他的感觉,污秽和脏物,他也视而不见。这些天他踏遍上海各家医院,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你重症晚期,命不久关,要么留下来,免费治疗,做医学实验,要么回家,乖乖等死。自己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年还能做什么?卓木强巴需要交谈,他好想找一个肯倾听自己话语的人诉说,可是在哪里去找这个人呢?他想到了自己的亲人,阿爸阿妈…不能说,方新教授……不能说,敏敏……哼,那个小丫头……英……终于无法忍受的时候,他拿起了手中的电话,只可惜,电话的另一头,始终无人接听。一遍,两遍,三遍……电话的忙音响了几个小时之后,卓木强巴的手已经无力举起电话了。他侧倚在窗下,靠墙坐地,窗外又黑又冷,心中又苦又悲,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他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在荒野的孤儿,举目苍凉,群兽环视,还想着帮助那些受苦受穷的人,原来,连自己都顾不了。一夜间,卓木强巴的两鬓,竟然出现了几缕斑白的灰发,他整个人,也仿佛完全变了…… 卓木强巴打了个电话,找朋友要了两万块钱。换作以前,他是从来不会向朋友开口要这个数字的钱的,如今,一切都无所谓了。他要好好享受生活。怎样的生活,才算是好好享受呢?卓木强巴不知道,在他的世界里,所谓的生活,就是挑战一个又一个不可战胜的困难,他曾经无数次成功,就算跌倒,也能马上站起来,而且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直到这一次,他才真正体会到失败的滋味,那种彻底的失败感,在天力面前,人力多么渺小。你可以抗争命运,但以一人之力,可以堵住即将爆发的火山吗?不能。你可以挑战极限,超越自己,但以一人之力,可以让地球停止转动吗?不能。你也许可以战胜所有的同类,也许能征服所有的异类,但以一人之力,你能让沧海变桑田,时空扭转,星斗倒移么?不能!不能!不能! 卓木强巴曾坚信÷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但是这次,好像努力的方向错了,紫麒麟是一个神话,它只应该存在于神话故事中,是不容凡人去亵渎去触摸的。卓木强巴想起一段古老的格言,大意是天上的神创造这诸世纪,却将诸世纪的本相隐藏起来,让人不可见,如果被人发现了这世界的本质,那这人岂不也成了神?凡有人欲去找寻真相,必遭天谴,必受天刑。如今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正是想将一个神话,搬到活生生的现实中来,因此现实,必将给自己最无情的回击,天怒人怨,入神共愤,他们无情地剥夺了自己曾拥有的一切,将自己打人再也不能爬起来的人间地狱。 我已失去家庭,又失去了努力的方向,现在还失去了事业和生命,已经真的是一无所有,在所剩不多的生命里,我又将为什么而活着?我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卓木强巴怀揣着那笔钱,逃离了那个天天被咒骂的小屋,开始频频出入于酒吧迪厅,让那狂乱的音乐和刺喉的烈酒,使自己麻木,让自己忘掉一切烦恼,忘掉是生是死,忘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只当那是一个梦。那只能是一个梦,如果不是梦,怎么会在一夜之间,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呢?可每当头痛欲裂地醒来,那刺眼的阳光在晃动,身边的行人匆匆忙忙,他们也在机械而麻木地移动着,他们为什么总是跟着自己?那一张张不同表情的脸,离自己如此贴近,那个残酷而可怕的梦,又一次真实地再现了。于是,他只能再次寻求麻醉。 每次喝到物是人非、头重脚轻时,卓木强巴满意地看着身边那些在舞林中扭动的肉体,那些人,在毫不熟识的肌肤摩擦间寻找快感,在酒精的兴奋作用下又可以打发一天。哼哼,这就是享受生活,原来这就是享受生活”…·他满意地擂桌而歌,欢畅大笑,往往笑到最后,都笑出了眼泪。 又是一个黄昏,卓木强巴从街头宿醒,是怎么到的这里?被谁扔出来的吗?他哪里还记得那许多。来往的路人也没有谁能认出,这个横卧街头的大个子,曾经在某些杂志封面抛头亮相,曾经在某些集会慷慨陈词。如今,他只是街边的一个醉汉而已。 卓木强巴踉跄着爬起来,往往这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用头往墙角狠狠地撞上两下。痛!好痛!竟然还有痛的感觉,原来自己今天还活着吗?今天,又该去哪里?他茫然地走着,和大多数人一样,听凭自己的双脚将自己带向下一个地方。前面到处都是路,根本不需要选择,脚落在哪个方向,就继续往那个方向,汽车得为自己让道,行人都躲躲闪闪,哈哈,天地之间,还是数我最大。但往往身后,会传来一些议论之声:“那个人是个疯子。”“看那模样,多半是傻的吧!”“找死啊,白痴!” 哈哈,无所谓,疯子也好,傻子也好,谁还在乎?想当年,我这个白痴,让你们多少人羡慕崇拜!哈哈,原来你们就喜欢崇拜这样的疯子白痴。不,他们崇拜的不是我这个疯子白痴,他们崇拜的,是我这个人以外的东西,他们崇拜的,是我那时拥有的东西,而我,什么也不是!原来我什么也不是!真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街上双足行走,我究竟能算做是什么? 熟悉的味道从门里飘来,卓木强巴就像即将折断的老槐树丫般仰起头,“相约酒吧”四个字映人眼帘,字体周围的霓虹灯已在闪烁. [相约酒吧] “相约酒吧”,一看见这四个字,就好像有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卓木强巴看着自己的脚,喃喃问道:“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 十几年前,正是在这间小酒吧,第一次约见了英;两年前,也是在这个酒吧,用酒精来告别与英的夫妻生活的终结,那一次也是失意至极,酒后发狂,被一群人打得住了一个月医院。十几年了,周围的建筑全变了,它还闪着那小小的霓虹灯,一点儿都没变。如今,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这里,这就是宿命吗?原来,人生的宿命,便是绕着一个看不见的中心,一圈一圈地转着,你自以为自己脱离了那个圆圈,其实,你还是在绕着你的命运之轮转动。 卓木强巴拖着灌铅的腿,一步一步踏向他的宿命之门。一个酒保凶神恶煞地冲他走来,却对一张红色的纸笑容满面地鞠躬点头。“先生,这边请”。一个满脸虬髯的大块头,偏偏要装出一副娘娘腔。卓木强巴看着那张红色的魔法纸,心想:“原来,它就是那个看不见的中心,可是,我怎么现在能看见它呢?” 穿过昏暗狭窄的长廊,便来到一个可容两三百人共舞的大舞池。劲爆的舞曲震耳欲聋,迷乱的灯光闪耀纷繁,舞池最里端,搭着小小舞台,几名衣衫少得可怜的瘦身女子正在舞台上领跳劲舞,身后的摇滚乐队将打击乐器敲得震天响。舞池周围一圈用围栏围着,那是安放桌椅的休息区,分为上下两层,各式的酒精饮料正在被快速消耗。卓木强巴来到吧台前,选了曾经熟悉的角落坐下,又开始他的享受生活。 不记得喝了多少杯,不记得自己曾经是谁,卓木强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忘记时间,忘记对错,这应该就是那位医生口中所说的享受生活了吧。 “咿?快来看,老大,好像又是那个人,还记得他吗?那是我打人打得最爽的一次。” “怎么会不记得呢?两年前那个醉鬼,我他妈的印象深刻。哎呀,这次他受的打击好像比那次还要大,啧啧啧,真是的,一看见他我的手就发痒。” 步人酒吧的有二十余人,他们的性质类似于黑社会势力团伙,这一带的夜酒吧都归属他们保护,有谁想生事就得问问他们,但是,如果他们想找谁麻烦,那……那个人就倒霉了。 为首的一人叫羊滇,黑色脸膛,火焰眉,狮鼻鳄唇,一口龅黄牙,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一百零八公斤,曾在广州打地下黑拳,后来犯了点事四处流窜,风声过去后才来的上海,从此收敛了许多。两年前那次,他一看卓木强巴就不爽,他最不能忍受给自己压力的家伙。在卓木强巴失意之时他出面挑衅,两人一言不合就打得昏天黑地,最后以卓木强巴被抬去医院收场。那次羊滇听说那个人没被打死,心中自然松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一晃两年过去,那人居然还敢再来,他心道:“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羊滇带着一千手下来到吧台后面,拍打卓木强巴的头道:“嘿,哥们儿,还记得我吗?” 卓木强巴半睁开眼,看了看羊滇,笑着举起酒杯道:“来……干杯……”说完,又将酒杯重重搁在吧台上,大量酒水洒了出来,头也沉了下去。 羊滇耸肩一笑,揪着卓木强巴的头发将他头拎起来,嘲讽道:“哼,不认识啦?我可是还记得你哦,嗯……”他朝着卓木强巴那蒙咙的眼点点头,狠狠地一记耳光扇了过去。 卓木强巴头正处于一种失重状态,连自己都不认识呢,他迷茫地看着那张丑陋的脸,好像认识,是谁呢? 羊滇点头道:“认出我了?怎么,这次不敢还手了?看着我,躲什么躲!瞧瞧你那个熊样,真让人觉得恶心。”说着,又有些怜悯道,“你为什么还敢到这里来,就不怕被我们打死吗?还是说……你不把我羊老五放在眼里!啐——”他将一口痰吐在卓木强巴的酒杯里,拎过卓木强巴的头道,“喝了它,喝了它我就放你走。”周围的人都笑看着,平日里他们便时常滋事生斗,喜欢这种欺负傻子的乐子。 卓木强巴好像听懂了羊滇的话,举起了酒杯,敲一敲桌面,说道:“干杯!”接着一昂头,好像要喝酒了。羊滇满意地看着,他喜欢看别人屈服,特别是那些看起来比他更高大的人向他屈服。不料,卓木强巴突然手一扬,一杯带痰的酒全泼在了羊滇脸上,自己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空酒杯不停敲着吧台。 羊滇气得脸色发青,用衣袖擦去脸上的酒渍,恶狠狠道:“你找死!”一只力量可以达到二百八十公斤重的铁拳奔着卓木强巴鼻梁正中就去了。 或许是羊滇的姿势摆得太正,或许是与卓木强巴间距太近,又或许是出手太慢,总之,卓木强巴几乎是无意识地,出于一种本能,轻巧地避开了羊滇的直拳,跟着反身横向一肘,将羊滇的头重重地砸在吧台上,又像一颗乒乓球般反弹了起来,唾沫直甩,不辨东西。 羊滇回过神来,退了一步,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醉汉。太快了,出手太快了,和两年前完全是两个人,他心中在迟疑:“这个家伙,究竟是真的醉了,还是在装醉?是来报两年前的仇吗?”跟在羊滇身边的一个小混混一看老大吃了亏,这还了得,顺手操起一只啤酒瓶,给卓木强巴当头开花。这重重一击,让卓木强巴清醒了些,刚才是什么感觉?是痛吗?啊,难道已经天亮了?怎么我还在酒吧里?这次没被人扔出去啊?嗯?手里还端着杯子?看来是喝多了,怎么连酒量也越来越不行了?“酒!”卓木强巴又叫了起来,对身边环绕的众人不闻不问。羊滇又吃了一惊,这家伙脑袋是铁打的啊?这样一瓶子砸下去还能没事。卓木强巴还冲着羊滇拿杯子敲吧台:“酒,酒啊!”羊滇一看这情形,似乎不是装的,刚才那一击,肯定是巧合。他妈的,老子真是背运,居然被他无意中打了一肘!他重新冲过去,把卓木强巴拎起来,恶狠狠道:“**的算老几,敢在我的场子上撒酒疯!” 这次卓木强巴认出来了,他眼睛一亮,反手拎住了羊滇的衣领,似乎半带欢喜道:“我……我认得你……你是上次打我那个……你的拳很重,来,打我,我让你打,打死我好了。”羊滇反而愣了愣,这要求倒是挺合心意的,这家伙到底是一味求死来了?接着又听卓木强巴威胁道:“你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羊滇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对他是多大的威胁,心道:“这个疯子。”同时口中加重语气道:“这是你自找的——啊!”又是全力一拳击出,接着,他左手捏着右腕大叫起来。只见卓木强巴。不知什么时候拎了一张铢凳子横在胸前,羊滇那一拳,完全地打在铁凳的钢管上,差点没把他手骨折断。 卓木强巴醉眼迷离道:“别……别打身上,那样没…没感觉……打,这儿……”他指着自己头道,“要打这儿。” 羊滇兀自捏着手腕跺脚直跳,骂道:“你妈妈的奶羔子,给我打,往死里打!”二二十名青头一拥而上,顿时将卓木强巴围了起来。 羊滇的手痛终于稍稍好一点了,他想看看那个被围着的人究竟死了没有,拨开身边的几名愣头青道:“滚开,我要亲自收拾他!”话音刚落,前面几名混混就像被炸弹掀翻一样倒飞了出来,那人堆空出一个缺口,卓木强巴站在人圈中,两眼通红,浑身散发着酒气,看样子站都站不稳。可是,躺在他脚边,捂着身体不同部位哀号的那十几个人是怎么回事?真是见鬼了! 剩余不多的几名小青年,敬若天神地看着中间这个醉汉,一个个捏着小拳头手直发抖,卓木强巴向前一挪步,他们赶紧让出一条道来。卓木强巴一步一踉跄地朝羊滇走来,那晃悠悠的步姿犹如风中之烛,可身上散发的那股腾腾杀气,让羊滇不由紧张起来,心中反复思量着:“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羊滇不敢怠慢,抢先左手一拳击去,这记刺拳却是虚晃,跟着的右勾拳才是劲力十足。在拳台上,他这记后右手勾拳不知放倒了多少对手,可这次却落空了,也不知怎么的,那大个子迈着醉步,左一摇右一晃,自己那两拳就没击在实处。想回拳重击,他只觉得腹部一痛——卓木强巴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地嵌入羊滇的腹部,这一拳,才让羊滇知道什么叫铁拳,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打得快从嘴里喷出来。 “我说让你来打我的!那是看得起你!”又一拳,痛的感觉从羊滇左脸颊传来,带着骨头碎裂和牙齿崩落的声音,痛觉就像水中波纹,从左脸颊传导至左半身,羊滇头晕脑涨,两眼发黑,一时脸颊共唾沫一色,鲜血与惊呼齐飞…… “你叫些什么人来打我——”这一次,痛觉中枢换至右脸颊,眼前一团金星,舌头歪向一边,大脑和身体似乎断开了联系,羊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转向何方……“难道我真的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骂我?”鼻梁正中好似撞开了一朵鲜花,将金色星星也撞得不知去向,那种感觉,热乎乎,火辣辣… “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打我吗?”身体已腾飞在空中,只能用意识去亲吻大地,四肢百骸,几乎同时感觉到无法忍受的剧烈疼痛,同时羊滇心灵深处升起一个意识,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完了。 “难道我天生命贱!”巨大的冲撞力从腰脊传来,断了,铁定断了,看来自己的下半身得和下半生说再见了…… 卓木强巴说完这几句话,将那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的羊滇夹在腋下,抓住他头发,让他看着自己,愤怒道:“你说——我有没有对不起你!” 或许是出于生命最终的本能,羊滇突然清醒过来,带着哭腔道:“没有!” 卓木强巴又问道:“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羊滇迟疑道:“还……还不错。” 卓木强巴手上稍一用力,羊滇立刻杀猪般嚎了起来,连连点头:“好,好……” 卓木强巴情绪激动,大声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折磨我!”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答错就有性命之忧。羊滇一时呆住了,只是自己的小命在人家手里,朝不保夕,该怎么回答?还是继续口吐唾沫,四肢乱抖算了。 卓木强巴又将这个人的头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恶声道:“你说!你,知,道,错,了,吗!” 羊滇面容悲痛,两行浊泪挤出眼窝,哀声道:“哥哥,我错了……”卓木强巴好像一个临终之人在合眼前听到自己最想听到的话一般,悲从中来,将羊滇小心地放在地上,眼睛似乎清澈一些了,同样悲痛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你错了,那我叫你来打我,你为什么不出手?难道你忘了我说过,你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吗?” 一听这话,羊滇更是伤心得不行:“哥哥,我也想啊,但我真的打不死你啊!再打下去,我和我那一班兄弟,恐怕比你还先死啊! 呜……” 他哭了,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吗?卓木强巴摇晃着站了起来,看着躺在地上的羊滇,背着双手道:“来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我不会还手了,哪怕被你打死也不会还手了。”说着,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机会!羊滇一看机会难得,赶紧手足并用,连滚带爬,朝门口钻去。见离卓木强巴远了,他才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带着几个还爬得动的兄弟快速逃命,同时害怕卓木强巴追来,还不忘安慰他两句:“哥哥,今天我是打不死你了,改天,改天我叫够兄弟,拿好工具再来……哎呀!”又是一跤跌倒在地,赶紧快爬几步…… “妈的,那家伙怎么回事?和两年前完全不一样嘛!真他妈邪门儿!”左边一个捂着胳膊的人道。羊滇重重地哼了一声。 右边一个蒙着鼻子的人道:“我们真是背运,那家伙这两年多究竟去了什么地方?难道是少林寺?”羊滇重重地哼哼了两声。 身后一个捧着心窝,弯着虾腰的人道:“老大,难道我们就这样……就这样算了?” 右边一个眼睛像熊猫,脸庞如画彩的人道:“还能怎么样?我们二十几个兄弟,都被人家丢翻了……” “谁说就这么算了!”羊滇咆哮道,“谁敢再他妈说算了,我就割了他妈的去喂狗!走!把所有兄弟都给我叫来!把所有家伙都带上!这次还打不死他,我就不姓滇!” 后面一人暗中猜疑:“好像,老大本来就不姓滇啊?” 这行人急匆匆要去找帮手,谁也没留意,在街灯后有两个背着大大行囊的人正注视着他们。这么深的夜,会是谁呢? 只听左边稍矮一点的人道:“有没有搞错,二十几个人打不过一个人,这二十几个人也太差劲了。” 右边高一些的人道:“你说,他们说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强巴少爷?” 矮一点的人道:“嗯?不知道啊,不过,好像根据教授提供的地址,相约酒吧应该就在这附近。哎,只是周围的建筑物变化太大了,教授又是好几年前来的,以我这样的侦察手段,现在都摸不准门路,我们顺着那几个人来的方向找一找吧。” 高一些的人道:“喂,我说,如果强巴少爷真的喝醉了,就我们两个人,恐怕制不服他啊,还是先联系教官他们吧。” 矮一些的人点头道:“对呀,教官他们走的南边,如果找到了的话应该给我们打电话了。嗯,我们找到那地方就给教官打电话吧。” 醉了,真的醉了吗?真的醉了,还知道自己醉了吗?卓木强巴空对吧台,里面的人在打斗开始时就逃得干干净净,如今更是空无一人。一个酒保原打算回来收拾残局,一看这个煞神还坐在那里,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开了。卓木强巴肆意地挑选着吧台上的酒,不管黄的白的红的,他一瓶接一瓶地喝。这些饮料下肚的感觉真是好啊,喉头像有炭在燃烧,胸口像有火在燎烤,脑袋似乎与身体分家了,是飘忽在半空中的,每走一步,如踏云端。 每喝一口,就砸掉一瓶,卓木强巴在空无一人的酒吧舞厅里肆意破坏,踢断栏杆,掀翻桌子,他只觉得体内有股冲动。想要冲开束缚的冲动,刚才那场打斗就像一根导火索,将体内蕴藏的力量都引了出来,顿时感觉到周围有股无形的力量压抑着自己,他要把它掀开,统统掀开!踢累了,砸累了,又坐回吧台,大口大口地喝着烈酒……喝完又砸,砸完再喝…… 酒杯中,‘酒水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在卓木强巴眼里,出现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是英啊?不,是女儿,她笑得多开心啊,一定很幸福,怎么……怎么会变矮了?多吉?多吉为什么还不回村子去,为什么长胡子了!啊,原来是冈日,你和冈拉还好吗?冈拉旁边的人好凶,胡杨队长,怎么会突然看到胡杨队长?他在责骂我吗?张立、巴桑、岳阳,怎么是他们?他们在找我归队吗?哈哈,不对,特训队已经解散了!我们这支队伍本来就不长久的。一想到特训队,酒杯里立刻又出现了吕竞男和亚拉法师的相貌,吕竞男在笑,亚拉法师很慈祥。别了,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们……酒杯荡开一圈波纹,这次清晰地印出唐敏的脸庞,那张瓷娃娃的脸,笑靥如花。敏敏吗?敏敏,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以前是你不想和我联系,如今,我却不敢和你联系了,算了吧,断了吧,散了吧……就这样最好了,你应该忘记我……对不起,说好带你一起去看紫麒麟的,我做不到了。波光一转,那威风凛凛呼啸山林的,不是紫麒麟又是什么?紫麒麟,啊,是紫麒麟,你别走,等等我……等等我……在卓木强巴的意识下,自己离紫麒麟是越来越近了,可是那紫麒麟,却越看越不像了,怎么是灰色的皮毛,你的嘴怎么变尖了?那种沧桑、那种睿智的目光,啊,是老狼王啊,我记得你离开了狼群,独自登上孤峰,在月圆之夜,将头朝向部落的方向,那才是你最终的归属,真羡慕你啊,不需要去考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归属,而我,我的归属在哪里呢?你要去哪里?等等,旁边那人是谁?那个穿白衣的小姑娘是谁?老狼王,你要跟她走吗? [浴血涅磐] 那白衣女孩转过身来,那清秀的面庞,那纯真的微笑,那双明亮动人的大眼睛,呵,是妹妹啊,妹妹翕动着嘴唇,好像在说:“哥哥,要好好活着,要努力活下去啊。”突然,妹妹身边出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他们是那么的魁梧,他们要带走妹妹,卓木强巴不可遏制地暴喝道:“把妹妹还给我!” 额角一痛,却是猛地撞上了酒杯边缘,酒影里老狼王、妹妹,和那些神秘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唯有一杯酒水。“哥哥,好好地活 着啊……”妹妹的声音尚且如此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妹妹,哥哥好苦,你可知道?傻妹妹啊!卓木强巴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进杯中,砸碎了一镜幽梦。真的该好好活下去吗?妹妹,你告诉我,哥哥听你的,都听你的,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卓木强巴颓然回坐,半生浮云,一杯清酒,酸甜苦辣,皆在杯中。人生就如这酒水一般,年轻时是青壮的高粱,渴望拥抱那碧蓝的参天;长得愈发高挺,步人社会中,便如进了蒸酒作坊,五谷杂粮,各种细菌,搅和在一起,反复地翻炒,所谓命运,便是一次次在那跌宕起伏中挣扎着欲要跳出来;老了老了,也就知道了随波逐流,命运是不可抗争的,所有的色彩,最终都变得透明五色了,那浓郁的清香却已内敛,放得越久,便越甘醇,但就外观而言,却同清水无异。 卓木强巴举杯待饮尽,却在杯中又看到了巴巴—兔的身影,自己竟然还没有忘记她,她的命运,是否也同自己一样多舛?耳边仿佛有人轻轻细语:“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看不见的敌人,是啊,呵呵,现在自己正是被看不见的敌人折磨得奄奄一息。为什么,每次自己想起这句话,都有强烈而恐惧的预感,却偏偏摸不着到底是哪里可怕了,看不见的敌人,看不见……那些绑走妹妹的模糊而高大的身影再次占据卓木强巴的视野…… “砰!”二声枪响划破了午夜的宁静,卓木强巴低头而看,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衣衫,中,中弹了! . 羊滇得意地吹了吹枪管的硝烟,旁边那脸上画彩绘的人问道:“老大,为什么不一枪打死他?”羊滇歪了歪头,掰着手指头道:“一枪打死他,太便宜他了。如今废去他一只手臂,这样还搞不死他,那我还混什么混!”转头对卓木强巴道,“兄弟,我又回来了。你不是想死吗?满足你的要求。弟兄们,拿起家伙上啊!” 殊不知,在卓木强巴眼里,全是那一个个身影模糊、不知道来历而莫名强大的敌人,他们抢走了妹妹!找他们拼命…… 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不断有惨叫响起,不时有人被高高抛起,飞向远处。一个人拿着锋利的玻璃瓶扎向卓木强巴背后,却被那厚实的背肌牢牢卡住,捅不进去,卓木强巴反手一抡,那人只见一个簸箕大的铁锤掴上自己的脸,如陀螺般旋转倒地;又一人高举钢管砸向卓木强巴被枪击中的肩伤处,卓木强巴右肩一挺,将钢管反弹出去,跟着就是一脚,那人捂着小腹像虾米一样倒下;“嗤”的一刀,卓木强巴虽然退开,还是留下一道从他左肩拉至右腰的血口子,他手臂一长,捏住那持刀者的咽喉,把他提到跟前,用头朝那人额际一撞,那可怜的小混混感觉犹如火星撞地球,耳朵里雷声大作,眼睛里火山喷发;:“哐啷啷”一条铁链绕上卓木强巴的伤臂,卓木强巴换手拉过,用力一挥,将那人当流星锤甩了出去,砸开周围一片人海…… 卓木强巴眼里,前后左右都是敌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敌人?他们太多了,怎么打也打不完。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抢走我唯一的妹妹!把我妹妹还给我! 所有的人都在战栗,所有的人。虽然他们人数众多,敌人只有一个,可那人披头散发,咬牙切齿,有如雄狮猛兽,任何武器靠近他,都会成为他的武器,任何人距他一米以内,就将有痛不欲生的感觉。那些本是穷凶极恶的混混,此刻每个人都感到震惊、恐惧,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人,那一身肌肉就好似钢浇铁铸,那动作敏捷得就好像一个魅影,那力量好似无穷无尽,怎么打都打不倒,而一旦被他打中一拳,基本上就失去活动的能力了。 那个男人,明明浑身多处被砍,皮开肉绽,全身上下都在淌血,却兀自屹立不倒,好似一尊魔神。他们打过无数场架,殴了无数个人,从来没有哪一次由这么多人同时围殴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哪一次打得这般惊心动魄。打到后来,几乎变得只能格挡,而无法或是不敢进攻,仿佛他们才是挨打的,而那一个人———个手臂受伤的醉汉,要将他们这百来号人赶尽杀绝。 羊滇第四次从人流中被打得倒飞出来,终于不可遏制地害怕了,他们所面对的哪里还是一个人,那浑身带血、如癫似狂的家伙,简直就是从地狱闯出来的魔鬼!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据以前的小弟调查,那人只是一名普通商人,顶多就是块头大些,第一次也不过和自己打成平手。这段时间那家伙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仅两年多不见,就变成了一台打不倒的格斗机器!看着血肉模糊的卓木强巴,羊滇不明白,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能让那人支撑下去。此时的卓木强巴,浑然不觉周身浴血,只藐视那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心中在呐喊:“妹妹!你看到了吗!哥哥、哥哥把他们都打败了!他们退散了,他们害怕了!我没有倒下!我没有倒下!我一定……一定能把你救回来!” “枪!枪呢!把枪给我!”羊滇大喊道,他一把夺过小弟手中的枪,握着枪的手却抖来抖去,怎么也瞄不准人群里的卓木强巴。他朝天鸣枪,同时向那些早想退开的人大喊:“都给我闪开!” 人潮迅速退散,只留下中心的卓木强巴,他脚下一片哀号翻滚,他身上伤痕密布,血浴衣衫,却兀自屹立不倒,尤其是那双眼睛,好似划破夜空的霹雳闪电,直叫羊滇心颤。这还是一个人吗?这他妈的是一个什么东西?羊滇艰难地咽下唾沫,将枪往下举,不想,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不能移动。 羊滇气急败坏地扭头,看看哪个那么大胆子敢阻止他,只见一个表情刚毅的小伙子,正背着一个大背包喘息不已,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够,可他那一只手,却像一把钢钳,自己挣了几次,都难以撼动分毫。只听那小伙子吃力道:“总算……赶上了。”羊滇何时吃过这种瘪,大吼一声,抽手回枪,准备给这家伙当头一枪。不料,那小伙子的手在枪身上那么一抹,自己就怎么也扣不动扳机,那小伙子兀自喘息道:“枪……不是这样玩的。” 羊滇抽枪,抽了两次未抽动,一拉手臂,跟着一记杖腿,用膝盖向那小伙子腹部顶去,不曾想,那小伙子单手竟然按住了自己的膝盖。身后三个小弟见老大受制,前来帮忙,那小伙子看也不看,一记鞭腿,将三人逼开。羊滇心中不知道说了多少个邪门儿,看来今天真是撞鬼撞到家了,这些厉害的家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他撒手放枪,同时旋身侧踢,那小伙子轻轻避开,还伸手将他的侧踢腿拍向一边。羊滇腿一荡,将枪踢开,赶紧退出两步,向他的兄弟招呼道:“看什么看!给我上啊!” 又是一团混战,只是这次,对手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很快,又由两个变成了三个…… 前面三人拖着那小伙子,后面一人手举酒瓶准备偷袭,突然酒瓶被人拿住,他扭头一看,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凶貌大汉,握着啤酒瓶身道:“想搞偷袭啊,这活儿不好使。”说着,手上加劲,竟然把啤酒瓶空手捏碎了。那搞偷袭的人被溅了一脸玻璃碴子,捂着脸大叫起来。 两人手持砍刀,准备从卓木强巴背后捅他,突然手腕一紧,再一看,那两把刀不知怎么没了,突然一张洋溢着青春的笑脸出现在两人之中。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双手交叉一挥,两柄刀的刀背砍在两人后颈,顿时又倒下两人。 这人拿着两个酒瓶,正蹑手蹑脚准备靠近,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光头,竟然是一个老和尚挡路。这人当头砸落一个酒瓶,叱道:“滚开尸那光头和尚手持佛印,好似没事一般看着这人。这人急了,另一个酒瓶也砸了下去,咿?这个光头好像还是没事,突然一个手掌印在自己胸口,这人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无数的气流在体内乱窜,再看前方才发现,原来自己飞出去了! 场中人多为患,外面的人打不进去,里面的人退不出来。忽然间,只见一个身姿矫健的女性,从人群外延着墙面起身,顺着墙壁越走越高,在无数人的注目下蹬踏十余步,屈身一弹,跃人了人群之中,落地时身体一旋,双拳一拦一挥,顿时倒下一片。飞檐走壁啊!那些小混混都看呆了眼,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有精明的人见势不妙,准备悄悄撤退,刚到门口,只见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站在那里。正准备对这美人儿挤出一个笑容,突然眼前一黑,倒地时还在思考:“我好像被什么打中了?我真的被什么打倒了吗?” 而更多溃逃的人,则被另一个男人堵在门口。他个子并不高大,罗圈腿,板寸头,冷傲如霜,目光如狼,出手极狠,碰上他很难不断手断脚的。 倒地的人越来越多,而那几个背着大背包的却越打越轻松,那两个年轻一点的小伙子,甚至嚼起了口香糖,另一个大胡子还抽闲点了根烟,羊滇审时度势,情知不妙,这样打下去,自己的人全都被人家当肉沙袋练习。他大叫道:“停手,都给我停手!” 剩下为数不多的街头霸王相互搀扶着远远退到羊滇背后,一双双眼睛痛苦又无辜地看着场中那几个背包客。除了卓木强巴兀自和几个死命缠着他的小混混纠缠不清以外,那几个背包的人也不追击,双手插在兜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群地方势力团伙,看得这伙人相当紧张。当他们发现门口还有背背包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他们被包围了!百来个人,被七个人包围了!每个人都在想:“我们会被杀了吗?还有机会逃掉吗?” 七个背着大背包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就是那双眼睛。那眼睛直和场中那个醉汉一样,不,比那醉汉更可怕!那是怎样的眼神啊,那是一种藐视死神的目光,从他们的眼中只能看见自己那张绝望的脸。 羊滇近乎绝望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较高的小伙子来到他身边,毫无惧色地看着高自己一头的羊滇,嚼着口香糖道:“中国第一零一师,海陆空三栖作战特种部队第一支队,编号107657。”他回望卓木强巴道,“那是我们队长!” 羊滇呆住了,刚才自己没听错吧?“特,特……特种部队!”那小伙子弹着羊滇脸蛋道:“兄弟,还想找麻烦吗?好好掂量掂量吧。” 羊滇这才彻底蔫了。若是别的涉黑势力,自己还可以找回场子,可是,人家报出特种部队这个名头,哪怕他势力再强大十倍,再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找军队单挑啊。那些人的身手他也见识过了,至少吹出去不觉得丢脸,至于特种部队里怎么会有僧人,他已经考虑不到那么多了。 硝烟散尽一片狼藉,还能爬得动滚得转的,都跟着羊滇撤离了。一夜恶斗,卓木强巴的酒也渐渐醒了,虽然他眼前还是一个一个模糊的人影,但意识开始清醒过来,浑身上下多处伤口,也开始感应到疼痛了。同时,这场恶斗,将他这段时间所遭受的所有屈辱、愤懑,统统发泄了出来,心中郁积的悲观失望也稍有舒缓。他颓然倒地,只想躺下休息,太累了,这样的生活,真的好累。为什么,当我在接受那折磨似的训练时,经历那让神经紧绷的生死历程时,尚且不感到累,而当我享受生活时,却这样累呢? 卓木强巴已经反应过来,刚才与自己打斗的,并不是幻觉中可怕的敌人,那都是这一带的流氓。他们都走了吗?怎么还有几个站在这里?蓦然,其中一个朝卓木强巴猛扑了过来。卓木强巴一惊,原本准备招架,却发现身体脱力似的,手臂也举不起来,就看着那个身影,扑人了自己怀中。模糊的目光中有如惊鸿一瞥,啊!妹妹啊!卓木强巴心中一颤,力量涌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怀里那娇小的身影。只听妹妹哭泣道:“我再也不任性了……呜呜……我……呜……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不,这不是妹妹的声音,这个声音是——敏敏?卓木强巴不可思议地捧起那张脸,模糊中只见那如妹妹的目光,她需要人疼爱,需要人怜惜。卓木强巴猛地甩了甩头,自己不是在做梦吧?他用力揉了揉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于是,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张立、岳阳、巴桑、胡杨队长,亚拉法师,吕竞男,还有自己怀里的敏敏……. 卓木强巴挣扎着站了起来,在心中问自己:“这是在做梦吗?还是我的酒未醒?”可是意识又在提醒着他,这不是在做梦,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就在自己眼前,还有怀里那柔软的身体,那熟悉的体香,这不是在做梦。 在目光交汇的静默中,张立说出了让卓木强巴一生悸动的那句话:“强巴少爷,该归队了,我们在等你!” 泪花在眼眶中滚动,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投来鼓励的目光,那是一种激励的眼神。若说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卓木强巴回想起人间的温情,无疑便是这种生死与共的友谊。他们曾相互提携着,一次次从死神手中爬出来,每个人都清楚并坚守着这样的信念。不管前面有多大的危险,不管还将遭遇什么样的挫折,他们依然会一次次相互提携着,从死神手中再爬出去。大家,都没有放弃…… 卓木强巴借助敏敏的支撑,颤巍着向昔日的队友迈出了脚步,动容道:“你们……你们不是都回去了吗?” 岳阳露出那充满阳光的笑容,微笑道:“强巴少爷,特训队解散已经四个多月了,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不是么?呵呵。” 卓木强巴心中一荡,一个踉跄,这时,搀扶着卓木强巴的唐敏拿起自己的手道:“呀,血。” 岳阳等人赶紧搀扶过来,岳阳解开卓木强巴衣衫,看了看肩部枪伤,道:“没关系,小伤口,去医院处理一下就可以了。不过话说回来,强巴少爷,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张立对着岳阳就是一后脑勺子,道:“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不要老学胡杨队长嘛。” 胡杨队长一瞪眼,道:“小伙子,这可是我的优点,你别把它当做缺点来说!” 吕竞男道:“别吵了,先带他去医院吧。” 在众人的簇拥下,卓木强巴被架抬出酒吧长廊。门口微微发亮,卓木强巴这才发现,天边,已出现了第一抹曙光,沉醉多日后,他再一次在天明时分醒了过来。 [从头再来] 一路上,卓木强巴百感交集,同时也充满了疑惑,他实在想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又都回来了。当他问出来的时候,张立做了个无所谓的姿势道:“我退役啦。”接着笑道,“其实,强巴少爷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只有半年就该退役了。我是超期服役,可惜没有多要到一分津贴,哈哈!” “那岳阳也是吗?” “哎,别提那小子了,如果不是他手续老是办不好,我们提早两个月就回来了。” 岳阳道:“当然啦,我们部队可不打算放人的,怎么说也是部队里的精英。谁像你,报告一写,上面马上批准了,生怕卖不掉似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看看!我是早到退役年龄了,他们敢不放!” 卓木强巴将目光转向吕竞男,吕竞男微微一笑,道:“我很简单,这是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你有选择职业的自由,如果我想走,也没有谁可以留住我。” 卓木强巴又望了望胡杨队长,胡杨队长忙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没有那么伟大。我的工种,也不是那种自由职业,我是和国家签了工作协议的。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最近几个考察计划都还在制定当中,我闲得发慌,经不起老方的软磨硬泡,算是卖他一个人情好了。” 到了医院,经检查,子弹非常幸运地从肩胛骨和锁骨之间穿过,没有伤到大动脉和筋腱。其余的皮肉伤有些已经凝固结痂了,有些还皮开肉绽的,医生破开伤口,做了止血清创处理,卓木强巴被安排住院观察一周。由于伤口太多,纱布将卓木强巴缠得像个木乃伊,躺在病床上,卓木强巴只能睁着两只眼打量队友们。唐敏见到卓木强巴一身绷带,不由潸然泪下,胡杨队长半开玩笑道:“这点伤算什么,大家都是老病号,医院就是我们最常光顾的地方。” 通过张立和岳阳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卓木强巴才渐渐了解,原来,张立和岳阳早就被方新教授所感染,表示愿意继续帮助他们寻找紫麒麟,他们商量着,回去之后就退役手续办了,处理完各人私事在医院集合。在自己离开拉萨医院后不久,张立就兴冲冲跑回去了,得知自己已经外出,他先回了趟老家,然后去青海等着和岳阳一起回来,胡杨队长则一直没走。据说亚拉法师是第一个回到医院的,他回去和他们宗教方面的领导商量后,觉得有必要继续寻找紫麒麟和帕巴拉神庙,所以回来继续查找线索。在自己对童方正一个多月的追寻以及在上海独处期间,大家陆续回到了医院,准备等自己回去,给自己一个惊喜,谁知道不仅没等到自己回去,反而联系不上人了。 那时正是自己得知命不久矣、颓废沮丧至极之时,他们八方打听,还是岳阳查到了天狮养獒集团已经破产的消息。方新教授询问了几个养獒的老友,都没有自己的消息。原本大家还以为自己只是经受了一次小小的打击,过几天就能恢复了,但亚拉法师又告诉了大家他所中的蛊毒,大家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尤其当岳阳从网络上查询到自己在上海的境遇和地址时,大家都马上赶了过来,只是那时候自己已经没有住在那小旅店了,上海那么大,人口众多,他们在上海找了好几天,都没有线索。后来根据方新教授回忆,估计自己会去相约酒吧,大家才跟着连夜寻来,偏偏小巷交通阡陌,大部分人走得晕头转向。岳阳和张立是最先发现相约酒吧的,只是当时看见自己在撒酒疯,没敢惊动,加上吕竞男等人找不到路,他们折返回去给他们引路,不过后来总算及时赶到…… 岳阳津津有味地说道:“强巴少爷破坏力惊人,就像那个美国电影里的金刚,当时我和张立见了,真的是不敢叫出声来。要是他已经喝得不认识我们,那我们就惨了……” 岳阳还待继续说下去,敏敏打断道:“好了,电脑接好了,教授要和你说话,强巴拉。”卓木强巴将耳机拿在手里,音量被敏敏开得很大,大家都竖着耳朵在听呢。 当方新教授从视频里看到躺在病床上,裹得像个木乃伊的卓木强巴时,也不禁发出“咿”的惊呼,教授的耳机里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卓木强巴无言以对,如今他最不敢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导师。方新教授的声音里带着讥讽:“我知道了,看样子,你已经放弃了——是吗?’ 卓木强巴呢喃道:“导师,我——,’ 方新教授严厉道:“你的情况,我都已经了解,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放弃。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躺在床上掰起手指算日子?能过一天算一天?” 卓木强巴黯然失色。 方新教授接着道:“强巴拉啊强巴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在害怕什么?是什么使你放弃的?是公司破产还是只剩一年性命?或者两者皆有?你的承受能力就只有这个样子吗?我记得你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啊,在玛雅,在倒悬空寺,在斯必杰莫,哪一次不是大家拿命在拼,你又有几次不是历尽九死一生才活出来的?如果不是这条腿断了,我都准备赌上这条老命陪你继续找下去。如今你不过中了小小蛊毒,浑身上下不痛不痒,你还有整整一年时间,你在怕什么?若说是公司倒闭,你那家公司,五起五落,还记得吗?那次,你把你几个创业朋友的房子全抵押了,就为了抢购一条并不起眼的幼獒,你说一定赚,结果呢,小狗拉稀死了,你们十几号人挤在一个漏雨的草棚里足足一年,不是一样谈笑风生?你那家公司就和你这个人一样,经常在生死线上徘徊,你自己创造的那些起死回生的奇迹,你都忘记了吗?你当时怎么跟我说来着?认准了的事情,就要放手一搏……如今,你已失去了那一搏的勇气吗?” 卓木强巴缄默着,他隐约觉得,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可是到底哪里不同,他一时又说不出来,只能保持沉默。 方新教授换了口气,委婉道:“强巴拉,你告诉我,这次,究竟是什么困难,让你过不去。你说出来,如果确实是你已经无法对抗的困难,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卓木强巴极力争辩道:“导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不!”方新教授斩钉截铁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双亲健在,尚待子赡;你的爱情,就站在你旁边;你的朋友,生死共患的兄弟,一个个都看着你;你能吃能喝,能跑能跳,整个身体依然活力充沛。你的家庭、爱情、友情、健康,一样都不缺,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你所说的什么都没有了,指的是什么?你是说你没钱了吗?还是说你没权了呢?还是说以前权钱交易时的笑容和奉承、虚荣和尊贵,都没有了?难道你放不下的就是这些?!” 卓木强巴愣了一愣,被方新教授这样一说,他自己都有些迷糊了,心中暗自忖道:“难道我真的是在意这些?不对啊,我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但是听导师所说,我什么都有,我干吗还这样颓废伤心?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张立和岳阳暗中竖起拇指,两人对视着微微点头。教授果然是教授,辩才无碍,。难怪连胡杨队长这种老而成精的人物都被教授悦服了;同时两人又想,那天在病房里被方新教授感动得痛哭流涕,指天发誓要帮助强巴少爷,会不会被这老教授的口才给蒙蔽了? 只听方新教授继续道:“还记得那句格言吗:我因失去一双鞋而沮丧不已,直到我在街上看见,有人失去了一双腿。强巴拉,你并不是已经山穷水尽,也没有说遭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你以前那股永不屈服的韧劲和你向獒学来的那种精神,难道说,只是你自我吹嘘的一句大话?有人比你惨上一百倍,他同样要坚强地活下去。这次突然发生的一些事情,对你来说是一个打击,但绝不至于打击得你再也振作不起来。我就坚信,我认识的那个卓木强巴,绝对可以挺过这次难关。你不要忘记你这个名字的意义,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你的面前,也应该变为可能。孤鹰不褪羽,哪能得高飞?蛟龙不脱皮,何以翱云霄?我希望你,能够在经受了生不如死的痛苦挣扎之后,绝地——重生!看看你身边的这些人,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如今,寻找帕巴拉神庙和紫麒麟,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梦想!它是这群人的梦想,一个人的力量或许并不强大,可是,当一群人聚在一起时,他们的力量,就能够改天换地!” 方新教授一席话,说得敏敏、张立等人热泪盈眶。卓木强巴心中在呐喊,其实,哪怕方新教授不说出这番话来,只是卓木强巴看见那些昔日的队友一个个站在自己面前时,他的眼中,便已经燃烧起希望的光芒。如今,这股力量越来越大,已经使他的血液重新沸腾起来。 方新教授仍在道:“我知道,你心中还有一个结,或许不解开它,你始终郁郁不安。关于你体内的蛊毒,听亚拉法师亲口对你说吧。” 亚拉法师道:“是这样的,在生命之门内,强巴少爷你体中的那些喷雾,我起初认为,那是尼刺部陀,其意义取于八寒地狱中的第二地狱,俱舍光记十一日:‘尼刺部陀,此云疱裂。严寒逼身,身疱裂也。’四阿含暮抄下曰:‘尼赖浮陀,寒地狱名,此言不卒起。’说的是,因为寒冷,而全身起了冻疮,然后裂开。事后我发现,经水浸泡后,你身体上的蛊毒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进入了血液,当时你的嘴角发青便是证明。后来在工布村,我询问了村里的长老,他们告诉我,那应该是八寒地狱意境中的第六地狱咀钵罗,梵意青莲花,那蛊毒人血,循周身运转,最终全身青紫而亡。但是他们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知道青莲花的意义是赎罪,大约是给中蛊者两年时间,以求行善,减轻罪孽,否则,将极其痛苦地死去。当倒悬空寺之行结束后,我回到寺院,查阅了很多古籍,由于当时时间太短,我没能找到相关资料,只从智者圣上师他们那里得到一些指点,知道你在两年内都会没事。我们没有马上告诉你,是因为怕你的心里有负担,毕竟人的思想对疾病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只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其实这次我不辞而别,正是为了帮你找到你身上的蛊毒究竟是什么。” 亚拉法师一口气说了许多,突然停了停。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张立、唐敏等皆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 亚拉凝眉思索,似乎在找一个能让他们听懂的解释,终于,眉头舒展开来道:“我这样来解释,这样比较好理解:那是一种微生物,非常的细小,比现在的细菌、病毒,估计还要小许多,以至于在显微镜下根本无法发现它们的存在,必须用电子显微镜才能一窥真貌。而这种微生物,吸附在你的血液细胞上,它们以你的血细胞细胞壁为食物,并在你体内繁殖。如你们所知,血液细胞的存活时间并不太长,由你们的骨髓不断地在产生新的血液细胞,所以目前,强巴少爷和那些微生物是一种寄生关系,你的血液细胞成为它们的粮食,只要你的血液细胞能满足它们的需要,你的身体就不会有事。但是它们的数量始终会与日俱增,直到有一天,你生产的血液细胞不能满足它们的要求,你的生命,也就此结束。” 唐敏急道:“那有什么办法解除?” 岳阳道:“多吃鸡蛋,多产血。” 张立道:“可以换血啊!” 亚拉法师摇头道:“这种微生物,是非常均匀地分布在每一个血液细胞上,是每一个,包括成形的、未成形的所有细胞。医院里的医生检查,发现强巴少爷的骨髓有异常,那正是因为,那些微生物吸附在造血干细胞的表层,看起来就好像造血细胞发生了异变,所以才会得出血癌的结论。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可以换血,试问,可以将人体的全部骨髓都换掉吗?只要还剩下一个细胞,那种微生物就会继续繁殖。目前医治血癌的换髓,那是先杀死体内的患病细胞,然后进行骨髓移植,你不能说把所有的血细胞都杀光吧。而且,那种微生物,我想……很难消灭。”亚拉法师看了众人一眼,道,“它们或许拥有自己的芽孢结构,有着空气囊胚。能够在假死状态下存活上千年的微生物,恐怕不是轻易就能被除掉的。” 巴桑突然问道:“如果强巴少爷体内的血液细胞到了无法供应那些微生物的那一天,会怎么样?” 亚拉法师道:“血液中的不同细胞有不同的功用,有的用来止血,有的清除细菌,有的运送氧气。一旦血液细胞无法供应那种微生物,它们会将细胞壁啃出缺口,导致大量细胞同时死亡,那时候,强巴少爷的血液将失去所有功能,身体因缺氧而发紫,所有脏器开始衰竭,因为无法处理细菌而产生坏血症,大量细菌繁殖会使他整个人肿胀起来,因为没有凝血因子而全身流血不止。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任何医疗手段,都将派不上用场。” 所有的人都是一怔,一个肿得像紫葡萄的人全身流血,那是一种什么状态,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蛊毒……”巴桑低声将这个词重复了两遍,突然全身一颤,真希望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种东西。 唐敏几乎要哭了,道:“难道,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大师,那些活佛、金刚圣师、上师,他们也没有办法吗?” 亚拉法师解释道:“按照古籍里的记载,这种蛊毒有一种独特的解法,梵语翻译过来,就是洗血,它需要利用另一种生物,进行一些……一些古老的操作。” 当亚拉法师说起有办法时,大家又关注地听着,可是法师一说另一种生物,大家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天知道那个宗教里的蛊毒都是一些什么方法。 亚拉法师苦笑道:“问题是,那种用来洗血的古生物,任何人都没见过、没听过,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说着,亚拉法师望向卓木强巴道,“由于我查阅的经典残缺不全,所以再找不到别的方法。如果说还有别的解除蛊毒的方法,那些完整的经卷,只有一个地方还有可能存在……” “帕巴拉!”几乎所有的人都叫了出来。亚拉法师点头道:“这也是我来告诉强巴少爷的原因。” 卓木强巴喃喃道:“这样说,除非我真的想放弃生命去自杀,否则不管是为了重建公司,还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我都不得不去继续寻找那个神秘的地方啊……帕巴拉!” 亚拉法师看着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你还记得多吉吧。或许,这就是宿命吧,你的——宿命!” 卓木强巴看了看方新教授,视频里透来鼓励的目光,教授在暗暗点头。他转向病房,床边站着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期望地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道:“看来,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啊,那我还考虑和犹豫什么呢?我真的没想到,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们又把我拉了回来。谢谢,谢谢大家……那么,我们从头再来!” 裹着绷带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亚拉法师的手,跟着,是张立、巴桑、吕竞男……一个接一个,大家的手,再次摞在了一起…… 第三十九章 希特勒秘闻 毫无疑问,希特勒是一名崇尚超自然能力的狂热信徒,这种思想促使他和另一些崇信超自然力量的德军高官一起,定制了诸多秘密行动,包括党卫军和祖先遗产委员会的成立,对圣杯、圣枪的寻找,对古文字的研究,特别在西藏事件上…… 1、密修者之谜 见到强巴少爷恢复志气,大家欢欣鼓舞,不免喧闹,不多时,一名护士走进病房,告诫他们,病人需要多休息,不要这么多人拥挤在病房内,留一两个人就可以了,其余的人都出去。 此时卓木强巴已经从醉意和激动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心里尚有诸多疑问,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方新教授在电脑另一端似乎看出卓木强巴的心事。当大家都准备退出病房,留下卓木强巴和敏敏独处的时候,教授语音传讯道:“竞男,还有法师,你们传给我的那些资料,我还有点问题想问问你们,你们等一下走。” 张立提议,附近有快客超市,大家去买点东西。 于是,吕竞男和亚拉法师留了下来,其余人去采购,护士开始对卓木强巴量血压,测体温。吕竞男和方新教授交流着,护士出去后,卓木强巴看着吕竞男的背影,低声问道:“法师,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他略微停顿,直言道:“张立,岳阳他们回来助我,我能理解,巴桑和胡杨队长,我也能理解,但是法师你和竞男,让我感到很突兀,以你们的本事和能力,可以找到更好的队伍,是吧,就算加入国家队也没有问题,对吧?为什么,你们选择了我?” 亚拉法师起身,将病房的门关上,吕竞男只是侧眼一看,似乎早有预感卓木强巴会提出质疑。亚拉法师走回卓木强巴床旁,缓缓道:“嗯,强巴少爷,有些事情,我们一直没告诉你,现在,我想,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卓木强巴瞪大眼睛,静静地听着,亚拉法师道:“当年光军,一夜之间集体失踪,这件事虽然隐秘,毕竟还是让诸多大家族和皇家知道了,但还有一件更为隐秘的事情,连当时的皇家也不知道。那就是,光军并没有完全的离去,他们还在现世遗留下一支队伍,这支队伍,全由十二三岁的孩子组成,他们并没有完成光军的训练课程,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合格的光军,只是后备役力量,其中有很多,甚至是刚刚被选入光军训练营的。这些孩子,对成年光军所知道所遭受的事情全不知情,或许正因如此,所以他们也被留了下来,被潜藏在一个秘密的所在。据说,这批孩子在那个秘密之处继续接受大一点的孩子的训练,还得到命令不许外出,要一直等到光军遣人来接他们。可是这批孩子一直到成年,却再也没有接到关于光军的任何消息,他们,被遗弃了。后来,他们走出藏身的山谷,高原已是纷争四起,战祸不断,这批被遗弃的光军几经辗转,最后发展成一个独特的组织,他们被外人称为密修者,也就是——我们!” 卓木强巴一直保持着平静的姿态,内心却受到极大的震动,若不是绷带绑着,他早就坐起来了。虽然他也有察觉,亚拉法师和吕竞男,他们或许和光军有关,甚至想过他们就是戈巴族的后人,但法师给出的答案依然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他们竟然是光军!被遗弃的光军!他看了在电脑中与吕竞男对话的方新教授一眼,他们的讨论教授应该能听见,但看教授没什么反应,显然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卓木强巴震惊之余,再仔细想想,那样的身手,以及法师对戈巴族和光军的了解,其实早该想到,只是自己一直觉得不太可能而已。光军为什么要遗弃他们?是因为他们对当时发生的事情不知情?还是因为不愿意将让孩子卷入纷争之中?为什么不将这些孩子送回戈巴族人聚居地?不过很显然,当时光军离去并不愿意让自己族人知道,那么不送返这些孩子也就可以理解了。但是,如今亚拉法师他们寻找光军的目的是什么呢?想为当日被抛弃的命运讨个说法吗?一时间各种问题涌现脑海。 亚拉法师仿佛看穿了卓木强巴的心思,继续道:“当年的光军,带走的不仅仅是四方庙里的全部珍宝,还有四方庙里的全部典籍,如果四方庙里所藏的只有苯教和佛教的典籍也就罢了,但那里面,还藏有我们戈巴族唯一的教义和全部仪轨。戈巴族信仰的传承,一直都是由族里的大苯波和他下属的祭师来完成,对于族人心中的困惑和对教义的迷茫,也由他们负责解答。可是光军消失的时候,他们也一同消失了。你知道,戈巴族是没有文字的,就连大多数光军也不识字。” 卓木强巴点点头,这个他了解,而且在古代,对于君王来说,一只强悍的部队只需要能听懂命令执行命令就足够了,不需要士兵有聪明的头脑和渊博的知识。 亚拉法师道:“唯有那些看守四方庙的光军,由于要接触和保管典籍,他们当中有极少数人识字,并且将大苯波所传授的教义记录了下来,奉为圣典,与四方庙的其余经卷一起保存着。那部圣典,就是我们戈巴族信仰的全部和唯一。” 卓木强巴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法师你们要找的是……” 亚拉法师道:“原本,我们的信仰也出现过繁荣,相信在历史中不会默默无闻,应该在纷繁的宗教界有一席之地,正是佛灭后那一百多年的混乱时期,我们的宗教同帕巴拉神庙一起,被历史彻底地遗忘了。此后,我们宗教也如同其余消失的宗教一样,仅仅能在战火的废墟中发掘出一小部分伏藏,但我们丢失了我们宗教的名字,忘记了宗教的教义,只留下那些地位低下的修行者,按照前辈的方式,遵循着一些残经断片默默的修行。如今我们的宗教,就好像佛教没有佛法,基督教没有圣经一样,有很长一段时间,那些修行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修炼。不少前辈大师们的修行记录上,都写满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一千多年来,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找回我们的圣典。” 卓木强巴小心地看了吕竞男一眼,低声道:“那么,竞男也是戈巴族人?” “不,吕竞男她虽是密修者,但却不是戈巴族人,她属于外籍,事实上我们密修者就是光军和戈巴族人后裔这件事,最初她也一直不知道,自工布村以后,她才逐渐了解的。因为密修者没有属于自己的宗教殿堂,我们先祖很早就融入了其它宗教,并且向周边的宗教组织扩散,如今的几大藏传佛教派系里都有密修者,印度、日本、东南亚各国也有密修者,所以发展到现在,就出现了许多外籍密修者,不过他们对光军的来源和传承,是绝对不知情的。”说着,亚拉法师目光炯炯地看着卓木强巴,道:“关于这件事情,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正是因为,自从福马横空出世之后,寻找帕巴拉的团体和组织,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被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所以,这件事情,除了你和方新教授,其余人我们并没有……” “我知道了。”卓木强巴明白了法师的意思,承诺保密,又道:“这样说来,法师你们前面说对那个神秘宗教不了解,原来只是不想我们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 “不,”亚拉法师更正道:“我们这些被遗留在外世的密修者,已经完全失去了有关宗教曾经的一切,因此,也可以说对它毫无了解,宗教何时形成,何时兴盛,以什么为教义,分属情况,曾经做过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完全不知道了。诸如倒悬空寺,那是一个多么辉煌的存在,我们对它的所在,却一无所知,只在一些经卷残片上,看见过它的画像,还有工布村的生命之门,那应该是教里的一处圣坛,工布村的始造者,也是教中的同胞,但我们已经有近千年没有发生过联系了。还有蛊毒,仅有少数经卷上有记载,但大部分都遗失了,倒悬空寺里的那些藤蔓、死亡虫、压缩空气、强酸池等等等等,我们和你们一样,听也未曾听说过。” 卓木强巴微微叹息了一声,仍道:“可是,法师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们愿意继续来帮助我,现在我们的条件,与国家的专家队比起来,可是差太多了呀?” “因为你是圣使!”亚拉法师看着卓木强巴在绷带下的皱眉,肯定道:“其实,在我们密修者那里,一直有类似的传言,只有圣使,才能打开帕巴拉的大门,所以,不管怎么说,我们会尽全力地帮助你,除非你放弃。” 工布村那些长老原本是不见外人的,正是和亚拉法师会晤后才同意接见自己,卓木强巴马上回忆起来,问道:“对了,法师,你们和工布村的村民应该是同一宗教吧,那么他们怎么就认为我是圣使呢?莫金,为什么也是圣使呢?” “不知道。”亚拉法师苦笑“强巴少爷还没有了解,我们已经上千年没有联系过了,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所恪守的誓言,是他们先祖留下来的,因此,他们的秘密,任何人也不能探知。不过我猜想,那所谓的圣使,应该是某一特殊的群体,就好像十万人里面,只有一个人的血型是ab阴性血一样,但这种群体,又不止一两个,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在外国人里,也会出现圣使。” 亚拉法师最后道:“现在,强巴少爷没有疑虑了吧,虽然我们有不同的目的,却有着共同的目的地,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强巴少爷。” “不,快别这样说。”卓木强巴忙道:“是你们在帮助我,亚拉法师,还有教官,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这时,方新教授结束了和吕竞男的讨论,对卓木强巴道:“好了,强巴拉,你现在已经清楚法师他们的身份了,我想你心中的疑问也该解开了,我来告诉你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和安排。” 吕竞男将电脑对着卓木强巴,好让他听得更清楚一些。方新教授道:“过几天亚拉法师就要返回他们的宗教收集更多的资料,竞男也要回西藏,胡杨队长和张立他们要采购器械和装备,岳阳和巴桑则要追另一条线索,你养伤期间,敏敏会留下来照顾你。” 卓木强巴道:“导师,你说线索?我们的线索不是已经断了吗?还有什么线索?” 方新教授在电脑另一头笑了,说道:“你有所不知啊,强巴拉,虽然说最明显的那条线索断了,可是别的线索还在继续,而且,如今的线索多了许多。” 看卓木强巴想要坐起来的样子,方新教授道:“由于当时解散得很突然,所以很多线索都来不及作出整理,而后来又与你失去了联系,你想想,我们在美洲拍摄到了地宫铭文,还没有完全破译吧?还有,专家给我们的古格金书,只翻译了一个开头,没错吧?我们没能全部翻译出来,不等于专家他们也停滞不前啊,刚才我就在和竞男讨论那些新的译本。而且,我们还有几个新线索……” 正说着,张立等人回来了,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和水果很快堆了满床,大家兴高采烈地低声玩笑了几句,就听卓木强巴询问道:“岳阳,我们发现了新线索吗?我不觉得还有什么线索了啊。” 岳阳拉过一张折叠椅反转坐下,一手攀着折叠椅靠背,将头搭在手上,毫不客气地接过敏敏递过的杨梅,塞进嘴里道:“强巴少爷,还记得那个纳粹的尸体吧,我们在尸体上发现那个写了字的烟盒,记得吗?” 卓木强巴想了想,“哦”的点点头,岳阳道:“那上面的文字,方新教授找到专家破译了。这条线索,可是连专家组都不知道的哦。” 卓木强巴一呆,愣道:“没……没上缴啊。” 只听岳阳挠头道:“这个,当时走得比较慌忙,说解散就解散了,忘记了。” 方新教授道:“在你消沉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找了专家解读了这些文字,这些是德国二战时期常用的密码文记录下来的,解读它还颇费了些周折。如今我们知道字面意思是,返回三号基地,寻找,破解,就这么一句话,我们从烟盒上还发现了另外一些线索,香烟的生产日期是1945年,正好当年德军便战败了,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没能返回基地,至于是要寻找和破解什么,我们认为有必要进行调查,事实上,我们已经查到一些线索,当时的纳粹在西藏建立了几个基地,只是那张基地标注图纸,目前应该收藏在俄罗斯,只要找到三号基地的位置,我们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哦对了,还有一条重要线索,张立他们已经给你带去了。” 卓木强巴看着张立,只见他拿出一本厚厚的黑封皮笔记,扔在卓木强巴胸口,卓木强巴一愣神,猛然想起,惊呼道:“唐涛的笔记!”只见身边的敏敏点了点头,卓木强巴喜得一弹坐起,险些让全身伤口开裂迸血。 “你们,在哪里发现的?” 张立和岳阳相对一笑,道:“怎么说呢,或许算是,天赐的吧,刚回医院时,因为解散走得急,没来得及细说。”接着,他们把怎么重返西风带遇险,如何被风吹走,又怎么砸落在帐篷上说了一遍,卓木强巴听完才知道,这唐涛的笔记,果然得来离奇。他笑道:“你们又没交出去?” 张立压低声音道:“反正又没人知道。” 岳阳辩解道:“这个应该是属于敏敏的私人物品吧?” 卓木强巴拿着笔记,迫不及待地想翻找有关帕巴拉神庙的记录,可是连翻了好几十页,也没有找到近似的地方,张立在一旁解释道:“不用找了,强巴少爷,那几页被人撕掉了。从可可西里保护站离开的寻山队员,原本应该是三个人的,他们应该是循着笔记而来到冰塔林的,可我们发现这本笔记的时候,只有两具尸体,也就是说,还有一个人,避开了白蛇的袭击,他只带走了最实用的装备,就连这本笔记,他也嫌太笨重而只撕去关键的几页。我们已经反复翻看过了,只有唐涛在其余地方的冒险经历,没有任何涉及帕巴拉神庙的内容。” 卓木强巴颓然合上笔记本,道:“原来是这样。” 岳阳打气道:“可是也别灰心啊,强巴少爷还没有仔细地看过笔记吧,这里面给我们提供许多帮助。唐涛把他在哪国购买的哪种器械,通过什么样的黑市途径,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这对我们来说,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帮助,他笔记里提到一些工具,比我们曾经所使用过的,还要先进,更为实用。还有一些自制装备,张立都不得不承认,敏敏的哥哥,确实是一个天才,没有人可以想到,他竟然能将装备自制得如此完美。” 提到唐涛,唐敏的眼神就黯淡下来,她哥哥如今还下落不明。 张立补充道:“不错,有了这本笔记,我们等于有了一本野外出行顶级装备大全,为我们购买器械省了不少功夫,而且,唐涛有个简短总结的习惯,每写完一篇冒险日记,他都用几个字总结一番。你看前面,他写他一个人进入冰川溶洞时,也遭遇了仓鼠,还有冰塌,不比我们遭遇的危险小,但他的总结只是"比预期的要容易"这样一句话。他描写的深入非洲原始丛林,比我们在亚马逊雨林的遭遇更为凶险,他却用了"还算可以"四字总结,他在一座未被发掘的法老陵墓内,同样遭遇了媲美倒悬空寺的机关,古埃及人利用植物腐朽制造毒气,利用流沙的力量制造各种陷阱,并利用生物链在金字塔内饲养了大量适于在沙中生存的动物,可是唐涛怎么评价他那次经历的——比较刺激,就这么四个字。可是,你看看最后一页,那没被撕掉的几个字,应该是唐涛在他撤离前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2、队长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翻找到最后一页,果然前面有几页被撕痕迹,最后那句话只有短短十个字“太可怕了!无法通过……来了——”这几个字潦草不堪,特别是最后那个“了”字,被拉得歪歪斜斜,横向一带划破了纸,与唐涛那刚毅的笔法完全判若两人,可以看出,唐涛在暗中描写自己经历时,手一直在发抖,到底他看见了什么?卓木强巴想起巴桑,还有蒙河那个疯子,他们种种疯狂怪诞的行为再次回现在他脑海。 张立感慨道:“从前面唐涛描绘的经历来看,他的能力,应该高于我们目前的水平,我甚至有种感觉,他的身手,似乎比亚拉法师还要敏捷,而他的知识,简直就是包罗万象,无所不知,我很难想象,他的年纪竟然同我差不多大。” 岳阳看了唐敏一眼,道:“你不会是在这里危言耸听吧,如果这样一个人都被吓得……吓得精神崩溃了,那我们还怎么去?” 唐敏道:“不……你们不了解我哥哥,他只比你们所能想象的要更强,我记得曾见过哥哥训练,以前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训练,现在想起来,他训练的项目应该类似于负重五十公斤以上单手攀岩。” “吹牛。”岳阳斜睨着唐敏,一副我绝不相信的表情,唐敏嘟着嘴瞋了他一眼。 张立道:“这不重要,我也承认他确实比我强,但他和我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总是一个人去各种险地,而我们是一群人,这是我们的优势。” 方新教授道:“除此之外,还有你的圣使身份,这些线索叠加起来,我们就更具优势了,现在你已经了解清楚整个状况了吧,那么,我们就按照原分工进行,那批二战资料应该已经解禁,目前我们还在试图联系俄罗斯方面,岳阳和巴桑就是在负责这条线索,他们会去一趟莫斯科,看能不能取回德军地图的复印件。” 卓木强道:“那,那我伤好了之后,做什么呢?” 方新教授笑道:“你啊,你不用等伤好,我会把我们目前和以后掌握的消息都通过网络传送给你,我们一同协作找出线索,然后就看你能不能带领大家找到帕巴拉神庙了,队长。” “队长?”卓木强巴一愣,指着自己道:“我?我当队长?”只见周围的人都含笑点头, 方新教授道:“一群人中,必须有一个人发号司令,否则队伍是无法出行的,这也是大家商讨的结果,你比较适合干这个工作,好好发挥你的领导才能吧。”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当队长正合适啊,有什么不妥么?”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行不行,说真的,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寻找,我或许会担负起这个重任,可是,和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我对大家也都十分了解,论身手,我不及亚拉法师和吕竞男教官;论机变,我不及张立岳阳;论学识,我更赶不上导师和胡杨队长,我来发号司令的话,对大家一点好处都没有,教官一直都是我们领队,应该由她继续担任才对。” 吕竞男道:“我早已不是你们的教官了,我也没有什么更新的东西可以教你们了,我只是你们中的一员。一支队伍的效率和他们行动的成功率,取决于领导的执行力,必须绝对服从领导的安排,在战场上,哪怕上级命令自己去牺牲也不能有丝毫犹豫,如果是我来担任这个角色,……”她看了看张立和岳阳道:“首先这两个士兵就会不断质疑。你还记得一路上他们向我提出过多少问题吗?这支队伍,在我的带领下已经散漫惯了,如果继续由我来带领,只会继续散漫下去。而你,强巴少爷,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说出来的建议或要求,他们马上会照着做,而不会问为什么。所谓领导气质,是与形体和相貌息息相关的,你正有这种气质,让人愿意服从追随。而且你统筹全局的能力,也并不输给任何人,只是刚开始时,你接触到的东西太少了,一直处于学习和磨合过程,才不肯轻易发表意见,如今,大家站在同一位置,你的相对优势便会凸现出来。相信我们在你的带领下,不会走错方向。” 说完,她又看了看唐敏,眼神中有一种无奈。卓木强巴又道:“那么,可以由胡杨队长来带领大家啊,胡杨队长野外探险经验丰富,又一直是领队人,他来……” 胡杨队长赶紧打断道:“得,别往我脸上贴金,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我才不干呢。我只是有少许极地科考经验,原始森林什么的,我就没去过,而且我后来许久,到时候指挥不利,肯定会被骂得很惨。”他走上前去拍打着卓木强巴裹着绷带的肩膀道:“你就安心地干队长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吧,别再推三推四了,照我看,你除了干队长,也干不了别的什么事了。” 方新教授道:“听见没有,你本就可以算作这次行动的发起者,我都是被你拖下水的,你现在想不负责可不行,大家的命,就交在你手上了。” 张立马上第一个响应,象征性地拍了拍卓木强巴的手,然后道:“交给你了,队长。” 岳阳也笑着同卓木强巴击了一掌,道:“我的命也交给你了,强巴少爷。” 唐敏温柔地将手放入绷带中,那坚毅的眼神仿佛在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吕竞男把卓木强巴的手握得有些痛,那眼神……那眼神怎么和敏敏相似,卓木强巴猛地摇了摇头,哪里还有什么眼神,一定是自己会错意了,唉,又会错意了。 巴桑也靠了过来,依旧冷漠道:“我答应过我哥哥,我会豁出性命来保护你。”…… 看着那一双双充满信任的眼睛,卓木强巴心潮澎湃,顿时感到了肩上的责任和压力。 大家在医院里陪了卓木强巴一天,各自话说解散后的琐事,卓木强巴则将自己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埋在心底,大家也没有提及。到了晚上,医生再度告诫卓木强巴要保持环境清静,早点休息,大家这才相互散去,并说明天一早再来,唯有唐敏留下来陪伴卓木强巴,卓木强巴发现,自从唐敏离开自己之后,这次回来似乎显得更加依赖自己,好似随时都会生离死别一般。小丫头的本性到底还是没有改变啊,卓木强巴心想。趁自己伤重,唐敏心软之际,卓木强巴赶紧问清楚,到底在雪山上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敏敏会气得跑开。 岂不料,在卓木强巴的追问下,唐敏非常正式非常严肃地问道:“强巴拉,你对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心里有没有一丝,对教官的好感?我知道,教官一直对你有好感,我不是瞎子,不会看不出来。” 卓木强巴斩钉截铁地答道:“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何尝三心二意?你是因为这个,和那次……才生气的吗?” 唐敏道:“你,你那天说,早就该那样了……你……你是不是早就想那样了?” 卓木强巴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是这句说错了,同时暗暗思索,难道自己潜意识里,真的这样想?不对,没有这种想法,我对敏敏应该是一心一意的,自从她出现在我生活里,就已经占据我生活的全部,她善解人意,与我志趣相投,又为了我可以不辞辛劳,舍生忘死,我又怎会去想敏敏以外的女人呢。 卓木强巴明白了事件始末,反质问道:“你我知心,已非一日,你为什么会生出这样无端的想法?敏敏,你不再是小女孩,你早已成人,你应该知道爱人之间的相互信任。我们是把命,交付在彼此手中,相濡以沫才走过来的,你,不应该怀疑我啊!” 唐敏温柔地俯卧在卓木强巴胸口,鼻头一酸,喃喃道:“强巴拉,你知道吗,我好怕!我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求求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不管!我知道,我只会哭,帮不了你什么忙,我……我没有教官和你那么匹配,我也没有她那么大的本事,我只有你……我真的好怕失去你……”说着,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卓木强巴抚弄着那一头青丝,细声道:“你这是怎么啦?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没信心?我们的爱,在你看来,就那么脆弱那么不堪考验吗?要不,明天我们就去办理结婚证,你说好吗?” 唐敏抬起头来,擦了个花脸,破涕为笑,旋即摇头道:“不,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去,感觉就像我逼你似的。但是,找到帕巴拉神庙后,我要你……堂堂正正地向我求婚,为我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你说好吗?” 看着唐敏那双带着哀求的眼睛,卓木强巴捧起那张娇小的脸,那眼神,和昔日那双眼睛何其相似,那是,不可拒绝的眼神啊。“嗯,我答应你,你喜欢出海旅游,我们可以在克罗地亚买一座小岛,天气晴好就一起驾船出海,还可以在岛上养些小狗小羊,那是属于我们两人的世界,我们一起去建造它,你说好不好?” 唐敏的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花,可劲儿地点头,看着心上人的心结解开,卓木强巴略感欣慰,同时担忧着,帕巴拉神庙,帕巴拉神庙就那么好找吗?最好的日子已经错过了,我们如何才能再攀上大雪山啊?那里,根本就不可攀啊!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想同方新教授联系一次,就算备齐工具,又如何再次穿越西风带?还有那漫天的迷雾,难道说教授有新的办法? 刚刚安抚好唐敏,病房的门便被敲开,竟然是吕竞男去而复返,唐敏给她倒了杯开水,吕竞男接着对卓木强巴道:“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唐敏知机道:“对了,强巴拉,你不是要吃宵夜吗?我出去给你买,你们好好聊吧!”走到门口,递给卓木强巴一个警告的眼神,若非缠着绷带,吕竞男一定会发现卓木强巴一头的汗。直到敏敏的脚步远去,卓木强巴才渐渐恢复平静,同时他也知道,教官这时候找自己,肯定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道:“坐,教官。” 吕竞男道:“敏敏没事吧?好像刚刚哭过。” 卓木强巴道:“没,没什么。教官有什么事吗?” 吕竞男道:“这次来,因为你已经是队长,有两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其一,就是以前告诉过你的,在我们队伍中,或许有一个或几个人是别的寻找帕巴拉团体伏下的人;如今你作为负责人,我和亚拉法师都希望,你从各方面获得的情报资源,仅限于你和方新教授知道,不要透露给第三人……” 这件事,正是卓木强巴最反感的事情,他冷冷道:“就像你们以前做的那样?让大家傻乎乎地跟着走便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对不起,我做不到,吕教官,你可曾想过,这支队伍中,每一个人都愿意将性命交到我卓木强巴手中,我们都是从生死的绝境中挣扎着走出来的。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要欺骗我?要出卖大家?他们又凭什么不该知道我们已掌握的线索?将要面临的情况?我们将要去的地方?吕教官,实话告诉你,我对你们这种做法一直就很有意见,这最后一次登临大雪山的失败,有部分原因就该从信息不透明这方面去找。” 吕竞男道:“你知道吗?上次在倒悬空寺,亚拉法师已经确认,你们在阿赫地宫中见到那个准备打开禁忌之门的男人,正在莫金的队伍之中,这不是巧合,莫金他们清晰地掌握着我们的行踪。” 卓木强巴强硬道:“那次不是被别人偷听去了吗,教官怎么能肯定就一定是我们这里的人透露出去的?还有,你们不是一直怀疑我们所有的人吗?这次怎么不怀疑我了?” 吕竞男咬咬牙,似乎准备告诉他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低声道:“没有,其实,你和方新教授,我们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我们怀疑的,只是其它人……” 卓木强巴冷笑道:“哼,够了,我就一直不明白,大家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彼此间却要相互怀疑,这样还有什么合作的意义?吕竞男,我问你,如果我要和你合伙做生意,只是让你把钱拿给我,我反复对你说,肯定会赚钱,但是我是做什么赚的钱,我现在已经做得怎么样了?我都不告诉你,你会怎么想?你想也不想就把钱交给我了?这说的还只是简单的生意,而我们要面对的,是随时都有性命危险的事情,这样的团体行动,怎么敢对队员有丝毫隐瞒?我看你是,干国家保密工作干得太久了吧?” 吕竞男想了想,妥协道:“那好,既然你坚持你的做事风格,我也只能实话告诉你,你得到我们宗教的信息,将不再是全方面的,而是有选择的,并且,我依然希望你能做到保密,可以吗?” 卓木强巴道:“唔,关于你们宗教方面的信息,我可以向你保证,只有我和方新教授会知道,但是,有关我们已发现已掌握的前往帕巴拉神庙的线索,我一定会让每一个队员都知道。” 吕竞男喃喃道:“那么,这第二件事情……”她眉头紧锁,显得非常不安,卓木强巴只是看着。 终于,吕竞男犹豫了很久,才咬咬牙,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强巴少爷,虽然你的身体还没有出现异状,但是体质却在发生改变,那些微生物会影响你体内红细胞对氧气的输送量,这种状况正不可逆转地发生着。你想要保持身体同以前一样,就必须在别的方面有所改善。” 卓木强巴没想到会是与自己身体相关的事情,忙道:“如何?吃药吗?” “不。”吕竞男道:“这才是我今晚来找你的主要目的,从今天起,我将教会你——呼吸!” “呼吸?”卓木强巴疑惑道,不由想起了亚拉法师让自己做的呼吸试验。 “没错。”吕竞男肯定道:“呼吸,那是每个人从断脐那一刻起,就学会的第一生存本能,正因为这是一种本能,在常人眼里,呼吸已成为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事实上,呼吸,可以对人的体质有很大的改变。中医的气功讲究内练一口气,医学上有呼吸窘迫综合症,呼吸性碱中毒,呼吸性酸中毒,包括我们曾经训练过你们在高海拔地区的独特呼吸,呼吸与人体有着密切的关系。通过呼吸,你甚至可以获得,比单纯的肌肉训练更强大的力量,更完善的内环境,更好的精神状态和更敏捷的反应力。” 说着,吕竞男将一个纸方盒放在卓木强巴床头,打开盒子,里面好像是一件运动背心,还有一叠速记草稿纸,卓木强巴道:“这是什么?” 3、呼吸 吕竞男道:“这是电子控制可自动收缩的弹力背心,等你伤好后把它穿上,它可以帮助你控制呼吸的频率和深浅,在前期对你有很大帮助,当你将这种呼吸方式养成习惯之后,就不需要它了。这个文字资料,是我研究密修呼吸时的一些心得,你需要背熟它,我要传授你的这种呼吸方法……嗯……那是我自己领悟的一种锻炼身体的方法,与我们密教没有任何关系,你可以放心的修炼。” 吕竞男虽然这样说,卓木强巴心中却很明亮,这无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自己领悟的方法,那一定就是密修的基础,而自己连密修的试验性考核都没能通过。那速记草稿就更不用说了,明明就是亚拉法师去过倒悬空寺后每天冥想记录的东西,看来分明就是亚拉法师转托吕竞男代为传授,却非说是自己领悟的。不知道这个神秘的宗教对贸然传授他人密修的基本法门又有什么规定,但从他们平时的处事谨慎来看,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一定冒了极大的风险。 吕竞男已开始说道:“这种方法,是属于密宗旁支,也是从七大查克拉入手,所谓查克拉,也叫恰克拉,或查克瑞,梵意是指轮,也就是人体的七大脉轮。按照我们密修者的说法,人体有七大脉轮,三大经脉,这是我们西藏和周边地区独有的经脉学说,等同于中原气功的奇经八脉和702个穴位,但又各自为不同系统。基础分为气,脉,轮,点,人体之气分为两大类,分别为根本气和支分气,各自再分为五种,气为生命动能,若有错辖阻滞,必生疾病。脉是气所循行的轨道,从种类上分为三类,即水脉:从头向下伸脊髓及其支脉,是白色之脉。白色水脉有2万4千条。血脉:从身体中间,如红玛瑙柱子一般向上而起,属于黑白脉的静脉之类。黑白脉的静脉也有2万4千条。气脉:气血相合而行,与黑白脉并行向上,气血之脉红色,属于动脉之类。红血脉的动脉也有2万4千条……” 吕竞男反复说了几遍,要求卓木强巴强行将气,脉,轮,点的精要记住,卓木强巴一时无法记忆如此大量信息,吕竞男说没关系,以后她还会来帮助卓木强巴记忆,但是这晚,她让卓木强巴必须记住几条主要命脉的走向和几个脉轮的转动方向,并强调了冥想和意识的重要性。最后她道:“所谓脉为风所乘,也就是说脉是靠呼吸来维持的,而为识所依,也就是说脉是靠意识来完成的,它是受意识所控制的,所以,你首先必须坚持每天用意念去想象几遍,你最下面一个脉轮,正开始以反时针方向缓缓转动,冥想的时间不限,但一定要感觉到,你想象的那个地方微微发热为止,清晨醒来,午餐之前,你入睡之前,这三个冥想时间点是非常重要的,你一定要记住,其余的时间,也最好按照我告诉你的时辰去冥想,前后不要相隔太近,也不要离得太远。今天就说这么多,我要走了。” 卓木强巴见吕竞男起身,也知道时间不早了,便道:“谢谢你,我,我真的很感谢你,也请带我转达对亚拉法师的感谢。我现在这个样子,就不能送你出去了。” 吕竞男带着怅然的失望淡淡道:“何必那么客气。”她转过身去,见唐敏还没回来,走到门口又道:“有关呼吸这件事情,强巴少爷,我希望你……最好别告诉任何人。” 卓木强巴顿时明白,私传密修之法,这一定是他们密修者中的大忌,连亚拉法师也不敢亲自传授,而是吕竞男代授,这吕竞男究竟顶着多么……算了,不去想了,吕竞男是在传授完口诀和方法之后才这样说,等于已经将她自己推向不归之路,自己还能怎么样。卓木强巴连忙应道:“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吕竞男转过头来,带着一丝怀疑道:“我说的是,任何人!就算是你的导师和……” 卓木强巴承诺道:“我了解,我一定做到。” 吕竞男露出一丝安慰的微笑,开门而去,看着吕竞男的背影,卓木强巴心中悠悠地想:“竞男几乎和敏敏处于两个极端,她做什么事情都是这么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忸怩,可是,你这样做,不值得啊……”此后,吕竞男时常暗中指点卓木强巴的呼吸,直到他完全掌握了那种独特的呼吸方法,此为后话,略过不提。 吕竞男走后,敏敏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吕竞男聊天什么的去了,卓木强巴也懒得去想,用缠着绷带的手按下了鼠标,直接找方新教授,说出自己刚才的疑问。 接通了网络,教授在视频里带着老花镜,正坐在床头整理大堆的资料,听了卓木强巴的提问,教授笑道:“那里的风的确是人力无法突破,可是,谁说我们还要去穿西风带?” “可是,不从西风带穿过去,我们怎么找那地方的入口?难道说,还有别的路?” 教授道:“因为你还没恢复,本打算过几天再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你,既然你这么急于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强巴拉,你有没有觉得,你忽略了什么?” 卓木强巴道:“什么?” 教授道:“你想一想,吕竞男是怎么向我们描述大雪山的?那里每年5月初至9月中旬为雨季,强烈的东南季风造成恶劣气候。11月中旬至翌年2月中旬,则受强劲的西北寒流控制,可是,你再回想一下,你最初告诉我唐涛、巴桑他们是什么时候抵达那块净土的?” 卓木强巴愣住了,好像当时确实知道巴桑他们找到那里的时间,可是,事情过去太久,他早就忘记了,但是有一点他无疑很清楚,巴桑他们曾多次抵达那块地方,而且巴桑他们在西风带遭遇的西风和后来自己去的西风带明显不在同一等级,要是在这次前往的西风带行走上十五天,就算是超人也做不到。 方新教授提醒道:“忘记了?那么我来回答你,根据以前记录的资料和敏敏、巴桑的回忆,唐涛是六月被发现的,而巴桑他们,去过那里很多次,并且都安然返回,只是最后一次才全军覆没的。他们发现那地方,是一名同伴偶然跌落雪山峰顶,还用对讲机通过话,而我们去的地方呢?根本无法开启电子仪器,这说明什么?” 卓木强巴思索道:“难道说,他们去的不是一个地方?” 方新教授道:“也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们还可以做另一种解释,那就是,巴桑和唐涛去的是一个地方,但是我们这次找到的,不是!” 卓木强巴道:“可是,那地图……倒悬空寺里发现的地图!难道说是专家判断错误?还是说,我们要去找的才是真正的帕巴拉神庙,巴桑和唐涛他们发现的,根本就是另一个地方?导师,我都有些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教授用手指戳了戳摄像头,卓木强巴感觉就像戳在自己额头上,稍稍退了退,只听教授微笑道:“你呀你!现在才思考这个问题!这!就正是我们所忽略的地方,我们所有人,全都忽略了!”方新教授顿道:“当我们从倒悬空寺取得的地图被专家验证后,几乎就没有怀疑过它的真伪,一切都是按图索骥,直到我在那裂冰区看见悬尸时才想到,那幅图,如果是伪地图……?” 卓木强巴马上道:“可是,专家已经鉴定过了,那幅图的确是千年古图啊!” 方新教授道:“没错,那幅图的千年身份不假,可是想想在生命之门,在倒悬空寺遭遇的那些机关,古人的智慧,谁又能保证,那幅图不是一千年前守护帕巴拉神庙的戈巴族人伪造的呢,而且,你好好想想,那幅图是从何而来?” 卓木强巴道:“是亚拉法师从莫金手中抢来的——”他顿时明悟道:“啊,是莫金——” 方新教授点头道:“极有可能,要知道,是我们最先抵达曼陀罗宗祭坛,可是我们当时在里面什么都没有发现,莫金他们是在哪里找到的地图?而后来经专家研究,那幅地图同我们在古格密室里发现的地图可能出于同一张狼皮,这也是我和老胡始终争论不休的问题,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如果我们手中的地图,本就是福马曾经在古格密室拿走的那幅,也就是引得无数势力团体争夺并最终不知去向的那幅地图呢?这样一来,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一路上发现的那些悬尸,也就是曾经的探险队员尸体,因为我们走的是同别人一样的重复的路!” 方新教授连珠炮的说下去,卓木强巴听得头都大了,里面的关系绕来绕去,一会儿是他们的地图,一会儿是莫金的地图,一会儿又变成了无数探险寻宝者曾争夺过的地图,究竟哪一幅图是那一副图?卓木强巴道:“等……等一等,导师。”他理了理思维,道:“导师,让我重复一遍你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在倒悬空寺里从莫金手上抢到的那幅地图,本来应该是被福马取走的那幅地图,也是无数的探险队以它为依据,前去寻找帕巴拉神庙的那幅图,因此,专家们才得出了两幅地图出于同一张狼皮。我们手中的那幅图,原本就是莫金为我们设下圈套?” 方新教授肯定道:“没错,这样,就能解释专家们得出的两幅地图出于同一张狼皮的结论,因为它们本该是放在同一个地方,而不是分散在相隔几百年的两个地方,也能解释一路上发现的尸体,因为人家早就按照这幅图寻找过了,而且全都失败了。” 卓木强巴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新教授道:“很简单,如果这幅图是莫金特意为我们准备的话,那么,他肯定去过大雪山,并且,他也知道那里的可怕,知道那里根本不可能找到神庙入口,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无非是想让我们失败!你想想,我们在调查他,他也在调查我们,去过阿赫地宫,并发现了新线索的,只有我们两支队伍,后来也只有我们这两支队伍,同时追寻着新线索前往倒悬空寺,要说有什么突破性发现,也只能是我们这两支队伍中的一支。估计他也很清楚我们这支队伍是经不起失败的,一旦失败,就面临着被解散的危机,我们被解散了,那么就只剩下他成为最有实力的探索队,他第一个发现帕巴拉神庙的机会将大大增加。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卓木强巴愣住了,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复杂的道理,听导师一说,有如醍醐灌顶,可是,又总觉得中间有什么不能圆满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却说不上来。同时,方新教授心里也是一愣,暗道:“那么,他跟踪我们上雪山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说,非要看着我们全部葬身雪山才甘心?没必要啊?” 方新教授想了想,继续道:“还有,从这幅地图上,我们可以推测队伍解散的原因。” “啊!”卓木强巴又是一愣。 方新教授解释道:“还记得艾力克离开的事情吗?那时我是怎么告诉你的,那是一个信号,上级领导当时就准备解散我们这只特训队了。因为我们的组建,本身就带有试验性质,上百年都没找到的地方,无数专业组织都没找到的地方,哪那么容易就被一群门外汉找到了,只是因为当时突然出现的海外回流卷轴,大家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凑合在一起。给了你们一年多时间,没有任何进展,那么,这个团队,也就该被取缔了,而我们手中的地图,就是在这时被发现的……” 教授摘下老花镜揉了揉,接着道:“还记得胡杨队长说起的情况吗?他的那位战友,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了斯必杰莫大雪山,也就是说,这条路,国家早就组织过科考队前往,只是那次,他们也失败了。而中途,肯定也不只一次的前去科考,因此,当专家们比对出这幅地图的详细位置时,他们会有什么想法?原来捣鼓了两年,还是要去那个地方啊?” 卓木强巴良久地看着视频中教授的脸,这些事情,都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他的道理,他们这支队伍成立超过两年了,调查出来的唯一线索,竟然是十几乃至几十年前就被发现的线索,等于没有任何贡献,只是在耗费国家的人力资源,为什么迟迟不解散?那一定是竞男一次次争取的结果,一想到吕竞男,卓木强巴赶紧撇开想法,对着视频喃喃道:“我没想过会是这样……” 方新教授道:“我知道,这是你的缺点,总喜欢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只看事情的表面,是一个性情用事的人。要想成为你阿爸那样的大智者,你就必须透过事情的表面,发现里面暗藏的玄机,有很多事情看似无关,其实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导致太平洋上形成飓风。你知道吗,早在特训队组成之前,德仁老爷就已经预知了这次失败,他告诉我,不是自己亲自去做的事情,是不会成功的。直到今天,我才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啊。” 方新教授的话犹如黑夜中一道闪电,卓木强巴仿佛从梦中被惊醒,这两年一直跟随特训队四方奔走,似乎已经习惯了听从命令,而忘记了自我思考,如今回想起种种细节,这次失败原来竟然是前面种下了那样多的失败因素。同时,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道:“如果这幅地图是假的,那么导师你最后在古格密室发现的那张图岂不是……” 方新教授摇头道:“唉,目前还在研究,我已经请教过很多图形学专家,密码破译专家,探险专家,宗教学专家等等等等,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看懂那幅图,大家的一致意见都是,除了现代化大都市的交通地图,不可能有任何地图会画成那样,特别是要指引向某一个地方的地图。今天你受那么重的伤,还是早点休息,很多信息以后我再和你交流,这里面有太多问题,我们都无法解答,现在我们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就要充分发挥我们自己的智慧,去解答古人留下的谜团了。现在太晚了,就这样……” 晚上,卓木强巴辗转反侧,一直在回忆思索教授的话,看到事情表象背后的东西,他仿佛能预感到这一切背后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很早就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呢?啊,对了,是巴巴-兔说起,看不见的敌人的时候,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了?看不见的敌人?莫金?现在这个人究竟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 4、金书中的疑惑 “啊鼽,啊鼽……”莫金连打好几个喷嚏,身边的索瑞斯冷笑道:“以你这样的身体,也会生病感冒?” 莫金道:“没有的事,只是天气干燥,鼻腔发痒罢了。对了,你的研究怎么样了?” 索瑞斯道:“别提了,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生物,又白忙活大半年,你呢?你就一直在等那群人的情况?” 莫金道:“是啊。也没别的什么事可做。” 索瑞斯淡淡道:“听说,你在美国有两处地产准备出售,是怎么回事?” 莫金道:“没什么,最近有两次走眼,造成了比较大的亏损,急需现金去赔付。” 索瑞斯道:“哦,估计要赔多少?” 莫金道:“三亿左右。” 索瑞斯道:“想不到你这个鉴赏师,竟然也有走眼的时候。” 莫金苦笑道:“在珠宝古玩这一行当,再厉害的人也不敢自称百分百准确,这本来就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多造假的一个行业,不过没关系,只要能找到帕巴拉神庙,哪怕倾家荡产,我也不怕。” 索瑞斯一笑,突然道:“对了,本,那幅地图——你真的是在地上捡到的?” 莫金道:“是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那里的机关如此繁密,机关启动后,哪怕再厉害的人也无法通过,那种地方难道是随便就能进去的吗?照理说,那幅地图不应该是假的,但是他们始终找不到那地方,这大半年哪都没去,卓木强巴还突然失踪了,他们自己人都找不到他,我也感到很奇怪。” 索瑞斯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长身而起,来到落地窗边道:“这样跟下去有什么意思?千方百计让他们得到了地图,结果他们还不是找不到。难道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不,”莫金道:“我跟的不仅仅是线索,也是人。你知道,我真正要找的……” 此时,马索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喜道:“老板,找到了,现在在上海一家医院里。” 莫金道:“怎么会在那里?” 马索道:“从中国传来的最新消息,他的公司破产了,特训小组解散了,而且,他似乎得了一种非常怪异的病,就像在体内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样,一年后起爆,目前无法拆除,因此,他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变得意志消沉,着实颓废了一阵子,整天昼伏夜起,出入酒吧歌厅,所以我们才找不到他。还有,据说他是因为和街头一群小混混打群架受伤住院的,我看这个人是没什么指望了。” 莫金也大为动容,心道:怎么会这样的?难道他真的要就此一蹶不振? 索瑞斯道:“你瞧,到底应验了我说的话吧,他们要是能找到帕巴拉,我就去吻驴屁股。” 莫金道:“那么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有恢复吗?” 马索道:“也不是,好像他的队友找到他之后,他的情况有所好转,不过我觉得,他们再去寻找帕巴拉神庙的可能性不大,都搞成这样了,再找下去,恐怕真的会万劫不复,要是换作我,我绝不会再继续下去。” 莫金稍展愁眉,含笑道:“可惜,你不是卓木强巴。我了解他,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如果他放弃了,他也就不是卓木强巴了。而且,他曾经的队友找他做什么?一定是鼓动他继续寻找帕巴拉,那一群人都不会放弃的,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哼哼,事情变得很有意思。记住,下次联系时,就告诉我们的人,在找到帕巴拉神庙之前,都别再联络了,如今不是中国政府资助的行为了,他们自己行动,肯定会更加小心,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被揭穿身份。” 马索恭敬道:“是,老板。”他犹豫片刻,又道:“老板,似乎出了点纰漏,好像有几个大一点的组织得到了些消息,知道卓木强巴一行人在寻找帕巴拉,而且还曾得到中国政府出面支持。” “什么!”莫金震惊道:“究竟怎么回事?消息从哪里透露出去的?” “这个,还不清楚……”马索低着头瞟了老板一眼,小心道。 “查!务必给我查出来!” 第二天一早,最先到医院的竟然是亚拉法师,法师只字不提有关呼吸的事,表示此事他毫不知情,卓木强巴也就不便揭穿,但他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法师他们宗教的信仰问题,那邪恶的核心思想,还是不要去找的好。 亚拉法师听了卓木强巴转述德仁老爷对这个宗教教义的猜度,微笑道:“虽然德仁老爷一直是我所敬佩的大智者,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并不赞同德仁老爷的观点。佛众平等不仅是我们宗教的一种信仰,也是另一些密教的信仰,其意义原本同众生平等一样的,只是我们所信仰的,是一个更加大同的社会,神佛和众生也都是平等的,众生通过自身努力修炼,上至君王将相,下至蝼蚁溺虫,都可以修炼成佛,强巴少爷总不能说,这样的信仰,便是邪恶的吧?” 卓木强巴隔着绷带挠了挠面颊,亚拉法师道:“我本是佛就更好解释了,那是指,人人都有一颗慈悲的心,普渡众生,救人救己,而强巴少爷你所想的那种渴望长生不老,拥有破坏一切的力量,那就不叫我本是佛了,那应该称我本是魔才对。” 卓木强巴一怔,好像这样解释也说得通,所以他对宗教上的事很是烦恼,全是些中性描述,说它好就好,说它坏则坏,怎么解释都可以,就看每个人自己的理解力了。亚拉法师所说也不无道理,可是一想起血池,以及生命之门和倒悬空寺里所见所闻,卓木强巴还是觉得邪恶,至少谈不上慈悲。亚拉法师道:“我知道强巴少爷心中所想,那血池和诸多凶相神佛,好似一定为邪教所有,其实不然,血池以人血为原料,各处放置人体器官,这……这个其实强巴少爷应该可以理解,在旧社会的西藏,人的社会地位分得很明确,处于最底层的农奴,几乎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从他们诞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生命,包括他们父母和祖辈的生命,都是属于农奴主的,他们的身体也常常被作为供品而献给各种祭祀。我想,强巴少爷不会不知道吧。” 卓木强巴缄默了,他从小就听拉巴大叔说起过,解放前的西藏农奴,的确没有任何地位。 亚拉法师道:“这种仪式,其实只是最原始的社会遗留下来的一种陋习,在上万年前的古代,人们崇拜大自然毁天灭地的力量,并且对自身的生理周期不能有科学的认识,他们往往选择血腥的祭祀来祈求获得强大的力量,并且,在潜意识里,一些积蓄已久的负面情绪得以发泄。不只是我们西藏地区,全世界的古人类都进行类似的仪式,包括你曾经看见的美洲玛雅,古代的中原,古代的欧洲,古非洲,其血腥程度不亚于血池,只是随着文明程度的递增而逐渐消退,各个地区有不同的传承史罢了。好比我们西藏,长期处于比较闭塞的环境中,这种陋习就传承得比较久远,这也不能说明它的邪恶,只是人类历史遗留的痕迹。而那些造型凶恶的佛像,强巴少爷可以去任何一座寺院看看,哪一间寺院没有凶形恶佛,那是用来镇妖驱魔,它们的准确称呼应该是菩萨或金刚的忿怒相,而在密法和显法之中,也不乏以人体为金刚手持物,其中最多的便是天灵盖,其次是人心,人皮。为什么会雕刻有这样的佛像出现呢?那并不是说佛要吃人,而是表达对恶人的威慑和惩戒,即恶事做多,不用下地狱,在生世就会被忿怒金刚或菩萨剖腹取心,刮皮削顶。而我们宗教在以前,应该是以镇守最邪恶的源头为己任,所以菩萨造像特别凶恶一些,否则不足以镇压恶魔。”亚拉法师压低了声量道:“我坚信,我们宗教的教义,绝不是邪恶的!” 卓木强巴忙道:“我认为,阿爸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今天法师说的,也很有道理,我们不应该对古人的思想妄加评判,古人的思想应该是中性的,不同的人看了有不同的感悟,哪怕再引人向善的教义,到了邪恶的人手里,也会被理解为邪恶的思想。” 亚拉法师露出笑容,道:“强巴少爷是睿智的,我一直都知道。” 没多久,张立也来了,进屋后先很规范地行了个礼,随后笑道:“队长,今天有什么安排?” 卓木强巴无奈地笑笑,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动都动不了,又什么都不了解,能有什么安排,还是等一下,看导师怎么安排吧。你们怎么没有一起来?” 张立道:“个人习惯不同,像亚拉法师,起得比我还早,岳阳那小子最能睡了,真不知道他这个侦查兵是怎么被训练出来的。恐怕今天,教授就会让我们出去收集材料资源了。” 卓木强巴道:“导师应该是我们的主脑,我想,他的安排,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不过说实话,我很不希望大家这么快就有所行动,真希望在我养伤时你们能多陪我几天,你知道,我这里很受伤。”说着,缠满绷带的手敲了敲缠满绷带的胸口。 张立拍了拍卓木强巴胸口,道:“这简单,过两年,你和敏敏小姐再生它三四个,这个地方的什么伤都能治好!” 唐敏刚好进屋,听到最后一句,顿时不依嗔道:“你说什么呢,张立!你把我当作什么了!”挥拳相向。张立哈哈一笑,闪身避开唐敏的攻击。 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微笑看着二人追逐,卓木强巴突然心中一酸,这种感触,为什么这场景会让自己觉得很伤心,是啊,自己也曾年轻过,那时也有一个小女孩天天追在身后,总是不依不饶,也会生气撒娇,妹妹啊…… 唐敏捉不住张立,向卓木强巴告发道:“强巴拉,你看看你的队员,现在他欺负我你都不帮我,要是……要是,要是以后还怎么得了?” 张立道:“咿?敏敏小姐的话没说全吧,你是想说,要是结婚以后还怎么得了。” “你——”唐敏又跳起追赶张立,卓木强巴清了清喉咙道:“好了,张立,鉴于这种情况,作为队长,我罚你去替大家订早餐,医院的食堂餐实在太难吃了。” 唐敏道:“街对面就是永和大王,那里的豆浆油条比较好吃,昨天就是在那里吃的。” 待大家陆续到齐,病房内又热闹了一番,方新教授告诉卓木强巴,大家该有所动作了,于是按照事先定制的计划,大家再度分散开来,只是这次,少了数月前离别的感伤,每个人都信心勃勃。 接下来的几天,卓木强巴接受了从方新教授处传来的大量信息,包括对烟盒上密码破译的详细过程,唐涛的笔记分析,玛雅最新进展,古格金书的最新译本,晚上还要记忆密修口诀,尝试用意念去感受脉的走向和脉轮的转动。卓木强巴觉得,这也是在向自己记忆的极限发起挑战了。 在卓木强巴伤愈之前,唐敏便一直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短短几日相处,两人的感情更加深切,如胶似漆。 在诸多线索中,与他们关系最为密切,也是卓木强巴最为着紧的,莫过于古格金书的最新译本了,由于专家们也是分段翻译,加之吕竞男取得这些译本的渠道曲折,所以到卓木强巴手中的译本,是一些零星的片断。 不过透过这些片断,他们隐约判断出,那位使者在古格的历史上,总共出现了三次,他们最初听到的使者带来光照下的城堡那一段,已经是这位使者第二次出现了,在使者的言语中,流露出他曾经到过古格。而且他原本是打算将光照下的城堡带给西圣使皮央不让,那么他至少知道那位西圣使是在古格。还有,在使者带着信物远赴他乡的时候,曾和国王约定,如果还活着,一定返回与国王再次碰面,只可惜,有关使者究竟是否返回的下半厥金书,至今下落不明。 不过方新教授和卓木强巴并没有贸然将金书中所说的西圣使,与工布村长老指认的卓木强巴和莫金二人等同起来,因为按照古语的译法,这个圣使可以译为具有大智慧的人,或者是血统高贵纯正的人。而且这位皮央不让并未记载在古格金书内,根本找不到他的历史传承,只能作为一种猜想,如果直接将他和卓木强巴与莫金联系在一起,缺乏历史依据。 更让卓木强巴感到震惊的是,当初那位古格王伊西沃伯不仅是资助使者将光照下的城堡带到天涯海角,而且这位古格王还与另一件圣物有关。从碎片译本可以得出模糊的结论,当初使者和国王的约定是,他带着三件信物中的一件,远赴天涯海角的一端,而国王另遣秘密使者,带着另一件信物,去天涯海角的另一端。至于国王是否已经完成了约定,在译本中仿佛将线索隐隐指向国王遣送了最优秀的20名古格子弟前往西方。在这句含糊其词的翻译下面,方新教授划了红线,并在一旁标注:公元975~981年左右,古格王松额派遣21名聪慧少年前往天竺学佛,暗示隐语与历史有某种吻合。 至于那20余名古格少年是否带走了什么东西,古格金书内语焉不详,方新教授倒是细心地把能查阅到的关于那20余名学佛少年的历史资料进行了整理,根据现有资料,那20余名少年是秘密出行的,所以具体的出行时间并不能确定,而且他们究竟到过哪些地方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出去的20余人,最后仅有两人活着回来,他们都师从于阿底峡大师,后来这两人都成了古格史上有名的译师,他们在外求佛也是十余年之久,其时间之长并不亚于那位横渡太平洋,向东而去的使者。 而关于第三件信物,目前的译本碎片中还没有发现有关它的任何线索,它究竟是已经交给了别人,或者毁灭,还是留在了西藏都不清楚,仅知道使者曾说过有三件信物。 不过,在这些译本碎片中出现了三个问题,第一是使者对待三件信物的态度,从某些碎片中翻译过来,使者的目的是要将三件信物交给三个不同的人,而随后的一些碎片则完全反了过来,使者的目的变成了要将两件信物藏起来,最好能分隔在天涯海角,永世不能见面,这中间的变化突兀而离奇,并且在目前的译本碎片中找不到任何令使者态度发生转变的原因和背景,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方新教授告诉卓木强巴,按照岳阳开玩笑的话来说,从他们目前掌握的资料,只能得出那位使者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这一结论。 第二点是古格王对信物的态度,一些碎片上说,国王对使者尊敬有加,对使者提出的要求是无条件的执行;而另一些碎片上又说,国王暗中命人阻挠使者,也难怪吕竞男以前告诉他们,使者是想把信物交给别人,而国王把信物强留起来,事实上连专家也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三处疑问也与信物有关,综合他们看到的译本碎片而言,暗指除了光照下的城堡外的另一件信物,是被国王遣人秘密送走了,而其中有两三段译文又特别指出,那另一件信物是张地图,被国王强留下来,两相一对比,竟然让人弄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假的,只能期盼专家们将所有的金书内容全部译出来。 除此之外,方新教授他们破译德军密码时查阅的二战资料也引起了卓木强巴的好奇和兴致,他依稀还记得,很早以前吕竞男曾提过,英国得到福马的资料,在一战后意外地丢失了,后来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却落到了德国人手里,但当时吕竞男只是一句话带过,并没有详细地解释清楚,而后来给他们的资料中也没有这方面的阐释和论述。这次方新教授从希特勒和那些纳粹高官的背景资料入手,做了详细的调查,也加入了他个人的猜想,让卓木强巴对这件事又有了重新的认识。 5、希特勒秘闻 方新教授在资料中这样写道:“毫无疑问,希特勒是一名崇尚超自然能力的狂热信徒,这种思想促使他和另一些崇信超自然力量的德军高官一起,定制了诸多秘密行动,包括党卫军和祖先遗产委员会的成立,对圣杯、圣枪的寻找,对古文字的研究,特别在西藏事件上……” 阿道夫,希特勒在小时候并没有远大的志向,他一心想成为一名艺术家,并因此产生了严重的偏科思想,在读中学时,因数学和自然不及格而被留级,后因法语不及格而无法在六年制中学继续就读,转而读了四年制的中学。他父亲死后,中学毕业的希特勒不想继续读高中,而开始他所向往的艺术家生活,他去了维也纳,并为那里的艺术氛围所陶冶。希特勒本打算就读维也纳的艺术学院,可惜学历不够,未能被人家接纳,其后他母亲因乳癌去世,花光了父亲遗产的希特勒不愿意靠做苦力挣钱,又没有一技之长,最终成为了一名维也纳流浪汉。 1909年,希特勒的人生发生了第一次转机,他的一位朋友建议他画些明信片并愿意替他兜售,据说销路还很不错,这名流浪汉住进了廉价的单身公寓,并开始不再为吃喝发愁。当年刚满20岁的希特勒,用现在的话来说,正是一名愤青,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他有时间和机会接触大量书籍,或许是遗传了父亲是公务员的血统,希特勒从小就对政治特别敏感,他查阅的书籍中有很多政治读物和各种主义,难以令人置信的,他曾经深研过马克思主义。 不过方新教授在资料中重点提到了另一本,叫《东方之珠》的杂志,那其实是一本以猎奇和科幻为主的杂志,由一名罗马天主教徒编撰,杂志中充斥着情色文学和种族主义,在奥地利少数几个地区发行,但却引起了许多青年人的强烈兴趣。希特勒就是其中之一,他对这份杂志爱不释手,每期必买,是骨灰级的粉丝。在这本杂志中,就提到了大量有关金发碧眼的纯种雅利安人,说他们是最高贵的人种,书中反对“与低劣的民族杂交”,特别是犹太人,是“极端堕落”的民族。此外,书中搜罗了发生在世界各地的种种灵异事件和神秘力量,以及探险家和考古学家的传奇故事,对各种巫术和超能力也有看似详尽的阐述,方新教授的评价是:“这原本是为了吸引读者眼球而制造的噱头,但希特勒对此深信不疑,并开始幻想自己拥有纯种的雅利安血统和种种不可思议的超能力。其后在一战中,担任团队传令官的下士希特勒,有过数次死里逃生经历,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身份,他认定自己是"天将降大任的人",自己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的到来"。” 《东方之珠》带给希特勒思想上的影响远大于别的任何一本读物,在此后的几年时间,在这本杂志的影响下,希特勒形成了自己的政治世界观,方新教授说,这本杂志就是日后“希特勒疯狂思想的源头”。卓木强巴甚至联想到,这本杂志里有没有提到过福马或别的与帕巴拉有关的事件,方新教授回复说,他们曾想办法查阅这份杂志,但这份杂志在当时刊行的规模似乎并不大,仅在大英图书馆查到其中的一期,里面提到了万字旗,提到了古文字和其中蕴藏的神秘力量,但也不排除杂志曾经搜罗过福马秘史。因为这本名叫《东方之珠》的杂志,主要收集的都是神秘而古老的东方事件,尤以中国和印度历史为甚,在方新教授查到的那一期里面就有马可波罗游记选摘。 资料中还提及,希特勒生命中的第二次转机,在一战德国战败后不久,十一月革命的浪潮也席卷了德国,慕尼黑成立“巴伐利亚社会主义共和国”,第二年,当地成立了一个调查会,调查慕尼黑出现了短暂的苏维埃政权该由谁负责,希特勒因为此事而受到德国政府的重视。在1919年,德国政府被迫签订凡尔赛条约后,被要求只能保留10万军队,为了保障这支部队的忠诚可靠,德国政府不得不成立一个监控委员会,负责调查在部队和工人中可能出现的颠覆性政治活动。希特勒成为了监控委员会的成员,他们接受了训练,然后被秘密派遣去“侦查”各种社会团体,希特勒有机会在暗中接触各种势力和各种思想,而在这一时期,最为著名的极端组织便是“极北之地”。 一战结束后,因德国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一些退伍士兵和德国青年,一直为德国的战败感到羞辱与激愤,无数极端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他们宣扬超自然力量,要实现日耳曼民族和德意志帝国的复兴。“极北之地”这一组织便是当时最有影响的几个组织之一。 “极北之地”的信徒们宣称,“极北之地”是一个被冰雪覆盖的地方,那里存在着一个国家,在那里,依然生活着最纯净的雅利安人,他们具有超自然的力量,但却因灾祸而与世隔绝起来,因此长期以来不为人们所知。据说,这些人隐藏在某个神秘的地下区域中,只有一个秘密洞口连接到地面,要去到那里,需要穿越万年封冻的冰河,在漆黑一片的隧道中前行…… 希特勒对这一观点深以为然,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参与到极北之地组织活动之中,并发表过多次演讲…… 方新教授在这段资料旁边做了分析评述:“极北之地发表的雅利安超级人种论,也对希特勒和与他同时期的德国青年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更进一步加深了希特勒对超级雅利安人的确信……”“其地理位置描述与西藏环境的巧合,估计对日后希特勒派遣探险小组前往西藏起到了铺垫作用……”“怀疑这是日后希姆莱迎合希特勒编造的雅利安人是大西洲神族后裔的故事原形……” 下面的资料中插入了一段柏拉图对大西洲传说描述。公元前580年,古雅典的伟人索隆,为雅典制定了一部伟大的法典后,去了古埃及的首都赛衣斯,在那儿与各路的学者和先哲们交流。在那里,索隆遇见了希珀斯。希珀斯向索隆展示了大西洲的各种各样的证据,于是索隆就把这个故事一代一代地往下传,终于传到了柏拉图手中。柏拉图就写下了有关大西洲的传奇故事,被大家广为传颂。 故事里的大西洲是一个岛国,坐落在“赫拉克勒斯之柱”以外波浪滔天的西海,也就是今日直布罗陀海峡以西,浩瀚的大西洋中,面积有207.2万平方千米,那里的气候温和,物产丰富,科技发达。在距今约1万年前的古人们在大西洲上建立了亚特兰蒂斯,那是一个近似于乌托邦的理想社会,都城宏伟壮观,富丽堂皇的宫殿和庙宇都是用金,银,山铜和象牙建造的,岛上还有四通八达的运河系统、建筑完美的桥梁、日夜繁忙的港口,那里人人安居乐业,物资丰富得怎么也用不完,虽然岛上有12个国家,却共同拥有一部法典,有12位国王,但一致推举公正圣明的海神为岛上的主宰。可惜好景不长,大西洲上的人们生活日益堕落腐朽,最终触怒了海神,让这座美丽富饶又拥有高度文明的史前岛国在一夜之间沉入了海底。 关于大西洲是否真的存在,从柏拉图写下这个传说起,后世无休无止地争论了2千多年,至今还有不少学者在寻找大西洲的确切方位,也找到了许多有力的证据。而到了19世纪中期,被誉为“亚特兰蒂斯学之父”的美国考古学家德奈利更是提出了有关亚特兰蒂斯大陆的13个纲领。其中有提到圣经《创世纪》中所描述的“伊甸园”,指的就是亚特兰蒂斯;埃及和玛雅的神话中,有亚特兰蒂斯崇拜太阳神的遗迹;欧洲的最古老的科学技术,诸如青铜器冶炼等,源自亚特兰蒂斯;欧洲文字中许多字母的原形,源自亚特兰蒂斯;亚特兰蒂斯是塞姆族、印度和欧洲各民族的祖先;1万余年前,亚特兰蒂斯因巨大变动而沉没于海中,但有少数居民乘船逃离,留下了上古关于大洪水的传说。 后面便是希姆莱,这个曾经最深受希特勒信任的助手,纳粹党卫军头子为迎合他的上司而改编的雅利安人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大西洲位置和环境不变,不过柏拉图提到的亚特兰蒂斯人,被希姆莱肯定为雅利安人的祖先,他称之为雅利安神族。这些神族身高在3米以上,头发金黄,眼睛湛蓝,皮肤白皙,鼻梁高挑,脸蛋修长,反应敏捷,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还具有类似于意念移物等超能力。希姆莱的故事中,由于大西洲沉没,那些雅利安神族被迫逃离,并且分成了两支,一支在今天的印度海域附近登陆,而另一支在高加索附近登陆,成为今天雅利安人的祖先。希姆莱在故事中称,由于从亚特兰蒂斯逃出的雅利安神族人口非常稀少,为了繁衍,他们不得不和劣等的普通民族杂交,最终导致失去了神力,所以他宣称,只要纯种的雅利安人相互交配,经过数代努力,就能恢复神力,而打造出一支无敌的雅利安神族部队。 在希姆莱的故事中更是明确地指出,在印度海域登陆的雅利安神族,最终的落脚点在今天的西藏和印度,也就是喜马拉雅山脉附近,还有种解释说是因为经历了一次岛屿沉没,为了防止再次发生类似事件,所以选择了世界最高的高原。另外,希姆莱还提出,曾轰动一时的极北之地,正是今天的喜马拉雅山脉,他说极北之地其实指的不是极地的北方,而是指被冰雪所覆盖,极寒之地。 最后方新教授指出:“正是基于东方之珠和希姆莱的故事等种种论调,希特勒才会于1938年同意希姆莱遣塞弗尔考察队前往西藏,寻找雅利安人的祖先。”同时,方新教授提出许多疑问诸如“希姆莱文学修养并不高,但雅利安人与西藏的故事同当时德国盛行的论调前后承接,逻辑清晰,让不明真相的人极易产生认同感,是由谁编造出来的?”“德军两次前往西藏资料的真实性?”旁边注解“德军资料战后由苏美分别保管,部分秘密资料需2045年后解禁,或者终身保密。据官方资料透露,德军第一次前往西藏搜集的大部分资料,于1945年毁于一场大火,真实性待查。” 介绍完希特勒,后面的资料又提及希姆莱和戈林等几位纳粹高官,他们都信奉超自然力量,希姆莱热衷于各种魔法试验,而戈林则对占星术痴迷狂热,卓木强巴看着好笑,没想到整个二战竟然是被这样一群人推动着,或许这就叫臭味相投吧。 三天后,卓木强巴尚无法起身,看着方新教授传过来的大批资料,想想这些都是教授数个月来的辛苦成果,而自己这几个月又在做些什么呢?他不免有些悻悻然。坐在床头的敏敏看在眼里,岂有不知,她爱怜地将卓木强巴的头放在自己胸口,柔声道:“怎么了,还在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吗?” 卓木强巴苦笑道:“说来真是惭愧,我竟然还不如你,在大家都没有放弃的时候,我居然生出了诀别的念头,我……” 唐敏的手指压在卓木强巴的唇上,低声道:“不,在我眼里,你是最坚强的男人,都怪我太任性,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没在你身边,我都无法想象,那些辛苦,你是怎么熬下来的。在我看来,一个男人受伤流血不吭声,那不算什么,可是当他在被人冤枉,被老幼妇孺所辱骂,甚至欺凌的时候,默默地承受下来,承担起一份本不属于他的责任,这才是坚忍不拔的,这才是你,卓木强巴。还好,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她看着卓木强巴沧桑的目光,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轻轻道:“给你说个故事吧。” “嗯?”卓木强巴贴在唐敏柔软的胸口,心中竟然升起一种未有的安全感,就好像回到童年。 唐敏道:“大黄蜂你知道吧?它们的体形比蜜蜂大多了,但它们的翅膀很小,而且胸腹比例极不协调。根据科学家的研究分析,不管怎么假设和做实验,那大黄蜂都是不可能飞起来的,但事实上,大黄蜂却能很平稳的飞行。对于这一无法解释的现象,科学家们万般无奈,最后只能做出这样的回答——那是因为它们想飞,所以,就飞起来了。” 唐敏柔美清甜的声音,就像每晚在床头给孩子讲故事的母亲,卓木强巴不由笑了,心中那一丝怅然终于烟消云散,心情如窗外那抹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你这个故事和我们那里的一句谚语很像。”卓木强巴道:“在我们那里说,飞得最高的鹰,靠的不是它的翅膀,而是它的意志。谢谢你,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我的敏敏还会说故事呢。” 唐敏眼色一黯,喃喃道:“这是以前,我哥哥说的故事。”卓木强巴心中一沉,正打算安慰两句,敏敏突然道:“呀!我还要去给你拿药呢,我先出去一下,乖乖的哦。” 敏敏刚出门,病房里就来了位不速之客,矮矮胖胖,一张圆脸堆满和蔼的笑容,拎了一篮子水果,卓木强巴以为是走错了房间的。 不料,那胖子微笑道:“卓木强巴先生,你好,还记得我吗?一个月前我们见过一面,当时是我的不对,我不知道你的境遇,竟然是如此的让人同情,唉,也怪我做事太莽撞,在那种时候找到你,无怪你会责备我。” 卓木强巴听来人说出自己的名字,又好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大堆话,还真想不起来这个胖子是谁,那胖子好似亲朋好友一般径直走到床边,开始摆放水果,又道:“其实,卓木强巴先生也不用那么失意,只要能找到神庙,你还怕没有资金——” 一说起帕巴拉神庙,卓木强巴想起来了,就是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这个胖子跑来和自己谈神庙怎么怎么样,当时被自己赶走了,没想到他又找来了,卓木强巴厌烦道:“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庙啊寺什么的,你何必紧紧追着我不放?” 胖子笑道:“卓木强巴先生是明白人,何必隐瞒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呢,我知道,卓木强巴先生的公司已经破产了,所以才陷入了困难的境地,原本找到的一些线索也中断了……” 卓木强巴已经皱眉,准备赶人了,那胖子忙陪笑道:“卓木强巴先生,你先别那么反感,我给你看一些东西,看完之后我再告诉你一些事情,到时候,说不定卓木强巴先生会改变对我们的看法。” 6、意外的访客 胖子从水果篮里取出一台相机大小的机器,拉上窗帘,将机器对着墙打开,竟然是一部小小的投影机,很快,墙面出现了第一幅画,那是一件颈饰,以金丝银线穿缀而成,上面嵌满了宝石,珠光闪闪,华丽而尊贵,从上面的修饰和图案,卓木强巴可以一眼辨认,这是一件极具藏族特色的颈饰,是贵族妇女佩带的,藏语叫格金。胖子开始介绍画面内容:“这件东西,总重量一千六百四十六克,上面总共镶嵌了一百零八颗极品翡翠,二十八颗平均在八克拉以上的蓝钻,据专家考证,应该是公元八百年左右的西藏皇家艺术珍品。2000年,这件饰品在底特律地下拍卖场,以两亿美金的价格成交。” 第二幅,一根金色权杖,上面雕满了小鬼,最令人称奇的,是权杖顶端,镶嵌了一颗火红的宝石,足有鸡蛋大小,胖子有些动容和激动道:“这根伏魔权杖,共分七节,杖身紫金打造,中空有眼,当有光束自杖底端射入,那顶端红宝石则图案印出,分显劫末之相,宝石璀璨,已属罕见,其构造之巧妙,手工之精细,才更令人叹为观止,1993年,东京地下拍卖会,被人以一点三七亿美金购走。” 第三幅,金身女佛造像,胖子道:“七母天之燕捺利造像,盘膝坐莲台,左手为拳,竖拇指,作锤印,通高五十六厘米,重二十八公斤,额际宝石,被鉴定为特级鸽血红,足有15克拉,堪称神迹的是,迄今为止,没有在上面找到一条绺裂,96年加州地下拍卖会,两亿零七百六十三万成交。” 一幅又一幅精美绝伦的艺术珍品出现在卓木强巴眼前,每一件都让人惊叹,卓木强巴从这些宝物造型和样式便知道,这些都是西藏的瑰宝,只是不知道胖子给自己看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放过二十一幅图之后,胖子停了下来,看卓木强巴的眼睛有没有发亮。 卓木强巴不动声色地问道:“我承认,这些都是极品珍宝,可是,你给我看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胖子极力笑道:“相信卓木强巴先生,对福马-特尼德这个名字有深刻的印象。这些珠宝,正是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最伟大的探险家福马先生从西藏发现的。我今天给你看的,只是具有代表性的一小部分,大量的珍宝都没有现世,被作为很多大收藏家的绝世藏品而小心地保护着。要知道,当时福马先生在西藏发现的宝藏是用吨位来计算的,他也曾说过这样的豪言壮语,他说他发现的珍宝,足以将整个大英帝国买下来!请注意,虽然当时很多地方已经独立,但是福马先生说的大英帝国,是指当时包括了美国、澳大利等诸多殖民地在内的大英日不落帝国!” 卓木强巴看着神情激昂的胖子,心如刀割,这些,原本都是属于西藏,属于中国的,这个胖子作为中国人,却对别人盗取自己国家的珍宝一事,而感到激动万分。 胖子再次加重语调道:“而同时,福马先生还痛惜地说过,他所发现的,只是海滩上的沙粒,而真正的明珠,他还没有找到,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线索!今天,你所看见的,都只是沙子,而我们将要去寻找的,是明珠!是明珠啊卓木强巴先生!” 卓木强巴决定拒绝这个胖子的任何请求,只因为那张激动得变形的狰狞面孔,还有那双因贪婪而发红发亮的眼睛。卓木强巴佯装激动道:“真的?你们要去找比这个更好的珠宝?我可真羡慕你们!那么,你们一定有线索咯?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如果不是太艰难,我也想跟着你们一起去啊。” 胖子冷笑,好像在说,拙劣的演技,他转动眼珠道:“当然,如果卓木强巴先生肯合作,我们可以提供大量的线索。先请看看这个……”说着,他按动下一幅图,卓木强巴尽管强作镇静,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手臂微微一颤。 那副图,不是别的,正是卓木强巴他们费尽千辛万苦,从倒悬空寺找到的指向帕巴拉神庙的地图,看上去材质有所不同,但图的内容几乎完全一样,卓木强巴马上明白,那是一张复制图,也就是说,他们在倒悬空寺里发现的,的确是福马当年从古格密室中带走的地图,是莫金故意让他们上当受骗的……伪地图! 胖子露出一个都在我意料之中的笑容,亲和道:“看来,卓木强巴先生看到这幅图很吃惊呢。我知道,你们前段时间刚去过大雪山了,就是跟着这幅图找去的吧?当年,福马先生,也是跟着这幅图,不幸丧命于雪山之中,而后,无数的探险队,都秘密地前往大雪山,他们也都丧命于那里。或许对于我们中国政府来说,是第一次见到这幅图,事实上,在国外一些非政府组织当中,这幅图,已经算不上什么最重大的秘密了,至少有七八份复制图流传在各个冒险团队之中,只是原图,二战后就从来没有人见过,所以无法判断其真伪性。估计卓木强巴先生也是受到了这幅地图的欺骗,所以才有这次的大失败经历啊。” 胖子对自己的行踪太过了解,卓木强巴不得不更加谨慎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胖子得意道:“总算问到正题上了。实不相瞒,我只是一个信差,我所代表的团体,绝对有与你合作的实力,我们掌握有大量的神庙信息,包括一些福马先生的亲笔书信,他朋友的回忆草稿,还有一些他带回国珍宝的流向,二战之后地图的走向和被复制,被修改的内部秘密,我们也都有所了解。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在全世界寻找神庙的七十三个大组织中,我们组织的实力,可以排入前十位!” 卓木强巴再次被震惊了,好像一个初生婴儿,刚刚第一眼发现这个世界的真面貌。全世界,找寻神庙的,竟然有七十三个大的组织,那么小的组织岂不是不计其数?而且人家连排名都做出来了,卓木强巴只感到他们并非如他们自己所预期的那样了解帕巴拉神庙,简直连菜鸟都算不上,对于全世界寻找帕巴拉神庙的团体和他们的实力分布,自己完全是一片空白啊! 胖子捻着下巴道:“怎么样,卓木强巴先生,从今天我给你带来的这些资料,你应该知道,我没有骗你。我们知道,你去过一些地方,而那些地方,是我们尚未找到的,只要你肯把那些地方的资料拿出来,大家共享,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神庙,到那时……” 胖子满脸发光,好像已经看到了数不尽的财宝,那种犹如进入高潮的陶醉,让卓木强巴感到恶心,但是他需要知道得更多,他打断胖子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找我?你们是从哪里打听到那些不真实的消息的?” 胖子道:“卓木强巴先生,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自己,我们的消息来源非常可靠。至于为什么找你,那是因为……你是中国第一个以非官方身份去寻找神庙的人!我代表的组织不可能去奢望与我国政府合作,但是你不同啊,你是自由人的身份,而且,你前期在政府组织里待过很长时间,你们去的地方,对所有寻找神庙的团体都有着决定性的帮助,而且有些地方,据说已经不存在了,我们不找你找谁?而且,以卓木强巴先生目前的条件,你也需要合作伙伴,你没有资金,没有资源,人力物力,一样都没有,这些,我们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提供你的行程和一些所见所闻,你甚至可以不用去到那个地方,发现的财富,我们按照七三分成给你,神庙里三成的财富啊!哪怕是你十辈子,一百辈子也花不光的财富啊!” 卓木强巴已经没心思去反感这个胖子了,他只是在思索,这些国外势力,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究竟是从哪里走漏了消息?还有那个莫金,他在国外势力中排名多少呢? 胖子依旧在鼓动着:“要知道,有关神庙的所在位置,目前大家都认定是在国界并未划分清楚的地方,那种地方,没有政府可以干预,就像这次奥德赛海洋探索公司在公海打捞的西班牙沉船,所有的财富,都只归属发现者,就算国际社会,也不能说反对。奥德赛公司这次才发现多少宝藏,而我们要发现的,其价值单位就不应该以多少亿美金来计算了,那因该以兆!以兆!以兆为单位!以兆!以兆……”胖子说得唾沫横飞,激动得不行,手脚都快抽痉了。 过了半天,胖子见卓木强巴不为所动,总算停止了手舞足蹈的鼓吹,嘿然道:“我知道,这次的失败事件,对卓木强巴先生你的打击很大,不用着急,我们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想起或想到什么,请拨打这个电话,当然,我希望能尽快得到你的答复。卓木强巴先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真的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 卓木强巴兀自发呆,胖子收拾好水果篮子,拿起一个苹果,一口咬下去,含糊不清道:“真的,这样的事,要是掉在我头上,简直……”唐敏这时候取药回来了,胖子起身道:“一定要考虑好啊。哦,对了,也祝你身体早日康复。”走到门口还做了一个给我打电话的手势。 唐敏奇怪道:“那人是谁啊?” 卓木强巴仿佛从梦中醒来,大出一口气道:“呼——,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卓木强巴马上联系了方新教授,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方新教授倒不十分惊讶,只道:“是啊,根据吕竞男提供的资料,以及我在与神庙研究专家们联络时打听到的情况来看,在全世界,究竟有多少个组织在寻找帕巴拉神庙,我们国家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毋庸置疑,有很多。这也是吕竞男一直强调的,秘密调查发现帕巴拉神庙的主要原因,这次,既然他们已经找上你,说明我们的行动被泄密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问题,第一,发现泄密的源头,否则,我们不敢有下一步行动。第二,如何与其余的寻找组织周旋,他们大多是国外势力,我看我们合作的可能性不大,问题就是,既然有一个组织找到了你,以后就还会有更多的组织源源不绝地找上门来,你该如何应付?现在还是客气的礼遇,为了从你口中得到消息,到时候,他们说不定会采取一切手段,不惜任何代价,对他们而言,那神庙,那神庙可不是一般的诱人。” 卓木强巴头痛不已,这第二个问题确实伤脑筋,唐敏帮忙分析道:“会不会,是从上层泄露出去的?” 方新教授道:“不,不可能,我国的保密工作,可以说做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好,他们要是能从上面搞到消息,就不会来找我们了。” 卓木强巴道:“啊,莫金?会不会是他的另一个阴谋?” 方新教授道:“不像,从前几次交锋来看,他一直藏在暗处,似乎比我们更害怕被别人知道他在寻找的东西。而且,寻找帕巴拉神庙线索一事,稍有脑筋的人都知道,那是越隐秘越好,莫金不会笨得自己把消息捅出去,还有,那个胖子自报了身份,说明他们和本不是一伙人。” 卓木强巴肯定道:“应该不是我们自己的人泄露出去的。” 方新教授道:“嗯,我也这样认为,他们只知道你公司破产这样的外部消息,却不知道你身体的异常,消息应该是从与我们接触过的人手里泄露出去的,咦?难道…… 卓木强巴忙道:“怎么?你想到了什么,导师?” 方新教授道:“算了,你现在养伤要紧,这件事我会去调查清楚的。现在还有一个关键是,如何让那些人不再跟来。” 卓木强巴道:“我马上办理出院手续,让他们找不到我。” “不不不。”方新教授连道:“千万别,那样做,只会让他们更加以为你掌握有什么重要线索,那些势力是无孔不入的,你躲反而躲不过他们。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继续颓废下去,在医院里什么也不用做,如果那个胖子再来找你,你不妨以后怕的态度适当透露点你在斯必杰莫大雪山的遭遇,让他们认定你已经没有重新振作的决心,希望这样会淡化他们的好奇心。只是以后,我们队员接头时,要更加小心了。来,现在我将另一部分资料传送过来,这是另一批专家对玛雅铭文的研究,噢,还有这个,生命之门里佛像造型艺术的原型和出处,你好好看看。” 提到生命之门,卓木强巴不由又想起了多吉,他拿出多吉留下的三件东西,一颗红宝石,一颗天珠,还有那枚玉蚕,什么时候还给嘎嘎,又该怎样对她说呢? 此后的两天,那个胖子没有再来,但卓木强巴相信,他绝不会是在安心地等自己的电话。卓木强巴身上的刀伤渐渐愈合,可以下地走路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活动筋骨,同时思索着吕竞男告诉自己的呼吸之法,虽然并未感觉到体内有什么轮子在转动,但是自觉精神前所未有的良好。 这天唐敏刚刚替他换完药,告诉他伤口已经长出新肉来,卓木强巴再也忍不住,趁唐敏离开,他翻身下床,一溜小跑,沿着医院的白墙连续踏墙五六步,直蹬蹿上去,头几乎顶着天花板了,才一个倒空翻稳稳的落地,他又走到病房正中,微微顿地,然后双足奋力一跃,一伸手,稳稳插入中央空调缝隙中,单手悬空。对自己身体的复原状况,卓木强很是满意,看了看中央空调和墙壁之间的距离,估计不超过3米,卓木强巴童心忽起,将身体倒悬团起,蹬着天花板,看准墙面方向用力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朝墙射去,当指尖触及墙面时身体一软,用手掌卸去了冲力,将整个身体贴住墙面,如壁虎般缓缓滑下,回头看时,中央空调的百叶已被自己蹬得变形。卓木强巴深吸一口气,身体与墙面呈三十度斜角,突然加速,沿墙奔袭,顺着墙面一直走到离地约三米高度,跑出有约十米距离,就在双脚即将无法攀附住墙面时,卓木强巴重心微移,双手和双脚同时展开,将身体稳稳地固定在阳台和病房的门框上。 看着阳台外阳光明媚,绿树荫荫,偶有鸟语私窃,卓木强巴双手微松,双脚一蹬,整个人旋空翻往阳台之外,就在将坠而未坠之际,卓木强巴伸出右手,反手搭住了阳台,整个人悬挂在二十层高楼的阳台外面。以这样的姿势看风景,真是别致啊,卓木强巴兴奋地想着,阳台下人来人往,医院里的环境也很是优雅,要是能下去活动活动该多好啊,卓木强巴这样想着,突然手一松开,身体从二十层楼高度自由落下,心念刚动,突然想起:“不好,敏敏就快回来了。” 在自由下坠之势刚刚形成之际,卓木强巴半空中猛然一个返身,双手已经稳稳抓住了下一层的阳台边缘,里面没有病人,卓木强巴心想:“幸好没有吓着别人。”他双手一撑,整个人在阳台边缘倒立起来,以他的高度,双脚正好勾住上一层楼的阳台栏杆,卓木强巴双脚分开一别,将身体固定在上层阳台栏杆上,双手松开,整个身体如仰卧起坐般勾了上去,抓住了自己病房的阳台栏杆,跟着一个翻身,翻回了自己的病房,动作灵敏得像一只巧猴。 第四十章 德军进藏秘密史料 目前摆在明面上的官方文书资料显示1938年,一队特殊的纳粹小分队在希特勒和他首席助理希姆莱授意下,秘密潜入西藏,他们在西藏呆了一年并测绘了大量地图,还拍摄有影像资料,那个计划被称为极北之地,希特勒相信雅利安人的祖先源自那里,失落的大西洲亚特兰蒂斯也在那里,那里有着地球的轴心,改变那个轴心,就能改变地球的运转和所有国家命数。 1、石雕城堡 卓木强巴刚刚回床躺好,唐敏便推门而入,一见病房正中变了形的中央空调和满墙的脚印,立刻明白卓木强巴做了什么,她嗔怪道:“你看你,跟个孩子似的,我说了多少遍了,你的伤刚刚好,有好几处还没拆线呢,你这样乱来,伤口随时会再次裂开的。” 卓木强巴嘿嘿一笑,翻身而起,搂过唐敏道:“你看,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都好几天了,实在是憋得难受,才活动活动筋骨,你说,我是不是属于精力过剩型?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和巴桑他们去莫斯科,我突然很想去莫斯科,已经很多年没去过了。” 唐敏捏着卓木强巴耳朵道:“你呀,就是管不住自己,所以才需要我来管理你!” 卓木强巴扳转唐敏的脸,小声道:“我现在身体已经差不多复原了,你看,反正现在又没人来……”唐敏嗯咛一声,似乎想抽身而起,但只动了两下便不再反抗。 “怦怦怦——有人吗?”胖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唐敏赶紧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卓木强巴憋着一肚子气躺回床上,按照方新教授的指导,他现在应该是一个因遭受一连串打击而变得颓废失意至极的失败者。 胖子进门后,笑道:“啊,都在呢,卓木强巴先生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啊。”他故作镇定,但眼中的焦急却瞒不过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懒散道:“你走了之后,我想了很久,虽然那些珠宝,对我有极大的吸引力,唉,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明白了,最宝贵的还是我自己的生命啊,我对你说的已经不感兴趣了,只想好好享受生活,这位先生,如果你执意想得到那些宝藏的话,我奉劝你一句——不要为了想象中的宝藏而丢了性命!” 胖子一见卓木强巴松了口风,赶紧打蛇随棒上,道:“卓木强巴先生,很明显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些资源和信息,如果你能提供给我们的话,我们将给你一大笔钱财,保证你的后半生无忧无虑,每天躺在安乐椅上看沙滩美女,多么的逍遥自在。你不需要亲自去那里,只要你告诉我们的消息是可靠准确的,我们就会重酬,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报一个数,看看我们能否让你满意。” 卓木强巴想报一个让他们知难而退的数,随口道:“五十亿。”说完便看着胖子的脸色,如果胖子有些许犹豫,自己马上补充一句,当年自己的公司总资产就达到这个数,其实,那已经是他公司资产的五十多倍了。 “好,就这个数。”没想到,胖子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卓木强巴道:“我说的可是美金!” 胖子笑道:“当然是美金,要是人民币,我们还无法交换到那么多的货币呢。但是……”胖子道:“我必须先确认卓木强巴先生提供的消息有没有那样的价值,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卓木强巴随意捡了部分经历诉说,在美洲主要说丛林,在西藏主要说墨脱的地理环境,关键的地方总是轻描淡写带过,那些佛像造型完全是东拼西凑,连他自己也没见过那些佛像,至于机关陷阱,卓木强巴尽量搜索自己看过的探险小说和科幻电影,一次说快了嘴,险些将激光炮说了出去,不过在大雪山的经历,他又说了五分真实,如此真真假假,叫人难辨是非。 一切经历,卓木强巴总共就说了三分钟,胖子全部用电子录音笔记了下来,卓木强巴道:“就这么多了。” 胖子露出怀疑的目光道:“不会吧,听说卓木强巴先生在国家队待了两年多,难道就这么一点儿经历?” 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了巴桑,露出痛苦的表情道:“当然,我所知道的还有一些,但是,那些,是我不愿意去回忆的内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想起那些经历,我就……我就……啊,头痛,我的头!头好痛啊!” 唐敏赶紧配合地拉住他的手,焦虑道:“怎么样?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 胖子关切地问道:“卓木强巴先生,你要忍耐,一定要把那些内容回想起来啊,那可是关键!” 卓木强巴一会儿用手紧紧抱头,一会儿又死死地抓住床单,在床上翻来滚去,连声呼喊:“不行,头好痛!啊!——”胖子将录音笔递到卓木强巴嘴边,逼迫道:“一点点内容,一点点也好啊!” 唐敏突然抓起床头的枕头,朝胖子劈头盖脸地打去,一边挥舞,一边哭诉:“他已经这样了!你们还要逼他!你们到底还是不是人!走!走啊!你出去啊!” 胖子这才姗姗离去,一面不甘心地道:“卓木强巴先生,你好好休养,我,我过两天再来找你,你一定要回想起来啊……” “走啊!”一个枕头飞去,将病房的门打得关上。卓木强巴松了口气道:“去叫医生,顺便看看他走没有。” 唐敏抬起头来,泪眼伊人,楚楚可怜,卓木强巴小心拭去一滴眼泪,惊讶道:“不会吧,真哭啊?我的小公主,你哪来那么多眼泪?莫不真成了张立他们说的那个……” 唐敏咬着下唇,去拧卓木强巴的鼻子道:“你还说,都是因为你!我还以为你真的……你……你还取笑人家……”说着,鼻头一酸,又作势欲哭。 卓木强巴忙道:“好啦好啦,原来是我演得太逼真了啊。不过话说回来,我的敏敏还真是有表演天赋,要是投身演艺界,说不定会红得发紫呢。”这才让唐敏破涕为笑。 确信胖子走了之后,卓木强巴又联络了教授,听完卓木强巴的讲述,方新教授道:“你说,那个胖子为什么显得焦虑不安?”卓木强巴张口欲言,教授又提示道:“记住,看事情表面背后的东西。”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消息传出去,得到消息的肯定不止他们一家,他们必须赶在别的组织找到我之前得到我手中的信息,所以他无法从容。” 方新教授道:“不错,还有可能,别的组织也已经盯上你了,只是彼此之间互有摩擦,说不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各种势力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正准备大打出手呢。” 卓木强巴道:“还有一点,在我向那个胖子报出五十亿这个数字时,他想也未想就答应下来,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他们已经露出马脚。” 方新教授道:“哦,这话怎么说?” 卓木强巴道:“我提出五十亿这个数字,是有所考虑的。导师,你想想,有了五十亿美金,做什么不能发展下去,偏偏要去寻找那缥缈虚无的神庙,除了傻瓜,就只有疯子才会干这种事情了。而且那个胖子自己也称只是一个信使而已,他有什么决断权,敢轻易开口承诺这么大一笔资金。所以,我认为,他们的想法是,不管我提出什么条件和要求,都先承认下来,其目的只是要从我这里得到信息,任何信息都好,但是胖子做得太过明显,反而留下了破绽。” 方方新教授笑道:“看来你这些天的医院没有白住,总算渐渐恢复自己思考的能力了,但是还不够,要成为决策者,你必须想得更多,更远才行。过几天,张立他们都会经上海再到拉萨,那时候你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一起回来。记住,走的时候,不要拖泥带水!” 卓木强巴明白,教授是让他别把那些寻找神庙的外国势力也给带回西藏了,点头称是。到了晚上,方新教授又联系了卓木强巴,说整理了部分新的资料,卓木强巴打开网络,教授传了几份卷轴影印件,卓木强巴看到那些文字,马上就明白,又是部分古格金书翻译碎片。 方新教授道:“不错,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申请加入国家特训队时,这卷轴的部分内容正好回归祖国,里面就提到了国王与使者。而我们去美洲前,专家破译了在里面写着使者带着光照下的城堡远赴天涯海角的事。从我们目前得到的资料推论,这批卷轴,极可能是福马从古格王朝带走了。现在,我们只能靠猜测百余年前福马的行程,得出这样一个大致结论,福马先到了生命之门,然后在生命之门内发现了重要的线索,他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那些线索,掠夺了里面的珍宝,并放火烧掉了其余痕迹。那些线索应该是指向倒悬空寺的,可是,对古藏密教历史并不了解的福马,却误以为那就是古格王朝,而事实上,倒悬空寺也正在古格遗址的地底。因此,福马寻着线索来到古格,带走了他能带走的全部王朝珠宝,也包括这批卷轴,还有那张地图,后来的事,就是我们所知道的事情了。” 卓木强巴听完方新教授的分析,豁然开朗,点头道:“原来如此,因为生命之门和古格王朝都对倒悬空寺和帕巴拉神庙推崇备至,所以福马才会坚信,他所找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真正的明珠,还藏在西藏的某一个地方。” 方新教授道:“前面有所记载,在古格王朝建立之前,那里原本是象雄王朝的领地,估计也是根据象雄文书的记载,象雄王曾在这个地方,发现了神迹,所以选择这里建都立国。而所谓的神迹,估计便应该是倒悬空寺的前身了,那里有地底大峡谷,有岩洞和壁画,你们发现的那些炭画,应该是最早期居住在峡谷两旁的岩居先民留下的,对象雄人而言,那无疑就是神迹。而象雄王朝,就是信奉古苯教的,不难想象,亚拉法师他们那个密宗,或许正是在象雄王朝时期,在岩居人洞穴的基础上,修建了倒悬空寺。” 卓木强巴不禁发出了轻呼,这一切,的确太有可能了。 方新教授接着道:“古格人是知道象雄人有一座神奇的宫殿的,但是他们却找不到那倒悬空寺的入口,还记得我们在那最后的曼陀罗祭坛发现的通道吗?就是倒悬空寺与古格遗址接头的地方。相信古格王一直认为,那座神庙应该便是在地底之下,历朝历代都在最后的密室向下挖掘,真是可惜,他们离打通倒悬空寺只差不到半米距离了。这样一来,所有的历史线索便都联系起来了。啊,远古的历史,被遗忘的神秘的历史——”方新教授不由感慨。 卓木强巴屏住呼吸,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新教授长出一口气,道:“好了,现在大致线索便是如此,这些都是我半带估计分析出来的内容,要想验证还缺乏很多历史依据,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你只需了解便行了,今天晚上让你看的,主要是这个,你看看……”说着一段文字在屏幕上被放大,用红线作了记号,“吕竞男曾告诉过我们,国王与使者的故事,你看这里,国王请来能工巧匠,在每天的六点到七点,复制光照下的城堡,还有这里,雕刻完成之后,国王很不满意,曾这样对工匠说"石器易朽腐,城堡恒久远",这两段话暗含着什么。” 卓木强巴道:“为什么是每天早上六点至七点?” 方新教授道:“很好,为什么是六至七点?这个问题值得我们去思考,这段时间,应该是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还有,城堡被刻在一方巨岩上,也就是说,那座城堡是可见的立体型,其实,这个翻译不仅作光照下的城堡解释,还可以称作放出光芒的宫殿,或是反光的神圣之地,都可以。由此,我们可以初步推断,古人运用的是光线的反射折射技术,应该与我们在古格巨石阵那里见到的技术相若。而古格王所说的岩石易腐朽,城堡更久远,指的又是什么?是不是说,那座光照下的城堡,能保存得比岩石更久远?” 卓木强巴道:“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提到什么线索?” 方新教授道:“还有几个地方,也隐含或暗示了什么内容,但是现在不讨论这个,你知道我刚看到对雕刻巨岩描述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吗?” “什么?” “你看看这段视频,是我们最后从古格王朝地底密室拍摄的图像。” 古格密室里闪动着烛帽发出的昏暗光芒,那密室中已然被清空,唯一留下的两件东西,便是与地面嵌合在一起的方形石供台,还有一块已严重风化,看不出原形的巨型石雕,当时卓木强巴心系唐敏,完全没有注意那些东西,后来看视频时也大多去回放教授他们在三重宫殿所记录的图像,古格的密室也没引起他的注意。如今,听了方新教授的解疑,再看那巨大的沙化石盘,不由愕然道:“难道,导师是想说,这块巨石,便是……” 方新教授道:“如果说福马取走了密室里的全部财宝,卷轴和其中一幅地图,我们又在里面发现了另一幅地图,两幅图一真一假,都与帕巴拉神庙相关,那么这方已经沙化得不成形的石台,极有可能,便是古格王留下的光照下的城堡了。” 卓木强巴一半惊喜,一半惋惜,道:“如果真是光照下的城堡,它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形象,我们还是无法从中得到什么啊。” 方新教授道:“不,虽然已经部分沙化,但是大体形态还在,你看这块石台,它是一方高的,从它尚未被沙化的高度和斜度来看,显然不会是丘陵地形,那应该是山地,否则便是裂谷”视频被停在一幅画面上,在教授点击下放大了,只见一面高的石台上,露出一道细细的凹槽,“我为此询问过有关专家,看这些没有完全沙化痕迹,这一面高起的地方,显然有凹下去沟槽,经专家仔细辩认过,至少有三道,如果它们伸出崖壁,就应该属于地理上的台地地貌,能形成三级而不发生断裂,至少需要坚固的花岗岩山体才可以做到,也不排除我们在地底大峡谷所见过的火山岩构成,而整个石台的另一半,完全被修得齐平,看不出任何雕琢建筑的痕迹,这种构造,更倾向于裂谷,但是很奇怪,我还会继续请教地理方面的专家学者,看看他们能提供什么好的建议。现在明白了吗?虽然表面没有什么线索,可是我们属于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任何我们无法找到线索的东西,专家运用他们的专业知识,都能提供给我们前所未有的信息。” 卓木强巴道:“太好了,如果我们手中的信息越多,线索也就会越多。” 方新教授道:“不错,还有一点线索,据研究玛雅的专家称,他们对玛雅地宫中我们无法看明白的那几幅图,有了突破性的成果,过几天就将新研究结论传过来,真是多亏了我那几位老友啊。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你好好看看那些卷轴,看还能发现什么线索。” 这夜,卓木强巴连夜看完那些卷轴译本,有关古格王和信使的内容并不是很多,但是放在极重要的位置,不过有一点他始终想不明白,使者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要将那些信物分开藏匿起来,甚至企图让它们永不见天日,却又不毁掉它们,这不是存心愚弄人吗? 2、出人意料的重逢 如此又过了两天,卓木强巴身体几乎完全康复了,他本打算立即出院,但是医生也很坚持,一定要让他再观察一天,加上岳阳张立等一时未见回来,卓木强巴便同意在医院多留一天。 闲来无事,和敏敏在草坪上漫步两圈,本想做一些恢复性训练,敏敏却告诫他不要太过张扬,那样的训练,是会引来围观的。卓木强巴只能随意地扩胸踢腿,凭空挥舞了两拳,只觉得一身上下精力无限,总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突然升起一种感觉,难道这一切,真的和呼吸有关吗? 趁着中午人少,卓木强巴独自来到医院的老人疗养中心,他惊异地发现,原本只能做一千个左右的引体向上,现在竟然能做一千三百个左右了,而且完全没有体力超支的现象。他愕然看着自己的手臂,肌肉并未比以前粗壮,难道仅仅是改变了呼吸的频率和深浅,竟然带给身体如此之大的变化吗?卓木强巴自己明白,他做冥想的时间其实很少,远远没有达到吕竞男要求的那样,而吕竞男所说的脉轮,自己更是毫无感觉。而根据吕竞男的说法,当身体内有一个脉轮开始缓缓转动,那时才真正进入了另一种境界,那是一种,与普通的体力锻炼者相区分,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境界。卓木强巴更加坚定了冥想的信念,要想找到自己追寻的东西,要想保护自己不愿失去的东西,就必须变强,变得更强! 回到医院,卓木强巴准备步行回病房,在第三层紧邻楼梯的ct室门口,一名医生,正在拿着一张ct片对一名患者说些什么,此时走道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卓木强巴本该直接转弯,跨上另一级台阶,忽然之间,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下来!卓木强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仿佛自己周围同外界隔绝开来,时空停止不前,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包裹着自己,那种感觉是如此强烈,竟然让自己无法迈出一步,就仿佛死神已经攀附在自己后背,死亡气息已经喷到了自己的颈项之上。卓木强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自己升起了这样恐惧的感觉,在自己认为已经足够强的时候,却突然感到无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灵魂在挣扎,好像要逃离身体而去,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不再受意识的控制。他给自己下达命令:“动啊,动一下啊,哪怕动一根指头也好!”可是全身僵硬,好像被施了定身咒,连眨眼也做不到,那一瞬间,好像整个人的灵魂,与身体完全分离开来。 卓木强巴可以看到患者背对着自己,医生带着口罩眼镜和帽子,两人正在谈论着,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可是自己的身体却被定在那里,仿佛已不属于自己。不,那医生在看自己!那种眼神!那双眼睛里的眼神怎么会是那样的?嘲弄?讥讽?怜悯?不,一定是幻觉!究竟是怎么了?我的身体?动啊! 整个过程恐怕仅持续了一两秒,但这一两秒带给卓木强巴的冲击惊人的强大,他的呼吸也变乱了,心跳犹如快马扬蹄,直到那医生转身进入ct室,他整个人才如同虚脱般斜靠扶手,总算没有晕厥过去。 此时,那名患者也转过身来,卓木强巴有种认识的感觉,那个人自己见过,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叫什么名字呢?可是此时他的心脏怦怦乱跳,脑子里供血不足,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名患者显然也看见了卓木强巴,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朝卓木强巴走来。 终于,在那人离卓木强巴不到两步距离时,卓木强巴想起并喊出了那人的名字:“王佑?” 那人正是在阿赫地宫中,被卓木强巴等人救出的驴友王佑,当时仅相处了一天半,王佑便回到国内,此后一直没有联系,没想到竟然会在医院里相遇。王佑苦笑道:“你终于还是找来了,卓木强巴先生。” 卓木强巴心中一愣,这话什么意思?只听王佑接着道:“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找我的,只是没想到,竟然等了这么久。” 卓木强巴心跳渐渐恢复平静,顺着王佑的话模棱两可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王佑依旧理着平头,只是刮掉了一字胡须,看起来整个人比上次消瘦了不少,他道:“我猜得到,你们不是普通的游客,当时去那座地宫,绝不仅仅是为了探险。事后我回想起来,你们的身手,你们的技术,你们的知识,你们的装备,那都不同于常人,于是我就想,你们去那里,应该是要找什么东西,但是——你们并不清楚你们到底要找什么,对吧?” 刚刚遭遇过胖子,卓木强巴不由谨慎地想:“这个王佑,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这些的?”他开始回忆与王佑初次见面后的每一个细节,终于,他突然想起,那面铜镜!那面刻满藏文的铜镜,王佑说是在波哥大买的,难道说…… 王佑见卓木强巴低头不语,以为他心中不快,便道:“当时我并不是要有意骗你,只是对那件东西很好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玛雅的地宫中,会出现类似我们中国古代的铜镜。” 卓木强巴面无表情,心脏已开始澎湃地跳动起来,果然是那面镜子,那天自己没有看错,那镜子上刻的就是藏文,这样说,它和光照下的城堡一定有某种联系。 王佑还在喃喃自语,“我知道,你们救了我的命,但我却……却骗了你们,但是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好像,就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一定要把这面镜子带回去。回国后,我马上找了许多专家,但是他们的鉴定结果都是说,那就是一面普通的唐代铜镜,做工精细,保存较为完好,只是铅背,其市场价值并不高,如果是战国时期的铜镜能保存那样完好,市场价格就要高得多。只有一位老收藏家说这是个好东西……”说到这里,王佑和卓木强巴一样,陷入了回忆和沉思。 那日的情形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位姓陈的收藏家对铜镜鉴赏堪称国内首席,据说故宫博物馆无法鉴定的铜镜也需要请那位老先生去掌眼。那位老先生听完自己陈述后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感兴趣,可是当自己拿出那面铜镜时,老先生连忙站起身来,换了副眼镜,手捧着铜镜,连声道:“好——好——好——”嘎然而止,竟然就此气绝,若非医生鉴定他死于心力衰竭,自己还脱不了干系。可是,除了最据权威的专家说这面铜镜好,其余专家都说只是一面普通铜镜,同类样式的铜镜成千上万,他们估的市场价格最高也不超过五万元。而那位老先生只说了三声好字,就撒手人寰,也没说出究竟好在哪里,此后这面铜镜,就成了自己最大的一个心病。 想到这里,王佑不由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卓木强巴此刻正在思索:“光照下的城堡,光照下的城堡?这个名字本身是什么意思呢?王佑拿走的是一面铜镜,光照,镜子?难道会有城堡出现?难道是——激光全息影像技术?就像在极南庙里,不不不,古人不可能有这种技术。可是,如果说在古格密室中看到的那方巨型石台就是被复制的光照下的城堡,那么,那座城堡也实在是太大了,单凭一名信使怎么能将它送到遥远的美洲?除了用投影的技术以外,还是说另外有什么玄机?” 王佑道:“卓木强巴先生?卓木强巴先生?” 卓木强巴道:“啊,什么?走!先带我去看看那面镜子。” 王佑摊开手道:“恐怕不行,那镜子不在这里,在深圳一家银行的保险柜里,要不,你跟我一起回深圳。” 卓木强巴道:“等我,马上办理出院手续。” “这次又是在什么地方受了伤?能透露一点吗?” “街头,与人打架。你呢?来上海看什么病?” “没有,做一些常规的身体检查,我这个人,其实一向很注重个人健康,隔段时间就要来这家医院做体检,以前公司总部在上海时办理有这家医院的健康卡。” “刚才我看见你和那位医生在谈论。” “刚才那位医生,感觉很像以前的一位驴友,所以聊了几句。” 卓木强巴让唐敏马上办理出院手续,他暗中与教授取得联系。 “什么?镜子?阿赫地宫里发现的!” “是的,我马上去一趟深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目前他似乎以为我们已经知情,反过来问我那是一个什么东西。对了导师,看看能不能查到王佑这个人,我想多了解他一点。” “叫敏敏等一下,暂时不要办理出院,让她就留在医院里,你一个人去深圳,明白我的意思?” 卓木强巴醒悟过来,表示同意后,又向教授诉说了见到王佑之前,那种被定身的感觉,末了道:“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胆颤心寒,好像自己的性命和灵魂,都在别人的掌控下。” 方新教授道:“以前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卓木强巴道:“没有,以前遇到的危机感,是像一条泥鳅贴在背脊上,这次的感觉完全不同,要可怕得多。” 教授道:“身体完全无法动弹,竟然会有这种感觉,这样,暂时不要去想它,你要放松心情,我看,你是感到自身的压力太大了,身体又尚未完全复原才造成这种情况的,虽然我让你多思考,但你也不要想得太多,太乱,要有步骤有节制的纵观全局。暂时放下这件事情,你就当它没发生过,有什么疑虑,我们等你从深圳回来以后讨论。” 深圳某银行地下金库,那方古朴的铜镜出现在卓木强巴手中时,他泛起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这些线条,这样的纹路,雕刻在铜镜背面的造型,就好像多年不见的亲人,有一种血脉的联系,依然可以一眼辨认出来。当卓木强巴心中泛起这样的感觉时,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当时在地宫中完全没有留意,今天仔细看过,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感觉。自己一定见过,同样的花纹,同样的图像,可是,是在哪里见过的呢?难道是在梦里吗?他不顾王佑的阻拦,脱下了手套,当指尖直接触及那凹凸不平的纹路时,当指纹感受到那如缎子般光滑的镜面时,那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这是一块圆形圆钮镜,镜面如新,色面纯白,钮座饰虺龙纹,外座是阴刻方格,格缘为一圈乳钉,方格四角有四片柿蒂叶形伸向镜缘,分四区,每区一瑞兽,其中一只像鸟,其余的全看不出究竟像什么,兽外一圈绳纹,纹外再绕十二兽,同样抽象难辨,间插缠枝莲纹,外部又是一圈绳纹,纹饰更为复杂,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中,好像有无数兽形,跟着又是一圈绳纹,外面一圈满是河洛图一般的点线图,再一圈绳纹,越往外图案越是复杂。最后在铜镜背面最外周,是类似藏文的符号,如今拿在手里仔细看来,又不完全像,这种符号和藏文间的区别,有些类似于西夏文和汉字的区别,都是方块字,偏旁部首和笔画结构都一致,就是谁也不认识那些字代表的意思,卓木强巴也完全不认识这一圈符号所代表的含义。可是,这样的符号,同样让卓木强巴感到熟悉,就好似自己真的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只是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王佑道:“怎样?现在可以告诉我,这面镜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吧?” 卓木强巴翻转镜面,已经看得不能再仔细了,但是,要说这面铜镜有什么特异之处,他和王佑一样,完全没有头绪。 卓木强巴看了看地下金库昏暗的灯光,说道:“要拿到有阳光的地方。” 王佑道:“你是说,在阳光下会投射出什么图像么?不会的,我已经反复试验过了。” 在卓木强巴的坚持下,王佑将铜镜带出了金库。 王佑的家较为宽裕,自带花园的两层楼小别墅,后花园还有个两百平米的游泳池,车库里停着三辆不同型号的大排量小车。 二楼阳台上,卓木强巴开始调试铜镜,迎着阳光,铜镜在墙面上投下了一个铜镜大小的光盘,光盘非常清晰,别说有什么图像,连一点光晕都没有。卓木强巴将铜镜固定在桌上,走到墙根处,仔细辨认那个光盘,光盘就是光盘,闪得很耀眼。王佑拿了两瓶红牛饮料,放在水晶茶几上,又道:“没用的,我说过,我很仔细地研究过这面镜子,就是它后面那些图像我都做了三维立体扫描,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独特之处。我以为你们多少有所了解,原来你们也不知道啊。” 卓木强巴道:“我要把它带回去,交给专家研究。” “不行。”王佑起身道:“虽说你们在阿赫地宫救了我,可是这件东西,我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带回国的,我已经申请了祖产保护,目前从法律上来说,它是属于我祖上传下来的,我不能将它交给别人带走。” 卓木强巴道:“你的条件。” 王佑笑了笑,展开双臂指了指偌大客厅道:“你看我,什么都不缺……”看了看卓木强巴的眼神,又道:“是,我是有个要求,只有一个。我想,你们带我一起去。” “你说什么!”卓木强巴大惊,这个要求出乎他的想象。“不可能!” “为什么不行!你可以,我就不可以吗?”王佑道:“回国之后,我就找到了你的资料,卓木强巴先生,想不到你也是一家大企业的老总,啊,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这样一个身家过亿的大老板,放着安逸的生活不去享受,他到美洲丛林里去做什么呢?他到底在寻找什么呢?看到你的身份,我就知道,我们是属于同一类人。” 王佑盯着卓木强巴道:“我们都拥有了别人梦求的财富,物质生活得到极大的满足,但那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低层次的需求已得到满足,我们需要的是自我价值的实现。当楼市火爆,我的房地产公司将我的个人资产首次带入亿元这个行列时,我没有感到格外的兴奋和激动,那时我就知道,这些,已经不能满足我的需求。这种纯数字增加带来的快感,远不及当我踏上雪山之巅,张开双臂放纵呼喊来得激烈,生命不在于征服,而在于奋斗,人生享受的不是结局,而是过程。这十多年,我先后攀登过乞力马扎罗峰,富士山,哈巴雪山,珠峰,你知道,登山的人的目标总是一个高过一个的,不停地越过一座又一座更高更险的山。所以,当我从杂志上看到你的封面像时,我马上感到一种亲切,我们是属于同一类人。” 卓木强巴道:“不,我们不一样。” 王佑道:“怎么不一样?让我来想一想,天狮驯獒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不辞辛苦,万里迢迢地去美洲丛林,还深入下到机关密布的玛雅地宫,我想,你们要找的东西,肯定不简单吧。要知道,那座玛雅地宫,是我所遭遇过最险要的环境,打那开始,我一直都在关注你,但你们行踪成谜,更激发了我的兴趣。后来我在网络上看到,你们出现在西藏扎达,所有的人都受了极重的伤,记者本想进一步访问,但是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停止了。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找那东西,但是一直都没找到,当时我就准备联系你们,但是,我赶到拉萨医院时,你们又神秘地失踪了,每每失之交臂,让我顿足后悔啊。这次,说什么我也要坚持,如果不带上我,你们对这面铜镜的研究,也就到此为止。” 3、王佑的坚持 卓木强巴哭笑不得,不知道这个王佑是真的仅仅是想跟着他们一起冒险呢,还是另有目的,他试图打消王佑这种荒唐的想法,严肃道:“你可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九死一生嘛。”王佑露出我早就知道你想这样说的表情,道:“我去的那些地方,也是非常险要的,而且,我参加过好几个自发组成的驴友团,每次出发前,我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写下遗嘱和免责声明,这次同样可以这样做,事后我要是有什么不测,绝不会给你们造成什么影响。为什么用那种表情看我?难道你认为我比你还疯狂吗?卓木强巴先生?你不是已经寻找了两年多了吗?其间经历的生死考验恐怕不只一次吧?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找下去?” 看着哑口无言的卓木强巴,王佑笑道:“没错,外面有许多人不理解我们,认为我们是疯子,有着大把的钞票不花在奢侈生活上,却到处挑战所谓的生命极限,更有人称,我们是在花钱找死。其实,那是他们无法感受我们的生活,他们每日为了油盐酱醋柴米茶酒,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时间去思考人生的意义,而我们和他们不同,我们已经从为五谷而奔波的那个圈子中跳了出来,我们有很多的精力和时间,也有那样的物质基础,去思考人生的问题,到底这一生,要追寻什么。我想,这个问题,你思考的时间,比我还要多吧?老实说,我追寻的并不仅仅是刺激,在无数探险历程中,带给我对生命的思索,让我领悟出许多人生的哲学问题,我反过来,将自己领悟的人生运用在我的企业管理当中,如今我的企业,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发展。你瞧,我早就说过,我们是同一类人,你有你追寻的方向,我也有我的目的,我并非放纵生命,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做,就去做,不去思考失败的后果,也不去计较得失,只要我做了,就不后悔,这就是我的人生哲理,我想,卓木强巴先生也是这样的吧。” 卓木强巴不得不承认,王佑说的许多东西,自己身上也有,但是,帕巴拉神庙这件事,王佑未免太偏执,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定要参加这个冒险团体,他完全是把冒险当作一种体会人生的乐趣,他的人生享受着冒险的过程,这种纯粹为了冒险而冒险的行为,卓木强巴自认为自己还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可是,自己以前的种种行为,好像和王佑所说的也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无外乎没写遗嘱。 卓木强巴摇头道:“要是我坚持不呢?” 王佑腻味地看着卓木强巴手中的铜镜道:“那我也坚持不。” 卓木强巴拿起铜镜晃道:“这个?” 王佑嘴角浮出一丝笑容,突然一个前弓步,手掌作刀,最后停在卓木强巴的喉结上,收手整装笑道:“不要小看我哦,我曾经学习过空手道。” 卓木强巴正在想:太慢了,如果不是看出你的手会停下,此刻你的身体,已经飞向十米开外。 卓木强巴给王佑的回答是,手臂一长,将他提了起来,王佑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双脚就已经离地,卓木强巴放下王佑,松开左手道:“你的那个不,分量并不重。” 王佑拉正衣领道:“我知道,你们身手了得,在那座地宫我就已经知道了,那并不说明什么。如果你想凭武力拿走它,我马上就报警,除非你立刻杀了我。”说着,以任君宰割的态度坐在沙发上,“你好好考虑考虑。” 卓木强巴没想到王佑会这样威胁自己,一时也感到头痛,他道:“你根本都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王佑的回答让卓木强巴吃惊。“我知道。”他一字一句道:“传说中一个比伊甸园还要纯洁,一个比西天极乐世界还要高贵,有无数的信徒在终身寻访的,这世间最后一片净土,香巴拉!” 卓木强巴一下就愣住了,王佑怎么可能知道,他问道:“你还知道多少?” 王佑指了指铜镜道:“我说过,我对它做了许多研究,首先我就知道,这是西藏的东西,里面的纹饰和图像都有藏族特色,而你,卓木强巴先生,你也是藏族人,你的驯獒集团是靠养藏獒发的家。为此,我做过调查研究,你曾经有七次独自外出,深入各种人迹罕至的险地,都是因为寻找世界名犬,我起先也以为,你这次是在寻找一条极品名犬,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你们不仅仅是在找名犬那么简单,你们寻找的是西藏有史以来最神秘、最圣洁的香巴拉。” 卓木强巴几乎再度将王佑拎起来,总算忍住没有出手,只平静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王佑似笑非笑道:“这个,我自有我的渠道。我一直在想,这面镜子,是怎么从西藏去到玛雅那么偏远的地方?它会不会是你们寻找的一条重要线索?今天,你已经很好地回答了我这个问题。”说着,王佑不看卓木强巴,自顾自地说道:“我这一生中,去过很多地方,爬过大雪山,去过大草原,但是传说中的圣地是个什么样,我还没见过。我去过布达拉宫,那里给我感觉叫做震撼,其后玛雅的城堡,使我知道了人间建筑奇迹的顶峰,但是从你们的行为来看,与香巴拉相比,那些都算不上什么,香巴拉是我无法想象的一种存在。既然我知道了香巴拉的存在,我就一定要去观瞻,不让人生有任何缺憾,也是我做人的信条。” 卓木强巴没想到,王佑竟然也能通过别的途径知道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可能是传说中的香巴拉,他坚持道:“难道你忘了在玛雅地宫里的遭遇?那段经历还没有给你教训吗?你那身体条件,怎么……” “请别忘了,那是我独自在漆黑的环境中待了超过四十八小时,任何人面临那样的情况,都会接近崩溃的边缘。”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那是为了你自身着想……” “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卓木强巴先生,我什么都不要,只是想去看看,而且我知道,你的公司已经破产,你想继续找下去,就必须有资金的支持,我可以提供——” 卓木强巴断然拒绝道:“不……你还是不了解,你完全不明白我们将面临的是什么,你以为就是旅旅游,探探险那么简单?我只能这样告诉你,我们的行程,不同于你参加过的任何一次驴友团。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答应你的。”卓木强巴欺近王佑,与他面对面道:“想送死,找一栋六十层高楼往下跳,这样比较干脆!” 王佑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正准备继续说,卓木强巴的手机响了起来,卓木强巴拿起手机,只听唐敏道:“岳阳他们从俄罗斯回来了,情况不是很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卓木强巴看了王佑一眼,道:“我这边也是,我马上就回来,应该还有航班,到时候再说。” 唐敏道:“注意安全,那是红眼航班哦。” 卓木强巴挂断,看了王佑一眼,这个精明的商人,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卓木强巴手中的铜镜,那眼神似乎还在诉说:“想要带走它吗?那么,也带走我吧。” 卓木强巴知道,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王佑不知从哪里得到的信息,现在已经将自己堵得死死的,他准备和大家商量想办法。他将铜镜全方位摄入手机,王佑也不阻止,只是不让他带走那铜镜,临别时,卓木强巴抛下一句惯用的商业术语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得和其余人商量一下。”走到门口又道:“你这样做,是在玩火!” 王佑笑笑,道:“我从小就喜欢玩火。”他知道,在这轮谈判中,自己取得了绝对优势。 医院内,岳阳愤愤道:“那个家伙真是的,明明都说好了的,突然临时加价,还将价格抬高百分之三十,这不是玩儿我们吗?幸好我们还没付定金给他。” 有关地图的情况,卓木强巴已经从方新教授那里有所了解,自打解开烟盒上的密码文字后,教授他们就通过种种渠道,探寻当年德国在西藏进行的一系列计划,目前摆在明面上的官方文书资料显示1938年,一队特殊的纳粹小分队在希特勒和他首席助理希姆莱授意下,秘密潜入西藏,他们在西藏呆了一年并测绘了大量地图,还拍摄有影像资料,那个计划被称为极北之地,希特勒相信雅利安人的祖先源自那里,失落的大西洲亚特兰蒂斯也在那里,那里有着地球的轴心,改变那个轴心,就能改变地球的运转和所有国家命数。据称,他们一直在寻找一个叫沙巴拉的入口,并根据1938年测绘的资料于1943年再次前往西藏,但两次行程的人数,地址都不甚详细,根据官方资料,1945年德国战败时,曾拍摄的有关于沙巴拉入口的影像资料被烧毁。 卓木强巴等人心中都明白,所谓香巴拉,沙巴拉,那是英文德文在翻译上的发音不同,他们所指的,应该就是同一个地方,那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引得无数人竞相疯狂。 经过方新教授四处查访和搜集的资料显示,纳粹在西藏行动的资料在战后被苏联和美国一分为二,据说,要到2045年才能被解禁。原本方新教授托了关系,看看能不能打通那些档案馆的工作人员,帮忙查一查那三个基地的有关资料,没想到,与一名在俄罗斯的管理员联络数天后,对方回复说,那些资料有部分已经解禁,目前对俄国内专家开放,如果价格合理,他可以将资料的影印件带出来。方新教授他们自然是大喜过望。本来价格已经谈妥,可是这次岳阳等人前去俄罗斯,那名管理员临时变卦,将价格抬高,已经高至他们不能承受的一个范围,岳阳、巴桑旅行签证到期,只能无果而回。 听完岳阳的陈诉,卓木强巴道:“教授知道了吗?” 岳阳道:“知道了,但是他让我们听听你的建议。” 卓木强巴道:“我的建议是——不理他,如果他再打电话来,就暗示他,我们已经不需要那份地图了,谢谢他的好意,如果他表示不能接受,就将价格降低一半,如果他还不满意,就继续降低价格,直到他同意为止。” 岳阳道:“哇,不会吧,把价格降低一半,这样他能同意?” 卓木强巴自信地拍拍岳阳肩头,道:“这样照做就行了。休息吧,都快天亮了。” 休息到中午才联系教授,将铜镜的情况诉说一遍,教授看过手机拍摄的图像,皱眉道:“虽然不敢肯定是不是光照下的城堡,但是一定有着极大的联系,它本身的西藏身份就证明了这一点,只是这背面的一圈符号,嗯,类似间于藏文和古藏文之间,但是,我们确实没见过,可能还要请教专家。他真的不松口?” 卓木强巴道:“是的,他一定要我们带上他,这样才肯把铜镜交出来。” 教授道:“有关王佑的资料,我现在给你们传过来……王佑,1962年生,广东梅州人,毕业于复旦大学社会与经济学专业,25岁以前做过各种职业,主要在各大企业任中层干部,87年与合资人创办建兴地产,担任首席执行总裁兼董事,89年更名深圳万兴房地产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并于次年上市,97年收购东莞,城兴,昌隆等几家地产公司,成为深圳地产行业龙头,98年起,他因登珠峰而成为最早征服珠峰的企业领导,此后行程一直较为人关注,但在那之前,他已经攀登过国际上几大名峰,在登山界内小有名气。从他的经历来看,主要精力都放在企业管理和登山运动上面,应该不会对帕巴拉神庙有特殊要求或图谋,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企业领导和冒险爱好者。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卓木强巴道:“比较棘手,他将那面铜镜带回国后,就申请了祖产保护,如今的物权法对公民财产的保护规定得很详细,目前那东西从法律上说,是属于他的,就算国家要征用,也必须经过他的同意。而且,从他言语中不难看出,他是铁了心要跟着我们去。” 唐敏道:“为什么不能让他去呢?” 岳阳也是眼前一亮,道:“对啊,他还答应给我们提供资金帮助呢。” 卓木强巴沉眉看了二人一眼,道:“不行,他没受过正规训练,让他去无异于送死,我们怎么能这样做?” 岳阳马上浮想联翩道:“可以让他接受特训啊!反正我们不是……” “咳!”方新教授在电脑里咳嗽一声,岳阳才突然住口,方新教授道:“这样好了,这件事,由我们来处理,你暂时不用担心。” 卓木强巴疑惑地看着身边的人,从敏敏和岳阳的异常举止中看出,他们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这时,巴桑冷冷道:“如果不行,就直接干掉他。” “不行!”卓木强巴赶紧制止了巴桑这一危险的冲动,道:“虽然在美洲丛林和那倒悬空寺,我们使用了武器与敌人进行对峙,但那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的自卫,我们又不是恐怖分子,怎么能做违法的事情。我们不是在打仗,巴桑,你不能时时抱有战争的想法啊。” 巴桑两手一摊,表示那就没辙了。 卓木强巴道:“现在最让人担忧的还不是铜镜,而是那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连王佑这样的人都知道我们在找帕巴拉神庙,再这样下去,我们的麻烦恐怕会越来越多。” 岳阳道:“强巴少爷,你说俄罗斯那人会不会也是知道了我们要依据线索找帕巴拉神庙,所以才坐地起价?” 唐敏惊呼道:“不会传这么远吧!” 卓木强巴摇头道:“是不是知道了消息,等他的电话就知道了。” 第二天,俄罗斯那边传来了消息,询问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岳阳按照卓木强巴交待的委婉拒绝了对方,巴桑做了翻译,暗示他们已经不需要那份地图了,结果对方一听就急了,质问他们怎么能出尔反尔,岳阳很礼貌地回答对方,是你出尔反尔在先,大家不过是礼尚往来。对方不甘心继续询问他们能不能出价将那份资料买下来,岳阳借机压价,经过一轮协商,最后敲定,以他们曾经商量的价格的百分之六十成交。 当巴桑挂断电话,岳阳喜不胜收地询问道:“强巴少爷,你真神了,你怎么知道他会低价卖出?” 卓木强巴道:“动动你的脑子,侦查兵,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在火车上,是怎样运用缜密的思维和过人的观察力抓住那名小偷的吗?其实这件事说穿了很简单,你们第一次去俄罗斯的时候比较急,而那名档案管理员尚且在怀疑你们的诚信,他根本还没有将资料影印件拿到手,直到与你们见面并看到了资金,才肯定你们是需要的。在你们见面后,他才正式开始想办法去取得资料的影印件,可是,虽说那批资料已经部分解禁,但是要取得影印件并将它带出来,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他向你们提高了价格,他这样做有两个目的,其一,缓解交付时期,在你们考虑价格的时候他才有充裕的时间去拿资料;其二,试探这份资料对你们的重要性,如果你们很在意,他就还会适当地调整价格。而当今天他打电话来时,说明他已经将资料拿到手了,你们表现出来的满不在乎,让他非常着急,那批资料如果你们不要,说穿了就是一堆废纸,一分钱都不值,所以,不管我们开出什么价格,只要比卖废纸的价格高,他就很满足了。” 岳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么深。” 卓木强巴道:“看事情,不能只看事情的表面,要看到表面背后的东西,知道吗?”在岳阳崇拜的眼神注视下,卓木强巴看了看没开机的电脑,吐露真相道:“导师说的。” 岳阳道:“看来,我们还要再去一趟……” 卓木强巴道:“不,这次你不用去,我和巴桑去。”他活动着筋骨,感觉身体比任何时候都带劲儿,“我的伤已经好了,我要亲自去把那份地图和其余资料取回来。” 岳阳道:“那我干什么?” 卓木强巴转身道:“我去办理出境手续,你想办法,把王佑搞定!” 岳阳吃惊道:“怎么搞定啊?他的男的啊!强巴少爷,我搞不定啊!等等啊——” 唐敏看到卓木强巴的决心,知道无法阻止,低声道:“那我和岳阳先回拉萨等你们,你要小心啊,注意安全。” 卓木强巴道:“嗯,我去几天就回来,自己照顾好自己,乖乖的别乱跑,知道吗。” 4、莫斯科之夜 俄罗斯的冬天格外的冷,但谢列梅捷沃国际机场外那排整齐的白桦林给卓木强巴一种不屈的感怀,漫步在巴乌曼斯卡娅大街街头,卓木强巴感觉又回到了大雪山,虽然说早已不再咳嗽,可是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总觉得肺部有些异样,好像肺里缺了点什么东西,可是呼吸又很正常,卓木强巴不由暗想:“难道蛊毒,正在以一种我们不熟知的方式发作吗?”算算时间,自己的生命还剩下不到十个月了。 他和巴桑住在一家小宾馆内,与对方约定在第二天下午见面,由于他们不熟悉环境,见面的地址由他们约定,在对方的要求下,他们准备找一座高楼的天台作为交易地点,据说那样不容易被人跟踪,也不容易被埋伏。虽说卓木强巴心里有些嘲笑对方过于敏感,但还是照做了,通过巴桑的介绍,那人叫普利托夫,是俄罗斯国家军事历史档案馆管理员,此人酷爱赌马,以前就被人举报因赌马赔钱而出卖机密文件,但是俄罗斯有关方面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只当是有人恶意中伤,他便继续干着国家军事历史档案馆管理员这份工作。 一路上,卓木强巴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吕竞男的警告,他较为留意巴桑的举止,但巴桑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不妥,而卓木强巴心里也有一个声音一直告诫自己,巴桑只是不爱说话,不应该无端怀疑人家。 一番寻访之后,他们选择了一栋二十层高楼,这栋高楼位立于红场附近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呈传统开页书状,建筑为平顶,选这里是因为它属于商业区,楼道和电梯中都人来人往,上顶楼不易引人注意。楼下是一排小商铺,五层以上为写字楼,窗外装着整齐的空调外挂机,由下往上看,书页的正中是一道绿色的逃生铁楼梯。 卓木强巴和巴桑很轻易就来到了天台,天台的四角绑了四个大大的氢气球,悬着长条横幅打广告,两人在天台顶走了一遭,只见周围的建筑大多与他等高或者较矮,没有人可以从更高的地方窥视。天台顶呈长方形,长边东西走向,东面面朝宽阔的大街,西面背靠居民区,而南北两面都是同类型的两座大楼,相距各有二十来米,中间间隔的是仅为一层楼高的商业店铺,消防逃生梯子,就在南面正中。卓木强巴看着南面远方的大楼,对这个交易地点已经很满意了,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他俯身向下,看着窗口外面摆满了空调外挂,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跳下去,他知道,自己至少有五种方法可以不走楼梯而快速地降落到楼底,可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冲动,卓木强巴不明白。便在此时,他心中升起被人窥视的感觉,而在这大楼上,除了自己和巴桑,再没第三人,他稍作镇静,以眼角余光看向巴桑,却见巴桑正在天台东侧俯身下看,并没有异常举动,卓木强巴心中的被窥视感消失了,心道:“难道是错觉?” 两人观察完周围环境,决定就选这处为交易地点,与普利托夫约定了地点,两人又去了加利宁大街,选购一些简单用品,巴桑给自己和卓木强巴各买了一把仿俄制军匕,说是以备不测。卓木强巴本想提醒巴桑,这个东西不能带回国,买了也没用,可是看巴桑的表情,只好接受,他感到,在巴桑的心中,到处都是战场,时时都有战争。 从加里宁大街出来,两人已经换了一身黑色束腰仿军用皮大衣,那冷酷的面轮和藐视死神的目光往往引得行人侧目。在回程路上,他们看见一群年轻人围着一根灯柱,当中一人双手紧握灯柱,身体与地面平行,像一面旗帜横展在空中,周围有人围观。来往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衣,那群少年却只穿了层单薄的运动衫,年纪约在十七八,穿了鼻环耳环,头发五颜六色。“这是在做什么?街头表演么?”巴桑不禁问道。 卓木强巴道:“不,或许是什么新潮运动,现在的年轻人中,听说正流行法国的parkour运动,这是在做力量与身体平衡训练吧,和我们的一些基本训练很相似,不是么?”卓木强巴不经意地看着横伸在半空的那人,却发现那人也正盯着自己,见自己看过去,闪烁着目光避了开去。 只见另一名少年蹬蹬两步,跨在路边已关闭的钢卷帘门上,跟着一个倒空翻,稳稳的落地,旁边几名少年笑着表示鼓励。“真的很像啊。”巴桑道,扭头看了一眼卷帘门,估摸着自己或许能蹬五步直接越过第二层楼一直蹬到第三层楼去。 回到宾馆,两人商议,防恐有变,取得资料后直接扫描入电脑,电子邮件直传给教授,而纸质复印件就地销毁。随后给教授打了个电话,得知敏敏他们已经抵达拉萨,亚拉法师得知铜镜的事,也正往拉萨赶来,由于他们的宗教车船不通,恐怕得晚一些才能赶到。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谈了一会儿俄罗斯的变化,又和敏敏报了平安,诉了相思,才沉沉睡去,到了半夜,辗转床侧,梦见巴桑手持钢刀,恶狠狠地朝自己砍来,卓木强巴陡然惊醒,半坐起来,卧室里却不见了巴桑身影,他心头又是一惊! 卓木强巴翻身下床,只见巴桑衣裤皆已不见,正暗自猜疑,却见阳台上站着一道人影,不是巴桑又是谁。卓木强巴穿好衣服,也来到阳台,却见巴桑举头望月,那孑然的身影好似被月光塑成的雕像,那孤高而冷漠的目光竟有一丝熟悉,那一刻,仿佛那头老狼王的身影再现,卓木强巴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同样的悲怆和苍凉,它频频回望自己曾经统领过的族群,孤独地离去,那蹒跚的身影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那山脊如此陡峭,老狼王四腿打颤,却凭借一种毅力,一步一滑,一步又一滑,艰难的攀登,因为——那里是它的归宿,每一代头狼,都高傲地选择那处山峰,那处最高最险、最接近月亮的山峰。 终于,当它登临绝顶,正是月圆时分,看着那黑暗中的光明,它发出了长声咆哮“嗷呜——”那声音,便在群峰之间反复合鸣,显得凄厉而悲哀,老狼王用尽最后的力气四爪摄住钢铁般的岩土,身体犹如雕塑般挺立着,那轮明月将老狼王的身影完全包裹其中,它便是那山峰的一部分,它也是那明月的一部分。仰头啸月,临终悲鸣,这便是狼的家族千万年来传承的习俗,每一匹头狼都选择这种孤高的方式离去,站在曾经呼啸山林的地方,站在曾经统领族群的地方,当明月殒落,它们会缓缓地匍匐而卧,将头望向族群的方向,慢慢合上双眼。 巴桑打断了卓木强巴的回忆,他那冰冷的声音有如莫斯科郊外的积雪:“怎么,也睡不着?” 卓木强巴道:“嗯,半夜就醒了。” 巴桑突然问道:“强巴少爷,你说,怎样才算是幸福?” 卓木强巴笑道:“你可真会选人,以我个人的经历,我只能告诉你什么叫做不幸,幸福么……”卓木强巴望着那轮不圆的明月,月下依稀还可看见远方的白桦林,感悟道:“或许……抛开一切的不幸,便叫作幸福吧。” “哦,抛开一切的不幸么。”巴桑咧嘴笑笑,又将头转向那不圆的圆月,仿佛在那里,他能感受到幸福,卓木强巴双手撑在阳台边缘,也良久地望着月亮,两人比肩而站,彼此沉默,只看那月,只看那夜。 半晌,卓木强巴突然问道:“明天会下雪么?” 巴桑摇头道:“不,明天会有太阳。” 卓木强巴微微闭眼,幻想着冬日的太阳带来的暖意,心道:“或许,这也是一种幸福。” 又隔了许久,卓木强巴再次问道:“巴桑……” “嗯?” “你——,你真的是为了报答我们家对你哥哥的恩情才来帮助我的么?会不会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加入我们?” “别的?什么原因?” “比如说,有人给你一大笔钱,让你跟着我们,将我们的消息反馈给他。” “如果我说有,你会怎样?”巴桑的声音如肃杀寒风,他转过头来,盯住了卓木强巴,目光如狼。 卓木强巴镇静地看着巴桑,看着那双如狼一般冷漠的眼睛,平静道:“我不知道。”他转向月,叹息道:“说真的,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只是这个问题堵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我必须问出来,我不希望,在我的队伍中,出现出卖同伴的人。大家被命运聚集在一起,相互帮助,相互依赖着生存下去,若是谁有叛离之心,必然将所有人的命运带向黑暗。我必须百分百的信赖我的队员,我也需要我的队员百分百的信赖我,这样,这支队伍才能共赴难关,穿越险阻,以达成目的。” 他又看向巴桑,平静如水,道:“其实,早在吕竞男教官怀疑我们中有人通风报信时,我就想到了你,你的身份比较特殊,而且,我们第一次去找你时,你也是不愿意同我们合作的。你平时又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独处,唯一和你说得上话的,就只有胡杨队长了,我想,教官着重训练你对天象的观测,而不是别的什么项目,也是有所考虑的。但是,这支队伍又离不开你,想起在倒悬空寺,如果没有你的及时醒悟,导师和敏敏他们的生死难测,我们是非常需要你的帮助。所以,我希望你能如实的回答我,究竟有没有,做对不起大家的事?” 听着卓木强巴的话,巴桑先是冷漠,转而冷笑,嘴角翕动已经准备说些什么,但是继续听下去,他又沉默了,咬紧牙关,似在挣扎,终于,那如恶狼般闪着凶光的眼睛,在卓木强巴清澈如泉的目光注视下,渐渐消融。 “我没有!”巴桑给出这样的回答,接着道:“其实那次我——” 卓木强巴制止道:“这就够了!”他双手搭上巴桑的双肩,坚定又有力“我相信你。” 巴桑质疑地抬起头,只见卓木强巴一双黑眸中,有一轮明月,他不可思议地感到一丝悸动,他知道,当强巴少爷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意味着,就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或者曾经想过什么,一切都不重要了,这份信任,是包容了一切的绝对信任,在自己没有找到亲哥哥以前,那份信任,只存在于那个团体之中,他管他们叫——战友。大家因为相同的经历而聚集在一起,只有在那战场上,一次次生死历练的战斗中,才能结下命运维系,相濡以沫的情谊,他一直认定,他的战友,已经全部消亡在战斗中。而今,强巴少爷的一句话,让他再次感到,自己已经找到另一支队伍,另一群战友,就在自己身边,当自己受伤时,会有人奋不顾身的为自己挡住飞来的流弹,当自己疲惫时,会有人替自己驱逐身边的野兽毒虫,不用再担心危险的降临,不用担心在黑暗里沉睡,原来,被人信任着,也是一种幸福啊。 卓木强巴也如释重负,那眼里,就连那说话的声音里,已经再没有一丝疑虑“不需要解释什么,你已经做出了回答,这就够了。啊,知道你不是报信的人,我心里也好过多了,呼,离天亮还早,再去休息一下,明天拿到那批资料,就直接回国。” 看着卓木强巴一副轻松的样子,巴桑不由微笑道:“……山上的牦牛。” “什么?” “我是说,你就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如果我真的是那个通风报信的人,又怎么会老实的回答呢?说不定,因为你的话,我还会起了杀心呢。” “呵呵,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十分的聪明,或许有时办的事很糟,但我就是我,我坚持,并,坚信。”卓木强巴在阳台门口回头道:“你也要相信大家,我们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团体。知道濮存昕吗?他说过,每个人的心灵就像一扇窗户,你把窗户打开,阳光才会照进来。” 看着卓木强巴那高大的背影,巴桑那只捏紧拳头的手缓缓松开,另一只手又紧紧握起拳头,一个声音从心底升起,渐渐占据了全部思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巴桑喃喃道:“强巴少爷——” 第二天下午,他们先到商业楼天台等普利托夫,霓虹初上,普利托夫如约前来,这名俄国人身高一米九,一头带着银色光泽的淡黄色头发,虽说长着鹰鼻鹞眼,但一张脸却像保养得很好的女士一般白里透着红润,颇有中国神话里鹤发童颜的仙人相。 普利托夫腋下夹着一摞报纸,手拎公文包,一上天台就盯着巴桑手中的包裹,他知道,里面是大量现金,卓木强巴道:“普利托夫先生可真准时啊。”巴桑翻译过去。 普利托夫看看四周,应该没有埋伏,这才看着两个一身黑皮衣的交易者,半开玩笑道:“如果不是你们的相貌,我还以为和我交易的是黑手党呢。”但巴桑不怒不笑,那种冷让普利托夫心中一阵突兀,暗想该不会真的是黑手党吧。 巴桑打开包裹,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扎扎钞票,他道:“钱在这里,东西呢?” 普利托夫举起了公文包,便在此时,卓木强巴和巴桑同时警觉,有人在他们背后用俄语叫道:“别动!”普利托夫变了脸色,双手慢慢往上举,那人又重复了一声:“别动,我叫你别动!”普利托夫对着卓木强巴两人道:“你们出卖我!” 巴桑道:“混蛋,我们才刚来一天,明明就是你被人盯上了!你这个白痴!” 卓木强巴思索着,天台顶原本没人,他们来的时候检查过了,那人是刚爬墙上来的,不对,那人绕过了自己,似乎是想去抢普利托夫手中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恩,这个红头发的,昨天在大街上见过!是那群玩parkour的少年其中之一! 巴桑则一直关注着那个红发少年的举动,他手持着一把大口径手枪,正一步一步向普利托夫靠拢,嘴里一直在叫普利托夫别动,还说着威胁性的言语,巴桑也在寻思,看这个少年的举动,应该是个新手,是第一次拿枪要挟别人吧?他拿的是把什么枪?自己组装的吗?比沙漠之鹰还大一号,应该很重吧,可是他…… “那枪是假的!玩具枪!”巴桑用俄语提醒普利托夫,但那少年已经欺近普利托夫,伸手一把抓过公文包,转身就跑,同时将玩具枪砸向卓木强巴他们,他不向楼道跑,反而冲向天台边缘,巴桑心中暗自吃惊:“混蛋,难道想直接跳下去吗?这里可是二十层高楼啊!” 卓木强巴却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略有了解parkour,源于法国八十年代的跑酷运动,原本是不借助任何工具,只利用自身的身体能力穿越各种障碍,其后被发展成一项很受青少年喜爱的极限运动,感觉和中国的飞檐走壁极其类似,往往于城市楼道间疾速穿行,如履平地。他大声道:“追上他,是跑酷者,他们最擅长爬墙和跳跃高楼。” 5、城市疾走 那名红发少年抢到公文包后,看似准备大力跃出天台,其实非常巧妙地一个转身,单手攀住天台围栏,将公文包往嘴里一放,看准方向,手一松,向下层落去,此时,卓木强巴和巴桑刚刚起步。 两人赶到天台外沿,只见那名少年已经坠下五层楼了,他双手搭在窗台外缘,双脚靠在墙上,身体像猴子抓着树枝一样荡了两荡,手一松,跟着再一抓,整个人已经落在下一层窗台边缘,巴桑道:“真快!” 卓木强巴道:“冬天的窗户都是关着的,他不可能钻进窗户,能追上吗?” 巴桑道:“哼哼……”扔掉包裹,单手在天台围栏一撑,整个身体翻出天台,“当”的一声,准确落在一台空调外挂上,跟着向左,看准下一层空调外挂跳了过去。 卓木强巴看了看,虽然比那少年快,但快不了多少,这样会被那红发少年逃掉的,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旁边的拉着横幅的广告气球,想也不想,将横幅往手腕上一绕,拔刀一挥,直接跳了下去。 三人先后从天台上跳下,普利托夫才从惊魂未定中苏醒过来,被吓得气喘如牛,突然眼前一亮,啊,他们把钱留在这里呢,他捡起散落的钞票,鼠头鼠脑地向楼道走去。 卓木强巴利用大氢气球减轻自身的重力,身体在垂直的墙面上大踏步地奔跑起来,很快就超过了在空调外挂上跳来跳去的巴桑,直接向下俯冲。 红发少年下到底层,在仅有一层楼高的商铺顶端奔跑,刚跑出不到十米,卓木强巴也已经着路,就地一个侧肩翻滚,跟着松开手臂上的氢气球,全力追击。听到落地声,红发少年 没想到有人竟然这样快速,不觉一惊,扭头看了看,当他看到卓木强巴脚下,顿时冷笑,皮鞋!因莫斯科天冷,卓木强巴和巴桑都穿的是有毛的高筒皮靴,用来踢人很有劲,但是用来跑步,实在是不易。 在平板楼顶卓木强巴身高体壮,很快就拉近了与少年的距离,可是,就在即将抓住那个红发少年时,他将公文包一甩朝东,自身转而向北,东边早有一名绿头发少年接应,用个帆布口袋将公文包一套,往背上一背,与红发少年各自往不同方向奔跑起来,卓木强巴只得放弃红发少年,转而去追背包的绿发少年。 绿发少年比红发少年更为瘦弱,看起来衣衫更单薄,但动作却极为敏捷,很快就跑过了这片只有一层楼的商铺区,对面是另一栋二十层高楼,中间横着约五米宽度的行人小巷,那绿发少年没有停息,直接在商铺边缘纵身一跃,跳过五米的街区,落在对面大楼一层外的花台上,并沿着花台长廊继续奔走。卓木强巴紧追不放,同样大步跳过街区,巴桑紧随其后。 花台长廊前面被一道约三米高的围墙分作了两个区域,绿发少年蹬蹬两步,直接上了墙面,跟着左手一探,已经攀住墙头,右手跟着拿了上去,身体往下一沉,双手用力一拉,双脚发力一蹬,整个身体便弹往墙的另一端,没有丝毫阻滞。卓木强巴也到了墙面,跟着蹬蹬两步上墙,接着“嗤”的一滑,身体控制不住,头和墙撞了一下,顿时青了一块,他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皮鞋,与墙面不受力,巴桑赶了过来,他没有停下,只在经过卓木强巴身边时说了句“小心点。”跟着跑向花台外缘,将手伸过墙体,用力一拨,身体就如陀螺沿着墙的截面旋转一圈,转到了墙的另一面。 卓木强巴揉了揉撞青的额头,骂了声:“笨蛋。”跟着巴桑从花台的外缘侧身而过。 这栋商业大楼的第一层外沿都留有约一米宽的花台长廊,摆放着照射灯,广告箱,装饰物等多种器具,那名少年在各种阻拦物中上窜下跳,身体滑若游鱼,连卓木强巴和巴桑也追得十分吃力,跑,跳,腾,挪,要极尽身体之变化,才能避开各种障碍而不影响奔跑的速度。 前方长廊出现了大的断裂带,断裂带上方是一个大大的广告箱,似乎是当初为了吊起那个巨大的广告箱而将花台砸出一个缺口来,只留下不到十厘米的花台边缘。