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莲劫》 楔子 沉梦初醒 “你替我活,我替你入魔!” 君逸言落,天地变色,沉渊一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血流成河。 天地间,万物枯寂,了无生机。 战神君逸的长剑指的不是神女画心,而是他脚下的万千子民。 头顶的虚空,是电闪雷鸣,暴雨狂风。 脚底的蛮荒,是尸体横陈,哀鸿遍野。 他听不见惨叫和哀鸣,看不到尸横遍野,他只要,她能活着。 苍生万民,自会再有,可她,只有一个。 如果只有杀戮和鲜血才能让她活着,他甘愿为她不做战神只做屠夫。 君逸为画心剑指苍生,然后,他看到她对他挥琴相向。 剑,是沉渊剑。 琴,是九凤朝鸣。 皆是绝世无双的上古神器。 月神山一战,他们最初的目的,就是背道而驰的。 她仅求,一死以救苍生万民。 而他却,屠众生只为她一人。 那一战,旷日持久,胜负难决。 两个身影在高空缠斗数十日,不是谁杀不了谁,而是,谁也不想杀谁。 世界被割分为两个色块,上面是看不到尽头的黑,乌云密布,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红,血流成河。 突然,锋利的沉渊刺穿了画心的胸膛。 一剑穿心! 撕心裂肺之痛,可除了疼,更多的是不舍。 还有释然和解脱。 画心唇角露出浅浅的笑窝,终于,可以结束这以血为生的丑陋宿命了…… “君逸,你可知,其实......其实我爱了你千千万万年。” 画心望着君逸,笑得天地失色,鲜血从她的胸腔缓缓开出绚丽的花来,九凤朝鸣从她失力的指尖坠落。 君逸同样看着画心,以及刺穿她胸膛的赤金流光色长剑,数万年以来,那张素来临危不惧面不改色的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惊怒,惶恐,哀绝,仓皇…… 胸前的沉渊从她身体抽离,背负着他惊天的怒意落入凡尘,再无踪迹。 随即,她落在他怀里,数万年来,第一次,她离他这么近。他抱着她,在空中盘旋,那一刻,于她来说,时光美好得,胜过她曾活过的万千岁月。 “我喜欢你身上蓝天的颜色,还喜欢你心间如水的澄澈。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 画心抬起冰凉的指尖,抚上她曾思慕了千万年的脸,鲜血不断地从她的胸腔里流出,滴落,入土便绽放出大片炽烈的曼珠沙华,花开灼灼,却不及她一笑倾城的风华。 画心笑得眉目温柔,梨涡浅浅,笑靥一圈一圈晕染开来,念念不舍地缓缓闭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就仿若熟睡的婴儿。 直到死别,她才敢告诉他,那么多年藏在心口不敢说的话。 因为,她就是这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是开在彼岸的花。 穷极一生,她也只能隔岸遥望他。 君逸跪地落尘,满地碎肉污血沾染了他一身,他不再清高自傲目下无尘,不再冰陌冷沉不近生人,只有满目的悲恸难以自抑。 “画心,我君逸此一生只为你一人,可为什么,屠了这天地,还是没了你───” 君逸先是低头轻语,极尽温柔。忽而仰天一声长吼,欲与天斗。 什么是天意?什么是宿命? 他偏不信! 她闭眸的那一刻,鲜红的血,火红的衣,像他手心里燃烧起来的一团火光,灼热地炙烤撕裂着他的胸膛。 君逸看着血色苍陌,突然双眸一厉,既然众生之命都救不了她,那么再加上他的呢? “画心,虽然这世间的生死向来由你主宰,可唯独你的命,由我不由你,更不由天!” 君逸用神力止住她的血,轻轻在她额上落下温柔又绵长的一吻,轻轻将她放在曼珠沙华的花海里,以他之掌覆她之额,薄唇轻启,咒语轻念,“以我神位,换汝长生,以我神灵,净汝心尘,以神之命,奉祭天焚,身堕凡魔,生死不问。” “以我神位,换汝长生,以我神灵,净汝心尘,以神之命,奉祭天焚,身堕凡魔,生死不问......” “身堕凡魔,生死不问......” 君逸的声音,霸道又温柔,一阵阵穿透着她的耳膜…… 画心从梦中挣扎着醒过来,虚汗漓漓,四周一片暗黑,竟是叫她分不清这是在画情谷的长夜,还是在九幽的永夜。 动一动,只觉得四肢麻木,头脑昏沉,心口隐痛,却也因这实实在在的疼痛,画心确定了一个事实—— 她,竟然还活着! 被天下第一神兵利器沉渊剑一剑穿心的她,竟然还活着! 画心一睁开眼,汹涌的泪水磅礴而出。想起君逸最后留下的那句咒语,“身堕凡魔,生死不问。” 她若活着,那他呢? 堕凡还是堕魔?是生还是死? 抬头向四周看了看,漆黑黑,竟一个人都没有,连一丝声响都无。画心想,这大概是在九幽了吧,也难怪无人问津,她可是神见神怕魔见魔怯命格诡异孤绝天煞的——九幽神女。 九幽啊,她终于又回来了么? 画心躺在暗黑里,思绪越飘越远,回到九幽,回到他和她初见以前...... 九幽,是一个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要绕着走的地方,那里只有黑夜没有白昼,那里血流漂杵,碎肉埋骨。 九幽,是数万年前大战的修罗炼狱,那一战众神皆灭,集万神毕生之法力将魔之一族镇压于九幽之下,以此换取了万世太平。 而她,就是从九幽黑色的岩石上,浴血而生的曼珠沙华,根下是万恶之灵,是以片叶不生,根上是万神之灵,是以遍野花开。她是从血泊里绽放的生命,鲜血和恶灵供养她的生长,万神的灵力给予她力量,时日久之,便化作了人形,集万神之力,掌生死轮回。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苍生不过在她一念之间。 “望有一日,你能许这天下,江山如画,万民归心。你便叫作画心吧。” 海潮般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初化人形的她睁眼一看,一片漆黑的夜空上,绽放着一朵如火如荼的盛世红莲,焰焰烈火,不熄不灭。 从此,她便成了九幽新生的神女,画心。 而画心不知,这弄人的命运才刚刚开始。 她在九幽的永夜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她没有看过九幽以外的天空,没有见过红莲业火以外的亮光,没有听过佛经低诵以外的声音,也没有闻过血肉枯骨以外的味道,直到一万年后。 一万年后,神族的遗孤前来九幽祭祀众神。他们是天地间最后两个神,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大战时因尚在襁褓并未参战而幸得以生。 君隐和君逸,一人着白衣,手执折扇,一人披蓝袍,腰悬长剑。白衣如云,蓝袍似水,踏空而来,迎风飘逸。二人生着一模一样的容颜,面如冠玉白,眼若星辰亮,发如砚池墨,眉若远山黛,周身光华流转,风仪临仙入神,令人见之而不能忘。 他们的眼神好像带风,他们看过来的时候,画心觉得四面八方的风都吹了过来,吹起她如墨的长发,吹起她如火的红衣,她赤脚站在漫无边际的花海里,花影翩跹,怀里抱的琴是母神留下的法器九凤朝鸣,手里提的灯是神界第一辟邪圣物玄隐灯。 君隐和君逸从未见过这样奇异的景色,大片的曼珠沙华,炽热的鲜红色,像瑰丽的赤霞,像燃烧的炽焰,还像翻滚的血海,美得动人心魄,那样的美,透着五分妖艳,五分邪气。 而花海里站着的那个陌生女子,披花做衣,长发及地,像是山野的精灵,特别是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只望了一眼,君逸便已心巢一动,情念四起。 “你不该属于这里。” 不该属于这血肉模糊腥风血雨的暗黑永夜。 君逸的声音清冽如泉水般动听,他踏风而来,立在半空,俯身看她,长发倾泻如墨,水蓝色的袖袍飘过来,伸出一张莹白如玉的手掌,馥郁的香气,盈盈迷了画心的眼鼻。 画心怔怔地仰面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天光流动,她闻着他指尖的馥郁,仿佛嗅到了百花芬芳。 原来,这世间,还有红色以外的光。 原来,这世间,还有血肉以外的香。 画心仿佛受到了蛊惑般,将手递给君逸,君逸万年冰山般的脸上露出笑容,如春光乍破,如秋水流波,摄人心魂,动人心魂。君逸轻轻一牵,花枝绰约,画心回头远远望了一眼天际的红莲,身影如虹,随君逸逐光而去。 她喜欢他,始于初见。 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 君隐瞧着君逸,无奈一笑,他这个高冷孤绝的弟弟,还是头一次为一个女子破冰拂暖。 画心从君隐身侧掠过时,额间绽放着的火红曼珠花,似妖似媚,直瞧的君隐心头一跳,一阵寒意袭体,似有大劫将临。 一恍神,画心已随君逸飘出许远,馥郁的水蓝,似火的妖红,交叠晃眼。君隐藏起满心的不安,追上去嬉皮笑脸道,“沉睡万年,你终于醒了。” 他一颗沉睡万年的心,终于被她唤醒了。 “沉睡万年,你终于醒了。” 黑暗里传来清泠泠的声音,说着数万年前她曾听过的一句话,语音语调,都是一般无二。画心从久远的回忆里缓过神来,以为出现了幻听。 “吱”一声,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一片天光泻进来,照的暗黑的屋里一片敞亮,光影里缓缓走来一人。 画心仰头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以及冷峻的唇。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忽然就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为了救你,我可是赔上了半条老命,你说你要怎么答谢我。”君隐安然地坐在离冰玉石床不远处的一张软榻上。素白的长衫干净平整得没有一丝杂色,愈发衬得他清冷出尘。可他一张口说话,脸上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瞬间出卖了他,声音出奇的温和。 画心缓缓瞥过目光,失望一闪而过。他不是君逸,君逸永远是水蓝色的长袍,腰间束着月白色的宽腰带,绣着祥云纹,那祥云的形状仔细看来,隐约是一个心字。 画心坐起身,斜靠着玉枕,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我睡了多久了?” 君隐见她方才还一脸悲泣欲绝的面色瞬间恢复如常,虽忍不住想笑,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说,“一万年整。” 已经一万年过去了,画心静默良久,终是鼓足了勇气看向君隐。 她知道,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他,现在如何了?” 第1章 他在玥城 第一章帝君抢婚 【1九龙神君思春了】 玄炽十七万年末。 朝阳初升,霞光万丈。 天庭的朝会开场不过三分钟,已经迅速陷入了僵局。天帝君隐端坐龙位,面色十分阴沉。 每日朝议都要被群仙逼一次婚的天帝,他大概算是青冥大陆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个了。 令他纳闷的是,逼婚历来都是压轴好戏,今日怎么变成了开场大戏? 这早朝还要不要开了? 都快变成选秀大会了! “启禀天帝,小仙有事启奏。” “奏。” “情隐湖的清戈仙子……” 又是女人…… 君隐垂眸,不想听,打断,“下一个。” “清戈仙子中意的不是天帝您,而是九龙神君。” 还好还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君隐面色微霁,眸光一亮,笑问,“哦?那清戈仙子如何?” “凌波仙姿,清绝出尘,六界美人榜上位列第二,与神君的清雅俊儒乃是绝配……” 龙椅右下侧,金椅软座上端坐的九龙神君,拍案而起,“退朝。” 目不斜视,甩袖而去。 君隐,“……”郁卒于心。 众仙,“……”见怪不怪。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气走九龙神君了,每次一提婚事,神君都会气得连着月余不上朝。 当然,这也怨不得群仙着急。 自大战后,青冥大陆最为强大的君神一族,人丁实在稀薄得可怜,嫡传血脉仅余一母同胞的君氏双神。 上神君隐为长兄,执掌天界,承袭天帝,因为太过勤政爱民,导致后宫一直空悬。 上神君逸天智神武,战无不胜,先受封九天战神,后悟道修成九龙真身,论其所成,甚至已高于其祖辈——万神始祖君无邪,得以位晋九龙神君。 君氏出了两个这么杰出的神才,众仙本以为振兴神族有望。谁知担当着延续君氏血脉之重责的天帝和神君,双双中了一种叫做恐婚的奇毒,君神一脉时刻面临着断子绝孙的危机。 在众神众仙眼里,九龙神君千万年才出一个,如此强大的血脉,为君神一族开枝散叶实属应该。 可十八万年来,九龙神君一直实力单身,谈笑皆兄弟,往来无女娥,就连身下的白虎坐骑,都一定要是只公的。 就在众神众仙痛心疾首地要接受他们的神君和天帝估摸着私下里有一腿,传宗接代振兴神族无望时,九龙神殿里突然流传出了一副画。 一副无脸画。 但瞧那婀娜身姿窈窕身段,虽只寥寥几笔勾画的疏淡轮廓,没有眉眼,却也足见神女仙娥倾城之色。 于是整个六界都轰动了——向来克己禁欲的九龙神君他……他思春了! 不到半日,上至碧落九天,下至九幽黄泉,神妖尽知。 甚至惊动了正闭关九幽的煞神——帝君画心。 也就是霸着六界美人榜及法力榜双第一,却从来不会在天庭朝会荐美中被提名的六界之主。 惊觉梦碎的那日,素来不早朝的混账帝君,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天光晦暗的九幽黄泉,一夜之间盛放出了数万顷艳艳灼灼的曼珠沙华。 起床后,画心没有使唤小鬼,自行慢悠悠地更衣洗漱。 她正想着赤冥那老家醒没醒,便觉香风徐来,吹乱了她的发丝,吹来了他幸灾乐祸的笑声,“怎么,丫头今日不开心?” 画心抬头一看,赤冥已经走到了她身边,许是刚起,大红的袍子松松垮垮地罩在他身上,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皙肌肤,发亦未梳,慵懒垂散,一垂到地,铺呈似雪,俨然一副销魂蚀骨的春宫美男图。 谨防在这么肝肠寸断的时刻露出花痴表情,画心傲娇地甩过脸,冷哼一声,“要不要将本座的不开心说给你听听,好让你开心开心?” 散乱的墨发垂过她肩头,发梢落在她玲珑的锁骨上,同样是一身正红霓裳,衣襟半倾,露出凝脂如玉的双肩。 六界之主,九幽神女,绝色无双的美貌,绝对强大的力量,在整个青冥大陆,她是唯一强大的存在。 她至高无上,垂临万方,世间一切唾手可得,天下苍生皆在她一言一行里战战兢兢,俯首称臣,任她差遣。 她掌管六界天地生死轮回,却……拿捏不准一个男人的心! 赤冥替她挽起长发,描眉点画,笑问她,“今日本尊要去赏沧雾山的蓬莱花,你要不要一起去?” 心情不好宛如丧夫的画心,闻言大怒,“看什么蓬莱花!本座开的不好看吗?自己家里的花不看,非要偷偷摸摸跑出去看,男人果然都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没一个好东西!” 无辜躺枪的赤冥,抬眼看了看四野开得愈盛的曼珠沙华,伸手摘了一朵簪在她鬓边,看着镜中怒发冲冠的美人,轻轻笑着,“美则美矣,只是美得杀气腾腾,今日可是君逸那小子的大好日子,本尊怕你一时冲动,去砸了他场子,才好心带你出去散散心。” 【2君逸选妻】 大好日子? 君逸的大好日子? 画心正想问赤冥,却见铜镜里长身玉立在她身后的妖孽男子的脸和身体瞬间透明得只剩下一道浅淡的轮廓了,再一眨眼,他已经消失无痕。 每每此时,画心便知,有人来了。 她慵懒转首,果然见侍婢桃夭踏骨穿花而来,向来沉稳持重的女子脸上竟有惶惶不安之色。 皱了皱眉,画心一双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是嫌弃,“怎么了,一大早哭丧着脸,是天塌了还是本座死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神女,九天众神正云集在忘尘殿替九龙神君选妻呢?” 画心“噗”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搁下茶盏,稳了稳心神,才问,“君逸他同意了?” “神君不但是同意了,正亲自在忘尘殿甄选呢,听九天传来的消息,神君此番不止选妻,还有广纳后宫的意思。” “还真有人敢去参选?”,画心毫无形象地“啪”一声拍案而起,天边突然闷雷滚滚,阴风吹得她裙摆呼呼作响。 桃夭惶惶跪地请罪,“各路仙娥都争先恐后地去了,有的甚至抱病参选,唯恐错过了一桩好姻缘。” 画心想想也是啊,自己还真是多此一问。 他君逸何等身份,若不算她,他可谓称得上是世间第一人,九龙真身塑成之时,就连青冥三大始祖之首的红莲业佛净无尘都不能与他争锋。 至尊的地位,再配上他盛世的美颜,各路神女仙姑见了他还不是一茬茬拜倒,争前恐后地投怀送抱。 憋了半晌,她郁闷地问了一句,“你说,君逸这些年一直不肯娶妻,怎么这次就愿意了呢?” 侍奉多年,桃夭依旧猜不透画心的心思,战战兢兢地答道,“神君总不能一直不娶吧,天帝也一直不曾婚娶,君家不能无后啊。” “是啊。”画心缓缓坐下身来,目光悠远,口中喃喃,“他总是要娶妻的,总有一个人,会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绵延子嗣,可他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呢……” 桃夭见画心虽扼腕却并无相争之意,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说起来,这些年能接近神君的女子,只有神女一人,神女何不也去……” 桃夭还没说完,画心已经勃然大怒,“放肆!本座堂堂六界之主,他有什么资格对本座挑来拣去!” 满面杀气腾腾,唬得桃夭立即噤了声。 画心瞧她哆哆嗦嗦,好似自己是吃人恶鬼似的,实在碍眼得很,忍不住一挥袖将她拍晕,送到了自己看不见的某个角落。 “赤冥,操家伙走人!” “去哪?”神出鬼没的赤冥立即自画心身后显出形来。 画心一边抬脚往外走,一边简短而有力地回了一句,“上九天,抢婚。” 赤冥不情愿地抱起九凤朝鸣追了上去,“丫头,你真要去抢君逸那小子?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谁稀罕抢他,本座是去抢他的女人!” “……”赤冥停下脚步,一脸无可救药的表情看着她,“那还是让本尊先用了早膳再去吧。” 画心头也不回道,“忘尘殿有仙宴。” “十有八九会被你掀了。” 画心一听,顿觉赤冥的建议实在不能再有先见之明了,欣然抓了两只在九幽饿得精瘦的兔子,掌心腾起一簇莲焰,瞬间肉香扑鼻。 赤冥接过画心丢过来的活烤全兔,眯眼一笑,三下五除二地将那只瘦巴巴的兔子吞了。心中喜滋滋,这女人果然是要去把忘尘殿给掀了…… 【3妖王之死】 赤冥乃洪荒古神,虽屈居于九凤朝鸣中,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识过无数大场面的人,好事坏事他都做过不少,但抢婚这事儿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干。 一路上,画心在前面走的大摇大摆,理直气壮,一边剔着塞了牙缝的兔肉,一边忍不住吐槽,“我兔儿子最近怎么了,本座提拔它做妖王不过就是图它给本座多供奉点肥美兔肉,若本座没记错的话,它已经三个月没来孝敬过本座了。” “已经被人宰了。” 赤冥幽幽之声自身后传来,惊得画心浑身一个激灵。 谁这么胆大包天,她亲封独宠的妖王都敢杀?还将她这个六界之主放不放在眼里? 回头瞧了赤冥一眼,她气的手指发颤,随意指了指,怒问,“这么大的事为何本座一点都不知情?快告诉本座是谁干的,回头本座就去收拾了他!” “不必回头,直往前走,一会儿可以一并收拾了。”赤冥笑得高深莫测,“妖王之死,听说是九龙神君授意,冰狐媓姬手刃。” 愣了愣,回过神后,画心怒不可遏,“选妻不告诉本座,杀了本座的宠臣也瞒着本座,他是想只手遮天吗?” 赤冥唇角笑意加深,这后知后觉的女人,终于有危机感了么? 她懒理朝政,久不问世事,六界早已起了不臣之心,今日他故意激她上天宫来,便是来杀鸡儆猴的。 否则,这群吃饱了撑的神仙们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无视画心的怒气勃勃,赤冥落在云头,与她并肩信步漫行,见九天之上处处仙雾缭绕,漫不经心道,“怪不得君逸那小子看不上你,回去后,咱九幽黄泉也学学人家九天的格局吧,不要总是弄得尸山血海死气沉沉。” 画心负着手,看也不看就说,“要改也是本座替他改,放心,这里很快也要尸山血海死气沉沉了。” 要的就是她这股狠劲! 想想一会金殿之上她口伐众仙吊打众神的场景,赤冥满意地压住唇角的笑容,见已经到了忘尘殿,立即身形一遁,隐进了九凤朝鸣里。 画心落了云头,立即有守门小将迎了上来,躬身抱拳,向画心请安道,“见过帝君,我们神君知道帝君一定会来,特让小将在此恭候……” “不错,还知道派人恭迎本座。”画心点头,略略宽心,抬脚就要往里走。 守门小将见她误会了,颇为难地拦住她,“神君让小将告诉帝君……他今日不便,请帝君改日再来。” 画心,“……” 知道她一定会来? 所以连门都不让她进? 这是拐着弯不给她参选的机会吧? 毕竟凭她的身份地位,真的参选了,他九龙神君也不好当众驳了她的面子,到时候可就真的骑虎难下了。 看来,他不但眼里没她,心里也没她啊! 那就把他的心剜了。 下酒喝! “让开!”画心仿佛没听见般,大摇大摆地直往里闯。 守门的天将们都认得她这个横行无忌的帝君,六界之内,莫非王土,按理说,人家帝君乃六界之主,想去哪就能去哪,哪有他们拦的份。 可他们天兵天将受令于九龙神君,也不敢违了他的令,只能举着刀一边后退一边哭丧着脸央求道,“帝君,您行行好,别让小的们为难啊!” “好,本座不为难你们……” 画心眯了眯眼,话音未落,已经三下五除二将门口那两排威风凛凛排列整齐的天兵齐刷刷撂倒了,闻讯赶来的天帝君隐,只来得及拦住她拆了忘尘殿的大门。 【4来砸场子】 上神君隐,位尊天帝,智谋过人,能窥天地之变幻,能推五行之八卦,天象群星任何微变都逃不过他那双慧沉如海的眼。 画心抬眸打量着眼前一身月白长袍的老熟人,只见他白皙修长的手中握着一把十二折泼墨折扇,玉冠束发,凤眼微挑,正勾唇笑望着她,端的是仙姿神骨,风流蕴藉。 其实,他们平日里关系还是不错的。 何况,对着他这张和君逸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她向来没什么抵抗力,亦笑望回去,“天帝算到今日本座会来,可曾算到今日忘尘殿会有血光之灾?” 君隐见画心一口一个天帝叫的如此生分,知她许是动了真怒,也不恼她阴阳怪气,侧身一让,请她进去,“心儿,你也莫恼,阿逸这么做,其实就是怕了你,我这不是亲自来……” “怕就对了!本座还以为他想造反呢!”画心打断君隐的寒暄,听着忘尘殿里隐隐有歌声慢吟,空灵缥缈,不由弯唇讥诮一笑,“啧啧啧……缥缈仙子的歌喉,今日还真是十八般舞艺都用上了啊,没想到君逸那不解风情的冰坨子竟还这么炙手可热。” 君隐垂眸看了看画心怀中抱着的九凤朝鸣,立刻言不由衷地奉承她道,“缥缈仙子唱得再好,也不及心儿你指下一曲天籁……” 他尚未说完,又被画心讥笑着打断,“休要拿她与本座相提并论,本座的九凤琴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哗众取宠!你最好祈祷今日听不到本座的琴音,因为但凡听过的,鲜有活口。” 君隐见画心一脸冷峭,显然来意不善,不似玩笑,不由也收起玩世不恭之态,正了脸色。 “你今日来……”谁知他甫一出口,再次被画心打断,“来砸场子的!” 简直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粗暴到不能再粗暴。 她向来如此,所以才落了个六界暴君的恶名,只是她自己不在意,谁也拿她没办法。 为了君家血脉的延续,君隐只好硬着头皮耐着性子继续与她商量,“心儿你看,十八万年,阿逸好不容易才想通了,愿意娶亲,这非小情小爱,为天下苍生计,君氏一脉也不能后继无人啊。” 闻言,原本大步流星往前迈的画心,猛地回过头来,冲着君隐一阵冷笑,“君家不还有你吗?你怎么不广纳后宫?你怎么不为你们君家绵延子嗣?还是说你堂堂天帝有隐疾不能生?长兄未婚,为何要对他苦苦相逼?” 君隐被画心问的哑口无言,只能扶额望天,暗暗叹息。 这女人嚣张跋扈,伶牙俐齿,果然只有君逸能收拾得了,待会,恐怕要天下大乱了…… “他可以娶妻生子,不过,要在本座死了以后!”画心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加快了脚程。 君隐抬步跟上去,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愿各路神仙们,自求多福。 【5鞭折水蛇腰】 六界皆知,君氏双神,一母同胞。 一如旭日,一如皎月,双神并立,犹似日月同耀。 此时,众星捧月的君逸,一袭湖蓝锦袍,正端坐在忘尘殿的高台上,宽大的广袖层层叠叠,襟边袖口纹织着金线,天光遥遥笼罩在他身上,将他衣袂脸庞皆饰了淡淡金边,端的是容姿光耀,俊美无俦。 庭下的“选妻大会”在他的默许下正开展得如火如荼,歌舞不歇,花样不断。 来应选的各路神女仙娥们,竭尽所能地展示着自己的风情万种,试图能引诱到高台上矜贵不可一世的神祇。 金色光圈里的九天第一神君,狭长的凤眼微眯,眼尾闲闲挑起,好看得惊艳绝伦,将台下的一众倾城绝色全部艳压了下去,叫人不经意地望上一眼,就难以再将目光移开。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庭下的献舞的红衣仙子,十分好奇她怎么能把腰扭得像水蛇一样? 一舞毕,君逸毫不吝啬地赞了一句,“一腰灵动,两袖惊鸿。” 红衣仙子立即含羞跪谢君恩。 但凡能让君逸开了金口的,便能坐在君逸身侧的待选位,按选制来说,即便成不了正妻,也有极大的机会被君逸收入后宫。 众仙都瞧出君逸对这位仙娥青眼有加,不由也多看了两眼。 诸仙虽看出了些许端倪,却无人敢非议,唯有人皇君倾墨瞥了瞥君逸,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打趣道,“早就听说灵翘仙子美艳至极,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你们瞧她眉眼之间,是不是有几分像艳冠六界的九幽神女?” 说给君逸听的一句话,却恰巧叫走到殿前的画心听了个正着。 她人影未至,长鞭先行,满心欢喜的灵翘仙子谢完恩尚未来得及起身,已经猝不及防地被画心一鞭打折了她引以为豪的水蛇腰。 鞭影倏忽一个来回,快得满殿只有君逸一人能瞧清。 九龙神君坐镇,谁敢来忘尘殿放肆? 众仙目瞪口呆,君逸却了然地在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之笑。 其实庭下的这些美人表演什么,他都不甚在意,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毕竟是他要选妻,好得要出来陪演这出戏。 而他耐着性子等的人,姗姗来迟。 可好在,她还是不负他望地来了。 一瞬间,忘尘殿内极为安静,只余灵翘仙子低低的呻吟声和啜泣声。 直到外面传来一声“像本座?她也配!”的冷嘲,众仙才恍然,是九幽那个总让他们吃不香睡不好的混账帝君到了。 有些胆小的仙直接吓愣了,有些反应快的,趁画心入殿前,赶紧囫囵吞了几颗神仙果,又牛饮了几蛊神仙露。 因为六界有个不成文的共识——有画心在的宴会,通常都很难有机会吃到饱。 倒不是因为她肠胃大,易饿能吃,而是因为她肚量小,易暴能打。 一言不合就武力镇压,画骨神鞭一鞭下去,什么仙羹玉露尽数灰飞烟灭,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在座的神仙们,几乎都被画心揍过。 熟悉的杀气逼近时,众仙齐齐转头,果然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妖红。 一身血裳,两袖轻狂。 这世间,再没有人能将那一身正红穿的比她更张扬放肆浓彩华艳了。 赤焰之红,妖魅凌厉,雍容璀璨。 【6他也是个男人】 君逸远远看到她怀抱凤琴手握龙鞭,朝他一步步走来,红衣迤逦,殿中无风,她的衣袖却翻飞而起,明明一个人,却生生走出了千军万马般的气势如虹。 这便是天地六界第一人的风姿。 恁是满殿珠光宝翠国色天香,也夺不走她半寸光华。 “神君?神君?”缥缈仙子如此三呼四唤,才将君逸的魂儿唤回来。 他身侧另三个身姿曼妙的仙娥立即殷勤地替他斟酒布菜,可这并没有让他将目光从画心身上移开。 就如君隐当初的预言一样,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至尊的地位不能,无上的法力也不能,倾城的绝色更不能,唯独除了她。 十七万年前,君隐卜出九幽乃是他的生死之劫,从不准他踏足九幽。一万年后,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之心,偷偷去了九幽,见到了当时被封印在九幽黄泉的她。 远远一眼,他便明白了什么叫生死之劫——见她则生,不见即死。 所以那一去,他再未回九天。 九幽黄泉的曼珠花海里,他一坐便是三万年,直至悟道修成九龙真身,能以九龙之躯强行穿破九幽封印。 九幽封印乃万神之封,本坚不可摧。他一次次尝试,又花了万年之久,将她带出九幽时,他落了一身的伤,近乎体无完肤。 谁知他救出的是只小白眼狼,不但不感激他,还趁他重伤之际,一怒之下将他连同整个六界都轮番虐了个遍。 “神君?神君?……” 缥缈仙子又唤了几声,君逸咬了一口她递过来的桃花酥,终于开了口,却是对着画心说的,“帝君圣驾尊临,恕本君诸事缠身,不能远迎。” 画心一甩长鞭,精准无误地打落缥缈仙子手中的桃花酥,满眼飞刀子,“私下里追着本座叫心儿,左拥右抱寻欢作乐时就敬称本座一声帝君了,君逸啊君逸,你可知道‘不要脸’三个字怎么写!” “唔。”君逸浅笑低应,笑窝层层漾开,每一道笑纹都清雅好看,“本君不过是怕让心儿你在众仙面前失了体统,恼羞成怒砸了本君的场子。” 见君逸眉眼带笑地承认了,众仙哗然,原来神君和帝君私下里叫的这么亲密? 怪不得快懒成猪精,提前冬眠了的帝君老人家,今日会有兴致杀上九天来,原来是醋坛子打翻了。 瞧着传说中那个不近女色的男人,此时正对她笑的风情万种妩媚荡漾,眼角上挑的眸中,是极尽多情的风流天成。画心不由半阖住眼,掩去半眸失望之色。 是呀,除去战无不胜叱咤风云的九龙真君的身份,他也是个男人,一个完美到足已让全天下的女子都愿意投怀送抱的男人,他克己禁欲不沉迷女色,但不意味着他不需要女人。 一收长鞭,画心似笑非笑地看向君逸,语气玩味,“看似冷淡不解风情的九龙神君,原来心头也烧着一腔的干柴烈火呀,只是……” 【7辣手摧花】 顿了顿,画心目光一轮,嘴角狠狠抽了抽,“真不是本座想多管闲事,实在是神君你眼睛太瞎,品味太差。本着相识一场的情分,本座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君氏一门自此万劫不复。” 说着,她长鞭一勾,将缥缈仙子卷到身前,睨了一眼,微挑的桃花眸中满是嫌弃,“都说娶妻娶贤,这样浓妆艳抹,一见到男人骨头就轻得不知几斤几两的狐媚东西娶回去,保管绿得你君家祖坟都泛青光。” 横祸天降,缥缈仙子不由愣住了,待她回过神来,方要开口,立即被画心往嘴里塞了一块糕,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闷哼着,惊怒地瞪住画心。 画心不屑一顾地将她随手扔在一旁,大步流星地朝着君逸走过去,君逸身侧另三个美人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缩,以求庇佑。 余光睨了一眼,面生,叫不出名,画心在脑子里自动给她们编了个号——找死一、二、三号。 君逸虽左拥右抱,眸光却望住画心,看似泛着春水桃色潋滟光,眼底实则冷静自持淡漠心。 他虽然抱着她们,显而易见是漫不经心的敷衍。 长臂一伸,画心扯过整个人几乎贴进君逸怀里的找死一号,正面瞧着才发现她穿得那叫一个令人血脉偾张。 该露的露了。 不该露的也全露了。 嘴角再次狠狠抽了抽,画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君逸一眼:没想到你竟然喜欢这种妖艳货色!!! “你胸又不大,以后还是别露了。” 说着,画心一掌拍平找死一号胸前翻滚着的波涛汹涌,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已经直接将她丢出了忘尘殿。 拍了拍手,一捞又是一个。身形纤弱的找死二号在她手中哆哆嗦嗦,抖成了筛子。 “你看看你,瘦的像九幽黄泉里的骷髅,白骨精抱着硌人又难受,神君他没本座口味重,不好这口。” 她一边说一边不耐烦地端起一碟糕点,扒开送死二号的嘴,一股脑全部倒了进去,“不要谢本座,多吃才能多长肉,自己跪安吧,本座怕一下子将你摔碎了。” 找死二号足一沾地,立即踉踉跄跄,落荒而逃。 君逸全程毫无反应,与殿中众仙一起,静静看她表演,眼角还微挑凉笑,端的像极了一个薄情寡义负心郎。 画心笑吟吟与他对视着,一鼓作气地拎起他身侧最后一个找死三号。 眼眸上下一转,见她姿色平平毫无过人之处,立即笑容猥琐起来,“小仙子姿容聘婷好样貌,只是跟着神君多没前途啊,不如从了本座。” 找死三号正想告饶,却被画心一把揉在怀里,头顶传来她愉悦的笑声,“来,怎么伺候神君的,就怎么伺候本座。” 不顾台下的唏嘘声,画心瞧着君逸并未给她这个不速之客安排席位,于是撩起裙摆,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在君逸身侧的正妻之位上坐下了。 自然,她是不知道君逸身侧这位置有着什么特殊含义的,她只知道,只有这个位置才配得上她尊贵无比的身份。 君逸垂眸看了看身侧坐没坐相,单手搂着个美娇娘,嘴里浪荡不羁含着半颗葡萄的画心,竭力掩住唇角的笑意,并没有禁止她的行为。 反正那个位置,就是给她留的,她倒是觉悟挺高,不请自坐了,让他省了不少事。 这让他想起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是这么放浪形骸地坐在曼珠花海里,随手摘了一朵曼珠花丢进嘴里,赤红的花汁沾在她唇角,宛若是这世间最危险的风景,妖冶又撩人。 看一眼,误一生。 仿佛从那个时候起,就注定了,她是他的。 【8主持大局】 众仙如今心中十分透彻,帝君名义上来恭贺,其实是来恐吓的,辣手摧花不过是为了让那些残存着染指神君想法的人,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如今主妻之位都被占了,还开什么选妻大会? 赶紧回去准备贺礼吧,神君和帝君怕是要好事将近了。 虽然这个结果让众仙很难接受——天帝早有预言,神君与帝君八字不合,命星相克。 不过,神君既然不幸被帝君看上了,他们实在是……无力挣扎。 这般想着,众仙都寻思着如何集体请辞各回各家,各哭各坟。 眼看着忘尘殿上就要一片大乱了,画心伸手拍了拍君逸的手背,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其实本座真不是来砸场子的,本座真心希望你今日能够抱得美人归。” 感受到手背的灼烫带着丝丝愉悦的触感传来,君逸的眸光不由胶在了她温热的手掌上,忽而,一声轻笑,简短铿锵,不高不低,恰巧足够在场的人都听到。 喧闹不休的大殿奇迹般静寂下来。 君逸微微抬头,沉如深渊亮若星辰的凤眸淡淡扫过众仙,薄唇一张,清澈之音有如山涧流泉,“仗着帝君慈和,天帝宽悯,众仙家就不将本君看在眼里了么?” 帝君慈和? 画心“噗嗤”一声笑成猪哼,还差点咬了舌头。 众仙惶惶跪倒,君逸轻叹一声,低头问笑得两颊的肉都在发颤的“慈和帝君”,“帝君真的希望本君抱得美人归?” 他明明笑得很温和,如沐春风般,却叫画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到了嘴边却鬼使神差成了,“自然,诚如神君所言,本座慈和,体恤臣下,神君若能有个好归宿,本座自是求之不得!” 君逸屏息凝神,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待她说完,才怅然若失地叹息道,“只是可惜,本君的一池春水,却被帝君搅乱了。” 画心不明君逸话中深意,只当他怨自己搅了他的好事。说实在的,美色当前,再英雄的人物也是会气短的。 君逸恰恰就是画心的英雄气短,见美人幽怨,她的千军万马气势如虹立即偃旗息鼓了,颇心虚地安慰道,“没事没事,有本座在,乱不了,乱不了。” 君逸,“……”对牛弹琴大概就是这样,所以他弹了十六万年,依旧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意。 见君逸神色愈发幽怨了,画心只好拍着心口站出来主持大局,“各位各位,莫慌莫乱,今日是神君大好的日子,本座保证绝不动粗,而且绝不秋后算账,你们该怎么选就怎么选,谁能得了神君的青睐,本座必将亲自赐婚主婚!” 画心这个混账帝君,虽然暴躁,唯一可取之处便是一言九鼎,所以众仙得了她的承诺,一颗心吞回肚里,各自归位,氛围顿时缓和了不少。 画心重新坐回去,见庭下各路妖艳货又开始造作起来,她屁股还没坐热,便开始后悔了。 她想她方才一定是色迷心窍了……可现在是怜香惜玉的时候吗?!? 君逸瞧她双手撑在桌上,一脸便秘般的隐忍不发,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伸手喂了她一块糕。 画心憋怒憋得内伤中,神情恍惚地以为是身边的找死三号,顺着他的指尖就将那糕一口口吃进了嘴中,最后一下还咬到了他指尖,酥酥麻麻的感觉一下蹿上了他心头。 察觉到异物,画心咬着他的指尖垂眸一看,脸疼地一下也热了。 不过她很快像个没事人一样,吐出他的手指,端坐好,干咳一声掩饰尴尬,“神君大人不必这般讨好本座,本座不会坏你好事的。” 说罢,还忍不住舔了一下唇,莫名觉得,方才那块糕……真甜! 【9七音仙子】 身侧眉目平淡心思却玲珑的送死三号见画心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只当她喜欢吃甜糕,立即也效仿君逸取了一块,殷勤地往画心嘴边凑。 画心咬了一口,才恍然,原来不是吃的糕甜,是吃君逸的豆腐才甜,于是目光溜溜地盯着他闲敲檀桌的纤长玉指狠狠咽了两口口水。 找死三号见状又拿起一块糕往她嘴里送,如此三番五次,她烦躁地将甜糕一巴掌糊在找死三号委屈巴巴的脸上。 画心还未来得及再发作,突然听君逸笑吟吟地问她,“帝君觉得本君眼光不好,那么依帝君看,哪位仙子有资格入选?” 画心,“……”还用问吗?唯一有资格的不是在他旁边坐着吗?他是不是眼瞎? 当然,毛遂自荐这么掉身份的事,她是不会干的。 目光一轮,画心指了个最丑的,敷衍道,“那个还凑合。” “唔。”君逸低笑,迟疑,“帝君的口味……还真是别具一格。” 废话,不别具一格能看上你? 画心全当他是夸在夸她,笑纳了。 君逸意味不明的沉吟道,“那帝君与她比之,如何?” 画心,“……”这能比吗?相提并论都是对她的侮辱…… 见她沉默,君逸笑道,“本君觉着,还是帝君略胜一筹。” 一个白眼横扫过去,画心差点没忍住拍案而起,“才一筹?本座看你瞎得不轻,有空得找净无尘给你治治。” 君逸失笑,深以为然,“嗯,既然帝君比她胜了不止一筹,她都有资格入选,帝君自然也是有资格的。” “……”画心立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斜眼睨着他,讥诮一笑,“可惜神君你没资格……选本座!” 挖坑失败,君逸淡淡转了眸。 也是,是他没资格。 这些年他一让再让。 让的太多了,所以看起来他才没资格! 两轮歌舞后,又饮了三五盏酒,君逸迷离的醉眼倏忽一亮,“帝君觉得庭下奏凤求凰的七音仙子如何?” 画心顺着他好看的指尖不屑地睨了一眼,一个很美的仙娥就这样撞进了她的视线。 艳冠六界的她,冷哼,“雕虫小技。” “本君倒是觉得甚好,抚琴之姿隐隐有帝君三分风姿。” 闻言,画心不满地睨了他一眼,暗自愤懑:才三分风姿就将你迷成这样,本座十分风姿就坐在这里,怎不见你有半分欢喜? 灌了一口酒,她才挖苦道,“七音仙子不过才千岁有余,老牛吃嫩草你也好意思?” 君逸低笑,“草不趁嫩吃,老了岂不是难以下咽?” “……”画心心口有些堵,她遇见他时,就一万岁高龄了,如今十七万岁,算是整个青冥大陆上最老的草,至今无牛问津。 倒不是她行情不好,可喜欢她的都活不长,还死的惨,久而久之,便无人敢问津了。 画心望着庭下的女子怔怔出神,这多像曾经的自己啊,遇见他时的豆蔻年华。 她喃喃道,“原来……神君好这口?” 君逸笑而不答,目光停在七音身上若有所思。 他知道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虽惋惜,却也感慨君隐还真是用心了,耗费千年精心培育出来的女子,举手投足果真得了画心几分神韵。 红衣凤琴,就连长鞭都舞的神似画心。 这样的女子无论放在何处都是璀璨的明珠,偏偏在本尊面前生生被衬成了鱼目。 七音琴舞毕,众仙喝彩。 唯独人皇君倾墨冷不丁笑了,“七音仙子可知什么叫东施效颦,又可知什么叫班门弄斧?” 君倾墨非神非仙非魔非妖,擅长蛊毒之术,虽是人界之皇,却有不死之身,时常游走在天界,因与君逸有八拜之交,且与画心臭味相投,得这二人照拂,众仙见他皆要礼让三分。 所以,尽管众仙都瞧出七音仿效了画心,却因她身份贵重,且是天帝授意,谁也不敢多言,唯有心直口快的君倾墨一句道破。 谁都未料到,七音不止是气质容貌像画心,就连脾性都学了个入骨三分。 她不羞不恼,反而回头睨了君倾墨一眼,更讽刺地冷笑回去,“七音不过是晚生了一些年,凭什么说后生的人就一定是学了前人?难道年轻也是小仙的错?” 君倾墨赏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带头笑了起来,“朕差点忘了,帝君确实年岁不小了,可叹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难怪沦为笑柄。” 众仙忍俊不禁,笑过一轮后,后知后觉的画心才反应过来,庭下牙尖嘴利的小仙子在讥讽她老呢…… 真是哪里痛往哪里戳…… 眼神一瞬间冰冷至极,可因着有言在先,她不能开打,于是又换回一副笑眯眯的脸,用温柔至极的语气叹息道,“本座倒是活过你这样的韶华正好,可惜你未必能活到本座这样的长生不老。” 一句话软软绵绵,却杀机毕现。 画心能掌六界生死轮回,这也是众生畏惧她的真正原因,谁生谁死,不过在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 换而言之,她想取七音仙子的命,不过眨一眨眼。 【10睡过帝君的男人】 氛围凝滞下来,谁也不敢这时出来招惹画心,君隐立即挥手着人替画心斟满酒水,转身朝着君逸岔开话题道,“阿逸,七音她……” 画心抢话道,“本座要了。” 君隐笑意僵在脸上,“帝君真是会开玩笑,七音她……” 话还没说完,又被画心插话,“只配给本座穿鞋洗脚。” 君逸差点没从高台上摔下去。 这一句话仿佛将七音的何去何从盖棺定论了,堵的君隐好半晌后才讪讪笑道,“七音她身份不凡……” 画心轻蔑一笑,“不凡又如何?能有多不凡?” 君隐哑口,君倾墨不嫌事大地嘻嘻笑道,“帝君,人家七音仙子可是要嫁给神君的,谁敢让她穿鞋呢?” 画心眨眨眼,与君倾墨一唱一和,“嫁了神君又如何,神君他自己还替本座穿过鞋呢。” 说罢画心才惊觉自己说漏了什么,抬头果然见君逸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他俯下身来,逼近她,“原来那一夜你没醉,全都知道,也全都记得。” 这一句暧昧到了极点的话,立即汇聚了全殿的目光,每个人眼里都写着同样的疑问:帝君和神君私下里真有一腿?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在君逸的虎视眈眈下,画心眨眨眼,又吐吐舌头,面上是难得一见的羞涩与窘迫。 半晌,她憋出一句,“神君,你重点好像歪了。”现在在说你媳妇的事,别扯上本帝君!本帝君不想趟你这浑水! 君逸笑着摇了摇头,“那夜……本君着实该对帝君负责的。” 五雷轰顶般,画心立即吓得毫无形象地跳了起来,“那夜你……你没轻薄本座,不……不需要对本座负责!” “嗯……只是不小心喝醉了,干柴烈火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稀里糊涂地睡了一夜……”君倾墨摇头晃脑故意拖着尾音,“既然心儿她大人大量不介意,阿逸你就不要勉为其难地负责了。” 众仙恍然,看来他们英勇神武的神君大人的光辉履历上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睡过帝君的男人。 这难度可不啻于征服整个青冥大陆啊! 见各色意味不明的目光投过来,画心气的背过身去,“既然神君坚持这么想入非非,本座也无话可说!” 顺便狠狠抛给君倾墨一个等会找你小子算账的眼神。 几乎同时,背后传来君逸不轻不重却铿锵有力的声音,“不,帝君还有话得说,帝君还没应本君呢,帝君若是不说,本君就当帝君默许了。” 画心,“……”她是来抢他女人的,最后却把自己搭进去了,回去还不得被赤冥那老家伙笑话死…… 她眼眸上下,在七音身上转了转,当机立断地决定——非常时期当与她化敌为友统一战线。 “七音仙子,你看你到手的夫君快跑了,本座实在无意阻拦仙子你飞上枝头变凤凰……” 七音凉凉的眼神瞥过来,更不友善了…… 画心立即改口,“当然,本座不是说你是麻雀,本座的意思是到手的肥鸭千万别让它飞了……” 然后她感觉到身后有更凉更有穿透力的眼神直射过来,转头一看,是黑了脸的君逸。 她再次英雄气短地讪讪笑道,“当然,本座也不是说神君你是肥鸭……” 第2章 似有故人 第二章六界反了! 【1臣要对帝君负责】 众仙只觉得头顶乌压压一群乌鸦飞过。 在君逸与画心无声的对峙中,众仙集体生出了一丝错觉——向来凶神恶煞的帝君竟然显得局促可爱起来。 她微微仰着脸,臻首娥眉,美艳不可方物。君逸落下来的目光,灼热滚烫,一如那夜。 他不愿再等了。 他也不能再等了。 这些年,那些无声的试探与等待,在他心口慢慢磋磨,将他一日一日煎熬。 他不介意这些无果的欢喜被捂在心底溃烂成毒,药石无医;却介意……她快没有时间了。 自诩对男人不屑一顾的画心,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她竟不知廉耻地对眼前那双一往情深的凤眸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眼见着高台上的干柴烈火就要烧在一起了,最怕这一幕发生的君隐立即站出来泼凉水,“启禀帝君,臣有事要奏。” 画心回过神来,拢了拢袖,难得收起一身的放浪形骸,正襟危坐后,冷哼,“奏!” “五行八卦上说,七音与九龙神君八字相合,龙行凤随,双星交汇,乃是天定的姻缘,若不顺应天命,恐难逃天劫,所以臣斗胆请帝君赐婚。” 君隐每说一个字,画心脸上的神色便阴沉一分。坐在一侧的君逸瞧她周身煞气的浓重程度,便知道她差不多要发作了。 果然下一刻,帝君大人霍然起身,一脚踹翻身前的宴桌,缓步往前踱了踱,在玉阶前止步。微抬下巴,睨着台下的众仙,寒冷的目光冻的众仙脊背都在打战。 “接下来,本座说的每个字你们都好好听着!”她冷冷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带着浑然天成不容置疑的气势,一字一顿道,“神君他谁也不会娶,因为,本座不允许!” 众人唏嘘中,君逸起身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从容单膝跪在画心身前,抬起头看她,开口清朗温雅,“臣不能不娶。” 画心蹙了蹙眉,“……?!?” 君逸弯唇给了她一个浅笑,“臣要对帝君负责。” 画心没反应过来,一直神哉哉坐着地君倾墨已经跳了起来,“啧啧啧……神君都下跪求婚了,帝君你还不快应了他。” 求婚? 他不知道这是在玩命吗? 画心没想到君逸竟会弄这一出,不由被他逼的有些窘迫,惊怒之余就想拂袖而去。 君逸拦在她身前,将她按坐在席位上,头一次用强势的口吻命令她,“这正妻之位,帝君既然坐了,便是我君逸必会迎娶之人!” 画心顿时觉得屁股被什么烫着了一样,嚯一下弹起来,对上君逸温润却坚定的目光,冷笑道,“对于打不过本座的男人,本座向来不屑一顾!” 她以为君逸会知难而退,却见他唇角溢出一丝极浅的笑意,煌煌天光下,他眉眼和煦,笑意温润,风华月貌之姿叫人望上一眼便觉脸红心跳。 他广袖微抬,手中立即多了一把绝世无双的沉渊剑,赤金龙纹,巧夺日月天辉。 这世间的神兵利器,如果沉渊剑认第二,纵使她的九凤朝鸣也不敢认第一。 直至长剑指到眼前,画心才听他轻叹,“帝君不试试,怎知臣打不过呢?” 【2七音之死】 面对君逸的挑衅,画心还没做出反应,身后九凤朝鸣里的赤冥已经按耐不住了。 琴身怒颤,琴音嗡鸣,霎时平地起惊风,飒飒作响。 在赤冥大开杀戒以前,画心反手扣住琴弦,五指轻拨,一曲凤朝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曲罢,画心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本座说了,今日不开杀戒,既然神君觉着那夜被本座轻薄了,那这曲不沾半点血腥的凤朝凰便算还你了,往事一笔勾销,不必再纠缠……” 君逸半阖着眼,神色莫测,“帝君既这般急着与臣撇清关系,那就恕臣无礼了!” 音落剑光起,长虹破九霄,势不可挡地卷向画心。 沉渊剑法第五式——八荒赤虹! 不过是一个眯眼的瞬间,无数道赤金灼烫的光柱已经近至眼前,画心本能的抬指拢上琴弦,却在拨弦的一瞬改了主意,甚至连赤冥在她周身布下的护罩都撤了。 耀眼的光剑刹那间割裂红衣,剑光沾身化成一团赤火,烧出她皮肉下的白骨,白骨上转瞬开出一簇簇妖冶的曼珠花,如血似火。 生生受了沉渊一剑,画心忍不住闷哼一声,就在君逸惊怔的刹那,嗅到血腥味的赤冥已然震怒,霎时琴身血光暴涨,琴音震耳欲聋,拧成一道赤红的火柱不受画心控制地直射君逸心口。 电光火石间,阻止赤冥已经来不及,画心反射性地往前一扑,抱住还在愣神的君逸,以己之身挡住赤冥的怒杀。 火柱近到画心后背时,陡然一转,带着磅礴的怒气向四周扫射而去,受殃及的众仙立即被烧的嗷嗷直叫,四处躲闪。 避之不及的七音仙子顷刻间在熊熊烈焰中被焚了个干净。 惊魂未定的画心身体猛然一僵,她……又杀人了。 至少看起来是她杀的。 因为除了她,无人知道赤冥的存在。 无人知道真正绝顶厉害的其实不是她也不是九凤朝鸣,而是栖住在九凤朝鸣里的洪荒古神——赤冥。 替赤冥背了无数黑锅和骂名的画心很快淡定了下来。 反正不杀人的帝君一定不是真的画心,至少众仙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习以为常了。 这趟浑水趟的够了,本来只是不想看到君逸娶妻,结果旁生出这么多枝节出来,心烦意乱的画心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她冷着脸推开君逸,“这一剑穿肩透骨,总该够本座还你那一夜了吧?何况那一夜……本座也没真将你如何,本座……呵~还看不上你!” 君逸被她轻轻一席话钉在原地,愣愣地盯着她肩胛骨上的鲜血淋漓,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那一剑他不过使了三层功力,于她来说,避开是轻而易举的事。 既说心中无他,那这又是何苦呢? 【3天雷轰顶】 众仙面面相觑。 帝君这是什么路数? 先是不准神君娶别人,现在又拒绝神君娶自己,难道要让神君太监一辈子? 最后结论:总之帝君很变态,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做的出来,就是真把神君太监了,也不足为奇。 君逸与她对视着,如一场无声的战争。 他心中一动,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蓦然上前一步,用力捏住画心受伤的左肩。 画心本能地后退一步,欲挣脱他的钳制,却被他按住,“臣只是想看看帝君的伤势。” 画心瞧他愈来愈得寸进尺,怕他再激怒赤冥,故意冷笑一声,运起神力震开他。 既然劝说无用,那便只能强势碾压了! 随即一道红光乍现,笼罩她的周身,衣袂翻飞如瞬间燃烧起鲜红的火,飞扬的袖中张开无数道银白的游丝。 游丝微恙,琴声嗡嗡,犹如凤鸣。 她笑意敛尽,开口的的语气冷硬如铁,“以下犯上和污蔑本座清白,皆是重罪,本座宣布判九龙神君天雷轰顶之刑。即刻行刑,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乱成一团的众仙们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不可置信地看向画心。 如果说女人心海底针啊,这帝君心可真是洪荒古渊深不可测,前一刻还投怀送抱,下一刻立即翻脸无情。 怪不得这把年纪了还嫁不出去…… 画心的帝令是下了,可谁也不敢上前来抓君逸去行刑,反倒是求情声一片,其中以君隐和君倾墨为首,一个晓之以理,一个动之以情。 最后以君逸自请赴刑而告终。 画心亲自施刑,整整八十一道天雷,道道如三个成年男子合臂之粗,将君逸一身清逸的天水碧蓝劈得支离破碎,鲜血染红了整个邢台。 画心隐在暗处,逆着光不去看天雷加身的他,私下里众仙议论纷纷,不绝于耳。 仙君甲,“也就是九龙神君能天雷加身屹立不倒,脚下生了根般不移半寸,若换成咱们,三道挨不过就灰飞烟灭了,可见神君修为深厚已是登峰造极。” 仙君乙,“那是,其实依我看,要真打起来,九龙神君和帝君肯定是不相上下,可不知为何,这些年神君似乎处处都让她三分,导致我们整个神界都在她面前矮了一截,翻不了身。” 仙君丙,“你们没发现吗,神君遇见帝君,就好似龙虾遇见螃蟹,龙虾往后退,螃蟹横着爬。” 顿时起了一阵哄笑,就连画心都觉得,这比喻得恰到好处。 仙君丁,“你们说咱神君凭啥要让着她?” “好男不跟女斗呗。”君倾墨笑眯眯凑过来,吓了众仙一个哆嗦,他指了指静立在大片阴影里脸色格外阴郁的画心,笑地一脸不怀好意,“螃蟹,龙虾,啧啧啧……你们知不知道以下犯上可是要天雷轰顶的!” 仙君甲不满道,“人皇,神君待你情如手足,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神君受刑还幸灾乐祸呢?” 仙君乙附和,“是呀,就你能在帝君面前说的上话,你怎么不去替神君求个情呢?” “朕……”君倾墨气结,“朕没求情吗?可你们家神君不领情啊,你看他自个愿意爬上刑台受雷劈,被劈的外焦里嫩他乐意。” 众仙君,“……”这大概就是艺高人胆大,神力护体,有恃无恐。 君倾墨不耐地挥了挥手,“都散了散了,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们瞎操什么心。” 神君还有这受虐怪癖? 丈二摸不着头脑的众仙们,担心被画心秋后算账,迅速驾云告辞了。 四周一时静寂下来,君倾墨正打算去找画心唠会嗑,一转身却发现殿门下已经没了画心的身影。 【4生命之源】 天雷滚滚从天际砸下来,击在身上,血顺着君逸的脸颊蜿蜒至唇边,半是苦涩半腥甜。 恨铁不成钢的君隐和君倾墨二人,索性搬了副棋盘,坐在刑台旁优哉游哉地下起了棋。 君倾墨咬着碧玉杯,仰头饮了一口,“啪”一声落下一子,“你说你这么聪明,他怎么是个傻子,你们到底是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 “他一点都不傻。”君隐懒懒倚在云霞里,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莫测,“他不但不傻,还聪明得可怕。” “他聪明?他聪明会连媳妇都追不到?都多少万年了,好不容易今日得了个好机会。可他怎么做的?求婚啊,明明是一桩风花雪月的美事,哪有他这样拔剑相向的,挥着剑问人帝君嫁不嫁他,这不就是一山大王抢压寨夫人么。朕要是心儿,也拿雷劈他。” “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破坏本君的计划。” “计划?你什么计划?” “弑君夺位!” “……”君倾墨咬着酒杯随口一甩,讶然抬头,“你说什么?弑什么君?夺什么位?” “弑帝君,夺六界主位!” 棋子“吧嗒”坠落,君倾墨一把将棋盘拂乱,“君隐你个老东西,心儿对你不薄吧,六界虽是她为主,可是诸事都交由你处理,她信你如斯,你竟生了反心!” “本君不是谋她的权……”顿了顿,君隐抬眸问他,“你想长生吗?” 君倾墨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朕已经长生了。” “这世间的生命都是在循环流动的,你终将会死,这整个天下也是,除非……”君隐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痛意,终是缓缓吐出四个字,“杀了心儿。” 君倾墨顿时怒不可遏,撸起袖子就要跟君隐打一架,“你长生你的,就算是死那也是命数到了,这和心儿有什么关系!” 仙凡有云泥别,君隐不过挥挥袖袍,就轻而易举地将君倾墨按坐下去,动弹不得,“你知道九幽神女是什么吗?” 君倾墨气的直哼,“废话,谁不知道九幽神女就是心儿。” “……”君隐扶了扶额,长叹,“十七万年前发生在九幽冥界的那场大战,天地尽屠,尸骨成山,神界只有本君与阿逸得以幸存,此外除红莲业佛净无尘,六界近乎全界覆灭,就连受难的冤魂都被九幽封印尽数吞噬,至此才孕育出了九幽神女……” “这些朕都知道,就是阿逸将心儿从九幽封印里解救出来的么。心儿脾气是暴躁,可罪不至死啊。若没有她的九幽之力赐予新的生机,哪里有现在的欣欣向荣四海升平。” “所以你应该知道她是掌管什么的神了吧?” 君倾墨好奇地凑上前,问,“她掌管什么?我问过她,她不肯说。” “……”君隐简直难以想象眼前这个蠢东西是怎么掌管好人界的,大概全都依仗他那位精明能干的轩辕皇后了吧。 极目远望,他的叹息更显绵长,“九幽神女掌管的是时间,准确来说,是生命,她就是整个青冥大陆的生命之源,大战时毁了冥界,所有流逝的生命都化为鲜血和灵魂被她吞噬,寄存在她体内。这世间所有生灵的寿命都取自于她,自出生时起直到死去,这些寿命会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回流到她体内,再经由她手,赋予新的生灵,如此循环往复,生死轮回,生生不息。” 君倾墨忍不住咋舌,连连惊叹,“原来心儿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啊,这才叫生杀予夺,大权在握!想要谁生谁就能生,想要谁死谁就得死。” “难道…这样的存在你不觉得可怕吗?一个随时随地随便动动手指便能让你瞬间毙命的人,你不想毁灭她吗?” 【5灭世之灾】 君隐陡然眯起的细长凤眸里迸射出的杀气,令君倾墨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想想自己随时都能被画心那女人一命呜呼,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君倾墨顿觉后颈一阵微凉,犹似寒刃悬颈。 缩了缩脖子,倾君墨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问,“所以你为了自己,就要杀了她?” 君隐的脸色沉了沉,“本君……何曾为的是自己,世间万灵的生命皆取自于她,唯独本君、阿逸以及红莲业佛净无尘是活过大战的,生死由天不由她。” “那你何苦为难她,非要弄个你死我活。你仔细想想,这现年来,她打过的人是不少,打残的人也不少,可打死的并不多见,所以别看她的暴脾气赫赫有名,心地却不坏,否则那些被她揍得哭爹喊娘的,早死了八百回了。” 君倾墨话粗理不糙,这些君隐自然都思量过,可往往是怀璧其罪。 但凡他还有其他法子,也不至于剑走偏锋,与她为敌。 “一月前,本君用观尘镜卜了一卦,得箴言示警——神女不除,将有灭世之灾。” 君倾墨差点又坐不住了,君隐按住他,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世间的寿命是守恒的,她赋予这天下的多了,自身的寿命就枯竭了,如今青冥大陆万物生长,生气勃勃,盛极一时,是块太平丰饶的极乐之土。可她体内的时间寿命不断流逝,如今已经时日无多,一旦到了枯竭之日,出于求生的本能,半神半魔之体的她会被戾气吞噬,终将堕落成魔,以灭世而求存。” 成魔,灭世,这些刺耳的字眼组成了君隐的万分无奈,他必须在画心堕魔前设法杀了她,可世间有能力与她抗衡的,唯有君逸。 而他那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弟弟啊……君隐长长叹了一口气,“今日本君原本是想安排七音潜入九幽,伺机动手的,谁知竟被阿逸看穿了,所以他杀了七音,还故意挑衅帝君,以领罚自伤来向本君证明自己的立场和决心——他宁愿自己死也不会帮本君对付帝君。“ “所以……”君倾墨迟疑,“你……你不是想让朕去刺杀她吧?朕的皇后虽然出生杀手世家,可朕一向温良恭俭,并不擅长此道。” 君隐不置可否,“这天下,唯你最擅蛊毒之术,凭着她对你的信任,得手并非难事。” 君倾墨惊得连连摆手,“古往今来,弑君者皆没好下场,何况朕与心儿是何等交情,这么做也太不讲义气了!” “你这时候与她讲义气,那可就真是太不义气了,身为一界之王,守护自己臣民才是大义!” 君隐的笑里透着一股凉薄的寒意,让君倾墨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理说,他是人皇,君隐是天帝,二人该是平起平坐的,可神界强大,人界势微,二人自身实力更是天壤之差,因此他到了君隐面前,便不自觉气短了三分。 “容朕……再考虑考虑,这事不好办,一个不小心,还没灭世,估计朕就已经被她灭口了……” “不用她灭口,本君就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一道冷冽之音破空而来,君倾墨条件反射般回头,只见一血人直挺挺地立在他身后,犹如诈尸一般,哪还有平日里的半分清雅俊逸。 受完八十一道天雷,说话还这么中气十足,真是个……怪物! 【6杀人续命】 自出了忘尘殿,赤冥就耐不住从九凤琴里钻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将画心按坐在云头上,替她疗伤。 “沉渊剑也敢用肉身去接,你不要命了?” 画心还是第一次见赤冥气得双眉拧成一股绳,尽管如此,还是眉目如画发如雪,好看得叫人觉得不真实。 可再好看,也只是入眼不入心。 她错开目光,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世间还真有一种无奈叫——独孤求死,本座只是想试试,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人能杀得了本座。” “想死?”赤冥气的眉头一跳一跳,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望住她,“那你何必舍近求远,来求本尊啊!” 画心瞧着赤冥掌心抚过的伤口完好如初,真是神乎其技,上扬的眉慢慢耷拉下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他手里,本座乐意,死在你手下,本座一定死不瞑目。” 赤冥见她苍白下来的脸,一把将她拢进怀里,按在心口,“那你就好好活着,别想死了。” “你今天又杀人了。” “本君不杀人,你拿什么续命?” 趴在赤冥心口蹭了蹭,画心抚襟长叹,“千年的仙也只够延本座十天的寿,太奢侈了……” “那我们再去杀只万年的妖,够你活百日。” 画心,“……” 说着赤冥便驾着云头落在了沧雾山,画心俯身一瞧,只见山上张灯结彩,似是谁家在办喜事。 倏忽间,她就想到了跪地求婚的君逸,那时的他,真是好看得一塌糊涂。 她真的差点忍不住就要应了他。 可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状况么?对于一个快要寿终正寝的人来说,莫说是婚姻嫁娶,就是言情说爱都算奢侈。 何况他们之间还是双星相克的命。 所以知道他心里有她,便够了。 惟愿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能让他从此对她死了心。 某些感情既不能长相厮守,便不必天长地久,活着不相负,死后莫空守,才是最好。 赤冥抬指敲了一下正在怔愣发呆的她的脑门,“呶,那个就是杀你兔儿子的妖狐。” 画心回过神来,顺着赤冥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本该喜气盈盈的喜堂里却一片死气沉沉,两只狐妖正打的不可开交。 在云头彻底落下时,赤冥又嗖的一下缩进了九凤琴里,画心实在忍无可忍地拍着琴弦问他,“喂,你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怎么这么怕见人?” “……”沉寂了一瞬,琴里飘出赤冥冰冷的声音,“见过本尊的,后来都死了。” 画心了然点点头,“也是,就连本座这么命硬的一个煞神,都快被你克死了。” 赤冥,“……” 画心抱琴长叹,“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来祸害本座?” “因为你前世祸害了本尊。有仇不报非君子。” 画心,“……”想想又追问了一句,“本座前世怎么祸害的你?” 赤冥有一瞬的迟疑,似在历数她前世对他犯下的种种罪不可恕的恶行,最终痛心疾首地总结了一句,“没得本尊同意,偷偷就死了。” 画心彻底,“……”风中凌乱。 死也碍着他了? 还是说前世她不该偷偷背着他死,让他没能看到她的死相凄惨,觉得太遗憾,所以今生来弄死她? 说他是脑回路不正常的老怪物,果然一点儿没错。 【7六界要造反】 两只妖狐,白狐九尾,冰狐八尾。白狐气息纯净,冰狐气息浑浊,白狐出手留情,冰狐出手狠辣,画心不必再问便知孰好孰坏了。 眯了眯眼,红衣当风,长鞭一甩,轻而易举便阻了冰狐媓姬招招夺命的攻势。 媓姬转头的一瞬间,眸中杀意暴涨。画心还是头一次见到不怕她的主,不由饶有兴趣地抬了抬下巴,睨着她,似笑非笑道,“听说……你杀了本座的儿子。” 在扑面而来的绝对强大力量的威压逼迫下,不可一世的媓姬不得不正视起画心,“我杀的人太多了,谁知道哪个是你儿子。” 吆,杀人不眨眼,比她口气还嚣张?画心不自觉挑高了眼尾。 “六界众生,莫非本座子民。本以为你只是杀了本座的兔妖王,没想到……啧啧啧……” 画心一阵唏嘘,媓姬却露出不屑的神色,“原来你说的是那只软弱没用的怂兔崽子?” 护短的画心眸中立即闪过一丝厉色,手中的画骨神鞭一用力,媓姬被缠住的狐狸尾巴立即露出一条条裂纹,痛得她龇牙咧嘴嗷嗷直叫。 “说!你怎么杀的它?让本座参考参考你怎么个死法。” 磅礴的煞气连作恶多端的冰狐媓姬一时都被震慑住了,她久居不周山,入世时日尚浅,并不知六界之事,亦不识帝君画心,却隐隐觉着她身上的气息似曾相识,竟像极了曾救过她的那位世外高人。 “你是谁?可曾见过一个红衣白发的神仙?” 红衣白发的神仙? 不是赤冥那老东西么? 画心还琢磨着这妖女和赤冥的关系,另一只九尾白狐已经代她答道,“阿妹,不得对帝君无礼,这世间哪有什么红衣白发的神仙,能着红衣者,唯帝君一人尔!” 白狐没见过赤冥,画心对此见怪不怪,这世间确实有一条不成文的霸王条款——若非大婚,不准着红。 默了一瞬,她问,“你和那老东西什么关系?” 媓姬眸光一亮,“你真的认识他?他在哪里?你快带我去见他……” 画心瞥了一眼毫无反应的九凤琴,知道赤冥听到了,却在装死。 她笑了笑,玩味地看向媓姬,“你杀了本座的兔儿子,为了回报你,本座打算杀了那个红衣白发的老东西。” 媓姬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画心。 画心笑得眉眼低垂,指尖弹出星星红莲业火,莲火顺着画骨神鞭缓缓逼近媓姬,“说,你将本座的兔儿子是蒸了煮了还是烤了?”居然不分本座一杯羹!!! 眼见着要烧到她的狐狸尾巴了,冰狐急的直跳,“没杀成,被一个蓝衣服的神仙救走了。” 蓝衣服的神仙? 君逸? 见火烧尾巴了,画心还在发呆,媓姬扯着嗓子嗷叫,“喂,你就是那个十分不得民心的混账帝君对吧?你答应带我去见红衣神仙,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画心拢指收回莲火。 “六界要造反,我就是去找兔妖王谈判的,可他胆小,愚忠于你,谈判不成就拳脚相向了。” 【8天灵狐灭族】 六界要造反? 画心转瞬间到了冰狐身前,掐着她的脖子问,“谁让你去谈判的?” 媓姬分不清君隐和君逸,也并不知神界有两位生的一模一样的天神,因此并不知找她的人乃是天帝君隐,只凭着记忆说,“就是救走兔妖王的那个神仙。” 好似心口被狠狠捅了一剑,生生的疼。 他就这么等不及了吗? 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贪慕她的权势? 见画心又发愣,快被掐的喘不过气来的媓姬梗着脖子嘶吼道,“喂,你堂堂一个六界之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你说带我去见红衣神仙的呢?” 回过神来的画心撒开手,将九凤琴甩给她,“有什么遗言,赶紧对着它说吧。” 媓姬,“……” 见画心是认真的,媓姬望着九凤琴不由大怒,“你耍我!” 画心无奈地睨了一眼八尾齐张的媓姬,一脸诚恳,“他真在里面。” 媓姬一脚踹翻九凤琴,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妖可杀,不可耍!” 画心盯着九凤琴若有所思,比她脾气还爆的赤冥……居然心甘情愿受了这妖狐一脚? 难道真做了什么亏心事? 孤男寡女还能有什么事? 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赤冥,难道也要被人拐跑了吗? 这般想着,画心莫名觉得心口酸酸的,很不是滋味。见媓姬打过来,她立即打算再上演一出苦肉计。 她倒要看看赤冥会忍到什么时候出手,在他心里,是她重要,还是这妖狐重要。 不还手的下一瞬,画心顿时哭了,“喂,打人不打脸,你别踩本座的头!” 媓姬冷笑一声,又踩了一脚。 画心,“……” 媓姬没想到画心竟如此不堪一击,立即得意起来,“怪不得六界要反你,原来是这么没用的一个东西,我就是要踩你的脸!” 画心嘴角一抽,幽怨地瞥了眼就跟死了一样的九凤琴,心想,这妖狐太狠,她是玉石怕瓦砾,这苦肉计实在演不下去了…… “本座是从白骨丛赤血渊里爬出来的,踩过的尸首无数,今日还是头一次被人踩,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冷笑一声,画心的手已经握住了媓姬的脚踝,不费吹灰之力捏了个粉碎。 媓姬痛呼一声,现了原形。蓝色的血溅了画心一脸,冰凉刺骨。 画心抬眼,便见一只浑身剔透如冰的狐狸正痛得满地打滚,尖长的獠牙在日光下泛着森森的幽光。 “这就是天灵狐族万年一出的冰狐?”倒是与她一样,捂不热的森冷寒凉血,摆不脱的天煞孤星命,不容于世,是个生来就该死的怪物。 画心喃喃,抹了一把脸上的寒凉的妖血,竟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 她赐了冰狐一滴神血,冰狐被捏碎的脚立即又新长了出来,也恢复了人形,是个十分貌美的女子。 媓姬讶然抬头,“你不杀我了?” 画心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晦涩,“你生来要为成全你的族人而死,而我生来要为成全整个青冥大陆的生灵而死,两个注定要死的人,相煎何太急?” 媓姬冷笑,恨得咬牙切齿,“我凭什么要为他们死!” “你没有选择,你是天灵狐族累积万年的孽业所生,唯有你的死亡才能消灭这些业障,保一族平安万年,这是你生来的宿命。” 闻言,冰狐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可我已经将狐族全部杀了!只要再杀了那只九尾白狐,从此就再也没有天灵狐族了!” 杀了满族? 画心心头一震。 媓姬露着森森獠牙,继续狞笑着,“既然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为什么一定是我死他们活?我偏要杀光他们!不能共存,那就我活他们死!哈哈哈……” 【9封印冰狐】 望着与她境遇相同的媓姬,画心突然便参破了赤冥带她来沧雾山的动机。 他是想让媓姬替她洗脑,想让她知道六界对她已经起了不臣之心,众生不仁,不值得她去牺牲。 他想让她效仿媓姬,杀众生而求独活! 甚至,就连媓姬灭族的事,或许也是赤冥蓄意谋划。 这些年,类似这样小规模的杀戮,时常有之,都是赤冥为她续命而造的杀孽。 其实,她与这个世界原本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一步,若是当年她没有助君逸修成九龙真身,没有执意随他逃离九幽封印。 这世间的时间原本是很充沛的,她在九幽封印里时,自身并不损耗时间和寿命,而一旦她逃离了九幽封印,获得自由的同时,代价便是一日百年的时光流逝。 自她逃离九幽封印,已经过去了十一万年,她体内的时间早已枯竭,目前完全靠着吸取众生的生命存活。 若她不死,这世间的时间终有一日会被她消耗殆尽,直至再无生灵。 如果知道终究逃不脱玉石俱焚的下场,她还要自私的活下去吗? 画心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只剩媓姬癫狂的笑声。 于她来说,冰狐虽在杀人,却也是在救她,即便该死,也没有她该死。 “之于苍生你有罪,之于本座你有恩,所以本座今日不杀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媓姬只见画心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凌空画了个符文,她尚来不及做出反应,符文便如山般往下压下来,顿时天塌地陷,她脚下一空,不断下堕,山石飞扬,黄泉水涌,高山之巅霎时多了一口万丈深潭,她被压在潭底,赤红的符文封在潭口。 呛了一口浑浊的水,媓姬想要往上爬,却发现符文封印了她所有的法力,除了呼吸,她连动弹一下都觉得费力。 这样强大的力量神似当年救过她的那位神仙,她不甘心地扯着嗓子喊,“你让我见见他!让我见见他!” 嗓子扯破了,呛了一口又一口的水,她才听见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画心淡漠的声音,“他不愿见你,你且好自为之,去恶向善,反省知错时,便是破封之日。” “我没有错,我只是想活着,我有什么错!” “喂,你别走啊,你放我出去!” “有本事你杀了我!不杀我总有一日你会后悔的,我一定要找你报仇……” “……” 媓姬一阵阵竭嘶底里,画心负手立在深潭边勾唇浅笑,待这妖狐出来,估计只能挖她的坟泄愤了。 这世间的对错……其实并不重要。 她们都没有错。 可她们的出生便是个错…… 摇了摇头,画心抬脚欲走,却猛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腿,“帝君,小狐有一事相求。” 拔了拔脚,拔不动,她忍住一脚踹飞的冲动,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方才与冰狐打斗的那只九尾白狐。 念及天灵狐族皆因自己而亡,画心不由叹了口气,“那本座便赐你千年修为助你飞升仙界吧。” 白狐连连摇头,“帝君误会了,成仙并非小狐所求。” “那你……” “帝君法力无边,求帝君救救小狐的夫君。” 画心顺着白狐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个穿着大红喜服,身形削弱眉目清秀的少年横躺在地上。 少年身上无伤无病,画心忍俊不禁地迟疑道,“他是……吓死的?” 【10误人终生】 白狐面色微赧,“让帝君见笑了,家夫乃一介书生,未曾见过这等场面……” 画心摇了摇头,打断她,“他既然会被你吓到,可见其心不真,即便本坐救了他,你们也未必能结善果。倒不如你随本座成仙去。” 白狐连连叩首,“小狐宁求一生缘,不修永世仙,求帝君成全。” 画心抬眼望望天,又望望微微震颤的九凤琴,现在于她来说,舎万年的修为不算什么,可赐予时间和寿命,一会准得被赤冥耳提面命揍个半死。 不过……凡人区区几十年的寿命,折算下来,她也不过就是少活几个时辰。 无视九凤琴的警告,画心蹲在少年身侧,渡了口仙气给他。 少年的眼睛动了动,缓缓睁开,差点又吓的一命呜呼。 他想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去了仙界?否则怎么会看见仙女呢? 红衣墨发,两眉疏淡,一唇妩媚,最好看的是她望向他的那双深眸,目光睥睨又漫不经心,带着些许远在云端的笑意,恍若神祇。 “醒了?” “姑……姑娘是谁?” “本座是谁不重要。”画心抬指按在他眉心,抹去了他今日的记忆,伸手拉过白狐,将她推到少年身前,“你只要记得她是你的妻就可以了。” 少年的唇有些哆嗦,“婉灵?我……我们成亲了?不是明天吗?” “相公……” 二人生死重逢,相顾而泣。画心默默挪了下尊驾,伸手拢过九凤琴,身形一晃,已飘上了云端。 身后的少年望着那一抹红影久久回不过神。 “婉灵,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红衣墨发的神女……美的就像戏文里唱的那般……见一眼,误终生。 无端误人终生的画心在云端上抱着九凤琴一阵乱拍,“赤冥,你给本座出来!” 赤冥探出半个身子,趴在琴弦上冲她笑,“怎么?这么快就想本尊了?” “方才有人踩本座的脸,你为什么不救本座?你怎么一点不知道护短?” “你短吗?” 画心想了想,摇摇头。 “你不短……那本尊为什么要护?本尊还以为你喜欢用她的脚给你做面部按摩。” 画心,“……” 论起插科打诨,她一舌可敌六界,而赤冥……一唇可敌她。 于是,她识趣地回到正题,“本座希望冰狐媓姬是最后一个。” 赤冥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即笑得愈发妩媚荡漾,“丫头,你吃味了?” 对于他惯常的指东道西式装傻,画心忍无可忍地一拳垂在他胸口,“你知道本座什么意思。” 赤冥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怎么,这一世……你又想背着本君偷偷去死?” 画心摇摇头,“本座才不会偷偷去死。” 赤冥舒眉一笑。 画心回之更灿烂的一笑,“本座要轰轰烈烈地死!” 赤冥,“……” 其实,当年她死的也挺轰轰烈烈的,举止皆知,万众瞩目,独他一人被她打晕了封印在玄隐灯里,简直和如今媓姬的下场一模一样。 “丫头,你知道本君找了你多久吗?” “多久?” “一千两百多万年。” “……”画心的下巴差点惊掉下来,“什……什么?” 赤冥捧着她的下巴失笑,“一千两百多万年,具体,时日久远,本君不记得了。” 画心知道赤冥是个老东西,可不知道他竟这么老!几乎和这片大陆同寿了。 她犹记得第一次见赤冥时,他红衣白发自虚空里漫步而来,广袖生风,美眸流盼,唇口一笑,便惊艳了她三千华年。 惊艳她的,除了他风华绝代的美,还有他不怒自威的矜贵,以及强大到令她发指的灵力。 那时她才三千岁,困在九幽封印里,谁也进不去,就连当时世间第一人——红莲业佛净无尘,也仅能隔着封印传音给她而已,可赤冥却能穿梭自如。 第3章 孤陋寡闻 第三章赌约 【1赤冥老爹】 那时她问他,“你是谁?可是哪位身份尊贵的天神?” 他慵慵懒懒地负手一笑,“也还好,不过就是……这片大陆的主宰而已。” “……”她哑口,半晌后才问,“那主宰大人您屈尊来我这九幽黄泉作甚?” 他缓步走来,“那个主宰嘛,本尊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也不算是屈尊。” 她,“……” 青冥大陆顿时哭晕。 好任性的主宰大人…… 随即她受宠若惊地看到任性的主宰大人拿出一架金光闪闪的九凤琴,屈了他的贵体,半蹲在她身侧,抬起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拨了拨琴弦。 他琅琅的声音随着琴音一同响起,“本尊来做你的谋士,谋你一世长安。” 她嘴角一抽,暗想:主宰大人,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些?您这么贵,我可付不起工钱…… 谁知他仿佛听到了她的腹诽般,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穷不怕,本尊养你,你要是实在觉得亏欠,本尊瞧你还有几分姿色,倒也不妨以身相许。” 她,“……” 然后,他强推硬塞地将九凤朝鸣给了她,自己也死皮赖脸地在九凤琴里住下了,她就好似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一般,得了一个天下最最厉害最最美艳最最无敌腹黑最最身份高贵的谋士…… “又在想什么?” 画心被赤冥一个暴栗敲醒,“本座在想……你到底是谁。” 赤冥看着她的眼神忽然认真起来,他觉得是时候坦明心迹了,“本尊前世,是你的丈夫。可你竟背着本尊偷偷殉劫了,那时……” 顿了顿,赤冥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那时你腹中还怀着本尊的孩子。” 闻言,画心猛的一个激灵,差点从云头上掉下去。 被赤冥一把捞住。 她看着赤冥,沉思。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等令人羞羞答的渊源? 自己前世竟然睡过此等世间绝色?还真是艳福不浅,不枉活一世。 红着脸,咬着唇,画心笑眯眯地望着他,“都说女儿是爹爹前世的情人,真是一点都没错,赤冥老爹,你还不肯承认是我老爹吗?” 赤冥,“……”心口郁结得厉害。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不管多么深情的表白到了她嘴里,永远都能跟“爹”扯上关系…… 他承认他是老了不止一点点,可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嘛……当年追着他的姑娘可一点都不比如今喜欢君逸的少…… “咳——本尊等了你一千两百多万年,才等到你重生,所以……”顿了顿,赤冥用力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她额上轻叹,“丫头,本尊不想再等下一个一千两百万年了,一个人活久了,也是会腻的。” 九万里的高空,云层厚重,云海翻涌,画心望了半日,才幽幽叹道,“可是赤冥,就算你杀光了这世间所有的生灵,终有一日,我还是会死。” 赤冥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想那么久远作甚,你只要负责好好活着,一切自有本尊在。” 画心难得乖巧地在他胸前蹭了蹭,“那你应我一件事可好?” 赤冥笑一声,“本尊掐指一算,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本尊不想应。” 画心,“……” 一掌推开他。 她不开心时向来如此简单粗暴。 【2本尊要侍寝】 “本座不过就是想让你假扮几日本座的男宠,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赤冥伸手将她捞回来,笑得天地失色,“男宠还用假扮?本尊一直都是这么自居的。” 画心,“……”这老东西怎么越老越不要脸了。 这事如果不是非他不可,但凡有第二个选择,她也绝不会求他! 毕竟,六界十方,众男神里,也只有他,能艳压君逸一筹。 今日她当众拒绝了君逸,如果找个比君逸差的,不是显得她特没品位么…… 如此,赤冥没再回九凤琴,先是大摇大摆地与她闲坐云头,九州四海招摇了一番,又与她勾肩搭背卿卿我我地回了九幽,惊得一路的鬼怪个个下巴掉一截。 这个白发花美男是谁? 天底下竟还有男人能让他们的帝君大人也变得小鸟依人? 比九龙真君的无脸画更夸张的是,不出一个时辰,帝君的桃花艳事就传遍了六界。 当然,这全归功于赤冥的惊世美颜,无人知道帝君是从哪里找回来这么一个隐世绝色,直接刷爆了六界的颜值榜。 “丫头,我们是不是该就寝了。”赤冥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 画心还没来得及转身,那股熟悉的身子被拥进怀里的感觉又来了。 她用力挣开他,怒嗔,“你回琴里睡。” 赤冥低笑,“不侍寝还算什么男宠,本尊玩忽职守这么久,甚是愧疚,今夜一定要侍寝,否则本尊寝也难安。” 曼珠花海里,他赤红的广袖在夜风里招展若蝶,落红簌簌,一片一片染上他肩,月白的发,霜雪似的眼,唇红齿白,绝非一般定力能够抗衡的美。 似画心这般跟他朝夕相处了十几万年,还能忍住没将他吃干抹净,委实是个奇迹。 她恍惚地看了他半晌,艰难地移开眼睛,十分有骨气地转过身去,“你快滚回去,看着你本座睡不着!” “胡思乱想什么才会睡不着呢?”说着,赤冥屈指弹了弹她额头。 他唇角微扬的一刹,她好似听到了自己心跳如雷的声音。 她知道他美得危险,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勾引,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感受到自己后背贴在他胸膛上,虽然他们以前经常这么亲近,可今夜却莫名近得让她不知所措。 “你……你再开这种玩笑,本座立刻跟你同归于尽!” 赤冥自然不怕她的威胁,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束缚,道德不能,礼法不能,她亦不能。 可他也不想继续强扭瓜了,若他要用强,也不会稀里糊涂做了她十几万年赤冥老爹。 他一开始以为,她喜欢他是迟早的事,谁知半路杀出来个君逸…… 缩回九凤琴的一刹,他还在忍不住想——迟早要收拾了君逸那小子! 画心怕赤冥半夜爬出来作妖,还随手给九凤琴落了个封印,她以为这样今夜就能睡个安稳觉了,谁知阖目不久,九幽风起,警铃长鸣。 有人夜闯九幽! 她披衣而起,一双雪色赤足刚踏在地面上,就已经被人抱住,一把抵在身后的床沿上。 真正是好快的身手! 这世间快的过她的能有几个呢? 九幽没有四季,不分昼夜,亦不见日月,只有灼灼的红莲业火照亮长空。 妖冶的火光落在他身上,丝毫遮掩不了他的一身清泓俊雅。 【3推倒帝君的男人】 今夜是什么日子? 怎么一次次被调戏扑倒? 难道是桃花开了? 君逸依旧穿着那身白底蓝纹的长袍,她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唇齿恰好印在他心口, 他目光灼灼盯着她,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薄怒,“听说你带了个男人回来?” 画心,“……”立竿见影也没这么快,刚受了雷刑的他,竟然还敢为了这么点小事夜闯九幽。 她“嗯”了一声,仰头看他,他恰好低下头来,唇瓣相接,猝不及防。 虽只是浅浅一痕,一触及离,那丝滚烫却一路酥麻到心里去,令她永远记住了他唇齿间的温热。 这样逾越规矩的亲近,让画心瞬间绷紧了身子,这一刻她确认了,她对赤冥的那种反应,纯属是调戏和发情,此时的感觉才算得上是心动和欢喜。 是不由自主的想对他索取和逢迎。 君逸的吻没有落下来,也没有言语,只是凝视着她,以恰到好处的高度,是过去,到此刻,他离她最近的一次。 鼻尖抵着鼻尖,彼此间呼吸可闻,再往下半寸,正好可以吻上她的唇。 就在半寸之上,他低低开口,“他是谁?” “一……一个男妓。”她心口直跳,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胡乱给赤冥安排了个身份。 此言一出,她就知道九凤琴的封印要摁不住了…… “你喜欢他?” “我……”画心心虚地眨了眨眼,“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实在生的好看,本座一时情难自禁……” 君逸额角青筋跳了跳,搂着她的手一紧,唇干净利落地堵了上来,“本君也一时情难自禁……” 那手掌带着滚烫的湿汗,寸寸渗入,如星火燎原,烫得她心头直跳,他几乎是直接将她摔在身后的白骨花榻上,将她死死抵在他和花榻之间。 画心的呼吸仿佛被瞬间冻结,最后一丝清明提醒着她不能沉沦,这些年她也一直告诫自己,不能逾越,要离他远远的。 君隐早就做出过预言,她若与君逸在一起,必定是一死一伤的结局。 这些年她一避再避,可有些视线终将碰撞出火花,有些孽缘终将纠缠成祸端。 就好似当年初见,他枯坐花海三万年,执意要救她离开,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在封印割破他龙体第九千九百九十七次时,她不顾身上的封印,不顾赤冥的拦住,一意孤行地随他而去。 只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她本是寿数无涯,却在心动一霎,牵手一刹,尽数崩塌。 当年埋下的祸根,蓬勃发芽,如今终于长成,足够动摇整个青冥九州。 画心着实沉思得投入,就连君逸的指尖已经解开了她的外衫都未察觉。 待回过神来,胸前层层叠叠的衣襟已经敞开,羞得她脑袋充血,差点两眼一瞪晕乎过去。 想挣扎却软了手脚,抵抗不住他的力气,她只好反客为主,舒臂勾住他的脖颈,嘴角弯起一弧挑衅的笑意,“怎么,神君是想不顾身份体统,跟一个男妓争着做本座的男宠吗?” 君逸的动作一滞。 画心将唇角挑得更高,“可惜,你的技术跟他比起来,可真是差远了,丝毫都没有愉悦到本座。” 闻言,君逸眼底霎时皱起层层波澜,按住她的手腕,滚烫的唇便落了下去,星星点点吞噬着她的理智,一寸寸直烫到她心里去。 【4你在威胁本座?】 “神君既知行兵作战当讲究天时地利,也该懂行欢作乐亦讲究你情我愿,本座向来不缺男人,神君若不嫌自降身份,就去后宫挂个牌子,本座今夜乏了,改日再宣你。” 画心手抵在君逸胸前,隔着衣衫亦能感受到他胸前偾张的肌肉。 君逸停下侵袭,将她的手按在心口,喘息不定道,“心儿,嫁给本君。” “凭什么?论姿色,你连一个男妓都比不上;论权位,你是臣我为君。你有哪一点值得本座下嫁?” 画心冷笑着,澄澈的眼里映着赤红的莲火,带着妖冶至极的魅惑。好似这世间最危险的风景,致命,却又让人情难自禁。 君逸稳住紊乱的气息,晓之厉害,“六界已乱,臣心不稳,你唯有嫁给本君,才能稳住时局!” 画心明白君逸的意思,一个九幽神女已经镇不住越来越繁荣昌盛的六界了,近年来君逸的声望显然已经一日日高过她了,大有对她取而代之的趋势。 而她无心权位,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唯有她与九龙神君君逸结合,才能坐稳这六界之主的位置。 想到这,她挑了挑眉,“你在威胁本座?” “你一定要这么想也行!”君逸无奈地睨了她一眼,语气平淡。 “呵~”画心笑着伸指抬起他的下巴,“你要是与本座聊聊风月,诉诉衷情,本座指不定还会动心,威胁?你们有什么资格威胁本座!” “你宠幸的那只肥兔,在本君手里。” 画心,“……”看来冰狐没说谎,策反六界的果然是他! 她抵在他胸口的手掌陡然暴起一道红光,他受九幽之力,如晃晃荡荡的水波般往后漾去。 长剑出鞘,划出一地金光,三尺外他拄剑定住身形,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她。 她的长发红衣在夜色里铺扬开,眼神如狩猎的鹰隼,精准无误地盯着他。 迎着她的眸光,他冷冷一笑,语气像似是嘲讽又像是怨怼,“心儿,难道你一定要与本君划阵为敌,炼狱战场兵刃相见?” “划阵的是你!为敌的也是你!拔刀相向的还是你!”画心一步步向他踱过去,将心口抵在他的剑锋上,“想要权位,尽管来拿!想要弑君,尽管来杀!本座若退一步,就枉为这六界之主!” 君逸不知,那一刻,画心竟是动了死念的。 既然一定是一生一死。 那么,就让她死吧! 皆大欢喜的结局! 心念一动,脚底生风,画心猛然向着沉渊剑撞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琴音骤鸣,一道赤影如虹般掠过,揽着画心的腰身偏擦剑锋,险险躲过。 赤冥背对着君逸,仅一个挺拔的背影就足以让君逸震惊,这世间竟会有沉渊剑下不伤毫发之人? 画心心虚地望了望赤冥,知道他虽无外伤,必然受了内伤,毕竟,她设的封印可不是那么好冲破的,否则他早就出来了。 见赤冥冷冷地盯着她,她赶紧冲他挤眉弄眼,低声提醒道,“你现在只是本座的一个男宠,别太放肆!” 赤冥松开她,懒洋洋地侧身,敛去一身的戾气和神息,懒懒抬眼看向君逸。 眼眸开合,盛放出数不尽的风情。君逸此时方知,六界传言非虚。 可他只是一个男妓? 君逸不由狐疑地皱了皱眉。 【5赌约】 这世间哪里会有王者气度的男妓? 而且……一个能轻易躲过沉渊剑的人身上竟毫无神息,就好似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这……怎么可能? “神君何必心急,反正帝君已经时日无多了,到时候,青冥大陆,六界九州,一切都是你的。” 赤冥轻袍缓带,笑意慵懒,明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玩笑,却让君逸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什么叫帝君时日无多? 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自从三月前画心从他送她的画情谷突然搬回暗无天日的九幽黄泉时,他便觉得隐隐不对。 画心她,分明比谁都更讨厌这里! 君逸的目光越过赤冥,望向他身后的画心,带着殷切的关怀,“帝君身体是否抱恙?” “帝君……” “你很希望本座抱恙?可惜本座好的很。”画心立即打断赤冥,“他一个下贱的男宠知道什么,本座只不过是想试试他对本座的真心,问他若是本座死了,他愿不愿为本座守寡,谁知打情骂俏的话他竟当真了。” “原来如此。”君逸深深看了一眼赤冥,“看来今夜是本君叨扰了。” 依旧是温文尔雅之态,举手投足都优雅得令人折服。 赤冥对他所展示的风度不屑一顾,转身抱起画心缓缓往白骨花榻行去,嘴中有意无意暗有所指道,“天帝或许还有要事与神君相商,神君还是速速请回吧。” 在抱起画心的刹那,赤冥已经对她施了定身咒,所以他一边肆意轻薄着她一边漫不经心道,“丫头,反正你的秘密君隐那小子都知道了,你还瞒什么?” 君逸见赤冥分明是话里有话,他这些话包括那句“帝君时日无多”绝非空穴来风。 君隐若不是知道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对画心动了杀机呢? 他明明……心里也有她! 他们兄弟二人不婚不娶的缘由,其实是一样的。纵然君隐从未表露,却瞒不过他。 君逸心知赤冥此人定不简单,他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回去找君隐问个明白。或许就连他是谁,君隐也能通过观尘镜查出来,于是立即道了一声“告辞”,转身身形一遁,消失无影,恍若从未来过。 君逸一走,赤冥立即解了画心的定身咒,握住画心飞踢过来的七寸莲足,俯身威视着她,“再有下次,胆敢轻生,本尊就先杀了君逸那小子!” “本座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些?你是不是想利用他去杀人?” 画心心中憋着怒,眼里喷着火,简直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坏她事的老家伙一掌拍死。 “你还真是自恋。”赤冥一声冷嘲,“本座这是在替你试他真心,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为了你去杀众生而不是为了众生来杀你呢?不是谁都如本座这般六亲不认只认你的!” 画心用力推开赤冥,“不用试,他心里有本座,本座知道,他一定会选本座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何时偏向君逸的,也许是他枯坐花海的那三万年日日相对,也许是他闯九幽封印的一腔孤勇,也许是他去洪荒古渊斩恶龙赠她画骨神鞭的一片赤诚,也许是他假借打赌输给她仙灵最盛的画情谷的用心良苦。 也许是那一夜醉在他怀里时的情难自禁…… 其实,凭良心说,赤冥也好,可赤冥出现在她嗷嗷待哺的幼年,三千岁的她懵懂无知,披花为衣,饿了食生肉,渴了饮冷血,因为那时的九幽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 赤冥带给她华美的衣裙,甘甜的果实,教她弹琴认字,她依赖他,他如她的衣食父母,有了这般根深蒂固的认知,便很难再生出其他旖旎的情意来了。 而君逸恰恰出现在她温饱思淫丿欲的年纪,所以连一个简单的微笑都显得撩拨人心。 对于画心的执念,赤冥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冷冷地收回了目光,“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苍生和你,他会选谁!如果你输了……” 画心打断他,“本座不会输!” 赤冥,“……”本来已经向九凤琴走去,又不禁停下脚步,缓缓转身,赏她一个眼神: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你后悔的! 第4章 一片乐土 第四章背叛 【1天大的羞耻】 三个月后。 七月十四,近中元鬼节。 九幽外天罗地网,大战一触即发。 九幽内鼾声四起,小鬼愁眉苦脸。 临暮,心比天大的画心,在这草木皆兵的紧张时刻,依旧一觉睡得憨甜,醒来时还昏昏沉沉恍恍惚惚。 打着哈欠,目光懒懒一瞥,她立即吓了一个哆嗦,浑身一阵恶寒。 因为她的白骨花榻下,正跪了一地恭候她临幸的男鬼,一张张惨白渗人的鬼脸正冲着她忸怩作态,搔首弄姿。 偷偷抹了一把冷汗,画心才堪堪忍住一袖掀过去让他们再死一遍的冲动。 却突然又发现…… 她身侧竟诈尸般坐起一妖艳货,还恬不知耻地大手一伸,将她揽进怀里,一张俊脸搁在她肩头,好一阵耳鬓厮磨。 嘴角狠狠一抽。 他以为他换张脸,她就认不出他了么? 伸了伸脚,抬目撞上那妖艳货慵懒又邪魅的眼神,她到底是没敢真的一脚将他踹下榻去。 有什么办法。 赤冥这妖艳货,她打不过。 对于某人拿着鸡毛当令箭,竟敢假戏真做,趁她睡着了偷偷爬上她的凤榻,还敢明目张胆地轻薄她,她很是生气,却还是保持微笑。 安了安近乎奔溃的心智,顺了顺竖起的汗毛,画心嘴角勉强扯出一丝“色眯眯”的笑意。 私下里却忍不住狠狠在那妖艳货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以示警告。 正当榻下那群男鬼使尽十八般舞艺,争先恐后地向她邀宠时,忽然一阵花影乱晃,阴风四起。 “是谁?胆敢擅闯九幽禁地!” 一闻风吹草动,画心立即一声冷叱,手比音快,伸指临空一抓。 音落时,一道红影破空而来,跌跌撞撞地在她白骨花榻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不待问清来者身份,画心妩媚的长眸一眯,一个眼刀带风扫过去,立即将那人一身的红衣撕了个粉碎。 她冷笑,“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穿这本座爱煞了的一身正红!” 在画心的厉呵之下,依旧匍匐在地的君倾墨一脸的敢怒而不敢言。 他此时肠子都要悔绿了。 他后悔今日为何会想不开,要在这风尖浪口上去见君逸。 去拜见也就罢了,好巧不巧,恰逢君逸给画心下的战帖堪堪落下最后一笔。 他另一只脚还没跨入九龙神殿的门,君逸吹了口仙气,已将战帖吹到了他手里,“客气”地劳烦他去九幽跑一趟。 自然,这个“客气”是相对于画心而言的,至少君逸……不会丧心病狂到扒他龙袍。 羞耻! 天大的羞耻! 他九五至尊的龙躯啊,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袒胸露背了,成何体统! “心儿——”君倾墨哭丧着脸抬起头来,捂着胸口一大片白花花的肉,向画心控诉着,“听闻你近来性情大变,荒淫无度,不会饥渴到……连朕都不放过吧……” “原来是你?”画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生分而疏离地吐出四个字,“九——州——人——皇!” 君倾墨一听心口拔凉拔凉,这女人以前可都是满口“臭小子”叫他来着,现在敢情是要翻脸不认人了? “心儿……” “舌头不想要了?”画心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叙旧,只瞧她哪都没动,却凭空起了一阵罡风,罡风如掌,将君倾墨一巴掌扇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头晕眼花里,君倾墨尚还两眼发黑,又听见她冰冷的声音响起,“下次要记得称本座一声帝君,本座的名讳岂是你能唤的!” 君倾墨狂汗…… 当初是谁对他说,以后不必称本座帝君,叫“心儿”即可。 这女人说的话……还当真是比他放的屁还容易忘。 当然,这些君倾墨也就是腹诽腹诽,不敢溢于言表,若真的较真起来,跟这女魔头据理力争,她一恼羞成怒,会毫无悬念地将他毁尸灭迹。 “否则……本座还当你想调戏本座。”画心微微往前倾了倾身,一语三折地笑着,下一句的语调更是阴阳怪气,“还是说……你也同他们一样,不服本座这个帝君?” 君倾墨挥泪如雨。 冤枉,天大的冤枉。 这女魔头“克夫”的名号,响彻四海八荒。但凡爱慕她的,死相无一例外——都极其惨烈! 而他的龙命何其金贵啊…… 怎敢调戏于她? 【2来自君逸的战书】 至于这个帝君么…… 其实,六界内有各种“帝”,也有各种“君”,都是叱咤风云威震一方的大人物。 然,木秀于林的画心却偏偏不屑与他们为伍,于是在一统六界之时,金口一开,自封了一个“帝君”。 纵览天地,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当时的寓意为:你们那些什么帝什么君统统加起来,也不抵本座一个!本座是你们的帝,是你们的君,你们统统要俯首称臣! 霸气侧漏,强势碾压,才是她一贯的行世之道。 什么以德服人,不存在的。 不服就打,打到你服……或者死。 所以此时,君倾墨不服也是不行的。 “心……”差点又唤了她的名字,君倾墨舌头一哆嗦,急中生智地改了口,“心悦诚服。” 对于君倾墨的回答,画心似乎很满意,她缓和了声音,晏晏笑道,“擅闯九幽禁地,是想找死?还是说……你想本座了?” “某……人让朕给……帝君送……样东西。”君倾墨斟词酌句,他既不敢提君逸,又不敢说是战帖。 因为这两样都是雷区,一碰就炸。 殊不知,现在的画心,愈发喜怒无常,处处都是雷区,不碰也炸。 她一个眼神示意,君倾墨立即准备奉上战帖,只是那战帖原本是放在袖口里的,如今一身龙袍被扒了,他只好趴在一地的碎布烂条中摸索。 君倾墨还没找着,画心一个嫌弃的眼神扫过,纤指微抬,一张红笺已经拈在了她的指间。 她只低头扫了一眼,便阴恻恻笑出一句,“这九州……怕是要易主了。” 君倾墨石化当场。 他听出来了。 这句话……大概是个……她要弑君灭口的意思。 他就知道送战书这差事……多半是个有去无回的,可仗着平日里与画心还算有几分交情,他还是来了。 万万没想到……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现在的画心根本不正眼看他! 不过,挣扎还是要的。 于是,君倾墨讪讪笑道,“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你自己都说了,那是你们人间的俗话。”画心又阴恻恻笑了一声,“本座这九幽,向来只听鬼话。” 叹气,含泪。 君倾墨干脆啥也不说了,被杀被剐,就当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了。 一众鬼等皆陷在僵凝的窒息里,唯有画心意态懒散,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手中红笺。 她也只是看起来漫不经心而已。 内心早已翻云覆雨。 她和赤冥的那个赌约,终究还是她输了。 曾有多少次,她期待着能收到君逸一封熏着兰香的笺书,笺上铁画银钩着他缠绵悱恻的相思之意。 如今收到了,一眼却只能看到醒目又刺眼的“战书”二字。 战书上,不是约架,也不是切磋。 而是他大言不惭地说,三日后,月神山,要来取她性命。 再看看日期落款,画心掐指一算,如今……已经过去了两日,明日就是三日之期。 这九天至九幽的路果真有这么漫长? 一封战书传了两天才传过来? “人皇近来是不是腿脚不太利索?”画心冲着君倾墨笑得慈眉善目,“要不要本座给你松松筋骨?” “噶?”君倾墨怔愣,随即摇头如拨浪鼓。 他知道,她这一松筋骨,必定伤筋动骨,好几年下不了榻。 “唔,你腿脚没毛病。”画心眯起眼盯着君倾墨,似笑非笑,“那看来是这六界的路况不太好,得疏通疏通才行。” 君倾墨继续怔愣。 满脑子都在想——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又听她懒着声音道,“作为六界之主,本座自诩勤勤恳恳尽职尽责,一向皆以为六界众生谋福利为己任。” “是是是。”君倾墨连声应和。 这点他是真的服气的,他自知,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亦不能比她做的更好了。 不过……她好好的说这些干嘛呢? 现在又不是歌功颂德的年宴,他也不是能让她流芳千古的史官。 “所以……”画心拖着抑扬顿挫的尾音,拖得君倾墨与众鬼的心都跟着一波三折地起伏着,“既出了差错,一定是手下人办事不利了,比如你——九州人皇。” 君倾墨彻底傻了眼,“什……么差错?” 【3想活,就爬出去】 “啪——”一声。 回答君倾墨的是画心随手丢过去的一个兽牙骨枕,他当即被砸了个趔趄。 画心砸得又狠又准,顿时砸得君倾墨眉心血花飞溅。 这下君倾墨……彻底懵了。 他们好得也是几万年的交情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说动手就动手? 还出手就打脸! 君倾墨抬起头来,竟看她正冲着他,微笑,慵慵懒懒吐出一句,“即日起,九州人皇革职查办。” 紧接着,他就被五花大绑了,身后还压着两个面目狰狞的恶鬼。 “放肆,死得不能再死的东西,也敢碰朕!”君倾墨一脚踹开身后两只小鬼。 好得是一界之皇,骨气还是要有的,君可杀不可辱! 然,帅不过三秒,堂堂一代人皇的骨气瞬间就被强势镇压了。 画心抬指拈花,一片花叶迅疾从她指尖弹出,口中犹在低讽,“你也很放肆,不过……很快你也就和他们一样了,成为死得不能再死的东西。” 感觉到暗器逼近。 君倾墨只看了一眼,便放弃了挣扎。 更准确说,这应该算是“明器”。画心这女人出手,从来都是明目张胆,先弄大动静告诉你,她要对你出手了,偏偏你看得到听得到,就是躲不掉。 君倾墨自诩功法不弱,六界之内也算是榜上有名的,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知道,任何多余的反抗都将是自取其辱。 “咔擦”一声,他的左腿断了。 又“咔擦”一声,他的右腿也断了。 “噗通”一声,君倾墨被迫跪在画心面前时,涔涔的冷汗从他额上滴下来,他才不得不相信——这女人不是不念旧情,而是真的疯魔了! 他抬头便看到,白骨花榻上的女人依旧轻轻笑着,可一袭似火的红衣烂漫华锦,也遮不住她眼眸中的寒意森森。 她笑得颠倒众生倾国倾城,可冲着他薄唇一张,轻描淡写就吐了一句,“想活,就爬出去——” 君倾墨发誓,他是绝不会赤着半个身子,穿着亵裤,狼狈而屈辱地爬出九幽的! 这丢脸都丢到阴曹地府来了,还怎么有脸回去一统九州。 可他发现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伏地做狗爬式,正以龟速缓缓爬行,爬过尸山,爬过血海,爬过奈何桥,爬过黄泉路…… 身后是画心连绵不绝的谑浪之笑,随即四周又沸腾起众小鬼的窃窃私笑。 一时好不热闹。 他像一具完全没有自由的木偶,只能不受本心地做着极尽屈辱的动作,而他心知肚明,这里能操控他的,除了画心那个女人,还能有谁呢? 爬着爬着,他愤怒地龙啸了一声,“画心,朕那一身红衣是为你为君逸而穿,因为他最是爱煞了你那一身正红!” 也不管画心能不能听到。 他希望她能听到,更希望她能听懂——君逸爱过她。 爬出去的时候,君倾墨还是没想明白,他们之间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三月前,沧泱湖畔,他们三人还一起行云观九州,饮酒论天下。 转眼间,那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便水火不相容了,相爱相杀,还殃及了他这池鱼。 明明他和君逸是立场坚定地站在画心这边的,君逸怎么突然临阵变卦了?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如今这女人已经众叛亲离四面楚歌了,难得他还顾念旧情想帮她,好得他也是一界之王,她不是应该拉拢他才对吗? 即便不屑拉拢,她也不该这么往死里得罪他不是吗? 不怕他率领人界也反了? 这女人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一阵凌乱中,君倾墨发现自身难保时竟还在担忧那个女人的安危,不由又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 随即忍辱负重地——继续爬。 【4怒焚战书】 见画心收拾起九州人皇君倾墨都毫不手软,众鬼不由噤若寒蝉。 画心倒是面不改色,不过……一界之王罢了,她又不是没杀过。 待君倾墨爬远了,侍婢桃夭忍不住在画心耳边提醒了一句,“帝君今日何故对人皇如此苛责,若叫神君知道了,怕是会生了嫌隙。” 这天地之间自然不止一位神君,可从桃夭口中叫出来的,就只有九龙神殿里的九龙神君——君逸。 而六界皆知,君逸与人皇君倾墨乃是八拜之交,感情甚笃。 “生了嫌隙?本座和他之间都已经隔着深川和峡谷了,还怕这点嫌隙?”画心又是一阵冷笑。 笑完她又漫傲地吐出一句,“本座……其实是故意的,你说君倾墨这么屈辱地爬到君逸面前时,他脸上的表情得有多精彩,哈哈哈……” 桃夭近来已习惯了画心的喜怒无常,只战战兢兢地安慰道,“神君待帝君一片赤诚,帝君千万莫要听信外面那些莫须有的传言。” “哦?什么莫须有的传言?” 画心眸光扫过来时,桃夭心尖儿一颤,暗悔失言。 因画心一直审视着她,她只得硬着头皮回道,“传言说……说神君要率六界来……” 见桃夭不敢再说下去,画心自己接道,“来讨伐本座?” 桃夭立即劝慰,“都是空穴来风,帝君切莫放在心上,神君对帝君断无此等恶意。” “空穴来风?没有此等恶意?”画心眉目骤冷,将战帖甩到桃夭面前,“那这是什么?” 桃夭粗粗一扫,只先看到“战书”二字,再一扫落款名:君逸。 她心口突突直跳,心中暗怨君逸真是太过正人君子了,对付画心这样的女魔头,就应该暗中筹谋,打她个措手不及,怎么能明着下战书呢? 与其说是战书,不如说是通风报信…… 画心当年一人一琴战遍六界无敌手,统管六界以来,又一直秉承以暴制暴的雷厉风行。因此,暗中不服她的有,明里挑衅她的——早就被杀完了。 君逸这不明摆着……找死么。 果然,她见画心摇着头,一阵叹息,“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画心落在战帖上的目光,桃夭看得十分清楚——那眸中射出的精光分明是一副看死人的眼神。 这一瞧,直瞧得桃夭心惊胆战,一颗心立即七上八下地悬了起来。 她斟词酌句地替君逸开脱着,“帝君,这许是……人皇的恶作剧,帝君方才都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想必这其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的笔迹,一笔一划都刻在本座心里。”说这句时,画心的眉目是温柔的,准瞬间却又冷了,“那分明是他亲笔所书,又何来的误会!” 随即,桃夭见画心指尖微动,瞬间燃起一团状如红莲的业火,饕餮的火舌立即将战帖吞噬,烧了个灰飞烟灭。 红莲业火,能焚尽天下万物。 那一瞬间,桃夭仿佛预见了君逸业火之中灰飞烟灭的下场。 令她心胆俱寒。 映着火苗,画心款款笑着,声如浅唱低吟,“他既不仁,那就怪不得本座手辣心狠。” 桃夭却只觉得她那笑里藏了数不尽的刮骨钢刀,森森寒意令她周身汗毛陡立。 嗯……此时画心念及君逸,确实是忍不住要辣手摧花了…… 【5赐他做个风流鬼】 “他既一心找死……本座宅心仁厚,自然是要成全他的,只是偏偏他生了一副绝世好皮囊,本座若不在他死前临幸上一回,还真是枉称风流……” 这般邪念一动,便如山洪倾塌,一发不可收拾,画心眯了眯眼一声厉呵,“桃儿!” “帝君有何吩咐?” 见画心声疾言厉,桃夭一哆嗦,立即恭身跪在画心身侧,静候指示。 “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或坑或蒙或拐或骗或捆或绑,总之去九龙神殿把君逸给本座弄到九幽来。” “啊?”桃夭一听画心如此吩咐,心口愈发突突直跳,随即又道,“帝君还请三思。” 画心一听就恼,张口就叱,“三什么思,十六万年来,本座对他是日也思夜也思,早就千千万万个三思了,如今本座不想再思了!” 相思相思,到头来却只换来——她相他思,他想她死。 “可是帝君……且不说绑架神君尊架操作难度太大,实在非奴婢所能,这……后果也是不堪设想啊。” 桃夭欲劝画心知难而退,画心却眼眸上下,漫不经心地打量了桃夭一眼,弯唇笑道,“你就去跟君逸说,君倾墨这小子落在本座手上,快被本座弄死了,本座……不信他会不来!” 桃夭这才恍然顿悟……原来画心扣留着君倾墨……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画心将桃夭失了本分的惊疑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只轻轻捏起一枝曼珠花,随意招了招手。 榻下恭候多时的男鬼们立即竟相扑来,其中一个咬住花枝,含唇媚笑,扭捏着身子就要殷勤地爬上她的白骨花榻。 “啪——”一声。 那男鬼已经被她身侧的那个妖艳货一脑袋踩在了地上。 那男鬼并不知道赤冥的来路,反正九幽除了鬼还是鬼。心中不由愤懑:大家都是鬼,谁又比谁高贵?你凭什么踩我头! “打人不打脸,你有种别踩我的头……”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妖艳货已经一脚将那男鬼的脑袋踩了个粉碎。 残暴残暴,实在太残暴。 众男鬼倒吸一口凉气,齐刷刷往后退了三尺。 “昨夜一度春风后,帝君已经深深迷恋上本尊,不可自拔,即日起,你们谁敢再接近帝君,杀无赦。” 妖艳货操着一口酥骨的媚音,擅自替她做了决定,见她没反应,又在她耳边轻磨,“丫头,你说是也不是?” 画心一怔,这又是什么变故? 赤冥这妖艳货怎么这么喜欢给自己加戏? 明明就是让他来跑个龙套,台词都没有的那种,他这么卖力地表演是不是……想让她晚上给他加个兔腿? 可……戏多做作……言多有失啊! “喂,你现在只是个鬼,不能自称本尊。”画心忍不住给赤冥密音传话,怕他戏加的太多,弄巧成拙。 谁知他立即自作聪明地补救道,“帝君昨夜情到深处时,曾亲口承诺要册封本尊为媚君,不知可还做数?” “噗——”画心一口陈年老血差点喷出来。 因桃夭还在一侧看着,她做戏得做足,便故意放浪形骸地挑了挑身侧那妖艳货的下颔,伏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你跑题了,还不快给本座闭嘴!” 赤冥倒是难得地识趣,乖乖闭嘴。 画心这才冲着桃夭慵慵懒懒地娇笑道,“放心,本座不杀他,你瞧媚君昨夜辛苦一宿,今日必定身困体乏,本座难免孤枕难眠寂寞难耐……所以想宣君逸来侍个寝罢了。” 桃夭仍跪着不愿吭声。 妖艳货忍不住又加戏道,“不乏,本君可以与你再大战三百回合。” 画心,“……” 一巴掌推开赤冥凑过来的嘴,画心朝着桃夭又嗔笑出声,“本座仁慈,特赐他做个风流鬼。” 桃夭心里一慌,一个“风流”,一个“鬼”,着实令她遐想…… 这分明就是……先……奸……后杀的意思嘛…… 这样大胆又绝望的认知让桃夭一时又急又烦躁。 “怎么,这样有什么不妥吗?你为何会摆出这样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 画心半倚半靠在妖艳货的肩头,却并不看他,而是目光灼灼地落在桃夭身上,唇角扬起邪戾三分,语气却又带了十足的无辜。 妖艳货的水蓝色的长袍被她扯得滑落数寸,袒露出一大片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胸膛。 桃夭的目光自画心身侧男鬼身上一扫即过,又立即垂下眼睫,三分羞,七分恼。 她在画心身侧随侍了十几万年,怎会不知画心的心思? 那“男鬼”眉目之间分明满满皆是九龙神君君逸的影子。 就连……那一身水蓝色的长袍都与神君平日所穿一般无二。 可桃夭知道,神君那等风姿又岂是这忸怩作态卖弄风骚的男鬼所能比的。这等形似,除了恶心,并无半分可赏之处。 赤冥感觉到了桃夭的厌恶与鄙视,只眉睫轻抬,立即起了一阵绵绵不绝的阴风,无数幽魂野鬼四处飘来将桃夭环在其中。 桃夭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时常感觉到的那股比画心身上九幽之力更加强大的力量似乎又出现了…… 强大到她无法形容的力量。 桃夭一直感觉画心身边似乎存在着某个人,某个很厉害的人,可她在画心身侧十几万年,却从未见过,而那股力量却一直都在。 如果那个暗中存在的力量不拔除。 明日一战……君逸岂不是要危险了? 【6暗藏的神秘力量】 桃夭方要起疑,那股强大的力量忽又消失了。 她抬眼看去,只见那“男鬼”并无什么特别,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病态,甚至更忸怩作态地与画心胸背相贴,四肢交缠。 因桃夭看过来,那男鬼动作似乎更是放肆了,揉揉肩,捏捏腰,还……亲亲小脸…… 嗯……这男人实在是太肆无忌惮。 画心立即全身僵直,眉心直跳,咬牙切齿地隐忍再隐忍,还要对着桃夭笑得妩媚又妖娆。 桃夭一想到若当真是君逸被画心这般蹂躏,她的一颗小心脏立即就要气得爆掉。 虽知顶撞画心,后果不可估量,可仗着画心怕是要活不过明日了,她便壮起了几分胆色替君逸分辩道,“神君清贵之身,即便帝君有意,也不该如此草率……” 在画心冷冽彻骨的眸光下,桃夭终是讪讪住了口,她明白,画心只要一日不死,便一日是这六界之主,生杀予夺,由她喜乐。 画心抬指挑着妖艳货半倾的蓝衫,唇角缓缓上扬,最终勾起一抹冷峭讥讽的微笑。 “怎么?还要本座八抬大轿将他抬过来才能睡?”她望着桃夭优哉游哉地吞吐道:“莫说是九龙真神君逸,就算是西天的圣佛,九霄的天帝,这天地日月间,有什么男人是本座不敢睡的?” 此话一出,桃夭还没什么反应,画心已感觉到掐在她腰间的大手猛然一紧,似怒似怨似要把她捏碎。 那一瞬间,桃夭又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力量。 她一抬头,便对上了那“男鬼”一双深不可测的漆眸,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是久居高位者才有的震慑。 她虽猜不出此“鬼”的真实身份,却瞬间确定了,那股力量就是他,守着画心十七万年寸步不离。 画心虽言语轻佻,姿态漫傲,满眼尽是疏狂之色。 可其实……她十七万年委实洁身自好,谁也没睡过。 所以一直在她腰间流连忘返的咸猪手扰得她心慌意乱,令她立即失去了与桃夭再周旋下去的耐性。 她的身子依然僵直,眼皮不动,看也不看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手,广袖生风,轻巧就将桃夭送了出去。 “今夜神君不至,你便自行以死谢罪。本座会将你和君倾墨扒皮断骨挂在九天之上的九龙神殿前,日日提醒君逸,是他不肯为你们舍身,才至你们惨死的,哈哈哈……” 桃夭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着九幽之外飞了出去,虚空里传来画心冰冷无情的威胁之声,她心中虽早已气得阴火都蹿起来了,却又奈何不得画心。 只能在心底暗自祈祷:妖女自有天收! 画心的神力无边,因此桃夭转瞬间便被送到了九龙神殿前,却被告知君逸为了明日与画心一战的必胜,半个时辰前已率领六界之众去月神山排兵布阵了。 那厢桃夭立即就赶往月神山,去告知君逸要小心画心身边的那股神秘力量…… 而……九幽这厢。 一送走桃夭那个祸害,画心立即收起了满面的放浪形骸,长舒了一口气,今天这出大戏总算是唱完了。 【7帝君的疯病】 画心一口气舒完,又立即长叹了一口气。 她故意把桃夭送了出去,就已经料到这个叛徒不会再回来了。 聒噪的四周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可她内心却愈发翻江倒海。 一场豪赌。 她终究是赌输了! 掰掰手指头,自君逸上次夜闯九幽,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 三个月来,她除了饮血食肉,就是鞭尸虐小鬼,每日从九幽里传出的鬼叫连连震天动地,于是六界皆知——帝君疯了。 加之她是生命之源的秘密不胫而走,许多渴求长生的人都妄图将她杀了,以阻止自身的寿命回流到她体内。 所以,六界围攻是必然的,一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唉……攻就攻吧,他们想作死,她也劝不动。 只是……她万万没料到,果然应了赤冥的乌鸦嘴,君逸选择的会是六界,而不是她。 甚至,三个月以来,她没出过九幽,他也没再来看过她一眼,似乎急着与她这个疯子撇清关系。 而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很久很久以前,在天下人眼里,他们本是最最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是九龙真神,血统高贵;她是九幽神女,权掌六界。 虽然这些年来,她对他只是暗慕之思,他对她亦是君子之情。他们发乎情,止于礼。就算没有半分男女逾越,却也算得交情深厚。 甚至她觉着,君逸心中是有她的,她以为她是他这些年不婚不娶的唯一理由。 可他,就这么翻脸无情了! 连君倾墨那没心没肺的臭小子都不如!简直狼心狗肺! 而她好端端的一个帝君,又为什么会突然发疯呢? 这个……除了她天生疯病难自弃,还有一点大概就是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自从认识君逸以后,她一时色迷心窍,就忘了自己肮脏丑陋的出生,忘了自己要守在九幽封印里一生与黑暗、鲜血和杀戮为伍,忘了自己其实是一个以血为生的怪物。 没错,她忘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事——生命枯竭时,她就会疯。 疯了就会不受控制地杀生,饮血,食肉…… 疯狂地掠夺时间和寿命。 她在黑暗里待久了,只见过红黑色,只闻过血与肉,所以当君逸牵住她的手,带她走出九幽时,他便成了天地间最耀眼的那道光,成了她追逐一生的光亮。 所以这些年,她中了蛊一般迷恋君逸,为了靠近他,她洗心革面去恶向善。 她本以为,只要她有心改过,必得善果。 可有些人,天生至邪至恶,比如她,注定要生于鲜血,止于杀戮。 不杀戮,不成活! 最终,残酷的天命束缚了她一颗向善的心。 三月前,由于她和赤冥打了那个赌,赤冥便不再为她杀生续命了,任她自生自灭。 随着生命的枯竭,她时常会陷入疯狂。 一疯狂起来就六亲不认,见谁杀谁,扒皮抽筋,饮血食肉。 这也是她当初搬回九幽的原因。因为这里都是死的不能再死的残肢断骸,不怕再被杀一次。 因为侍婢桃夭故意将她陷入疯狂的秘密走漏了出去,如惊天响雷般,迅疾引起了六界的恐慌。 于是,六界讨伐她的声响一日盛过一日,终于某一日,神界最有威望且在六界地位仅次于她的九龙真神君逸主动站了出来。 他迅速招安六界,大规模集结讨伐她的人,终于在两日前给她下了战书。 战书上只铁画银钩了一句话,十二个字:三日后,月神山,你的命,是我的。 生硬,冷酷,绝情,寡义。 好好好,既然你想要,我的命,给你! 画心止不住一阵冷笑。 一念及到那战书啊,画心又想起君逸数日里来废寝忘食呕心沥血排兵布阵的架势,仿佛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她置于死地,不由又是一阵好笑。 她笑与君逸相识十六万年,君逸却依旧不懂她。 他不知,只要他一句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引颈受戮,双手奉上一颗鲜热的头颅。 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而若她不愿,这六界又能耐她何? 更可恨的是……他竟还暗中与桃夭那个妖女有一腿! 君逸无情,桃夭无义,这一对狗男女,一个负她痴心,一个辜她信任,当真是……好好好!!! 【8叛徒桃夭】 “这么些年,没想到本座竟爱了个无情狗,养了只白眼狼。” 念及君逸和桃夭,画心一阵唏嘘,仿佛在对空气说话。 这一骂,骂得众鬼忍俊不禁,而她身侧的某“鬼”直接放肆地笑出了猪声。 画心立即换上一副严肃刻板的脸,嫌弃地挥了挥袖,满地妖娆的男鬼立即识趣地都退出了她的视线,唯独…… 她身侧的那个笑出猪声的妖艳货还赖在她白骨花榻上没走。 当然,画心是没有胆子赶他走的。 所以她只好自己挪了挪尊驾,想与他尽量保持不算太暧昧的距离。 可……她挪一寸,那“男鬼”亦跟着挪一寸。最后挪到没处挪了,画心才无奈地抬头看向他。 其实,她打心底里是不想正眼瞧他的。 虽然这“男鬼”骨均肉匀,身形俊挺,面孔生得也是眉宇蔚然,眼角眉梢像他,棱棱角角都像他。 可她知道,他不是他。 不是君逸。 所以……她懒得看。 “你说你怎么总是半夜发春,本尊原本睡觉睡得好好的,你偏要把本尊抓过来陪你演小黄戏。你明明知道本尊是最最正经不过的,竟还如此调戏本尊,当真是让……” 当真是让本君难以自持…… 懒洋洋的话音在画心地怒目而视下戛然而止。 画心直勾勾地盯着他还搂在她腰上的狼爪,嘴角一阵猛抽:你还最最正经?到底是谁在调戏谁! 似乎感受到了画心满面敢怒不敢言的哀怨,赤冥念念不舍地松开狼爪,还佯装一脸嫌弃地推开她,为自己开脱道,“本君不这么卖力的调戏你,桃夭回去怎么向君逸绘声绘色地描述你的浪荡之态呢?” 画心瞠目,“你也知道桃夭是君逸的人?” 赤冥立即翻了个销魂的白眼,“你不知道的事本君未必不知道,你知道的事本君一定都知道。” 他正等着画心投来膜拜的眼神,画心却只幽幽吐出一句,“你偷窥本座……” 嗯……是偷窥了…… 连她沐浴就寝他都偷窥过…… 不过这些肯定是不能坦白的,于是他立即转移话题,“桃夭天生反骨,君逸点化她那日,本尊便劝过你莫留,你却因她是君逸送你的人,不但执意留在身边,还十几万年独留她一个。” 画心先是了然,随后又陷入沉思,“所以你一直提防着她,从不在她面前显形。可方才为何又故意让她察觉到你的灵力?” “这叫威慑。”又是一记白眼飞过来,他唇角突然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你猜她现在去干嘛了?” 这么毫无悬念的问题,画心答都懒得答,“去找君逸告密,提醒他明日提防你。” 赤冥笑着摇了摇头,“她还会告诉君逸,君倾墨已经被你杀了。明日你一离开九幽去月神山赴约,她便会回来杀君倾墨。” 画心一愣,这一点她倒是真没想到。 见画心怔愣,他又解释道,“为了坚定君逸杀你的决心,桃夭必须这么告诉君逸,而她一旦这么说了,君倾墨就必须得死,否则,她岂不是嫁祸不成反惹一身骚?” 画心听完,背负狠辣骂名千千万的她,也想感叹一句:一个是蛇蝎心肠,一个是老谋深算! 前一个感叹的是桃夭,后一个感叹的是赤冥。 桃夭是画情谷里的一株桃树,受君逸点化,修成人形,是她唯一贴身使唤的侍婢。 而赤冥,虽是她的琴魂,却并不算是她的从属,因为……她打不过他,也使唤不动他。 【9今夜他就会动手】 “赤冥,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君逸和桃夭是什么关系?”纠结很久,画心才将这句话问出口。 赤冥回的有些高深莫测,“你情我愿的关系。” 画心琢磨了一下,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两厢情愿的关系。至于他们谁情谁愿,她不想去猜了。 “半月前,君逸来过九幽。” 赤冥的一句话将画心刚放下的心又勾了回来。 画心瞪大了眼,“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他不是来找你的。”赤冥看着画心,露出一脸的嫌弃,“还因为你的功法没他高,所以人家偷情都偷到你眼皮子底下了,你都还不自知。” 画心几乎石化,她故意略过“偷情”二字不听,而赤冥的这番话还反应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其实她压根打不过君逸。 虽然传言说六界之内已没有谁能打得过她九幽神女了,她独步天下,所以才能一统六界自封“帝君”,可画心自己知道,这六界里有两人同她交手时,从未使出过全力。 一人是赤冥,还有一人便是君逸。 君逸来九幽,她不知,赤冥却知,三人功法立见高下。 这般严格说起来,六界之内她也就只能排个第三。 不过,因为赤冥是她的琴魂,又从未在六界显露过身手,并无人知他。 是以赤冥无上的法力便都被当成是她画心的了,她一人一琴,还是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可她与君逸切磋时,从来都是不带赤冥的,却每次都是她胜个一招半式。 如此想着,画心突然自我安慰般笑道,“原来……这些年真的都是他在让着我。” 这脑回路让赤冥顿觉无语。 他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于是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自欺欺人,“你怎么知道他是让着你,而不是在麻痹你?