那断裂带足有六七米宽,平地冲刺起跳似乎很勉强,跟在少年背后的巴桑不由想看看那少年怎么过去,只见那少年冲到缺口处,冲势不停,只是身体重心突然放低,最后整个人爬在地上,手足并用,起初有些像大猩猩奔跑。紧接着先迈左手右脚,然后是右手左脚,一前一后在那不足十厘米宽的花台边缘上奔跑起来,像一只猫一样灵活地从那边缘蹿了过去。 猫步!巴桑愣了愣,跟着在那不足十厘米宽的边缘跑了起来,他可不会像猫一样爬,跑了七八步,到边缘中部,身体突然失衡,坠了下去,所幸双手牢牢抱着那边缘,只能这样倒吊着爬过去,速度不勉有些放缓。 卓木强巴就在后面,当那少年开始从花台边缘迈猫步蹿过去时他就已经在思考,自己怎么过这缺口,自己穿的皮鞋没有弹力助推,平地起跳是跳不过去,走边缘自己没有那少年熟练,随后,他的目光投向高悬头顶的广告箱,那广告箱的下体是支持钢架,从断口起跳,应该可以跳到那里。卓木强巴一面奔跑,一面计算着准确性,终于,当他也跑到缺口处时,一个纵跃,高高跳起,双手抓住了广告箱下面的钢架,身体向前的冲势未减,此时腰部和双手同时发力,如在单杠上作大回环般将身体往前带动,同时松手,整个身体在前冲的趋势上又拔升一个高度,在空中作了七百二十度前空翻后,稳稳地越过了七米多宽的断口。卓木强巴边跑边对身后还悬挂在边缘的巴桑道:“巴桑,加油啊,我们总不至于连一个小鬼都追不上吧。” 绿发少年也没想到,后面竟然能跟这么紧,刚刚甩开一个,另一个又追了上来,心中不免有些发怵,暗想那两个黑衣男子究竟是什么人,那位给钱的先生可没说,他们也是跑酷高手啊。 又跃过一道五米的街区,前方已经没有适合跨越的障碍了,在大马路上绝对是卓木强巴有优势,绿发少年不慌不忙将背包一扔,正对面大楼内一人打开窗户,接过背包,返身上楼,绿发少年大叫:“姆拉,就看你的了!”他自己则跳至街面,撒开腿就跑,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在这十来分钟追逐跑动中,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看姆拉卡林了,他也是他们中最厉害的一个。 “混蛋!”巴桑骂了一声,那街道太宽,无法一蹴而就,正思索对策,只见前方的卓木强巴想也未想,一个大力冲跳,抓住了路边的路灯横杆,一个大回环,身体在空中团身翻滚六七周,横越六七米,突然展开,抓住街对面的路灯横杆,又是一个大回环,跟着破窗而入,巴桑心头一亮,自己也跟着跳了过去。 绿发少年正惊恐地回头想看自己有没有被追,却正看到卓木强巴一个大回环接一个大回环在空中翻腾,横跨了自己无法横跨的街区,心中陡然一震,那是什么技术?跟着巴桑也翻了过去,绿发少年心中甚至升起一种崇拜:“天哪,难道那两位大叔,是跑酷的创始者么?”殊不知,这种凌空翻腾再抓物,再连续翻腾,端的危险之极,稍有不甚便会跌落,没有成千上万次的练习,绝做不到卓木强巴他们那样运用自如,这就是吕竞男让他们向体操运动员学来的技巧了。 那个背包少年一直快速爬楼,与卓木强巴保持着一层半的高度,他也计算着,前面十层楼,自己拥有优势,应该快速拉大差距,中间十层楼,双方速度持平,后面十层楼,估计会被那两个人追上来,不过那时,只要到了天台,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没想到,刚刚爬了五层楼,与卓木强巴之间就只间隔一层楼了,不到十五层,就已经能看到卓木强巴了,一身黑色皮衣裹得好似铁铸钢浇,一双眼睛让人心颤,而后面不远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蹬蹬蹬踏在楼板上直响。背包少年不由慌了,心想:“这两位大叔,哪来这么好的体力?这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早知道不该答应那位先生,那才多少钱。” 而卓木强巴也看到前方背包少年,是个蓝头发,卓木强巴回想起来,正是昨天在街头,横在路灯中作平衡的那个少年,昨天在天台上那种被窥视感……难道说,是自己被人盯上了? 又上了两楼,姆拉卡林见势不妙,放弃继续爬楼,拐入走廊,这里已经是居民区,他看准一户人家房门上的通风窗,突然一脚蹬在走廊左墙,借力弹跳至走廊右墙,又在右墙蹬了一下,弹至左墙,如此蹬墙三次,加上向前的冲势,双脚顺势便套入了那通气窗中,犹如灵蛇归洞,倏地钻了进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连卓木强巴也不由暗赞。 那个通气窗太小,卓木强巴钻不进去,但他自有办法,那木板拼接的门已经老得掉牙,他对着木门就冲了过去,“轰”的一声,门上留下一个大约人形,卓木强巴已在屋内。 屋内没人,窗户已开,卓木强巴探头一看,那姆拉卡林已攀爬在窗户外面,正朝高处攀登,卓木强巴也跟着爬了上去。 二十二楼的窗外,姆拉卡林攀着窗棂,还在往上爬,他心想:“这下可追不上我了吧,两位大叔,我可是号称职业攀岩师的攀登好手。”可当他回头看时,吓得险些从窗外掉下去,两位大叔,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攀爬速度,甚至比自己还快,尤其是那位身材较高的大叔,几乎想也不用想,就能从没有着手点的墙外找到路线,自己无法通过的地方,那位大叔手臂一长,抓住一个小小的凸起,跟着一荡,就像灵猿般顺利通过。 此时楼下行人,也有注意到大楼外攀爬的三人,两黑一白,如蜘蛛般在光滑如镜的大楼外快速移动,不少人已发出了惊呼,还有人准备掏出手机报警,而更多的人则是驻足观看。“妈妈,妈妈。”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指着大楼对他妈妈道:“看,快看啊,蜘蛛侠,蜘蛛侠!” 他妈妈吓得赶紧教育道:“不,那可不是什么蜘蛛侠,那些都是些不听话的坏孩子,你 可千万不能学他们,以后没书读才会变成那样的,大家都不喜欢那样的坏孩子。” 姆拉卡林显然非常熟悉楼外的路线,好几次卓木强巴已经非常逼近他了,他总能灵活地在墙外避开,忽上忽下,游走于绝壁边缘,没几下功夫,他已经攀到楼顶天台,卓木强巴跟着跳上天台。姆拉卡林在天台急速狂奔,瞬间加速度竟然快过了卓木强巴,跟着开始在天台上从一栋楼顶跳至另一栋楼顶,三道身影急逾闪电,高低错落的城市建筑已然成为三人眼中的游乐园。从一栋楼顶跳至另一栋楼顶,从另一栋楼顶跳入窗户,再爬楼梯而上,或爬墙而上,从楼顶下至楼道,再由楼道阳台或窗户重新爬至楼顶,任何阻碍都无法制止三人前进的步伐,常人眼里难以逾越的险要在他们眼中有如平地一般。房梁,烟囱,钢架,悬梯,楼道,全都是他们的工具,一个个完美的立足点,一次次超越极限的跳跃,那个姆拉卡林的确比前两名少年更具灵巧的身手和弹跳能力,好几次眼看伸手就能捉住他了,都被他一次次有惊无险的避开,卓木强巴恼了。 转眼间,已来到一栋“凹”字形大厦前,这栋大厦主楼高约七十层,左右连接着两栋高楼就像伸出两条胳膊,右边胳膊高约四十层,左边胳膊高约三十层,两条胳膊间距离足有三十多米。姆拉卡林和卓木强巴他们是从右边一栋近六十层高楼跳至左胳膊大楼上的,姆拉卡林并未停下,看样子准备继续冲跳,卓木强巴在空中就已经看到两栋楼的高度差和间距,心中不免疑惑,难道说,那个少年准备直接跳过去么?只有十米落差,却横着三十米间距,这个距离,就算是亚拉法师来也无法跳过去啊? 那名少年一个鱼跃冲顶,身体冲向半空,约只飞出不到十米,身体就已坠至低于对面大楼的高度,却见他从腰间捞出一捆纤维绳,大力一轮,竟然将一个小型锚钩扔了出去,带绳的锚钩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准确地挂住了对面大楼边缘,那名少年在空中一荡,跟着飞了过去。卓木强巴却只能在天台边缘一个急刹车,呆立的看着这一幕发生,巴桑也追来了,恨道:“混蛋,竟然会这一手,要是我们的飞索还在……” 那名少年三下五除二,已经攀至对面楼顶,对着卓木强巴他们放肆地大笑起来,说着卓木强巴听不懂的俄语,这种空中抛绳抓物,便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是他向号称蜘蛛人的阿兰·罗伯特学来的。左右大楼与主楼间是隔断了的,如今卓木强巴他们想要追上去,得先想办法从左大楼下至底层,然后爬三十层楼梯上去,速度再快的人,没二十分钟过不去,而二十分钟,那少年早就跑没影了。看着在对面做鬼脸的蓝头发,巴桑怒火攻心,卓木强巴反显得较为冷静,没有弓型底的弹力助推鞋,也没有飞索,这么远的距离直接跳是不可能了;从楼道下去绝对是下下之策;两楼与主楼间是玻璃橱窗隔开的,可以砸窗而入,可是要从走廊中穿过,还要下十层楼,只要那少年从视野中消失,在这茫茫城市中要想再找到他,就极其渺茫了;主楼正中,有两幅从楼顶垂下的巨幅标语,与左右两楼各间距六七米,而主楼正中有一个大大的铜制徽章,似乎是这个公司的标志,正悬在三十五层楼的高度,虽说是圆形标志有弧度,但可以立足的地方还有两米左右,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自己穿的这鞋,根本就做不到沿墙而行!一个个想法在卓木强巴脑中升起,又一个个被他否决,虽说只是一瞬间,他至少思考了五六种方案,偏偏没有一个可行,卓木强巴愤而发力,将主楼和左大楼间的玻璃橱窗砸碎一大块。 机缘巧合,当玻璃橱窗被砸碎后,卓木强巴愕然发现,那橱窗内,整齐地码放着纸盒,虽说不认识上面的文字,但那盒面的图案已经表明了里面的内容,加上巴桑马上说道:“职业篮球鞋!是阿迪达斯的……”这里竟然是一个堆放鞋的货舱,卓木强巴顺手抽出一盒,尺码大小刚好合适,此时姆拉卡林已经挥手作再见,转身慢慢离开,他也确实跑累了。 “等着瞧!”卓木强巴迅速换上了弹力极好的职业篮球鞋,双足顿地跳了两跳,巴桑也换好了鞋,问道:“能跳过去吗?” “跳不过去。”卓木强巴看了看横在两楼之间的主楼,又看了看转身走出四五步,还在回头望的蓝头发,然后自信道:“但是能跑过去。” 倒退二十米,一个助跑,瞬间加速,然后沿墙起身,斜着在墙面上飞奔起来,蹭蹭蹭蹭,七米间距,很快就横着跑了过去,此时身体开始下坠,但卓木强巴手臂一长,已抓住悬挂在主楼当中的巨幅标语,脚下不停,继续沿墙飞奔,很快跑过十数米,看准正中巨型铜制标志的位置,卓木强巴手松开,下行到标志上,并不停歇,只是作为一个落足点,一鼓作气,在落足点上重新发力,继续向右沿墙奔走,快下坠时,又抓住了右边的巨幅标语,借助标语的支撑,在墙面上越走越高,直接向对面大楼顶部冲去…… 一连串的动作直把巴桑看得目瞪口呆,虽说那些基本动作自己都会,可是要在这样的地形和环境下,如此没有任何停留地奔走过去……巴桑犹豫片刻,只能叹息着从卓木强巴砸开的玻璃橱窗进入了主楼。 姆拉卡林再次回头,他愣住了,原本还在对面高楼边缘束手无策的两位大叔已经不见了,而自己立身的大楼边缘,一位大叔正像幽灵般从天台外探出头来。怎么过来的?姆拉卡林无法想象,不能理解,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从足底升起,蔓延全身,他来不及细想,转身回跑,两人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又一次展开了间距五十米的追逐跑,只是这次,情况完全变了。 6、陷阱 长时间奔袭,卓木强巴感到身体微微有些发热,又一次跳跃高楼,身在空中的他猛的一个激灵,身体只是微微发热,可是,已经跑了这么长距离,半空回头望,巴桑已经脱掉了皮衣,不知扔哪儿去了,看样子也有些累了,可是自己,为什么自己没有感到气喘,那种感觉,就像鱼儿在水里自由的呼吸,鸟儿在天上顺风翱翔,这样的奔跑,难道还不是自己体力的极限么? 卓木强巴在空中控制身体旋转一圈,身体很自如的做到了,只是微微发热吗,难道说,还没有使出全部的力量,他看了看前面那个蓝色的标记,好像飞蛾眼中的火焰,跳跃着,是个标靶,追上他,还要快,更快,更快,更快…… 卓木强巴巨幅起荡的胸腔竟然将黑色皮衣上的纽扣一颗一颗崩断开来,黑色皮衣犹如斗篷般乘风展开,犹如黑鹰展开了羽翼,那不是在奔跑,他开始飞翔,飞翔在城市之间,穿梭于高楼当中,猎风带起了裂帛之声,身体涌起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就是这种感觉,这才是自由的感觉!五栋紧邻的高楼呈阶梯状排列,落差七至十五米不等,姆拉卡林跳下,一个侧肩翻滚,跑动,接着跳入下一层台阶,在超过十米高的台阶使用钩绳滑至一半才敢跳跃。卓木强巴则不,他展开的军衣像蝠翼一样带着他向前滑行,超过十米的高度他也直接跃下,一个侧地滚翻,站起身来继续追逐。 两栋高楼间有宽约两米的夹缝,姆拉卡林深吸一口气,身体横躺,手足伸直排成“一”字,卡在了夹缝间,手臂和双脚小心的挪动,向下挪移。卓木强巴高大,他双臂一展,双脚一蹬,直接站立在夹缝当中,撑作一个“大”字形,手足微松,双手掌握方向,双足控制力度,直接下滑。 来到楼间平台,姆拉卡林飞身直下,半空中又抛出钩绳,反钩平台,借着绳力,有惊无险地下移近二十米,卓木强巴赶到边缘,趁姆拉卡林尚来不及收起钩绳之际,看准他的高度,将绳子的钩抓一刀割断,心道:“没有了锚钩,看你怎么用。” 姆拉卡林刚好落地,仰头看着卓木强巴,也在暗想:“没有绳索,看你怎么跳,难不成这二三十米高度你也直接跳下?” 却见卓木强巴左右一瞄,奔向左侧高楼,一个翻身跃向楼外,怎么会没有直接落下?姆拉卡林定睛一看,只见卓木强巴右臂直伸,牢牢抓住楼外的巨幅广告,从中撕裂一缕,正如悬挂吊缆一般不急不缓的降落。离地十五米,广告即将到头,卓木强巴身体一荡,拉着广告布向左疾走,空中身体一顿,手已松开,刚好又抓住另一幅广告,在姆拉卡林眼中,那黑色的身影,已如梦魇中的妖魔向自己靠拢。 他在墙上飞走,横跨十余步,一道广告横幅到头,手一松,再一挽,又抓住另一道广告横幅,荡过楼间间隔,继续在墙面大踏步横飞,再一松,再一挽,手臂一绕,“哧”的滑下十米。 太可怕了,沿着垂直的墙面快速横移,这是跑酷么,这是在飞啊!姆拉卡林的腿已开始有些发软,固然身体脱力所致,但眼前所见,也带给他不小震撼。 逃,姆拉卡林震惊之余,总算挪动了脚步,他此刻只想逃,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做什么,那些人为什么要追自己,心中只反复疑惑,反复思索:“我是欧洲跑酷极限挑战赛冠军,为什么,为什么甩不掉他们,为什么!” 房舍渐渐低矮,间隔渐渐稀松,,姆拉卡林左右蹬墙蹿上一道五米高的平台,放眼一望,心中稍喜:“就是那里了,只要到了那里……” 而此时,卓木强巴已然在他身后了,他并未停下,而是一个纵跃,从姆拉卡林头顶跳了过去,拦在前面,姆拉卡林转身回望,巴桑亦从另一栋大楼跳了过来,封住了退路。 两人一前一后将姆拉卡林夹在当中,亦只有一前一后才有可以跳跃的楼顶,左右都是宽敞的街面,这孤立的高楼与左右建筑的落差有三四十米高,而天台外的墙面结构,姆拉卡林并不熟悉,他被逼上了死路。 巴桑大口地呼吸,莫斯科冰冷的空气直沁入肺里,姆拉卡林更是需要双手扶着膝盖才能站稳,唯有卓木强巴,傲然而立,虽然他的心也狂乱的跳动过,可是那种奇怪的呼吸,却让他在停止奔跑后,心跳很快平息下来,不需要做深呼吸也不会感到气紧。巴桑质疑地看着卓木强巴,看不透,这样的奔跑却没有丝毫气喘,在他见过的人里,恐怕只有亚拉法师和吕竞男才能做到吧,强巴少爷究竟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难道说,蛊毒在蚕食他生命的同时,也带给他前所未有的体能? “跑啊,怎么不跑了?”明知对方听不懂,卓木强巴依然大声咆哮起来,并横眉冷对着逼近。 虽然听不懂,看也看得懂,姆拉卡林害怕地将背包扔给卓木强巴,并抱头大声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有人出钱让我们做的,不关我的事啊!”在这种凶恶的气势面前,他已经放弃反抗了。巴桑赶紧告诉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那少年,他一把抓住挎包,挎在肩上,仍大步向姆拉卡林欺近,并抓住没有反抗的姆拉卡林,双手一托,举过头顶,来到天台边缘,大声道:“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 巴桑在将卓木强巴的话翻译过去的同时心中也在惊诧,这完全符合自己的做事风格,可是,强巴少爷,这还是强巴少爷么?分开的时间并不长,眼前的强巴少爷仿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充沛的体力,敏捷的身手,暴躁易怒。 姆拉卡林惊恐道:“我不知道,有人,有人给了我们一笔钱,让我们跟着你们,说有一件东西,让我们抢过来,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巴桑翻译了,卓木强巴不信,道:“那人叫什么?他怎么和你们约定的?在哪里见面?你们有多少人?在哪里?”他拎着少年上下摇晃,当棍子抡,连巴桑也不得不劝解道:“强巴少爷,强巴少爷!他快被你弄晕过去了,快停手!他不是我们的敌人!” 卓木强巴闻言大惊,放下已经翻白眼的姆拉卡林,心中也是一阵不安,暗道:“我这是怎么啦?刚才那股怒火,自己竟然无法控制。”他有些惊异地看着自己的手,明显地感觉到,那种呼吸的方式,带给自己的不仅仅是体力上的补充,那是一种精力上的补充,浑身上下充满了精力,但同时又强烈地渴望着发泄,自从那天在酒吧群殴之后,就仿佛狼尝到了血腥的滋味,总是还想发泄,这究竟是怎么了? 卓木强巴举目四望,远处一片起伏的山峦,白色覆盖着大地,他们竟然从莫斯科市中心一路狂奔到了郊区,那高低错落的房屋楼顶,真的自己是从那么远的地方连续不断的跳跃过来的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依然感到不够,精力还很充沛,还想发泄。 巴桑接过背包,打开看了看道:“走吧,东西已经拿到了,看来我们已经被盯上了,得赶紧回国才行。”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擦耳而过,卓木强巴和巴桑都熟悉这声音,那是子弹破空之声,两人赶紧低头,看地上时,那一枪竟是将那已无法动弹的姆拉卡林击毙了。卓木强巴道:“快离开天台,下去,下去!” 二人离开楼顶,来到街面,莫斯科的郊外一如平常农村的空寂,远远的白桦林勾勒出一条黑色的曲线,看不见的敌人不知埋伏在何处,不知子弹会从哪里飞来,两人尽量找隐蔽物潜行。此时才发现,这郊区街道上,竟然无人行走,显得空荡而诡异,巴桑道:“看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要引我们来这里。奇怪,怎么会准备得这么周详?” 卓木强巴道:“应该是我们离开中国,不,是我离开中国那一刻就被盯上了,看来他们仍未有死心,坚信我还在寻找,是我们大意了,真该死!” 巴桑按着军匕道:“现在怎么办?” 卓木强巴道:“小心离开,如果能到市区他们就不敢乱来了,照理论,他们不敢贸然杀死我们,或许是要用强迫使我们加入吧。” “用强?”巴桑浮现冷笑道:“那就好办。” 拦路者很快出现在街道中,那是十余个俄罗斯大力士,个个身高一米九以上,穿着厚厚的冬装更显魁梧,就像十几座小山。在他们之中,有一个显得微不足道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三番五次来找卓木强巴的中国胖子,在大力士之间他就像一个球型侏儒,胖乎乎的小脸正笑容可掬,他道:“想不到又见面了,卓木强巴先生。你可骗得我好苦,我还以为你真的放弃了呢,你说的那些故事,恐怕也都不是真的吧?” 卓木强巴道:“我也没想到,你这个信使还有这么大的权力,一路跟到这儿,真难为你了。” 小胖墩还没有放弃,依旧劝解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考虑和我们合作呢?卓木强巴先生?和我们合作吧,这可真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卓木强巴道:“如果我们说不,你是不是就不准备让我们离开这里了?” 小胖墩摇头道:“如果那样的话,多可惜啊。”一个手势,身后的大力士们一个个弯腰扎马,摆出一副不可撼动的架势。 卓木强巴微微一笑,显得很平静,但心里正升起一种渴望,他一直在压抑自己,告诫自己,不可以嗜血,不可以崇尚暴力,旁边的巴桑早按捺不住,冲出去道:“打吧,还啰嗦什么!” 他的第一拳,却是冲尚未来得及后退的小胖墩去的,直接击中面部,可怜的小胖墩,喷出两颗大牙,鼻头被压扁,再也做不出那种和蔼可亲的笑容了。跟着巴桑一脚踏在其中一名大力士蹲成弓步的膝盖上,一个倒空旋踢,鞋后跟重重踢在大力士的下颌位置,不过大力士的身体优势确实明显,这一脚重击,居然没能让他倒下,反而一记铁拳,将巴桑击得倒飞出去。巴桑落地翻滚一周,又站了起来,不由摸了摸被铁拳击中的腰肋软处,那拳头还真重,若不是厚厚的冬衣,恐怕肋骨都被打断了,但他很快又冲了上去,面对高出自己两个头的大力士,根本未有畏惧。 卓木强巴的热血在燃烧,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他强迫自己松开,可是很快又握在了一起,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还是这种感觉更好啊。大力士们见卓木强巴的手在发抖,以为他怕了,其中两人,一左一右夹击上来,颇有蔑视的味道,卓木强巴正在思索:“在天台的那一枪,是距离五百米开外射来的,这里不应该才这几个人,看来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真是,需要这样大动干戈么?” 左边铜钵大的拳头已经飞了过来,卓木强巴忽的弯腰低头,避开拳头,跟着左腿一扫,那右边的大力士立足未稳,仰面就倒,左边那位还不以为然,只当看同伴出了个糗,没想到,卓木强巴跟着身体逆时针一转,全身的力量灌注在右拳上,结结实实地全部嵌入那正在倒地却尚未倒地的大力士肌肉当中。一米九五的身高,接近两百公斤的体重,竟然被这一拳,打得整个人离开了地面,借着拳势,卓木强巴左手跟着一托,居然将身高体重远远超出自己的大力士托了起来,就像一个貌不惊人的普通人,双手竟然能举起一头公牛,别说其余大力士看呆了,连巴桑也呆了一瞬,他仅知道强巴少爷力大,可能是特训队中力量最大的一个,可是也没想到,竟然力大如斯。 卓木强巴举着那名大力士抡了一圈,逼开前来增援的另一人,跟着一掷,硕大的人肉炸弹顿时又撞倒四五名大力士。刚刚从牙痛中清醒过来的小胖墩,正好看到这一幕,心头顿时凉了半截,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不知道是否该明哲保身,暂时撤退呢? 卓木强巴不动如山,看也不看倒下了的大力士,只瞧了瞧自己的手腕,就是这种感觉,身体正在发出信号,它需要发泄,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用尽全力来打出一拳,刚才那一拳,感觉很不错。他身形忽动,欺近左边那位,身体一侧,避开一击直拳,腰部一折,又避开了一击勾拳,此时,已经贴身站在那高他一头的大力士面前了,一手抓腰带,一手拎衣领,“呼”,又是一名大力士被举了起来,又一颗巨大的人肉炸弹被扔了出去。 大力士们这才震惊了,这个中国男人,竟然拥有这么可怕的爆发力,两名最先反应过来的大力士,以冲撞方式,快步向卓木强巴跑了过来。两座移动的山,两头奔驰的象,那大踏步的奔跑,连地基也跟着颤动,卓木强巴不退反进,迎着两头巨兽便冲了过去。 巴桑刚刚一个就地翻滚,避开一名大力士的拳头,侧头看着强巴少爷朝着超出他体型的两名大力士冲去,心想:“强巴少爷究竟要做什么?这种直接的冲撞他一点身体优势都没有啊,何况是以一对二。” 相隔近了,只见卓木强巴突然一个跪地滑行,竟然从两名大力士中间穿了过去,同时双臂一张,拦住了两条象腿,手上发力,两名大力士顿时跌了个狗啃屎。卓木强巴站起身来,拎着两条象腿,左手一甩,右手一抡,那两头巨兽立刻翻滚着,从哪儿来,便往哪儿去了。 卓木强巴傲立在夜风当中,伸手一指,扫过那一排大力士,用英文大声道:“下一个!” 声音在风中回荡,大力士们竟然没有谁再愿意当先冲出去,卓木强巴微微低头,那双眼睛如刀锋掠过,盯住了所有的大力士们,道:“既然没有谁过来,那么——”身形暴走,朝着大力士人群冲了过去。 一条铁臂犹如钢筋横生,卓木强巴避其锋芒,顿足一跃,右脚在大力士膝盖一点,反身左脚就踏上了大力士横伸的手臂,跟着右脚后跟一撞,正中颜面。退后一步,踩在大力士的肩上,一个倒空翻,顺手一撸,箍住了一名来援的大力士脖子,以自己身体下坠之势令其仰面后倒,跟着就在大力士喉管上一掌斩下,让那家伙双手捂着脖子半天喘不上气来。卓木强巴落地,右手单臂一撑,避开人流中飞来的一腿,同时自身单臂支撑着,整个人倒立着,双足足尖连续七次踢在一名大力士颈部右侧同一位置,虽然没将他踢倒,却让他眼前发黑,头晕脑胀。 跟着身体翻转过来,紧接着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得另一名壮汉踉跄着连退数步,卓木强巴飞身上前,再补他一脚,让那人直接扎进人窝里,也解了巴桑之围。身体,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灵敏,力道,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巨大,卓木强巴在巨人群中上下翻飞,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来去如风,犹如魅影。那些大力士,从来没见过这么怪异的打法,忽之在东,倏之在西,眼睛看到那人时,身体就已经遭到那人的拳击,自己的拳递过去时,那人已闪得无影无踪;那人的拳也是端的怪异,有时硬如钢筋,被一拳击中,如遭车撞,有时又软而无力,或后起发力,自己想要反击,那人已借着拳头的力量反弹开去,自己空有一身大力,却频频打在空处。 卓木强巴左脚踢在一名大力士腰际,借力一弹,右脚踩上了另一名大力士胸口,在对方拳头挥来之前,他又已经一弹跳开,身体直奔空中,双手抱拳,对着前面一个莽头莽脑撞来的力士当头砸下,再度借势空翻,避开身后袭击,稳稳当当的落地。他拳头松开,又再次捏紧,还不够,双腿用力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又冲了上去。倒地铲射,上前弓马步直击,反身侧踢,旋身肘击,前空翻,后空翻,倒空翻,转体三百六十度,七百二十度,一千零八十度,还不够!卓木强巴双手拳头倏张倏合,左右开弓,前后抗敌,有许多平时自己都想不到的动作,竟然在打斗中就酣畅淋漓地使了出来,对他而言,这简直就是一个新的身体,前所未有的感觉,特训时的攀岩,飞墙,负重跑跳,擒拿,格斗,包括以前自己所熟知的太极,摔跤,拔河都被融合在一起,完全是一种自创的行之有效的击倒敌人的方法。 第四十一章 德军进藏秘密地图 卓木强巴看了看带纳粹党徽标志的地图,虽说上面标注的地名看不懂,但是地形却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迟疑道:“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是?” 1、死斗 巴桑只需同时闪避两三名大力士,对此显得游刃有余,他一直观察着卓木强巴,心中的震惊一波高过一波,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和强巴少爷打成平手,可是今天看来,自己绝对不是强巴少年的对手。 那种怪异的打法,更让大力士们感到力不从心,不知道该何从下手,很快就被打得“嗷嗷”直叫,那情形,就像一群公牛围着一头狼,虽说他们貌似强大,却只能吃草,而那狼,却要吃掉他们。 卓木强巴站在大力士当中,当他停下来,没有人再敢靠近,他那握拳的手,依然在微微颤抖,不够!还不够!自己都无法控制,那拳头,它自己想递出去,一次又一次,飞速地击中他人的身体,他再次冲了过去,大力士们不由自主地闪出一条道来,避免发生直接冲突。 终于,当所有的大力士都倒地之后,卓木强巴的心情才稍稍平复,那种心情,就像种庄稼的农民,一天劳作后微感疲惫,但却很是欣喜,为什么会产生一种满足感?卓木强巴不解。那小胖墩,则早已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 卓木强巴不理会满地翻滚呻吟的巨汉们,来到巴桑面前,询问道:“还能走吗?” 巴桑急促呼吸着反问道:“你……你吃了什么?这样,这样打都不累么?” 卓木强巴耸耸肩,道:“不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我扶你起来,我们离开这里。”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同时心里回忆起吕竞男的话:“通过呼吸,你甚至可以获得,比单纯的肌肉训练更强大的力量,更完善的内环境,更好的精神状态和更敏捷的反应力。” 还没走两步,又遭遇敌人阻截,竟然是那胖子去而复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戎装劲旅的外国人,身后的那群外国人个个黑色西服,手持警棍,看体型和外貌,不像当地人。那领头的外国人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大力士,用英文对胖子道:“刘,你看,我们要是早合作,也不用搞成这样啊。” 胖子刘少了两颗牙,说话露风,那囫囵的英文只能说清一半,他道:“安德烈,你少得意,我们的合作只是暂时的,以后怎么分以后再说。你暗中派人跟着我,这笔帐,我们以后还要清算呢。” 安德烈笑,对卓木强巴道:“啊哈,卓木强巴先生,久仰大名,我家主人希望请你去他那里坐坐,不知道肯否赏光?” 卓木强巴看了巴桑一眼,道:“没看见我正忙吗,以后有空再登门拜访。” 安德烈道:“中国有句熟语,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竟然这么巧碰上了,就请吧。” 巴桑看着卓木强巴,摇头道:“我没力气了。” 卓木强巴道:“他们请我我们就去么?那也太小觑我们了。” 安德烈竟然能听懂他们说的中文,笑道:“卓木强巴先生,你很耐打,不过……”看向身后的黑西装们,道:“一个人的体力终究是有限的,我的主人脾气很坏,请不要激怒他。” 卓木强巴看了看那些戴着黑手套,手拿黑胶棒的家伙,道:“哼哼……” 安德烈道:“你手里握着金库的钥匙,所有的人都要找你,其实,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与我们这些合法又讲理的正规大帮派合作,得到一大笔安享费,二是落入那些不遵纪守法的小帮派手中,啧啧,那可就惨啦,他们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威胁到你的生命也要从你口中套取他们想要的东西,你瞧,聪明的你一定会从二者间做出明智的选择。”安德烈说得正气凛然,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胖子刘冷嘲热讽道:“得了,安,别在那里卖弄你的口才,这家伙是块硬骨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能说服他,我早说服了。” 卓木强巴放开巴桑,道:“你错了,我还有第三种选择。” 安德烈皮笑肉不笑道:“哦。” 卓木强巴道:“我自己去找那金库,不管大小帮派,让你们都靠边站。” 安德烈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卓木强巴道:“尽管来试试。” 冷风中静默片刻,卓木强巴平和地调整着呼吸,体内一股热流渐渐涌遍全身,安德烈伪善的笑意渐渐消失,一双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卓木强巴,也不见他做什么动作手势,身后的黑衣人突然得到信号,潮涌般扑向卓木强巴。 第一个冲到卓木强巴面前的黑衣人,高举警棍准备迎头劈下,不知怎么的,手腕突然被卓木强巴捉住了,跟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传来,自己的警棍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头上,顿时晕了过去。卓木强巴顺势一拉扯,将黑衣人整个人抡了出去,警棍落在自己手中,在空中连劈三记,竟然发出“咻咻”的破空声。 安德烈脸色难看了些,道:“出手可真快。” 胖子刘眼角跳动道:“这算什么,待会儿你才知道他的厉害。”他看了看安德烈带来的黑衣人,又道:“你带的这些人,恐怕也不够他打的。”说完,拍了拍有点转筋的小腿,准备再度脚底抹油,开溜。 “是吗?”安德烈面露冷笑,看着身边的另一名黑衣男子,这名男子咧嘴一笑,大步迈入了混战圈。 那名黑衣男子身高体型与卓木强巴相若,黑色长风衣衣摆几乎垂地,宽沿军帽则遮住了他的双眼,只露出一张岩石般的脸,看着那人的背影,胖子刘不知为何,感到天气更冷了。 前后左右都是敌人,到处都是警棍划过“呼呼”的声音,卓木强巴在人群中寻找空隙,往往自间不容发中掠过,只见他身体向后退出一大步,正好封死从后迎来的一名黑衣人的去路,手肘重重一击,那人连惨号都来不及发出,跟着前臂顺势一挥,另一名站在旁边的倒霉鬼鼻头被警棍敲得凹了进去,他弯腰俯身,避开后脑的警棍,同时右腿伸出,踢飞一人,跟着将鼻头凹陷的家伙拎至自己身后,挡住了另三根警棍,横着一挥,逼开身前二人,身体一转,转向后方,用警棍支开一人,拳头又送走另一位,一时间场面混乱,人头涌动,不时有不幸者从人流中飞起,伴随着惨叫声,打得昏天黑地。 卓木强巴手持警棍,犹似击剑选手,倏进倏退,有攻有防,在人潮中如鱼得水,灵动异常,极尽身体之变化,以一人之力,生生将数人之众,拦在路口。无奈对方人数实在太多,双拳难敌四手,卓木强巴一个侧空翻,原本避开了上下拦截的警棍,却突然感到有人的手搭在自己肩头! 卓木强巴想也不想,一条右腿无影而出,突然向后一蹬,只感到搭在肩头的手突然松开,又倏的搭在了自己脚踝上,这一惊非同小可,虽然没看到对方的容貌,却能感到对方从容不迫的气势。卓木强巴忽然向前一扑,避开前方的警棍,双手撑地的同时,另一条左腿也踢了出去,感到右脚踝的手一松,双腿一绞,同时双手一撑一挺,做了一个前空翻一百八十度,加转体一百八十度。落地后卓木强巴身体一蹲,一个扫堂腿,将两名侧翼的敌人扫倒,同时看清了自己面前这个黑风衣男子,宽沿军帽下,冷漠的唇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让人心怵的笑容。 黑风衣男子的笑容古怪,卓木强巴心中一跳,突然发现长摆风衣下,一只靴子已经贴近自己面门,他赶紧侧身避开,同时不忘伸臂往那人膝盖一拦。黑衣男子露出赞许的眼神,那伸出去的腿一缩,再一踢,反而踢在卓木强巴的手臂上,卓木强巴只感到一股大力传来,转体三百六十度,总算用手撑住了地面,没有斜着滚出去。但身体正撞上另一黑衣人的棍子,便在此时,那名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得意,仰头便倒,砸开身后人群,给卓木强巴让出一条路来。卓木强巴有惊无险,只见那倒地的黑衣人额头汩汩的渗出血浆,是枪口,卓木强巴心道:“难道还有人助我?” 黑风衣男子也看到倒地的黑西装,皱了皱眉头,却见卓木强巴又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逼视自己,他扶了扶帽沿,一双冷漠的眼睛与卓木强巴对视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从黑风衣男子的眼里传了过来,卓木强巴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缩紧,身上的每一块肌肉绷得快要断裂一般。卓木强巴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联想,那名黑风衣男子似乎想用目光将自己锁死,就像在医院遇到王佑时一样,令自己全身无法动弹,而自己的肌肉正拼命反抗着。便在此时,黑风衣男子的拳迎了过来。 看着由小变大的拳头,感受到那凌厉的拳风,卓木强巴竟然升起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前后左右,退路都被那拳头封死了,而自己身体作出的本能反射动作,竟也跟不上对方的拳速。他堪堪举起双臂,两人的拳架在了一起,紧接着那黑衣人便一拳快似一拳地攻了过来,卓木强巴疲于应付,五招中能反击一招。只见两人拳来拳往,扳,挡,锤,突,四只拳头如猛虎雄狮,咬合在一起,直拳,勾拳,刺拳,层出不穷;忽而以拳化掌,绕,转,截,斩,又化作了毒蛇蝎尾,缠斗不休。在旁人看来,只感到眼花缭乱,看上去好像两人都生出了十几只拳头一般。同时两人的脚下也不曾停歇,勾腿,别腿,压脚,膝撞,极尽身体之变化,力求在速度和力量上压制住对方。 至于谁优谁劣,只有卓木强巴自己清楚,对方在变招,格挡的时候犹有余地,自己却是竭尽所能,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如果对方再将拳速稍作提高,自己肯定跟不上。 卓木强巴的担忧不幸变成了现实,十余招后,黑风衣男子对卓木强巴有了兴致,突然拳速一变,卓木强巴只感到眼前一花,四面八方都是拳头,赶紧双拳一架,护住面门,只觉得一股大力从两臂交叉的地方传来,顿时“蹬蹬蹬”退出好几步去。退却间,看见黑风衣的衣摆正向自己袭来,心知这一脚无法避开,只能硬抗了。 不想,一名黑衣人见卓木强巴落了下风,邀功心切,竟然举着警棍切了进来,正好插在卓木强巴与那黑风衣男子之间,黑风衣男子大怒,用俄语骂道:“滚开!”飞起一脚,那名兴冲冲的邀功者如断线风筝,越过六七名同伴的上空,不知落向何方。卓木强巴得有喘息的余地,同时心中暗惊,若那一脚踢在自己身上…… 胖子刘看着局势的悄然变化,惊愕道:“那,那人是谁?” 安德烈笑道:“瓦列里,我们俄罗斯的无冕格斗天皇,在拳脚上论功夫,没有人能打得过他,他可是我们老板的终极保镖。” 就在卓木强巴避开瓦列里的同时,火线一闪,卓木强巴只感到面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子弹竟然是贴着自己面颊飞过去的。卓木强巴赶紧翻滚倒地,在人群中隐蔽,心惊道:“怎么回事?不是助我是想杀我?他们应该是打算从我这里获取信息,可是,这一枪分明是想对着头打……而且,这里这么多人,他们连自己人也不顾么?难道还有别的人?” 身边的人又蜂拥上来,卓木强巴不及细想,再次陷入鏖战。 当第三颗流弹击中黑衣人时,安德烈发现不对劲了,他迟疑道:“怎么有枪?谁在开枪?是不是你的人?” 胖子刘道:“胡说八道,我的人全在地上呢。看来,不只是你跟踪我,你也被人吊着呢。” 安德烈道:“你,你,你们几个,去那边楼上看看,到底是哪方面的人。混蛋,连我们的人也敢打,活得不耐烦了。” 撤走部分黑衣人,加上那围绕在卓木强巴身边的冷枪,其余黑衣人也不敢过于逼近,卓木强巴身边的压力骤减,他一面在黑衣人中游走,一面警惕地看着瓦列里移动的方向,尽量保持着与那人的距离,此时的黑衣人,反而成了他和瓦列里之间的屏障。 忽然街道东部喧哗,竟又涌出一群人来,安德烈慌了手脚,吩咐道:“快,你们去,把他们拦住。”同时和胖子刘各自掏出手机,叽里咕噜地向上层汇报。 又撤走一半黑衣人,卓木强巴和巴桑也看到了东边赶来的人群,一扭头,西边灯光摇晃,不知道又来了多少人,安德烈苦不堪言,道:“怎么还有人啊!你们几个,去西边。喂喂,是,是……我……我尽力。不不,一定办好,可是……” 巴桑架开一根棍子,踢翻一人道:“这么多人,看来一时走不了了。” 卓木强巴靠着巴桑背面,推开三人,道:“可是一味缠斗也不是办法,我们只有两个人。得想办法离开。” 巴桑摇头道:“人太多,还在往这里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好像早就埋伏好了的一样。” 此时南面又涌出一拨人来,和西边挥舞手电的一言不合,似乎又干上了,卓木强巴昂头望了望,和巴桑且战且退,来到墙边,道:“看来这里应该是他们和那些跑酷者约定的见面地点,我想,估计是利用跑酷者引我们来这里,而他们,又被另外的势力盯上了,一个串一个,总之,那些平时藏在我们身边的,我们没有发现的,现在全都出来了。全世界有七十几个大组织想找神庙,我就说,不可能只有胖子一个人来找我。”他心知,那些势力恐怕是准备坐山观虎斗,然后来个渔翁得利的,只是那个黑风衣男子的出现,才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巴桑道:“问题是,现在我们怎么脱身?强巴少爷。” “嘿,你们跑不了了。”一句俄语接过了巴桑的话头,巴桑一看,一个穿长风衣,戴宽沿帽的高大男子堵在他们正面,此时黑衣人已经和别的团伙打得难解难分,正好给他们三人留出了空隙来。 “什么人!”巴桑一看,这家伙一个人竟敢来堵他们两个人,捏紧拳头就冲了上去,卓木强巴在身后急呼:“小心点,巴桑,他很厉害!” 话音未落,巴桑已经冲到瓦列里身前,一记右摆拳跟着一记左勾拳,只见瓦列里伸出一只左手向左一挡,向右一拨,轻巧地化解了巴桑的攻势,跟着左臂一伸,正中巴桑胸口。巴桑一跤跌地,来不及细想,右手一撑,两条腿凌空飞起向瓦列里小腹袭去。瓦列里微微一笑,双脚不动,上身轻轻后仰,避开巴桑的双腿,跟着用左手在巴桑脚踝处一捞,一抬,竟然让巴桑倒立起来,接着就是一个转身,起脚! 眼看这一脚侧踢就要正中巴桑的脊椎,卓木强巴及时赶到,一脚向瓦列里小腿踢过去。 瓦列里的腿伸缩自如,攻势一转,小腿一缩一勾,反而带得卓木强巴一个趔趄,此时巴桑已经翻转落地,双腿一蹬,整个人又向瓦列里猛扑过去。 直到这一刻,俄罗斯格斗天皇的真正实力才显露出来,同时应付卓木强巴和巴桑的联手攻击,丝毫不落下风,巴桑人矮臂短,对他构不成威胁,他将攻击的重心尽数放在了卓木强巴的身上。卓木强巴苦苦抵挡,瓦列里的双脚隐藏在那件长风衣的衣摆下,根本看不见他如何出脚的,而且他的拳速和拳劲更胜卓木强巴一筹,此番全力攻击,顿时让卓木强巴应接不暇。 数十招后,卓木强巴和巴桑同时中拳,虽然都化解开了瓦列里拳头上的力道,但两人还是齐齐后退,一直贴到墙根才稳住身形,两人都在喘息,惊骇地对望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意见…… “这人是高手!” “不是对手!” “这面墙的二楼有栏杆,我能上去,你助我!” “收到!” “走!”卓木强巴突然大喝。 2、再见肖恩 他呼喝的同时,巴桑一个稳步扎马,双手十指交叉兜在胸前,卓木强巴大步跨过来,一脚踩在巴桑大腿上,跟着就踏在巴桑手心里,巴桑用尽全力,奋力向上一托,卓木强巴如大鹏展翅,摇扶直上,顿时抓住了二楼的栏杆,一个中穿腿上栏,双腿一别勾住栏杆,反身下垂,抓住巴桑举起的双手一提一拎,将巴桑也拉了上来。 瓦列里这时候才知道他们要跑,冲过来对准巴桑腰际就是一拳,幸亏卓木强巴拉得快,瓦列里一拳落空,顿时在水泥墙上打出一个碗口大小的坑来。 两人双双上了墙头,钻进了楼房之中,瓦列里看着两人逃离的背影赞道:“哇哦!这一手漂亮。” 黑衣人跟着争先挤进楼房,可是,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楼顶天台时,却只能看着消失在另一栋大楼顶端的两个身影兴叹了。 瓦列里回到安德烈身边,安德烈正气急败坏地指挥黑衣人去追卓木强巴,一面询问:“你怎么让他们跑了呢?” 瓦列里道:“不是寻常特种兵的身手。我可以肯定,他们接受的,是一种以身体应变为主的训练。” 胖子刘不解道:“什么意思?” 瓦列里道:“我是专攻格斗技能的,若仅以拳脚和我交手,就算是部队里的特种兵,再多一两个也已经被我打趴下了,而他们不同,他们在我的攻击下还可以全身而退。” 胖子刘张大了嘴:“那就是说比特种兵还厉害!” 瓦列里摇摇头,道:“他们的动作里,并没有太多的擒拿和格杀技巧,而更多的是灵巧的躲避。哼哼,不过,能把他们训练成这样的人,一定是高手,真想和那些真正的高手们较量一番。” 安德烈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得想办法把他们拦下来!”他心知,老板把从不离身的终极保镖都交给自己了,那是一定要留住卓木强巴的,这次完不成任务,回去不知道会有什么结局等待着自己呢。 瓦列里看着在楼宇间穿梭跳跃,时而攀墙,时而钻窗的卓木强巴和巴桑,两手一摊:“这个我可不会!” 卓木强巴和巴桑,终于离战场越来越远了,巴桑在飞越街区时,看着下面灯光四射,吼声震天,不由道:“真是大场面啊!” 这时,卓木强巴的手机响了,掏出手机接听,只听方新教授道:“强巴拉,你在俄罗斯怎么样?拿到东西没有?拿到就赶快回来,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卓木强巴道:“导师,你现在才说啊。” 方新教授道:“喂,喂?强巴拉,你那边好吵。” 卓木强巴一手攀住窗沿,看着楼下黑压压的人头,答道:“嗯,我这里人比较多。” 方新教授大声道:“你听我说!吕竞男刚刚回来,她没想到你会出国去。跟你说,现在你身后,恐怕不只是有想从你那里得到有关神庙的消息,还有人要杀你们!” “你说什么!”卓木强巴心中一动,差点掉下去。 方新教授道:“现在一时说不清,总之,拿到东西就马上回来,不要在那里耽搁。” 巴桑紧随而至,道:“怎么?” 卓木强巴道:“教授叫我们拿到东西就赶紧回去,他说我们现在处境很危险。” 巴桑回想起刚才的经历,苦笑。 回到宾馆,两人不敢久留,直接将资料扫描进电脑,通过互联网传递到方新教授处,取了随身物品立即动身,前往机场,连夜回国。想起这一天奔袭,虽说险遭绑架,但总算把东西带回,两人都是亦惊亦喜。 快飞至浦东机场时,还在为自己的呼吸而感到欣喜的卓木强巴发现身体不对劲了。全身发僵,酸软无力,稍稍一动便疼痛异常,连动一根小指头,整条胳膊都疼得一抖。他悄悄告诉巴桑道:“待会儿下飞机,你扶我一下,我好像动不了了。” 巴桑道:“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好像体力透支,现在全身肌肉都松散开来,好像要断掉一样。” 巴桑面色一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卓木强巴实在无法理解,心里琢摩,回去得找吕竞男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了飞机,卓木强巴实在无法行走,巴桑担心他身体有其他方面问题,于是送到医院做检查,但又没发现什么别的问题,一位资深医生听完卓木强巴身体突变的经过,结合临床作出诊断,什么乳酸堆积过多,什么脱氧二酰胺环丙,听得卓木强巴云里雾里,最后总算弄明白,大概就是用力过度,身体脱力了。 在上海医院与教授做了联系,方新教授这才告诉他们另一个消息,原来,吕竞男得到消息,他们以前曾在美洲丛林和玛雅地宫中遭遇的游击武装几乎全军覆没,那次事件让游击队很没面子,毒皇的三大手下之一同时也是游击队中的高层古勒将军曾亲自下令,要将肇事者送入地狱,他们好像拿着一份当时进入雨林有关卓木强巴那个小组成员的资料,还派人来过中国调查,在中国境内,他们不敢乱来,但是一旦出了国门,就很难说了,那些恐怖势力无孔不入,教授也已经叫回了张立,估计就在这两天也会回到上海。卓木强巴不由回想起肖恩提醒过的,游击队为了找到黄金城入口,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他们这群人,在美洲雨林中发生的事情,竟然还没有结束! 卓木强巴也说了他们那惊心动魄的一天,方新教授连说幸好,不过事态已经逐渐失控,教授更增添几分忧虑,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觊觎着那未知而神秘的大门呢。关于他们拿到的资料,方新教授说他已经粗略通看了一遍,大部分是德文原版,只有少部分被英译,俄译过,看来还要找专家,他已经做了备份,并找吕竞男联系专家,让卓木强巴不用担心,只需在医院好好休养,等张立与他们在上海会合后再一起回西藏。 卓木强巴又向吕竞男详细诉说身体出现的不适,一是在医院里,二是这次回国,两次虽然情形不太一样,可都是身体无法动弹,他在话里暗中询问,这和呼吸有没有什么关系。 吕竞男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许久,却说不出一个原因来,只告诉卓木强巴等她回去想一想,估计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复他,卓木强巴知道,估计是得去问问亚拉法师。随后他和敏敏谈了谈事情的经过,互诉衷肠。 吕竞男挂上电话后,却久久不能平静,卓木强巴向她说的情况,由斗殴所致的全身脱力还可以理解,被人瞟了一眼就浑身无法动弹,这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据吕竞男的了解,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出现这样的身体状况,就好比兔子或小鸡等弱势动物,被猎鹰或灰狼逼上了死角,再也无路可逃时,出于自身意识的彻底绝望,身体就会索性放弃抵抗,令全身无法动弹,如果猎手再一步逼近,猎物就会晕厥过去。可是,要让体格和能力高如卓木强巴这样的人产生出如此巨大的恐惧感,需要什么人才能做到?就算是修为比亚拉法师再高出两个层级的密修大师,恐怕……也很难吧!难道是!那些潜藏于黑暗最深处的势力,也已经盯上了我们这支队伍?可是不能啊?我们这样的小队伍,实在是不应该被他们看上才对。 比之这种危险而不切实际的想法,吕竞男的潜意识里更愿意相信另一种解释,毕竟亚拉法师在交代这种呼吸之法时曾说过,这套呼吸方法,虽然征询了无数大师的意见,不过也只是在理论上行得通,实际运用起来,究竟会出现怎样的状况,谁也说不清。算了,还是等到亚拉法师回来时再议吧,吕竞男幽幽地想着,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 两天后,卓木强巴身体渐渐复原,疼痛感减轻,能独立下地行走,张立也在这时回来了,询问着来到医院,一敲开病房的门便大叫道:“哈哈,我回来啦!” 卓木强巴扶着床沿坐了起来,喜道:“瞧你那兴高采烈的样子,这次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张立道:“大丰收,绝对的大丰收。强巴少爷你一定想不到。”停一停又道:“不过现在暂时不谈这个,我可给你带回来一位大帮手噢,你猜我带谁来了?” 卓木强巴一愣,心中隐约想到了什么,可是还不敢肯定,只听门外已经有人在喊:“强生!” 卓木强巴一弹落地,道:“肖恩!” 那一头银发出现在门口,肖恩和巴桑打了个招呼,跟着大力搂抱着卓木强巴,道:“哈哈,想不到我会来吧!” 卓木强巴攀住肖恩的双肩,道:“嘿,走的时候你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你太无情了!” 肖恩道:“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啊。说真的,在那黑森林里,我不敢相信,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卓木强巴道:“以后慢慢再说,那段经历很长。”又转头问张立道:“对了,你们怎么遇到的?” 张立道:“奇遇。是在沙蓝巴比拉遇到的” 肖恩接口道:“我本准备去鲁阿马河无人区探险,在沙蓝巴比拉采购一些装备,没想到,张立竟然也在那里,他一眼就认出了我,我还纳闷呢,这地方这么偏僻,不会是叫我吧,哈哈。” 张立又道:“见面后我就想啊,我们缺少的正是肖恩这样的经验丰富的探险家,他可是我和岳阳的大恩人,又和我们同舟共济过,有他帮助,我们不又多了个大大的帮手。肖恩起初还不乐意呢,说什么出行计划都准备好了,现在要他临时改变,我软磨硬泡,总算把他拉了过来。” 肖恩道:“我说过,这辈子有机会,一定要来中国的西藏,来看看你们这帮患难朋友,只是当时确实工具都准备齐备,而且还有一群驴友等着,终于,还是被他说服了我。” 卓木强巴道:“你都知道了?” 肖恩道:“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你们要在西藏无人区,找一个非常危险而刺激的地方,张立说,你亲口告诉我会更精彩。” 卓木强巴道:“肖恩,我不得不告诉你,我们去的地方不只是危险和刺激而已,那是十分的危险,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要不,我先告诉你一些我们经历过的事情,你再考虑清楚。” “不!”肖恩怒了,站起身来,道:“我已经来到了中国,这表示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虽然还不是很清楚究竟将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我决心帮你们一把,就像在雨林你们帮我那样。性命之忧是需要拿到我们之间来讨论的话题么?我们这几个人,哪个不是从死亡线上走钢丝过来的。难道你认为为了朋友出力,还需要考虑自身的生死,还是说我肖恩,尚且没有成为你强生朋友的资格?” 卓木强巴道:“这哪里话,你别介意,我当然是拿你当朋友的,现在我们的确很需要帮助,我也很高兴你的加入,但是在我们中国人的习俗里,是将朋友放在第一位的,正因为如此,朋友的生死,远远高于自身的性命。肖恩,你救过我的命,可以说,你救了我们这一个小组的命。所以,在你竭力来帮助我的同时,我希望你能知道得更多,有关我们的现况,比你想象中更为复杂,你在了解之后,完全可以选择留下还是退出……” 肖恩道:“不用多说了,我已来到中国,便已做出选择,你现在再让我选择一次,就是侮辱我的身份。”肖恩说完,便盯着卓木强巴,那绅士的笑容显得无比坚定,终于,卓木强巴伸出了大手,握紧肖恩的手道:“好,欢迎你的加入!”张立和巴桑同时拍了拍肖恩的左右肩,以示庆贺。 肖恩这才坐下,放松道:“早在雨林时,我就知道,你们可不是简单的去冒险而已,瞒得我好苦。” 卓木强巴道:“其实,当时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去那里做什么。何所谓瞒不瞒,不信你问张立,巴桑也可以作证。不过当时真的多亏了你啊,如果不是你有穿越丛林的经验,我们是怎么也走不出去呢。我对这次出行一直没多大的信心,现在有你,我是信心大增啊,哈哈。” 巴桑从窗户边扭头提醒道:“张立,你们回来时,有没有被人跟着?” “应该没有。”张立道。 卓木强巴也意识道:“对了,你已经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形了吧?” 张立道:“教授只是说了情况很危险,让亚拉法师去替我的。我不明白,游击队难道真的追着我们满世界到处跑?亚拉法师就算对古器械了解,但在现代工具方面,我认为他不及我,唉,真是不想中断大采购啊。” 卓木强巴道:“那些器械真的有那么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张立道:“每个国家,每个地区,都有极具特色的工具,将那些东西的原理搞懂,加上自己的加工改进,就是非常先进的工具,强巴少爷不信可以问肖恩。对吧,肖恩,你也知道那里的工具是很好的。” 巴桑道:“好了,现在恐怕不是叙旧和讨论的时间,我们得离开这里,昨天下午我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现在好像又有人来了。” 张立道:“不会吧,巴桑大哥,会不会多虑了?” 肖恩道:“我们一路回来,没有遇到什么状况啊。” 巴桑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你们是没有遇到,我们可遇到了,各方面的势力,绝对是你们想不到的。走吧,张立扶着强巴少爷。” 张立一边帮忙收拾包袱一边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强巴少爷,你和巴桑大哥遭遇了什么情况?” 车臣某大厦内,一名藏在黑暗中的人影沉吟不语,半晌道:“又让他们跑掉了。” 3、焉知非福 左边一名黑影道:“去中国上海的人也扑空了?” 右边的影子道:“是啊,他们的警惕性很高,身手和反映能力都远远超出我们的估计,这群人,不简单啊!” 左边道:“你们太小看那个女人了,吕竞男,根据我们的情报,她是一名特种训练教官,而且,是中国特种训练的第一人,她能在三个月时间内,将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中国特工。”他顿一顿,补充道:“顶级特工。你们也不想想,那群人接受她的训练两年了,自然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去打量他们。所以,如果我们早一点合作,就不会出现这次的纰漏了。” 右边道:“仅我们两家还不够,我们还得想办法联系更多的势力,日方已答应加入,美英已经等了很久了,现在要说服的是德法意那几个大组织,还有,昨天晚上那个枪手,我们也得查出来,他似乎是专门来杀他们的,这与我们的宗旨不符。我的人回报说是职业杀手,我正在想办法查出雇主。” 左边的人道:“好啊,如果意美的两个巨头答应派人出来谈,我们说不定可以联合起来,不用各自为政。” 英国托波莫里。 莫金正不安地来回踱步,反复叨念道:“太蠢了,实在是太蠢了……” 索瑞斯晒道:“何必抱怨,反正暴露的是他们,只要我们没暴露不就好了。” 莫金道:“你不知道,我的人才告诉我,他们已经有了新的线索,很快将取得重大突破,我对他们寄予厚望。偏偏这时候,你说,现在出现这么一档子事,真不知道那群人是怎么搞的,居然消息会走漏。看来我太高估那个吕竞男的办事能力了,现在的几大家族,几十个势力,就像苍蝇闻到了狗屎香,正蠢蠢欲动,我想,组织上层多半也会得到消息,这件事……那时候就不再受我们控制了。” 一路上,卓木强巴和肖恩等人互诉了分别后各自的情况,肖恩说他在黑森林也受了一些打击,在老家消沉了一阵子,当时的不辞而别也是因为自己竟然没能照顾好张立和岳阳,反倒被一位女士搭救,那种绅士的自尊心令他十分羞愧。后来和几个朋友在欧盟各国周游了一圈,心情才渐渐平复,时时想起在雨林中救助自己的朋友,但是已经无法联系了,曾在网上发帖,但是也是毫无音讯。 卓木强巴也将他们的经历和他们在进行的事情完完本本地告诉了肖恩——这位生死与共又不辞万里来帮助自己的朋友,这位真正的朋友。肖恩听得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没想到在美洲雨林偶遇的这群人竟然有这么惊人的目标,有过这么惊险的遭遇,在飞机上发出连声惊呼。他道:“香巴拉我知道,那……那不是一位作家臆想中的人间仙境么?怎么……怎么……” 卓木强巴道:“不,有关香巴拉的传说,其实从古藏已有,虽说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流传,但很多人都坚信,它是真实存在的,无数信徒终身都在寻找那个秘境。那位作家希尔顿我知道,他是在旅行到西藏时听说了这个传说,然后才将它改写成一部游记小说的。” 张立双手支着头,喃喃自语道:“帕巴拉,香巴拉,沙巴拉,它竟然有这么多名字,沉没的大西洲亚特兰蒂斯,地球的轴心,人间的仙境,佛教,苯教的圣地,它又同时拥有这么多种身份,这可真是个谜一样的地方!” 回到拉萨,卓木强巴见到了方新教授,坐在一台电子操纵的轮椅上,在轮椅扶手前方横着一块挡板,笔记本电脑便放在上面。教授白发依旧,只是又多了几道褶皱,虽然只分别短短数月,但卓木强巴在这几个月从震惊到愤怒,从失望到绝望,随后再次觉悟过来,当真有若隔世。正是他的导师和那一干生死兄弟,将他从灰色空间拉了回来,如今看到这位自己最尊敬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卓木强巴心中的话都堵在胸口,只能有如凝望父亲般望着方新教授,方新教授拨动手边的操纵杆,遥控轮椅来到卓木强巴身边,道:“回来啦,好像又瘦了。” “导师……” “先把东西放下吧,没人跟着你们吧?这位是……” “肖恩,我向你提到过的,肖恩,这位就是我的导师,方新教授。” “来来来,坐,坐,别那么拘束。” 当下卓木强巴向二人作了介绍,方新教授对肖恩的加入也很高兴,几乎没有什么隔阂,大家直接进行了研究性探讨,就这样,肖恩恰如其分地融入到这个集体之中,他那极具绅士风度的气质和规范的英文发音总能赢得别人的好感。 卓木强巴问起唐敏等人的去向,方新教授道:“敏敏他们在训练基地。” 卓木强巴惊异道:“啊?还要训练?” 方新教授叹息道:“这正是我要告诉你们的,这次训练,不是为你们准备的,而是为了,另一群人,我们的新朋友们,也包括那位王佑。” 卓木强巴道:“什么!” 方新教授教师示意卓木强巴不要激动,张立也笑着看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意识到,在自己沉沦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 方新教授道:“前段时间为了让你安心养伤,所以我们没有告诉你,当初,队伍解散之后,我们不是人手不够吗?我说服了大胡子,让他帮你找了几个人,我也联系了几名探险者,后来,岳阳回来时也带了一些部队上的朋友来,就连亚拉法师这次从上海回来也去他们教里邀请了一位大师来,加上王佑和这位肖恩先生,总共是十九……二十,二十一个,如今你可有一大群队员呢。” 卓木强巴愣住了,去雪山的一个人没少,反而还多了如此多人,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方新教授笑了,“想不到吧,就连我也没想到呢。” 卓木强巴道:“他们一直在训练?” 方新教授道:“嗯,吕竞男说他们虽然都有探险的底子,但是还是得有几个月系统训练的时间才能达到我们去美洲丛林时的水准,所以她一到就给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训练流程,而且开始打基础的时间最是关键,所以就没让他们去上海。” 卓木强巴忽然捕捉到什么,询问道:“这么多人?导师,你说,他们会不会与这次来找我们那些人……” 方新教授伸出食指一点,道:“没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要邀请人家加盟,总得告诉人家是去干什么吧,人多口杂,我想,我们寻找帕巴拉的消息多半就是在口耳相传时被一些隐藏势力探听到了。这次我们去帕巴拉不需要这么多人,吕竞男会严格地考核他们,其实到目前为止,已经淘汰掉五个人了,最后能剩下多少人也说不清。不过他们自从开始训练后就与外界断了联系,现在只要我们小心,那些隐藏势力的触手想来还不至于找到我们。” 卓木强巴恍然道:“难怪我说出王佑的要求时,敏敏和岳阳都觉得,让王佑加入我们没有问题,他们一定想着正好让他也接受训练吧。”他转头问肖恩道:“你觉得王佑这人怎样?” “王佑?”肖恩困惑不解,很快又明白过来,道:“你们说的是美洲丛林里,我们那个驴友团的王佑。” “嗯。我们在美洲的阿赫地宫里救了他,他却在里面拿到一面与帕巴拉有关的古铜镜,现在他拿着面镜子要挟我们,也要参加寻找香巴拉的团体。”卓木强巴半开玩笑地简单说道。 肖恩露出茫然的表情道:“这个,其实也说不上了解,你知道,我们驴友都是通过网络聚集的,而且当时我们又不在一条船上,我只记得他和启特走得比较近,都是亚洲人嘛。” 方新教授道:“对了,说起这个王佑,还有点事得告诉你,那个王佑还没有加入训练的队伍,他说,他需要你的一个承诺,他认为,你是属于那种一诺千金的人,别人去签合同或是作承诺他都觉得不可靠。” 卓木强巴道:“那铜镜呢?” 方新教授道:“当然要等你谈妥之后。” 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对话的同时,肖恩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拧在了一起,被巴桑看在眼里。 卓木强巴道:“我还是觉得,冒然让王佑加入进来太危险了,我觉得他找我的时候表现得很急切,不知道他是否带着某种目的,那面铜镜,真的有这样重要么?” 方新教授打开轮椅前板上的笔记本电脑,道:“看看这个,你还记得吗?” 卓木强巴等人围成一个半弧形,都盯着教授的笔记本电脑看,上面拍摄的画面恢宏而神秘,充满了地方特色,卓木强巴哪里会忘记,这正是在阿赫地宫第五层,死神的殿堂内四壁的画像,其余三人都未曾见过,为这气势磅礴的画卷发出了惊叹之声。方新教授道:“注意看,这幅画,还有这幅,这幅……”方新教授挪动着手指,连续指出几幅图画,那些都是没有具体表象,一些繁复的花纹装饰图,有棺盖上的图案,还有自己没看明白那几幅标注有小黑点的图象。 方新教授道:“一开始,所有的玛雅专家们,都没有留意到这几幅图有什么不同,可是,当对那段墓室铭文的翻译接近尾声时,却发现一个问题,铭文中多次提到一个词,专家根据符号推断,应该翻译为光芒,也有专家提出其象形意义为隔绝光芒,这个词出现的次数很多,而且都和玛雅人尊崇的娜提姆克神联系在一起,专家们无法理解其真实含义。其实,以我们现今掌握的线索,那组符号直译过来,应该就是——封印光照下的城堡!” 卓木强巴质疑道:“也有可能是别的意思啊?这怎么能断定就是……” 方新教授挥手示意,道:“你听我说完。这段译文之所以成为玛雅专家们翻译过程中的瓶颈,那还有一个原因,在专家们翻译铭文的时候,他们一方面对照某些范文和查找近似的玛雅符号,另一方面,他们发现,玛雅人在刻下这整段铭文的同时,在墓壁四周刻下了与之对应的图象,将图像与铭文一比对,很多难以理解的翻译就应图而解。但是,这段有关娜提姆克神和封印光照下城堡的文字,却没有对应的图像,所以才成为了玛雅专家们眼中的难解之谜。也就是在你们去莫斯科的前一天,莫利突然想起,在我传送给他的壁画资料中,还有几幅一直只有花纹,却没有实际内容的图案,而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是英国的考古学家克特罗在研究巴加尔王青玉面具时,他认为,里面应该隐藏着更多的信息,并不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这样,他试图揭开面具之谜,尝试了多种方法之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棺盖上那些奇特的,好似标记的小黑点上面——”说到这儿,方新教授看了看卓木强巴,看他是否还有印象。 卓木强巴一震,他当然有印象,那日在地宫中所经历的一切他都印象深刻,自然包括那些看不懂,却有明显的黑色小点标记的图案。 方新教授对卓木强巴的反应很满意,点头道:“有印象吧,在阿赫地宫的死神殿堂里,我们拍摄的这些画面,有类似之处。当时,克特罗也是灵感迸发,他将那些做了标记的图形拍成照片,分作一小块一小块,然后做了x光片处理,使原本不能透光的实体图片变成了可以透过光线的透明图片,就像这样……” 方新教授掀动键盘,两幅不知其内容含义的图片被挑选出来,经过电脑处理,它们变得像x光片一样透明起来。方新教授一边操作,一边道:“然后,克特罗将标注有相同记号的图片重叠在一起——”随着教授的操作,两幅透明的图片重叠起来,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看不出内容的两张图,经过重叠后竟然形成一幅完全不同的新图像,第一张图片的阴影部分被第二张图片的花纹填埋,第二幅图的空隙又让第一幅图的花纹占据,两幅图完美地拼接在一起。 这幅新的图片中,国王拿着象征皇权的蛇杖,却站在台阶的下面,台阶上有一名装饰奇特的人,郑重地将一个圆圆的闪光物递给了王,王的部下分列左右,神态肃穆,更下面匍匐跪拜的应该是身份较低的人或奴隶。 “这……这是……”卓木强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方新教授道:“不仅可以这样,还可以这样……”说着,他将两幅图以同一个圆心旋转十五度,两幅图的影子立刻又形成了一幅新图,王已接过那圆形,亲吻着那装饰奇特的人的鞋面,再旋转十五度,玛雅的王将圆形物放在胸口,显得毕恭毕敬,似乎正在发一个最庄重的誓言。两副重叠的图像通过连续的旋转,竟然又组合出这么多新图形,玛雅人的智慧再次让旁观的几名现代人震惊不已。 卓木强巴质疑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方新教授道:“以我们今天的认知来说,将两张不同的透片重合在一起,形成一组新图像并不稀奇,这叫做叠影,是八九十年代常用的电影特技手段之一。但是在千年以前,根本就不具备制作透视图像的玛雅人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那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这只是玛雅人留下的众多谜团中小小的一个而已。我们也不需要去深入研究玛雅人的智慧,我给你们看这幅图片的目的你们应该很清楚,哦,这里还有两张,看了这个你们就明白了。” 方新教授又调出两幅标有记号的图,用电脑将图像作了透光处理后重合在一起,这次,原本那些些杂乱的看似没有任何规律的花纹经过重新组合,很清楚地显示出,一群玛雅人,正在将那圆圆的东西放在一间密室的顶端,倒嵌在顶壁上,而旁边的三角形石门清楚地印证着,那里正是禁忌之门。看到这里,卓木强巴已经明白方新教授的意思了,其余三人则只能猜测一个大概。 方新教授指着图像道:“通过这些隐秘图像的发现,专家们已经将玛雅铭文破译了百分之九十,所以,从我目前搜集到的信息可以肯定,王佑手中的那方铜镜,正是千年前古格使者漂越大洋,带至美洲的,光照下的城堡!”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一时房间内鸦雀无声。方新教授对卓木强巴道:“如果你认为,从玛雅地宫中得到的信息还不能证明的话,我还有一个更直接的证据!” 卓木强巴道:“是什么?” 方新教授道:“你不是一直不明白王佑为什么会知道我们要去找香巴拉吗?答案,就在这方铜镜上。还记得铜镜背面那一圈我们无法理解的古藏符号吧,你知道它们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什么吗?虽然是很长的一段符号,其实它们翻译过来只是一句话,香巴拉密光宝鉴。这件事情,我已经向王佑求证了。还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当今世上,能解读这种古藏符号的不超过三人,而其中一人,正是你的父亲,德仁老爷。” 卓木强巴这才信服,同时恍然大悟,难怪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些符号感觉熟悉,自己曾在黑色的唐卡上,那个有关古戈巴族人与狼同居的仪式记录,就是用这种近似古藏文却又完全不同的符号书写的。 肖恩连连搓手,惊呼道:“噢,太神奇了,这简直不可思议,你们原本在美洲忽略掉的东西,现在又失而复得了。” 方新教授道:“正是这个原因,我们不得不对王佑做出妥协,答应他提出的要求。” 见卓木强巴愣住,方新教授道:“来,城堡应该很快就会拿到,我们先放在一边,现在再来看看你们传回来的资料吧,虽说尚未翻译,但是就这幅图,也带给我们不少的线索,强巴拉,你来看看,这幅地图,看你能不能看出什么。” 卓木强巴看了看带纳粹党徽标志的地图,虽说上面标注的地名看不懂,但是地形却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迟疑道:“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是?” 方新教授道:“看看这另一幅地图,”接着,从电脑中调出一幅比对图,卓木强巴恍然道:“哦,阿里地图!” 两幅图一比对,其轮廓外形惊人一致,卓木强巴一眼就认了出来,德军描绘的,正是一幅阿里地区地图,其河流,山脉走向惊人的准确。 4、筑堤和引流 方新教授道:“不错,既然那幅地图是德军在西藏驻地所绘制的,所以我想,一定是西藏某个地方,我调出了西藏和其周边几个国家的地图一比对,马上发现了这幅地图描绘的地方。” 巴桑和肖恩都将头凑过来,方新教授指着地图道:“你们看,这个标注了3的地方,也就是3号基地,事情就明白了。” 卓木强巴心中不免一阵乱跳,道:“这,这就是古格王朝遗址的位置!” 巴桑和张立都同时道:“竟然是在这里!”肖恩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地方?” 方新教授道:“这样一来,这张图至少为我们将烟盒上的命令解开了一部份,他们的上级让他们返回三号基地,找到,并解读。既然是返回,也就是说,他们和我们一样,在山顶没有发现任何出路,那名纳粹是在回撤途中陷入裂冰区的,让他们回到古格,找什么?解读什么?”看了看作思索状的三人和茫然的肖恩,方新教授道:“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德军是在得到福马的地图之后才有了西藏之行,那么,促使他们这次行程的,绝不仅是一张地图而已,他们肯定得到了有关福马留下的其余线索,那会是些什么线索呢?会不会有福马在西藏的行程记录呢?” 卓木强巴道:“导师的意思,是说……啊,明白了!如果德军知道福马所获得的地图是在古格的密室中发现的,而且还知道密室里有另一个未被取走的箱子,当他们循着福马手中的地图无法找到入口时,就想返回古格取出另一个箱子,也就是……” “我们手中的另一幅地图!”巴桑和张立同时道。 方新教授点头道:“可以做这样一个假设。” 卓木强巴激动道:“那就是说,我们已经掌握了通往帕巴拉神庙的唯一地图?” 方新教授迟疑道:“可以这么说,但是……问题也正出在这里,这幅图……”说着,电脑上出现了他们在古格密室里找到的那张狼皮地图,那犹如北京详细交通图的地图,“实在是无法破解,起初我还是小心地发出部分图像,后来我狠了狠心,将全部的图纸都发给了那些破译图像密码的专家,能咨询的都咨询了,包括吕竞男反馈回来的消息,那些研究了一辈子西藏的专家们,也都对这幅图一筹莫展,所有的专家,他们的结论都是一致的,没有哪幅图,没有任何一幅指引方向的图会被绘制成这样。其中八成的专家,根本就不愿意深入研究这张地图,他们只看过一眼便告诉我,这明显的伪地图。所以,我们的线索也就到此为止。” 卓木强巴再次仔细观察这幅图,密如蛛网的线条分布在图上,不少线条被涂以颜色,而旁边有奇怪的符号,整幅图上没有一个文字,那些符号极具象形性,与古藏文是完全不同的,也可以说,那画的就是一些抽象动物。卓木强巴再次陷入了困惑之中,目前他们所接触的到的,仅仅是文字符号,就已经有四、五种之多,他们唯一有所了解的仅有古藏文一项,而玛雅铭文,玛雅符号图案,戈巴的文字符号(也就是在铜镜背面和那有关戈巴族与狼祭祀的唐卡上采用的符号),还有就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抽象动物符号,无数的符号在他脑子里旋转,飞旋…… 卓木强巴久久地盯着电脑屏幕,凝重地问道:“也就是说,虽然我们发现了唯一的地图和光照下的城堡,但我们的所有线索都终结于这两件东西上,如果无法破译它们隐藏的信息,我们将一无所知,是吗,导师?” 方新教授点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张立提示道:“会不会像玛雅的图像一样,其实这幅图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真正的信息隐藏在图画里面?” 巴桑沙哑道:“但是我们没有原图,就算你这样想,我们也不可能有机会这样研究。” 方新教授淡淡道:“这点放心,早在我们从倒悬空寺回来之后,西藏的专家们就用过各种方法彻底检索过那两张狼皮地图,化学、光学、声学、电磁学、影像学、密码符号和抽象暗示,各种方法都用过了,得出的结论是,这就是两张手绘的地图,除了用不同颜色标记了一些路段,这两张图都没有做任何特殊处理,我们看到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的。” 肖恩道:“也就是说,破译这幅地图的关键,就在于它本身所绘的内容,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些图画之中?” 方新教授赞许地点头道:“对。” 卓木强巴看着那些线条,渐渐的,感到整幅图画好像凝成了一张人脸,正望着自己露出嘲笑的表情,如今最重要的线索已拿在手里,但是如何破解,却成了一大难题,他们根本就是盲人看天书,连最基本的破解方法都想不出一条来。 方新教授看了看愁容满面的卓木强巴,宽慰道:“放松些,会有办法的,仅仅要在这幅图上找线索是不够的,我们要想破解这张地图所暗含的信息,要做的有几点,首先,尽可能多的收集有关香巴拉和其余已知名称的信息,毕竟那些是明面上可以找到的信息,其二,我们要尽快把光照下的城堡拿到手里,这是我们掌握的一条重要的原件线索,说不定它会成为地图的突破口,其三,我们必须更加深入地了解有关亚拉法师他们那个密教的信息,从我们经历过的地方和手里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个宗教已经不能用不简单来形容了。” 卓木强巴想起了吕竞男那晚在病房里对他说的话,知道他们宗教是秘密的,不愿意过多地透露给外人,他微微摇头,道:“好,那么,我们第一步就是去取光照下的城堡,希望能早日找出那面镜子里藏着的秘密。” 方新教授点头同意,道:“但是有一点我得告诉你,强巴拉,王佑这个人,他是一名理性的商人,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从他目前的态度来看,哪怕是死,他也一定要死在香巴拉,在与他的交谈中,你也要保持理性。明白我的意思么?” 卓木强巴苦笑道:“明白了,如果他实在要去那里送死,我是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意志的。” 肖恩和张立对王佑的事还不是很清楚,询问后才明白,肖恩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此说来,只要是听说了那里的人都想去那里了?我倒有个主意,听我说,知道船夫和金山的故事吗?在美国的某个洲发现了金矿,许多人蜂拥而至,想去挖金子,但那里却有一条很宽的河,而且河面没有渡船。其中一名采金客马上放弃了去挖金子的想法,他拿出全部积蓄买了条船,在那条河上做了船夫,向过河的人征收昂贵的渡河费,不管那些采金客是否挖到了金子,那船夫却成了比他们都富裕的人。我们现在的情况,似乎很类似,我们还不如干脆来一个旅游团大集合,反正那么多人都想去,要去都去,我们收费,正好解决我们的资金困难问题,至于他们能不能到那个地方,到了那里又能不能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了。” 肖恩自认为是一条不错的建议,可说完之后,发现其余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盯着自己,不免担忧道:“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沉默半晌,方新教授首先道:“看来,我们的思维方式,是该换一换了。”他心中却道:“终于有人提出这个方案了,小伙子,你的计划总算迈出了第一步,这条路,真的很危险啊。强巴拉,原谅我,这次,就不告诉你真相了。” 卓木强巴大力在肖恩肩头一拍,道:“真有你的啊,肖恩。” 原本,卓木强巴和特训组成员都只是想组成一个秘密小团体前往寻找帕巴拉神庙,就算他们找了朋友帮忙,也从未往买船收费方面去想。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王佑提出以资助换取一个去香巴拉的名额时,卓木强巴想也未想就拒绝了。 而当他们面对莫金那个团体的时候,他们采取的也是不合作不妥协态度,双方暗中较劲儿,并且在线索争夺战过程中,他们似乎笑到了最后,但是莫金究竟知道多少线索,他们却不得而知。 可是,当消息外泄之后,各方面的势力蜂拥如潮,他们本能地只想避开那些组织和团体,但对资金、人力、物力都缺乏的他们而言,要避开那些无孔不入的势力谈何容易,知道了金山在哪里,自然人人都想去采金,这时候唯一掌握着渡船的他们面对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如今他们面临的情况,就好比洪水来袭,当出现莫金那样的个别缺口,他们可以采取堵漏补缺的方法,可是,洪水持续高涨,眼前面临决堤的危险时,继续堵漏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卓木强巴在方新教授的指点下,装疯卖傻都试过了,但那些势力显然不愿意这样轻易放弃,他们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而且,在洪水不见消退的情况下,持续封堵显然并非良策,肖恩的建议,却能打破这种被动局面,当洪水即将破堤泛滥,眼看堵不住时,用引水渠分流,无疑是最佳选择。既能引开洪水,避免没顶之灾,而且,洪水在引水渠中,它的前进方向,就将由引水渠来决定。 张立不同意道:“难道说,我们真要让其余势力都加入进来吗?” 方新教授道:“不,当然不,可是肖恩给我们提供的建议,却可以让我们摆脱他们的纠缠。” 卓木强巴道:“如果做得好,的确可以弥补资金上的不足。” 张立还是不明白,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巴桑形象地比喻道:“如今各方面的势力,就好比一群疯狗,它们盯着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激怒了它们,而是因为我们手里拿着肉骨头,如果我们把肉骨头扔出去……哼哼”巴桑冷笑道:“那时就会变成狗咬狗!” 方新教授微笑道:“而且,既然我们已经掌握了唯一正确的地图和光照下的城堡这两条最终线索,那么,我们将在阿赫地宫和倒悬空寺里拍摄的资料卖给他们又有何不可?” 肖恩道:“你们太优秀了,这个主意比我的要好。” 五个人又商量了一番,认为这个方法确实可行,打算等大家都到齐了再讨论一下具体实施细则,末了,方新教授道:“好了,今天你们奔波了一天,也该休息了,我们就讨论到这里,明天或许竞男他们会与我联系,强巴拉你选个时间,尽快与王佑再见一面,拿回光照下的城堡,至于光电学方面的专家,我想办法去联络。” 卓木强巴道:“好,我明天就去找王佑。” 张立道:“等等,教授,我们从国外邮回来的包裹呢?我要拿给强巴少爷他们看看,让大家看看,我们去购买的工具有多么优良。” 方新教授呵呵笑道:“都在里面,跟我来。” 卓木强巴惊讶道:“怎么?都是邮寄回来的?” 张立扭头道:“我们买的都是一些电子元器件,完全是合法途径嘛。” 大家随方新教授来到内屋,桌上摆放着几件包裹,从外形看都不大,这些,应该就是张立他们根据唐涛的笔记,从世界各地精挑细选回来的顶级装备了。张立满怀欣喜地冲到桌前,熟练地拆开包裹,当他拿起那些器械时,仿佛整个人都变了。一桌子各式仪器摆放在卓木强巴他们面前,有认识的,而另一些是不认识不清楚功效的。 张立从左至右向大家介绍:“吸力鞋,这是我们的常用装备之一,弓形减震,强力助弹,这个我不需要过多介绍,这是最好的产品,但不是美国造,是法国造的。还有这个,这个大家伙,它就是我们使用的飞索的原型,是由一名叫鲍尔的大学生发明的,他们管它叫作绞链。” 卓木强巴看着那铰链,足有一台小型收音机大小,而且钢丝和轮轴都暴露在外,更像钓鱼竿上的收线器,巴桑也道:“这么大?” 张立道:“没办法,目前市面上还没有新型的飞索成品出售,所以只能买这种十年前的产品,以前的登山家是把它们别在腰部的。不过没关系,它和飞索的原理都是一样的,只要我搞清楚它的内部结构,我就可以重新组装飞索。这件,蝠翼衫,也不用我过多介绍,和我们使用过的蝠翼几乎一模一样,它原是一名叫凯利的极限爱好者发明的,据说灵感来自飞鼠和一名叫霍顿的德国发明家。” 卓木强巴拿起好似一节电池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张立一喜,夺过那节电池,道:“这可是好东西,来,我给你们演示演示,强巴少爷,你把手机拿出来,教授,你的电脑可能得放进屏蔽箱里面去。” 放好电脑,张立笑容渐渐收敛,又道:“强巴少爷,请你随便拨打一个电话号码,随便是谁的都可以。” 卓木强巴道:“那就拨打导师的吧。” 方新教授的手机铃声很快响起,张立道:“注意了。”他右手拇指食指捏着电池头尾轻轻一按,那电池顿时缩短一节,同时方新教授的手机铃声消失,而卓木强巴的头反射性地离开了搁在耳边的手机,因为他的手机内传来了刺耳的杂音。 “怎么回事?”卓木强巴问道。 张立道:“这叫电磁脉冲弹,它的作用就是干扰所有的电子器械,并且对一些电子元器件产生不可逆的损害。在倒悬空寺最后那个曼陀罗宗祭那里,我们本可以大获全胜的,但却被本他们压制在里面出不去,吃亏就吃亏在我们的武器设备没有他们先进,如果有了这个东西,他们那些带转弯带摄像头的枪,遥控探头,都发挥不了作用。” 卓木强巴看了看黑了屏,杂音不断的手机,问道:“它能持续多长时间?” 张立道:“20秒。” 卓木强巴道:“20秒?” 张立道:“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使用就可以了,而且它体积小,便于携带,每人可以配五至十枚,而且充电就可以反复使用,加上这块带太阳能和手动充电功能的充电器,对付莫金他们的设备仪器应该足够了。” 巴桑也对这种电磁脉冲弹很感兴趣,拿了过去研究道:“这东西,是谁想出来的?” 张立苦笑道:“是战争的产物,巴桑大哥,你想,连古人都知道利用强磁场来屏蔽所有电子仪器设备的运转,今天的人们,难道研究电子破坏还会比古人少么。那些大国的军方将它们做得像导弹一样大小,其破坏范围能达到方圆几公里,一旦投入战争,它就可以令一座城市的所有电子产品失效。试想,在今天的社会,如果所有的电子产品都无法使用,那会是怎么一幅景象,它的破坏力可以说比直接破坏城市的炸弹还要可怕。而我们这种小型的电磁脉冲弹,据说是谍报人员使用的,当他们在窃取机密被发现时,用这个来对付那些无所不在的摄像头,非常管用。” 巴桑惊异道:“这种东西你们也能搞到?” 张立耸肩道:“只要被发明出来就会有人知道,只要有人知道就会有买卖,而且,它制造起来也并不困难,这个,我们是在以色列淘换到的,没花多少钱。” 卓木强巴道:“这也是笔记里提到的?” 张立道:“对啊。” 卓木强巴疑问道:“这东西对探险有什么帮助?” 张立微笑道:“啊,我忘了告诉你们了,唐涛的笔记中记录,他发现许多古人其实对一些独特的电磁感应现象有一点了解,虽然他们不知道原理,但他们已经学会了利用电磁感应,好比这次在生命之门,还有强巴少爷你们在巨佛体内,其实天珠的功用,也就是电磁感应的一种,我按照笔记里的说法推断,用这个东西,应该可以起到和天珠同样的效果。” “好了,目前就这么多,”张立撮手道:“可别看不起这几件小东西,这可是我们跑了十几个国家才淘换到的最好的产品。我想想,胡杨队长他们还要去找吸引弹、救生服,嗯,那些装备也应该是很有用的。” 5、塔西法师 第二日,卓木强巴只身飞抵深圳,张立巴桑等人则带着肖恩前去训练基地了。 在王佑的单身小别墅中,卓木强巴只见到王佑一人,他有种感觉,几天不见,王佑似乎又瘦了些,茶几上放着一个瓶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药还是糖。 “你赢了。”卓木强巴开门见山道。 王佑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道:“以后还请多照顾。” 卓木强巴摇头警告道:“你没有保命的本钱,这是一种自杀行为,我再次奉劝你,三思而后行。” 王佑道:“如果要这样说的话,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香格里拉。”他瞭望怅叹:“人生能有几多如意事,我之追求,正在于我之不满。我认准的事,一定要去试一试,如果不做的话,你连失败的机会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失败。”转向卓木强巴,道:“我是个商人,虽然很想和你拉近情谊,但是终归以商人的方式解决问题比较可靠,桌上有份文件,你把它签了,镜子就给你。” 卓木强巴拿起文件,仔细地看了起来,条款很详细,显然是专家的手笔,总共有三大项,其一,那面镜子是王佑的祖产,卓木强巴等人以研究项目的方式借去,王佑有镜子的绝对所有权,他可以随时拿回;其二,在此后六个月时间内,王佑和卓木强巴成为雇佣关系,履行私人保镖的职责,需二十四小时不离开他,在此期间,王佑身体受到伤害或出现异况,卓木强巴要承担很大的法律责任;其三,是免责部分,王佑自愿参加卓木强巴他们的旅行团体,在团队正式出发后,王佑个人遭遇的一切风险,和团队无关,并免除第二大项需要卓木强巴承担的法律责任。 卓木强巴看完文件后,首先是吃惊,为什么王佑定的期限是六个月,难道他也知道自己命不久已?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笑问王佑道:“你提了这么多条,归纳起来就三个内容,我有几点疑问,为什么要把我和你捆绑在一起?为什么你又只提六个月期限?要是我们六个月还没有找到去那里的路呢?要是我不参加他们的团队呢?你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佑道:“本来这些商业秘密我可以不向你透露,不过告诉你也没有关系。对那面镜子做各种试验研究,其实只需要三个月就够了,我给你们一倍的时间,好让你们有缓冲的余地,如果说你们六个月还不能从镜子中找出线索,那么我想,再给你们六个月也无济于事,我将会另外请专家来研究那面镜子,合作关系到此为止。至于为什么要卓木强巴先生陪着我嘛,我想,如果你都能放得下,那么,我也应该可以放下这件事。”说完,笑吟吟地看着卓木强巴,一副吃定你了的表情。 卓木强巴喜怒不露于颜色,淡漠道:“这第二项内容我还是无法接受,我不可能整天跟着你,我要找线索,而你还需要接受特别的培训,如果不能通过培训,我们一样无法带你出行。” 王佑又笑笑,道:“哦,这第二项内容嘛,其实就是一个法律约束,如果大家合作愉快,我可以当这项内容不存在,你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只是,如果你们想甩开我单干,我马上诉诸法律。” 卓木强巴点了点头,舌尖抵着牙齿道:“很有经验,啊。” 王佑点头道:“这是,法律专家的建议。” “你还在吃药?你的身体……”卓木强巴最后还是决定试探一下,第一次遇到王佑时不也是在医院么。 王佑不急不忙地拿起药瓶,对卓木强巴道:“看清楚了,卓总,这是维他命丸,这个东西能保证我体力充沛,几十年的老习惯了。” 卓木强巴憋着一肚子气,签下了合约。 王佑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第二天就带着铜镜与卓木强巴一同返回西藏,方新教授马上联系业界有关专家开始对铜镜进行最精细的研究,又拉过王佑去询问,同时,向卓木强巴介绍了一位新的法师,从亚拉法师的教宗里过来帮助他们的,塔西法师。 塔西法师看上去还不到五十,但卓木强巴估计,塔西法师恐怕比亚拉法师岁数还大,因为他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看似浑浊,却暗露精光,卓木强巴阅人无数,却只在自己父亲眼里看到过这种神韵。卓木强巴不明白,为什么导师如此急切地要让这位法师和自己见上一面。 “我来替你检查身体,我算是半个医生。”塔西法师亲切道。 卓木强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来,惊呼道:“塔西法师!您是塔西家族的人!” 塔西法师微笑不语,手把住了卓木强巴的脉门,突然脸色一变,道:“这种呼吸和脉率……”他忽然严肃地问起卓木强巴:“是亚拉教你的?” 卓木强巴只觉得塔西法师声音入耳清晰,而方新教授却仿佛没听到,看塔西法师环视四周的警惕表情,他立刻反应过来,当初由吕竞男把那本亚拉法师做的笔记拿给自己,并由她来教自己呼吸,就是为了应付这种局面。 卓木强巴还未回答,塔西法师又已开口道:“准备一间卧室,我要单独为他检查身体。” 看塔西一脸严峻,方新教授紧张道:“怎么?严重吗?” 塔西微笑道:“不要紧。” 房间内,塔西法师让卓木强巴躺在床上,捏拿住他腕脉,久久不语。 “亚拉法师没教过我。”见没了人,卓木强巴赶紧回答,说完就觉得耳根发热。 “唔。”塔西法师皱眉道:“这是他自己也未能掌握的呼吸,应该不是他教你的,不过……” 塔西法师双手握住卓木强巴的双腕,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细微的变化,他自言自语道:“很是冒险啊。恐怕教你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塔西法师睁开眼道:“他们一定是想为你固本培元,以期缓解蛊毒后期给你身体带来的不适,但是这样做,却无法使你的脉轮转动起来,这里面大是凶险。” “不明白。”卓木强巴如实道。 塔西法师顺着他双臂脉络一路探上去,说道:“打个比方,人的身体就是一个水缸,血液和其他组织液就是水缸里的鱼儿。你每天吃东西和吸空气,就是向水缸里投鱼饵和更换新鲜的活水,每天的排泄,包括出汗和呼气等等,就是把水缸里的脏水排掉。而你的每一个动作,就算眨眼这样基本的动作,都要消耗部分水缸里的水。而这些水,便是通过鱼儿来运送的。人每天吃的食物有限,所以水缸里的水有限,水里的鱼儿数量有限,因此,人能做出的动作和爆发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水,鱼儿,新的活水和排泄废水,这四者缺一不可,并且一定要保持某种平衡,一旦失去平衡,人的身体就会出现问题。” 塔西法师让卓木强巴仰卧,举起双臂,又摸上他的脚踝,道:“普通人的身体做出动作需要的力量,是由鱼儿来提供的,这里就有个条件,当水缸里的水不够鱼儿自身活动时,鱼儿就不再向身体提供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力量用光了。而你这种呼吸,就好像在水缸里多开了一个阀门,可以直接将水调向你的肌肉,不需要鱼儿,因此,你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极大的力量,但是水缸里的水是有限的,如果肌肉将水用光了的话,水里的鱼还能活吗?” “啊,明白了。”卓木强巴总算对自己从莫斯科回来的身体状况有所了解了,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这种呼吸方式,能够将人体的潜能完全激发出来,甚至不顾及自己身体的内环境,如果不是那个黑风衣人把他们打跑了,自己一味的缠斗下去,最后就将力竭而死。 塔西法师继续道:“而脉轮,则是另一个阀门,它是联系外界与身体的通道,它的作用和你吃东西是一样的,为你身体提供更多的新鲜活水,脉轮开得越多,进水量就越大,只有当进水量和出水量保持一致时,你的内环境才是平衡的,这样解释你明白了吧?” “可是,法师不是说,我的脉轮打不开了吗?” “不是打不开,而是极困难……”塔西法师拿住卓木强巴的腰眼,叹息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强巴少爷,你知道中阴得度吗?” “不知道。” “中阴得度就是——算了,这样说吧,你只有在一种濒死而非死的状况下,意识游离于身体之外,才有可能令脉轮转动,最后还得活过来。唉,不过,真正能熬过去的又有几人。”塔西法师一面苦笑一面摇头,撩开外衫,衣衫内侧竟挂了一个软皮套,打开软皮套,里面码放着各式医疗器械。 卓木强巴看着那些不知名的奇怪器械,心中有些发怵,道:“我还是不太明白,法师。” 塔西法师捻起一排银针,不理会卓木强巴,边扎边道:“呼吸一旦形成,再改过来反而使你身体更糟,如今我用银针锁穴,最大限度地关小你放水的阀门,以后你的力量会渐渐恢复成平常水准,或许还有所降低,但却没有力竭而亡的危险了。” 卓木强巴还在追问:“法师,那中阴得度……” 塔西法师阻断道:“够了,我已经说得够多了,其实,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你不是密修者,你连什么是密修都不知道。” 卓木强巴一窒,的确,亚拉法师告诉过他,没有通过密修者试练的人是绝不会被密修者承认的,塔西法师没有深究自己的呼吸是怎么学来的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塔西法师似乎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又道:“不过,你身上的蛊毒,倒是和我想的有些不同,看来书上记载也是有所出入啊,会不会是过了一千年,所以性状发生了改变呢?别起来,继续躺着。” 塔西法师又一次对卓木强巴进行检查,不过这一次并非顺着经脉摸下去,更像西医的触诊。 卓木强巴顺着塔西法师道:“法师,我不明白,这些蛊毒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使用的,为什么,以今天的医学科技还无法诊断出来?难道说,一千多年前我们藏族先民的医疗技术,比现在的医学还先进么?” 塔西法师淡定道:“从某些方面来说,是的。” 卓木强巴道:“啊?” 塔西法师一面触诊,一面道:“这里面牵涉到一段医学的发源史和分歧史,医学界一向认为,中医的始祖,当是黄帝内经中与黄帝对话的歧伯,而西医的始祖,则是一名叫希波的哲学家,中医的观点是金木水火土,经脉与天地人和,而当时西医的观点是水,火,风,土;这两种观点是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说是相通的,还有学者提出,那中医始祖歧伯与西医始祖希波,其实就是同一个人,这两个名字发音很近似,对吧?” “哦。”卓木强巴应了一声,没想到中西医还有这样一段发源史,西医的学术理论竟然和中医相一致,那现在的西医怎么会与中医变得完全不同了? 只听塔西法师继续道:“为什么现代医学中,中西医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分化,那就要从中西方的哲学思想说起,我们亚洲的哲学体系是以人文理念为主,注重的是结果;而西方的哲学体系则是以逻辑为主,注重的是相互之间的关联,这一点从宗教信仰和神话传说中就可以看出来。中国的大多数神都是独立存在,各有各的领地和负责的范围;而西方的神注重他们的传承,谁是谁的儿子,谁与谁是夫妻关系,它们的传承线路很明确。当这些不同的哲学理念运用到医学上,就造就了医学不同的发展方向。” 塔西法师让卓木强巴翻了个身,触摸着他背脊的脉络,继续道:“我们东方医学,主要讲求什么药能治好什么病,从神农尝百草开始,那些药方都是在前人千百次试验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而这些药相互之间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在人体内究竟是如何运作的,我们古人并不关心这个问题。西方医学就不同,他们发现某种药物可以治疗什么疾病,就千方百计地要弄清楚,这种药进入人体后,它作用于哪个部位,它是怎么起的作用,被哪个器官所吸收,等等。所以,西方医学的发展,是以解剖学为基础,并在此基础之上发展起来的,讲究的是因果关系,而我们东方医学则延续了脉络五行学,更多的是注重实效和试验。要严格说起来,中医注重的是试验与结果,西医注重的则是试验导致这种结果的过程与变化,两种医学观点都不完善,或者说是走了两个极端。中医一味地发展下去,最终将变成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西医呢,则被逻辑关系限定了思维,使那些西医学家不能从更广阔的范围进行天马行空般的医学试验,要知道,古人发现或发明的许多东西,都是将不同的元素胡乱混合,而后偶然发现的,而现代科学只用一句,这是不科学的试验方法,就将它们完全否定掉了。” 卓木强巴趴在床上道:“如此说来,中医和西医都不完善,那么什么才是完善的呢?” 塔西法师微笑道:“这就是近些年,一些医学家提出的新观点,叫中西医大一统,现在国内已经开办了许多中西医综合专业,同时也出现了中西医结合医院,便是利用了两种医学观点的不同之处,相互补足,达到同时改善患者的内外环境治愈病患的目的。而我们藏先民,之所以在某些方面领先于现代医学,正是领先在这中西医大一统之上。” 卓木强巴愣道:“这怎么说?” 塔西法师道:“中医原本也有解剖学,早在黄帝内经里面就有解剖知识,只是后来受了儒家学说和封建统治的影响,解剖被判定为人伦的极大不道德行为,所以废止了。而西方医学受到环境和统治阶层的制约,发展得比中医还慢,直到文艺复兴时期,他们的医学才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说起来,还要感谢我们藏先民,否则,西方医学还不知道会落后到什么程度。在文艺复兴时期之前,被称为西方医学史上黑暗的一千年,那段时期,西方医学停留在最原始的起步阶段,不仅没有发展,反而出现了倒退,而中医,由于经验积累的有限性,使它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止步不前,而那种家族式传承制度,又使许多试验结果失传了,所以到了明末时期,中医的发展就已经跟不上西医了。至于中西医大一统,则是近二三十年才提出来的观点,也就是说,现代医学的中西医大一统,仅仅发展了二三十年,而我们藏族先民,从藏王松赞干布时期起,就开始中西医大一统的发展,并持续到吐蕃王朝解体,数百年的中西医大一统发展史,使当时的医疗成就,在某些方面远高于现代的医学水平。” 塔西法师检查完卓木强巴的身体,示意他可以起来了,最后给他解释道:“文成公主入藏,带来了中医最鼎盛时期的医疗技术,而苯教和密教等诸多仪轨,从侧面推动了解剖学、微生物学、生理化学、药剂学等许多医用学科的发展,最后形成了自成一体的藏传医学,其实,藏传医学正可以被称为,中西医大一统的雏形。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些医学试验和其结果,被以宗教典籍的形式保存了下来,因此不像中医的家族传承那样,因家族的没落而湮灭。” 看着卓木强巴疑惑的目光,塔西法师道:“但是,因为吐蕃王朝的瓦解,以及随之而来的长年战乱,那些典籍大多遭到毁灭的命运,仅有少数的伏藏遗存下来,所以现在的藏医还是以有地方特色的中医为主。但是当时的医疗水平究竟达到了怎样的高度,现在无法猜度,我仅知道在敦煌文献记载中,曾经出现过脑外科手术,而今天普及的白内障摘除术,在吐蕃时期也已经发展成熟;还有许多经脉学方面的成就,将中医的穴位与西医的解剖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很多现代医学无法理解的课题。一个复杂的仪轨,它可能包含了很高深的细菌学、病毒学、生物化学甚至基因学方面的成就,现代的人无法理解,现代的医学和科技无法解释,所以只能暂时把它们称作巫术,蛊毒。这样解说起来,你就应该能理解了。” 塔西法师一面给卓木强巴检查身体,一面说了些与藏医有关的内容,检查完后,大力地拍打着卓木强巴的背肌,道:“没问题,你的身体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壮。在蛊毒发作之前,不会出现任何异常。” 第二日,塔西法师带着王佑去他们新的训练基地,教授让卓木强巴也去看看,看看他的新队员们。 6、对手的根底 一路上,王佑频频问起卓木强巴他们曾经的经历,兴奋得像头一次野游的孩子,卓木强巴对这位商场朋友敬而远之,对他的提问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走了半天后,王佑也感到自讨没趣,便顾左右而言他,旁敲侧击,总还是想得到更多卓木强巴他们曾经去过的秘境资料。 新的训练基地并不十分偏远,下得车来,再走半天山路,就到了。这座新的训练基地坐落在山腰一坪,当中是一个巨大的草坝子,平整如葺,一些简易器械稀落地摆放在中间,在它脚下,是梯田似的山坡,并不十分陡峭,它背靠着的,则是一面绝壁,刀削斧劈,约摸有两百来米高。放眼望去,这基地四周也是山谷环绕,绿荫成林,谷外是寒风凛凛,谷内却如暖春二月,鸟语切切。那营房,是栋破败的大石屋,有碉楼样式,全由大块的碎石夯砌而成,从它身后的刀劈绝壁看起来,应该是就地取材建成的。那碉楼绝壁,草坪山峦,相得益彰,浑若天成,夕阳西下,半壁染红,芳草萋萋,沿坡而漫,却是翠绿欲滴,如此美景,当真跟那画中仙境似的。 待听塔西法师说起,是吕竞男寻觅到此处,卓木强巴不由暗叹,自己生于西藏,长于西藏,这里的种种景致,怎么从前就没发觉,那许多无人荒野,是什么时候就变得美不可言的呢? 王佑见此番景象,也有些乳燕归林的冲动,直想甩开背包,大步奔走过去,嘴里道:“哎呀,这可真是好地方啊。” 这时,三人声后一人道:“借道,让一让。” 只见一道魁梧身影站在后面,担了两大桶水,行走在山间小道,如履平地,卓木强巴和塔西法师让在一旁,王佑身畔有道土坎,避开了水桶,却避不开那魁梧身型,两相一碰,王佑顿时一个踉跄,退出两三步,才站稳势子。那担水之人大声道:“你没事吧,道不好走,要小心。”声如洪钟,却是地道的北京普通话,说完,继续大步往前。 三人中,唯有塔西法师来过,不过仅辨明地址,方新教授就一个电话把法师请到了拉萨,对这里训练的新人们,他们竟是一个都不认识,那壮实的大汉,也不认得他们。 卓木强巴见那人背影,比自己矮上少许,但体格雄健,自有一种渊亭岳峙,那人走了几步,转过头来,年纪有三四十许,厚唇方面,浓眉大眼,满脸都是疑虑,问道:“你们几个,到这里来干什么?” 卓木强巴见她唇上无胡须,喉下无喉结,说话虽然粗声粗气,但声调却高,不禁讶然,竟然是位大姐,如果说吕竞男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巾帼英雄的话,这位大姐则立马让他想起了女中豪杰这四个字。 这时,远方空地奔来一人,远远叫道:“张大姐,你回来啦!”却是岳阳。接着他就看到了卓木强巴三人,欢欣鼓舞道:“强巴少爷,你们这么快就来啦。哈哈!” 他几步跑过来,抢过张大姐手中的扁担,道:“我来,我来。张大姐,这位就是强巴少爷了,强巴少爷,这位张大姐,是户外活动爱好者,胡队长的朋友,你们好聊。”接着就担起水向营房跑去,大声道:“大家快来看呀,强巴少爷来了!” 卓木强巴哭笑不得,怎么听岳阳说得,像是去看动物园的珍稀动物一般。他收回目光,只见面前这位张大姐,眉宇间疑中带笑,似乎在说,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正这样想着,就见那位张大姐伸手道:“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张廷虎,我在诗雅公司上班的。” 卓木强巴伸出手去,诗雅公司他知道,是家化妆品企业,敏敏用的大多数产品都出自此家公司,实在很难想象,这位有着男性名字,酷爱户外运动的女士竟然在化妆品公司上班。不过再度一打量,这位张廷虎张大姐穿着十分得体,没有勾唇描眉,施粉抹黛,却让人感到,那粗犷的面容下,仍能透出几分女性的天然美。 两人一握手,卓木强巴只觉得那手浑厚有力,与敏敏的手简直是天壤之别。“卓木强巴,以前在天狮集团,现在是无业游民。” 张廷虎仰天大笑道:“卓老板,你的事他们多有提起,如果你是无业游民,那我们这支散兵游勇就可以称作丐帮了。” 卓木强巴道:“强巴拉,我朋友都这样叫。这位是塔西法师……这位……”当下把塔西法师和王佑介绍给这位张大姐。 “过去聊,过去聊,大家都等着你来呢。”张大姐拉着卓木强巴的手往营地里拽,侧头看了王佑一眼,道:“你很面熟。” 王佑道:“我是搞房地产的。” “哦,是你!”张大姐伸手一拍,差点没把王佑拍趴下,幸亏她眼疾手快,拎住王佑的背包,道:“你们走了大半天,累了吧,我帮你们拿进去。”手臂稍一用力,将王佑连包带人提了起来,就跟拎小鸡仔似的。王佑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 岳阳那边一呼喊,那石屋碉楼里呼啦啦挤出一大群人,大多都不认识,不过张立、敏敏也夹在其中,一看到敏敏,卓木强巴会心一笑。敏敏自人群中挤出,快步跑来,张大姐看着卓木强巴,咧嘴笑道:“你的小情人来了,还不快去。” 卓木强巴低头一笑,迎了上去,敏敏扑在他身上,卓木强巴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两人头颈相交,依立风中,人群中有好事者立刻发出了呼声。 当下岳阳张立等人就将这批新队员一一向卓木强巴作了介绍,其中一半以上的人都是胡杨队长找来的,大家交谈甚欢,只是人群中不见吕竞男的身影,卓木强巴知道,她一定在屋子里整理资料,又或是故意不见,不知为什么,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匆匆聊了几句,张立来到旁边,小声道:“强巴少爷,教官让你进去一下。”卓木强巴点点头,看了看旁边正大声说话的张大姐,不知为何,他感觉和这位张大姐一见如故,从商谈到犬,从犬聊到户外,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和王佑在一起时完全不同。他拍拍张廷虎的肩头,道:“我去一下,吕竞男叫我。” 张廷虎道:“去吧,去吧,那小丫头,厉害着呢,如果她不是训练特种兵的,在商场的话,不是对手,你我都不是她的对手。”走两步,她又大声道:“嘿,强巴拉,我帮你把房间置好,今晚上喝酒!” 卓木强巴应了一声,对张立道:“走,一起去。” 张立道:“不了,教官可只叫了你一人过去,没叫我。”说着,看了看敏敏,他和岳阳两人,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奸笑。 吕竞男的房间在碉楼最靠左,还没到,那右边的喧闹声就渐渐小了,碉楼的走道里安静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两个世界,吕竞男所处的地方,始终是静悄悄,冷冰冰的。 卓木强巴叩开房门,吕竞男站在石窗旁,只身孤立,夕阳映着她乌黑的长发,一半面容飞起红霞,另一半却显得有些苍白。卓木强巴站在门口,吕竞男站在窗下,两人四目相对,良久,吕竞男道:“来啦。” “嗯。” “见过外面那些人了。” “嗯。” “坐。” “好。” 吕竞男看了看桌上零散的资料,胡乱地翻了翻,似乎想找什么一时又找不到。卓木强巴在离窗户最远的椅子上坐下,远远地看着吕竞男。吕竞男把桌上的资料整理了一下,抬头问道:“对了,昨日听巴桑说起,你们在俄罗斯碰到一个极厉害的对手,你后来的全身脱力也是由于和他缠斗引起的。” 卓木强巴点头,当下将他们去俄罗斯碰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他知道吕竞男已经从教授和巴桑处得到部分材料,所以只讲了一些细节和他个人的看法。 吕竞男有些心不在焉,对卓木强巴说的打斗细节并不怎么关心,问了几个问题,却全是与卓木强巴身体有关的。卓木强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塔西法师说他身体已无大碍,但究竟是怎么个健康法,塔西法师却没有细说。而塔西法师既然看出自己呼吸异常,那么一定猜到了,除了亚拉法师,只有吕竞男能教会自己这种呼吸,他将塔西法师一节告诉吕竞男,吕竞男不动声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一问一答,却总是磕磕绊绊,说了几分钟,渐渐沉寂下来,吕竞男不再提问,似乎陷入了沉思,卓木强巴也没说话,只是望着她。 吕竞男思索片刻,抬起头来,正迎上卓木强巴的目光,两人同时感到气氛的异样,同时开口道:“厄,那个……”“那个……” 又同时住口,稍一停顿,又同时道:“你先说。”“你说。” 两人俱是微微一笑,卓木强巴又道:“你说。” 吕竞男道:“我听巴桑说起面对那人的感觉,现在又听你说了一遍,两相印证,那人可以说是格斗的高手,不过仅是相对普通人而言的高手,他未必是亚拉法师的对手,而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也算不上什么人物,所以不必为此担心。倒是你的身体,自己要多加注意,不能操之过急,我……我说完了。” 卓木强巴微微点头,心想,“那个人都不算真正的高手,那什么人才算是真正的高手?”寻思间,却看吕竞男朝自己一瞪眼,一摆手,意思是: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卓木强巴道:“听说这次叫我们回来,是你得到了一些国外对我们不利的消息。” “啊。是。”吕竞男道:“我正是打算告诉你这件事情。方新教授一定对你说过了,是哥伦比亚那边,你们的资料,好像是莫金透露出去的。进南美洲丛林时,你那个小组的四个人的资料,都掌握在哥伦比亚游击队手中。我也是才得到消息,他们对你们发出了缉杀令,还好这次你们总算平安回来。” “莫金?”卓木强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吕竞男道:“是从他手下一些日常言行中得出的结论。” 卓木强巴大感诧异,这吕竞男是如何得知莫金手下的言行的?吕竞男突然停下,问道:“什么人?” 木门“吱呀”一声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来,岳阳睁着一双大眼睛,很严肃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叠表格,对吕竞男道:“教官,这是那批新人这一周的训练成绩。” 卓木强巴看着岳阳眼里蕴藏的狡狯,心知这小子肯定一早就在门外偷听,被发现了才把准备好的资料拿出来,故作严肃,只可惜自己和吕竞男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情况发生……唔,为什么要可惜,难道说,自己也想有什么事情发生吗?一念及此,卓木强巴赶紧整理思绪,重新回到刚才的对话中,问道:“我不明白,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会知道莫金手下的对话?难道说,有我们的人在莫金身边?” 岳阳本已交过资料,准备离去,听卓木强巴说有自己人在莫金的身边,不由停下了脚步。 吕竞男看了岳阳一眼,叹道:“是的,早几年莫金挂着某国军事顾问的头衔在东南亚一带活动,就引起了我国的重视,所以,就派了我方人员打入他的组织内部,事后才发现,他只是打着军事顾问的招牌,私下从事的却是非法倒卖文物的活动。但是据我方工作人员传出的情报显示,那私下从事倒卖文物活动,似乎也只是他的一个掩饰,他另外还在策划着什么,不过这个人非常的谨慎,我方人员一直无法接近他组织的核心,所以,这条线就一直跟着。” 卓木强巴道:“那么,莫金的一切行动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 吕竞男摇头道:“不。你太小看莫金了,能成为多国军事顾问,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个人生性狐疑,极难接近,打入他组织内部的我方人员虽然潜伏了多年,却始终得不到他的信任,根本接触不到他所隐藏起来的核心秘密,而且行动受到极大控制。因此,我方人员要传回情报极为困难,而且传出来的情报也极为有限,不过,我们能得到去墨脱生命之门和古格倒悬空寺的地图,却是多亏了那名同志。” 岳阳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吕竞男的话解释了他心中一个大大的疑惑。卓木强巴道:“那莫金的资料,也是那名同志提供的喽?” 吕竞男道:“不,我第一次给你们看的莫金资料,那些都是官方作的明面上的调查,莫金这个人的身世在私下却一直是个谜,这也是那名同志潜伏到他身边的一个原因。事实上,我们分属不同的部门,莫金身边有我们的人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而且那名同志已经同他的上级失去了联系,据我们初步判断,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岳阳猛的一震,身份暴露意味着什么,同样接受过卧底训练的他相当清楚。卓木强巴不解道:“怎么会,不是已经潜伏了好几年了么?” 吕竞男惋惜道:“现在是否暴露了身份不好说,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得到莫金真正的信任,而据返回的内部消息,他的上级发出的联络信号已经五次失效了,并且事先他也没有暗示他将长期暗伏。” 这一点岳阳也十分清楚,作为一名卧底,警觉性是非常高的,通常自己的身份有任何被质疑的可能,他们都会提前向组织透露出即将长期暗伏,中断一切联系的暗示。如果没有这种暗示,只能说明卧底在被发现前,他本人没有任何察觉,如果连续三次联络失效,就将被认定为身份暴露。 吕竞男拿起桌面的两份资料,道:“这是那名同志,最后一次发出的资料,这次叫你来,就是想给你看看这个,这是莫金手下的成员名单。” 见卓木强巴和岳阳拿起名册,吕竞男又道:“和我们想的有些不一样,莫金没有动用俄雇佣兵,目前他使用的是两股力量,第一批是他前些年在东南亚走私文物时纠集起来的死囚和逃犯,而第二批……” 这时卓木强巴已经打开了资料,翻到的第一张相片,竟然就是牛二娃的照片,不由惊愕地看了吕竞男一眼,只听吕竞男道:“你们的猜测是正确的,第二批正是可可西里的狐狼。这批盗猎分子估计是为钱卖命,而莫金应该是那次追逐你们去可可西里时与他们联系上的。” 卓木强巴看着牛二娃的资料,上面写着,姓名:牛二娃。年龄:35岁………擅长:设伏、狙击。后面就没有了。 卓木强巴不禁问道:“这么少?” 吕竞男道:“是,这也是莫金的谨慎之处,他刻意不将这两拨人混编在一起,而是分为两个小队,并且强化两个小队之间的隔阂和竞争意识,只有训练的时候这两队人在一起,看似松散,实则严密。这两拨人马私下里极少交流,训练结束之后又被各自分派一方,见不到面,所以一方人马很难探听到另一方的太多信息。而且,他的组织采用了残酷的淘汰机制,一旦加入,想要退出,就只有死亡一途,而且训练成绩太糟糕的,被淘汰掉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卓木强巴皱眉,不由想起了企业里的竞争意识和淘汰机制,那个莫金显然在这方面是很有研究的。 第四十二章 希特勒第一次派人进藏之谜 方新教授道:“没错,塞弗尔小分队是一个幌子,他们的任务,就是为了掩盖纳粹前往西藏的真实目的。与这五人一同前往西藏的,另有八名成员,这就是许多照片不能拍全的真正原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另外一同入藏的那八个人,要在任何资料上彻底隐形。而且,除了你这次从俄罗斯带回来的解禁材料,我们从别的渠道再也查不出有关这八个人的任何事情,可见纳粹对这八个人的保密做到何种程度——连组织内部也不做任何备份资料,这就有了八个完全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人。资料在这里,你看一看。” 1、莫金猜想 吕竞男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岳阳身上。只见岳阳左手捻起整叠资料边缘,一页一页地落下,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达杰的照片上,左手猛地收紧,似乎唯恐资料被人夺去,瞳孔霎时放大又缩紧,虽然强力克制着,但牙齿还是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研磨声。吕竞男心中一动,暗道:“果然是他。” 卓木强巴道:“可是,他用这种铁血统治手段来控制一批亡命徒,就不怕他手下造他的反?” 吕竞男收回心思,答道:“这正显示了莫金这个人的厉害和可怕,也就是说,他的手下全都认为,他们的能力和思维,都远远不及莫金这个大老板。要想造他的反,除非你的能力强过他,或者有能与他匹敌的能力。我想,刚开始一定也发生过亡命徒的暴乱,但是莫金却活得好好儿的。” 这时,岳阳开口道:“教官,这份材料,我可不可以……” “不行。”吕竞男断然道,“这份材料,暂时还不可以泄露出去。你知道规矩,除非那些新队员的最终名单确定下来,才可以告诉他们对方的资料。” 岳阳默然不语。吕竞男道:“你可以出去了。对了,请塔西法师来一下。” 岳阳留下资料返身出门,心中涌起的不是刻骨的疼痛,反而是一阵狂喜。那个声音从心底深处升腾上来,在脑海中盘旋,渐渐扩大着音量:“找到他了,找到他了!找到他了……” 达杰,男,33岁,青海藏族。擅长:伪装,堪破机关,解剖。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印在岳阳的脑海里,连上面手写的笔迹,字体都清晰可辨,仿佛那是刻在他骨头上的。 岳阳出门后,吕竞男才对卓木强巴道:“这份资料上明确地提到,要注意一个叫马索的人。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但却深得莫金的信任,常常跟随莫金左右。卧底的同志提醒我们,要得到关于莫金更多的资料,可以从这个人下手。” 卓木强巴“哦”了一声,在资料上翻找。吕竞男道:“这上面没有他的资料,他的身份和莫金一样隐秘。从另外的材料分析,这个人胆小怕事,本身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最擅长的莫过于拍马溜须,但他却是留在莫金身边最久的人。” 卓木强巴道:“原来如此。可是,如果他经常跟随在莫金左右,那么我们不是连他的行踪都掌握不了么,又怎么能对他下手?嗯,这个是?”他又翻到一页资料,上面却没有了照片,只写着:狐狼,擅长一切野外生存和战斗技巧,年龄身份不详,疑是高阶特种兵出身。 吕竞男解释道:“这是狐狼,就是可可西里狐狼组织的头目,这个人极难接近,警觉性极高,所以无法暗中拍摄。卧底的同志给出了高阶特种兵出身的怀疑,就表示,他认为,这个人,至少有特种部队队长的能力。” 卓木强巴道:“这太荒唐了!拥有特种部队队长的实力,却去可可西里干盗猎的事,这不可能。” 吕竞男道:“当然,这只是那名卧底按照他个人对特种部队的理解得出的结论。其实这名狐狼未必拥有特种部队队长的能力,也极有可能不是我国的军人,国外一些王牌特种部队的普通队员,说不定也有这样的……”说到这里,她猛然中断,却见卓木强巴正瞪着一双大眼向自己望来,两人竟然同时联想起巴桑在那冰宫内说的那段话…… “他叫西米,也是一只蜘蛛。” “最后那次,他没去。” 而卓木强巴还想到了更多—— “哼哼,可惜我们这群特种兵,却沦落到要靠盗猎为生了……” 良久,卓木强巴才喃喃道:“这也太巧了吧,可能性很小的。” 吕竞男道:“但毕竟存在着这种可能性,不是吗?” 卓木强巴还想说点什么,吕竞男道:“这件事就此打住,暂时也不要告诉他们。你可以研究研究,根据我们的对手所擅长的,提出你的想法,看看对那批新队员的针对性训练有无帮助。毕竟最后训练合格的人,我们都要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知道我们的竞争对手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我跟你说另一件事。方新教授告诉我们,你在上海住院时,有个神秘的人来找过你,希望你透露出这些年我们搜寻到的线索;此次去俄罗斯你又一次碰到了那个人,而且还有许多身份不明的武装力量,是吧。” 卓木强巴点头,这也正是他急需知道的信息。 吕竞男将另一叠资料拿在手中,道:“本来,我们认为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应该不会与那些国际组织发生冲突,所以就没有必要将他们一一告诉你们。可是,这次不知道是特训小组中的哪个人,出于什么原因将我们的经历透露了出去,以至于被他们给盯上了。这份是我们目前收集到的国外一些组织的资料。” 卓木强巴接过资料,道:“这次不是找了许多新队员吗,要别人加入,总得告诉人家一点什么吧?或许正是如此,才引起那些国外组织的注意,应该不是出于什么目的而透露出去的吧?” 吕竞男道:“不,我仔细分析过胖子来找你的时机和态度,他非常确定你的经历。那些国外组织也并非省油的灯,如果只是道听途说的话,甚至都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我可以肯定地说,透露出消息的人,一定是我们特训小组中,与我们一起行动过的某一位成员。” 卓木强巴左手拿着资料,拍击着右掌道:“照你这样说,那又是你一贯认为的潜伏在我们之中的那个莫金的手下喽?那么这次是出于莫金的授意,还是说他又换了新的东家,想找个买主?”他忽然觉得胸口憋闷得慌,似乎吕竞男的话触及了他的逆鳞,可是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只是感觉吕竞男这样说,对他是极大的伤害。 吕竞男道:“这个,还不好说,也许,还有别的可能性……” 卓木强巴突然提高了音量道:“哦,对了,还有一种可能,我们的队伍里又多了一个叛徒,他是为另一方势力服务的。哈!我的吕教官,我们特训小组一共才多少人?扳着指头也能数完,你今天怀疑这个,明天怀疑那个,这样有意思吗?” 吕竞男知道,又触及卓木强巴最反感的那个话题了,再谈论下去肯定免不了要吵一架。见卓木强巴正怒气冲冲地胡乱翻阅材料,她转而说道:“哦,那个找你的人说他们在全世界寻找帕巴拉的组织中排名前十,但我们统计,真正具有实力的大组织在全世界仅有七个,分别隐身于德国、法国、美国、俄罗斯、日本、意大利和以色列。” “嗯。”卓木强巴知道,吕竞男已经做出了退让,心头那股突然产生的怒意也就慢慢消退了。他冷静下来略看资料,顺带问道:“那么,莫金属于哪个组织?” 吕竞男道:“莫金哪个组织都不属于,他是突然出现的。” 卓木强巴抬头看着吕竞男。她这句话可以有两种理解:一是莫金以前根本就不知道帕巴拉,他是突然对帕巴拉产生兴趣的;二是莫金一直就对帕巴拉有兴趣,而吕竞男提供的资料却没能调查出来。 他询问道:“这不太可能吧。莫金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厉害,他只是在东南亚走一圈,都会引起上面的高度重视,还派遣了特工人员去他身边潜伏。那么,他什么时候对帕巴拉产生了兴趣,又是怎样产生兴趣的,竟然……竟然没有任何资料?” 吕竞男摊开手,摇头,正表示她也无可奈何时,门外有人道:“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强巴少爷。” 两人回头一看,站在门口的竟是塔西法师。吕竞男起身道:“塔西法师,您来了。” 塔西法师示意吕竞男坐下,不见他手上有什么动作,卓木强巴翻阅的材料却到了他的手中。法师微笑道:“这份材料是官方统计的,这些组织全都是明面上的,就算排名在七大以内的,只要经过认真调查,也都能查到,而且里面一些小组织,已经解体好多年了,看了无用。”说完,轻轻将材料放在吕竞男的桌上,拉过一张木椅,与卓木强巴面对面坐下,又道:“有关寻找帕巴拉神庙的组织,我们把它分为三个大类,一是藏秘,一是外秘,一是福马秘——这里的秘,是指秘密组织。先说藏秘,指的是,当时光军突然失踪之后,知道些许内幕的一些大家族,他们虽然不知道帕巴拉的名字,却知道四方庙所藏的珍宝以及光军的无敌战绩。虽然他们得知光军失踪的消息很晚,而且途径也各有不同,但从得到消息那一刻起,他们就开始寻找光军的踪迹,以及可能埋藏宝藏的地点。后来吐蕃王朝分崩离析,历经长年战乱,那些家族要么在战争中被消灭,要么转变为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的小宗教。总之,他们可以称做是寻找帕巴拉的先行者,到今天,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经化作历史,不复存在了。要严格算起来,我们,以及你见到过的冈日普帕,都应该属于藏秘。” 听到这里,卓木强巴看了吕竞男一眼,发现吕竞男也很认真地听着。 塔西法师接着道:“所谓外秘,指的是西藏以外的秘密组织,他们的出现非常奇怪,到现在我们也还无法找到他们的源头。不过想来,大概是藏秘那些分散的小组织将消息泄露出去的。他们出现的时间比福马要早得多,早了接近两百年的样子。但是,由于当时的科技不发达,他们中大多只是昙花一现,鲜有作为者。不过他们也是藏得最深的,几乎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就连我们也只是听说过他们的存在,极少有文字记载。而且,到今天为止,他们依然存在着,官方却没有掌握到他们的任何资料。所以,如今我们说的外秘,指的就是那些没有被官方统计到的,寻找帕巴拉的秘密组织。” 卓木强巴不禁道:“那么,莫金就是……” 塔西法师道:“我先说完。最后再说福马秘,这福马秘,其实也是属于外秘,只是福马这个人,在寻找帕巴拉神庙这件事上,实在是太有名了,以他当时的设备条件,却能发掘出那么多伏藏珍品,这在西藏整个掘藏史上,都称得上是一个奇迹。当然,也很可惜,因为他是个外国人,所以他发掘出来的珍藏,没能留在我们西藏,就像敦煌佛经一样,散布到了世界各地。关键还不在于此,关键是他将帕巴拉这个名字推广了出去,并用他自身的经历和发掘的宝物,激励起大批的国外组织到西藏来寻宝。所以,一开始,福马秘是指那些通过福马的宣传,或者是与福马有关的人形成的组织。因为他们已经生活在工业化时代,所以很多组织都有翔实的信息和史料可查。到今天,我们说的福马秘,就已经转变为那些被官方统计到的寻找帕巴拉的组织。” 卓木强巴哦了一声,道:“也就是说,我们目前所了解到的,全都是福马秘这一类组织?” 塔西法师不由笑了笑,道:“准确地说,你们目前所了解的,只是福马这一个人而已,算不上了解福马秘。否则,当那位福马秘的成员找到你时,你也不用那么吃惊了。” 卓木强巴长长地出了口气,心中自问,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毫不知情的呀?他不由又望了吕竞男一眼,却从吕竞男的脸上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表情。 塔西法师微笑道:“你不用去看竞男,她,以及亚拉法师,都和你们一样,也是不知情的。”见卓木强巴面带苦笑,塔西法师解释道:“知道吗,就算是最外围、最普通的福马秘组织,寻找帕巴拉也有二三十年了,而你们接触帕巴拉才不过两年多时间,所以,你们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说着,塔西法师转向吕竞男,道:“而我们国家,真正开始关注帕巴拉,那是自19……年以后的事情了,由于当时实在是太多民间组织涌向珠峰,这才引起了有关方面的注意。虽然说国家成立科考项目组,获得了非常丰富的资源,但毕竟起步太晚,在帕巴拉消失的一一千年历史之中,不可能留下太多明显的信息供国家查阅。如今我们国家所收集掌握的资料,大概和一些大型的福马秘掌握的资料不相上下。” 说到这里,塔西法师又将头转过来,对卓木强巴道:“所以,你们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就好像……”塔西法师深呼吸道:“就好像无所不能的佛,在冥冥中给予你们指引。自从那半卷古格金书现世,戈巴族的出现,玛雅地宫的出现,一步一步都走向了正轨。而从莫金那里夺回的指向生命之门和倒悬空寺的地图,更是让你们有了前所未有的发现。当亚拉法师将你们的经历传回长老院时,顿时引起了震动,长老们一致认为,这是我们与帕巴拉神庙最接近的一次探索,所以,派我来全力辅佐你们。” 一听是从什么院被派出来的,卓木强巴肃然起敬,心想,恐怕塔西法师的职位在亚拉法师他们那个宗教里一定十分的高吧。心中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吕竞男在一旁大打眼色,卓木强巴才知道,一定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塔西法师依然淡淡笑道:“地位?怎么说呢,我们其实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宗教,所有的密修者分散在各个教派之中,甚至还有没有宗教信仰的普通人,他们只修行一些瑜伽之术和练气的方法。所以,如果强巴少爷要弄清楚我们的地位高低,这可有些难了。而且很遗憾,原本我的身份是不足以加入你们的,只是因为强巴少爷你中了蛊毒,而我恰恰又会一些古医术,所以才派我来的。如果一定要弄清我的地位,那……和亚拉法师差不多吧。”最后一句,却是看着吕竞男说的。 吕竞男岔开话题,道:“塔西法师,还是给我们说说莫金吧。” 卓木强巴也道:“对,刚才听法师这样说,莫金就是属于外秘的人喽。” “对,”塔西法师道,“莫金这个人,应该属于典型的外秘。在他出现之前,一直身世成谜,而出现之后,行踪诡秘,不管从什么渠道,都很难收集到他确切的资料。他的身手,他的资本,他的见识,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拥有的,他对帕巴拉的寻找,也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人的背后,至少也有一个家族或某个组织,而从亚拉法师反馈的信息来看,长老们更倾向于,这个人嫡属那个外秘组织——十三圆桌骑士。” “十三圆桌骑士?”卓木强巴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一个组织的名字。 吕竞男心中也是一惊。虽然听亚拉法师说起过这个组织,但是她对这个组织依然陌生,据说,连长老院的长老们,也摸不清这个组织的实力。 塔西法师道:“不错,十三圆桌骑士这个外秘,具体产生时期不详,总的来说,应该是二战之后才形成的,真正开始活跃起来,也就是近二三十年的事情。但他们的实力却是外秘中最强的,因为自从他们出现之后,其余寻找帕巴拉的外秘,一个个都渐渐消失了,据长老们推断,应该是他们铲除了竞争对手,并掠夺了对方的资源。这个组织里,每个人都拥有极强的专业探险技巧,我们曾与他们交过几次手,各有胜负。那些与他们接触过的密修者们说,那些人,每个人都有一两项特别擅长的专业技能——有的人特别擅长格斗攻击、枪械改造、易容伪装;有的人则对机关数术了如指掌;有的人医术相当的高超,曾有前辈在他们遗弃的同伴尸体上,发现他们竟然可以进行野外断肢再植术;还有些人,对那些古代珍宝的市场价值了然于胸,每次盗走的,都是最值钱的东西。” 吕竞男一怔,喃喃道:“竟然会有这样的组织?我们怎么会一点都不清楚?” 塔西法师道:“如果他们已经被以国家为单位的政府机构盯上,他们也就不叫外秘了。这些人的行踪非常诡秘,与他们接触过的密修者说,虽然他们统一用英文交流,但口音各异,所以我们认为,他们的成员有可能来自世界各国,而且都有一个很好的社会身份作为掩护。至于他们在什么地方接受的训练,又是如何联络行动的,这些都是未解之谜,不过据我们所知,世界各国的边境线对于他们来说,仿佛根本不存在。他们也不只是盯着帕巴拉,世界上所有有可能出现大型墓葬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出现,每次出现,都是十三个人,我猜想,十三圆桌骑士这个称谓,就是由此而来吧。” 2、帕巴拉家族 “猜想?”卓木强巴心中一愣,旋即明白,塔西法师的职位太低,他也没有办法了解整个事情的始末,大多内容都是听长老说的,所以不知道的事情,也就只能猜想了。“那么,莫金和十三圆桌骑士,又是如何联系上的呢?”卓木强巴询问。 塔西法师道:“你不觉得莫金的身份,和十三圆桌骑士的其余成员很相似吗?他突然出现,以前的身份却十分神秘,而且有极好的身手,对特种作战有相当的研究,更关键的是,他出现以来,私下秘密从事的,也是盗墓。” 卓木强巴想了想,道:“也有偶然巧合的可能性。” 塔西法师道:“还有一件事,你听了就知道了。十三圆桌骑士出现以来,总是咄咄逼人,他们想要的东西总是势在必得,从来就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的脚步,不过在帕巴拉这一件事上,他们却屡屡受挫。这个组织,也算相当了得,是越挫越强,如果哪次损失了人手,过两三年,他们又能凑齐十三个人,再来西藏。每次他们都是来势汹汹,突然出现,一旦离开西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与他们交手多次,却始终摸不清这个组织的底细,他们的规模有多大,训练基地在哪里,人员的构成和分布,完全不知情。但就在大约八九年前,这个组织好像完全放弃了帕巴拉,再也没出现在西藏了。” “八九年前……”卓木强巴心中一动,“那不正是……” 塔西法师道:“不错,那正是莫金横空出世的时间。你依然可以说这是个巧合,但是别忘了,莫金身边还有个灰衣人,据亚拉法师提供的资料,他极有可能是名操兽师。而十三圆桌骑士里面,正有操兽师,那些与他们交过手的密修者,有不少都在操兽师的手下吃过大亏。如果这名操兽师,在社会中伪装的身份是那名动物学家索瑞斯·卡恩的话,那么,他第一次发表论文引起学界轰动时,也正是八九年前。在这之前,他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动物研究员,甚至可以说,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卓木强巴迟疑道:“这……” 塔西法师又道:“而我们也一直很奇怪,十三圆桌骑士组织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放弃帕巴拉。直到你们从美洲丛林归来,我们才得知一个可能的真相。” “可能的真相?”卓木强巴又迷糊了,开始回忆在美洲丛林经历了什么?他首先想起的,竟然是那句巴巴-兔给他的警告——“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随着这句警告,想起了巴巴-兔,想起了库库尔族的村落,那杀人蜂、洪荒、白城。但这些似乎和十三圆桌骑士以及莫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怎么扯到一块去的呢?他集中精力,仔细地听下去。 可是接下来塔西法师说的话,立刻让卓木强巴想到了很多,有明悟的,也有惊喜的。“你们最后抵达的那处,阿赫地宫里的珍宝都不见了,而且最后一道石门上,七个钥匙孔里,已经插入了五把钥匙,所以,阿赫地宫是被盗过的,对吧。里面有很多机关,听说进去的游击队几乎死光了,对于亲身经历过的你,应该深有感悟吧。但是同时,莫金身边的那个灰衣人,他很准确地找到了地宫的最核心处,并且知道如何用钥匙打开那道门。种种迹象表明,他曾去过那里,他甚至很清楚,最后那扇未被打开的门后面,有他想要的东西。” 见卓木强巴张口欲言,塔西法师不停歇地说道:“而且,亚拉法师在食人族里救出的那名奴隶,更加印证了我们的猜测:正是八九年前,他和他的另外十二名伙伴,穿越重重险阻,前往那座地宫冒险,但丛林里的危机比他们想象的还可怕,他们还未抵达地宫,就折损了不少人手。因此,所有的事件联系起来就很清楚了——十三圆桌骑士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寻找帕巴拉的线索有可能出现在南美洲,所以他们匆匆离开西藏,前往阿赫地宫。结果,那一次他们损失惨重,很可能只有莫金和索瑞斯两人活下来了,而且他们到底没能打开最后一道石门。那次行动,肯定给他们留下了惨痛的教训,并让他们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无法恢复。直到近两年,莫金才缓过劲来,又开始寻找帕巴拉,不过他的同伙,再也不是十三人,只剩下一个人。” 卓木强巴先前想好的问题完全被打乱了,只是盯着吕竞男看,那质疑的眼神分明在问:“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吕竞男露出一个歉意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塔西法师道:“事情就是这样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摇摇头,道:“如果这样说的话,莫金是十三圆桌骑士之一,那他手上应该有很多关于帕巴拉的资料才对,他为什么会盯上我?我在他眼里,应该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无名之辈才对。” 塔西法师道:“目前我们只能认为,应该是蒙河那位戈巴族人将你们联系起来的。或许是,你在和蒙河的疯子接触时,他在暗中发现了你。据我们掌握的资料,莫金这个人很多疑,他一定想弄清楚,你为什么要去找那个蒙河的疯子,所以才会跟踪调查你。而且,十三圆桌骑士在帕巴拉神庙一事上蒙受了太多损失,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任何关于帕巴拉神庙的线索。” 卓木强巴道:“我还想问,他为什么会找到蒙河的戈巴族人呢?”他心思百转,却始终理不清头绪。虽然说塔西法师的话表面上似乎说得通,但是很多细节问题却经不起推敲,这件事听起来像是一个编造的故事,而故事的很多地方,都引起自己的疑惑。莫金或许是十三圆桌骑士,但他为什么要找自己?从可可西里就开始紧盯着自己,那时自己可是连帕巴拉这三个字都没听过啊?想到这里,卓木强巴心中苦笑一声。叹息一声,当自己以为已经掌握了许多资料时,却突然发现,自己掌握的,只是少得不能再少的那一丁点儿内容。究竟那个帕巴拉神庙,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就在卓木强巴心中已经相信莫金是十三圆桌骑士中的一员时,吕竞男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对卓木强巴和塔西法师道:“教授在网上,他要我开电脑,说有东西给我们看。”说着,打开了电脑。 卓木强巴看了看窗外的环境,问道:“这里也能无线上网?” 吕竞男指了指隔壁房间,道:“我们安有信号接收放大系统,只要卫星覆盖的地方就可以。” 网络视频接通,方新先问了句:“强巴拉已经到了吧。”看到卓木强巴就在一旁,教授拿出资料道:“这是你们从俄罗斯取回的二战资料,你们看这个。” 电脑上出现一封信件一样的东西,手写体,影印本,文字是字母。但卓木强巴不认识。吕竞男也不认识,询问道:“这是什么文?” 这时,卓木强巴突然看到那封信的落款,最后一组符号很眼熟,他很快反应过来,莫金的名字,最后两个字莫金,就是这个符号。 方新教授道:“葡萄牙文,我已经请专家翻译过了,这是译文。这封信,是十七世纪,由一名叫马库斯·莫金的葡萄牙传教士写给一名叫坎布尔。帕拉西奥·特尼德的西班牙传教士的。” 电脑中出现了译文,开头一段是问候和宗教上面的探讨,从第四段起,教授标注了红线,内容是十七世纪的莫金询问起特尼德的外祖父的手稿。莫金在信中说,他知道特尼德的外祖父去过玛雅,并见过许多玛雅典籍,他希望看看特尼德的外祖父已经破译的玛雅的文字,并询问在玛雅记载中有没有提到一个叫帕巴拉的地方。信的旁边还有专家特别标注,按原文音译,可以读作“穆巴拉”或是“沙姆巴拉”。 石头砌成的房间里静悄悄的,说不出的诡异,三个人都盯着电脑里那封翻译过来的信,很长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 卓木强巴反复读了三遍,确定每一个字都没有漏读,才小心地开口道:“这个莫金,和那个莫金……” 方新教授微笑道:“我是先看到这封信的内容,后来才注意到这个名字的。不仅是莫金哦,你看清楚,是莫金写给特尼德的信。或许你没注意,我提醒你一下,福马的全名,叫福马·特尼德。”卓木强巴将瞪大的眼睛瞪得更大。 方新教授继续道:“发现这一点之后,我便通过电脑检索你们这次去俄罗斯取得的所有资料,同样的字母组合,莫金这个名字,还在另一个地方也同样出现过。另外那份文件,是德军曾派遣一名叫西尔·莫金的外籍谍报人员,前往布赖奇丽庄园潜伏,可是那名谍报人员成功潜入布赖奇丽庄园之后就失去了联系,那份文件正是那次潜伏行动的上线发给他们长官的,说那个西尔·莫金有可能是多面间谍。随后不久,盟军就破译了德军的恩格尔密码。我从另一些渠道了解到,那个西尔·莫金,曾经与图灵在一个工作小组参与德军密码破译工作,可是二战结束后,美军却隐瞒了那个人的身份信息。事后苏联曾试图寻找那个莫金,但最终没有结果,而据同一工作组的成员回忆,那个人也有很浓重的葡萄牙口音。至于特尼德,除了后来的福马·特尼德,倒是没有了其他发现。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巧合,所以马上就告诉了你们。” 卓木强巴回过头来,看着吕竞男和塔西法师,问道:“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吕竞男面无表情,似在自语道:“应该不是巧合。莫金虽然先后取得了美、英、法三国国籍,但他祖籍葡萄牙,这是经过详细调查后得出的准确情报。” 塔西法师神色复杂,良久,才叹息道:“如此说来,我们先前对莫金的推断,竟然错了?他竟然是帕巴拉家族的人!” “帕巴拉家族!”卓木强巴和吕竞男,以及电脑里的方新教授异口同声道。 塔西法师道:“是的,帕巴拉家族算是出现时间较早的一个外秘了。早先的资料上有所记载,这个家族出现的时间应该是在1700年左右,由于那个时候西藏少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所以古籍才会记下这个家族:这个家族,从他们出现在西藏起,就宣称,帕巴拉是他们家族的产业,他们来西藏,只是为了收回。这个家族出现的时间比福马早,但他们已经明确地提出了帕巴拉这三个字,与史诗《格萨尔》里对帕巴拉神庙的称谓吻合。不过按古籍上的记载,这个家族的成员自称姓穆才对。” “外国人的姓氏是排在最后的,莫金就是他们的姓,穆·莫金,这也应该是音译上的问题。”方新教授道,“关于这个家族,还有什么资料可以提供的,法师?” 塔西法师道:“也不是很多。一开始这个家族出现的次数还比较频繁,大概每隔二三十年就有一名自称是穆家族的人来西藏,后来渐渐地他们消失了,在福马出现之前,他们已经无迹可寻了。可是这封信……难道说这个家族那时候,就已经知道有关帕巴拉的线索被送去了美洲?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帕巴拉和他们家族,真的有什么关系?” 方新教授道:“我还要再查阅一些资料。看来这座千年的神庙所涉及的人和事,都远远超出我们的估计。” 教授的视频中断后,卓木强巴和吕竞男依然盯着电脑上那封信,侧目对视,同时涌起这样一种感觉:人生相对历史而言,实在是太短暂了。 后来吕竞男要和塔西法师谈问题,卓木强巴先行离开。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石屋的,满脑子里都是问号。十三圆桌骑士、帕巴拉家族,这些从未得知的信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化,而从信息带来的问题就更多了。莫金究竟是十三圆桌骑士,还是帕巴拉家族?十三圆桌骑士真的消失灭亡了?帕巴拉家族为什么会宣称帕巴拉是他们家族的财产?一开始每隔二三十年就有一名姓穆的外国人去西藏找帕巴拉,也就是说,莫金家族,每一代都有人到西藏寻找,可是最后无功而返,那么后来他们又去了哪里?他们怎么知道帕巴拉神庙的信息在美洲……对于这些问题,卓木强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更别说去理清它们的关系了。还有塔西法师进屋前,自己对吕竞男产生的那股莫名怒火,怎么会突然就那么生气呢? 卓木强巴边走边想,思绪混乱,便走到屋外去呼吸两口新鲜空气,正在出门拐角,却和一个人撞个满怀。就在两人相撞的同时,卓木强巴突然想到,当那个胖子第一次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身在上海,那个胖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地址的?而事实上能想到自己可能会在上海,又知道自己在找帕巴拉的,就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自己的导师——方新教授! 卓木强巴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愤怒了,吕竞男的暗示,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自己最尊敬的人,卓木强巴心中暗骂一声:“如果连导师都怀疑的话,那么寻找紫麒麟这件事,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不如趁早解散!” 这些念头一瞬间闪过,卓木强巴很快便不去想它,只见与自己撞在一起的那人仰头后倒,他赶紧扶住那个人。那年轻人有张方正的脸,应该有三十出头,但面容略显沧桑,手里捧着本书,一见卓木强巴,马上露出一个岳阳式的阳光笑容,道:“嗨,强巴少爷,出来走走啊?” 卓木强巴也露出微笑,道:“你……”突然顿住,他清楚地知道,刚才来的时候,岳阳向自己介绍过这个小伙子,可是他叫什么来着,自己竟然想不起来了。想想两年前,100余人的商业大会,自己只听一遍就能完全叫出那些陌生朋友的名字,卓木强巴笑容不禁僵在脸上,心道:“真的是老了啊。” 那小伙子全不介意,合上书页,重新自我介绍道:“我叫张健,是胡队长介绍我来的。”他本想和卓木强巴握手,见卓木强巴没有伸手,他迟疑了一下。 3、新的队员1 “很高兴认识你。”卓木强巴伸出手来,与张健握在一起。他注意到张健手里的书,是本黄皮封面,写着“荒漠甘泉”四个大字。 “没和大家在一起?”卓木强巴随意道。 张健道:“我喜欢清静一点,就独自出来走走。” “那,带我在周围走走可以吗?我想看看周围的环境。”卓木强巴道。 张健道:“好啊。” 两人由石屋往后,绕过山壁,穿进山峡,林深愈密,山泉渐响,倦鸟归林,那鸟鸣声声传来,好像晨曦中漫步于宁谧的公园,只是清晨的曙光换作了落日的红霞。 卓木强巴道:“看的什么书啊?”他见张健一路小心拿着那本书,十分慎重。 张健将书举起,递到卓木强巴面前,道:“布道……”他突然想起卓木强巴可能不明白,改口道:“一本陶冶心灵的书。” 卓木强巴接过书,一翻翻过了简介和书目,直接是正文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 你们要过去得为业的那地,乃是有山、有谷、雨水滋润之地。是耶和华你神所眷顾的,从岁首到年终,耶和华你神的眼目时常看顾那地。(申十一章十一至十二节) 卓木强巴愣了一下,跳过一段,第二段又写着: 能在平地上驱驰,不该就算知足,我们还该力求登峰造极。在山顶上,露珠何等光明、美丽,空气多么清洁、新鲜,居民何其悠逸、闲适,他们一推窗就可望见耶路撒冷。 多少信徒甘心乐意地过着矿工一般的生活,终年不见天日。他们的脸上原该膏着天上的喜乐油,可是却抹着泪珠。他们原该在宫殿顶上散步,欣赏黎巴嫩的美景,可是却满足于牢狱中的枯萎。醒来吧,信徒们,离开你的平地,努力向上去吧!丢去你的倦、懒、冷,以及一切拦阻你向上追求基督的。让基督做你的源头、你的中心,要让他在万有上居首位。不要满意你目前所有的。渴望一个更高、更贵、更丰、更富的生命。向着春天!追求更近神!——司布真(spurgeon) 卓木强巴合上书,又看了看那沙漠黄的封皮,递还给张健,看了看墨绿色的深山丛林,悠然道:“你信耶……主?” 张健道:“这本书,让我心里感到充实。”又反问:“强巴少爷,不信佛吗?” 卓木强巴快走两步移出树荫,站在山脊边缘,静望远山,道:“不信,神和佛,都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心底,却有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孩子,你有信仰……”卓木强巴晃了晃头,似想将这些回忆化作碎片,抛撒开去。 张健迈上前来,与卓木强巴并肩而立,迎着风,淡淡道:“我得过癌症,鳞状细胞癌,是一种恶性程度很高的皮肤癌。在医院被发现时,已经向淋巴结转移了,医生说,我存活的几率很低。” 卓木强巴扭头看了张健一眼,这个皮肤黝黑的健硕男子,看起来比张立还结实,很难想象他曾经得过癌症。 张健自顾自道:“医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我妻子提出离婚,就离了。” 卓木强巴瞪了他一眼,张健道:“我不怪她,她还年轻,需要继续生活,还好我们没有小孩。只不过,她走了之后,就我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天花板是白色的,床单是白色的,我想,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黑暗来袭,那种孤独最是恐怖。这个时候,是教会里的兄弟姐妹们来帮助了我,他们为我祈祷,告诉我,主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不幸的人;信奉主,向他祈祷,他会在你心里传播下道的种子,使你得救。” 卓木强巴心中咯噔一下,他刚刚从那种孤独寂寞的恐惧中摆脱出来,张健的话不禁让他回想起那个自己被堵在门口的小旅馆,如果那时候有人向他伸出帮助的手,他会不会也和张健一样? 张健却不知道卓木强巴的心思,只是继续道:“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怀着一颗崇敬的心,只是希望能在教会得到一点帮助,后来我住院所需的费用,也确是兄弟姐妹们帮我凑的。历时五年,我做了七次化疗,医生说,我能活下来是奇迹,如今我的体内已经找不到一丁点儿癌细胞了。或许你说得很对,神是不存在的,但那有什么关系?当我那些兄弟姐妹们向我伸出手时,我能感觉到温暖的存在。我爱他们,一如他们爱我;我需要他们,一如他们需要我。我们在主的光辉下,彼此互助关怀,彼此相亲相爱,这才是我信奉的。” 张健转头道:“胡队长曾告诉我,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在同一个环境中生存,他们渴望交流与分享,相互依赖着存活。一个人想独自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那很难。看见那些山峰了吗?强巴少爷,”张健手指远山,道,“为什么它们都是金字塔样式呢?它们之所以那么高,正是因为它们层层叠叠,没有金字塔塔基的铺垫,那山头又怎能巍峨?若~块岩石,只有棍子粗细,它能长多高?一百米,两百米?它怎能拔地而起上千米,直插云霄?人也一样,都市的钢筋水泥,让我们默然如路人,但我们心里始终渴望着被别人信赖,被别人需要,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和睦地生活。我们的教会就是这样一个大家庭,在这里,你至少不会感到孤单。当我心情烦闷的时候,我就看看旧约,烦恼便会渐渐消退;每当面对困难抉择的时候,我也在圣经中找寻答案,在里面可以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卓木强巴不禁笑了笑,似乎所有的宗教典籍都是一样的,在里面可以找到任何答案,解决所有问题。如果说可以解决所有问题,那么,只需要一个宗教、一本经典就可以了啊,为什么还会产生如此多教派,彼此还相互征伐? 张健眺望道:“人们都是这样,在危难的时候就希望得到救赎,在平淡的生活中就渴望发生奇迹。人们需要信仰。” 那最后一句突然和卓木强巴的记忆重叠起来,那个声音在心的深处说:“孩子,人们需要信仰。” “嘿,张健。”远处有人呼喊。 卓木强巴寻声望去,有两个人从山坡另一端向他们靠拢。 “你在那里看风景啊!”另一人大声道。 张健也大声回应道:“你们两个,巡山结束了啊!” 待两人走到近处卓木强巴才看到,其中一人年纪偏大,约五十出头,头上微微谢顶,额前有三道又粗又深的皱纹,一副黑色塑边圆眼镜,使他看起来更显年长,走路小心翼翼;而另一人,看起来则比张健还要年轻,头发蓬乱,大步抢行,像是刚从建筑工地下来的工人,胸口挂了个大的单反数码相机,走路的时候两手捧着相机,似乎随时准备拍摄。 “哟,定明,那是只什么蝴蝶?好漂亮!”待张健向那名年纪偏大的中年人询问时,卓木强巴才看到,那人肩头停落着一只蝴蝶,正徐徐扇动翅膀,显然将那人肩头当做了栖息之地,难怪他走路小心翼翼,原来是怕惊飞了蝴蝶。 叫定明的中年人道:“你旁边是新来的朋友么?” 未等两人走近,张健又迫不及待地朝两人道:“强巴少爷来了!是强巴少爷!” “噢!”那两人疾走了两步,近距离看着卓木强巴,那位年轻的笑道:“久闻大名了!” 而年长的则先伸出手来,道:“卓木强巴学长,你好,我叫黎定明,是方老师的学生。”蝴蝶迎风而起,绕着黎定明旋了一圈,翩然飞走了。 “咦!”卓木强巴赶紧捉住黎定明的手,倍感亲切,听闻对方叫他学长,问道:“你是哪一届的?” 黎定明道:“小你一届,常听方老师提起你。”卓木强巴道:“那你今年……” 黎定明道:“过了夏天就三十八了。呵呵……”他摸着额上的皱纹道:“或许看起来要老一些,这都是瞎想,愁得。” 卓木强巴道:“那你也是专门研究犬科动物的?” 黎定明道:“不,我专攻两栖类动物。听老师说,你们这次出去,碰到了不少罕见的物种。” 卓木强巴道:“原始丛林嘛,肯定还有许多未被发现的物种。”他见那名年轻的和张健聊了几句后,就在一旁安静地站着,便问道:“这位是……” 张健正准备介绍,那人自己抢着道:“我和张健一个单位的,都是胡队长介绍来的,我叫孟浩然。唐朝有个诗人,孟浩然,他跟我同姓同名。” 张健在一旁打趣道:“你就吹吧,是你跟人家同名同姓好不好?” 卓木强巴道:“你们是哪个单位啊?” 张健道:“我是地质大队的,他压根儿不是我们单位的,他是高山摄影家,是自由职业者。还有严勇他们几个,以前我们都在胡队长手下干过。” 盂浩然嘿嘿一笑,道:“说好听点是摄影家,其实就是一闲人,哪儿热闹我就往哪儿凑。凡是与西藏雪山有关的,我都感冒。”说着,把他刚拍摄的数码相片播放给卓木强巴他们看。 黎定明道:“回去了,今晚该开斋了。” 张健朝卓木强巴一努嘴道:“今晚不开斋。” 四人一同说笑着回了营房。原来孟浩然和张健差不多大,可看起来比岳阳还年轻。孟浩然得意地说:“这是保养问题。男人,整天风吹日晒的,得对得住自己这张脸。” 回到石屋内,张大姐张罗了一大桌好菜,接受训练的新队员们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平日里这些队员的饮食都被吕竞男严格控制,今天是借卓木强巴来的机会,岳阳、张立等人怂恿大家破戒,暗中指点说,教官肯定不会责骂,至于什么原因,那就……哼哼哈哈,大家一笑了之了。 见卓木强巴回来,大家自是热情招呼,让他感觉就像回到了昔日的商业酒会。敏敏轻声埋怨,责问他怎么谈了那么久,卓木强巴说他出去走了走,想些问题。没说两句,他就被张大姐拉去搬桌子了。张大姐说:“你们小两口,有的是时间卿卿我我,不急在这一时。听说你强巴拉力大无穷,正适合干苦力。”卓木强巴一阵汗颜,直道:“哪里哪里,比不上张大姐。” 张大姐道:“唉,叫什么大姐,把人都叫老了,就叫我廷虎。”继而又道:“小岳啊,岳阳,你去叫那个谁谁谁,把箱子搬过来;祝佚,你这个木头,杵在那里干什么!过去帮忙啊;敏敏,去厨房看看,材料够不够。” 一会儿,张立和两个小伙子一人捧着一个大肚酒坛进来了。卓木强巴惊奇道:“还有酒喝!” 张大姐道:“是啊,还是吕教官想得周到,知道我们这帮人里,几乎个个都是酒鬼,吕教官还亲自为我们准备了药酒,我们每天训练之后都有酒喝。这酒味道不错,待会儿你要多喝点,不醉人。” 卓木强巴不禁想起了他们训练时吕竞男逼着他们喝中药,那个苦啊,看来这就是因人施药了。张大姐又在安排别的人挪动位置,好让屋子里能多放几张桌子。 卓木强巴笑道:“张大姐很会安排啊。” 张廷虎道:“这帮兔崽子,比管理公司可难多了,还是要像竞男那样,用点铁腕手段,才能叫他们服。哎,对了,听说,吕教官喜欢你,不知道有没有这事儿?” 卓木强巴:“……” 晚餐十分丰盛,可以说大大超出吕竞男平日规定的标准,但吕竞男只是批评了两句,果然没有大发雷霆。张大姐对卓木强巴指指点点,大家心领神会,眼神都极不善良,肇事者岳阳、张立二人,则装作没有看见。 屋子里济济一堂,总共坐了三桌,大家都争着拉卓木强巴去坐。结果谁也没争过张大姐,对卓木强巴她是连拖带拽,对别的人她是连踢带踹,大嗓门一吼,确有谁与争锋的气势。暗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抢新郎啊!”大家又是哄笑不断。 这一桌其实就张大姐一位女性,其余全是大胡子、硬肌肉的大老爷们儿,但没人觉得张大姐坐这里有什么不合适,简直太合适不过了。张大姐的酒量,更是让卓木强巴想起了鼎盛时期的自己。酒过三巡,巴桑和一个络腮胡须、满脸凶悍的大汉行起了酒令,一来二去,两人声音越来越大,那已经不叫划拳,那叫吼拳。张大姐告诉卓木强巴,那凶汉叫严勇,也是胡队长的朋友,登山很有经验。另两桌也纷纷开怀畅饮,王佑和肖恩也已和别的人打成一片,聊到兴起,时不时发出爆笑之声,屋里顿时喧闹起来。 席间,岳阳去另一桌带了两个年轻人来给卓木强巴敬酒,一看他们标准的步姿,就知道是从部队出来的。果然,岳阳介绍说,两人都是他的同期战友,瘦一点的叫赵庄生,岳阳直接管他叫瘦子,还打趣说小时候瘦子就有浪里白条的潜质,同期战友们都管他二条,人家退伍后还去德国发展了半年,刚回来就被岳阳叫来了;另一人叫李宏,长相朴实,不大说话。张立也带了几名退伍军人前来,由于人多嘴杂,卓木强巴就更没听清了。 敏敏和吕竞男在另一桌,那桌另有几名女性,卓木强巴大致问了问,有个叫林小娟的,还有个叫什么芳的。话匣子打开了,大家都随意起来,卓木强巴和张大姐自是天南海北地什么都说,聊着聊着,聊到了敏敏身上。张大姐对卓木强巴说:“感觉敏敏用的化妆品,有几款香味都淡了,多半是搁置时间太长,你强巴拉肯定没有替人家挑选过化妆品。” 卓木强巴说:“这些女孩子的事情,我哪里弄得懂!”张大姐就拍着胸脯保证:“今后要用化妆品就让敏敏跟大姐说一声,大姐保证是最新产品、最优质量。” 后来又瞎聊了片刻,卓木强巴说张大姐什么都好,就是名字不大对头。岳阳追问名字怎么不对,卓木强巴说:“是个男人的名字。”同桌的人更好奇了,直到卓木强巴把“张廷虎”三个字说了一遍,众人又是大笑。张立直道:“强巴少爷,你什么听力啊,张大姐叫张亭芙,亭亭玉立的亭,芙蓉的芙,被你硬拼成一个男人的名字,真有你的。” 岳阳则道:“张廷虎这个名字也不错啊,听起来有些御前带刀侍卫的感觉。” 聊了半晌,卓木强巴想起一个问题,准备问岳阳,却发现他已不在座位上,回望另两桌,也没看见他身影;问张大姐,张大姐道:“那小子怕喝酒,尿遁了。来,干杯!”卓木强巴举杯相迎,看了看敏敏,后者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他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却没发现,吕竞男也不在敏敏那一桌了。 离开喧嚣的堂室,站在幽深空寂的走廊内,月光从石窗斜透下来,吕竞男道:“好了,说吧,你做暗示让我出来,有什么事?” 岳阳斩钉截铁道:“教官,我可以信赖你吗?”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如那夜空闪烁的星辰。 …… 良久,吕竞男抬头道:“原来是你!” 4、新的队员2 “竟然是他!”莫金看着眼前的马索。马索肯定地点点头,道:“是的老板,从我掌握的线索来看,我敢肯定是他。“ 莫金指节敲击着沙发扶手道:“你说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马索道:“需要钱。因为他在队伍里并不出众,所以我们以前一直没注意这个人,经过我的详细调查,我发现了连他们队友都不知道的事实——这个人一直暗中吸毒,其实他有很深的毒瘾。这次他参加这支队伍,也是因为他的上级许诺,成功后会有大笔的奖金。但是他们失败了,他的钱也挥霍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想到兜售消息这个办法,从他目前出售的消息来看,都属实。而且老板您不是也说过,每个人都有他的价码,只要达到他的标准,没有什么人不能收买的吗?我们不是就成功地……” “哼……”莫金挥手阻断马索道,“这件事情仍有蹊跷。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出售消息?看来我们对他们的了解还不够,还要作更深的调查才行。” 马索不解道:“老板,他选择这个时候来出售消息不是很合情理吗?他们的队伍解散了,现在没有了中国政府做靠山,又缺资金,我看不出他这样做有什么不妥的。” 莫金笑笑,道:“表面看似乎很合理,但是你别忘了,如果他想出售消息,起码要知道需要消息方的来源。要建立相互信赖的关系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做到的,他既然一直有很深的毒瘾,那么在他们队伍解散之前,他就应该暗中和别的势力联系了,而不是突然和如此多的势力都进行联系。” 马索小声道:“可是,他不是为了钱又是为了什么?而且,毒瘾不是靠伪装就能做到的,他真的有很深的毒瘾啊。” 莫金笑道:“很深的毒瘾……哼,你都能查到,他的队友就一点都没察觉?” “呃……”马索顿了顿,困惑道:“据……据我的调查,他的队员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莫金道:“哦,那么我们那位也不知道?” 马索肯定道:“不知道!” 莫金诡秘地笑道:“哦,看来强巴少爷手下的普通队员,也不能小看了。不过马索,你要记住,有些人意志十分坚强,就算有很深的毒瘾,只要他神志还没有完全丧失,他依然会忠于他的组织。我怀疑他这样做,是想做个双面间谍!哼哼,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用实力让他清醒地认识到,除了踏踏实实地跟着我们,他别无出路!” 马索会意道:“是要联络上他吗?老板。” “是,不过不和他直接见面,让他通过第三方渠道与我们联系,给我们透露内情就可以了。然后让他做一些两难的事情,让他越陷越深,最后不得不跟着我们。“ “我知道了。”马索站得笔直。 莫金高深莫测地笑着,挥手示意马索出去,直到马索出门之后,莫金的笑容才渐渐被愁苦取代。那人是不是想做双面间谍,莫金并不在意,他所担心的是,这个消息究竟引起多少组织的注意,它的扩散度到底有多大,组织的上层会不会注意到它,决策者会不会注意到它! 马索返身关门时,从门缝里往里瞥了一眼,正好捕捉到莫金笑容消失的瞬间,他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大步走开。 这夜酒席丰盛,张大姐倒不灌酒,反是那个叫严勇的,颇有和巴桑一较高低的意思。旁边有一人一直为他们吆喝助威,这人脸圆圆的,笑起来像弥勒佛,好像也是胡队长带来的,叫什么名字卓木强巴没听清。 喝至深夜,大家举杯尽欢,卓木强巴回到为他准备的房间,倒头便睡,迷蒙中有人告诉他:“孩子,你有信仰……” 卓木强巴在黑暗中答道:“没有,我命由我不由天!” 待他睁开眼睛,却在一个商业酒会上,一张张模子里倒出来的笑脸,显得无比亲切,大家频频举杯,向自己致敬问候。卓木强巴低头看了看,自己西装革履,皮鞋锃亮,正想着自己手中怎么没有酒时,手中就出现了高脚杯,杯中是颜色纯正、柔红通透的高档葡萄酒。卓木强巴满面笑容,与大家相互问候,心中却有些奇怪,这是在哪里? 卓木强巴一回头,就看见童方正脸上带着熟悉的微笑,紧紧跟随在自己身后;卓木强巴的酒杯举向哪里,童方正就上前去与那人握手问候,若卓木强巴漫步人群之中,他就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旁边的人很难发现他。卓木强巴回头道:“方正,你站前面点,别老跟在我后面,人家会以为你是秘书的。” 童方正扶住眼镜,轻轻道:“不用,他们认识你就好了。”他永远是这种谦谦君子的模样。突然,那种微笑变得狰狞起来,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魁梧大汉,一左一右架起卓木强巴,让他动弹不得。卓木强巴大喊道:“方正,你干什么!放开我!” 童方正扶着眼镜边框,狞笑:“对不起了,强巴拉,这一切,都是我的!” 卓木强巴拼命挣扎,却怎么也动弹不了。他努力数次之后,突然感到一种真实,心道:这种程度的壮汉,怎么会令我无法动弹,这是梦吗?这样想着,一下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首先吸入肺部的,是熟悉的体香,而手触到的地方,滑如凝脂;卓木强巴微微低头,见敏敏像条美人蛇缠在自己腰间,头枕在自己胸口,发丝沾在自己脸上。卓木强巴尽量让自己呼吸缓和下来,以免惊醒了她。刚才那个梦让他想到了许多,心绪不免有些烦闷,同时感到一丝不安,卓木强巴侧头望去,窗外银河流淌,繁星闪烁,夜正浓。 第二天卓木强巴起了个大早,松松筋骨,感觉浑身通泰,走到屋外准备做做早操。屋外有几人已经开始跑步了,而别人则还没有起床,一个小伙子跑到面前道:“强巴少爷,这么早?” 卓木强巴认出,这是岳阳那位战友,叫赵庄生的,因为岳阳介绍的时候说,一听就知道,是在赵庄这个地方出生的。赵庄生带着耳塞,说话时就把耳塞摘了下来。卓木强巴与他同跑,道:“跑步还听歌呢?谁的歌?” 赵庄生道:“比杨的,强巴少爷可能没听过。” “比杨,外国人?” 赵庄生哈哈笑道:“强巴少爷果然没听过,他们是香港的摇滚组合,beyond,意思是超越。歌很好听,你听听。”说着,把耳塞连同播放器从口袋里扯出来,交给卓木强巴,并把耳塞塞入卓木强巴耳中。一种重金属的音质敲击着鼓膜,一个略微沙哑的嗓音在放声纵歌。粤语的歌词听不清,但卓木强巴却能听出,仿佛那歌手正穿越滚滚沙浪,风尘仆仆地从远处走来;那沙哑的嗓音吼出一种历史的沧桑,嘹亮高亢的歌声带着激情在荒芜之地澎湃回荡。原本卓木强巴对这种音乐并没有多大兴趣,不过经历了种种变故之后,他现在隐约感觉出音乐的创作者在很努力地诉说着一种艰辛,里面的每一首歌都像是一棵小苗,在逆境中要努力地探出头来;那名演唱者更像是用了全部生命力在演唱着,他没有优美的抒情,也没有声嘶力竭的发泄,他只是在用歌声诠释着:平凡的人们追逐梦想的脚步不要停下,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要放弃。每首歌,每句歌词,都是演唱者发出的一声呐喊:要努力!要更努力!跟随着那种音乐的节拍跑步,给人感觉每踏出一步,都迈向一个坚实的基点,并随时做好踏出下一步的准备。 伴随着那铿锵有力的节奏,卓木强巴和赵庄生边跑边聊起来。从赵庄生那里得知,原来,昨天卓木强巴赶到时,正好大家完成了一个阶段的训练,有两天恢复休息的时间。有一部分队员可能要被淘汰出局了,所以昨晚吕竞男才没有制止大家胡闹,那既是给卓木强巴他们开的接风宴,也是给某些人的欢送宴。赵庄生话锋一转,说:“不过,如果不是恰好强巴少爷来了,他们也不可能这样胡吃海喝,到底还是沾了强巴少爷的光。”卓木强巴听了哭笑不得。 卓木强巴和赵庄生跑速较快,很快追上了昨晚与巴桑拼酒那名壮汉严勇,与之同跑的是昨晚为他们呐喊助威的中年人。卓木强巴见严勇精神抖擞,四下望望,却没看到巴桑的身影,只看到张大姐和几个年轻人从石屋出来。卓木强巴同严勇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放慢脚步与他们并肩跑。经严勇介绍,他旁边那位圆脸中年人叫褚严,看起来一团和气,似乎有些发福的样子,但其登山和户外探险经验不比严勇差,他们两人都曾多次跟随胡队长进行珠峰考察。 另一边,张大姐带着几个年轻人也大叫着跑了过来,加入到这个行列之中。原本休息日大家都是三三两两各跑各的,可在不知不觉中,大家都是打声招呼,然后跟随在这支大部队的后面,很快就拉起了长长的人龙。 吕竞男伫立在窗边,看着卓木强巴带头在前,他身后跟着一大群陌生的队员,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凝聚在一起,不由露出微笑。 跑几圈下来,身体开始微微发热了,同时卓木强巴也听到身后有队员开始喘粗气,于是放慢步子,渐渐停下。张大姐道:“听说你受过伤,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嘛,后面那些年轻人都跑不过你。” 卓木强巴指着自己胸口笑道:“我受的是内伤。对了张大姐,休息时间通常你们都怎么过?” 张大姐道:“方式很多啊。这里是野外,我们可以玩溯溪、拓展、跑酷,怎么玩都行。机关攻防和塑胶弹仿真枪战可能是大家最喜欢的了,岳阳和张立他们玩这个是高手。” 孟浩然插嘴道:“就是不能玩智力游戏。吕教官说,身体训练这个玩意儿,不进就退,所谓休息,就是指不会每天增加训练强度。” 严勇道:“其实我个人认为,里面有些训练科目对新人来说,太过复杂,难度太大。那些高难度技巧训练,我们真的能用得着吗?” 赵庄生马上道:“是啊,强巴少爷,听岳阳说,你们以前进古墓闯机关什么的,那些古代遗迹里面,真的有很多机关吗?你们都遇到过些什么机关啊?给我们说说……” 其余人齐声附和。卓木强巴觉得,他似乎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而且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正好看到张立出来了,马上招呼他过来,道:“张立,你给他们说说我们以前的遭遇。” 张立一听这个来劲儿了,马上唾沫横飞道:“想当年……” 卓木强巴在训练营待了三天,与大家相处格外融洽。他见吕竞男将这里安排得井井有条,连巴桑也担任了教官的职务,而方新教授那里需要整理大量的资料,他也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些资料,便带了敏敏,赶回教授那里帮忙。 回到拉萨,卓木强巴转达了黎定明及岳阳他们对方新教授的问候,敏敏和教授亲昵地问候之后就乖乖地进屋收拾行李去了。方新教授对卓木强巴道:“怎么样,这批新队员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卓木强巴道:“很好,他们……很优秀,都是一些有丰富户外经验的人。和他们待的这三天,说真的,导师,我都不忍心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被淘汰掉了。” “哦。”方新教授道,“你已经不怀疑他们中有人把消息透露给别的寻找帕巴拉的组织了?” 卓木强巴长叹一口气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无话可说。因为我实在是不明白,将我们的消息透露出去,他们究竟能得到多少好处。”“好处可多了——”方新教授说了一半,见卓木强巴面色不好,微笑着道,“好了,暂时不说这个问题。跟我来,我带你看看从俄罗斯拿回的资料里又发现了什么。” 卓木强巴推着轮椅,在方新教授身后道:“导师,还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刚开始得知帕巴拉的时候,我是感到很神秘,但我一直以为我们掌握了不少信息。直到吕竞男拿出那些资料,我才知道,我们对帕巴拉只是一知半解,但是掌握那些资料后,我们又能重新认识帕巴拉了。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们对帕巴拉竟然只知道皮毛,如果不是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我们对帕巴拉几乎是一无所知。就连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他们知道的也都是皮毛,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方新教授笑了笑,道:“强巴拉,看来你还是对我们的定位认识有些偏差呀。我一直向你强调的,我们是比业余小组还要业余的实验小分队,刚开始,我们所掌握的有关帕巴拉的信息是不会太多的,我们只能由浅入深、由表及里地一步一步来。没错,帕巴拉消失在历史中长达千年,如果千年以前就有人开始收集帕巴拉的资料的话,那么我们现在所掌握的资料和人家的资料比起来,那肯定是九牛一毛,没得比。不过,我们一直在学习中进步,他们有一千年的资料,正好供我们学习吸收。而且,他们掌握了那么多资料,为什么一直没找到帕巴拉呢?为什么?” 卓木强巴默然,方新教授打开电脑,回头道:“因为他们缺少关键的东西。比如说玛雅地宫出土的光照下的城堡,还有倒悬空寺里发现的狼皮地图,没有这些东西,其余的资料再多都是空谈。所以说,在寻找帕巴拉的关键资料方面,我们与他们是同步的,比其余寻找帕巴拉的组织则更接近事件的真相,这也是为什么那些组织会来找你的原因。只要谁先破解了光照下的城堡和狼皮地图里隐藏的秘密,谁就有可能先一步找到帕巴拉;至于其余的资料,可以从侧面给我们提供有关帕巴拉的信息,但是在找到帕巴拉这件事上,它们不是关键。” 电脑打开,方新教授一面点击一面道:“所以这次你回来,我会把整理信息资料的事情交给你和敏敏负责,而我,则会专心地和各方面的专家联系,希望能在破译光照下的城堡和狼皮地图上取得突破。你看这个……” 电脑上出现一张黑白照片,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匣子,样式很古朴,下面有一行文字,看起来应该是标注的拍摄于哪里。卓木强巴道:“这是什么?” 方新教授并不说明,只是告诉卓木强巴:“看它的外形,能让你联想起什么来不?” 卓木强巴拧紧眉毛,全神贯注,最后惋惜道:“想不起来。” 方新教授奇怪地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强巴拉,你的记忆力比以前是大有不如啊,怎么,难道连我这个老头子你都赶不上?” 卓木强巴一阵汗颜,不过方新教授已经调出了另一幅图片,这倒是让卓木强巴马上联系了起来——那是方新教授在古格倒悬空寺里拍摄的,最后那间石室靠墙的那张石台,装有狼皮地图的匣子便是从这石台上取下的。方新教授播放着录像,那石台清晰地出现在电脑上,它上面有两个正方形、一个长方形,呈品字形排列的三个凹槽,其中一个正方形和那个长方形凹槽内的东西被人取走了,剩下一个凹槽内,有一个似铜又似铁的正方形匣子,那就是装狼皮地图的匣子了。那个匣子的花纹、样式、质地,均和黑白照片上的长方形匣子一致。 卓木强巴道:“这……这难道就是……” 5、纳粹第一次入藏 方新教授道:“没错,我认为这就是当年福马从古格密室里取走的其中一个匣子,后来辗转落到了德军手上。下面注解是德文,我问过专家了,那个三角形是希姆莱黑魔法城堡的标志,说明希姆莱在黑魔法城堡对它做过研究。除此之外,你带回的资料中再没有别的对这张照片的介绍了。” 卓木强巴道:“导师是说,我们得到的资料并不完整?那我们是否再联系普利托夫一次?” “晚了。”方新教授淡淡道,“他已经死了。” “什么!”卓木强巴大惊。 方新教授道:“你应该想得到的,他与你们交易被人家盯上了,肯定难逃厄运。倒是不知道他透露出多少交易内容,不过就算透露出去也没关系,说不定那些大一点的组织早就查到这部分消息了,只是我们不知道需要补充这方面的内容而已。这些资料我们一起研究,里面涉及很多二战纳粹掌握的有关帕巴拉——他们称做沙姆巴拉的信息;里面还有许多与帕巴拉无关的信息也要注意,那个西尔·莫金所涉及的内容,就与沙姆巴拉毫无关系。” 卓木强巴点头,方新教授顿了顿又道:“这里面还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他倒回拍摄录像,只见录像中教授道:“这里有道门,用塑胶炸药把这里炸开,别,别放太多炸药。” 方新教授指着画面道:“看到没有,我们进入石室时,这道门是堵上的。如果是福马取走了这里的东西,当时的古格就是一个无人的不毛之地,他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扛着宝物离开,为什么要小心地将这道门封堵起来?” 卓木强巴想了想,道:“说不定是见到了什么诅咒或是警语,诸如‘如果打开这道门,灵魂就会被诅咒’之类的吧!” 教授赞许地点头道:“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好了,这个等以后资料多了再研究。再来看看这个,这些是我打印出来的照片……” 方新教授扬了扬手中厚厚一摞黑白照片。卓木强巴接过,只见照片上大多以雪山和大草原为背景,照片的主角大多是形形色色的藏民,还有部分照片是在寺院里拍摄的。那些背景和寺院,卓木强巴一看就能分辨出这是在西藏拍摄的,他一张一张地翻阅,道:“这些是……” 方新教授道:“这就是吕竞男反复提到的,塞弗尔探险队拍摄的照片。1938年,这支探险队由希姆莱推荐、希特勒批准,是纳粹第一次入藏探险小分队。” 卓木强巴奇怪道:“怎么大部分都是……” “藏族同胞,是吧。”方新教授接着道,“你别忘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塞弗尔探险队是为了寻找他们雅利安人的先祖才来到西藏的,他们的主要目的,是研究西藏的人种和他们雅利安人种的区别,所以拍摄了大量的藏族照片。他们还测量藏民的头围、身高、臂长,观察发色、肤色、瞳孔虹膜等实验,但是,这些都只是一些明面上的东西。你仔细看完全部照片就不难发现,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做做样子,走走形式,这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卓木强巴道:“哦?” 方新教授道:“后面还有许多张,是塞弗尔小分队自己拍的或是与当时贵族合影的照片,仔细看那些照片。”方新教授从一侧捋了捋整摞照片,捏住最后几十张对卓木强巴点点头。 卓木强巴跳过前面的照片,看了看塞弗尔小分队成员的照片,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道:“这些照片,怎么都像是裁剪过的?有些照片边缘明明还有人,却只拍到一半,还有,这些人的表情……总感觉怪怪的。” 方新教授道:“不错,不是他们表情怪怪的,而是他们的视线聚焦怪怪的。你注意没有,他们拍照片时与我们平常拍照时不同,似乎都没有看摄影师,而是在看别的什么地方,有好几张照片都是如此。这张,与锡金贵族合影的;还有这张,与土司合影的;这张全家福就更不用说了,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没注意到摄影师。至于你说的照片经过裁剪,我认为不像是裁剪,而是拍照的人有意没将边缘的人拍进去。” 卓木强巴疑惑道:“这是为什么?” 方新教授微笑道:“如果仅看照片,恐怕很难理解;但是,你看了这则资料,就一目了然了。”他敲击键盘,电脑上显示出一条纳粹密文,翻译的内容大致如下:“另遣恩斯特、塞弗尔等5人前往西藏,以塞弗尔为队长,佯查西藏人与雅利安祖先之类同。” 卓木强巴道:“另遣?佯查?难道说……” 方新教授道:“没错,塞弗尔小分队是一个幌子,他们的任务,就是为了掩盖纳粹前往西藏的真实目的。与这五人一同前往西藏的,另有八名成员,这就是许多照片不能拍全的真正原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另外一同人藏的那八个人,要在任何资料上彻底隐形。而且,除了你这次从俄罗斯带回来的解禁材料,我们从别的渠道再也查不出有关这八个人的任何事情,可见纳粹对这八个人的保密做到何种程度——连组织内部也不做任何备份资料,这就有了八个完全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人。资料在这里,你看一看。” 方新教授调出另一份文件,破译密文的大意是:派遣了八个符号调查闪电区域,一切行动听为首的符号指挥,并赋予为首的符号一切权力,在闪电区域,为首的符号等同于元首。后面是希特勒的签名。 但是那八个符号被保留着,译者并没能翻译成八个名字。卓木强巴诧异道:“在希特勒亲自签署的文件上也只用代号来表示身份吗?这八个符号代表的人名有没有可能破译?” 方新教授道:“我已经请教过符号学专家了,这个用的是北欧鲁尼文,也是希姆莱崇信的古代神秘力量之一。但是这些符号破译出来我们也无法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因为每个人都只有首字母缩写,好比这个为首的符号。” 卓木强巴顺着方新教授手指看去,那个符号就像一个“米”字,只不过中间那一横多了一上一下两处拐折。只听方新教授道:“这就是h和m两个首字母的缩写。” “h,m?”卓木强巴猛然道:“西尔·莫金!” 方新教授道:“这个,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我们没有佐证,不敢肯定。” 卓木强巴道:“那,那个闪电呢?闪电是代表西藏么?”方新教授道:“闪电是鲁尼文中的s字母。” 卓木强巴道:“s?不是西藏啊?” 方新教授一笑,道:“但是你别忘了,有个地方可是s。” 卓木强巴恍然道:“香巴拉!沙姆巴拉!这么说来,肖恩的猜测是正确的,以前我们搜集到的二战官方资料与真实情况是完全相反的!纳粹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沙姆巴拉才去的西藏,调查西藏人种问题只是一个幌子;而他们对外宣称的却是为了寻找雅利安祖先,找到沙姆巴拉入口只是个意外,整个事件被颠倒了过来。而这一切,都有可能是西尔·莫金策划的,这个家伙!” 方新教授道:“其实,关于二战有太多的未解之谜,像这次纳粹入藏,就有许多学者提出过质疑,诸如对塞弗尔身份的质疑。塞弗尔被称作博物学家,许多学者指出,博物学家,那是指对多种自然科学都有着精深了解的人,这样的人在历史上也只能数出几个,比如达·芬奇、达尔文、牛顿等。他们对医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动植物学等诸多学科无不精通,并且引领着他们那个时代的科技潮流。但是当年塞弗尔才26岁,他有什么资格成为博物学家?有学者猜测,那个博物学家是另有其人,那才是那次探险小队的真正负责人,塞弗尔只不过挂了个名号。还有,公开身份的五人小分队各自精通的专业也有问题。塞弗尔暂且不谈,我们看看其余四人都是什么专业的:克劳泽,是名动植物学家;卡内勒,研究地球物理学的,同时也精通地质和气象学;贝格尔,资料上显示他是人类学家,这个专业我查了很久,其实人类学家的前身指的是解剖学家,实际上,他是海德堡学院的高才生,后来曾在集中营里进行人体实验;还有埃德蒙·格尔,这个人据说是器材设备的管理员,但是从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他在党卫军特种作战部队,也就是红蝎特攻队训练营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方新教授笑笑,继续道:“动植物学家、地质专家、医生、特种兵,加上一位博物学家,你想,研究人种需要派出这样一队组合吗?还是说,这样一支队伍,更适合做别的什么事呢?” 卓木强巴道:“和我们一样,这是一支典型的探险小分队,为的是出入少有人迹的荒野。” 方新教授又道:“如果加上隐藏起来的那八个人,我们能看得更明确些,hm先生就不用说了,他极有可能才是那位真正的负责人,又一名博物学家;后面的afh,同样是一名医生;gk,是机械工程学专家;al,考古学家;ff,历史学家;另外还有三名红蝎特攻队员。如果说他们是集体行动,那么,这样的人员配备,他们要去哪里,要干什么?” 卓木强巴听得一手心的冷汗,沉声道:“他们需要寻找历史上一个可能存在,并可能有许多机关的地方。” 方新教授继续滚动鼠标,道:“这份物资清单,是他们带入西藏的部分器械。” 卓木强巴仔细阅览,那清单上细分服装、鞋袜、帐篷、背包、水具、炉具、刀具、攀岩套、登雪山套等等,密密麻麻罗列了几大篇。特别是其中的兵器篇,里面的武器足够将这支小分队队员武装到牙齿,甚至还有富裕。而且从拷贝的资料上看,显然他们拿到的仅是不完整的物资清单,后面还有许多没有罗列在上面的东西。卓木强巴愈发坚信这支队伍绝不是去西藏寻找雅利安祖先那么简单,他奇怪道:“就算是找香巴拉,也不用这么多东西呀?” 方新教授叹息道:“是啊,所以说,如果不了解二战那段历史,很难理解啊。这里面有部分物资,是为他们的盟友准备的。” “盟友?” “嗯,英国,很奇怪吧。事实上,在二战开打之前,英国与德国的关系一直不错,德国在一战后能迅速崛起,离不开英美对它的支持。第三帝国的爪牙,是慢慢伸出并逐渐锋利起来的,而在整个过程中,英国采取了默认、容忍、退让的态度,直到最后忍无可忍。这支塞弗尔探险队就是经英方控制区进入西藏的,因为那时他们是合作行动的。这里有一份文档资料,是ff写的行程日志。篇幅不大,我打印出来了,你可以看看。” 卓木强巴接过那几页资料,浏览起ff的日志来—— 1939年1月17日星期二 今天,我们抵达索嘎,hm告诉我们,将沿着山脉向西行进,但他暗中给我们下了命令,要小心那批英国佬的“友好合作”,以及各国视线。为此,ef等五人不得不沿途做出调查藏民的样子,拍摄照片。这里的天气异常干燥、寒冷,让我想起了因特拉克。而我们还要往山上走,幸亏有20几个菩提那奴隶跟着我们。 1939年2月23日星期四 完成今天的测绘工作后,天空撒下雪来,初时像盐一样,为细细的颗粒,后来就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鹅毛。河两岸早都结上了冰,只留下河道正中有一条极细的如同山泉的小溪,流淌在这广袤平坦的荒原上,像一条不断扭动着身躯的蛇,看不见它的头尾。 hm说,“当年ft先生就是在这一带活动并收获了大量线索的,我们应该在这里搭建一个基地,暂时休整下来。但是我很奇怪,一路走来,我们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类活动过的痕迹。hm说,会有的,就在前面,是一个原始部落。他怎么会知道?或许他来过这里,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1939年3月10日星期五 大雪下个不停,按理说不应该有持续这样长时间的降雪,在我所了解的西藏历史上,没有。今天我才知道,我们所处的范围,已经是那个古老王朝的领域,只可惜,大雪封住了我们的去路,我连一座废墟也没看到。但hm告诉我们,这片区域内,有许多残存的无人城堡。放眼望去,白色堆积成许多小丘,hm说,那很像中国样式的墓地,我只感到寒风中一阵肃杀。看起来,hm对中国很了解,我一直以为,他仅知道西藏这个神秘的古老民族。 1939年3月29日星期三 这是我们勘测的第五座城,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又死了2个菩提那人,加上昨晚想逃走的,我们仅剩下一半奴隶了。库尔德询问我们需不需要再调集一批奴隶,如果那样的话他得带几个人返回印度,hm谢绝了。他们都有各自的心思,我看得出来,谁又没有自己的想法呢,包括那些奴隶。或许现在没有心思的只有gk和al,他们为发掘到的废墟而发狂,几乎达到了不吃不睡的地步。前天那四个菩提那人惨死的场面我还记忆犹新,gk却说那是机关学的大成就,他很难相信几百年前的古人能有这样的技术。hm说,那就是神秘的远古东方科技,其成熟时期已经在一千年以上,那些藏先民完美地继承了这种东方科技。我不信,如果说东方人在一千年以前就发明并创造了这种机械设备,那么,他们早就该步入工业辉煌的时代,那是任何欧洲国家和民族难以望其项背的技术力量,而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hm还说,早在两千多年前,东方人就用木质材料做出了可以在天空飞行的器械,那一定是神话! 1939年4月7日星期五 第七座废墟发掘结束,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顺利,txt伤得很重,尽管es和afh全力抢救,最终我们还是将他埋在了废墟下面。hm眼中透着深深的失望,他开始抱怨库尔德提供的材料不准确。库尔德则声称资料都是ft先生留下的翔实信息,如果我们双方的资料拼接在一起,就应该是完整的,一定是我们的资料出了问题。他们争吵的声音很大,但从不让我们加入他们的讨论之中,他们说的,是什么资料?离开家已经快五个月了,我开始怀念家里的兔子蛋。 1939年6月5日星期一 库尔德和那几名英国官员全死了,我不相信那是意外。hm似乎发现了什么,我听到他与al讨论说,还有别的资料没有找到。然后他就告诉我们,他将与ef绕道拉萨,然后沿途拜访当地的贵族和官员,最后返回德国。他让我们留下来,天哪,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临走时,我向hm表达了对英方的担忧,一起出发的队伍,却没有一个英国人活着回去,这是会引起英方抗议的。hm说不用担忧,事情会解决的,他笑得很神秘,不,是很诡异。 第四十三章 希特勒第二次派人进藏之谜 “英德第一次联合入藏,最终是hm杀死了所有的英国人,并留下一部分德国纳粹在西藏。我们可以想见,在整个二战过程之中,他们一直驻守在西藏基地内。勘测、探索、寻找。下面我来说说纳粹第二次派人入藏是怎么回事。” 1、十三圆桌骑士猜想 看完日志,卓木强巴道:“太……散乱了,中间怎么会差了这么多?” 方新教授道:“我们拿到的资料就是这样子。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德国拿到这些日志后,将一些不能出现的内容销毁了;二是苏联得到这批资料后,将重要的内容隐匿起来,只有这部分无关紧要、让人看不懂的内容才被解禁了。正因为间隔太久,所以我们无法得知他们具体的行程,以及究竟在西藏干了什么、最后又发现了什么,甚至不知道,最后有几个人活着,并留守在西藏。但是我们不难看出,这次入藏是由于德方和英方各自掌握了部分福马资料,所以才展开了联合行动,而hm最后却杀死了所有的英国人,将他们发现的东西独吞了。” 卓木强巴道:“可是,就如这位ff所说,英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呀。”方新教授道:“你知道吗,根据官方资料,8月,塞弗尔探险队返回德国,9月,德国闪电攻占波兰,同时,英国对德宣战。他们没有善罢甘休,只是所有问题,都在二战这场暴风雨之中被掩盖起来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卓木强巴,方新教授有些忧虑道:“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提到。” 卓木强巴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方新教授道:“关于十三圆桌骑士。” “啊!”卓木强巴轻呼。这个神秘的组织他虽然只听塔西法师说起过一次,但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特别是塔西法师说起这个组织时那种表情、那种神态,显然那是一个不能随便说起的禁忌。 方新教授道:“我第一次给你有关二战的资料时,其中有一部分关于希特勒的资料我认为不太可靠,为了节省你的阅读选择,我只选了那些较为可信的材料。那部分内容说希特勒在没有发迹之前,曾与一个神秘组织有过接触,据说《东方之珠》那本杂志也与那个组织有一定关系。正是那个组织告诉希特勒,他不是一个非凡的人,他注定要成为一个万众瞩目的人。希特勒受到这种蛊惑,加上一战几次大难不死,最终才坚信,自己注定要成为让世界刮目相看的人。我记得那位研究二战史的朋友告诉我说,他敢打赌,当年受到那个神秘组织蛊惑的青少年绝不止希特勒一个,有大量的青少年都为之痴迷,只不过希特勒是最成功的。” 卓木强巴道:“那个组织难道就是……” “嗯。”方新教授凝眉沉声道:“问题就在这里,那个组织的成员自称为圣堂骑士,而那个组织就叫圣堂骑士团。” “圣堂骑士团!” “后来我大概查阅了一下,在西方传说中,所谓圣堂骑士,指的就是十三圆桌骑士。” “啊!” “所以说,如果希特勒年轻时真的被圣堂骑士吸纳过,加上二战前期和二战中种种令人无法解释的谜团,这将成为傀儡希特勒学说的一个关键。” 卓木强巴道:“导师你也知道傀儡希特勒学说?” 方新教授道:“嗯,查资料查到的,你也听说过?” “嗯,肖恩向我说起过。但是他……说得很简单。” “哦,是这样的。其实,正是因为二战中未解的谜团太多了,而俄 罗斯和美国又对二战资料严加保密,所以历史学家为了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才提出了一系列大胆的学说,以求更完美地解释发生在二战中的事件。傀儡希特勒学说只是其中的一种,希特勒只是那个神秘组织中的一员,他只是被摆在台面上的人物。而且从他入党,到他将整个纳粹党发展壮大,都是那个组织在背后帮他策划、整改、设计。还有,整个德国的快速崛起离不开英美的大力支持,而有学者指出,希特勒就算在德国内部有极高的人气,但当时他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却并非极大,而当时德国也拿不出什么东西让英美等经济强国青睐有加。如果说英美是为了扶持德国成为对抗苏法的棋子,那么,在他们自身遭遇金融萧条时,德国已经明显摆出一副作战姿态,这时候再向德国大量贷款、援助物资就说不过去了,更何况还是军事物资。所以也有学者提出,当时援助德国这件事情,也是那个神秘组织在背后一手操控的,因为那个组织的成员遍及世界各地,而且很多成员担任着世界各国的政要,所以调运物资这样的事对他们而言是轻而易举的。还有二战中最着名的敦刻尔克大撤退事件,二战初期,英法联军连遭惨败,最后被逼入了绝路,30万士兵困守一隅,只要德军一合围他们将毫无生路,但就是这个时候,希特勒亲自下令,德军停止追击24小时,正是那24小时让英法联军得以从海上逃生。如果不是敦刻尔克大撤退,整个二战史可能早就被改写了。希特勒下达的那条命令,令所有的二战历史学家都想不出原因,而且当时所有的纳粹高官,也都对这条命令感到不可理解。如果按照傀儡希特勒的解释,就是那个组织的高层,对希特勒下达了命令,让他延迟24小时追击,希特勒不敢不服从。” 卓木强巴如听天书,不禁道:“那,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要下达这样的命令?” 方新教授笑笑,道:“这个,因为我觉得和我们寻找帕巴拉已经扯得太远了,所以没有深究。” 卓木强巴道:“那么,那个推动二战的、连希特勒也不得不服从的神秘组织,就是十三圆桌骑士了?” “服从吗?我看也未必。”方新教授望向远方道:“当初提出傀儡希特勒这一学说的历史学家,是有一种打击残余纳粹分子对希特勒盲目崇拜的成分在里面的。要我说,就算真有那么一个组织,希特勒和那个组织之间,多半也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到了二战中后期,那绝对是一场世界大战,而不是哪个组织或哪个人就可以左右的。而且,是不是有这个组织,还很难说呢。对了,支持这个学说的人还有一种论调,就是苏美对二战资料的保密。二战资料被严格保密起来,很多资料的解禁期为一百年,而且还有一部分资料是属于终生保密的,也就是说,不管哪朝哪代,那些资料都要被尘封,直到人类灭绝。这件事是很多研究学者都知道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终生保密,实在让人无法理解。而傀儡希特勒学说就指出,正是因为那个神秘组织在苏联和美国都有大量高官,所以对涉及那个组织的资料被要求终生保密起来。” 卓木强巴顺着教授的方向望出去,喃喃道:“十三圆桌骑士,真的有这样恐怖?” 方新教授道:“如果你认为他们和我们寻找帕巴拉有很大关系的话……要不,我再查查?” “哦不!导师。”卓木强巴忙道:“不用了,如果他们真像传说中那样可怕,怎么会注意到我们这么小的组织?我们还是把精力都放在帕巴拉的事上好了。这里还有这么多资料,你还要分析地图和铜镜的线索,其实,这些交给我们来做就可以了。” 方新教授道:“嗯,整理资料的事就交给你和敏敏了,至于找专家嘛,还是我来吧。别着急,资料多着呢,还有许多没有翻译过来,慢慢看。” 此后,由吕竞男和巴桑、岳阳等人负责新队员的培训,肖恩、王佑都加入被培训行列。亚拉法师和胡杨队长满世界淘宝,不定时将一些实用器械寄回西藏,再转到训练营,张立在训练营将那些器械拆解后重新组装。卓木强巴和唐敏在方新教授的带领下,更进一步地深入了解帕巴拉,他们着重分析从俄罗斯带回来的资料。方新教授在人员调整分工、计划安排上面费了大量心思,大家分散开来,平时少有联系,确保行踪不会被敌人发现,然后每个月一次碰头会,汇报工作的进度。至此,这支因帕巴拉而拼凑起来的队伍开始有规律地运作起来。 一个月后,岳阳和张立神秘来访,向方新教授和卓木强巴汇报了。件大事。“强巴少爷,我们基地存放的方新教授记录的电脑数据被盗了。”张立有些愤慨地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卓木强巴暗吃一惊。方新教授用电脑记录下的资料,为了方便查阅,所以在训练营拷贝了一份。那可是他们用性命换回的第一手资料,如果被盗,那些早就想找到帕巴拉的组织岂不是就和他们同一起跑线了?而且,他们还会因此而发现光照下的城堡、狼皮地图等诸多秘密。 岳阳道:“硬盘一直在教官办公室的电脑里,是夜里被盗的。窃贼没有惊动守夜的人,对营地和我们的防御布局很了解,初步判断是内部的人做的,而且不止一人。教官组织了一次内部清查,但是没有发现可疑分子。教官害怕有别的组织成员潜伏在训练队员之中,他们有可能破坏或窃取电脑传输信息,所以这个月和以后的汇报工作我们都得面对面地进行。”岳阳的语气还算平静。 卓木强巴皱眉道:“难道连可能怀疑的对象都没有吗?” 张立道:“我觉得王佑最有可疑了,他不是我们找来的朋友,为什么非要加入我们?还有,他平日总是带着一瓶药,健康人老吃什么药啊?” 卓木强巴道:“哦,那药我倒是知道,王佑说是维生素。但是他应该不缺钱,如果是他的话,难道是为了别的目的?岳阳,你怎么看?” 岳阳道:“嗯,我们是曾重点怀疑过王佑。但是教官说,王佑没有那么好的身手,他不可能是主要行动人,那些药嘛,倒也没什么。” 他心里却回想起向吕竞男汇报时的情况—— “教官,王佑服用的不是维生素,是毒品。” “什么,毒品?你确定?” “是的。或许纯度不是很高,但里面绝对含有成瘾成分。” “你是说,他有可能被人用毒品控制,暗中窃取我们的资料?” “不排除这个可能,要我监视他吗?” “嗯,不要惊动他,暗中监视。” …… 卓木强巴想了想,一时也没什么眉目,便道:“知道了,那你们的训练要抓紧,这件事对我们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是吧,导师。” 方新教授“嗯”了一声,似乎在沉思。卓木强巴突然想到,前段时间不是和张立他们商讨过,要制定一个泄密计划,让那些想找他们打听帕巴拉秘密的各个组织将注意力转移吗?这次的失窃事件,是不是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可是,为什么自己不知情?而且,利用他们寻找帕巴拉的全部录像资料作为诱饵,这个泄密计划泄露的秘密未免太多了。还是说,真的有内奸盗走了资料?为什么导师没有出现自己意想中的惊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正往不好的方面想,只听方新教授清咳一声,道:“唔,好了,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竞男一定会加强管理,限制单独行动,我相信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你们汇报一下各自的工作进展吧。张立,那些器械改进进行得怎么样了?你一个人能完成吗?” 张立道:“寄回来的装备样品,数量不是很多,拆卸和重装我一个人都能完成。问题是在改造设计上,我先前设计的几份草图都不过关,工厂的师傅说,照我画的草图无法加工出我要的零件。” 方新教授道:“这个好办,你将原始草图和数据扫描进电脑,我另找专家替你完善。” 张立道:“那就没问题了,我会先拿给教官过目,她也很了解机械设计。” 接着,岳阳汇报了新兵培训的情况,他道:“这群人平均年龄是35岁,正值壮年,而且都有野外探险的经历,酷爱体育竞技项目,本身有一定的体能基础。关键是这群人的心理素质相当稳定,目前已经通过了拓展训练,接下来他们将接受极限训练。由于我们现在不宜轻易暴露,所以只能选西藏的一些雪山作为训练场地。我们目前初步制定的计划,包括了攀岩、攀冰、雪山速滑、高空速降、顶风作业等一系列项目。这群人里面,尤其值得一提的就是肖恩大哥,他们当律师的记忆力惊人,理论知识完全没有话说。其实早在去丛林的时候,他的理论知识就已经比我们强了,目前主要是进行一些技能训练。肖恩大哥的身手还真不赖啊,大有当年亚拉法师的风范,不管什么训练项目,都是一次成功。如果他们能顺利完成极限训练的话,我们就等着张立的新装备了。” 方新教授道:“那么,还需要多久才能确保他们可以随行?” 岳阳道:“嗯,教官说,如果一切顺利,再需要两个月,就可以将他们训练至我们前往美洲丛林时的水平了。当然,如果要提前出发的话,我们可以压缩训练课程,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们达到可以随行的条件,关键是那最后的线索。” 方新教授道:“嗯,不错,关键还在我们这里啊。我也向大家汇报一下我的进展吧。你们知道,我和强巴拉他们分成两组专门来研究线索,我负责从科学技术领域来分析研究线索,强巴拉负责从历史文献资料查找线索。原本地图已由亚拉法师带回教会研究,铜镜也被吕竞男带回教会,但是他们一直都没研究出结果来,现在刚刚回到我这里,希望能借助现代化的科学仪器,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我们尽全力而为,就算是不能复原光照下的城堡,我还有一帮朋友正在玩命地研究那幅地图呢,如果他们查出什么线索,我们也还有希望。而强巴拉,他对历史资料的研究也取得了重大突破,给大家说说吧。” 2、莫金与福马 卓木强巴道:“那么,先说重点吧,我想我们已经从历史资料中,查到一些莫金以及他家族的来历了。我们如今面对的莫金,和我们熟知的那个福马,他们的祖先之间是有联系的。” “啊!”张立和岳阳俱是大惊。 卓木强巴道:“当然,我们没有确凿的历史证据,我们只能靠推测得出结论。首先,向你们说几个人的名字。第一个叫狄格。德。兰达,是随西班牙人入侵玛雅的传教士,他在玛雅文明史上干了一件空前的大事,可以说,玛雅人留下的文化遗产,一半以上毁于他手。当西班牙人抵达美洲时,玛雅文明已经陨落,他们遇到的,全是穿着兽皮、没有文字、还处于原始社会形态、智力低下的原始人,所以西班牙人没有费什么劲就占据了美洲。但是随之而来的是,那些原始人带他们去看了玛雅的石城,那奇迹一般的建筑简直就是外星人制造的,还有那些精美的黄金饰品,让西班牙人眼睛发红。更重要的是,那些原始人拿出了许多写在树皮上的文字,那便是独特的玛雅文了,他们虽然忘记了文字的意思,却也知道这是祖先留下来的,所以当宝物一样珍藏着。那些文字记载,便全是由兰达一个人阅读的,所以现在玛雅史学家普遍认为,兰达是读懂过玛雅文的。可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将所有收集到的玛雅资料,统统付之一炬,也正是他的行为,造成了后人研究玛雅史的困难重重,也让玛雅的历史至今成谜。” 卓木强巴换了口气,继续道:“至于他为什么要彻底销毁那些玛雅文献,并且近乎疯狂的抓捕、折磨、杀死那些献出文献或者知道文献存在的玛雅人,历史学家给出两种解释。第一种是,当时兰达为了彻底摧毁玛雅人的精神信仰,好让那些原始人都信仰主,所以才采取这种极端措施;而另一种解释是,当时兰达从他见到的玛雅文献中,确实发现了什么他认为不能遗留在这个世上的东西,因为兰达自己曾经宣称,那些文献都是魔鬼的谎言,他称那些见过玛雅文献的人为异教徒,并说不烧死他们,他们就会成为魔鬼的代言人。因为这件事,他被召回西班牙,受到了宗教审判,并被扣留在西班牙11年,后来他的案件得到上诉,一个学者组成的委员会赦免了他的罪,在1573年他又返回玛雅担任主教去了。但是这次返回,兰达的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弯,他从一个玛雅文献疯狂的毁灭者,变成了一个文献搜集者和保护者。他开始承认,那些被他烧毁的文献中,有许多关于玛雅古人的习俗和科学的记载。后来他搜集的资料,成为研究玛雅文明的第一手材料,那就是《尤卡坦风物志》,后世的许多玛雅学者都是从这本书开始着手的。” 卓木强巴又停了停,继续道:“兰达的事就说到这里,现在我们说第二个人。这个叫狄格·加西亚·德·帕拉西奥,也是西班牙传教士,据考证他和兰达有亲属关系。兰达死于1579年,在1576年左右,他就因年龄而无法对玛雅文献和古迹做大范围的考察和搜集工作了。这时候,这位帕拉西奥就出现在了玛雅,他开始深入美洲更南方,考察和搜集玛雅资料。他将自己搜集到的资料也汇编成了一部手稿,他的手稿和兰达的手稿当时并没有公开,而是被秘密藏在一个地方,是在十九世纪才得以面世。你们记住,这点很重要。” 卓木强巴站了起来,道:“下面就说到正题了。这次我们从俄罗斯得到的资料中有一封信,是十七世纪末一名叫马库斯·莫金的葡萄牙传教士,写给一名叫帕拉西奥·特尼德的西班牙传教士的。信中的内容是这名莫金向特尼德打听,他的曾外祖父的手稿是否还在,里面有没有提到一个叫帕巴拉的地方。” “啊!”岳阳和张立惊讶得发出了声音。 卓木强巴道:“经过多方搜寻、反复比对,我们发现这名叫特尼德的人,他的曾外祖父不是别人,正是狄格·加西亚·德·帕拉西奥。而这里面巧合的是,马库斯·莫金和帕拉西奥·特尼德,他们正好分别与莫金和福马两人同姓。而我们这份资料,是二战时期苏联从德国手中抢来的,而德国应该是通过各种渠道搜集到福马的资料,所以这有可能是福马保存下来的一封家书。更为巧合的是,马库斯·莫金与我们今天敌对的这名莫金,都是葡萄牙人。还有一点,帕拉西奥的手稿是被藏到1840年才面世,但是当时的玛雅研究学者就指出,手稿中有缺页。而根据我们以前的资料认为,福马是受了斯蒂芬斯的影响,先前调查玛雅,然后突然转向西藏的,这可能有误区。很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计划的。他应该从家人保留下来的书信中发现了一些秘密,而我们所看到的只是其中一封,别的信件里还提到过什么我们就不清楚了。而福马自称是从失传的《阿里王史诗》中得知帕巴拉的名字,多半是他编撰的,因为除了他,再没有别的学者听过那首史诗了。” 岳阳道:“我很奇怪,为什么马库斯·莫金能直接说出帕巴拉这个地名,而且那份手稿不是被藏起来了吗?他又是怎么知道手稿的事?” 卓木强巴道:“这里面就不得不提一下葡萄牙的历史了。葡萄牙原本属于卡斯蒂里亚王国(西班牙的前身),在1140年脱离卡斯蒂里亚王国统治,宣布独立统一,并在1143年得到罗马教皇的承认;此后经历了许多王朝,其中最强盛的便是艾维兹王朝,是1415年至1580年,他们开创了海权时代,那时的葡萄牙人是航海技术和探险的世界领导者。但是当艾维兹王朝没落时,西班牙的国王用强势压迫令葡萄牙重新归附到西班牙之下,也就是说,在帕拉西奥时期,葡萄牙曾是西班牙的附属国。我们甚至可以猜想,马库斯。莫金的祖先,和帕拉西奥有可能在同一所教会工作过,因此他清楚他们曾经知道的一些秘密。而兰达究竟曾在玛雅文献上看到过什么,导致他做出如此惊人的疯狂的举动,帕拉西奥又在研究调查些什么,为什么会被藏起来,这些都是无法查找的秘密了。” 张立道:“这样看来,马库斯·莫金和帕拉西奥·特尼德,应该就是本·海因茨·莫金和福马·特尼德的祖先了?”(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卓木强巴道:“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探究到帕巴拉的存在了。” 岳阳道:“我明白了,我们是从遗失海外的古格金书中获悉,或许曾经有使者去过美洲,他带去了有关帕巴拉的秘密,所以才去美洲探查。而莫金他们正好相反,他们是从美洲玛雅人那里,得知了帕巴拉的秘密,才来西藏探查的。” 卓木强巴道:“对,这正是我们通过猜想获取的一个重要信息。而上次吕竞男也给你看过那份资料了,我们已经掌握了莫金那伙人的组成和专长,如今,我们才可以说和他是站在同一高度。接下来再与他相遇,我们就不会一直处于被动了。” 敏敏见卓木强巴说得有些累了,给他和教授各倒了杯水。张立伸手来讨,敏敏拍了他手背一下,道:“自己去倒。”接着又道:“我们还从资料上有其他发现,就由我来给你们说说吧。” 敏敏搓搓手,甜笑道:“我要说的是,二战中德国纳粹与帕巴拉之间的关系,我也先说几个人名。我说的第一个人比强巴拉说的要有名许多,他叫海因里希·希姆莱。” 张立和岳阳同时“哦”了一声。这个二战中德国盖世太保的头目,自是无人不知。 敏敏道:“希姆莱是个狂热的种族主义者,他崇尚超能力并坚信雅利安人种是最优秀的人种,从小就幻想着能指挥一支无敌的战队,并有吞灭全世界的野心。他的这种思想说来好笑,据说是来自他小时候读过的一本半科幻半宗教性质的书籍。那本书的作者在书中说,雅利安人是从外太空来到地球的,他们首先在地球上建立了富庶的亚特兰蒂斯大陆,后来由于大洪灾,被迫逃亡,分别成为今天西藏和他们德国人的祖先,由于逃亡中人数的稀少,雅利安人不得已与地球上的普通人杂交,导致后来他们失去了超能力。希姆莱对此深信不疑,并坚信,只要让纯种的雅利安人交配,诞生下纯种的雅利安人,他们就能重获超能力。这个思想很重要,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是因此而起。” 张立和岳阳都觉得好笑,他们只知道希姆莱是二战中的刽子手,因种族灭绝论而杀害了许多犹太人,并在欧洲建立了无数灭绝营,对他那种思想的由来还是头一次听说。 敏敏接着道:“希姆莱因为他那疯狂的思想,组织了一系列的活动,其中最有名的几件都是在1935年完成的。这一年,他成立了黑色军团,就是后来着名的党卫军。据说要参加党卫军的雅利安血统必须纯正,除了本身要有优秀的能力外,还要有可供查阅的家谱,士兵的雅利安纯正血统必须能追溯到1800年,军官的血统则需要追溯到1750年。他这种严格的挑选还是起到了一定成效,后来这支队伍成为德国一支可怕的力量。就是二战结束之后,人们又渐渐发现,许多世界知名的建筑师、医生、律师、科学家等等,以前都是党卫军成员,但他们很好地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在二战后为建设作出了很大贡献,受到人们的尊敬。曾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一位德国作家,就是在他辞世前才公开了自己曾是党卫军的真实身份。” 说到这里,敏敏顿了顿,卓木强巴知道她又想起了刚刚发现党卫军特点时的疑虑。当时,敏敏说:“教授,强巴拉,你们看看,这个党卫军团,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精英啊。你们不觉得,他们和上次说到的那个十三圆桌骑士很像吗?你们看,战争结束后他们都成了某一领域的专家和权威,但谁也没想到他们过去曾是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他们有一个很好的身份伪装自己并且受到人们的尊敬,太可怕了!而且,他们中的某些人还一直崇拜着曾经的种族主义。看这个医生,如果不是因为他偷偷做了太多人体实验被发现了,谁会知道他是党卫军残余?他在这个医学领域,可一直是世界上公认的权威啊。” 不过这时敏敏似乎并不打算提出这一观点,她很快接着道:“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支队伍。此外,希姆莱还展开了生命之源计划,也就是臭名昭着的纯种人口繁殖计划;另外他还组建了祖先遗产协会,这个协会,是我今天要告诉你们的重点。希姆莱将那些血统纯正的德国专家编入了党卫军,除了犹太人,其余血统不纯正的专家,被他组建成为祖先遗产协会。这个协会聚集了当时希姆莱可以搜罗到的世界上各个学科顶级的专家,除了物理、化学、生物、动植物、医学等常见学科外,甚至还有灵学、巫蛊学、咒学、星象学、占卜学等各种稀奇古怪的研究者。据统计,当时这个祖先遗产协会成员大约有好几百人,但是没有被统计到的究竟有多少人,至今人们还不清楚。像后来德国第一次组建去西藏考察的塞弗尔探险队里面的成员,便有一半来自于这个协会,另一半来自党卫军。更关键的是,这个协会里,还有一个人我们不得不提。” 说到这里,敏敏走到教授身边。方新教授早就准备好了,不等敏敏开口,他将电脑反转过来对着大家,对敏敏微微一笑。 敏敏甜甜一笑,对张、岳二人道:“你们看这张照片。” 电脑上是一张两人合影的黑白照片,其中较矮的一个穿着纳粹军服,笑逐颜开,两只手握着另一人的一只手,显得极为高兴;而另一人看起来极为高大威猛,穿着长衣摆没有标记的束腰军衣,戴着军帽,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一股压力。照片上的两人岳阳一个都不认识,张立却是大吃了一惊:那个高大的男子,简直就是莫金的翻版:一样的刀削面容,一样的冷峻,眉宇间蕴藏着同样的狂野;所不同的是,这个男子看起来比莫金更年轻,更深沉,眼神中透出的光显得更阴狠。张立指着那酷似莫金的男子道:“这……这个人,他……” 敏敏道:“这个稍矮的就是希姆莱了,很少有照片照到他露出这种献媚的表情,就连在希特勒身边也没有。而使他露出这种表情的,就是他旁边的这个人,如果我们判断没错的话,他的名字叫……西尔·莫金。” “啊!”岳阳一跳而起,惊道:“又是个叫莫金的!” 敏敏道:“是的。一开始,这张照片混杂在众多的二战档案文件中,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是强巴拉偶然发现这个人和莫金极为相似,我们才注意到这张照片的。你们注意看莫金的左手,中指上那枚戒指,看到了吗?” 岳阳注意到莫金左手中指带了枚银戒,很大,在照片上留下了反光。敏敏利用电脑将照片局部放大、去模糊化处理之后,一枚清晰的银戒出现在电脑上。银戒正面是一个奇异的骷髅头,两侧用缠枝莲纹细刻,靠右侧紧贴六芒星符号后是一些形状古朴的文字。敏敏指着文字道:“这上面是他的姓氏莫金,这是用很古老的楔形文字篆刻的,也可看做是家族的标志。我们相信,他的名字应该在戒指的内侧。后来希姆莱在制造德军的骷髅戒指时曾说过,他在一位友人那里获得了灵感,我们想,他的灵感多半就是从这里来的。这张照片没有留下拍摄时间,而我们仅拥有电脑资料,所以无法具体判断,只能从希姆莱的制服上大致推测,这张照片拍摄于1935年左右。你们注意看照片的背景,他们后面就是当时作为祖先遗产协会的办公地址,1935后就换地方了。” 岳阳奇怪道:“既然只是有莫金家族的标志,又怎么知道他全名叫西尔·莫金呢?” 敏敏道:“这是另一部分资料提供的,但我们不能完全等同起来。所以只是推测。”接着,敏敏向岳阳和张立说了西尔·莫金作为双面间谍可能混入过布赖奇丽庄园的事。 听完西尔·莫金的事,张立奇道:“从这张照片看,西尔。莫金是被邀请到祖先遗产协会去的吧,怎么会又进入了布赖奇丽庄园?” 卓木强巴开口道:“这件事情,我们也只能推测。当时西尔。莫金不知是用什么身份进入希姆莱的祖先遗产协会的,但从照片上可以看出,他受到了希姆莱的热烈欢迎。我们假设,他是利用了战争的混乱局面和希姆莱对超能力的狂热,所以向希姆莱推荐了去西藏寻找纯种雅利安后裔的计划,所以才有1938年德军第一次西藏考察之行。而他加入布赖奇丽庄园时,接到的任务或许是破坏或误导盟军对德军恩格尔密码的破译工作。但那时德军在战场上已经处于下风,如果西尔。莫金是看到了德军无力回天这一点,他大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反过来协助盟军破译德军的密码,这样,他就为自己找好了退路。而从1938年到1945年间,德军两次对西藏进行研究,西藏喇嘛神秘出现在德国,究竟与这个西尔·莫金有没有直接联系,一切都还是未解之谜。而且,据我们手中的资料,这个西尔·莫金,极有可能参加了第一次西藏之行。”接着,他又说了英德联合入藏行动和hm的事。 张立叫停道:“等会儿,强巴少爷,你说那个什么符号,就是鲁那什么……” “鲁尼文。”。 “对,就是那个,你再给我说一遍,hm的鲁尼文是怎么写的?” 卓木强巴从电脑点出那段资料,道:“喏,就这个。” 张立指着符号道:“我见过!让我想想!肯定见过,是二战历史里面的!那个很有名,我一下子想不起来……” 见张立一脸认真的样子,卓木强巴等人都暂时停下,不敢打扰他。张立猛一拍脑门,道:“米字间谍,二战最神秘的间谍!我想起来啦!” “怎么回事?”岳阳追问。 3、纳粹第二次入藏 张立道:“二战刚开始的时候,英国驻挪威大使馆收到过一封匿名信。信件的内容非常奇怪,上面说,如果英方需要德国军方的情报,那么,就请英国广播公司在对德国的广播内容前加上“你好,这里是伦敦’这样一句话。这封信被转回英国本土,英国情报部门反复研究后,本着姑且试试的态度开始在向德国的广播里加入‘你好,这里是伦敦’这样的话。事情就那么发生了,这件事情被称为二战最具神秘色彩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广播改动后一周,英国驻挪威使馆的卫兵在巡逻时,真的在石阶上发现了一个包裹。谁都无法想象,那里面竟然是记载了包括德国v-1、v-2导弹、人间大炮、无人驾驶机等最顶尖最机密的军事情报。直到二战结束,也没有知道送情报的那人是谁,他是怎么获得那些机密情报的。唯一透露出信息的就是那名捡到包裹的巡逻兵,他说包裹上有个奇怪的米字符号。于是,那个米字间谍,就成二战史上最独特、也是最神秘的间谍,据说就连英国情报处也没能查出那人的来历,也有说英国的情报处长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却将这个秘密带入了坟墓。二战结束后,那个符号被卫兵画了出来,因为不是完全的米字形,所以显得很奇特。就是这个符号,没有错!” 方新教授沉吟道:“如果说是这样的话……” 岳阳已经迫不及待地叫道:“是西尔·莫金!他在二战一打响时就给自己留了后路,到时候不管战胜国是哪一方,他都能以功臣自称。所以后来他才能如此轻易地混入布赖奇丽庄园,说不定早就有联络了!”张立咂舌道:“利用战争方希望取得胜利的欲望,诱使一个国家来为自己服务,而在这个国家面临全线崩溃之际,成功转换身份,成为获胜方的秘密功臣。如果真的是这个西尔·莫金一个人干的话,那他真是太可怕了,比我们今天面对的这个莫金还可怕呢。” 方新教授道:“这三个莫金,都是葡萄牙国籍。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个长期寻找帕巴拉的家族,这个家族的每一代都在寻找帕巴拉。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它也确实解释了许多我们不知情的困惑。但还有最后一点始终无法解释:像这样一个拥有悠久历史,并且掌握了大量资源的家族,为什么会盯上强巴拉,盯上我们这支毫不起眼的小队伍?” 岳阳道:“我认为可能是巧合。强巴少爷你们最初不是去蒙河找戈巴族的疯子吗?后来那个疯子被人拐走了,多半莫金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注意到你们的。” 卓木强巴反问道:“那莫金又是从哪里得知蒙河疯子消息的呢?” 岳阳想了想道:“或许是从别的渠道得到消息的。毕竟他们家族关注帕巴拉和戈巴族肯定不是一两年了,而强巴少爷你得到蒙河疯子的消息,那才是巧合呢。” 卓木强巴听了没有说话,岳阳的说法和塔西法师如出一辙。方新教授则摇了摇头,这种解释很牵强,岳阳一连用了两个巧合,这是逻辑分析的大忌。 张立则在电脑上看照片,一不小心按错了键,电脑上换作了另一幅照片,这幅照片全是由一些方形的花纹构成的竖条纹。张立道:“这是什么?” 敏敏道:“哦,这是还没有破解的信息。这是文字记载,教授已经联系了专家为我们解读这种文字。” 张立道:“这是什么文字?” “八思巴文。”方新教授调出另一张图片,也是这种好像寺庙墙边的装饰图案一样的文字,道:“这是蒙古的官方文字。这种文字是西藏大师八思巴创立的,但是由于不符合当时蒙古人的书写习惯,而且元朝没多久就灭亡了,推行时间很短,所以基本上只有元朝正式官方文书才会用这种书写体,认识它的人不多。” 张立道:“这和元朝又有什么关系了?” 岳阳道:“既然收录在这里面,那就应该和帕巴拉有关系吧。” 张立“哦”了一声,就不再问。岳阳却道:“那么,关于帕巴拉呢,强巴少爷你们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卓木强巴道:“嗯,其实关于这点我也正想告诉你们。这次拿回的资料里面,有很多都是关于二战期间德军搜集到的各国关注西藏的情报,里面还涉及一些灭绝营惨无人寰的人体实验。真正关于帕巴拉也就是沙姆巴拉的内容却很少,大概仅占资料的三分之一,其中又有许多与竞男交给我们的资料有重复,里面有些福马的书信、笔记什么的,都是我们看过的。我们认为最大的收获,就是无意间发现了莫金这个家族和帕巴拉的联系。当然,另外还有一些资料没来得及分析出来,像八思巴文这样的资料,大概还有五分之一,或许多少会和帕巴拉有些联系,不过这些资料是否能为我们找到帕巴拉提供线索,还是个未知数。嗯,这段时间,我和敏敏还在从历史资料方面寻找有关帕巴拉的信息,我们想整理出一段有关帕巴拉的编年史,现在还在完善过程中,过些时间要发给每个队员,让大家知道我们是要去找什么。现在我只能向你们说说二战中世界各国对帕巴拉的态度,或者说对西藏的态度。有没有兴趣?” 张立和岳阳直点头。 卓木强巴换了口吻,饶有兴致道:“前面我们说了英德第一次联合入藏,最终是hm杀死了所有的英国人,并留下一部分德国纳粹在西藏。我们可以想见,在整个二战过程之中,他们一直驻守在西藏基地内,勘测、探索、寻找。下面我来说说纳粹第二次派人入藏是怎么回事。 “1941年,德军遭遇前所未有的惨败,在莫斯科会战中损失了约50万经验丰富的老兵、1300辆坦克、2500门火炮;在伏尔加格勒战役中,更有约100万德军士兵挨冻受饿,出现这样的局面是在进攻初期无法预料的。希特勒为此大发雷霆,他的那些参谋却是一筹莫展,只能寄希望于老天赐下奇迹。 “急迫于扭转战场局势的纳粹高官们想尽办法,有的求助于占星术,有的大行巫蛊之道,而希姆莱也在为了第三帝国的明日而积极筹划着。他首先想到了我们西藏的“地球轴心”,他面见希特勒,密谈了6个小时,向希特勒递交了一份2000页的报告,据说其中的一张地图还标出了沙姆巴拉的可能位置。希特勒做了批复:马上进行,着重进行! “希姆莱开始筹备第二次西藏之行。他从他的祖先遗产协会中挑选各种奇人异士,通过各种途径将他们送往西藏,希望通过他们的神奇异术发现沙姆巴拉的人口。但那些人大多是三流的江湖骗子,哪能提供什么有用信息,这件事就一直拖着。 “到了1943年,各条战线已经严重吃紧,国内的部分军官也开始有了厌战情绪,希特勒下了死命令,务必找到沙姆巴拉,改变整个地球轴心,改变第三帝国的命运。在元首的震怒下,希姆莱慌忙组建了一支敢死队,打算让他们去那些未被人类征服过的雪山看看。 “鉴于此,这次德军挑选的全是登山的行家,带队的哈勒更是在攀登阿尔卑斯山比赛上获得过冠军。他们的目标是与驻扎在西藏的德军会合,然后前往雪山无人区寻找沙姆巴拉。但是这群以哈勒为守的德军没能通过英控印区,在那里被俘获了,英军缴获了大量资料,虽然还未来得及破译,但英国政府马上知道了这群德军的目的。为此,英国的军情六处拟定了一个应对方案,他们制造机会让哈勒逃离,然后秘密尾随哈勒,希望能通过他找到那些驻扎在西藏的德军,最好是能直接找到沙姆巴拉。为了不让哈勒起疑,他们还故意加强监管,让哈勒等人的前几次越狱不能成功,然后才故意留出空当让哈勒等人以为是历经艰辛才逃出去的。但是这件事却被潜伏在西藏的德国情报部门侦知,德方也马上做出了应对,秘密通知哈勒,让他在西藏漫无目的地绕圈,迷惑英方跟踪人员。 “我们掌握的资料,便是德军情报部门截获电码,获知英方已经扣留哈勒一行并搜走大量资料,对英方的反应做出的对策。所以哈勒没有找到驻扎在西藏的德军基地,英国人也没能找到沙姆巴拉,但是驻扎在西藏的德军有没有去寻找沙姆巴拉,偏偏这些内容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资料中,估计这部分是被美国取走了。事实上,整个二战中,英国和德军拼得你死我活、筋疲力尽,反而都没能完成找到沙姆巴拉的任务,真正得利的却是苏联和美国,他们不仅在战后瓜分了德军的一切情报,而且在二战前和二战中,也从未放弃过对沙姆巴拉的追寻。 “其实,俄国对帕巴拉的探寻时间仅次于英、法两国,早在1870年,俄国的普尔热瓦尔斯基得知了福马宝藏的信息,马上提出‘要了解西藏,就必须到西藏去’的口号,他也成为第一个进藏的俄国人。我们不知道他到过什么地方,但是据资料称他在西藏极不受欢迎,应该是受了当时英国和福马的负面影响,他甚至还没走到拉萨就被驱赶出境了。但他没有放弃,几次试图通过各种途径进入西藏探险,最后也死在进藏的路上。而他的死并没有结束俄国人对西藏的探索,接着俄国人彼夫佐夫组建了探险队,成功进入西藏,并进行了多次探险活动;他们还将经历出版成书,叫《西藏探险集》,自此,无数的俄国人踏着前人的足迹开始对西藏进行研究探索。于是,在福马宝藏被公开之前,几乎没有人关注的地方开始有了越来越多俄国人的身影。 “俄国对西藏的研究很深刻、很详细,关键是,每次俄国探险家进藏都能有所发现,他们带走了大量的古代经文、卷轴、金银铜石像等等,也出版了很多关于西藏的书籍。《西藏与喇嘛》、《佛教香客在圣地西藏》、《西藏游历日记》、《拉卜楞金殿的弥勒像》等等,很多都是关于去西藏探险的,而且是发现荒废寺庙和经文珠宝。那些书籍吸引着更多的俄国人去西藏探险,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去西藏掘宝,当然,大家都带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目的——寻找帕巴拉! “到了前苏联时期,他们就已经成立了专门的研究机构,全称是”苏联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列宁格勒分所印藏研究室“。表面上这个机构研究的是喜马拉雅山脉两侧藏语区,围绕西藏的宗教制度,研究西藏整个文化区的风土人情、寺院建制、僧侣生活、教派分支,其实他们主要研究方向是西藏历史空白、福马的入藏行程、喜马拉雅山脉无人区存在隔世文明和史前文明的可能性。 “而且在1922年之后,苏联多次派遣红色间谍前往西藏,一面贿赂收买当地贵族,向寺庙布施,一面以勘察为名,四处走访查证帕巴拉的蛛丝马迹。” “而在二战的最后关头,攻克柏林时,也是苏联内务委员会的军官抢先冲进帝国大厦,是他们率先发现了一名西藏喇嘛的尸体,也有说不是尸体的,当时具体的情况就没人知道了。但他们从帝国大厦中,是得到了不少资料的,我们手中掌握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还有,整个苏俄时期不得不提的一个家族:罗氏家族——这是从塔西法师他们那边得到的情报——这个家族的祖上罗列罗夫斯基曾先后跟随普尔热瓦尔斯基和彼夫佐夫进行西藏探险活动,其后子孙便再没中断过对西藏和帕巴拉的研究,他们显然比别的俄国人走得更远。苏联十月革命时,罗氏家族迁往欧洲,罗夫斯基的第四代孙罗列赫罗夫斯基游学欧美,在巴黎、伦敦等地求教过许多藏学和汉学大师,还在美国就读过。1923年他和他的父亲经达拉克,转和田、苏、蒙,再从西藏出锡金,历时五年,发掘出大批的经文、古卷。他自称在黑河附近发现了一座荒废的苯教寺庙,从寺庙里取出了完整的苯教丹珠尔和甘珠尔。还发现了无数唐卡,他写了本书,详细地介绍了西藏苯教的历史踪迹。罗列赫很精明,他知道西藏历史存在很多空白期,在他那个年代研究藏史的人已经很多了,而从历史上似乎很难取得突破,所以他另辟蹊径,专从古代唐卡绘画和寺庙的佛像、壁画中寻找帕巴拉的线索,就和图奇一样。” 这时候敏敏补充了一句,道:“图奇是意大利探险家,他专门从藏民的金属饰品中,特别是从天铁、天珠里面寻找有关帕巴拉的线索。他坚持认为,天铁和天珠以及其他一些金属饰品,都有可能是从西藏那段空白史遗留下来的,从这些饰品中能找到帕巴拉的线索。” 卓木强巴接着道:“罗氏家族获取的资料,一部分流回到苏联,而另一部分应该是到了美国。美国可以说是最晚知道帕巴拉的国家,毕竟相隔最为遥远,而各个国家都是保密进行的,但是美国对帕巴拉的重视程度可以说还要远远高于英、俄、德等国,而且美国的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令人惊叹。1939年他们才获得帕巴拉的信息,在1939年底,他们就成立了一个专门的西藏情报机构,由当时的欧洲战略分析部负责人,也就是后来人称中央情报局之父的威廉·多诺万直接负责。在1942年底,也就是德国正积极筹备第二次进入西藏的时候,百忙之中的威廉还不得不专门分出人手,来研究一切与西藏有关的信息。美国人比英国人更聪明,他们没有直接与哈勒等人接触,他们也知道在印度区英方占有优势。美国情报部利用国民党政府想修筑一条穿过西藏的中印公路以便运送战争物资的机会,派遣了优秀的特工潜入西藏,与西藏的贵族和地方势力进行秘密接触,也是想抢在德国人前面一步找到沙姆巴拉。 “除了这几个大国之外,还有法国、意大利、日本等许多国家都蜂拥前往西藏,在二战期间,他们也都派了间谍去西藏。穿着各色服饰、操着各种口音的外国人你来我往,那时候的拉萨像个国际大都市,但是没有藏民知道,那些来来往往的外国人究竟在寻找什么。” 4、三大疑问 稍许沉默后,岳阳道:“我有个疑问,强巴少爷。如果说那些探险团队是以金钱为目的,以至于不顾性命也要去寻找帕巴拉,我可以理解。但是,若以国家为单位,特别是像英、美、德、苏这样的国家,他们又怎么会对帕巴拉如此感兴趣呢?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掠夺资源与文物吧。” 卓木强巴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些国家的行为的确让人费解,但事实确实如此。我们都知道,西藏一直都是中国的领土,而且一直默默地伫立在青藏高原,在福马进入西藏之前,几乎就没有什么外国人涉足西藏;自打福马传出帕巴拉的消息之后,仿佛在一夜之间,西藏就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焦点。那些国家不管距离西藏有多远,也不管他们自己的领土和实力有多大,似乎都想把西藏纳入自己的囊中。” 方新教授开口道:“其实,这件事我们是这样理解的。探险队是一个小团体,找到一笔宝藏,够他们十几个人吃一辈子,他们就可以为之不顾性命地冒险。而国家是一个大团体,如果发现一笔宝藏,够一个国家吃上几十年,那它为什么又不可以为此发动战争呢?其实,我们一直只知道帕巴拉是一个大宝藏,但是它究竟有多大呢?这就先要弄清楚帕巴拉究竟象征着什么。从狭义上说,帕巴拉象征着汉族历史上最强盛的一个王朝——唐朝和藏族历史上最强盛的一个王朝——吐蕃这两个王朝的全部财富!记住,这里的强盛不是单指它的军事实力,而是指当时他们的科技、农贸、机械、医药、天文数术等各个方面都处于鼎盛时期,甚至可能包括了许多遗失在历史中,连今天也无法达到的科技成果。从广义上说,要包括当时向唐朝、吐蕃进贡的国家,帕巴拉可以被看做那个历史时期整个亚洲的全部财富积累。就其历史文物价值而言,单是我们掌握的材料,它最起码也相当于一百个圆明园。这样你们就可以知道,帕巴拉究竟是代表怎样的一笔财富了吧?” 方新教授的结论让张立和岳阳都听得走了神,只能在脑海里想象“一百个圆明园”是一个什么概念。 方新教授转向卓木强巴道:“强巴拉,我给你提一点建议。” 卓木强巴道:“嗯。” 方新教授道:“你们整理的帕巴拉编年史前几天敏敏给我看了,我个人觉得你所查阅、归纳、总结的资料,都是在我们以前总结的资料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详化细分。其实……怎么说呢,你依然是围绕着历史资料这个范畴在寻找有关帕巴拉的线索,并没有跳出前人研究的圈子。你所获得的这些资料,恐怕再详细也详细不过那些钻研了几十年的专家们。要想发现线索,就得像图奇和罗列赫一样,另辟蹊径,走前人没走过的路。” 卓木强巴皱起眉头,询问道:“导师,你能不能说详细点?我不是很明白。” 方新教授笑道:“你得学学福马,从那些至今仍在流传、尚未被历史资料所确认的神话故事人手,诸如你家那本记载了许多佛家神话故事的宁玛古经,还有在西藏流传得很广的香巴拉传说。那些传说,毕竟是我们今天所能听到它们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卓木强巴嗫嚅道:“这……有用吗?” 方新教授道:“要想在前人基础上有所突破,必须找到可以突破的突破口。我可以给你指引一条路,毕竟我们无法从国外势力那里取得他们已经掌握了的那些资料,诸如福马和他朋友间的亲笔书信、日记、自传体回忆录等等,我们就得绕远一点。其一,有关香巴拉的历史传说;第二,德国在西藏寻找什么,说不定这条线索也会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第三,玛雅的资料不可忽视;第四,深入了解工布村,如果你觉得有难度,这一条可以等亚拉法师回来后去联络。” 卓木强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导师所说也是很有道理的,如果在真实的历史资料中无法找到突破点,那么,在神话故事中去寻找历史遗案,说不定会有收获。 只听敏敏悄悄道:“其实,只要我们解开三大疑问……” “三大疑问?”张立惊奇道。 卓木强巴道:“哦,是的,我们研究分析了从我接触到帕巴拉这个地方,到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资料,发现里面有三处大的无法解释的问题。或许这三个问题,正是找寻帕巴拉的关键所在。问题一,光军神秘失踪的真实原因。” 岳阳和张立面面相觑,又都各自摇头。卓木强巴道:“据我们今天掌握的资料来看,有关戈巴族和光军的信息极其稀少,他们可以说是比帕巴拉更为神秘的存在。作为帕巴拉的缔造者,他们曾是历史上最可怕的军事力量,选择集体失踪这样的事,实在让人难以理解。难道仅仅是为了保护四方庙的宝物不被禁佛运动所破坏,就选择了全军护送宝物转移?这种解释实在是太牵强。而且,倒悬空寺里的无数尸骸又是怎么回事?一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件,让最强大的军队做出这样的选择?” 岳阳“啧”了一声。这个问题,确实不是靠猜想就能想出答案的。只听卓木强巴又道:“问题二,便是古格使者之行为。特别是从专家们给出的古格金书译本来看,这位使者一开始是打算把三件信物交给三个人,可是,是什么原因令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要把剩下的两件信物分隔开来,放在如此遥远的两个地方?他去美洲究竟做过些什么?那交出去的一件信物又是什么?” 岳阳又是“啧”的一声。 “第三个问题呢?”张立问道。 卓木强巴道:“第三个问题就是,我们这个组织原本是小得微不足道的,可是莫金那么强悍的人物,为什么会紧盯着我们这个小组织不放,特别是在这次消息泄露出去之前。这说明我们的行为一直都没有引起国际上其余的帕巴拉寻找组织的注意,所以,莫金对我们的特别关注,也不得不说是个谜。不过现在,这个问题似乎提前得到解决了。” 方新教授更正道:“是部分得到解决了,其实对于莫金这件事,还有疑点。首先,如果他们是从玛雅的资料中得到有关帕巴拉的消息,那么,他们家族为什么一定要宣称帕巴拉是属于他们的呢?最先掌握玛雅资料的可是兰达,而不是叫莫金的。还有,莫金自出现之后,一系列行为都让人感到奇怪,他既然绑走了戈巴族的疯子,为什么还对强巴拉穷追不舍?在美洲,为什么毒贩子和游击队会对你们大感兴趣,是不是莫金散布的?那个操兽师会突然出现,是不是莫金指使的?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只是为了延缓你们找到白城地宫的时间吗?还是为了在美洲消灭你们那个小组?而在倒悬空寺的行为就更是奇怪了,他花了那么大工夫,就是为了用一张伪地图来误导我们?而且从工布村村民对莫金的描述来看,他的确不知道倒悬空寺的存在,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在寻找帕巴拉。还有他那个圣使的身份,也不能就说是一个巧合吧?还有我们最后去雪山……”方新教授顿了顿,道:“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跟着我们。” 卓木强巴笑道:“这个应该不可能吧。他自己制造的假地图,肯定他是已经去过了,再跟着我们还有什么意思?” 方新教授黯然摇头道:“不一定。说不定他也坚信那张地图是寻找帕巴拉的钥匙,他自己找不到,所以才故意暴露给我们,让我们去碰碰运气,然后再跟踪我们,也是有可能的。” 卓木强巴从导师的眼神中看出淡淡的忧伤,似乎导师隐瞒了什么,是什么呢?为何导师肯定莫金跟踪了自己? 敏敏道:“好了,今天大家也说得够多了,不如先休息一下。” 张立马上瘫在椅子上道:“是啊,我们一天走得可够累了。” 方新教授道:“那好,今天就到这里。你们休息一下,我去整理新的资料。” 张立和岳阳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返回训练基地了,同时带回了卓木强巴他们查找到的最新资料。回到营地后,岳阳将他们所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吕竞男。吕竞男淡淡地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却很震惊,她没想到,一个莫金,身上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秘密,如果不是二战德国搜集到的资料,恐怕她很难查出莫金家族的隐秘。想到这些,她不由又回想起当初接受任务时的情景来…… “竞男,你真的想清楚了?你要亲自去带这支队伍?他们可是什么都不会的门外汉,让他们自娱自乐地玩玩就好了。你去,这不是用大炮打蚊子吗?” “请相信我的能力,半年之内,我会把他们训练成合格的野外探险队。” “如果你执意要去,带专家组不是更好?” “不,我一直在调查与我们争夺金书的那个人,但是他的身份隐藏得非常好,我能查到的都是他在官方的公开资料,除了知道他叫莫金,其余可以说一无所知。而且我发现,他跟踪金书一直跟到了西藏,是什么原因让他下这么大工夫一定要得到这本金书?我们不得不提防,他可能是某个大型境外组织派出来的探子。” “探子?呵呵,哪个组织能派出这么优秀的探子?我估计,他可能就是某个组织的头目,从别的什么渠道查到了金书的重要性,所以才追到西藏还不肯放弃。不过话说回来,这和你要去带这支业余队有什么关系?” “根据我在西藏掌握的信息,莫金这个人和我将要去带的这支队伍有交汇,过几天就会有消息反馈回来——莫金追踪这支队伍的组织者一直追到可可西里去了的。既然他能突然放弃金书而去追踪那个人,他一定从这群人身上发现了什么,说不定,这支业余队的组织者真的掌握有什么连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事情又这么巧,他们刚好打了报告,请求得到我们的支持,所以我去,是最好的选择。我个人认为,除了我,别人无法带领这支业余队对抗莫金。” “真的只是这样?没有别的什么原因?” “是的。希望你帮我一下,我一定要查出莫金这个人背后隐藏的秘密。” “唔……好吧。” “谢谢,我欠你个人情……” 一周后,英国托波莫里。 莫金靠坐在漆金红绒的仿欧式宫廷沙发内休息,一只黑豹像慵猫般蜷曲在他腿上。他身后墙上挂着巨大的自画油像,水晶吊灯将这富丽堂皇的客厅照得光彩夺目。 马索踏着松软的波斯地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他只觉得此刻的老板就像一位威严的君主,任何可怕凶残的野兽,在他面前也只能选择顺从。马索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踏入这宫殿似的建筑内,第一眼看到那张巨大的油画时,就好像踏入了教皇的圣堂,不由自主想跪地膜拜。 “老板,那张硬盘已经脱手了。” “嗯。”莫金揉捏着黑豹的耳朵,道:“没有人怀疑吧。” 马索道:“没有,那个人和那些组织都非常配合。我们在整个过程中制造了三次大的混乱,现在那些组织都对那个人因为缺钱而盗卖硬盘这个事实深信不疑,为了那张硬盘,已经有好几个小的组织被灭了。我看,用不了多久,那些敢和老板您抢夺帕巴拉资料的组织,自己就会乱作一团。” 莫金拉起黑豹尾巴,在手指上绕圈道:“不,被灭的只是小组织,里面还是有几个大家伙的,硬盘多半会被他们抢到手。” “老板,我实在是不明白,那张硬盘在我们手上就好了啊,为什么还要假装给外面那些组织抢走呢?他们原本对帕巴拉的探索已经止步不前了,现在得了这张硬盘,那岂不是知道得和我们一样多了?”马索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 莫金咧嘴一笑,道:“不,你以为那张被盗出来的硬盘,就真的是卓木强巴他们搜集拍摄的全部资料吗?你认为那个人,是真心想和我们合作吗?” 马索道:“难道不是?可是,连盗取硬盘这样的任务,他都冒险做到了啊?” 莫金似笑非笑道:“硬盘里的视频资料是经过剪辑处理的,只是他们做得很巧妙——整个拍摄过程中危机四伏,拍摄的视频本来就是不完整的,因此,那些最重要的资料,直接删除就可以了,从没看过这些视频的人是绝对看不出破绽的。但是我们不同,这两年我们走的线路和他们几乎是相同的,我当然知道哪些地方他们一定会拍下资料来,可是硬盘里却没有。还有那些文档资料,肯定也不是完整的。我敢打赌,这次那个人盗窃硬盘的事,在他们那批人中肯定有人知道,并协助他完成了这次任务。” 马索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小心地在自己衣服上擦干净,道:“那,那这么说,那个人果真是个两面派?可是……难道他的毒瘾也是自愿染上的?” 莫金笑道:“这有什么?你可曾听说过,为了卧底敌营,有甘愿用火烧毁自己的容貌、用漆熏瞎自己的双眼、吞下火炭让自己变哑巴的人?中国有一种东西叫做义,为了那个东西,就算把自己糟践得猪狗不如,他们依然可以忍辱负重,啧啧。只可惜,跟我玩这个是行不通的,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不正确,就算他拥有天赋的演技和心理素质我也不信。既然是想利用我,就相互利用好了,到最后,我一定会让他心满意足的。马索,你知道间谍战制胜的关键是什么吗?就是让对方首先相信已经取得了己方的信任,谁先做到这一点,谁就赢了。所以,能够不去相信的人,就绝不要相信。” 马索兴奋得手心冰凉,直道:“是,谢……谢谢老板教诲,老板真是,真是英明,睿……睿智,老板实在是……” 莫金索然无味地抚弄黑豹的下领,厌恶道:“这也是我们家族的前辈教导我的。玩间谍战,还没有人能轻易地瞒过我。再高明的伪装也是伪装,一定会有破绽。你说对不对呀,马索?” 看着笑容可掬的莫金,马索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寒意,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迟疑道:“老板……这次还有一个消息,他们发现了一些与老板……与老板您家族有关的秘密。” “嗯——”莫金拉长了鼻音。马索小心地斟酌着词汇,尽量准确地将他得到的消息转述给莫金。对于老板家族的秘密,他从不敢过问。 5、莫金的回忆 听完马索的话,莫金哈哈一笑。腿上的黑豹瞄了他一眼,又蒙头而睡。“你觉得,这些消息可信吗?”莫金笑问,似乎听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马索道:“这个……是刚刚收到的消息,据说是他们从一批二战的文件中查到的蛛丝马迹,听起来似乎……这个似乎……” 莫金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我还有个在二战中呼风唤雨的祖先。呵,算了,你去调查一下,这条消息究竟是那个人故意骗我们,还是说他得到的就是假消息。嗯,说不定,是卓木强巴他们想出来的烟幕弹。去吧。” 马索临走一瞥,莫金脸上始终挂着嘲讽的笑容,看不出端倪。直到看不见马索的背影,莫金依然僵硬地笑着,那表情仿佛是从模子里铸出来的,但他心中却已经问了不下一千遍:“怎么可能被查到的?不,绝不可能!先祖们在历史上还留下过这样的痕迹?他们应该很好地隐藏了自己才对。可是,家族的秘密怎么会被外人得知?虽说他们还没有查到真相,可是,只差一步了!这绝不可能,是什么人在捣鬼?爷爷他真的留下了照片?不,绝不会!” 莫金脸上的表情虽然没变,可他的手掌已不自觉地缩紧。黑豹陡然吃痛,猛地惊醒,喉咙里马上发出了威胁低吼,瞪着莫金龇牙咧嘴,收入掌垫的爪子也嗖地弹了出来。 莫金面无表情地俯瞰下来,迎着黑豹的目光冷哼一声,松开了手。目光又缓缓地凝视着窗外远方,将咽喉完全暴露在这头凶兽的利齿之下。黑豹猛地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蹿下沙发,不安地远远打量着莫金。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可怕的气息,那种气息让它感到了危机,恐怖的危机! “滚!”莫金冷冷地下达了命令。黑豹似乎听懂了那种语音,耷拉着脑袋,夹着尾巴一溜小跑逃出了客厅。莫金站起身来,仰视落地窗外,一株巨大的紫叶水青桐像一蓬大伞撑在绿草地上。莫金缓缓来到窗边向下望去,在伞下有一张古朴的石桌和四方石凳,那石桌的样式在欧式庄园很是少见,似圆非圆,正中还刻着纵横十九道的方格,祖父说,那叫八仙桌。 风吹过,大树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将莫金又带回了曾经的岁月。 “本,你已经七岁了吧。”爷爷捻起黑色棋子,落在那纵横纹秤之上,老人额头的皱纹也如那棋秤。 “是的,莫金先生。”三三星,本的白子稳稳落下。 “呵,七岁了,快了,快了。”黑棋挂角,左上小目,爷爷的笑容应该是很和蔼吧,但在本心中,那个不苟言笑的高大背影才是力量的象征。白子三三星,与黑子对庭抗争。 “爷爷老了,以后莫金这个名字,就要由你来继承了,本。”黑棋左上无忧。 白子守边,本没接话,但他的小手里握了一把棋子,棋子与棋子摩擦,发出“喀喀”的声音。莫金,那不止是一个名字,那是一种象征。黑子拆边。“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叫莫金,而你爸爸却不能吗?”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着爷爷,只见老人那一头黄金般的金发已变得稀稀疏疏,只有那布满皱纹的脸还留着刀削斧劈的轮廓。 “不知道,莫金先生。”白子试探着契入了左下角,星后挂角。 黑子天元!是失手了还是故意的?本惊愕地看着爷爷。老人却似乎没注意,淡淡道:“唔,遗传是个很奇怪也很复杂的东西。有时候,父母会把自己体内不好的基因传给下一代,但他们的下一代却又能把那些有缺陷的基因摒除掉,只把祖先遗传下来的最优秀的基因传给自己的孩子。” 本想了想,左下大飞,先留好退路,以免爷爷将自己堵死在角落。黑子左上守边,老人继续道:“本,你知道吗,一个男人一次能排出一亿枚精子,除去早死的、畸形的,总也有六七千万;而一个女人,每次只排一枚卵子。这枚卵子,她只接受一个精子,当第一个冲到终点的精子被卵子接纳后,生存的大门就将关闭,只有那一个精子能和卵子结合,变成一个新的生命。所以,每一个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在出生前,就经过了残酷的淘汰,要么是最强的,要么是最幸运的。本,你也曾与一亿个同胞争夺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机会,你觉得,你是哪一种呢?” “最强的!”白棋不再顾虑,狠狠地插入了黑棋的左下角。 老人这才不慌不忙地应了一子,此时的左下角,已经被三粒白子成掎角之势包围起来。本不由笑了一下,爷爷摇头道:“黑白之道,能衍生万事万物,这种棋,应该是人类发明的最具想象力、最考竞技力的艺术。一黑一白象征着有和无,以后你会明白,人们掌握了有和无的奥秘,已经发明出可以左右世界未来的机器呢。” 白棋勇猛无畏,与黑子在边角展开激烈的厮杀。黑子似乎一直在退却,但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逃离包围圈。“逃不了的。”本在心里暗暗想。 老人有时会露出微笑,但大多数时候都在摇头。本没有注意这些,他全身心地投入战场厮杀,一心想将角上的黑子吃光。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有好几次爷爷差一点就被困死了,能够在某一方面胜过家族的权威,哪怕只是在游戏上,对本而言,也是无上的荣光。 “本,你勇猛无畏,我很欣赏;从来不去记棋谱的定式,凭借自己的直观感受去分析、应对战场,也是很好的。但是一味地猛冲猛打却是不行的,你总是不顾及自己的后方。要知道,有时候,敌人会出现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铮”的一声脆响,黑子落下。本这才从边角复杂纠缠的局面中跳出来,再看棋盘——白棋的大龙被截断了! 大龙被困死,而活眼未做好,意味着棋盘上将没有白子留下,就算那几个能做活的地方,也只是极小的地盘。更何况在爷爷的攻势下,小小的本根本无力抗争。本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气恼地想把棋盘上的黑白子远远地抛撒出去。 老爷子并不催促本落子,只是在一旁看着,淡淡道:“有时看起来最强的,并不是真正的强大;真正可怕的敌人,往往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每落一子之前,你应该先想好自己的退路。其实,胜负只是一种结局,我希望你能去体会它的过程。过程,往往比结局重要得多,有趣得多。”爷爷的手杖搭在本的肩头,轻轻点了两下:“让你玩这个游戏,我是希望你能学会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同时,要防备一切可能被别人利用的纰漏。计算是没有穷尽的,但是只要学会了计算的方法,比别人算得快、算得准,那就足够了。” “不对!只要拥有绝对的强大,就可以取得绝对的胜利。爷爷老了,他的头发都快掉光了,走路离不开手杖,他已经失去了当年那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所以才会想到退路。如果是油画上那个男人,他一定不会!”年幼的本心中暗自认定。 莫金将视线从落地窗外的大青钢树下收回来,回望客厅正中那幅巨大的油画。油画上是一个男人的背影,高大、伟岸,乍一看上去就像是本;他穿着长摆的军衣,从侧面睨视过来,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那眼角的余光透着森然寒意。普通的人稍微靠近那幅画,便似被什么掐住了脖子,无法通畅地呼吸。对本而言,那画中的男子便是智慧与力量的象征,也是本一直效仿并渴望达到的境界。 莫金思索着来到油画面前,由近处仰望更显威严。“马索不可能知道这些事。组织里的人?不,爷爷安排好了一切,我不可能被发现。政界的那些人?嗯,他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爷爷,我到底是哪里漏算了?你不是说,你在二战中的事,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吗?他们怎么会知道了呢?” 画中的男子依然冷漠,唯有那苍老的语音在莫金记忆深处回响:“孩子,既然你已经七岁了,爷爷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也是爷爷在七岁的时候知道的。你可知道莫金的来历……” 按照方新教授的指点,卓木强巴继续和敏敏查找资料。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当他们把资料整理出来时,又已过去一个半月。卓木强巴本不信神鬼佛魔,现在一头扎进数不清道不明的诸多神话故事中,用他自己的话说,搞得好像一个玄学大师。但是面对着诸多不同版本、内容大致雷同的神话故事,卓木强巴和敏敏绞尽脑汁也查不到线索。方新教授那头也没有任何进展,倒是张立的装备改造和岳阳他们训练的新兵进步神速。 这日,卓木强巴正在翻阅《八时博唐算图》,突然,一阵奇异的响声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感觉有些刺耳。他扭头寻找发声的源头,只见一个闪着光芒的球状体从眼前划过,声音正是从那球体发出的。卓木强巴正想起身去看个究竟,突然喉头一阵冰凉,咽喉竟然被人锁死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除了亚拉法师,卓木强巴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么好的身手,可是亚拉法师断然不会开这种玩笑。难道是敌人? 正想着,只听张立笑道:“哈哈,强巴少爷也中招了吧。” 岳阳在身后道:“算你厉害。” 卓木强巴回头看见偷袭自己的竟然是张立,不免大吃一惊:被张立靠这么近自己都没有察觉,难道是久未训练,身手生疏了?不能啊,每天的体能训练和反应训练可是照常进行的。 张立走上几步,将那发光发声的圆球捡了起来,笑道:“强巴少爷很吃惊吧。这个也是唐涛笔记里提到的一个很重要的工具——吸引弹,或者我们叫吸引球。它发出的变频声音囊括了地球上所有生物能接受到的音频范围,而它发出的多色谱组合光也保证只要是有视力的生物都可以看见。这可是亚拉法师他们本周刚寄回来的最后一件装备。法师他们也到拉萨了,估计明天就能赶过来。” 卓木强巴接过圆球,只见球体约有网球大小,正不住地振动,发出由低到高的声音;外壳像是金属又有些像塑胶,总之能透过外壳看见里面的电子元器件发出的各种闪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看见这个小球,就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以至于忽略了身边的环境变化。只听张立解释道:“这是唐涛在多次探险中,屡遭一些不明生物袭击后,自己根据闪爆弹特性和一些电子机械原理发明的,其目的就是吸引一些大型生物的注意力,好让自己能够平安转移或逃离。如果我们在莽林里有这个东西,就不会被那条鳄鱼母追得那么惨了。” 卓木强巴拿着吸引球看了又看,觉得这东西确实能发挥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只是个头大了些。他看看张立和岳阳,问道:“奇怪,你们来做什么?” 岳阳道:“教授叫大家会合一下。待会儿教官、巴桑大哥他们也都要来,好像连王佑也要参加。估计是什么需要大家来决策的事情吧,我想,或许和在王佑那里拿到的铜镜有关。” 唐敏拿了两杯水,道:“来,喝口水。” 张立接过水杯,灌了一大口,道:“哟,几天不见,敏敏小姐是更清秀啦。” 唐敏嫣然道:“贫嘴。” 卓木强巴把玩着吸引球,将球体抛起,自己的目光不经意间又被那球吸引了过去。唐敏“咦”了一声,显然注意到了这个会发出声音和光亮的球。卓木强巴抛给敏敏,对岳阳道:“的确有意思,你们是不是已经装备了这些东西?” 岳阳道:“暂时还没有,他们还在训练飞索。对了,强巴少爷,这是最终名单了。”说着,递给卓木强巴一张人员简介。 卓木强巴一看,除王佑、肖恩和塔西法师外,那20余名爱好者被淘汰后只剩7个人,分别是—— 严勇:39岁,地貌、地态专家,职业探险家。民间登山运动的先驱和开拓者,西藏优秀登山者,国内着名高山向导,成都人。 诸严:40岁,探险爱好者。曾任汪大飞鹰社的骨干、攀岩队队长,1998年雅漂主力队员。获得2002年苏格兰攀冰锦标赛冠军。 孟浩然:34岁,中国登山家协会会员,专业高山向导,青年摄影家。在藏工作生活16年。广州人。 黎定明:38岁,两栖爬行类动物学家。探险爱好者,参加过中国登山协会攀冰技术培训,2004年绿野越野挑战赛第三名,通过中级急救员资格考试,2003年独立攀登昆仑玉珠峰。 张健:35岁,xx地质大队成员。 赵庄生:27岁,xx省军区xx部队少尉,吕竞男的优秀学生。李宏:27岁,二级警督,xx警察学校教师,吕竞男的学生。 名单中竟是一名女队员都没有,卓木强巴疑惑道:“怎么不见张大姐?” 岳阳道:“本来张大姐是通过了考核的,但她的公司有要事,实在没办法两头兼顾,张大姐也很遗憾,说下次一定还要来西藏。” 卓木强巴叹惋地点点头,收起名单。只见张立一直在兴致勃勃地向唐敏讲那吸引球的用途和原理,两人的注意力似乎都被吸引球完全吸引住了。 卓木强巴道:“张立很兴奋啊。” 岳阳道:“他自打看见了唐涛的笔记,就跟武痴捡到了武林秘籍一样,天天都很兴奋。” 卓木强巴看着张立笑逐颜开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安,那种淡淡的担忧是从何而来,他却说不上来。只听岳阳大声道:“得了,看你那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还有什么宝贝,就给我们展示展示啊。” 张立放下水杯,冲着卓木强巴晃动着手指道:“哎,不瞒你们说,还有一件顶级护身装备,上周法师他们刚从澳洲邮回来的。”张立指着自己衣服道:“强巴少爷,你看我这身打扮,没什么特别吧?” 卓木强巴看了看,张立穿了一件短风衣,把里面都遮住了,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于是道:“嗯,从外面看没什么不一样的。” 张立又问道:“如果说借助飞索和蝠翼,我们可以从二十米高空直接坠落,那么如果超过二十米,比如说一百米呢?强巴少爷有没有把握安全着陆?” 卓木强巴摇头道:“那太高了,蝠翼坚持不了那么久,如果是亚拉法师……” 张立道:“有了这套装备,如果着陆环境好,别说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都没问题。” 卓木强巴来了兴致,道:“哦,是降落伞一类?” 张立摇头道:“如果距离太短,降落伞来不及打开,这套装备却能 即用即开……”他环顾四周,道:“这里太窄了,我得到户外才可以展示这套装备,我说说它的原理就好。强巴少爷,摸一摸这件衣服,看看有什么不同。” 卓木强巴和岳阳先拿起衣摆一角摸了摸,入手很厚实,衣领没有特别处,在衣袖边缘一个环形的东西好像铁圈。卓木强巴道:“这个是什么?” 岳阳则直接问道:“是压缩空气钢瓶吗?” 6、重聚首 张立手指向岳阳一挥,笑道:“聪明。”他拎起衣摆一角,道:“这本来是一种海事急救服,被唐涛改进后,变成了一种高空坠落急救服。我这件衣服看似普通,但它足有八毫米厚度,里面夹层都填塞了与极地蚕蛹营同样材质的双层蜂窝状强化薄膜;在袖口处是一个压缩空气钢瓶,开关阀门采用了和飞索同样的指套结构,将这个套环套在中指上,一扬手,阀门自动打开,整个充气过程在五秒内完成;充气完成之后呢,它会形成两个气囊,外层是一个大的球体,大球里面是一个烧瓶样的小球体,整个人被包裹在小球体之中,如果下方是草坡,它完全可以承受住从三百米高度坠落的冲击力;如果下面是河水或泥沼,那就算是从一千米掉下去都没问题。”张立咂咂嘴,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将这种填充物加入蝠翼里面,稍加调整,不会影响我们的滑翔质量;指环套左手,飞索套右手,这样一来,我们的高空保护作业就算做到完美了。” 岳阳道:“如果填塞进衣物,是不是太麻烦了,那就只能用一次,如果改成降落伞那样可以反复折叠使用的呢?” 张立道:“你是说,折叠放入背包里?也行!” “什么也行?”吕竞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教官。”“教官。”张立和岳阳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怎么,一听见 吕竞男的声音,条件反射般地站得笔直。 吕竞男和巴桑、肖恩、王佑等人鱼贯而入,房间里顿时显得拥挤起来。大家寒暄了一会儿,方新教授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教授道:“这次召集大家来,因为有件重要的事情,我无法做出决定,想请大家商量一下。”电脑里出现了一个视频,一位穿着白衣带着眼镜的老人出现在视频里,身后是一大堆实验器皿。方新教授道:“这位是傅传雄博士,我的一位老友,目前主研基础化学。” 傅博士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方新教授接着道:“我这里,那张地图还是没有进展,因为没有突破口,所有的重心都放在那面铜镜上。铜镜拿到之后,我马上联络了一些专家,对它进行了声、光、电的分析,并且有一点成效。你们看看,这是在电子显微镜下的铜镜表面。” 一幅图像被放大,占据了整个电脑屏幕。图像显示的有些像用黑白相机拍摄的星球表面,有的地方形成月亮上的环形山,有的地方则呈现分支的山脉走形。张立道:“这是铜镜表面吗?” 电脑里方新教授道:“不错,这是被放大了十万倍的铜镜表面,似乎与光滑两个字相去甚远对吧?” 卓木强巴道:“这样说,古人还是采用的光学折射原理成像了?” 方新教授道:“不错,这铜镜上如果隐藏有秘密,无外乎从两个方面寻找。其一,通过它的花纹文字,寻找潜藏的信息。我们做了大量努力,没有发现花纹的特殊性;文字也就那几个,似乎暗含意义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我们没有宗教界人士专业,连他们都没有发现。所以我们着重在第二条路上找线索,那就是,铜镜本身通过反射成像。将这第二条路作为主攻方向也有两个理由:第一就是这种所谓的透光镜,最早在汉就已经产生,它的制作应该是比较成熟的工艺,在唐蕃通交时期,古藏人完全有可能掌握这门技术;第二,从卷轴中表达的意思可以看出,古格王照着光照下的城堡雕刻出来的是一个大物件,而光照下的城堡原物又是一方小铜镜,这种大小的巨大差异,似乎也只有光线的折射、反射才可以造成。而通过光学研究证明,这面铜镜的表面确实做过特殊处理,在电镜下它展现出来的是有规律的凹凸纹理;我们又做了激光横截面扫描、彩色多谱仪分析,结论都支持它是一面透光镜,但是……” 教授说着,那面透光镜在电脑屏幕上旋转起来,一束红光照在镜面上,光束与镜面之间的角度不断变化,而铜镜也在不断旋转;接着,白色的墙面渐渐起了变化,出现了淡淡的水印。随着光线入射角的改变以及铜镜的旋转,墙面的水印渐渐清晰,可是怎么看也只是一片模糊影像;随着光线入射角和旋转的改变,那已渐渐清晰的模糊影像又慢慢消失了,观看的人都发出“咦”的声音。图像倒转回去,定格在最清晰的模糊影像处,教授道:“我们尝试从各种角度,用各种可见光和非可见光去照射,这是我们所能得到的最清晰的图像。而用普通光照在上面时,肉眼几乎看不出这些模糊的水印,这也是你们最初拿到铜镜时找不出任何异样的原因了。” 大家的脑袋挤在一起,就差没钻进电脑屏幕了,可那幅最清晰的图像,还是看不出任何实质的图形,就像是有水从墙面上流过,灯光照在上面,还有一定的动感。方新教授调整着远近焦距,让大家看得更清晰些,远看颇有些中国泼墨山水画大写意的笔法,可是近看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像。 卓木强巴道:“会不会和光源的距离及光的亮度有关系?” 方新教授道:“这些已经试过了,没有效果。当然,目前我们在研究铜镜背后那繁复的花纹,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还有就是我们询问过王佑他发现镜子时的情形,他说,刚醒来时一片黑暗,他是在无意间摸到地上有个圆圆的东西,一面光滑一面凹凸不平,感觉像一面镜子,当时没有多想,也只是随手放进背包里。这里面就有一个重大的隐患……” 卓木强巴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恐怕还有什么遗落!” 教授道:“是啊,你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玛雅地宫的叠加图像吗?当初玛雅人是将这面镜子倒置在禁忌之门背后通道的穹顶上的,但王佑却是在地上摸到的,如果说是因为年代久远让铜镜从穹顶跌落,那么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东西被跌落了我们都不知道。如今我们只能继续请专家研究玛雅地宫,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虽说或许是个灾难性的打击,但是,或许我们还有一丝希望。” 岳阳颓然道:“这样说来,如果我们拿到的不是完整的铜镜,那么根本就照不出光照下的城堡来。” 卓木强巴激烈道:“可是,那阿赫地宫已经被毁了啊!” 岳阳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岂不是再也不能复原光照下的城堡了吗?” 方新教授道:“做了全方位的分析,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如今,只有化学这个方面没有进行实验了。然而,一旦进行某些化学操作,就有可能导致铜镜的不可逆损坏。我希望听听大家的意见。” 傅传雄博士在视频里指了指身后的仪器道:“我已经初步解析过铜镜了,这很明显是铜镏金的镜子,如果采用化学方法将它处理,我可以剥落它表面一层材料。所需要的仪器和设备我都准备好了,如果你们表决通过,我就开始作业。” 大家一时沉寂,谁也不知道究竟这样做有没有效果。如果没有,铜镜被损毁,将再也无法复原,这也是方新教授叫大家来的原因。教授道:“王佑先生,在法律上这面镜子是你的私有物品,你的表态很重要。我想,你曾经也犹豫过吧,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现在,说说你的意见?” 王佑搓手道:“这个嘛,我以前对它不十分了解,所以不敢贸然乱上实验项目,可你们不是已经研究这个事情很长时间了吗?我觉得,你们根据实际需要来决定就好,如果大家都赞同,我也不反对;但是,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想,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要轻易损毁的好。” 方新教授又道:“竞男,你呢?这是你们宗教的古物,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吕竞男道:“其实教会里一直在研究古代典籍,看能不能从中发现新的线索。如果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最好是不要造成破坏;至于古人有没有在这镜子的表面下隐藏什么,这确实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 方新教授道:“我理解你们的想法。其实大家都认为,不到万不得已,尽可能地保持铜镜的完整性,对吧。事实上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认为呢?不过,我们确实已经将可用的方法都使用过了,真的是没有任何进展。若是古人真的将一些秘密藏在铜镜的里面呢?不冒点风险,永远都无法知道真相。老傅的意见是,我们可以从边缘开始,第一次实验的损坏程度,将控制在整个铜镜的千分之一以内,整个程序都绝对是科学合理的。要不要赌一赌,我征求多数人的意见,希望大家能尽快表决。” “我赞成!”唐敏第一个表态。她声音微弱,但是字字清脆:“专业的问题,交给专家去做。如果说真的是所有办法都想过了,我们为什么不冒险试一试呢?专家可以反复地论证,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没有时间了啊!” 几乎所有的人都低下头来,他们都知道,的确,卓木强巴的时间不多了。只有王佑和肖恩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可以试一试。”吕竞男也道。 “那就试一试吧。”张立和岳阳同时道。 巴桑道:“我没意见。” …… 方新教授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惊。这里地处偏僻,原本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大家前来聚首也都是秘密而行,他们最担心的便是被人盯上。 岳阳从门孔往外一看,立马拉开了房门,大声道:“亚拉法师,胡杨队长,你们回来啦!” 胡杨队长哈哈一笑,道:“可算是回来了,这采购做得!来,帮我拿着包。哟,怎么都在啊,开大会呢?” 张立道:“可不是嘛,方新教授研究铜镜没有发现,正准备做化学分析……” 亚拉法师跨入屋内,将背包放下,道:“铜镜?啊,铜镜暂时不忙实验。我想,我们教会方面有了新的发现。” “什么!”方新教授的声音里掩饰不住惊喜。傅博士刚准备打开机器,也停了下来。“亚拉法师,有什么新发现吗?” 亚拉法师道:“嗯,刚到拉萨就接到我们宗教方面的通知,说是地图部分解开了。铜镜估计也有相似之处,所以,暂时不要做任何可能损坏铜镜的化学研究。” “地图部分解开了!”卓木强巴心中好一阵激动。 亚拉法师道:“只是部分,教里的长老们查阅了很多古籍古史,初步认定,地图上那些不同的颜色和符号,表示的是时间。” “时间?”方新教授马上调出了那张谁也看不懂的地图。 亚拉法师道:“首先,那五种颜色的线条,应该是指西藏传统的五行之说,铁、木、水、火、土;而线条旁边的图形,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规律,可是经过长老们仔细研究后发现,那些没有规律的图形原来是有规律的——那些图完全可以分做两组,一组距离线条较近,画得较为粗糙,一组距离线条较远,画得更精细。那组粗糙的图形,不管怎么变化,总共只有十二个不同的图像,也就是十二生肖图。在古代西藏采用十二时辰制,加上五行阴阳的话,可以认做是精确到分钟的时间标记。通过这样的理论,长老们重新审阅那幅地图,发现那些蛛网一样的线条,由上及下,时间依次递增,两段线条间隔约2至4个小时不等。而另一组更为精细的图则与这套时间理论格格不入,很多图像甚至没有任何意义,应该是抽象的图画,目前教里的长老还在继续研究。根据地图上的图像研究,长老们认为,在铜镜背后的纹饰同样应该有所指,而不是我们事先估计的没有含义。通过对铜镜拓本的研究,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我们需要那面铜镜。” 方新教授想了想,道:“好吧,那面铜镜,明天回来。”又对视频的另一端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传雄。” 傅博士道:“哪里,我都没帮上什么忙。老方啊,这么多年你数次进藏逮狗,没想到真让你找到个大宝贝。” 方新教授道:“唉,老啦,这次只是给他们这帮年轻人搞搞后勤工作,那些未知的世界,是年轻人的啊。” 张立、岳阳则早已围着胡杨队长询问开了: “胡队长,你们去过危地马拉啦?” “刚果不是也有很多食人族吗?你们有没有遇到?” “那个吸引球的元器件是在哪里淘换到的?” 大胡子悠闲地点燃一支烟,慢慢道:“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胡杨队长开始讲述起他们在各国的历程,直听得唐敏瞪大了眼睛,张立、岳阳更是因没能参加全球淘宝任务而懊恼不已。 卓木强巴则指着地图询问法师:“这个又是指什么呢?”他所指的,是地图边缘一组奇怪的符号,由横竖两种线组成,头顶是竖线,接着是横,再接着又是竖。而在那张伪狼皮地图上,也有同样的标志,唯有横竖线条的数目有所不同;两幅地图上的图案都是长方形,远看有些像古代的印章。 亚拉法师道:“这个符号或许是古人鉴别真伪的标志。我们教会里有智者曾在别的经文中见过类似的图案,目前还在查找,相信不久就有结果了。” 第二天,铜镜回到方新教授手中。亚拉法师道:“教授,请你先让铜镜出现图像吧。” 方新教授道:“好。”铜镜被放在一个金属插座上。这个插座有两个套环,里层套环卡在铜镜上,让铜镜可以上下360度旋转,里层套环又能在外层套环中做左右360度旋转;插架底端可以前后移动。通上电流,铜镜在套环中开始缓慢旋转起来,一束红光自墙角射出,完全笼罩在铜镜上面。角度和方位不住变化,不一会儿,就调整到最佳位置,墙面上出现了淡红色的清晰水印。 第四十四章 香巴拉真身之谜 谁都没想到,千百年来香巴拉的真身之谜,竟然就在这样的讨论之中,被方新教授一语道破天机。有多少人花了一辈子去寻找传说中的香巴拉,却连远远窥视香巴拉的机会都没有得到!当密光宝鉴被再次开启,这群幸运儿就被一个接一个的惊喜包裹着。此刻的他们已经清醒地认识到,香巴拉离他们不再遥远,说不定下一刻,他们就将找到到达这人间圣地的唯一通道。 1、香巴拉密光宝鉴 铜镜被固定在座架上,亚拉法师弯腰下蹲,从铜镜的背面看那些纹饰,同时解释道:“最初我们认为,这最里一圈四个兽形是佛家的天蛇、象、孔雀、獬豸几种瑞兽,如果是这样,那就什么都不表示。可是经过长老们的反复琢磨,认为这更像是唐朝的苍龙、白虎、朱雀、玄武,这样理解的话,它就代表了四方之位。嗯,若朱雀在右上,白虎在左上,那么正对着的就是西南方。” 岳阳着急道:“那么外面一圈呢,是指十二生肖吗?” 亚拉法师点头道:“如果代入时间理论,那么第二圈的十二种抽象图案,应该正是十二生肖,但在图形上却完全不同。嗯,让我仔细看看,对了方新教授,能把那张地图调出来看看吗?” 方新教授在电脑里调出那张蛛网地图。亚拉法师起身指着地图上的几个部位道:“请将这个、这个、这个……这几个图像放大一点,嗯,别放太大,请保持它们的清晰度,放大1.5倍就好。嗯,对对……” 张立关切道:“怎样?怎样?” 亚拉法师左右手各指铜镜和电脑,道:“你们仔细看看,这个图形和电脑上这个,怎样?” 唐敏惊喜道:“咦,还真的很像耶。” 亚拉法师道:“幸亏长老们做了铜镜纹饰的拓本,我们教会也是费了很大劲才把它们辨认出来的。很显然,古藏人将十二生肖做了神化处理,所绘的十二生肖图案与我们常见的十二生肖完全不同,已经彻底变形了。这应该是古藏人绘的十二生肖中的虎,你们看,和他们绘的四圣中的白虎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图像。” 岳阳道:“那么这一圈十二生肖又怎么表示时间呢?” 亚拉法师解释道:“和中国古代时辰制一样的,十二生肖代表每天的十二个时辰,而每个时辰则相当于现在的两个小时。具体记法为:天明为兔、日升为龙、半上午为蛇、正午为马、半下午为羊、日西为猴、日落为鸡、天黑为狗、上半夜为猪、半夜为鼠、下半夜为牛、天亮为虎。所不同的是,古藏是以天明为一天的开始,而不是子夜。” 张立道:“那这面铜镜上的时辰表示什么呢?” 亚拉法师道:“这要根据铜镜全面的特征来看。我们暂时不看第二圈的十二生肖,我们先看看第三圈的图案。一开始,在这海澜的图像中我们数出有二十四个图形,这些图形也让我们很困惑。在宗教界与二十四有关的实在太少了,我们起初假设是二十四祖,可是这些图形外形狰狞、目光诡异,而且有兽有人,显然与假设不符。不过,经过长老们对拓本的仔细观察,发现其中几个隐秘处。请仔细看,苍龙爪对海浪中,有一尖角;朱雀嘴尖之下方,有脊若隐若现;白虎尾指之处,暗藏一爪;玄武之上没有图像,可是仔细看就不难发现,顺着它的眼神望去,有两朵浪花飞溅开来,却没有击打在一起。加上其余二十四个图像的位置,不难理解,这里应该还有一幅图像,只是没铸出来,意思是指凡人的肉眼不可见。如果按这样理解的话,铜镜第三圈就不是二十四个图像了,而是二十八个,你们对此联想到什么?” 岳阳思索道:“二十八,二十八?二十八代表什么?” 卓木强巴一震,脱口而出道:“二十八宿!” “二十八宿!”听卓木强巴一说,岳阳也回忆起来,道:“啊,我有点儿印象,好像是佛教里的二十八宿之鬼吧?” 亚拉法师道:“不错。二十八宿最初是从印度佛教中传过来的,在古代用于观测天象,分属于四象,每一象有七个星宿,用现在的话来说,一个星宿又表示了几个星座。最初记载此为区划日月之运行以平常目见之群星为标据,而为天之分野者。《摩登伽经卷(上)》、《大集经卷(四十一)》、《宿曜经》等皆有载及,以之度日月年纪,或论其星宿之性,或配以人之生辰测其吉凶福祸。在佛教中,二十八宿不仅代表二十八个星系团,还用于表示轮回宿鬼,所以又有二十八鬼之称。后来二十八宿又被中原道教引用,重新排列了二十八宿星君,所以说,它能表示多重意思。而在曼陀罗宗祭中,它也有一席之地。” 亚拉法师触摸着海中的二十八宿图案道:“当然,我们最初数到共有二十八个图案时,还不敢断定就是二十八宿。因为在佛教经典中,还有二十八祖、二十八天、二十八部众等诸多说法,每一种说法都有其不同的含义,最后经过甄选,才将其表达的二十八宿定了下来。不过二十八宿所涉及的天文历法知识实在太过繁复,如此,我只能简单地告诉你们,在这西南方正上端的,叫做鬼宿,属于南方朱雀。南方朱雀所辖七宿是井、鬼、柳、星、张、翼、轸,在经卷中此宿鬼名安小啼,当它值日时传播疾病,是让人梦中和一女子或男子交欢频频,令人精神萎靡,并且在一家人中相互传播此种疾病,令全家形同枯槁,不出三年,这一家人便会因精血气被其吸干而亡。” 张立愕然道:“哇,原来精尽人亡指的就是它!”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道:“总之,这一排西南向正对上去,分别就是生肖牛、鬼宿。如此我们就知道一个大概了,鬼宿是星辰,代表光源;朱雀和白虎都是四象,代表方位;牛为生肖,代表时辰。也就是说,当鬼宿运行到午夜牛时,从西南向将光投下,就得到了墙上这个清晰的水印。而为什么我们看不到图像呢?我想,答案应该在第三圈外这些……” “等一等!”亚拉法师话未说完,岳阳已经尖叫起来。他凝眉注目,拍打着脑门道:“我在哪里听过这段话,让我想一想,一定在哪里听过的。” 张立在一旁道:“奇怪了,我怎么也好像听过呢?” 被岳阳和张立的神秘气氛所感染,一时间房间里的人都产生了相同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大家安静下来,静静地回忆思索,在哪里听过呢? 岳阳叨念道:“鬼?牛?鬼……牛……鬼于金牛!”他和张立同时喊了出来! “大红莲耀!”卓木强巴也登时明悟,接出了下一句。那是他们一年多以前从生命之门里看到的,连年奔波,几乎早将这几句偈语忘得一干二净。 “文殊菩萨持铜水于胸,洞开无量明……”方新教授已经无比迅捷地从电脑资料中调出了这段视频。所有的目光顿时都被带回到生命之门那地底布满乳突的斗室之中——方新教授拍摄的象征须弥山的鱼嘴,视频里的亚拉法师还在一旁持重地解释:“其实墙壁上刻的,估计就是一种出现影像的方法。鬼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怪,而是二十八星宿之一,而金牛是时间,也就是说当鬼宿在金牛这个时间抵达生命之门正上方的时候;大红莲耀,很明显就是光芒通过这颗红宝石发生折射……” 方新教授、亚拉法师、卓木强巴、唐敏、张立、岳阳,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一时间傻傻地看着电脑视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洞穴之中。除了“不可思议”四个字,脑子里就剩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张立念了两遍,岳阳附和道:“是啊。一个在美洲,一个在生命之门,相隔十万八千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巧合吗?应该不是吧?”唐敏发出声音。 “万能的摩醯首罗,我们将在你无比神圣的光环照耀下,从胜利走向胜利!”亚拉法师合十暗中祈祷。 卓木强巴心中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啦?怎么会这样的?为什么要将同一个东西放在几乎永远不能相见的地方?一千年前那位使者究竟是怎么想的?” 此时,唯一还能保持清醒的就是方新教授了,他拉了拉卓木强巴的衣服,大声道:“强巴拉,强巴拉,那石头呢?你放哪儿啦?那颗红宝石!” 吕竞男也道:“当时交由上级研究后,我是取回来还给你了的。” 卓木强巴回过神来,急忙道:“在密码箱里,我们专门存放资料的密码箱,我去拿!” 卓木强巴从密码箱里取出了那颗纽扣大小的红石,所有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来,仿佛那颗滴血红石,发出了比它自身更耀眼的光芒。 方新教授激动得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也让大家克制住自己,反复强调道:“不要急,不要急,我们慢慢来。想一想,先想一想,那颗红石是放在中央的,那文殊菩萨的莲叶距离那须弥山有多远?张立,你站过去,西南方,对对对,让我们看看,那菩萨应该是等身人像才对;对,让我把铜镜调到和你胸口等高的位置,好……然后是这颗红宝石……还需要一张桌子,岳阳、强巴拉,去把那张桌子抬过来,快点,小心,小心……” 在方新教授极力平静不乱的指挥下,房间立马大变样:红宝石放在了桌子中央,用一根筷子顶部打眼将红宝石支撑起来,铜镜也摆好位置。方新教授手里握着打开光束的遥控器,拇指在按钮上来回摩挲,就好像手中握着的是炸弹引爆器一般。 张立道:“难怪我们只能看见水印而看不到图像,我们使用的都是平行光束,而经过红宝石的折射,照在铜镜上的应该是散射光束……呼,看来要有奇迹发生了。” 方新教授道:“还不止如此,极有可能古人采用了叠影技术。还记得玛雅照片吗?将一部分影像微雕在红宝石上,另一部分影像雕刻在铜镜上,只拿到其中一样,永远也得不到完整的图形,必须让两种影像重叠起来,才是完整的光影图。” 岳阳结巴道:“这……这可能吗?古……古人有这样的技术?” 卓木强巴道:“这是有可能的。在唐代对于透光镜的铸造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我们在查藏史资料时就查到这样一段资料:金城公主入藏时,为了不让她感到在异域的孤单,唐中宗命大内巧匠打磨了一方铜镜让其带入西藏。当金城公主想念家人时,就用铜镜照墙,墙上便会出现亲人的影像;而且据说,当铜镜变幻不同的方位,便会在墙上出现不同的亲人影像。其技之精,其技之神,藏民称之为魔镜。透光镜的技术应该是在宋朝以后逐渐失传的。” 亚拉法师道:“不要再讨论了。方新教授,请打开灯光吧!” 方新教授郑重其事地按下开关,一束红光照射在正中的红宝石上。随着光源的位置不断变化,渐渐地,另一道红光通过红宝石折射出来,由垂直光束变为水平,光芒由近及远地扩散开来,好像手电筒发出的光晕,其大小正好与铜镜吻合。随着另一个按钮的按下,铜镜开始迎合着那个红色的光晕,调整着自己的方位和距离。所有的人凝神屏气,关注着与铜镜相对的那面白墙,在那墙上,反射出一个约一人高的圆形光圈。 一个模糊的水印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水印出现了!方新教授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控制着遥控器,让铜镜移动和旋转的速度都逐步减缓下来。终于,那幅神秘的画卷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展开,就像是水流从墙顶缓缓地浸润下来,又如初升的太阳将那道光影分界线缓缓地向下移动,一切有如梦幻般,让人心神俱醉。 那里群山环伺,座座雄峰犹如莲花般展开;花蕊中乃是一屏绝壁,横向伸展出三处平台,非阶梯状而是呈锯齿状悬空陡立;飞瀑流云环绕、包裹着那里,有无数宫殿、亭台、楼阁掩映其间;那水影缥缈之中,尚有飞鹤苍鹰翱翔……真是一派天宫景象,只是底色一抹红晕,看上去有些像印象派画作。 一群人看得出神,方新教授也忘了固定铜镜,直到铜镜转过,图像又渐渐模糊起来,大家才从刚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岳阳抢先道:“教授,过啦,过啦!” 方新教授一惊,赶紧让铜镜倒旋回去。亚拉法师道:“不对,你的光不对。星辰带来的是自然之光,通过红石反射出红光来;可你直接用了红光,所以这图像太红了,需要改变光源。” 方新教授依言重新调整光谱,选用自然光照射。这次,他们看到的是倒转回去的图像,由下往上逐渐成形,就像是一场魔术。更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一处色彩缤纷的世外桃源,无数座金碧辉煌的空中楼阁,凭空拔地而起,如画卷般展现在这群幸运儿的眼前。 当光源改用自然光之后,被红宝石分别折射,竟然没有出现如同彩虹般的连续七色,而是有如画家笔触一般,恰如其分地分布给了雪山白云、青松红花、水榭雕楼、飞鸟走兽,那淡淡的一抹红霞,恰似东方的朝阳呼之欲出而未出之际。“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张立隔墙最近,他伸出手去触摸墙壁,在他手背上立刻出现了一座金顶白墙、红柱彩梁的宫殿式建筑,仿佛还能看见窗棂雕花,那屋脊走兽的肩上矗立着一只小鸟,浮光掠影,如梦如幻。张立长久地屏息,唯恐自己一出气,就将那只不及针尖大小的鸟儿惊走了。 待到这幅光影画卷完全展开,但见白雪皑皑,绿树纤纤,云蒸霞蔚,飞涧高悬。远观仙山林立,峰峦比肩,翠裙银绸,青山玉泉,雪峰为眉,气宇轩昂,重楼依山,若隐若现,便宛如那天宫神苑,恢宏磅礴,气象万千。走至近处,更是能见琉璃耀金,麋鹿潜行,千岩竞秀,奇石争景,水不流却闻潺潺声起,鸟不飞却有啼鸣入耳,人无影但见青烟缭绕,花不开偏觉暗香幽然。 在这巧夺天工的艺术精品面前,任何形容都是枉然。目随光至,心随景动,在这圆形美景的最外一圈,依然是放大了数倍的那几个古藏密码符号,醒目地镌刻在墙上:香巴拉密光宝鉴。 刹那间时空静止,呼吸停顿,这群人只看着那圆形的光影,那光影中的美妙画卷已吸走了他们的灵魂,传说中的仙境奇苑历经千年,终于重现于世人的眼前。 2、透过光影的背面1 那一刻,这群帕巴拉的探寻者终于得以窥视帕巴拉所在之地,原本还只是停留在理论上的帕巴拉神庙,突然间就变得清晰亲近起来。张立和岳阳等都是呆立无言,完全为画中光影所折服;亚拉法师不知道诚心祈佛多少遍;唐敏更是激动得泪花涟涟,拉着卓木强巴的衣服又蹦又跳,喜极而泣道:“找到了,我们终于找到了!”卓木强巴的手坚实有力地搭在唐敏肩头,同样心绪激荡:“是啊,终于找到了。” “进而仰之,骞龙首而张凤翼;退而瞻之,岌树颠而岚云末……”方新教授时而点头,像在品啜美酒名茶;时而摇头,只觉天地之大,无奇不有,陡然见到这样的画卷,还是难以置信;最可惜的是,自己无法亲身前往这样一个地方。 良久,张立才使劲掐了掐岳阳的手。岳阳大声喊痛,张立这才道:“不是在做梦!香巴拉真的存在吗?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岳阳抬起被张立掐得青紫的手背,在下巴上用力揉了揉,感叹道:“奇迹,这绝对是奇迹!别说是在一千年前,哪怕再过一千年,这面铜镜,也只能被称做奇迹啊!” 当最初的惊喜心情渐渐消退,方新教授道:“好了,小伙子们,我们还没有找到那地方呢,如今只是看到了那地方的影像。激情时刻已经过去了,我们需要理性地观察,我们得从这里面找出我们去那里的路。岳阳,我里面的柜子里,挨着床头那个,红色的,看到了吗?里面有台摄像机。开始工作,我还要继续对铜镜的位置进行微调。以得到最佳图像,你用摄像机把调整的全部变化都拍摄下来,然后我们用电脑处理,0k?” 岳阳去取来摄像机,方新教授开始继续调整铜镜和红石的相对位置,同时问道:“你们怎么看这幅仙境图啊?” 唐敏道:“和我们找到的香巴拉资料很相似啊。许多资料里都是这样描述的:其隐藏在青藏高原深处的某个隐秘地方,整个王国被双层雪山环抱,由八个成莲花瓣状的区域组成,中央耸立的同环雪山,初称为卡拉巴王宫,宫内居住着香巴拉王国的最高领袖。传说住在香巴拉中的是具有最高智慧的圣人,他们身材高大,拥有自然力量,至今仍从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借助于高度发达的文明通过一种名为‘地之肚脐’的隐秘通道与世界进行沟通和联系,并牢牢地控制着世界。事实上长期以来,这条‘地之肚脐’的神秘通道,一直作为到达香巴拉王国的唯一途径而成为寻找香巴拉的关键。” 亚拉法师道:“香巴拉是雪山环绕的一个神秘世界。在佛教中,香巴拉是人类文明的圣地,它位于南瞻部洲北部,其形圆,状如八瓣莲花,中心的边缘及叶子两边环绕着雪山,叶子之间由流水或雪山分开;雪山和秃山、石山和草山、林山和花果山、湖泊、树木及园林等都安排得令人陶醉倾心;那里没有贫穷和困苦,没有疾病和死亡,也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更没嫉恨和仇杀……那里花常开,水长清,庄稼总是在等着收割,甜蜜的果子总是挂在枝头,遍地是黄金,满山是宝石,随意捡上一块都很珍贵;当然那里不用钱,因为钱没有用。那里的人用意念支配外界的一切,觉得冷,衣衫就会自动增厚,热了又会自然减薄;想吃什么,美食就会飞到面前,饱了,食品便会自动离去。香巴拉人的寿命以千年来计算,想活多久就可以活多久,只有活腻了,感到长寿之苦,想尝尝死的味道,才会快快活活地死去……” 张立在帮岳阳调试摄像机,听到亚拉法师的讲解,他不由抬头道:“哇,这简直是……只有伊甸园才是这样完美的地方吧。” 唐敏道:“还不止呢。有记载说香巴拉在一个会涌出美酒的湖中央的浮岛上,那儿建有被神圣森林围绕着的王宫,要前去该岛必须乘坐‘金鸟’才行。还有记载说康巴地区曾有一个孩子到过香巴拉王国,他看见了车轮大小的莲花,因为走路走累了,他便在那朵硕大的莲花瓣上打了个盹,醒来后却满身清香。他回到家里,他的父母已经过世,围着他的竟是一群老头,他仔细辨认,才看出围着他的那些老头全是孩提时的伙伴……” 卓木强巴道:“总之,在西藏,你要听有关香巴拉的传说,十天十夜也听不完,很多故事记载得详细又生动,只是没有人能去证实。过去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可是今天……真是没想到啊,真的存在这样的地方!” 方新教授道:“是啊,其实不管在哪个版本的香巴拉传说里,它的外形都是惊人的一致,好似八瓣莲花,从这一点就应该知道,这个地方并非绝对是古人杜撰,它一定有某种原型在里面。你们看,这画面和传说中的那个香巴拉多么相似!那几座雪峰卷曲着包裹过来,像不像白色的花瓣?” 张立道:“可是没有八瓣啊?” 方新教授道:“古代的工匠为了将帕巴拉神庙呈现出来,对整个香巴拉地形作了很好的处理。虽然我们只能看到四座雪峰,很明显视角应该是正对着帕巴拉的,而在我们看不见的另一面,也就是我们的身后,应该还有四座雪峰。你们瞧,由于红宝石做折射,整个底蕴呈一种淡红色,看到了吗?这最上面有淡淡的纹路,这就是两座看不见的雪峰间的弧形空隙。真是精湛的技艺!” 岳阳道:“那么,这里面,这么多宫殿一般的建筑,都是帕巴拉?” 卓木强巴道:“不,帕巴拉应该只是其中的一座,里面还有别的居所,还有香巴拉的王宫。至少传说里是这样说的。” 岳阳又道:“那么,哪一座才是帕巴拉神庙呢?” 唐敏道:“应该是最高大的那座!” 张立道:“不对,应该是最豪华的那座。” 唐敏道:“不,是最高那座!” “不对!” 亚拉法师道:“没什么好争执的,你们所能看到的,没有一座是帕巴拉神庙。” 张立和唐敏扭过头来,同时惊呼一声。 方新教授道:“没错,我同意亚拉法师的看法,我们所能看到的,没有一座是帕巴拉神庙。首先从建筑风格看,就没有一座同倒悬空寺和生命之门里的建筑风格类同,这些建筑要么工整,要么原始,显然是不同时期的建筑。然后再看这些暴露在外面的建筑,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所能看到的建筑,没有一座是完整的,要么被山石阻挡,要么隐藏在树林后面,我们能看到的,都是一鳞半爪。虽然说好像是古人的一种渲染手法,让这些宫殿楼阁显得更为神秘,更具艺术感染力,但是从光照下城堡的用途来看,这明显说不通。要知道,带出那三件圣物的使者,其目的是让后人寻找三件圣物的线索,重新找到帕巴拉神庙,就算不将帕巴拉神庙完整地展示出来,至少也该留下一个明显的标志,让人们可以注意到那里。而整个光照下的城堡,唯一的标志在这里……”方新教授遥控着轮椅,来到墙边,尽量伸直身体和手臂,指着墙上的某一个点。 大家在方新教授的指点下看到,果然,整幅光影图中,这里的红光聚集成一个红点,十分显眼,就像红外瞄准器对准了墙面。那是在第三层平台的边缘位置,一丛茂密的黑森林中露出一个小红点。岳阳不禁问道:“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方新教授道:“没错,正是什么都没有。你们好好想想,生命之门的入口在哪里,倒悬空寺的入口又在哪里?那不也是什么都没有吗?这才是符合那个宗教的建筑风格的,建筑深埋入地下,入口处和周围的环境完全融为一体,根本分辨不出来,这才是我们要找的帕巴拉!” 岳阳道:“可是——” 方新教授道:“而且,请注意看,这不仅仅是一个红点而已。注意远距离观察,看整个画面的底色,那淡红色的底色被分作了两块,就像两条透明的红胶带,当它们部分叠加起来的时候,叠加的那部分颜色更红一些。看见了吗?这叠加的部分,隐约勾勒出通往红点的路径,这绝不是巧合。这些古人善于将秘密隐藏在看似普通的信息当中,就像这铜镜背面的图形一样,看起来普通,谁知道它竟然藏着这样的信息。” 岳阳瞪大眼睛跟着红线一路瞄下去,惊呼道:“真的啊,从我们侦缉学的角度来说,这红色部分绝对是一条标注线,它标注了如何从最底端一直通往第三层平台。他们把它巧妙地隐藏在山石和自然的红底色之中,太不可思议了!教授你真是好眼力。” 方新教授道:“心中想得到,你才找得到。从第一眼看到它,我除了震惊,还有很多地方感到很奇怪,正是这些疑惑,带我找到了这处标记。” 亚拉法师道:“可是,我们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卓木强巴道:“没错,这光照下的城堡,按古籍记载,应该是使者带出来的第二件信物。如今,方新教授已解开了谜团,让我们知道它所指引的,是如何从香巴拉的最底层,爬上那三层台阶找到帕巴拉神庙的入口。可是如何才能找到香巴拉这个地方,我们依然没有线索。” 方新教授道:“还记得你们练习时拆卸的中国古代木锁吗?” 唐敏看看卓木强巴,卓木强巴又望向张立和岳阳,张、岳二人相对望了望,四人又同时回望方新教授。方新教授这一句话,让他们若有所悟。教授继续道:“当你们拆除了木锁上第一根木条,剩下的那些木条也就迎刃而解了。如今这光照下的城堡,正是我们取出的第一根木条,我相信,前往香巴拉的方法很快就会被找到。而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这幅图里,找寻更多的线索。你们只顾着看这精美的光影画面,现在谁能告诉我,你们都从这幅画里看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张立抢先道:“我知道,最顶端的云层有问题!”接着朝岳阳一扬眉,又道:“这个究竟算云彩还是算什么?一条五颜六色的蛇?这条蛇边缘的毛刺又是怎么回事?” 方新教授道:“没错,这是这幅图里最明显的一处异常。周围的不应该是毛刺,应该是光线才对。古人对自然的观察力是非常敏锐的,在远古的时候就注意到太阳光呈同心散射状态,不少蛮荒居民的壁画中都知道用一个圆加上一圈毛刺来表示太阳。” 张立哑然道:“什……什么?教授的意思是,这个是太阳?这个长条形的,说它是日光灯管还差不多,太阳能是这样?” 方新教授道:“所以才说它奇怪啊,按理说这应该表示光源发散,只是形状太古怪了。” 唐敏问亚拉法师道:“这样的图形,会不会在宗教里有特别的暗示?” 亚拉法师还未回答,方新教授便道:“不会。飞鸟走兽、山川沃野、日月星辰,这种对自然的认知图,不管是在哪个民族、哪种思想体系,它们都代表着同样的意思。”亚拉法师点了点头,认可了教授的说法,其余的人一时都皱起眉头。 方新教授又道:“这个问题暂时放在一旁,我们再找找,还有没有别的奇怪之处。” 唐敏在光影图上搜索了一番,击掌道:“有了,这幅图的下面什么都没有,这也很奇怪。” 方新教授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也觉得很奇怪。照理说,这香巴拉密光宝鉴是圆形铜镜,我们看到的也应该是一幅圆形的图,可是我们却只能看到大半个圆形,最下面的五分之一什么都没有。如果说是红宝石或铜镜的位置不对,那么我们就不应该能看到这么清晰的图像;而且从我们看到的画面来说,不能说是工匠的技艺不够火候,那么,就只能说是古人刻意为之了。那我们就得想一想,为什么最下面什么都没有?如果说有的话,下面应该是什么?” 唐敏喃喃道:“下面,下面……下面应该有很多水才对。” 卓木强巴一震,敏敏的这句话仿佛触动到什么,但是很模糊。他暗自思索了两遍:“下面有很多水?下面有很多水?到底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什么呢?奇怪,这种感觉好奇怪啊,就好像第一次听到巴巴-兔说最可怕的敌人是看不见的敌人一样,一定有什么是被我忽略了的,究竟是什么呢?” 方新教授看着亚拉法师道:“或许是这样吧。很多传说都提到,香巴拉是漂浮在一个湖上面,或者香巴拉被许多湖泊包裹着。嗯,这是第二处疑点,还有没有呢?” 亚拉法师道:“这里的山和石头的颜色,不知道是不是,我也不敢肯定……” 方新教授道:“亚拉法师的意思是说,这些山石都被红色的底蕴所渲染,不知道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红色,还是由于红宝石的原因,是这个意思吗?” 亚拉法师点点头。方新教授道:“嗯,的确值得我们思考。如果说是红宝石的原因,那么从树林和建筑的颜色看,古人完全可以做到让红宝石某些地方折射出来的光不是红色的。那么有可能这里的山就是红色的,岩体是红色的……” “岩体是红色的!”当方新教授第二次重复这句话时,他的目光,已经对接上亚拉法师的目光,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火!山!岩!”方新教授一字一顿地说出来,亚拉法师稳稳地点点头。 “哎呀!”方新教授用力拍击轮椅的边缘,差点将遥控器震落。他激动地指着那幅光影图道:“有一个最最明显,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竟然被我们完全忽略了!那三层平台,香巴拉密光宝鉴的主体结构,那三层平台怎么形成的!如果不是密度最高、承重能力最强的火山岩,根本就无法将平台伸出岩壁这么长的距离,山体崩裂或挤压也无法形成这样的平台结构,只能是火山喷发形成的。原本山壁间就有小型凸起,当岩浆流过的时候,在这些凸起的地方被挡住了前进的路线,它们滞留在这里,反复堆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才形成了今天我们看到的这种平台式地形结构。面积这么宽,伸出崖壁这么长,这样的平台不是一次火山喷发就能形成的,这是很多次,很多次!那么,我们要找的香巴拉,它的真实面貌,其实就是一座被雪山环绕的活火山啊!” 谁都没想到,千百年来香巴拉的真身之谜,竟然就在这样的讨论之中,被方新教授一语道破天机。有多少人花了一辈子去寻找传说中的香巴拉,却连远远窥视香巴拉的机会都没有得到!当密光宝鉴被再次开启,这群幸运儿就被一个接一个的惊喜包裹着。此刻的他们已经清醒地认识到,香巴拉离他们不再遥远,说不定下一刻,他们就将找到到达这人间圣地的唯一通道。 3、透过光影的背面2 亚拉法师又开始合十念咒;岳阳手里拿着摄像机,已经浑然不觉地将摄像头对准了方新教授;张立摊开双手,望着方新教授一面笑一面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有好几个词在他脑海里蹦跳——“伟大、先知、划时代”;敏敏飞身上前,跪地给了教授一个拥抱:“您太睿智了,教授。”说完又在教授额头亲吻了一下。 卓木强巴凝望着方新教授,教授也向他投来鼓励的目光;卓木强巴微微点头,方新教授也在微微点头,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好了,敏敏。”方新教授拍拍唐敏的肩道:“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待唐敏退后一些,教授又道:“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请克制住你们激动的心情,让我们继续在这幅图中发现玄机吧,看它还能为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大家这才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墙面上。 这次所有的人都很仔细、很小心地观察着,看看这神奇的密光宝鉴还隐藏有哪些秘密,但是很可惜,似乎已经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了。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方新教授道:“好像已经被我们找完了,要不,等我们把拍摄的画面传送到电脑里,经过电脑处理之后再看看还能有什么新发现没。岳阳,拍得怎么样了?哎,我说岳阳啊,今天你可是一直没发表意见,这可不符合你这个侦察兵的习惯哦。” 岳阳将摄像机从眼前移开,笑了笑,道:“因为那些都是较为明显的地方,我想大家一定都看得到,我想找像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找到的那种藏起来的不同之处。” 张立嬉笑道:“一点儿都不诚实,没找到就是没找到嘛。” 岳阳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他那一贯自信而阳光的微笑,道:“我找到了。” “哦,说来听听。”方新教授等人竖起了耳朵。 岳阳却又不说话了,长久地凝视着那幅神奇的图。其余的人也在关注他的目光,一时鸦雀无声,只有张立小声嘀咕道:“这家伙,就是鬼门道多。” 终于,岳阳抬起一只手来,指着图画的正中道:“这里的树,非常高大。” “噗”,张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问岳阳道:“这……这就是你的发现?哈哈,我还以为你看见什么了呢,哈!” “等一等!”方新教授将脸凑近墙面,小心地扶了扶眼镜,又仔细地看着岳阳所指的地方。“咦……”亚拉法师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张立笑不起来了,他也凑了过去,树就是树,宫殿就是宫殿,树很高,这谁都知道,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啊。 方新教授郑重道:“岳阳是正确的,这不是简单地看表面就能看出来的问题,如果不经过仔细分析,根本就察觉不到。” “嗯——”张立将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寻思着:怎么大家都看出来了,就我没看出来?不过他一扭头,就看到了同样一脸茫然的敏敏。终于,他忍不住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教授?” 方新教授观察了很长时间,终于道:“如果这是真的话,很可能是一条很有用的信息。我也注意到了,却没有想明白。你们瞧,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宫殿式建筑全都藏在山石树木后面,难道古人是想用渲染手法使那些宫殿式建筑显得更神秘、更缥缈吗?不,没有这个必要。很明显,除了能让观察的人从中发现帕巴拉神庙入口和前往入口的路径以外,他们还想强调的是——那里的树!” 方新教授再移近一些,指着光影里的半座宫殿对张立道:“你们看这里,这座宫殿露出三层加一个拱顶,你们看仔细点,它一层有多高?按照这个高度,它下面还应该有多少层?这座,上面被遮住了,只露出下面,从基座数起,一共是七层,这暴露在外面的七层和它旁边的树比起来,看到了吗?不及树的三分之一高。再比较一下其他宫殿和树之间的高度差距,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岳阳说那里的树很高了。” 张立道:“噢,这样的话,那些树的确很高啊,三七二十一。二三得六,至少有六十米高。” 教授摇头道:“不止。一层三点三米,那是现代楼房的高度;在古代,通常层高不会低于五米。”张立念叨道:“五七三十五,那不是……” “没错,如果古人是想通过这些比例告诉我们真实的香巴拉的话,那么,那里的树平均高度——都超过一百米!”方新教授严肃道。 一百米!张立马上想起了那阴冷冰凉的莽林,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 方新教授道:“树高一百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平均高度为一百米的树林中,将会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危机。要知道,根据野生动物的自然生活习性,树林越大,树木越高,就越容易藏匿体型巨大的野生动物。” 对于这一点,在莽林中先后遭遇过鳄鱼母和森蚺的张立、卓木强巴等人深有体会。 唐敏道:“可是传说中没有说过有野生动物啊?” 方新教授道:“当然,谁都希望香巴拉同传说中的一样,但是我们也都知道,香巴拉不可能与传说中一模一样。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何况是这么大的林子!而且,在这幅图里不是很明显地告诉我们了么?” 方新教授往墙上一指,在那里,一只看起来像仙鹤一般的飞鸟当空翱翔,虽然只有芝麻大小,但和全图的比例比较起来,那似乎就不再是一只小鸟了。张立道:“如果这样看的话,那鸟,似乎也太大了点吧?” 唐敏安慰自己道:“未必,只是我们主观认为那像一只鸟,也有可能就是一片云彩。还有这看起来好像麋鹿的东西,你们瞧,这些都是红色的,那有可能就是一块石头。总之,整幅画面出现的动物很少,说不定真没什么野生动物呢。” 岳阳道:“希望敏敏小姐说的是真的,只不过——请想想你哥哥,还有巴桑大哥吧。” 一提到唐涛,唐敏就不再说话了。卓木强巴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轻抚她的背脊。张立本想打个哈哈,也被震住了:自从得到唐涛的笔记以后,他日夜翻读,越看越惊,对唐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的一个人,在去过那地方后竟然疯了,那里究竟潜藏着什么?还有巴桑大哥,那个冷漠的男人,他和岳阳走在巴桑身边时都有如小兔伴狼般惴惴不安,那一身虬然的肌肉,那嗜血的性格,如果真在战场上遭遇,十个张立说不定也杀不过一个巴桑。可是,这个被战争磨砺成钢铁机器的杀人工具,在那里竟然也被吓得失去了记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这种铁打的神经也无法承受? 方新教授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要自己把自己给吓住了,也绝对不要忽略任何可能导致危险的因素。总之,只要我们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就应该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我们。不如,再继续看看古人还想告诉我们些什么吧。强巴拉,强巴拉……” “嗯?”卓木强巴有些发蒙。 方新教授道:“自打看到这香巴拉密光宝鉴之后,你是徐庶进曹营啊,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卓木强巴道:“唔,我……刚刚我好像感觉到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特别是听到敏敏说这幅图的下面本该有很多水,我觉得我抓住些什么东西,却始终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的是什么,所以我一直都在回忆,不过你们讨论的我都听到了。这幅密光宝鉴图,古人以他们的智慧,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真实的香巴拉。但我更迫切地想知道,我们怎样才能去到那里。我一直在想导师你告诉我的话,透过事情的表面,看到它所隐藏起来的东西。我们有很多的线索,甚至连唯一的地图都在我们手里,可就是不能从中发现通往香巴拉的路。到底,那些线索中隐藏了什么?有什么是我们一直都忽略了的?我有种感觉,我就快抓到它了,在我看到这幅图的时候,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 “真的?”方新教授坐直了身体,道:“不要让这种感觉溜走,我们大家来帮你一起想。”他知道,有时候,那种突如其来的灵光一闪,往往比理性的分析来得更为直接。特别在卓木强巴的身上,自打教授认识他以来,这个藏族小伙身上那种直觉,往往会带来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方新教授将目光转向卓木强巴凝视的那幅图上,道:“那么,我们就从香巴拉开始吧。敏敏,你和强巴拉收集了不少有关香巴拉的资料,我们现在将关键部分抽取出来。你来说说,要去到香巴拉,那些资料都提供了哪些方法?” 唐敏道:“这个,虽然很多种说法,但大体归纳起来就是两种。一种是湖心说,坐金鸟、坐黄金舟、坐莲花,总之就是香巴拉在一个湖的中央,去到那里需要一个代步工具;还有一种就是通道说,地之肚脐、地之轴心、地之命脉等等,都是说有一条隐秘的通道通往香巴拉,香巴拉里的人可以借助那条通道前往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而外界的人想去香巴拉,就必须先找到那条通道。而那条通道呢,就叫做机缘可遇不可求,凡人自身是无法找到那条通道的,只能靠机缘。” 吕竞男道:“在大藏经里,还有一种说法,类似唐三藏去西天取经,我们称为厄难说。最先明确提出这个说法的是六世班禅,他根据大藏经描述而写的《香巴拉指南》一书中提到,要前往香巴拉,必须经历种种艰难,要翻越无数雪山,蹬过无数河流,还要战胜许多前来阻止人们抵达香巴拉的恶魔;更重要的是,必须得到香巴拉里面的神人认可,否则,是无法踏上香巴拉那片土地的。” 唐敏点头,方新教授道:“其实,我们还有一个特殊的版本,似乎也是支持通道说的。强巴拉,还记得你们家的宁玛古经是怎么说戈巴族的创世史吗?先前的神明们为了带来光明埋葬黑暗,他们找到了地狱的入口,在漆黑的冥河里漂流了几万万年,又穿越了蛮荒的地狱;里面的怪兽有三层楼那么高,皮厚得像坦克装甲车一样;里面的鸟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鸡啄米似的;里面的蝗虫比人高,蚊子比牛大……这些,可都是你告诉我的。” 卓木强巴仔细地听着,无数的信息正在他脑海里交织,尽管一言不发,但他的瞳孔开始散大。“在漆黑的冥河里漂流了几万万年”这句话在卓木强巴的脑海里化做一幅清晰的图像:一条条造型奇特的船,整齐的船桨从船身伸出,一艘接着一艘朝黑暗驶去,竟似无穷无尽……这幅图,在哪里见过?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方新教授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卓木强巴此刻的思绪不容打断。在教授示意下,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卓木强巴看着墙面上的光影图,那图像仿佛变成立体的,他能穿过墙面,感受到画面里的泉水飞溅,听到兽语鸟鸣。同时,自从他看到那张紫麒麟照片后,所经历的一切,正在脑海中逐一过滤,那些泉水仿佛正在汇集,与他的回忆汇成了一片。在香巴拉的脚下,细泉变成了江河,一直延伸开去,通往无尽的黑暗。黑暗中的暗流奔涌,在卓木强巴的记忆中,它们流过了可可西里,胡杨队长抖动着沾满冰碴的胡子,忌讳莫深地告诉他和张立:“是地下暗涌,说白了就是地下水。消融的冰川通过这种方式将自身的水分输送到各条支流,然后在高原上汇集成湖,也有不少冰河的源头便是以这种方式形成的。下面到底有多深,却不是我们可以勘测得到的……” …… 那水跟着又流到了美洲丛林,支流交汇,阡陌密布,方新教授在花园里散步时对自己说:“要知道,玛雅人的智商远远超过科学家的预期。因此,他们从安第斯山脉采集巨大的白石,利用河流的运力将那些白石送至千里之外的丛林深处,并在那里修建城堡……” 那条河又流过了古格地底大峡谷,那时大家小心翼翼地走在漆黑的崖间小道,吕竞男在说:“不错,这就是一个完全埋在地下的地底大峡谷,就目前我们所能看见的,它的规模恐怕不比雅鲁藏布江小呢。” 谁的探照灯掉入深渊,方新教授心寒道:“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那探照灯发出的光亮,一千米以外就能看见,这……这裂缝的深度竟然……真是,真是见鬼了!” 亚拉法师也道:“难不成真的通向黄泉。” 巴桑冷冷道:“就算是黄泉,再去一次又何妨。” …… 在倒悬空寺的倒塔之内,亚拉法师意味深长地说道:“自然界的力量,风力和水力是最早被古人利用的可永久循环的动力。如果没弄错的话,这地底大峡谷的底部,依然是一条奔涌的大江,只是与我们距离太远了,所以听不见水声……” 对了!想起来了,那幅无数的船驶向黑暗的图,是在倒悬空寺的石室内看见的!但是还不够…… 紧接着,河流漂到寒冷的雪山之中,覆盖着积雪的冻土开裂,下方漆黑一片,不知道深有几许,侧耳倾听,隐约传来闷雷涌动的声音。唐敏担心道:“下面是什么?” 岳阳耸肩道:“谁知道呢,或许又是另一层的冰裂隙吧,掉下去恐怕就上不来了。” “是暗涌!”张立颇有经验地解释道…… …… 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在卓木强巴脑海里回放,他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香巴拉、地之肚脐、地球轴心、漂过冥河……他只差一件可以让自己恍然醒悟的东西。所有的线索都是围绕着那件东西展开的,那东西很重要,可是,那到底是件什么东西呢?卓木强巴闭上眼睛。“冷静,一定要冷静!”他这样告诉自己,“为了找到香巴拉!所有线索都是为了找到香巴拉!我们有了光照下的城堡,我们还差什么?地图?对了,地图!” 那张蛛网地图马上出现在卓木强巴脑海里,胡杨队长对它的评价也同时出现——“古代的地图没有现在这么详细,古人绘制的图一般反应的是山脉、河流、道路、居民聚居地,虽然比例并不能做到绝对,但使人一目了然。你这个是什么玩意儿?地图需要标注的要素它一样都没有,如果说是通道,那么起止点在哪里?什么地方的出入口能有上百个之多?你看,这里,这里,这里,这里,到处都是路?最后又通向哪里?到处都能钻出去?那还叫啥地图啊?” 就是它!卓木强巴猛地睁开眼睛,他终于明白自己抓住的东西是什么了!“地图,导师,把那幅我们一直看不懂的地图调出来吧!”卓木强巴大声道。 4、香巴拉的前身 方新教授道:“什么?那张地图吗?好的,我马上调出来,这里。”教授抬头看着卓木强巴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强巴拉?” 盯着电脑上的地图,卓木强巴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这个想法听起来荒唐而可笑,但它却隐藏着一种可怕的信息。如果这是一个事实,那么,这就是他们接触帕巴拉以来,所接触到的密教中人所做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不管是传说,还是他们的亲身经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一事实。卓木强巴指着电脑,艰难地说道:“导师,你说这幅图,有没有可能是……青藏高原的地下水系统分布图?” “啊!”尽管方新教授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震惊得将遥控器掉在了地上。所有的人全傻眼了。青藏高原的地下水系统!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已经不止是荒唐了,简直就是荒谬!这个世界上最高的高原,平均海拔4300米,占地250万平方公里,而且,地下水是什么概念?那是在不见光日的地底,天知道那里的水流环境有没有断层、漏空区!谁又能在不见天日的地底把握方向?要想画出青藏高原的地下水系统图谱,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可是,话说回来,这样密密麻麻的蛛网地图,如果说真要表达什么自然现象的话,也只有那四通八达的地下水系统才符合。青藏高原也的确有着丰富的地下水资源,从可可西里到墨脱,到古格,到雪山,都有地下水,谁知道它们是不是相通的。若非强巴少爷突如其来的觉悟,他们哪怕再想一百年,也不能联想到那里去啊,哪怕再高估古人的智慧,也不能高估到这份儿上。 卓木强巴关切地问道:“如何?导师?你怎么看?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方新教授已取下老花镜,揉着鼻梁道:“等一下,等一下再问我强巴拉!我需要……我需要整理一下思维。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简直就和两年前你给我看的那张紫麒麟照片一样,你还是这么直接,这么石破天惊!” 张立不可思议地看着卓木强巴问:“强巴少爷,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卓木强巴耸肩道:“我不知道。当敏敏提到水的时候,我感觉很强烈,我想,应该是和水有关的;然后我将这两年我们的所有行程联系起来,发现我们不管走到哪里,都没离开过水,准确地说,应该是地下河;加上我们找到的所有有关香巴拉的资料,前往香巴拉的方法无一例外地提到了水。水和通道,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就是地下水系统。我只是一直在想,这个地下水系统究竟能带给我什么提示;我反复地想,总觉得地下水系统应该告诉我什么。然后,我将它和香巴拉联系起来了。要前往香巴拉,是否应该通过地下水系统?那么,我们不是拥有前往香巴拉的唯一地图吗?那地图像蛛网一样密布,而地下水系统,不正好符合这一特性吗?我其实也就是灵光一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岳阳难以置信道:“真亏你想得出来,强巴少爷。要知道,就是今天的科技手段也无法探测出完整的青藏高原地下水系统,一千年的古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真的是无法想象。” 卓木强巴道:“其实,我应该早一点想到的,因为古人已经明确地告诉过我们,只是我忽略了。” 岳阳大惊,道:“啊!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道:“亚拉法师,还记得我们在倒悬空寺的时候,在那些石室中看到的图像吗?其中有一幅,便画着无数的船驶向了黑暗。我们并没有记录下来,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图的含义。其实,那些图正试图告诉我们他们去了哪里。你还记得那些船的样式吗法师?这青藏高原的地下河,只怕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 亚拉法师看着那阡陌交通的地图和一根根细如蛛丝的线条,不由得闭上眼睛。“在冥河中漂流了几万万年,在冥河中漂流了几万万年……”这简短的一句话包容了怎样的艰难历程,为了埋葬黑暗而选择了黑暗吗?舍弃了渴望的光明,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之中,人究竟又能坚持多久?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这张地图,竟是无数古人用自己的生命描绘的!倒悬空寺里的那幅壁画再次出现在亚拉法师脑海,法师突然感到无比的震撼——那么多人,那么多条船,一艘接着一艘,驶向未知的黑暗,为了寻找传说中的圣地,那需要怎样的胆魄和决心!千百年前的古人们,那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去追逐希望啊! 岳阳道:“强巴少爷是说,那些地下河足以行船?有这么大?” 卓木强巴点头道:“嗯,至少那幅图上是这样画的。还记得在古格倒悬空寺吗?那条地下大裂谷,我们所能感受的宽度就超过了两百米,谁知道下面有多大?所以我想,古人们对那地底峡谷有所了解,他们才敢乘船前往,在黑暗中摸索,并用他们自己的方法,为后人留下了一张地下河分布图。我还记得,当时胡杨队长对这张图提出了质疑,说这张地图到处都是入口,到处都是出口,不知道是从哪里通往哪里。可是,如今我们已从亚拉法师那里得知,不同颜色的线条加上不同的生肖符号,表示不同的时辰;这些时辰是由上往下不断递增的,也就是说,船是从一端驶向另一端;标注得最早的时间,就是我们要找的入口;而最终的时间,就是我们抵达目的地的时间,而目的地也就是——香巴拉!” “没错。”方新教授也恢复过来,理性地分析道:“我想明白了,古人所描绘的,并不是整个青藏高原的地下水分布图,那太大、太复杂,永远也不可能探测得完。他们所描绘的,是从外界通过传说中的地之肚脐,或者叫秘密通道,最后抵达香巴拉的地下河系统。地下河只属于地下水的一种,只要河面够宽,足以行船,就将大大降低从地底穿行到香巴拉的难度。不过,这也绝对算得上一次壮举了,至少,我们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古人却敢做,而且,成功了!” 岳阳道:“可是,就算这些线索都和我们猜测的一致,这些入口我们又到哪里去寻找呢?倒悬空寺的地底峡谷可是崩塌了的啊,至少这一两年我们都不可能再去那个地方。” 方新教授抬起头,那睿智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他淡淡道:“不,至少我们还知道其中的一个入口。” “哪里?”卓木强巴急切问道。 “地狱之门!”方新教授答道。 “生命之门被关闭了,地狱之门就打开了,地狱之门打开了,勇敢的使者们便出发了。他们漂越冥河,穿过荒漠,蹚过长满毒虫的沼泽,历经一切艰难,来到天上的圣殿,人间的仙境——香巴拉!”多么熟悉的歌声,仿佛从天上飘然而降,又仿佛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那古朴而浑厚的男中音在歌唱,多吉那颗硕大的头颅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又浮现在卓木强巴脑海中。那颗红石正放在房间的正中,透过淡淡的光芒在墙上印照出密光宝鉴,多吉亲手将那颗红石交到自己手中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 “地狱之门,天哪。”卓木强巴闭上眼睛,甚至感到有一些眩晕。他们曾经离真相是如此之近,最终却绕了一大圈,上天又让宿命轮回了吗?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跳出轮回的圈子。 “地狱之门!是多吉提到的那个地狱之门吗?”岳阳也想起来了,当时自己还嘲笑多吉:难道是顺着雅鲁藏布江漂流而下?没想到,没想到竟然真会是这样! 方新教授道:“嗯,正是那个与生命之门相对的地狱之门。强巴拉,你还没有返回工布村,对吧?” “是。”卓木强巴低头答道。多吉死后,委托自己将那颗天珠和玉蚕交给嘎嘎,没想到几次计划前往,都因为别的事情而耽搁了,最终也没能成行,现在想起来,不免愧疚。 方新教授道:“那好,既然我们已经查到这条线索了,你应该准备一下,重返工布村。我们会继续从地图和这幅密光宝鉴查阅线索的,你们先去探查一下,然后再回来制定详细的计划。我想,这次一定会有发现的。” 卓木强巴来到方新教授轮椅前,像中世纪骑士一般半蹲跪下,凝望着教授道:“我们一定会。” 时间有限,卓木强巴等四人准备了充气筏、潜水服等和水有关的工具,再度前往工布村。考虑到直升机目标大,而且目的明显,在众多强敌环伺的环境中,为防万一,他们决定步行前往。由于工布村不通公路,他们又是长途步行前往,所以唐敏留了下来帮教授整理线索。 一路上,三人都在谈论香巴拉。亚拉法师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就在人们普遍认为香巴拉只是传说中的理想之境时,还有那么多的藏民对它的真实存在深信不疑?” 张立看看岳阳,道:“没有啊,我们就很相信啊。” “是吗?”亚拉法师淡淡一笑:“在没有看到光照下的城堡之前,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张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卓木强巴道:“没错,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它只是传说中的虚幻之境、理想之境,和基督教里的伊甸园、道教的太冲幻境、佛教的极乐世界是一样的。现在,我希望我错了。”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你们查了不少关于香巴拉的资料,你们可知道,香巴拉是从何而来?” 卓木强巴道:“据我们查证,最早提到香巴拉的是《大天轮经》,后来有关香巴拉的种种传说,大抵都是从这部经书中所得。” 张立道:“《大天轮经》?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亚拉法师道:“不错,《大天轮经》为密教最高法典,由后弘期的阿底峡大师从印度带来。据载,阿底峡大师开坛论经,便道明了此经乃囊括密教之大成者,能释通此经,便能理解其余的所有经文,悟出密传佛教的所有法门。后弘期的所有藏传密教,不管什么教宗派别,其核心思想,都是从这部经书中衍生出来的。这部经书,记载描述了一个与佛教显宗不同的宇宙世界,香巴拉便在这部经书中占据一个很重要的地位。” 卓木强巴道:“没错,正因为它里面描写的,是一个佛教理念中的理想圣地,所以在我们这些非信徒的眼中,自然会认为这只是传说。” 亚拉法师道:“但是,你们别忘了,阿底峡大师在开讲《大天轮经》之前,明确地提出,这部经书并非印度的学者所著,这是从西藏传过去的,后来在西藏失传了,他才再次将这本旷世奇书传回来。很少有人重视这句话,包括许多学者也没有去彻底解读它。阿底峡大师说的是真的,在这部经书出现之前,香巴拉还有另一个名字,也就是香巴拉的前身——魏摩隆仁!” “香巴拉的前身?”张立和岳阳一同惊呼起来。香巴拉他们听说过,前身却没有听过。 亚拉法师道:“你们先听听魏摩隆仁的描述再下结论。魏摩隆仁是西藏苯教的圣地,这是象雄语,意思是涅槃之地。它坐落于雪山群峰之中,周围的雪峰像八瓣莲花将它包裹起来,守护四方的瑞兽驻守着它的边界,从那里分出四条河流灌注到世界各地。没有人能够翻越雪山到达那里,出入那里的唯一通道是暗不见天日的箭道,狭长幽暗,伸手不见五指。苯教的祖师辛饶,诞生于魏摩隆仁,他便是从箭道出来,来点化世人。因此,在上古时代,每一个苯教徒都坚信不疑,魏摩隆仁是真实存在的,就好像今天我们深信,黄帝、炎帝、大禹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一样。原本象雄应该有关于魏摩隆仁更详尽的描述,可惜,在战火纷飞的历史中,所有的象雄史料都灰散烟尽了。” 岳阳道:“听法师这样一说,真有些像呢。” 张立道:“可是,如果阿底峡大师说的不是真的呢?” 亚拉法师道:“哦,这点毋庸置疑,因为《大天轮经》本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部经书便是香巴拉的王与佛教的祖师释迦牟尼见面时,彼此探讨世间大道,所记下的心得体会。据传这部经书一共有一万两千颂,每一颂讲一个故事,囊括了世界的万事万物,大至天下生死大道,小至虫蚁生长、嫩草吐芽,无所不载,无所不包。只可惜,传至阿底峡大师手中的仅剩下一千两百颂了,就是这一千两百颂,便包含了所有密修的奥义,已经有融会天地、贯通古今之神奇。后来的佛学大师,大都只是去研读这部经书,而很难想象,这种充满大智慧的典籍,是由何人或是哪个团体所著。” 岳阳道:“如此说来,这部《大天轮经》便是香巴拉人民的智慧结晶,由香巴拉的人带至西藏,再由西藏传至印度;而香巴拉就是苯教中的魏摩隆仁,魏摩隆仁则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一个地方,任何翻雪山的人都不可能到达那里,要去那里得通过箭道,也就是香巴拉传说中的地之肚脐隐秘通道。” 张立接口道:“就是我们现在要找的东西。”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你怎么不说话?又想到了什么?” 卓木强巴道:“亚拉法师,你说的这个很重要。我感觉像又抓住了什么东西,不过现在还串不起来,回去后再查查资料,说不定有更多发现。法师,你说,那魏摩隆仁为什么要叫涅槃之地?” 亚拉法师道:“是这样的,在魏摩隆仁的传说中,自天地诞生之初便有此地,并且将永远不会毁灭;每隔一千零二十八年,它就将在火焰中重生,将里面的一切都重新清洗;而那一天,所有虔诚的苯教徒都会随着魏摩隆仁的重生而前往极乐之地,得成正果,不生不灭,所以叫做涅槃之地。” 卓木强巴道:“我越来越相信,我们接触到的一切,将带给我们一个真实的香巴拉,一个被历史遗忘在角落里的地方。” 5、重返工布村 进入墨脱山区之后,卓木强巴多次将多吉交到自己手中的玉蚕拿出来观摩,看过之后,又踌躇着将它放入口袋,过一会儿,又拿出来。亚拉法师看在眼里,劝慰道:“没关系的,那个女娃娃很坚强。而且,工布村的村民都对你的圣使身份很认可,她知道多吉是为了救圣使而遭遇不幸,心里或许就不会太难受了。” 卓木强巴道:“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感到难辞其咎啊。” 张立拍拍卓木强巴的手臂,岳阳也背着大包,关切地看着卓木强巴,眼中是一种鼓励。 卓木强巴点点头,又将那玉蚕收起,继续向前。 岳阳盯着玉蚕道:“奇怪,我从来没见过如此逼真的玉蚕,好像就是一条真正的蚕一样。” 山渐青,天渐朗,远离了喧嚣和迷茫,快到天地边际的时候,工布村就遥遥在望了。那一抹红霞依旧守护在村口,一如既往地红似骄阳滴血,融入远远的青山碧水,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的一幅画卷。 走得近了,卓木强巴步伐渐沉,他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那个俏生生伫立在村口、身着火红氆氇袍和头巾的小女孩。当羊群早已规矩地回了村庄,她却依然有些不舍地望着东方,似乎在等什么人。只是,她等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那幅红衫白羊映着蓝天白云的画面,让卓木强巴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 当他们行至村口,只见那眉清目秀的嘎嘎,还是那样有些怕生地伫立在村口,好像瘦了;一袭火红的氆氇袍好似那天边的云霞,只是头巾已解,秀发流云般垂下来;她的手掌套着皮垫,腰间围着皮围裙,膝前有护膝,脚上无鞋,露出一双纤细无瑕的秀足。卓木强巴心中咯噔一下,这套装束他太熟悉了,这是磕长头的工具。这种原地磕长头通常是藏民为还愿或祈求保佑而做的仪式,按信徒教义来说,至少需要赤足连续磕上一万次才算心诚,在磕长头时心无旁骛,犹若无人之境。 只见嘎嘎双手合十,闭着双眼,把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再缓缓地放下来,触及额头,再触及嘴唇,接着是心口,经过三条通往灵魂的通路,慢慢跪下匍匐全身,额头触地,用尽全身力量让身体去亲吻那片神圣的大地。 远远地看到她额头中心有个微微突起的印记,走得近了,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老茧,卓木强巴的心颤动了一下:每天要反复磕多少头,才能把头上磕出老茧! 一看到这样的场景,连张立和岳阳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一行四人背着厚重的行囊,默默地注视着嘎嘎,心中充满愧疚地,看着她那柔弱纤细的双手高举过头顶,击掌,缓缓放下,触及额头、嘴唇、心口,慢慢跪下,匍匐,手臂伸直,额头及地,再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一次,又一次。那一刻天地无声,清风萧瑟,只能听到击掌时皮垫发出异常清脆的响声,“啪,啪,啪……”就像皮鞭抽打在卓木强巴的脸上。嘎嘎站起来时,就像一位肃穆的圣女,显得那么高贵、圣洁,她心中的思念,都转化为那“啪啪啪”的祈祷之声,充盈于天地之间。 好几次,每当看到嘎嘎站起身来,张立和岳阳都想扭头便走。这个事情应该交由强巴少爷独自去解决,那张医生生的俏脸所流露的那种平静和坚毅,他们实在不想再看下去了。他们不敢想象,如果嘎嘎知道多吉已经……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不知道是四人的脚步声带来了惊扰,还是他们挡住了光线,或是别的什么感应,嘎嘎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秀目明眸张开的一瞬间,都叫人不敢正视。“啊!是圣使大人!”嘎嘎有些羞涩地停止了磕长头,将手背藏起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关切地看着卓木强巴身后究竟有几人。 卓木强巴原本想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但嘴角咧了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别说笑了。其余的人也都不苟言笑地默立在一旁。嘎嘎似乎猜到几分,她没有说话,鼻尖却先红了。“多吉呢?”她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问出这三个字来。 不待卓木强巴回答,嘎嘎又似恍然道:“对不起,请圣使大人稍等,我还差几个就好了。”又闭上双目,双手高举,嘴里念道:“曩谟三满多母驮喃,阿钵啰底贺多舍娑娜喃,怛侄他,唵,佉佉佉呬佉呬,吽吽……”眼睛里晶莹的泪滴滚出,随着匍匐而滴落沃土。 “……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念毕,嘎嘎站定,两行泪未干,胸口还有些微抽搐,但眼中悲切已有收敛。“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圣使大人。” “啊。”卓木强巴赶紧将手中已握得沾满汗渍的天珠和玉蚕递了过去,声音渐低道:“多吉说,让我把这个给你,并……并告诉你,不要再,站在,村口,等他了……” “嗯……”嘎嘎泪眼摩挲地接过那两件东西,睹物思人,忍不住悲戚又生。她手指轻抚过玉蚕,道:“这是我送给他的提笼,他又还给我了,他又还给我了……嗯!”嘎嘎用尽力气将那玉蚕扔了出去,伤心道:“都怪我,我不该把它送给多吉的。那位哥哥明明说过,这提笼虽然好看,却是魔鬼的杰作。” “你说你扔出去的那是什么?哪位哥哥告诉你的?”卓木强巴还没想好怎么安慰这小姑娘,亚拉法师突然失去冷静地问道。 卓木强巴不明白,追问道:“怎么了?亚拉法师?”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或许还不知道,我们说的玉蚕或者是玉虫都没什么,可是小姑娘说的却是一个忌讳的称谓。那是魔鬼的名字,在我们宗教中,是不能直呼其名的,否则会带来灾难和厄运。” 嘎嘎道:“我,我不知道啊。那位哥哥是这样说的,他说那是恶魔施的法术,将它喜欢的东西都变成精美的石头,永久地保存起来;在他们那里有很多这样的石头,有的是动物变的,有的是树……我早知道就……我早知道这样的话……”她又悲痛地哭了起来。 亚拉法师道:“他们那里?那个哥哥不是你们村里的人?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嘎嘎啜泣道:“我在放羊的时候,羊儿找到了他,那时他已经饿得快昏过去了,浑身湿透,冻得直哆嗦,我用糌粑、足玛(厥麻)和青稞酒救醒了他。他很害怕,说自己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他反复说,所有的人都死了,所有的羊都死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我们的话……” “你,你说什么!”这次卓木强巴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嘎嘎,道:“那个,那个哥哥,他长什么样?” 面对圣使大人的提问,嘎嘎低头回忆道:“那个哥哥……他,他头发很长,当时我只顾着救人了,没注意看呢。”想一想,又道:“啊,他胸口有一尊六臂观音菩萨像,那个,很尊贵的。” 卓木强巴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戈巴族的疯子竟然是从这里离开的,那么他口中说的地狱之门,就应该是工布村守护的地狱之门。难道唐涛也是从这里抵达香巴拉的?不,绝不可能!唐涛是开着车逃出来的,也就是说,唐涛去的那个地方,根本就和蒙河的疯子是两个地方?紫麒麟所居住的并不是帕巴拉神庙,帕巴拉神庙也没有紫麒麟守护,这样的话,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那么巴桑呢?他们也是走的雪山,他们去过的地方是否和唐涛去的是同一个地方?还是说,他们去的是另一个荒无人际的世外之地?不对,巴桑他们曾经见过戈巴族人,如果说他们去的地方不是香巴拉,那怎么又会见到戈巴族人?难道是不同的分支?卓木强巴一时头大如斗。西藏实在有太多的无人区,太多的神圣雪山,里面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没有人说得清,稍不留意,就将踏入一片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或者是与世隔绝的人间圣地。这里到处都有虔诚的信徒,到处都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妙画卷,或许正因如此,那些厌倦城市水泥森林和机械噪音的人们,才会对这片土地如此向往,他们寻找的,是心中的片刻安宁,与自然的片刻接近。究竟哪里,才是自己要找寻的呢? 岳阳道:“法师,强巴少爷,你们都是怎么啦?” 卓木强巴望着张立道:“蒙河的疯子,你还记得吗?张立。”卓木强巴又急迫地问嘎嘎道:“他还说过些什么?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把你当时遇到他的情况,详细地回忆一遍吧!嘎嘎,这很重要!请你一定,仔细地……想起来!” 嘎嘎一边啜泣,一边回忆了大约三年前她和那个人见面的过程。当时那人身体很虚弱,醒来后似乎半好半坏,好的时候人很清醒,再三感谢嘎嘎救了他的命,还想报答她,嘎嘎看见那枚玉蚕很喜欢,他就送给了嘎嘎。但他只口不提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嘎嘎多问两遍,他就显得痛苦不堪,随后似乎陷入恐惧之中,反复念叨“来了”和“都死了”那两句话。那人和嘎嘎一起相处了大半天,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离开,嘎嘎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所有吃的都给了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张立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询问巴桑大哥时的情形,道:“如此说来,那人在见嘎嘎的时候,还处于狂躁抑郁症或癔症等精神性疾病的间歇性发作期,可是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疯癫失常了。” 嘎嘎道:“对了,那位哥哥说他是坐古窝来的,古窝是什么啊?”卓木强巴等人知道,古窝就是古藏语中的船。只是工布村人靠放牧为生,偶尔捕鱼,从没有过像样的船,而他们所处的雅鲁藏布江地段,也根本无法行船,所以嘎嘎不知道。 岳阳解释道:“是种可以坐着走的东西,就和马车、牛车一样,只是在水上走。” 卓木强巴思索道:“如果说蒙河那个疯子是从这里出去的,那么,地狱之门就是这里,一定错不了。”他又看了看玉蚕被嘎嘎扔出去的方向,如果说那是蒙河的疯子带出来的东西,说不定还有研究价值,现在眼前一片草坡地,到哪里去找? 岳阳看穿卓木强巴的想法,道:“我去把玉蚕找回来。”卓木强巴点点头。 亚拉法师当机立断道:“既然如此,我们马上去找村里的长老,向他们打听有关地狱之门的事。嘎嘎,不用太伤心了,多吉是勇敢的战士,他为了保护圣使大人而牺牲,将进入轮回极乐世界;他将你赠予的东西和随身佩戴的东西转交给你,表示他已经抛下了人世的留恋;他一定是得到了万能的摩醯首罗的召唤,现在灵魂升入了不生不灭天,说不定正在远方祝福你和你未来的幸福。” 果然,亚拉法师这般劝解非常有效,嘎嘎收起眼泪,盯着多吉留下的天珠,终于神态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走吧,我带你们去找长老。” 让卓木强巴等人感到意外的是,村里的长老们似乎早就知道卓木强巴等人要来,房屋、食物、随行人员,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村民们支起石锅,烤起山鼠,鼠肉冒着支溜溜的油,半焦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里不通公路,没有电话,卓木强巴一直不明白,村里的长老是怎么知道他们会来的。 丹巴长老道:“有关地狱之门,按照最古老的村志记载,这座村落便是因守护地狱之门而建立的;至于生命之门,则是遵照后来的圣使旨意建造的。由于已经过去了无数年,当初守护和修建的真实意义已经被遗忘了,而我们的使命,则是守护着这片土地,等待着下一位圣使到来。这一千年来,村中有记载的,一共前后来三十六位圣使,但是真正前往过生命之门的只有十位;活着从生命之门里出来的,恐怕只有两位——您和与您同一时间前往的那位圣使;而向我们打听地狱之门的圣使大人,就只有您了。格列长老是负责掌管村里文书记载的,他会尽他所知,告诉你们有关地狱之门的事。” 格列长老捋了捋眉毛,轻声道:“圣使大人去过的那个地狱之门,的确就是我们守护的地方,只是入口究竟在哪里,我们的确不知道。按照古老的记载,那里曾经是地狱与外界的接壤之处,无数的恶魔,还有尸体、血水,都从那里出来,它们带来了瘟疫、杀戮、血腥,让远古时期的藏民们生活在黑暗和恐惧之中。他们被病痛所折磨,也死于无端的杀戮,但苦于找不到原因,只能一代代背负痛苦而艰难地存活下去。先前的神明们为了带来光明埋葬黑暗,他们找到了地狱的入口,开始在黑暗无边的冥河中探寻出路。在冥河里漂流了几万万年,无数的先哲为之付出生命,但为了让子孙们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勇士们前仆后继……” 张立坐不住了,这和卓木强巴曾提到过的宁玛古经不是一样的吗?他道:“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示意不要打断,只听格列长老继续道:“后来的人们为了感谢和纪念那些为自由和幸福甘于付出自己生命的勇士,在勇士出发的地方修建了通天彻地的神通像,将一切邪恶都镇压在神像下面,从此西藏才变得宁静起来。” “等一下,”卓木强巴也忍不住打断道, “不是说地狱之门在村子的附近吗?那么勇士出发的地方也是地狱之门的入口,修建神像的地方是在象雄王朝遗址吧?两个地方怎么能相差如此大?” 格列长老微笑道:“这些都是古村志记载的内容,其实我们根本就没见过什么通天的佛像,也从来没出过这个村子,虽然知道圣使大人说的象雄王朝,但我们没去过。当然,关于地狱入口这个却不难解释,古人说勇士们找到了地狱的入口,可没说地狱的入口只有一处啊。地狱本有八处,每处地狱各开四门,门内又有四小地狱,每大地狱各有十六小地狱,加之八大地狱本身,共计一百三十六地狱;后又将八大地狱详分为八大热地狱和八大寒地狱,加诸小地狱,共计二百七十二地狱;再后来又添孤独地狱……另有记载,属阿鼻无间地狱者,有十八寒地狱、十八小热地狱、十八刀轮地狱、十八剑轮地狱等等不计其数,所谓地狱入口,也自然是不计其数。而我们工布村历代守护着的,就是其中的一个入口,仅此而已。” 一听到这解释,卓木强巴马上想起了那张有无数出口和入口的地图,真想拍着自己的脑子大骂“笨蛋”——这么简单的道理,却一直想不明白!同时又想:也可以说,巴桑、唐涛和那个疯子,他们有可能是去了同一个地方,只是经由不同途径前往的,巴桑和唐涛是翻山,而戈巴族的疯子是行船。他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自己去寻找地狱之门的入口吧。如果三位长老认为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请尽量告诉我,我们真的需要你们的帮助。” 达杰长老道:“那是当然。我们历代守护这里的目的就是等待圣使大人的到来,对圣使大人是知无不言的。” 卓木强巴道:“那么,能再次请问,为什么我会是圣使呢?” 6、入口 达杰长老友好地笑笑,微微摇头,迟疑道:“或许,当圣使大人抵达帕巴拉神庙,伟大的曼陀罗重现光明之时……自然也就明白了。”想了想,又道:“对了,圣使大人,还有一件事有必要告诉您。关于那个诅咒,您或许多少知道一点儿吧,就是说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雪崩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城市将变成死城,荒无人迹;豺狼在圣坛下安家,毒蛇在台阶上晒太阳,蜘蛛网封住了门窗,死亡之花开遍大地……” 卓木强巴道:“我已经知道了。” 达杰长老道:“根据村里的文书记载,那个诅咒,恐怕比我们所能理解的更为可怕。我想圣使大人应该格外小心才是。” 卓木强巴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们明天就出发!”他心想:“恐怕又是蛊毒一类的东西吧,我已经知道它的厉害了。” 格列长老道:“那森,送圣使大人回房。”那森领命而去。 岳阳找回了玉蚕,征得嘎嘎同意后,他们将玉蚕保留了下来。在村里休息了一夜,他们向工布村守护的地狱之门出发。五个人,那森竟然准备了十匹骡马。卓木强巴等人起初还不能理解,结果走了一半才明白那森的用意:那山路弯弯曲曲、时上时下,和抵达生命之门的远近相当,但路程却非常艰难,若不是骡马驮着包袱,等他们走到地狱之门的时候,也差不多该筋疲力尽了。 一路上风光秀丽,山色宜人,但这四人都没有了那赏心悦目的心情。大山的宁静,带给他们的是一种心境的平复,对多吉的思念和对嘎嘎的愧疚在那种自然的环境中渐渐消退,对帕巴拉的向往和对地狱之门的探究也在微风里慢慢平和下来。行走在山间小道,只听见马蹄和鞋子踏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卓木强巴更是能感觉到,呼吸的空气顺着气管进入肺里,顺着查克拉脉络涌遍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来,贪婪地享受着自然赋予的生命之气。连岳阳和张立也没有像平常一样打闹取乐,大家就这样默默地,静静地,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地狱之门所处的地方,再看那瀑布如一大匹整齐顺滑的银绸玉锦,声作雷鸣。 仿佛就在昨天,多吉站在这里,双手叉腰,瞪着一双大眼睛说过“我要跟你们一起去象雄!”“我是村里最棒的猎人,我可是能给你们帮大忙哦!”他那自信的口气仿佛还在山涧中回响。卓木强巴向前走了两步,这里,是多吉和巴桑搏击过的地方,如今,树更青了,草更翠了,只是那位优秀的猎人已不见踪迹。 卓木强巴再走向平台边缘,这处平伸出山壁的平台,加上群山环抱,涧水长流,和那香巴拉密光宝鉴何其相似,直若一个缩小了千万倍的香巴拉。卓木强巴不由想起在查阅香巴拉资料时,看到书里某位智者说过:“香巴拉在每个人的心中,不需要刻意去寻找。它一直静静地矗立在你身后,当你无意间回首,说不定就看到它了。” 平台离下方洪流约两百米,身后的山峰估计足有一千米高;那五层阶梯状瀑布,由上而下,恐怕也有好几百米高度;如果说地狱之门是地下河系统的入口,那么这个入口或许在绝壁与河水交接之处,又或许……总之,他们必须下到江面才能一探究竟。 不过,从平台下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河床底部被湍流冲刷得异常宽大,平台和河谷底部呈一个等腰梯形,下面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必须从平台垂吊下去。卓木强巴等人打开背包,安装好信号增强机,佩戴上即时通讯工具,取出登山工具,张立和岳阳自告奋勇,当先从内斜形的崖壁上攀岩而下。山壁由于积水的长期冲刷,光滑无比,又有许多喜湿植物滋生,滑不留手,岳阳他们十步一铆、五步一拴,总算来到了江面边缘。瀑布冲击形成的雾气飘散至此,水雾笼罩着江面,可视距离大约只有七八米远。张立、岳阳打开防雾头灯,两人开始呈扇形向两旁搜索。张立直走到瀑布脚下,岳阳也横向攀爬了约一百米,目测皆没有什么发现;但他们手中的仪器已经将各种探测数据传回平台,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一面从平台上方观察江面,一面整理分析各种数据。那森站在他们的身后,动也不动,像一尊石雕。因为有了多吉的先例,这次卓木强巴等人有意无意和那森保持着距离,对话也都使用那森听不懂的普通话,他们不想让那森过多地参与到这次行动中,成为第二个多吉。 过了一会儿,耳机中传来岳阳的声音,他道:“强巴少爷,我们在下面没有发现,恐怕得去峡谷的另一面看看。” 卓木强巴看了看电子仪器上传回的各种数据,道:“知道了,你们继续探测,绳索是否到头了?如果还有空间,继续向左右延伸。” 卓木强巴看了看仪器,问亚拉法师道:“怎么样法师,看到结果了吗?” 亚拉法师道:“激光测距没有发现对面裂隙,不过,你看这声呐成像,这里。” 卓木强巴道:“有阴影?” 亚拉法师点头。卓木强巴道:“水下通道?” 亚拉法师道:“或许是,不过,这个洞穴太小了一点。看比例,仅容一个人通过,而且进去了要退出来很困难,里面不能转身。” 卓木强巴道:“那么,我们先去洞口,再用仪器测一测,根据结果做下一步打算。”亚拉法师同意了卓木强巴的意见。卓木强巴又问道:“可是,水流这么急,能过去吗?” 亚拉法师道:“不知道,我看看能不能在河床找出一条路来,从河床上蹬过去。” 这时,岳阳他们说道:“强巴少爷,亚拉法师,绳索到头了,有没有发现什么?如果没有的话再抛一捆绳下来,我们继续横移。” 卓木强巴道:“你们在下面别乱动,暂时不用横移了。声呐找到一个阴影区,我带好绳索下来。”他看了看亚拉法师,道:“这上面的监测工作就拜托法师了。” 亚拉法师道:“小心点,这里江面宽度在一百米左右,水的流速已经达到了十五米每秒;从岳阳他们的激光探测仪发回的信号显示,虽然你的落点水深约有二十五米,但河床中有许多巨岩,有的已接近水面,当心绳索被割断。”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他穿上潜水服,拿出探测仪器,背上工具包。工具包两侧是六升的液态压缩空气瓶,上层是可分离的小号降落伞,下层是探测洞穴的工具,包括可水下操作的激光测距仪、声呐仪、摄影机、潜水电脑等;腰间是一串快挂和安全栓,肩扛一捆足有两百米长的特制主绳,绳索的一端已牢牢系在身上,另一端则系在手持的钩绳发射枪上。做好准备后,卓木强巴询问亚拉法师道:“风速如何?” 亚拉法师看了看仪器数据道:“可以起跳。” 卓木强巴又询问下方的岳阳和张立道:“准备好了吗?我下来了。” 张立道:“没问题,我们做好准备了。” 卓木强巴最后看一眼张立和岳阳在雷达上的位置,踏着蛙掌来到平台边缘,深吸一口气,一个鱼跃,向下方两百米的滔滔江水中纵去。一离开平台,卓木强巴校测了一下身体方位,确定空间允许后,马上打开降落伞。自由下坠的速度很快,降落伞完全打开时,他距离江面约只有不到五十米距离了。在茫茫江面上,卓木强巴看到了张立和岳阳安放的信号释放器,他将手臂伸直,钩绳发射枪带着绳索朝那处崖壁飞射而去。身体在空中继续下落,直到卓木强巴看到岳阳和张立发出另一种颜色的信号弹,表示绳索已经准确地射入了预定位置,他才毫不犹豫地拉动第二根绳结,切断了降落伞的绳缆。降落伞被风吹得向下游飘去,卓木强巴自己也一个猛子扎入江里。 江水中有一股寒意,耳边“咕噜噜”的响水声不断,雅鲁藏布江的水流异常迅猛,一落水,卓木强巴就感到自己肩上的主绳不断地向外抛伸,他用力划水,但无济于事,总算找到了一块水中巨石。背靠着巨石在水下稍事休息,同时确认了自己的位置,这时绳索一端传来拉动的感觉,来回拉了三次,上下抖动两次,这是张立他们发来的信号,表示主绳已经被他们重新固定过了,不用担心绳索被激流从壁缝中拔出。卓木强巴在江底将头顶探照灯开至最亮,他必须找到一条能走到江对面的路。仅靠身体游水是无法和激流抗衡的,他只能选择从河床走过,河床上还必须有足够支撑他行走的巨岩。头盔的头灯旁边就是摄像头,记录的资料都储存在潜水电脑中,只要接好数据线,卓木强巴在水底看到的一切,亚拉法师在平台上同样看得清清楚楚。卓木强巴测试了一下无线电波信号,通讯无恙,与亚拉法师作了简短交流,法师告诉他水底流速流量,并告诉他如何选择水底路线。 由声呐探测的河床地形图发挥了效用,卓木强巴的落点十分准确,在他前面有一条这样的水中通道,在湍急的激流中,几尊巨大的山岩巍峨矗立,成为中流砥柱。在法师的指挥下,卓木强巴抓住巨岩的棱角,从激流和巨石间挤了过去。虽然有些费时,但是卓木强巴背上经张立改进过的小型液化空气瓶,足装有可供四小时水下呼吸的过滤空气,他完全没必要为水下时间担心。 卓木强巴一路潜行,来到崖壁的另一侧。从河底仰望,河水好像一条灰色的缎带,扭动不止;在灯光的照射下,崖壁长满了水草,在水中摆向同一个方向,好像动物的皮毛。声呐图标注的阴影区便在头顶十余米处,卓木强巴将光束调至最强,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他试图靠近那个洞穴,不料,身体刚刚离开河床,就不由自主地向下漂去,幸亏反应及时,滑移不到一米便稳住了身体。 卓木强巴在水下找寻裂隙,将岩塞插入壁缝中,固定住主绳,然后来了一次水底攀岩行动,尽管他十分小心,但在快接近阴影区时还是出了一点小纰漏。那个黑色的阴影,就像一个黑洞一般,带有很强的吸力,仿佛要将周围的东西都吸入它里面。多亏洞口很小,卓木强巴在身体失去平衡后用力蹬住了洞口的两旁,才总算没有一头扎入洞中。在洞口边缘徘徊了一会儿,体力消耗非常巨大,听到卓木强巴稍显急促的呼吸声,亚拉法师发出了通信讯号。“怎么样?那是不是一个洞口?”亚拉法师询问道。 卓木强巴道:“的确是个洞口。” 亚拉法师道:“能进入吗?” 卓木强巴道:“不行,洞口的引力太大了;而且在水下十米左右,肉眼观察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还有,洞口很小,与我肩宽相比最多有十厘米富余,加上气瓶的话……就算进去了恐怕也很难出来。” 亚拉法师道:“那,有没有别的办法探测?我们必须先了解清楚洞口里面的情况。” 卓木强巴道:“我现在正将激光探测仪和声呐系统绑在主绳末端放入洞内,还有拍摄资料,我正在接驳数据,法师那里有没有接收到信号?” 亚拉法师道:“很微弱,我还需要调试一下。” “怎么样?需要我们帮忙吗强巴少爷?”岳阳问道。 “等一等。”亚拉法师道,“上来一个,我要瘦一点的。” “收到。”岳阳在通讯机里欢呼。卓木强巴问道:“看到什么了?法师!” 亚拉法师道:“不是很清楚,但是声呐传回来的地形显示,这个洞穴很深,不是一般的深。洞穴内径和你估计的相当,大约有六十至七十厘米,激光测距大约在一百米左右;但是还有个问题,最里面没通道,我需要你们进到里面去看看。水温六摄氏度,流速十一米每秒。好的,岳阳已经上来了,他会换了装备和你一起去,小心点。” 岳阳道:“强巴少爷,我马上就来了哦。” 岳阳换了一身潜水服,又带了一捆二百米加长主绳,沿着卓木强巴固定在水底的主绳攀岩至洞口附近。强大的引力让人不由自主朝洞口移去,岳阳道:“这个洞口略带狭长的梭子型,我想我可以进去。” 卓木强巴道:“千万要小心!我会固定好主绳,如果有什么异常就拉动主绳,我好把你拉回来。” 岳阳打了个ok的手势,卓木强巴拍了拍岳阳的头盔。岳阳系牢主绳,双手各握一把岩椎,小心地支撑着身体向无边的黑暗滑去。卓木强巴守护在洞口,手里牢牢握住已经固定好的主绳,一点点地向外放。岳阳进入洞穴之后,卓木强巴看着他的头灯和鞋跟上的信号指引灯消失在黑暗之中,紧跟着,连通讯也困难起来,很快就无法和岳阳进行语音交流了,但拉动绳索,岳阳还是要求一直放绳。 没想到,这一放竟然放到头,岳阳才在里面拉动绳索示意返回。卓木强巴将岳阳拉了回来,岳阳摇摇头,道:“不行,里面比我们能测到的还要深;整个洞穴是斜向下的,只是倾斜角度很小,不知道还有多深。还有,里面有岔路,我们需要荧光棒作路标。我将数据传送到你那里,亚拉法师,看看电脑怎么说。” 亚拉法师道:“嗯,电脑还在处理,你们先休息一下。” 张立道:“我现在也上来了,你在里面可看见什么没有?” 岳阳道:“里面很多碎石碓砌,好像是被人工堵塞的。” 卓木强巴念道:“生命之门关闭了,地狱之门就打开了……” “还在吗?”亚拉法师声音有些颤。张立似乎也看到了什么,“啊”了一声。 “在。”卓木强巴和岳阳都靠在崖壁。 亚拉法师道:“虽然岳阳传回的资料不是十分清晰,但基本图形我们已经接收到了。经过电脑整理成型,如果准确的话,在岳阳最后转过角的地方,还有约两百米长的通道,整个通道群向下微斜,倾斜角不足一度。” 岳阳惊呼道:“不会吧,还有两百米?” 张立道:“是真的,而且声呐图显示那条通道是笔直的,好像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亚拉法师道:“从图形分析,以前的通道应该是被人工封闭起来的,在封闭时或许采用了某些技巧,就像搭积木一样,只需要抽掉最底层的积木,上面的积木也就自动垮塌了。又或许是利用了水流自身的冲击力,古人用了什么方式我们想不到,也猜不出来,总之,最终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的通道。问题是。在那两百米的水底通道后面,并没有到头,声呐显示通道后面的容积增加了,也就是说,后面是个更大的空间,由于只能从洞穴中发出声呐,所以我们只能探测到一个很小的范围。” 卓木强巴道:“也就是说,通道后面,很有可能就是足以行船的地下河?” 亚拉法师道:“只是有这种可能,但是激光测距仪却没有接收到信号,我们不知道下面还有多深……” 卓木强巴道:“那我和岳阳去看看。” 第四十五章 冥河:西藏最神秘的河 “自人类形成胚胎开始,生命就是被水所包裹着的。所有的生物,都从生命中枢对水有一种天生的依赖,这也应该是一种遗传。算了,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我想说的是,我刚才一直在想,先前的‘神明为了埋葬黑暗,在冥河中漂流了几万万年’,这些偈语恐怕不是一千年前密宗进入帕巴拉的暗示……” 1、初识冥河 亚拉法师道:“我们的主绳只有最后一捆了,距离不够。这样大的水流冲击力,你们进去后根本就出不来,如果通道后面不是地下河系统,你们会因氧气耗尽而窒息的。” 张立道:“要不,强巴少爷和岳阳先回来,我们再商议商议?” “不用。”卓木强巴道:“那个疯子如果真是从里面出来的话,里面必定有适宜人生存的空间,而且一定有办法从里面出来。” 岳阳道:“我们可以将岩壁上固定的主绳拆卸一条。我们带足了一千米主绳,这点距离还难不倒我们。怎样,法师?” “要是有别的生物呢?”亚拉法师问。 岳阳道:“就算有别的生物,如果是体型足够对我们造成威胁的,它进不了这个洞;如果是体型较小的,以这样的流速,它也不可能逆流而上。” 亚拉法师道:“嗯……这个……” 张立道:“是有些危险。洞穴潜水我听说过,但那都是静水潜水或缓流潜水。洞穴激流潜水,似乎还没有人敢挑战。水底洞穴的可见度能达到五米就算很不错了,一旦没抓牢主绳,你不知道会被水冲向哪里,你怎么出得来?” 岳阳道:“不用担心,我在里面有亲身体会,进入洞穴第三个转折之后,水的流速就大不如刚入洞口时候了。而且我们会把主绳牢牢地固定在壁缝里,我能确保它的安全性。强巴少爷,你说如何?” 卓木强巴回忆起他们在阿赫地宫中水火地狱里的经历,但这时的情况和那时又有所不同,这次装备很齐全,而且比上次更有经验。思虑再三,最终他道:“我们至少需要三个人,一个守洞口,两个进洞穴,彼此间好有个照应。” 岳阳马上道:“张立,把主绳拆下来!我和强巴少爷在这里等你。” 等待张立的间隙,卓木强巴问道:“岳阳,你进去过,告诉我洞穴内的详情。” 岳阳道:“流速约在八米每秒,前面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岩裂缝,后面就有些人工的感觉;里面的碎石很多,感觉石形很规整,并不锐利,不像那些被水溶蚀的洞穴。” 卓木强巴道:“但是我们在接近洞穴另一个出口时需要注意,如果是空间突然增大的话,在洞底与洞壁的基岩说不定会有刀锋侵蚀。” 岳阳道:“我们是攀着主绳深入的,那些碎石缝隙很好插岩塞,每十米固定一个,就算有刀锋样基岩,我们也可以避开。” 卓木强巴点头道:“小心为好。对了,如果真的有人来自地下河,你说他能从那洞穴里面钻出来吗?” 岳阳道:“这个……我认为可以。洞穴里的人工堆砌物就好像台阶一样,虽说河水的流速很快,但攀附着那些台阶,未必不能爬出来。只是船无法通过,如果说那疯子是坐船从香巴拉出来的,那船应该被留在里面了。” 卓木强巴道:“不……关于他能爬出来这一点我还有所怀疑。你前进的那两百米都是在水中吧?如果说这条五百米长的通道都在水中,你说,你在这样的激流中每分钟能爬多少米?” 岳阳道:“啊……这个,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卓木强巴道:“在这种流速的冲击下,以你我的体能,每分钟能爬二十米就到极限了,而且是个极耗氧的过程。在这种剧烈运动下,如果没有氧气,不能呼吸,根本就爬不出来。我想,如果有人能从里面出来,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这时张立将主绳拆卸下来了。拿到主绳,三人一刻也没停留,直接前往那个神秘的洞穴入口处。岳阳进入过一次洞穴深处,他第一个进去,与卓木强巴间距约五米,以能看到对方的发光源为间隔点,并通过安置在蛙鞋后跟的两枚小灯打出航标灯语提示前进或后退。张立在洞口留守,以备不测,并调整仪器操作。 进入洞穴中,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水流对身体的挤压,卓木强巴觉得自己就像一尾游鱼,在水底狭长的回廊以独特的方式漫步,五米开外是黑暗,一切都被笼罩上神秘的暗纱。周围没有任何植物或动物的迹象,想来在这么湍急的暗流中,动植物都无法生存吧。守在洞口的张立深知,在这个被激流冲击的洞穴中潜水,就好比在车水马龙的交通要道保持百公里时速开车,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他不敢同洞穴中的人说话,唯恐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黑暗中显得格外安静,好像遁入空冥。通道呈两头尖中间圆的橄榄球形,无论向上或向下看去,灯光都被无情的黑暗所吞没。卓木强巴忽然间觉得,自己真的是在游向冥府,那黑暗被延伸开去,上通天际,下至深渊,自己浮在半空,在无尽的黑暗前像一粒尘埃。身边的岩壁也时不时给视觉带来冲击,偶尔光束扫过,一晃眼就瞧见岩壁裂开一张大口,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也有岩壁凸显出一张怪兽的脸孔,有鼻子有眼,近距离骤然见到,不免大吃一惊。身后的激流又时刻在推挤着自己,手中的主绳一刻也不能松开。卓木强巴紧跟着岳阳,前方通道激光测距仪测定有一百米长度,但岳阳仅在三十米左右就开始右拐,并在拐角处放置荧光棒作航标;仅跟着不到十米又左拐向前,卓木强巴的头灯照去,右边和前方竟然有四五个漆黑的洞口,他摇摇头,跟着岳阳拐了过去。 很快卓木强巴就发现,他们好像在一块巨大的海绵内部,到处都是裂缝开口,洞洞相连,层层叠套,整条前进路线则是带着绳索在海绵中上下左右地穿梭。没前进多少距离,荧光棒就明显不够用了,岳阳开始间隔两个或更多拐点放置荧光棒。从左边第三条裂缝钻入,接着向下滑水进地面上第二个洞口,绕过一根圆形岩柱,侧身从头顶的岩缝游进去,卓木强巴不禁问道:“这么复杂的路线,不靠电脑,你是怎么记住的?” 岳阳道:“即时记忆。细致观察眼前的环境并将它记住,对一个侦察兵来说是很重要的,我可以准确记忆两副被随机打乱顺序的扑克牌。其实这里很多通道都是相通的,只是我们得选择比较容易通过的缝隙。就快到前方的人工通道了,水速在那里似乎还要快,抓紧了,强巴少爷。” 转过弯来,卓木强巴注意到洞穴内的碎石——准确地说,应该是类似巨型的条石状物,像搭烟囱一样堆砌成一个环形通道,但条石的棱角又都支向通道内部;条石的一面呈不规则的五边、六边或八边形,看上去更像起伏不平的蛇鳞甲,让卓木强巴想起了爱尔兰的巨人堤。他心中又是好一阵惊叹,不难想象,在水底数十米深处搭建这么一条人工通道,要保持千年之久,放在任何时期都是一项巨型工程。而且,这些条形石是如此之巨大,古人是怎么把它们堆砌起来的?卓木强巴愈发觉得,那个神秘的宗教带给自己太多的不可思议,越是了解,越是心惊。 在通道内前进了约有三百米左右,通道的内径似乎更加小了,水的流速和压力明显增大,需要死死握住主绳才能与那股强有力的水流抗衡。卓木强巴还能感觉到身体和通道内径的摩擦不断,特别是背部的气瓶。他尽量让身体重心靠下,如果氧气瓶软管被那些嶙峋的条石碰断了,卡在这上下不能的地方,只能被活活憋死。 岳阳快到通道出口时,突然打出一个危险的信号,随后灯光全灭,不见了踪影。卓木强巴大吃一惊,没有马上后撤,反而放松主绳,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同时大声呼喊道:“岳阳!岳阳!”他知道,他们在洞穴内与外部完全没有联系,如今只有他和岳阳两人可以进行对话。 就在惊疑未定时,又是一束光打来,表示安全。这次的光照强烈。显然是岳阳的头灯发出的信号,说明他已经抵达一个更宽敞的空间并转过身来,卓木强巴这才松了一口气。岳阳喘息道:“没事,刚才疏忽了。强巴少爷也要小心,前面有地底瀑布。” 卓木强巴手已松开,那股巨大的推力从身后传来。顺着水流,卓木强巴顷刻间便拉近了和岳阳的差距,跟着身体悬空,被水流冲压,像有人用巨大的苍蝇拍将自己摁下去一样,重重地跌落。卓木强巴知道这是个断层,下方应该还有另一道水流——地下河! “哗啦”一声,卓木强巴就像从下水道被冲入了另一条水渠中,重重地跌入地下河里。从跌落下沉的触底感,他知道这条地下河深度不超过五米,但水面估计较宽,因为水的流速明显缓慢了许多。巨大的冲力又让卓木强巴在水里翻转了两圈,恢复重心和方向感之后,他看到了岳阳发出的光源,朝岳阳方向游去。没游多远,脚底就踏到了实地,卓木强巴湿漉漉地从水里站起身来,看到了站在岸边发呆的岳阳。岳阳已摘掉了潜水头盔,正大口地深呼吸,赞道:“啊!这里的空气好清新啊!”卓木强巴没有听清,但看岳阳那陶醉的表情,知道他是在感慨。 卓木强巴的头灯发出强光,照射着地下河的四壁。他缓缓摘下了潜水头盔,深深地吸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好冰凉,但是带来沁人心脾的感觉,好似那冬日的第一场雪。随着视线扭转,头灯的光束缓缓移动,在黑暗中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带,最后聚集在墙上成为一点光斑。卓木强巴和岳阳两人,就以这种近似于管中窥豹的方法,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了那条在诸多神话故事里流传着的——冥河! 根据电子仪器的测定结果,这是一条宽约五米、高十米、底平顶尖、中空呈壶腹的熔岩溶洞,看不出水位线,整个溶洞内壁都呈现一种湿滑平整,整体给人的初步印象,更像一条施工完整的隧道。他们便站在这条隧道的入口,前方和头顶都深不可测,只有一团漆黑;身后就是这条河的入口,或者也该称作这条地下河的源头,那就像是一根直径在六十厘米左右的自来水管,从半空中不住将激流奔涌的河水灌注在这条隧道之中。在主管道的旁边,另有小的出水口,形成了非常奇特的根须瀑布,好像长在断崖边的老树,无数的根须从崖缝中伸展出来,垂吊在半空。头灯照过去,白花花一片,细如银丝,不像是水,更像流沙。 千百年来,倾泻而下的激流将水管的面前冲出一个大坑,随后,这些水流缓缓地汇集起来,欢腾着,向黑暗深处流去。凝视河面,灯光竟然无法照入河中,只见那缎子般的水面微微起伏,横波千丘,仿佛凝固成墨色琉璃。黑色的河与黑色的岩连成一片,竟似无限深远。 一切就像一个奇异的梦。这是一个属于地底的世界,在黑暗中铸就的奇迹;这是大自然的手笔,它像个不知疲惫的挖煤工,以亿年的时间为期限,将地底世界营造成一个雄奇瑰丽、迂回曲折的地下宫殿,然后小心地用黑暗覆盖着它,用生命之水精心地呵护,不让人们发现。当站在这地下河的源头,仰头望去,就会想到头顶是万钧的高山;放眼远眺,那就是无尽的黑暗,多少秘密隐藏在黑暗之中,只留给人们去臆想,去猜测。 “我们走走吧?”岳阳提议道。 卓木强巴大声道:“你说什么?”耳边全是轰鸣的水管排水声。 岳阳在他耳边大声道:“我说!我们向前走走!” 卓木强巴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入口,离地少说还有三米高,这番要回去可有些困难。 两人将身上的主绳解开,固定在溶洞壁上,用荧光棒做了标记,开始向这条地下河深处探寻开来。走了五百步左右,入口的水声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冰凉的浸水顺着顶壁滴落河中,发出清脆的“滴答”之声,只是黑暗依旧,前面的路也好似无穷无尽。 很明显,这是一条喇叭状隧道,越往深处走,他们看到的隧道内部就越大。现在仪器测量,河面已有近十米宽,而隧道高度更是达到了二十四米。 强光在黑暗中显得微不足道,只能照亮脚下的路,偶尔转一下头,那光柱没入冥河之中,就好像沉了进去,看不到折射,也不见反射。岳阳感觉到一股比水中更冷的寒意,吸了吸鼻头,道:“实在是无法想象啊,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道:“嗯。” 岳阳道:“入口竟然藏在水下十余米,呼呼,如果我们不知道地狱之门的大概位置,到哪里去找这条通道?” 卓木强巴道:“嗯。” 岳阳道:“强巴少爷,你说,这条通道真的能通向香巴拉吗?我看,我们进来的那地方,有几道瀑布,水位落差很大,应该属于深切峡谷吧!两岸都是山,而且好像也不低,估计头顶也有好几百米的岩层了吧!强巴少爷,你怎么不说话?你又想到什么了吗?” 卓木强巴道:“嗯。你说,这冥河,究竟是什么?” 岳阳道:“不知道,是对地狱里的河的一种称谓吧,我感觉好像是西方的东西。”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完全正确。冥河的话,最为人熟知的是古希腊神话中,有五条地狱之河,统称为冥河;后被基督教引用过来,那是一条黑暗的河,当人死亡后在进入地狱之前,需要完全放下再生的希望和生前的记忆才能渡过。有个守渡人驾着小船在河上漂流,必须付他船资才能让你过河,否则他将把你推入河中,河里全是痛苦挣扎的死魂灵。其实早在数千年前,在印度婆罗门教里,冥河就是和死亡息息不分的,死后的恶人通过冥河才能抵达地狱,那时的人们将死尸抛入河里,他们认为,这些尸体会顺着河水一直漂到地狱。直至今天,印度某些地区还在使用这种特殊的河葬。后来,这一宗教思想形成了佛教中的中阴期——在人死之后,遁入轮回之前,会经历一个形灭神存的中阴期,在这个时候……不见日月星辰,但闻江河澎湃。中国本土的地狱信仰更不用说,自古黄泉就是冥界的唯一入口。犹太教的地狱之门背后便是阿凯隆特河……” 岳阳瞠目道:“强……强巴少爷,什么时候对冥河也这么有研究了?” 卓木强巴道:“前段时间,研究香巴拉的资料时,顺带查了一下冥河。不仅是这些众所周知的宗教,在我查阅的资料中,苏美尔教、德鲁伊教、埃及太阳教、波斯袄教等等,几乎所有古宗教都提到了同样的地狱与河流间的关系。虽说部分宗教间有传承和变异,但不能说这不是惊人的巧合。冥河……冥河,生命从水中诞生,最终回归到水里,不知道这是不是古人对生命轮回的真实意识呢?” 岳阳道:“自古水就是文明诞生的地方,古人不是从很早以前就将河比做母亲的乳汁吗?有水才能活下去,或许这就是古人对水最初的认识,不过要说生命从水里诞生,我想古人还没达到那样的认识吧。” 卓木强巴道:“你的理解还是太浅了。自人类形成胚胎开始。生命就是被水所包裹着的。所有的生物,都从生命中枢对水有一种天生的依赖,这也应该是一种遗传。算了,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我想说的是,我刚才一直在想,先前的‘神明为了埋葬黑暗,在冥河中漂流了几万万年’,这些偈语恐怕不是一千年前密宗进入帕巴拉的暗示。而是——” 2、再探冥河1 “不是密宗?那是什么?”岳阳道。 卓木强巴接着道:“而是更久远的时候,更古老的藏民前往香巴拉的描写,那应该是在历史没有被记载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岳阳道:“啊?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强巴少爷,你都把我弄糊涂了。” 卓木强巴道:“不是很清楚,只是有这样的感觉。首先。有关冥河的提法,都远远超出一千年这个范畴;而苏美尔教、埃及太阳教、印度婆罗门、古苯教,这些古老的宗教更是在六七千年前就非常繁盛了;再次,我在倒悬空寺看到的壁画,很多和我在可可西里看到的炭画非常相似,如果是属于岩居人的作品。那更是上万年前人类还处于旧石器时代的产物。要知道,一万多年前,藏民的祖先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扎根,虽然他们没有用双手留下文字,却用眼睛打量着那个世界;虽然他们没有语言的传递,却用耳朵倾听着那个世界。同很多动物一样,他们将他们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刻骨铭心地记忆下来,镌刻在基因中,并遗传给下一代。所以,这段传奇应该是铸进了每个藏族人的骨子里,这些经历流淌在每个藏族人的血液里。当我重新踏上这条历险之旅,我感觉就像在寻找我的前世今生。宿命轮回,转世重生,有很多东西都给我这样的感觉,它们唤醒我,好像从出生起就在我的记忆之中。” 岳阳瞪大眼睛看着卓木强巴,道:“可是,可是,你不是不信这些的吗?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淡淡一笑,停住了前进的脚步,道:“我们回去吧,这条路没有尽头。” 岳阳也道:“好吧,我还以为能走到转弯的地方,没想到这条道竟然这么长。如果再不回去,法师和张立他们该担心了。”他回忆了一下,继续道:“真奇怪,地图里标注的路段和路段之间最长时间间隔似乎都不超过二十分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古代的那些密教徒坐的摩托艇?” 一路上地下河道没有多少变化,最宽的地方河面约有二十一米,高度在三十五米至四十七米之间,当然,其中有的地方是裂缝的高度,流速减缓约为一点五米每秒。两人用各种仪器测量了水温、气温、空气含量和成分、岩层外貌等数据,然后回到出发的地方,岳阳惊道:“奇怪,水位在上涨。” 卓木强巴道:“怎么会?”如果说这里的水因为进水口水量太大而上涨,那根直径六十厘米的巨型水管又一直不眠不休地向下倾注,按理这条看不到别的出口的通道,早就该灌满了水。 岳阳道:“或许是我看错了。”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水面,皱着眉摇了摇头。 卓木强巴和岳阳重新系好主绳,戴上头盔,开始向上攀爬。这是他们必须使出全力才能完成的一次攀爬,就如同在西风带抵抗风暴一般。这次是和狂暴的水龙做体力上的搏斗。 所幸通道的水位落差不大,经历过西风带考验的卓木强巴他们已经掌握了一些和不可抗拒的力量做搏斗的方法。最难的是从入口钻入狭小的洞穴通道内,完成了第一步,以后的攀爬就容易多了。 经过一个时的奋力搏斗,他们总算从那五百米狭窄通道内爬了出去,如果不是液化气瓶不断提供氧气,两人早憋死在通道内了。卓木强巴激喘道:“你现在还认为,那个疯子,能靠自己的力量爬出去吗?” 岳阳答道:“我现在怀疑,那个疯子,恐怕根本就不是从这里出去的。” 刚一钻出洞穴,卓木强巴就看到了两个一身潜水装备的蛙人,每个蛙人都背负了四个气瓶,而扔掉了其余一些装备。卓木强巴马上明白过来,一定是亚拉法师和张立见他们迟迟没有上浮,而气瓶内的空气即将耗尽,于是准备来救助自己,随即打了一个一切平安的手势。 “怎么进去那么久?”岳阳刚浮出洞穴,张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先上去再说,里面情况很复杂。”卓木强巴道。 那森守着那堆器械,直到四人重返平台。亚拉法师将潜水电脑打开,卓木强巴和岳阳在水下拍摄的影像资料清晰地出现在视频里。看到水底迂回曲折的通道,亚拉法师目光凝重,张立惊呼连连。 看完水底资料,亚拉法师将目光投向平台的对侧。在那里,大山巍峨挺立,壁立千仞,崖似斧劈,一条沿江小路如悬空栈道般凹陷进去,大约高出他们所处的平台百余米。在这群山环抱的山坳中仰望,就好像站在巨人的脚下,顶多能看到巨人的膝盖。法师知道,在这崖壁之上还有山峰,若是攀上山峰顶端,更是奇峰迭起,一山还望一山高,越远越高,最后与世界第三极喜马拉雅山脉连成一片。亚拉法师按动键盘,调出几组对比数据,看了之后摇头道:“不可思议!我们对面的崖壁,通过三等水准测量,海拔高度在4132米,如果加上更远处的山峰,海拔高度将超过6000米;而我们平台下方的河床,海拔高度在3741米,通道入口与外界足足隔了有500米的岩层。而从你们拍摄的资料显示,洞穴进深也超过了500米。这条地下河藏得这么深,这下麻烦大了。” 卓木强巴道:“是啊,问题很复杂,在里面岳阳也向我提了这件事。” 张立奇怪道:“什么麻烦?” 卓木强巴道:“洞口太小,无法将一些大型的装备和仪器运进地下河;而岩层厚度太厚,使得不管开凿还是爆破,都很难将洞口进一步扩大。” 岳阳道:“还有,我们对地下河的探寻只停留在表面阶段,还不知道黑暗中藏着多少凶险。我看,我们得用充气筏再探一次。” 卓木强巴道:“今天已经很晚了,只能明天再来。” 亚拉法师道:“嗯,光源也快用尽了。荧光棒里的化学试剂需要另做调整,恐怕得加大发光度才行。” 岳阳道:“走吧,明天再来。” 张立道:“明天我要进去哦。” 回到村里,那森向三位长老汇报了今天的行程,最后道:“圣使大人是不是不相信我?” 格列长老道:“怎么?” 那森道:“圣使大人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操作着我无法理解的机械,从头至尾,也没有和我说上十句话。” 达杰长老怒容道:“那森,你怎么能这样说圣使大人呢?圣使大人做的事需要告诉你吗?” 丹巴长老和蔼微笑道:“那森,圣使大人这样做,不仅没有怀疑你的意思,相反,他是在保护你。” 那森疑惑道:“保护我?” 丹巴长老道:“没错,因为多吉。圣使大人不愿意看到你成为第二个多吉,因为他而丢掉性命,所以才疏远你,希望你不要过多地参与他们的计划。别忘记你的使命,圣使大人的助手是需要圣使大人自己来选择的。这次我们工布村,只有多吉成为圣使大人的选择,他的确是我们村里最优秀的猎人啊!多吉这孩子……” 格列长老意味深长道:“这位圣使大人,和以往的任何一位都不一样。我们还从未见过哪位圣使大人,带着这样大的决心和信念,果真是万能的佛在冥冥中给予指引。那地狱的入口,可不是人人都能闯过去的。” 第二日,卓木强巴等人再度早早地来到地狱之门前的山坳平台。根据昨天的探测情况,他们调整了装备,每人背负四个氧气瓶,另配水下用强力探照灯、带足头灯的备用电池、荧光棒、激光信号发射器等探路设备,开始第二次向那漆黑无边的冥河进发。这次,由卓木强巴、岳阳、张立三人进洞,亚拉法师负责在洞外处理情况。 折叠好的双人充气橡皮筏成为前进的最大阻碍,一些小的洞穴,三人需要前拉后推才能把它挤过去。经过艰苦的水底穿梭,三人抵达地下洞入口,在前面带路的岳阳道:“奇怪了,今天的水速远远慢于昨天。呀,强巴少爷,你快来看!” 卓木强巴跟着岳阳游出洞穴,也是大吃一惊。昨天他们进入地下河的时候,地下河不过是像一条排地下水的隧道,水量很少,那洞口离地下河还有两三米高呢;可是今天,地下河水竟然涨至与洞口平齐,连可以歇脚的河岸也完全消失了,流速也相应增加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卓木强巴也想不明白。 “怎么啦?”张立最后一个潜泳进来,看了看周围环境,道:“哇哦,这条河很大嘛。” 岳阳道:“昨天我们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水位起码要矮三米。你摸摸,我们固定的主绳,是向下延伸的。现在水位连地下河岸都全淹了。” 张立潜下去摸了摸,道:“咦?真的在下面!怎么会这样呢?” 卓木强巴道:“暂时不管这些,找个地方将充气筏充气展开吧。” 岳阳道:“我去做标记,看它到底能涨到多高。强巴少爷,帮我拿着探照灯。”他将一组路标固定在水位线附近,包括激光信号发射器和五根能按时间顺序自动亮起的荧光棒。 张立道:“我来采集样本。”他将河水、岩石,连空气也装了几瓶准备带回去化验,只是采岩石样本时比较吃力,靠岳阳的帮助才从岩壁上凿下拇指大小一块。张立直呼:“这是什么岩石,真硬啊。” 装好路标,三人开始在冥河中向前潜泳了一段。岳阳打灯,卓木强巴、张立两人跟在后面,探照灯发出的亮光在河水里像一根发亮的水晶柱子。 这次他们带了一个大功率的强光探照灯,射程足有一公里,看上去就跟一个小型水下推进器似的,需要打灯的人两手握持探照灯的两端才能正常工作。 为了防止突然出现的地下水生生物,他们还专门佩带了鱼枪,特制的渔钩上附有电极,可以瞬间发出足以麻痹巨型水生动物的电流。 在强光探照灯的扫射下,一个绚丽多姿的地下河世界以令人惊奇的方式展示在三人眼前。原本黑如墨汁的地下河在强光下变成了紫水晶色,四壁是光滑的岩石,好像一个微缩版的石林层层叠叠,千壑百褶。灯光下移,在瀑布冲击的地方,河床凹陷,形成一个光滑瓷盆,更像一朵绽开的荷花,盆里有无数鹅蛋大小的石球,光洁犹似珍珠,在水流冲击下滚动不已。远处的河床平坦得如大理石铺砌,紫水晶折射着光线在河床上勾勒出条条金色小蛇,兀自扭动不已;波光粼粼,同时投射到头顶崖壁,在那里,仍有少许石钟乳萝蔓般垂吊下来,仿佛与水底的石林遥相对应。巡游河中,借助重力调节器,身体悬浮在河道中央位置,张立懒驴打滚般地翻了几圈,完全感觉不到重力的存在。河水好像一面镜子,河面就是镜面,上即下,下即上。 卓木强巴取出一支气瓶,将背包里的充气筏完全展开来,在张立的帮助下,利用气瓶将充气筏充满气体。随后三人坐上小气筏,在暗无天日的冥河中开始漂流。在岳阳的引领下,三人往前划了一个小时,那千奇百怪的熔岩林尽收眼底。途中发现了十数条小支流,黑洞洞的不知道流向何方,但据岳阳的说法,这种连人都挤不过去的小支流,肯定不会标注在地图上,所以他们一直顺着大暗河向前划。 小船继续往前,渐渐地,在这个安静的地底世界,陆续出现了许多水生生物:身形敏捷的盲螈,轻微的波动便快速地闪到小型洞穴之中:盲虾和盲蟹,怡然自得地在水底挥舞螯钳,捡拾泥沙,橡皮艇划过,稍有惊扰,它们立刻转入水底岩穴,不见了踪影。 一切是那般和谐,谁也不知它们在此快乐地生活了多久,橡皮筏上的三人看得几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船行约两个小时,地下河出现了第一个大的拐点,张立催促道:“快,快看地图,能不能对上?” 岳阳仔细地研究着地图,寻找相似的地方,摇头道:“没有,这样的路口太多了。我们再往前,不朝右拐。” 岂不料,这次拐点之后,地下河的河道发生了很大变化,水流速度明显加快了,河床开始向下倾斜。张立坐在船尾,有些担忧道:“喂,这条路对不对啊?照这样下去,我们这条船恐怕撑不住啊。” “嗯!”卓木强巴和岳阳怒视张立。张立右手一摊,赶紧道:“当我什么都没说。” 河道渐渐变窄、变陡,两边的岩壁仿佛要合拢过来,企图将橡皮艇碾碎;水流湍急如同外面地界的雅江,在这样的流速下,橡皮艇的方向已经不受船上的人控制了。岳阳大声道:“别让探照灯掉下船,不然我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卓木强巴在另一边抓牢绳缆道:“小心前面,有礁石。” 岳阳拿起船桨往露出水面的石块上击去,力图控制橡皮艇不和那些裸露的岩石发生碰撞,同时大叫道:“灯光!灯光!我看不见!”卓木强巴将探照灯往岳阳处移去,张立又在后面喊起来:“左边,左边!快看看左边有什么!” 灯光迅速转移,一块一人高的巨石张牙舞爪地朝地下河中伸展开来,坐在船上的人看到它,就好像那尊岩石巨人正朝着小艇奔跑过来,要将橡皮艇撕扯开。卓木强巴举桨朝左边岩壁重重一砸,刚刚与那突兀的岩石擦肩而过,但没有片刻安宁,岳阳又叫起来:“右边,右边,需要光!强巴少爷!” 张立道:“船在打转,船在打转,小心水里面有东西!” 卓木强巴道:“不行,灯光只能照一个地方。把头灯开到最亮,只要别撞上岩石,小心头顶!”跟着将岳阳的头压低。头顶悬垂下的石柱擦着卓木强巴手背划过,卓木强巴手背顿时出现一道血口,尚未感到痛,探照灯又和一根悬垂石柱发生了摩擦,“嘎吱吱”的声音刺耳。 3、再探冥河2 橡皮艇在水里转着圈飞速向前,四面八方的岩石都在向中间挤压,而很多地方的危险根本无法用肉眼观察,从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岩石,极大地考验着艇上三人的应变。此时三人才发现,这地下河并非想象中的一川平江,它几乎就是外面的雅鲁藏布江的地底翻版,其激流澎湃程度丝毫不亚于雅江。在船上谁也不敢大意,虽然三人可以说都是经过特训和多次历险的个中高手,可是面对这黑暗无边的地下河世界,一旦跌入河中还有多少生还机会,这是想想都令人后怕的事情。 这段激流区大约持续了二十来分钟,等到橡皮艇重新安定下来,三人已是人人挂彩。岳阳道:“总算挺过来了,刚才的河段坡降恐怕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一,幸亏没有翻船。” 卓木强巴道:“现在的问题,回撤时怎么通过那段险滩?” 张立打断道:“等一等,强巴少爷,岳阳,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 “什么?”“怎么了?”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张立道。 安静下来,“咝咝”的声音也就传入了三人耳朵里。岳阳道:“该死,船在漏气!你这个乌鸦嘴!” 卓木强巴道:“必须马上检查是什么地方传来的,找到缺口!没想到,连防弹纤维也被划破了。” 张立大声道:“在哪里去找可以靠岸的地方呢?” 岳阳用探照灯扫了一下,道:“看,前面有个高台,我们划过去,在那里可以下船检修。”顺着岳阳手指方向,探照灯照射过去,果然,在地下河的边缘,有一段岩壁像个簸箕一样伸向河道,正好形成一个可以容纳数人的小小船舶港,只是水位低于簸箕至少十米,需要攀爬上去。 幸亏带着飞索,三人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将船和装备都拉上簸箕形平台,在上面对充气橡皮艇做了一次检修。在船尾处发现一道约十厘米长的口子,张立用橡胶对它进行了修补。 卓木强巴站在高台边缘,目视黑暗,想了想,摇头一叹。岳阳道:“怎么?强巴少爷又想到了什么吗?” 卓木强巴道:“我在想,那个疯子,真的是从这样的环境下出去的吗?” 岳阳打开潜水电脑,又调出地图对比环境,道:“是啊,他要想从这里出去,首先有些事情就解释不通:第一,他无法从那个小小的出水口钻出去;第二,这地下河如此凶险,就算有船……看看这地图,一个人也不可能活着航那么远啊!还有,什么船能经得起这样的激流?防弹纤维的橡皮艇都被扯破了……” 卓木强巴盯着电脑,想起了在玛雅地宫中方新教授的电脑,问道:“可以把我们行进的路线做三维成像吗?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走过的大致路线了。” 岳阳道:“强巴少爷,你以为这是教授那超级笔记本啊!这潜水电脑只能做简单的数据记录,连普通笔记本电脑也不如,只不过可以在水下使用。现在知道地下河是完全可以行船的了,下次我们来,就用防水箱将教授的电脑装进来。” 修补好橡皮艇,张立道:“好了,现在这船下水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再遇到刚才那种情况的话,那裂口就有扩大的可能。出于安全起见,我认为我们应该回撤了。” 卓木强巴道:“我们顺河而下也超过两个小时了吧?按照地图上标注的时间,我们也应该走完好几段行程了才对,就算是我们边走边探查,也没这么慢啊。难道说,我们的行船速度,还赶不上古人?岳阳,如果要找出地图上正确的标注,你认为我们需要走多远?” 岳阳道:“这个不好说,因为地图上所标注的很多内容我们都还无法理解,当然是走得越远越容易发现其中的奥秘。但是今天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们再往前了,而且,还得想办法找到一条退路,如果下次再来,我们应该准备两艘以上的备用艇。强巴少爷,我很担心,如果按照现在的航程,这种二人坐的橡皮艇恐怕不能支持我们长时间航行啊。” 卓木强巴道:“是啊,我们没有大船,在黑暗中走不了多远,难道说……” 张立补充道:“难道说我们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通道,却只能干瞪眼瞧着?” 岳阳道:“本来充气筏倒是不错,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我们得准备多少个充气筏啊?况且,四人座充气筏折叠压缩后要通过那洞穴就显困难,如果都用这种二人充气橡皮筏,我们得准备多少个?把六七个橡皮筏串成一串?而且在那种不明环境下,船越小危险系数就越高,要说安全的话,我想起码要宽三米、长七米左右的船。” 张立道:“把洞口弄大一些呢?” 岳阳道:“怎么弄?” 张立道:“用水下炸弹。”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行,岩层太高了,如果用炸弹,引起岩层塌方,我们更无法进入地下河了。” 岳阳道:“不管用什么办法,想要扩大洞口,工程都太巨大,至少一两年是无法完成的。我们得另外想办法。” 张立道:“有了,用组装船。” 卓木强巴道:“你是说将木材送至地下河,然后在地下河里造一条船?” 张立道:“不知道可不可行。” 卓木强巴点点头。但岳阳却否定道:“说起来似乎可行,但实际运作起来有很大难度。其一,我们不是造船的行家,造出来的船能不能下水还得考虑;其二,造船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船要牢固,能经受冲撞,木材要从外地运来,仅运木材这一项就够花我们时间的了,要知道,墨脱没公路,得人拉肩扛的;其三,就算造出船来,我们对地下河情况不甚了解,谁知道那河的最浅水深多少?它的最窄瓶颈又是多少?那船是否就能保证我们抵达香巴拉呢?它究竟能走多远?总之,太多不确定因素了,造船可想不可行。” 卓木强巴道:“好了,我们还是先试探着往回走吧,这个问题回去讨论。” “等会儿,强巴少爷。”岳阳突然道:“探照灯,朝左方照,刚才我好像晃见什么。” 探照灯顺势而去,只见左方出现了两个黑糊糊的洞口,一个正左方,一个则向左前方,与崖壁平行;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个洞口,崖壁的影子倒映在墙上,出现了不同的交界线。“是岔道!”岳阳喜道:“我就说嘛,我们的速度还是很快的。这样一来,我们拐了一个弯,来到了第一个岔道口,这就大大增加了在地图上找出我们位置的概率。我们先过去看看!” 船划至岔道口,他们才发现,前方一共有四个洞口,分别通向四条通道。 岳阳将地图在身前展开铺平,用手指在地图上画着,喃喃道:“最开始是向右拐的岔道,我们选择了继续向前;然后前面会有四条岔道,一处,两处,三处……”随着岳阳在地图上描红标注,一共有四十六处相似的道路被圈了出来。 张立道:“最开始的时间应该是上边,你怎么把左右和下边的道路都标注出来了?” 岳阳道:“我们还不能确定哪一方是我们出发的方向,虽然说亚拉法师告诉我们,他们推断出地图上标注的时间是由上往下逐步递增的,但是你怎么肯定这个时间就是指船从出发到抵达香巴拉的时间呢?从我们走第一段路和第二段路所花的时间来估计,两段路比例大约是一比一。如果古人在地图上标注的比例是正确的,那么,这些,这些,这些,这些都可以被淘汰掉……”随着岳阳在地图上不断打叉,最后还剩下十一处与他们所走过的路段相符;其中有六处,有十二生肖图像标注时间,还有奇怪的图像在十二生肖旁边,那些正是亚拉法师他们也无法解释的图案。 岳阳重重地戳在那些图像上面,将那图像放大数倍,疑惑道:“这些图像,究竟表示了什么意思呢?它们应该有很重要的作用,这是解读地图的关键。还有,在第一个岔道口,就有些标注了不明图像,而有些又没有。这些图像,究竟是宗教意义、象征意义,还是写实意义呢?” “写实?”张立看着地图,在岳阳选定的那十一处可能的地点中,六处标有奇怪的图像,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指着其中的一处问道:“强巴少爷,你说,这个图像像什么?” 卓木强巴很仔细地看了图像,随后很认真地答道:“像妖怪。”那抽象至极的图,实在无法明言究竟像个什么。 岳阳看了看,又更具体地补充道:“应该说,像一个头上顶着盘子,盘子里又长了个乌龟似的瘤子,两只耳朵一只像蝴蝶,一只像宝塔,只有一只像螃蟹的眼睛,长了条蚯蚓似的鼻子和一张喇叭花似的嘴,头颈和胸腹连成一体,肚如蛙腹,没腰没腿的一只圆锥形妖怪。” 张立道:“能往后退一退吗?” 橡皮艇向后退,张立指着他们刚刚休息过的簸箕形平台,道:“你们看——” 灯光映照着平台的侧面,只见平台伸向河道的部位,像把锥子横在半空,那簸箕的正中凸起的小块岩体像个小小的馒头,正前方弯曲的线条从侧面看去,正好像一条蚯蚓附着在上面。 岳阳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毫不起眼却救了他们一命的平台,质疑道:“不会吧——” 张立跟着道:“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啊,如果说过了一千年,经过水流的冲刷,那些岩石早就变形了,哪里会保留得这么完整!或许只是有点像。” 岳阳道:“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这地底的岩层恐怕比玄武岩还硬,那不是新造山运动的产物,它们形成于亿万年前,或许在地球诞生初期,那个熔岩时期就已经存在了。这种坚硬的岩石,一千年的水流冲刷可以让它们变形,但是不会有太大变化。特别是平台顶部,看得出来它没有受到流水冲刷,极有可能保持了一千年前的形态。我们今天看到这条地下河的形态体貌,那是上亿年地质运动的结果,如果说没有火山、地震这些大的地质运动,那么这些岩石,一千年前是什么样,现在大体上还应该是那个样。如果说这幅图画的是这个平台,那么这些我们看不懂的图,就有可能都是平台或是独有特色的标志物,它们起的是航标的作用!这些古人……这些古人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在看不见的地底世界,竟然能将地图做到这种程度,太可怕了,太不可思议了!” 张立猛然道:“啊哈,我明白了!古人在这黑得不见底的地下河漂流时,也要吃饭睡觉,诸如生火烤肉这些,还有船坏了需要修理等等。这些在船上怎么行呢,所以他们标注出了可以歇脚的地方,就像我们刚才在上面修理橡皮艇一样。真是太聪明了!”最后一句也不知道他在夸古人还是在自夸。 岳阳没给张立高兴的机会,立马反驳道:“不可能!” 张立道:“什么不可能?” 岳阳道:“这上面不可能是歇脚的地方。首先,平台并不大,最多容纳六七个人就显得很挤了,修船根本谈不上。我们只是冒险漂第一段路程而已,所以才用了这种最小的充气橡皮艇,古人可是要在这地下河进行长时间漂流的,不会用只能坐两三个人的小船,同样船上也不可能只有六七人。第二,如果是生火什么的,你知道,他们应该在岩石上留下痕迹,你也是看过古人炭画的,那些万年以前的炭画都能保存至今,何况是在岩石上烧过火,而我们刚才在平台上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而且,如果照你所说,这个平台是用来休息歇脚的,那么,图像旁边精确到分秒的时间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张立哑口,片刻又道:“那你说是用来做什么的?” 岳阳道:“我认为,这些是路标,顶多可以用来拴船,仅此而已。你们看这地图上描绘的图像,我们不是一直猜不透古人为什么要用微刻技艺来描绘这些古怪的图形么。他们之所以把图画得这么细致入微,就是想让后来的人能够准确地判断!你们看这里的线条,看这处轮廓,还有这处的暗影,这幅图和这个平台,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有错,看来就是这里了!通过这样的路标,就能找到我们在地图中的具体位置!现在不就找到了?” 卓木强巴怀疑道:“不能凭借细部特征相似,就断定这个点是我们在地图中的具体位置吧?” 岳阳道:“我要上去看看。”说着,他射出飞索,三下五除二爬回了平台,在那光滑的平台上仔细地检查起来。张立好奇心起,对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你稳住船啊,我也去看看。” 卓木强巴控制着橡皮艇道:“你们小心点。” 岳阳从簸箕形平台一直检查到锥形尖端,最后在锥尖的侧壁发现了一道凹痕。很明显,这道约五毫米深浅的圆槽凹痕不是自然形成的,像是被什么物体磨出来的。他指着凹槽对张立道:“你看。” 张立奇怪道:“咦?怎么在这里会有个凹槽呢?这是做什么用的?” 岳阳摇头道:“不知道,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痕迹了,我们下去吧。” 两人将平台上的情况向卓木强巴略微说了说,卓木强巴点点头,调出地图道:“但还有一个问题,你看看,如果说你选的地方是我们在地图中的具体位置,那么时间就不对了:前往香巴拉的时间应该是逐渐递增的,可是现在我们所处的时间段,却是最末的时间。难道说,这幅地图标注的是从香巴拉出来的时间?” 岳阳道:“现在还不能断定。可是从我们侦缉学来说,真相只能有一个,现在可以说地图上标注的图像细部特征和我们所看到的平台细部特征完全吻合,那么,有可能我们对时间的理解就是错误的。你们看,如果说每一幅看不懂的抽象图案都是一处可以歇脚的平台,它们有时候出现在岔道口,有时候出现在路途中,但是毫无例外地,平台和表示时间的颜色以及十二生肖图案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它们这样联系,肯定有某种用意,说不定这个时间,指的不是从出发到抵达香巴拉所需的时间。究竟会是什么呢?难道说真的是从香巴拉出来到抵达外界的时间吗?可是两段河道的时间间隔远比我们所用的时间要短啊?” 卓木强巴道:“这个问题暂时不讨论,既然你坚持我们所在地图的具体位置是正确的,你能证明吗?” 岳阳道:“当然。如果我们的位置确定,那么,地图上标注得很清楚,在我们来的这条河旁边,是一条平行的支流,相隔很近,它中间还有一个平台。如果我们走右边洞口,看起来是像前进了,但是很快就有一个大的拐点;我们顺着这条河道走,就可以回到第一个岔道口,它连接的就是向右拐那条河道。” 张立道:“如果说你的判断错了,那我们不是需要多花一倍的时间来往回走?” 岳阳道:“我以我的职业担保,不会有错的。” 张立小声道:“你的职业很不稳定,不是已经解除劳动关系了吗?” 岳阳道:“去你的!” 卓木强巴道:“好了,我们出发。如果能确定我们在地图中的位置。那么——” 张立道:“那么,我们前往香巴拉,就万事俱备,只欠一条足够大的船了。” 4、蛇形船 橡皮艇拐进了最右边的一个洞穴,果如岳阳所言,前进不到五十米,突然出现一个接近一百度的大拐弯,拐过弯之后,他们开始向洞穴出口的方向划去。这条河段也出人意料地平稳,没有险滩激流,只是坡度稍陡,水流的平均流速远高于他们来时的河段,三人得花费更大的力气,才能让橡皮艇快速逆流而上。在中途,他们找到了那个标有奇怪图案的地方,果然又是一处平台,比第一处更大,但是更高,距离水面更远,探照灯照过去就像岩壁上多了个壁橱,人要想停歇在平台上,得猫腰蹲着。壁橱中间还有一根直径约两米左右的石柱,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然形成的,从侧面看上去这个壁橱更像一对眼窝,和地图上标注的极为相似。岳阳爬上去对照了这处平台和图画上的细部特征,更加有信心地点了点头;只是他发现在石柱中央有一道凹槽,像是被绳索勒出来的痕迹,他将疑惑都用摄像头记录下来,回到了橡皮艇上。 张立道:“怎么样,是不是地图上标注的平台?” 岳阳道:“看来是了,看这对眼睛,还有中间的鼻梁,古人描画的就是它!只是按照上面的时间来算,从刚才那处平台到这里,不过才几分钟啊,我们却划了几个小时,这算怎么回事?还有,我在那中间的石柱上也发现有一道凹槽,不知道有什么用。” 卓木强巴看了看视频,道:“光线太暗了,我们还是回去再研究吧。只要知道了位置……” 三人更用力地往回划,找到了这个通道在地图中的正确位置,就好比给他们打了强心针。当三人从右边的岔道口回到出发前的河道,看见了沿途留下的荧光棒时,一切都被证实了。三人惊喜交加,更加卖力地划回去。他们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守在洞外的亚拉法师,他们更是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每一个成员。 划到最后一段平稳的河道时,岳阳却放缓了划桨力度。很快卓木强巴和张立都发现了这个问题,只见岳阳拿着桨看着沿途留下的荧光棒,似乎有些出神。卓木强巴问道:“怎么了?” 岳阳回过神来,道:“啊?不,没什么,不知道强巴少爷你们注意到没有,那些路标,它们的位置变高了。” 经岳阳一提醒,卓木强巴才发现,的确,岳阳安放路标时,是坐在橡皮艇上,挨着橡皮艇的船沿放置的,可是如今,那些标记需要岳阳站起来伸直手臂才能够得着了,换言之,这条地下河的水位在下降,而且降低了不少,起码两米。他们在地下河里加上休息,一共用去了八个多小时,一天之内,这条地下河水位变化之大,于常情常理是说不过去的,特别是雅江的水流水量稳定,这地下河就更不应该发生这样的现象。卓木强巴道:“现在又不是洪期,没理由说晚上雅江的水位会暴涨啊。” 张立道:“现在的水位和你们昨天的水位是差不多持平吧?” 岳阳道:“嗯,或许比昨天还要高一些。等等,强巴少爷,我昨天说过,好像看见水位在上涨!那就是说,这条地下河的水位它会持续降低至一个位置,降到最低后,它又开始上涨,涨至最高高度再次下降,周而复始。怎么会这样呢?”三人面面相觑,不得其解。 张立仰头道:“那它的最高高度是多高呢?” 岳阳道:“可以通过岩壁的水渍来观察它的最高水位。当然,如果崖顶渗水很严重,就看不出水位线来。” 卓木强巴将探照灯朝空中射去,没想到,在灯光的照耀下,三人看到了令人无比吃惊的一幕——一条船!一条宽约两米,却长十几米的大船倒悬在三人的头顶,它静静地、安详地悬在空中,仿佛永久地等待着下一位乘客。在灯光下,他们先是看到船的内部,像一条被开膛破肚的蛇;那船体不知道是由什么材料做成,显得厚实且无比坚韧;船身浑圆如桶,龙骨和肋骨呈“丰”字形绷着整条船;跟着看到的不知道是船头还是船尾,像梭子的两端陡然缩小,微微卷起呈半弧形;龙骨和船尖完整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膨出的粗隆,不知道用途;此外没有任何的装饰和造型,朴素得好像独木舟。随着光照的移动,岳阳和张立看到了船的整体。这是一条梭子形的独木船,但中间却像“s”形一样扭曲着;两头的船尖高高翘起,一头高一头低,就是低的一端也比威尼斯小艇船尖上翘的弧度还要高;顶端都是和龙骨衔接在一起的粗隆,看起来有点像一条无比巨大的活蛇。虽说形状古怪,张立和岳阳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船,但是从这个东西第一次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之中,他们几乎没有思索便已认定,这就是一条船,一定是一条船! 那只蛇形船被牢牢卡在几根粗壮的钟乳石柱间,略带弧形的石柱就像一只巨兽的爪子,稳稳地抓着那条船悬吊在半空,在无比的黑暗之中,没有特别留意,谁也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岳阳道:“难道说,水位涨到过那种高度?” 张立道:“这船怎么这副模样?” 卓木强巴道:“有些像是牛皮船。” “牛皮船?” 卓木强巴解释道:“那是古代藏民最常用的一种水上交通工具。你们知道,西藏山高坡陡,水流湍急,寻常小木船往往经不起碰撞。这种牛皮船,在里面架龙骨,外面备牛皮,船底通常是用一张完整的皮绷成,船体用四至五张皮拼接。入水后牛皮被水泡软,就像那牛筋一样,坚韧无比,而且具有弹性,再猛烈的冲撞,它也可以一弹避开。像头顶那艘船,内部结构就和牛皮船有些相似。如果水位真涨过那种高度,那么它一定是在激流的冲击下,翻转过来,被挤进那石柱之间的,可见它的弹性很大。可是它究竟是用什么皮绷成的?要知道,牛皮船的底部是不能用拼接的,因为拼接很难保证它不进水。而且牛皮船大多是简单的方形或楔形,我也从来没见过这种外观的船。” 张立道:“那船怎么会在这里?是谁的船?”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或许,是古代守卫地狱之门的工布村先民留下的,或许是古代前往香巴拉的先民留下的,又或许……” “那个疯子……”岳阳接道。 “对。”卓木强巴道:“而且古人的船,不太可能保存这么长时间,极有可能是他留下的。可是,牛皮船是不配桨的,它只适宜顺流而下,不能逆流而上,西藏的大多数河流,也很难逆流而上的。” 张立道:“如果说是那疯子的船卡在这里,那么,他一定是从那个小小的洞穴出去的。没理由啊,他能爬出去吗?而且这么大的船,一个人根本就划不动!” 岳阳道:“那我们上去看看吧,一切都还是假设。”他取出张立设计的新式飞索(比以前的要大一些,索要粗些,弹射距离要短些,岳阳为此曾埋怨过无数次)套在手腕上,一扬手,索头嵌入顶壁。岳阳使用张立研制的配套绞索器,在电动马达作用下让自己身体缓缓上升;卓木强巴和张立将橡皮艇固定在边壁,也跟着向牛皮船攀爬过去。 刚一接触船体,岳阳就“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他一落脚,竟然没站稳,感觉这船猛地一晃,就像踩到了某条巨兽的尾巴,那尾巴突然一甩,岳阳差点掉下去。卓木强巴和张立来到船底,却没发生这样的情况。 站在船底,才发现这条船比远远看去更为巨大,两三米宽,十来米长,就跟一截火车车厢似的。三人试图将整条船翻转过来,一番努力后发现根本不可能,除非先将船弄出这几根岩柱。但是一旦这艘大船下水,他们又很难控制这船不顺流漂走。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条简洁的船却非常坚固,踏在那皮制物上和踏在牢实的地板上没有区别,根本感觉不到踏在面皮上的松软和塌陷感。据卓木强巴道,这是由于龙骨将皮牢牢绷紧的缘故。但是岳阳找遍一圈,竟然没有发现这个皮质船体的接缝处,或者换言之,这条船没有拼接,是用一整张皮撑起来的。可是据岳阳等人所知,就当今世界而言,哪怕是体积最大的蓝鲸,将它的皮整个儿剥下来,也不足以绷制这样一艘船。所以他们推断,可能是制船者发明了一种类似橡胶的复合物,制成后看起来就像动物的皮一样,且坚韧耐用。岳阳沿着船舷独自来到倒扣着的船体内部,船身的龙骨和肋骨就暴露在船体内,好像是架开的巨大胸腔,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既没有底骨也没有边骨,简单得让人一目了然。 卓木强巴也下垂到船体边缘,准备从船舷切一片样品带回去研究,可是他也惊异地发现,那削铁如泥的剖犀刀竟然起不了多大作用,沿皮边缘切割,只能削下一些鳞屑状物。这皮状物厚度达到了五厘米,这更加坚定了他们认为东西是人造复合物的想法——如果是生物皮革,那这特制备干了的皮都有五厘米厚,存在于生物身体时该达到怎样的厚度? 还有那些龙骨,更让人感到惊异。龙骨的正中采用了锁扣结构,或者说,更像是某种生物的脊椎骨,一截截连在一起,相互之间不会滑脱,却是活动的。也就是说,这条船有着软体的类似皮质船体,还有类似脊椎骨一样的龙骨骨架,加之平整的底部,这样的结构保证了它在水里不会发生侧翻,却能像蛇一样扭动船身,难怪岳阳落在船底的时候船体好似断裂一般突然动了一下。 而张立更直截了当地认为,这就是一条长度估计超过二十米、直径超过三米的巨蟒,被戈巴族人剖开做成了一条船,否则怎么会有这种形制怪异的船?卓木强巴摇头不语:这样的生物,在理性的世界是不存在的,而且这好似生物皮革的船体和中间的龙骨明显不匹配,肋骨还是木材做的。他和岳阳都认为,造船者是仿照了人体或动物的脊椎结构,采用这种锁扣结构造出了这种可以扭动的龙骨;至于是选用的什么材料呢,卓木强巴说是石材,岳阳说是木材,但最终没有结果。 不过牢牢架在龙骨上的绷起船皮的肋骨倒是木材,它们每一根只有成人的胳膊粗细,黑漆漆的,长度却达到了十几米甚至更长。从它们的外观看,人工切削的痕迹很少,更像是只剥去了树皮,或者连皮也没剥,天然就生成这副模样。在卓木强巴等人的记忆中,只有胳膊粗细,却能有十几米高度,而且没有分杈丫枝,这种植物也很少见,他们都猜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植物。 岳阳勘察道:“很显然,这种人造船皮有自动防水功能。头顶岩缝有许多渗水,但船里没有被水浸润的痕迹;这木材也是异常,怎么会是这样的?” 张立也垂了下来,从下往上看船体内部,道:“这下好了,这么大一艘船,坐二三十人没有问题吧。这船可真结实,如果说是蒙河疯子使用过的,那至少在这里悬挂三四年了,一点老化的迹象都没有。” 卓木强巴将皮屑和树屑都包了少许,询问岳阳、张立道:“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岳阳道:“这船翻转过来,显然船舷还被水浸泡过,没什么痕迹留下。” 张立道:“这都一目了然了,还能有什么线索!” 岳阳道:“等等。”他仔细地探出头去,头灯照在船舷弯曲处,用手捏起一撮细沙,道:“这不是从钟乳石上滴落的,我们假设这船属于蒙河那个疯子,那么这种沙质,或许就是从香巴拉带出来的。” 卓木强巴道:“那……也带回去。” 三人在船内搜索了一番,岳阳还悬吊在船体外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再没有别的发现,这才下船,继续回航。 当船行至出口时,水位已经降至与昨天等高的位置,张立啧啧称奇,这种现象似乎和自然常规完全不符。三人一番挣扎,总算通过了激流冲洗,回到了江面,重返外界,恍若隔世。此时才发现,天色已暗,马上与亚拉法师取得了联系。攀上悬崖时,只见亚拉法师端坐平台,只有那森不安地来回走动,三人知道,这份稳重,得有超常的耐心和毅力才能做到。 四人没有在平台做过多停留,趁着天还未全黑,夜里赶路回工布村,匆匆吃了些足玛米饭、烤蛙菜,随后就关进房间里,开始研究他们在地下河的遭遇。 这次前往地下河测量的综合数据表明,河水流速约2米每秒,但是在跌水区却几乎达到7米每秒;测距记录显示他们总共航程47.88公里,去的时候两个小时约走了24公里,平均时速12公里,但水的平均流速算下来接近3米每秒,也就是说他们不划船顺流而下也能达到十公里的时速。不过三人这次是属于半探索状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如果探明洞穴情况,大约时速能达到十五公里。按照岳阳计算,哪怕每天只拿十个小时来行船,也是一百五十公里的距离,这样一来,六百多公里也就是三四天的路程。如果那条大船可以使用,那么时速肯定可以超过二十公里,三天时间就可抵达香巴拉。张立在一旁与岳阳一唱一和,仿佛已经抵达香巴拉了。 亚拉法师一直没有发言,直到看到卓木强巴等人在那段激流中跌宕的片段,才不由“呀”了一声,神情很是凝重。 卓木强巴等人也明白亚拉法师的惊异缘由。这样的地下河已经不能单纯地称为地下河了,这是地底峡谷,如果落差再高一些,就足以形成地底瀑布。最让人担心的是,不知道这样的河段究竟有多少,如果持续的几十公里都是这样的河段,那情况就糟糕得无以复加。 亚拉法师调出地图道:“你们的时间明显慢于地图上标注的时间,如果船大人多,速度可能会提升。按照目前的速度计算,要穿越这片区域,最快也要三天啊。”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 亚拉法师露出询问的目光,看了卓木强巴良久,最后提醒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密修实验吗,强巴少爷?” “啊!”卓木强巴似乎有些明白了,难怪刚才自己没有露出惊愕的表情,亚拉法师很在意。自己的第一次密修实验,便是在黑暗中保持清醒,那次自己仅坚持了不到一小时,可是毕竟和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 亚拉法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强巴少爷。三天三夜,在黑暗中保持精神高度集中,这可不是普通的难啊。就算对密修者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张立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卓木强巴道:“我想,恐怕我们得回去一趟,将资料交到大家的手上,一起来分析研究。如果说能有可行性方案,我们就动手准备出发的事情。” 岳阳道:“嗯,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事了。对冥河的探索已经到头了,今天我们已经冒险走到了我们目前可以到达的最远距离。你们看地图,前面岔路何其多,只需再经历一次激流,我们就有可能迷失方向,找不到回来的路。对了,我还想沿江放置一些水文探测仪器,记录下雅江的流速流量,等我们再回来时,就可以知道到了晚上是不是会涨水了。” 亚拉法师看着那黑暗中灯光乱闪、三人乱喊的混乱场面,还是不住摇头。 张立道:“还有,那条船我们只是简单地摸索了一番,它还能不能行驶、能不能经得起碰撞、有没有渗水,我们都一无所知。所以,回去后,我们需要带一批新的设备仪器对这条船进行全面检修,如果它各个方面都合格的话,那时我们才真的能放心乘坐它前往香巴拉。” 第二天,四人完成了对冥河的初步探索,向工布村民告辞,顺着来路沿江返回。他们从地狱之门的上游约二十公里处找到一处斜坡,岳阳回忆起沿江而上的来时路,说在下游八十公里左右还有一处可以上岸。为了安置水文监测仪,以及更详细地了解地狱之门的周边情况,他们决定从这里漂流下去。 水流很急,但对于在冥河中漂过的他们而言就不算什么了。岳阳在沿岸放置了监测仪,完成了对地狱之门周边最后一次探测,随后他们重回江边小路,离开了墨脱。 5、元朝的战獒 刚进门,张立就迫不及待地宣布:“我们回来了!怎么?没有人来欢迎我们吗?” 唐敏从里屋探出头来,道:“哟,英雄们胜利凯旋啊!” 岳阳跳进屋来,道:“哈哈,大有收获,是大有收获啊!” 敏敏欣喜道:“看高兴成那样,有什么好消息?” “我们找到真正的地狱之门了。”卓木强巴扛着包迈进门来,敏敏乳燕投林般扑了过去,环吊着卓木强巴颈项离地而起。 卓木强巴道:“我……我们还发现有条船,快下来……” 敏敏依偎在卓木强巴怀里道:“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那段蒙古文译出来了,教授说,你一回来就告诉你,里面有你很感兴趣的内容哦。” “哦。”卓木强巴正视怀里的佳人,道:“是什么,告诉我。” 敏敏抿笑道:“保密,不告诉你,你去找教授吧。” 卓木强巴风风火火地找到方新教授,问道:“导师,那段译文里写的什么?敏敏说是我感兴趣的内容,难道是……” 方新教授道:“嗯,你来看,是说獒的。” 卓木强巴在方新教授的轮椅旁半蹲下,只见电脑里跳出一行行翻译过的内容。方新教授在一旁讲解道:“写这段文的人,是一个蒙古的随军官员,有些像随军书记员一类,负责把行军所见和作战经过记录下来,发回朝廷。这段文是从1287年忽必烈令军队西征开始说起的……” 前面大概说的是,自真金死后,忽必烈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原本就喜欢征战的他更是开始穷兵征战,先后攻打今天的印度、缅甸、柬埔寨等地,并取得了一定的胜利。但他很快就发现,那些远征的士兵从南方回来,带回来恶疾,中国的江南地区开始有瘟疫蔓延。此时,朝廷内部反对战争的声音渐渐增强,元世祖忽必烈力排众议,持续推行以战养国的扩张国策。1287年,他的老对头海都又纠集了一些成吉思汗旧部,从中亚带兵来犯,忽必烈亲自领兵西征。至于行军途径、路上见闻这些内容,卓木强巴都不感兴趣,让他感兴趣的是,在这支队伍中,有一支极为特殊的部队:战獒! 有关这支战獒部队,卓木强巴看得特别详细。这支队伍大约有獒30只,由于獒性凶悍,不易掌控,所以蒙古军中,选体力最为强健者,二人带一獒,组成了这支特殊的小分队。领队的是名藏人,翻译专家无法将那个藏人的职业准确地翻译过来,只是说那人能让战獒听命令,能和战獒说话,人能獒言,还能通过对话让獒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动作等等。卓木强巴等人一看就明白,那领队的是名操兽师。 译文中详细说明了这支队伍成立的原因。由于瘟疫出现,元世祖忽必烈请帝师意西仁钦给治瘟良方,帝师决定亲自视察中原疫情,最终给出了“灭鼠”的方子。