他对你了如指掌,而你对他一知半解,若本尊不提醒,你明日必生轻敌之心。” “他不是这样的人。”画心自然不肯相信。 见画心此时还冥顽不灵,赤冥又笑着提醒了一句,“他已经去了月神山。” 画心仍旧没有领悟,眨巴着眼睛问道,“那又如何?” “那意味着……三日之约其实只是个幌子,他今夜就会动手!如此才能杀你个措手不及……” 赤冥一边说一遍审视着画心,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尚未说完已被画心打断,“他不是这样的人。” 一模一样的辩词,苍白又无力。 仿佛她为他只会也只能辩解这一句了。 “那我们不妨再打个赌。” 画心很没底气地一口回绝赤冥的提议,“不赌!” 赤冥不以为意地笑笑,他和画心不同,画心是无脑的相信,而他是有理有据地推断。 见画心执迷不悟,他又道,“半月前他来九幽见桃夭,那时本君就暗中警告过他。他明知在九幽做的一切都逃不过本君的耳目,可他却依旧告诉了桃夭一句话。” 画心立即追问,“什么话?” “他让桃夭务必设法拖住你,他会在七月十五那日来取你性命。”赤冥的声音依旧平澜无波,是他很少有的正经模样。 画心皱眉,“明日就是七月十五,他半月前说的与他战帖上时间一样,所以……有什么问题呢?” “问题就在于……你觉得桃夭她有什么能耐能够拖得住你?既然不能,他会特地从九重天闯到九幽来只说这么一句废话?所以……他那句话根本就不是对桃夭说的,而是对本尊说的。” 听到这,画心终于有些顿悟了,“所以他半月前故意将日期透露给你,再在给我下的战书上写上同样的日期,这样我们自然而然便会对他定下的日期深信不疑了。” “还算聪明。”赤冥宠溺地抬指弹了下她的脑门,又分析道,“之所以他会提前半月就告诉本君他的逆反之心,是为了让本君时时防备着,陷入疲惫,这般到了临战前的一夜,比如此时,更容易信了他定下的战期,放松警惕,殊不知,半月前他来时,本君就已推定他今夜会动手了。” 赤冥脸上的自得是那样的显而易见,翘起的唇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画心虽感慨他们老狐狸遇上老狐狸,到底姜的还是老的辣,赤冥这算是欺负后生晚辈了。 他明明一早就知道,却不动声色,甚至连她都未曾透露,直至今夜才和盘托出。 而他今夜故意在桃夭面前显形,又故意在桃夭面前做出沉迷欲海之态,根本不是他说的威慑,不过是想通过桃夭之口麻痹君逸,甚至激怒君逸——你看,今夜本尊在睡你的女人,本君沉溺温柔乡不可自拔,你还不快来杀了我们这对奸夫淫丿妇! 他以此让君逸以为他今夜沉迷声色犬马,真的放松了戒心,反诱君逸上钩。 当真是好一个将计就计,引君入瓮! 不过,画心心头还是有一丝疑惑,“赤冥,你避世而居,知你者唯有本座,君逸又是怎么知道你的呢?巴巴从九重天下来给你下套,结果还被你套住了。” 【10杀父辱母之仇】 “因为……本君跟他老娘有一腿。”赤冥言外之意,他和君逸算是旧相识了。 如此简短而有力的回复,坦诚得令画心发指。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一道惊雷般劈向画心,颠覆了她对他的所有认知。 她本以为,赤冥是个不同凡俗不近女色的老怪物,为前世的她守身如玉了一千多万年,没想到……他不但有过女人,还与有夫之妇有染…… 瞧见画心看他的眼色都变了,赤冥不但不知羞,反而挑了挑眉,“怎么?西天的圣佛你都睡得,君逸他娘本君就睡不得吗?” 画心这才明白,这家伙还在为她方才的混账话耿耿于怀,不由暗嗔: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她眨眨眼,笑着感叹,“赤冥,我现在都怀疑是你连累了我,你是不是和君逸有杀父之仇?所以他才一并连我都恨上了。” 画心本是玩笑,赤冥却不以为意地勾唇一笑,全都认了,“杀父之仇,辱母之仇,都是有的,只不过……他这辈子怕是没机会知道了。” 邪肆的笑容绽放在他惨白的“鬼面”上,看得画心一阵心惊肉跳。 什么杀父之仇辱母之仇统统不重要,她在意的是那最后一句——什么叫“这辈子他没机会知道了”…… 难道赤冥早就谋算好了要让君逸命丧今夜? 画心承认,桃夭是她和赤冥一起故意放走的,可她和赤冥最初的目的其实是背道而驰的。 她从没有想过要君逸的命,从没有。 哪怕他辜负了她。 哪怕他想杀她。 哪怕她恨他恨得牙痒痒的。 可她不要他死! 甚至,她所做的一切,处处都在为他谋划。 因为,那是她喜欢了十六万年的人啊! 赤冥抬眼,便看见画心正怔怔看着他,神情呆滞,宛如一个突然揭去了魔鬼面具的破碎娃娃。 蓦然,他就心口一痛。 “怎么了?”赤冥显然会错了意,他只当画心又将他当成了君逸,唇角不由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你就这么喜欢他这张脸?” 画心惊醒,看着眼前惨白的“鬼面”,那是一张没有生气的脸,虽然像君逸,却没有他身上的光,阴森森的,如同她厌恶至极的九幽鬼窟一样。 又一阵恍惚后,画心瞥开眼,略生了些恼意,“你变回来。” “你不是喜欢么?”赤冥轻笑,笑得阴恻恻的。 “不喜欢。”画心冷叱。 她不喜欢,特别是现在,格外不喜欢。 一看到“君逸”这张面无生气的脸,她就特别慌,她怕他真的死了,变成这副阴森可怖的模样。 赤冥一直没有动静,画心终于忍受不住,一挥袖,抬指捏诀,强行破了他的幻影术。 刹那间,赤冥已经变回了真身。 精致魅惑的五官冰雕玉琢,漆黑狭长的眼眸幽深难测,嫣红潋滟的薄唇蛊惑人心,一颦一笑似魅似妖,更比女子风情万种。 委地的白发随意披散着,正红的锦缎长袍松松垮垮地罩在他凝脂的肩头,凌凌乱乱如酣睡方起。 衣襟敞开处,露出一截白皙晶莹的美人骨,分外妖媚,细细看来却又有几分禁欲的味道。 这副妖孽的皮囊,纵使画心已经看惯了十七万年,依旧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好吧,她现在承认,这妖艳货确实是有资本睡君逸他娘的。 恍恍惚惚,她好像听见赤冥那个妖孽正自鸣得意着,“啧啧啧……不喜欢就好,本尊就说嘛,你眼眸清明,分明不瞎,见过本尊这等世间绝色,怎么还会觉得君逸那小子好看。” 画心,“……” 第5章 套路拜师 第五章谋杀赤冥 【1一切都失控了】 尽管赤冥妖娆妩媚美成一朵秋水海棠,画心看着他依旧心不在焉地跑神了。 她心如火烧,一阵发愁。 想起赤冥出现第一天对她说的那句:本尊来做你的谋士,谋你一世长安。 如今君逸对她动了杀机,赤冥自然要谋死他,才能让她长安。 所以她发现,赤冥提及君逸时,基本已经不把他当个活人看了。 在他眼里,君逸已是个必死之人。 那么……他到底谋了什么呢? 这半个月来,他背着她都做了哪些安排? 他的从容不迫却愈发让她坐立难安。 其实,画心虽孤傲不桀,却独独依赖赤冥,一直视他如父如兄。 在她眼里,他是宠她疼她的赤冥老爹。 可直至今日与他意见相左时,她才发现,其实她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赤冥。 他就像一潭漆黑的深渊,一眼望去只见表面。 任她是六界称王,看似八面威风,却不敌他天地主宰,深不可测。 不止是赤冥,桃夭那边到底又怎么了?为什么桃夭还没找到君逸? 她在桃夭身上动了手脚,她感觉到桃夭已经在月神山了,可那里并没有君逸的神息。 君逸似乎……并不在月神山! 那他去了哪里? 怎么好像一切都失控了! 画心再没有此前六界之主的威仪,她紧张慌乱得一颗心突突直跳,急得脸色都红了,手心脸上皆渗出了涔涔细汗。 见画心一直怔愣出神,赤冥漾起宠溺的笑意,薄唇轻启,唤了一声:“丫头?” “啊?”画心恍惚中,目光还“痴痴”地胶着他微露的香肩和锁骨,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唔,我在。” 他立即加深了双靥的笑涡,抬指温柔地擦了擦画心额间的细汗,款款笑道,“没想到你竟这么迷恋本尊,你该不会是拿气君逸那小子当幌子,故意让本尊冒充你的男宠,然后好假戏真做吧?你看你忍得香汗淋漓,实在忍不住想要就和本尊说,本尊可以给你……” 这话不啻于一根铁棍,给了画心当头一棒,狠狠将方才莫名就“神魂颠倒”了的她打得头破血流。 她咬牙切齿地暗恨自己怎么会冲着这个老流氓愣神。 画心红着脸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赤冥老怪物正直勾勾看着她,她竟从不知她“老爹”的眼神也可以这么撩,尤其是他那双眸中半是宠溺半是迷离的温柔…… 可惜……这温柔里藏着噬心的毒药。 于是被画心反手一棒子打碎,“赤冥老爹,你今天从琴里爬出来前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一声“老爹”叫得那一个清脆。 见画心嘴角弯起狡黠得意的笑,赤冥精致冶丽的脸上闪过那么一瞬的失落,快如闪电,转瞬恢复如初。 他抬指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若無其事地笑着向画心请示道,“那本尊现在可以回去吃药了吗?” 画心想也不想就拒绝道,“还不行。” 她还没弄清楚赤冥今晚要做什么,怎么能轻易放他走?她怎么知道他是回去吃药还是杀人放火…… 赤冥打着呵欠,挠了挠头,“你看夜已深了,你又不留本尊侍寝,这孤男寡女,共卧一榻,难保本尊一时被你鬼迷心窍,晚节不保……” 画心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套路赤冥,只好嘴角挑着笑与他周旋道,“你不是我最最正经不过的老爹么,哪里算是孤男寡女。” 赤冥被她左一声老爹又一声老爹直叫得内心淤血,本想像平日里一样直接甩袖走人,却看在她即将“丧夫”,他心中大爽的份上,立即忍下了呕血的冲动。 拢了拢袖口,他故作漫不经心地模样问她,“说吧,你还要本尊为你做什么?如果是让本尊留下来观赏你们活春宫的话,本尊劝你……” 嗯?画心洗耳恭听。 赤冥揉了揉她的头,低低一笑,“还是洗洗睡吧。” 画心立即自动脑补了下一句:君逸那小子今夜是没命来侍寝了…… 【2打架是男人的事】 “睡什么睡!”画心故意瞪眼,轻叱,“本座都快要死了,怎么还睡得着。” 赤冥漫不经心地抱头往后一靠,眼皮都懒得抬,“谁说你要死了。” 画心唇角一牵,淡然吐出一句,“君逸要率六界诸神来围杀本座,不是你说他今夜会动手吗?” “诸神?”赤冥歪在一侧,慢悠悠地晃着腿,懒洋洋笑道,“十方天神?还是三万天兵?就算六界诸王亲临,自有本尊在,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是呀,她有什么好怕的? 十方天神,六界诸王,即便没有赤冥,她身怀九幽之力,挥一挥袖,拢一拢指,便能天崩地裂,令千神齐折,令万鬼同泣。 她有什么好怕的? 可她怕君逸呀。 不是怕他杀了她,而是怕他杀不了她。 怕他杀不了,还巴巴来送死。 画心平视着远方,蓦然幽幽吐出来一句,“可君逸他要我死!” 这句话一出口,她犹如万蛊噬心般痛起来。 赤冥醉人的笑眼瞬间冷了三分,“他要你死,本尊又没同意。” 画心立即借机试探道,“你……有办法对付他?” 赤冥笑眼一眯,“对付君逸那小子……本尊还需要废脑子想什么办法吗?” “那你……直接硬打?”画心有些讶异,这完全不符合他腹黑的套路啊…… “唔。”赤冥不置可否,笑得一脸漫不经心,“打架那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乖乖睡一觉,睡醒了,这九幽的天就亮了。” 九幽的天怎么会亮? 九幽只有黑夜没有白昼,永远暗无天日,不见天光。 所以画心认为,赤冥不是脑子坏掉了就是在故意糊弄她。 试探失败,画心立即打算另辟蹊径。 “可是……赤冥……”她吞吞吐吐。 赤冥微阖的目掀开一缝,朝着她看过来,只见她面色羞红,让他几乎错以为她半夜发春要向他表白求欢了。 却听她压低了声音道,“你能不能别杀他,本座想睡他很久了……” 随即又加了一句,“想了十六万年,还没睡到……” 那没出息的样子,那一脸春色荡漾…… 直瞧得赤冥赶紧阖目,装死。 哪怕闭上眼,他都替她丢人,所以他索性又翻了个身,这般翻过来覆过去,总之……他忽然觉得他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是他躺得不够销魂吗? 为什么他这等天资绝色玉体横成在她床上,她还满脑子想着睡别的男人? 赤冥一直没搞清楚重点,因为他深不见底,画心看不透,又打不过,所以……只好问他要了君逸,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保下君逸的办法了。 尽管这法子可能让君逸想将她碎尸万段了,不过下下策也好过束手无策。 “老爹,你最疼我了是不是?”画心大抵这辈子都没这么乖巧温柔过。 如果世人见过这样的画心,不知还会不会一提及她,就栗栗危惧惊恐万状,避之不及了。 赤冥一听她撒娇的声音就心软,面上却不动容,冷哼一声,“你情我愿的事,他若不肯从你,本尊还是要杀他。” 画心先是一喜,赤冥这算是应她了。 随即又是一惊,这老狐狸分明又是没应。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君逸若是战败被俘,以他清傲的性子,万不可能从她的,所以还是难逃一死。 于是,画心又得寸进尺道,“老爹,你那有什么媚药好使?借我用用呗。” 赤冥眉头一皱即舒,抬目半嗔半怨道,“本尊生得这般绝色倾城,你觉得还需要用媚药吗?” 画心脸羞成了牡丹红,踟蹰着又问,“那老爹你……能不能给我配一方?” 【3这个女人欠调教】 “你认真的?” 赤冥看向画心的眸光廖淡微凉。 画心诚恳地点了点头,承认自己确实很想睡了君逸,将他吃干抹净,渣都不吐,哪怕不择手段下媚药。 赤冥又确认了一遍,“真想睡男人?” 画心点头如捣蒜。毕竟……十七万年的老处女,说出来也挺丢人…… 忍不住,赤冥轻轻一叹,神息微动,吹得遍地的曼珠花海摇曳生姿。 他叹:这女人再不调教,他怕是很快要从老爹升级为太公了。 他顺势脑补一下——将来会有一大群怂崽子抱着他叫“阿公”,更是气得眉头直跳。 赤冥向来豁达,嬉笑怒骂,甚少叹息,所以他这一叹,虽叹得极轻,叫画心瞧见了,亦不由让她心头一紧。 她只一个恍神,却发现不知何时赤冥已经近到身前,双手正按住她的腰身,与她保持着从未有过的胸腹相贴的暧昧姿势。 暧昧得令她一颗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噗通噗通”,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 “你……你在干嘛?”画心愣了一瞬,一开口舌头竟打了结般,半句话都说不利索。 赤冥面色淡然,低低沉稳出声,“你不是问本君要媚药么?一个女人经受雨露之时的媚功便是这世间最顶级的媚药。” 画心在他怀中微微一动,他本就不整的衣衫又滑落了几寸,一时春光大盛,晃得画心一阵头晕眼花,她十分不争气地“咕噜”咽了一声口水,舌尖打着颤问,“什……么媚功……”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唇角忽而勾起一抹坏坏的浅笑,“不急,本君慢慢教你。” 他的声线似有魔力一般,在她心底撩起了一丝又一丝的细微骚动。 任她按了又按,还是……按捺不住。 “听起来……你……好像很有经验?唔——” 画心一句话还没说完,所有的声响便被尽数吞进了他的喉间,尚未来得及挣扎,下一瞬间,电光一闪,她的身体立即僵直,震颤,脑中一片茫然。 她感觉到,有什么瞬间刺破了她的身体,随着他一寸寸的深入,她痛得头皮发麻,随后全身的肌肤都开始发麻,身体在一寸寸撕裂般,令她痛不欲生。 她不由皱紧了眉,仿佛正经历着这世间最难熬的苦难。 似乎是故意为了折磨她,没有任何前戏,他一次次简单又粗暴地长驱直入,丝毫不见怜香惜玉,每一下都是没有任何温情的冷漠生硬。 猛烈的撞击,又狠又疼。 就仿佛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般,他在猛烈地报复,一次又一次地生生将她撕裂贯穿。 有涔涔的汗珠滴下来,湿腻腻地滴到她的面上,她才恍恍惚惚半回过神来。 她发现她正被他死死按在怀里,随着他的胸口一起剧烈地起伏着,她感觉到有什么正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他狠狠禁锢着她,令她逃不开躲不掉 她想说什么,启唇却是“嘤咛”一声低吟。 靡靡媚音,吓得她立即咬唇住了口。 再看看眼前衣衫不整扭动着的妖孽身体…… 再听着他胸腔里最原始的心跳…… 再嗅着四周糜烂的气息…… 再感受着身下那真实的律丿动…… 画心虽难以置信,却也不得不信——她居然被赤冥强丿上了! 都说人在欲望的支配下,才会露出他们最最真实的一面。 难道……赤冥竟是这样的人? 混账!简直混账! 该死!真是该死! 【4云雨幻境】 原始的运动还在继续。画心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火热。 她惊慌失措地仰面去看赤冥,却一时又愣了神。 眼前人墨黛玄丝,玉冠清雅,一身蓝袍半搭肩。不似下丿身冲撞的激烈,他笑意温润如玉,面色平静,眸光清明,不见一丝欲念和邪色。 君逸? 他什么时候来了? 赤冥呢? 不及深思,君逸粗暴的动作让她完全陷入了剧烈的疼痛中,疼得她脸色惨白,疼得她冷汗涔涔,而他似乎没有任何要放过她的意思,愈发变本加厉地折磨着她。 她不禁想,他竟这般厌恶她吗?他就这么强要了她,却没有一丝一毫地怜惜。 他打算这样屈辱地杀了她吗? 她好像真的疼得要死了。 画心此时才发现,什么男欢女爱极乐世界都是骗人的,哪里欢了,哪里极乐了…… 这都是什么恶趣味! 即便她是承欢于心上人,也没有任何乐趣可言,她爱慕了他千年万年,此情此景之下,心中却并无半分欢喜。 只想……一脚踹开这只禽兽! 奈何,她疼得踹不动。 她红着脸烫着颊,面露恼色,却被他剧烈的动作磨得手软脚软,什么神功仙法都使不出来,一时竟奈何不得他。 许是见到她眉目间的嗔怨之色愈来愈深,君逸终于良心发现,生了些许怜惜之意。 待他稍稍放缓了速度,得到一丝喘息的画心立即蓄力挥掌向他拍去。 出手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却不想这一掌击在他身上,如同击中镜中月水中花一般,眼前人立即化成一团幻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君逸。 而赤冥亦如先前一般,半屈着身子懒懒靠在巨兽白森森的骸骨上,仿佛从未挪动过半分。只是那面上似有若无的……坏坏的浅笑…… 还真是似曾相识。 呆呆怔愣了半晌后,画心忽而恍然大悟,立即跳起身来向着赤冥扑去,“你这个老怪物,居然敢对我用摄魂术!” “怎么?这么急着投怀送抱?”赤冥伸手一揽,扣住她的腰身,唇角加深了她方才在幻境里见到的那抹坏笑,“还是说……方才觉得意犹未尽……” “你……老不正经。”画心立即触电般从他掌中逃脱,生怕发生方才幻境里经历的那一切。 赤冥不以为意地一撒手,放她脱身,微微挑眉,问她,“那你……还想睡他吗?” 画心默然。 即便想……也睡不下去了。 她虽然有疯病,却没有自虐倾向。 一想到方才经历的幻境,她心口还砰砰直跳。不是意犹未尽,而是劫后余生地庆幸。庆幸还好不是真的…… 见画心似乎真被云雨幻境吓怕了,赤冥面上平静,心底却笑开了花。 经此一吓,怕她还能再守身如玉个十七万年,断不敢再天天想着去睡什么男人了…… 赤冥正腹黑地得意着,却听画心狠狠唾了一声,“呸,都说芙蓉白面,不过带肉骷髅,依本座看,芝兰君子,皆是衣冠禽兽才对!” “哈哈哈……”赤冥被她横眉怒目的表情逗乐,连连点头应和,“骂得好,男人脱了衣服,都是禽兽,你早该有此等觉悟。” “你还笑!”画心瞠目,狠狠剜了赤冥一眼,“你……为爹不尊,禽兽不如……” 赤冥慵慵懒懒一嗔,“爹是你自己死皮赖脸抱着本尊叫的,本尊可没应过。” 画心瞪着眼方要驳他,却突然感觉手腕三寸处一痛,她本因幻境缓和下来的心,瞬间又激荡了起来。 这手腕三寸处系着她用灵力偷偷在君逸手腕上扣的生死结,只要他有危险,她便能感应到。 令她更心惊的是,她手腕处地疼痛竟没有一刻停下来,那说明——君逸流了很多很多血,且一直不停…… 瞬间冷了眉冷了眼的画心,冲着赤冥冷冷出声,“你把他怎么了?” 赤冥眼角眉梢的笑意被她一句话凝固,他怔愣了一瞬,才回过味来,她口中的“他”说的是君逸。 心中陡生的怒气在他唇角勾成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就算本尊把他怎么了,你又能把本尊如何?” 画心没有再开口,她确实不能把他如何。两人默默对视着,氛围在僵持中显得剑拔弩张。 忽然,她听见遥远的虚空里传来了桃夭的声音,月神山那边似乎有动静了…… 【5强闯血月阵】 月神山。 七月十四,月正圆,色如血。 血月之夜,大凶。 “桃姑娘,神君吩咐过,让你回九龙殿侯着。”一胡须大汉拦在桃夭面前。 大抵是某位天神,反正桃夭也不认得,她依着礼数拜了一拜,立即焦声道,“这位天神哥哥,您给行个方便,奴婢真有要紧事禀报神君。” 胡须大汉丝毫不为所动,“有什么事,明日大战告捷后再禀报吧,神君此时正在山中布阵,没空见你。” 桃夭立即“噗通”一声跪下,“天神有所不知,奴婢从九幽逃出来,所禀之事正是关乎明日一战,还烦天神替奴婢通传一声,奴婢自当感激不尽。” 否则,明日可能大捷不了了…… 见跪在地上的女子死死扯着他的衣袍不撒手,胡须大汉只好叹道,“不是小神不替姑娘通传,而是神君所布的血月阵已经启动,如今谁也进不去。” “血月阵!”桃夭惊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地上。 血月阵是失传已久的魔界邪阵,她也是偶然听画心与君逸闲聊时提过,估计这小神是不知此阵的阴邪才能如此淡定。 血月阵一旦启动,被施阵人事先施了血咒的人都将身陷阵中,失去心智,互相屠杀,而施阵之人必须以血控阵,直至血尽身亡! 君逸这是要与画心玉石俱焚! 这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却也是代价最大的方法。 桃夭细思魂冷——他到底还是爱着画心的,哪怕是死,也要陪着她一起! 同样惊得神魂俱飞的还有画心,她虽身在九幽,桃夭的一举一动她却了如指掌。 说白了,桃夭不过是她送出去的一双眼睛罢了。 怪不得她感觉不到君逸的神息,原来是入阵了。 怪不得她感觉到他血流不止,原来是在以血布阵。 怪不得他一定要约在月神山,原来是要布血月阵。 这血月阵么,别人闯不得,她可未必! 一念闪过,画心立即微微牵动食指。 桃夭受控,一跃而起。 横掌拍飞那大胡须的天神,直往月神山顶闯去,一路遇神杀神,直杀了个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杀到半山腰时,才算清静了。 前方便是血月阵,血月阵是魔阵,而画心本就是半魔之体,只要有魔气便能轻易入阵。 所以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动用了她身上潜藏的魔功。 当桃夭浑身魔气走到君逸身前时,那个青玉石上端坐着的清贵男子,双眼微睁,与她对视了一眼,又阖眸,看不出任何神色。 蓝色锦衣如湖水般在夜风中漾起层层波纹,苍白的脸上泛着雪月般通透的色泽。鲜红的血从他修长素净的指尖滴落,化成一团又一团的血雾直逼血月。 妖红的血雾染得一身清风朗月的他,平添了几分邪魅。 十步之外,桃夭再进不得半步。 “你来早了。”君逸眼未睁,冷冷出声。 短短四字,没有任何称呼的一个你,令千万里之外的画心心头一片柔软。 这就是他们之间十六万年的默契,披着别人的皮囊,她不用说话,他只需一个眼神的确认,便知道眼前来的人是她,而不是桃夭。 十六万年,虽简单到四个字就能念完的一个词,可分割在岁月里的五千多万个日日夜夜,已经足够让他们将彼此的气息刻骨又铭心。 “君逸。”画心在心里默念,操控着桃夭一字字问他,“我的命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就一定非取不可? 哪怕玉石俱焚。 【6你知道个屁】 君逸的眸一阖开,画心的视线便撞进了他古井一般深沉无波的眼眸里,这一瞬间,过往的风和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这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他和她,她隔着重重暗夜透过别人的眼眸向他望过来,但他知道,那是她。 在她以为君逸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却听到他有些陌生的声音说,“真的那么重要。” 画心被他简简单单一句话钉在原地。 她愣愣地看了他许久,看着曾经温暖她的天光已经变成了刺伤她的冷漠,她觉得她应该恨他的,他给她的痛苦她凭什么忍受? 可是看着他,她的心还是一寸寸柔软了下来,他指尖不停滴落的血,生生灼痛了她的眼,又灼痛了她的心。 这么多年,君隐的那个预言,终于应验。 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你死我活的一步。 “你想要什么,就和我说呀。”画心突然发狠发力,控制着桃夭的身体一步步向君逸走近。 起初君逸还抗拒,她依旧寸步难进,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撤了所有防备,任她走近。 她蹲在他身侧,一边用神力替他止血,一边轻声道,“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吗,你要江山如画,我许你,你要万民归心,我也许你。我将画心都许给你了,不就一条命么,你既喜欢,我送你便好了,何必伤害自己。” 画心感觉到他指尖突然一搐,默了一瞬,听他低低应了一声,“好。” 于是,她的指尖跟着狠狠颤了一下。 她的命,送他他就要。 真是一点都不觉得烫手。 甚至连一句感谢都没有。 冷漠无情得让她宁可抹杀一切过往,只当从没有遇见过他。 曾几何时,他身上那道令她追逐的光依旧在,却好似最锋锐的神兵利刃,出鞘必伤人呢? 克制了许久,画心终于冷冷笑了出来,她松开他已经完好无损地手,缓缓站起身来,桃夭的身躯却站成了只有她画心才有的孤傲和睥睨。 她虽爱他,却爱的不卑微,更不摇尾乞怜。 血红色的雾气散去,他的眉目一如往昔,淡然出尘。 她将目光缓缓从他身上移开,落在远处,才口是心非道,“我是为了六界。”并非为你。 “我知道。”君逸淡淡回道。 画心立即在心里骂了一句:你知道个屁! 谁知,她这边心念一动,那边桃夭嘴里立即就蹦出了这句话。 她心里骂的有多狠,那边桃夭就叫的有多响。 响响亮亮地五个字,振聋发聩。 吓得她一个哆嗦,差点把控制桃夭的灵力全部撤回来。 尴尬的氛围里,她忍不住瞥了一眼君逸,似是错觉,她好像看到他那张冰山脸竟然笑了,虽然笑意一闪即逝。 她心里又忍不住怒嗔:你他娘的还敢笑话本座! 想完顿觉不对,她立即控制桃夭捂紧了嘴,可那句话还是叫君逸听到了。 形象啊! 伪装了十六万年的高贵冷艳! 当真是晚节不保。 临到死还破功了。 她红着脸又去瞄君逸,发现他微垂着头,唇角分明有掩饰不住的笑意,看起来……憋笑憋得很辛苦。 咬咬牙,画心忍不住趁火打劫道,“看在本座今夜让你这么开心的份上,明日记得给本座留个全尸,本座肤白腰细貌美,艳冠四海八荒,一把黄土埋了简直暴殄天物,你要替本座好好收尸,用极品寒玉棺将本座的贵体好生供着,一日三扫祭,一祭三瞻仰。” 君逸默了一会,忍住笑,才应了一声,“好。” 看到他只会笑,只会说好,画心心里的火蹭蹭蹭只往上冒:本座要死了,你就这么好?你就这么想笑? 信不信本座诈尸给你看! 不过她这次腹诽前记得先捂上嘴了,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君逸发现,只要不说话,“桃夭”的手都紧紧掩着唇。 用脚趾头想他也知道,这女人心口不一,嘴上一套,腹中一套,嘴上冠冕堂皇,心里指不定早把他骂惨了恨透了。 骂了恨了好,说明她对他还有心。 这般想着,君逸垂首微敛了眉眼,低低笑了起来,那笑仔细看着,竟是满满的宠溺。 【7再给我一夜】 风在吹,花在飞,泉水叮咚响。 月神山上风景似旧。 乱花渐渐迷了画心的眼,她仿佛又想起了初遇时的他,曼珠花海,奈何桥头,他冲她一笑,笑如春光乍破,笑如秋水流波。 是以,自玄炽一万年末的那一场猝不及防的相遇开始,多少风景在她眼里,都只幻成了一个君逸。 从此,他是唯一。 是她年少时的欢喜。 他们曾经无话不谈,如今却无话可说。 是呀,谈什么? 谈谈他为什么一定要弄死她?谈谈怎么个弄死法?谈谈她为什么犯贱还是喜欢他? 他们之间终究逃不过一个你死我活。 两个人的沉默将时间拉得无限冗长。 画心的耐性自是比不得君逸,她终是忍受不住这死一般的沉寂,于是她走到镇山的月石碑旁,抬指敲来敲去,好搞出点动静来撕开这仿似凝固了的静默。 “你瞧这块月石如何?”她指尖在月石碑上仔细摩挲着,一笔一划抚过“月神山”三字,啧啧感叹道,“凉如冰,皎如月,光华流转,本座看是极好,恰适合给本座立碑。” “是极好。”君逸已敛了笑,淡淡回道。对她要抢山碑的霸道行为不置一词。 画心瞧他看过来的清冷眼神,竟比她指下的月石还要凉上三分。 她抬掌一挥,顷刻间月石碑上“月神山”三字便没了,君逸知道她定是写了什么,却施了仙障叫他看不见。 只见她负手冲他勾唇一笑,“为了表达送命的诚意,碑文本座已经刻好了,本座一死,就会显字。你得答应本座,不管你看见什么,不许毁,不许藏,本座就要放在这里,供世人瞻仰,流芳千世万世。” 君逸忍俊不禁,就她现在叫人闻风丧胆的名声,留下个千古骂名还差不多,就算她在月石碑上刻出朵花来,那也是臭的,留不出芳来。 不过,良好的教养让君逸还是客套地应了一句,“好。” 画心被他的不冷不淡不温不火弄得愈发心烦意乱,事到如今他还是样样顺着她,道是无情,又似有情。 她当真想问一句“那你不杀本座可好?”,看他是否还会回一个“好”字,可话在喉头滚转了几圈,到底是没问出来。 他连血月阵都用上了,这般决然的态度,她又何必还要自取其辱呢? 所以她改口道,“最后你还有什么要对本座说的。” “没有。” 君逸回的毫不犹豫,简单直接明了。月光下他的样子极冷漠,眸光似沁了寒雪,没有一丝温度。 唔,当真是绝情。 画心觉得……她好像还是在自取其辱…… 为什么当初她会觉得他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呢? 甚至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他真的倾心于她。 赤冥说她眼眸清明,却不知她目明心盲,目只见色,心不识人。 思绪翻滚如巨浪,到了她嘴边却又化成了风轻云淡,“再给本座一夜,明日,我的命,是你的。” 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的语气。 她确实是有恃无恐,只是她恃的不是他君逸,而是自己。 君逸还是淡淡回了一个“好”字。 画心着实听腻了这个“好”字,负手大步往山崖处走,一脚踹开他布阵的山石,血月阵立即毁了大半。 随即她回身在君逸面前站定,冷峭开口,“这破阵法别布了,对本座没用!” 君逸下意识地低了低头,似不敢与她对视,只应了一声,“好。” 画心不知是气还是恼,故意开口刺他道,“春宵苦短,山间冷寒,本座还是喜欢回去红绡帐暖,月神山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本座的耳目,你若今夜再敢有异动,本座就先屠六界再屠你!” 说罢,深深看他一眼,不待他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桃夭的身躯在他身前软软地倒下,君逸才低低应了一声,“好。” 眸中眼神,高深且隐忍。 天色漆黑如同泼墨,桃夭幽幽转醒,恰好听见虚空里隐隐又传来画心森冷的声音。 “贱婢桃夭,卖主求荣,魅惑神君,理应永世不得超生,念其侍奉本座十六万年,特赦一死,剔其仙籍,贬入凡尘,永世为妓!” 桃夭顿时一个哆嗦,凉从心头起。 随即一阵剔骨之痛蔓延全身,仙灵受力破体而出,焚于业火,而她的一身仙力竟在顷刻间散尽。 恍如一场噩梦般,桃夭再睁眼时已经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销魂窝,红鸾帐。 她一丝不挂,身上驰骋着凶横粗暴的陌生男人,四周竟还虎视眈眈围了一群目露兽性的粗野大汉…… 见她四处张望,身上的男人立即粗暴的一巴掌招呼过来,“臭婊子,躺在爷身下还想着其他男人,是不是爷让你不够爽,你怎么就这么贱……” 四周立即有人跟着浪笑,“兄弟你得多使点力,桃花可是这远近出了名的骚浪货,一日没三五十个男人伺候着,活不了……” 头晕目眩里,桃夭一口银牙咬碎:画心,你必不得好死! 【8滴血认个亲】 “回来了?” 正靠在白森森的巨兽骸骨上阖眸假寐的赤冥感知到画心神魂归位,缓缓睁眸,懒懒开口。 画心神游月神山一遭,一回九幽就听到赤冥叫她,却听不出他的喜怒,她心虚地不敢看他,只含糊应了一句,“唔。” 看着她满脸疲惫之色,赤冥心头一软,已快如鬼魅般闪到她身后,伸手一揽,便将她塞进了自己怀里,动作一如既往的娴熟。 脸色冰冷,语气却十分温柔,“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哦,很难看吗?”画心心不在焉地喃喃,“可能是该喝血了。” 她想她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她向君逸多要了这一夜,自然是带着目的回来的——她要替君逸解决了赤冥。 否则……一旦没了她,赤冥怎么会放过君逸呢? 这整个青冥大陆,谁又能承受得住赤冥滔天的怒气呢? 可她既狠不下心,也很没把握。 赤冥这样的人,若为友,则是最强大稳妥的靠山;若为敌,则是最棘手难除的麻烦。 静静靠在赤冥怀里,默了一瞬,画心心中便有了对策,于是她轻轻推开赤冥,动作亦是一如既往的娴熟。 赤着足跑到血海旁,撩起宽大的云袖,纤纤玉指在遍地的白骨堆中好一阵扒拉。 左挑右捡,最后她勉为其难地抓了某个美人的臻首,用白森森的头盖骨起手舀了一骸骨她身旁血海里的血水。 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却回身朝着赤冥高高举起白森森的骸骨血杯,一人独酌。 喝完还伸舌舔了舔唇角的血,腥浓恶臭,一股恶心反胃之感由腹而生,顺着她的喉咙口上涌,涌至她的口中,她又强忍着恶心,一口口吞咽下去。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活。 生灵若非正常死亡,那些未用完的寿数会化为血水和怨灵回到九幽,而她只有通过饮血吞食恶灵,才能回收她们的寿命。 眯了眯眼,一声冷嘲,画心看着赤冥轻笑,“赤冥你瞧,我就是这样饮血为生,活过了十七万年,黑暗,鲜血和杀戮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你说,谁会喜欢这样的我呢?” 赤冥快步走过来,俯身从背后轻轻拥住她,眸中寒意一扫而过,“那小子又让你难过了?” 画心神情一滞,握着头盖骨的手指捏得骨节泛白。 她突然往赤冥怀里缩了缩,轻轻叹道,“其实也说不上难过,只是有些乏了。我唾手可得这世间所有,除了他。” 她今日的乖巧让赤冥微微一愣,按惯例她应该是要一把推开他的,今日怎么会主动投怀送抱? 赤冥虽觉得蹊跷,却发现她并没有对他动什么手脚,也就松了戒心。 他夺过画心手中的头盖骨,印着她的唇口,将剩下的残血一口口饮完。 才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笑道,“什么叫这世间一切你唾手可得,你最大的本事,也不过就是仗着本尊才有恃无恐。” 是呀,她就是仗着他宠她。 可她却是一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呢。 赤冥老爹,对不起了。 画心心头辗转,抬头看他时,他已经一扬手将头盖骨扔了,唇角还洇着鲜红的血,对上她的视线,他眸中才浮起一丝暖光。 还是一如既往慵慵懒懒的笑意。 这么近距离看他,画心不得不承认赤冥真的生得十分好看,面色透白水盈,真正是应了“秀色可餐”那个词。 只可惜,在她眼里,任何世间绝色,都比不得九天之上的那一抹馥郁的湖蓝。 她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亦轻轻一笑,笑意不达眼底,“赤冥,谢谢这些年你给我的有恃无恐。” 赤冥看着她唇角弯起的笑,只觉得一片岁月静好,却听她长长叹了一声,“赤冥,你说你要真是我老爹多好。” 这一突如其来的暴击,令他心口的血块迅速扩大,几乎忍不住要呕出来。 画心趁赤冥怔愣,小手乱动,在他身上四处探索着,试图寻到他的神源。 就在她的手掌探到他的胸口处时,突然被他的大掌按住,他挑着眉笑问,“你在做什么?” “我……”画心红着脸胡诌道,“色令智昏,夜这么深,你这么美,又穿的这么少,还抱我抱得这么紧,我一时被你鬼迷心窍。” “是吗?”赤冥伸手捏过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一双眼里春色迷离,“好巧好巧,本君今夜也有些鬼迷心窍,要不……” 画心立即接口道,“要不我们滴血认个亲呗。” 赤冥,“……” 【9不死不灭的创世之神】 在青冥大陆,每一个神祇,都有一个神源。 而画心的神源,就是她的心,是她力量的来源,也是她致命的弱点。 可画心发现,她竟找不到赤冥的神源。 她摸来摸去,摸了半天,无论她摸到哪里,都能感觉到他充沛的灵力,所以她猜测……赤冥的神源可能是血液。 因此她才借机提出滴血认亲,不过是想再确认一番。 而对于爹的这个梗,确实是赤冥的心头痛。 赤冥也觉得滴血认亲是个不错的提议。 一想着滴血后就能洗白不做爹了,他立即麻溜地点头同意了。 本来两个各怀鬼胎的人,都没把这认亲当一回事,可当他们的血奇迹般相融在一起时…… 四目相对。 画心热泪盈眶悲喜交加。 赤冥瞠目结舌百口莫辩。 画心立即扑上去一个熊抱,“赤冥,原来你真是我老爹,我就说非亲非故,你怎么可能对我这么好。” 赤冥,“……”什么非亲非故,明明是前世夫妻。 然后画心开始纠结了……既然是亲爹,还要不要杀? 弑父? 会不会太丧心病狂了? 而赤冥……凌乱了又凌乱。 他万万没想到,他与她前世的血脉相连会延续到这一世。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情缘未断? 他与她前生本是世外一枝并蒂双莲,由于重生的过程中出了点差错,才导致她这一世开成了曼珠花…… 并蒂双莲同根而生,血脉相通,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可现在……他命中注定的小娇妻……抱着他死活认定他这个爹了…… 赤冥苦笑,这若不解释清楚,他以后再像以前一样调戏她,她岂不是真要当他是禽兽不如了? “丫头?”他轻轻唤了一声。 “唔。”她扑在他怀里喜滋滋地应道,“爹,我在。” 赤冥觉得他现在心脏很不好。 他觉得他真的该回去吃药了,急需一颗救心丸。 他正斟词酌句地想着怎么解释,却听她问,“爹,我娘是谁?” 赤冥继续凌乱,“……”他明明只有过一个媳妇,只睡过一个女人——就是她。 难道他要说……你娘就是你? 见赤冥不答,画心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从赤冥身上跳开,攥着他的衣领问,“我娘不会是凤遥岑吧!” 凤遥岑正是君逸他娘。 她记得赤冥说过——他跟那女人有一腿。 赤冥的嘴角抽了抽,没说出话来,画心便当他是默认了。 她突然垂头丧气,“君逸是不是知道了,知道我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所以他心灰意冷,才想用血月阵与我同归于尽。” 赤冥终于忍无可忍对着她的脑门就是一个暴栗,“你最近是不是人间恩爱情仇的狗血话本听多了?” “你不是和他娘有一腿?如果不是他娘,你还和多少女人有一腿?你是不是风流成性?我娘是不是被你气死的?” 面对画心的逼问。 赤冥只觉得脑壳疼。 半晌,他憋出一句,“本尊不是你爹。” “可是你的血……” 赤冥立即打断,“本尊是这天地主宰,乃创世之神,本尊的血脉便是这苍生万灵的生机所在,本君的血脉与万灵皆融,自然也包括你。” 这些他都没骗她,唯独最后一句。 他原本以为他与画心的血是不会相融的,因为……她并不属于苍生万灵。 这世间万物皆是他的从属,唯独她能与他比肩。 万般无奈之下,赤冥将自己的老底揭了。 果然,他看见画心一脸讶异。 如果他知道画心此时心中所想,吃救心丸怕是也不管用了,定要吐血身亡。 画心盯着赤冥,两眼闪光:既然不是爹,那本座就不客气了。啧啧啧……创世之神啊,本座不是没杀过神,可还真没杀过创世之神,有点刺激…… 可……创世之神死了,会不会灭世? 于是她十分耿直地直接问赤冥,“你要是死了会如何?” 赤冥一扬眉,没好气道,“本尊为何要死。” “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赤冥轻轻一笑,眼波流转,恢复了一贯的慵懒和邪魅,他捏着画心的下巴,抬出一指细细摩挲着她的唇角,嘚瑟道,“你不必担心本尊,本尊与天地同在,不死不灭。” 画心,“……” 不死不灭啊?!? 这就难办了。 【10我想吃你】 画心看着赤冥一阵阵长吁短叹。 叹得眼角眉梢都结了汩汩的愁。 赤冥不知她这只狼心狗肺的小崽子是因为杀不了他而发愁,只当她是没认成爹而难过,又嬉皮笑脸地一把将她揉进怀里。 “爹有什么好的,本尊宠你六界称王天地称霸,本尊纵你胡天胡地胡作非为,难道……本尊对你还不够好?” 画心摇摇头,叹息,“可你要杀我男人。” 赤冥眉头一皱即舒,满眼促狭,半讽半嘲道,“他是你男人么?”本尊才是你男人! “……”画心瘪嘴。 好吧,他不是。 是她没用,十七万年也没吃到君逸。 曾经是有机会的,可她怜香惜玉地错过了…… 她面上丰富多彩的表情,一时惹得赤冥哭笑不得。 画心不知,风华绝代如她,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吃成君逸,这其间……赤冥自然是功不可没。 她似没看到赤冥嘴角意味不明的笑,而是忖度着问道,“赤冥,你的灵力……是不是来源于你的血脉?”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 赤冥不作他想,随口解释道,“嗯,本尊乃是赤莲血脉,本尊的血能赋予万灵新生,只有本尊的血液流动着,这世间的生命才会生生不息。” 其实他和画心是一样的,都是这世界的生命之源,只是画心是借九幽之力复活,便只能生活在九幽封印里,而他并不受任何限制。 画心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问,“是不是一旦你的血流逝了,你的灵力也会减弱?” “可能吧……”赤冥漫不经心地应道,“本尊没怎么流过血,也不甚清楚。” 画心,“……” 慵懒式炫耀,听得她一阵头皮发麻。 她心里咬牙切齿:嘚瑟的主宰大人,恐怕一会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看本座怎么把你的血吸干! 但愿一会你被吸成干尸时,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感觉到体内一阵血气激荡,画心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不由更加八爪鱼一般抱紧了赤冥,生怕他跑了似的。 感觉到画心突然兽性大发,赤冥不由勾了勾唇角,媚笑。 他正美滋滋地想着,难道这女人突然想通了,开始崇拜他了?打算向他献身了? 怀中的女人突然“啊——”一声尖叫。 惊了他一跳。 他垂眸便看见她忽然捂住心口,在他怀里瑟缩成一团,颤颤发抖,轻轻唤他,“赤冥,赤冥……” 天地崩于眼前都不乱的赤冥大主宰,立即慌了神,满口应她,“本尊在,本尊在……” “快……快锁住我……心魔又要发作了……” 画心这一次发作得赤冥猝不及防。 念及每次画心为了控制自己,都将自己弄得一身伤,赤冥不由心中一痛,继而大怒。 他长眉邪挑,“锁什么锁,想杀谁就杀,想喝谁的血就喝,不需要忍。” “可是……” 他嗤鼻打断,“哪那么多可是,这天下万灵就是本尊养给你吃的,在本尊眼里,他们就好比凡界农夫种的菜,屠夫杀的猪,你爱吃多少吃多少,爱怎么吃怎么吃。” “可是赤冥,我厌了,我厌日日饮这淡而无味的血……” “淡而无味啊……”他沉思,继而勾唇媚笑,“这好办,本尊去抓几个大厨回来,你爱吃什么口味的,就给你做什么口味的,糖拌血豆腐,醋溜血花汤,辣爆血兔肉……” 画心忍无可忍地打断赤冥的脑洞大开,直接切入正题。 她抱着赤冥的脖子,媚眼如丝,撒娇,“可我不想吃他们,我想吃你。” 看她笑得眉眼弯弯,妩媚至极。 赤冥一愣。 他这是被……撩了? 他赤冥什么大世面没见过,什么撩人的话没听过,为什么会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就是前世他们做夫妻,他也没受到过此等待遇。 他怔了怔,一颗心砰砰乱跳,就差把嘴凑过去不要脸地说“还想什么想,直接吃啊,本尊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强势霸道,想要就直接扑倒”。 第6章 初闻书逸 第六章、为爱捐躯 【1被吃干抹净了】 而赤冥看到,她果真…… 双手攀着他的脖子缓缓凑了过来。 一朵血红血红的曼珠花自她额间缓缓绽放,她的眉梢开始锋利,她的红唇宛如浴血…… 化魔的她,两眼如四周的血海一样赤红。平添了三分森然,七分邪魅。 她真的又入魔了! 可他还是觉得她美得勾魂摄魄。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她的唇轻轻掠过他的侧脸,在他脖间轻轻落下一吻,犹如温柔的一泓涟漪。 这大概是他赤冥这辈子唯一紧张过的一瞬间。 紧张到他竟忘了本——忘了他该兽性大发反扑回去的。 “唔——”压抑的一声低呼。 温柔缱绻的刹那,立即传来利齿穿破血肉的疼。 赤冥又是一惊。 她真的……在吃他! 鲜红的血喷薄而出,里面似乎又混着不一样的液体,不像他的血那么炽热。 是凉的,是她的泪。 她哭了??? 赤冥万万没想到,画心这傲娇成性的女人居然还有眼泪这玩意儿。 难道是他的肉太好吃了…… 她喜极而泣? 赤冥自然猜不到画心为什么哭。 因为他猜不到画心竟会对他痛下杀手。 她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他宠她纵她,任她张狂。 六界他都可以送她随意玩耍,他就是要把她调教成这个世界的女王,让她将这世间所有男子都踩在脚下,唯独臣服于他。 他知道他调教出来的女人心有多狠手有多辣,但看她处理起桃夭,一句“永世为妓”,便知她一肚子坏水尽得他真传。 可他万万想不到,女大不由爹,他养成的是个吃里扒外的狼崽子。 其实,画心并没有真的疯,她方才在血海旁扒拉骸骨时,已经偷偷将赤冥放在她心口镇压魔气的玄隐灯取了出来。 没有玄隐灯,她沾血则入魔。 不是疯魔,是意识清醒地魔化。 她故意陷入癫狂状态,因为只有这时候,赤冥才不会防备她。 可赤冥比她以为的还要深不可测,她能毁天灭地的九幽之力,朝着他打过去竟被他抬指间尽数化解。 她只好去咬他的肉,喝他的血。 这下赤冥倒是不反抗了,他奉躯献上,任她咬任她吃。 他的腥甜灌入她的喉间,似一股甘泉般滋润了她,她竟有一瞬的失控,仿佛真的走火入魔般,抱着他的脖颈贪婪地吮吸着。 啧啧啧……他的血……真好不是一般喝! 从头至尾,赤冥只静静抱着她的腰身,他心疼得指节一寸寸捏碎,她亦心疼得眼泪一颗颗和血咽下。 如果画心此时抬起头来,一定会看到由来淡定闲懒的赤冥,那双一笑起来就风月无边的眼里,也会陡升起屠天灭地的阴狠。 越喝画心越发现,赤冥的血很特别,六界的血她几乎都喝过,各有不同,却无一例外的——都很难喝。 而赤冥的血仿佛透着一股清莲之香,不苦不涩不腥不臭,甘甜如琼浆玉露。 大概他的血太有魔力,画心抱着他一啃就啃了一个时辰。 她时清醒时迷糊,被她压在身下的赤冥已经被她啃得伤痕累累。 因失血过多,赤冥脸色煞白,却还温柔地将她拥在怀里,任她索求。 觉着大概吸的差不多了,良心微痛的画心,最终还是心虚地从他身上跳开了。 跳开时却还忍不住舔了一下唇角的残血。 心里啧啧感叹,他的血还真是好喝。 赤冥脸上却无一丝怒色。 因怕画心负疚,他强打起精神拢了拢被她撕得七零八碎的红袍,嘴角弯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见画心羞恼,他嘴角笑意加深,“你还不承认对本尊心怀不轨,嘴上说着要临幸君逸那小子,最后却还是把本尊给吃干抹净了,本尊玉洁冰清的身子被你糟践成这样,你是想赖也赖不掉了,只是以后……记得要温柔点。” 【2天天给你吃】 “呸,老不正经。”画心红着脸轻轻一唾,瞪目微嗔,随即又压低声音辩了一句,“本座才没有。” “早该料到,你这女人,总是这样爱在心,口难开,你的嘴巴什么时候要能和你的身体一样诚实就好了,你明明那么迷恋本君……”他缠绵的语调直撩得人心猿意马。 赤冥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这么好看的男人,不必搔首弄姿,他就静静斜躺在那里,唇角微勾,眉梢轻挑,就把“风情万种”这四个字刻在了骨子里。 画心羞得无地自容,看着赤冥却无法挪开目光,反而还口齿生津…… 他的身体确实……挺让她着迷。 艰难地咽下口中的津液,画心指着九凤朝鸣命令道,“不想找死的话,就快滚回琴里去,本座不叫你,不许出来!” 赤冥挑着一侧的眉梢,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为何?” “因为本座看到你就想……”话说一半,画心生生顿住,话头一转,“快滚回去!” “就想如何?”赤冥的眉梢越挑越高,似乎要挑到天上去。 画心从来没见过快被吸成人干了还这么开心的,不由仰天翻了个白眼。 真正是老怪物,一点没错,脑回路不正常的主宰大人。 赤冥一向擅长蹬鼻子上脸,哪怕画心的脸色很臭,他依旧椅着森森白骨摆了个曼妙的姿势。 半怨半嗔道,“是不是见了本尊就想吃了本尊?你说你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他故意将“吃”这个字咬得又重又暧昧。 “你到底滚不滚回去——”画心恼羞成怒地指着九凤朝鸣。 若不是杀不了他,她真的想…… 掐死他! 赤冥仿佛看不见般,慵懒地躺在他的白骨堆上,侧卧撩人,媚眼如丝。 一身的衣衫褴褛,伤痕遍体,正无声地控诉着画心的累累罪行。 画心无奈,瞧见自己对他做的惨无人道之事,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又憋了回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是要本座负责?” “嗯……”赤冥立即点头如捣蒜。 “可是……本座就是想负责……怕也没命负责了。”画心拧眉作深思状,与他商量道,“要不这样吧……明日准你去替本座收尸,如果本座还有尸的话,臻首还是玉足随你挑,回去后油炸还是清蒸,也随你喜欢,反正血债血偿,肉债肉还,你吃了我以后,咱俩就算两清了。” 画心说的眉飞色舞,一脸诚恳,赤冥却听得一阵反胃,忍不住起身干呕了两声。 画心心头纳闷:主宰大人,您这又是怎么了…… 赤冥呕完了,才抬起头来,冷冷盯着她看,自带一股慑人的气势。 一开口更是霸气十足的语气,“明日谁敢动你分毫,本尊定屠他个六界生灵涂炭。” 画心摇头,纵她不善,还是知道屠他个六界生灵涂炭是不对的,“那你不成魔了?” 赤冥嗔笑出声,“成魔就成魔,本尊乐得堕落。” 他一双含笑的眸子凝睇过来,狭长的丹凤眼斜飞入鬓,眼波流转,说不尽的风情。 画心暗想,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看的浑魔。 忍不住,她又舔了舔唇。 这细微的小动作落进赤冥眼里,他微扬起下巴笑道,“你既这么喜欢,那以后本尊日日给你吃。” 好吧,画心咽了咽口水,承认这个诱惑很大,于是她狠狠挣扎了一番……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赤冥会说有他在她不会死了,因为他的血可以养着她,只要他在,她就能像他身上的寄生虫一般活着。 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静默许久,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很甜,可说出来的话却足够噎死赤冥,“本座更喜欢明日之事你不插手,生死皆由本座自受,日后你也不许寻仇。” 以此表明。 她执迷不悟。 死不悔改。 气得赤冥真想一棒子将她打晕抱走。 瞧赤冥面色不善,画心还决定了,她要先与他谈判,如若谈判不成,那便用玄隐灯将他永世封印在九凤琴里。 如今她几乎吸干了他的血,他身上的灵力确实弱了不少,若谈判失败,真动起手来,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盘算虽这么盘算着,可自从她说了那句话后,赤冥就一直紧抿嘴唇不说话,那脸色黑沉得她也不敢言语。 四周的气压几乎低到了极点。 【3还是打不过】 冷战持续了约摸一炷香左右。 这世间没有人比与画心朝夕相伴十七万年的赤冥更懂得她。 他暗笑纵然自己是这天地的主宰,却主宰不了她。 当年如是。 而今依旧如是。 她的生死由不得他,也由不得她自己,全在君逸一念之间。 君逸要她生,她则生。 君逸要她死,她则死。 其实,所谓的六界围剿压根就是摆设,一群乌合之众,他赤冥看不入眼,画心同样看不入眼。 那个聪明绝顶的神君君逸……应该也看不入眼才对。 明知没用,君逸那小子是在瞎折腾啥呢? 真的仅仅只是图她六界之主的位子么? 拉那么一大帮人观战助威,看威慑天下的神女画心是怎么在万众瞩目之下惨死在他手上的么? 想以她之死,助他之威? 赤冥没有想明白君逸的目的,却最终明白了画心的心如死灰,忍不住叹息,“其实你厌倦的是这世间凉薄的人心……” 一语道破画心心头之痛。 于君逸于六界,她无半分亏欠。 她倒是想看看,明日君逸到底能将她怎样,能伤她到何地步!这六界又能将她怎样,能将她作践到何地步! 而之于赤冥,画心眼中浮起一丝愧疚,“赤冥老爹,对不起。” “罢了,你去了也好,以后就无人再扰本尊清修了。”赤冥负气地背过身去。 声音依旧平和,可画心知道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还知道,越是平静越是一本正经的赤冥,其实越不正常,安宁之后便是雷霆之怒。 于是她不放心地谆谆留着遗言,“赤冥老爹,是我甘愿用性命去赌君逸的一颗真心,去赌六界苍生的一份良心。万一我赌输了,生死由命,无关他人。你不许伤害君逸,哪怕他将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哪怕他让我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我不许你伤他一分一毫……” 殊不知这犹如火上浇油,赤冥紧闭着双眸,脑中翻涌的全是君逸君逸…… 半晌后,他猛然起身,抬手一掌拍向月神山,画心眼疾手快,红衣翻飞,迎掌而上。 这一掌接得惊天动地,整个九幽都晃了三晃,画心丝毫不怀疑,这一掌若是飞上月神山,整个玥城估摸着都要塌掉一半,一路祸及的苍生更是无数。 她还讶异,不愧是创世之神,赤冥还真不是一般的深不可测,即便虚弱至此,还是有毁天灭地之能! 画心喉头一阵腥甜,却怕赤冥震怒,不敢吐出来,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浮在半空,画心俯身对上赤冥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寒。 “你就那么喜欢他?”赤冥缓缓收回掌,眼中有心疼有隐忍,却没有后悔。 他心知肚明,那一掌画心承受不住,硬接之下必有内伤。 “赤冥,我这一生在黑暗里生活得太久了,而他是我来到这世间见到的第一缕光,所以我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就很喜欢。” 她看着他的眼睛,却在深情诉说着对另一个男人的真心。 而他只需要她一个眼神的确认,便可以为她屠尽六界苍生,她却宁愿以死成全君逸的声与名,也不肯受他庇佑。 这些年,因为君逸的存在,赤冥的心间有很多细细浅浅的裂痕,这次却彻底碎了个稀里哗啦。 “那本尊呢?”终究,他不甘心地问出了口。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光。”我和你太像,都是挣扎在黑暗里的血色的光,连自己都照不亮,还怎么去照亮对方? 静默。 半晌,他淡淡叹息。 “他不值得。” “他值得。” 画心忽然露出盈盈笑意,她随着飞扬起的红衣蹁跹落地,眉目间光华流转,令他目不能移。 她眉飞色舞地说,“难道你没听说过吗,六界皆传,神君君逸爱慕神女画心。” 【4你就这么犯贱?】 赤冥被她的单纯气得发笑。 一句不着边际的传言,也能得她如此欢心? 赤冥斜睨着她,似是在审视着什么:“他若是喜欢你,为何又要连夜在月神山布下血月阵呢?” 画心心头一颤——赤冥果然什么都知道,他这般不动声色,必有后招。 “正因为他用的是血月阵,才证明他爱我不是么?”她朝着赤冥大言不惭道,“他要与我一起死,那是生死相许的深情。” 赤冥“噗嗤”一声,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明明可以一起活,为什么非要一起死?明明他给的是毒药,你却当春药,你脑子都去哪了!” 画心,“……” 其实不止画心,自从月神山那边搞出了血月阵,老谋深算如赤冥,竟也猜不透君逸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着实不符合他九龙神君的身份和智商。 不过一思及画心在月神山与君逸的对话,赤冥立即魂冷,这女人抱着必死之心为什么要回来? 再念及她近三月的诡异举止,以及方才与他的虚以逶迤…… 他忽然有一瞬间的厌世,恨不能一掌彻底毁了这天地,包括她和他自己。 赤冥冷笑,“所以……自他号召六界讨伐你时,你便故意豢养男宠,做尽放浪形骸之态,以此断绝他对你的念想,让他彻底厌你恶你,不对你手下留情,以免他在六界之中失了威望。” 见瞒不住了,画心坦然认道,“是。” “是你自己使了手段将君倾墨困在时空幻境不得脱身的,今日又故意折辱他,一来是为了护他避开明日的六界之战,二来他迟迟不归好让君逸误以为你暴戾之下杀了他。” 画心坦认不讳,“君倾墨那小子重情重义,六界皆支持君逸,独他苦劝君逸回心转意,我今日若不这样待他,日后他必因我之死怨恨君逸,岂不伤了他们的兄弟情义。” “本君说桃夭明日会回来杀君倾墨,你就将她贬入凡尘,永世为妓。还故意把话传到月神山让君逸亲耳听见,好叫他亲眼见到你的蛇蝎心肠鬼蜮手段。” “是。” “你一直旁敲侧击地试探本尊,甚至……你还想杀了本尊!只可惜……你没那个本事!” “是。” 一桩桩一件件,画心越是认得坦然认得干脆,赤冥的火气越是蹭蹭蹭地直往上冒,他视若珍宝奉若星月的女人,却为了别的男人这般往死里作践自己! 赤冥冷笑,笑她替君逸考虑的面面俱到,却独独不为她自己考虑分毫,也不曾有一丝顾及他赤冥。 爱情这玩意儿,真正是世间最可笑。 君逸要率六界围杀她,她亦甘之如饴。 而他守她千千万万年,她却狠下杀机。 赤冥如是想。 抬手,轻易地就钳制住了画心。 画心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重得似乎要将她捏碎一般,他呼吸落在她脸上是温热的,可他压低的声音里却满是寒意。 “你现在能耐了,不但骗他,骗你自己,你还敢骗本尊!什么以命试他真心,什么他对你生死相许,你分明就是想以死成全他!哪怕他明日不杀你,你也会自己作死在他手里,这才是你的本意吧!呵!——你居然敢骗本尊!——” 画心一抬眼,便看到他一双赤红的眸。 那眼神好似在说:你就这么犯贱? 5入赘九幽 是。 遇见他,那份无根的欢喜。 最初她以为是命犯桃花。 爱到最后,穷途末路,才知是命里犯贱。 对于画心来说,眼前这个男人强大聪明得令她发指。 她从没有见赤冥这么生气过,气得团团乱转,一身破烂衣衫配上他那放浪形骸的销魂走姿,简直有失体统。 谎言被拆穿,画心并不见慌张,因为慌张也没有用。 她也并不解释,因为她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团团乱转的赤冥忽然停在画心身前,抬起一指指向画心,“好,本尊可以答应你不动君逸,但你也要答应本尊——不许自寻死路,你生无可恋不就是睡不到他吗?他率六界围攻不就是想要这六界之主的尊位吗?明日本尊就替你去九重天提亲下聘,他只要入赘了九幽,这六界之主的尊位就让给他做。” 见赤冥一脸凶相,恨不得吃了她似的,她对他可不敢以暴制暴,只能故意缓和道,“赤冥老爹,咱一穷二白,穷的只剩行尸走肉白骨红血,你拿什么去九重天提亲啊。” 没成想赤冥竟当真了。 他破烂红袖一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大堆珍玩玉器法宝秘籍,堆得整个九幽熠熠生辉。 赤冥回眸睥睨,眼神有愤怒也有不屑,“他要什么?但凡他要的出口,就没有本尊给不起的。” 他连自己的女人都让出去了,还有什么不能给的! 果然财大气就粗,画心咋舌,此时瞧着赤冥鼻翼间的呼吸都能承风破浪了。 “那个……”半晌后,画心艰难开口,“赤冥老爹,我做六界之主以来,一向清廉自持,没……没想到你竟然贪污了这么多……” “本尊没贪污。”赤冥气结。 画心拍了拍赤冥的肩,语重心长地安抚道,“老爹,在我面前你就不用掩饰了,反正这是我最后一日做六界之主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法外容情,不大义灭亲了,不过以后你可得把这些宝贝藏好了,别轻易拿出来炫富。” 赤冥又冷哼一遍,“本尊没有。” 画心摇头晃脑不以为然,“你说说你,没有一职半业,又没有三朋两友,所有的家当也就那一把破琴,这些宝贝若不是贪污,你哪里来的?” 赤冥静默一瞬,抬手就给画心一个爆栗,蓦然出口,“你别想转移话题。” “唔。”被识破意图的画心,悻悻住口,在他冷眸森森的威视下,不情不愿地转回话题道,“老爹,君逸他和我们这些俗人不同,他风清月朗,你这些俗物入不得他的眼。” 他是俗人? 他的这些宝贝都是俗物? 君逸那小子还敢看不上? 赤冥听得眉头直跳,真想把画心的脑袋按在那一地不世出的法宝上让她好好看看,到底是她眼拙还是他俗! 不过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跟女人本来就没道理可讲,特别是眼前这个被情蒙了心,脑回路不太正常的女人。 “心儿。” 赤冥突然唤了一声,画心讶异抬头,他一般不叫她名字,一叫准没好事,所以她立即全神戒备。 然而赤冥只是抬手轻轻替她理了理鬓发,又替她正了正衣冠,俨然一副慈父之态。 画心有些怔然,只听他缓缓道,“本尊的心儿,便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能够娶你,是君逸那小子千辈子修来的福分,由不得他不肯。” 他一字一字说的很慢,仿佛每一字都要耗尽他毕生的力气,却又每一字都说得郑重又认真。 是他十分难得的一本正经的模样。 画心静静凝视着他,动容之后,忽然叹气。 【6赤冥你变态啊】 “你说的没错,本座可以予他想要的一切,本座可以镇压他臣服于本座,本座也可以镇压六界臣服于他,可……这一切都不是本座想要的一切。” 顿了顿,画心疲惫地将头缓缓靠在赤冥的肩头。 软了声音,她又说,“赤冥老爹,我喜欢他就是因为他身上有和我们不一样的光,我喜欢他一尘不染的干净,我不能让他有任何污点。如果你强行将他拖进我们的泥淖里,你就亲手毁掉了我生命里唯一的希望。” 最重要的是,她怕君隐的那个预言,她不敢拿他的命去冒险。 “所以……”赤冥的声音瞬间又冷了下来,“你做这么多,不过就是故意给他当头一棒,让他看到你故作的丑陋不堪,不对你手软,明日他对你越狠,他在六界名望将越盛,你死的越惨烈,他将越居功丰伟,再所以……” 赤冥将画心看得通透,一连串恨铁不成钢的质问后,他捏着她的肩声色严厉地问她,“所以你明天打算怎么惨死以成全他的声与名呢?被万剑穿心还是被千刀万剐?被烈火焚身还是被抽筋扒皮?” 在赤冥咄咄逼人的审视下,画心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细汗,她所有自作聪明的小心思,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嗯?”赤冥继续一声冷哼。 画心身子本能地抖了一下,后退了几步,隔着三尺远,她都能感觉到赤冥扑面而来的汹涌怒气。 半晌,她答非所问,“赤冥老爹,你生气了。”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你觉得呢?”赤冥挑了挑眉,“难道你还觉得本尊是今日出门忘了吃药?” 画心吸了吸气,觉得累极。 她一个六界之主,却好似赤冥的木偶娃娃,怎么连自己的死活都决定不了呢? 压下心里的一点小情绪,她小声嘀咕,“你又不是我真的老爹,我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何况死的是我,我又没找人把你大卸八块,大不了我给你的宝贝琴找个好下家,一日三焚香供着你……” 话还没说完,画心只觉手腕被一双大掌紧紧扣住,电光火石间,她已被钳制在赤冥宽大且温热的怀里。 赤冥将她一把抵在白森森的骸骨上,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他本来就生得邪魅,此时动了真怒,气质愈发显得妖异魔性。 “本尊不是你爹,本尊是你的王,你的主宰。”他长指在她唇角游移,忽而俯身狠狠咬了上去,肆意侵袭着她。 画心痛极,立即反咬了一口,嘶声骂道,“赤冥你是不是变态啊!” “本君变不变态,你还不清楚吗?那些胆敢垂涎或者伤害你的人都是怎么死的,你不是都知道么?” 赤冥话音刚落,她的手腕就被他猛地一掐,用力往后一折,他借势俯身再次狠狠吻住她的红唇。 动作一如他本人,克制却凶狠,直吻得她胸膛气息都要被榨干,痛苦的呻吟从她嘴里不断溢出…… 杀了他,杀了他…… 画心脑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回响。 她明明被他吻得全身娇软,却又像是有了力气般,蓦然出手,一道罡气掀开赤冥。 随即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到几乎捏碎他的筋骨,趁他分神之际,立即拼尽全力一掌向他胸前拍去…… 【7凭空消失的神力】 令画心意外的是,她那一掌打出去,赤冥竟然不避不让,甚至不防御,以至于直接被她一掌拍飞了出去。 令画心更意外的是,当她看到赤冥撞在漆黑的崖壁上,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往下坠时,她会突然乱了心慌了神。 她深知那一掌的威力,如果赤冥真的没有丝毫的防御…… 她几乎不敢再往下想。 因为她那一掌太用力,赤冥被拍的太远,她到底是没接住他。 赤冥落进一潭腐尸血泥里,见画心站在三尺外发呆,抬头冲她有气无力地叫道,“你这狼心狗肺的女人,还愣着做什么,快抱本尊起来,本尊有洁癖……” “哦。” 听见赤冥还能叫唤,她稍稍放了心。 随即又感叹这老怪物的深不可测,这世间能经得住她拼尽全力一掌的,怕真是独他赤冥一人,绝无仅有。 拖着赤冥的半尸之身坐回她的白骨花榻之上,画心忍不住嗔怨了一句,“不作就不会死。” 赤冥倒是不以为意一笑,“你不是希望本君死吗?怎么,心疼了?” “你想得美。” 画心嘴上嗔着,瞧他一脸惨白,倒是忘了他先前的轻薄,也忘了自己原本是想杀他来着,只是紧张地查探着他的伤势。 口是心非的女人。 赤冥心里偷笑,任由画心折腾他。 画心一探,却发现赤冥身上那股强大到令整个青冥大陆都震颤的神力竟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难道方才不是赤冥不防御,而是他不能防御? 那他明天怎么办? 没有灵力护身的他会不会被六界一起诛杀了? 明明很希望他死的画心,一颗心瞬间揪紧了起来,原来……她这么怕赤冥会死。 “本尊虽然生得美,可你也不要这么一直盯着本尊看吧,女人要矜持点。”赤冥抬指轻轻敲醒怔愣的画心。 画心却不跟他嬉笑,径直问,“你的灵力呢?” 赤冥轻描淡写地回了两个字,“废了。” 画心指尖一颤,“怎么废的?” “自废的。”赤冥依旧回的风轻云淡。 画心死死盯住他,“为什么?” 赤冥轻轻一嘲,笑意莞尔,“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本尊要那一身举世无双的灵力又有何用?” 赤冥的用词暧昧到令画心微微脸红,她心中暗恼:臭不要脸,谁是你的女人。 半晌后,她问,“那你明日……” “你既不准本尊杀他,那本尊就只好与你一起死,上穷碧落下黄泉,本君怎忍让你孤身一人。” 顿了顿,似是恰巧想起一般,赤冥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好巧不巧,本尊对你也是……生死相许的情意。” 可惜碧落黄泉都不会再有她,生死相许也寻不到她了。 画心微微颔首,表面平静,指甲却深陷掌心。 她竟然……在心疼赤冥。 其实赤冥真的挺好的,只是他们太像了,同样连自己的冷血都捂不热,还怎么温暖彼此? 静默半晌,画心抬掌一收,一盏赤红八角莲焰灯从累累白骨中落入她手中。 这是玄隐灯,神界第一辟邪圣物。 玄隐灯除了镇压着九幽封印,它的灯魄——玄隐,其实算是红莲业佛净无尘送给她的贴身隐卫。 如今她要把这玄隐送给赤冥,护他周全。 赤冥并不看玄隐灯,只是随意接过,搁在一旁。甚至不多问一句。 这玩意儿……他太熟悉了! 画心心头一跳,她再了解不过赤冥了,他虽看似懒散,其实……腹黑得要死。 这腹黑鬼真的会舍了万万年修为,坐以待毙? 那灵力真的是消失得太诡异了。 【8下了忘情咒】 其实,赤冥今夜本来并无计划。 任外面天罗地网又如何? 他就是打算硬打! 可方才……他突然忍不住就腹黑了一把。 因为,他知道永远挽回不了一颗已死的心,也永远无法骂醒一个装傻的人。 这女人一心要为爱捐躯,已经无可救药,所以多劝无益。 所以就让她去捐吧。 见了棺材才知道掉泪。 她既不爱这嗜血堕魔的天命,那他就借机替她逆了这天,改了这命! 哪怕……付出天大的代价。 自然,这些落在画心眼里,又成了赤冥的深不可测。 她握了握拳,心下突然五味杂陈。 一个男人,一个这么好看的男人,说她是他女人,说他对她也是生死相许的情意,却可能只是……算计和麻痹…… 这是何等的叫人绝望! 百般猜不透,画心最终判了赤冥一个——终身监禁。 如此既能保他不死,又能防止他出来胡作非为。 于是,她小手一挥,用不容商量的口吻道,“你伤的这么重,回九凤琴好生休养吧。” “知道本尊伤得重,你不打算亲自照顾本尊?”赤冥一把握住画心的手,一脸含情脉脉。 “把手拿开。”画心被他握得头皮有些发麻,冷沉着脸,半晌又加了一句,“反正死不了。” “别这么无情嘛,本君心口痛,你替本君揉一揉。”说着便抓着画心的手往他心口揉去。 画心的指尖一触上他紧实的胸肉,脸“唰”一下赤红。 他胸口比烈焰还炙热的温度灼痛着她的肌肤,她缩了一下,手没缩回来。 所以她只好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觉得有必要和这个总喜欢突然搞暧昧的家伙澄清一下——他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没有考虑主宰大人的面子挂不挂得住,画心无比耿直道,“赤冥,你是不是鬼迷心窍喜欢本座?但本座不喜欢你啊。” 赤冥明显怔愣了一下,眸中有无限的黑云翻涌而过,随即他轻轻笑了,那笑容…… 翻译一下大概是:本尊会喜欢你?你的脸呢? 唔,她果然是自作多情。 她大概只能算是赤冥的一个宠物罢了,可以溜着四处咬人的那种,还不准她发情。 所以她死皮赖脸想认个爹,人家主宰大人都不情不愿的…… 初见时他太风华绝代,那种天上月光高不可攀的敬畏已经将她对他所有其他非分的情愫直接扼杀在了摇篮里。 与其说不喜欢。 不如说不敢喜欢,太没安全感。 爱情讲究势均力敌,比如她和君逸。 能吸引她,也能被她制服,不多不少,一切都刚刚好。 赤冥满是嘲讽的笑持续了很久,久得画心心里一阵发毛,她只好也回之一笑,以示友好。 纵然画心这般挑衅,赤冥依旧是一贯的懒散,枕着森森骨牙,不急不缓地坦然了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方才本尊啃你的时候,在你唇上下了忘情咒。” 画心的笑蓦然僵在脸上。 差点没忍住想掐他脖子。 赤冥假装看不到她的一张黑脸,故意刺激她,“话说这四海八荒第一绝色吃起来……也挺寡淡无味。” 画心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的爪子,终究没忍住掐上了他纤长细白的脖颈,五指不自觉微微用力…… “忘情咒怎么解?”画心近乎咬牙切齿。 “唔,本尊想想。”赤冥半歪着脑袋,作沉思之态。 半晌后,幽幽戚戚哀怨道,“本尊想起来了,一定要你再啃回来,忘情咒才能解,你说本尊一向洁身自好,一身冰清玉洁,实在是勉为其难……” 他口中虽不情不愿,却已微微仰头,作引唇待吻之姿,哪有半分勉为其难。 画心气得磨牙嚯嚯。 赤冥以手撑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信不信由你,反正本尊没什么损失的表情。 【9艳骨骷髅】 画心心底盘桓着,赤冥大概是劝不了她,就打算用忘情咒让她对君逸断情绝义,以此来断绝她为爱捐躯的愚蠢行为。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明天都捐躯了,还管什么清白贞操。 何况,君逸又不稀罕她的守身如玉。 所以她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赤冥的两瓣薄唇猛啃了下去,一咬即松,因为紧张得心砰砰直跳,差点没一口将赤冥的唇咬下一瓣来。 舔了舔唇角的腥甜,赤冥以指抚唇,一脸哀怨地嗔道,“不是跟你说过,下次要对本尊温柔点。” 画心咬牙切齿地揪了他一把,问,“解了没有?” “没有。”赤冥无辜。 “你……你骗我!”画心作势又要掐他。 赤冥一脸正色,用坚定无比的眼神告诉她,“不是本尊骗你,是你啃的方式不对,方才本尊怎么啃你的,你得原样啃回来才算解咒。” 画心看着他的唇,一脸苦大仇深。 方才她只想着如何拍飞他,如何还能记得他是怎么啃她的…… 盯着他的唇看久了,她的脸不由自主就烧红了起来。 冷不丁,画心冷冷威胁一句,“你骗我会死的很惨。” 随即一条赤红的锦缎覆住了他的眉眼。 赤冥只当她是羞怯,勾唇笑道,“嗯……本尊知道,本尊向来都是很惜命……” 这回换赤冥的话音被她吞没了,她赤红着脸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的头张口就啃下去。 不过,此次她温柔不少,虽然动作生涩,勉强可以算上是“香吻”而不是“狗啃”了。 一朝得偿所愿,纵然一身功力毁了个七七八八,浑身上下都承受着难以复加的剧痛,赤冥心里依旧美得不可言喻。 “这样对吗?”不一会画心抬头问他。 “不对。”他坦然得不见一丝脸红。 如此反复几次,都被他寻借口搪塞忽悠了过去。 画心继续埋头勤勤恳恳地蹂躏着他的双唇,不知何时,二人呼吸渐渐加重,画心趴在他身上的姿势极其暧昧,他渐渐躁了起来,只觉得不够,不自觉便伸手抱住了她,可…… 可她本应柔软的身子怎么变得硬邦邦的?还如此瘦骨嶙峋? 赤冥起疑,伸手扯开红绸,睁眼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抱着的分明是一俱性别不明的森森白骨,而画心此时正立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明艳动人。 见他目光瞥过来,满眼飞刀子,画心勉强止了笑,干咳了两声,抬眼三分睥睨七分得意,“本座就知道你是在骗本座,本座这一招将计就计,以骗止骗,如何?” 赤冥崩着脸,一言不发。 “本座就说芝兰君子,皆是衣冠禽兽。一具不知道是红粉还是蓝颜的骷髅都能叫你意乱情迷,你还真是……” 禽兽不如。 画心本笑得开怀,可看到赤冥越来越黑沉下来的脸,声音不自觉就低了下去,最后完全失了音。 她想起来,他老人家好像……似乎……确实有洁癖,如今与一具陈年枯骨抵死缠绵一番,估计前世的饭都要呕出来了。 还好还好,她用的是白骨而不是腐尸,否则……估计她该活不到明天去为君逸英勇献躯了。 “本尊没有完全骗你。”赤冥否认,表情似恼非恼,红袖一挥,这世上艳福最不浅的白骨顷刻间灰飞烟灭。 “噶?” 画心的反应有点慢,半晌才思忖过来,指着自己的唇,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忘情咒是真的?” 【10若有来世】 赤冥点头。 画心见了就想一掌将他的头拍碎,或者一巴掌将他扇成拨浪鼓才对。 他只能摇头,怎么能点头呢? 她立即急道,“那到底怎么解?” 赤冥冷冷回道,“无解。” “你又骗我。”画心撇嘴,立即没了方才的得意,乖巧认错,“赤冥老爹,我错了还不行?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好,只是不能让我忘了他……” 赤冥懒懒抬眼,毫不客气地打断,“谁说让你忘了。”不要总是自作多情…… “那是?”画心心间疑惑生了一丛又一丛。 赤冥眯着一双凤眼,悠哉悠哉地出声,“那是本尊施在你唇上的咒,以后你若吻了谁……谁便会在三日后彻底将你忘个干净。” 画心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赤冥这是要掐尽她的三千桃花啊。 她岂不是得守身如玉万万年了…… 若是在平日里,画心定是又要追杀他十万八千里了。不过想想她明日就要死了,这咒再毒好像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所以画心拍拍袖袍,难得大度地摆了摆手,“也罢也罢,人之将死,其心也善,本座就不跟你计较了,你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给本座下这种咒。” 赤冥嘴上默然,心里却十分坚定:丫头,本尊筹谋了万万年才救活你,绝不会让你再死一次的。 放心吧,过了今夜,一切都会结束的,不会再有黑暗、鲜血和杀戮。 本尊许你天光,许你长生,许你一方净土,许你全新的人生。 “赤冥老爹,你不会是真把本座当成你的掌上明珠了吧?”画心凑到药尘身旁坐下,折了一枝曼珠花挠他痒痒。 “一般为人父呢,最是担心自家辛辛苦苦养的碧青青的翡翠大白菜被来路不明的野猪拱了,所以……你给我唇上下忘情咒是不是怕我随便出去睡男人?”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 过了今夜,他要从她生命里消逝很长一段时间,不留点后手怎么行呢…… 所以赤冥不置可否。 可他发现他的内伤愈发重了,这女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对她不是亲情而是男女之情呢? 是他对她还不够禽兽…… 还是说……她压根就不想明白? 敛了敛心绪,赤冥两眼发赤,藏着语气中的咬牙切齿,保持着微笑。 却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唔,原来在你眼里,君逸那小子就是一只来路不明想拱本君家白菜的野猪。这倒是和本尊所见略同。” “噗嗤”一声,画心没忍住笑出了猪声。 笑着笑着四周就安静了下来,他们的对话也越来越稀了,各怀心思。 “赤冥,谢谢你。”画心蓦然出声,她想,这大概是她最后最想对赤冥说的话了。 “谢什么?怎么谢?”赤冥摇摆着一张笑起来迷死人不偿命的脸,两眼冒星星地看着她。 “谢你如兄如父照顾我十七万年,谢你舍了一身灵力愿与我同生共死,若有来世……” 画心顿了一顿。 赤冥虽满心郁结十七万年来他一言不合就耍流氓,哪里“如兄如父”了……却因最后那句“若有来世”又生了满目期待。 随即他看她“深情”地握起他的手,眼含热泪,无比真切道,“若有来世,我真想做你女儿……” “噗!——” 赤冥郁结于心的血终于一口喷了出来,他终于知道什么叫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第7章 偷香不成 第七章.月神之战 【1封印赤冥】 “赤冥老爹,你要多保重身体。” 画心立即抬袖去给他擦唇,小心翼翼,宛若待情人一般温柔。 赤冥方回转些,却又听她说,“赤冥老爹,你以后要多出来晒晒太阳,别整天闷在琴里,这样讨不到媳妇,我怎么投胎做你女儿……” 声音轻细柔和,却如同雷雨暴击。 赤冥打算就这样吐血吐死好了。 画心见他目眦欲裂,忍不住叹息,“我知道你忘不掉风岑遥……” “谁说本尊忘不掉她。”赤冥喷着血沫子负气打断画心。 他压根就没记得过什么风遥岑,不过一颗棋子罢了,他漫漫长一生翻云又覆雨,用过的棋子不计其数。 “你瞧你瞧,一提到她你就激动。”画心无奈叹息,“你要真是看开了,为何总是容不得她与君临琊所生之子君逸呢?” 赤冥越发瞪目,他想说“本君看不爽那小子完全是因为你”,话到了嘴边,却因为死要面子又含蓄道,“那你说本尊为何不讨厌君隐?那也是风遥岑和君临琊生的。” “因为君隐像风遥岑,你自然爱屋及乌。而君逸像君临琊,你自然心生厌恶。”画心回的有理有据。 赤冥愈发郁结,“他俩分明生的一模一样,莫说本尊,你自己不也经常分不清谁是你心心念念的君逸。” “他俩只是像在皮囊罢了,君逸尚武,君隐尚谋,君逸虽虽不苟言笑,实则谦和雅致;君隐虽嬉皮笑脸,实则刻板严肃。他们二人虽乍见难辨,久处却甚是好分。” 见画心提起那兄弟二人,如数家珍,赤冥更是磨牙嚯嚯,如果他还有力气,一定要杀上九重天去不可。 他没好气道,“那本尊呢?” “你啊……”画心眨巴眨巴看着他,顿觉词穷…… 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动听的话来,免得再受暴击,赤冥轻轻推了画心一把,摇摇晃晃起身。 见他走路虚虚浮浮踉踉跄跄,画心才知他伤的有多重。 又见他竟满脸倦色,不再多看她一眼,挑着玄隐灯径自往九凤朝鸣走去,画心虽然欣喜终于有机会封印他了,却也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眼见他了。 所以她忍不住扯住他的宽大红袖。 花海莲灯下,他们双红并立,宛若一对新婚璧人。 赤冥没有转身,听她在他身后细细唠叨,“赤冥老爹,其实我最想谢的是,你没有给我下忘情咒让我忘了他。不过,永无止境的等待最是桎梏,你若累了,不妨给自己下个忘情咒……” 如果她真是他前世的妻,忘了她……即便再重生一世,她也未必会爱上他。 或许前世就不爱吧,否则怎么会偷偷去死呢?还怀着孩子,她难道惨到每一世都要为爱捐躯? 他那么好的人,与其一世世被辜负,不如忘了。 赤冥背对着她,不冷不淡地打断,“不必谢本尊,本尊不是不想给你下咒,只是这忘情咒偏偏对你无效,对本尊也无效。” “为何对你我无效?”画心又生起了好奇。 赤冥缓缓侧首,慵懒地勾了勾唇,眼泛桃花般坏笑道,“你亲本尊一口,本尊就告诉你。” 那眉飞色舞不怀好意,看得画心眉头一蹙,嘴角一抽,忍不住抬脚对着赤冥丰润的臀部一踹,将他一屁股踹进了九凤朝鸣里。 还不忘抬指引血,凌空画了个封印。 赤红的九凤血印罩面而来时,赤冥已身在琴中,嘴角牵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他一早就料到,她要把他封印在琴内,以防他出来作妖作乱。 封就封吧…… 反正局已经布好了。 画心怔怔地拨了拨琴弦,琴音轻叹: 丫头,兀自珍重。 上一世,你为本尊而死;这一世,本尊再不会让你为谁而死。 给本尊一万年。 万年后,本尊一定会回来——娶你为妻,许你六界独宠! 画心就这般弹着九凤琴,静待天明。 偌大的九幽,空荡荡得只剩她。 忽然她觉得身体开始微微燥热起来,似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她周身游走,那股力量…… 分明是赤冥的! 难道……为了护她,他竟将他一身功力都渡给了她? 稍稍运功一试,画心发现这股力量竟不受她控制,她消化不了,亦驱散不掉,就像一层厚厚的防护罩,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赤冥你这个腹黑鬼——” 画心气得跳脚!就差一掌将九凤琴劈个粉碎。 【2鬼满为患】 九幽没有四季,不分昼夜。 这样的永夜,太安静了。 想着明日君逸拿着剑一刀刀砍她却砍不死,画心就很头疼,这不是让她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了? 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六界兴师动众布下的天罗地网却杀不了她将闹出怎样天大的笑话。 她也可以想象自己在君逸面前的百口莫辩。 就在画心坐立难安,纠结着要不要提一壶酒去找君逸赏赏月叙叙旧,顺便研究研究怎么破除赤冥给她设下的护体神力时,九幽的血海突然潮升潮涌,卷得森森白骨都随着血浪起起伏伏。 她讶然抬头一看,只见鲜红的血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向九幽涌来,随之涌来的还有无数冤魂。 有些鬼她还很熟悉,比如没了脚的星木真君,断了臂的北斗星君,还有更惨的被剖了膛开了肚的五方妖兽…… 这些都是讨伐她声响比较大的,所以才入了她老人家的法眼,记得了名号。 可这……她还没出手,这些人怎么都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难道赤冥……背着她有安排? 她再一看这些死鬼千奇百怪的惨状,确实像赤冥那个变态做出来的事。 莫不是赤冥用了分身术,他的真身早就离开九幽了?那个被她封印在琴里的是个冒牌货? 画心只觉得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心直蹿上了天灵盖。顾不得九幽一时鬼满为患,她下意识地飞身便往外跑。 然而外面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她方飞到九幽的结界处,一片刺目的金光铺天盖地罩下来,如一张大网般将她兜头套住。 她在金光中听到暗夜里传来震天的杀声,鲜血和鬼魂不停地涌进来,可见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厮杀,六界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若不是赤冥,她身边还有谁能有这等抗衡六界的能力呢? 赤冥一定是想杀掉所有想伤害她的人。 而那些人里自然也包括——君逸! “该死——” 当画心发现缠住她的竟是君逸布的九龙金光阵时,不由狠唾一声。 他脑子坏掉了吗? 不是约架么,好好的布阵困她作甚! 生怕她去救他? 还是怕他死相太难看被她看到? 见这九龙金光阵君逸没动半点杀机,仅是想困住她,画心便彻底撤去了防守,打算集中全力破开金光。 她五指并拢一摆,赤红的广袖扬起凛冽狂风,弹指间,九幽之力化成一道道罡烈的琴气将金光打散,密不透风的金罩一瞬裂开,化为片片碎片,消散在暗夜里。 阵法一破,画心立即疯狂地驾云狂奔,脑中几近空白。她眼前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血色,红得刺目,红得让她辨不出前路。 她跌跌撞撞地赶到月神山,于空中四下环顾,没有看到赤冥,却看到了尚未完全启动的血月阵。 高耸入云的月神山之巅,一股强大的神息自山巅蔓延,笼罩着四海八荒,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网住芸芸众生,网进喋血炼狱,藏无可藏,逃无可逃。 月神山脉剧烈震动着,炽热的血焰自远处蜿蜒而来,像是快速游行的赤蛇。 方圆万里都铺满了赤红色的血雾,笼罩了整个天地。 无边无际的血焰中,六界众生在疯狂地厮杀、哭嚎、惨叫,陆地变为血海。 这一幕倒映在画心眼中,令她永生难忘。 她来不及细想为何这血月阵启动了,她却还能毫发无伤。 她只是仓皇地寻找着君逸和赤冥。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血月阵是赤冥启动的,否则为什么绞杀的都是讨伐她的六界之士呢? 如若是这样……控阵之人君逸莫不是已经被赤冥放干了血……死了? 念及此,画心立即凝九幽之力,欲强破血月阵,却见白赤青玄四道天光破空而来。 此乃四方神君。 于画心来说非敌亦非友,平日里因他们与君逸走的近,见过数面,算是点头之交。 比起君逸的安危,画心本顾不得这些人的死活,可就在她毁天灭地的一掌方要打出去时,他们齐刷刷的一句厉呵,让她生生顿住了手。 【3他骗了她】 “君逸,你可知以邪阵剿杀六界,犯下累累罪行,实乃罪孽滔天,必受天谴,还不速速住手,莫再执迷不悟!” 四方神君劈开迷雾,一起扬剑,挡住君逸的去路,身后还带了四方天兵。 画心立在高空目瞪口呆。 天兵围剿的不应该是赤冥吗?怎么会是君逸?什么叫君逸剿杀六界罪孽滔天? 她第一反应是——这一定是赤冥杀人嫁祸! 可当金芒万丈的沉渊剑光划破天际时,画心才相信那个自月神山巅踏白骨践血尸,面无表情,眸光狠戾,一步一步向前杀去的恶魔真的是君逸。 沉渊一出,天地变色。 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他一路遇神杀神,无数天兵天神被他一剑肢解在血海里,堆成尸路,任他踩踏。 走到四方神君的剑锋前,君逸也没停下。眼见着那剑锋就要刺上他,画心心头一紧,那执剑的朱雀神君亦是心头一紧。 朱雀神君大抵是对君逸有情,并不想真伤他,剑锋微抬了抬,指向君逸眉心,脚下却不自觉退了半步。 君逸再进,朱雀再退。 朱雀终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九龙神君,莫再为那魔女执迷不悟,你若再上前半步,莫怪本君不念旧情——” 谁知,话音未落,已被君逸手起剑落自天灵盖而下劈成两半。随即君逸剑气一横,又将她身后的玄武神君拦腰切成了两半。 毫不怜香惜玉,毫不顾念旧情。 连斩两位神君,他剑气不收,依旧从容缓缓前行,面色淡然,“你们说的罪,本君都认,但你们不该污蔑她!” “魔女惑心,你既执念成魔,那我等只好替天行道了——” 青龙神君与白虎神君立即率领四方天兵向着君逸攻去,君逸眉头都不动一下,抬剑便是一招沉渊剑法第五式——八荒赤虹。 霎时无数道赤如虹的剑气由四面八方横切出去,除了那两位不自量力的神君,就连四面八方的天兵天将皆尽数被拦腰切成两半。 滔天的血光几乎糊了眼,画心看到君逸浑身是血,整张面孔上都是血,甚至还沾染了无数的碎肉。 霎时间,天地只剩下黑天血海和白骨。 君逸正踏着这血肉模糊冷漠前行。 “本君杀的人,本君堕的魔,一切皆与帝君无关,谁敢对帝君不敬,本君就杀谁!” 寡情之音,声震长空,响彻环宇。 他在向六界宣告他的立场。如果只有杀戮和鲜血才能让她活着,他甘愿为她,不做君临天下的战神,只做恶名昭著的屠夫! 画心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她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君逸……竟然在护她?!?! 他骗了六界。 也骗了她。 从头至尾,他选择的都是她,而不是六界。 号领六界围攻她不过是为了找出六界对她有不臣之心的人。 血月阵也不是为了要和她同归于尽,而是要将六界那些讨伐她的人一网打尽。 这还是那个温润谦雅一身浩然正气的九龙神君吗? 即便亲眼所见,画心还是难以置信,她甚至都怀疑,君逸是不是被赤冥附身或者控制了…… 君逸还在大开杀戒,因他筹谋周全,又因他功法绝然,六界竟无丝毫招架之力。 忽然,尸山血海里惊现六丈金光。 随着漫天血雨一同落下的,是一张佛法无边的金掌。 猝不及防的君逸,来不及闪避便被佛光一掌按下,按在了遍地的血海肉尸上。 【4红莲业佛】 她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此前算六界排位,画心还漏了一人。 其实也不怪她疏忽,只因净无尘从不插手六界之事,且一向佛迹难寻,是个极其容易被忽略的人。 可又因他佛法无边,生得还慈口佛心,一身淡然出尘的气质,犹如莲华不着水,无人可拟,直教人过目难忘。 就在画心思量间,却听得一声轰鸣。 君逸身化九龙,齐齐破掌而出。紧接着九龙合一,他挥着沉渊剑气一横,直斩净无尘眉骨。 剑风呼啸,气贯长虹,震得净无尘胸间的佛珠噼啪作响。 净无尘竟不避不让,岿立如山。甚至连金光掌印都已收回,任君逸将他劈了个鲜血淋漓。 沉渊一剑,能承受住的,除了赤冥,怕也只有佛法无边。 佛无我相,金光一灭,君逸剑下的净无尘已然化成一道幻影,自君逸背后出现的净无尘竟是毫发无伤。 依旧是慈眉善目,并无狰狞血污。 他脚踏红莲,焰焰灼灼的红莲业火在无边的暗夜里徐徐绽放,三分妖冶却又透着七分庄严。 君逸猛然回身,双腿拔出血海,他浮在红莲业火之上,眸光与净无尘齐平,长袍迎着黑风猎猎作响。 君逸并没有因为净无尘的谦让而住手,他毫不犹豫地一剑横在了净无尘的脖颈之上。 利刃横颈,净无尘依旧慈眉善目,谆谆教诲道,“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净无尘垂眸,窥探不得他眸中神色,看似毫无还手之力,似被君逸完全压制住了。 但看他从容不迫,便知他只是不愿还手。 君逸却全然不管这些,不惧他六丈金光,不惧他佛法无边,受血月阵的魔气熏染,他杀到血沸骨燃,一剑横削,管他是谁! “什么佛法,什么阿弥陀佛,本君不想听,本君甘愿为她入魔,佛也渡不了本君。” 他顿了顿,仿佛自己提醒自己般,又加了一句,“本君想成魔就成魔,本君想杀谁就杀谁!你又能奈本君何——” 剑随音落。 却被一道破空而来的琴气打散。 琴声泱泱,指间流光。 剑气与琴音隔空相撞,如乍破的日月天光。 九幽之力,势不可挡。 君逸堪堪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继而长剑一挥,继续刺向净无尘。 出佛身血,将得果报,堕无间地狱。 这一剑下去,他是想永世沉沦不得超生吗? 收琴敛指,凌空踏风,画心目眦欲裂地当头一呵,“你想杀谁便杀谁,那本座呢?你杀还是不杀!” 声至,影随。 红衣翩跹,踏火如风。 她义无反顾地挡在净无尘身前。 君逸刺向净无尘的长剑,不偏不倚,堪堪刺进了她的胸腔,自前胸入,自后背出。 眼前血光飞溅,心口处传来一阵阵剧痛,画心难以置信地垂首看了看,天下第一神兵利器已经与她融为一体,鲜红的血自剑刃上缓缓滴落。 她本以为,她有赤冥给她设的防护罩,君逸伤不了她,所以她才有恃无恐地扑过来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真的要死了? 还是蠢死的? 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鲜血滴落在她指间的九凤朝鸣上,琴弦未动,却发出了震天悲鸣。 别人听不懂,画心却听得懂,那是赤冥,赤冥在破她的封印。 他,怒了! 他一定觉得她是猪,明明有很多种方法阻止那一剑,为什么非要自己撞上来呢? 真以为自己不死不灭天地无敌? 忍住钻心的疼痛,画心抬指一抚,又加了一道封印,此时定不能让赤冥出来,他一出来定是要与君逸打个你死我活。 “净无尘,你还不快走——”画心自己都讶异于自己的镇定,她回眸冷冷逼视净无尘,“他的一身罪孽,本座替他偿。你渡不了他,本座来渡他!” 【5弑佛】 “种何因,得何果,恶不能止恶,终得业报。若要善果,须结好因,还是希望帝君与神君能够多积善德。” 净无尘脚踏莲花台,自虚空俯首说。 画心忍着痛一挥手,豪迈道,“本座知道了,你速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净无尘驾着莲花宝座方欲走,却猝不及防地被画心挥手间爆涨的一道赤红色的灵力径直从高空击落。 六丈佛身由金便赤,再由赤变为黑,没来得及做任何的挣扎,一霎间碎为万千烟尘,风一吹,散了。 灰飞烟灭,连渣渣都不剩。 烟尘沾地即燃,艳艳灼灼的红莲业火一簇一簇肆虐铺延开,光华璀璨,映照无疆。 画心瞧得清楚,那是……赤冥的灵力! 她……弑佛了???!!! 还是弑的万佛始祖净无尘? 对天起誓,她方才真的只是友好的挥手作别,而不是暗藏杀机暗下杀手。 不过杀就杀了,倒不是她怕,只是可惜了净无尘…… 算起来,红莲业佛于她有生养之恩。 据赤冥说,她乃是业火红莲莲心所化,亦即净无尘的佛心所化。 她的名字,画心,还是净无尘亲赐。 寓意为:愿她这一生能许这九州江山如画,能得这天下万民归心。 可她最后,却杀得这江山如血,民怨沸腾 这大概就是他自己说的业果有报吧。他当初灵泽庇佑了她这么个旷世罕见的大祸害,放她出来颠倒乾坤为非作歹,活该最后死于她的手上。 心口传来的尖锐疼痛将她从恍惚中惊醒,她一抬眼便看到了君逸。 她惊魂未定,细细喘息。 他手握长剑,微微颤抖。 他们互相凝望的目光温柔缱绻,却又带着些微的审视,如刀刃般凌厉,将他们亲密无间的姿势,硬生生地割裂开来。 瞧着君逸双目浑浊,满身血污,再不见当初的清逸绝伦。 画心此时才明白,他和她都中了一种叫做爱情的毒,走上了一条叫做至死不渝的不归路。 他们活在一个叫做相爱的国度,那里都是无可救药的顽徒。 “你就打算这么用剑捅着我?”她黑漆漆的双眸盯住他,向来睥睨的眼神柔软下来,竟有几分俏皮和可爱。 君逸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怔住了,手又猛地一颤,连带着沉渊剑又在她心口上绞了绞。 画心疼得龇牙咧嘴,一股血气经喉咙直顶而上,怕再惊到他,她立马咽回腹中,忍着没叫出声。 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握住君逸的手,猛力将插在她心口的沉渊剑往外一拔。 霎时,赤红色的血不断从她胸膛上的窟窿中涌出,染遍她的胸脯,双手,再从她的蛮腰浸下去,染红了她一双雪足。 撕心裂肺的疼,疼得她浑身冒汗。 她恨不得疼得立即死过去,或者昏过去。 可是没有,她还清醒着。 好似堕入冰冷暗黑的深渊,周围除了鹤唳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在垂垂坠下时,她冲他笑道,“我没食言,我把命给你了,你不打算抱抱我吗?” 轻轻软软一句,却如惊雷般惊醒了君逸,他手一松,绝世无双的沉渊剑也不要了,径直将她揽在怀中。 看着她惨白的脸,浑身的血,他立即陷入了从所未有的恐惧里,这样深沉的恐惧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令他竭尽全力也镇定不下来。 “别慌,我没事。”画心觉得自己真是惨,明明被捅的是她,疼得死去活来的也是她,最后反过来还要她去安慰他,“我还有句话没告诉你,怎么会舍得死。” “那你就藏着,永远都不要说。” 望着她时,君逸的眼眸恢复数点清明,声音清润低沉,撩得她一阵心猿意马。 【6叫你一声夫人,你可愿应】 画心摇了摇头。 怎么能不说呢,不说就再没机会说了。 “本座……想睡你很久了……” 这么直接的表白,她说起来脸都不带红的,大概也有可能是她血流的太多了。 怕吓到君逸,她抬手一抚,施了个障眼法,胸口的伤看似完全愈合了。 饶是心头有准备,听画心这般挑逗,君逸还是微微红了脸,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如火,却又藏了一丝无奈。 见君逸忽然腼腆,果真一时忘了追究她的伤势,她往他怀里挪了挪,“抱我去山顶好么,我不喜欢这里的尸体和鲜血。” “好。”君逸抱着他一跃而上。 画心窝在他怀里胡搅蛮缠地调戏着他,“神君你呢,可也有过想睡的人?” 听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混账话,君逸的脸越发红了。 有没有她不知道吗? 那一夜他夜闯九幽,难道扑倒的是猪? 他谦谦君子学不来赤冥的登徒子,于是一个“有”字生生哽在喉咙口。 画心又笑,“本座只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人能得到神君的心。” 默了一瞬,君逸温柔的鼻息呼在她冰凉的脸上,“本君的心,今夜还不够你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么?” 是呀,今夜他用一场震惊六界的鲜血淋漓,向她自证了真心,这般惨烈的方式,却又让她这般欢喜。 从未说出口的爱,今日终于真相大白。 明明心里得意得要命,她却还假装风情云淡地多确认了一句,“本座曾问过很多人,他们都说,神君君逸爱慕神女画心……” “帝君想知道何必问他们,直接问本君岂不是更好?”君逸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目光渐深渐温柔。 “到了现在,你还是要叫我帝君么?”画心嗔了一句,眼角眉梢都是旖旎的风情。 君逸迟疑,似斟酌了许久,鼓足了勇气,才问出口,“那本君叫你一声夫人,你可愿应?” 画心震惊地望着君逸。 惊而转喜。 可她却僵着脖子不敢点头应他。 君逸瞧她似是而非的反应,无奈叹了口气,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俯身吻在她额间,“心儿,本君不能让了,本君让了你十六万年,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如今……本君再也不想让了。” 君逸轻轻握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漫诉十六万年的纠葛。 是呀,他一直在让她。 可这一次,关乎她的生死,他再也不能让了! 他要救她,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负尽苍生。 他还要娶她,哪怕逆天而为,被她克死。 他真的不能再让了! 君逸的话一字字辗转心口,画心忽然失笑,“本座生来半魔之体,生于血腥,浑身杀戮,在本座心里,君是天上云,孤是污淖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纵本座万般疏狂,偏偏对神君从来不敢肖想。” 闻言,他垂下的目光温柔缱绻,深情到不可思议,他说,“从今往后,本君舍了那九重天,陪你下十八层地狱,你可愿意?” 她心里像浸了蜜一样甜,“本座后宫空悬十六万年,只为等你。” 一切暧昧得刚刚好,她爱的他,恰好也爱她,多好呀,她很想立即扑倒他,可她心口疼得要命。 沉渊一剑穿心。 她的神源毁了。 本就所剩不多的时间与寿数正以难以估测的速度在飞速流逝。 所以她要死了! 还是身归混沌,荡然无存的那种彻彻底底的死。 所以爱过就好,她不能让他陪着身堕地狱。 因为地狱里,没有她。 【7最后的吻】 其实画心胸口的伤没有愈合,血也一直不停地在流。 她知道,赤冥最后一击,杀的是净无尘而不是君逸,并不是他想放过君逸,而是他想灭世! 包括君逸,这世间的一切他都不想放过。 红莲业佛净无尘,本体是业火红莲,赤冥以他的红莲之体施展红莲业火,业火遇水不灭,燃遍了四荒八野。 而她最后能做的不过是流干自己的血,湮灭这漫山遍野的赤莲火光。 也唯有她承自净无尘的红莲血脉才不惧业火之焚。 “君逸。”她轻轻唤他。 他轻轻应她,“我在。” 她轻轻一笑,面色惨白,显然已经到了支撑的极限。 障眼法也随着她的神力消散,大片的血迅疾染红了君逸的手。 他失声惊呼,“心儿——” “嗯?”她还在微笑,可看起来已经十分勉强。 恍恍惚惚中,她看他颤着唇,哆哆嗦嗦地问,“疼吗?” “疼。”画心老实承认,“你帮我止疼可好?” “怎么帮?”君逸一边问,一边抬掌用神力替她疗伤。 画心一把按住他的手,叹道,“这样没用的,你靠过来……再靠近点,我便告诉你……” 待君逸眉眼低垂到她呼吸可闻的上方时,她已近乎力竭,不过凭着最后的神力,强撑着一口气。 苍白着脸弯唇一笑,大限已至,是时候了。 她突然拼尽全力,猝不及防地伸手抱过他的脖颈,径直吻上他紧抿的薄唇…… 此时她忽然感谢赤冥在她唇上下的忘情咒。 最后的最后,她能够为他做的,不过是让他忘了她这段前尘,并替他担了这场杀戮的所有罪名。 月神一战,知情者皆亡。纵全军覆没,只要她死,他便是杀她有功,自此权掌六界,君临天下,守江山如画,得万民归心。 自此,风光无限,前途无量。 只是,忘了她。 在她无力却缠绵的深吻下,君逸呼吸虽急促起来,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贪欢行乐的时候,他要救她! 感受到神力源源不断输进她体内,画心抬手轻轻抚上他的唇,似有千万般不舍,张口已是气若游丝,“阿逸,你要记得我,想念我,你要想我想的衣带渐宽,你要思我思的肝肠寸断;你要为我人面憔悴,夜夜买醉;你要为我寝夜难眠,茶饭不思;你要为我三千弱水一瓢都不取,后宫空悬万万年;你要梦里是我,醉里也是我,你要眼里是我,心里还是我……” 她多想啊,他记得她,爱着她,比天长比地久。 可她舍不得。 所以,三日就够了。 “六界之广,四海之大,能入本君之眼者,唯卿一人尔。”君逸竭力维持着平静,可唇齿颤栗得停不下来,“所以,你不能死。” 她也不想死。 得知君逸的真心时,她便已经不想死了。 可现在,却由不得她了。 她也没料到,自己这一生,最后竟是蠢死的。 大概是她太相信赤冥了吧。在她心里,赤冥无所不能,能够替她抵挡这世间一切。 想到赤冥,画心唇角勾起一抹亏欠的笑意,她终究要辜负他一千两百万年的等待了。 “阿……阿逸,我大限已至,肉身虽死,可这……江山如画是我,万民归心也是……是我,你守着这江山万民,便是守着画心,江山和我,都交给你了,你切莫辜负。” 君逸哽着喉咙,努力不让自己在她面前哭出声来,“苍生我已负,你却要负我……么?” “命数有定,最不可一世的神又如何,在命运面前,我们如凡人一样,无能为力,无可奈何。”顿了顿,鲜血卡在喉咙里,她已经连咳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也沉重得抬不起来,“我这一生……唯一遗……憾的便是,未能嫁你为妻,因为我命中带煞,克神克魔克苍生,还克夫,我怕……克死你……” 【8君逸吾夫】 未说完的话,失力垂落的指尖,世界静得像沧泱湖平澜无波的水,连风声都静止了,仿佛整个天地都随她安眠了。 “心儿?”君逸哽咽着唤了一声,闭上眼睛,不敢看她。 回应他的是轰鸣的山石震动,他一抬眸,便见月石碑上刻着四个字——“君逸吾夫”,赤红灼艳,华美如她。 这便是曾为天下第一人的她,毕生所愿。 卑微隐忍,埋在心底,从不敢提。 这些深藏的爱与欢喜,熬得过生离,却熬不过死别。 他们曾相爱。 却生生错过了十六万年。 只因天命难违! 怔怔望着石碑,两行血泪蜿蜒而下,空洞的天地仅余君逸压抑的嘶哭声。 “神躯尚在,神魂未灭,纵然心痛,也还远远没到为她哭丧的时候。” 【9拿你的命来换】 九凤琴炸开一道赤红的光,赤冥自光影里走出来,冷冷看着君逸,以及他怀里的画心。 血色苍陌里,她赤红的血,火红的衣,捧在他手心里,似一团燃烧起来的火光,灼热地炙烤着撕裂着他的胸膛,他突然目光一厉,透出摄魂噬骨般的血色光芒。 “什么是天?什么是命?这天既不顺她,这命既不饶她,那便替她逆了这天,改了这命!” 字字铿锵,句句有力。 君逸闻声抬头,是那夜他见到过的红衣白发的男子。他虽不知道赤冥的身份,却也猜到他应该就是九凤朝鸣的琴魂。 因为,大战前,九凤朝鸣曾是他母神风遥岑的法器。 当时就传闻九凤朝鸣住一琴魂,红衣倾城,华发及地,姿容绝世,神秘莫测。 而这些形容,恰恰都能与赤冥一一对应上。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生而矜贵的天之骄子,第一次开口求人,“前辈,求您施以援手,救救心儿。” 赤冥侧身对他,负手而立,语气淡漠,“本尊可以救她,不过,得拿你的命来换。” 君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了他,“只要前辈能救她,晚辈的性命悉随尊便。” 赤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知道本尊当年为何要助你君氏一门修成九龙真身吗?” 君逸瞠目,讶然,“你……你是铸剑天师巫不周?” 若说这世间还有谁是让自视甚高的九龙神君都拜服的,唯有大战前留下诸多秘籍及法器的一代传奇——巫不周。 君逸的沉渊剑,画心的九凤朝鸣,君隐的观尘镜,君倾墨的巫蛊术,神界的九龙之修,魔界的千婴骨血…… 青冥大陆存在的诸多顶级法器和神功,都是这位来历不明的巫不周所创,涉及六界,无所不通。 自大战后,巫不周便失去了踪迹,君逸一直以为,这位天纵奇才也在那一战中战死了,却不想今日还能得见。 若真是巫不周,那画心一定有救了。 念及此,君逸望着赤冥的眸中不由带着七分殷切三分崇敬。 巫不周,是画心前世丧生后,至今世降生前,赤冥行走于世的另一个身份。 所以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原本九龙真身修成第九境,便能突破六界十方,挣脱生死轮回,不受天地约束,可扭转时空,可更改命格,然而千万年来,能修成九龙真身的少之又少,修成后能突破境界的更是寥寥无几,而你是唯一一个能突破到第八境的,可她……依旧等不及了……” 君逸大概听明白了,赤冥传给他们君家修九龙真身的秘术,不过是为了画心。 一个能造出观尘镜这等可观过去未来的神物之人,大概早就料到画心命中会有此一劫,因而未雨绸缪。 在青冥大陆,自古以来,人想修仙,仙欲封神,而他们天生神脉的君氏一族想修成九龙真身成万神之神,这都是追求无上力量的本能。 却不想,背后竟是有人蓄意谋之。 【10赤冥的局】 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 为了她,他甘心被利用。 哪怕他猜到了,或许连当初他与画心的相逢,都是赤冥刻意谋划的。 而这些年,之所以所有爱慕画心的,都会离奇死亡,唯独他能活着,不是因为他厉害,而是因为他还有用。 君逸看向赤冥,皎洁如玉的脸上,双眉似剑,神色果决,“请前辈赐教,如何修成九龙真身第九境。” 赤冥望着虚空,目色空茫,幽幽叹道,“来不及了……”或许除了他自己,这世间根本就没人能练到第九境。 “请前辈赐教!”君逸以首磕地行了个大礼,“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救她,晚辈皆在所不惜!” 赤冥沉声问他,“本尊创有一禁咒——逆转阴阳术,你可看过?” 作为神界第一书痴加学霸,君逸天天泡在观书阁,几乎拜读了偶像巫不周的所有秘籍,这里面自然包括逆转阴阳禁术。 经赤冥一提醒,君逸恍然顿悟,现成的逆天改命之术就在自己脑子里,居然不懂学以致用。 他立即又朝着赤冥拜了一拜,“多谢前辈指点,晚辈知道如何做了。” 赤冥见君逸被他算计至死还对他感恩戴德,处处优雅谦和得令人折服,心中不知是该笑其智愚蠢还是悯其心赤诚。 逆转阴阳术之所以是禁术,除了因为它阴毒,还因为一般人使用不了,必须以九龙真身为祭才能开启。 而修成九龙真身的世间至尊者,有几个愿意奉躯牺牲呢? “你愿以身相祭,也不枉丫头她喜欢你一场,只是……” 倏忽顿口,赤冥眼睫微阖,射出一道精光,转身往九凤琴走去。 只是,她终究是本尊的女人! 动她之人,唯有死! 其实,所有一切都是他算计的,算计了一千两百多万年。 当初的大战是他算计的——为了让画心重生。 如今的月神山之战也是他算计的——为了替画心逆天改命。 而君逸和画心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命中相克一死一伤的宿命。 一切不过都是他故意布局。毕竟,观尘镜是他所铸,他想让君隐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 他向来算无遗策,却唯独算漏了画心会爱上君逸。 双星相克的预言也只是阻止了画心与君逸在一起,却阻止不了她爱上君逸。 所以他才不得不故意让画心死在君逸剑下。 否则,只要画心活着,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君逸为她改命而祭身焚元,永堕魔域,不得超生! 可是,要为逆转阴阳术付出代价的,又岂止是君逸呢? 君逸只是开启阵法,真正要承受一切的是他赤冥! 也只能是他赤冥! 今夜过后,新的棋局已经布好。 第一盘棋,他谋她生。 第二盘棋,他谋她活。 而下一盘棋,他要谋她心! 站在九凤琴前,赤冥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红衣如火,蓝衣似水,跳跃的莲火,盛放的曼珠花海…… 【11逆天改命】 “你替我活,我替你入魔——” 君逸看着怀中人,一字一字咬的刻骨铭心,然后俯身吻上去。 大概,她真的是他逃不过的劫吧。 君逸不是不知道逆转阴阳术的代价,可他三万年修成九龙真身,七万年便修到第八境,熟通观书阁所有秘籍,掌天下第一神器。 仅仅十八万岁,便已经修到了君氏祖辈几百万年都无法企及的境界,其天赋当世无人可及,其潜力也不可估量。 所以他相信,即便祭九龙真身,焚九龙真元,散九龙真魂,堕神位,葬魔域,他也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良久,他抬眼看了看月石碑上她最后留给他的“君逸吾夫”四个字,似乎要将它们连同她,一起刻进他灵魂深处,死而不忘。 抬手,他又隔空在石碑的另一面刻了四个字——画心吾妻! “他日神山再相见,我跨白虎来娶你!” “他日神山再相见,我跨白虎来娶你!” “……” 他不知她还能不能听见,只是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承诺,直到喉头哽咽。 神君膝下有乾坤,他却为她屈膝长跪。 神君有泪不能弹,他却为她血泪纵横。 他们纵不是死别,却也生离,总叫人不甘,总叫人扼腕。 恋恋不舍,他将她放在曼珠花海里,凝视着她红衣烈烈,墨发漆漆。 以他之掌覆她之额,薄唇轻启,咒语轻念: “以我神位,换汝长生;以我神灵,净汝心尘;以神之命,奉祭天焚;身堕凡魔,生死不问!” “……” 头顶的虚空,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脚底的蛮荒,尸体横陈,哀鸿遍野。 世界被分割为两个色块,上面是看不到尽头的黑,乌云密布,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红,血流成河。 一阵天旋地转。 时空被切割成无数的碎片。 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诸天妖神,还有那一身红衣烈如火的他许了来世的妻,远了近了,近了远了,都模糊在月神山的花海和血雾里…… 第8章 天雷地火 第八章沉梦初醒 【1一万年后】 神历,玄炽十八万年末。 青冥大陆,九天之上。 忘尘殿。 君隐立在观星台上,一身雪白的长衫,愈发衬得他背影清冷而孤寂。 他自观尘镜里看到的这一幕,便是万年前惊动六界的月神之战。 可任凭那一战是如何的血流成河尸骨成山,最终如大战一般被载入了史册时,也不过只寥寥数语—— 天地泱泱,日月同光。 千秋百代,盛衰兴亡。 君皇之统,六万岁末。 苍穹色变,双神西来。 龙行环宇,凤吟长空。 琴剑交鸣,战于神山。 沉渊堕世,九凤朝灭。 双神同殁,万民皆殉。 六界史传,当初不过是天帝君隐闲来无事亲自撰笔。 此间不实之处,只有他自知。 月神之战,万民皆为此战殉葬是真,那些倒在血泊中的生灵,都模糊在了血色的岁月里。 然,双神并未陨殁。 皆有一息尚存。 而当年血流成河的月神山下,也已歌舞升平,繁荣昌盛,再没有杀伐斗争。 “天帝,帝君醒了。” 接到传音,抬袖一挥,能观过去亦能测未来的观尘镜一暗,重归于一片混沌。 君隐转身离开了观星台。 画情谷。 画心挣扎着从沉梦中醒来,虚汗漓漓。 抬头向四周看了看,漆黑黑。 竟一个人都没有,连一丝声响都无。 动一动,只觉得四肢麻木,头脑昏沉,心口隐痛。 低头查看了一番,发现身上没有一滴血迹,也没有受伤的迹象。 只是心口隐隐钝痛。 那种痛不单单是生理上的,而是空寂的苍凉,好像胸腔空落落的,丢失了什么,灌进了一夜空旷的冷风。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好似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以至于眼眶一酸,汹涌的泪水立即磅礴而出。 躺在黑暗里,木然。 没有生欲,也没有死念。 随着泪线的蜿蜒,她努力搜寻着她的记忆,想要找出心痛的根源,脑中却一片空白。 “吱”一声,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一片扎眼的天光泻进来,照得暗黑的屋里一片敞亮。 光影里缓缓走来一人。 画心侧身仰头便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的眉,他的眼,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以及冷峻的唇…… 都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瞬间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泪流满面。 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救你确实是不太容易,几乎搭上了本君的半条老命,不过你也不用夸张到如此感激涕零吧,本君还真有些不习惯。” 从忘尘殿赶来的君隐,袍角上还沾着云气,他走到画心身前,随意丢了一方锦帕给她。 转身安然地坐在离冰玉石床不远处的一张软榻上。 坐姿慵懒又随意。 素白的长衫干净平整得没有一丝杂色,愈发衬得他清冷出尘。 他以为这个凶悍的女人定会像以前一样,一个玉枕丢过来砸死他。 可出乎他的意料,她只是怔怔望着他,两眼水汪汪,带着困惑,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久不说话,她的声音哑哑的。 低如蚊呐。 君隐却如惊雷劈中般——难道她真失忆了? 而下一句,画心的反应立即应证了他的猜想。 她局促不安地望着他,问,“你是不是认识我?” 【2失忆】 君隐一时无法从这个意外的惊喜里回过神来。 见君隐不答,画心慌得泪珠子一滴一滴地坠落,后来就像是飞流的瀑布。 珠泪满面,好不惹人怜爱。 以前何曾见过这煞神如此楚楚之态。 君隐霎时被击中了心头的柔软,立即敛了一身的玩世不恭,轻轻走到榻前,蹲下,拿起锦帕替她一点一点将眼泪擦干。 “你是不是认识我?”画心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袖口又问了一遍。 君隐心口突突跳着,含糊应了一声,“嗯。” “那我是谁?” “画心。”君隐弯唇浅笑,声音越发放得轻柔,“江山如画的画,万民归心的心。”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能有机会卸下伪装,正大光明地温柔待她。 她是他漫长一生中最卑微隐忍的喜欢,一晃已经十八万年过去了,他们之间终于没有了君逸。 “是不是有人想杀我?” 画心捂着发胀脑袋,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便是捅进她心口的剑,以及那绕耳不绝却又听不清的奇怪咒语。 “没事,都过去了。” “可是为什么我这里好痛?”画心指了指心口。 痛得她眉头皱成一蹙一蹙的。 君隐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别怕,有本君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你是谁?”画心望着他,心口突然没那么痛了,眼泪也收了回去。 瞧着她大眼眨巴眨吧,君隐啼笑皆非。 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自我介绍道,“天帝。” “天帝?”画心盯他看了半晌,越看越是熟悉。 情不自禁抚上他的脸,“那你是我的什么人?为什么看到你,我的心就没那么痛了?” “本君……”君隐迟疑了一下。 手不自觉紧了紧。 大概是天意如此吧…… 再开口时,他一脸镇定,满眼深情,“你是本君的天后。” “……”画心怔住。 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觉得自己跟他的关系很不一般,也很喜欢他这张脸。 可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很想亲近他。 所以,这种亲密到极致的关系,让她有些不适。 歪了歪头,她问,“那这里是天宫吗?” “不是。” “我是天后,为什么不住在天宫里?”画心不开心了。 虽然这个身份让她不适。 但是与这身份不匹配的待遇让她更不适。 抬手,三两下抹干眼泪,心里的小火苗蹭蹭蹭往上蹿,她大眼一瞪,怒发冲冠,“是不是你后宫里的那些小老婆们容不下本座!” “……”君隐愕住。 果然,失忆也治不了她的混账脾性。 她还是当年那个画心。 楚楚可怜……呵呵…… 都是错觉! 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去将他的天宫拆了。 不过,又令君隐意外了,她突然笑眼一眯,“既然这样,那不如,我们好聚好散,和离吧?” 笑话,她才不要做他的天后。 虽然他长得挺好看的。 而且还是个天帝,有颜有权。 自己对他也有某种很强烈的感应。 可架不住自己不想嫁啊! 【3回到天宫】 “心儿,本君的后宫,只有你一个。”君隐并没有给她合离的机会。 画心噎了下,砸吧砸吧嘴,“那本座为什么在这?” “你若不喜欢在这,本君这就带你回天宫。” 说着,他已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到底是天帝,掐了个诀,画心还没反应过来,四周已经仙云缭绕了。 琼楼玉宇,透着一股高处不胜寒的清冷。 站在忘尘殿里,画心并不觉得陌生。 仿佛这里冥冥中,有一股熟悉的力量牵动着她的心,让她心之所往。 所以,她没有怀疑自己天后的身份。 也许,自己以前很喜欢他吧? 歪头看了看白衣不染尘的俊美“夫君”,画心不得不承认,这样好看的男人,估计天底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就颜值上来说,绝对是附和自己审美的,也许自己当初,一时色迷心窍了吧? 所以,这样抢手的男人…… 会没有小老婆吗? “你不是天帝吗?应该有很多政务要处理吧?”画心十分体贴地关怀着,负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你去忙吧,不用陪本座,本座自己去视察视察,看你有没有金屋藏娇什么的!” 十分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语气。 霸道,透着一股子威胁——被本座查到你后宫里有别的女人,立刻离婚! 君隐哭笑不得。 他大步走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腰,强势地勾进怀里,“查可以,但,若是查不到,你要怎么补偿本君呢?” 画心瞬间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美男在前,明明很撩啊。 可这种吃不下很噎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哼,等本座抓到人了,看你怎么说!”画心推开他,脸都红了。 转身逃一般冲了出去。 君隐眯了眯眼,掌心的温度还没散。 不急,等晚上再吃了她…… 结果,今天上朝时,众仙们发现天帝的心情格外好,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般。 这可是月神之战后一万年来…… 天帝头一次笑啊! 有仙不明所以地问,“天帝,是神君的情况有所好转了吗?” 提到九龙神君,天帝的脸黑了层。 某仙继续补充,“天帝,既然找到神君了,为什么不接回神界修养,将神君留在凡界真的好吗?” 天帝的脸黑的能滴墨了。 众仙附和,“吾等恳请天帝,接神君回天!” 天帝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神君之事,孤自有安排,尔等不许再提!更不许插手凡界事!若有违者,自剔仙骨,永世不得回天!” 众仙立即噤了声。 君隐威压不收,“还有事要奏吗?无事退朝!” “启禀天帝,凡界青城的灾情,小仙觉得不是人祸,而是有妖邪作祟,是否要派仙去查探一番?” 某仙机智地想,这个话题转移的好吧? 青城离神君在的玥城十万八千里,不搭噶不搭噶…… 谁知,上位的天帝直接拍案而起,“要孤说多少遍!不许插手凡界事!真想做凡人的,就去堕仙台跳下去。” 大殿里一时雅雀无声。 【4发现无脸画】 忘尘殿很大,里面却半个人都没有,别说嫔妃,就是仙侍都没有。 君隐上朝后,画心一个人游魂般乱晃着,随心而走,便走到了忘尘湖。 澄澈的湖水上,一大片馥郁的蓝。 幽香扑鼻。 这颜色,这味道,瞬间吸引了她,不自觉,眸中竟蓄上了一眶泪。 为什么,觉得这些,像极了谁…… 却又想不起来。 心里空落落地疼。 走过忘尘湖,熟悉地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最后她停在一间雕龙画凤的白玉宫前。 抬头,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九龙殿! 那一刻,画心确认,自己对这里所有的熟悉都来源于此。 穿过九条龙柱,拾阶而上。 停在门前,似有许多年没开过了,虽没有落上灰,推起来却有些滞涩。 “吱呀——”一声,推开了万年的尘封。 殿内陈设清雅,隐有兰香。 想来,住的是为兰性君子。 难道……天帝有龙阳之好,藏的是个男人? 被恶心到了的画心,更是磨牙嚯嚯地想尽快休了这个便宜夫君。 她想努力地发现些什么。 可惜,似乎被人刻意清理过,这里除了寻常的陈设,什么都没有。 连这里住的究竟是男是女,都半点线索都查不出来。 泄气的画心,一屁股坐在书房的云椅上,突然金光一闪,似触动了什么阵法般,玉桌上出现了一副图。 一副无脸画。 身姿娉婷,红衣如血,长发如墨。 有些……眼熟? 画下方提着两行字——美人如画,卿在吾心。 唔,原来画的真是本座。 画心抬指轻轻抚过那个画字,又抚过那个心字,眼泪触不及防就落了下来。 他是谁? 他是谁—— 心口痛,脑袋痛,晕晕乎乎。 似乎有什么要破笼而出,压都压不住。 四周光影切换,暗黑一片。 她脑中闪过一个词——九幽! 关于某个人的记忆就这样回来了…… 九幽,是一个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要绕着走的地方。 这里只有黑夜没有白昼。 这里血流漂杵,碎肉埋骨。 这里是一个肮脏她却又无法摆脱的地方…… 忽然,暗黑被割裂。 一片金光里。 仿佛有一个人正朝她走来。 他与她那便宜夫君生着张一模一样的脸。 面如冠玉白,眼若星辰亮。 发如砚池墨,眉若远山黛。 周身光华流转,风仪临仙入神。 与便宜夫君不同的是,他没有白衣如云,手中也没有装逼的折扇,而是腰悬长剑,一身蓝袍似水。 踏空而来,迎风飘逸。 他的眼神好像带风,他看过来的时候,她觉得四面八方的风都吹了过来。 吹起她如墨的长发。 吹起她如火的红衣。 她赤脚站在漫无边际的花海里,花影翩跹。 大片的曼珠沙华,炽热的鲜红色。 像瑰丽的赤霞,像燃烧的炽焰,还像翻滚的血海…… 美得动人心魄。 那样的美,透着五分妖艳,五分邪气。 【5本座要离婚!】 “你不该属于这里。” 不该属于这血肉模糊腥风血雨的暗黑永夜。 男人的声音清冽如泉水般动听。 他踏风而来,立在半空,俯身看她,长发倾泻如墨。 水蓝色的袖袍飘过来,伸出一张莹白如玉的手掌,馥郁的香气,盈盈迷了她的眼她的鼻。 她怔怔地仰面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天光流动,她闻着他指尖的馥郁,仿佛嗅到了百花芬芳。 原来,这世间,还有红色以外的光。 原来,这世间,还有血肉以外的香。 仿佛受到了蛊惑般,将手递给他。 他万年冰山般的脸上露出笑容,如春光乍破,如秋水流波,摄人心魂,动人心魂。 可他们的指没有牵到。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冰冷的赤色血罩…… 她露出失望的眼神。 脑中又倏忽闪现出一个词——九幽封印! 没用的,没人能救她! 忽然,眼前的人,猛地化身,变成了一条炽蓝色的龙,龙爪生生撕开了血色赤罩,朝她伸了进来。 封印割开了他的血肉,一片一片。 鲜血淋漓。 明知不可以,她还是将手递上了龙爪,他龙身一卷,将她层层裹住,护在怀里。 那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被温热的血浸湿。 四周景象又是一变,仙宫云殿。 画心双手撑住桌子,她想起来了,虽然没想起来他是谁,也没想起来自己是谁。 但是她想起了他们的初见。 他救了她脱离暗去天日的九幽,带她回忘尘殿,他浑身是伤,她却毫发无伤。 她想起来了…… 她是一朵花。 却爱上了一条龙。 那时初相识,她慌张得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他摘一朵赤色花別在她鬓旁,她都能羞得脸比花红。 那时心动的感觉。 所以,他是谁? 是那个便宜夫君吗? 毕竟脸一样…… 就在她大口喘息的时候,她的便宜夫君已经急匆匆地寻了过来。 明明是同一张脸,可她看他的感觉和看初恋的感觉完全不同。 狠狠摇了摇头,她撑着桌沿,问,“我喜欢的,真是你吗?” 君隐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她想起什么了? 如果完全想起来了……就不会这么问了吧? 