而当时,海都联盟非常强大,能否战胜他们实乃五五之数,大臣桑哥揣摩圣意,向忽必烈献上一计,说西藏曾经有支无敌之军,乃是人獒相配,战斗力极强。天可汗成吉思汗就曾想组建一支战獒大军,但最终未能如愿,只得普通獒百余头,饶是如此,那百余头寻常獒也在天可汗征战天下时立下了不世功勋。而今他探访到,在西藏,仍有战獒百余头,要想获得战争的胜利,当组建战獒支队,而能调动那批战獒的,唯有法王意西仁钦;此外,桑哥还献了许多克敌的计谋,卓木强巴跳过未看。 帝师意西仁钦先是拒不应诺,最后在元世祖的软硬夹攻下,才不得不做出妥协,同意征战獒三十二头参战,其中五岁成年獒雌雄各八头,互为夫妻;另有半岁幼獒公母各八头,由于沿途跋涉,有一对幼獒死于半路,最终得獒三十头,并配操兽师桑杰为獒的团训总头目,教蒙古军人养獒、训獒。帝师反复叮嘱,此乃神物,万不可多造杀孽。 与三十头獒同时送来的还有十六具金丝软甲,译文中称,那种金丝甲薄如蝉翼,轻如鸿毛,却坚逾精钢,且松紧自如,战獒套上此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一旦令下,它们将变成彻底的杀戮机器。文中还特别记载,那些金丝软甲乃上古密术制成,后世不可仿,大臣朱清曾表示愿意提供黄金来制造这种金丝软甲,最终还是失败了。 文中提到了操兽师指挥战獒的情形。操兽师桑杰只需发出简短“呼呼”“噜噜”的语音、鼻音,配合一些奇怪的动作,就能令獒做出各种不同的反应,列队集合、布阵防御等等,说是比士兵列阵快了数倍不止。由于译者或者是记录的古人本身就不明白那些发音和动作的意思,所以他们只能详细地将桑杰的每一种发音,音调高低、动作幅度描写下来。卓木强巴看这一段,欣喜若狂,仿佛自己置身于战地草场,身边就有三十头战獒,他发出某一个声音,就有战獒做出相应的动作和变化。而当卓木强巴读出那些发音时,恍惚间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甚至他能根据自己记忆中的声音,对译文中的发音进行调整。只是这一段内容特别长,当着导师的面他也不好在那里手舞足蹈地大呼小叫,所以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先略览了一遍。 在驯獒篇之后,那位记录官员记录了一些他感到特别有意思的事情,比如那些獒能衔草结环互掩其背,然后卧伏于草丛当中,不见踪迹,令人呼奇。当它们穿上金丝软甲,可上树,一獒伏卧于树下,一獒自远方急奔而来,树下之獒顶之,余獒踏而跃之,丈高之木,可上。后者利用枝叶掩映其间,待敌至树下休息,方从天而降,一扑致命,技忽其神,令人称绝。此外更有屏气行走于水底,百息间不见露出水面;猎人猎物,皆攻其咽喉,一击不中,则抽身而退;或由猎物背后攻击,上其背,而遮其双目,以乱其心神;尚可借彼之力,还制彼身;其神异怪忽之技,不可细数。 看到这儿,卓木强巴忍不住问道:“导师,那批战獒从西藏出发,到抵达战场,总共不会超过半年时间吧?若一直都在训练战獒还说得过去,如果只用半年时间就能将战獒训练到如此程度,那操兽师未免也太厉害了。” 方新教授道:“哦,这个问题,那名记录官员已经替我们问过了,你接着看。” 卓木强巴往下看去,果然,那名记录者本身也极为好奇,加之见桑杰年纪轻轻,实在不像是很有经验的训獒师,便询问桑杰是怎么将獒训练成这样的,没想到,他得到的答案令他结舌不已。桑杰的回答是:獒无人驯,乃獒训獒也。 卓木强巴惊讶地看着方新教授,道:“这怎么可能?” 第四十六章 冥河之路 1、作别 第二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卓木强、唐敏、胡杨队长、亚拉法师、吕竞男、张立、岳阳、巴桑等一批老队员都聚集在方新教授的房间里,大家是来和教授道别的。 一抹阳光透过窗户,将客厅里照得格外明亮,教授和每一位队员都用力的握了握手,一时静默,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大家曾一起经历生死,若非教授身体实在不宜再冒险,又或是卓木强的生命不是指日可数,大家一定会等到方新教授腿伤痊愈然后一同出行的。在整支队伍中,人人都看得见,最晚熄灯的人,那灯下查阅数据,整理数据的不是别人,正是年纪最大的方新教授;人人都在休息时,忙着和专家交流,不停的视频,不停对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头发发白的方新教授;当前进的道路上遇到了过不去的坎,猜不破的谜题,那个指点迷津,拨云见日的人,也是博学多识的方新教授。 大家都知道教授的博学和多识是怎么来的,都是从心里佩服教授,感激教授,尤其是卓木强。当这些队员还不认识的时候,导师就已经在为寻找帕巴拉做努力了,导师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他要做什么,就绝对是百分百的全情投入,哪怕是砸断了腿,坐在轮椅上,他也从未停止忘情的工作,若说导师是为了这次帕巴拉之行付出最多的人,没有人敢否认。可是,如今真的要出行了,方新教授却只能坐在轮椅上,像一个慈祥的长者,和蔼的看着自己即将远行的孩子,含笑看着每一位队员。 岳阳第一个走上前去,执着教授的手道:“教授,谢谢你。” “哦,谢我什么?”方新教授微笑着问。 岳阳道:“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那是我一辈子都用不完的东西,所以,谢谢你——”说着,声音不由变了调。 张立打断道:“好了,又不是小孩子,临行说一两句告别话都不会,我们又不是要走很久,说不定一两周就搞定,很快又回来了,你说是吧,教授。” 方新教授展颜一笑,道:“当然,希望你们能马到成功。” 张立又道:“这个,我们出发后,那件事情,教授是不是帮我留意一下。” 方新教授迟疑道:“你说的是?哦……我知道了!” 张立在教授耳边小声道:“你老也知道,跟强巴少爷在一起,老打光棍,你看这个……” 方新教授呵呵笑道:“明白,明白。这个事情,就让我这个教授帮你参考参考吧,不过,我是研究狗的,在审美方面已经丢下很久啦,到时候和你期望的不太一样,可别怪我哦,呵呵。”方新教授收起笑意,拍拍张立的胳膊,点头道:“小伙子,应该考虑了,就算为了你阿妈——” 提到阿妈,张立马上想起了离家时,阿妈站在门口,和小时候一样,一如既往的翻平自己的衣领,亲手递过背包,替自己背上背包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拍了拍自己的袖口和衣角的灰尘,然后似乎很满意的,看着这个站在她面前,高高大大的儿子。 “阿妈,我走了” 阿妈点头,那种慈祥的满意的笑容,永远都是儿子眼里最美的笑容,自己数着脚步,当自己走出二十步时,阿妈那熟悉的呼唤再次在身后响起:“伢,早点回来!”就是这一声呼唤,从孩提时起伴随着自己整个青春,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自己心中充满了温暖,二十步,从来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每次都有些渴望又有些不舍的听着这一声呼唤,自己当即朗声答道:“知道了,阿妈!”心中已暗暗发誓:“阿妈,这是儿子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离你远行了,你儿子一定能找到一个好媳妇,我们在市里买一间大屋……” 想到这里,张立看到方新教授那仁和的微笑,忽然间就像看见阿妈似的,鼻尖一酸,不由自主的别过头去,站在了岳阳的身旁。 巴桑第三个和方新教授握手,他长久的看着教授,微微放松了面部表情道:“你是位勇士,教授。” 教授的手格外用力,盯住巴桑道:“你,要保护好他们!” 巴桑迟疑了一下,应诺下来,他发现,这位老者,握住自己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这是在恳求,还是在告诫什么?方新教授已经收起目光,但手仍紧紧握着巴桑的手,平视着巴桑的衣角,道:“别忘了你答应过你哥哥的话!” 2 巴桑微微一颤,随即重重的点头,教授这才点头松开,巴桑转身用力拍了拍卓木强的肩头,什么都没说。 唐敏红着眼睛走到方新教授面前,教授亲切笑道:“这次出去,你可要保护好强巴哦,他很粗线条的,办事又不够仔细,容易受伤得很,有你这个医护人员跟着,我就放心了。” 唐敏环抱住教授的脖子,呜咽起来,教授轻拍其背,对唐敏道:“你还是改不了这个小毛病,不要哭,又不是走多久,回来后记得来看我就是了。” 大颗大颗的热泪滚出脸颊,唐敏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以前一见面就说你的身体不好,教授……教授你也……呜呜呜。” 方新教授想起刚开始唐敏和自己争执一同前往寻找帕巴拉神庙的时候,不由开怀一笑,道:“傻丫头,你还记着这事啊,呵呵。” 胡杨队长道:“老方,我们老哥俩就不用磨磨唧唧了,我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康复,到时候再一起去爬雪山。” 方新教授呵呵笑道:“好啊!”又拉着胡杨队长的手道:“你户外经验丰富,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胡杨队长笑望过去,一双手坚定而有力。 亚拉法师法师没和教授握手,只是双手合十说了句揭语:“万法由缘生,随缘即是福。” 方新教授欣然领悟,忽然低声问道:“我知道,这座神庙对你们宗教界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但是我还是要问一问法师,你们如此全力以赴的投入进来,真的只是为了宗教上的信仰吗?你们是不是掘藏派的?” 亚拉法师俯下身来,用更轻的声音在方新教授耳边说了一席话,方新教授面色凝重起来,仰望亚拉法师道:“是真的?” 亚拉法师肃穆的点点头,方新教授舒展开眉头,微微笑道:“好,那就好。” 法师的声音是如此之低,以至于岳阳竖起耳朵也没听见,事后岳阳多次询问法师,究竟向教授说了些什么,法师始终不答。 吕竞男也没和教授握手,而是双腿一并,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方新教授道:“你可是他们的教官,这支队伍有你在,才有纪律,有个别调皮分子,就劳你费心了。”说着,看了一眼卓木强微微摇头。 吕竞男道:“这两年我可是遵照教授你提出来的要求进行人性化管理,哪里还有什么纪律可言,要讲纪律,就看我们的新队长如何管理了。”说完,别有深意的也看了卓木强一眼。 所有的人,都站在了门口的方向,只剩卓木强,他静立在那里,默默的端详着这位老人,这位长者,那额间爬满深深的皱纹,镜架在鼻梁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那凹陷的眼眶使眼睛显得小而狭长,那双眼,那双眼也已蒙上一层灰暗,不似从前那般明亮有神,这就是自己的导师啊,那个手把手,教会自己认识犬科动物,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有时候卓木强自己也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老师,还是自己的父亲,只有当自家真正的静下心来,用心去打量着,在这离别的片刻,才突然发现,他,已经老了。 方新教授招招手,让卓木强过来,到他的身边来,卓木强挪动脚步,来到方新教授跟前,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半跪着,微微仰视,好让教授能够平视自己。“导师——”看着教授那张平静的慈爱的脸,卓木强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方新教授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们之间,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我的意思,我需要你知道。” “嗯,你说吧,导师,我在听着。”卓木强仰视着教授。 方新教授将手轻轻的放在卓木强的头上,认真道:“记住,强巴,你是队长,你要担负起一名队长的责任,所有队员的命都在你的手中,而这次,前面的路究竟怎样,我们都是了解的,我希望,你们不仅能平安的找到神庙,更重要的是,你们都能平安的回来!”教授看了看大家,旋即又道:“特别是,这屋里的人,你明白吗?他们不只是你的队员,大家一起从死亡在线走过,靠的是相互信赖,合作,才逃过了死神的魔爪,这两年多来,他们都是你最亲密的战友,甚至可以说,你们是不同姓氏的一家人!” “记住!”教授加重了语气道:“家人,就是指,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你明白吗?” 3 卓木强明显的感到,教授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手臂上的力道传到自己的头上,这是一种压力,或者说,是一种责任,他坚定的回答道:“我明白,导师。” 方新教授松开手,如果卸下一个包袱似的松了口气,拿起轮椅前架子上的笔记本计算机,郑重的递给卓木强道:“这次,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这个,你们带上,对你们多少有一点帮助。” 卓木强双手接过这份沉重的礼物,他知道,这里面不仅有导师对帕巴拉神庙的全部研究,还有导师半身心血都在里面,教授已经为他们奉献出最后一点光和热。 卓木强拿起那个档袋,交到方新教授手中,道:“导师,这是大家的免责声明和遗书,就暂时交给你保管了。” 方新教授微笑道:“好,我希望永远没有打开它们的那一天。”他望着窗外,此处已能望见遥远雪山的雄伟身姿,那积雪层迭的峰顶,静默的俯瞰着大地众生,教授道:“我想,雪莲花开的时候,你们也该回来了吧?” 卓木强点头道:“是的,雪莲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定能回来。”两人微微一笑,他们已做好了约定。教授道:“好了,快走吧,汽车还在等着你们呢。” 卓木强站起身来,最后深情的凝望了一眼方新教授,强忍住从心头涌上鼻尖的酸楚,道:“那,我们走了,导师。”说完,头也不回的迈开了大步,坚定且执着。 “我们走了,教授。” “走了,老方,等我们好消息。”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走了,教授……” “走了,教授……” 汽车在路面留下一溜烟尘,驶出很远,卓木强回头,依然能看见方新教授在门口挥手,像在做别西天的云彩。 一路上,卓木强都在咀嚼导师的临别赠言:“家人,就代表着,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他如此沉思着,以至于错过了唐敏一路欢呼着央求他一同观赏的许多风景。 当车行至……时,再往前已无路,一行人下了车,背包客们又背上了他们厚重的行囊,追逐着自由的希望,朝着现代文明无法延伸的荒野,迈开了坚实的脚步。前面有太多的未知等着他们,有的甚至需要他们付出生命作为代价,但是每个人都欢笑着,毫不犹豫的前进,因为他们是带着希望和憧憬在前进,眼前的美丽早已掩盖了对危险甚或死亡的恐惧。 第一天,队员们全力兼程,翻山越岭来到了雅鲁藏布江畔,看着蜿蜒扭曲的白色巨龙,让第一次看雅鲁藏布江的队员激动不已,枕着隆隆的涛声入睡,心潮便如那雅江般澎湃。第二日,开始进入沿江悬空小路,对于没有走过这种临江崖壁路的新队员来说,还是颇有些不习惯,行至险段往往要心惊肉跳好一会儿,为了保障安全,队伍的行程有所放缓,不过天黑前总算赶到了第一个石凹处宿营。 此后的三天,都在新队员大呼小叫的喊声中有惊无险的度过,第四天进入雅江从未有人漂过的最险激流段,朔江而上,岳阳将沿途放置的监测仪回收,并进行了简单的记录分析,当天晚些时候,全体队员安全荡过大溜索,开始步入工布村范围。卓木强和几个老队员商议后决定,由于距离太远,天色已晚,就不返回工布村留宿,直接野外宿营,第二天就可以直接抵达地狱之门。 篝火熊熊燃烧,映红了队员们的脸,胡杨队长和亚拉法师、塔西法师三人划地而谈,似乎在商议什么,吕竞男站着旁听,岳阳在紧张的搜集整理他的监测数据,他的两位战友时不时骚扰他一下,但很快又被张立添油加醋诉说的他们第一次来这工布村的神秘经历吸引了过去,虽说在训练营已经听过多次,但如今身临其境,再听张立故弄玄虚如此这般,那般如此的一说,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同样听得入迷的还有王佑等人,肖恩挤在两堆人的中间,时而听听张立说他们的经历,时而背过身去听胡杨队长他们讨论,巴桑一言不发蹲在一旁,只是不时露出冷笑,张立则小心翼翼的时不时望一眼巴桑,唯恐巴桑揭发他在吹牛。 实际上老是插科打诨的却是唐敏,唐敏的小脸被火焰照得红扑扑的,笑靥如花,偶尔揭一两句张立的短,搞得张立十分被动。孟浩然除了摆弄他的照相机,另外就是垫上硬物,埋头苦记,这几日行走在雅江边上就已经让这位诗人诗兴大发了,每天晚上都要挥毫泼墨好一番才肯罢休。 4 卓木强就坐在唐敏的旁边,但他对张立的夸夸而谈根本没留意,眼望着如黛青山,思索着那些一直没解开的谜团,他很清楚,那些谜团,有可能成为他们这次出行的最大障碍,一天不能弄明白,就叫人一天放心不下。 “强巴少爷,你来一下。”岳阳向他挥挥手。 卓木强来到岳阳跟前,岳阳指着方新教授的笔记本计算机道:“你看,这是计算机根据我们放置的监测仪提供的数据做出的模拟分析,看这个时间段,这条线是水量的峰值。” “嗯?”卓木强道:“这样说来,这雅鲁藏布江到了夜里,果真要涨水?” 岳阳道:“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强巴少爷你看,这是一号测量仪的资料,这是二号,从一至五号的结果都显示,水位明显上涨了,然而,仔细看看这组数据,每个点水位上涨的幅度都不同,它们呈逐渐减低的趋势,到了六号测量仪,测得的水位几乎就和正常水位相当了,随后的七号至十三号监测点,都是正常高度,然而十四号测量仪,你看……” 卓木强惊讶道:“高出这么多!” 岳阳道:“不错,水的流量,流速都明显增加了,竟然达到同期水量的两倍,从十四号到二十四号监测点之间,又呈一个逐步下降趋势,到了二十五号监测点,已经恢复正常水量,而且是从十二点二十左右突然增加的,这不合常理。” 卓木强道:“没错,水量呈节段性突然性增长,这怎么可能呢?” 岳阳道:“经过计算机的反复推演,只有一种情况会造成这种现象。” “什么情况?” “水量增加不是雅鲁藏布江的原因,水是从别处来的,通过地狱之门这样的通道倒灌回雅江,由于出口的分布不均匀,导致了雅江夜间水位呈节段性暴涨。” 卓木强听得皱起了眉头,道:“怎么会是这样的?” 岳阳道:“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原因,但是强巴少爷,想想那只牛皮船吧,被卡在那样的高度,如果地下河的水位真的上涨至那样的高度,那它一定是远远高出雅江的江面水位,地下河水倒灌回雅江也就不奇怪了,奇怪的只是地下河水怎么会涨出那么高来。啊!”岳阳猛的醒悟道:“难怪我们在地下河的隧道内看不见水侵蚀的痕迹,如果它能涨到牛皮船所在位置,几乎已经将整个熔岩隧道填满了,自然看不到水痕线。” 卓木强道:“如果说水是从地下河倒灌回来的,那么那些水是从哪里来的?这是短时间几乎将地下河道填满,自然界有这样的现象吗?” 岳阳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倒有一个方法可以简单的判断一下我们的推论是否正确。” 卓木强道:“哦,什么方法?” 岳阳指着计算机道:“强巴少爷你看,如果说雅江不是自身水位上涨,而是地下河通过地狱入口那样的通道倒灌入雅江,那么在十四号监测点附近,应该还有一个类似于地狱入口那样的通道,只需带几个人去查看一下,就能确认我们的推论了。” 见卓木强没有马上回答,岳阳又道:“我只需要张立和巴桑大哥搭把手就可以了,我们明天一早出发,一旦探明,会马上赶回大部队的。” 卓木强想了想道:“好吧,记住保持联络,注意安全。”岳阳欣然而去,找张立巴桑商量这事去了。卓木强又和方新教授通了电话,告诉了教授这一信息,在行走途中,卓木强每天都和教授保持联系,互通消息,离地狱之门越近,两人通话时间就越长,心知,此去想别经年,一条冥河将阴阳远隔,不知归期。 第二日,岳阳同张立巴桑等人折返南下,卓木强则带着其余队员继续北上,行至中途,接到了岳阳来的电话,岳阳在电话里道:“强巴少爷,推论被证实了。” 卓木强道:“你说什么!那里果然也有通道?” 岳阳道:“是的,但是没有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因为这是一条筛子状通道,每个入口仅有拳头大小,但是数量很多,我们用摄影头探测了一下,发现里面通道同样细小,待会儿回来再细说,反正这个入口是无法使用的。” 站在地狱入口平台处,孟浩然仰天长叹:“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每个人都为这大自然的壮阔景致所折服,美如画中仙境,宛如梦中幻虚,那匹银练比他们上次来又要大了少许,气势愈发磅礴,崖壁下如万马奔腾的浪花前仆后继,直叫人发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感慨。 5 李庆宏小心的问上次来过这里的亚拉法师:“怎么,没有看见门哪?” 亚拉法师盯着脚下滚滚波涛,答道:“就在水里。” “啊!”李庆宏看了看崖壁下方,漩涡一个接一个从脚下漂过,仅仅是注视就让人眩晕,这样的激流,就算是一头铁牛掉下去,也会立即被冲得没影吧。 另一边,岳阳等人已经气喘嘘嘘的赶了回来,看过他们的视频数据,卓木强将这一信息回馈给方新教授,教授道:“昨天晚上我连夜咨询了一些专家,他们给出的解释是,如果在山峰之间的某一湖泊与地下河的通道突然打通,根据湖泊的大小和水容量可以引起一些地下河道的暴涨,但这种情况应该只是偶尔发生,不可能夜夜发生,如果说岳阳放置的监测仪记录的近半个月水量持续夜间充沛,那我们只能另找原因了。不弄清这个问题,就贸然进入地下河的话,危险还是恨大的。” 卓木强道:“我明白,今天晚上,我会观察,但是无论如何,明天一早,我们都要出发。” 方新教授道:“我知道了,你们千万要小心。” 抵达平台时,已是傍晚,按照计划,大家将在平台上休息一夜,等养足了精神,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卓木强也好顺便观察一下这个地段雅江深夜的涨水之谜。队员们架起营账,岳阳和巴桑带着三名新队员打到了野味,凯旋而归,平台上支起了木架,烤食开始飘香。 凉风习习,星布天穹,星光下那匹银练如缀满宝石,闪闪发亮,大江奔涌,直若万鼓齐响,万雷齐发,这的确是一个宿营的好地方。大家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手撕烤肉,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不时有欢声笑语飘荡在山谷中没,孟浩然又忍不住诗兴大发:“人间天上,彩云故乡,把酒临风,荡气回肠,日暮西山,我将用我的眼,将这人间奇景刻入……刻入胸膛。何时曾!何时曾……曾经此般癫狂!九天的银龙在我脚下流淌,空谷的凉风伴我歌唱,啊,我要舞蹈,我已疯狂,来吧朋友,跳起欢快的锅桩,让我们尽情挥洒欢畅,啊!人间的天堂,神奇的地方!啊!……”赵春生将一腿肉塞进他的嘴里,硬生生将孟浩然没啊出来的内容憋了回去,道:“别在那里啊了,影响我吃饭的心情。”众人好一阵笑。 卓木强听张立说了几个笑话,悄悄起身,来到平台边缘,在这里,巴桑已被瀑布溅起的水雾染湿了半身。“强巴少爷。”巴桑盯着眼前的飞瀑,头也不回便答了回来,他站立的位置已是断崖边缘,脚下稍微一滑便会跌入百丈深渊,那湍急的江水足以将他冲得无影无踪,但巴桑双手插在裤袋里,纹丝不动,彷佛已在断崖边生根。 “啊。”卓木强走上前,与巴桑比肩而立,甚至站得比巴桑更要靠前,一半的鞋底已经踏空,同样牢如磬石,他微微抬头,目光掠过了瀑布,视线一直延伸向遥远却闪亮的星光。“你还是不喜欢和这么多人一起么?你瞧,大家都挺高兴的。” 巴桑冷笑道:“哼,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卓木强吐出心中的浊气,拍拍巴桑的肩膀道:“明天是死是活,那是明天去考虑的事情,至少现在他们是快乐的。或许,这里面就有你一直试图去寻找的幸福吧,你为什么不试着去体验一下呢。” 巴桑昂起头,但见天空中一轮姣月却有几分灰暗,几颗繁星稀稀拉拉的在远离月亮的地方若隐若现,他含糊自语道:“月没星稀,不是好兆头啊。” 卓木强将巴桑带回围坐篝火的圈子,这一夜,大家尽情的唱歌跳舞,巴桑也有好几次,露出了不再冷漠的笑容。 深夜,所有人都睡去以后,卓木强依然在平台边缘守候着,岳阳也在,他们在等待平台下的江水上涨。晚风渐急,深夜多了几分凉意,岳阳拢了拢衣领,道:“强巴少爷,要不你先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带着大家去划船呢,我观察到有变化就拍下来,明天早上你一样可以看到。” 卓木强道:“不了,还是亲自看一看的好,拍摄时只能拍到一个画面,或许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也说不定。再说,这个问题不弄明白,明天又怎么敢带着那么多新队员下水,我哪里睡得着啊。” 岳阳点头道:“也是……” 过了片刻,卓木强问道:“岳阳,你这不是执行任务了,就这样出来,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岳阳笑道:“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我是从小就在外面野惯了的。小时候读书又不努力,好打架,经常离家出走,绝对属于给家人蒙羞的那一类型,我想,让我去部队服役,恐怕也是家人拿我没办法了。” 卓木强看了看岳阳,笑道:“还真看不出来。” 岳阳故正衣襟,道:“是吗?”想了想又望着星空怅然道:“其实张立才不应该出来,他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是他妈妈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又是独子,不过……”他摇头道:“劝他是劝不回去的,他很坚决。” 卓木强心中一悸,一直以来,他都不刻意去探听这些人的家庭背景,甚至还有一些回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潜意识里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来解释,但他也知道,不全是这样。 就在此时,一阵奇异的声响惊动了二人,那声音像是直接从对面的大山绝壁中发出来的,闷雷涌动,巨兽低鸣,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卓木强当机立断道:“探照灯,打下面。” 在强烈的灯光下,两人愕然发现,平台下的整条雅鲁藏布江如同沸腾起来,在不断翻涌的浪花下,更是涌现出无数气泡,只是轰鸣的水声完全掩盖了气泡破裂声,如果不是刻意守候,根本发现不了这一奇异的现象。岳阳道:“强巴少爷,看!标记!”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岳阳白天在对面崖壁涂红的标记,正被江水一点点吞噬掉,然而在地狱之门的上游部位,那些标记却安然如故,越往下,水涨得越高。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十来分钟,跟着水位保持一定的平衡,随后又开始慢慢下降,卓木强不禁骇然道:“这样看来,地下河的水不是慢慢涨起来的,而是瞬间涨满,这……这究竟是什么现象?”岳阳同样不解的摇着头。 忽然间,两人不约而同的沉寂下来,卓木强不动声色的向岳阳打着手势,“有人跟踪,只有一人,暂不惊动大家,你往东走,我从西边抄过去。” 两人默契的转身,好像是各自回各自的营账,但只是借营账掩住身形,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下一刻,卓木强已出现在平台边缘的一棵树旁,岳阳在他视线所及的另一处隐蔽得很好。 来人显然没有什么跟踪经验,脚步慌张,声响很大,卓木强突然献身,一个翻腕擒拿就控制住了来人,同时低声喝问:“什么人?” 来人惊恐而弱小,被卓木强一吓,反而说不话来了,也没敢惊呼,只听见他哆嗦着倒吸气的声音,卓木强也感到,他拿住的手手骨纤细,不像是男子的手臂,在微弱光芒下,他看到了一双透着惊恐却明亮的大眼睛。“嘎嘎!”卓木强松开了手,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嘎嘎也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渐渐辨认出卓木强的外形,也听出了声音,小心道:“圣……圣使大人!” 岳阳也赶了过来,一见到嘎嘎也是大吃一惊,“嘎嘎!”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卓木强一面询问,一面将嘎嘎带至火堆旁,只见小姑娘衣衫凌乱,灰头土脸,手背,面颊几多擦伤,不禁道:“怎么弄成这样?” 嘎嘎未语先哭,道:“总算找到你们了,圣使大人。这个……”说着,双手从怀里,摸出了卓木强代多吉交给嘎嘎的天珠,摩挲了许久,终于递了出来,道:“这是多吉留下的,请圣使大人带着它去香巴拉吧,多吉他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跟着圣使大人去寻找心中的圣地啊——” 小姑娘的手颤微微的捧着那枚天珠,这或许就是多吉唯一留下的眼见物,是把它留在身边,还是带给圣使大人带去香巴拉,显然小姑娘在内心挣扎了许久。 “就为了这个,你翻山越岭找到这里来……”卓木强不免有些责备。 “嗯!”没想到嘎嘎眼中闪动着坚定的目光,显然对她来说,这是一件无比重大的事情。 卓木强道:“天色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在深山里,你就不怕被野兽捉去吃了么?你哥哥知不知道?你……你真是太乱来了。” 岳阳拿了些食品来,询问道:“吃东西没有,饿了吧。”嘎嘎道了声谢,拿了食物和水就吃,小姑娘显然是饿得紧了。 6 嘎嘎道:“圣使大人走了之后,张大哥又带了许多器材来,我知道,圣使大人一定会再来的,这次,是真的要出发了,我怕赶不及,这几天都在找你们……” 嘎嘎边吃边说,原来,自从打定主意,要让圣使大人带着多吉的天珠前往香巴拉之后,她就一直在寻找地狱之门,但那时张立他们已经走了,虽然地狱之门是工布村守护的圣地,却不是人人都知道在哪里的。嘎嘎自知哥哥是不会告诉自己地狱之门的入口,她想,既然圣使大人对三年前那位哥哥如此着紧,那么地狱之门显然就在离她发现那位哥哥不远的地方,所以她一直在那附近寻找,等待,今天在山的另一头看到了火光,嘎嘎就赶了过来。 听完嘎嘎的述说,看着这个一身尘土的小姑娘,卓木强和岳阳都无语相对,这时再送她回去太危险了,嘎嘎说不用,白天她自己能找到回村的路。卓木强让嘎嘎和吕竞男同住一个营账,安顿好小姑娘,他和岳阳也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卓木强询问是否需要他们送嘎嘎回去,这位倔强而坚韧的小姑娘蜿蜒谢绝了,她要一直守护到圣使大人离开,亲眼看见圣使大人进去地狱之门。 卓木强再一次与导师通话,两人一直在探讨着那些还未解开的疑惑,似乎谁也没有提起离别,教授更多的是叮嘱和关切,终于,卓木强道:“导师,我要挂断了,大家都等着我呢。” 方新教授最后道:“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记住!家人,是代表着,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 卓木强同声道:“家人,就代表着,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手机合上,卓木强一拉拉链,连体潜水服穿套在身,顺着绳索攀爬下去,岳阳和胡杨队长最后负责处理痕迹。 卓木强漂浮在水面上,再次次仰望蓝天白云,片刻之后,相伴的就只有漫长的黑暗了,他暗暗想着,此时两岸,突然响起嘎嘎清脆嘹亮的歌声,声音悠长发颤,压过了瀑布的巨响,清晰的传到每一位队员的耳中。并未学习古藏语的诸严不禁问道:“唱的是什么,好像很悲伤的样子?” 卓木强淡淡答道:“是一首送别的歌。”说完,深吸一口气,身体向下一沉,耳边尽是朦胧的水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平台上突然间便作了幽寂空谷,惟有缭绕的歌声在久久的回荡“冥河之上,亡魂声响,彼岸花开,此岸忧伤……” 所有人的装备都被防水塑料袋分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送进地下河,队员们也攀着水底绳缆越过了狭小的激流通道,张立和亚拉法师在地下河的源头,通道的尽头作接应。 “扑通”一声,像一件货物从高处跌落水中,卓木强站起身来,此次的水位和他们第一次迈入冥河相当,只是两岸站满了准备出发前往香巴拉的壮士和巾帼。张立一见到卓木强,马上指着岸边的一堆塑料袋道:“强巴少爷,这堆东西是你的。” 卓木强走上岸来,看了看灯光闪烁处,每个人都忙着将标了号的塑料口袋整理还原,他大声道:“大家听着,”指了指出水口的绳缆“最后两个人进来后,这条绳子,将被拆卸,我们只能前进,而没有退路,如今你们已经看到了这里的环境,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做决定了,不管你们做何种选择,我卓木强,都衷心的感谢他,谢谢大家!” 结果不言而喻,所有的人都充满期待的望着漆黑幽深的洞穴另一头,斗志昂扬的背上巨大的背包,整装待发。当岳阳和胡杨队长进入洞穴后,被水浸泡过的绳索被割成一节节的顺流而下,卓木强心中一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便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下一刻,他们将要去到一个看不到光明的地方,伴随他们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随着卓木强一声:“出发。”两行人沿着冥河的两岸,面向茫茫黑暗,迈出了挑战死神的第一步。 黑暗好似永远没有尽头,洞穴的回音无数倍放大了纷沓的脚步声,呼吸声,水滴声,唯一听不见的就是那条漆黑的冥河的流淌声。这次进洞,比之卓木强和岳阳第一次下来时,水位又降低了不少,河岸明显增宽,潜伏在河岸下的嶙峋怪石也露出狰狞,在无数头灯照射下,光怪陆离的地下河奇景展露无遗,那些未见过的,每个人都在心里惊呼,但无一人发出声音,只是跟着大部队默默走着,唯恐踏破了这神秘的宁静。 张立等三人在前领路,卓木强一言不发,岳阳也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觉,这水位越低,是否说明它的最低拐点即将到来,到时候,这水位,究竟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上涨?突然间将河道填满么? 走了约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那艘经过张立他们鉴定和试验过的大船,虽然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但在这死寂黑暗的地下空间,陡然见到这样一艘大船,还是引来了阵阵惊呼,那些呼叫声,被洞穴远远的传开了去,最后变得好似鬼哭狼嚎。 此时的蛇形船,被一根粗大的绳缆拴在头顶的岩柱上,静静漂浮在水中,高的一端昂首挺立,那奇异的造型,巨大的体积,古怪的表皮,无不令人惊奇。张立将手向牛皮船一指,到:“诸位,欢迎大家登陆方舟一号,开始我们的黑暗漂流之旅。”他按下开关,事先安装在蛇形船上的三盏探照灯齐亮,照得黑暗的地下河一片通明,张立保留的蛇形船身体的灵动,只在某些地方装置了部分现代电子装备,此刻的蛇形船,可谓集古代智慧和现代科技与一身。 严勇二话不说,将沉重的背包扔上了船,接着自己也跳了进去,那船竟然晃也不晃,浮力之强,令人咂舌。 所有人都进入牛皮船后,张立解开绳缆道:“你们瞧,这艘船的设计很有特点,几乎可以说就是为这洞穴航行设计的,它的船身狭长,几乎超过了洞穴的最大宽度,而龙骨是采用了奇异的脊柱结构,这样一来,在河道中这条船几乎不可能打横,也不可能倒退,而这种脊柱形龙骨,则使船身可以像蛇一样灵活的扭曲前行,哪怕是普通小船无法转弯的九十度直角,它也可以轻松的转过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以说就是一条鱼,能自如的在洞穴中游动,而鱼的鳍和尾,就是我们手中的桨,来吧,让它动起来。” 船员分坐在船的两侧,背包就放在他们空出来的另一侧,身穿救生衣,手握塑钢桨,船头有一盏强力探照灯,船尾有两盏,确保每一位桨手在黑暗中也能看清自己身旁和前方的状况,掌灯的人分别是岳阳和塔西法师。第一次来过冥河的张立和卓木强就坐在岳阳身后,一来可以看清方向,二来可以提醒大家, 卓木强巴轻声令下,龙骨之船便如同离弦之箭,飞射而出。 方新教授刚刚坐下就接到一个电话,另一头传来苍老的声音,急促地问道:“老方,你给我们看的那些东西,是从哪里搞到的?” 方新教授道:“哦!老彭啊!你是说那些鳞屑吗?怎么样,查出什么来了?难道说,真的是动物属性的东西?” 老彭似乎很激动,答道:“真不可思议啊!虽然我们反复推敲、反复验证,但是很明显,这的确属于某种动物,尽管说和今天的动物皮毛有所不同,但有生物皮革的角质层、基底层。” 方新教授道:“那是什么生物?有线索吗?” 老彭道:“没有,只是这种表皮结构和所知的大多数动物表皮不同,光通过细胞结构研究,能得到的线索太少,总之……总之很奇怪。这东西已经引起我的好奇了,如果有一小块就好了。你还能不能联系到拿东西来的人?” 方新教授苦笑道:“可惜,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第四十七章 冥河之上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探照灯随着船身晃动,远端的石壁隐约透着仿佛怪兽的影子。一群人疲惫不堪地斜躺在船上,只不过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就差点让他们筋疲力尽。 1、穿行地下河 如此细碎的波纹,只有在承受高速震荡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可是河面和两岸空无一物,会是什么东西震荡所引起?只有一种可能——整个洞穴都在震荡! 为了让大家尽早地对地下暗流有清晰的认识,岳阳征求了卓木强巴的同意后,带着船走了第一次来时走过的那条笔直河道。 激流陡坡一下子就让所有人的神经绷紧,不过此时,蛇形船的优势也显现出来,被浸软的船体和可以自由灵动的脊柱骨,使船身牢牢贴附在河水表面。每一对肋骨和与之相连的脊骨,将蛇形船分为一小节一小节,坐在船上的人就好似坐过山车一样,时而倏然向下,时而忽左忽右闪避着礁石,有时撞击在洞穴边壁或是石柱上,那充满弹力的船体就像皮球一样反弹开来,又撞向另外一边,需要队员齐心配合,才能勉强控制住方向。 通过十几分钟长的跌水河段之后,兴高采烈的人再也欢呼不起来了,李庆宏和赵祥抓着船舷的手有些发白,刚才两次大的颠簸差点将他们掀下船去,其余人人也都被浇了一脸凉水,唯有参加过雅江漂流的诸严有些笑意,毕竟和雅漂比起来,这程度的激流仍可以接受。 卓木强巴脸上殊无欢颜,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在黑暗中,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河段,而他们至少得重复着这样的过程,在黑暗里坚持……三天! 拐过锥形平台,卓木强巴对照着地图,和岳阳商议着选择了一条并非笔直的路线。这条路线有些绕,但一路上标注的平台图形却是最多,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隐隐觉得,这样更安全一些。 一开始队员们就被分作了三组,每组六人,轮流划船,各自负责十分钟河段,这样既能保证有足够的休息时间,休息的人不住的谈话还可以抵消对黑暗的恐惧情绪。但遇到激流险滩,仍必须全员齐动手。 不料,随着地下河水位不住下降,激流险滩越来越多,情况很不乐观,到了后来,竟然足足有两个小时都在激流险滩中渡过。漂完那最长的一段河道,岳阳脸色都有些发白,喃喃道:“没想到会是这样……” 卓木强巴还是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依然仅仅是开始。 由于前面的河道将更浅,且河水始终是向下涌去的,没有河岸,想停船休息根本不可能,只有地图上标注的平台才是唯一可以拴船的地方,他们或突起,或有直立石柱。其余地方大多是一片平壁,要不然就是在最危险的激流边上,就算真看见了柱子,也是一晃而过,根本不可能将船停住。 岳阳总算找到一处地图上标注的停船点,将船停下来,大家吃饭休息,恢复体力。卓木强巴找诸严、吕竞男、胡杨队长、岳阳等几人商议了一下,重新分配人手,在平和的河段还是和前面一样,三组轮流划船,一旦遇到激流险滩,控制船的人数就得增加到九人。最重要的是必须保证另一半人有休息的时间,否则若连续遇到多处激流段,所有人的体力都将无法承受。 孟浩然一直没吃东西,说胃里翻腾得厉害,吃不下。诸严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能上山、莫下河,漂流与攀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现在知道厉害了吧?亏你还接受了特别训练呢!” 孟浩然苦笑道:“在水里和在车里还真是不同的,现在我脚下踩的地板都是软的,而且因为这船一直向下坠,我也感觉到自己的内脏都在向下坠。训练的时候是一上一下的,不一样嘛!”幸好休息了片刻,他也开始吃东西。 黎定明嘴里塞着不知道是巧克力还是压缩饼干,问道:“诸严,你参加过雅漂,感觉这地下河与雅鲁藏布江比起来,哪个更难漂?” 诸严道:“大江漂流用的都是小橡皮艇、冲锋艇,最多也就坐七八个人,如果坡降太大,还可以钻密封仓。拿这地下河与雅江比,可以说各有各的凶险。如果不考虑周围环境,雅江的险段绝对比这地下河险,到处都有从两岸崩落的巨岩挡在河道正中,而且有长大几米,甚至是几十米、上百米的瀑布,虽然号称全程漂流雅江,其实根本就不到全程的标准,因为很多地段实在太险了,根本无法漂,只能带着工具从两岸走过去。但是,这地下河周围的环境,却比雅江更为严峻,首先是没有光,若不是这几台大功率探照灯,根本寸步难行;其次是没有可以停下的地方,这三天都不得不待在船上,而且连续七十二小时处在黑暗中,仅这两点,恐怕很多漂流者就做不到。但是就目前为止,据我的观察,坡降还不算大,最大的跌水也就一米来高,对于这条十来米的大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这条船也只能在这洞穴里漂流,要是到了外滩,被岩石一卡,就是死蛇一条。” 李庆宏疑惑地问到:“照诸严这样说,地下河漂流要比雅漂容易了?” 诸严尚未答话,巴桑嘿然冷笑一生,严勇则不动声色道:“话不能这样说,诸严是漂完雅江全程后,再拿雅江和这冥河相比,我们才刚刚漂了半天,后面的河段是什么情况,根本还不知道。” 休息之后再上路,由第三组人负责划船。 拐过第一个弯后不久,一丝不经意的悸动,让卓木强巴警觉起来。 “等一下。”岳阳首先道。 “停!”随着卓木强巴一声令下,所有船员整齐地收起船桨,好似运动会里的皮筏艇选手。 “你们听,什么声音?”岳阳警示道。 不用特别专注,只是停下划桨声,大家立即就听到了,有一阵“嗡嗡”声萦绕在耳边。这条洞穴通道的特色之一,就是能将内部所有声音都成倍地放大。 黎定名第一个联想到自己的专业:“是昆虫吧!” 的确有些像蚊吟声,诸严等人马上道:“嘿!昆虫有什么嘛?这还值得停一下?”说着又拿起了船桨,准备继续。 他们显得不以为意,从亚马逊丛林和倒悬空寺走出来的卓木强巴等人却清楚地知道,有些昆虫比想象中更为可怕。更何况,他们第一次来这地下河时,根本没有昆虫。 “不是虫,你们看水面!”岳阳又有所发现。 在探照灯的灯光下,原本光滑如琉璃的漆黑水面,此刻却呈现鱼网状,波纹不断。 船上的人都有一些户外经验,知道如此细碎的波纹,只有在承受高速震荡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可是此刻,河面和两岸空无一物,船正顺流而下,密集的水波纹会是由什么东西震荡所引起? 只有一种可能——整个洞穴正在震荡! 2、涨水 洞穴深处突然出现了某样东西,来势汹汹,声响震耳欲聋,带动了整个洞穴的颤抖。随着那东西进入探照灯的范畴,众人只见一道银白色的墙,扑面而来。 全体船员将船靠右岸边,右排的船员伸手一摸,全部缩手,果然,那种触电般的震荡感,说明整条隧道的边壁都在高速震荡,蚊吟之声就是从边壁发出来的。 卓木强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岳阳皱眉,显然对此也困惑不解。什么东西能引起整条通到岩壁的震荡? 突然,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张立对了对原子表,道:“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岳阳又问:“强巴少爷,地图呢?看一看地图上标注的地一个平台出现的时间。”接着道,“叫大家继续向前划!希望我的推测是错误的。” 卓木强巴回头道:“不要停,继续向前!张立,你协助一下。” 很快由电脑调出地图,在曾经做过记号的地方,卓木强巴自己辨认着,最终道:“按标注,应该是夜里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左右。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岳阳道:“虽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想,十一点半以前,我们必须赶到第一处平台那里,这很重要。” 张立立刻喊起号子,船桨整齐而有力地落下,岳阳和卓木强巴也加入了划桨的行列。虽然说不出确切的原因,但他们都本能地觉得,必须按照地图上标注的时间到达指定的地点。 随着不断的前进,嗡鸣声也不断增大。终于抵达第一处平台,岳阳看了看船体,又看了看平台上那跟数人合抱的石柱,猛然道:“强巴少爷,我们不是一直在猜测那根柱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吗?如果我猜得不错,该是用来拴船的!” “啊?拴船?为什么?”张立不解。 嗡鸣声越来越大,岳阳道:“来不及解释了!先把船拴起来吧!” 新队员虽然也能不同程度地使用飞索,但远不及老队员那般熟练,能将飞索作为身体的延伸。岳阳和张立手一扬,飞索堪堪钻入岩壁,两人就像两只灵猿攀上去。卓木强巴将主绳穿过一串快挂,稍稍用力一抡,将绳索抛上,另一头系在船头的龙骨粗隆端,张立和岳阳随即将主绳往粗大的石柱上一绕,飞快系牢。 刚做完这一切,嗡鸣之声已经转为轰鸣,不仅河面剧烈地震荡,船上的人还能明显感觉到整个隧道洞穴都在震荡,好象山崩地裂一般,一时之间心中惶惶,被不安的情绪激烈袭扰。 “看!那是什么?”也是坐在船头,原本在张立身后的赵祥忽然叫道。 探照灯依旧照着前方,只见原本应该漆黑一团的洞穴深处,突然出现了某样东西,折射着探照灯的灯光呼啸而至,来势汹汹,声响震耳欲聋,且速度极快,带动了整个洞穴的颤抖。 随着那东西进入探照灯的范畴,众人只见一道银白色的墙,扑面而来,也更像无数银色的虫子,前翻后滚地冲击。 是水!大水!仿佛水库开闸泄洪那般猛烈! 在黑暗中,一千米开外的银色巨龙初露峥嵘,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要将阻挡在面前的一切障碍撕得粉碎。潮水澎湃的声音经洞壁反复回音,最后发出共鸣,竟足以让整个洞穴共振。 “天!”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跟着就沉寂下来,每个人都感到呼吸困难。唯有卓木强巴镇静道:“所有的人,背好背包,抓紧船舷,把头埋低,准备闭气。来了!” “轰”的一声,一个浪头不经意地从蛇形船顶没过,就好似一只小虫子飞进银龙的巨嘴中,丝毫没有引起它的注意,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又飞快地向前冲去。 张立和岳阳紧张地盯着被绷得笔直的主绳,“哗啦”一声,蛇形船又浮出了水面,只是此刻他的位置,已经比片刻之前陡然高出六七米。高高翘起的船尖发挥了挡板的作用,这样的浪潮下,船身几乎没有进水,而是顺着潮头呈四十五度斜角上翘,跟着顺水抬起,让靠在船舷的船员被扑上一脸水。 浪头过后,船里的人抬起头来,猛甩着头脸的水,大口地呼吸开来,待有人抹掉脸上冰凉的水,看到原本高高在上,现在却只高出几米的岳阳和张立,又是一阵震惊。没想到才刚不过开始几个小时,就碰到如此危险的情况,原本兴致勃勃的李庆宏、赵祥等人都变百了脸,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众人齐动手,慢慢将船向岳阳他们颤栗的岩壁靠近,这一波滔天大浪余势未平,也不知道会不会再一次涌水,大家只得一面平复心情,一面等待地下河倒流的平息。孟浩然拂去额际淌下的水,问岳阳道:“你怎么知道要将船系在上面?” 岳阳耸耸肩,跳入船内,道:“对于这条地下河,我们还有几间事没有弄清楚。第一,雅江夜里会涨水,而且是从地下河倒灌出来的,为什么?第二,地图上标注的通道、平台都已经被证实,可平台留下的时间点是作什么用的?如果不是指通过这道路径需要多长时间,会代表着什么?第三,两处平台留下了系船的勒痕,要知道,勒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留下,仅仅一两次系船不足以在这些坚固的岩石上留下痕迹。第四,戈巴族的疯子如何操控这么大一艘船逆流而上?最后,又是如何钻出那洞穴?” 把住探照灯,他扭头看着余波未平的冥河,又回头道:“可以说,我就是从这些问题中找到答案的。” 张立蹲在岩壁边,问道:“怎么联系起来?” 岳阳道:“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这石柱上留下的勒痕不是一朝一夕而生,得要许多次拴绳才能留下。可这个崖壁连站人都站不了,古人将船多次拴在这个地方,肯定不是为了在崖壁上休息,而是有别的不得不将船拴住的原因。地图上标注的时间范围,已经被我们所证实,不是从一个点划到另一个点需要花费的时间,我于是将他和我们监测到的雅江夜晚涨水的时刻联系起来。水量突然暴增,说明地下河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填满,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能解释古人栓船的动机。是这样吧?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点头道:“休息一下,等下继续前进。” 3、第一个二十四小时 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内,有较为清晰的生物时钟,可等迈入第二个二十四小时便开始紊乱,该睡觉时不困倦,该进餐时没有饥饿感。到那时候,有多少人能挺过来? 拉萨。 方新教授看着电脑,马雅文专家终于将最后一部分破译的铭文,通过e-mail传到了他的邮箱。读完这段铭文,却让他足足愣了一个小时之久。 马雅文专家的来信洋溢着激动之情,他说,这是一段从未见于任何历史资料的玛雅文书,里面提到的一系列史实,极有可能揭示了玛雅文明陨落的真实原因。唯一的遗憾,是文中并没有提到那个祭祀是怎么回事,而那提姆克神明是何方神圣也无从查起,目前仅知,这个神是流传在玛雅的诸多神话故事里,一个开启他们智慧的神明。 然而,起码第二次带去神迹的那提姆克神明,方新教授是知道的。 姆大陆去的神?沙姆大陆、沙姆巴拉、香巴拉,这些词仿佛正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 他忽然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线索,马上开始埋头寻找…… 地下河。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探照灯随着船身一上一下的晃动,远端的石壁隐约透着仿佛怪兽的影子。 一群人疲惫不堪的斜躺在船上,没想到,只不过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就差点让他们筋疲力尽,在激流中跌宕起伏的程度和时间,都远远超过了普通人的承受能力。带着这种深深的倦意,却没有什么睡衣,因为三盏明晃晃的探照灯就搁在船头。这光,绝对不能熄灭。 吕竞男、亚拉法师、诸严等人抓紧时间休息,岳阳因为每次遭遇激流都太激动,把嗓子喊沙了,现在只能闷不作声,张立和李庆宏倒是精力十足,还在吹牛聊天。 卓木强巴查视着众人的状态,发现张健又在祈祷,走过去,见他膝前的《圣经》正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神称光为书,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 卓木强巴接着来到孟浩然身边,唐敏正在给他做检查,塔西法师静候在一旁。这名不怕雪山的摄影师人脸色有些白,略带疲惫地道:“我没事,只是胃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会儿就好。可能是昨天野味吃多了,今天消化不良吧!” 唐敏问道:“疼吗?还想不想吐?”塔西法师的手指则搭在孟浩然的手腕上,替他把起脉来。 卓木强知道,一开始身体就出现不适症状,绝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更清楚地知道,这地下河只有前进一条路,想返回绝不可能。 塔西法师道:“脾胃不调,应该是气血阴虚所致,暂时只需调和脾胃,以暖微补,就没事了。” 唐敏也道:“看来是受惊导致消化不良,行船颠簸所以想呕吐,先服用一支胃腹安再看看情况。” 卓木强巴听了,这才稍微宽心。 叮咛孟浩然多注意身体后,卓木强巴继续往下走,来到肖恩面前。 他是这个冒险团体里面唯一一位银发碧眼的外国人,能说的中文不多,但是能听懂部分,有时张立说笑话,他也在一旁全神贯注的听。卓木强巴过来时,他正用英文和黎定明交流,似乎聊得很开心。 “嘿!肖恩,定明。”卓木强巴打声招呼。 肖恩道:“强生,你终于有空休息一下了。这支队伍不好带哦!” 卓木强巴道:“也没什么不好带的,大家都有户外探险的经验,几乎没有什么矛盾,很容易就协调好彼此之间的关系。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你,毕竟你是第一次来西藏。怎么样?还习惯吗?” 肖恩掰着指头道:“习惯啊!你瞧,张立、岳阳、巴桑、你、珉珉、黎先生、张健、亚拉法师、教官,几乎一半多的人都会说英文,我没什么不习惯的,而且我也会说中文嘛!”说着,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发音道:“你好!” 卓木强巴笑了笑,黎定明道:“肖恩先生其实对生物学研究很深的,刚才我们正在谈亚马逊丛林里那些神奇生物……” 卓木强巴道:“我差点忘了,定明也是动物学家。” 黎定明点头补充道:“两栖类。” 三人聊了一会儿,直到吕竞男讲卓木强巴叫过去。如今,吕竞男、胡杨队长、卓木强巴和严勇士这支队伍的总决策者,很多事情都是经过四人讨论决定的,其余队员私下里称呼他们为四巨头。 四人商议了一番,就是否对人员座次做出调整,还有明天的行程与休息时间等一些细节问题作了计划,然后卓木强巴才回到船头,和唐敏聊了一会儿天,直到她也倦了,枕在他的大腿上睡过去。 先看着酣睡的她,又望了望船头还在聊天的张立他们,他不由心想,总算熬过这第一个二十四小时了,可真正的艰难,才刚刚开始。 人在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内,还有较为清晰的生物时钟,可等进入第二个二十四小时,生物时钟便开始紊乱,该睡觉的时候不觉得困倦,改进餐的时候没有饥饿的感觉,一切都会失去条理,到那时候,有多少人的身体能挺过来?他不知道。 终于,卓木强巴也悄然睡去。 迷迷糊糊中,仿佛又听到了阿爸那熟悉的声音:“孩子,我知道你讨厌宗教,也不信神佛,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否定的。其实,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信仰,无论你有无宗教背景,无论你是否无神论者,那种信仰,即是追求,一种促使人活下去的力量。生存,是人类和所有生物在物质欲望上的本能,从生命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为继续存活下去而不断挣扎努力;信仰,则是人类在精神欲望上的本能,有时候,甚至能超越肉体物欲上的本能,驱使人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然而,人是脆弱的,不仅肉体脆弱,心灵也同样脆弱。远古的人类由于肉体的弱小和知识的匮乏,天生就对未知感到害怕,害怕陌生的事物,害怕陌生的力量,就如同初生的婴儿,对一切充满了好奇与恐惧。” “人们总会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无法克服的恐惧,这时候,精神便需要寄托,希望能有什么在自己困难时给予帮助,在自己绝望时寄予希望,从黑暗中带来光明,驱逐内心深处的恐惧和邪恶。于是,就有了神……” “强巴少爷,醒醒!” 卓木强巴感觉自己才刚睡一会儿,就听到了岳阳的呼唤。睁开眼,便听岳阳紧张地道:“第二波涨水快到了。” 4、死神到访 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赵祥看得分明,伸手一探,不想就在此时,涌水突然低了下去,跟着又是猛一抬,蛇形船的尾端一翘,他和黎定明几乎同时被抛向半空。 “什么?这么快!” 卓木强巴一惊,睡意全屋,翻身起立,询问道:“你确定?” 岳阳将打开的电脑返过来,道:“强巴少爷你看,这是地图上另一个我们没有完全理解的问题:为什么标注时间的图像会如此抽象,以至于亚拉法师他们也无法辨认。我对此进行了反复的观察,发现这些图像不是一个完整的动物,而是由两种动物组合而成,这幅是牛头鸡尾,还有这个,虎面猴身,所以才变得难以理解。随后我想到了工布村的那首诗,它说,勇士们每天只休息两次,为什么是两次?如果说,代表时间的动物不是一种,而是两种的话……还有,我们观测点记录的时间也明确显示,雅鲁藏布江每天的涨水也是两次,只是一次多,一次少而已。把动物的两部分都还原,那么,指的就是这个时间段了。” 卓木强巴问:“什么时间了?” 岳阳道:“上午五点。” 卓木强惊道:“我竟然睡了那么久!” 岳阳道:“强巴少爷,你看是不是把大家都……” 卓木强巴道:“好的,把人全都叫起来,这件事疏忽不得。” 所有人都睡意朦胧的被叫醒,有几个直抱怨才刚刚睡着,还有几个似乎根本没睡,卓木强巴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们。 “嘿嘿!大家,打起精神来!”他鼓励道:“听着,第二波涌水就快到了,如果不想这么快就掉队的话,都精神点儿,抓稳了船才行!” “什么?” “又来啦!” “要命哟!” 新队员又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但是,一种不祥的声音很快就让他们全部安静下来,“嗡嗡……”、“嗯嗯……”,船边的水又一次出现波纹,岳阳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是一个示警的信号,让人揪心。 咆哮而来,又呼啸而去,那银色巨龙就像是这地下王国的清道夫,隔一段时间就要将洞穴清理一遍,那无以匹敌的力量让人颤栗。这次的涌水更大、更急,整条龙骨船就像汽艇一样,好几次被抛离水面,船头破开的水花溅得全船的人都湿漉漉的,每个人抓着船舷的手指关节都握得发白,谁都知道,一旦松手,就是卓木强巴所说的掉队,迎接自己的将只有无边的黑暗,谁也不知道会被这股激流冲到什么地方去,更不知道能在这激流中坚持多久。 双手扳住船头的岳阳警惕地盯着主绳,那根被绷得笔直的绳子,在巨大的水冲立下不断的锁紧,牢牢地绞进龙骨之中,发出“咯咯”声音。岳阳的心也如龙骨一般被渐渐绞紧,他很清楚,一旦主绳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冲力而断裂,整条船被卡在哪里或是撞沉、撞破,铁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他下定决心,等坚持过这波涌水,下回起码要改用两条以上的主绳系船。 “哐当”一声,岳阳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光芒从身后照射而来,原来是巨大的冲击力将龙骨船高高抛起,船头的探照灯正好与头顶一根悬垂下来的石柱砸在一起,顿时熄灭。跟着听见“哎哟”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只听卓木强巴指挥道:“小心!小心头顶的石柱!抓紧船舷,趴下,快趴下!” 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赵祥看得分明,伸手一探,不想就在此时,涌水突然低了下去,跟着又是猛地一抬,蛇形船的尾端一翘,他和黎定明几乎同时手指一滑,身体被抛向半空,眼看就要离船而去。 坐在他们身后的巴桑和亚拉法师伸手一抓,牢牢握住两人的脚踝。 赵祥在紧要关头被亚拉法师抓住,反而大叫道:“放开我!” 亚拉法师端坐念诵经文,任凭赵祥如何挣扎,就是挣不脱,只得大叫道:“李庆宏啊!李庆宏掉下去了!” 岳阳在船头听见,心中一紧。 黎定明被巴桑重重地摔回船上,跟着船又是一颠。 巴桑沙声道:“抓背包!” 此时的蛇形船,就好比在乱石坡上疾驰的汽车,随着水流一上一下抖动着。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汹涌的波涛才逐渐平息。 在这些人中,只有去过美洲的老队员深刻体会过那种汹涌且不可抗拒的力量,回忆时,那是一种永无停歇的颠簸,全身的骨骼都像是被抖散架了,连意识和思维都因为剧烈的抖动而模糊,唯有灵台一点清明,控制住手指,死死抓住,只知道死死抓住,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如今的情形也是这般,抓住船舷的手仿佛凝聚了全身的力量,而身体的其余部位都失去了干峙,就算已是风平浪静,也要原地休息好长时间,才能让肌肉重新凝集力量。 孟浩然不明其理,一站起来就栽了个跟头,跪在船上,双手抓着背包,这才发现手臂在微微发抖。扭头看去,原来不仅自己如此,黎定明抖得更厉害。 过了几分钟,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塔西法师第一个站了起来,稳健地向前进了几步,来到张健面前,询问道:“你没事吧?” 方才的混乱中,他清楚地看到一根巨大的石柱贴着张健的后背种种蹭了一下,那声“哎哟”就是由此来的。 张健额头渗着冷汗,白着脸微笑道:“没事儿,就是砸了一下……” “嘶!” 塔西法师微微揭开他背心的衣物,张健的汗流了下来,唐敏在后面看得清楚,他后背一大块皮肉被蹭掉,血肉模糊,不禁惊呼:“哎呀!” 塔西法师对唐敏道:“我想,需要止血的东西。” 唐敏松开抓船舷的手,抖动着拉了几次背包的拉链,都没拉开,塔西法师只得过来帮忙。唐敏道:“纱布在第一个口袋,下面是绷带,消毒剂在左边第三格。”吕竞男也靠过来帮忙。 岳阳捏了捏拳头,手脚能活动了,斜身一把抓住张立,说道:“快来看看这灯,好像撞坏了。” 一旁的诸严道:“是坏掉了,我看见那根柱子直接砸在灯壳上。” 卓木强巴站起身来,对严勇和胡杨队长这两位也没经历过潮涌的探险队员道:“你们没事吧?”两人一起摇头,同时又撇过头看受伤的张健。 严勇道:“好了,总算又活过来了。”说着就想站起来,没想到腿肚子一阵发软,身体竟然向前扑去,幸好双手抓住了张立的背包,总算没有跌倒在地,却发现右方空着,不由问道:“李庆宏呢?” “李庆宏掉下去了?”仍被抓着的赵祥大吼一声,趁亚拉法师手一松,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冥河之中。 巴桑大叫:“胡闹!别去送死啊!” “李庆宏掉下去了?”卓木强巴也是一惊,李庆宏就在他的身后,脱手了居然没有出声,而当时所有的人都低埋着头,竟然无人发现他从头顶掠过,看着陡然增高了近十米的大浪潮,如果是在涌水出现时就被冲了下去,哪里还找得到? 卓木强巴等人来到船尾,将探照灯打向水面,寻找赵祥的身影。 过了片刻,赵祥从漆黑的河水里探出头来,用手愤怒地击打着水面,溅起大片的水花,怒骂道:“李庆宏掉下去,你们为什么不抓住他?你们那么厉害的啊!哼!咳咳……呼噜噜……”他又沉了下去。 岳阳在船尾道:“瘦子,快上来!后面还有小浪头,你会被冲走的!” 赵祥却没有回答,双手凭空挥舞,好像不大对劲。 卓木强巴衣服来不及脱就跳下水去,一把将赵祥拉了回来,大声道:“李庆宏走了,大家都很伤心。你这样做,是想让我们再失去一个队友吗?” 赵祥被拉回船上,裹上毯子,无神的坐在船里,边因冰冷的水温打颤,边喃喃道:“他昨天还跟我说,回去后我们一起去爬卡瓦格博峰……”他其实也清楚,李庆宏当时飞离船面足有三四米高,根本没有人能拉得住,自己只不过是探了探身子,边跟着被抛了起来,差点就要面临同样的命运。 肖恩回头看了看王佑,这两位昔日一同前往美洲的驴友在训练时话并不多,总相对保持着距离,反而各自和新队员打成一片。“怎么样?比起我们在美洲刺激吧?”肖恩略带笑意地问。 王佑的手还僵在船舷上,淡淡道:“这算不了什么。” 船尾,巴桑也站了起来,看着船侧的水流,拍了拍身前惊魂未定的黎定明,又扭头看了看亚拉法师。法师端坐如山,自涌水来袭之时,并没去扶船舷,身体却如黏在船体上,动也不动,此刻仍旧保持着那种姿势,好像入定还未醒来。 巴桑不由自主摸了摸胡须,他越来越看不清这看似瘦弱的老喇嘛,还有那塔西法师,还有吕竞男,还有强巴少爷,还有那个看不清深浅的肖恩,这条船上厉害而深藏不露的好手实在太多。 张健后背的伤口经过双氧水消毒,然后上了纱布绷带,疼痛感没那么明显了,众人也三三两两恢复过来,唯有黎定明,手里仍死死拽着自己的背包,脸色一阵灰一阵白,唇色乌青,嘴角时不时颤动一下。 大家都知道,他害怕了。 是的,与死神近距离擦肩而过,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种经历一生一次就够了,更何况在未来的两天内,还要持续不断的遭遇同样情况? 第四十八章 地狱里的第二日 这是一个随时都会让人失去生命的禁地,这是凡人止步之境,这里是冥河!急促的拍水声传递着一种信号,死神的脚步,正步步紧逼,寻穴而来。 1、激励与地底瀑步 王佑感到脸上一热,竟然是孟浩然无法忍受旋转和撞击,将吃下的东西都喷了出来。他的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嘴一张,也是吃什么吐什么了。 大家轮番安慰,总算让黎定明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胡杨队长主动要求和他换位置,于是王佑坐在了中间,胡杨队长做了船尾。 船头坏掉的探照灯被张立换过,他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带了好几盏备用灯来,唯一失算是没想到涌水如此激烈。想了想,他提出建议,妥善利用扎在船的肋骨里的主绳,每个队员都用快挂与船身绑在一起,这样就不怕颠簸时被抛飞了。说做就做,张立换好灯头,跟着就着手改造蛇骨船。很快,这艘船又灯火通明地再度启航。 岳阳盯紧了电脑,仔细的辨认着他们走过的路径,同时用仪器测量走过的路程。顺流飘过二十一公里后,他沙哑地对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让大家注意控制速度,减缓行驶,我们开始进入岔路最多的区域了,稍不留意就可能迷路。” 卓木强巴大声道:“第三组尾排停浆,严勇、李庆宏、肖恩和塔西法师,放缓挥浆频率。”怕肖恩不懂,还用英文说了一遍。 岳阳紧盯着前方的河道情况,见墨黑色的河水出现细条形的水纹,忙道:“强巴少爷,激流区,又是激流区!” 卓木强巴高喊:“进入激流区,全员准备!” 所有的人都拿出浆来,刚准备好,便听岳阳沙声高叫:“地底瀑布!” 整个船从船头开始跟着一沉,又开始一轮云霄飞车般的感觉。蛇形船紧贴着水面,像一条巨大的软体虫滑下瀑布,船身未稳,船头再度凌空坠落,又一道地底瀑布,如此一连五道,真多亏了张立的攀岩式挂靠,船员才没有被抛下船去。 不过,这一阵接一阵的自由落体运动,和连续五次从五米高度跳下并没多少分别,船员们都白着脸,胃里一阵恶心。 这还没完,第五轮从地底瀑布跌落后,岳阳又道:“地下河主河道,三级预警!” 诸严忍不住骂了句粗口:“他妈的!” 话音未落,蛇形船已重重地坠入河道中。 这条地下河主河道宽度足有二十米,自动向西奔涌,滔滔水浪足有三四米高,坠入后的蛇形船就像是从边壁一个小孔被冲出来一样,一入主河,整个船身就横了过来,探照灯不住在河道两岸夹壁画着一个一个的光圈。 岳阳顾不上嗓子痛,直接大声呼喊道:“方向,稳住方向!左排船员收浆!右边倒划!我是说倒划!别顺着划了!换方向,换方向!” “前方两百米左向有一条岔道,大家一齐……来不及了!” “听我说!我说左的时候,左边的船员就全力划桨,右边的就反方向划,这样就能控制住方向了!如果我说右,则与左相反。我说进,就全体向前划,我说退,就全体向后划。明白了吗?” “注意,左!” “错过了,前面还有五条岔路可供我们选择,右!右!右!” “一定要先把船身稳下来!接着来,右!” “右!” “右!” “不行,船摆不正方向,根本就无法进入预定洞穴,看来只能等这条船调整到笔直向前了。前面河道也有分岔,但是从颜色标记来看,不是很好走。” 硕大的蛇形船就这么在巨大的地下河中打着旋儿,时而撞一下左壁,时而撞一下右壁,接着反向旋转。每次碰击都会引发猛烈的回弹,坚韧的船体似乎没有问题,但坐在船内的队员,尤其是新队员们,都有些受不了。光是旋转产生的离心力就足以使人头晕眼花,更别提每次碰撞产生的巨震了,简直像要把五脏六腑震出胸口一般。有时当船飞速向边壁撞去,来不及收浆的队员都被震得虎口发麻,幸亏船桨是塑钢制品,就算被撞得再厉害也只是弯曲变形,不至于折断。 剧烈旋转让船里的人根本无法稳住身体,频频有人和队友撞在一起,要不就是遭到肘击脚踢,要不然就是让船桨亲吻,顿时黑紫一大块。岳阳最倒霉,位在卓木强巴的正前方,强巴少爷的骨头多硬啊!虽然不是有意的,仍把他打得手脚发软,每次意外撞击,总能听到他的惨嚎。 “小心!” “你撞到我啦!” “哎呀!我的背!” “都坐稳,坐稳!” “你的船桨!” “我的屁股啊……” 探照灯的闪光更是增加了眩晕感,没多久,王佑突然感到脸上一热,滑腻腻的不知道是什么,扭头一看,竟然是孟浩然无法忍受旋转和撞击,将吃下的东西都喷了出来。王佑的胃里本来就已经七上八下,被喷了一身,心头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斜靠着船舷,嘴一张,也是吃什么吐什么了。 坐在孟浩然背后的赵祥大叫起来:“吐到我身上了!” 卓木强巴大声道:“别吵啦!抓牢主绳,统统收起浆来!这条河道不短,还要转好一阵子,都给我挺住了!如果犯恶心就趴在船舷上吐,不要老盯着探照灯照射的地方看!” 所有的人都好像坐在转轮上,被转得七晕八素,不辨东西。 浪高三至五米,接连不断的迎头冲击,若换了别的船,此刻的情形也不容乐观。可扭动船身的灵动性,在这波涛汹涌的浪谷峰尖里,反而成了一种危险的性能,在船头开始攀越另一个大浪时,船身还在浪谷,整个船就折叠成“v”字型,船头船尾的人全向中间跌。等刚攀上浪尖,蛇形船又像断了脊骨似的,整条船往两边坍塌,形成一个倒“v”字型,中间的船员又往两边反摔。并且,在这过程中,整艘船还在不断的旋转。 此时的蛇形船,就好似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蝴蝶,船头和船尾就是蝴蝶的双翼,不时挣扎着扑闪,却还是无可奈何的打着旋儿飘落。若非船员集体用绳索拴牢船的肋骨,早已不知跌下船多少次了。 越过一个浪峰,卓木强巴压在岳阳的背包上,两人一齐被船的惯性向左抛去,就像挂在秋千上的一支铅球。他大声询问道:“已经错过了多少个岔道了?” 下一刻,岳阳反压住卓木强的胸口,两人一同被向右抛,声嘶力竭的回答道:“不知道啊!没有光!我什么也看不见!” 的确,探照灯的灯光不是高高斜射向顶壁,就是直插入水中,根本看不清边壁的情况。岳阳大声道:“张立!能不能让探照灯别跟着船晃来晃去?” 张立也大声回答:“啊!你说什么?” 又一个滔天大浪袭来,一切声音都被打断。 船的两头又是一弹,顺时针一转,卓木强巴和岳阳同时向张立压过去,诸严的半个身子则被抛出船外,只能用双手抓紧安全绳,放声高喊道:“张立,你踢着我的脸了!” 此刻的张立正被岳阳和卓木强巴挤得像压缩饼干,勉强路出一丝苦笑,说道:“不好意思啊……” 话音未落,蛇形船不知道是和左边还是右边的边壁一碰,猛地一弹一震,紧跟着又反向旋转起来。 这回撞击力度极大,以至于右排船员全被甩出船外,全凭一根根安全绳挂在船身上。就是还在船内的人,也被飞速旋转的蛇形船拖拽得飞了起来,双足离地,在探照灯照射下,就像一排挂在狂风中的腊肉,东漂西晃。 卓木强巴又大声对身后的人道:“后面的,又没有看清,我们错过了几个洞穴分支?” 没有人回答,通常岳阳无法观察到的事情,别的人也无法办到,更何况目前的情况糟透了,才挡住不知道是哪位喷出来的酸臭扑鼻的半消化食物,背后又被人一阵拳脚相加,人人都身不由己的东跌西倒,蛇形船则好比那狂怒的公牛,要将骑在牛背上的牛仔们一个个掀翻。能在这样的旋转和跌宕中强压下胸中翻涌,克制着不呕吐的,也就那么几人而已。 飞速旋转之中,卓木强巴目光一闪,见探照灯照射的方向好像有几个黑黝黝的洞口,看来地下河主道已经到头,很快就要进入分流河道,忙道:“岳阳,前面就是分岔口了,注意观察,我们进的是第几洞!” 话音刚落,“呼”的一声,一个硕大的背包好似一座小山飞来。此时卓木强巴正随船一齐向右做着旋转,脚下跟打醉拳似的,百忙之中挥手一托,那座小山改朝岳阳后脑一撞,跟着飘出了船体,没入漆黑的河中,不见踪迹。紧接着,后面不知又是谁的背包“呼”一下飞了起来,差点把严勇撞飞。 张立全身悬空,侧头避开横过来的严勇的脚,大叫道:“谁的包掉了?大家抓牢背包!别让包被船甩出去!” 他当初设定的固定点,是根据第一次漂流时激流的强度来考虑,没有预想到后头会有如此可怕的地下激流,导致背包的背带终于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离心力,自行断裂飞走。 整个过程几乎都在一瞬间发生,那一幢幢得岳阳眼冒金星,高声道:“我看不见!强巴少爷,我看不见!” 待恢复视力后,见蛇形船在一条较小的河道中旋转,灯光照射下,边壁离船身已经非常接近,他不禁喃喃道:“我们……我们已经进入岔道了吗?” 卓木强巴应了一声:“嗯,小心!” 蛇形船又猛然撞上边壁,跟着左右摇摆不定,还腾在半空中的人陡然感到拉力消失,齐刷刷跌落船内,又随着船像摇筛子一样来回滚动。 蛇形船像灵蛇一般拐过几个s形弯道,似乎又进入了另一个洞穴旁支,但此刻所有人都被折腾得仰躺在了船底,完全没有爬起来一探究竟的能力。 2、变故突生 岳阳大声道:“水位降低太多了!下一次涌水就快来了!”卓木强巴倒吸一口冷气,船才刚刚稳定下来,人还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 随后的震荡起伏都要小得多,但三四米高的浪头还是一波接一波,加上飞速向下的冲击力,船上的人并不好过。这一次让人筋骨寸断的激流勇漂足足持续了七个小时,七个小时像骑着野牛一样没有停歇地上蹿下跳,七个小时像风扇一般地旋转,没有停泊、没有平静,当船进入浅水区并逐渐平稳下来时,人人都已精疲力尽,更有几名队员被甩得口吐白沫,猛翻白眼了。 “我们这是在哪里了?”卓木强巴望着头顶一片漆黑,似乎在问,又似在喃喃自语。 岳阳道:“不知道,强巴少爷,我们该起来看……看……”他说得吃力,行动更是吃力,人在船地扑腾了好一会儿,只听见脚后跟、背脊和船皮拍打得“噗噗噗”直响,就是怎么也没能起身。 张立道:“在地狱啊!我们来地狱快两天了吧!如果再有两天这样的经历,我想我是坚持不到走出去的那天了……” 卓木强巴试着翻身坐起,却发现脊骨像不属于自己似的,怎么也动弹不得。他咬咬牙,用双手肘支撑着身体,斜靠在船壁上,一点一点地往上挪,总算把头抬了起来。接着,他就看见了四个站立着的人:塔西法师、亚拉法师、吕竞男和肖恩。肖恩蓬头垢面、脸色青紫,衣服上污迹斑斑,不似另三个人跟没事儿一样。 三位密修者自不用说,可是连肖恩都还能站起来,卓木强巴突然觉得一股力量由下而上充满全身,一咬牙,竟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四名还站着的人都在帮助那些体力最弱的人,卓木强巴这才终于看见这艘蛇形船的现状。三盏探照灯中,只有一盏尾灯还是好的,另一盏就像被拧断脖子的鸡头,耷拉在龙骨上,有气无力地忽明忽灭,头灯则早就不知被甩到哪里去。船体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众人的呕吐物,还有几个背包,虽然每有被甩出船外,却从背带处被扯开一大道口自衣服、食品等散了一船。 除了他们五人,其余的成员都是仰面朝天,经历这番凶险,只要他们目前还能出气,就是最好的局面了。 卓木强巴接着看向身边的人,岳阳和张立的呼吸很均匀,就是起不来,诸严喘着气,但还挺得住,严勇也斜靠在船深,兀自不住地喘息着。 再看看受伤较重的那几人,张健的背心染红了纱布,吕竞男正在一旁忙碌这,肖恩则在对他前面的黎定明探鼻息,孟浩然在吐白沫,塔西法师在照料他,王佑也吐这白沫,由亚拉法师替他做检查。 卓木强巴抬了抬腿,像醉汉一般颠了两步,渐渐稳住身体,一步一顿地朝船尾挪。他感觉眼下就像在审视战后的战场,又或是重临地震后的灾区,躺在地上的人无一不是大花脸,脸上五颜六色的,跟抹了油彩一般。他自己也不好受,在混乱中,右眼不知道是被谁用拳头或脚跟重击了一下,现在看东西得眯着缝,估计有些肿了。 对了,敏敏呢?敏敏怎么样了?卓木强巴心中一惊,见吕竞男正好挡住了唐敏,估计情况稍好,但还是放心不下,踉跄着大踏两步,来到唐敏的位置。 唐敏正靠在她自己的背包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半边脸。卓木强巴小心地蹲下身子,细细询问道:“还好吧?敏敏?” 唐敏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两声,算是回答。卓木强巴接着抬手拨开她的头发,却给入眼的画面惊出一身冷汗,差点脱口而出:小姐你贵姓啊? 唐敏偏了偏头,又让头发遮住脸,低声说道:“我没事,你去看看其他人吧,他们更需要帮助。” 卓木强巴刚准备起身,唐敏又挥了挥手,似乎想拉住他的衣服,但终究没能抬起来,只道:“背包,中间夹层,都是医疗用品。” 他隔着头发抚摸了一下唐敏的脸:“嗯,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再起身时,见船尾的巴桑已挣扎着跪地直立起来,船头的岳阳虽然还没能起身,但向前爬了两步,将头搁在船舷上,借着背后的探照灯光关注着深邃的、无边的黑暗。 卓木强巴一转身,便听吕竞男道:“纱布。”忙打开背包,将纱布递过去。 跟着,他来到黎定明面前,只见肖恩的眉头都拧成了一字形,低声说道:“他好像不行了。” “什么?”卓木强巴大吃一惊。虽然这次激流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但这种程度的猛烈震荡和旋转,最多导致头晕目眩、恶心呕吐,还不至于引发死亡,除非在船骨的碰撞中断了骨骼,使内脏严重受损。 一探气息,果然,黎定明气若游丝,胸口停止起伏。一摸脉,没有脉象!一探胸口,没有心跳! “怎么会这样的?”凭着不过几下的触摸,他已确定黎定明身体的挫损有限,骨骼完好,并不像是遭受严重内伤的样子。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容他多想,连忙向肖恩道:“强心剂、胸外按压、人工呼吸!” 吕竞男也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卓木强巴道:“他没气了。” “什么?”吕竞男同样震惊无比。方才她正是见黎定明似乎并无大碍,才转而救护伤势明显的张健,怎么一转头,人就没气了?急忙追问道:“呼吸道畅通吗?是不是呕吐物哽咽?”然而她也知道,他们吃的食物都是压缩食品和罐头,就算是呕吐物也成糊状,不会有大块呕吐物阻塞呼吸道。 肖恩已经为黎定明做了口腔清理,摇头道:“呼吸道内没有异物。”取过一张纱布,垫在黎定明的嘴上,准备进行人工呼吸。 “怪了!”吕竞男柳眉倒立,对卓木强巴道,“你来帮张健包扎。”一到紧急关头,她习惯性地摆出了教官架势,卓木强巴也听命而去。 她很快检查了黎定明的喉部,并没发现明显撞击伤,心道,难道是肺部挫伤?打了一剂强心针,利用头灯一检查,瞳孔已经散大,对光反射消失,不由得叹了口气,仍对肖恩道:“继续胸外按压。” 此时,巴桑、胡杨队长、张立等人也都能够站起来了,开始帮助另一些受伤的人。卓木强巴为张健缠好绷带,张健道了声谢,正准备再去看黎定明,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响传来,惊动了船上其余的人。 哨声是从船头传来的,是岳阳! 张立在船头喊道:“强巴少爷,你过来一下,岳阳有花告诉你。” 原来,岳阳一直在船头休息,刚一有所发现,就打算通知卓木强巴,但一张口,却发现声音又嘶又哑,根本叫不出来,想叫张立,偏偏张立又去了后面,诸严还在那喘气呢,看来声音也大不到哪去,索性吹起了救生哨,把张立先给唤回来。 卓木强巴来到岳阳身边,俯身问道:“怎么了?” 岳阳尽量大声道:“我们不能就这样……顺流而下,得划船!水……水位降低太多了!下一次涌水就快来了!” 卓木强巴倒吸一口冷气,这蛇形船才刚刚稳定下来,船上的人还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马上下令道:“张立,你赶快把灯光问题解决!胡杨队长!帮忙看看还有哪些队员能动,我们不能躺在船上休息,得赶快划船,必须先找到一个可以拴船的地方。大家坚持住!如果你们还能动,都拿起桨来,继续划船!” 严勇、唐敏等都坐了起来,看来还能拿船桨。 此时,吕竞男从后面走上前来,低声对卓木强巴道:“黎定明走了。” 3、大昭寺前的男子 眼睛的上眼睑很平整,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会感觉好像正在俯视自己,目光带着冷漠、悲哀、怜悯。不论是谁,一看见这目光,都会立刻感到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虽然卓木强巴已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但还是足足愣了有十几秒。黎定明就这么走了!一个优秀的动物学家,对生命充满热爱的人,他不是还要带最美丽的蝴蝶给女儿吗?但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卓木强巴只能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是的,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漂流行动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他们都每想到,死神会来得这么快。 灯光亮起,张立将船尾的探照灯换了一盏,匆匆走过,说道:“后面的灯好了。”手里拿着另一个灯头,又匆匆朝船尾赶去。 蛇形船又一次加速,还能动的队员门重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握这塑钢桨,一桨又一桨向前划。动作是那么机械,但每一次入水都是那么稳,没有人喊号子,节拍却依旧整齐。而他们的希望在哪里?就在无边黑暗的最深处。 王佑和孟浩然的身体太弱,没法子动,张健原本也想握桨,但吕竞男说这样会让伤口裂开,反而使情况更糟,没让他拿。岳阳的手骨似乎被卓木强巴给撞脱臼了,但竟然没感觉出来,幸好亚拉法师给他接了骨,可暂时还是拿不起桨,只能像一个侦察兵那样趴在船头,用眼睛给众人指路。 黎定明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背包上,好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人去惊动,让他继续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每个人都将桨握得更紧,双手挥动得更有力,要将黎定明的那份力一起使上。 心绪随着在黑暗中无声前进的蛇形船游走,卓木强巴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阿爸的话:“有光即有影,有明则有暗。人之所以成人,那是因为他们除了生存和繁衍以外,几乎抛弃了作为动物的所有原始本能行为,让自身行为建立在文明的基础之上。然而,人心是复杂多面的,由人群构成的社会更是纷繁庞大,不可能人人都生就一颗充满善意的心。神的正面意义就在于此,祂让人类相信美好的事物,相信心灵的纯洁,在信仰者心灵受到伤害时,给予安慰与补偿……但是,在这世上,黑暗毕竟才是永恒,光明只是短暂的一瞬……” 拉萨。 大昭寺门前广场,两根象征历史的石柱昭然向天,古朴雄浑,揭示着历史的沧桑变迁,用斑驳的文字刻下曾经的盟誓。寺内的座座金顶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引得无数游人拍照留念。 此时,广场不引人注目的一角,一位胸前挂着数位相机的休闲装男子正有模有样地拍摄着。他头戴着一顶遮阳帽、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大蛤蟆镜,立领的休闲服又几乎将鼻下的嘴唇和下颌完全遮住,但这样的装束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目,毕竟现在年轻人穿成什么样的都有,更何况在这个中外游客常年来往的地方。这个毫不起眼的男子在小广场转悠了两圈,才向寺门走去,路过唐蕃会盟碑时,“嗤”地发出一声冷笑,充满嘲讽之意。在他身后,一名高大的外籍游客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跟随着。 从正门进入后往左,是一处巨大的露天广场,男子在广场上长久的驻足,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冷笑。那名高大的外籍游客看了看广场散布的游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朝那名挂相机的男子靠近,语气却是非常的谦卑:“先生,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了。” 恭敬中带了几分卑微和虔诚,出声者赫然是马索。 挂相机的男子冷笑着说道:“怕什么?放心好了,若他真的连你都怀疑,那就无人可信了。” 马索点头哈腰道:“是,是。另外那些人已经有眉目了,他们打算三天后在车臣开一次聚首会,似乎是准备商议联手行动,这是地址。”说完,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回音。 挂相机的男子显然并不耐烦这样一条巨大的哈巴狗跟在自己身后,接过地址后直接道:“柯夫会继续帮助你们的,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马索迟疑道:“可是……那个……我回去该怎么跟老板说?” 挂相机的男子道:“你就说,稍晚一些时候,柯夫会亲自打电话给他,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马索应声,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那挂相机的男子还盯着地板看,不禁问道:“先生,这地,有什么特别吗?” 相机男子把眼镜往鼻梁下一拉,露出一双眼睛,马索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每次看到那双眼睛,他都感到心颤,那可是连老板都惧怕的眼神啊!眼睛的上眼睑很平整,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会感觉好像正在俯视自己,目光带着冷漠、悲哀、怜悯。不论是谁,一看见这目光,都会立刻感到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哼!”男子重新扶好墨镜,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地,这片地曾被血染红。就在一千年前,朗达玛向寺里的僧侣发布命令,要不转职为天葬师、屠宰师,要不就只能接受活人天葬和屠宰,并说,你们不是一直从事着这样的工作吗?当时,寺庙里的僧侣只有这两种选择,挥动屠刀、剔刀,剜下别的僧侣的肉,或者成为刀下胔。牲畜的粪便上躺着喇嘛的腐尸,腐臭的尸气充斥着整座寺庙,此后的数十年,不敢有人从这周围经过,可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最神圣、最圣洁的地方,不是很讽刺的事吗?最美丽的鲜花开在最腐败的土地上,最多蛆虫蠕动的地方就是生物诞生的所在,你明不明白?” 挂相机男子面色一变,冷冷道:“你回去吧!记住,好奇心会害死猫。” 马索离开后,男子仰头望天,透过太阳眼镜,双眼露出深深的悲哀,喃喃道:“车臣啊……看来我还得亲自走一次。” 4、浪口余生 黑暗中整齐的破水声,好像死神轻轻打着拍子,每一刻都提醒着这些还活着的人,这是一个随时都会让人失去生命的禁地,这是凡人止步之境,这里是冥河! 急促的拍水声传递着一种信号,死神的脚步,正步步紧逼,寻穴而来。 如果在涌水到来之前,还不能找到可以拴船的石柱,那么等待他们的,就不只是五米浪高那样的漂流了。 “哗啦……哗啦……”船桨入水传来巨大的阻力,像压在众人胸口的一块石头。忍着身体的剧痛,每一次挥桨都牵扯着不住的颤动,但没有人停下。哪怕只多一点点力量,船也能快一点点,而只要快一点点,就多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还没有发现吗?”卓木强低低问道。 “没有。”岳阳的眼睛又涨又涩,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张立专为他配了一盏仰角四十五度的探照灯,以方便找到头顶绝壁上用来拴船的柱子或是凹槽。只是,通道内都是被涌水冲刷得无比光滑的石壁,就像在自来水管内部,要想找到那可以拴船的地方,谈何容易?不知道何时就会开闸放水,他们正在和死神赛跑。 死神的脚步很快就临近了,水面开始出现细细的波纹,负责看着前方河道的诸严最先发现这一情况,手一颤,差点将船桨掉入水中。 “来了。”他轻轻说道,只有身边的张立和岳阳能听到,但很快,这两个字便传到每一位船员耳中。张立和岳阳将这简短的一句话像递纸条般,一个一个传下去。 听到岳阳的声音,卓木强深吸一口气,握桨的手更加用力;吕竞男微微一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唐敏的眼中透出惊恐,但看了吕竞男后就变成欣喜;肖恩第一次变了脸色,胡杨队长眼角微微颤动,巴桑磨着上下齿,斜眼瞟着亚拉法师;亚拉法师一动不动,还是那副行将就木的面容,保持着自己的淡定。 又划了一段路程,细碎的波纹逐渐扩散开来,众人耳中开始出现“嗡嗡嗡”的蚊吟声,那是死神战斗的号角。每用力挥一次桨,就离死神更近一步,但是他们没有退路,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勇闯到底。 张立有些耐不住了,抢问岳阳道:“还没有看到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吗?我们已经在这条通道里走了这么久,会不会过了?” 卓木强叮咛道:“不要干扰岳阳。” 岳阳心头又何尝不紧张?一双眼睛鼓得都快突了出来,可是放眼四望,只有平滑如镜的黝黑色岩壁,别说石柱,连一丝裂缝褶皱都没有。 蚊吟之声越来越响,人人心中如擂木震鼓,严勇虽面无惧意,但手上青筋绽起,握浆如触电;诸严眼露悲色,手抖脚颤;张健嘴里不住念叨:“世界再神面前败坏,地上满了强暴。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神就对诺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赵祥犹豫着,看了看身边的人,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害怕,于是专心致志去控制狂跳不已的心。王佑和孟浩然吃了药、打了针,此刻都还在休息,反而没有感觉。 诸严终于双手发颤地问道:“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卓木强扭过头去,微笑道:“放心,我们会找到停船的地方的。虽然现在声音响,那潮头其实离得还远着呢!”接着,他的声音一大,喊道:“接着划,来唷!马泉江水高千尺唷——” 高亢的嗓音在黑暗中有如惊雷,众人心头都是一震,从各自的思索中被惊醒。距离卓木强近处的张立和严勇小声应和道:“嘿唷!嘿唷!” 卓木强又道:“飞鸟不渡熊绕道唷——” 诸严、张立、岳阳、严勇、胡杨队长都加入了应答的行列。 “嘿咗!嘿咗!” 声音大了些。 “雾锁江颜浪滔天唷——” “嘿唷!嘿唷!”吕竞男和唐敏也加入其中,为雄浑的应答音增添几分清脆激昂。 “险滩礁石胜阎罗哦——” “嘿唷!嘿唷!”张健、巴桑、赵祥也吼了起来,声音越聚越大。 “藏巴的男儿有热血唷——” “嘿唷!嘿唷!”肖恩、亚拉法师、塔西法师也加入了进来。虽然他们不大明白,可那吼声中似乎真蕴含着一股力量,就像一剂火引,要将体内的血点燃。骨子里迸发出澎湃的热量,一定要借大声呼喊才能宣泄。 “浑身都是力和胆唷——” “嘿唷!嘿唷!”热血沸腾起来,一群衣衫褴褛、血污满面、浑身伤痛的人,面对那无尽的黑暗,发出了震天的吼声,声音掩盖了船桨激水,掩盖了岩壁蜂鸣。 “敢上刀山敢下海哟——” “嘿唷!嘿唷!” “敢穿恶浪迎激流哦——” “嘿唷!嘿唷!” 一声声发自内心的呐喊,驱逐了所有阴暗和恐惧,伴随着这雄壮的吼声,蛇形船如飞一般向前。朝着死神来临的方向,迎头而上。 卓木强喊道“乘风破浪船似箭唷——”的同时,岳阳不顾嘶哑的吼声终于窜进来:“我看见了!强巴少爷!” 岳阳的灯光牢牢的索死右方十来米高的崖壁,上头突起了一块,像一双巨人的耳朵,耳朵眼里直立着约有一米直径的石柱。 “停!” 所有桨手立刻倒挥船桨,蛇形船就像钉子一般稳稳得钉在河面上。同时,诸严面色惨白地盯着前边,低声道:“我也看见了……” 前方,白色巨龙张开了大嘴,已然进入了探照灯的照射范围内。 张立用双手在大腿上一撑,忍着伤痛霍然站起来,大叫一声:“强巴少爷!”跟着在船上一跺脚跃起。 卓木强哪能不会意?双手一架,正好让落下的张立踩在手心,接着用尽全力往上一托。张立的身体登时再高一米,手腕一番,飞索“嗖”地射出,双脚则不停步地在崖壁上“蹭蹭蹭”蹬了上去。 下面的岳阳早将那捆主绳递出,卓木强将拴有块挂的一头抡起,“呼”的一下子向耳朵眼位置抛去。此刻张立也正巧刚到,而那滔天的白浪同样赶了上来,近在咫尺。十几米高的巨浪啊!蛇形船在它面前就像一条微不足道的爬虫,船内的新队员有些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卓木强将主绳的一头抛出之后,看也不看,跟着就将绳子的另一头大力一甩,在船的龙骨粗大处绕了好几匝,接着讲绳头剩下的部分往腰间一绕,双脚抵住船头龙骨,做好最后的准备。 张立在高处重复了同样的事,将主绳朝石柱一抛,利用块挂的重力绕支柱两圈,剩下的部位也往腰间一绕。刚绕一圈就发现白浪已将蛇形船冲走了,赶紧抓紧绳端,身体斜依着这个仅能容下一个人的小坑,双脚死死抵住石柱。 又一次,主绳将龙骨缠得“嘎嘎”作响,又一次瞬间被激流吞没,然后从激流中挣扎着探出头来。卓木强猛地甩开遮挡在眼前的水珠,高昂着头,在他前面的岳阳也从水中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露出会意的微笑。 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张立拴牢了主绳,跳进船来,一落入船中就瘫倒在船底,一动也不想动,直到此刻,才觉得百骸俱裂,浑身散了架似的。 同样坚持不住的也包括了卓木强、诸严、胡杨队长、肖恩……等人,大家一路拖着身上的伤痛划船,直到这时,总算找到一处较为安全的地点,绷紧的神经一松懈,顿时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纷纷倒下。 第四十九章 黑暗中的漂流 1 一次险道激流经历给船上的人沉重打击,不仅失去了李庆宏、黎定明,张健伤重,孟浩然和王佑身体也变得极为虚弱,在险滩因旋转而剧烈呕吐的还有赵祥,船进入平稳河道时他就已经手脚发软,后来划船全凭一股毅力支撑,一脱险就因低血糖而倒下,好在年轻,恢复得比孟浩然和王佑要好。 孟浩然和王佑虽然有所恢复,但两人都出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吃不进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就是喝糖水也吐。 唐敏各种办法都试过了,依然不能解决问题,塔西法师也束手无策,说这是超速旋转引起体内变化,不是简单处理就能治好的,只能注射维生剂。但维生剂数量并不太多,必须有计划的使用,同时配合冬眠疗法,减少代谢消耗。 经过长久的休息,总算渐渐恢复了体力,清点残余物资,诸严、李庆宏、赵祥和黎定明四人的背包被甩丢了,虽然包袱里没有什么重要设备物资,主要是食物、衣物、帐篷等……,可这下原本够吃一周的食物变成只够吃三四天,备用探照灯也只剩下三个。最关键的是船上大多数人都成了伤患,虽然每人都有急救包,但那只能做简单的止血、止痛、消毒处理,对于关节、软组织的损伤,就只能忍着,等伤自然好了。 岳阳反复的调看地图,比对崖壁上的凹槽,却始终不能确定。看他双眼布满了血丝,卓木强都有些不忍:“找不到吗?找不到就算了吧!” 岳阳有些沮丧:“我找不到,迷路了。” 张立走来,拍拍他的肩头道:“休息一下,我们要送黎定明走了。” 黎定明双手交叉握在胸前,面色安详,只是眼睛有些似闭非闭,胡杨队长抹了几次都没能让眼睛完全闭上,就像他还想透过缝隙看到点什么一样。张立将黎定明的头灯塞入他手中,由巴桑和严勇一头一脚抬着,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入水中。 在大家的默默注视下,黎定明的身体渐渐沉入水里,同时,流水将他朝下游冲去。那一盏头灯在水中发出乳白色的光芒,就像一只萤火虫,在黑夜里孤寂飞行,仍试图努力向前,为黑暗中的人指引方向。 最后,终于淡了,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送走了黎定明,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一层不安,出发是十八个人,如今少了两个,还有两个正躺着,明天呢?明天还能有几人坚持?这是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虽然每人都抱着献身的决心,无怨无悔,但活着的人总会为逝去者沉默,那不仅仅是失去一条生命那么简单。 岳阳又开始研究那地图,并请亚拉法师一同参详,讨论了半天却还是没有结果。食物量又决定了他们必须启程,在第二波可怕的涌水之后,蛇形船重新启航。 “我们有罗盘、方向仪,只要顺着水流的方向,没有地图也同样能到达香巴拉。”张立如是安慰着。 岳阳苦笑道:“不能确定在地图中的位置,意味着我们不知道河道的危险程度,不知道涌水什么时候会来,什么地方有可以停船拴船的停泊点,那代表着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 张立脸色一变,涌水到来时找不到拴船之处,那后果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卓木强道:“如果多过几次分岔点,你能确定我们的位置吗?” 岳阳摇头道:“如果是在地图边缘,我还可以逐一排除,可是现在,我们是在地图标注的中心位置,分岔河道几乎都是一样的,这片区域的停船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仅仅是这些咨询,我无法知道具体位置。目前唯一掌握的情况,就是涌水的时间还算有规律可循,每天会比前一天提前约半个小时左右,两次间隔几乎是十二小时,比较准确,一次大,一次小。我们刚刚经历了一次大涌水,再过十二小时还有一次小涌水,以船行速度扣除已走过的距离,大概能算出涌水在什么时候来。” 张立疑惑道:“又没有停船的地方,就算知道什么时候有涌水,那又有什么用?” 岳阳道:“你看地图,古人显然很清楚涌水的威力,所以每一段河道中一定有一个停船点。虽然河道有长有短,但只要我们把握住涌水发生的时间,就能在两个停船点之间做好控制,决定该继续前进还是原地等待,这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诸严道:“划船吧!早一些走出这地下河,我心中也舒坦些。下面太黑了,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蛇形船又开始向前行驶,由慢而快。 拉萨。 方新教授已经不眠不休地查了一夜的资料,姆、沙姆大陆、那提姆克神,一定在哪里见过的,一定!他翻遍了藏族经文,那些他查阅过无数次的资料,究竟是被记载在哪里了呢? 终于,他在一本经文查到了这样的字句: 我闭上眼睛,仿佛已看到,当巴尔星坠落于今天已是水天相连的地方时,七座城市,连同它们金碧辉煌的城楼和金字塔似的寺院,一起颤动摇晃。霎时间从宫殿里冲出一条火舌和滚滚浓烟,到处是即将断气的人的呻吟和众人的喊叫。扛着财物的男人和穿着最值钱衣服的女人都在绝望地呼号:“姆,救救我们吧!” 文字后面又记载着,在今天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的附近,恐怕曾经有一块巨大的大陆沉没。方新教授将电脑中这段经文关闭,其页面上,用金粉描着“天轮经疏注”这五个大字。 “不可能!”教授猛地摇了摇昏昏欲睡的头,想使自己更清醒一点,可又不得不重新注视着电脑里那本以桦树皮为纸、金粉为字的经文。正在此刻,又有电话打来,他放下思索,滚着轮椅来到手机旁,接起电话。 “老方,你托我帮你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真有哈恩这个人!他是德国原子能研究专家,二战后被美国抢了过去,似乎一直在美国原子能研究机构里秘密担任重要职务,后来还出了一本回忆录,主要写他在二战中从事原子弹研发的经历。” 方新教授道:“还有回忆录?在哪里?网上能找到吗?哦!那这样,你把它扫描到电脑里,保存为高清晰的图像,立刻给我发过来。”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感兴趣了?” “发来再联络,我想我需要去休息一下,老了。” “那好,我给你发短信。” 等到方新教授一觉醒来,手机上有短信留言,那位朋友已经将查找到有关哈恩的资料扫描到电脑上,并传送了过来。 教授来不及洗漱,匆忙打开电脑,就着资料一条条仔细查看。 其中大部分内容是哈恩的回忆,包括莱西实验室的建立、他担任的职务、当时有哪些人参与、工作进程和对家人的思念……等等,但其中还有些非常奇怪。说奇怪,是因为哈恩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提出疑问。 在回忆里,他这样说道:“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研究已经取得相当成果,但此时敌军已经对我们实施的这一计划有所了解,开始在捷克实施破坏计划,重水的供给线全被毁了,我们急需更多的重水……我的报告已经提交了三次,我们只需要再多……一点点,哪怕只有……重水,就能完成反应堆的试验。我想,最终制成的武器其可行性和威力,元首应该已经相当了解,这将对战争起到决定性的因素。” “可是,为什么那么小小的要求,却迟迟得不到批复?哪怕只是对重水生成车间或者运输线多增加一些保护,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核裂变反应试验获得成功,接下来,只需要进行大规模的生产。然而,从元首那里得到的答复,却是不用着急,战争的胜利会属于我们的。” “我再次向元首提出要求,这次得到的答复是‘不用太着急,我们有更好的办法’。究竟有什么办法,比拥有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更能扭转战争局面?我想不出来……” 盯着电脑荧幕上的一大堆资讯,方新教授陷入沉思。 二战中,德军的许多武器都处于当时的最尖端,在核技术上也是如此。早在一九三八年就开始了核武器方面的研究,到了一九四零年,纳粹攻占挪威后,扩充诺尔斯克电气化工厂电解池数量,重水年产量由三千磅增加到一万磅。而那时,英美的核能研究还在起步阶段,且一直没有多少进展,甚至还无法解决重水的提炼技术。一九四二年春天,海森伯与德佩尔在莱比锡进行了世界上首次有记录的中子的增殖实验。世界上第一个实验性反应堆也是德国人完成的。 美国和苏联的原子弹是如何成功制造的?真正答案人尽皆知,大批的德国科学家在成功试爆过程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美国还骄傲的宣称,找到一个海森堡,比打败德军六个师还有用。 似乎在战败投降前,德国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原子弹的研发技术。 可是,问题也出在这里,德国并不绝对的重视核武器的研发,而且那种不重视来自高层。对此各种猜测都有,唯一知道真相的,似乎只有美国和苏联,但这两国在二战后立刻将枪口对准了对方,关系一度紧张得令人屏息,显然也并不打算将从德国知道的一切公诸于众,反而将之更深的隐瞒了起来。 一时之间,玛雅地宫中的巨大化石、天轮经疏注、德国人哈恩的回忆录、卓木强在倒悬空寺看到的人与巨大蜥蜴的搏斗画面、最后的神庙、十米高的生物、工布村和玛雅的诅咒……各种资讯充斥脑海,所有线索似乎渐渐被什么联系起来,轮廓却仍旧隐身在迷雾之中。 教授颓然坐在轮椅上,喃喃道:“我们究竟在找什么啊?强巴。” 2 “你在看什么?强巴?”德仁老爷推门而入。 “啊!”小强巴呼的一声站立起来,双手局促不安的握在一起。 “哦!又在看顿珠阿姨从成都给你带回来的那套书吗?” “嗯。” “强巴,那套《十万个为什么》和《大藏经》,谁更好看呢?” “《十万个为什么》。”小强巴扑闪着眼睛。 “为什么呢?” “它……它里面说了好多东西,都是我不知道的。”小强巴捏着拳头,兴奋道。 “那我来问问你,这世界的尽头在哪里?” “这个世界没有尽头,地球是圆的,从一头走出去,绕一圈就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那,地球的外面是什么呢?” “是宇宙,宇宙好大好大的,它里面有许多星云,我们银河系就是其中的一团星云。太阳系又是银河系中的一小部分,有九颗行星绕着太阳转,就像九个兄弟一样,我们的地球是老三。” 德仁老爷沉默了片刻,显然没有想到小强巴看得这么深、这么仔细,迟疑了一瞬,最后问道:“那么,宇宙有多大呢?它有边吗?” “这……书上没说。”小强巴困惑了,书上为什么没说呢? 德仁老爷微笑着离开,道:“想一想,想一想。” 如此一晃三十年过去,又回到了和阿爸对话那个房间,家里的摆设、桌椅板凳,什么都没变,唯一改变的只是人,阿爸老了,强巴壮了。时间改变一切,而变化最大、最快的,总是人。 “阿爸,还记得三十年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问我,宇宙有多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宇宙是从一个奇点瞬间爆发出来的,呈球状向外不断扩张、延伸,目前人类可以捕捉到的边界,是一百四十四亿光年,这就是我们的宇宙。当它抵达一个临界点之后,会开始回缩,最终回归奇点的状态,然后第二次爆发。” 说完,强巴满怀敬意的看着阿爸,这个有些臃肿的老者。虽然身为大智者,但这些知识,是一个久居西藏的老者绝对无法接触到的。他想,阿爸应该明白了,佛经中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其时有很大的区别。 没想到,德仁老爷连考虑都没考虑,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说,宇宙是一个球体,不住向外界扩张,那么……它的外面又是什么?如果说它以一个奇点存在,那么,这个奇点以外呢?又是什么?” 强巴为之语塞。 德仁老爷即便站起身来,也只比坐着的强巴高不了多少,但他那睿智的双眼,却令卓木强低下头去,感到自己的无知与浅薄。 德仁老爷的手掌抵在了强巴的脑门,随着那股大力传来的,还有他的声音:“这些在《大藏经》中,早已有了答案,须弥芥子,大千世界。须弥,指的是无穷大,芥子,则象征着无穷小,不管是无穷大,还是无穷小,它们都各自成一个独立的世界。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世界上最小的物质是原子,后来你又说,原子还能分出电子、质子和中子。而今天你又告诉我,宇宙是一个一百四十四亿光年大的球体。那么,现在我要告诉你,如果,你将一个原子,或者是一个中子,放大到地球大小,那么,你看到的,它就是一个世界……” 强巴猛然一震,原子由中子构成核,由电子围绕着中子旋转,由电子数量的不同决定元素的差异。如果说中子被放大成一个太阳,电子就被放大成一颗行星,那么每一个原子,不都构成一个星系?这……这难道真是《大藏经》所涉及的?阿爸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科学想象力?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德仁老爷继续道:“如果把他们放大到宇宙大小,那么,你看到的将是另一个宇宙,那里同样有星云、恒星。而在那样的世界里,你一样能发现那里的原子和中子……” 卓木强茫然不解,这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他心想,恐怕得请爱因斯坦来,才可能听得懂阿爸所说的另一个宇宙。 德仁老爷道:“所以说,大和小,都是一个轮回的世界,无穷无尽,永无休止。” 收回智慧灌顶的手印,他坐下道:“强巴,你完全没有理解呢!你很努力在寻找一个结果,却忽略了寻找本身的重要性,事实上,当年我问你这个问题,并不是期望你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要知道,人类文明超过了一万年,知识包罗万象,一个人的生命却很难超过一百年,以短暂的生命企图掌握极多的知识,那是不可能的。当年问你这个问题,只是希望你学会思考。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容易,或许困难,那些都不重要,你需要明白的,只是为什么要去找那个答案,以及隐藏在问题和答案之中的东西。” “为什么要去找那个答案,以及隐藏在问题和答案之中的东西?”卓木强更加迷茫了。自己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对于为什么要去做,却是很少考虑。 德仁老爷继续开导道:“知道你为什么答不出宇宙有多大吗?因为,你的思维始终禁锢在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上,然而,真正的世界里,没有时间和空间。好好想想吧!如果你理解了这句话,就说明你已经学会思考了。” “真正的世界里,没有时间和空间……” 卓木强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黑暗中,蛇形船依旧如摇篮一般在河面飘荡,探照灯光像一条柔和的丝带铺在黑色的岩壁上。大家都在安睡,姿势各有不同,在这充满狂暴的地下激流中,竟然也有如此宁静的时刻,这是卓木强没有想到的。抬腕看看原子表,凌晨两点,看来生物钟还没有被打乱,正当熟睡时。 卓木强小心地站了起来,蛇形船就这点好处,它的船体由人造仿皮绷成,被水浸泡之后软软的,踩在上面就如踏在棉花上,绝不发出声音。确定没有惊醒身边的人后,他向后走去,就像幼稚园里巡视小朋友午睡的老师,轻轻的从船头往船尾。 所有人都安静的躺着,全累坏了。这段时间他们又冒险穿越了七次激流区,行驶河段二十五节,最后根据岳阳准确的推算,在涌水到来之前找到了拴船的位置。只是不时有队员突如其来的一阵抖动,让卓木强揪心不已。很明显,这是肌肉痉挛的表现,经过长时间的过度挥霍体力,很多人都出现了同样症状,肌肉已然疲惫得无法忍受。 再多坚持一天,再坚持一天就好!卓木强只能在心中期望。 胡杨队长在打鼾,声音可真够大的。唐敏斜靠在巨大的背包上,蜷起双腿,像一只慵懒的猫。吕竞男呢?吕竞男坐得笔直,棱角分明的脸带着一种凌傲,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她就打算一直这么单身过一辈子吗?她为什么不找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侣?她是那么优秀!不,她已经找了……不!又在胡思乱想了!塔西法师的耳朵动了动,唔!不是错觉,确实动了,他一定知道有人起来了。肖恩也累得够呛,看他那一头乱发,哪里还有绅士的影子?王佑和孟浩然肯定是睡得最沉,只是仅靠药物维持也不是办法,他们还能坚持下去吗?应该能吧!那个空缺……本该还有两个人的。导师,没想到你推荐的人如此快就离开了,回去以后,该怎么向你说起啊? 来到船尾,却看到有一个人没睡,是赵祥,这个小伙子正依在船舷旁,探头看向河中。仿佛是感应到有人来了,回过头来,刚准备出声,卓木枪连忙示意他小声。 赵祥低声道:“强巴少爷没睡啊?” 卓木强道:“刚醒,你呢?你没睡?” 赵祥道:“睡不着。”刚说完,就听到“咕”的一声从肚子里发出。 卓木强道:“饿了?你好像没吃东西,是吧?” 赵祥道:“吃不下。” 卓木强沉下脸来,道:“吃不下也得吃,你别看你年轻,身体可未必有我耐受。是不是背包里没有了?我去给你找,多少吃点。” 吃不下,睡不着,这是野外生存中的大忌,在绝境中出现这种现象的人,通常坚持不了几天,更何况他们还一直处于强劳度状态。不过幸好,按照目前的行程,再有一天就能到目的地。 赵祥制止道:“不用浪费了,强巴少爷,我吃点东西就吐。本来早些时候吃过东西的,刚才又吐了,而且还拉肚子。他娘的!喝清水都吐,这胃不知道怎么搞的,像拧紧的衣服。” 卓木强这才发现,赵祥的脸色有些发白,看来不仅仅是饥饿那么简单,当即果断道:“这不行,你也得注射维生剂。” “喏……”赵祥将头往他前面的两位一昂,道:“得留着给他们吊命呢!我还能坚持一下,明天不是就出去了吗?我年轻,没问题。” “不管怎么说,你必须注射一次。”说着,他捋起赵祥的袖子,道:“这是命令!” 赵祥看着针头扎进静脉,突然询问道:“强巴少爷,要是明天……要是明天还没出去呢?” 卓木强愣了一愣,旋即道:“不用担心,会出去的。”但他心里明白,他们在这地下河里究竟走了由多远,其实并不清楚,特别是迷失了方向之后。在四通八达如迷宫一般的地下河里,虽说顺流而下,可明天是否一定能冲出河去?无人确切知道。 赵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强巴少爷,我的意思是,如果计算失误,那粮食和药品,应当提早计划使用了,否则,大家挨不到出去的那一天。” 卓木强冷静一想,奇怪道:“你……你比我想得要周到。” 赵祥笑道:“这些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是一名矿工,赵庄煤矿,唐山。” “哦!”卓木强会意过来。 赵祥道:“我父亲告诉我说,当危险突然来临时,保持冷静是最重要的。要冷静,才能发现希望。” 卓木强不禁问道:“你父亲是这样说的?” 赵祥笑起来,道:“怕他娘的!这是原话。” 卓木强也笑了。“肚子还那么疼吗?要不要让敏敏或是塔西法师给你看看?” “不用了,好很多了。” “那就休息,立刻!” 卓木强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这次沉睡,再也没有梦到什么,直到大约一个小时后被岳阳叫醒。 他们将经历第五次涌水。 3、第五次涌水 越接近出口,涌水就越是明显,仿佛在这条地下河的另一头,有一个巨大的心脏,将一股股水泵向四面八方,一思及此,卓木强不由想起方新教授他们提起的倒悬空寺内的巨大心脏。如果说这整个地下河系统都由一个心脏来泵水,未免太惊人了。 来了!三十米高的白色水墙!它突然出现在眼前,并以急速冲过来,距离越来越近,越发彰显它的可怕。虽然已经经历数次涌水,大家还是习惯性将安全绳绕在手腕上,死死握住,闭上眼睛,低下头,仿佛等待死神的宣判。 “吭!”轰天巨响之后,余音未了。若非可怕的涌水成斜面而来,这艘蛇形船在三十米高的巨浪面前就像一个豆丁儿,连塞牙缝都不够。 余波子后,水面渐渐恢复平静,卓木强道:“岳阳,我们目前统计的资料如何?” 岳阳道:“我们已经在地下河道度过了五十四个小时,其中有二十一个小时属于行船时间,总航程四百八十七公里,平均时速约二十二公里。目前的食物还有罐头三十二个、高热巧克力四十八对、压缩饼干七公斤、能量饮品二十五瓶……” 听完汇报,卓木强计算了一下家底,食物还够每个人吃七餐,电量还可以维持照明设备正常工作四天有余,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百零三小时。 听取了赵祥的建议,他决定像个吝啬的守财奴一般,精心的计算着手中的每一枚金币。虽然按照字面意义来理解,距离目的地还有两百公里左右,若能全速航行,一天就可以抵达,但在现实中,特别是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下,总会有超常规的事情发生。如果不能按时抵达目的地,便意味着他们得在这片黑暗之地多呆一段时间,合理地分配物资就是对生命的最后保障。 河水倒流还将持续一段时间,不断有小的涌水迎面扑来,随后河面会恢复平静,但依然不可启航,因为地下河激流区在此时流动得最为激烈。他们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甚至搭上黎定明的性命,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实际上,休息时间要远远大于在地下河里前行的时间。 出发的时刻终于到来,一解开船缆主绳,蛇形船就开始不由自主地顺流漂去,所有的船员则又一次绷紧了肌肉。这是一种强劳力的活儿,当桨片挥动,上半身的肌肉都被调动起来,下半身也没能闲着,双脚得死死抵住前一根船的肋骨,这样才能保证船不扭来扭去。保持同样坐姿达半个小时,对人的忍耐力、肌肉爆发力、持久力都是一大考验,比跑完一场五千米长跑还累。而到了激流险滩区,为了保持船身平衡,更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在一次次让人迷失方向感的旋转中及早避开石柱、暗礁和刀锋样岩壁,没有一致的协调性,不可能完成。 在可怕涌水面前,人会感到自己的渺小,那种威力足以使人从内心深处发出源自远古的颤栗。然而,这群人并未被这种可怕击倒,每每迎着汹涌的波涛,发出愤怒的咆哮,一次又一次在激流中搏杀。虽然不知道路途还有多远,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但他们坚信,一直向前,终归会到达想去的地方。 浪花打湿了衣服,冰凉的水包裹着全身,无所谓,在跌宕起伏的波浪中奋勇向前。连忽明忽暗的探照灯都在这样的激流暗涌中颤抖,赤膊上阵的男子们却毫无惧色,没有妥协,从不后退,就算是死亡,也丝毫不能阻止前进的步伐。 又一个巨浪打来,跟着是一个漩涡将船扯了下去,在呐喊声中,蛇形船又一次艰难的昂着头,从巨大的漩涡中摆脱出来。紧接着迎来的是另一个漩涡,前面还横着无数的漩涡与翻涌的浪头。 “冲过去!过了这个坎,前面就只有几个小漩涡了!”同样的话,卓木强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但每次都是在惊涛骇浪中全力拼搏,哪里有什么小漩涡? “小心右边的礁石!”他暴吼着,当先第一个用船桨拍击暗礁。 离开暗流奔涌的激流区,跟着又是急速划船,他们是在和死神抢时间,必须在下一次涌水到来之前找到合适的停靠站,每一桨都必须全力挥出,在船停靠之前不能有丝毫懈怠。船速每快一分,生的希望就多一分。 “前面左拐,有停船点!” “船停好了,检查自己的装备!” 每次涌水,都是对全船人的一次生死考验。主绳能否承受巨大的冲击力?船在激流中是否能保持平衡不倾覆?系在每个人腰间的安全绳是否牢靠?甚至背包是否捆紧?里面的重金属物是否会掉落?这一切,都是关系性命的决定因素。 刚拴好船,就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下一刻,整艘船将瞬间被抬高二三十米,仿佛被涌水高高抛起的玩具,然后重重地落下,随后又被激流再次抛起,再落下,持续几十次。每次涌水过后,所有的人都会有肠翻胃涌、手脚发软的感觉。 只是没想到,看似距离有三四十米的头顶悬椎,在船被高高抛起的时候,也成为了致命的杀手。 船第一次被抛离水面,只听“哝”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击倒地,跟着再没发出任何声息。紧接着,船体扎向轰鸣的水面,随后再度被抛起,如此反复。短短的数分钟,给人感觉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当船平稳下来,人人都像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精疲力竭地趴在船底,大口呼吸,这是活着的最好证明。 “诸严!”张立忽然大叫。 卓木强猛一抬头,血,溅起的血花一直洒到了自己面前。诸严的左胸被头顶的石钟乳洞穿,胸口有个碗大的孔,白骨裸露在外,心脏挣扎搏动着,却将血泵向胸外。他张着嘴,无法说话,只是咳嗽,咳出血来,带着泡沫的鲜红色血液。 严勇和胡杨队长半爬半跑的冲了上来,“诸严!诸严老弟!” 严勇手忙脚乱的除下自身的衣服,塞成一团,想把诸严胸口那个大洞补上,就像修补船体的破洞一样,但鲜血不住地往外涌,比河道上的涌水涌得还快,哪里又堵得住?胡杨队长抓住了诸严的手,握住,死死握住,但那双手已没有半分力气,像一块冰,甚至比冰还凉! 诸严睁大眼睛,眼珠转动,看了看严勇,又看了看胡杨队长,咳嗽的力量渐渐弱了下去,带血沫的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忽然,一股莫名巨大的力量透过胡杨队长的手传来,坚定地与他握在了一起。诸严的身体似乎努力地想团缩起来,跟着一展,所有的力量瞬间消失,往外涌动的鲜血变成了流淌,流淌了一地。 “诸严老弟!” “诸严!” “诸严!” 船上的呼喊声震得整个洞穴嗡嗡作响,跟着又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严勇好似一个赌输的赌徒,眦着布满血丝的红眼,扑在诸严身上,拼命按压,捶打,“蠢蛋!醒过来啊!你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的,醒过来!” 岳阳去拉严勇道:“勇哥,别这样,让他安静……” 严勇怒骂道:“滚开!你有我了解他吗?你有我了解他吗?这个家伙,就会装死!那次在雪山,他屏住呼吸十几分钟,后来还不是活过来了!”他愤而用力,“哝”的一声,又有两根胸骨被压断。如此不依不饶的继续做着胸外按压,只是这次,冷冰冰的诸严没有重新苏醒的迹象,任凭退、攘、拉、扯,那具包裹着骨肉的皮囊就像断线的木偶,四肢无力地耷拉在地。 “够了,严勇!”终于,胡杨队长说道。 严勇转过头来,他也会曾带过登山队,也当过队长,负责过十几甚至几十人的生命安危,然而此刻,那双眼中充满无助:“老队长,我们一起爬过那么多雪峰,那么多次都活过来了,你让我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拉开他!”吕竞男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无情。 又是一只萤火虫,从漆黑的河面沉下去,随波逐流,越漂越远,终于再也看不见。严勇双手抓住船舷,眼球突出,仿佛还想从黑暗中寻找到什么。 李庆宏、黎定明、诸严先后离去,而孟浩然、王佑、张健又先后倒下,船里的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这场黑暗中的漂流,不知道会漂向哪里,更不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多远,只知道死神已经将触手伸到了他们的面前。下一个,又会是谁? 4、没有光的世界 血迹已被清干,但血腥的气息还留在船上,洞穴中不时“呜呜”作响,那是,风吹过的声音。休息了片刻,吃过东西,严勇似乎恢复了平静,向卓木强询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不多休息一下?” “走吧!队长,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会发疯的。这次,我们能走出去了,是吧?是这样的吧?” “走了,强巴少爷。这是我们最后一搏了,这次我们可以漂出去。只要漂出去,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岳阳和张立也建议道。 卓木强看了看后面,大多数人都端坐着,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唐敏和塔西法师在张健身边,不一会儿唐敏走上前来道:“张健情况不是很好,发热不退,在这里没有办法给他治疗,塔西法师说,得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草药。另外,孟浩然和王佑的情况也没有好转,我们的药物不多了。” “好吧!”卓木强向后面大声道:“休息够了吗?我们准备出发了!拿好你们的桨,这是最后一次冲击了,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们的了!记住,没有退路!” 每一位桨手都憋足了劲儿,这三天来所有的压抑,似乎都要在这一瞬爆发出来。每天顾着黑暗前进,在这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内颠簸跌宕十几个小时,听着那鬼哭一般的吼声,根本无法入睡。 更难以忍受的是,在这狭窄、沉闷、冰冷的空间内,死亡随时伴随在左右。那种亲朋好友朝处夕离的伤痛,足以令人发疯发狂。 又是接近七个小时的跌宕起伏,他们一直在不同的岔道内钻来钻去,在岳阳的指挥下寻找突破口。按照岳阳的说法,不管走哪条路,只要是顺流而下的方向,就一定能抵达那传说中的秘境,可是如今,七个小时过去了,两岸还是光滑的石壁,黑漆漆的通道一直延伸向远方,并没有出现期待中的奇迹。 前面漆黑一片,没有光亮,半点光都没有。 张立忍不住小声问道:“会不会是你计算错了?”他其实也知道,这种时候,这个问题过于敏感,会影响很多人的情绪。 卓木强立刻瞪了他一眼,张立忙露出“我只是问问”的表情。 岳阳没有直接回答,但他心里承受的压力比谁都大,这一船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掌握中,如果计算错误,不仅不能冲出地下通道,还有可能被随即袭来的巨浪打翻。 蛇形船在不断向前、向前,岳阳仔细辨认着风中的讯息。很显然,风声小了,越往前走,风声越小,改从身后传来,代表前方的空间不再是狭小的洞穴,应该相当开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光? 卓木强突然问道:“这是最后一段地下河了吗?” 岳阳迟疑道:“唔!应该是这样,只是……” 卓木强道:“为什么没有光亮?现在什么时候了?” 岳阳一抬腕,愣道:“糟了……糟了……” “怎么?” 岳阳道:“表!表停了!” 张立跟着道:“哎呀!我的表也停了!会不会是长时间在地下,所以没有电了?” 卓木强心中咯噔一下,抬腕一看,果然,电子表的显示幕没有任何数字:“不可能,就算没有阳光直射,这表起码也能维持一个月的,唯一的解释就是——” “强磁场!和我们在雪山顶上遭遇的一样。” 岳阳不约而同地也想到了这一点,赶紧将镭射测距器拿在手里,果不其然,没有信号。“所有高灵敏的电子仪器失灵,现在唯一可以使用的,恐怕就只有这几盏灯了。” 卓木强道:“其实早该想到的,山峰有那种可怕的强磁场,山腹中自然更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岳阳道:“是啊!目前所在海拔高度已经从接近四千米下降至不足一百米,可以说,已经抵达了喜马拉雅山脉的山根处。” 张立道:“那我们岂不是在地下三、四千米深的地方?” 岳阳道:“不,不止。入水口在海拔四千米左右,但方向是自东向西,等于从整条喜马拉雅山脉的边缘附近一直深入到腹地,头上的高山都远高于当初入水的地方。现在,我们恐怕是在地底六七千米的深处。” 张立吸了口冷气,叫了声:“我的妈呀!” 这时候,中间的吕竞男叫道:“是不是电子仪器失灵了?我们好像遭遇了和在斯必杰莫雪山顶上相似的情况。” 卓木强大声回应道:“是的,目前电子仪器都无法使用,只有出去后看情况了,估计还有两公里,只差最后几分钟了。”虽然这样说,他心中却很明了,在黑暗中,没有确切的时间,每一秒都将比一整年更加漫长。 近了,近了!在探照灯的灯光下,前方出现一个圆形洞口,就好像快出隧道时看到的情况那样。只有在外部空间远远大于隧道时,才会出现如此明显的洞口。 每个人攒足了最后的力气,蛇形船好似快要飞起来,船桨翻飞,惊涛拍岸,此刻的流水潺潺声也变得可爱起来…… 随着洞口完全在视野里消失,张立暴喝一声:“出来啦!” 整条蛇形船脱离隧道一般的地下洞穴,在他们眼前,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张立吼完那一声,却发现船上没有一个人应和。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领悟了大家依然保持沉默的原因。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虽然出了洞口,可是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探照灯的强光,在洞穴中还能感到格外明亮,可除了洞口之后,朝着正前方扫射的灯柱越远越淡,最后变成了一团灯雾,湮没在黑暗之中。 一个没有光的世界,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下王国香巴拉? 船头和船尾的人,都不约而同调整起探照灯的方位,重新认识他们面前的这片新空间。探照灯在前方环绕一百八十度,没有发现任何边缘的迹象,向下,全是水,没有岸,向上,三四十米的高度依然是岩层,难怪没有光亮,原来依然在几千米的高山腹内。而后面的人呢?探照灯先扫到出来的洞口,随后向左右侧移,只见岩壁延伸开去,略微呈一个弧形,也是无尽深远,根本看不到头。 岳阳艰难道:“这……这或许是一个地下洞厅,我们并没有真的出去,还在地下洞穴系统内。” “怎么可能?”严勇有些按耐不住了,喝道:“你不是说,这是最后一段了吗?为什么还在地下洞穴?为什么?” 张立也道:“是啊!快把地图拿出来再看看,会不会弄错了?我们不是还有几份防水的纸质地图吗?” 岳阳嘟哝着展开地图道:“不可能错的,确实已经出来了。” 严勇已经怒不可遏了,道:“放屁!要是因为一张错误的地图而让我们……那我……我就……” 胡杨队长道:“够了!严勇。” 卓木强道:“别争了!这样,岳阳,你们几个再研究一下地图,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其余的人,沿着岩壁一直向右划,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由于指南针、罗盘都无法使用,蛇形船只能一直向右贴着石壁走,岳阳则在船里不住地向严勇解释着:“你看,我们是从这里到这里,这里有一个五阶跌水,你还记得吧?每个高两米左右,然后向右拐,是这条蓝色的安全线,然后……” 浪很大,卓木强在船首挥桨,不住有波浪拍击着岩壁,溅起的水花又浇到他身上。他敞开衣襟,任由冰冷的水贴着肌肤流淌,沁骨的凉使他保持清醒,并冷静地思索,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只要地图没有错,岳阳指引的道路就不会有错,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前面似乎也没有类似通道一样的洞穴,的确已经走出了地图标注的范围。 那么,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忽然,第一次看见香巴拉密光宝鉴时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当时唐敏道:“这幅图下面什么都没有,也很奇怪。下面……下面应该有很多水才对……” 不仅如此,胡杨队长也说过:“这幅地图上面是什么?怎么会描成黑色?” 这里面,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啊!黑暗……在香巴拉和地图之间的黑暗,难道说…… 卓木强正想着。只听岳阳开口道:“啊!不会吧!难道是——” 严勇喝问:“什么?你想到了什么?” 岳阳指着地图道:“这浪,这地图的出口,还有这上半部为什么呈弧形?我们现在的走向也是弧形……” 严勇不耐烦道:“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啊!说清楚点!” 岳阳道:“天哪!你看,强巴少爷,你们都来看看!这地图的上半部为什么会是弧形的?胡杨队长不是还质疑过,为什么不留出空白,而要画成黑色吗?还有这些波浪,这些波浪这么大……我真是蠢,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不!不!是我根本没朝这方向去想,太……太不可思议了……谁能想得到?谁能想得到?” 张立不解道:“岳阳,你究竟要让我们看什么?你想到什么了?说出来啊!” 岳阳扭过头去,望着漆黑的水面,又一个数米高的大浪扑了过来,从船的下方荡过去,拍打在岩壁上。他惊惧地答道:“我们的确已经走出了地下河洞穴,但前面并不是香巴拉,而是,海呀——” 第五十章 应战潮汐 1 “海呀——” 仿佛回应着岳阳惊恐的叫声,远处传来闷雷般的低吼。 卓木强心中一沉,这也正是他刚刚想到的。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西藏原本是一片宽广无际的大海,海边有一处森林,所有生物都在森林中自由的嬉戏。有一天,一只五头毒龙将海水搅得天翻地覆,森林中的生物被逼得无路可去,只能祈求神灵的庇佑,于是,天上降下五位仙女,制服了毒龙,并帮助森林里的生物恢复家园。大家自是无比感激,并恳求仙女们留下来继续帮助他们。 仙女们发了慈悲,喝令大海退去,露出茂密的森林和草甸,她们自身则化身五座高峰,永远保佑着自己脚下的生灵。那五座高峰,就是喜马拉雅山脉以珠穆朗玛为中心的五座最高峰。 不难想见,科学家们对这种神话故事自然是一笑置之,可随着科学的逐渐发展,他们开始怀疑,数千万年前,喜马拉雅山脉附近的确有一片汪洋。 喜马拉雅山脉的形成,导因于地球板块运动的造山运动,在大约三百万年前开始隆起,并且至今还在逐渐上升中。 近二十年,科学家们在喜马拉雅山脉发现了史前的海洋生物,包括三叶虫、菊石、鹦鹉螺等化石标本,从而简介证实了推论,把这造就世界第三极的运动称为喜马拉雅造山运动,而史前的这一片汪洋,则称之为“喜马拉雅海”。 可是,随着喜马拉雅山脉的隆起,这喜马拉雅海应该退去,融入今天的印度洋领域才对。如今,横在卓木强他们那艘小船面前,辽无际涯且黑暗无边的,究竟是什么? 岳阳说出了这一惊人之言后,船上出现片刻的安宁,大家都需要用自己的思维想一想,存在于喜马拉雅山脉地下六七千米深处的,究竟算什么? 船中和船尾的人都放下了船桨,靠了过来,本能地想聚集在一起,希望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海……怎么可……可能?”面对这徒然变得无边无际,充盈着水的空间,张立憋半天才犹豫地问道。 严勇突然探出大半个身子,倒吊在船舷上,猴子捞月般猛捧了几捧冰凉的水浇在自己的脸上,随后一昂首退回船上,大口呼吸着,大声地说道:“是淡水,哪里是他妈的什么海?不能叫海,是淡水!是淡水湖,是湖!”他反复地强调着,仿佛“湖”的称呼,怎么也比海听起来要容易接受一点。 卓木强缓缓道:“在青藏高原,对巨大的水泊,不管淡水或咸水,都称作海。措就是海的意思,不是今人所说的湖。” 胡杨队长向前探了探头,嘟囔道:“怎么可能是海呢?怎么可能是海呢?” 岳阳低声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首先是那些涌水,什么力量让他们从低海拔倒流,而且是以如此可怕的方式?还有,它们每天会出现两次,如果我没估计错误的话,在同一个地方,两次涌水的间隔是十二个小时。然后,这幅地图的出口,看到了吗?出口的排列是半球弧形,从地图上的标注看,直径恐怕有上千公里,而这种喇叭状地形,让我想起了浙江的钱塘。间隔十二小时的涌水和喇叭状地形,将这两处疑点联系在一起,就找到了造成水流倒灌的原因。” “潮汐,是潮汐力!”肖恩叫了起来。 岳阳点头道:“因此,这个海,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如果说这些地下水系统,真的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从可可西里到阿里,那可是囊括了整个青藏高原,天哪!” 张立道:“这……这湖,究竟有多大?” 卓木强忽然想到什么,向岳阳道:“快!测一下水有多深。” 岳阳拿起镭射测距仪,手一摊,将仪器面朝卓木强,意思是:怎么测?卓木强这才想起,所有仪器都失灵了,除非他们有人能下到冰冷的水中。 胡杨队长听出了端倪,也十分震惊道:“如果说这是海,整个青藏高原地表面积是二百五十万平方公里,可我们在地下几千米深处,地下可以延伸到四川、新疆、尼泊尔、印度、不丹,这个面积……这个面积要比地中海还大啊!” 严勇突然像被人抽取了全部力量,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卓木强安慰道:“嗯,这海……哦不,这湖,一定没有胡杨队长说的那么大。你们想,我们在地下河就行走了几百上千公里,这……湖的面积,肯定比整个青藏高原小……小多了。” 唐敏道:“又或许,我们的出口就在海的边缘,前面说不定只有几十公里,或者几公里,往前划一段就……就可以看到光了……” 卓木强看了看围绕在身边的船员们,各种表情都有,特别是严勇,露出了绝望,这种情绪可不好,非常不好。 赵祥的脸色最难看,他至少有三餐没有进食了,持续不断的呕吐却坚持不肯注射冬眠,这样下去,下一个死亡的极有可能就是他。 这时候,一种奇异的啸声从远处传来,很快变成万千雷鸣,岩壁在颤抖,大海在咆哮,正是他们在地下河洞穴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涌水力量源头——海啸! 卓木强坚决道:“快!所有的人回到自己位置,系好安全绳!肖恩,你看着王佑,巴桑照顾孟浩然,胡队长,张健就交给你了!” 水墙又一度出现,竟然和在地表看见的完全不同,它是黑色的,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探照灯照射过去,就好像煤山坍塌、石油翻涌。可以感到它来了,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以高速靠近,但是看上去非常模糊,几乎无法和黑暗区分。 水墙瞬间横移到众人跟前,黑暗变成庞然大物,可以吞噬一切,发出的啸声足以掩盖任何其余声响。 岳阳控制探照灯的手在发抖,这水墙,足有三十米!不,四十米!不,更高!在他面前的,简直可以说是一座会移动的钢铁城堡!由于地形把它的直径由几千公里压缩到不足数十公里,高度自然从几米叠加到几十米。 面对高度近乎百米的可怕水墙,自然界的一切生物都只能选择颤栗,在大自然的威能面前,察觉到自己的渺小。 轰然巨响之后,一叶扁舟好似洪水中的一只蚂蚁,瞬间没顶,跟着,巨大的冲击力又把它高高抛起,狠狠地砸在岩壁上。余波继续着将它反复砸向岩壁。等到风平浪静,蛇形船依靠自身的重力翻转过来,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卓木强清楚地感到,自己正靠安全绳悬挂在蛇形船外侧,冰凉的海水让浑身肌肉缩紧,不知是寒冷,还是别的原因,自己的牙齿不受控制的上下磕碰着。他抬起手腕,将手腕连着衣服塞进嘴里,可是除却浪潮声,依然听见牙齿打着架,在黑暗中竟然如此清晰。 或许仅过了几秒钟,又或许是过了几分钟,前面的岳阳战战兢兢的问道:“强……强巴少爷,我们……我们还活着吗?”话声颤抖着,原来牙齿打架的声音是这家伙发出来的。 “是的,我们还活着。”卓木强渐渐恢复过来,大声喊道:“张立!” “我在这边,被挂在船外面了。” “严勇!” “我还没死!” “胡队长!” “他娘的!在呢!张健也还有气儿,谁上船去把灯弄亮!” “敏敏!” “我……我没事。” 每呼唤一个名字,卓木强感觉就要安心一些,直到叫出了所有的名字,总算松了口气,翻身上船,发现船里也有积水,大声道:“上来,都上来,把水排出去。张立,你把灯弄亮……” 很快,张立摸索着让一盏尾灯亮了起来,船内的积水很快被排空,附在身体上的寒意似乎也被驱逐,只是所有人都在喘息,这次,连两位法师看起来也有些狼狈。 三位在冬眠的人,张健的高热不退,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王佑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出现异常。但海啸般的潮汐大浪袭来之后,孟浩然有了状况,唐敏说,很可能是在海潮中吸入了水。 唐敏将湿漉漉的头发扎成一捆,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所有的人都望向卓木强,卓木强道:“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考虑。” 是啊!目前他们在这地下海,根本没有退路,与外界完全隔绝,要不冲过去,一直向海的深处走,要不就只能等死了。 吕竞男道:“不!要考虑,人手要重新分配,消耗品要计划使用,还有,谁比较有经验?有没有谁驾帆船出过海,或是有类似经历的?” 一时静默,他们虽然做过各种特训,但是驾船出海、冲浪一类,却是从未训练过。谁能想到,在西藏的地底七千米深处,竟然会有一片海?漂流与出海也是完全的不同,几米、十几米高的浪头,在飘流里算是顶级难度,但在海里再普通不过。而且漂流完全是顺流而下,面对大海时,却要迎着一个又一个巨浪爬升、翻越。漂流中适用的技艺,在海浪面前完全无用武之力。 半晌,肖恩才慢慢举手道:“我……我坐过轮船,算不算?” 吕竞男道:“是环海邮轮吗?” 肖恩道:“嗯……不过,好像都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这时,唐敏道:“我……我出过海。” 2 “什么?” 见船上的人都不相信地看过来,唐敏脸都红了,急道:“我以前和哥哥驾船出过海的,就是普通的小渔船,是真的。”她盯着卓木强重复,“是真的。” 卓木强握住她的手点头,赵祥和张立、岳阳在一旁左右打量,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曾经出过海。 吕竞男转问道:“赵祥,你呢?” 赵祥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岳阳替他道:“他呀!就是能在河里游两下,海,只在电视上看过。” 吕竞男道:“那好,两位亲自体验过海的,有什么建议?” 大家又细细地探讨了部分出海细节,没想到唐敏真的颇有见解,说起了海上风浪、涌浪、近岸浪的区别,扬帆和风向的关系,以及一些驾船的技巧。唐敏说哥哥还告诉过她一些观天象听海潮的技巧,但在这里用不上。 听者都静默着,是啊!这里不是普通的海,这是地下海。迄今为止,他们恐怕是第一批遭遇地下海的现代人。该是怎样的一片海啊!除了黑暗,一无所有,温度低得几乎可以让水结冰,岳阳戏称他们是航行在永远处于极夜的北冰洋。更糟糕的是,山腹的特殊岩层强磁场,或者是别的什么自然现象,总之所有电子仪器几乎都失灵,连最基本的辨认方向都不可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迎着风,向着海浪打来的方向,穿过去…… 虽然潮汐形成的水墙一时不会再碰到,但要穿越那些十来米高的小浪头,对这条船也是极其艰难的。在海浪下端,蛇形船就像车轴打滑的老爷车爬坡,好不容易到浪尖,海浪已经将船向后推了好几十米,冰凉的海水跟着浪头浇到船内,淋了所有人一身。才向前划出几十米,第二个浪头紧接着又到。 唐敏说:“海上的浪是风吹起来的,有大风才有大浪,而在这地下海上,本身的风是极小的……” 严勇道:“那我们在洞里听到的鬼哭狼嚎是什么?” 岳阳道:“在洞穴中听到的风声,是涌水挤压洞穴产生的空气流动,不是地下海产生的。” 张立道:“那浪呢?不是说有风才有浪吗?” 岳阳道:“我说了,是潮汐力!潮汐力形成的浪。” 张立道:“可是,我们呼吸的空气呢?如果没有风,怎么能自如呼吸?” 卓木强道:“听敏敏说。” 唐敏道:“没错,潮汐力引发的浪潮搅动了空气,使之流通,但空气一定有来源,就来自海的另一边,所以,有路可以出去。风吹来的空气的地方,一定和外界相联系,这是判断前进方向的唯一办法。” 张立嘟囔道:“可是,现在根本就是退多进少。” “巴桑!你把灯往回照一下,看看我们离开岩壁远了没有?”卓木强大叫道。 “没多远,我还能看到!大约前进了五百米。”巴桑大声回答着。 “怎么还没走多远啊?”张立道。 “小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把船往回推,看起来划了很久,可是前进的距离并不多。”岳阳道。 卓木强道:“努力划吧!多少离洞穴越来越远了。”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错了,应该说,我们离香巴拉越来越近了。” 话才说完,又是一个高高卷起的海浪,淋得他们一头一脸。 又划了一会儿,卓木强又问道:“巴桑!还能看到岩壁吗?” 巴桑回答道:“能,大约还是五百米!” 严勇忍不住骂道:“妈的!什么眼力啊?” 巴桑回骂道:“你他妈的自己看啊!” 胡杨队长喝止道:“严勇!” 卓木强也喝道:“巴桑!” 严勇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们究竟在干什么?原地踏步吗?还是在和这些波浪比谁劲大?” 唐敏忙道:“其实,也就是前面这一段路难点,因为目前处于喇叭口的中心位置,波浪到这里自然会变得比较大。只要冲过这一段,就会小许多。地下海海面本身没有什么风,能够离开喇叭口,就不会再有什么大浪。” 说着,又一个浪。 卓木强双手擎着桨,盯着一无所有的黑暗,一桨一桨地往后打水。这样的绝境,真的还有出去的希望吗? 此时,德仁老爷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科技,使文明进步,让人类强大,但是,人们内心深处的本质并没有改变,飞向太空的人和一万年前躺在草地上数星星的人并没有不同,一样要思索,一样要怀疑,自己作为什么而来临于这个世间?这一生又该做些什么?当远古的人第一次不需要为了食物而亡命奔波时,这个问题就产生了,并将随着历史的进程不断持续。” “你不需要去寻找终极的答案,只需要记住一点——你所做的,正是你想做的,这样,你就会竭尽所能去做好它。如果做的时候是快乐的,做完以后是满足的,就证明没有错。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你最大的缺点,也是坚持,我的孩子,记住。忽于其中,生无限勇,其心猛利,志齐诸佛。谓三僧祗,一念能越。” 一个又一个的浪头,从黑暗中涌来,又消失在黑暗中,不留下一丁点痕迹,仿佛从来就不曾出现过,只有穿行在浪头的峰谷之间,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艰险。蛇形小船就在无数的滔天大浪中随波逐流,顷刻被浪头吞没,下一刻又艰难地从浪腰穿出,好比挣扎着从岩缝里生出的幼苗。迎着一个个浪头撞击,一次次穿出穿入,哪管风大浪狂,哪管浑身是伤。被一个浪头打翻,它会艰难地翻过身来,调整方向,对正方向后继续向前。 以它的速度,在这片未知的海里,几乎是在爬行,但它不会停歇,坚定地向前爬行,只因船桨握在一群不服输的人手里,船舵更被不畏惧死亡的人所掌握。前面的风浪再大,也挡不住前进的决心。没有失败,只有毁灭。 每隔一段时间,卓木强就要向后大声询问,究竟是否已经离开了岩壁?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黑暗中没有时间,巴桑的回答总是不让人满意,“没有前进,强巴少爷。” “五百米……” “距离岩壁大约五百米……”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个大浪面前,严勇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吼道:“来吧!来吧!我不怕你们!” 胡杨队长制止道:“严勇,安静,安静下来,你的力气应该用在划船上!” 严勇依旧吼道:“划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丝毫进展,我们面对的是海!这艘小船,怎么可能冲过去?不可能的!我们已经划了多久了?一天?两天?我受不了啦!我真的受不了啦!” 卓木强安慰道:“不要灰心,其实可能只划了几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都不到。” 岳阳补充道:“而且,我相信,船一直都在前进,只是身后的岩壁太大了,就好像走在大山脚下,所以感觉不出来。你瞧,只要冲出这喇叭口,就可以乘风破浪了,只要冲过去!我们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的,不是吗?” 浪头打过来,严勇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回船内,感到无比疲惫,又冰又凉的水冻得他浑身发抖。 不知又过了多久,卓木强询问巴桑的次数少了,因为那实在是一个费力气的活儿。 他身上的力量全都消耗在了挥桨上。他看着身边的人,张立和岳阳同他一样,只木讷、呆滞、机械地挥动桨臂,争取在下一个浪涌过来之前多前进几米。在这样的大海面前,卓木强才忧虑地感到,人太少了,船太小了。一千年前,古人浩浩荡荡的船队在这地下海扬帆而动,会是怎样一副波澜壮阔的场面啊! 终于,当卓木强再次询问巴桑时,得到了令人惊喜的回答:“看不大了了!我看不到岩石了!” 严勇欣喜若狂,道:“冲出来了!终于冲出来了!” 岳阳也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没说错吧!到底还是出来了。” 张立也跟着乐呵呵地笑。 但卓木强脸上毫无欢颜,如今灯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暗,他们只是远离了石岸,但这茫茫大海,哪里才是尽头?胡杨队长也无不担忧道:“我们只是看不到岩壁,但究竟已经走了多远?谁都不知道!如果还没出喇叭口,十二个小时一到,潮汐力形成的大浪能一下子就把我们打回去。” 卓木强此时才有些体会到阿爸所说的,“这个世界原本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 人们习惯看腕表和天气来判断时间,但在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机械钟表的情况下,时间会被淡化为一个模糊的概念,就和思维一样抽象,成为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究竟,时间是指的什么?每个人,每天都在使用并计算着时间,可是,似乎很少有人去注意它究竟代表着什么,这个概念就和呼吸的空气一样,每天都在使用,可谁也没在意。花心思去研究的,都是那些博士和专家们,一般人只有当生命临近终点,才开始去计算时间。 但是,不管如何,时间不因你奢侈地挥霍而减少得更快,也不因你精于计较而走得慢些,它只是一种客观的存在。又或许该说,它仅是人类运用自己的智慧创造出来的一种表达方式。时间,本身并不存在。 “谁知道现在过了多久了?我们又不知道时间。”严勇喃喃道。 “不!不对!”岳阳突然质疑道:“如果说我们不知道时间,那么那些古人呢?一千年前的古人他们是靠什么计时?他们在地图上留下了那么精准的时间,难道有电子表?还是用沙漏?” 这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塔西法师说道:“离上一次潮汐力引发的大潮,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巴桑和严勇立刻叫道:“才过了两个时辰?” 而更多的人在问:“法师怎么知道的?” 塔西法师答道:“密修者,可根据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来计算时间。” 岳阳还是道:“可是,心跳和呼吸怎么能计算准确?” 亚拉法师微笑道:“呼吸和心跳只是其中一组评判标准,这个很难解释,在人体内有一种力量,可以感知大自然的变化,大海发生潮汐的同时,人体也会发生非常微妙的变化,改变内环境,只是普通人不易察觉。经过了特别训练的我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股能量的流动和变化,以它为主,加上其余方法进行辅助判断,不藉助任何机械,便能得出精准的时间,我只能这样解释。” “太好了!”岳阳喜道:“只要晓得时间,就能根据挥桨的频率计算出大致的航程,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向前划了,最起码我们知道,距离目的地海有多远。” 卓木强点头道:“距下一次大潮还有八个小时,用力划吧!” 3、应战潮汐 方新教授坐在电脑前,印加文明的种种传说,古迹在电脑重播,他仔细地浏览着每一条资讯。 “可怕的灾难像洪水一般淹没了整个大地,太阳消失了,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天下大乱,人们生活在混乱状态之中,如野人一样赤身裸体。除了山洞,没有任何栖身之地。他们每天从洞穴中爬出来,满山遍野去寻找食物。就在这时,从南方突然走来了一个人,他身材高大。庄重威严、法力无边,可以将山岳变为河谷,从河谷中崛起山峦……” “维拉科查改变了这一切,他开创了一个长期的黄金时代,为世世代代子孙所缅怀。不仅如此,所有的传说都一致认为,他以悲天悯人之心,开展传授文明的使命,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使用武力。他循循善诱,身体力行,将知识和技能传授给百姓,使他们过文明、富裕的生活。人们尤其难忘的,是他给秘鲁带来了医疗、冶金、农耕、畜牧,以及被后人遗忘的文字书写等各种技能。他还教授了先进的工程和建筑原理。” “这个人从南一直往北走,沿途创造奇迹,此后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可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教导人们应该怎样生活,话语总是充满了爱心和善意。他劝导人们要相互友爱,而不是相互伤害,对天下万物都应以慈悲为怀。大部分地方的人都称他为维拉科查……” “他是科学家,是技艺高超的建筑师,是雕塑家,还是工程师。他在陡峭的山坡上开辟梯田,修葺坚固的堤埂支撑田地,并开凿沟渠,引水灌溉。同时,他还是教师和医生,是百姓患难之中的救星。据说,他用草和叶子治愈所有的病患,用奇怪的工具让盲人见到光明。” “他的话创造了许多奇迹。一天,他来到喀纳斯地区一个名叫卡查的村庄,附近的人起来反抗,并且威胁说要用石头砸死他。他们看见他跪了下来,举手向天,好像在祈求上天救他脱离危险。印第安人宣称,就在那时,天上降下一团火光,将一切团团围住。他们吓坏了,于是来到企图杀死的人面前,祈求宽恕。他一声令下,天火顿时熄灭。” “他身材高大,衣长且宽,状似衣衫或道袍,垂及双脚。这座神像与我们西班牙人吉祥使徒的现象颇为相似,确切地说,更像使徒圣巴多罗买,因为他的像上画着一个魔鬼,捆缚在脚上,而维拉科查的神像是牵着一只从未见过的异兽,四爪如狮。遗憾的是,这座神像与建筑后来被西班牙人摧毁了。” 看到这里,方新教授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想不到接下来的描述,却让他大吃一惊。 “印加帝国的首都库斯曼,意思是‘地球的肚脐’。他们自称原本居住在的的卡卡湖旁边的一个小部落,由于北方发生战争,维拉科查才指引他们,寻找到‘地球的肚脐’避难……” “由于崇拜白色的石头,他们会不远千里地运送,以此修建心中的神圣城堡。” “他们有一位至高神,叫查克拉卡皮,比太阳神还要重要,他们认为不能直呼其名,祭拜时先将手掌合在胸口,随后跪下,弯腰缩肩,双手举过头顶,伏地叩拜,整个过程中要将神灵记在心上,双眼由上往下移动,不能随便乱看。” “一个叫昌卡的部落崇拜狗,以狗为神。不过很奇怪,他们养狗,却不许狗叫,所有的狗都是哑巴……” 方新教授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这……这些……到底说明了什么呢? 地下海。 经过数小时的艰难跌宕,前面的波涛总算是越来越小了,两三米高的小起伏,丝毫不能阻止蛇形船前进。不过,大家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六个小时前,每人吃了一块巧克力,他们需要高能量食品,但是那一小块巧克力只能提供能量,却不能解决肚中的饥饿。 张立望了望卓木强,道:“强巴少爷,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该……”话梅说完,就听“咕”的一声,肚子已经替他说完了后面半截话。 张立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不行!”卓木强坚决道:“我们还有两个小时才能等到潮汐,至多提前半个小时加餐,那样才有力量对付大潮,否则能量提前消耗光,吃了也等于没吃。要知道,食物已经不多了。” 船上还有十多张嘴要吃东西,但所有的食物只够四餐,目前的两百多公里海路,又不可能用一天就能走完。如何合理分配这些食物,是眼下面临的一大难题。 张立为难道:“可是,太饿了对身体不好。” 卓木强道:“喝水,先顶着。” 用岳阳的话说,这淡水地下海就是这点好,你说没吃的吧,水管够,任你喝多少都有。船上的人饿了,就用桶拎起一大桶水起来驴饮,除了波浪声、划桨声,还随时能听到“咕咚咕咚”的喝水声。 终于,熬到了进餐,每个人分到两袋压缩食品、两块巧克力。压缩食品是用藏族的酥油糌粑做的,一群人吃得狼吞虎咽,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则明确地表示不再进食,将他们那部分食物留给其他人补充体力用。 卓木强虽然知道密修者甚至可以数月不进食,几天不吃东西影响不大,但在海上行船毕竟是重体力活,还是希望两位法师多少吃一点。两位法师坚决摇头,吕竞男也劝卓木强不要坚持,卓木强无奈,只好作罢。 吃过东西,又划了一会儿,潮汐的时间到了。这是天体之间的巨大引力,让整个海水都受到影响,波浪渐渐大起来,从原本规则变得不规则,甚至能感到那股势能的提升。大海作为一个整体,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要将它整个儿拎起来,使海水渐渐朝海洋中心集中。但只拎到一半,力量突然断掉,于是,海水重重地落回装它的盆子里,那股重力变成一道道波纹向盘子边缘涌去。波纹们前追后赶,叠加在一起,形成波浪,波浪更与波浪叠加,越发巨大了。 看着由远及近的波浪逐渐壮大,船员们的心也逐渐缩紧。恰如平地起波澜,起初只是一条条不起眼的波纹,紧接着就融合成一个个几米高的波浪,看着看着就融合成一道道十来米高的波涛,尽管不知从何而来,却全都有规律地向小船身后涌去。探照灯灯光下,那就是一道道白花花的水墙,宛如千军万马,汹涌不绝。 卓木强低声咆哮道:“准备好了吗?它们来了!冲啊!” “冲过去!” “冲啊!” “啊!” “去他娘的!” 小船上的人们,面对着无穷的凶险,发出愤怒的吼声,每个人都血脉贲张,粗着脖子红着脸,手臂上一条条青筋绽出,一个比一个吼得大声。伴随着声声怒吼,挥桨的频率前所未有地快起来。 要在水墙对小船形成推力前钻过去,就必须拥有足够的速度!他们要以微不足道的人力,对抗汹涌的大海。既然选择了这条永不后悔的前进之路,就没有想过有停下来的一天,哪管多大风浪,一样与之拼搏到底。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蛇形小船就像一颗子弹击穿第一重水幕,爬上水墙的墙面,从浪头的颈部穿过去。顾不了一身的湿漉,略微调整方位,顺着水墙身后的斜坡,再次开始加速,呐喊声中,迎着第二道水墙,又冲了过去。 不知道撞击了多少次,那股冲击力,让握桨的手都在发麻,口中、鼻中、耳中、眼中,全都是水,就连看前方的方向,都有些模糊不清。 但他们没有停下,只要前面还有一道波涛,就还要冲击,再冲击! 终于,在探照灯光照射着的前方,再也看不到一道白色波涛。身后传来汹涌澎湃的声音,但是眼前,海面就像折腾够的野马,难得一见地安静了下来。 “哈哈!我们冲过来了!哈哈!”岳阳欣喜若狂,扔掉船桨,搂着卓木强又蹦又跳,“强巴少爷!我们冲过来啦!哈哈!哈哈!”看他那激动模样,就差点没抱着强巴少爷又亲又啃了。 张立和严勇抱在一起,唐敏和吕竞男拥抱在一起,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做出宗教的手印,念着经文,大家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不过,也有不是那么激动的,像赵祥,听到岳阳第一声高呼后,立马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在水中的搏斗早就耗尽了这小伙子全部的力量,凭一股毅力才站立着不倒。肖恩也显出乏力疲惫,半跪在船上,手搭着船舷,不住喘息。 巴桑冷冷地把探照灯扭转过去,只见最后那道白色的波涛很快追上了前面那一道,两道波涛融合在一起,水墙又高出数米,跟着又与更前方的波涛融在了一起。探照灯再也照不透,水墙变成了黑色,消失在黑暗中。 亚拉法师淡淡道:“我们是幸运的。” 巴桑一震,深知亚拉法师说的是实情。 如果在潮汐力形成浪潮的伊始,他们的位置再向后哪怕仅数公里,那么必须迎接的就不是一道道小小的白色波涛,而是那些黑色的水墙了。那水墙的厚度和冲击力度,都不是这艘小船能穿透的。 而且,巴桑知道,那些黑色水墙也不是终结,它们会继续融合在一起,后浪推前浪,最后变成他们刚刚出洞穴不久时看到的,高约四五十米,如同海啸的移动城堡。 严勇解开安全绳,跑到胡杨队长身边道:“老队长!我们冲过来了!冲过来了!” 胡杨队长却道:“高兴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快回去,把安全绳系好!待会儿才是最可怕的……” 4、巨浪的考验 严勇一愣,不解道:“什么?” 胡杨队长道:“这是地下潮汐,与平常看到的海岸潮汐不同。海岸潮汐呃浪潮到海边,力量会被海边的沙石慢慢消磨光,可是地底潮汐能冲入地下河系统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浪潮都打在岩壁上,就像这样……” 胡杨队长拿起喝水的桶,在船里一舀,舀起半桶水,指着桶壁对着严勇道:“这里面是海,这是岩壁。” “梆!”在桶壁一敲,桶里的水立刻形成一圈圈规则的波纹,由内向外朝桶壁荡去。 胡杨队长再指着那波纹道:“这是我们刚才经历的白潮。” 波纹触碰到桶的边壁,由向桶的中心反弹回来,刚开始还是有规律的,紧接着由于波纹的反复交叉,桶里的水开始不规则的起伏,最后杂乱无章地震荡着,有的地方还溅起了水花,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平静。 看着这一幕,严勇似乎明白了什么。细细聆听,潮涌的惊天巨响正逐渐远去,周围安静无声,但却好似暴风骤雨前的片刻平静。 他白着脸,跑了回去,对卓木强、张立等人叽咕了几句,前面的笑声顿止。岳阳脸上兴高采烈的笑容僵住,渐渐变成了苦笑。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显得格外平静,船上的人不得不紧绷着神经,盯着毫无异样的海,盯着不着边际的黑暗。下一刻,一阵尖锐的啸声传入耳朵,大家知道,那是由于浪潮过于巨大发出的轰鸣。桶里的小小波纹,到了海里,变成了滔天巨浪! 魔鬼伸出舌头,舔噬海渊的一切,它有一张无穷巨大的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逃掉。波涛汹涌着,顷刻就来到小船的周围,黑色的水墙呈一道弧线将小船整个包围起来。“轰”一下巨响,船里的人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已连人带船一起被打翻在海里。 海水漆黑一团,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向地狱的无尽深渊堕落。接着,就好像救生服上的气囊被打开,小船那巨大的浮力变成了大海肚中的一个异物,他们被这个漆黑的妖怪吐了出去,甚至高高跃起,超过了海面,不一会儿,又重重地砸了下来。探照灯闪了一下,让船上的人惊出一身冷汗。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没有了光,那可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巨浪交叉而过,身后的余波不断,只是几分钟时间,到处都是叠加的波纹,整个海面的海水此刻都是不规整的,像被煮沸的水般翻滚,到处都是高低错落的波浪。 相比于蛇形船,波浪无异于一座座山峰,由水形成的可移动的山峰,小船就在那无数的山峰山谷中飘来荡去,丝毫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一座山迎面移来,蛇形船顺着上坡的山势冲了一半路程,跟着就顺坡倒滑下去。身后又有一座山峰向前冲来,两座山峰相撞,却没有发出惊天 动地的撞击声,而是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体积为先前那座山峰一倍以上的巨大山峰,小船则被高高地抛到了峰顶。船上的人竭力控制着,让船顺着巨大的山脊向前滑。他们成功了,可因为顺着进五十度斜角向前滑行,所有人都被忽然改变的方位带着跌倒。 巨型山峰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又分解为两座,一座向后,另一座则推着小船继续向前。五十度的斜坡滑行好像永无止境,不,坡度还在增加,很快就变成了六十度、七十度、八十度,最后,成为近乎与海面垂直的九十度。船上的人脚下无力可借,只靠安全绳悬挂在船上。 船的速度远远慢于山峰移动的速度,前面又有一座巨山迎面而来。这次,小船没有幸运地被抛上峰顶,它被夹在山腰中,“轰”的一声,山腹合拢,蛇形小船倒扣,由于自身的浮力和龙骨的重力,很快又从水山的腹中浮到水面,跟着翻转过来。 下一瞬,另一座山峰又悄然靠近,丝毫不理会船上的人已然头晕眼花。 蛇形小船在无数的山峰间穿行,就像巨人手中的玩具,被无情地抛来抛去。遭巨浪打入海底,翻滚数圈,等到浮出水面,又被推上另一个浪尖,再被卷走。此刻,人的力量再也无法与大自然对抗,蛇形船就是飘荡在海涛中的一片叶子,没有方向地旋转。船上的人听天由命地随船而动,时而在十数米的高空感受自由坠落,时而在数米深的海底屏息潜水。 没过多久,探照灯挣扎着扑闪了两下,彻底熄灭,小船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船上的人不知道自己将被浪潮推向什么地方,身在水中还是在水面,因为都是一样的冰冷,依然和船捆绑在一起。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海面渐渐恢复平宁,船上的人已被折腾得够呛,一个个浑身透湿、口鼻吐水、气息粗重。反而是孟浩然和王佑没受多少损伤,他们被早早地穿上潜水服,戴上潜水头盔,牢牢固定在船底,不管是在水面还是水下,都不影响正常呼吸,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卓木强打开头灯,黑暗中亮起一团柔和的白光。 船里起码有半船水,岳阳瘫坐在水里,水流串珠般沿头发流下,喃喃说道:“强巴少爷……我们,是不是休息一下,嗝……”说着,打了个嗝,从嘴里吐出不少水来。每次蛇形船倒扣,他都没少喝水。 卓木强也坐在船底,被那冰凉的水泡着的滋味可不好受,无力道:“好啊!先把船里的水舀出去再说。”说完,身先士卒,拿个铝盒舀水往外倒。 张立趴在船舷上,口鼻不住往外溢水,感觉怎么吐都吐不完。他也被灌了一肚子水,稍稍动一下,就能感觉到肚子里哐啷哐啷直响。 岳阳在身后笑道:“如何?这回吃饱了吧!” 张立实在累得没心情开玩笑了,吐着水,有气无力地问岳阳道:“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大概的资料?我们究竟走了多远了?这样的路,还要走多久?” 岳阳笑不出来了,虽然没有去仔细计算,但是从一开始巴桑大哥看到的和岩壁的间距来看,行船的速度实在说不上快,而在未来的数个十二小时中,还要经历无数次这样的情形。他只得推托道:“这种环境下,谁能去计算?勇哥,你有没有留意过,我们走了多远?” 严勇艰难地抬起头来,野兽般的眼睛里竟然蕴藏着一丝痛苦,低声问道:“你说什么?”那几个字,就像是咬着牙蹦出来的。 岳阳惊呼道:“你……你脸色好白啊!没事吧?” 严勇难看地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刚才颠得太厉害了,有些想吐。” 卓木强看了看严勇,凝眉问道:“真没事?”又对张立道:“张立,你去看看,先把灯弄亮。” 张立去摸严勇的额头,被严勇粗暴地挡开:“我说了没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张立撇撇嘴,到船尾安装探照灯去了。 唐敏在后面道:“强巴,你来看看。” 卓木强来到船中,只见张健的头盔潜水服被除下,胡杨队长、唐敏、吕竞男和塔西法师都围在那里。唐敏将温度计从张健嘴里取出来道: “他好像病了,病得不轻。” 说着,将体温计递给卓木强,同时道:“四十一度。” 塔西法师也给张健把了脉,愁眉不展,似乎情况很不理想。 张健含糊不清地道:“现在我要躺下睡觉,求主保守我的灵魂。如果醒前我要死去,求主取走我的灵魂。” “怎么会这样?”卓木强问道:“不是打过破伤风针和抗感染抗病毒疫苗了吗?目前他的身体怎么样?” 唐敏道:“不是破伤风,两种可能,一种是水中存在致病微生物,如果是具有耐药性的病菌,那么我们的广谱抗菌素收效就不大。第二种可能更麻烦,由于船体颠簸太剧烈,加上海水太冷,他的体温中枢已经失控,自身将走向衰竭,若情况无法改善,很……很难恢复过来。” 卓木强看了看黑暗的远方,短时间内想改变这种糟糕的情况,谈何容易?他看向塔西法师,法师叹道:“唉!正虚邪实,赤巴亏虚,邪气留恋,在他体内与正气相搏,发恶寒,如果病情进一步发展,外邪聚集,败坏精血,阻滞培根,最后引起内邪滋生,那就糟了。” 卓木强忙道:“那该如何处理?大师。” 塔西法师道:“若有鹿茸、鸽血、蝽象、猞肠、红儿鼠,配以掌参、茅膏等物,当可驱邪匡正,保暖复温,可惜身边没有这些药物。别看他现在内热极高,但四肢冰冷,需要更温暖的环境。” 卓木强无奈地站起身来,听唐敏道:“我可以为他注射一组高能合剂,就看他能不能挺过去了。” 卓木强道:“好吧!另外两个,还好吗?” 唐敏道:“不错,各项生理指标平稳。” 卓木强看了看别的船员,回到船头,张立和岳阳都在舀水,船内的水已差不多快干了。严勇坐在地上没动,岳阳道:“刚才勇哥吐了,连巧克力都吐出来。” 看到船舷边留着咖啡色痕迹,卓木强不由又问道:“真的没事?严勇,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严勇摇头道:“不用,暂时没事,只是胃里翻腾得厉害,想吐。” 这不是好兆头,一旦开始感到眩晕、呕吐,就说明身体的忍耐力到达了极限,好比肌肉绷紧,最后变成抽筋一样,短时间内不可恢复、不可逆转。若蛇形船持续颠簸,种种不适症状都会加剧。孟浩然和王佑还有赵祥都是这样,难道连严勇这个探险经验丰富的行家,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前面到底还有多远?出口又在哪里? 真的,就在黑暗最深处吗? 5 朝着无边的黑暗,蛇形小船又一次启航。 经过这番折腾,处于海洋中的小船早就失去了方向,卓木强伸出双手,只能察觉到一丝丝微风,但对于风是从前后左右哪个方向吹来的,却怎么也感应不出。幸好塔西法师和亚拉法师为这艘迷途的小船指明了方向,大家于是遵循着他们的指示,继续向茫茫深处划去。 坚持再坚持,在海面上,数米高的波涛随时随地都存在。其实就整个大海来说,已经算是光滑如镜了,只是身处海中的人太小了一些。 在绝对的黑暗中行船对人是一种折磨,海面不可能有任何港湾,船无法停泊,意味着无法入睡。哪怕人人都已经疲惫至极,依然只能坚持,但是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却没有人知道。 又是八个小时过去了。岳阳小心地将时间刻在蛇形船的肋骨上。自从失去现代计时器之后,他就将塔西法师用心跳和呼吸大致推算出来的时间刻在船身上,好让大家知道,究竟已经在海面航行了多久。 张立捧起水桶,“咕咚咕咚”又灌了几大口水,为了抵抗饥饿,船上大部分人都装了一肚子水。海面上的波浪正渐渐变得平静,但是卓木强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走出喇叭口。在这个黑暗的地下世界,失去了仪器的辅助,就像盲人,什么都不知道。 船里的气氛低迷到近乎死寂的程度,连严勇也不再大喊大叫,如此安静的气氛让人感到自己成了独立的存在。是啊!他们是与世隔绝的,孤独和寂寞变成一种恐惧,侵袭着每个人的神经。意志稍不坚定的人,会由此产生下一刻即将死去的幻觉。 不能让这种情绪蔓延开来!卓木强这样想着,便道:“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张立有气无力道:“强巴少爷,我想睡觉又睡不着,肚子饿得发慌,全身酸痛得要命,还要不停划桨,哪里有多余的力气来说话啊?” 卓木强道:“不要那么丧气嘛!你不是一直都很开朗的吗?” 张立一口京剧口音:“我现在是又冷又饿,饥寒交迫,怎么一个惨字了得?惨!惨!惨……” 岳阳道:“得了吧!你瞧勇哥可不像你那样。这点困难就喊苦喊累,以后还怎么跟强巴少爷混?出去后千万别告诉别人说,你是跟强巴少爷混的。” 卓木强道:“岳阳,听你的语气,那精气神儿还挺足,来唱首歌,振奋一下情绪!” “啊?唱歌!”岳阳转过头来,却是一张苦瓜脸,“饶了我吧!强巴少爷,我们有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过觉了,我现在握桨都握得手脚发软,唱歌,实在是唱不出来。” 张立顿时吃吃地笑出声来。 卓木强道:“再坚持一下,唱个歌,我们就吃东西,也该迎接下一次潮汐了。” “强巴少爷,不是我自谦,以我目前的状态,唱歌根本就起不到激励人心的作用,只会让大家更加痛苦。”岳阳想了想,突然大声叫道:“瘦子!” 赵祥在船尾道:“哎!” 岳阳道:“强巴少爷让你唱首歌!振奋一下。” “唱歌?唱什么歌?” “随便你,要唱有激情的,让人精神焕发的那种。” 赵祥想了想,大声唱道:“前路在哪方,谁伴我闯荡……” 刚唱了个开头,岳阳就大声打断道:“不行不行!beyond的歌太伤情了,换一首!换一首!” 赵祥又换道:“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 岳阳又道:“太老了,而且这首更颓废。” 张立摇头道:“哎呀!现在所有人都手脚发软,唱什么振奋的歌?要唱恬适的歌,帮助休息和恢复体力,更要有意境,最好能让人感到目前的环境很舒适。” 岳阳不同意道:“目前的环境,还能舒适?” 张立道:“当然是发挥你的想象啦!你可以闭上眼睛想象,这一泓清水是多么的宁静,周围的景致是多么的诱人,蓝天白云、碧海银沙、微风拂柳……” 赵祥像是得到了启发,忙道:“有了有了,找到一首很适合这个意境的歌。”紧接着就带着颤音唱了起来:“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轻轻……” 岳阳听得浑身上下一哆嗦,忙道:“不行,快别唱了,我要吐了。” 卓木强也道:“别让赵祥唱了,他已经有很多天没能吃下东西了。” 张立却抚掌笑道:“不错不错,就是这种意境。勇哥,你说是不……勇哥!” 张立伸出手,抓住严勇握桨的手,只觉得那手冷得像块冰,再看严勇,额头正在渗汗,腰弯得像虾米,膝盖盯着胸口,身体蜷成一团,牙齿磨得格格作响,显然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张立一惊,放下船桨霍地站了起来。 卓木强也注意到演员的异况,忙道:“怎么啦?” 岳阳已经叫了起来:“唐敏!塔西法师!快来啊!” 严勇艰难地抬起头来,脸白如纸,却仍坚持道:“我没事,别管我,快划船!” 这次每人相信他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情绪一激动,一张口,又赶紧别过头去,头耷在船舷上吐了起来。这次,卓木强看得分明,那咖啡色的呕吐物,哪里是什么巧克力?分明是血的混合物啊! 这一吐,严勇终于坚持不住,蜷缩得更紧了。 唐敏和塔西法师赶到,胡杨队长和吕竞男也围过来。巴桑将探照灯打开,只见严勇极力克制着,可全身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那是肌肉自发的颤动,咖啡色的呕吐物散发出排泄物的臭气。 吕竞男一见严勇的姿势和呕吐物,震惊道:“肠扭转!有多久了?” 肠扭转!卓木强心中一跳,那是餐后户外剧烈运动可能引发死亡的几种病症之一,绞痛程度足以让人觉得好似将腹腔内的肠道被绞得寸寸断裂,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眼前这个汉子是怎么一声不吭挺过来的? 唐敏做了体征检查,悲伤地道:“应该是谢尔舍米斯基症,严队长,你……你……怎么不说啊?” 她清楚地触摸到,严勇腹胀如鼓,传出明显的振水声,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肚子里被消化液和血水浸泡着,正坏死、寸断的肠道。肠扭转一旦发生,不靠手术极难恢复,更何况在剧烈震荡的环境下?若不及时剖腹探查、治疗,死亡率很高。 如今严勇的情况,可说已到了强弩之末,内脏恐怕有一多半都被消化液和各种细菌侵蚀了,还能保持意识的清醒,全靠自身的一股毅力支撑。那种精神力量一旦消失,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使其复生。 塔西法师也微微地摇了摇头,露出惋惜的神情。 严勇苦笑道:“我以为,再多坚持一下,就能……就能看到香巴拉了,没想到……没想到,这身体支撑不住了……” 胡杨队长搂着他的双肩,道:“老伙计,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你再坚持一下啊!” 严勇反过来安慰似地拍了拍胡杨队长,向卓木强问道:“强巴少爷,我们,真的能到香巴拉吗?” 卓木强道:“能!一定能!” 严勇道:“那就好,那就好。”将手伸进衣服里摸摸索索,取出一张照片,却是他自己的,不知道在哪座山脚下照的。他将照片交给胡队长,说道:“老队长,我可能真的坚持不到那里了,等你们到了,把照片里的人剪下来,再……再照一张,这样……这样就没有破绽了……老队长,答应我,如果你们能回去,请将我的遗书和那张照片一起交给我儿子,告诉他,他父亲毕竟……毕竟是到过香巴拉了,没有遗憾,没有!” 最后几句,严勇几乎是用尽力气吼出来的,圆睁着双眼,双手死死握着胡杨队长的衣领,仿佛不甘心就这样离去。怎么甘心?他还没看到他心中的香巴拉呢! 胡杨队长颤抖着双手收好那张照片,两行浊泪终于不可遏制地从满是皱纹的眼角滚滚落下。 又一盏头灯沉落,好似划破夜空的流星,光亮只维持那么短暂的一瞬,散发出凄迷的美丽。头灯缓缓沉入海中,生者的心也随之沉到冰冷的海底。又一个或者的生命消逝,他们却不知道是该悲伤还是该绝望,持续不断的生死相别让心麻木了。下一个或许就将轮到自己,每个人在心里多少都有这样的想法。他们是在冥河上漂流,这里本就是与生命相违背的地方。 随着严勇的沉没,船上再也没有笑声,冰冷的风吹着每一个人,大家都默默注视着严勇的头灯消失的方向,直到光芒彻底消失。 岳阳突然缩紧眼睛,仿佛觉得,严勇的头灯还没有下沉到足够深的地方,就瞬间消失了。是幻觉吗?他揉了揉眼角,尚未干透的水顺着发际滴在手背上,再睁开眼时,水底已是漆黑一片。 一定是幻觉,他暗想。 又过了三个小时,他们在怒吼声中迎来第三次潮汐大潮。 这次大潮比之第二次明显小了许多,蛇形船一次都没有翻转,看来已经进入了真正的海洋核心地带,起码离喇叭口远了。 这次潮水过后,张健也离开了,他是在潮涌的过程之中悄悄走的,待潮水过后,呼吸已然停止。据唐敏和塔西法师检查的结果,他走得很安详,应该没有受到太多痛苦,如同在熟睡中回归主的怀抱。 又一盏头灯熄灭,活着的人还在船上,随波飘荡。 岳阳注视着消失的张健,这次看清楚了,没错,这次看清楚了,没错,头灯下沉不到十米就突然消失,好像被什么巨大的东西遮挡住一般。 他将这个现象告诉了卓木强,卓木强凝神道:“你认为是什么呢?” 岳阳道:“海里有生物,并且跟在我们的船周围,好像在等待食物的样子。” 卓木强怒道:“你是说,严勇和张健的身体,都被海里的东西吃掉了?” 岳阳低头道:“我想,是的。”但他很快又抬起头来,“如果真有生物,我们就有食物了啊!” “啊!”卓木强转过念头,道:“你是说,我们可以钓鱼?既然大家都在休息,确实可以试一试!张立,把探照灯取下来,照一下水里。” 可照了十来分钟,什么都没发现,船上的人对此讨论了一番,认为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通常都会被光亮吸引,凭藉如此的强光,不可能毫无发现。生物存在的可能性太小了,毕竟这里还是风急浪大的地方。 张立重新装好探照灯,小船继续向黑暗深处前进。 这群四十八小时没有入眠的人,眼中都出现了迷茫,不少人回忆起那句话,“在冥河中漂流几万万年”。几万万年,那究竟是多久?难道这地下海,真的没有尽头? 第五十一章 向光而行 1 车臣。 这是一栋外表看起来像普通大楼的建筑,但步入其中就会发现,整栋大楼空无一人,楼内的居民似乎都被请了出去,莫非已经被废弃了?可若这么解释,楼内设施齐全,每个转角都装有摄影头,灯光炫亮,又显得不合理。 电梯停在地底十八层,一位身高约在一米八左右的蒙面男子,和另一位身材较矮的蒙面男子一起走出,刚一出门,就有两名蒙面者手持电子仪器,对他们全身进行了一次扫描,以确保没有武器或是金属物品,两只受过特训的德国牧羊犬虎视眈眈地坐在一旁,只要从来人身上嗅出一丁点儿易燃易爆危险化学品的气息,就会毫不客气地发起攻击。 检查完两位从电梯里出来的蒙面者之后,两名检查者自己也用仪器扫描了一遍,表示他们身上同样没有任何武器。 身材稍矮的蒙面男子用英语对身边的男子道:“已经查了三次,库诺夫先生还真是小心啊!” 稍高一点的男人点头道:“这次来的都是像先生你这样的大人物,头领不得不加倍小心,任何一人出了问题,都不是我们能负责的。” 他对这位来自美洲的巴迪拉先生可以说有几分佩服,或者是敬畏,姑且不说他是毒皇方面的代表,光他单身前来赴会的勇气,别的与会者就没有一个能做到。 这次召开的碰头会,由于各地的黑道头目彼此之间不可能没有一点嫌隙,库诺夫先生为了协调,可谓煞费苦心。不仅让与会者蒙着脸面,不带任何武器,就连会议守护员也没有佩带任何武器。每名与会者所能带保镖的上限为二十人,除了这位巴迪拉先生,其余与会者都是恰巧带够二十人,他们被安排在大楼的周围,所在位置与大楼都是等距的,并且都能通过监控录影看见会议厅中自己主子坐的地方,只要稍有异动,一分钟内就可以赶到。 较矮的巴迪拉道:“举办这样的碰头会,要经受很大风险吧!” 稍高的男子笑道:“是啊!瓦列里,带这位巴迪拉先生下去。” 换了一位肌肉发达得快从背心里胀出来的高大蒙面汉,带着这位稍矮的巴迪拉走楼梯继续向下。 稍高的男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和这位巴迪拉先生待在一起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那透过头套射出来的眼神,总让人感到心中紧张。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狐疑?不!阴险?不,更不对!悲伤?差不多,那眼神中确实带着某种悲伤,好似刚死了亲人似的,但还不够,当中还有别的东西让自己紧张,或者是——惧怕! 会议厅里摆着圆形会议桌,十七八张椅子,每张椅子前都放了一个公文夹、一支签字笔,若有人贸然闯入,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会议,只是与会人员比较特别。目前一共坐着十个人,全部都蒙着面,并且相互间刻意保持着距离,中间还有七八张空座椅。 主持者库诺夫正对着会议室大门坐着,身后的墙上挂着投影机荧幕。和其余人一样,他戴着蒙面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湛蓝、阴狠。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之所以还在等待,是因为这次会议的三巨头,除了他自身,另两位都还没有来。 如果不是他们三人联合发出声明,今日也不会召集到这么多黑道头目派出代表参与会议。原本商议得好好的,事到临头,那两只老狐狸竟然不露面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库诺夫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他知道,那两只老狐狸不是胆小的人,他们不来,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但是,他对自己的安排很是自信。大楼本身就是为防原子弹爆炸设计的,导弹一类的定点清除根本就不可能,凡在大楼内的人都没有武器,就算有口角之争,最多也就是动动拳头,生点小摩擦。这些与会者,哪个不是久经杀场的悍将?真要动起手来,自身都会先掂量掂量后果。如果是别的武装分子想冲进来,且不说这里是他的地盘,就是大楼周边那一圈各地黑道带来的保镖,足有两百多人,也能抵挡一阵子。他不明白,如此安全的策略,那两只老狐狸还担心什么? 又过了五分钟,库诺夫终于开口道:“好了,我们不等了,那些没有来的,看来是不会来了。今天,有幸邀请到诸位,主要是就帕巴拉神庙的资料问题,与大家进行一些沟通和交流。在座的诸位都知道,帕巴拉神庙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并对它或多或少做了辛苦的研究,有的时间短一些,仅研究了几年,有的时间较长,已经研究了十几年。就拿我们来说吧!我们是在一九四六年得知帕巴拉神庙的存在的。” 与会者发出了“哦”的声音,他们仅知道这个组织对帕巴拉神庙接触得较早,但没想到竟然早了那么多年。当然,其中也有不屑一顾者,心想你们研究了那么多年,还不是屁也没有研究出一个! 库诺夫好似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一般,又接着道:“虽然我们研究的时间长一点,搜集的资料或许较多,但是实质性的进展,确实不大,甚至可以说,和诸位还处于同一起跑线上。而且,据我所知,更早接触到帕巴拉神庙的组织,还大有人在,但他们也没能找到。其实,帕巴拉神庙本身应该并不危险,难就难在它的入口,很多同僚都被那幅地图给误导了。另外,与它相关的大部分资料都在西藏,而中国政府对西藏这块地方,一直派有重兵把守,这才是寻访帕巴拉神庙的最大困难所在。” 顿了顿,库诺夫又道:“好了,言归正传,今天召开这次会议,主要是与数月前出现的帕巴拉硬碟事件有关。相信诸位也都知道了,两年前,中国政府突然改变了由政府组织秘密探察帕巴拉的方案,开始与民间组织寻求合作,而那个民间组织果然不负所托,两年多的时间内,搜集到许多有关帕巴拉神庙的资讯,甚至比我们研究了几十年的资料还具有突破性,当然,关键在于中国政府的大力支持。虽然行动最后仍以失败告终,但这些相关资料至关重要。根据可靠管道,虽然那批资料大多上交了中国政府,但他们自己留有备份,那就是被全世界地下组织称为帕巴拉硬碟的东西了。” “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渴望能得到那份帕巴拉硬碟,而且,据我所知,你们当中,的确有人动手了。最先得到那份硬碟的,应该是亚洲的一个组织,具体是哪一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帕巴拉硬碟在他们手上保存的时间,不超过六个小时。”库诺夫话虽这么说,眼神却从右边的一排扫了过去,其中一个蒙面者状似懊恼地将头低了低。 他接着说:“接下来发生的事,相信已是众所周知。短短数月时间,有十三个小的非政府组织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八个国际知名的非政府组织实力大损。从亚洲,到欧洲,到非洲,到美洲,最后又辗转回到欧洲,好像全世界的非政府组织和激进组织都被卷入了帕巴拉硬碟事件,杀得昏天黑地。可结果呢?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连硬碟里究竟有些什么内容都没有看到。我和我的几位老友对这次的事件感到非常震惊,所以才出面干涉,力求平息这场不必要的风波。” 其余的蒙面者心里无不大骂,奶奶的!不就是硬碟最后被你们抢去了吗?如果你手头没有那硬碟,鬼大爷才在这里听你大放厥辞! 库诺夫道:“请大家不要怀疑我们的诚意和决心,这次邀请你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硬碟的内容公开,人人有份,绝不食言。事实上,帕巴拉神庙内的东西,绝不是哪一个组织能吞得下的,我们的目的,就是希望彼此合作,共同寻找,摒弃以前各自为政、暗中争夺的探寻方式。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中国政府的眼皮底下,比他们先一步找到帕巴拉。” 与会者立刻三三两两讨论起来,意见不一,有的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反正帕巴拉的财富足以改变一个国家,人人都能分到不少;有的则认为资料可以公开,但依然各凭实力行事,谁的本事大,谁先躲过中国政府找到帕巴拉,能拿多少算多少;还有的认为库诺夫所言不实,那硬碟在你手上好几天了,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动手脚,把关键地方隐去了还是怎样的…… 不一会儿,那名叫瓦列里的蒙面壮汉走来,在库诺夫耳边低声耳语几句,他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 跟着,又对其他人道:“请安静,首先,给大家看一段我们破解了帕巴拉硬碟后取得的资料。” 身后的荧幕立刻打出卓木强他们在玛雅地宫中的视频资料,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唯恐漏看了什么细节。 此时,巴迪拉才进入会议室。 他的眼神很古怪,让库诺夫觉得全身都不舒服。那究竟算一种什么眼神啊?令人感到压抑,还有……忧郁,对!忧郁。那是一种冰冷的忧郁,带着淡淡的哀伤,一见就不舒服,却又有些熟悉。曾在哪里见过那样的目光呢? 巴迪拉一走进,会议室的温度就好像突然降低了好几度。库诺夫冷冷道:“你迟到了,需要给我一个理由。” 不料,巴迪拉对质问充耳不闻,只环顾会议室道:“怎么才这几个人?”言语中充满挑衅意味。 库诺夫勃然大怒,在他的地盘上,还从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但这巴迪拉是毒皇方面的人,在美洲和东南亚一带的贩毒势力,都与毒皇有密切的关系,要进入西藏还得藉助他们的势力,所以他没有怒骂,只是提高了声量道:“这位先生,请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巴迪拉揉了揉眼角,好似库诺夫不存在似的,自顾自道:“不是说你的邀请函共邀请了十七个组织的代表吗?看来还是有些老狐狸提前得到通知,逃走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宣战了,库诺夫和众多黑道代表岂有不知?库诺夫大声道:“瓦列里!”紧接着询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巴迪拉先生!”他叫出对方的名字,表示已经不再顾及对方的身份,也不再对此保密。 “巴迪拉?他是哪里的巴迪拉?”库诺夫身边的一名蒙面者询问道。 库诺夫道:“哥伦比亚毒皇的代表,古勒将军手下的巴迪拉。” “不!”那蒙面者尖叫起来道:“他不是巴迪拉,他是冒充的!” 太晚了,这位冒充的巴迪拉忽然手腕一挥,抄起桌上的档案夹,仿佛握着无比锐利的刀,一转身就划破身边两位蒙面者的颈动脉大血管,接着手背在桌上一敲,签字笔弹跳起来,手腕一翻一抛,笔帽脱落,笔尖像一根钢针,插进了刚刚指认他的那名蒙面者的喉咙。 那蒙面者倒退两步,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音,仰面倒下。与此同时,冒名的巴迪拉手里拉过两张凳子,分别抛向两旁的蒙面者,跟着腾地一脚,整张圆形会议桌居然被踢得向前冲,将站在正对面的库诺夫撞得弯下腰去。 那一脚力量极大,库诺夫感觉自己就像被坦克撞了一下,腹内传来一阵钻心绞痛,失去反抗的能力,就那么捂着小腹倒下。 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依然看到那位巴迪拉一脚踢碎一把在半空中的木凳,抄起一根凳腿,像握了一把快刀般捅进另一名蒙面者的肚子。 2、最大的恐惧 库诺夫没有想到,这个他自认为安全的无武器会议室,会成为他们的坟场,这个冒充巴迪拉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他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全世界知名黑道挑战?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徒然间想起,不!不对!那两只老狐狸没来,莫非他们提前得到了风声?可是,自己邀请的这些人,都是世界上知名的黑道组织代表,能把他们完全不放在眼里的组织,可没有几个啊! 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超级恐怖组织的名字在他脑海里出现,又一个接一个被否定。此时,会议室的所有蒙面代表似乎都被那位巴迪拉解决了,整个空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我就要死了吗?库诺夫躺在地上,这个念头突然出现。踏入江湖四十年,每天都在各种争斗、拼杀中度过,从没有一刻像今天这般害怕死忙。那个巴迪拉……那种速度、那种力量、那种技巧,过往从未见过!一个人竟然能如此轻松地杀人,把任何东西都化为武器,整个过程就像经过了电脑的缜密运算,每个人的反应、躲避的动作,全都在掌握之中,实在太可怕了!这个巴迪拉,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杀手! 巴迪拉已经来到库诺夫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是那种忧郁的眼神,那种让人心头冰凉的感觉。库诺夫突然对死亡不再感到害怕,也放弃了反抗,只在心中不断地想,这眼神真的好熟悉啊!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啊!想起来了,曾在坟地见过,每逢在死者下葬时,他的亲人或朋友,眼中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那样的神情,怜悯、惋惜,并带着悲伤。只不过在巴迪拉的眼中,还多了一丝讥讽和不屑。这个……这个家伙!难道他在看别人的时候,都如同在看死人一般吗?他究竟是什么人? “你……你是什么人?”库诺夫问道,希望至少能知道自己究竟死在什么人手中。 不料,那位冒充的巴迪拉先生好像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只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些蠢材,挡着我们了。挡着我们的人,都得死!”一脚踏在了库诺夫的胸骨上。 库诺夫清晰地感到,胸口如被压上了万斤巨石,心脏拼命挣扎跳动。但反抗是那么的无力,很快,再也听不到血液夯动的声音。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大脑缺血缺氧而死。 便在此时,一个恐怖的名字从他的意识的深处浮了出来,那是一个让人根本不敢去思考的名字,他们潜伏在黑暗的最深处,就连那些国际知名的秘密组织也闻之色变! 库诺夫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整个身体好像漂浮在空中,也再没有了那种压抑的感觉,只是,从意识深处传来的震惊和恐惧仍在,让他觉得灵魂也在颤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他嘶哑地发出音来:“十……三……圆……桌……骑士……” 在失去光明之前,库诺夫捕捉到巴迪拉的眼角,忧郁的眼中,多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为什么?十三圆桌骑士,他们也在寻找…… 生命的最后一个念头,同样充满了疑惑。紧接着,他便沉入了无尽深渊,再也不会醒来。 “人类的世界,不只是简单的分为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为了方便你理解,我姑且这样分它吧!你应该知道,人们有物质欲望,也有精神欲望,因此产生物质追求,也有精神追求。当得不到满足时,有三种表达方式,放弃,或者继续,或者在放弃和继续之间,只为了选择而选择。” “当受到伤害,最需要的就是医生和牧师,医生治疗肉体上的创伤,牧师则修补心灵上的裂痕,所以他们都受人尊敬。不过,在物质世界,人类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史,已经形成了一套基本完整的物质法则,它对物质追求上做出了一系列的规定,哪些是合理的,哪些是不合理的,非常明确。” “那么,在精神世界呢?人类几乎从未制定过一部精神法典,规定哪些是可以思考的,哪些是不可以想象的。你或许要说,物质是以具体的方式表达出来的,而精神的世界更加复杂,且没有具体的表达方式,没有人能够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没错,这的确是精神法则不能明确制定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不是全部。” “事实上,宗教一直扮演了精神法则这一重要角色,起码它告诉了人们,哪些想法是正确的,哪些想法是邪恶的,并用独有的方式,对那些思想邪恶的人做出了精神制裁。宗教在人类社会中,扮演着和普遍流通的法律同等重要的作用,因此,真正充满智慧的人,从不把那些神迹和今天的科技挂钩,因为在精神的世界里,宗教的法典独一无二,它们的教义,远胜于任何一本现代科技有关的心理精神方面书籍。同理,也没有哪一本科学著作,能代替宗教在精神世界里的地位。” “任何一名睿智的领导者,都不会反对、驳斥或者是否定宗教的存在,而这一点,往往被曲解为方便统治者的奴化统治,其实是不正确、不全面的。宗教的真实意义,是全人类在精神世界的法律法规。人类要生存,就必须具备求生和繁衍的本能,社会要生存,就必须有法规和执法者。宗教是因为人们有需要而诞生的,所以只要精神需求还在一天,它就不会灭亡。” “孩子,试想一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灵魂,没有往生和轮回,没有天堂,没有地狱,没有外星高等智慧和未知文明,那么,人类,将是何其孤独的存在啊……” 卓木强猛然醒来,手心里有一层冷汗。 唐敏依然蜷缩在自己腿上,可以感受到她那如小猫般的柔软和体温。张立、岳阳他们都抱着船桨蹲坐在船舷旁,头灯随着波浪起伏,可以看见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 自己竟然睡着了?又过了多久了?卓木强微微蹭了蹭头,想使意识清醒过来。奇怪,自己是靠在胡杨队长的肩上吗? 刚一抬起头来,就触碰到另一张微香的面颊,赶紧起身扭头坐定不动,吕……吕竞男!什么时候靠在她肩头睡着的?希望刚才那一碰,她没能醒过来。 卓木强逐渐想起来,为了御寒,大家都围坐在一起休息。电力不够,张立说既然没划船,为了省电,干脆关掉探照灯,只用头灯照明。黑暗中寂静无声,头灯的灯光柔和,自己于是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 此刻腹中饥饿难耐,他小心地保持着身体不动的坐姿,伸手从地下取过一个水杯,一口饮尽,眼角余光却看到对面的两双红眼。张立和岳阳都盯着他,都是一副想笑又极力忍着不笑的怪表情。 卓木强一拧眉头,跟着一瞪眼,意道:“笑什么笑!” 岳阳先将眼珠子下转,看了看卓木强怀里的唐敏,跟着眼睛向右一瞟,分明是在看卓木强靠过的吕竞男,跟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抛个飞眼,一竖大拇指。几位没睡觉都对他的哑语微笑莞尔,张立在一旁更是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 卓木强横眉冷对,杀气腾腾地将警告的信号传了过去,咬着牙齿,嘴唇一张一合,做出咒骂的表情,意思是:“你们这两个家伙,给我小心点儿!” 岳阳毫不畏惧地向卓木强腿上呶呶嘴,卓木强低头一看,唐敏哪里睡了呢?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那丰富的表情,不觉一惊,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岳阳张大了嘴笑得前仰后合,动作非常夸张,偏偏又不出一丝声音。 一见唐敏看着自己,卓木强立刻正坐起来。随着小船的一阵颠簸,吕竞男似乎也醒了过来,岳阳和张立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严肃无比,仿佛他们也是刚刚睡醒。 吕竞男也像什么都没看到,只平静道:“不好意思,我竟然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岳阳道:“按照塔西法师的计算,我们在这地下海,已经渡过了三十八个时辰。” 卓木强心中一颤,三十八个时辰,即是七十六个小时。这是怎样的七十六个小时啊!时间是从第一次遭遇那有如地下海啸般的潮汐力开始计算的,接下来他们都在拼命和浪头比速度,没有时间,没有方向地艰难前进。 至此为止,经历了六次可怕的潮汐巨浪,严勇、张健先后沉入海底,第二十三个时辰,吃光了最后的食物,三十个时辰之后,再也没有力量挥动船桨,饥饿伴随着寒冷袭来,船上所有人只得围坐在一起取暖。如今,手边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数支营养维生剂,所有清醒的人都隐忍着腹中的绞痛,靠着地下海的淡水坚持,因为船上还有两个躺着的人,他们更需要藉此维持生命。 在黑暗里飘荡,虽然地下海的洋流不再将他们向回推,但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漂向哪里,而何处才是尽头。 小时候,卓木强以为机关、猛兽、枪炮等给人造成身体伤害的东西是非常可怕的。长大后他才逐渐了解,人心的恶毒,远胜于有形的猛兽和棍棒,心灵受伤害时的痛苦,也远大于肉体的伤害。而此刻,他正逐渐领悟父亲告诉自己的:“人们,并不是害怕洪荒猛兽,或是阴谋背叛,乃至痛苦死亡。人们真正害怕的,是未知。无法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才是最可怕的。” 3、地底星光 卓木强的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眼神涣散地盯着围坐圈正中的一片空地,原来黑暗是如此的可怕,永远不可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有人,只能默默地围坐在小船上,这就是一方不设防的监狱,死神定时前来视察,每次取走一个鲜活的生命,甚至不给活着的人留下悲痛的时间。这是冥河,只能漂浮亡灵,不是真正的勇者,根本就没有踏入其中的勇气。 他不禁想,如果没有这些队友,没有大家的相互支撑,自己能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待多久?恐怕早就倒下了吧! 同时,他也清楚,越是在这样的绝境中,人的精神意志越能决定生存的几率。不能让所有人静默地等待死亡,除了亚拉、塔西法师这两位密修者,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样的静默环境中存活得更长。 静默持续着,在这幽暗、冰冷、孤独的环境中,他们正经历着与世隔绝的长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卓木强开口道:“张立,你还活着吗?” “嗯!”张立的头灯晃了晃,光线更亮了一些。 “你确信?” 张立迟疑了一下,道:“等等,我确认一下。” 片刻,岳阳“嗷”地叫了一声,道:“你干什么咬我?” 只听张立问道:“疼吗?” “废话!我咬你一口,你不疼?” 张立向卓木强道:“报告强巴少爷,经确认,我还活着。” 卓木强道:“那好,说个笑话吧!” “笑话?”张立愣了。 一边的岳阳插嘴道:“得说到每个人都笑起来为止。”说完,拿起水瓶,一仰头咕咕咚灌水去。 “那好。”张立道:“我说个等火车的故事。有一天,一位女士打电话向铁路管理部门抱怨,说她家每当有火车经过的时候,就跟地震一样,根本无法居住。铁路管理部门一听,哪有这么严重?就派了个维修工去他们家看看。那维修工是个小伙子,刚参加工作没多久,长得啊,就跟岳阳那小子差不多,愣头青一个。” 岳阳不满地叫开:“你讨打是不是?” 张立道:“别打岔,听我说。后来,小伙子就到了这家人屋里,刚巧有一列火车开过去,他就在门口,没感觉啊!后来进屋去了,岳阳……哦,不是,那个小伙子啊就跟那女士说,我刚才就在你家门口,没感觉到地震,那女士就告诉那小伙子,屋子外面是石结构,震感小,家里是木结构,震感就很强烈,特别是那床,火车一来,就像要散架一般,根本无法入睡,不信你试试。小伙子当真就准备躺床上去试试。那女士立刻骂道,你外衣那么脏,想把我的床弄脏吗?小伙子也真机灵,就把外衣脱了躺床上去了。那位女士说去泡茶,就进了里屋,小伙子就在床上等,等呀等,火车没等到,房门却突然被人一脚踢开,只见一位体型酷似阿诺的大汉扛着把斧头,进门就盯着床上的小伙子,问他,你在我们家床上做什么?那小伙子怕兮兮地回答道,我说我在等火车,你会相信吧?哈哈……哈……” 张立自己干笑两声,却发现听故事的人都没笑,不由挠了挠头。岳阳笑道:“失败了吧!这种老故事哪能逗人笑?重说重说!” 张立道:“看来大家不喜欢这种冷笑话,那好,我再说一个,说一个很黄很暴力的。一个四岁的男孩亲了三岁的女孩一口,女孩对男孩说:你亲了我,可要对我负责啊!男孩成熟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笑着说:放心,我们又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了!” 说完,等着大家的反应,却只有唐敏和岳阳勉强笑了两下,连强巴少爷都面无表情。胡杨队长不屑道:“这也能算是很黄很暴力?你哄小孩儿吧?” 岳阳看了看正闭眼假寐的吕竞男,赶紧小声替张立解释道:“胡队长,不能再升级啦!你没看见教官坐在那里吗?一旦惊动了她老人家,那说故事可就变成现场版演故事了,是不是很黄我不敢肯定,但很暴力一定少不了。看张立那张脸也算说得过去吧!可要是被教官海k一顿呢?你应该不希望到了香巴拉,连树木看见张立都逃跑吧!” “你说什么?”张立挥着拳头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吕竞男睁开了眼睛,张立和岳阳两人马上一个去挠后背,一个抖着衣衫,低声念叨着:“好热,好热。” “咳咳……哈……” 突然有人咳出声来,又笑了一声,却不是围坐着的人。