正当他准备恬不知耻地点头时,画心抬起指戳向他,“本座爱上的是一条龙,你变给本座看,变出来本座就跟你好好过,变不出来,本座要立刻跟你离婚!” “……”她是怎么想起来一条龙的? 可他,还真变不出来…… 九龙真身,不是谁都能修的啊! “变不出来?”画心顿时理直气壮了起来,“说吧,他是谁?就是那条龙,本座要去找他!” “可你是本君的天后!”君隐保持着淡定。 画心立即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休字,甩过去,“现在不是了!” 君隐,“……” 对于他的沉默,画心有些生气,“好得夫妻一场,你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吗?” “……”君隐彻底无语了。 夫妻之间,有帮忙寻找奸夫的义务吗? 敢情你爬墙,本君还要给你递梯子? 当然,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半点都不意外。 何况,他们还不是夫妻。 【6想起君逸】 因为君隐的不配合,画心气得少吃了半只凤。 就差将盘子砸在他脸上了。 当然,神仙是不用吃饭的,但是,画心是个爱吃肉肉的。 君隐本来抓了很多小动物,想收买她胃的,结果,她又扯到龙上去了。 “喂,你为什么跟那只龙长得一样?你说你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样子?你本来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啊?” 君隐顿时噎住。 下一秒,一只油腻腻地爪子就伸了过来,在他的脸上一阵蹂躏。 最后泄气地缩了回去,“好像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一顿饭打仗似吃完,磨到了晚上,画心要睡在九龙殿,还双手叉腰站在门前,对他字正腔圆的吐了一个字,“滚!” “……”这个天后果然是假的。 君隐郁结。 九龙殿的榻很舒服。 上面残留的龙息,似乎有催眠的功效,是她想睡很久了的味道。 唯独不好的是—— 她老人家做了个噩梦。 梦见某龙明目张胆地想谋她权害她命,却偏偏眼瞎,不劫她倾国倾城色。 美美睡着的她,却在噩梦中惊醒。 在那个梦里,关于某个人的所有记忆,终于全部回来了。 事隔万年以后,她清晰地记起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个男人,以及那个惨绝人寰的修罗世界。 她记得,那日万物灵长,福泽绵长;笙歌浮华,安然天下。 当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然后某龙挂了! 还是极其惨烈的那种。 以身祭天,散龙魂,整只龙都七分八裂了…… “以我神位,换汝长生,以我神灵,净汝心尘,以神之命,奉祭天焚,身堕凡魔,生死不问……” 画心醒了很久,君逸的声音还不绝于耳,一阵阵穿透着她的耳膜,又穿透她的灵魂。 霸道又温柔。 对,她还想起了他叫君逸,是她那便宜夫君的弟弟。 呸,那才不是她夫君。 画心气得咬咬牙,却又被灭顶的悲痛摁住了找君隐算账的冲动。 她很难过,难过得都不想动了。 是这六界…… 逼死了她,又逼死他! 如果知道,是他替她死的这个结局,当初,她就是屠尽这天下,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呵~ 六界众生…… 他们凭什么来讨伐她? 他们的命都是她给的,就算她想收回,他们有资格反对吗? 给他们活路,是她的恩赐。 不给,是她的权利! 她画心,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没有了阿逸…… 呵~那就全部都给阿逸陪葬去吧! 画心躺着没动,一双眸子猩红。 如君隐所说,她想灭世,不过是动动手指,只要收回她赠与这世间的寿命,他们全都得死! 整个青冥大陆,寸草不留! 掐诀,念咒…… 带着铺天盖地的恨意。 【7召见六界】 半会后…… 画心懵了,没反应? 自己似乎已经不能操控九幽之力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君逸那一剑刺坏了她的神源,还是因为君逸替她逆天改命,改了她的命格。 总之,她成了个废神。 这个认知,让画心失落了很久。 大仇不得报的憋屈感,差点将她憋出内伤来。 许久后,她做了个决定——召开六界全会! 打不死他们,也要骂死他们! 或者吓死他们! 说干就干,画心立即发出帝君令。 很快,六界内,有些地位的大人物,都到了,将偌大的九龙殿挤得满满的。 虽然,过去了一万年整。 他们可都没敢忘记过这个混账帝君。 主要是,但凡被她揍过一次,那滋味,绝对终生难忘。 而且,他们都还记的,上一次,帝君大人发帝君令的时候,某仙晚了半会,结果…… 就被帝君烤了。 还每仙分了一块肉。 诚如帝君所说,成了精的小动物,都很好吃,肉味鲜美,肉质紧实。 这一看,就是吃过很多,很有经验的。 所以一众成了精的小动物,丝毫不敢怠慢,见令如见命,争分夺秒地来了。 画心坐在以前君逸坐的龙椅上,满脸的阴郁,一双眼瞪得要吃人了。 尽管如此凶神恶煞,众仙妖鬼怪还是不得不感慨,万年不见,没想到帝君出落得更美了。 雪白的肤,火红的衣。 乌黑的发,漆亮的眸。 娇艳的唇,慵懒的笑,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妖孽样…… 看一眼,就让人丢魂的那种。 看两眼,会瞎。 看三眼,小命就没了。 “诸位,别来无恙啊。”画心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大殿沉默了下。 然后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大呼,“恭喜帝君凤体痊愈……” “恭喜什么?有什么好喜的!”画心猛地拍座而起,脸色陡然转沉。 她抚着椅旁的龙头,阴恻恻地开口,“本座最中意的男人没了,你们满意了?你们不是害怕本座灭世吗?今天本座叫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 眸子猛地一抬,势如闪电般射出去,阴鸷骇人,声音更是摄人心魄,“本座要灭世!” 下面鸦雀无声。 哆哆嗦嗦一片。 没有人知道画心现在是个废物,他们畏惧她,他们怕她怕到骨子里去了。 万年前,他们都没敢反,才有幸活了下来。 经历了万年前那一次血洗之后,更没有人敢对她生反心。 “余生太长,没有神君,这日子得有多无聊,你们不必着急,一个一个来,本座慢慢杀,都会轮到的!” 隔得老远,下面跪着的人,都能感觉到画心身上那摄人的冷意。 他们很委屈,明明什么都没做。 可画心也委屈,当年她也什么都没做。 叹息一声,她眼底又蓄上了眼泪,“动本座可以,可你们却偏偏动了阿逸,比本座命还重要的阿逸,所以,本座与你们,与这整个青冥大陆,不死不休!” 【8本座要下凡!】 “他在玥城!” 君隐从外面踏了进来。 画心望着他有一瞬的恍惚,又缓缓撇过目光,失望一闪而过。 他不是阿逸。 阿逸永远穿着水蓝色的长袍,腰间束着月白色的宽腰带,绣着祥云纹,那祥云的形状仔细看来,隐约是一个“心”字。 可君隐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那个“他”是谁? 静默良久,身下的龙椅几乎要被她苍白的指尖抠出一个洞来,她才鼓足了勇气看向君隐。 哆嗦着唇问,“阿逸?” 君隐隔着人群,朝她点了点头。 他还是输了。 之前他就一直在想,她既然能想起来一点,肯定会慢慢恢复记忆的。 可他没想到,她记忆恢复得这么快。 快到他还来不及坦白,她就已经召开了六界大会,杀天杀地了。 “他还活着?”画心摁住砰砰跳的心。 君隐见她方才还一脸悲泣欲绝的面色瞬间恢复如常,虽忍不住想笑,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说,“活着。” 室外的天光敞亮,风一吹,细碎的光影摇摇晃晃,一束光影晃进她眼瞳时,画心突然双手掩面。 眼泪顺着指缝滴答落下,湿了鲜红的衣裙,艳艳如血。 喜极而泣。 君隐从来没见到过这般失态的画心,印象里的她,要么慵懒随性,要么狂傲睥睨,如今却在一众仙妖前,哭的毫无形象。 他笑着打趣道,“你还活的好好的,他怎么可能舍得死。” “本座要去找他。”画心也觉得太丢人了,抹抹眼泪,给了君隐一个替她好好善后的眼神。 君隐不动声色地拦住她,“你可知凡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画心略一思索,答,“红尘万丈,佳期如梦;天高地阔,浮世逍遥。” 君隐叹息,“你只看到表象,却没有看到繁华下的肮脏。” “还能……比九幽更肮脏么?”画心挑眉。 “人心险恶,贪欲,情欲,虚伪狡诈,不择手段……” 不待君隐说完,画心不耐打断道,“那又如何?” “他们会欺你,骗你,杀你,伤你……” “君隐,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画心懒懒地往前迈了两步。 冷笑,斜睨,本色毕露。 不以为意道,“你大概是忘了,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这个天地间到底是谁人做主!” 君隐自然没忘,他眼前这个笑意慵懒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身怀九幽之力,天下无以匹敌。 即便君逸也要稍逊一筹。 她权掌六界,位尊天地,威不可犯,贵不可言。 可毕竟,今非昔比…… “你可知,你现在的修为,恢复还不到百分之一二,若是去了凡尘污浊之地,伤了身体,岂不是辜负了万年前阿逸舍身救你?” 认真起来的君隐,还是有七八分像君逸的,画心也知道君隐话中的厉害。 沉渊剑是第一神兵利器,可斩,为它所伤,还是一剑穿心,她本该神魂俱灭。 君逸强行以命换命,并且为她洗髓净脉脱胎换骨,再不必吸食血灵续命。 纵观这天地间,或许也只九龙真神君逸才有这逆天改命的能力和勇气。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沉睡了一万年,即便醒了,也依旧重伤难愈。 君隐不知,他将凡尘说的越是凶险,越是丑陋不堪,画心想去寻君逸的心越是坚定。 她怎能容忍他一人孤身涉险? 天地苍生,她守了十八万年,已经足够了! 余生,她只想,也只会——为他而活! 谁若伤他,她定杀之。 谁若拦她,她必灭之。 无论是剑指,抑或是毁天灭地,她都在所不惜! 【9下凡】 “你既然找到他了,你既然知道凡尘污浊多凶险,为何不将他接回天界?”画心不满地眯了眯眼看向君隐,冷冷质问道。 君隐缓缓勾起唇角,却是一抹苦笑,“他自有他要渡的劫,只有因果得偿,才能重归神位。” 画心立即心口一紧,“渡什么劫?偿什么因?得什么果?他会不会有危险?” 君隐看着她一脸焦急,不由加深了唇角的笑意。 忍着心口微涩,他打趣道,“你若是不去祸害他,他应该没什么危险……本来本君倒猜不出他要历什么劫,不过如今看来……大概是情劫没错了。” “……”皮痒了是吧! 画心微微红了脸,急急辩解道,“本座只是去看看他,见他安好,本座便回来。” 说罢,她收起了散漫不羁的表情,说着言不由衷的谎言毫不心慌,认真地看着君隐,神色果决。 君隐同样望着她,缄默不语。 半盏茶以后,君隐忽然转身,丢下一句话,“罢了,他在玥城,苍梧山。” 拂身离去。 见他平安你便回来,你可知,见一面,便是万劫不复,再也回不了头了,一如当初的君逸。 这句话,君隐在心里反复念着,却始终没说出口。 神,又如何。 他君隐,算得了后果前因,算不透世间人心。 他君逸,改的了生死宿命,改不断月债风情。 命盘轮转,该相遇的总会再相遇,谁也躲不了,谁也逃不掉。 若不是…… 君逸的九龙真身尽毁,九龙真元不知所踪,九龙真魂散落凡尘,他又怎会将君逸留在凡界? 还要平白搭上一个她下凡尘入俗世。 君逸乃是神族千万年难得一遇的至尊之神脉——九龙真神。 是以他重归神位之路远远要比寻常神仙艰难得多,不但要寻回九龙真元,还要收集齐九龙真魂。 而今九龙真魂皆已转世成人,隐于芸芸众生,若要一一寻得,谈何容易? 而这些,他皆不敢告诉画心,怕她因此愧疚担忧,更怕她为君逸不择手段重蹈覆辙,再行逆天之术犯下大错。 君隐心绪繁杂,却步履闲适,悠哉悠哉还没晃出九龙殿,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咻”一下,如虹光掠起,从他身侧一闪而过,直冲凡尘而去。 君隐身形纹丝未动,只轻轻摇头,无奈一笑。 九幽神女画心,她老人家深藏神府闭目塞听孤陋寡闻了十几万年,如今为爱奔波,初涉凡尘,也不知是福是祸。 总之啊,这人间怕是要热闹了。 但愿这次,她是他的福星高照,而不是他的在劫难逃。 【10迷路了】 “啊——” “人在做,天在看,苍天若是无眼,我即便……化成……厉鬼也不会……不会放过你们这群恶贼——” “呸,死了,真他娘的扫兴!” “我就说要把她的嘴堵上,你偏要亲她的嘴儿,现在好了,咬舌自尽了吧。” “啧啧啧……没想到这嫩蹄子还是个贞洁烈妇,还真是可惜了……” “王老二你这龟孙子,我今日可是费了好一些功夫才弄来这么一个标致的小美人,这还没轮到我就被你给弄死了……” “嘘——大哥你快……快看,那边似乎又来了一个美人儿,可比这刘寡妇标致多了,天……天仙一样儿美……” 艳冠六界的画心大美人,正一路踢踏着河边的鹅软石子,暗自嗟叹这一万年人间的沧海桑田之变。 如今这天下,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一方天地,君隐说他在玥城,可哪里是玥城? 她压根就没听说过…… 所以,自己这是迷路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拉下老脸找个地仙或者山神不耻下问一番,替她老人家指点指点迷津,却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吵闹之声。 紧接着,画心便看到湖边的巨石后走出四五个彪形大汉,正凶神恶煞般向她逼近了过来。 看着那群人一脸络腮胡子,赤裸着的上身,一身横肉,画心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思量着,还真是天地造化,无奇不有。 唉,丑是丑了点,虽倒胃口,问一下路大概还是可以的吧? 这些大汉以为眼前娇滴滴的小美人儿,见了他们一定会立即吓得落荒而逃,并惊慌失措地大喊“救命”,最后再“嘤嘤”哭着向他们求饶。 他们已做好了围猎的准备。 却发现画心只是盈盈立在原地,半笑半审视,毫无惧意,一派从容。 “各位可知玥城怎么去?”画心舒眉一笑,笑靥如春波潋滟。 目色澹澹,勾魂摄魄。 如深潭般令那几人沉溺其间,不可自拔。 那几个草莽大汉,何曾见过画心此等倾城绝色,一时心花怒放,只觉得今日真是赚大发了。 这样的美人,只要能与之风流一度,即便赔上性命,那也算是值了。 “小娘子这是要去玥城?玥城可是不近,三言两语也是说不清,不如……” 当头的一名大汉方一开口便露出一口黄牙,画心瞧着一阵反胃,难掩一脸嫌弃地退后了两步,问,“如何?” “不如小娘子先陪哥几个痛快痛快,哥们玩开心了,自然就送小娘子过去了……” 这几个粗糙汉子只当画心是一介弱质女流,仿佛已经成了他们唾手可得猎物,狞笑着缓缓分散开,由四周包围着向她逐渐逼近。 画心瞧出这些人心术不正,挑了挑眉,“哦?那你们想怎么个痛快法?” 第9章 月神榜始 第九章相逢不相识 【1除恶】 目光狠狠一抡,画心勾唇一声冷笑,身如闪电般捋过笑得最显淫丿荡的壮汉。 手指迅疾掠过他的四肢。 只听得骨节“嘎吱嘎吱”断裂的声响,以及那壮汉惨绝人寰般的尖叫。 处理完一切,画心嫌弃地将壮汉随手抛了出去。 那壮汉如断线的纸鸢般一头扎进碧青青的湖水里,一身狼狈。 壮汉被断了四肢,动弹不得。 画心却拍拍手,头一歪,笑得眉眼弯弯道,“小娘子我还是头一次伺候,有些手生,不知够不够痛?够不够快?” 随即,她抬头,笑意婉转又讽刺。 目光怜悯又睥睨,轻轻扫过其他四名壮汉,漫不经心地缓缓吐道,“你们谁还想来痛快痛快?” 那般诡异的身手,那般狂放的笑声,那般慵懒的身姿,那般睥睨的眼神。 令那些图谋不轨的壮汉胆战心惊后悔不迭,狞笑变成恐慌,逼近变为惶退。 湖边青苔湿滑,遍地皆是嶙峋的乱石,慌乱的壮汉们步履踉跄,几欲瘫软,跪地求饶。 画心冷冷一笑,方欲随意抓走一个替她带路,却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寻着血腥味看过去,只见林立的巨石后露出几片残破的衣袂以及一截雪色的玉腿,不由拔腿上前,走到巨石后一探究竟。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舌根尽断,死不瞑目。 浑身衣不蔽体,或青或紫,身下一片淫丿靡,一看便知死前受尽了凌辱。 “自作孽,不可活!” 画心银牙一咬,气运周身。 墨发飞扬,红袖一挥,一股透着怒意的真气呼啸着从她掌间席卷而去。 那五人又是一阵哀嚎惨叫,皆捂着下身瑟缩成一团。 显而易见,是被画心一怒之下全部阉了,此后再不能行欺男霸女之事。 “还不快滚!”画心冷冷一声厉叱,“还等着本座替你们收尸不成!” 待那五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爬走时,画心仰天长笑。 笑声悲怆又自嘲。 这就是她曾以命相守的苍生万民? 呸! 肮脏!丑陋!龌龊! 连杀他们,都令她觉得脏了手。 “出来!”画心笑意一收,怒极跺地。 不多时,一阵白烟平地而起,烟雾散尽,地上规规矩矩跪着一白发须眉的小老头儿。 山有山神,地有地仙。 这小老头儿便是这一方水土的地仙,地仙品级不高,甚少有上得九天的机会,虽未见过帝君尊驾,却也听说过她老人家脾气不大好…… 各路神仙见了都要绕着走,生怕触了她老人家的霉头。 听说她老人家数万年足不出户,一万年前出来一下,就屠了半片天地。 今日……怎么屈尊来此了? 难道又要大开杀戒不成? 地仙小老儿吓得战战兢兢,跪在那儿忍不住地哆哆嗦嗦,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位面色不善的帝君给“咔嚓”了。 “本座难得来此一游,小老儿你就是这般恭迎本座的?”知不知道太辣眼睛了! 简直刷低了整个凡界在本座心目中的形象! 本座的大好心情全被恶心没了! 画心冷呵着,语中满是讽刺。 【2初遇】 地仙垂首喋喋叫苦。 他哪知道她老人家今日会大驾光临,方才他正小憩,被她老人家一脚跺醒,匆匆忙忙显了形,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立即晕晕乎乎地请罪道,“小仙不知帝君尊驾亲临,未曾及时迎驾,还求帝君宽恕。” “穷山恶水,泼妇刁民!”画心薄唇一张,轻轻吐了八个字出来。 地仙不由一阵汗颜…… 世间本就多疾苦,苍生几人能幸免? “不知帝君来此有何贵干?可有需要使唤小仙的地方?” 地仙知道这位帝君十分懒散,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画心自然不能说她老人家迷路迷到这了,轻声咳了咳,才一本正经的胡说道,“听说玥城的苍梧山风光不错,本尊闲来无聊,打算去赏玩赏玩,无意之间,路过此地。” 地仙瞧着画心,沉默半晌。 终于鼓起勇气一脸狐疑道,“帝君莫不是又在拿小仙寻开心,帝君所居的画情谷便是在玥城,距苍梧山不过千里之遥,小仙这可是极北之地的青城了,帝君怎会顺路……” “本尊从九龙殿来的!”不是画情谷! 画心板着小脸纠正。 地仙小老儿更懵了,“九龙殿就在苍梧山的正上方啊?站在苍梧山巅的屹天石上吼一声,九龙殿都能听到,帝君若是从九龙殿来……应该下来就看到了。” “……”这么近的? 那自己是怎么迷到这的? 见撒谎撒破了,画心不脸红也不慌张,背手一立,冷冷一笑,“天地之大,本座想去哪去哪,还需你管不成!” 地仙立即俯首伏地,连声道,“小仙不敢。” 画心既已打探到了苍梧山的位置,不欲在此逗留,朝着地仙冷冷吩咐道,“哼!将那枉死的女子好好葬了,下次再让本座瞧见此等恶行,唯你是问!” “是。”地仙连声应道,心中却在叹息。 人心向来如此。 世间百态,又岂是他一小小地仙所能改变的? “修仙不易,且修且珍惜。” 清清冽冽的声音方落,地仙小老儿只感觉一阵香风袭面,再抬头时,帝君尊驾已杳无踪迹。 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突然眼前红影一闪,那混账帝君……又回来了。 “算了,不用挖坑埋了,或许能救。”画心叹息一声。 好得是下凡遇到的第一个女人。 实在可怜,死的冤枉。 她生平最讨厌这些冤死鬼了,特别是女鬼,天天在她耳朵边哭,烦都要被烦死了。 刚刚许是靠的近了,被魂沾了身。 结果就一直听到某女哭哭啼啼的声音,还说这什么“替她做主”之类的话。 烦的她不得不半路折了回来。 画心双脚落地时,耳边突然清净了,立即朝着山崖后走去。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和尚。 和尚蹲在村妇身旁,背对着她。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大步走过去,她笑,“和尚,你是在超度吗?不用麻烦了,她还有的救!” 【3俏和尚】 “贫僧正是在救她。” 和尚没有回头,声音琅琅如玉,似诵经般好听。 还有点……熟悉。 画心饶有兴趣的挪过去,她倒是想看看,一个凡人,怎么起死回生。 从她九幽神女手里抢魂…… 啧啧啧,勇气可嘉。 她在他身边蹲下时,他似毫无察觉般,只低头坐着自己的事。 村妇的身上盖着一层雪白的袈裟。 看来……还是个君子。 知道非礼勿视。 画心想看看他的脸,他却一直低着头,瞧不清脸。 但是只看侧脸轮廓,温润如玉,画心莫名笃定——这一定是个俏和尚! “要帮忙吗?”画心撑着下巴问。 她不过是吹口气的事,可他却要做好多麻烦的步骤。 所以,画心顿时得出一个结论——做人好麻烦哦。 和尚倒是没有跟她客气,直接开口,“施主可以帮这位女施主清洗一下身上的伤口,贫僧不太方便。” “本座为什么要帮你?”不知道本座没伺候过人吗? “施主有善心。”和尚还在认真配药。 画心好像听到了笑话般,她歪下头,想看看他的脸,“小和尚,你知不知道,本座是个六界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没有人不怕本座的!” “那是他们没有看到施主的心。” “本座想看你的脸!”画心懒得跟他讨论善心的问题,那种东西,她没有。 她又蹲近了半步,跟他商量,“小和尚,你给本座看一眼,本座就帮你,如何?” “施主要看什么?” 和尚终于放下手中的药,缓缓抬起头,一双清冷却温润的眸子朝身边的女子凝睇了过去。 清澈的眸子,却在瞧见她的瞬间,微凝。 变得幽深无垠。 呼吸也凝滞。 心口似乎有什么要跳出来般,心中的召唤,从所未有的强烈。 难道……是她? 画心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这张脸说不上陌生,但绝对不认得,总之……没什么印象了。 这次苏醒,她忘了很多事。 如今唯一想起来的,只有君逸。 但是…… 这张脸,真好看! 旷古绝今的好看! 好看得她都要将六界第一绝色的位置让给他了。 慈口佛心,面如白玉。 温雅的气质竟像极了君逸…… 特别是那一双眼。 简直就是君逸再生! “小和尚,你认得我吗?”画心歪头笑了笑。 “贫僧不识。”和尚收起眼底的讶然。 画心有些失望,“唔,那看来是真不识,我失忆了,忘了很多事,还以为,你会认识我呢。” 她的小脸一垮,就好似娇艳的花忽然枯萎了般,蔫答了下来。 他的心口,蓦地就疼了一下。 没由来的。 看在和尚很好看的份上,画心决定帮他这个忙。 主要是,她潜意识里,竟不想这个俏和尚看光这村妇。 虽然说,佛祖眼里全是带肉骷髅。 虽然说,他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可就是……吃味? 她朝着还怔怔看着自己的俏和尚,努努嘴,“你到旁边去,远一点,本座处理一下她。” 和尚听话地挪了挪。 不知道是不是怕吓到他,画心竟没有用仙术,而是用河水认真清洗着村妇的身体。 【4和光同尘】 “小和尚,你叫什么?”画心一边擦着,一边忍不住问。 “和光同尘。”温润的声音。 “我叫画心。”画心将村妇放下,站起身,朝着和光同尘一笑,“江山如画的画,万民归心的心。” 和光同尘抬头便看见,眼前一袭红衣,袖口上金丝绣满了山水迤逦,裙角间珠光点缀着花枝横斜。 要何等的气韵,才能身披江山如画,脚踏天地风华…… 画心…… 江山如画,万民归心。 当真是好名字。 可和光同尘心中却倏忽闪过八个字——美人如画,卿在吾心。 “听过吗?”本座可是很有名的,听见名字都要抖上三抖的那种。 和光同尘抿唇,垂眸。 捻动佛珠,未答。 因为,言难从心,他着实不知。 似没听过,可这两个在他心底激起的波澜却难以忽视。 特别是在想起“美人如画,卿在吾心”八个字时,他觉得并非偶然。 许是真的听过,不在今生,而在前世。 不远处的山崖上,迎着山风,一双清冷的眸子缓缓睁开,猎猎山风吹得他雪色的衣袍乱舞飞扬。 终究还是相遇了么? 从九龙殿下来就是苍梧山啊,这女人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要不是自己不放心去苍梧山看了一眼,发现她不在,还不知道她居然真能耐,自己就找了过来。 “心儿,你不是去苍梧山找阿逸吗?怎么跑这了?”君隐若无其事地走过来,仿佛他只是路过。 画心看了他一眼,“……” 这厮,是来嘲笑自己的吧! 绝对的! 君隐看了磨牙嚯嚯的她一眼,转身看向和光同尘施了一礼,态度甚是恭敬,“我家弟妹迷路了,叨扰了圣佛,还望见谅。” 画心更无语了。 做戏要做这么足? 他堂堂天帝至于给一个凡人行这么大的礼? 和光同尘立即回了一礼,“施主言重了。” “圣佛若要修得正果,早归莲台,切莫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心儿她已为人妇……” “什么已为人妇,那个天后,本座还没找你算账,明明是你编的!”画心气结。 君隐睨了她一眼,“你不是要嫁给阿逸的?” “……”画心顿时偃旗息鼓。 这不还没嫁嘛! 再说,她能跟一个和尚怎么样啊! 哪怕他长得再好看! 她又不是个颜控…… 好吧,还是有点控的,但是,她会多看他两眼,完全是因为他一双像极阿逸的眸。 “好了,人他会救的,我们该离开了。”君隐看向画心。 画心却看向和光同尘。 笑得满脸灿烂,“小和尚,本座记得你了,既然这人你能救,便算是你的功德,本座就不跟你抢了,等你修成正果后,本座去莲华山找你玩啊!到时候免你参拜之礼!” “……咳——”君隐轻咳了声,毒舌道,“你若是记得他,他这辈子恐怕是修不成正果了。” 画心,“……”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这厮嘴巴太毒了! 笑意尴尬了下,她有些惋惜地挥挥手,“本座是罪孽深重,还是不祸害小和尚你了,你好好修行,六界内,谁敢欺负你,你就报本座的大名,画……” 君隐忍无可忍地捂住她的嘴。 画心“呜呜”了两声,气得跺脚。 偏偏现在又打不过这厮。 【5错过】 “阿弥陀佛——” 两眸静潭,倒映着被强拉硬拽走的一裳正红,和光同尘捻着佛珠,静了静心,笑意温和。 世间万物,皆有缘法。 不得强求,也不得强拒。 若真是她,他们自会再次相见。 此时,他并不知,她万里寻来,皆是因他。 经年后,方知,这才是他们的初相遇。 隔世重逢,两相不识。 倏忽,一道白光自天际划来,没入他的眉心,今日一切,种种皆忘。 唯有一个浅淡的印象。 似乎,他遇见过一女子,正红霓裳,身披江山如画,脚踏天地风华…… 却忘了她的名字,也忘了她的笑颜。 云头上。 画心懒成一团,毫无形象。 愤怒控诉,“本座难得看一个人顺眼,想罩他,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唯独他不行。” “他为什么不行!”画心气结。 君隐抬指画了个圈,里面是月神之战的部分影像,她中剑的那一段。 画面中只有三个人。 她,君逸,还有…… 刚刚那俏和尚? “他……他……”是谁? 画心还没问出口,就看到了自己一掌将这俏和尚拍的灰飞烟灭的一幕。 瞬间悻悻闭上了嘴。 好吧…… 他是不行,他俩有仇。 而且,这梁子应该结的还不小。 想想能与自己和君逸对战到最后的,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怎么不问了?”君隐谛视着她。 “有什么好问的,他前世是佛,能与阿逸一战的,红莲业佛呗。”画心白了他一眼,“本座是失忆,不是失智,这种动动脚指头就能知道的常识,你是在侮辱本座的智商!” “最好不见。”君隐叮嘱。 画心蹙了蹙眉,“如果避免不了呢?” “不会。”君隐掏出一粒白色丹药给她,“吃下去。” 画心看了眼,嫌弃。 君隐捏住她的下巴,一咧,扔了进去。 入口即化。 “……”画心瞪着眼睛,问,“这是什么?” “没毒。” “哦。”画心觉得脑袋昏沉了下。 怎么好像有毒呢? 狠狠晃了晃,然后皱了皱眉,她拍着脑门问,“本座怎么会在这?” 君隐唇角弯起一笑。 看来这失忆丹,除了没法让她忘了君逸,其他都还挺有效。 他脸不红心不跳道,“送你去玥城。” “哦。”画心又晃了下小脑袋,“那你刚刚有没有看到阿逸?我好像看到了。” 君隐,“……”难道她看出来了? “不对,只是看到了眼睛,看到了阿逸的眼睛。”画心满脑子搜索,都只有那一双清冷又温润的眼。 “一场梦而已。” 画心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哪里能见到一个人之后,只记得一双眼睛的呢? “前面就是玥城了,我便送你到这,城中我安排了接应你的人。”君隐指了指前方仙云缭绕的城。 不愧是忘尘殿正下方且毗邻月神山的城,灵力充沛。 【6初到玥城】 玥城。 烟云缭绕,万物灵长。 城内有一座神山,曰月神山。 是传说种的修行圣地。 这个城内,大都是修行之人,除了月神山,较为出名的,还有苍梧山和梦尘山。 月神山自万年前那场杀戮过后,一直有神兽驻守。 神兽本是九龙神君君逸的坐骑,自神君不知所终之后,便一直住在了月神山。 此神兽,性猛烈。 因此方圆百里鲜有人烟。 苍梧山上有一个无双阁,阁主月行云。 月行云亦是玥城的城主。 是无双阁历代里年纪最轻修为最高的阁主,深居简出,潜心修行,不问世事,阁中事物皆由其妹月琉烟打理。 这是画心坐在茶馆里听来的消息。 关于这座城,了解得差不多了。 那些月神山的修仙传说,她一点都不感兴趣,她知道的比他们多多了。 她在意的是苍梧山。 听说整座苍梧山都是无双阁的,也就是说,她要去找人,还得经过人家允许。 “姑娘,你要去无双阁?”某茶客大惊小怪。 画心点了点头。 “姑娘你外地来的吧?你可能不知道,无双阁的门槛极高,能入阁者,若不是身份尊贵,则必定是修为极高……” “本座身份不尊贵?修为不够高?”画心藏在面罩下的小脸皱成一团。 茶客上下打量了几眼画心,摇了摇头,“姑娘什么身份,在下是不了解,但姑娘的修为……” “本座的修为怎么了?”画心大眼一瞪。 茶客尴尬地笑了笑,“恕在下直言,姑娘似乎没什么修为,别说是结丹了,灵根似乎也没有。” 画心,“……”灵根是个什么东西? 听不懂啊。 皱了皱眉,她问,“那个……什么根的,很重要?” “灵根。”茶客纠正道,一脸严肃,“姑娘连这个都不清楚,想来肯定不是出身于修仙世家了,身份自然也显贵不到哪里去,恐怕……唉。” 再次摇头,还叹气。 画心,“……”本座生而为神,修什么仙,将自己往废材修吗? “姑娘,没有灵根,别说是无双阁,就是寻常的修仙门都不会收你的。” “哦,那什么根的,哪里可以弄到?”画心虚心请教。 茶客看着她,叹了很长的一口气,“姑娘,修仙要有仙缘的,你没有,还是不必执着了,找个人嫁了吧。” “本座要嫁的人在那什么阁啊。”本座就是去嫁人的,才不修仙。 “原来如此!”茶客恍然大悟,眼含同情,“姑娘原是被抛弃了,可姑娘没有灵根,入了无双阁的,必然是仙缘极好的,姑娘恐怕高攀不上了,还是早早放下吧。” “……”画心深吸了两口气,忍住打人的冲动,“那个,话说,你们这有没有那种,不要什么根,打架打赢了,就可以进去的?” “哦,姑娘说的月神榜啊……” “……” 【7废材上仙羽兮】 这日风光极好,晴空万里。 苍梧山的山门下站着两位女子。 一位着粉色衣裙,看着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天真烂漫,一张圆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 另一位赤霞烟罗裙的女子,轻纱遮面,一双眼灿若桃花摄人心魂,身材颀长,看似弱风拂柳,却又说不出的清冷出尘。 “姐姐,你不知道山下百味斋的蟹黄包,黄多皮薄,入口即化......” “姐姐,还有醉和轩的酒心梅酥,芳韵香醇,甜酥软濡......” “姐姐,琼珍阁的燕鲍翅......” “......” 画心看向身侧一直聒噪不休的粉衫女子,无奈抚额。 前两日被君隐逮着唠唠叨叨,一阵耳提面命。 说来说去,无非是一些天规法条,这个做不得,那个碰不得。 杀人犯错无可厚非,就连救人都是犯规。 什么求仙问道便要不问红尘事,事事置身事外,样样袖手旁观。 连苍生疾苦都要熟视无睹,那满天神佛不都成了摆设! 条条框框的束缚只听得画心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她要翻了这天,覆了这地,改一改这些陈烂无理的天规法条! 末了,君隐怕她人手不够,还大发善心地硬塞给她一废材上仙作使唤丫头。 画心本是怕暴露身份泄漏了天机,是以要求二人以姐妹相称,这小姑娘倒好,随即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了一路,丝毫都不见外的。 说起来,这小丫头,她之前也是见过的。 就是忘尘殿里那只小云雀。 因喜欢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方设法偷看君隐洗澡,被抓数次后,而被君隐放逐到了人间。 还美其名曰,让她去好好体验人生百味…… 人间几年下来,小云雀着实不负君隐所望,尝尽人间食之百味…… 而她与君隐的渊源嘛…… 追溯起来,也算是从吃开始的。 几万年前这小云雀去忘尘殿偷食,途径君隐的睡榻,一时耽于君隐的美色,忘了振翅,“啪”一声,连着爪子上的酸梅糕砸了君隐一脸。 砸就砸了…… 砸完了这呆鸟不知道逃命,还色迷心窍地趴在君隐脸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欣赏美色…… 君隐双眸一睁,立即与她大眼瞪小眼,方欲说话,嘴一张,被呆鸟一爪子踩进了半块酸梅糕。 君隐嚼了一嚼。 嗯……味道似乎还不错……好吃。 又见这蠢鸟胆大至极竟毫不惧他,向来被众仙敬畏礼待的君隐立即有了兴趣,便随手点化了她,又见她一身雪羽甚是好看,当即赐名,羽兮。 羽兮还是……君隐告诉她的所谓的他安插在人间多时的线人…… 此线人到目前为止,把玥城有名的餐馆菜名报了个遍,个个点评得恰到好处,就是只字不提君逸! “姐姐,那碧云斋的……” “烤云雀不错,本座喜欢吃话多的小动物。” 羽兮,“……”肉疼。 【8闭门羹】 “他就在这山上吗?” 画心目视山门,不待羽兮回答,又缓缓开口,一连串问道, “他如今叫什么?是什么身份?” “他可还跟以前长得一样?” “他可有娶妻生子?” “他可,还记得本座?” “……” 羽兮听着听着,长叹一声,一脸爱莫能助地看着画心,无奈道,“姐姐,这些你得自己去问他啊,我怎么会知道嘛。” 画心瞧着羽兮一脸无辜,还理直气壮,只得无声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她就知道君隐那个狡猾的老狐狸没那么好心,他的忘尘殿到底是有多缺人手啊,竟然给她派来这么一只……呆头鸟。 偏偏还呆得天真无邪,让她斥无可斥。 “山珍海味皆吃遍,却对君逸一无所知。”画心抬着下巴,怒发冲冠道,“本座回去倒是要问问你家君上,到底派你来人间做什么的。” “姐姐,不是我不想进去卧底嘛,可这无双阁向来都是奉高踩低,寻常人等是进不去的。”羽兮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画心。 “你是寻常人等吗?”画心哂笑。 羽兮立即苦下一张小脸,惨兮兮地控诉道,“君上他,他将我的仙力封了七成!” “那不是还剩三成么。”画心以为上仙的三成法力在人界也该所向披靡才是。 “我这上仙……都是靠走捷径……偷吃来的,本来……就没多少修为么。” 羽兮被画心盯得羞赧地挠了挠头。 画心再次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姐姐,你看,接我们的人来了。” 羽兮突然欣喜地看向山门,画心侧身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然见一个青衣女子远远迤逦而来。 与方才收她拜帖之人是同一人,衣着普通,并无珠翠,应该身份不高。 “绛珠姑娘,无双阁每年收人都是有定例的,今年只余一个名额了,不巧刚才有位公子同你一起递了拜帖,被姑姑挑中了,如此就只能委屈姑娘明年再来了。” “什么!哪家的公子敢抢我姐姐的名额!”羽兮闻言立即气急败坏,挥拳霍霍就想揍人。 画心赶紧按住手舞足蹈的羽兮。 严重怀疑,君隐确定是找个人来帮她的? 怎么感觉是找个人来故意捣乱,好让她早日暴露身份,回天庭的啊! 她现在可不是什么帝君,并没有显贵的身份,也没有那什么根。 何况,哪有什么抢她名额的公子嘛。 方才递完拜帖,她和羽兮就一直站在这,哪里还见来过什么公子。 无双阁的下人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一点不气虚,看来是算准了,没人敢找无双阁的麻烦,因此扯谎都扯的这么不走心。 可别人不敢…… 她画心就没什么不敢的! 头一歪,她嗤笑,“哦?还真是巧,同时递了拜帖?我猜那公子嘛,定是姓子虚,名乌有。” 子虚乌有! 被画心一语戳破谎言,青衣女子却面不改色,一脸,就是子虚乌有你能如何的表情。 画心目光一扫,瞬间冷了下来。 看来传言非假,无双阁果然是自视甚高,目下无人。 哦,不,这次该叫有眼,无神。 【9似有故人】 “呵!”画心突然冷笑一声。 声音清冽,寒意扑面而来,惊得那青衣女子一个激灵。 她抬眼打量着画心,分明普通的很,却莫名让她自逊了三分气势。 “我的碧水幽莲呢?” 画心瞧着青衣女子,目光沉静,面无表情,语调更是波澜不惊。 此时青衣女子态度已恭谨许多,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碧水幽莲。 想了想大概是方才这女子交给她的紫晶白玉盒里所放之物,她立即回道,“姑姑收下了。” 竟被收下了? “哪个姑姑?”画心心中微惊,却依旧面不改色地问道。 青衣女子抬头望了一眼画心,心中甚是疑惑,众所周知,无双阁内只有一位姑姑,她竟然不知,那她定不是玥城之人了。 青衣女子又想起,方才在阁内,隐隐似乎听到桃心儿说此女子来自异城,不祥,当驱逐之。 莫不是真的是来自那神秘的…… 凉城! “白染姑姑。”青衣女子回答的语气越发低柔,态度也越发恭顺了。 “白染?”画心沉吟两声,晏晏笑道,“你回吧,告诉她,今日,我且记得她了。” 虽笑着,却完全是命令的口吻,久居上位者的气度。 而且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你等着”的威胁,明显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青衣女子摄于她的威势,咬了咬唇,转身匆匆而去。 青衣女子一走,画心脸上的笑意散尽,一脸冷沉。 羽兮瞧出来画心不虞,大大咧咧地笑着安慰道,“姐姐你别跟他们生气嘛,他们有眼无珠,那什么……对对对,是那个狗眼瞧人低。他们这里好像是这么说的……” “他们不是有眼无珠,而是……”画心目光一冷,“独具慧眼啊!” “嘎?”羽兮一脸懵地看着画心。 这还夸上了? 画心冷笑,再冷笑。 有意思,似有故人在啊。 会,是谁呢? 碧水幽莲,生于画情谷的碧幽池中,千年开一次花,虽比不得君逸赠的月莲花,却也是仙草灵药,能解百毒。 对凡人更有起死回生之效,罕见于世,今年正好花开,还是花开并蒂,她见是个好兆头,出谷时便采了带出来。 一朵昨晚被羽兮偷吃了去,一朵便随着拜帖一起奉给了白染。 毕竟,听说他们这要那什么灵根,灵根她是没有,但是她敢打赌,什么灵根也比不上她的碧水幽莲精贵。 结果,礼收了。 人却拒了! 有趣就有趣在这里啊…… 从听来的消息看,无双阁向来清傲,自诩矜贵。断不会拒人门外还收人赠礼,留下贪图小利的把柄给外人诟病。 那么,白染既然收了,就说明她识货,或者她身边有识货之人,知道碧水幽莲是个有价无市的宝物。 而随手就能送出这样大手笔礼物之人,她怎么敢不见一面就直接拒绝? 原因只有一个,有人认出她的身份来了。而且,不欢迎她来无双阁。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似乎很怕她呢,见都不敢见上一面,可偏偏又贪图她的宝物,露出了狐狸尾巴。 这尾巴么,既然被画心瞧见了,不踩一踩么,觉得心痒痒…… 【10投敌】 “小云雀,这里与无双阁交恶的都有哪些门派?” “这个可就数不清了,不过最厉害的就是暗香门了。这暗香门里啊,有个厨神,他做的……” “好,去暗香门。” 画心见羽兮一扯上吃的,又要喋喋不休,立即打断。 她就是要去个敌对的,给他们撑腰,好好灭灭无双阁的威风! 至于她的碧水幽莲么,就让白染替她先保管着吧,也好过再遭羽兮荼毒,暴殄天物。 “姐姐,你不找九龙神君啦,他们不让进,我们可以打上山去嘛。” 羽兮撸起袖子就打算仗义出手相助了,她知道,无双阁的阵法于她们来说,形同虚设。 她以前进去偷食过,可无双阁重修道养性,饮食寡淡,她觉得索然无味,后来就再没去过了。 “打上去像什么话……”新娘子要矜持! 画心目视山门,眸光幽深。 听说初见很重要呢,她要是像个泼妇打上去,来个恶霸抢亲,不说会吓到他,就是君隐也是要笑话她的。 当然,画心不得不承认,还有些近乡情更怯。 真要见到他了,她突然就怂了…… 怕她今日穿的不够好看,笑得不够温婉,还怕他见到她第一眼就不喜欢。 画心藏在面纱后无奈一笑。 她画心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在他君逸面前一向都很怂。 一怂怂了十几万年。 看来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那姐姐你也不能去暗香门啊,暗香门与无双阁可是死对头,去了暗香门,以后再想去无双阁,可就难如登天了……” 难如登天? 登天……很难吗? 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对于你…… 画心失笑,看来这小云雀在人间待久了,这人间的词嘛,倒是学了不少。 人做久了,都已忘了本。 忘了她可是能振翅飞上九天的云雀…… 那么阿逸会不会也忘了呢? 忘了初心…… “三日之后,无双阁必会亲自登门来请我。” 画心淡淡一笑,说着话已经转头离去,脚步不停,言语间已经走出很远。 羽兮愣一愣,她简单的脑子是领悟不了画心的高深莫测,立即跟上去,问了一句,“姐姐,刚刚那人,为什么叫你酱猪?” “绛珠,生在我的画情谷,味甜,鲜美,多汁,我素来爱吃,就随手写在拜帖上了。” “哦,甜的,原来是糖酱的啊……”羽兮脑子里幻想着甜甜的酱猪肘子,口水都要流三尺长了…… 第10章 冤家路窄 第十章初涉凡尘 【1日月神珠】 苍梧山上无双阁。 梦尘山藏暗香门。 除此之外,占地广阔人口繁盛的玥城还有许多其他小山小峰,自然也存在许多其他小门小派。 而无双阁与暗香门之所以能从中脱颖而出,源于两颗神珠。 无双阁供奉的是日神珠,暗香门供奉的是月神珠。 日月神珠本是忘尘殿前守门神兽火麒麟的双目,这火麒麟白天用左眼,夜间用右眼,是以左眼为日,右眼为月。 万年前火麒麟助九龙神君施阵困天帝君隐于忘尘殿内,以致天帝未能阻止九龙神君的月神山一战,使得月神山下的整个玥城生灵涂炭。 天帝为示惩戒便取了火麒麟的双目,又赐予玥城苍生以彰显上天恩德。 一番争逐后,日神珠为无双阁所得,月神珠为暗香门所得。 因天帝破阵之时,曾情急之下伤了那火麒麟的右眼,因而月神珠的神力要远弱于日神珠。 是以无双阁第一门派的地位无可撼动,众多名门贵胄能人异士对无双阁趋之若鹜,不过是想借神珠之力提高修为。 以上,便是画心从吃货羽兮那里打听到的关于无双阁和暗香门的信息。 据说,这是官方版本。 也就是,天帝的一面之词。 至于可信度…… 画心只“呵呵”了两声,没发表任何意见。 苍梧山到梦尘山本是相距不远,修习之人若会使御风诀,不过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画心却不急不慢地欣赏沿途的风景,缓缓行着。 还有三天呢,确实不急。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三天嘛,也就够她回九天之上找君隐唠两句嗑,不过…… 跟那老狐狸有什么好聊的! 还不如留下好好欣赏人间风光。 清澈的溪水,欢快的水流,美丽的姑娘,俊俏的情郎,参天古木下,还有白色的麋鹿,远方袅袅的炊烟升起,砍柴的老汉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真是美啊…… “小云雀,你说,是天上好,还是人间好?” “啊?这个嘛……” 吃货羽兮拧眉深思,好难选哦…… 想着人间各式各样好吃的糕点,某吃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她又想起了君上。 那么好看的君上…… 从脸蛋到身材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君上…… 想着想着,羽兮又咽了咽口水。 好像要流鼻血了…… 食色性也,被她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觉得啊,白天是人间好,夜晚是天上好。” 半晌,权衡又权衡,放不下美食又放不下美色,吃货羽兮得出这么个结论来。 她盘算着,日起食珍馐,月下看美人。 可她大概是忘了,九天之上的忘尘殿,是没有黑夜的。 那里,只有日光倾城,没有月色撩人。 九天之上的忘尘殿,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九幽的地方。 那里辽远而空旷,那里没有分明的四季,没有涌动的人群,那里的花木永不凋零,那里只有白昼没有黑夜,那里蓝色的天空永远都有暖色的光在浮动…… 而这些,也都是画心喜欢那里的原因。 因为生于阴暗,所以更向往阳光。 【2玥城第一美人】 “有光的地方,才能看见更多的色彩。” 画心微微一笑,倒是没听明白吃货羽兮话里的小九九。 她只以为这小云雀是同她一样,不喜欢黑夜,所以觉得夜晚是永无夜色的忘尘殿好。 “暗香门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暗香门里的点心最好吃,里面有个很厉害的厨神。” “……”又是吃! 画心忍住,顺了口气,又问,“除了吃的……” “……”除了吃的,羽兮就不知道了。 画心举目,望天。 只想指天大骂。 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很不靠谱了,可跟这吃货比起来,画心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圣君。 思量一番,她只好离了幽静的小道,往闹市里行去,穿过闹市,离暗香门也就不远了。 有些信息啊,还是得她自己去探寻。 闹市人多,到处都是小摊小贩,画心走到一家胭脂铺前停住。 手里把玩着胭脂水粉,漫不经心地问道,“小女有个亲戚在暗香门,让小女去投奔他,小女出自山野孤陋寡闻,也不知那暗香门修行之地,让不让带胭脂水粉进去,我那亲戚地位也不高,我怕坏了暗香门的规矩,连累他也受罚。” “哦吆,姑娘您多虑了,这暗香门的人啊,都是菩萨心肠,向来行善积德,最爱收留孤弱女流,是以阁中女子众多,谁还不用个胭脂水粉的。” 小贩听说画心来自山野,以为她心思单纯,好忽悠。 愈发地眉开眼笑道,“到底是山野的水土有灵气,姑娘竟出落得如此标致可人,若是再施妆修容一番,我看这玥城第一美人啊,也不及您,您手上这款点朱砂,可是如今这玥城最风靡的,您看要不要带一个走?” 这本是溜须拍马的话,却一下拍到马腿上去了。 在天界哪仙不知,神女画心,艳绝六界十方四海八荒。 堪称青冥大陆第一美人啊! 还要涂脂弄粉,才能比得过别人么? 看来这玥城第一美人…… 也是个倾城绝色呢。 会不会跟君逸有一腿? 他当年会对她一见钟情难道不正是因为她长得美? 呵,美人如画,所以才在他心。 说到底,男人本色! 画心弯弯绕绕想了许多,还想再问,吃货羽兮却已经忍不住爆发了。 “你这人什么眼神啊,我姐姐这么好看,哪用得到你这些东西,又不能吃……” 果然是三句不离吃…… 画心转头看了看羽兮,眼神无奈,又尴尬地朝着小贩一笑,“我妹妹她……可能是觉得我挑的这款不合她心意,我再看看别的。” “姐姐,反正你又没有钱买,看什么看。”羽兮不满地嘟哝道。 “原来没有钱啊,没钱还来装模作样,快让一让,占着位置别人都没法看了。” 小贩一把夺过画心手里的胭脂盒,又轻轻推了她一把,骂骂咧咧了一句,“走走走,浪费老子时间,真他娘的晦气。” 【3孤陋寡闻】 画心一愣,这什么人啊。 这脸翻的也太快了吧…… 谁敢这么跟她说话过…… 人界这么凶残的吗? 果然是挨揍挨少了,皮痒! 忍了又忍,画心差点忍不住了。 要不是答应君隐,在人界不动手,真想像当年吊打六界那样,将他们一个个打的以后听到画心两个字就颤抖! 可她忍住了,吃货没忍住…… 羽兮扬袖一挥,风卷尘起,小摊上的货物撒了一地。 小贩也摔了个大趔趄,龇牙咧嘴地看着画心和羽兮,目露凶光。 画心正等着小云雀发威,替她狠狠揍一顿这些弱鸡,侍女也是有保护帝君安全,替帝君打架的义务的吧? 结果…… 被某吃货拉着拔腿就跑,“还不快跑,等着挨打么。” 画心一边跑一边问,“你好好的打他做甚。” 呸,问错了,是好好地跑什么! “他欺负姐姐啊。”羽兮喘着气道,“还有啊,他卖假货嘛,看出来姐姐你孤陋寡闻不识货,就忽悠你,那点朱砂是顶顶名贵的,怎会在他一个小摊位上售卖。” 噗—— 这鸟胆也太肥了吧? 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她老人家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一定是没被她揍过吧? “还有啊,你也确实没钱啊。”羽兮见画心不说话,转头看她,不死心地问,“你有钱吗,有吗?” 有钱我们就回去买烤鸭吃啊…… “钱是什么?” 画心健步如飞,耳边风声呼呼,这一声声音不小,众人立即侧目相看。 哪里来的傻子,钱是什么都不知道…… “钱就是用来换吃的……” 这一解释,人群沸腾起来,可这二人跑的太快,一溜烟就穿过去了。 “我没有,你应该有吧。”画心其实依旧没听懂钱是什么。 “我也没有。” “你那么爱吃,没钱怎么换。” “偷啊,哪家好吃偷哪家。”羽兮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不觉得偷字羞耻。 “这样啊。”画心也没觉得不妥。 反而觉得吃货的操作手法不对,好心指点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偷钱呢,然后想吃什么换什么,一次多偷点,不是一劳永逸?” “对哦。”羽兮恍然顿悟。 二人脚程都不慢,不知不觉已经跑到了梦尘山。 画心气喘吁吁地嘟哝了一句,“为什么要跑啊,又不是打不过!” 羽兮嘴一撇,她这不是跑习惯了么。 每次偷吃被人发现,她就跑,君上说不能随便使用仙术,不能随便打伤人,否则再也别想回忘尘殿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被发现没跑时,被人抓住打得鸟毛都脱了一层、 还不敢还手…… 想起来啊,羽兮就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疼…… 正午的阳光亮的晃眼,梦尘山下,画心微微垂下眼睫,眯着眼,抬头扫视了一番。 不同于无双阁傲然天下的大气凛然,暗香门精巧秀丽百花竞放暗香盈动。 若是说,无双阁的格局有点像九天之上的忘尘殿,那么暗香门倒有几分她画情谷的韵致。 画心又投上拜帖,此番并无礼相赠。 拜帖上坦言,因在无双阁吃了闭门羹,前来寻个落脚之处。 如此低声下气。 等了许久,却不见人出来,画心忍不住咬了咬牙,“这次若再不给本座进……” 本座就将这玥城拆了! 欺神太甚! 【4门主风慕白】 如今月神榜临近,恰逢多事之秋,无双阁和暗香门正是斗得吃紧的时候,生怕混进来无双阁的奸细,暗香门近日都不收新人。 收了拜帖的门人将画心的拜帖交给了门主风慕白,并不觉得会有例外。 然,不知何故,门主大大看了两眼,就亲自迎了出去。 还一直迎到了山门前! 远远只见山下那女子红衣乌发,身姿挺拔,虽然有轻纱遮面,看不见真容,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度雍容,令人不敢小觑。 风暮白微微凝眸,又低头又看了看手中拜帖,字迹清奇大气,言语简洁坦诚,不谦不卑,颇有风骨。 落字,绛珠。 倒是人如其字。 只是…… 绛珠,这四海八方闻所未闻啊…… 暗香门并不是什么消息闭塞之地,风暮白不免心疑,这样出色的女子,怎会如此名不见经传? 所以,这并不是真名吧? 此女命格,分明只在天上有。 难道真是……她来了! 敛了敛眉,他问,“敢问姑娘来自何方?” “远方。” 画心扬眉一笑,却又言语清冷。 抬眼望向山门处迎风而立的风暮白,只见他眉目沉静,端持稳重。 一身素袍,甚是儒雅。 眉目间的气质竟有几分似君隐。 明明只是一凡人,却仙风道骨,比那天上的一众神仙都还要出类拔萃些。 “姑娘看似寻常普通,实非凡骨,但瞧姑娘这一身的衣袂无风自飘,想来功力是深不可测,我这暗香门,怕是供不起姑娘圣尊。” 风暮白嘴上说笑,言语间已有拒意,心中还在暗自揣度眼前女子的来历和目的。 从她的拜帖上来看,应该是去过无双阁了,如此仙骨不凡的人,无双阁怎么会不收呢? “门主说笑了,我不过是个无双阁瞧不上的门外之客,我与妹妹初来贵地,举目无亲,想寻个落脚之处,听闻暗香门向来宅心仁厚,特来一求。” 画心知风暮白有意推脱,可她从小贩的话中大概摸了一下暗香门的底。 那段话她是故意编排的。 从小贩的回答里,她大概能推断出,其一,暗香门宅心仁厚;其二,她故意说亲戚身份低,而小贩没有质疑,一个身份低微之人也能带人进去,可见想进暗香门并不难;其三,对女流之辈格外宽宏。 所以一个举目无亲,应该会让这个素来喜欢收留弱女的门主不忍拒之门外。 可她大概不知道,她这天地之主的气韵,就是再瞎的人,也实在看不出她的“弱”来。 还有那羽兮吃货,养的忒圆润。 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 所以,风慕白身边的门侍都忍不住了。 喂,你们就是想卖惨混进来,也拜托装的像点啊! 可令门侍意外的是,门主大大居然对此没有丝毫的质疑! 明明知晓此女子来的甚是蹊跷,可看着她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眸,风暮白似乎如何也拒绝不了她。 他问,“姑娘是久居还是暂住?” “三日。”画心坦言,“不过我不是白住的,三日后离开之时,定送贵派一份厚礼。” 风暮白看着她坦荡的眼神,瞬间释怀了。 若她说长居才真是有问题。 【5初入暗香门】 “今日外面确实不甚太平,姑娘随我来吧。”风暮白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门侍又愕然了。 他们的高冷门主…… 如果她没记错,还没有谁有过这个礼遇吧? 门侍不由又打量了画心两眼。 画心施了障眼法,所以功力不够的,看她实在平平无奇。 就连画心自己,都不知道风慕白能看穿她的障眼法,甚至看出她的仙骨,只当风慕白是个心善的,可怜她收留她。 梦尘山,四周浮着一层又一层的烟云,经年不散,宛若仙境。 风和日旭,云软烟香。 风暮白亲自领了画心入门,山门内一道石阶蜿蜒而上,又消失在云层深处,满山的落花灿若云霞,瑰丽如虹。 他们二人在前面走,门侍在后面跟着。 不停地打量着画心。 实在看不出她的出奇之处来。 这样一个孑然一身的女子,三日后能送出什么厚礼呢? 说大话吧? 等等…… 三日后,不就是…… 难道她的目的竟是……月神榜? 门侍心中一惊,不由又多看了画心几眼。看来,这女子来头不小啊! 门侍瞧得出来,门主大大实在看重这个绛珠,亲自将她介绍给门中弟子相识。 但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就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园子里,喝着茶,聊着天。 可这已经算是破天荒了! 寻常弟子,入门三五载见不到门主都是正常的,因为门主大人…… 特别懒! 懒到月神榜都只肯打一场的那种! 打一场什么奖励都没有的说…… 排名都拿不到! 所以他们第一场从无败绩门主大大,居然数十年打下来,一直榜上无名! 尽管如此,一直以月神帮定高下的玥城,也无一人敢轻视风慕白。 毕竟,年年都打,第一场却无一人能胜他,这实力,整个玥城,怕是也找不出来第二个。 说是无冕之王也不为过。 画心刻意敛去了周身的气息,一般人看她行走如弱柳扶风,便只当她功力平平,资质一般。 这样的女子,暗香门内隔三差五就会多出一个,因此画心的到来,并未引起什么波动。 可画心毕竟是风暮白亲自领来的,众人见过之后,都礼节性地客套了几句,待风暮白离开后,也就各自散了。 众人中,独有一人,对画心照拂有加。 此女名曰白玄月,暗香门主事之一。 处事端庄稳重,虽不是顶尖的高手,也不是绝色的佳人,难得的是年纪轻轻,举手投足却颇有大家风范。 白玄月引着画心和羽兮在山中各处走了走,大致介绍了一番暗香门的情形,最后将她们暂时安置在了她住的百花阁中。 一路观察下来,画心发现暗香门里虽比不得传闻中的无双阁都是些人中龙凤。 这里大都是美貌的女子,修为皆不算高,却活的开心自在。 她们的生活简单有趣,她们的笑容单纯干净,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欢声笑语。 相比于她之前在无双阁遇见的傲慢婢女,以及在街市遇到的势利小贩,这里倒还真是一片乐土。 真是人间百态,各有不同。 而她与君逸当年泽灵众生之时,心中所设想的江山如画万民归心,当该如此。 【6情天孽海】 “风门主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画心一边走一边朝着白玄月淡淡一笑,对风暮白不免心生了好奇。 若是没有故事,风暮白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掌着月神珠,怎会不去逐霸天下,却费尽心思来守这一众女子的平安长乐? “姑娘真是慧眼,一看就透。”白玄月笑道,“其实这在暗香门里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暗香门传至这一代,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几近没落,内情却是谁也不知。” 画心神眼独慧,看的通透,犹疑问道,“我看梦尘山的灵气,并不十分逊色于苍梧山,为何暗香门却一直被无双阁压制着呢?” “暗香门最厉害的功法是双剑合璧,其实暗香门历代除了门主,还有一位副门主,一男一女,由上一任门主选定,二人会结为夫妻,同修情天孽海剑法,天虹剑与海岚剑一起,势如长虹,乘风破浪,丝毫不逊色于无双阁。只可惜,这一代不知其中出了什么隐故,副门主虽有其人,却从未有人见过。” 情天孽海…… 这剑法听着就有不详之感。这其间怕是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 君隐曾说这世间什么劫都好渡,最难渡不过是情劫,风暮白和那位副门主大概就是如此吧。 而她,大概就是君逸的情劫。 画心想起君逸,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惆怅。意兴阑珊,也没心情再多问下去了。 不过她想,风慕白不战,不代表他不能战。 恰恰相反,他每年月神榜都出席,且战且只战一场,却始终立于不败。 这绝对是震慑吧? 此行事风格,其实很画心! “姑娘一路疲乏,我就不多叨扰姑娘了,一应用度,如有需要,尽可与我说。” 白玄月见画心眼神有异,也不多问,将画心引至房间,便识趣地寻了个借口离去。 吃货羽兮毫不客气地代画心吩咐道,“别的都不需要,你们暗香门里那些好吃的点心,给我姐姐多送一些过来。” “好,我一会着人送来,二位好好休息,就当是自己家里,不必拘礼。” 白玄月说完,施施然转身离去。 不用她说,羽兮已经把这当成了自己家了,扑在屋中的花梨木美人榻上,抱着云锦百花绣枕狠狠地翻滚蹂躏了几番后,舒舒服服地躺了个大字型。 【7意在月神榜】 “姐姐,你怎么不急着找神君了,你不是很想见他吗?你知不知道人的寿命很短的,还会老,说不定啊……” 说着说着羽兮眼睛一亮,嘻嘻笑道,“如果你找到他,发现他是个糟老头子了,就像……就像西荒的那个老树仙一样,你还会不会喜欢他?” 西荒的老树仙? 画心似乎有点印象,在仙界也算是出了名的,还是以老丑出的名。 花白的发比杂草还乱,佝偻的背比弦月还弯,龟裂的皮比数年不雨的地还干…… 如果……变成那样么…… “本座会给他吃还童丹。”画心掸了掸在山里转悠了半天沾在裙角上的云气,回答得毫不犹豫。 “……” 羽兮感叹,神仙真是好啊,好像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她要是再问如果他死了呢,画心肯定会说:我会给他吃还魂丹! 不对,画心一定会打死她…… 胆敢诅咒神君…… 羽兮又长叹一口气,真是好没意思。不一会,便有人送了一桌的各式糕点过来。羽兮眯起的小眼睛立刻贼贼放光,从软榻上飞扑到红木八仙桌前。 羽兮一边吃一边嘟哝着,“姐姐,你确定三日之后,无双阁的人真会来请你过去?” 画心看着她饕餮的模样,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转身去内屋休息了。 画心现在大概明白为什么君隐要把羽兮强塞给她了。 估计天界众仙里,这么没心没肺,不怕帝君画心,愿意与她朝夕相处的,只此吃货蠢仙一枚。 在君隐将羽兮硬塞给她之前,她也曾在市井的茶坊里打探过一些信息的。 三日后,便是玥城一年一度的月神榜。 月神榜前三,可在七月十五那晚入月神山修习,吸收星辰之力,对修为大有助益。 月神榜第一名者可入峰顶,第二名者可入山腰,第三名者,只能入得山脚。 月神山是汇聚天地灵气的神山。 高耸入云,在七月十五这日灵气最盛,山体自下而上,距星月越近,则灵气越盛。 当然,对于月神山,画心是不感兴趣的。 对于修行,她更不感兴趣。 但她还听说,近些年来,月神榜前三都是无双阁的人,偶尔有无双阁之外的人夺了榜,必定会被无双阁之人盛情邀之。 如此数年下来,有夺榜之力的人便都在无双阁了,而月神榜似乎也就成了无双阁的一派之事。 依她今日观察,暗香门实在举派皆懒,并未有人积极备战,不过是到了当日,前去看个热闹。 毕竟,临场的大多都是些清贵公子,最适合做这些姑娘茶前饭后的谈资。 而她要做的事,就是在月神榜上,拔得头筹! 按照惯例,无双阁的人定是要来盛情相邀的,介时,她便可以风风光光地踏上苍梧山,留在无双阁。 这是她所能接受的,最便捷的方法。 没有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 一架解决不了,就两架! 总之,时日漫长,她要名正言顺地入苍梧山,接近他,守着他。 陪他细水长流缓度日…… 只是,如今她重伤未愈,而人间的浊气对神力亦有压制,恐不能全力发挥。 又不知对手的深浅,她倒是并不确定会有几分胜算,因此她才要来仅次于无双阁的暗香门,一探虚实。 见天色已晚,画心盘算着明日里再向白玄月打探打探情况,学一些暗香门的功法,以防神力不济,也好有个对策。 可不知,那日,君逸会不会去? 如此想着,画心反而更加辗转反侧。 【8试探】 窗外日落西山,月色渐起。 羽兮吃饱喝足,鼾声轻细。 夜色沉寂,画心刚欲合眼,突然门外黑影一闪,画心警觉,立即从榻上一跃而起,趁着夜色,追了出去…… 入夜,梦尘山中云气更重,月光幽浅,透过来只剩薄薄一层。 黑影行的不急不缓,似有意在等她,又不让她追上,画心恐是有人故意试探,不敢全力施展,只贴地飞行,四周静谧,只有卷起的簌簌草声响起。 追了数步,画心隐隐觉得不对,这黑影应该并无恶意,只是头也不回的往前跑,而且还是漫无目的地往山野里跑…… 又不是坏人作恶,又没有什么隐秘可以探…… 那她追了干嘛呢? 画心气结,折腾了一天了,躺着睡觉多好。 跑出数十里,突然,黑影从手里发出一枚闪亮的信号弹,一道白光直冲天际,亮如流星划过。 不好,似乎中计了! 画心脚步一顿,那行远的人影猛然回头看她,画心早已身影如魅般闪到身侧的一棵古木后。 咦?怎么没人了? 方才明明有人追出来的,怎么这一晃眼人就没了。四周寂静得连风吹草动都静止了,晨兮顿觉懊恼,难道是他错觉了? 趁着晨兮愣神之际,画心已迅速捏诀闪回了百花阁,身型之快,宛如一支离弦的利箭从高空飞过,转眼间便刺破了夜色,消失无影。 果真是调虎离山! 画心刚回到屋内,就见白玄月提着灯往她这厢走来,白玄月敲门的时候,画心故意装作刚睡醒的模样,打着呵欠来开门。 果真不出她所料,门开的那一刻,画心从白玄月眼里看出了讶异。 虽然,一闪即逝。 白玄月一定是在讶异为何她会在吧。 可画心不明白,这一出调虎离山用意何在?即便她不在屋中被抓了个正着,她也有众多由头可以糊弄过去。 画心自然是猜不出的,因为她只猜得其一,却未猜得其二。 画心不知,调虎离山是白玄月算计好的,就连她此刻会出现在这房里,也都是被白玄月算计到的。 调虎离山并不是目的,被调虎离山之人能闪现而至,才是白玄月想看到的。 若只是普通的试探,但凡画心想保留实力,任他们怎么探都是探不出来的,可如果是情急之下…… 白玄月让晨兮设法将画心引至十里外的荒野,再当着画心的面发射信号,而她见信号则来敲门。 她算准了画心见到信号光时必知受骗,情急之下,定会全力赶回。 画心虽装得睡眼迷离,可她那一身风露还未干,明显是从外面刚刚回来。 十里之外啊,须臾间,果真是好身手! 虽说白玄月算出画心身手不凡,可真正看到她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还是难免讶异。 【9修行】 白玄月平生无所好,只对修行练武痴迷,又有些自许清高,不愿与无双阁的人同流合污,是以一直想求名师而不可得。 今日,终于让她撞见了一位无双阁以外的高人。 不过,若是择师嘛,还当再考察考察…… “玄月姑娘深夜来访可有要事?”画心揉了揉眼睛,佯装困道。 “我突然想起明日一早是暗香门会武的日子,想问问绛珠姑娘有无兴趣一同去看个热闹?”白玄月浅浅笑道。 “有劳玄月姑娘记挂,却之不恭。” 画心正有此意,想一览暗香门的功法,本还怕自己提出来会让人误以为她是来偷学暗香门的武学的,恐不会答应她,如今白玄月相邀,画心便顺水推舟地应了。 应便应了,还只说是怕却之不恭。 言外之意,你这么想让我看,客随主便,我就勉为其难地去瞧一瞧好了。 真正是心思千回百转。 怪不得以前君逸夸她,画眉远黛臻如雪,心窍玲珑花羞月。 “那明日卯初我来叫姑娘。” “劳玄月姑娘费心了。” 二人客套了一番,便各怀心思地去睡了。一夜浅眠安然。 次日卯初,天光未亮,白玄月准时来叫,羽兮还在酣睡,画心已收拾妥当,掩门随白玄月而去。 所谓的会武,不过也就是门中弟子互相切磋切磋武艺,因为后日就是月神榜了,虽不能得前三,但是作为声名显赫的大帮派,暗香门还是要参与的。 在他们平日练武的石谷看了半日,凭着过目不忘的能力,画心把他们暗香门的那些招式也记得差不多了。 不过看着确实不如何厉害精彩,或许,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其实,画心还是挺好奇那个情天孽海剑法的,只可惜无缘一览,又事关秘梓,她也不好多问。 她大概了解了下,这里凡人修仙分为五个境界,由低到高分为练气期,结丹期,元婴期,大乘期,渡劫期。 每个境界都会分别对应绿蓝紫橙红五种颜色,到达结丹期开了天眼,便能看见修炼者身上灵气的颜色。 她发现,其实这凡人修仙并非易事。 这玥城虽是修仙圣地,然,大多数者都还停留在练气期,到达结丹期的已经算是修为颇高。 回到百花阁,出于对观武时白玄月有问必答知无不言的答谢,画心也传授了白玄月一些助于修行的秘诀。 那些都是以前君逸说给她听的,是九天之上观书阁内密不外传的心法,此外还赐了她两株仙草,应该有助于她尽快突破结丹期到达元婴期。 【10收徒】 白玄月刚修炼到结丹初期,开了天眼,却看不到画心身上的灵气,不像是修行之人,也确实探不出画心有半点修为。 此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画心是彻彻底底地寻常之辈,要么,她就是修为深不可测。 而从昨晚的试探来看,分明是后者。况且今日会武,是白玄月的再次试探,而那些武功招式,每每画心都能点重要害,可见并非白丁一枚。 当然,她不知道画心都是现学的。 白玄月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见她看似寻常普通,可举手投足间却透露出久居高位者的雍容尊贵,又见她颇通修仙之道,言语谈吐甚是博学。 更难得的是她虽气度华然,傲骨天成,却又是半点架子都没有。 性格平稳知书达理,一点都不像无双阁内世家公子小姐的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倒真是可以全了白玄月既想拜高人为师又想存风骨之心。 所以白玄月突然对着画心作揖一拜,恭恭敬敬道,“姑娘若不嫌弃,可否收玄月为徒?” “收……收徒?” 画心一口茶水还没咽下去,当即喷了出来,瞪大着眼睛,磕磕巴巴道。 这徒弟也来的太突然了吧…… 她这为师不尊的模样,可不能误人子弟……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见画心虽犹疑,却没有立即拒绝她,白玄月趁机跪地伏尘一拜,端端正正行了一个拜师礼。 “……” 人间套路深啊…… 画心不由扶膝长叹,她就要这么被人强行拜师了么? 要是以前,谁敢如此造次? 画心的性子是遇恶更恶,遇善更善,白玄月这般,还真是让她伸手难打笑脸人啊…… 而她这番,是洗心革面要做个好人。 不为自己,为君逸,也要行善积德,多做好事,以偿万年前的罪孽,助他早日飞升。 不过,她久居画情谷,数万年往来接触的不过君隐君逸等寥寥几人,实在是不通这凡间的人情世故。 何况,此番她只是来凡间寻君逸的,且不说并不会久待,月神榜后她定然是要去无双阁的。 暗香门与无双阁素来水火不容。 所以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白玄月。 正僵持间,庭中传来一阵喧嚣声,似有数十人一起涌进了这百花阁。 “那无双阁的人越发欺人太甚了。” “就是,那个桃心儿也太爱作妖了。” “还不是欺负我们暗香门没人……” “……” 似乎是无双阁的人来寻了事,暗香门的左护法夙归寒被废去了不少修为。 听闻,夙归寒可是上了月神榜的,去年排位第七,画心昨日见过他。 若没记错,除了风暮白,夙归寒和夏千鸾是暗香门里另两个到达元婴期之人。 如此说来,放眼整个玥城,能胜的了夙归寒的应该寥寥无几。 向来这些繁杂事等,画心都是过耳不入,更不爱参与众人的讨论。 她正沉思着如何打发了白玄月,外面突然有人开始点名无双阁今日闹事之人。 一连串报了好几个名字,可画心偏偏只听进去了一个。 不由眸光一亮。 第11章 她来晚了 第十一章玥城冷公子 【1初闻书逸】 “书逸是谁?” 突然一泓清冽之声打破了人群的喧嚣,随后众人看到一红衣女子施施然走入人群。 明明只是一句很普通的问话,众人却突然噤了声,半是碍于书逸身份的尊贵特殊,半是摄于画心周身散发的冷冽气场。 画心负手挺立,目光一抡,无人敢应声,这时白玄月自她身后走过来说,“师父,他是无双阁的人。” 果然,是无双阁的! 画心一直在心里揣踱着那个名字,并没有在意“师父”二字,只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是么,名字还真是好听。” 说完便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去。 书逸…… 她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当年,第一次君逸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得知她叫画心,他就神情懊恼道:只可惜君是神姓,更改不得,若是改成书字,才是极妙。 后来画心在君逸为她描的一幅画上,还曾见他题过这样一行字: 书中藏逸致,画里有莲心。 画心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你还是记得我的,是吗? 如此一想,她顿时兴致大好,回头一笑,看着伤重的夙归寒,随手抛出一个白色玉瓷瓶。 吟吟笑道,“早晚一粒,清水送服,两日可好。” 夙归寒立即接药相谢,“多谢姑娘赠药。” “不必客气,夫债妻偿,应该的。” 画心莫名其妙一语,引得众人面面相觑。 她心里已然将书逸认成了君逸,还将自己以君逸之妻自居,书逸打的人,自然她来救。 反正,他迟早都是她的。 这般想着,画心脚下也轻快了几分。 路过蔷薇花架的时候突然一阵狂风铺天盖地般呼啸而来,满架的蔷薇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风未至画心已然警觉,稍稍运气,周身便结了一层护罩。 众人皆被那狂风吹得衣衫交叠发丝凌乱,有些体弱年幼的甚至摔了一地,可正当风口的画心却纹丝不乱。 连遮面的轻纱都未曾扬起半角。 身上更是一片落花都不沾。 众人看着眼前的女子处惊不变地一路走过去,姿态娴雅,脚步未有半分错乱,不由更是哗然。 一时都缠着白玄月问什么时候拜的师傅,是何方高人。 白玄月并未理会众人的八卦,只是呵斥了一声,“晨兮,是不是又是你在胡闹。” “白姐姐,我只是想看看这个奇怪的女人长的好不好看么,谁知道她这么厉害呀。”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做着鬼脸从白玄月身后的花丛里蹦了出来。 画心进门前侧身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那小子小小年纪,却不知得了何方造化,竟已到了结丹后期,不久应该便能突破到元婴期。 晨兮其实只是感觉昨夜被画心戏耍了一番,因此心中郁结,才想恶作剧戏弄她一下。 “白姐姐,你看这个女人,真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呀,有点意思,我想去撩她一下,你让我搬进百花阁里住几天吧。” “回去闭门思过三天,再看到你出来胡闹,门规伺候,你师父也护不得你。” 白玄月叱呵了几句,遣散了众人,亲自领了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晨兮送回他师父风暮白处。 刚才那一幕白玄月也瞧得清晰,只是面上不露声色。 她现在更是确定,画心真的是不但通晓法术,而且修为远在他们之上,以至于他们无法窥探她的深浅。 经此一闹,众人皆知白玄月拜了“绛珠”为师,而画心起初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书逸。 还未见面,一个名字就已经将她撩得春心荡漾欲罢不能。 【2满城桃花】 羽兮用完了午膳,此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软塌上梦会她俊美无双的君上。 画心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拍醒她,问道,“羽兮,你听说过书逸吗?” 羽兮本来还在打着呵欠,一听到书逸啊,立即坐起身来。 两眼陡然放光,叫道,“自然知道,他可是这玥城的名人。” “哦?如何有名?”画心心生好奇。 “帅。”羽兮简单粗暴一字概括。 瞧着羽兮一脸花痴,画心忍不住哂笑,“你见过?” “没见过啊,不然早就把他扑倒凌虐吃干抹净了。”羽兮顿时泄气。 闻言,画心眉头微微一簇。 这小丫头要将她的男人吃干抹净? 转而又晏晏笑道,“你不是向来爱偷食么,有美男兮,你就没去偷看过?” “去过,可我没进得去嘛。”想到这个,羽兮耷拉着脑袋,更加泄气,“你不知道,他不但帅,还十分的厉害,他的无心居啊,里三层外三层的阵法,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何况我这么大一只鸟。” “哦?这样啊。” 画心若有所思,心里为君逸暗暗点了无数个赞,赞他自我保护意识不错,知道防蚊防贼防羽兮,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姐姐!”羽兮突然惊叫。 画心诧异抬头看她,她一脸惊恐道,“你好好的问他作甚?你不会也看上他了吧?我和你说,还是趁早回头是岸,回头是岸……” “怎么,他有家室了?”画心挑眉。 “姐姐,你没听说过么,一见书逸终生慕,不见书逸终身误。” 画心讶然,“这么邪乎?” 羽兮一脸正色地苦口婆心劝道,“反正姐姐你不能见他,书逸号称玥城第一冷公子,容颜绝世,风姿倾城,修为甚高,已达大乘,飞仙指日可待。满玥城的女子都为他痴迷。” “所以?”飞升了不正好跟本座结成仙侣么? “传闻但凡见过他的女子都会对他一见倾心念念不忘,朝思暮想求而不得,最终要么归隐而去孤独终老,要么郁郁寡欢香消玉殒,其中包括前玥城第一美人。” 满玥城的女子…… 都为他痴迷? 画心不经意间摩拳擦掌,这句话咀嚼又咀嚼,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那么高摔下来竟然没毁容! 不过,君逸虽然容颜生得极好,可也不至于个个都对他一见倾心要死要活吧? 这般形容未免太夸大其词。 甚至是危言耸听。 她不屑笑道,“这不过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凡夫俗子说的溢美之词,难道你也没见过世面么?他再风姿出尘,还能越过天神之姿?” 察觉到画心眼神里的鄙夷,羽兮眨巴眨巴眼睛,默不吭声。 “还有呢?他除了惹了一城的桃花,这些年还干了啥?”画心突然就不想贤良淑德了,往榻上一躺,半眯着眼,一副准备秋后算账的口吻。 本性暴露无遗。 【3第一冷公子】 “还有……江湖传言他,好男色。”说到这个,羽兮炯炯发亮的大眼睛突然黯淡了下去。 满口惋惜——此等美男居然不近女色! “江湖传言?好男色?” 画心刚躺下又跳起,脱口而问,脑海里不由打了一圈又一圈的问号。 脸没摔坏,脑子摔坏了? 性取向都摔出问题了? “冷公子常年栖居在苍梧山的无心居,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因此所有的信息,皆是江湖传言。” 羽兮被画心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见画心一脸骇然,又好心地解释道,“玥城的姑娘们最爱议论这位冷公子为何至今独身,也最爱猜测这位冷公子最终会花落谁家。传闻他从不与女子亲近,这些年仅有一白衣男子时常出入他的府中,两人私交甚好,姐姐你说这不是好男色是什么?” 白衣男子? 画心立即就想到了君隐。 君隐与君逸素来一人白衣一人蓝袍。 这个“冷公子书逸”,好不好男色,画心不知,然,她可以推测,他往来无女子,不近女色。 这倒是像极了万年前的他。 想到此,画心清丽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姐姐?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想你姐夫。” “嘎?姐夫?”哪里来的姐夫…… “……” 苍梧山,无心居。 高山之顶,风声喧嚣。 一个光风霁月衣着清贵的男子正缓缓拨弄着茶盏,忽然,心神一漾,茶水泼湿了袖口。 “公子,心儿服侍您去换一身衣服吧。” 一个身穿朱红色衣裙的女子,腰肢柔软,声音婉转,裙摆上绣着艳丽的曼珠沙华,双耳佩戴着红翡翠滴珠耳坠,绣鞋上金丝点缀着拇指大的明珠,她看着他的眼神,含情带笑,却又不敢有半点造次。 这女子眼底浓浓的情意是那样的清晰明白,沉沉的隐忍也是那样的昭然若见。 “无妨。” 书逸漫不经心地回道,指尖轻轻翻过一页,却突然无心再看。 月神榜临近,而他最近几日总是心神不宁,隐约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 可想来于他而言似乎也没什么东西是重要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身外之物,无牵无挂,无欲无求。 除了...... 书逸偏头朝着书房西侧墙壁上挂着的画卷看了一眼,静静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4夜探无心居】 画心一下午心神不宁,随意练了一会暗香门的功法,只觉得越发无趣,一直熬到夜色降临。 无人之处,画心以血染红纱,业火燃灯芯,做了一盏精致小巧的纱灯,脱了绣鞋,赤足从后窗一跃,悄然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听说……无心居的法阵很是厉害,她忍不住就想去闯一闯。 听说……无心居里住着一个风姿倾城的美男,她就忍不住就想去一亲芳泽。 今夜,就不防做一回梁上君子吧,不偷金不偷银,只去“偷香窃玉”。 君逸啊君逸,血纱莲焰,红衣赤足,挑灯夜行,你可,还记得我吗? 红色纱灯,妖艳如血,在天际游移,画心踏月落在昨日将她拒之门外的苍梧山下,方才她在空中已经将阵法看破,不过是普通的石门阵,五石应五行,此阵做警示用,而非杀阵。 若是硬闯,必定飞沙走石风起云涌,山上就会有人闻声而至。 画心四处看了看,挑着大红灯笼,迈着看似奇怪又毫无章法的步伐,须臾间绕过山门,大摇大摆地走上山去了。山路幽静,月色浅淡,夏日里四处虫鸣阵阵,古木深深。 走着走着,画心又开始愁了。 苍梧山这么大,这无心居到底在哪呢? “月神榜在即,今年暗香门的夙归寒可能没戏了。” “谁让他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桃心儿。” “那桃心儿也没什么可厉害的,只不过仗着一样厉害的法器,又有云奕长老和冷公子护着她。” “你可没见到,今日冷公子出手了,人在无心居,一道剑光从山顶直飞而下……” 前方突然出现两个无双阁的弟子,原本打算避开走,可画心耳力甚好,远远听他们提到冷公子,立即又改变了主意。 桃心儿?一听就是女的。 冷公子护着她?还为她打架了? 画心的眉头挑了又挑,拳头握了又握,说好的不近女色的呢? “两位哥哥,这么晚了去哪儿呀?”画心莲步轻移,须臾间到了二人身后。 那两名男子闻声转过头来,倒是生的眉目清秀,上下打量了一番画心,红衣挑灯,只觉得眼生的很。 “你是何人门下的弟子?”个子稍高一点的看似更机警一些,立即出声质问道。 “我是这两日才入阁的,两位哥哥可能没见过我,桃姑娘让我送一些物件去无心居给她,可不巧我新来忘了路怎么走,两位哥哥可否指点一二?”摇晃的灯光下,画心眉目温和言语轻柔,一副弱质纤纤人畜无害的模样。 “所送何物?不知可否给我一看?”那男子依旧疑心不消。 画心心一凉,天色这么晚了,她说去无心居给桃心儿送东西,这二人竟不以此为疑...... 这说明...... 桃心儿住在无心居!跟他住在一起! 这怎么可以! 哪个女人这么胆大包天,竟然趁她睡着了抢她男人! “额......”画心故意面露羞涩,“都是些女儿家用的东西,恐有不便。” “大师兄,你为难一个小姑娘做甚。无双阁戒备如此森严,外人又进不来,你瞧她还提着这么晃眼的灯笼,哪有贼人如此招摇的。”另一个男子看不过去,替画心辩解了两句。 画心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这个贼人啊,就是这么高调,这么明目张胆。 那个被称作大师兄的男子,闻言,又打量了画心三两眼,指了指山顶最高处的灯火说,“看到了吗,就是那里,你顺着灯火的方向走,快点去吧,晚了桃心儿恐要责罚你。” “多谢了!”画心朝着那二人璨然一笑,身姿一晃已经消失在夜色里,留下那师兄弟二人目瞪口呆。 桃心儿! 画心又恼又好笑,还真是个别致的名字,不知是哪个人才替她取的名,有桃又有心。 画心好奇,什么样的女子才担的起这样一个名字。 画心还好奇,他是怎么叫她的呢?桃儿?还是心儿? 好像怎么叫都该死! 【5相逢不相识】 画心胸间憋着一口气,径直飞到无心居,却没有轻易入阵,怕打草惊蛇。 无心居外有一棵古松,画心立在树顶,无心居内一览无余。 院内的紫藤花开得正好,屋内的灯隔着蓝纱窗射出来,光晕浅浅,画心透着纱窗望进去,绢丝绣曼珠花的紫檀屏风后,露出一截宽大的衣袖,如水的蓝,绣云纹,风姿清雅,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真的是他! 还是一如当年。 仅凭一片衣袂,画心就识出了他,瞬时心潮翻涌,泪如雨下,几乎立即就要扑过去与他相认一诉衷肠。 突然屏风后又出现一个身影,只一眼,就让画心止不住的眼泪瞬间干涸了。 那是个婀娜的身影,怪只怪身材太好,前凸后翘,画心就是想自我安慰把她想成个男的都不行。 “公子,茶温好了。”女子声音婉转…… 还有一点……熟悉! “嗯,你去歇息吧。”书逸头也未抬,随口吩咐道。 “心儿不累,等公子一起。” 心儿? 你是心儿,那我是什么! 等他一起? 这么晚了!一起干嘛?一起睡? 画心气得手指发颤,几乎肺管炸裂,猛地吸了两口气,眼睛紧紧盯着屋内那一对狗男女,一动不敢动。生怕错过什么好戏。 “后日月神榜,你要夺榜,早些休息,不必等我。”书逸放下书,抬眼看向桃心儿,只觉得她今日甚是反常。 “心儿近日来有些不安。总觉得......总觉得谁要来将公子抢走。” 桃心儿自然不安,从她见到那朵碧水幽莲时,她就知道,那个女人没死。 桃心儿讶异,画心竟然没死,且还找到苍梧山来了。她比谁都清楚画心是为谁而来。 “你又忘了,无心居里要谨言慎行。”书逸搁下茶盏,沉了脸色,隐隐不虞。 桃心儿立即软声认错,“是心儿失言。” “退下吧。”书逸只觉得心中愈发烦躁,不耐地挥了挥手。 “是。” 桃心儿不敢逆了书逸的意思,识趣地应道。绕过屏风朝着门口走来,身影绰绰约约。 因灯光幽暗,画心看不清她的脸庞。醋坛子翻了,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扬袖一条轻纱向着桃心儿抛去,欲将她卷来一看究竟,不料突然剑光四起,轻纱片片寸碎。 画心抬头,见书逸已从室内飞跃而出,长剑直指她的面门,画心一惊,红纱灯落,长剑已破空而至,不足三尺,剑气逼人,画心不及捡灯,仰身飞退数十步,虚空盈立。 书逸追到松树之顶,亦是一惊,能从他手下毫发无伤逃脱的人并不多见。甚至,她那等翩若惊鸿游刃有余的退姿,根本算不上是逃,只是不欲与他一战。 这不速之客,究竟是谁? 画心看着他长剑相向,突然心口一痛,没想到,事隔万年,再一次相见,竟然又是这样一个场景,长剑相指,诀别时的姿势。 可他这一次挥剑向她,却是为了别的女子。 “你是何人?”书逸一声冷呵,声音琅琅。画心隐在夜色里,叫他看不清眉眼。 他竟然问她——她是何人! 画心仰空冷笑了三声。 没想到今日偷香不成,反惹了一腔的怒火。 他立在那里,红纱灯笼照着他,依旧清俊风雅,依旧篮衣如水,可画心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相逢相见不相识,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看来今夜来的不是时候,扰了公子的一枕春梦,月神榜上再请公子指教!” 画心朗声下了战帖,转身踏空而去,身型之快,即便是书逸也追不上。 书逸看着画心瞬间隐没在夜色里,微微眯了眯眼。 原来,只是一个想挑战他的。 那样俊俏的身手,看来今年玥城还真是才人辈出。 俯身捡起落在松枝上的红纱灯笼,莫明,书逸觉得心有些空,还有些痛。 近日来的心神不宁,突然更强了。 书逸挑着红灯走回书房,蓦然回首,见到画上那红衣如火的女子,亦是赤足挑灯夜行…… 而那灯如此灯竟是一般无二,血染的纱,焰若红莲...... 【6羽兮的食奴】 月黑风高夜。 这注定不是个太平夜,这夜想“偷香窃玉”的可不止画心一个。 一个瘦小的身影敏捷地翻过百花阁高高的院墙,悄悄潜入了画心的屋子。 他原本以为,会听到一声娇呵:“哪里来的淫贼”!然后会有一把长剑架在他的脖间。戏文里都是这么演的,可屋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得有点不像话。 忽然他听到一个甜腻软濡的声音,“君上,你把酸梅糕藏哪里了,让羽兮再吃一口好不好……” 似乎是在梦呓,听声音不是那日的红衣女子,不由甚是好奇,于是从袖内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瞬时将屋内照的恍如白昼,只见软卧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粉衣女子,口水顺着她的嘴角一路蜿蜒而下,上好的玉锦被打湿了一大片,晨兮不由一脸嫌弃地捂住了眼睛,猫着身子打算悄悄离开。 晨兮原本以为他会看见美人横卧,可这场面似乎……忒残不忍睹了。 觉得十分倒胃口的晨兮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刚准备逃之夭夭,忽然真的横空出现一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间,剑气凛冽,一股寒气刺的他脖颈微微发凉,晨兮吓得一动不敢动。 出剑无声,一看就是高手啊…… “哪里来的小哥哥,转过脸来给我瞧瞧,若是生的俊俏,就放你一条活路。” 入耳的还是那个甜软的声音,晨兮暗自惊讶,想不到这小丫头身手这么好,看来他师父说的没错,这绛珠来历不凡,深不可测,连身边的小丫头都不是等闲之辈。 “想什么呢?怎么不转过身来?怕什么?难不成你长得很寒碜?” 羽兮一连串问完后,失去了耐性,收了剑,扯着晨兮的衣袖一把将他转过来,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手一松,小脸一皱,嫌弃地说,“啧啧啧,你看看你一副瘦不拉几营养不良的样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晨兮向来精灵古怪油嘴滑舌,听了这评价也不由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比他还矮上半头的小丫头,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自诩风流倜傥,虽然年纪尚小还略显稚嫩,也不至于被……被说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吧,长的有那么惨烈么…… 晨兮一脸委屈样,他自然不知,羽兮心里的标准是九天之上的君隐上神,与上神的俊美无匹来比,确实……寒碜的很…… “老实交代,你是来做什么的,是不是贪慕我的美貌,趁我姐姐不在,想来行不轨之事。”言语刚落,羽兮的长剑再次横在晨兮的脖上,晨兮一脸哭笑不得,暗暗叹息流年不利,难得出来偷次香,怎么就遇上这么一活宝。 “小姐姐有话好好说,刀剑无情,我生的如此寒碜,血定然也不干净,万一污了姐姐你绝世无双的宝剑,岂不罪过。”晨兮一边陪笑。一边思忖着如何脱身。 “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说罢羽兮收起宝剑,一把搂过晨兮将他按坐在地,晨兮以为羽兮是想让他以身相许,吓的忙往后挪了半尺,双手抱胸,一副你再敢乱来我死给你看的样子。 这都是什么事,难道就这样要被一个小丫头就地正法了么?好得也要到床上去啊,地板多凉…… 晨兮如此想着,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怎么可以如此软弱,怎么能对一个小丫头屈服,不由挺了挺腰板,决定就算她用强的他也要誓死不从。 “你说你这么瘦,全身上下没二两肉,肯定是吃饭累的,要不这样吧,听说你们暗香门有个厨神,他做的美食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你每日替我多拿点过来,以后,我替你吃,你替我长肉,怎么样,这交易划算吧,双赢互利。” 羽兮扑过去将晨兮死死地压在地板上,一脸贼笑地俯视着他。 她觉得她的建议,真正是完美无缺。 “成交!成交!” 晨兮一边说一边拼命点头,头碰到地板砰砰作响,他现在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疯丫头,冷不丁嘴里掉入一颗药丸,然后下巴被用力一抬,药丸便顺着咽喉咕噜噜滚了下去,接着他看到,羽兮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这药丸啊,是我从姐姐那里偷来的,离魂丹,没有解药的话,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你的七魂六魄都会散去,你会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所以呢,你别想耍什么花样,跑了就不回来了。” 羽兮自然不会告诉他,其实这就是她吃剩下的糖渣…… 闻言,晨兮的整张脸都绿了,绿了又红,红了又紫……满脸的生无可恋,难以形容。 晨兮自此便沦为了羽兮的饭奴,愈吃却愈发的清瘦了,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晨兮连滚带爬跑出百花阁后,羽兮又回梦里与她的君上相爱相杀了三百回合,直到鸡鸣初晓,晨兮恭恭敬敬地给她老人家送来了早茶,然后再次吓得落荒而逃。 【8天雷勾动地火】 天光再亮些,白玄月过来请安,却见屋内只有羽兮一人。 “师父回来麻烦妹妹通传一声,明日便是月神榜了,门中绝大多数弟子都会前去观战,师父若是有兴趣可以与我们一同往之。” 白玄月以为羽兮只是画心的婢女,因此也唤了一声妹妹。 “玄月姐姐,你们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打架什么的羽兮不感兴趣,你给我多送一些点心来,我姐姐昨天晚上就不在暗香门了,我猜她大概是不会回来了,不过放心,月神榜她肯定会去的。” 羽兮懒懒地卧在美人榻上晒着太阳,见到白玄月来了都不想起身。 白玄月又寒暄了几句,便回去处理门中事务了。 羽兮说画心必然会去月神榜,白玄月才了然,原来她师父的目的是月神榜啊,不知与无双阁的阁主月行云以及护法沧傲月相比,有几分胜算,还有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冷公子书逸,不知今年会不会参赛…… 看来今年会比往年有意思了,白玄月唇角勾起一抹不宜察觉的笑。 如今,到达第四境大乘的,只有冷公子书逸一人,而无双阁的月行云,沧傲月皆到了元婴末期,若此番能入得月神山修行,便有机会一举突破第三境,到达大乘期,所以这次月神榜对于他们来说更是至关重要,也顾不得同门情意,自然是各凭实力。 *************** 夜色初临,灯火昏昏。 水蓝色长衫的男子随手翻着古籍,莹白如玉的手指纤长而清瘦,隐隐可以看到分明的骨骼。 明日便是月神榜了,书逸觉得越发心神不宁了,近日他的修为又更进了一层,眼看就要突破大乘期了,随后便是历劫飞升。 如此心神不宁,或许是大劫将至,书逸感觉自己很可能过不去了,会是什么劫呢,是天雷,还是地火? 若是过不去,便身死魂灭了,书逸本觉得生死无妨,并无牵挂,却不想还是抬眼看了看那画上的女子,如墨的长发,如火的红衣,赤脚站在漫无边际的曼珠沙华里,面容冷漠又高傲,怀里抱着琴,手里提着灯,神秘又熟悉。 又看了看挂在窗柩处的灯,那灯火燃了一天一夜尚未熄灭…… 还有那消失在夜色里的女子…… 书逸不知道她是谁,也从未见过她,只是每次他一提笔,画出来的都是她,仿佛刻在了他的骨血里,每次他一看见她勾魂摄魄的眼,便觉得窒息,莫名的沉痛和压抑。 书逸一挥衣袖,黑纱罩红灯,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黑暗瞬间吞噬了她倾世的容颜。 书逸不知道的是,他的劫不是天雷,也不是地火。 而是她,是天雷勾动地火。 【9月神榜始】 月神山。 山风呼啸,浓雾弥漫。 山顶处,一人一虎迎风而立,水蓝色的长袖被山风高高地扬起,几欲乘风而去。 每一年的月神榜,书逸都会站在月神山山顶,看山下的芸芸众生。 每一年这一日的月神山都是极其热闹的,玥城大大小小的门派几乎都会前来。 月神山下有个月神台,月神台上东西两侧分别坐着无双阁和暗香门,其他小门小派则都在月神台下围着月神台依次坐了一圈,从月神台上望下去,人群涌动,甚是壮观。 无双阁中位坐着的一袭青衫,金丝滚边,对襟绣着龙纹,手中执着月魂剑的男子,便是无双阁阁主月行云;其左侧,红衣金甲,手执赤焰枪的女子,便是无双阁护法沧傲月;右侧,翠烟衫绣着凤纹,手执月魄剑的,便是副阁主月琉烟。 在无双阁一众人等中,还有一位比较出挑的,便是玥城第一美人,黛纯儿。凤眼媚波,穿着碧绿色水雾烟纱裙,裙摆袖襟处用金丝细细密密地点缀着孔雀羽,繁丽雍容。 黛纯儿对月神榜并不感兴趣,只是摇着一把孔雀羽扇四下打量着,面上的失落一闪而过,不着痕迹,转脸便又同身边的男子谈笑风声。 失望的不仅仅是黛纯儿一人,今日来看月神榜的姑娘们,十有七八都是想来看冷公子书逸的,不过意料之中,今年他又没来。 月神榜,冷公子只来过一次,还是八年前,一举夺魁,从此成了玥城家喻户晓的传奇,此后便再也没参加过。 暗香门门主风暮白,左护法夙归寒,右护法夏千鸾也依次就位,如同无双阁的冷公子一般,暗香门的副门主上官清妍也是个只活在传说中的人物,缺席一切门派盛典。 还有半柱香的功夫,月神榜便要开始了。 月神榜分为两轮。 第一轮是每名参赛者都可以任意挑战一名对手,失败者离场,挑战顺序抽签决定,第一轮胜出者可以顺利进入第二轮。 第二轮,在月神台中间有一根长柱高耸入云,柱顶从左往右依次放着金丝楠木盒,紫檀木盒以及桐木盒,拿到金丝楠木盒的为榜首,紫檀木盒次之,桐木盒再次之。 半柱香过后,一个五彩的琉璃签壶自天而降,稳稳当当地落在月神台南侧的供台之上,壶中是二十根白玉签,日光下晶莹剔透。 得白玉签者,方有参赛资格,霎时群起纷拥,争相夺之。 忽然间,劲风来袭,一根白玉签跃出签壶,如利箭一般穿越人群,直往正北方向飞去。 白玉签从月琉烟耳侧飞过时,月琉烟运气试图去接,却不想被一股强大的气浪弹开三四尺之远,待她站定,琉璃壶中的玉签已被瓜分殆尽,而众人皆往正北方向望去。 漫天而降一片花雨,妖冶的玫瑰红纷纷扬扬,一顶红色的软轿由四个容颜绝丽的女子抬着,凌空踏步而来。 令众人诧异的是,这四个女子竟是生得一模一样,发髻高挽,不施朱钗,红纱裹身,香肩微露,腰部镂空能看见白皙光滑的小腹,风吹起裙纱一片一片,修长的玉腿若隐若现,甚是妩媚诱惑,风情万种,众人虽是修仙之人,定力不同凡俗,一时竟也看呆了。 第12章 公子无情 月神山之巅,淡薄如雾的日光下,此时又多了一位玉骨仙风的公子,盘坐在古松之下的巨石上,素手轻挑银弦,好听的音律从古琴上缓缓流淌出来。 方才救桃夭的那道白光,就是从他的指尖弹出的一道琴气。 白衣的公子突然停了曲子,漫不经心地问,“你真不回去看看?” “人是你救的,与我何干。”书逸一脸淡漠。 “好得也是一条人命。” “生死由命。”书逸缓缓从口里吐出四个字,并不再搭君隐的话。 君隐目光淡淡扫过书逸,他这个弟弟,还是同万年前那般冷漠,他本以为书逸把桃夭留在身边这些年,多少会有几分情意。 好一个生死由命,公子无情。 若是当年面对画心,他也能看着她生死由命,又怎会为她逆天而行,以致万劫不复。 君隐想起来数万年前,他们第一次在九幽看到画心的时候,君逸脸上浮动着的柔软的光。 叹息一声,其实,有的人啊,不是没有心,也不是真的冷,而是他所有的热情只能被那一个人点燃。 君隐在凡界的身份叫君陌,已默默在书逸身边守护了八年。 或许,以后就不需要他了。 毕竟,她回来了。 他们三人里,似乎,他永远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 画心对君逸救走桃夭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右手轻轻捻着画骨神鞭,捻得滋滋作响。 这画骨神鞭,是她两万岁寿辰那天,君逸送她的礼物,是他在南荒深渊里降服的恶龙龙骨所做。 那恶龙是上古邪兽,不知活了多少万岁,而那时君逸也不过才两三万年的修为。她还记得,那天君逸捧着神鞭出现的时候,一身的伤痕,满脸的血污。 而那个曾经为她入荒山沉古渊甚至不惜屠戮众生的男人,在她终于鼓起勇气愿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却有了新的要守护的人了么? “第二场,地灭胜!” “第三场,沧傲月胜!” “……” 月神台上的比赛还在继续,接下来倒是也没有什么悬念,基本和往年一样,只是暗香门的夙归寒因得罪了无双阁的桃心儿,运气也不佳,抽到的签是二十七,被签位第六的云奕挑战,败北。 云奕将对画心的怒火,悉数发泄在夙归寒身上,夙归寒不但败了,还败得甚是狼狈。 画心眯着眼数了一数,她抽了桃夭二十七鞭,云奕便砍了夙归寒二十七剑,一剑不多,一剑不少,不由哧鼻一笑,还真是个小气的男人呢。 想不到桃夭在人间还混得挺风生水起,一个男人出手救她,另一个男人还为她打架,啧啧啧…… 看起来,比她的行情要好多了…… 画心敛住笑意,又看了看夙归寒,吩咐玄隐给他送些灵药过去,毕竟,人家是为她挨的刀。 又过去了半晌,第一轮赛事终于接近了尾声。 最终胜出的是无双阁的沧傲月,月行云,云奕,地灭,黛纯儿,白染,梧熵;暗香门的风暮白,夏千鸾;还有横空出世的逸心楼楼主怡红公子。 七月的烈阳,直直倾泻铺荡,照在鲜血淋漓的斗场上,滚烫滚烫。 第二轮是群斗,谁先到达柱顶谁便能先拿到宝盒,此时门派便起了作用,门内第一轮胜出多者一方,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一如既往,风暮白,第二轮弃赛。 无双阁早在半月以前就已经互相商应好了,这次打榜的是沧傲月,月行云和白染。 比赛一开始,无双阁的其他人等便与夏千鸾和画心缠斗了起来,为打榜之人争取时间。 因着之前桃夭的事,云奕怀怒在心,所以举剑直奔画心而来,画心不愿与他纠缠,使了个移形换位之术躲了过去,不料身后的地灭就势一剑削来,画心正要挥鞭去挡,却见黛纯儿佯装被夏千鸾一掌击中,斜飞而来,恰好不偏不倚撞在了地灭身上。 英勇神武的地灭长老,就这么……被飞来“人棍”砸倒了…… 与其说是砸倒,倒不如说是扑倒…… 身姿垂落时,黛纯儿的目光还粘在画心身上,从她的口型画心依稀可以读出,是,“快走。” 这是在向她抛橄榄枝呢……画心冲黛纯儿邪媚一笑,飘身后退三尺,身姿轻盈,如凌波踏步,清俊非凡。 退到石柱旁,画心抬头一望,不过须臾,那三人已经到半柱高了,画心一挥左袖,袖中飞出三根金丝,直冲而上。缠住三人的腰身,再用力一扯,修为不济的白染直接从半空摔了下来,溅起一地烟尘。 无双阁的人见状,急忙挥剑来斩金丝,剑华四起,剑气凛冽,剑锋触上金丝铿锵作响,火光四溅。 这金丝是九凤朝鸣的琴弦,非沉渊天下无物能断。众人见这金丝诡异,刀剑不能断之,便转而攻击牵丝之人,画心。 “只知以多欺少,算什么名门正派。”画心冷笑一声,眸色冷沉。 无双阁的人闻言面色一赧,虽知群攻手段不太磊落,为人不齿,但这许多年来也已经约定俗成,有风暮白那般看不惯而冷眼旁观的,却从未有画心这般敢公开嘲弄质问的。 “再拦我者,便如此柱!” 画心又呵了一句,趁他们愣神之际,挥鞭绕身转了一圈,一鞭打在月神台南侧的祭台上,巨石砌成的石台轰然倒塌,碎了一地,而画心四周围着的人也生生被鞭风逼退了三两步,画心趁机一拉金丝借着力直飞而上。 越过月行云时,一收金丝,朗声道,“月阁主,多有得罪!” 随后一掌拍在月行云的左肩,借力而上,一切做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一气呵成,飘逸自如。 这根擎天柱被施了法力,靠近者本就不能行气自如,而月行云在半空之中又无处借力,不由身躯直跌,往下退了数十尺,才堪堪稳住。 “竞技场上各凭本事,公子言中了。”月行云大声回道,并无不悦。 月行云并不是小气之人,反而对画心的身手大为欣赏,已经有许多年,他没见过这样漂亮的身手了。此时他对月神榜的名次反而不是很在意了,他并不急着追上去,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上方两个火红的身影缠斗在一起。 沧傲月是不世出的练武奇才,论功法,与沧傲月相比,月行云还是要稍逊一筹的,这些年的月神榜,只要沧傲月想要第一,除了冷公子书逸,还从未有人能从她手里抢到过。 月行云很好奇,甚至有点期待,今年会不会出现第二个意外。 画心看着眼前一身戎装的女子,她同样有着漂亮的脸蛋,大眼,浓眉,不似一般女子的柔美,眉宇间英气逼人。 画心见沧傲月一身浩然正气,竟莫名有些欢喜,又见她同自己一样,一身红衣,更觉得忽逢知己,并不想立即击败她,二人缠斗一番,画心的画骨神鞭缠住沧傲月的烈焰枪,二人几乎近身搏斗一路打到柱顶,画心收起神鞭正准备去抢宝盒,突然间身体一僵…… 第13章 萌宠小白 动弹不得…… 好像是被……某人……施了禁身咒! 画心不由仰天翻了个白眼,这个该死的君隐,居然这时候来坏她好事! 画心身在空中一顿,随后直往下沉。 完了,她这高冷孤傲尊贵雍容艳绝三界六道四海八荒的九幽神女,这回要丢人丢到人间去了,摔个灰头土脸还怎么英俊潇洒...... 早知道就不耍帅了,终于明白什么叫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画心闭上眼睛,做好了脸先着地的心理准备,心中暗暗发誓,下一次一定要将君隐定住了,再从九重天上摔下去...... 咦?软的? 软绵绵,毛茸茸,画心蹭了蹭,睁眼一看,白茫茫…… 好像禁身咒解了…… 好像落到了一团软软的肉身上了…… 那团长着白毛的肉身背着画心一跃到了柱顶,金丝楠木盒已被沧傲月取走,画心便顺手取了紫檀木盒。 月神台上的众人已被突然蹿出来的白色吊睛大虎吓的目瞪口呆,只见它驮着红衣的公子稳稳地落在月神台上,朝着之前攻击画心的无双阁之人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低吼。 虎啸振林,草木簌簌作响。 白虎额间入墨般的黑色条纹横亘在雪白的皮毛之上,是一个王字,看起来十分地威风凛凛,一副王者风范。 有人已经认出来,这便是镇守月神山的神兽,白虎。 画心也认出了它,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一抹笑,小白,可是君逸的萌宠啊…… 画心拍了拍白虎的头,白虎便温顺地屈膝伏在月神台上,画心缓缓从白虎身上爬下来,往暗香门的方向走去,白虎温顺得就像一只家养的猫儿一般,乖巧地踩着小碎步,亦步亦趋地跟在画心的身后。 这只虎看向众人的眼神,与画心还真是如出一辙——王者的睥睨。 画心打开紫檀木盒,只看了一眼便合上盒子扔给了白玄月。 真是没创意!画心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紫檀木盒里面是一朵开的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画心看着白玄月说,“后天,你拿着这个替我去月神山吧。” 众目葵葵之下,白玄月欲言又止,只得接下。 白虎上一次出现还是八年前,那一年,正巧是冷公子书逸夺得榜首。 众人犹记,白虎与书逸也是甚为亲密。 众人纷纷开始猜测,画心的身份和来历,可是与冷公子有所瓜葛? 毕竟,冷公子书逸,也是同样横空出世,来历不明。 一时众说纷纭,难下定论,所以都拿眼来看白玄月,以及她手中的紫檀木盒。白玄月并未解释,有条不紊的安排暗香门先行离开了月神台。 无双阁那边已经起了争执。 “他对桃儿下的是杀手,分明是来者不善是敌非友。”云奕首先愤懑指责。 “半师傅此言差矣,以半师傅的眼力不该看不出来,招招下杀手的,分明是桃心儿。”沧傲月抬眼淡淡扫了一眼云奕,“怡红公子让桃心儿的那三十招,桃心儿每一鞭都是拼尽全力,而怡红公子……怕是连那最后一鞭都未使出真本事。” “杀鸡焉用牛刀!” 听他们赤裸裸地当着她的面高谈阔论,画心忍不住一声低嘲。不待他们有所反应,挥了挥手示意玄隐先回画情谷,自己翻身一跃,骑着白虎,往丛林深处飞去。 衣袖当风,如血染残阳,一身英姿飒爽,御虎如王。 “你……你们看他!”白染指着画心消失的方向,气得语无伦次。 毕竟今日她那一摔,颜面尽损。 更重要的是,以她的实力,本是进不了前三的,排在她前面的还有地灭与云奕等人,此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却被一个横空出世的怡红公子搅黄了,她怎能不气! “自古大才皆傲士,有能力的人自然也是有性格的。”黛纯儿不以为然道,“苍梧山峰顶供着的那个冰坨子书逸,不就是个先例么?” “他与冷公子怎可相比,冷公子只是冷傲淡漠,哪里像他这般嚣张跋扈盛气凌人。”白染几乎是从鼻孔里哼出声来。 “依我看,这个怡红公子比之冷公子书逸,并不逊色。不久后,玥城将要再起纷争,无双阁正是用人之际,可千万不要被暗香门的人捷足先登了。”地灭笑着看向月行云,“不知阁主以为如何?” “此事回去再议。” …… 白虎驼着画心回到月神山山顶的时候,山顶上只剩下君隐孤身一人了。 白虎与画心同时忽略了君隐,四处张望,眼中黯然一闪而过。 “你作弊!” 君隐见自己明晃晃地被忽略了,用手指戳白虎的头故作凶相地说道。 白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一甩头并不搭理他,慵懒地卧下去,将头颅枕在前肢上,竟呼呼地睡着了。 “分明是你先做弊!”画心立刻用手指替白虎戳回去,一脸凶神恶煞地冲君隐咆哮过去,“你竟然敢对我使禁身咒,你就不怕我摔死?” “你就算神力还未恢复,破不了我的禁身咒,好得还算是个神,从古迄今,我就还没听说过有被摔死的神。” 原来是嫌她命大! 画心看着君隐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的,偏偏现在又奈何不了他。 暮色西沉的景色从月神山上望过去甚是好看,苍山远影,残光流金。 君隐不由席地而坐,再将身子躺下去,将头枕在白虎身上,白虎剧烈的翻动了一下身子,哼了两声,以示抗议。 君隐伸手用力扯了一下画心,画心一个不稳便摔了下去,不顾画心的怒目而视,君隐将她的头掰到白虎身上,用眼神命令她躺好,画心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起身,却被君隐一把按住,白虎甩了甩尾巴,又安静地睡过去了。 仰望着天空,画心想起很多年前的神界,那段只有他们三个的孤寂岁月里,他们经常就这样躺着,仰望着天空度过了数以万年。 君逸将她从暗无天日的九幽带出来,她喜欢忘尘殿那永远没有黑夜的蓝天,那样的蓝,一如初见时君逸将手递给她时飘起的云袖。 君隐的目光也随着天际的那一线微光穿越了数万年的岁月,触及他那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隐秘。 画心何尝又不是他们的一道天光? 如果不是她…… 第14章 爱本无罪 如果没有她,将强大的九幽之力带出九幽,筑山河,肉白骨,还这天下一片山清半壁水秀,哪里有这泱泱众生现世太平。 没有遇到画心以前,他和君逸是数万年来最寂寞的神,全族的牺牲,换来的世界和平又死寂,没有生灵也没有战争,他们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 那时,亮眼的天光,却触指冰凉。 这天下苍生,活,是因她;死,也是因她。 她的功与过,还真是难以评说。 君隐瞥眼看了看同样在对空出神的画心,不着痕迹地将眼底的悲凉尽藏。 “这畜生果然还是喜欢你多一点,真是跟他主人一样一样的。” 君隐话音刚落,白虎一尾巴抽在他脸上,他不由吃进了一嘴虎毛。 君隐的内心是炸裂的! 自从君逸堕了神位以后,这畜生恐怕上万年没洗过澡了…… 席地而卧,枕山而眠,烟尘滚滚啊…… 想到这,君隐不由一脸青色。 “君逸,刚刚在这里是吗?”画心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若是他不在…… 那么,那道白光就不可能出自他手。 君隐没听出来画心声音里的小心翼翼,一边不停地吐着嘴里的虎毛,一边心不在焉地回了个,“嗯。” 一字定音! 原来真的是他救的。 现在怕是迫不及待回去替桃夭疗伤了吧…… 画心开始自作聪明地浮想联翩…… 会怎么疗伤呢? 是不是要将桃夭脱光光? 还要替她上药,岂不是全身都摸遍了…… 失算啊,后悔啊,肠子都悔绿了啊,早知道就不打得她遍体鳞伤了。 直接打脸多好…… 画心越想越觉得好气哦,面色比君隐还难看,那是比吃了死了几百年的陈尸兔肉还难看的脸色。 “喂,想什么呢,咬牙切齿的。”君隐看着画心狰狞的表情,失笑。 “我在想月神榜那个破赛制,到底是哪个智障王八蛋想出来的。”画心丢白眼。 “哦?有什么不妥吗?”君隐一脸不以为然。 因为画心嘴里的智障王八蛋,就是……他嘛。 “那赛制,分明就是纵容拉帮结派以强凌弱,没有一点公平可言。” “那你觉得你烤兔子吃,对兔子来说公平吗?”君隐淡淡扫了画心一眼,“你不但自己爱吃,还逢仙必荐,还设过烤兔宴,这不也是拉帮结伙以强凌弱么?” “我……”画心语塞。 她尤记得,当年烤兔宴上,某兔仙,摄于她的淫威,满含热泪大赞肉美味鲜…… 可她也是事后才知道的么…… 画心又不是什么圣人,懒得跟君隐谈人生讲道理,本想就此作罢,谁知君隐还在喋喋不休。 “还有桃夭,你不也是在仗势欺人?” 画心的嘴气地张大到可以塞进一个鸡蛋,臭君隐,你知不知道这是在诽谤! 你们俩兄弟要合起伙来帮桃夭欺负我? “那是她罪有应得。”画心不服。 “她有何罪?如果喜欢也算有罪,这世间又有几人没罪?”君隐哧鼻一笑,笑得却不胜悲凉。 爱而不得已是命运极刑,却还要被诉之以罪。天道向来便是如此不公平,双行道上却总有三人行,赐她浅笑惊鸿入他眼,却又不赐他一线缘桥入她心。 他到底为什么会出手救桃夭呢? 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他们都一样,数以万年,都只是藏在另一个人身后的影子。 虽然君隐的话听来有些刺耳,画心仔细琢磨一番,倒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今天,自己确实是有些妒火中烧丧心病狂了…… “只要她以后,能安分守己,那便既往不咎,我不寻她麻烦就是了。”画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甚甘心呐…… “因为你强她弱,所以你一张口,便可以叫她安分守己。等有一日,你被她踩在脚下的时候,你才会知道,力量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而不是公平。” 君隐懒懒地躺着,见画心沉默,又转过头来冲她一笑,与方才的严肃判若两人。 “不过,不会有那一日的。”君隐又轻轻道,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安慰画心。 画心却隐隐有不详之感,却又哧鼻一笑,桃夭将她踩在脚下? 怎么可能! 真是天方夜谭…… “那盒子里为什么放曼珠花?”画心淡淡转移话题。 “这你就要问这个畜生了,和它主子一样,喜欢睹花思人,携着曼珠花,就相当于携着护身符,可消除这畜生的猎食冲动。况且这花又只生在九幽,一般人寻不到。” 君隐一本正经地说完,画心看着他脸上未抹干净的虎毛,嗤之以鼻道,“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看小白对你也没有善意。” “对了,你今日为何拦我夺月神榜?”画心突然念及当时的窘态,脸一翻,当下立即兴师问罪。 “不拦着你,看着你将无双阁的人全部得罪个遍?”君隐挑眉。 “那又怎样。”画心不以为然。 “你不想进无双阁了?” “他们求贤若渴,怎么会放过我这块肥肉。” 君隐眉头一皱,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你觉得最丑陋的是什么?” 画心仔细想了想,答,“杀戮。” 就像九幽,还像万年前的月神山,叠尸成山,滴血成河,残肢,碎骨,肉泥…… 还有什么是比那更丑陋的? “比杀戮更丑陋的,是人心!” 君隐一语铿锵,画心闻言陡惊。 “即便他们现在忌惮你的力量,屈服于你,可一旦他们有了制衡你的能力时,会立即覆灭你。因为你的存在,会让他们恐慌。” 君隐说的一脸严肃,画心一愣,随即笑道,“你还真是杞人忧天,人,怎与神斗?” “人最厉害的并不是武功法术,而是权谋诡计,也就是,人心叵测。”君隐看着看似聪明其实傻蠢的画心,低低一叹,“这些年若不是我……” 这些年若不是他用了些手段,刻意遏制了人界的发展…… “若不是什么?”画心见君隐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不由好奇。 “总之你要记得,在凡界,你不是神女,他也不是战神,切记不可暴露了身份,也别卷入世俗纷争,遇事不能太较真,得饶人处且饶人,小人莫要轻易得罪,君子也莫要倾心信任。”君隐忍不住侧过身,看着画心一脸忧色道,“刚愎自用,锋芒太过,割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你今日怎么如此婆婆妈妈的。”画心被君隐聒噪得脑门疼,一大堆晦涩难懂的大道理。 画心不知,若是她今日能将君隐的话听入耳内,明白其中深意,或许就不必等到尝尽生离死别,才恍然顿悟。 君隐见画心皱着小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由苦笑。 在他眼里,人间是虎狼之地,画心未必能应付自如,即便是千叮咛万嘱咐,他还是觉得不能放心。 也不知,他当年的决定是对还是错,是成全,还是毁灭…… 第15章 一念情起 “你到底怎么了嘛,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画心随手折了个狗尾巴草,挠了挠君隐的鼻尖,哂笑道。 君隐看着画心敲笑倩兮,忽然眼睛一亮。 “你今天怎么穿成这幅鬼样子。” 因是美人,还是模糊性别的美,君隐此时才发现画心是一身男装打扮。 “这不是怕他见到我一时情难自禁么,我以为他会来参加月神榜的,还想着跟他打一架呢,怕以色诱君,胜之不武嘛。” 其实,女扮男装嘛,也就是一时兴起。想勾引勾引君逸身侧的那个小娘子的,可谁猜想,那竟会是桃夭…… 不过,前夜偷香不成反捉奸,画心耿耿于怀,确实是想好好揍君逸一顿的。 下个凡,了不起了? 失个忆,就理直气壮地移情别恋了? 还人前装高冷,人后屋藏娇? 一想到啊,画心又气得长叹了口气,盯着君隐那张跟君逸生得一模一样的脸,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又打起了坏主意…… “他要是真来了,你舍得打么?” 君隐促狭一笑,瞧着她一副嗔嘻怒笑的模样,怎么觉得更诱人了呢…… 赶紧心里默念了两句阿弥陀佛…… 画心的笑意更浓了,伸手就去挠他脖子,画心知道,颈下三寸,就是他的弱处。 她啊,怂到从来不敢在君逸面前造次,只能没事欺负欺负君隐泄气了。 反正二人长得一样…… 闹着闹着,打累了,二人侧卧相看,忽然相视一笑。 已经过去一万年了啊。 她睡了一万年,他守了一万年,而君逸,失踪了一万年。 他们就这样一直躺倒夜色降临,彼此沉默,各怀心思。 画心跟白虎道别,回画情谷,君隐还在山上躺着,都说神无所不能,他现在却觉得无能为力。 自一万年前君逸强行逆天改命,观尘镜里已看不到他们的未来了,一切福祸难测…… 天色渐暗,内室昏沉。 遥月初升,轻云微遮。 室内没有点灯,只那一盏血纱莲焰,幽幽发亮,映着书案前那一影清鸿。 书逸回到无心居,已经静坐了两个时辰,从日落西山坐到星月东升。 桃心儿受了重伤,所以也没有人来提醒他用膳。 他不明白,缘何,当他看清白虎背上坐着的那位红衣公子,竟会落荒而逃。 缘何,那位公子会生着一张与他画中女子一般无二的脸。 又缘何,向来只与他亲近的白虎,会去救那位公子。 他向来清心寡欲,而今日阳光下那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的公子,眼中闪烁的神采耀眼如天上的星辰,他不由得被夺了魂摄了魄索了命。 心中仿佛有一团火被瞬间点燃了。 而他,竟还是个男子! 意识到自己被一个男子撩得周身火起的书逸,除了慌不择路地逃,已经不知还能如何面对了。 大抵,命定的喜欢就是如此。 无关乎还记不记得,也无关乎这中间隔了多少年,再见到,只一眼,情动如初。 这喜欢,无关时间,无关地点,无关身份,甚至,还无关性别。 可书逸,实在是接受不了他对一个男人动了情欲的事实…… 天色更暗了,红纱灯笼的光越发亮了。 书逸骤然想起,昨日桃心儿初见这盏纱灯时,惊得手中的茶盏摔了一地,踉跄着退了几步,同样是落荒而逃。 那一地的碎瓷,后来还是他亲手收拾的…… 红衣赤足挑灯夜行的女子…… 血纱莲焰不熄不灭的长明灯…… 身手不凡疏狂桀骜的红衣公子…… 这其间似乎有一个巧妙的联系───桃心儿! 前夜,那女子曾来夜袭桃心儿,今日那红衣公子亦是刻意针对她。而从桃心儿见到纱灯的反应来看…… 那红衣公子与前夜的女子分明是同一人! 而且,桃心儿认识她! 书逸惊起,匆匆离了无心居,往白露苑行去。 桃心儿本是白染身边的人,今日重伤,无人敢送去无心居,便先将人抬回了白露苑。 此时,白露苑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桃心儿,伤重,尚未脱险,生死一线。 “冷公子来了没有?”白染心急怒斥。 “回姑姑,这已经去了不下七八次了,无心居不比别处,我等都近身不得,且无心居里一点灯火都没有,恐冷公子并不在府中。”一灰衣男子跪在白染身前,恭恭敬敬地回报道。 “没来就没来,哪来那么多废话!”白染冷呵道,执起手边的茶盏就朝灰衣男子砸过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请不到,就再去,冷公子不来,你也别回来了。” 书逸一跨入厢房,滚烫的茶水迎面泼来,他斜身轻轻一避,瓷盏在他脚边碎成朵朵青花。 室内一片寂静。 “还不快滚!”白染又怒呵一声,见无人应她,当即抬头怒视过来。 这一抬眼,只望见一袖水蓝,一脸冰山。 “冷……公子……”白染意外到磕巴起来了…… 没想到真来了,还是不请自到,看来……他还真是万千桃色不入眼,偏爱心儿独一人啊…… “都退下。”书逸冷光一扫,语寒如冰。 不是商量,直接命令! 白染又看了一眼桃心儿,心中感叹她还真是因祸得福,竟得冷公子亲自照料。 屋里的人都已退了下去,白染和云奕是最后离开的,云奕的目光在书逸身上来回逡巡几番,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白染识趣地轻轻将门掩上,追着云奕而去。 书逸扬袖一挥,桃心儿受力坐起,书逸迅疾闪到她身后,掌心抵着她的后背,磅礴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她体内。 不一会,桃心儿便有了知觉。 体内如百虫噬骨般地痛着,嘴角却浅浅笑开了。 “公子,是你吗?”桃心儿低低地问,其实她已经知道是他。 八年随侍,他的气息,她是那样熟悉。 此时,她觉得她就是死了,都是值得的。 因为,他来了。 她以为,他是为救她来。 可,梦不过是片刻。 “红衣的公子是谁?”书逸见桃心儿已醒,凝气收掌,缓缓走到她身前,冷声问道。 桃心儿指尖一颤,忽然低下头去,不敢看书逸审视的目光。 心中有什么……轰然倒塌! “怡红公子!”桃心儿轻轻道。 “我问的是她的真实身份。”书逸将桃心儿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由此,他更是确定自己猜测非错。 桃心儿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他怎么会一眼看破? 还是,他已经想起来了? 若是,想起来了,就不会来问她了吧。 “心儿不懂公子在说什么。”桃心儿打定了心思,抵死不认。 她才不会告诉他!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即便她得不到,也绝不可能成全画心! “那,什么时候懂了,什么时候再回无心居。” 声起言落,书逸已摔门踏月而去。 桃心儿抬头,连一片衣角都未曾见到。 她一回来,才一盏红灯,一个虚影,就已经让我在你身边再无立足之地了吗? 庭外的风吹来,带着白露花的清幽。 可她,却怀念起无心居里那一架紫藤花开…… 还回得去吗? 时值盛夏,莫名萧瑟。 第16章 画情谷史 画心回到画情谷的时候,白玄月已在谷外等候多时了,看见画心,白玄月上前一拜,叫了声,“师傅。” 画心微微一笑,暗叹,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之前在暗香门她一直带着面纱,并未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今日又施了仙障,除非是君隐那老家伙,其他寻常人等可看不出来她是女儿身的。 可白玄月还是认出了她,并且不是猜测,是肯定。 白玄月取出紫檀木盒双手递给画心,推辞道,“月神榜一年一度,去月神山修行的机会实在难得,此等厚礼,徒儿不敢收。” 画心淡淡扫了一眼紫檀木盒,并不伸手去接,只是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月神山,哂笑道,“喏,看见没,那是我家后花园。” 我随时可以去遛虎玩…… 本神女才不稀罕这盒子里的破玩意儿…… 白玄月想起今日闯上神台的白虎神兽,看似与画心甚是亲近,不由更加好奇她这师傅的来历…… 不过,白玄月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有些人嘛,生来便是来历不凡的,就像无双阁的冷公子书逸,八年前如同今日的怡红公子一般横空出世,至今也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画心见天色已晚,笑道,“夜深路黑,这里距梦尘山有一段距离,不如你就歇在我府上吧,正好后日从这里进月神山也方便。” “谢师傅。”白玄月心间好奇的很,自然也是想进去一探究竟。 画心又是浅浅一笑,月光洒在她脸上,莹莹交辉,愈发衬得她眉目绝妙仙姿缥缈。白玄月一愣,画心已施施然转身,慵懒地朝着谷内走去,影影绰绰,摇曳生姿。 白玄月赶紧跟了上去。 随着画心一路走来,白玄月只见,玉石为径,明珠为灯,佳木葱茏,藤萝掩映,两边的山石上长满奇花异草,玲珑剔透,馥郁芬芳,不远处碧汪汪的池水里开着的月白色的莲花,幽幽散着一圈蓝色的光晕,如梦如幻。 越往深处走,白玄月越是觉得神清气爽,正当酷暑的季节却清凉如秋。画心将白玄月领进一间客居,屋内有一盏琉璃灯,灯内不是烛火,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紫檀香迷,镶玉牙床,锦衾绣被,纱幔低垂,极尽奢华,帘钩上挂着一串铜铃,铃花状,精巧又别致。 “若是有事,摇几下铜铃,自会有人过来。” 画心懒懒地说完,揉了揉肩,晃悠悠地消失在厢房外的花影里。 那一夜,白玄月睡的并不安稳。 她发现,这里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似乎都会说话,一晚上总有窃窃私语传来,她不知道这里都住着哪些妖魔鬼怪! “哎吆,隐仙姑,您轻着点,疼。” “嘘───” 透过镂花的窗子看出去,白玄月看到抬轿的红衣侍女在采花露,那些花花草草很亲热地和她说话。 白玄月又见红衣女子将放在唇间的纤指移开,低声道,“这两日有外人在,你们且安分些,别太闹腾,惊吓到那凡人,仔细神女把你们逐出谷去。” 待红衣女子说完,四周果然都安静了下去,可白玄月已睡意全无。 仙姑,神女…… 她好像窥探到了某些神踪仙影…… 自从万年前月神山大战后,月神山封锁,凡人修仙愈发不易,神仙啊……几乎已经成了传说…… 修而难成,从所未见。 其实,画情谷,原本叫月神阁。 是数十万年前父神送母神的定情之居,月神阁临近月神山,是天地灵气最盛的地方,最是有助于修行。 这么一处圣地,还是祖传之宝,败家战神君逸,一拱手便送了人,还大笔一挥,换了个名字,画情谷。 日后君隐询问他,他只说是与神女打了个赌,输给她了,便糊弄了过去。 君隐知君逸的用意,便也纵他随性而为。 其实,将画心带回忘尘殿那一日,君隐因心中不安,便去观星台卜了一卦,观尘镜里,他看到了画心的结局。 他看到的是死亡。 没有杀戮。 明明她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世间的生命于她本是予取予求,甚至包括,他和君逸的。 只要杀生,她就可以活下去。 她却偏偏选择了,死亡! 君逸一直尾随君隐而去,同样也洞悉了这一切,此后,向来闲散的君逸突然搬去了观书阁,开始潜心修行,寻求秘术逆天改命。 从观书阁的天书上探得一些眉目后,君逸便将画情谷赠给了画心。 画情谷原本就灵气颇盛,君逸又时常寻些灵株仙草送过去,所以灵气越发旺盛。 君逸用灵力弥补鲜血与怨灵的不足,延缓了曼珠花的枯萎,因而画心得以平安又没有杀戮地度过了十六万年。 彼时,经九幽之力复原后的凡界,特别是毗邻画情谷的月神山附近,也有很多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因此得福,长久受天地灵气的滋养也修成了仙体。 凡界的人也逐渐参悟出修仙之道,月神山便成了修仙圣地,造化好的也能得道升仙,所以天界也日渐热闹了起来。 只是,宿命便是宿命,该来的还是来了…… 君逸为画心考量再多,终究也阻止不了命运的魔掌伸向她。 无奈之下,他便将魔爪伸向了当年他与她一起拯救守护过的万千子民。 因此,引发了万年前的月神山大战…… …… 翌日,白玄月方梳洗完,便见玄隐送了早膳过来。 荷莲状的白玉蛊里盛着碧绿的莲叶羹,梅花状的玉瓷碟中盛着精巧的梅花糕。 “这是昨夜采的竹韵露和碧幽莲的叶熬的羹。”玄隐将白玉蛊递给白玄月。 白玄月想起昨夜玄隐采摘梅花时那梅树还“哎吆”一声叫疼,这七月流火梅树还开花本就玄乎,何况还会说话…… 白玄月的脊背不由微微发寒。 “这是公子特地吩咐我为姑娘做的,姑娘是修习之人,这些对姑娘大有裨益,姑娘还是莫要拂了公子的心意。” 玄隐看出白玄月神情有异,便提点了两句,退了出去。 白玄月盯着那莲叶羹和梅花糕呆呆地出神,最后终于开始用膳。 其实她也没想得十分明白,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以师傅的能耐,若是想加害于她,根本没必要弄这么多花样。 吃完这些羹糕,白玄月只觉得浑身发热,真气涌动,匆匆寻了块空地,盘膝打坐,凝神调息。 这一入定,便是一天一宿。 第17章 锦囊妙计 这日正是七月十五。 白玄月打坐完,已是日上三竿。 她捧起水粗粗洗了把脸,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树影掩映处,俏生生地站着一个人。 红衣如火,阳光透过枝丫,细细碎碎地打在她脸上,浓密的睫毛下有一层淡淡的阴影,眼瞳深邃,眼神幽离。 白玄月即刻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叫了一声,“师傅。” 画心微微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随我来吧。” 说罢,便转身拂袖而去,白玄月赶紧在后面跟上。 “出去后,这里的一切,不要向外人提起。”画心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身,回头看着白玄月,狡黠一笑,道,“包括,我的性别。” “是。”白玄月恭敬应声。 画心和白玄月刚出了画情谷,便见黛纯儿正在谷外着急地踱来踱去,想来已经是等了许久。 黛纯儿一身华服锦绣,妆容精致,一看便知是精心装扮过的。 黛纯儿一见画心出来,立即笑着迎上了上来,娇软着声音道,“纯儿见过公子。” 香风盈盈,呵气如兰。 美人如斯,可因着桃夭,画心看他们无双阁的人,是横竖都不能顺眼…… 画心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黛纯儿见画心对她视若未见,又见到后面跟着出来的白玄月,脸上顿时有尴尬一闪而过。 待得白玄月路过黛纯儿身旁的时候,黛纯儿压低了声音嘲讽道,“想不到一向自诩清高的暗香门为了拉拢人脉也开始用起了美人计,你可不要以为爬上了怡红公子的床,人就是你们的了,小心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语调一波三折,端的是含讽带刺,阴阳怪气。 白玄月听得黛纯儿言辞放荡又龌龊,脸不由红一阵白一阵,却偏偏又辩解不得,只气得狠狠瞪了黛纯儿一眼。 那段话虽然声音极低,却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到了画心的耳朵里,画心停下脚步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黛纯儿,黛纯儿被她看得一阵脸红,脸上的胭脂像是化开了一般,如云如霞,灼灼妖娆。 “如此说来,无双阁这是想派纯儿姑娘来爬上本公子的床,再以此来拉拢本公子?”画心低低一笑,眸光流转,日光倾城也比不得她眉目动人。画心语调一转,用更嘲讽的语气笑道,“莫不是这无双阁的人都是被纯儿姑娘如此拉拢过去的?” “你……”黛纯儿一脸羞怒,却又发作不得。 画心忍不住笑着轻佻道,“只可惜,本公子,好男色,回去告诉你们阁主,本公子看上的,是无双阁的冷公子书逸,他若是……来爬本公子的床嘛,本公子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哈哈哈……” 画心仰天肆笑,作尽狂态。一转身,依道前行,往山林深处而去。白玄月见势,立即紧跟而上。 黛纯儿看着画心和白玄月一前一后往月神山方向走去,刚想跟上去,画心的声音远远飘过来,“纯儿姑娘没有曼珠花,到了月神山,白虎恐怕是不会如本公子这般怜香惜玉的。” 黛纯儿愣在原地,不由恨恨地跺了剁脚,转身回了无双阁。 往日里就算也有男子拒绝她,可都不曾敢像今日这般羞辱于她,是以,转眼间黛纯儿便把怡红公子好男色并扬言只要冷公子书逸的传言传的人尽皆知,霎时成了玥城街头巷口第一笑谈。 “你现在觉得如何?”画心负手在前面走着。 白玄月想了想,才明白画心在问什么,回道,“全身的气脉更通畅了,灵力也更加充沛了。” “你是女子,却练的纯阳之功,是以时常觉得不得力,我不过是给你用了些固本调元之物,修炼切忌操之过急,以后若有机会,我再传你一些其他功法。” 说毕,画心又觉得不妥,她如今倒有些心灰意冷,想回九幽去了。 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不由低低一声长叹。 “徒儿谨记在心。”白玄月被画心一语道破问题所在,心中对她更是敬重有加。 月神山山脚下,画心恰巧遇见了沧傲月,沧傲月抱拳向画心微微一点头,道,“那日,多谢公子承让。” 沧傲月心间知道,画心那日并未使出全力,玩儿一样陪她打,最后,屈居第二。 “这个第一,你受之无愧。” 画心看见沧傲月这样干净利落的女子,比方才蛇精一般的黛纯儿要顺眼多了,不由眉眼带笑,敛去了一身狂放之气。 沧傲月也回之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画心偏过头来,从袖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绛红色果子,葡萄粒般大小,递给白玄月。 “我曾答应风暮白,月神榜上赠他一份厚礼,不想后来出了点意外,你替我将此物转交给他,日后只要他携此果来求我,有求必应之。” “这是什么?”白玄月好奇问道。 其实她想说的是,这浆果不会坏不会烂不会腐吗?能放多少时日? 万一有事相求时,果子已经烂成一团糊糊了怎么办…… “绛珠。”画心朝着白玄月调皮地眨了眨眼,笑得一脸神秘,“二位好好享受神山风光,本公子先行一步了。” 画心说完,随手摘了片绿叶吹了声口哨,白虎便从山间一跃而出,画心跨上虎背,回头看了白玄月一眼,轻轻拍了拍白虎硕大的脑袋,白虎一跃飞上了山顶。 那一回眸,如影惊鸿,神姿仙韵。 白玄月远远望着,未曾想到,这一别,他们师徒再次相见之时,她已再不复今日的风姿洒然明光夺目…… …… “小白,你这山上什么肉好吃,你去给我抓两只来。” 深谙画心喜好的白虎不一会便叼了两只野兔过来,画心就地生了火,将两只兔子烤了。 白虎温顺地卧在画心旁边,画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它的虎毛,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清冷的脸上不由生出几分明艳来。 “小白,你家主子以前烤兔子可是一把好手,你就是那时候吃胖的吧。” 白虎不满地晃悠了两下硕大的虎头,低吼了两声,画心明白它是想说:明明吃胖的是你…… “小白,你家主子啊,爱上别的女人了,你说我要怎么办呢。” “小白,你说我把他的女人打那么惨,他会不会来找我寻仇。” “小白,等我见了他啊,一定要将他揍得跪地求饶,你可不许护着他……” …… 画心不停地碎碎念,白虎被火光烤得昏昏欲睡。 忽然白虎站起来转身向北而立,还开心地摇着虎尾,画心顺着它的方向望过去,只觉得金光罩面,清风徐来…… 第18章 他日神山再相见 半枝霜清带露浓,一线天光方乍破。 云映玉色竞月白,风拂青丝似染墨。 一道清逸的身影迎着朝阳徐徐走来,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清冷淡漠,宛若神祗。 一万年了,他还是当年的模样。 只是似乎,清瘦了一些。 这些年,他定是受了许多磨难吧,而她却一无不知。 心跳突然静止,几乎要窒息过去,直到手中木棍上的火烧到了她的手,画心才回过神来。 这就是他么? 他真的来了? 来找她谈情还是复仇? 一见到君逸,画心秒怂,这是她数十万年以来的不治之症,哪里还有将他打得跪地求饶的气势…… 画心低头看看自己穿着男装,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手里还拿着一根黑乎乎的烧火棍,左手边是比家养的狗还谄媚摇尾邀宠的萌宠小白,右手边是刚扒下不久的血淋淋的两张兔皮…… 这形象……着实……不那么美好…… 与设定差的好像有点多…… 按她设想的剧本,他们的初相逢,不是在落花前,也该在明月下,不是举杯饮清风,也该抚琴闻知音…… 万不该是现在这副模样啊……囧! 画心慌忙撒手丢开烧火棍,伸手抓起鲜血淋漓的兔皮,四处看了看,没处藏,急的额上渗出涔涔汗珠,索性眼一闭往火里一扔,然后正襟危坐,若无其事地抬手擦了一把脸…… 擦了一脸黑灰和兔血而不自知…… 书逸缓缓走来,亦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画心,同样心跳漏跳了三拍,面上却不动声色。 书逸看看篝火,又看看画心黑红交染的脸,想起她方才的一连串麻溜又慌张的小动作,不由忍俊不禁。 她,还真是有意思,大张旗鼓地夺了月神榜,却只是来烤兔子…… 而且,似乎她真的认识他呢,否则原本气定神闲,怎么一见他就方寸大乱呢? 书逸一步一思量,走地极缓…… “哪家的公子今儿个兴致这么好,出来爬山踏青?” “我这有烤兔子,肉肥味鲜,你要不要来一只兔腿?” …… 画心耐不住沉默地尴尬,心想着,反正他也不认识她了,指不定还认为她是个男人呢,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什么高冷矜持,端庄优雅,贤良淑德,都见鬼去吧! 今天,她要释放本性,放飞自我! 君逸,哦不,书逸书公子,现在,我们重新认识好了。 然,画心鼓起勇气唠唠叨叨有话没话扯了半天,从天上扯到地下,书逸却一言不发,他提起衣摆……盘腿坐在了小白的旁边,似乎对她视而不见…… 他以前何曾这般冷待过她? 原来,被冷落,是这般让人心痛难过。 她此时才明白,那十几万年,她的故作冷漠,曾伤他有多深。 所以,因果轮回吧,现在换他来折磨她了。 这种相见不相识的场景,勾起画心翻涌的回忆,心痛如绞,悔不当初,不由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没事,一切从头再来,坦诚以待,他们还会有很多个十几万年的。 吸了吸鼻子,画心抬起头来,她的坦诚以待就是……看着书逸,粗鲁地撕下一条兔腿,强行塞到他手里,看着他挑了挑眉,道,“哑巴了?你这张嘴,不会说话,总会吃肉吧。” 书逸眉头一跳,这女人……手上还沾着一手的黑灰和血毛呢…… 这手抓过的肉,还真是让人无福消受…… 清俊素雅的书公子……嫌弃地皱了皱眉,不识趣地将兔腿一把塞进了白虎嘴里。 这是拒绝,外加……挑衅! 画心立即指着小白,凶神恶煞地瞪着它说,“不准吃!吐出来!还给他!” 赤裸裸地虎口夺食啊…… 书逸眉头皱得更深了……吐出来……似乎更恶心了……小白可是从来不漱口的…… 白虎左看看书逸,右看看画心,一双瞪得如铜铃般大的虎眼不知所措地眨巴眨巴,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它好像嗅到了空气中剑拔弩张的硝烟味……于是心虚地颤巍巍地慢慢直起庞大的虎躯,缓缓退了两步,然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远离是非之地,免得引火烧身。 “冷公子是吧?果然是个冰坨子!”画心仰着脸看向书逸,故作狂态。 “高处不胜寒。”书逸冷回。 “那你爬这么高来做什么?要不……咱换个暖和的地方再聊?”画心故意挑丿逗。 暖和的地方么……红绡帐暖…… 画心以为她已经很放浪了,然后…… “爬你的床。” 书逸缓缓地拨弄着篝火,轻描淡写地吐出这四个字,脸不红心不跳,没脸没皮,不羞不臊,仿佛在说今天的阳光还不错。 画心暗暗惊叹这黛纯儿散播消息的速度,无双阁阁主也真是好手段啊,为了拉拢她,还真的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画心艰难地抬起头,连看书逸的眼神都变了,他怎么可以同流合污呢…… 让他来爬床他还真来,男女不忌…… “原来你还真的好男色……”画心想到那个江湖传言,不由苦笑。 “你是女的。”书逸回的干净利落,一字不多。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画心瞠目结舌,以书逸目前的修为,应该看不破她的仙障才是。 “方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人间套路深啊…… 画心已彻底凌乱……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像君隐那只老狐狸一样狡猾了…… 还是失忆后的他也彻底放飞自我,露出狐狸本性了? 书逸抬头看了一眼画心,见她满脸懊恼的表情,不由失笑,这女人还真是好诈。 看着看着,书逸清冷的眸子终于闪过一丝暖色。长吁一口气,微微释怀。 她,果然是女儿身。 “你们无双阁的人,都是这么随随便便就爬床的吗?”画心觉得自己怎么好像更气了呢…… 好想指着他的鼻子问他到底爬过几个人的床了…… 又怕受不住打击…… “也不是很随便。”浓郁的肉香飘过来,书逸挥剑将兔肉片成一片一片的,用芭蕉叶裹好递给画心,继续说,“既然要爬床,自然是要先娶回来的。” 什么?要娶她? 画心一脸不可置信地向书逸看过去,从他孤寒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震惊的神情,一紧张磕磕巴巴地问,“娶……娶我?” “怎么,你不愿意?”书逸挑眉,一脸吃定了她的表情。 第19章 我跨白虎来娶你 十七万年,只为等他这一句。 她,怎会不愿? “不……不是。”画心一着急脱口而出,说完又懊恼地垂下眼睫,自己在他面前为什么就冷静不下来呢,这也忒不矜持了…… 他还没交代清楚桃夭是怎么回事呢…… 两军对垒,最重要的是气势。 可她现在似乎已经完全处于弱势…… 书逸得意一笑,如春花初绽,还如夜月初升,只笑一半,又收一半,恰到好处。 画心伸手接过那切好的兔肉,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又差点忍不住哽咽。 一见到他啊,处处皆回忆,事事触泪点。 他虽然不记得她了,却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习惯,以往在神界,那把绝世无双的沉渊剑,用得最多的并不是斩妖除魔,而是替她画心割兔肉,每次烤完兔子,君逸都会这样细心地帮她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画心努力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似乎倒贴得有点严重,这让她觉得很没面子。怎么能这么便宜他,白捡一个她这样天仙似的媳妇,于是头也不抬地问书逸,“三媒六聘呢?” “天地为媒,此肉为聘。”书逸用上好的绢丝轻轻地擦拭着剑锋上的油渍,漫不经心道,“既吃了肉,便是我的人了,明日我来迎娶你。” 嘎?画心正抓着兔肉的油腻腻的爪子立即吓得缩了回去,这兔肉怎么比她还金贵啊…… 就是按斤算,等量交换,这点兔肉也就只够换她半条胳臂嘛…… 何况,这兔子明明是她自己烤的。 “明天,会不会太草率了点?”画心仰面,红黑交加的脸上一双乌亮亮的眸子盯着书逸,熠熠发光。 没有拒绝,她承认,她还是想嫁的。 “我喜欢低调。”书逸见画心并无拒意,声音淡淡,笑意深深。 哦,低调么,他似乎向来如此。 画心看看肉又看看书逸,见他一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可他明明…… 不记得她,且移情别恋了! “为什么是我?”画心觉着书逸这婚求的不但草率,还……极其无理。 “因你身手不凡。”书逸胡诌,笑吟吟地抬手去擦画心脏兮兮的脸,画心本能地往后一闪,却被书逸伸手扣住,书逸一遍擦一边端详,看着那张越来越洁净的脸,越发心神荡漾,手指轻佻地按上画心潋滟的红唇,眼波迷离,懒懒道,“还因你绝色倾城。” “色胚!”画心愤愤唾了一声,面色一红。 心里默默念叨一句,原来你是这样的君逸啊,闷骚了十几万年,还真是没看出来…… 要命…… 他的指尖还在她脸上游移…… 问题是,她竟然还不想拒绝…… 喜欢他迷离的眼神,喜欢他放肆的挑丿逗,还喜欢他指尖灼热的温度…… 感觉脸上有火在烧,画心呼呼喘了两口气,忍住上前去将他扑倒的冲动…… “不色非男人。”书逸坦然道。 声音动情,微微低哑,甚是好听。 画心咽了咽口水,其实……女人也色。 “那……那个桃心儿……?”画心讪讪问道。 “你在喝醋?”书逸眉峰一挑,笑得更是促狭。 “我……”画心一口咬住书逸按在她唇上的指尖,再一伸手拍开他的魔爪,气呼呼道,“我是在怀疑你的品味,饥不择食。” 书逸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见了她啊,他还真是有一种饥不择食的感觉……连她是男是女都没分清,就一眼情动,一念欲起…… 从容起身,拍了拍襟袍上的浮尘和碎叶,书逸俯身缓缓将手递向画心,笑道,“我送你回去。” 长发倾泻如墨,水蓝色的云袖飘过来,伸出一张莹莹如玉的手掌,香气馥郁…… 一如十七万年前,他们初见。 十七万年前,画心没有禁住蛊惑,十七万年后,她依旧逃不过。 水蓝色的云袖一下子又晃了画心的眼,鬼使神差,她乖乖地将手覆在他的手心上,一种异样的感觉顺着交握的手心慢慢传递过来,忽然手臂一紧,一股力将她猛扯了过去。 书逸揽着画心的腰,将她圈在温热的怀里,她一抬头便看见他精致如玉的脸,他一双墨眸紧紧盯着她,近的,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画心即刻红着脸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书逸垂首望着怀里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子,他向来三尺之内生人勿近,更莫要说是如此紧贴着自己…… 奇怪的是,她这样贴着他,他竟然,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并且,觉得还不够…… 胸前很柔软……果真是个女人…… 还是个身材不错的女人…… 书逸只觉得全身燥热起来,这种感觉还真是……从所未有,欲罢不能…… 哪里来的热烈如火般的小妖精,竟能破了他心头的万年寒冰…… 书逸伸手抱起画心,脚步轻缓地往山下行去,衣襟带风,画心怔怔地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韵,只觉得恍恍惚惚…… “你是认真的吗?”画心低声问道。 “从无虚言。”书逸低低一笑。 “那你……只能娶我一个。”画心仰面看他,看他风拂墨发,眉目清朗。 “一生一世一双人。” 书逸浅吟,画心低笑,这一刻,仿佛真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月神山距画情谷极近,以书逸的脚程,不过须臾便到了,而画心还沉浸在你侬我侬的恍恍惚惚里…… “到了。”书逸立在画情谷前,促狭道,“怎么,舍不得下来?” 画心看看自己紧紧抱着他脖子的狼爪,默默转过头去,两眼望天,干咳两声,不着痕迹地松开手,从书逸怀里跳下来。 “那个……”画心绞了绞手指,往画情谷内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书逸说,“那个……我就先回去了。” 一步三回头,满眼念念不舍。 书逸忍住笑意,淡淡道,“明日我来接你。” “哦。” 画心低低一应,远远目送书逸转身而去,仿佛在看一只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万一明天他反悔了怎么办…… 唉声叹气一番,画心才回画情谷,这什么人嘛,都到门口了,都不进来喝杯茶…… 明日就要大婚,书逸有许多事要操办,自然没有喝茶的闲工夫,何况,这香茶一喝,就更想对她一亲芳泽了,那岂不真成了孟公浪子…… 他是,真心喜她,不知缘由。 欲念不过是,色动之于情。 夜间,书逸果真派人送了凤冠霞披过来,一纱一帛,一针一线,一珠一玉,皆是极品。 画心抚着这火红的嫁衣,暗自感慨,十七万年都没能和他走到一起,想不到今日就去月神山上烤了只兔子,便把终身定了。 谁说,她来晚了? 即便来晚了,也能后来居上! 第20章 大婚遇劫 月主八年,七月十六。 这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是个喜庆得不能再喜庆的大好日子。 千里的红绸,从苍梧山峰的无心居一路铺到月神山下的画情谷。 画情谷里,焦思灼虑,画心是一夜无眠。 一切来的太触不及防,美好到像一个温柔的陷阱。 可就是因为太美好,太久的等带,太迟到的苦尽甘来,蒙了她的眼,亦蒙了她的心,让她错漏了一些本不该忽略的细节。 比如,这一万年,君逸都去了哪里? 比如,君逸又是如何成为书逸的? 还比如,君逸为何会失忆?失忆了为何还会对她一往情深? 再比如,君逸为何会从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变成了霸道腹黑的浪荡公子? 他娶她为妻,她满心欢喜。 却不知,这一步错,错了终生。 她原以为,这是缘;后来才知,这是劫。 她原以为,这是情;后来才知,这是局。 “隐儿,我真的要嫁给他了。” 画心穿着火红的嫁衣,端坐在铜镜前,第一次挽青丝,描黛眉,点绛唇,染香腮,戴凤冠,披红霞…… 她对他是数十万年的情意,而现在的他,却识她还不足一日。 今日,她就要嫁给他了。 “是,神女终于得偿所愿。”玄隐替画心细细整理着嫁衣,抚得一个褶皱都没有。 “可为何,我总觉得不踏实。”画心伸手拂了拂袖口的绣纹,再柔软的金丝,摸来也有些扎手。 就像,再甜蜜的幸福里,也总会带一点刺。 “先遇久别重逢,又逢新婚之喜,分明是大好的兆头。”玄隐难得露出笑意来,她虽生性冷淡,却也着实为画心高兴。 “你去看一看,他怎么还没来。” “是。” 玄隐知画心是故作矜持,什么觉得不踏实,不过就是看接亲的人还没来,急的。 这天光才微微亮…… 玄隐在谷外等了半柱香,只见远远一风姿绝尘的公子,骑虎踏红绸,缓缓而来。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 看样子,像是玥城百姓,倾城而出。 迎亲的队伍在画情谷外停下,书逸亲自入谷去接画心,谷里一切,竞让他莫名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 书逸踏进新房时,画心正坐在金丝楠木雕花梳妆台前,身上穿着缕金鸾鸟朝凤绣纹喜服,肩上披着茜红娇纱云纹霞帔,头上戴着累金挂珠双鸾朝凤冠,脖间挂着麒麟送子鎏金锁,腰间垂着双凤精雕白玉佩璜。 眉藏娇羞,眸含深情,丹唇皓齿,瑰姿艳逸,皎如日月,灿若云霞,直叫书逸看得移不开眼。 “我等你,很久了。” 画心浅浅一笑,以书逸看不懂的眼伸凝视他许久。 他不记得,这一日,她一等,就是十七万年。 “以后,不会再让你等了。” 书逸亲自为画心盖上大红的喜帕,一路将她抱出画情谷,小心翼翼地送进繁丽奢华的喜轿。 红纱轻扬,金丝万缕,珠光璀璨,铺地的红绸上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瓣,书逸穿着一袭绛红色的金罗蹙鸾华服,骑着白虎在前面开路。 进了城,街头巷尾都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人头传动,涌动的人群比肩接踵,个个争先恐后地伸头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盛大婚礼。 更主要的,是想看看那白虎身上名满玥城的冷公子。 这一行,不知踏碎了多少姑娘的芳心,那两个绝世无双的男子啊…… 竟然成婚了! “昨日才听说,怡红公子扬言要冷公子,本以为是笑谈,却不想今日就……啧啧啧……” “千里红绸,鸾轿相聘,这是明媒正娶啊!” “没想到,冷公子还真是好男色。” “不过那怡红公子,可真是比女人长得还要美,武功也是高绝,这二人,一个清逸绝尘,一个艳绝天下,在一起还真是珠联璧合天作之美。” “可再怎么说,那怡红公子终归是个男子呀,私下里交好也就罢了,竟这么大张旗鼓地给个名份……” …… 众人皆觉得诧异,又觉得惋惜,艳羡的有,唏嘘的有,议论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也只有他,孤傲自诩,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次等出格的行径!”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道冷冽的声音。二分怨,三分恨,还有五分不甘。 书逸耳力极好,忽然间觉得声音甚是耳熟,霍然回首,却只看到乌鸦鸦的人群。 书逸以为,只是错觉。 毕竟,人山人海里,有个声音像那人,也不足为奇。 迎亲的队伍行到玥城最繁华的街市时,忽然间寒光四起,锋华闪烁,十几道剑气破空而来,直指喜轿迅疾而去,来势迅猛。 画心是何等敏锐,杀气未至已洞然于心,方欲飞身迎敌,只听书逸大声道,“今天是大喜之日,夫人还请安坐。” 随即,十数把剑在书逸的袖袍一挥间,稳稳在轿前三尺处停住,然后“哐当”一声,全部掉落在地。 “那夫君且掌控好分寸,大喜之日莫要见了红,不吉利。”画心懒懒道。 当喜轿内传出来画心三分慵懒七分娇媚的声音时,人群里不由又是一阵躁动。 怡红公子不是男子么? 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是个女娇娥? 又酥又软,真是娇入骨媚入髓,令人浮想联翩…… “夫人所言甚是。” 书逸一跃而起,足尖轻点白虎的虎背,身体微微前倾,迅疾弹指,一道真气如水波般荡漾开去,迎面而来的十几个青衣蒙面刺客呼啦倒了一地。 领头的女子往后踉跄了几步,勉强站住。 她抬头看着虎背上不染轻尘的男子,大红的喜服,绝世的容貌,清冷的神情,一双幽深的眸,好似天边孤寂的寒星。 冰冷得,只望一眼,便叫人寒彻心扉。 原来,他也不是只穿一袭水蓝。 原来,他也会为了某一人红袍加身。 曾经他于她近在咫尺,虽触不可及,却也不像此刻,形同陌路。 “你们自己走,还是,我请你们走。”书逸双目一凛,寒光四射。 “公子,别来无恙。” 是方才人群里响起的那道清冽的声音。 有人已经听出来,这声音,似乎是前玥城第一美人,凰羽。 第21章 暗中势力 凰羽,曾经是玥城里风头不逊于冷公子的人物,不仅生的极美,武功修为也是一等一的,她与师兄羽涅执掌无双阁的时候,曾是无双阁最鼎盛的时期。 当年,多少风流少年拜倒在凰羽的石榴裙下,世间的男子皆入不得她的眼,她却在八年前的月神榜上,一眼看中了书逸。 为迎书逸入阁,凰羽几乎倾派相送,不仅在苍梧山灵气最盛的峰顶为其建了无心居,还愿意以阁主之位相让,奈何书逸不问世事,并不接阁主之位,只终日在无心居里闭门不出。 后来辗转一两年光景,任凰羽百般讨好,书逸也只与她形同陌路,只是偶尔允她出入无心居,算是比别人厚待,却绝算不上是亲近。 再后来,不知缘何,羽涅身死,凰羽归隐。 由此,才诞生了“一见书逸终身误”的江湖传言。 这些旧人故事,本已成了无双阁的秘梓,却不想今日,凰羽在这样的场合出现了。 “我本以为,永远孤身独立不染凡尘的你,永远立于云端高高在上,永远不会从神坛上走下来,如此我便,甘愿匍匐在尘埃里,仰望你,可今日,你却……” 你却,大婚了。 并且,如此庄重盛大,高调张扬。 还是与一个男子! 她怎能甘心! 凰羽一番话,说的哀婉凄绝,念及她当年的风华无双与情深意重,闻着无不动容。 书逸,虽不为所动,还隐隐动了怒气,却也只按耐不发,冷眼相看。 可花轿里的某人嘛,已经按耐不住了…… 等了十七万年的大婚,居然被人劫胡了…… 还不是来劫她的,是要来劫她的男人…… “夫君啊,看来……你惹的桃花债不少嘛。” 随着画心半挑衅半娇嗔的声音,一阵强劲的气流从喜轿内呼啸而出,将那刚刚起身的一众女子打出数十尺远,画心掀起轿帘,猛然扬起遮面的大红喜帕,瞪大双眼看着凰羽,冷声质问道,“怎么,你是想来抢我的婚吗?” 凰羽看见画心的刹那,原本的愤懑和不甘突然烟消云散。 原来,世间真有那样的女子,一如她曾在无心居的画上见到过的。 就好像真是从那画上走下来的。 “我是,来向公子以死谢罪的。”言罢,凰羽凄然一笑,举起长剑便向自己的玉颈抹去,目光却还朝着书逸的方向,“凰无凤求,羽涅明焰,恭贺公子,得偿所愿。” 凰羽是一只无凤孤凰,而羽涅亦死于月主二年的那场大火。这些年她不过是舍不下对书逸的爱与恨,方才见到画心后,她却突然就释怀了,发自内心赠了一句恭贺。 她一早便知,画中人,便是他意中人。 因此,输给画中女子,她是服气的。 此生无憾矣!世间再无牵挂矣! 书逸坐在虎背上冷眼相看,并非他见死不救,而是他知,凰羽她是,罪有应得! “说是来恭贺的,你家恭贺都是来送人头?大喜之日你要血溅喜道,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一道白光随声而至,“铿锵”一声,长剑寸断,片片坠地。凰羽脖间仅留下淡淡一道血痕! 凰羽愕然,她近些年来虽因不在苍梧山修行,功法渐微,却也是无几人能及的,她剑法极快,却依旧快不过距她颇远的画心。 “今天这个吉日,还有这个喜道,我就先占了,你想死嘛……我自然是管不着,不过劳烦你还是另挑个吉日和风水宝地。”画心说完,一改慵懒,俯身前倾一字一顿道,“只是千万别死在喜轿前,污了我的眼。” 嚣张的气焰直冲九天,霸道的口吻不容商量。 四周又是一片哗然。 皆叹这怡红公子还真不是善茬…… 书逸见画心明明是善意救人,偏偏又毒舌嘲讽,无故遭人误解;又见她自行掀了红盖头,一脸绝色竟被一众人等争先恐后地看了去,不由面色一沉,一挥衣袖落下了轿帘。 画心坐在轿内,气呼呼地又落下红盖头,真的很想立即摔轿走人,他刚刚看她的是什么眼神嘛…… 一张脸冷着,又黑又臭…… 明明是他自己桃花乱惹…… 还不准她发泄发泄了! 画心长吁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要忍住,只要嫁给了他,他身边的桃花嘛……一朵一朵慢慢掐…… 书逸转身挥袖拨掌,轻念“指剑诀”,掌风翻云,化指成剑,身姿翩若惊鸿,剑气婉若游龙,呼啸而去,幻作一片剑影将那十几个女子笼住,不见一丝血迹,那些人却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奄奄一息,仿佛没了生气。 凰羽,亦被剑气所袭,昏迷倒地。 书逸坐回虎背上,冷漠地俯视着,仿若地上躺着的,不是爱慕他的痴情女子,而是一群蝼蚁。 扬手一挥,暗中立即出现了数十名黑衣隐卫。手脚麻利地将一地青衣美人搬走。 书逸身后的轩辕末,暗暗擦了把冷汗,这次是他疏于防范,以致这么重要的日子,竟让刺客有机可乘,怪只怪,已经太多年没人敢挑衅他家公子了,是以掉以轻心了…… 书逸一言不发,轩辕末知道,每次这时候,书逸的意思就是:随你们怎么处理,别弄死了就行。 不用说,轩辕末肯定是随便找个荒无人烟的山头,将她们扔了。 生死各自看造化。 白虎和轿夫从那些落了一地的长剑上踩过,继续缓缓往前行去。 人群里,有人微微眯上了双眸。 那群黑衣隐卫的武功路数,分明不是出自无双阁…… 看来,这个看似独来独往孑然一身的冷公子书逸,背后却还藏着别的不为人所知的势力…… 到底是什么呢? 一黑袍男子罩着宽大的帽檐,低垂着头遮住了大半张脸,藏在涌动的人群里,看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缓缓远去,依旧默默立在原地,拧眉深思。 他知道,书逸这股势力一直深藏不露,却不想今日为了一个怡红公子动用了,看来,这个怡红公子还真是个人物,既不能为他所用,若不除之,恐书逸会如虎添翼,更难对付。 待喜轿已经远得看不见了,黑袍男子才转身操着近道往无双阁方向迅疾而去。 阴鸷的眼里,闪过一线杀机。 第22章 错认新郎 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冷公子,今日一路徐徐行来,似乎故意要让人看个够。 原本以白虎和隐卫们的脚程,再慢,个把时辰也该到了,这一路却是从正午走到了日暮。 这游街式的炫耀,也真是没谁了…… 他要宣布他今日已名草有主,以后那些莺莺燕燕都别再觊觎他了。 他还要宣布怡红公子今日也已花落他家,更不必再觊觎了。 金乌归西时,喜轿临山门。 喜轿入了山门后,喜宴便正式开始了,流水的宴席从山顶一直摆到山下,从苍梧山顶望去,整个玥城都张灯结彩,沉静在喜庆的氛围里。 君隐站在忘尘殿中。 透过层层云雾,又透过漆漆暗夜,遥遥望向高山之巅,那一高一矮双双穿着喜袍的身影,在苍梧山崖,并肩而立。 君隐想起,那日离开时她说,见一眼,她便回来。 可只见了一眼,便已动了凡心,与他跪拜天地永结连理。 这不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吗?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策划。 可为何,此时他却后悔了! 这忘尘殿啊,实在是太空荡了…… …… 画心与书逸都是孤寡一身,上无高堂,因此只在苍梧山峰的顶崖朝着四海八荒拜了天地。 “夫妻对拜!”喜婆声音尖细,抑扬顿挫,带足了喜气。 “这就是你说的低调?”画心俯身,低声在书逸耳边嗔道,“怎么还大摆宴席。” “难道夫人这么想直接洞房,连宴席的时间都等不得?”书逸眉眼含笑,一副春风得意之态,满口的促狭和宠溺。 洞房…… 画心脸色羞红,似醉了酒一般,所幸藏在喜帕后面并没有人瞧见,正想反驳回去,那厢却传来了喜婆的声音,“礼成,送入洞房!” 玄隐扶着画心正要离去,书逸悄悄往画心手里塞了一包东西,小声说了句,“饿了就吃点,等我。” 最后两个字,声音喑哑,说的极其暧昧。画心莫名又想起他方才说的话,连在一起就成了……“等我洞房”…… 一时脸红到了脖子根。 隔着层层包裹的红纸,画心已经闻出来那是烤兔子的味道,手感摸得出来是切成一片一片的碎肉,怕是之前便烤好了,怕凉了,他还细心地用内力给她温热了。 这一刻,画心突然觉得,这样简单又温暖的生活,胜过她曾活过的千千万万年的岁月。 怪不得君隐说,这世间最难渡不过是情劫,多少神仙眷恋人间红尘,眷恋的不过就是这一丝暖心半缕情温。 原来,人间真的是这么美。 初尝人情暖,画心觉得再也不想回神界那个冰冷又空寂的宫殿,她真正喜欢上了这里的人潮涌动万家灯火。 在这仲夏夜,他穿着喜庆又明丽的大红喜服,牵着她的手走过人山人海,走过万众瞩目,此后的万千岁月,锦绣繁华,都无法让她忘记,他赠她的这一场盛世烟花。 玄隐扶着画心一路回了无心居。每一步,画心都走得脸红心跳。越靠近,越焦躁。 洞房里红光辉映,喜气盈盈。 窗上贴着红双喜,床前挂着百子帐,床上铺着百子被,床头悬挂着大红缎绣鸳鸯双喜的床幔,中间白玉砌成的八仙桌上点着一对金色烛台的双喜烛。 画心一个人坐在喜榻上,玄隐在旁站着,时间一分一秒缓缓流逝,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兔子肉都快吃完了,还是不见书逸回来。 整个无心居静得能听见外面轻吟的风声,等得失去耐性的画心,突然自己一把扯下红盖头,正要出去看看,却听见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似乎已经到了喜房门口。 画心立刻将喜帕盖回去,在床边正襟危坐,手指不由自主地将喜服绞来绞去,心里暗暗念叨:画心啊画心,你这是紧张什么,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实在不行就反扑嘛,反正又不是打不过他…… “媳妇───” 画心先听到书逸的声音,然后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你先下去。”声音清润,言无醉意,身无酒气。 “是。”玄隐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又回身掩好门。 画心听他叫一声媳妇,油嘴滑舌,打情骂俏,心突突跳得更快了。 这还是以前那个高冷矜持行止有礼的君逸吗? 前两日听羽兮说,男人结婚前和结婚后啊,都是两个样,没想到,这才刚拜完堂,谦谦君子立刻变成了老流氓。 画心大概是忘了,从昨日再相逢时,书逸就毫未掩饰过自己的流氓本质,只是她先入为主,总是先想起万年前的君逸。 画心的目光从喜帕下面看出去,先出现的是一双玄色乌金软靴,随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画心看到玄线镶边的衣摆,绛红色,金丝绣着鸾鸟,明亮华贵。 来了…… 越来越近…… 空气静默了几秒,画心紧张得喉咙口发痒,干咳了一下,小声道,“你来啦。” “等得迫不及待了?”言语轻佻。 “……”画心绞着手指,竟无言以对。 “媳妇,你知不知,洞房花烛夜要做些什么?” 画心的绞动的手指更加躁动不安,那大红的喜服几乎要被她绞坏了,半晌,她努努嘴道,“嗯。” 声如蚊呐。 娇羞万分。 “不错不错,正好,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成亲,生疏的很,要不……媳妇你教教为夫?” 画心的脸一下子如火烧一般红了,抓着裙摆的手倏忽握紧,心里不由恼怒道:难不成就你是生平第一次! 你还想成几次亲?! “媳妇,不用如此紧张,太不解风情。”那身影走到一尺外突然停住,长叹一声,“唉,为夫实在不忍强迫于你,还是去书房睡吧。” 嘎?睡书房? 新婚夜就分居? 不忍强迫她?她怎么觉得他才没那么好心呢…… 有猫腻啊…… 随后,画心便见那双玄色的乌金靴竟真的缓缓向门口移去了,这是要走! 耍完流氓就想跑!画心立即怒从心头起。 也不看看你撩的是谁…… 想跑路,没门! 第23章 捉奸在床 画心气得跺一跺脚,忽的站起来,飞身一扑,扯着他的胳臂,略一施力,将他又给拽了回来。 “你是真的不懂是吧?那我教你。”画心在榻边坐下,火气完全淹没了羞涩,冷哼一声,颐指气使道,“先把我的喜帕给掀了。” 这回轮到君隐犯愣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有些不知所措。 据君隐了解,以往画心对君逸都是端庄有礼,客套而生疏,怎么到了这人间就变样了? 大胆狂放! 倒叫他骑虎难下了…… 君隐默默站了半晌,抬眼望屋顶。 感觉到画心一直扯着他的衣袖不放,不由一阵苦笑,心知一时半会怕是逃不掉了…… 是将错就错呢…… 还是假戏真做呢…… 反正绝不能坦白,以他对画心的了解,坦白不会从宽,只会被打死…… 可如果假戏真做的话……君隐相信,他不但会死,还会死无全尸…… 思来想去,君隐还是经不住心里的蛊惑,伸手拿起桌上的紫玉如意,缓缓挑起喜帕,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与往日不同的脸。 不知是烛火照的,还是那大红的喜服衬的,那双眼睛波光潋滟,一脸的红霞明媚动人,君隐一时竟看愣住了。 “呆子,你看什么呢。”画心被君隐呆木的模样逗乐,心里反倒没那么生气了。 “你今天好看。”君隐回过神来,低低一笑。 “难道我以前不好看么?”画心嗔道。 “也好看。”就是……不是现在这般娇羞妩媚的好看……不是这般叫人看一眼就会被撩得静不下心来的好看……君隐垂眸,不敢再看她。 “接下来,还要喝合卺酒。”画心扯着君隐走到白玉八仙桌前,又嘀咕道,“你在人间待这么久,怎么懂的还没我多。” 其实这些,也是她今日偷偷从喜婆那里问来的。玉如意挑喜帕寓意此婚称心如意,合卺酒寓意此后合二为一…… “因为……”君隐注视着画心,缓缓道,“没想过会成亲。” 画心突然就鼻尖一酸,问,“你……是一直在等我,对吗?” 画心想问的是君逸。 可她面前的是君隐。 “是。”君隐无比坚定地应了一声,隐了未说的后半句,只是他知道,他永远都等不到。 只因当初,他比君逸晚了一步。 “对不起,我来晚了。”画心一声哽咽,泪目盈盈。 君隐怅然一笑,愁绪淡淡,盈在眉头,淡若云烟。 画心拿过两个琉璃盏,斟了两杯桃香合欢酒,取了一杯递给他。 君隐却迟迟不肯接。 画心看着他发愣的模样,不由又觉得他呆,他怎么看起来……比她还紧张,昨天那副腹黑的样子哪去了? “呆子,你拿着啊。” 画心娇嗔一句,还用手捶了一下君隐的胸口,君隐吓得立刻伸手接过琉璃盏。 “喝了这酒,从此你我同宿同栖永不分离。”画心浅笑道。 同宿同栖,永不分离。君隐心潮一动,仿佛此生再也没听过比这更动人的话了。 双臂交错,人影交叠,他的脸贴近她的时候,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好几拍。 香酒入肠,心头发烫。 “你脸红什么?方才不是还油嘴滑舌么。”画心嘻嘻笑道,“这酒里,我虽然下了点催情粉,可也不至于药效这么快吧。” 催情粉? 君隐的心脏不由跳得更快了…… 看着画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君隐不由得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脸霎红。 君隐本来只是心里略不痛快,来和画心开个玩笑,顺便……拖延一下时间…… 却没想到最后竟成了玩火自焚…… “我有点热,我出去透透气,你先睡,不用等我,明早我再来看你。” 君隐确实觉得全身燥热,一边讪讪笑着,一边一步步挪到门边,然后慌不择路地逃了…… 看着门口落荒而逃的身影,画心拿起桌上一颗糖果随手一扔,正好砸中一直藏在窗檐处看热闹的小云雀,小云雀“哎吆”一声掉到地上,翻滚一下,化作了人形。 “好看吗?”画心坐在桌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坐在地上痛叫的羽兮。 “又没洞房,有什么好看的。”羽兮嘟哝着,“姐姐,你刚才就应该直接将他扑倒扒光,吃干抹净,那张脸多好看啊,那身材肯定也和君上一样好……喝什么合卺酒……” “羽兮,你有没有觉得,方才君逸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性情大变,有点不像他。”画心细细思索了一下,确定,是真的不像。 “可姐姐你不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么?”羽兮爬到桌边,伸出贼爪去摸果盘里的糖酥。 “你不觉得……有点……像你主子?” “是有点像,可他们是孪生兄弟,本来就很像嘛。而且他穿的是喜服啊,就是君逸战神啦。” “那你说他跑什么跑?” “估计是害羞吧,可能没见过什么女人……你瞧他脸红的……” …… “姐姐,你真给他下药了?” “下了。” “哦。”扯到夜深,羽兮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眯着眼道,“那还不赶紧去扑倒,到时候便宜了别人……” 说完已呼呼大睡。 …… 洞房花烛夜,画心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喜床上,一夜烛火未熄,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 她下催情粉,其实也不过是怕君隐恶作剧跑来闹洞房,那药只对凡人有催情作用,一试便知。 可方才他的反应……好像真的像是药效发作了…… 会不会真的便宜了别人? 念及此,画心从床上一跃而起,推了门就往院子里走去。 走到书房前,书房的灯确实亮着,画心推门走了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 不是说来书房的吗? 人呢? 书房内陈设清雅,画心坐在案牍前想象着他平时的样子,一抬头便看到西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竟是她的模样。 原来,他一直未曾忘过她,画心不由望着那副画出神,随后挥笔在画上提了十六个字: 唯有慕书,方识清逸。念君知画,不忘初心。 只有遇见他,才知道什么叫清雅风逸。 愿他能懂她,莫忘记初逢时一见倾心。 画心手里翻着书逸曾翻过的书,天光已微微亮,却依旧不见书逸的身影,便又起身去了院子里。 无心居说大也不大,画心从东苑行到西苑,见到最边上的一间屋里,薄薄的纱窗透着灯光昏黄,不由微微一笑。 原来,你在这里! 画心推开门,便见到地上是散乱的大红礼服,轻轻皱了皱眉头,顿一顿,才抬脚走了进去。 突然,朱红色绣满曼珠沙华的纱裙映入眼帘,顿时,脑子嗡一下炸开,画心猛然抬起头。 果然,床榻之上交缠卧着两个人,都只着了里衣。姿势暧昧,安然熟睡。 好一对,奸夫淫丿妇! 第24章 百世轮回 瞬间犹如五雷轰顶! 画心还瞧见,桃心儿那一身的鞭伤这两日竟然愈合的差不多了,那裸露出来的肌肤莹白如玉,看起来完好无损,心中愈发愤怒,不由狠狠一声冷笑。 果真那日,他是赶回去替她疗伤了…… 看来,他对她还真是用心呢…… 书逸被这一声清冽地冷笑惊醒,他一睁眼,昏沉沉间,便看见,还整齐地穿着一身喜服的画心,静静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 臻首娥眉,清雅高华。 书逸垂眼瞥见一地的狼藉,才发现这并不是他的屋子,床榻之上,除了他,竟还睡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手还缠绵地搭在他的腰间,衣衫半开,暧昧到百口莫辩,地上到处是撕碎的衣物,看似一夜战况激烈…… “看来,你还真是什么人的床都爬。” 画心轻嘲,书逸沉默。 画心见书逸竟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不急不慢地取下头上的凤冠,一边缓缓解着喜服上的盘扣,一边徐步向他走来…… 原本这些宽衣解带的动作,若是发生在他们的洞房之内,应该是说不尽的旖旎风情,而现在身边却无故多了个碍事的女人,氛围是说不出来的诡异。 书逸自然不会以为画心这是要自己爬上他的床榻,温情脉脉与他行鱼水之欢。 果然,画心将脱下的嫁衣,折叠整齐放到书逸面前,一如当时他令轩辕末送去画情谷时的摆放。 不愿再多看一眼,放完,画心便转身离开,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书逸一眼,恨问,“君既不喜,缘何要娶?君既不爱,吾便休之。” 她要休夫! 说完,画心又深深看了一眼书逸,满眼的失望与鄙夷,转身离去。 书逸看着画心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捧着手里的凤冠霞披,沉默半晌,才转头看向床榻上睡得正熟的女子。 满脸阴云密布,盛怒之下,猛然一脚将桃心儿踹到地上。 桃心儿正在睡梦中,猛然被踹了一脚,只觉得气血翻涌,不由在地上翻滚了两下,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嘴唇发灰,鼻尖冒汗,她抬眼时,眼睛红了一圈,眼泪含在眼眶里,几乎垂垂欲坠。 落地时,衣衫被扯开,桃心儿故意露着半截香肩,隐隐还能看见胸前旖旎,试图以色诱之,博书逸几分怜惜。 却不想适得其反,书逸不由眉头皱得更深,怒火四起,摁都摁不住。 “滚!” 书逸冷呵一声,毫不留情地又是一脚踢过去,将桃心儿直接踹到房门前。 桃心儿头磕在门板上,鲜血汩汩而出,顺着脸颊滴到白色的亵衣上,刺目惊心。 她一抬眼,恰好对上书逸看向她的眼神,那眼眸里她竟无法猜测出,究竟藏了多少杀机! 她自作聪明,却不想竟触到了他的逆鳞。 …… 画心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一个人失魂落魄恍恍惚惚地出了无心居,四处乱走,随意寻了个地,抱着一坛桃花酿,想喝个一醉方休。 她说不出心头的苦涩与失望。 他不解释,竟也没追出来…… 苍梧山高耸入云,辰时的风吹来,微微透着凉气。 “新娘子起这么早,难道昨夜没睡好?” 千年的桃花酿半坛下去,画心已有了三分醉意,忽然一个低沉的男音从她身后传来,画心回头一看,是他! 她记得他。 月神榜上见过,玄衣黑袍,剑眉星目,一张脸平淡无奇,算不上多英俊,却有说不出来的威仪,此时他正看着她,似笑非笑。 “地灭。”声音低沉,磁性,好听。 画心听见他自报了门户,也一仰头潇洒地朝着他挥了挥酒坛,朗声道,“怡红公子。” “如雷贯耳。”地灭眼中的笑意更盛了。 “你们这的人都喜欢说场面话,没句可信的。”面对地灭的恭维,画心不屑,嗤之以鼻。 “这一句倒并非虚言,怡红公子月神榜上一鸣惊人,武功高绝,姿容更是不俗,随后又一举征服了书逸那个冷面怪物,早已名满玥城,在下就是想不认识都难。” “冷面怪物?”画心眼睛一亮,认真打量了地灭几眼,他从容的气度,倒是有几分让她另眼相看。 她见到过的人,无论身份高低,都是对书逸敬重有加,不敢非议,就连那个情敌云奕,也不敢明面上对书逸出言不逊。 而这个地灭,看着沉着稳重,不像狂士,却也可见有些风骨,并不从众流俗。 地灭往前踱了两步,在画心旁边坐下,缓缓笑道,“以后同在无双阁,还请公子多多关照。” 这确实是一句客套话,无奈画心却当真了。 “谁跟你们同在无双阁,别以为送一个男人过来就能拉拢我!”想到书逸,画心的怒气蹭蹭只往上窜。 “哦?难不成昨晚冷公子伺候得公子不满意?”地灭满眼促狭。 “不满意。”画心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画心想到床榻之上两个交缠的身影,双眸一凝,仰头又猛灌了一口烈酒。 原来,他娶她不过就是为了替无双阁拉拢她,所以,一顶花轿刚把她抬上苍梧山,他就迫不及待去撇开她去陪桃夭。 别人的新婚之夜,都是红绡帐暖,春宵苦短,而她的新婚之夜,却是独守空房,捉奸在床。 “你们想用他来拉拢我?以为将我娶进门就大功告成了?”画心看着地灭挑眉,猖狂道,“你信不信,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将这苍梧山,夷为平地!” 地灭看到画心陡然间双眸赤红,周围气流涌动,长发猎猎扬起,额间隐隐一抹妖红,如花绽放,妖媚邪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躁动不安,似乎随时要爆发而出。 果然是她! 地灭眼睛一亮。 数以万年,百世轮回,这一世,终于叫他等到了。 十八万年前,那人曾说,当神女现世之时,他定重现真身,以昭旧年沉冤。 神女化魔,额见红花。 九幽之力,毁天灭地。 一切,终于要开始了吗? 第25章 师父在上 “你啊,就是修仙修得太过敷衍,竟还修出了心魔。”地灭收回心神,看破却不能说破,故意掩饰道。 画心仿若失了心神一般,目光呆滞,并不言语,仿佛听不见地灭在与她说话。 见画心神情越发不对,地灭忙伸出双指压在画心的天灵穴上,试图运功强行将她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气流压下去。 让地灭诧异地是,那股气流竟是如此强劲,他用了近九成功力又默念了秘法“斩魔诀”,才算勉强压住。 果然那人不曾骗他,这九幽之力,还真是世间无敌…… 透过地灭手掌传来的暖意,竟让画心莫名觉得踏实,心绪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你是何人?”画心忍不住问道。 能以一己之力,净她心魔,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碌碌庸人?只是一个小小的无双阁长老…… 她才不信。 “我不问你,你又何故问我?”地灭淡淡一瞥,随即神秘一笑,“今日之事,就全做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一个小秘密。” “你方才都看到了什么?”画心惊问。 “我方才,什么都没有看到。”地灭笑了笑。 “你不怕我杀人灭口?”画心挑眉。 “我信你,不会恩将仇报。”地灭从容回道。 “也罢,反正我要回去了,你看到什么都不重要了。”画心抱着酒坛,眯着眼,一脸醉色。 “回去?”地灭一惊,却面不改色,反问道,“那你为何要来?” 为何要来? 自然是为他。 见他安好,她确实可以回去了,可为何,那么不甘心呢? “嗯?”地灭见画心沉默,替她答道,“你是为了他吧。” 纵书逸神骨仙姿,出类拔萃,却还不至于让神女一见倾心屈尊而嫁。一日成婚,若她不是为他而来,地灭如何也不能相信。 被地灭一语道中,画心也不尴尬,半醉半嗔道,“我不怪他忘了我,我也不怪他移情,但我不能原谅他欺骗我!” “他骗你什么?” “他骗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他骗我,以后不会让我再等,他还骗我……”画心突然语塞,敛了敛情绪,黯然道,“他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娶我只是为了拉拢我!” “那你最好,还是回去亲自问问他。”地灭沉默片刻,又道,“据我所知,书逸可不是阁中人所能使唤的,除非是他自己愿意。” “不去。”画心将空空的酒坛子一摔,意兴索然。 “你就不怕误会了他?” “他都被我抓到跟别的女人……”画心气呼呼道,“亲眼所见,有什么好误会的。” “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比如,你现在看起来是一个男子,其实不过是用了障眼法,对吧?”地灭促狭。 “你怎么知道!”画心一时惊诧,惊讶地灭竟可以识破她的仙障。 地灭并不答画心的话,继续道,“即便他和别的女人……,也有可能是被下了药。”地灭想起,昨夜宴会过半,书逸匆匆离席,神态异然,甚是仓促…… 下药? 画心陡然想起……昨夜她在合卺酒里下的催情粉…… 画心仰面望天,狂翻白眼。 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药……是我给他下的……”画心仔细回想着昨夜的情形,以为喝下催情粉的是书逸,突然顿悟道,“我知道他昨晚为何喝了合卺酒就要跑了,我告诉他我给他下药了,他其实心里并不确定我是女的,你知道寻常人看不出来我女儿身,所以自然就吓得落荒而逃了……” 地灭默默听完,捋了捋思绪,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奇女子…… 他算是听明白了,这女人先施展高深莫测的法术,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谁也看不穿身份的男人……新婚夜还在合卺里下药……下药就下药……还要告诉书逸她下药了…… 一个生成她这般绝色的女子需要对男人下药吗?如果下药了……身份就真的是可疑了……即便书逸一开始猜测她是女子,此时也会不信了,情急之下,自然是走为上计,可毕竟喝了药……欲火还是要发泄的…… 后来的捉奸在床也就顺其自然了…… 一步步将自己的新婚夫婿逼到落荒而逃,她再去抓奸…… 真乃奇女子也…… 地灭无声干笑了两下,第一次有些同情起书逸来,那个高冷不可一世的家伙,看来……有人收拾他了…… “所以,你不应该回去听他解释解释吗?”地灭半是认真半开玩笑道,“你要是一走了之,岂不是就要将他拱手让人了?”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嘛。”画心气的只想跺脚,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书逸。 “这就是你不计后果鲁莽行事的代价。”地灭微微眯了眯眼,正色道,“你避世太久,其实这个世界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你得找个人好好学学什么叫世道人心。” 唔,看来又是个老狐狸。 画心心里微微差异,竟然连她离世避俗都能猜出来,想来此人必不简单,而且似乎看起来很是善意…… 还有,他身上的气度也挺吸引她呢,眼神还很暖,看了很踏实…… 画心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道,“要不,你来教我?” 地灭一笑,甚合心意,却故意卖关子道,“此事待你留下以后再说吧。” “量他也不敢赶我走。”画心低低嘟哝一声。 地灭看了看天光,越来越亮,掸了掸衣袍上的晨气,指了指西边一条幽深林密的小径,提醒道,“天色不早,一会这里便要人来人往,你从那条小道速速回去吧。” 画心拍拍衣服站起身来,地灭见她只穿了一件单衣,她嫁给书逸本身就是处在刀锋浪尖上的话题人物,若是这样子再被人瞧见,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流言蜚语来,于是脱下宽大的外袍将她罩上,轻轻笑道,“去吧。” “谢谢师傅。”画心拢了拢外袍,脆生生叫了一句,第一次有一种被长辈关怀的感觉…… 画心生于九幽,孑然一身,也从未有人敢这么放肆的像一个长辈一般关怀她,因此心里像照进了另一缕阳光一般温暖…… 地灭被画心灿若云霞的笑容晃的一愣,随即温声道,“记得,喜欢的,就去争取。” 画心点点头,转身朝着幽径行去,走着走着,却低低一笑。 真是奇怪的感觉,明明自己比他不知年长了多少岁,怎么会觉得他像长辈……一大把年纪,还真是活的越来越没脸没皮不知羞了…… 第26章 约法三章 “公子,是心儿错了,心儿真的什么都没做……” “您就饶过心儿这一次,心儿再也不敢了……” 桃心儿一步步跪爬到书逸脚下,扯着他水蓝色的袖袍低低哀求。 昨夜她因书逸大婚悲伤难抑,见书逸离席,亦偷偷跟了出来,一路尾随,恰逢书逸摔倒在半途,便扶着他回了无心居。 新房在东苑,她却留了个心眼,将书逸扶去了她住的西苑,又胆大包天地将书逸扒光了搬上她的床。 她本以为,这是天赐良机,只要让书逸以为与她有了肌肤之亲,怎么着也会给她一个名分的,谁知…… 弄巧不成反成拙。 “拉出去!永不许再入无心居一步!” “公子……” 不待桃心儿再多言,门外迅速闪进两个黑影,一左一右,毫不怜香惜玉地架起桃心儿,半拖着扔出了无心居。 桃心儿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蓬头垢面,头上还磕了块狰狞的血疤,脸上涕泗横流,来不及掩饰狼狈,一抬眼,便看见了一直守在无心居外的云奕。 一身夜露未干,一看便知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宿。 云奕什么也没说,默默俯身抱起桃心儿,也不管她挣扎,径直往问鼎堂而去。 一路静默无言,到底发生了什么,云奕不敢问,桃心儿也不想说。 云奕将满心的爱怜捧到她面前,可她始终视而不见。 桃心儿将满眼的嫌弃深藏他背后,可他早已心知肚明。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云奕只想默默守她一生安好,不奢求她回应,只要,她还需要他。 桃心儿只想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多找一个靠山。一只听话到她指哪咬哪的狗,还是一只位高权重咬人很疼的走狗,她怎么舍得轻易抛弃呢? 她,现在很需要他。 需要他,替她咬死画心! 桃心儿乖巧地往云奕怀里缩了缩,眼角却向着无心居方向射出一道精厉的光。 她,一定会回去的! …… 书逸坐在无心居的正厅里,白衫蓝袍,清俊如初,却愁眉深锁,茶凉了三盏,也未曾喝过一口。 他犹记得,昨晚拜完天地,便将宴席事宜全拜托给阁主月行云亲自操持了。 他本是想陪画心一起走的,只是那晚大哥君陌说是要来,却又传音来说去寻他家狗去了,要晚些时候来。 自然书逸不知,这个说去寻狗的,已经寻到他的洞房里去了,还好心地替他将新婚之礼该办的事都办完了…… 君陌是他大哥,对他有救命之恩,这些年又一直暗中相助甚多,因此,这样大喜的日子,他便留下等了一等。 谁知君陌还未来,他只觉得周身真气涌动,竟突破了大乘期,天劫将至。他不知会是什么劫,恐天劫伤及无辜,仓促离席,往无心居而去。 他总感觉天劫要过不去了,他想再看看她,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 从无双殿到无心居并不远,他却似乎跑了很久,身体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甚至想不起来他最后是倒在哪里的,醒来便发现…… 自己在新婚夜莫名其妙被新婚妻子捉奸在床了,现在正面临着被休夫的危机…… 书逸的手指轻轻敲着紫檀桌面,想到桃心儿,竟胆敢乘他之危,爬上他的床榻,眼中寒光四起。 “将桃心儿用过之物,全部烧了。” 书逸冷冷吩咐道,四周静默,无人回应他,自有隐卫暗中去执行。 “吆,好大的火气,她用过的都要烧了,那你岂不是要自焚?” 小径风光不错,画心慢悠悠逛回来,原本已消下去的怒气,在远远听到桃心儿的名字时,又嗖一下被点燃了,人还未到,已经忍不住开口冷嘲。 书逸抬头一样看,门外走进来一人,明眸皓齿,盈盈动人,先是一喜,再看到她身上披着的玄色外袍,手指轻轻一颤,紫檀木的桌子生生被敲出个半指深的窟窿。 他认得,那是地灭常穿的。 “这大清早的,夫人去了哪里,怎么披着其他男人的衣服就回来了?” 酸,酸到牙根疼…… “那也好过某人,在新婚之夜,脱了其他女人的衣服吧?” 更酸,酸到四周的隐卫都觉得腿软…… 哪里来的厉害女人,竟然能将他们家公子吃的死死的…… 画心抬头看了一眼书逸,故意将地灭的外袍裹紧了些,书逸的眼瞳骤然一缩,手中的茶盏突然脱手而出,直直向着画心飞来,茶水好巧不巧泼在了那件玄色外袍上。 上好的白玉杯碎了一地,书逸看都不看一眼,起身走过去,道,“这衣服湿了,我看夫人还是穿我这件比较合适。” 说罢,便要伸手去脱画心的外袍。 画心轻轻一侧,闪过书逸伸过来的手,抬腿一脚踢过去,书逸身体往后一仰轻巧避过,画心顺势上前将书逸压倒在檀木桌上,一手捏着书逸的下巴,一手撑在檀木桌上,目光紧盯着他的风姿月貌,仔细把玩欣赏。 书逸任画心压在他身上,一点都不反抗,任她灼灼如霞的笑靥停在三寸之外,轻浅的呼吸带着芬芳的酒韵呼在他的脸上。 被压的很舒服呢…… “冷公子,我想我有必要和你约法三章。”画心突然用力抬了一下书逸的下巴,一脸挑衅道。 书逸笑着揽上画心的腰,往他怀里压了压,笑得一脸心满意足,沉默不言,诚恳的眼神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第一,不许揭穿我的女儿身。” “第二,无心居里禁止再出现别的女人。” “第三,以后你睡地板我睡床。” 这第一第二嘛……书大公子是不太在意的……可这最后一条么…… 书逸眉头一皱,不悦道,“如若不约呢?” “那本公子不介意赏你休书一封,外加荡平你苍梧山。”画心露着矜持的微笑,可嘴里说出的话越发嚣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公子,本公子不是在跟你商量,本公子就是在威胁你,如何?” 书逸搂紧了她的腰,微微抬起身来,眼睛微微一眯。 这女人……还真是欠调教! 第27章 不算流氓 “不准为夫睡床?那夫人是打算在这里补上昨晚的洞房花烛夜么?” 说罢,书逸忽然身子往前一倾,抱住画心一翻身将她反压在桌上,一把扯掉她玄色的外袍,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的满脸邪肆。 画心见书逸这副浪荡不羁的模样,不由更加恼怒,挥掌便朝着书逸面门劈去,却也不敢下重手,怕真伤了他。 画心的身体一直尚未恢复,修为不过以往的百分之一二,根本无法趋使九幽之力,书逸已然突破了大乘期,功力大涨,因此画心这不敢使足功力的一掌,对书逸来说,软绵又无力。 书逸一招得手就欲轻薄下来,画心本能地抬手抵住书逸的胸口,不让他压下来。 “不满意?不满意那我重拟三章!” “第一我允许你明目张胆攀花折柳惹尽风流。” “第二我还允许你三房四妾雨露均沾想娶谁娶谁。” “第三我再允许你四野八荒椒房暖床爱在哪洞房在哪洞房。” 画心越说越愤怒,越愤怒越委屈,瞪大的眼里,一汪珠水波光粼粼。 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就是她深藏了十七万年的相思,如今却仿佛成了痴情错付的幻影。 人间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再是那个曾经优雅矜贵到让她只能仰望的神?曾经高高在上不染凡尘,如今却成了七情六欲皆有的凡夫俗子…… 霸道强势,腹黑算计,拈花惹草,放荡不羁…… 想着想着,画心哂笑一声,失望从心而生,不由牵动了沉渊剑的伤口。画心只觉得心口隐隐地疼,她吃力看着他,头上冒着虚汗,全身一泄力,便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抓着书逸胸前的衣襟,一脸复杂难言的表情。 书逸轻轻抱起她,看着她一脸心疼又无奈,轻轻道,“原来你才是,我过不去的劫。” …… 画心醒来的时候,暮色四垂。 屋里点了沉香,墙角处亮着一灯如豆,闪着微弱的光。 适应了昏暗后,画心看出来这是在他们的喜房,偶尔有风吹进来,吹得大红的鸳鸯锦晃晃荡荡,借着微弱的光亮,画心看到地板上躺着一个人,从他湖蓝色的云袖上认出来,是书逸。 看来……他还是识相地妥协了…… 画心垂眼看看自己,衣衫完整,躺在床上暗自腹诽着,原来也不完全是小人嘛,并没有乘人之危…… 画心轻轻一动,书逸便醒了,见画心已然坐起了身,书逸伸手从檀木盒里取了一颗夜明珠放在桌上,夜明珠上浅浅裹了一层白纱,光晕透过白纱将屋子照得透亮,却又柔和,并不刺眼。 书逸淡淡看了画心一眼,并未说话,走出去不一会端了一碗冰镇莲心薄荷羹进来,径自坐在床边,舀了一勺,贴唇试了一下温度,送到画心嘴边。 献殷勤? 送羹请罪还是图谋不轨? 画心面无表情地看着书逸,不说话,也不张口吃,满眼的警惕。 “夫人可是不满意我用勺子喂么?我倒是不介意换种方式。” 画心看到书逸嘴边不怀好意的笑,怕他又要胡作非为,勉强张嘴吃了一口,却没想到那莲子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又是冰镇过的,甚是爽口。 “你做的?”画心一边享用着书逸一勺一勺喂过来的甜汤,一边不停地拿眼瞥他。 “本着约法三章里的第二条,你的侍女已经被我赶回去了。” 书逸绕了个弯子,告诉画心,这无心居里除了他也没别人了,自然还委婉地告诉她,他愿意遵从约法三章。 画心自然也听明白了书逸的意思,心中微微动容。 其实,也不是只有君逸变了,她也变了,不是吗? 他喜欢以前那个清冷端庄的画心,却也愿意包容现在这个傲娇强势的怡红公子,那她喜欢以前清雅矜贵的君逸,为何就不能包容现在霸道腹黑的书逸呢? 画心怒气消去,面色微微缓和,打趣道,“原来你不只是会烤兔子。” “我还会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书逸回的不急不缓,平淡的句子却被他念出几分暧昧来,似撩拨,更似暗有所指。 画心脸微微一红,又吃了几口,室内一片静默。 突然窗外飞进来一只不速之客,雪羽流光,双足立在碗边,一头栽进白玉碗里,鸟头轻啄。 书逸正欲挥手撵走,画心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一阵温热从他掌心传过来,酥麻滚烫,画心脸一红想缩回手,却被书逸紧紧握住。 “流氓!” “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一听到明媒正娶四个字从书逸嘴里说出来,画心瞬间没了脾气,心里竟……还有些许得意。 那种感觉……好甜…… 比这冰镇莲心薄荷羹还甜…… 画心忍不住扯嘴一笑,又怕被书逸瞧出来,不敢拿眼去看他,假装颇有兴趣地去看半只身子埋进碗里的小云雀。 羽兮将一碗莲子羹吃了个干干净净,小小的鸟肚子鼓成一团,整只鸟立在碗边摇摇欲坠,一个不稳差点掉进碗里,画心慌忙用手将它提出来。 画心本以为,一松手它会自己飞走,结果“砰”一下直直砸到地板上,化作了人形,羽兮揉着头讪讪一笑,道,“姐姐,我吃得太撑了,实在是飞不动了。” 第一次见书逸就这般洋相百出,还叫她姐姐……画心默默撇过脸,装作不认识…… 羽兮见画心两眼望空忽略她,便坐起身来往前挪了两步,伸手去扯书逸的衣袖。 书逸不着痕迹地一让,羽兮抓了个空,小脸一皱,将黑乎乎的鸟爪往书逸面前一伸,控诉道,“姐夫你真是小气,我只是想擦一下手,呐,你看,全是黏糊糊的莲子羹。” 书逸向来不喜有人近身,特别是,女人…… 若是旁人今日这般唐突,可能早就被书逸一掌扇飞,去无心居外地那棵万年老松上挂着了。 可偏偏羽兮这一声“姐夫”,听得书逸身心舒畅,书逸笑着拿了块绢帕丢给羽兮,问,“你可愿意留在无心居陪你姐姐?” 书逸一脸笃定的表情,觉得这小丫头不会拒绝他,毕竟,似乎他还没被人拒绝过…… 羽兮盯着书逸看了好半晌,最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书逸微微诧异,问,“为何不愿?” “约法三章里,第二条,无心居里不准再出现其他女人。”画心突然插言道。 三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第28章 以后有我 书逸想留下羽兮,是希望能从她那里探知更多关于画心的信息,而画心一眼识破了他的意图,不过她倒是挺意外羽兮竟然能抵住美色的诱惑,拒绝了书逸。 其实,羽兮不过是……觉得一个好看到让她想流鼻血的男人天天在她面前晃悠,她还不能扑倒不能调戏甚至不能多看两眼……实在太折磨自己了…… 自己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她也算是女人?”书逸打量了几眼羽兮,挑眉问画心,“不过是一只鸟。” 不过是只鸟! 画心笑得只能喘气不能说话,羽兮已经暴跳如雷,全身的鸟毛都炸开了,“我怎么不算是女人!怎么不算!” 那手,指着书逸,气的一颤一颤,小脸憋的通红通红。这么多年了,还没人敢这样说她,如果…… 如果面前这个不是战神君逸,不是长得和君隐一模一样,她早就要扑上去用爪子挠他一脸了。 书逸看着羽兮,眯着眼,眼皮都没动一下,他感觉出来了,这个智商不高修为不低的小丫头,是忌惮他的。 “那你是想自己留下来好好做个女人呢?还是想……被打回原形关在鸟笼里做只鸟呢?”书逸威视着羽兮,毫不掩饰地威胁道。 羽兮之前是闯过无心居法阵的,这两日,因为大婚图个人来人往的喜庆,阵法撤了,她才得以进出自如,以往她进不来,可见,如今书逸想让她出不去,也是易如反掌…… 功法到了用时方恨少,她这个废材上仙啊,还真是憋屈的很…… “姐夫,你好凶。”羽兮咧嘴,要哭了。 “西苑转廊处第二间屋子,会有人替你收拾好,去吧。” “哦。” 书逸冷冷吩咐,羽兮乖乖点头。 羽兮垂头丧气地被书逸打发走了以后,书逸饶有兴趣地看着画心道,“你妹妹倒是比你有意思多了。” “我妹妹是只云雀,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画心对此倒是挺意外的,书逸太过镇定了。 “意外什么?”书逸笑意微敛,“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你不是寻常人。” “那你还敢娶我,你就不怕……我是个吃人的妖怪?” “那你……想怎么吃?” 书逸看着画心微微一挑眉,修长的手指已然快触碰到画心的脸颊,画心做好准备,但凡他敢轻薄下来,立刻再大战三百回合。 “火烤,油炸,焖煮……似乎都还不错,我不太挑食。”画心瞧着那越来越近的手指讪讪笑道,心突突跳个不停。 “不挑食是因你没吃过好的,吃过之后,其他味道的,自然就入不了你的口了。” 书逸微凉的指尖停在画心的嘴角处,画心微微一悸,却见他只是摩挲了两下,轻轻擦去她嘴角残留的羹汤,于是握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弛下来。 书逸瞧着画心一系列的小动作,见她又惊又慌的模样,眼中浮过浅浅的笑意,扶着她躺下,细心地帮她掖好被角。 其实画心对人间的冷暖并无太大的感知,只是书逸这一连串细致的动作却让她觉得温暖,心头仿佛有团火在燃烧。 可是,氛围和睦不过须臾…… 画心转眼便看见书逸两手正撑在她的耳畔,他俯下身,如墨的长发垂落在她的脖颈间,细密柔滑,一阵酥痒。 大红的床幔扬起又垂下,书逸衣襟微敞处,画心看到风光一片旖旎,他的脸低垂下来,停在她上方半寸之处,呼吸可闻,轻轻问,“你胸口的剑伤是哪里来的?” 书逸的声音低沉又引诱,很魅惑,很勾人,很让人心神恍惚…… 然,画心依旧抓住了话里的问题,脑海里顿时生出了不妙的想法。 “你怎知我有剑伤!”画心双目圆睁。 “替你换衣服时看到的。”书逸一脸坦然道。 被看光了! “你……你……”画心霎时五雷轰顶般,又羞又恼,手足无措,言不成句,脑子里反反复复斟词酌句,穷尽所学地想寻两个词给他的行为下个定论,却徒劳而终,只能含糊道,“你......你竟是这样的人。” 在画心心里,这人已经可恶无耻到……没有词能准确形容了…… “没有偷看,正大光明看的。” “……” 书逸坦然得令画心发指……无言以对……无地自容…… 书逸虽然笑的邪媚,目光却如泉水般清澈,画心看着他清俊的脸,太阳穴突突直跳,心慌意乱地指着地板,斥道,“快滚回去睡觉。” 说完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被子里假寐。 书逸停了半晌,叹了口气,乖乖地滚回去睡地板了……谁让她有伤了呢,不听她的,万一气坏了怎么办…… 书逸将夜明珠收了起来,屋内又陷入一片昏暗,室内安静后,画心才合眼欲睡,却听见书逸说,“以后有我护着你,你不必再逞强,更不准再弄得一身伤。” 声音轻浅,却是不容反驳的坚定。 画心的手轻轻抚着胸口的剑伤,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偷偷看向地板上的人影。 他若不伤,她怎会有恙? 虽是仲夏,苍梧山的夜依旧透着凉意,见书逸只垫了一层薄薄的金丝软垫,画心抱起大红色鸳鸯锦被蹑手蹑脚地替他盖上。 书逸的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又悄无声息地淹没在夜色里。 …… 次日,画心初醒,晨光已然熹微。 紫藤花下的白玉桌前,画心方用完早膳,正在认真研究着那些精致碗碟上的美人图,便见羽兮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像一道旋风。 “姐姐,你快随我去个地方。” 画心微微诧异,什么事竟能让这小丫头放着满桌的美食都不看一眼。 画心不及知会书逸一声,便被羽兮拉着一路向着无双阁的议事厅跑去。 画心的耳力极好,远远便听到议事厅里人声鼎沸甚是热闹。那群人似乎是在商量着给她办个寿宴,一来是想探探她怡红公子的底,二来是借花献佛讨好讨好冷公子书逸。 可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她寿辰的呢? 而且,画心掐指算了一下,她今年的寿辰明明已经过去了呀…… 第29章 鸿门赴宴 用脚趾头想,画心也能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不由冷冷回眸看了一眼羽兮。 羽兮心虚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立即讨好道,“我看他们也是一片好意嘛,就大发善心胡诌了一个给他们,他们让我请姐姐过来商议一番,我看那无心居里实在是无聊的很,姐姐就当出来透口气么。” “我看你是吃人的嘴软吧。”画心淡淡瞥了一眼羽兮嘴边还未擦干净的红汁浅痕,懒懒道,“我瞧着无心居里奢华无度,你那姐夫也不像是个穷人,养一个你想来也不会很困难,你以后就不用再吃百家食了。” “他们想献殷勤,不吃白不吃。”羽兮噘嘴嘟哝。 “你只要记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就好。”画心不欲再浪费智商对鸟弹琴,又叮嘱一句,“书逸那边肯定是要对你严刑拷问的,你自己想个法子糊弄过去,你知道泄露天机会是什么下场的。” “知道知道,我就跟姐夫说,我是两年前受了伤被姐姐捡回画情谷的,什么都不知道。”羽兮笑嘻嘻,扯谎她可是很得心应手的。 “那是逸心楼,不是画情谷。”眼见已经快到议事厅门前,画心缓了步伐,低声吩咐道,“一会不许叫姐姐,叫公子。” 画心走地愈近,大殿里面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 “人估计不来了吧,黛美人你消息怕是不可靠啊。” “你们说,两个男人是怎么洞房花烛的啊。” “谁知道呢,昨天可是一整天都没见人出来,你们说会不会......” ...... 众人见左等右等画心不来,以为她不会来了,一时言语肆无忌惮起来。 “月神台一别,不想诸位竟是这般记挂本公子。” 未见人,先闻声,众人一惊,都住了口,向着殿门望去,不一会便见画心拾阶而上,披散长发,轻袍缓带,如墨的长发松松垮垮地垂到腰际,发尾束着一根红滟滟的发带,衣襟微敞,露出一截美人骨,若隐若现,眼中波光潋滟风情旖旎,嘴角处,却挂着一弯,淡淡的嘲讽。 众人想起月神台上那个邪魅狂肆的公子,又看着着眼前慵懒不羁的画心,空气似乎凝滞了。 地灭几不可闻地笑了两声。 画心静静立着,目光一扫,黛纯儿缓步走过来,话未出口,那笑便带了三分媚色七分骚气,“又见面了,真是幸会。” “乍见不喜,再见不欢,何来幸会。” 这般冷硬的话,偏偏从画心嘴里缠缠绵绵地念出来,软绵绵地当众就打了黛纯儿的脸。 有些人,就是让人看了喜欢不起来,比如,黛纯儿。被蛇精一样的女人惦记着的感觉,让画心觉得阴森森肉麻麻…… 画心只当没看到黛纯儿气得颤栗的身体、拧紧的袖口和泛白的指节,瞥都不瞥一眼,踏着闲适的步子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走到厅堂正中的一张檀木椅旁,仿佛不知那是无双阁高位者才能坐的位置,挽袖坐下。 动作优雅,一气呵成,俨然一个平日里山珍海味供着绫罗绸缎穿着的贵门公子模样,那纤纤玉手轻轻抚着茶盏的动作,甚是妩媚。 月行云、月琉烟和沧傲月都不在,桃心儿也不在,画心拿眼扫了扫众人,看到地灭时,冲他调皮地眨了下右眼,而其他人,似乎都没什么印象。 “公子怕是坐错了地方吧,那可是阁主与副阁主才能坐的。” 白染一身白衣如雪,鬓间簪着一朵白花,看着画心,面色清冷,目光如刀。 白染是桃心儿的师傅,原本是想借着桃心儿拉拢冷公子书逸的,即便拉拢不成,就仗着桃心儿是无心居的人,连阁主月行云也要给她们三分薄面的,却偏偏无缘无故杀出来一个怡红公子,弄得桃心儿一身狼狈地被赶出了无心居,这一切,白染自然都是算在了画心的身上。 “哦?那书逸若是来了,可坐得否?”画心轻轻拨着茶盏,唇角笑意婉转,一身慵懒。 “冷公子自然坐得。”白染冷哼一声,实在是看不惯画心酥软无骨不男不女不规不矩的姿态。 “那不就是了,你们得搞清楚一件事,现在啊,是他卑我尊,他睡得的地方我都能睡得,他能坐得的地方我如何坐不得?” 他睡得的地方…… 画心只是想表示她霸占了书大公子的床……可别人才不是这么想…… 众人一脸恍然,原来他俩真的是睡一起了……又是一阵浮想联翩…… 白染没想到画心竟什么话都说的出口,本以为两个男子间的床榻之事会羞于唇齿,画心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并且还能悠然自得地品了口茶…… 白染撇过眼,一脸不屑地说了句,“恬不知耻。” 白染话音刚落,一阵鞭风袭面而来,白染未料到画心敢在这议事厅内当众出手,慌忙中来不及拔剑去挡,又不敢徒手去抓画骨神鞭,只得仰身后躲。 尽管如此,白染脖间依旧留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火辣辣地疼,不由大怒,指着画心呵道,“强占了我徒弟的法器,还敢明目张胆地拿出来耀武扬威,今日我便要替桃心儿讨回个公道。” 画心听到桃心儿三字,不由怒火攻心,脸色一沉,唇上一点血气都没有,双目看着白染,眼珠分毫不动,纤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瞳仁,淡漠而冷冽。 看着白染提着长剑一步步向她走来,画心想运气却突然浑身失力般动弹不得,冷冷扫了一眼刚喝过的茶盏,恰巧瞥见一旁的云奕嘴角勾着笑向白染微微点了点头。 画心冷笑,原来今日,设的是鸿门宴啊…… 她仔细闻了闻茶盏溢出的芬芳,原来是软骨香。 软骨香,是以往她做来欺负君隐用的,以桃花为引子,混在这百花茶中,画心竟一时没闻出来。软骨香只在画情谷才有,画心正思量着桃夭到底是偷了她多少宝贝,那冰寒的剑光已然向她刺了过来。 画心心间哀叹,当初为了能瞬间放倒君隐,这药试来试去,改了不下数百遍,药性极烈,如今终于应验了那句——害人终害己。 君隐知道,怕是又要笑话她了吧…… 已经感觉到剑气呼啸而至…… 第30章 爱徒心切 众人在画心的脸上除了淡然和从容什么也看不出来,连一旁的羽兮都以为画心不过是不屑于与白染动手。 只有地灭注意到,画心握鞭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周身一点气息涌动都没有,这可一点都不像她的脾气…… 早该在白染出言不逊的时候,画心就该挥鞭让她闭嘴,可现在剑锋将至,她却岿然不动…… “咣”一声,白染的剑挥下去,没有落在画心雪白的脖颈上,而是落在了地灭玄黑的灭神剑上。 “白姑若想切磋剑法,不如我来陪白姑过几招。”地灭瞬间闪到画心身前,对着白染笑道。 “地灭,你让开,此事与你无关。”白染欲抽回剑身,却被地灭的灭神死死压着。 “原来,今天是场鸿门宴,借着商议筹办寿宴的名头,瞒着阁主,私下里便要把冷公子书逸的新婚夫人灭口了?”地灭面目平静,声沉冷冽,吩咐道,“若安,你去无心居请一下冷公子。” 兰若安是地灭的结发之妻,身形不高,略显丰满,一张脸上唯一可取之处便是那双灵动的眼睛,站在地灭身边,不像是他的妻子,倒像是他的手下。 地灭并非出自名门贵府,有今日的地位,全凭着他横溢的才华和无双的智谋,从贫贱到显贵,兰若安陪着地灭一路走来,艰辛不易,地灭对她也一直不离不弃。 兰若安虽生得其貌不扬,却是身手非凡,无双阁里能胜她的,不出十人,兰若安听到地灭的吩咐,毫不犹疑转身便往无心居去了,亦无人敢拦她。 “快,快带我离开……” 画心的声音很轻,如鸿毛般轻轻飘落到地灭的耳中,地灭回头一看,只见她面色惨白,嘴角缓缓溢出一丝嫣红,那双眼冷静地凝视着他,满目信任。 地灭看了看虎视眈眈的白染和云奕,知道这殿中定然有异,上前一手将画心拦腰抱起,一手举着灭神剑缓缓向门口走去,黛纯儿却先一步挡住了地灭的去路。 “你救他做什么,难不成你也看上他了?”黛纯儿半嗔半怨,眉目还不忘传情。 “他是我徒弟。”地灭一语掷地有声。 “吆,不是说只收女徒弟么……怎么,换口味了?还是……兰若安平日里管你管的太苛刻了,你不敢……” “让开!”不待黛纯儿说完,地灭不耐烦地厉声打断。 “你可别忘了,你还有……”黛纯儿肆无忌惮地一笑,他还有把柄在她手上。 “你手上握的不过是把双刃剑,自己掂量清楚!”说罢,地灭已经失了耐性,一剑刺向黛纯儿,趁着黛纯儿侧身一让,瞬即冲出了议事厅门外。 白染和云奕见黛纯儿失手,正欲上前去追,羽兮即便再迟钝,此时也看出异样了,立即身形一晃,以众人无法看清的速度拦在了殿门前,从腰间拔出玲珑剑指着无双阁众人。 白染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也没将羽兮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与云奕对视一眼,就准备左右联手攻出去,却被一旁已静观许久的斐辞拉住。 斐辞认出羽兮手中之剑是玲珑剑,通体晶莹的剑身,冰寒刺骨的剑气。 玲珑剑也是一件不世出的上古神器,就这般握在一个一脸稚气的少女手中,而这样一个看似未经人事的小丫头,面对着他们这些在玥城排名前列的高手,却面无丝毫惧色。 “白姑只是爱徒心切,并无恶意,都是自家人,切莫要伤了和气。” 斐辞一边向白染使眼色,一边对羽兮笑意款款,羽兮见斐辞一袭青衫,芝兰玉树般的少年模样,又笑得这般温柔,并不收剑,只笑嘻嘻地往门口一坐,剑锋指着斐辞道,“看在小哥哥的面子上,姑且先放过他们,但是,今日谁也别想出这个门。” 斐辞出身商贾,家财万贯,处事灵活,颇有些手腕,虽然修为不高,武功也平平,却在无双阁中位列四大长老之一。 无双阁虽是修仙名门,修仙未成者,终归还是凡人,是人便离不开衣食住行,离不开钱权名利,斐辞支撑着无双阁内内外外的一应开销,自然在阁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许多人想要巴结于他,因此左右逢源甚是得意。 斐辞自幼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识得这玲珑剑却看不出这黄毛丫头的底细,一个小丫头便使得这玲珑剑,那怡红公子莫不是更深不可测? 虽说白染和云奕在阁中根基深稳,可再深稳也是和冷公子书逸无法比拟的。而今书逸在画心和桃心儿之间的态度尚未明确。出于商人惯有的权衡利弊,斐辞心中很快选好了队列。 斐辞先安抚了无双阁的众人,让他们稍安勿躁,且等兰若安请来了冷公子,再做定夺。 桃心儿曾告诉白染,说新婚之夜书逸并未去喜房,此事碍于桃心儿被逐的难堪以及书逸的声名,并未声张。 白染只知书逸未去喜房,却不知未去的缘由,她只以为冷公子并不把新婚之妻怡红公子放在心上。 男人嘛,怎么会真的不爱女人爱男人呢?向来足不出户的冷公子今日怕是不会来。何况,无心居从来都是闭门谢客的,兰若安见不见得到冷公子,还要另说。 是以,白染便给了斐辞一个面子,等上半柱香,若是半柱香过后,书逸还未到,再发难也不迟,那时斐辞也没理由再拦着她了…… 兰若安出了议事厅后,一路不急不慢地向无心居行去。 倒不是兰若安不想救画心,在她眼里,那个邪魅狂肆的红衣公子倒是有几分像年轻时的地灭,她并无不喜。只是兰若安心中所想与白染一般无二,无心居四周皆布了法阵,没有冷公子的允许,是进不去的。 这些年,多少女子曾在无心居门前徘徊过,皆不得见,而她此行或许根本就见不到书逸,更遑论是请他过去,所以兰若安并不急着赶路,不过是做个样子给白染等人看,拿冷公子去唬唬他们罢了…… 第31章 煽风点火 地灭抱着画心甫一出议事厅,就看到嫣红的血汩汩地从画心的嘴角溢出…… “原来,你只收女徒弟。”画心浅浅一笑。 “那是跟若安赌气时,说过的一句气话。后来不知怎地,就四处传开了。”地灭见画心还能说话,略略松了一口气,却依旧行走如风,一步不敢停。 “你和那黛纯儿什么关系?”画心连挑眉的力气都没有,轻轻喘息了两声,没话找话说,她怕,她怕就这样,又要睡过去了…… 她讨厌沉睡,讨厌闭眼时的黑暗…… 画心垂着眼皮,天光有些刺眼,可这样的敞亮,她很喜欢…… “没关系。”提到黛纯儿,地灭沉默须臾,苦苦一笑,淡淡回道。 他和黛纯儿之间那龃龉不堪言说的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方才,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她分明是故意放你走的么,咳……”画心轻轻一咳,又是一大口血吐出来,吐的地灭胸前湿漉漉一片,玄黑的衣看不出来血色,却有浓浓的血腥味传来。 疼,好疼…… 好像有什么在吞噬着她的神识,还有什么在撕裂着她的神脉,天灵痛,心口痛,四肢百骸都很痛…… 画心将整个身体缩在地灭怀里,闭着眼,阳光笼罩在她苍白的脸上,秀美得仿佛卷轴上的工笔画…… 地灭感觉到画心柔软的身体贴过来,还不停地抽搐战栗,心知不妙,更是足底生风般往念安堂赶去。 …… 兰若安不抱希望地赶到无心居,本以为是空跑一趟,行至门前却见院子里坐着一抹湖蓝色的身影,紫藤萝下,沉静优雅。 书逸微眯着眼,斜斜靠在花架上,阳光透过他长而卷的睫毛在他莹白如玉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清俊无匹。 这七月流火的天,总不至于是出来晒太阳吧,倒像是在等人…… 兰若安当真见到了风雅如谪仙的书逸时,反而一时乱了心慌了神,竟忘了来的目的,只站在门口踟蹰着…… 香风徐来,书逸在心口默念着挂在书房的那张画上多出来的十六个字: 唯有慕书, 方识清逸。 念君知画, 不忘初心。 这似乎是一首藏尾诗…… 书逸,自然是他,那么,画心是谁? 画心,心儿…… 会是她真正的名字吗? 正沉思着,忽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书逸倏忽睁眼,露出一双幽暗深邃的冰眸子,兰若安见书逸向她看来,俯身一拜,恭敬道,“怡红公子在议事厅出了事,若安特来请公子过去一趟。” 出事了? 书逸眼皮一跳,霍然起身,转瞬间出了院门向议事厅而去,快到兰若安都没看清身形,已然没影了。 兰若安微微一愣,暗赞,大乘期的修为,还真是不同凡响难以企及……随即也远远跟了上去。 …… 议事厅里悄无声息,众人端坐着各怀心思,已半柱香了,冷公子并没有来。 羽兮坐着无聊的很,打着瞌睡已经昏昏欲睡…… “姑姑,我想起来了,她……”白染身侧一个青衣婢女指着羽兮,叫道,“我之前曾见过她。” “哦?”白染侧脸看着青衣婢女,问,“笙歌,你是在哪里见过她的?” “姑姑可还记得,五日前,曾有一个叫绛珠的女子给您递过拜帖么?”笙歌怕白染忘了,靠近她耳边低声提醒道,“水晶白玉盒。” 碧水幽莲,正是放在水晶白玉盒里,出手如此阔绰之人,白染怎会不记得? “那女子……就是她?”白染疑惑地抬眼看向羽兮。 “不是,但奴婢记得她叫那个绛珠为姐姐……”笙歌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白染的脸色,又继续道,“后来听闻,那绛珠转身便去了暗香门,据说……还收了白玄月为徒。” “原来是暗香门的奸细!”白染看着羽兮目光一冷,现在,她可是有了正当的理由除掉她了。清理门户,想来斐辞也没道理再插手阻止了。 “你说谁是奸细!你这是诬陷!诽谤!”羽兮突然起跳,难得智商在线地反驳道,“你没听她说的乱七八糟胡编乱造么,什么她曾见过我……我怎么没见过她,她自己还说那天见到的是个女子,你们今天看到我家公子没,他是女的吗!他哪里是女的了!你们哪只眼看到她是女人了?” 羽兮舌战群雄,质问得铿锵有力。她当然有底气……画心的障眼法,她这个上仙都看不破,何况这些凡夫俗子…… 众人沉默…… 羽兮立即得“理”不饶人,愈说愈痛快,慷慨激昂义愤填膺挥手指着众人道,“就算我家公子长得比你们这些女人还好看,你们也不能污蔑他是个女人!这是侮辱!” “可是……那日众所周见,你家公子可是把紫檀木盒交给了暗香门的白玄月的。”黛纯儿言笑晏晏,不急不缓道,“七月十五那日,我还亲眼所见,白玄月随着怡红公子一起从逸心楼里出来……” 噶?她姐姐还干过这样的事?那几日她缺席了的事,吃了睡睡了吃的羽兮自然不知,一时被黛纯儿说的哑口无言,呆若木鸟…… “那怡红公子定然是暗香门派来的奸细,此人不除,必定后患无穷……” “就是啊,他与暗香门的白玄月早已勾搭成奸,不知又使了什么妖术迷惑了冷公子……” “唉,你们听说过暗香门的那个传闻吗?暗香门这一代失踪了的副门主……听说是来自凉城啊,相传凉城擅媚术……” “你们瞧他那魅惑样,看起来比女人还销魂噬骨......” “……” 众人脑洞大开,猜测纷纭,白染和云奕立即借势,开始煽动怂恿众人。 “那日的红衣女子应该就是怡红公子所假扮,试图混进无双阁来,所幸桃心儿对凉城略有了解,一眼识破了他的身份,我拒绝了他,只是没想到……他会另辟蹊径,对冷公子下手……” 白染话音一落,众人更是哗然…… “……” “那怡红公子倒真是生的风流俊俏,这么弄死了也是可惜,还不如让我带回去先乐呵乐呵!哈哈……” 众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人甚至拿画心取笑,出言下作,恶意侮辱,唯有斐辞拧着眉看着门外,不吱一声…… 第32章 被抱走了 言语浪荡至极,众人正要笑,一阵掌风如光电般从殿外袭入,而正在言语不堪意淫着画心的陌翎邪连人带椅被掀翻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众人抬头,看见殿外疾行而入的书逸,一时都吓得禁了口。 冷公子……竟然真的来了! 书逸冷冷地扫视一圈,突然目光一沉,往前走上几步,俯下身,捡起地上一条红滟滟的绸缎,那是清晨他亲自替画心束的发带。 书逸盯着红绸看了半晌,才缓缓直起身,将发带紧紧地攥在手里,冰冷的目光从云奕、斐辞和白染身上一一略过,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人呢?” 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息。 白染只觉得书逸随意看过来的一个眼神都满是震慑,不自觉就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姐夫,你可终于来了,他们这么多人欺负羽兮一个。”羽兮见书逸来了,立刻收了玲珑剑,站在书逸身边傲娇地挺了挺身板,指着斐辞,道,“除了他是好人,其他都是坏人!特别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就是她要拿剑杀了姐……公子。” “人呢?” 书逸缓缓抬起手,伸出两指,一道剑光从指尖射出,直指白染,剑气传来刺骨的寒气,白染不禁打了个寒噤。 见者无不惊叹,书逸的指剑诀已然练得出神入化,凝气为剑,剑快如光,剑气如虹。 白染为剑气所摄,吓得面色苍白。 黛纯儿看着仿若天人一般执剑而立的书逸,眼中爱恨交织,她娇笑一声打破沉寂。 “人已经被地灭抱走了,现在......恐怕是在念安堂。” 黛纯儿的话恰巧落在刚到议事厅的兰若安耳朵里,兰若安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随后又淡淡一嘲,那个红衣公子,还真是好看到比女人还让她不放心呢。 地灭?抱走了? 书逸心口突地跳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打翻了一样,五味杂陈。 长剑一挥,书逸轻轻削了白染一缕青丝,算是警告,转身便出了议事厅。 见状,兰若安和羽兮也急忙跟了上去,议事厅里的人怕白染受了难堪拿他们出气,也一时都散了。 …… 念安堂里有一张寒玉床,是早年兰若安费尽心思为地灭寻来助他修行的,地灭一时探不出来画心中了什么毒,只能将她先放在寒玉床上延缓毒性的蔓延。 寒玉床本是极寒之物,没有神力护体的画心,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冰寒彻骨,冷得她手脚麻木,几乎要失去了知觉。 只有地灭握住她的手是温热的,支撑着她意识里残存着的最后一丝清明。 画心紧紧握着那最后一丝余温不肯放手,书逸匆匆赶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躺在寒玉床上红衣如火的女子,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整张脸一丝血气也无。 书逸心下一沉,坠落深崖般的失重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恐怕是九天的人混入了无双阁,怡红的毒很是罕见,我猜是出自九天。” 地灭抬头看向书逸,书逸并不答他的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和画心那双交握着的手,满脸黑云,阴晴不定。 地灭坦然地扬眉一笑,用无奈的眼神告诉书逸:是你媳妇自己抓着我不放的。 书逸此时也顾不上与地灭计较,心急如焚地俯下身,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画心洁白如玉的皓腕上。 脉把得越久,眉头皱得越深,这毒奇怪的很,而画心的脉息更是奇怪的很。 半晌后,书逸脸色肃然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紫青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莹白如玉的药丸,给画心服了下去。 这是养心丹,一共只有三颗,早年书逸身体不好时,君隐赠给他的,他曾自用过一颗,六年前,又给轩辕末用过一颗,所幸,如今还剩有一颗。 书逸记得当时君隐说,此丹关键时刻服下,能保一命。 果然,养心丹服下不多时,画心便醒了。不过毒性并没有清除,只是暂时压制。 画心一醒来便看见书逸一双冷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抓着地灭的手,吓得慌忙将爪子缩回来,心虚地指了指地灭,看着书逸,解释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父。” “哦?那么我也给你介绍一下”书逸也指了指兰若安,冷冷道,“这是你师娘。” 画心顺着书逸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其貌不扬却很是机灵的妇人。 兰若安并不知画心是女儿身,倒没有很介意地灭和画心双手交握的亲密,反而是书逸突然这么郑重地提及她,让她有点受宠若惊,因此很是友好地冲画心一笑。 画心自然听出来书逸话里话外都在酸酸地提醒她——地灭是有妇之夫。看着书逸黑炭一样的脸色,画心冲兰若安嘻嘻一笑,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师娘好。” 书逸不管画心嬉皮笑脸,黑着脸又抓过她的手把了把脉,眉头皱的更深了。 毒没有解! 画心知道书逸是在担心她,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很清楚,依旧疼痛,依旧麻木,依旧冰寒入骨,却故作轻松地抬手抚了抚书逸的额头,撒娇道,“不要老是皱眉,皱眉又不好看。” 那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地灭看着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狂傲不羁的画心,在书逸面前就像一只没了利爪的小野狼,虽然依旧骄傲地昂着她那高贵的头颅,可她眼底流露出来的对书逸的在意,却是让她看起来没有一点傲娇的底气。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而书逸更有意思了,这个向来面无表情波澜不惊不显山不露水的冷面怪物,脸上竟然也有了喜怒哀乐,有了软肋…… “怡红,你可与九天结过恩怨?”地灭一脸严肃地问画心。 地灭一向是理智思考问题,从书逸把脉时越皱越深的眉头可以看出,此毒他也束手无策。地灭知道,当务之急不是看他二人儿女情长,而是要想办法解了画心身上古怪的毒。 “九天?”画心拧眉深思,她那么懒,又下凡下的太仓促,没有做好功课,一万年前的时局因君逸时常跟她唠叨,她还懂一些,可现在嘛……她完全是一脸懵。 九天……九天之上是忘尘殿啊!是天界! 难道,这么快,就把了个脉,就被猜出来她是从天上来的? 画心狐疑地看了看书逸,又看了看地灭,决定装傻,佯装一脸疑惑地问,“什么九天?” 第33章 双毒谜案 “九天是青城最大的修仙门,如同玥城的无双阁一般,不过无双阁尚武,而九天擅药。九天分为两派,毒派和药派,毒派杀人,暴戾恣睢;药派救人,悬壶济世。” 兰若安温了壶茶,地灭斟了一盏,轻轻抿了一口,不急不缓地替画心解惑道。 “你怀疑是九天的毒派对我下的手?”画心微微松了口气,原来九天只是个门派……敢取这个名字,看来野心不小嘛…… “九天的毒尊百里祭,生性残暴,嗜杀如命,制毒养蛊很有手段。你身上的毒如此强横诡异……若说不是他的手笔,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人来。”迫于书逸一直满脸冰冷,地灭欠欠身,坐得远离了画心几寸。 “可我与此人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好好的毒我作甚。”画心不解问道。 “九天一直觊觎着玥城的日月神珠,前不久传来风声,九天将举派前来,可能会有一场恶战,这也是阁主想拉拢你的原因,却没想到,九天竟提前对你下手了……”地灭缓缓道出目前两城的局势。 画心耐心地听地灭说完,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不由摇了摇头。 这不足以构成九天对她动手的缘由,不合情,更不合理。 她来人间不过才几日,她不知九天,九天也不知她才是。 “不对,九天要毒,也该毒书逸才是,我一个无名小卒,他们并不知我的深浅,此举未免太冒险。” “九天在玥城四处皆有暗探,月神榜那日必然也有人观战,你的横空出世,对玥城来说是福,可对青城来说却是祸,一个冷公子书逸已经够让他们头疼了,他们定不会再容忍看起来并不输于冷公子的你羽翼长成,必要设法先铲除之。” 原来如此…… 画心此时有些明白那日君隐的用意了,他不让她拿第一,怕得罪无双阁之人是假,是怕她锋芒太露招来杀身之祸吧…… 可画心还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其实,我所中并不止一种毒。”画心不顾书逸和地灭的惊诧,娓娓道,“我一开始只是中了软骨香,软骨香并没有毒,只是让身体疲软,而软骨香应该只有桃心儿才有。” 说到桃心儿,画心抬眼看了看书逸,见书逸面不改色,只是握紧的指节微微搐了一下,又继续道,“桃心儿应该只是想用软骨香使我暂时功力尽失,白染再趁机杀了我,她们并不知我还中了其他毒,否则也不会多此一举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地灭微微眯了眯眼睛,“看来无双阁里的人怕是不干净了。” “你还在怀疑那什么九天之人?”画心向着地灭挑了挑眉,呷了口温茶,问,“那你觉得,他是怎么下毒的?议事厅里我唯一碰过的只是那一盏百花茶,那茶应该是桃心儿特地为我准备的,里面只下了软骨香。” “茶确实是白染身侧的婢女笙歌所沏,不过也难免会被人暗中动点手脚,这毒罕见奇特,你尝不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不,一盏下了药的香茶,那个小婢子会不用心守着吗?哪会给旁人接近的机会,万一露了陷,那可是要命的。”画心认真起来,心思缜密到让地灭都暗暗惊叹,画心低低一笑,明眸透亮,道,“这毒,是被人下在了熏香里。” “这怎么可能!”地灭大惊,“当时议事厅里坐满了人,如果下在熏香里,为何只有你一人中毒……” 奇就奇在这里啊…… 画心笑而不语。 “那香一定是用毒高手所制,本身无毒,但一遇这软骨香便成了剧毒。”一直沉默地书逸最先理明白了其间的玄妙。 “那岂不是这毒还是桃心儿下的,否则点毒香的人怎么会恰巧就知茶里下了软骨香了呢?”兰若安越听越发糊涂了。 “不是桃心儿。”书逸还在拧眉深思,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画心虽然也知不是桃心儿,可听书逸这般“维护她”,替她撇清,还是好酸好气…… “不是她,那她也脱不了干系。”画心气呼呼道,“她这蠢猪,下毒就下毒,下的神不知鬼不觉也就罢了,偏偏还叫人先得了消息去,甚至连这软骨香都让人拿了去,别人又照着药方新配了毒药出来。只待毒死我之后,再全部嫁祸给她!” 画心虽气急,语速极快,却分析地甚有道理,书逸不由点了点头。 “另一方势力要精明狡猾得多,并且……还可能要比白染更位高权重。”说到这,书逸顿了顿,看向地灭,“我倒不觉得九天有这个能耐,在无双阁里还能翻云覆雨耍着白染和云奕玩儿,一定是无双阁里除了桃心儿,还有人想取……我夫人的命,这个人若不是与白露苑交好往来密切,那就是有能力在白染身边安插眼线之人。” 对此,地灭深以为然,无双阁人才考核制度甚是严格,白染此人戒心也甚重,九天想安插人手进去十分不易,安插的人手要取得白染信任得知机密事宜更是难上加难。 “这两派势力中间的枢纽……应该就是那个笙歌了。”地灭冷静地分析道,“毒杀冷公子之妻可不是什么小事,知情者定是少之又少,笙歌是白染的贴身女婢,深得其信任,素来办事稳妥周全,若不是她有意泄露,应不会出现如此巧合之事。” 书逸不点头也不反驳,他总觉得,此事该没有如此简单,却又寻不住对方的马脚,而笙歌确实是一个突破口…… “其实,还有一条线索。”画心抬眼瞧了瞧正盯着书逸满眼冒星星的羽兮,大声问道,“羽兮,今日是谁找你约我去议事厅的?” “啊?”羽兮突然被画心点了名,一惊回过神来,咬了咬手指,磨磨蹭蹭地思忖道,“其实……我早晨本来打算偷偷回一趟暗香门的,谁知刚出门就见到一个漂亮女人在无心居外四处晃悠。” “什么样的漂亮女人?”三人齐齐问道。 第34章 都有嫌疑 羽兮面对虎视眈眈看着她的三个人,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又缩了缩脖子,她竟然忘了那个女人叫啥了…… “最漂亮的那个女人……”羽兮嗫嚅道。 让兰若安奇怪的是,羽兮说到最漂亮的女人时,书逸和地灭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画心…… 画心看看书逸,又看看地灭,突然气急,吼道,“羽兮说的是女人啊!你们看本公子干嘛!这无双阁里最漂亮的女人不是那个……那个蛇精嘛!” 画心她老人家记忆力一向不好,一着急就忘了黛纯儿的名字,于是随便找了个象形词糊弄一下…… 很形象呢……应该能猜出来是谁吧,画心扑闪着眼睛盯着书逸看,那眼睛仿佛会说话:你知道了吧?本公子知道你一定能猜到的…… 蛇精?书逸低眉促狭一笑,低声道,“哦,原来是黛纯儿。” “对,就是那个呆蠢二。”画心见书逸竟然偷偷笑她,没好气地又毒舌了一句。 呆蠢二? 屋内之人听了,皆忍俊不禁。 地灭笑着笑着却又冷了脸,他知道,其实黛纯儿精明得很呢,不过是扮猪吃老虎罢了…… “你接着说。”书逸淡淡扫了羽兮一眼,温声道。 “我本来不想搭理她,可她很热情地拉着我说话,我看她长那么好看,就……跟她走了……” 羽兮心虚地抬眼看画心,画心无语抬头两眼望空,她现在很好奇这只鸟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漂亮女人也能轻易将她勾搭走…… “后来她带我去吃很多好吃的,还跟我讲两个月前她办寿宴时可热闹了,不但有很多美食,还能认识很多美人……”羽兮越说越是心虚,越心虚声音越低,“然后,她就说看姐……公子的面相,像是这七月流火的天出生的,是不是寿辰将近了,我想着寿宴听起来那么好玩……就胡诌了一个给她,她便让我回去请……请公子来商议。” “她……没问你是什么身份?”画心在意的是羽兮有没有在黛纯儿面前说漏嘴。 “问了,我说不告诉她,她也没再追问。”羽兮扑闪着眼睛,呼呼松了口气。 “黛纯儿表面简单又爱卖弄,实则心思细腻。”见众人沉默无语,书逸看着画心温声道,“我无心居数年来从无外人进出,她见羽兮从无心居里出来,不用问也该知道,定是你带来的人。” “这么说,下药的,很有可能就是……” 画心还未说完,书逸已经打断,“也不一定,我看她……好像一直都对你挺有兴趣的,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想献献殷勤。” 怎么这么酸…… 画心抬头白了一眼书逸,一个女人的醋,至于喝的这么猛么…… “不过……黛纯儿确实嫌疑很大。”地灭打断二人的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正色道,“只是黛纯儿毕竟身份特殊,还是要先从笙歌查起。”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解毒。”书逸淡淡地看着画心,问,“你还能坚持多久?” “难道你有法子解毒?”画心挑眉,不答反问,这毒真是诡异的很,连她自己都束手无策。 “我虽不能解毒,但有一人肯定可以。”书逸抬起眉睫,目光幽远。 画心以为书逸说的是君隐,却还是故意问了一句,“谁?” “青城药尊,和光同尘。”书逸缓缓吐字。 和光同尘何许人也,是能与书逸齐名之人!甚至成名还要早于书逸,在书逸尚未出现在玥城以前,无论是姿容,修为,还是武功谋略,其锋芒皆无人可及…… 尤其是,他那一技妙手回春,救死无数,甚得民心,就连书逸都无法企及。 自然,画心并不认识。 她也,不屑认识。 “这倒是个好主意,虽然两城交恶,不过传闻和光同尘慈悲为怀,医者仁心,断不会见死不救。”地灭点头,附和书逸道。 画心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这两人现在似乎已经将她判为将死人了……不就是毒么……再不济还有君隐那老狐狸呢,她就不信那老狐狸会见死不救…… 画心懒得再看书逸一脸愁眉,仰头倒下,一副高枕无忧之态。书逸定定看着画心,突然俯身抱起画心就往外走。 “你干嘛!”画心惊叫。 “去青城。” “去什么青城,去青城干嘛!”画心开始扑腾。 “解毒。” “干嘛舍近求远。”画心继续手舞足蹈,“你快放手啊,快放我下来。” 书逸这次倒是乖了,虽没放画心下来,却停了往外走的步子,看着画心,问,“你知道如何解毒?” “不知,不过……”画心故意拉长了尾音,看着书逸,故作娇媚地说,“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夫君你愿不愿意救我了。” 书逸看画心此时还在言语儿戏,不由气急,救她,他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的? “怎么解?”书逸的脸越发沉了。 “我曾经有一个宝物,叫碧水幽莲,吃了能解百毒,只可惜落在了白染手里,你若是能去取来,我自然是性命无忧。只不过......”画心故意顿了顿,叹了口气。 “只不过什么?”书逸一颗心被画心吊的七上八下,见她说话吞吞又吐吐,甚是焦急。 “只不过我也给桃心儿下了毒,救了我,便不能救她了。” 书逸看到画心眼底婉转的笑意时,将她放下,不着一语,转身甩袖快步出了念安堂。 性命攸关时,她竟然不信他! 书逸恼怒画心太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还恼她竟用这么拙劣的手段试探他! 画心看着书逸拂袖而去,微微垂下眼眸,忽然抬手捂住嘴,轻轻一咳,鲜红的血丝立即从指缝间溢出。 那毒,还真是霸道,她方才在书逸面前差点没忍住…… 兰若安见状,立即递了方素帕给画心,画心冲着兰若安一笑,接过素帕,仔细擦了擦。 “师父,你说他是不是生气了?”画心忍住心口的痛,喘息一声又道,“其实我没下毒,我就是想看看他会救谁。” 他会救谁?这个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的答案,还要去试探…… 女人啊…… 地灭看着画心拈风吃醋的小女儿模样,不由想起了当年的兰若安,无奈地摇了摇头。 叱咤风云的女子,一旦遇见了爱情,再强势也都化作了绕指柔。 可他啊,偏偏喜欢的还是当年那个侠肝义胆陪他仗剑江湖的疯丫头,而不是现在身边唯唯诺诺争风吃醋的管家婆。 “别被猜疑蒙了心,他会生气是好事,说明他还在乎你。” 若是哪天真的平淡到……相敬如宾了,爱就已经离的很遥远了…… 地灭起身走到兰若安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怡红是女儿身,我多有不便,你好生照顾她。” 兰若安目瞪口呆地看了看画心,又看了看已然走远的地灭…… 第35章 貌合神离 白露苑。 院子里长着一棵万年桃树,根繁叶茂,一年四季,花开灼灼,绯若朝霞。 桃树下放着一张桃木椅,桃木椅上坐着一白衣女子,头上簪着一朵白露花,面容清秀,唯有额前一缕断发显得有些狼狈和突兀。 白衣女子不远处,盈盈立着一个桃色粉衫的女子,身姿婀娜,面若桃瓣,眉目温婉。 “我看你还是穿粉衣好看。”白染淡淡扫了一眼桃心儿,漫不经心却微微带着点嘲意,道,“红色,绝艳倾城,其实并不适合你,相比之下,你终究还是少了些许气韵风华,” “若非红妆出嫁。”桃心儿听出了白染字里行间的轻嘲,一字一顿道,“誓不再穿红!” “但愿……”白染看着桃心儿似笑非笑,绵里藏针道,“你能熬到修成正果的时候。” “那一日,不会来的太晚……”桃心儿目光看向无心居的方向,面色凝然,总有一日,她会回去的,并且是名正言顺地回去! “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白染看得出来桃心儿和“怡红”相识,也隐约察觉到自己可能成了桃心儿复私仇的工具,好奇地问道,“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桃心儿并不答白染的话,轻轻一叹,“你此次失手,怕是要后患无穷。一击不成,再谋便更难了……” 也不知那女人现在死了没有……桃心儿微微垂了眼帘,偷偷掩住满目焦灼。 “你算的倒是准的很,不但是他喜欢喝什么茶,就连他肯定会去坐那个主位都被你算计到了,我恰好以此挑衅她,只可惜……半路却杀出来个地灭,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虽傻乎乎的,却也不是等闲之辈。”白染看了看额前的碎发,回想起书逸削发那一剑,依旧是心有余悸。 “她还是一样走到哪都有人相护……”桃心儿低低沉吟,转脸看向白染,冷冷道,“事情既没成,该灭口的更是要灭口。” “反正都已经败露了,我自有对策。”白染并不应桃心儿,淡淡道,“笙歌自小就跟着我,我与她虽比不得姐妹,却也算主仆情深,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平白让她送了命的。” 闻言,桃心儿眼微微一眯,笙歌不死的话……她可不好像那头交代…… 而且,桃心儿明白,白染才不是真的情深义重不忍杀笙歌,白染只是没那么信任和倚重她了。 桃心儿本是桃花妖,万年前被画心一弦割喉,坠落在月神山下,生根发芽,后来被一修士移到了苍梧山。 时光荏苒,后来山上建了白露苑,她恰巧生在白露苑庭中。直至十年前,九天的上神带来了一株白鸢花,并将她点化成人形,赐名,桃心儿。 上神还告诉她,两年后,他会送战神君逸的凡体来苍梧山。那两年,桃心儿便一直住在白露苑里,因白露苑里生着一丛白鸢花,白鸢花结的花露能掩盖她身上的妖气。 两年后,上神君隐果然送来了君逸,只不过改了名,唤作书逸。桃心儿也因君隐安排,顺利入了无心居。 因桃心儿在书逸旁近身伺候,白染平日里对她甚为宽厚,甚至还有些讨好。无双阁里的人最擅长见风使舵,白染更是不例外,自桃心儿被赶出无心居,白染虽没对她横眉冷眼呼来喝去,却也是比先前要冷上好多了。 比如现在,白染坐着,而桃心儿却还站着,往日里,白染可是从不敢如此怠慢她的。 无双阁里,哪里真有什么情意,不过都是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同道则友异路则敌,有利则留无益则弃。 桃心儿早就明白了这个简单而粗暴的道理,她对白染又何尝不是时时利用处处提防面前微笑背后捅刀? 其实桃心儿策划这场鸿门宴,原本就是想借刀杀人一箭双雕的,只不过,白染根本就不是她借的刀,而是她射的雕。 从一开始,桃心儿就没想过白染真能取了画心的性命。画心是什么身份,白染不知,桃心儿却是知道的,就凭白染那把破剑,怎可能伤的了画心的神躯…… 只是桃心儿知道议事厅内画心定会身中噬神,于是她骗白染,说书逸心里只有她没有“怡红”,她承诺白染,只要寻个由头杀了“怡红”,她就有办法再回到无心居,助白染在无双阁稳住地位。 白家到了白染这一代,仅剩下她一个女流之辈,虽然根基稳固,却也日渐式微,白染太需要无心居这座靠山,又有云奕在一旁怂恿,一时鬼迷心窍,竟信了桃心儿的话。 桃心儿还告诉白染,画心的弱处就在心口,一定要一剑穿心。 噬神,再加一剑穿心,以画心现在的修为……应该是必死无疑的。 其实,没有一剑穿心,噬神也足以要了画心的命。 而她怂恿白染刺下那一剑不过是为了…… 画心只要死在白染的剑下,书逸必定会取了白染的性命,如此,桃心儿便得以入主白露苑,侵占白家所有的一切,以后再想办法回无心居。 算来算去,却不想,最后还是棋差一着。 画心那女人到底死了没有呢? …… 白露苑距念安堂不过隔了一个山头。 书逸负气从念安堂出来,径直去了白露苑。白露苑不同于无心居的清贵,白氏一族世代在这无双阁,传承已有千年之久,根基深固,门庭显贵,苑里戒备森严,处处有人把守。书逸行如疾风动如闪电,身形一晃便进了内庭,如入无人之境。 当书逸悄无声息地便站在白染面前时,白染惊得几乎要从桃木椅上掉下来。桃夭更是惶恐跪地,身子伏得很低,看起来端的是一副温顺乖巧楚楚惹人怜的模样。 空气中划过的凛冽惊飞了栖在树上的雀鸟,漫天的桃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书逸的身上,越发衬的他眉目如画,书逸掸一掸衣袖,轻轻拂去,漫不经心道,“我今日,只是来拿一样东西。” 白染看着书逸,只觉得他那双眸子深不可测,隐隐还燃着未歇的怒气,不由更是惶惶然。 取一样东西? 是来要她的命还是她的项上人头? 白染暗自将手放在腰间的长剑上,故作镇定地问,“不知公子所要何物?” “碧水幽莲。” 第九十六章 青城忆暖 一路跑,一路胡乱猜测着,画心推开书房的门时,书逸正抚着腰间白玉上的玉穗静静出神。 他静默的侧颜透着难言的悲伤,那悲伤里仿佛隐忍了极大的痛苦。那样落寞的神情,画心还是第一次见到,令她站在他身前,一时竟不知如何质问他,亦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赤足默立了良久。 书逸被画心撞破了回忆,抬头便看见她衣衫轻薄云鬓散乱,赤足微喘地立在他身前,那模样说不出的娇媚动人,他本该借机向她解释清楚桃心儿的事,自证清白后欢欢喜喜地补上他们迟来的洞房花烛,可偏偏此时却旁生了枝节。 书逸怔怔看着画心,有千言万语想告诉她,开口却说,“这玉穗是暖暖八岁时亲手做的。” 书逸声音凉凉的,眼神淡淡的,脸上的神色敛了,看不出任何情绪,抚着玉穗的手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栗。 画心立即僵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说“你和她果真有故事”,却又如鲠在喉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问你是谁吗?”书逸招手,示意画心坐到他旁边。 画心并不说话,将桌上凉了的茶水洒了,又重新沏了一壶,才细声问,“为什么?” 书逸缓缓抬头,脸上浮现出一丝陌生得不该属于他的沉重和孤凉,南浔暖的死,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那些他想不起却又忘不掉的破碎片段无法抑制地在他脑海里重新浮现。 “因为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我只知道我杀过很多人,为什么杀,杀的谁,我都忘了。我浑身浴血,我满身杀戮,那样不堪的回忆我都选择了埋葬和忘记,还有什么资格去问你的过去?” 书逸的话一句句戳在画心的心上,画心只觉的她的心被一片片揉碎,又被一寸寸揪紧,窒息而疼痛。她不知道这一万年他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他受过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她。 那一瞬间,如果她还能言语,她一定会告诉他,她叫画心。 如果没有天规法条的束缚,她还想告诉他,他的过去没有不堪,他是举世无双君临天下的却又为爱不顾一切的战神君逸。 他是她,仰望爱慕了十七万年的人。 “暖暖是我仅存的记忆里,在这世间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一年她才七岁,可能是天气太冷,厚厚的狐裘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像一只圆滚滚的小团子,她就那样摇摇晃晃地向我走过来,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我躺在冰天雪地里,满天的冰雪也掩盖不了我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我想我那时候的样子一定很狰狞,可暖暖她却一点都不怕我,伸出温温热热的小手握住了我冻的麻木的手掌。” 画心此时才知,原来最捷足先登的不是桃心儿,是南浔暖。 画心比谁都明白,身处绝境时,见到的第一个人,第一道光,是多么的美好和重要。就如当年她在九幽第一眼见到君逸,君逸握住她的手时一样。 那时,她便对他一见倾心,此生难忘。 是否,他对给他第一份温暖的南浔暖也是如此? 新沏的热茶烟雾蒙蒙,画心抬着的眼睫缓缓垂落,余光瞥见茶烟后当年令她心动的一抹湖蓝色云袖,她突然什么都不敢问书逸,她想,南浔暖对他一定很重要很重要吧,不然他不会如此哀伤。 书逸凉凉的声音隔着热热的茶烟隐隐传来,画心却听得有些神情恍惚。 “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华美的屋子里,一个小小的女孩在床榻前的软毛金丝地毯上席地而坐,小小的胳臂支撑着小小的脑袋,头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看着样子像是守了一整夜。” “她救了你是么?”画心在紫檀木雕花长桌旁缓缓坐下,轻轻一问。 书逸仿佛沉浸在久远的记忆里不可自拔,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暖暖叫我逸哥哥,因为我腰间挂着的玉饰上,刻着一个逸字,声音奶声奶气的。” 原来,“逸哥哥”是这么来的。 或是那一段回忆甚是美好,书逸的唇边漾起了一抹轻笑,他虽笑着,画心的心却揪紧了,咬了咬泛白的唇,问,“你那时——可是伤的很重?” 书逸听出画心声线颤栗,字字藏着小心翼翼,心头微微一软,还有浅浅愧疚,手轻轻一动,却始终没有向她伸过来。 “我的身体并没有外伤,却比常人孱弱些,数月都不能下床,虽说四肢健全,却全然都是摆设,浑身上下,除了眼耳鼻舌,其他都动弹不得,暖暖从青城的药派抓来了许多名医,都探查不出来病因。” 画心眼眶一热,任她如何强撑着,滚烫的泪已溃不成军般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她无法想象,这般骄傲如天神般的男子,当初是如何忍受那活死人般羞辱又枯寂的生活的。 那是逆天所受的天谴,凡人自然查不病因。 “你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画心哽咽,语不成声。 画心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泪雨,到底让书逸微微慌了神,他的手终于离开腰间的玉穗,轻轻地拭着画心满脸纵横的泪。 “受委屈的不是我,是暖暖。束手无策之下,暖暖将青城的至宝镇魂珠编在了玉穗里,挂在我腰间的玉饰上,又偷偷藏在我的胸口,我才吊着一息又活了一载。” 画心的目光扫过书逸腰间的定魂珠,原来这玉穗还有这样的来历,看着看着,画心的眸光突然微微一亮,心头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画心双眸紧紧盯着那玉穗,双手用力攥紧着,心中一片疼痛,脑中一片混沌,神色复杂又悲悯。 她是他那么在意的人,她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若是救了,她如刺在心,一想起便膈应难受。 若是不救,她良心难安,一念及便愧疚丛生。 罢了,画心最终叹息一声,下了决定。不是她良善心软,也算南浔暖她好心有好报,既有这镇魂珠在,是她命不该绝。 第36章 各路人马 白染虽收了画心的宝物,却并不知那就是碧水幽莲,只朝着书逸讪讪笑道,“我可从未听说过此物,公子莫不是寻错地方了?” 书逸冷冷地打量了几眼白染,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 确实,即便是他,也不知那碧水幽莲究竟是何物,不过既然是画心的,念及桃心儿与画心似有渊源,书逸又侧身问道,“白姑不知,你总该知道吧。” 桃心儿只俯首埋地,一声不吭。 书逸冷冷一笑,道,“你不说,我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 桃心儿依然保持着伏地埋首地恭敬之状,墨发扫桃花,纤姿弱弱,娇色美如画。 书逸默然半晌,忽然抬袖,风卷桃花起,桃心儿的玉颈转瞬之间落在了书逸手里,掌风凌厉得桃心儿睁不开眼。 书逸用力一掐,桃心儿才缓缓睁开双眸,凝望着书逸,晶莹剔透的眼眸里,盈盈全是泪,好生惹人怜爱。 书逸却毫不在意她卖力的表演,抬手咧开桃心儿的嘴,塞入一粒黑色的药丸,随后将她轻轻一甩,如破布一般丢在地上。 书逸俯下身,一脸冷漠无情地谛视着她。 “这丹药据说得自凉城,专门用来惩罚城里不守清规的女子,唤作,红颜尽。”书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继续道,“顾名思义,食此丹者,容貌尽毁,红颜枯老。” 桃心儿脸色骤变,虽强作镇定,仍难掩惶惶。 “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用碧水幽莲与我换解药,要么,就等着被囚在无心居的暗室里,直至毒发,生不如死。”书逸见桃心儿倔强的面色已略略松动,又缓缓道,“大概等我带着她去青城求了解药回来,你已皮烂骨枯回天乏术了吧。” 说罢,书逸眼里浮了一层轻蔑的笑意,用眼神告诉桃心儿,他不是没有选择,没有选择的是她! 桃心儿在心里权衡又权衡,终归是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隐忍一时,总会苦尽甘来得偿所愿。 “公子,心儿着实不知碧水幽莲,不过心儿想起,几日前白姑倒是收过一件宝物,状若莲花,通体幽蓝,或许就是公子所寻之物。”桃心儿言语细细,低眉顺眼道。 “既然知道,还不速去替公子取来。”白染抛给桃心儿一块青璜玄珮,冷冷吩咐道。 自打书逸进了白露苑,虽没兴师问罪,但一脸冷沉,白染便知他是为“怡红”而来,而那碧水幽莲怕就是用来救命的。 白染虽一时轻信桃心儿,此时却看了个通透,知道若是“怡红”有个三长两短,她们皆要被书逸迁怒责杀,因此顾不得那碧水幽莲有多珍贵,立即就要拱手奉上。 “是。”桃心儿接过璜珮,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桃心儿自然是熟知碧水幽莲的,她以前便生在画情谷,千千万万年,对画情谷里一草一木都甚是熟悉,生在碧幽池中千年开一次花,花能解百毒的碧水幽莲她又会如何不知? 几日前,画心托人拿着拜帖送来这碧水幽莲时,桃心儿便认了出来,那时她还是无心居的人,虽不是位高权重,但是说话极有分量,是以在白染跟前吹了吹耳边风,便把画心拒在了门外。 桃心儿穿过几处廊腰拨开浓密的花影,停在一间暗室前,取出璜珮在凹陷处一按,石门缓缓启开。暗室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是白染的藏宝库。 桃心儿取出第三个格子上放着的水晶白玉盒,打开,盒子里正是一朵莹白如玉闪着蓝色光晕的碧水幽莲。 这可真正是个好东西啊…… 千年才开一花…… 见四下无人,桃心儿迅速从碧水幽莲上摘了四片花瓣藏于袖中。如今,她中了红颜尽,若是书逸不给解药……这凉城还真是不好找,那凉城女王更是不好相与…… 便只能靠这碧水幽莲解毒了…… 更主要的,桃心儿也不想成全了画心,噬神之毒,深入肺腑,若是不服用整朵碧水幽莲,恐怕也是回天乏术…… 桃心儿取了碧水幽莲出来,远远听见白染与书逸的声音传来,不由脚下一浮,脸色苍白。 “此外,我还想问白姑要一个人。”书逸直直立着,声音不大,却声冷威重,“笙歌。” 白染正低头数落花,仿佛那样能让她一颗突突不安的心静下来,却又毫无防备地被书逸一语扰乱…… 他,这是要追究! 看来笙歌,真的留不得了…… “真是有所不巧,笙歌半个时辰前下山去了,说是家中老母病弱,她回去看一看。”白染被书逸凝视得全身汗毛发怵,冷汗涔涔地搪塞道。 “是吗?”书逸抬手一挥,东门碧树掩映处,一黑衣少年压着青衣女子正急步走来。 白染看到笙歌时,脸色怵白,抬手指了指笙歌又无力地垂下,一脸惊惶。 几时,她的白露苑竟是何人都能闯得了?连这个小小的少年都能悄无声息地避过重重守卫,轻而易举地入她内院捉人…… “既然家中老母病了,也该回去尽尽孝道。”书逸淡淡一瞥,垂视着笙歌冷声道,“只要你识趣,我自会派人护送你回去,好让你一家团聚。” 笙歌瑟缩一下,抬眼看了看白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首道,“奴婢谢公子体恤,只是奴婢身贱低微,万不敢劳烦公子。” 书逸垂首一笑,还是个挺衷心的婢子,跟着白染倒是可惜了……根骨也不错,倒是可以栽培栽培…… “带走!”书逸冷冷一呵。 “是。”轩辕末受令一应,伸手提起笙歌,抬步便要离开。 “且慢!” 不知是谁高呵了一声,西门外突然熙熙攘攘挤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月行云! 随行而来的,大多是看热闹的,只因月行云甚少过问阁中之事,众人猜测,到底是冷公子书逸身份尊贵,想不惊动月阁主都有些难。 “公子新婚燕尔,就出了此等凶杀之事,都怪月某治下不严,此事不如交给月某去查,定会给公子一个交代。”月行云永远是一板一眼地认真脸,一身正气凛然,皓如天月。 书逸抬眸淡淡一扫,又垂眸低低一笑,今日,还真是热闹。 不知,真的是他面子大,还是另有其他,竟惊动了各路人马…… 第一百零二章 俊俏和尚 暗夜寂寂,堆火煌煌。 画心等了又等,身后却无丝毫异动,似乎那人真的只是寻常的避雨过客。许久后,画心略略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气虚力竭,风吹着她湿透了的衣衫,寒意四起,几乎要钻到她骨头里去。 画心忍不住自嘲一笑,她本是天下第一人,叱咤天界都无人与她争锋,不想竟落魄到如此地步。以她现在的能力,莫说是救南浔暖,连自身都已难保,便只能暂时将南浔暖的魂魄封在了定魂珠内,日后再慢慢想办法救她。 