声音来自船底,是躺在船内充气阀上的孟浩然发出的。 胡杨队长赶紧道:“小孟,你醒啦?” 卓木强等人也是一惊,孟浩然被注射了冬眠合剂,原本应该处于深睡眠状态,是什么时候醒的? 唐敏问道:“你醒多久了?” 孟浩然道:“我也不知道,咳!有一段时间了吧!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你们喊号子,咳咳咳咳……后来又好像跌到过水里,这水可真冷啊!咳咳吭吭……” 卓木强忙道:“别急着说话,你肺里有积水,我们一直都在想办法给你治疗呢!” 孟浩然道:“我……咳……我知道自己的事……不用担心……我……” 卓木强看了看吕竞男、唐敏、塔西法师,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弱不禁风的诗人,此刻只能用不到半个肺来呼吸,每一次呼吸,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挣扎,每次开口说话,都需要比常人付出十倍的力量。他的心脏跳动着,正与命运做着最后的搏斗。 岳阳则想,这个人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隐忍着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是想不惊动任何人,就此默默地离开吗?那双冰冷的微颤的手,正在为自己描绘怎样的诗篇? 唐敏拿出听筒,孟浩然的气息很微弱,心跳也杂乱无章,她终于明白,他早就醒了,是实在坚持不住才发出声音的。如今,他的身体,可以说只剩一丝气息吊着,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她翻找着医疗包,对他说道:“躺着别动,别说话,我们会有办法的!东茛宕碱,东茛宕碱呢?” 孟浩然喷出一蓬血色泡沫,挣扎道:“别浪费了,我明白的,这样拖下去有什么用?只是增加我的痛苦。其实,我不难受,我一点都不难受……” 胸口的憋气,使他每说一句话,胸腔都要剧烈的起伏十几下。 船上没有完备的医疗设施,即便配备比普通探险队已经好上不知多少倍,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一样束手无策。 “天空……没有留下飞鸟扇动翅膀的痕迹……但是,我骄傲,因为,我曾飞翔!” 孟浩然选择用泰戈尔的诗为自己的一生划上句号,他突然感到呼吸通畅了,吸入体内的空气竟然是那么的清新,那么令人舒坦。身体轻飘飘的,好像羽毛浮在空中一般,而黑暗中,有星光点点,吸引他伸出手去,并幽幽叹息,“星光啊!我们总算到了……” 船上的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奇迹,就在那一瞬间发生。漆黑一片的海底穹顶,忽然出现非常微弱的、一闪一闪的点点星光。如果不是关上了探照灯,未必能发现。 “真是星光吗?那是什么光?”岳阳疑惑着。 待大家再回头时,孟浩然已经离开了,脸上挂着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那么柔和,那般自然。 4 安静地送走孟浩然后,卓木强拿起望远镜,吩咐张立道:“打开探照灯。” 在光芒指引下,他看到了,那是一些好像是水滴,或是冰晶一样的东西,悬垂在穹顶上,而微弱的光芒,就来自它们的底端。 一阵风吹起,串珠样的东西随风摇摆起来,熠熠闪光更增妖冶,几乎让他确信,那些就是水滴。可是,它们悬垂的尺度足有一米多长,就像是某种有黏性的液体,还有,那微弱的荧光,又是怎么回事?他无法解释。 卓木强看过后,将望远镜拿给岳阳。岳阳大声道:“这是什么?好像鼻涕一样,要滴落又不滴,悬着老长一大截。”接着转交到胡杨队长手中。 好几个人都看过,直到传到肖恩手中,他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那是生物!” “生物?” 肖恩道:“没错,这种在没有光,温度极低或极高,根本不适合生命生存的地方生活的生物,被称为极限生物。有点像被称为可拉娜的细菌生物,据说那种细菌在极限环境中生长速度惊人,鼻涕一样的悬垂每二十四小时就能长二至三厘米,不知道要分裂多少次。只是那荧光很奇怪……难道说,细菌也能发出生物光?” 岳阳沉思片刻,再从肖恩手中拿过望远镜,仔细地看了看,道:“不是的,不是细菌发出的光芒,是生物,我看到了!是小飞虫!在那些鼻涕外面,攀附着一些小飞虫,里面还裹着一些死掉的小飞虫,只是太小了,极容易被忽略。光芒其实是小飞虫在鼻涕外面和岩隙间发出来的,因为我们一开始看见的就是鼻涕,所以才误以为光芒是鼻涕所发出。你们看,它们在动,就像萤火虫一样,但是小多了!” 果然,那些极其微弱的光芒在移动,似乎朝探照灯留在岩壁的光圈靠近,只是探照灯光芒太强,点点荧光一靠近就消失。 岳阳举着望远镜道:“那些鼻涕一样的东西垂得太多了,风一吹,就像挂帘似的,小飞虫藏在里面好像很安全。” 肖恩马上道:“这是共生关系,就像小丑鱼和珊瑚海蜇一样,利用那些细菌形成鼻涕的黏性,来逃避大生物的追捕,那些大的生物则成为细菌分解的对象。” 胡杨队长问道:“那些小飞虫呢?吃什么?” 肖恩答道:“水里或岩隙里的其他微生物。” 岳阳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道:“如果有其他微生物的话——” 他没有把话说全,但船内的人都明白,有水,有其他微生物,就能供给稍大的生物,一旦形成群落,食物链就将完善,必然有更大型的生物存在,一直可以大到能够填饱他们的肚子! 孟浩然虽然离去,却在临别前为指出了一条希望之路。有生物出现,不仅将解决饥饿问题,更重要的是,跟着生物的脚步走,朝着生物越来越多的地方走,将找到出去的正确路途,不再是漫无目的于在黑暗中漂流!不需要镭射仪,不需要罗盘指南针,黑暗中就有一条生物路标! 岳阳喃喃道:“这么说来,勇哥下水的时候,我看到的并不是幻觉,真的有生物在这黑暗深处。” 肖恩喜道:“起码不用饿肚子了。” 张立道:“可是,就算是水里有生物,这里这么黑,连探照灯都也照不了多远距离,连看都看不见,怎么去捕捉?” 肖恩答道:“我想在黑暗中生活的生物,对光一定有特殊的敏感性,我们可以用光源作鱼饵。” 胡杨队长道:“光?刚刚不是尝试过了吗?而且,那些长年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恐怕都失去了对光的感知能力。” 肖恩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长期生活在绝对黑暗的地方的生物,经过进化的演变,失去了感光器官,好比盲蝦、盲螈。但是胡先生,你忘记了这里是海,不再是洞穴,这里的环境,应该更接近绝对黑暗的深海环境,而在深海里,生物并没有完全失去感光能力,相反,很多深海生物都会利用光来诱捕猎物,因为它们并没有与光完全隔绝,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刚才那些与极限细菌共生的飞虫,不是也因为探照灯而产生聚集效应?所以我认为,用光来钓鱼是行得通的。我们可以用头灯或直接用探照灯当诱饵,若发现适合捕猎的海洋生物,就用武器猎杀。这是目前唯一的捕食方法了,怎么也要试一试。” 张立急忙道:“强巴少爷,我们来钓鱼吧!”说着,跃跃欲试地翻包找起工具来。 用光做钓具十分简单,将头灯系在安全绳上,下垂至还能隐约看见一点光芒的地方,然后让这特殊的钓具随着小船一起漂荡,一人专门负责看水底灯光异变,另一人守着探照灯,其余的人则拿出武器等待。 捕鱼策略也很简单,一旦发现水下的头灯熄灭或是改变方向,探照灯马上照射下去,发现有动的东西,就一起射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是水下迟迟没有动静,张立不由急了。 肖恩道:“不急,现在看到的都只是微生物,还没有适合食用的生物群落出现,可既然洋流将我们推向这微生物群,也就代表了船一直在向目的地靠近。只要继续顺着洋流漂,再过一段时间,必定能等到适宜食用的生物上钩。” 张立道:“可是,我担心,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算钓到鱼,也已经没有力气去抓住它们了。” 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几乎同时道:“这点你们不用担心,如果有适合食用的生物,我们可以捉住。” 一提到食物,众人只感到饥肠辘辘的肚腹更加难耐,个个目露凶光,跟豺狼似的。哪怕此刻海里游来一只鲸鱼,他们也能生生吃光。 探照灯又被关上,小船继续顺着洋流漂动,确实感觉到迎面吹来凉爽的风了。 洋流和波浪推进的速度并不十分快,但岳阳、张立、唐敏等人都有些不耐烦。越是着急,就越觉得漂移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越是感到饥饿。当听到塔西法师计算出又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几乎都绝望了。 岳阳终于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头灯太大了,而光线又太弱,那些小鱼儿从它旁边游过去,我们根本就看不到。” 张立也道:“会不会是这个方法根本行不通?这里的生物真的就像胡队长说的,已经失去感光能力了?我们在白忙乎!” 肖恩依然紧紧盯着水下,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力。忽然光芒一暗,肖恩感到手臂一沉,忙道:“探照灯!有东西咬钩了!” 张立赶紧打开探照灯,水下果然不见了头灯光亮,可是……探照灯照射的地方漆黑一片,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之处。 他忙问肖恩:“是不是那东西咬了头灯跑了?” 肖恩双手吃力地拉着绳子,一只脚蹬在船舷上道:“不可能!它将头灯吞下去了!是个大家伙,快来帮忙,我一个人拖不住。” 卓木强和塔西法师等赶紧去帮忙。 果然,船身已经微微倾斜,而且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有东西正拖着船前进。张立赶紧再次仔细观察,探照灯在水下画了直径为十米左右的圆圈,依然只能看见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生物的轮廓。他不由疑惑道:“我真没看见啊!岳阳,你来看看!” 岳阳也用探照灯向水下照射,很快就得出结论,道:“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它游得太快了,而且方向紊乱,探照灯追不上它的行动;第二种就是……体积太大了,我们只看到它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怎么看都是漆黑一团!我看,第二种可能性要大些!” 岳阳一见船行速度和倾斜的程度,赶紧道:“强巴少爷,肖恩,快松手,船要被拖翻了。它太大了,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肖恩坚持道:“不!我不放手,这是我们的食物,得抓住它!开枪,快开枪,不管有多大,我们一定可以制服它!” 唐敏和岳阳一齐朝水中扫射,张立依然盯着水下,结果还是没发现什么,但是从绳索上传来的力道却大得出奇,将吕竞男、亚拉法师、胡杨队长、塔西法师、肖恩一齐拉离地面,安全绳从大家的手中被扯了出去。 卓木强等人跌在船底,只见那五十米长的安全绳嗖一下就窜入水中,没了影儿。 第一次用头灯钓鱼宣告失败,不过从侧面印证了肖恩的理论是正确的,光源对这里的生物的确有吸引性。让岳阳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船上也一直有光,为什么没有吸引生物靠近? 不管怎么说,这次失败没能打消大家的积极性,虽然说人人都已经疲惫不堪,最少长达两天半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但他们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撑着身体,又一次放下头灯鱼饵。肖恩说他这次会注意咬钩者的体型,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 但一次失败的捕鱼经历带来的体力消耗无疑是巨大的,再不能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因为已经了没有那样的力气。张立守着探照灯,肖恩将绳子绕在手腕上,其余的人抱着枪,姿势是统一的,膝盖贴着胸口、双手抱住膝盖、头枕着膝盖。吕竞男教过,这是最接近人在母体环境内的环抱姿势,同时也是人在清醒或半清醒状态下,新陈代谢最为缓慢的姿势。 船不知道又漂了多久,肖恩猛然从半睡眠状态中惊醒,并道:“有东西,咬钩了!” 张立赶紧打灯,其余人拉开枪栓,做好射击准备,但张立和肖恩几乎又同时道:“不要开枪,太大了。” 肖恩从绳索的力度中感觉到对方的体型,张立则是看到水下好像盛开了一朵巨大的葵花,花瓣足以将整艘船包裹起来。见那柔软的花瓣变长、变细,他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东西,并且第一时间关掉了探照灯。 岳阳端着枪问道:“什么?” 张立结巴道:“海……海……海怪啊!” 5 船上的人都明白,张立所说的海怪,指的是巨型章鱼或是王乌贼等头足网软体生物,一头成年王乌贼腕足可以伸展至一二十米,巨型章鱼听说也有十几米的体型,相对于他们这条小船和船上的人来说,确实过于巨大。 没想到用头灯钓鱼,钓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怪物。 肖恩已经松开了手上的安全绳,可是那本该存在于深海的巨型生物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开,蛇形船发出“喀喀喀”的声音,有东西攀着船舷爬了上来。 是腕足!这只不知道是章鱼还是乌贼的生物,将它的触手伸了进来,展现出科学家一般的好奇心,打算对蛇形船的内部一探究竟。 触手上的吸盘整齐地蠕动着,像一条活虫,在空气中探寻方向。其中的一条触手距离唐敏只有不到一米距离,唐敏紧张得都快哭了。张立更加倒霉,坐在船尾负责打探照灯的他已被一只出手摸到脸上,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排排小吸盘在脸颊游走,紧张得脸部肌肉都快痉挛了。谁知道这巨型怪物会不会像抓小鸡似地把他突然卷走?岳阳也急了,却只能在一旁,双手握拳,拼命要张立坚持住。 巴桑晃了晃手中的枪,意在询问:“能不能射击?” 肖恩指了指船底,悄悄道:“它在船的下面,有水缓冲子弹的冲力,而且本身就是软体动物,这样的环境下无法对它造成伤害。如果击打腕足,它一发怒,极有可能把船拖下海去。” 岳阳道:“难道它会自己离开?要是它也饿昏了头,把我们整个儿吞了怎么办?” 肖恩道:“起码现在它还不打算那么做,或许只是想找个东西缠着,这种生物本能让它感到亲切和舒适,就像你小时候老要抱着洋娃娃才能睡觉一样。” 岳阳道:“谁说我小时候老要抱着洋娃娃才能睡觉!” 肖恩道:“总之,先确定一下是什么,然后再想办法。大家都确认一下,身边能看到多少条触手?重复的不要计算进去。” 唐敏道:“我身边有一根。” 卓木强道:“我身后有一条。” 胡杨队长道:“我两边都有,两条。数它的触腕有什么用吗?” 亚拉法师道:“我们这边有四条,我和塔西法师还有吕竞男三人。” 肖恩道:“没有了?哦!那边还有一条。” 岳阳指着张立道:“那里……” 肖恩道:“哦,那么我们可以看见的就有九条触腕,看来这家伙是乌贼,估计是大王乌贼。” 胡杨队长道:“章鱼只有八条腿,而乌贼有十条。” 张立终于开口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那条触腕已经离开他的面颊,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搭在他肩头,尖端贴着胸口向小腹探去,并且还在往下。湿滑的感觉让张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着触手道:“这个家伙,它想对我图谋不轨啊!” 岳阳安慰道:“没事,如果他是雌性的话,有强巴少爷顶着,你肯定没有问题。” 张立瞪大眼睛道:“可是,已经伸下来了!” 岳阳道:“忍住,我的战友,革命尚未成功,你一定要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 张立身体激烈地抖动着,猛然跳了起来,远离船尾,端起枪大声叫道:“我忍不住啦!” 与此同时,巴桑持枪而立道:“动手!” 肖恩忙道:“不要!” 卓木强惊道:“小心!” 胡杨队长则慌忙地说:“等一下!” 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便在此时,那巨型软体动物像提前探知到危险一般,突然收起了触腕,放开了小船。船上的人端着枪,一时间陷入空前寂静,心中有如擂鼓。 接着,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小船远远地推开。 胡杨队长道:“发生什么事了?” 唐敏道:“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巨大的洋流,把我们推开了。” 岳阳道:“张立,快打开灯看看,是从后面传来的。” 灯光一开,只见黑暗之中,像有一座小岛突然升了起来,正是那巨大的体积变化让浪潮将他们的船推得往前,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的背脊,黑黝黝的,在水面的部分体积和蛇形船差不多大小,在水下则不知道有多大。 “那是什么啊?”张立和岳阳不由张大了嘴。 海面水花四溅,一个巨大的白色生物也浮出水面,抛出接近二十米长的触腕,向那黑色物体的背脊卷去。 此时,肖恩才道:“那……那个黑色的,该不会是抹香鲸吧?天哪!它们都是深海里才有的东西,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岳阳道:“抹香鲸是哪位老大?有什么来头?” 肖恩道:“抹香鲸也是深海生物,体型应该在二十米以上,是肉食鲸,根据渔民的传说,好像和大王乌贼是一对冤家,两个一见面就要打架的。或许刚才它就是把我们的船当作了抹香鲸的尸体,这才缠上来的。” 卓木强道:“好了好了,不管是什么,趁它们在掐架,我们赶紧先离远一些。还能划船吗?” 张立道:“划!划不动也要划!那个家伙实在是……太恶心了!” 蛇形船就像老鼠,要绕过两只打架的猫,悄悄地、轻轻地,试图一溜烟窜过去。海面被掀起了大浪,将小船远远地推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船上的人都在想像,那该是一场多么惊心动魄的大战。 没划两三下就没有力气了,张立瘫坐在船内道:“还……还钓鱼吗?再这样钓两次,我……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肖恩白着脸道:“你……你们觉得呢?这里……这里的生物实在太巨型化了,不适合捕猎。” 卓木强道:“没关系,既然出现如此巨型的生物,说明距出口不远了,我们一定可以见到光明,一定可以找到适合吃的食物。大家坚持,再漂一段距离吧!” …… 拉萨 莫金和索瑞斯手持茶杯,相对而坐。莫金开口道:“组织上没有任何动作,也就是说,肖恩他想单干。虽说他已经成功地混了进去,但是以他一个操兽师的力量,能干出点什么事来?我不看好他。” 索瑞斯道:“我担心的倒不是他,我担心的是,组织上已经有所动作,我们却没有察觉。” 莫金道:“不可能,以组织一贯的做事风格,如果他们认定这次有行动的必要,一定是大动作。虽然我们小组的机制已经瘫痪,但毕竟还算是组织内的人,怎么也该听到风声才对。” 索瑞斯道:“那车臣那档事呢?总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吧!” 莫金道:“阿默斯基说过了,是库诺夫想让那些势力联合寻找,没想到谈判失败,相互火拼,造成了那样的结果。其实稍有脑子的人想想就知道,那些势力根本不可能联合在一起,库诺夫把他们聚集,等于在制造火药库。” 索瑞斯道:“柯夫亲自告诉你的?” 莫金道:“马索带回来的。”对上索瑞斯怀疑的目光,他笑道:“我知道,马索是个小心眼,曾经向我表示过对你的不满,我当然不会完全相信他,毕竟他没有我们之间这种多次生死与共的经历。我们才是最佳拍档!” 说着,他友好地攀拍着索瑞斯的肩膀。索瑞斯则在心中冷笑:“莫金,你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否则怎么不把你和柯夫去雪山的事情告诉我?哼哼!马索,说不定他比你更可信。” 这时,马索兴冲冲地冲进房间道:“老板!老板!有他们的消息了。” 莫金霍然立起道:“查到什么了?” 马索道:“他们果然已经出发了!最后训练的项目是漂流,在雅鲁藏布江训练漂流,然后就失踪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的人再没有传回消息。” 莫金思索着:“漂流……” 索瑞斯拍案而起,道:“有没有搞错?马索,你的情报来源准确吗?好好的训练什么漂流?他们应该爬雪山!” 马索诚惶诚恐道:“不,不会有错,他们购进了大量的密封舱、充气筏,还有很多漂流潜水的设备,然后就出发去了雅鲁藏布江。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但是……但是……” 莫金打断道:“好了,马索,做得很好。看来,他们真的去漂流了。” 索瑞斯皱眉道:“你说什么?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金笑道:“看来没错,他们选了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路……”他长出一口气,“根据我掌握的资料,前往香巴拉,一共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洁白的神山之路,还有一条,则是漆黑的冥河之路。文档记载,帕巴拉就在冥河的对岸,但是那条河,却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出来。” 索瑞斯站起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从来没说过!” 莫金皱起眉:“我没说过吗?噢!你瞧,我以为你知道的。你还记得我们参加那次拍卖会吗?就是找你的那次,最后我失败了,我告诉过你,那些是西藏一个古代王朝的卷轴,上面用金汁写字,是古格经卷,还记得吗?” 索瑞斯道:“当然,怎么会不记得?我们就是因为那个才来到中国的。” 莫金道:“没错,那么你一定还记得,我告诉过你,那批卷轴并不完整。” 索瑞斯露出恍然的神情,指着莫金道:“难道……难道……” 莫金点头道:“没错,另一半卷轴,在我手中,那是我祖辈留下来的,上面记载得很清楚,去帕巴拉神庙有两条路径,洁白的神山之路虽然艰辛,但只要有一颗虔诚的心,总会找到入口。至于另一条冥河之路,那是真正的死亡之路,是千年前的古人走过之后,也再不愿回忆的一条路。我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能找到那条路,看来这就是重大的发现了。” 索瑞斯道:“可是对于那条路,我们没有任何资料,现在该怎么办?” 莫金道:“不用着急,拿出耐性,继续等待。一旦抵达了安全的地方,我们的人会安置镭射发射器,美国的恒星会替我们找到他们。马索,你做得非常好,我忍不住要赞扬你,告诉西米,叫他们准备来西藏集合。” 说完这些,他接着又对索瑞斯笑道:“你瞧,这些险路就应该他们去闯,我们在家里等消息就可以了。” 6、信仰 “阿爸,照你这么说,信仰宗教是一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喽?那么圣战呢?为了信仰而战也是好事吗?我见过一些需要拥有信仰的人,他们会因为疯狂的信仰而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 “强巴,我的孩子,显然你对宗教只有处于表面的、肤浅的认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导致你厌恶宗教的一个原因。宗教只是工具,它没有错,没有哪一种教义是让人以邪恶为信仰的,就好比菜刀,在厨师的手中可以做出美妙的菜肴,在凶徒的手里就会成为造成血腥的工具,但是菜刀本身,乃是因人们的需要而存在。” “你说的信徒,我深信他们因为信仰而犯下的过错有一定的限制,这种限制来自他们内心的不安。事实上,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没有任何信仰的人。你会明白的,那些没有任何原因,只为了杀人而去杀人的人,他们的堕落,起源于已经失去了人性。如果说,一个人失去信仰,那么,生命对他而言,就再也没有束缚,没有任何惧怕的东西,甚至可以做出比动物本能更为可怕的事情,再残忍都无所谓。” “没有哪个宗教会教人们怎么去犯错误,只有犯错误的人们希望藉着信仰来减轻心中的罪恶感。” “我就没有信仰。” “真的?那么我问你,你说谎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愧疚?” “那个,当然的。” “你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否会先考虑这件事能不能做成?” “不。” “那么,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会不会相信自己能成功?” “会。” “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坚信自己努力并坚持,就一定会成功?” “我有。” “你真的会吗?你确信?” “是的,我会!我确信!” “你瞧,我的孩子,这,就是信仰。” “我有……信仰?” “是的,除了魔鬼,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信仰。” “我有信仰!” 卓木强张开眼,他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个黑暗、封闭、阴冷的空间,忍受不住饥饿,自己竟然又一次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天空一如既往,漆黑如墨,连头灯也已经耗尽电能熄灭,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仅知道唐敏靠在自己的腿上。这夜,似乎再也不能醒来,只有腹中的阵阵绞痛提醒着,自己依旧徘徊在地狱的边缘。问自己,还活着吗?是啊!还活着。既然还活着,总得做点什么。 他刚刚一动,唐敏就低声道:“你醒啦?” 卓木强道:“尽量别说话,放松就好,会过去的,这一切。” 小心地将唐敏的头放在船上,艰难地翻了个身,此刻蛇形船那一米高的船舷,对他来说,也成为难以逾越的障碍。匍匐在地,真的没有什么力量能支撑起身体,何况,起身又有什么用呢?起身还是黑色的。黑色包裹着他们,黑色提醒着他们,这里是冥河,死亡才是唯一主宰。 “张立!岳阳!胡队长!肖恩……”他又一次呼唤大家的名字,以便确认这些人是否都还活着。 黑暗中传来了呻吟之声,那是被点到名字人的回答,他们也不愿意浪费,或者是没有更多的力量了。 卓木强叫了几个名字之后,自己也停了下来,一是他知道声音传不到远处,二是他深信,除下的几个人一定还活着,且身体状况比自己更好。只是……不管此刻如何,下一刻又会怎样?没有食物,没有方向,没有光明,只不过在地下海上漂流着,等死而已。 巴桑心中首次出现这样的念头,如果仁慈万能的空行母,能为我们指出光明的所在,我将信奉,并每日膜拜。 肖恩也在想,这次失算了,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好奇心害死猫啊!早知道是这样,我完成我的任务后就该收手,跟着一起过来,实在是最愚蠢的决定。 黑暗中,传来岳阳断断续续的声音:“强巴少爷……我想……我恐怕不行了……” 刚说了一句,张立就微弱地打断道:“得……得了吧,你……你的中气那么……那么足……我……我看……你一定……走在我后面。” 岳阳没好气道:“你……连这种事情……你也要和我争啊……” “那好,反正……反正……迟早都要离开的……一人,留一句话吧……” 张立道:“强巴少爷,我走了之后……” “闭嘴。”卓木强微弱的语音透着掩不住的威严,“你们这么快就打算放弃了吗?以后都不要说是跟着我混的。” “咳咳……”岳阳的声音也很微弱,听不出他究竟是在咳嗽还是在笑,“强巴少爷,总算学会幽……默了……”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瞧,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呢!我们,已经到……极限了,根本就不知道……还要漂多久,而且……这洋流,是否真能把我们送去……有光明的地方?说不定……我们只是……在海洋的中心地带……来回荡……” 沉默片刻后,卓木强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他道:“我不这样认为。” 又停歇片刻,他才继续道:“潮汐力,将海水集中在海的中部,然后以波纹的形式向四周发散。” 他又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只要我们越过了海的中心,那浪头就一定会把我们推向岸边,不管那里是不是香巴拉,终究,会靠岸的。我坚信,我们越过了中点,靠岸的地方,一定在海的彼端。” “咦?”岳阳和张立轻轻发出疑问的声音,然后都不作声了。倒不是惊讶卓木强的理论,而是惊讶于强巴少爷在饥饿如此多天之后,话音听起来还是那样雄浑有力,充满自信,好像他只不过是刚刚睡醒,而非饥饿了三四天。 吕竞男在黑暗中微笑,她明白,卓木强每说一句话之前,都先利用足够的停顿时间来蓄积力量,好让自己能一口气流利地说下去,才不至于像张立岳阳他们那样有气无力。她同时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卓木强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以如此沉稳的嗓音来抚平队员的不安,这就是那个叫强巴少爷的男子吗?若换作自己,也未必能做得如此好呢! 卓木强又淡淡道:“是这样吧!胡杨队长?” 胡杨队长哼哼了两声,他不知道,所以不回答。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同样迷茫。虽然他知道,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过往都没有类似的经验,但他还是惊讶于卓木强的冷静。这个身材高大的藏族青年,第一眼见他,便觉得他眼中有种东西,无所畏惧,又充满理性的好奇,对探险工作者而言,极其难得。 特别是在那冰洞中,他与张立靠一根安全绳挂在冰梁之上时,那只眼睛就十分冷峻,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感觉上,不管碰上什么样的危险,这个人都会走在最前面,用身体去告诉后面的人,前面是安全的。 没有得到胡杨队长的正面回答,卓木强又问:“教官,你说呢?” 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吕竞男觉得卓木强语气力度不够,她没有回答。卓木强于是蓄积力量,第二次道:“吕竞男!” 吕竞男答微微一笑,道:“嗯,我认为强巴少爷说的不错。” 卓木强又蓄积够了力气,接着一口气说道:“按时间算,我们距离那个光明的出口,应该很近了,目前需要的,就是等待,并坚信,我们会成功,现在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塔西法师?” “距离第一次潮涌已经过了八十九个时辰,强巴少爷。”回答他的是亚拉法师。 卓木强敏锐地察觉不对,问道:“塔西法师呢?” 亚拉法师依旧以不急不缓的语调道:“塔西法师,已经先走了。” “什么?”这次卓木强倒没有蓄气,非常惊讶地叫了出来,同时还有几个人发出惊呼声。塔西法师可是密修者,在卓木强心中,一直是神秘而强大的存在,甚至感觉,塔西法师比亚拉法师还要高明。 他一直以为,就算他们这些人都死光了,最后还活着的也是塔西法师,怎么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他简直不敢相信。更令人惊讶的是,全船的人,居然都不知道塔西法师是怎么去的,以及什么时候去的。 张立道:“法师……你,你开玩笑吧?你……你根本就不难过嘛!” 亚拉法师缓缓道:“人人都要死,只是早晚之别,堪破生死,是最基本的佛门禅宗。我们不仅能计算外界的时间,同时也清楚知道自己的寿限。对于我们来说,死,只是另一种生的开始。更何况,塔西法师只是先走一步,所以,不用为他难过。” 岳阳不甘道:“为什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亚拉法师用那平静如水的声音道:“他不愿意惊动任何人,自己解开安全绳,悄悄地没入水中,所以你们不知道。” 最震惊的是巴桑和肖恩两人,他们距离塔西法师最近,却没有任何感觉。巴桑充满了疑惑:“那个老家伙,虽然比我们早绝食一两天,可完全不像生命即将终结的样子,在离开这船的时候,竟然让我毫无察觉,他的修为应该比亚拉法师更深奥。这漆黑冰冷的地下还,里面还有那些恐怖的巨型生物,沉下去是死定的。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真的是自己知道自己的寿限到?不懂,完全搞不懂。” 肖恩则惊出了一手心的冷汗,心道:“没想到这些密修者是如此可怕的高手,我如果在黑暗中有什么动作,肯定会被发现。” 全船又陷入了沉寂,没有唏嘘的感慨,没有悲伤的啜泣,大家只是沉默。很多年以后,岳阳形容这为死亡的免疫力,并在回忆中写道:“我认为,不是塔西法师和我们不熟的缘故,而是当死亡天天都发生在身边时,当死亡随时会降临在自己头上时,人心真的会麻木。太多次面对死亡,反而产生出死亡免疫力……” 片刻沉默之后,卓木强道:“好,就算是塔西法师先走一步,那又怎么样?至少我们还活着,我们不会失败的,我向你们保证!” 岳阳提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强……强巴少爷,为什么?为什么呢……你还能坚持……是什么让你……” 卓木强断然道:“因为我叫措姆强巴!因为我是措姆强巴!” 他再度爆发出和潮汐搏门时的吼声,只听黑暗之中,山石共震,海潮呜呜,声音远远地传开,浪潮也被远远驱散,似乎连海都产生退却之意。 “孩子,别忘记你的名字!”方新教授那温和的声音,在卓木强的心中激起汹涌的波浪,一如那海。“我没有忘记,导师。”他在心中悄悄地回答。 黑暗中一片哑然,卓木强的承诺一点分量都没有,起码他没有让人信服的证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冰冷的心渐渐恢复一丝暖意,那究竟是什么感觉? 张立和岳阳认为那就是信任,巴桑和肖恩则认为那是信仰,让人从绝望中产生希望的信仰之力,正透过铿锵有力的金石之声,传递到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死灰可复燃,星火可燎原,只须那一抹火星,就足够映红希望的天空。 人们不再陷入深深的绝望,他们屏息期待,会有光吗? 黑暗中,首先听到卓木强厚重的呼吸声,接着,听到卓木强高呼:“我感觉到了!离出口已经非常近了。”急促的语音传递着令人欣喜的资讯。 岳阳不解道:“强巴少爷……你……你和巴桑大哥……不是……不是只能感应……到危险么?你怎么……” 卓木强道:“我真的感觉到了,岳阳,相信我。” 亚拉法师端坐在船尾,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心道:“是风,是风啊!强巴少爷。混到了,是吧!强巴少爷。” 岳阳还打算问什么,却被附近一阵奇异的声音却打断。黑暗中的他喃喃问道:“是什么?什么……在响?” 张立答道:“哪有……什么?你……该不是……幻觉吧?” 岳阳道:“嘘……你们听……”他伸出一只手在自己身边摸索着,终于一翻身,看见了红色的亮光。 “张立!”力量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涌了出来,他喜道:“我镭射测距仪!是镭射测距仪啊!” “什么?我看看……我看看……” “哈哈!我们闯过来了!我们通过磁力区了!我们的仪器可以使用了!哈哈!强巴少爷感觉是没错的,一定是快到出口了!一定是啊!” 黑暗中,他们又听到强巴少爷的声音,“看吧!是光……”只是这次,声线明显地颤抖,他在克制内心无比的激动。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因为能够见到光明而激动,乃至难以言语,热泪盈眶。 终于看到了,光啊!光明啊! 第五十二章 纯真年代 1、捕鱼 初见它时,只见黑暗深处,一根银色蛛丝浮动,若隐若现,并不十分真切,卓木强需要缩紧瞳孔才能勉强辨认,但他坚信,是光,那一定是光明的出口! 涌动的空气带来了远方的消息,鼻端将它捕获,肺将它解读,从未有过的清爽和快意,是从那个有光的地方传来的。和煦的微风中蕴藏的暖意,驱散了身体内的寒冷,这就是光的力量,创造生命的力量。 渐渐近了,那条银色蛛丝变得粗大,它飘逸灵动,它蜿蜒宛转,那是一条扭动的丝带,卓木强甚至能看到,一根根宛如针刺的光芒,从那丝带上射出来,射在自己身上,射在船身上。 他张开双臂,用身体去迎接,每一缕光芒都带来新生的力量,身体贪婪地吸吮着,那一刻,光明占据了全部视野。 只有死寂和黑暗的地下海,他们渡过来了! 躺在船内的人,也渐渐感觉到了光明的变化,原本只有漆黑的空间,变成一片混沌的黑暗。那是一种很难诉说的感觉,黑暗还是黑暗,但明显感到与先前不同了,仿佛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只是此刻还分辨不出来。 随后,他们便感觉出来,黑暗正渐渐褪去,就像不断被清水冲淡的墨汁,眼睛随之渐近恢复视力,甚至能看到岩顶模糊的轮廓。 这段黑暗消退,从浑沌走向光明的历程,用了两个小时。是的,这是岳阳看着表记下的,虽然原子表已经不能准确反映时间,但它毕竟又开始了运作,像一颗死而复生的心脏一样,有力地跳动起来。 当强巴少爷高呼我是措姆强巴的时候,人心、仪器、船,乃至整片地下海,都活了过来,仿佛冥冥中有一种力量,让一切苏醒。 两个小时之后,哪怕躺在船内,也能看到光明。那是一层淡淡的银色,如同烙镀在船身表面的光华。 还有船首那人,在黑暗中辨认方向、指引光明的人,强巴少爷! 银色光辉轻柔地包裹在这个男子的古铜色肌肤上,他面朝远方,昂首而立,圣洁的光芒雕刻出钢铁般的线条,清除了身上的污渍和残破的衣服,只看到一层柔和的、淡淡的白色光芒,从他坚毅的身体中散发出来。 岳阳喃喃道:“张健……快来看上帝。”片刻才想起,张健已经离开他们好多天了。 肖恩看着那具发光的身体,难以掩饰心中的诧异:“那个家伙,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他……他竟然还能站起来!那体魄、那背影散发出来的是什么光?那才是真正的卓木强吗?被莫金视为可以匹敌的对手,自己唯一要小心的家伙?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就是传说中永远压不倒也打不死的精神?他和那些人一样,都是不信命运,敢与天斗的人。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可怕的人了,他的自信来自何处?” “哗啦”一声,船旁传来浪花掀动的声音。“有鱼!”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几乎同时从船底跳起来,动作不逊灵猿猎豹,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疲惫?变化如此之大,让人瞠目。 肖恩彻底无语了,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唯一有心理准备的或许仅有卓木强,他当然明白,刚刚能掌握查克拉的自己,尚且能从空气中吸收力量,更何况是这两名经过严格特训的密修者?他们就算饿一个月,恐怕也没有问题。 “是鱼群!” 只见船下方,成千上万的不知名小鱼聚集在一起,如同变幻无常的魔毯,反射无数银鳞光芒。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各守一边,凭借光明探查船下的鱼情。亚拉法师突然一翻手腕,一条金属丝脱手而出。飞索!飞索也能再度使用了! 待飞索拉起,一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鱼,长得扁扁平平,被拉出水面,扔在船上。 刚开始他们还只是看着这些外形怪异的鱼儿,但巴桑带头,根本不管扔上船的是什么,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像野兽一般用嘴扯下一块肉来,嚼两三下就往下咽。跟着,船内的人也都扑抢上去,什么都不顾,只管撕裂了吞下。肖恩由此学会两个成语——生吞活剥和狼吞虎咽。 过往吕竞男教的,怎么辨认生物有毒无毒,怎么防止寄生虫,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要有东西能放进嘴里,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 一条又一条的鱼从海中被飞索射中,抛入船内,往往还没有落地就连骨头都不剩。岳阳抹去嘴角不知道是鱼肠还是鱼肚的东西,心满意足地咂咂嘴,这是他一生中吃过最美味的食物,甚至根本没吃出是什么味道,只知道放入嘴里嚼,嚼得非常开心,非常满意,那满足感绝不是寻常美食能带来的。 张立则吃得呵呵傻笑,忘乎所以。 虽然那鱼怪模怪样,没有尾巴,外形像一只眼睛,但丝毫不影响这群人进食的兴致,连唐敏也不顾形象地和一众男子伸手,抢食,满口囫囵,大嚼特嚼。这一刻,生命的第一本能完全爆发。 胡杨队长用指甲剔着牙,不知道是不是一块鱼骨卡在牙缝里了。他不敢想象,自己是怎么把坚硬的鱼头骨像嚼口香糖一样咬成一团橡胶的。 肖恩吃得肚子发撑也不松口,一面吃,一面将无数鱼儿往怀里搂。天知道下一秒还有没有那么凑巧,一群鱼会出现在船经过的地方? 直到吃饱了、吃足了,看着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以及卓木强三人慢慢地剖开鱼腹,洗干净鱼肉,其余人才发现,或许有些不该吃的,自己也吃掉了,不过没关系,至少活下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抹抹嘴,唐敏道:“我去看看那两位冬眠的。” 胡杨队长则对张立道:“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外面?有没有无线电波信号?” 王佑和赵祥的呼吸还算平和,唐敏欣慰地点了点头。张立这边就没那么好运了,摇摇头道:“没有信号。” 胡杨队长微微点头,这早在意料之中。 卓木强看着手中的鱼,无鳞无尾,伸手触及之处,连鱼骨都极少,实在不明白,这样的鱼是如何在海里游动的?咬一口,鱼肉并不十分细腻,倒有几分枯草的感觉。他问道:“你们见过这种鱼吗?” 大家摇头,张立道:“不过,我肯定它没毒。” 卓木强笑了笑,如果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判断有毒,自然不会将它们抛入船内。 这时候,肖恩才首次打量起自己用衣服兜住的鱼儿来,但搜遍记忆,别说是名字了,连与这种鱼类似的种群都没印象。他不由想,难道又是深海鱼种? 唐敏道:“不管它是什么鱼,既然能食用,我们就应该多储备一些,这种鱼汛不是每次都能碰上。” 肖恩表示赞同,卓木强道:“好啊!如果休息够了,能活动的,大家都去捕鱼吧!” 张立和岳阳早就跃跃欲试了,如得到特赦一般站了起来,也不顾身体虚弱以及尚在发抖的肌肉,趴在船舷,频频扬起手腕。 说也奇怪,那些鱼群就像闻到血腥的鲨鱼,始终聚集在船的周围,有时飞索一扬,能同时穿透三四尾。 一时间,船内船外水花四溅,初见光明的人发出来自心底的笑声。 卓木强将一片鱼肉放入嘴中,非常粗糙,奇怪道:“这种鱼没有鱼刺?” 吕竞男道:“嗯!连鳍也没有,但它又不是软体动物,它有脊柱,只是脊柱与我们见过的鱼也不同。你瞧……”朱唇里吐出一根鱼骨,圆圆的,好似哨笛。 肖恩拿起一尾鱼,好似研究学者一般端详着,摇头道:“首先确定它是脊椎动物,但不清楚是否属于鱼这一种类。硬骨鱼肯定是谈不上,如果说是软体鱼类,我还从没见过这种形态的。” 卓太强道:“肖恩对动物原来这么了解。” 肖恩笑道:“在考古的同时,我对动植物都相当感兴趣。” 吕竞男道:“那么,这条鱼,你怎么看?” 肖恩道:“它给我的第一印象,好像是还未发育成熟的畸形鱼。不管怎么说,能吃是最主要的。” “强巴,鱼!”唐敏呼唤着。 卓木强抬头一看,一条无尾鱼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径直向他飞来。 举手去握,谁知道这无鳞鱼滑不留手,竟然没抓住,哧溜从衣襟钻了进去,赶紧站起来抖动衣衫。唐敏咯咯娇笑,长睫毛上挂着水珠,那一刻的唯美,掩盖了所有憔悴,卓木强不由看得痴了。 同一时刻,吕竞男看着卓木强,肖恩看着吕竞男,亚拉法师则望着肖恩,神色似乎一样,但心里各有所想。 “强巴,快来看啊!”唐敏又雀跃着叫了起来,“水母,好多水母啊!” 卓木强将一大块洗净鱼肉放入嘴里咀嚼,跨到唐敏身边。唐敏搂着他的胳膊,指着海面道:“看!好漂亮,好漂亮哦!” 光照水面,无数伞状水母抖动着裙边,从海下面浮游上来,均有拳头大小,颜色竟然好似霓虹灯光,有淡蓝色,有粉红色,有浅绿色,缤纷艳丽,成百上千一齐游动,场面让人心动。 卓木强看着,却隐隐感到不妙,这些小东西似乎也是被这条蛇形船吸引过来的,有越聚越多之势。 肖恩起身看了看,奇怪道:“怎么会是这种颜色的?这是什么水母?” 2、重返古生代 卓木强敏感道:“有什么不对吗?” 肖恩道:“你看这水,现在光线并不是十分明亮,仍算比较暗淡,是淡灰透明的,可这些水母的颜色却看得很清楚,很明显不是由共生菌藻附着体表而产生色彩。它们在发光,是生物光。” 唐敏听得神往,道:“哇哦!好美丽啊!你看,看那只……”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只彩绿色水母的尾部拖着一条长长的触手,一直延伸到海下,那触手不仅很长,而且每隔十厘米,就有一粒珍珠般大小的发光点在水中漂荡,看上去就像亮着彩灯的裙飘带。 肖恩又道:“那触手和体型明显不符,这……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一只水母正在船边,张立也看见了,道:“敏敏,你看我把它给捉上来。”说着,就准备俯身去捞。 吕竞男忽然大声道:“张立,别动!” 张立身体僵在半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心有毒。”吕竞男站在船边,观察着那些水母,然后指着鱼群对他道:“你看那些鱼。” 那些无尾小鱼好像非常慌乱,原本整齐的队形散开来,但亮着发光点的裙带就像牢笼的栅栏,它们怎么闯也闯不出去。不少鱼儿从那些裙带旁边掠过,跟着就沉了底,再不见上来。 唐敏不满道:“怎么会这样?” 张立赶紧回身,抚着胸口道:“好险,好险。” 岳阳笑道:“还想捉水母?要不是教官,你就被水母捉去吃了。”肖恩看了看四周分布的发光裙带,猛然道:“我们看见的不是水母的本体,只是它的触手!它的身体应该在下面,船的正下方,这是个大家伙!” 胡杨队长也好奇地站起身来:“什么?又是个大家伙?” 肖恩紧张地看着船下,道:“有些水母体型巨大,好比霞水母,伞径可达三米,触手可以伸长三十到五十米,整个展开来,方圆数百平方米内的鱼群都很难逃掉。这只水母,希望不会有这么大……” 这时,船尾的巴桑开口道:“比你说的还要大。来看看吧!” 肖恩赶到船尾一瞧,吓了一跳。船尾下方,有一团模糊的影子,正从漆黑的海底浮上水面。忽略深度带来的视觉误差不算,那轮盘状的影子,起码也超过五米直径,发光的裙带正是这大家伙的触手。他发音也不规整了,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看到的只是触手聚集处,它的伞盖只比这团黑色更大,那触手……触手不是能超过五十米?这是什么怪物?” 唐敏看到发光飘带的本体,吓得将手放在嘴上。岳阳赶紧收起飞索,对卓木强道:“强巴少爷,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怎么动物全都是这种身材?” 他话音末落,突然蛇形船跌宕起来,海面不安地晃动着。胡杨队长抓住船舷道:“难道又是潮汐浪?” 亚拉法师道:“不,时间未到。” 岳阳道:“会不会是底下那个水母搞的鬼?” 肖恩道:“不会,它的触手没有那么大力量。” “这里啊!是那个东西!”张立在船头叫道。 大家从船尾赶到船头,见远处好像有一座小山沉入水中,跟着,一个黑影飞速向船靠近,形成的水波让海面震荡起来。 随着黑影飞速向前,船上的人心一直向下沉。那影子……那影子太大了!当它来到蛇形船下方,所有人竟然不敢有所异动,只能静静地看着它悄无声息地从船下滑过。唐敏吓得将头埋入卓木强臂弯,连看也不敢看。 肖恩略微估算了一番,体长约是蛇形船的二至三倍,体积约有十条蛇形船大小,那家伙头长应该接近五米,体重起码超过一百五十吨。在这海洋上,碰到这般巨大的猛兽,任何武器似乎都显得渺小,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 那黑影似乎对他们的小船没有兴趣,飞快地从船下掠过,巴桑磕巴道:“很显然……是吃那巨型水母去了。” 岳阳努力地搜索自己的记忆,回忆道:“是……是蓝鲸吧?一定是蓝鲸了!”但他也不敢肯定,因为蓝鲸不应该是那样子。那黑影看上去就像一台肉食机器,明显是张牙舞爪的类型,和蓝鲸那种温柔的名字不靠边啊! 肖恩抹了抹额头冷汗,机械地摇头道:“不!不是蓝鲸,或许要小一些,可是……可是,蓝鲸肯定不是那家伙的对手!那黑影……那黑影,简直就是一个食肉链发展到顶端的怪物!你们没看到那头颅的影子吗?就像鳄鱼一样,也就是说……它的嘴……它的嘴和它的头一样长!这样的嘴,能吞掉任何东西!该死的,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物!” 肖恩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刚刚燃起的求生希望完全被那可怕的黑影粉碎。他原本对自己的生物学知识颇有自信,可在这片陌生的海域,在这片任何地图上都无法标注的海域里,没有一样生物是他认识的,而且全都巨大到了可怕的程度。这是一个荒诞的世界,一定是在黑暗的地下海里待久了,人人都产生了幻觉。对!集体幻觉!医学里是有这么一种疾病的。 “啊!”巴桑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倒退一步。 卓木强道:“怎么了?巴桑,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巴桑摇头道:“不!不是!我刚才看到……那黑影,好像被另……另一种东西,口吞掉了!” 张立愣在那里,胡杨队长极目眺望,只见船尾向后一片漆黑,哪里能看到什么? 岳阳道:“巴桑大哥,你……你不会看错了吧?你是说刚才从海里游过来的那黑影吗?它会被别的东西一口吞掉?会不会是它游进黑暗里,所以你感觉像是……” 巴桑冷冷道:“不,我没看错,被别的东西一口吞了。” 卓木强的手心开始冒汗了,如果有东西能把刚才那黑影一口吞掉,那他们这艘小船,加上这一船的人,岂不是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这个地方不仅是诡异,以地狱作别称恰如其分,难怪被称作冥河地狱。他不停地问自己,不停地思索,如果方新教授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胡杨队长一屁股坐在船底,喘息道:“没看见还好点。” 张立也道:“是啊!在黑暗深处,什么都看不见,反而没这么怕,这鬼地方……”他抬头望了望前方,弧形的悬崖好像一张巨嘴,光明透过上唇照进来,看起来很快就能出去,但再走几个小时,恐怕小船还在嘴里,不禁叹息道:“究竟距离出口还有多远?外面又是什么?” 岳阳道:“外面是什么?还不是这些怪兽呗!我还以为已经脱离死亡威胁了,哼哼……真可笑,弄了半天,仍是岌岌可危啊!随便来一头怪兽,都能把我们生吞了。” 张立自我安慰道:“不怕不怕,如果能走出去,抵达香巴拉就好了。” 肖恩道:“哼!如果海里都是这些庞然大物,岸上又能好到哪里去?” 岳阳忽然想到什么,忙问道:“强巴少爷,你……那个……那本古经怎么说来着?就是你家那本……” 张立回忆道:“他们在冥河里漂流了几万万年,一路上遇到许多怪兽恶魔,有会飞的牛,有能潜水的大象,里面的怪兽有三层楼那么高,皮比装甲坦克还要厚,蚊子比猪大,蟑螂能吃人……” 唐敏哭丧着脸道:“是真的……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那看来,就算我们上了岸,也是怪兽横行啊!这……这算什么香巴拉? 岳阳呢喃道:“三层楼那么高,就像这些海里的怪兽一样……可是,究竟会是些什么怪物呢?” 张立猛然醒悟,抓住卓木强道:“强巴少爷……你说……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恐龙啊!” 卓木强道:“不可能!” 张立道:“为什么?” 卓木强答道:“恐龙灭绝了。” 胡杨队长道:“不管是什么,总之人家已经告诉我们,是一些可怕的怪兽,应该商量一下怎么应对了。就咱们手里这几枝破枪,恐怕起不了多大作用。” 肖恩警惕地看着远处闪过的另一道黑影,海面又一阵波涛翻涌,心寒道:“如果我们能活着靠岸,再讨论吧!” 卓木强环伺船内,大部分人眼中都闪过深深的不安,一下子想起阿爸的话:“人们真正害怕的,是未知。” 是了,正因为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样的情况,所以害怕,在黑暗是如此,现在,在这些怪兽面前,也是如此。看见的东西不像恐龙,卓木强也不相信这里真会有恐龙,可究竟是些什么怪兽,谁又说得清? 对了,计算机!方新教授交给自己的计算机里,不是装进了整个大英图书馆?应该可以查找出相关资料。 一想到这层,卓木强马上道:“不用那么担心,不知道是什么,查一查不就了解了?岳阳,计算机。” 岳阳道:“对啊!把实物扫描入计算机,让它做图像对比,就可以从大英图书馆的馆藏数据中找到对应的数据。我怎么没想到?方教授还特意交代了这件事的!” 计算机取来了,装配好之后,工作完全正常。他们先用小型镜头将那怪鱼的实体扫描到计算机内,处理为图像,然后使用方新教授特别配备的软件开始搜索。输入一些条件之后,计算机会将扫描到的实体图像和自身的图库进行比对,满足条件的图像将被调出。如果没有相对应的数据,则会将这种新东西自动添加进档案内。 计算机运算速度很快,一共有一百三十八幅近似图片被搜索出来。九个人凑成一圈,盯着屏幕,用肉眼辨认那些图像。具明显不同特征的鱼陆续被淘汰掉,观察到第五十七幅图时,岳阳抢先叫了出来,道:“就是它!” 确实,计算机上的鱼和被捉住的鱼十分相似,也是像一只眼睛一般,没有尾巴,也没有鳍,身体扁平扁平的,但下面的注解却让他们吓了一跳——这是一条海口华夏鱼化石复原模型图,生存年代为距今五点三亿年前的寒武纪,体型仅有一公分到一点五公分长短,被科学家公认为现代脊椎动物的始祖。 肖恩揪着自己的银发,高声叫道:“噢!狗屎!” 岳阳变声道:“寒武纪!五亿年前!比恐龙还早!” 张立则一个劲儿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们抓住的比上面写的体积大多了绝不可能。” 胡杨队长擦拭着手中的枪道:“看来,我们误闯入史前世纪了,哼……” 巴桑头壳猛的一炸,同样的话,自己肯定听到过。“看来,我们返回史前世纪了!”那是谁说的? 卓木强也没想到,竟然查到这样一个结果,可是,图像上的3d复原模型,和方才捉住的鱼近似率高达95%。这些生物的存在,超出了他可理解的范围。难道在这个传说中的秘境,史前生物一直保存至今?看来,香巴拉不仅是人类的天堂,还是所有生物的天堂。 在这片巨兽环伺的土地,生还的机率有多少? 不!不能害怕!我不能害怕!他摇了摇头,松弛绷紧的面部肌肉,露出笑容。 岳阳捕捉到卓木强脸上的笑意,问道:“强巴少爷,难道你不怕?” 卓木强微笑道:“既然已经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还有什么好怕的?最黑暗、最艰难的一段路程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比在没有光明,没有方向,没有食物的海洋里漂流更可怕?何必自己吓自己呢?” 岳阳想想,也是,听强巴少爷这么一说,恐惧之心顿时减轻不少。 这时,亚拉法师道:“看哪!我们快到出口了!” 如果将这地下海和上方的岩层比作一张大嘴,他们的小船已从咽喉深处行驶到舌尖位置,此时,可以透过这张巨口的上唇,看到只属于香巴拉的天空。 只是……在这嘴的外面,又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3、一线之天 头顶的黑色岩层是倾斜向上的,由近及远画出一道弧形,两侧最终与海相接,如今距离海面已高达数百米,再往前,斜面陡然加大,好像被刀劈开。 无数说不清来历的藤蔓植物悬垂在切面边缘,像水母扭动的触手,或许很长,但远远望去,只感到如这弧形的睫毛。 透过这道藤蔓围成的帘子,外面便是香巴拉的天空,一个不属于世界任何角落,唯存在于香巴拉的天空。如那香巴拉密光宝鉴所映照的图像,此刻他们才明白,古人的描绘是多么的写实,也明白了,那个日光灯管似的太阳是怎么回事。 香巴拉的天空,是一条缝隙! 就好像走在深谷之中,看见的一线天! 但,又和一线天有所不同,仰头看到的并不是天空,只是云。这是一个分明看不到东天的太阳升起,也看不到西天的太阳落下,但笼罩在阳光之下的世界。 整个香巴拉的天空,都被白色的云层笼罩,不见蓝天,也不见山峰,只看到那道白色的狭长的缝隙,无数白云在其中翻滚。那些白云,也不是平日看到的白云,在云层中不时地变幻着颜色,有的如霞,有的好似极光,而那些光芒不知从何而来,就好像雷雨时爆发的闪电,但威力更要大上千百倍。整条狭长的云带都发出白色的耀眼光芒,照射着整个香巴拉,于是就形成了张立所说的,日光灯管一般的太阳。 或许更准确地说,香巴拉的天空,就好像一条浑身散发着银色光芒的扭动的蛇。在那银蛇的下方,又能看到一朵朵真实的云,色彩随着天空的色彩而变幻着,时而火烧红霞,时而呈闪电之蓝,转而又是霓虹之绿,更似有无数朵礼花不停炸开,那一朵刚刚银装素裹,这一朵又是万紫千红,某一朵在上演层林尽染,另一朵又展现着火树银花。 这就是香巴拉的天空,更像被灯光装点得缤纷璀璨的大舞台。在巨大的白色日光灯之下,另有无数霓虹闪光投射而出。那是另一种美,那种美丽,源于大自然的恩赐,看到的人才能体味,笔墨实在难以形容。 舱内的人都昂首眺望天空,竟忘了自身所在和身边的危机,一时呆住。 “无数的云雾挡住了天空,外界的阳光透过云雾发生反射、折射,在里面看,就看到了可以发光的云。”张立道。 “是啊!我们知道。”岳阳和其他人道。 “云层里有无数正负离子,它们相互碰撞,发生闪电现象。闪电爆发出的能量不同,因而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胡杨队长道。 “是啊!我们知道。”唐敏和其他人道。 “这里有足够大的空间,形成了独有的大气系统,所以在云雾的下方还有云朵。由于周围环境和此地独特的气候性质,导致那些云看起来要白一些。”巴桑道。 “是啊!这些我们都知道。”岳阳忍不住道:“可是,将它们如此完美地结合起来,除了大自然,又有谁能做到?” 张立忍不住朝着海的另一头大吼道:“香巴拉!我们来啦!” “香巴拉,我们来啦!”受到张立的情绪感染,朝着那迷雾,大家一齐呼吼起来。 尽管前方还是一片迷雾茫茫,尽管香巴拉还在雾中隐藏,但那一声吼,仿佛惊醒了沉睡的历史。这群人站在船头,目光穿过重重云雾,迎着海风,浪击飞舟。香巴拉,在沉寂了一千之后,将再一次迎来新人的足迹! 仿佛香巴拉对他们的呼喊做出了响应,远远的,嘈杂之声从身后的黑暗深处传来。船上还活着的人都已有经验,那是暗潮涌动的声音! 终于迎来了第十五次潮汐,只是这次,巨大的浪潮将把他们推向香巴拉,那个传说中最圣洁的地方。 所有人回到自己的位置,系好安全绳,屏息等待。潮汐浪急速地推着蛇形船向目的地前进,但前面是开阔的海洋,不是喇叭口地形,它已经没有了黑暗海洋中的汹涌澎湃,就好似移动的沙丘,平稳地让小船从黑岩下方飞速掠出。终于,蛇形船如同脱离桎梏的小鸟,完全离开了头顶的刀削巨崖。 此时,才真正看清这充满史前动物的海洋。 海水下,完全是浮游生物的天堂,各式不知名的原始鱼和水母在水面聚集成群。时不时有一道巨大的黑影从深海浮出,大嘴就像巨大的勺子,将那些群体生物一口吞没,然后飞速逃离,唯恐被更巨型的生物擒杀。 一只长相好似大白鲨,体形却是大白鲨的二至三倍,约有十米长度的巨鲨,在吞食一种拥有盔甲似的头颅的小鱼时,只贪婪地多吃了一口,便被身后的可怕猎人拦腰咬为两截。而那好似座头鲸,却长有两排森寒利齿的大型猎手,仅咬住巨鲨的后半截便匆匆逃离现场。在它的身后追逐的,正是那有桨状鳍,长着鳄鱼脑袋,体长足有三十米的可怕家伙。 座头鲸长相的猎手,囫囵吞掉半截巨鲨后,被追得急了,一个猛子向海洋深处扎去,可身影只在黑暗中一闪就不见了踪迹,好像被更可怕的埋伏者给吞下了肚。那鳄鱼脑袋也似乎预感到危机,掉头就往回游,眨眼消失在深海。 海面上很快又聚集了数量庞大的漂浮生物和小鱼,同蛇形船一起,随着潮汐浪向海洋的另一头涌去。 这就是充满杀戮与掠夺的原始海洋,每时每刻都上演着追捕与逃亡。 看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鱼儿和海生物,终于确信,这里是古生代。时光在此处停歇,封闭的环境造就了永恒,即便是几亿年前的古生物,也早已不再进化。 海面有淡淡水气氤氲,能见范围大概不超过两公里,他们便在这半径为两公里的圆形区域内,看着一幕幕生存之争反复上演,好像一场场史前影片,却又如此真实。 这时候,吕竞男提出一个问题,问道:“在这里,我们的船体积并不算大,为什么没有遭受袭击?” 胡杨队长没好气地回答道:“哼哼!是啊!只需要遭受一次袭击,咱们就全完了。” 岳阳道:“我想我有头绪。强巴少爷,还记得刚发现这条船的时候吗?当时讨论过,这船的外壳是用什么做成的,那时认为是人工合成的胶状物,因为我们认为古人不可能找到这么巨大的生物,来替一条十几米长的船绷皮,可是现在看来……” 卓木强道:“你的意思是,这船的外壳,是……” 岳阳道:“没错,这就是古代戈巴族人或是密教徒的智慧。这船是用某种生物的皮革绷制而成,而且是一整块皮。能够取下这么大一张皮的生物,活着的时候,本身一定是非常巨大的。制成这艘船的生物皮革内,一定有什么我们无法感应的生物信息,告诉海里的其他生物,船是危险的,而那些小鱼,很明显是来寻求庇护的。水母没有眼睛,或是缺乏感应,所以贸然来寻找食物,而其余的巨型生物,都没敢过于靠近。也就是说,哪怕别人也找到了地下河入口,可只有咱们搭乘的这艘船,才能靠近香巴拉!古人的智慧,可怕的智慧!” 肖恩道:“不对!你忘记了黑暗中的那条大乌贼吗?它可缠住了我们的船体呢!它也缺乏感应?” 岳阳道:“那条乌贼并未对船发起攻击,只是缠上来,轻轻的、缓缓的,唯恐惊动或是划破了船,不是吗?” 肖恩点头思索道:“你是说,那条乌贼并不打算袭击我们的船,它的目的和那些小鱼一样,只是为了寻求保护?”如此一想,顿觉宽心。拥有二三十米长触腕的庞然大物,也要寻求这艘船作保护,足以想象,制成这船的生物,在世时有多么庞大。 张立道:“嘿!这条船可是后来造的,那么,那些古人最初是怎么抵达香巴拉的?他们总不可能在没抵达的时候,就先拥有了这样的船只吧?” 岳阳道:“还记得强巴少爷说起的倒悬空寺壁画吗?古人搭乘的船,远比我们这条船巨大,他们找到的,是一条适宜巨型船舶通航的地下水道,而且不只动用一艘巨船。如果说在这片海上,漂浮着成千上万艘巨型船舶组成的舰队,那他们当然会是这片海洋的主宰。再庞大的自然生物,终究不能大过人类设计的机械,你看过上万吨的油轮吗?哪种生物能长到那种体积?” 岳阳的话,引得众人浮想联翩。一千年前,成千上万的巨型船舶组成了无敌舰队,漂泊在这片原始的海域,浩浩荡荡,驶向心目中的圣地,该是何等壮观的一幅画面! 就在这时,唐敏的呼喊声,将大家的思绪从想象中拉回现实,“香巴拉!看啊!那是香巴拉!” 4、纯真年代 越往前,氤氲的水气越是淡薄。那遥远的地方,就像迷雾中的一幅水墨画。 传说中的香巴拉,逐渐褪去朦胧的轻纱,将它那唯美的一面,真实地展现在这群久经磨难的人眼前。 浪头推动下,远方的香巴拉如同少女的初夜,逐一褪却薄如蝉翼的轻纱,半带羞涩地将最迷人的胴体裸露,怦然心动地出现在视野之中。 最初浮现在迷雾中的,是青灰色的树影,不,应该说是森林的影子。那片墨绿森林,远远望去,凭空虚立,苍苍郁郁地连绵成起伏的草甸,就像铺在半空中的魔毯,向远处展开,最后同雾化开,隐于天际。 船中的人都明白,那是三级平台。从远处观,只看到前端,便是这般如空中楼阁的景象。叠翠垒碧,云笼其间,逶迤缓行,好似云中有仙人驾驭,留恋美景不胜收,一步回头,步步回头。 浪卷飞舟,及至更近了,便能看见树影中另有奇景,水影迢迢,却是那飞瀑流云,但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气魄,却是诗仙李白所未能亲见。 只有这里的三层平台,才有超过两千米垂直落差。除去香巴拉,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落,再也看不到这般瀑布景色。远远看去,似无数缕银丝秀发,从碧绿美少女光洁的肩头垂下。有的垂入海中,让人感觉好似通天丝带,能顺着攀爬上去,更多的只在半空就消弭得无影无形。当狂风崩吹,那丝发乱舞,犹胜真龙戏于九天之上,腾于云海之中。 更近了,水蒙胧迷离,飞泻千里,飘带迎风抖光华,宛若仙女指尖散落的银沙,从三级台阶一掠一滑,便如古人所云:“上级如飘云拖练,中级如碎石摧冰,下级如玉龙走潭。”林木也褪去墨绿之色,渐显翡翠之绿,青翠欲滴,如诗如画。 一刹那冲破层层迷雾,光明乍现,再无氤氲的水气阻隔。水在山中,山映在海里,碧海银沙,水天相接,云在海里游,鱼在天上飞,再也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山,哪里是水?脚踏古生代,身在水云间。 那一刻令人窒息的心醉啊!已不需用双眼去观察。呼吸清新的海风,聆听和弦的涛声,整个身心舒展开来,每一寸肌肤都被情人的手轻轻触碰,每一个毛孔都在贪婪地吸吮着空气,要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那是香巴拉的召唤!承载了太久的眷念,只渴望为这船插上一双翅膀,迎着风,飞向那神圣的彼岸,如乳燕投林般,回归心中的天堂。 所有的人都无法克制心潮的澎湃,不管起先带着何种目的,当亲眼看到香巴拉时,便放弃了一切世俗的念头,只渴望离它近些,近些,更近一些…… 只有巴桑,那双冷漠的眼睛藐视着远方,心中讥笑道:“一个怪兽横行的世界,地狱莫过于此!” 不久,岳阳首先感到纳闷,那青山绿水中,并末看见香巴拉密光宝鉴上描绘的一座座宏伟建筑,只有茫茫一片绿色,心中不禁疑道:“这里究竟是不是香巴拉?我们会不会漂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或许,是目前所处的角度不对。”他接着安慰自己。 这次的潮汐之浪,一直把小船送至距离海岸不足十里的地方才平息。顺着海涛继续向前,看到那一抹新绿的人们,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不需要发号施令,纷纷抄起船桨,船内响起了敲破水花的声音。 接近海岸的水域,与大海深处全然不同,清澈的海水足以倒映出天上白云的每一根云丝,也可以看见海面下的沙以及另一个绚烂的世界。七彩的珊瑚筑起城堡一般的珊瑚礁,五色的水母和各种闪着粼粼波光的鱼在城堡中畅游,还有些不曾见过的生物露出狰狞的面孔,虎视眈眈地盯着城堡的原住民和寻求庇护的逃生者。 沙盘下是三叶虫的栖息地,那种长着外骨骼的硬壳动物一定不怎么好吃,它们在水中到处窜游,却丝毫不担心自身安危。只是有时,沙地会突然腾起一股烟雾,一些伪装得很好的庞然大物猛然自沙底现身,拥有强劲的巨螯。在那钳子面前,三叶虫的外壳根本不堪一击。 卓木强等人看见了有三四十米长,如人臂粗细的海参的祖宗(岳阳命名法,不认识但似曾相识的生物,使命名为某种生物的祖宗),有体宽两米,身体加双螯长度超过了六米的螃蟹的祖宗,还有虾的祖宗。它们都是另一种巨大的盔甲型动物的盘中餐,后经查实,那种古生物叫飞羽鲎,是现代鲎的祖宗。 海星的祖宗偶尔会被珊瑚的祖宗驱逐出城堡,可怜地沦为各种生物的美味。海胆的祖宗看来从很远古就开始对珊瑚的祖宗下手了。笔石、海蕾、海百合等奇形怪状的东西竞相出现,当场也说不出是什么的祖宗,得查阅数据才知道。 绝大多数生物,连数据里也是一片空白,诸如一只巨大的海蜘蛛——估计是蜘蛛的祖宗,有六条长逾三米的细腿,可以在水下面结网。为了保障呼吸,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一大团空气罩在海下,形成一个可供休息的气囊,随后就像渔夫捕鱼一样,将编织好的渔网抛撒出去,自己待在气囊里,等待猎物上钩。 他们还看见许多奇怪的水藻类植物,有些像那巨大的海参,有些则好似海胆,不知道是海生物寄生在了那些植物上面,还是那本就是一种动物。 近了,海岸近在眼前。一望无际的银色沙滩,后面是一抹火红的熔岩,再往里,便有稀拉的巨树,最后融合成一片绿色海洋。湛蓝、银白、火红、碧绿,便如同油画家手中的笔,均匀地涂抹在香巴拉的天空下,好似波浪并未在沙滩止步,而化作另一种色彩荡漾开。那碧海银沙,细腻得让人想起夏威夷之春。 无数贝壳和好似乌龟的甲壳类海生物,正随着浪头反复练习如何登陆,看那蹒跚的步履,很明显,它们还在初学阶段。 这里是被历史遗忘之处,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最唯美的纯真年代。 5、香巴拉 “哈哈!我们到了!哈哈!”张立、岳阳、肖恩等人大笑,在船头蹦跳。他们活着,他们到了,他们要向天空呼唤,让整个香巴拉听到幸福的呼声! 水深不足两米了,张立迫不及待地想要跳下海去,感受一下香巴拉的海洋,却被胡杨队长一把拉住,问道:“你还想不想往里面走得更远?不怕被吃掉?” 张立心中一震,这才想起,这里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样平静,同样是危机四伏呢! 直到船在沙滩上搁浅,再也无法前进,大家这才停止挥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确定是否该马上跳下船去,最后,全都看向卓木强。 卓木强看着船头平整的沙滩,只有些小型的甲壳动物,远处散步着许多月牙形沙丘,更远处开始有植物生长,再往里,可以看到银丝带从天上垂下。这里是香巴拉,他们醉心向往的地方。 “既然能来到此,就说明香巴拉的神明同意我们登陆,虽然前面或许还有考验,但是,这第一步总是要迈出去的!拿好你们的背包,我们走!”说着,他一手挎起自己的背包,第一个跳下了船。 脚踏上柔软的沙滩,一切都那么真实,不是梦。 肖恩、张立、岳阳,一个个跟着跳了下来,在沙滩上拔足狂奔,来回呼啸。吕竞男喝问他们在做什么,张立大笑着回答:“我们在考察这里是不是有危险,对吧?” 岳阳在沙滩上双足并立,然后态度严肃地跨了一步,将枪横握在胸前,就像一个仪仗兵一般,振振有词道:“这是我,岳阳,迈出的一小步,但是,这是全人类,迈出的一大——” 话音未落,张立先整个儿跳到他背上,两个人旋转起来,跌倒在地。 卓木强将唐敏抱下船来,看了看身边的同伴们。出发时十八个生命力澎湃的人,此时只剩下九个还能行动,人人瘦骨嶙峋,好似刚从非洲逃饥荒来的,男人们胡子拉碴,头发像鸡窝,女人面容憔悴,头发纠结,身上散发出一股连她们自己也无法忍受的味道。听到岳阳那好似正式的宣言,卓木强心中一酸。 这次冒险,永远也不会有人书写,黑暗中与绝望和死神的一次次搏斗,仅仅留存在有数的几个人的记忆中。那些对香巴拉充满向往而陨落在黑暗中的人,名字更不会被留在历史上,但,会铭刻在他们心中。 卓木强告诉唐敏,自己要去沙丘处观察地形,唐敏点头,回望船内,表示还有两个安睡的同伴,该是叫醒他们的时候了。卓木强对她的成熟备感欣慰,若是年前,她肯定迫下及待地扑到自己背上,非一起去沙丘那里不可。 卓木强站上距离最近的一个沙丘,眺望远方,没有发现大型生物,看来暂时是安全的。转过头来,唐敏吃力地拖着巨大的背包在沙滩步行,肖恩和胡杨队长正帮忙把赵祥和王佑抬下船来,张立和岳阳疯够了,开始系船缆,他们还得把这条船拖上岸来,毕竟目前谁也说不清,是否还要靠搭乘这艘船返回文明世界。 巴桑远远站着,手里拎着三个背包,模样像是在回忆,不过从表情看,似乎没勾起多少记忆。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在调试仪器,法师频频摇头,随后呼叫张立。 卓木强心头百感交集,这群人,刚刚伴随自己经历了一场不可能完成的旅程。在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正是靠着大家的相互鼓舞,才能坚持到最后。 他们经历了一场或许是人类历史上最艰难的漂流,七名最优秀的探险家永远消失。这些人,是靠着何等坚强的意志力坚持下来的?拥有怎样的信念?没有他们,便没有此刻。而最令他感动的是,不管遭遇怎样的困境,不管面临怎样的危机,哪怕是死亡逼近,也没有一个人说要回去。 一阵细微如破壳的声音响起,卓木强登时警觉,脚不离地地稍稍用力,只觉脚下的沙丘有松动的迹象。再观察远方,沙滩之上,大小交错着几十个月牙形沙丘,形状如出一辙,只有大小之别,看起来太过规律了。 他赶紧跳下沙丘,往船那边走去。 岳阳一边系绳一边询问道:“强巴少爷,有什么情况吗?” 卓木强道:“那边的沙丘太规整,好像某种生物筑的巢穴,虽然目前还没动作,但不保证没有攻击性。动作要快些!我们可能要远离这里!我去看看敏敏,她在招呼我。” 吕竞男见卓木强走过来,告诉他道:“这里还是受到某种电磁或别的什么的屏蔽,指北针和罗盘无法指向。” 卓木强疑道:“还是不能与外界联系?” 吕竞男点头道:“但是,我们能相互通讯。” 张立指着头顶道:“周围的岩体和头顶山峰附近都有强磁场,就好比一个屏蔽罩,任何电子都无法穿越,不但不能和外界取得联系,外面也无法发现这里。” 卓木强道:“其余仪器呢?能正常工作吗?” 吕竞男道:“目前看不出什么问题,各种资料还在收集整理中。对了,知道吗?这里的氧含量高达37%,接近我们呼吸的空气的一倍了。” 岳阳道:“难怪我感觉空气特别清爽,力气好像也突然增加了一样。”说着,又猛吸两口。 肖恩道:“这或许是生物巨型化的一个因素。” 此时,一旁的唐敏道:“他们两个……似乎不大对劲。” 卓木强道:“怎么了?” 唐敏摇头道:“不知道,他们睡得很死,保持着深度睡眠状态,叫不醒。” 张立道:“是不是用药过量了?” 唐敏道:“不,我还减了量,药品根本不够维持这么久的冬眠状态。” 卓木强道:“暂时不管这些了,准备简易担架,我们得离开,沙里好像有东西。他们两人……”他碰了一下赵祥的颈动脉,感觉搏动有力,接着道:“或许多休息一下就会好起来。” 看了看还在眺望山顶平台的巴桑,他问:“巴桑,想起什么了吗?” 巴桑摸了摸他的罗圈胡,不过现在,胡子已经长得很长了。他摇头,答道:“如果是那里……”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香巴拉的第三层平台完全在云雾笼罩之中,与发光的天空同为一体。身在第三层平台之上,根本看不到下面,而且平台只是一个形象的称谓,它实际上应该是宽度在三、四十公里左右的阶梯地形,在平地走也要花上一两天,更何况是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即便巴桑他们真的抵达过第三层平台,恐怕也未到过边缘。 这边,缆绳已经系好,简易担架也做好,张立收起电子仪器,和吕竞男一起抬王佑,岳阳和唐敏抬着赵祥,其余的人都扛着绳缆当纤夫,要将这艘蛇形船拖至岸边安放。蛇形船不仅坚固耐用,而且重量极轻,重量估计不到一百公斤,卓木强一拉之下,马上让胡杨队长和巴桑替下了吕竞男和唐敏。 一声吆喝,一行人向沙地深处走去。 刚走没两步,走在前头的岳阳突然道:“等一下,大家不要动!” 看他那紧张的模样,张立打趣道:“怎么了?踩到地雷了?” 岳阳道:“强巴少爷,你说,那些沙丘,是某种生物筑起的巢穴,所以我们应该尽量避开,是不是?” 卓木强道:“嗯,怎么?有什么问题?” 岳阳道:“不,我现在才发觉,那种生物的巢穴恐怕不只是那些月牙形沙丘,而是……整个沙滩!你们看,那里!” 第五十三章 真正的天堂 1、沙滩军团 顺着岳阳的指引,果然,平滑的沙滩上出现了一个个肉眼不易分辨的小沙丘,分明在移动,它们经过的地方,沙滩都要凹陷下去,留下一道道沙槽,很显然有什么生物在沙下面掘进。 张立紧张道:“喂!是什么?” 肖恩道:“不要慌,如果是食肉性生物,应该会渐渐合围过来,可它们并没有那样做,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沙下移动,估计是某种进化程度不高的原生生物,说不定连基本的嘴都没进化出来,我们不用理睬。” 听了肖恩的话,卓木强亲自往几处沙下动物较多的聚集区踏去,果然没有遭到袭击,这才让所有人将船挪向沙滩尽头。 沙滩约有五百米宽度,一头是岩石群,经海浪无数次冲刷,好像被兽爪撕裂的皮肉,红褐色的坚硬岩层裸露在外。到了红岩之后就暂时安全了,那里好似一个天然的缓冲区,视野开阔,在坚固的岩石下方,不可能有生物快速移动,距离森林又还有数里之遥,若有食肉生物冲出来,也很容易发现。 张立等人将王佑和赵祥抬到红岩上放平,留下两人照看,又返回来帮忙拖船。岳阳念叨道:“希望这条船是用两栖动物的皮制成的。” 胡杨队长奇怪道:“你说什么?” 岳阳又重复了一遍,肖恩道:“我明白了,如果是海生生物,一旦船上岸,就会遭到袭击。” 胡杨队长不解道:“这怎么解释?” 肖恩道:“如果我们的船是用海洋生物的皮革制成的,哪怕它生前是这片海域的霸王,但总有老死或受重伤的时候,一旦被冲上海滩搁浅,就只有等死一条路,那时候,反而会因巨大的体积,成为两栖食肉动物和陆地食肉动物的美餐。岳阳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它自身不是两栖动物,我们将这船拖上岸的确不安全。不过,那些古人如此有智慧,当初制造船的时候,应该就会考虑到这一点。” 卓木强总结道:“换句话说,坐着船在海里漂时是安全的,但当船离开海,或是我们离开船,反而没有了保障。岳阳,你是这意思吧?” 岳阳道:“唔!总之,小心点好。” 风中忽然传来一阵沙沙之声,正被岳阳的提醒搅得紧张兮兮的纤夫们猛然回头,海滩上一派祥和,微风拂面浪淘沙,平静得有些诡异。 卓木强不放心道:“岳阳,你去左边侦查一下,看看沙滩下面是不是有东西钻出来。谁去右边看看?” 张立自告奋勇道:“我去!” 其余人拉着船又走了几十米远,便听岳阳道:“没有发现,强巴少爷!” 张立站在另一个三角形沙丘上,挥舞双臂道:“我也没有发现,强巴少爷!” 卓木强自嘲道:“好嘛!我这么大一个人,你们竟然都没有发现。” 唐敏噗哧一笑。 便在此时,岳阳忽地惊恐道:“小心!张立!” 卓木强扭头一望,只见张立站在那沙丘上,背对着他的一方不知何时竟然伸出数根触手,像蛇一样扭曲朝天。 他浑然不知,还向岳阳打着招呼:“我在这里!” “呼”的一声,有如儿臂粗细的触手横甩过去,张立顿时被卷起来,跟着那触手把他一抛,扔在了沙丘下的沙滩上。 张立似乎没受什么伤,飞速往前爬了几步才冷静下来,回头一看,大叫道:“混蛋!这……这是什么怪物?” 卓木强和肖恩、吕竞男几人丢下缆绳,操起武器奔去。 绕过那沙丘,只见一只身体藏在沙里,脑袋好似鱿鱼的怪兽,从沙丘里露出半个脑袋和七八条触手,那头颅足有两米来高,触手更有十几米长,正在沙滩上不安地扫来扫去,不过显得很无力。 肖恩对张立道:“这……这应该是鹦鹉螺吧!传说中,它有卡车大小,是鱿鱼的祖宗,但快死了。你刚才站在它背上,扰动了它,它才使出最后的力气把你扫下来。” 张立道:“什么螺?长这么大?” 岳阳道:“行了行了,你没死就算万幸了!这就是田螺的祖宗,这里这些祖宗都大得紧,我们惹不起的,还是回去拖船吧!到了那岩石堆上就安全了。” 这边张立才刚刚虚惊一场,那头胡杨队长又喊了起来:“强巴!你们快回来拉船!有东西!有东西从海里爬出来了!” 与此同时,他和巴桑两人已经离开红岩,朝船头跑去。 卓木强扭头一看,可不是,白色的海岸线顷刻间就变成了黑暗,不知道什么东西从海里面爬了出来。他紧盯着岳阳道:“不会被你说中了吧?” 大家不再理会行之将死的鹦鹉螺,回到船旁,这时,那些从海里爬出来的生物已初露端倪,一个个长着铁钳似的大螯,共有两对,尾巴高高翘起,带着足有电灯泡大小的尾刺,外形酷似蝎子! “海蝎子!蝎子它祖宗!”岳阳大叫起来。 张立不安地问道:“它们是吃肉的,还是吃素的?” 岳阳瞪了张立一眼,道:“你认为,长成这副尊容,会是吃素的吗?而且……而且,这数量也……” 胡杨队长摇头道:“真多啊!” 巴桑道:“别他妈废话!快走!” 转眼之间,肉眼可见的海岸线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海蝎子。身长二至三米的它们,好像装甲兵团一般横冲过来。 几人一面拉着船飞跑,一面扭头观察,发现蝎子军团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径直在沙滩上寻找起来,一双长而有力的大螯像掘土机一样将沙粒高高扬起,另一双距离嘴较近的螯钳在沙土里不知抓什么东西吃。 很快,沙滩就成为蝎子军团享受大餐的场所。 趁那间隙,蛇形船总算被搬上了红岩。卓木强踏着坚硬的岩石,才算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但依然不敢有丝毫放松。 此刻,身后沙滩已成为一片蠕动的黑色。而眼前这片红褐色的岩石并不平整,遍布半个篮球一般的红色岩丘,有的地方则是半圆形凹槽,就好像亿万年前的岩浆尚未冷却,无数的气泡还在岩浆内翻滚。数具大得足以做成宫殿门柱的白骨散落在红岩上,不知道是多少年前死去的巨型生物,如今只残留白骨任风吹,细沙从骨端飘下,为孤寂的红岩更添几分荒凉。 “现在,我们又该怎么办?”岳阳问道,一刻不停地盯着那令人发慌的蝎子军团。 怎么办?卓木强习惯地望向吕竞男,却发现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也正望向自己。这地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也不知道尽头的森林中有些什么?没有人有过同样的经历,他们的路,得靠自己一步一步去闯。 肖恩急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先把船藏起来,把这两个人弄醒,朝里面走啊!” 话音刚落,丛林里传出一声“嗷呕”的叫喊,另一支黄黑相间的军团从那稀疏的树林中现身,竟朝着他们快速冲来。 这次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群大约也有两三米长的爬行动物,皮肤呈黄色,带黑色斑点,口裂极宽,尾巴又粗又长,气势汹汹地就过来了。 一群人紧张兮兮地看着,说打吧!那样的数量,就算子弹拼光了也未必能杀多少只,且子弹极可能引起更多的怪兽的注意。突围冲出去?每个人都不得不掂量自己能向前冲多少步。不打吧?可眼看它们越冲越近,速度快得惊人,谁知道这些长相怪异的生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真的靠近了可是无法抵挡。如今的他们,好比误闯入两军对垒的中央战场,而对战的双方都是惹不起也不想去惹的东西,这下子,总算彻底明白了夹缝中求生存的艰难。 打,还是不打?卓木强需要在一两秒做出判断和决定,这关乎所有人的生死。看了看怪兽的数量,想了想身后的蝎子军团,他断然决然道:“回船上,别开枪。” 众人把昏睡不醒的两人扔进船内,然后跟着跳进蛇形船。此时,那些怪物距离不足五十米了,大家枪口一致对外,紧张地看着疯狂靠近的爬行军团。卓木强按住张立微微发颤的手,让他稳定下来,要是因为紧张而走火就不好了。 肖恩不经意地望了卓木强一眼,心道:“仅凭直觉而做出判断吗?果然有些门道。” “肖恩,你看,它们是肉食动物吗?”卓木强似乎感觉到肖恩在看他,回问了一句。 肖恩道:“应该是杂食性动物,或许主要吃小鱼虾和浮游生物。” 岳阳问:“何以见得?” 肖恩道:“看看它们的嘴!那嘴用来磨碎食物可以,但缺少锋利的牙齿,没办法撕裂,吃东西必须要整个儿吞掉。我们的船的体积刚好比它们的嘴大一点点,吞不下去。强巴是不是根据这个来判断威胁程度的?” 卓木强只道:“来了,不要慌。” 黄黑色蠕动的洪流到了蛇形船附近,果然分流而行,到了船尾又合而为一,对船和船上的人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在那些生物眼中,凡是比自己的嘴更大的东西就不用理会。 侥幸躲过一劫之后,船内的人又讨论开来,张立说是那是蜥蜴的祖宗,岳阳说更像巨型化壁虎,最后还是肖恩指出,这应该是蝾螈一类两栖动物,可以说是民间所谓的娃娃鱼的祖宗。 张立趴在船舷边道:“这么大规模集体行动,是做什么呢?” 岳阳道:“这还看不出来吗?抢晚餐呗!” 肖恩道:“张立,别把头搁在船舷上,被咬一口可不是说着玩的。” 张立赶紧缩回脑袋,问道:“肖恩先生,你不是说我们身体比它们大,它们应该不会产生兴趣才对啊!” 肖恩道:“可是你把头枕在船舷上,就只看到一个头啊!没看到它们的眼睛都长在头顶吗?你那个姿势正好,说不定会让它们想尝尝鲜。” 黄黑色军团如潮水般涌下红岩,抢入黑色军团的阵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埋头在沙滩上寻找起来。原来,它们是和蝎子的祖宗抢食来了。 蝾螈样生物自身的足爪不适合掘沙,就去强抢蝎子祖宗掘出的食物。 蝎子的祖宗没进化好,嘴太小,吃得慢,不像那些蝾螈的祖宗,大嘴一张就是一餐。而蝾螈祖宗凭借巨大的躯体和光滑油腻的表皮,竟让蝎子的祖宗一点办法都没有,钳子根本夹不住如此大又滑腻的躯体,一下子就被挤到了一边去,眼睁睁看着辛苦掘出来的食物被吞掉。 当然,蝎子的祖宗也有自己的办法,用尾刺狠狠地刺那些可耻的盗猎者。偷食者皮糙肉厚,被刺几下根本不痛不痒,可却为了抢夺食物而自相残杀。不少蝎子祖宗就利用蝾螈祖宗搏斗的空隙,吃点残羹剩渣。 沙下的生物实在太小了,卓木强他们看不清,只见因为蝎子祖宗和蝾螈祖宗争斗而被抛飞的大团肉浆。大团大团的肉块和墨绿色的血汁飞起,被撒向天空。 唐敏拉住卓木强的破衣服道:“好……好恶心!” 卓木强安慰道:“没关系,习惯了就好。” 唐敏惊恐道:“你……你是说,还……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情形发生?” 卓木强点头道:“那是一定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毕竟这对我们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世界。现在这些动物不吃我们,不代表就会一帆风顺,说不定……” 唐敏的手握得更紧了,忧虑道:“怎么会这样?这里……这里,真的是香巴拉?香巴拉不应该是人类的天堂吗?” 卓木强微微一笑,道:“看来人们理解错了,香巴拉应该是所有生物的天堂吧!数亿年前的生命居然能保持至今,用奇迹来形容都显得苍白。” 唐敏道:“这样子厮杀,根本就是弱肉强食,也能算天堂?” 卓木强道:“它们自由。” 胡杨队长投来敬重的眼神,是的,它们自由。简单的四个字,正是天堂的真正写照。除了这香巴拉,在人类主宰的地球上,现在还有哪种动物拥有真正的自由呢?不过是在人类的意志下生存罢了。 一旁,巴桑冷漠地看着两群史前怪兽争夺食物,心中有一丝悸动,但难以捕捉。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并未见过这一幕,不可能刺激起更多的回忆。 2、飞行的猎食者 黄黑色的潮流足花了半个小时才从蛇形船周围通过,虽然其中也有几只蝾螈始祖用那双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这艘船,但没有做进一步探查。天生的脑容量决定了它们只为进食和繁衍而生存,不需要太多思考。 红岩下的沙滩已经是摩肩接踵,挤挤挨挨全是怪兽,更像一滩黏着的浆糊,所有怪兽自身都被围得步履维艰。 便在此时,空气中,一股不安的气息弥散开来。身处海岸线边缘的蝎子祖宗开始向海里撤退,蝾螈的祖先也停止了相互间的殴斗,一双双小眼睛瞪着天空,把头高高昂起,“嗷呕,嗷呕”的嘶吼声此起彼伏。黄黑色的集团大军也跟着向海洋进发,可沙滩上实在太拥挤了,要想前进就得你推我攘的,场面更加混乱。最后抵达的蝾螈始祖,根本没能赶上这顿美餐。 卓木强和巴桑同时感觉到状况有些异常,肖恩和岳阳也皱起了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张立疑惑道:“这演的是哪一出?诺曼底登陆?” 岳阳道::“是敦刻尔大撤退吧!” 卓木强道:“洪流已退,我们也该离开了。” 胡杨队长奇怪道:“去哪儿?不是说这里暂时比较安全吗?” 肖恩道:“不!不安全,应该离开。” 这次是张立最先发现的,沙滩上,一个黑影投射到了蝎子和蝾螈祖先群中。他仰头一望,先大声叫道:“看!飞机!” 接着,他立刻自问道:“不可能啊!飞机?”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香巴拉蛇形太阳的下方,一个黑色的翼状身影正平稳地滑翔行进着,那外形,那平稳的直线飞行姿态,的确很像飞机。可是,如果在香巴拉能看见这种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外面就应该可以看到这个地方…… 很快,他们发现,那并非一架飞机,而是一群!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巴桑,他跳下船道:“快走!不是飞机!”心中疑惑:“为什么发抖?为什么手在发抖?我的身体想告诉我什么?难道曾经见过?” 卓木强也道:“有危险的感觉!把船拉到树林里去,快点!都下来!” 所有人跳下船来,又赶紧拖着船远离沙滩,朝那巨大的树木构成的滩涂林地跑。 跑出不到两百米,巨大的飞机已经飞速俯冲到了沙滩附近,这时众人才看清,哪里是什么飞机来着,那是一群巨大的鸟类! 肉眼辨去,巨鸟的翼展居然有十米以上,看起来就和一架飞机没什么两样,它们的喙约有两米,弯曲着,就像俄罗斯的秃鹰机头。丝毫不用怀疑那喙的攻击力,那样的武器,恐伯连坚硬的岩层也能啄开。它们在沙滩上空交错盘旋,每一次俯冲,都有一两只海蝎子或蝾螈被带离沙滩,一双双巨爪就如同机械手臂上的钢耙子,被抓住的海蝎子和蝾螈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断了气。 沙滩上频频响起惨嚎,一群人被哀鸣之声驱赶着,更加快速逃离这片坟场。被那种大型生物包围,实在太可怕了! “那里的鸟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鸡啄米似的”,此刻他们才彻底理解,古人对香巴拉巨兽的描写多么的生动传神。 张立想起曾在可可西里见到的大金雕,如果说这里的巨鸟算是真正的雄鹰,那么大金雕和它们比起来,充其量也只能算麻雀了。岳阳则在以后的回忆中写道:“香巴拉用一场盛大的海陆空三军联合演习来欢迎我们。” 卓木强边跑边问道:“肖恩,你对它们有没有了解?” 肖恩忍不住爆粗口道:“我了解个狗屎!这地方实在是太疯狂了!” 张立道:“还好那些飞行怪物没有发现我们!哪怕只被其中一只发现,下场肯定都糟糕至极。” 岳阳瞥了张立一眼,他竟然从嘴里吐出这么不吉利的话! 果然,话音刚落,距离最近的一棵大树还有不到两百米时,一只巡航的巨鸟注意到了移动的蛇形怪物,打算下来看个究竟。 感觉到呼呼风声,胡杨队长率先大骂道:“该死的,果然被发现了!” 卓木强道:“跑快点!” 人腿哪能快过羽翼,肖恩一扭头道:“来不及了!” 胡杨队长道:“抄家伙!”用手肘将背包挪至一旁,双手持枪而立,其余的人也以惊人的反应速度做好迎敌准备。 大家太紧张了,谁也没注意到巴桑反常地愣在那里。“死定了……”他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念叨着。 吕竞男道:“不要贸然射击,枪声会惊动它的同伴或丛林里的怪兽,一定要给它致命的打击。” 卓木强道:“你说开火,我们就开火。” 张立自信满满道:“胆敢过来,一定让它知道我们这支精英小分队的实力。” 近了!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风中夹杂着呼啸。如此的庞然大物从高空俯冲下来,形未到而声先至,气势夺人心魄。 吕竞男握着枪械,计算巨兽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垂直对空射击,要想对这庞然大物造成致命伤害,有效距离不能超过两百米,来不及使用电子望远镜,只能凭着平台的相对高度和那一双久经历练的慧眼做实际观察。一个个数字在她脑海里出现,一千三百米、一千一百米、八百、七百、五百……边计算着,边不住提醒:“等一等……等一等……再等一等……” 一个个手心里都握出了汗,那只鸟真是大啊!越到近处,越能感觉体型上的差异带来的压力。九个人,连同蛇形船,已被完全笼罩在黑影之中。 就在吕竞男即将说出“开火”时,巨鸟猛然扇动羽翼,她顿时想起,速降中的飞鸟在落地前,需要扇动羽翼缓冲,没想到这只巨鸟在这么远的距离就开始缓冲了!等“开火”两个字喊出来,已经晚了一步。二十米的翼展扇动起来可不是一点微风,地面上的人被吹得东倒西歪,飞沙好像藤鞭一般抽打着身体的暴露部位,被风和沙掠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眼睛完全睁不开。混乱中,只有两三个人开枪,但枪口歪斜,似乎没有击中那只巨鸟。 巴桑感到身体陡然一紧,跟着双足离地,悬空而起,大叫道:“它抓住了我!它抓住了我!” 吕竞男道:“不是抓住了你,它抓住的是船!” 就这么一句话工夫,胡杨队长、唐敏、岳阳三人先后离地而起。 “割绳子!” “不要,王佑他们还在船上!” “开火,开火!” “谁拿枪捅我?小心走火!” 一时间呼声不断,又听吕竞男在风中吼道:“大家不要开枪,以免误伤!都停下!亚拉法师!拜托你了!” 亚拉法师听风辨声,闭着眼睛朝空处连开数枪,只听一声尖锐悲鸣,被吊在半空的人陡感身体一沉,又重重地落回地面。 不一会儿,风沙渐停,再睁开眼睛时,巨鸟已经飞走了。 卓木强长出一口气,看向蛇形船,却又呆住了。蛇形船的龙骨被巨鸟的钢铁利爪抓断了数根肋骨,连正中的脊椎骨也断为两截。厚实得连剖犀刀也无法完全刺穿的外皮,居然被抓出几道数米长的口子。 整条船完全毁了! 岳阳埋怨张立道:“你不说话会死人啊!说什么不好,说那鸟会飞下来,这下好了,我们也不用保留这船了。” 卓木强阻止道:“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快!离开这里!它随时会回来的。” 肖恩道:“如此巨大的体型还要群体行动,多半已经拥有了原始的家族观念,一定是找帮手去了。” 卓木强独自背起王佑,胡杨队长和巴桑抬起赵祥,其余的人拿起所有能拿走的东西。经过这次较量,精英小分队战意全无,逃难似地向森林冲过去。只有抵达森林,才可以靠树木阻止巨鸟的袭击。 岳阳跑着跑着,跌了一跤。张立返身去拉,岳阳爬起来,边跑边高声道:“别管我,快跑,快跑!” 张立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天空,惊呼道:“天哪!它带了好几个兄弟冲我们来了。” 岳阳大力擂了他一拳道:“发什么愣呢?还不快跑!” 唐敏忍不住回头看,卓木强大声道:“不要回头看,只管跑!” 亚拉法师则道:“我来断后,它来了我会通知的,你们只管朝前跑!” 在压力的驱策下,大家忽感如有神助,肩拉背扛,拖家携口,还能以打破两百米世界短跑纪录的成绩跑着。 不过,只有一棵大树可不行,得继续深入,往林木众多的地方去。 幸运的是,不知道是否这群人身材太渺小了,根本不足以引起注意,那几只巨鸟只把蛇形船当作发泄的目标,对着它又抓又啄,直到船体被彻底瓦解为一堆碎片,才心有不甘地飞走。 不过,逃跑的人并不知道,他们还在森林之中夺路狂奔。 3、原始丛林 终于,周围的林木渐渐多起来,土地也变得松软,一行人才稍稍放缓步伐,几个胆大的开始扭头察看有无追兵。 肖恩跑在全队人的最前端,刚听到身后的胡杨道:“安全了,它们没有追来了。”不留神,脚下踏空,全身随即下沉。 他慌忙人叫道:“沼泽!沼泽!快拉我上去!”说完这句话,双脚已经完全没入泥土中。此时,与肖恩最接近的巴桑距他尚有十余步,同时其他人也发现,跑动时不觉得,稍一停下,整个身体就向下沉,地面泥土太过松软,根本不适合负重站立,要冲过去拉住肖恩也来不及了。 吕竞男从卓木强身边掠过,手臂一扬,飞索射中一棵巨大的树干,接着对肖恩道:“用飞索!” 几人纷纷抛出飞索,勾住巨树树干,肖恩也在危急之时用飞索勾住了其中一棵大树,攀着钢丝,一身泥浆地从泥塘里爬了出来,只是肩挎的三个背包掉了两个。 卓木强护着王佑,胡杨队长照顾着赵祥,各自上树。九个人分别靠着四棵树,靠在树上歇脚。 此时才发现,这地方的树很是怪异。整片树林几乎都是一个树种,树干靠近沼泽的部位呈圆锥形散开,最粗的底部直径足有五米,往上逐渐缩小,最后,树干直径缩小至不足半米,但却笔直往上,挺立足有百米之高。整棵树没有分枝,直到百米以上的顶端才如伞盖般散开,葱碧的绿叶遮挡着天空。 靠在圆锥的斜面休息,岳阳向远处的肖恩询问道:“肖恩,这里有没有危险?” 肖恩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 卓木强将王佑放在树上,唐敏过来检查。胡杨队长也将赵祥放了下来,吕竞男看了看。张立在另一棵树上苦着脸道:“敏敏,想个办法把他们叫醒吧!背着他们跑也不是办法,这里到处都是危险。” 唐敏道:“我知道,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啊!我已经尝试过各种刺激,若是常人,早就醒了……” 吕竞男检查过赵祥,情形一样。刚离开,岳阳说道:“我来试试。”接着骑跨在赵祥身上,双手扭着他的面颊,一面拉扯,一面道:“醒来,二条,醒来。” 肖恩对栖身的树干产生了兴趣,这些树的树皮有点像菠萝的表皮,有无数的菱形棘突覆盖在上面。他四处敲敲,用小刀切削,观察,最后道:“我早该想到的,这些都是蕨类植物啊!” 唐敏又试了几种刺激方式,依然没有效果,但王佑的呼吸脉搏都正常。她摇头道:“还是不行,只有等他们自己醒来了。或许是由于我们连续奔波,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休息,因而还处于保护昏迷之中。” 卓木强点点头,保护昏迷也是吕竞男告诉他们的。自然界的许多生物,特别是哺乳动物,有一种特别的保护昏迷机制,当遭遇重大变故或难以接受的恐惧时,为了保障神经系统不因巨大变化或过于激烈的恐惧心理而崩溃,大脑会自动发出指令,让其陷入昏迷。鸵鸟将头埋入沙里,还有上次在莽林被卓木强吓得晕过去的鳄鱼,都是保护昏迷机制在起作用。 张立看着岳阳骑在赵祥身上肆虐,心中不由感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岳阳已经将赵祥的面颊拧得又红又肿,吕竞男制止道:“岳阳,别叫了,你那样是弄不醒他的,反而会弄伤他。” 却听岳阳喜道:“他醒了!教官!二条醒了!敏敏,快过来看看他!” 唐敏飞索一扬,从树上荡过去。只见赵祥咂吧着嘴,含糊不清地呓语着,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眼珠在眼睑里转动,手指不自觉地收缩,的确将醒了。 唐敏按照严格的唤醒机制试操作了两遍,只听赵祥说了一声:“我晕船。”一双紧闭的眼睛缓缓地张了开来。 首先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跟着转为清晰,哪里是人,都是通天的树呢!他茫然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哈哈!”岳阳大笑着,模拟张健的语气道:“苏醒过来的人类啊!你有福啦!” 赵祥这才看清,身边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岳阳、唐敏、胡杨队长,岳阳还在旁边道:“我们到了!这里是香巴拉,这里就是香巴拉!我们已经到香巴拉了!你这懒鬼,咱们拼死拼活才闯过来,你一路睡大觉也能到,老天真是不长眼。” 赵祥听说到了香巴拉,挣扎着要坐起来看,被唐敏按了回去,道:“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乖乖躺着,不要乱动,先喝点水吧!” 赵祥再看了看自己旁边的三个人,心头顿时一凉:“怎么才这几个人?记得我睡着的时候,船上还有十来个人啊!教官呢?强巴少爷呢?”不禁问道:“其他人呢?” 岳阳答道:“他们在其他树上。你别乱动,这里很窄的,下面就是沼泽,一滚就掉下去了。” 卓木强在远处说道:“赵祥,你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敏敏在你旁边,你听她的就好。” 赵祥道:“强巴少爷,我没事,一切都好,就是……就是浑身没力。” 岳阳道:“你当然浑身没力,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就算是天天在睡觉,新陈代谢也跟不上啊!营养早就消耗光了。” 张立在另一棵树上喊道:“嗨!瘦子,欢迎回归地狱旅行团,在天堂做梦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先吃点东西,肖恩那里给你留着一份呢!” 肖恩却道:“掉了。” “什么?” “掉了,鱼掉了,背包,沼泽里。”肖恩摊开双手,无奈耸肩。 “呃……”张立迟疑了一下,又对赵祥道:“没关系,这里有的是食物,只要你的嘴够大。” 赵祥渐渐清醒过来,手足也开始在唐敏的协调下缓慢活动,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的面颊,奇怪道:“我怎么觉得脸有些肿?” “嗯?”岳阳看了看身边的人,没有人表态,马上和蔼道:“唔!有吗?我们都不觉得呢!根据我的判断和推论,你一定是出现错觉了,刚刚醒,难免感觉失真,多休息一下,不要考虑太多问题。你能恢复战斗力的,放心。” 说完,他看了王佑一眼,对唐敏道:“要不要试试我的方法?” 唐敏摇头道:“不好,王佑的身体比他虚弱,而且,也不是加大刺激力度就一定能唤醒的。你的方法太暴力了。” 岳阳一瞧,赵祥正狐疑地看着自己,赶紧解释道:“我们讨论的是纯学术上的问题,你不懂,待会儿再解释。” “现在该怎么办?”胡杨队长问卓木强道。 卓木强抬头,看了看森林上空,那正逐渐昏暗的天空。 不知道刚刚经历的那次潮汐浪究竟是潮浪还是汐浪,不过现在看来,多半是汐浪了。周围,巨大的树林被半水半泥的沼泽包裹着,到处翻着气泡,咕噜咕噜的声音不断从密林深处传来。 卓木强道:“首先,大家对一下时间。为了与外界的时辰尽量同步,请亚拉法师给我们一个大致的时间。” 在亚拉法师读秒之后,所有人将时间统一调整到下午七点十三分。终于,历经大约五天的无时间状态后,他们在香巴拉再度拥有了时间。 卓木强接着道:“接下来,尽可能找到一处比较适合休息的地方。” 赵祥询问道:“这里不可以吗?” 卓木强道:“不好,太接近森林底层,危机四伏。”他看了看树干,对吕竞男道:“大家在下面,注意安全,我和吕竞男上去看看情况。敏敏,你过来看着王佑。”说着,取出了铆钉枪和锥钉,和吕竞男向树冠攀爬上去。 唐敏叫道:“小心点。”一双眼睛全神盯住了卓木强和吕竞男。 赵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树林里一片静谧,周围还有几个大水洼,奇怪道:“这地方不错啊!怎么会不好呢?” 岳阳解释道:“你刚刚醒来,不知道我们才渡过了多么可怕的危机!这里是香巴拉的最底层,或许和你想象中的香巴拉有些不太一样,是一片充满史前生物的原始森林。这里的动物都十分的巨大,虽然我们拥有各种武器,可是面对那些怪兽,能给它们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小。” 赵祥看了看岳阳,又看了看其他人,似乎不像说谎的样子,不解地问道:“可是,为什么我一只也没看见?” “呃!这个……”岳阳道:“这个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因为你是后来的,还不知道原始森林是怎么一回事。像这种拥有高大乔木的原始森林……” 肖恩打断更正道:“是厥类植物,我说过了。” 岳阳道:“这种高大的蕨类植物组成的森林,一般分为三层,最上端为树冠层,那里是丛林顶部,是飞鸟和灵长类动物生活栖息的地方。这里或许找不到灵长类高级动物,但是鸟类相当可怕,所以树冠层不适合停留。树冠的下方为中层,那里主要是树干,生物种类最少,就算有,也只是一些昆虫。下层是生物种类最多,环境最复杂的地理位置,特别是在毫无了解的原始森林之中,停留在地表,那是没有办法下的选择。一般而言,若在地表宿营,必须选择空旷、距离水源近、土层夯实、没有大量灌木丛包围的地方,否则的话,就等着被咬吧!”说着,不觉笑道:“教官教的那些知识在这里完全派得上用场,这里的每种动植物都是不熟知的,全得凭自己去分辨。” 赵祥道:“你说了这么多,和没看到动物有什么关系?” 肖恩道:“我想,主要有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原本生活在这里的蝾螈始祖,刚刚回到了海里;第二,现在刚过晚餐时间,大部分动物都休息去了;第三,我们是陌生来客,它们尚在暗中观察,虽然我很怀疑,它们没有进化出如此先进的大脑,但不排除生命本能使然。” 张立道:“不过还好,起码在这里,不会被一些看不见的小动物咬。” 赵祥道:“怎么说?” 张立打个哈哈道:“所以说你错过了最精采的部分!这里的动物,自打上岸之后,我看,就数我们是最小的。” 赵祥道:“什么意思啊?什么我们是最小的?” 岳阳道:“还记得我们曾告诉过你们,古代戈巴族人开创新纪元的描述吗?里面的怪兽有三层楼那么高,皮厚得像坦克装甲车一样,里面的鸟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鸡啄米似的,里面的蝗虫比人高……还记得起来吗?” 赵祥道:“我想想……哦!好像听张立说过,这神话故事嘛!” 岳阳道:“不!不!不!这是真的,是真实的写照!我们刚刚才看见了那些巨鸟!你见过翼展二十米的鸟吗?像飞机一样大!” “不可能!”赵祥说什么也不信,几乎要跳起来。 张立道:“嘿嘿!你现在不信,待会儿见了可别尿裤子。” 巴桑将背包里的武器都翻找了出来,塑料炸药、榴弹、爆破弹、手雷……每拿出一样,都摇摇头,再放回背包。 亚拉法师低声道:“没用的,我们携带的武器不足以消灭那么大的动物,唯一的选择是躲开,尽量不与它们正面接触。” 巴桑装填12.7毫米穿爆燃弹的手颤抖了一下。那如飞机般巨大的体型,那成群结队的密集战团……他其实在看见巨鸟的第一瞬间就想起来了——他见过! 在那光照明媚的碧玉草原上,那些巨鸟被藏羚羊的血气吸引来,铺天盖地啊!无法抵抗,无法还击,当看到那巨大的体型时,自己都会怀疑,枪里的子弹能不能对这种生物造成伤害。亚达夫、亚姆、桑吉夫、德格,他们就那么被抓走了,身影消失在氤氲的迷雾中,可惨叫之声竟然从云霄里传出来,成为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恶梦。为什么能发出那样的惨叫? 4、怪诞虫 巴桑也想起来了,是索姆跟在自己身后,在那厉风刮来时,大叫着“小心后面”并扑过来,要不然,被抓走的那个人该是自己。 两只巨鸟,一只叼住索姆腰腹,另一只临空扑击,用嘴在索姆身上轻轻一啄,那情形,就像两只鸟衔着同一条肉虫,轻轻一分,索姆的一条腿连同部分腹腔便带着筋骨皮肉被扯下来,血淋淋的大肠从断腿处露出,悬吊在空中。 可索姆还活着,他的叫声…… 听到那声音,巴桑只觉得被撕裂的好像是自己一般。空中还有无数同伴的声音,肉酱、脑浆、眼珠、大肠、皮肉,伴随着血雨从天而降。从草场要逃到树林起码还有一千米远,自己都认为死定了,可是…… 记忆就此中断,可是颤抖的双手告诉他,后面还发生了更可怕的事情,是他无法回忆起来的。 亚拉法师低声道:“武器,并不是人类拥有的绝对可靠力量。想要战胜过去和自己,永远只能靠自己。” 巴桑看了他一眼,放下弹匣,拿出背包里的库克里弯刀,将刀鞘绑在鞋帮处,拨出雪亮的一截刀锋,又重重地插回去。刀与刀鞘摩擦,发出“铮”的一声。 “嘿!敏敏!王佑快滑下树去了!” 岳阳忽然出声,提醒仰头望着树干的唐敏。 唐敏反应过来,一把拉住王佑肩头的衣服,跟着“啊”的叫出声。原来她发现,不是王佑自己滑下树去,而是有东西咬住了他的裤腿,把他往下拖。 那东西浑身漆黑,软绵绵的,像脱了壳的蜗牛,咬住,不,应该说是吸住王佑裤管的嘴,好像盛开的向日葵,里头密密麻麻满是小针般的吸管,背脊上有几根长度接近半米的长刺。触手也像蜗牛的触须可长可短,刚才还有好几根搭在王佑裤管上,现在全都缩了回去,但嘴还是吸着不放。 唐敏一拉,从沼泽里拉出接近一米的软体怪物,是一条呈管状的肉虫,背上有数对棘刺,黄黑相间的条纹,一对一对短小粗肥的肉脚,那……那就是一只巨型化的毛毛虫!不,比毛毛虫还可怕,还令人讨厌! “这是什么呀?”唐敏最怕的就是这种东西,哪怕它们不到两厘米长,都能让她闭上眼睛,一面尖叫一面跺脚跳,更何况眼前这个露出水面足有一米的大家伙?她丢开王佑,放声尖叫起来。 “该死的!”其余地方也出现了类似生物,巴桑手腕一扬,左手擎着飞索荡起,右手枪口喷火,直打得沼泽里泥浆四溅。被击中的怪虫头尾昂起,肉脚乱蠕,整个沼泽沸腾成一锅粥。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早就被这些潜行而来的怪物层层包围了。 一只蠕虫从沼泽里将头探到树下,赵祥骇得连连缩退,问道:“什么玩意儿?这是什么玩意儿?” 张立飞索荡过,道:“瞧见了吧!这看来就是毛毛虫的祖宗了。这种体积只算是小case,前面见过的那才叫一个大。” 肖恩看着沼泽里被巴桑打得头尾翘起的奇怪虫体,一头大一头小,大的一头好像一个装满水的气球。触手能伸出一英尺长,缩回腹内却看不出一丝痕迹。说是软体生物吧!它背上的棘刺就像击剑选手的钢剑,又硬又长,实在是莫名怪异。突然,一个史前生物的名字出现在脑海里。 “怪诞虫!这些是怪诞虫!”他大叫道。话声刚落,便见一条怪诞虫毫不客气地爬上他栖身的树,他赶紧背着背包,藉飞索荡开。 胡杨队长来不及取出武器,顺手操起一把铁镐,向那怪诞虫劈打过去,着手处只觉得软绵滑腻,好像打在涂满了油的橡皮球上。 岳阳询问道:“怪诞虫?这是什么东西?你不是说你对史前生物不怎么了解吗?” 肖恩道:“这个在寒武纪很有名的,就像三叶虫一样,因为太过怪异,以致最早发现化石的人把它命名为‘做梦也想不到的虫’,简称怪诞虫,只是……目前发现的化石标本都不足一厘米大啊!怎么……怎么能长到这么大的?” 岳阳嘟囔道:“经过三亿年的进化,天晓得它们都变成了什么样!” 肖恩脚下那只怪诞虫口部张开,颈部皮肤向后皱褶,就好像人们捋起手腕上的毛衣那样,口器中露出好似炮管的构造。 岳阳道:“那……那只虫在干什么?” 肖恩移到树的另一侧,答道:“不知道,但好像是要喷射什么东西的样子,尽量不要正对它们。” 唐敏早藉飞索爬得老高,大声叫道:“快弄走它们!快弄走它们!” “敏敏,怎么啦?”响应却是从树上传来的,卓木强他们已经下来了。 接着便见吕竞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滑绳而下,眼神中有一些慌乱,就好像刚被谁轻薄过一样,离地尚有十几米就叫了起来:“快离开这里!”这时,其余人才刚看见卓木强正滑下来的身影。 岳阳利用飞索又爬了几步,询问道:“怎么了?强巴少爷。” 卓木强将电子望远镜递给岳阳,道:“我的背包在哪里?大家准备撤离!树干上有些怪异的生物,可能对身体造成伤害。” 树下的人都是一惊,看来上头还有可怕的东西。可是,什么能把教官也吓得花容失色?难道树上也爬满了巨大的怪诞虫? 很快,众人就看见那连吕竞男也不愿去接触的东西。 那……那究竟是种什么生物? 外形看起来,就像一个巨人吐出的一口脓痰,没有具体形态,浑身黄绿色,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落在沼泽上,如一剂膏药贴在上面,身体散开,约有脸盆大小。生物的头部,或许说看起来能算作头部的地方,像滚动的痰液一样向前流淌,跟着,尾部缓缓地收缩上去,随后,身体又向另一个方向舒展,尾部跟上。那种行动方式,就像微生物里的变形虫。 岳阳强忍着让人窒息的气味,捏着鼻子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太恶心了!怎么还会动?” 巴桑也不敢向这些没有固定形态生物开枪,唯恐那些黄绿色的体液溅到自己身上。 吕竞男来不及回答,只大声道:“快走!它们从上面飘下来了。” 卓木强手指向前方偏右,道:“西北大约两公里,看见有瀑布,好像还有人工建筑,大家向那里前进!敏敏,别飞那么快!亚拉法师,背一下王佑,岳阳把小赵带上,张立、肖恩,你们替他们拿一下背包!巴桑,别打,打不完的,这东西树干上多极了,而且会弹跳,快离开!” 话语刚落,沼泽里的怪诞虫突然蜷缩身体,就像发射炮弹一样吐出一团东西,“啪”地贴在树干上,正是那种黄绿色脓液,不过比从树上掉落下来的要小许多。 这下子,张立也叫了起来:“太恶心了!刚才好像有一团痰贴着我的脸飞过去了!我的脸,我的脸被它划伤了!完了完了,我被毁容了!” 肖恩叽咕道:“太疯狂了!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无数的痰液生物从天而降,有的身体舒展,像一面树叶一样打着旋缓缓飘落,有的团成一滴水往下滴落,落在沼泽或是树根部,像流动的液体般前进。沼泽中,无数怪诞虫又将那些痰液大力喷射出去,就像橡皮泥,落在哪里,就把身体贴在哪里。一时间,整个巨型树林里到处都是降落和飞射的软体生物,根本无处可藏。 一行人靠飞索荡在空中,顶上满是危险的黏液敌人,脚下是翻泡的沼泽和带刺扭动的巨型怪诞虫,情况糟糕得无以复加。 “啪!”张立的一条右腿被痰液包裹住。 他用手想驱赶那些软件虫,谁知道手一按,黏液就黏在了上头,抬起手来,黏液像胶水一般拉起长丝,化脓的恶臭更是扑鼻。张立只觉得胸口说不出的难受,在船上经过激烈颠簸也没有呕吐的他,终于受不了了,肚腹一阵绞痛,胃酸翻涌,把吃下去的鱼肉喷了个一干二净。 “我中招了!我中招了!”他大叫。 卓木强道:“坚持住,到时候找个地方清洗,别掉下去了!我告诉你,掉下去可没有人会去救你,死定的!”话才说完,“啪嗒”一下,脓痰裹住了他整个右足,像胶水一样悬挂在足底,踢也踢不掉。 又一声“啪嗒”,巴桑突然加速,从几人面前飞过去,那东西搭在他肩上,还有部分黏液挂在左颊。看他那咬牙切齿的表情,真让人担心他会把自己的左臂连肩剁下。 赵祥对岳阳小声道:“我可能不行了。” 岳阳道:“别说傻话。” 赵祥颤声说道:“真的,那东西……那东西在我背上,不只一两团,我觉得起码有五六团!” 岳阳沉默。 赵祥不安地问道:“你……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岳阳道:“我在想,是不是该把你扔下去?” “什么?你竟然敢这样想!”赵祥道:“你真的敢这样想!” 岳阳嗫嚅道:“可是,谁知道它们会不会顺着你的背滑到我身上来啊!” “你太无情了!刚才有人告诉我,是你把我的脸掐肿的,我还不相信,看来果然是你做的!” “是谁?谁出卖我?” “好哇!果然是你!” “啊!别动!!” “啪嗒!” “叫你别动的!你看,这下连我也中招了!” 5、最痛苦的晚餐 在丛林里飞荡了半个小时,终于发现卓木强所说的,好似有人工建筑的地方。那又是一处高出沼泽不少的红岩平台,相对于密林,可谓别有洞天。 致密的红岩上没有植物生长,天地顿时开阔,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巨人的脚,脚背上有一条银色飘带,是从第二层平台飞流千尺而下的瀑布,在远端冲刷出一潭清水,漫过脚背向沼泽倾泻。 而那些好似人工建筑的东西,在巨人脚的高端,远看是一个个耸立的碎石堆,或者是被风化了的锥形岩石,从分布形状、石堆高度看,更像某种动物筑起的巢穴。 真正到了近处,才发现那巨人脚不是一般的大,红岩高出地表至少五十米,最高的地方甚至与蕨类植物的树冠平齐,宽度约有两千米,并且一直向密林内深入,看起来和山根是连在一起的。巨人脚也是上大下小,攀爬上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漫过脚背的瀑布在下面冲刷出一汪小小的清水潭。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清水,必须洗掉那一身让人恶心得说不出话的东西。 在林中飞荡一番后,人人挂彩,身上多少带着一两条那脓痰一般的生物。肖恩最惨,从头到脚被那种生物彻底包裹,看上去好似穿了一件黄绿黄绿的迷彩服,一头银发则像被砸了无数颗生鸡蛋,纠结在一起。看见那潭清泉,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前冲,不想却被两声娇呼喝止。 “站住,肖恩!”是吕竞男在命令。 “你给我停下来,肖恩!”是唐敏在尖叫。 肖恩茫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严重错误。两位女士怒气冲冲地朝他赶来。 “你怎么可以在我们前面?” “对嘛!应该等我们洗了,你们再洗的!” 原来,两位女士的一致观点是,这潭水被你们这些臭男人洗过之后,必定变成一潭臭水,哪里还能再洗?理所当然该她们先享用。 肖恩这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抖动着满手的恶臭黏液,看向披黄挂绿的身体,嘀咕道:“可是我……可是我……” 吕竞男看了看那瀑布下不足十平米的小小清水潭,确定其余地方都是翻涌的淤泥,说什么也不让肖恩先洗。她舌如巧簧,唐敏口齿伶俐,两人一唱一和,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多肖恩听都听不懂的中国理论,当着双重压迫,不得不投降。 一群名副其实的臭男人聚集在一起,只觉得身上散发的阵阵恶臭更是熏鼻。看着奄了气的肖恩,岳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现在正是发挥你绅士风度的时机,我们这些大男人犯不着跟她们抢。” 肖恩用半生不熟的口音道:“绅士你个奶奶!” 这几人还很自觉地背对着水潭围成一个弧形,除了卓木强,其余人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咳咳!”张立突然清了清喉咙道:“其实,我觉得……当然,只是我个人意见哈!强巴少爷,可以过去和她们一起洗。” 一群男人都不怀好意地阴笑起来。卓木强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怕被踢飞。” “哈哈!” 大家都咧开了嘴,但真正发出声音的,只有一人! 张立正放声大笑,忽地发现其余人都只把嘴张大了,并未发出半点声音,猛然想起身后某人听觉超常,思维敏捷过人,岂听不出笑声中的猥亵之意?一想到这,忽如一阵阴风吹过,顿觉不妙,汗毛倒立,赶紧捂住了口鼻。 轮番清洗之后,几人都觉得,那种生物对人体的危害其实极小,黏液既非强酸,也非强碱,没有产生毒性或致敏性,只是长相太恶心,还有那股臭味,实在难以忍受。 身在巨人脚状的红崖下,天色渐晚,又面临新的难题——在哪里宿营才好? 在这巨人脚下吧!四周湿漉漉、黑森森,阴风阵阵,加上刚从怪诞虫和变形虫的包围圈中脱身,总觉得不踏实。爬上红崖去过夜吧!谁又知道上面有什么?那是一片开阔地带,要是又碰到那些巨鸟,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根本不必睡觉了。而这群人,现在急需休息,已经有超过五天没合眼了,现在全凭刚到香巴拉的兴奋和怪兽的刺激才坚持着。而且,攀登巨人脚岩壁还有一个难处,就是这块巨岩的三面岩壁都是内斜形,除了利用攀岩工具外,更需要极好的力气,至今昏睡不醒的王佑也增加了攀岩难度。先前在海上吃那几条小鱼能获得的能量,早在逃跑途中消耗干净了,如今不再吃些东西,恐怕没有一个人能爬上去。 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卓木强也拿不定主意。他非常民主地让大家讨论,商议一番后,以六票对三票、一人弃权的结果,决定先在巨人脚下宿营,想办法弄点吃的,明天一早再爬这座巨岩。 商议妥当,寻找食物和搭建营房成为当务之急,最后经过调配,张立、巴桑、肖恩三人以水潭为中心,在半径为一百米的范围内找食物,其余的人搭建营房。 这次搭建的是岩营,搭建法和卓木强他们在丛林里搭过的树屋有几分相似,于距离地面十米左右处,先用铆钉枪在岩壁打眼,植入膨胀螺丝和固定钢管,然后在钢管上铺设横条。栈道一般的底板架好之后,再以此为基础,在上面扯上双层气泡薄膜,一个岩营就算搭好了,远看去像悬棺一样。 一个一个的岩营连在一起,最后就好像一列火车,横空悬在绝壁之上。这种营房可防止地面的湿气,也可防止突然来袭的怪诞虫等生物,能遮风,能避雨,更不需考虑头顶的岩崩之类灾害,搭建在内斜形的崖壁下,再合适不过。 搭好岩营没多久,张立等人也回来了,只是……他们居然拖了一条怪诞虫! 这条身长一米半,像一条黑色的牛筋的无骨动物,背上的几根尖刺还在微微颤动,显然还没有死透。胡杨队长忍不住指着它道:“你们……你们怎么带条这个家伙回来?这算什么?” “晚餐。”张立说出全部人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赵祥跳起来道:“叫我吃这个东西?不如让我吃大便!” 巴桑将软绵绵的怪诞虫重重地掷在地上,冷冷道:“只有这个,爱吃不吃。” 肖恩摊开手道:“周围这一片沼泽里全是这种虫,我认为可以食用。” 岳阳道:“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生物了?植物也行啊!” 张立坏笑道:“有啊!你是不是想让我们装两团脓痰,尝尝鲜?” “呕!”岳阳一听到那个词,立刻干呕。 肖恩解释道:“其实,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生命体,那种痰液形态,估计是这种怪诞虫的幼体,或许是不完全变态。我们看到蝾螈始祖,白天都泡在沼泽里,估计就是以那种痰液形态的生命为食物。怪诞虫为了保存种族,进化出了上树功能,繁殖时将自己的幼虫像吐痰一样喷射出去,利用伪足变形和轻便的身体爬上树,在树干上成长,直到自身体重大于吸附力,再像树叶一样飘下来,在沼泽里继续生长。那种独特的臭味,估计是幼虫的保护措施。从开始见到的蝾螈始祖的数量来看,这一带的沼泽里恐怕就只有这种虫了。既然它们的幼体对我们的身体不构成伤害,而且蝾螈都能食用,我判断,这种软体动物可以吃。不放心的话,先做一下简单的生化分析,然后再试吃。” 赵祥决绝地摇头道:“不!我不吃,我坚决不吃!” 张立拍着他的肩头,安慰道:“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嘛!它不过是长相怪异一点,说不定肉质不错呢!你闭上眼睛,想象那是蛤蜊或田螺,不就好了?” 一群人围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人们常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实需要莫大的勇气。看着这怪家伙,就想起它嘴里吐出的那些黄绿色的脓痰。 这……真能吃吗? 张立突然向岳阳一伸手,道:“你请。” 岳阳反伸手道:“你请。” 张立连连摇头,继续向岳阳伸手道:“不不,你先请。” “不不不,还是你先请。” “我请你再请。” “我先请再请。” “你们在干什么?对暗号呢!”一听胡杨队长发话,两人立刻收敛,不再请来请去。 过一会儿,岳阳改对赵祥道:“瘦子,你早就饿坏了吧!不像我们,还有一肚子鱼肉垫底。你一定要补充营养啊!” 赵祥恨恨地盯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根本不张嘴。 巴桑呼的一声半蹲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条虫,手紧紧握住刀柄。大家都以为他要动手了,不料他只是握了握,又慢慢把手松开,如老僧入定般盘腿坐了回去。 肖恩呢,他东望望、西望望,像在空中找蚊子,就是不望那块肉。唐敏也根本看都不敢看那条大虫。亚拉法师则早已表示,自己喝水就可以维生,如此珍贵的食物,还是留给其他人享用。 “唰”一下寒光闪过,卓木强无比迅捷地挥刀切下一块肉来,插在刀尖上,居然还像一条鱼儿般前后摆动。肖恩说这是低等生物的死亡延缓现象,有些生物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独立的环状神经节,就算从身体上切下,依然可以活动。 看着这块蠕动的黑色的胶冻物,卓木强狠心道:“怕什么?再难看也是碳水化合物,我们烤熟了吃。” 很快,胶冻状物被烤成半焦,那香味引得众人垂涎三尺,腹中乱叫,但都只盯着卓木强的手。他没将那块肉放入嘴里,大家也都没有要吃的表示。 卓木强第一次在如此多人的注目下吃东西,刚才一时勇猛,如今要撑下去可有些难度,可他也明白,自己不下嘴,别人也都不敢有所动作。刀尖上的肉离嘴越来越近,终于,肉被放入了口中,像咬指甲一样,上下齿合上,叼去一丁点儿,再用舌头抵着牙齿,慢慢地研磨。 其余的人都紧盯着卓木强的面部表情,唐敏的手按在急救包上,随时准备抢救,巴桑的刀已半出鞘,一旦卓木强有变动,就要马上下手割他的舌头。 卓木强的舌头抵着面颊转了一圈,咂巴咂巴嘴,皱起了眉头,跟着又将刀尖上剩下的肉全部放入了嘴里,一面嚼,一面皱眉头,好像很难下咽的感觉,看得几人又惊又惧。 过了一会儿,他又拿刀从那怪诞虫身体上切下一块肉,放到火上去烤,但是眉头皱得更紧了。其余人全都不明就里,终于,岳阳忍不住问道:“强巴少爷,怎么样?你说句话啊!” “你说呢?”卓木强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露出狡黠的笑。 “能吃啊!”所有人这才知道上了当。 既然有人带头,内心的顾虑自然就少了许多,剩下的人看见别人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最后也加入了抢食大军。那肉入口爽滑,嚼之有味,外层焦而有煎牛扒的劲头,内层则有鱼唇般的柔嫩,加之这是群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下的难民,怪诞虫一转眼就跟美食画上了等号。 第五十四章 朝向森林深处 1、香巴拉之夜 饱食之后,入睡之前,唐敏发现王佑醒了。 王佑的身体极其虚弱,尚不能睁开眼睛。唐敏喂他喝了一点水,他摇头表示不需要,要与卓木强说话。 卓木强来到他旁边,轻轻道:“你醒了。” 王佑要起身,卓木强忙道:“别动,你还没吃东西呢!虽然一直昏睡不醒,不过你的身体确实已经绝食五天了,我们马上拿点食物来。” 王佑摇头道:“不……不用。强巴,我们……我们,还有多久到香巴拉?” 卓木强道:“我们已经在香巴拉了,你躺的地方,就是香巴拉的岩壁。” “啊!”王佑的喘息急促起来,显是非常用力想起身,惊惶道:“这,这是岩石!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们真的在香巴拉?” 卓木强道:“没错,只是天已经黑了,我们怕你的眼睛受不了光照刺激,所以没点灯,你等等!”说着,微微调亮一盏头灯,让王佑看清他躺着的营房,以及营房旁边的红色岩石。 王佑指着头顶的帐篷道:“我想,看看外面……” 卓木强安慰道:“不行,香巴拉的夜晚是黑色的,光或许会引来很多危险。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就能看到了。” 王佑道:“我或许坚持不到明天早上了,我现在就想看看。” 卓木强道:“别胡说,现在身体的虚弱只是暂时的。还记得玛雅地宫吗?当时你一个人不都挺过来了?明天早上,你就可以亲眼看见香巴拉的全貌了,的确是一个美丽的仙境。” 王佑摇头道:“对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卓木强打断道:“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你只管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留到精神恢复之后——” 王佑也打断道:“不……一定要说,我,我骗了你!强巴。” “嗯?” 王佑苦笑道:“你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定六个月的期限吗?我告诉你好了,我,其实,被医生诊断出,患有颅内多发动脉瘤……” “什……什么?”卓木强大吃一惊。 王佑笑笑,道:“那是一种被称为颅内炸弹的东西,平时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可随时会因为激动而导致脑动脉破裂,轻则瘫痪为植物人,重则殒命。我现在的情况,发作后四十八小时内,死亡率高达98%。” 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脑,道:“我是一个等死的人,而且我的脑动脉还在被蚕食,它们在膨胀。当时医生告诉我,我最多还有六个月。你现在明白了吧?强巴。我想在死前,看一看传说中的香巴拉……” 卓木强道:“为什么不留在医院接受手术?你……” 王佑道:“没用,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是多发动脉瘤。医生把ct和核磁都给我看过了,脑子里四分之三的血管管壁变薄,每条动脉分枝处都有一个动脉瘤膨出,以目前的医疗技术,根本无法动手术,只能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最后破裂。现在,你能为我打开帐篷,让我看看香巴拉的夜空吗?” 卓木强陷入迟疑。 王佑道:“就算一个临终之人的恳求,也不行吗?” 卓木强道:“好吧!但是我得关灯,或许你会失望。”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卓木强道:“打开了,你听到了吗?是瀑布的声音。” 王佑奇怪道:“真的打开了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我感觉到了,有风,这真的是香巴拉的夜空?怎么一点光都没有?” 没有他想象中会出现的任何东西,没有星星,没有月光,没有飞鸟闪烁的眼睛。和地下海世界全然相同,绝对的黑暗。 香巴拉的夜空,竟然是绝对的黑暗! 卓木强长声叹息道:“是啊!香巴拉的夜空,是绝对的黑暗。现在,你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 王王佑根本没吃任何东西,只喝了点水,又陷入了沉睡。 安顿好他,唐敏说道:“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我很担心他撑不到明天。” 岳阳道:“难道我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唐敏道:“用医学上的话说,他的状况属于多器官功能衰竭,这是一种不可逆的过程,就像人始终会老去,器官都要渐渐衰竭,最后无法正常工作,死亡。他现在正走向生命的最后。不过,这种晚期患者,通常自己会有备用药。” “他的维他命丸,先前查验过,是一种具有强烈镇痛功效并极具成瘾性的药物。不过现在找不到了,多半掉在路上了。”吕竞男看了岳阳一眼,说道。 唐敏道:“嗯!多发性脑动脉瘤,有可能压迫大脑组织,那种疼痛,据说好像大脑直接被电击一般,稍为发作都能引起身体抽搐。我们目前的药物,对这种症状没有什么办法。” 卓木强拍拍大家的肩头道:“睡吧!明天早点起来,爬上山岩,一定要让他看看香巴拉的天空。” 第二天,蛇形天空刚刚发白,所有人就开始行动。 倒三角锥岩壁最难攀爬,几乎全靠手指攀附住岩壁的凸出物,根本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不过这对他们不算什么。岳阳只花半个小时就完成了先锋攀登,后面的人跟着绳索上去,然后在红岩上用滑轮组做了一个起落架,好将王佑吊上巨人脚。 此时的王佑已气若游丝,惨白的脸色、枯槁的面容、深陷的眼眶,无不宣告着他已为生命耗尽了最后一分精力。 卓木强看着这个男子,他曾有万贯家财,曾叱咤风云。正是这个男人,拼尽生命最后一口气,也要看看香巴拉到底是什么样子。就为了看一眼香巴拉,放下了一切,包括灵魂,包括生命。而他说,他和自己是一样的。 “嘿!看到了吗?我们马上拉你上去,再坚持一会儿,你就可以在香巴拉的脚下看到香巴拉的全貌了。”卓木强说。 王佑那双凹陷的眼睛在眼窝里转动着,干瘪的嘴唇里露出一排参差的牙,说道:“这里的树,好大哦!” 卓木强道:“准备好了吗?他们拉你上去了。”向上挥动手臂,岩上的人开始收起绳子。他在心中祈祷着:“老天,请你再给王佑一些时问,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 看了看七彩云霞浮动的天空,再看看岩下的巨树之林和来时的方向,长长呼出一口气,他也沿着绳子攀爬上去。 卓木强是最后一个爬上巨人脚的。当他上去,平台之上,张立、岳阳等人已去探查前方情况,王佑躺在当中,唐敏和吕竞男守在一旁。见到他,唐敏落寞地瞥来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表示王佑在上吊的过程中就咽了气,已无力回天。肖恩静静地呆在一旁,不知是否在心中表示悼念。 卓木强深吸一口气,一股怨愤立时堵在胸口。他怨愤老天,为什么?为什么连一分钟也如此吝啬,不肯多给这个执着的人? 仰面朝天,天边飘过淡蓝色的云霞,如少女的轻绸,不知名的飞鸟展翅翱翔,掠过五色的云。脚下,整片原始丛林在香巴拉的天空下绽放出绿色,显得生机勃勃,远方更能看见辽阔的大海,大浪淘沙。头顶便是几束瀑布,宛若仙女手中的银瓶倾斜,天界的琼浆玉液洒落人间。站在这巨大的红色岩舌上,尽览香巴拉的美丽。一切都如此和谐,如此迷离,除了那具尸体!他轮廓消瘦,他面容狰狞,他是那最渴望看一眼香巴拉的人,却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卓木强心中有火,但不知道该向谁发泄。从踏入冥河开始,一切都不对劲,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根本无法挽留。究竟是为什么?他不由得责怪起自己没用,没当好这个队长。 “嘿!王佑,到了,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这就是香巴拉,你生平最向往的所在!睁开眼睛啊!”他走到王佑的尸体旁,怒吼道。 突如其来的吼声,让唐敏和吕竞男吓了一跳。唐敏不知道卓木强为什么发火,忙制止道:“强巴,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卓木强一把拎起王佑的衣领,大声道:“你用那面镜子,让我许下了六个月的承诺!我已经把你带到香巴拉来了!你给我起来看一看!” 吕竞男淡淡道:“强巴,他在笑。” 卓木强的动作被凝固住。是啊!王佑那嶙峋的面容,竟然带着一丝笑意,他的确在笑。临终前,身在半空中,是看到了香巴拉才满足地闭上眼的吗? 卓木强心中稍感安慰,轻轻松开了王佑的衣领,站起身来,再度凝望这个美丽的地狱,这致命的天堂。 也就在他放下王佑的时候,唐敏忽然叫道:“你们……你们看,他的嘴里!那是什么?”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卓木强定睛一看,王佑张开的嘴里,原本应该是舌头的地方,竟然出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像红色苔藓一样附在舌面。 再仔细一看,那些比头发略粗的红丝,好像还是空心的,更像在舌面长了纠结在一起的血管。因为王佑的死亡,颜色正慢慢消退。 唐敏道:“我昨天没发现这些东西!是……昨天晚上才长出来的!” 2、我站立着,我存在 肖恩好奇地将手伸入王佑嘴里,拈起一根红丝,准备扯下来,谁知道这一碰,整团红丝立刻不安地扭动起来,好似活物,准备顺着肖恩的手指刺入肖恩的体内。他吓了一跳,赶紧缩手,指尖已被刺出血来。而那血管状物体也褪尽了颜色,不再动弹。 吕竞男大惑不解道:“这究竟是什么?” 肖恩心中狂跳不已,暗道:“蛊毒!你们这群蠢人,这是蛊毒啊!他怎么会中蛊的?什么时候被种下的?是在加入这个群体之后吗?还是在这之前?” 卓木强还未找到答案,远方又传来呼喊声,“强巴少爷!快来看看!这里!”那边,岳阳和张立又挥舞着手臂喊开了。 卓木强奔走过去,边跑边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岳阳大声道:“这是人工建筑!这真是人工建筑啊!”他指着一座石堆,激动至极。 卓木强一惊,他也没料到,原本只是依稀若似,自己随口一说,竟会成真。如果昨天看得真切,恐怕昨晚便会连夜爬上巨人脚。 走到近处,只见那碎石堆小如土丘,大若高塔,栉比鳞次,远远铺开,竟似一眼望不到头。整个巨人脚背,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碎石堆。越是靠近,卓木强越是感觉,这就像是一片乱葬岗,可他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感觉。 碎石块皆呈红褐色,显然是就地取材,石形千奇百怪,但很重要的一点,无数石块表面皆有一层黑色灰垢,明显为火烤留下的痕迹。 还没走到近处,岳阳已经高举着一块碎石,朝向卓木强的方向道:“上面有字!” 卓木强更为惊讶,忙奔过去,询问道:“能认吗?写的什么?” 张立在一旁道:“当然,是古藏文,”接着念道:“我,没有……我有,不存在……这写的什么啊?” 卓木强接过石头,仔细辨认。红色石头上,用刀歪斜地刻着竖写的古藏文,就像中国的古体诗一般,一共四竖行,按照字面意思解,全写着真我无我一类怪异的偈语,让人难以参透,只知道四行排头的字都是一个我字。字迹有些模糊不清,看来被放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他喃喃道:“这是什么?” 岳阳道:“每块石头上都有,都是这些内容,完全一样。” 亚拉法师从乱石堆中走出来,含笑道:“是尼玛。” “尼玛,尼玛堆!”卓木强心头一震,他曾有所怀疑,但是不敢肯定。首先,这里的尼玛堆是红色的,其次,上面的碎石各种形状都有,与常见的扁平尼玛石也完全不同,刻下的字体也和常见的尼玛不一样,倒有些像在地狱之门看到两处尼玛堆。 亚拉法师解释道:“上面刻的是偈文,用现代的话翻译过来,应该这样解释——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 胡杨队长忍不住道:“我思故我在?” 亚拉法师微笑道:“不错,这能说是古人质朴的我思故我在的哲学思想,但它更像是一种誓言,表达的是不惧死亡的决心。这些尼玛堆,便是墓碑。” “墓碑?”卓木强一时无法理解。 亚拉法师道:“没错,与你印象中的尼玛堆不同,是吗?不是白色的,只写有六字大真言的尼玛石……”他叹惋道:“其实,你可知道?藏民的白石崇拜,来自于远古,在六七千年前的石器时代,就使用白色的石头为工具,两千多年前有了文字之后,便已在白色的石头上写下思念的话语,祈求神明的祝福。尼玛石上的六字大真言,则是密教在藏区广为传播后,才形成了今天人们看到的石堆和经墙的。”(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法师接过卓木强手中的尼玛石,神情肃穆道:“这种写有密语的尼玛石,是古人为纪念勇士刻写的墓碑。当勇士们因为战争而死亡,无法辨认尸体,或者根本找不到尸体,活着的人便统计人数,以没有刻写名字的墓碑表示对英灵的悼念。他们深信,勇士的灵魂蕴藏在坚硬的白石核心,因而在白石上镌刻下格言,用以超度亡魂。这每一块石头,都代表了一条性命。” 说完,他庄重地将尼玛石放回了尼玛堆,口中念诵经文。 “你怎么知道的?法师。”岳阳好奇问道。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家传的古经中不是记载着吗?先哲们渡过暗无天日的地狱,十中存一,活着的人们相互搀扶着走向圣地的深处,找不到同伴的尸骨,便用血染的尼玛石,刻下生命的格言——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 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四行古文中,隐藏着怎样的慷慨与激昂啊! 卓木强再次放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尼玛堆,成百上千,而每一处尼玛堆,又都是由千百块石头堆成。这里究竟堆积了多少无名烈士碑? 刹那间,矗立在尼玛堆中的人们,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千年前那幅画卷:为了埋葬黑暗而从地狱冥河中漂流过来的人们,十中存一,活着的相互搀扶,登上了这片高地,放眼一片充满死亡的森林和那埋葬了无数同胞的黑色海洋,还将继续前进,只能将对死者的哀思,寄托在如同被血染红的小小石块之上,将心中的思念镌刻,堆放。随后,又相互搀扶着,向着漫无边际的黑暗深处前进,前进…… 张立道:“哇!那不是死了好多人?” “不是死在这里的,应该和我们一样。”岳阳遥指大海的方向,张立顿时缄默。 卓木强漫步在如塔林一般的尼玛堆中,心情犹如踏入墓地,凝重、肃穆。 每一块石头,都代表着一条生命,古人拥有的勇气和决心,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在心中默道:“沉睡于地下的先哲们,你们可知?一千年后,又有一群人,踏上了与你们相同的路。” 张立突然说道:“既然有尼玛堆,说不定这附近就有人居住,我们就快要找到戈巴族人了!” “不!”岳阳指着最上层的尼玛石,上面的古文已风化剥落。他道:“地下海的洋流,保持着同向的稳定性,将穿越地下海的船只送到临近的地方,一千年前的古人,也是从这里,踏上了他们的香巴拉之旅。别忘了,这些尼玛石可是致密的火山岩,比花岗岩更为坚硬,从它们的风化程度看,大概已经放了一千年了。也就是说,那些古人走进森林深处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卓木强在尼玛堆中静默片刻后,低声道:“我们也立一个尼玛堆吧!顺便把王佑葬在这里。” 大家齐动手,打眼埋药,准备炸几块红岩当作原材料。张立一边打眼一边抱怨道:“这些岩石这么硬,古人是怎么取下来的?他们又没有炸药!” 胡杨队长道:“你没看到吗?那些尼玛石有被烧过的痕迹。将岩石烧到很高的温度,然后用冷水一泼,岩石便会自动裂开,这是古人的智慧。” 安好引线,一行人退避到远处。胡杨队长担心道:“响声会不会惊动其他动物?” 肖恩道:“不会,如此巨大的响声,别的生物只会被吓跑。按吧!” “轰”的一声巨响,红岩被炸裂一个坑口。他们取到不少红色岩石,并将王佑放入坑中,又盖好那些碎石,并选取了其中形状较工整且够大的,为那些葬身在黑暗世界的人另搭一座尼玛堆。 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一样的古文体被刻上了尼玛石,每个人都认真地雕刻着,虽然歪歪斜斜,但绝对一丝不苟。 “战友李庆宏长眠安息于此。”岳阳看见,赵祥刻下了古文之后,又刻了一排字,刻完之后,拿在手里长久地端详,神情戚然。 他忍不住撞了撞赵祥,询问他发什么呆。 赵祥苦笑道:“今天,我们为他们立碑。明天,谁来为我们刻字?” 岳阳拿着尼玛石的手微微一抖。 李庆宏、黎定明、诸严、张健、严勇、孟浩然、王佑,七条生命,如今是七块石头,红色的石头。至于塔西法师,亚拉法师并未为他放上红岩,只说他们信奉的宗教不同,所以不为塔西法师放尼玛。 众人围成一圈,默默为逝者送行,祈祷他们的灵魂安息,早入西天极乐,早入轮回。 香巴拉的风送来了千里之外的耳语之声,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这是他们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宣言。活着的人相信,同伴会永远与香巴拉相伴。 3、迷样雾气 做完这一切,大家又望向了卓木强。 如今,算是站在了香巴拉第一层平台上,这巨人脚的一侧,一直与山根相连,向里走,可直抵瀑布下方,再往内,就是第二层平台下的凹陷处,是黑色的森林,又分左右两侧。如今只在路的入口处,而地图显示,从第一层平台上到第二层平台的唯一通道,在香巴拉偏右侧。 但那密光宝鉴图形的缩微比例实在太大,诸如巨人脚这一类地形特征,在上头根本就找不到,他们有可能在通道右方,也有可能是在左边。如果密光宝鉴的地图比例和地下河系统图比例相当,香巴拉每一层的横向距离便都有好几百公里,万一走错方向,一来一回,可不是说着玩的,更何况,天知道那黑森林中,有什么样的生物存在? 在这不辨方向的香巴拉里,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确定队伍目前的位置,必须要赌一把,和命运对赌。岳阳站在卓木强的旁边,恳切道:“强巴少爷,我们现在需要你的手,指明一个方向。” 张立也道:“强巴少爷,你说吧!我们跟着你走。” “你是队长。” 唐敏睁着一双大眼睛,吕竞男也轻轻点头。 卓木强缓缓抬起右手,食指由曲伸直,终于伸得笔直,有如钢筋一般遥指远方。其余的人二话不说,各自背起沉重的行囊,朝着他指出的方向,大踏步前进。 密林深处,到处是看不见的陷阱,每时每刻都上演着人间蒸发。只有千年不变的风,依旧吹得树林沙沙作响,平静地看着每天发生的一切。 一头约有一米长的蛞蝓般的软体生物,正沿着粗壮的树干慢慢往上爬,“啪”一声,由于自身太过沉重而掉在树底。一只约有五十公斤重的大蜘蛛型动物一见有机可乘,大力扑跳上去,按住软体生物就是两口,如同现代蜘蛛一样,先用腭下毒腺麻痹对手,然后注入消化液,从内部加以消化,接下来,就等着享用美餐了。 但它运气不好,另一只大型生物也看中了这条软体生物。这是一只约有一人高的大螳螂,同样从高处跃下,将那大蜘蛛一刀斩作两段,但还没反应过来,软体生物已腾空而起,巨型螳螂只能瞪着三角头两侧的眼睛,眼睁睁看着猎物被一只体长一米有余的蜻蜓带着飞走。 巨型蜻蜓刚刚飞不远,另一只也有约一米的巨蝗扑空而至,一口气把蜻蜓按在地上,跟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巨型蜻蜓挣扎了两下,很快就不动了。眨眼时间就有二十余只巨蝗叠在一起,争抢美食。 便在此时,地面的草皮泥土一齐松动,一张大网腾空而起,将那些贪吃的蝗虫一网打尽。一人从树梢倒挂着,双脚绞绳,从天而降,正是张立。他哈哈一笑,对树上的人道:“一只没壳蜗牛就引来这么大一群蝗虫,这下不愁吃了。” 岳阳在树梢道:“肖恩大哥说过了,是蛞蝓,不是蜗牛。” 张立道:“还不都一样!把我放下去点,把网收高些。” 深入丛林已经十五天了,他们正在以吕竞男教会的独特的生存方式,逐渐熟悉、了解这片真正的原始森林。 森林里长满了高达百米的蕨类植物,只有一根主干,没有分枝,到了顶端,陡然伸展开叶片,像伞一般撑开一片。这些植物的叶子也与常见的树叶不同,主干上辐射出去的其实是一条条茎,无数卵圆形薄片好似鱼鳞般附着其上,便是叶子,每片叶子的卵圆形中心,又有一个梗。其实,那些叶子也就是这些蕨类植物的种子,飘落在地,便会长成一棵巨大的蕨类。 除此之外,密林深处,还生长着一类更古老的原始植物,没有根,没有枝叶,只有茎,远远看上去,和巨型蚯蚓一般,弯曲盘绕在巨型蕨类植物上,绕了一匝又一匝。起初大家还以为是一种动物,吓得不敢从上头荡过去,几番试探下来,才发现是一种植物。巴桑也说,不是他见过的缠人植物,那种植物的根茎不会如此粗壮。 至于密林中的动物,大多是体大无脑的原生动物,按各自的本能行事,一旦摸清楚了生活习性,对这群探险者便构不成威胁。 在这十五天内,几乎所见过的动物,都成了他们的盘中餐,而且按照肉质高低,还被分为三六九等。 诸如那条巨型蛞蝓,肉的质感虽然不错,却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大大降低了品级,但它却是密林中其余生物的最爱,特别是那些巨蝗。巨蝗在密林的沼泽边缘群居活动,什么都吃,长相狰狞,但肉质非常可口,特别是一双后腿壳里的肉,感觉和螃蟹肉有些相似。只是这些巨蝗难以捕捉,常常是一群群的活动,范围非常大,能进行低空飞行,搏斗时,甚至可以依靠强有力的后腿直立,差不多有一人高,而那带着尖刺的前腿和硬腭一般的嘴,也能给别的生物造成极大的伤害。 卓木强等人第一次遭遇这些巨蝗的时候,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搏斗,巴桑还负了伤,不过后来就搞清楚了,这些飞虫的最高飞行距离不过十米,几乎和那种叫蜻耵的巨型古蜻蜒一样,于是开始在高处设下陷阱,加以捕捉。 同时,这些人也发现,越往密林深处走,里面的生物便进化得越高级,器官更复杂、更完善,动作也更灵敏,无论抓捕还是躲避,难度都提高了很多。这十五天来,估摸着约从史前四点五亿年走到了史前三点五亿年左右。当然,没有绝对的界限,只是肖恩称他的感觉如此。 巨蝗头壳坚硬,四肢带刺有力,但腹部极其柔软,困在网里不久,就不再挣扎了。吃过蝗虫,将蝗虫腿部的肉剔出来打包装好,一行人继续向右前进。 在香巴拉,其实没有方向可言,所有的辨认仪器都失灵,通过天空,通过植物,各种野外辨认方向的办法也无法使用,唯有靠最原始也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才不至于在森林中迷路——做标记。 张立在出发的地方做了一个小功率的电波发射器,定时监测与发射源的距离和方位,就知道他们有没有在原始丛林中绕圈子。只是那些未知的原始生物和丛林沼泽阻挡去路,所以每天的前进距离最多只有二十公里。 从多拉雪山一直到蒙达雪峰,直线距离有接近两百公里,也就是说,香巴拉的上空裂隙开口约有两百公里,而这个锥形散射的下端距离,远远大于裂口距离,或许两倍,或许不止。按照目前的方向前进,大家都认为是正确的,即便错误,十五天时间,也该走到裂隙边缘了。 在树冠层用飞索飘荡飞行了一段距离,负责侦查的岳阳停了下来,对赶上来的大部队道:“前面好奇怪,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肖恩接过望远镜一看,忍不住骇然,说道:“那是什么?又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东西!计算机呢……” 这十五天,方新教师的计算机可谓帮了大忙,凡见了不认识的生物,都在计算机里找寻答案。一些国外的科学家利用化石标本对一些古生物进行了3d复原,基本形态结构还是正确的,尽管种类不是很多,毕竟让他们对古生物有了大概的了解。 张立在一株厥类植物顶端分叉处将计算机取出,利用电子望远镜将其中的信号输入,一幅清晰的画面立刻出现。卓木强等人仔细看了,灰蒙蒙的雾气被电子望远镜放大十六倍之后,变成淡青色的颗粒状物,前面的树冠层整个都被那些颗粒状物覆盖着。电子望远镜继续放大,发现颗粒状物呈毛绒绒的球形,每个球又由许多细绒毛组成,有些像蒲公英,全都飘浮在空中。 “这是什么?”张立一面问,一面点击计算机软件进行截图比对。没有弄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之前,任何人都不会前进。 大约半小时后,计算机查完了所有库存图片,只找到几类蒲公英和雪花的图片,相似率均不足50%,显然又是一种全新的物种。 那片绒毛球状飘浮物距离大约两公里处,远远看去如浮云,随风涌动。经过岳阳辨认,中心部位像是有无数地泉在喷涌。他自告奋勇道:“我想靠近看看。” 卓木强道:“记住,不要靠得太近,恐怕对身体有损害。” 岳阳一笑,道:“知道啦!” 他只去了下一会儿就返回,对众人说道:“在下面,那种东西,是下面的……一种喷射上来的。” 张立道:“下面的一种什么?” 岳阳道:“我也说不清楚,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还有,我发现,那在浓雾正下方的沼泽中,有很多死去的动物,这种东西估计对生物体有害。” 卓木强道:“好!下去靠近看看,如果不行就绕过去。” 4、会动的植物 离开树冠层,森林中的阳光很少,冰冷、潮湿、阴暗,这就是原始丛林所带来的全部感受。由于那些绒毛状物是浮在空中的,他们没在树干间荡飞索,而是下到地面,踏着半湿滑的泥土,缓慢靠近。没走几步,就能看到岳阳说的那奇怪的东西,应该说,那是一种树,但是…… 靠近树顶的地方,有五六个并排悬挂的肉囊状物,直径大约有七八米,占了树身的一半以上,形如椰子,尖头朝上,肉囊一刻不停地收缩,好似跳动的心脏。每收缩一次,就将无数的毛绒飘浮物喷射到上百米的高空,形成岳阳所说的,地下泉水一般的喷涌。而且,那种矮树约仅有不足二十米高,实在难以想象是如何在这丛林里存活下来的。前面一整片丛林都是那些奇异植物,无数肉囊喷射出大量的絮状物,好似蘑菇云将整个天空遮蔽。若要绕行,只能从密林下方通过。 “天哪!那是什么?”唐敏惊呼道。 胡杨队长也道:“那是寄生在植物上的生物,还是植物本身?植物可以这样动吗?”在他的认知里,就算是食肉植物,也无法做出这种好似肌肉一般的运动来,可是看那肉囊,根本就是长在植物上的,喷射出的那些毛绒物,很显然也是具有植物特性的东西。 张立道:“电计算机,用计算机。” 肖恩道:“不用了,查不到的。如果真的发现这种生物化石,古生物学界早就轰动了,我一定会知道的。或许,这就是一些古生物学家提出的,动植物的分水岭——像植物一样生长,却拥有部分动物才能做出的运动能力。” 岳阳讶异道:“动植物分水岭?像植物一样生长,像动物一样行动?天哪!这也太离奇了!” 卓木强也道:“我从未听过这种说法。” 肖恩哼哼一笑,道:“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早在进化论提出的时候,这种争论就存在了。有的生物学家认为,在早期菌藻等原生物存在的时候,动植物就已经出现了明显划分,各自向着各自的领域发展,可另有些生物学家认为,在单细胞生物形态时,动植物是没有明确界定的,而后进化到更复杂的生物体时,动植物也不是完全地分离,各走各路,发展趋势应该是像电波一样,分开,然后合拢,交叉,然后再分开。如果没弄错的话,这或许就是单细胞生物结束后,原始动物和植物的第一次交叉点。就算是现在,仍有这种形态的生物存在。” 张立道:“不可能!” 肖恩淡淡道:“知道维氨酸复合菌团吗?用你们中国的古话来说,叫太岁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肉,但确切的说应该是大型菌团,能长时间生长,生命达上万年,但很难说清那是一个生命体,还是无数的生命聚集体。某些特殊的太岁,当人用手轻轻挠时,会像肌肉一般收缩,就好像人被搔痒一般,传闻中甚至还能发出笑声。人们管那种太岁叫‘孩儿痒’。那东西,可以说是复合菌类,也可以称动植物结合体。”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对望一眼,心中均想:“这个肖恩,不简单。” 肖恩将注意力从植物身上转移到植物周围的地面,那些死去的动物,皮下明显有凸起,好像树根盘根错节地埋在了皮肤之下,更有甚者,眼耳口鼻处有无数幼苗生长出来。例如距离他们不足百米的一只巨蝗,一株幼苗撑破了坚硬的头壳,就好像巨蝗头上长了一根刺,尖刺周身又布满蘑菇状的半圆形孢子。他心头一惊,道:“看来我们必须绕道走,是寄生植物。” “寄生植物?” 肖恩解释道:“还记得我们在美洲丛林遇到的那些菌落吗?这种东西和那种相同,只是要巨大得多。首先被母体喷洒到空中,随风而动,一旦被动物吸入体内,遇到适宜的温度和环境,就开始生长,在动物体内扎根,吸收养分,最后破壳而出,长成另一株高大的母本植物。绕开!如果不想死的话。” 亚拉法师不由又和吕竞男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蛊毒。 巴桑脑子里嗡的一声,肖恩的话勾起了回忆。他想起来了,在那茂密的丛林里,是雷,嘴里吐着白色泡沫,艰难地哽咽道:“我感觉到,它就在我身体里,每天都在长!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求求你,队长,让我解脱吧!求求你了!” 那可是最强悍的战士啊!有着比钢铁还要坚硬的神经!究竟是什么,让他痛不欲生? 巴桑闭上眼睛,记忆中的雷圆睁着双眼,半张着嘴,嘴里不停吐着白色泡沫,没有呼吸,却有心跳,没有知觉,却能不由自主地抖动手脚。队长拿着尖刀,化破了雷的皮肤,鲜血涌出。 他们像打开轿车的前顶盖一般打开雷的胸腔,天哪!那是什么东西?紧紧地包裹着雷的心脏!心脏早已停止工作,是它在收缩跳动,触须像八爪鱼一样沿着血管向八方散开,一条条乳白色的触须扎进神经和血管,一面吸收养分,一面破坏雷的感觉和行动能力,让雷痛苦万分。队长的刀插入雷的心脏时,那白色的东西抽出了触须,当空乱舞……看到这一幕,简直就像看到外星怪物! “走吧!绕过去。”卓木强淡淡道。 看着浓雾中遍地的尸体,他们不敢当空荡过,只能再次踏着危机四伏的湿滑泥土,慢慢前行。 刚走没两步,只听左边瑟瑟作响,一条约五米的多足蜈蚣窜了出来,身披厚厚的铠甲,好似一架加长重型卡车,此刻却仓皇逃离飞絮的包围圈,一见前面有挡路的,上半身随之翘起,高高昂起的头足有两米,两条触须甩动。 然而,这群人已经见惯不惊了,卓木强冷冷道:“开火!”前方岳阳和肖恩手中的枪喷出火舌,巨型蜈蚣只挣扎片刻便瘫趴在了原地。 再往前,地面上出现一个个大坑,坑口布满白色丝状物。岳阳拈起那好似纺线一般的白丝,奇怪道:“这是什么?” 突然,一个坑中探出一双刺颚,一个肉乎乎的八脚生物爬出,不只一只,两只、三只,别的坑中也爬出了足有脸盆大小的……好像是蜘蛛啊! “是中突蛛的巢穴!”肖恩道,“快走!” 好不容易逃过中突蛛巢穴,爬上一处斜坡,张立脚跟未稳,从斜坡滑下,撞到一截枯木,“哎哟”叫了一声,接着便喊道:“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一行人从斜坡走下,来到张立身边,只见被他撞到的那截木头,中间竟然是被掏过的,有一道长一米、宽半米的矩形凹槽,从整齐的切痕看,是人为造成的,难怪张立如此惊讶。卓木强触摸着凹槽的边缘,整齐而平滑,绝不是自然形成的,他断言道:“没错,是人工制造!这附近应该有人!” 岳阳奇怪道:“这截木桩是用来做什么的?建房子?” 肖恩道:“不!看这形势,这是木鼓,应该是最原始的一种鼓。古人掏空木桩,敲击以发出声音,好多地方都有。”说着,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敲击木桩边缘,发出“梆梆梆”的鼓音。 卓木强道:“既然发现人工器物,我们就在这附近搜寻,两个人一组,朝东、南、北三方散射,记得保持联系,注意可疑动静,小心陷阱。如果碰到有人,保持冷静,克制,尽量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都明白了吗?出发!” 巴桑和肖恩、岳阳和赵祥、胡杨队长和吕竞男、亚拉法师和张立、卓木强和唐敏,五组人分向五个方向散开,彼此间用原子表联系。 卓木强和唐敏朝北走出五百米左右,其余几队人早已消失在密林丛中。用原子表上的通讯器向各队打听了一下情况,皆没有发现,卓木强决定继续往丛林深入。 唐敏手里端着枪,但还是很害怕,紧紧跟随在卓木强身后,每每听到虫鸣兽嗥都会停下来。卓木强安慰她道:“不用那么紧张,没事的。” 又走了三五百米,卓木强耳朵一动,拉过唐敏道:“你听。” 唐敏侧耳细听,微笑道:“是水!水声,前面好像有水。”再抬头看看,疑惑道:“这里没有瀑布,怎么有水声?” 卓木强拍拍唐敏的背,答道:“你忘了吗?除了瀑布,还有山涧水呢!走吧!我们去看看。” 有水,意味着可能有人居住,靠近水源而居是常识。 水声由小变大,前面不仅仅是一条小溪那般简单,不过数分钟,卓木强和唐敏就来到了水源处,只见潺潺溪流划破树林,从无数蕨类植物的当中穿行过去,接近百米宽的河面上,依旧长满了高大的树木,树枝树根垂至水面,成就了林中曲水,水中森林。 两人一面朔溪而上,一面将情况告知别的小组。亚拉法师和张立也看到了林中溪水,同样正朔溪而上;岳阳他们也听到了水声,并找到一些被人工砍伐过的树痕;胡杨队长和吕竞男则已抵达山根,发现一些有打磨痕迹的石块,目前正沿山脚继续向右绕行,搜索范围开始收缩。 沿着溪流而上,没走多远,典型的人工建筑物在丛林中显露身影,出现在卓木强眼前。那是一面高大的石墙,墙上插满了铁矛,一根根直立向天,石墙下还有无数小的石墩,也插着铁矛,尖锐的矛头横拦在路上。看着这布置,卓木强马上意识到,是这里的人们用来防止大型猛兽的。 两人停下来,前方有可能就是戈巴族人聚居的地方,再贸然前进将有难以预知的危险,忙通知各个小组,都到石墙前集合。 大家很快都到齐,看着那荆棘丛生、铁矛遍布的石墙,毫无疑问,石墙后有一个人类的聚居区,但是里面有多少人?习性如何?该如何相处?将是一个麻烦的问题,毕竟大家都对一无所知。 张立道:“要是里面的人都说古藏语就好了,起码可以交流,就怕不是戈巴族,而是别的什么人。” 岳阳道:“如果说,那个从地狱之门出去的疯子是来自这里,里面居住的应该就是戈巴族人了。不如,我爬上墙去侦查一下。” 亚拉法师阻止道:“不行,如果真是戈巴族人的地界,触碰任何东西都有危险。你看墙上那些铁矛,这地方湿气这么重,上头却一点锈迹都没有,说明外面涂了东西。” 巴桑道:“就这样进去好了,如果他们敢动手,就干掉他们!” “啊!”众人闻言皆大惊。 唐敏道:“我们本是来求助的,如果一见面就动手,岂不……” 巴桑看了看其他人惊恐的面容,道:“用武力慑服,有什么不好?” 亚拉法师道:“当然不好,首先,我们的武器未必能强过蛊毒。其次,采用武力震慑,他们岂肯全心全力医治强巴少爷?不如,让我前去探探。” 卓木强点头同意,那些机关陷阱,想来亚拉法师都能够避开。 亚拉法师放下背包,步入石墙,身影很快消失在铁矛林中,其余人则在外焦急等待。不到十分钟,里头便发出信号道:“里面没有机关,大家快进来!这里……这里发生了一些难以臆想的事。” 5、戈巴族村 林中石墙列阵,通道曲折蜿蜒,往往只容一人经过,稍微大一点的生物皆无法穿行,足有数百米深。 为了避免被划伤、刺伤,队伍的前行速度不得不减慢,花了十数分钟才穿过。 绕过最后一堵挡路的墙,面前豁然开朗,看到一幅与外面截然不同的画面。 绿色占据了全部视野,巨大而灰暗的植物森林被开垦成一片沃野,占地约数百顷,无数的翠竹像卫士一样散布其中。数百栋带栅栏的木质小楼分布,就如竹林里的小庄园。远处又出现夯土堆和铁矛,将大块的平整的田园分隔开来,这样的布置,显然是为了防止空中的大鸟。 荒芜的田地里还有东歪西倒的稻草人,那是为了防止一些比较小的飞行生物。 村寨的尽头一直延伸到崖壁下,没有瀑布,却听见潺潺水声,山涧岩泉顺着缝隙从上一层平台流淌下来,最后汇集成溪,一条银色飘带呈s型环绕着山郭小村。 谁也不曾想到,在这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中心,竟会有这样一方净土。只是,他们来晚了一步…… 整齐的田野早已荒芜,野草横生,只剩下一排排稻草人仰望着天空。巨大的蕨类植物在村落中安家落户,有些大树已从屋舍的中央窜出来,顶翻了屋顶,疯狂地向上生长。溪水依旧,却无饮水的人畜。 宁谧的小村庄,尸骨遍野,除了植物,再也看不见任何有生命的东西。田埂上有卧倒的牲畜白骨,溪水出口处,铁矛拦下了无数漂浮的白骨,牲畜圈栏里、屋舍门口、草地上、植物枝杈上,到处都是人和牲畜的白骨,以各种不同姿势仰卧或匍匐,衣物尚未完全破烂,但身体皆已化为白骨,显然死亡多时。 看到这幅场景的刹那,卓木强顿时想起蒙河那个疯子所说的话:“所有的羊,都被咬死了!所有的人,都被咬死了!”如今身临其境,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那句话的真相,居然如此让人难以接受! 唐敏失声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岳阳则喊道:“矮门!工布村!” 的确,这里的建筑模式、布局,几乎和工布村一模一样。大多数村宅都是三层的木质结构,人字形木屋顶,下面两层比顶层稍大,像码放整齐的长方形木箱,又或像被放大的积木。一根根横木拼接的木墙,则像小孩子玩的雪糕棍拼图。 支持着整栋木屋的是楼底的柱头,用实木深深地插入地里,整个房屋都以实木咬合成,柱头的多少决定了房屋的大小。经过数月的沉降,全木结构的房屋会契合得非常紧密。不过,也同工布村的木质房屋一样,房屋底层入口处都稍显矮小,像卓木强这样身材的人,必须低着头才能进入。 亚拉法师从远处走来,摇头道:“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停了停,改口道:“没有一个活着的动物。” 这座宁谧的村庄,是座死村!屋舍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却没有一个活物。站在空旷的田间地头,看着满地的白色骨骸,全部的人都感到一阵阴冷。 走进一间房舍,屋中有一具枯骨,显然是具女性骨骸,跪着蜷曲在地,怀中还紧紧抱着一具婴儿尸骨。窗外远处则有一具匍匐的尸骨,手骨伸直,显然倒地后还爬行过一段距离。 吕竞男分析道:“这村庄外遍布荆棘,背靠山崖,头顶又被那雾状植物笼罩着,可以说得天得地,大型禽兽根本无法闯进来。还有,从这些白骨衣物的腐朽程度来看,这里的人至少死了有三四年了,却还保持着死前的状态。也就是说,在这三四年内,除了植物,没有任何活动的生物来过。” 赵祥道:“照这样说,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吕竞男道:“从尸骨的位置来看,这些人在慌乱地逃散,朝各个方向逃的都有,可是凶手堵死了所有的出路,一个都不放过,不管男女老少,就连婴儿也未能幸免。他们……死于屠杀!事情在一瞬间发生,或许是夜里。凶手至少得是一种比人小的动物,或别的种族的人,我个人更倾向于是动物行为。” “屠杀……”巴桑心头一阵惶恐,仿佛捕捉到什么,他们也曾遭遇过那种惨绝人寰的屠杀啊! 吕竞男接着道:“房屋中的家具器皿衣物俱全,没有财物被洗劫,就连掀翻的桌椅板凳,也只是逃跑的人们在大力冲撞下造成的。换句话说,凶手只杀人畜,没有动别的任何东西。如果是不同种族间的仇杀,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赵祥道:“那么,那些东西呢?会不会是那些东西杀了村里的人?”他抬头,朝着那团紫色烟雾呶嘴。 吕竞男微笑道:“不会,我说过了,这里是古人精心挑选过的地方,背山靠水,在原始丛林中占有地利,而头顶的那一片青天,有着防御空中猛禽的作用。如果这些人是被那种飞絮所杀,不可能造成大范围的人员惊恐逃亡,它也不能让人即刻死去。看到围栏里羊的尸骨了吗?死前并没有惊慌地四下逃散,而是被围困在一个小圈子里,尸骨层叠在一起,这是典型的屠杀手法。至于人为什么慌忙逃窜?我想应该是前来屠杀的凶手不能和人进行十分有效的沟通,所以没有把村民驱赶到一起,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人都杀死。” 胡杨队长道:“我同意这种观点,尸骨上有咬痕和抓痕,看来凶手拥有锋利的爪牙,从逃跑中死去的尸骨位置来看,还拥有可怕的速度和敏捷的身手。一次性围杀这么多人,一个也不放过,在数量上应该也有明显的优势,而且善于群体作战。” 肖恩道:“嗯!利用牲畜的天性能将其驱赶在一起,进行屠杀,拥有这种智慧,体型又比人小……如果是在外面的世界,能做到这一点的生物,我想屈指可数,可是在香巴拉……” 卓木强转头问张立:“还记得那个蒙河的疯子说过的话吗?” 张立惊讶道:“啊!难道是……”他想起了,转而望向岳阳等人。 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他们曾经做出的推论——那群袭击过巴桑的生物,那群屠杀了戈巴族村落的生物,正是拥有堪比人类智慧的可可西里狼,或者应该说是香巴拉的狼。 众人又看着巴桑,看他能不能从眼前这一幕中回忆起什么,可巴桑面无表情地漠视着累累枯骨,显然这场景还不足以激发深藏的回忆。张立暗想,或许,真要见到那些可怕的狼,才能让巴桑大哥回忆起来。 唐敏道:“如果说是被屠村,那个疯子又是怎么逃出去的?还有,比村里的人数量都还多的凶手,是从哪里来的?如何穿过黑森林到达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屠村?屠村后又去了哪里?” 她提出的一系列问题,实在不好回答,目前一切都只是推测,没有任何更有力的线索和实际证据。 岳阳也道:“还有,这些尸骨保持完好,也就是说,凶手屠村之后,并没有动过尸体。如果是食草动物,不可能拥有如此尖锐的爪牙,如果是食肉动物,又怎么可能只是将人杀死?这违背了本性。没有动任何财物和东西,又没有食肉,这只能归结为一次有目的有计划的军事行动,可是除了人类,还有什么生物可以做出这种行为?” 卓木强道:“按地图提示,该从这里上去,只是那幅图上没有这个村子,这里应该还隐藏着许多信息,我们恐怕得歇一阵。这样吧!胡队长,你和竞男、岳阳去看看,崖壁下有没有上去的通道?巴桑,你和张立、赵祥把这些尸骨都埋了吧!剩下的人和我在村子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村子里大多是普通房屋,底层是栅栏围成的牲畜栏,二三楼分布有客厅、卧室、管家室、贮藏室等。横梁,额柱,门楣上都画着或雕刻着精美的图案花饰,用整根剖开的原木截成锯齿状,做上下的楼梯。大多数居民家里的摆设、器皿都完好无损,看起来根本不像发生过一场屠杀,但正因如此,一切显得更加诡异。 最后,他们在一栋两层的大木屋内查到些许线索。这居然是一处祭坛,下层有议事厅,上层有文献资料。看到那些写在羊皮上,金银描写的古藏文,卓木强等人激动万分。对一个文明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数据。 大部分经卷用金银汁涂写在羊皮卷上,也有更早的卷轴,和他们看过的古格卷轴一样,写在狼皮上。 通过亚拉法师等人的精心阅读,对这些卷轴总算有了个大概了解,原来是保存完好的村志,从一千多年前一直记载至今。 这个村,竟然也称作工布村,采用一种火空海的纪年,亚拉法师看过之后说,这种纪年和他所掌握的那种火空海纪年有些许不同,不过大致推算下来,应从朗达玛灭佛的那一年开始。村志中并没有书写村人前往香巴拉的原因,只是淡淡提了一笔,说智者们决定放弃,循着前人留下的痕迹,前往香巴拉。 那些堆积在巨人脚背的尼玛堆,早在他们来之前就有,是更古老的人留下的祭拜之台,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显然,以前的人们是能读懂古象雄纪年的。 这个村落的人是自愿留下来的,守护着香巴拉的第一层,并为迎接后来的勇士做好准备,而同时进入这里的更多的戈巴族人,则继续往上,在第三层平台停留下来。工布村的村民一直守护着村落和通往上一层平台的唯一通道,最终历史,结束于四年前。 村志中记载的大多是祭祀、天灾,或神明显灵等重大事件,其中几条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在某某年,……族的人从天梯下来,借走了多少多少粮食;某某年,……族的人来宣布了……消息,……国的国王召开……;在某某年,村里派出多少人的使者前往香巴拉圣坛,参加重大仪式,于什么时候回来了多少人…… 根据这几条信息,可以知道,香巴拉并不只有这一个村落,在平台的二、三层,有更多更古老的民族存在,竟然还形成了王国,同样不只一个。流传于世的香巴拉王国,是真实存在的。 第五十五章 第二层平台 1、黑暗中的危机 随后,亚拉法师又从村志中找出了这个村落一千多年能安然无恙的原因。原来这个村落单独在第一层,此地潮湿闷热,而且怪兽蚊虫居多,极不利于人类生存,而通往第二层村落的路途,也充满了危险,若仅有单人,根本不可能穿越丛林抵达第二层的人类聚居区,勇士要走三个月,才能抵达最近的村落,往返一趟,也是半数已殆。 里面记述的大多数内容,和卓木强家的《宁玛古经》极其相似,三层楼高的怪兽,在勇士的冒死穿越中频频出现。 由于经卷上记载的都是大事,往往好几年也没有一项值得记载的事件,一千余年累计的量并不惊人,亚拉法师和唐敏立即着手,将卷轴按时分类扫描进计算机。卓木强则关注着有关“天梯”的信息。 按照卷轴上记载,原本村寨背后的山崖,是一片不可逾越的绝壁,在无数勇士付出生命的代价后,终于找到通往第二层平台的途径。后来在某位充满智慧的长老指引下,勇土们将种子埋在山岩的缝隙中,最终长成了天梯。再后来,才有可上下的通道,按卷轴上的记载,类似于吊篮。 卓木强呼叫了胡杨队长,询问他们在崖壁下有没有什么特殊发现。胡杨队长回答说,山涧有一台巨大的水车,不仅为这里的田地引渠灌溉,似乎还提供特别的动力,只是转轴深埋入地,不知道通向哪里。至于天梯和吊篮类的东西,还没有发现。 过了片刻,吕竞男道:“强巴,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不知道是否和天梯有关,你来看看吧!” 卓木强赶到崖壁边缘时,吕竞男和胡杨队长正对着一堆藤蔓植物,只是没见到岳阳。胡杨队长说他和吕竞男、岳阳三人分头搜索三个方向,他在中间,听到吕竞男的声音,所以赶来。 那些藤蔓粗如儿臂,在山崖的下面堆积成山,而抬眼望去,山壁上还悬吊着部分藤蔓,一截截的,只是早已不连贯,相去约有数百米。掉落在地表的藤蔓并非死物,仍有枝叶从主干中生长出来。 吕竞男手拎起一截,卓木强发现,在两根粗如儿臂的主干中间,竟然有无数细枝整齐地并排扭结在一起,看起来更像是绳梯。 吕竞男道:“看起来,这就是天梯了。” 胡杨队长道:“非常有智慧的创意!这些藤蔓生命力非常强,能植根在岩壁缝隙中,一直生长,并越来越粗壮。就算老藤死去,新的植物也会顺着老藤的走向继续生长,保证这道天梯永不断裂。” 吕竞男清理出一条绳梯的一端,看着断口道:“看来是有意被破坏掉的,似乎是为了断绝所有逃生的通道,或许也是为了防止别的人来援救吧!” 卓木强看着崖壁上几截不足十数米的残藤,喃喃道:“看来,我们只能自己爬上去了。这片崖壁可真大啊!” “还好。”吕竞男看着耸入云霄的岩壁,淡定道。 他们面前的崖壁,并非完全垂直的九十度,也非内斜形,而是八十至八十五度的坡,也正因如此,那些古人才将这里选作上第二层平台的唯一通道吧!可是这片大岩壁毕竟已接近或超过两千米高,上头的少许突起和裂隙,恐怕只有岩羊才能站立,卓木强没有吕竞男那么乐观。 胡杨队长也道:“嗯,看来接下来几天都得在这大崖壁上过夜了,恐怕得花三天才爬得上去。” “不用那么久。”吕竞男自信道:“大家在村里养足精神,勘察好路线,只需在大岩壁上休息一夜就可以爬上去。虽然天梯被破坏,可毕竟留下了十几截残藤,至少有几百米不需要太费力,实际攀爬距离应该在一千三百米至一千四百米之间。” 卓木强道:“回去再议一议,看看那些数据中,还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接着,又寻呼岳阳有无发现。” 岳阳回应道:“强巴少爷,我看到些机械装置,你们过来看看!” 三人又赶到岳阳的所在,距离山涧泉的出口不远,但是较为隐蔽,藏在崖壁下一丛竹林之中。拨开了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道裂隙,表层在竹林上方,已然合口,内部黑黝黝的,似乎一直向上延伸。 岳阳说出他观测的结论:“这地方的岩壁很湿滑,看起来好像是另一条山涧泉,只是不知是干涸了,还是上面被人为地堵住了。里面有个机械架,被破坏掉了。”说着,见卓木强等人要往里走,又道:“小心,路很滑。” 看着散乱的木架,胡杨队长道:“看来,戈巴族人攀上第二层平台后,利用山涧泉形成的天然通道,搭了一个起落架,再利用另一条山涧泉的冲力作为水车动力,牵引吊车上升。这是戈巴族人的智慧哪!” 吕竞男则看着被水气腐蚀得不成样子的木架,道:“破坏得相当彻底,屠村的时候,凶手把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村民没有任何逃生的希望。” 湿漉漉的岩壁根本不可攀爬,卓木强明白,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了。 只是他很奇怪,如果按推测,是狼一样的生物造就了这一切,它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忙碌大半天,巴桑等几人也把尸骨处理妥当,村西头多出无数坟冢,其后按村志所述,从下方出口出去,捉了无数巨蝗,饱餐一顿,又将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换作了戈巴族人衣服,找了一间较为完好的村舍为营地。亚拉法师和唐敏将卷轴尽数扫描入计算机,大多来不及详查的资料,可在日后找机会慢慢解读。 处理尸骨时,张立意外于另一处房间内发现许多机械构造,大多数是木制枢轴,嵌合极为巧妙,内部更是精密如古老的瑞士怀表,还有些铁、青铜、黄铜构件,作用不是很明确。他认为是可以自动耕田的木犁牛,或是播种机。肖恩则觉得,有些部件是仿人体或动物身体做成的。 不过,这样一来,不得不面临一个惊人的推论——这些古戈巴族人,难道于数百年前,就在试图研究机器人了? 后来,张立又去研究了胡杨队长提到的水轮机,不由又发了一通感慨。这种一机多用的水轮机,能近乎完美地将水的势能转换成生产、生活所需的各种动能,堪称古代机械制造的典范。 张立认定,如此精密的机械不可能凭想象造成,肯定有文书记载,终于在亚拉法师的帮助下,从记载大事记的村志中找到写有机关制造的篇章。村志中记载的那些机关陷阱,看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同时才知道,他们能平安地抵达这座村子,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如果将埋伏在村外铁矛林里的机关全都开启,要想毫发无损地进入这村落,几乎不可能。 亚拉法师由此想到另外一件事情:那些屠村的生物,能将如此可怕的机关破坏殆尽,岂不是更加可怕? 随着研究的深入,张立和亚拉法师都发现,卷轴的字里行间,似乎隐藏着某种秘密。这个村落里的人,特别是制造机械机关的这批人,似乎在研究一种东西,每当提到这件事,都显得隐晦莫深,只是淡淡几笔,却又透着些许骄傲。至于究竟所指何物,一时片刻还无从知晓。 晚上开了个会议。由于卷轴里并没有藏医方面的数据,也没有关于帕巴拉以及狼群的记载,商议的结果是及早离开村子,继续向第二层平台挺进。 半夜,村头池塘边。一个人影除去身上衣物,泡在水中,调小手电筒光圈,在微光下仔细地照着自己的身体。 突然,人影心生警觉,第一时间灭掉了光,低声喝问:“是谁?” 一个冷漠如狼的身影在夜空下显露,阴暗的杀意不经意间充斥周遭,便听巴桑冷冷道:“这么晚不睡,在这里做什么呢?肖恩。” 肖恩站起身来,道:“哦!原来是巴桑啊!我睡不着,打算出来洗个澡,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巴桑声音依然不急不缓,冷冷地说道:“洗澡?你最近的行为很奇怪啊!自从我们爬上这红岩平台……” 肖恩哼道:“你多心了,我感觉没……没什么不同。” 巴桑道:“切记,如果你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我会杀你。一说完,身影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肖恩喃喃自语道:“哼!杀我,你又知道什么?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又点亮了电筒,想着:“我所知道的方法都尝试过了,究竟有没有被那人种上蛊毒啊?该死的,难道这就是我们间的差异?一点痕迹都没有。他真的会对我下手?不,应该不会……只是万一……” 尚未回到房间,巴桑忽然停步,伫立在风中,屏住了呼吸,全身毛孔收缩,瞳孔放大,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就在四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虽然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可此刻的自己,就像裸露的婴儿,正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下。是谁?或者,是什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巴桑才感到那种危机渐渐远离。他小心地呼吸着,悄悄走回房间,心跳渐渐平和,只是双腿仍有些发麻。 房间里,另一个人同样暗暗松了口气,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另一半生命,好令她睡得更加安稳。 2、上天梯 第二天,吃饱养足,收拾行装,开始攀爬大岩壁。 大岩壁攀爬,在攀岩之中,属于顶级中的顶级。主要是人的体能有限,加之目前最长的安全绳也不超过一百五十米,要攀爬上千米高的大岩壁,绝对无法一天徒手到顶,必须背负大量的器械,并在岩壁上宿夜,靠着一根安全绳挂在半空,不管吃喝拉撒,全部在上头解决。 两千米的高山,就算步行也要花大半天时间,更何况是在无法立足的垂直岩壁上?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宏墙,每个人都暗暗吸气。 岳阳和赵祥轻灵,负责打头阵,紧跟在后面的是胡杨队长和巴桑,然后是唐敏、张立和肖恩,卓木强、亚拉法师、吕竞男在最后。 攀至三十米以上,岳阳才开始沿途留下安全固定点,为了保障安全,加大了密度,每五米左右便固定一次。绳索长度不足,仅用两根主绳当安全保障绳,每个安全固定点都用主绳在上面打结,最后一人经过之后,还得解开主绳,拆除安全固定点。 这十人就这样利用两根主绳,形成一条百米体长的小蠕虫,在崖壁上艰难挪移。既要固定,又要解除固定,攀不了多久,就得停下来休息片刻。最前面和最后面的人,无疑是最费力、最辛苦的。 原本攀岩并没有如此困难,可他们必须将背包连同沉重的武器都搬上去。每人几十公斤,加在一起就是几百公斤的负重,大大增加了难度。 整整一天悬挂在峭崖陡壁上,无论对体力还是意志力,都是一大考验。大多数时间,必须像壁虎一样攀爬在接近垂直的山岩上。这道山岩实在是太过平直,缝隙和岩褶都少得可怜,一不小心脚下就打滑,虽然不至于掉落,但擦伤总免不了。在没有防护装备的情况下,才爬不到两百米,众人的手肘、膝盖就多有擦伤。 攀爬到四百米左右,胡杨队长发现插在裂隙中的岩塞松动,正准备再加固一枚,突然脚下一滑,整个身体顿时失去支持。 “咔嚓”一声,那枚岩塞果然掉了出来,主绳松动。 下面的巴桑感到绳索上传来的变化,这时候,他正处于半休整状态,手上没有攀附任何岩石,唯有双脚蹬着岩壁。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他也失去了平衡,离开岩壁,全身重量挂在了主绳上。 跟着是唐敏,她也猛一沉,失去了与岩壁的连接。“嘣嘣”两声,又有两枚岩塞脱落,三人以主绳为圆心在空中画了道圆弧,从左晃到右。一个东西被从唐敏背包里甩了出来,她“呀”的叫了一声。跟在她身后的张立本想伸手捞,但那个小东西已被甩得老远,瞬间不见。 所有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胡杨队长马上考虑着,是不是要割断自己的安全绳,以免主绳承受太大负重?腰刀拔到一半,却在被下面的巴桑握住了脚踝。从他那双冷眼中,可以读出一种坚毅:如果你割绳子,我就不松手! 幸亏张立很快将双手和双脚固定在岩壁上,这才没有继续失滑,终止了连锁反应。直到此刻,赵祥的声音才传到其余人的耳朵里:“趴在岩壁上别动!有滑坠!” 胡杨队长稳住身体,用另一枚岩塞固定住主绳,重新找到附着点,总算松了口气。巴桑和唐敏也都回到了岩壁上。 “是什么掉了?敏敏。”张立问道。 唐敏道:“不晓得,或许是手电筒,也可能是一卷纱布,我要清查之后才知道。总之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们继续吧!” 越往上,风开始加大,被自流循环的风抚摸千年的岩壁越是光滑。 更为困难的是,这道垂直距离两千米的大岩壁,没有一处可以供十个人同时落脚的歇息平台。往往休息的时候,一部分队员得像沙袋一般任由保险索吊着,而为了防止主绳无法承受全部的重量,另一部分人不得不继续保持壁虎一样的攀爬姿态。这样轮番休息,且爬且走。对于饮食,吕竞男早在出发前就做了严格规定,毕竟人在半空中,无法正常大小便。 从天蒙蒙亮就开始攀爬,直到天色渐渐灰暗,他们才停下来,开始搭建岩营。上下两排铆钉深深地插入岩壁,下排钢管斜伸向天空,将上排钢管像栈道的横梁一般托架成三角形,并将上排合金管外缘拼接固定成一个矩形方框,随后在方框的合金管与合金管中间反复缠绕强力尼龙绳,完成在半空中平伸架出的平台。最后上方再斜拉下带有伪装色的布匹,这就算搭建完成。 从侧面看去,岩营像一大一小两个三角形拼接在一起。下方的承接平台比帐篷布略微伸出一些,可以支起小锅煮食风干的兽肉。唐敏为众人处理了伤口,并建议在第二天攀爬时给这些容易擦伤的部位增加点衬垫,避免再次损伤或感染。 唐敏站在平台边缘,微凉的风拂乱她的头发,只见下方的森林已化作碧波,淡泊的云仿佛一缕轻烟,从海面氤氲而升,又好似浮在绿海上的一抹轻纱。深深呼吸,只感到一阵心旷神恰,真想纵身一跃,学那鸟儿般展翅翱翔。 岳阳蹲在一旁嚼着风干肉,抬头望望,红色的岩壁像那巨人殿的宫墙,高耸入云,望不到头。探头看看下方,高大的森林植物已经连成一片,只能看见一匹翠绿的光滑的绸布,风吹过,泛起微微波丘。 不能享受阳光直射的香巴拉总是很早就天黑,从架平台到吃晚饭,总共也就是半个小时不到。头顶那条蛇形太阳从金黄,到灰白,再到漆黑,跳跃似变化着。在营帐里简单地计划了明天的行动步骤后,便各自入睡。 天黑则睡,天不亮便起,这些天已经养成习惯了,毕竟这里拥有与外界不同的时间概念。若是对比佩戴的原子表,入睡的时间不过是下午五点左右,而起床等待天亮,则要到早上七点以后。 不过,今晚,有两人无法安眠。 胡杨队长掏出珍藏的中华香烟,点燃一根,红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他经历过的危险并不算少,不过像今天这样,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还是不多见的。那一瞬间,是生,是死,至少考虑了两秒。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果当时张立也滑脱,那多犹豫的一秒,就可能造成他下面的人全部跌落。 巴桑蹲守在一旁,红色的闪光映在眼中,使他看起来就像潜伏在暗夜里的狼,正回忆着昨天深夜那种危险的感觉。只要没有想明白,他就会继续保持高度的警惕,哪怕身在绝对的黑暗中。 胡杨队长将皱巴巴的烟盒递过去,道:“来一根?” 巴桑竖起手掌拒绝道:“不。” 胡杨队长深深吸了口烟,惬意的薄雾从口鼻缓缓喷出,接着用自嘲的口吻说道:“今天……我……” 巴桑站起身道:“不用说什么,不管谁在你下面,都会那样做的。我们是一个群体,在雪山上你做过的事,我没有忘记。” 胡杨队长良久地看着巴桑,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半晌才说道:“你是一个兵,经过战火洗礼的真正士兵。” 巴桑眺望着远方黑暗,眸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很久才回答:“只是,我的战友,都去了另一个地方。”说着,冷漠地盯住胡杨队长道:“和你的队员一样。” 胡杨队长愣住了,仿佛陷入沉思,直到烟蒂烧到他的手指,才赶紧捏住烟屁股再猛吸两口,熄灭烟头,站起来,满怀同情地拍了拍巴桑的肩。他知道,如果香巴拉真是巴桑他们曾到过的地方,那么,这里就是他的战友的葬身之所。 胡杨队长安慰道:“我一直以他们为荣,他们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除了在医院里,我还从未见到哪位队友带着不安、惊恐、后悔和懊恼而离开。他们走的时候,都知道自己要死了,很平静,很满足。过去,我一直很奇怪,以为那种表情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今天,割绳子前的一刹那,我也感到很平静,思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一阵窸窣声,又有一人走了出来。 胡杨队长问道:“是谁?” 巴桑道:“强巴少爷,怎么不睡?” 来人正是卓木强,他轻轻道:“你也没睡?是因为昨天晚上……” 巴桑心头大惊,但表面依然淡淡道:“你也感到了?那种感觉,很是特别。” 卓木强道:“嗯!是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胡杨队长道:“你们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卓木强于是将昨天夜里忽然的警觉告诉了胡杨队长。 胡杨队长听完后惊讶道:“有这样的事!虽然那个村落很大,但没多少可以隐蔽的地方啊!会是什么人在监视我们呢?” 巴桑道:“不是那么简单!我可以告诉你们,昨天晚上,我隐约感到,那种感觉唤醒了我的某部分记忆,和我的那些队友的死亡有关!” 卓木强心头一惊,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了上来。 “说什么呢?巴桑大哥,又想起什么了吗?”人头隐约钻动,却是岳阳、赵祥、张立几个也来凑热闹。 卓木强道:“你们几个,怎么还不睡?” 岳阳道:“听到强巴少爷出来了,就跟来看看。” 胡杨队长道:“你警觉性倒是蛮高的,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 岳阳“嘿嘿”两声。 张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是啊,是啊!”赵祥也附和。 六个人在帐篷外平台上小声地讨论起来,没多久,肖恩也走出来,加入其中。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岳阳最先发现道:“奇怪!怎么今天我能看清你们的脸?” 众人这才发现,今天晚上居然有光亮!要知道,以往香巴拉的夜晚,可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再抬头一看,大家皆是目瞪口呆。 3、第二层平台 香巴拉由三层平台组成,可他们一直以来看到的,仅有底层和第二层。第三层平台和更上方的位置,始终都被云雾包裹着,不见真容。 但这个夜里,香巴拉一反常态,如同初夜的新娘,只蒙了一层薄薄的面纱,烟云散尽,月光洒下一片神圣的洁白。 头顶那一弯藏在云雾中的狭长缝隙,如今看得真切。他们身处的地方,乃是两道山脉之间的峡谷,说成一道山脉裂隙也无不可。 两壁数座山峰屹立,皆向峡谷中心倾斜,略弯成狼牙形。若是将之比作莲花花心,从莲台之上,看那尚未绽开的莲花,也该是如此吧! 裂谷中心,竟然缀满星辰,好似银河拉近了百倍,一轮玉盘从缝隙的一边探出头来,纯白无瑕,光艳照人。 “月……月亮啊!”众人无不欢欣鼓舞。原以为已经与世隔绝,不知身在何处,如今见到久违的月亮,叫人如何不激动?这至少证明,他们仍在地球上某个不为人所知的角落,而非坠入地狱深渊。 原本已睡去的唐敏、亚拉法师等人听到呼喊,也来到帐篷之外,愕然发现,谜一般的香巴拉,此刻完全呈现在眼前。 “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唐敏雀跃道。她所谓的一模一样,是指此时所见,和香巴拉密光宝鉴上看到的一致。 从踏入这片未知的土地以来,一直不敢确认,这里是不是他们要寻找的地方。虽然发现了古人留下的痕迹,可毕竟没看到那些辉煌的宫殿,也没能看到与坛城和莲花圣地相似的面貌。直到今夜,方才确信没有走错。 这地方,应该是了! 亚拉法师则思索着,“那山脉、山峰,为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啊!是了,女神斯必杰莫大雪山!那夜也是山雾散尽,若从外面观,必定非常形似。”一念至此,淡淡道:“如此说来,那道斯必杰莫大雪山峰顶的裂缝,果真就是香巴拉了。” 岳阳惊喜地欢呼道:“真的!我怎么没发现!你们看,对面的山峰,那几座山峰,左边第二座山峰的弧度,还有右边那座,那就是斯必杰莫大雪山!那肯定就是斯必杰莫大雪山!” 张立恨道:“哎呀!当初如果下定决心,从上面跳下来,说不定就成功了!” 胡杨队长看了看那个凹口,摇头道:“从那上面跳下来,极有可能掉到海里,根本没希望降落在这一侧的平台上。” 吕竞男忧心忡仲地想:“如果有人在香巴拉内部定坐标,并能与外界取得联系,那么,从峰顶伞降并非不可能。”想着,满心疑虑地看了肖恩一眼,发现亚拉法师也正从背后注视着肖恩。 卓木强突然说道:“我懂了!那两张狼皮地图都是真的,极有可能是从同一张狼皮上分割开来绘制的!专家的推断没有错,只是我们选错了上山的路径,如果改从另一方登顶……”他手指头顶道:“就有可能找到通往第三层平台的路!” 语毕,卓木强霍然站起,手指远方,胸口起伏,突然一晃,差点跌下岩营,被张立和巴桑一左一右抓住。 发现冥河入口时,其实大家心里都隐隐觉得,从这地下河前往的香巴拉,与唐涛和巴桑经由山顶抵达的那处秘境,恐伯不是一个地方。换言之,大概只有遗失在历史中的帕巴拉神庙,没有紫麒麟,但是谁也没有说穿,就连卓木强也没有表露出来。他知道,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历经千辛万苦才发现那唯一的线索,只要肯定有帕巴拉神庙的存在,那么,不管有没有紫麒麟,都不可能放弃。 然而也正是为此,一路上,他其实都在强忍巨大的失落。如今陡然发现,自己所抵达的地方,仍有可能与唐涛和巴桑曾经抵达过的地方一致,紫麒麟说不定就在某一处,让他如何不激动,如何不欣喜若狂? 赵祥道:“原来这里与外界是相通的,原来如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肖恩也似乎想到了什么。 吕竞男对巴桑道:“难道你们去了那么多次,一次都没发现山峰的原貌?” “没有,每次我们都在雾中,可见范围只有身边的几百米。”见巴桑皱眉,吕竞男相信他没有说谎。 岳阳疑惑道:“为什么平时上面总是被雾笼罩着?像这样雾气散开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规律可寻?” 全部人都把头扭向了亚拉法师,法师道:“村志上没有记载。里面提到的自然现象只有一种,被称作‘龙抬头’,发生在平台的第三层,似乎没有固定的时间,具体情况也不是十分详细。” 大家都清楚亚拉法师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明月出现了大约一个小时,薄雾又渐渐聚集起来,天空恢复黑暗。不过,至少已发现了香巴拉的真身。 一行人各怀心事,良久才重新入睡。 花了两天一夜,总算爬上了悬崖峭壁。 站在二层平台向下俯观,但见青海连天碧,翠林接水寒,云从脚下过,泉坐壁上观,悠悠荡荡,浩气井然,自成一派风景,煞是好看。仰头望上,第三层平台隐匿于云雾之中,不见真容,唯有几条缎带迎风垂落。 第二层平台之上,绿树幽幽葱葱,高耸入云,但与底层的蕨类植物截然不同。肖恩说这是裸子植物,高大疑是云杉,矮小酷似荆棘。站在森林边缘,一眼望去,里头黑暗幽深,无论是植物的数目还是种类,都远多于第一层平台。谁又能说准,这些百米大树背后,隐藏着何种猛兽? 据工布村村志记载,这层平台上坐落着很多遗迹,古老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修建的,还有大大小小上百个村庄,都是戈巴族人来到之前就形成了的。但是看到工布村的遭遇,卓木强一行人并不抱太大期望。 天知道这地方发生过什么事情?村落遗迹能在这个野兽横行的世界保存下来,本身就已是个奇迹。 “为什么不直接修筑通往三层的吊篮,还要横着贯穿第二层平台?”岳阳嘟囔着收起望远镜,崖壁上看不见藤蔓长成的天梯。 张立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岩涧泉渗透出来的通道,不是那么好找的。如果不是利用洞穴两壁分段分层制作起吊设备,像这种岩壁,根本就没法吊上去,首先,上千米的绳子你就做不出来。” “而且,暴露在空中太危险了,飞禽猛兽会破坏设备的。”胡杨队长补充道。 “那我们可不可以直接从这里爬上第三层平台?”岳阳又问。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能,岩壁全是内斜形的,几乎找不到着手攀爬的地方。若是随便找个地方都可以攀爬,我们何必绕那么大一圈?” 岳阳叹道:“唉!看来还是只有穿过整个平台了。还要走多久啊?” 吕竞男道:“别在那里唉声叹气了,先探路吧!” 首先寻找水源,扎营探路,在这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中,不探明周围情况是不行的。小心地沿着二层平台边缘前进,一路没发现大型猛兽的痕迹,随后找到一条小溪,看来就是工布村山涧的源头。 卓木强决定扎营休息,让岳阳、张立去巡查四周。 十分钟不到,帐篷还没搭好呢,就见原子表一阵红光闪闪。卓木强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岳阳在另一头焦急道:“强巴少爷,你快来!张立……张立被抓走了!” “什么?怎么回事?你在哪里?你说清楚,是什么把张立抓走了?数量有多少?你们怎么没使用武器?” 4、惊遇野人 其余的人也听到了消息,岳阳报告了方位,卓木强立即带上身边最近的赵祥、肖恩和胡杨队长赶了过去。 “我们在探查周围环境,发现了一串巨大的脚印,有些像巨人的手掌印……” “张立他说,该不会遇到野人了吧?结果还没说完,那家伙就从我们身后的树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张立面前,二话没说,抓了他就跑。我……我一是怕打伤张立,二怕激怒那家伙……强巴少爷,你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大……所以就没开枪。” “行动已经很小心了,谁知道它会突然从树上跳下来,那串脚印,就像故意吸引我们注意的陷阱……” “那家伙足有十米多高,一身长毛,棕黑色的,一跳能窜几十米远,爬那些大树更快,简直就跟猴儿似的……张立在它手里就跟小孩儿一样,我看见他被那家伙的手臂箍得死死的……现在看不见了……” “我不知道现在他们在什么方位,张立被它带上树了,我看到的树冠层,到处都在晃……” 卓木强一行赶往张立的失踪地途中,岳阳迅速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来到地方,胡杨队长一眼便看到那一串脚印,那尺寸、那步幅,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道:“肖恩,来看看……” 肖恩道:“不像是夜帝呢!” “什么?”卓木强抬头看着四周,头顶开始昏暗,天马上就要黑了。 肖恩道:“夜帝,野人的别称,专指雪山野人的。你们看着脚印,如果是野人,起码也要像人脚印一些,可这根本就是手印,那种大型生物或许和猩猩关系更接近。大型灵长类生物……唔……” 岳阳抓住肖恩衣服叫道:“不是侏罗纪吗?怎么会有大型灵长类生物?” 肖恩一睑无辜:“我又没来过,怎么知道第二层平台和第一层究竟有什么区别?况且,就算有各种罕见生物,它们又不是分区居住的,像那种灵活的生物,自然会在森林里到处游走。” 岳阳退了一步,焦虑彷徨,茫然无助,喃喃道:“都怪我,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愚蠢!愚蠢!愚蠹!愚蠢!” 他骂着自己,一拳拳狠狠地砸在巨大的常青乔木树干上。 面对这样的情形,张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大家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岳阳时,原子表上的红光又闪动了。卓木强连忙抬腕问道:“什么事?” 却听张立在另一头有气无力道:“强巴少爷,快来救我!” “张立!你小子在哪儿呢?现在怎么样了?”卓木强克制不住地吼起来。 张立哼哼唧唧道:“我被那头该死的野人……哎呀!别闹!捕获了……它,它或许刚丢了孩子还是怎么的,好像把我当成孩子了……手拿开啊!现在我被勒得动也动不了,它一个劲儿地挠我,还……还喂我奶吃……噢!该死!” 听到张立没事,几人这才放下心来,能够用原子表通讯,说明他距离这里没多远。 赵祥长吁一口气道:“这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 岳阳宽心一笑,揶揄道:“你小子,把我吓得够呛!喂!猩猩奶好喝不?” 张立道:“别提了,一股膻味儿!不过那奶子,足足有木瓜那么大!” 岳阳道:“哦!木瓜那么大的奶子,你可有福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说着,故意发出很大的吞咽声音。 卓木强道:“先别扯那么远!张立,你能判断大致方向吗?我们来救你。” 张立说他行动不便,只能大致看清周围都是树叶,记得被掳走的时候沿途掉了不少东西,说不定可以当作路标。 卓木强等人立即在四周查找,果然找到一些生活用具和枪械,顺着那掉落的东西走,没多久便看见张立的背包,跟着在树冠中探查到他和那灵长类生物的具体位置。 电子望远镜在五人手中轮了一圈,那头生物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高高的树冠中,仅可见四肢和猩猩手臂相似,臂长且披毛,体型比岳阳估计的要小,大约也就三五米高。 为了不让那生物发现,他们退到远处商量对策。 那么高的距离,身体又被树枝遮挡,要想一举命中那生物的要害着实不易,况且就算打死了,张立若不能及时脱身,从如此高的地方摔下来,也是死路一条。若上树去吸引怪兽注意,则要考虑那家伙肯不肯放开张立和上树的人能否避开可能遭遇的攻击。这么一讨论,竟然不知该如何救援了。 岳阳灵机一动,出主意道:“对了!如果那家伙是因为丢了孩子,所以才把张立掳走,我们不如想办法,另外弄一个更像它孩子的东西,吸引它的注意,趁机将张立救下来。你们说,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众人沉默。 “喂!你们……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为什么眼神那么不良?” 卓木强大力一拍岳阳的肩膀,说道:“这个主意好极了!就这么办!主意是你出的,就交给你了。” 胡杨队长笑道:“没想到关键时候,鬼点子还是挺管用的,让你来做错不了。” 肖恩双手比划着岳阳的体型,道:“嗯!找点草皮、树根,糊些黑泥,看起来一定比张立更像小猩猩。” 岳阳不干了,忙道:“干嘛拿我来做比较?弄个假人不行吗?” 赵祥道:“你和张立是兄弟不?什么叫为兄弟两肋插刀,知道不?赴汤蹈火的涵义,领悟了不?” 卓木强道:“你和张立的体型很相似,而且人也够机敏。张立只是因为没准备才被抓住,而你做好了准备,那头猩猩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岳阳瞪大眼睛道:“我……我,我不……那个……” 胡杨队长用力一攘,嘿嘿笑道:“小子,你不是从来没见过木瓜那么大的奶子吗?这次有机会了。” 张立也在另一头大声喊道:“岳阳,你小子讲不讲义气?快来换我!” 肖恩此时已经就地取材,准备好了大量黑泥的草根树皮等物,自称他的野外伪装技术好得没话说。 岳阳尽管心头一千个不愿意,还是被裹上一层泥衣,外面沾满草根,看上去真的颇像一只小黑猩猩。 卓木强和胡杨队长在一旁指点要领,告诉他如何吸引那树上生物的注意,如何躲避袭击,如何利用地形尽快脱身,以及武器的临场发挥等等,说得有模有样,好像两人都有过亲身经历一般。 还没布置好呢,就听张立道:“好了没有?我被熏得受不了了!” 岳阳没好气道:“啊!那膻味儿能熏人啊?你不早说……” 却听张立突然道:“等等,又来了一只,难道是一公一母?天哪!别……别……” 通讯信号嘎然而止,卓木强赶紧用望远镜看去,远方树冠层一阵骚动,不知道来了几只巨型猩猩,其余人则持枪戒备着。 树冠层很快就没了动静,卓木强道:“走,快去看看!” 待重新赶到先前那生物的歇息处时,头顶已经空荡荡了,用原子表呼唤张立,却再没有回音。 肖恩看着天色道:“是不是先回营地,和大家商量一下?要知道,这里说黑就黑,若再不回去,我们也有可能迷失在丛林里。” “不!”岳阳坚持道:“先去找张立!现在还来得及!”他那张布满黑泥的脸,龇牙咧嘴起来很是吓人。 胡杨队长赞同肖恩的说法:“这森林里既然有如此大型的生物,就不可能是唯一物种,肯定还有别的生物。我们仅有五个人,实在太危险,而且离营地也太远了,留在营地里的人同样危险,得回去警告他们。” 赵祥道:“那……张立呢?” 胡杨队长落寞地低下头。有时候,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危,不得不放弃少数人,这是必须具备的理性认知。 岳阳满怀信心地看着强巴少爷,他知道,强巴少爷是不会放弃的。 果然,卓木强决绝道:“这样!我、岳阳、赵祥,我们三人去寻找张立。肖恩和胡队长先返回营地,通知他们戒备!” “不可以!”胡杨队长否决道:“你是队长,你不能置大多数人于不顾,你……” 眼见双方要开始一场争辩,一个黑色身影忽地从林中窜出,竟是张立去而复还。岳阳眼尖,迎上去道:“张立,你回来啦!你没事吧?怎么逃掉的?” 张立表情严肃,摆手道:“起码有三个野人在树上追逐,那只野人见逃不掉,就将我扔了出去,幸亏我的飞索还在,否则……算了!先不说这些,强巴少爷,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看点东西,就在前面不远。” 他一脸严肃地转身就走,几人跟在后面,心中满是疑问。 “这……这是?” 岳阳惊讶地看着前方,其余几人也一样。 这是一片长在巨树丛中的灌木,带刺的植物约有十来米高,一块巨大的布幅搭在上面,已经破碎了,但仍可看出是降落伞。 卓木强道:“走!我们进去看看。” 灌木丛林里荆棘丛生,怪异的植物浑身带刺儿,尖刺足有一米多长,一根根好似利剑,横在树与树之间,要想进入林中,可是举步维艰。卓木强拿起大砍刀用力劈砍,身后的人也大力劈削出一条路来。走到降落伞下方一看,跳伞者只余白骨,根根可辨,初步判断为男性。 5、暗流涌动 胡杨队长仰头望去,透过密密麻麻的尖刺,透过更高的树冠层,隐约还能看到香巴拉那被灰色雾霾隐藏的出口。所有的人都是同样心思,看来,这位朋友,应该就是从那雪山顶上勇敢跳下来的。他没有跌入海里,但同样失去了生命。 岳阳从地上拾起一缕碎布,用力扯了扯,道:“时间不会太久,这伞布还很结实。” 胡杨队长扫视林中,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但还是肯定道:“没有留下别的东西,连工具包都没有。” 肖恩道:“伞降者不会背负太沉重的背包,首先不利于开伞,其次不利于控制。通常,他们会先将必须品捆绑上信号发射器一类的装置,进行空投,然后再根据发射器的位置伞降。” 赵祥淡淡道:“原来,我们不是唯一来到这里的人。” 张立道:“嗯,他们不只一人。” 谁都明白,在那雪山峰顶,没有人会愚蠢到独自往死神的怀抱里跳,应当和他们一样,至少也是一群人。如今才发现一个降落伞,说不定在别的地方还会再有发现。 “找……找到了……”岳阳趴在地上,小心地钻进尖刺林中,当他有些勉强地倒退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块被小珠链系着的不锈钢铭牌。 这是块有些像外国士兵表示身份的铭牌,上面刻着姓名、编码和时间。这个叫瓦尔德的男子,是一九七二年出生的。 胡杨队长思索了片刻,回忆道:“我想起来了!瓦尔德他们是一九九一年失踪的!那年我正在进行珠峰科考,他们一共有二十几人,分作三个团队,好像是去征服西夏邦马峰,回来后就呈报有三人失踪,我们还参加了搜救工作,但是没有收获。” 岳阳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那三位跳下来的勇士都没能发出信息,后面的人只好放弃。” 除此以外,再没有新的发现。卓木强于是道:“走吧!返回营地,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回到营地,天已漆黑,将大致情况一细说,大家一商讨,那种大型灵长类生物在树上优势明显,树营反不如就地扎营更安全,每天晚上至少得有两个以上的人守夜,另外,营房的布局结构也要做调整,在周围增加一些简易的捕象桩和陷坑,只希望那种巨型生物不是夜行动物。 那名勇敢的伞降者,则给这群人带来了各种猜疑。既然不只一位伞降者,那么别的人呢?都掉到海里去了?还是说,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生存下来了? 可是,外界一直没有任何关于前往香巴拉通道的传闻。讨论下来,有三种情况可能造成此一结果:一是没有人活着走出去,二是出去了的人都对这段行程守口如瓶,最后一种情况是功课做得不够,因此没能查到更多的线索。 前两种情况都不是好信息,但他们对这个地方的了解也太少,因此无法得出正确结论。最后还是亚拉法师提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如果运气够好,真能发现遗留在这层平台上的村落和村民,应该可以了解到更多。 深夜,一个不为人所察觉的角落,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用一只手握着一枚比子弹略小的仪器,像一颗螺钉,轻轻一摁,仪器闪了一闪。握着仪器的人的知道,这枚信号发射器已经开始有规律地向外发射无线电波了。他没有犹豫,将那东西小心地掩埋起来,转身离开。 放仪器的人影刚离开,又有另一道人影出现。 此人来到掩藏仪器的地方,将它掘出,重新将土埋好。按了一按,关掉信号发射器后,将那螺钉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西藏,无人区。 一辆经过改装的卫星接收车内,急促的警铃响起,将车内熟睡的虬髯大汉惊醒。他看了看那好似雷达的屏幕,赶紧拿起手机。 拉萨。 马索将手机递给莫金,莫金低声询问了几句,一抹得意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他们终于到了!”随即打开手提电脑,接上网络,电子地图数据传输了过来。 看着老板的笑容,马索也兴奋起来:“在哪里?” 