画心将定魂珠仔细地收入怀中,强提着一口气,佯装镇定地自顾自走到火堆旁坐下,神情淡漠,而与她同坐在火堆旁的另一人,仿佛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尊雕塑,被她彻彻底底地无视了。 外面雨声霖铃,画心很疲惫了,却不敢睡去,她能听到这座本该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弓弦铮铮作响,黑暗里,杀机四伏,无一刻散去。她只能尽力保持着警惕,她还不想死,不想死在这里。 至少,她要把这颗定魂珠还给书逸,这是她答应他的。 烤着火堆,借着火光,画心垂眼偷偷扫了扫火堆那侧的人,堆火昏黄,看不甚清楚,隐约是个慈口佛心的小和尚。 都言佛祖慈悲,既是佛门中人,应非恶类,画心紧着的心不由又宽了一宽,却也不敢完全放下戒心,毕竟,这已成了一条死街,此时出没在此的人,难免形迹可疑。 见画心一身湿透了的衣裳,小和尚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把柴火,火苗窜了窜又旺了许多,画心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气,忍不住贪暖地又往火堆处挪了挪,湿湿的衣服被柴火蒸出白濛濛的水汽,画心勉力维持着矜持端庄的形象,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画心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原来所谓饥寒交迫竟是这般形容,今日倒是叫她都体验了一遍。 愈燃愈旺的火堆照的破庙里很亮,映着火光,画心与那小和尚的影子被投在墙上,交叠在一起,不时地随着火光晃动一两下。 画心饥肠辘辘,方要放下戒心,却见一旁静坐的小和尚突然起身,步履稳健地向着神台走去,在画心看来多此一举地在神位前又点了一根红烛,烛身有婴儿的手臂那么粗,燃起的烛烟云雾缭绕,火焰是红色的,像极了白日烧过的那场红莲业火。 画心累极,虽昏沉沉,却还知晓这烛火定不是用来照明的,倒像是这小和尚在向埋伏于暗夜之中的那些人下最后围杀的命令,手指不由握紧了腰间的画骨神鞭,随时准备一场恶战。 却见小和尚在烛光里转身回头看她,慈眉善目,他朝着画心微微一笑,笑意温和,犹如一个蛊惑人心的陷阱。画心的心猛然一跳,几乎要陷进去,一阵熟悉之感迅速浮现又消散了去。 画心以为这和尚对她使了什么邪术,慌忙撇过眼去,不敢再看他。随后便听见黑暗里,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是逼近,而是撤离。似乎有很大一批人马,半柱香后,荒庙的四周才彻底陷入沉寂。 画心握鞭的手却久久不能放下来,埋伏在外的那拨人分明来者不善,为何会突然撤走?难道知她已是强弩之末,都已经不屑于重兵围剿她了吗? 小和尚点完红烛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又缓缓坐回火堆旁。画心感觉到身上的衣服差不多烤干了,暖和了些,腹中却更空了,食欲空前旺盛。 突然,小和尚递过来一碗热汤,一直递到画心眼前,画心的目光却不在那汤上,而是在那端着汤碗的如玉指节上。 阅尽春色无数的画心,不免也惊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长出这么好看的一双手? 君隐曾说,美人多诡。 画心知道,其实君隐只是在取笑她诡计多端不安好心。如今看到这双手,画心莫名就想到了那四个字,不知此美人兮,安的究竟是何心? 莫不是美人皮,蛇蝎心? 到底是美人之意,不可轻易辜负了,沉默了半晌,画心笑盈盈接过汤碗,刚放至唇边,却故意抬头,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抚着肚子,眨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眼巴巴地问,“你会烤兔子吗,我想吃肉。” 看着小和尚秃秃的头顶,念着佛门的清规戒律,画心思量着,这么无理的要求,应该会被冷拒吧。 画心只见小和尚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依然是温暖的笑意,他那笑容似乎有魔力,看了就让人觉得心里头小鹿乱撞。 小和尚起身掸一掸衣角的尘土,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雨幕里,画心注视着他消逝的地方,又看了看神台上燃着的红烛,双眼微微眯起,这个和尚修为深厚,与书逸比之,竟毫不逊色,普天之下这样的人并不多见,而红莲业火,更是罕有。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这漓水的红莲业火,会是他纵的吗? 小和尚再回来时,手上果真提了一只兔子,风雨里行了一趟,竟未湿半点衣角。和尚显然是没怎么杀过生,手法生疏的很,烤兔子的过程几经波折,画心只淡漠地坐在一旁看着,并未去帮他。 风声萧萧,雨声漓漓。 堆火煌煌,人声寂寂。 百无聊赖,再细细打量他,画心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俊俏的小和尚,长身玉立,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容止优雅,目色悲悯,神情温和,连剥皮剔骨时都一脸的慈眉善目,仿佛他不是在杀生,而是在救命。 半个时辰后,和光同尘将一只烤好的兔腿递给已经饿得晕晕乎乎的画心,画心抬眼看了看,咽了咽口水,并不伸手去接,而是毫不客气地说,“我只吃——切成一块一块的。” 和尚并不见恼,立即以指为剑,以气为锋,将兔腿上的肉一片片整齐地割下来,又笑着递给了画心。 画心心中犹疑,依旧不敢伸手去接,小和尚微微垂了眼睫,他自然知道,敌友未分,草木皆兵,画心一直是在防范着他,从他递过去那碗汤开始,到她让一个和尚杀生割肉,分明处处都是刁难和试探。 第37章 清白难证 “那就有劳月阁主了。” 书逸上下打量了几番月行云,虽觉得这时出来插手此事的人皆有可疑,可这人嘛,偏偏是月行云…… 月行云向来对书逸的事都牵挂在怀,事事亲力亲为,如今出了下毒此等大事,月行云想来代查此案,书逸觉得倒也没什么不妥…… 桃心儿见状,匆匆走过来,将水晶白玉盒递给书逸,温顺道,“公子所要之物便在此盒里。” 书逸看都不看桃心儿一眼,伸手接过玉盒,打开瞥了一眼又轻轻合上,微微垂眸深思…… 盒中幽莲确实特别,可更特别的是,盒盖上一左一右,分别刻了一个“逸”字一个“心”字…… 月行云看了看书逸手中的水晶白玉盒,淡淡道,“公子还是快回去救人吧,若有需求于月某的,尽管吩咐。” “那就烦请月阁主尽快查个水落石出,我在无心居静候佳音。”书逸言毕,余光扫了一眼轩辕末,吩咐道,“护送笙歌安全至上月府再回来复命。” 说罢,衣袖摇摆间,书逸目不斜视地从人群中缓缓穿过,回念安堂去。 “公子。”桃心儿快步追上前去,扯着书逸的半截衣袖,低低哀求道,“解药。” “取三两清风,四钱月光,和雪温煮,夜时煎服,可清心魔,寡情欲,去恶向善,一保平安。” 书逸不着痕迹地拂开桃心儿的手,随口胡诌着,身形已然飘出很远。 桃心儿反反复复咀嚼着书逸的话,愣愣出神…… 其实哪有什么红颜尽……那只不过就是个古老的传说,一如传说中古老又神秘的凉城…… 书逸走后,月行云也带着笙歌回上月府,轩辕末隐在暗处,一路随行。 其他众人也各自散了,白露苑里又只剩下白染和桃心儿二人,两相静默,各怀心思。 …… 念安堂。 “你知道为何无心居会阵法重重吗?不是防盗贼,防的是采花贼,你不知道,以前无心居前整日里人来人往,被践得寸草不生……” “后来有女子曾在无心居门前以死相胁,还真有人吊死在无心居前那棵古松上……” “其实那无心居啊,极尽奢华,是前玥城第一美人凰羽赠给冷公子的,凰羽对公子可真是痴心一片……” “……” 兰若安正絮絮叨叨地给画心讲着书逸这些年来的花边传闻…… 画心也听得饶有兴趣,忽然画心想起一事,便问兰若安,“师娘可知……桃心儿的鞭伤是谁治好的?” “自然是冷公子,这个无双阁的人都知道啊,不少人亲眼看到的,那日桃心儿奄奄一息,白染束手无策,冷公子亲自去的白露苑,还将众人都赶了出来,过了好一会,才回无心居去。”一八卦起来,兰若安便知无不言,吧啦吧啦说个没完没了,丝毫没注意到,画心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将人都赶了出去?那岂不是就他二人……”画心喃喃,忽然语塞。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八年里,无心居里也一直就他二人,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 兰若安看着画心欲言又止,倒不是她不愿说,只因此事传来传去也没个定论,只怕怎么说都是错…… 最后终是拗不过画心,兰若安只得娓娓道来,“其实他俩的关系这整个无双阁都说不清,你要是说冷公子对她无情吧,那无心居向来是谁也进不得,偏偏那桃心儿进出自如,若说冷公子对她有情吧,这些年也并未娶她,纳妾都未曾。” 画心假装低头抚弄袖口,不让心念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手指轻轻地在袖口上打着圈,想着那日书逸和桃心儿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一个名分,又能说明什么呢?” 还不是已经同床共枕了…… 画心轻轻一笑,笑得灿若瑰霞,笑得嘴角嘲色深深。 室内一时静默无语。 书逸入室的时候,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轻浅的呼吸声,兰若安识趣地退了出去,书逸将水晶白玉盒递给画心。 画心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轻轻打开一看,眸中的光又是一暗,她抬起头看着书逸,静了片刻,倏忽笑了。 白玉盒里确实是碧水幽莲,这碧水幽莲千年开一花,花开十二瓣,而这盒子里的,却只有八瓣…… 画心定定地看着书逸的眼睛,那眼睛灵动得仿佛能说话。 你可知,这花,少一瓣,都救不了我。 你既要救她,那便只当你放弃了我! 鱼和熊掌兼得,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画心以为是书逸取了四瓣莲给桃心儿,眼睑一垂,合上玉盒,看也不看一眼,轻轻往窗外一抛。 窗外是一口万年寒潭,只听到“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四周又陷入沉寂。 不知是动了怒还是伤了心,画心一阵搜心刮肺地剧咳起来。 书逸看见画心一边捂着心口一边朝着他笑,笑得百花失色,嘴角有鲜红的血丝汩汩溢出,不由又惊又怒。 “为什么要扔了!” 见画心将救命之物随手扔了,书逸努极,上前捏着画心的双肩,将她推倒在寒玉床上,俯身死死按住,脸上带怒,眼中带火。 “咳……别人用过的,我用不惯。” 画心咳了半晌,才平息下来,藏在宽云袖口下的手,死死的绞缠着,她倔强地一脸挑衅看着书逸,此时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字字如刀,扎在书逸的心上,书逸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逆流在咆哮。 在她眼里,他就是别人用过的…… 偏偏他自己,都记不起那一夜,他是否真的清白…… 画心和书逸四目相瞪两相对峙,看到彼此眼里绽放出疼痛的裂痕,那不堪的新婚之夜,书逸纵是一身风骨,此时也是清白难证。 “你到底要怎样!”书逸最终叹息一声,松开了禁锢着画心的手,低低问画心。 “我要你……”画心欲言又止。 我要,念君知画,不忘初心…… 你,能给吗? 画心轻轻拨开书逸地手臂,几乎是仓皇地挣扎着从他怀里逃脱……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会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忍不住试探,猜忌,怀疑…… 为什么和以前的感觉不一样了? 为什么他身上失去了那种,让她一见就安心到不敢放肆的感觉…… 是他,却又不像他…… 第38章 索然无味 画心从内室逃出,看见亮眼的天光时,长长吁了口气,虽是四肢冰凉,身上却是湿汗涔涔。 回头朝着室内看了一眼,画心捂着胸口极轻极轻地自言自语道,“君逸,对不起,或许是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既将你当以前的君逸一般想占为己有,却又无法完全接受现在的你。” 他与别的女人有染,她妒之若狂;他想与她亲近暧昧,她又仓皇欲逃。那种既不想成全别人又不想自己拥有的矛盾感,压的画心透不过气来…… 书逸莫名其妙便被画心的一通无名火烧了眼角眉梢,斜坐在寒玉床上,半屈着腿,生来第一次开始认真地盘划计谋…… 不过他盘算的既不是家国天下,也不是权钱名利,更不是这次扑朔迷离地双毒谜案……他盘算的是如何才能从地板上,优雅地爬上画心的床…… 他要如何证明他没有被用过呢? 男人要如何自证清白呢? 手眼通天智谋无双的书大公子绞尽脑汁,最终下了个定论,此真乃世间顶级难题…… …… 金乌归西,因画心执意不愿回无心居,书逸便也厚着脸皮留在了念安堂。 晚间用膳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突然多了位孤清寡言的冷公子,念安堂的人个个都拘促了起来,除了画心和地灭吃的若无其事,其他人都只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啜着碗里的羹汤。 地灭与兰若安虽已结婚多年,却膝下无子,因此念安堂的人并不多,除了地灭和兰若安,还坐着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鹅黄色的烟罗裙,梳着飞仙髻,看似低头温顺,那双机灵的眸子却不安分地朝着书逸瞟了又瞟。 瞟得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瞟着瞟着就被画心的视线捉了个正着。 喜欢看书逸的很多,看书逸时看得含情脉脉的也很多,可看的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的还真是少见…… “师傅,她是谁?”画心专心挑着鱼刺,头也不抬地问道。 “你师姐,南浔暖。” 画心虽未指明,地灭也不难猜到她问的是谁,答的干脆。 师姐?一个小丫头片子…… 竟然是她的师姐?何德何能? 一向心高气傲的画心眉头蹙了又蹴,看向南浔暖的眼神越发的不友善。 自然,南浔暖看画心的眼神更是如逢大敌…… “原来你除了我还有其他徒弟。”画心突然没了心思再挑鱼刺,失去耐性地狠狠戳了两下,将整块的鱼肉立刻戳的粉碎,不满地嘀咕道,“早知道你收徒弟收的这么随意,我才不会拜你。” “在你之前,只收过暖暖一个。” “你还想收几个!”画心立即拍案叫道,还抬头白了地灭一眼,丝毫没有为徒该有的恭谨,愤懑地吩咐道,“以后不许再收了,我喜欢独宠。” 最后五个字,画心故意加重了语气,余光还偷偷瞥了瞥书逸,书逸低着头,叫她看不清神色。 画心出言霸道,地灭闻言哂笑,道,“一夫尚可以多妻,一师却不能多徒了?” 一夫多妻? 兰若安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瞪了地灭一眼,见有外客在,才忍住未发,算是给地灭留了个面子。 地灭眼中笑意促狭。 画心可没兰若安那般识大体,立即一脸不悦道,“收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都要来跟我打一架,打的赢才能入我师门。” 地灭似乎没注意到书逸脸上的不虞,气定神闲地应道,“好!” “不过分吧?”画心抬头朝着地灭狡黠一笑。 “嗯。”地灭哭笑不得…… 打得过她的……这世上岂止是凤毛麟角,恐怕是绝无仅有…… “怪不得一到吃饭的点羽兮就吓跑了,你们无双阁的饭还真是不好吃。”本来今日因为书逸在,兰若安还特地吩咐后厨多加了几个菜,画心看看这个,戳戳那个,自己没胃口,却学着羽兮有模有样地吐槽了起来,“烤乳鸽太腻,梅花饺太甜,水晶糕太硬,莲花卷太酥,还有这个鳕鱼羹,太烫!不知……”画心眼珠子转了转,盯着圆桌中央的那盘蟹贼贼发亮,馋道,“不知那个产于北海极寒之地的帝王蟹味道如何。” 画心的声音刚落,两双玉箸便同时落到了同一只蟹身上。持箸的二人抬头,四目相对,火星四溅。一个水蓝清俊,一个玄黑精锐,一个神韵流金,一个身姿英挺。 书逸的目光迅速从地灭的玉箸上一掠而过,眼睫微垂,玉箸注入真气,轻轻一拨,趁地灭玉箸一松,便将那只帝王蟹收入了碗中。 地灭一笑,并不以为意,又去夹了另一只,正要送到画心碗里,一旁正在专心致志剥蟹的书大公子头也不抬,道,“我家夫人被我宠坏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向来都是我亲自伺候着,不劳灭长老费心。” 书逸一身清贵的模样剥起螃蟹来也是别样风雅,仔仔细细地挑出蟹肉沾上蟹黄再送到画心的嘴边。 画心垂眸,傲娇地瞥了两眼,视若无睹。 “你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书逸声虽冷沉,语气也是不容反驳的霸道,可字里行间的宠溺又分外赤裸裸,毫无掩饰。 这么殷勤?这么油嘴滑舌?画心越发觉得和以前的君逸对不上了,满脑子转啊转,一阵胡思乱想,揣度书逸的目的。 一阵丧心病狂地脑补过后,画心最终将书大公子的示好,定性为非奸即盗…… 画心仿佛看不见那送到她唇边的剥好的蟹肉,笑嘻嘻地伸手抢过地灭刚要放入南浔暖碗里的帝王蟹,道,“我还是喜欢吃师傅夹的这只,剥蟹的过程,远胜于吃肉。就像很多东西,太唾手可得,便显得索然乏味了……” 书逸地手便尴尬地抬在半空中…… 生来优渥一切唾手可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书大公子……当众被自己的女人给拒绝了…… 书逸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藏在宽大水蓝色袖袍里的另一只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后又握紧……如此反反复复,许久之后,依旧是僵持不下…… 地灭看着书逸尴尬僵持在那里的玉箸,忍俊不禁,一旁的兰若安和南浔暖皆垂首不敢看书逸的脸色,怕一不小心就惹火烧身。 一时间,室内静默得可怕,只听到画心剥蟹剥的噼里啪啦…… 第一百零六章 这个和尚有点假 “卿楼。” 和光同尘并未睁眼,淡淡回道。他虽一脸正色不显风流,却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迷死人不偿命的魔力。 “青楼?原来还是个花和尚!” 画心这些日子一直在听卿九影讲过青衣巷的事,青衣巷里自然少不了青楼这样的风流之地,以至于叫她立刻想歪了去。 被和光同尘的回答触不及防戳中笑点,画心实在没忍住一口笑出声来,笑的太用力,心口又是一痛,不由微微蹙了蹙眉,眉心蹙起一道浅浅的痕。 饶是久病不愈重毒未解,画心依旧是臻首娥眉玉面明眸,乌鬓如云,风华难掩。 和光同尘睁眼恰好瞧见她明眸善睐的眼里一抹不怀好意的促狭,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笑意温缓。 “施主久病不治,又身中奇毒,到了青城,要静心养身一段时日,青城之内最近不甚太平,众人皆知贫僧曾拜过一高人为师,却无人见过。” 说到这,和光同尘语声一涩,顿了一顿,眸光一明,又一灭,继续道,“也不会再有人能见到她了,施主便充做贫僧的师父吧,如此,一来可保施主周全,二来施主在青城行事也方便。” “冒充你师父?那我不得扮成一个老和尚?”画心不由惊叫,仰面看着和光同尘,不满地质问,“我知道小和尚你一片好意,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了?” 画心拢了拢满头的青丝,虽然她不似寻常女儿家喜欢盘发簪花,却也没心大到可以舍了这一头云鬓乌发。 “还是说,你们庙里只能住和尚?” “那我不跟你回庙里去了,你绕个路将我送去和光同尘那里好了。” “……” 和光同尘一句话还没说,画心咋咋呼呼说了个没完没了,声音越说越高,语气越说越不善,脑子越想越歪,最后,几乎咬牙切齿道,“青楼……这哪里是什么寺庙,分明是个花楼,莫不是小和尚你缺钱花了,又见我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天姿国色,便要将我卖进花楼里去?” 和光同尘没见过这么狠夸自己还不知脸红的,也没见过这么能胡扯的,淡淡地睇了画心一眼,一字一句缓声道,“卿楼卿楼,卿本佳人尘归土,楼高浮叹终身误。贫僧的师父,曾经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和光同尘的声音冷沉沉的,还带着点悲凉,画心乍听到这两句情深义重满藏相思的话,本想取笑他果真是个花和尚,却被他温润的眸光一扫,话到了嘴边又改了主意,哂笑道,“原来,本施主在你眼里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和光同尘闻言,又不置可否地笑笑。 诚然,那日孤身一人从红莲业火中信庭走过的女子,白裙挽红纱,莲光掩映中,他本以为他看到了传说中美艳动人的妖,而那美艳的妖不是在吃人,却是在替他普度众生。 下一瞬,和光同尘差点以为画心看穿了他的心思,因为他听到画心笑道,“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何方妖孽。” 不由将手中的念珠错捻了一颗。 “那——施主是何方妖孽?”佛珠从和光同尘指尖滑落,幽暗中他的音色泠泠,如珠玉落地,甚是好听。 她,是何方妖孽? 画心看着和光同尘,在怡红公子和画心这两个名字之间反复斟酌了一番,最后开口却鬼使神差道,“逸王妃。” 短短三个字,和光同尘的心口却兀地一疼。 原来——她就是那个横空出世的逸王——的妃? 原来……她已经嫁作人妇了…… 和光同尘闻声并不言语,只淡淡看了画心一眼,拾起佛珠,又自顾自地闭上双目,嘴中念念有词,刻满经文的檀木珠一颗颗从他指尖依次滑过。 画心对和光同尘的异样浑然不觉,笑着叨扰道,“和尚,你不是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打坐吧。” “并非贫僧要打坐,只是施主的睡姿太销魂,很容易拂乱了贫僧的佛心,所以贫僧念念清心咒。” 画心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放浪形骸,又仰面瞻仰了瞻仰和光同尘的满面佛光,看不出来这和尚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那脸,看着确实是一本正经,那嘴,又确实像在胡说八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们不应该都是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么?” “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施主真信?”和光同尘倏忽睁开了眼,眸中闪过琉璃般的光,明亮睿智,炯炯有神,他看着画心,略带嘲讽道,“不过是有欲不敢言,有求不能得。而且……” “贫僧也不过只是个凡夫俗子,七情六欲皆有,而且还是个——正常的男人。” 画心顿时哑然,“……” 这个和尚有点假! 画心即刻在心里给和光同尘下了这样的定论。 这个和尚有钱,杀生,吃肉,还——好美色!画心怔怔地看着和光同尘,和光同尘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这般对视半晌后,她被和光同尘盯得浑身发毛,缓缓地爬起身,姿容优雅端端正正地坐好,还不忘将身上的软衾又裹紧了些,一直围到脖子上,只露出巴掌大一张小脸。 画心低头去掖被角,恰好错过了和光同尘促狭的眼神以及唇畔勾起的一抹浅笑。 外面的雨势渐渐缓了,已经从夏日常见的暴雨如瀑变成了春时的蒙蒙细雨,入夜后,画心觉得车内太暗,缺失安全感,便嚷着让和光同尘点了一盏灯。 灯火昏昏,温暖的烛火照在和光同尘身上明明灭灭,和光同尘凝神闭目的安详模样像一幅让人见而不能忘却的温柔画卷。 和光同尘好看得太犯规,落在画心眼里,画心突然醍醐灌顶般领悟了他说的色乱于心,又嚷着让和光同尘给她念清心咒。 和光同尘的声音很动听,如珠如玉,伴着安神香的味道,直教人昏昏欲睡。不久画心便困倒在软垫上,和光同尘轻轻给她把了把脉,又仔细在熏香里加了两味草药。 天际亮起鱼肚白的微光时,画心幽幽转醒,马车也终于行到了青城。 城门紧紧闭着,高高的城墙上站着一排排穿着盔甲的兵士,如林的兵甲之中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负手立在墙头上,一身清贵。 第39章 血月之夜 相较于书逸的风姿优雅,画心将帝王蟹四分五裂碎尸万段的阵仗着实不止是粗鲁了一点点…… 其实,那段话,画心不过是想告诉书逸,她怀念的还是十六万年间他与她相恋的点点滴滴,哪怕没有在一起,而不是现在十里红妆嫁他为妻,却又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情为主,名分都是身外之物。 婚姻嫁娶,只是开始,生分了的情爱,还要从头再来,而不是将她娶回家,就能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了…… 可书逸那个呆子,分明是没有听明白……画心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去白露苑,怎么没把笙歌带回来。”地灭瞧着氛围凝滞,转移话题,解围道,“迟则生变,恐她活不过今夜。” “月行云带回上月府审问了。”书逸将被画心嫌弃的蟹肉塞进自己嘴里,轻轻嚼两下,不以为意地含糊回道。 也只有他,敢若无其事地对外直呼月行云的大名。 “月阁主?”地灭敛眉,沉思,意味深藏道,“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会不会醉翁之意……” 彼此都心知肚明,若笙歌就是对外泄露软骨香之人,那么她背后给画心下毒的真凶,必然怕她落在书逸手中,将一切招供,定会想方设法从书逸手中将人带走…… 此时谁先出来,谁的嫌疑就最大,月行云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明知是烫手的山芋,月行云依旧敢接,反倒可见他一心坦然。”书逸淡淡回道,倒是讶异地灭的魄力,月行云向来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甚得人心,能怀疑到他身上,需要的不仅仅是胆识,还有细查入微的敏锐。 “也是,以月阁主的谋略,有很多种手段可以暗中处理掉笙歌。况且,他向来惜才,这次拉拢怡红,本就是他极力主张的,每每私下里提起怡红,他也是大为赞赏,很是推崇。” “所以,月行云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太在意她……所以才想插手……”书逸突然眯了眯眼睛,不知不觉便酸了起来…… 这个女人明明都扮成男人了,怎么还这么炙手可热,他现在沉冤难洗,又情敌环伺,还真是四面楚歌…… 书逸莹白的指节摩挲着酒盏,回想着白露苑见到月行云时的情景,似乎,月行云真的很在意画心的安危呢。 月行云,倒有可能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什么好猜来猜去的,等着看结果不就行了!且看他是把人查死了还是把真相查活了,到时候他是奸是恶自然一目了然。”画心听不下去书逸和地灭的磨磨叽叽,忍不住慷慨献计,一字一顿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静,观,其,变!” “你的毒可解了?”地灭并不知画心将书逸取回的碧水幽莲扔进了寒谭。 “没。”画心专心剥蟹,毫不在意地回道,似乎不是性命攸关的事。 “你不是说有宝物可解毒?”地灭疑惑。 “扔了。”画心言行一致地表明,她就是这么任性。 书逸憋怒,地灭叹息,兰若安咋舌,南浔暖幸灾乐祸…… “那你的毒……要不让暖暖修书……”修书一封回青城…… 地灭尚未说完,画心不耐道,“不就是中了个毒么,别大惊小怪兴师动众,那毒嘛,确实是好毒,只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我及时服用了养心丹,毒素并未进入肺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书逸瞠目,地灭结舌,兰若安讶然,南浔暖心生好奇…… 没有活过万把年以上的凡人,自然是无法理解画心面对漫长生命终结的坦然,也无法理解她想死死不了的惆怅…… 其实画心是讶异的,她讶异,为什么凡界竟会出现这等能弑神的毒药。她故作潇洒,是不想让他们深查,她怕万一究根寻底下去,会暴露了她的身份。 看来君隐说的没错,凡人的力量和智慧,远超乎神的想象,她还真是太小瞧了他们…… 装模作样把那蟹大卸八块后,画心并没有吃上几口,便兴致索然地丢在一边,掩了掩满腹的心事,低头看了看自己油腻腻的双手,又看了看一旁气的脸色如乌云压山的书逸,不由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又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书逸这副油嘴滑舌嬉皮笑脸殷勤备至的模样,不禁让她联想起君隐那只老狐狸,想到那只老狐狸么,她就忍不住手痒痒…… 手痒痒么……就想挠一挠。 众目睽睽之下,画心扑上去,一双手在书逸胸前那片雪白的衣襟上,搓了又搓,揉了又揉,蹭了又蹭…… 太多油,很难擦呢…… 书逸不避不让,一副任卿蹂躏的模样,胸前的污渍半点不减他的清逸。 画心没完没了没羞没臊地大庭广众之下袭胸,画面旖旎得南浔暖羞红了一张小脸,书逸见地灭一脸兴趣盎然地坐等着看好戏,勾唇一笑,一把将画心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垂首暧昧道,“夫人既然这般迫不及待想调情,我抱你回房好了。” 说罢,书逸拦腰横抱起画心,不由分说便离席而去。 “喂,放我下来!”画心挣扎。 “自己凭本事。”书逸无视。 “我还没吃饱。”打不过,画心立即示弱。 “回屋随你吃。”一言不合,书逸就挑丿逗。 画心老脸一红,安静不动。书逸促狭一笑,鬓发轻摇。 看着那抹湖蓝色消失在镂空的雕花窗外,兰若安怎么都无法相信,刚刚那个眉目含笑言语宠溺地同“怡红”打情骂俏的真的是传闻中生人勿近的冷公子。 静默了半刻,兰若安和地灭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南浔暖却把头垂的更低了。书逸不在,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像是没了着落,无处安放,只盯着碗里的羹汤呆呆地出神。 夜间,书逸和画心便歇在了念安堂。 书逸虽然嘴上轻薄,手下却还是挺君子的,并没有强画心所难,恪守着他们的约法三章。 画心依旧睡寒玉床,兰若安不知他二人并不同床,并没有准备多余的褥子打地铺,书逸便扯了半截床幔铺在地上将就了。 “要不,你回无心居吧。”画心趴在床边,看着席地而眠的书逸,颇有些良心难安。 “明日。”书逸闭目回道。 画心透过后窗,瞧着天上云层厚重,月色艰难地从云层的缝隙间透出一丝微红的光…… 血月之夜,乃是大凶! 画心心头一跳,莫名难安,心绪竟比这天色还深沉晦涩。 第40章 神秘黑袍 “你冷不冷?” “不冷。” “哦。”画心趴在床边撑着脑袋发呆,真的不冷吗?为什么她觉得好凉……透心凉…… 夜风冷瑟,画心不由又是一个哆嗦。 “你觉不觉得,念安堂的风要比别处凉的多?” “你要是觉得冷,我可以上去抱着你睡。”书逸侧身,睁眼,恰好对上画心乌溜溜扑闪闪盯着他的黑眸。 抱着睡啊……那还是算了吧…… 万一她把持不住将他扑倒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他了…… 画心撇撇嘴,不舍地看了看书逸温热的怀抱,悻悻地缩回寒玉床上躺好,不再说话。画心将锦被裹了又裹,裹成一个蚕蛹状,还是,好冷…… 画心长长叹息一声,那毒,虽没要了画心的性命,却也让她近乎神力尽失,如今,她与一个凡人并无太大区别,只是不老不死罢了…… 神力枯竭,心力亦不济,很快,画心便昏昏睡了过去。 画心熟睡后轻浅的呼吸声传来,黑暗中一双幽深冷沉的冰眸子,陡然睁开…… …… 血月穿云,獠红渗人。 夜枭叫嚣,声厉惨绝。 深沉的夜色里,密林掩映树影婆娑处不疾不徐穿过一道纤细的身影,衣袂轻扬,身姿娴美。 桃心儿到了上月府前,绕着院墙走了半圈,看到丛木深处一排低矮的石室时,轻轻一跃,翻过高墙,停在石室前。 “一,二,三……”桃心儿自南往北,在心里默数着,“就是它了。” 蹲在第三间石室的北侧半步之处,桃心儿伸手在杂草丛生的墙根处一探,摸了一手腐叶又一手肥虫后,终于触到了暗信里所说的那个机关,按照暗信里所写的口诀,左四右三转完之后,轻轻一按,石门微启,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桃心儿踌躇半晌,侧身闪入石门内,石门即刻关起。 石室内,昏昏沉沉,石形怪异恐怖,透着枝叶的腐烂味,还混杂着肉尸的腥臭味,窸窸窣窣的虫爬之声,只听得桃心儿后背发怵。 “晚了半柱香。”一个不男不女不老不嫩叫人猜不出性别亦猜不出年纪的声音幽幽响起。 桃心儿寻声望去,只见石台上背坐着一人,宽大的黑袍罩身,看不出身形,黑帽覆得严实,一根发丝都见不着。 原来这就是那个暗中联络她的人,桃心儿细细打量着他,看不出端倪,又不敢造次,不卑不谦地回道,“有些事耽搁了,是以晚了些时辰。” “还不快些处理。”黑袍动也不动。 “阁下分明手眼通天,上月府的暗室你都了如指掌进出自如,不过就是解决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已,何必非要我亲自来一趟。”桃心儿不着痕迹地试探道,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只是让你长个教训,下次做事,该处理的处理干净点,否则,我们的合作随时终止。”黑袍的声音不轻不重,略有些阴阳怪气。 “你,为什么也要杀她。”桃心儿终是忍不住问道。 这个她,他们心知肚明,指的是画心。 “既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毁了。”黑袍语调惋惜,最后两个字却又咬出了一丝狠厉。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对上月府如此熟悉,莫非你就是……”就是月行云!桃心儿话到了嘴边,又将那三个字咽回去了,终归还是有些心虚,不敢点破。 “你问的太多了。”黑袍声音一沉,低头轻轻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冷冷道,“如果知道的太多,很容易被灭口。” “知道不多的,还不是一样会被灭口。”桃心儿缓步踱到墙角处昏迷不醒的笙歌旁,抬脚踢了踢,冷冷一笑道,“只要你觉得她该死,或者,她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你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有价值一点。这样,才能活的长久。”黑袍的声音阴恻恻的,带着渗人的死亡的气息,无孔不入,渗入每一个毛孔里,令人不寒而栗。 桃心儿唇角缓缓一勾,到底鹿死谁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她可不是谁都能威胁的。 “供词伪造好了吗?”桃心儿俯身看着尚未转醒的笙歌,头也不抬地问道。 桃心儿与黑袍原本商应的计划是,桃心儿借笙歌之手下软骨香,黑袍再安排人下噬神之毒,事成后,杀了笙歌,让笙歌留下血书一封,自认她是受白染之命,盗了桃心儿的软骨香,帮助白染刺杀怡红公子。 以此将罪名都归揽在白染身上。 先毒杀画心,再让白染陪葬,一箭双雕。 可他们失败了,画心竟然没死! 这就意味着,双毒很有可能已经被画心识破,桃心儿知道,以画心的聪慧,很快会从笙歌身上彻查到她身上,再从她身上牵连出她身后的神秘人。 如今形势并不乐观,桃心儿见黑袍默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由冷笑,“如今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我被牵连进来,你一样跑不了。” “这根绳上系的,从来就只有你。”黑袍亦冷声一笑,笑得满是轻蔑。 桃心儿了然,她在明,黑袍在暗,黑袍行事谨慎诡秘,就连她都不知道另一种毒黑袍是怎么下的,她竟抓不到他任何马脚。 虽然桃心儿隐隐能猜到他的身份,却也只是口说无凭的猜测罢了,以那人的位高权重,定不会有人信她一面之词的。 “我与阁下志同道合,阁下该不会见死不救,想杀那个女人可不是轻而易举的,这世上,只有我最了解她,知道她的厉害,也知道她的软肋,我若出了事,你会失去一个很的力的帮手。” 桃心儿见威胁不成,便改为利诱,然,黑袍依旧无动于衷。 “自保都不能的废物,还有什么资格谈以后?”黑袍笑得冷冽又嘲讽,幽幽提醒道,“如今之计,只能将水搅混,越混,牵扯的人越多,便会越无暇顾及于你。” “这水清的很,软骨香只有我有,如何搅浑?” “软骨香并非致命毒药,重点在我下的毒。而我用的毒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你只需一口咬定并不知情,全是那个婢子所为,其他,我自会安排好。” 说到毒,怎么能不想到青城的毒派呢? 桃心儿会意,眼眸一亮。 “不如……供词上就写笙歌承认受白染之命与青城勾结,里应外合。”桃心儿权衡道,如此既能除去白染,又能合情合理地嫁祸给玥城鞭长莫及的青城。 这般,即便他们想查,也要无从查起了。 桃心儿认为的万全之策,却立即遭了黑袍地嗤之以鼻。 “如今,不需要供词。” “何出此言?” “这婢子本就是白染的人,衷心耿耿,供出来反遭人怀疑。而且……”黑袍顿了顿,又继续道,“根本不需要嫁祸给青城,现下便有更好的替罪羔羊。” “谁?” “你说,这婢子死在上月府中,谁的嫌疑最大?” “你……你是想嫁祸月……月行云?”桃心儿本还算镇定,此时却惊惶了。 黑袍既对上月府如此熟悉,而早晨月行云又亲自去白露苑从书逸手里接走了笙歌,桃心儿本以为,与她暗中联络的黑袍,便是月行云,却不想,竟猜错了。 那他,到底是谁? 竟比她以为的还要深不可测! 桃心儿惶然,黑袍若不是月行云,还能在上月府如入无人之境,随手翻云覆雨,此人,到底该有多可怕? “只怪他太自负,将人接进上月府,我不过是顺水推舟。”黑袍又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漆黑的眸一亮,缓缓道,“这样,才更有意思……” 原来他是想让无双阁内乱!桃心儿心头一惊,难道,黑袍是青城的人? 桃心儿愣了一愣,忽而一笑,是哪城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玥城,亦或是无双阁,她都不在意,她想要的,不过是书逸的情,以及,画心的命!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惊天谎言 和光同尘生于药门世家,生来带异,掌心有火,状若红莲。和光同尘出生那日,天现异象,西降金光,照得整座青隐山透亮。 相传那日还来了有个江湖术士,不知何方来路,半癫半狂,却又身法诡异莫测,青隐山前无人能阻。 那术士闯进老药尊府门内院,指着和光同尘大放厥词,说此子慧极必伤,活不过双十年华,将会焚于红莲业火。 术士的话未说完,便被护子心切的老药尊夫人命人乱棒打了出去。老药尊虽未全信术士之言,却终究心有余悸,还是赐子名——和光同尘,以求佛主庇佑。 和光同尘确实天资聪颖,出类拔萃,学医过目不忘,习武无师自通。论资质,青城历代无人可及,是个不世出的奇才。 因此关于慧极必伤的谣言又传了起来。双十渐近,和光同尘之躯越发诡异,所过之处,时常无故引起火灾。 惧于谣言,府中下人都不敢侍奉这个生来带异的少主人。在一次误伤了老药尊夫人之后,怕连累家宅受难,和光同尘执意搬去了湖心岛,远离亲友,一人独居。 湖心岛在青隐湖的湖心,四周环水。随侍在侧的一对夫妇,是旧年犯了事的罪奴。 术士的话最终还是应验了,和光同尘出事的那天青隐湖上火光冲天,整个湖心岛烧了三天三夜,远远望去,恍若一朵艳丽无双的盛世红莲绽放在青隐湖上。 那一日,恰好是皇亲临青城来接书逸离开,送走皇以后,南暮离站在青隐山巅,目视青隐湖上红莲盛放,血色烈焰里他恍惚看见一青衣神女自湖心浴水而出,逐波踏浪,纵身扑火,隐没在烈烈火光之中。 那湖中神女,难道就是眼前这女子吗? 南暮离不由又抬眼望了望画心,此时画心正慵懒地靠着香椅品茶,那份慵懒里却又透着难言的雍容。 所谓难言,也就是在南暮离的认知里,无法去给画心的那份风华气度下个定义,一城之主的眼界都显得太过小气,哪怕是江山一统天下之主似乎也还不够。 若非要找个什么来比拟一下,南暮离脑中突然闪过一念,仿佛只有那天神之尊的皇,才能与她比肩而立。 那眉目流转间竟是天地共主的神姿风韵! 南暮离越揣度越是心惊,心惊自己怎会如此妄想,即便这女子是青隐湖仙,那也并非天神之尊。 南暮离不由又想起和光同尘后来的奇遇。 那一场浩劫过后,青城的人都以为药门少主和光同尘已亡,葬于红莲业火。 然,三年后,和光同尘却活生生地回来了,还落了发,出了家,额间的红莲劫印也不见了,一身修为高深莫测,周身隐隐还有神息流动。 问及当年之事,和光同尘只含糊说,得遇世外高人搭救,拜之为师,小有所成。众人皆以为那位世外高人是个得道高僧,后来和光同尘建了卿楼,南暮离才辗转得知,救他的原来是一仙姑。 这女子到底是不是救和光同尘的那一仙姑呢?如若是,她当年救得了和光同尘,如今自然也救得了南浔暖,南暮离扯了扯唇角,终于扯出一丝声音来,问,“如今舍妹只剩一念魂魄,仙姑可还能救?” 画心吹着茶盏,吹出一盏白雾,才缓声道,“不瞒你说,现下我还真是救不了。” 南暮离心间五味陈杂,终究舒了舒唇角,恭声道,“有劳仙姑费心了。” “不必谢我,我并不是为你费的心。”画心斜睨了南暮离一眼,毫不客气地驳道。她,还有账没跟他清算呢,这南家的噬神之毒…… 南暮离一尬,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随而讪讪笑道,“仙姑肯尽一份心力自当是我南氏一门的福分,若是小妹命薄,还望仙姑早日放她去投胎转世,毕竟……”镇魂珠里太凉太孤寂。 “投胎?转世?咳——” 画心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一阵苦笑,笑着笑着,突然一声长咳。 为何她那般害怕杀生介意死亡?还不是因为神留给人的那一个天大的谎言——生死有轮回。 哪里还有什么轮回!又哪里还有什么转世! 世人皆不知,此天地间,三界六道是不全的。十八万年前那场大战,不仅仅是镇压了魔族,还彻底毁了整个冥界。 所以九幽之上,到处漂浮着不散冤魂,纵有佛经日日超度,他们也寻不到轮回之路。没有冥界使者引灵,久而久之,就都成了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的孤魂野鬼。 偶有求生意念特别强,亦或生有执念者,或能保持着一份清明,费时日久,自行寻到轮回之门。不过数十万年来,能做到的,屈指可数。 不过,冥界毁去,也不尽是坏事。 没有冥界,凡人再也不似以往那般,自出生时起,便在地府的生死簿上定下了死期。没有所谓的天命几何,全然各看造化,是以若非死于天灾人祸,凡人皆长寿。 也因凡人太过长寿,是以九幽血灵不足,以至于万年前她命悬一线,而君逸才不得已大开杀戒,剑屠苍生。 当年君逸也曾向她提议过,设法重建冥界,君逸是盘算着,限定了凡人的寿命,如此生死循环往复,亦能解九幽血灵不足之围。 君逸的提议,她并未着手去做,一来是重建冥界并非易事,困难重重,牵涉盛广;二来是她不忍为了一己私利,平白剥夺了凡人长寿的权利。 这一耽搁下来,就造成了如今的局势。 如今就是她想再重造冥界,也是力不从心了。现在的她,就连活着,都已经觉得十分费力。 “咳——” 念及过去种种,忧思过重,画心捂着心口,疼得咬紧了朱唇,抬袖掩唇半遮面,才算没在南暮离面前失了仪态。 和光同尘见画心额上涔涔冷汗,面色苍白,知她又毒发攻心了,当即对南暮离下了逐客令,“家师舟车劳顿,又受了寒气,今日恐要先怠慢了城主,还望城主见谅。” 第41章 暗室喋血 原来,黑袍是想看无双阁内乱! 那岂不是她体现价值的机会就来了? 桃心儿笑了笑,道,“我觉着,供词还是要伪造一份,上面就写……” 桃心儿顿了顿,见黑袍并无异动,又缓缓道,“上面就写:贱婢有罪,唯死相抵,望上宽恕,勿责吾主。” 黑袍的肩微微一动,既而沉默。 “以月行云正直的为人,但凡发现线索,定会一切如实曝之于众,正如阁下所说,众人必不信笙歌死前还会卖主,这样才更能坐实……月行云杀笙歌欲嫁祸白染寻求脱罪的嫌疑。” 桃心儿轻轻探了探笙歌的鼻息,又掐了掐她的人中,继续笑道,“如此,即便不能借此除了他们,也能让他们彼此心生嫌隙,再不能同心协力。白染和月行云一旦被拖入水,这水不搅也该浑了。既然要做,就要做的彻底一点,不能给月行云留下后路,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黑袍幽深的墨瞳骤然一缩,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 心思狡诈,手段狠辣。 极善伪装,隐忍坚韧。 虽然可恶了点,倒也不辜负他做的选择,将会是一个很不错的帮手…… “咳……” 笙歌轻咳一声,悠悠转醒,抬头四处一看,逐渐适应了室内昏沉的暗光,见到桃心儿,眼睛微微亮了亮,“桃儿姑娘,是姑姑让你来接我回去的么?” “姑姑让我来送你一程。”桃心儿看着笙歌,笑意婉转。 笙歌猛然往后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桃心儿,泪眼汪汪,惊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 “不,你知道。”桃心儿看了看笙歌满身的鞭痕,知她定是受了重刑,抵死不招,忠心可见,阴笑道,“你不但知道,你还要招。” 笙歌瑟缩地爬到墙角,警惕地看着桃心儿,背抵着墙根,摇头道,“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姑姑说,事已至此,就只能牺牲你了。”桃心儿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一笔一笔画着,缓缓道,“免得你落在月行云或者冷公子手上受苦,姑姑特地让我来给你个痛快,姑姑还说,只要你按照她说的,写下这十六字血书,便赐你家中双亲兄嫂一世富贵,否则……” 桃心儿阴恻恻一笑,将剩下的话掩于唇齿,不言而喻。手中的枯枝轻轻一抛,落在笙歌脚边,笙歌抬头,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看清那地上,歪歪扭扭写着十六个字。 手紧紧握了又握,笙歌低头垂眼,目光一厉,瞄准桃心儿,随时准备出击。 其实,她并不是什么身无所长的小婢女,她也身怀绝技,修为不低,且在六年前无双阁的那场外扰内乱里…… 她也根本不是白露苑的人…… 可为什么桃心儿能出现在这里?难道……主子是要放弃她了吗? 可他明明说…… “吾自幼随主,忠贞不二,他……终究还是不信我。”笙歌喃喃低语,目带轻嘲。 桃心儿以为笙歌哀怨低叹的主子是白染,不由嗤鼻一笑,却听见玉器触石的声响,黑袍手一颤,玉扳指撞在指边的怪石上,黑袍静了静心,敛了敛神,故意冷哼一声,“还不快动手!” 笙歌闻声,讶然抬头往北角幽暗处望去,才发现那里还坐着一人,虽看不清身形,声音听来也有异,但她知道,那就是他!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凄然一笑,笙歌决然从满身血污的衣衫上扯下一片洁净的衣角,铺在地上缓缓展开,食指放于唇间,轻轻一咬,满齿腥甜。 “贱婢有罪,唯死相抵,望上宽恕,勿责吾主。” 笙歌缓缓念着,照着桃心儿在地上所画,一字不落地写在血书上。笙歌将血书递给桃心儿,看也不看她一眼,朝着黑袍的方向跪下,重重行了一礼。 “主要奴死,莫敢违之。大恩难报,唯死相谢。” “砰”,“砰”,“砰”。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磕地有声。 “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她又看不见。”桃心儿以为笙歌是在拜白染,嘴角的嘲意更深了一层。追溯起来,画心还是桃心儿的主子,如今她却一心想弑主,因此奴对主死忠,桃心儿自然不解。 笙歌见黑袍背坐于石,纹丝不动,心头更是凄然,从腰间取下一枚碧绿的翡翠玉佩,紧紧握在手中,转头看向桃心儿,一脸决然道,“动手吧。” “愚忠。”桃心儿俯身绕到笙歌身后,从袖口中拔出一柄短刃,肩抵着笙歌的背,刀抵着笙歌的心口,俯在她耳边,轻声嘲道,“人不为己,活该冤死。” 剑尖隔着薄薄的夏衣刺在笙歌胸前的肌肤上,锋锐,冰凉,笙歌握紧了手中的翡翠玉璧,心口那一块,同她手心的玉璧一样,此生,再也捂不热了。 “人只为己,但因无爱。”笙歌冷笑道,却不由戳到了桃心儿的痛处。 若是他能善待她,若她能分得他哪怕万分之一的爱意,她也不会一步步走上这条不归路。 桃心儿眼神一厉,抬肩抵紧了笙歌的后背,握着断刃的手狠狠一送,刀锋没入笙歌的胸膛,精准狠辣,笙歌只觉的心口一痛,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为爱赴死,冤而无憾……” 黑袍的手微微一疆,桃心儿双眸一眯,狠狠用力将刀刃又插进三分,除了刀柄,刀锋尽数没入了笙歌的胸膛,笙歌游丝一断,气脉尽绝。那双眸子却还兀自睁着,眸中带着三分怜悯七分嘲讽。 “你这双眼睛,还真是好看得让我心生嫉妒呢,合该被挖了。” 桃心儿想起笙歌那句“但因无爱”,心中怒火四起,却又听到黑袍那里传来玉石相击的声音,又想起笙歌话里的情意绵绵,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冷呵一声,伸手就要去挖了笙歌的眼珠子。 “完事了就赶紧离开,不要再横生枝节。”黑袍背身扬袖一挥,掌风轻轻逼退桃心儿三两步。 桃心儿勾唇一笑,她猜的没错,黑袍果然出手了。 然,她并未看出黑袍的武功路数。桃心儿稳住身形,又细细打量了一下笙歌,目光落在笙歌手心握着的翡翠玉佩上,仔细回想一番笙歌死前奇怪的动作,还有那些奇怪的话…… 怪不得黑袍会大费周章找她来杀笙歌,原来是他自己下不了手。这二人之间,必有着不浅的纠葛,而这玉佩,既然笙歌这么重视,死了都紧紧握着,恐怕与黑袍脱不了干系…… 只要拿到玉佩,或许就有线索能查清楚黑袍的身份,日后也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而不至于要一直受制于他…… 第42章 抓住神迹 “尸体怎么处理。” 桃心儿瞬间理清脉络,故意问道,假装去扶笙歌的尸身,想偷偷从笙歌手里顺走那枚碧绿的翡翠玉佩。 笙歌握的很紧,桃心儿费了一番力气,才将玉佩抽出笙歌的掌心。桃心儿怕被黑袍发现,太过仓促,以至于忽略了本该死透了的笙歌,指尖微微一动,试图抓住玉佩。 不及细看,桃心儿将玉佩往怀里一塞,故作若无其事。 “我自会处理。”黑袍冷然。 “那我先回去了,若叫人看见了,恐有所不妥。”桃心儿身怀玉璧,不敢久留,寻机告辞。 “嗯。” 黑袍抬指,右手处的机关轻轻一按,石门微启,桃心儿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黑袍,握了握笙歌留下的血书,藏于袖中,抬脚将地上用枝条画的十六个字抹去,侧身从石门穿了出去。 石门重新落上,黑袍缓缓摘下宽大的帽檐,缓缓踱步到笙歌的尸身旁,静静凝视了半柱香,低低一声叹息,俯身抬手从她面上抚过,合上她死不瞑目的眼。 笙歌合眼的一刹那,感觉到掌心按压住的眼珠轻微一转,黑袍眉头一跳,看着笙歌的目光越发的深沉,转而阴狠。 原来她没死! 黑袍抬手从笙歌额发处轻轻一揭,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皮,轻轻一揉,便在手中皱成了一团。 面皮下露出一张倾城绝丽的脸,花颜月貌,仙姿玉色,像极了那前玥城第一美人,凰羽。 黑袍微微怔愣出神,这张脸,他有六年没见过了吧,而白染的婢女笙歌,其实早在六年前,便已经死了。 而现在躺在他面前的,是前玥城第一美人凰羽的孪生妹妹,凰歌。 几日前,他曾承诺凰歌,只要此事办成,他便从白露苑带她走。 可凰歌不知,他的心头,只有家国天下,没有儿女情长。他的人生,只有权谋算计,没有风花雪月。 对他来说,情长是毒药,风月是锐刀。 所有的女人,都是棋子。 所有的勾引,都是谋算。 所有的承诺,都是坟墓。 勾引她时,她还算有些用处,承诺她时,便是已然动了杀机。 “其实你的资质要比她好,你只是输在,动了真情。”黑袍轻轻抚着凰歌的脸,低低叹息,“我需要的只是一颗无心无欲的棋子,桃心儿活着,会比你活着更有价值。” “还有,当年的事,你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我可不能让你落在书逸的手里,谁知你会不会像你姐姐一样,轻易便被他迷惑了心神。” “你给我送来软骨香时,我本不欲让你卷进此事,我叫你那日向白染告个假,随便找个可信的婢女便可代你去奉茶,即便出了事,也无需你来顶罪。” “你却感情用事,太怕失手,又或者说另有所谋,执意亲自走上风口浪尖,你这么聪明,该知道,不管事成还是事败,下毒奉茶的人都将难逃一死。” “我知道你是想以笙歌的身份假死,使一个金蝉脱壳,再以凰歌的身份活着回来。” “可凰歌,是见不得天日的,她该死,她是不能回来的……” “我还知道,你用了移心换位之术,心脏往右偏了三寸,这一刀根本就不致命,闭息假死这样的小伎俩本就是我教你的,骗得了桃心儿,却骗不了我……” “凰歌,我本不想亲自动手,你却偏偏要逼我沾上你的血……” 黑袍声线温和,一句一句娓娓道来,生生将腥风血雨的戕杀念出了风花雪月的暧昧来。 不是他说的这样,不是…… 她有好多话想告诉他,却张不了口。 凰歌紧闭的眼角缓缓溢出一线水光,越溢越多,涓涓如细流。 凰歌以为,只要她骗过了桃心儿,他一定会救她的,偷梁换柱,对他来说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随便找个与笙歌相似的人来,便可救她一命。 还有那玉佩,她刻意握在手里,想让他看到,念及旧情,却被桃心儿拿走了,她想告诉他,要小心…… 可他却…… 黑袍抬指,仔仔细细地替凰歌轻轻擦拭着满脸的泪痕,如玉的指尖顺着蜿蜒的泪水从她风情万种的眼角抚到她玲珑剔透的锁骨,再往下一移,莹润光滑的手指握住短刃的刀柄,用力往左一切,利刃立即割破了凰歌的胸腔,心脉尽短,血珠如瀑。 原以为他是救命的稻草,到头来才知他是索命的亡刀! 凰歌指节一搐,双瞳骤缩,再无动静。 黑袍手下不停,又拔起插在凰歌胸口的短刃,龙飞凤舞地在地上刻了十六个字。 随后,将短刃的刀柄塞进凰歌右手手心。 “你的血就尽数都留给你,我一滴都不想沾。” 黑袍将沾满了鲜血的手指在凰歌白净的脸上反反复复地擦拭,直到擦得一丝血迹都不留, 做完这一切,黑袍缓缓起身,看也不看躺在血泊里倾城绝色的女子,任石室内嗅着血腥味四处蜂拥而来的肥蚁爬虫在她的尸身上窸窸窣窣地爬来爬去,撕咬啃噬。 黑袍走到石门处,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点燃,随手向身后一抛,恰好落在凰歌被血染透了的裙摆上,石室的地面上早就被撒上了一层磷粉,又垫了许多易燃的木屑和枯叶,遇火则燃,火光四起。 黑袍轻轻一转机关,石门缓缓打开,一线妖红的月光照进来,铺呈如血。 身后火光熊熊,烈焰灼灼,黑袍男子缓缓踱步走出石室,石门倏忽间又紧紧闭合,掩住了满室的鲜血与火光,也掩住了一代倾城绝色的消亡。 只将月行云和白染牵扯进来怎么够?一场火,会将真相烧得扑朔迷离,这才是他真正想布的局。 凰歌一死,此局无解! 黑袍抬头望了望苍穹之上挂着的血红之月,唇角缓缓一勾,笑的邪肆又苍凉。 家传天书梓密上曾记载,上神君隐,擅卜术。 他曾刻意在云宫里求君陌替凰歌卜过一挂,君陌说,她是无凤孤凰,将欲火涅槃,丧于血月之夜。 孤凰,血月,火焚,丧命。无一未被那人言中,精准无误…… 莫非云宫里的君陌就是传说中的上神君隐? 那么,与那人长得一般无二的书逸,莫不就是天书上所记载的……战神君逸! 这么容易便让他抓住了神迹…… 还真是天赐良机! 黑袍加深了唇角的笑意,伸手扶起宽大的帽檐重新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身形一晃,迅速消失在苍茫又诡谲的夜色里…… …… 夜半,冷风入窗。 簌簌的爬窗之声,滴滴答答的水声,凛冽的寒气,血月的煞气…… 破空而来。 画心一悸,陡然睁眼,抬眸一看,夜色昏沉下,窗棂半合处,正爬进来一团黑乎乎的身影…… 本能之下,画心就要惊叫,一只湿漉漉的手迅疾捂住了她的嘴巴,冰凉的水珠从他的指尖滴下来,落在她的肩头,竟比她身下的寒玉床还冰凉。 “是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意在卿楼 轩辕末倏忽提及挂名徒弟卿九影,书逸倒是真的沉下了脸,不悦道,“他虽不受本王的待见,你也不该在背后论他是非。” “公子,若是那日跟在王妃身侧的是属下而不是他,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他除了会唱些淫词艳曲,教坏了王妃,还有何用!” 因卿九影抢了轩辕末拜师的机会,每每提及卿九影,轩辕末都是一脸愤然。他虽不赞同南浔暖挑事,有一点却是深合他意的——卿九影不配做书逸的徒弟。 “怎么,你还想本王调教出第二个魅影来么?”书逸挑眉,哂笑,“锋利的刃一把就够了,打磨前还得先看看这剑锋是戳向别人的还是戳向自己的。” 轩辕末拧眉,“公子怀疑他有二心?” “有二心倒也未必,只是他眉骨不正,心志不坚,恐容易为小人蛊惑策反。总之——不堪重用。” 书逸轻轻几字,便给卿九影下了论断。他看似对很多事不闻不问,其实早已底定在心。 轩辕末恍然,“怪不得公子素来未传过他任何功法。” “平凡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书逸叹息里掺入了点无奈。 依书逸之意,卿九影若是此一生安于梨园戏曲,只在他这无心居内安稳度日,或许才是他最好的归属。 可书逸也知,既入了这无心居,万众瞩目之地,又何谈平凡。 书逸抬掌,自湿了的画上轻轻抚过,内力抚过的画纸,即刻干了。书逸瞧着画上模糊了的影像,忽而扯唇一笑,“美人远兮隔云端,倒是别有几番韵味。” 书逸打开右手侧的一个檀木雕花木匣,将画一卷,轻轻放了进去,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已画了满满一屉。 合上木匣,抚着匣盖,终究又忍不住低低一叹,叹得一张白玉脸上,眼角眉梢都透着汩汩的愁。 那满脸的相思意,轩辕末一目了然。 “公子,其实属下一直不明,为何皇不允许您出玥城?” 轩辕末一直随侍在书逸身侧,君隐往来大都不掩踪迹,时而闲聊也并不避人耳目,因而这一统四海八荒的皇虽是神秘,轩辕末倒也算是熟识。而此事在他心头盘桓已有三两日,自那日画心独身去青城而书逸竟未追随而去,他便想问了。 “皇兄做事向来有分寸,他这般吩咐自有缘由,若非迫不得已,本王不会轻易逆了他的意。” 书逸轻轻晃着茶盏,君隐的用意么,他大概也能猜到些,大概和当年他初醒时的一身血污有关,至于其中梓密,君隐不想说,他也从未追问过。 轩辕末也知不该多嘴,正思量着怎么转了话题,自门外疏忽闪进来一个黑影,轩辕末立即正了脸色,端坐一旁,又恢复了平日里一身肃杀不苟言笑。 书逸眼皮抬都不抬,只微微挑了挑眼角,问,“青城又传来消息了?” “是。”子一躬身行了一礼,又道,“副殿主亲自传的信,说这或许是有关王妃的最后一份情报。” “王妃怎么了!什么叫最后一份情报!”书逸霍然起身,一脸惊怒,冷声沉沉。 子一知道言语有失,立时惶恐,他们这位公子啊,以前如冰山一样,喜怒从不形于色,可自从娶了王妃以后,竟变得如此喜怒无常,不但学会了笑,还学会了暴躁。 方才子一在外面瞧的清清楚楚,这冷面王爷是如何兴致盎然地调戏了他们堂堂幽冥殿殿主——江湖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魅影的,因此觉得时机不错,一阵错愕后,立即立即趁着书逸龙心大悦时进来汇报,可…… 可为什么轮到他这就变了呢…… 难道他就生得这般欠骂么…… 子一斟词酌句,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王妃无恙,今日一早,已随和光同尘安然入府了。不过公子是知道的,幽冥殿无法探及的地方,一个是凉城,另一个便是和光同尘所居的卿楼。” “无恙……就好。”书逸立即松了一口气,缓缓坐回软垫,冷眼扫过轩辕末,又看向子一,蹙了蹙眉,“但凡与她相关的,偏偏都是本王力所不能及的。” 那个女人,总是让他有失控的感觉,与她相关的人,竟无一是碌碌庸辈。 书逸几乎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属下无能,请公子恕罪。”子一听出书逸语间不虞,自责地跪地请罪。 其实,这还真不算是幽冥殿能力不够,凉城,数万年来都是极其隐秘的存在,而卿楼里住的可非一般人等,近不得身,又只有和光同尘与其徒孤居,也安插不进去眼线。 “上次我让魅冥查的事,想必还没有进展吧。”书逸抬指叩着桌面,一边思虑一边缓缓道,“听说青城出了名厉害的弟子——倾君墨,去过凉城,还杀了人,现在应该是回了青城,可以让魅冥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是,属下自会汇报给魅冥冥主。”子一依旧伏在地上。 “现在青城是不是只有曲千殇在?” “是,副殿主是随着黛纯儿一同出使青城的,因有副殿主在,因此并未加派人手。” 书逸自然是知道曲千殇一直是跟着黛纯儿的,玥城第一美人么,裙下之臣多,消息自然也广泛,当初还是他亲自搭的线。 “让魅冥去青城寻到倾君墨,尽快查探清楚凉城的事,顺便协助曲千殇,务必守护好王妃。” “可是……”子一犹疑,他自然知道书逸的心思,只是此事幽冥殿确实做不到。 “可是什么?”书逸的指节敲在冰凉的檀木上,语气,却比那檀木更凉。 寒意顺着空气蔓延到子一,子一凉飕飕地一个哆嗦,硬着头皮回道,“魅冥长老怕是去了,也无济于事,卿楼的消息,幽冥殿曾试过各种手段探知过,向来是密不透风。” 案上新栽的一盆墨兰芳芳幽吐,书逸微阖的眸缓缓睁开,在指间的一盏茶彻底凉透时,缓声道,“既然暗中安插不进去人,那就明目张胆送个人过去。” “何人?”能送进卿楼!还明目张胆!子一微讶。 书逸将茶盏一搁,又微微阖上眼,“你们都退下吧,叫羽兮过来一趟。” 第43章 寒潭妖毒 “是我,别怕。”书逸伏在画心的耳边低声道。 声音喑哑,气息衰微。 画心听出来是书逸的声音,只觉得他呼出来的气吹在她脸上都透着刺骨的寒意,慌忙起身点上灯。 灯火照亮他一张惨白面色如霜雪。 书逸浑身湿透立于画心身前,凌乱的长发一丝一缕地紧紧贴在他的唇边他的耳畔他的脖间他的后背,粘成一条一条,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还结着一层寒霜。 画心愕然失色,这七月流火的天,山夜虽凉,但怎会弄得一身冰霜? “大半夜的,你去做什么勾当了,弄得如此狼狈还好意思回来。” 画心嘴上恶语相向,口不对心,手却老实的很,立即拽起身下的真丝软被将书逸裹了个严严实实。 见寒玉床太凉,画心索性把整个床幔都拆了,层层叠叠地铺在地上,不由分说地将书逸从寒玉床上扯下来,这一扯,从书逸的袖口里咕噜噜滚出来一个水晶白玉盒。 落地清脆,盒角磕碎了一块,画心捡起来仔细一看,是上乘的白玉镶紫水晶,和她下午扔出去的那只一模一样,而里面装着的,正是书逸以为能救她性命的碧水幽莲。 怪不得他执意留在念安堂,原来就是为了半夜跳进寒谭去拣这个。不过是一朵破花而已,哪值得他去以身涉险。 书逸的身子很凉,可画心靠着他,手里捧着碧水幽莲,只觉得眼眶一热,心头发烫。 “呆子。”画心一嗔。 “你若敢再扔,明日我便着人把这寒潭给封了。”书逸强撑着一口气,他幽深的眸子低沉的声音和他僵硬的身体一样冰冷。 “咳……”书逸还欲再说什么,猛然一咳,身体失力般向前倒去,画心见他连说话都已力不从心,不欲与他逞口舌之快,手忙脚乱地扶着他躺下。 书逸一躺下,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画心踟蹰半晌,惴惴难安,一直坐在他身侧守着,不时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只觉得越发的冰冷了。 画心又探了探书逸的四肢,只觉的触手冰凉,再看看他的脸色,亦是越来越苍白,唇色也越来越青紫……画心不禁回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寒谭,那寒谭里到底藏了什么…… 血月之光,照得寒谭波谲诡异。 冷月,寒谭,邪气,妖红…… 似有什么正喷薄欲出,画心越发觉得心神难宁,隐隐有鬼哭,惨叫,那潭下又似有什么在召唤着她…… 画心顺了顺发怵而立的汗毛,既来之,则安之。她,是从尸肉骨血里爬出来的,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吓着她? 画心拧着眉又仔细替书逸把了把脉,断定他并不是落水这么简单,反倒像是中了寒毒,而且,还是一种特殊的妖毒,画心似有些印象,却又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到过。 画心不由拍着脑门哀叹,活的太久,容易忘的实在东西太多…… 原本区区寒毒,也不是什么大事,用她体内的红莲业火驱除就好了,可偏偏她现在身中奇毒,连运功都甚是困难,更别说是驱使红莲业火了。画心心急如焚地目光四处乱窜,恨不得找个火架子将书逸架在火堆上烤一烤…… “怎么办……这样下去,他会被冻死的……” 画心喃喃自语,忽然目光一亮,停在水晶白玉盒里能解百毒的碧水幽莲上。 画心毫不犹豫地将碧水幽莲整朵捣成汁,掰开书逸的嘴,一股脑全给他喂了下去。书逸服了碧水幽莲,脸色渐渐好转,却仍旧肢凉体寒,一直昏睡不醒。 “该死!” 画心低咒一声,无奈地咬了咬唇,熄了烛火,摸黑笨手笨脚地将书逸身上湿了的衣服一层一层地扒了下来,顾不得羞涩害臊,钻进锦被紧紧抱住了他。 嗯…… 皮肤很滑腻,肌肉很紧实,身材很匀称……一切都完美协调得恰到好处…… 可抱着个冰块,透体的寒气冻得画心凉意彻骨,对他起不了半点旖旎心思…… 画心牙关打颤哆哆嗦嗦地抱着某冰块直到天色发白,书逸的身体终于渐渐有了温度。画心长舒了一口气,折腾一夜,这才辗转入眠。 又三两个时辰过去,南浔暖见已然日上三竿了,书逸和画心的屋内依旧没有半点动静,心下好奇得很,便蹑手蹑脚偷偷来看。 南浔暖扒着门缝,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像是昨夜遭了贼似的,立即吓得一声惊呼。 “啊!……” 这一声尖叫,惊来了兰若安,也惊醒了书逸。 兰若安隔着门缝看到室内床幔、衣物散乱了一地,书逸和画心二人滚在地上抱成一团,不由暗自咋舌,“新婚燕偶就是和老夫老妻不一般……” 瞧这战场如此狼藉,可见昨晚战况也甚是激烈…… “谁?” 书逸听见异动,眼尚未睁,低声呵问。 兰若安见书逸醒了,偷窥本是小人之举,不由面色一红,拉着南浔暖迅速退了出去。 书逸昏沉沉地醒来,轻轻一动,只觉得自己被某个人八爪鱼一样地死死抱着,心头一惊,冷眸一睁,正要发怒,入目却是令他心跳欲止的一张脸,烟眉,琼鼻,朱唇,近在咫尺,近得他能数清她有多少根睫毛。 随即,书逸又发现,他不但被这个大胆的女人抱在怀里,还被她大胆地扒得赤条条地抱在怀里…… 脸么……自然是会红的…… 心跳么……自然也是会加速的…… 静默了数秒之后,书逸才勉强控制住满腔的逆血横流,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个高翘的弧度,伸手轻轻搂过画心的腰,往他身前拉近,不由自主地加深了那个拥抱。 她在他呼吸可闻之处浅睡安然眉目低垂的模样,倏忽就让他心生了岁月浅静般的美好错觉。书逸突然想起了她题在书房画上的那十六个字,忍不住轻轻在她耳边唤了一声,“画心。” “嗯?” 画心嘟哝一声应道,试图翻个身,却发现身体被什么紧紧禁锢着,动弹不得。画心这一动,鬓发拂过,细细碎碎的小动作,落在书逸身上似乎都成了撩拨,书逸不由闷哼一声,厚重的呼吸打在画心脸上,一阵滚烫…… 第44章 热毒攻心 左转转,右蹭蹭,像是被什么捆住了一样,身前还很滚烫,仿佛被架在篝火上炙烤…… 画心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先是诱人的锁骨,往上,修长的脖颈,再往上,性感的薄唇,近到……近到几乎贴到她的眉与眼,滚烫的呼吸呼在她的额上,灼得她面色一片绯红…… “啊……!” 画心一声尖叫,猛然惊醒,挥手一掌将书逸推出三四尺远,待看清他赤身裸体地滚了出去,又慌忙抛过锦被将他遮上,满脸羞红地低垂着脑袋,不敢抬眼看他。 完了完了,还没做好准备,就一不小心将他看光了…… 画心在心头没完没了地碎碎念,越是想静下来,越是脸红心跳手足无措,目光无处安置,脑中浮想联翩…… “昨晚脱的时候,不都见过了么,怎么现在却又娇羞了。”书逸含笑将锦被从肩上褪到腰际,半遮**着,声音慵懒而低沉,更是勾人。 听见书逸肆无忌惮的取笑声,画心恼羞成怒地抬眼瞪他,这一瞪,却发现他笑起来还真是很好看,像初升的皎月半弯,还像绝尘的空谷幽兰,眸若波影盈盈,笑如明珠璨璨。 怪不得他脚下曾拜倒过那样多的倾城绝色,画心这才恍然明白,偌大的玥城,为何会十里桃花只为他开。 真正是,阅尽桃李春花满天下,不及玉色倾城一个他。 书逸的笑由慵懒渐渐笑成促狭,画心意识到自己现在一定是很蠢很蠢的一脸花痴样,不由羞的脸色更红,傲娇地抬了抬头,怒目瞪了回去。 “你……你……你自己半夜跑到那寒潭里泡着,湿透了一身的衣裳,如愿以偿地弄了一身病,最后成功博取了本公子的同情,本公子那是……那是可怜你。”画心心慌慌,舌头打结,磕磕巴巴地努力辩解着昨晚扒他衣服不是色迷心窍色胆包天,看着书逸愈发笑得暧昧不明的眼睛时,又底气不足地重复道,“对,只是可怜你……” “唔,原来夫人竟也是菩萨心肠。”书逸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影微晃,锦被掩映处,玉色流动,香艳无边。 画心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呼着气,这个可恶的男人,竟然敢这么脸不红心不跳赤裸裸地勾丿引她…… “夫人既是菩萨心肠,是否该再可怜可怜为夫?”书逸眼波如水纹,微漾轻荡。 “可……可怜你什么,你不是都……都病好了。”画心血液躁动得舌头都不利索了。 心中暗气,这男人有毒! “唔,哪里好了,明明是病的更重了。”书逸的身子又往前倾了倾,一脸春色香风徐徐摇来,“昨夜是寒气入体,现在是热毒攻心,我现在可是觉着比昨晚更难受了……” “是吗?更严重了?” 画心一看,书逸确实是面色坨红,不似正常脸色,心下一急,慌忙手脚并用像小猫儿一样麻溜地爬了过去,抬手摸了摸书逸的额,果真高热烫手。 “怎么这么烫……”画心喃喃自语,焦急地在书逸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摸到哪里都是滚烫,越摸越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这样……脉相好奇怪,以前没见过这种病啊……” 画心依旧是摸啊摸……想啊想……一脸焦躁,愁眉深锁…… “嗯!……”书逸闷哼一声。 这该死的女人!居然爬过来四处点火,还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书逸抬手挑起画心娇俏的下颔,指尖滚烫的温度就仿若有一团火在燃烧,指腹在画心滑腻的脸上蹭了蹭,突然伸手一勾,画心毫无防备地跌入了他滚烫的怀里。 书逸原以为这女人又该张牙舞爪哇哇大叫大打出手,却见她难得乖巧地任他抱着,乖巧得让他反而惴惴难安…… 小手更加肆无忌惮地摸啊摸……戳啊戳……这个穴道点两下,那个穴道按一按,画心扒在书逸身上勤勤恳恳地研究着他的四肢百骸,思索着到底该怎么降温呢…… 她这手怎么就这么百无禁忌,哪里都敢摸呢……待她摸到阴廉穴处轻轻一按时,书逸抱着画心的手臂陡然一收,身体瞬间紧绷,只觉的一股气血直冲而上,摁都摁不住…… 画心感觉到书逸的异样,以为弄疼他了,心虚地抬头冲他讪讪一笑,道,“我医术学的不怎么好……见谅,见谅……” 画心岂止是学的不好…… 其实她压根就是不通医理…… “无妨。”书逸低头轻语,声音喑哑,短短两字,却魅惑又勾人。 “你要是实在热的难受……要不……再去那寒潭里泡一泡?”画心抬脸小心翼翼地问道,提出了一个她认为还不错的可行性建议…… 那纯真又无辜还满是关怀的眼神,叫本想饿狼扑食的书逸,突然就下不了口动不了手了…… 寒潭么…… 书逸突然眼瞳一缩,眼中的欲火倒真褪去了几分,那寒潭还真是,另有乾坤…… 昨夜身陷污泥无计可施走投无路的书大公子,确实是打算上演一出拙劣的苦肉计,入寒潭时,并未用真气护体,试图真染上点风寒,以博取画心的同情…… 入寒潭后,却不料那潭水竟是深不可测,冰寒彻骨,潭中似乎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越往深处那股力量的压迫感越强,他竟使不出任何法术,甚至连运功护体都困难。 所幸,水晶白玉盒并未沉到潭底,而是缠在了四五十尺深处的水草上,书逸虽好奇潭底的诡秘,奈何已体力不济。待他取了玉盒从寒潭出来时,已冻得全身麻木,以至于行动迟缓到惊醒了熟睡的画心,后来因寒气侵入五脏六腑,便昏睡了过去。 书逸因一时轻敌,假戏便成了真做,好在最后是殊途同归,也算值得。 书逸心中甚悦,笑得眼中波光潋滟,这一病,虽然还没能如愿爬上画心的床,却也让她主动从床上下来陪他睡地板了,还主动抱着他,一夜温香软玉…… 况且,他还替她拿回了能救她性命的碧水幽莲…… 念及碧水幽莲,书逸的眼睛不由向着水晶白玉盒扫去,目光陡然一滞。 盒中空空如也…… 第45章 笙歌死了 “碧水幽莲呢?”书逸大手一伸,掰正了画心歪着的小脑袋,一脸肃然地问道。 碧水幽莲呢…… 还不是喂了某白眼狼…… 瞧着书逸一副认真模样,画心心肝儿一颤,瞪大了眼睛扑闪扑闪,无辜地眨呀眨,低低道,“吃了。” 画心虽然气短,可这句话还真的没骗他!只不过没说是谁吃的…… “真的?”书逸质疑,伸手扣住画心的手腕,就欲替她把脉。 画心昨晚便打定了主意,不想让书逸替她担心,再做傻事,自然不敢让书逸看出端倪,于是极不配合地甩了甩胳臂,将手缩回来,满口胡诌道,“自然是真的,你也知道那潭水诡异,碧水幽莲浸了寒毒,药效自然弱了很多,我怕放久了药效更弱,所以就先吃了,虽没能完全清毒,却也是无碍了。” 一番话,画心虽编的有理有据,表述得也流利通畅,可书逸仍旧一脸质疑,强行要替画心号脉。 画心见书逸不上她的道,猛然一扑,抱着书逸的脖子一阵猛蹭,撒娇道,“真的没事嘛,这毒虽然凶猛,对我的功力有所损伤,却是不伤性命的,你不是说,以后有你护着我么,我就是没有神功护体,你也一定会护我无虞的,是不是?” 呼吸轻浅,低语温柔,近在耳畔,书逸美人在怀,刚收回来的神思经不住画心娇媚软甜地撩拨,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嗯。”书逸揽紧了画心的腰,低低应道,声音虽不重,语调却十分坚定决然。 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只为在这刀光剑影阿谀我诈的俗世,能护她一世周全。 画心见书逸不再追究碧水幽莲的事,暗暗松了口气,转眼想起体内的毒,又暗暗叹息,她也不知凭着一颗养心丹,她还能撑多久…… 君隐那个老狐狸知道了,一定会来救她的吧……也不知那老狐狸最近去哪了,他们大婚,他竟然都没来…… 画心满心惦记着老狐狸君隐来给她解毒,正神思恍惚,突然惊觉某狼爪开始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低头一看,书大公子正专心致志地玉指解罗衫,解的还是她的罗衫…… “你想干嘛!”画心霍然变色,攥紧了领口。 “来而不往非礼也,夫人既替为夫宽衣了,为夫也该体恤体恤夫人。”书逸答得言笑晏晏冠冕堂皇。 “举……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画心抬手拍开书逸再次伸过来的狼爪。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书逸不依不饶,“解衣之情,当以身相许。” “……” 久离俗世又不学无术,唇枪舌剑间,画心捉襟见肘,顿觉词穷,哑然以对。 “笃,笃,笃。” 书逸刚将狼爪再次伸到画心的领口前,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响起。 “谁?”书逸手一顿,冷声问道。 “上月府出事了。”地灭立在门外,没有任何客套,一语切入正题。 书逸心中一瞬间闪过数种猜测,波然不惊道,“知道了。” “我在前厅等你。”地灭瞧着日上三竿还紧闭着的房门,微微蹙了蹙眉。这两人……在他府上竟一点都不知节制,还真是太不见外了些…… “嗯。”书逸一边应道,一边将画心按在怀里,并没有立即起身。 “师……”画心想问地灭几句话,还未叫出声,便被书逸捂住了口鼻,待地灭走远后,书逸才缓缓放开手。 “你没听见出事了么。”画心瞪眼。 “听见了。”书逸伸手挑了挑昨夜被画心扒下的长袍。 “你不好奇出了什么事?” “笙歌死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书逸含笑扫了画心一眼,缓声道,“我有脑子。” 无双阁的人皆知,若不是与他有关的事,他向来不闻不问,如今着人来向他汇报,与他相关又是在上月府出的事,定然是笙歌无疑了…… 且以风行云的稳重,若不是人死了,其他小事还不足以形容为出事了…… 书逸将长袍递给画心,仿佛看不见她被他一句话噎得正吹鼻子瞪眼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吩咐道,“替我更衣。” “我……”画心假装看不到他递过来的手,微微抬起下巴,从鼻孔里哼道,“不会!” “怎么脱的,就怎么穿。” “忘了。” “那要不……”书逸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我帮你回忆回忆?” 书逸作势就要来脱画心的衣服,画心立即伸手从书逸手里接过衣服,咬牙切齿磨牙嚯嚯…… 书逸满意地矜矜点头,缓缓站起身,锦被滑落,春光乍泄,艳色倾室。画心一愣之后迅速闭眼,嘴里不停念着,“痞色流氓,非礼勿望……” “看着我。”书逸捏着画心的下巴,将她低垂的头轻轻一抬,笑道,“看都看光了,摸也摸遍了,你要学着慢慢习惯……” 画心愤愤然睁眼,目不斜视地只盯着书逸的脑门看,目光不敢偏移半寸,哆哆嗦嗦地展开云绣锦袍,胡乱替他披上,然后迅速转过身去,道,“好了。” 书逸低头看看一身衣衫凌乱,不由失笑,一边自行整理一番,一边笑嘲道,“还真是笨手笨脚。” “那你去找个手脚伶俐的。”画心回头剜了书逸一眼,突然酸道,“那个……你以前……以前……” “以前什么?”书逸扯了扯袖袍,漫不经心道。 “你以前……也是……也是这么让人给你穿衣服?”画心一双手扭啊扭,但凡他敢说个是字,她就要立即去将桃心儿的眼挖了手剁了…… 书逸没想到画心由此一问,先是一愣,转而笑得更是意味深长,缓声道,“以前倒是没有,不过若是以后你一直这么笨手笨脚还不肯用心学的话,那也就只能再去找个兰心蕙质体贴可人的伺候着了。” “你……”画心气结,“你自己没有手吗?” “再好的绫罗绸缎……”书逸轻轻一笑,握住画心的手在他襟前一抚,缠绵暧昧道,“也不及佳人玉手润泽。” “登徒子!油嘴滑舌。”画心猛然从书逸掌心将手抽出来,嗔道,“你以后少跟君隐那老狐狸接触,真是越来越像他那般不着调了。” “君隐?”书逸眉头一皱,惊问,“君隐是谁?” “嘎?”画心捂嘴叫苦不迭。 第46章 要看死尸 “嗯?” 书逸笑容一收,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画心给他一个解释。 一不小心说漏嘴的画心苦大仇深地看着书逸,搪塞道,“那个……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说,我们还是先去看死人好了。” 说罢,画心主动示好,拉着书逸风风火火就往外跑。兰若安早已准备好梳洗的用物,半柱香后,被书逸强迫用完早膳的画心终于如获大赦般出了念安堂。 此时画心心里已经暗咒了不下一百遍,等她解了毒,功力恢复,一定也要将书逸教训得服服帖帖…… 上月府,丹绯绛红,韶珠流光。雕龙盘凤,气派非凡。 月琉烟青衣纹凤,金丝挽发,立在府门前,或已等候多时,见书逸等人已至,迎上前来,笑意雍容。 “事发突然,哥哥尚在府内自责不已,旁人的话哥哥向来听不入耳,还望公子替琉烟多多劝慰几番。”月琉烟对着书逸微微福身,行了一礼,举止娴雅,端庄大气,到底是月氏名门贵女,气度非寻常女子可比拟。 书逸虚虚一扶,不亲不疏,淡淡道,“我自会责罚有度。” 责罚有度?那不就是定然要问责了? 月琉烟面色微微一变,转而又换上霁和之色,做了个请的动作,引了书逸等人入府,“公子慧眼,定能明察。” 上月府内乌鸦鸦乱糟糟跪了一地的人,皆俯首磕地,静待月行云的训示。 “吆,好大的气派。”画心跟在书逸身后,啧啧赞叹。 书逸脚步缓了缓,待画心行到他身侧,才附耳低语道,“就算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用这么大声说出来……” “你说谁没见过世面呢!” 画心一语惊呼,满院的人皆抬眼向她看来,月行云也起身看了看她,朝着书逸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行了一礼。 书逸默默转过脸去,本是想提醒她注意身份,结果……这女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画心意识到失态,却佯装淡定,干咳了一声,捏着嗓子道,“本公子的意思是,月阁主这种查案的方式有欠妥当。” “月某方才正在问询昨夜上月府的详情,如何不妥当?”月行云缓缓踱步走来。 “如果这些人真的知道,早就说了,若是不知道,你就是让他们跪成石雕,他们也还是不知道。何必与他们浪费时间。”画心亦往前踱了两步,朝着月行云迎了上去,刻意看了看书逸,向他翻了个白眼,才继续道,“死人,肯定比活人知道的要多,而且……” “而且,死人不会说谎。”书逸接过画心的话,淡淡扫了月行云一眼,道,“月阁主还是先带我们去看看尸体吧。” “可,死人即便知道,怕也说不出口。”月行云对书逸画心的一唱一和不以为然,打量了几眼缓缓向他走来的画心,眸光微微一变。 画心将月行云细致入微的表情尽收眼底,知晓怕是她中毒后,神力不济,仙障已破,如今虽然还是男装打扮,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掩人耳目…… “谁说,死人就不能说话了?”画心笑吟吟地看着月行云,故作豪迈地走到月行云身侧,学着男人的粗犷不羁,拍了拍月行云的肩,笑道,“月阁主请带路。” 面对画心毫不见外粗俗无礼的举动,月行云微微一愣,随意浅浅一笑,道,“那请公子随月某前来。” “有劳了。”画心亦笑着客套回道。 月行云与画心在前面并肩走着,书逸和地灭在他二人身后默默跟着,穿过前庭后院,行到一排石室前停住。 “你,确定要进去看么?”第三道石门前,手已触到机关,月行云又抬头看了画心一眼。 “怎么,有什么看不得的么?”画心拍了拍手,蹲在月行云身旁,低头看他手下的机关,还有……一地的怪异爬虫…… “倒没什么看不得的,只是……”月行云想起石室内的惨状,面色凝重起来,“只是场面太过不堪,怕公子受惊。” “怎么?小瞧我?”画心扬眉,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果子,猛啃了一口,啃的毫无形象可言,咯嗞咯嗞大口嚼着,“莫不是月阁主觉着我长得太女气了,所以把我当女人看?” 月行云被画心一语道中,面色一尬。他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见到画心会觉得和往日有所不同,竟差点错将她当成女子。此间心思还一眼被画心看穿,不由有些尴尬,干笑一声,道,“月某只是怕石室内腥臭肮脏,公子会不习惯。” 画心三两下将手中的果子啃完,看了看手上残存的果渍,笑嘻嘻地在月行云浅青色的长衫上擦了擦,不顾月行云一脸的诧异,抬着下巴指了指石门,道,“开门啊。” 书逸远远看着那两个蹲在墙根处一青一红一高一低的身影,细细地观察着月行云的一言一行,却又忍不住在心里暗咒,这胆大妄为的女人,还真把自己当男人了,竟然什么人都敢乱摸…… 月行云瞧着画心言行举止大胆放肆,丝毫没有女子的矫揉造作,暗笑自己多心,伸手摸到机关,左四右三轻轻一按,石门缓缓打开,门缝里滚出浓浓黑烟,粉尘熏眼,焦臭呛鼻。 月行云顿了一顿,画心已经闪身入门,室内浓烟滚滚,目不能视物。 “咳咳……”画心不由被呛的一阵猛咳,浓烈的焦臭味熏得她头昏脑涨,心中暗脑,她现在还真是个废人,竟连闭息都不能。 “就知道逞能。”书逸见画心冒冒失失地就进了石门,身形一闪,快月行云一步先进了石室,追到画心身后轻轻一揽将她扣入怀里,不待画心反应过来,已经俯身吻在她的唇间。 “唔!” 画心目瞪口呆,正欲挣扎,一阵清新之气从书逸唇齿间缓缓渡来,如山涧清风,如空谷幽兰…… 原来是给她渡气…… 听见月行云与地灭顺次进了石门,书逸在画心唇上轻轻一咬,才恋恋不舍地移开,抬目望了望室内四散不去漂浮着的烟尘,又回头看了看微开一缝的石门,反手一掌,迅疾向着石门拍去…… 第47章 石室玄关 掌风破空,气若游龙。 一道强大的气劲卷得月行云和地灭衣袂翻扬,“砰”一声,石门轰然倒塌,洞口大开,天光敞亮。 烟尘四散,画心被书逸宽大的袖袍护在怀里,待石室内烟尘散尽时,书逸微微松手,画心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来,拍了一下书逸的胸膛,忍不住赞道,“不错,像个男人,出手干净利落,本公子喜欢。” 要不是如今她法力不济,哪里还有耐性等月行云开门,早就将这石门劈开了。 书逸嘴角一抽,眼角一跳,摁了摁心火,不与这女人计较。 “这门,机关设置得着实不太好,我帮月阁主拆了,阁主不会有什么意见吧?”书逸拂了拂衣袖,抬眼看了看脸色微惊的月行云,漫不经心道。 “此石室机关虽出自名师之手,传承多年,不想如今贼人已经来去自如,毁了也罢。”月行云看了看倒塌的石门,眸光一暗,却也不便驳了书逸。 画心不知其实这机关精巧还另藏玄机,见月行云开启石门时并无什么特别的技巧,她虽不通机关之术,却也觉得太小儿科,不由一声哂笑,道,“就这机关也算出自名师之手?” “玄关大师已故千年之久,当年所造机关无一不新奇精巧,而他所铸的石门暗藏玄机,其间梓密历代只传于无双阁阁主,外人窥之不得。”月行云娓娓向画心解释道。 画心撇撇嘴,她可是听出来了,人家是在暗讽她……见识浅薄,看不透玄关奥妙就胡乱吐槽…… 书逸瞧着画心无语反驳一脸颓色,莫名心头一软,不由自主地走到她身侧,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朝着月行云缓缓笑道,“历来只传于阁主……既然精巧,玄机莫测,怎么就被恶徒有机可乘入室杀人了?” “此事蹊跷就是蹊跷在这里,我将笙歌安置于石室,本以为是万无一失,因这机关,时时都在变换,下一次开启石门的口诀,可以在石室内先行设置,因此即便有人记得一次启门口诀也是无用的,一旦启门口诀错,机关处便会射出毒针,剧毒能瞬间使人毙命。” 听了月行云一番话,画心暗暗呼了一口气,那个玄关大师还真是阴险狡诈,怪不得月行云起动机关时不遮不掩,大大方方的让她看,想来她这样自以为窥得机密,想在无人之时再来一探究竟的人怕是不少,若不是书逸一掌毁了那石门,她可能就要一毒未解,又添新毒了…… “也就是说……若非上次出入过此石室的人,是不可能进得此门了?”书逸迅速理出月行云话里的关键。 “正是。”月行云在机关处停了半晌,仔细看了看,道,“我检查过,机关没有射出毒针的痕迹,也就是说,有人精准无误地开启了机关,并且进入了石室。按道理来说,能做到的,只有月某才是……” “除了阁主,或许……还有一人。”地灭也在机关处看了看,抬头看向月行云。 “何人?”月行云疑问。 “玄关大师!”地灭缓缓吐字,他也知这个论断太过匪夷所思。 “玄关大师已故千年,怎可能……”月行云一语否决。 “玄关已故不过只是传闻,修道之人本就体健寿长,玄关大师乃是一代传奇,据说他修仙有道,鹤发童颜,怎会在千岁之年突然故去?”地灭早年游历在外,所见所闻都要广于久藏深山不问世事的月行云等人。 “已故千年之人,突然诈尸来杀一个小婢女?且不说过于匪夷所思,这个玄关大师会不会太闲了点?”画心从书逸身后探出脑袋,看向地灭。 “杀一个小婢女他是闲了点,可若他是特来杀人灭口的呢?”地灭眸光锐利,直射画心。 “你是说那个玄关大师才是下毒的幕后主使?而他诈尸的目的是为了杀我?”画心捋了捋头绪,抚着下巴缓缓道,“到底是有多少人想杀我……我有这么招人恨么……” 地灭眼皮垂了垂,不敢看画心审视的眼眸。地灭知道画心神女的身份,身藏九幽之力,有野心者皆欲夺之,是以他才敢做出如此大胆的猜测。 “岂止是招人恨……”书逸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画心,忽而笑道,“不过如今你既成了我的人,谁要动你,都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话是对着画心说的,目光却冷冷地从地灭和月行云身上扫过。 这波恩爱秀的……可以。 看着两个“男子”勾肩搭背,言语暧昧,月行云颇不适应地干咳了几声,他实在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宠“妻”无道的书逸,就是以前那个千年霜雪万年冰山的冷公子。 “怕只怕……”画心想起万年前君逸为她逆天堕凡,心有余悸道,“我生来带煞,是你护不住的。”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书逸握紧了画心的手,心头无比坚定,她既把终身托付给了他,他就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谁都,不可以! 画心感觉到书逸掌心的用力,心中浮暖,只觉的万分踏实,缓缓伸手回握住他,默然不语。 “月阁主可还记得,此间石室,上一次是何时何人进来过?” 书逸并不赞同地灭将嫌疑推到一个不知死活的玄关大师身上,相比那个无故躺枪的千年古尸,他倒是更愿意去怀疑月行云,虽然人前伪装不易,可诈死千年更是匪夷。 “上一次……”月行云仔细深思一番,道,“那是很多年前了,这些年城里太平,阁中安稳,这石室也没动用过,最后一次……” 地灭想去查探一下笙歌的尸体,向着焦枯得看不出人形的尸身走去,一地的烟尘被玄色短靴碾开,隐约露出刀刻过的痕迹,地灭眼一亮,接话道,“最后一次是不是六年以前?” 风行云面露诧异,道,“正是。”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地灭抬脚将一地的烟灰蹭开,目色沉沉道,“冷公子,你过来看一看,这字迹是否熟悉。” 书逸还没过去,画心已经麻溜地撒开书逸的手,蹲在地灭的脚边,缓缓念出地上刻的那十六个字: “凰无凤求,羽涅明焰,恭贺公子,得偿所愿。” 念完,画心眉头一皱,这句话……怎么如此耳熟呢…… 第48章 陷入圈套 “凰羽……” 书逸走到画心身侧,低头看了一眼,那字迹,他还真是熟悉。 凰羽以前时常往无心居里送香书红笺,凰羽的字很是特别,龙飞凤舞笔走龙蛇,可除了男子的遒劲有力大气磅礴外,凰羽给书逸写过的红笺里,还总是喜欢在收尾的时候勾一朵四叶梅。 “公子可看清楚了?”地灭又确认了一遍。 “笔迹是她的没错,可这力道……”书逸俯下身,伸出一指,轻轻抚过刻痕,缓缓道,“前两日我曾与她交过手,以她现在的功力,在被我重创的情形下,该使不出这样的力道。” “可若是她,一切也就合情合理了。”月行云缓缓行来,低叹一声,道,“这间石室……上一次开,正是我和凰羽一起,那机关还是我亲眼看着她设置的。而且……” “而且她想杀我的动机很充分。”画心念起大婚那日当街劫婚的青衣女子,嘴一撇,阴阳怪气道,“怪我那日心慈手软,救了个白眼狼,留她一命,反倒害了自己。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听到最后一句,书逸忍不住哂笑,笑画心说这句话竟丝毫不觉得脸红。 “凰羽除了动机最大,作案可能性也最大。”地灭接话道,“不知月阁主还记不记得,笙歌还是稚儿的时候,本就养在凰府,因凰家与白家乃是世交,凰羽又与白染私交甚好,见笙歌机灵伶俐,遂将其送给了白染。也就是说,笙歌其实算是凰羽的人。” “可这女人……真的胆敢这么放肆?”画心想起凰羽那日劫婚还是蒙面,并不像这般大胆妄为之人,又看看地上的刻痕,未免心生疑惑,“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我倒觉得不像是偷偷来杀人灭口,而是在赤裸裸地向我挑衅……” “不,不是凰羽在向你挑衅,而是青城在向玥城挑衅。”地灭双眸一眯,冷声道。 “青城?”月行云疑道,“何出此言?” “阁主有所不知,怡红此次所中之毒甚为罕见,依在下看来,此药非青城而不能得之。而现任青城城主南暮离,曾是凰羽之徒,依他对凰羽的敬重来看,凰羽问他求药,可谓是有求必应。”地灭抿着唇,目光极其轻微地扫过月行云,又不着痕迹地瞥开。 “我觉着吧……”画心走到“笙歌”的尸体旁,盯着那一团看不出来形状的焦炭,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眼,皱着眉道,“好得也是自己人,杀人灭口给个痛快也就罢了,弄成这么惨烈是不是有点太丧心病狂了?” 说罢,画心就毫不生惧地伸手朝着焦尸的胸口探去,还未触到,已被书逸提着后领拎了起来。 “脏东西不要乱摸,我有洁癖。”书逸将画心提到焦尸三尺外才撒手。 “你有洁癖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有。”画心一把跳开,白了书逸一眼,他竟然跟从血肉横野的九幽出来的她谈洁癖? “你摸完了她,再来摸我,怎么没有关系。”书逸微微侧身,挡在画心身前,以免她再次纵身扑尸。 大庭广众下说……她摸他! 好吧,确实摸了,还摸遍了…… 见地灭和月行云都在,画心红着脸结巴道,“谁……谁要摸你。” “我摸你也是一样的。”书逸回的毫不羞涩,一脸坦然。光风霁月得令人汗颜。 “咳……” 地灭觉得不分场合打情骂俏的这两人实在是不忍直视,胡乱转了转,干咳了两声。 “师父,你去她胸前摸一摸。”画心从书逸身后探出脑袋,看着地灭,一脸认真道。 地灭看了画心一眼,俯身,探手,却又突然顿住。去她胸前摸一摸?虽然是个死尸,还是个焦了的死尸……可到底还是个女尸么……地灭有些尴尬地缩了缩手。 “怎么又不摸了?”画心满眼期待地看着地灭,“摸一下,一下就好,说不定能摸出惊喜。” 地灭的手悬在半空,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不摸怕人说他自己多虑思想龌龊,摸了又怕人觉得他是真的龌龊…… 瞧着一向自诩清正不惑女色的地灭被画心逼得一副进退不得的模样,书逸忍不住低头抿唇一笑。 不待地灭权衡好,月行云已经蹲在焦尸旁,先地灭一步伸手在焦尸胸前一抚,虚浮的尸灰四散,焦尸胸前露出一道深深的凹痕。 “瞧见没,她并不是死于火焚。而是先遭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后又遭焚尸灭迹。”画心言辞凿凿。 在九幽,画心见到过最多的就是死尸,模糊的断肢上各色各样的切痕,她太熟悉,因此尽管是被火焚得糊成一团的焦尸,画心依旧发现了细微的痕迹。 书逸看着那道狭长的切口,本是一刀致命的事,为何要多此一举?如果说残忍杀戮是为了挑衅,那么火焚掩盖了痕迹又显得多此一举了。 还是说,火焚其实是为了掩饰什么? 难道,这尸体不是笙歌? 书逸微微眯起双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真的是换尸吗?可笙歌只是一个小丫头,并没有偷梁换柱的价值,为她冒险太不值得…… 不过若是凰羽……倒也不是不可能,凰羽纵有千般不好,却有一点还颇得赞赏——重情重义。 书逸捋了捋思绪,目视月行云,问,“你是几时发现尸体的?” “辰时,负责来送饭的嬷嬷发现的。” “那嬷嬷可靠么?” “嬷嬷是月某的奶娘,上月府的老人了,是月某除了家妹外,最信任之人,否则也不会将密室机关的秘诀告诉她。” “那昨夜又是几时送的晚膳?” “昨夜……据嬷嬷说,她突觉身体不适,待到戌初依旧不见好转,便令其小女朱纱替她前来送饭。”月行云顿了顿,既而神色复杂道,“嬷嬷说,今日一早起来,便四处寻不到朱纱,问了府中其他人,也都说一夜未曾见她,朱纱拜在家妹琉烟门下,功法不低,恭谨守礼,夙夜未归,我猜测……恐是凶多吉少。” “那就对了……这地上的死尸,或许根本就不是笙歌,而是……朱纱!焚尸不过是让人无法辨认她的身份。”书逸一语定论。 因六年前那件喋血惨案一直是未解之谜,还因无人知晓凰歌的存在,黑袍又心思缜密,一步一步算得精准无疑,让书逸跟着他故意留下的线索,猜得到尸身不是笙歌,却猜不到真正的笙歌其实六年前就死了…… 牵着书逸一步步接近真相再一步步偏离…… 完美无缺的犯案,布局,嫁祸…… 第49章 越陷越深 “照这么说,如果是朱纱启动的石门,那么杀人者也不一定就是凰羽。”画心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又偷偷向着焦尸挪去,“白染,桃心儿,也可以挟持了朱纱,待朱纱开门后,再杀其灭口,焚尸混淆视听,以救出笙歌。” “可行性是有的,不过依着我对她们的了解……”书逸抬手抓住快挪到尸体旁的画心,眉头一皱,这女人怎么对尸体这么感兴趣,总念念不忘地要去摸一摸…… “什么?”画心见书逸说一半停了,转头惑道。 “白染和桃心儿若是为了区区一个婢女夜闯上月府,杀人灭口我是信的,偷梁换柱救笙歌一命……她们应该是不喜欢留下后顾之忧的。”书逸将画心扯回怀里,肆无忌惮地搂上她的腰。 画心瞪眼,不过她也觉得桃夭……桃心儿应该没这么好心肠,桃夭的新名字还真是让她难以适应…… “那你怎知道凰羽就一定会救笙歌?” “她不一样。”书逸低首抚袖,目光幽长,他知凰羽本性善良。 她……不一样?画心琢磨着……这句话怎么有点……酸呢,“她怎么就不一样了!” 听到浓浓的醋酸味,就知道画心又想多了,书逸低头看了她一眼,突然抬指敲在她的脑门上,笑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我是在思考你在外面究竟惹了多少朵桃花,再算算我的命够不够硬,留在你身边会不会明年此时坟上已经草比人高了。”画心愤愤抬眼嗔道,“反正不管是桃心儿还是凰羽,对我动手都是情杀,谁知道后面还埋了多少杀招。” “其实我推断是凰羽,还有其他原因。”书逸见画心一脸愤恼,不忍再气她,好心解释道,“首先,悄无声息出入上月府,白染和桃夭功力皆不够。其次,石室隐秘,四处怪树遮蔽,并且暗藏阵法,如若冒入,必定会身限法阵,而凰羽是前任阁主,上月府曾叫朝凰阁,是凰羽所住,她对这里甚为熟悉,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 相比画心心不在焉地还盯着焦尸看,月行云和地灭反而听得更认真些,书逸捏着画心的下巴将她的脸强行扭过来看他,低头温声调笑一句,“死人哪有为夫好看。” 随即书逸又若无其事地抬头继续道,“最主要的一点,我猜月阁主应该只是告诉嬷嬷开启室外机关的口诀,吩咐嬷嬷将饭菜从门缝递入石室便可,而室内的玄机并没有随意透露,否则这也算不得是历代阁主相传的梓密了。月阁主,我说的可对?” 书逸看向月行云,月行云微愣,随即点头道,“公子真是料事如神,确实如此。” “那么,换句话说,想利用朱纱开门进来杀人,是不成立的。因为这石门会自动关闭,凶手若是不懂石室玄机,即便杀了人,也是无法从石室逃脱的。所以……” 书逸眼眸眯了眯,断然道,“所以凶手必然是通晓密室玄机的三人之一,不知死活的玄关大师,身负重伤的凰羽,以及……”书逸锐利的锋芒扫向月行云,冷声道,“很有可能监守自盗的月行云!” 突然被书逸点名,月行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又瞬间稳住,面上波澜不惊。 “怎么会是月阁主。”地灭目光淡淡扫过月行云,见氛围瞬间剑拔弩张,解围道,“且不说笙歌与月阁主并无瓜葛,很难为阁主效命,就是一阁之主想杀一个小小女婢,却用这种自污门庭的手段,未免也太拙劣了些,我看不像是阁主的做派。” “那你是要我去相信这是一个千年古尸作的案?还是……怀疑我对凰羽功法的推断!”书逸又有意无意瞥了瞥地上的刻痕,敏锐地抓住了黑袍留下的唯一破绽,他确定……凰羽两日之内恢复不了这等功力。 “公子似乎忘了一个人。”月行云似乎对书逸的质疑不以为意,安然以对,不见丝毫惊慌,缓缓道,“青城药尊,和光同尘!” 书逸抬眼,目光淡扫,沉默不语,示意月行云继续说。 “如果和光同尘出手,以他妙手回春的能力,凰羽即便被公子重伤,瞬即痊愈应该不是难事。”月行云亦冷静地谛视着书逸,“公子不妨想一想,整件事捋下来,杀人时间地点等跟谁作案更契合?若是我动手,不必在上月府动手,更不必待朱纱开启石门后才跟着进来,再杀人灭口偷梁换柱。只有凰羽才有这么做的动机,因为她不确定,这些年我有没有出入过石室,有没有改动过室内的机关设置,不敢贸然出手。” 书逸微微点头,对月行云的分析亦是深以为然。确实,月行云作案太牵强了些,而且还要一步步算的精准无疑,完美嫁祸凰羽,似乎……可行性不大。况且,若真是月行云所为,拿自己门下一个资质不错的亲信弟子朱纱去换一个知道内情随时都有可能出卖他的笙歌,怎么看都是不合情理的。 “其实,此事甚为简单,一查便知。”地灭淡淡道,一脸尽在掌控之中的笃定,“只要查一查怡红身上的毒是不是出自青城便知分晓,若是出自青城,那定是凰羽所为,我玥城与青城向来两相制衡,非凰羽,无人能求得青城援手,阁主更是不可能得青城所赠毒药。” 画心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又不是稀世的救人良药,说的那么精贵,玥城拿药来杀玥城的人,青城不是乐见其成么,为什么不给啊。” “你是不懂青城的境况,良药易求,毒药无市。药尊和光同尘悲悯谦和,再名贵的药,只要你去求,不问身份地位不收分文片厘,都会赠药给你。而毒尊百里祭可就不同了,为人阴险狡诈,生性多疑,类似于你身上这种奇毒,能杀人于无形的,他是断不会流传给玥城的,谁知道这毒药玥城拿来会用在谁身上呢。” 地灭极耐心地将局势分析给画心听,画心扒着书逸的胳臂,瞪大了眼睛问,“照你这么说,那这毒要怎么查?既然是不外传的密药,出自哪里谁也不知道,难不成那些人来下了毒,还跑过来承认这就是他们下的?” 地灭朝着画心缓缓勾起唇角,神秘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第50章 要不如偷 “什么妙计?”画心好奇。 也仅仅只有画心好奇罢了……书逸与月行云已经了然于心。 “出去再说。”地灭不喜室内阴暗之光和焦臭之味,见留在室中已经无从所探,遂转身往石室外行去。 书逸也抱着画心欲往外走,画心突然一把扯住月行云的衣袖,嘻嘻笑道,“听闻月阁主一向挺看中我,试图拉拢我,不知我问月阁主讨一样东西,月阁主可舍得?” 月行云倒没见过画心脸皮这么厚的,自夸得一点都不羞涩,又不好驳了她,客套回道,“不知公子所讨何物?” “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画心伸手一指地上的焦尸,笑道,“这枯骨焦尸留给你最多也就是找块黄土埋了,不如送给我回去把玩把玩,阁主意下如何?” “呃……”月行云沉吟,看着书逸面露难色。那眼神分明是在说…… 回去把玩把玩……那可是对死者大不敬! 贵夫人的兴趣口味还真是独特…… 书逸搂着画心的手突然紧紧一收,朝着月行云笑道,“夫人的话,阁主不必当真。” 书逸一语方落,画心立即一脚横踹他心窝,心中暗恼,这男人不帮她就算了,竟然还拆她的台,真是欠踢…… “夫人……若真是对尸体感兴趣的很,为夫回去杀几个新鲜的给你把玩把玩,这个都焦了,没意思。”书逸一手揽着画心的腰,一手握住画心踢过来的玉足,低头晏晏笑道,“嗯……柔韧度还不错……” 以后……不用重新调教了…… 画心被书逸奸诈的笑意笑得毛骨悚然…… 被抱出石室时,画心还扒在书逸肩头,眼巴巴地看着石室内的焦尸,刚出了石门外,便见一个苍色襦裙的老妇跌跌撞撞地跑来,月行云看了老妇一眼,神色复杂地低声道,“嬷嬷还请节哀。” 一语几乎抽尽老妇仅剩的气力,月行云抬手递了一对还沾着尸灰的绯玉芙蓉耳坠给她,叹息道,“我记得这是朱纱妹妹最喜戴的,方才我在石室内的尸……地上捡到的。” 月行云见朱嬷嬷乍闻噩耗几欲瘫软,心下一恸,终不忍说出尸体二字,到了嘴边突然改了口。 “纱儿!——” “我的纱儿!” “……” 朱嬷嬷老来丧女,哭的声嘶力竭,画心趴在书逸肩上微微一动,书逸怕她不通人情又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抱着她大步往前院行去。 “呆子,那尸体有问题。”无人之处,画心愤懑道。画心能感觉到那尸体死于异常,可毕竟已经成了一团焦炭,她无法指证,亦不敢当众使出神力探查究竟,本想将尸体带回去慢慢研究的…… “我知道。”书逸低低回道。 “你知道还不准我去摸。”画心气结。 “她不配。”书逸回的理直气壮,不容反驳道,“以后要记得,你只能摸我。” “我……”才不要摸你! 画心朝天狂翻白眼,又不甘心道,“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想杀我?” “不管是谁,我只知道,他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在画心看不到的背后,书逸言语坚决,眸光笃定。 画心咋舌,突然耷拉下脑袋,整个人没骨头一样软趴在书逸身上,叹息道,“忍不住好奇,我总觉得和桃心儿脱不了关系,我好像……” 嗅到了她的味道…… 画心不敢把话说完,那样腥臭冲天的暗室里,嗅到了桃心儿来过的气息……但凡是个正常人类都做不到吧。 “喂,呆子,你能不能帮我把尸体要过来。”画心无聊的抓起书逸如墨的长发,去挠他的耳朵,“我看他还蛮忌惮你的。” “死者为大,要之不礼。”书逸淡淡回道。 画心听了立即一声长叹,凡人就是凡人,俗礼多,看不透,皮囊尸骨乃是身外之物,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稀罕的,撇嘴道,“你怎么变得和他们一样俗。” 书逸轻轻在画心腰间挠了一下,道,“我只说要不得,又没说偷不得。” “偷?”画心转过头来,两眼贼贼发亮。 “嗯,要不如偷,人死总要入土为安的,待办完了丧事,下了葬,神不知鬼不觉将尸体换了,也是无妨的。”书逸看着画心漆亮的眸子,心头一动,笑意更盛。 “那……什么时候去偷?”画心有些迫不及待。 “不急。”到了前院,书逸将画心放在地上,趁其不备轻轻在她唇边一啄,笑道,“相比是谁下的毒手,我现在更想弄清楚他下的是什么毒。” “这毒,确实高明。”画心不吝赞道,能让她神躯受损的,还真是举世罕有。 书逸牵着画心走进上月府的正厅,自顾自的在厅堂正中的老紫檀木龙头椅前坐下,画心见状,也不客气地坐在书逸身侧的一张老紫檀木凤头椅上。这龙凤椅想来平日里应是月行云和月琉烟才能坐的。 不多时便有一不明身份穿着菊纹烟罗衫的女子前来奉了茶,又谦恭有礼地退在门外恭候着,似乎对书逸客占主位已经见怪不怪。 “喂,呆子。”画心侧首贴近书逸咬耳朵道,“听说这玥城里最大的就是月行云,可我看他怎么处处都让着你三分?” 书逸淡淡瞥了画心一眼,笑而不语,还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月行云……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处处以他为尊的…… 书逸低头轻轻啜了口茶,目光看着庭外纷舞的残叶和落花,双眼不自觉的微微眯起,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若是没有能力在风霜剑雨里屹立不倒,就会像那些枯草败叶一样,零落成泥,最终尸骨无存。 “灭长老还没来么?” 说曹操曹操到,画心闻身抬头,只见月行云踏步而来,襟袍带风。 月行云见书逸画心坐在主位,无一丝不虞,不以为意地在书逸右手侧的紫檀木雕花椅上坐下。 “我师父他去哪了?”画心见书逸和月行云都是一脸了然的模样,不由更是疑惑。 “他回念安堂接个人。”书逸轻轻拨弄着茶盏。 “那怎么这么久。”画心算算,从念安堂到这应该快的很才是。 “大概……”书逸突然低低一笑,道,“他有点搞不定那小丫头。” 不停地打着哑谜,画心翻翻白眼,迷迷糊糊,晕晕乎乎,看着眼前茶烟萦萦绕绕,一层蒙圈变成两层蒙圈…… 第51章 噬神之毒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地灭才姗姗迟来,还带了个神清骨秀的小丫头,婀娜小蛮,唇红眉淡,盈盈罗衫,莲步轻曼。 画心仔细打量着地灭身侧穿着鹅黄罗纱的女子,鬓边一朵秋色海棠绢花衬得她眉目灵动,真正是十六七八,正当好年华。 虽说神仙不老不死,画心活了十八万年,看起来也不过是双十年华的风韵,端的是春华秋色,占尽风流,却终归感觉缺了少女那份青稚纯然。 原来是……南浔暖! “这就是你说的妙计?”画心看向地灭,略略失望。 “妙不妙,你取一滴血出来,便见分晓。”地灭看着画心,嘴角淡淡勾着一抹笑。 血?画心皱一皱眉,心生惶意,她的血可不是普通的血……会不会被查出来? “没事的。”书逸看出画心的局促,轻轻握住她的手,笑意浅淡,令人见之心安。 画心抬眼,神色复杂地看着书逸。 书逸笑如春风拂面。 许久,画心轻轻松开紧握着的右手,指节舒展,左手拔下玉簪,狠狠一刺,呲一声,真疼…… 地灭用白玉莲碟接了一滴血过去,递到南离暖面前。书逸见画心对自己下手如此狠重,不由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抚,却发现伤口已然愈合,干净得一丝血痕都无。 画心清晰地看到书逸眼里闪过一丝惊异,淡淡一笑,抽回手,侧身俯在书逸耳边,低声道,“怎么,怕了?” 不是她想吓他,这是神躯自我恢复能力,她也无法控制。方才那一刺,她还强行催动了一点神力,否则,普通的玉簪是割不破她指尖的。 书逸默默啜了口茶,并不答话,半晌后,抬头认真地看着南浔暖。南浔暖本在细细研究那血珠里的毒性,感觉到书逸看过来的目光,突然脸一红手一抖,不是地灭在侧看着,怕是已失手将莲碟打翻。 厅堂里,一时悄寂无声。 四双眼八只眸都死死盯着南离暖看。 南离暖急得一头的冷汗,越是心急,越是静不下心来。 “我……”南浔暖慌乱地抬头看着地灭,道,“师父,我不满十岁便来了玥城,并不十分通药理,恐怕查不出来这是什么毒,还有……这血……和平常的血似乎不太一样。” 闻言,画心陡然一惊,不由缩了缩手。她就是怕,怕被人查出她的血有异常。 “她的血中了奇毒,自然异于常人。”书逸感觉到画心的异常,淡定地替画心掩饰道,见南浔暖心生怯意,又安抚道,“你虽自幼离开青城,但我记得你灵根聪颖,过目不忘,熟读青城所藏药典,你静了心再仔细想想,说不定就能寻出蛛丝马迹。” “你……你还记得我?” 南浔暖来玥城七年,书逸还是第一次同她说话,虽言语清冷客套,眉目也冷淡,可到底是跟她说话了。南浔暖立即激动得无以复加,她本以为,书逸的病好了,就将她忘了,所以这么多年才形同陌路。 他还记得她熟读青城所藏药典,他却不知,当年她是为了救他,才翻遍了青城所有的馆藏。 从天真无邪不学无术,到芳心寸动饱读医书,皆是因他,可当他不再缠绵病榻生死一线并能踏风御剑走马天下时,却对她陌然不识冷眼相待,这一冷,就是七年。 “记得。”书逸故作冷漠,不冷不淡回道。 可即便如此冷淡的回应,亦让南浔暖激动得不能自已,也有了十足的动力去探寻研究血珠里的毒素。 南浔暖俯身专心研究,书逸垂首小口啜茶,其他三双眼睛齐齐盯向书逸,都暗暗讶异,这二人竟然认识! 不过地灭和月行云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南浔暖在无双阁待了七年,偶尔也是有机会遇见书逸的,阁中众多女子心下爱慕书逸是人所皆知的,因此任何人问书逸一句“你还记得我”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这位冷公子,记性不大好,眼界又高,还经常闭门不出,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绝大多数的人他是记不住或者不想记住的。 南浔暖豆蔻年华,正值情窦初开,地灭和月行云很自然地把南浔暖的行为归纳为阁中女子见到书逸时例行的春心摇动花痴病发,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而南浔暖身份尊贵特别,书逸记得她也算不得稀奇。因此,地灭和月行云也不对此再做深入探究。 可某人却想不了这么多,只觉的眼前桃色乱飞,渐欲迷眼…… “喂,呆子。”画心低低叫了书逸一声,咬牙切齿道,“她是不是你的第三朵桃花?” 大概,可能,似乎,好像,是吧! 书逸无奈抚额,他知道,自然不能这么回答,否则这女人暴躁起来,不知又要弄出什么乱子来。别的桃花随她掐,可南浔暖么,另当别论,她还真的不能动。 “纵有桃花十里,难敌心间一个你。”书逸贴近画心耳畔,呵气传音,声如微风振箫,吟哦动听。 “油嘴滑舌。”画心噗嗤一笑,虽然嘴上嗔怒,心间却忍不住雀跃欢喜。 地灭和月行云闷头喝茶,假装看不见那两个坐在主位上丝毫不顾形象一直凑在一起不停咬耳朵说悄悄话的人。 又过了半柱香,茶添了好几盏,南浔暖终于直起身来,看着书逸一脸歉意道,“这毒,我解不了。” 意料之中,书逸并不意外。 “那你可知,这是何毒?” “我并不十分确定,但是,倒像是我南氏祖传之毒,噬神!”南浔暖毫不意外地从书逸眼里看到了震惊,其实她也是震惊万分,可她再三确认了,那确实是噬神之毒,“我之所以不确定,不是因为这毒性有偏差,而是,为什么他没有死?” 南浔暖抬手指了指画心。目色难明。 噬神之毒,顾名思义,食之,神仙也难逃一死。 可,中毒之人还活着!这太匪夷所思,南浔暖怎会不惶然。 画心低头轻轻一笑,她,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死,因为她本就是一个超脱三界六道的怪物,又因她生性警觉,中毒未深,书逸还及时给她服下养心丹护住了心脉。 不过画心倒是没想到,青城南氏,竟然会祖传噬神之毒…… 其狼子野心,昭昭其然,可见一斑。 第52章 凭公而断 噬神之毒,众人虽没见过,却也是听过的,本以为只是传言,毕竟,这可是对神挑衅,是为大不敬。 南家秘梓,便被单纯毫无心计的南浔暖无意间说破。 不过,像青城南氏,玥城月氏,还有传说中的凉城凤氏,谁家又没有一些通天神力和祖传神迹呢?否则他们如何能永居一城之主,造成现今三城鼎立之势。 南浔暖记得,小时候哥哥南暮离曾告诉过她,这噬神之毒,千万碰不得,南家亦甚少用之,每每用时,都是毒至命亡,绝无例外。 南暮离有一句话,南浔暖记得甚为清晰:若想逃得噬神之毒,除非是三界六道外的怪物…… 念及南暮离的话,南浔暖再看向画心的神情越发犹疑,眉睫扑闪,欲言又止。月行云也是满脸的探究之意,地灭却显得异常淡定神色安然,而书逸,已然眸光深邃眉头紧锁…… 书逸没想过画心所中竟会是传说中的噬神之毒,传闻还说,此毒无解…… “因我机缘巧合,得了灵丹妙药,才得以大难不死。”画心见众人起疑,狡诈地用一个机缘巧合推得干干净净。 “那你还真是造化好。”南浔暖心思单纯,见过书逸以及当年救过书逸恍若天神般的君陌,相信天外自有神人,对画心所言并不生疑,反而不解问道,“只是,噬神乃是我南氏祖传密药,因配方难寻,甚为稀有,且毒性太过霸道,向来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拿出来用的,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一闻此言,画心差点忍不住暴跳。 这小丫头什么意思?心疼她南家的祖传神毒太过贵重了,不配用在她画心身上吗? 画心摸摸鼻子,顺了顺气,她被毒了,还差点一命呜呼,都没质问南浔暖为何她南家的至尊宝毒会长了脚一样翻越千山万岭跑到她身上,却已经被南浔暖先声夺人反将了一军。 “是呀,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画心挑眉,欺身,笑着反问道,“这不应该是你需要回答我的么?” “我……”南浔暖受不住画心的眉眼犀利锋芒毕露以及她语调强势咄咄逼人,怯怯地退了两步。 “此药,是不是只有南暮离才有?”书逸拨着茶盏,低垂着头,语调清冷平和,叫人不明喜怒。 南浔暖迟疑,半晌后,才鼓足了勇气嗫嚅道,“是。” “南,暮,离!” “砰!” 怒音落,玉盏碎,书逸一字一顿念完南暮离的名字,双拳紧握,青筋隐现。 月行云和地灭微微诧异,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向来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书逸,会如此失态。 “不会是哥哥。”南浔暖见书逸震怒,一时惊慌失措,半带了哭腔道,“哥哥他知道我……他不可能伤害你的,也不可能伤害你身边的人,或许是……或许是有人偷了哥哥的噬神之毒,你们派人去青城一问便知。” “偷?”书逸一声冷笑,“青城南家的至宝若是轻易就能被偷了,青城还能独霸一方,数千年屹立不倒?下毒即便不是南暮离所为,赠毒的也必是他无疑!” “那岂不是恰好坐实了凰羽的罪行?”地灭与月行云对望一眼,眸光一黯,沉声道,“没想到,真的会是她,除了她,谁又能从南暮离手中要到南家祖传的噬神之毒呢。” “凰羽师姑?”南浔暖愈发惊讶,抬手抹了抹挂在腮边的珠泪,不解地看着地灭道,“师父,你怎么会怀疑凰羽师姑?” 凰羽对地灭有知遇之恩,地灭本是寒门子弟,出身草莽,与兰若安江湖漂泊四海为家。以地灭的才能本不至于无容身之所,许多小门小派对他盛情邀之,奈何他都视而不见,一心要入苍梧山之无双阁。 无双阁历来门槛甚高,而地灭张口便要苍梧山上念安堂那一处地。苍梧山上要数无心居之处风水最佳灵气最盛,其次便是上月府,也就是凰羽在位时的朝凤阁,再其次便是沧傲月的沧浪阁以及云奕的问鼎堂,念安堂能排得第五,只因位临寒潭,常年阴冷,家有女眷者皆不愿居之。后来兰若安多年无子,众人都猜测,大概与那寒潭阴气森冷有关,却始终不知地灭为何一定要住在念安堂。 彼时,无双阁之人皆将地灭当做狂士,一无所有出生寒微,他凭什么与无双阁谈条件?世人皆笑他狂妄,唯有凰羽识他智谋无双,恭请入阁,赐念安堂,厚封长老之位,位列四大长老之一。 初时,众人皆不服,连凰羽亲信密友白染都是力阻,白染甚至因此与地灭结了怨。凰羽可谓是逆天下之大不韪,力排众议,破格优待地灭,二人关系,可见非同一般。 此等大恩厚待,地灭焉能忘之?凰羽于他,不是知己,却胜是知己。 “我只是就事论事,凭公而断。”地灭看着南浔暖低低一叹,从他得知书逸大婚时起,他便心觉不详,后来果然听闻大婚当日凰羽拦道劫婚,奈何他当时心思都放在了琢磨画心的身份上,无暇顾及,直至毒案爆发以后,桩桩件件串联起来,矛头都指向了凰羽。 就噬神之毒来看,此案非凰羽而不能犯。一代凰女,天骄非凡,竟为情为爱沦落至此,地灭看了看书逸,倒吸一口凉气,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会如此蛊惑人心! “灭长老虽分析得有理有据,不过也有妄断的可能,南小郡主说的不错,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先派黛纯儿去青城问南暮离讨个说法,届时再下定论更为妥当,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月行云秉承一贯公正无私严谨慎微的行事态度,做了当下最是公正的裁决,仿佛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忍随意冤枉了凰羽,只待南暮离一语定音。 “以我的名义去问。”书逸淡淡扫了一眼月行云,缓声道,“他也是个明白人!” “明白人”三字,书逸咬地极重,意有所指。 月行云对上书逸的目光,会意,点头。心中却又暗暗诧异,原来书逸暗藏的身份,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南暮离竟也知情! 第53章 不男不女 沉寂,冗长的沉寂。 画心斜着身子,将茶盏拨得“嗒嗒”作响,不住地侧眼看向书逸,暗暗惊叹,君逸变成书逸后,不只是腹黑渐长,色胆渐长,就连脾气也渐长了…… 还有,这呆子似乎和青城渊源不小呢……难道是因为这个小丫头?画心的目光淡淡扫过南浔暖…… “也以我的名义。”南浔暖突然打破死沉的氛围,话是说给月行云听的,目光却紧紧盯着书逸,咬着唇道,“哥哥他,哥哥他是不会骗我的。” 南浔暖出生后不久,南老城主与南老城主夫人便在一次“意外”中过世了,一直是南暮离照顾她,长兄如父,兄妹二人的关系甚是亲笃。 书逸见南浔暖一脸戚戚然,微微摁了摁满腔的怒气,低垂着头,冷冷发问,“这毒,果真是无解?” “据哥哥说……”南浔暖看着书逸黑沉的脸色,手心惊得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如纸,喃喃道,“是无解之毒。” “咔嚓”一声,老紫檀木椅雕的龙头在书逸掌下应声而裂,画心瞥了瞥局促难安的南浔暖,又瞥了瞥盛怒难平的书逸,忽然含笑握住书逸的青筋爆现的手。 画心轻轻抚了抚书逸紧握的拳,又冲着南浔暖懒声道,“你哥哥应该还说过此毒必将毒至命亡吧?可我不是没死么,可见你哥哥说的也不全是真的。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哪有什么毒真是无解的,你南家解不了的毒,就说世间无人能解,我看你哥哥还真是自负狂傲又孤陋寡闻。” 画心发现,如今她虽治好了一见君逸就犯怂的陈年旧疾,却又新得了一种不治之症——一见情敌就毒舌。 不过毒舌归毒舌,倒也不是胡说八道,噬神之毒确实不是无解,比如,她的碧水幽莲便能解毒,只可惜……再等下一个花开,要一千年以后。 “哥哥……他说的……”南浔暖见画心竟如此诋毁南暮离,不由急怒交加道,“哥哥说的不会错的。” “那你就是想咒我没救了?”画心挑眉。 “我……不是那个意思。”南浔暖被画心气的几欲跳脚。 “没有就好。”画心媚眼流波,抓着书逸莹白如玉的手反反复复摸来摸去,吃吃笑道,“我喜欢的东西,永远都是我的,哪怕我死了,也要带进坟墓,轮不到别人享用。” 画心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明目张胆地吃着书逸豆腐,脸上虽是风和日丽的笑意,眸光却是冷沉锋利的警告。 而被画心形容成“东西”还要带进棺材陪葬的某黑面公子,却如春风化雨般笑开了,书逸很是受用地反握住画心的手,一颗砰砰跳着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 是人还是东西,书逸不在意,只要是她喜欢的,怎么都是好。她既说即便死了,也要带着他,如此生死不相离,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书逸沉吟,转而苦笑,不明白自己,满打满算也不过才认识她四日,这样一往情深生死相随的执念又是从何而来? 画心见书逸转瞬之间千变万化难以描述的表情,不由抬手摸了摸他的额…… 这呆子该不会是被气傻了吧……画心暗自腹诽。 书逸只低低地笑,任画心为所欲为,其间宠溺和纵容昭昭可见,他看她的眼神,那是谁人都未曾见过的温柔。 南浔暖默默垂下眼,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酸酸的,比青隐山上四月的落青梅还酸;又涩涩的,比青隐湖心的神女泪还涩。 这个妖女…… 哦不,好像是妖男…… 南浔暖忍不住偷偷拿眼打量着画心,只见她眉目藏英气,眼波流风情,端的是雌雄难辨。画心不男不女的妖孽模样,愈发气的南浔暖跺着脚转身跑了出去。 地灭见状,看了看书逸和画心,向着月行云微微福身行了一礼,立即追了出去。 南浔暖身份特殊,若是在无双阁出了事,怕是无法向青城交代,地灭和月行云对她多关照几分也是情理之中的。 地灭前脚刚走,门外便有人来报,说是白染姑姑和桃姑娘在上月府外求见阁主。月行云听完府中管事的耳语之后,方要拨动拇指上的玉扳指示意管家先暗中将人请进偏室,却不想管家的低语已被耳力异于常人的画心听了个一清二楚。 “吆,我正想找她,不想她自己送上门来了。”画心一听到桃心儿的名字,立即周身气血沸腾,清冽一声冷笑,吓得正转身往外走的管家一时僵住了脚步。 先是凰羽,随后南浔暖,接着是桃心儿,看来今天要挨个儿将他的小桃花们轮一遍了…… 画心眼睛眨了眨,见管家还愣着,不由瞪眼道,“贵客临门,拒之不理,未免有失风度,我虽然不喜她,但也不能耽搁了月阁主待客,月阁主只需替我准备屏风一扇软榻一张香茶一盏便可,我歇一歇也好眼不见为净。” 说罢,画心怕月行云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又转头看着书逸,嘻嘻笑道,“夫君啊,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书逸虽不知画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极其配合地应声和道,“夫人说什么,自然都是对的。” 那夫妇二人一唱一和,管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拿眼向月行云请示,月行云心知书逸和画心是有意退避,想看看白染桃心儿和他之间有没有猫腻,知道再做推脱反遭怀疑,只好冲着管家吩咐道,“先着人送一扇龙凤屏一张美人榻并一壶百香茶过来,再请白姑和桃儿姑娘。” “是。”管家应声躬身退下。 不一会,两个灰衣小厮一人扛着美人榻一人举着龙凤金屏,依次放在厅堂西侧,画心懒懒起身走到屏风后,不一会书逸也跟了进来。 画心昨夜可是一夜都没睡好,打着呵欠伸着懒腰一屁股坐在美人榻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问,“你跟进来做什么?” 书逸将百香茶搁在一边,抬手一挥,设了一个隔音罩,坐在画心身侧,认真地注意着屏风外的动静,轻轻回道,“怕你身边没人使唤,会不习惯。” “就知道油嘴滑舌。”画心略显疲惫地靠在书逸肩上,双目同样紧紧盯着屏风外,漫不经心地问,“你猜桃心儿为何而来?” 第54章 你休想跑 这……还用猜吗? 对于画心这个毫无技术含量的问题,书逸压根不想搭理,奈何爬床之路何其不易,难得今日画心对他和颜悦色,他也该再接再厉一鼓作气,于是耐着性子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她既与白染一起此时来找月行云,自然是为了笙歌而来。” “呆子,问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我。” “问。” “你信她还是信我。” “你。” 书逸简短却明了地回答,不作丝毫犹豫,倒让画心微微诧异。 “这件事她肯定有参与。”画心侧首看了看书逸,见他神情寡淡,并无异样,又道,“我不是因为喝醋才怀疑她,我自有我的理由,只是……我不能告诉你。” 画心心如明镜,即便真的是凰羽想杀她,也绝想不到要动用噬神之毒,只是区区情杀,世间毒药千百种,却偏偏去问南暮离讨这旷世奇毒,不仅太大题小做,还容易露出马脚。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因为有人告之,欲杀她,必噬神,其他百毒皆无效。 而这些,虽不是只有对她知根知底桃心儿才知晓,却只有对她恨之入骨的桃心儿才会去做。 所以,画心认定,不管这毒是谁下的,都不过是桃心儿背后挑唆,借刀杀人! 只不过……她现在并没有证据……而所谓的推断依据也不能曝之于众。 “喂,呆子,你听到没有。”画心见书逸不知在沉思什么,并不搭理她,仰面,抬起胳臂肘用力一下顶在书逸的胸口处。 书逸吃痛,回过神来,垂首,下巴抵在画心的额上,促狭笑道,“唔,听见了,你说你在喝醋。” “你……”能不能听重点! 画心气结。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书逸从身后抱着画心,将她圈在怀里,下巴轻轻地在她额间蹭着,摩挲着,笑得心满意足。 书逸的呼吸温热地打在画心脸上,画心心神一漾,脸色微红道,“你最好别问,也别好奇,我的秘密若是叫人知道了,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要走了。”画心感觉到书逸微晃的下巴突然一滞,又轻轻补了一句,“走去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那个地方,血肉淋漓,永夜长寂。 唤作九幽。 九幽的煞气,若没有数万年的神力修为,莫说书逸现在凡体肉身,就是羽兮那样废材了点的上仙,都是承受不住的。 神仙若是在凡间露了神迹,被人识破真身,必要重归神位,不得滞留凡尘。这是天地定下的规律,是以即便放肆如画心,想留在人间,亦不敢太过张扬,而是努力将自己活的像个人,而不是神。 比如,她入无双阁前曾去暗香门学凡人的功法…… 比如,她开始学着凡间女子文雅端庄地走路,而不是随时随地飞来飞去…… 还比如,她学着他们凡人遇事讲人情查证据再定罪判刑,而不是依着她的性子直接把桃心儿一掌拍死…… …… 嗯……她在很虚心地学着做个人! 做人虽让画心觉得身心疲惫,却只为,能留在凡界,留在书逸身边与他双宿双飞。 画心知道,凡人修仙太苦,所以接下来的路,她要陪着他一起走,一步都不想错过。 画心莫名其妙的话,让书逸一愣,随即书逸面色缓和,温声道,“又在胡说。” 书逸嘴上不信,搂着画心的手却很老实地猛然一紧。 画心叹息,长叹,以为书逸又不信她,却听书逸抵在她耳边道,“这世上,只要是你能去得的地方,就没有我找不到的。” “你,休想跑。” 最后四个字,书逸说的霸道又不讲道理,偏偏落在画心耳朵里,甚是动听,仿佛比她吃过的最甜的蜜糖还要甜。 “嘘——”画心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耳力极好,已经听到百尺外桃心儿的脚步声,低声道,“她快来了。” 书逸见画心缩手缩脚还压低了声音,不由失笑,“我设了隔音罩,你就是吼破天,外面都听不到。” “没想到你会的还挺多嘛。”画心挑眉,虽然说隔音罩曾经对她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可是以她现在的功力,还真是……望尘莫及。竟连书逸设了隔音罩她都感应不到…… 画心再次垂头泄气,堂堂九幽神女,世间无敌,突然就变成废物了么…… 书逸听着画心似夸实贬的话,哭笑不得,难道在她眼里,他很弱么?书逸摸摸鼻尖,还真好奇起来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竟敢这般轻视他…… 因有青城惊才绝艳不输他的和光同尘,书逸虽算不得这世间第一人,却也绝对是高峰之巅令人仰止的,奈何偏偏……入不得这女人的眼…… 书逸缓缓抬手,捏着画心的下巴,双眼低垂,微眯,这个女人,不管她是何方神圣,他一定会征服她的…… “来了来了……”画心双手扒屏,身子前倾,一张脸几乎要贴上去,隔着白色娟纱隐隐微透的光线,目光紧紧盯着厅门处。 “你说是她,那就是她,何必要这么偷偷摸摸地查。”书逸见画心从他怀里挣脱,显然对桃心儿比对他感兴趣,不由微醋。 “可我没有证据。”画心头也不回道。 “我杀人——”书逸顿了顿,冷然道,“又不需要理由!” 画心微微诧异,转头道,“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说杀就杀,你真舍得?” “什么一夜夫妻!”书逸不满,微怒。 “睡完了就不认账,没想到……”画心露了一个无限鄙夷的眼神,嘲道,“你竟是这样的男人。” “睡了我……”书逸双眸微厉,透着寒光,怒道,“就更该死了。” 画心还欲再说,见桃心儿与白染已经入了厅门,立即噤声。 白染对着月行云浅浅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我那婢女笙歌,在府中可还好?” 没有敬称,也没有应有的恭然。 白染原本就是凰羽的人,虽凰家与月家并未交恶,阁主之位也是和平交接,可因六年前的那桩惨案,终究存了隔阂,纵使月行云光风霁月坦荡磊落作风君子,并未为难过她,却也对她没有重用和恩赏。 任白染圆滑世故,可对月行云丝毫不受用,所以在月行云面前,白染索性也不装了。白染心知肚明,只要月行云在位,白家与凰家终将没落。 白染的直接,令月行云微微一惊,今日出事后,他立即封锁了消息,只去念安堂通知了书逸,白染为何来的如此巧合…… 第55章 看窝里斗 “毒案尚未查明,白姑还请稍安勿躁。” 月行云知白染来意不善,却瞥了一眼桃心儿,面不改色,不欲透露笙歌之事,淡淡掩饰了过去。 “我方才瞧见上月府里出现了丧服,还隐隐有哭声传来,不知府中殁了何人?” 白染武学上虽造诣不高,俗事杂物上却算的上是个人精,最擅长察言观色,攀上欺下,左右逢源,该讨好的讨好,该作威的作威,该拉拢的拉拢,该压制的压制,处处讲人情,事事通俗礼,因此虽不得月行云重用,无双阁内一应琐事却都由她掌管。 今日白染见上月府中虽有人穿丧服,却又没有大操大办,便知此人身份定不算十分高,可也不是什么尸身一裹随意掩埋了的低等仆随,心中隐隐怀疑,此人死的未免也太巧了,上月府果然有问题,看来桃心儿分析给她听的准是没错了…… “殁的是一个老嬷嬷的幺女,也是琉烟座下排位第六的弟子。”月行云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异样。 言外之意,上月府死的并不是白露苑的笙歌。 “毒案一事,我等本该避嫌,只是昨夜……夜遇一梦,梦见笙歌惨死,借梦向我托事,我毕竟与她主仆一场,所以不得不来叨扰一番。”白染面露凄然,仿佛真是主仆情深。 “果然有幺蛾子。”画心将脸贴在屏风上,侧耳细听,忍不住吐槽,“这样的鬼话……也真是能编。” 书逸与画心不同,他的注意点都在月行云身上,月行云倒是比他以为的城府还要再深沉些…… “不知笙歌梦托白姑何事?” 月行云言语温和,却又听来威不可犯。心中忍不住暗笑她隐忍多年,今日好不容易抓到一点能扳倒他的机会,便狗急跳墙,竟荒唐得欲用虚梦来栽赃。 “笙歌她胸口插着一把短刃,滴着淋漓的鲜血,她说……她被关在一个石室里,有人要杀她,她还说……她在石室里藏了一封血书。”白染抬眼,果然见月行云脸色变了变,心中更是笃定,轻轻向前移了一步,道,“阁主可否将笙歌带来一见?” 半夜托梦,暗藏血书? 画心暗暗咋舌,怎么听怎么像无中生有栽赃嫁祸…… 月行云略略沉吟,端坐着,眯着眼打量了几眼白染,坦然道,“笙歌逃了。” “逃了?”白染冷笑,扬眉,仿佛抓到了猫腻,越发的有底气,不请自坐,掸了掸衣袖道,“到底是逃了还是死了?” 白染打定主意,今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既是在上月府出的事,不管是不是月行云所为,她一盆污水若是泼的好泼的巧妙,他月行云怎么都是洗不白的。 “笙歌死活尚还未知,不过月某自会查清,白姑还是请回吧,待事情水落石出后,自会给白姑一个交代。” 月行云脾气再好,可毕竟是一城之主,一阁之尊,可以容忍白染略有不恭不敬,却不能纵她一再挑衅,冷冷下了逐客令。 白染却仿佛视而不见,月行云越是推避,她越是觉得有底气。 “上月府是什么地方?月阁主是什么能耐?一个好端端的婢女在您这就死不见尸活不见人了?”白染不给月行云喘息的机会,一连串质问完,紧接着逼问道,“月阁主向来是光风霁月一身坦荡,不知敢不敢派人带着桃心儿去关押笙歌的地方看一看,瞧瞧是不是被关在石室,有没有暗藏血书!” 月行云微微讶异,白染竟将石室说得精准无误。又见白染一脸自信的神色,微微眯了眯眸,看来她必有后着。他倒是不妨随她去看看,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白姑若是执意要看,月某可以亲自带你前去一探究竟。”月行云位高却谦逊,从不自矜身份,时常自称一声月某。 白染知月行云功法高绝,又是在他熟悉的上月府,若是暗中动点手脚,怕是她甚难察觉,于是脸上堆着假惺惺的笑意,假意客套道,“岂敢劳烦阁主大驾,况且我也懒得动身,只想陪着阁主好好喝盏茶,叙叙旧。” 说罢,白染指着门口立着的穿菊纹烟罗衫的女子,随口道,“不如就让她领着桃心儿去吧。” “那就按白姑的意思来。”月行云朝着门外的女子微微点了点头。那女子自领了桃心儿往后院石室处去了。 清者自清,不怕被污。 “不知白姑,想叙叙什么旧?”月行云一脸风轻云淡,闲适自若。 白染想起昨夜梦里心口插着尖刃浑身浴血的笙歌,还有笙歌对她说的话,不由一阵恶寒,眨了眨眼,掩饰住心虚,幽幽道,“想叙叙,六年前的惨案。” “啪”一声,月行云执着叩桌的折扇应声而断,白玉扇骨碎若流雪,落了一地。 “白姑恐怕是忘了,此事触及阁中乃至整个玥城的不宣秘梓,妄论此事乃是阁中大忌。轻者门规处置,重者可当场毙命!”月行云冷声沉沉,一脸威严。 白染见月行云一脸肃然,讪讪一笑,道,“是我昨夜噩梦惊魂,一时疏忽了。” 到底是触及梓密不得外露,还是另藏隐情怕被揭穿呢?白染微微叹息,恐怕月氏不除,那件事将永沉谜潭,除非…… 除非挑拨了月行云和书逸,目前的玥城,只有冷公子书逸能动的了月行云。 白染这些年一直在书逸身上下功夫,处处助桃心儿百般讨好他,试图拉拢,奈何书逸和月行云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和信任,她一直没有机会得手,如今毒案事件,恰好给了她一个契机,只要让书逸相信月行云想动他身边的人,反目成仇也只是时间问题…… 人性么,本就是那么脆弱。 白染心里盘算着小心思,月行云若无其事地品着茶,室内静悄悄一片。 画心躲在屏风后,不停咋舌。 好复杂的战况,这好像是窝里斗啊! “呆子,你看懂了没?”画心抱着书逸的一只胳臂,小猫一样蹭来蹭去,好奇道,“六年前什么惨案啊,你们今日在石室也一直提六年前。” “一团迷雾。”书逸想起六年前,眸色渐深。 “你也不知?”画心诧异,她见书逸此般腹黑,还以为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法眼。 “与我无关的事,我向来不太放在心上。” “那什么与你有关?” “你。” “……” 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还非要装出一副情深入骨的模样,与她斗嘴的方式,还真是越发的像君隐了。如今画心倒是摸不清书逸对她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是油嘴滑舌的打情骂俏,还是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 就仿若君隐,时时也会说一些儿戏之言,她就从未当真过。 第56章 春光乍破 “其实,局势很简单。” 书逸见画心愁眉深锁,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轻轻抚了抚她纠结成一团的眉头,笑道,“白染这一闹,反而更坐实了幕后之人便是凰羽。” 书逸点到即止,画心依旧不解。 “怎么说?” “如果凰羽只为情杀你,我是不信的,她并不是鲁莽行事的无脑之人。”说到无脑行事,书逸忍不住瞥了瞥画心。 “看我干嘛,继续说呀。”画心丢白眼。 “如今白染一来,我终于知道凰羽是为了什么。” 书逸说说停停,画心急不可耐问道,“为了什么?” “为了六年前的密案。”书逸轻轻往美人榻上一靠,缓声道,“杀你只是顺手而为,总之要死一个人,而且是我在意的人,只是恰好那个人是你。随后凰羽再伪造成笙歌死在上月府的假象,由白染出面找出她们事前安排好的证据,嫁祸给月行云,以此来离间我和月行云,试图借我之手帮他们除去月氏一门。” “可是凰羽若是想嫁祸月行云,又怎么会留下那么多线索,条条都指向她自己?”画心并不是真的糊涂,只是此事扑朔迷离得她越发糊涂。 书逸低低一笑,这件事就是有趣在这里。细细地为画心推断着,书逸心知,虽不一定对,却不失为一种可能。 “你忘了那地上的刻字,虽说学的很像,但从力道上看,分明不是出自凰羽,可见……月行云一早便看穿了凰羽的诡计,反将了她一军,在通知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刻意伪造好了一切。之所以只通知你我,却未在阁中宣扬,或许是在等……白染自己跳进坑来。” “怎么听着就像是我俩蒙在鼓里一直在被人耍着玩……”听着如此弯弯绕绕的勾心斗角,画心只觉得……做人真累…… “是你,不是我们。”书逸看着画心促狭笑道,“月行云知道,他不说,我也能看明白。以他缜密的心思,那力道的破绽,应该是故意留给我的。” “可是,凰羽怎么算到笙歌会被抓到上月府,说不定就被你抓去无心居了。” “首先,他们知道,事关于我,月行云必会出面。再者,即便月行云没出面,他们也会说兹事体大,应交由阁主处理。总之,人肯定是会送到上月府的。” “是吗?”画心突然黑着一张脸,阴阳怪气道。 书逸一抬头便见画心眼里闪着火光,不由怔愣,反思,他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你和月行云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知道你一定懂他?为什么你的事他就一定会出面?为什么他一把年纪了还不娶媳妇?” 画心一连串质问。越发觉得书逸与月行云间形迹可疑。若不是……情深挚爱,月行云那么一个闪闪发亮的大阁主,凭什么处处让着书逸…… 书逸失笑,“男人的醋你也喝?” “江湖传言,冷公子好男色!”画心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傲然抬头道,“比如,本公子这样的。” “哦?冷公子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要不要现在证明给你看看?”书逸伸手抓过画心,将她圈在怀里,手顺着她微开的领口下滑,在……不该摸的地方轻轻一摸,霎时,画心觉得被雷劈了一般,一道电流如闪电般划过,自胸前传遍全身。 这个……臭不要脸的男人…… 竟然堂而皇之占她便宜! 画心红着脸全身一阵颤栗,震惊之余,手脚乱舞,全力扑腾间,一脚不慎,将龙凤金屏踹倒在地…… “砰”然一声,砸起一地浮尘,砸破一室春光…… 桃心儿与菊纹烟罗裙的女子回来时便是看到这样一副景象,上月府的正厅里,金屏藏羞,香榻横卧,双影交缠,红蓝相织……蓝袖下莹白如玉的手还探在红衣微敞的锦绣衣襟里,放在不该放的位置…… 堂堂冷公子书逸竟然会躲在屏风后偷听墙角…… 偷听墙角也就罢了,竟然还欲行不轨之事…… 欲行不轨之事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与一个男子…… 虽然那“男子”此时香肩微露脸色绯红娇艳万分,眉目盈盈间风情万种,娇羞之态,媚入骨髓…… “咳……” “咳咳……” “……” 众人似乎同时得了肺痨一般,一阵掩饰尴尬的干咳声不绝于耳,除了桃心儿,其他人都先是闻身而望,触到书逸警告的眼神时,又瞬即识相地撇过脸去。 书大公子倒是不以为意,从容地将魔爪撤出画心的领口,又细心地替画心拢了拢凌乱的衣衫。一脸清愫,仿佛方才放浪掠艳的行为与他无关…… 画心本是羞恼,要与书逸誓不罢休,却在抬眼看到桃心儿的刹那,又立即改了主意,顺势往书逸怀里靠了靠,娇笑着,嗔道,“本公子就是觉着心口有些痒,想让你替本公子挠挠,你怎么挠的那么用力。” 带刺的美人难得主动投怀送抱,书逸微讶,看见画心瞧着桃心儿一脸挑衅的表情时,立即会意,很是配合地回应道,“那下次,我记得轻点。” 下次…… 想到刚刚他……抚过的感觉,画心脸又烧得通红,却硬着头皮双手勾上书逸的脖子,妖孽道,“你说,你是不是只喜欢本公子这样惊才绝艳的男人?” 从他人的角度,只瞧得风光旖旎温情脉脉媚态横生,只有垂首正视着画心的书逸,能看到她眸露凶光一脸穷凶恶极的警告之色。 本着约法三章第一条,他有帮她掩饰女子身份的义务,仿佛此时他敢说一个不,她就敢立即腔他一纸休书。 他,啥时候成了一个妻奴? 一向冷静自持的书大公子,面对画心很妖孽的问话,内心如一阵狂风袭卷而过,凌乱不堪。 “嗯?”画心伸手在书逸背后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掐。 “嗯。”书逸一声闷哼。 画心这才满意地拍拍书逸的脸,拢拢衣襟,从美人榻上爬起身来,换上睥睨的眼神,目光一抡,落在桃心儿身上。虽形态懒散,却浑身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雍容。 书逸无奈,捏捏眉心,压压惊,醒醒神。实在不能理解,为何这妖孽的女人偏偏不爱女装爱男装。 “说实话,我现在觉得你们个个都有嫌疑,你,还有你——”画心指了指桃心儿,又指了指月行云,继续道,“还有那什么凰羽、南浔暖。都有可能,都有情杀的动机!” 月行云听到最后一句前,本是赞同画心的合理质疑,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嫌疑,可这最后一句情杀却为何将他也算进去…… 第57章 梦托血书 “月某怎会……” 月行云老脸一红,说不出“情杀”二字,他虽一大把年纪,却还尚不知情为何物,本就是无情之人,谈何情杀。 画心虽怀疑的合情合理,这些人皆有嫌疑,书逸却怕她胡搅蛮缠将水搅得更浑,捋了捋被她揉皱的长袍,缓声道,“还是先看看血书吧,我倒是对托梦好奇的很。” 书逸话音一落,众人目光都落在了桃心儿身上。桃心儿莲步微移,走到书逸面前,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银线绣竹纹的不规则娟白绸布,上面血染着十六个字。 “此竹纹花样的锻布正是去年中秋之时白姑赐给笙歌的,而布上的笔迹也是笙歌无疑,还请公子过目。” 书逸只淡淡瞥了一眼,画心已然欺身而上,挡在书逸身前,伸手接过娟白竹纹血书。 “那石室已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血布难不成还是防火的神物?”画心皱眉打量着那血书,若上面是她的神血,浴火不燃倒是真的,可那笙歌的血,怎么可能! “石室右侧三尺之上有一凸起之石,四周皆是石壁,并无可燃之物,因而避过了火苗,此血布正是在那凸石上发现的。”桃心儿见画心立在书逸身前,默默退后了几步,垂首望地,不看画心。 “笙歌被杀时,应该没机会写什么血书吧,你别告诉我,这也是她死后托梦时写的。”画心冷嘲。 白染见桃心儿怯懦,又见果真搜到了血书,看来笙歌托梦是真,于是大步走过来,对着画心解释道,“梦里我见到笙歌一身伤痕累累,定是被动了重刑,或许还可能被人以命相胁,严刑逼供下笙歌知命不久矣,事先藏下血书也并不为奇。” “哦?不但算到自己会死,还能算到自己会怎么死,知道要被焚尸,所以才将这么重要的血书藏在并不隐蔽却防火的凸石之上。还真是神机妙算,可怎么就没算到她毒杀我会是死路一条呢?” 面对画心咄咄逼人的质问,白染倒是胸有成竹,并不见慌张。 “她给公子下毒实出无奈,已尽数写在血书上了,公子一看便知。” 画心捏着血书一角洁净之处,轻轻一抖,平整的铺在地上。 “贱婢有罪,唯死相抵,望上宽恕,勿责吾主。”画心一字一字念着,念完朝着白染烟眉一挑,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分明是认罪词呀,也真是个忠心的婢子,愿一力承担罪过,为主赎罪。” “怎……怎么可能!” 白染看着地上平缓铺呈着的血书,惊叫出声,连连后退,面色惨白。 “什么怎么可能,这不是你的人找出来的吗?”画心故意看向了桃心儿。 “不对,不对……”白染也顺着画心的目光转脸看向桃心儿,厉声质问,“你是不是拿错了?笙歌昨夜分明说她写的是‘月欲焚书,以亲胁吾,伺机下毒,嫁祸吾主’,怎么会变成……认罪词。” “梦里笙歌分明说,月行云欲杀冷公子书逸,以她亲人相胁迫,让她伺机下毒,再嫁祸给我。若是没有血书,便也罢了,只当是梦,偏偏……” 偏偏梦里所言一切皆是真,唯独这血书的内容出了错 白染怎能不惊,若说有人想陷害她,梦是她自己做的,血书也是她自己要找的,怎么看都是她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自然是桃心儿的手笔,她昨夜见黑袍并不欲助她对付白染,是以留了一手,将笙歌的血书带了回去,再施计利用白氏月氏两门旧怨引得白染上钩,却又在这重要的时候,倒打白染一耙…… “这……”桃心儿故意面露难色,佯装不解道,“我按照姑姑所说,果然在那石室里寻到一块凸石,又在凸石上寻到了血书,以为姑姑梦中所见非虚,因此并未细看便拿了过来,如何变成这样,我也是不知……” 桃心儿虽名义上是白染的徒弟,却甚少住在白露苑,而是长期在无心居,武功心法也皆是书逸所受。因书逸明言不收徒,桃心儿才拜了白染,因此二人只有师徒之名,并无师徒之实,桃心儿也只随众人唤白染一声姑姑。 书逸站在画心身后,目光依次从白染桃心儿月行云身上扫过,这三人还真有意思,原以为桃心儿是白染的人,现在看来…… 桃心儿却帮着月行云反将了白染一军,倒将他先前的推断又推翻了。 方才桃心儿还振振有词说这血书上的笔迹就是笙歌的,这会又说她没仔细看过,如此矛盾的言辞,显而易见,这血书必定是桃心儿动的手脚,甚至所谓的笙歌托梦……恐怕也不过是桃心儿使的迷魂之术。 各路人马,关系错综复杂,水越搅越浑,局势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书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从各路推理里找不出一丝破绽来。 眉头是越皱越深。 “眼见为实,是你说笙歌托梦,非要找什么血书,如今真找出来了,你又不认,难不成这真真切切的白布血书,还抵不过你的一梦虚妄口说无凭?” 白染被画心问的哑口无言,见画心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以为画心当即之下就要兴师问罪。 即便画心问罪,白染亦无话可说,毕竟那日她确实是想趁机取画心性命的。而画心只是哂笑一声,目光由凌厉转为怜悯,又缓缓移开。 “你们看这笔迹,是否觉得眼熟?”一直静默不语的书逸,盯着那血书瞧了半晌,终于抓住了心间那一闪而过的疑惑。 月行云与白染闻声同时看过来,却又看不出端倪。 “这可真是笙歌的笔迹?”书逸问白染。 “是……笙歌的笔迹。”白染仔细看了看,迟疑了一下又说,“应该说是笙歌近些年来的笔迹,公子不提我倒是忘了,原先笙歌的字倒是没有这么大气的,这几年却长进了不少。” “你们不觉得这行文笔锋颇有几分凰羽的风骨么?” 经书逸一提醒,月行云等人再细看,霍然发现承转起合处笔意开阔,还真不像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婢女能写出来的字。 “笙歌可有过异样?”书逸问白染。 白染沉吟,“若说异样,倒是她这些年的蜕变。笙歌出自凰府,气度虽较一般侍女要好一些,倒也不是十分出挑,不想六年前凰府没落后,她倒是变得愈发有风华了,心思也玲珑剔透不少,斐家的旁支还有人问我讨过她呢,我顾念她是凰羽相赠,故而未舍得放人。” “好巧不巧,又是六年前……”书逸自语。 这个笙歌,绝不简单。书逸虽还猜不透她的身份,对于她的不同寻常却已洞然。 “此案疑点重重,如此互相猜忌怀疑,或许正中了幕后之人的奸计,月阁主还是速速派人去青城问一问南暮离,一切待使者从青城回来再做定论。” 书逸虽跟着线索推断出是凰羽与白染、桃心儿伙同犯案,可如今桃心儿临阵倒戈月行云,倒让他猜不透到底是桃心儿心机太重,瞧着形势不利故意卖个人情给月行云,还是月行云城府太深,竟连桃心儿都已被他收买了。 谨慎考量,月行云也不可不防! 书逸不欲再胡乱猜忌,决定从南暮离着手,顺藤摸瓜。而画心的脑回路没有书逸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就认定了桃心儿肯定是主谋之一。 “桃……心儿。”画心顿了顿,才完整地说出桃夭如今的名字,眨了眨眼睛,冷笑道,“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会一个秘术,叫——摸尸问灵。” 第58章 摸尸问灵 “摸尸问灵?” 月行云讶然,白染讶然,书逸也讶然。 这怎么听怎么像江湖上那些装神弄鬼招摇撞骗的神棍胡说八道的话呢。 “所谓摸尸问灵,就是不管那尸骸死了多久,只要魂灵未灭,我轻轻一摸,便能与那魂灵心意相通,她能知我所问,我也能知她所答。” 画心负手而立,虽言语荒唐,却一派从容之态,笑吟吟地看着桃心儿。 桃心儿初闻乍惊,随即又略略宽心。她知画心这是在诈她呢,摸尸问灵可是极其耗费心神的,若是还有这样的能力,以画心的性格,怎么可能还在这与她浪费口舌。 “公子若是有此神技,那是再好不过,但愿能早日查明真相,不冤枉好人,也不纵容真凶。”桃心儿同样笑着回道,一脸坦然。 “但愿——”画心迈着闲适的步子,身子从桃心儿身侧路过,目光却一直黏在她身上,笑得极其妖孽,缓缓吐道,“你能这样笑到最后。” 桃心儿被画心笑得一阵脊背发寒,直到画心迈出了厅门,桃心儿一回头,又恰好对上书逸审视的眼神,不禁又是一阵哆嗦。 画心不在的时候,书逸全身上下都仿佛结着一层冷森森的寒冰,近在咫尺却又让人不敢亲近。 书逸目光又抡过白染和月行云,才冷声道,“这些年相处下来,我虽不太管事,你们也该知道,我一向是不太讲道理的。这次侥幸她尚安然无恙,此事我暂不追究,不管你们谁是幕后主谋,若是胆敢再对我的人动手,那下一次——,我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 “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月行云对着书逸承诺道。 “先查南暮离。” “我这就去安排。” “嗯。” 书逸向着月行云一仰下巴,月行云立即去安排黛纯儿出使青城事宜。 月行云走后,厅内便只剩下书逸,白染,还有桃心儿。 “怎么,白姑还不走吗?”书逸缓缓踱着步子,冷冷看着白染,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一会我若是走了,怕上月府的人,并不欢迎你。” 白染会意,知书逸有话要跟桃心儿单独说,识趣道,“今日还要谢公子信任,替我解围。” “我不是信任你。”书逸丝毫不留情面地驳道,“我只是,谁也不信任。” 谁也不信,所以宁可坐山观虎斗,让他们自己各方牵制。书逸讥诮一笑,笑那幕后之人,竟妄想借他之手清除障碍,他偏谁也不动,只追根溯源,从头查起。 “那日我确曾借机刁难过怡红公子,可怡红的毒确实与我无关,还望公子明查。” 白染虽被书逸驳了面子,依旧解释了一句,见书逸并不欲搭理她,只得福了福身子,行礼告退。 待白染走后,书逸才转身盯着桃心儿,冷眸一沉,低问道,“你几时竟成了他的人?” “公子定是误会了。”桃心儿回的不疾不徐,软声道,“心儿一直都是公子的人。心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子。” 书逸斜了桃心儿一眼,双眉挑起,唇角虽在笑,可那笑意却寡淡又清冷。 “一再得寸进尺,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桃心儿抬眸,恭顺,却又笃定,道,“是。” 书逸目光如刀,似要将她一刀刀凌迟。 “公子不是还有很多事想问心儿吗?比如,那个女人的来历……可心儿记性不好,要好好想想。”桃心儿一如既往笑得温婉,停了停,见书逸双眉紧蹙,知他被她说中了心事,笑得更是柔媚,“何况,公子要是就这么将我杀了,我们之间这些年的龃龉可就永远都说不清了,就比如那晚……到底发生过什么。” 提到画心的来历,书逸心头一动,他确实好奇。可提到那晚……书逸不觉中握紧了指节,指节发白,微微震颤。 他竟然莫名其妙被人睡了! 真是……奇耻大辱! “那你……好自为之,且,自求多福。”书逸只觉的再看桃心儿一眼就要气血横流,甩了甩袖,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湖蓝色的身影在门前消失,桃心儿眼睑一垂,暗暗松了口气,其实她也并没有那么笃定……笃定书逸会不杀她。 这一次行动已经彻底败了,画心没有死,白染也没能除掉,她依旧要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还要看他和她整日里成双入对神仙眷侣。 不过那黑袍…… 桃心儿轻轻握紧了袖口内的翡翠玉佩,那黑袍还真是好手段好心机…… 说是合作,黑袍却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所有告诉她的计划,都是假的,都是故布迷阵…… 没想到,昨夜待她离开后,黑袍又重新设了一个局,步步精巧,竟然连她都被摆了一道。还好她见了玉佩后,偷偷留了个心眼,暗中将那血书带走了,又用迷魂之术骗过了白染,想借月行云之手除去白染,却不想半路又被书逸截胡了…… 任桃心儿机关算尽,因她遇见的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还真是难以相与,难以谋事…… …… “怎么,老情人叙旧?”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画心立在上月府前,衣襟无风自动,头也不回道。 “你耳朵不是很好使么?没偷听?”书逸见了画心,立即冰融雪消,眉开眼笑。 “万一偷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我怕……忍不住辣手摧花。”画心低头,漫不经心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看着碍眼的花,摧就摧了,也没什么。”书逸低头忍笑,走到画心身侧,很自然的揽过她的腰,抱着她踏风往无心居而去。 书逸说的容易,画心却神思飘远,她虽看着行事乖张胡作非为并非善类,可没人知道,她除了烤过兔子,其实从未杀过生…… 画心最怕的,就是看到死亡和血肉,不是怕那些残尸断肢,而是怕尸骨上经久不散日夜叫嚣的冤灵…… 她想查,只是因为她感觉到了那具尸体的死不瞑目,若不问明,恐会堕为恶灵。 “那个死尸,什么时候会安葬?”风声呼呼,吹得画心的声音细细碎碎。 “以朱纱的身份,尸身不会留在上月府过夜,日落西山前,肯定是要下葬了的。” “唔,那今晚又要有的忙了。”画心叹息,昨夜她就没睡好。 “你还真会什么摸尸问灵?” “嗯,不过……”画心一声长叹。 若是她没有被沉渊一剑穿心,心疾难愈,也没有中了噬神奇毒,余毒难清,但凡能调用些微的九幽之力,别说是摸尸问灵,起死回生都不在话下。 “若觉得有难处,就不必去问。”书逸抱着画心落在无心居的东苑里,轻轻捋了捋她被山风拂乱的鬓发,“有时候真相并没那么重要,昨日是我疏忽,让你受了委屈。以后,不会了。” “倒也不是什么难处,就是我现在功力大不如从前,不知道能不能摸的出来。”画心懊恼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喃喃道,“一时摸不出来,挖回来抱着睡几宿也该问出来了……” 抱着睡几宿…… “咳咳……” 书逸突然对那焦尸艳羡了起来,这女人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想睡他呢…… 他就是死一遍也是愿意的…… 第59章 新坟空棺 夏日正午的太阳微热,室内虽放了冰镇,也甚是闷人。骤然失了神力,画心倒是真真切切体验了一番人间的火深水热。 自上月府回来后,画心便蔫蔫地,一点食欲也没有,书逸耐心哄着,威逼利诱之下,画心才勉强用完午膳,搬了张美人榻,躺在紫藤萝的花架下,嗅着淡淡花香,吹着习习扇风,扑倒在书逸身上纳凉,昏昏欲睡。 “呆子,你怎么这么凉……” “扇子要扇着,风不许停……” “嗯,就是这样,真舒服……” 画心嫌书逸的袍子太碍事,影响她纳凉了,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扒,扒开他胸前一片旖旎,眯着眼重新扑上去,死死抱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蹭两下,呼呼睡了过去。 书逸感觉到她贴过来的身子一片柔软,不由气血翻涌,纵是念着寒冰诀,也依旧压不住内心的燥热,不由咬牙苦笑,这女人倒是凉快了,他却热的七窍都要生烟了…… 画心这一睡,便睡到了暮色四合。 苍梧山的晚风很凉,吹的人甚是舒爽,画心一睁眼,便看到了被自己压在身下衣衫不整的书逸,霍然跳起身…… 书逸从她的眼里,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嫌弃,还有后悔…… “你……你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勾引我。”画心摆明了过河就拆桥。 下作的手段?他耗费功力运着寒冰诀替她消暑,竟被她形容成下作…… 书逸嘴角抽了又抽,真是后悔自己竟忍了半日的焚心之痛,却没有忍心真的对她下作。 “下作的手段?我看夫人方才分明是享受得很,如果我再下作点,夫人是不是会更享受?” 书逸不整衣袍,伸手抓过画心,猛然扯进怀里,翻身压在身下,笑得狂肆。 “该用晚膳了。”画心笑着讪讪道,打不过就得迅速认怂。 “不急。”书逸俯身轻轻吻在她脖间,闷哼道。 “急!”画心惊叫,书逸抬头看她,她一脸认真道,“饿了。” 书逸无奈地从画心身上爬起来,拢了拢半开的衣袍,温声问道,“想吃什么?” “随便简单点就好,一会吃完了还要去挖尸。”画心不耐地向书逸摆摆手。 书逸叹着气转身去洗手作羹汤。 谁让他,甘为妻奴。 画心说是随便,书逸做起来可又是费了一番心思,他知那女人挑剔,既要味美,还要色泽。半个时辰后,书逸殷勤地端着一碗鲜虾嫩笋白凤汤过来时,画心正抱着半个冰镇西瓜啃得毫无形象。 “你太慢了,我已经吃饱了。”画心从瓜里抬起头来,抹了抹腮边的西瓜子。 “哪来的?” “师娘送来的。”画心将啃的惨不忍睹地西瓜随手一丢,冲着一脸乌黑的书逸解释道。 “中过了一次毒,还不长心?”书逸将汤碗往桌上一搁,声音冷沉。 “我么……从小灵丹妙药吃得太多了,百毒不侵,噬神都毒不死我,怕什么。”画心翻翻白眼不以为意。 “噬神之毒,真的无恙?” “嗯。” 画心嘴里嘟哝着,却心虚的垂下了眼睫,心里狠狠咒着君隐那老狐狸,不知跑哪去逍遥快活了,怎么还不来救她。 书逸缓缓走到画心身侧,抬手轻轻擦着她嘴边的红渍,低责道,“怎么也不知用个勺子。” “懒。”画心懒得很是坦诚。 “我看你去偷尸倒是勤快的很。”书逸促狭。 “你说的对,偷尸要紧,你快去查查,埋在哪里了。”画心拍了拍书逸的肩,双目殷勤地看着他。 “我一早便吩咐了人盯着,现在天色还早,既然是偷,自然得趁着夜色。” 画心抬头看了看并未完全黑下来的天色,第一次如此期待暗夜的来临。 “喝完汤天自然就黑了。” 书逸瞧着画心一脸的急不可耐,伸手端过尚还温热的汤,坐在画心身侧。汤羹香浓,画心虽吃饱了,却依旧闻着垂涎欲滴。 一碗汤生生又喝了一个时辰,不时斗斗嘴,时间倒也过的挺快。夜色浓稠时,书逸抱着画心轻轻一跃,出了无心居。 轩辕末先前来汇报过,上月府出来的灵柩送去了后山的埋阴坡,那里葬着无双阁里许多身份不高不低的人。并不立墓碑,也甚少有人再去祭奠,是个极荒凉之所。 夜空如海,星月当空。 今夜的月色浅淡,埋阴坡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坟头,书逸揽着画心在乱坟中不急不缓地徐徐穿梭,好似在并肩赏花携手邀月,意态闲然,绕过了大半个山头,最后停在一座新坟前。 修行之人大多长寿,近日来无双阁里并没有人亡故,因此其他坟头都是旧坟,已经草木繁盛,“笙歌”的新坟就很是好认,焚前还放着新鲜的祭品,未烧完的纸钱随着夜风绕着坟头飘飘忽忽,渗人又诡异。 “这坟有人动过。” 书逸绕着新坟走了一圈,看着坟土有几处松散的痕迹,不由皱了皱眉头。 初升的月色将他的影子拉的斜长。 “你是说这坟已经被挖过了?”画心疑道。 “挖坟。” 书逸一挥衣袖,暗中闪出四个黑衣暗卫,不出多时,便挖出了棺木。 暗卫将棺木抬出墓穴,搁在平地之上。书逸缓步踱过去,果然见到棺木有被启开过的痕迹。 “先前何人来过这里?” “因怕上月府的人察觉,一直不敢跟的太近,不过属下看的清晰,此间只有一个老嬷嬷来过,并未见到其他可疑人物。”其中一个黑衣隐卫回道。 画心冷眼看着书逸的这些精良暗卫,人终究是人,再厉害,能力也是有限,他们看到的只是没有可疑人来过,可若是妖魔鬼怪来走一着,他们并发现不了。 “开棺。”画心清泠泠道。 “来晚了。”书逸将棺木轻轻一拍,送回墓穴,负手转身道,“又或许,这原本就是一出空城计。” “空棺?”画心蹙眉。 “未必。”书逸一挥手,黑衣暗卫门开始挖土填坟。书逸走到画心身侧道,“不过谁知道那里面放的是什么渣渣。” “放的是什么渣渣,你让我摸一摸不就知道了。”画心撇嘴。 “你又忘了。”书逸抓起画心垂在身侧的手放在他心口,操着霸道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只能摸我。” 这荒山野岭鬼风乱坟处,二人迎风而立,朦胧的月色照得四周的氛围突然暧昧不明起来…… 第60章 君隐夜至 埋阴坡的月色格外清冷,照得荧荧坟头凄草丛生一片荒凉。 画心看着四野一处处荒坟,不知多少红颜枯骨,最终只落得一抔黄土。 “那女子,死的很是冤屈。我能感觉到,她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画心靠在书逸的肩头,声音出奇的温柔。 她想起万年前她恋恋不舍闭眼的时候,千言万语,未言已休。只是她比较幸运,她还活着,还有机会抱着他,把那些没说完的话再慢慢细说给他听。 “世间这样的死不瞑目比比皆是,你如何管的过来。”书逸缓缓伸手抱住画心,为触及到她心底的柔软,既感到欣喜,又感到彷徨。 欣喜的是,她肯在他面前卸下伪装,撇去高傲睥睨,痴嗔怨念娇羞嘻怒毫无保留地全部展现给他。而且,只展现给他一个人看。 彷徨的是,这样一个坚硬的外表必会招敌无数,这样一颗柔软的心脏又怎禁得住人世沧桑?他倒宁愿她杀伐果断铁石心肠,这样才更适合这个残酷的世界,适合这里纷纷扰扰的尔虞我诈,适合这里时时刻刻的生离死别。 书逸一开始以为,她是来自山林荒野的喋血妖孽,如今才觉得她更像是不染凡尘心怀悲悯的天外神女。 “这件事姑且算了,再查下去不知谁又要因此被灭口,无故枉死。”画心叹息,“说不定那黛纯儿都未必能从青城活着回来。” 书逸默然。 书逸自然不知画心的悲悯从何而来,因为他忘记了万年前月神山下遍地横尸枯骨残骸。那是画心永远忘不掉也洗刷不了的罪孽,那些冤魂,虽不是死于她手,却也是因她而死。 而桃夭虽于画心有过,却于天下苍生有功,至少桃夭刺向君逸那一剑,终结了那场不死不休的恶战。 所以天不绝桃夭之命,令桃夭又辗转人世,成了现在的桃心儿,还先她一步遇到了书逸,这都是因果报应吧。 “你不必担心,待我身体恢复了,我自有能耐抓出这背后喋血残忍的真凶。” 书逸依旧默然。 若一切都要靠她自己,那他对她来说,岂不成了没用的废物? 从未有一刻让书逸这么渴望权位势力,渴望拥有能护她一生无虞的强大力量。 入夜,山头的风吹来,阴恻恻地寒意顺着领口袖口钻了进来,画心不由往书逸怀里缩了缩,低声道,“回去吧,我不喜欢这里,太黑了。” “好。” 书逸低低一应,抱着画心往无心居飞去。 原本书逸心里已经有些眉目了,他隐隐怀疑到笙歌其实在六年前就死了,而后来的笙歌…… 画心不愿再做追究,书逸倒是乐见其成,他本不欲画心参与到这些是是非非里来,这件事他自会暗中去调查,料想南暮离也不敢欺他! 转眼间便到了无心居,画心说不喜黑,书逸便着人将无心居里处处都放了夜明珠,照得亮如白昼。画心不愿回屋里睡,书逸便陪她在卧在院里的花架下,依着画心的意思,分睡两榻,都累了一天,倒也安眠。 夜半时分,画心心口绞痛难忍,冒着涔涔冷汗疼醒,张口便是一嘴黑血吐在盛放的紫藤萝上。生怕惊醒了书逸,画心动都不敢妄动,只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息。 汗湿罗衫,香肩微颤。 画心咬着牙不敢呻吟出声,因今日刺指取血时强用了神力,那毒似乎浸入心口的剑伤了,剜心之痛,痛不欲生。 要死了吗? 画心攥紧胸前的衣襟,嘴角勾出一抹自嘲,想死的时候死不了,不想死的时候,却又束手无策。也不知她这个三界六道之外的怪物死了,会变成什么,或许连来生都没有。 心口越来越痛,意识越来越模糊,画心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刺破血肉的痛苦勉励维系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 “咳——” 一声长咳,画心双眼一黑,身子往前一倾,跌入一个沉香袅袅的怀里,乌黑的血染上月白的袍,似丹青妙笔,如水墨写意,丝毫不减他的风雅。 “老狐狸,你终于来了。”画心扑在君隐身上,突然就安了心。 来了就好,至少她不用死了。 她现在还不想死。 书逸听到动静,方欲起身,君隐衣袖一挥,点了昏穴,书逸又沉沉睡了过去。 “咳咳……” 画心揪着君隐满是血污的白袍又是一阵猛咳,君隐将画心放在榻上,扶正,盘腿坐在她身后,抬掌抵着她的后心,神力缓缓渗入,将毒素从她心口的剑伤处缓缓逼出。 画心的心,是不完整的,沉渊穿过的伤口,无法愈合。心口缺失的那一块,成了画心致命的弱处,也使她无法驱使九幽之力。 “老狐狸,我还有的救么?” 画心见君隐并未给她服药,而是用神力强行驱毒,可这噬神之毒,本就是克神的,因此事倍功半,便知君隐恐怕也并无上策。 “别说话。”君隐难得声音冷沉,一脸严肃。 “你这样不行的,你就是耗尽神力,也无济于事。”画心猛的往前一扑,脱离君隐的掌力,喘息着回头看向君隐。 “我还真是想见死不救。”君隐看着画心满嘴的血,丢了块素白的娟帕给她,满眼的嫌弃。 “那你来作甚。”画心接过方帕缓缓擦着嘴角的血渍。 “我怕你死了,我这傻弟弟跟着你要死要活,到时候我又得累死累活救两条命。”君隐坐在榻上,单腿微屈,侧眼看了看昏睡着的书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倒是挺会盘算的。”画心白了一眼君隐,擦完了血渍,方欲将娟帕还给君隐,却看到娟帕下绣着一朵曼珠沙华,下面隐隐还有一个心字,眼熟的很,不由惊问,“这方帕是我当初赠给君逸的,怎么会在你这里。” 君隐眼皮一跳,转而笑道,“忘尘殿里到处都是你送君逸的物件,他失踪了以后,我自然继承了他庞大的遗产,放着也是放着,我就顺手拿来用了。” “你胡说。”画心紧盯着君隐,“这帕子当年分明我赠给他后,他就忘了,还硬说我没给他,一直都未曾找到。” 君隐苦笑,君逸自然是找不到,君逸也不是忘了,因为那次恰好是他冒充君逸去画情谷找她,二人倚着一树老梅喝的一醉方休时,她从怀里摸出来赠给他的。 不过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从容不迫,一脸淡定地胡诌道,“那日他不是喝多了么,醉醺醺地回来,将这帕子落在了云阶上,被我捡了去随手垫了书稿,后来便忘了,几百年前我整理书稿时才又看到。” “那现在正好物归原主了。”画心将本来要还给君隐的方帕收回,顺手塞进怀里。 君隐目光闪了闪,明明灭灭,哂笑,本就就不是属于他的,命理玄妙,兜兜转转,如今她收回去,也好。 画心此时才懒得追究一方娟帕的小事,还是她的小命比较重要,难得对着君隐笑得和颜悦色,言语恭维道,“灵掌观尘镜,你向来是无所不晓,可知道这噬神之毒的来历?” 第61章 幸福就好 观尘镜本是母神的法器,后由母神之子君隐上神继承。 观尘镜置于九天之上忘尘殿的观星台,能纵观古今,亦能预见未来。君隐继承了母神预知的能力,灵掌观尘镜,能卜过去,能算未来。 在九幽遇见画心的那一天,君隐透过她额间的一抹妖红感知到,她将是神之一族逃不过的劫,是以那日回到忘尘殿,君隐立即去观星台占卜了一卦,观尘镜中,他看到了她的过去,也看到了她的结局。 观尘镜乃窥探天机,是极其耗费心神的,探究越久远的梓密,越是耗费神力,而预测未来,更是伤根动本,君隐掌观尘镜以来,也只为画心预测过,一共测过三次,每次预测,都要耗损他上万年的修为,最后一次,恰好在月神山大战之前,神力亏损,以至于他才轻易地被君逸困在了忘尘殿中。 如今要探这噬神之毒的来历,不知又要往前追溯多少年,画心不明就理,只是随口轻轻一提,君隐却又要大费神力。 见画心的眼神讨好又殷切,君隐不由失笑,道,“这个……待我回去查一查才知。” “唔,要多久?”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君隐扒着手指算了算,一脸无奈道,“等我回了忘尘殿,查完了,这人间怎么着也得过去个把月了吧。” “这么久。”画心立即跳脚,“个把月后,我都死透了。” “说的也是。”君隐抚着下巴深思,突然笑道,“要不你随我回忘尘殿去?” “不去。”画心想也不想,拒绝的斩钉截铁。 “为何?”君隐坏笑,“难不成是怕我?” “怕你?”画心嗤笑,一脚踹过去,也放浪形骸地半屈着腿,“我是怕那个桃夭,我一走一个月,若是让她钻了空子,可就得不偿失了,你知道吗,新婚之夜……” 画心顿了顿,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画心不说,君隐自然也知道,因为那本就是他一手促成的。那一日,他确实是后悔了,所以他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自己逃离被安排的命运,可是他没想到,即便她抓到了书逸与桃夭的苟且,却还是没有选择离开。 “新婚之夜,他俩被我抓奸在床。”画心艰难地组织好语言。 君隐立即配合地露出讶异的神色,惊道,“这你都能忍了?” “有什么办法。”画心叹气,一脸懊恼道,“那晚的合卺酒,我给他下了药,还扮成男人把他吓跑了……” 君隐嘴角抽了抽,那晚他确实是被合卺酒里的药吓跑的,他以为那药又是画心研制出来对付他的,所幸还好,只是凡间普通的春药,否则啊…… 他这个洁身自好了近十九万年的高冷男神,要怎么去解春药的毒…… “不过……我也没完全忍了啊。”画心指了指书逸,道,“我跟他约法三章了,他睡地板我睡床。” 君隐的嘴角继续抽搐…… 原来他二人还没圆房…… 不过嘛,她这样妖孽的女人,谁敢压啊……他就是嗑了春药也不敢,明显会死的很惨…… “不过吧,他最近越来越……不安分。你得赶紧想办法帮我把毒解了,万一他哪天兽性大发,打不过可就惨了。”说到解毒,画心又讨好地冲君隐笑着。 十七万年,君隐就没见画心在他面前这么温和过。 “你们既是夫妻,早晚都要……行房的。”君隐的老脸红了红,又风轻云淡地掩饰道,“他兽性大发扑倒你和你兽性大发扑倒他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一个是他爽一个是我爽,这能一样么。”画心丝毫不觉羞耻地冲着君隐翻白眼,“我就要折磨折磨他,叫他饥不择食,叫他乱爬床。” “你……觉得他如何?” 君隐突然问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画心倒是一愣,想起书逸近来种种神似君隐的行为,不由斥道,“你以后离他远点,好端端的一个人学的越来越像你了?” “像我怎么了?我有那么差么?”君隐不应反问。 画心仔细想想,确实,君隐也没什么不好的,见君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毕竟现在她有求于他,于是勉为其难敷衍道,“你也还算凑合。” “他若是越来越像我,你会怎么办?还喜不喜欢?”君隐嘴角微翘,眸露促狭。 画心明眸微动,思忖一番,才道,“我也不知。” 说完,又补充道,“应该还是会喜欢吧,除了腹黑了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需要时间去习惯。” 君隐的眸光一灭,又陡然转亮,既而缓缓幽暗下去,幽如深潭,暗如永夜。 原来,他们之间缺的只是时间,她并不是不能接受他,奈何,他们之间却隔了一个君逸,这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跟他在一起,你觉得幸福吗?”君隐淡淡的语气,却又包容了太多的无可奈何,若她觉得幸福,也不枉他费尽心思为她安排这一切。 幸福吗? 想起大婚那一日书逸曾赠她的盛世独宠,又想起这两日他细致入微的照顾和体贴,那种触手可及的温暖,远远胜过昔年遥遥仰望着的光环。 想着,念着,都是书逸对她的千般恩万般宠,画心不禁勾唇一笑,梨涡轻陷,无需言语,幸福在她脸上一目了然。 她幸福就好。 君隐亦缓缓笑开,弯起的唇角弧度款款,唇线曼绽,笑意嫣然,甚是好看。 “手伸过来。”君隐眉目舒展,温声道。 “干嘛?”画心双目微抬,眸光警惕。一般君隐老狐狸这么笑的时候准没好事。 “想活命就别问那么多。”君隐眉心微动。 “你可别给我耍花样啊。趁人之危非君子。”画心缓缓将手递给君隐,不放心地碎碎念。 “与你论君子,这跟断腿的羊摔倒在病危的狼面前有什么区别,都是自寻死路。” 君隐的掌心轻轻覆在画心的掌心上,神力源源不断地透过掌心输入画心体内,充沛的神力入体,画心顿觉舒了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半柱香后,君隐才撤了掌,额间已是汗涔涔一片。 “我渡了五千年的修为给你,可保你一月无虞,切记,在我回来之前,你不可再使用神力。”君隐不及喘息,急急叮嘱道。 五千年的修为…… 承了君隐这么大的恩情,无良如画心,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凝视了他好一会,才笑道,“这次算我欠你的,若有机会,我一定还你。” 君隐苦笑,靥生殇然。 一个欠字,再一个还字,说的何其生分。 “好,我会白纸黑字记着,免得你赖账。”君隐缓了口气,慢慢直起身,又定定看了画心两眼,淡淡笑道,“好好活着,等我回来——讨债。” “好。”画心轻轻应道。 君隐看着画心笑意暖腻,画心眨一眨眼,眼前白衫轻轻一晃,已消失无影。 画心蹑手蹑脚将四周的血迹清理干净,天色微亮时,又倦倦地睡了过去。 第62章 失宠了吗? 这一日又近黄昏,庭院寂寂,一闸流水淙淙切切,草木葳蕤丛生,夏蝉聒躁,衬得无心居里越发的清冷。 自君隐那夜离开,约摸已经过去了十数日,羽兮耐不住无心居里的静寂,时常溜出去晃荡,三五日不归也是正常,因此偌大的无心居里,便只剩下了画心和书逸二人。 谁说神仙眷侣好的,纯属造谣,应该拖出来打死,画心摇头晃脑,已经无聊得要长草了。 晃累了,画心百无聊赖地趴在书逸书房紫檀雕云纹的案桌上,无趣地看他读书的模样,西斜的阳光透过镂花老紫檀木窗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光影斑驳,光晕浅浅勾勒着他精致的轮廓。 “唉——” 这已经是画心今日叹息的第九十七声。尾音拖得又长又重。 面对这样每天都要上演一百五十七声的唉声叹气,书逸已经习以为常了,按照画心这样的频率,再长叹三十声,差不多就到了晚膳时间,晚膳后再叹上三十声,差不多可以辗转入眠。 画心见书逸已然免疫了,连眉头都不挑一下,不由更是觉得无趣。 初时,她方一叹息,只轻轻一叹,书逸立即来百般讨好嘘寒问暖,却只换来她千般刁难胡搅蛮缠,被她虐完千百遍后,他终于渐渐冷淡,再到……冷漠。 从言语关怀到不闻不问,再从眉头微蹙到无动于衷。画心琢磨着,她大概是失宠了…… “呆子,你说你除了会看书作画修行练剑,还会做什么?”画心生怕书逸继续忽略她,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胳臂。 书逸缓缓放下手里的古卷,侧过冷眸,似笑非笑道,“夫人还要为夫会些什么?莫不是在责怪为夫太不懂情趣了?” 画心枕着胳臂,看着书逸,大眼睛扑闪扑闪,作死道,“你也有自知之明。” 被挑衅了的书大公子,搁下手里的古卷,彻底转过身来,不怀好意地笑着,伸手一把将画心抓过去,拦腰抱起,不由分说地出了书房,往里卧行去。 “你这是要干嘛。”画心见到书逸脸上邪肆的表情突然小心肝儿一颤。 近来吧,书大公子可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虽说还是依照约法三章睡着地板,可这睡前总喜欢拉着她耳鬓厮磨一番,若不是她时时装装心口旧伤复发亦或噬神毒发,吓他一吓,恐怕早就被他吃干抹净了。 “哎吆,你快放我下来。我突然觉着心口好疼。”画心见形势不妙,立即故计重演,微蹙着眉头,手捧着心口,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模样。 书逸低头一瞧,只见她面色红润,霞生双靥,眸光流动,气韵颇佳,不由笑得促狭,却又装作神色慌张满目关怀道,“心口又疼了吗?我帮你揉揉。” 说罢,一只狼爪立即探了过来。画心一见书逸今日未按常理出牌,知道计谋失败,立即缴械投降,“没事没事,我觉得好多了。” “不疼了就好。”书逸笑得春风得意,微微颔首,坏坏地勾起唇角,问,“接下来是不是该毒发了?” 被书逸一语道穿,画心不由满面通红。原来这呆子……一直都知道她是装的,那为何…… 却一直让着她? 离内卧越来越近,画心心越跳越快,似有什么风雨欲来,书逸将画心放在香榻上,俯下身去脱她的绣鞋。 “我……”画心慌忙将脚一缩,磕巴道,“我……还没准备好。” 书逸见画心面色羞红,紧张得一双手绞缠着大红的床幔,猛地抬手敲了一下她低垂的额,笑道,“又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只是想替你换双便利的鞋。” “只是……换双鞋?”画心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以她近日来的观察,某人最近可是兽性狂增,没日没夜地琢磨着怎么扑倒她,不会又再给她下套吧…… 看着画心将信将疑地表情,书逸突然正了脸色,一脸认真道,“你是谁,我不问,我等你亲口告诉我,你欠我的洞房花烛夜,我也不强迫你,我等你心甘情愿。” 画心那日说,一旦她的秘密被知晓她就要离开,到底让书逸不敢轻举妄动,因此也没再对羽兮和桃心儿动过拷问的心思。 书逸体贴温柔起来,画心反倒更是招架不住,尴尬着扯开话题道,“换鞋做什么?” 心间虽还有疑惑,却已不再挣扎。 “今夜无双阁有论剑会舞,是无双阁内女修士们所承办的,不仅比剑术,还比舞姿。你既觉着无聊,我便带着你去瞧瞧。”书逸新取了一双玄黑乌金短靴替画心换上,动作娴熟又自然。 “不去。”画心拒绝得斩钉截铁,倒是出乎书逸的意料。 书逸本以为,这女人应该很爱看热闹的,似乎对很多新鲜东西都好奇的很。 “为何?”替画心换完短靴,书逸缓缓直起身。 “没有法术,出门要走路,没有武功,谁也打不过,最最最主要的是……没有了障眼法,我怕被人看出来我是女的。” 画心望天默然幽叹,那日竟忘了让君隐给她重施一个仙障,如此她就能肆无忌惮地混迹人群了,也不知那老狐狸啥时候能回来,恐怕等他来了,她即便没毒发,也已经长霉了…… “路自有我抱着你走,人也自有我替你打。”书逸坐在画心身侧,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发,明明花容月貌,却为何不爱施红妆?心间好奇,终是忍不住问道,“被人看出来你是女的,又如何?” “本公子不喜欢。”画心不欲解释,立即强词夺理。 “还在为了那件事跟我置气?”书逸只能作此猜测,以为画心只想借此污他龙阳之好,发泄发泄,也算是对他爬错床的大惩小介。 “不是。”画心气的瞪眼,她有那么幼稚吗? “那是为何?难不成又是不能说的秘密?”画心愈是故弄玄虚,书逸愈发好奇,这女人的脑回路……还真是不能按常理去分析…… 第63章 论剑会舞 “其实……”画心拖长了尾音。 书逸做好了准备,洗耳恭听。 “你真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说你和桃心儿的?此前她在无心居的八年里,孤男寡女,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闲言碎语?” “所以?” “所以指望你自己能洗白是没可能了。”画心嫌弃地瞅着书逸,撇了撇嘴,虽是一脸怒容,却更显生动,“你看啊,如果世人皆以为我是个男子,你又独宠我一个,岂不就坐实了你好男色的传言,如此一来,众人方信不近女色的你和桃心儿之间没有过苟且,你和她自然就清白了。” 这女人…… 弯弯绕绕想这么多,竟然怀的是这个心思。书逸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你很在意这个?” “嗯。”画心冷哼道,继续撇嘴,扯了扯身上宽大的袍子,嗔怨,“不然你以为,我喜欢穿这破玩意儿,哪个女人不喜欢描眉簪花云衣仙裙。” “那今晚就穿云罗衣琉仙裙。”那些绫罗绸缎,书逸早就为画心置办了许多,各式各样,应有尽有,且都是玥城里顶好的。 “不去。”画心再次冷拒。 “论剑会舞,得头筹者,会有不错的彩头,真不去瞧瞧?”书逸见画心面容松动,又继续蛊惑道,“往年都是黛纯儿夺魁,今年她恰好去了青城,怕是桃心儿要大抢风头了……” “桃心儿?”画心无语,咂嘴,不解道,“怎么会是她?你们阁中难道没人了?” “月琉烟自矜身份,从不参与,沧傲月……比一般男子还铁骨豪情,更是不屑于一顾,剩下的人里,倒也没什么出类拔萃的了。” 画心立即傲娇昂首,道,“本公子同样不屑一顾。” “又不是让你上场去论剑比舞。”书逸又抬指敲了一下画心莹洁如玉的额头,宠溺道,“只是让你去一览这无双阁里的剑舞风流。” “那……我还是穿男装。” 画心被书逸说的心动,书逸对她想穿什么并不置可否,只想带她出去透透气,瞧着她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虽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还是心疼的很。 书逸与画心用了晚膳过去时,论剑比舞已经开始。无双阁自诩剑法独步天下,举世无双,因此平日里会武的台叫无双台。 无双台建在无双殿的后院,台高三尺,占地约半亩有余。无双台四周有事先搭好的看台,按照阁中各脉分支依次排位,每一脉只有身份贵重之人才有坐位,其他弟子皆在其后站着。 无双阁历经数千年,各脉门下几乎都有自己的势力,因此除了坐着的,身后大都立了众多弟子,以彰显一脉气势。 鸦鸦人群中,唯有三脉显得极其突兀。 最突兀的莫过于无心居。龙纹紫檀鎏金桌,金漆檀木雕花椅,琉璃高脚夜光杯,月白光转玉龙壶,顶顶奢华的布置,坐上却空无一人。 其次便是听风轩的梧熵和慕长歌。亦是时常缺席,偶尔来了,也是仅有二人,自斟独饮,甚不合群,通身的清冷之气,与喧嚣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再其次便算是念安堂了,也只坐了三人,地灭,兰若安,南浔暖。地灭入阁已有多年,虽智谋无双,却从不拉帮结派,甚至都未培植过任何势力,就连南浔暖都是当年受凰羽所托,代为照顾,才收在门下的。 依着画心的意思,书逸与她二人并未入席就座,而是掩在了弟子众多且杂的四大长老之一斐辞的门下。夜色昏暗,二人都换了素衣,鬓发斜垂半遮面,众人关注的焦点又都在无双台上,因此不仔细看,倒也勉强能蒙混过关。 “可惜今年黛纯儿不在,她的孔雀扇舞可是一绝,今年是看不到了。” “黛美人的扇剑不止好看,从功法上来讲,也是精绝。” “孔雀扇舞再好看,却也比不过当年凰羽一曲九凤朝凰舞,惊绝天下,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你们有所不知,前阁主凰羽惊才绝艳成名已久,八年前突然屈尊参赛,跳那一舞九凤朝凰,其实是为了向冷公子示爱,只可惜……连那桃心儿都能入主无心居,出入自由,一代天之骄女凰羽,却入不得冷公子的眼。” “你们又不是不知,冷公子性格古怪的很,品味更是独特,你瞧瞧他,千挑万选,挑到最后选了个啥?一个不男不女的妖孽。” “嘘——你小声点,可别传到无心居去,听说那个怡红公子可不是善茬,现在又甚是得宠,若被他听了去,可有你好受的。” “……” 斐辞本是商人,因此他这一脉皆不是正儿八经一心修仙问道之人,时常在街井市坊混迹,耳听八方,知道的传言要多些,嘴也比其他门下之人要碎些。聚在一起难免要八卦几番。 画心来的晚,站在人群的最后,本正努力垫着脚,好奇地往无双台上看去。突然就听到她老人家被点了大名…… 被点的还是假名…… 那几个乱嚼舌根的莽夫小子,如果一转头看到她,不知还能不能继续嘻嘻哈哈地谈笑风生。 孔雀扇舞,九凤朝凰舞,美人们啊,留下的都是佳话,偏偏到了她这里,就成了不男不女的妖孽,恶名远扬。画心不由抚着下巴深思起来。 说起剑法嘛,她不会。 说起舞剑嘛,她更是不会…… 神法仙术画心甚是精通,武功心法在暗香门她曾也观摩过一些,相比无双阁尚剑术,暗香门崇气功,其实说来,暗香门反倒更接近于修仙之道,而画心的法器是九凤朝鸣,一琴足已震天下,因此她并未用过剑。 画心突然就想起羽兮,顿觉若是失了神力,自己也是挺废材的…… 想着想着,画心不由拿眼去瞥书逸,揣摩着他今日硬是要拉她来看什么论剑会舞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让她认清自己的废材草包本质? 还真是……用心良苦! 画心探究的眼神瞥过去,书逸时机恰好地回给画心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意,画心立即没好气的一脚踩在他脚上。 这个腹黑鬼,竟然敢拐弯抹角地来讽刺她不学无术! 怪不得那么多空旷之地不站,偏带着她挤在这人群里偷听墙角,美其名曰带她出来散心看热闹,实则是鞭策她不要整日里无所事事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看看那是谁家的小娘子,凌空一个剑花挽的真是好看。 还有那边的水袖舞,腰肢轻折,柔若无骨,袖剑如虹,光华璀璨。 等等……那个新上来的粉子女子怎么那么眼熟……该死,又被人挡着了,真想一剑横削,把前面那些比她垫起脚来还高的脑袋全部砍了。 无奈之下,画心一个猛扑,爬到书逸肩上,伸着头向着无双台上看去,越看双眼眯得越紧,直至眯成一条线,线里透出一道厉光,比那粉衣女子舞动的剑锋还要锐利…… 第64章 今日无肉 “怪不得冷公子会独独对桃心儿青眼有加,这桃心儿虽算不上倾城绝色,却也是桃色夭夭,风华灼灼,独有流韵。” “弱骨纤影,折腰微步,云烟袅袅,落桃纷纷。没想到这过了时的花影舞竟被她编排的如此精巧。” “桃心儿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否则云奕长老也不会对她一往情深了。我看今年这魁首,怕是要花落她家了。” “……” 人群里又是惊起阵阵议论。 无双台上一舞惊鸿,无双台下惊叹连连。 画心趴在书逸肩头上又忍不住开始唉声叹气。书逸不由被她叹得心如乱麻。 “桃心儿的事,我自会给你和外界一个交代。”书逸背着画心微微避开了人群,二人低声咬着耳朵。 “怎么交代?” “自证清白!” “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你若真能洗的白,我必盘云髻,着仙裙,心甘情愿做你的小娇妻。” 小娇妻? 书逸忍不住唇角弯出一泓笑意。看来他还真的得用心好好谋划谋划了。 画心趴在书逸背上,勾着他的脖子,瞥见他狡黠如狐的笑意,以为书逸又在笑话她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气呼呼地抬手捂住书逸的眼睛,撒泼道,“那些女人不就是会扭来扭去的么,有什么好看的,不许看了,回去。” “嗯,是没什么好看的。”书逸虽笑得促狭,却是发自内心地应和道。 “背着我慢慢走回去,不许用飞的。”画心舒舒服服地趴在他的背上,甚是惬意,这样抱着他的感觉,真好。 “好。”书逸低笑,她这样抱着他的感觉,真好。 月色溶溶,山风萧萧。 风吹来,拂面是浅浅的凉意。 书逸背着画心走在朦胧的夜色里,只觉的画心环在他脖间的手,柔柔软软,直要暖到他心坎里去。夜深悄寂,偶尔有衣摆拂过花枝的簌簌响声。 夜色很浓,没有点灯,脚下的路看不甚清楚,书逸却踏步从容,向来冷峻的脸上,笑意柔和。 “呆子。” “嗯?”面对画心对他别致的“昵称”,书逸已欣然接受。 “那个论剑会舞,最后的彩头是什么?”画心虽勒令自己不去想无双台上那群搔首弄姿忸怩作态的女子,却依旧忍不住好奇。 “这个并无定数,不过是半月后的中秋夜宴上,能得阁主亲自封赏,至于赏些什么,就要看月行云自己怎么定夺了。” “这么说来,倒也没什么意思。”画心略略失望。 “参赛的女子也不全是为了那彩头,更多的是想在中秋夜宴上风光一回。” “哦。”画心只觉得更是无趣了。 夜风吹散了画心含糊不清的应声。 那一夜,画心睡得很不踏实,怎么都无法安眠,一闭眼,便浮现出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无双台上群魔乱舞的景象,晃了一宿,晃得她脑壳疼。 画心并不觉得多好看,可她看出来了,似乎男人们都十分喜欢呢,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就连那个书呆子都瞧得目不转睛了…… 翌日一早,书逸按例做完早膳回来叫画心起床,却发现画心正在院子里摆弄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长剑。画心本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细细回忆了一番昨晚见到一招一式,举着长剑有模有样地比划着。 后仰,空翻,平刺,倒钩。 一系列动作做起来倒也算是行云流水,可因昨夜人头传动,画心瞧得并不是很真切,难免学了个不伦不类,书逸躲在一旁暗窥了一会,终于在画心失手砍碎他第三座青檀盆景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画心闻声仓促收剑,脚底一滑便踉跄着往后摔倒,书逸无奈只得上前去扶她一把,不料身形方近,画心立即仰身贴地自他腋下滑过,滑至他后背,立即翻身一剑平削,堪堪断了书逸半片衣角。 “叫你方才取笑我!”画心将长剑随意往地上一抛,俏脸一昂,傲然嘲道。 兵不厌诈,是书逸自己轻敌疏忽了,他却也不恼,只是低头抚了抚割坏的袍角,笑道,“有点长进,知道用脑子了。” 有点长进…… 画心琢磨又琢磨,怎么听都不像是夸她的话…… 待画心回过神来,已经连人带剑被书逸搬到了紫藤花下的石桌前,每日早晨都是一碗羹汤两碟点心,外加一盘切好的时令水果。 “一会你自己看书吧,我要去念安堂找师傅教我练剑。”画心用筷子戳着茯苓糕,头也不抬道。 “不许去。”书逸一口回绝。 “为何?” “我教你。” “不用你教。”画心瞥眼,嫌弃。 “那你就不用学了。”书逸给画心盛了碗莲叶薄荷羹,又补充道,“反正也用不上。” 画心正低头将翡翠水晶包分了尸,一手抓一只玉箸在水晶包陷里不停地翻找,半晌后,疑惑道,“肉呢?” 书逸见画心又在满包子找肉,不由失笑,每日她都是这般将包子里的肉吃了,再将菜叶和包子皮都丢在一边,最初他见她爱吃肉总会多放点,后来却发现她只吃肉…… 是以今日他故意没有放肉。 “今日你若不把这翡翠包的菜和皮都吃了,我敢保证接下来一个月,无心居里不会再闻到肉味。” “你……”你这样很容易被休的! 画心气的瞪眼,却又怕一不小心激发了书逸的兽性,愣是压住了满腹的吐槽,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慢吞吞地将包子连皮带着菜叶咽了下去,目藏委屈,眼含热泪。 算你狠…… 等哪天你落到我手里,我让你天天吃肉…… 再委屈兮,也只能吞了,谁让她现在是技不如他,打不过嘛……就得受着……否则被扑倒可就更得不偿失了…… “怪不得别人都有徒弟,就你孤家寡人。”画心到底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忽然眼珠子一转,笑道,“要不你也去收一个回来给我欺负欺负?” 书逸思量一二,并不反对,道,“你若喜欢,便去收一个。” “那我一会便下山,去给你寻个好徒弟回来。”画心立即一扫哀色。 好徒弟…… 欺负欺负…… 这收徒理由,书逸促狭一笑,不知哪个倒霉催的会被她看上…… “为何要下山去,苍梧山上出色的弟子众多,你看上谁去要过来便是。” “我看这无双阁里的都是些俗人,无趣的很,听羽兮说苍梧山下有一条青衣巷,人来人往甚是热闹,羽兮还说那里都是些妙人,我打算去摆个擂台替你招徒。” 书逸听到青衣巷,搅着莲叶薄荷羹的手顿了一顿,却在看到画心眼里闪烁的光芒时,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算是默许了。 这青衣巷嘛…… 那种地方,她是去招徒呢,还是去招蜂引蝶呢…… 第65章 棠舞歌韵 青衣巷是出了名的烟花柳巷,青楼歌台云集之地,那里有拿着钱的富贵公子,也有端着酒的风尘佳人,那里有音喉最好的戏子,也有品性最烂的赌徒。 一日赏遍繁华,一夜阅尽风流。 但见浪荡公子,不见高洁名士。 画心拒绝了书逸同行,轻袍缓带出门去,红衣及踝,墨发随风,形姿冶丽,明艳得沿途怒绽的群芳百花都自叹弗如。 下了山,入了城,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渐渐热闹了起来。画心负手踱步缓缓前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因她慵懒却又雍容的气度,涌动的人群自动向两侧散开,不自觉地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众人虽对画心指指点点,议论有加,却因这青衣巷里倒也时常出现些前来寻欢作乐的贵门子弟,因此见怪不怪地议论三两句,也就各自散了。 画心逛得漫无目的,瞧着繁华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只觉的无从下手,正懊恼间,但闻南来的风里音韵缥缈,咿咿呀呀,说不出的撩人,听来别有一番滋味。 “云山万千良人远,泪涟涟,湿了芙蓉面,宁求永世缘,不修万年仙,此般命绝终归天,待得来生再寻见,定要将那姹紫嫣红皆看遍,再牵红线朝醉暮眠伴君前……” 画心侧耳细听,越发觉得丝竹音弦,声韵凄婉。寻着声向南走去,走到一高门大宅前停住,一抬头,只见玄匾金字写着:棠舞歌。 音韵袅袅,便是从此堂内传来。越近,越是悦耳动听,婉如雀鸣,凄如鹃啼。 “公子可是来听曲的?”一个灰衣小厮模样的男子见画心在门前流连,立即走到画心身前,俯身行了一礼。 画心并不知棠舞歌是什么地方,又怕被这眉眼透着精明的小厮瞧出来她老人家孤陋寡闻,于是冷着脸哼道,“嗯。” “公子可有预定?” “没有。” “那公子要定什么座呢?”那小厮机灵地上下打量了画心一番,见她衣衫光鲜,绣金穿珠,只当是来了个贵客,笑得愈发殷勤。 “有什么座?” “棠舞歌分为贵阁、雅厅和众堂。”小厮见画心是第一次来,正盘算着能忽悠她多少银子。 “有何区别?” “贵阁只有一间,有价无市;雅厅共有三间,可预定,一间二千两白银,众堂一席二百两白银。” 原来是要钱…… 来人间半月有余,画心知道人间可不比天界,她刷脸基本无效,这里钱才是王道。画心虽对多少金银尚没有概念,也大概知晓是办理各种事物的通行证。 然,且不管是两千两还是二百两,反正她是囊中羞涩一文没有…… 画心看了看满脸堆笑的小厮,转身就走。 “诶,公子如何要走?”小厮立即追上前来,他分明见到画心对这曲子很感兴趣。 画心踏出几步之后,闻声陡然转身,回头又打量了几番这小厮,刚刚那一追,分明有几分武功底子,并且不弱。 画心看着拦在她身前的小厮坦然道,“我没钱。” 在这青衣巷待久了,不圆滑世故的也渐渐地都磨成了人精,像画心这样衣着华贵一尺寸金却不知钱为何物且出门常常忘带银子的富家公子,小厮可是见多了,且他深知,这样的富贵傻子最是好骗,往往被忽悠忽悠就一掷千金。 “公子真是说笑了,公子这浑身上下可都是钱,怎么说没有。”小厮眼睛贼亮亮地盯着画心,仿佛她就是棵金光灿灿地摇钱树。 画心自然不知,她在无心居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这玥城里顶好的极品,她这一身上下的行头,略略识货的都能看出奢华至极贵不可言。 画心低头看了看,问道,“那你看看本公子身上哪样东西值两千两?” 小厮见画心十分上道,一忽悠就跟着跑,欣喜得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画心身上转了一圈,越看越惊,这还……真没有只值两千两的…… 她这全身上下,就连最最不值钱的别在腰间的一个墨玉扇坠都是高古雅货,品极一流,价值千两……黄金! 小厮虽见惯了贵客,却依旧惊得忍不住腿软,这……这是哪里蹦出来的财神爷…… “公子不如就将腰间那把折扇给我。”头一次生意,又没摸清楚底细,还图个回头客,小厮也不好狮子大开口,便讨了个最便宜的。 画心低头一看,原来是她出门前从书逸书房里随手顺的一把折扇,打算学着君隐耍帅用的。画心从腰间取了折扇,轻轻掂了掂,不以为意地扔给了小厮,心里尚还讶异着,没想到这破玩意儿还值点钱。 小厮接过折扇,眉开眼笑道,“公子,里面请。” 画心大摇大摆地入了内堂,堂内一共分了三层,堂前设着一个戏台,台高十尺,堂中坐满了看客,济济一堂,看着甚是热闹。 “公子,您这边请。”小厮见画心径直往众堂行去,立即上前拦住她,往右侧雕花木梯处做了个请的姿势。 “本公子给的钱不够坐这边么?”画心看了看小厮,挑眉。 “够,自然是够的。”小厮谄媚地笑着,道,“小人看公子一身清贵,众堂太乱,怕坏了公子的雅兴,所以特地给公子安排了二楼的雅厅。” “免了。”画心摆摆手,“本公子喜欢热闹。” “公子喜欢就好。”小厮脸上堆笑,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在吐槽:看来还真是来了个二傻子。 吐槽归吐槽,脸上已经笑开了花,二傻子的钱么,才好赚。小厮乐颠颠地去给画心安排了个位置。为了充分照顾画心的第一次观影感受,还十分用心地投其所好,给她安置了个前排人群最是紧密的位置。 安顿好画心,小厮喜滋滋地进了后堂,从怀里掏出折扇来,此扇玉坠已非凡品,可见扇面更是珍贵,指不定还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遇到识货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折扇捻开一股,果然是玉骨丝面,绝佳的材质,小厮迫不及待地展开,扇面绘佳人,这画工十分了得,栩栩如生,那红衣女子…… 竟是像极了方才那位公子…… 还有这字……怎么也这么眼熟,龙飞凤舞的十六个字:唯有慕书,方识清逸,念君知画,不忘初心。 四列,横着看,最末一排,自右往左正好是,书逸画心。乐滋滋的小厮一愣,慌忙将折扇全部打开,果然见最后一根扇骨处,鲜红的印章,落款一个“逸”字。 落款的字,十分的飘逸。 小厮的心,也十分的仓惶。 猛然一合折扇,小厮心中叫苦连连,正打算给那红衣公子还回去。突然后院里逆光走过来一黑衣劲装的男子。 男子未走近,低沉的声音已经远远传来。 “午老七,公子见你机灵,将你调来棠舞歌经营,没想到你这鬼主意都打到自家夫人身上了。” 上架感言(耐心看完有剧透) 不知不觉开文两个月了,谢谢一直支持南风的读者。明日(1月30日)本书就要上架了,希望喜欢本书的读者可以来订阅支持! 30号十点后会有五更,若是订阅数据好,30号晚再加五更。 南风不太会写感言,下面来一段剧透性的作品简介凑凑字数: 1、这个神女不太善,扑个汉生个娃再顺手绿个王爷虐个渣,一琴震天下。 (预告:洞房花烛将女上男下,于腥风血雨里夜夜笙歌,后生了个实力坑爹怂崽子——团宠小和尚,儿子坑着坑着他爹就绿了……) 2、这个王爷十分冷,布个局设个谋再顺手追个神女骗个婚,一手翻云雨。 (预告:85章男主摇身成王爷,天下格局初见端倪,腹黑王爷设局谋天下,谋着谋着娇妻就跑了,绿王爷跳脚要追妻……) 3、这个和尚有点假,杀个生破个戒再顺手撩个女主捡个儿,一心渡苍生。 (预告:点名和光同尘,颜值最高,功法最强,身世成谜,104章将华丽出场,陷入青城风波,两次救女主于危难后,捡了个现成儿子喜当爹,这其实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角色……略禁欲……) 4、这个作者太无良,撒个娇卖个萌再顺手求个订阅要个票,一笔画乾坤。 (重点预警!求订阅!求打赏!求各种票!以上仅为整部剧情前十分之一的预告,那三人皆身世成谜,欲知更多剧透请加群:454359609) ########## 有人说南风不适合写网文,文笔不够通俗,套路不够得人心,南风总是笑着说,写喜欢的故事,给懂的人看。 南风本来有三四十万初稿,拿来便可以当正文发,可正式发文时,南风全部重写了,不为别的,只为南风对作品的用心。 南风的文风不是很大众,也没有注意所谓的黄金三章,故事需要娓娓道来,比较慢热,喜欢刻画细节。如果故事的开篇你们喜欢了,那就放心入坑吧,因为后面会更精彩。 南风不怎么会说话,只能在此承诺,不切文,不断更,200万字以上不会写崩,南风十分在意情节构造和人物刻画,正派反派智商都在线,以强虐强,剧情前后都有关联,一环套一环,精心布局了的,伏笔多,后期会有很多出人意料的神反转。 (注意南风文中的小角色哦,大角色都是用来给男主女主虐的,不起眼的小角色会有出人意料的身份。) 上架后南风会酌情加更,可能审稿就没有那么详细了,若文中出错,还请大家多多指正。 最后先谢谢编辑角角大大,南风寡言,签约也拖了近一个月才签,但是角角大大依旧没忘记给南风安排推荐。 最后再谢谢一直追文并给南风推荐票和打赏的读者们,南风不喜欢一一点名道谢,但南风都记得,并且有账号关注。 有你们的支持,南风会一直写下去,希望喜欢的南风这种文风的读者们可以用你们的订阅告诉南风,南风写的文还是有人喜欢的。 ##### 尘尘佛心一怒:南风施主还不快去码字!贫僧到现在还没能出来!何时能遇见心儿,何时能捡到儿子! 逸王勾唇一笑:和尚你不用出来的,心儿是本王的,儿子也是本王的。 清初指天一呵:哪里来的淫贼,又来调戏我家娘亲,和尚爹爹快快将他打出去! 画心面色一黑:你们三个都滚回去面壁!南风,我们来聊聊。 南风眉心一跳:聊什么? 画心双靥一红:风流魔君夜寻欢什么时候出来?听说我和他也有个故事? 南风嘴角一抽:那个……可能……或许……大概……南风先回去码字了……回聊…… 第66章 十二暗卫 “大哥,你怎么来了。”午七朝着黑衣劲袍的男子讪讪笑道。 黑衣男子正是幽冥殿地支十二暗卫之首,子一。 子一瞳孔幽深,一身煞气,急步走来,并不搭理午七的嬉皮笑脸,冷然道,“公子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午七惊叫。 “自然是和夫人一起来的。”不似午七大惊小怪,子一一脸漠然。 “夫人?”午七疑问,忽而顿悟,一拍大腿道,“我怎么又忘了,公子半月前脑子一热,娶了个漂亮公子回去,原来就是……”就是方才那个一身贵气冲天的二傻子…… 难怪呢,他就说嘛,这玥城里除了他家公子和斐家,谁家还能这般气粗财大,供出那般精贵的一个人儿来。 看着子一一脸肃然,午七又悻悻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公子的物件,你拿着也不觉得烫手?”子一看了看午七手上的折扇,冷冷提醒道。 “公子文采斐然,午七早就想一睹真迹,如今鉴赏完了,还请大哥替我交还给公子。”午七自己自然是不敢去见书逸,立即讨好地看着子一。 “公子说,让你物归原主。” “是是是。”午七连连点头,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对付众堂里的那个红衣二傻子,可比对付他家腹黑公子轻松多了。 “你别得意太早,这位夫人可不比咱家公子好对付。” 子一是书逸的近身暗卫,自大婚后,又被调派到画心身侧近身保护,因此对画心心思跳脱难以捉摸以及性格乖张喜怒无常甚是清楚。 奈何他好意提醒,午七却丝毫不以为意,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公子还说,夫人身边的男人太多了,让你想办法挪挪。还有,你给夫人奉的茶太差,一切都得用最好的。” 午七肚中腹诽那二傻子夫人自己乐意,公子他多管什么闲事……面上却笑着一一应道,“午七这就去安排。” 子一见午七越来越世故圆滑,目光不由又冷了冷,沉沉道,“除了公子,殿主也来了。” “公子来了,殿主来不是很正常么,他日日跟在公子身边,寸步不离,连幽冥殿都甚少回了。”午七倒是不以为奇。 “你别忘了,我们当初是怎么活着出来的。不要听惯了这里的莺歌软语,就真的以为是现世安稳盛世太平了。”子一越说声音越厉,“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幽冥殿地支十二暗卫排行第七的午七,而不是歌舞升平的棠舞歌伙计。太久不沾血,杀人也会生疏的。” 子一的话一字一字将午七心内的平和磨得粉碎,午七突然明白,一生喋血而活,从炼狱里逃出来的命,安稳平和,于他来说,只是妄想。 “大哥,你多虑了。”午七突然敛了笑意,脸上一如当年的肃杀,“正是因为我无法忘了当年是怎么活着出来的,所以杀人已经成为一种本能,本能的东西是永远也不会忘的。” 子一和午七都沉默不语,他们的命运,自从踏入了幽冥殿以后,便已经被封成死局,无人能解,只能前进,没有退路。 子一回去向书逸复命,午七继续换上世俗圆滑的皮相走入众堂与画心周旋。 “公子这曲儿可听的还满意?” 画心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戏台上青衣的“女子”,只觉的那“女子”一折腰一回眸间的风情,无人可拟,眸光楚楚,竟将词曲的哀怨吐露得淋漓精致。倒是比昨夜无双台上那些搔首弄姿的女子瞧着顺眼多了。 “好!” 随着青衣“女子”一个妩媚的转腔,画心几乎没听到午七的问话,随着众人一起高声喝彩。 “公子?”午七提高了声音叫道。 “嗯?”画心扔了个果子丢进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嘴里含糊应了一声。 “这扇子并非俗物,小人怕是受用不起,所以决定还是物归原主。”四周的人多,午七不便太大声,只得又往画心身前靠了靠,将折扇递给她。 “赏你了。”画心瞧也不瞧,那扇子她都没打开看过,无心居的书房里还有一堆,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这扇面所绘一看就是私藏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小人收之无礼,还请公子收回。”午七执意将折扇赛回画心手里。 画心心中狐疑,“你莫不是觉得我这扇子不值钱,所以后悔了,想回来问我讨要别的东西吧。” “岂敢岂敢。”午七满脸堆笑,“只是这扇子,乃冷公子私藏,又赠给了公子您,小人着实不敢收,公子今日里且放心听戏,小人不收取公子分文,算是为方才的唐突赔礼。” 画心恍然,原来是认出来这是书逸的物件了,所以她现在是沾了那呆子的光,受了座上宾的待遇。画心失笑,原来这里不是不能刷脸,只是她的脸不够大而已…… 早知道那呆子的名号比钱财还好使,她就该摇着这折扇招摇过市,必定想去哪去哪,畅通无阻。 不过……这扇子上有什么呢?怎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画心捻开折扇,垂首看了一眼,又立即合上。嘴角缓勾,轻轻一笑道,“还真是个呆子。” 午七琢磨了一下,才了然,这呆子不是对着他说的,而是对着扇子说的,说的大概就是他那……聪明绝顶腹黑无敌英明神武的公子了,不由嘴角抽了抽。 想到他家公子,午七又抬头四处看了看,确实是众男环伺,可这又如何?夫人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过是一个生的女气了点的小郎君,犯得着男人的醋也喝么…… 心里吐槽归吐槽,午七自然不敢逆了他家公子的意,别说书逸喝男人的醋,就是喝母猪的醋,他也得照办,于是又笑着叨扰道,“公子可否觉得这边太挤了些,要不要换个地方?” “不挤。”画心觉得午七话太多了些,并不想搭理他,又看了一会戏,突然心生好奇,问道,“这唱的是什么故事?” “这出戏是玥城里时下最风靡的,也是九儿最拿手的,叫白狐不仙。”知道画心的身份后,午七倒是不敢再打歪主意,恭谨了许多。 “不仙?”画心轻轻一笑,“这狐狸倒是有点远见,知道神仙也有神仙的不好,不像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整日里就知求仙问道。” 午七的嘴角又扯了扯,不敢驳了画心的意,勉强笑道,“公子教训的是,不比公子仙骨神韵,我们都是些俗人。” 第67章 一掷千金 戏文虽好听,故事也动人,可画心并没被这靡靡之音迷的玩物丧志,忘记此次下山的目的。 画心四下打量着,目测了一下,这个戏台子似乎还挺适合给她做收徒的擂台。 “一会戏唱完了,本公子能否借你们的戏台一用?”画心捏着扇柄漫不经心地一下一下叩着木桌,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问道。 “借得,自然借得。”午七连连点头。 这东家夫人来借戏台子,岂敢不应? 一出戏已近尾声,不知台下哪个风流恶少作祟,往戏台上撒了一把金锞子。画心见那青衣“女子”足底一滑,身姿半倾,就要坠下戏台来,不由救美心切,拍案一跃,踏着乌鸦鸦的人头往戏台上飞去。 午七一惊,欲拦已来不及。 棠舞歌的名角,九儿,全名唤作卿九影。 卿九影遇见画心的时候,他是戏台上浅歌低舞的青衣,她是看座上谈笑风生的恩客,他一出戏未及唱完,已要狼狈落幕,却见她点足一跃,凌空踏步飞上了戏台,红衣飘兮,翩若惊鸿,青丝舞兮,绝色倾城,从此,惊艳了他的整个余生。 画心伸手揽着卿九影的腰,虚虚一扶,红衣公子,青衣名旦,恰好似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台下立即又喝彩连连。 扶罢卿九影,画心勾唇一笑,转身往戏台上亭亭一立,露出她招牌式睥睨众生的眼神。 画心虽穿着一袭男装,轻袍缓带,行姿风流,目藏傲色,眉透英气,并无半点装扮,却仍是生生将一旁的玥城第一名伶比了下去。 台下的看客门见画心救了人后立在戏台上并不下来,又生得端的是风流妩媚,绝色倾城,以为这是棠舞歌新玩的花样,一出戏结束,另一出戏尹始。不由纷纷猜测棠舞歌是否又捧了新人。 “你们说,这位公子会是谁啊,我在玥城怎么从未见过他。” “没见过,诶,你们有谁见过吗?” “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 一人问,其他人接二连三摇头附和。玥城也就这么大,富贵人家也就这么多,有资本且喜欢来此烟花柳巷寻欢作乐的,时日久之都已彼此相熟,结了酒肉朋友。 如今却凭空蹦出一个全然陌生之人,且是如此的姿容出众…… “你们瞧见没,方才棠舞歌的伙计一直在跟他絮絮叨叨,二人相谈甚久。”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大概这红衣公子是位贵客吧。”有人猜测。 “胡说,今日雪舞厅与棠轩厅都还空着,若是贵客又怎么会屈尊与我等待在这众堂里?”有人不以为然。 “可若他不是贵客,棠舞歌里那个精明的伙计又怎么会浪费时间搭理他?” “……” 如此想来想去,众说纷纭,却处处矛盾,终于有人灵光一闪,寻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们看,棠舞歌也有好些年没出新角了,听说玉卿姑娘近日缠绵病榻,也上不了戏台,九儿一人独木难支,这红衣公子肯定就是棠舞歌想捧的新角,方才那伙计与他交头接耳不过就是在一起密谋策划这场新戏接旧戏的新鲜玩法罢了。” “言之有理,还是楚兄你这脑子转得快。” “那是……”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 “玉卿姑娘倒是可惜了……” “……” 这个新奇飘逸的出场以及画心标致可人的模样,让棠舞歌里一时人声鼎沸,喧嚣不止。 “九儿多谢公子仗义相救,不过公子还是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台下那些人皆是不好惹的。”卿九影见台下起哄声越来越高,低声提醒画心道,声泠如玉,悦然动听,却…… 却带着点低沉男音的磁性。 画心闻声讶异地向卿九影看了过去,只见他云鬓染墨,香腮晕霞,蛾眉顰笑,楚楚纤腰,原以为是个俏佳人,一张口却原来是个少年郎,立即眼前一亮,对他又多了几分兴趣。 画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男装扮相,不由失笑。 男扮女,女扮男,两两看不穿。 倒还真是雌雄难辨。 “小郎君,爷赏你黄金千两,你给爷唱上两曲,若是唱的好,爷听的满意了,就将你买回去,许你一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台下吵吵嚷嚷,抵不住画心绝色倾城的诱惑,渐渐有人色迷心窍地叫嚷了起来。 黄金千两?画心眯了眯眼,哂笑,这可不就是书上说的一掷千金么。画心对钱财多少并无概念,便好奇地低声问了问一旁的卿九影。 “喂,小子,黄金千两价值多少?” “够普通人家十辈子衣食无忧。” “这么多!”画心暗暗咋舌。 听到画心小声嘟哝,又见她一身衣着华贵,一副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烟火不知苍生疾苦之态,卿九影不由双眸一黯,叹息道,“也只够富贵人家欢场买一笑。” 画心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书逸,嫁到无心居后她都没盘算过他的小金库,也不知够养几只羽兮那样的败家吃货。 “你听说过冷公子书逸吗?” “在玥城,谁人不知冷公子。” “那他算不算富贵人家,有没有钱?” “额……” 卿九影迟疑,拧眉思索了一番,关于冷公子啊,男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他谋略多么精妙功法多么高绝,女人们茶前饭后笑谈的都是他才华多么横溢姿容多么倾城,倒还真没人探究过冷公子有没有钱。 大概是众人皆觉得,对于他那样一个超凡出尘之人,谈钱多俗,等同于亵渎。 奈何画心殷切好奇的眼神,叫卿九影不好拒绝,他便揣测道,“并未听说冷公子名下有什么产业,不过从他大婚那日的盛况来看,就连铺地的红绸都是上好的玉锦,一尺百金,整整铺了上千里,又何止是富贵可言。” 卿九影话刚说完,就听画心惊叹连连,“啧啧啧,原来那个呆子这么有钱。” 台上画心和卿九影窃窃私语,台下看客们以为二人在商议价位,当初卿九影初次登台,便有恩客为他一掷千金,而这位红衣公子分明更是惊为天人,黄金千两似乎确实有点不够看…… “我出一千五百两。” “一千八百两。” “两千两——” “……” 午七看着堂堂东家夫人竟然在戏台上被一众恩客当做戏伶竞相拍价,不由额上直冒冷汗,此时他觉得纵有十条命怕是也不够向他家公子交代了。 午七苦着脸思忖一番,正打算先清场,再去负荆请罪,突然—— “十万两——” 一道威严霸气的女音立即将众人的目光从戏台上吸引了过去,纷纷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豪气冲天,张口就是十万两黄金,挥金如土的不是没见过,可挥金这么如粪土的…… 岂是一般的财大气粗。 凤归凉从棠舞歌二楼的歌月厅缓步而出,顺阶而下,明黄色华衣裹身,肩上罩着月白色纱衣,仿佛将天日流云穿在了身上,裙幅曳地三尺有余,盘龙绣凤,穿珠缀玉,光华流动,熠熠生辉。 凤归凉走到花梯一半处停住,臻首微抬,凤眸横扫,诸人只见她凤髻高挽,金钗玉珠,雍容华贵,贵气逼人。 棠舞歌是玥城最有名的戏园子,一楼是众堂,二楼是雅厅,三楼是贵阁。 贵阁只有一室,唤作浮音阁,向来都是有市无价;雅厅有三间,正对着戏台的是棠轩厅,左右两侧分别是舞雪厅和歌月厅,雅厅亦是非身份显贵之人预定不到。 “一百万两!” 凤归凉见戏台上二人并不答话,红唇一吐,随即叫出了天价,凤目微抬,一个女子竟站出了君临天下的威仪。 在凤归凉强大气场的压制下,堂下几乎已经鸦雀无声。这分明很是匪夷所思,可凤归凉的气度往那一放,诸人便知,她不是玩笑,也不是狂妄,她,能做到! 看来……来者不善! 画心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有自知之明,可不觉得她自己真的价值一百万俩黄金。 瞧着凤归凉行步轻盈,踏地无声,呼吸吐纳都几不可闻,一看便知是行家高手,功力深不可测。画心暗忖,如今她神力尽失,那呆子又不在,若当真动起手来,怕是讨不到便宜。 画心发现凤归凉也同样盯着她审视打量,那眼神带着三分挑丿逗七分玩味,似乎当真对她十分感兴趣,似乎还对她十分不屑一顾,那份轻缓从容之态就连画心也不禁被她摄服。 无所畏惧之人,那是多自信多可怕的存在! 以往叱咤天界的她也不过如此。 画心暗暗握拳,心中喋喋叫苦,她这女气十足的男扮像,平日里招招蜂引引蝶也就罢了,没想到今日竟还招来了这么一只闪闪发亮的金凤凰…… 画心并不认识凤归凉,应该说,在座之众无人识得凤归凉。 凤归凉见画心不应她,泠泠一笑,那笑声如浪潮般滚滚而来,尚未近身,凌厉的音风已经刺得画心肌肤生疼,可见她内力之深。 四周的氛围剑拔弩张,画心的目光一瞬也不停地盯着凤归凉,思量着对策,她虽不认识这女人,可放眼整个玥城,应该是没有人不知道书逸的名号,于是画心打定了主意,决定先亮明身份,用书逸的威名灭一灭她嚣张的气焰。 第83章 鸟梦惊雷 八月十五这日,直睡到日上三竿,羽兮还在梦中与她的君上纠缠不清。 忽然一阵劲风冲破朱窗,冲断床栏,吹的床幔纷舞飞扬,羽兮惊醒还未回过神来,一声巨响,屋顶的琉璃瓦已如雨点般噼里啪啦砸下来。 瓦片落在身上的疼痛感瞬间刺醒了羽兮,羽兮抱着头便往屋外冲去。 “砰砰”数声,无心居自建以来,从未有过这么大动静。 画心正在无精打采地听着书逸念古今奇谈,一听到巨响,立即兴奋地拔腿蹦出书房看热闹去了。 画心匆匆赶来,正好看见抱头鼠蹿的羽兮将同样闻声仓促而来的卿九影撞了个趔趄。 羽兮看见画心,顾不得被她撞飞的卿九影,一脸惊恐地大叫,“姐姐,姐夫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天雷把他家房子都给劈了,还连累我差点被活埋。” “天雷哪敢劈他家房子。” 除非是雷神那个怂崽子神仙做腻了……才敢太岁头上动土。 画心看着羽兮的狼狈样,笑意盈盈,又转头去看卿九影,卿九影方咧着嘴从地上爬起来,见到画心,不由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怎么又是你,怪不得晦气。”羽兮见到卿九影,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以前都是好好的,偏偏他一来,睡觉都要遭雷劈。 “怎么回事?”画心见羽兮对着卿九影吹鼻子瞪眼,不由讶异,这二人啥时候结的怨? 见画心并不恼,卿九影缓缓挪过来,扯着画心的袖子撒娇,“师娘,你教的御雷诀太难学了,我一不小心就......” “一不小心就劈了我的屋子?你劈哪里不好,偏偏劈我的,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羽兮一听是卿九影御雷劈的她,立即上前抓起他的领口,将他整个人凌空提了起来,作势就要将他丢出去。 卿九影红着眼睛瞅着画心,表情无辜,像只可怜的小白兔。画心被卿九影看的心一软,对羽兮笑着斥道,“你一把年纪了,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羽兮听到画心说她一把年纪了,小脸憋的通红,正欲反驳,可画心说的本就是事实,又无处反驳,只得咬一咬牙跺一跺脚将卿九影放了下来。 “我不要和他住一边。”羽兮指着卿九影,心火难消。 “那你先去北苑住着好了。” “那让他去替我收拾。”羽兮指着卿九影,不依不饶。 “小九这就去给小师姑收拾好房间。”卿九影立即讨好地应承,在画心面前,他十分懂得装乖。 “都说了不许叫我小师姑。” 羽兮气的跳脚,追着卿九影往北苑去了。 画心看着一粉一青的身影消失在廊角处,笑着摇了摇头,摇摇晃晃回到书房,书逸依旧在看书,听见画心挽帘的声音,头也不抬地问,“这回你妹妹又砸坏了什么?” “这回可不是我妹妹,是你徒弟。”画心笑咪咪地挨着书逸坐下,“所谓名师出高徒,小九可比羽兮厉害多了,羽兮顶多就是喂死你几条锦鲤,砸坏你几盏白玉瓶,养死你几棵花花草草,小九直接用天雷把你家黄金屋给劈了。” 所谓黄金屋,画心形容的可一点都不夸张,这无心居里,奢华至极,还真是寸土寸金。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的人。”书逸低低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听闻夫君你还是挺富足的,想来败家点,你也是养的起的。”画心又往书逸身侧挤了挤。 “虽养的起,不过这账还是要明算的。”书逸笑得老谋深算,“就都记在你头上好了,反正你有一辈子时间慢慢还。” 一辈子…… 画心苦着脸,她这漫长的一辈子,掐指一算也就还剩几天了…… 用来还债,怕是余额不足…… 她昨夜又仔细思量了一番,这九幽还是不能回,以书逸现在的修为,根本承受不住那里的煞气,因此现在她所有的希望便都寄托在君隐身上了。 她也不是不能一个人回九幽解毒疗伤,只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别说闭关数十载,就是片刻她也不敢离开。 她怕一转身,人间便是沧海桑田。 而那人,已不在。 画心耷拉着脑袋,趴在书逸身上叹息,“恐怕是还不上了。” “你要是敢跑了,或者……死了,我就把他二人绑了卖了。”书逸一手揽着画心柔若无骨的腰,一手翻着古卷,轻描淡写道。 “死都不能死,你是有多霸道。”画心嗔道,说完却又一愣,她怎么忘了,他是君逸啊,本来就是这么霸道,霸道到能为她与天争命。 “你习惯就好。”书逸霸道得甚是坦然。 “嗯……小九模样生的好,又乖巧,倒还能卖个好价钱,这羽兮啊,好吃懒做,任性妄为,我估摸着你得赔本。”画心作为一个贤妻,立即替书逸精打细算起来。 书逸哭笑不得,本以为能威胁到她的,结果……这女人还真是……百毒不侵啊…… “嗯,那就卖小九,那只鸟宰了炖汤喝。” “那只鸟宰了,你就惨了。”君隐会跟你没完…… “你不妨试一试,看我敢不敢。”书逸笑道。 画心想起什么,突然正色起来,问,“你为何不喜欢小九?” “并无不喜。”书逸冷回。 画心无奈道,“那你怎么都不教他法术,我会的,和你们又不同,他不适合学。” “教会他法术把我这无心居夷为平地么?”书逸挑眉。 “你看你看,你还是对他有偏见!” 画心叫嚣,书逸依旧面无表情,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画心挨在他身侧坐着,用手撑着下巴,冲着他笑道,“呆子,是不是我对小九太好了,所以你喝醋?” 书逸闻言,这才放下手里的书,抬手捏住画心的下巴,一脸正色,仔细端详道,“看夫人眉目盈盈,双眸清炯,定然不瞎,为夫并没什么可忧心的。” 画心被书逸噎的无语,只得翻了个白眼,又听书逸问道,“你今天想说的不只是这些吧。” “是还有点别的事。” “嗯?” “本夫人宽宏大量,打算再给你个机会,去见见那个淫丿妇。”画心笑得眉眼弯弯。 “淫丿妇?”书逸狐疑,皱眉。 画心见书逸一脸懵,抬指戳着他的胸口,忿忿道,“这个是奸夫,那日躺在床上的另一个不就是淫丿妇么,听说论剑会舞她夺了魁首,今晚中秋夜宴要大出风头,本公子还真是想好好一睹风采。” 奸夫? 这就是她给他下的定论? 书逸眸光一眯,垂下头来,捏着画心的下巴,抬起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画心心知不妙,一张红滟滟的唇已经铺天盖地吻了下来…… 第67章 一掷千金 (女生文学)戏文虽好听,故事也动人,可画心并没被这靡靡之音迷的玩物丧志,忘记此次下山的目的。 画心四下打量着,目测了一下,这个戏台子似乎还挺适合给她做收徒的擂台。 “一会戏唱完了,本公子能否借你们的戏台一用?”画心捏着扇柄漫不经心地一下一下叩着木桌,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问道。 “借得,自然借得。”午七连连点头。 这东家夫人来借戏台子,岂敢不应? 一出戏已近尾声,不知台下哪个风流恶少作祟,往戏台上撒了一把金锞子。画心见那青衣“女子”足底一滑,身姿半倾,就要坠下戏台来,不由救美心切,拍案一跃,踏着乌鸦鸦的人头往戏台上飞去。 午七一惊,欲拦已来不及。 棠舞歌的名角,九儿,全名唤作卿九影。 卿九影遇见画心的时候,他是戏台上浅歌低舞的青衣,她是看座上谈笑风生的恩客,他一出戏未及唱完,已要狼狈落幕,却见她点足一跃,凌空踏步飞上了戏台,红衣飘兮,翩若惊鸿,青丝舞兮,绝色倾城,从此,惊艳了他的整个余生。 画心伸手揽着卿九影的腰,虚虚一扶,红衣公子,青衣名旦,恰好似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台下立即又喝彩连连。 扶罢卿九影,画心勾唇一笑,转身往戏台上亭亭一立,露出她招牌式睥睨众生的眼神。 画心虽穿着一袭男装,轻袍缓带,行姿风流,目藏傲色,眉透英气,并无半点装扮,却仍是生生将一旁的玥城第一名伶比了下去。 台下的看客门见画心救了人后立在戏台上并不下来,又生得端的是风流妩媚,绝色倾城,以为这是棠舞歌新玩的花样,一出戏结束,另一出戏尹始。不由纷纷猜测棠舞歌是否又捧了新人。 “你们说,这位公子会是谁啊,我在玥城怎么从未见过他。” “没见过,诶,你们有谁见过吗?” “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 一人问,其他人接二连三摇头附和。玥城也就这么大,富贵人家也就这么多,有资本且喜欢来此烟花柳巷寻欢作乐的,时日久之都已彼此相熟,结了酒肉朋友。 如今却凭空蹦出一个全然陌生之人,且是如此的姿容出众…… “你们瞧见没,方才棠舞歌的伙计一直在跟他絮絮叨叨,二人相谈甚久。”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大概这红衣公子是位贵客吧。”有人猜测。 “胡说,今日雪舞厅与棠轩厅都还空着,若是贵客又怎么会屈尊与我等待在这众堂里?”有人不以为然。 “可若他不是贵客,棠舞歌里那个精明的伙计又怎么会浪费时间搭理他?” “……” 如此想来想去,众说纷纭,却处处矛盾,终于有人灵光一闪,寻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们看,棠舞歌也有好些年没出新角了,听说玉卿姑娘近日缠绵病榻,也上不了戏台,九儿一人独木难支,这红衣公子肯定就是棠舞歌想捧的新角,方才那伙计与他交头接耳不过就是在一起密谋策划这场新戏接旧戏的新鲜玩法罢了。” “言之有理,还是楚兄你这脑子转得快。” “那是……”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 “玉卿姑娘倒是可惜了……” “……” 这个新奇飘逸的出场以及画心标致可人的模样,让棠舞歌里一时人声鼎沸,喧嚣不止。 “九儿多谢公子仗义相救,不过公子还是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台下那些人皆是不好惹的。”卿九影见台下起哄声越来越高,低声提醒画心道,声泠如玉,悦然动听,却…… 却带着点低沉男音的磁性。 画心闻声讶异地向卿九影看了过去,只见他云鬓染墨,香腮晕霞,蛾眉顰笑,楚楚纤腰,原以为是个俏佳人,一张口却原来是个少年郎,立即眼前一亮,对他又多了几分兴趣。 画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男装扮相,不由失笑。 男扮女,女扮男,两两看不穿。 倒还真是雌雄难辨。 “小郎君,爷赏你黄金千两,你给爷唱上两曲,若是唱的好,爷听的满意了,就将你买回去,许你一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台下吵吵嚷嚷,抵不住画心绝色倾城的诱惑,渐渐有人色迷心窍地叫嚷了起来。 黄金千两?画心眯了眯眼,哂笑,这可不就是书上说的一掷千金么。画心对钱财多少并无概念,便好奇地低声问了问一旁的卿九影。 “喂,小子,黄金千两价值多少?” “够普通人家十辈子衣食无忧。” “这么多!”画心暗暗咋舌。 听到画心小声嘟哝,又见她一身衣着华贵,一副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烟火不知苍生疾苦之态,卿九影不由双眸一黯,叹息道,“也只够富贵人家欢场买一笑。” 画心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书逸,嫁到无心居后她都没盘算过他的小金库,也不知够养几只羽兮那样的败家吃货。 “你听说过冷公子书逸吗?” “在玥城,谁人不知冷公子。” “那他算不算富贵人家,有没有钱?” “额……” 卿九影迟疑,拧眉思索了一番,关于冷公子啊,男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他谋略多么精妙功法多么高绝,女人们茶前饭后笑谈的都是他才华多么横溢姿容多么倾城,倒还真没人探究过冷公子有没有钱。 大概是众人皆觉得,对于他那样一个超凡出尘之人,谈钱多俗,等同于亵渎。 奈何画心殷切好奇的眼神,叫卿九影不好拒绝,他便揣测道,“并未听说冷公子名下有什么产业,不过从他大婚那日的盛况来看,就连铺地的红绸都是上好的玉锦,一尺百金,整整铺了上千里,又何止是富贵可言。” 卿九影话刚说完,就听画心惊叹连连,“啧啧啧,原来那个呆子这么有钱。” 台上画心和卿九影窃窃私语,台下看客们以为二人在商议价位,当初卿九影初次登台,便有恩客为他一掷千金,而这位红衣公子分明更是惊为天人,黄金千两似乎确实有点不够看…… “我出一千五百两。” “一千八百两。” “两千两——” “……” 午七看着堂堂东家夫人竟然在戏台上被一众恩客当做戏伶竞相拍价,不由额上直冒冷汗,此时他觉得纵有十条命怕是也不够向他家公子交代了。 午七苦着脸思忖一番,正打算先清场,再去负荆请罪,突然—— “十万两——” 一道威严霸气的女音立即将众人的目光从戏台上吸引了过去,纷纷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豪气冲天,张口就是十万两黄金,挥金如土的不是没见过,可挥金这么如粪土的…… 岂是一般的财大气粗。 凤归凉从棠舞歌二楼的歌月厅缓步而出,顺阶而下,明黄色华衣裹身,肩上罩着月白色纱衣,仿佛将天日流云穿在了身上,裙幅曳地三尺有余,盘龙绣凤,穿珠缀玉,光华流动,熠熠生辉。 凤归凉走到花梯一半处停住,臻首微抬,凤眸横扫,诸人只见她凤髻高挽,金钗玉珠,雍容华贵,贵气逼人。 棠舞歌是玥城最有名的戏园子,一楼是众堂,二楼是雅厅,三楼是贵阁。 贵阁只有一室,唤作浮音阁,向来都是有市无价;雅厅有三间,正对着戏台的是棠轩厅,左右两侧分别是舞雪厅和歌月厅,雅厅亦是非身份显贵之人预定不到。 “一百万两!” 凤归凉见戏台上二人并不答话,红唇一吐,随即叫出了天价,凤目微抬,一个女子竟站出了君临天下的威仪。 在凤归凉强大气场的压制下,堂下几乎已经鸦雀无声。这分明很是匪夷所思,可凤归凉的气度往那一放,诸人便知,她不是玩笑,也不是狂妄,她,能做到! 看来……来者不善! 画心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有自知之明,可不觉得她自己真的价值一百万俩黄金。 瞧着凤归凉行步轻盈,踏地无声,呼吸吐纳都几不可闻,一看便知是行家高手,功力深不可测。画心暗忖,如今她神力尽失,那呆子又不在,若当真动起手来,怕是讨不到便宜。 画心发现凤归凉也同样盯着她审视打量,那眼神带着三分挑丿逗七分玩味,似乎当真对她十分感兴趣,似乎还对她十分不屑一顾,那份轻缓从容之态就连画心也不禁被她摄服。 无所畏惧之人,那是多自信多可怕的存在! 以往叱咤天界的她也不过如此。 画心暗暗握拳,心中喋喋叫苦,她这女气十足的男扮像,平日里招招蜂引引蝶也就罢了,没想到今日竟还招来了这么一只闪闪发亮的金凤凰…… 画心并不认识凤归凉,应该说,在座之众无人识得凤归凉。 凤归凉见画心不应她,泠泠一笑,那笑声如浪潮般滚滚而来,尚未近身,凌厉的音风已经刺得画心肌肤生疼,可见她内力之深。 四周的氛围剑拔弩张,画心的目光一瞬也不停地盯着凤归凉,思量着对策,她虽不认识这女人,可放眼整个玥城,应该是没有人不知道书逸的名号,于是画心打定了主意,决定先亮明身份,用书逸的威名灭一灭她嚣张的气焰。 第68章 替夫收徒 “承蒙美人错爱,只可惜……”画心拖着狭长的尾音,微抬着下巴,向着凤归凉轻蔑笑道,“只可惜美人来迟了一步,本公子已经嫁入苍梧山的无心居了,屈屈一百万两……怕是从冷公子手里赎不出本公子来。” 论起尊贵雍容,画心自是不输凤归凉的,再论起神之睥睨,画心更是鼻祖,因此画心心中虽没十分底气,倒也与凤归凉拼了个旗鼓相当。 画心一语落定,如投石入湖般,立即引起了更大的骚动,一旁的卿九影也吃惊地连连后退了几步。 卿九影没想到画心竟是出自玥城第一高门府第——无心居,如此身份尊贵高不可攀之人,他一名卑贱的戏子岂敢肆意接近? “原来他就是怡红公子。” “果真是绝色,怪不得冷公子会红绸千里宴请万户地明媒正娶他入府。” “当真是比女人还好看……” “嘘——,冷公子是什么人,妄议不得。” “……” 凤归凉初来玥城,并不知晓冷公子是谁,更不知晓他是什么来路,但从棠舞歌内诸位的反应来看,一个名字便能让他们噤若寒蝉,十分忌惮,可见那冷公子应该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是以凤归凉缓了缓,打算静观其变。 “想死?” 午七见场面越来越混乱,若真让他家夫人在棠舞歌被人欺负了去,怕是书逸非要让他脱一层皮不可。午七翻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了戏台上。俯身蹲在戏台边,半屈着腿,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戏台下乱成一片的看客,眼眸子咕噜噜一转,模仿着方才那位没眼色之人调戏画心的台词,流里流气地对着台下躁动不安的看客们一呵。 “众犬仔,爷赏你们几分颜色,你们给爷吠上几声,谁若是吠的好,爷听的满意了,就将谁抓回去,赏他犬笼一只,终生监禁。” 众人一见午七,他虽嘻笑着,却眸露凶光,警告之意十分明显,不由纷纷禁了口,不敢再言语。生怕再多“吠”一句,便被午七抓回去当狗儿圈禁了。 诸人虽不知这棠舞歌背后的东家是谁,有何强大的背景,却众所皆知这棠舞歌的午七千万不能惹,午七不但嘴巴很是毒舌,那身手也是十分了得。 更有传言,入过月神榜的夙归寒,都曾在他手下败过,可见厉害非凡。 而如此厉害之人,一不夺月神榜,二不入无双阁,偏偏甘愿在这棠舞歌做一个小伙计,顺便兼职打手,足可见这棠舞歌背后之人的权势滔天。 见威胁成功,众“吠”皆止,午七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身形往后退了一步。 然,一旁的画心却不乐意了,抬扇向着午七敲去。忽觉身后有杀气,午七本能地右手一挥,以剑相抵,剑未出鞘,与画心手中的折扇撞上,只震得他虎口一阵发麻。 见是画心,午七迫不得已,只得收回攻势,往侧旁退了三两步方才立住,心中暗暗诧异,这二傻子夫人似乎还真有点能耐…… “你凶什么凶,把人都吓跑了,这可不好。还不快滚一边去,找个本公子见不着的地方待着,碍手碍脚。” “可……”可他有保护她之责。午七瞪着着眼,甚是无辜,甚是委屈…… “可什么可,你是自己滚,还是本公子请你滚!”画心秀眉高挑,冷眼横飞。 “……” 最终午七用行动表明,他——自己滚。 画心不满地将午七轰到一边后,才转身看向台下众人,也学着方才午七的台词笑道,“诸位爷,本公子赏你们一个良机,你们给本公子好好表现表现,谁若是表现的好,本公子瞧着满意了,就将谁带回去,赏他高冷师父,绝妙功法。” 画心的话虽然说的有些绕,但也渐渐有回转过来的人小声议论开了,更有胆大地直接问道,“公子是要收徒?” “本公子只是替夫收徒。”画心负手而立,难掩一脸骄傲自豪之色。 是该骄傲的吧,那样出色的男人,如今已是她的夫君了。当年她以神力舒阔天地灵泽众生之时,权掌天地为主之时,八荒众仙来朝之时,她都未如此骄傲过。 “冷公子收徒?” 此消息太过震惊,人群立即炸裂,纵是午七的威势一时也压不住了。 “不错。” 画心脱口承认,众人哗然,将信将疑。毕竟相传,冷公子当年月神榜夺魁后,曾当众明言此生他有三不为:不拜师,不收徒,不婚娶。 只是嘛,如今……媳妇都已经大张旗鼓地娶回去了,徒弟么……这么大张旗鼓地收也未必不可能。 是以众人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 “冷公子可是自己应了?” 画心见众人质疑她,从腰间取出折扇,摇摇一开,踱步往前缓缓走到戏台边,故意前倾,将那扇子上的落款露给众人看,冷声笑道,“他的事,现在是本公子说了算。” “传闻那怡红公子也是功力非凡,月神榜上大显神威,可你这弱弱纤姿,一阵风就能吹倒了……” 弱弱纤姿? 画心勾唇一笑,收起折扇,从腰间抽出画骨神鞭,轻轻一挥,台下众人生生被凌厉的鞭风逼退了两三步,整个棠舞歌皆齐齐震动,唯有凤归凉立在花梯上浅笑安然,连曳地的裙摆都未曾扬起过半角。 玥城没多少人见过怡红公子,但是大都是见过这画骨神鞭的,往日里,桃心儿时常喜欢拿着它行街过市耀武扬威。见谁不顺眼了,立即一鞭抽过去,毫不含糊。 桃心儿美其名曰惩恶扬善为民除害,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众人都当她是为非作歹行凶作恶,纷纷避之不及,唯恐受池鱼之殃。 那时桃心儿用画骨神鞭打完人后,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打不过你就得受着。 这句话么,是画心在神界时常爱挂在嘴边的玩笑话,谁让那时她是身怀九幽之力天下无敌呢,红唇轻轻一吐,便是神之蔑视。 每每画心轻狂一语,君逸便笑得满眼宠溺。 桃心儿在人间仿之,嚣张至极,那张狂的姿态,那飞扬的红衣,倒也有三分画心的影子。却因太过张扬跋扈,倒是落了个“煞神”的名头,在玥城是人见人畏。 后来听闻月神榜一战,横空出世一个怡红公子,于月神台上赤手空拳强夺了桃心儿的画骨神鞭,一连二十七鞭抽得桃心儿几乎命丧当场。两日后一顶凤銮将怡红公子抬进无心居,一举终结了桃心儿八年来随侍冷公子的趾高气昂。 这些传奇在玥城街头巷尾被人津津道来,无人不觉得是大快人心。 如今画心一拿出这画骨神鞭,众人立即便信了她的身份,不仅信了,还对她十分地仰慕和崇拜。 又见画心手间摇着的折扇,分明是冷公子书逸亲画亲题,可见冷公子对她恩宠正盛,不由对她的话更信了三分。 “不知公子要如何择徒?” “这个……本公子……倒是还没想好。”画心面露迟疑,轻轻一合折扇,在掌中缓缓敲了几下,拧眉道,“有意为冷公子之徒的,先上这戏台子来站好,容本公子再想想。” 画心言语随意荒唐,形态浪荡懒散,一句“还没想好”不由让诸人觉得太过儿戏,仿佛是临时起意一般,不由令许多人都望而却步了。 大部分人是不信天上会掉馅饼的,所以选择了静观其变,也有小部分人经不住冷公子首徒身份显贵的诱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看着戏台上陆陆续续站了二三十人,站在角落里的午七不由气黑了脸,眉头皱得老深。 他家主子,堂堂幽冥殿殿主,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江湖第一杀手,武功高绝,辗转六年都未能拜入公子门下,这些个乌合之众,凭什么! 午七正思量着对策,怎么阻止这二傻子夫人继续任性胡为,怎么替他家主子打发掉这些草包对手…… 最终午七决定,实在不行……他就只能亲自上阵了。 万一一个不小心被这二傻子夫人看中了,拜入公子门下,似乎也挺不错的。到时候主子那张脸不知要黑成啥样……如此想着,午七心里竟美滋滋起来。 午七心里正窃喜着,却见三楼浮音阁的门微微一启,里面走出来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 并不似凤归凉一身贵气金碧辉煌珠翠招摇,此少年通身玄黑,长发高束,生的干净利落,眉目清冷,一脸神情淡漠,森气凛然,拒人千里之外。 浮音阁向来神秘,以往从未见过阁门开启过,众人纷纷抬头望去,皆知如今从浮音阁里出来之人必定身份非同凡响。 诸人咋舌,今天的棠舞歌可真是热闹,汇集了各路神秘绝顶的人物,譬如一代传奇怡红公子,譬如一掷百万金神豪富女,再譬如首次大开神秘浮音阁…… 黑衣少年凌空一跃,如鹏鹰展翅,身姿优美地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落在戏台上。 小小少年,年纪不大,功力不低,反掌一挥,行气运风,台上的众人立即被强大的气浪击倒,一团压一团,如下饺子般纷纷滚下了戏台,跌成一片,哀叫连连。 第69章 殊命相搏 戏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除了午七,也只有躲在画心身后的卿九影堪堪逃过了一劫。 黑衣少年的眸光冷冷扫过午七,午七只觉的通体一寒,立即毕恭毕敬地往后又退了三两步,隐在暗处。 少年向画心抱拳一拜,朗声道,“棠舞歌皆是些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寻欢作乐之地,如此不堪一击,怎配登堂入室做冷公子的徒弟!在下轩辕末,愿意拜入冷公子门下,此后必定潜心修行,尊师重道,对师傅衷心不二。” 此一番拜师宣言,亦是轩辕末的肺腑之言,因而一词一句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轩辕末?” 画心上上下下打量着轩辕末,只见他一脸冰霜,浑身清冷,满目桀然,却也还算长得眉目清秀,令人赏心悦目。 “你和那个呆子倒是有几分像。”画心低低一笑,轩辕末还当画心是在肯定他,却不想画心转口又接了一句,“一样的无趣。” 轩辕末本不擅言辞,一时默然。 默然想着:公子,你这媳妇真该好好调教调教了,要上天了…… “筋骨不错,武功不凡,倒是可造之材,打起架来一定是把好手。”画心绕着轩辕末转了一圈,评头论足一番,忽然指着凤归凉道,“你若能打得过她,本公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轩辕末迅疾转身看向凤归凉,目中带着锋利的光芒,拔剑相向,动作干脆利落,剑身通黑,闪着炫目的泽光。 画心目光陡然一滞,那剑,似乎似曾相识。 面对轩辕末的利剑相指,凤归凉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似乎一眼看穿了画心的用意,缓缓开口道,“小公子武功卓绝,朕……” 差点说漏嘴,凤归凉顿了一顿,立即改口道,“真叫人望尘莫及,在下认输。” 画心看着凤归凉眼中的狡黠,暗叹,还真是个聪明狡诈的女人。凤归凉知道画心不想收轩辕末为徒,还知道画心想借轩辕末探探她的深浅,结果她一句话认输,便反将了画心一军。 此时画心反而骑虎难下了。 “不战而胜,胜之不武。”画心打算立即耍赖,厚着脸皮反悔道,“你若不比,他便算不得赢。” “你收徒,凭什么我要替你守擂台?”凤归凉看着画心气死人不偿命地吟吟笑道,“若是你实在放不下身份与他比试,我可以接受你的挑战,你若是侥幸胜了我,我便屈尊替你守一守这擂台。” 画心的嘴角抽了又抽,哪里来的嚣张女人,什么叫“侥幸”胜了?若不是君隐叮嘱她不能动用神力,她早就要忍不住出手灭灭她的气焰了。 而且这女人竟还敢跟她谈屈尊?以神女画心的地位,这天地间能与她平起平坐的,还真没有。 “不是你替她守擂台,而是我挑战你!以江湖规矩。”关键时刻,轩辕末立即挺身而出,替画心解了围,自然,还因为这女人来路不明,他也想试一试她的深浅。 凤归凉冷笑,“在下又不是江湖中人,不懂什么江湖规矩。” “敬酒不吃吃罚酒!” 只听得一声厉呵,凤归凉便见眼前黑影一闪,轩辕末长剑直刺,已欺身飞跃而来,剑芒所过之处,刀风裂骨。 台下诸人纷纷抱头鼠蹿,一时场面狼狈又慌乱。 “不自量力!”凤归凉冷冷一笑,寸步未移,兰指一翘,从她指尖射出一枚金色莲瓣状的暗器,迅疾而锋利。 凤归凉以为这一枚千刃金莲足以逼退眼前的这个黑衣少年,只是她低估了轩辕末不合年纪的狠辣和魄力。轩辕末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守,只进不退,这是幽冥殿杀手的基本法则,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不成功,便成仁! 见到千刃金莲飞来,轩辕末只是微微侧身,避过要害,千刃金莲扎入轩辕末的左肩,霎时肉穿骨裂血流如柱,轩辕末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面目森冷,动作没有丝毫迟缓,长剑平削,剑锋划过凤归凉玉色的脖颈,割开一道血色长痕,狰然醒目,血珠如瀑。 凤归凉冰冷的目光落在轩辕末手中那把玄色长剑上,心中十分讶然,这到底是什么剑?竟能伤到她?这个少年又到底是谁?竟拼着受她一枚金莲也要刺伤她。 而且,他不只是想伤她,他还想杀她! 那一瞬,画心看到凤归凉眼中杀意四起,她虽想看他二人比一场,却并不想看他二人生死搏斗,况且此时轩辕末伤重,一击未中,他已力不从心,再无机会。 不急多想,画心立即抽出画骨神鞭,抢在凤归凉出手前,扬臂一挥,神鞭快如闪电般向着凤归凉飞去,但鞭身并未直取凤归凉,而是趁她侧身一避之际,迅疾卷过轩辕末的腰身,再轻轻一收,将轩辕末拉回了戏台。 “不必比了。”画心挡在轩辕末身前,与凤归凉冷眼对峙着。 凤归凉抬指抹了抹脖上的血珠,久违的疼痛感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缓缓勾唇一笑,“要打便打,要停便停,这又算是哪门子的规矩?” “这算是本公子的规矩!”画心低头抚了抚神鞭,缓缓挑起眉角,斜睨道,“怎么,姑娘不服么?不服……那也得受着!” 画心冷眼横扫,凌厉又带着一丝不屑,臻首高抬,全身散发着天地至尊之霸气,周围的人皆被她的气场所摄,连凤归凉也不例外。 凤归凉盯着画心看了半晌,似是在努力确定什么,忽而淡淡转开目光,撑着花梯侧身懒懒一靠,不急不缓徐徐吐道,“他中了我的千刃金莲,再不取出来,那条胳臂,怕是就要废了。” “什么是千刃金莲?”嘴里问着凤归凉,画心已猛然转身看向轩辕末,欲扶着他的肩膀看一看伤口,轩辕末却蓦然退了三步,与画心保持着不亲不疏的距离。 “所谓千刃金莲,便是状若莲瓣而莲瓣四周有数千锋利如般利齿的暗器,千刃金莲入骨难取,深嵌骨肉,取时如受千刀万剐之刑,痛不欲生……” 凤归凉越说画心越是心惊,突然,凤归凉淡淡瞟过来的眼神一凛,话锋一停,心头巨惊。那个少年竟…… 轩辕末朝着凤归凉森森一笑,眸中射出一道狠戾又嘲讽的光芒,瞬即抬手,伸出双指,探入左肩的伤口,双指用力一勾,霎时一道血雨喷出,溅了画心一身。出手又狠又疾又快,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疑。 “雕虫小技。” 轩辕末脸上浮起讽刺的冷笑,扬手一挥,一道金光直直向着凤归凉射去,凤归凉伸手接住,正是那枚千刃金莲,还洇这那黑衣少年的血,血还是热的。 不知为何,凤归凉握着竟觉得有些烫手。 如果,她的儿子还活着,应该也似他这般大了吧。鲜血顺着轩辕末捂着伤口的指缝汩汩流出,半边身子湿透了,几乎成了半个血人,那清瘦却结实的手掌下是破肉碎骨的血洞。所见之人无不触目惊心,而这个少年却平静得令人不寒而栗。 不只是凤归凉,就连画心也不禁好奇这个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小小年纪,竟这般坚韧,坚韧到令人心疼。 临危不畏生死,受伤不惧疼痛,喜怒不形于色,爱憎不乱于心,这是幽冥殿里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何况轩辕末是一殿之主,是幽冥殿最顶尖的杀手。 “你输了。”画心瞥过眼不忍看他,低低一叹,故作冷淡。 轩辕末苍白着脸,默然,他确实输了。 棠舞歌内静寂得只听得到轩辕末肩头血滴落时的“滴答滴答”声。血越滴越多,轩辕末终于有些体力不支,尽管如此,他依旧以剑支身,立得笔直。 “你,站着不许动。” 画心怕轩辕末再避开她,迅速上前抬掌覆上轩辕末捂着伤口的手,轩辕末欲退身,却被画心死死按住。轩辕末感觉到一股神奇的力量自画心掌心传出,又穿透过他的手掌,令他疼痛尽消,他似乎还能感觉到骨肉正在迅速重生。 轩辕末波澜不惊的眼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丝讶异,喉结上下浮动了一瞬,方要开口,画心立即低声呵道,“别说话。” 怕被人看出她迅速治好了轩辕末的伤,画心扯了一块袖袍,一边替轩辕末包扎,一边装模作样叮嘱道,“不用这么看着本公子,本公子医术不精,也就会点简单的止血之术,你赶紧回去找个大夫替你好好瞧瞧。” 末了,画心又低声恐吓威胁道,“小子,你们江湖人自是最讲道义,我如今冒险救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若是叫人知道我会这等妖术,必将招来杀身之祸,你有义务替我保密。” 轩辕末感觉到伤口迅疾愈合,心中十分骇然,觉得画心非魔则妖,当即脱口道,“你是何物?” 物?画心失笑,这狼心狗肺的倔小子竟然立即翻脸不把她当人看了。还好他说的还算文雅,他若是直白点问成——“你是什么东西?” 可能会被她忍不住一掌拍飞。 画心眨着眼睫笑道,“只是一只眷恋红尘的花妖,就像那戏文里唱的那只白狐。” 轩辕末立在画心身前默然不动,他本也没有什么惩恶扬善斩妖除魔之心,何况画心非但没有为非作歹,还对他出手相救了。只是毕竟这妖女关乎着他家公子,他在权衡着江湖道义重要还是他对公子的忠诚重要…… 画心仿佛看穿了他一般,晏晏笑道,“小子,做什么事都要三思啊,你保密,让我好好做人不好么?难不成非要逼着我去做妖?你知不知道,妖被逼急了,可是会杀人的。” 轩辕末继续发愣,几乎已经被画心洗脑了,他竟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的,她想好好做人,为何非要逼她为妖? 就像当年他也想好好做人,父慈母善,共享天伦,可那些人,偏偏要逼他做一个铁血无情的杀手! 轩辕末默然立着,红滟滟的布条被画心在他胸前系了一个蝴蝶结,衬着他的一身肃杀竟莫名喜感。 “怎么,你还是想拜师?”见轩辕末一直静默不动,画心诧于轩辕末的执着,突然灵光一闪,暗暗惊叹,难不成那个呆子还真是男女通吃?又来了个为他飞蛾扑火的……画心沉吟着,忽而语调一转,问,“就算你打架挺厉害的,可打架自然有那个书呆子替我打,用不着徒弟,你说说你除了会打架还会做啥?” “杀人。”轩辕末冷冷吐出两字。 “整日里就知道打打杀杀,怪不得身上的煞气这么重。”画心忍不住皱眉,她不喜欢杀戮,不喜欢天命孤绝的煞气,更不喜欢满身洗不净的血腥。 而这个少年身上,几乎集满了她所有的不喜欢,却又令她讨厌不起来,甚至还有些……同病相怜。 午七隐在暗处,看着轩辕末重伤,一双握紧的手上冷汗涔涔,许多次他想冲出去,可他知道,他不能,幽冥殿的暗卫,不受令则不得私自行动。哪怕,最亲的人就死在眼前。 一如当年…… 午七垂首不敢轻易涉足那久远的记忆,那是整个幽冥殿的禁忌。 看着他家清冷桀骜的主子被画心当萝卜青菜一般挑来挑去时,午七突然有些忍俊不禁,却在见到画心满目悲悯的眼神时,又一脸怔然。心中各种情绪翻滚交叠,一时难言。 似乎这个二傻子夫人……还有点厉害,不但身手漂亮,威势摄人,竟随便两眼,便能看穿他家主子孤孑之煞喋血之命,以及他们身后的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你就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将你带回去,难免会让我时常觉得如剑在颈,日夜难安,不甚踏实。” 画心看在轩辕末和她命格相近的份上,倒是口下留了情,斟酌着词句,委委婉婉地拒了。 玥城里有个约定俗成的收徒法则,根骨为先,资质考量,选其佳者。论这两样,轩辕末自是出类拔萃,当是书逸之徒的不二人选。然画心却不按常理地挑剔,这令本胸有成竹的轩辕末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 轩辕末脸色苍白,垂首默然,其实她选不选他,他都是一直在无心居,一直在画心身侧的,只是从不显形罢了。 画心目光从轩辕末身上掠过,经此一闹,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她替书逸收徒其实只是为了好玩,而并非为了传业授道光耀门楣。 既然儿戏…… 那就儿戏到底吧。 画心在戏台上随意转了转,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抡,朗声笑道,“替夫收徒,会叫师娘的即可,先叫先得。” 一语出,四座皆愣。 众人还没从画心匪夷所思的话里反应过来,卿九影已经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师娘。” 并且还跪下身恭恭敬敬地给画心行了个大礼。 台下那些人,俗世久居,什么事都习惯了再三思量,冷公子收徒,那么大的事,一不文争二不武斗,叫一声师娘即可,听起来未免太儿戏。 况且有这个黑衣少年在前,这等资质,他们皆望尘莫及,如若这黑衣少年都入不了画心的眼,他们又何必再出来自讨没趣自寻羞辱呢?说不定最后会落得和这黑衣少年一般狼狈。 是以众人觉得玩笑皆不敢应。 然,卿九影生来命薄,幼苦命微,一直在肮脏低贱的最底层摸爬滚打,即便后来入得梨园成了玥城第一名伶,拜倒在他裙下的富商贵胄不在少数,可即便是头牌,说到底也不过是风月之地的男娼,遇上出的起高价又得罪不起的金主,他就只能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哪怕疼了,痛了,还得晏晏笑着。 所以对卿九影来说,无需再三思量分辨真假,他本就习惯了逢场作戏,不在意多演这一出,若真侥幸成了,他便能从此跃上枝头变凤凰。 毕竟,披着凤凰毛的野鸡,至少看起来像凤凰,明面上也是贵人一等的。 画心闻声讶然转身看向卿九影,她倒是把他给忽略了。不过画心本来就对卿九影甚是感兴趣,又听卿九影一声“师娘”叫的又软又甜,画心的心都被他叫酥了,这大概就同书逸听见羽兮叫“姐夫”时是一样的心情,当下便笑得眉目盈盈。 众人凝神屏息,都以为画心是要反悔的。毕竟,冷公子首徒,怎么能是烟花柳巷里一无是处满身泥污的戏子呢? “是你——”画心突然笑意更盛,心满意足道,“极好。” 这个极好,画心自然是权衡过的,这个徒弟收回去,闲了还能给她唱唱曲儿打发时间,她若有了兴致,还能与他学一学身段舞姿,彼时定能将桃心儿那些人都比下去,也省得那个呆子还要跑出去看别的女人扭来扭去…… 画心不管满堂沸腾,也不管轩辕末的一身萧瑟,回眸看了看站在阴暗处一脸肃恭的午七,弯眼笑道,“这个人本公子要了,至于需要多少银子,你们尽管派人去无心居取。” 午七不敢擅做决定,只得拿眼去看轩辕末,轩辕末只面无表情地立着,如此僵持一瞬,浮音阁的门又开了一线,子一从门内缓缓走出,立在槛边,冷声道,“准。” 