莫金道:“距离我们上次登顶的地方,仅有六十公里不到。” “啊!”马索惊讶地说道:“这么说,我们上次去的地方大致正确啊!真是没想到!可是,怎么会呢?老板,那么多支队伍都丧生在那山头附近,是不是再等等?我怕他们故意……” 莫金道:“不!你不明白,那张地图原本就是真实的。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什么吗?两张图将指向同一目的。冥河的可怕,在于无边的黑暗和汹涌的暗流,雪山的可怕,则是山头的大雾和让一切电子仪器失灵的强磁场,不管选择哪条路,都不可能轻易抵达。如今有了坐标,就可以伞降了。真是愚蠢!那么多支队伍登顶,可当中究竟有几支选的是另一方向?山的那头是生,这头是死,跨过此门中人,需要放弃一切希望。难怪一直没有人成功,原因竟然在这里!” 他急迫地打电话通知索瑞斯:“嗨!卡恩,我的老友,请你赶快来西藏!哦不!我们在加德满都见面。带好你的全部研究成果吧!这次,可得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 按照香巴拉密光宝鉴提供的指向,在第二层平台,方向与第一层相反,必须自右向左走,抵达边缘附近,才有更上一层的路。如果比例正确,通过第二层平台所需花的时间估计是第一层路径的三倍,几乎纵向直穿整个香巴拉。 通过一路勘察周围的生物形态,发现所有的昆虫类动物体型有急速缩小趋势。肖恩解释说,这是生物进化的一个过程,拥有外骨骼的昆虫在体型增加到一定大小之后必然停滞,新生的内骨骼生物则可以更加庞大。此时,昆虫已经从猎食者转变为被猎者,体积较小者目标较小,拥有更多存活下去的机会,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沿着第二层平台边缘前进,刚开始,除了见到体积日益缩小的昆虫,几乎没有大型生物出现。一方面是边缘地带容易坍塌,平台边的岩层十分薄,显然承受不住大型生物的重量,另一方面是这里的树木渐渐稀少。第二层平台不仅由两翼向中部倾斜,边缘也向平台深处倾斜,没有水的地方,植被无法生存,露出光秃秃的红色岩体,峦叠起伏,像怪兽红褐色的背脊。 如此走了四五日,右侧的灌木丛愈发矮小。 这天休息时,一行人碰到一群奇怪的生物,它们有着长长的脖颈、肥硕的身体和粗健有力的细腿,看起来像一人来高的鹅。这群生物聚集成群,拦在卓木强等人前进的路上,根本不畏惧,怡然自得地在岩缝里啄食,或在岩石上磨尖自己的嘴。 “鸵鸟!”岳阳第一眼就叫了起来。那种动物,确实太像鸵鸟了,只是颈项上披着厚厚的羽毛。 肖恩从卓木强那里接过计算机,查阅道:“不,肯定不是!我记得有一种古生物很像鸵鸟,叫什么来着……似鸟龙,对!就是似鸟龙!你们看,这是科学家根据似鸟龙骨骼还原的3d图,如何?” 大家对比着3d图像,是和眼前的生物有七八分像,就是头部有些差异。 这时,一只似鸟龙探头探脑地走了过来,歪着脖子打量起这群陌生人,待走到卓木强面前,眼睛忽然一亮,瞪得浑圆,接着,做出极其怪异的举动来。 只见它极力张开了羽翼,两只无法飞翔的小翅膀像两把扇子,尾羽也尽量展开,随后,细长的双腿交叉横移,就像在跳芭蕾一般。左三步,蹬蹬蹬,右三步,蹬蹬蹬。向左移的时候就收起左边的翅膀,展开右翼,向右移时则反过来。如此反复,在卓木强的面前欢快轻盈地舞蹈着。 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岳阳不解道:“这……这是在干什么?” 肖恩结巴道:“这……这好像是,求爱的舞蹈……” “啊!”岳阳明白了,“看来,强巴少爷风采不减当年啊!” 卓木强噎得说不出话。 很快的,其余的似鸟龙全停止了磨嘴霍霍的举动,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头舞蹈的似鸟龙和卓木强身上。 巴桑不禁握起了枪,胡杨队长道:“这又是哪一出?” 肖恩疑惑地说道:“整个族群都看过来了,难道说……这只似鸟龙,是整个群落的女性首领?” 张立感叹道:“爱情的魔力太伟大了,不仅可以跨越国界和年龄,连物种也被跨越了!”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道:“不过,在强巴少爷面前大胆示爱的,好像不是青蛙,就是恐龙……嗷!”最后那一声,却是唐敏在他背后狠狠地踢了一脚,连吕竞男也忍俊不禁。 肖恩忽然转动眼珠,对大家道:“想不想找代步工具?” 岳阳反应最快,追问道:“你是说……这些似鸟龙可以骑?” 胡杨队长也道:“我想起来了,在非洲,一些部落会用鸵鸟来当代步工具,就像我们骑马一样。这些似鸟龙和鸵鸟这么像,腿又比鸵鸟粗实,想来应该可以骑。只不过,要经过驯养才行吧!” 张立信心满满道:“没问题!强巴少爷最擅长的就是和动物打交道,特别是雌性动物,没有他搞不定的。” 岳阳在一旁大声响应。 当然,他们最终没能骑上似鸟龙,不过这段行程中的小插曲,让所有人津津乐道了好几天。很多年后,岳阳再回想起,仍是乐不可支。 这支队伍,在一片野兽横行、不见人烟的森林中踽踽前行,一路拾掇着小小的趣事,抛却恐惧和疲惫,暂忘沉痛和忧伤。用岳阳的话来说,既然不管多么悲痛也要向前,那,为什么不快乐地走呢? 第五十六章 正面交锋 1、摊牌 转眼之间,已是来到第二层平台的第十日。 当此时,他们接连三天没发现溪流,备用水也快用完了。队伍不得不离开边缘,向深处走。幸好由边缘向平台内走入近十公里,便发现一个可取用水的池塘。 这是一片低洼地,有无数看不见明显水流的暗溪流入,面积大概四五平方公里。 成员们对行程出现了分歧,肖恩认为,附近没有明显的水源,这地方有可能是怪兽们的聚居区,取到足够的水之后,应该马上撤离。但大多数人认为,眼下天色已晚,就算撤离也不可能回到平台边缘,同样需要在密林中宿营。与其在密林中与怪兽遭遇,还不如守着水塘,起码明天可以带走更多的饮用水。 从水塘边缘的勘测结果看,没有发现大型生物的脚印和尸骨,甚至没有发现生物活动过的迹象,水塘里也是一片平静。吕竞男初步判断,没有怪兽出没,至少最近几日不曾有过,周围也不太可能有大群的生物存在。 就此,岳阳做出几点推论:其一,这个水塘只是临时形成的,诸如三层平台或这第二层平台的一场大雨,暗溪汇集在低洼处而形成水塘,一旦雨停下,很快就会消失。其二,汇集成水塘的暗溪在别的地方露出地表,那些地方取水更为方便,所以周围的生物不会聚集于此,只是偶尔来。其三,周围存在着一两只可怕的终极猎食者,这里成为它们的私有水塘,别的生物自然不敢靠近。至于没有留下痕迹,则是因为地上的泥很软,就算有足迹也很快就会消失,死亡后的尸骨则沉入了泥下面。 如果岳阳的推论正确,待在水塘边不仅没有危险,反而还相对安全。张立认为,就算有恐怖的终极猎食者存在,只需要像以往一样,布置几个简易装置,便于发现和警报就足够了。更何况他们有威力巨大的武器,专为对付终极猎食者而准备的。 支持肖恩的观点的只有巴桑,他的理由很简单,这个水塘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寻常,甚至有些诡异。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不赞成在此扎营。 要在理性和感性之间做出抉择稍有难度。没有人怀疑肖恩的理论和巴桑的直觉,可也同样没有人对岳阳和吕竞男的观点提出反驳。更主要的是,对连续多日缺水的人而言,眼前这个水塘简直就是一个诱惑,太难以抗拒了。 张立见大家犹豫不决,进一步提出更加完善的陷阱防御体系,他会在宿营地周围,水塘旁边,挖出一个直径五米以上的圆形隔离沟,里头堆放易燃的木料,反正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木材。以汽油为引,踫上紧急情况,只要点燃火油,便形成绝对屏蔽。 听了张立的陈述,胡杨队长加入了支持的行列,赵祥自然和岳阳紧紧联系在一起,而对唐敏和吕竞男来说,水塘还有一个重大的好处——可以洗澡。 虽然已经习惯了奔波在尘土之间,终日与沼泽为伴,但天性使然,如果可以洗澡却不得不错过,那比杀了她们还难受。汗水浸湿衣服,像一块黏满胶水的毛巾搭在身上,冷冰冰、滑腻腻的感觉,无疑比遭遇到怪兽更让她们感到可怕,特别还是在卓木强的身边,更加致命。 两派势力中,巴桑和肖恩显然落于下风,他们甚至没有讨论的资格,局势完全一面倒。唯一不为所动的只有亚拉法师,作为密修者,适应各种环境下的生存,是最基本的要求。最终,卓木强决定在此安营扎寨,并让岳阳带人去巡视四周。 张立忙着布置机关,岳阳便叫上了赵祥。不过,这次岳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营地周围一百米半径活动,而是带着赵祥渐渐远离营地。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倾斜的巨树和被压塌的灌木丛,心思放在了别的地方。 林间阴暗冰冷,无孔不入的风令巨大的树发出颤栗的沙沙声响,令人不自觉想要收拢衣领。地面布满树根和草藤,此外便是积水的水洼。岳阳和赵祥一前一后从湿滑的泥地上踏过,纷沓的脚步声在幽寂的密林里弹奏起单调的鼓曲,急促而压抑。 赵祥没察觉岳阳的变化,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住询问。“嗨!岳阳,我们好像离营地太远了。” “不远,我在测量着。”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怎么一直往前走?再走就到第三层平台的下面了!那是阴影区,会不会太危险了?” “嗯,走就是了。” “岳阳,你看,这些树怎么会歪了?这些树根全翘了起来!奇怪!这么大的树,难道是风刮歪的?” “嗯。” “这地方怎么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小水塘,要是跌一跤,我可没衣服换啊!岳阳,你还有衣服换吗?” “没有。” “够了吧!我们走了这么远了,还没发现一只大型动物,是不是该绕着营地转一圈呢?你今天怎么搞的?老朝一个方向走,也不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岳阳停了下来,回身。 赵祥盯着地面道:“岳阳,你看,这个水洼的形状好奇怪,怎么看像脚印似的?”边说边用手比划着长宽,“哇!如果是脚印,那家伙块头可够大的,我们不会遇到什么三层楼高的怪兽吧?啊呸呸呸!幸好我不是张立那个乌鸦嘴!” 望着他,岳阳迟疑了一番,终于缓缓道:“瘦子,我……” 赵祥猛然道:“有动静!” 一阵细碎声响传来,岳阳扭头一看,一只两腿直立行走的小型蜥蜴样生物从灌木丛下方跑出来,警惕地盯着两个巨大的不速之客。赵祥快步追赶几步,笑道:“蜥蜴!不会吧?这个头还没有我的德国教授养的那条变色龙大,难道就是传说中人类的祖先?哈哈!看来应该捕捉回去,让肖恩鉴定鉴定。” 那只小蜥蜴似乎感应到危险,迅速无比地窜回了灌木丛。 岳阳收回视线,盯着赵祥道:“瘦子,我问你,这几天晚上,你在干什么?” “什么?什么干什么?除了守夜,就是睡觉啦!”赵祥好像有些不敢正视岳阳,慵懒地斜靠在一块泥灰色岩石上。 岳阳没说什么,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子弹样式的信号发射器,一粒一粒地撒在地上,最后在手心留下一枚,向赵祥摊开,“自从那晚在大岩壁上,看到了香巴拉的顶峰容貌之后,每到晚上,你便想方设法地放上一枚信号发射器,到今天为止,一共十一枚,都在这里。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他的语气乍听很平静,细听却带一丝微微的颤音,目光渐渐变得凌厉。 赵祥没有回答,冷漠地反问道:“你监视我?” 岳阳道:“不错,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注意同行的每一个人,这就是教官交给我的任务,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是你……” 赵祥不再掩饰,桀骜地昂着头道:“不错,就是我!你打算怎么做?干掉我?” 岳阳皱眉道:“瘦子,你是为哪一个组织服务的?” 赵祥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当侦查兵,竟然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嘿!我们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教官交给你这个任务,你总不可能就怀疑我一个人吧!最后留下来漂冥河的人里面,谁没有自己的目的?可不要告诉我,你能高尚到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舍生忘死!你敢说你没有目的?只是大家的后台老板不同而已,对吧?今天你既然把事情点破了,那么好,我们把这件事情揭过去,如果后面我的人来了,我也给你留一份好处,怎么样?” 岳阳心中一寒,痛惜摇头道:“我曾经以为,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你不是一个会为了利益而出卖朋友的人,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在德国,究竟学了些什么?”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赵祥苦笑道:“人总是在为了一些特定的利益而活,这就是人生的真谛。每个人都有他的价码,那就是人生的价值,你也脱不了这个圈子。我为了一个合适的价码而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我是拿命来换的。你知道,其实我并不想跟你冲突,可如果你真的已经忘记了曾经的情谊……”说着,手中的枪无声无息地举了起来。 “别傻了!”岳阳也擎起了枪,神态正气凛然,出枪的速度快了赵祥不少。他一手端着枪,一手捏着那枚发射器,说道:“通过高能粒子流产生变频脉冲,定时定向发送强电波信号,由同步卫星接收,再藉地面中转站传送,很先进的办法,但是没有用!就算我没发现,就算我把它们留在那里,藏在你身后的人也得不到任何信号。你没有攀爬过头顶的雪山,所以不晓得那上面有奇怪的强磁场,一切与电磁有关的信号都会被吸收,你的信号根本就无法发送出去!你不要抱有幻想了,我向你保证,你的人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狠狠将手中的发射器弹出,赵祥脸色一变。 放缓了语气,岳阳又道:“不要这样,好不好?二条,你应该知道,我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持枪相对,我也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今天之所以带你走了这么远,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回到队伍里,和大家一起前进吧!在这片原始丛林,我们的力量极其弱小,为了生存,必须不断对抗周围的一切,何苦还要彼此相互斗争?我可以不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只要你别再做出伤害大家利益的事。你问我怀着怎样的目的加入进来?告诉你,最开始,那只是我的任务,但到现在,这已经成为我的使命。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命,是被强巴少爷和其他队友冒死救回来的。四次,至少有四次,我应该要死,但却还活着,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 赵祥若有所悟道:“为了报恩?” 岳阳鄙夷道:“你又错了。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报恩什么的,只是和大家待在一起,感到很快乐、很充实,就这么简单。所有人的命运被捆绑在一起,笑对天灾人祸和一切强敌,不管遭遇多大的困难,只要在一起,就不会感到害怕。这段经历,将是我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特别当你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哪怕再微薄,也会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身存在的价值。这种感觉,恐怕你从未有过吧!所以,我由衷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就目前为止,我们是唯一的人类了,怎么就不能放下所有的成见,团结起来呢?” 赵祥低头不语,手中的枪渐渐垂下。岳阳见状也放下了枪,不想突然之间,赵祥又端起枪来。这次,他比岳阳快。 “说得好像有些道理,还有些感人,但,正如你所言,我没有经历过你所谓的生死与共。如果你不把事情揭发出来,我们本来可以和平相处,但你揭穿了我,所以……”话虽如此,手中的扳机一时也无法狠心扣下。 对面的岳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赵祥同时,竟然也举枪! 枪声响起,赵祥打中了岳阳拿枪的手,岳阳的子弹却打在了空处。赵祥愣了愣,岳阳没有打自己,他在打什么? 只听岳阳声嘶力竭地吼起来:“快跑啊!二条!” 2、三层楼高的怪物 赵祥还未明白过来,只感到一阵巨力由腰身传来,好像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身体变得轻了。自己怎么会离地而起?那黑色的,是血吗?怎么红得发黑? 岳阳眼中,清楚看到一幅骇人的景象:赵祥身后的怪岩动了动,悄然无声地睁开一双铜铃大眼。他刚刚想发出警告,巨物已然张开大嘴,猛地一叼,将赵祥衔进嘴里,鲜血洒了一地。 那一枪击中了怪兽的面颊,怪兽吃痛,甩开赵祥的同时呼地站立起来,天色顿时一暗。那体积太可怕了,身高居然超过了十米左右的灌木丛!赵祥依靠的那块巨岩,只是那家伙的头部! 岳阳为之一震,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三层楼高的怪兽!三层楼高的怪兽……” 硕大的体型和森森利齿,立刻让他联想起侏罗纪的终极猎食者——暴龙!虽然眼前这生物和电影上见到的不太相似,但无疑是一种终极猎食者,有鳄鱼般的血盆大口,军刀般锐利的巨大犬齿,短而小的上肢,粗壮有力的后腿,以及一条长尾。 被那只暴龙盯着,岳阳自然生出猎物般的胆颤,但此刻不能躲避。看了一眼赵祥被抛落的方向,咬紧了牙,一面开枪射击,一面用原子表求助。然而原子表没有回音,他这才想起,不妙!走得太远了! 子弹在暴龙身上绽起绿色的血浆,但这只让它更加愤怒,而无法致命。 庞然人物发出令人悚然的吼声,头一伏低,朝岳阳冲来。 感觉大地都在颤抖,岳阳被吓得愣了片刻,直到最后生死关头才醒过神,本能地往旁闪。暴龙收不住势子,直接往一株巨大的乔木撞去,“轰”的一声,巨树被那股蛮力撞得一颤,微微倾斜。 那家伙再度昂首巨吼,身体左右一摆,挤开两株巨树,向岳阳冲来。 岳阳握枪站在另一株直径数米的树后,手有些发抖,不住告诫自己:“冷静下来,岳阳,你必须冷静下来!那家伙除了体积大,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可怕的……你一定有办法通知强巴少爷,一定有办法……对了!吸引弹!” 大地一震,暴龙把岳阳藏身的巨树也挤到了一旁,岳阳暴露在空地上,只能祈祷吸引弹有效了。 暴龙怒气冲天地看着眼前这个给它的身体造成伤痛的两足小虫,必须将它放在嘴里慢慢磨碎,才能一泄心头之愤。突然,那小虫放出闪闪金光,竟然一分为二,金光发出令自己难以忍受的声响,朝另一边飞去。 噪音污染!这位猎食者被彻底激怒了,大吼着追了过去。 岳阳胸口兀自不住地起伏着,不敢有丝毫犹豫,刚才手发颤,吸引球没扔多远,在暴龙没回头前,必须通知强巴少爷等人,否则,自己和赵祥都逃不掉。 摸出一根小棍,轻轻一折,一阵紫红色烟雾滚滚升腾。他先将这根求生棒扔向另一个方向,随即用大树作掩护,向赵祥的位置摸去。 营地。 卓木强刚和巴桑搭好瞭望台,从一株巨树上下来,便听一声惊天巨吼从巨木林中传来,大地颤动,跟着又是两声。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立和吕竞男站在未完工的捕象桩旁,亚拉法师走过来说:“巨型生物,准备好武器。” “巨型生物?”张立满脸疑惑,那吼叫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怖没错,但是声音大,未必体型就大。 亚拉法师似乎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又道:“大地在颤动,是很大的东西。” “我怎么没感觉?”张立趴到地上。 卓木强望着那方向,轻轻道:“是岳阳他们离开的方向。” 唐敏放下手中柴火,拉拉他的衣袖,往远处一指道:“强巴,你看!”一柱紫烟在远方上空摇曳。 巴桑从瞭望台上跳了下来,离地不足二十米时手腕一扬,藉飞索着陆,二话不说便去拿重武器,显然也看到了烟幕。 “求生烟幕弹!快走,岳阳他们有危险了!”话还未说完,卓木强已经朝出事地点冲了去:“巴桑、亚拉法师、教官,带上武器跟我来!张立你们几个,赶紧把机关完成,上树隐蔽。” “岳阳!岳阳!你们在哪里?回答我!”卓木强边跑边问,却迟迟没有回音,不由暗骂了一声:“该死。” 四人在丛林里飞奔,朝着烟幕散开的方向。 十来分钟后,吕竞男率先起疑,道:“岳阳怎么会走这么远?” 卓木强道:“不知道!但是直觉告诉我,他们的确在前面。” 亚拉法师忽然道:“停下。” 奔走中的四人说停就停,身形整齐。只见前方树丛里,钻出十来只小蜥蜴,就和岳阳他们看见的那种一模一样,四下打量了一番后,扭头又钻进了树林中。 亚拉法师淡淡道:“就在前面了,小心!” 周围突然传出轰轰巨响,整个树林都在颤动。巴桑将背后的爆破弹发射器取出,装上爆破弹。这套装置是张立自行组装的,仿德国铁拳,爆破弹也和铁拳一样,都只能用一次,这是他们最厉害的远距离攻击重武器,专门用来预防超大型猛兽。卓木强等人则手持卡宾枪,一左一右分散开来。 没走几步,原子表嘟的响了,岳阳他们就在附近。卓木强低声问道:“岳阳,你们在哪里?” 岳阳回应道:“强巴少爷,我和瘦子在树丛里,我暂时没事,瘦子快不行了。是暴龙,瘦子被拦腰咬了一口,你们要小心。” 卓木强愕然:“什么?暴龙?” 岳阳道:“是的,大极了,三层楼那么高!它现在就在我们外面,你们要注意,子弹对它的伤害不大。” 此时,卓木强他们也看到了那巨大的身影。暴龙前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棵巨树,不知道是不是它发狠撞倒的,岳阳和赵祥应该就在巨树的缝隙之中,而暴龙正用力推着那些倒伏的树干。 骤然见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卓木强等人都是一惊。对这怪物来说,子弹的伤害,恐怕还没有灌木丛的尖刺可怕。 巴桑看了看肩扛的爆破弹,又看了看那暴龙的体积,摇头沙声道:“太大了。”爆破弹可以给那暴龙造成一定伤害,但能否致命,很难说。 卓木强道:“瞄准要害打。” 巴桑扭头,冷眼看着他问道:“要害在哪里?” 卓木强一愣,是啊!那怪兽有心脏吗?心脏是不是和人一样在胸口位置?还是在那硕大的肚子里?他略微有些懊恼没有带肖恩或是计算机出来,不过当时情况哪容多想?就算肖恩也未必知道。 吕竞男道:“头部。” 巴桑举着瞄了一阵,那暴龙正用头去擂动巨树,甩来晃去的。他无奈摇头道:“不行,动作太大了,我没把握。”爆破弹体型长而粗壮,巴桑就带了一枚,一旦落空,就再没有足以一击杀死暴龙的武器了。 正说着,那暴龙似乎有所警觉,回头瞄了一眼,卓木强他们马上伏低身体隐蔽。 过了片刻,听见岳阳道:“强巴少爷,那只暴龙好像走了。” 卓木强微微探头,道:“别动,它没走远,就守在外面等你们出来。我们已经到了,你照顾好赵祥,我让你们出来才出来。” 确实,暴龙没走,正一脸阴笑蹲守在巨树旁边。真没想到,长相如此原始的家伙,居然会玩欲擒故纵这一招。不仅如此,它似乎对卓木强这边也有所察觉,一只眼睛紧紧盯着草丛,另一只则瞟着树缝。 3、单挑暴龙 卓木强注意到,那头暴龙伸出好似蛇信一样的舌头,上头插着一把反光的刀具,显然是准备用舌头去裹岳阳他们时,被狠狠地来了一下,现在缩不回去了。这其实是危险的信号,因为那种分叉的舌头相当于嗅觉器官和另一半眼睛,异常灵敏。空气中的陌生气味,估计已经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巴桑的位置无法瞄准暴龙,吕竞男接过爆破弹发射器,架在肩上,趁着怪兽还未察觉出危险,略微瞄准,一下便扣动了扳机。 “通”的一声,爆破弹弹射而出。 虽然吕竞男瞄得精准,但这毕竟是张立手工组装的玩意儿,飞到了暴龙那里,却在暴龙的前臂附近炸开。 那怪兽一声嘶吼,站立起来,大地颤动,左前臂血肉模糊,却仍连皮带筋,并未全断,然没能造成致命一击。 暴龙负痛而起,朝着卓木强他们冲了过来。 “快躲开!” 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桑和吕竞男,四人分别朝左右两旁翻滚出去。暴龙巨大的头颅轰地撞开两棵巨树,凶神恶煞般盯着一左一右四只小虫。 巴桑、卓木强、吕竞男几乎同时开火,巴桑还朝着暴龙的巨嘴里扔了一枚手雷,不过暴龙将头一缩,那枚手雷掉在了地上,反而把趴下的四人弄了一头一脸的泥。 暴龙再度用力一挤,身体从树间隙挤了过来。此刻它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决定新帐旧帐一起结算,大脚一踏,踩向卓木强,尾巴一甩,扫向吕竞男和巴桑,一张血盆大口,毫不犹豫地向亚拉法师咬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暴龙,卓木强、巴桑、吕竞男三人一时只能躲避,但亚拉法师似乎无所惧怕,看准来势,突然返身,冲着身后仅隔数米的巨树直奔。 暴龙的速度迅捷无比,他也毫不逊色,就地一滚,险险避开暴龙的第一口,跟着又冲向巨树。暴龙头微微一抽,又是极若闪电的一口咬去。此时亚拉法师已到了巨树面前,并不停下,一脚蹬上树干,藉助惯性,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一共沿树干蹬踏上升了七步距离,用力一蹬,顺势就是一个后空翻。 结果,暴龙啃了一嘴泥,亚拉法师则翻身站上了它的头顶。 暴龙明显感到头顶有个东西,猛晃脑袋,想把那东西摇下去,可是亚拉法师双足就像木桩,纹丝不动。 暴龙又猛撞巨树,亚拉法师只是稍稍退了两步,依然牢牢站立。暴龙的前肢能抓到自身大部分地方,就是够不着头顶,更何况还只剩下一只前臂? 见弄不下亚拉法师,暴龙又将注意力转向了其余三人。亚拉法师却抓住机会,突然伏身,铁拳捣向暴龙左眼,一击奏效。暴龙一声嘶吼,昂首直立,左眼眼眶中,红的、黑色、白的,各色浆汁渗了出来。待到它身形一顿,亚拉法师再度伏下身子,一手抓着暴龙眼眶上高高翘起的眉弓,另一手握拳,整条前臂都埋入了暴龙的眼内,弄瞎了它的一双眼睛。 暴龙又是阵阵嘶鸣,头颅猛甩,亚拉法师一手吊着暴龙眉弓,身体就像轻盈的雨燕,一摁一撑,又站回了头顶位置,无论怎么摇晃,只须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地挪移,就可以保持身体平衡。 然而这还没完,暴龙失去了视力,开始在树林里横冲乱撞。亚拉法师双手各握一枚手雷,拇指一挑,去掉插销,跟着手臂一展,灌入它已瞎的双眼。 做完这一切,他一个转身,前腿微伸,后腿微屈,顺着暴龙的背脊一溜下滑,就好似滑板运动员从u型槽的边缘俯冲而下,滑至一半时,手臂一扬,飞索射向前方巨树,身体顺势荡开。 亚拉法师刚绕到巨树背面,只听“嗡”的闷响,骨屑四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硝磺气息,暴龙的头颅被炸得像揭了盖的锅,巨大如山的躯体轰然倒地,只有四肢还在不住地屈伸抖动。 卓木强等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无不以敬若神明的目光看着亚拉法师。 早在暴龙发怒之初,他们就远远地避开来,单挑暴龙,想想就令人心寒。巴桑也磕了下巴,再看看卓木强,在俄罗斯群殴时,他曾以为,强巴当时的实力,或许已和亚拉法师有得拼,现在看来,还差得远呢! 暴龙倒下,第一批冲出来的竟然是那些小蜥蜴,总数约有百来只,蹦蹦跳跳地爬上尸体,大快朵颐,看着就像一条大肉虫上爬满了蚂蚁。 “岳阳!”终于脱离险境,卓木强顾不得眼前狰狞的场景,立刻想到了还藏在树里的岳阳和赵祥。 他们绕过暴龙的尸身,引起那些小蜥蜴一阵骚动,不过很快又平息下来。巴桑看着暴龙那还算完整的锯齿,立马想起曾插在他队友身上的那颗牙齿。 来到树缝旁,对暴龙来说算是树缝,对卓木强他们来说,还能算一条林间小道,只见岳阳坐在地上,手臂有伤,绑了衣襟止血,赵祥躺在他腿上,下半身和上半身赫然已分离,只剩一层皮连着。卓木强心中一沉,这样的情形,神仙难救,没想到赵祥还能撑到现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岳阳道:“瘦子发现了巨大的脚印和倒伏的巨树,我们一路追踪,是我大意了,我不该带着瘦子走这么远的。我根本就不该带他来的……”他的眼中尽显愧疚和悔恨,悲痛中,另有一些迷茫。 巴桑按了按岳阳的肩,示意他不要太过自责。 面无人色的赵祥,双眼无神,看着的不知是岳阳还是卓木强,抑或是天空,灰白的嘴唇翕动:“谢谢……这是,命。强巴少爷,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我最后只想听你唱歌,你能给我唱海……海阔……” 卓木强半蹲下去,轻声唱道:“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失去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失去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低沉浑厚的嗓音在林间远远飘散开来,苍茫却呈豪迈的歌声在大地上回响。赵祥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睛,亚拉法师随即念起超度亡魂的经文。 一只趴在暴龙尸体上的小蜥蜴直立起来,可很快便发现自己撕裂的肉条被同伴毫不客气地抢了去,立即低下身,义愤填膺地再撕下一块肉来。看来,欣赏音乐还是不比填饱肚子来得重要。 赵祥的遗体被抬回了营地,所有人都为岳阳这个爱唱歌的好友默哀。短暂的了解情况后,肖恩提出要去暴龙的尸体处看看,顺便看看那些小蜥蜴。张立安慰了岳阳几句,也表示要去看看,他知道,这种时候让岳阳和他的老战友单独处处更好。 巴桑带着胡杨队长等人寻找暴龙去了,岳阳一个人拿着把折叠锹,一铲一铲地刨出个坑来,一面挖着,一面回想。 “今天,我们为他们立碑。明天,谁来为我们刻字?” 这是刚到香巴拉的时候,在那尼玛堆前,赵祥亲口说的,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应验。与此同时,赵祥声色俱厉的另一句话,也让岳阳担心不已…… 最后留下来漂冥河的人里面,谁没有自己的目的? 4、最可怕的对手 肖恩他们去了很久才回来,接着为赵祥举行了一场简单的葬礼,岳阳亲手将他埋了,并在墓碑上刻字。 随后,肖恩大致分析了一下,在他看来,那头暴龙倒更像是巨蜥。不管怎么说,这种终极猎食者绝对是一方霸主,刚才它的嘶吼足以让周围的其他凶兽远离,所以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更让人担心的,反而是那种小蜥蜴。肖恩说,那绝不是那头巨蜥的后代,反而更像是林蜥,如果真是,倒可以算人类的始祖了。它们与巨蜥应该属于共生关系,利用自身吸引别的肉食者前往埋伏有巨蜥的地方,然后靠吃剩下的残羹度日。一旦巨蜥死亡,也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小蜥蜴的前爪有能够撕开猎物的利钩,口腔里也有尖钉一样的牙齿,百余只的数量可不是说着玩的,所以肖恩他们顺带往巨蜥尸体上扔了颗手雷,把那些小蜥蜴也炸了个七七八八。 胡杨队长接着解释了回来晚的原因,因为肖恩留在那里解剖那头巨蜥,还将解剖下来的东西给带了回来。 在众人注视下,肖恩从背包里取出一截带肉的长骨。 长骨正中膨大,胡杨队长说看起来有些像一种叫葫芦丝的乐器。肖恩说,这截骨头是那头巨蜥的发声共鸣腔,只要吹奏得法,就能发出那巨蜥的吼声,周围的大型生物听到,必定不敢靠近,除非是以那种巨蜥为食的生物,但按照自然界的规律,应该不可能有那样的生物存在。 所有的人都皱着眉头,在肖恩的指导下,很轻易地就吹响了那截骨头。岳阳认为,这和强巴少爷骨笛因有异曲同工之妙。 接着,肖恩又取出几瓶棕黄色的液体,告诉大家,这是他收集的巨蜥的尿液。动物进化到一定程度之后,尿液里就包含了许多信息,领地范围、发情周期、种群数量,某些生物甚至可以从同类的尿液中分辨出对方的年龄。在关键时候,这些尿液可以成为一种保障,迷惑或者驱赶别的猎食者。” 他兴致勃勃地向所有的人展示,仿佛手里拿的是能量饮品,完全没注意到唐敏已经掩住了口鼻,远远地退开。 就在肖恩准备收起这些瓶子时,一直紧盯着他的巴桑道:“还有一个小瓶子呢?” 肖恩露出绅士的笑容,取出一个小小的、青霉素一样的瓶子,里面同样是液体,但是要清澈许多。 他紧紧压住瓶口,晃了一下,道:“这个……该怎么说呢!应该算是讯息素一类的东西。你们知道,一些昆虫和动物会利用外激素来吸引异性交配,还有些生物,遇到危险时会发出强烈的讯息素,告诫同类切莫靠近。我听你们说,巨蜥刚刚死去,那些小蜥蜴就从四面八方钻出来,说明它们捕捉到了一种讯息,知道那个巨大的生物已经变成一种可食用的东西。经过我的观察和分析,最终在巨蜥的颅腔内找到了这种液体,应该是由于巨蜥死亡而发生了自溶变性的一种……类似于激素的东西。也就是说,这种讯息素标志着一个巨大的生物已经转换成一顿丰盛的美餐。我在那些小蜥蜴身上做过试验了,可以引起同类的疯狂攻击。在这里,不知道有多少种生物可以捕获到这种信息素,我们可以试着用来对付一些大型生物。” “哇哦!肖恩大哥实在是太厉害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生物还可以这样利用!”话音刚落,立刻引来张立的赞誉。 肖恩苦笑了一下,心中想的是:“如果不是为了自保,根本不用做得这么明显。不知道有没有人怀疑到我?不,他们肯定已经怀疑我了,可那又怎么样?我什么都没做过。等等!船上那件事……不,他们没有证据!” 心念一转,他赶紧岔开话题道:“对了,那巨蜥在这一带活动,却不肯靠近水源,里头说不定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危机。” “今晚提高警惕就好,到了晚上,自然就会知道。”吕竞男提出建议的同时,看了看亚拉法师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不易察觉的凝重之色,在他们看来,肖恩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可是,该怎么让卓木强相信这件事呢?吕竞男不禁思索着一路上肖恩的所作所为,却没有发现破绽。 天已经完全黑了,岳阳怎么也无法入睡,索性和张立换防守夜。卓木强知道他心里难过,大多数时间让岳阳一个人独自静坐,他则全力负责监督营地附近的状况。 没过多久,岳阳喃喃道:“强巴少爷,你说,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标价?我们都是为了达到那个标价,而不断在努力?” 卓木强侧头看了一眼,只见岳阳盯着地面,神情落寞。他不明白岳阳的问意,随口答道:“你是说人生的价值吗?呵……”他拨弄起篝火,理了理思绪道:“按照我的理解,人生的价值分为三个层次体现,第一价值即生存价值,那也是人生最根本的目的,体现为最基础的物质需求,包括保障存活的食物和健康的体格,不管想达成什么伟大的目的,或是做出怎样惊天的事迹,首先得满足这第一个条件,活着。就这一点而言,人和动物没有区别。” “一旦人生的最基础目标得以实现,那么,自然而然就渴望实现第二价值,即社会价值。他们需要对物质进行支配,并通过某种方式让自身的地位得到社会的认可,或许这就是你所说的自身价值的体现吧!这里面包括了物质精神需求、人际关系、社会背景,乃至组成家庭、繁衍后代等等。仅仅存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够的,人们必须通过各种方式来验证自己存在的必然性和必要性。当然,这种价值最常用也是最基础的体现手段,往往被限定在金钱这个范畴里,用一种数值来代表他所创造的财富,成为大多数人的共识。虽然很多东西是无价的,但是,人们还是习惯用一个固定的价位去衡量。如果非要说这是一种人生标价,也无不可。” 说着,卓木强看了看岳阳是否在听。就见岳阳瞪着眼睛,怔怔地听着,追问道:“那,第三层价值呢?” “更高层次的追求吗?”卓木强淡淡笑道:“那当然是精神价值的追求了。人的创造力是无限的,特别是很多人聚齐起来的时候,究竟能创造出多少价值,取决于他们对自身创造出价值的满足程度。如果永不满足,就将永久地追逐着第二价值。但是,一旦某个人对物质的需求,对社会地位的认可,都达到了他自身满意的程度,就会转而追求更高层次的价值体现。那种价值,应该是一种很模糊的东西。有才学的人,将专注于他们的才学之中,比如那些艺术家、思想家什么的。而普通人的这种精神需求,往往需要藉宗教或别的表现形式。” “其实,第二层价值和第三层次的价值体现,没有绝对的分界线,比如有些人就对第二层次价值体现看得十分淡漠,满足第一层次价值后,直接转而全力追求精神价值的体现。这部分人对物质的需求和对社会的认可程度都低至极点,只沉醉在自身的精神世界中,这也很难说他们是对是错,是吧?” 岳阳将树枝扔进火丛里,难以置信道:“这真的是强巴少爷你理解的?” 卓木强道:“反正我知道。” 岳阳笑了笑,随即面色又沉痛起来,再问道:“为什么?强巴少爷,为什么有的人会为了第二价值而改变,甚至变得完全……和以往判若两人?第二价值的魔力,真的那么可怕吗?” 卓木强叹息道:“或许,他太渴望体现一定的社会价值,以承认自身的存在吧!其实,很多人潜意识里都有这样的心态,比如那些拼命工作的人,拼命考证的人,还有那些超龄的相亲者,潜意识里,或许多少都觉得自己不是完全被社会认可的,或者还没有得到应有的社会地位。有的人,会因此采用极端的形式争取。”说到这,他想起了童方正,不由黯然。 岳阳颓然道:“极端……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啊!” 突然,卓木强好似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你是说赵祥?”看向岳阳缠着绷带的手臂,续问:“你的手,不是因暴龙袭击而受伤的吧?” 岳阳苦笑,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卓木强。最后,他道:“看来,在利益面前,友谊、承诺,甚至誓言,都可以变调。我记得听人说过,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只是我没料到,会变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卓木强也陷入了沉思,两人一时沉默,唯有那堆篝火烧得“劈啪”作响。 过了片刻,岳阳抬起头来,似乎在舒缓心中的压抑,吐息道:“唉!总算过去了,或许,他有他不得已的原因。强巴少爷,这件事,别告诉别人,好吗?” 卓木强点点头。 岳阳昂头望向夜空,天上有几点繁星闪烁,不由叹道:“真好!今晚香巴拉上方的浓云又散开了,又可以看见星空了!” “是吗?”卓木强也抬起了头。 然而,他和岳阳都很快发现,那些星星不对劲!那不是闪烁的星光,移动速度太快了,且完全不符合星辰的运动轨迹。 卓木强不禁站了起来,皱眉道:“奇怪……” 岳阳也道:“怎么回事?是飞机的尾灯吗?” “不对!”卓木强猛地一惊,和岳阳惊骇地对望着,两人同时想到了——伞降者!是伞降者附在身上的照明装置! 两人几乎一起行动,岳阳伸手一拉机关,将用于熄灭篝火的泥簸箕翻扫过来,火光顿灭,卓木强则跑开,逐一通知那些刚刚睡下不久的队员。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敢在晚上攀登那可怕的雪山?岳阳疑惑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那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即香巴拉的外面还是白天! 想到这里,登时更加了解,那些从雪山顶上伞降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个能活着?外面还是白天,香巴拉内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登顶后跳伞的人,身在绝对黑暗之中,只能飘落到海里。 在漆黑的夜里,九人一齐仰望上空,用力捕捉着微弱的闪光。岳阳凭着肉眼分辨闪光的数量,卓木强则举着夜视望远镜调整着,但不一会便失望地放下道:“不行,隔太远,夜太暗了。” 胡杨队长将望远镜接了过去,卓木强紧紧握住唐敏的手。这批敌人,无疑将会成为他们在丛林中最可怕的对手,远甚于食人的原始动物。 吕竞男心中叹息道:“到底还是被跟过来了,不知是哪一批人马……” 肖恩心道:“来得真不是时候!应该等我们发现帕巴拉神庙之后再进来的,如果那时两边打起来……” 岳阳则一边数,一边茫然地想:“怎么会?瘦子安放的是电波信号发射器,根本无法穿透香巴拉顶峰的电磁屏蔽。可是,如果对方没有在香巴拉谷底的具体坐标,不可能敢于伞降。难道真的如瘦子所说,我们之中,还有另外的势力代表?那人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与外界取得联系的?巴桑、肖恩、老胡……”他在心里将自己所观察过的人都暗中过滤一遍, 张立也正考虑着和岳阳相同的问题:“肯定是激光发射装置,或许是一次性脉冲……不!仅仅靠一次发射,不能保证被卫星捕获,那么,是间隔脉冲式发射激光信号,需要将发射点对准香巴拉头顶的裂缝。然而,在那夜香巴拉头顶的云雾散去之前,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正上方是怎样的结构,得是在那以后的事情。从那晚到现在,仅仅过了十天,对方却能娴熟地登上雪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曾经登顶,并和我们一样,在那雪雾面前迷失了方向!” 亚拉法师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巴桑,巴桑的表情很淡漠,看不出什么来。 “七至十一盏灯。”过了很久,岳阳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他肉眼能分辨的极限数字报了出来。 要知道,这可不是寻找七颗星星那样简单。他是在浩渺的夜空中寻找针尖大小的闪光点,而且那些光点还在闪烁移动,有时亮一下就灭了,再亮起时,已变换了方位。 吕竞男道:“好吧!十一作为底数,只会更多,不会减少。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商量一下对策了,有些计划需要改变。” 她望向卓木强,卓木强叹息一声。在这个时候,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同类——同样具有智慧的人。 5、飞行怪物 感到惊恐的,不只有处于第二层平台上这些人,还有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伞降者们。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外面太阳还未落坡,雪峰顶端尚且金碧辉煌,一穿过那厚厚的雾区,居然就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 西米冲着对讲麦克风吼道:“雷波,后面还有人吗?” 雷波答道:“没有了,我是最后一个伞降的,我下来的时候,冲顶的最后两百米已经起了大风,他们上不来,被困在山腰了。如果不是我跳得快,恐怕早被风吹走了。” 西米转而问道:“那么,和外面的联系呢?” 雷波道:“完全中断!在下降过程中,起码有一千米距离没有任何信号,现在我们只能相互通讯,与外界处于隔绝状态。” 西米道:“知道了。胡子,统计已经伞降下来的人数,每个人报上自己的编码。听着,现在我们与世隔绝,在这里,我说了算。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哪部分的,想活命就得听我的。报数吧!” 只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编号〇〇〇〇一。” 西米的三角眼一跳,愣道:“马索!怎么?你老板还不放心我们?”冲锋队全带着面罩,根本无法分辨有哪些人在里面。 马索马上换了献媚的语气道:“不是这样的,西米老大,我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倒霉,冲顶的时候我速度比较快,就提前跳了下来。唉!没想到后面的人被风阻断在了山腰,看样子多半得暂时撤退,恐怕要过好几天才能再次攻顶。这和老板完全没关系,你相信我,我现在只是你手下的一个小兵。” 西米哼了一声,以他对马索的了解,自然知道那家伙多半是为了邀功才爬那么快。自己跟着也报道:“编号〇〇〇〇二。” “编号〇〇〇三五。” “编号〇〇一〇七。” 最后统计出来,目前一共有十七名伞降者。 西米熟知那些编号数值的代表,他以前的老部下十人全在,莫金的手下,包括马索在内共三人,雇佣兵四人。 目前自己还是拥有绝对指挥权的,只是马索的身份特殊,这个没有什么本事,只会吹嘘拍马的家伙,让他异常憎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又是那个人的亲信,如果出了问题,恐怕…… 西米决定先不考虑以后的事情,多年的舔血生涯已让他习惯了只过好今天。“雷波,你还记得你登顶时候看到的吗?冲锋队是否全部登顶了?”他最后问道。 雷波的回答让所有人揪心:“是的,冲锋队全部登顶。” 也就是说,四十七人组成的冲锋队,只有十七人平安伞降,其余的人,不是被狂风吹走,就是在下跳的过程中失去了联系。 西米舔着嘴唇,真是一次亡命之旅啊!这种刺激的感觉,他喜欢!不过同时,他也为莫金那锐利的眼神而感到害怕。那个人,实在是太能够了解人的内心了,知道什么人需要什么样的生活,总是在不自觉之间就让他人陷进去,难以自拔,明知道自己是在为他卖命,却又心甘情愿。 莫金的弱点在哪里呢?如果真要说,就是他的多疑了。又是什么,养成了他那小心谨慎的性格?背后一定有原因。 想着想着,西米无声地笑了。 几盏晃悠的小灯并没有严重扰乱卓木强他们,毕竟这本来就是曾经设想过的。在考虑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几种情况,并制定下相应的对策之后,一切又回到了正常,该睡的睡觉,该守夜的守夜。 观察显示,那些灯落在了他们的右方,有相当远一段距离,这让岳阳不禁怀疑,对方的坐标是工布村。 这样一来,双方就有了差不多十天的距离。他并不认为在这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里,敌人能走得比自己更快。而且要熟悉这地方的环境,适应这地方的生存方式,还需要一段时间,十天的距离,有可能被进一步拉大。然而也不能排除,他们拥有的尖端武器更利于在丛林生存。 总之,若能一直保持十天的距离,就是最好的情况。 谁也没想到,事情并未完结,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伞降者的突然出现而耽误了大约两个小时睡眠的人,刚刚进入梦乡,又被卓木强和岳阳唤了起来。 这次的敌人并非来自空中,而是近在身边。 看着显示屏上的光点,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包围了。虽然以前也有过被神秘的动物群起攻击的情况,可从来没碰过一次出现这么多的。 卓木强立刻启动防御措施,营地周围的火障被点燃,所有人都站在直径五米的火圈之中,火墙高度可随汽油的量来调节。 “是什么?”唐敏问道,显得有点紧张。 岳阳道:“不知道,但很显然,它们正朝这里过来,数量多极了。现在离我们已经很近了!” 他的话刚说完,密林之中,响起了整齐的“嗡嗡”之声。 这种声音让卓木强、巴桑等人本能地直立起汗毛,身体曾受到过的严重创伤,此刻又被回忆起来。美洲杀人蜂!虽然不确定来袭的是不是那种东西,但声音的确惊人相似。 岳阳紧张地举起望远镜,看着看着,将望远镜丢给了旁边的肖恩,惊呼道:“是蚊子!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蚊子!”接着开始检查身边的武器,可是选来选去,怎么也找不到适合用来消灭蚊子的。 肖恩的脸色也白了,将望远镜递给卓木强时,手腕甚至有些抖。卓木强接过望远镜一看,整片密林,由近及远,好像被淡淡的烟雾包裹着,那便是成群的蚊子大军!而飞在最前面的先锋部队,已经非常清晰地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中。 骤然看见体长超过一米的蚊子,相信无论是谁,都会毫无疑问地认定,那是一种怪物。这些怪物有一个布满网球眼的脑袋,大约有婴儿头颅大小,后面拖着一个好似牛皮水袋的腹部。浑身上下,包括翅膀,都布满钢刺一般的硬毛。在绿色视野的夜视镜下,灰白相间的条纹变成黑色和白色相间隔。脑袋和腹部之间,好似被绳子勒过,随时都有断掉的危险,真不知道这两部分是怎么连接在一起的。 真正让人颤栗的,是那标志性的吸血口器。这些怪物的头上,全长着足有一尺长度的口器,就像一支超大号的注射针头。不难想象,为了吸到暴龙的血,这些口器必须锋利。而那双触须,则在针头上方挑衅似地上下挥舞。 这样的生物,只能被称作飞行的怪物! 第57章 他的话刚说完,密林之中,响起了整齐的“嗡嗡”之声。 这种声音让卓木强、巴桑等人本能地直立起汗毛,身体曾受到过的严重创伤,此刻又被回忆起来。那是美洲杀人蜂!虽然不确定来袭的是不是那种东西,但声音的确惊人相似。 岳阳紧张地举起望远镜,看着看着,将望远镜丢给了旁边的肖恩,惊呼道:“是蚊子!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蚊子!”接着开始检查身边的武器,可是选来选去,怎么也找不到适合用来消灭蚊子的武器。 肖恩的脸色也白了,将望远镜递给卓木强时,手腕甚至有些抖。卓木强接过望远镜一看,整片密林,由近及远,好像被淡淡的烟雾包裹着,那便是成群的蚊子大军!而飞在最前面的先锋部队,已经非常清晰地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中。 骤然看见体长超过一米的蚊子,相信无论是谁,都会毫无疑问地认定,那是一种怪物。这些怪物有一个布满网球眼的脑袋,大约有婴儿头颅大小,后面拖着一个好似牛皮水袋的腹部。浑身上下,包括翅膀,都布满钢刺一般的硬毛。在绿色视野的夜视镜下,灰白相间的条纹变成黑色和白色相间隔。脑袋和腹部之间,好似被绳子勒过,随时都有断掉的危险,真不知道这两部分是怎么连接在一起的。 真正让人颤栗的,是那标志性的吸血口器。这些怪物的头上,全长着足有一尺长度的口器,就像一支超大号的注射针头。不难想象,为了吸到暴龙的血,这些口器必须锋利。而那双触须,则在针头上方挑衅似地上下挥舞。 卓木强巴放下夜视镜,他没有把它递给下一位队员。因为这个时候也已经不需要了。那些怪兽已经振翅而来,在黑暗处,只听到一阵阵刺耳的“嗡嗡”声。让人没法预知究竟有多少? 张立的眼睛在各个背包上游弋不停。岳阳说:“哎!你找什么呢?” 张立紧张地说:“有,有没有什么什么杀虫剂什么的呀?啊--” 岳阳说:“哼!杀虫剂对这些家伙有用吗?哼!” “哎呀!要是下层的那些巨蜻蜓能来那就好了……” 肖恩安慰说:“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嗯,据我所知,远古的巨型的蚊子它是吸吮树汁液的。” “开火!”卓木强巴心知这个时候是不能有半点犹豫的,不管这些蚊子它是不是吸人血也不能让它们距离我们的队员太近。 “呯,呯,呯”随着枪声,飞舞在空中的可怕的怪兽纷纷坠落。但是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被枪击落的只是很少的一部份。越来越多的巨大的飞蚊环绕在他们周围。显然,对火障它们显得十分的畏惧。不敢冒然扑进。而真正被击毙的蚊子是很少的。它们大部份只是被击落了。它们在地上一翻身,又重新站起来。隔着火墙,和墙里的人遥遥相望! 地上的蚊子的数量开始多了。开始层叠踩踏的时候。巴桑毫不犹豫地把手雷扔出去,把那些蚊子炸得肢离破碎,四散纷飞。 而岳阳则注意到,那些蚊子的翅膀上燎起了火星,那就好象尚未燃尽的纸灰。一道道火一从翅膀上掠过,那些翅膀在一瞬间就变成了灰烬。 岳阳说:“它们怕火!快!用火烧它们!” 随着岳阳的大叫,他用脚踢起了一层火星,火星落入了蚊群,就好象火星引燃了秋天的草原。那些蚊子的硬毛和许多动物的毛发是一样的易燃的。而它们的翅膀显然也是易燃品。燃烧的速度非常的快,那团火星对地面蚊群造成的伤害甚至比巴桑的手雷还厉害! 其余的人纷纷效仿。一面持枪击落空中的飞蚊,一面用脚在踢打着火堆。或者拾起燃烧的木棍向蚊群之中扔。 然而更多的蚊子已经升入高空。那一台台振翅的杀戮的机器,显然,它们已经适应了这道火墙的障碍。它们升到了火焰无法燎烤的高度,然后在火圈的中心外盘旋,跟着它们羽翼一挺,就象箭头一样直扎下来。 “小心!小心!”离开箭簇一样的密集的攻势。在火圈里的人已经顾不上地面的蚊群了。他们的枪口纷纷直指高空,抱着能打多少就打多少的态度,子弹毫无保留的向上发射着。 “唰”一支利箭就插在离张立身边不足一米的地方。张立毛骨悚然地看着这个怪物。它四脚用力,正打算把那支巨大的针头从泥沼里拔出来。他抬手,就给了那家伙一烧火棍。那家伙顿时被火星所缭绕。 连接火圈的火势小了,张立向右冲了两度,拉动了第二根缆绳。另一桶汽油顺着搭建好的沟槽,倾斜入了火圈,火上浇油,火势顿时大了一倍。火苗“怅怅”窜起,有十数米高,那些升空高度不够的巨蚊被火一燎,顿时跌落火圈之中。它们躯体都化为了新的燃料。 火圈内,飞蚊象飞机一样,一架接一架地自杀式地袭来,人们狼狈地躲避着,不时开枪还击。 跌落在圈中的巨蚊并没有死,有的翅膀被泥沼粘住,腹部朝天,六爪乱蹬;有的则四处乱跑,它们瞪着筛一样的网状的眼睛,挺着针头一样的凶器乱刺乱扎;有的从火中挣扎着爬出来,浑身蹿着火。 在火圈的外面也是同样的情形。只是蚊群的数量比火圈内更多,它们层层叠叠,挨挨挤挤,上有火线蔓延,场面更加惊人。 引爆声、惊呼声、尖叫声、枪声、爆炸声、振翅声、火烧的“劈劈啪啪”的声音都夹杂在一起。开枪还击的、躲避攻击的、用木棍引火的、扔手雷的、扔火把的、扔吸引弹的,场面十分的混乱,一时间好象到处都在爆炸,到处都在燃烧。 随着跌落火圈的大蚊子越来越多,卓木强巴他们几乎陷入了与巨蚊的肉搏战,什么对法、阵法全乱了套,不是撞上自己人,就是撞在蚊子的身上,哪怕是被蚊子的刺毛刮一下,也会留下一道明显的伤口,如果被巨蚊那注射针头插一下,很难讲还有活命的机会。 在混乱之中,卓木强巴闪身避开正面冲来的一个大蚊子,只觉得大腿上火辣辣一阵的灼痛,裤管被那蚊子的硬毛给擦伤了,三道口子象被猎犬抓过。 卓木强巴飞起一脚,踢开了另一只巨蚊子,卡宾枪的子弹打完了,他就用五四式手枪射击,大团大团的稀泥一样的浆汁被打得飞溅起来。 有的,又有一只巨蚊爬着过来了,它冲刺迅猛,哪里能避得开呢,卓木强巴当机立断,身子一扭,冲着它小脑袋拍了一枪,他只觉得:“哎,怎么,怎么好象拍到了装满谷粒的麻袋上呢?”那种如硭在背的感觉,让他全身一紧。不过还好,那蚊子的脑袋与身子的结合部果然是不牢靠的,被卓木强巴一拍,已然将带着注射针头的脑袋一起给拍掉了。一些好象溶化了的巧克力似的物质从那断口处汩汩地涌出来。而那具身体依然向前冲,直直冲入了火圈。 “啊,”一声惊呼!唐敏被一只巨蚊掀翻在地,另一只也冲过来,整个身体已然趴在了唐敏的身上了,它的凶器高高的仰起来,一直守护在身边时时关注唐敏的卓木强巴,哪里会让唐敏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只见他手臂一掌,俨然将那注射器的针头握手里。他用立一拉,连同那小脑袋和与身体相连的管状物一块给拉下来了。之后,把它远远地扔出去。 “救命啊!救命啊!”躺在地下的唐敏还在惊呼,连连后退。 卓木强巴抬头看,一只挺着利箭的空袭者正对着敏敏飞下来,已经来不及了,卓木强巴伸出了手臂,生生地承受了这一次攻击。那吸血的针管毫不客气地扎穿了卓木强巴的手臂。 但同时,卓木强巴右手那把已经发射完的五四式手枪也被他砸过去,一枪头,把那小脑袋砸得稀烂。 “哦,我的神!”肖恩用英文在大叫。一只大蚊子偷袭到了他的背后。只见他捂着屁股又蹦又跳,却始终也甩不掉那尖挺的凶器。巴桑帮肖恩解了围,他一脚踢开了那巨蚊身体和脑袋的连接处,跟着他自己也差点被偷袭,赶紧一个侧翻避开去。 肖恩自己拔出了针头,还在那里嗷嗷地叫唤。 这个时候有人叫喊:“接着!” 一个黑幽幽的东西扔到了肖恩的手里,那竟是一个带着氧气瓶的呼吸面罩,只见吕竞男对着水塘拼命地甩动着手臂,大声地喊着说:“跳,跳到水里。快!跳到水里去!” 只见火光地映照之下,岳阳、张立早早地跳进去,但是头却露在水面,等着那呼吸面罩。 亚拉法师守侯在一旁,只见他左一掌,右一掌,正拍,反拍,就好象随手甩着耳光,把向他靠近的蚊子的头通通地拍掉了。失去了脑袋的蚊子就算再多,也不容易造成致命的伤害。 而吕竞男在一旁边,正在打开一背包,向那些仍在避难的人和已经跳进水里的人分发着呼吸面罩。 其余的人也拿到了呼吸器,他们“扑通,扑通”一个个跳到了水里,向较深地方潜去。 巴桑跳入水中之前,正看见亚拉法师他好象闲庭信步一样地挥舞着手臂,那姿态优美得就好象是交响乐的指挥家。心里头不由一寒:“这个老头!” 谁也不敢肯定那些从空中俯冲的蚊子会不会一头扎进水中,不过,既然是岳阳通过观察分析得出的结论,水底应该是安全的。 透过岸边熊熊的火光,依然可以看见,那些失去了目标的蚊群在水塘的上空久久地盘旋,最终才不甘愿地飞舞着离去。 如果没有简易呼吸装置,他们根本是没法在水下呆这么长的时间的。为了安全起见,又怕那些蚊群,它们狡猾地躲在一边,他们在水中多呆了一会儿才回到了岸上。 火光已经渐渐地熄灭了,岸边就象是刚刚经历一场世界大战。到处都是弥漫的硝烟,烤焦的尸体。回忆起片刻之前的生死之战,那些仍然活着的还在不住扭动的虫体,还在让他们心神不定。 唐敏检查了大家的伤势,卓木强巴臂扎的那一针,从尺骨和桡骨之中穿过,肌肉有所损伤,但是并没有伤到筋骨,也没有扎破大血管,隐行轻创、消炎、引流、包扎之后,甚至还能活动。 相比之下,肖恩受的伤要重一些,唐敏看着肖恩左臀的伤口,这伤口让肖恩撬着挑起来,这一针刺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那拇指粗的疮口内全是红色的翻卷的肉,不知道有多深,不过从肖恩的表情看,起码穿过臀大肌直插到髋骨,或者刺穿了髋骨。这种深度的伤口连清洗都很困难,唐敏不由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看着肖恩他“嘶嘶”地吸着冷气,唐敏有些犹豫。 吕竞男看着唐敏手中拿着的玻璃注射器,大概知道唐敏打算怎么做了,她拿过了那个玻璃针筒在火上烧烤着说:“我来吧。” 又对肖恩说:“有点疼啊!忍着!”跟着把针筒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就象按钉子一样,把整个针筒按进了肖恩的屁股上的伤口。 “呃!”肖恩疼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渗出来。 吕竞男把针筒内的液体完全注如了那个伤口,然后拔出了针筒,为了让伤口得到彻底的清洗,她又注入了一管,并且象搓衣服似的,在伤口的附近还搓了搓。直疼得肖恩差点儿没昏过去。 “这样的伤口要是不彻底的消毒,那是非常容易感染的,是不是啊,啊?” 唐敏听到这个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自己永远不可能达到吕竞男的境地。她偶然想起了那名医师告诉她的一句话:“作为一名医生,首先你就得学会残忍!” 事后,大家分析了造成巨蚊袭击的原因。已经疼得半死不活的肖恩的解释最令人信服:“普通的蚊子便能感到一公里外的信息,而这些巨蚊的嗅觉明显更为敏锐,大家刚刚干掉一头暴龙,估计这些暴龙的血液的气息,便是把这些饿蚊引来的原由。”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被这群突如其来的蚊子大军搅得无心睡眠而伤痕累累,而更为严重的是,大副的武器在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战斗中已然消耗了七七八八,如果再次遭遇可怕的怪物集团军,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这一夜注定将无法平息,同样的悲惨的遭遇,也出现在另一群刚刚降落在香巴拉的现代人的身上。 西米一行人正如岳阳所预料的那样,是直接朝着工布村降落的,不过他们仅有十三个人成功的降落在工布村里,还有四个人降落在了第二层平台。只有三个集装箱到达了预定的位置,有两个不知去向。 随后,在工布村的十三名伞降者由于与第二层平台相距太远,他们的对讲机内只能听到斑驳的杂音,和不时的一阵阵的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那些惨叫的声音是如此的剧烈,以至于不用对讲系统都能听得到。 “他娘的,啊,啊,有病” “卡那拉,卡拉” “撕裂了,撕裂了” “霹雳他哇,沙啦,沙啦一地,各拉嘎” 西米踌躇满志地告诉大家:“看到了吧,听到了吧,这里就是你们想来的地方。这可不是一般的地狱!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得听我的!” 马索接着说:“没错,没错。你们都听清楚了吗?在对,在这里,我们都得西米的,听老大的,只有跟着西米老大我们才能找到那个宝藏!也只有西米老大才能让我们活下去嘿对吗西米老大!”说着,他咧开嘴笑着,望着西米。 西米看着马索的这副面容,那就象看到了一只伸长的舌头,猛烈地摇着尾巴的哈巴狗。 第二天一早,卓木强巴等一行人带够了储存水,离开了这个可怕的水塘。 由于大量的武器弹药消耗在了昨天夜里,他们不得不更加小心,而且快速的前进。肖恩行走不便,被巴桑等人轮流用担架抬着,不过看他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受到感染。 岳阳跟张立在前面探路,路上遇到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不过大都避开了。实在避不开的,就把它消灭了。 奔波了大半天,总算有惊无险地回到平台的边缘。对他们而言,目前只有沿着边缘前进,才不至于太危险。 沿着边缘没走多久,岳阳眼睛一眯,好象是发现了什么。 他身边的张立也极目远眺,但是什么也没看到。他问岳阳说:“哎,哎,看什么呢?发现什么了?啊?” “不知道啊,再走几步就能看清了。” 又走了一段,岳阳突然一声欢呼向前冲,张立不明就理也就跟着冲。后面的人一直跟着。 这个时候大家才看清,一个降落伞在平台的边缘被风吹得摇来晃去,但是就是动弹不得,在伞的下方有一个长条状的方形的铁桶,有些像集装箱,不过比集装箱要小。走到近处才发现,那不是一个箱子,而是数个大号的旅行箱紧密地扣连在一起,箱子的外壳都是合金钢制成的。 张立也认出来了:“这是特种兵常用的伞降物资,通常这样的一个组合箱里面要装着一个小组的全部常用物资,包括武器、药品、食物等等,等等。” 岳阳说:“哎呀,这,这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隅啊!一定是那些空投伞兵装备被风吹得转了向,看,看,激光制导仪被撞坏了,哦,可真是老天保佑啊” 对于他们而言,这批装备那可真是雪中送炭啊。卓木强巴拍了拍这些钢制金属壳,伸手拉了拉,它们嵌合得非常的牢固,根本取不出来。 张立一面取电脑,一面说:“没用的,现在这些箱子被锁定了,被锁定成为一个整体。没有光碟解码根本就取不出来,哼,更别说打开了。” 他飞快地接拨上电脑,并且开始寻找接口,同时说:“不过我们也有电脑,哼,破解这种密码并不比我破解古人的机关难多少啊!” 胡杨队长说:“他们运上来的呀,哎呀,这可是大家伙呀!” 岳阳说:“蚂蚁搬大象啊,分拆出来,里面每一个箱子就等同于一个登山背包,比如,四十个人登顶,在山顶上再它组装成四个大箱子空投下来,十个一组,象这个组合箱就是由八个箱子拼接的。” “咣当”一声响,张立说:“哎,好啊!第一个箱子打开啦,解,解锁啦!” 巴桑就势拖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把它横放在地。 “嘭”他打开了箱子,刚一按开箱子两旁的抠锁,那箱盖就在气压泵的推力下自动升起来了,箱子内部由上及下被金属网格分成了三层,每一层里码放的物资一览无余。 第一层是应用物资,包括特种部队的急救包,卫生剂,还有一些不常见针剂、胶囊。吕竞男从外包装的英文缩写判断,那些针剂、胶囊的作用:有麻醉、导致昏迷、毒性气体诸多的品种。 第二层是上下两层中间的一个夹层显得稍微缩小了一些,里面全是7.5、2.5、1厘米的方形的小块,塑料真空包装,有些象压缩饼干,事实上也的确是可以称作是含个种微量元素和维生素的压缩饼干。 岳阳阅读着包装上蝇头小字,他片刻将露出惊喜的神情,他拿起了一块小小的方形说:“啊!每天只吃一片,就足以提供人体一天活动的全部能量。我的天呀!恐怖的美国科技呀!你们看,这有1,2,3,4,5” 岳阳数了数,中间的小格子里放着这些高能的压缩饼干不下一千片:“哦,足可以吃两年多了。” 吕竞南接过来看,说:“五年的保质期,包装用的太空膜本来是作为宇航食品研发的。我知道,美国正致力于研究一种药丸式的高能合剂,我们希望能做到药丸那么大的一粒就可以满足人体的一天的需求,看来他们已经取得一些突破了。” 胡杨队长觉得非常满意地接着说:“嘿嘿,为了不让食用者产生厌烦情趣啊,哈,还设置了不同的口味呢。” 第三层自是武器了,象女人式的美容盒一样被分作了许多的小格,武器被泡沫塑料固定在小格。 最大的武器盒占了四分之三的空间,正中斜放着武器外形酷似m16-a式外挂流弹发射器,不过可以看得出,性能、技术指标都要远远超过m16,格上侧配一对斯派尔tmp微冲,右下是一把战术usp带红外瞄准的手枪,微冲和手枪各带五个弹夹,主武器而是十来个加长的弹夹,在武器格的下侧是三排狭长辅助格,第一排十枚流弹,第二排五枚手雷、五枚闪爆,第三排是腕表式的飓风炸弹。主武器格的右侧数个是方形小格,里面装备有一些特种子弹,诸如穿甲弹、照明弹、爆裂弹还有一格里裸了三个小号的地雷。 连巴桑都对这样的武器装备震撼不已啊“这样装备,这样装备特种单兵在战场上无疑那就是最可怕的敌人!就差没单兵火箭筒了。” 而岳阳则发现,第三层底部距离这个大箱子的底部还有距离,他们看到这第三层恐怕只占到了这箱子的一半的空间。 岳阳试着推了推箱子,跟着“哇啦”将装有武器的格子象抽屉一样拔出来了,只见在箱子的下面果然还有一套完善的装备。钩索、钩索发射器、安全绳、助绳、快挂、大小八字环、岩射,岩锥鞋、帽、护膝、护肘、探照灯、手电、单人睡袋。“我的天啊,一切户外生存装备可谓应有尽有啊!”在格正下方还压了一个折叠好的硕大背包,显然是考虑到,背着这个硕大的铁箱子是不利于长途跋涉的。 肖恩在担架上抬起了头,他惊呼着:“啊——,太完美了!太不可思议了!”他想了想他们带的装备,居然还有大部分都是自行组装的,顿时觉得有一种杂鸡的感觉。 张立说:“呵!一分钱一分货,呵,就,就买这些东西,哎,装钱的这个箱子啊,把咱们所有的人都能够装进去还绰绰有余,哎!第二箱子就要打开了,取走——” 唐敏欣喜地望着卓木强巴:“现在咱们有了这些装备,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几率无疑大了很多。” 胡杨队长说:“哎?怎么没有,没有准备水啊,啊?” 岳阳说:“除了在特定区域作战,特种部队是不携带饮用水的,至多带一个水壶,绝大多数是就地取水,总不能背着几十斤水满山的跑吧?” 胡杨队长又说:“嘶!衣服也没有啊?” 岳阳又说:“呵!通常啊,野外作战一套衣服得穿好几个月,而且都是,都是男性单兵,呵呵!不象咱们还有女眷。” 刚说完就感觉到一双凌厉的眼神杀气腾腾地看着他,他赶紧补充说:“啊,这个是这样啊!不不过特种女兵呢也能和男兵一样的行动对,对,对,有时候呢还更优秀呢呵呵!”说完他吐着舌头,冒着冷汗。 幸亏吕竞男把更多的思绪并没有放在他的话语上,她思考着另一件事情,她警告大家说:“别高兴得太早了,这只是敌人遗漏的装备,由此我们可想见敌人拥有的配置,这样的敌人难道不应该让我们保持高度的警惕吗?” 吕竞男的话让大家一下静下来了,只有巴桑还在爱不释手地调试着那些武器。想想也是啊!我们只是侥幸地发现了一个组合箱,而根据岳阳的说法,对方绝对不止一个这样的箱子,精良的武器和装备,让自己能够面对更凶猛的野兽,适应更险恶的环境。不过这样的装备,如果同样出现在敌人的身上,那只能带来可怕的后果了。 八个箱子全部被打开了,其中的七个箱子是完全一致的标配。不过,另一个箱子里则是与别的箱子完全不同,里边没有医疗急救包,而是一个装满手术器械的公文箱,是外科医生出门常带的那种,有手术刀、镊子、钳子、扩张器,还外带一个便携式的3d彩超和心电复苏仪,没有食物,却有一套完善的通讯装备。这套通讯器远能比原子表更远距离的通讯,电子夜视红外式双模式望远镜,激光制导追踪器,没有常规武器,却有两具单兵火箭筒,一架分拆开的中型机枪,两个弹筒,两把远程狙击枪,下面还有手摇式的发电机,雷达,拾音器。 巴桑忍不住,他吹了一声口哨,对他了解的知道啊,这显示他非常非常高兴了!在他看起来,拥有了这些,那才是一个完整的作战单位。 岳阳看着着批器械分析说:“我们的敌人显然非常的专业呀,从这些配置上看,他们至少有一个医生,两个侦察兵,两个狙击手,一个爆破专家,还有专业的通讯设施。显然,这些都得有电子器械的高手来操作呀!如此配置的八个人,的确是可怕的特种作战团体了。比我们在倒悬空寺遭遇的,这批人又进步了。很显然,和我们一样,莫金打算把他们的士兵都训练成特种部队中的精英特种部队啦!喂喂奇怪了” “怎么?”在这些问题上,吕竞男有时也要询问岳阳的发现的。是的,这个极负天赋的侦察兵最擅长在普通的事物中觉察到常人不易觉察的问题。 岳阳重新查看了一整套的设备说:“奇怪完善的作战系统和辅助配备,这,可是,如果他们是来寻找帕巴拉神庙的,那神庙可是前年古庙啊,里面机关重重,怎么可能连最普通的探测系统都没配备呢?起码蛇眼一类的探测装置,那是应该有一套的呀!” 吕竞男已然明白了,她点了点头。 胡杨队长问:“啊!你的意思是说” 岳阳接着说:“对!如果非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极有可能,他们打算分批次进入香巴拉,而这一次来的第一梯队,他们只是作战单位,他们的任务是扫除障碍以及探路的。” 大家都没有说话。如果说,这十几个敌人只是先头部队,那么后来还有多少会进入会进入香巴拉呢?总之,这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肖恩已然拿起了一块饼干,向卓木强巴和吕竞男说:“呃,可以吃吃一块吗?” 在早上,没有谁愿意去享用那些长满了刚毛的蚊子,而后来呢,在路上,打到了一些节肢动物,但没有油盐的烤肉并不能让人食欲大增,一天的奔波,这个时候腹中已然是空空如也了。 “当然!”卓木强巴毫不犹豫地答应。 吕竞男看了看卓木强巴说:“那么呢,今天就在这打辕营吧。” 她又看了看那些手术器械,又说:“肖恩的伤口啊,还是需要再处理一下。” “嘭”而这个时候肖恩,已然把饼干的塑料薄膜扑开了,他嚼着说:“嗯嗯嗯是,是草莓的口味,我喜欢我喜欢这种味道”吃到一半他奇怪地说:“这是什么?”只见他从薄膜的内侧抽出了薄薄的一片好象是口香糖似的东西。看着那薄片的包装袋,肖恩不由地苦笑了一下:“啊?啊装备的差异太大了。” 岳阳说:“什么呀什么?”他接过了薄片,没想到真的是口香糖,看了看,他笑了。 唐敏好奇地说:“什么呀?” 岳阳递过去说:“哼,哼!口香糖!真的是口香糖,说明上写的很清楚,在进食后服用,可以起清洁口腔的作用,而里面含有部分物质有提神醒脑的功能,通过舌下吸收,而且咀嚼,增加脑部的血液循环,使人的反应性和判断力都有大大地增加,有助于团队配合和协调作战,这也是许多蓝、足球运动员在比赛时喜欢嚼口香糖的原因,但是,哈哈哈,还有最后的一行字,看到了吗?敏敏小姐,里面含有钝化处理过的rds。” 唐敏不由地轻轻地叫起来:“什么?塑胶炸弹啊?可可是没有引爆雷管啊?” 岳阳说:“充分咀嚼后把包装纸反包过来,这个时候就千万不能用任何的重力去挤压了。” 胡杨队长听着愣了:“啊这这好象已经不是特种部队需要使用的东西了吧?” 岳阳点了点头:“间谍才会使用这种隐蔽性的武器,呵,你看,包装纸都不浪费。我们对手的装备恐怕已经不是精良所能形容的了。” 张立呢,他一直蹲在最后那个箱子的前面在翻找着什么,很仔细也很小心。 卓木强巴说:“哎,哎,你在找什么呢?” 张立一头汗水地站了起来,摇了摇头说:“激光发射器呀,他们什么都准备好了,惟独没有准备激光发射器,啊?怎么?咱们的这个对手就不打算再跟外界联系了吗?照理说他们是从上面下来的呀,一定知道这个顶峰除了激光,再没有任何的电信号可以穿越的啊?” 岳阳说:“很简单,我们的这个对手也害怕他们的队员中有不纯的成份,他比我们更害怕这里被别人发现,哼,这完全符合莫金的一贯作风。” 稍加调试,张立一个通信器扔给了岳阳,岳阳拿在手中看了一眼,把这个装置挂在耳朵上,把半片可开可合的眼镜片合过来遮住了右眼,把耳塞塞进了耳朵,麦筒正对着自己的嘴角,还有两根数据接拨线垂在肩上。 张立又扔给他一个手机大小的数据中转器,岳阳把这个手机插入了胸前的口袋,接好了数据线,按动了耳朵上方的那两个简单的按纽,很快,在他眼前镜片上就出现了清晰的通讯区与他距离和方位。 由于此刻其余的七个通讯区都没有通电,所以镜片上的数据是零,岳阳都不经意地吹起了口哨了,这套装备简直就是为他们这种侦察兵量身定做的。 看着岳阳熟练的调试,吕竞男说:“怎么?你以前用过这种系统吗?” 岳阳说:“哪有机会接触过这么高级的东西啊?教官,唔,你用过吗?” 吕竞男也摇了摇头,心中暗笑:“没用过,哼,没用过怎么会这么熟悉呢?” 第58章 张立在一旁说:“嗨,你们看哪,这还有一台中央处理器,到时候由一个人背着,通过镜片旁边的摄像头,我们中的任意一个人都调出其余的人此刻眼前看到的景象。哎,还有,那个毫米波雷达,它为我们提供生命的范围和活动的轨迹。” 岳阳双手在胸前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他激动地说:“呵呵,不管这是哪批部队,我……我都爱死他们了!你这一个背包,简直就是为我们定做的啊。” 张立说:“谁说的,这只有八个背包啊,可是咱们是九个人啊。除非在……额……” 岳阳赶紧说:“闭嘴,闭上你的乌鸦嘴。” 张立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又说了很不吉利的话。 吕竞男说:“别激动了,天色不早了,搭辕营吧。我们的对手是用睡袋,看来他们对香巴拉还是不太了解,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失误吧。” 其余人员负责搭辕营,张立的小型雷达站也搭建好了,很小,但是方便携带。为了测试雷达的扫描的范围,张立叫岳阳带着通信器向后移。 唐敏和吕竞男对肖恩实行了简单的伤口手术处理,去掉了坏死的组织,进行了引流、缝合。这次又麻醉剂,肖恩没有受太多的痛苦。 而张立对雷达的探索范围也有了初步的定论,最大探测范围10公里,如果天线放置在树顶,探测的范围还要大一些。只是,这并非张立想象的生命探测雷达,这是一个动态的捕捉雷达,它只能捕捉到快速移动的信号,如果是静止不动,或者是缓慢移动的物体,则无法和森林区分开来。 第二天,从新整理了装备,继续向左前进。 不过现在他们的信心远(听到的是yuan,不过不确定是什么字,或者是艾宝良的发音的2个字吧,远远?)大增了。如今有了这一身装备,就算遇到数只那种可怕的暴龙的围击,他们也有信心把他们消灭。 他们一直沿着第二层平台的边缘前行,由于不需要再为食物担心,除了取水,他们几乎不需要深入密林。如此一来,行程不由得快了很多。但同时,他们也想到了他们的敌人,同样的,敌人也不需要为食物担心,因此他们原先估计的10天的路程差距,估计被缩短到5到7天左右。 在前两天,倒是没遇到什么危险。偶尔有一两只怪兽冲出森林,也很轻易的被消灭了。 肖恩则告诉大家,那只是什么什么龙,那只是什么什么龙。 而这两天,最悠闲的也就数肖恩了。他负了伤,怡然自得的躺在担架上,每天就查阅放心教授的电脑,恶补有关侏罗纪,以及更早时期巨型生物的知识。现在他已经能够大概的断定,那些怪兽的种属。 而真正让肖恩疑惑不解的是,那些生物在香巴拉似乎失去了进化的能力,它们保持着数亿年前的古生物的状态。 不过肖恩的悠闲是建立在巴桑、胡杨队长、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四个人的基础上的,正是这四个人,在轮流的抬着他。 其余的三个人没有话说,巴桑却是对肖恩的伤势很是怀疑:“肖恩,他神智清晰,伤口也没有进一步感染趋向,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见好转呢?起码,他也应该可以自己下地走两步啊?不过每次换药的时候,总是能够看到吕竞男和唐敏那皱起的眉头,每次引流条上的脓,依旧是很多的,可是如果是伤口感染的话,肖恩的身体却没有出现症状啊,对此,它们也没法作出解释,所能用的消炎药、抗生素,都用了,难道说香巴拉的细菌和外界是不一样的?而卓木强巴,也受了同样的伤啊,为什么他就没有事呢?他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而且还结了疤呢?“ 不过巴桑并不关心肖恩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他所担心的是,肖恩不仅没有分担一部分的负重,反而增加了他们的负重量,使整个队伍的行程在大大的降低,这样,迟早会被后面的武装份子赶上的。如果,是在他以前的那个部队,肖恩这样的队员早就该离开大部队,在森林里自生自灭了。如果说是非常痛苦难以存活的话,liuzhong(听发音时这个音,无法判断什么字)的其他成员会毫不犹豫的,帮助他解脱的。 每次看到巴桑那冰冷的充满杀意的眼神,肖恩总不免有些愧疚。他当然知道,当然知道自己目前是整个队伍的拖累。不过,那次与蚊子的亲密接触,或许伤到了坐骨神经?只要腿一沾地,就钻心的疼,而他,也绝不可能,为这支队伍的安危而牺牲自己的。 在第三天,肖恩开始发烧了,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此。虽然只是低烧,但是肖恩很烦躁,对吕竞男和唐敏很有些抱怨:“这样简单的伤口你们都处理不好!“ 肖恩被迫又吃了很多的药丸,打了很多针剂,虽然肖恩自己也看过,知道,要是在平时,这些药物早已经控制了普通的发烧感染的症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药物进了自己的身体,就像……就像是淀粉一样,一点作用也没有。 夜里,肖恩突然警觉了,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知道,有人就站在自己的身边,那种冰冷的感觉,冰冷的感觉,是巴桑,没错,今天晚上守夜的是巴桑。 “呃,巴……桑……,巴桑,是……是你吗?是你吗?“肖恩在小声的问,良久都没用回答。肖恩感到自己身边的人也离开了,或者是根本没有人来,他不免有些担忧。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是了解巴桑的,这个人,已然被训练成了一台杀戮的机器了,啊……要是自己没用了…… 第二天,肖恩裹在担架做成的吊床里,被绳子吊上了第二层平台,这种感觉让肖恩很不爽,如果绳子的两头的力道稍有偏差,或者是绳子突然断了,这可是两千……两千多米高的悬崖,想起自己的生命竟然维持在这几根看起来并不牢固的绳子上面,肖恩觉得实在是,呃,实在是,没……没法说。 唐敏有些忧虑的说:“体温又增加了。“ 她走到肖恩的面前蹲下身,轻轻的说:”我们几个商量过了,准备给你换一种配方,这次,我们准备用,另一组配方给你治,你觉得怎么样呢?“ 肖恩抬起了头,正好看到唐敏的衣襟,他心里想:“呃,拿我当……实验品么?哼哼”,他心中恶毒的想着,终于还是忍住了,在他脸上洋溢出令人幸福的春风般的笑容,他说:“啊……啊,是吗,呃,我觉得,觉得你们应该,多讨论讨论我的病情,而不是忙的用药剂来,来试验这个疗效,呃……呃,或是说,我这么讲是有些失礼,呃,不过,你觉得呢?” 唐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你的伤口在持续的化脓,所以,我们认为你感染了。但是,从前两天大剂量的抗生素使用的情况来看,这里的细菌似乎是对我们的抗生素是耐药的,由于没有条件,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做菌落的培养,更无法查出抗因,所以,我们才按惯例,是进行广谱抗生素的试治疗。是的,或许是有些东西我们真的忽略了,现在,你觉得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出现什么不适呢?比如,有没有全身酸痛的感觉?你,可以慢慢的回忆,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肖恩的眉毛拧成了绳:“你说什么?酸痛?没有啊。呃,呃要说有什么不同,不过你这样闻起来,我现在感觉好像从这里,到这里,有点,麻。“肖恩一手指着臀部,一手指着脖子。 唐敏面有难色的说:“怎么?怎么?感染侵袭到神经了么?这可该怎么办呢?“ 肖恩恢复了先前的姿势,他尽量保持着微笑,看着唐敏,他的心中在想:“感染侵袭神经了,不会这么惨吧?如果这里的人束手无策,那么,我看我还是得考虑考虑,跟后面的莫金去合作吧。希望他们有办法治疗我。呃,呃,这是什么感觉?呃……“肖恩猛然一惊,刚才说有点麻的部位,突然麻木感又增强了,紧接着后脑一阵刺痛,好像被针扎了一下,随后,那一点点刺痛的感觉就像是一颗炸弹在脑内爆炸,麻木的感觉迅速蔓延至整个大脑,又由大脑蔓延到了全身,这整个过程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但是偏偏又是每一个步骤,又让肖恩感觉的非常的清晰,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全身已经没发动了,他马上想到:”这丫头,她,她对我做了什么?!你在干什么?“他想大声的喊,但是他马上发现自己连话,已经说不出来了,他丧失这个能力了,他只能保持着那种微笑的表情:”眨眼哪,我要眨眼,我要眨眼哪!眨哪,“ 肖恩拼命的想要自己的身体动一下,可是他越想动,又越是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没法动,就连眨眼这样的基本的动作也丧失了主动权。 呈现在肖恩的脸上,原本是那种非常自然的微笑,变得十分的诡异。肖恩的脑子里飞速的转过很多很多的念头,但是此刻,心焦气急,那种麻木刺痛的感觉正在侵蚀着他的神经,他没法正常的思考问题,他首先想到的,“是不是唐敏搞的鬼?可是,现在看到唐敏半蹲在他的面前,根本没有动,就想,那是……谁在我的后面,是谁?如果有人,唐敏,她应该发现啊?不不……不,不,唐敏正在思考给自己用药呢,或许刚才有人经过,她没有留意。不可能,不可能,该死的,唐敏你看我啊!看我啊,你看我,看我随便问一两个问题,你就知道我的身体现在,现在不对劲啦!“ “哦,对啦“,唐敏总算想到什么对肖恩说话了,”好象有,哦,我去找找那个药。“ 肖恩心中叫苦不迭,唐敏刚走两步也发现不对劲了,说:“肖恩,肖恩,怎么啦,你没事吧?你怎么啦?你说话啊?肖恩,肖恩。“ 当肖恩身体出现的异常,让所有人都担忧起来的时候,肖恩那优雅的谈吐和渊博的学识,还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路走来,肖恩在生物学领域的知识,帮了大家不少忙,没有肖恩,很多生物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这次肖恩被弄成这样,也是因为没有听他的建议在水塘边扎营才变成这样的。 只有肖恩的心中是不是这么想的:“哼,嗨,我知道,你们在装着,装着一副着急的样子,没看见你们有任何动作,哼,刚才那个人朝我下手的时候,她,她,她唐敏怎么会看不见呢?真的看不见还是装着看不见?呃,怎么,怎么你们,你们是联合起来想弄死我吗?没错,那个吕竞男和唐敏,曾经多次的注意过我,看来他们怀疑我是内奸。是内奸!可是我,我没有露出破绽啊?巴桑,巴桑也曾怀疑过我。强巴拉,呃,他不会,他多半不知道这件事情,张立和岳阳这两个小子不敢违抗吕竞男,亚拉法师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一定计划了,不止一天了。是的,这些天我没法动弹了,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商议什么。是她,是她,是唐敏在我的前面吸引我的注意,趁我不防备,他们在我的背后下的手,我早就该觉察。啊,我的天哪,这个小姑娘,你可真有演戏的天赋。呃,那在我背后,在我背后的那个人是谁?谁干的?巴桑吗?巴桑干的?哦不,不不不,他接近我我会察觉的,亚拉法师吗?也不像啊,太高深了,他不会在人的背后下手的。吕竞男?对,一定是她,她和唐敏,可以借,借查看我的病情的机会,不动声色的就对我下了手,在这里,除了她和唐敏,没有人对药物的应用有很深的了解。不要“ 肖恩越想越心寒。 吕竞男伸出手摸了摸肖恩的额头:“怎么样?体温应该没有继续增加啊?就算感染侵入了神经也没有这么快啊,也不会全身立刻就没法动了。“ 肖恩听到了耳朵里就想说:“嗯,亏你还好意思说,谁都知道,混蛋!看我不能走动,没有用了,就想扔包袱。你们太狠了。早知如此,我该给你们每个人都下药,我死了,所有人都得给我陪葬!我……我竟然没有这样做,我真该死!该死!“ 这个时候,他看到吕竞男手掌印上了自己的额头:“怎么会,怎么会?她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了吗?放了吗?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难道我的身体不仅是不能动弹,而且,而且依然失去了知觉了么?那我和植物人有什么区别?啊对了,对了,他们是想折磨死我,哦不不不不,是想从我的嘴里得到些什么?他们怀疑我很久了,那么我究竟哪儿露出来破绽?哪儿,究竟是哪儿?“ 唐敏和吕竞男商量了几种可能性,但是对于如何治疗肖恩目前的这种情况,还是束手无策。又开始查询放心教授的电脑,仍然找不出可以解决的办法。 胡杨队长说:“哎哎哎哎,我说,现在可怎么办哪?咱们可不能就一直待在着想办法啊!“ 一场激烈的辩论,主要是针对肖恩身体的健康状况与行程的安全性展开的。 唐敏、吕竞男认为,肖恩的身体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没有查明之前是不已贸然抬着肖恩前进的,只怕身体的状况更加恶化。 而巴桑则持不同的意见:难道一天查不出原因就一天直守在这里吗?以他们目前的技术、人员,或许根本就查不出原因。留守唯一会发生的事,就是和后面的追兵碰头。因为,因为一个人做出对团队不利的事情,明显是得不偿失的。而如果继续前进,说不定能够找到香巴拉的其他部族,那样还有一丝希望。 其余的人也一时拿不定主意。两边都有道理,他们并不怕被追兵追上,只是哪一种方法对肖恩的身体更有利呢?这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而肖恩在心中不屑的想:“哼!假惺惺的演什么戏啊?啊--对我有这么好心吗?我不相信!我决不相信!” 吕竞男走到肖恩的前面说:“他一定看的见的,他听的见,他只是没有方式表达!他一定非常的痛苦而连眼睛都没法闭。”说着,她把肖恩的眼睑拉下来,她的动作竟然没受到什么阻力,很容易地就让肖恩闭上眼睛。但是那微笑还僵硬的留在脸上,怎么也没有办法恢复原貌。 肖恩在心中想:“你,你在干什么?哦?你不想让我看吗?还是别人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什么?” 吕竞男仿佛知道肖恩心中在想什么,她回答说:“眼球是不能收到保护的,它很快就会因为干涸而导致虹膜发炎,会严重的影响视力的。” “哼?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肖恩心里说。 让他担忧的是:别的声音仿佛都认同了吕竞男的这种做法。 吕竞男又活动了一下肖恩的四肢,这次肖恩没有任何感觉。 吕竞男说:“肌肉没有僵硬,反而失去了应有的弹性和力量,这种情形不像是神经系统的感染。倒有些像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植物人。植物人吗?”岳阳说:“你是说肖恩变成了植物人吗?” 巴桑用指甲在肖恩的手心画了一道圆弧:“不是会,而是已经” 卓木强巴综合了各方的意见,最后说:“好吧,用半天的时间详细检查肖恩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还有,搬动他会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如果实在找不到治疗的办法,我们只能抬着他继续前进,边走边想。” “其实啊”是巴桑低低的嘟囔了一句,他本想说:“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等待后面的那批人,看看能不能跟他们讲和,反正在这里再也别的人,他们可以和我们联合起来去寻找帕巴拉神庙啊,同时还可以听听那些人对肖恩的病情有什么看法。” 不过巴桑也知道,这种情形发生的机率几乎没有,首先,他自己就不相信,所以他到最后也没有提出来。 检查的结果是:他们对肖恩的病情无能为力。 吕竞男最后说:“搬动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但是目前的肖恩的深、浅的感觉都已经消失,并且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受,也就是说他本人受了伤,不过是刺伤、烫伤,还是别的什么,他本人是没有知觉的。我们要注意的是在搬运过程中保护好他的身体。” 于是,他们抬着那一脸诡异笑容的肖恩,又开始前进了。 肖恩瘫痪的第二天,他听到唐敏在吕竞男说:“他的体温又升高了,已然接近高热了。” “什么?用过退烧药了吗?” “用过了啊。,没有作用啊!” “唔?嘶--可是他额头好像不烫啊!或许颅内的温控中枢也出现问题了,我们只能用物理降温了。” 肖恩没有感觉,但是他知道唐敏和吕竟男此刻正在他的身体上做些什么:“哎呀!我我在发烧吗?这是怎么回事啊?如果我在发烧,我的头应该出现疼的感觉啊,而且意识也应该模糊啊。怎么我我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呢?难道说这是我血液的温度升高了?是我心跳的速度加快了?可恶!我连自己的心跳也完全感觉不到了,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寄生虫,这这个身体完全就不属于我。等等等等,我刚才想到什么了?什么了?我刚才已经想到什么了?我想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劲” 第三天,体温还是没有降下来,他的心跳更快了。这样下去,他会肖恩的身体上出现了麦芒大小的红点:脸上、脖子、手背、胸部、背脊、脚踝到处都是,就像是被跳蚤叮咬过,或是被蜘蛛爬过。 第四天,肖恩的体温开始下降,红斑消失了,可是,唐敏又发现了别的问题:他的身体正在急剧的消瘦。虽然每天在注射维生剂并且注入足量的生理液,可肖恩就像三四天没有吃东西,不,不,比他们从冥河中出来还要惨,原本他那白皙饱满的皮肤,如今像是干涸的树皮,薄薄的一层贴在骨头上。充满弹性的肌肉变得像牛肉干那样的紧巴巴的。唯一的清晰可见的如同一根根的蚯蚓一样突出的血管。好像隐形的怪兽依附在贫瘠的土地上。 第五天,唐敏悄悄地告诉卓木强巴:“我想啊,我发现肖恩消瘦的原因了。那是,在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什么?你说什么?走,我们去看看。” 吕竞男站在肖恩身边,紧紧地皱着眉头。 肖恩的情况很不好:双眼溃烂,流出了黄色的黏液,看来已经失去了重见光明的机会。他两颊消瘦,颧骨高高的突起,眼眶剩下两个充血的大窟窿,就像一具木乃伊正在在咧着嘴笑。而更可怕的是,肖恩那瘦的凹下下去的腹部,只剩下一层皮,软塌塌地搭在盆骨上。在那层皮的下面,明显的可以看见,有手指粗的生物在蠕动,不止一只,有像他们在沙滩上看到的情形。皮下的一个小丘,从一点挪移到另一点,很明显的蠕虫的移动方式,最多的时候同时看到六七个小丘在皮下移动。它们有时就像蝌蚪在池塘里游泳,蠕动的速度非常的快;有时又停下来,像像蚕在啃食着桑叶般地一寸一寸地挪,有时候两只相遇,纠结在一起,好像在争夺,总有失败的。当游上肖恩的胸腔,就在那里消失 这就是肖恩消瘦如此之快的原因。 他们注入肖恩体内的营养液,被那些奇怪的生物吸收,而它们似乎没有打算停下来。还在继续蚕食肖恩的内脏,卓木强巴仿佛似乎听到,它们吃食时发出的“沙沙沙”的声响。 张立、岳阳也来了,他们看到这一幕差点喊出来,岳阳捂着嘴,把张立也拖到一边,恶狠狠地说:“你想死啊?你不能说,让他听见怎么办?” 留下亚拉法师照看,其余的人退到一旁商议。 吕竞男说:“现在,总算知道肖恩身体异常真正的原因了。为什么消炎没有用?为什么发烧?为什么瘫痪?全都是他体内的寄生虫在作祟。” 张立说:“寄寄生虫啊?什么什么时候有的啊?啊?哦哦是那只蚊子吧” 岳阳说:“蚊子?蚊子不是应该用尾巴在水中产卵吗?怎么会用嘴呢?会不会是在水塘里呢?” 唐敏摇摇头说:‘不会啊!咱们当时都受伤了呀!怎么肖恩一个人出现问题了呢?” 卓木强巴说:“看来是这样了,这也是为什么我没事,而肖恩出现问题的症结所在。当时那只蚊子把我的手扎穿了,而肖恩却只刺入了一半,透过口器把后代注入了宿主的体内,而又不惊动宿主,这的确是很好的繁殖的方式啊!” 卓木强巴发现吕竞男听到宿主的时候,眼色怪异的看着自己。 胡杨队长说:“哎呀!我觉得吧嘶也不一定就是蚊子的后代吧?啊?要知道蚊子本身是传播者呀。它们在吸血的过程中,有可能把自身携带的寄生虫,传播到别的个体的身上啊!” 岳阳说:“咱们竟然早没想到,这下啊,就全清楚了。主要是因为那些巨大的蚊子,体型狰狞,实在是让人难以与外界的蚊子联系在一起想事情。” 吕竞男说:“通过血液循环首先抢占中枢神经,然后瘫痪掉猎物的身体,麻痹猎物的感知,这样可以保证猎物正常长久的存活不至于因为痛苦而过早地死亡,以便它们慢慢地蚕食。它们一边进食,一边排泄,这种排泄物还有很大的毒性,已经给宿主造成了严重的伤害。这种寄生,太可怕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呢?啊?把把虫子给抓出来呀!”胡杨队长着急的说。 唐敏说:“先现看看吧!前天用彩超还没能发现它们呢!” “唔!”吕竞男接着说:“筒体结构和人体软组织极其相似的,它们藏在血管里,彩超是很难分辨的。” 他们回到了肖恩的身边,再用彩超一查,所有的人都惊呆的说不出话来了。 空洞!空洞!空洞!彩超显示肖恩的胸腔内到处都是空洞。 唐敏查着查着,眼泪掉下来了:肝脏被吃掉三分之一,肺几乎只有一半正常组织,胃部和肠道更是千疮百孔。 肖恩的内脏,就像是打满了通道的蚁穴。 而这一次通过3d成像,更是清楚的看到:在肖恩肺内的那些手指粗细的寄生虫,就像是一节一节的小肠子,在腹腔内扭曲着、跳动着。不知道它们用什么办法,把实体组织慢慢地啃食,却能把血管很好地保留。只见树根似的粗壮的血管,此刻就像是蛛网般布满了空荡荡的腹腔。随着心脏的挣扎波动,时而塌陷,时而充盈。 图象上那诡异的形状,让他们想起倒悬空寺那种可怕而诡秘的螨。 巴桑冷冷的说:“他活不成了!” 言下之意,是该考虑放弃了,事实上他已经让忍了好几天了。 卓木强巴一伸手,抓住了巴桑了衣襟,把他拎到了自己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双手微微地在颤。 巴桑没有想到强巴少爷会如此的震怒。 “他没有病。”卓木强巴的嘴角在抽搐。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终于克制住了他满腔的怒火,压抑的声音却无比坚硬的说:“我我不想在说了!我卓木强巴从来不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人!他是我们的队友啊!巴桑!” 这是肖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耳膜终于破溃了,脓液顺着他的耳道留了出来。他感到了一丝清净。 心里头默然说:“强巴!没有更早的认识你,真是遗憾啊!哎哎这个世界原来可以这样清净啊!我要死了吗?这就是报应吗?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 卓木强巴放下了巴桑。 不过巴桑却并不打算放弃他的意图,他反问说:“那你打算怎么办?现在的情形是十分明显的,肖恩的腹腔被蚕食得一团糟,虽然他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的痛苦,但是谁都可以肯定,那种无法表达出来的痛苦不是更痛苦吗?无论是否杀死那些未知的寄生虫,肖恩只能多活一两天,而且就目前的状况,他每多活一天,就多痛苦一天。” 卓木强巴没法回答。 巴桑的手握在刀柄上,冷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入了卓木强巴的胸。 卓木强巴眼睛涌起了无限的悲凉而心中在喊:“巴桑!巴桑!你怎么能如此冷漠呢?那是我们生死与共的战友啊!” 而巴桑,他的目光毫不退却,那冷漠的眼神作回答:“我从坟墓中出生,我是踩着战友的尸体活下来的。我的心死了!我的心死了,可是我们还要继续活下去呀!请接受我的无情!接受吧!” 卓木强巴转过了身,他没法面对!其余的人也低下了头。 巴桑拔出了刀,刀锋闪着森森地寒气!但是拔到了一半被竞男按住了。 吕竞男淡淡地说:“让我来处理吧!” 她打开了那个医疗用的皮包。这里不仅用各种用来治疗的药物,同样也还带来毁灭的药物。 吕竞男取出了一只安贝,缓缓地转动瓶身。上面的文字说明,只需要十五秒,就可以让人陷入永恒的安眠。 她不由的咬住了下唇:“是呀!是呀!这是第一次扮演这样的角色。” 那透明的液体注入了肖恩的血管,很快它将会随着血液流遍肖恩的全身,那时侯一切就结束了。 吕竞男注完了液体,轻轻地颤抖地拔出了针头。 突然,她把注射器远远的扔出去。仿佛那是魔鬼触碰过的东西,她再也不能握在手里。 所有人都默默的站着,默默的低着头。 卓木强巴则在远处蹲在地上,他仿佛看到了:那和熙的亲切的微笑、那彬彬有礼的握手、那飘逸的银发就在昨天,仿佛就在昨天。 吕竞男靠近了他,手放在他肩上劝解地说:“是啊!咱们在出发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不是吗?” 卓木强巴一举肩,挡开了吕竞男的手,毫不留情地说:“人家从大洋的彼岸过来,没有任何要求!只因为曾一起去过美洲丛林,就义无反顾地帮助我们。如果没有肖恩,我们中还活着的人还有几个呢?你们呢你们呢!你们除了怀疑怀疑你们还做过些什么?” 吕竞男愣了,她没有想到卓木强巴是这样反感他们谨慎的态度,这件事情她有她的原则,吕竞男说:“没错!我就是怀疑他!现在也不排除他的嫌疑,这就是我的职责!”突然她话锋一转说:“如果哪天我也像肖恩那样呢?” 卓木强巴愕然回望。 这个时候唐敏突然喊:“强巴!强巴!竞男!竞男!开来快开看呀快来看肖恩快! 第59章 肖恩的呼吸急促而短暂,他腹腔内的寄生虫受到了药剂的影响,在腹腔内翻滚着。那层皮的下面好像有数只青蛙,挣扎着要跳出肖恩的身体。那层松散的皮,会突然弹跳起来。腹部撑的像帐篷,跟着又会落下去。有时,一个点跳起来。有时几个点同时蹦起来。就好像肖恩身体中埋着一个怪兽,它张牙舞爪要破腹而出。 在那宁静的世界,肖恩在回忆:无数的古墓、甬道,各式各样的机关、密码。如果不是那场官司如果不是那份地图,自己或许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律师吧。 他又想起了形形色色的组织里的人,他从那学习了可怕的知识,跟着他们去了一个个可怕的地方。刺激!疯狂!自己片刻也不曾有过有过休息呀。 突然,肖恩灵台一片清明,有东西似乎恢复了,钻心的刺痛,从身体中传过来。腹部有什么东西来回的窜着。 “有东西!在……在啃食自己。”他猛然明白了一切:“自己前些天不是还在担心这件事吗?到最后自己竟然没有想到它。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 肖恩忽然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他的嘴一下子张开了,他吃力的嘶声的吼道:“巴里斯!每克!古德(音)”。 正守候在旁的人猛然一惊。 正如一具干尸的肖恩,突然坐起来发出来尖锐刺耳的声音。 与此同时,因为剧烈的疼痛,他不自觉的把手掏向自己的腹部,那层薄薄的皮顿时被咧开了一个口子,“嘣!”血!残破的脏器从破口处喷涌而出,同时还有数条红色的虫子,它们白如杨枝,浑身通透,仿佛不沾一丝血污,若非肖恩那颤抖躯体,谁有能把他们和残忍与恐怖连接在一起呢? 留下了最后的话语,肖恩再一次倒下了。 这一次,他已经变成没有生命的尸体了。 “肖恩!肖恩!肖恩!”当肖恩腹腔喷血而死,岳阳和张立都不由的大声喊了起来。 唐敏掩着脸,连巴桑都皱了皱眉。 肖恩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平静的死去,反而在临死的一刻竟然呈现出巨大的痛苦。那种巨大的痛苦让他干尸般的五官扭曲了变形了,死而不僵。他留下了一个惨不忍睹的场面。 张立踩着那些虫子,:“我踩死你们!我踩死你们!我踩死你们!” 胡杨队长、巴桑一左一右的抓住了他。 张立挣扎着,嚎哭着。 岳阳则思索着说:“肖恩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巴里斯每克古德(音)。” 卓木强巴说:“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唐敏冷静的说:“不不会是人名。肖恩似乎想告诉我们什么?那么他一定会以我们能听懂的方式说呀。如果那是一个人名的话,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而且肖恩最后一个词。古德发音并不完全,所以我认为他是只说了一半的。” 卓木强巴有点惊异的看着唐敏,又望了望岳阳,岳阳轻轻的点了点头。 “有道理!先不要管这么多吧!我们先把他埋了。”吕竞男说: 丛林的边缘,又多了一个小小的土堆,土堆的旁边,他们移栽了一棵小树,碗口粗的树身上刻着:“二十一世纪一位伟大的探险家肖恩长眠于此”。 很多年以后,张立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下了这样的话:那一天天色很昏暗似乎过早就太黑了,我的胸口仿佛有一块巨石在压,压的我喘不出气来。我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想哭!可却哭不出来,我只能觉得那股巨大的压力,让我步履艰难。若不是后来遇到了麻吉。我不知道我能否还能在香巴拉坚持。是我把肖恩带到香巴拉去的,是我把自己的人推到了断头台。是是是我当时一直这么自责。然后,我明白我为什么哭不出来了,悔恨是不能够用眼泪来冲刷的。那种树现在应该长大了吧?肖恩说那种树可以存活上千年。不知道在过千年人们能不能在香巴拉的树木之中找到另一棵。 埋葬了肖恩,他们继续前进。白天沿着边缘前行,晚上在半空搭辕营。每天负重五十公斤,行程二十公里。 他们在第二平台走了一个月。越往前走,森林的植物,就变得越矮小了。但是种类却越丰富了。除了暴龙,他们竟然还见到了梁龙、振龙、雷龙。但就是没有见到任何人工的痕迹。 根据村志的记载,他们至少已错过好几处古迹了。不过在村志中提到,那些古迹在数百年前就荒废了,后来几乎就再没有人去那里。这次踏足的森林,已经与前几次不大相同了,植物繁多,枝叶茂盛,越往里走湿气就越重,脚下的泥沼,已经能够嵌入半只脚掌了。 走了没多久,吕竟男提醒说:“注意警戒,这里的植物有些矮小。” 吕竟男的意思大家都明白这是在香巴拉历练出来的经验,当树木巨大,而地面没有什么小型植物的时候。通常林子里出现的生物,大都是体型巨大的。那是为适应环境的,而香巴拉的巨型生物,要么是独立行走,要么是个大头呆脑,他们对付那些生物,既容易攻击,也容易躲避。可是一旦森林里出现了矮小的,拂地的植物,那么小型生物就有了藏身的地方,而更为糟糕的是,这些生物常常是成群结队的,一旦被惹怒了,杀是杀不完的。 卓木强巴他们已经吃了好多次这样的苦头了,这阴冷的感觉,加上林间呼嚎的风,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野兽的尸骨也越来越多。看起来这里就像一个古代的杀戮场。每走几步就可以看见一具较为完整的骨质。有的很小,有的很大。形态更是千奇百怪。当冷风刮过,不时有呜呜的声响。一些巨型的生物,看起来好像只是刚死,而奇怪的是它们的骨骼上面还留有一层表皮。表皮上开满了筛子大小的孔。那种呜呜的风响,正是风灌入这种有皮而且中空的骨骼所发出的声音。 吕竟男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尸体呢?蜘蛛吗?蜘蛛倒是喜欢把消化液注入猎物的体内,让猎物从内部溶解,然后吸取他们的营养。不过蜘蛛很少有群居行为呀。而且它们造成的伤口是咀嚼过的不规则的伤口呀。而这些伤口呢?每一个都是圆的,更像是震刺的。是那些蚊子干的?不,不,这里有很多小动物的骨骼,有些已经小到巨型蚊子难以攻击了。而且这里的环境也不适应飞行呀。是更小的吸血动物吗它们群居生活,又有较为坚硬和足够柔韧的外骨骼以避开那些荆棘和植物。或许它们不会飞行,但是,它们爬行的速度一定是十分惊人的。” 吕竟男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 从肖恩走了以后,这支队伍就只能靠自己的判断来分辨将要面临的怪兽了。 他们有些害怕,她说:“要不我们就在这取水离开吧?” 这个时候在他们面前并没有汇集的溪流。有的只是一地的软泥。而唐敏所说的取水,那就是指用布包裹着泥挤压出水的办法,这是在野外长时间无法找到水源而没有适应的工具攫取地下水的时候常用的办法。 岳阳说:“嘿!小姐呀,我看你未免有点太多虑了吧!再怎么说我们是经过特训的呀,还有咱们手中的这批装备呢!” 胡杨队长也说:“岳阳,咱们先别说大话!啊,要注意侦察。” “没事!”卓木强巴握着唐敏的手说:“至少目前还没有感觉到危险吧。” 就在说话的功夫,卓木强巴发现张立靠在一棵树上稍微在休息。 胡杨也微微有些气喘,他就说:“好吧!就在这休息一下。” 但是张立却重新站起来说:“说不定前面就是水源呢?” 岳阳摇了摇头:“泥土的软度、湿度、分布的很均匀,前面可能是沼泽或者泥塘。”他也想休息会儿,是啊!在这样的软泥地上负重前进最费力气了。 张立说:“我安天线了。” 现在他们每次一停下来张立就需要马上把雷达打开,这又是一种安全的保障。不过这段时间张立显得比较沉默。 胡杨队长把背包放在一旁,选了一棵较干的树藤一屁股坐下去。就听到“咯嘣”一声,他坐断了树藤。 这一下不要紧,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从断了树藤中飞了出去。胡杨队长以为是昆虫呢顿时吓了一跳。 亚拉手臂一伸,把飞出来的东西抓在了手里。 那是一节白骨头。 胡杨队长嘟囔的说:“哎呦呦这这个地方真邪乎!到处都是骨头。” 他们的身后就是一具散乱的白骨。林中依稀可辨数具骨骸在泛泡的沼泽里,还有一具起码高三米、长十米的骨架在浸泡着。 亚拉法师看着手中的骨头有些迟疑。 吕竟男注意到法师那困惑的表情。再看这个骨头,心里面也不由一惊:“那是” 亚拉法师靠近了胡杨队长说:“能让我看看这跟断掉的树藤吗?” 胡杨队长不明就里,还是起身让座。 亚拉法师仔细的看着那树藤,应该是胡杨队长身后的那棵大树的根系。只见树藤断开的地方,明显的有一个洞。里面还埋着半节半森森的骨头。 亚拉法师有靠近查看了这棵大树。果然,在树的裂口处更是发现了其余的白骨。那白骨夹杂在树的缝隙中,或者说它们被树包裹着。 胡杨队长也看到了树中的白骨,他奇怪地说:“额这这怎么回事啊?树里面有骨头,这人死在树里头了。” 亚拉法师摇了摇头。 吕竟男也说:“不!我看这像是人的骨头。” “唔!”亚拉法师点头说:“是人的小腿骨。” 卓木强巴等人霍然立起来到树旁。 强巴说:“什么?人的骨头啊?人的骨头怎么会在树里面附近有人?啊?” 亚拉法师说:“估计是某种树葬的方式。古代西藏的树葬有多种形式。其中就有将死者的骨骸或者是骨灰或者是金刚坛塞入树缝隙之中,后者是埋在树根下的丧葬的方式。” “哦!那就是说附近有人了?”唐敏非常高兴。 亚拉法师摇了摇头。 岳阳也说:“或许很久以前有人吧?或许林子的深处有某个村落的遗迹吧?不过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了。从这附近咱们多的尸骨来看。不像是有人出落得地方啊。” 看着一脸失望的唐敏,卓木强巴说:“走!走!继续赶路!” 岳阳补充说:“当然也有可能有人,而且就算只有遗迹也好呀。如果是荒废没多久的村落,就象是戈巴村一样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几件衣服穿呢!啊?” 再往前泥潭越来越深了,只能依靠飞索在树上前进。 不过这片沼泽并不大。没走多远就看见林间有一条潺潺的清溪在树林之中盘曲蜿蜒。溪水清澈透底,与周围大片大片的绿叶、黄泥相映衬,顿时叫人感到非常的宁静。 岳阳迫不及待的要降落在溪边,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和巴桑同时心生警觉某种危险可能就在下边。 “岳阳!别下去!”卓木强巴喊晚了。 岳阳的双脚已然着地了,而这一脚竟然没有踩到实地。 只见溪边的整篇地突然的蠕动起来。那地下哪里是什么绿叶和黄泥,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大蟑螂。那些蟑螂整齐的聚集在一起,它们的身体得褐色看起来,就像是铁桶一样。 岳阳的这一脚惊动了整个蟑螂群。 胡杨队长在树上也忍不住大声的喊起来:“啊!好多的蟑螂啊!” 幸亏岳阳没有收起飞索,当他听到卓木强巴的呼喊,只在地上蜻蜓点水似的一点,跟着就荡起来了。 不过他在惊恐之余,就像是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一梭子子弹。这下可炸了锅了,不知道这些原始蟑螂发出了怎样的信息,其余的蟑螂开始群起地攻击了。 这些蟑螂或许比不上他们曾经见过的那些巨型昆虫。可是一尺长的躯体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也足以让人胆战心寒!而糟糕的是这些蟑螂会爬树,而此刻的树上不再是安全的了。 最初引起骚乱的是幼年蟑螂,他们的躯壳是一节一节的褐白相间,他们虽然没有蟑螂那样的锯齿和钩镰,但是它们六条腿都有倒刺,被刮蹭一下足以让人皮开肉绽。以前从没人注意过蟑螂的口器,没有人关心它们如何进食的,如今这些一尺长的大家伙,他们的口器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些有点像蜻蜓或者是螳螂的嘴尖尖的,它们是三角形状的还有上下鄂,口器里有很多蠕动的触须。 看到这些家伙,唐敏立时尖叫起来。 这片蟑螂的领地范围很大,它们爬树的速度快的惊人,而且不管他们的飞梭射向哪棵大树,那树下的蟑螂,马上在第一时间爬上来。 张立破口大骂:“混蛋!他们不是没长眼睛吗?它们怎么知道咱们的位置?”他的落脚处,险些让一只蟑螂爬到他的腿上,幸亏他用枪把它打落了。 吕竟男说:“震荡感应器!蟑螂可以感应到数百米外树叶落地的轻微的震动,更被飞索刺入在树干发出的强烈的动感了。” 吕竟男一脚踩在蟑螂的背上,那喷溅出来的白色的液体,让使她想呕吐。赶紧反手扬腕,飞索即射向另一棵树。 一大片蟑螂包围了卓木强巴他们。 唐敏问也问卓木强巴:“它们它们也不吃肉啊!它们干嘛要追咱们呢?” 卓木强巴也将两只蟑螂踩的爆裂了,不过他的心中想到是另一回事:六条长满了勾刺的腿,半椭圆形的头部,急速的爬行,切掉脑袋还可以存活三小时,没有水和食物的环境中,能够保持存活一周的时间。若不消耗体力,他们能够存活三个月。最强的生命力!最适宜的动力!怎么怎么难道就是指的这种东西吗?机关傀儡兽的核心难道就是它们吗? 胡杨队长说:“谁说它们不吃肉啊?它们都是杂食主义者,它们什么都吃。” 张立说:“是呀!是呀!我们那就管蟑螂叫偷油婆。既然连吃油,那肯定是开荤呢。” 吕竟男心中陡然一惊:“是呀!这样的群体攻击真的是蟑螂吗?为什么全都是没有长翅膀的未成年的个体呢?不不这不是蟑螂不是蟑螂,它们更像是吸血的跳蚤。” 仿佛是验证吕竞男的想法,一些蟑螂忽然借助请有力的后腿弹起来了。这一下子情况就严重了,他们弹的高度速度,简直就像是在飞。没什么比在这里惹上一堆会飞的昆虫更糟糕的事情了。 卓木强巴当机立断:“分开走!”带着唐敏从右侧突围。 这是他们多次遭遇数目庞大的的生物群得出的经验,一旦分散了后面的追兵也将分散。那些生物通常是很少飞出它们的圈子的。而分散之后不用担心会误伤到自己人,也会把麻烦大大的降低的。而他们的武器装备已足以保证他们自身的安全。戴上通信系统很快就能够找到同伴的位置无法在密林中走失。 八个人朝八个方向散开了,岳阳朝密林的深处;张立则沿着溪流而下,他要用自己来引开数目最多的一群。 “嗨!小心点!张立。”岳阳在通信器里喊着。不过他并不肯定张立能够听到自己的话,他很担心张立因肖恩的去世而干出什么蠢事。 远处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传来,巴桑已经开始仍手雷了。 张立停下来,他身上多出划伤,手臂上似乎被一个家伙踢了一下,血肉都翻露到外面。不管总算摆脱了这些家伙的袭击。 通过通信去他知道距离他最远的是巴桑,两个人相距有五公里左右。而最近的是亚拉法师,也已经间隔了一点七公里。 在他发出安全信号的同时,另有三个人也发出了安全信号。 只有吕竟男、胡杨队长、亚拉法师和巴桑还没有确定的安全位置,不过他们四个人应该知道如何摆脱蟑螂。 张立放下了心,取出急救绷带把自己的手,简单的裹了裹。开始向前探寻,趟过溪流的左岸,逆着溪水,顺着河道向上走。 穿过了一排茂密的草丛,翻过了一道土和碎石形成的低坎,白骨渐渐的减少了,溪水的声音明显的放大了。 “哇塞!”张立不由的暗叹他已经来到了这条溪流的源头。 这又是一出落差瀑布。从隐蔽在云雾中的第三层平台飘落,似乎被沿途的风吹散了,到这里,已经变成了丝丝的溪流。那水顺着绿色的爬山藤蔓植物轻丝低落着,就好像仙女在梳洗她的长发。这如画的美景似乎让那颗负重的紧缩的心慢慢舒展。周围的红色山石和绿色树木围成了一个环状坑。它们包裹的是一颗碧绿的明珠。明珠映照着周围的一切景物,四周的风没法灌入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盆子,暖暖的气流在盆子里安静的流动着。 可是在张立的眼中,周围的一切美景都失去了颜色。 他目瞪口呆的紧盯着明珠的中央,时空仿佛静止了,仿佛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在这谭碧绿的湖水之中完全脱离现实的一个女孩,不不一个美丽的女孩不不那是一个仙女!她正在沐浴她背对着自己,缓缓的从水中站起来。那乌黑秀丽的长发,如丝般的柔顺像一匹巨大的黑丝锦缎披在她的肩上;那羊脂白玉一样的肌肤混若天成像是一个精美的艺术品找不出一丝的瑕疵;那柔滑的曲线不只是那位神的手在不经意勾勒出这样的完美的动人的躯体,让人感到恰如其分的好,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那仙女微微的一甩头,无数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撒下半空。那皓首峨眉,那瑶鼻朱唇,那玲珑的脸,那有若星辰的双眸,那微微上翘戴着落水珠的睫毛。悉数被张立收在里眼中。 他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地跳了起来“砰砰~~砰砰~~~”。就算是背着五十公斤连续不停走上二十公里;就算是面对着无数的小强。张立的心也没有如此激烈的跳啊。 “要是能近一点看,”张立的心里这么想着:“这一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要是仙女能立刻和我说一句话,我我立刻死都值!” 张立的心里这么想着,不自觉的取下了遮在眼前的通讯器,向前靠拢。 仙女的双手微微的扬起,她臂如荷藕,手指如葱。她已经天地炼色,风自轻柔;她一动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她一起眉,那野风吹皱了一江碧水。她明眸一亮,天地间大放光芒。不笑不怒不闻不怜,那眉宇间自由万种风情! 张立看的是如此的痴迷。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张立站立不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张立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嘴角磕除了血,不过他丝毫都不觉得疼。他的第一反应是:“我我在做梦我在做梦在做梦呢” 的确在和香巴拉各种怪物搏斗了一个多月,陡然间见会见到一个同类,还是这样的性质的类。张立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一幕。此时,当他再度抬起了头,看到了那水中欢快游弋的精灵。他确信的揉揉了揉眼睛,当确信到自己成立奇异的主角的时候。不知道触动了什么,那民间流传的董永七仙女的事情跳入了他的脑海,而且是挥之不去。 张立的眼睛开始不安分地在打量着岸边有没有仙女的玉披。 在矮小的灌木丛的旁边,整齐的叠放着一套衣物。 突然,悄无声息的一只颤颤巍巍的手带着五根指头从断木丛旁边齐刷刷地伸上来了。 “啪”另一支果断的手握住了这只罪恶的手,那是张立自己的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心里在挣扎。 “不行啊!你不能这样做的!这是不道德的行为!”善良的张力这样说着。 “呃!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快下手吧!你还犹豫什么呀?”邪恶的张立也开始在鼓动。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张立的心中在不断的默念着。 而那只伸出去的手却没有缩回来。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的行为是堕落的表现。快回来!你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善良的张立有些急了。 但是邪恶的张立,明显有更大的优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呢!什么叫天赐良机呀!难怪你一辈子都没有女人青睐!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敢去做,还算是一个男人吗?要是我,我早扑到水里了!管她是仙女还是女神?一定不会让她逃脱了!” “唰”最上面的一件衣服突然就从灌木丛消失了,下一刻它已经出现自张立的怀里。 张立偷偷摸摸的四下张望,在没有任何异常状况,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湖心,那里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存在;那里有千万年来男人为之疯狂的原罪。 但是他没有发现就在他头顶的上方一个巨大的黑影,已然将他悄悄的笼罩了。 善良的张立急了,在张立的耳边大声的喊着:“停下!停下!你已经走到了犯罪的边缘!你违背了你做人的原则!你想沦为恶魔吗?你怎么忍心看着这么可爱的女孩惊慌的面孔呢?” 而邪恶的张立偷偷的笑:“好极了!好极了!继续拿!一定要一件不剩的全部拿走。不要在去想什么道德、什么良知。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在这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在梦中发生你应该遵循你本来的意愿。你想做什么就大胆的做吧!不要犹豫!不要迟疑!” “唰”又一件衣裳消失了。 那碧水潭中的漂亮的美人正温馨的仰躺在水面上。她似乎很享受这种被水包裹的感觉,凉爽的冰凉的,那裸露的皮肤就像是落水的豆腐吹弹皆破。 张立只觉的自己的一颗心要跳出胸膛了。 第60章 “天哪!你干什么呢?你干什么呢?你知道自己干什么了吗?你可以选择一种温柔的方式去认识这个女孩子呀!你应该温文尔雅的呀!你应该彬彬有礼呀!难道你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吗?你的纪律、你的品格都到哪去了?”善良的张立有些抓狂了。 “yes!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别停!别停!你没有时间去思考!必须在她警觉前拿走她所有的衣服。当她跪在你面前苦苦的哀求你的时候,你一定要铁石心肠的告诉她:‘除了嫁给我,做我的老婆!你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的。’想一想,想一想,她跪在你面前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吧!男人要有征服的一面!”邪恶的张立已经稳稳的占据了上风。 “唰”又一件,“唰”又一件。 张立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了,他把这归咎于自己的身体。 “自己怎么会想干这样的事情呢?很明显是手不受身体的控制。对,对,是我的手去拿的,不是我想拿的。”张立在安慰着自己,心里觉得坦然多了。 突然,一股热烘烘的气息喷在张立的背上。 “是风吗?不像啊!”他转过头:“啊?”两眼一瞪,差点没翻了个跟头。 一个巨大无比的头颅横在了他的眼前,几乎和他鼻尖对鼻尖。 这张嘴起码可以装下五个张立。 “什么什么是什么怪物?”他跳起来,往后跌倒。 张立在后跌的时候,才看到那是一只成年的梁龙。这种体型三十余米的巨兽,他们在林中见到过,它们只吃树叶。 这只巨兽正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在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张立不知道那来的勇气赶快把手指竖到了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可是这一跌还是惊动了在湖里面洗浴的仙女。只听她的身后发出了询问的声音。 张立赶紧丢掉了衣服,像一只鬼鬼祟祟的老鼠从草丛中爬出去。只觉得那仙女似乎在大声的说些什么,好像还看见了自己,可是张立的脑子在“嗡嗡”的响,身体的血都在往上冲。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张立爬回了自己先前隐身的地方,距离湖岸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这里应该是安全的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张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还没有从狂热的跳动中恢复过来。而这个时候一声细微的颤动惊动了张立,他这才发现是原子表在响。 张立这才知道是其余的队员找他来了。他重新戴上了通信器,一看上面的数字,其余队员一斤离这里很近了。 张立一阵心慌意乱:“倒不是因为自己被发现了,而是这只队伍里存在了太多的不良因素。除了亚拉法师和两位女性可以排除。哼!其余的四个人都是危险分子,特别是那个什么姓卓的,张立已经把他列为头号恐怖分子了。” 岳阳在通信器里喊着:“张立!你没事吧?你干嘛去掉了通信器?呼叫你你也不回答?呵!还以为你被怪兽吃了呢!” “没有啊!我这侦查呢!”张立慌忙答道。 这个时候,在环形石坡的下面已经可以看到卓木强巴的身影了,张立赶快迎了上去,他可不希望他的仙女被这么多人看到。 “没事吧?啊?”看到张立迎过来,卓木强巴才放了心。但是张立可不放心了。 唐敏一眼就看到张立手臂上那长长的伤口:“哟!手臂划伤了。是被那些东西弄上来了吧?” “呃……可能是吧!”张立早就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满脑子想的是山皮的另一侧,一看到岳阳准备往坡上走,他赶紧说:“嘿,嘿,嘿,别上前!危险!” 虽然他和岳阳的关系一直不错,不过现在这个岳阳可是仅次于强巴少爷的危险。 “怎么了?怎么了?啊?上面有什么啊?”岳阳吃了一惊,声音也小了。 张立抬起了胳膊让唐敏检查伤势,一脸惊恐的表情说:“相当的恐怖!恐怖!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巴桑和胡杨队长几乎同时检查了自己身上的武器,如果是什么怪兽冲出来枪可千万别卡壳。 吕竟男神色严肃的说:“什么东西?有多可怕?” 张立的脑袋里一团浆糊:“我我说不出来呀!我总之十分可怕!非常可怕!” 大家都知道在这个地方确实有很多怪兽,那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形容出来的。不过看张立这样的惶惶不安,卓木强巴已经在考虑应该怎样的撤退了 在岳阳的记忆里,那次遭遇暴龙无疑是最可怕的事了。而张立这个时候已经口不择言了,他说:“额……那比暴龙可怕可怕一百倍呢。” “那比那些蚊子呢?”在唐敏的心里,那些蚊子是最可怕的。“额,那也根本不能比,不能比,”张立心里想,嘴上却说:“比蚊子可怕一万倍。一万倍。” 他说着,脑子里却总是在回想刚看到的那一幕。说着,说着,就觉得有两股热流从嘴唇上方划过。(暴汗!!) “呀!你怎么了?你的鼻子流血了!”岳阳指着张立说。 张立用手指擦了擦,心中还在热血沸腾。他咬着牙说:“哎呦!厉害呀。真厉害呀。我就看了一眼,就吓的流鼻血了。我看咱们还是绕道吧。绕道走比较好。” 可是脸上却出现了依依不舍的表情。突然之间,觉得气氛陡然不同了,连唐敏都停止了清理伤口。其余的人眼里流露出了一种常人无法读懂的信息。好像先是惊异,然后又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好像是悟出了什么。最后全都是鄙视的目光。张立惴惴不安的回过了头。 顿时,张立魂飞魄散。只见那位仙女她已然穿好了衣服,正站在环形土堆的上方打量这群人,而打着卷的那发髻还在滴着水呢。那慌张穿好的衣服还没有完全扣牢呢。凭着张立这群同伙的精明,怎么也会想得到张立刚才在干什么。 “哼,”吕竟男用不冷不热的话说:“是啊,比暴龙可怕一百倍。” 张立的脸嘭变成了熟透了的番茄,连耳根都在发烧。 只听那仙女开口说:“你们夏戈巴族人吗?”标准的古汉语,那脆生生的嗓音,让人想起了开春的冰凌。她心里想,怎么可能呢,按他们的服饰的确是夏戈巴族的打扮,可是他们的背上背的是什么呢?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形状的背篓啊,而且夏戈巴族人不是早就死光了吗?已经好多年没有人从下面上来了。村里的苯波说过,穿越白骨森林的人,都是勇士呢。 张立的一颗心喜欢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呢。他竟然能够听懂他竟然能够听懂仙女的话,张立赶紧屁颠屁颠的跑上去,用结结巴巴的声音勉强的说:“我们我们是下面上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这是他说古藏语的最高水平了。虽然亚拉法师说得上一口流利的古藏语,可张立可不打算让他开口。 仙女愣了一愣,似乎对张立的发音她得想一会才能明白。 张立一看卓木强巴等人都朝这边看,又赶紧补充说:“这个……额……刚才。这个……额。秘密。哎那个……秘密。” 憋了半天才找到自己想表达的词,这个仙女似乎听懂了。一看眼前这个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小伙子,似乎明白了张立的意思。 她脸微微的红了。不过马上就恢复过来。她居高临下,脸色傲然的盯着张立。虽然没说话,那表情依然是很明显了:原来是你这个小子,是你小子。盯的张立心里只打鼓。 卓木强巴等人走近了,仙女又问了他们张立刚才那个没有直接回答的问题。夏戈巴族人吗?她的眼神满是怀疑。 亚拉法师核实到:“我们是从外面来的,姑娘说的夏戈巴族人可是下面那个荒废的村子?很可惜村里已经没有生灵了。” 仙女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哦。外面来的,你们是从外边来的。 仙女一笑,张立感觉在他心中的荒野上,顿时开满了各色各样的小花。 吕竟男心中奇怪呀。这小姑娘咱们会知道外面和里面的区别呢。 唐敏首先看到仙女身后那俯卧着的巨大梁龙:“好大的恐龙啊,是你养的吗?” 姐姐说:“是我的守护灵呢,对,它叫强巴,龙巴强巴,我是吉玛,玛吉阿比,怎么你们真的是从外面来的吗?”吉玛一脸的憧憬。 扑哧,岳阳先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唐敏,吕竟男都抿着嘴笑。 没想到这头呆头呆脑的巨兽,也叫强巴,卓木强巴则看了看这只巨兽:“哎呦,这个强巴,可比自己货真价实呀。咱们边走边谈吧,玛吉你们是住在这附近吗?” 岳阳说:“哼,张立呀张立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品德完全沦丧,我真是羞于与你为伍。”这句话一路上,岳阳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每一次张立都唯唯诺诺的解释。 虽然麻吉没有把刚才发生的事说出去,可是这里的人似乎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过岳阳这次完整的补充了后面的话,顿时,张立又有点恼羞成怒。这种事情都不叫上我,真不够义气,他向岳阳愤怒的瞪了瞪眼。 那只巨大的梁龙,亦步亦趋的跟在大家的后面。唐敏一开始是有点惧怕的,倒是现在又有点喜欢上这个大家伙。毕竟她从未见过,谁能够养如此巨大的家伙做宠物呢?不过在进入树林之前,麻吉就让那只巨龙自行离开了。毕竟这只巨大的恐龙,是无法进入密林的。 从与麻吉的对话中得知,他们的村子叫贡日拉,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来到第二层平台的中心附近了。现在大概还有二百多户人家,靠畜牧和种植为生。 在村东面,原本还有一个叫强日的村子,不过现在已经荒废了,他们村子是离白骨森林最近的村子。而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也会举村迁移的,远离这危险地白骨森林。这里是巨兽的森林, 至于以前为什么森林里有那么多村子,而现在又大多荒废了。戈巴族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和历史有关的问题。麻吉就答不上来。不过据她说村里的苯波一定会知道的,因为苯波什么都知道。一路上麻吉问了许多关于外面的问题。 比如,外面有多大啊?外面的是什么样子的?外面的天空,白云……一切一切的,这些问题不好回答。 事实上亚拉法师更善于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禅机,但是此刻却是需要向坐井观天的少女,去描述一个广袤的神奇世界。于是对话者,换做翘首以盼的张立,不过在玛吉的眼中看来张立那半生不熟的,结结巴巴的回答更能引起她的遐想,张立紧张的看着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心脏有一阵没一阵的在跳。 在吕竟男的授意下,张立问玛吉:“为什么对他们是从外面来的不感到吃惊呢?”玛吉的回答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是啊因为经常都有外面来的人啊。”如果说有什么能令他们吃惊的话,玛吉的回答无疑是算上一个了。 就算是帕巴拉神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不会让他们如此的吃惊。毕竟他们开始探访帕巴拉,到现在他们一直都以为是唯一成功抵达香巴拉的现代人呢。就算是看到了以前探险者的遗体,他们也以为那不过是失败者。刚刚到达或者还没有到达香巴拉的时候,他们就死了。可是,现在听到玛吉的回答。不仅有现代人活着来到了香巴拉,而且是是经常,这说明来过的人还不少啊。原本心中的优越感和喜悦心情荡然无存。 吕竟男说:“玛吉呀。你说他们是外面来的。你肯定是吗?你真的知道真的知道什么是外面吗?恩?” 玛吉那会说话的眼睛,又让张立好一会心旷神怡。她说:“恩,他们全都是坐着会飞的大蘑菇来的。(伞降?)像你们这样从下面爬上来,还穿越白骨森林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亚拉法师说:“我们这样的,你是第一次见到,难道说你见过坐大蘑菇的外面的人吗?” 玛吉露出一分得意的神情,喜滋滋的说:“当然了。我十岁那年就见过以为外面来的大叔呢。” “村里的苯波大人说多罗大叔就是坐大蘑菇来的。是摔断了腿,在村里哪都去不了的。他很高,恩,有这位大叔这么高”,玛吉指着卓木强巴,“不过他的头发是金色的。蓝眼睛,鼻子尖尖的,我还以为外面的人都长成那个样子呢。他说话没有你们说的流利,不过我还是听得懂的。就像是张大哥一样。” 张立的脸又红了。他又惊又喜,卓木强巴的名字,她没记住倒记住自己的名字了。 关于这一点,亚拉法师和吕竟男倒是不怀疑。研究帕巴拉神庙的人都会研究一些古藏语和梵语。“那,那告诉你什么了吗?” 玛吉说:“恩,我记得多罗大叔的名字很古怪的。叫多罗戈夫还是叫多罗戈武,他说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他们的王国即将把一大块铁送倒很高很高的地方。在接近月亮的地方。叫叫艾尔美的王国,他还说,在外面只要不下雨,天天都能看到月亮。” “不像我们这里有时候要还几个月才能够看到月亮。” 说着,玛吉垂下了她的眼睑。 张立只觉得有把铁锤重重的锤在胸口,他好想把玛吉搂在自己的怀里。告诉她。我呀。我可以带你到外面去。天天看月亮,天天数星星啊。 亚拉法师和吕竟男对望了一眼,应该可以确定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苏联人或许是高级情报人员,否则不会知道卫星即将发射的事情。玛吉见过的那个人,在香巴拉已经生活了二十几年了。他的古藏语或许是后来才学会的。 卓木强巴说:“玛吉,你还见过其他的外面的来人吗?” “恩,没有了。不过小时候听村里的大人说在破日村,错日村还有亚加王国都有过外面的来人的。” “那你再说说那位多罗大叔。我们想多了解一些,有关他的事情。”吕竟男温和的说。 他们的确需要知道更多的外来者的实力和最后的归属。为什么他们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呢。难道那些人全都在香巴拉度过了他们的余生吗? “恩。”玛吉说话之前,喜欢偏上头先想上一想。“以前我不知道多罗大人是外面来的,他因为受了伤。大都呆在苯波大人的屋子里很少出来。我去看过那间房。他总是摆弄一个方匣子。大叔用土豆和泥巴加上一些线就能令里面很多东西亮起来。他还把一根铁丝伸的老长老长的。” 卓木强吧等人相视一笑,电波发射器。结果显然会令那位多罗大叔很失望,而土豆加上泥土里的稀有元素和锌铁皮来发电,现在令这位少女感到非常的神奇,所以记忆深刻。 玛吉继续说:“每次我去,大叔都会给我见好多好多故事,全都是外面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懂。” 紧接着玛吉就说起来外面事情的种种神奇。 对于她来说,恐怕这就是她对这位大叔最敬佩的地方了。可是她说的那些稀奇的事情,对于这些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就显得太多落伍了。 “玛吉,”在玛吉说了一大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技术后,亚拉法师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 “额……这些神奇的事啊。额……一时间肯定很难说完。 “恩,大叔说的事可多了,我说几天都说不完。所以……那个。” “这些故事可不可以留着以后再说呢。额。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位大叔后来到哪去了呢?” 亚拉法师装出一份慈眉善目的样子。张立顿时觉得法师及其的虚伪。 玛吉的神色黯淡下来,以前她告诉村里的小伙伴这些事情的时候,大家都激动的不行。怎么。怎么这些。恩,对,他们也是从外面来的呀。我说的这些故事在他们看来,就像是牛羊吃草,玛吉吃糌粑一样的稀松平常呢。 张立看在眼里,非常的心疼,他真想伸出手去抚慰她的脸庞。而他马上伸出手指,刮了刮玛吉的面庞,说:“没关系,以后告诉你,更多的。外面更多的。” 说完,他才想到,自己刚才那个动作呀,是身体又不受控制了。幸好其余的人似乎都没有留意。玛吉也为张立的许诺重新欢笑,只是在众人的面前,才不好意思欢呼雀跃,她只是用眼神在笑,张立感觉得到。 “多罗大叔一直住在苯波大人家,他和苯波大人是好朋友。后来苯波大人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日子不多了,就与大叔神魂合一。然后没多久,他们就从天梯飞升了。” 玛吉心情舒畅的说着。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神魂合一?飞升?那什么意思呀?” 张立等人感觉到在听神话,卓木强巴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不过好像又模模糊糊的。 亚拉法师在想。飞升,飞升好理解。可神魂合一,这似乎没有经典记载呀。 玛吉也一脸惊异的看着他们。这群人,不会连飞升都不知道吧。 “每个人到最后都要飞升的,神魂合一很普通额。”她解释说。 “神魂合一,神魂合一就是指苯波大人和多罗大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什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难道是女的,岳阳还是不明白。 看着这些人依然不解的目光,玛吉急了:“很简单嘛,就是苯波大人和多罗大叔的灵魂合二为一融合在一起了。这可是最亲密的朋友,才能够享有的待遇。从此他们不管走到哪里,都在一起的。就是飞升。也一样的。” 还是不明白。卓木强吧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他突然想起了肖恩曾经告诉他的话,崇拜灵肉合一的食人族。他们认为人的灵魂是紧紧依附在肉体之上牢不可分的。一旦吃掉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的灵魂将永远的附着在自己的身上,和自己永远在一起。所以,如果他们当你是朋友,不愿意与朋友相离,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朋友吃掉。他们认为把自己最珍贵,最要好的朋友放到自己的肚子里,那才是对友谊的最崇高的敬意。难道他们即将去的地方,竟然是……卓木强巴不敢想了。他悄悄的用普通话问吕竟男:“有没有听说过崇拜灵肉合一的食人族啊?” 第61章 吕竞男一震,她亦然已经明白卓木强巴要说什么了。她将同样的话传给亚拉法师,法师愣了两秒。接着又告诉了胡杨队长,胡杨队长正准备告诉巴桑的时候。就听见了前面的林子了好像出现了嚎叫的声音,玛吉变了脸色,抓住张力的衣角,说:快走,快走,是卢默人《音》!卢默人?卢默人,卓木强巴觉得这个称呼好熟悉呀。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玛吉刚刚转身,就看见了林子里探出了两个头,咱。咱们已经被包围了,他们亦然侵袭到这里来了吗?那布满了鳞片的头,那幽闭的双眼,隐藏在高高翘起的眼眉的下面。那一张一合的嘴里的两排尖牙,那里是什么人,分明就是迅猛龙!眼前的两条迅猛龙,立高一米七到二米,体长约2.5到3米。前脚细短,分三趾,后腿粗而有力,身后拖了一条粗而长的尾巴,骤然看到这么多的人。那两条迅猛龙对望了一眼,嘴里在低声低吼着。发出了嚎叫一样的声音,眼睛里分明已经脱离了野兽的目光。吕竞男说:你看,你看它们在交流呢。八个人渐渐围成了环形,把玛吉护到了中间,岳阳低声说:群居生活,手指灵活,它们被誉为最有可能进化为拥有高等智商的恐龙。这段日子,为了在这里生存下去,它们对史前生物的资料没少温习。嗷…… 一只迅猛龙冷不丁的另一个方向窜了进来。巴桑和胡杨队长毫不客气的开始射击,这条迅猛另在半空中就直挺挺的坠了下来。在他们面前腾起了一陈尘雾。又是一声呼嚎,那两条暴露在众人面前的迅猛龙发出了警告。它们迅速的退入了树林,紧接着,左。右,后方向同时树摇草荡,不住的有嚎叫声此起彼落。玛吉在瑟瑟的发抖,显然是怕的厉害。卓木强巴说:看来我们被包围了,岳阳说:你看为什么在前面留一条出口呢!吕竞男说哼它们是想驱赶咱们。偏不让它们如意。上树!说完,手腕一扬,飞梭激荡。吕竞男轻盈的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雨燕,顺着飞梭荡上去了。其余的人也高扬飞梭,四散开来。看的玛吉瞪大了眼睛。哟。会飞呀。张立看着玛吉,轻压着心中的嫉妒说:我。我带着你飞。你害怕吗?恩……玛吉溜溜的眼睛盯着张立。她咬住下唇,坚定的摇了摇头。那好极了。你抱着。抱紧我啊,千万倍松手啊,张立本来想揽住玛吉的腰,却隐约害怕。怕这个腰被自己给折断了。他微微的下蹲,让玛吉坐在自己的臂弯里。玛吉羞涩的把头靠在张立的肩上,双手环着张立的脖子。两个人较近的贴在一起。 张立脸一扬,前冲了几步,接着就荡起来了。玛吉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她半张着嘴,还想喊,友有些不敢的样子,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己有一天能够飞起来。虽然飞的不是很高,但是这种感觉,这种经历怎么能够忘了。张立看着自己手里的佳人。她很轻,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张立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是在是让他欣喜若狂。恰恰玛吉也看着他,四目相对。玛吉甜美的一笑,四周的树林和林中的猛兽顿时不见了。眼前都是她的甜蜜的笑,张立顿时觉得自己身在云间。在那心尖肉嘴嫩的地方,好像有一只小猫,伸出了它肉肉的小掌轻轻的挠一挠,再挠一挠。那种酥麻震颤的感觉,让他差一点从飞梭中掉下去。张立,问一下,他们村子安全吗?吕竞男的询问声,把张立从云端抓回来了,好险呢。差点就撞上一棵大树。他赶紧从玛吉的笑容中收了回来,专心荡索。玛吉啊。额。这些迅猛龙……不。不。这些卢默人它们会袭击你的村子吗?张立问她。玛吉看着树林正在向身后飞着,退着。那呼呼的风吹着,她根本就没有听见张立在说什么。直等到张立问了第三遍,她才说:恩。哦。才不会呢。村子周围有陷阱,是专门对付它们的。哦。张立回答说。安全。友捕兽的陷阱。让玛吉带我们去他们的村子。你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你自己要小心点。别得意忘了形,吕竞男发音犀利,张立却得意暗喜;她明白。这教官分明是在鼓励自己的嘛。 岳阳也问;整个群众大约有三十只至四十只迅猛龙组成,它们追的很紧。要不要消灭它们。吕竞男说:恩,要节约弹药。对付这些,有陷阱就够了,好。了解。张立是在按捺不住,他总想跟玛吉再说什么。玛吉呀。它们跟你们的守护神是一样的呀。可为什么叫卢默人呢。卢默人就卢默认呗。它们是长了腿的卢默人呗!夏戈巴族人就是这么叫它的。而且夏戈巴族人还说。别的动物都在树林各据一方。卢默人确是在林中游荡,四处迁徙。它们走到哪里,就迟到哪里,很多村子都被它们袭击过呢。玛吉说着,张立的耳边就感觉吹气如兰。张立很是享受这种感觉,卓木强巴给张立支招说。卢默是密教中一种人首蛇身的精灵。 在密教里,它们是所有动物的主宰。那迅猛龙除去两条腿,倒有些想卢默人《默卢人?来回颠倒,不知道到底哪个对了?》明白了,恩恩明白了,张立总算有所了解。马上想到了什么。责备玛吉说,你看你,你们村离哪个湖那么远,你怎么能一个人跑那去呢。哼。你呀。你就不怕那些默卢人了?玛吉嘟囔的说:以前哪有什么默卢人呢?人家经常去那吗?没有见过什么怪兽吗?除了这次,不是遇见你了麽,说道这里,已经是声若蚊浪。不仅想起了老苯波大人给自己占卜的话,你和你的命中人将相识于水。以后啊,别独自去那,啊。张立亦然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自己的妹妹吧。他很自然就说出来了。我知道了,玛吉竟然很听话。张立还准备说什么.岳阳说,玛吉说夏戈巴族人,或许她见过,问问她关于夏戈巴族的人。 玛吉说话时,距离话筒很近,其余的人是都能听见的。张立暗骂,你可真不识时务。可还是问的问:玛吉呀,你见过下戈巴族人吗?恩,我小时候见过,夏戈巴族人就像是所有村落的守护灵。他们经常横穿第二层平台的所有森林,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后来,就常常到我们村里来了。直到两年前,那个时候他们有两三年没有来过我们村子了。传出来的消息说,夏戈巴族人激怒了上戈巴族人《音》被灭族了.什么?上戈巴族人?这次是张立自己好奇了。恩。玛吉在张立的耳边轻轻的说。那……那怎么还有上戈巴族人呢。他们他们什么人啊 玛吉恹恹的说:张大哥,你好笨呢。有下戈巴族人,自然有上戈巴族人了嘛。下戈巴族人住在最底层。上戈巴族人住在最上层。传说他们住在香巴拉的两端,既不让人进来,也不让人出去。好像在守护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张立还准备探听这个上下戈巴族的事情,这关系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只听玛吉拍打着自己的背脊说。到了。到了。让我下去,快让我下去呀。 张立只看周围明明还是一片树林,连村子里的影子都没有,怎么会是到了呢。不过听到了玛吉那焦急的声音,他比什么都紧张。刚刚收索,竟然没有控制好两人着地的火候,眼看着就要把玛吉撞在里对面的石头上。张立不顾一切的在空中翻了个身,张开双手把玛吉护着当中,自己的背脊在石头上撞了一下。哎呦……没事吧。张大哥。玛吉的声音极尽的关切。张立就算是骨断筋折,此刻也没有疼的感觉。他豪气顿生。没……没事,呵呵,没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撑着玛吉了。他赶紧松了手。这时候,玛吉的身子就压在了他的身上。那小嘴猝不及防的也正好压在了他的唇上。温柔的感觉传来。张立的神魂飞上了云顶,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在包裹着他的全身,从脚底一直到头顶。这……这。太突然了。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这,这样发生了。の…… 这是一个奇迹呀。玛吉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脸上红起了两朵云霞。那欲拒还迎,羞怯的不安的表情。看的张立又是一番心情激荡。张立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玛吉慌乱的看了看周围,还好,没人。不过她那知道啊,刚才的这一幕,早被张立戴在眼前的通信器准确无误的传送到了其余人的面前了。岳阳不满的说。这。这行吗?强巴少爷。这小子太过分了吧。卓木强巴他在回忆和肖恩在美洲丛林中的日子。他说什么呀什么呀。唐敏笑嘻嘻的说。这有什么关系,张立好样的嘛。岳阳,你可得加油哦。这有什么难的。岳阳心里想,早就听说西藏有很多美人族,美人谷。传说整个寨子里都是美女,那主要是因为山好水好,养人嘛。这香巴拉虽然怪兽多了点,可是要论山水的景色那没的说。说不定玛吉的村子里,就是一个标准的美人村。而且以她们的智商,也许用一根手电筒,两个玻璃弹子就能摆平。之间玛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对着林子了的一颗不高的树走了过去,恭恭敬敬的说:拉噶《音》大叔,你还好吗?玛吉回来了,说着伸出手,抚摸着树身,风吹树动沙沙作响。张立从地上坐起来。这什么啊?回村的仪式?只见玛吉已经转向了自己 又说:拉噶大叔,这是张大哥,他们可是从外面的来人啊。玛吉准备带他们几个回村里,那个样子就像是再向人介绍自己。可是她分明对着的是一棵树啊。接着,玛吉对这张立说,这位是拉噶大叔。以前大叔很喜欢玛吉的,张立听到了喜欢这个词,顿时觉得玛吉那抚摸树干的手,倒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而他的头嗡一声就大了,可这明明是一棵树啊。难道说这个仙女一般的玛吉,她的智力有问题。这个时候,其余的人也都从林子中荡出来了。纷纷落在了空地上。而玛吉呢,把这位所谓的拉噶大叔向众人一一的做了介绍。像是自己很重要的亲人。大家的表情和张力一样,都觉得这玛吉是不是有些方面有问题。 只有亚拉法师很严肃的走上去。仔细的在查看这棵不大的树。这棵树已经大约3米高了。树叶开叉伸张出去,树干直径约有半米。在树干的底部,有几个像是蟒蛇样的突起缠绕在树干上。亚拉法师小心的问:这位,这位拉噶大叔,他是……为什么被种在树下的呀。玛吉露出淡淡的忧伤,拉噶大叔没犯什么错。是王国的大苯波说,他儿子在打仗的时候,叛国投敌了,所以他及被种在了这里。拉噶大叔没有完全说话之前,我天天都给他送食物的。小时候大叔对玛吉可好了,说着,玛吉使劲的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这些伤心事甩出她的记忆。 最后说:好了,村子就在前面了。我带着大家去吧。小心陷阱。张立从地上站起来,才发现手臂上伤口有些槮血,刚才落地的时候,伤口裂开了。他没有理会,跟在玛吉的身后说,这个。这个拉噶大叔是人啊玛吉停了停,点了点头继续带路。身后岳阳在询问亚拉法师,法师呀,法师。这棵树是怎么回事啊。亚拉法师凝望着这棵树,传说中的树人呢。没想到啊。这传说是真的。岳阳说。什么什么。你说传说中的树人,对……典籍里有记载,也算是蛊毒的一种吧。据经书记载在人类的体内,埋入一种植物的种子,它会随吸收血液的养分供自己生长,然后,就会把一个人变成一棵树。虽然我从没见过传说中的树人蛊毒,但是当胡杨队长坐断那个树藤的时候,我就开始相信了,唐敏跟上来说。什么什么呀种子在人的体内生长,这怎么可能呢。 唐敏说:种子在人的体内生长,这,这怎么可能呢?? 亚拉法师解释说:西藏很有名的冬虫夏草你们听说过吗?? 冬虫夏草?大家都不陌生。冬天为虫,受到细菌的侵袭它会埋入地下。到了第二年,在虫的头顶将长出小草样的植物,而虫子的全身只是保留了虫的外形,基本上已经植物化了。 胡杨队长进一步询问:可是,那毕竟是真菌类啊!这,这是一颗大树啊! 亚拉法师说:你也可以把树当成是巨型真菌啊。要知道,我们在第一层平台还看到的百米高的蕨类的植物。他们可也是从细微的苞子成长起来的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玛吉在前方不住地提醒着张立:必须左边哦,右边那个树界,千万不能超出去啊。看到树上那个标靶了吧,那是表示千万不能靠近的。 张立的回答则更是让玛吉吃惊:哦,左边是陷井吧??里边是树桩吧??右边树后是藤网,哦,还是挂刀的藤网,哎,看到相去标靶了,哎,一靠过去,踩到机关,树上的隐藏的尖桩和垒木就会砸下来,对吧? 每次回答,玛吉都会睁大了眼睛:啊,呀,你怎么知道的??张力心中好笑,这些陷井只能是用来捕野兽,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不过多亏了考官,也总算没白费这两年的特训。 说着说着,就到了贡日拉村。这个村子的外围,防御大致和工布拉村是一样的。都是夯土打墙,土层里插满了坚矛。有所不同的是,墙根处和一些间隙,布了一层有倒刺的铁丝网。看来是为了防御那些小型的生物,诸如蟑螂之类的。 进入了村口,只见一块石碑,字迹模糊不清,勉强可以辨认星绕、月耀等字。经过亚拉法师的推算,这个村落竟然大约是公元六百四十七年左右进入香马拉隐居的。碑文记载,他们是大鹏国,维达族人的一支。如此推算下来,这族人应该是在象雄被吐蕃战败之后不愿意归顺而避世的一族。 玛吉对他们的谈论很迷惑,经过张立给她解释之后,她惊讶地说:你们竟然认识这上面的文字,哦天哪,这可是迪吾大人也没法认全的呀。 原来玛吉村落里的人会说古藏语,但是却没有人认识这些古藏文符号。 卓木强巴环顾村落。这个村子也是背靠悬崖。村中有一道小河在流淌,估计是来自上方的那个湖泊。土地约有三百公顷。每家都有圈养的牲畜。不过村子里的人,至少卓木强巴能看见的只有老人和妇孺。其余的人自然也看到了。那些老人和妇孺都在好奇地打谅着这群陌生的来客。他们透过木制的窗户站在自家二楼的平台,从门板的后面,从低矮的石墙的缝中,在往外边偷看着。这里的人黑,瘦,人人都有着一种大病初愈的倦怠。老人的肌肤像干涸的大地,露出的面部和手臂布满了皱纹。小孩儿们头大身小,他们躲在成人的身体的后面偷偷地看。那边黑瞳白仁的大眼,分外地扎眼。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被如此多的眼睛盯着,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感觉自己就好像,就好像怪物一样被人看,边走路都变得谨小慎微。 他们并没有直接到玛吉的家,而是直接让玛吉带着他们去找迪吾大人。他们太想弄清楚这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有太多太多的谜团渴望被解开。 迪吾大人的屋子在村中心,用石头砌了三层平顶屋,四角拉有经幡,底层放有许多木雕的鬼神像。以亚拉法师的见闻,都说不出那是些什么像。 迪吾大人年龄在四五十岁之间,看上去要比亚拉法师还要苍老。玛吉一进门就大声地喊起来:迪吾大人,迪吾大人,我给你找到认识玛尔文的人了!! “呃,是小阿米回来了?声音这么大,又在外边闯祸了?” 玛吉又羞双急:哼,迪吾大人乱说,有尊贵的客人来了。 “哦,……” 老者这才转过了身,注意到卓木强巴他们。 “啊?下戈巴族人?怎么可能呢?” 玛吉笑着说:迪吾大人也有不灵的时候啊?他们可不是下戈巴族人,他们是外面来的客人! 当下把卓木强巴等人作了一一的介绍,又进去迪吾大人的里屋拖出了许多坐垫,让大家坐下。 知道了卓木强巴他们的身份,这位迪吾大人开门见山地说:呃,说说你们的来意吧,远方的客人。 亚拉法师说:我们追寻着光荣的帕巴拉足迹来到了这个地方,我们,呃…… 虽然知道这样很不礼貌,这位迪吾大人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戈巴族?帕巴拉神庙?……我明白了。” 他站起了身,不安地走了两步:“似乎所有从外面来的人,都是为了帕巴拉。可那里不是那么容易去的。”他看了玛吉一眼,叹息地说:“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有关帕巴拉和戈巴族的事,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呃……” 老人整了事衣衫,重新坐下来,他缓缓地说:我们,我们的族人很早很早就已经在这里定居了,只比岩穴人和雪山人来得较晚。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躲避战乱,到这里的人似乎都是同样的目的,而戈巴族人是最后一批迁来的,但是却是最强大的。虽然他们和我们一样都称为岩穴人的后人,但年代相隔久远,他们早已和我们有了很大的差异。他们占据了最肥美的第三层平台,将以前的雪山人驱赶到第二层,并在各条平台征调人手修建帕巴拉。没有哪个部族可以反抗的。 胡杨队长不禁问:那,那为什么第三层平台是最好的呢?第二层平台大约在海拔四千米左右,第三层就已经到了六千米附近,那可是已经超过了雪线。而超过五千米就已经不适宜人类居住了。这是常识啊! 迪吾大人接着说:你问什么?啊,你问什么是最好的?那是因为那里没有多变的天气,没有可怕的白骨森林和猛兽,距离神圣的山也最近。在戈巴族人没来之前,第三层平台一直是大家最向往的圣地。那里的草永远是青的,那里的水永远是暖的,那里的云永远都是白的,那里一年到头都是春天。所以戈巴族人才会占了那里。那些反抗的雪山人,都被杀的杀,逃的逃,没有办法,戈巴族人太强大了。他们有最强大的武器,最强大的巫师,最强大的军团。他们的记忆令人惊叹,他们的智慧更是高绝。他们已经不再使用玛尔文,而是另一种文字,还发明了一种可以书写文字的东西。是的,都在写在树皮上。他们有可以操作火焰的神通,还能令木头自己行走…… 听到这儿,岳阳忍不住问:这,这是戈巴族吧? 在他印象中的戈巴族不是在解放前还保持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吗? 不过亚拉法师好像没有丝毫惊讶,他继续问:那后来呢?戈巴族占领了第三层平台,您接着说! “后来,”迪吾大人回首:“好像在第三层平台修了很多的石头城,就连那些征召的建设者们也承认那是奇迹的代表,是天上的神鹰带来的祥瑞。但是……戈巴族却死死地把守着那些城堡,他们把其余人都赶下来,其余部族的人谁都不可以登上第三层平台的一步。啊,以后发生了什么就不是我们所知道的了。所有企图登上第三层平台的人,且不说登上第三层平台有多么难,那些上戈巴族人会毫不留情地将所有登上第三层平台的人杀掉!” “为,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这样子啊?”玛吉忍不住叫出了声儿。包括亚拉法师在内,所有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岳阳质疑地说:如果说,上去的人都被杀死了,那么这消息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呢? “总是有勇士冒死前往第三层平台,而也有幸运儿逃下来。以前的上戈巴族和我们大致相似,分布在各个地方,以部落群居为主,部落之间也有争斗,所以只在在上面小心不要碰到他们,还是有机会的。” 卓木强巴说:是外面来的人吗?还有活着的? “不,外面来的人还似乎没有听说谁还能活下来。主要是第二层平台的勇士,而且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他们上去干什么?” 如你们所见,这第二层平台天气多变,有时一声风灾就会让一个部落失去收成。好比北方的几个部落遭遇了大水涝,粮食颗粒无收。为了让部落能够继续生存,勇士们只能冒死去第三层窃取青稞种子,那里的粮食永远充裕,他们甚至拿青稞喂牛羊。是啊,如果幸运,总是会有勇士带着种子下来的。不过,不过现在可能连窃取都做不到了。希望北方的部落还能坚持,坚持下去。 为什么? “三年前,委穴人的勇士前去盗粮结果全军覆没只剩下一只手和一条腿的工布爬回了贡巴托。他带回了一个消息,戈巴族人有了自己的王,看着不是很明白的外来人。”迪吾大人解释说:“戈巴族原本和我们第二层平台上这些部落一样,他们曾分散在各个区域,成为一个一个的部落,在部落与部落之间是有空隙,似乎也不怎么和睦。可是,可是一旦有了自己的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意味着第在层平台上的全部戈巴族都已经被统一了。现在只希望他们不会将我们这些部落全部消灭。” 亚拉法师问:那么,下戈巴族呢?下戈巴族是怎么回事啊? 迪吾大人占籽点头: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知道有下戈巴人的存在。大约在上戈巴族人出现一百余年之后才知道下戈巴族的存在。据他们自己说,他们是和上戈巴族人一起来到这个地方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留在了下面。 卓木强巴又问:那么,他们为什么会被灭族了呢?? “呵呵呵呵,或许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听到的传说是这样的:在数年前,上戈巴族人的王就是在下戈巴族的村落里被驱赶出去的。至于他是怎样独自登上了第三层平台找到了上戈巴族人的地方,没人知道,或许是神迹!因此,我认为,下戈巴族被灭族是一场报复。” 亚拉法师说:那,大约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嗯,不到三年吧,那时候贡巴托村和杰对贡日村都被惊动了,因为大队的上戈巴族人从他们的村子附近经过,他们还以为自己的村落被屠村了呢。” 不到三年,也就是戈巴族人的疯子逃离了这个地方,唐涛了疯了,如果说是这样,那么时间已经联接起来了。原来正面的村子是被上戈巴族人屠掉的。那天梯和水轮通道也是上戈巴族人破坏掉的,可是,根据我们勘测的尸体的情况,那并不是人类的武器造成的伤口这又怎么解释呢?啊,对了,守护灵,一定是这样!岳阳已经把整条线索在脑子里捋了一遍。 说到这儿,迪吾大人已经站起来了,对这群来客说:好了,我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很多事情我也不是十分地清楚。如果你们还想知道的更多,不如去确吾找我们朗布王国的大迪吾次觉大人吧,他知道很多的隐密。而且许多的传说我也是从他那儿听到的。 看着迪吾大人微微欠身,卓木强巴等人赶紧起身说:呃,能从迪吾大人这儿听到这么多消息实在是很感激,啊,打扰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那我们就告辞了。 玛吉在一旁邀请说:到我们家去吧,我们家就在前面儿。 迪吾大人说:没有关系,你们治疗了我们部落里的人,我是应该感谢你们才对。哎,等一等,这样吧…… 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刚刚走到门口,香巴拉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他转过了身,只见迪吾大人奇怪地打量着他,并且奇怪地问:我,我可以看看你的眼睛吗? 迪吾大人伸出了他那干涸的手,扒开了卓木强巴的眼皮。那眼球的下方,还有左右方向,布着一根根未察觉的青色的血丝。有的已然发黑了,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小虫子顺着眼球一直延伸到颅内。迪吾大人退了一步,吸了一口气。啊,竟然是它。卓木强巴等人似乎也知道了迪吾大人说的是什么?亚拉法师惊讶的说。怎么?迪吾大人也认识?迪吾大人说:“恩地狱八大蛊毒的大青莲《音》,你们也知道。啊,有多长时间了?” 卓木强巴无法压抑心中的喜悦。没想到不用在帕巴拉神庙,才在香巴拉看到第一个有人的村子,就有人认识这种蛊毒,教他如何不高兴呢。卓木强巴有些着急的说:“我还剩三个月的时间,迪吾大人哦还能治吗。” 亚拉法师在一旁补充说:“对,这也正是我们寻找帕巴拉的目的呀。”迪吾大人疑惑的看了亚拉法师一眼,似乎很难相信,帕巴拉会有治疗蛊毒的方法,他拈了拈胡须,微微的摇了摇头:“大青莲!大青莲,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它一次。我没有办法。还是那句话。去找大迪吾次觉大人吧。我曾经见过一次大青莲蛊,就是次觉大人施法。” 他们都听懂了迪吾大人的言下之意。既然能够施蛊,那自然就能够接触这种蛊,不过迪吾大人补充说,你们最好保持谨慎,此觉大人可不像我这样好说话,岳阳说,那么从这到确吾要多长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三天的路程 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迪吾大人。每个人都表达着对他的感恩之情。离开了迪吾大人的毡房。只见唐敏他们已经围了好大的一圈。敏敏和吕竞男在那里看病救人,忙的不亦乐乎。 张立和岳阳扯着嗓子。老远就扯着嗓子就韩凯了教官敏敏小姐,他们迫不及待的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强巴少爷有救了,这可是天地的喜讯听到这个幸福的消息。唐敏幸福的靠在卓木强巴的肩上 激动的含着眼泪说强巴,真的真的是好心有好报,善人有善福,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卓木强巴说:是啊,是啊,我不会有事吗?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不然张立他们又会笑话你了呵呵呵。我不管嘛,人家就是高兴吗人家就是要哭嘛吕竞男也在一旁满脸欢笑,他看了看拥堵的人群,忙照顾花样队长和法师他么说来来来帮忙散发这些东西,岳阳有些舍不得,教官呢,哎。你们把吃的都分给村民了咱们怎么办呢 吕竞男说我们那吃得了这么多呀,对这些村民来说,这可是救命的呀。如果不是来到这里,强巴他,他,怎么能。说到这她的眼里也满是温馨,这一忙,就是大半天。看着唐敏和吕竞男娴熟的护理技术,玛吉歪头下过了想在抽空间对唐敏说敏姐姐明天如果你们有时间,我想,我想请你们去看几个重病人行吗。唐敏说明天啊明天我们就要去确吾了,强巴的身体需要马上治疗。要不今天晚上带我们去看看,或许能够帮上点忙。玛吉偷偷的看了张立一眼,张立也一直盯着她呢,玛吉看过来,脸色一红然后故作镇静的转过了头,玛吉为难的说怎么明天就走了,恩。我们会回来看你的玛吉想了想说哦。今天晚上不行,恩,那个地方在村外,明天,你们明天要经过那里呢。唐敏说,那好吧,晚上他们来到了玛吉的家里,玛吉的父母都迎出来了。晚餐很丰盛,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除了压缩饼干以外的食品呢。 晚餐之后,很快就天黑了。工日拉的村民都有早睡的习惯,张立原本想找玛吉说说话的 岳阳也在一旁鼓动他,而在这时候张立反而嘟嘟囔囔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玛吉的家里,他乖的就好像儿童。房间很快就布置好了,吕竞男唐敏和玛吉一个房间。卓木强巴,张立,岳阳,三个人一处。胡杨队长他们三个人一个房间,啊,很久没有睡舒适的牛毯了,三个人在房间里瞎聊天,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岳阳很早就醒了,在醒来的第一见识就去摇张立起来了,起来了懒鬼呀。张立嘟囔的说。玛吉 岳阳的身体向后微微一倾说你呀你这个小子中毒了你睡觉的时候还叫人家的名字昨天晚上叫你去,你不敢找人家说话。起来了,起来了。又推了两下,声音把卓木强巴也惊醒了。卓木强巴说,你呀。让他再睡会吧,呵呵,,当岳阳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开始摇张立,但是张立没有反应。他一碰张立的脸颊,跟着又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张立的额头。赶紧说额。不对不对啊这小子在发烧呢卓木强巴淡淡的说:知道知道自从昨天他看到玛吉开始。他就一直在发骚呵呵。 不是啊强巴少爷,他在发烧。你看,他这脑袋好烫啊。他从原子表的侧边抽出了牙签粗细的温度计,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就说。白痴混账,你怎么能发烧呢,你怎么会发烧啊。张立嘟囔的说。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岳阳正准备说这小子还清醒这。张立又嘟囔了一句,你太美了……,还吧唧着嘴。卓木强吧过来摸了摸张立的额头说敏敏醒了没有张立发烧了,快过来看一看吗,没多久吕竞男就过来了,唐敏跟在后面,玛吉也跟了过来,这时候张立的体温也测出来了,竟然高烧到四十度。唐敏说一定是昨天的的伤口感染了吧,唉,昨天晚上忘记了看他的伤口,他自己也不说,唉都怪我忽略了,说着,拉开被褥查看张立的伤势,玛吉呢脸色一红害羞的转过了头,她还没见过穿裤衩的男人呢。不过见这个屋里没有人注意,她又红了脸,转过了头,关切的的看着张立。天黑没有亮,打开照明设施,只见张立的手又红又肿,已经有脓液了。吕竞男说唉,这个小子怎么昨天什么也不说呀,赶紧给他清创。 岳阳低声说嘿。他呀昨天飘飘欲仙呵。他哪能感觉到疼呢还,恩唐敏又肯定的说我也觉得昨天他那个魂,就不在他自己的身上。说着看了脸色红润的玛吉一眼,不过他们说的都是标准的普通话,玛吉呢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呢。清创抗生素治疗降温处理完这一切以后,唐敏望着卓木强吧,卓木强巴毫不考虑的说我们等到他痊愈从这里到确吾,是用不了多久的不是吗?岳阳拍了拍张立的脸,无奈的说傻小子,。然后又拧了一下,一扭头,就看到了玛吉的嗔怪的脸色了。他赶紧友好的笑了笑。把位置让出来,玛吉蹲在了张立的旁边,试探的摸了下张立的额头,又赶紧缩回了手,怯怯的看着岳阳说张大哥啊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是么?岳阳心里说别傻了他老早就受伤了。跟你没关系。嘴上却说额。这个嘛这个。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或许……可能,额……这个……恩。这小子我是仁至义尽的而,就在这个时候张立嘟嘟囔囔的说玛吉,玛吉你真漂亮虽然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是那声玛吉确喊得清清楚楚,在看其他人的表情不用猜都知道他在说什么。想起昨天那个慌慌张张从林中逃出的身影。玛吉那明亮的大眼睛开始合上。不经意间,娇羞无限。 岳阳心里说这小子是烧糊涂了还是清醒呢一定是脑子烧出毛病了清醒的时候他敢当着玛吉说这话,这个时候,天已经俩个le,胡杨队长他们也都起来了,得知张立病了,也都同意休息几天,这些天天天在原始森林恶化野兽打交道,能多看看同类也是不错的拿张立做试验,唐敏抽空教起玛吉 一些护理的常识。打点滴的滴速,测体温 玛吉学的很认真唐敏时不时的看着对面的卓木强巴,两人相视一笑。笑里包含的内容,只有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吕竞男说。玛吉你昨天不是说要带我们去看几个重病人吗?现在有时间了。是现在带我们去,还是……哦……玛吉 这才想起,昨天请他们去看那几位大叔的,她看了看张立,又看了看大家,一脸难以抉择的表情。、。唐敏提示她说那。还有别的人知道那个地方嘛恩你们等一下。玛吉像是想起了什么没多久就回来了迪吾大人带你们去那好吧。我……我流下来。呵。说着脸又红了,那好吧玛吉张立就交给你照顾了,玛吉扑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岳阳笑的样子很古怪,唐敏把张通讯器戴在了玛吉的耳上告诉她怎么使,并且说如果有什么情况,就用这个告诉我们离的很远也能听的到。胡杨队长奇怪的看着岳阳和唐敏两个人说我我也留下照看张立吧,岳阳又是递眼色又是打手势你留下干什么呢唐敏也说。张立已经没有什么大妨碍了胡杨队长流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一起去看看那病人……说不定到时候你还得帮忙呢胡杨队长看了看张立,又看了看一旁紧张的小姑娘。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噢噢噢噢那我们走走。出了屋子。吕竞男询问唐敏和岳阳。你们在干什么呢?她顿了顿,迟疑的说。我们自己的事情,还不够多吗?帕巴拉神庙找到了吗?紫麒麟找到了吗?强巴身上的蛊毒揭开了吗?后面还有追兵前面一切还是未知。我们在这一路上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张立跟玛吉他们有好感,我知道。可是你们干嘛在一边推波助澜呢你们认为这是对他们好吗你们有没有像,我们要是离开这里,你们是想要张立留在这呢还是想让他后面的行程,心神不宁呢。或者留给这位小姑娘一段刻骨的相思呢别忘了他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而且我们不是观光,不是旅游,我们这次的行动是很危险的。万一张立他……你们能不能先考虑一下咱们的环境啊胡杨队长,亚拉法师,和强巴没有表态,岳阳被这顿臭骂低下了头。敏敏不服气昂起了头我觉的吧。 刚说了三个字就被卓木强巴抢过了话头。我觉得我觉得教官说的有道理,对于这事情,我们应该保持客观的态度。张立的事情我们让他自己去解决我们不主张也不阻止,对吧,胡杨队长说哎。我说。我说,咱们还是先去迪吾大人呢人家已经都等急了吕竞男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在说在主张你们已经在主张了一个生活在封闭的环境下,正值得憧憬的小姑娘。面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你们教她怎么能怎么能有抗拒力呢。 前方是一个奇怪的洞穴,在村子的下方,迪吾大人说他们都是在战争中中了蛊毒的人,由于我们的王国,与大迪吾的王国了解的蛊术有所不同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解蛊。昨天我卡了一些你们治疗村民的手法。或许你们对此有所帮助。多了解一些蛊毒,或许对你们也是有帮助的,吕竞男看了看周围的布置,询问说这里是被隔绝起来的吗/是的,因为害怕传染也避免吓到村民,他们都被隔绝到这个地方,除此以外我们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了唐敏说他们吃什么呢 玛吉每天给他们送食物。事实上这个地方也就我和玛吉愿意来,村里的人,不敢过于靠近玛吉,他们害怕被传染。其实玛吉应该没有染上可怕的蛊毒。我知道我知道像玛吉这样善良的孩子,她她怎么会被感染呢在洞口迪吾大人在此重复和强调,了一遍。额。希望希望你们不要发出过于惊讶的声音。额,毕竟里面的人,有些。额……可怕。事实上,根本不需要迪吾大人的强调。站在洞口,他们都已经深深的感受到了…… 站在洞口,卓木强巴他们就已经深深感受到了洞内的可怕。一阵阵恶臭从里面传出来,那是肉质腐败夹杂着腐败物散发出来气息。洞内光线奇差,有微弱的光从洞顶投射下来,看那光柱里面的空气,就像是粘稠的胶质物,混浊,而各种微弱的痛苦的声音从洞内往外震荡着,声声刺耳。 刚走到洞口,敏敏已然皱起了眉头,这里的气味实在是太难关了,不仅她如此,岳阳的表情也不好看,每个人都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这个时候,迪乌大人停下来,他说:“帕佳,帕佳,我们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卓木强巴他们左右张望着,没有人啊。周围只有灰色的岩壁啊,迪乌大人是在和谁说话啊?只有亚拉法师和吕竞男注意到,在岩壁一角,有微弱的生命的气息,而那里,也是迪乌大人的目光停留的地方,不过,乍一看上去,那只是一堆石头。 “迪乌大人啊,今天玛吉没有来啊?”墙角传来了微弱的回答,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但是卓木强巴他们张大了眼睛也没有看到那个人。直到那岩石动了,石屑扑棱棱落在了地里,他们才发现,那是一个人。他们被吓了一跳,这个人的全身都长满了砾石一样的物质,连头连脸都被包裹在其中,他靠在那石壁上,不仔细看,根本就没有发现这是一个人,这副面容,不能说是狰狞,简直就是恐怖。 “玛吉说,已经替我找了一个好地方,什么时候去啊?”这个叫帕佳的男子一说话,他脸上的石屑纷纷掉落,他稍一动作,身体上也有大块大块的石粒落下,露出了鲜红的嫩肉,有的地方竟然露出了白色的骨头。 迪乌大人告诉帕佳说,“再过一两天吧,你的身体不是还行吗?近期不会有什么问题,啊。你的地方我看过了,很不错,玛吉亲自选的。” 当听到玛吉亲自选的地方时候,帕佳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希望的光彩。他动了动嘴角,“早早了就好,早了就好,免得连累你们啊。啊啊,玛吉她好吗?今天为什么没来啊?” 迪乌大人说,“有新的病人。玛吉要照顾那位病人。” “噢噢,”帕佳那可怕的脸上竟然蕴含着温馨的笑。迪乌大人走到了那个水桶的边上,一勺勺地往帕佳身上浇着水。 “这是那日帕佳,对,他曾是我们朗布王国的勇士,在一场刺杀行动失败以后,他中了盐蛊,对,他的身体正在盐化,他的身体会慢慢变成一块石头,现在已然是晚期,他哪儿都去不了,现在,他连食物都很难下咽,每天都需要用水浇灌三到四次,否则他的全身就会僵硬,就像刚才你们看到的那样,一动就会开裂。” 唐敏用小镊子夹起一块掉落在地上的石头,惊讶地说,“噢,这,这是角质层啊,里面是骨组织,他的身体不是正在变成石头,而是到处都在变成骨头,等一等,我知道这种病,好像有过这种病例的报道。”胡杨队长提醒道,“查资料。”卓木强巴半蹲下去,把电脑取出来,输入“骨化,全身多器官组织骨化”等字样进行搜索,没过多久,电脑就给出来几个答案,其中的进行性肌肉骨化症,大致符合眼前这个人的症状。 唐敏说,“对了对了,就是它,我记得那些人被称为珊瑚人,这是一种基因变异,人体的肌肉、软组织至器官、血管等,都会慢慢变成骨头,病情发展到最后,患者的全身再没有可以活动的地方了,全身,都会变成骨头的。” 卓木强巴合上了电脑,其余的人心里似乎暗暗舒了一口气,能用科学的方法知道这是什么疾病,是啊。蛊du与现代医学毕竟还是有所联系的。 迪乌大人怀着一丝希望询问说,“怎么样?啊?有办法吗?” 唐敏小声地说,“我们知道这是什么病了,但是,没有办法救他。事实上,这种病症,以目前的医学手段,还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唉。” 唐敏在松气的同时,也暗暗多了几分惊恐,难道这蛊毒,已经厉害到可以达到基因变异的地步了吗?这可是一个千年的古人就发明了的巫蛊之术啊。 第62章 迪乌大人点了点头,“嗯,帕佳已经有所准备了。这里,只有他一个盐人,玛吉给他找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他会在那里安睡的。” 岳阳问,“不进行天葬吗?” 迪乌大人面色一沉,随即微笑着说,“天葬,那是品德高贵的人才可以享有的待遇,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的。而且,种了蛊的人,只能用土葬或者火葬,因此,能够寻找到一处清秀僻静之所,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说完,那种询问的眼神,望向了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好像在问,你们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安顿好了帕佳,他们继续往里走,他们都不再说话了,特别是敏敏,没有什么比看到一个重病患者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更能让她难过了。 第二个人,在相隔不远的地方。 她躺在一张石床上,一阵阵有气无力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走到近处,发现石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奶奶。他们心中又舒了一口气,起码这位老奶奶的相貌还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只是她的头部,她的头部似乎一下子发生了什么变化,她的身体庞大的,与头部完全不成比例。灰色的毡毯象征性地搭在她的身上,老奶奶动弹不得,嘴里不断地发出令人心颤的声音。 迪乌大人说,“丹珠阿妈石堆旺的母亲,她儿子在战争中不知道什么原因中了万蛇噬心蛊,结果,堆旺伤重回村,没等蛊发就离开了人世,老妈妈抱着儿子的尸体哭了一天一夜,我不知道这种蛊是会传染的,没想到丹珠阿妈竟然也中了万蛇噬心蛊,那就是好像有一万条蛇在咬她的肉一样,啃她的骨头。” 好像,好像她听到有人在说话了,丹珠奶奶的声音小了很多,她尽量用柔和的声音问道:“玛吉吗?是玛吉来了吗?”这张痛苦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吕竞男看到了这一幕,心头一悸。 迪乌大人说,“噢,丹珠阿妈,是我。我们来看你了。 丹珠奶奶睁开了一双混浊的眼睛打量着这群人,看到光影后的唐敏,她笑了笑,“哎,你骗我呢,那不是玛吉是谁。”等到看清不是玛吉,丹珠奶奶又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对不起,认错人了。” 迪吾大人说:“他们是,他们是外面派来的白度母,是来帮你看病的。”说着,就准备弗去丹珠奶奶身上的毡毯,好让他们看清万蛇蚀心蛊对她的身体造成的伤害。不过,丹珠奶奶看到这么多的人,却惊恐的拉住了那毡毯的另一头,开始哎哟哎哟的呻吟起来。 胡杨队长发现了这个事情,提议说:“阿,嗯,这样啊,咱们几个去那边看看吧。”还对迪吾大人说:“我们不会乱走也不会乱碰得,放心,放心。”卓木强巴等人都离开了,只留下了唐敏和吕竟男,迪吾大人这才小心的揭去了那覆盖在丹珠奶奶身体上的毡毯。 “啊!”唐敏已然尽量的克制,还是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她的嘴。 在毡毯的下面,不能说是一个身体了,只能说是一堆肉了,又像是蚁后那样,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的身躯,说是一座小山也好,不过份。如果说卓木强巴算得上是虎背熊腰,这丹珠奶奶的一条胳膊就足有卓木强巴的腰身那么粗。那胸口的一圈就像戴了个汽车轮胎做成的游泳圈,皮肤皱褶着,耷拉在她的身体上面。而腹部的赘肉竟然遮住了膝盖,露出了2条小腿,就像是两面鼓,脚板就像是吹胀的气球,是常人的4到5倍大小,肿得发亮,而且这位老奶奶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 迪吾大人解释说:“中了万蛇蚀心蛊,由于体内的蛇越来越多身体会慢慢的肿胀,通常先从身体下垂的部位开始,到最后身体破溃,万蛇蚀心。丹珠阿妈已然到了晚期了。” 吕竟男壮着胆子,轻轻地按压在丹珠奶奶的小腿上,触手的感觉就像是压在一个充满水的皮球上。她又检查了身体的其余的体征,对他们说:“身体里不是脂肪堆积,不是赘肉,完全是肿胀。我想这种情形我们应该不陌生,只是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 唐敏也试着检查了几处特征,得出了结论:“嗯,橡皮肿,丝虫病。” 吕竟男点了点头也这样认为,不过她抱有谨慎的态度说:“至少是类似的东西。我记得亚拉法师说过,寄生物就是最原始最基本的蛊毒。这个蛊的致病机理应该是和丝虫雷同的。” “如果是丝虫病,肿成了这样,她的身内何止有一万条丝虫啊,恐怕十万条都有了呀。”唐敏想想说,“目前提控的装备里倒是有治疗寄生虫的药物,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效,咱们可以试试呀。”唐敏对迪吾大人说:“丹珠阿妈的病我们可以试一试,但是不敢保证。” “阿,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会保佑你们的。会保佑丹珠阿妈的。”接着又有些为难的看着唐敏和吕竟男两个人说,“应该给丹珠阿妈擦身体了,这本来是玛吉每天该做的事,呵呵呵呵,这个,” 看着满脸笑容的迪吾大人,唐敏和吕竟男接过了水和毛巾。丹珠阿妈的行动不便,大小便全都排泄在身上,不过玛吉不知道从哪找来了许多有些像芦苇一样的草,垫在了丹珠阿妈皮肤的皱褶处,石床下也铺了厚厚的一层。这种植物的吸水性和透水性都很好。这位老阿妈躺在洞穴里不知道多久了,竟然没有生褥疮。 唐敏问:“这是什么?” 迪吾大人说:“芨芨草。每三个月成熟一次。玛吉会将她所搜集到的芨芨草都堆放在这里。”他指了指一角,果然是堆积成山。 帮丹珠阿妈清理身体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唐敏和吕竟男没有多久就忙出了一身的汗。特别是清洗那些污秽的物品。她们都没有干过这种事情,皱着眉头,忍着呕吐。偏偏丹珠阿妈对这两位新手的动作还不满意,“唉,唉唉,玛吉的手可比你们轻的多了。哎,你们的手掐到我的肉了。哦哦,我要掉下去了!” 总算给老太太擦洗干净,换上了新草,唐敏微微的喘息着,“玛吉,她,她每天都要给丹珠阿妈清洗一遍吗?”得到迪吾大人肯定的答复,她不由得纳闷,这个小姑娘要翻动这,这像小山一样的身躯,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唐敏她们先喂服丹珠阿妈小剂量的广谱驱虫药,然后嘱咐了迪吾大人药的用法用量,以及如何观察疗效,这才又去洞穴更深处找卓木强巴他们。 卓木强巴他们在洞穴的另一头,围着两个身体严重畸形的残疾人。这两个人面容扭曲,骨骼坏死变形,身体佝偻,到处都是黑硬的疤痂,流脓混着流血,身体上弥散着另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看到唐敏她们和迪吾大人过来了,胡杨队长说:“这呀,这是两个麻风病。”他们已经借助电脑查阅到了相关资料。 迪吾大人说:“他们中的是鬼面蛊。对,对,中了这种蛊的人身体变形会很严重,面容变得非常的可怕。这种蛊很恶毒,据说如果他们生了孩子,孩子也是这样,孩子的孩子依然如此,代代相传,永不止息。” 虽然知道是麻风病,但是他们还是依然无法治疗,只能对迪吾大人表示了惋惜,迪吾大人没有说什么,事实上,只要有一个人能够得到救治那就是喜出望外的事了。迪吾大人引领着他们,又看了洞穴内其余的几个中蛊者,各有各的不同,但是,每个都让他们目瞪口呆。 下期预告:看着一个个面貌形态已经被蛊毒折磨得可怕诡异的族人,想到美丽的玛吉每天都要来到这里,精心照顾这些病人,卓木强巴一行人对这个小姑娘更加钦佩不已,张立更是爱慕之极,却没想到遭到大家的一致反对。 迪吾大人引领着卓木强巴一行又看了洞穴内的其余的几个中蛊者。各有各的不同,但都让他们目瞪口呆。他们也见到了玛吉最初在村口招呼过的那种树人,其中一个人侵袭到小腿,一双腿呈腐败后的灰色,轻轻一碰那腿,就像是石膏蘸上的粉末直落,露出了里面粉色的血管和黑色植物根系,一双脚底板更像是踩着一团头发丝,那全是一根根植物的根茎盘踞而成的。 据迪吾大人说,这个人已经无法行走了,他的双脚不能够长时间的沾地,否则,那两团看似头发丝的东西就能够透过脚底往地下长,一旦入土,它们长的飞快。而另一个已经被侵袭到了半腰,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迪吾大人说,这个树人还有4,5个月好活,一旦那灰色的组织侵袭到胸部,能活下去的机会就很少。 唐敏打算取两根发丝结构来研究研究。原本迪吾大人还有些犹豫,不过考虑到或许他们真的能够找到人变树的原因,他和那名树人都勉强同意了。结果那个树人疼得龇牙咧嘴差点昏过去,迪吾大人才告诉大家:“以前有人做过同样的事情,想把那些长出来的头发丝样的东西拔掉,结果疼得死去活来,没有多久那被拔掉的头发就又长出来了。后来就没有人这样做了。” 唐敏等人最后发现,那头发丝一样的东西其实是附着在神经纤维上的一层拥有植物细胞的结构,拔掉一根发丝就等于直接拔断一组神经纤维呀,几乎,用锤子砸断趾骨是同样的效果啊。难怪那树人疼得差点昏过去。 还有几名中蛊者更是莫名难言,不仅形态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唐敏等人遍查了资料仍然是毫无头绪,连是什么造成的这一变异也说不清楚。不过,从他们目前接触到的蛊毒来看,那已经是一种包含了大的动植物,小的寄生虫,细菌病毒,甚至能够改变基因的生物学科了。真是难以相信阿,这竟然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就已经进行过研究的范围了吗。 看着这一个个形态怪异,疥疮化脓,恶臭熏天的重症患者,唐敏很难相信,“难道,难道,这都是,都是玛吉这个小姑娘她一手照顾的?”她这样想着就问出来。迪吾大人说:“当然。这里除了我和玛吉,还有谁敢靠近呢。” “那,那如果玛吉哪天不来呢?” “他们会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死亡,或是等待着玛吉。”迪吾大人不由得露出了仁和的笑容,他告诉这些外来人说:“其实这些中蛊者,他们本来的命运应该是被流放到村外的白骨森林自生自灭的,是玛吉发现了这个靠村的洞穴,将这些人移到这里,每天送来水和食物,像照顾自己亲人一样的悉心照顾着他们。玛吉是个很有决心的小丫头,她要做的是就一定要做到底,从小就这样。” “没有人教过她,她自己就想做这件事情吗?”唐敏并不相信谁会生就一副菩萨心肠。这样的年纪照顾这样多的重症患者,那可不是一般地人能够做到的。 迪吾大人微笑着说:“其实,一开始玛吉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只是她的央金阿姨中了噬心蛊,玛吉和她的央金阿姨很亲密,毕竟她是吃央金阿姨的奶长大的,她不允许村里的人把央金阿姨赶出村,就找了这么个地方,每天亲自照顾她的央金阿姨。中了噬心蛊的人在平时和正常人没有两样,一旦蛊毒发作就变得六亲不认,行事癫狂,不可以以常人去理喻了。玛吉从十岁开始照顾央金,一直到五年之后央金去世。 那个时候村子里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小丫头能坚持。玛吉身上每天都要受伤的,那是被指甲抓得,被牙咬的,她都没有告诉过家里人。大概是照顾央金两年左右的时间吧,村里人又把第二名中蛊者送到了这里,那就是村头的树人,叫茨仁朗伽。玛吉也没有拒绝,或许在她看起来一个人两个人那是没有区别的吧。后来又来了第三个,第四个。其实我们村子中蛊的人就只有这么三四个,后来呢,别的村子听到了消息,他们那里的中蛊者也都赶来了。我想,没有人愿意在漆黑的白骨森林里忍受着饥饿,寂寞和恐惧。玛吉对这里的人都一样,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是为什么来这里的,她没有抱怨过,她只是默默的做着,做着,让他们尽量活得不那么痛苦。” 岳阳心头一跳,好像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卓木强巴敏锐的感觉到,那些中蛊的人只要听到了玛吉这个名字,哪怕再痛苦,他们的脸上也会露出一丝笑。 听到了这个普通的故事,巴桑也不禁动了容,他实在难以将这样一个小姑娘和昨天在湖边看到的玛吉联系在一起,那犹如孩童般的纯真的笑让人过目难忘。巴桑实在没法理解: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人呢。她怎么会快乐呢?她如何会幸福呢?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回到了村里,唐敏他们才发现玛吉在张立的房间里,正焦急地摆弄着那幅通讯器。她托着腮帮子,愁眉不展的,原本是一个极为普通的表情,可是呈现在她的脸上却这样的楚楚动人,人见人怜。原来张立还没有清醒,时不时地说两句梦呓,玛吉根本听不懂,她想起了唐敏留下来的通讯器,可是这次拿在手里却怎么也不灵光了。 看到唐敏他们回来了,玛吉跳起来,把通讯器拿给唐敏说:“啊,敏敏姐姐,这个,这个,声音没了。”一副极为委屈的样子。唐敏看了看,不知道是谁,把通讯器与主机的电线给拔了。她朝吕竟男的方向了一眼没说什么,又告诉玛吉这个电源是怎么回事。不过,玛吉却发现这些人回来之后,一个个看自己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她说:“大家怎么了?怎么了?哦,是那些大叔大婶让大家不高兴了?” 大家显然都没想到玛吉的问话是如此的直接,岳阳赶紧笑着说:“阿,没,没有。不过,不过就是我们不能更多的帮助他们,有点内疚阿。”岳阳说的是实话。他们看过那么多的中蛊者,而目前勉强能够治疗的只有两位。 玛吉反过来安慰大家:“噢没有关系的,大家的心我们知道的。” 胡杨队长说:“玛吉阿,你一个人照顾这么多的人,阿,你怎么照顾得过来的?啊?!” 玛吉长大了眼睛,“不是我一个人,还有迪吾大人。不过,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啊,如果他们发现迪吾大人也去那里的话,他们就都不敢找迪吾大人看病了呢。”说着露出了狡诘的笑容。 巴桑沙哑着嗓子问:“你不累吗?” 玛吉还是第一次听巴桑说话,她吓得微微一愣,然后微微的噘起了嘴,眼珠在眼睛里滴溜溜的转,似乎在思考着:累,累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累呢?”玛吉这样回答,“和大家在一起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吗?”玛吉如数家珍的诉说着:“丹珠老妈妈的称赞就像是雪山上开放的雪莲;阿迦大叔会说好多好多的故事;弗朗大叔的手是很巧的,他会用木头造就好多好多有趣的小玩意。噢,还有还有,朗伽大叔的歌声可以媲美林中的百灵鸟呢。哦,江央婶婶会用芨芨草编花篮。” 玛吉的回答,让这群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一阵汗颜,当他们见到中蛊者的时候,根本无法把这些当作与自己同样的人类。他们更多的是怜悯,是同情。如果换作他们去照顾那些人,他们也不敢保证自己没有微词,可是玛吉她不同,她真的做到了对谁都一样,一个小姑娘和大叔大婶说话,唠嗑,开始地说故事,唱歌,为什么要累呢?是啊,是啊!为什么要累呢?比如一位母亲成天十几遍地为刚出生的孩子换尿布,又或是年轻的儿子背负着六十岁的老母亲上街去逛逛,为什么要累呢?为什么?那更多的是欢喜啊! 看大家都不说话了,玛吉也说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是啊,是啊,他们,他们好可怜啊!如果玛吉也不理睬他们,就没有人理他们了。小白兔受了伤,兔妈妈会给它们青草;小羊羔受了伤,羊妈妈会舔舔它的毛;贡日拉的村民受了伤,就让玛吉来照顾吧!玛吉将来要成为朗布王国的大迪吾,那时候朗布王国就不会有人受伤,也不会有人受苦!大家都快快乐乐的生活!” 唐敏忍不住爱怜地摸了摸玛吉的头,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绝对成为一名护士的潜力。 巴桑呢,他紧紧地绷着那张脸,缓缓地走出去,他讨厌这种感觉:“这个世界是强者为尊的,适者生存的,那些连自己都没法照顾的人、物理应被淘汰!这算怎么回事呢?我怎么就会因为一个小姑娘而让我的心抑郁不安呢?” 此后的两天,张立的病情缓缓地好转了。 这期间,仍然会有村民陆续前来就诊,看病。唐敏和吕竞男全力救助蛊毒和其余的伤病的患者。 玛吉则在山洞和张立的病房间两头跑,张立的体温一直控制在低烧的范围,不过还没有好,时行时坏,人多的时候他的病情就坏,如果只有玛吉在,他的病情就会好。他会拉着玛吉的手给她说一些外面的事,他拉着玛吉越靠近,越来越近了,以至于到后来,就成了玛吉双手托着腮直接压在张立的身上,听他说那外面的世界。至于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的大胆,张立自己也说不上来,这只能归咎于身体的自身的条件反射吧;或许玛吉从未有所反抗,是造成张立的胆子变大的原动力吧。看着玛吉的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或是被玛吉时而摸摸额头,听听心跳,张立非常的高兴,只是在有人来的时候两个人才会散开。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一千多年的演变,造就完全不同的文明世界。张立不需要添加任何的形容,那个世界就已俘获了玛吉的心!特别当她听到,听张立说起上海这座城市的时候,她的那双眼睛闪闪发光,她一直在惊叹:“哦!哦!哦!世界上有这样的地方吗?哦!真有这么美丽的城堡吗?天哪!如果有一天我能亲眼看看就好了!那里的人一定生活在极乐的天堂里!” 张立不由得苦笑了,心想:“要是让玛吉知道,外面的人对香巴拉的向往丝毫不亚于这位小姑娘的时候,她会怎么想呢?”然而当张立将他们同强巴少爷一起探索的故事告诉玛吉之候,那少女的目光,就从仰慕完全变成了崇拜!她刚刚知道,原来这群经历了如此多的苦难;原来她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如此的英勇!无敌!那绝对是佳人看英雄的眼光! 张立一时激动,忍不住,他,他就吻了一下玛吉。事实上,自从那次意外发生之后,玛吉也无法抗拒这,这全新的刺激!少女沉迷在激烈的热吻之中乐此不疲。 此外,亚拉法师和迪吾大人谈论宗教,打听了不少香巴拉的事情。至于卓木强巴他们身体强壮,自然就担当起砍柴,打猎的力气活,为村里的孤寡老人添柴加火。按照岳阳的说法,他们整个就成了一个救援小分队。 第三天上午,张立才恢复了意识,他醒过来第一句话就说:“玛吉!玛吉今天没来?”把守在他旁边快两个小时的岳阳噎了个半死,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重色轻友啊,你!这样人我见过不少。哼!像你这样的啊,哼!我还是头一回见着,哼!” 张立半开玩笑地说:“哎哟!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守了很久了!哎呀!不过我模模糊糊地记得,这两天守在我床头的,好象都是玛吉吧?” “啧,哎!哎!你小子啊,你怎么知道大啊?哦!你装昏迷啊?” 张立闭而不答:“哎哟!现在体会到了强巴少爷在库库尔族享受的待遇啊!难怪他,啊!他昏迷了那么久,要换我呀,我就昏过去一个月也值!” 岳阳无语呆坐一旁,过了半天才说:“哎!我说啊,离开玛吉,啊!” “什么啊?什么啊?” “我是说,你呀,你不能跟玛吉在一起!” “嘿?嘿?你小子什么意思啊?”张立抓着岳阳的衣领就做起来了:“你什么意思啊,你?你说!你是不是嫉妒了?啊?如果你也喜欢玛吉,你可以正大光明地和我争啊,你!各凭本事啊!哼!别烂着一副脸,我瞧你!早就没安好心!你!你说,你去找你的巴巴兔小姐的时候,我有没有拦着你呀?啊?你记不记得呀,那英文单词还是我帮你拼的呢。还兄弟呢!现在轮着我了,你倒好,你不仅不帮我,你还拦着我?兄弟呢?我,我!呸!我!” 岳阳等他说完了才说:“实话实说,她,哎呀!我觉得吧!啧!你不配!” “什什什么?我不配?你配?” “我也不配!你知道,你喜欢的,那是个什么人吗?啊?啊?啊?那可是个——仙女!” 第63章 张立说:“仙女啊!我,我管她什么女啊?哎!我问你,她是不是女的呀?啊?我是不是男的呀?这不就结了嘛!仙女啊?仙女啊就不要人来爱了吗?仙女就不能爱人了?啊?我不配?哼!美女配野兽,仙女配魔鬼!这是绝配!” 看着张立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倒有几分魔鬼的狰狞,张立接着说:“嘿!你不知道啊?啊?在国外,特种兵那,那都叫什么?都叫魔鬼大兵啊!再怎么说,恩!我,我也算半个魔鬼,是不是?”张立望着天花板遐想着说:“哎呀!啧!啧!我呀,我跟玛吉还是挺配的!” 岳阳不曾想到,一提到玛吉,张立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思维之敏捷,应变之迅速,竟然连自己都一时词穷了,他换了语气,神秘地说:“强巴少爷可说了,啊!哎!她们可是食人族!” “食,食人族怎么了?啊?你,你那巴巴兔不也是食人族啊?” “这,这,可巴巴兔她们已经进化了呀!这里可是千年未变的啊!听强巴少爷说,食人族可有一个传统啊,在男女新婚交媾之夜,女方可是会把男方给吃了啊,所以,哎!你注意了没有?这村里男丁这么少啊,你注意了没有?” “我,我说你吓唬谁呢?你?我,我愿意为她粉身碎骨!” 事实上张立早就问过玛吉这个问题了,玛吉的回答是:“那是因为战争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不是吗?”那双眼睛,令张立的心颤。 看着张立那决绝的态度,岳阳语气又变了,他叹了一口气说:“哎!教官说的没错啊,咱们可是带着使命来的,在这个前有猛兽后有追兵的地方,那是不宜再生事端了。你呀,和玛吉相隔了千年的文明,又着这么多风俗的差异。啧!你们俩根本就不合适!” 张立打断了他:“合不合适是我们两个的事,我原本,也从来就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这些事情,可是可是在见到玛吉的那一刻,我就,我就信了!难道爱是要分年龄、国界、风俗和信仰吗?难道可以用物质观念和价值观念来衡量吗?我,我不管是教官,还是强巴少爷,他们可以命令我去做任何事情,但是没法阻止我去爱一个人!我,我就是喜欢玛吉!我就是喜欢玛吉嘛!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的想法!没有!” 张立面红脖子粗,态度坚决,最后的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恰好玛吉来到了门旁,还没有进房间就听见张立在里面大声地吼着,她就听见最后的两三句,很明显张立又在大声叫自己的名字,可是她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小姑娘念头一转,已经有了主意了。 “玛,玛吉啊!”一见玛吉出现在门口,岳阳结结巴巴地喊着,毕竟他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啊。 张立呢,则是一幅挑衅的神情看岳阳,眼神中流露出:“我,我就跟她好了!你这么的吧?” 玛吉拿着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软垫的旁边,她半跪在地上慢慢地打开了盒子,对张立说:“张大哥!这个,吃了,你的病很快就会好!” 岳阳一看,也不和张立争辩了,忍不住痴痴地笑着说:“好,好象狗屎!” 本来看到盒子的东西,张立已经皱起了眉头,还被岳阳这样大声地说出来,更是觉得难以下咽,他艰难地望着玛吉说:“呵呵,呵呵,这,这是什么呀?” 玛吉很正经地告诉他说:“这是蜜露丸!迪吾大人每年只能在大迪吾那里求到一颗,它是由红白菩提,大小香,还有上师之水混合而成,它可以” 玛吉足足解释了一刻钟,张立跟岳阳总算明白了,这颗象狗屎的蜜露丸基本上等同于包治百病,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了,只是这个外形实在是 张立看着这颗蜜露丸拿起来又放下,拿起来又放下,隔得越近就越难下咽,他吞吞吐吐地说:“这,这,这是,什么,什么菩提,什么香,是什么呀?” 玛吉不高兴了:“我不管!人家好不容易才给你求到了灵药,你还推三阻四的,恩,我出去一下,啊,等我回来,一定要吃了它,哦!岳阳哥哥,你帮我监督他,哦!”玛吉一扭身,走了。 张立呆呆地看着岳阳,岳阳笑着说:“呵呵,吃吧!呵呵,呵呵,还等什么呢!灵药啊!” 张立拿到近前看了看,又闻了闻,又把它放回到盒子里,他胸口在起伏着,他在调整着呼吸,他咬着牙说:“吃,吃,吃,吃就吃!玛吉给我的,毒药我也照吃不误!”又看了一眼岳阳说:“我说啊,你,你,你,你能不能转过身去啊,你!” 岳阳说:“那,那不行!玛吉说了,啊,让我监督你!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你把它吞下去!” 张立鼓足了勇气,闭上了眼睛。 玛吉偷偷地找到了唐敏:“唔!敏敏姐姐,唔,唔,唔,我们是好朋友吧?” “当然!我们当然是好朋友!” “唔!那,那,那你能替我保守秘密吗?”小姑娘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唐敏。 “当然!” “唔,唔,我知道你们会说很多种话,呵,呵,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许告诉别人,哦?!” “好啊!你说!” “别人谁也不许说,哦!” “知道,知道,你看,敏敏姐姐像是乱说话的人吗?” 玛吉模仿着张立的口音,省去了自己的名字,把那话重复了一遍:“我就是喜欢,没有人改变我的想法!” 唐敏一听就笑了,玛吉紧张地说:“这是什么意思啊?敏敏姐姐,你别笑嘛!什么意思嘛!” 唐敏姐姐微笑地解释说:“嘿嘿,这个呀,是我们那儿的青年小伙子,对自己心宜的姑娘,像高山和雄鹰一样许下承诺,表示这一生都不分离的忠贞的誓言!是张立说的吧?”末了唐敏突然这么问。 “哦,不,没,我,我先走了,保密啊,唐敏姐姐!”玛吉双手连连挥舞着,可那张羞涩的小脸出卖了她。 玛吉慌不跌地走了。 看着玛吉的背影,唐敏“呵呵”地笑着。 而这个时候,张立跟岳阳却在讨论着另一件事情:“你是说,这三天,你们就在劈柴,挑水,打猎,囤粮吗?” 岳阳说:“是啊,就象是去非洲的救灾小组一样。” “那,哎,你们没有加固村口的陷阱?” “啊?为什么要加固村口的陷阱啊?” “蠢啊!你想想啊,既然咱们能够找到这儿,莫金他们也一定能找到啊,村口的那些陷阱只能用来挡野兽,能挡得住莫金这伙人吗?啊?你觉得他们会象咱们一样,也在这儿砍柴,挑水,治病,救人吗?” “哦!这倒是!他们不来抢劫就算是好的了。” 张立铁着脸接着说:“如果他们真要洗劫村子,这村里的村民是根本没发抵挡他们的枪啊!” 岳阳站起来说:“哎呀!我得马上告诉强巴少爷。” 这个时候玛吉回来了,来到了软垫旁边检查那个盒子,像个女主人一样竖着眉毛问:“吃了吗?” 张立点了点头,那种感觉他实在是很难忘。 玛吉又望向了岳阳,岳阳赶紧打包票说:“吃,吃,吃了,全吃了恩,恩,恩,!” 玛吉这才展颜一笑,俯视轻柔地对张立说:“立哥呀,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说完在他额角献上了神情的一吻。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的转变,张力根本就没有想到,岳阳就只能悄悄地退去,他心里说:“不好,听说苯教有一种叫情蛊的东西,一但吃了,男人想反悔都不能啊,就好象被老婆掌握了军机大权似的,难怪玛吉给张立吃了。哎哟,不是这东西吧?” 卓木强巴,巴桑,胡杨队长三个人挥汗如雨,一根根粗实的圆木被劈成三指宽的木条。 岳阳跑回来,胡杨队长问:“怎么样了?啊?怎么样了?” 岳阳摇了摇头:“他呀,哼!他中毒太深了!我是说不服他了!” 卓木强巴叹了一口气:“其实啊,这种事情,原本就不该我们,也是我们不能强加干预的!” 岳阳说:“强巴少爷啊,张立可是提出一些我们忽略的事情啊!” “哦?” 岳阳把张立担心的事情说了遍。 胡杨队长分析说:“唔!那地图上这么多的村,啊!难不成他们会把香巴拉的村民都屠杀殆尽了?再说了,我们的装备也有限啊,总不能到一个地方就加强那里的防御吧?我们只是个路人啊,是不是?难道要强行改变这里的秩序和结构吗?” 岳阳说:“可是这里毕竟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有人的村子啊,如果莫金他们在树林受到了压抑真的要发狠,这个村子可是首当其冲啊,而且这里的迪吾大人又给强巴少爷指出了可以治疗蛊毒的希望之路,这里也是玛吉的村子呀!” “这个”巴桑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他说:“设不设陷阱,主要是看张立!”他的话虽然不多,可是点到为止。 卓木强巴就问:“没错!不知道张立还有多久才能复原啊,而后面的莫金他们追得很紧,就算是为了我们自己,也应该加强村子的防御。” 巴桑说:“在外围要多设几个陷阱,张立现在还不能起来,叫上吕竞男,陷阱要尽量地要隐蔽。” 岳阳说:“那,那是不是应该通知村民们呢?” “恩,恩,要,要,要,恩!”胡杨队长也说:“为了他们的安全,当然得告诉他们了。” 巴桑说:“最好告诉他们,那群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呀!”在他的脸上挂着一抹冷酷的笑。 不知道是蜜露丸起了作用,还是张立的体质过硬,在吃了蜜露丸的第二天他就能起床行走了,他喝了一大碗肉汤,还吃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下午还亲自去布置了几个陷阱。 有玛吉在一旁看着,张立对陷阱的认知和布置发挥到了极至,有些陷阱连吕竞男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当看到玛吉为张力擦去额头上的汗,又不由的微微地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天,张立的病情没有反弹,他变得生龙活虎,岳阳带话来说:“哎,我说,教官可说了,你,完全康复了,那咱们准备明天出发。让我问你呢?啊?你到底准备怎么办啊?” “唔?明,明天就走啊?”这几天,张立简直感觉自己生活在天堂啊:“这病,它,它怎么这么快就好了呢?哼!”实在是让人失望!同时,他也明白玛吉也不能跟他们一起上路的呀。且不说丛林里危机四伏,就算一路顺利,他们的急行军的速度,这小姑娘是吃不消的呀。 岳阳见张立犹豫,又说:“哎,强巴少爷又说啊,明天我们是要走的,但是你呢,你可以选择!” 