午七一听,立即急的咬牙切齿,他知道这肯定是公子的意思,他家公子是同意收这个戏子做徒弟了,那他家主子怎么办? 午七不由又偷偷瞥了几眼被夙归凉重伤之后又被画心嫌弃了的轩辕末,却在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小小年纪,不知何来的老成。 午七的记忆里,他家主子除了在公子面前会多些话多些表情,其他时候永远不苟言笑。 卿九影去后台卸了妆,又换了件青色布衫,再出来时,画心不由眼前一亮,果真是个干净清爽的少年郎,倒是比轩辕末合她心意多了。 不是轩辕末不好,而是他像极了过去的画心。画心不愿日日看到另一个自己,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杀戮而血腥的过去。 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救赎他。 就如救赎她的君逸一般。 “总有一日,你会遇到你生命里的那道光,她会照亮你生命里所有的黑暗,在那以前,爱惜自己。” 画心看着轩辕末,终究不忍,提点了两句,转身大步往棠舞歌外行去。这里的氛围,莫名让她窒息。 只收拾了些重要物件,卿九影便随着画心大摇大摆地出了棠舞歌,甚至没有跟午七知会拜别一声。 他一直都很厌恶这里,他迫不及待地想逃离。 他也深谙世事,他知道不会有人敢去无心居问冷公子要人。 围观的人群见棠舞歌的头牌摇身一变成了冷公子首徒,不由唏嘘不已,只觉得真是滑了天下之大稽,议论喧嚣久久难以平息,直至午七下令清场,才各自散了。 第70章 凉城女王 凤归凉立在雕花木梯上,看着画心离去的身影,眸光幽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嘴里喃喃念叨着,“方才听众人称呼他的名字,似乎是叫怡红公子。” “姐姐对他有兴趣?” 歌月厅里又缓缓走出一绯色烟裙的女子,裙摆上绣满了一枝又一枝的红梅,艳色倾城,头上梳着飞月髻,发点明珠,额贴梅花,低低一笑,三分清丽,七分妖娆。 “谈不上兴趣。”凤归凉回头淡淡瞥了一眼凤惜君,笑得一脸高深莫测,道,“不过,似乎有点意思。” 这片大陆,鼎盛之城,除了玥城和青城,还有一座神秘的城池,凉城。 传说,凉城里住着以往被抓去供奉给恶灵的少女,后来其中一个被选去祭祀女子,奉神灵的?旨意拯救了那些无辜可怜的生命,成了凉城的女王。 那个受命于天的女子便是,凤归凉。 传说,凉城里只有女人没有男人。 还传说,凉城里藏着长生的秘密。 受神灵庇佑,凉城的女子个个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为了守住秘密,凉城的人甚少与外界往来,也鲜少有人能入得凉城。 甚至数以万年来,都无人确切地知晓凉城之所在。那座神秘的城,神秘到即便是上神君隐的观尘镜,竟也窥探不得。 不老不死,所以岁月漫长,无聊到令人发慌。是以还传闻,凉城女王凤归凉极好女色,风流无度,后宫有美人如云,皆堪绝色。 近日又传闻青城九天的毒派,出了一名十分厉害的弟子,倾君墨,竟孤身一人独闯凉城,还毒杀了凤归凉的一名宠妃,云雪儿。 凤归凉一怒之下,便从凉城一路追杀到了玥城,却因四处寻不到倾君墨,便在玥城耽搁了下来。 “那个怡红公子,倒是个妙人。”凤惜君妍妍笑道,“一个令姐姐后宫三千粉黛无颜色的美男子,不但气质妖艳,还狂肆毒舌,更难得的是,她竟能将姐姐你当众强势碾压。” “本宫也觉得盘算着如何将他收入后宫,要比追杀倾君墨来的更有意思些。”凤归凉缓缓拾阶而上,回了歌月厅。 凤惜君立即跟进来掩了门,看着凤归凉颈上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急声问道,“姐姐你如何会受伤?” 凤归凉的体质类似于画心,因有神物傍身,不是神躯,甚似神躯,寻常之物根本无法伤及她。 “那个少年,来历不凡。那把玄剑,也大有来头。”凤归凉轻轻抚着脖颈间的伤口,仔细回忆着,喃喃道,“这世间能伤我的利剑,并无几把…… “姐姐莫要费神,待我们回凉城后,去找些古籍排查排查,便能知道了。”凤惜君拐弯抹角地又提醒凤归凉该回凉城了,这些日子,她几乎是见缝插针,时时刻刻反复唠叨。 凤归凉一如既往地佯装没听到,自动过滤了凉城二字,吩咐道,“将这歌月厅再续上半月的银子,顺便再命人探一探冷公子的底细。” “姐姐昨夜可是应了我,过了今日若还抓不到倾君墨就回凉城去的,怎么又要再待半个月。”凤惜君嗔怨道。 “这不是出现新的猎物了么。”凤归凉轻轻一笑,走到窗前,静静赏着窗外的景致。凉城虽富饶,却不繁华,没有热闹喧哗的街市,也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数十年如一日的枯燥,数十年皆一样的面孔,那里什么都不会变化,一切都是静止的,甚至连时间的流动都看不见痕迹。 有时候凤归凉甚至怀疑,他们不老不死不是因为长生,而是因为凉城的时间是静止的。 “姐姐又不是不知,凉城住不得男子。否则当年姐姐也不会……”凤惜君还想再劝,见凤归凉冷眸扫过来,只得将那不能提及的名字又咽了回去。 其实凤惜君一早就知道,倾君墨根本没有逃到玥城来,而是回了青城,那一路收到的虚假情报,不过是凤归凉自己凭空捏造。 凤归凉只不过是想来玥城,来了,一留便是十日有余,却又不敢去见心中想见的那个人,昨日好不容易被凤惜君说服,愿意回凉城去,却不想今日又变了卦。 凤惜君无奈,长长叹息了一声。 “她……可不是个寻常男子。”凤归凉想起画心,微微眯了眯眼,阅女无数的她,一眼便看穿了画心的女儿身,以及她身上……熟悉的神息。 轩辕末伤凤归凉时,其实凤归凉并未动杀机,她若是想杀那个黑衣少年,那一记千刃金莲飞出去,轩辕末便再无生还的余地。她所谓的杀机,不过是做给画心看的,目的自然是——逼画心出手。 画心想探她的底细只是好奇,她想探画心的底细可是另有目的! 包括后来故意将千刃金莲说给画心听,不过是凤归凉在骗画心替轩辕末疗伤。凤归凉算的十分准,画心接连两次出手后,她已经基本能够确定画心的身份了。 “姐姐,半月后可是中秋夜。”凤惜君不知凤归凉另有谋划,他们这次出来的时机并不妥当,不容耽搁,言下急道,“中秋月圆,若是赶不回去,可是要出事的。” 凤归凉低头抚着赤金镂花护指,默然不语,十七年前,她就是在一个回不去凉城的中秋夜,遇见了他。 是他,救了她。 后来,便落入了人间故事常有的俗套,救命之恩,无以相报,唯以身相许。 再后来,又应了人间异族相恋终不得善果的箴言,那一年,她腹产双子,天意不容,祸降子身,双子伤重,危在旦夕。 与其双死,不如救一,情急之下,她强用以命续命之术,渡一子之命于另一子,从而,一子得救,一子夭折。 而她因此,对夭折之子十分愧疚,每每念及便十分惶之痛之。无法面对娇儿,也无法面对他,她遂孤身一人抛夫弃子回了凉城。 自此,他居深山,她藏深海,遥遥相隔,再不相见。 十七年后,当她终于忍不住再次踏足玥城时,却是连去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那就再留三日吧。”凤归凉双眼看着窗外,目光却没有落处,神色微微恍惚。 凤惜君看着雍容华贵一身皇家气派的凤归凉,她最清楚不过,自那年以后,凉城的女王虽看着还是熠熠生辉,实则骨削形瘦,看似日日笙歌欢笑,实则夜夜冷榻煎熬。 “姐姐,你该放下了。”凤惜君给凤归凉斟了一盏热茶,低声道,“其实,我背着姐姐偷偷去看过他……” “他……”凤归凉接茶的指尖一颤,喉头滚动,欲言又止,千言万语终又咽了回去。 “他很好,一如当年我来接姐姐时见到的模样。”凤惜君知凤归凉心头之痛,软声安慰道,“小皇子也很好,有一半姐姐的血脉,修仙问道要比寻常人快上许多,如今小小年纪,已经快入元婴之境了,我这个做姨母的,自作主张,暗中助了他一臂之力,中秋之后,应该便能突破结丹了。” “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你这般揠苗助长反倒害了他。” 凤归凉想起她只见过一面的小儿,忍住心间的思之若狂,那孩子一身负着双子的灵脉,修仙问道自然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非常人能比,只是可惜了……她另一个孩子。 心头又是一痛,凤归凉垂首呷了一口香茶,都没品出什么味,便囫囵咽了下去。 “姐姐既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何苦还要留在这玥城呢?拖的了今日,拖不了明日,总归有一日是要回去的。” “我来玥城,并非为他。”凤归凉隔着袅袅茶烟淡淡扫了凤惜君一眼,音调平静如水道,“我留下,更不是为了他。” “那是?”凤惜君疑惑。 “为了应我数十万年前的一诺。”凤归凉目色冷沉。 “难道是……神女降世了?”凤惜君大惊。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凤归凉抬眼正色道,“应该是她!” “谁?”凤惜君不解,近日里来,她并未见过什么可疑的女子。 凤惜君不知,半月之前,正值画心大婚,凤归凉隐隐觉得心神难安,冥冥中似有什么在召唤着她,她便寻着画心的神迹一路寻来了玥城,为了掩人耳目,才对外说成是追杀倾君墨。 凤归凉赶至玥城时,恰逢画心中了噬神之毒,神力溃散,神迹消隐,凤归凉借着寻倾君墨的名号,在玥城里四处查探,一直无果,直至今日在棠舞歌巧遇。 在画心施功飞跃戏台的刹那,凤归凉感应到了她若有若无的神息,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试探。 凤归凉想起画心,不由又饶有兴趣地勾唇一笑,那个女人,精明得很,却又十分心软,只要比她心狠,便能逼她就范。 只是……为何她的神力会衰微至此? 不过,总算是找到她了。 他们曾有约,神女出,将红莲现,彼时再见,同雪天冤。 此一别,已十九万年,故人即将再聚首。 神兮归来,命兮将改。 恩兮得报,冤兮昭白。 凤归凉轻轻搁下茶盏,淡淡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且看这天下再起风云!” 第71章 幽冥殿主 棠舞歌,浮音阁。 轩辕末握剑于手,单漆跪地,俯身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公子责罚。” 书逸手里把玩着一盏玉瓷杯,并不说话,指节十分规律地敲在白玉瓷上,声声都仿佛在叩问着轩辕末的记忆。 六年前,黄昏喋血。 那一日,血色的残阳下,轩辕末毒发伤重,一身狼狈,被一众黑衣人一路追杀至沧泱湖。 彼时,书逸正坐在沧泱湖对岸的高树上,一双眼半开半阖,不知是在观湖还是在听风,又或许是在小憩,神色慵懒,一派悠然。 轩辕末至今也不知,他家表面清俊内里腹黑的公子,当时不过是又梦见了沧泱湖邂逅过的红衣神女,正在对湖思春。 思着思着,没邂逅到梦里绝色无匹的神女,却邂逅到了穷途末路的轩辕末。 从湖光山色的倒影里,书逸看到瘦削的少年鲜血淋漓步履踉跄,却又目光凌厉狰狞,手段精准狠辣。少年边战边退,血湿重衣,像从阎罗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手起刀落,血肉横飞。 殷殷鲜血漫进土壤,又染红了湖面。 沧泱湖里被投了毒,湖水一碰见伤口,便会蔓延全身,伤及五脏六腑。 轩辕末早已伤害累累,身上无数道伤口尽开,血瀑横流,终究是力竭不支,寡不敌众,被一步步逼至沧泱湖畔,退无可退。 身前是钢刀,身后是毒潭,彼时,轩辕末不过还是尚不足十岁的稚子,坚韧的心性便令最冷血的杀手都自叹弗如。一双眼杀的赤红,迸射出嗜血的光芒,阴戾而狠辣。围攻他的人黑衣人皆被这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煞气所压,一时竟不敢妄动。 他的命,只能他们用命来换! 即便是死,他也要死于千刀万剐,让他们悉数陪葬,也绝不会后退一步,在冰凉的湖水里自取灭亡。 轩辕末喘息着缓缓前挪,一步一个血印,玄黑的长剑横胸,那些黑衣人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退了退。 “尔等逆贼,当以命祭吾剑魂!” 一声怒叱,长剑一挥,轩辕末立即杀入黑衣人的包围圈中,长剑翻飞,剑光所至,血雨阵阵,哀嚎连连。 一黑衣杀手以命相缠,轩辕末将长剑直直刺入他胸膛时,感到背后杀死已至,然,依旧是慢了一瞬,微一侧身,身后一柄长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左肋之下,将他和身前的黑衣杀手串在了一起。紧接着数百刀锋罩面而下,寒光森然…… 在轩辕末最绝望的时候,他看见一白衫蓝袍的公子,宛如天神般踏水而来。轩辕末只见书逸拂一拂衣袖,一道如新月般的剑气从他指间射出,穿破万里云空,直取黑衣人。轩辕末甚至看不清书逸是如何出手的,那些黑衣人顷刻间已全然覆灭。 在书逸转身欲走的时候,轩辕末跪在书逸身前,一脸冷肃道,“我是幽冥殿少主,轩辕末,亦是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魅影。” 书逸足下一顿,微微讶异。 幽冥殿乃是江湖里最神秘的组织,不属于任何城池,亦不属于任何帮派,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行事十分诡秘。 幽冥殿做的是杀人买卖,不分正邪,只要出的起价,什么人都杀。 而魅影,则是近年来幽冥殿里身价最高的杀手,传闻他身形极快,来无影去无踪,因此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更没有人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尚未弱冠的小小少年。 书逸倒是颇意外地多看了他两眼,却也仅仅只是多看了两眼。并不感兴趣。 轩辕末自出身时起便开始了一系列残酷的杀手训练,一直活在杀戮和鲜血中,一次次残酷的现实鞭策他成长得冷漠无情,无爱恨,无悲喜,他杀人,人也杀他,比的就是谁的刀更快。 他从六岁开始出任第一个任务,如今手上早已喋血无数。 杀手本是最无情,这世间,向来只有人想要他的命,包括他的至亲手足,都暗中给他下毒,再派人全力剿杀他。 却,从未有人救过他的命。 除了书逸。 “公子既然救了我,那么以后我的命便是公子的了。”轩辕末浑身浴血,身姿单薄摇摇欲坠,看着书逸的眼神却十分的坚决。 书逸并不要轩辕末的报答,他救轩辕末不过是因为当年他重伤初醒时也是这般一身血污狼狈不堪,那时也是一个陌不相识之人伸出援手救了他。 “我不是在救你,只不过是他们杀人的地方挑的不好,扫了我赏湖的雅兴,所以——该死!” 书逸垂眼看了看轩辕末,冷冷一笑,淡然拂袖离去。 玥城的雨下了三天三夜,轩辕末便在无心居外跪了三天三夜,最后竟以残破之躯一力强破了书逸的阵法,闯进了无心居,吊着一息倒在了无心居的正厅。 书逸拗不过轩辕末的死倔,又见他确实是天资过人,生性坚韧,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便赐了他一粒养心丹,替他疗了伤,又使了些阴谋手段助他一举清除了幽冥殿的余孽,成为幽冥殿的新主。 自此轩辕末便成了书逸最得力也最忠心的下属。一直隐在书逸身侧,为其鞍前马后任劳任怨。而幽冥殿,也渐渐地成了书逸的幽冥殿,无论是谋略还是功法,书逸都足以令幽冥殿的人心悦诚服,是以整个幽冥殿,皆以他马首是瞻。 如今见画心屡次犯险,总是故作害人之态,却又无防人之心,明里暗里树敌不少,书逸放心不下,本想借着画心替他收徒,将轩辕末顺理成章地安插在画心身侧,以护她周全,却不想,画心实在是——“眼光独到”,挑中的却是那个百无一用的戏子。 “罢了,你还是先暗中保护她,以后再寻机会留在她身边。”书逸微微敛眉。 “是。” 轩辕末见书逸未曾怪罪,心中稍稍安稳了些。书逸透过窗子看着街市上一红一青的身影微微出神。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令他如此掌控不住,又舍弃不得。 “歌月厅的那两个女子是什么来路?”待画心走出了书逸的视野,书逸才从街市上缓缓收回目光。 “回公子,幽冥殿的谍报信息翻遍,却查不到任何有关这两个女子的信息。属下猜测……”话到了嘴边,轩辕末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不知要如何说出口。 书逸不以为意地接过轩辕末的话,“幽冥殿查不到的地方,只有凉城!” “可凉城毕竟只是传闻……即便存在,也甚少与外界往来。”轩辕末毕竟只是凡人,玥城虽盛行修仙,然,这万年来,并未真的见过谁得道升天的,天仙神佛妖魔鬼怪俱是传闻,甚少有人见过。 而类似神话的凉城,因为见过之人都未能活着出来,因此久而久之便也成了传说,轩辕末会心生疑惑也是情理之中。 “能伤得到你的,天下本就没有几个。而且,最近不是传闻凉城女王正在追杀青城的刺客么?”书逸轻轻转了转茶盏,故意绕过画心为轩辕末疗伤之事未问,缓声道,“只是不知为何,却追杀到玥城来了。” 乍然提及他的伤口,轩辕末心头一紧,书逸没问,他才又松了一口气。这二人对此事都是心知肚明——画心有问题。 然,一个人不敢问,一个人不敢说。 “这正是属下疑惑之处。”轩辕末接着书逸的话,不解道,“据曲千觞从黛纯儿那得来的情报看,倾君墨已经回了青城,且从未来过玥城。” “这正好说明她醉翁之意并不在酒。”书逸抬着指节吧嗒吧嗒敲着桌檐,背着光,目色深邃,“凉城是什么地方?有去无回之地。若那凉城女王真是意在捉拿下毒之凶,那行凶之徒能活着逃出凉城么?” 自然是不能! 莫说是在凉城杀了凉城的宠妃,亘古以来,但凡说去寻凉城的,后来都下落不明了。 凉城的手段,透着神秘的骇然。 “公子是说,那青城的倾君墨其实是凉城女王故意放走的?再借着追捕倾君墨的由头追到了玥城来?可是以她的功法,玥城还不是想来便来,有没有倾君墨都是无妨的,何故非要造这么大声势弄得人尽皆知呢?”轩辕末越发疑惑,念及凤归凉的一身凤冠华服以及豪掷百万金,分明是故意彰显身份。 “因为她在给玥城里的某个人传递信息,她,凉城女王来了!”书逸眸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亮,他好奇,这凉城女王到底等的是谁呢?目的何在?可有阴谋? 轩辕末瞧见书逸眼底深藏的智谋无双不由深深感慨,他家公子那样运筹帷幄的睿智与江山底定的从容怎么到了夫人面前就全没了呢? “歌月厅她定了多久?”书逸挑眉。 “原本只订到今日,方才那个绯衣女子又去续了三日。” “贵客临门,让午七好生招待着。”书逸将茶盏往雕花檀木桌上一搁,缓缓起身,拂了拂衣袖道,“调派魅冥,三日内盯紧了这二人,三日后将他们所见之人一一汇报于我。” “是。”轩辕末领命。 “还有,今天你那手回去泡上三个时辰,念在你这次护她有功,就不计较了,如若再有下次,自己断掌来见。” “……”公子在说啥?轩辕末一时怔愣,他的手咋得罪他了? 待书逸挥手将他胸前画心包扎的那个大蝴蝶结扯去时,才有些恍然,难道是……夫人替他疗伤时摸了一下他的手…… 这这这……公子你还敢不敢再醋一些。 书逸负手缓缓从后门离了棠舞歌,留下轩辕末一人独自凌乱…… 轩辕末掌幽冥殿,主暗杀。副殿主曲千觞,主谍报。 幽冥殿下设魑魅魍魉四大冥主,另有天干十绝杀及地支十二暗卫。十二暗卫除棠舞歌的午七,其余十一人皆随轩辕末隐在书逸身侧。 四大冥主之魅冥,轻功精绝,门下弟子皆善隐,藏于各街各道各行各业,眼线遍布各城各池各门各府,因此欲跟查一人行踪,不费吹灰之力,且不露丝毫痕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书逸踏着余晖,错开画心和卿九影,悠哉悠哉地回了无心居。 如今布好了网,就只静等那蝉儿上钩了。 第72章 小九初见 画心自打来了凡界,除了那日去暗香门时路过了街市,还从未正儿八经逛过。因此见着什么都觉得甚是新奇。 “大婶,这甜糕给我各来一份,需要多少银子,您赶明儿去无心居要。” “小哥,您这是什么酒,十里外就闻到香了,给我打两坛,需要多少银子,您赶明儿去无心居要。” “大爷,这个糖人你给我捏两个,就照着我……”画心愣了愣才发现书逸不在,于是顺手指了指卿九影道,“和他,捏两个,需要多少银子,您赶明儿去无心居要。” “……” 自从知道书逸是个隐形富豪之后,画心便开始大手大脚地败家,一条街逛下来,一路从头赊到尾,估摸着明日里去无心居讨债的要从苍梧山山顶排到苍梧山山腰了,影九卿提满了大包小包亦步亦趋地跟在画心身后。 百米外,子一正黑着脸挨家挨铺地撒银子,画心赊的太多,子一一时也分不清谁家赊了谁家没赊,索性各扔了一锭纹银。 “沉么?”画心头也不回地问。 “不沉。”卿九影哪里干过重活,却不敢有丝毫抱怨,气喘吁吁,香汗漓漓。 “那还不走快点,你师父怕是要等着急了。” “师父……是个怎样的人?”卿九影想起书逸,不由有些胆怯,听说此人十分冷…… “他啊……”画心斟酌半天,发现寻不出一个贴切地词来形容他,笑道,“就是个书呆子。” “……” 画心与卿九影晃悠悠回到苍梧山时,已经人烟稀微夜色浓稠。 卿九影见到书逸时,那夜的月光如皑皑白雪,倾泻铺呈,书逸立在无心居的门边,披着玉锦蓝罗织的宽大袍子,淡淡地看着他,面如白玉,墨黑的眼眸如同远古的深潭,皎洁的月色映得他风姿神韵,飘逸出尘。 卿九影略略低垂下眼睑,不敢直视书逸。卿九影思量,他所能想象到的仙的模样,也不过就是书逸这样的形容了。 而这个恍如天神般的男子,就要成为他的师傅了吗?卿九影几乎是难以置信,走路的脚都软绵绵无力,恍若还在梦中。 自画心红衣蹁跹飞上戏台时,卿九影就觉得已然入梦,此时再见到书逸,越发觉的是沉梦未醒。 书逸对这个名义上的徒弟,视而不见,待画心行近,张开双臂,满脸堆笑地将她纳入怀内,那笑意,愈发衬的他眉目熠熠生辉。 宽大的水蓝色袖袍下,卿九影意外地看到那红衣张扬的怡红公子,竟微微露出了娇羞的笑意。 “呆子,今天一整日没见我,有没有想我?”画心旁若无人地勾着书逸地脖子,心情愉悦地娇笑道。 书逸失笑,哪有一日未见,今日他可是一路都跟着她,见画心撒娇,书逸心情甚好地抬手敲了一下画心的脑袋,不答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我呢?” “想了。”画心很是坦诚,她今日可是一直都在想他的小金库里到底有多少钱。 “胡说。”书逸抬手又是轻轻一敲,“想了怎么会这么晚才回来。” 被书逸一语揭穿,画心立即抱着书逸的脖子耍赖,瞪大了眼睛,可怜兮兮道,“饿了。” 书逸宠溺一笑,放下画心,挟了她的手往无心居里走去,眼睛一直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卿九影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提着大包小包的物件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敢多说一句话,亦不敢多走一步路,连呼吸都不敢多喘一口气。 无心居里的奢华,让卿九影瞠目结舌,价比黄金的白玉只是用来铺路,十檀九空,上等的紫檀只用来做了木桥的围栏,许多珍贵罕见之物竟被贱用到这个地步,当真是奢华无度。 不过卿九影不知,这并不是书逸的手笔,而是当年凰羽为书逸倾力所造。 书逸从身后缓缓搂过画心的肩,画心亦侧身微微靠在书逸肩头,卿九影此时才发现,那个身姿挺拔气度雍容傲然天下的怡红公子,原来身量如此娇小,被书逸半只宽大的袖袍一遮,便隐没了身形。 行在身前双影交辉的一对璧人让卿九影的眼眸骤然点亮,又瞬间黯然下去,像烛火熄灭在风中。这个世界为何如此不公平,有些人生而富贵一世荣光,有些人就算拼尽努力却也只能苟且存活。 卿九影默然想起了他在青衣巷的妻,没有名分,没有凤冠霞帔,没有明媒正娶过的妻。 那是一个从小与他指腹为婚,同他一样卑微到尘埃里的姑娘,她对他不能说不好,即便没有名分,即便受尽屈辱,她也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可每次看到她,卿九影就无法忘记自己的低贱。 无法忘记,因为他低贱,所以只能娶她这般同样低贱的女子为妻。她的存在,只能让他更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命如草芥。 “你先坐着,我去将菜热一热。” “不用,今日不用你亲自下厨了。”画心扯住正欲转身的书逸,朝着立在厅外不敢踏足进来的卿九影招了招手,笑道,“今日我买了好多好吃的,所以今天的晚膳,我来准备。” 卿九影将一应物件方搁在桌上,画心便迫不及待地一个个拆了起来。一碟一碟整整放了一桌,绝大多数画心都叫不出名字来。 “你这是将整个青衣巷都搬回来了。”书逸失笑。 “我倒是想搬回来,又怕你囊中羞涩。”画心夹了块蜜饯青梅,一边嚼着一边嘟哝道。 书逸低眉含笑,他没告诉画心的是,整条青衣巷有一半都是他名下的产业,否则,她怎么能这般随处赊账,一赊就赊了整条青衣巷。 “你慢些吃,晚膳不宜用的太杂。”书逸拦住画心四处掠夺的魔爪。 画心抬头怒瞪书逸,却见卿九影还立在一旁,恭谨又拘束,显然很不适应。 “你叫九儿?”画心这才想起,她还没问过他名字。 “公子……”卿九影见画心突然叫他,不由惊慌失措,张口便乱了。 “叫师娘。”画心立即冷了脸。 “回师……师娘,徒……徒儿是叫九儿,全名叫卿九影。”卿九影努力习惯着这对于他来说有些高不可攀的称呼。 “九儿听起来太女气。”画心皱眉,摇头,思忖了半晌,眉头一舒,道,“以后我叫你小九吧。” “师娘喜欢,怎么叫都行。”卿九影顺从道。 “怎么?你不喜欢么?”画心又皱眉,苦恼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再换一个。” 卿九影微微一楞,看向画心的眼神明明灭灭,他没想到,竟然有一日会有人在意他喜不喜欢。 第73章 糖人惹祸 以往卿九影在棠舞歌伺候恩客时,便是如此,向来是只要恩客喜欢,他怎么都行,在他的潜意识里便根深蒂固地认为,他这样低微的人,怎么想是不重要的,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会顾及。 “九儿”女气,本就是那些恩客们故意,恩客们见惯了戏台上的青衣,谁又还能想起卿九影本也是一堂堂七尺的好男子? “小九很喜欢师娘新给的称呼。” 画心的体贴,令卿九影微微动容,卿九影想多看画心几眼,却又不敢直视她的风华,遂又低了头。 “喜欢就好。”画心轻轻一笑,随意道,“你也坐下一起用膳吧。” “小九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画心抬目,挑眉,不满道,“本公子让你坐你就坐。” 卿九影不敢说话,只不停地拿眼去瞟书逸,他心知肚明,画心恩宠再盛,这无心居说到底还是书逸说了算。 然,自卿九影进了无心居以来,书逸未与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莫说拜师礼都省了,就连师徒之事提都未曾提及一下。 书逸高冷着,卿九影也不敢造次,只隐隐觉得他这个天上掉馅饼砸出来的师父,似乎并不喜欢他。 “你瞧他做什么。”画心瞪目。 “师父未允,徒儿不敢造次。”卿九影愈发恭谨。 书逸不紧不慢地取出一块锦帕,替画心轻轻拭着嘴边的羹渍,见画心瞪他,才不冷不淡地回了句,“坐吧。” 神情冷淡,眼皮都没抬一下。 “谢师父。”卿九影俯身向着书逸一拜,才撂起衣摆在画心对面的紫檀木雕花椅上坐下。 卿九影这一坐,立即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侧身的衣兜里露了出来,心中咯噔一下,想去掩好已来不及,书逸已眼疾手快地将那两个糖人儿取了过去。 捏糖人的老翁手法精妙,两个糖人捏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红衣的糖人自然是画心,而这青衣的糖人…… 书逸难得正儿八经地打量起卿九影来,眼色越眯越深,怒意隔空瞬至,卿九影不由哆嗦了一下。 “你瞧瞧我,都把这糖人儿给忘了。” 画心笑嘻嘻地从书逸手里将红衣的糖人取了过去,饶有兴趣地把玩了几番,又伸到书逸面前,滔滔不绝道,“呆子你看,这老伯的手艺可真是不错,捏的就像我真人一样。” 书逸沉默不语隐忍不发,卿九影心惊肉跳哆哆嗦嗦,唯有画心欢欣雀跃眉飞色舞。 “呆子你瞧,小九那个也捏的极好。” 嗯……是捏的很好。 就是捏的太好了…… 街市有传言,青衣巷头的白发老翁,不但泥人儿捏的好,还牵的一手好姻缘,但凡找他捏过成双成对的泥人儿,十对有九对都能成了眷属,一生恩爱和睦。 “咔嚓”一声,书逸想的太入神,不知不觉将那青衣泥人下的木签折断了一半。 卿九影闻声猛的一哆嗦,惊惊颤颤。 “你尝尝,听说这糖人的味道还不错,这手艺算得上是城一绝。”书逸笑着将那糖人儿掰了一块下来,掰的……似乎是卿九影的臻首,递到画心唇边。 不悦,失望,卿九影自然是有的,却习惯性低垂着头,不看,不听,谦恭地维持着一个身份卑微之人该有的形象。 “吃了倒是可惜了。”画心目光在那糖人上流连许久,才张口含住书逸递过来的糖块,含糊道,“不过弄坏了也没办法,你也不知道小心点儿,笨手笨脚。” “下次我再陪你去捏一对。” “好,那你可不许食言啊。” “嗯。” 书逸低应,画心将糖块嚼得“咯嘣”作响,除此之外,室内静悄悄的。 一顿晚膳用的并不愉悦,卿九影拘谨的很,满心惊惶,只随意吃了些糕点,囫囵吞下,食不知味。 用完晚膳后,书逸将以前桃心儿住过的屋子赐给了卿九影,话还是让画心传达的。 这般不冷不淡地又熬过了两天,书逸冷得越发厉害,画心美得越发勾人,于是卿九影在心里默默将那二人一个称作冷师傅,一个唤作美师娘。 卿九影渐渐发现,他这个冷师父看起来厉害的很,却好像很怕他的美师娘。 细细观察后,卿九影还发现,他的冷师父是除了美师娘以外,谁都不喜欢,谁都懒得搭理。若是他侥幸逗得美师娘开心了,冷师父看他的眼神也会温和上几分。 于是卿九影参悟出了一个生存法则想在无心居里站稳脚跟,就得讨得画心的欢心。 于是这个清明瘦削的少年,时常藏在重重花叶里冲画心微笑,还喜欢随手摘下一片花叶,给画心吹些缠绵悱恻的曲子。 那些曲子一如卿九影的声音那般婉转动听,画心虽觉得悦耳,却并听不懂他吹的是什么。 不只是不是因为糖人儿之事迁怒,书逸对卿九影几乎是不闻不问,画心便又做师娘又做师父,开始潜心教授卿九影法术,奈何卿九影就是如何都学不会。 “凝神,吸气,起势,推掌……” “停停停,又错了!” “师娘……” 卿九影看着画心,目露委屈,楚楚可怜,画心被他瞅的心一软,挥一挥手,无奈道,“罢了罢了,歇一盏茶再练。” 卿九影立即嘻嘻笑着给画心温茶递水,一同坐在花架下听风赏花,再讲些市井趣闻给画心解闷。 三日时光,一晃而过。 三日后,一个天光熹微的清晨,听到极有规律地三声虫鸣后,书逸陡然睁眼,披衣而起,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行到书房,抬手在烛台处轻轻一按,西墙挂着画心画像的墙壁缓缓向内转开,露出一间密室。 书逸提着窗柩边的红纱灯笼,缓缓步入暗室,室内坐着一个黑衣宽袍年过半百的老者,身露煞气,双目,透着一股老谋深算的精明。 老者见了书逸,俯身行了一礼,十分恭谨,道,“三日已过,魅冥特来向公子复命。” 书逸拂袖一挥,淡淡道,“坐下说。” 魅冥也不与书逸客套,在书逸身侧的一白玉石墩上坐下。这个密室是凰羽出事后,轩辕末命人在无心居所造,此密室下有一条暗道,直通苍梧山下,自山下又分出五条岔道,直通幽冥殿及四大冥主座下暗藏势力之所。 苍梧山毕竟是高手云集,无心居又是山上惹眼之地,为了掩人耳目,书逸会见幽冥殿暗中势力,都是在这暗室之中。 “那二人走了?”书逸推测问道。 那二人若是没走,魅冥应该夜间再来汇报才是,此番着急前来,定是有了重要发现。 第74章 她是诱饵 暗室里只有红纱灯笼微微透着光亮,莲花状的焰,血红色的光,罩在魅冥脸上,映出几分诡异的神色。 “昨天入夜时,那两个女子便离开了,我们的人追至离海处,那两个女子忽然就失去了踪迹。” 魅冥据实以报。 “传说凉城建在海底,那海,原来是离海。”书逸眸光微转,轻轻一笑,“这三日,那二人可有何异样?” “前两日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动,不过她们似乎对夫人格外感兴趣,花了重金将棠舞歌包了下来,大张旗鼓地贴了布告,还一掷千金,宣称但凡知晓怡红公子相关事宜的,入堂内细细说与她听,必得重赏。” “哦?难道这蝉是她?”书逸敛眉深思。 那一日书逸最怀疑的便是画心,凉城神秘,画心也神秘,凉城女王对画心饶有兴致,画心对凉城女王也是满目警惕。 书逸本以为画心是自凉城逃出来的,凉城女王前来捉她回去,可这两日他细细观察下来看,画心并无异样,一如既往地慵懒,一如既往地刁蛮。仿佛此事与她并不相关。 “那第三日呢?”书逸知道第三日定还有其他发现,否则魅冥必不会分开汇报。 “第三日一早,暗香门门主风慕白前去棠舞歌求见,宽大的白袍遮的严严实实,应是想掩人耳目。” “风慕白?”书逸意外地挑了挑眉。 “不过风慕白被拒之门外了,风慕白等了一个时辰左右才离开。风慕白离开不久,那两个女子便追了出去,追到城南三十里外的雅舍竹苑,彼时风慕白正与地灭温酒煮茶浅论天下。” 地灭?风慕白?凉城女王? 这三个深藏不露又毫无交集之人,竟意外地搅在一起了,还真是越搅越混了。 书逸的眼微微眯了眯,每当他理不清头绪时,总是习惯性眯眼敛眉。 “后来呢?” “后来那绯衣女子留下陪地灭喝茶,金衣女子将风慕白约去了别处,那二人功法太高,又有意掩人耳目,我们的人没追上,约摸一炷香之后二人才回来,风慕白与地灭继续斟茶对饮,那两个女子也径自回了歌月厅,晚间便退了房,悄然离开了。” “那绯衣女子有没有与地灭说什么?” “二人一直在闲聊,倒也没说什么重点,那绯衣女子还是如前两天一样,见人便打探夫人的消息,又得知对面坐着的便是夫人的师父地灭长老,便一直缠着地灭问询夫人的消息。” 书逸将魅冥的话仔细捋了一遍,问,“冥主觉得何人最可疑?” “请公子恕罪,起初老夫第一怀疑的是夫人,其次是风暮白,而地灭长老看似最是清白。” 魅冥边说边观察着书逸,一个“最初”一个“看似”,书逸瞬间听懂了魅冥的老谋深算,两人相视一笑,不谋而合。 看似最清白的,实则最不清白。 魅冥继续笑道,“那两个女子看似对夫人非常感兴趣,可反过来看,她们二人是在见完地灭和风暮白之后才立即离开的,可见她们所等之人并不是夫人。” “那她们这两日为何要大张旗鼓地打探怡红的消息?”书逸见魅冥颇有些自得,故意问道。 魅冥并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那两个女子本就行事乖张,不以为意道,“许是真的对夫人感兴趣,又许是故布迷阵掩人耳目。” 书逸冷笑,又问,“那她们又为何只续订了三日的房间?” 魅冥恍然,“因为她们知道三日内必定能见到想见之人。” “那么她们又是如何笃定的呢?”书逸勾唇一笑,提点道,“不作为的等待是无止境的,魅冥不妨想想这两日她们做过什么。” “公子的意思是……”魅冥领悟后,一脸讶然。 “没错,怡红便是她们捕蝉的诱饵!”书逸蹙着眉,沉声道,“在遇见怡红以前,她们只是漫无目的地搜寻和束手无策地等待,因此来城半月有余,却一直未捕到蝉儿。可这两三日,她们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四处打探怡红的情况,动静太大以至于她们所要等的那人终于做不住了。” 魅冥沉吟道,“也就是说谁与夫人亲近,谁最在意夫人,谁就最可疑……” 书逸立即无脑对号入座…… 要这么算,书大公子觉得只能他最可疑。 “怡红先前入过暗香门,与风暮白相识,后来才拜的地灭为师,以此并不能推断出谁更有嫌疑。”书逸言归正传,沉吟一番,又问,“那日你们追踪不到风暮白,可茶馆里的地灭总该能探听到他说了什么吧,有没有可疑之处?” 魅冥对上书逸审视过来的眼神,又仔细地回忆了几番那日的情形。 那日魅冥也在雅舍竹苑,且乔装成饮醉的老翁,就趴在距他们不远处的石桌上,打鼾假寐。 地灭与那绯衣女子也似乎真的胸怀坦荡,并不避人耳目,一来一往,言辞清晰,句句入耳,魅冥当时并未能听出话里有何不妥。 “若说奇怪,倒是地灭向那女子透露夫人如今奇毒未解时,那女子甚是讶异,竟脱口问了一句‘她怎会中毒’,然而,当时地灭对那女子的惊问竟不觉得怀疑,笑着回了句‘那毒厉害,纵是神仙也能杀得’,绯衣女子又关切地问‘需不需要我们援手’,地灭笑而拒道‘姑娘且宽心,她自会有人相救’。随后两人便皆沉默下来,待金衣女子回来后,绯衣女子便跟着离开了。” 魅冥顿了顿,瞥见书逸听的认真,又继续道,“当时老夫先入为主,觉得那女子那两日见谁都在打探夫人,因此见到夫人之师多问两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没起疑,现在想来,这短短四句话里便有三点可疑。” “哦?哪三点?”书逸明知故问。 “其一,夫人中毒本就是隐秘,以地灭行事谨慎的风格,他断不会在敌我未明时随意透露夫人奇毒未解之事,这对夫人极为不利,而地灭风轻云淡间便告知了,甚至还有些刻意,说明他要么对夫人其心不轨欲借他人之手除之,要么对那绯衣女子知根知底,知道那绯衣女子四处打探夫人并无恶意。” “无论是哪一种,既然地灭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他与她们必然相识。不过从怡红中毒后地灭的反应来看,他并无加害之心,所以……他接近怡红的目的虽不单纯,却也并无恶意。”书逸打断魅冥补充分析道,言毕,又朝着魅冥点了点下巴,冷声道,“你继续说。” “其二,绯衣女子愿意出手相援,地灭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且信誓旦旦说有人会救夫人。当时老夫以为地灭说的那人是公子您,如今细细想来,那女子既没有追问,应该是他们心照不宣达成共识,知道谁能救夫人,且一定会来救。而那人绝不是公子,地灭是知晓公子对此毒束手无策的。” “那个人……” 书逸的眼越眯越深,他没问不代表他不知道,画心近日来身体明显大有好转,似得了什么人暗中相救,可那人……到底是谁呢? 他日日皆守在画心身侧,那个人……又是如何相救的呢…… “其三,……”魅冥欲言又止,抬眼看了看书逸。 书逸知道他要说什么,淡淡道,“但说无妨。” “第三可疑的便是夫人的身份,难道公子您就一点没有怀疑过吗?”魅冥问书逸,书逸默然,魅冥继续道,“那女子会问‘她怎会中毒’,可见她知道夫人非同寻凡,普通毒物伤她不得,而地灭回的更有意思,‘纵是神仙也杀得’,那夫人到底是什么呢?要此等噬神的毒药才能伤到她?” 魅冥言辞有些激昂,语调也越拔越高。 她到底是什么?书逸苦笑。 若是魅冥知道那日画心替轩辕末疗伤之事,怕要更加骇然。 不愧是幽冥殿的魅冥,仅通过短短四句话便能将问题分析得清清楚楚,书逸暗暗赞赏,迟疑了半晌,缓缓道,“她是什么,于我来说并不重要。” “可公子该知道,此事夫人才是关键所在。无论谁是螳螂谁是蝉,盯上的其实都是夫人这只饵。”魅冥怕书逸情字乱心,忍不住提醒道。 “这只珥在我手里,即便觊觎,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耐吃到。”书逸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霸气,“我只需确定他们对怡红并没有恶意就好,其他的便……以不变应万变。接下来密切关注地灭和风慕白。” “风慕白?”魅冥坐实了地灭的嫌疑,倒一时将风慕白抛之脑后了。 “一个是暗香门的门主,一个是无双阁的长老,两派素来不合,且不谈他们是如何相识的,怎么好巧不巧偏偏昨日就不知避嫌地约在雅舍竹苑喝茶了?且风慕白为何要求见那女子?既然决定了去见那女子,为何又会与地灭有约?那女子为何在棠舞歌不见风暮白,却又追到雅舍竹苑单独将风暮白约了出去?” 书逸思虑周全,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抛出去,问的魅冥哑口无言。 “也有可能地灭只是风暮白的一个障眼法,风暮白身在城,难免知晓棠舞歌耳目众多,不是谋事之地,所以才故意将那女子引去雅舍竹苑。”书逸抬指吧嗒吧嗒地叩着石壁,拧眉思道,“不过以地灭的城府,怎会轻易被风暮白利用了?总之,都有嫌疑,一个都不能放过。” “公子所言极是。”经书逸提醒,魅冥赞同,“如此看来,风暮白与地灭,谁先提出邀约,谁便是那只蝉。” “地灭这边我会去打探,我需要知道风暮白与地灭详细的过去。”书逸估摸了一下时辰,画心差不多该起身了,于是沉声吩咐道,“这三人皆是不凡之人,怕是要多费些心思,你且去查吧,等有眉目了,再来向我汇报。” “是。”魅冥起身告退。 “重点是要查出来他们对怡红意欲何为,这里面应该大有玄机。”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书逸挥一挥手,魅冥便顺着黑黢黢的暗道下山去了,书逸坐在暗室里,挑着一盏红灯静静出神。 她到底是谁呢? 她挑过的灯竟是焰若红莲…… 红莲业火,焰若红莲,不熄不灭,受青城药尊和光同尘所驱使…… 第75章 祖师婆婆 “你去过青城吗?” “没。” “你去过凉城吗?” “没。”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悬壶济世的和尚么?” “没。” “那你……” “呆子,你今天怎么了?”画心像往日一般,用了午膳后便立即将书逸扑倒在紫藤花架下,将他的衣衫扒得半解,小猫儿一般趴在他胸口纳凉,本要昏昏欲睡过去了,奈何书逸一直问长问短,嗦得实在有些不像他,吵得画心一怒之下,揭衣而起。 对着书逸大眼睛瞪呀瞪你今天是不是想搞事情? “没事。”书逸宠溺一笑,抬手将画心的脑袋又按回他的胸口,温声道,“只是试探试探你有没有睡着。” 画心趴在书逸身上,伸手勾起他的脖子,舒舒服服地蹭了两下,嘟哝道,“你若不说话,我早就睡着了……” 书逸抚着她柔顺的的长发,浅笑,静默。不一会便听到她呼吸匀浅的鼾声响起。 其实,他有太多想问她的了。 想问她从哪里来,想问她叫什么。 想问她红纱灯笼是从何处得来的,还想问她,她体内的噬神之毒又是何人何时替她压制的…… 可偏偏话到了嘴边,他又不敢问出口。 红莲业火仅出自青城,凉城又对她甚是感兴趣,就连一向深藏不露的风慕白和地灭都耐不住出手了,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似乎,哪怕她只静静立在那,这整个天下都将为她风起云涌。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倾国倾城众生倾倒? 轻轻拢了拢画心的肩,将她紧紧拥进怀里,书逸缓缓闭眸,头一次软香在怀,却眉头深锁。 不远处,一道瘦如青竹的身影远远看着紫藤花下交相浅卧的身影,目光渐渐深远,身姿也挺拔了些,比初来无心居时已经多出了几分自信和从容。 卿九影着实算不上是一个好徒弟,但好歹,花样百出的他总算是将画心从百无聊赖的日子里解救了出来。 画心每日晨起就教卿九影练练功,有时兴致来了便向卿九影学几段小曲练几步舞姿。过了午时便照例扑倒书逸纳凉午睡。晚间就坐在庭院里眼巴巴地两眼望天,等君隐那只老狐狸来送解药。 这日子一日日如流水般淌过,眼看着一月之期便要过了,画心的手指头都快扒断了,两眼也快忘穿了,君隐那只老狐狸却迟迟未至。 画心时常琢磨着,那老狐狸不会打瞌睡了吧,他在天上睡一小会儿,可就要把她小命儿睡没了。 漫长的等待里,散漫慵懒的画心所学舞步来来回回也就只会那两三个动作,装傻充愣的卿九影所练功法学来学去依旧是没任何长进。 二人过招时,任凭画心如何谦让,卿九影还是赢不了她,倒不是卿九影真的是天资愚钝学不会,他不过是喜欢故意做出那副呆蠢模样,来讨画心温柔的骂。 一入无心居身份便节节拔高,以往欺凌卿九影的人,如今见了他也要行礼作揖百般讨好。 卿九影贪慕画心带给他的一切,起初他还会偶尔想起他山下的小娘子,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的,不能说他一点都不曾喜欢过她,但是同权势和富贵相比起来,那样的喜欢似乎微弱得不值一提。 在无心居里,所见皆富贵,来往皆尊客,是以,久而久之,卿九影便忘了山下那个以他之姓冠之以名的楼玉卿,也渐渐忘了他低微的出身和屈辱的过往。 “怡红可在?” “嘘” 卿九影见门外进来一个翠色衣裙身态丰腴的女子朗声叫唤,不由竖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卿九影知道无心居里寻常人是进不来的,如今这女子能出入自如,身份定是非同一般,倒也不敢怠慢,向着那女子恭敬地作了一揖,指了指紫藤萝花架处,低声道,“师娘正在午憩,您若是不急,不如先进来喝上几盏茶,等师娘醒了再说。” 兰若安顺着卿九影所指之向望了望,不由脸色一红,没想到这二人竟如此……行径放浪,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交相缠卧。 “咳……”兰若安假装若无其事的瞥开眼,又仔细打量起卿九影来,目光抡过一圈后,笑道,“倒也是个眉目清秀谦恭识礼的。” 看起来并没有像外界所传那么不堪。 兰若安虽隐了后半句没说,心思通透的卿九影岂会听不出来? 卿九影知道背后别人怎么议论他的,兰若安既给他留了三分颜面,他便也佯装不知,满脸堆笑道,“承蒙谬赞,不知仙姑怎么称呼?” 仙姑?兰若安失笑,还是头一次听人这般抬举她,虽知是奉承之词,却难免心间喜悦,笑意越发盛了,倚老卖老道,“怪不得怡红会挑中你,这嘴儿还真是甜的很,你是怎么叫怡红的,怡红便是怎么叫我的,你说说该怎么称呼我?” “原来是祖师婆婆。”卿九影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将兰若安迎进客室,又殷勤地斟了盏茶,继续奉承道,“依小九看,还是叫仙姑好,仙姑这般年轻貌美,祖师婆婆反倒叫老了。” “哈哈……”兰若安被卿九影逗乐,笑声盈盈从客室传至花院,画心嘟哝着翻了个身,书逸眼一睁,轻轻合了合半敞的衣衫,见画心又睡了过去,拥着她的手不由又紧了紧,却未起身。 书逸在思量,这地灭来路不明,兰若安到底知不知情?地灭太过精明,兰若安素来喜欢摇唇鼓舌,倒是个突破口。 书逸微微阖了阖眼眸,心中已有了对策,既然兰若安今日已经送上门来了,这无心居的门可不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 自娶画心进了无心居的门,书逸几乎是事事都顺着她的意,百般恩宠,千般纵容。 因怕画心无聊,无心居的门槛渐渐也放低了,偶尔有人来拜访,书逸也都允许画心将人请进来,留在园子里喝一盏茶。像兰若安这般身份特殊的,甚至被特允了能直接出入无心居。 日光又西移了三寸,画心才幽幽醒来。 “呆子,快……扶我一把,腿麻了。”画心将胳臂撑在书逸耳侧,皱着眉嗔道。 “你最近倒是越发会偷懒了。”书逸低笑,顺势勾住画心的脖颈,借机缠绵一番,才扶着画心坐起身来。 画心蔫蔫地,半依半靠在书逸怀里,任他肆意胡为,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倒不是她近来越来越懒了,只是一月将过,君隐未至,神力已虚,几日前在棠舞歌为了救轩辕末,动用灵力,又耗费了不少心神,是以这几日她时常会觉得手脚微麻,还愈发嗜睡了。 大概是大限将至了吧…… 书逸贪欢,搂着画心耳鬓厮磨,只吻得她娇喘吁吁,见她体力不济才摁下四起的欲念,缓缓松开画心,在她耳侧低问,“最近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画心勉强提起精神,掩饰道。 “那为何整日里无精打采的?” “无聊,闷的。”画心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兰若安来了。” “师娘来了?”画心闻言心喜,眼眸亮了亮。 书逸见画心神色生动起来,略略宽了心,随口道,“已来了两个时辰左右。” “那你怎么不早些时候叫醒我。”画心一边嗔怨一边低头去榻下摸鞋穿。 “她既有事登门,等一等也是无妨的。”书逸亦轻轻整了整衣衫,遮住胸前大开的一片玉色春光,眸光微眯。他不过是试探试探兰若安,若她无事,早该走了,他日再来拜访,却真是好耐性,一连等了两个时辰,依旧没有拜别之意。 书逸正沉思着兰若安所来为何,是否与地灭有关,画心已磨磨蹭蹭穿好了短靴,往书逸身边蹭了蹭,张开双臂搂上书逸的腰,撒娇道,“抱我过去。” 书逸看看不足百尺外的客室,无奈一笑,这女人还真是懒得可以了…… 不过么,就这般整日里被她呼来喝去,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客室里,兰若安正与卿九影谈笑风生言笑晏晏。已经沏了第五盏茶了,茶香韵韵,茶烟袅袅。 今日兰若安本是特意来无心居送团圆宴请帖的。团圆宴是无双阁在中秋之夜办的阁宴,以示团圆祥和亲慕友好。 中秋那日,无双阁的人皆会前去赴宴,按惯例,往年皆不会给无心居下帖的,兰若安见今年因着怡红公子入门后,这无心居似乎接了点地气,不再高不可攀了,所以琢磨着来试试运气。 不想一等两个时辰过去了,人却还没见上,兰若安看了看天色,正欲告辞,明日再来,却见门外一蓝一红的身影徐徐而来,拂风踏光,逸美如画。 “师娘。” “师娘。” 画心与卿九影异口同声叫道,随即相视一望,“噗嗤”一笑。 画心从书逸怀里跳下来,笑着教训卿九影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要先叫师父。” “小九……小九下次一定记得。”卿九影抬眼看了看书逸,低眉垂眼不敢造次。 第76章 旁敲侧击 书逸总是一脸不冷不淡的神情,不管四周有多少人,他那双眼睛里似乎就只能瞧见画心。眸中就算有暖意,那暖意也只是给画心一个人的,旁人看到的都只剩下无视和陌然。 兰若安虽平日里巧舌如簧,可一碰见书逸,便只觉威势压顶,仿若他就是一个行走的冰块,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迅速降温了。毕竟,冷公子这个名号不是白得来的。 这个冰坨子,大抵是不会与她说话的吧,兰若安心里思量,不敢抬头看书逸,她虽已没了豆蔻年华的少女情怀,可这冷公子实在是生得令人见了就心中小鹿乱撞,难以自持。 “灭长老如今可好?”书逸难得笑的一脸温润。 四周静了一瞬,兰若安才反应过来书逸是在与她说话,怔然道,“挺好……” “几日前有人见到灭长老与一绯衣女子在城南三十里外的雅舍竹苑里喝茶。”书逸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二人似乎相谈甚欢。” 兰若安听到绯衣女子,立即不假思索地问道,“公子所言当真?” “那日灭长老原本是去见风暮白的,二人皆是城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自然引人侧目,兰姑出去一问便知。” 书逸抓住兰若安善妒之性,缓缓布饵,兰若安不疑有诈,果然上钩,随即追问道,“既是去见风暮白,为何又会跟一个绯衣女子在一起?” 见兰若安入套,书逸冷冷一笑,道,“我倒是觉得他跟一个女子在一起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一个无双阁长老怎么会私下去见暗香门门主!” 书逸声音骤冷,兰若安陡然一惊,以为书逸误会地灭暗中勾结暗香门,立即解释道,“冷公子有所不知,其实家夫与风暮白有姻亲关系,不过已经多年未曾联系了。” “哦?师父竟和风暮白有何姻亲关系?”画心本来对他师父的花边新闻不感兴趣,正听得意兴阑珊,当听到风暮白时立即起了兴致。 画心笑意盈盈,兰若安对着她讲话就不似方才那般拘谨了,她并不知是书逸有意设局探问,立即絮絮道,“风暮白之妻上官清妍其实是地灭的远房表亲……” “就是与风暮白一起练情天孽海剑法的那个?”画心犹记得在暗香门时白玄月曾与她提起过的剑法,不由愈发的好奇。 “你竟也知道情天孽海?”兰若安微微一讶,不及去探知画心是如何知晓的,念及往事,心中怅然,又低低一叹道,“上官清妍与风暮白二人可以说是,缘起于情天孽海,也缘灭于情天孽海。” 缘起缘灭,一听便知是个悲剧,画心立即追问,“怎么缘起的?又怎么缘灭的?” “十七年前,上官清妍万里迢迢自离海来投奔地灭,那时我和地灭四方游历居无定所,上官清妍未寻到地灭便已落难,恰巧被风暮白所救。” 兰若安娓娓道来,书逸听到“离海”时,立即就联想到了凉城,原本就有传言说,这一任的暗香门副门主上官清妍便是来自神秘的凉城……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书逸压着疑惑,并不打断兰若安的絮絮而谈。 “彼时风暮白是被选任的下一任暗香门门主,暗香门有个门规,暗香门门主必须迎娶同样被选定的女子,二人一同修炼情天孽海剑法,可那一年,暗香门中被选中的那个女子却出了意外,死了。” “所以上官清妍就代替那个女子嫁给了风暮白?”画心忍不住插问了一句。 “是,情天孽海剑法精妙至极,却也极其挑剔,能练此剑法之人凤毛麟角,千挑万选栽培多年的人突然就没了,暗香门一时广招适龄女子,想要调教出能拿的起海岚剑的女子,却一直寻不到那样一个身有奇骨灵有慧根的,直到风暮白将上官清妍带回梦尘山。” “后来呢?后来怎么就成孽缘了?”画心追问,随后开始自行脑补,“难道是风暮白娶上官清妍只是因为她是唯一能执海澜剑的人,其实并不爱她?所以风暮白背着上官清妍搞了一堆小老婆,把上官清妍气跑了?” 书逸与兰若安同时:“……” 画心见书逸和兰若安都用那种……无可奈何的眼神看她,不由摸了摸鼻尖,她说错了吗?可她分明听说上官清妍不知所踪了,也分明看到了暗香门里除了风暮白几乎全是女人…… 反正书逸要是敢把无心居里弄的全是女人,她肯定是要跑路的…… 兰若安最终选择忽视画心的一番胡扯,不答反问,“知道为什么暗香门门主不是世代沿袭而是世代选拔吗?” “自古都是能者称王,你方才不是又说情天孽海之剑法极其苛刻,不是谁都能练的么,那自然得世代选拔。”画心觉得这并没有问题。 兰若安冷冷一笑,道,“这可未必,无双阁论功法最厉害的当属冷公子,其次是护法沧傲月,再其次才是月阁主。那暗香门也没必要非得以能执天虹剑者为门主,而暗香门之所以世代不沿袭,是因为历代门主皆无后。” “无后?”画心讶然,转瞬又恍悟道,“原来情天孽海的代价竟是断子绝孙!” “没错,情天孽海剑法太过霸道,以至祸及子嗣,但凡练过海澜剑的女子皆不能受孕,所以现在的暗香门里才会有那么多女子,那些都是当年为了选拔海澜剑传人时招进去的,虽未能被选中,却皆因练过情天孽海剑法而误了终身,无处可去,便一直留在了暗香门孤老至死。” 听兰若安如此一说,画心恍然道,“原来如此……”还真是残忍,原以为暗香门是护花之地,却原来是摧花元凶,而风暮白之所以爱收留孤弱女流,怕是因为当年晴天孽海祸害过那么多无辜女子而心中愧疚吧。 “若只是不孕也便罢了,未曾拥有虽略有缺憾却也不会时时刻刻挂怀着。”兰若安嫁给地灭十数年也是一直膝下无子,因而提及此事甚是感同身受,语气不由带了三分惋意七分叹息,“偏偏一年后上官清妍怀上了,彼时暗香门上下皆大喜,张灯结彩举派同庆数十日,特别是那些受情天孽海祸害了的女子,她们仿佛看到了希望。” “对啊,是该大喜,情天孽海的煞咒破了,这不是好事么?”画心疑惑。 兰若安看着画心,又是一生长叹,“谁知十月后,上官清妍诞下的却是死胎,还是一对双生子。所谓乐极生悲也不过如此,给了希望,又把希望生生撕裂成绝望,怀胎十月,日期月盼,母子连心。如同割肉,上官清妍受不住丧子之痛,从此一病不起,离海闻讯,来人接她回去,从此她一去不返,音信全无。” 事情如此转折,画心唏嘘不已,书逸拢了拢袖口,斟词酌句地试探道,“原来竟还有这等隐秘之事,如此说来,灭长老是去见他远房表亲的,我听说那红衣女子恰巧也来自离海。” “离海之人?她回来了?这怎么可能!”兰若安十分讶异。 书逸反问,“怎么不可能?” “后来风暮白多次去离海寻过,那里荒无人烟,哪里有什么上官氏的大户人家,风暮白便来询问家夫,家夫只说是远房之亲,也有多年未曾往来,并不知情,风暮白自是不信,为此还与家夫闹得割袍断义。” “这么说,原来是那上官清妍回来了,他们几个在断家务事。”书逸勾唇一笑,敷衍兰若安道,心里却在细细琢磨,将所有的可能性捋过一遍后,只需最后再确定一件事,他就能做出最后的论断了。 “上官妹妹回来了,那老东西竟然不告诉我。”兰若安暗恼。 书逸听到兰若安嘀咕,正合他意,不动声色地问,“兰姑看来与上官姑娘甚熟,不知可还记得她的样子?” “自然记得,上官妹妹气质出众,令人见之难忘。”兰若安笑道,当年她初见上官清妍时便惊为天人,倒不是因上官清妍多么的绝色倾城,而是她身上的雍容气度非一般人所能比拟。兰若安着实难以想象,这般贵气的女子怎会前来投奔当时孑然一身的地灭。 闻言,书逸眼中立即漾开笑意,“我曾机缘巧合,见过那离海的女子一面,不若我画出来给兰姑瞧一瞧,是否是灭长老的远亲?” 地灭与风暮白十数年形同陌路,如今突然相约,兰若安知道真有可能是上官清妍回来了,不过推测终归是推测,若是不能确定,兰若安心里便总有些膈应的慌,万一不是呢?地灭那老家伙是不是背着她在外面找其他女人了? 兰若安虽然非常赞同书逸的提议,可她摸不准书逸只是随口一说还是真心想画给她看,客套道,“此等小事岂敢麻烦公子。” “不麻烦,不麻烦。”画心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哪能这般善罢甘休,立即拖着书逸在紫檀木雕螭纹桌前坐下,冲着卿九影吩咐道,“小九,还不快替你师父研墨铺纸。” 第77章 识破诡计 书逸坐下后,一把扯住正想脱身的画心,用下巴指了指卿九影取来的纸墨,看着画心不容置疑道,“你来。” “……” 出于好奇心的驱使,画心就勉为其难地替书大公子磨墨了,被书逸嫌弃的卿九影识趣地躬身退到一旁,继续充当一个没有丝毫存在感的旁观者。 书逸擅丹青,画心是知道的。画心知道他画的好,却不知道他画的又快又好,笔意挥霍间,一个光艳逼人的女子已经跃然纸上,点染曲眉,丹铅朱面,看着好生熟悉…… 这这这……不就是那日在棠舞歌用百万黄金买她一笑的神豪富女么…… 画心讶然,讶然后忽又察觉哪里不对……这几日她与书逸寸步不离,书逸是如何看到这女子的,莫非…… “你那日跟踪我!”画心怒气冲冲将墨玉纹雕砚台一摔。 “什么叫跟踪,说的多难听,为夫那是暗中保护。”书逸不急不缓地继续描着美人图,头也不抬地促狭笑道。 “保护?你哪里保护了?”不提还好,一提画心愈发气的跳脚,这男人跟踪她也就罢了,见到有人欺负她,他竟然还冷眼旁观,画心忍无可忍地用手指戳着画上的那个女子,一腔愤懑地质问道,“这……这女人欺负我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我不是派人去替你打架了么。”书逸收了最后一笔,停手抬头,无辜地看着画心,“你还要为夫如何?” 他看着画心,画心也看着他,画心对着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瞳,忽然就失去了底气,嘟哝道,“你派了谁……” 她怎么没看到…… 书逸但笑不语,画心突然想起书逸身边好像时常隐着一群黑衣人,立即顿悟,指着书逸结结巴巴道,“那个……轩……轩辕末是你故意安排的?” “夫人又说错了。”书逸含笑抬指将画心沾在靥下的墨汁擦去,“护你周全是他的职责,拜我为师是他的心愿,那个擂台他一定是会去的,何来故意安排?” 画心撇撇嘴,心想,这家伙被君隐教的都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她和君隐吵架勉强还能吵个平手,可每次都会被书逸噎地说不出话来。 以前的君逸可是温润如玉,沉静寡言,从不会与她斗嘴的。 罢了罢了,吵不过闭嘴就好了。 书逸见画心不追究那日之事了,微微一笑,将画纸递给兰若安,问,“她,你可认得?” 虽寥寥几笔,却画的极为传神,兰若安只瞥了一眼,便有些怔愣,喃喃道,“快十五年了,她竟丝毫未变,一如当年。” 果真是她!书逸眸中闪出一道洞彻一切的锐气,与先前的温柔款款判若两人。 “原来那只金凤凰就是上官清妍。”画心听了那么惨的一个故事,本来是挺同情她的,可一想到她那日的刻意挑衅,虽无十分恶意,但也绝无善意,不由皱眉,她那样嚣张跋扈的女人,需要同情吗? 勾唇一笑,画心肆意道,“有朝一日,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她的海澜剑!” “你不是她的对手。”书逸立即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 画心不服,“你怎知道?” “她是凉城的,极有可能是凉城女王凤归凉。”书逸盯着画上的女子目光深邃,伸出修长的手指从画纸上轻轻抚过,指尖凝剑,画纸霎时寸寸碎裂,化为片片纸屑,风一吹,飘然若雪,“上官清妍不过是她的化名。” 凉城?女王?凤归凉? 不是说是地灭的远亲么?凉城与外界素无瓜葛,哪里来的远亲? 兰若安觉得书逸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可莫名就被他身上那种笃定震慑住了,以至于开始怀疑起与她相濡以沫数十年的地灭来。 相较于兰若安的惊疑,画心瞅着书逸清雅俊美的侧脸,不以为然道,“瞧你怂的,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区区一个凉城女王,何足挂齿!” 书逸不以为杵,趁势问道,“你可识得凤归凉?” 画心翻了个白眼,凤归凉嘛,算是识得,也不算是识得,画心也只是听说过她,至于听说她的原因便是凉城女王是三界六道四海八荒唯一一个敢不来拜见她的。 是以画心并没有见过凤归凉。 且据说凤归凉资历甚老,乃是早于十九万年前大战就存在的不知如何形容的一号人物,凡体神命,栖居深海。 至于为什么好好的九重天凤归凉不住,偏偏要住在海里呢,传闻说是这位女王很是不待见他们天界,或许是大战之前,她与天界结下过梁子,其中具体梓密,他们这些生于大战之后的晚辈后生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呢,别人归隐隐一人,凤归凉却能归隐隐一城,可见她不止是资历老,还功法深不可测。是以,凤归凉倚老卖老,谁的面子都不给,偏偏谁也不敢去触她老人家的霉头。 更关键是凉城神秘到神仙都找不着,就是想触她老人家的霉头也触不着。 思来想去,为了掩饰身份,画心不老实地回道,“不认识。” “不认识就敢信口开河?”书逸挑眉,激将法试探画心所言真假。 画心此时听出来书逸话里有试探之意了,她不知书逸是如何起的疑,但他确实开始蠢蠢欲动了,这让画心很不安。 不安的当然不止画心,兰若安惊疑,卿九影拘谨,画心自然不会这时候与书逸较真抬杠,笑着将书逸拉扯起来,往门外推道,“你这个冰坨子,在哪哪冷场,还不快快出去,这里没人欢迎你。” 丝毫不似方才殷勤为他研墨时的温柔。 不过书逸对画心过河就拆桥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书逸被画心推搡着,心中对凤归凉来之事已经有了论断,凤归凉要捕的那只蝉就是地灭。 而那日雅舍竹苑对风暮白来说是家务事,对凤归凉和地灭来说却是密谋!密谋的对象就是他的小娇妻! 书大侦探在心里复原了一下整个螳螂捕蝉案件,案发过程正确打开方式是这样的: 此次凤归凉是大张旗鼓地以凉城女王的身份来的,而风暮白并不知道凤归凉就是上官清妍,是以一直闭门修行没有动静。 当凤归凉抓住画心这只饵时,引出了地灭,地灭心思缜密,不敢贸然去见,便暗中给风暮白报了个信,告诉风暮白上官清妍在棠舞歌,并且约风暮白城南三十里外的雅舍竹苑叙叙旧。 地灭将人心把控得十分到位,他算准了风暮白听到上官清妍的音讯,肯定是直奔棠舞歌而去,才没有心思管他约的竹苑叙旧。他还算准了凤归凉必定不会见风暮白,否则这次回来的就该是上官清妍,而不是凉城女王了。 而满心期待的风暮白赶去棠舞歌吃了个闭门羹后,必定会想起地灭的竹苑之约,因为风暮白还指望着地灭这个“小舅子”出出谋划划策。 可地灭邀风暮白喝茶,既不是想与他叙旧,也不是想替他出谋划策,他只是在耗时间,等凤归凉想明白风暮白是怎么知道她在棠舞歌的呢?而且风暮白不是猜测,是笃定她在。那么一定是地灭告诉风暮白的! 等凤归凉想明白了风暮白只是地灭约她见面的一张请帖时,自然会追着这张移动的请帖过来。紧接着凤归凉会带着碍事的风暮白故意避人耳目地私聊去了,仿佛在密谋什么。而地灭便成了一个被风暮白见色而忘的友,恰巧碰见了同样被抛下的凉城女子,闲聊了几句,就这般正大光明地与凉城人接洽了! 一整套环节都是地灭在推波助澜,一整件事却看起来与他丝毫无关。都只是被他好巧不巧碰上了。 此人城府之深,深不可测。 对此,书逸不是猜测,而是笃定。 地灭向来不结私党,为何却在画心进无心居的第一日便刻意接近了她?一看便是蓄谋已久别有居心。 还有噬神之毒那件事,当时因是地灭及时救出画心的,所以书逸不自觉地把地灭划出了嫌疑圈以外。如今想来,以地灭的谋略以及他和凰羽的关系,其实他才是最可能协助凰羽谋事之人! 书逸甚至确定,十七年前凤归凉就是来找地灭密谋的,只是恰巧碰上了风暮白而已,不过十七年前凤归凉是来与地灭密谋什么的呢? 书逸心头如闪电般闪过以上那些念头,被画心推至门边时突然了一句,“十七年前你在哪?” 十七年前?画心一懵,好好的怎么会问这个?又盘问她? 画心眉头一挑,“那你十七年前在哪?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她就是故意地……欺负他失忆了。 果真,书逸静默一会,道,“我忘了,可能在修罗炼狱。” 画心眨眨眼睛,笑道,“那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与我交换答案。” 此时,画心只当书逸说的是一句玩笑话。 许久以后,画心才知道,那些年他真的身在修罗炼狱,即便失忆,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他也是忘不掉的,比如他爱她,还比如炼狱里度过的万年折磨。 对于画心,书逸有时间慢慢琢磨,所以也不急于一时问出答案。 既然,地灭惦记上他的夫人了。那么……就别怪他对他的妻子动手了…… 第78章 夜宴之邀 书逸目光淡淡扫了扫兰若安,又冲着她淡淡一笑,佯装好意安慰道,“其实,风暮白倒是无辜,即便不练情天孽海剑法,凤归凉也是无法平安生出孩子来的,因为她是凉城之人,凉城之人除了不老不死,还有一点不为人所知的就是不孕,所以凉城里向来只有女人。” 书逸这一番胡诌,画心听的嘴角抽了又抽……敢情那一对夫妻俩分开后,各自开了个妇女收容所,专收不孕不育…… 关键是……这面前就还站着一个不孕不育的。 兰若安低头思量,暗香门和凉城都还算是有因可纠的,而她呢?她为什么会一直没有孩子? 书逸一眼看穿了兰若安的心思,时机恰好地在兰若安心口故意撒上一粒怀疑的种子,“兰姑与灭长老似乎也是一直无子,兰姑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公子有何见教?”兰若安求子心切脱口而问,问完不觉又有些后悔,她怎好与一个男子问询生养之事? 书逸倒是不以为意,似笑非笑道,“此等之事,我也只管的了我夫人,兰姑该问灭长老才是,怎么,这么多年灭长老就没有对此事挂怀过吗?” 兰若安一愣,经书逸一提醒,她方才想起这些年地灭确实对子嗣从未上过心,心中甚是愤然,面上却平和道,“他心胸怀大志,此等小事难免疏忽。” 这话莫说骗书逸,就是连她自己都骗不了。 “灭长老谋深虑远,事事都底定在心,此事他恐怕心中早有论断。凉城与灭长老渊源颇深,兰姑可有想过是凉城之人动了什么手脚?兰姑若是还想要个孩子,回去后不妨多留意探寻灭长老与凉城之间的梓密,或许能有所发现。只有尽早查出根源,才有办法对症下药。” 书逸口中说着挑拨人心的话,眼中眸光却一片澄澈,嘴角还勾着一泓宛然的笑意。 “谢公子提点。”兰若安谢过书逸后,却越想越是心惊,惶惶难安。 书逸低低一笑,见画心正拿眼瞪他,识趣地敛笑转身负手朝着书房行去。宽袍垂漾,款摆飞扬。 书逸知道画心瞪着他想说:你竟敢说我师傅坏话? 书逸回之坦荡的眼神表明:我不但要说,我还要挑拨。 他不方便探查的,就让兰若安替他去弄个明白。 兰若安作为地灭的枕边人必定行事方便许多,且地灭对她也不会存着太大的戒心。他先故意说出凤归凉的身份来摧毁兰若安对地灭的信任,一个相濡以沫数十年的枕边人竟说了那么大的谎言,藏了这么深的秘密,还不值得心惊怀疑么? 最后再戳上孩子这根刺,用无子之痛激励兰若安去探查凉城,如此一来,相信地灭和凉城之间的关系很快会水落石出的。 目送书逸的身影转过花廊,画心微微垂了垂眼睫,她知书逸对兰若安突如其来的热心必定是心怀不轨,也知兰若安被书逸戳中痛处此时正心有戚戚,立即抬头一笑,神情散漫地转开话题道,“师娘,你今日来有何事?” 说罢,画心笑吟吟地拉着兰若安在雕花木椅上坐下。 画心如此一问,兰若安这才想起正事来,立即换了副表情,矜矜笑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后日便是中秋,依例阁中会在蒹葭台上设夜宴,所以你师父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今年要不要参席。” 言语之间,满是试探。 “中秋夜宴?”画心似乎听书逸提起过,想了想突然问,“上次论剑会舞最后是谁得了魁首?” “黛纯儿去了青城,尚还未归,自然就是桃心儿了。”兰若安虽疑惑画心为何会问论剑会舞,倒也照实答了,见画心面有不愉,又笑着奉承道,“若是你肯脱下这男装,即便黛纯儿在,风华定也不及你一二。” 画心见卿九影还在,怕兰若安口快,抖落了她是女儿身,赶紧开口接道,“何需本公子出马,就是小九登上那无双台,也必一舞倾城艳压群芳。” 画心这是一脚把无双阁的女子们都踩下去了,听来像是在讽刺无双阁的女子们都还不如卿九影一戏子,兰若安闻言不由面色讪讪,却又与画心较真不得,只笑着附和道,“青衣九儿,名旦风姿,阁中**,自不能比拟。” 字里行间虽是夸赞,听来倒更像是挤兑。 又被人提及戏子身份,卿九影微微一恸,眸光流伤,却也不言,依旧静静立着,手却不由握紧了几分,满腔的怨愤暗暗在胸口堆积。 “听说得魁者中秋夜宴上能大出风头。”庭风阵阵,吹的花叶摇摇,画心微微眨了眨眼,眸光闪亮。 “可不是,不仅能得阁主亲赏,还能代行酒宴,好生威风得意。”兰若安话里透着些酸气。 地灭韬光养晦,念安堂地位并不十分尊荣,兰若安又生得眉目平淡,因此争名夺利比不过,争妍斗艳亦比不过,自然心有不甘。 画心倒是听不出来阁主亲赏代行酒宴威风得意在哪里,九天的仙宴向来都是唯她独尊,世间一切于她皆唾手可得,她自然不明白于兰若安而言,永远触不可及的那些表面浮华是怎样的艳羡。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画心扫了扫卿九影,想着他拜入师门以来,还没正儿八经地见过无双阁的人,这中秋夜宴倒是个良机。 “既这么热闹,怎么能不去看看。”画心晏晏笑道,念及论剑会舞那日,各个席位只设了主位,门下弟子皆得站着,不由又叮嘱道,“师娘你且记得帮我安排四个席位。” “四个?” 见画心应了,心念心中一喜,却又忍不住讶异地再确认一声。无心居里满打满算才四个人,画心要了四个位置,那就不言而喻,书逸也会去了。 “嗯,有何不妥吗?”画心见兰若安置疑,以为她是认为卿九影没有入席的资格,不由面露不愉,瞬间冷了声,道,“若是无双阁高门显贵规矩冗杂,觉着小九无资格入席,那这宴会不去也罢。” 卿九影见画心如此替他考量,微微垂首,心绪翻涌,目色动容。他这一生,有人赏他金银珠玉,有人赏他锦衣玉食,却还从未有人用心去维护过他的尊严,将他当成一个体体面面的人来看,而不是圈养的宠物。 兰若安愣了一瞬,才知画心误会了,立即笑着解释道,“怡红你想哪去了,冷公子之徒怎会没有入席的资格,我是疑惑你一开口要了四个位置,可是冷公子也去?” “他自然会去。”画心不假思索道。 “不用再问一问冷公子的意思?”兰若安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问那个呆子做什么,本公子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师娘你放心,到了那日,我就是绑也会将他绑过去的。” 提及书逸,画心笑得一脸慵懒,一副吃定他的表情,兰若安也是几番见到了书逸对画心恩宠正盛,虽说男人的恩宠来的快去的也快,也不知她能风光到几时,只是被眷顾的总是叫人羡慕的。 “如此自是甚好。”兰若安暗喜她这一趟没白跑,立即满脸堆笑地应道,“那我去白露苑讨一些白露茶备着,听说冷公子最是爱喝。” 今年的中秋夜宴正好是兰若安操办,兰若安自然殷勤。往年的夜宴,书逸是谁人皆请不去的,若是今年被她请去了,那可是极其风光的事,这可比论剑会舞夺了魁首还要引人侧目。 “白露茶?”画心疑问。 “就是白露苑里的白鸢花在月圆之夜凝的露泡出来的茶。”兰若安笑眯眯地给画心解释道,突然想到上次书逸自白露苑回来后二人闹的不愉,如今又见画心面色不愠,大概也猜出些端倪来了。 遂又笑着宽慰道,“其实是你师父喜欢喝,可白露苑的白染不好相与,早年又和你师傅有点过节,白鸢花也就那一株,凝的白露本就不多,平日里是讨不到的,如今正好借着你夫君的名义去讨一些回来。” “师娘去求那些人做什么,师傅喜欢喝什么茶与我说便是,我园子里什么奇花异草没有,明日里我着人拿两坛月神山的白露来给师娘送去,一坛留给师傅喝,一坛中秋夜宴我请众人喝。” 画心随手摘了片兰叶,放在鼻尖处轻轻嗅了嗅,那拈花一笑的姿态,仿若让兰若安心生了错觉,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眉眼精致之人,一颦一笑,美如画卷。 愣了一愣,兰若安察觉到自己内心竟然可耻地对画心生出了一丝妒忌之色,立即讪讪笑着告辞道,“如此就替你师父先行谢过了,天色不早了,想必冷公子已是久等了,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虽尊为画心师娘,可画心身上总有一股令人不敢造次的威仪,因而兰若安从不敢在画心面前自矜身份端师娘的架子,言语也皆客套有礼。 “师娘客气了。” 见兰若安起身,画心亦起身送了送,待兰若安出了无心居后,画心一回头便瞧见竹叶深深处立着的青衣男子,眉目如画,身姿纤盈。 卿九影见画心看过来,冲她舒眉一笑,竹影重重,笑靥潋潋,画心亦回他一笑,红衣艳艳,眉目灼灼。 那一刻,卿九影觉得心间有如花开,第一次为一个人从心底生出喜悦来。 那时他想,能不能这一生到老,就这样守着她岁月静好。 她? 卿九影被自己的臆想吓得陡然一惊,自己为何会将他当成一个女子呢? “今日你去准备晚膳,多跟你师傅学学,以后也能帮他分担分担,免得他每次看到你就一脸冷淡。” 画心笑吟吟吩咐道,卿九影回过神来,亦笑着领命而去。 风吹竹,竹影绰,美人笑,暮色临。 第79章 问鼎密谋 兰若安出了无心居,依旧径直去了白露苑。 在兰若安的认知里,白鸢花四海八荒只有白露苑里那一株,白露苑一月也就只得一小蛊白露,画心一开口便是两坛,兰若安以为她只是和桃心儿较劲,说的大话,因此并未当真。 兰若安去白露苑讨白露茶,白染碍于书逸的面子,只得赠了兰若安一些,不足半蛊。 “兰姑莫不是嫌少?” “我嫌不嫌弃又有何妨,就怕冷公子瞧见了,会觉着白露苑太过小气。” “这小半蛊足够公子一人喝了,相信公子会明白,白露苑并非小气而是对他尊崇,此茶仅公子一人能喝得。” “……” 桃心儿自问鼎堂回来,恰好听见白露苑的弟子正在与兰若安说话。 因念安堂和白露苑虽表面和睦,暗中却一直在较劲,白府在无双阁根基深厚,往年又有桃心儿随侍在无心居,自然处处压了念安堂一头,如今有了此等好事,兰若安自是添油加醋,故意将她请到冷公子书逸赴宴之事透露给白露苑的人,却恰好被晚归的桃心儿听见了。 “哦?你是说今年冷公子会赴宴?”桃心儿心中微喜,人未近,声已至。 兰若安回头瞧见桃心儿,虽说往日里二人并无仇怨,可因着念安堂与画心的关系,此时自然与她划清了界限,泾渭分明。 “正是如此。” 兰若安微微一笑,往日里都是桃心儿先得到无心居的消息,如今她能占得先机,心里觉得甚是扬眉吐气。 “那还真是极好。”桃心儿瞧出兰若安藏不住的得意之色,轻蔑一笑,道,“好巧不巧,今年我方得了论剑会舞的魁首,他就来赴宴了。” “桃儿姑娘怕是想多了,想去赴宴的并非是冷公子。”兰若安瞧见桃心儿一如既往的目下无人,越发看不惯她的自作多情,忍不住狠狠戳她的心道,“只是怡红觉得闷的慌,想看个热闹,冷公子对怡红又是千依百顺,自然不会说个不字。” 见桃心儿脸色变了变,兰若安十分满意地继续添油加醋道,“也不知怡红是几世修来的福,前些日子,冷公子陪着怡红住在念安堂,我瞧着平日里怡红吃饭都是公子喂着吃,走路都是公子抱着走,那样的恩宠,啧啧啧……怕是有些人一辈子也等不来。”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裸的挑衅了。桃心儿目色一凛,冷冷地瞥了兰若安一眼,昂着头从兰若安身侧走过,还故意撞翻了她手里的白露茶。 “你”如今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兰若安看着桃心儿的背影,恍然觉得她方才睥睨过来的眼神有些熟悉,再仔细一回忆,才发现桃心儿这些年的行姿作态倒真是与画心有三分相似,只是画心举手投足间是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而桃心儿不过是故作姿态的虚张声势。 “原来这些年不过是别人的替代品。” 兰若安一声低嘲,勾唇一笑,转身离开了白露苑,延着绿意葱茏的山路心情悦然地向念安堂行去。而苑内的桃心儿听到这一句不由脚步一顿,双拳紧握,遍体生寒。 有些人真的就像横亘在她心头的一根利刺,如若不除,日夜难安。 她一定要毁了她,无论用什么手段! 桃心儿眸光暴戾,咬了咬牙,霍然转身,又甩着衣袖匆匆延着原路踏着暮色返回了问鼎堂。 问鼎堂里,云奕正坐在庭中的梧桐树下,一粒一粒地收着棋子,每一粒桃心儿拈过的白子,他都要仔仔细细地抚上一遍,仿佛,那棋子上还能感受到她的余温。 听到脚步声,云奕抬头,瞧见去而复返的桃心儿,微微讶异,又暗暗欣喜。 “助我杀了她。”桃心儿行步带风,开门见山道。 云奕收棋的指尖一颤,看着桃心儿越走越近,却忽然觉得她离得越来越远,轻轻一叹,道,“无心居固若金汤,谈何容易。” “她若不死,你便等着替我收尸!” 桃心儿心烦意乱地伸手将棋盘上未收的白子拂了一地。她自然知道不容易,若是容易她还要来找他么! 白子落地,清泠泠几声响后,庭内一片安静,云奕伸向棋盘的手一顿,沉默了半晌,忽然听“砰”的一声,白玉子上又碎了一层青花瓷,桌上的茶盏也被桃心儿摔了个粉碎。 云奕的心一颤,似乎也跟着这些瓷器碎了一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桃心儿如此失态,随即他便看到她俯身抱膝,掩面痛泣。云奕下意识就想去抱她,却在将要触及时,又惶然缩回了手。 “相传,只要出的起价,幽冥殿没有杀不了的人。”云奕轻轻扶起桃心儿,嘴角勾着一丝苦笑。刺杀无心居的人,怕是天价。 桃心儿泪眼涟涟地抬起头来,看到白衣黑发长眉凤目的云奕,突然发现,原来他竟也生得如此好看,只可惜…… 只可惜她心里只有无心居里的那人,眼里已经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可当真?”桃心儿眼睫闪着晶莹,抽噎着问道。 “当真。”云奕抬袖轻轻擦着桃心儿满脸的泪痕,小心翼翼,奉若珍宝,温声道,“幽冥殿来历传奇且神秘,相传只要是他们接下的任务,一定会完成的,不死不休。” 问题在于,幽冥殿敢不敢接这单生意…… 不过似乎听说,幽冥殿会根据不同级别的人开出不同级别的价位,向来只有出不起价的雇主,没有幽冥殿不敢杀的人! “杀她未必容易,倒不如……”桃心儿突然顿声,靠近云奕又附耳低语了几句。 云奕听毕一震,天色沉了,圆月初上,秋来的晚风竟有些瑟瑟,云奕怔怔看着眼前粉衣桃妆的女子,外表比以前更灼灼动人了,心肠却也比以前更冷硬无情了。 “你可记住了?”桃心儿见云奕怔愣,不放心地叮嘱道。 云奕皱眉,许久,应了一声,“嗯。” “那我先回去了。”桃心儿走到问鼎堂的门口,忽又转过身来叮嘱道,“你要尽快安排,后日中秋夜宴便是个契机。” 夜风轻轻一吹,婉丽的声音吹散开,仿佛要吹到月色天边。 云奕低低一叹,他为何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子?美丽的外表,却偏偏生了一副不相匹配的恶毒心肠。 可,他还是眷念她,不可自拔。 桃心儿走出问鼎堂,脚步十分凝重,其实,她对云奕并不是十分的有信心,可她又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孤注一掷。 不过只要筹谋得当,毁了那个女人,从此就再也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神女了。桃心儿如此想着,一双眼愈发地阴鸷,在漆黑的夜色里闪着噬人的幽光…… 第80章 冤家初见 入夜,山风呼呼地刮过,吹散了蔽月的云,也吹散了萦山的雾。 羽兮踏着山风披着月色,晕晕乎乎,摇摇晃晃,醉熏熏地倒在无心居西苑的溪水旁,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歌。 这些时日,羽兮一直与晨兮厮混在一起,晨兮总是换着花样讨好羽兮的馋嘴,今日晨兮又带着她去山下的醉玲珑偷了上好的桂花酿,羽兮一时贪杯,竟喝了个烂醉。 “呜呜……” 夜已经深了,卿九影正梦见他山下的小娘子哭哭啼啼地骂他负心汉薄情郎,冷汗涔涔地惊醒,却真的听到院子里有鬼哭狼嚎的女音细细传来。 卿九影一阵心悸,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前来谋财害命,转念又想起这是在苍梧山,还是在无心居,哪个妖魔鬼怪敢前来送死? 莫不是他的小娘子真的哭上山来了? 想到此,卿九影慌忙坐起身,又跳下床,来不及穿上鞋袜,赤脚推开门跑了出去,奔逐时衣襟扬起的风,将苍梧山上的花木一一唤醒,在如水的月色下,吟哦摇曳。 寻声跑至溪流淙淙处,卿九影看见一粉衣女子伏在一块山石上,正“咯咯咯”地痴笑,却又笑的比哭还要难听,嘴里不停地念着“酸梅糕、桂花糖、莲叶羹、梅花饼、玫瑰酥......” 卿九影当及松了口气,又仔细打量了几眼那粉衣女子,估摸着这也是个可怜的姑娘,饿傻了都…… 卿九影到底是心下不忍,便跑去厨房拿了两块酸梅糕递给她。羽兮鼻尖一动,嗅到酸梅糕的味道,酒立即醒了三分,瞪大着双眼,盯着卿九影看了半晌,青衣儒衫,眉眼清俊。 看着看着,羽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比之前笑的更凄惨,手上还沾着泥巴,便要去抚卿九影的脸,卿九影本能地想往后退,却被羽兮死死地拽住。 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力气却大的惊人,卿九影挣了两下,挣不脱,只得任她胡为。 羽兮一边哭,一边将手上的泥巴抹在卿九影白白净净的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君上,才多久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还变丑了,一定是想羽兮想的。” 羽兮说罢,便扑到卿九影怀里,将满脸的鼻涕眼泪全部抹在他身上,卿九影已然被吓傻,愣着神不说话,这下羽兮哭的更惨烈了。 “君上,你让羽兮回忘尘殿吧,以后羽兮不偷吃你的酸梅糕,也不偷看你洗澡了。反正……反正瘦成这样也没啥可看的了,哇……” 羽兮抚着卿九影的手很脏,但也很暖,手上还残留着桂花酿的清香,透过掌心传过来的温度,卿九影才确认眼前这个又哭又笑的疯丫头,是人不是鬼,是鬼的话也是个醉鬼。 卿九影锁着的眉渐渐松开,见羽兮哭哭闹闹就是不肯松开他,怕惊动了书逸和画心。若让他们看到他半夜与陌生女子在这荒野之地拉拉扯扯,定是百张嘴也说不清了,便拖着羽兮往前挪了几步,挪到了溪边。 无心居的溪水是从苍梧山顶峰的沁雪泉引下来的,泉水沁凉,卿九影奋力将羽兮的脸埋进水里,如此两三次,羽兮的酒醒了大半,见卿九影还按着她的头往水里送,挥手就给了卿九影一个大耳刮子,娇呵道,“哪里来的登徒小子,竟敢欺负到我头上。” 卿九影捂着火辣辣的脸,不言不语。这是他以前经常承受的,过往的那些恩客,情绪反复比这山上的天气还无常,前一刻还眉开眼笑地与他谈诗书论风月,后一刻便横眉竖眼地对他拳打脚踢棍棒相加。 卿九影静默了半晌,没有像以前一样忍气吞声畏畏缩缩,他擦了擦嘴边的血,冷冷地盯着羽兮,眼瞳剔透,眸如琉璃。 羽兮突然认出来他是棠舞歌的名伶九儿,不由瞪大了眼睛。 “你可知这里是无心居,你再敢放肆,惊动了师傅师娘,谁也救不了你的命。”卿九影压低了声音。 “我自然知道这是哪里,倒是你,一个戏子来我家干嘛,把那些淫词艳曲唱到无心居,是想勾引谁?”羽兮亦压低了声音,怒目而视。 卿九影自小以青衣示人,以戏舞悦人,受流言之伤,贱自尊之痛,入了无心居之后,最是厌恶别人提及他戏子的出身,心中顿时怒不可竭。 但从羽兮的话里,卿九影还捕捉到了更为重要的信息,这个小丫头竟说无心居是她家…… 卿九影正斟词酌句,想着该如何探知她的身份,羽兮话音又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声音软糯,却字字如刀刻在他的心上。 “听人说,戏子不但无情,还不知羞耻,魅男惑女,你说你是想勾引我姐姐还是我姐夫。” 卿九影本该暴跳如雷,他将掌心的拳攥了又攥,却舒眉笑了,无心居无非就那两个人,羽兮的身份已经很好猜了,梨园多年,他早已习惯隐忍。 逢场作戏本就是卿九影所擅长,他忙对羽兮行了一礼,“原来是小师姑,小九无意冲突了,还请小师姑恕罪。” 这回轮到羽兮发懵了,恍惚之后,羽兮突然柳眉一竖,怒道,“什么师姑?我有那么老吗?” 羽兮已然活了数万岁,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没有一点脸红。 “冷公子是家师,按理,小九该尊称您一声师姑。”卿九影温声解释道。 他是书逸徒弟?! 羽兮狐疑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卿九影一番,卿九影虽然生了一副好皮囊,可不知为何,羽兮见了他就是喜欢不起来,那羸弱的模样讨好的笑容看了就让她忍不住想欺负。 审视完,羽兮不由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我那个姐夫啊,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所以先前才会看上那个桃花妖,现在又收了你这样的人做徒弟,我猜他看上我姐姐的那天,定是上天垂怜,给他开了天眼。” 卿九影佯装装作听不懂羽兮字里行间的奚落,却无法忽视羽兮称画心姐姐…… 卿九影终是忍不住问道,“师娘......师娘她……她其实是女子,是吧?” 第81章 难言之情 “那还用说,你见过我姐姐那么漂亮的男人么。” 酒后失言,说罢,羽兮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立即伸手捏住卿九影的下巴,凶神恶煞地警告道,“你……你若是敢透露出去半分,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是,师姑。”卿九影立即连连点头,内心已经波澜四起,无法平静。 “不许叫师姑,再叫也割你舌头。”羽兮伸手拍了拍卿九影的脸,道,“方才的酸梅糕呢,拿来。” 卿九影立即殷勤的从地上捡起酸梅糕,用袖口擦了擦,递给羽兮,羽兮接过来看也不看就往嘴里送,嚼吧嚼吧,反正……她这仙躯耐折腾,吃不坏肚子的。 这般不讲究,卿九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吃完了酸梅糕,羽兮总算觉得倦了,升了个懒腰,蹦蹦跳跳地回屋休息去了。 卿九影看着被吞噬在夜色里的那抹粉色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尽散,眼底结满霜寒。 初此相见,便出言不逊大打出手。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须臾后,卿九影也回了屋,却睡意全无,躺在床上卧看满天的星辰。 棠舞歌的九儿能红极一时,只因城本就是男风盛行,所以冷公子娶了怡红公子为妻,纵然有人议论,也都是接受的。 世人皆以为怡红公子是男子,近日接触下来,虽然画心身上有不输男子的豪气,也不似女子喜欢胭脂水粉簪花戴玉,可卿九影总觉得他这个师娘性别成谜。 并不是画心美艳到模糊性别的容貌,而是卿九影浸染风月已久,对男女之情的本能反应。 今日终于得证,却原来,她真是女子! 卿九影抬手拾起衣襟上沾着的一片竹叶,放在唇边又吹起了缠绵的曲子,想起初见那日,他穿裙挽发,好男儿却扮作女娇娥,她宽袍缓带,美佳人却扮俏公子。 卿九影缓缓闭上眼,仿佛又看见了那凌空踏步而来的一红惊艳…… 她如神天降,从此照亮了他整个人生。 他一生艰难,直至遇见她,才感觉到人世也有温暖,他不知对她心生的是何等情感,他只知这样的感情他连开口都不敢。 他惟愿此一生能与她师徒长伴…… **************** 翌日,念安堂果然收到了两坛白露。 来送白露的是一个红衣女子,入念安堂如入无人之境。 兰若安一转身见到玄隐,陡然一惊,随即认出来是月神榜那日怡红公子身边的随侍。 “这两坛白露,扎了红花的那坛是我昨夜采的新露,公子特意吩咐留给地灭师父。”玄隐言语冷淡,面无表情。 “有劳姑娘费心了。”兰若安笑着接过两坛白露,暗暗惊叹一个侍女竟有此等威仪。 “这两盏夜光杯,公子吩咐中秋夜宴时放在宴桌上。” 兰若安接过玄隐递过来的夜光杯,竟眼拙得看不出是什么做的,通体晶莹,光华璀璨。只是看着像旧物,想来是用过有些年月了。 兰若安见日头正盛,不由冲着玄隐笑道,“姑娘一路辛苦,若不嫌弃,且随我进去喝一盏茶。” “不必了,我还要回去向公子复命。”玄隐冷冷拒道,不待兰若安再留,转身迅疾消失在念安堂,来去如风,不留片痕。 兰若安微微讶异,讶异画心身侧一个侍女竟有如此风华,言辞清冷绝尘,行举贵气雍容,不怒自威,令人不敢冒犯,即便是城里的名门闺秀亦不能比之。 玄隐离去许久,兰若安才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那对夜光杯,杯底各用朱砂刻了一个字,一盏刻的是逸,另一盏刻的是心。 兰若安不知怡红公子原该叫做画心,暗忖,这难道是书逸和桃心儿用过的旧物? 怡红此时送来这个,是何用意? 莫不是想在宴会上对桃心儿发难?若当真如此,借势打压一番白露苑也好。 兰若安胡乱猜测了一番,也没个结果,便又去看那两坛白露茶。 白鸢花本是神花,被君隐种了一株在这凡界,苍梧山虽然灵气颇盛,比之画情谷却是差远了,白露苑的白鸢花只有在每月十五灵气最盛时才能结出少许花露,是以,白露苑内的白露茶虽清冽,终归是涩了点。 君逸以前确实最爱喝白露茶,人即便失忆,喜好也是不会变的,从君逸到书逸,他还是一样爱喝白露茶,也还是一样会对画心一见倾心,惜爱如命。 起开坛口,竟闻不到任何香味,兰若安将信将疑地取了半勺,沏了一盏白露茶,闻着,依旧无色无香。 “怡红这是捉弄我呢。”兰若安见地灭从厅外进来,不由嗔道,就说嘛,白露茶这么稀罕的东西,哪里就能有两坛。 地灭看了看茶,茶色清漾,笑道,“你先尝一尝,再看怡红有无欺你。” 兰若安将信将疑地轻轻啜了一口,只觉得入喉清香四溢,唇齿间似有朵朵白鸢次第绽放,不知胜过白染那里拿来的多少。 “品茶和看人一样,不能只看表象,我那徒弟,就像这白露茶一样……” 地灭话说一半却不说了,兰若安立即追问他,“怎样?” 地灭只笑道,“世人皆以为是怡红高攀了书逸,却不知,其实是书逸高攀了她。” 说罢,地灭便抱着一坛白露去了寒室。 “一坛白露就把你高兴疯了,满口胡话。” 兰若安嘴里不满地念叨着,心里确实高兴,这茶果真是好茶,再加上冷公子会前来赴宴,今年团圆宴上念安堂必然要大出风头了。 若是念安堂背后有了无心居这棵大树,自然会有更多的人想来乘凉,由此兰若安操办起宴会来更是用心了。 无心居,冷公子…… 兰若安突然想起昨日在无心居里书逸与她说的那些话,立即抱着另一坛白露往寒室而去。 “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冒冒失失。” 地灭从寒室出来,被匆匆而来的兰若安撞了个满怀,兰若安心神恍惚,一个踉跄,手中一坛白露脱手而出,地灭一手扶娇妻一手接白露,眉头皱的老深。 第82章 动了杀机 “灭哥哥,你可还记得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兰若安难得没有撒泼,看向地灭的眼神恍然回到了三十年前,少女一般的纯净。 地灭意外地看了看兰若安,她已经有许多年不这么称呼他了,心中虽犹疑她的反常,却还是老实地回道,“相识三十五载又七个月。” “灭哥哥觉得安儿待你如何?”此时的兰若安,满目皆是久违的温柔。 地灭恍然想起他们初识时,心头一软,温声道,“这些年你待我尽心尽力,自是极好。” “那你待安儿呢?” “我待你自是问心无愧。”地灭答的毫不犹疑,虽近年来不如往日里感情深厚,可他本就无心于男女之情,兰若安识他于潦倒,救他于危难,又伴他多年漂泊,他感念在心,虽不十分恩宠,却也是一心一意。 “果真问心无愧?”兰若安温柔的笑意突然凝住,地灭心中一悸,随即感觉到兰若安抓起他的手贴在她不算平坦的腹部,一声声质问,“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孩子吗?” 地灭的指尖一搐,微微叹息。 他确实有两件事对不起兰若安,一件事是黛纯儿,还有一件事便是孩子。 他不会告诉兰若安,他不是不能有孩子,他只是不想有。 他有他的使命,他要做的事稍有不慎便是毁天灭地,他不允许自己在这世间留下羁绊和软肋,任何会动摇他心智的,他都要摒弃。 “即便没有孩子,你还有我。”地灭难得温柔地将兰若安拢进怀里,温声安慰道。 “可我想要一个孩子。”兰若安抓着地灭的手微微颤抖着,许久,她终于问出了口,“你知道为什么,是不是?” 地灭心中一凛,兰若安这么多年都未曾猜疑过他,如今怎么会突然对他疑窦横生?是她突然心思巧慧茅塞顿开?还是她背后得遇高人指点? 定了定心神,地灭忖度了一下,既然兰若安并不确定,他自不能乱了阵脚,敷衍道,“天命玄妙,岂可妄意揣度。” 兰若安垂着眼睫,她知道地灭说谎,他何曾信过天命?还不敢妄测?兰若安又想起书逸的话,觉得越发有道理,所有零碎的猜疑终于结成一张巨网,兜面罩下。 她的男人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些年地灭之所以丝毫不忧心不好奇为何会膝下无子,甚至不期盼她有孩子,只是因为他早已知道答案。 “上官清妍。”兰若安缓缓吐出四个字,细细观察着地灭的表情,发现他有一瞬地怔愣和疑惑,显然对这个“远亲”的名字有些陌生,在他心里熟悉的是上官清妍另一个身份,兰若安鬼迷心窍般又缓缓吐道,“凉城女王凤归凉。” 氛围有一瞬的诡异,地灭搂着兰若安的指节一紧,眼中甚至闪过一线杀机。 兰若安感觉到地灭的指尖横在她的腰间,指甲有些尖锐,刺进她的肉里微微疼痛。 “谁告诉你的?”地灭的声音冷得发沉,幽深的眸里闪着冰凉刺骨的光芒。 兰若安察觉到异样,心口愈发憋着一口气道,“你这算是承认了?你到底是谁?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令地灭应接不暇,地灭的指尖又深嵌了几分,他知道,他与凤归凉所谋之事,一旦有知情者,他就很难再把控大局。杀了兰若安是最明智的选择,他行事一向雷厉风行,手段狠辣…… 可偏偏,对着兰若安,他竟有些下不去手。 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是谁告诉你的?”地灭冷声再问。 兰若安虽有些妇人之见,却并不愚钝,知道地灭出言不善,若是她供出那人,恐怕地灭不会善罢甘休,可那人毕竟是冷公子,一个强大到无可撼动的人。 她倒不是担忧书逸的安危,她是怕地灭与书逸对上反被书逸所伤。兰若安自嘲一笑,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替这个对她动了杀机的男人考量。 “你昨夜做梦时说的梦话。”兰若安垂眼掩饰自己的心虚,“你先大叫上官妹妹,随后又说孩子,紧接着又提到什么凉城女王凤归凉……” “梦呓之语怎可当真。”地灭不疑行事鲁莽无甚心机的兰若安会骗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缓缓解释道,“前几日风暮白约见了我,又提及了上官,他说他得到情报,上官失子哀绝,去寻凉城了,自古去寻凉城的,皆有去无返,是以这两日我忧思多了些,竟成了梦魇。” “我可没说我当真,我不过就提了两个名字,你就着急成这样。”兰若安缓和了语气,故意嗔道。 地灭也松开了紧掐着兰若安的手,将手中的白露递给兰若安,解释道,“我是担心去见风暮白被有心人看到了,惹起祸端,毕竟无双阁与暗香门水火不相容。”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也该知道避避嫌,风大哥定也是能体谅你的。” “我办事自有分寸,你也别整日里胡思乱想,有些……东西不可强求。”比如孩子。 “……” 二人各怀心思,彼此敷衍着。 书逸简单一席话旁敲侧击,轻易便让地灭与兰若安二人从此同床异梦,互相提防互相试探。 *************** 夜凉如水,用完晚膳,画心照旧坐在花藤下,眼巴巴地对空发呆,眼看着一月之期就要到了。 君隐,怎么还不来? 画心明白,君隐一定是还没找到解毒的办法,看来……这次还真是在劫难逃了。 “你最近似乎特别喜欢发呆。”书逸从身后环住画心冰凉的肩。 “我这分明是在赏月。”画心回眸瞪了书逸一眼,嗔道,“不解风情的呆子。” “月分明在那头。”书逸抱着画心转过身子,指了指天边的月,笑道,“你说到底是谁呆。” 东边月升,她却望西边穹空。 她满腹的心思,书逸怎会不察? “呆子,如果我要走了,你会不会想我?”画心突然握紧了书逸的手。 “你哪里也走不了。”书逸心头一悸,反握住画心,握得更紧。 画心鬼使神差道,“如果我要带你走,你愿意吗?” “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书逸回的坚定。 “无论哪里?” “无论哪里。” “你舍得吗?舍得这红尘十丈,舍得这江山如画人世繁华吗?” “世间一切,皆不及你。” 煽情的告白来的猝不及防,画心眼睫滚烫,她决定,过了明晚,若是夜光杯认了主,若是君隐还不来,她就带着他,回九幽。 她生于九幽,那里暗藏着强大幽暗的魔域灵力,可以用来以毒攻毒,克制噬神。 这是走投无路的下下策。 “那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哪里只有黑暗、鲜血和碎骨,你怕吗?” 画心的声音细细碎碎,眼中的光明明灭灭,书逸抱着她莫名觉得心疼,她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难道她就是来自那样一个地方? 书逸将头埋在画心脖颈间,笑得山温水暖,耳侧低喃,“有我在,以后你都不用怕了。” 画心垂眼低低一笑。 是呀,以后有他,她什么都不用怕了。 “呆子……” “嗯?” “没事,叫叫你……” 第83章 鸟梦惊雷 八月十五这日,直睡到日上三竿,羽兮还在梦中与她的君上纠缠不清。 忽然一阵劲风冲破朱窗,冲断床栏,吹的床幔纷舞飞扬,羽兮惊醒还未回过神来,一声巨响,屋顶的琉璃瓦已如雨点般噼里啪啦砸下来。 瓦片落在身上的疼痛感瞬间刺醒了羽兮,羽兮抱着头便往屋外冲去。 “砰砰”数声,无心居自建以来,从未有过这么大动静。 画心正在无精打采地听着书逸念古今奇谈,一听到巨响,立即兴奋地拔腿蹦出书房看热闹去了。 画心匆匆赶来,正好看见抱头鼠蹿的羽兮将同样闻声仓促而来的卿九影撞了个趔趄。 羽兮看见画心,顾不得被她撞飞的卿九影,一脸惊恐地大叫,“姐姐,姐夫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天雷把他家房子都给劈了,还连累我差点被活埋。” “天雷哪敢劈他家房子。” 除非是雷神那个怂崽子神仙做腻了……才敢太岁头上动土。 画心看着羽兮的狼狈样,笑意盈盈,又转头去看卿九影,卿九影方咧着嘴从地上爬起来,见到画心,不由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怎么又是你,怪不得晦气。”羽兮见到卿九影,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以前都是好好的,偏偏他一来,睡觉都要遭雷劈。 “怎么回事?”画心见羽兮对着卿九影吹鼻子瞪眼,不由讶异,这二人啥时候结的怨? 见画心并不恼,卿九影缓缓挪过来,扯着画心的袖子撒娇,“师娘,你教的御雷诀太难学了,我一不小心就......” “一不小心就劈了我的屋子?你劈哪里不好,偏偏劈我的,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羽兮一听是卿九影御雷劈的她,立即上前抓起他的领口,将他整个人凌空提了起来,作势就要将他丢出去。 卿九影红着眼睛瞅着画心,表情无辜,像只可怜的小白兔。画心被卿九影看的心一软,对羽兮笑着斥道,“你一把年纪了,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羽兮听到画心说她一把年纪了,小脸憋的通红,正欲反驳,可画心说的本就是事实,又无处反驳,只得咬一咬牙跺一跺脚将卿九影放了下来。 “我不要和他住一边。”羽兮指着卿九影,心火难消。 “那你先去北苑住着好了。” “那让他去替我收拾。”羽兮指着卿九影,不依不饶。 “小九这就去给小师姑收拾好房间。”卿九影立即讨好地应承,在画心面前,他十分懂得装乖。 “都说了不许叫我小师姑。” 羽兮气的跳脚,追着卿九影往北苑去了。 画心看着一粉一青的身影消失在廊角处,笑着摇了摇头,摇摇晃晃回到书房,书逸依旧在看书,听见画心挽帘的声音,头也不抬地问,“这回你妹妹又砸坏了什么?” “这回可不是我妹妹,是你徒弟。”画心笑咪咪地挨着书逸坐下,“所谓名师出高徒,小九可比羽兮厉害多了,羽兮顶多就是喂死你几条锦鲤,砸坏你几盏白玉瓶,养死你几棵花花草草,小九直接用天雷把你家黄金屋给劈了。” 所谓黄金屋,画心形容的可一点都不夸张,这无心居里,奢华至极,还真是寸土寸金。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的人。”书逸低低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听闻夫君你还是挺富足的,想来败家点,你也是养的起的。”画心又往书逸身侧挤了挤。 “虽养的起,不过这账还是要明算的。”书逸笑得老谋深算,“就都记在你头上好了,反正你有一辈子时间慢慢还。” 一辈子…… 画心苦着脸,她这漫长的一辈子,掐指一算也就还剩几天了…… 用来还债,怕是余额不足…… 她昨夜又仔细思量了一番,这九幽还是不能回,以书逸现在的修为,根本承受不住那里的煞气,因此现在她所有的希望便都寄托在君隐身上了。 她也不是不能一个人回九幽解毒疗伤,只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别说闭关数十载,就是片刻她也不敢离开。 她怕一转身,人间便是沧海桑田。 而那人,已不在。 画心耷拉着脑袋,趴在书逸身上叹息,“恐怕是还不上了。” “你要是敢跑了,或者……死了,我就把他二人绑了卖了。”书逸一手揽着画心柔若无骨的腰,一手翻着古卷,轻描淡写道。 “死都不能死,你是有多霸道。”画心嗔道,说完却又一愣,她怎么忘了,他是君逸啊,本来就是这么霸道,霸道到能为她与天争命。 “你习惯就好。”书逸霸道得甚是坦然。 “嗯……小九模样生的好,又乖巧,倒还能卖个好价钱,这羽兮啊,好吃懒做,任性妄为,我估摸着你得赔本。”画心作为一个贤妻,立即替书逸精打细算起来。 书逸哭笑不得,本以为能威胁到她的,结果……这女人还真是……百毒不侵啊…… “嗯,那就卖小九,那只鸟宰了炖汤喝。” “那只鸟宰了,你就惨了。”君隐会跟你没完…… “你不妨试一试,看我敢不敢。”书逸笑道。 画心想起什么,突然正色起来,问,“你为何不喜欢小九?” “并无不喜。”书逸冷回。 画心无奈道,“那你怎么都不教他法术,我会的,和你们又不同,他不适合学。” “教会他法术把我这无心居夷为平地么?”书逸挑眉。 “你看你看,你还是对他有偏见!” 画心叫嚣,书逸依旧面无表情,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画心挨在他身侧坐着,用手撑着下巴,冲着他笑道,“呆子,是不是我对小九太好了,所以你喝醋?” 书逸闻言,这才放下手里的书,抬手捏住画心的下巴,一脸正色,仔细端详道,“看夫人眉目盈盈,双眸清炯,定然不瞎,为夫并没什么可忧心的。” 画心被书逸噎的无语,只得翻了个白眼,又听书逸问道,“你今天想说的不只是这些吧。” “是还有点别的事。” “嗯?” “本夫人宽宏大量,打算再给你个机会,去见见那个淫丿妇。”画心笑得眉眼弯弯。 “淫丿妇?”书逸狐疑,皱眉。 画心见书逸一脸懵,抬指戳着他的胸口,忿忿道,“这个是奸夫,那日躺在床上的另一个不就是淫丿妇么,听说论剑会舞她夺了魁首,今晚中秋夜宴要大出风头,本公子还真是想好好一睹风采。” 奸夫? 这就是她给他下的定论? 书逸眸光一眯,垂下头来,捏着画心的下巴,抬起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画心心知不妙,一张红滟滟的唇已经铺天盖地吻了下来…… 第84章 莲池密语 竹风吟吟,花影颤颤。 这一吻,深深又绵绵,画心本就柔弱无骨,此时几乎要化在了书逸怀里。 书逸想起上一次的鸿门宴还心有余悸,无双阁处处是勾心斗角,云波诡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画心要去赴宴,他自然要同去。 书逸虽知道洞房花烛夜的事一日不查清楚,画心一日不会原谅他,可没想到会被她冠上“奸夫”的名号,虽有些恼,却又忍了。 只要过了今夜…… 过了今夜,他便能向她乃至天下人自证清白了,彼时画心可是答应过了,要心甘情愿做他的小娇妻。 迟来的洞房花烛夜,可算是要补上了。 一想到过了今夜他便能顺理成章地将眼前这个媚若无骨的女人扑倒在床吃干抹净,书逸不由心情大好地结束了那个意犹未尽的吻,捏了捏画心的脸笑道,“淫丿妇的风采自然不及夫人十之一二。” 画心满面潮红,只顾着抱着书逸大口地喘息…… *************** 中秋夜宴戌时开始,在后山的蒹葭池。 书逸虽答应了出席,可毕竟身份尊贵,没有先过去等的道理,何况他今日还有要事要去安排…… “你真不随我去?”画心耐不住小九和羽兮的纠缠,答应带他们提前过去热闹热闹,如今已经在书房对着书逸死磨硬泡了好一会儿。 向来对画心百依百顺的书大公子今日格外的有骨气,任画心是撒泼打滚还是撒娇卖萌,他都顶住了层层压力和重重诱惑,坚决不妥协。 “呆子,我不想走路,你抱着我去么……” “是不是本公子最近太惯着你了?” “信不信本公子即刻休夫!” “……” “那我去找师父好了……” 勾引不成,威胁也不成,最终画心无奈放弃,无精打采道。 听到画心要去找地灭,书逸终于有了点反应,抬眸看了看画心,勾唇一笑安抚道,“你带着羽兮他们先去,我晚会一定去赴宴,今夜,会有惊喜。” “什么惊喜?”画心立即一扫颓色,两眼放光。 “现在告诉你,还算是什么惊喜。”书逸宠溺笑道。 “我是怕你不去,无双阁里那些人将小九欺负了去。”画心在无双阁待了这许久,算是看清了阁里人喜欢奉高踩低,她也知道外面许多人对卿九影有非议。 书逸可一点都不觉得她会被人欺负了去,依着她的性格,不欺负别人就……算万幸了。 “以你现在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是被人供着的,放心去吧。” “唔。” 画心用完最后一招,示弱,求保护。以往对书逸是最受用的,不想今日也失效了。 看看庭外两个急的团团乱转的身影,画心缓缓起身,颇委屈地看了书逸一眼,道,“那我先去了。” “嗯。”书逸笑得眉目淡淡。 “你一定要来。”画心走到书房门外,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这可是她答应了兰若安的书逸一定会去。 “好。”书逸笑着点了点头。 *************** 画心带着卿九影和羽兮到了蒹葭池时,才方过酉时,距夜宴开始还有好一会。 中秋时分正是蒹葭池最美的时节,蒹葭池中莲叶簇簇,荷影绰绰,池中许多石径蜿蜒到花叶深处。 羽兮性格活泼,阁中认识的人多,很快便跑得没影了,卿九影略显拘谨地一直陪着画心,画心一时兴起,寻了一条小径,一路往莲叶深处行去。 行到池中央,隐约见到一个鹅黄小衫的女子坐在石径上,鞋袜脱在一旁,双足在水里晃荡,戏着游鱼,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黄衫女子身边立着一个藕色衣裙的侍女。画心一眼认出来那黄衫女子恰好是她名义上的师姐,南浔暖。 画心正想走过去会会她,卿九影却轻轻扯了一下画心,示意她蹲下,又轻轻拽过来两柄大大的荷叶,完全遮住了他们的身型。 因池中风大,吹的莲叶娑娑作响,因此南浔暖倒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画心正要说话,卿九影对着画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画心仔细听。 “郡主,您何必整日里唉声叹气,您若是真心喜欢冷公子,不如修书一封回去给城主,求城主向无双阁提出和亲,让你嫁给冷公子为妻,从此青城和城修百年之好。” “哥哥他会答应吗?” “城主那般宠爱郡主,自然是会答应的。” “就算哥哥答应了,无双阁这边会答应吗?” “无双阁再怎么厉害,还是忌惮青城的,否则噬神之毒直接兴师问罪便好,也不会派黛纯儿出使青城,如今黛纯儿还在青城,郡主此时修书时机正好。” “可是逸哥哥已经婚娶,娶的还是我师弟,我即便嫁过去,也只是个侧室。” “郡主身份尊贵,有城主为您做主,嫁过去自然是正室。” “可我师弟他……” “郡主,不是我说您,就是心地太善良单纯。奴婢瞧着那个怡红公子天生媚骨,生得一副祸水模样,您不觉得冷公子大婚来的突然,地灭长老收徒也收的蹊跷么?” 南浔暖抬脚踢出一圈水花,寻思道,“他是有些古怪,我那日验他的血便发现了,即便没中噬神之毒,也不似常人的血。” “难不成他真是妖孽?”藕色衣裙的婢女大惊。 “我不敢确定,按哥哥说,噬神之毒毒不死的,便是三界六道以外的怪物。不过,他那样的血,我好像还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 “何人?”藕色衣裙的婢女惊问。 “药尊大人和光同尘。”南浔暖眯目,神思陷入回忆,“你知道逸哥哥的血脉也很是怪异,当年我为了救他,偷偷取了许多人的血来查验,企图找到能与逸哥哥血脉相近之人。因听闻药尊生来带异,体格不同凡寻,我便抱着希望去试了试,他的血果真不同,虽与逸哥哥不似同出一脉,我还是试了试,果真能救逸哥哥。” “郡主是说那个怡红公子与药尊同出一脉?”藕色衣裙的婢女讶然,转而微微愤然道,“药尊那等光风霁月的风姿,岂是怡红公子那个妖男可以比拟的。” “那时我虽年幼,可是我南家识骨断脉之术是无人能及的,他二人的血脉虽不完全相似,也有四分类之,此外,怡红公子的血脉还有三分像逸哥哥,剩下的三分,则更是奇怪,我从未见过。” 画心听到此处,亦是微微一惊,这南家还真是不同寻凡,竟能诊出她有三分神脉,除此之外,她身上确实还有两股奇怪的血脉,一股占四分,一股占三分。 她的血脉,非神即魔,或是精怪,总之并非凡类。 那个与她血脉有四分相近的和光同尘,究竟是何方神圣?与她又有何渊源? 第85章 噬神有解 “郡主不必多虑,虽不知他是什么来历,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妖术迷惑人,不过好在他中了噬神之毒,噬神之毒无解,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郡主即便看他碍眼,也碍眼不了多久了。”藕色衣裙的婢女劝慰道。 “不,噬神并不是无解。”南浔暖又抬脚踢起一圈水纹,低低一叹,“噬神以前确实是无解之毒,可是,自从药尊和光同尘降世后就不再是了,早在十七年前,我阿爹阿娘出事之时,还是小小少年的和光同尘便堪破了我南家的梓密,且研制出了噬神的解药,否则这些年哥哥也不会如此忌惮他了。” “药尊大人,确实是如神天降。”虽知南氏一门暗里并不十分待见和光同尘,藕色衣裙的婢女提及他时,还是难掩满口的称赞,以及满目的景仰。 毕竟,那等风华绝世温润如玉的男子,即便立场不同,却也实在让人无法恶言相向恶语中伤。 “我那日,留了个私心,没将此事告诉他们。”南浔暖微微惆怅,茫然,看着莲叶深处,低问,“我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是逸哥哥喜欢的,我该帮逸哥哥救他才是,可我就是不想救他。” “郡主,您不必自责,您这么做是对的,谁知道那个妖男在冷公子身侧安的什么心,说不定是想对冷公子不利,这样的人,死了才好。” “是吗?” 南浔暖喃喃,虽不想承认,可她心里到底是希望那个怡红公子能从她逸哥哥身边消失的。无论她如何忍耐,她终究还是起了恶毒的心思,她时常想着那个怡红公子要是死了就好了,如此,逸哥哥就是她的了。 这样龌龊的心思,让南浔暖自己都鄙夷自己,却又控制不住这种卑鄙在心头肆意滋生和蔓延。 “这世间只有郡主对冷公子是最好的,也只有郡主才配留在公子身边,郡主当年为公子做的一切,还千里迢迢为他来了城,公子岂会不懂?定是因青两城有别,郡主又从不敢表明心意,才一直耽搁了,如今有城主出面撮合,自是水到渠成天作之合。” “……” 那边主仆二人还在切切私语,卿九影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画心的脸色,画心面上并不见怒意,只是讥诮地牵起了唇角,微微抬起了下巴,天边余晖最后一丝阳光透过重重莲叶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又傲气又好看。 画心听的意兴阑珊,了无意趣,不动声色地带着卿九影沿着石径原路返回。 待走远了些,卿九影才小心翼翼地问,“师娘,你中毒了?” “嗯。” “听他们说快……”快死了。卿九影说不出口,只觉的心里堵的慌。 “她们不是也说有人可解么?”画心微微垂首,勾唇一笑。 “那师娘还不快去找那人将毒解了。”卿九影心急,语速也快了几分。 “那人……”画心念及南浔暖的话,微微出神,问道,“你可知道和光同尘是什么人?” “和光同尘声名远扬,小九也只是耳闻,他是青城药派第一百三十八代传人,医术顶顶高明,又心怀慈悲,悬壶济世,因此深得民心,不仅是在青城,在全天下都是妇孺皆知,甚受拥戴。” “还是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画心低声喃喃,那人血脉如此不凡,即便不想出人头地都难。 卿九影连连附和,“嗯,师娘若是觉得身子不妥,大可去找他问诊求药,可比求神拜菩萨还管用。” “真有这么神奇?”画心哂笑,确实,似乎拜她这个废成渣自身都难保的神,还真没啥用处。 “自然,不然怎么都说他是活佛转世,师娘若是不信,去一试便知。” “唔……”画心沉吟,“但愿他真如传闻那般有能耐。”如此她就不用回九幽了…… 卿九影见画心浅笑低喃,看起来并不似中毒将死,只道自己多心了,又好奇问道,“师娘,他们那么说你和师父,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画心哂然一笑,“朝思暮想百爪挠心的是她们,求而不得无可奈何的也是她们,要生气也应该是他们生气才对。” “话是这么说,可她们这般踩低师娘觊觎师父……”卿九影不知画心如何想,反正他听了是很生气的。 “她们踩我么……”画心随手摘了朵新荷,轻轻嗅了嗅,低低笑道,“等你师父来了,自然会替我踩回去的。” 画心自己都不知,不过一月光景,已经这般依赖书逸了,这事若是搁在一月以前,她老人家早就迫不及待神脚一抬,自己狠踩回去了。 卿九影瞥见画心提到书逸时满脸幸福洋溢,又是替她高兴,又是满心艳羡。 只是他那个师傅呀,入门已半月有余,还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更别说是教导他了,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冷。 可就因为书逸是那般高冷之人,所以对画心所施的恩宠才更让卿九影觉得艳羡。 曲径幽长,一路静默。 卿九影不知,画心说是不生气,也满脸堆着笑意,其实她心内早已百转千回,将南浔暖的话反复咀嚼,越细细琢磨越发觉得不是滋味。 画心又想起那日书逸对南浔暖的与众不同,仿佛这二人之间,还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今日你怎知那二人在偷论你师父的?”画心敛了敛心神,不愿再去多想,随意扯了个话题解解闷。 “小九倒不是知晓她们在议论师父,只是这戏文里时常写富家小姐与丫鬟坐在花下苦诉思春之事,本想让师娘听听乐趣儿,谁知她思的竟是师父。”卿九影悻悻道,怕画心不愉,又嬉笑着哄道,“谁让师娘眼光好,挑了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估计这城,有一半的女子,明月下落花前,思的都是师父。” “是么?”画心一瓣一瓣摘着莲花,若有所思的问道,“一般戏文里是不是都会唱棒打鸳鸯的桥段?” “师娘真是聪慧,这才十几日,连戏文里的套路都听出来了,一出戏里若没有棒打鸳鸯,就怕这情路不够曲折,还怕这故事不够动人,”卿九影笑着打趣道。 画心仿佛没听到般喃喃,“你说,我将会是那个被打散的鸳鸯,还是打散鸳鸯的棒子?” “……” 卿九影默然。 什么样的棒子才能打散无心居里那对铁鸳鸯? 反正卿九影是不相信有的。 最后一莲瓣摘落时,画心忽然想明白了,若不想做被打散的鸳鸯,就必须做个杀伐果断的铁棒,谁妄想靠近书逸,她就打谁,绝不手软! 第86章 夜宴挑衅 暮色降临时,蒹葭池灯火通明,宴席在蒹葭池中央巨大的圆台上摆开,明珠点翠,金光璀璨。 画心到蒹葭台时,已经宾客满堂,兰若安正着急地四处找她,见到画心时一喜,又见画心身边的男子身型纤弱媚眼横波,并不是书逸,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兰若安机灵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书逸确实不在,讪讪笑道:“夜宴就要开始了,要不要再等一等冷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师娘不必客气,且让大家随意。” 画心心里窝着一团火,这火还是所谓的师姐南浔暖点的,所以顺带看着兰若安都横竖不能顺眼,佯装没听到兰若安话里的试探,带着卿九影越过幢幢人影,径自往蒹葭台上的宴桌行去。 中秋夜宴的席位是严格按照尊卑来排的,圆台中间分了两列,共八张宴桌,无论是布置还是菜品都要比周围一圈的宴桌奢华精致许多。 因日东升西落,且朝东晚西,东有朝盛之意,亦有高升之意,因此向来默认东尊西卑。 画心看到宴台东侧第一席上放着两盏夜光杯,光华璀璨,正是她让玄隐自画情谷取来的旧物,便知那是无心居的席位,于是丝毫不客气地带着卿九影不急不缓地在首席落了座。 画心落座抬首,只见对面第二席坐着的是阁主月行云和副阁主月琉烟,心里不由微微讶异。 这月行云到底和书逸是什么关系?一城之主兼一阁之主,在城应该算得上是无上之尊,为何连这宴会首席都要让给书逸? 即便再求贤若渴礼遇贤士,也总该有个度,不宜逾了礼制,况且月行云向来行事正派,有章有法,这实在是有猫腻得很…… 月行云察觉到画心的审视,向她微微颔首,以示问候。画心与他目光一触,随即转过视线,四处张望,瞧了一圈,未见到书逸,却见羽兮正酣醉淋漓地在旁侧第三席的宴桌上趴着。 席位上除了羽兮只坐了两人,众人觥筹交错,唯独他二人自斟自酌,从席位来看,身份高威仅次于无双阁阁主,却又静默得仿佛没有任何存在感,画心不由多看了两眼,竟是论剑会舞那日书逸所说不甚合群的梧熵和慕长歌。 梧熵和慕长歌二人是表兄妹,父母皆是上一任无双阁的长老,在六年前的那场惨案中为了无双阁牺牲了,两脉覆灭,仅剩下这两棵独苗,月行云感念其父母大义,遂一直照拂有加,礼待恩赏不断。 画心目光一席席扫下去,第四席是无双阁护法沧傲月,红衣烈烈,冠发高束,干净利落,英姿飒爽,亦是沉默寡言,独饮独醉。 剩下四席便是无双阁的四大长老,依次是,云奕,白染,地灭,斐辞。依着排位,画心对无双阁的形势大概有所了然。 目光淡淡回扫过第七席上的南浔暖和第八席上的桃心儿时,画心只觉得她二人一个故作清纯,一个佯装恭顺,暗地里却都藏着龌龊心思,皆对书逸虎视眈眈,不由一双眼眸杀意毕现,转而又若无其事般晏晏笑开。 “说是冷公子会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也没见个人影。” “咳我病了好几日,本打算今年不来了,因听说冷公子今年会来,咳,才来看一看的,没想到竟是兰若安信口开河。” “冷公子从未出席过,今年怎么可能会来,也就你们这些没脑子的才信?” “……” 宴席开始后,因书逸没有来,四周人声鼎沸,蜚语不断,兰若安不停地拿眼示意画心,画心却自斟自饮,佯装未见。 她老人家心口正憋着一口气没地撒…… “冷公子今日有事,未能及时前来,特地备了这月神山的白露茶来让我分给大家。” 兰若安见画心欲撒手不管此事,为了缓解氛围,着人将白露茶挨桌分发下去,只对众人说是书逸请大家喝的,只字不提画心。 “当真是冷公子所赐?” “当真。”兰若安笑道,“你们且品一品,看看若不是冷公子所赐,何处还能饮到如此好茶。” “来,你先尝尝。” “嗯,果真不错。” “我得幸尝过白露苑的白露茶,倒也是这个味道,却不及此茶余韵芳醇。” “……” 众人喝了这好茶,又是一番议论,就连一向清冷寡言的梧熵也忍不住赞了一句,“好茶!” 画心垂首轻轻啜了口城出了名的青叶茶,只觉的口齿生涩,不由低低一笑,白露茶乃是神界的琼浆玉露,比之这凡界名茶陈酿,自然是非同寻凡。 “是不是很好喝,我姐姐家多的是,你要是喜欢,我去给你偷几坛来。”羽兮趴在宴桌上,讨好地看着梧熵傻笑。 她觉得这个清清冷冷的公子长得真是好看。死皮赖脸地缠了好一会了,一直没有机会献殷勤,此时立即出言讨好。 羽兮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刚刚好落进了在座各位的耳朵里,众人知道羽兮是画心的人,纷纷望向羽兮,又望向画心,氛围诡异,有一瞬穿帮的尴尬。 纷纷猜测,这小丫头叫的姐姐可是指怡红公子? 卿九影生于市井,圆滑的多,瞧见画心眉头微蹙,想起两日前见过的红衣女子玄隐,立即灵机一动,故意笑着斥道,“羽兮,你姐姐不过是师娘身侧的一个侍女,这白露乃是师娘赠予师父的,你若去偷,小心师娘剪了你的舌头。” 卿九影假装和羽兮拌嘴,将事情圆了过去,卿九影梨园出生,声音婉转动听,众人哈哈一笑,便又继续品茶饮酒。 羽兮自知失言,吐吐舌头闭嘴不敢说话了。 南浔暖闻声看向卿九影,早就听说过这个梨园戏子拜了她逸哥哥为师,果真是纤姿粉面弱不经风。南浔暖想起因卿九影蜚言众多,污了她冰清玉洁的逸哥哥,不由暗恼,又见本来她逸哥哥说是要来,如今却未来,只以为书逸是因为不喜欢卿九影才缺席,瞧着卿九影越发地恼恨。 卿九影感觉到一道锋利的目光扫过他,如有针芒在背,心头顿时浮起不详的预感。 卿九影不及细思,南浔暖突然起身,视线掠过卿九影,看向画心,故意挑事道,“师弟既然请我等喝了这般好茶,怎么能只有茶没有戏呢,不如让青衣巷里风靡一时的棠舞歌头牌给我们唱两段助助兴。” 这个要求合理,却也无礼。 若是恭请冷公子之徒为众人一展才艺,那也未尝不可,可偏偏南浔暖咬着“青衣巷里的棠舞歌头牌”,听来便成了嘲笑和奚落。 “说的对,来一段。” “唱一曲,也叫我等见识见识城第一名伶是何等风姿。” “……” 南浔暖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叫好,无双阁的人敬畏的本是书逸,而不是怡红公子,如今书逸没来,仿佛坐实了传闻所说书逸并不喜欢卿九影这个徒弟,当下立即借势起哄起来。 起哄之人也就图个热闹,纵是追究下来,法不责众,也自有南浔暖担着,因此虽看到画心面色冷沉,笑意凛然,喧闹之声依旧愈来愈盛…… 第87章 挑衅回礼 卿九影以往也出席过不少宴会,只是那时别人是觥筹交错的座上宾,他是蝶衣蹁跹的池中舞。 卿九影以往也坐过不少宴会的首席,只是那时别人是高谈阔论的饮酒客,他是低眉顺眼的斟酒姬。 卿九影本以为这次会不一样,他终于能穿着青衣儒袍束着金丝玉冠堂堂正正地坐在这里,不用讨好谁,也不用取乐谁。 可四周渐起的喧嚣声起哄声,让他一瞬间回到了过去,仿佛他还是他,还是那个给众人取乐的城第一名伶,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卿九影有些恍惚,他几乎是本能的,捏着兰花指,提着云水袖,便唱起了一曲梨园。 “云山万千……” 卿九影甫一开口,画心立即一掌拍在琉璃桌上,卿九影闻声吓的双腿一软,恭身跪在一旁。 画心瞧见,愈发恨铁不成钢地怒道,“起来坐好,这里没有棠舞歌的头牌,只有冷公子书逸的徒弟。” 画心嘴里呵斥着卿九影,眼睛却是直瞪着南浔暖,眼里仿佛有团火在烧,烈焰滚滚,令人不敢直视。 这个小丫头,管她什么郡主不郡主,竟然觊觎她的男人,还敢公然欺负她的人! 画心一句冷公子书逸的徒弟,刺痛了南浔暖,在她眼里,她的逸哥哥恍如天神,是多么的圣洁高不可攀,她都不敢妄想,凭什么卿九影这样微贱上不了台面的人,都敢染指无心居! “这便是你给我逸哥哥找的徒弟?我逸哥哥认了么?常言道人以群分,果真是如此,不男不女的人,替我逸哥哥找个徒弟还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南浔暖虽满脸稚嫩,出言却是毫不客气,毕竟出生娇贵,郡主的刁蛮劲儿耍的十足。 “哦?我不男不女找了个徒弟不男不女,是不是我拜了个师父,也不男不女?”画心不怒反笑,目光有意无意自地灭身上抡过,继续阴阳怪气道,“那我师傅收的其他徒弟……比如师姐你……是不是也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说罢,画心勾起手玩弄着垂在胸前的发丝,故意做出不男不女的媚态来,眼波流转,半是勾引,半是挑衅,又道,“何况你逸哥哥生有怪癖,月阁主可以作证,他可是当众承认过,就喜欢我这样不男不女的,与你何干?” “你” 南浔暖气的指着画心半晌说不出话来。 众人都听的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出来,兰若安沉着脸,一脸不悦,本以为今天的宴会能大出风头,结果不但冷公子没来,南浔暖与画心还窝里斗,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地灭却很是气定神闲,自行斟了一杯酒,饮了半杯方才说,“闹够了没,闹够了就坐下!”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地口吻。 “师父,您瞧瞧他,他竟那般说您,如此欺师灭祖目无尊卑之徒,就该逐出师门……” “坐下!”地灭冷哼。 南浔暖委屈又不甘心地看着地灭,地灭缓缓饮酒,并不搭理她,南浔暖知道地灭的脾气,说一不二,不敢真逆了地灭的意思,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眼睛还不时地向画心瞪过去。 南浔暖坐下了,画心却坐不住了。 “地灭,我要是没闹够呢?” 画心直呼地灭其名,不顾众人满脸讶异,突然端起酒盏,缓缓离席,一步一生姿,施施然向着地灭走过来。 画心走到地灭身前,南浔暖以为画心一杯酒要向她泼下来,不由暗暗往兰若安身后缩了缩。 “地灭,方才本公子掐指一算,今日你确实适合清理门户。” 画心冷着眉眼,兰若安一惊,以为画心被南浔暖气着了,要出师,立即解释道,“怡红,你别多想,这都是暖暖一人胡闹,你师父绝无此意。” “本公子并没多想,是师娘多想了。”画心冷声一笑,“这拜师酒都未曾喝过,如今本公子和地灭还不算是正式师徒,即便要清理门户也清理不到本公子。” 说到这,画心顿了顿,弯一弯眼,挑一挑眉,勾一勾唇,妩媚地笑了起来,视线从地灭身上飘到南浔暖身上,眼中带笑,嘴里藏刀。 “我这个人呢,也有点怪癖,什么都喜欢独占一份。地灭,若你今日肯将门户清理干净,把其他徒弟都逐出师门,逐出无双阁,这拜师酒你便喝得,以后我怡红便是你的首徒,也是你的关门弟子,此生只尊你一人为师,你也只能独宠我一人为徒。” 无双阁的人都没见过画心这么强势又霸道的拜师仪式,更没见过这么直呼师名欺师灭祖的徒弟,一时鸦雀无声,静等着地灭的震怒。 地灭却看着画心满目宠溺地一笑,道,“你还真是神一般的占有欲没错。” “没错,这就是神的占有欲。”画心勾起潋滟红唇,笑得愈发狂肆。 兰若安见画心和地灭一来一往神神叨叨,说着听不懂的话。即便画心这般大逆不道,出言不逊,地灭也并不反驳她,百般宽容。 兰若安心中暗暗思量着,怡红公子身后虽然有冷公子,且不说冷公子今日宴会没来,怡红的恩宠有待考量,即便是冷公子书逸,也无法和整个青城抗衡。南浔暖是青城城主南暮离亲妹,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又打小养在他们膝下,自然比怡红公子要好控制得多。 两相权衡,兰若安越发觉得拿南浔暖去换画心,是不值当的,却也不敢怠慢得罪了画心,立即笑着出来打圆场,“怡红,暖暖她不懂事胡闹,你别与她计较,也别让你师父为难,今天热热闹闹的团圆宴,师娘陪你喝一杯。” 画心并不搭理兰若安,只是静默且执着地看着地灭,双手将酒盏奉到地灭面前,只看地灭接还是不接。 地灭淡淡扫了一眼兰若安,叹其妇人之见,见识短浅,不知青两城的矛盾早已无法回转了。地灭转而看向画心,眸光透亮,与她相视一笑,并不犹豫,伸手便要去接画心的拜师酒,不想月行云一枚玉扳指弹过来,恰好将酒盏打翻。 “令徒身份显贵,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月行云是无双阁的阁主,也是城的城主,虽平日里甚少过问阁中之事,但是关乎城安危的大事,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和主张。 当年南浔暖初至时,恐有心怀叵测之人做乱,南浔暖的身份只有鲜少几个人知道。青两城本因多桩陈年旧事积怨已深,只因南浔暖执意要留在无双阁,青城才多年与城无犯。 近来听闻青城九天的毒派本就蠢蠢欲动了,若是此时南浔暖再在无双阁出了事,城主南暮离一介入,九天来犯便成定局。 