张立苦笑着,他当然不会忘记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如何跟玛吉告别啊,这几天虽然两个人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是他已经尝到了那种来自心灵的甜蜜。一个眼神,一个背影,一声呼喊,都让他感到浑身上下的暖洋洋的感觉。什么叫两清相悦啊,张立感受到了。 岳阳说:“我知道了!啊!” 张立是什么样的人啊,岳阳是对他极其了解的,他拍着张立的肩,惋惜地看了看他,意思是:你看,你看,我早就说过是不是,你别陷这么深对不对啊? 这天下午,张立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村口的陷阱,为了避免让村民踩到陷阱,他们只是在原来的陷阱上增加了一些高科技的产品。 张立一句话都没说,玛吉也感觉到有事情要发生了,她疑惑地看着张立那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处机关的身影。 终于,张立在确保每一处机关都能够成功被击发和启动的时候,他站起了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背对着玛吉说:“那!那我们就走了!玛吉!”说完这句话,张立忽然感到身后一片静默,好象沉寂了一个世纪。然后他感觉到一双,一双小手从身后环过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腰身。 玛吉贴着张立的后背:“立哥!我想再飞一次!今晚!” “好啊,好啊!就今晚!我带你飞!”张立都不知道怎么把这几个字说出来的,只觉得说出去了之后,他,他整个心都空了! “这个!送给你!”玛吉拿出了一朵小红花轻轻地别在了张立的胸口。 张立不明就理摘下了小红花说:“这个,还戴在玛吉头上才好看呢!” 戴上了小红花,玛吉就象是受了惊的小兔子,她羞红着脸跑开了,跑了一段才回头,含羞说:“记住了!今天晚上来找我!”那笑容犹如春天待开的花蕾,那声音好似风中撒下的银铃。 事后,张立考虑夜晚没有光亮太危险了,并以此为由向玛吉建议,看,是否能下午去飞? 玛吉却不同意,坚决一定要晚上,并说:“只要坚持祈祷,奇迹就一定会出现的!” 香巴拉的月,早早的降临了,四周只剩下了虫鸣。唯一无法入眠的就是明天即将离开的队员们。到了约定的时间,张立轻轻的敲开了玛吉的门。玛吉小鸟般的投入了他的怀抱,跟第一次一样张立身子一揽,玛吉坐在了他的臂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张立抱着玛吉,尽量小心的向外面走。村民们都已经熄灯了,街道上空无一人。张立戴着夜视镜,就这样一手环抱着玛吉,就这样从村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 而这个时候,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只有玛吉那细微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是啊,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没有任何干扰。两个人这样接近,风是这样的轻盈。不用说话,而是直接独白彼此的内心。仿佛在张立的怀里,在拥抱着整个世界。一切都迷醉而真实,在恍惚之间张立希望那么一天,他就这样抱着玛吉一直走,一直走下去。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玛吉靠在张立的肩头。在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事实上,她根本无需看,她早已闭上了眼睛。她只需要去感受,用身体感知另一个真实的存在。她的小脸轻轻的摸索着情人的脸庞,她的胸膛,传来了另一个强而有力的心跳。她可以感受到这个男子的气息和体温,无需言语,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都是令人心跳的、美好的。“准备好了吗?要飞了!” 这个声音已成为玛吉睡梦中甜蜜的保障。有如春风抚柳,每一丝音颤,都足以拨动她的心弦。“恩!”玛吉答应了一声,她贴的更紧了。后退!加速,起跳,荡起来了!身体离地而起,飞翔的感觉,那将是玛吉一生最值得珍惜的回忆。她还哪管飞向那呀,那管夜有多黑呀。她紧紧的拥抱着那短暂的幸福。她情愿就这样,就这样一直飞。 而在这个时候,村子的东面,马索大声的怪叫着:“西米老大,你看前方五公里的地方,有物体在快速的移动”“什么,等他们距离我们2公里再说。”米在一旁下达着命令,‘恩,是。是。”马点头哈腰,“,又有两个,西米瞪了他一眼”,马索的声音小了,恩?、西米不经意的瞅了屏幕一眼,脸上那刀疤不由的一跳。 怎么了?遇见西米严肃起来,马索倍感紧张。你看,这三个光点,西米指着屏幕说,后两个是追着第一个去的。他们移动速度不慢,而且走的几乎是直线距离,这好像不是野兽的行为。额,那是人吗马索更紧张了起来了。起来……西米摇晃着身下挂着睡袋,把所有的队员都摇醒了说说马索带上蒙星,戴克,布洛克,赖斯基,还要伊万,跟我去看看其余的留守别他妈睡了。雷波,精神点。看好弟兄。雷波答应了一声,西米带着马索下树了。 一次次的扬手,一次次的抬腕。张立抱着玛吉在林中飘荡着,他们没有一丝丝的疲惫,张立只是怕啊他只是怕这森林不够大。远处传来了野兽的吼声,张立正犹豫是否该改变方向。只听玛吉说“是强巴,是强巴的声音。它一定是看到我们了,我们过去好吗?立哥?” 渐渐听到了潺潺的水声。从挡在前面的最后一棵大树越过,张立发现他们回来了,回到了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一谭碧湖,在黑夜之中轻轻的摇荡,水随着风声正一浪一浪的轻波逐浪,咱们,咱们到了。张立站在环形高地上,轻轻告诉耳畔的玛吉。不过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恩,玛吉的心还在风中飘荡着。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同样的丝毫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听水声,感受风,谁都没有说话,张立默然的看着湖心那个庞然大物站起来。浮向岸边,摇晃着身上的水。笨拙的向他们走。玛吉则悄然发现身边的黑暗渐渐的退去,山崖森林灌木丛,正在渐渐的变的清晰了。侧过头。 那张相识不久,却依然熟悉的脸,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依然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华。玛吉猛然抬头,双眼顿时明亮起来,“立哥你看,是月亮。”张立摘到了夜视镜。只见那银色的月光,如水银铺地,铺满了倾注在湖内。湖面泛起了片片的碎银。 在正对着他们的湖边,是一大片不知名的草,在草堆的旁边,细柔如棉。随风轻摇。身边的森林,都被染上了一层雪白。抬头向上,那浓密的阴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亦然悄然散尽了。头顶上缀满了星辰瑰壁缎带明月高悬,星光流动。奇迹,奇迹真的发生了,这个时候,那只叫着强巴的梁龙。亦然来到了他们的身边,硕大的头颅凑过来,玛吉伸出手,摸摸它的鼻尖。它惬意的闭上了眼睛。玛吉,目光转动对张立说:“立哥。来,我们到强巴的头上去吧” 啊,张立抬头看看这个庞然大物。虽说这个头颅坐下两个人没有问题……它……不会把咱们摔下去吧。玛吉偷偷的笑了,“它不会的,它可听话的。它会乖乖的是吧。强巴。”说着,一只手由上往下抚摸着梁龙的鼻尖,这只梁龙果然把头低到了地上,玛吉撩起了裙子上去了,稳稳的坐在了梁龙的头顶上。 “那,玛吉,那就不好意思了,强巴少爷"张立心里这样想着。也爬上去了两个人坐在梁龙的头顶,。强巴缓缓的抬起了头。就像坐在观光轮上一样。他们正在高地出现,视野渐渐的开阔了。森林在他们的脚下,变小了。湖泊在他们的眼前聚拢了。玛吉轻轻的敲击着强巴的头部,强巴载着他们两个人,缓缓的向湖中走。 星辰闪耀,湖光月夜,精灵在森林中舞蹈。谁弹奏竖弦琴,谁鸣音安乐曲?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就这样真实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梁龙刚刚离开环形高地,就有两条黑影占据了有利地形,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下方,那不是别人,确是,岳阳和巴桑,两个人也带着夜视镜,全副武装的跟在后面,强巴半浸透在湖水里,背脊和那直立高昂的头颈。两个人已从强巴那头颈滑到了强巴的背上。 仰视可以直视星辰。你看呢你看呢你看那颗星星。对……那是北极星。张立顺着玛吉手指的方向说恩。我记得呀。它旁边那就是仙王座了,能看见的就是造父星。哎,对了你知道吗它距离咱们这,有一千三百多光年,也就是说啊,咱们现在看到的光,是它在一千三百多年前发出的。那个时候不正是你们进入香巴拉的时候恩。虽然不明白立哥说的是什么玛吉仍然一脸崇拜的看着他,她温情无限的靠在张立的肩头。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坐在梁龙的背上。沐浴着唐朝时的星光,迎着清风,静悄悄的数着眼前的一湖星辰 时间悄悄的流逝,等在高地上岳阳和巴桑,腿都蹲麻了,岳阳的眼睛看的又干又涩。这分明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下面这两个人一个他们一动也不动。怎么好像化作了怎么好像是一尊雕塑啊。 岳阳揉了揉酸麻的腿,对巴桑说:“巴桑大哥,。我说啊。他们会不会是睡着了,这么长时间了,我就没见他们动一下。” 巴桑没有出声,只是用鼻腔重重的出了以口气过了一会,岳阳又说:“那待会你说这家伙要做什么越轨的举动。啊,你说咱们,是不是,要去制止啊。啊。”巴桑说。我们只负责他们不被别的人或动物所干扰。其余的事别管。岳阳大吐苦水那真是人家在那谈情说爱,咱们还要在这保驾护航。 此下无人,非常的静寂,巴桑突然开口的说岳阳啊你成天无忧无虑的很开心啊。是啊,当然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事情。人活着,干嘛不开开心心的。那你觉得什么是幸福呢?:岳阳明示了他一眼,似乎这种事情从巴桑大哥嘴里说出来让他惊讶,不过他很快的回答说。幸福,幸福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那不就幸福了就这么简单吗啊就这么简单啊不然还怎样你瞧下面的家伙哎呦。现在幸福的没边了。是幸福吗?玛吉是因为单纯而感到幸福吗?张立是因为身心被满足而感到幸福吗?这样的幸福能长久吗?短暂的快乐之后,紧接着,便是长久的痛苦,这就是人生吗?这就是他们所追究的幸福吗?巴桑这样想着。虽然张立和玛吉一动不动的,但是两个人都精神呢,原本有说不完的话,可是离别的最后一夜,反而是长久的静默。只是这样互相靠着。并彼此倾听着对方的心跳。那比什么话都更动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玛吉小声的说。立哥,你们这次走了。还回来了吗?张立的脸在玛吉的额头磨蹭着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回来。立哥,如果你回来,带我去外面好吗?我。我向你保证,如果我能回来,我一定带你去外面的世界,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恩你去哪我就去哪,玛吉是你的,你要走,请带她的心一起离开,它已经不属于我,要它有什么用。说完玛吉神情的看着张立,眼睛一眨不眨。一颗心急促的跳动着。他只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奔腾。看着玛吉那羞怯的模样,他那能不懂那话语和那双眼睛之中蕴含的深意呢。张立挣扎着,手在轻轻的颤抖,他的潜意识在警告自己,要考虑后果。要考虑后果,但是一看到玛吉的一双眼睛,他那还能考虑什么后果。他情难自禁。 他总是情难自禁的。张立还在苦苦的支撑着。他说。玛吉你不后悔吗我。我不后悔。玛吉坚定的语气,撕裂了张立最后的防线,他再也找不到放弃的理由,他懒腰抱起玛吉,跳进了湖里朝岸边跑在月光玛吉静静的看着这个犹如野兽般的男子,她静静的看着这个只在传说中听到过的事情,她又羞又喜,虽然不是第一次在这个男子的面前,暴露自己的躯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依然兴奋的全身发抖。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和立哥每一种感觉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两个人来到了那个好像是芦苇荡的草丛。张立踏平的草垫子,一条云做的飘带,悄悄的遮住了月亮的眼睛。负责高地勘察的岳阳突然跳起来了巴桑大哥张立他们不见了。急着就要往下冲被巴桑一把拉住了。这个冷漠的男子,露出了少有的微笑。放心,暂时还没有大事发生。 而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的卓木强巴跳起来了,他刚刚那走出房门,就碰见了吕竞男 ,两个人的目光在黑夜里都炯炯有神,卓木强巴拿着报警器冷静的说。有人在踩陷阱。唐敏和胡杨队长也跟着出来了。吕竞男点了点头。卓木强巴说亚拉法师呢吕竞男 说法师已经先去了我们走,四个人朝村口跑。 这个时候,马索他一直在心里咒骂着西米。这个家伙。竟然把他自己的人马全留下来看营地, 带着我们这群外人去探路。谁不知道探路哼。那是最危险的。在他的脸上,一直挂着敬仰的笑,嘴上说着西米老大,不应该亲自出来呀。西米老大总是这么身先士卒啊。是太关心下属了,这类的话,那高超的技巧。让西米的三角眼时时的眯成了缝。没走多久,西米突然停下来,他扶了扶头灯,眯缝着眼睛打量这正前方的那棵树,马索小心的警戒在他旁边。他非常清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西米习惯的望左回头,正巧没看到马索多克,他随便点了一个人名字说你去看看那棵树,对。它可不大对头。看到树下那堆草了吗小心点多克,他曾经是ico的雇佣兵,身高一米六,平头方脸,褐色皮肤,粗眉大眼。他一手握着唯虫。一面小声的靠近了那堆草,拨开树叶和草堆。多克回头笑了笑。是绊线。果然有机关,西米仰头看,树丫处漆黑一团。他戴上了夜视镜绿光中有一大团藤蔓缠扰的像一个简壳《音,没听出来》,他取下了夜视镜喃喃的说那不是一个人能够安置的机关。恩周围还有,是机关群。看来不远就能看到村落索说。恩哼。如果前面有村落。我们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布莱特低着自己金色的卷发说嘿……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嘿……找几个东方女人。嘿……嗯…… 伊万张开了那蒲扇般的巴掌说:“恩哈!我也要,哈哈”。而周围的同伴笑作了一团,仿佛他们已经看到了舒服的床榻,纤细的东方美女,香喷喷的食。多克也在笑声中站起来了。 第64章 “嗖!”西米等人发现在多克的脚下有草在摇晃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急速的抽走了。他二话不说端枪就朝多克的身旁射击着,同时说:“滚开,蠢驴!” 这如何叫多克避开,未能反应过来。可是枪声一响,几乎是处于本能的反应。这个战场上下来的雇佣兵,一个侧身翻滚就避向了一旁。刚刚离开,头顶那扎满了尖刺的巨大的檑木,就砸在了多克刚才站立的地方。 多克从地上爬起来才明白,自己刚刚逃过一死。他惨白着脸,回到了人群。 西米站在多克站立的反方向,找到了另一根绊绳,在绳头,有一些更细,更隐秘的触发绳。如果是注意到了那明显的草堆掩体,那很容易就会踩到这根真正的机关。 西米拿起了这根比头发丝都粗不了多少的触发绳,喃喃的说:“这不是用来捉野兽的机关,更像是用来对付经验丰富的猎人的。” 索马上反应过来了:“恩。西米老大。你的意思是,恩。有人在防着我们?恩。你还是说这里面经常打仗,村落与村落之间在相互的防御。” “没错,只有这两种可能。”他看了马索一眼这个家伙还不只会吹牛溜须拍马。 西米站起来,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多克说:“现在更要小心,要找到正确的路径。否则,咱们就像是闯进了地雷阵,走,走吧。”这次所有的人都老老实实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树林中,丁美又询问雷波说:“前面七公里处又有快速移动的物体,正向老大他们的方向靠近,我们要不要去支援?” 雷波说:“咱们的任务是守在这里。如果要活下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早在可可西里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这样一个事实:要想活下去,就照着老大的说的去做。 西米带着六个人绕过了暗桩,避过了飞弩,砍断了捕人树和刀网一路走来。把他们能够发现的机关统统破坏。同时,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留一条安全撤退的路线。 现在,在贡日拉村那布满倒刺的荆棘墙,依然隐约可见了,不过他们也不是一帆风顺。伊万就被一根檑木打的内出血,而莱夫斯基更是被飞弩射了个正着,如果不是穿了那个衣服,他早死了不下十次。 越靠近村子,机关越是凶悍和密集。西米相信:这布置机关的绝对是高手。 马索把夜视望远镜拿下来:“西米老大,前方再有八百米就是村子的外墙了。和我们以前看到的那些村子一样,都是插满了铁矛。不过这个村子的墙,外面还铺了一层什么东西。恩。还有前面的树上很多很多藤蔓的掩体,地面上还有很多草的掩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些天相处下来,马索一定大致摸清了西米老大的性格:他绝不喜欢别人说话只说一半。 “妈的!”西米一把抢过了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很是烦恼。他们选的这条路显然不对,前面是密密麻麻的陷阱群。可是这条路,是他选的。这个机关的布置者,让他感到非常的丢面子。 “老大!老大!要不咱们绕道走吧!”那个叫蒙青的愣头愣脑的说。他显然不知道这位老大的性格,在这个时候,马索就绝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的。 “你说什么?你是在说我带错路了吗?”暴怒中的西米一把抓住了蒙青,他才不管你是什么人。跟着往密林里一推:“妈的,你在前面给我带路!”这一推,力道好大呀! 蒙青跌跌撞撞的往回走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体告饶说:“老大!我,我错了。”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就觉得脚脖子一紧,跟着就不被拉到在地,被拖拽着朝着密林的深处划。 蒙青一手扒着地,一手用枪杵着地说:“啊,老大,救我,救我呀。” 西米根本没有反应,这怎么救?前面全是机关陷阱,他又被拖的这么快。还不如仔细观察一下,看看他触动了那道机关。只见绳索拖拽的路上埋着个小草堆,不用说那里埋藏着半截开膛刀,是一个对付普通野兽的陷阱。 蒙青见后面的人没有反应,知道只能靠自己了。他翻身坐起来,准备去砍绳子,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草堆,惊慌之下他扔掉了枪,反身俯卧双手一撑,身子离开地面约30厘米,从草堆上划过去。尽管如此,还是被他蹭破了草堆,露出了雪白的刀刃。蒙青甚至能够感觉到那森寒的刀气,贴着自己的腹部,一直拉到了咽喉。 蒙青转过了身,还好!衣衫还没有破,他知道自己活下来了,可是绳子怎么一直还把自己往前拽呀。 蒙青还没有明白,“呼!”他依然被倒着吊起来了。跟着林中“嗖!嗖!”飞弩尽数命中了半空中的蒙青,,他被射的像刺猬。不过还好,又是那件衣服救了他一命。飞弩的箭头,只刺入一半,就再难前进了。西米在远处摇着头。又是一个连环机关。如果是捕捉野兽,根本不需要连环机关。 蒙青在空中喜道:“我……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喂。救我呀,快来救我啊。”他心里明白,既然他已经破坏了机关。没有了危险,那么就算这些同伴再没有人性,也不会放下自己不管的。再怎么说多一份人,多一份力量吧。哪知道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前方林子里“崩,崩”好像什么断了,黑暗中倒吊着的蒙青看的分明,一根起码有四个人才能合抱的木桩,上面扎满了尖刺,朝自己猛个劲撞过来了。 这一撞,“嘭”那是相当实在的。虽然这件衣服可以挡住子弹和飞弩,但是对这种势大力沉的直接撞击时没有多大用处的。无数尖刺齐刷刷的没入蒙青的体内,一口鲜血喷洒在了那巨大的檑木上。 西米三角眼跳了跳。这该死的连环机关,分明是让入侵者死的不能再死。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机关有这样连接的。 “去,把他拉下来。看看有救没有?”西米下达着命令,毕竟他只是盛怒下随手一推,他并不像蒙青去送死,在这里,少一个人,就少一份力量。 刚走了五六步,绳子一断。左边的草丛又动着,一张扎满了尖木钉的方形树网弹跳了起来。西米不退反进,在那树网弹速未到最快的时候,把手伸进了木钉中间,用枪架起了这张网。跟着,让身边的多克、布莱特,一起用力把这张网压回去了。机关被卡在了半路上。后面的连锁机关就都没有发动。 蒙青和檑木一同被下来了。他的嘴里吐着血泡子。进气多,出气少。 莱夫斯基说:“这个人已经废了。”废了,就是没用处了。那这样的人就不需要关注了。 看着要死不活的蒙青,西米终于放弃了夜探贡日拉村的想法。他下令说:“拿走他的武器回去。”走了两步他回过了头,叫着正搜集蒙青武器的莱夫斯基说:“接着!”一个手雷扔过来。莱夫斯基接着手雷,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西米指着蒙青说:“给这个村子的人一些教训,让他们知道惹火了我们,是什么下场?” 莱夫斯基还是傻傻的看着手中的手雷。不知道老大什么意思。 西米气的双手握拳,气愤道:“给这个家伙按上手雷,只要一动就爆炸。明白了?” “如果是雷波他们只要自己一个眼神,就该知道怎么做了。这群笨蛋!”西米在心中暗骂着,而莱夫斯基还是不明白。 马索在一旁解释说:“明天村民一定会检查他的尸体。你想办法让他们一检查尸体,一检查他的尸体就会爆炸。对,给他们一个教训。” 莱夫斯基这才反应过来。 卓木强巴他们赶到村口的时候,这里已清风雅静。远远看到了被破坏的机关,看来他们已经撤走了。 胡杨队长说:“恩。破坏了外层防御,还有中间的防御,你看呢,一直突破到最里层了。哎呀!这一群人还真厉害。咱们费了这么大劲,竟然没有让他们受伤。” “哎。这有人。”吕竞男看到了蒙青,而这个时候蒙青还有微弱的气息。 见卓木强巴他们过来,吕竞男说:“这个人还活着呢,看来他们是放弃了他撤走的。是伞降者。没错!来得好快啊,武器被同伴拿走了。咦?这?” 危机感陡然激增。 “危险!”卓木强巴一个虎扑压倒了吕竞男,两个人搂作了一团翻滚着离开。 轰!黑暗中陡然一亮,碎屑四散,跟着就陷入了沉寂。 半路上西米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恩。哼!这么快就有人给你陪葬,可以安息了。” 湖畔的岳阳突然直了起上半身,他侧耳倾听:“哎。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巴桑大哥!” 巴桑探头看了看,远处的草丛不见任何动静。只有那只梁龙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在打量它身下的草丛中发生的奇怪的举动。 巴桑不由的怪异的看了岳阳一眼说:“哼。这么远你都能听到声音,真不愧是侦察兵出身啊。” 卓木强巴在上,吕竞男在下。遮住月亮的乌云散开,月亮又露出来了。卓木强巴见到在他身下的吕竞男,皮肤格外的白皙。在她胸口不住的起伏。那显然不是因为紧张,或者是体力的原因。恩……他轻轻的哼了一声。卓木强吧赶紧爬起来说:“你没事吧?” 吕竞男也慌忙的坐起来:“没事,这回谢谢你。” 唐敏靠过来,抓住了卓木强巴的胳膊说:“你没事吧?” 卓木强巴摸了摸唐敏的头说:没事,我怎么会有事。” 胡杨队长说:“竟然在自己还没有死的同伴上按炸弹,这些人真狠。” 卓木强巴说:“亚拉法师呢?” 亚拉法师比他们先到。如果说这些机关加上亚拉法师的身手,对付这些入侵者,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可是却完全不见了法师的身影。 吕竞男说:“法师一定有他的考虑,说不定跟上去了。” 吕竞男说的完全正确,亚拉法师见到西米等人的时候,发现仅有七个人,发现他们只带了进攻的武器,显然他们在附近有营地,而且人也一定没有到全。法师远远的调着西米等人西米等人完全没有察觉,他们回到了营地。 雷波说:“怎么样?” 西米摇了摇头说:“蒙青死了,机关厉害。明天白天我们再去。看来今天晚上,我们还得在树林里呆上一夜了。”他拍着雷波等人的肩头说:“睡吧!睡吧!睡吧!” 雷波转了转身,“恩?” “怎么了?刚才出现了一丝电磁干扰。难道是错觉吗?”如果不是错觉呢,那就是有人在发射信号。 西米说:“什么?什么?有人跟着我们回来了。这不可能!如果说被人跟着,他们竟然毫无察觉。哪有这么厉害的人西米觉得就算是莫金他也做不到。而莫金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人。”为了避免万一,他已然让丁明、犹它接、胡子三个人带了三名雇佣兵在周围巡逻警戒。 吕竞男掀动了眼睛旁边通讯器的按钮:频率33.8。“亚拉法师找到了他们的宿营地,他让我们赶紧过去。” 四个人开始向亚拉法师靠拢,其余的人也都收到了信号。 唐敏说:“我们是要去偷袭他们吗?” 卓木强巴说:“这群人连自己的同伴都不放过,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我们离开村子,他们一定会报复村民,趁他们没有发现,在他们警觉之前,给他们最沉痛的打击。” 胡杨队长说:“哎。我说,通不通知岳阳他们呢?” 卓木强巴想了想说:“不!” 吕竞男说:“先来了七个人,回去了六个人,现在观察到3张新面孔起码有九个人,武器和我们相同。等等,停下。”她收起飞梭落在地上,其余三个人也跟着停下来。 唐敏说:“怎么了?” 吕竞男说:“我差点忘了他们的装备跟我们是一样的,我们这么快速的接近会被发现的。” 树林中雷波面色严肃的说:“停了,他们停了?奇怪啊,离我们还有5公里呀。如果是来偷袭,这是否太远了?” 西米昂起了头:“什么?四个人?四个人就想偷袭我们,是不是太自高自大了?” “不,是五个。别忘了还会有一个潜伏在我们周围的高手呢。”马索提醒着。 虽然西米不认为有能超过莫金的人,但是马索却知道有,而且太多了。他几乎是马上就想到了,他们的对手里有一个喇嘛,至少老板承认全力以赴也未必是对手呢。 随后,动态捕捉雷达上捕捉到了4个光点,显然对方并没有受伤,而且在有规律的移动。显然那是人类的行为。而且那不是人类跑步所拥有的速度。再联想起那村口的陷阱,完全是针对那些熟知陷阱的人而设计的。 马索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极有可能他们此行最大的对手。就在这个村子里。而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就停下来了,只是他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呆头呆脑的突然冒出一句:“会不会是那群人?”他很清楚凭着西米的精明他应该已经有所反应了。 卓木强巴说:“如果我们这种有规律的快速移动被他们捕捉到的话,我们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而且,”吕竞男接着说:“方向直奔目标,不用说也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营地。那么他们一定会想到有人潜伏在他们营地的附近。他们会去寻找你,他们会去寻找你,亚拉法师。” 法师说:“没关系,我这里很隐蔽。就怕他们che离。你们快,快一些过来。” 卓木强巴说:“好,我们继续走。”他的目光正好对着吕竞男,彼此从对方目光中看出了默契。手一扬,飞索再度荡起。 唐敏不解地说:“不是怕被发现吗,为什么?” 吕竞男微微地一笑:“要发现呐,刚才已经发现我们了。我们索性暴露身份。但是要知道,动态捕捉雷达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它只会捕捉会动的东西。” 第65章 “奇怪。”雷波又在说了:“又在移动了。啊,胆子不小嘛。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嘛。” 西米说:“刚才停下来,或许是在跟同伴联络。其实也有可能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如果是这样,正好告诉我们他们知道我们是谁,知道我们有什么样的装备。那么,朝这个方向来的,除了我们的敌人,不会是别的人了。” “有才,还没有监听到吗?”西米转过了身,询问陆有才。陆有才戴着耳机,小心地拨动着高频,摇着头说:“时间太短了,我需要更多的时间,而且还不确定我们是否使用这套通讯器呢。” 西米说:“会用的。如果他们找到了我们遗留的装备会用的。”他又转向了马索再次确认:“他们在出发之时真的是十八个人吗?” 马索肯定地点了点头,西米露出了冷笑:“冥河果然不好漂啊,啊,嘿嘿嘿嘿……一旦让我监听到他们的通信,我会给他们一个惊喜的。快点,快,他们已经接近这里了。” 吕竞男,她停下来了。她说:“已经接近了。”但是她的手并没有停,而是把一些树枝远远地仍出去,其余的往不同的方向仍,仍了三次。 吕竞男说:“希望他们能够看见。如果他们的雷达够灵敏的话。” “他们停下来了。”雷波皱起了眉头接着说:“停了,停了,离我们大约800米。哦,呵,在营造假象,试图迷惑我们。” 西米说:“怎么回事?” 雷波指着雷达说:“你看。”只见雷达上的光一闪一闪,有时一个光点突然分化成两个朝不同的方向,随后又有分化,最多的时候屏幕上有十七八个光点。而那些光点分散开,互相距离有几百米的时候,突然全都停下来。 “他们在仍石头。”西米沉着脸,雷波无奈地说:“石头树枝一切可以扔出去的东西造成快速的移动。” 这个时候,陆有才眉毛一扬:“捕捉到了,捕捉到了。调频33.3。”他拔掉了耳机,只听扬声器里发出了清晰的声音,是女声。 女声说:“他们在前面的树上挂了睡袋,似乎还搭了简易的树屋。” 里面有一个雄浑的男声说:“看不见呐,他们做了伪装。法师,你在什么位置?” 马索轻轻地说:“卓木强巴!” 西米点了点头,旁边的陆有才在一张纸上记下了“法师,亚拉?塔西?女性吕竞男?唐敏?问号。卓木强巴,确认。” 亚拉法师说:“我在你们右边的树上,小心点儿。村子里有六个巡游兵,趋他们分散先制服他们。十二点的方向还有一名,我对付十二点的。你们想办法对付九点方向的。” 西米盯着没有反应的雷达,回忆刚才那些光点的移动的轨迹,至少有两个人靠在一起,而自己有两个人在对方埋伏的树下。一个十二点方向,一个九点方向。西米调看通信器,镜片上出现了那六个巡游兵的距离方位。他很快做出了判断,命令道:“丁明有、布赖特,在你们三点和六点方向,树上有埋伏,尽量不要声张,直接把他们干掉。” “收到。”一时沉静,突然两声枪响。 “他们发现我们了。我现在离开。要小心。这群人好厉害。” 丁明有说:“他跑掉了,没有负伤。那个人的身手好可怕。这么近的距离竟然还能躲。” 西米说:“不要追,在你们七点的方向还有两名以上敌人,小心合围。多克,你朝十一点方向前进,别走的太快,估计距离九十步。达杰,在你五点方向,距离一百三十步。胡子上树,在你一点方向。莱夫斯基,去支援达杰。” 卓木强巴等四个人还埋伏在草丛里。他并不知道敌人的巡游兵正将他们包围起来,还在小声地讨论着:“小心,小心,不要乱动,会惊动他们的。” 卓木强巴安抚着唐敏,让唐敏尽可能地不要这么紧张。毕竟,他们才五个人,而敌人是他们的两倍还要多。 “你自己才要小心呐。你块头最大,最容易成为目标啊。”唐敏当仁不让地反驳。 胡杨队长说:“他们始终在咱们的视野外游动啊。不在咱们的射击范围啊。” 西米他们在树屋里听到唐敏说话的时候,陆有才这才把两个女性都打上了勾。胡杨队长的声音马索听起来,又摇了摇头,表示无法分辨。西米说:“太好了,太好了,他们四个在一起,这样就不用担心了。胡子,你可以前移五十米。对,那里视野好。”胡子下了树,悄悄地往前靠。 卓木强巴听到了林中传来的声音,他低声说:“情况不太对啊。法师,法师,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亚拉法师说:“我绕到了他们三点方向,我打算探查他们树屋里还有多少人。” 西米递了个眼神,林认和雷波拿着枪走出去了。两个人刚走出掩体,树屋就听到扬声器里面说:“又有两个陌生的面孔。”西米和马索惊恐地对望了一眼:啊,对方已经离他们这么近了!他怎么做到的?西米说:“他就在外边,已经看到你们了。小心!” 陡然间,一颗照明弹升起来了。黑夜被照地如同白昼。黑暗中一时人都承受不了。紧接着是枪声。只听亚拉一立身,似乎他又远遁了。 吕竞男说:“听,是法师的方向。他又被发现了。奇怪啊。” 她看了卓木强巴一眼,两个人几乎同时说:“散开!” 照明弹似乎发出了总攻的号角。四个人刚刚散开,一颗子弹就落在了四个人的中心,接着就是哒哒哒哒哒……自动步枪的声音。林子里似乎到处都有敌人,四面都受攻击。他们有时也还击。但是,明明看到敌人中弹了,却跟没事人一样。 防弹衣?卓木强巴心中一凉。他们过于低估敌人的实力了。 卓木强巴和唐敏藏身在一棵树下。“你没事儿吧?” “嗯,还好。” “我左,你右,敌人在身后五点和七点钟方向。”刚一探头,就被两梭子子弹打回来了。卓木强巴说:“他们怎么,他们怎么就像看穿了咱们的战术啊?” “要不上树吧?你掩护我啊!”唐敏说着,吕竞男说:“爬下,别抬头,树上有敌人。” 胡杨队长说:“怎么着,怎么着,咱们给包围了?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小心,是闪爆!”亚拉法师的声音又传过来:“我被人追地很紧,你们自己小心。”随后是短暂的沉默,夜风静地让人心寒。 敌人正在不动声色地靠拢着。树上的胡子单眼瞄着,小声说:“达杰,达杰,在你的前面十步,就在那棵树的后面,至少两个。” 达杰从草丛中探出了头,他狞笑着用嘴叼开了手雷的插销,用力扔出去了。卓木强巴和唐敏从树后滚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排子弹。草丛太深了,子弹只能跟着草动的方向走,不知道是否命中目标。不过树上的胡子看地清楚,他把步枪换成了点射,一颗颗的子弹朝草丛中的人影射。卓木强巴和唐敏慌忙地躲避着流弹,连敌人在什么方向都弄不清楚。吕竞男抓住了空隙从树后闪身出来,朝达杰的方向射击。同时扔出了手雷,只是达杰早就避开了。丁明有和布莱特一直守护着那棵树,就等着吕竞男他们现身了。同时胡子也掉转了枪口,瞄向了吕竞男,却发现了正准备悄悄绕离战场的胡杨队长,然后就用子弹把他逼回去了。吕竞男跟胡杨队长被压制在了树后,卓木强巴和唐敏被夹在一块巨石和一棵树的中间,一时无法突破。卓木强巴伸手向后一摸,摸到了一颗圆溜溜的网球,那是一颗吸引弹。他向唐敏打了一个手势,指明了方向,扔出了吸引弹。那颗吸引弹在空中就开始发光了,由弱变强,发出了嗡嗡的振翅声。连西米他们的监听设备都受到了干扰,发出了卡拉卡拉的电流声。达杰等人更是莫名其妙地看着空中这个突然出现的会发光的玩意儿。 “啪!”黑暗中不知是谁一枪打落了吸引弹,但是这短短的时间,让卓木强巴赢得了宝贵的隐蔽的时机。他和唐敏离开了原来的位置重新埋伏好。 一时陷入了僵局。不过没维持多久,达杰换了一副好像夜视镜的装置。但是这副夜视镜除了能看到绿色的夜景还能看到那灰红色的气体。这是具有二氧化碳探测能力的夜视镜。眼镜里很快就出现了隐藏在草丛的四团二氧化碳。 子弹毫不留情地射过去了。卓木强巴就地飞滚,子弹起码有三颗擦着他飞过去了,其余的子弹也都落到了自己的身边。他一时不清楚敌人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这样下去太被动了。要制止敌人这种疯狂的攻势。他也扔出了闪爆弹。 达杰取下了夜视镜。在没有烟幕弹的情况下,闪爆弹的确是干扰战场的最佳武器。就算避过了闪光,还有因爆大量燃烧的二氧化碳也会干扰仪器的探测。 这个时候,丁明有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几乎和草丛里的人同时举枪。但是草丛里的人的动作明显地比他更快,一下子就把枪抵在了他的脑门上。从草丛的另一边闪出了人影。“雷波!”丁明有惊讶地看着雷波,雷波也很吃惊地看着丁明有:“没看到有人过去吗?” “没,没有啊。”丁明有汗都下来了。他差点被自己人所杀。雷波后面跟着林认,他们是追亚拉法师过来的。这个光头,他的身形简直像鬼魅,带着他们在林子里绕了一圈,绕到这附近,突然一闪,再闪,他,他就……就不见了。 雷波用通信器说:“这个法师不见了。可能与其他人会合了。” 西米说:“会合?给我包围,一个也别放走。” 亚拉法师也算是费尽了心机,没想到对方还是没有能自己打起来。他摇摇头,一闪,一荡,吸引来一排子弹,随后消失在那一棵树后与吕竞男他们会合了。 “法师,你还好吧?”吕竞男关切地问。 “比咱们想像的还厉害啊。”亚拉法师很无奈:“看来咱们是轻敌了。” 胡杨队长说:“现在不是想怎么消灭敌人呢,咱们还是先考虑考虑怎么突围吧,啊?” 而这个时候的西米,正在咬着自己的指甲冷笑着。 卓木强巴他不明白啊。为什么敌人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呢?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完成了合围呢?亚拉法师他怎么被发现的呢?这一切都太出人意料了!而这个时候,通信器里传来了吕竞男的声音:“我们要想个突围的计划。呆会儿我会再扔一枚吸引弹,并且配合火力支援。你和唐敏,右侧的树丛较低,并且想办法用飞索荡过来。树上的枪手在你们十二点的方向,正好是他们的死角。在其余人被吸引的时候你们上树,先想办法干掉枪手,到时候主客互易,我们再乘势反攻。我们这边会用三角攻击阵,你们在高处掩护。如今五点和三点都是他们的薄弱的地方,有遮挡,有机会冲出去的。” “他们有防弹衣,枪手又藏在树杈里,不易命中啊!” “尽力而为吧,我们应该相信自己。” 简单的作战计划之后就准备行动了。吸引弹扔出去了。卓木强巴和唐敏开始荡索。谁知道刚荡到半空,突然一颗照明弹升起来了。不仅遮羞了吸引球的光芒,而且两个人完全地暴露在了夜空中。那简直就是两个移动靶。子弹没长眼睛地飞过来了,卓木强巴心中暗骂,和唐敏几乎同时落地,在草丛中滚了两圈,找到了掩护。这下五个人被困在了一起了。 简单的作战计划之后,就准备行动。吸引弹扔出去,桌木强巴和唐敏就开始荡索。谁知道,刚荡到了半空,突然,一刻照明弹升起,不仅掩盖了吸引球的光芒,而且两个人完全暴露在夜空之中!简直就是两个移动靶了!子弹没长眼睛的飞过来,桌木强巴心中暗骂,并且和唐敏同时落了地。在草丛了他们滚了两圈,找了掩护。这下,五个人被困到一起了! 唐敏说:“你没事吧?!” 桌木强巴在外,唐敏在内,子弹不住的乱飞。桌木强巴说:“没事!” “呀,血!” “没事,只是擦伤” 吕竞男也问,“怎么,没受伤吧?”同时,她的心中在疑惑:为什么敌人好像能预先知道我们的计划,没理由啊!难道在我们这五个人中有人向敌人通风报信吗!?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到呢?还有别的可能吗? 桌木强巴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亚拉法师被发现了,他们被包围了!作战计划别洞悉了!敌人就像有先知先觉的能力,好像是事先探听到了他们的作战计划一样。哦,等等!是探听到了他们的作战计划一样,桌木强巴心头一亮,他又正好看到吕竞男那双明亮的目光,两个人几乎同时举起了右手,指了指身上佩戴的通讯器,然后,都肯定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个方法不行啊,咱们的重新布置啊!” 几乎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吕竞男有布置了一个作战计划,这次,先是桌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好像准备往回冲击,而实际上呢,是反向杀入敌人的树屋,利用树屋作掩护与敌人展开周旋。只是这一次吕竞男的语气多了一丝轻松,不非常仔细的听,几乎听不出这种语气的改变。 西米拍了拍伊万的肩,这只俄罗斯棕熊虽然被檑木狠狠的扎了一下,可是目前仍然拥有野兽的爆发力。他单手拎起了那带弹鼓的中型转轮机枪,对准了桌木强巴可能出现的方向。西米惬意地做了下来,双手抱胸,头往后仰。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皇帝!这种感觉好极了! 又一颗闪爆弹,亚拉法师和桌木强巴滚向了两边的草丛,其余的身影像蛇一样往树屋窜。一切都跟计划的一样。 树上的枪手将莱西的人数和方向通知了西米, “三个人,七点钟方向!中间的埋伏下来了,左右向九点的方向和三点的方向散开了!” 西米的手磕碰着太阳穴,“哼,看来是想接应前面的诱敌的队员,啊,哈哈,他们还想包围树屋,胃口太大了吧!?” 估计亚拉法师和桌木强巴的枪声很稀疏,雷波等人早已从左右迂回到了树屋的前面了。吕竞男等人的前方只有丁明友和布莱特两个人。 胡子的枪口也已掉转,对这树屋前的埋伏,没有客气。子弹一梭子一梭子的扫着。 “奇怪啊,草里怎么没有反应啊,难道人都走了?明明没有看到草动啊!” 丁明友和布莱特觉得奇怪,桌木强巴和亚拉法师扑向草丛了就不再动弹了,难道被击中了?好像没这么容易吧!? “轰,轰”又是两颗闪爆弹。 怎么回事,这五个家伙在困兽斗吗!? 忽然,在敌人意想不到的位置,就是五个人原本藏身的位置又闪起了火光。可是,那五个人都已经离开那里了!根本不应该有人啊! 丁明友和布莱特虽然已然反应过来,可是对方反应更快,他们被压制着!胡子正准备掉转枪口,一枚发着光亮带着“嗡嗡”声的吸引弹从他眼前飞过,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一个子弹打中了他。 哎呀,他叫了一声,负伤跌下了树! 闪爆弹一响,西米就知道不对劲了。他下令所有人草目标开火。伊万手持机枪,子弹飞溅,弹壳想洒麦粒似地喷出来。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手移动的速度竟然跟不上草丛移动的人的身形! “怎么,怎么这么快!!?”伊万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扳机一直没有松,一直要打到这些人为止! 西米有些着急了,“喂,给我停下,停下,这群蠢驴,以为咱们是开兵工厂的吗!子弹打光了,再遇到森林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办!?白痴!” 伊万怒吼一声,扔掉了机枪,他拔出了丛林刀冲出去了。另一方,五六个人围着草丛里移动的影子。竟然打不到!只有雷波感觉出来了那移动的方式和方向,就好像就是刚在吸引他们的法师。可是,法师不是假装吸引另一方人吗?那么,那么眼前的这个家伙是谁呢?难道他们队伍里每个人都有这么可怕的实力么? 没错,吸引了众多火力,在草丛中躲闪的正是亚拉法师。那么,现钱扑出去的人,那只是两件裹着石头的衣服,还有两颗闪爆弹裹里面。在一人多高的草丛了,在这么深的夜里,要分辨出清楚真假人谈何容易!而扑向树屋的,也只有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两个人。 中间的同样是衣服。事实上,桌木强巴做的,正与他们计划的相反。他们的目标是不是树屋,而是向与树屋相反的方向突围出去。 这是一战真正的暗战!短短的数分钟,西米等人监听了他们的同信,并利用他们的电波交流而制定了相应的对策,然后,桌木强巴和吕竞男发现了这个,他们不动声色的用假情报迷惑了敌人。如今,他们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管是人数还是武器装备,他们都占下风。看来,当初偷下来的武器箱里面,每个箱子都是略有不同的。至少他们就没有监听装置,也没有防弹衣。当然,防弹衣可以 穿着带下来。不管怎么说,他们需要离开战场重新计划。 亚拉法师在丛林里绕了一圈,就从那些包围者的眼鼻子底下消失了!他已经与桌木强巴他们会合在一处,生生的从丁明友和布莱特 中间撕开了一个缺口,脱离了包围。没多久,吕竞男也和大家会合了。但是在她的身后跟着一群敌人!伊万从草丛里站起了身,他舔着嘴角的血,看着吕竞男。 他在想,“她很急嘞,哼哼,这个女人,不论是肌肉的爆发力还是身材和体型,嗯,都是我喜欢的类型,哼哼” 西米十分愤怒,“一定要给我追到他们!”原本可以全歼他们的,可是,可是竟让他们全部跑了!十二个对五个,竟然让对方跑了! 这简直就是一场大的失败,不过这些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现了破绽,并反过来利用这个破绽,让自己上了当。这份缜密,这份机智,的确是不能小看的。 玛索说:“放心吧,哼哼,他们既然被击败在了前方的这个村子,是逃不了的!他们都是些仁慈的家伙,哎,他们会害怕我们灭村的。到时候要消灭他们还不容易吗!原来以为他们还有多强呢,还不是一个照面就被西米老大你吓得比滚尿流吗!” 玛索咬文嚼字,西米忍不住笑了,全然忘了刚才战斗的时候这个家伙躲到哪去了。 敌人一左一右,就像是一个钳子的两端夹击而来。前面桌木强巴奔跑的速度不见得比身后的追兵快,而且又不敢用飞索,那会成为练习靶的。他们时时要躲避子弹,偶尔又会反击一下,但是,总体来说,的确是属于下风的。 唐敏说:“胡杨队长,你没事吧?” “没事!” “可是你流血而来!” “不是我的血!” 桌木强巴也一时束手无策了,该怎么办呢?还有三枚手雷,两枚闪爆弹,三颗吸引弹,武器弹夹也还有。但是,对付比自己多一倍的敌人显然用这些是不行的! 突然,桌木强巴摸到了肖恩留给他的那个青霉素瓶子。肖恩的建议在他的耳边响起来了:这个,在危机的关头或许能够保命的! 桌木强巴取出了那个瓶子,把衣服撕下一截,把手雷和瓶子裹在了一起,拔掉了插销,看准了敌人就扔过去了。敌人赶紧趴下。 “轰”,尘土飞扬,不过在黑夜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些水滴洒了他们一身。右边的敌人又追上来了,身后的枪声不断,肖恩这个保命的瓶子似乎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桌木强巴不由的心中焦急起来,这个时候亚拉法师说:“这样是不行的,我,我来引开他们!”说着向左。 吕竞男说:“那好吧,那么就摆脱法师您啦!” 忽然,一个身影从追兵的眼前一晃,雷波不得不停下来了。 “哎,看看看,看到了什么没有” “是有个人啊,向右边去了,真快!” 其余的人都跟着停下来了,只有俄罗斯熊他冲的比谁都快。 “管他是什么,追上去,把他们一个个都宰了!我要那个女的!我要那个女的!” 雷波一伸手,拉住了足足比他高一个头的俄罗斯熊。 第66章 “你知道什么!如果他们在我们的身后反过来偷袭我们就太被动了!他们里面有个家伙的身手你又不是没看到!”雷波一声吼,伊万不敢再冲了,虽然他的块头比雷波打,但是真正动起手来,他是不敢向他挑衅的! “那,那怎么办?” 前面的身影越来越远了,布莱特摊开了手,黏着草丛中滴落的血滴,雷波露出牙笑了笑 “回去,他们跑不了了!” 回到了树屋,胡子正在包伤口。子弹从手臂穿过去。防弹衣可并不防四肢的。一进屋,玛索就一个劲的耸鼻子。走到了凌人他们的身边一个接一个的闻,“嗯嗯嗯什么味道,什么味道?”回来的人一个个拎着衣领使劲的闻,一个个都摸不着头脑! 伊万说:“哼,我只闻到了男人味,哈哈哈,我身上从小就很有男人味!哼哼伊万,明天你的身上就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味,啊哈哈哈!” 群匪在爆笑,回到村里,首先是处理伤口。桌木强巴的确只是擦伤。同一个脸颊被三颗子弹擦过,不知道算不算是幸运!如今,脸上留着如小猫胡须一样的伤口,胡杨队长也没有受到重伤,那些血石吕竞男身上留下的,她曾在敌人的包围圈中脱身而出,但是吕竞男是没有亚拉法师那样的身手的。一颗子弹击穿了她的肩胛。另外一颗,卡入了她的大腿肌肉。后来,由于那恐怖的俄罗斯熊进行了一番搏斗,伤口被加深了。但是,在回村的途中,她像没事人似地。一面奔跑一面还击,还多次扶起和掩护胡杨队长和唐敏! 看着灯下血迹染红的一大片胸襟,桌木强巴都暗叹: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啊,难道这些密修者都不会疼吗!? 今天晚上是没法休息,得马上做好准备,说不定明天一早敌人就抬着他们没有见过的重型武器开过来了!村口的陷阱必须加强,就算用上地雷,口香糖炸弹,黑色飓风,这些恐怖的破坏性武器也不足惜了!桌木强巴检查了他们的弹药,如果敌人围困了村子,我们还能坚持多久?毕竟这里离帕巴拉神庙已经没有多远了,.那些敌人只要消灭掉他们这支队伍,他们就能够在这个地方横行无阻! 胡杨队长则看着桌木强巴说:“哎,我说,要不要通知村民那,啊,让大家都防御起来啊?” “对对,我忽略了!” 胡杨队长又说:“可是你想过没有,那些村民会怎么想啊?是咱们引来了灾难和魔鬼啊!都是咱们的错啊” 桌木强巴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告诉他们,否则,村民会都死的!还应该让他们知道,枪械炸药的可怕的威力!” 这个时候,张力神色慌张的冲回来,他进门就喊,“强巴少爷,不好了,好多好多的迅猛龙啊!哎呦,你们这是?” 这个时候他才看到身上血迹斑斑的桌木强巴和胡杨队长,还有亚拉法师。 桌木强巴说:“马七呢?” “啊?”,张力挠了挠头,“什么马七啊,他在房间里睡觉啊!”他把马七偷偷的送回房间,还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岳阳一进门就开始嘟囔,“哎啊,任务完成了,这两个家伙可真是,尽然被迅猛龙追!”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张立,“哟,你动作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你在玛吉的房间里呢。” 卓木强巴挥了挥手:“张立,先不要说麻吉。你说说迅猛龙是怎么回事?” 张立说起了经过:张立和麻吉在草地上休息,突然听到了号角的声音。麻吉告诉张立:“是卢默人。”张立立刻慌张的把麻吉裹起来,扛着就开跑。这次,他仅仅带了一样武器,但是,那可不是对付迅猛龙的。 逃跑的时候,张立发现了许多迅猛龙,似乎在向什么地方聚集。但是还是有一小队迅猛龙追着他和麻吉。后来似乎被什么阻挡了。 “事情就是那么回事。”张立说完,岳阳又进行了补充。他和巴桑站得更高,警戒也更强。据他们的观察,四面八方的迅猛龙似乎都被什么吸引了过来,正在朝村子边平台的地方聚集。他们不敢肯定那些迅猛龙是否要袭击村子,所以杀死了追击张立的迅猛龙,跟着就回来汇报。 最后岳阳说:“那么你们是怎么受伤的?教官和敏敏呢?”卓木强巴站起了身:“竞男受伤了,敏敏在给她治疗。我去跟她们说一声。胡杨队长会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是怎么了?今天是我们的灾难日啊!迅猛龙也要来偷村吗?”卓木强巴摇晃着头,把这些荒唐的想法想扔出去。 子弹取出来了,唐敏正在给吕竞男包扎着肩上的伤。卓木强巴打算敲门,没想到,那门一推就开。 唐敏说“哎,你进来干什么呀?快出去。” 卓木强巴带上了门,在门口说:“有很多的迅猛龙,似乎它们也朝村子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吕竞男说“你认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你是队长啊。” 卓木强巴回到了房间,让张立安好了雷达,所有人备齐了武器,准备拼死一战。这个时候,那犹如号角的声音,此起彼浮,划破了宁静的夜晚,好像有无数的迅猛龙潮水般的向村子涌过来。村民们都被惊醒了,恍恍不安。大家敲着门,串着户,彼此的通知着。有的开始跪在地上祈祷。死神的气息凝蔓在贡日拉村的周围。玛吉也被惊醒了。她找到了张立,希望从大家那得到什么消息。 “他们那些卢默人,要袭击村子了吗?我可是没听过这么多的卢默人,发出这样的叫声啊!” 张立轻轻的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低声说:“你出来干什么呀?回去休息!啊!我有事,那些卢默人冲不进村。” 亚拉法师闭了眼睛,他在聆听着声音的方向。他猛然挣开眼睛说:“他们似乎不是冲着村子来的,而是敌人的方向。” 岳阳、张立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了,自然明白了亚拉法师的意思。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了肖恩提醒的话:“把这个扔向你的敌人之后,就逃吧,离你的敌人越远越好,以免惹火烧身。”难道是?难道是? 这个时候群匪也没有入睡,不过是兴奋的原因。“哈……哈哈哈哈哈哈,要进村啦,村子里有什么?有大块的肉,浓烈的酒,无数的美女……当然,如果有黄金珠宝手饰,那就更好!” 他们收拾着行囊,已经知道了村子的所在,还犹豫什么。虽然有几个与他们同样的现代人在守护着村子,但是,那些人的装备,没有他们完善,人数也不及他们。只要等天一亮就可以攻打村子,消灭敌人。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片土地的所有人都会俯首称臣。那些拿着弯弓和长矛的原始人,啊呵呵呵呵呵,拿什么来跟机枪和炸弹抗衡!嗯,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收拾着包袱,整理着武器。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喔……喔……”远远的传来了,像是汽笛一样的鸣叫声。奇怪,奇怪呀!汽笛?“啊啊啊……” 迅猛龙是这个森林里最讨厌的存在,他们就像丛林游击队,时不时的偷袭着森林里的动物。哎,这群悍匪没少吃它们的苦头。西米顿时紧张了,他挥手对林人说:“上树上树,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啊,我们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多的迅猛龙,是吧?” 林人刚刚上了树,安好了雷达天线:“你看你看你看,不好了,头,问题大了,我们,我们,我们看到了,看到了……”。罗杰说完了,马索跟着说,但是他发生自己失了言,马上就停止了。 “怎么回事?”西米开始抚摸脸上的伤疤,那是他的危险信号。“很多,很多迅猛龙从四面八方朝这儿跑。不知道它们的目标是不是前面的那个村子。啊~~你看,你看,啊,到处都是。”只见那个雷达的屏幕上,光点过百,都在朝着某个方向移动。 西米说:“距离、方向、速度。” 雷波说“最近的可能不到12公里了,他们正经过前面的村落。不过,似乎,啊~他们似乎并不打算在那聚集。他们的时速大约40公里,啊~啊~这可不是捕猎的时速,他们三五成群啊,他们三五成群的围着前进着。目前看到的估计这附近的迅猛龙都聚集起来了,这很反常的。”马索在囔囔着:“不是村子,不是村子,如果说它们的目标不是村子,那会是哪呢?” 西米说“准备好武器,把关死射,咱们得做好自保工作。雷波,快下来。” “啊……啊!笑话,笑话!我忽略了这个混蛋肖恩呀。”马索突然绝望的大声叫起来,把西米都吓了一跳。他把脸拉长,及时的说着英文:“目标不是这个村子,还能是谁?还能是谁?那就是我们那呐!我说,我说你们回来的时候,身上有股什么味啊?啊?你们在追赶那群人的时候,有没有被什么攻击?啊~啊,我是说回避长规武器,比如说什么瓶子啊,瓶子啊,塑料口袋一类的,啊?有没有?哎呀,有没有”? 大家愣住了。西米说:“我想起来了。你清楚的他说了什么吗?有没有被什么瓶子,瓶子什么砸过”?他知道,马索这个家伙突然这么大声的说话一定是有原因的。丁明有又想了想:“啊~啊~我想起来了。玻璃!玻璃!” “你是说玻璃?”马索吓得声音都颤了。“都快说,玻璃,什么玻璃?” 丁明有说:“你们忘了,在追赶他们的时候,他们不知是谁扔了一只手雷,**你被玻璃渣子划伤了,你还问我,你问我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玻璃。” “嗯,啊……是,是的!”莱夫斯基摸了摸脸上那道细小的口子,他想起来了。 马索的脸白了:“嗯,就是了,是了,是了!这些迅猛龙肯定是冲着我们来的。哦,我的天啊!天啊!听着,在手雷爆炸范围内的人,把衣服都脱了。脱!然后我们赶快离开这,离得越远越好。啊,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逃得脱!啊,或许找个有水的地方,那才比较好。” 不一会儿,西米拎过了马索,他想看看,看看这个家伙是不是被吓昏了。 “你在说什么?” 马索挺近点说:“对,对,是兽影。哎呀,现在一时跟你解释不清楚,总之照我说的做就对。哎,想信我。西米大人,我不想就这么快死在这。” 雷波说“或许他说的有道理。头,你看,这些光点还在向我们靠近。” 西米的三角眼眯了眯,寒光乍现:“还不照他说的去做!给我把衣服统统都脱掉!” **又说,“头,都脱啦,我们穿什么?” 西米的声音反而低下来,但是语气冰冷:“你是要命还是要衣服?” 亚拉法师听完了卓木强巴的细述,心里暗暗吃惊。一个装满液体的玻璃瓶子,他已经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了。只是肖恩留下来的这个瓶子,为什么会仅仅是动物爱好者就能做出这样的地步呢?看着屏幕上潮水般向敌人涌过去的光点,亚拉法师微微的笑了。 卓木强巴看到了亚拉法师的沉吟,预感能得到答案。“法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麻吉说:“嗯,那是,那是个召唤守护灵的,一个术吧。我知道,是迪吾大人告诉我的。传说中,戈巴族人刚进入这里的时候,他们就会用类似的术呢。” 张立说:“术,术?什么术?啊?啊?怎么回事呀?” 面对着张立的问题,麻吉又无法进一步回答了。亚拉法师说“没错,这个也能算蛊毒的一种吧。我们通常称为银蛊。我叫做定蛊。”看着大家茫然的眼神,法师继续解释说:“我尽量说得简单点。就是利用动物的特性,让它们攻击指定的敌人。很多动物都有天性,当它们遇到天敌的时候会逃跑,遇到熟悉的猎物会捕食,而同类之间有时则会爆发生死搏斗。这是为了保证种群的繁衍而进行衍生的一种能力。人们最熟悉的例子,恐怕就是公牛盯着红布就会发狂的攻击。银蛊就是利用动物这种天性,想让它们发狂地攻击的信号附加在敌人的身上。通常使用的是动物的尿液、汗液或者是别的特定的组织液。在进化的过程中,很多种动物都将这三种液体进化成最容易传播的体液。” 岳阳奇怪的说:“那,我还是不明白。肖恩他怎么会,怎么会这种蛊毒呢?” 亚拉法师看了卓木强巴一眼:“这不奇怪。他不是说自己是动物爱好者吗?事实上,银蛊是流传最广的一种蛊毒。特别是在古代,它被广泛的运用在战争。现代的人已经很难了解古代的战场了。在冷兵器时代,除了人与人列阵战斗以外,就用动物来冲击敌人的战阵,那是屡试不爽的。最有名的,比如泰国的象阵、印度的牛阵,还有古代吐蕃的牦牛阵。事实,在中国的古代,也有无数的动物列阵。只是正史几乎很少记载,但传说中流传甚广。从黄帝战蚩尤,就出现过蚩尤召唤出十万大山的凶恶的野兽师。夏优水族破战中,春秋战国曾经发展到一个小高潮,出现过空禽对空禽,地兽对地兽,水族对水族的海陆空联合作战。其后,兽战隐密了一段时期,只有汉与匈奴作战的时候偶有出现。而到了三国又重新活跃了。张角能够在乱世澄清一时,就是因为他能够指挥野兽无数。而后期的三国的猛冲火牛阵、火烧连营,都被视作兽战的典范。到了元以后,兽战才渐渐的没落了。其中原因很多。首先是操兽师极难练成。操兽的密法更是口授和亲传。其次呢,是各国都将兽兵兵力视为最高的机密,那是决对不会记载于文书和档案的。因此最终这些训兽的办法,渐渐失传了。只有极少数流传下来。以至于兽战之争我们只能在小说和杂技里看到。最后一次,应该是清初的云南沐天王田鼠斗战象的传说,那是很有名的。斗兽之法在于撑握兽性,了解动物的体积,爪牙以及它们攻击的方式。以大搏小,以快搏慢,以多搏少,这都是不二的法门。然而在战场上,双方的千军万马,以及十万之兽混战一团,如何才能让己方的兽兵既攻击敌人而不伤及自己呢?对,对,对,这个时候,银蛊可就发挥作用了。在开战之初,用巨大的投石机,把银蛊投入到敌方的阵营,这就好比现在的激光制导锁定器呀!一是激发己方的猛兽朝着敌人猛烈的进攻,二是避免发生猛兽反扑伤了自己人。”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有听过在冷兵器时代战争还有过这样辉煌的一面。操纵着野兽加入战争,利用尖牙利齿,利用如山的身躯,那才是真正的排山倒海之势呀!没错。亚拉法师说的传说他们也曾经听说过,只是从未当真。可是,若说这些只是传奇里面的痴人怪梦,那泰国的战象,印度的神牛,他们的确在战争中出现过呀!那是做为一个兵种来编制的呢! “现代人,也有不少利用动物习性的例子,”亚拉法师接着说:“不过,多是限于表演的。你们一定也看过,有人让自己全身爬满了蜜蜂,还有人躺在浴缸里放入几十条眼镜蛇的表演吧?这些都是对动物习性的利用。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发现并且利用完全陌生一种动物的特性,真是不简单呀!” 说到这,亚拉法师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卓木强巴觉得亚拉法师在眼神里好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他在暗示什么呢? 听了亚拉法师的话,大家都呆住了,而这个时候吕竞男毅然穿好了衣服和唐敏走出来了,一看大家还呆在房间没有去村口防御,不由得问:“怎么了?怎么了?不用去村口了吗?”亚拉法师说:“暂时观察一下吧!或许敌人中了引蛊,呵呵!就是撤离的时候强巴少爷用的。”吕竞男马上说:“是肖恩”“嗯!”亚拉法师点了点头。卓木强巴心中动了动,为什么?为什么吕竞男一听就想到了肖恩呢?他们还有什么瞒着自己吗? 远远的号角声中夹杂着枪声和爆炸声,亚拉法师轻轻的点了点头:“呵,开始了。”吕竞男也说:“看来要明天才知道结果啦!”她微微的低了低头,不管肖恩是什么人,这次他们都算是被肖恩救了,以前那样对待他,究竟是对还是错呢?巴桑的眼角在微微的跳动,蛊毒,蛊毒,他越来越没法理解这个东西了。这天晚上,他们和贡日拉村民一样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迅猛龙散去之后,亚拉法师、卓木强巴和巴桑他们来到了敌人的营地,经历了一夜的激烈的战斗,这里到处都是迅猛龙的残肢断臂,有几只不知名的野兽正在抢食那些尸骨,它们体形不大,一见到生人就迅速的跑开了。树屋完全塌了,在废墟中发现了破碎的布、枪械、金属的碎片。经过勘查后,亚拉法师说:“当场就死了两个,不过这里至少有三十具迅猛龙的尸体,敌人是朝这个方向撤离的。”法师指着第二层平台外侧的方向。巴桑说:“他们没有多少弹药了,战争还没有结束”根据昨天晚上他们观测到的结果,西米这群人在树屋附近跟迅猛龙抗击过一段时间,后来,实在是迅猛龙的数量太多了,他们才强行打开了一道口子开始撤退,而迅猛龙紧追不舍。敌人是朝森林的深处逃的,想必也是害怕平台边缘的那些巨鸟吧!顺着迅猛龙的尸体一直走到了岩壁附近,随后,向前走了十来公里,发现了第三具残破不全的人类的尸骨,他们没有继续追程。 他们回到了村把情况告诉了大家,张立高兴的说:“嘿哟,这可太好了,这下呀!嘿,不怕他们回来偷袭村子了,他们那也没这个实力了。”他想了想又笑呵呵的对吕竞男说:“教官那,你,你瞧你,你都受了那么重伤了,是吧,我看那,咱们应该在这村多休息几天那”吕竞男说:“我的伤不算什么,别忘了咱们的目的啊!敌人已经赶到咱们前面去了,又没有迹象表明他们都死光了,你要知道,昨天强巴扔的手雷爆炸的范围只覆盖了四五名敌人,所以,咱们得赶快追上他们,如果他们消灭了前面的村子,甚至达到了阙孟,那强巴少爷的蛊毒就没办法了,我们今天就得出发。” 张立的神色一下就黯淡下来了,岳阳说:“呵呵!我看那,是你的问题吧!额呵呵,月光下的翠湖旁,多么美得芦苇荡!”张立的脸一下就红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对,对,现在,玛吉是我的妻子了。”岳阳说:“哦?诶哟,既成事实啦?”张立说:“额,不,不是那样的”直到昨天晚上他才知道,原来他接受了玛吉这朵小红花,并且把它别在了玛吉的头上,那就是承认了玛吉是自己的妻子,怪不得昨天晚上玛吉那样的主动,在她看来,那是妻子应该做的事啊。张立挠了头说了半天才把这个事情说清楚。岳阳说:“哎,哎,哎,那可是非法的哦!”张立说:“啧,你这家伙再说我揍你了。”岳阳咧着嘴笑。卓木强巴平静的说:“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张立很为难,他是一定要跟大家一起行动的,这点事不可动摇的,但是就这样,就这样离开她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传说中的负心人那,他已经夺走了这个少女的心,他和那些故事里的流浪汉不是一摸一样了吗?要是玛吉她,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呢?额,哎呀,想的太远了吧!张立为难的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他真是没有颜面对玛吉啊!这,怎么对他说呢! 玛吉在一旁看着满面愁容的张立心里也在想啊:“怎么啦?为什么他那么难过呢?为什么呀?为什么大家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呢?难道他做错了什么吗?难道是因为玛吉成了立哥的妻子了吗?所以大家才这样敌视他了吗?哦,哦对了,对了,有六个男人哪,他们是一起的,他们亲如兄弟,而玛吉只成为了他的妻子,哦,对了,其余的人当人不高兴了,嗯,那个。”玛吉有些羞涩的站起来:“我,我可以的,我可以成为大家的妻子”“什么?”“什么!”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一时大家都不能够反应了。玛吉骄傲的重复了一遍:“嗯,我可以成为大家的妻子!这样,大家就都高兴!”“噗”岳阳端着水杯一口全喷出来了,胡杨队长微微的笑着,不过,怎么看都像是乐不可支的样子,巴桑面容有些呆滞,连卓木强巴都睁大了眼睛,气的唐敏使劲的掐他,只有亚拉法师不动声色的结了手印默默的念着经。张立的反应最激烈了,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嗵的跳起来说:“哎哎哎……你你你……你们,你们”他手指着卓木强巴、巴桑他们神情激动,最后手指的目标锁定在岳阳那充满了阳光的笑脸上:“你你你,你笑什么你,有什么好笑的,哎,不许笑,不许笑!”岳阳实在忍不住,他抽搐着双肩说:“咳,我、我想、我想……”张力暴跳如雷:“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嗬你早就这么想了,我告诉你啊!你再有这么的想法,我、我,咱们兄弟没得做了,什么呀!这简直就是……”张立气的七窍生烟,不过转过了身,他面对玛吉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手搭在玛吉的双肩说:“玛、玛、玛吉呀! 我跟你说啊!这、这个事情,啧,唉呀!这、这个事情你怎么有这个想法呢?”玛吉侧着眼睛看着大家,大家不都是很高兴的嘛!这刚要说话,张立已经把耳朵靠过来,紧张兮兮的说:“哎哎哎!小声说,小声,跟我、跟我就行了,啊!”玛吉说出了那个古怪的想法,末了还不服气的大声说:“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嘛?”张立听了,那个让他哭笑不得的理由,急的爪儿挠腮,怎么会是这样啊?啊?啊呀难道她不知道一个妻子只能对唯一的丈夫忠贞吗?他不得不试着向玛吉解释说啊,解释什么叫做一夫一妻制,没想到玛吉既然露出了,啊?世界上还有这种制度啊?简直不可理解的,这样的表情。 玛吉奇怪的说:“怎么呢?会是这样的吗?一个妻子不是应该有很多很多的丈夫的吗?我都有五个爸爸呢!”玛吉看着自己的纤细的手掌“五根手指,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的”张立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亚拉法师马上说:“对,对,他们是一妻多夫婚配制”“啊?”张立说,“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为、为、为什么这样啊?”亚拉法师摇了摇头:“不知道,据我所知,应该是较穷的家庭才会兄弟同娶一个妻子的,而在这似乎就说不通,而且村里的男丁这么多,一夫多妻才是正常的婚配制度呀! 怎么会是一妻多夫呢?或许我们得问问迪唔大人才知道啊”张立,脑袋大的像斗了,他感觉向玛吉解释一夫一妻制那样多好啊!张立一遍小声的嘀咕,一遍不断的忘卓木强巴和唐敏、吕竞男三个的身上扫过来扫过去,玛吉小声的说:“啊?一个人竟然有两个?”张立感觉捂住了她的小嘴,他们在那悉悉索索,悉悉索索老是在拿着卓木强巴说事,那做贼一样的眼神看着吕竞男都生气了:“张立,你嘀咕什么呢!你大声的说,说出来!”“没、没、没有,没有,我就是纠正一些错误”巴桑淡淡的说:“我认为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吧!”吕竞男说:“对,咱们该走了,得去告诉迪唔大人一声。顺便也要问问前面的情况,走!”所有人都背起了背包,齐刷刷的站起来,用不同的眼光在打量着张立,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走出了房间。 看着自己的队友逐一离去,张立倍感紧张,此刻,此刻不仅仅是如何向玛吉告别的问题,而更严重的问题是玛吉,她有这种可怕的观念,什么、什么一个妻子应该有很多丈夫啊!这、这、这怎么能够允许呢?、、房间里只剩下了玛吉和张立两个人了张立感到这个房间是那样的狭小,他和玛吉的相隔是如此的近,可是、可是为什么总感觉自己把握不住她呢?那种空虚的无力之感,让他的心中再度充满了自责。 玛吉小声的重复着:“要走了吗?要走了吗?”尽管昨天晚上就知道了一切,尽管她的心里充满了不舍,不过这个立哥已然给了她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她还奢求什么呢?她淡淡的笑着,很甜蜜。张立努力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他抱着玛吉说:“玛、玛、玛吉呀!这、这、这样啊!这个,相信我,我可是真心的想跟你厮守在一起的,不过我是一男人呀!那些和我一起来的同伴,我们是一个整体,对不对?我们每一个人都被命运紧紧的捆丆绑丆着,我们不得不去完成我们的使命啊!是吧!所以不得不跟你做短暂的分离,不过你得相信,我一定回来,我要带着你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一定带你去看那个夜夜都有月亮的天空,其实,唉,下面的行程,我没有太多的把握,我曾经想过,可能会葬身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可是啊,从今天起我会的,我为你好好的活着,啊!你相信我,我会回来,啊!等着我回来,啊!”玛吉闪着一双大眼睛,靠着张立的胸膛上轻柔的说:“嗯,嗯,我会一直等着你,嗯!”接着张立,说到了重点:“那、那、那个,那、那你就,那你就千万别再找别的丈夫了,我怕呀!我、我怕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爱你,是不是,我这……”玛吉靠的更近了:“知道了,立哥,我不会去找别的丈夫了,我会一直等到你回来,一直……”她的眼睛开始有点模糊,这是什么呢?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终于,他们见到了迪唔大人,岳阳还是忍不住帮张立询问了关于一妻多夫的问题。“哦,这个呀!其实正如亚拉法师所言,都是因为种族繁衍的需要,我们才不得不实行一妻多夫制的,你们也知道,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几乎遍布了村落与城邦,每个村落都有过万的人口,人类其实是一种很能繁衍的生灵,但是自从戈巴族来了之后,他们先是用武力征服了这里的原住民,其后,又征召了大量的工人去修建帕巴拉神庙和石头城。传说中,那种强劳力导致了大量的死亡,最终引发起各种反叛,但是反叛很快就被镇丆压丆了,*首领**被极刑处死,戈巴族虽然强大,可是经过这次反叛事件他们也意识到,香巴拉的原住民众多,这样下去,他们是很难长久的统治这里的,所以他们就使用了大范围的蛊,前去修石头城的工人一夜之间都如同喝醉酒一般昏昏沉沉,但是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回到各自的村子,把那种蛊传播到每一座村庄。” 胡杨队长问:“那是什么蛊?”迪唔大人摇了摇头:“很多年以后香巴拉的人才发现,妇女们变得极难受孕,偶尔生育,生下来的也是畸形儿,很快就会死”亚拉法师惊魂说:“是、是绝后之蛊,我曾在典籍上见过,没想到真有这样的蛊啊!”亚拉法师望向了迪唔大人说:“后来呢?”迪唔大人接着说:“到后来,一个妇女一生之中能够怀上一个健康的孩子就是万幸了,更严重的是,这种情况同样发生在下一代孩子的身上,并且一直延续至今,于是,这里的人口急速减少,后来人们才发现,多找丈夫受孕的几率才会大大的提升,所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据我所知,香巴拉的妇女受孕几率已经大大提升了,只是一个习俗的形成不是几十年就能做到的,同样,他的根蒂也不是几十年就会转换过来的。” 吕竞男对迪吾大人说:“请迪吾大人告诉我们将走的路程吧!” 第67章 “恩,你们要走的路程,我只是年轻的时候走过2次。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记忆犹新呢!”迪吾大人拿着地图,用手指画着路线说:“你们是一直沿着平台的边缘在前进吧?远离森林,所以才可以避开森林野兽的袭击。这是非常聪明的办法,但是,这个办法在这里是行不通的。相信你们已经感觉到了吧。” “是的。”张立说:“有大鸟啊!” “呵呵,大鸟?那叫贡命鸟。邪恶的食神,连大金雕也没法对付它。不过也正是因为有它们的存在,所以周围才比较安全。巨大的野兽,都被他们当做了食物。而密集的森林,则阻挡了它们的入侵。” 岳阳说:“哦!我们以为它们是在第三层平台筑巢的。” “不不…不…第三层平台是上戈巴族人的天下。贡命鸟虽然可怕,但是比起上戈巴族人来,它们还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只有在没有食物、饿得实在不行了,它们才会和我们一样,去第三层平台偷一点食物。不过,那是用命来换的。运气好的可以享用到丰盛的晚餐,运气不好的就成为了别人的晚餐。从这里往阙孟有2条路可以走,原本从强日到破日,再经过错日就可以抵达了。可是如今这些地方都被红圈圈圈起来了,也就是说没有人了。哦。这幅地图没绘制多少年吧?既然下戈巴族人说这些村落都已经没有人了,那么就应该没有人了。这可不妙啊!这条路原本是较安全的,可是现在没有人了。那么森林里的野兽一定会很多很多啊,啧啧啧…”迪吾大人一面摇着头,一面发出啧啧的声响。 “那…那…还有…还有路吗?” “还有一条路。还有一条路就是沿着平台的最内侧前进。不过里面很黑暗,而且有很多的卢默人。如果人不是很多,通常是不会走那条路的。” “那…那为什么会有人会走那条路呢?” “因为这条路距阙孟最近呢!哦,这个地图的标注不是很准确,看起来好像从森林里走还要更近一些。但是去过阙孟的人都知道从岩壁下走,如果跑得很快的人,一天就可以到达阙孟了。而从森林里穿过去,至少得三天!哦,对了,这条路走到一半的地方,有一处遗迹,据说是以前的木族人修建的神殿。如今早已荒废了。但是那里可以暂时躲避卢默人的攻击。” “什么?你是说那里可以躲避卢默人的攻击吗?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很奇怪的地方,总之,如果你们去看过就知道了。但是要我说,我说不出来。反正和你们见过的所有形式的神庙都不一样。” 岳阳看着地图说:“阙孟怎么在森林的最深处呢?那不是漆黑一片了吗?” 迪吾大人说:“不不…不…阙孟人住的地方没有森林,那里是很明亮的。” “那他们不怕贡命鸟的攻击吗?” “同样只有亲自去看才知道,贡命鸟是无法攻击那个地方的!” 怎么办?大家一商议,既然敌人是顺着岩壁逃跑的,那么他们也只能走那条顺着岩壁的那条道路去追。毕竟是最近的一条路,而且敌人极有可能在木族人的神殿休整啊! 商定之后,亚拉法师对迪吾大人说:“我们已经决定了沿着岩壁前进,大人,请告诉我们有关这个遗迹的详细资料吧!” “恩,让我想一想,那处地方是开凿在岩壁上的。首先有一道笔直的长梯,这条长梯大约不下千级,斜靠着岩壁成75度角往上延伸。爬到尽头之后,有一处天然的岩穴,但是很窄,进深三四米,长约十五米。在岩穴里已经能够俯瞰整个第二层平台的森林。同第一层平台一样,下面是一片绿色的海洋,不过不同的是这片海更绿。在岩穴的最里端,就是两道巨大的石门,不过已经严重的破损了。如今这道门就剩下插门轴的槽了。在岩壁的上方,不知道是人为的还是天然形成的有无数的小型的天窗,光亮斜斜的从头顶射入门内,可以看见岩窟内有无数的石像。大多形态怪异,加之残破不堪,看起来显得非常的狰狞。” 石窟里边没有人,没有野兽,也没有风,唯有这只破碎的形象诡异的石像,好似一片被诅咒过的死地,连空气都显的格外的干燥。进入这里的人隐隐的闻到了一股股的血腥味,他们不知道这味道是来自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这个时候,这里有8个人。每一个人都被血水洗过,头发上还结满了血痂。衣衫破烂浑身伤痕,此刻正委顿不堪的东倒西歪着。 西米他们被迅猛龙追了一夜,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打死了多少迅猛龙才活着冲出来。事实上直到那四个被火雷覆盖的倒霉蛋彻底消失之后,迅猛龙才停止追击。 猴子的脸上被拉了一条口子,血糊糊的肉翻在了外面,像多长了一张嘴。但就是这样,还算是轻伤。那只俄罗斯棕熊非常的勇猛,他把整条手臂塞进了一只迅猛龙的嘴,现在左手被一团布包着,胳膊上只剩下了一个叉。林人少了右腿,陆有才的左脚骨折,达吉被从胸到腹开了一条口子,深可见骨。就连西米走路都开始一瘸一瘸的。雷波受伤最轻了,他被迅猛龙从背后拍了一掌,若不是防弹衣,只怕连脊椎骨都被抓出来了。 但是马索…马索…马索这个看起来衣衫最烂全身都是血迹,但是他却一点伤都没有。别看他没有别的本事,逃跑的时候他可比兔子还要快。 看着一地的伤病,西米盯着马索说:“恩,你…你似乎还对我们说点什么了吧?说吧!” 马索头皮一麻,他知道这一次惨遭到的惨败,正是因为自己忘了把肖恩的事情说出来。事实上,如果不是当时为了保命,他是不打算把肖恩的事情告诉这群人的!但是现在已经晚了。如果自己说错了一句,恐怕这群嗜血的家伙,恐怕就会像迅猛龙一样,把自己给撕裂的。要不然就是被一脚踢出去,送给那些巨鸟当野餐。他尽量的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反问:“西…西米,你…你认为老板的实力怎么样?” “什么意思?”西米一愣,“难道还想用莫金来压我吗?” 西米知道马索这个家伙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蠢,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抬出了莫金,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而他既然这么问一定是有原因的。于是,西米公正的说:“恩,他很强啊,我也是特种兵出身的。但是跟他比起来,还是有一大截的差距。” “哎呀…,”马索点了点头:“没错,我想你们都应该感到老板的强大。恩…但是我…如果告诉你们,老板曾经加入过一个组织…” 马索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大家的眼神,大家都露出了原本应该如此的表情。 他接着说:“但是…在那个组织里,连老板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其余人的眼神开始变化了。 “索瑞斯也是如此,虽然我不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但是老板和索瑞斯,只要听到比他们高一等级的人物,他们都会吓得全身发抖的。” 其余人的眼神已然从惊讶变成了不可思议,雷波已经按捺不住了:“你说!你说的这是什么玩意?这根本就不可能!” 而西米示意马索说下去,马索说:“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有多少人?如何构成?叫什么名字?我一无所知。但是我知道那个组织的确是存在的。而索瑞斯和老板共事过,不要以为他只是大学的客座教授,他的实力同样是相当可怕的。而我知道他们的那个组织里面将不同的人培养成具有不同知识的专家,而且根据他们所属的不同专业冠以不同的称号。比如老板,他的身手如此了得,他学的就是特种部队专业。他了解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特种部队的训练方法、作战的特征,对与身体搏斗、军械搏斗,老板的能力是远高于普通的特种部队的。但是他在他们的组织里似乎只是底层的特种兵,比他高一个等级的好像叫做特种士,因为我多次听到过老板发出希望成为特种士的感慨。” 其余的人都安静下来了,西米也皱着眉没有说话,要让他接受这个事实,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真的有这样的组织吗?怎么?我就没有听说过?” 看着其余人的表情,马索迪心里慢慢的舒缓了。“嘿…对…对…现在就是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这样就不会把仇恨集中在我的身上了!要让他们淡忘是因为什么失去了四名战士、为什么被迅猛龙追的差点全军覆没?老板莫金的隐秘,对,这显然是一个好筹码,对!要继续让他们感到惊讶。” “还有,对了,你们知道老板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钱吗?”马索继续的想悄然改变话题。 伊万反问说:“他不是盗墓的吗?” “没错,老板是盗墓的,而且似乎他们的组织就是一个盗墓组织。但是你们什么时候见过盗墓贼发大财?” 大家一想也是,盗墓贼全世界都有,但是像莫金这样过亿身家,好像还没听说过。盗墓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情,那些人就跟小偷一样,知道自己的东西不干净,就算盗得了大宗的器物,也不敢马上脱手,守着宝物整日提心吊胆。据说他们的寿命都很短,就算联系好有了买家,脱手的时候那价格也被压的很低。一旦发了一笔小财,很多人就洗手不干了。这似乎是盗墓贼的惯例,国内国外都一样。 马索又一次掌握了主动,他继续说着他的话:“这就不得不提到老板的第二职业了,他作为一名特种兵的同时,还是一名鉴赏者。他能一眼从一堆玻璃碎片中,辨认出那颗是真正的宝石以及宝石的成色、属性和在各大卖场的价值。同样也能辨认出古器的真伪以及那些宝物的历史。对!这就是他能聚敛大量财富的原因。他不需要急着卖出到手的古物,事实上他手上的东西都会直接送到拍卖会,加之他本人的声誉和名望,时常会拍出上亿价值的东西。” 一席话听的群匪呼吸急促,“将不能见天日的东西直接变卖成…变卖成拍卖会上的宠儿,难怪莫金拥有那样富可敌国的身家!那么如果…如果把帕巴拉神庙的东西全部弄出去…啊…哈…”他们似乎暂时忘记了那一身的伤痛,他们两眼开始发光。 马索适时的停下了,留给他们臆想的空间。 是西米,最先从那满是珠宝和金钱的想象的空间中回过了神。他警惕的看了马索一眼,马索在低着头,他微微的弯着腰,显的十分的谦恭。 “哼!”随着西米重重的一声冷哼,这些盗匪才看清了目前的处境。 “我认为,马索,你现在该说的不是这些吧?”西米的眼神渐渐的冷漠起来。 “对…对…我知道…知道…其实我只是想说老板拥有的身份。因为接触的都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东西,所以辨认其真伪…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辨认出最具价值的宝物,所以需要鉴赏者这样的人。而在世界各国活动,必须知道那个国家的军事力量、武器布防等等等等,所以也需要特种兵这样的人。同样他们那个组织经常深入荒无人烟的野外,就和我们现在面临的环境是一样的,时常会遭受到不知名的猛兽的袭击,所以他们也需要另一种人来解除野兽带来的危机,那么这种人被称作操兽师。索瑞斯就正是一名操兽师。” 西米的三角眼渐渐的收缩成了菱形,他似乎有些了解了,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听到的都是他从未接触到的,“这?”他第一次知道,莫金竟然把自己隐藏的这么深。 “操兽师通常都拥有教授级的动物学的知识,他们对常见的野生动物的习性等各方面是了如指掌。他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一种陌生物种的习性,并且加以利用。他们可以召唤、指挥、操纵很多种野兽。因此,他们也能让别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遭到野兽的最猛烈的攻击。”马索尽量的平和的说着。这个时候他知道他的语气稍有不对,都会触怒这群人。 果然雷波吼起来了:“你就是说我们被操兽师攻击了。妈的!卓木强巴是一名操兽师吗?” “不…不…不…”马索的声音就像是打破了盘子的小工,“唉,在那群人里面有个叫肖恩的。他…他似乎是一名……” “你早就知道他们的队伍里有一名操兽师,却他妈的没有告诉我们!啊…?”雷波、伊万、猴子三个人把马索夹在了中间,那眼神要吃人。 马索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他依然小心翼翼地说:“啊,不,事实上肖恩这个人是不是操兽师,就连老板和索瑞斯也不敢肯定,他们只是在闲谈中偶提起及这个人,说是对生物学有很有些了解,可能是一名操兽师。试想,老板是什么人,啊?我一个下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么隐密的事情?啊这些都是我偷听的,对,对,全是我偷听到的。连老板都不敢肯定的事,我更是没有办法确认。而且一到这儿,我们每天都在逃命啊,我每天都睡不安稳的,我实在是没有想得太多。如果不是那天你们回来身上的味道那样的重,而后来聚集过来的迅猛龙的数量是这样的巨大,我也是不会联想到一起的啊。啊,或许是吓疯了,我自己都不能理解,突然想到索瑞斯告诉过我,操兽师最常用的就是那些生物体内提取出来的信息素,然后用瓶子或者是其余的物品把它装好,然后只需要简单地投掷向他的目标就可以了。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啊,为什么没有早点联想到这个事情呢?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隐瞒的意思,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一起来的这个地方,我和大家一直没有分开过。我也没有什么本事,哦,在迅猛龙追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啊。我怕第一个被吃的就是我。我骗你们对我没有什么好处的。啊,对,我就是再蠢,也不可能蠢到去帮助敌人来对付自己人啊!” 马索越说越激动,这个牛高马大的男子似乎委屈地就要掉眼泪了。 那些受伤的人躺在地上,身负重伤的人看到这一幕,先是露出了鄙夷的神情,随即又想:如果没有马索的提醒,他们或许真的一个也活不下来。 雷波望向了西米,询问:“该怎么处理他?” 西米回首示意,要他们坐下,让马索也坐下。他换了个口气:“嗯,不能完全了解敌人,那可是没有办法和他们对抗的呀!嗯,难道说,你的老板不知道这一点吗?” 马索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考虑的。或许他想,消灭这十一人的小小的障碍是轻而易举的吧?” “既然肖恩是操兽师,那应该跟你的老板是一个组织的吧?怎么会不能确认呢?” “啊,不是这样!操兽师这种职业,啊,据说是从中国学来的。不只他们的组织有,外面也有操兽师,那几乎可以认为是动物学的一个领域。只是动物学专家着重研究动物生产和生活的方式,而操兽师在此基础上更着重研究动物的攻击能力和方式并且加以人为地利用。可以说,每一个操兽师都是动物学专家,而动物学专家却未必能够成为操兽师。啊对对,这些都是索瑞斯告诉我的。啊!毕竟,我和他还相处地不错。呵呵呵!”他言之凿凿,没有人怀疑他说的话。 “这就奇怪了。听你的意思,那个组织里似乎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某一领域的专家。如果他们有如此高的社会地位,为什么不要去做盗墓的勾当呢?他们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出人投地,完全可以生活地很好啊。” “啊,是,我只能是推测,原因还是在于他们那个组织吧?他们那个组织让他们去做盗墓的事,这些人我想是不敢不去的吧?” “告诉我更关关于莫金和索瑞斯的情况,还有他们那个组织。把你想到的也说出来,不要有所隐瞒。” “呃,是。据我的观察,那个神秘的组织平日是不会束缚他的成员的行动的自由的。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那个组织里的许多成员平时都会有显赫的地位和身份,用这个身份做掩护,但是一旦接到命令就会马上返回组织,接受任务的安排,而且如果不慎透露出了组织的信息,那,那他可能就会马上在人间消失。啊!当然,这,这是我想的。” 丛林里,光线很暗,毕竟这是紧贴着岩壁的最低端的森林最深处。致密的针叶林遮蔽了光亮,几乎每隔两米就有一棵树,连飞索都荡不起来了,因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上另一棵树。他们原本计划的,从早上离开贡日拉,中午估计就能够抵达鹊姆,如今却因为不能荡飞索,恐怕要到傍晚才能到了。 张立和玛吉自然演绎了一出妾送君千里一步一回头的经典剧目。用岳阳的话来说,就是感动地一塌糊涂啊。两个人就差没哭得稀里哗拉。 从迪吾大人那里得知了木族遗迹的相关的情况,队伍里出现了两派不同的意见:一派就是以唐敏为代表的温和派,如果说,敌人在木族遗迹里休息,那么他们只需要绕过遗迹,比敌人先行抵达鹊姆就可以了。因为敌人没有地图,所以他们定然不敢冒然一直向前。至于敌人要扰乱其余的村落,他们也确实是无力去阻止的。而另一派则是以巴桑为代表的强硬派。意见是不管敌人到哪里,就应该追上去,乘他们的病要他的命,把这批先头部队全部歼灭在古遗迹,做到不留隐患。虽然没有明确形成对立,不过温和派的人数要远远的高于强硬派。虽然说这里似乎脱离了法律的界限,不管怎么样,像巴桑这样把杀人当做吃饭一样稀松平常,大家的心理,那是始终有个坎的。如果面对手无寸铁的敌人,自己是不是能够做到想也不想就给他一梭子子弹呢?把他扫地脑浆四溅呢?大多数人自问,没有这样的勇气。不过这次,胡杨队长成为了强硬派的铁杆支持者。在他看来,这群狐狼早就应该被铲除,别说在荒郊野外,就算在城市里,也应该看一个杀一个。 卓木强巴和吕竞男都没有表态。不过卓木强巴在心里还是支持唐敏多。至于吕竞男是怎么想,他就不知道了。 “好了,他们是不是在木族的遗迹里还不清楚,不过沿途都有迅猛龙的尸体作指引。我们视情况而定,如果那些狐狼真的躲进遗迹,那里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我们没有必要跟他们硬拼,不如在遗迹下面设几个陷阱,把他堵在遗迹之上。如果他们没有躲进遗迹,而是拦了我们的路上,那我们就想办法把他歼灭,这样大家看怎么样?”卓木强巴提出了一个能让所有人的方案。不过强硬派对此并不满意,巴桑不会争辩,不过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 胡杨队长说:“恩,这可是放虎归山啊,总之,不应该留下任何一个狐狼成员。”他还把卓木强巴骂了一遍。 吕竞男的腿上有伤,但是她坚持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她似乎不愿意成为大家的负担,还把前进的速度大大地提升了。直到临近了木族的的遗迹,卓木强巴才把她劝得停下来。 唐敏执意要检查吕竞男的伤势,大腿上的绷带已经被血迹染红了。 在这里,迅猛龙的尸体已经很零星了,这有两种可能:一迅猛龙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二狐狼的子弹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过,从第二层平台的森林的面积和他们遭遇的迅猛龙的数量来看,第二种可能性要大一些。 卓木强巴让岳阳跟张立上了树,一是找遗迹,二是观察环境。由于树的间隙太小,飞索荡了好几次才成功,岳阳和张立爬上一棵约四十米高的树,再由树的枝杈荡向另一棵更高的树,接连几个起落,身影消失在茂密的树冠之中。 巴桑说:“为什么,为什么不去遗迹?眼前的情形来看,他们多半已经弹尽粮绝了,他们肯定是躲在那儿了。” 卓木强巴说:“先去侦察一下嘛!” “这里太潮湿了”巴桑说:“会影响我们判断,应该去遗迹。” “巴桑!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全都杀死呢?如果他们已经弹尽粮绝了,那对我们就不构成威胁了吗?” “不!因为他们想把我们全部杀死,只要一天不除,对我们永远就是威胁!” “是这样吗?”卓木强巴在叹息:“人与人之间相互杀戮,理由只需要这么简单啊?因为他要杀死我,而我没有确保的信心就要先杀死他!” 这个时候岳阳他们在树上说:“强巴少爷!前后都有很多迅猛龙好象冲我们来了。” “上树!”卓木强巴说。 大家纷纷扬起了飞索,能爬多高就爬多高,不过吕竞男在扬腕之后,感到伤口一阵撕裂一样的疼痛,手腕一收,又落回了地面,对其余人说:“你们先走,我引走它们。”说着往前就跑。 话没有说完,就看到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从树上下来了,跟着她一起跑。 “看来得想办法把它们都杀,不然不知道武器够不够啊?”卓木强巴就好象没听到吕竞男说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着。 唐敏和胡杨队长也下来,随后是巴桑。 “去遗迹,还来得及!”巴桑的眼中闪出了欢喜。 随后岳阳跟张立也下来了,张立说:“嘿!我说,怎么打呀?” 林中探出了一只鬼鬼祟祟的头,盯了他们一眼又缩回树后,其余的地方也有草木在摇晃,一时之间不知道潜伏了多少迅猛龙。 卓木强巴说:“那处遗迹在哪儿?” 张立一愣说:“没,没看到啊,就注意迅猛龙了,我们就下来了。” 岳阳说:“前方岩壁的下边有石梯可以延伸上去,有一处好象是天然洞穴的,距离我们不到五百米。” 这个时候,又有三只迅猛龙隐藏在树后,那么其余的也在不紧不慢地跟着,它们似乎在观察,没有急着进攻。 胡杨队长说:“五百米?哎呀,五百米,不知道能不能冲过去啊?” 前面也有身影在晃动,而且看样子这些迅猛龙的数量还不少。 唐敏说:“怎么?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迅猛龙呢?” 岳阳说:“是从远处赶来的,它们似乎已经散了,不知道为什么又都回来了。怎么?难道是咱们的身上也有让它们愤怒的味儿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说:“不,不,我没有沾呐。” 亚拉法师也说:“没有!如果你沾上了,早在村子里你就被袭击了,不用等到我们靠近这处遗迹它们才会聚拢过来的,哎呀,真奇怪了,这个样子就好象是要把我们趋赶到那处遗迹似的呀!” 果然,在他们身后的迅猛龙,它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在前面的也没有猛扑过来的意思,正如亚拉法师所说,就象是打算把他们赶到那处遗迹似的。 岳阳打趣地说:“我说啊,嘶,难道说因为它们不能去那处遗迹,啊?估计咱们跟那群人是对的,所以让我们到那个遗迹帮它们去消除那帮人的啊?哟,哟,这么说这些家伙还挺有头脑的嘛!” 张立说:“你,你,你看那长相了吗?那个?还头脑?哎哟!头脑不会这么灵光的吧?我说,为什么它们进不了那处遗迹呢? “呜”不知道是哪头迅猛龙领了头,很快林中就传遍了那汽笛的声音。伴随着那此起彼伏的吼叫,一只又一只迅猛龙从林中蹿出来了,它们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枪口的火舌在狂喷,但是,那些迅猛龙的冲势更快,就算被枪打中了,也会顺着惯性往前冲出了好几米,而更糟糕的是,迅猛龙似乎知道了枪弹的苦头,竟然学会了利用树木的掩护来躲避子弹。 八个人围成了一个圈,且战且退,迅猛龙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从林中突然蹿出来了,并且充分地展示了它们的迅猛,很快就有十来只迅猛龙的尸体堆积成了一堵墙,更多的迅猛龙踩着同伴的尸体还是在往前冲,子弹对于它们的迟缓的神经效果是不好的,就算击中了致命的伤口,它们还是在奔跑,直到死。 “轰!”一声巨响之后,巴桑手握流弹发射器,发出了“咔,咔,咔”的响声,他已经把流弹发射光了。 胡杨队长大声地说:“这可不是个办法啊!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搞不好啊,咱们的武器也会被消耗光了!” 岳阳大声地说:“看,快看!遗迹的入口。” 只见前方,那是红色的裸露的岩石,分明在这里好象多了一块,形成了一个方圆百余米的空坝,空坝的一边与岩壁相连,岩壁下是那道好象通往天际的笔直的阶梯。 唐敏说:“唉!小心呐!有埋伏,可能?” 卓木强巴说:“顾不了那么多了!这石梯起码有七十五度的陡坡,如果他们从上面探出头来射击我们,我们是照样可以打他们的。” 唐敏说:“他们要是推石头呢?” 亚拉法师说:“阶梯很宽,有石头也可以躲。”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了阶梯了,亚拉法师一动身,抢先蹬上去了,他反身向阶梯的下面射击着,为跟后的队员作掩护。 这个阶梯实在是陡,大家手足并用,一口气上了二三十米,听到阶梯下的吼声,似乎那些迅猛龙并没有追上来。 岳阳扭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了,原来双腿强劲有力的迅猛龙,在这狭窄的阶梯上是无法立足的,只能爬上几步,身形不稳,一个倒栽葱就滚下去了。 岳阳提醒着说:“不要担心下边,它们上不来,大家只需要看好上面就行。” 其余的人也纷纷扭过了头,正好看到那些迅猛龙极力往上爬,就好象攀附在冰面,结果一个个都掉下去了,那模样颇为滑稽。 张立看着那千余级的台阶,喘息地说:“哎哟,我说,咱们是不是想一个,哎哟,想一个什么战术才继续往上爬呀?哎呀,哎哟,至少这里距上面还有一段距离啊,啊?我说,如果上面的人想开枪射击的话,也,也不是容易的事,是不是?” 卓木强巴看着低着头的巴桑说:“可是,我依然感觉危险还没有解除,那不是来自遗迹的入口,也不是来自下面,似乎又是那样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第68章 在神殿遗迹的入口处,卓木强巴一行人后面是紧追不舍的迅猛龙,头上还有巨型食肉鸟盘旋,他们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攀爬上千余级台阶,西米一伙人留下的血迹出现了—— 卓木强巴看了低了头的巴桑一眼说:“可是我依然感觉危险还没有解除啊。既不是来自那遗迹的入口,也不是来自下面。似乎又是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岳阳喘着气说:“你一分钟能爬多少层楼啊?”张立说:“二十几层啊,怎么了?”岳阳说:“通常一层是九级台阶,就算九级,那一分钟最多爬二百层台阶。而且越高越累人,这起码有一千级台阶,估计得花十分钟才能爬上去。” 张立说:“是啊,等我们爬上去,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可是要是敌人刚好守在那,那咱们可就中招了。” 岳阳摇了摇头:“不是这个问题,我们得赶快爬,否则比在下面让迅猛龙吃掉还要死的更惨呢!你看天上。” 张立扭头望天空一看,闪着光芒的天空之中,有几个不起眼的小黑点在盘旋飞舞着。看上去不比一只普通的蚊子大多少。可是他很快就明白过来:那那就是巨鸟啊!香巴拉人说的贡命鸟!卓木强巴和巴桑也看到了危险的来源,急速的说:“快点,快点,趁着这些鸟还没有发现我们。” 可是没爬两步就发现不行。背着重约40公斤的背包,哪能爬上这近乎千余节的台阶呢。好几次岳阳和唐敏要和那些迅猛龙一样,重心不稳跌下去。幸亏身后的人们扶住他们。 卓木强巴一看不行,命令道:“把背包放到台阶上。带着轻武器上去。快。”岳阳紧张的看着天空,这些巨鸟还在盘旋。不过似乎仍然没有发现他们。 唐敏说:“可是背包里还有……” “来不及了!先上去再说”卓木强巴说着,帮唐敏放下了背包,推着唐敏往上爬。所有的队员都是手足并用的,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在爬。 岳阳时时的扭头观察着,爬到距离顶峰还剩三分之一的路程的时候。岳阳敏锐的发现:至少有两只蚊子大小的身影在开始慢慢变大。现在目测起来至少有苍蝇大小了。它们发现了,发现我们了,它们正在往这飞。 快…… 岳阳也在不住的提醒大家,大家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往洞穴上爬。都知道上去了才有希望,悬在这半坡上根本无法与那些巨鸟相抗衡。 吕竞男带着伤,爬这样的阶梯,格外的费力。卓木强巴只能走在她的身后。一路爬来至少把她接住了五六次。不过她一直在嘱咐敏敏小心和尽可能的快。 转眼之间,那天空中的黑影,已然有麻雀那么大了。而岳阳抬头向前看这笔直的阶梯仍然是望不到头。在自己的身边听到的全是猛烈的呼吸声,他们第一次知道急速爬梯原来也是这样累的。岳阳大大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的往上爬。手一滑手上握着的自动步枪一下就滑下去了。只听后面的强巴说:“别管了!快爬!” 岳阳回头再一望,那身影已经像老鹰那么大了。胡杨队长在旁边喊起来:“别看了!你看什么啊!爬!”在身后已经感到呼呼的风声了。可怕的巨鸟就在头顶,那黑色的投影又一次笼罩在众人的头顶。岳阳似乎感到有些气馁了,因为以他的精确的判断力,已然断定在他们到达遗迹大门以前,那是肯定会被这些巨鸟赶上。 可是爬了一段,怎么还是没有受到攻击呢?而且那猛烈的风,依然从头顶上略过了。难道……难道这些巨鸟的目标原本就不是我们,而是下面的迅猛龙。岳阳忍不住又回头看,奇怪呀……奇怪呀……这两支巨鸟既没有袭击人,也没有对迅猛龙下手。而是在阶梯的半腰,在山腰之间争夺着什么?是武器装备吗?不不。背包也在更下面的地方啊。 这个时候,巴桑冷静的说:“不用看了,是吸引弹!快走吧”原来是巴桑扔出了吸引弹,在这种时刻冷静才是最关键的。这颗吸引弹蹦着跳着向台阶下滚,或许对那些巨鸟而言,这种会发光但是嗡嗡叫的东西,就是它们眼中的宝物吧。两头巨鸟,为了争夺这个发光的东西,它们竟然打起来了。 趁着巨鸟在上空正争持不下的时候,岳阳又往上冲了百来米。亚拉法师呢?亚拉法师呢?只见亚拉法师在那个天然岩穴探出了头,对下面说:“上面没有埋伏。都上来!” 岳阳心中一惊:啊……他……他。怎么这么快啊!他什么时候爬上去的。当所有的人都有惊无险的爬上那个天然洞穴的时候,那两只鸟依然为了这个宝珠打的头破血流了。其中一只狼狈逃窜,另一只衔着发光的宝珠,昂首顾盼,自命不凡。 洞穴坍塌的门口,被一只巨鸟的尸体堵住了。它显然是被另一伙人打死的。亚拉法师说:“里边没有人,那些人似乎往更深的地方撤退了。” 岳阳站在洞穴的入口。侧着身子向外探。顺着岩壁望过去,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孔。就像是蜂巢,直到张立叫他:“你看什么呢你?你还不快进来呀!”岳阳这才最后一个进入洞穴,在心中还在疑虑:这不是天然的洞穴!不是!这是被人为破坏的,以前洞穴的上方是做成宫殿和楼台的样式吗? 从巨鸟的尸身上踏过,就进入了洞穴的里边.岳阳望洞穴的左手方向看往前延伸,那些天窗落下的光柱,照在残台和破损的石像上形成了一道光柱长廊.举目凝望,看不到长廊的尽头.只能看到参差交错的光柱,和那些在光柱当中游弋的尘埃.石像背后的墙上,似乎还有很多壁画的。不过如今都剥落了。唯有墙根处还有一些银色的碎块。张立问:“这些是什么呀?他惊异的看着,从这些残破的碎石块上也可以想见这些石像当年的巨大。张立正站在一个较为完好的鸟头的旁边,他的高度仅到鸟喙的下缘。 亚拉法师解释说:“这些呀应该是古苯人最原始的神灵。别说是你们,就连我也从来没看过这些雕塑。不过传统苯教把世间分为天、人、地三界,居住在天界上的是赞和龙;地下世界则有各种魔来统治。这些雕像应该是赞吧!可惜电脑在下面没法查资料。” 唐敏一进洞穴,就忙着给吕竞男检查伤口。吕竞男靠一座残像上让唐敏处理,两个人小声说着,面带微笑。卓木强巴看在眼里心中欢喜。 地下有厚厚的尘埃,在那上面留下了无数的足印。岳阳侦查着,他说:“应该有5个人,3个身高在一米八以上。从脚印看,他们是我们来这里以前,就前往遗迹的深处去了,只有一个人留守。那个人看到我们来了,或者是听到了枪声,就赶去和他的同伴回合了。所以他的脚步显的慌乱。这个人身高在一米六五在一米七五之间。和另一个人差不多。从地上的血迹看,他们中有人受了伤。不过人数、伤势不明。” 巴桑也注意到地上的血迹,有几处血已经流淌成一团,尚未干涸。他走过去伸出了食指沾了一点血液,横着在舌头上抹一抹。跟着好像是在品尝毒品似的细细的品尝着。最后,在一口将血和吐沫吐出来。连续尝了几个地方,巴桑得出结论了:“四个人的血,其中两个伤的很重。” 岳阳从来没有见过巴桑露这手,他暗惊不已。询问说:“这。这个这么弄的?巴桑大哥,能教教我吗?” “嘿嘿……尝死人的血尝的多了,自然就能分辨” 岳阳打了个寒战,他再问吕竞男,吕竞男也说:“巴桑应该是尝出静脉和动脉的不同,脚印告诉我们,其中一个人是跛的,而另一个人的手受过重伤或者断了。他走过的路还有血在滴落,而且是动静脉混合血液。” 亚拉法师也补充说:“他身体的重心稍稍偏右,因此受伤的是左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进去还是守在这?” 巴桑恶狠狠的说:“当然是进去,他们有2个人重伤。武器弹药也几乎消耗光了,这个时候不杀了他们。难道等他们的伤养好了咬我们一口吗?” 他盯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皱了皱眉。胡杨队长也表态说:“对呀!就是要痛打落水狗嘛。”唐敏说:“可是他们已经受了重伤了呀!如果换做我们,他们也……应该会放了我们吧” 巴桑的脸上出现了残酷的笑,他凑近唐敏的脸说,近到不足一尺的距离。他一字一句的告诉唐敏说:你不要忘了他们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更何况是我们?你认为他们抓住了你会怎样的?” 看着巴桑那好像是狼外婆的笑容,唐敏的脸色变的惨白。卓木强巴出声制止说:“够了”他习惯似的看着吕竞男。可是吕竞男在低头沉思,好像在想什么。岳阳盯着洞穴的深处说:“这里面不知道有多深啊很容易埋伏呀。” 岳阳就站在一根足有2人高需3个人才能合抱的石头上边,看上去似乎是某个雕像的一节手臂。巴桑沙哑的说:“我目前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他们知道咱们来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做怎样的埋伏……” 看着巴桑和胡杨队长跃跃欲试的样子,又听到下面不断传来的嚎叫。卓木强吧说:“好,如果休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往里走,分2个小组,间距百米。大家要小心。” 第一队由亚拉法师、胡杨队长、岳阳、张立等4个人组成,亚拉法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没有沿着长廊的地表在移动,而是在众多倒塌的石像残端跳跃着,卓木强巴很担心,这样非常容易成为别人的靶子,不过吕竞男毫不在意,岳阳很快就注意到亚拉法师这样奇怪运动的轨迹。看上去法师好像是从一处跳到另一处略作停顿,然后继续前进,但是其实呢,亚拉法师的身体一刻都没有停止移动,真正当你想举枪瞄准他的时候,你会发现根本就无法瞄准他的。 顺着光柱长廊绕了一个弧形,亚拉法师轻轻的咦了一声,他加快了步伐。岳阳和张立赶紧跟上。刚转过弯,前面有一道石门,现在只剩下方方正正的门框了,光线从门外照进来。岳阳看了看,脚印出门而去,随后又踩回来了接着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怎么回事,难道此门不通吗?他跟着亚拉法师走出了石门,眼前一亮。头上是朗朗的浩空,脚下绿荫如毯,这里竟然又是一个好像天然洞穴的半球岩洞,不过比刚才那座还要大数倍。 岳阳来到了岩台的边缘,脚下还是有陡峭的阶梯,不过只有数级,数级阶梯之下,好像被厉斧劈开了形成了数百米高的断崖,岳阳吐了吐舌头。难怪这群胡狼又折回去了。张立跟出来说:“他们跑了吗?” 胡杨队长说:“你看这里应该下不去吧。”岳阳点了点头。亚拉法师已经开始往回走了。岳阳还站在洞穴的边缘,看着那些向左延伸的大小不一的天窗。 张立说:“哎……怎么了,怎么还不走啊?” 岳阳缓步跟上说:“我在想啊,这些或许不是天然洞穴,他们是被人为破坏的,这上面本来应该是屋檐,有斗角,它们或许就是我们从密光宝鉴上看到的那些宫殿琼楼上面。” “是吗?”张立只是停了停,他发现法师已经走了很远,赶紧跟上去。 岳阳接着说:“它们修建在半壁上有这样的高度,如果规模够大,应该能从海面看到呀,被破坏的可真干净。岳阳说着,想起门外那洞窟没有留下半点人工的痕迹,不由的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亚拉法师停下了,岳阳张立还有胡杨队长赶紧隐蔽。半天也没听见动静,只见亚拉法师站在一个好像是张了蝙蝠翅膀的石头上。他说:“足迹乱了。” 最后这个通报消息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地上明显的足迹,他有意把他原来留下的脚印多加了一些足迹,或者是用脚把印迹扫开,看起来像是有很多很多的人在这里来来往往似的。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脚印前方原本是五个人的脚印,突然变成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张立说:“你们看,他们弄乱了脚印想迷惑我们,奇怪这些人的脚印怎么消失了呢?” 亚拉法师指着不远处一个石像的残腿说:“看看……那上面有2个脚印而且跨度很大,很明显。” 岳阳说:“他们没走多远,那个留守的人在这里和其余四个人会和,其中的四个人采取和亚拉法师一样在残像上跳跃前进的方法,只有这个跛足的没法跳,所以才走地面。要小心了,敌人可能就在前面。” 不过这样一来沿着足迹追击的难度就更大了,不知道敌人会躲到哪里。再往前四五十米亚拉法师又一次停下来他盯着前面的墙壁,一道黑色的线,从墙壁一直拉到了地面又由地面延伸到了另一侧的墙壁,黑线的两侧画着好像钱币一样的羊的符号 岳阳轻轻的说:“哎,这是什么啊?” “这个,”亚拉法师说:“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金刚线。黑色是“定”,周围的符号指身、法、意。算了!还是简单的说。如果在古苯教里这条带符号的线,那就像是警戒线。它代表着危险,不可逾越。”可是张立看着延伸之线的另一端说:“这才走多远呢,强巴少爷他们还没出发呢。”岳阳说:“这条线留在这已经很久了吧!碳化的线是保存时间最久的,可是你们看,边缘已经斑驳了。前面也没有传来惨叫什么的呀。”“哎——,咱们更得加倍小心呀。”亚拉法师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看了看破损严重的石台和石台上的石像。他点了点头说:“跟在我的后面。” 四个人一前三后跨过警戒线。后面的卓木强巴见到他们转过弯不见了,也开始跟上了。过了警戒线,空气之中就弥漫着一股气味。这不是好味道。终于,岳阳忍不住说:“什么味?好臭!” 张立说:“哎呦,好像农村里的鸡窝那个味。哎呦,是鸡粪的臭味!臭味越来越重呢。”但是地上的脚印清晰的往前走,如果是敌人故弄玄虚,在这唯一的通道内,他是没法脱身的。前方开始亮起来了。原来是靠外的岩壁,已经彻底崩塌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落地窗。光亮直接从外面照射进来。 张力对岳阳说:“你说——他们会不会——直接从这个地方跳下去啊?”岳阳说:“你敢啊?”他紧张的摇了摇头,又接着说:“哼,我看他们也不敢!”走了十来分钟,途中经过大大小小十一个整面墙都坍塌的落地天窗。亚拉法师说:“注意!注意!有岔道了。”正前方依旧是开着大小天窗的明亮的长廊。在右手边,一条约一人高深不见底的小巷,地下的足迹顺着长廊在向前。在洞口一瞧,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从痕迹看,似乎没有人进去过,不过也不能肯定。 张立说:“哎!要有烟爆弹就好了。”胡杨队长说:“我看那,咱们得继续往前走。” 法师绕了了岔道,顺着光亮的地方继续向前走。突然,他凝视说:“不对!不对!前面有东西!有东西。” 岩壁微微一震,似乎有很巨大的东西过来了。岳阳正站在外壁坍塌的地方,天上又有黑影在盘旋。“鸡粪的味道;黑色的线”在一瞬间这些就被联系起来了。此时,岩壁的震颤越来越明显了。岳阳大声的喊起来:“不好!是鸟巢啊!” 张立跟胡杨队长一愣,亚拉法师转身。就在四人中间随着岩壁的震颤落下了一个东西——有黑色的两条带子,像——手表。 这个东西他们不陌生,“黑色的飓风!”在倒悬空寺就让他们吃够苦头了。“快走!”“来不及了!”发出喊声的分别是胡杨队长和亚拉法师。腕表的定时装置显示还剩2秒。只见亚拉法师双手一翻,分别印在了岳阳和张立的身上,同时飞出了一脚把自己对面的三个人同时打飞了,他自己也向着巨鸟奔来的方向弹射而出。 “轰——”炸弹炸开了,而且不止一枚。跟着天崩地裂的巨响一声接一声,碎石飞溅,烟雾弥漫。当岳阳能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被惊呆了:他们走过的长廊已然被炸塌了,他和张立所在的地方,长宽不足2米,俨然成了突在岩壁上的一个岩桩,打个滚就会掉下去。张立正悬在断崖处,艰难的网上爬。岳阳赶紧把他拉起来。 胡杨队长被法师一脚踹到了另一个断崖处,和岳阳他们隔了五米的断裂带,似乎是被爆炸的冲击力推过去的,好像腿还被压在了石像的下面。 而另一端的亚拉法师呢?法师呢?看不见了,他似乎消失在另一个弯道。 岳阳大声喊:“胡杨队长!你怎么样啊?没事吧?” 胡杨队长咬了咬牙,从石像抽出了腿,对岳阳说:“哎呦——,没事,哎呦——。你们可得小心啊,这下面可要垮了。” 岳阳一看他和张立立足的地方,碎石崩落,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可是前面相隔有六七米,后面更是垮塌有一二十米,那边都跳不过去呀。岩壁已经被炸成了碎石渣,这样的岩壁是根本没法攀爬的。 “被困住了吗?”岳阳望着张立:“怎么办?怎么办?”张立一个劲的翻腕子,而飞索就卡在绞盘里出不来。他气急败坏的说:“这个飞索——它怎么不能用了? 根本就过不去!我真讨厌靠近这些岩壁。”岳阳转过了身:“这里——会垮的,咱们得——赶快想个办法。看那——看那——那个洞!对!那个洞——,我们可以跳过去。” 张立在断崖边犹豫着,他拉住了岳阳:“我——我——我可有恐高症啊,我怎么跳啊!”岳阳说:“你看你,这个时候就别再开玩笑的啦,啊?在倒悬空寺的时候你怎么跳的啊?你现在还那么跳!”说完,岳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个冲跳,稳稳的落在了那个黝黑的洞穴之中。 但是他转过了身,却没有看到张立。他走到了洞口,继续大声喊:“张立,快跳啊!你还等什么呢?”张立他老是看着断崖的下面。在倒悬空寺,这下面可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啊。可是这儿呢?这儿就不一样了,这儿可是看的是清清楚楚的。笔直的、陡峭的悬崖峭壁就好像是刀劈斧削的呀。下面,根根都是坚桩的绿树。这怎么那么高啊? 那处岩桩的根部有一道裂缝开口,已经延伸到下端了,整块突出的岩桩随时都会垮。岳阳急了:“傻瓜!你快跳啊!快!” 张立还是迟疑。他后退了一步,也像模像样的跑起来。临近边缘跳跃,这一蹬,可没蹬上劲,向半空当中就扑过去了。 岳阳急了:“白痴!”把枪柄递上去,张立抓住了。岳阳吃力的把他拉进了洞里。 那边,胡杨队长也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两个人说:“好!呆着那别动。我去叫强巴。” 岳阳回应说:“小心点!胡队长” 回到了洞里,看着萎靡在地的张立,岳阳询问说:“我说,你这个家伙,你怎么会怕高啊?” 张立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我当兵的时候,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形啊?不过我当兵好像也没有做过高空作业。要不,就是我们家乡那边都是矮房子?对了,别说这个了。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就在这等着?”岳阳看了看洞穴的深处,又看了看张立。微笑的说:“进去看看嘛。” 爆炸声刚一响起,就有四个人从一处垮塌的岩壁上爬上来。那正是西米、马索、伊万和胡子。“跟着我们,呵呵——很好,很好啊,如果没给杀死,就让他们去和巨鸟玩玩吧!”西米在冷笑着。 胡子含糊不清的说!@@#4《听不清》多了张嘴,他说话漏风。西米说:“你知道那家伙的弱点,它见不得闪闪发光的东西。让它和那些东西守一辈子也好。哎,注意隐蔽!有人来了。” 卓木强巴他们跑得很急,听到爆炸声就往前冲。虽然他们已经预防敌人从岔道逃脱,那想到敌人竟然——敌人竟然会——炸断岩壁呀!实在是太狡猾了! 卓木强巴跑在了最前面,在奔跑途中,他突然心生警觉,就地一滚。巴桑说:“有埋伏!”两颗子弹擦着肩头飞过,一阵火辣辣的痛,然后才听到了枪声。再慢一步,那子弹可能就是穿胸而过了! 枪声已经开始响起了。强巴、吕竞男、唐敏、还有巴桑各自在石像后面隐蔽着,敌人也躲在了石像的后边。前方的四个人生死未卜,卓木强巴心中很急。可偏偏拦路的敌人非常的顽强,枪法又准又狠,稍有动响马上就洒过来一排子弹。 卓木强巴扭头寻找着帮助,只见唐敏和吕竞男都靠在左边的石像后面。“巴桑呢?”“在后面看不见。”吕竞男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得想一个作战的方案,必须快速的解决前面拦路的敌人。”卓木强巴的脑子在飞速的转动。 “叮铃铃——”一个吸引弹子扔过去开始嗡嗡叫了。 “啪啪啪——”数枪把吸引弹打成了碎片。西米把usp弹夹退出来,又重新装进去,对前面的胡子说:“嘿。玩这套?拿我们当猴耍呢!” 卓木强巴正瞧着吕竞男那质疑的目光,似乎在询问他:“想做什么?” 他也没有多想,子弹从三个方向打出来,左前方50米有一个人;正前方四十米有一个人;更远的地方,岩壁垮塌的地方有2个人。影子露出来了,敌人藏的很好,可以从残像的缝隙里看到中间唯一的通道。身体全都隐藏在石像的后面,只要自己一旦踏出这个藏身的地方,就会被袭击的。枪打不到他们,除非把手雷直接扔进他们藏身的地方,否则也炸不住。可是,卓木强巴最大的投掷空隙也不足十厘米,相隔有五十米的距离,要想把手雷扔进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恐怕没有人能做到吧! “难道对方真的无懈可击了吗?冷静!冷静下来!”卓木强巴在告诫着自己,重新分析形势。如果直接冲过去呢?左前方有3个人,前后呼应。就算冲到面前,那也是无法全身而退的。正前方只有一个人,而且距离最近,可是他躲得非常好。那个人藏在3个接近2米高的石墩中间,而且头上有根石柱搭下来,形成了一个门字形,这个人就好像躲在碉堡里,与他们的同伴相互照应着。唯一的破绽,是门框了,由于石柱和石墩之间没有完全吻合,门形碉堡的正上方是有空隙的。 卓木强巴可以看到碉堡内的光影在变化。他估计了一下,手雷可以塞进去。如果从门的正上方把手雷扔进去,就算爆炸了,冲击波也不会影响到自己。反而是在左前方的敌人会受到干扰。 可是——,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冲到这个碉堡的面前?怎么才能爬上那碉堡的顶部呢?而且在这个过程之中,如何让自己不被敌人的子弹打中呢? 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忽然想起了亚拉法师。“对了!像法师那样移动身体!不行,我做不到啊!那么——,对对对,就用敌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对了,用这种方式吧!石墩离地方的高度约一米八,和自己的身高相仿。能跳到那么高吗?看来,真的搏一把了!” 计划妥当了,卓木强巴把自动步枪平放在地上,把一把微冲配置在最容易握住的位置,又摸出了2枚吸引弹,右手握着了一颗手雷。 在吕竞男和唐敏惊讶的表情中,卓木强巴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他扔出了第一枚吸引弹,那吸引弹从半空划过,划过一条亮丽的弧线。 在几乎是同一时间,卓木强巴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了,但是他并没有走中央的通道,而是沿着内侧的岩壁,身体一侧,沿墙而起。这正是他们练习过无数遍的蹬墙步,能够凭借着身体的冲势,拔高二三米,沿着墙走七八步。 西米他果然没有想到,卓木强巴会沿着墙冲过来。等他发现卓木强巴的时候,他已经顺着墙绕过了障碍,已经冲过了二十多米。同时第二颗吸引弹又扔出去了。 西米还没有猜出卓木强巴的意图,他还在用眼角的余光在看,扔出来的是吸引弹呢?还是别的什么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又冲出了十米,距离伊万藏身的地方,仅有数米的距离了。西米这才明白,这才明白他要干什么。而这个时候,伊万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颗吸引球上,正在用枪射击着这颗吸引球。 西米这才调整枪口,同时他提醒伊万说:“敌人在你的头顶!”而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已然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蹬,身体猛地团起,平地而跳,让足底的高度与身体等高,一跃跳上了接近2米的石墩,手臂一张把手雷送进了碉堡,这是卓木强巴的唯一的停顿。 可惜西米的枪口还没有移到卓木强巴的立足点,而在这一瞬间,伊万刚刚打碎了吸引球。他的耳朵听到了西米的呼唤,大脑开始在分析那呐喊声的意义是什么。西米的枪口正在由后往前移,正在努力的追赶着卓木强巴的身影。 卓木强巴已然把手雷送入了伊万的藏身之处。然后,他身体后仰,双足奋力一蹬,犹如离弦之箭倒弹而去。 轰……火光乍现,烟尘四溅,子弹擦着卓木强巴的发际飞过。卓木强巴一个倒空翻落在了地上,在半空的时候双手抽出了斯凯尔微冲,朝烟雾中的敌人反击着,同时趁着烟雾的掩护,朝着左前方扑。 吕竞男跟巴桑也纷纷的从藏身的地方策应着、掩护着,没有任何的阻滞。又是一个飞身上墙,卓木强巴手持着双枪,从墙壁上跑过去,在半空身体跟地面是平行的时候,突然踏着墙壁做了个360度旋转,就像轮滑运动员在半空做的那种动作。 在翻身的同时双枪喷火,把藏在另一隐蔽的地方,还在围着石像发愣的胡子给击毙了。从墙面落地双手一前一后同时开火,即让前面的敌人无法还击,同时又保证身后的敌人完全毙命。紧接着,双枪朝前一个侧空翻滚,旋转着的枪口喷火不断,子弹全方位的封锁住了敌人。 西米发现卓木强巴从烟雾中冲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卓木强巴在墙面上做三百六十度的旋转,而且一面旋转一面开枪射击。胡子中弹倒地了。 “这。这是在玩枪呢?开枪也能像舞蹈一样行云流水吗?飘忽不定吗?”西米突然觉得自己以前那几十年的枪都白玩了。原来开枪射击也可以成为一种艺术,也能让人产生一种近乎完美的感觉。那种在空中翻腾的射击的方式能避开吗? 他见到了卓木强巴迫近了,他再也没有犹豫直接从墙面的破口处跳下去了。 不仅敌人震惊,巴桑他们同样的震惊。精准的计算;时间的掐算;连爆炸后的烟雾掩护都一一考虑到了。然而更令人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套动作——这套突然发挥的堪称无暇的动作。 黑发在空中飘荡,眸子映着火光,子弹在空中飞旋,带走了空气的温度。那一气呵成的动作,让吕竞男为之动了容。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吕竞男几乎以为自己看到得是一为艺术体操的表演。每一个步骤都像实现编排好的,仿佛已经经过了上万次的排练。每一个动作都是力与美的体现,而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体操表演者手持着双枪在半空旋转的时候还在开枪,还在向敌人射击着。 吕竞男喃喃的说:“我们……可没教过他这个东西呀!”巴桑一看到卓木强巴的动作,就已经明白了。“啊……哎呀!真棒啊!”强巴少爷是把俄罗斯那些跑酷少年的动作,跟射击完美的融合了。这是做的如此的娴熟。是在令人难以相信呀!是突然的超常发挥呢?有时候强巴少爷怎么就会变得让人看不透啊! 小巷并不长,但是转了一个弯之后,就与光线隔绝了,完全陷入了黑暗。岳阳一步一停的在望前面走着,他用脚小心的勘察这地面,惟恐一脚踏空或者踩着什么机关就不好了。张立一只手抵在了岳阳的后背上,以确保两个人的距离。 “哎。我说,快点!能不能快点?”“黑布隆冬的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快?”“哎呦!怎么不把灯打开呀?他们这个自动步枪可是带电筒的.”“你傻呀!前面要是有敌人不是就暴露了吗?哎。嗨。有光亮。是……”似乎已经走出小巷了。 前面是一个大厅,或许更像是一个仓库。总之一大堆黄澄澄的东西把里面堆得满满的。更为细小的光芒朝着四面八方漫射,好像阳光透过筛子照下来似的。“啊……咱们发财了!” 两个人被眼前那耀眼的黄色深深的吸引了,那可是一大堆呀。垒的像是个小山坡,足有十米高。那些细小的光柱照在上面,顿时发出了令人无法抗拒的光。金色的光。除了中间那一堆大的,旁边还有无数的金像。虽然残破,但是光芒可人。那怕再难看,也没人不喜欢。 张立和岳阳几乎是向这个金山冲过去了。在途中才感到在金光之中,怎么还透着一股寒气呢?等他们察觉的时候。一把特种匕首飞过来了,慌乱之中,岳阳举枪迎接。 当!的一声响,震得岳阳的手臂一阵发麻。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在金山的顶端有一个人盘踞在上面。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在光柱之中那身影就像是从荒野之中爬出的恶魔。是莫金的人。一看这个身影岳阳就认出来了,在倒悬空寺打过交道,这个人就是雷波。 一看到这大堆的金子,他两眼发亮摸摸这块舔舔这块,这个雷波他说什么也不走了。正好西米需要有人来吸引追捕者,索性就把雷波留在了这金堆上。雷波还不明白呢,西米他们已经把外面的进口炸毁了,他被永久的困在了这堆金属上。 说时迟那时快,雷波一刀没有击中岳阳,在金山的另一头他心中发着狠说:“全是我的!全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不要抢别想……“岳阳也回过了神,顺手久朝雷波消失的方向扔了一枚手雷。轰……炸开了,随后久响起了雷波纳狂暴的吼声:“ma的!别用炸弹,会炸坏这些金子!” 岳阳和张立对望了一眼,没想到有人爱财爱到这样。正想着,雷波依然从金山的后面闪出来了。岳阳和张力同时开枪,这个家伙一个翻地滚,躲在了一金像的后面。雷波怪笑着说:“嘿。枪法太差了,想跟我抢金子,下辈子吧!” 岳阳一眼看到了雷波露在了外面的鞋背,开了一枪,只看到冒烟的鞋面。也没有听到雷波的喊叫。他顿时明白了:那只是一只鞋。雷波的身影,从另一具金像后面露出来了。岳阳又把枪打过去,子弹和金像碰撞着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雷波闭着眼睛他似乎在品味着金子的声音。这种声音让他浑身通泰,似乎连脚都不疼了。 枪声停下了,雷波又是一个蹿跳从一尊金像的身后,翻滚到另一尊金像的身后。又引来了一连串的枪声,雷波的动作很快,他总是在金光中蹿过来蹿过去,而且和卓木强巴使用的战术相同。他总是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出现,等你看到他,他已经转移了其他地方。 接连几次之后,岳阳和张立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枪法。张立说:“我说,小心点!他这是在消耗咱们子弹呢!”岳阳点了点头:“知道!这个家伙,到底还想干什么?”雷波在阴暗的地方说:“恩。怎么子弹打完了?那可该我了。”什么?就听到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岳阳身旁的金像突然倒塌下来。 雷波原来早就在这里了,.他自然不会没有准备。不过这个机关,似乎做的差了一点。金像倒塌的速度很慢的,正因为如此,岳阳才得以逃脱。否则,被三四米高的金像砸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岳阳非常的窝火,他对着暗处大声骂着:“就这个水平啊!嘿。也不怎么样啊?你差劲的很啊!嘿……你有没有学过什么叫机关啊?我看你啊,就会躲躲藏藏的跟个老鼠似的。就你这种货色,还想守金子?你呀!我看你就赶紧捡2个金豆子趁早滚吧!” 雷波在暗处也对骂着:“小兔崽子!让你尝尝爷爷厉害!”岳阳对张立一点头:“对,好极了!这个家伙爱激动,这就好办。 于是,战场的形式对调了。岳阳和张立开始跑,雷波不知道躲在那里。总之,不时有金像被他推倒,或者是金像的头上倾斜下许多许多的金块。两个人边跑边骂,诸如“你的动作太慢了,跟个娘们似的!。你身体长的真是肌肉吗?是充气的吗?”张立和岳阳挑衅的恶毒的辱骂,像炮轰一样的发出去了。 雷波气的哇哇乱叫,他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的嘴骂起人来,比他们的枪还要厉害。趁到岳阳和张立逃到另一处机关下面,把那些金块倾倒下来。他自己终于蹿出来了,岳阳还没有回头。就已经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往自己扑过来了。 他把枪口望身后一支,雷波侧头避开了,只响了一枪就被雷波抓住了枪管。雷波用力一拉把枪拉过来了马上调转了枪口,扣动扳机,可是枪没有响。原来岳阳在开枪的同时,依然推出了弹夹。同时这颗子弹也打出去了。雷波抢到的是一只空枪,张立在一旁策应,但是雷波的位置正好在岳阳的身后,虽然高出了一些,但是很难瞄准。 岳阳趁雷波开枪的间隙,飞起一脚。雷波手臂一封,顺势对着岳阳的鼻子就是一拳。岳阳伸出手来架,可是雷波的拳头真大啊,不是岳阳随手就能挡得住的,这一拳正正的砸住了。虽没有打住他的鼻梁,也打出了鼻血。疼啊! 开始往后退,雷波把空枪猛然的砸向了岳阳。岳阳身体一侧,张立的枪就响了,岳阳避开了,那空枪正好挂在了张立的usp的枪口上。枪口向下一击,子弹向下飞溅,打在了雷波那条不太方便的腿上。 雷波暗暗地骂了一声,岳阳又抽出一把usp手枪,同时对张立说:“他没有枪!”雷波的枪在打迅猛龙的时候就毁了,不过他的其余的武器还有。他拖着伤腿拐到了一尊金像的后面,他手一挥出了个什么东西。 张立赶紧卧倒,随之,眼前一片刺眼的光芒,接着,耳间一阵空鸣“闪爆弹”“闪爆弹”在这个几乎封闭的空间发挥了绝对的威力。那刺耳的尖叫声,几乎令人昏过去。好容易才停下来,岳阳就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走路也走不稳了,手中的枪掉进了金堆。越是扒拉,这个枪就掉的越深。怎么也拿不出来。雷波呢他也不怎么好过,虽然尽量的阻止声音的传入,还是被这声音震的嗡嗡响,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张立的眼睛被闪了一下,一时间也是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大叫那一声,却使他的听力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岳阳与雷波是听不见。雷波手扶着金像站起来,岳阳趴在金山上,张立不知道自己是否藏好了。摸索着藏在了另一尊金像的后面。这时候雷波睁开了眼睛,他搜索着,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张立的枪露在了金像的外面。他的脸上露出了狞笑,他从另一个方向挪移过去,同时警惕的寻找着岳阳的行踪。眼看着接近了,接近了,接近了张立藏身的地方了。而岳阳还没有现身,雷波心中已经认定:张立你死定了! 突然他的脚下一阵刺痛,他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他自己并没有听见,但是张立感觉到了。拿起了枪就朝声音的地方射击着。雷波一看张立举起了枪,吓得赶紧躲回去。心里还在纳闷啊: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原来在张立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他并不是傻瓜啊。在藏好之后摸到地面到处都是碎金渣,顿时朝自己身旁抛洒出去。他知道雷波的一只脚是没穿鞋了,而且还没子弹打中了。踩到碎渣,那只脚不可能没有反应的。 雷波正在金像的下面思考着,怎么对付这两个来抢金子的家伙呢?突然他感觉到头顶有风,朝左一偏,顿时感觉到左肩一沉。被重物砸了。却是岳阳趁其不备,无法听到声音爬上了金像的上方。搬起了篮球大小的金块往下砸。 可惜呀,只砸中了他的手臂。雷波狂了,他随手从地面上捡起了一块金子反砸。岳阳岳阳望后一避,自己是站在残像的上端,从金像上跌下来。幸好有手攀住了金像的边缘。 张立的视力还没有恢复,听到远处有声音,没法辨认是谁。而岳阳不知道,张立看不见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开枪呢?岳阳心里想:张立已经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了。 岳阳大声的喊着:“开枪啊啊!开枪!还等什么呢?”张立一听到岳阳的声音,知道刚才惨叫的是雷波。把枪举起来,可是眼前一片模糊。雷波寻声一望,正看到张立拿起了枪。二话没说又是一块金子飞过来了,竟然把张立手中的枪砸掉了。 张立一缩身,跟着手在地上摸索着。岳阳一看就清楚了,原来这个家伙是被闪了。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雷波也发现了,他手拎着砖块大小的金子凶恶的扑过去。看不见张立他过来了,张立停止了摸枪,侧耳听着风声。 岳阳飞速的赶到了,从后面勒住了雷波的脖子。他叫喊着:“快走!”雷波猛的肘击岳阳的小腹,张立听到声音了。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子,他对准影子就是一拳, 砸在了雷波伤肩的地方。 雷波大叫一声,将岳阳甩过了肩。又把金砖砸向了张立、岳阳又顺势吊住了雷波的膀子。张立又一拳砸在了雷波的面门,三个人都没有武器了,两个聋子、一个瞎子展开了肉搏混战成一团。 张立、岳阳和雷波这三个人都没了武器了,他们展开了肉搏,混战一团。雷波的身体的优势,原本远远的好于张立跟岳阳,只是腿上有伤,肩上也有伤,被岳阳像膏药一样的贴在他的身上。又被张立打了几拳,眼圈都青了。 而这个时候,张立的视力依然是恢复了,出拳越来越准,越来越狠。雷波不时的把岳阳甩在前面,把岳阳当做了盾牌。岳阳也吃了张立不少的拳头,这一击张立下钩上摆拳击打雷波的下颌,雷波暴怒,用头直接砸向了张立的拳头。同时掰开了岳阳箍着脖子的手腕子,跟着把岳阳扔出去。 但是岳阳的两条腿,又夹住了雷波的伤腿。岳阳被甩出去的时候,雷波身体失衡,他伸手抓住了张立的手腕子,三个人跌翻在地。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岳阳的腿锁住了雷波的伤腿,一只手勒住了雷波的脖子,雷波的一只手掐住了张立的脖子,另一支脚夹过来,用膝盖抵住了岳阳的下巴。张立的两只手抱住了雷波的伤臂,脑袋抵住了雷波的胸口。三个人就这样扭打着、滚动着,在地上打作了一团。 卓木强巴看着西米跳下去的地方,心里在暗暗吃惊:这么高也敢跳吗?他停下来小心注视西米藏身的地方,那里还有一个人。 吕竞男、唐敏和巴桑也靠过来了,把最后一个人也包围起来了。唐敏一句话也没说,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卓木强巴。在卓木强巴冲出去的那一霎那,她几乎要喊出来了。可是, 她接下来看到的事情,使她感到如在梦中。 有人把枪从石像后面扔出来了,接着是两只高高举起的手,而且在不停的发着抖。一个半生不熟的声音,用中文说:“别开枪!投降!投降!”那声音在哭调中,还发着颤音,卓木强巴放下了枪“滚出来”只见马索踉踉跄跄的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两条腿像个面条似的发着软,一条腿依然已经中断了,血水不住的往下流。没走两步就仆倒在地,然后又爬两步,来到了卓木强巴的脚下。两只手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后脑,屁股个高高的撅起来。 他的全身都在发抖,“不要杀我!哎!不要杀我。”那声音让人听了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他大声的哭喊着:“不要杀我。我上有嗷嗷待哺的老母,下有八十岁的孩子。”马索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他这么说出来这话不是很通顺的。本来他的声音就怪腔怪调的,如今还带着哭音发着颤,声音更是说不出的怪异。听的唐敏“哧”的笑了。 卓木强巴一看这个人金发碧眼,他询问吕竞男说:“这个人不是狐狼的吧?”吕竞男认识他:“他叫马索,应该是莫金的管家。”马索勉强的听懂了,吕竞男认识自己。看到了求生的希望,赶紧对吕竞男笑着说:“是!我是被逼的。”原本他是一副痛哭的表情,如今强行的把嘴角望上提,那,模样变成了鼻子上面在哭,鼻子下面在笑,一张脸依然分作了两半。 说着又好像是捣蒜似的朝着卓木强巴磕头不已,看这个样子,如果卓木强巴肯松口的话,说不定他可以去舔他的鞋面的。 卓木强巴露出了厌烦的表情,对身后的人说:“你们看着他,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我去看看岳阳他们。”说着他根本不给马索讨好的机会,从他的身边跨出去,马索泪眼朦胧的看着,这剩下的三个人。 马上就锁定了目标,对这吕竞男又是讨好又是表现他的可怜。在半道碰到了胡杨队长,胡杨队长把他们的遭遇一一说明。卓木强巴看到胡杨队长腿上的伤,对胡杨队长说:“你呀,先回去让敏敏帮你处理一下伤口,额,要不要我扶你啊!”胡杨队长表示不用,要带卓木强巴去找张立他们。 卓木强巴坚持要胡杨队长回去接受治疗之后,再望前走,自己呢又望前冲了。岳阳、张立、雷波这三个人扭打在一起,都使出了吃奶的劲想制服对方。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岳阳看到自己的手都酸了,而雷波好像一点松手的痕迹都没有。 张立觉得自己气尽难耐,但是雷波的手好像是铁钳,怎么掰也掰不开。雷波也不好受,他负伤的胳膊和伤腿,给他带来了钻心的痛。张立的头上顶在他的胸口,让他无法呼吸,岳阳呢又勒住了他的脖子。虽然没有卡住气道,不过,还是十分的难受。 三个人的力量都无法制服对方的时候,雷波愤而发力。先是抓住了张立脖子的手,忽然松开,化掌为刀,往张立的咽喉这么一斩。张立顿时觉得额。气都被斩停了。接着雷波伤臂的手松了,雷波忍痛把伤臂抽出来接下来,右手又去揪岳阳的头发。用后脑勺猛的撞击,又把岳阳撞得鼻血长流,岳阳负了伤,他不退反而进,他一口就咬住了雷波的耳朵。张立也朝着雷波要害的地方,猛蹬了一脚。 雷波剧痛啊,他腰疼的弯起来像个虾米。他手往地下一这么拨,握着一块金砖揪朝张立砸。张立往前一挺,砖块呢,就砸在了张立的背部了。 这一击,让他觉得脊梁柱都要断了,他滚到了一旁,还被雷波一脚踢在了脸上。岳阳一见张立被砸,也急了一口就把雷波的耳朵给撕下来了。朝着雷波的太阳穴又连撞了几次,他自己都撞着自己冒金星,不知道雷波这回怎么样。雷波凶神恶煞的扭过了头,对这岳阳的脑袋,就是一下,哎。这一下头碰头,把岳阳撞得跌出去了。 接着,雷波要举起金砖砸岳阳,“啪”的一声,岳阳惊讶的看着自己举金砖的手。啊。额……。怎么?怎么自己的手,尽然被子弹穿了一个洞。只见张立举着战术usp,一边疼的呲着牙,一边瞄着雷波,。看样子他的视力亦然恢复了,咔咔……没想到那枪只剩下一发子弹了,雷波咬牙切齿,举起了一块更大的金砖,准备打下张立。 但是……但是他只感觉眼前一阵金光在晃,自己怎么就倒下呢?岳阳勉强支撑着身体,他双手抱着一根人腿那么粗的好像是金锏那样的武器,这一次可是砸中了雷波的头部了。那怕他是金刚铁铸的,这一击也会让他笔直的倒下去的,他身后的金像一阵晃动,随时有倒下的可能。岳阳又赶紧退了两步,击倒了雷波。 岳阳再也没有力气抱着这么粗的一根金棍子了。他无力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和张立面对面的看着。两个人一个脸上开了花,一个鼻血长流,形象可真狼狈。“啊……哈……哈哈”不知道是谁先笑的,不一会他们望着对方都在哈哈大笑。笑够了,岳阳扬起了头,大声的说:“啊……啊……这些金子……都是我们的了。哈”谁知道一听到了金子这两个字,原本依然昏过去的雷波站起来了。他全身都冒着血,头上更是红的黑的涂了他的满脸。只见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狰狞的说:“金子……金子。金子都是我的。” 岳阳和张立再也笑不出来了,现在他们两个人,依然都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能看着雷波像魔鬼一样站在金像的下面,面对这金山在咆哮着。“全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我的……我的。” 一扭头,雷波两道凶光射向了岳阳和张立。这个浑身浴血的恶魔,迈开了一条腿。然后又拖过了另一条腿,就这样向倒在地上的两个人走过来了。岳阳和张立亦然没什么信心了,“啊……都这样了……还。还。打不死啊这……这家伙什么做的呀?啊?” 看着雷波越来越近了,岳阳绞尽脑汁的在想着办法,但是却冷静不下来。这个时候,听到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岳阳和张力两个人都变了脸色。在雷波的身后,那个高约七米的巨大的残像,已经慢慢的倾斜过来了。那残像的根基原来就不稳了,使一些碎金块胡乱的堆积在一起的,刚才被雷波这么一撞,这重心就偏了这个时候再也支撑不住了。它由慢到快慢慢的倒下来了,雷波猛然回头只见那巨大的金像,亦然把自己笼罩在内了。啊……没有来得及发出惨呼,他被砸个正着。轰…… 金像倒塌之后裂成了几节。地面都在震动,扬起了灰尘。尘埃落定之后,只见雷波的身体完全被压在了金像的下面,只有一双腿露在了金像外面。那腿时不时的在抖动一下,血水很快就淌了一地,看来这回是活不成了。 啊……额……岳阳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他大大的出了一口气,可是还没有缓过气来。依然听到入口处又有声音了。他和张立顿时大惊,不知道来的是敌?还是友?吓得不敢再出声,直到来人开口问:‘什么人呢? “什么人?什么人在那啊?”两个人这才听出来,是亚拉法师的声音法师呀。亚拉法师呀。!两个人拼命地想大声喊,亚拉法师几个跳跃就来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只见遍地狼藉,两个人躺在地上。岳阳没法理解的说:“法师啊!你是怎么过来的呀?”他们离这个洞口只有不到2米远,可是亚拉法师,可是在断崖的另一端。离这个洞口起码有十余米。就算法师能够沿墙飞走,他也走不了这么远呢?他们蹬墙步的极限,通常是七米左右呢。 法师看起来也是衣衫凌乱的,亚拉法师对岳阳说:“哎。你的推断没错,那边果然是鸟巢。那些巨鸟在这饲养后代,对!我杀了3只,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什么?什么?”岳阳和张立听到这都呆了,就好像卓木强巴第一次听吕竞男说杀了森蚺一样。这些巨鸟,那可不是一般大呀?什么?亚拉法师说什么?他杀了三只?现在看起来,亚拉法师能到这里,那已经不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样的巨鸟都能说杀就杀,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张立苦笑着点了点头哦。哎。反正他知道法师很强就是了啊,自己是绝打不过这个老人家的。 张立指了指金山,对法师说:“法师啊!你看我们发现了一座金库啊金子啊,这么多的金子这全是金子呀”法师奇怪的看了两个人一眼,他接着说的这句话。差点没让这两个人昏过去。法师说:“这是铜.” “嗯??什么?什么?铜?不不?这怎么可能是铜呢?铜哪有这么好看的颜色?法师!法师!你看这些光?光。法师你的看清楚点啊!”张立还带着一丝期望 “法师,这里……这里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吧?是铜?铜?怎么可能保持的这么完美呢?这可是光亮如新呢!”岳阳也急了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嘿。这个嘛!这就可以说是古代的秘法了,你们可以管他叫做铜合金。这么说呢,就好像战国时期那种镀落的箭一样。是一种用来保证铜不会生锈的氧化的方法。在我们密教的卷集里是有记载的,只不过炼制的方法已失传了。” 张立和岳阳大受打击呀,早知道是铜,何必跟那个家伙那么拼。还差点把命丢在这。亚拉法师没有给两个人任何幻想的机会,只见他抱起了岳阳使用过的像是金锏的棍子。对岳阳说:“你看如果是真金打造,你认为我还能抱起来吗?”冷静下来的岳阳细细的想了想:对呀!如果是真金的,这根棍子起码的好几百公斤呢!那根本不是常人的力气所能拿得起来的呀!啊…… 他彻底的焉了。 第69章 身负重伤的马索引起了善良的唐敏的同情,却中计被马索挟制.巴桑万万没想到大大低估了马索的实力—— 冷静下来的岳阳细细的想了想“对啊!对呀!如果是真金的,这根棍子起码得好几百公斤啊!”那、那根本就不是常人的力气所能拿到起来的呀!他彻底的蔫了。亚拉法师拿着铜截看了一眼已然直挺挺的雷波,他询问岳阳说:“你们的对手很厉害吧!”“对,对”“这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啊!”“嗯”两个人赶紧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雷波的强悍一一道来。 不过,亚拉法师听到一半就摇头了,拿着这个铜截说“这个,是他拿来做武器的吗?”“哪、哪能啊!要是他拿到这个东西啊,我们早就玩完了,嗬,那是我在地上刨的”岳阳解释着说。 亚拉法师疑惑的点了点头,“哦,那就不是他了,我说呢,如果他真的那么厉害,你们两个人不可能还躺在这。”“是什么?什么?法师,你、你的意思是?”岳阳敏锐的问。 亚拉法师看着这个半球的洞穴,告诉躺在地上的两个人说:“这个地方在你们来之前,已然发生过一场打斗,而且那场打斗远远的胜于你们刚才的这场。”他环顾四周,又说:“这些铜像,或许很早以前就被毁了,不过这场打斗把这些铜像破坏的更彻底,你们应该庆幸,如果在那些人的面前,嗬,恐怕呀!你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法师再次凝视着手中的铜截,心里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为了争夺金子吗?不,不可能,以这些人的身手,应该不会为金子所动心的,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分辨不出这些到底是金子还是铜呢?” 岳阳跟张立面面相觑,听不懂法师在说什么。“什么?什么另一场打斗?怎么?怎么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法师见他们还在疑虑,把手中的铜截递给了岳阳说:“来、来、你看,你看这、这,对,看到了吗?难道你认为这是你留下的吗?”法师给岳阳看的是铜截上的五个凹槽,有大有小,间隔正好像是一个人的巴掌。 “咦?”岳阳惊奇的把自己的手掌贴上去,那个人的手掌要比自己的大很多呀!可以想象这样的一只手握成拳头该有多大呀!而且这、这可是铜啊!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在这上面留下这样的印痕呢?“这。这不可能吧!这、可、可是铜,难道,法师能够做到吗?”岳阳惊呼起来。 亚拉法师摇了头“不,虽然我不能,但是我知道有人能,人力的确可以做到”亚拉法师知道,自己的大力鹰爪功还只能捏碎砖石等硬物,要想在这铜合金上留下痕迹,还差一点点。 亚拉法师放下了铜截,转而在洞窟里搜寻,那在那些尚未完全破损的铜像的残端的地方寻找着痕迹,他时时停下来思索一番,仿佛在回忆着那曾经发生过的打斗,亚拉法师查看的时间越长,眉头就皱的越紧,仿佛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岳阳跟张立,他们互相搀扶着,艰难的站起来,站在法师的身后,查看那些他们没有留意的痕迹,他们看到了印在铜像上的拳头的凹陷,还有些极其细微的划痕,粗看就像是铜像上的自然裂痕,不过细看就会发现,那些极锐利的兵刃,在铜像上留下的痕迹是看得出来的,岳阳用自己的头发探了探那些裂痕,裂口居然非常的深,而表面又是那样的光滑,这是什么兵刃造成的呢? 亚拉法师说的没错,岳阳和张立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打斗痕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打斗,可是,从他们留下的这些痕迹来看,那可是一场难以想象的激烈的打斗。 亚拉法师刚开始只是心奇,但是到后来已经看的心惊,他的心里在说:“这些人、这些人的实力,恐怕已经和长老院的长老们相差无几了吧!这些可怕的人,是戈巴族人吗?那还是别的、什么人?” 岳阳也已经得出了结论,这场打斗应该发生在几年前,而且这些人是从外面来的,支持他这个结论的是一枚硬币,那枚硬币被卡在铜像上,因为和铜像的撞击,硬币已然由正圆变成了椭圆,上面的文字他们已经不认识了,可是却清楚的刻着1985这样的字样。如果是在亚拉法师来之前发现的这枚硬币,岳阳他们会认为那是某种专门发射硬币做子弹的武器打出来的,不过现在看,极有可能是用腕力直接掷出来的。 张立最清楚这代表了什么,虽然他们特种兵也能够掷飞针击穿玻璃板,可那毕竟是尖锐的东西啊!要将钝行的硬币掷出去,而且把它撞得变了形,那需要多大的腕力啊?若非亚拉法师有言在先,他会认为这绝不是人力所能的。 亚拉法师把硬币拿在手里翻转着,突然,“噗”啪的一声,手腕一翻,只听见叮的一声响,硬币跟铜像相撞发出了脆脆的声音。岳阳赶紧到发出响声的地方看,只见硬币在铜像上撞出了一道浅浅的凹槽,但是它自身却没有变形,而是跌落在铜像的下方。 亚拉法师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果然,我的能力只能做到这样了,外面的人,外面的人,竟然是外面的人,外面什么时候已然出现了这样的强者呢?这太可怕了,出去之后一定要告诉长老会的长老们” 这个时候,洞口传来了卓木强巴的声音:“岳阳、张立、亚拉法师!”岳阳等人赶紧边跑边朝洞外回应着:“嘿!强巴少爷,我们在这呢!没事、没事、我们没事!亚拉法师都在这!都在这!”吕竞男说:“没绳子他们可过不来啊”原来,胡杨队长回去之后,吕竞男见到已经有三个人看管着马索,而那个家伙似乎,已然受了重伤,所以也跟过来了。卓木强巴拍了拍自己的头,心急则乱,而放绳子的背包还在台阶上,他让岳阳等人耐心等待,自己和吕竞男回去拿绳子。 唐敏对胡杨队长说:“你看,你腿上的骨头好像已经断了,待会儿得给你上夹板才行啊”巴桑在死死的盯着马索,那枪口一直对准了他,马索看起来低着头一动不动,其实,他那一双眼珠子一直在转。 这个时候,见唐敏已经简单的给胡杨队长检查了伤口,他赶紧小心翼翼的凑上前,脸上挤出了难看的笑容,他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姐姐,姐姐,能不能也帮我,我想我快不行了,唉!这血一直在流,姐姐,我的好姐姐!” 唐敏面色一红,一个看起来已经三四十岁的男人管自己叫姐姐,总觉得怪怪的,她看了看马索,果然那血还在渗的不停,一条裤腿已然完全被染红了,马索呢!有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唐敏心中不忍。 她又看看巴桑,只见巴桑铁着脸摇了摇头,意思是这个人的死活你不要管.马索呢!他含着眼泪,一双湛蓝湛蓝的大眼睛一直在看着唐敏,时而再看看自己受伤的大腿,虽然不再说话了,但是,这个模样分明在说:“没想到,你们也是这样的人,我认命了。” 终于唐敏说:“你过来吧!我看看” 马索把头转向了一边,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大男孩,也好让唐敏看看挂在脸上的那一行泪。 唐敏说:“哎,只要你别乱动,就不会有事。来,让我看看。” 巴桑皱起了眉头,虽然他的枪口已然对准了马索,可是,唐敏离这个人太近了,他在计算这样子弹穿过这个人内脏的话,还会伤到唐敏。如果打头那,这么近的距离会不会击穿他的颅骨哪? 而这个时候唐敏正准备卷起马索的裤管看看他的伤口,突然质疑的说:“你的血是冷的?” 如果是受伤从体内流出的血怎么会这么冷哪?这个时候唐敏看见对方那双可怜的眼睛突然间就露出了凶狂,唐敏还来不及发声,马索已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唐敏施展擒拿手法翻腕反抓马索,马索的手腕再翻抓住唐敏,同时,那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敏的绕到了唐敏的身后,那条伤腿哪还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这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一瞬间,巴桑和胡杨队长都在一旁,竟然来不及制止马索,就看见唐敏的手按在马索的伤口上说了一句接着马索就已经贴在了唐敏的身后了。他一只手擒住了唐敏的双腕,另一只手在地上抓住了三棱刀状的石器,那刀尖距离唐敏的眼珠只不过一毫米。 “别,别激动!”马索警告巴桑和胡杨队长:“对,对,我也不想这位美丽的小姐受到伤害。退,退,退后,退后!你,你把枪扔过来!” 巴桑握着枪的手一动不动,他反过来说:“你动动试试!”同时他的食指已然渐渐的加力了。那扳机渐渐的发出了声音。 胡杨队长赶紧说:“别乱来,巴桑!” 马索没想到对方也有他这样的人,他赶紧把他的头藏在了唐敏的脑袋后面,而此时唐敏突然往后抬腿踢中了马索的要害。 马索早有防备,双腿一夹,就夹住了唐敏的攻击。见这个女孩不老实,他拿住他的手一松,身体微微的向后仰,朝唐敏颈部的动脉这么一斩,唐敏昏过去了。 马索又贴上去,这次是一只手从唐敏的腋下架住了唐敏的身体,另一只手还是拿着石刀,对准了唐敏的眼睛。 巴桑心中一惊:“啊,这个手法太熟悉了,他们都受过这样的训练吗?从敌人的动作就可以判断出那绝对是专业级的特种战士啊!刚才他们完全被马索的另一副模样给骗了,他的软弱无力是装出来的,那伤口的血难道是用那些备用成分血伪装的?看来那把三棱状的石器也在敌人的算计之内了,我怎么竟然能犯这样的错误? 马索拖着唐敏在一步步的后退,巴桑也在步步紧逼,巴桑可不像胡杨队长那样顾及唐敏的安危,只要马索露出一丝破绽,他的子弹将毫不留情的射出去的。 每一个战士出发前都要做好必死的准备,那是绝不接受敌人的威胁的,用铁盒血的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使命,对,这就是巴桑所接受过得训练!哪怕是自己的父母、子女被架在眼前,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妥协! 而此时的马索也在冒着冷汗,他知道六亲不认、铁血无情,这样的敌人是最可怕的敌人。他开始懊恼没有从老板那里更多的了解这群人。 不过,他发现了,在对方的队伍之中有一个受伤的大胡子的身影,似乎很紧张。于是他马上抓住机会对一个大胡子说:“你你你不要再靠近,不然我就” 马索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如果从台阶下去风险似乎很大,而这时候他的眼角捎到了一块半圆的石盾一样的东西,足以让自己躺在上面。 马索想到了一种逃生的办法,马索最后把路线又计算了一遍,接着,他把唐敏往巴桑那边一推,然后,又把石刀掷向了胡杨队长。 巴桑和胡杨队长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虽然只是两三秒,可是已然给了马索足够的时间。推开唐敏和扔石刀是在一瞬间完成的,接着他就把那半面石盾一脚踢向了台阶,而自己飞身救扑上去了。 等巴桑注意到他的时候,马索已然像冲浪运动员一样伏在石盾上朝着石阶下面飞冲而去了。 巴桑来到了台阶的旁边的时候,马索已经在百米开外了,巴桑开枪射击,穿着防弹衣的马索举着一块石头挡在了自己的头上,他挥起了一只手向巴桑做了个拜拜的姿势。 巴桑弹夹里的子弹射光了,也没奈何的了远去的敌人。他愤怒的挥了挥手中的枪,同时突然感到:他他低估了,低估了这个敌人的真正的实力。 下期介绍:走出了迷宫一般的森林,卓木强巴一行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竟然有三五十人列队正在恭敬的等候着他们。传说中的圣地阙姆就在眼前! 巴桑弹夹内的子弹都打光了,也没有奈何那个远去的敌人,他愤怒地挥了挥手中的枪。突然他明白了,他低估了敌人真正的实力。 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和吕竞男也赶到了,他们听到了枪声,他们心知不妙,接着就看到了站在台阶入口开枪的巴桑和躺在地上的唐敏,胡杨队长。 唐敏慢慢地醒过来了:“强巴……我……”她眼圈一红,卓木强巴把她的头抱在怀里:“好了,好了,没事了……” 吕竞男来到了台阶的外边,只见马索的身影已经非常模糊了,就问巴桑那个人就是刚才受伤的那个人?巴桑点了点头,吕竞男奇怪地说:“怎么回事啊。”她也想不明白,三个人,怎么竟然能让一,受伤而且没有武器的敌人逃了呢? 卓木强巴也来到了台阶的边缘,他看了看天空,天很快就要黑了,已经没有巨鸟在天上盘旋,于是他说:“先把背包拿上来,把张立他们救出来再说。” 四个人走下了台阶才发现背包已经少了两个,不知道是被那个马索拿走了,还是被巨鸟带走了,下面已经没有了迅猛龙的叫声,那个马索多半已经逃了,四个人一次把六个背包全数拿了上去,唐敏马上着手处理胡杨队长的伤口,卓木强巴把岳阳等人接出来他们准备今天晚上就在这上面过夜了,巴桑说了马索逃跑的经过,吕竞男说:“是我们轻敌了。” 卓也暗自摇头,如果不是巴桑和胡杨队长亲口证实,他根本就想不到,那样的一个人,他会突然变成了另一副摸样。 岳阳他们说起另一起神秘打斗事件,那就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了,那枚硬币,经电脑查询,发现是现在依然在市面流通的一种硬币,难道说,那个国家竟然有那么厉害的高手在吗?亚拉法师和吕竞男都很担心,帕巴拉神庙会不会已经被那些可怕的人物找到了,如果这些可怕的人物还在这里,那他们又该如何应付呢? 那些人可不是像莫金这样简单的对手,而卓木强巴也担心,那些人会不会是唐涛发现紫麒麟之后再来到这里的呢?紫麒麟会不会已经被带走了呢?这天晚上,大家睡得都不好,唐敏受了惊,卓木强巴把他搂在怀里她才甜甜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在确认那些迅猛龙已经散去之后,他们离开了遗迹,他们继续向着阙孟前进。这一次再没有遇到成群结队的迅猛龙,就算有零星的一两只,也是迅速得逃窜而去,卓木不由得想起昨天的那种怪异的感觉:难道,难道迅猛龙真的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着向他们发起袭击的吗? 按照迪吾大人所说,那处穆族遗迹在工……和阙孟之间的位置,因此只需要半天,就可以抵达阙孟。可是奔袭了半日之后,仍然没有看到阙孟的影子,前方沟壑渐渐地多了,水流四溢,道路泥泞难行,不得不离开岩壁,绕道林中。 这一来在林子里绕行了片刻,发现竟然迷失了方向,他们重新绑定了红绳试了好久,总算走出那了迷宫一样的树林,而另他们惊奇的是,在丛林的另一端,竟然有三五十个人,他们整齐地列着队,恭敬地在等着他们。卓木强巴他们都楞住了,不知道这些人是敌还是友,毕竟那三五十个人个个膀大腰圆,他们赤裸着上身,那身材可以参加健美比赛,特别是看起来是队长的那位几乎和卓木强巴一样高,但他的肩比卓还要宽,胳膊比卓更强壮。这些人就是勇猛的武士,可是呢,他们却恭恭敬敬地站成一排。 没有拿武器,似乎也不含敌意,卓木强巴走上前开始喊话了:“你们是什么人?” “哎~呀,尊敬的客人,我们可算等到你们啦~”说话的这声音尖尖细细的,还故意放得很嗲。 如果是女人的声音是可以理解,可偏偏他是男的,骤然听到了这个声音,就连卓木强巴这样的心理承受能力,也猛然打了一个冷战。 答话的不是那些武士,而是从那些武士之中闪出来的一个人,他的身高不到一米五,大概比多吉高那么一点。一颗油亮的圆头,就像是灯泡,表示他的身份也是一位迪吾,或许他一直站在那些武士的身前,只是和那些武士比起来,他的身材实在太矮小了。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这个光头小矮子憨态可鞠地深深地哈了一腰,继续用他那混身发麻,寒毛直立的声音说:“哎~哟,我们可算是等到你们了,你们是(加密人?),对么?” 光头小矮子的目光在卓木强巴他们的服饰和背包上来回地扫动着,显然也不是很确定。不过他似乎很快就确认,他笑容满面地抬起了头,那副亲切的样子,让岳阳跟张立看了很受用,就像是就像是在五星级的宾馆,享受了贵宾级的待遇。 但是卓木他们对这样的笑容带着深深的戒备,因为就在昨天下午,在那名叫做马索的人的脸上曾经见到过同样能够的笑。 卓木强巴说,是的,我们是(加密人),你是怎么知道到的,光头矮人继续地笑这:“呵呵呵呵……我说呢,我早就听说你要来了,特别奉国王的意志在此恭候大家的额,哼哼哼呵呵呵……” 那故意做作的声音充满了献媚,带着阴阳怪气的强调,总想起电影里的那些坚信自己是女人的男人。 唐敏不禁暗想:怎么,难道这就是阙孟的迪吾大人了么,这太可怕了!” 卓木强巴他们则以为,是别的村民提前到了阙孟,把他们的消息带过来了,惟有岳阳觉得这明迪吾说话很含糊,却没说是什么人告诉他的,也没说是什么时候。同时他还注意到这位迪吾的左眼黑眼仁已经被一团灰色的污垢所取代了,他的左眼是瞎的,不过那脸上动人的笑容足以掩饰这小小的瑕疵,如果他说话的声音不这么做作,说不定岳阳还真会飘飘然。 小矮子拍了拍自己的光头,又说起来了:“啊,哎,哼哼哼哼哼……忘了自我介绍了,哎,我叫郭日念青,这为是僧苏,我们的宫廷卫队长,恩,请跟我们来把。尊贵的客人,我们的王将以最隆重的礼节来欢迎你们。” 桌木强巴他们点了点头,他们正好要去阙孟。吕竞男悄悄地向卓木强巴暗示,要保持警惕。双方略微做了介绍。郭日念青就敏锐地判断出谁是来的这群人的头目了,于是卓木强巴就成了他口中的强巴大人。郭日念青像迎宾的侍者一样,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矮小的体形和稍显笨拙的姿态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澳洲的树袋熊,连唐敏都不禁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 “哎哟。”郭日念青好象刚看到卓木强巴他们的背包,他猛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请让这些下人,来替你们背那些沉重的货物吧,虽然他们都很笨,办什么事都办不好。但是,这一身的蛮力多少还是有一些的用处的,嘿嘿嘿嘿……,他们能为尊贵的客人效劳,哼哼哼哼……,那将是他们毕生的荣幸。” “这个,就不用了吧!”卓木强巴和吕竞男在一瞬间用眼神交换了意见。 “哎哟哟哟哟哟!这怎么行呢?不行不行,这些本来就是他们下人干的活儿嘛。恩,还有,哎哟,这位客人的腿上有伤,这样都不要我们效劳吗?如果让国王看见我们怠慢了客人,那我们……那我们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样子像是急得六神无主,看起来会是像被国王责罚得生不如死的样子,卓扭头一看,岳阳和张立早就迫不及待地把那沉重的背包交给那些武士保管了。 现在,反过来帮着郭日说话了:“强强强强巴少爷,我看吧也不就,就让他们拿着,是不是?不然呢,他们也没法交代呐。” 岳阳一见强巴少爷看过来,得意洋洋地暗示着,意思是:武器没有给他们呢,武器还在自己的手上呢,找几个背背包袱有什么不可以的?看他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肯定早就想甩包袱了。 背包交给了那些武士扛着,他们呢,各自留了一两件防身的武器,跟在那些武士的身后。在闲谈之中,得知这位郭日念青还不是一位迪吾,他只是迪吾大人的学徒,不过,僧苏等一干武士,都管他叫大人,没想到学徒的地位也会这么高。 他们问起阙孟的情形,郭日念青一一做答,不过或许是他的笑容和声音的原因,卓木强巴总觉得他的回答不尽真实,转而跟僧苏又聊起来,对于这个身材比自己还高大的宫廷卫队长,卓木强巴反而更有好感,但是与僧苏的谈话纯属一问一答,这个壮汉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反而是郭日的脸上一直保持着这种标准的笑,就好象特别锻炼过一样。 在周游于众人当中,他必恭必敬回答着各样的问题,看他挪动着那两条粗短的快腿快速地翻走着,说不出的滑稽,常常地引得众人会心地一笑,当卓木强巴等人提出要见迪吾大人的时候,郭日想也不想就慢口的答应,这又让卓木强巴心生疑窦,但是,又说不出来究竟什么地方可疑,穿过了密林的机关阵,翻过了横在眼前的小岗子,天地之间的巨大的转变,让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密林里阴暗的天空陡然明亮了,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湖——这是他们在香巴拉见到的最大的湖,和它比起来,张立遇到的玛吉的那个湖泊,顶多算是个大一点的澡盆吧,湖的正上方是一道瀑布,没错,那是一片瀑布,不是一道,卓见过的瀑布也算不少了,在美洲遇到的环形梯田式的瀑布,莫脱的山涧飞瀑和冥河里的银丝根须瀑布,但是要说雄奇壮观没有哪一道瀑布可以比得上眼前的。 由近及远地望过去,白色的飞瀑与整座湖连成了一片,白色的浪花卷起了千堆雪,飞溅蒸腾的雾气足有数百米高,弥漫在整个湖面上,仿佛满滩湖水都在沸腾。而最令人惊奇的是,站在湖边,明明感知大地在轻轻地颤抖,湿雾缭乱,然而却没有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那声音远远地飘荡开,那感觉更像是一曲缓缓奏响的远古的交响乐…… 跟进郭日说,香巴拉的第二层平台,就被这个天然的大湖一分为二,湖的这一段,是郎布王国,湖的另一端就是亚加王国。这道令人赞叹造物主奇迹的瀑布,被他们称为“银色的天之落幕”,是香巴拉四大奇迹中唯一存在于第二层平台上的,而瀑布下的大湖,叫诺日朗错-生命之海。 就是所有人都惊叹于眼前的奇观的时候,吕竞男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她深深的知道,在这种容易让人忘记身处何地的美丽景色前,通常也是发动袭击的最佳的环境。不过,这个时候,这些武士们都像木桩一样钉在了地上。 郭日的脸上仍然洋溢着那种熟悉的微笑,没有半点不妥的迹象。吕竞男不禁暗想:“是不是自己又多心了呢?” 阕姆,就建在瀑布的后面,从那石窟的造型来看,和卓木强巴他们昨天抵达的穆族遗迹应该是同一时期的建筑,只不过没有了外面的墙壁,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刺天地长矛,看上去更像是山壁张开了大嘴,那排长矛就像锋利的牙齿,那道口子向后一直裂深,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些鸟巢链接在一起。 向前,则钻入了白色的瀑布后方,不知道哪里是头。有数道千记台阶分布在崖壁之间,不过他们走的并不是台阶,而是用绞盘吊篮垂直上下。看着那些没有护栏的羊肠台阶,岳阳忍不住说:“啊呀,这,这里的确是易守难攻的壁垒啊。只是上下出入太麻烦了” 郭日笑着说:“啊?啊~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艾宝良笑起来听的我头皮发麻),为什么要上下出去呢?我们是为了迎接最贵的客人-你们,才特意下来的,否则平日里除了士兵锻炼和商人来往,其余人是不会下来的。” 岳阳奇怪的说:“什么?不上下?不下来,你们吃什么啊?” 第70章 郭日念青告诉卓木强巴一行人,他们生活的上层的平台非常大,他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等到几个人上到平台之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原来这一切都是阙母人设计好的阴谋,他们被关禁闭了…… 岳阳奇怪的对郭日说:“可是,这,这上面的人不上不下吃什么呀?” 郭日说:“上面很大诶!我们可以自己自足嘛。” 吊篮缓缓上升,岳阳很快又注意到,这个吊篮正中细绳子的地方不是直接悬在吊篮上的,而是一组动滑轮,而绳子的末端系在另一组动滑轮上,两组动滑轮间隔约有15米,如此算下来,从地面到雀亩大约有二三十组的动滑轮,这显然又是戈巴族人创造的一个机械奇迹呀,既解决了绳索的长度不足,又解决了吊篮的启动能力的低下,这一点,在森苏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据传说,这些吊篮的确是戈巴族人带来的奇迹,不过现在阕姆人已学会了自己制造这样的吊篮,并且进行了改进,最大的吊篮起重能力是50头牛,郭日暗中狠狠的瞪了森苏一眼,似乎在责怪他,不应该把这样的秘密告诉外人。 岳阳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表情,同时他注意到,郭日虽然一直那笑盈盈的脸,但,每说一句话好像都在观察他们的反应,岳阳心想,恩?嘶,他为什么这样的小心呢?是怕得罪和慢待了我们,还是别有用心呢?不过,我们是初来,难道前天晚上那些敌人来过?不!我们走的是最近的一条路,并且追上了和我们走同一条路的那几个人啊其余的人没有地图,而且被迅猛龙追击、,体力也不如我们啊,他们比我们快,这个几率几乎等于零啊,就算笔我们提前到达,他们也只会引起阕姆人的警觉,他们会不会说当地的话还不确定呢,那么,这些阕姆人见到我们就不是欢迎了,如果,岳阳排除了各种可能性,最后得出了结论是,恩,看来这个郭日啊,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外交家,他应该是国王身边的亲信,他非常善于察言观色,他对我们没有恶意,这里山青水秀,是啊,不知道有没有另一个玛姬阿米在等着我们呢,嘿。 谈话之间,吊篮渐渐的升到了低顶部,卓木强巴等人惊异的发现,阕姆建成的裂缝在下面看不是很大,到了这儿才发现,裂缝的上下端的高度约70米,进深恐怕得用公里计算了,起码在万米以上,两旁的宽裂那更是无法计量。 卓木强巴突然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些裂缝不是人工制造的,而是香巴拉的第三层平台的岩壁形成初期受力部均匀造成的上下断裂,而形成了第二层平台和第三层平台之间的一个小平台,整个阕姆就坐落在这个小平台上,整个阕姆,可以称作一座奇迹之城,到处都是戈巴族留下的古文明,平台边缘那一溜刺天长矛,在下面看和普通的长矛没什么区别,但是,到平台上面看,每一根都有一米的直径,它刺向天空,高低不等,最长的估有60多米,最短的也有四五十米,这应该是为了防御那些巨鸟儿准备的,这些巨矛斜斜的刺向天空,为了保证它们被固定在边缘,埋入岩体的部分起码也要有漏在外面的同样的长。 这使他们想起了在到悬空寺里攀爬过的那些铜柱,天知道,这么粗大的柱子是怎么被浇铸出来的,巨矛之间间隔十余米,有护栏,那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不慎从边缘跌落。巨矛表面光亮如新,发出了黄澄澄的光,很难让人相信这些巨矛已经毅力了千年之久,铜合金,这真是一种让人称奇的技术啊! 而在裂缝的顶端,还能看见一个个圆盘形的东西,,就像是一面面巨大的镜子,正是这些圆盘把外面的光引入了阕姆城的深处,使整座平台保持了同样的光亮的程度。 据森苏说,以前那些圆盘的数量还要更多呢,因为有些掉下来了,就再也放不上去了,而没人知道,戈巴族人事怎么把这种圆盘放上去的,除了圆盘,顶端还有密布的管道物,用望远镜仔细的查看,那些竟然并不是什么管道,而是他们在到悬空寺看到的那种缠绕一切的植物,不过这种植物在这里似乎用作了别的用途,他们一端沿着裂缝向外生长,沿着外壁爬上去,应该是直接没入了瀑布之中,随后,它那种特殊的生理特征使瀑布中的水被吸到了阕姆城中,在通过岩壁中开凿的管道和沟渠把这水引入了阕姆城中的家家户户。 在接近平台边缘,他们已经看见了转动吊篮的士兵了,没想到,吊起他们这一行近50人的,竟然操作的只有两名士兵,随着吊篮一点儿点儿的高出了平台,阕姆,这座朗布王国的都城渐渐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看着眼前这广袤的草场,大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啊!这就是阕姆吗?难怪供日拉村的迪巫大人告诉他们,这里是没有森林,十分明亮并且不怕供鸟袭击的地方?这里与穆族的遗迹完全不同,巨大的草甸好像在这扑下了翠绿的地毯,无数的牛羊在草甸上悠闲地啃食青草,远处有成片成片的农作物,其中,以青稞和玉米为主,另外还有蔬菜瓜果,也在分片种植着,井然有序,向左看不到头儿,向右看不到头儿,这里完全就是独立于森林之外的一片空间,儿居民多居住在石屋里,大多在裂缝的最深处,依岩壁而建,上上下下鳞次栉比,也有居住在草甸之间的,用石块和粘土相互砌合搭建而成的房屋,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为牲畜栏,虽说这是朗布王国的都城,却没有见到王宫,想来,与那些石窟的居所共融一体,不到里面是难以分辨的。 岳阳小声的问亚拉法师说:“诶,为什么戈巴族人把穆族的遗迹给毁掉了,却让这个地方保存的这么完好呢?” 亚拉法师想了想:“一个宗教占领另一个宗教,并不留余地的毁掉它存在过的一切证明,不过征服一个民族只需要毁掉曾被记载下来的文明,然后改变他们的语言和生活方式就足够了,而且人们建造的住所是以适应周围的环境,与宗教信仰方面的关系呢,自然就会少一些。” 而就在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和巴桑忽然感到不对劲儿,卓木强巴说:“小心!”巴桑则闪向一旁,架开了身后的袭击同时喝问:“干什么?” 吕竟男和卓木强巴在出声的同时就像一避开了,但是张立和岳阳等人就没那么快了,胡杨队长因为腿上有伤,自不用说,而张立呢,他还沉浸在对阕姆的赞叹之中呢,突然感到身后有风声,等想避开的时候已经被身后的武士牢牢的擒住了,岳阳就一滚,被四五个壮汉扑倒在地,然后很快就被擒拿,唐敏侧身一避,结果正好撞进一个大汉的怀里,还没有来得及发力,就被制住了双手,动弹不得,巴桑马上抽出了枪,却被卓木强巴握住了枪筒,只见那些武士把张立,岳阳胡杨队长推到了身前,唐敏也被森苏反剪这双手向拎小鸡似的提到了胸前,唐敏咬着牙,没有吱声,吕竟男正面对着三名大汉,她已经取出了枪,三名大汉不敢过于靠近,也不敢散开,两方就这么对峙着,亚拉法师则在混乱之中失了踪迹了,地上躺着四名昏倒的大汉,吊篮外的阕姆城内一片喧哗,远远的传来了追赶的声音。 “别动!嘿嘿嘿!”那个郭日一改笑容,面目突然变得冷漠,狰狞,他指着巴桑的手中的枪说:“放下吧,放下你手中的武器!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很厉害,但是,你们想至你们的同伴的生死不顾吗?” 一个暗示,张立,岳阳胡杨队长三个人已然被推到了前面,唐敏则森苏提着悬在了吊篮的外边,只要他一松手,唐敏就会直坠数百米的高空之下,吕竟男心中一惊,看来对方仅仅通过他们的对话和举止之中就辨别明了他们的关系,在第一处奇迹的时候并不急于动手,而是让他们放松警惕,这是一精心算计的阴谋,难道就是这个小个子的导演?他可太狡猾了! 卓木强巴大声的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嘿嘿嘿!为什么?为什么?”郭日狞笑着:“你们这些加米人,你们打伤了我们迪吾大人,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哼!等你们好多天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他看了看亚拉法师逃走的方向,喃喃的说:“哼!没想到,那个家伙才是你们当中最厉害的一个,呸!我看你走远喽!” 卓木强巴等人明白了,打伤了迪巫大人,在他们之前肯定有人来而且还打伤了这里的迪巫次节大人,可是,他们的对手也不过是昨天才追上他们,那他们到底是谁?谁赶在了他们的前面打伤了迪巫大人呢?岳阳虽然被擒,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心想不好,漏算了,在伞降的时候,那群人里一定出现了偏降的人,他们从上面直接下来,就算有人飘到了我们前面,那也是有可能的,怎么,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不要浪费时间了,把你们手中的那些东西,扔喽!扔喽!扔在地上,别耍花招!快,快点儿!” 郭日突然声色俱厉,那高亢和尖锐的声音,刺痛着人们的耳膜,让人心中一惊,吕竞男心里说,突然改变声音,威慑敌人,这种心理战是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吗?那么,这个自称迪巫学徒的郭日他在阕姆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而郭日根本不给他们考虑的时间,只见他伸出了手指,缓缓的朝张力一指,擒着张立的几名大汉忽然就把张抬起来了,接着,就要往吊篮外边扔。 等等!卓木强巴示意巴桑把枪扔掉,吕竞男也放下了枪,可她悄悄的退下了弹夹,把枪放在了一个可以随时拿回的地方,这个时候,才听卓木强巴说:“不要,不要做这样的事,你们搞错了,我们和你见过的人绝不是同一伙人,请相信!请相信我们会把事搞清楚!” 巴桑轻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矮子,他甚至这个郭日只是想赌一把,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样,就算他们不放下枪,郭日也不敢轻易的扔张力的,真可惜!还是让他赌赢了,强巴少爷是怎么也装不出绝情的样子的,张力呢,被悬在空中,俯瞰着平台的下缘,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郭日指着地上的枪支,哈哈的笑着说:“啊,哼哼!不是一伙人,恩,可你们背着一样的背包呢,拿着一样的武器呢,让我们怎么相信?恩?” 然后,他派人去取那些放在地上的枪支,郭日的这句话让卓木强巴更疑惑了,只有岳阳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向卓木强巴苦笑着,心里说,不好意思强巴少爷,我,我没有先想到,虽然不明白,卓木强巴依然据实相告说:“你要相信我们,我们没有任何恶意,供拉村的村民可以证明我们只是从这里经过,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而是另一群人跟我们有着同样的装备,而那些人才是烧杀抢掠的恶徒!” 森苏把唐敏拎回来了,他询问着说:“现在怎么办?郭日大人?” 郭日眼珠子一转:“诶!带走,分开关押,抓到那个老头儿以后再说!” 没想到,联国王和迪巫大人的面儿还没见,就直接近了阕姆的监狱,这里阴湿,昏暗,在岩石的夹缝中不见天日,梅臭和血腥味儿弥漫在空中,熏得人头昏脑胀,直欲作呕押送他们的武士点着火把,只能照亮身前的5.6米,在旁边的黑暗之中,似乎有动物发出了,刷刷刷的爬行的声音,清水滴在石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脆响,被石洞的回升放大了,石洞内被凿成一窟一窟的牢房,彼此间是用木栏隔开的,吕竞男和唐敏在最右边,中间是胡杨队长和张力,岳阳和卓木强巴,最末是巴桑和另外一个人。 “好好的呆在这儿,郭日大人会弄清一切的,不要试图逃跑,如果被发现,把你们扔进蝎子洞!”守卫临走之前这样交代。 火把拿走了,牢房里漆黑一团,连看周围环境都看不清,更别说逃走了。 卓木强巴在黑暗中问:“怎么样?大家都没事儿吧?” 张立抚着胸口说:“还好了,岳阳,岳阳,你怎么样啊?啊?被四五个壮汉压在下边?” 岳阳说:“哼!我比你好,敏敏,没事儿吧?” 吕竞男带她说:“她在这儿呢,很好” 敏敏说:“恩,我没事儿,胡杨队长的腿伤怎么样啊?” “哦!”胡杨答了一声,没想到遇上这样的事儿,看来是在共日拉村的待遇让大家麻痹了,说到底,还是经验不足,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岳阳说:“跟我们同背包跟装备的敌人,不应该比我们先到这儿啊?” 下期预告:在监狱里面,他们遇见了同样被关押的囚犯,江勇扎鲁。从他那里,强巴他们了解到了一些和上戈巴族有关的故事。第三天,郭日来到了监狱,情况视乎发生了一些转机…… 岳阳在推断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跟我们同样的背包的装备的敌人,不应该比我们先到这儿才对呀,是伞降的时候……岳阳说出了自己的推论和观察的结果。 吕竞男非常不高兴的说:“你为什么不早说?”“这,我确实是忽略了嘛。”胡杨队长说:“哎呀,这个,这个郭日可不简单呐,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呐?”其余的人也陷入了深思。是啊,从这些士兵的口中对郭日的尊称,看来他在士兵的心中地位是不低的,绝不是狄吾的学徒这么简单。 岳阳在黑暗中扶着栏杆走了一圈,他判断说:“每间牢房,有8乘8平米。咦,干什么要把咱们分开关呐?”吕竞男说:“为了防止囚徒逃跑,根据囚徒能力的不同,而做出关押的调整,就算哪个牢门打破了,强本少爷和敏敏不可能丢下对方逃走的。岳阳和张立也是如此,胡杨队长的腿伤也不能不顾,如果说巴桑想扔下大家逃走,他却只有一个人,破牢而出的可能性就降低了,而对机关有研究的张立,也相当于只有一个人。这样一来,除非所有牢门都被打开,否则谁也走不了。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把我们围堵住。” “我希望这只是个巧合啊,但是很明显,仅仅是通过现场一瞬间的观察,而判断出众人之间的关系和各自的性格特点,以及行为能力,啊,你们说,这个郭日他可怕不可怕啊,如果不能证明我们的清白,我认为恐怕一时间,难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岳阳说:“厉害。” 张立已经摸到牢门上的铁链子,他轻轻的说:“哎,要打开似乎也不难。”胡杨队长听到铁链发出的响动,提醒张立说:“小心点,恐怕有机关。”他刚说完,张立就感到有什么小虫,从铁链的一端,爬上了自己的手臂。他的手僵硬在哪儿,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小虫从手臂上爬过,才赶紧缩手,补充说:“哎,可也不容易啊。”胡杨队长说:“哎,怎么啦,碰到什么啦?”“好像有虫子。” 唐敏轻轻的说:“哎呀,不知道亚拉法师怎么啦?”张立说:“法师那么厉害,没问题。要是法师能够抓住阙母的国王,来交换咱们,那就好了,啊。”“笨蛋。”岳阳说:“你没看到法师打到四个武士之后逃走了吗。仅凭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何况,法师根本不会那么做。”“为什么?”张立不解,在他看来,用阙母国王来换取他们的自由,再合理不过了。岳阳讥讽的说:“你这个白痴呀,你脑子转不过弯来呀。照理说,你这个四肢也不怎么发达啊,可这个头脑怎么这么简单呢。”“哎……”张立也不高兴了,“你……要不是,你……的脑袋里就想着女人什么的,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么被动的局面,是不是。” 吕竞男说:“你忘记了咱们此行的根本目的呀,张立。如果说,这里的狄吾大人是唯一能够解开强巴少爷蛊毒的人,我们怎么能够随便的跟他们交恶呢。”巴桑也冷冷的冒了一句:“我们也根本不需要妥协,在吊篮上开枪,是可以把这些阙母人消灭的。”“瞧见了吧,瞧见了吧,巴桑大哥都比你行。”张立这才明白,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呐。 岳阳在黑暗中碰到了什么东西,不由得叫出了声,“哎呦……”,“碰到什么啦,哎呦,你这个四肢简单的家伙,你又碰到了什么了?”岳阳在地上摸着:“是一块原木,哎,放在这儿干什么呢?当凳子?”卓木强巴也摸了摸,“嗯,是隆洞,这是一种刑具,来来,你摸这儿。你没有摸到,在中间,有拳头大小的洞吗?就像枷锁一样,把犯人的脚夹在这个中间,一个较大的隆洞可以锁十几个人,被锁住的犯人,站不得、坐不得、躺不得,这非常痛苦的。”岳阳吐了吐舌头,“哎呦,这么说,咱们的待遇还算不错呢。” 胡杨队长说:“哎,我说,为什么这么大的牢房了,没关押几个犯人呐?”经胡杨队长这么一提醒,他们才发现,好像是这样的。一路走了十来分钟,照理说,这时间也不少,但是没有听到有什么人的声音。整座监狱空荡荡的,好像就关了他们几个人。卓木强巴对着隔壁说:“巴桑,你房间里的那位,是死的还是活的?用他们的话问问。”岳阳喃喃的说:“哎,不会是安排的卧底吧。” 巴桑叫了几声,有人沙哑的说:“是谁把我从梦中惊醒?不让我在黑暗中安宁。”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就好像是在作诗,在朗诵。巴桑的声音也不怎么好听,发音还有点磕巴,“你,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这里还有别人吗?”“嗯、哎……”那个人似乎刚刚发现,在这个石牢里,多了几个人。他激动的说:“在黑暗的空间里,难道是故土的同胞,你们跨越了生命之海,来到这里。”他好像在移动着,铁链发出了“喀喇、喀喇”的声音。什么,什么,跨越生命之海?巴桑听不明白了。 卓木强巴隔着栅栏,追问说:“你是亚加的人吗?”“亚加、亚加,多么熟悉的名字。我有多久没有听到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经过一番交谈,他们知道了,这个人叫江勇扎鲁。是三年前,代表亚加来阙母谈判的,因为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而被关押在此,从此失去了与故土的联系。至于那是个什么样的,不可饶恕的过错,他怎么都不肯说,只是一味的自责,自己伤害了一位至高无上的人,那个过失,哪怕自己失去十条性命,也不足以弥补。而在扎鲁的口中,郭日念青,这个毫不起眼的小矮子,竟然在郎布王国,他是个最有名的大将军。在与亚加的战斗之中,他多次立下了赫赫战功,他那只眼睛,就是在战场上,被箭射瞎的。而在他中箭之后,仍然骑在飞驰的马背上,眼睛插着一箭蹴,用刀砍下了一名亚加名将的头颅。三年前,两个王国签订的停战协议,也是这位名将促成的,士兵们将他尊为战神。有的只是尊奉和崇敬,从来没有人讥讽他的身高。 听到了扎鲁的述说,吕竞男明白了,难怪那个郭日能够一眼分辨出他们每个人的关系和特征,而且还深感心理战术,他能够不动声色的指挥三十几名兵士,做出战事的配合,这些都是在战场上一次次用生命搏回来的经验,可笑啊,还一直把人家当小丑呢,胡杨队长依旧问起,监狱里为什么没有别的囚徒? 扎鲁听了哈哈大笑,用那独特的嗓音说,“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定要宾朋满座吗?这里原本是关奴隶和战俘的,男人都战死的差不多了,三年前签署的协议,双方也都归还了战俘,这里有人……哈哈哈。那才怪呢。” 唐敏说,“请问,为什么打起了的呢?” “啊?哈哈哈,是啊是啊,为什么要打起了呢?人和人之间为什么总是要打仗呢?在远古时期,为了争夺食物为了争夺生存空间,在部落时期是为了争夺奴隶女人和土地,进入了王国,战争就是凭最高权利者的喜好了,可以是为了一个女人,也可以为了某张唐卡,某件宝物或是毫不值钱的一件东西,人类的历史不就是战争在推进前进么?哪怕是再过几千年,人类还是会为了各种生存资源而战的,在我生存的那个地方……” 随着扎鲁以那诗歌一般的声调娓娓道来,卓木强巴渐渐的对这个亚加王国有了新的认识,亚加与郎布王国的区别就像今天的藏北与藏东一样,亚加王国是以传统的游牧民族为主,逐水草而居,以部落为单位,每年要定时迁徙,郎布王国呢,则一农业为主,分为村落,早已定居,两者之间的差异是因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而决定的,在没打仗的时候,每一季都有商旅专门来往于生命之海的两端,以亚加的肉制品换取郎布的粮食,以亚加的毛织品换取郎布的棉制品羽绒换丝织,其余很多资源双方各有优势,诸如,郎布多铜铁,亚加多食盐,郎布多木材,亚加多粘土。 至于那场战争,则可以说是天灾引起的,大约在六年前,一场灾荒使得郎布是亚加的粮食和畜牧大量的减少,出现了生存的危机,由于必须进贡给上戈巴族的粮食准备好,他们自己就剩下的不多了,由于进贡的必须从亚加通过,当郎布的送粮大队经过拉熊忍的时候,饥饿的拉熊忍人没有忍的住,他们劫持了郎布的粮队,双方的战争就这样的爆发了,一打就是三年,三年之后战死的病死的饿死的人几乎已经占了两国总人口的一半,死者大多数是青壮年,双方都精疲力尽,这才不得不宣布停战。 岳阳听了义愤填膺,“上戈巴族太可恶了,在那种情况下怎么还能要求你们进贡呢,怎么他们一点道理都不懂么,啊,你们也是,难道就不会反抗么,啊?只会自己窝里斗” “反抗……”扎鲁苦笑着,“说的容易呀,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反抗的事情,没有一次是成功地,而且就在我爷爷那一辈,就爆发过最大规模的一次反抗,是,是,亚加和郎布王国联合了近五万精兵打算推翻上戈巴族的统治,士兵们从关吧图出发,浩浩荡荡的上了第三层平台,结果呢,再也没能回来,一个都没有,听说三天以后,在生命之海的两岸的雀姆拉松的居民发现,银色的天之落幕变成了红色,以后的三个月,生命之海变成了血色海洋,不断有士兵的残肢被从生命之海中发现,而在当夜,出兵最多的玉日,压通佳的十几个村落和部族被灭族了,就在一夜之间,他们永久的被从地图上消失了,没有任何人和人发现上戈巴族人的痕迹,而那些尸体连反抗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没有人知道上戈巴族人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好像能洞察一切真相,而且能在这三层平台上任意的往返穿梭,反抗,反抗,是啊,没有哪个部族的人愿意在一夜之间被灭族的,可是,上戈巴族,是不能反抗的!” 听到扎鲁激动的言辞,卓木强巴等人心中一凉,是啊,不败的光军,怎么会被普通的军队打败呢,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和这原住民严格的区分开来,又如此不顾情面的灭了全族呢,难道那只军队已经毫无人性可言?变得丧心病狂了么?更可怕的是,一夜之间要灭掉相隔几十甚至上百公里的十几个部族,而且撤回第三层平台,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那些上戈巴族人能在三层平台之间直上直下,那么,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卓木强巴他们,用最现代化的设备帮助自己,也没有做到啊 接下来的三天倒是安然无事,那位郭日大人,竟然连审问都没有做,第三天,郭日带着一队护卫来到了牢房,护卫在四间牢房前站成了一排,火把把所以的牢房照的亮堂堂的,在烛火的照耀下,巴桑第一次看清了扎鲁的相貌,这个人很瘦,胡子蓬乱的遮住了大半个脸,一双眼睛深深的凹陷在眼窝里,由于常年不见阳光,肤色白的像被水泡过一样,扎鲁身上还套了铁质的手脚镣铐,他像巴桑无奈的摊开了双手,意思是,我犯的过错是无法原谅的,这个时候,郭日扫视了一下牢房里所有的人,他突然喝到,“张立”,大家都吃了一惊。 下期预告: 郭日念青宣布他们的王准备接见卓木强巴一行人,原来王的女儿,也中了可怕的蛊毒,希望可以通过卓木强巴一行人得到救治 郭日扫视了一圈牢房里的人,他突然喝道:“张立。”张立正在呼呼大睡,胡杨队长看了郭日一眼,迎接他的是一道凌厉凶狠的目光。带着咬牙切齿的狠,仿佛要吃人。胡杨队长不知哪儿得罪了这位郭日大人。他心想:怎么,难道是张立那天动了铁链子被他发现了,啊,这也太厉害了吧。 郭日狠狠的瞪了胡杨队长两眼,对着张立说:“很好啊,很好啊。”又来到卓木强巴的牢门前,这一次,问也不问,只见他直接对卓木强巴说:“你就是卓木强巴?说吧,到我们阙母来,究竟有什么目的呀?”卓木强巴心里想:怎么?开始审问了。他答道:“那是因为,我中了上古的大青莲之蛊,来阙母是想找次节大狄吾,希望狄吾大人能化解我身上的蛊毒。”“哦,是吗?”郭日接过了护卫手中的火把,把它伸进了护栏,以便看的更清楚。果然,在卓木强巴的鼻唇沟有淡淡的青色的痕迹,只是被胡须所掩盖,不细看,无法分辨。 郭日拿走了火把,思考了一会儿,对护卫递了个眼色,护卫上前把锁打开。张立注意到,护卫开锁的时候,先用一套奇怪的指法在锁具上敲击了数十下,从锁眼里就爬出了一只金黄色约一指长的蜈蚣,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在黑暗中从自己手上爬过的可能就是这个东西,想想都后怕呀。护卫打开了所有的牢门,郭日说:“都出来,我王要见你们。”卓木强巴等人对望了一眼,看来不是要接受审问,到怕是亚拉法师做了什么,让阙母王改变了对他们的态度了吗? 森苏带着卫队走在了前面,郭日则与卓木强巴他们走在了一起。没走多久,就听郭日在一旁说:“那个,嗯,这件事呀,是我没调查清楚,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卓木强巴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卓木强巴看了看不及自己胸口高的郭日,心里说:是在道歉吗,咦,难道亚拉法师已经证明了我们的无辜吗?不不……如果是这样还不够,一定还有其它的事情。否则这里的国王不会让这位大将军亲自来道歉呀。 不过卓木强巴是一个身心豁达的人,这几天郭日并没有难为他们,也就算了。卓木强巴半开玩笑的说:“啊,哈哈……真没有想到呀,那天来迎接我们的,竟然是阙母国的大将军。我们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啊,深藏不露啊,郭日大人。”郭日听了卓木强巴的话,他松了一口气:“啊,哎……那个关在牢里的扎鲁呀,当初让他说不了话才对。”“那么”卓木强巴问:“这个扎鲁,究竟犯了什么罪?被关了三年了。”“你们很快就知道了,他犯的,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故意转开话题。 “你们的东西呀,待会儿就拿给你们,那些武器很不错呀。让火药在某个很小很小的空间燃烧,将小铁球朝着某个固定的方向推出去,以达到猛烈撞击目标的作用。呵呵……冶铜和炼铁的技术,也达到了新的高度。这是我们以前没见过的。”卓木强巴心里说:难怪这个郭日三天都没有理他们,原来是在研究他们的武器。他还是惊讶的说:“嗯,你怎么会知道,你们不是……”“哼哼……哎呀,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根据我们阙母的记载,千多年前,戈巴族人来到我们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带来了火药的知识。而最近的几十年,我们阙母收集类似的武器也是很多的。但开始我们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是很快就了解了。嗯,你们的武器真好。在推进铜球的力量和速度上,都比我们以前找到的武器好多了。为重要的是,你们的武器在发射后,不需要拉动机关,它可以自己连续的进行发射。还有另外那种武器,把大量的火药,装入一个容器里,引燃之后达到对周围的一个范围的破坏。哦,都快赶上戈巴族人的武器了。” “你说什么?什么?”卓木强巴又吃了一惊,听了郭日的话,他们使用的武器,还不及一千年前戈巴族人的武器吗。“那怎么可能?” “是呀,在我们的传说中,戈巴族有更为犀利的武器呢。比如呢,其中一种叫剑戟的,可以连续的发射,但是威力呢,却远远的大于你们的武器。它可以把披着铠甲的大象打成碎片。哼哼……你们的武器能不能……” “哦。”卓木强巴反而放下了心,看来郭日说的,应该是香巴拉传说中的七种武器之一。那样的传说,通常被认为有神话和夸大的成分在里面。 在森苏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郎布王国的王宫。同样,也是在岩壁上开洞筑房,只不过开口比较大一些,和那些戈巴族留下来的遗迹相比,则看不出任何辉煌的气派。 森苏只能送到门口了,另有士兵通报。郭日的脸上挂着笑意,站在王宫的门口,那道门就是在岩壁上开凿的一个梯形。门框门楣一无所有,也没有雕饰。倒有被打磨过的痕迹,看来是在戈巴族人的要求下,把以前的装饰物都去掉了,通报的士兵出来了,告诉大家,能进去了。 “现在,我尊敬的客人。”郭日的脸上,还是挂着那一成不变的笑,就像是锻炼出来的。郎布王国的王宫,离那个“宫”字,那是相差甚远的。通往王宫的石头甬道,显得又窄又小,两个人并排前行都显得拥挤,也没有两步一岗、三步一哨的气魄。先沿着山崖前行,然后往里拐,光线有些暗了。两旁有些小石屋,看起来都不超过十平米。走到一间大一些的石屋面前,看样子,这就是国王的办公室了。走进去,简直让人大失所望,不过是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客厅,一道直径约一米的光柱照进来,让这个房间稍稍显得明亮。 岳阳抬头看,这道光柱正是通过屋顶圆盘状的物体反射到屋内的,光柱的后方,有一个男子盘坐于地。果然,亚拉法师就坐在这个人的右下首,而狄吾安姆吉就坐在那个人的左下首。见卓木强巴他们进来了,亚拉法师和安姆吉狄吾微笑着向大家打招呼。 郭日先向那名男子鞠躬说:“我王,已经把客人带到了。”又向卓木强巴他们说:“见了我王,为何不跪?” “额”光柱后的男子说:“客人从远方来,不习惯这里的风俗,就不用跪了。为何如此慢待客人,请客人坐呀。”郭日看了主人一眼:“唉,请……” 卓木强巴坐在亚拉法师的下首,距离那位光柱下的阙母王较近。可是,阙母王身形微微向前弯着,头发胡须都花白了,看来年纪很大。 阙母王开口说:“听闻各位客人,来自外面,这两位女菩萨更是则金马和塞马的化身。今日得见,实乃万幸。”其后,这位国王又说了一大堆客套话。都是称赞他们,以及委婉的表达歉意的话。卓木强巴他们听得受宠若惊,实在不明白亚拉法师向这位国王说了些什么呢?啊,为什么国王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呢? 礼节的对话结束之后,雀姆王终于说到了正题,“听说诸位尊贵的客人,有玉渡母之能,且灵丹妙药无数,可以起死回生,给我们郎布王国的村民带来了福音甚,至能够治好中了蛊毒之人。” 吕竞男说:“其实啊,我们,实不相瞒……” 雀姆王打断了她的话,说:“本王有一事相求,小女……” 雀姆王慢慢道来,原来这位雀姆王子嗣并不多,曾经有个儿子,不过很早就夭折了,到五十来岁才得了位公主,视为掌上明珠,可是三年前不知道怎么的,公主居然中了黑蛊了,按照刺杰大迪吾的说法,中蛊者浑身奇痒,而后浓出体表节节,再后呢,视力渐渐失明,如今公主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众人这才明白难怪这个老国王对他们礼遇有佳,原来是公主也中了蛊毒啊,不过随即他们又犯了难了,这里的蛊毒千奇百怪他们,也没有把握能治好公主啊,所以不能轻易的应承啊,可雀姆王对他们抱有极大的信心,说了很多很多的赞美之词。 卓木强巴心头疑惑,郭日刚才告诉他那位扎鲁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并且说一会他就知道了,怎么难道说这位公主中的黑蛊跟扎鲁有关么?岳阳说,那么请问刺节大人,连刺节大人也没法医治么? “唉……” 听到雀姆王发出了叹息,郭日解释说,刺节大人也不是什么蛊都能解的,由于迪吾大人的蛊术代代口授,以前很多的蛊物都失传了,像尊贵的客人你们能够治好的万蛇食心蛊,刺节大迪吾是没法解除的。 唐敏说:“可是我们也没有把握呀,这样吧,让我们先看看公主的病情吧,而且我们还想见见迪吾大人” “这~”郭日皱皱眉,“实不相瞒,见公主殿下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迪吾大人刚刚受了重伤,目前正在静养,不知道他肯不肯见你们呢,就连阿奴基姆迪吾也没能得到刺节大迪吾的召见呢。” 唐敏说:“没关系迪吾大人受了伤,说不定我们还有办法可以医治呢,是吗?” “那太好了”,不知道为什么,郭日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没有欢喜的表情。 与国王见面之后,郭日归还了他们的背包和部分的武器,但是大威力的破坏性武器还是没有归还,比如榴弹,手雷,闪爆弹,单兵火箭等等,郭日希望他们能够理解 他们也知道郭日这么做的用意,随后他们来到刺节大人大迪吾居住的地方,这里被开凿成上大下小的倒三角型的石门,通道狭长幽深,张立抬眼看头顶,也有圆镜片把光线折射,只是通道里一点光也看不见,作为刺节大迪吾唯一的学徒,郭日让大家在门外稍等,自己先行一步进入了通道。 没多久,郭日出来说:“呵呵,迪吾大人只同意和卓木强巴和两位女士见面,为了不打扰迪吾的休息,希望三位能够分开进去,那么其余的诸位,不好意思,请跟着森苏去休息吧,我王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卓木强巴第一个跟着郭日走入了通道,刚拐了一个弯,这里就变的两眼一抹黑了,光线被阻断在拐角的地方。郭日伸出那粗短而又略微肥胖的小手,握住了卓木强巴的手掌,说,“跟紧了,我两边和头顶的墙都不要触碰,那些是虫墙很危险的。” 虫墙?卓木强巴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郭日接着说到:“嗯!要知道迪吾大人居住的房间,哪怕是不设守卫,一般人也是根本进不来的” 不知道拐了几道弯,眼前才出现了一丝光亮,借助着那一缕微光,卓木强巴看清了郭日口中所说的虫墙是怎么回事,头顶有网,无数的蝙蝠倒挂在网上,偶有惊醒的蝙蝠像黑色的纸片在空中翻飞,而两旁的墙更是让人肉麻,无数卓木强巴叫不出名的小虫统统肚腹向外的被钉在墙上,密密麻麻的不留一丝一毫的空隙,那些虫子有四只脚的有六只脚的八只脚的,它们竟然全是活的,风一吹,这些小虫纷纷的快速的波动着脚,胡乱的挣扎着,那么整面墙就像活过来一样。 看着这些虫体呈现着五彩斑斓的颜色,不用想也知道要是被它们抓上一爪或者是咬上一口那后果,进入了房间,顿时就可以闻见强烈的中药的气味,房间的墙上钉着木架子,架子上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摆的满满当当,墙体桌面乃至地板上都画着神秘的古怪的符号,透过光柱可以看见房间里的空气是一团一团的,在屋里飘过来荡过去,有青色的紫色的幽蓝色的,卓木强巴暗指猜疑自己在这里待的越久恐怕寿命就会越短 第71章 刺节大迪吾告诉卓木强巴,其中一种叫做向言的虫子可以解卓木强巴所中的大青莲蛊毒,可是这种奇怪的虫子又在哪里才能找到呢 刺杰大迪巫躺在床上,身上铺着黑色的牦牛毯子,他的年纪比国王还大,脸上一点肉都没有,要不是脸上画满了黑色符号,还真不知道那里还有个人。 他对卓木强巴招了招手“你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让我看清楚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刺杰大人那干枯的手,那画满了图腾的脸,那双深藏在眼窝中,从黑暗中发出微微的光芒的眼睛,卓木强巴竟然有一些紧张,那不是危机来临的感觉,而像是面对父亲的感觉。 卓木强巴来到了光柱的下面,竟然没法再往前看了,卓木强巴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位面像酷似恶魔的大迪巫,会有面对着父亲的时候,那种紧张和压迫感。 刺杰大迪巫眯缝着眼睛看了很久,他点了点头,“嗯,叫强巴是吗?这是大青莲,我年轻的时候用过一次,对那个孩子太残酷了。虽然他犯了该杀头的罪,可是用大青莲,那实在是……” 卓木强巴轻轻地问,“那么,迪巫大人能解吗?”他想,自己或许是因为这个而紧张吧。 刺杰大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嗯。用相沿(实在不知道这2个字如何写,有知道这种虫子的朋友补充一下)能解。" 郭日一听就急了。他说,"刺杰大人,那相沿我们只有最后一罐了,连王都没有舍得。” 刺杰大人挥了挥手,对卓木强巴说,“你也听到了。可怜的孩子。如果你们六七十年前来,解大青莲之蛊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如今,解毒用的相沿只剩下最后一罐了,对我们的王来说,这是无比珍贵的东西。如果给你用了,我们的王就不能靠延年益寿了,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已经听明白了,那个叫相沿的,看来不仅可以用来解大青莲之蛊,而且还是类似灵丹妙药的大补品,没有什么国王不想长寿的,那就等于是在和雀姆的国王抢命啊。可是说什么六七十年前不是什么难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卓木强巴心里头暗暗好笑,哼,六七十年前,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他接着问,“迪巫大人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吧?” 迪巫大人忙接着说,“不不,我的意思是让……如果,你能让我王同样视为珍宝的公主恢复了光明,我想我们的王是很乐意放弃延长自己的寿命而为你解蛊的。” “可是可是我们还没有见过公主啊,我也并不确定一定能让公主恢复光明啊。”卓木强巴对这个提议很突兀,他没想到这个大迪巫竟然会提出这样的交换的方式。 刺杰大迪巫把脸往前挪挪,“只要你们尽了心,我王是能够看见的。” 在卓木强巴能够看到的地方,他的脸露出了古怪的神情,郭日在卓木强巴的身后也暗自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从房间出来,卓木强巴问郭日:“六七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啊?” “呃,六七十年前呢,哼,听说当时,两个王国都强大起来了,强大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妄图反抗上戈巴族人。竟然出兵攻打第三层,结果呢,全军覆没不说,还导致上戈巴族的报复,十几个部族和村落被杀灭,而其中有三个村落是王国里唯一知道如何饲养“相沿”的,他们被灭之后知道如何饲养相沿的就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到现在几乎要绝种了。” 桌木强巴马上将扎鲁说的60年前那次反抗时间联系起来了,他又道:“那相沿又是什么呢?” 郭日说:“嗯~,应该说是虫蛹吧,其实啊我也没见过那个东西是怎么用的。” 走出了甬道,郭日复返带吕竞男和唐敏进去,桌木强巴提醒他们说千万不要碰墙壁,最好也不要去看,特别是敏敏。 随后桌木强巴跟着几位护卫来到了另一处大厅,亚拉法师他们都在,没想到玛吉也在,他们正在畅谈只是没有见到胡杨队长。桌木强巴说:“玛吉也来啦!” 玛吉揽着张力的胳膊说:“嗯,我是来替我老工作证的。是吧,老公!”(广播里听的声音我恶心半夜) 张力咧着嘴在傻笑。“诶胡杨队长呢?”桌木强巴问。岳阳说:“他被送去治疗了,胡队长的腿伤在牢房里似乎有被感染的迹象”。 安吉穆迪吾说:“放心吧这样的伤,我们还会处理的好的。” 原来果真如吕竞男所料,当日亚拉法师逃离吊篮之后,再阕姆王城走了一圈,甩开了追兵然后又回到了贡日拉村,并请安吉穆迪吾来替他们做证,加上其余几个村的村民也到阕姆来,唐敏和吕竞男在贡日拉治好了蛊毒患者的是在阕姆传开了,这下阕姆王赶紧让郭日从石牢里请出了这些尊贵的客人,自然是希望他们能治好自己的女儿的蛊毒。 桌木强巴也说了他与刺杰大迪吾见面的情况。张力说:“这么说呀咱们要是治不好他女儿的病,那岂不是” 安吉穆迪吾说:“哎呀,如果说是相沿那可的确是个麻烦的事情啊,听说很早以前就已经绝迹了没想到王宫里面还有。” 玛吉睁大了眼睛说:“真的有相沿吗,真的有吗?迪吾大人。” 岳阳恍然大悟,“对了我记起来了,我记得亚拉法师说过要想解强吧少爷的蛊毒需要另一种生物,还说它已经绝迹了,难道就是这种叫做相沿的吗。” 亚拉法师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要是塔西法师在就好了,他在古籍中偶然见过这种生物的图画。” 岳阳回头对安吉穆迪吾说:“请问相沿是个什么东西啊?” 玛吉说,传说中啊相沿就是那些夭折的孩子,们的灵魂所化,因为他们还没有报答母亲的哺育所以他们不愿就此离去,而是选择了六十年黑暗的沉寂还来一天的光明,用唱歌来表达他们那感恩的心。也有人说那是雪花化成的精灵,因为他们通体都是白色的好像是玉石,晚上还会发出乳白色的光非常漂亮。 安吉穆迪吾说:“不错,过去关于相沿的传说的确很多大都是一些悲伤的故事,我也只是听说过,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小虫子,据说他们的卵要在地底20年才会孵化成幼虫,幼虫也要在地底20年才会结蛹,结蛹20年后才会变体,变体之后才会钻出地面,而在阳光下他们仅有一天的生命,在这一天中他们会完成飞行鸣唱交配产卵然后死去。在老人的口中相沿的合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他们的歌声会净化人们的心灵驱散疲劳带来喜悦,它们总是在粮食丰收的时候出项。” “在我们村口往东你们经过的月亮湖就是他们以前喜欢聚居的地方,以前的人们在一年的耕种和收获之后都会聚集在相沿最多的地方,泡上一杯暖茶,坐在梧桐树下乘着微风,安静的聆听那相沿的最后的欢歌。是啊,它们总是一边唱歌一边飞舞着在空中交尾,交尾完成后雄相沿会死,他的歌声绘戛然而止,在余音绕梁的时候他们会纷纷从空中坠落就像雪花一样飘散,而雌相沿则带着最后的使命飞向他们离开地面的地方,把卵产在他们爬出来的洞穴,60年后的同一天生命将会再次同样轮回,这时候人们也会怀着丰收的喜悦,沐浴着晚秋的白雪,散去了,回家。当然如果当年的相沿很多来年一定会丰收的,据说听到相沿唱歌的人一生都会得到幸福。” 玛吉轻快地吟唱道:“相沿唱歌之时,什么(听不清)来临之日,飞舞着的雪花精灵,请为远方的人们带去丰收的消息” 歌声婉转悠扬,美丽之中带着淡淡的伤感,安吉穆迪吾说:“可惜啊现在会唱这首歌的孩子几乎都没见过相沿了。” “那听你们这么说,相沿好像是野生的啊,怎么会灭绝呢?” 安吉穆迪吾说:“这个说来惭愧啊,不知道从生麽时候起某一代的大迪吾发现,相沿的幼虫能够化赤毒,吃了之后身体轻健,头轻目明,并且他们的味道爽滑,含而不腻,于是他们就成了王和贵族们需爱的食物,甚至取代了牛羊肉,成为了餐桌的主菜,经过了一代代的努力人们终于发现了能够大量获取相沿幼虫的方法,他们知道了应该如何去寻找相沿产卵的洞穴,野生相沿便在那个时候绝迹了,不过还算幸运那时几个部族在取用相沿的时候,发展了一套完整的人工养殖的办法,从培土,刺穴,取蛹养蛹已然形成规模,只是没办法缩短相沿生长的时间,而在六七十年前偏偏就出现了那件可怕的事。” 桌木强巴苦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在六七十年前,两大王朝试图反抗上戈巴族结果全军覆没不说,还被上戈巴族连夜将出兵最多的几个部族灭了族而那几个部族正好是会人工饲养相沿的,于是饲养相沿的方法就失传,相沿从此绝迹了是这样吗,迪吾大人?” “怎么会这样呢,我怎么都不知道呢?”玛吉惊异的看着安吉穆迪吾大人。 安吉穆迪吾大人说:“那时候你还小,这个或许算是人心恶的一面吧,据我所知就是这样的以前的贵族和王吃相沿能活到90多岁,快死的喝了相沿熬得粥也能再活三五天,但是自从这些秘密被发现之后一切自然就发生了,现在也不能算是绝迹,在野外也偶尔能听到他们的孤鸣只是再也不会有合唱了,那些独自歌唱的雄相沿再也呼唤不到雌相沿跟他们交配产卵了,他们会慢慢的死,现在的深秋真的是很寂寞啊。 岳阳暗道:“60年地下的蛰伏换来一天的光明,难道连这样的生存权利也要被剥夺吗,香巴拉人好可恶,可是反过来想想难道自己没做过类似的事情吗,有什么资格去评说别人呢?” 玛吉撇起了嘴泪花在眼里滚动着,怎么会这样啊,他们,他们可是雪精灵啊。张力把玛吉报道了自己的腿上让麻吉依靠着自己。这个时候吕竞男和唐敏回来了,看到一屋子人静默不语,露出了悲戚的神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大家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玛吉擦干了眼角泪水,从张力腿上下来对唐敏说,敏姐姐回来拉,刚才迪吾大人说了个让人伤心的故事。张力刮着马吉的脸说,傻姑娘不就是个故事吗,不用伤心了啊。 吕竞男说,我们就是看看你们在哪,待会还要去看看公主呢,桌木强巴说大迪吾的伤势怎么样,不错有一处子弹造成的贯穿伤,另外几处都为擦伤,他们自己处理的很好啊,我看再过几天次吉大迪吾就可以下床行动了,你的事情大迪吾也跟我们说了,知道该怎么办了。桌木强巴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可是看着吕竞男却说不出口,他只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终于还是转过头对唐敏说你没吓着吧,没有啊,大迪吾的相貌虽然凶恶了点但很善良,如果他能直接使用相沿的话或许已经可以给你治疗蛊毒了。这时候郭日在门口对吕竞男和唐敏说两位跟我来吧。 下集预告:检查了公主的病情,他们发现公主的症状必须通过开颅手术才能得到治疗。正当他们发愁没有开到工具的时候,郭日念青竟然把他们带到装满刑具的机械室 唐敏回望了一眼卓木强巴说:“放心吧!我们会想办法的。” 卓木强巴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 原本公主的金体是不能随便让外人探察的,不过有两位绿度姆自然另当别论,公主的寝宫被六七道直径约一米的光柱照耀着,显得格外的明亮。 公主阿吉拉姆跪坐在羊毛毡上,安祥、端庄,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 “我可以相信你们吗?”这是公主的见面语,当得知这些人是来给她看病的时候,她十分的配合,就是一些肆意的行为,她也极力地忍耐着,看得出这位公主对光明的渴望超越了一切,这位公主非常的瘦弱,脸色是病态的白皙,唇,指等处都没有一丝的血色,看样子再不治疗恐怕不只是失明的问题了,是呀,她的身体太虚弱了。 根据郭日的描述,正是那个叫扎鲁的,三年前由亚加王国派的一名文书,原本以为他只是和公主以外的邂逅的,对公主产生了痴迷,考虑到两国正在和谈,因而对他偷偷去公主的后花园朗诵情诗的行为没有加以逮捕,只是进行驱逐和警告,没想到他竟然带着邪恶的目的去接近公主,不久之后,公主的身体就起了变化,次杰大迪吾查验后断定,那是黑蛊导致的,果然,公主的视力开始渐渐地下降,变成今天的几近失明。扎鲁只是一名小小的文书,按道理他不可能施下蛊毒的。 郭日推测是亚加王国的的大迪吾阕巴嘎热将蛊毒下在了扎鲁的身上,让他成为带蛊者,当他接近公主的时候,公主就转成了蛊毒,变成了中蛊者,可是事后阕巴嘎热说什么也不承认事情与他有关,并且声称自己从未接触过黑蛊,也不会解除黑蛊,姜勇扎鲁也咬定自己毫不知情,两国的关系险些再次陷入了僵局,郭日经过多方的努力,才维持了今天的局面,扎鲁被无限期地关押在朗布的监狱,两国的大迪吾合力商议,如何挽救公主的视力,不想一直都没有找到好的办法。 由于公主对自身的病情的进展并不是十分的了解,吕竞男她们已经从次杰迪吾大人那里初步了解了公主的病情的变化,还有些细节找到公主的印证,公主呢,一一作答。 在刚开始的时候,公主曾有过全身皮肤瘙痒的症状,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唐敏和吕竞男知道,这是典型的异体生物入侵人体,人体的防御机制作出的反应,医学上称过敏性变态反应,此后公主开始进入消瘦期,说明她体内的营养物质被寄生物所吸收,营养自然跟不上了。大约在一年前,公主发现自己的皮下有数个包块,挤压略痛,而且可以滑移,跟着就发现身体表皮下到处都有大如花生,小如麦粒的结节,还能摸到一些条索状物,据女仆说,公主的小便开始呈一种米汤一样的白色。 经过各种症状逐一应证,吕竞男和唐敏已经确认:公主所患的是一种寄生虫病,寄生虫卵通过蚊蝇等传播进入人体,会引起皮肤瘙痒,皮损等,其后在体内繁殖,吸收大量的营养,然后死亡的虫尸埋在体内形成结节,而一些虫体入侵淋巴系统,造成淋巴结的肿大和淋巴管的阻塞,形成明显的条索状物,导致乳糜尿。当她们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寄生虫病毕竟是对现代医学而言,是好治的病症,如果公主真的是什么基因变异,那么她们只能束手无策了,此外,公主还有很严重的角膜炎,如果再不及时治疗,角膜穿孔之后,要恢复视力就难上加难了。寄生虫导致公主失明的原因,她们还需要查找,首先要确定寄生虫的种属,她们分析,如果是大型的寄生虫早就被发现了,可是寄生虫是很小的,如果是微丝蚴、盘丝蚴,那倒也棘手了,还有可能是诸如猎头蚴、滴虫等侵入了大脑,那,那可就更棘手了。 虽然唐敏和吕竞男不是专家,不过幸亏她们有教授的电脑,将各种采集的症状输入电脑,查询可能出现的各种已知病症,最后,电脑上列举出十余种病,当她们看到其中一种的时候,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叫出来:“河盲症!” 她们赶紧又回过头去对照公主的病情,最后确认,公主得的是河盲或是极其近似河盲的寄生虫病,这种在非洲首次发现并且曾经大规模流行过的疾病,导致了非洲每年约有三十万人失明,资料显示:河盲症,又称盘微丝虫病,在热带地区流行,以非洲和南美多见,此病多经黑蝇或纳蚊的传播,这种黑蝇多生于急流的小河,故称河盲症,微丝蚴生存在人类的皮肤中,当雌黑蝇吸血时进入蝇体,并在其中发育成为具有感染性的蚴虫,再次叮人的时候,传播给其他的宿主,蚴虫约一年发育成为成虫,并形成皮肤结节,皮肤结节可从几毫米到一厘米,结节内成虫可达一米,蜷缩成线球状,雌性成虫可在身部皮下纤维结节内存活长达15年,雄性成虫在各结节之间移行,并定期的向雌成虫受精,雌虫和雄虫每天产生数百万的微丝蚴,成熟的成虫产出的活的微丝蚴主要移行至皮肤或者是侵犯眼睛,眼病可从轻度视力受损,直到完全失明,显眼病包括雪花状角膜炎,死亡性微丝蚴周围的急性炎性浸润,硬化性角膜炎,这是一种可引起晶体脱位和失明的纤维血管疤痕组织内长物和可引起瞳孔变形的显眼色素层炎或虹膜结状体炎,脉络膜视网膜炎,视神经炎和视神经萎缩也可发生。 然而让她们感到揪心的是,目前没有什么特效药可以对付这种寄生虫,唯一有良好效果的,那就是外科手术摘除结节,再配合药物治疗。 唐敏握着公主那骨瘦如柴的手臂,她一路摸上去,满是结节和阻塞的淋巴管,一想起每个结节便可能是一条长约一米的寄生虫,她感到了浑身的厄寒。 吕竞男牵着公主的另一条手臂,她问:“怎么样?” 唐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了:“啊?外科手术?我做不了啊!” “为什么?” “你,你知道的,我,我只能当助手,我可是从来没有亲自拿过刀啊,而且我们的那些手术器械,也不完全适用,就算表皮下层的结节可以摘除,深层的呢?在关节和内脏里的呢?根本不行的!” “这样说,我们只能先控制角膜炎,不过,敏敏,你说,为什么公主得了河盲呢?而她身边的人,却没有被她传染呢?” “我想,恩,是传播河盲的载体吧?那种黑蝇,根本不适合在这里的环境生长,是有人特意利用,噢,那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认为,公主的病是有人的有预谋的行为。” 拉姆公主听到两个人改变了谈话方式,微笑着说:“两位姐姐,还是不行吧?没关系!拉姆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许,这是父王吃了太多的‘象蜒’,是上天对他惩罚!” “不,不,不,拉姆!不是这样的,我们,我们还需要好好地检查。”唐敏赶紧回答。 “真的吗?我可以信赖你们吗?”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的!” 唐敏和吕竞男一边继续为拉姆检查着身体,一边和她聊着天,分散她的注意力,谈话之中,她们发现这位公主久居深宫,对王宫外面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更别提对香巴拉以外的事了,这位公主只知道一些古老的传说,还有故事,想来也是闲在宫中无聊听宫女们说的。 当拉姆听说吕竞男她们是从石牢中出来的,立刻就问起了扎鲁的情况,唐敏和吕竞男和奇怪:扎鲁不导致她双目失明的元凶吗? 拉姆公主摇了摇头:“不,扎鲁是无辜的!我相信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想把一些优美的诗句献给我。我之所以变成这样,那一定是父王吃了太多的‘象蜒’,我呢?是一个诅咒的背负者。”她长长的睫毛垂下了眼帘,她悠然说:“扎鲁,一定为我吃了不少苦!” 唐敏忍不住说:“唉!可怜的女孩啊!因为不忍心伤害任何人,而坚信自己是被诅咒了的,唉!这样想心里就好受一点吧!”她们很容易就和公主畅谈了。 拉姆公主询问了扎鲁的情形,又反复地说了一些“父王年纪大,自己因为眼睛而不能照顾实在是很愧疚!”诸如此类的话。 唐敏和吕竞男则相继地安慰她,让她心里放宽点儿,可是检查的结果,让她们感到很不安,因为三维b超显示的结果,正如唐敏所预料的,这位公主不仅皮下有结节,内脏器官也有,而最糟糕的是,在她的颅内有一处结节压迫着视神经,那才是导致公主视力下降的真正的原因,这样的结果让她们无计可施,如果只是皮下结节,她们还可以冒险试一试,可是开颅手术,那岂是从未碰过手术刀的人敢轻易尝试的事啊? 不过这位公主倒是显得乐观、开朗,与唐敏和吕竞男聊了一会儿,返过来安慰她们:“没关系!没关系!我的身子早就这样了,你们如此尽心地替我检查,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其实在你们没来之前,父王已经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了,亚加王国已经换了一个新的大迪吾,那位新的大迪吾据说比以前的嘎巴阕若强十倍都不止,使者已经派出去了,既然你们说这种病有可能治好,那我想,一定会好起来!” 吕竞男问:“新的大迪吾?什么时候的事?” “噢!父王是数天前得到的消息,据说那位大迪吾是一个多月前,从第三层平台下来的,大家都在猜测,说不定他和上戈巴族人有什么关系呢,所以,你们不必太为我的病情担心!至于强巴少爷的事,我会为你们恳求父王的,父王不是一个顽固的人,我想,他不会置他的女儿的请求于不顾的。” 唐敏和吕竞男默默地对视着:“是呀,目前也只能是这样了。” 这个时候拉姆公主又说:“啊!等我的眼睛好了,我一定要看看强巴少爷!啊!他一定长得高大英俊!啊哈!两位姐姐都对他如此着紧呢!” 唐敏和吕竞男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她们替公主检查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才走出了公主的寝宫。 一看到唐敏和吕竞男愁容满面地出来,郭日的脸上立刻又露出了热情洋溢的笑,关切地说:“呵呵呵呵,怎么样啊?有办法了?” 唐敏为难地说:“我们知道了公主得了什么病,也知道该怎么治,可是我们没有办法!” 听到唐敏这样的回答,郭日的脸上露出又惊又怕又喜忧的复杂的表情:“啊?这,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呢?唔?你们知道公主的病,也知道该怎么治,那,那怎么却治不好呢?” 唐敏很努力地想解释,她想让郭日明白,她们没有那样的医疗器械和技术,她们只有理论上的答案。 郭日思考了一会才说:“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好,请二位跟我来!” 他带着一脸疑惑的唐敏和吕竞男来到了另一间石屋,取出了封扎得很好的牛皮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是各式奇异的工具,那些器械大多是银或铜合金制造的,有的边缘开刃显得异常的锋利,有的带钩,有的形似钳子、剪刀、扳手、锯子、斧头,密密麻麻,数量众多。 “这,这是什么呀?” 看着那些象“弓”字形,“t”字形,“土”字形的锋利的工具,唐敏和吕竞男都无所适从了,给她们的第一感觉:这些东西,应该是拷打用的,某种给肉体制造痛苦的刑具吧? 第72章 唐敏和吕竞男用她们带来的眼药使公主的病情得到了有效地缓解,阕姆王却告诉她们,新上任的亚加大迪吾答应能治好公主的病,前提就是必须拿可以解除卓木强巴所中的蛊毒的“象蜒”作为交换,他们毁约了。 唐敏回望了一眼卓木强巴说:“放心吧!我们会想办法的。” 看着那些象“弓”字形,“t”字形,“土”字形的锋利的工具,唐敏和吕竞男都无所适从了,给她们的第一感觉:这些东西,应该是拷打用的,某种给肉体制造痛苦的刑具吧? “器械,你们所需要的那种,就是可以切开皮肤、肉、骨头的那种……”郭日又解释了一翻。唐敏和吕竞男才渐渐的弄明白了,郭日是希望她们用这些奇形怪状的好似刑具的东西为公主进行手术。 “不不不,这个不行,这个怎么能用来切割呢!不行,不行!”唐敏连连摆手,又是一番解释。郭日总算弄明白了,唐敏和吕竞男连见都没有见过这种手术的工具,更别提用它来完成手术了。他叹息着说:“唉!没想到你们和次节大人所做的既然如此相似,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唐敏说:“怎么一回事啊?”郭日解释了一翻,原来次节大迪吾为公主检查之后也说过那些结节必须去掉,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掉,那些工具是次节大迪吾师傅的师傅的师傅的师傅……一直传下来的,至于它们的用法,早就已经失传。最后,次节大迪吾也只能给公主开具了一些药方,据说能够延缓视力的衰退,但是不能治本。“嗯,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郭日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是喜欢呢,还是忧虑,或者二者兼有。 吕竞男说:“我们的药物现在只有治疗角膜炎和广谱驱虫药,前者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后者呢对公主的病情没有什么效果。很抱歉,这是我们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哦,嗯,那好吧!我会如实通报我们的王,能够缓解公主的症状也是不错了,就看我们的王会不会格外开恩,现在就看那支去亚加的使者团会不会带回好的消息,说不定我王一高兴,就会同意治疗卓木强巴的病呢!” 唐敏说:“对了,郭日大人,使者团的事我们毫不知情,既然已经去亚加请那里的大迪吾,为什么还一定让我们先看过公主的病情呢?”“啊!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王也绝不会放过的,在得之亚加王朝有了新的大迪吾之后,那么当天夜里使者团就出发了,可见我王对公主是多么的担忧、多么的心切。” 郭日把两个人带到了王宫,两个人向阙姆王说明了病情,看着老国王忧心如焚的表情,唐敏真的有点同情他了,最后唐敏说:“我们的药啊!对公主的慢性角膜炎很有帮助,只要按照我们说的时辰滴药,说不定啊!说不定公主的角膜炎明天就会有所改善呢!”一直皱着眉头的阙姆王听到了这个话眼睛才稍稍的亮了亮,他说:“哦!如果你们真能让小女的病有所起色,本王答应你们,本王也会全力救治你们的领头人卓木强巴,决不食言” 唐敏吕竞男欣喜万分,两个人情不自禁的双手握在了一起“啊!总算看到一线希望了。”就在两个人欢喜的同时,阙姆王和郭日似乎做了什么交流。阙姆王的脸上略有改变,接着他说:“额,本王真的可以相信你们吗?”唐敏说:“大王,放心吧!明天可以亲自去问公主有没有感觉”“好好,你们可以下去了。郭将军,你留下。” 路上,吕竞男对唐敏说:“嗨,有没有觉得呀,拉姆公主跟那位阙姆王不大对劲啊?”“嗯?没有啊!”“我觉得拉姆想暗示我们什么,她多次提到他的父亲年迈,反复的问我们是否值得信赖,感觉呀!好像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你多心了吧!教官,对公主来说我们只是外人啊!她长年幽居深宫,自然会小心谨慎的,刚才阙姆王也说了同样的话呀!难道他也有话不敢对我们说吗?”“是啊!”吕教官说,“或许是我多心了吧!” 唐敏和吕竞男回到了休息室,胡杨队长也回来了,他腿上的伤重新包扎过,做了妥善的处理,唐敏检查后发现,这些阙姆人的医疗水平并不比他们低。 听完了吕竞男和唐敏说起了拉姆公主的病情,岳阳扬起了头,靠在墙壁上,他说:“核盲症,核盲症?真的怎么难治吗?” 唐敏说:“是啊!必须要做手术的,那个压迫视神经的结节还在生长阶段,一旦完全阻断了,那就是不可恢复的永久性的势力损伤,可惜这里根本不具备手术的条件,开颅显微术,必须在3甲医院才可以开展呢” 亚拉法师则问:“关于那个使者团,和亚加的新大迪巫,还听到什么消息吗?” 吕竞男摇了摇头:“看来他们也是几天前才得到消息的,他们知道的也不多,看来,阕姆王的态度究竟如何,得等到明天才有结果了” 张立说:“为,为什么啊?” 唐敏解答说:“那些眼药啊,对急慢性角膜炎在短期内的效果是很明显的,只要公主按时滴眼药,明天就会见效果” 第二天一早,阕姆王就邀请一行人共进早餐,这让大家喜出望外,说明眼药水儿有了效果了,阕姆王的态度正在一步步的转变,强巴少爷体内的蛊毒有望解除了,饭厅内,阕姆王坐在正坐儿,一直笑吟吟的看着大家,公主呢,也被宫女搀扶着在一旁坐下了,桌上摆满了琳琅的食物,对这群天天靠吃太空饼干过日子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一顿丰盛的早餐 阕姆王微笑了一下说:“啊——,请!呵呵呵,千万不要客气!这只是为了表示一下对你们的感激,啊——,今天早上,我的女儿就告诉我了,她感到眼睛格外的清爽,似乎又能模糊的看见东西了,啊!呵呵,空行母带来的灵丹妙药果然有效啊!对此我十分的感激!” 席间,雀姆王对一行人赞不绝口,说亚拉法师道行高深,胡杨队长睿智,张力岳阳英俊帅气,卓木强巴和巴桑成熟有魅力,两位空行母就更不用说了,那是仙女下凡啊,但是,就是绝口不提向言的事,眼看就快要散席了,唐敏终于忍不住了:“哦,尊敬的大王,这个——那您看——您看您,强巴他的那个,蛊毒?” “啊?啊!蛊,呵呵,尊敬的客人也听说了我们的蒙童战鼓?呵呵呵,那是啊,是我们战场上的利器啊!” “尊敬的大王,她说的不是蒙童战鼓,是我们这位队长,卓木强巴身上中的蛊毒,次节大迪巫说,他需要贵国特有的向言才可以治愈,大王,你答应过我们,只要我们对公主的眼睛有所帮助,你会帮助我们治疗强巴少爷的,对公主的眼疾我们已经尽力了,对强巴少爷的病情,不知道大王准备如何帮助我们呢?我们需要您的答复” 这个阕姆王太可恶了!吕竞男不想和他假客气,直接把话挑明了,连拉姆公主也问怒的对着阕姆王的方向:父王! “啊?哎呀——哎呀——你们瞧我这个听力啊,老了,老了啊,呵呵呵——是这样儿的啊,哎呦,尊敬的客人,你们听我慢慢儿的说” 就在这个时候,卫兵通报,郭日念青求见 阕姆王佯怒道:“诶?他不知道我和尊敬的客人在,在进餐吗?这个时候,有什么事儿啊?” 卫兵小声儿的说:“是,有关使者团的事” 哦?阕姆王站起来:“让他进来!” 郭日念青快步上前,伏在阕姆王的耳边说了几句,还瞟了卓木强巴他们一眼,阕姆王皱起了眉头,他不安的打量着卓木强巴他们,看的卓木强巴他们心慌意乱,难道,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吗?可是,那个使者团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果然,阕姆王听完了郭日的耳语他不安的交叉着握紧着双手,他苦着脸说:“哎呀,哎呦,尊贵的客人啊,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刚刚我们派去亚加的使者团回来了,他们还带回来了一个消息,亚加的新大迪巫,同意医治小女的眼睛,但是他的条件是要我们的向言” “什么!” “什么?” 岳阳和张力几乎是同时叫着跳起来了 怎么?你想反悔吗?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两个人同时怒斥 郭日念青赶紧用他那独特的艺术的腔调说:“诶——尊敬的客人,请息怒,呵呵呵,对对对,这个消息也是我们才得到的” 阕姆王摊开了双手,无奈的说:“哦——尊敬的客人,这也是一件让人无可奈何的事儿啊,你们看这个——” 拉姆公主得知事情和自己有关系,也保持了沉默,阕姆王让宫女扶着她先回去了 胡杨队长暗想,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儿吗?那难道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场戏吗?不像,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啊?我们不来,就没有人想到向言,我们一来,大家都抢着要 岳阳留不住话,已经直接说出来了,说出来之后,就看到亚拉法师正在瞪他,果然,阕姆王和郭日念青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过了一会儿,郭日念青反映过来了,那不男不女的音调,柔柔腻腻 “哎呦——尊敬的客人,呵呵呵,你们向来是误会了,事实上,这向言能治百病,延寿健体,在阕姆和亚加王朝人人都知道,谁不想得到向言呢?只要他们亚加王朝,呵呵那是一直没有机会就是了,如今,新的大迪巫不难也知道这是好东西,也知道我王对公主的疼爱,恩,向我们索取,不是也很正常吗?” “可是,是我们先来的啊?” “可是你们不能彻底治好公主的眼睛啊?” “你们!” 双方陷入了僵持,唐敏轻轻的牵着卓木强巴的手,她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卓木强巴安慰她说:“命运喜欢捉弄人,好吧!咱们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 巴桑悄悄的询问:“杀光了他们,把东西抢过来” 卓木强巴赶紧摇头 胡杨队长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那位亚加的大迪巫,他敢保证治好公主的眼睛吗?不能吧?哼!他连公主的面儿还没有见过呢” 岳阳也赶紧跟上说:“是啊!如果,他只是想骗你们的向言呢?” 阕姆王揉着额心的皱纹:“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为了我的女儿,我只能试试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是不会怜惜任何宝物的” 他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和刚才在餐桌上提到向言就支支吾吾的阕姆王判若两人 郭日也在一旁跟着说:“哎,因为那位大迪巫啊,脚伤很重,无法行走,所以,呵呵呵,我们会先送去公主,然后,我们会和他们定下神圣的盟约,在他们的大迪巫没能看好公主的病之前,他们是拿不到向言的” 张力哼了一声,心里说,“哼!什么神圣盟约,如果亚加有足够的军事实力,什么盟约也没有用, 如果亚加拿公主来要挟你们,你们敢不用向言去换人吗?” 这个时候,亚拉法师开口了:“请问,那个亚加王朝的新大迪巫叫什么?” 郭日念青说:“恩这个,这个,恩,还不太清楚,亚加人都称呼他为戈巴大迪巫,那是因为,他是从第三层平台下来的”—— 各位朋友,亚加新上任的大迪吾到底是谁呢?他真的能治好公主的病吗?如果没有了相沿,那么强巴中的蛊毒还会有解药吗?传说中的帕巴拉神庙到底在哪里?紫麒麟真的存在吗?莫金西米一伙人又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强巴一行人是走出了香巴拉还是最终留在了那里?好了,让我们在不久的将来共同期待:《藏地密码大结局》 藏地密码9完 第73章 雀母王的条件 亚拉法师继续问道:“你们知道那位新任的大迪乌是什么时候到雅加的吗?比较确切的时间。” 郭日念青凝眉道:“我们只是听说,戈巴大迪乌是一个月前到达雅加的王帐,目前他们就驻扎在日马加松。在更早以前是在亚日,是牧民最先发现了他,当时这位大迪乌伤得很重,他自称是从第三层平台下来的。” 亚拉沉吟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雀母王略显关怀道:“不是我不愿意用蟓蜒来挽救卓木强巴的生命,只是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本王……唉……”他重重地叹息。 郭日念青的独眼眼珠一转,在一旁媚气道:“蟓蜒就只有那么多一点,要分肯定是不够,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你们自己去和戈巴大迪乌商量,看他肯不肯让出。”郭日念青极力掩饰着笑意。 “狗屁胡扯!我们怎么去和雅加的大迪乌商议?”胡杨队长怒道。 这时候,亚拉法师起身,鞠了一躬道:“尊贵的王,如果,我们能从雅加请到并说服那位新的大迪乌,是否愿意用蟓蜒来治疗我们的领头人呢?” ‘啊?”雀母王惊讶地走近法师,似乎不敢相信亚拉法师竟然敢应承下来。他激动道:“你……您是说,能把戈巴大迪乌请过来,请到这里,’雀母王同样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去雅加,战后两国关系并不好,如果能把那位大迪乌请到这里,那情况将会大大的不同。 其他人都惊愕地看着亚拉法师,很明显,这只是郭日念青讥讽他们的一句话,亚拉法师难道竟然当真了?郭日念青脸上的暗笑则变成了猜疑。 “是的,我们愿意去试试。”亚拉法师平静道:“只是大王愿意和我们缔结神圣盟约吗?” “法……法师?”“亚拉法师?” 雀母王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亚拉法师,他良久才下定决心,咬牙道:“好,如果你们真能请到雅加的大迪乌到这里来替本王的公主看病,而戈巴大迪乌又不要蟓蜒作酬劳的话,这些蟓蜒本王自然用来给卓木强巴治疗。本王愿意和你们缔结神圣盟约!”说着,伸出了一只毛亚拉法师也伸出一只手来。 郭日念青这时候尖声道:“慢着。”他来到雀母王和亚拉法师当中,在雀母王耳边小声耳语。雀母王脸色阴晴不定,时而点点头,随后抬头询问亚拉法师道:“你们是外来人,我怎么能相信你们确实会遵守神圣盟约呢?如果那位雅加的大迪乌有别的办法可以治疗卓木强巴的病呢?如果你们没有请到戈巴大迪乌,反而得罪了他,使他不愿意给小女看病了呢?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本王不能轻易相信你们啊。” 面对突然的变故,亚拉法师竟然有些失控,至少他眼里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杀意,郭日念青突然感觉到光头头顶有一阵凉意。法师很快克制下来,平静道:“那么,我们该如何做才能让您相信呢?” 雀母王没有答话,却望着郭日念青。郭日念青又用手遮着脸在雀母王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雀母王点头道:“嗯,我们可以缔结神圣盟约,但是你们不能全去,得留下人质,并在我们限定的期限内将 戈巴大迪乌带回来。否则,你们的人质将作为对天不敬的贡品,你们看,如何啊?” “这样的条件也太苛刻了吧!如果你们限定的时间太短?大迪乌确实有不能离开雅加的理由呢?这样也算我们违背盟约吗?”吕竟男针锋相对道。 这个……”雀母王想了想道,“这个你们放心,本王限定的时间一定合情合理。如果戈巴大迪乌确实无法离开雅加……嗯,如果确实不能,这样好了,只要你们能在规定的时间返回,并带回戈巴大迪乌确实不能前来的信物或证人,就不算违背盟约好了,如何?” 面对雀母王作出的让步,吕竞男思索片刻,看着亚拉法师。 岳阳和张立赶紧询问亚拉法师:“我说法师,这个能行吗?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啊?我们连雅加的那个日马……加松在哪里都不知道。” “是啊是啊,而且那个老乌龟开出的条件摆明了对我们不利啊。要是我们不能按时回来,他要拿我们的人开刀啊!” “我不同意。” 亚拉法师闻言吃了一惊,愕然地望着卓木强巴,只听他道:“我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留在这里做人质。如果说生死有命,我不强求,我怎么能用你们中任何一个人的性命来冒这个险?” 亚拉法师淡定道:“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如果我说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做到,也不愿意赌一把吗?” 岳阳道:“嗯?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亚拉法师,你……” 唐敏则对卓木强巴道:“强巴拉,这或许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这个时候,你怎么可以放弃?要是……要是你真的……那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她嘤嘤地小声哭泣起来。卓木强巴捋着唐敏的头发,感到一阵揪心的痛。 亚拉法师道:“哪里有人会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哪个人的生命不是父母天地所赐?这样的决定是否太草率了一点?不要被事物的表面所欺骗,不要因情感的冲动而决断,在集体的面前,大家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张立道:“是啊,强巴少爷,我们这么辛苦跑了这么远,其中一个目的不就是为了治好你的伤吗?如果是我,我会赌一把。” 岳阳道:“如果法师真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我看行。’’ 吕竟男道:“我们应该试一试。,’敏敏泪眼摩挲地看着卓木强巴。巴桑也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 没必要到这里来。”,:摩木强巴心中百味杂陈,看着眼前的队友,又想起了那些被黑暗埋葬的人:突然感到深深的负罪。可以说,他们都是因自己而亡,临行前许下的一个都不能少的承诺,自己完全没有做到!这时,胡杨队长对着卓木强巴道:“你们去吧,我留下采!’ 卓木强巴心中一震,失声道:“胡杨队长!’ 大胡子咧嘴一笑,道:“不用那么夸张的表情,好像是生离死别似只不过是分开两三天时间。我腿上有伤,正好这几天休息一下,偷僧,;哈哈,,, 卓木强巴静默在胡杨队长面前,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胡杨队长拍拍他的肩,道:“别忘了,你答应过大家,要带大家找到那地方,还要把大家安全地带出去。要是你倒下了,你怎么完成你自己的诺言?老方头就你这么一个好学生,要是把你丢在这儿,回去他不找我拼命啁?”,可是你……” ‘放心吧,你忘了,我的命硬,我是胡杨啊,啊哈哈!” 卓木强巴环视大家的脸,那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刚躺回医院的病房一张张执著而充满笑容的面孔,熟悉得令他心颤,那时大家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忆犹新。:“强巴少爷,你说过,你是从来都不会放弃的。在最危险的时刻,你没有放弃我,并让我坚信,你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所以,请你,‘不要放弃自啊!””强巴少爷,你总是帮我们把包袱一起背了。别忘了我们是一个整体的:再大的苦难,如果你扛不起,我们一起扛。” 他的眼帘模糊了,在众多人影中,一个清晰的身影脱颖而出。那是一双明亮动人会说话的大眼睛,一张清纯无瑕的面容,那微微的笑,那恳切的声音:“哥哥,不要放弃啊。” “好,’我答应你,我不会放弃的……”“好!强巴少爷答应了!”岳阳一声大叫,把卓木强巴唤了回来。” 卓木强巴迟疑道:“我,,我说了什么吗?” 岳阳道:“强巴少爷刚刚答应我们,说你不会放弃的,你不会自己不知道吧?’,卓木强巴看着敏敏,那破涕为笑的脸庞好似雨后梨花。他对着心中另一个她暗道;“谢谢你,妹妹。” 亚拉法师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他转向雀母王道:“我们同意你们的条件,约定盟誓d巴。” 雀母王看了郭日念青一眼,犹犹豫豫地伸出于来。亚拉法师抓住卓木强巴的手,让他与雀母王击掌为誓。 掌约之后,郭日念青在一旁阴阴地问道:“你们,派谁留下来做人质啊?” 胡杨队长挺身而出道:“我留下来做你们的人质。” 郭日念青一皱眉,在雀母王耳边“嗦嗦嗦”地低声念叨。雀母王直点头,然后道:“那不行,一个人不行。” “什么?你们不要得寸进尺啊!” 雀母王伸出两根指头道:“最少要两名人质。” 郭日念青的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敏。敏敏心中一动,马上明白过来,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对卓木强巴至关重要的人,一定要让强巴拉有必须回来的理由,以郭日念青的精明,其他人的分量都不够,他是要让她留下来。就在岳阳和张立还在吵吵嚷嚷时,唐敏鼓足勇气道:“我也留下来。” “敏敏!”卓木强巴抓住唐敏双肩道,“你说什么呢?” 唐敏淡淡笑道:“我也留下来。”她的手掠过卓木强巴的发际,轻柔道:“胡杨队长的腿伤还没好,他需要人照顾,他的古藏语说得又不好。而且,我留下的话,你就能更快地赶回来了,是吧?’’ 卓木强巴扭头一看,正看到郭日念青的冷笑。他明白了,将敏敏留下来牵制自己,才是那个郭日念青的真实意图,他非常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换别的人都不行。而且敏敏说得也没错,如果她也留下照顾胡杨队长的话,那么他们的前进速度将会提高很多,虽然每次行动中敏敏从未掉队,但她的体力始终是队伍里最差的一个。 卓木强巴是没想到,这次敏敏竟然会主动提出来,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看来,敏敏已不是那个离开他三两天就要伤心得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她已经成长为懂得真爱的女人了。 他看着那张清秀的脸庞,那双明亮动人的大眼睛,仿佛听到妹妹的鼓励:“哥哥,要加油哦!”两人四日相对,深情无限。 张立盯着雀母王冷冷道:“这下满意了吧?” 雀母王扭头去看郭日念青。郭日念青竟然又将嘴贴在了雀母王的耳朵上叽咕叽咕。雀母王就像喝醉酒的鸡一样频频点头。巴桑把拳头捏得格格直响,如果身边有武器,他老早就开枪了。 郭日念青说完,又退到一旁,好像这事儿和他毫无关系。雀母王清清喉咙道:“还有一件事情,因为我们的使者团已经和戈巴大迪乌进行了协商,如果这次再去,就得给他们一个回复,如果只派一个随从给你们指路的话,又显得对雅加王国不够尊重。所以,这次我们的人不跟你们去。” “你说什么?我们连路都找不到,你让我们怎么去?”岳阳一听,高声叫道。 雀母王不以为然,道:“本王只是说我们雀母的人不跟你们去,可并没说不给你们指路啊。将会有一个熟悉雅加环境和地形的人指引你们前往求见戈巴大迪乌,就是与你们同在一个石牢待过的江勇扎鲁。他已经关了三年了,留着也没什么用,本王将特赦他,作为被释放的囚徒带你门回家。因此,这次的事件,将是你们与戈巴大迪乌私人之间的事情与朗布和雅加这两国没有丝毫关系,你们明白了吗?” 岳阳冷笑道:“原来是这样,这倒是撇清了。” 亚拉法师对卓木强巴点头道:“可以接受。” 雀母王又回望郭日念青一眼,郭日念青暗暗点头。雀母王这才如胜利者一般说道:“那好,就按照我们所说的。本王的使节团从出发到回采,前后总共用了三天时间,考虑到你们还要去说服戈巴大迪乌,本王给俐门多加一天,四天的时间应该够用了。至于人质的事情,就是这位绿度母和这位受伤的勇士了,本王的女儿,还要请姑娘多家照看呢,’,回到休息室,岳阳和张立依然显得愤愤不平。岳阳恨道,’厚本好端端的事情,被他说几句话,就搞成这样了,真是其人!还有那个雀母王也是,反复无常,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当的什么王嘛。”’ 安吉姆迪乌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郭日念青大人可是我们朗布王国的守护神,不能因为他用计捉住了你们,关了几天,你们就觉得他是一个卑鄙奸诈的小人吧。’ “不,’胡杨队长道,‘那个郭日念青不简单。虽然表面上看他每一次出谋划策都是为了雀母王的利益着想,可我总觉得他包藏祸心.至少他给我的感觉是,他的所作所为,总在故意针对我们。”’但是没理由啊!我们已经证明了我们和打伤次杰大迪乌的人不是同伙‘而且我们和郭日念青既无新仇,也无旧恨,他总不可能一看见我们就讨厌吧!难道说,因为第一次见面我们嘲笑过他的体形,他记恨在心?不可能啊,那天见面,我们也没有故意羞辱嘲笑过他啁!”一提到困惑和问题,岳阳就开始认真思索。 安吉姆迪乌笑道:?郭日念青大人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他善于谋略,百战百胜,能够让我们和雅加王国在激战中达成协议,带来今天的和平,他是功不可没的。他的胸襟和气量,怎么会像你们说的那样狭小。’ 张立不服气地道:“那他为什么老是针对我们?还出些鬼点子尽干坏事。’也不能说是针对你们吧!”安吉姆大人道:“正如刚才胡杨队长所说,郭日念青大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雀母的利益着想。他和你们见面不过一两天,认识不深,但你们带来的武器又让他不得不警惕,如果说你们要想帮着雅加,对我们朗布不是极大的威胁么?” 吕竟男和亚拉法师以及岳阳几人同时恍然,他们竟然都没想到这方面去,虽然他们只拥有常规武器,但是就像巴桑说的,只要子弹够用,杀光这里的人也不是没可能,只是他们从来没想过而已。但是一想起郭日念青的相貌和说话那种腔调,越想越可憎! 出使雅加 吕竟男道:“这个郭日念青不可小觑,他可谓深谙心理学。当我们与雀母王谈判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我们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其实他就像一名坐地起价的小商品贩子,如果我们表现得对那件商品越是着紧,他的价码就开得越高。与这种人打交道得十分小心,你很难占到他的便宜,却很容易落人他的圈套。他甚至能从你的表情动作中,分析出性格、习惯和弱点来。” 岳阳迟疑道:那这么说,我和张立越是叫得大声,反而越是暴露她的弱点了?”吕竞男淡淡一笑。岳阳心虚地看了看张立。 巴桑沙哑道:“他就算有再多门道,只需要一颗子弹就可以终结。” 亚拉法师缓缓道:“其实,从——开始到现在为止,我们一直在小看那郭日念青大人,所以我们在他手下,已经吃了几次暗亏了。他每一次出击,都能打到我们的软肋,让我们不得不防,又感到没有招架之力。如果我们能早点站在郭日念青的立场来思考问题,或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郭日念青,郭日念青,本身就是一个可怕的名字啊,可惜我们只体会到了他的谋略手段,而没能见识到他的大将风采。”。 岳阳马上道:“对了法师,神圣盟约是怎么回事?就那么拍一下子? 法师道:“那只是个初盟,就好比订婚仪式一样,明天才是正式定盟约 请出祭坛;奉上贡品,将双方商定好的誓言告诉上苍,一旦将誓言告诉了上苍诸神,就好像现在签订了合同一样,是具有法律效应的,有违反者,死后灵魂将下地狱,永世受尽折磨。” “啊!那这个盟约不是玄得很?’’岳阳讶道。?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道:“这是古时候的做法。可以说,对信奉诸神的人而言,这样的盟约,比法律的约束力还要管用。” 第二天,他们在卫兵带领下来到雀母的祭台。卓木强巴愣了一下,因为这个祭坛和记忆里的祭坛太相似了。无数巨大的条石摆成同心圆的形状,祭坛的正中是像圜丘坛那样的三层圆坛叠加,只是祭坛正中的石床被一根高耸的石柱所取代。如今石柱周围已摆满了祭祀用的供晶,次杰大迪乌也撑着拐棍在祭坛上忙碌。雀母王已经在祭坛上等候,其他的人则站在同心圆环之内,祭坛之下 郭日念青也带了一队人马在祭坛下指挥安排,忙前忙后,看见卓木强巴等人前来,他交代了手下几句,迎了过来。靠近站定,郭日念青仰望着卓木强巴,道:“你们决定了?如果要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卓木强巴淡定地看着郭日念青,从他身上又看到了多吉的影子。作为对手,郭日念青是他最讨厌的类型;作为朋友,多吉跌不是他最喜欢交往的一种。同样是人,差异咋就那么大呢? 吉时到,亚拉法师交代了几句,由卓木强巴亲自上去缔结盟约。次杰大迪乌进行了复杂的仪轨之后,请来天上的神灵。当着天神的画,卓木强巴和雀母王共同宣读了约定的内容,喝了大碗酒,摔破了结盟碗,大刀分食大块肉,祭坛外的人群开始载歌载舞,盟约算是缔结成功。 第二天,当圣域的天空开始闪烁彩色的光华,卓木强巴等人站在了吊篮上。胡杨队长和敏敏以及安吉姆迪乌都站在了吊篮外,郭日念青带兵守着他们。该说的话昨晚就已说完,敏敏坚强地笑着。其实,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鼓励的微笑,那样多的生与死他们一起闯过,如今他们这一队人中有两名队员要和大家暂时分开,在陌生的地方,每一天等待他们的都是未知。因此,他们都祝福着对方,双眼平视,目光交流。随后,绞盘开始缓缓松绳,吊篮开始下沉,两边的人目光始终交汇在一起。吊篮下坠十余米后,岳阳突然发现,郭日念青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杀意。不会有错,很深的杀意。岳阳知道,这世间或许有无缘无故的爱,但极难有无缘无故的恨,而且是那种刻骨的仇恨,他心中暗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表情?我们来雀母前绝没和郭日念青见过面,而郭日念青也不可能是莫金那一伙里的人,他没理由恨我们啊1” 直到卓木强巴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郭日念青才唤过一名手下交代了几句。手下领命而去,数十分钟后,一只雀鸽冲天而起,朝着瀑布远去。 郭日念青专程派了一队护卫护送卓木强巴他们,领队的叫牙朱,正是那日来迎接他仃孑的众多勇士中的一位。路上,牙朱告诉卓木强巴等人,生命之海是不能从岩壁边缘直接渡过的,会被巨大的涡流卷得船毁人亡,如果太靠近平台边缘,又有被冲到下一层的危险。所以,他们得绕着生命之海走一天,抵达一个叫错日的地方,在那里只需半天就可以渡过生命之氖听牙朱的说法,生命之海呈葫芦形,而错日就正处于葫芦的束腰处, 如果雅加和朗布要相互遣兵,必须从这里渡海。所以朗布在此修了重兵把守错日,而雅加则在生命之海的束腰处修了日马加松。 扎鲁终于离开了关了他三年的黑石牢,但脸上殊无欢意。岳阳见他忧心忡忡,问起原因,他却支支吾吾不作回答。见他有难言之隐,岳阳更换了一些问题,女口扎鲁在雅加担任的职务一类,扎鲁这才有些得意地回答道:“要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国事文书一定要才文并茂,不仅要写得—手好书法,还要能仓u作诵读出优美的诗篇。无论相貌形体,都要经过严格的挑选……” 扎鲁话音未落,就听牙朱打断道:“算了吧,你们那些所谓的文书,在雅加根本就谈不上地位。马背上的民族,讲的是谁的刀快、谁的骑术术好,能喝烈酒和拥有武力的男人才是被人尊重的勇士。像你那样只能躲在帐房里写写山歌的人,根本就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如果不是还有出使我们朗布国这样的事,隋,你们那些手脚无力的文书根本就没必要存在!”听牙朱爆发似的大声痛斥,显然对这个伤害过他们公主的犯人极度憎恶。 扎鲁被牙朱一阵抢白,竟然说不出话来,低着头嗫嚅着什么他是王亲自提拔的文书,他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之类,不过音量太小,显得颇有些底气不足。卓木强巴安慰他道:“不要伤心,你的那些优美诗篇会被人们记住并传唱下去,这难道不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吗?” 岳阳心中却是—惊,牙朱说得没错,雅加是由无数游牧部落组成的酋长制王国,那么和人们熟知的古蒙古应该很相似,他们崇拜的一定是在马背上能征善战的勇士,扎鲁这样的人属于被排斥的边缘小人物,如果雅加王真的重视他,也不会放任他被关押在朗布的监狱里不管了。这样一来,扎鲁这个小人物竟然让朗布的公主眼睛失明这件事就值得推敲了。一个可以被随意放弃消灭的小卒子,能担当这样的重任吗?那么针对公主的整件事情,恐怕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为什么要让公主的眼睛失明?谁才是最大获益者呢?岳阳的思维快速运转起来,只是有些问题当着牙朱不好说出口,他暗暗记在心里,打算抵达错日,上船后再问扎鲁。 生命之海的边缘外侧是一片沼泽,泥土和海水在这里交汇。和那些光秃秃的石林不同,这里是另一片天地,肥沃的水土将这一带的树林养育得格外雄壮,那蓬勃的生机好像要从滩涂里撑起来,冲天而去。为了适应这里松散的水土,红树将自己的根系长得格外粗壮,有的从树干伸出来,有的从树枝上垂下来,正是这些发达的根系像八爪鱼一样牢牢抓住泥土,才让粗壮的主干能在这片土地上继续生长。这里的红树大约五十米高,蓬松的树冠覆盖了方圆百米,那些根系更是成百上千,一木成林,淙淙溪流从林间漫过,蔚为壮观。, 沼泽里没有足够的氧气,于是无数扎入沼泽的红树根又像笋芽一样从沼泽里探出头来,好像一棵新的树苗向天伸长,有的根系几乎有主干的一半高度,根系上无数呼吸孔张开,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岳阳的仇人 绕着生命之海走了大半天,眼前美景不断变化,生命之海的边缘不是沙地,全是坚硬的岩石。但这里的岩石和别处不同,放眼望去,整岩石群的地表被水洗得干净平整,但每隔数米,必定有一道深而窄的’沟,笔直地延伸开去,不见尽头。横着有,竖着也有,整个光滑的岩面就好像被天斧劈出一道道整齐的线条,纵横交错,走在里面,好像走在由天地构成的巨大棋盘之中。而在这天地大棋盘中,无数突兀高起的岩石林立海边,更像一枚枚形态各异的棋子,它们的形状千奇百怪,像菌菇,像麋鹿,像人头,像树,像鸟……每一根石柱就是一颗棋子,每一颗棋子都是那么的不同,这全是大自然的手笔,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痕迹.石柱间也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坑,坑内有积水,甚至可以看见小鱼在里面畅游。牙朱说,那些小坑看起来不是很大,其实它们深不可测,很多都是直接与生命之海相连通的,涨潮时,很多小坑都会像喷泉—样汩汩涌水。看来这生命之海,应该是那银色的天之落幕千万年来对这片红岩不断洗礼的结果,是水和风,造就了地质上的奇观。 离错日越来越近厂,岳阳忍不住问道:“法师,为什么你看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我们连戈巴大迪乌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啊。” 亚拉法师道:“要知道,请也分做文请和武请。” 巴桑将手枪掏出来轻轻擦拭,心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岳阳看了牙朱一眼,心知法师是说给牙朱听的。 卓木强巴问道:“错日还有多远?” 牙朱道:“就在前面不远了,那块巨石就是错日的标志。” 没走几步,就听到石林旁的红树林里传来可怕的嚎叫声,卓木强巴道‘怎么回事?” 牙朱道:“一定有人踩到了陷阱,错日周围的陷阱是按上戈巴族留下的图样设计的。我们过去看看。” 岳阳心道:“踩到陷阱的一定是不熟悉错日的人,那一定就是那些人了!’ 张立也想:“戈巴族留下的机关,可以看一看。” 刚奔行数十步,又听到一声震天巨吼,像那垂死的猛兽,声波传遍丁整个红树林,走兽四窜鸟惊飞。牙朱手一拦,道:“停下。’ 看他一脸严肃,岳阳忙问:“怎么了?” 牙朱从身后摸出一卷羊皮道:“我们已经进入机关阵了,冲太快会踩到机关的。” 张立从牙朱身后看一眼那张布阵图,只见弯弯曲曲的道路两旁全是红点,整张图上面画得密密麻麻,就像一个庞大的地雷阵。张立骇然道:“这是什么?这么多机关?” 牙朱指了指从沼泽里生长出来的红树根系道:“那些不是小树苗,那是大树的根,它们扎入沼泽,然后再从沼泽里长出来,那些枝条和根茎具有极强的韧性。上戈巴族人教我们把红树的枝条埋人沼泽中,暗线和绑钉都扎在沼泽下面,经过一段时间的掩埋,那些绳索和木钉就会腐朽,但是红树的枝丫不会受任何影响,在沼泽里长得很好。如今这些腐朽的绳索和木钉都变得极不稳定,稍不注意踩到它们,就会变成这样……” 说着,牙朱俯身将手伸人沼泽,拗下一截红树根,很随意地扔到了身前约十米左右的地方。红树根插入沼泽中,“咕噜”冒了一个泡,沉了下去。卓木强巴等人凝神屏气,等了约半分钟,没任何反应,张立和岳阳都已将头望向了牙朱。牙朱平举右掌道:“再等等。” 又过了近一分钟,才听到“嘶……”的一声,沼泽内出现了变化。起初像是有蛇在水底游动,跟着泥水翻涌起来,好像有无数的鱼儿在泥水下挣扎,随着“啪啪”的树枝折断声,一根根红树根系突然离开沼泽,好像利剑一般朝天飞射。红树都像成了精一般,一根根红树枝条如活蛇般扭动着,无数泥浆如雨点般洒落。卓木强巴等人暗自心惊地看着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一幕,那如飞蝗般乱窜的枝条,自己又有几层把握能避开? 等到机关阵完全停下来,卓木强巴等人惊愕地发现,眼前这片红树林,外形、路径都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改变,那泥水还在嘀嗒嘀嗒地掉落,提醒他们这机关阵的可怕。牙朱收起地图,道:“好了,现在这条路暂时安全,我们走。” 在阴冷的红树林中,他们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达杰。浑身泥泞的达杰靠在一株巨大的红树上,双手无力地垂在腿边,左肩那个巨大的洞已停止滤血,肌肉和白骨纠结在一起,血水和泥水相互掺杂。看到这一幕的人,简直不敢相信那人还能活着。 岳阳的眼部肌肉收缩着,虽然那人披头散发,泥脸被遮掩着,但那透过发际的凶狠眼睛,让岳阳想起那个人来。而达杰的目光也在岳阳脸上留了片刻,很快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是达杰!”最先叫出来的却是张立。岳阳并非没有认出来,只是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达杰。达杰竟然伤成这样,老天有眼! “陈文杰!”岳阳的眼睛都红了,冷冷地道。 “哼,岳阳啊。”达杰低着头,冷笑。 岳阳与陈文杰的事,卓木强巴等人已知一二,皆不做声,静待岳阳自己解决。 “你没想到,你会落得这样的结局吧?”岳阳走上前去。 “是吗?”达杰抬起头来,只见他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嘴角上扬,眼露凶光,哪有一丝悔意,眼中反而闪烁着一种疯狂、兴奋。他用一种诱导的语气道:“杀了我!” 岳阳原本已经举起了枪,见达杰这副表情,反而怔了怔,摇摇头,放下枪,道:“不。” 达杰艰难地举起手,比做枪形,对着脑门,道:“朝这里开枪,子弹钻进去,就像轰烂一个西瓜,红的、白的、黑的,什么颜色都有,哈……哈哈……来呀,开枪啊!你是胆小鬼?咳,咳……你,你只会告密吗?噢,我忘了你是最优秀的卧底,你现在也是在卧底对吧?” 达杰一边说,一边看着岳阳身后那些人的反应,虽然那些人不动声色,但是他看得出来,这句话起作用了。 岳阳面色平静,转过身去,似乎放下了心中一个大结,吐气道:“我们走吧。” 张立急道:“你不报仇了?” 岳阳道,“我想,我叔叔婶婶,也不希望我朝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开枪吧!尽管他恶贯满盈。他们常常告诉我,不要做违法的事情,不要走不能回头的路。多行不义必自毙,让他在此自生自灭好了。” 达杰那狂乱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惧意,骂道:“胆小鬼,反骨仔,杀了我!”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他突然从泥塘一跃而起,向岳阳扑来! “啪!”“啪啪!” 岳阳正在往回走,其他人却都万分警惕,唯恐他出意外,一时间,巴桑、张立、吕竟男的子弹先后击中了达杰。达杰扑倒在沼泽里,艰难地抬起头来,那双眼睛依然又凶又狠,那龇牙咧嘴的神情仿佛要咬上岳阳一口。达杰嘴里念念有词,但声音越来越弱。 “小心!”巴桑警觉到那危险的气息。 “统统给我……陪葬吧!”达杰却是最后狞笑一声,没了气息。 但巴桑却发现,那种危机感没有解除,反而更深了,为什么会这样?陡然,他发现达杰的背心,泥浆似乎包裹着一个圆形凸起,像枚硬币! “趴下!黑色飓风!”随着巴桑一声巨吼,先将最前面的岳阳拉翻在地,跟着撞了一下张立。这时吕竞男和卓木强巴已经做出反应了,亚拉法师一个后空翻拽倒了牙朱和扎鲁,但其余的护卫还傻乎乎地站着。 “轰”的一声惊天巨响,牙朱还以为是第二层平台整个坍塌了。待他抬起头来,只见原本冰凉湿冷的红树林平添了几分热浪,原本应该有几株硕大红树的地方要么空了,要么变成了数截树桩,离那人最近的几名护卫面色焦黑,其余的护卫被远远地推了出去,正艰难地要爬起来。远处红树林中传来“呼啦啦”的枝摇树晃声,似乎别的机关阵也被那爆炸的巨响触发了。 岳阳翻身爬起,达杰已消失不见了,自己身上那斑驳的红色印记,应该是达杰留下的。达杰变成了一堆碎肉,就像他曾拆卸过的其他尸体一样。“如果我化成灰,你绝对认不出我!”达杰那狰狞可怖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周围焦黑的尸体、被炸碎的肉末,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幕幕再现,岳阳再也忍不住,扶着身体,张嘴“哇”地喷呕起来。 张立过去安慰他道:“好了,都过去了,那个噩梦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岳阳伤心地抬头道:“你看到没有?你看到没有?他的眼睛!他根本没有后悔,他一点都不觉得他所做的的一切是个错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张立为之语塞,吕竞男道:“事实上的确有些人,当他们犯下第—个错误之后,他们的道德和伦理底线就会完全崩溃破裂,他们不再有是非对错的观念,把所谓的人性良知统统都抛弃了,行为有悖常理,犯罪手段极端残忍。他们仇恨正常人,也无法在正常人群中生活。不过,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他们自己也过着过街老鼠一般的生活,最后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牙朱和其余护卫们相互搀扶着,他听了听远处传来的机栝响动,对卓木强巴等人道:“刚才的爆炸已经让机关阵变得极不稳定,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里,赶到错日就安全了。走吧,跟着我们。” 扎鲁悲悯道:“那,其余的人怎么办?”他说的是那些被炸死的和失去了行动能力的重伤护卫。 “其余的人?红树林就是他们安息的地方。”牙朱冷冷地答道。只见那些被炸死的和失去行动能力的人都在渐渐下沉,红树林中的沼泽就像巨大的蠕动生物,将他们慢慢地吞噬。 抵达错日时,天已经黄昏,那条七彩的霞带颜色更加绚烂。 错日这座临海重镇,孤鹜地耸立在海边平台上。平台距海面约有二十米高,下面暗礁突兀,波涛汹涌,高高的哨塔就像荒原上的巨人,全副武装地眺望着海面。错日守备森严,身穿铠甲的武士分做小队来回巡逻。牙朱告诉卓木强巴,那个打伤他们大迪乌的人,曾跑到这里,抢走一条船,去了雅加,所以现在加强了防备。 牙朱将卓木强巴等人向错日的守军介绍后,对卓木强巴道:“我的人物完成了,今晚就带着士兵返回。你们在这里休息一晚,他们会为你们准备好船只,扎鲁会为你们指路。明天一早起航的话,中午就能抵达日马加松。”卓木强巴等人表示感谢。 第二天,风和日丽,卓木强巴等人坐上一艘没有标志的木船,由两艘朗布的船领航,离开了错日的暗礁海港,开始朝雅加王国进发。 错日的出港水道,是一整块熔岩,由于积年累月的作用,被天地切割鞭挞,形成了四通八达的沟壑,只是沟底布满突兀嶙峋的笋岩,埋在睡中,稍不留意,就令船搁浅,或是撞破船底。 两船在前引路,卓木强巴等人乘坐的小船自是无恙,只是越往前行,沟壑越深,两旁岩壁渐渐高起,竟似有了三峡般两岸夹江的景致。赤黄色的岩壁逐次高起,原本数丈宽的水道渐显狭小,露出一线天际。山岳崔巍,扑面而来的气势,不由让人心生惧意,好像两侧岩壁,随时会合拢起来,将这水道小船,一同掩埋。 再往前行,景致又是一变,水道渐阔,两岸岩壁上,竟然凿出了大小佛龛,一尊尊形态各异的佛苯造像,在两岸林立,看起来微微倾斜,都在目视着下方荡过的三只小船。那些造像异常高大,也是这里火山岩坚固,不知耸立了几千年,许多造型连亚拉法师也道不出来龙去脉。只知水渍浸袭,衣袍记载了千百年来,错日的潮涨潮落;面目肃然,仿佛看惯了风云际会,历史沧变。 越往前,崖壁越高,所雕凿的造像也就越大。忽然,远方出现了两尊最为高大的造像,一立,一坐,目测起码也在五十米以上。立尊,三目两臂,蹲步愤怒相,头冠中有交叉骨杵,骷髅为璎珞,左手持颅钵至胸前,右手屈曲,持剑指天作舞立,两足各踏一侧身男子,周匝有十米小像,各呈侧坐、蹲坐、斜坐、结跏坐等姿;盘腿坐尊三日八面十六臂,饰骷髅鬟,冠中有化佛,骷髅为璎珞,前两手捧颅钵,余十六手各持法器,身旁同样有七八名十米小像,各呈并足立、单足立。舞立、腾跃等姿势。 离得越近,两尊石像愈发高大,不怒自威,气吞山河,又或如坐镇寰宇,不动如山,船自石像脚下穿过,真有如沧海一粟,人人自惭。刚通过巨石像,忽然眼前一空,海天一线,却是出了错日岩台,直面海阔天空。 朗布的船将他们送出礁石滩之后,便开始返回。见朗布的船驶远,岳阳迫不及待地问道:“法师,他们都走了,现在能告诉我们,究竟我们应该怎么做?” 法师看了扎鲁一眼,道:“其实,我只是赌一赌,并没有你们想象那么有把握。” “啊!”岳阳惊呼起来。卓木强巴很冷静,似乎早已料到如此。 法师不理会岳阳的惊讶,询问扎鲁道:“扎鲁,你们雅加曾经的大迪乌,是怎么样的人?” 扎鲁道:“你是说却巴嘎热大迪乌?他……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迪乌大罗帐一直跟随在王帐旁边。那帐篷的顶部用黑牛尾做装饰。干枯的人头竖立在上面,做帐房的顶子;用湿漉漉的人肠做拴帐房的绳子,用死人骨头插在地上,当挡帐房的橛子。使人一见,毛骨悚然。” 亚拉法师微微皱眉,岳阳低声道:“法师听出了什么吗?” 亚拉法师答道:“典型的咒术师帐篷。” 扎鲁继续道:“大迪乌有铮亮的银刀,能将牛羊瞬间化为白骨……” 亚拉法师低声道:“剖割本。” 扎鲁道:“他能唤来大雨和冰雹,也能令湖水干涸、高山震动……” 亚拉法师低声道:“天气咒师。” “他愤怒时可以让天上的神鸟降临,帮他降服敌人,也能让野马为他指路,驼着他前行……” “操兽师。” “他能变换形体,有人见过他变成一头牛或者一匹马,还见过他化作一道彩虹,一瞬间就从遥远的北方回到了王帐之中……” “幻术师!” “他能听懂飞鸟和螟虫说话,能让老鼠再夜晚去敌营偷取情报……” 扎鲁每说一句话,亚拉法师就再一旁小声地嘀咕一个名词,等扎鲁描述完之后,亚拉法师的眉头已经深深皱起。 最后,扎鲁得意地说道:“我们的大迪乌厉害吧?” 亚拉法师思索着,似乎根本没听见。岳阳在一旁道:“法师,刚才你嘀咕什么呢?” 亚拉法师道:“那是一些古老的职业,古老得今天的人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存在,每一种职业,都代表着那位大迪乌的不同本事。” 岳阳道:“那,那个叫却巴的大迪乌厉害吗?” 亚拉法师道:“非常厉害。” “那法师能战胜他吗?” 亚拉法师摇了摇头。 岳阳不由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说那名叫却巴噶热的大迪乌都如此厉害,那么,那个打败了却巴嘎热大迪乌的戈巴大迪乌又岂是他们能对付的?看来,亚拉法师的文请或武请都很难奏效啊。需要使用计谋吗?又是怎样的计谋呢?法师说的赌一赌,究竟是赌什么? 横渡波澜壮阔的生命之海,卓木强巴等人通过了葫芦腰,只见海岸怪石嶙峋,崖高百尺,也是一处险要之地,但未见崖上有哨兵。卓木强巴道:“这上面是日马加松么?怎么没有卫兵守护?” 扎鲁道:“不,日马加松登陆后还要走一段距离,不过几分钟。为什么没有守卫吗?哈哈,这个不是我扎鲁自夸,向来只有我们雅加攻打朗布,没有朗布越海打雅加的。我们雅加的士兵是最勇猛的。” 岳阳道:“对了,雅加是游牧民族联盟制度,没有固定的定居点。朗布的士兵越海而来,一是找不到打击的目标,二是容易陷入草原游击战的困境,他们很被动。” 吕竟男补充道:“不错。而且,朗布丰衣足食,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却受自然因素制约更大,所以,防御和进攻方就很明确了。” 上了岸,放眼望去,同样是一片密林,不穿过密林,很难看到远处,张立道:“和郎布没什么区别嘛。” 扎鲁道:“一直往里走你就会发现了,区别是很大的。” 吕竟男问卓木强巴道:“两边的海岸你注意到了吗?” 卓木强巴点头道:“嗯,雅加的海岸比错日那边要高出一些。” 吕竟男又看了看巴桑。巴桑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水平面是不变的也就是说,雅加这边的海岸地势比错日要高,整个第二层平台有可能是自西向东逐渐升高的,越接近高海拔地区,植物的种类和生长方式越发生变化。” 岳阳道:“啊,难怪,也就是说,走到东边到头,就是第二层平台最高处,离第三层平台也是最近,所以才能从那里上去。” 吕竟男听到学员们的议论,满意地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岳阳问道:“扎鲁,究竟还有多远?你不是说很快就到了吗?” 扎鲁道:“就在前面了,看见岩壁上那个红色的圆形凸起了吗?登岸后朝着着它走一千步就到日马加松了。” 岳阳抬头看了看,岩壁上有个自然形成的巨大红斑,但是数一千步的话,他们应该很接近了才对。岳阳又道:“可是前面什么都没有啊!扎鲁你会不会记错了?” 扎鲁道:“不会,虽然我三年没回来了,但是这个怎么可能记错?” 张立道:“会不会是你们部落选了其他的地方扎营?” 扎鲁决绝道:“这怎么可能?日马加松在红色标记下,这是千年不变的。” “到了,就在这里!”扎鲁带着大家穿出树林,眼前是一片极大的开阔地,有数十个足球场大小。四周都是树林,这里却是一片草地,一条从林中流淌的河穿行而过,最终流向了生命之海。只不过,他们看到的就是一片空地而已,没有帐篷,一个都没有。站在这片巨大的绿茵场上,岳阳摊开双手,尽快地呼吸了几口,转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人呢?” 扎鲁急道:“我……我不知道啊!怎么回事?怎么会没有呢?” 亚拉法师来到卓木强巴身边,道:“他们走了。” 卓木强巴心中一动,再草地上浏览一番,这里有大量的牛羊粪便,还有匆匆掩埋的车辙。他格局自己所掌握的知识,用木棍翻开牛粪,道:“牛粪还是软的,他们走了没多久,估计就是昨天!” 经卓木强巴一提醒,岳阳等人也各自有了发现。张立道:“车辙掩埋的很匆忙,痕迹很凌乱有些像故意迷惑的感觉,不过最后还是向西去了。” 岳阳说道:“从地桩分布和草灰分析,这里曾经大约有制式帐篷……三百顶,看大小能容10人,应该是王帐护卫队,约有三千,以骑兵为主,牛羊数量不多,另外极大帐篷数十顶,是王帐吧,总数大概在五千人左右,没有老人和小孩留下的痕迹。” 扎鲁道:“不,不对,我们的帐篷占地很大的,按标准规格是一帐二十到三十人。” 吕竞男道:“这样就有大约五到七千人的护卫队。” 扎鲁点头道:“不错,王帐护卫队通常七千人左右,加上妃子女仆,总共一万人。” 巴桑道:“这么多人,走的一定不快,我们能追上。” 扎鲁道:“可是他们有牛车,我们只有双腿。” 卓木强巴揽过扎鲁的肩膀道:“请为我们指路,我们追得上。” 林中,几顶涂硅尼龙面料的帐篷撑在空地上,搜索雷达无声地转动着,警示器用红色光点标注了地雷阵的位置,生命探测器则监控着方圆五百米内的二氧化碳含量,时不时有杀虫剂自动喷洒着,发出“嘶嘶”的灭虫声。无法相信这是原始丛林,乍一看还以为来到了一座伪装得很好的军营,事实上,这整座军营里,只有一个人,他既是指挥官又是士兵。 他躺在树梢上,怀里抱着自己心爱的枪,一遍一遍,仔细地擦拭着。曾几何时,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盗猎分子,和哥哥一起加入了那个盗猎团伙。在盗猎分子中,他们也只是被使唤的角色,既不凶狠,也没有特别的本事。原本计划着,干个三五年,赚一笔钱,就回家买两个老婆买头牛耕地种田,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他哥哥竟然被一个叫卓木强巴的人给杀了!每念及此,他的眼中就会喷出怒火。如今的他,在莫金的刻意培养下,实力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二愣子了,他完全有信心将卓木强巴击毙在自己的枪下。 没错,他就是牛二娃,那个在可可西里与卓木强巴他们遭遇的盗猎分子,后来被莫金送去海陆空三栖特种作战部队特训。这次他也加入了先头空降,只不过在山顶就遇到了狂风,和他一起被风吹走的七个人都死了。 八个连在一起的大铁箱就码放在树下,牛二娃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这八个箱子。在空降的时候他就已发现,有八个箱子被风吹到更北的地方去丁,跟着探测仪的指引,他找到了箱子,将这附近建造像一个军营,这是他一个人的军营。对了,还有一个人,治好了他的蛊毒,目前正帮他继续疗伤。 “咔!”牛二娃突然翻身倒挂,双手握紧m110狙击枪,对准了林中的动处,“别,别开枪,是我。”一身黑牛皮的却巴嘎热从林中走出来。牛二娃双腿一松,从树上下来,问道:“怎样?” 却巴嘎热道:“王帐已经离开了日马加松,现在估计是要去加琼,你有把握对付他吗?” 牛二娃晃晃手中的枪道:“别当我手中的家伙是吃素的。唉……”他说着,小腿抽搐了一下,他对却巴道:“你的技术还没有朗布那个家伙的地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好利索。” 却巴道:“我是没有那些草药,否则你的伤早就好了。” 却巴道:“牛二娃便是那个受伤后被雀母的大迪乌救助的甲米人。他在伞降时大风刮到雀母附近,受了重伤,被次杰大迪乌救了,随后打伤次杰大迪乌,抢了错日的快船,逃到雅加,在雅加的树林中遇到了被却巴大迪乌打败并离开了王帐的却巴嘎热。却巴迪乌一直在王帐附近徘徊,伺机报复,当牛二娃向他展示了现代火器的威力之后,他便认定这是复仇的好机会,随后主动替牛二娃疗伤,希望牛二娃帮他报仇。牛二娃原本以为他只是一名土著,根本没意识到身边的人有多危险,满口答应下来,他原是不怎么会说古藏语的,但却巴的记忆力好得惊人,很快就能说一些普通的现代汉语表达自己的意思。两人在林子里待了一段时间了,那位戈巴大迪乌深入浅出,很难找到机会下手。他们就一直守在日马加松附近,如今王帐转移,却巴认为机会来了,这才邀牛二娃一同前去。 两人在一处隐藏在密林里的岩石高地伏下,牛二娃道:“他们一定会经过这里吗?” 却巴道:“恩,不会错的,要到加琼,必须经过这里。到时候我会拦住王帐去路,那些护卫都曾是我的手下,他们不会对我怎样的。然后我会去挑战那个老家伙,把他引出来,你只需瞄准他的脑袋开枪就可以了。” 牛二娃道:“对了,我记得你不是说,还要多等一两个月才会迁移的吗?怎么提前了?” 却巴道:“我的亲信告诉我,是郎布那边有群甲米人要来找那个老头儿,似乎想把他请到郎布去,根据和那边达成的协议,不能让他们与那老头儿见面,所以提前迁营了。” 牛二娃道:“甲米人?你是说……” 却巴道:“恩,听说,是和你的穿着装备都很一样的,但是他们自己解释好像和你又不是一路的。” “恩?”牛二娃眼睛一横,忙道:“他们有多少人?有没有听到他们叫什么名字?” 却巴道:“好像来了六个人,领头的叫卓木强巴……喂,你去哪里?这里才是王帐的必经之路!”他话还没说完,只见牛二娃拎着枪就朝日马加松方向跑去了。“放心,那个老头儿我会帮你对付的,不过我先得去杀了我的仇人……”牛二娃远远地抛下话来。 第74章 寻找回归之路的密修者 狙击者 牛二娃在林中狂奔,心中在呼喊道:“没想到,机会终于来了!哥哥,我能替你报仇了!卓木强巴,这次你必须死!”从小到大,不管打架,还是偷东西,都和哥哥一起,四处流浪。哥哥就是自己半生的依靠,兄弟两人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因此,杀了哥哥的卓木强巴,他必须死!至于他们兄弟俩做的违法的事,杀过的那些人,牛二娃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他的逻辑很简单,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生存。只要是为了生存,那么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合理的!挡在他们前面的人就该死,拖他们后腿的人也该死,但是哥哥不能死!只有哥哥不能死!卓木强巴!卓木强巴…… “哇,不要那么快,不要那么快!”扎鲁死死抱着卓木强巴的腿大声呼叫着。对于从未接触过飞索的人来说,那种急速飘荡的感觉绝不仅仅是刺激,更多的是恐惧。卓木强巴等人借助林间环境,翻腕,扬臂,就像杂技团里的高空荡秋千,从一个秋千荡向另一个。如今他们对飞索的性能都已经很熟悉了,只是苦了扎鲁,一看到那迎面飞速撞来的大树,就吓得他不敢睁开眼睛,更别说指路了。不过,在高速飘荡的过程中,岳阳依然能清晰地辨认车辙的方向。 岳阳轻轻地飘落下地,对身后的人道:“车辙在这里分成了两条印迹,我们走哪条路?” 卓木强巴等人也纷纷落地,卓木强巴对岳阳道:“查王帐的大车痕迹和多数重骑兵走的路径。”转头对扎鲁道:“这两条路通哪里?”扎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正兀自发愣。 岳阳勘测后道:“王帐走的左边。” 卓木强巴道:“大迪乌和你们的王会分开走吗?” “不会,王的安全至少有一半是靠大迪乌来负责的,所有护卫加起来也不及大迪乌给王带来的保护。”扎鲁肯定道。 “但是,如果他们故意不坐王帐的大车,而改乘小车离开呢……但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也可能没有换车……”张立道。 巴桑骂道:“废话!” 岳阳道:“问题不在这里,关键是他们为什么要突然撤离日马加松?难道是和我们的到来有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恐怕就是郭日念青搞的鬼。又回到了那个老问题上,他为什么如此忌恨我们?到底我们哪里触犯了他的利益?” 吕竞男对卓木强巴道:“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了,到底走哪条路?你拿定主意没有?我们不能分开来追击。” 卓木强巴望向亚拉法师,亚拉法师点头道:“恩,我们只是来请雅加的大迪乌,如果和雅加的军队发生冲突就不好了。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到大迪乌,或许自有分晓。” 卓木强巴道:“游牧民族,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迁徙路线和势力范围,其他部落不得入侵和干涉,但是联盟的王可以制定和修改迁徙的路线和时间,如果他要修改的话,是否会派小股部队去通知其他部落呢?” 扎鲁道:“啊,对,王会派出使节团通知其他部落已修改了迁徙的时间什么的。” 卓木强巴看了看王帐留下的车辙,整齐有序,马蹄错落有致,肯定道:“去加琼!走吧,扎鲁……” 扎鲁脸色一变,近乎哀求道:“这次别那么快了,好不好?” 牛二娃在林中狂奔,他感到热血开始沸腾。“哥哥啊,这次一定……一定!替你杀了卓木强巴!”突然,他停了下来。风带来远方的消息,便携拾音器成百倍地提高了他的听力,加上特殊的训练,使他能分辨两公里内老鼠活动的声音。如今风中的信息是:有物体在林中高速移动,比自己的速度更快,从树枝和摩擦声可以听出,音线呈波浪形起伏,那不是在地上跑动的声音,是什么东西在跳跃,还是飘荡?是飞鼠吗?不块头很大,但不是猩猩,这附近都没有猩猩。声音越来越近,不止一个,有四、五、六、七、八……不,七……六……六个! “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却巴的声音出现在耳边。牛二娃马上选了一处有利地形,作好伪装,眼睛凑上了电子瞄准系统…… 卓木强巴等人正在林中飞荡,根本没有察觉危险就在身边…… 卓木强巴的身影出现在了电子瞄准系统的十字架内,牛二娃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根胡须。他舔舐着嘴角,枪口随着卓木强巴的移动而移动。“哥哥,你等着,马上就好。我应该让他立即毕命呢,还是让他受尽痛苦的折磨?”他手指一紧,“嗖”地一颗子弹蹿了出去。 前面吹来一阵大风,卓木强巴正眯缝着眼在风中寻找可以支撑飞索的树干,突然,一道火线从自己眼前掠过,好像夜空流星。怎么可能?是错觉吗?可是紧接着,身边的树干弹射出一些树屑,刺在自己的脸上。卓木强巴转过头去,那树干上,像是被小刀橇起一块,他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 同时,巴桑感到心头一凉,就好像有人用冰刀轻轻地划过自己的胸口,他正觉得奇怪时,只听卓木强巴大声道:“敌袭!” 六个人同时收索,很快落地,藏入低矮的灌木丛。扎鲁惊恐地看着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从他们的表情知道事态很严重。 “该死的风!”牛二娃咬牙。风的阻力减缓了卓木强巴他们飘荡的速度,让子弹从卓木强巴身前掠了过去。他枪口向下,继续寻着目标。 岳阳看了看树干开花处,道:“子弹是从西面侧风射来的,他在我们左手方。这种威力的子弹应该是狙击手,距离我们至少五百步外。” 张立取出电子望远镜,搜索了片刻,道:“看不见目标。” 此时的牛二娃身上插满了树枝藤条,脸上用污泥涂抹,粘着树叶,只有一双眼睛和黑洞洞的枪口暴露在外,别说相隔数百步,就算从他身前过,只要他不动,也无法发现他。 张立调整着望远镜,往扎鲁方向挤了挤。扎鲁惊魂未定,一碰就倒,身体压在一株植物上。“趴下!”吕竞男一下子把扎鲁按趴在地上,一道火线无声无息地从扎鲁刚才的方位穿了过去,在树叶上留下一窜圆孔。 “怎……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扎鲁看着树叶上的圆孔,迟疑道。 巴桑冷冷道:“不要乱动,你会死的!”扎鲁吓得魂不附体。 岳阳道:“枪法很准,稍有异动他都能发现。奇怪,狐狼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人物?”他说着,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顺手一扔,石头砸字旁边一株植物上。只听“嗒”的一声,子弹竟然将落地的石头撞飞了! 张立道:“不会这么准吧!” 岳阳道:“运气。不过他一定用的低倍瞄准,否则不可能监视到这么大范围的动静。对了,我们不是有雷达吗?测测他的位置在哪里。” 张立道:“雷达只能监测动的物体。” 岳阳道:“只要他开枪,就有动的物体。”张立明白过来,开始从背包里取出小型雷达。 牛二娃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连呼吸也停止了。此刻他的心情无比亢奋,那是一种猎人看着猎物进入陷阱的兴奋,虽然如今没有大的响动,听不到声音,但是对方的大致范围他已经锁定,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毫不犹豫就是一枪。“刚才那两枪都没见血,哼,试探我的位置?我的伪装根本无懈可击,想找到我,别做梦了!嗯,又有动静,那是个什么东西?哦,原来是我们的装备。看来他们已经捡到一些莫金给我们的东西,难怪……”牛二娃又开了一枪。 “啪!”张立呆住了,雷达还没举过头顶,就被一枪击碎,这是什么枪法? 吕竞男道:“单发射击,同一位置,敌人只有一个,你们待在这里不要动。法师。”亚拉法师点点头,和吕竞男一左一右悄悄后退。 “嗯,怎么没动静了?”牛二娃盯着瞄准器,产生了疑惑,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依然一动不动地瞄准着。他知道,狙击手和被狙击者之间,本来就是一场意志力和忍耐力的较量,谁沉得住气,谁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这里潮湿冰凉,又所爬虫,我看你们能忍多久?”牛二娃正暗自猜想,忽然,拾音器传来细微的窸窣声,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的方向靠近。 “绕道后袭,哼,就知道你们会来这手,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礼物。”牛二娃的左手握住了一个引爆器,在地线的另一头是一枚闪爆弹,只需他一按,那个假伪装人就会给偷袭者一个惊喜。“是从左后方来的,在树上,不……还有声音,动作好轻,几乎无法听到,在右后方,哦,打算包抄我么?他们停下了,好极了,他们发现了礼物。”牛二娃的手静静地握着引爆器,只等敌人离开树梢的声音。 吕竞男和亚拉法师在树梢,的确看到一个不易察觉的凸起,用枯枝和树叶掩盖着,无论怎么看都会以为那就是一堆被清扫的落叶。但是敌人很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这里不是公园,没有人会清扫落叶,那么自然是有人将落叶堆积在这里的。这里的确也是埋伏卓木强巴等人的极佳位置。 吕竞男向法师打手语道:“先用树枝或石头分散狙击手的注意力,然后速降将其制伏。” 法师点了点头,但心中有些疑惑,这个地方会不会太明显了?难道那家伙不怕有人从背后打他主意吗?但吕竞男已经将一根树枝扔向了狙击手身前十余米的地方,在树枝将要落地时,法师和吕竞男两人同时跳离树梢。 牛二娃准确地把握到这一变化。“欢迎你们来地狱!”他按下了引爆器。 树枝落地,那堆树叶一动不动。“不对!”亚拉法师心中一惊,在这种对峙的紧张时刻,这已经不是人能拥有的冷静了,法师突然手腕一翻,将飞索倒射出去,身体荡离。 “法师他怎么……”吕竞男反映也是极为敏捷,一见法师有所动作,跟着就准备抛出飞索,但这时,眼前突然一片白光,紧接着,是震耳巨响! 巨响之前,牛二娃已将耳塞换成了隔音模式,闪爆之后,他迅速打开拾音器,翻身而起,去寻找偷袭者。“怎么可能?没有人,没有声音,连呼吸声都没有?难道是我听错了?”牛二娃狐疑地寻找着被闪爆的地方,将眼镜切换为红外生命搜寻模式:没有!附近没有生命存在的红点。“刚才出现的声音,绝不可能是错觉,难道是小动物?已经被炸飞了?妈的,浪费我时间。”牛二娃转身跑向伏击点。 牛二娃转身跑开,亚拉法师才带着吕竞男从冰冷的沼泽里探出头来。就在闪光时,亚拉法师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背对着闪光,仰天长啸,那种发自肺腑的尖锐啸声足以和闪爆弹的爆破巨响抗衡。啸声一停,闪爆弹也已失效,法师马上找到吕竞男,带到附近的沼泽旁,而此时的牛二娃还在隔音状态。亚拉法师以密教独有的指法向吕竞男传达指令:闭气,下伏。 吕竞男虽然看不见听不见,但身体的触觉还在,双腿已经感到没膝的凉意,知道这是在水中或沼泽里,深吸一口气,与亚拉法师同时下沉,躲过了牛二娃的搜索。 而在另一边,闪爆弹的威力也惊动了卓木强巴他们。岳阳道:“是闪爆,教官他们被发现了吗?” 岳阳说着就要冲出去,巴桑一把拉住,冷漠道:“去了没用。”岳阳呆望着巴桑,他明白,巴桑大哥的意思是,教官和亚拉法师都对付不了的敌人,自己去了也是送死,可是让他在这里等着,心理更急。 张立道:“教官说,敌人只有一个,如果他在同时对付教官和法师,那么我们可以转移,至少离开敌人的监控范围,强巴少爷,你看……” “等等……”卓木强巴也知道,必须马上做出判断。如果敌人还在监视他们,那么他们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他心中默默计算着,声音的传播速度每秒340米,闪爆弹使用之后,投掷者自己通常要延时两三秒再投入战斗,他计算着声音传播到这里的时间和敌人与法师他们重新战斗的时间。 "行动!" 他们五人立刻向另一方向转移,但是扎鲁手脚发软,走起路来跌跌撞撞。 牛二娃回到伏击点,马上看到前方有异动,毫不犹豫抬起枪,对着行动最迟缓的那人就是一枪。 “啊!”扎鲁痛苦地叫了起来,子弹打在他左肩,好像没有钻出来。张立大叫:“扎鲁中弹了!”五人赶紧伏下。卓木强巴和巴桑对望一眼,心中都对敌人产生了一丝恐惧。同时对付吕竞男和亚拉法师,难道这么快就解决了战斗?那敌人也太可怕了吧,还是根本就不止一个敌人? 亚拉法师不敢扔下吕竞男,因为暂时丧失视力和听力的她,如果碰到持枪的敌人,那是毫无防御力的。他必须等待吕竞男略有好转,然后才能去制伏那人。可是时间不等人,刚扶吕竞男隐蔽好,就听到了枪声。法师心道:“强巴少爷他们行动过早了,不行,必须保护好他的安全!”他向吕竞男发出指令,就地隐蔽,保护自己,接着便冲了出去。 牛二娃只开了一枪,对方就全体伏下。他微微-笑,有难度,才剌激。他凭记忆搜索着刚才那几个人的位置,这时,耳塞里传来身后有物体告诉移动的声音。“嗯?这次又是什么?野猪?” 戈巴大迪乌 亚拉法师已经完全确定了牛二娃的藏身位置,眼看快接近他时,牛二娃回过头来。亚拉法师将一根树枝扔了过去,他知道对方枪法准,希望借此干扰敌人的注意力。 “啪!”牛二娃一枪击碎了树枝,可是亚拉法师竟然已经冲到他身前了。牛二娃枪口向外,亚拉法师身体一折。“啪!”牛二娃一枪放空,亚拉法师的腿已到身前。他改横枪架腿,亚拉法师就势将枪踢飞。牛二娃一个后空翻,同时自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落地时自左向右,凌空一挥,亚拉法师收腿。 牛二娃手握匕首,凭空点了两下,匕首发出"嗤嗤"的破空声。他心道:“这是红扁帽的近身匕首格斗技,不管你是谁,就拿你来试试它的威力吧。”话虽如此,脚下却是猛地一踢,大片的泥浆向亚拉法师飞溅。亚拉法师手臂一挡,身体倾斜,在泥浆的缝隙中看到寒光一闪,知道是匕首刺来,单于撑地,身体一转,双腿如蚊龙出海,旋转飞踢。 牛二娃眼见攻击被封死,身体微微后仰,匕首作飞刀投掷,腰间一摸,又是一把m500转轮手枪。亚拉法师知道这种武器的威力,一伸手拈住了匕首,手腕一抖回掷回去。牛二娃连枪都来不及开,就被刺中了手腕。此时两人都在后仰状态,牛二娃冷笑一声,腿一蹬,激起大片泥浆,左手捞起m500,转身就跑,还不忘回头开了一枪,不过全无准头。 亚拉法师见他逃走的方向不是吕竞男藏身的地方,也就没有追击,扭头看了看,那把m110也沉入了沼泽,不见踪影,叹息一声,返回吕竞男处。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回到卓木强巴处,法师道:“他已经跑了,没有了狙击枪,估计暂时不敢靠近我们。” 巴桑道:“是谁?” 亚拉法师道:“全身伪装,看不出。但是,他逃走的时候,似乎有条腿不是很灵便,估计在我们来之前就受过伤,从雀母逃走的那人可能性很大。可惜了,没有抢到他的武器。” 岳阳和张立见吕竞男是被亚拉法师扶着回来的,忙问道:“教官没事吧?”“教官不要紧吧?” 吕竞男道:“没事,大意了。”她的视力和听力正逐渐恢复。 卓木强巴道:“没事就好。扎鲁受伤了。” 只见扎鲁正躺在一旁哀号着:“我不行了,我快死了。”他手臂缠着纱布,其实伤得不重,但是血流不止。 亚拉法师走过去道:“振作一点,你不会有事的。”他在伤口掀了掀,血流顿止。法师想了想,折下一根细枝,在扎鲁身上刺了几下,扎鲁的哭喊声也小了下来。可是没多久,扎鲁又道:“我的手没知觉了,我的手断了吗?” 法师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不会有事的,如果及时找到戈巴大迪乌的话,你会和没受伤以前一样。我们走吧,不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敌人,而且那人随时有可能返回。” 岳阳道:“是啊,幸亏他不知道我们没有武器。” 卓木强巴道:“扎鲁,还能走吗?” 扎鲁点头道:“能。”听说戈巴大迪乌能治好自己的伤,他总算没那么害怕了。 七人继续朝加琼前进,只是不能带扎鲁使用飞索,速度要慢了许多。 牛二娃心中愤恨,边跑边想:“那个浑身是泥的人究竟是谁?我受过的那些特训好像对他不起什么作用?难道莫金那家伙敷衍我?不,是那家伙太强了!卓木强巴,这次你好运,但是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你给我等着!” 牛二娃回到自己居住的那片树林。却巴早已等在那里,见他回来忙道:“王帐已经过了峡口。咦,你怎么受伤了?” 牛二娃道:“小伤,没事。对了,你的情报说,卓木强巴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却巴替牛二娃包扎伤口道:“他们是来找那老头儿的。” “找那老头儿,为什么?” “这个,不知道,不过我想,可能与雀母的公主有关。嘿嘿,算起来那位公主也该彻底失明了。”却巴阴笑道。 牛二娃冷笑道:“哼,你们这个计划,还真是恶毒。” 却巴突然怒道:“如果不是那个老头儿突然出现,我们的计划原本是原本是无懈可击的。” 牛二娃将包好的手抽回来,又取出一把aw338狙击,道:“我对你们的阴谋不感兴趣,不过卓木强巴要见那老头儿,我就偏不让他如意。走吧,去王帐。”他看了看那标满红点的地雷阵,思索道:“如果,能把他们引到这里……” “强巴少爷,车辙的痕迹越来越清晰,我们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岳阳观察后对卓木强巴道。 卓木强巴道:“好的。扎鲁,还能坚持吗?” 扎鲁一头冷汗,一直被卓木强巴半搀扶着。他咬牙点头道:“能。” 张立道:“加琼还有多远?” 扎鲁道:“已经不远了。加琼不是城邦,只是一个驻扎点,而两个驻扎占点之间都不会超过一天路程。” 走着走着,岳阳的步子渐渐放慢,其他人心照不宣地跟着慢了下来,唯有扎鲁不觉。地上有被包裹的马蹄返回的足印,林深处藏着轻微的马匹喘息声,周围安静得不寻常。岳阳不动声色地道:“有埋伏。” “知道了。”卓木强巴道。一片新鲜的树叶从天而降,卓木强巴道:“隐蔽!” 六个人.就像五支箭射向六个不同的方向,每人依附在一棵大树下,仰头向上。他们都清楚,敌人就藏在树上,敌人的隐蔽工作并不出色。扎鲁被卓木强巴夹住,带到一棵树下,他问道:“怎么?” 卓木强巴道:“别出声。” 树上的敌人被树叶遮住了视线,看不到树根处的卓木强巴等人,卓木强巴他们却能透过树叶看到一些手和脚。他们相互间远远地交换了一下意见,这群敌人大约有二十来人,都是当地人装束,也就是说,出现现代武器的几率很小,他们面对的可能是弓箭和投镖。 果然,没多久,树上的人忍不住了,他们有一种不知道被包围的人在哪里,自己反而暴露在外的感觉。“下面的人出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用的是古藏语。 卓木强巴等人一笑,他们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出去。但扎鲁却大叫起来:“是巴扎队长吗?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是我啊,我是扎鲁!文书官扎鲁啊!你们别放箭!” 树上的人回答道:“扎鲁?你是江勇扎鲁?你不是被关在雀母吗?” 扎鲁道:“是啊,我被放回来了!真是巴扎队长啊,王在哪里?我要见王!”说着就要挣脱出去。卓木强巴轻轻一拉,扎鲁使不上力,回头一怒。卓木强巴道:“等等。”他清楚地感觉到,事情没这么简单,刚才那个巴扎队长的询问充满了疑惑。 果然,树上另有一人道:“别听他的,扎鲁早就死在朗布监狱了,我的手下早就告诉了我。这群人是想来暗杀我们的王,给我杀了他们!” 扎鲁脸色一白,大声质问:“你!你是谁?你胡说!” 那人道:“如果你是扎鲁,敢不敢站在空地上让我们看看清楚?” 扎鲁道:“有什么不敢?我就是江勇扎鲁!你们如果是王的护卫,都是认识我的!” “你傻瓜啊,是陷阱!”卓木强巴道。 扎鲁不管,一用力将衣袖撕裂,从卓木强巴手中蹿了出去,站在空地道:“我就是……”话还未说完,一支冷箭“嗖”地射将过来。扎鲁呆呆地望着冷箭,做不出任何反应,是卓木强巴跟在他后面,突然一个虎扑,将他按倒在地,这才躲过了一劫。两人滚到另一株树下,这次扎鲁不敢出去了,扁着嘴道:“为什么?他们不相信我?” 只听巴扎队长道:“他是扎鲁!里嘎,你为什么放箭?” 里嘎道:“我得到的消息扎鲁早就死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和朗布那些人勾结起来,打算害我们的王。” 巴扎道:“那也要问清楚再说啊。我的卫兵听着,都不许放箭!” 里嘎道:“巴扎,你别忘了我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虽然这些卫兵都是你的人,但是,你敢违抗王命吗?” 巴扎嘀咕了一声:“浑蛋!”就不再说话了。只听那个叫里嘎的命令道:“下树去,把他们都给我杀掉,一个也不许留!刚才他们的动作你们也看到了,知道这群杀手有多厉害,千万别手软!否则,被杀掉的只能是你们。” 岳阳远远打手势询问怎么办。卓木强巴也很为难,如果动手的话,就和雅加结仇了,那还能请到大迪乌吗?如果不动手,难道在这里坐以待毙?这是两难的局面。他看了看亚拉法师,询问有没有什么制伏这些卫兵的方法。亚拉法师摇了摇头,数量太多了,而这些勇士的强壮他们是见识过的,不杀死他们,他们一定会死缠不休。 手持武器的战士们纷纷下树,距离卓木强巴他们越来越近,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岳阳手里的弓拉开又合拢,握手已经被他捏出汗来,情况万分危急。 就在此时,林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巨吼:“住手!” 听到这声音,雅加的士兵纷纷放下了武器。卓木强巴等人疑惑不解,只见林中一辆司马套车辚辚而至,那四匹雪白的战马身披铠甲,一样的高矮胖瘦,每一匹都器宇不凡。那些士兵纷纷向马车跪拜,那驾车的马夫冷眼看着这些士兵,看起来身份职位也较这些王的护卫兵高出许多。 扎鲁又一次冲了出去,泪眼摩挲道:“是王吗?是王吗?我是扎鲁,是江勇扎鲁啊!我……我终于见到王了!” 巴扎,一位脸上有些麻子的敦实大汉手握重斧走过来,在扎鲁旁边跪下,同时对扎鲁道:“这不是王,是我们雅加新的迪乌大人。巴扎拜见迪乌大人。” 迪乌大人在车内道:“里嘎呢?” 巴扎道:“刚……刚才大人来的时候,他就跑了。属下无能,没有留住他。” 迪乌大人似乎在车内轻轻叹息:“果然是这样。”突然语音一变,沉声道:“林子里的朋友,你跟了我很久了吧!如果不是找我的,就请快快离开!”只见车的帷幔似乎动了动,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一见那帘布扬起的动作,亚拉法师心头就舒了一口气。 林中的远处,牛二娃“呀”的一声叫唤,他受伤的手又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这次连是什么东西都没看清,就被扎穿了。伤口极小,可是带来的疼痛比上次匕首扎过疼上十倍。牛二娃扭头寻找,只见那东西穿透他手掌后又没入树干,只留下一截短尾。牛二娃拔出来一看,竟然像中医使用的一枚银针,细如发丝。他脸色一变捡起地上的aw338就开跑。同时询问却巴道:“那老头儿究竟什么来头?” 却巴铁青着脸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厉害得不像是人。可惜了里嘎,我最后埋下的一枚棋子也暴露了。” 牛二娃道:“想办法把他叫来,说不定对我们还有用。嗯,他们是为了那个瞎眼女来的,过不了多久得返回雀母?我们可以先在他们的路上设置点障碍,跟我来!”两人远远遁去。 林子里,卓木强巴等人也站了出来。这个迪乌大人虽然他们不认识,不过似乎对他们也没什么恶意。扎鲁没忘记卓木强巴他们的目的,忙道:“迪乌大人,这几个朗布,不,应该是甲米人,他们有要事求见,还请您……” 迪乌大人打断道:“我知道了。江勇扎鲁是吧,三年前你受委屈了,如今你能回来,王见到你一定很高兴的。你和巴扎他们先回王帐去吧。” 巴扎惊异道:“迪乌大人,那你……” 迪乌大人道:“我和这些甲米人谈谈,你们不用守着我。孜摩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巴扎,你回去禀报玉,就说我们的推测被证实了,至于里嘎的事就不需多说了。”巴扎等人遵命带着扎鲁回王帐去了,留下来的孜摩就是那赶车的车夫。 待巴扎等人走远,亚拉法师隔着布帘道:“终于找到你了。” 卓木强巴等人一愕,只听帘布里的戈巴大迪鸟居然也是用普通话回答道:“我终于等到你们了。”那声音好耳熟。 待到这位戈巴大迪乌揭开车帘,卓木强巴等人更是惊呼起来:“塔西法师!”车内盘膝坐着的那位迪乌大人,虽然穿了巫师的黑袍,带着头饰、耳饰、鼻饰,可那不是塔西法师又是谁?难怪刚才那标准的普通话如此耳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塔西法师,你不是已经……” “你怎么会成了雅加的大迪乌?”众人七嘴八舌询问起来。 塔西法师微微一笑,和蔼道:“我受了很重的伤,已经无法行走了,只能在这里等你们。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找到这里来的,先到车厢内来吧。” 车厢内十分宽敞,坐上七八个人丝毫不显拥挤。见众人上了车,塔西法师道:“我先问问,你们到这里找我是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道:“是这样的,我们在雀母……”他将他们在雀母遭擒,被迫来请雅加大迪乌去看公主的眼睛,胡杨队长和敏敏被留作人质一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其余不详尽的地方,吕竞男等人作了补充。 塔西法师皱起眉头道:“只有四天时间,如今巳过去两天,也就是说,再有两天不赶回去?胡杨和敏敏就会被杀死?”卓木强巴道:“是的。”塔西法师马上道:“孜靡,去日马加松。”孜摩在车外道:“迪乌大人,现在有些晚了,在路上天就会黑啊。”西法师道:“天黑了点火把,我们要在明天天亮前赶到生命之海海边。去吧。” 孜摩应了一声,一抖缰绳,四马马蹄翻飞,朝林中驶去。 不知是心情紧张,还是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反而不知该从何问起,马车奔走的前三分钟,车厢里竟然十分的安静,只听到车轱辘挤压着沼泽地发出嘎吱的声音。 “亚拉法师说,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指的就是这件事吧?”终于,岳阳还是忍不住问道。 亚拉法师还未答话,塔西法师回答道:“这件事情,很对不起,事先没有和你们商量,我擅自做出了决定。当时,我们是这样考虑的,因为出发时人很多,彼此要相互照应,我们担心你们的对手抢在前面抵达帕巴拉,所以我决定先单独前往。我只身一人前往的话,起码速度上要比你们快很多。” “你,你怎么做到的?当时是在海上啊?”张立迫不及待地问道。毕竟当时他们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海,周围还有可怕的食人海怪虎视。 塔西法师微笑道:“这还要多亏你设计的那套浮力装置!” 张力恍然道:“你是说,那个充气球!”他想起来了,那个压力充气球不仅可以缓解高空跌落,在水上也是极好的浮力工具,当人在小球里走动时,同时也就带动大球在水面快速移动。他又问道:“可是,我们都没注意到你是怎么离开船的呢?” 塔西法师继续道:“当时,你们已经饿得快不行了,意志力也在昏睡边缘挣扎,在那种黑暗中,我悄悄离开,你们自然不会察觉。我和亚拉法师都是修过千日行的人,几个月不吃东西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你们不行。” 岳阳道:“亚拉法师也真是,当时应该告诉我们一声的,还骗我们说塔西法师走了,我们还以为塔西法师你真的……唉,强巴少爷还替你伤心难过昵。”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但语气中全是不满和质疑,似在责备亚拉法师对他们的不信任。 塔西法师道:“不怪亚拉法师,决班亚拉只是一名下位者,没有我的命令他自然不能告诉你们。而且,这次强巴少爷组成的探险团来自各地的人都有,我们也不敢确保人人都是值得信赖的,不是吗?” 岳阳马上想到了赵庄生,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车厢内又陷入短时的沉寂,张立见气氛有些尴尬,又道:“不过还好?我们总算又和塔西法师相遇了,更没想到,塔西法师你竟然成了雅加的大迪乌。可是我们听说,雅加的大迪乌是一个多月前就从第三层平台上下来的啊,塔西法师你是怎么做到的?” 塔西法师道:“先说说,你们是怎么走到雀母去的?” 张立愣了愣,随后将他们靠岸后先到第一层平台,沿着地图找到戈巴族村落并在那里上了第二层平台,然后又往西,最后到雀母,简短地说了一遍。 塔西法师点头道:“嗯,你们果然是根据香巴拉密光宝鉴上的地图走的。” 张立奇怪道:“咦?怎么?塔西法师你不是这样走的?” 塔西法师道:“嗯,当时我们研究过密光宝鉴上的地图资料,因为我们手中的资料显示,在喜马拉雅山脊这段被迷雾封锁的线路足有近百公里,而两侧山根向下呈锥形散大,每一层平台估计有几百公里,而其中还不知道有什么怪异生物,这样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所以,我没有沿着地图上标注的路径前进,我是直接从底层向上攀爬的。” “什么?”这次不仅是张立,除亚拉法师外,其余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连吕竞男也不由坐直了身体。要知道,他们手中有登山专用工具,还是在第一和第二层平台间最接近的地方攀登,好容易才爬上了第二层平台。塔西法师不仅是没用工具徒手攀登,而且还是攀登超过两千米的内切弧形山岩,以人的能力怎么可能做到? 卓木强巴恐惧地看了亚拉法师一眼,看来这些密修者,不仅仅是能几个月不吃不喝这么简单,他们简直是在不断挑战人体极限中的极限。岳阳总算明白了,若塔西法师直接爬上第二层,又直接爬上第三层平台的话,所需时间也就三五日,而他们则是在丛林中走了一两个月,难怪塔西法师能在一个月前就从第三层平台下来。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去帕巴拉神庙呢? 塔西法师道:“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呵呵,但是你们想想,当初戈巴族人到这里来,不也是靠徒手攀爬到上一层平台的吗?而且,他们还运来了千万吨的黄金佛像和佛家珍品。好了,我说说接下来的情况吧。当时我到第二层平台,是比这里更北方的草原,那里已经很接近第二、三层平台的间隙了,而且我也已经发现,原来这里果真有人,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息繁衍千余年了。只是,他们似乎并没有多少改进,依然保持着千年前的生活习俗和方式,全然不知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当时到的地方,是雅加的棍巴脱……” 卓木强巴等人点了点头,他们已经在安吉姆迪乌那里听说过这个地方,总之是离第三层平台很近的地方。 塔西法师继续道:“这些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还是那么好客,我在一位叫七朱的牧民家住了两天。当时也是太心急了,没有太在意七朱说的上戈巴族人,我想,或许我和上戈巴族人有交流的机会,就算再怎么不济,全身而退还能做到吧。”说到这里,塔西法师不由黯然。 岳阳道:“塔西法师,你说你受了很重的伤,已经无法行走了?就是那时被上戈巴族所伤吗?”众人心中一寒。如果塔西法师都无法从上戈巴族手中逃脱,那他们又怎能通过上戈巴族所控制的区域? 塔西法师没有回答,缓缓地揭开了搭在腿上的羊毛毡。“啊!”众人齐声惊呼,只见塔西法师双膝之下,齐齐断去,如今只剩一双肉茬。 “这是怎么回事?上戈巴族人也太残忍了吧!”张立激动得站了起来。 塔西法师示意他坐下,面有难色道:“说来惭愧,我连上戈巴族的影子都没看到,就已身负重伤。” 张立愕然道:“怎……怎么回事?是被机关所伤?” 塔西法师摇头苦笑:“也不是机关,你们应该知道的。”说着,他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巴桑。巴桑眼中马上出现了与塔西法师同样的深深惧意,其余的人也都立刻明白过来。“是狼!戈巴族的战狼!”岳阳叫道。 塔西法师点头道:“是啊,我没想到,刚一上第三层平台,就遇到一群狼。我无法判断它们是否有恶意,只好抢先出手,谁知道……我竟然不是它们的对手!我且战且退,一直退到第三层平台边缘,原本打算借助飞索暂时从平台上退下,没想到……”塔西法师面色一变道:“那些狼,它们的脚比我们小,借助那锋利的爪子竟然可以在极窄的岩壁间直来直去,我是作茧自缚。结果从第三层平台上跌了下来,别说只断了一双腿,我没有死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怎……怎么会这样的?难道塔西法师你,还打不过一群狼?”张立不敢相信。 塔西法师道:“你没见过那些狼。我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狼,它们布下阵形,有攻有防,快如闪电,迅如鬼魅,别说打,仅仅是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就够你受的了。给我的感觉,那一群狼就是一个整体,更像是一支军队,它们有指挥官,有进攻战士,有辅助战士,更有偷袭战士和干扰视线的。我想,那一定是上戈巴族人的战狼.实在可怕。” 巴桑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塔西法师的描述,让他又想起了当年那只精英部队被狼群屠杀的情景。 “连塔西法师也对付不了上戈巴族人的战狼吗?那我们又该怎么……”岳阳嘀咕着。 塔西法师道:“不,情况不是这样的。当时我没有弄清楚,但是如今我已经搞清楚了,那些狼是有它们各自的领地范围的,在领地与领地之间是缓冲地带,它们的领地和迁移路线是固定的,只要不踏入它们的领地,就不会遭到屠杀。有关这个事情,我托人寻找过一些当年曾去过第三层平台的勇士,只要他们指路,就没有问题。现在的问题不是如何上第三层平台,而是你们。你们可知道,那些护卫为什么要拦截你们,而我又为什么会赶到林中来找到你们吗?”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知道。” 塔西法师道:“刚才下令包围你们的人叫里嘎,是雅加的一名小将,打过几场败仗,但是听说他精通谄媚拍马之道,很得雅加王的喜欢。他负责的具体工作,应该是雅加部落联盟的情报收集。就在昨天,他突然向雅加王禀报,说得到情报,朗布上次派人来请我不成,这次又派了一批人来,打算对我不利。雅加王信以为真,当天就下令起营,我们这才去加琼。这件事情,我并不知道,所以并没有联想到你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今天早上,里嘎偷偷地带了一队人出营,全是雅加王的精英护卫。我觉得奇怪,向雅加王询问,才得知此事,原来,里嘎又向雅加王进言,说要带队埋伏,把对我不利的人消灭在路上。要知道,雅加和朗布刚打完一场持久战,才休息三年,朗布王就算着急他的女儿,也不敢乱来。这大迪乌可是肩负了神权和丞相之职,从某些方面说,这个职位比王还高出一等,朗布王要对付我,那就是向雅加宣战。于是,里嘎的种种行为就只有一种解释,他要阻止来人和我见面, 虽然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但我马上就想到了你们。其实就算不是你们,我也一定会来看一看的,因为里嘎这个人,我一直觉得他是却巴嘎热潜伏在王帐内的奸细,如今果然被证实了。” 张立道:“奸细,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塔西法师道:“这个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先得从我当上这个大迪乌说起,当时我受了重伤,被牧民救起并带到末血忍休养。为了感激救我的牧民,我就替他家里人治疗了简单的痢疾、肺炎等疾病,不想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雅加。却巴嘎热也被惊动了,他派人来暗杀我,不过被我打发掉了。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岳阳打断道:“他,他为什么要派人暗杀你?” 塔西法师道:“因为我展示的医术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地位。事实上他暗杀我失败后不久,雅加王就派来护卫将我接到了王帐,他的几位妃子患的一些常见疾病也都被我治好了。却巴嘎热又想了几个毒招,但是都失败了,那时我才开始防备他。接着他又正式向我提出挑战,谁失败谁离开……” “法师就战胜了他?” “怎么说呢,算是胜了吧,毕竟现在我是雅加的大迪乌。” “难道塔西法师对蛊毒的研究比雅加的大迪乌还要厉害?” “这只能说是机缘巧合。绝大多数蛊毒沿袭了中医的传统,他们只注重结果,而并不需要搞清原因,也就是说他们知道怎么做可以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是为什么这样做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他们却并不知道。这个却巴大迪乌见我治疗那些他束手无策的疑难病很轻松,误以为我的蛊毒造诣远高于他,所以他与我挑战辩论。关于医理的辩论我倒是不输给他,而且,对蛊毒的产生和用途我了解得也比他透彻。在他看来,蛊毒就是为战争而研究出来的,事实上,蛊毒是为了治疗而生的,这一点,许多经文上已经辩论过了,他再厉害也不及千余年先贤们的总结。如果,他直接和我比试谁下蛊更厉害,我肯定比不过他;当初他不派杀手来对付我,而是直接下蛊的话,我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或许还真的难以逃脱。”塔西法师顿了顿道:“其实在当时的情况,就算是我赢了他,也不可能当上这个大迪乌的。关键是我在替雅加王的王妃看病时,发现了这个却巴大迪乌的阴谋,他一直在给雅加王下一种慢性毒药!” “啊?” “并且他将那些吃了不能生育的药当做帮助生育的药给雅加王的王妃配服,所以,雅加王的三个儿子先后死在战场上后,至今再没有子嗣。一旦雅加王死去,却巴他就可以一手掌握雅加。所以,却巴怕的就是雅加王找到能看病的我,怕我揭穿他的诡计。当我揭穿后他已被打入死牢,没想到竟然能从牢里逃掉。所以我认为,雅加王国内一定还有许多他的亲信担任要职。” 岳阳道:“不可能啊!”就连我们也不知道塔西法师你就是雅加的大迪乌,他们怎么会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 塔西法师道:“嗯,我也一直没表露身份和目的,否则,他们也不会把我当成是从第三层平台下来的戈巴族迪乌了。难道,是从蟓蜒将我们联系到一起的?” 张立惊呼道:“啊,塔西法师要蟓蜒原来也是为了……” 塔西法师点头道:“是的,我没有想到你们会在雀母有这样的遭遇,因为听说蟓蜒只剩最后一桶了,所以打算提前拿在手里,好为强巴少爷保存。如今郎布的次杰大迪乌同意为强巴少爷亲自洗血,那自然再好不过,我毕竟只从书籍中知道如何操作,次杰大迪乌一定比我更为熟悉。” 卓木强巴感激地看着塔西法师,没想到大家为了自己都如此煞费苦心。 岳阳想了想道:“不对,郭日念青也说过,蟓蜒是很珍贵的东西,就算被索取也很正常,应该不会把我们联想到一块儿。” 塔西法师道:“这么说来,问题就出在你们那边了。” 张立到:“怎么说?” “里嘎同样不可能知道你们和我是早就认识的,阻止你们和我见面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们见面了对他也没有任何损失。只能解释为他的盟友要求他这样做,而他的盟友,则来自于朗布。联系到你们在朗布的遭遇,这件事,也极有可能是郭日念青策划的。”塔西法师淡定道。 吕竞男道:“目的呢?他的目的是什么?” 塔西法师道:“如果你们不能按时返回雀母,将发生什么事,那就是他要达到的目的了,至少目前他正视图这样做。” 卓木强巴忙道:“你是说,他,他要杀死胡杨队长和敏敏!” 塔西法师扬眉道:“或许只是其中的一个人,而另一个是拉来做掩饰的。” 塔西法师道:“有关郭日念青这个人,我在雅加就多有听说,是一个极善谋略的将军,雅加很多带兵的将领都在他手下吃过亏,但他们都对他的谋略表示憎恶,说没有光明正大的决斗,只在背后耍花样。不过,他们对三年前郭日念青一力促成的和平倒是感到满意,毕竟仗打得太久了。” “还是那个问题,我们对郭日念青的利益一点冲突和威胁都没有,他为什么一定要将我们的人置于死地?” 塔西法师道:“那可未必,就像我最初遭到却巴的暗杀一样,我也对他毫不知情。或许你们在无意中,已经触及到郭日念青的利益了,所以他才会生出杀人的念头。” 岳阳仔细地回忆了一遍,摇头道:“不觉得。要说有什么特别,那我们在共日拉给那些村民诊病,只是和次杰大迪乌相冲突,和他郭日念青没关系。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地方侵犯到他郭日念青的利益了?” 张立道:“会不会是我们携带的武器让他感到害怕了?” 岳阳道:“我们的武器都被他收缴了,他还怕什么?难道怕我们还能再造出一批武器?” 张立点头道:“嗯,有这个可能。” 岳阳道:“不可能,那样他就不会放我们走了。而目,那些武器在他眼里,还不及上戈巴族人的武器呢。而且,比我们先到雀母,打伤次杰大迪乌那人不也随身携带武器……”说到这里,岳阳一愣,转而问塔西法师道:“塔西法师,你说你听说三年前那次和平会盟,就是郭日念青一力促成的?” 塔西法师道:“嗯,双方进行了两次会盟,第一次是郭日念青亲自带队来雅加,第二次就是另一位高级将领去的朗布。” “那么,在雅加与郭日念青会盟的人是雅加王还是却巴?”岳阳追问。 塔西一愣,道:“你是说……不错!当时会盟的正是却巴嘎热。” 岳阳抬头道:“如果郭日念青真正想要对付的,是雀母王?可是看们的关系挺不错的啊?” 岳阳冷声道:“这正是他的可怕之处。如果不是我们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视角来看,如果不是塔西法师剖析出雅加的内乱,恐怕我们很难想到也很难相信,郭日念青会暗中要对付雀母王。这正是他作为一个阴谋家的高明之处。表面上看,他与雀母王的关系是最为亲密的君臣关系,对外,他扮演了朗布和雅加两国的和平使者,对军队他是最高指挥官,立下了赫赫战功,谁也不会将他和谋朝篡位的人联系在一起。我一直就在怀疑,两国打了那么多年,仇恨可谓深得化不开,而朗布在占据了上风的时候提出要和谈,他怎么就谈成功了。但是,如果将他三年前与雅加大迪乌的会盟,变更为他和却巴嘎热两个实权人物的改朝密谋,那他们的利益自然就能统一在一起,所以会盟后公主的眼睛瞎了,而却巴大迪乌也开始着手对雅加王的行动。” 亚拉法师想了想,道:“有道理,郭日念青既是次杰大迪乌的弟子,又是手握兵权的朗布重臣,他如果要一手掌控朗布,更替君主,那是极容易的事情。如果他成为人迪乌后又当上朗布王,那就成了集神权和王权于一身的至高君主,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他。” 岳阳喃喃道:“郭日念青,这个人太可怕了,他善于将自己装扮成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对他将要对付的人却显得格外亲密,藏得这么深,难怪我们在他手上要吃大亏。如今我唯一无法想明白的就是,我们到底哪里触犯到他的利益了。还有,为什么他只弄瞎了公主的眼睛,而且还给公主留下一线复明的希望,他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吕竞男道:“或许,他希望名正言顺地登上君主宝座,将所有的阴谋都与自己撇开,当朗布王死了之后,朗布总不能让一个瞎眼的公主来统治吧?” 岳阳恍然大悟道:“啊!难道是……” 一听岳阳的语气,张立忙道:“想到什么了?” 岳阳道:“次杰大迪乌的伤!我们没有询问,也没有想过,为什么次杰大迪乌救了那个甲米人,反而被那个甲米人所伤呢?还记得郭日念青对我们说过,他对现代火器是有所了解的吗?他不会不认识那人手中的武器,怎么能容忍那人持枪靠近次杰大迪乌呢?而且,整个朗布也只有他会说英文,因此,唯一的解释就是,是郭日念青唆使那个甲米人对次杰大迪乌下手的!他要撇开一切与他有关的阴谋,用甲米人的手来暗杀次杰大迪乌就是最好的办法。次杰大迪乌,是他向王座迈进的第一道障碍,没有了次杰大迪乌,作为大迪乌唯一的弟子,他将继承大迪乌的身份。在这个君权神授的世界,成为唯一能与神交流的大迪乌,就拥有了作为君王的第一张通行证!而那个甲米人要和他达成协议的话,说不定就会要求他对付我们!这应该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车厢内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岳阳竟然这样将整件事情联系起来了!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对望一眼,然后盯着岳阳,暗想:“仅仅是从一些听到的消息就作出了这样的推论么?岳阳,你也很可怕!竞男啊,你教出来的得意弟子,在某些方面,已经远超你了。” 岳阳还在自言道:“可是公主的眼睛,恐怕不只是名正言顺那么简单。一个阴谋家,他所安排的每一步都有他的意义,我们了解的情况毕竟太少了。” 卓木强巴担忧道:“塔西法师,能不能叫车夫快一点!我很担心胡杨队长他们!” 塔西法师点点头,对孜摩道:“孜摩,用最快的速度!时间很紧迫!”孜摩应了一声,大声吆喝着马匹。 张立愤怒道:“我们回到雀母后,一定要揭露郭日念青这个王八蛋的阴谋!” 岳阳苦笑道:“没用的,正如教官所言,郭日念青做的一切都将自己撇清,我刚才所说,全是我的推论,一点证据也拿不出来。而且郭日念青已经经营整个朗布多年,根深蒂固,想扳倒他谈何容易。只希望我们来得及赶回雀母,他能遵守约定,没有提前对胡杨队长他们动手。” “放心,”塔西法师道,“你别忘了,我怎么也算是一个大迪乌,这里的人,对能与神交流的大迪乌从心理上就有……” 突然马声唏哩,马车急停,车内的人都是顺着惯性平移了一大截,坐在车门边的岳阳更是差点飞出车外,多亏巴桑一把揪住了他。 “怎么回事?”塔西法师大声问道。岳阳也掀开车帘看。 孜摩回答道:“有大树挡住了去路!” 岳阳已经跳下了马车,在车外大声道:“这是谁干的?” 卓木强巴等人纷纷跳下马车,只见大道上横七竖八躺着几棵需三人才能合抱的巨树,完全阻断了去路。凭他们的力量根本不能将这些树挪开,而周围都是密林,四套马车是无法在密林中穿行的。巴桑看了看那些大树焦黑的断端,冷冷道:“黑色飓风!”他站起来,像鹰一样眺望四周,没有危险的感觉,敌人只是要将他们阻在这里。 张立道:“怎么会?难道还有别的敌人?” 塔西法师揭开车帘道:“不,这条马车道是弯曲的,骏马跑得再快,也不及那些人在林中跑直线迅速。或许就是刚才那人,他有火器,是最近一两周才出现在附近的,曾经也想阻杀我,估计就是雀母逃来的那个甲米人。” 岳阳愤愤道:“浑蛋,早知道来的时候就该追杀他。” 吕竞男道:“别忘了我们的时间紧迫。他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正想法拖延我们的时间,而且他有武器,我们没有!” 张立道:“那现在怎么办?” 岳阳道:“要不,塔西法师,我们把马车拆成单板,抬着你走。” 吕竞男道:“不行,塔西法师会成为靶子。别忘了,那可是个狙击高手。” 卓木强巴将弓箭交给吕竞男,道:“我来背法师,大家注意掩护。” 巴桑看了看卓木强巴,道:“我们轮流。”卓木强巴微笑点头,这个从不关心他人的冷血汉子,如今开始有些人味儿了。 塔西法师向孜摩交代了几句,让孜摩驾车回去,然后伏在卓木强巴的背上,他们继续向生命之海奔跑。 绕过断路后又急行了十余分钟,只见前面路上横躺着一人,一动不动。岳阳道:“我去看看。”卓木强巴道:“要小心。” 岳阳上前道:“死了,似乎是雅加的士兵。” 卓木强巴等人上前,塔西法师道:“是里嘎,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岳阳道:“刚死,这尸体发绿,恐怕是被什么毒虫咬过。” 张立突然大声道:“岳阳!你别动!千万别抬脚!” 岳阳低头一看,在自己的脚和尸体之间,隐约有一根发丝一样的东西,发丝的一头已经断了,正踩在自己的脚下,另一头一直延伸到尸体内,自己一抬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不免有些紧张道:“是……是什么?” 张立在岳阳脚边小心蹲下,在尸体旁边仔细地观察,用力嗅了嗅道:“不知道,不过这种东西,不是地雷就是炸弹,该死的陷阱!”他从背后取出两支箭,插在丝线的两端,用指尖轻轻接触了一下丝线,谨慎道:“太细了,稍一用力就会断,大家都后退!” 只见张立从随身的物品中取出一些竹篾、布条,在泥地上摆弄一阵,向岳阳伸出手道:“来,握住我的手。”两人双手紧紧相握,张立又道:“待会儿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向外侧倒,然后马上滚向外侧。你能用多大力蹬就用多大力。我那些简单布置估计能延时零点二到零点五秒,如果是炸弹或地雷,它本身引爆到实际爆炸还有一秒左右的延时,最开始的一秒尸体也会将冲击波完全吸收,我们共有两到三秒,准备好了吗?” 岳阳微微一笑,张立数秒道:“一……二……三!”两人同时发力,向尸体外侧倾倒,跟着快速翻滚了两圈。但那爆炸装置并未像张立想象的那样直接炸开,敌人似乎在尸体下面垫了一层什么东西,结果定向冲击力就像火箭一样把尸体推向了天空,一直送到距离地面七八米的高度。 张立和岳阳还在翻滚中,其余的人都远远地看着尸体,张立和岳阳停下来,也看着天空中还在上升的尸体。张立道:“搞什么?”话音刚落,只见那尸体的胸腹就像被拉开了拉链一般,无数小黑点从里面倾泻而下。只听塔西法师大声道:“蛊毒!快离开!” 张立和岳阳爬起来就开跑。但那些小黑点并不像豆子一样直接撒下,而是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连卓木强巴、亚拉法师等人也在这个范围之内。塔西法师大声道:“退开,全部退开!” 张立和岳阳距尸体最近,一些小黑点已超越了他们。张立发现,那竟是一些活着的小昆虫,有蛾子、蝗虫、蚂蚱、蟑螂、甲虫,大多能飞,一时间在林中跳来飞去,到处都是。 卓木强巴等人不知退了多远,才不见了那些跳来跳去的小黑点。塔西法师道:“是尸蛊,希望张立和岳阳他们没事。”不多久,张立和岳阳也赶来了。塔西法师道:“你们没被那些虫子碰到吧?” 张立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吧?” 塔西法师一把抓住岳阳的手腕,只见岳阳手背上多了一块绿斑,黄豆大小,像长了霉菌一样。塔西法师赶紧让卓木强巴蹲下,他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裹了泥土,“啪”的一声,贴在岳阳的手背上,淡淡道:“你中蛊了。” “啊?”岳阳道,“这,这就中蛊了啦?我不会,不会怎么样吧?” 塔西法师道:“这很难说,尸蛊有很多种,要看他在里嘎身上下的什么毒。大家都看看自己身体暴露的部位,相互检查一下,千万别遗漏了什么地方,到时候蛊毒发作,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余的人都捉对检查了一番,岳阳道:“塔西法师,我的情况不算严重吧?” 塔西法师道:“不好说,得找到施蛊者,他不可能走远。这种蛊毒必须现配现用,而且随时可能反噬自身,下蛊者身上必有解毒剂。” 一大家相互检查后,其余人都没有中蛊,只是卓木强巴心中多了一缕暗香,挥之不去。忽然林中传来响动,亚拉法师道:“是施蛊者!” 卓木强巴道:“追!”俯身背起塔西法师。其余人纷纷扬腕射出飞索,在林中腾飞起来,但那声音诡秘得很,时而在东,时而在西,却一直不见人影。 追了一小会儿,林中声音突然消失。岳阳道:“别追了,我们离生命之海越来越远了。”这时远远又传来了声音,卓木强巴道:“你别管!” 塔西法师道:“没关系,我们可以连夜赶路,只要在明天天亮前抵达生命之海的海边就可以了。” 又追了一截,他们总算将那个施蛊者围在林中,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趴在地上,但却毫无惧色。“却巴嘎热,把解药拿出来,我们放你走。你要对付的人是我,和他们没关系。”塔西法师道。 却巴嘎热,这个卓木强巴等人一直听说却从未见过的雅加前任大迪乌却道:“哼哼,不错,是我下的蛊,你知道那是什么蛊?三尸绝户,厉害吧,解药就在这里,十二个时辰内有效。”他摸出一个小陶瓶,面带得意地晃了晃。岳阳见塔西法师变了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吕竟男道:“你已经走投无路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走投无路?”却巴嘎热阴恻恻地笑道:“解药就在我这里,有本事你们过来拿啊!” 张立突然注意到地上几个不起眼的小树叶堆,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块排球大小的石头砸了过去,果不其然,“轰”的一声巨响,树林发出颤动。“地雷阵!”张立脸色难看道。 上位格果 巨响之后,声音并未停息,只见左前方的大树上突然发出“嘀嘀嘀”的警报,右边“嗖”地射出一排利箭,几只粗大削尖的树桩陡然从周围的泥地里插了出来,凭空捅了两下,又悄悄地潜回地下,左后方一张挂满尖刺的藤网网着一兜泥土突然升到空中。这还没完,一阵“嗒嗒嗒”的点射声从林中传出,不知道枪口在哪里,但子弹却在空地上扫射出一道弧线。这次连吕竞男脸色也有些发白,低声道:“不仅仅是地雷阵,这片林子里到处布满了机关,我们掉陷阱里了。” 岳阳骂道:“他哪来这么多武器?” 却巴嘎热道:“看到了吧,被包围的人是你们!”他哈哈一笑。卓木强巴等人身后又是几声巨响,数棵大树倒了下来,显然他们的退路上又多了无数机关。 却巴嘎热笑道:“你们不过来,我可要走了。迪乌大人,我要让你葬身此地!”最后一句,却是咬牙切齿。说完,他爬起来朝林子深处走去。 张立准备跟上去,被巴桑拉住。巴桑对卓木强巴轻轻道:“我们被狙击手瞄着。”卓木强巴道:“我知道。” 远处,牛二娃透过电子瞄准器看着卓木强巴严峻的表情,心中暗暗好笑:“卓木强巴,你终于有落人我手中的一天。现在你动都不敢动,让我瞄着打,我要让你受尽苦头,这第一枪,是打断你的左手,还是打掉你的右耳呢?选择面太多了还真是麻烦啊,算了,随便打一个地方好了,干脆,让你当太监得了,哈哈!” “嗯?”牛二娃瞄准了卓木强巴的大腿,扣动扳机。就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突然看见视野里出现了另一个人,刚好挡在了卓木强巴的前面。“王八蛋!”牛二娃暗骂一声,不得不重新瞄准。 塔西法师原本在卓木强巴背后,他突然挡在卓木强巴的前面。卓木强巴也颇感意外。可是紧接着,卓木强巴就看到了塔西法师大腿上.飙出一支血箭,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岳阳大声道:“敌人的目标是强巴少爷!” 所有人立刻站在卓木强巴面前,围成两道圆弧。 牛二娃第二次瞄准,只见卓木强巴在众人簇拥下,暴露率不足百分之五,不由暗笑道:“哈哈,还真是舍生忘死,卓木强巴,我真为你这些手下感到敬佩。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是那么懦弱的人,要靠身边的人来保护自己,那么,就来个无差别射击好了。在地雷阵中,你们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成为我的靶子。”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只见瞄准器中的人,前排蹲下,后排站立,同时一甩,将背包都甩在了身前,两排背包摞在一起,搭成了一道球面盾牌。牛二娃大骂道:“浑蛋,果然是训练有素!” 球面盾牌后,卓木强巴失声道:“塔西法师!” “塔西法师不要紧吧?”岳阳等人也道。 塔西法师道:“年岁大了,身体没那么灵活了。” 吕竞男道:“塔西法师,你的伤口在流血,需要马上处理。”吕竞男从背包后面拉开拉链,准备取出纱布处理伤口。塔西法师道:“不用,我自己来。”只见他十指曲张,按住大腿肌肉两旁,轻轻发力,“叭”的一声,竟然将子弹挤了出来。与亚拉法师同样的手法,塔西法师在伤口周围快速地交换着手指结印,连续掀了几下,流血顿止。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这样的手法,连亚拉法师也不曾施展。再看塔西法师,他始终面带微笑,丝毫没有痛苦表情,好像那条腿根本就不是他的。巴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钢铁意志,和人家比起了,原来自己经过的那种严酷训练而特有的意志力,还算不上坚强。 塔西法师截住伤口流血后道:“没想到,敌人竟然处心积虑,看来,不动手是不行了。你们的飞索还在身上吧,借用一下。”塔西法师的声音依然平和,只是话音刚落,伸手一探,搭在卓木强巴手腕上往下一捋。卓木强巴只觉原本牢牢缚在手腕上,极难取下的飞索,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塔西法师手中。 岳阳立刻道:“塔西法师,你身体不便,又受了伤,让我们去吧。” “吕竟男也准备劝解,亚拉法师悄悄暗示她静观其变,看样子亚拉法师自己也不打算去面对那种机关阵。塔西法师对着岳阳微笑道:“好,我不行了你就赶紧来接应。”说完,手臂一扬,从盾牌后荡飞出去。 牛二娃换了几个方向,依然找不到缺口,心中恨道:“反正你们困在这林子里走不出去,过不了几天,饿死你们!不!不对,如果他们有我们的装备,一时半会儿恐怕饿不死他们,可是,为什么一直没看到他们使用武器呢?难道说……嗯,我绕到你们盾牌后面,看你们怎么防御!对了,用那个,虽然还不太稳定,但是——咦?什么东西?” 他突然看到,一个东西从盾牌后面飞了出来。牛二娃举枪便射,但是那东西移动太快了,变向又很突然,竟然一时打不中。 背包后的人透过缝隙看着塔西法师,只见法师的飞索刺入树枝,那树枝一沉,就往下断落,塔西法师不慌不忙,收手,扬腕,荡向另一侧。几株疾箭劲射而过,塔西法师左手一抄,指间夹住了三根飞羽,嘴里牙齿横咬一支。正面一根扎满尖刺的巨大檑木被两根藤条吊着,朝塔西法师直撞过去,塔西法师甩手扔箭,那几只纤细的飞羽竟然将檑木的吊藤割断,檑木落在地上,发出轰响,同时引爆了大量地雷,而机枪的“嗒嗒”声再次响起。这时候,塔西法师方显真本事,只见他一面挥袍甩袖,避开地雷炸起的碎片和泥浆,一面在暗器和刀网间穿插不息,通常是伸手抓过飞来的暗器,同时甩出去破坏掉另一种机关;而另一面还要看准树枝方位,让飞索不至于偏了准头,并在机枪子弹扫射过来之前及时避开;而牛二娃的子弹还时不时从塔西法师身边擦过,塔西法师根本不予理会。一时间,爆炸声、机枪子弹声、暗器破空声夹杂交错,塔西法师就像翱翔在暴风雨中的海燕,矫然翩飞,那张开的双翼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曲线,留下了完美的飞行轨迹,不让一滴雨水沾在身上。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位重伤得已经无法行走的老者。 岳阳看得张口结舌,方知刚才说要代替塔西法师闯阵不过是一个玩笑,这样密集的机关,他恐怕走不上十步就光荣了。“我说,亚拉法师,你和塔西法师谁厉害些?”张立有些呆呆地问道。 亚拉法师淡淡道:“若说单打独斗,十个亚拉也不是一个塔西的对手。但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恐怕塔西法师一生中也就做过一两次。” “为什么?”岳阳好奇道。 亚拉法师道:“因为像塔西法师这样的密修者,他们的身体能力与他们的佛性是成正比的,修为越高越仁和。若是碰到饿虎饥鹰,他们宁愿割肉喂食也不愿手开杀戒。其实像我,在这些大师眼里,是不具备多少佛性的。因为我们是被当做武僧来接受密修训练的,而他们,则是在寻找回归之路。至少在我所了解的范围里,塔西法师这一生中从未杀生,治病救人才是他的快乐之本。比如却巴嘎热,如果塔西法师要动手,他早已经死了,哪里会像现在还在我们面前呼三喝四?” 卓木强巴忍不住道:“如此说来,塔西法师的职位很高了?不知道他在密修者中是……” 亚拉法师不待他把话说完,接着道:“哦不,在我离开的时候,塔西法师也是一名格果,只不过是上位格果,而我是下位格果,现在不知道他是否有所突破。” 卓木强巴沉寂下来,暗自惊道:“密修者,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啊!” 却巴嘎热并没有直接向牛二娃奔去,而是越行越远,因为这地雷阵就是这么布置的,道路弯弯曲曲,若非那些机关标志是他亲手所设,他也没把握走出这机关阵。身后响声震天,却巴暗自惊叹牛二娃带来的那些现代火器的威力,如果不是按他的建议将那些现代火器加在自己的机关阵里,恐怕要对付那些甲米人还是有些困难。过了一会儿,身后的响声渐渐小了,却巴回头阴笑道:“哼,这里有我十几年布置的机关阵,加上那些火药器,你们想硬闯,让你们死无全尸。” 可没走两步,却巴渐觉声音不对,那些机栝的声音好像近了些,他再度回头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塔西法师手荡飞索,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自己飞来。塔西法师义正词严道:“却巴嘎热!你三番五次暗杀于我,我都放过了你。可如今,你竟将魔手伸向无辜旁人,把解药交出来!否则今天就送你去见祖师爷! 看着在机关林中穿梭自如的塔西法师.却巴嘎热只以为是祖师爷下凡,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及细想,慌忙跪倒在地,双手捧着陶瓶高过头顶,颤声道:“我……我……我……”连说三声我之后,他只感觉到死神离他越来越近,生死攸关的当头,终于大叫起来:“我知道错啦!请你原谅我!我再也不敢啦!解药在这里!请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过了一会儿,林中悄无声息,机关发出的破响还在远处回荡。却巴嘎热狐疑地睁开眼睛,奇怪了,哪里有什么人?难道刚才是对那老头儿太害怕了,产生了幻觉?他自艾地站起来,挠挠面颊,心道:“大白天竟然会怕成这样!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哼!嗯?”他突然发觉自己手中空空的,刚才自己拿了一个陶瓶出来吧?拿了吗?他往自己身上一摸,顿时大惊失色,一屁股跌坐在地,心头咚咚咚地狂跳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却巴嘎热才站起来,望着声音远去的方向,心知牛二娃难以幸免。这个多年的基地恐怕也会被人家占了,难道说,自己将无处可去?他想了想,转身奔向生命之海的方向,心道:“看来,我得去投奔我那位老盟友了。”刚走出两步,他停下来又想:“我那位老盟友心机如此之深,我这时候过去,他会不会把我当做祭品?不,我对他应该还有用,对,就这样。”当下打定主意,落荒而逃。 塔西法师将解药贴身放好,一刻也没有停留,直接扑向整个机关中最险恶的地方,牛二娃藏身的狙击点!眼看那个空中飞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牛二娃也不免慌了手脚,瞄准器里的塔西法师总是一闪而过,瞄准器根本跟不上他身影移动的速度。 “浑蛋!”眼看塔西法师距自己不过两三百米了,牛二娃摘掉瞄准器,直接像端猎枪一般准。 “啪!”“啪!”“啪!”……他就像在打移动飞碟靶,一枪快过一枪地向塔西法师发射,可是那人明明还在躲避着众多机关,自己得以自傲的枪法就是打不到。牛二娃心中暗道:“这是人吗?什么怪物!” “嗖”的一声,塔西法师不知从哪里抓过一把暗器,虽然准头尚差,但已经进入牛二娃的藏身范围了,一支暗标飞来,跟着又是几支响箭、数截尖刀、筒箭,塔西法师将他能抓到的暗器统统向牛二娃掷去,牛二娃一时也被逼了个手忙脚乱。避了数次之后,一支倒钩鱼刺插入他的左肩,牛二娃疼得龇牙咧嘴,am338也掉了,他抽出m500还准备顽抗。“当”的一声,转轮手枪竟然被飞索从扳机穿了过去,塔西法师手腕一收,那把m500就到了法师手中。 塔西法师一只手搭在树上,另一只手握着枪。牛二娃站在树下,一手捂着伤肩看着树上这个怪物。塔西法师道:“为什么要狙击我们?你是他们的人?莫金?” 牛二娃恨恨道:“要杀就杀,哪来的废话。我这辈子杀不了卓木强巴,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塔西法师一愣,道:“强巴少爷?你和他有仇吗?” 牛二娃看着这个服饰怪异的人,搞不清楚究竟是敌是友,看样子不像要杀自己,便冷冷地哼了一声。塔西法师道:“既然是你和他的问题,那你们应该当面解决,这机关阵一定有总的枢纽,在哪里?是在那座军营中吗?” …… 数分钟后,在塔西法师的引领下,卓木强巴等人避开地雷阵,来到了牛二娃搭建的那座小型军营。岳阳大声道:“原来那人在这里捡到了一个集装箱,怪不得这么多武器!啊哈,这回好运!”说着,他已经朝武器弹药箱扑了过去。 卓木强巴道:“狙击手在哪里?” 塔西法师道:“他在里面。” 走进营房,牛二娃坐在地上,不知塔西法师对他做了什么,显得神情委顿。 卓木强巴愣了一下,道:“是你?” 牛二娃咬牙切齿道:“没错,没想到吧!卓木强巴,你可知道这两年来我是怎么度过的?我恨不得食你的肉,啃你的骨!把我哥哥还给我!” 卓木强巴皱眉,张立忍不住道:“喂,你哥哥是你自己打死的吧!你们拿着枪杀了多少人?按法律你都该枪毙几十次了!” “他们杀我们,我们不开枪,难道等死啊?所有的人都想追杀我们!”牛二娃眼睛直勾勾地盯在地上,依然面色凶佞。 张立嗤鼻道:“你们不盗猎,谁追杀你啊!” 卓木强巴道:“牛二娃,你哥哥死在你自己的枪口下,而且你们从踏上盗猎这条路起,就应该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你们那么玩命地盗猎,究竟能赚多少钱?那样的生活你还没过够?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活得很窝囊?” 这时,岳阳拿着一把电子系统完备的武器兴匆匆地跑进来道:“强巴少爷,看看这个,这才是好东西啊!” 张立一愣,道:“这……这是oicw的xm29突击步枪吧,它……它不是还在研制中吗?天哪,他们竟然……” 巴桑也进来了,面无表情地拎了两把美军特种部队的轻型scar,递给卓木强巴一把。 岳阳欢喜地向张立介绍道:“看看,看看这个,激光测距系统、自动光学追踪、高爆弹、电子火控,呵呵……” 吕竟男也拿着武器进来,询问道:“这人怎么处置?” 卓木强巴看了看张立,张立又看岳阳,他们虽然已亲历战斗,可是杀手无寸铁的人却做不到。岳阳再扭头,旁边就是巴 第75章 胡杨队长之死 丛林中,六骑快马,风驰电掣地奔跑着,正是卓木强巴一行。他们遭到了一些手持弓箭的黑衣战士袭击,其结果自然不用多言,那些战士没能阻挡他们,连一分钟也没挡下,反倒是提供了快马良驹。只不过在清晨从海里坐船绕道上岸花了一些时间,如今时间是越来越紧迫了,卓木强巴他们紧绷着脸,任风如鞭子抽打在脸上。一切都已经预计过了,堵截的敌人、逃走的马索、陷阱、机关……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香巴拉的天气! 狭路相逢 张立往后一退,压在营帐的支撑柱上,营帐一阵摇晃。却见吕竟男慢慢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黑色飓风,对张岳二人道:“黑色飓风背后有压力感应膜,一旦贴上去就不能取下来,你们忘啦?” 岳阳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嘿嘿”傻笑。吕竞男将那黑色飓风顺手扔给张立,道:“炸药被取掉了,是个赝品。” 岳阳突然道:“糟,别让他跑掉了!”掀开帐篷一看,哪里还有牛二娃的人影。 塔西法师道:“算了吧,因果轮回,各自有各自的缘法,他执于生念与仇恨,恐怕也并不好过。” 张立道:“这种人,早该死了!” 岳阳反讥道:“刚才你怎么不开枪?” 卓木强巴道:“别说了,将武器整理出来,我们收拾好继续赶路。” 塔西法师道:“如今天色已黑,刚才那些地雷标志已经无法确切辨认,今晚恐怕只能在此宿营了。不过这里已接近生命之海的边缘,明天一早出发,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卓木强巴看着牛二娃逃走的方向,叹道:“我总还是不放心,要是出了什么岔子……” 张立道:“放心吧,强巴少爷,我们还有两天时间,赶一天半的路程,不管怎样都能及时赶到的。” 卓木强巴道:“别忘了郭日念青,他既然能通知雅加这边的人阻止我们,我们返回朗布,恐怕不会像来时这样平静。” 岳阳道:“不,强巴少爷,你忘了那人是个阴谋家,他要撇清自己呢,在朗布动手不是暴露他自己吗?而且,现在我们也不像来的时候了,我们有武器!”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枪。巴桑也莫名兴奋起来,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枪,冰冷道:“就怕他们不来!” 吕竞男劝慰道:“关心则乱,不用太担心,敏敏和胡杨队长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也只能如此了,明天一早出发!”卓木强巴长叹一口气,在心底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道或许自己的确太过担忧了。 张立忙道:“我去看看那些装备。”和岳阳一起跑了出去。 各种装备证实了张立的想法,果然,每个集装箱里的武器都有所不同。若说他们第一次拿到的集装箱内是制式武器与医疗设备为主的话,第二次西米那组人取得的武器则以探测和大范围监控为主。而这次牛二娃守着的集装箱则以架设陷阱为主,监控摄像头和自动机关枪能进行远程可控操作,那些单兵地雷也是可遥控引爆的,而且这一批全是新式的武器,估计绝大多数都未面世,实在不知道莫金怎么能搞到这些装备。不过经张立检查后,发现这些武器上大多印有试验品的英文标志,果然是还不成熟的技术设备。他们还在武器箱里找到一大批可以穿透防弹衣的温压弹,不过幸亏牛二娃似乎还来不及使用它们。 在生命之海的朗布一端,两个人相互搀扶,以枪为拐棍,一瘸一拐地在红树林里游荡。不是别人,正是西米和马索两人。西米的颧骨高起,形容消瘦,显得更加阴戾。在穆族的遗迹时,他看准了崖壁下有凹处才敢纵身一跃,因为他认为没有必要以一敌四,更重要的是,他打算让马索留在那里,永远地留下。可是没想到马索的运气竟然极佳,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活下来。 这些天两人循着信号一直向西,马索依然如故地讨好着西米。但西米不是瞎子,他能看出马索那副谄媚模样背后的阴影,能在那种情况下活着离开并不带一点伤的,绝不可能是像马索自己说的那样好运。 走到一处沼泽,两人停下来,在他们面前,是一棵被炸开的巨大红树。西米举头四望,道:“这里好像有很多机关,但是被破坏掉一部分了。” “西米老大!你看这个……”马索指着一株断树枝丫处,那里有一节人的手臂,微微有些发腐。西米取下那截快要腐烂的手臂,看了看道:“是达杰,看来,他是被炸死在这里了。” 马索道:“一定是卓木强巴他们干的!他们会不会就在附近?这附近这么多机关,恐怕有村子,卓木强巴他们说不定就在村子里。我们,我们要不要绕道走?西米老大?”说着,好像害怕得瑟瑟发抖。 西米一笑,道:“这种防御,村子似乎用不着这样,而且这里根本不适合耕种嘛,不会是村子,估计是要塞。那座湖似乎不是能游过去的,那么船就一定在这里了。不要那么害怕那群人,如果前面真是村子或要塞,也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这次该换我们出手了!”这时,远远地传来了某种号角的声音。西米面容变得僵硬,恶声道:“这些该死的瘟神。又来了,快走!” 生命之海的雅加一端,几名护卫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这个地下船坞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式船只。却巴嘎热站在一艘即将出海的小船舢板上,手举火把,望着那一排排船只,心道:“我的盟友,我再帮你一把,可谓对得起你了,希望你也能对得起我!”他用力一挥,火把朝着成排的木船飞旋过去…… 第二天一早,卓木强巴竟然成为第一个醒来的人。事实上,他几乎没有睡着,他已经感觉到,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忽略了的,而且还能听到敏敏在远方轻轻的呼唤。昨天夜里,张立和岳阳以及其他人已经将自己背包里的装配完全更改,那些现代文明发明的拥有巨大威力的武器重新填装了背包,鼓鼓的弹药包让他们感到这就是力量。在出发前张立用了半个小时,将林中的机关阵和地雷的埋设做了调整,毕竟一个集装箱的货物他们无法全部带走,更何况还要从雅加前往第三层平台,以后有时间他们将再次回来。 但当他们赶到生命之海边缘时,那滚滚的黑色浓烟让他们心头一凉。卓木强巴道:“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岳阳道:“是却巴嘎热,只有他才知道那些船藏在什么地方!” 巴桑道:“塔西法师,不能再对敌人仁慈了!” 他们放下背包,抓紧一切时间削砍树木。但是海边的潮湿林木质地非常的细密,根本无法浮在水面上,他们不得不走到远离海滩的地方去寻找松软而牢靠的树木,当一艘可以下海的木筏扎好时,已经过去小半天时间了。祸不单行,当小木筏漂行在生命之海上的时候,一阵狂风夹杂着冰雹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小木筏完全失去了控制。当这群人湿漉漉地靠近朗布海岸时,天色已暗。 岳阳大声道:“强巴少爷,到了,我们到朗布了!” 巴桑抬头看着香巴拉那长蛇形的灰色天空,道:“今天天色很不好,可能会提前天黑!” 卓木强巴道:“无论如何,今天不能在错日停留,我们上岸后就向朗布方向进发,一直走到天黑为止!” 在香巴拉绝对的黑暗环境中,哪怕再能辨识方向的人,也无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中穿行,何况还潜伏着诸多肉食性动物和机关阵。 可是,当他们靠近礁石港的时候,朗布并没有派出接引船来。张立气得大骂道:“可恶!不用做得这么绝吧!” 岳阳道:“不,你们看!那是舢板!前面的船也触礁了!错日似乎发生了什么!” 一个浪花轻轻推过来,小木筏碎了几片,当他们筋疲力尽地爬上岸时,惊愕地看着一地尸体! “是枪伤!”岳阳道。 张立道:“是那个牛二娃干的?” 岳阳道:“不,这些人昨天就死了,那时候牛二娃还在雅加呢,是另外的人。马索!”他和吕竞男同时道。 张立道:“标准的m16弹,点射,每名士兵身上最多也只有两个弹孔,枪法准且犀利。杀完错日的守军后,他们依旧有充足的火力。” 卓木强巴捏紧了拳头。他们的敌人分散开来,就像一个个跳蚤,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猛咬一口,待你察觉,他们又跳开了!而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们纷纷跳出来,一个个挡在路口,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卓木强巴考虑了,离开这个尸横遍野的地方,尽快赶回雀母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卓木强巴等人刚踏上错日时,在正面一排简陋的屋舍内,马索轻轻惊呼起来:“还有人!” 西米一个鱼跃从床上弹起,两人手握m4al,从瞄准镜里观察,马索道:“开枪不?” 西米道:“猪脑袋,看清楚,那群人可不是这里的土兵,是我们的对头!贸然开枪只会引起他们注意的。他们人比我们多,枪比我们好,而且队形很整齐,动作反应最为敏捷灵活的在队伍外侧,伤者和弱者在中间,这么远的距离,我们的子弹未必能击穿他们的防弹衣。如果我们用的是狙击枪,他们就死定了!am338,mx29,电子通讯,这很难对付啊。” 马索道:“那人是卓木强巴……他们果然走在我们前面。奇怪,他们怎么又回来了?咦?他们手中拿的是……是那批试验品!难道说,他们渡海过去只是为了拿那批武器?” “嗯?”西米触摸着脸上的伤疤道,“你不是说,我们抓的那个俘虏说帕巴拉神庙在第三层么?必须从海上过去,只有这一条路?难道说,是你的听力或是翻译有问题?”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对他们的语言下了狠功夫,我相信他的意思我没说错。”面对西米的质疑,马索一副汗流浃背的模样。 西米对马索这种表现感到很满意,虽然知道或许马索有做作的成分,但是看到他这副样子,的确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西米缓缓道:“你瞧,他们中有个伤者,其余的人情况也不怎么好,或许他们在另一头受到了重挫,回来寻求援助,找到那批武器,应该是个偶然。咦,是他?”他似乎从人群中看到了某人。 卓木强巴正准备叫大家不要去理会那些尸体,继续赶路,但是岳阳的话让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强巴少爷,这些士兵不是要从错日冲向海边,他们全都是从海边返回来守护在这里的,在错日放火烧船的是这些受军。” 张立道:“也就是说,我们的敌人并没有离开这里?他们没有船!” 空地里的人都警觉起来,牛二娃对他们的伏击还历历在目。卓木强巴明白,如今他们的小木筏成了唯一能渡海的工具,敌人如今还没有离开朗布,已经被清洗过的错日正是他们的最佳休息地。他们会埋伏在哪里?哨塔?不,如果在哨塔,早就发现了自己并进行射击,他们应该在某间屋舍内。或者,在外面的红树林里找可以渡河的木材?不,红树林里没有可以浮在海面的木材。但是不管敌人在什么地方,他们一定会盯紧错日唯一的出入口,一旦他们打算从出入口过去,肯定会遭到袭击。而且,不知道敌人的数量,站在这空地太危险了! 所有的想法在脑海里电闪而过,几乎张立刚说完,卓木强巴马上命令道:“趴下!”他们立刻集体匍匐在地,与尸体混在一起。在正面的那排屋舍内,西米和马索的枪一直没离开窗口。 马索道:“他们反应好快,混进尸体堆,我们根本就看不见了。奇怪,他们怎么能肯定我们不在箭塔上?” 西米道:“剩下来这几个都是他们里面最强的,不仅熟悉我们作战的线路,而且擅长利用环境打游击。” 马索道:“现在怎么办?” 西米道:“等,等他们出现疏漏,在空地上集体移动,肯定会有纰漏的。记住,我开枪时你就开枪,你负责他们的尾巴,我负责头部,打光一个弹夹马上撤离。左侧紧邻红树林,十分阴暗,下面又是礁石区,很适合隐蔽。从那里去海边,我们利用礁石和树林作掩护,他们不敢贸然追击。只要找到他们回来的船,我们就可以渡海过去。” 张立道:“他们会不会躲在箭塔上?我好像看到有闪光。” 岳阳道:“小声点,会被发现的。我们得找个地方掩护。” 张立道:“这里是个平坝,怎么掩护?” 吕竞男道:“他们不在箭塔上。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目标,虽然有很好的监控效果。但同时也是敌人打击的目标。那闪光或许是镜子,为了吸引我们上去。说不定在半路我们就会被袭击。” 这时,巴桑难得地开口道:“他们在屋舍中,一处可以瞄准箭塔和监视这平地的地方。” 岳阳道:“你怎么知道?巴桑大哥?” 巴桑道:“蓝蜘蛛的做法。把敌人容易想到的地方留给敌人,这些士兵也是被同样的手法做掉的。用敌人的尸体来吸引敌人的注意,这原本就是特种作战教程的典范。”他已经越发肯定,自己的老朋友就在这里。 卓木强巴冷静地观察着四面的环境.同时回忆着他们来时从外看到错日的样子。“向右侧移动,保持人字队形,从窗户进入右侧那排房舍。穿过它就是红树林。而外面接着礁石滩。现在天快黑了,那里的环境对我们有利!”他做出与西米相同的判断,同时询问道:“塔西法师,你身体不要紧吧?” 塔西法师道:“我没关系,你们移动的时候要小心。千万不要高过这些尸体。” 蓝蜘蛛战法 “有动静!”马索道。他们看到轻轻起伏的背包,就像某只巨兽起伏的背脊:“看不到他们。” 西米眉头紧锁道:“他们也在向左移动。奇怪,这不是打算与我们战斗的方式,他们不怕我们在左侧屋舍里有埋伏?”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想象着卓木强巴他们所处的位置,马上道:“他们是从尸体倒下的方向和光线来作出判断的,左侧光线太暗了,不利于监视.笨蛋,如果你昨天把那些尸体拖出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马索道:“他们离左边越来越近了,我们怎么办?” 西米道:那个地方对于前往礁石区和红树林都有利。但是要消灭我们却很困难,而且这样做无疑将自己的后方暴露出来,看样子他们急于离开这里。好极了,我们不如放他们过去,反正红树林里……哼哼,说不定他们会受到热烈欢迎!”西米狰狞地笑着,对马索道:“我们向右撤。” 马索道:“为什么不提前去阻击他们?” 西米道:“笨蛋,等我们靠过去,他们已经能看到我们了。你觉得我们两个可以干掉他们那么多人吗?” 接近窗口了,岳阳奇怪道:“强巴少爷,你看,屋里似乎有人影!” 是窗户没关,树影在动!卓木强巴也看到了,他心知,现在一个判断不好,就会有人受伤,绝不允许失误。他记得刚到错日时。所有的窗户都是关上的,因为错日常遭受很巨大的湖风。可现在这排房舍的窗户都是打开的,敌人为什么要打开窗户?便于观察、攻击,还是逃跑?不对,他们的目的是——延缓时间和误导敌人,就像诸葛亮的空城计一样,是一种心理战术!敌人恐怕在向左侧移动,如果速度够快的话,恐怕会到自己的后面,如此自己还是被牵制着。可是这样的环境,贸然进入屋内依然很危险,敌人究竟有多少?万一他们留下一个,潜伏在摇摆不定的布帘中呢? 岳阳话音刚落,卓木强巴也完成了判断,“亚拉法师!”亚拉法师是他们中唯一能进入房间内探察敌情的人。塔西法师双腿不便,在这种平地上没有优势。 亚拉法师明白卓木强巴的用意,他本身就在人字队形靠前位置,只见他双手双脚同时发力,保持着匍匐的姿势从窗外一下子就跃进了屋内。看着亚拉法师的跳跃姿势,卓木强巴不由想起吕竞男在训练他们这种动作时是这样解释的:“这种手脚并用的跳跃方式,好听的名字叫羚羊跳,难听一点的就叫蛤蟆跳,不过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十分有用。” 这时,亚拉法师在屋内发出安全的信号。卓木强巴道:“快,大家都进去!他们一个一个,都用蛤蟆跳跳进了窗内。卓木强巴不由又思索起来,敌人没有留下守备,也就是说他们人并不多,甚至比我们的人还少,他们向左侧移动了,既能牵制我们,又有机会向外面的礁石滩撤离,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如果他们从屋舍中离开错日,进入红树林,将与屠杀错日士兵的敌人擦肩而过,最关键的是这些人还将成为他们潜在的威胁,就像牛二娃一样,说不定就会在哪里朝他们开冷枪;但是如果留下来消灭敌人,那么他们必然错过最后一点光亮,不得不在错日过夜。虽说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赶赴雀母,可是没有人能保证途中不会发生任何意外,就像现在被困在错日一样,那样胡杨队长和敏敏的性命就岌岌可危了。还有一个问题,这些敌人将错日的守兵清洗之后,为什么留在这里?他们在等待什么?这里面大有问题。不管了!对于无法猜测的问题,卓木强巴理性地先行放弃,他做了决定:先解决此行的危机。那些敌人,就让他们逃窜到雅加去吧,未必就能再见面。 可是,突然红树林传来“呜……”的一声长鸣,像起航的汽笛,战斗的号角。黄昏中那尖锐的哨鸣让卓木强巴不得不再次陷入两难。此时进入红树林,等待他们的不仅是那成片的机关林,更可怕的是那些凶猛的生物。他突然明白了,难怪他们的敌人在错日没有离开,一是没有船,二是红树林中潜伏着无数的杀手,他们的敌人是被困在错日的。现在敌人显然是想抢夺木筏,有了木筏,去雅加或是绕开错日都可以,而他们要离开这里,说不定也需要木筏! 想明白了这点,卓木强巴断然道:“准备战斗,拦住敌人!” 张立奇怪道:“可是,我们不是赶着回雀母吗?” 吕竞男道:“不行了,刚才的声音你们没听出来吗?那是鲁莫人的叫声。我们的敌人是被困在错日的,所以他们一直没有离开这里。他们现在在打我们的船的主意,而现在恐怕我们也同样需要那条船。” 亚拉法师道:“我可以带着塔西法师先冲过去。” 卓木强巴道:“不行,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林子里究竟有多少鲁莫人。它们可不是死的机关,它们都是活物,和狼群—样集体活动,塔西法师的腿伤我不能放心。”胡杨队长告诫过他,不能因拯救一名同伴而搭上两名同伴的性命,这样的拯救称做失败。亚拉法师想了想,也认同了。 岳阳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卓木强巴看了看吕竞尹道:“分配一下作战方寨.先要抢占有利地形。这块地方就这么大,这排凹字形房屋与我们正面相对.下面就是悬崖和暗礁,能下到暗礁的地方,只有我们上来的那里和屋舍的左右两侧。如今敌人是想下去,左侧的陡崖是他们唯一的通道.我们站在屋舍的尾端应该可以看见他们,巴桑,你在这里架一个狙击点;而除了箭塔,凹字形的横向才是制高点,岳阳、张立和我,我们三入先过去;而屋舍顶部显然比窗户具有更开阔的视野,如果箭塔没有瞭望兵,屋顶也比窗户更具隐蔽性,亚拉法师和竞男,你们上去,注意安全。”卓本强巴一面说着,一面在地上画着地形图,三十秒完成部署。 同时,西米和马索也听到了那阵阵呼号,仿佛是地狱恶魔的召唤,他们同时回忆起这几天来水深火热的生活,西米突然停止了奔跑,仿佛被那声音所震慑。马索也赶紧停下来,他可没勇气独自跑在最前面。向身边的专业人士请教专业问题,这是他老板最擅长的事,马索学得有模有样。“怎么了西米老大?有何不妥?”马索提出一连串恭敬的问题。 西米道:“你听到那些声音了吗?” “当然,我现在一听到那些声音就不自觉地心惊肉跳。” “那你说我们的对手会不会听到呢?” “这个自然,那些声音很具传播性。” “所以我们不能向前了,这时候穿出去,迎接我们的可能是狙击枪子弹。” 西米一面观察身处的环境,一面道:“如果是我,至少会留下两名狙击手等着;屋顶是目前的制高点,我也会先派人占领;而且还将另外派人沿着屋合包抄。”如果卓木强巴听到西米与他完全相同的想法,不知会作何感想。 马索道:“那,我们去红树林吗?” 西米看了看外侧窗户,昏暗的红树林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他摇头道:“不,那里是死神的餐桌,如果能将卓木强巴他们引到红树林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不过我们的敌人很精明,很难让他们上当。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留在这里,对他们迎头痛击好了。对了,我们还有多少黑色飓风?” 马索翻了翻口袋,道:“三个。” 西米道:“我还有两个。在这里放一个,时间设定一小时。在上面放点东西把它掩盖起来,别让定时器的光亮泄漏出来。” “一小时?”马索不解道。 西米道:“不错,一小时后,不管我们是逃走了,还是死掉了,他们都会放松警惕,而这里会完全陷入黑暗。到时候,给他们一份大礼,不是很好吗?” 马索恭维道:“这一招果然高明。如果是我,不,恐怕就算是老板,也未必想得出……” 卓木强巴感到有什么东西滑过心尖,这种不安的预感令他愈发谨慎,他用通讯器向巴桑询问道:“看到他们了吗?” “没有。”巴桑的声音依然冰冷。 “亚拉法师?” “没有人出现。” 卓木强巴手一扬,张立和岳阳停了下来,隐蔽在光线阴暗处。卓木强巴道:“他们没有出现在屋舍后面,也就是说,他们想到了我们可能的布置,说不定正在前面阻击我们。现在放慢速度,张立,从牛二娃那里找到的拾音器呢?放大房间里的声音,我们尽量小声呼吸,缓慢前进,把他们找出来!” 张立换了只耳塞,瞬间,屋子里的声音都被放大了,呼吸声、轻微的脚步声、风吹动的声音。张立仔细地辨认着,三人踏着细碎的脚步,一步步向前挪去。 过了片刻,西米对黑暗中的马索道:“你认为从这排房屋的另一端走到这里,需要多少时间?” 马索道:“嗯,半分钟?” 西米道:“这就对了,他们迟迟没来,一定知道了我们在半路伏击,糟糕!他们有通讯器,知道我们没有走出这房子!” 马索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没有穿出去进入红树林呢?” 西米道:“蠢货,你以为鲁莫人还会区分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吗?你又不是操兽师!还有那些机关阵,想必他们也已经见识过了。走!先出去。”当下翻出窗户,西米在泥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用一种奇怪的步伐,毛着腰沿着墙根一溜小跑。 张立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但他不像牛二娃,接受过那种专业训练,他甚至不能区分那些嘈杂的声音是脚步踩着草发出的,还是风吹过树发出的。眼看离屋舍尾端近了,张立取下耳塞摇头,表示无法找出敌人所在。 西米和马索藏身在最靠近房屋的一株树后,西米思索道:“一定要想办法吸引开狙击手的注意力。可是屋顶上和窗户后的两处伏击点就像可以随时相互转换的盾牌和矛,防御和攻击,都是相辅相成的,要攻击他们,必须抢占更高的地方。但是横向高地已经被他们占领了,我们唯一可做的……”他抬头看了看箭塔。 马索慌道:“可是,你不是说,那里是极端危险的地方吗?最有可能成为攻击的目标就是那里啊!” 西米冷笑道:“没错,可是有时,最危险的地方,也正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得冒险赌一把。他们会认为,天色越来越暗,这高耸的箭塔就像一个标志,最容易吸引目光,反而忽略掉那里。如果占据箭塔,解决掉屋顶上的敌人,马上撤离,并非不可能。只是,我们不能同时行动。” 马索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道:“西米老大,你,你是说,我们分开行动?” 西米盯着马索道:“你害怕?你也算跟着莫金出生人死这么多年了,我很怀疑,就你这熊样,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你给我记住,如果不按我说的做,很可能,这里就是我们两人的葬身之地,只有博一把,才有赢的希望。” 马索面无人色地点了点头,眼里露出深深的惧意。西米满意地看着马索,紧紧抓住这个高个子的双肩给他勇气,鼓励他道:“你做得到的。现在,我要你绕到他们的后面,然后……” 阴暗处,一个闪着红光的小球滴溜溜向前滚去,这是张立昨晚利用现有设备改进的吸引弹,那一闪一闪的红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炸弹或是闪爆等武器。而事实上,这个小球只会闪红光,没有任何危险性,但是如果敌人在屋内,会因此而迅速作出反应,不管他们是开枪射击还是越窗而跑,都会暴露出来。 没有动静,屋内没有人。卓木强巴不由诧异起来,难道敌人插翅飞了?还是说,根本就没有敌人,一切只是他们的猜测? 张立松了口气,将枪口下垂道:“呼,看来是我们多心了。” “不,有敌人,他们出去了,在窗外!”卓木强巴看着在风中翻拍的窗户,肯定道。 张立赶紧又端起枪,道:“怎么可能,他们疯了吗?外面是鲁莫人的地盘,还是说,他们因为害怕而顾头不顾尾了?” 岳阳道:“强巴少爷说得不错,他们曾在这里埋伏过,就在我们到来之前,刚刚离开!”他指了指一处角落,在那里有明显的刚刚留下的痕迹。 卓木强巴道:“红树林里有机关阵,鲁莫人和错日之间还有一条缓冲带,他们应该就是利用了这缓冲地带进行迂回。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下一步想做什么?”他的思绪飞快转动。敌人为什么离开这里?也就是说,敌人知道己方已经警觉,是了,己方没有看见敌人,但敌人已经观察过己方。敌人知道我们拥有的武器和人数,他们离开,是说他们的武器和人数不及我们。但是在红树林里迂回,就是在生死边缘舞蹈,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抢夺我们乘坐的小船,但是如今制高点被我们控制着,他们如何才能去礁石区呢? 这时,方新教授的话适时地回荡在耳边:“当你犹豫的时候,不妨听听大家的意见,特别是专家的意见。”而此时,还有两名特种作战专家都没发表意见呢。 “各位,有什么好的建议?”卓木强巴询问道,通过通讯器。他们得到的消息都是一致的。吕竞男马上回复道:“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夺取我们的船,他们回避我们,至少说明他们自认为处于弱势。处于弱势的群体想在我们的包围下取得成功,他们就必须吸引开我们的注意力,而再过不久,黑暗也将是他们的一大保障,那个时候人数和武器的优势将消失。 而岳阳经过几番试探,已经判断出敌人没有在窗外的红树林对窗户进行瞄准,他跃出窗外观察,张立掩护。岳阳观察后道:“脚印很乱,无法判断有多少敌人,等等……虽然脚印的高低深浅都不同,不过鞋印是一样,只有两款型号……没错,只有两款!” “脚印是怎么个乱法?”巴桑开口道。 “嗯,显然敌人通过前进和倒退走将两行足印踩作了数行,而且故意重踏和放轻脚步,若不是停下来仔细观察,很难分辨。”岳阳最后补充道:“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普通人稍加训练都很容易做到。” 巴桑却再度问道:“你再看仔细点,是不是多数脚印前重后轻?” 岳阳道:“好像是前脚掌落地的时间居多,不过那个大一号的脚印很正常。” “那些伪装的足印有多长?” “呃……不知道,我所能看到的都是这样。奇怪,时间不够啊,怎么能留下这么长一串多人行走的足印?难道是我弄错了?” “窗户上有没有钉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巴桑又道。他似乎捕捉到什么,很少听到他如此反复的询问。 “没有,”岳阳道,“不过有一个钉孔,有什么用吗?” 巴桑没有回答,不过他鼻孔中似乎轻轻冷哼了一声。 吕竞男道:“只有两个敌人,他们想要避开我们的封锁。吸引我们的注意就更困难了,他们集体行动,不敢贸然分散开来,应该是没有通讯系统,怕分散开无法相互支援。而且他们一直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虽然我们看不见他们,但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具体布置。我想,他们也只是靠猜测来判断我们的部署,如果我们在他们想不到的地方重新布置,说不定有所收获。” “不,”巴桑打断道,“他们看得见我们。” “什么?” “那些打开的窗户,不仅仅是迷惑敌人那么简单,那是我们蓝蜘蛛的镜光之舞。在我们蓝蜘蛛的制服上,哪怕再不起眼的一个东西,诸如一颗纽扣,或是一个军衔、军徽一类的装饰,都有它的用途。它们就好比汽车的后视镜一样,能够在特殊环境下为我们提供大量的信息。在那些打开的窗户旁边,只需要一枚小小的图钉,就能将我们暴露在敌人面 前。而精通镜光之舞的蓝蜘蛛,根本不需要调整或测量,甚至在奔跑途中就能准确地布置数十枚图钉一类的反光器械,通过光线的层层反射,最后将所需要的信息传入自己的视野。” “巴桑大哥,你是说,在我们的敌人中,有一个人是你们蓝蜘蛛特种部队的?”岳阳不解道:“你能肯定?” 巴桑道:“不错,你在窗户外对足印的判断是正确的,的确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使用的是我们蓝蜘蛛的踢踏舞步,在快速逃跑或行进中,用来迷惑敌人。他根本没有后退,所谓的踢踏舞步,就好像跳踢踏舞一样,通过脚掌连续的快速移动,原本常人奔跑时一步就能跨过的距离,我们能把它变成好像有十几人在这里踩过一样.而这种迷惑跑法的最大优势就是.它并不影响我们的奔跑速度。虽然步幅变小.而且增加了横向偏移,但是我们的起脚落脚的频率却大大提高。不过。这种踢踏舞步同样只适合于特殊环境,比如现在的泥地和适合藏身的红树林。” 张立突然道:“巴桑大哥,你说除了你之外,不是只有那一个……” “嗯,西米,代号金丝蜘。”巴桑肯定道。 巴桑的话语中,透着某种兴奋。卓木强巴甚至能感觉到,那是一个嗜血的猎杀者遇到可以捕食的同类时,发出那种挑衅的兴奋的信号!卓木强巴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变动?如果是你们蓝蜘蛛,你们会怎么办?” 巴桑冷笑道:“迷惑敌人!” 红树林里,西米玩弄着手中的一粒金属纽扣,突然,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远处的屋顶上有人匍匐移动,光线通过另一枚早就埋设好的反光器将信息传递过来。虽然在纽扣里,要分辨有没有人移动不会比分辨一根蛛丝的粗细更容易,但是西米的眼睛仿佛不属于人类,他就是捕捉到了这一微弱的信息。西米心中冷笑道:“终于发现在右侧架设狙击点的视野死角了吗?我的那位老朋友,也该发现我留给他的特殊信息了,他是那么的想置我于死地。他想要出乎我预料的话,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迷惑住我的视线,这样一来,就会调整位置。马索来不及去设定点布置,那个蠢货在半路就会被发现,但是他的实力应该还能支撑一阵子,那就是我要等待的机会。”西米很满意,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中。 马索瞅准一个机会,从红树林蹿出来,贴在了横向墙根下。他不敢在红树林里待太久,一是那里远离屋舍,越是靠近屋舍右边,在红树林里移动时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二是红树林里的声音越来越近,那是一种让他心悸的声音,这里没有半点伪装的成分。如今的位置应该是安全的,马索思考着,只要自己足够小心,就能抵达西米所说的位置。只是,到时候,西米真的会按照他们的计划登上箭塔,干掉一两个狙击手吗?马索又将西米的计划在脑海中构思了一遍,里面找不出破绽,似乎很合理。他犹豫着,是放弃西米还是继续与西米合作?能有一个人挡在自己前面还是要安全些,反复权衡后,马索继续沿着墙根蹑行,就像一只鬼鬼祟祟的硕鼠。 刚走出两步,突然一抹灰飘落在马索的鼻尖上。马索突然像标枪一样贴墙站得笔直,屋顶上有人!虽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是那细微的摩擦改变了原本灰尘的位置,导致最边缘的灰尘掉落下来。马索惊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同时他的思绪飞快地运转起来。为什么屋顶会有人? 在他们的计划中,可没有预计敌人会四处活动,这不是暴露目标让他们打吗?除非敌人知道他们的人数和装备,还知道他们也在移动,而且是分散开来的。来不及思考了,马索突然有不祥的预感,他缓缓地抬起一条腿来,搭在窗户上,跟着手放平,身体重心移到手臂和那条腿上,向屋内翻过去,就像一只笨拙的乌龟,虽然缓慢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马索刚刚进入屋内,岳阳就沿着墙根转了出来,他一面警惕地看着红树林,一面顺着墙根搜寻足迹。马索在屋内还没喘过气来,张立也在屋内从另一面绕过来。此时的马索突然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的胆小鬼,他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屏住了呼吸,全身毛孔收缩,身体开始变得和墙面一样冰冷。他藏身在窗户下的绝对黑暗中,与黑暗融为了一体,身体的姿势像是床头柜,就算张立带着夜视镜恐怕也无法将他辨认出来,更何况他们没有夜视器材。 为了以防万一,马索的手已然握住了猎刀,他的眼睛就像毒蛇一样盯住自己的猎物,但那双眸子竟然没有一丝光亮透露出来,此时的马索,比绑架唐敏时更加可怕。张立持枪在屋内搜索着可疑的目标,不过按照强巴少爷他们的计划,这只是做个样子给敌人看看罢了,何况现在天色已经濒临黑暗,屋内到处都是视力无法穿透的死角。岳阳从窗外走过,跟张立打了个招呼,张立一笑,向窗户走去。马索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猎物越来越近,他握刀的手也渐渐握紧。 一步,两步,三步……马索的瞳孔在缩紧,他竭力让自己那狂跳的心平息下来。终于,张立在距马索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停下,他的脚尖只差一点就碰到马索的鼻尖,马索已经能闻到那鞋内传来的脚臭。“嘿,你说这个办法有没有效果?”张立道。 岳阳没有停下脚步,回答道:“你想听我的看法?我这样告诉你好了。或许只有蓝蜘蛛,才知道该怎么对付蓝蜘蛛。继续执行吧。你这样会被敌人看破的。”他从窗外走了过去。 张立将头伸出窗户看了看,红树林里没有任何异常.马索在张立脚下,他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他就快憋不住气了。而那紧闭的毛孔也快无法控制了,一层蒙蒙细汗,正挣扎着从毛孔里钻出来。但他还在苦苦忍耐,不能杀这个人,他们有通讯器,哪怕发出一丝一毫响动.就会惊醒他们的同伙,到时候自己就成为众矢之的,而西米就有机可乘了。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调整?难道说,这一切也在西米的算计之中?他早就计算好了我会暴露出来?他根本就不打算上箭塔,他需要我为他争取时间让他夺船而逃?好极了,我原本打算利用你做挡箭牌,没想到你反过来利用我做了挡箭牌。西米,很好,你很好!此时的马索,哪里还有半分蠢态,那毒蛇一般的眸子,简直就和他的老板莫金一模一样! 张立渐渐远去,他没有感觉到马索的存在,岳阳和房顶上的巴桑也一样。如果他们知道,马索在他们三人的搜索网中的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落避了过去,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西米静静地等待着,可是很快他就发现,已经超出他预计的时间了。没有任何响动,卓木强巴等人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调整着位置,如果马索是按计划行进的话,不可能不碰到他们。难道说马索毫无声息地干掉了其中的一个?不,那群人可是接受过特殊训练的,在通讯器全开的情况下,哪怕一只蚊子接近其中的一人,其余的人也都会感应到。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马索躲开了他们!西米笑了,这个马索,竟然比他预料中还要强一点点。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另一套计划,马索那人对于计谋可以说很白痴,如果他能避开卓木强巴他们抵达埋伏点,原本该两边同时有所响动,如果自己这边没有反应,那么马索同样会成功地把这些人吸引过去。到时候,他要么以寡敌众,要么逃入红树林。你就自祈多幅吧。马索…… 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依然守护在原来的地方,他们全神盯着左边屋舍,那是敌人最后要突破的防线。突然,身后有极其微弱的响动,亚拉法师低声道:“我去看看。” 吕竞男道:“小心点。”亚拉法师就像幽灵一样退下屋顶,这次连西米也无法从纽扣中捕捉到那远处的变动。 没多久,亚拉法师道:“我发现了他们中的一个人留下的半个机关,显然他们是想让大片的红树林同时发出响动,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但是这个机关布置者显然失败了,他不敢肯定他发出的响动是否惊动了我们,所以逃进了红树林。” “不是那只蜘蛛。”巴桑肯定道:“蓝蜘蛛绝不会落荒而逃,如果疑似暴露,他会就地隐藏,伺机攻击。” “那么说,逃走的是一个胆小鬼了。”岳阳道。 “红树林会成为他的好归宿。”张立轻松道。如今他们面对的敌人就只剩一个了,而且那个还傻乎乎地等着同伴完成计划,应该不知道他的同伴已经逃之夭夭了。 吕竞男道:“别放松,剩下的可能是蜘蛛,他们最后还是选择分散开来,看来是准备冒死一搏了。如果同时营造大量红树林晃动,加上现在的天色,的确可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问题是,分散我们注意力之后,他们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卓木强巴道:“他们可以利用这一间隙前往礁石滩,但是风险太大,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就算受到影响也不会放松盯着悬崖边缘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利用这一间隙抢占有利地形,这或许是我们容易忽略的。” “箭塔!”吕竞男道,那原本就是他们考虑过敌人可能会去的三个地点之一。 “那我们可以抢先做好布置,可是,怎么才能让那只蜘蛛现身呢?”张立道。 “我们让红树林动起来不就知道了?”巴桑道。 岳阳道:“哦,将计就计,好办法。” 西米继续把玩着纽扣,计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长舒一口气.调整着精神状态,就好像百米跑运动员一样.接下来.必须让身体和精神都达到最佳状态,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是致命的。他仰望箭塔。那是昏暗天际的一柄标枪,西米的瞳孔散大开来.清晰地看到箭塔上每一块砖的缝隙,以及塔顶每一根蒿草,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有机会登上去看看也该不错,只可惜不是这次。 “哗啦!”仿佛是波浪涌过,对面的红树林发出了阵阵响声。马索得手了!西米开始加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悬崖边缘冲去,凹形房屋将阻挡卓木强巴等人的视力,这个机会将让他穿越狙击手的视野盲点。直到箭塔下面。接下来,他布置的机关又能为他提供一次机会,而暴露的马索也该分散敌人的注意,那么,他就能顺利抵达悬崖边缘了。 可惜,西米一现身,就马上被狙击手捕捉到了。岳阳道:“看到他了,去了箭塔。” 卓木强巴道:“缩小包围,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明白。” 西米靠在箭塔后,大口地喘息着,并不是急速奔跑让他感到疲惫。而是刚才发生的事情险些要了他的命。没想到,敌人一番调动之后,狙击手还是盯着这个位置,根本就不为那响动所袭扰。现在他只期盼敌人并没在瞄准器中看到自己,不过要想冲到悬崖边想来是不可能了,妈的,拼了!西米一发狠,开始向箭塔上攀爬。 西米计划着,如果敌人没有发现自己,那么可以观察敌人的动向,只要马索被发现,那么自己还是有机会;如果敌人已经看到了自己,那么抢先袭击狙击手,然后看看能不能搜寻到马索,如果帮他收拾掉一两个尾巴,这家伙将对自己感恩戴德,而这对居高临下的自己不过是小事一桩。然后就是硬对硬的攻防战了,那比的是谁的枪快、心狠、手稳……眼看箭塔哨所就快到了,突然上面竟然探出一个人来,是光头!那群人里最厉害的,而且还拿着武器!西米几乎没有多想,就直接放弃了攀爬箭塔,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跳了下去,落地时就势翻滚了两圈,卸掉了下坠力,这是伞兵都会的高空跳。 可是,当西米站起来时,身边又多了三支枪,而其中的一人,正是他那老战友,同为蓝蜘蛛的巴桑。西米惨笑,他知道,这次自己输了,输得很彻底,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不明白。 西米的枪掉在地上,张立敏捷地拿过枪,接着打量着西米,那游移的眼神似乎在回想。 西米突然明白过来,是马索!马索没有按计划进行,他一定用了什么办法,让这群人注意到自己的意图,并反过来利用自己的意图包围了自己。可是,马索他自己呢?他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红树林,难道他不怕那些食人的蜥蜴?难道说!难道说——那个家伙一开始就在伪装自己!胆小,愚蠢,缺乏思考和野外经验,不依附强大的存在就无法生存,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家伙伪装出来的?天哪,他能跟在莫金身边那么多年,而莫金又是什么样的人,自己竟然完全没有留意这一点。不,是那家伙装得实在太像了!连操兽师也是听他说起的,说不定他真的知道如何躲避那些蜥蜴的袭击。而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狼狈地逃,为的只是让别人注意到自己,而忽略掉他。可怕的家伙,简直不是人,和莫金在一起的都不是人! 巴桑冷冷道:“你输了!” 西米闭上眼睛,喉结上下耸动着,低声道:“你来迟了!” 巴桑道:“是的,我迟到了十八年!十八年前你就该死了!你为什么要留着那道耻辱的印记,卑微地活着?你还算金丝蜘吗?” 西米的双眼陡然睁开,厉声道:“因为我还不想死!谁他妈的想死在那些野兽嘴里?”旋即带着一丝惊奇:“马龙骑,你都记起来了?” 蓝蜘蛛对决 巴桑道:“虽不是全部,但是你的所作所为,我已经记起来了!十八年前,是你偷吃了狼崽,才引来狼的攻击!而后又是你出卖了所有的人,才能苟活下去。是你将我们引入了狼群的包围圈,是你给狼群留下引路的标记,全都是你干的!” 西米暴喝一声:“胡说!”跟着声音委靡下来,喃喃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些狼,绝不是因为我吃了狼崽才袭击我们的!我也一直在找,一定有别的原因,否则,我不可能活下来,你也不可能!” 巴桑斩钉截铁道:“我不管你怎么说,从雪山上活下来,我忘了很多,只有一件事,我一直记着,那就是杀了你!” 西米三角眼轻颤,终于道:“好啊!是该结束了!你以为这些年我好过吗?风蝎、斑漏斗、北极狼,他们死前的样子,我一直忘不掉,每天都活在噩梦中。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是对蜘蛛们有个交代了。“ 巴桑突然道:“强巴少爷,请把他交给我。” “他是你的了。”卓木强巴能从巴桑的眼中看到怒火,然后他将视线移向西米身后的天空。圣域的天空就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是深蓝色的,今夜是走不掉了。 巴桑从张立手里拿过缴获西米的佩刀,也是水滴状的尼泊尔弯刀,重新扔到西米脚下,道:“我给你机会,再活一次的机会!” 西米从地上拾起刀,戏谑道:“像从前那样?” “我允许你作为一名蜘蛛死去!”巴桑点点头。 “不怕我逃了?” “如果你真逃得掉,那你就一辈子做逃兵吧,你不再是蜘蛛了!” “我们的战场在哪里?”西米那道伤疤微微地抖动着,巴桑的话仿佛令他蒙受了极大的侮辱! 巴桑将目光投向那排屋舍,在黑夜下就像一尊古代的青铜礼器,简约,神秘。 巴桑和西米开始检查身上的每一件器械,同时观察对方拥有的器械,小到一枚纽扣、一根丝线,都不放过。这时,其余人也都集中过来,吕竞男道:“巴桑,你们打算怎么做?” 巴桑道:“蓝蜘蛛的生死对决方式,持刀肉搏,以牙还牙,以血偿血。以那道拱门为界,我和他各去凹形房屋的一半,除了手中的刀之外,屋里的一切也都可以作为武器,不管埋伏还是进攻,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卓木强巴和吕竞男对望一眼,他们从未听过有这种对决,这应该是属于蓝蜘蛛的独有对决。这时,张立站了出来,对巴桑道:“我,要加入这场对决。” 巴桑抬头看了他一眼,张立的声音仿佛来自冰雪世界:“我也有必须杀死这个人的理由!” 西米讥笑道:“我不和小孩子玩游戏。” 巴桑道:“理由。”他从未见过张立如此的怒容,却又如此的冷静,这是一名杀手成熟的标志! 张立看着西米,一字一句道:“你还记得十八年前,雪山下,一个叫张怀成的人吗?” “张怀成?那个救了我,后来被我干掉的雪山科考队员?”西米轻蔑地笑道:“像,我竟然没看出来。不过小鬼,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决斗?” “中国特种兵!”张立一字一顿道。 西米收起笑容,这五个字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不过很快,他又露出嘲弄的表情,道:“不过,你别以为有马龙骑帮你,你就能捡到便宜。”在黑暗的环境中,实施偷袭和暗杀,并不是人越多越有优势。相反,西米比张立和巴桑早到一天,一天的时间,足够他熟悉房里的每一件摆设,而且,他还提前做好了准备。 张立不为所动,压抑着怒意答道:“杀你.一把刀就足够了!” 巴桑已经检查完毕,站起身道:“好了,我们开始吧。” “我要……右边!”西米的眼睛盯着地面道。 当天色陷入更深的黑暗中时,三人各自走进了房屋,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双方都没发出一丝声响。 岳阳嘟囔道:“真的不怕那个西米趁机逃走吗?” 卓木强巴道:“不,我看得出来,这是蜘蛛对蜘蛛,他们赌上荣誉的对决,甚至比性命还要重要!” 岳阳道:“真的要为了所谓的荣誉,不惜赌上一切吗?” 吕竞男淡淡道:“这,就是职业军人!”岳阳摇摇头。这和他们这些卧底侦察兵完全不同,他们所受的训练需要灵活多变,要在各种复杂的情况下保全自己,才能更有效地打击敌人。 战斗一开始,香巴拉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在接下来的大约半小时内,能听到黑暗中传来零星的打斗声,有时传来砸损器物的巨响,而更多的时候,则和香巴拉的夜一样,黑暗中,只剩下绝对的安静,安静得令人不安。 最后,屋舍里发出惊天巨响,火光冲天而起,火舌席卷了屋舍。就在岳阳震惊地站立起来时,张立和巴桑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卓木强巴等人迎了上去,吕竞男询问道:“结束了?” 张立道:“结束了,西米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的敌人名单上。” 岳阳道:“你看你,怎么搞成这样?” 张立一身是血,眼中露出复仇的快意,笑道:“我没事,是我干掉他的。” 巴桑道:“是西米的血,我们都没受伤。休息一晚,明天就恢复了。”说着,很古怪地看了张立一眼,似乎带着赞许。 岳阳还从没见过巴桑赞许过谁。 卓木强巴道:“最后的爆炸是怎么回事?是在你们布置的房间内爆炸的。” 巴桑道:“应该是我们布置之前就安装好的黑色飓风,估计西米是打算自己逃走后,趁我们放松时搞一次意外爆炸,定的时间比较长。这也是蓝蜘蛛的延时行动,我们通常称为战斗后的安魂曲!其实在爆炸发生前他已经告诉我们了,不过就算他不告诉我们,我也能想到。” 岳阳不禁冷战道:“好歹毒的计划,还好他总算死了!” 张立却道:“对了,西米在死前告诉我们一件事,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吓唬我们。他说,小心与他同来的那个人。” 巴桑道:“马索。” 岳阳以为西米是被炸死的,现在听起来好像不是,他死前还说了些告诫的话,不由问道:“西米是怎么死的?” 巴桑又用赞许的目光看了张立一眼,道:“被刺杀,被一把来自黑暗的匕首刺杀的。” 岳阳惊愕地看着张立。这家伙竟然说到做到,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用匕首刺杀了西米这个蓝蜘蛛,怪不得巴桑大哥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张立轻轻道:“好累,现在我想休息。唉,今晚我们只能在这里露营了,房子被烧了……” 远处的红树林,马索躺靠在树梢,突然远方闪起一片红光,马索摇摇头,心道:“西米完蛋了,如今先头伞降的人,恐怕就只剩下自己了。真该死,当初不该邀功急进的,如果和老板一起下来,就安全多了。” 错日广场,火焰高照,卓木强巴看着那火焰,仿佛在自己的心尖燎烤,明天一定不能再出现意外了。 同时,在雀母的石屋内,烛火摇曳,唐敏小心地给胡杨队长换下纱布。伤口愈合很好,再有一两周就可以痊愈了,虽然会留下道疤,不过胡队长一定会将它当做自己的战绩。胡杨队长看着这个为自己包扎纱布的小姑娘,心里涌起了和方新教授同样的感觉,自己过去那么粗鲁地对待这个小丫头,或许,的确是以貌取人了。 “我自己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胡杨队长声音亲和道。 唐敏摇了摇头,依然轻轻地,一丝不苟地,为胡杨队长包扎着。忽然.她轻轻问道:“胡队长,你说……强巴拉.他明天会回来吗?” 胡杨队长道:“放心吧,明天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唐敏道:“可是,不是说,最多只需要三天时间吗?” “呵,是你太想念强巴拉了吧。他们或许遇到了暴风雨,或许在雅加多待了一会儿,明天他们一定会赶回来的。你应该知道,在强巴拉心里,你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唐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一栋红霞。 可是,他们一直等到第二天正午,也不见卓木强巴等人回来。唐敏有些慌了,她又来到胡杨队长的房里,焦虑道:“他们还没回来呢。” 胡杨队长正想着该怎么安慰这个小姑娘,门口突然站了一人,只见郭日念青笑眯眯地说道:“我们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哦,两位,请准备一下吧,我是来请你们上祭坛的。”他那只瞎眼眯成了一条缝。 “什……什么上祭坛?”唐敏慌了,问道:“今天还没有结束呢!” “没错,”郭日念青道,“今天的确还没结束,不过,按照我们的协议,今天天黑,就是你们断气之时,我会严格按照协议来执行的。而且,祭坛正是我们雀母最高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最先看到你的强巴拉是否已经回来了。” 胡杨队长皱眉,看起来,情况不像想象中那么乐观。只听郭日念青还在说:“我想,卓木强巴他们已经扔下你们不管了。为了防止你们逃跑,我们不得不采取一些必要措施。” 唐敏摇头道:“不会的!强巴拉他们一定会回来的!你们这里把守得这么严,我们怎么跑?能跑到哪里去?” 郭日念青不再解释,手一挥,让士兵将唐敏和胡杨队长捉住,带往祭坛。但他自己并没有离开房间,等唐敏和胡杨队长被带走后,黑暗中有人道:“士兵应该已经到了。” 郭日念青对着黑暗道:“你确定他们真的已经带来了戈巴大迪乌?” 黑暗里的人道:“不错,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说服了他,而且他还帮着他们破掉了我多年的机关。” “那个叫牛二的甲米人怎样?” “这件事坏就坏在他身上,他和那个叫卓木强巴的有仇,这次要不是他一心报仇,我们本可以顺利地拖延他们与戈巴大迪乌见面的时间,也不至于让戈巴大迪乌毁掉了我的机关阵。” “好了,那个甲米人最后怎么样了?” “不知道,多半死了。” “嗯,那很好,我的计划依然没受到什么影响。” 黑暗中的人心中暗骂:“你的计划当然没受什么影响,我可全毁了!”不过他嘴上却关切询问道:“那些士兵,能拦住他们吗?” 郭日念青笑道:“放心好了,我亲手培养的暗夜士兵,就算他们渡了海,今天也来不急了。好了,该去上刑了,我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和我作对的人!”他的笑脸突然变得凶狠,变化之快,让黑暗中的人心头一惊。 胡杨队长之死 环形石祭坛上,唐敏和胡杨队长被麻绳牢牢束缚在石柱上。这里的确可以凭眺到雀母下方的森林和海,郭日念青走到二人面前,看了平台下方一眼,道:“景色不错吧?” “哼!”唐敏道,“他们会回来的,他们就快回来了。” “嗯,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不过,在这之前,我要送给你们一件小礼物。”郭日念青让士兵端过来一个盘子,只见盘子里放着好似超大号针头一样的空心金属筒,由小到大排了一排,最粗的足有拇指粗细。 “这是什么?”唐敏大声道。胡杨队长却一眼辨认出来,那是放血刀.是过去在屠宰场内给猪牛等大型动物放血用的,削尖的一段插入血管中,血液会顺着这些金属管流出体外,直至死亡。“你究竟想干什么?”胡杨队长也质问道。 “哦,这个么……”郭日念青在盘子里挑选着。微笑道:“神圣的盟约,需要用鲜血来缔结,而违约的一方,则会付出血的代价。根据我得到的报告,卓木强巴他们现在都还没抵达错日。今天恐怕是赶不回来了,所以,我提前准备准备!” “你胡说!你骗人!他们一定早就抵达错日了,现在正在路上,很快就会看到他们了!”唐敏大声道。郭日念青选了一根粗细居中的针头,在唐敏面前晃了晃,唐敏脸色惨白。 “喂,你要做什么就冲我来好了,欺负一个女人,也算是大将军么?”胡杨队长看不过去了。 郭日念青道:“不要着急,都有份,你们的血,只会慢慢地流出来。我是一定会遵守神圣盟约的,天没有完全黑,你们一定不可以断气。” 胡杨队长气得脸色发青,这家伙,竟然玩弄文字游戏,这不是要活活折磨死人么?用这种卑劣的伎俩,这些不齿的手段!那雀母王却不见踪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位雀母王就任由这个郭日念青胡来吗? 眼看郭日念青又朝唐敏走去,唐敏的泪水在眼眶中滚动。胡杨队长道:“够了,别把这些东西用在她身上,你就冲我来!” “哎呀!”郭日念青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啧啧道:“这可是你提出来的要求,我担心,要是天黑前他们赶回来了,你……你又坚持不住的话。那我们不是违背了神圣盟约么?” 胡杨队长吹胡子瞪眼道:“别他妈废话!你小子总不会是只想吓吓我们吧?” 郭日念青抿笑着,换了一根大一号的放血刀,脸上挂着那种恭维的笑容,向胡杨队长走来。胡杨队长不甘道:“我还有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针对我们?” 郭日念青将面颊贴过去,踮起脚尖,在胡杨队长耳边轻轻道:“因为你,抢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抢我的东西!” 胡杨队长转过头来,满脸狐疑地看着这个郭日念青,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低头看时,那根约五寸长的放血刀已经有一半插入了自己胸口,大颗大颗的血珠从刀筒的另一端滴落,染红了石台。郭日念青已经退了开去,唐敏失声痛哭道:“胡队长……不要……不要!” 胡杨队长安慰道:“我没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他盯着郭日念青道:“我不明白,你究竟掉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是我抢走了?你说出来,如果真的在我这里,我可以马上还给你!” “还给我?哈哈!”郭日念青惨笑道:“不,你永远也还不了!永远也还不了了!”他转身离开祭坛,吩咐士兵道:“看着他们,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旁边的护卫长道:“郭日念青大人,王让我来询问您,这样做,是否……呃,是否不太妥当?” 郭日念青道:“你告诉王,他们肯定回不来了。而且,我敢保证,只要这天没完全黑,那人就绝不会断气,我们没有违背神圣盟约。”护卫长恭敬地退下了。 丛林中,六骑快马,风驰电掣地奔跑着,正是卓木强巴一行。他们遭到了一些手持弓箭的黑衣战士袭击,其结果自然不用多言,那些战士没能阻挡他们,连一分钟也没挡下,反倒是提供了快马良驹。只不过在清晨从海里坐船绕道上岸花了一些时间,如今时间是越来越紧迫了,卓木强巴他们紧绷着脸,任风如鞭子抽打在脸上。一切都已经预计过了,堵截的敌人、逃走的马索、陷阱、机关……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香巴拉的天气!今天的天色很差,中午时分香巴拉的蛇形天空已是灰蒙蒙的一片。巴桑估计,今天可能会比往日提前两至三个小时完全天黑。正是这两至三个小时,就可能要了胡杨队长和唐敏的命! 祭坛上,胡杨队长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大颗大颗的血滴还在不断往下滴落。唐敏一直在和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此刻,她也察觉到胡杨队长身体的异态,“胡队长,你,你千万别睡啊!” 胡杨队长道:“我知道,我哪里有睡了?” “胡队长,你是不是有点冷?”唐敏道。 “没有啊。”胡杨队长微笑道。 可唐敏分明看到,胡杨队长全身在微微发抖,而且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唐敏继续道:“胡队长,胡队长?” 这次没有回答。好一会儿,面色白皙渗着冷汗的胡队长才抬起头来,轻轻道:“这条路,该由你们自己去闯了。我老了,已经不适合做这项工作了。” “胡队长,你在说什么?”唐敏焦虑起来,难道说,胡杨队长已经快听不到她说话了吗? 胡杨队长依然在自言自语着:“这次到这里,可真是,我到过的最危险的地方啊。对了,替我告诉强巴拉一声,就说……”胡杨队长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听不到了。 唐敏大哭道:“胡队长!胡队长!你不会有事的!胡队长,强巴拉他们就快回来了啊!胡队长!来人啊!你们快来人啊!求求你们了!” 很快,郭日念青来到祭坛旁边,观察着胡杨队长的状态。唐敏在一旁哭泣道:“他真的快不行了,你们快救救他……请你们快救救他!” 郭日念青思索道:“为什么就不行了呢?”他抬头看看天空,又恍然道:“哦,原来天就快黑了!”他转向唐敏道:“别担心,很快就轮到你。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不会像这位勇士一样慢慢受苦。这是,给你的优待哦。” 唐敏这才发现,天空已经阴云密布,果然马上就将陷入完全的黑暗了。她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 郭日念青吩咐士兵点起火把,反复念叨道:“该上路了,该上路了……”就像一个巫师在发出诅咒。 这时候,胡杨队长又恢复了一点神智,低着头对郭日念青道:“嗨,矮子,我说,我死后,是不是会享受天葬啊?” “哼,天葬?”郭日念青对胡杨队长称呼他矮子丝毫不介意,回答道:“那是君王的待遇!就凭你?死了我会把你的皮做成袍子,你的肉只配埋在地下喂虫子。”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突然,唐敏大叫起来,“快,快放了我和胡队长,强巴拉他们回来了!” 郭日念青站上祭坛向平台下眺望,果然,黑暗中有东西移动,但是根本分不清那是什么。他不敢断定小姑娘说的是否是事实,低头稍加思索,认为宁为错不放过,于是抬头大声道:“那不是卓木强巴,是鲁莫人。而且……天色已黑,按照神圣的约定,我将收割你们的灵魂!” “不!”唐敏惨烈地大叫道:“天还没有黑,你们快看啊!天还没有黑!” 那密布的彤云中,还有一道缝隙,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光亮从那里透出来。那些士兵都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郭日念青。违背神圣盟约,就是亵渎神佛,他们犹豫着。 郭日念青怒斥道:“怎么了!我的命令你们胆敢违抗?” 一名士兵道:“可是王……” 郭日念青道:“王那边我去说,现在,照我的命令,行……”话音未落,又一名士兵来报:“报告大将军!是卓木强巴他们,他们回来了!” 郭日念青再看,那些黑影已经移近,是六匹快马,还无法分辨马背上的人,但前方的士兵应该已经看清楚了。他平和道:“哦,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就在唐敏以为他要宣布放人时,却见郭日念青走到了胡杨队长身边。 郭日念青凑在胡杨队长耳边轻轻道:“没有人可以和我抢东西,没有!”胡杨队长突然感到心头一凉,紧接着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唐敏却看得分明,那根插入了一半的大号针头,又有近四分之一被郭日念青刺了进去。“不要!”她大叫一声,两眼一黑,在昏迷前隐约听见守卫的士兵叫道:“谁?!” “干什么!” 接着,唐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祭坛上,卓木强巴等人小心地将胡杨队长放下来。那殷红的血,触目惊心,每个人都悲愤莫名! “别动。”塔西法师制止卓木强巴道:“这吸血管一拔出来,他马上就死。” 吕竞男道:“他失血太多,生命体征开始衰竭。我们不是有备用血吗?在哪里?” 卓木强巴抬头,对张立道:“去拿。” 张立道:“在哪里?” 卓木强巴怒道:“问啊!快去拿!” 张立恍然,抓过一名护卫,大声道:“我们的那些包袱在哪里?带我去!马上!” 而另有一名护卫此刻正在巴桑面前瑟瑟发抖。这个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的杀神,双眼淡漠地望着远方,“谁干的?”那声音就像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冰冷。 “我,我,我……我不知道,是,郭日念青,郭日念青大人让我们守在这里的。” “他人昵?” “刚才,刚才都还在这里,后来,后来就不见了!” “王八蛋!”巴桑忽然仰天发出苍龙一般的悲鸣,双手探出,一手抓腰带,一手擒胸骨,将身前那名士兵双手举过顶,再重重地掷在地上,单膝压了上去,盯着他的眼睛,用雀母士兵听不懂的语言,咬牙切齿道:“你们就这样看着他被杀……你们就这样看着他被杀吗!”那名士兵惊恐莫名,两眼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卓木强巴看到吕竞男又走到唐敏面前,忙问道:“她怎么样?” 吕竞男道:“只是昏过去了。” “胡队长!胡队长!”岳阳道:“胡队长醒了。” “回来啦?”此刻大胡子的声音轻得好像蝴蝶在空中飞舞。 “胡队长!”卓木强巴半蹲在一旁。胡杨队长努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道:“跟老方说一声,欠他的,我还清了。” “胡队长,你不欠什么。你坚持住,马上就会好起来的,你的命硬啊,你忘了?” “呵呵,再硬的命,也……我就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总不会安死在家里,你呀……可别学我!” “胡队长,你要振作,你行的……”卓木强巴焦虑地看着大家,希望能寻找到帮助。他拉过亚拉法师,道:“有什么办法止血?不能这样流下去!” 亚拉法师摇头。那吸血刀直插在血脉里,根本止不住,何况如今胡杨队长的情况恐怕已是回光返照,止住血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卓木强巴暴躁起来,大声道:“张立人呢?怎么这么慢啊!” 胡杨队长轻声道:“行了,你这么急躁,会影响队员的。待会儿雀母王来了,你帮我问问,像我这样的人,死了有没有资格,享受天葬啊?我第一次踏入西藏就听说了,在藏民心中,天葬的人,灵魂会升到天堂,只可惜在西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 “别说傻话,你不会有事,我答应过导师,一定把你们带回去的。胡队长,我们还等着你领路啊!” “不,我知道的,你该让我把话说完,就……就几句了,记着,千万不要火葬,到时候什么骨灰的,带着不方便。而且现在,墓地的价钱,比房价涨得还贵,你们的胡队长是……是个穷光蛋,哈哈!” 卓木强巴突然难以扼制心中的悲愤,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胡杨队长最后轻轻道:“秋天的树叶落下,是为了春天的新叶发芽,后面的路,你们要自己走。记住,成功的人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每天都在努力。不要松懈,不要放弃,不要……”胡杨队长的声音渐渐消失,天空中的阴云渐渐散去,七彩的光芒从云缝中照射下来,轻柔地包裹着胡杨队长的身体,那张灰白色的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