然,知情的几人只知道南浔暖留在无双阁促成了两城的友好,制约了南暮离的行动,却并不知,南浔暖当初为何会从青城千里迢迢地来到城,也并不知南暮离又为何会如此放心地将南浔暖犹如质子般留在城,放任不管。 “青城的郡主显贵,难道本王的王妃就不显贵了么!” 一声冷呵破空而来,气势恢宏,众人陡然一惊,纷纷寻声望去,那身影已经快如闪电般到了画心身前…… 第88章 逸王书逸 天上星空浩渺,池间荷影蹁跹。 月光星光,风声水声,月隐月现,花开花落,中秋之夜蒹葭池上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极美极美。 画心手中被打翻的酒盏还未落地,已被书逸稳稳接住,书逸执着金杯,缓缓直起身来,口角噙着笑对月行云道,“月阁主浪费了王妃的一盏好酒,一会可要赔本王十坛佳酿。” 月行云见书逸尊驾来了,不但来了,还出口自称本王,惊然过后,立即会意。 起身,跪地,叩首,一气呵成,口呼,“参见逸王殿下。” 无双阁的人还无法从书逸的话中回过神来,这一会怎么又是郡主,又是王爷?但见阁主月行云已然下跪行礼,一个接一个顺次跪下,蒹葭台上一时跪成一片,皆高呼,“参见逸王殿下。” 书逸笑意敛尽,目光冷冷一抡,任由众人跪着,伸手揽着画心不疾不徐地行到首席,拥着画心缓缓坐回席位。 又轻轻替画心斟了一盏酒,才抬起头来,缓声道,“都起来吧。” 一语落,四下无声,众人不明情况,皆不敢妄动。 “谢逸王殿下。” 月行云先行谢恩起身坐回席位,众人才陆陆续续地归位。 面对突如其来的“逸王”,有些人还稀里糊涂着,比如画心,有些人已经渐渐理出了头绪…… 天下很大,上有九重天阙,下有神州浩土,人口繁茂的中原有江山河川,沃野中原之外有八横大荒,大荒之外还有浩瀚无际的四疆海域。 千古久长,人间史传上所记一万年前的那场月神山大战之后,人皇君倾墨亦随那一战消失在人界。 自此,这片大陆,江山易主,城池林立,散落无国。 城、青城和凉城呈三足鼎立之势,四周还有许许多多零零落落的小城,大大小小,一共一百零八城,城城独立,不相为盟。 这些城都有自己的城主,它们统属于云宫的皇。 城的四周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浪,海浪外是一望无际的瀚海。 据说,神秘的凉城就藏在那海底,而比凉城更神秘的云宫却建在那云端。法力深厚或者机缘巧合的人潜入深海还能一窥凉城的繁美,可若没有皇的召唤,世间无人能上得云宫。 月行云被召见的那次,是八年前。 数万阶的云梯从云宫垂下来,他虔诚万分地一阶阶爬上去,从日出爬到日暮,衣角沾满了云气。 云宫的门口立着一只神兽火麒麟,火麒麟失了双目,月行云发现,那眼洞的大小正如日月神珠。 月行云站在云宫外俯瞰城,是漫无边际的黑夜,行进云宫,抬目却是亮堂堂的蓝天白昼。火麒麟引着月行云行过云庭,便到了正厅,月行云微微仰头,便见厅前挂着一块匾额,上面题着,忘尘殿。 金黄的笔迹,朱砂描边,开阔大气,不似凡笔。 云宫中没有文武群臣,亦没有兵甲如云,皇统领四海八荒凭的不是战争杀戮武力镇压,而是皇能制山洪抑灾害抗干旱救瘟疫,如神天降,福泽苍生,庇佑万灵,是以众生臣服。 月行云踏入忘尘殿时,传说中的皇正慵懒地倚在金座上,逗弄着一只小云雀,一身白衣如雪,温和清雅,笑起来,还有轻柔的暖意。 皇交给月无殇一个人,那人与皇长得一般无二,穿着水蓝色的长袍,躺在玄榻上,脸色苍白,白的像城挂在高空的残月。 皇告诉月行云,这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书逸。 皇弟书逸身染微恙,皇托无双阁代为照料,作为回报,皇许月行云无双阁阁主之位。彼时,无双阁的阁主还是前城第一美人凰羽。 不日后,一张皇榜昭告了四海八荒,皇册封失散对年的弟弟为逸王,见逸王如皇亲临。 不知是皇的疏忽还是逸王的旨意,皇榜上竟没有提及逸王的名姓,以至于那年月神榜,书逸一举夺魁,声名大噪,也无人将他和逸王联系在一起,城知情者,仅月行云一人尔。 凰羽将书逸请进无双阁后不久,便闹了事,月行云顺利接替凰羽成了无双阁阁主。其实一切皆有天定,阁主之位并不是君隐许月行云的,只是,君隐能探未来,在宣召月行云以前,他已算出,月行云将是下一任无双阁阁主。 换而言之,君隐刻意寻的不过是下一任的无双阁阁主,并将书逸托付,而不是刻意寻他月行云。 自然这一切,月行云是堪不破的,月行云只当所有皆是皇恩天赐,浩荡无疆。 而书逸之所以在城能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在苍梧山占据着最好的风水之地,阁宴的席位也凌驾于阁主月行云之上,并不是单凭他高深的修为盖世的武功,更不是画心以为的月行云对他有不轨之情,而是他显贵的身份让月行云不得不事事退让,处处推崇。 城城主月行云都要给书逸十分脸面,遑论城其他一众人等,由此才造就了书逸在城至高无上的威望。 众人先前只当月行云是惜才,才处处优待于书逸,而今才知,原来书逸竟是天皇之弟逸王殿下! 众人此时再看书逸,只见他蓝衣墨发,剑眉星目,端坐在高台之上,身上果真隐隐绕着一脉龙气,只是那龙气却不似人间之主因地脉山川而生的人间龙气,倒更似天龙之气。 那样的龙脉气度,任他只随便一个眼神,便是睥睨众生之态,任他只随意一坐,便是君临天下之姿。 书逸的出席本是众之所望,如今真的来了,却又因为彰显了王爷的身份,却愈发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了。 而这位冷面王爷还似乎来意不善,诸位宾客不由又惊又惧,整个宴席上,一时哑寂无声。 书逸的目光淡淡扫过惶恐的人群,又冷冷扫过南浔暖,心间瞬即做好了谋算。 “青城的郡主已经到了婚适的年纪,总是养在无双阁,怕是不妥,不如明日便遣华车宝马护送郡主回城,各位觉得合适否?” 合适否? 他书大王爷既问出来了,便没有不合适的! 第89章 以死相拒 “逸哥哥,我不要回青城!” 南浔暖听闻书逸要送她回青城,霍然起身,正欲撒娇哭闹,目光触到书逸冰冷的寒眸时,又瑟缩一下坐了回去,抬着头,眼眸湿漉漉的,一身云衫是娇嫩嫩的黄,衬得她一张雪白的小脸蛋儿嫩的似乎能掐出水来。 画心本因着南浔暖欺负卿九影而恼火,如今南浔暖这娇滴滴一声“逸哥哥”,仿佛浇了油的一团火般,烧的画心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画心抬手抚了抚心口,双眸一戾,唯我独尊的脾气上来,只觉得再多看南浔暖一眼都难以忍受。 平了平心,静了静气,画心漫不经心地拢了拢低垂的鬓发,软声道,“听说……青城的人擅使毒,上次本公子中毒便是中的离奇,这毒恰好出自青城南氏,怕是与青城的郡主脱不了干系,为了诸位的安危着想,本公子觉得应当即刻遣送郡主回城,否则,这宴席的酒肉,可不敢随意吃喝,月阁主,你说可是?” 画心含着笑看向月行云,月行云一时拿不定主意,正思谋着如何有两全之策,并未即刻回画心的话。 画心嗔怨地瞥了一眼书逸,书逸忽然变了脸色,“啪”一声将金杯掷在地上,金杯“咕噜噜”滚到月行云脚边。书逸眼神犀利地落在月行云身上。 月行云看着书逸那张与皇一般无二的脸,几乎分不清那里坐着的是逸王还是皇,立即!诚惶诚恐地屈膝跪下,不敢吱声,恭恭敬敬地以最好的仪态等待着逸王的指示。 书逸单指叩着桌面,目光拂过月行云看向无双阁众人,以震慑的姿势沉声道,“以后王妃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谁要是怠慢王妃,就是怠慢本王!” 蒹葭台上一片静寂,月行云应声起身,对着身后的弟子吩咐了几声,随后便有一队无双阁的弟子上了蒹葭台,要将青城郡主请离宴席,连夜遣送回青城。 “你们别碰我!” 南浔暖拂开无双阁弟子伸过来的手,因她身份特别,倒也无人敢强行拉扯她。 南浔暖站在蒹葭台中间,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紧紧盯着书逸看,画心侧首似笑非笑地看着书逸,低低道,“你是不是挺喜欢这朵小桃花的?你瞧瞧她那双眼睛,如今我才知道什么叫明眸善睐。” 书逸嗅到酸味,低头捏起画心的下巴,微微抬起,亦似笑非笑回道,“本王满眼只瞧见王妃风华绝代,哪里还有眼能瞧见别人明眸善睐。” 见那二人坐着旁若无人的软语骂俏,南浔暖湿漉漉的眸子里终于酝酿出水汽来,泪水磅礴,仿佛一场六月的暴雨,浇湿了她心口的一片天地。 画心不理书逸的油嘴滑舌,转头看到南浔暖还像个木桩一般杵立在蒹葭台中央碍眼,不由瞪着眼睛向无双阁的弟子们呵道: “南小郡主身娇体贵,走不得路,你们不知道要抬着她走么?” “你们谁敢碰我,我就即刻死在这里。”南浔暖见四处蜂拥上来的无双阁弟子,立即从头上拔下一支花簪,抵在脖间,威胁道,“若我今日在此血贱蒹葭台,你们该当如何向我哥哥交代。” 无双阁的弟子见状,立即住了手,不敢轻举妄动。兰若安膝下无子,养了南浔暖七载有余,虽不是亲生,到底是有感情的,当下心疼得用力摇着地灭地胳臂,低声急道,“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暖暖。” “逸王正在救她,用不着我。” 地灭不看南浔暖,只低头饮茶,心中琢磨着书逸和南浔暖的关系,书逸那样一个对谁都陌然处之的人,为何竟会一步步替南浔暖考虑至此? 书逸和青城到底有何渊源? “逸王分明是想赶暖暖离开,你向怡红求个情,逸王肯定会听怡红的话。你也算是救过怡红的性命,她总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念。” 地灭见兰若安体会不了他话里的深意,还一直在他耳边不停叨唠,只得又解释道,“赶她走正是救她。” 兰若安几乎惊声尖叫,努力平复下来,难以置信地低声问道,“你是说……怡红要杀暖暖灭口?所以逸王为了救暖暖才要送她走?” “……” 见兰若安指点不通,地灭连叹息都咽回了肚里,停了半瞬,才冷声道,“你要是能把心思多花些在心间琢磨上而不是口头八卦上,你我之间也不至于越来越说不上话。” 兰若安忧心南浔暖,倒也没太注意听地灭的话,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也听不出他话里的叹息。 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南浔暖指尖的那根花簪上。 就连书逸,亦是微微一震。 他倒是没想到,南浔暖竟然对他执念如此,可正因执念如此,那便更应趁早了断。 “吆,以死相胁?”画心缓缓起身,懒懒行步,微微挑眉,浅浅勾唇,低低絮语,“那你倒是死给本公子看看?反正本公子只是想把你送回青城去,死的活的也不是很重要,活着就活着抬回去,死了就死着抬回去。” “你”南浔暖看画心一步步缓缓逼近,不由微微慌了神,亦一小步一小步碎碎地后退着,握着花簪的手止不住地颤颤发抖。 “怎么?郡主这是下不去手?那不如本公子来帮你一把!” 画心邪魅一笑,迈着诡异莫测的步伐,本还相距十数尺,却瞬息到了南浔暖身前,迅疾抬指向着南浔暖握簪的手抓去。 “怡红” “怡红” 随着画心诡异的身形以及干净利落的动作,众人屏息,兰若安与书逸同时惊呼。 兰若安惊呼是正常的,她没想到方才正在猜测画心要杀南浔暖灭口,片刻之后便见画心真的付诸行动了,她怎会不惊。 而书逸还是第一次当众惊呼失态,画心一手钳住已经吓到呆住的南浔暖,一手握紧了她指间的花簪,回头甩给书逸一记眼刀,满目都是警告。 书逸见画心没有一簪刺下去,略略宽了心,却又不由苦笑,他那一声“怡红”叫出口……恐怕这女人又要让他再睡几个月的地板了…… 第90章 调戏情敌 众人皆以为要血溅当场,却见蒹葭台上黄衫美人娇俏,红衣公子疏狂,贴身相拥,艳美如画,平白生出些旖旎来。 画心搂着南浔暖故意做出狂态,握着她的柔夷,移了移花簪,以簪挑其臻首,放浪轻薄道,“瞧你花容月貌妍姿曼丽,何苦为那书呆子要死要活,倒不如从了本公子,本公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饶你一条活路。” 说着,画心的手已大胆放肆地在南浔暖腰间游移,一寸一寸,衬着月色好生撩人。众人只瞧得目瞪口呆,且不说南浔暖身份尊贵,这大庭广众宾客满堂之下怎可做出如此放浪形骸的动作? “你……你”南浔暖顿时满脸羞红,由死亡的恐惧变为凌辱的羞恼,瞪着画心怒斥道,“你放肆!” “说的没错,本公子确实是在放肆,本公子还可以更加放肆,郡主美人是否有些期待?其实啊,本公子的活儿,可比那个书呆子好多了。”画心将手缓缓顺着南浔暖的腰线上移,极尽挑丿逗,浪荡至极。 原本紧张凝滞的氛围,却因画心这一句话变得越发旖旎起来,逐词逐句令人浮想联翩…… 这王妃貌似是在嫌弃逸大王爷的活儿不够好呢…… 难道他们平日里行事……竟是王爷在下王妃在上? 众人忍不住偷偷拿眼去瞥书逸,书大王爷却冷沉沉地黑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心的指尖,一脸的敢怒又不敢言…… 这女人……他明明警告过她,不能随便乱摸,以后只能摸他…… 可她竟然当众调戏了南浔暖!让他护也不是,不护也不是。若是护了,估计他得睡一辈子的地板,若是不护,看着她那游移的指尖只觉的心火难捱,只恨不得她是摸在他身上…… 今夜回去就该让她尝尝他活儿到底好不好…… 还有,“活儿好”这些混账话她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书逸不由冷冷扫了卿九影一眼。 卿九影吓得一哆嗦,他也没想到戏文里唱给画心听过的桥段,画心竟学得炉火纯青,还上演的惟妙惟肖。 “你”随着画心越来越放肆的动作,南浔暖羞到语无伦次,“你无耻!” “唔,本公子不但有齿,牙口还好的很。”画心捏南浔暖的腰,嘻嘻笑道,“瞧着美人儿秀色可餐,还真是让本公子垂涎欲滴,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一亲芳泽。” 南浔暖一时羞愤交加,却又无力挣脱。南浔暖感觉到抵在她脖间的花簪已经完全被画心掌控,自己完全就如待宰的羔羊般落在了画心手里,任她宰割。自幼养尊处优的南浔暖第一次真正从心里生出了畏惧来。 南浔暖仓皇地四处张望,见书逸并无救她的意思,书逸不救,在座的其他宾客更是不敢造次,有些甚至还在兴意盎然地坐等着看春宫好戏。 人心凉薄向来如此,何况她只是个外城的郡主,南浔暖从四周收回绝望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画心,颤抖的唇都说不利索话,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才放缓了声音道,“你以为逸哥哥他真的是喜欢你吗?” “不然呢?”画心挑眉。 “逸哥哥的书房里有一副画,画上画着逸哥哥心里喜欢的仙女,而你不过是长得像她罢了,逸哥哥虽然宠你,可说到底,你就是个替代品!” 南浔暖一字一字说完,看着画心的眼神突然由恐惧变成了悲悯,语气里莫名又多了几分底气,“如今见了你,我才知道逸哥哥是有多喜欢那画上的女子,连你这样一个行为放荡品性下作的浪荡之徒,就因生了一张与她一般无二的脸,便得了逸哥哥的万千宠爱,可说到底,你也就是个玩物,只是逸哥哥睹物思人的物件儿,我这辈子得不到的,你一样也得不到。” “是么?”画心冷笑,挑眉,“你想得到什么?” “逸哥哥的心。”南浔暖知道自己在痴人说梦,声音极低,近乎嗫嚅。 “你当真就那么喜欢他?”画心嗤鼻,“他有什么好的。” “我一颗心都捧给了他。”南浔暖轻笑,眸中情意流转,“他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 还真是……美人所见略同。画心难得赞许了南浔暖一句。 “你一颗心都捧给了他,可他却弃如敝履。”画心亦浅浅回笑着,笑意温暖,言语却冷寒,一语打破南浔暖的温情脉脉的美梦。 南浔暖被画心带着锋芒的话刺得心头一痛,悲痛难掩,忍不住尖厉叫道,“你莫得意,总有一日,逸哥哥他会看明白的,你只是个魅惑他的妖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画上的仙女儿。” “那画上的仙女么,是不是就如我这般,红衣墨发挑灯夜行?”画心靠着南浔暖耳边低喃,极其放荡地执起南浔暖的手,揉搓摩挲,笑得妖孽,“最后,我就大发慈悲地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言语间画心已矜矜笑着执起南浔暖的手轻轻往她胸前一按,意料之中地看到南浔暖瞪大了的双眸,不待南浔暖惊叫,画心伏在她耳边低低道,“没错,我就是从那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儿,如今,你可以安心地走了吧。” 南浔暖尚未缓过神来,画心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左手执簪狠狠一刺,右手一翻舞袖如花,南浔暖轻飘飘地被画心推了出去,无声垂垂落地,一动不动,面上还带着死不瞑目的惊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满座皆惊,却又不敢妄议,生怕惹上画心这个煞神。 众人都没想到这怡红公子还真敢众目睽睽地对南浔暖下杀手,兰若安已经惊的晕了过去,月行云勃然色变,书逸霍然起身。 画心拍拍手,施施然慵懒转身,似笑非笑地觑着书逸,眼里笑着,眉目间却一片冰凉,“怎么?王爷这就受不住了?” 书逸默然。 画心敛去笑意,目光四下一抡,红袖一挥,负手睥睨,冷冷呵道,“各位今日可是瞧见了?这就是我怡红公子的做派。” “今日本公子不妨借这个夜宴宣布,那位逸王爷生是本公子的人,死是本公子的魂,谁也别肖想!” “本公子还知道这城里觊觎他的人不少,若是嫌命长的,倒是不妨来试试,莫说是郡主,就是女王,本公子也杀得。” 众人亦沉默,四下静寂无声。 一片惶惶然。 “还有逸大王爷,你也听好了,桃花要少惹,我要一人独居你心,遇神杀神,遇佛弑佛,我”喜欢你,“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画心微微侧首,一身红衣凌厉,束发的红带在月色里乘风飞扬,飒然不羁。 睥睨的目光,挺峭的身姿,立出了天地霸主之姿,威压之势,令人只敢仰望。 第91章 三千独宠 月华如水,满台皆坐,唯书逸与画心立着,一红一蓝,遥遥相对。 “难不成你还能杀尽天下人么?”突然传来一声清冽的冷笑。 画心寻声望去,原来是第三席上的慕长歌,这女子一身素白,眉目淡淡,未施珠翠,虽不光彩照人,可气韵风华却是无双阁一众女子里最好的,清清冷冷,犹如一枝开在尘外的清水白莲。 众人皆语她独静,众人皆静她独语。还真是个品格孤傲的奇女子。 “本公子很是赞赏你的勇气,你若怀疑本公子的话,不妨试一试,染指一下逸王爷,看本公子会不会对你手软!”画心矜矜笑道,暗叹,这美人儿若是随了俗流,还真是可惜了。 “没有兴趣。”慕长歌用眼角眉梢淡淡扫了扫书逸,低低一嘲,“或是长歌眼拙,长歌着实瞧不出来逸王殿下哪里值得天下众美趋之若鹜。” “长歌!” 见慕长歌出言不逊,月行云当及呵止。慕长歌却只作没听见一般,金杯一掷,幽幽起身,莲步微移,便要离席而去。 “沧水泱泱,群山浊浊,踏浪去兮,心尘得净……” 沧水,是沧泱湖的水吧。 她与沧泱湖有何关联? 画心看着浅吟缓行而去的慕长歌,微微心生了好奇。梧熵亦欲随慕长歌而去,却被羽兮一把按住,两相纠缠,无法脱身。 待慕长歌行远了,隐没在夜色里,画心才转过身来,重新审视着书逸,书逸脸上寒霜未去,眸已结冰。 瞧他那面色,分明是动了怒…… 画心心中略过一阵失望,她不过是试他一试,没想到竟被她试出来了,虽说她草菅人命太荒唐,可他也不该真为了别的女人给她脸色看! “王爷是想兴师问罪?”画心微微抬起臻首,弯眉,勾唇,哂笑。 “王妃何罪之有?”书逸缓缓走下宴台,甩袖,敛眉,低问。 “那你黑着脸作甚。”待书逸走到近前,画心低声软语一嗔。 书逸淡淡一瞥,气道,“嫌弃你虚张声势下手不够干净利落。” 画心眉心一跳,原来他知道她没对南浔暖下杀手…… 那他气什么? 气她没真的一簪子捅死南浔暖? 画心只觉得眼前这男人的心思真是越发深不可测了…… 书逸见画心一脸无辜加茫然,一叹一甩袖不再看她,这女人竟然还好意思问他气什么,他气的可多了,简直罄竹难书! 他气她的不信任,又装模作样试探他;他气她随随便便乱摸别人;他还气她随随便便给别人乱摸…… 那么……**的部位,他也就偷摸过那一次,这女人竟然主动抓着别人的手按上去……他怎么能不暴跳如雷…… 书逸摁了摁心火,缓缓走到南浔暖身侧,画心动作虽快,却依旧没逃过书逸的眼睛,书逸知画心那一簪戳的是南浔暖的昏穴而不是死穴。书逸抬手轻轻一捏南浔暖的人中,南浔暖立即幽幽转醒。 “逸……” “郡主抱恙,城无药可医,须即刻送回青城。”不待南浔暖叫出声,书逸冷冷打断,对着四周的无双阁弟子吩咐道。 事情一波三折,以为死了的人又复生了。 无双阁的弟子们从讶异中惊醒,立即上前扶起南浔暖便要抬走,南浔暖却扯着书逸的衣袖不放手,又哭又闹,“逸哥哥,我不要走。” 书逸看也不看,一甩衣袖,冷呵,“请郡主离宴。” “逸哥哥,你不能赶我走,我知道噬神之毒怎么解……”南浔暖虽不情愿,慌乱之下却不得不妥协相诱。 “送走!” 书逸冷冷背过身去,只留给南浔暖一个孤绝无情的背影。 南浔暖不说,书逸也知道谁能解噬神之毒了,偷听到南浔暖莲池密语的,除了画心,还有一直隐在画心身侧的子一。 “逸哥哥,我不要走……” “逸哥哥,暖暖是真的喜欢你……” “……” 身后是渐远渐息的哭闹声,书逸不自觉伸手抚了抚腰间璜佩上挂着的玉穗,那玉穗层层密匝下幽幽透着一线绿光,绿光里仿佛流淌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一场盛宴,闹得场面混乱人心惶惶,一城郡主,哭的撕心裂肺形象全无。 与其说请离,不如说是拖走,南浔暖不停地撕扯哭打,嘴里叫着“逸哥哥”,一路上目光都黏在书逸身上。书逸硬是挺直了脊背,不曾回头多看她一眼,做足了冷漠无情的姿态。 待夜色完全吞没了南浔暖的哭喊声,书逸才走到画心身侧,黑着脸揽过她的腰身,责道,“分明没杀人,却偏要担杀人的罪名,你是嫌树敌不够多还是怕本王太清闲了?”。 “杀之不如辱之。” 画心淡淡拂开书逸的手,将手中的花簪随意一丢,缓缓往宴桌行去,冷哼道,“她若真想死,本公子自然送她一程,可本公子都如此尽心尽力地调戏她了,她握着花簪的手竟然反向向外用力,生怕本公子一不小心刺穿了她的玉颈,这和戏文里写的贞洁烈妇被调戏时血溅当场可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书逸紧随在画心身后,他早就看出画心只是想吓一吓南浔暖,并没有动过杀机,只是他不能理解画心为何这般不怕事大,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不似一般权贵之家小姐的娇纵,而是通体都散发着天下唯我独尊的霸气。 到底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孕育出此等天下之主的气度? 书逸方觉得这女人身上光芒万丈,勾起他强烈的征服**,忽又念及她今日满口戏文里的混账词句,不由提点道,“以后淫词艳曲还是少听一些,不实用。” “是,有空得多练练武道,打得过才是真的有用。”画心懒散地在宴桌前坐下,抬手自斟了一盏茶,“咕咕”牛饮了两口,书逸自其身后绕过,也坐在一旁。 “还在生气?”书逸缓和了面色,低声问道。 气,怎能不气! 整日里忙着收拾他的烂桃花,她怎能不气! 画心又猛灌了三盏茶,才气呼呼道,“原以为嫁给你,能有三千恩宠,没想到,却只有三千情敌。” 此一战,画心完胜,可看着南浔暖被送走,画心心里却并不开心,只觉得这般抢来抢去斗来斗去让她心生疲倦。 书逸听到画心似怨似嗔的声音,心头一软,宽大温暖的手掌握住她持箸的手,轻轻敲打着夜光杯,奏着一曲相思,众人皆屏气听美妙的音响,却听书逸凛冽的声音难得透着暖意,伴着缠绵的曲子一字一句落在众人的耳朵里。 “没有三千情敌,只有一个你” 此间恩宠,一闻便知。 第92章 得验真身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了些许醉意。 往来的风里,带着甜甜的荷香,自如平稳如镜的湖面轻轻吹来。 没有三千情敌,只有一个你。 这句话,画心在心底反复琢磨,香风吹得她微皱的眉头渐渐舒散开,连原本的怒气都四散了去。 女人都是爱听甜言蜜语的,神女也不例外,特别是一个说话时常冰冷无趣亦或者霸道无理的人,突然煽情了,那情话自然是打动人的。 “你说的惊喜呢?”画心挥手撵开俊俏地斟酒小厮,亲自执起夜光杯替书逸斟了一盏美酿。 “因你胡闹,我出现的早了些,打破了他们的计划,估摸着还要再准备一会儿。”书逸并不因画心扰了他的计划而生气,很是纵容地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画心只以为书逸说的“他们”是无心居的人,并不以为意,不满地嘀咕道,“什么叫因我胡闹,分明是那个南浔暖先挑的事,她不欺负小九,我怎会欺负她,她还骂我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那你也不该跟地灭说,要他独宠你一人。”书逸提到地灭,声音都冷了三分,“自有本王独宠你,与他何干!”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出现的。”画心恍惚后又失笑,“我猜到你定是在暗中看着,所以才在月行云欺负我时及时出现。只当你是被月行云的玉扳指弹出来的,却没猜到竟是我和师傅说的那句话将你逼出来的。” “月行云哪欺负的了你,即便我不出现,以你的性子,他也绝讨不到好处去,我接过那酒盏,只不过是不想地灭喝你的酒。”书逸握住画心的手,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夜光杯,道,“你斟的酒,天底下只有本王喝得,其他人不配!” 真是越来越霸道,霸道得简直令人发指。 可画心听来,偏偏十分受用。 “你可还记得这夜光杯?”画心浅浅笑问。 书逸握着夜光杯,仔细看了看,只见杯身荧荧如玉,却又非玉,倒是瞧不出来材质,仿佛不是凡物,似天宫月光所凝,皎皎如明珠,杯身映着一条条血红色的丝线,艳艳灼灼如曼珠花开,还真是巧夺天工。 如此稀罕奇特之物,若他当真见过怎会忘记?然,他没有丝毫印象,可偏偏画心又如此问了,于是书逸不答反问道,“我应该记得吗?” 如她所料,他忘了。 他执着夜光杯的模样,还是一如当年,清俊淡雅绝尘脱俗,自带了一股让她心安平和的气韵,画心安然浅笑,道,“你且饮完,再好好想想。” “嗯。” 书逸虽不懂画心话里卖的什么关子,酒里藏的什么玄机,亦不问她,不过是一盏酒罢了,即便她给他奉的是毒鸩,他也甘之如饴。 白玉指,夜光杯,红丝线,蓝水袖。 点唇,举杯,掩面,咽酒入喉,一气呵成,美不胜收。 饮毕,倒杯,夜光杯底,滴酒不剩。 画心先是低低一笑,笑靥却愈开愈盛,双靥生花,绯色如霞,在月色下绚烂绽放,又落进他霜雪凝眸的眼,萦萦绕绕飘飘缈缈,如霞落远山,瑰姿艳逸。相识一月以来,书逸还从未见画心如此开心过。 画心自然开心,此前因发现书逸性情与君逸大不相同,她一直心存犹疑,恐是君隐暗中作祟,所幸君逸曾留下这对能验真身的夜光杯,如今确认了眼前人即是心中人,她怎会不喜? 只要是他,她便安心了。 用她一世情有独钟,换他三千江山独宠。 她知,此一生,他定会护她周全,许她长安。 “物比人长情,你瞧,你不认识它,它却还是认识你的。”画心嘻嘻笑道,笑眸盈盈如朝露。 “它如何认识我?”书逸惑然。 “这夜光杯乃是一仙人所赐,仙人说,只有我命中注定之人才能饮得这杯中酒。” “果真如此神奇?” 画心浅笑,目色清艳又温和,执起玉龙壶又斟满了一杯酒递给卿九影,这是书逸饮过的杯,又是画心亲手斟的酒,卿九影觑了觑书逸,不敢接。 “你不必饮,只需接过去将夜光杯倒置便可。”画心笑着又将夜光杯往卿九影身前送了送。 卿九影不敢再逆了画心的意,接过夜光杯,微微倾斜,杯倾一半,卿九影怕那酒水洒出来,又生生住了手,抬眼看了看画心,在画心眼神的示意下,手腕猛一用力,将夜光杯倒置了过去。 夜光杯倾,却一滴酒水都未溅出。 书逸惊异,伸手去接夜光杯,指尖方触到杯身红丝线,杯中琼液立即泻成一片水帘。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如书逸,也不由暗暗赞叹,此杯竟如此玄妙。 “何方仙人所赠?”书逸自卿九影手里接过夜光杯,仔细把玩着,饶有兴趣地问道。 画心看着执杯把玩的书逸,又念及数万年前他将此杯奉至她面前时,她也如他这般新鲜好奇,不想兜兜转转,她将此杯奉还原主时,原主却已忘了个干净。命理还真是玄妙,画心眉开眼笑着回道,“九天之上的战神。” 书逸曾在人间史传上见过描述九天之上神族的只言片语,一言十八万年前那场大战中神族尽数覆灭,仅留遗孤双神。又言万年前双神大战于月神山,双神同殁,万民皆殉。 因人间史传中没有九幽神女的记载,双神亦没有提及名姓及性别,再纵观月神山大战后的一万年间,凡界修仙问道变得非常不易,是以书逸推测,万年前的月神山大战双神同殒后,世间已经无神了。 如今画心说此杯是九天上的战神所赐,书逸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莫不是她已经活了一万多年? 只是书逸万不敢这般问画心她是不是个活了万把年的老妖怪,于是委婉地问道,“九天之上果真有神灵?” “那是自然,否则你们神庙里供着的都是什么?求神问佛又求得是谁问的是谁?” 画心哂笑,不以为意地回道。她不知书逸心里弯弯绕绕已经想了那许多,但凡人间史传上再多一笔九幽神女,书逸几乎都能将她的老底揭了。 “你莫不是从天上来?否则如何能识得九天之上的战神。”书逸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优雅饮茶,阴险挖坑。 第93章 我喜欢你 画心本是散漫,一思量,才发现书逸此话甚不好答,既不能承认自己是从天上来,那就得绞尽脑汁地继续编故事,画心一边满脑子转悠,天马行空地编剧情,一边磨磨蹭蹭地小口小口啜着茶,拖延时间。 半盏茶生生啜了几十口,才算见了底。 书逸又给画心续了茶,极有耐心地等着。 “我生来带煞,得幸被战神所救。”否决了无数个荒谬的谎言版本,画心决定照实回答。 “那他为何赠你夜光杯?”书逸立即追问。 “因为……”画心迟疑,突然面色一凝,作戚戚状,“战神慈悲,见我可怜,孤弱无依,因而赐我夜光杯,赠我好姻缘,佑我一生长安喜乐。” 画心说的端的是言辞凿凿信誓旦旦一脸诚恳,可这等鬼话若是能忽悠到腹黑狡诈的逸大王爷,那才真算是见了鬼了。 虽猜不到真相,不过书逸知道,大概这女人是真的认识那战神的,且不但相识,还关系匪浅,否则不会一提及他,便笑生双靥情动两眸,一副……思春之态。 书逸当即黑了脸,喝得一坛好醋,单指叩着桌面,若有所思地问道,“那战神如何?” 画心看着书逸,却神思飘远,念及君逸当年的神姿,很是实诚地夸道,“绝世风华,骁勇无双,堪称世间第一,无人可拟。” “是么?”书逸目光骤冷,笑意尽收,缓缓放下夜光杯,不悦道,“比之本王如何?” 画心皱了皱眉,这个问题么……好难回答,也不知怎么了,在她心里,君逸还是君逸,书逸还是书逸,一个是高不可攀的神祗,一个是任她撒泼的呆子,明明是一个人,可似乎又有些不同…… 思忖了半晌后,画心终于得出个结论来,不怕死地继续实诚道,“他是天上万人景仰君临天下的神,你不过就是个拈花惹草的凡夫俗子。” 书逸握着夜光杯的手突然就紧了紧,面色也有些冷硬,先是薄怒,转而轻轻一嘲,笑道,“神又如何,总有一日,且让你看我如何翻天覆地。” 不得不承认,逸大王爷说这句话的模样,那气场丝毫不逊于他万年前做战神的时候,画心不由春心乱动,瞧得有些微微出神。 “你喜欢他?” 触不及防,书逸问出这么一句话。重重的灯火映在湖面上,闪闪烁烁,随风微恙,甚是好看。 画心正捧着热茶的手忽然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身。 书逸只见那滚烫的茶水落在画心如玉似雪的皓腕上,竟未留下一丝痕迹,红都不红一下,心中对她的来路又明了了些,却不动声色地抓过她的手,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细细地替她擦着。 “还是如此毛毛躁躁。”书逸低责,到底是谁将她宠成现在这幅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样的?会是……那个战神么? 书逸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她的过去他本不是很在意,却万万没想到,她的过去里,竟还藏着那样一个男子…… 一个令他不得不忌惮的战神! 她提及那人时的眼神,温柔得令他不敢直视,像凶猛的野兽突然蛰伏,那样的爱慕与喜欢藏都藏不住。 画心任书逸握着她的手,静静看着他,灯影闪烁,觥筹交错,他低眉不语时还是一如当年温润如玉。 如今夜光杯都已经认了他,君逸的一切在他身上已一一重合了,画心心间最后一丝存疑,终于散尽。 画心并无虚言,这一对夜光杯,确实是君逸所赠。 只因君隐与君逸生得实在是太像,像到二人自己有时都难做区分,遂二人做了约定,凭着个人喜好,一人只穿白衫,一人只披蓝袍,而画心对他二人也时时凭衣而认。 某一次,君逸君隐打了个赌,互换了衣物,又刻意伪装成对方,画心果真错认。事后画心知情,以为他兄弟二人戏耍着她玩儿,不由动了真怒。 半月后,君逸战神便送了这对夜光杯前来请罪。 君逸将夜光杯交给画心时曾言,此夜光杯乃月华所凝,又注入了他和她的一线血脉,无论以后谁顶他皮相冒他名义,她都可以在月圆之夜以此杯来验,非他真身,断饮不得此夜光杯中酒。 画心本以为这对夜光杯她永远都用不上,而今才庆幸,当初还好君逸留下了此物,否则恐她这一生都要心存犹疑,虽在他身侧,却过不安生。 她不想否认喜欢君逸,亦不能言明书逸就是君逸,思了又思,忖了又忖,终于想出来个称心如意的答案。 “我喜欢你。” 荷凤温香,水波微恙,画心说完,只觉的煽情得无所适从,脸色被灯火映得霎红。书逸心头一动,顾不得大庭广众,握着画心的手腕顺势一拉,将眼前诱人的一抹红影纳入怀中。 水蓝色的长袖一遮,几粒新枣自书逸指尖弹出,撞灭灯火,落入湖中,惊起游鱼一片。黑暗笼罩时,画心感觉到一片温润覆在了她的唇上,清新却又浓烈,柔软却又缠绵,如幽幽空兰在唇齿间徐徐绽放。 画心只觉的头脑昏昏,意识沉沉,气息绵绵,娇喘微微,不由软了身子,几欲在那深吻痴缠里一梦睡过去。 这边暗了灯火,立即有眼色不好的小厮又重新点上了夜烛,唯恐怠慢了逸大王爷,颇不识趣地又多添了几盏夜灯,霎时灯火通明,照得四周莲叶青青。 书逸放开画心,睫羽微阖,薄唇轻抿,柔柔拂了拂画心鬓边散乱的云发,低语沉吟,“为何会喜欢我?” 他隐隐猜到了她贵不可言的身份,还隐隐猜到了她和九天战神之间的意重情深,却未想,她这么高傲的女子,会轻言软语地对他说“我喜欢你”,那样的温柔悱恻,于他来说,恍若一梦。 “答案很长,须用一生慢慢来讲。”画心垂首,只觉得耳根都在发烫。 “那我一生为你温酒煮茶,听你细细作答。”书逸轻轻吻在画心额间,只觉得,从未有一刻,他和她如此贴近过,不只是身体,还有心与灵。 “呆子。” 画心从书逸怀里起身,低低一嗔,想到方才的缠绵深吻,羞得脸色发烫。 “嗯。” 书逸亦低低应了一声,向来从容的脸上亦是红云掩映,目光,手脚,一时都不知往哪里放好。 “瞧着夜宴将散了,你说的惊喜呢?”受不住氛围太旖旎,画心讪讪转了话题。 撇开儿女情长,书逸目光抡过云奕和桃心儿,举杯饮了一盏,低声道,“莫急,夜宴结束前,他们一定会动手的。” 第94章 葡萄美酒 星辰点点,莲叶深深。 灯影煌煌,人声嚷嚷。 夜宴行尽尾声,宴尾还有一场盛事,便是论剑会舞的魁首领命受赏并代众行酒宴。 桃心儿恭恭敬敬地跪在蒹葭台中央时,月行云还在捉摸不定赏赐什么。 这桃心儿身份极其特别,说不清是白露苑的人还是无心居的人,书逸对她的态度,也一直莫测难明,因而赏赐得恩厚了怕涨了白染的气焰,赏赐得薄了又怕打了书逸的脸面,一时甚难定夺。 “月阁主若是觉得为难,不知赏赐何物,不如且等一等,今夜回去再好好想一想,或许明日一早,便知道该赏赐什么了。” 书逸一语,四座哗然。 历年来都是中秋夜宴当庭受赏,岂有此等破例,也不知这逸王殿下是当真厌恶了桃心儿,故意坏她好事,还是顾念旧情,特意照拂桃心儿而暗中给月行云施压。 自然此间深意,庭下众人也就是揣摩一二,权作笑谈,主要还是靠月行云自己去体味。 旁人不明书逸的意思,桃心儿心里却是万分明了的,他对她从来就未有过情,哪里来的什么旧情? 不过过往那些事,谁又说的清呢?只要她一口咬定书逸与她有染,书逸又能耐她何?桃心儿收起唇角阴狠的笑意,施施然抬起头来。 “心儿谢公子记挂,不过也莫要令月阁主为难,阁主就按旧例来,无论赏赐什么,都是心儿的荣光。” 桃心儿言笑晏晏,巧妙地让众人皆以为书逸对她仍有恩宠,就连月行云几乎也信了她。 “那就赏……” 月行云甫一开口,书逸立即打断道,“本王觉着月阁主还是回去思量一夜的好,明日一早,再做封赏也不迟。” 书逸脸色阴沉,出语不善,一再强调思量一夜,月行云本是聪慧之人,立时领会了书逸的意思恐今夜有事要发生。 “这几日阁中事务杂多,月某确实疏忽了此事,桃姑娘今年夺得魁首不易,怎可随意赐之,还是逸王殿下思虑周全,月某还是回去思虑权衡一番,明日一早自会将恩赏赐于白露苑去。” 月行云还似一贯的作风,谦逊有礼,谁的面子也不驳,一番话说的看似公正,实则圆滑,两相顾全。 桃心儿得体一笑,佯装丝毫不以为意,恭谨谢道,“谢阁主费心” “桃姑娘不必客气。”月行云淡淡点头回礼。 “传闻葡萄美酒夜光杯,斐辞长老恰好从异城新得了上好的葡萄酒,特意托我奉给王妃尝一尝。”桃心儿摇摇起身,执着玉龙壶施施然向着首席宴桌行去。 众人本以为桃心儿这第一盏酒一定会奉给书逸,无论是从身份地位上,还是从桃心儿的情意上,都该是非书逸莫属。却没想到,桃心儿第一盏竟敬了情敌怡红公子,到底是她心胸广阔呢还是她另有所谋? 满席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桃心儿手中端着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月色温润皎洁,衬得桃心儿纤指如玉。画心目光定定地多看了桃心儿几眼,慵懒抬指从她手里接过夜光杯,轻轻晃了晃,仔细把玩了几番。 “倒是已经有许多年未曾喝过你亲手斟的酒了,如今你也算显贵了些,没想到这伺候人的身段却还是如此娴熟,倒是一日都未曾荒废过呢。” 画心淡淡地弯起唇,浅浅笑着,低低一嘲,嘲桃心儿奴才命就是奴才样,永远登不上大雅之堂。画心倒不是把身份地位看的十分重要,只是不喜桃心儿这惺惺作态的假意恭顺,忍不住要损她两句。 并不把桃心儿放在眼里的画心,连桃心儿给她奉酒的缘由都懒得去揣摩,更不管这酒里有何玄机,慵懒举杯便想一饮而尽。 书逸立即伸手握住,从画心手里接过酒盏,桃心儿心头微微一紧,以为书逸要替画心喝,却见书逸将夜光杯里的酒水倒至普通的金杯里,向她递来,“王妃余毒未清,不宜饮酒,难得斐辞长老费心,浪费了倒是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不如你替王妃喝了吧。” “这是王妃的酒,心儿如何喝得。”桃心儿讪讪笑道。 “本王说你喝得,你便喝得。”书逸又将金杯往桃心儿身前送了送。 书逸的眼色冷然,瞧得桃心儿一脸惨白,桃心儿迟迟不敢伸手去接,两相僵持着,桃心儿的鼻尖已渗出涔涔冷汗。 斐辞每年夜宴都要奉上些新鲜玩意儿,葡萄美酒相传是南境酒城最为珍藏的圣酒,对女子有养颜驻容之效,酿造不易,外城得之更是不易,只闻着这芳郁的酒香,也知此酒珍贵,想来应是斐辞想拉拢拉拢怡红公子这位阁中新贵,才特意拿出来的珍藏。 而书逸将斐辞敬奉给画心的美酒转手赐给了桃心儿,这在大部分人看来无外乎是恩赐,只觉得书逸对桃心儿还是念着旧情的。 只有桃心儿知道,这酒里应该已经被动了什么手脚。 “怎么?这酒你既敢奉给王妃喝,自己却不敢喝么?”书逸冲着桃心儿桀然冷呵。 桃心儿这才颤颤接过酒盏。看着书逸的目光复杂难言,一颗心碎碎的疼,他既察出酒中有异,洒了便是,怎这般狠心逼她强饮? 云奕见桃心儿执杯欲饮,立即离席走到桃心儿身侧伸手拦住,为桃心儿求情道,“逸王殿下,心儿她亦是旧疾未愈,也不宜饮酒,还望殿下体恤。” “皇恩浩荡,岂有赐之不受之理,云奕长老若是真想怜香惜玉,本王准你代她饮上半杯。”头一天上任的逸大王爷,皇家威仪端的十足,丝毫不显生疏。 一旁的侍从受令,立即将金杯里的酒一分为二,一杯递给了云奕,一杯递给了桃心儿。云奕抢先接过酒盏放在唇边,对着桃心儿笑道,“我先饮,你再饮。” 桃心儿明白云奕的意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总归是要死一个人才能收场的,若云奕先毒发身亡,便可保全了她。 桃心儿没想到,云奕竟能为她做到这一步! 有那么一瞬,桃心儿是想阻止云奕的,却因那一丝丝的犹疑,云奕已举杯一饮而尽。 第95章 大显神威 夜深风渐凉,烛尽见微光。 宴台之上,书逸与画心并肩而坐,不过是三阶的宴台,却仿佛被那二人坐成了九重之高,凤珠龙目淡扫间,君临天下的风华衬得满堂珠翠无光失色。 宴席上鸦雀无声,众人此时也觉察出氛围的诡异。 云奕半杯饮完,等了半晌,并未觉有所不妥,对桃心儿点了点头,示意她但喝无妨。桃心儿将信将疑将半杯酒饮完,心中只觉的甚是疑惑。只是当庭众目睽睽之下无法立即向云奕问个清楚。 “我觉得有些冷了,几时回去?”画心拢了拢微薄的衣襟,倒不似以往那般任性,我行我素,知道询问书逸的意思了。 书逸闻言,二话不说,立即解了自己的外袍替画心披上,又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指尖反复揉搓,温声道,“你若想回,随时皆可。” 画心抬头,但见书逸澹澹如深渊的一双美眸,冰凉,幽深,却又魅惑,那目光对她很是体贴。画心抱起书逸的胳臂,乖巧地笑道,“那现在回?” “好。” 书逸低眉看着画心时还是笑矜矜,温言细语,抬眸扫向众人时却已目色厉烈,如此般喜怒无常,前一瞬还是春风化雨,后一瞬已是雷霆万钧,便是上位者要有的圣心难测捉摸不定,书逸学来还算是颇有天分。 离席前,书逸冲着宴台下立着的云奕和桃心儿下了最后一道王命。 “美酒亦醉,美人恐不胜酒力,本王体恤云奕长老怜香惜玉之心,特令云奕长老陪桃心儿去风露亭醒酒,不到翌日辰时,不得擅离。” 说罢,书逸扶起画心,目光在众席上扫射一圈,便牵着画心离席缓步下了宴台。 “公子,心儿无恙,无需……”无需去风露亭醒酒,更无需云奕陪她一起去醒酒。 桃心儿未说完,已被书逸冷冷打断,“本王下的是王令,不是与你商量,容不得你讨价还价,轩辕,替本王护送桃心儿与云奕长老去风露亭!” 书逸话音方落,画心便见暗处如鬼魅般闪出一黑衣少年,快如闪电,身影如风。黑衣少年扬手打了个响指,紧随其后又出现四道暗影,随之一起落在了蒹葭台上,将云奕与桃心儿围住。 黑衣隐卫一个个皆是身手非凡,尤其为首的那个黑衣少年,功力更是深不可测,就连无双阁里天赋过人的云奕长老,都有些拿捏不准能否与他抗衡。 书逸对轩辕末的能力甚是放心,头也不回地拥着画心缓步离去,卿九影亦紧跟而去,无双阁其他人等却看着轩辕末一行人惊诧不已。 向来,城的一众高手皆是在月神榜有所排名的,无双阁本以为城中高手除了暗香门的几粒遗珠外,已经尽数揽入门中,却没想到此番书逸一出手,便是好几个榜上无名的绝顶高手。 月行云等人皆能看出,若是这些黑衣隐卫前去争夺月神榜,恐怕这榜上的排名要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意不可揣测,王命不可违反,云奕和桃心儿知道这群黑衣人来历不简单,若真动起手来,未必能讨到好处,还会与无心居彻底撕破脸,只得随着轩辕末等人一起去了风露亭。 这还是书逸头一次显露背后势力,众人皆不知书逸此举真正用意,只当逸王爷今日想大显神威,告诉他们无双阁的人,他并不是一个孤寡王爷,他暗中的势力足够再重组一个无双阁! 而云奕和桃心儿只是不幸成了逸大王爷新官上任施下马威的踏脚石。纷纷叹息桃心儿这位历界最不幸的魁首,没拿到阁主赏赐的彩头也便罢了,竟还首当其冲地触了逸王殿下的眉头。 如此各人议论一番也都散了,月行云沧傲月等人虽久留了一会儿,却也相顾无言,并未多谈什么。 阁中人心知肚明,这无双阁的天怕是要变了。天象有异,今夜注定不太平。 这一众人等里,只有地灭神思最清明,甚至书逸忽略之处,他都算计到了。毕竟书逸生于高阳之下,即便慧绝腹黑,却终究不懂人心阴暗。 地灭抱着晕去的兰若安缓缓走向念安堂,他且等着,明日一早,天就会变了! *************** “原来,那个黑衣少年真是你的人。”画心已经想起方才蒹葭台上的少年便是那日在棠舞歌信誓旦旦要做书逸徒弟的少年。 “嗯。”书逸大方承认。 “他是什么来路?”画心挑眉。 “他是我的人,你说是什么来路?”书逸不欲画心知晓太多,搪塞道。 “杀气太重。”画心低低一叹。 书逸的脚步有一瞬的凝滞,转而笑道,“不过是为了生存。” 书逸虽是笑着,话里却藏着难以触及的沉重,在书逸的设想里,这个天下不该是这般,无章无法,无规无矩。只有私仇,没有公理。甚至杀人都无需偿命。 一路踏草而行,沾的衣上水露莹莹,画心忽然想起书逸今日行举有异,忍不住好奇道,“今日夜宴你为何一定要姗姗来迟?” “我若去早了,有些人怕是不敢动手。” “动什么手?” “昨日收到一单有趣的生意,有人花重金,雇请你夫君去杀……” “杀谁?” “杀你,而且还是杀而辱之。” “唔。”画心低低一应,心里默哀一把,不知哪个倒霉催的,花钱想杀个人,找杀手都能找到仇家自己人手上,那不是明摆着白花花的银子要打水漂了么,默哀完画心忽然抬头笑问,“那本夫人值几个钱啊?有没有让你大赚一笔?” 画心这般心大以及非常人所能及的强势关注点,让一直跟在身后的影九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杀你也就区区万两黄金,勉强够修被雷劈了的屋子。”书逸佯装嫌弃地瞥了画心一眼,又道,“杀就杀了,这位雇主也真是体恤本王,还说若是杀你不成,只要能与你风流一度,再将你曝于荒野……十万两黄金。” 书逸略了一段难以启齿的未说,此时的他,眼里带火,语中带醋,从袖口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画心,上面蝇头小楷写着雇主的要求。 画心徐徐展开,月光被浓密的枝叶割得零零碎碎,直叫她看不清纸上的内容,于是将纸张揉了揉,又丢给书逸,不以为意地问,“结果呢?” 其实那纸不用看,画心心里已经很明了,能提出这等无理要求的,显然雇主知道,在凡界无论雇怎样的杀手也杀不了拥有不死之身的她,所以重点是在毁她清白而不是刺杀,能这么做的,除了桃心儿,还会有谁? 夜风一吹,书逸幽幽突出四个字,“将计就计。” 浓浓的夜色将书逸的话吞没。 此一处,人声渐熄。 而另一处,好戏伊始。 第96章 一夜凤露 风露亭,雾霭迷蒙,灯烛幽昧 参宴的宾客已然散尽,无心居的黑衣隐卫也已隐没在了无边的夜色里。 “那酒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无毒?”黑衣人一退去,桃心儿立即忍不住冷声质问云奕。 “临时改变了计划。”云奕淡淡回道,藏住眼底的一丝心虚。 “为何?” 面对桃心儿无限探究的眸光,云奕无力又狼狈地转开了目光。 为何?因为她要对付的那个男人太过强大,他帮不了她便只能尽力保全她。 “你想用酒里的鸩毒激发怡红公子体内的噬神之毒,虽然怡红公子毒发之后验不出来,牵连不到你,但是我们的人没能拦住逸王” 云奕顿了顿,垂眼看着黑黢黢的地面,无声长吁了一口气,一句一句质问道,“他就坐在宴席上,你以为他会看不穿我们的把戏么?你怎么会有机会让那个怡红公子喝下毒酒?若我不把毒酒换了,今日死的便是你!” 桃心儿气的瑟瑟发抖,半晌后,才冷笑一声,“其实……那毒酒原本就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你”云奕大惊。 “你的能力我还不清楚?我一早就知道你的人拦不住公子,也知道这毒酒公子也不会让她喝,即便喝了也毒不死她,所以……”桃心儿看着云奕,先是暴怒,转而又变成无奈,“我喝下那毒酒牵绊住公子,才是真正的计划,只是以身试毒太凶险,我怕你不同意,才没事先告诉你。” “以身试毒,你怎么这么傻!”任是云奕好脾气,也不由气急。 桃心儿的目光炯炯有神又咄咄逼人,“公子他会救我的,我有与他谈判的筹码,只要他上了钩,我找的另一波人就能……”就能设法将落单的画心聚众凌辱了! “另一波人?幽冥殿?难怪……”云奕深深吸了一口气,默然半晌,又缓缓道,“你可知方才押送我们前来的黑衣人是什么来路?” “什么来路?”桃心儿惑问。 “幽冥殿!” 冷冷三字,云奕嘴角扯出一丝惨淡的笑意。 “你从头到尾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你所有的计划他了如指掌,他设好了一个局就等你自投罗网……” 桃心儿闻声惊退三步,脚下一软,几欲跌倒。 夜色浓稠,灯火昏黄。 四野静寂,夜鸦扑棱棱飞过,云奕上前一步,扶起桃心儿摇摇欲坠的身子。 云奕一触碰到桃心儿,桃心儿便感觉到口干舌燥,全身发热,仿佛有什么被瞬间点燃。起初只是一点一线,转瞬间却如星星之火燎原般迅速四散开去。 桃心儿讶然抬头,发现身侧的云奕亦是脸色潮红,且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不时地胡乱撕扯着襟口,呼吸滞涩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桃心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突如其来的恐慌霎时攥紧了她的心肝脾肺,黑暗中似乎隐隐有什么她不堪承受的正在向她袭来。 “心儿……” 云奕一步一步试探着接近桃心儿,潮湿的酒精气味里弥漫着浓浓的迷情和暧昧,桃心儿感觉到身体一寸寸麻木着,娇软着,动弹不得,她木然抬眼,恍恍惚惚,看到云奕向她伸手过来,强硬地将她纳进怀里,细密而缠绵的吻如暴雨般疯狂地落了下来。 心头火烧火燎,颅间昏昏沉沉,桃心儿意识到一定是那酒被动了手脚,在理智彻底崩溃以前,她问云奕,“那杯葡萄美酒,是不是你和他一早就算计好了的?” 因为酒里下了迷情香,桃心儿喘息着的声音娇软酥麻,还带着微微的颤音,每一个字落在云奕的心上,都是诱惑,撩拨,还有勾引。 云奕粗粗地喘息着,他从桃心儿的唇吻到桃心儿的耳垂,在她耳边闷声哼道,“嗯。” 桃心儿全身猛的颤栗了一下,便不动了。嘴角浮起一抹凄凉苦涩的笑。 她就知道,这是合谋! 这葡萄美酒她一直守着,书逸并没有机会下药,那下药的只能是云奕,可书逸故意下令让他二人来凤露亭,分明就是知道了这酒里的玄机,何况,若不是书逸授意,云奕他怎敢……欺凌她。 他自己不要她,竟还大度地将她卖给了云奕!此刻桃心儿才知道,书逸是真的对她完全不在意,所以以前才会对她事事宽容,令她心生了被怜惜的错觉,现在又漫不经心地将她伤害得彻底。 被撕扯开的衣衫随着夜风胡乱飞舞,艳粉色的衣襟被风扬起又落下,落在桃心儿惨白的脸上,盖住她的眼睛,带走了风露亭檐角挂着的琉璃灯投射下来的最后一缕光线。 桃心儿静静地躺着,荫翳层层笼罩上她的眼眸,她想起数万年前,君逸第一次去画情谷的时候,路过她,见她枝繁叶茂,落英缤纷,觉得她有灵气的很,便赐了她几滴神仙玉露,由此她得以修成人形。 那时,他给了她一颗悸动的心,如今却又亲手撒了一捧土,让那颗心蒙上了尘。 缓缓地,桃心儿唇角一引,空洞地笑了起来,她虽然笑着,眼泪却一程程落下来,像是怎么也落不尽似的。 云奕匍匐在她的身上,双手插进她的发间,感受着她的情绪,享用着她的身体,他将因激动而难以自抑地颤抖着的五官,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间。 她的眼泪划过她的脸庞,落在云奕的脸上,他深切地感受到,她的身体是热的,眼泪却是凉的,他埋进她浓密的发间,生来第一次既欢喜又痛苦地哽咽起来。 今夜他终于得到了她,却也仿佛彻底失去了她。 云奕其实一直都知道,桃心儿一开始接近他,便只是单纯的勾引,只是想借着他在无双阁的地位站稳脚跟。 他还知道桃心儿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在八年前出现了,他曾想过能让她牵肠挂肚的人,要么惊才绝艳,要么风华绝代,而那个人真的出现时,果真没让他失望。 而即便,云奕知道,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他还是为她失了魂,丢了魄,剜了心。 甚至最后还,丧了命! 一地的春光在风露亭上放肆地流淌着,宣泄着,一声声喘息随着夜风渐送渐远,一阵阵起伏而交缠的身影在皎洁的月色下无处遁形。 一夜凤露,满亭香土。 天色发白时,风露亭,留下的是欲火肆虐过的腐尘。 第97章 捉奸在亭 “心儿,你冷吗?” “心儿,你是不是在怨我?” “心儿,幽冥殿是他的,他一早就知道了你的计划,只有我配合他,才能保全你的性命。” 云奕低低解释着,用宽大的外袍,将衣不蔽体的桃心儿一层一层紧紧裹好,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 辰时还未至,现在他们还不能离开,风露亭清晨灵气盛,是无双阁晨练之地,逸王的意思分明是:一定要无双阁的人将他们捉奸在亭! 这就是桃心儿要让画心曝身荒野的代价。 云奕低低絮语,桃心儿默默听着,一双杏目微微低垂。云奕这是在告诉她,他伤害她是在乎她,是以爱的名义。 可她不要他用这么屈辱的方式来救她性命,她害怕,她恐慌,她知道只要过了今日辰时,云奕对她来说,便会成了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当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桃心儿低哑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微垂的眼,不似昨夜那般空洞,也不似以往那般水汪汪地惹人怜爱,那双眼,如今满含了煞气。 “心儿……” 云奕失语,沉默了一阵,才低低叫道,情绪难辨。手微微抱紧了桃心儿,心虚地垂下眼睑。若说他一丁点儿私心都未藏,谁信?莫说桃心儿不信,就连他自己也不信。 他想得到她,顺理成章地得到她,朝思暮念,日思夜想,一直都想,却从不敢言。 他不敢承认,是借了书逸的东风,自己一路顺水推舟,才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原以为,会有一夜缠绵,却不想只有一夜折磨。 他原以为,有了这一夜春情,他与她的感情会和往日里有所不同,却不想只换来了一心悲凉。 然,事已至此,已回不了头了。 云奕感觉到迎面扫过一阵饱含杀气的冷风,低头一看,只见桃心儿瞪大着一双空洞洞的眸子,眸中没有一丝神采。 云奕抬手轻轻拭了拭桃心儿眼角的泪,那泪,几乎要凉到他心坎儿里去。 云奕的指尖一触碰过来,桃心儿立即将藏在宽大袍内的手指握紧,纤长的指甲戳破皮肉,鲜血汩汩流出来,一如她昨夜流不完的泪。 指尖狠狠用力,心中暗暗发狠! 君逸,你既然心慈手软留了我性命,那我便要活! 不但要活下去,还要心狠手辣地活! 今日加注在她身上的一切,她必当睚眦必报,他日都要让画心体验一遍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目光扫过地上一摊干涸了的嫣红,桃心儿的眼眸凉了又凉,一个女子最宝贵的一切,就这样留给了最漆黑的夜和最肮脏的地,以及,最不喜欢的男人。 画心,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桃心儿在心里默默念着,手却温柔地攀上了云奕的脖子,既然要给人看,那就不妨演的更像奸夫淫丿妇,恩爱情深。 风露亭外的人越聚越多,虽摄于云奕的威势,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他们指指点点,却依旧远远地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议论纷纷。 月行云的赏赐准确无误地在辰时到了,赏了一对合欢血色玉如意,两套绛红缕金鸳鸯锦喜服,凤冠霞帔双喜龙凤烛等,一应皆是喜庆的婚用之物。 仿佛是刻意为了应景,丧女不久且已风烛残年的朱嬷嬷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殷红色彩绣祥云纹织锦大袖衣,待身后的侍从们将赏赐之物都安置好了,朱嬷嬷才一脸威严道: “这些都是阁主额外赏赐给桃姑娘的,至于论剑会舞的彩头,阁主思量了一夜,觉得桃姑娘既与云奕长老情深至此,大概最想要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因此阁主特此赐婚,令云奕长老一生一世善待桃儿姑娘,娶之爱之护之。桃儿姑娘可还满意?” 桃心儿木讷的眼珠子微微一动,惨白无一丝血色的唇瓣微微一动,许久,唇角终于蓄出一丝浅浅淡淡的笑意,挣扎一下,从云奕怀里起身,忍着全身的酸痛,双手交叠,平举至额,伏地一拜,恭谨谢恩,“谢阁主赏赐。” 声音端的是恭良温顺,谁也未曾瞧见,那双近乎贴到地面的一双眸子,凶光暴戾,恶如困兽。 *************** 月主八年,八月十六。 乌云压境,天光晦涩。 这日一早,有两件大事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一件事是书逸预料之中的,一件事是书逸意料之外的。 意料之中的事便是风露亭的风流韵事。 传闻,冷公子书逸便是那传说中的逸王殿下,中秋夜宴后逸王殿下好意吩咐云奕长老和桃心儿去风露亭醒酒,二人却一时情难自禁,在那风露亭行了不齿之事,被一众人等捉奸在亭。 传闻还说,那云奕长老已爱慕桃心儿多时,如今玷污了她的处子之身,月行云阁主体恤他一片痴心,特已赐婚,不日后云奕长老将会风光迎娶桃心儿过门。 这事本是无双阁的内事,或者说,家丑。 家丑本不可外扬,之所以散布得如此迅速,自然是书逸一手操纵的。 因此轩辕末来汇报时,书逸悠哉悠哉地品着香茶,有一句每一句的听着,一副尽在掌控之中的闲然。 “公子,她要如此对付夫人,公子何不将她杀而快之?” 轩辕末前夜收到云奕与桃心儿的邀约,桃心儿出重金欲雇幽冥殿的人取怡红公子的命,且……还提了更无理的要求。 幽冥殿之所以以暗杀闻名,与幽冥殿神秘的由来相关,天下各处都有他们的暗桩,无双阁也不例外,幽冥殿的人出手神不知鬼不觉,事发后,无论如何也扯不上雇主。 只是云奕和桃心儿不知,如今的幽冥殿是书逸的幽冥殿,轩辕末当及就将他们的图谋不轨汇报给了书逸,却不想书逸竟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你家夫人是怎么说的?杀之,不如辱之。”书逸冷冷笑道,“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也好让她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轩辕末咋舌,他家英明神武的公子,似乎此次中毒不浅,事事都以夫人为先也就罢了,竟然已经到了张口闭口就是“夫人说……” 真正是妻奴得一点都不觉得脸红。 第98章 清白自证 “可她这等居心叵测之人,留着必有后患。” 轩辕末略表质疑,他做事向来干净利落,秉承斩草除根的狠辣。 “此事你不必管,我自有谋算。”书逸不以为意道。 他所谓的谋算,实在是难以对外启齿。谁能想到逸大王爷挖空心思处处谋划,不过就是为了向他的小娇妻自证清白呢? 再说白一点,就是逸大王爷挖空心思地想爬王妃的床。 轩辕末不知,他告诉书逸以后,书逸并没有不作为。发现有人想染指他王妃的逸大王爷怒不可遏,立即暗中找了云奕的茬,恩威并施,威逼利诱。 “要么娶她,要么葬她!云奕长老不妨仔细掂量掂量。” 这是那日书逸对云奕说的原话。 要么办喜事,要么办丧事,他没有给云奕任何折中的余地。 云奕一直对桃心儿爱慕有加,书逸又以桃心儿性命相胁,云奕只得乖乖就范,配合书逸在中秋夜宴上唱了一出双簧,骗着桃心儿饮下了合欢酒。 风露亭一过,加上书逸肆意渲染,整个城的人都会知道桃心儿将清白的身子给了云奕,如此,桃心儿随侍在无心居的这些年,他与她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谣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 而画心也能相信,大婚之夜虽然他莫名其妙爬在了桃心儿床上,可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刀能解决的事,逸大王爷谋划这么多,顶顶重要的就是要向他的小娇妻证明他绝对还是全新的,还没有被谁用过。 而此时,他那明明无辜到什么都没做却被桃心儿用意念千刀万剐了无数次的小娇妻,正蔫蔫地趴在床边,十分丧心病狂地摧残着他素来珍爱的白玉墨兰。 “失宠了……” “没失宠……” “失宠了……” “……” 画心将那一盆养的极好的墨兰花一叶一叶摘的光秃秃,最后一叶摘完时,画心生无可恋地轻轻吐了一句,“失宠了” “果然是失宠了” “哗” 一声巨响,白玉盆被画心摔得烂碎,画心抱着香枕在榻上左右翻滚了两圈,心头戚戚然,眉头蹙蹙,结成一股又一股的愁。 怪不得昨夜,难得她想主动献身,竟然献身失败…… 任她百般引诱,那呆子竟然都不为所动,导致她一次次扑倒,却被他一次次冷拒…… *************** 书房里,一片静寂。 轩辕末静静立着,等着书逸做新的指示,却发现他家公子斜靠着香枕,微微闭着眼,唇角勾笑,一脸的春色,遮都遮不住。 书逸念及昨夜他的小娇妻一次次扑倒他时的温香软玉满怀,立即被勾了魂一般,他昨夜一忍再忍,忍了一夜。如今计划圆满完成,清白得证,今夜终于不用再忍了,这风露亭的消息应该很快就要传到她耳朵里去了吧…… 他还真是好奇那女人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公子?”轩辕末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书逸微微睁眸,满眸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还有一件事,这外头……对您的传言可不太好。”轩辕末斟酌着用词。 “何事?” “昨晚被您连夜遣送回城的青城郡主,被人暗杀了,就死在漓水之滨,人还未出城。” “什么!”书逸陡然一惊,眸光骤冷,大呵,“谁被暗杀了?” “青城郡主南浔暖。” 轩辕末刚说完,只觉得四周的空气冷冽得令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噤,他一抬头,便看见书逸的脸色冷沉得可怕。 静默半晌后,书逸呵问,“谁做的?” 声音颤颤,目眦欲裂。 “不知。” “去查!”书逸紧握的手慢慢放开,又握紧,目光沉敛,冷声道。 “是。”轩辕末虽不知书逸因何而怒,低应一声,领命而去。 书逸颓然坐在书房内,所有的旖旎心思散尽,所有清白得证的喜悦被满心透凉的悲伤淹没。 他与南浔暖本是旧识,且渊源颇深。 书逸指尖轻轻抚着腰间的玉穗,微阖着眼眸,记忆绵延了十年那么长。 十年以前,他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他对这个世界最初的印象是十年前青城青隐山下漫天飞舞的大雪,寒风凛冽,他满身的血污倒在雪地里。 他身上没有伤口,满身的血都不是他的,他好像杀了很多很多人,他身上的的血有千千万万种不同的味道,它们都来自不同的躯体…… *************** 青城郡主遇害的事对于整个城来说都是大事,而对于无心居来说,桃心儿昨夜方失了清白之身才算是大事。 原本书逸,桃心儿,云奕就是三个刀尖浪口上的话题人物,这样的事,一传十,十传百,自然很快便被有心人传到无心居来了。 卿九影在西苑门前踟踟蹰蹰,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告诉画心,便见一个粉色的身影“咻”一下蹿进了东苑。 “姐姐” 羽兮扑棱棱咋呼呼从屋外跑进来,顾不得一地的碎玉香土葬墨兰,一屁股坐在画心的香榻旁,端起画心沏了还没喝的香茶,“咕噜噜”喝了几口。 “又怎么了?”画心趴在香榻上,眼皮都懒得抬。 “出大事了。”羽兮喘着粗气。 “整日里大惊小怪。”画心翻了个身,轻责道,“只要不死人,都算不得是大事。” “就是死人了。”羽兮双目圆瞪。 “谁死了?”画心心头一悸,不详的预感划过心头,双手撑着香榻缓缓坐起身来。 “昨晚那个刁蛮郡主。” “我没杀她呀!”画心慵懒闭着的眸骤睁,一脸错愕惊讶。 “没说是姐姐杀的。”羽兮呼着满嘴的清甜香味儿,眨巴着大眼睛道,“不过虽不是姐姐杀的,外面传的可不好听。我一早从外面回来,都是说姐夫不好的。” “与那呆子又有什么关系?”画心皱眉。 “左右不过是说姐夫荒淫无道,娶了个……不男不女的妖孽祸害回来,如今害死了青城的郡主,青城必不肯罢休,怕是要起战乱。” 羽兮说着,瞧见画心脸色越来越差,只觉得面门拂过一阵冷风,画心已经披衣赤足奔了出去。 脚底飕飕的凉,画心心里莫名难安,昨夜那呆子就不太对,今日一早竟又忘了来叫她起床用早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99章 青城忆暖 一路跑,一路胡乱猜测着,画心推开书房的门时,书逸正抚着腰间白玉上的玉穗静静出神。 他静默的侧颜透着难言的悲伤,那悲伤里仿佛隐忍了极大的痛苦。那样落寞的神情,画心还是第一次见到,令她站在他身前,一时竟不知如何质问他,亦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赤足默立了良久。 书逸被画心撞破了回忆,抬头便看见她衣衫轻薄云鬓散乱,赤足微喘地立在他身前,那模样说不出的娇媚动人,他本该借机向她解释清楚桃心儿的事,自证清白后欢欢喜喜地补上他们迟来的洞房花烛,可偏偏此时却旁生了枝节。 书逸怔怔看着画心,有千言万语想告诉她,开口却说,“这玉穗是暖暖八岁时亲手做的。” 书逸声音凉凉的,眼神淡淡的,脸上的神色敛了,看不出任何情绪,抚着玉穗的手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栗。 画心立即僵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说“你和她果真有故事”,却又如鲠在喉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问你是谁吗?”书逸招手,示意画心坐到他旁边。 画心并不说话,将桌上了的茶水洒了,又重新沏了一壶,才细声问,“为什么?” 书逸缓缓抬头,脸上浮现出一丝陌生得不该属于他的沉重和孤凉,南浔暖的死,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那些他想不起却又忘不掉的破碎片段无法抑制地在他脑海里重新浮现。 “因为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我只知道我杀过很多人,为什么杀,杀的谁,我都忘了。我浑身浴血,我满身杀戮,那样不堪的回忆我都选择了埋葬和忘记,还有什么资格去问你的过去?” 书逸的话一句句戳在画心的心上,画心只觉的她的心被一片片揉碎,又被一寸寸揪紧,窒息而疼痛。她不知道这一万年他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他受过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她。 人是为她杀的,血是为她染的。 或许失忆,是因为太痛苦,痛苦到他不愿意记得。 那一瞬间,如果她还能言语,她一定会告诉他,她叫画心。 如果没有天规法条的束缚,她还想告诉他,他的过去没有不堪,他是举世无双君临天下却又为爱不顾一切的战神君逸。 他是这天地间最光芒万丈的男人。 他是她,仰望爱慕了十七万年的人。 “暖暖是我仅存的记忆里,在这世间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一年她才七岁,可能是天气太冷,厚厚的狐裘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像一只圆滚滚的小团子,她就那样摇摇晃晃地向我走过来,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我躺在冰天雪地里,满天的冰雪也掩盖不了我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我想我那时候的样子一定很狰狞,可暖暖她却一点都不怕我,伸出温温热热的小手握住了我冻的麻木的手掌。” 画心此时才知,原来最捷足先登的不是桃心儿,是南浔暖。 画心比谁都明白,身处绝境时,见到的第一个人,第一道光,是多么的美好和重要。就如当年她在九幽第一眼见到君逸,君逸握住她的手时一样。 那时,她便对他一见倾心,此生难忘。 是否,他对给他第一份温暖的南浔暖也是如此? 新沏的热茶烟雾蒙蒙,画心抬着的眼睫缓缓垂落,余光瞥见茶烟后当年令她心动的一抹湖蓝色云袖,她突然什么都不敢问书逸,她想,南浔暖对他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吧,不然他不会如此哀伤。 书逸凉凉的声音隔着热热的茶烟隐隐传来,画心却听得有些神情恍惚。 “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华美的屋子里,一个小小的女孩在床榻前的软毛金丝地毯上席地而坐,小小的胳臂支撑着小小的脑袋,头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看着样子像是守了一整夜。” “她救了你是么?”画心在紫檀木雕花长桌旁缓缓坐下,轻轻一问。 书逸仿佛沉浸在久远的记忆里不可自拔,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暖暖叫我逸哥哥,因为我腰间挂着的玉饰上,刻着一个逸字,声音奶声奶气的。” 原来,“逸哥哥”是这么来的。 或是那一段回忆甚是美好,书逸的唇边漾起了一抹轻笑,他虽笑着,画心的心却揪紧了,咬了咬泛白的唇,问,“你那时可是伤的很重?” 书逸听出画心声线颤栗,字字藏着小心翼翼,心头微微一软,还有浅浅愧疚,手轻轻一动,却始终没有向她伸过来。 “我的身体并没有外伤,却比常人孱弱些,数月都不能下床,虽说四肢健全,却全然都是摆设,浑身上下,除了眼耳鼻舌,其他都动弹不得,暖暖从青城的药派抓来了许多名医,都探查不出来病因。” 画心眼眶一热,任她如何强撑着,滚烫的泪已溃不成军般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她无法想象,这般骄傲如天神般的男子,当初是如何忍受那活死人般羞辱又枯寂的生活的。 那是逆天所受的天谴,凡人自然查不病因。 “你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画心哽咽,语不成声。 画心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泪雨,到底让书逸微微慌了神,他的手终于离开腰间的玉穗,轻轻地拭着画心满脸纵横的泪。 “受委屈的不是我,是暖暖。束手无策之下,暖暖将青城的至宝镇魂珠编在了玉穗里,挂在我腰间的玉饰上,又偷偷藏在我的胸口,我才吊着一息又活了一载。” 画心的目光扫过书逸腰间的定魂珠,原来这玉穗还有这样的来历,看着看着,画心的眸光突然微微一亮,心头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画心双眸紧紧盯着那玉穗,双手用力攥紧着,心中一片疼痛,脑中一片混沌,神色复杂又悲悯。 她是他那么在意的人,她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若是救了,她如刺在心,一想起便膈应难受。 若是不救,她良心难安,一念及便愧疚丛生。 罢了,画心最终叹息一声,下了决定。不是她良善心软,也算南浔暖她好心有好报,既有这镇魂珠在,是她命不该绝。 第100章 狼子野心 所谓的心软,慈悲。 很多时候不过是一念动时的一厢情愿。 已经无关乎是是非非对对错错,也无关乎对方是不是会心存感恩,只关乎她想还是不想。 画心没有想过,这一救会有什么后果,此时,她只想书逸的眉头不要皱那么深,声音也不要那么悲凉。 天边一声惊雷骤响,天色又阴沉了几分,却也阴沉不过书逸的脸色,乌云浓密,晦暗难明。 “后来连镇魂珠也几乎救不了我了,我能感觉到三魂七魄都在肉身漂浮不定。那时暖暖还是日日来跟我讲外面的新鲜趣事,喂我吃最好的药,我精神不济,身体越来越差,醒的时候越来越少,睡的时候越来越多。” “轰隆隆”又是一声惊雷乍起,森森白光闪过,屋内瞬息一亮,又暗了下去。 “我睡了以后,她便靠在我的榻前认真地翻看医术药典。那一年她几乎把青城所有的典藏都看完了,后来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大概是取了谁人的血,为我强行续命。” 那是和光同尘的血,画心记得昨天日暮时,南浔暖说过。 那样一个鲜动活泼的生命,晃动的双足,飞溅的水花,转瞬间就香消玉殒了。 原来,南浔暖竟为书逸做过这么多。 比她为他做的,要多的多。 她似乎除了连累他,就是……欺负他。 画心刚止住的泪,又忍不住汩汩地往外流,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 “然,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在我以为我就要死了的时候,青城来了一个与我长得一般无二的公子,却不似我病榻缠绵形削骨立,那人生得仙姿神韵,他自称君陌,说是我的哥哥,君陌还告诉我,我叫书逸。” 君陌君陌,再相见时,君已陌路。 一个名字,画心便能体味出当时君隐见到君逸时,繁杂沉重悲喜交加的心情。 那确实是君隐万年后再次见到君逸时,见到曾经不可一世的战神,却成了缠绵病榻的活死人,心中涩到发苦,当下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 只是君隐所思,并不是君已陌路,而是从此君成陌路。此中缘由,更深沉的,画心体味不到的情愫,藏着君隐心间不敢向外人道的梓密。 书逸这个名字,君隐编的也算是用心了。以偿君逸旧日夙愿。 “君陌大哥执意要带我走,暖暖哭着闹着,她说青城里有着最好的神医,只有留在青城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君陌告诉她,我不是病,而是灵力丧尽,只有修仙圣地城的灵气才能救我。” “君陌亲自为我调养了一些时日后,将身体无碍的我送去了城,城的苍梧山崖确实巍峨壮阔,连绵望不到尽头的绿意里灵力盛长,我的身体确实一日日好起来,修为也是一日千里突飞猛进,后来……” 后来,月神榜一战,书逸横空出世,一举夺魁,声名大噪,传到青城去,南浔暖便软磨硬泡,撒泼打滚绝食上吊的手段都使了一遍,终于求得她哥哥南暮离,设法送她去城无双阁。 南暮离幼时机缘巧合,遇到云游在外的凰羽,双方都看对了眼,一个仰望她绝代风华的风姿,一个惜才他根骨奇绝的资质,遂结成了师徒。南暮离曾随凰羽在无双阁学艺多年,十七年前老城主逝世后,南暮离才回青城继任城主之位。 那一年,南暮离轻装简行,亲自送了南浔暖来城,将南浔暖托付给凰羽照料,凰羽因特别赏识信任地灭,遂在六年前出事后,又将南浔暖托与了地灭。 “后来如何?”瞧着书逸静默,画心颤抖着声音,假装平静地问道。 “后来……”书逸唇口翕动,终究又沉默了下去。幽深的眸里藏着那些难以言说的苦楚,以及失算的愤怒,后来…… 后来他终究是没有保护好她! 他知道昨夜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他本以为,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却还是算错了人心难测。 如果说,桃心儿风露亭一事是书逸有心算计,南浔暖的死却绝非书逸所料。 虽然这个少女日渐成长,不同于初时的景仰,又对他萌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旖旎心思。书逸一直明了,南浔暖要的是他不能给的,所以他才刻意疏远了她。 然,他不能受她的情,但不代表,他不在意她的命。 书逸微阖的双眸倏忽冰冷,睫毛掩映下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画心微微张合着的嘴,随后,他听见她颤栗的声音,“你既喜欢她,昨夜何故又要送她走。” “送她走”三字深深刺痛且激怒了书逸,以致于他忽略了前五个字“你既喜欢她”,没有一语解释,只一字一句冰冷道,“我送暖暖离开,不过是为了护她周全,前些时日我早已经得到消息,九天的人已经潜入了城,战事恐一触即发,彼时,暖暖留在无双阁,便成了最大的人质,所以” 书逸顿了一顿,面色极其痛苦,似乎悔极恨极,那一念之差做下的错误决定。 “所以昨晚你对她无故发难,我便借势寻机将她送回了青城。” 无故发难? 画心斟词酌句,只觉得心口发酸。 她以为昨夜他与她一唱一和,夫妻同心,一致对外,当真是对她处处恩宠,却原来是在为南浔暖细细考量。 画心动了动唇,齿间斟酌好的字句,到底是吞没了下去。 室内沉寂了许久,书逸眼里的光明明灭灭,藏着数不清的杀机。 有时候,人活着并不觉得欠着什么,人死了,发现那份恩情再也偿还不了,心里突然像打上了千千万万个结一般难受。 书逸后悔,他只防范着城的人,却没想到最后却是青城的人对他们的郡主动了手。他本以为,利益纠纷的战争里,青城会是能挡在南浔暖身前的一面护盾,却不想青城却是背后刺向南浔暖的一把利剑。 青城的狼子野心,已然昭昭可见,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郡主,也要挑起两城的纷争。青城郡主死在了城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出兵理由了。 书逸沉默间,画心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 “你腰间那个玉穗可以给我吗?” 第101章 漓水之火 湖蓝色的玉穗,想必是保存的极其用心,光泽流动,崭崭如新。 一层又一层的丝线下扣的是同心结,同心结里藏着一线碧绿的幽光。 那幽光里藏着的不只是青城的至宝镇魂珠,那里还藏着一颗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心。 画心欲救南浔暖,故意向书逸讨这颗镇魂珠,书逸如玉的指节一滞,看着画心漆亮的黑眸里挣扎着闪出一丝热切光芒,心里微微一动,“你要这个作甚?” “我觉得不好看,与你那玉饰极不相配,赶明儿我给你再做个更好的。”画心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软语嗔道。 书逸微微一怔,忽而垂下眼睑,沉声道,“我觉着这玉穗挺好。” 这一瞬,时间仿佛静止般,画心的眸光陡然一暗,湮没成一片死寂。如一潭死水,冷灭,幽寂,孤寒,独默。 画心没有想到,南浔暖会死。 也没有想到,在她错失的那些年里,会是南浔暖替她守护了书逸。 更没想到,书逸会为了南浔暖,第一次这般冷漠地拒绝了她。 他是应该拒绝她的吧,南浔暖于他,一如君逸于她,都是无人可以替代的。他对她的那份没由来的喜欢自然敌不过南浔暖以命相救的深恩厚情。 画心第一次感受到凡人生命的脆弱,脆弱到不堪一击。也第一次感受到书逸对她莫名而生的那份情的微薄,微薄到不值一提。 屋外,阴了很久的云层终于化成了雨。比雨声更急促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室内的死寂。 卿九影去开门,见是月行云浑身湿漉漉的立在门外,亲自来请书逸前去议事,仓促得都未撑伞。 卿九影不敢耽搁,将伞塞给了月行云,冒着雨匆忙来书房向书逸禀告,“师父,月阁主在门外求见,说青城郡主葬生的漓水起了火,恐怕尸骨无存,青城就要来犯,请您前去议事。” 听到尸骨无存,书逸霍然起身,未来得及多看画心一眼,便衣襟当风行步如飞般出了书房的门。 “你是在怪我吗?” 画心追到房门外时,豆粒般的雨珠哗哗直下,如千万张嘴争吵着那般嘈杂。画心轻声低语相问的这一句,恰巧淹没在了来势迅疾的雨声里。 看着书逸步履未停地消失在雨幕里,画心第一次觉得,原来他离她已经那么远了,远到触不可及。 书逸没有来得及给答案。 画心想,他一定是怪她的吧。 空空的庭院,唯有暴雨如瀑,画心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不知这雨是在为南浔暖哀泣,还是在为她悲怀。 风呼呼地刮过,雨淋得画心浑身湿透透,宽大的衣袍贴在身上,玲珑的曲线一览无遗,卿九影不由微微红了脸,转身一路跑进内室,随手扯了一匹香锦又跑回院里替画心裹上。 “师娘,这么大的雨,您莫要淋出病来,先回屋里去吧。”卿九影一扫平日里的腼腆,用力扯着画心,可画心哪里是他扯得动的,一时两人都僵持在了暴雨里。 “他是在怪我吗?” 画心失了神一般喃喃。她知道,若不是她昨日醋性大发,一定要送南浔暖离开,南浔暖也不会被人连夜暗杀。 “师娘,您胡说什么呢,师父疼您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怪您。”卿九影不死心地拽着画心,尽力说些甜言蜜语哄着画心,“南小郡主已经死了,您再这样糟践自己,一会师父见了可该更心疼了。” “是么?咳”画心猛地捧心一咳,吐了一地嫣红,吓得卿九影肝胆俱寒,惊叫声还未出口,一抬头对上画心惨白的脸,以及她颤抖的唇,“小九你说,若是我和南浔暖只能活一个,他会选谁。” 卿九影怔愣,又被迅疾的雨滴打醒,安抚道,“如今她死都死了,以后师父他便只有您了。” “只有我了。呵呵”画心俯下身又哭又笑,心里如这磅礴的大雨般翻涌成海,发了狂一般,“可我宁愿南浔暖不冷不淡地陪在他身边,我替她死了,化成他腰间的那颗绿珠子,叫他也将我放在心上记挂一辈子都不能忘。” “师娘,您胡说什么呢?”卿九影看着画心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一时手足无措。 雨下个不停,画心哭累了,抬起一双空洞却又冷冽的眸子,那眸子仿佛泣了血一般,渗人的红。 “我……会如他所愿。” 声音颤颤,纤纤弱弱,游丝一线般迅疾淹没在飒飒的风声雨声里。 *************** 听闻南小郡主的死讯传到青城时,青城震怒,虽未立即兴兵来犯,但是这些年青城埋在城的势力已经蠢蠢而动。 南小郡主出事的漓水河畔起了大火,火势遇雨不停,绵延数十里,整条离街都陷入了火海,惨叫不绝,火光冲天,远远望过去,瑰丽如晚霞。 月行云在雨中立了半刻,便见书逸沐雨而至,心情沉重的二人一路无语,到达议事厅的时候,阁中稍有地位之人,除了桃心儿和云奕,几乎都到了。 书逸落座后,议事厅中一片寂静。 其实在座诸位,心里或多或少都是怨怼逸王妃无理取闹,而逸王又宠妻无道,弄出了人命,以致两城开战,生灵涂炭。只不过谁也不敢先把这责怪的话说出口。 不只是无双阁,漓水的十里长火一起,外面也已是流言蜚语不断,有诋毁画心的,说怡红公子还真是祸国殃民的奇才,也有诽谤书逸的,说逸王好男宠,纵色犬马,荒淫无度。 民心向来如此,风流王爷向来是太平盛世时才追捧的,一旦乱世纷争,与性命相比,什么都不值得一提了。 “本王来以前,相信各位心中已经有所论断了,不知各位意欲如何应对?”书逸面上丝毫不见慌乱或悲伤,双眸沉静地扫过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首当其冲地触书逸的霉头,无人敢回他的话。 “我们的意思是,矛盾起于逸王妃和南小郡主,只要……” 第102章 等我回来 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哪个弟子突然鼓起勇气回了一句,总之是书逸没印象的,说了一半却又怂了回去,书逸立即冷声问道,“只要什么?” “只要……将王妃交给青城,或许能……”能平了青城之怒。 这次是那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书逸冷声喝断: “放肆!” 奉给书逸的茶盏被书逸一手打翻,议事厅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众人皆垂眸看地,无人敢再妄议。 向来最足智多谋也最不惧书逸权威的地灭,今日却也一言不发,因南浔暖毕竟是地灭之徒,诸人只以为地灭是忧伤过度,却不知地灭心中已冷笑多时。 他笑城以为南浔暖是质子,青城却只当南浔暖是弃子。南浔暖被送来城的时候,青城就已经放弃她了。 他还笑城以为南浔暖是维系和平的保障,青城却只是将南浔暖当成点燃战火的烽烟。南浔暖被送回青城的时候,两城战火一触即发。 人心凉薄险恶本就如此。 如果说所有人都是今日事发后才知道的,而深谙人心的地灭早在昨夜就已经预料到了。 预料到了,却冷眼旁观,因为他要谋的事同样也需要南浔暖的死来推波助澜。 他要走的路本就铺满血腥,他放弃和牺牲的人。南浔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厅内一片黯然,最终还是书逸自己打破了沉寂。 “青城之人监守自盗,旁人看不出来,月阁主难道也看不出来吗?”书逸冰冷的目光扫过月行云。 “王爷所言确有可能,可到底是口说无凭。南小郡主毕竟是在城出的事,城自是要担责的。”月行云斟酌着言辞,谨慎回之。 此事确实是因画心而起,南浔暖也确实是死在城。月行云出于大局考量,若是青城一定要一个交代,交出画心确实是最妥当合适的,且画心贵为王妃,身份上也是抵得过一城郡主的,青城也无由再挑事端。 “所以就该拿本王的王妃去抵罪?”书逸冷冷一呵,话里带足了恼意。 “那也是为了民生安邦,不得已的权宜之计。王妃身份尊贵,想必青城之人也不敢无礼待之。”月行云为了城百姓的安危,并不退让。 “不敢无礼待之?青城毒尊百里祭是何等品行,尔等不知?”书逸眸光一扫,脸色骤冷,讥笑鄙夷道,“用一个女人去换一城安邦乐业,难道这就是传承了数千年的城风骨吗?” 一众皆是哗然,女人? 逸王妃……那不是个男子么? 厅内哗然,议论纷纷,厅外飞仙,踏雨而至。 画心一袭白衣委地,万缕红纱罩身,发间簪着一朵绮丽的曼珠花,掌中撑着一把殷红的油纸伞,不施粉黛,不点珠钗,从殿外缓缓涉阶而上。 来之前,画心已经设想了无数种怨言四起的场面,可此时一见她来,议事厅内顿时哑然,悄寂无声。 入厅后,画心将伞收好,弯腰俯身放在了门边,今日她特意换了久违的女装过来,飞云斜鬟,绯色簪花,莹白春衫,嫣红霞披,纤腰小蛮,婀娜有致。 画心抬眼看了一圈众人,脸上一阵阴晴变换,最后才晏晏笑道,“重新向诸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画心,江山如画的画,万民归心的心。” 诗情画意迤逦婉约的名字,却又被她说出了江山底定天下在握的开阔意境。 咬着“画心”二字,画心一直目视着书逸。若是此次君隐失约,她也没有几日时间了,她要去救南浔暖,她还要去找一找南浔暖口中能解噬神之毒的和光同尘。 她也不知,此去还回不回得来,所以最后离开的时候,她想让他知道她的名字,还想让他记得她的样子。 不顾一厅人讶然地上上下下打量她,画心摆着一如既往地慵懒姿态,目光一抡,不甚在意地笑道,“也就是以前不男不女的妖孽怡红公子,你们眼里一无是处的泱民祸水。” 画心本就生的极美,随意一笑,便是风情万种,众生倾倒。 “听说你们在要挟我们逸大王爷,要把本祸水交出去抵罪。”画心见众人讶然沉默,负手在厅中迈着慵懒的步子,突然清冽一声冷笑,道,“问题是,把本祸水交出去,那漓水的火就会灭了么?” 画心霍然转身,伸手一指天边熊熊烈光灿如云霞的一条火线,轻蔑笑道,“老天爷都被你们感动的哭了,可这天泪也灭不了的地火,我这祸水泼上去……怕是也不顶用。” 书逸看着眼前白衣绯纱飘然若仙的女子,垂眸默然,原来她真的叫画心,原来她不管穿男装还是女装,都还是这般气韵卓然,睥睨天下之姿,狂放不羁之态,眸光流转,神采飞扬,只是似乎多了一丝难言的悲伤,令他不敢直视。 “王妃说笑了,我等只是找逸王殿下前来商讨对策,还并未商讨出结果来。”月行云见画心果真是一女子,不由有些汗颜。 若是女子,送至青城去,确实……不妥,依着毒尊百里祭的品性,一旦见了画心这等绝色,怎可能放过。 月行云本意也不是要画心一命去换一命,只是本以为她是一个男子,又是身份尊贵武功卓群的男子,想着她去青城走一遭也是无妨,如今见她是一个女子,便当即打消那个念头。 画心却只是不以为意地勾唇一笑。 “人确实是本祸水赶走的,祸事也确实是本祸水惹的,你们也别总是找逸大王爷的麻烦,此次就算你们不送本祸水去青城,本祸水也是要亲自去一趟的,毕竟……上次青城毒杀之事还没清算!” 说罢,画心大步流星地走到书逸身前,极快地伸手自书逸腰间一拂,那湖蓝色的玉穗已经落在了她的掌中,那身形之快,即便是书逸,也未能看清。 拂袖转身,画心没有丝毫停留,又干净利落地大步往门外走去。书逸突然心中惶然,不顾身份地霍然起身,叫道,“心儿!” 画心走到厅门前的脚步忽然停了,回头看了一眼书逸,握了握掌中的湖蓝色玉穗,咬了咬发白的唇,忽而勾唇清浅一笑,犹如青莲绽放,道,“你且守好城,等我回来。彼时玉穗定会原样奉还。” 书逸有一瞬地怔神。 画心已故作轻松地从书逸眼前走远,书逸的目光却久久无法从她的身上收回。 画心走出门时,淋漓的大雨模糊了她素白纤弱的身影,雨似乎打不湿她的发她的衣,被风吹散开,飘然如仙。 众人只见画心在雨幕里又往前行了两步,忽然天降一道白光笼罩在她身上,白光散尽,已然不见了画心的身影。 书逸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一瞬消失的画心仿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道光,而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抓不住。 众人见倏忽间消逝的画心,都在猜测那是一种怎样高深的法术,也都明了画心来去自如神秘莫测,他们又能奈她何? 画心既说要去亲自去处理此事,画心的能力,月行云是信服的,地灭也是信服的,如今又有书逸坐镇城,一时安抚了众人,划分了各门防护职责,便各司其职去了。 众人散尽,书逸撑起画心撑过来的红色油纸伞,缓缓向无心居行去,霖铃的雨声落进他的耳朵里,他却在心间反复念着:我且守着城,等你回来,玉穗哪里及你重要。 只是,她却听不见了…… 第103章 红莲业火 南浔暖一事,书逸虽有疏忽,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心思敏慧断事如神。 画心前脚刚走,书逸便已宣了轩辕末问询案情,足不出无心居,只听轩辕末寥寥几语,便将局势看的透彻,锋利精准地扒开了青城的狼子野心。 “纵火一事,不必再查了。”书逸将幽冥殿送来的密信轻轻一折,压在厚厚的古卷下,平静吩咐道。 “为何?”轩辕末略略意外,明明他们已经查出来一些眉目了,半途而废,可不是他家公子的一贯作风。 “漓水的火是青城之人放的。”书逸眸色深沉,单指叩桌,“那是南暮离自己的事,他自会查清楚,与我们不相干。” “公子为何如此笃定?” “你将那盏红灯取来,一看便知。”书逸眼眸微眯,遥遥望了望天边炽热的火光,低低一嘲,“青城这火放的明目张胆,压根就没想掩饰。” 轩辕末知书逸有一盏奇异的红灯,血纱莲焰,不熄不灭,立即去窗檐处取了来。 书逸让轩辕末仔细看了看这灯焰,轩辕末一瞧倒真是与那漓水的火一般无二。书逸抬手端起一盏热茶泼了上去,那莲火果然浴水愈然愈烈。 一如那漓水的火势。 轩辕末讶然,书逸眸色微沉。 “这灯不知公子从何处所得,倒是和传来的情报一样,那火甚是诡异,遇雨不灭,因此蔓延数十里,却束手无策。” “幽冥殿的情报里难道没写么?传闻青城药尊和光同尘,生来带异,能驱红莲业火。红莲业火乃远古神焰,本当只是谣传,而今看来,倒真是有此奇能了。” 书逸看着红灯里的莲焰,目光幽远,他本是不感兴趣,偏偏又牵扯上了那女人,但凡与她相关的,他总是要多费些心思琢磨的。 可任凭书逸如何琢磨,也琢磨不出画心与和光同尘之间,到底有何牵连。 她会是青城派来迷惑他的奸细吗? 这答案,书逸想知道,却又怕知道。 “如此说来,这是和光同尘纵的火了?”幽冥殿信息四通八达,轩辕末自然也听说过红莲业火,任凭是杀伐果断如他,也不由微微感叹道,“看来这和光同尘还真是个人物,世人皆知红莲业火仅他一人能驱,他竟然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向城示威,屠戮城百姓。” “未必是他。”书逸见轩辕末犹疑,将红灯挑到轩辕末面前,道,“你瞧,我不也有红莲业火么,那火,我也能纵。” 轩辕末微微了然,却又更是不解,“可和光同尘何许人也,谁敢以他的名义火烧十里长街,此等骂名载入史传可是要遗臭万年的,和光同尘怎会善罢甘休。” “这就是青城自己的事了。”书逸冷淡一笑,“你别忘了,和光同尘还是青城的神医,比他红莲业火更出名的是他有回天之术,如果你是南暮离,听闻……家妹出事,你会怎么做?” 提及南浔暖,书逸忍不住顿了顿,口齿明显生涩迟缓。 书逸一提点,轩辕末立即恍然,道,“会让和光同尘前去救南浔暖。” “不错,只要和光同尘找到南浔暖带回去,暖暖便还有生还的希望。只可惜……” 只可惜,整个漓水,被这漫天的大火烧的片甲不留。书逸望着天边瑰丽的霞焰,心头一阵阵钝痛叹息。 “怪不得公子只命我等去查,却不准我等动她的尸身,原来公子早就料到了。”轩辕末暗暗惊叹书逸对人心的谋算,那样情急哀痛之下,一瞬间竟心思百转做了这许多的推算。 “可我还是没料到这场火。”书逸睁眼,瞳孔紧缩,双拳紧握,又慢慢敛下心神,冷笑道,“看来传言青城毒药两派不合,并非虚言,青城的内乱恐比城还要严重。” “公子言下之意是……青城有人意图嫁祸和光同尘?” 书逸点头,不吝赞道,“纵火,还是纵的红莲业火,不知这是谁的手笔,当真是好手段,做的滴水不漏,还能一箭三雕。” “一是向城挑衅激化两城矛盾,二是嫁祸和光同尘毁其声名且离间他与南暮离的关系,那第三是……”轩辕末大概捋了捋,这第三他却说不出来。 “第三是毁尸灭迹,破坏案发现场,若我所料不错,暖暖应该是看清了行凶之人的真面目,亦或者行凶之人作案时留下了什么证据,怕被查出,便一火焚之。”书逸娓娓道来,忽又想起前些时日的笙歌迷案,火焚石室,似乎有些像同一个人的手笔…… 会是同一个人吗? 到底是谁?竟有能耐一次次在他面前如此翻云覆雨! 书逸缓缓收回神思,忍不住问了他心底最在意的事,“有王妃的踪迹没?” “还没。”轩辕末如实回道。 画心实在是身形莫测,幽冥殿的人一点踪迹都探查不到,轩辕末也甚是讶异,他竟从不知他家王妃身手如此厉害,恐怕即便是他家公子都要望尘莫及。 “继续查,加派人手,务必找到。”书逸心头一紧,立即吩咐道。 “是。”轩辕末应道,见书逸满脸忧色,又忍不住道,“公子既如此不放心,又何故非要将王妃逼走。” 别人瞧不出书逸的心思,随了书逸六年的轩辕末却是一目了然,书逸如此心思细腻缜密,心志强大,纵使悲痛,也绝不会疏忽到说那些让画心伤心的话。 书逸抬了抬眼,晦暗的眸光难明,挥了挥手示意轩辕末退下去,末了,又忍不住叮嘱,“务必全力护她周全,密切关注她的行踪,一个时辰向我一报。” “是。” 轩辕末恭谨退下,书逸一人默然独坐。 若是画心如轩辕末这般懂他,又怎会真的走呢? 然,她却是实实在在地走了。 书逸不是看不出来,画心身体一日日不好,噬神之毒,根本未解。这也是他婚后一直忍耐,未敢碰她的原因,他怕她身体受不住。 他也曾试图找过君陌,却不知最近君陌去哪云游了,无论他给他传多少急信,始终没有任何回音。 南浔暖一出事,书逸便知道和光同尘一定会去漓水,他还知道,如今,和光同尘是画心的唯一生机。 此番他放她一个人走,还因他想看一看,画心与和光同尘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和光同尘并非凡类,必定大有来头,特别是昨夜画心提及战神君逸时,他倏忽间就想到了和光同尘。 所以他正好趁此次机会,探一探画心的底,也探一探和光同尘的底。 为何她挑的红灯里,燃的会是和光同尘的红莲业火? 第104章 郡主之死 十里长街,火势滔天。 大雨哗哗地往下落,火舌啪啪地往上窜,攀上窗帘,又攀上屋檐,在虚空摇曳着,跳着优雅的舞姿,像一朵朵徐徐绽放的红莲,整条街道悄无声息,透着死亡般的静寂。 许是伤心过度,画心并不在像平日里那般克制,唯恐逆了天条抑或牵动旧伤引起毒发,不敢乱用法术。她随手掐了个诀,迅速从无双阁移形换影到了千里之外的漓水之滨。 漓水的火势迅猛,火舌诡异,方圆数百尺,无人敢靠近。画心孤身只影站在一线火光中,紧握的拳微微颤抖着,那眼神一扫平日里的懒散睥睨,而是满含悲悯。 画心再熟悉不过,这火,是红莲业火,水浇不灭,漫天的大雨如泼油一般,似乎更是助长了火势。 触目所及,遍地是焦枯的尸体,有佝偻的老者,也有未成形的幼儿,火势太急太迅猛,画心似乎听见了片刻之前这里的惨叫不绝。那样的惨绝人寰,令画心觉得触目惊心。 真的做错了吗? 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要因她而死? 画心贝齿轻颤,紧紧咬着下唇,咬出血迹斑斑,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极其残忍的事,身在高位,手掌重权,一个任性荒唐的决定,便要万千的生命陪葬。 红艳艳的火光却映得画心面色惨白,画心不知这是有心之人蓄谋已久的杀伐,只当是她自己无心之失惹的祸端。 “呆子,这次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我不止是你的妻,我还是……”还是百姓顶礼膜拜的神女。 这火灾,若她不救,何人能救? 画心唇边勾起一丝惨淡的笑容,低语喃喃。不顾君隐的嘱托,掐指,念诀,强行催动了周身神力,面色平静而温和地行过陌生的街巷。 十里长街,一步一步,从街头行到街尾,画心所过之处,红莲烈焰尽数枯萎,火红的焰火刹那间全部被冻结,碎裂,化成粉末,风一吹,雨一淋,落进尘埃。 无上的九幽神力从画心体内源源不断涌出,又在空旷的街道上四散开去,抚过楼宇,楼宇焕新,抚过草木,草木复苏。 唯独人死,不能复生。 十里的长街繁华依旧,酒楼茶肆,玄漆朱门,却空无一人。 时间一寸寸流逝,天光一片片暗下去,大雨一直下个不停,临暮,雨势骤然加急,画心终于寻到了南浔暖出事的地方,那是一座草木丛生的荒庙。 昨天南浔暖连夜被送回青城,行到漓水,天气骤变,突遇暴雨,他们一行人不得不在路边荒废已久的庙宇里暂时歇一歇。 这一歇,便再也没能出来。 许是死前怨念太重,扑面而来的煞气,犹如无边的黑暗深渊般,令画心望而却步,画心在雨中站了许久,才拖着孱弱不堪的身躯踉踉跄跄地迈进了荒庙。 破旧荒凉的荒庙里除了一地焦枯的死尸,似还有一避雨的活人,那人捡了地上的枯枝,生了一堆火,盘腿坐在火堆前打着坐,身姿端正,面色祥和,比庙里供奉的神像更像一尊圣佛。 画心进庙的时候,那人阖着的眸微睁,将画心虚浮缥缈的步履瞧的一清二楚,那是极其乏力又极为勉强的步伐。 画心几乎要瘫软在一地的焦尸旁,其实她只靠一口气强撑着,连站稳都觉得费力,透支的神力、未清的余毒还有万年前不愈的剑伤已经令她快到了支撑的极限。 天彻底暗了下来,微弱的火光映照下,庙中的景象惨不忍睹,已经烧焦的数十具尸体,还能看见喉咙上都有杯口大的血洞。 画心看了看,现场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若不是杀人者皆是绝顶的高手,能让无双阁出色的弟子们都毫无还手之力,那便是这庙里早就设了埋伏,燃了毒香,只待他们到来,再一网打尽。 画心并没有注意到火堆旁还坐着一个活人,径直走到身躯最小的尸体旁,那具尸体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透过瞪圆的眼睛,画心能想象到南浔暖被一剑封喉时的惊恐,尸体四周已经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对不起。” “还有,这些年谢谢你。” 画心的声音虚如云烟,引得火堆处的打坐之人微微侧目,冷风从门外吹进来,将画心单薄的衣裳轻轻卷起,雨水滴答滴答地顺着她的头发落下来。 发丝凌乱,面色惨白,一脸病态,可悲悯的神色却让她看起来仿佛美到了极致,恍如神女天降。 画心缓缓踱步,每一步都走的生涩艰难,最终她在南浔暖的尸体旁蹲下,将手指放在唇边咬破,指尖立即涌出豆粒般大小的血珠。 毫不迟疑地,画心用力将指尖按上南浔暖的眉心,另一只手迅速从怀里取出一颗碧绿色的珠子,口中喃喃念动咒语,转瞬间碧光透凉,照得满室青绿,南浔暖残存的魂魄立即离了驱壳,收入了珠内。 黑暗中,随之一道眸光骤亮,火堆处打坐之人眼皮微微动了动,他自然认得那颗珠子,那是青城的至宝,定魂珠。 画心感觉到身后有一道锐利的锋芒扫过,不由微微僵直了脊背。 她身后有人!而她竟毫无察觉! 且那人竟连呼吸吐纳都悄无声息,功力自当是深不可测。 画心咬了咬唇,勉力提起一口气,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我现在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若我不死,一定再设法救你。” 画心故意扬高了声音,试一试火堆处那人是敌是友,若那人就是真凶亦或是帮凶,见她伤中势弱,且得知她能救南浔暖,必然要杀她夺珠。 画心暗自蓄足了最后一点神力,只待那人出手时对他一击毙命。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若拖延下去,待她神力溃散,便再也无还手之力。 她倒也不是不能先下手为强,只是,一则不知那人功力深浅,贸然出手未必能一击必中;二则不知那人是敌是友,随意诛杀未免太草菅人命;三则不知那人是否留有后手,她能隐隐感觉到暗夜里杀机四伏…… 第105章 俊俏和尚 暗夜寂寂,堆火煌煌。 画心等了又等,身后却无丝毫异动,似乎那人真的只是寻常的避雨过客。许久后,画心略略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气虚力竭,风吹着她湿透了的衣衫,寒意四起,几乎要钻到她骨头里去。 画心忍不住自嘲一笑,她本是天下第一人,叱咤天界都无人与她争锋,不想今日竟落魄到如此地步。以她现在的能力,莫说是救南浔暖,连自身都已难保,便只能暂时将南浔暖的魂魄封在了定魂珠内,日后再慢慢想办法救她。 画心将定魂珠仔细地收入怀中,强提着一口气,佯装镇定地自顾自走到火堆旁坐下,神情淡漠,而与她同坐在火堆旁的另一人,仿佛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尊雕塑,被她彻彻底底地无视了。 外面雨声霖铃,画心很疲惫了,却不敢睡去,她能听到这座本该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弓弦铮铮作响,黑暗里,杀机四伏,无一刻散去。她只能尽力保持着警惕,她还不想死,不想死在这里。 至少,她要把这颗定魂珠还给书逸,这是她答应他的。 烤着火堆,借着火光,画心垂眼偷偷扫了扫火堆那侧的人,堆火昏黄,看不甚清楚,隐约是个慈口佛心的小和尚。 都言佛祖慈悲,既是佛门中人,应非恶类,画心紧着的心不由又宽了一宽,却也不敢完全放下戒心,毕竟,这已成了一条死街,此时出没在此的人,难免形迹可疑。 见画心一身湿透了的衣裳,小和尚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把柴火,火苗窜了窜又旺了许多,画心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气,忍不住贪暖地又往火堆处挪了挪,湿湿的衣服被柴火蒸出白的水汽,画心勉力维持着矜持端庄的形象,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画心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原来所谓饥寒交迫竟是这般形容,今日倒是叫她都体验了一遍。 愈燃愈旺的火堆照的破庙里很亮,映着火光,画心与那小和尚的影子被投在墙上,交叠在一起,不时地随着火光晃动一两下。 画心饥肠辘辘,方要放下戒心,却见一旁静坐的小和尚突然起身,步履稳健地向着神台走去,在画心看来多此一举地在神位前又点了一根红烛,烛身有婴儿的手臂那么粗,燃起的烛烟云雾缭绕,火焰是红色的,像极了白日烧过的那场红莲业火。 画心累极,虽昏沉沉,却还知晓这烛火定不是用来照明的,倒像是这小和尚在向埋伏于暗夜之中的那些人下最后围杀的命令,手指不由握紧了腰间的画骨神鞭,随时准备一场恶战。 却见小和尚在烛光里转身回头看她,慈眉善目,他朝着画心微微一笑,笑意温和,犹如一个蛊惑人心的陷阱。画心的心猛然一跳,几乎要陷进去,一阵熟悉之感迅速浮现又消散了去。 画心以为这和尚对她使了什么邪术,慌忙撇过眼去,不敢再看他。随后便听见黑暗里,一阵阵的声响,不是逼近,而是撤离。似乎有很大一批人马,半柱香后,荒庙的四周才彻底陷入沉寂。 画心握鞭的手却久久不能放下来,埋伏在外的那拨人分明来者不善,为何会突然撤走?难道知她已是强弩之末,都已经不屑于重兵围剿她了吗? 小和尚点完红烛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又缓缓坐回火堆旁。画心感觉到身上的衣服差不多烤干了,暖和了些,腹中却更空了,食欲空前旺盛。 突然,小和尚递过来一碗热汤,一直递到画心眼前,画心的目光却不在那汤上,而是在那端着汤碗的如玉指节上。 阅尽神姿仙骨春色无数的画心,不免也惊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长出这么好看的一双手? 君隐曾说,美人多诡。 画心知道,其实君隐只是在取笑她诡计多端不安好心。如今看到这双手,画心莫名就想到了那四个字,不知此美人兮,安的究竟是何心? 莫不是美人皮相,蛇蝎心肠? 到底是美人之意,不好轻易辜负了,沉默了半晌,画心笑盈盈地接过汤碗,刚放至唇边,却故意抬头,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抚着肚子,眨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眼巴巴地问,“小和尚你会烤兔子吗,我想吃肉。” 看着小和尚秃秃的头顶,念着佛门里诸多的清规戒律,画心思量着,她这么无理的要求,应该会被冷拒吧。 他若拒绝给她吃肉,她也就顺势拒绝喝他的汤,谁知道这汤里放了些什么喝不得的东西。 谁知那小和尚却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依旧是温暖的笑意,他那笑容似乎有魔力,看了就让人觉得心里有头小鹿在乱撞。 小和尚起身掸一掸衣角上的尘土,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雨幕里,画心注视着他消逝的地方,又看了看神台上燃着的红烛,笑意尽敛,双眼微微眯起,这个和尚修为深厚,与书逸比之,竟毫不逊色,普天之下这样的人并不多见,而红莲业火,更是罕有。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这漓水的红莲业火,会是他纵的吗? 可想起他温和的笑意,画心又莫名地信他不是恶人,那种毫无缘由的信任令画心愈发的惴惴难安。她的心,竟不由控制了,这到底是怎样可怕的一个对手! 不过是须臾间,小和尚再回来时,手上果真提了一只肉滚滚的灰毛兔子,风雨里行了一趟,竟未湿半点衣角。和尚显然是没怎么杀过生,解剖的手法生疏的很,烤兔子的过程也几经波折,画心却只淡漠地坐在一旁看着,并未去帮他。 风声萧萧,雨声漓漓。 堆火煌煌,人声寂寂。 百无聊赖,再细细打量他,画心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俊俏非凡的小和尚,长身玉立,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容止优雅,目色悲悯,神情温和,就连剥皮剔骨时,都是一脸的慈眉善目,仿佛他不是在杀生,而是在救命。 第106章 何方神圣? 半个时辰后,和光同尘将一只烤好的兔腿递给已经饿得晕晕乎乎的画心,画心抬眼看了看,凭着仅存的理智,咽了咽口水,并不伸手去接,而是继续毫不客气地挑剔道,“我只吃切成一块一块的。” 对于画心的挑剔,和尚并不见恼,立即以指为剑,以气为锋,将兔腿上的肉一片片整齐地割下来,又笑着递给了画心。 那割肉的手法,又让画心讶然,竟隐约像是沉渊剑法第七式云起千殇。 沉渊剑术,高深莫测,自父神身归混沌后,数十万年来非战神君逸无人能领悟,如今竟在这小和尚身上初见了端倪。 当年她被沉渊一剑穿心后,君逸震怒,弃沉渊入凡尘,莫不是机缘巧合被这小和尚窥到了天机?那也难怪这小和尚瞧着年纪不大却修为深厚,原来竟是得了这等天地造化。 画心心中犹疑,依旧不敢伸手去接,和尚微微垂了眼睫,他自然知道,敌友未分,草木皆兵,画心一直是在防范着他,从他递过去那碗汤开始,到她让一个和尚杀生割肉,分明处处都是刁难和试探。 “施主并非凡类,且灵力尽散,体内有毒,心口有伤,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贫僧若是想害施主,一剑封喉岂不是比下毒要干净利落的多。” 小和尚声音如玉,甚是好听,可画心却来不及品味欣赏,他的话字字句句都让她胆颤心惊。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随意看她两眼,便将她的老底都给揭了! “小和尚你莫要口出狂言,施主我好得很,何来的毒,何来的伤,还有什么并非凡类,小和尚莫不是要学那老法师收妖不成?” 画心瞪着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明明毒入心伤,疼痛难忍,却又强装无恙对着小和尚斥道。 眸中却又难掩一丝仓惶。 “施主中了噬神之毒,却还能灭红莲之焰,解漓水之围,救已灭之灵,又怎会是凡类?” 小和尚目光炯炯,一言一句,字字中的,他知噬神之毒,他晓红莲业火,他甚至还明了她能招魂引灵,他这般洞彻一切的聪慧明智,竟令画心除了讶然和惶恐,还有些恍惚,分明是没有见过他,为何总觉得好生熟悉呢? 半晌后,燃烧着的木柴“啦”一声断响,画心猛然醒过神来,暗恼自己色令智昏,竟然被这唇红齿白的俏和尚迷的七荤八素,失了神魂。 “你究竟是何人?怎会知噬神之毒?”画心敛去一脸恍惚,换上满目警惕,手指搭上腰间的画骨神鞭,鞭头暗暗指向了小和尚。 和尚浅笑温言,不答画心之问,就事论事道,“施主现已毒发攻心,这兔肉上的药粉虽不能解毒,却也能暂保施主无虞。” “我凭何信你?”画心虽知和尚说的俱是事实,仍仰面冷声质问道。 “凭你若不信贫僧,定见不着明日的天光。” 和尚这话并非口出狂言,画心自己也知晓,从她决定强行驱使九幽之力灭红莲业火时,她便等同于选择了死亡。如今她不过是强撑着,她不敢睡,是怕这一睡,就再醒不过来了。 她也不知还在期待着什么,是期待君隐来救她,还是期待书逸来接她? 那个呆子恐怕还在生她的气呢,大概是不会来的吧。画心想到书逸,心神一恙,提着的一口气倏忽就散了,顿时毒血逆流,一息奄奄。 可即便如此穷途末路,画心还是挣扎着不敢掉以轻心。 “你先吃”画心咬着唇,将一双眼眯得狭长,眸光渐渐染上了一丝厉色。 小和尚当真是佛心慈悯,脾气更是好的没话说,面对画心的疾言厉色依旧温和的笑着,清俊的眉眼,幽邃的眼波,雪色的僧袍,圣洁的神情。他似乎毫不在意画心的猜疑防范以及种种无理要求,也毫不在意佛门的清规戒律,抓起一块兔肉便要往嘴里送去。 画心见状,突然心头一动,有一处柔软莫名被击中,她一把将小和尚手里的兔肉夺过来,不再多虑地塞进自己嘴里。 若眼前这个小和尚不是坏人,无故让他破了杀戒,再无故让他破了荤戒,岂不是罪加一等。 若这小和尚真是险恶之人,不管这兔肉有没有毒,她横竖都难逃一死。 想明白这些,画心反倒平静了些,却又心生了绝望般虚弱无力地瘫软了下来,抹着满手的油将兔肉塞进嘴里,毫无影响地吞咽着,饕餮着这最后的晚餐,嘴角噙着的一抹笑凄凉又苦涩。 肉感其实还不错,只是比不上那个呆子替她烤的,嚼着嚼着,画心眼泪止不住地簌簌直往下流。 她想起以前在神界的日子,虽说寂寞枯燥,可那时候,君逸的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人。后来他为她堕了凡,不但忘了她,还平白多了那么多牵挂。 偏偏他牵挂的女子,还是有恩于他,令她妒之若狂,却又输得心服口服。 毕竟,她伤他,而南浔暖救他,他心里有南浔暖一席之地,不是应该的么?她也不愿自己爱的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宵小之辈。 藏在画心怀中的那颗碧绿色的珠子,直硌得她心口疼。她曾是那般骄傲的一个女子,骄傲到无法容忍她所爱之人心中还住着别的女人;可如今她却因为爱而如此卑微,卑微到她愿用自己的命去救那与她同居他心的女人,只为求他不伤心。 谁让她,那么喜欢他呢? 既然喜欢,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画心哭哭笑笑,甚是狼狈,抬眼见小和尚一直看着她,忍不住面色微尬,薄怒道,“出家人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么。” “佛祖悲天悯人,施主悲泣惨绝,亦算众生疾苦,岂可不闻不问。” 小和尚倒是回的大义凛然一本正经,画心暗诽,原来也是个伶牙俐齿的。 “哪有什么众生疾苦,还不是小和尚你疏于杀生,烤艺不精,施主我被这兔肉难吃哭了” 画心装模作样地将吃剩下的兔肉一把丢进火里,以示嫌弃。 第107章 和光同尘 “这确实是贫僧第一次烤肉,生疏的很,施主就将就着吃吧,良药苦口,贫僧以后一定勤加练习,下次定不会让施主失望。” 和尚笑着虚心接纳了画心的指教,堆火煌煌,照在他面上仿若有金光,照得他一双那么漂亮的眸子,熠熠生辉。 明明见到画心哭的稀里哗啦,小和尚却只是波澜不惊地看着她,没有半句言语安慰,甚至都不知客套地给她递上一方干净的绢帕,画心自己抬袖抹抹眼泪,暗暗腹诽:白白浪费了一副众生倾倒的好皮相,这和尚真是比那书呆子还呆。 想到书呆子,画心不由勾起了唇角,又被小和尚这一句话逗乐,当即破涕为笑,随口打趣道,“那以后江湖上岂不是要多一位烤肉僧了。” 和尚不置可否地一笑。 盘膝而坐,已然入定。 画心怔怔看着他,突然有些移不开眼。 不仅是因为他生的好看,还因他身上莫名熟悉的气息,令画心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是萍水相逢,哪里还有下次。” 画心咀嚼着小和尚方才的那句话,不由低低喃语。突然觉得有些惋惜,这还真是个有趣的怪和尚…… “命理玄幻,天机难测,施主怎知是萍水相逢而不是缘法天定呢?” 和尚并未睁眼,轻轻一语,嘴角勾着浅浅的笑,在这破落荒庙里亦是美不胜收,画心怔怔一个慌神,匆匆阖上双目,背靠着墙根,平心静气,和衣而睡。 火堆渐渐熄了,庙内只剩下神台上的红烛一灯如豆,红烛里燃了安神香,画心这一夜睡的很是安稳。 这红烛,并不是画心多疑,确实是和尚故意对外发的讯号。 只是那黑暗中伺伏的并不是和尚的人,然,只要是青城的人,无论是何方人马,见到的红烛上的红莲业火,都会知道是他和光同尘在这里。 红烛只是给他们的一个警告,是以黑暗里那一场针对画心的刺杀尚未开始,便已仓促撤离。 如书逸所料,和光同尘本是受城主南暮离之请,前来搭救南浔暖,只要能带回南浔暖,哪怕是尸体,他也能想方设法活死人肉白骨,将南浔暖救过来。却不想,他还是来晚了一步,造事者不但行凶,竟还以红莲业火焚尸灭迹。 他虽不知是谁盗了他的红莲业火,却深知这红莲业火的厉害之处。 红莲业火遇水不灭,所燃之处,灰飞烟尽,红莲业火焚过的尸体,神魂俱灭,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是起死回生。 画心出现在长街的时候,和光同尘便注意到了她。那样死气沉沉得只剩下焦灰和烈火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任是他想不注意也难。 他发现她竟与他一般,身体发肤,皆不惧红莲业火,在烈焰中行走自如。 和光同尘知道,不惧红莲业火者,自当能驱红莲业火,那一瞬,他几乎就要下了论断,是这妖女行的凶,纵的火。 在他欲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时,却看见这“女妖”站在火海里,沐着暴雨如瀑,满目悲悯。在他瞧见她眼睫处不同于浑浊天雨的一滴晶莹时,忽然就下不了手了。 随后,他看到她全身透出圣洁的光芒,替他做了他力不能及的事,从她体内爆发而出的神奇力量抚过的尸体虽不能令其死而复生,却也复原了他们的魂魄。 这种强大的力量令和光同尘心惊,而拥有这强大力量的女子对这数万魂灵以命相救的决然更是令他震撼。 和光同尘静静地跟着画心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为她神力复苏了的万千魂灵诵经超度,引他们去忘川渡,再入轮回。 他瞧出来她身中噬神之毒,他还瞧出来她这一救已经倾尽所有,若他不救她,她必死无疑。 于是他在这破庙等着,他觉得,她一定会来。 果然,她如期而至。 暗夜越来越静,和光同尘的心却越来越乱,他和画心有着同样的困惑,明明是初次相识,缘何会觉得熟悉呢? 好似认识了许多年,又好似错过了许多年…… 她,到底是谁? *************** 一夜过后,风雨未歇。 画心醒时,红烛燃尽,和光同尘已经重新生起了火堆,还温好了一碗热汤递给画心。 这次画心没有犹疑,直接伸手接过汤碗,一口气饮了大半碗。 汤里和光同尘又放了药,画心虽不知这是何药,却知这药确实能暂缓她身上的毒,至少她没有了在神力尽散那一刻毒血攻心般的疼痛难捱了。 “为什么救我?”画心喝完汤,将汤碗还给和光同尘。 “因为施主救了贫僧想救却救不了的人。”和光同尘接过汤碗,面色平和,不悲不喜,语气温然,不冷不淡。 “那我们互不相欠了。” 画心秉承一贯厚脸皮地过河拆桥作风,想立即与这擅于蛊惑人心的俏和尚撇清关系。 干净利落得和光同尘都微微讶异,讶异画心甚至都不问问救的是哪个。画心瞧了瞧俏和尚略带审视的眼神,起身便要拔腿就跑。 自然是要跑路的,不跑难道等这和尚反悔来跟她清算么?画心心里清楚,其实昨天她一个都没救的了,这里还是死街一条。这和尚分明在打诳语呢。 画心方行了三两步,只觉得心口一痛,全身一颤,脚底一搐,差点摔倒在地。 一双温热的手恰时地托在她的后腰,她尚未看清,那俏和尚已经闪到了她身前,真正是好俊的身手。她正欲发作,却发现俏和尚已经将她扶稳,抽身负手立在一旁,保持着不亲不疏恰到好处的距离。 画心瞪着眼将已经组织好的“登徒子”等等诸词又咽了回去,大有烈妇遇君子,有泼撒不出的憋屈。 “施主如此着急,是要去哪里?”和光同尘仿佛看不见画心对他吹鼻子瞪眼,依旧笑意温和。 画心本想回“与你何干!”,却在目光触及和光同尘一脸与人为善的笑容时,突然心虚气弱下来,努努嘴道,“青城。” 第108章 同乘一车 “贫僧恰好也回青城,那看来,施主与贫僧不但是志同,而且还道合。”和光同尘笑意浅然,说话不急不慢,语速舒缓地让人没脾气,“虽然施主急着过河拆桥,不过贫僧还是愿意送佛送到西的。” 此时画心才注意到,破旧的荒庙前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精致的马车,赶车的却不是小和尚,而是寻常小厮,恭恭敬敬地立在马车旁候着。 这马车,自然是昨夜和光同尘便发了讯号,特意为画心备下的,否则以她此时孱弱的身子,怕是寸步难行。 画心身体每一寸痛处似乎都能被和光同尘看穿,画心只见他慈眉善目的眼神里隐隐多了一丝狡黠,仿佛吃定了她一般说:现在你没有选择。 “小和尚与女仙姑同乘一车成何体统,如此回去,恐怕老和尚要责骂你。”画心寻着由头故意推却道。 “女仙姑且放宽心,还无人敢问责贫僧。”和光同尘虽笑得谦和,却又周身散着威不可犯的尊荣。 画心暗嘲他好大的口气,不由挑眉道,“佛祖也不敢么?” “佛祖眼眸清明,见贫僧扶危救难,缘何要责?”和光同尘含着笑,语气风淡云轻。 画心不耐再与他周璇,开诚布公道,“我的事不劳小和尚你费心了,你若真心想谢我,不若再赠一些药给我。” 和光同尘沉吟一番,皱眉道,“此药非解药,赠之何用?” “小和尚你不能解,施主我可是听说有人能解,我此行正是要去找他,你给我些药先缓缓毒性,也好让我再多撑两日。”画心说着,已不客气地向着和光同尘伸手要药。 “贫僧知你要找谁。”和光同尘含着笑,那双清明眼眸仿佛能看透一切般,“你既去寻他,那更得跟贫僧走了?” “为何?”画心惑然,转而又恍然道,“你认识和光同尘?” “岂止认识。”和光同尘颔首,忍俊不禁,未曾想过这天下还真有识不出他的。 “他果真能解噬神之毒?” “嗯。” “那他可曾教过你?你会不会解?” 和光同尘不知要如何回答画心第一个问题,含糊应了一声,“嗯。” 画心立即大喜,目露殷切,急道,“既然你会解,那我也不去寻他了,小和尚你就此替我将毒解了,也免我舟车劳顿异乡漂泊。你想要什么好处尽管开口,我都能允你。” “并非贫僧不救,只是药引难求,一时半会还凑不齐。” “要何药引?” 画心见和光同尘面露难色,敛眉思量着,管他什么药引,她的画情谷里什么奇花异草没有,总该能寻到的,又道,“不若你先给我开个药方,我回去自己去配药。” “有一味药,世间除了贫僧,谁也没有。” “何药?” 画心追问,和光同尘不答,画心还想再问,却在和光同尘温和的笑意里,默然止住了微启的唇。 见这小和尚的样子不像是说假,画心还在忐忑犹豫,或因突来的失望牵动了情绪,噬神又毒发了,且来势汹汹,雷声滚滚里,画心捂着心口缓缓地俯下身去,惨白的唇咬出一痕又一痕的血丝,全身颤抖着,痛得说不出话来。 一袭雪色的袖袍垂下来,一张莹白如玉手掌伸过来,浅浅的檀香,芬芳扑鼻,恍恍惚惚中,那画面熟悉得画心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回忆。 “呆子,是你来接我了吗?” 气若游丝的低语,画心晕晕乎乎将颤颤的指尖搭上那双莹白如玉的手,和光同尘指尖微微运力,便牵着她向马车飞去,画心隐隐看到刚刚停了雨的天空,以及荒庙外的荒草丛生。 忽然四周一暗,已经进了马车。 马车内燃着香炉,香炉上升起几缕炊烟袅袅,是浓郁馥沉的檀香。和光同尘在香炉里又添了几味药,画心心口的痛意终于缓缓消了。 画心虽觉得此举有欠妥当,可当她趴在那华丽马车内柔软的金丝绒毛地毯上时,立即彻底放弃了自行跋涉的念头。毕竟,数万年来,她老人家已经飞来飞去习惯了,一下子彻底成了废材以后,不能捏诀,不能腾云,甚至不能乘风御剑时,她还真是不知该如何像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样赶路。 何况……这应该或许……也不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么,那好得也算是个和尚,一本正经地不解风情又怀着一颗君子之心的和尚,想来应该是无妨的…… 画心如此盘算着,自我安慰着…… 马车轱辘辘地行驶在石板铺陈的野道上,四周的帘幕垂下来,车厢内暗沉沉的,和光同尘一上马车便又盘腿打坐,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车轮碾过石板路留下的喑哑声响以及云层里隐隐传来的雷声滚动。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后,吸了灵药的画心愈发觉得舒适了,舒适之余便又觉得无聊起来。 家里有个只会看书的书呆子,出门又遇上个只会打坐的小和尚,画心百无聊赖地躺在宽敞的马车内,并没有考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此般娉婷侧卧的姿势到底有多撩人,只是翻来覆去地思考着,和尚他是真的悲天悯人想救她呢,还是居心叵测别有所图呢? 城在南,青城在北。 马车越往北行越冷,和光同尘在车内点了安神香,画心体虚,经不住马车一路颠簸,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画心发现身上多了一层软衾,案几上还放了两碟点心,和尚依旧坐在一旁打坐,似乎几个时辰下来从未动过。 高冷和尚一枚,画心鉴定完毕。 既然和尚对她不屑一顾,她也决定对和尚漠然视之。画心吃着和尚的糕点,睡着和尚的马车,却毫不掩饰她对和尚的怀疑和审视,目光反复逡巡着,又思量起和尚究竟居心何在。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画心决定,若这和尚当真敢算计了她,她定要去拆了他的庙。 画心不知和光同尘是睡着了,还是只是在打坐,吃饱喝足后,拍了拍手上黏着的糕点残屑,试探性地问道,“和尚,你是哪座庙里供的佛?” 第109章 这个和尚有点假 “卿楼。” 和光同尘并未睁眼,淡淡回道。他虽一脸正色不显风流,却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迷死人不偿命的魔力。 “青楼?原来还是个花和尚!” 画心这些日子一直在听卿九影讲青衣巷的事,青衣巷里自然少不了青楼这样的风流之地,以至于叫她立刻想歪了去。 被和光同尘的回答触不及防戳中笑点,画心实在没忍住一口笑出声来,笑的太用力,心口又是一痛,不由微微蹙了蹙眉,眉心蹙起一道浅浅的痕。 饶是久病不愈重毒未解,画心依旧是臻首娥眉玉面明眸,乌鬓如云,风华难掩。 和光同尘睁眼恰好瞧见她明眸善睐的眼里一抹不怀好意的促狭,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笑意温缓。 “施主久病不治,又身中奇毒,到了青城,要静心养身一段时日,青城之内最近不甚太平,众人皆知贫僧曾拜过一高人为师,却无人见过。” 说到这,和光同尘语声一涩,顿了一顿,眸光一明,又一灭,继续道,“也不会再有人能见到她了,施主便充做贫僧的师父吧,如此,一来可保施主周全,二来施主在青城行事也方便。” “冒充你师父?那我不得扮成一个老和尚?”画心不由惊叫,仰面看着和光同尘,不满地质问,“我知道小和尚你一片好意,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了?” 画心拢了拢满头的青丝,虽然她不似寻常女儿家喜欢盘发簪花,却也没心大到可以舍了这一头云鬓乌发。 “还是说,你们庙里只能住和尚?” “那我不跟你回庙里去了,你绕个路将我送去和光同尘那里好了。” “……” 和光同尘一句话还没说,画心咋咋呼呼说了个没完没了,声音越说越高,语气越说越不善,脑子越想越歪,最后,几乎咬牙切齿道,“青楼……这哪里是什么寺庙,分明是个花楼,莫不是小和尚你缺钱花了,又见我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天姿国色,便要将我卖进花楼里去?” 和光同尘没见过这么狠夸自己还不知脸红的,也没见过这么能胡扯的,淡淡地睇了画心一眼,一字一句缓声道,“卿楼卿楼,卿本佳人尘归土,楼高浮叹终身误。贫僧的师父,曾经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和光同尘的声音冷沉沉的,还带着点悲凉,画心乍听到这两句情深义重满藏相思的话,本想取笑他果真是个花和尚,却被他温润的眸光一扫,话到了嘴边又改了主意,哂笑道,“原来,本施主在你眼里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和光同尘闻言,又不置可否地笑笑。 诚然,那日孤身一人从红莲业火中信庭走过的女子,白裙挽红纱,莲光掩映中,他本以为他看到了传说中美艳动人的妖,而那美艳的妖不是在吃人,却是在替他普度众生。 下一瞬,和光同尘差点以为画心看穿了他的心思,因为他听到画心笑道,“我以为小和尚你会问我是何方妖孽。” 不由将手中的念珠错捻了一颗。 “那施主是何方妖孽?”佛珠从和光同尘指尖滑落,幽暗中他的音色泠泠,如珠玉落地,甚是好听。 她,是何方妖孽? 画心看着和光同尘,在怡红公子和画心这两个名字之间反复斟酌了一番,最后开口却鬼使神差道,“逸王妃。” 短短三个字,和光同尘的心口却兀地一疼。 原来她就是那个横空出世的逸王的妃? 原来……她已经嫁作人妇了…… 可她的脉象……分明还是云英未嫁之状…… 和光同尘闻声并不言语,只淡淡看了画心一眼,拾起佛珠,又自顾自地闭上双目,嘴中念念有词,刻满经文的檀木珠一颗颗从他指尖依次滑过。 画心对和光同尘的异样浑然不觉,笑着叨扰道,“和尚,你不是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打坐吧。” “并非贫僧要打坐,只是施主的睡姿太**,很容易拂乱了贫僧的佛心,所以贫僧念念清心咒。” 画心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放浪形骸,又仰面瞻仰了瞻仰和光同尘的满面佛光,看不出来这和尚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那脸,看着确实是一本正经,那嘴,又确实像在胡说八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们不应该都是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么?” “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施主真信?”和光同尘倏忽睁开了眼,眸中闪过琉璃般的光,明亮睿智,炯炯有神,他看着画心,略带嘲讽道,“不过是有欲不敢言,有求不能得。而且……” “贫僧也不过只是个凡夫俗子,七情六欲皆有,而且还是个正常的男人。” 画心顿时哑然,“……” 这个和尚有点假! 画心即刻在心里给和光同尘下了这样的定论。 这个和尚有钱,杀生,吃肉,还好美色!画心怔怔地看着和光同尘,和光同尘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这般对视半晌后,她被和光同尘盯得浑身发毛,缓缓地爬起身,姿容优雅端端正正地坐好,还不忘将身上的软衾又裹紧了些,一直围到脖子上,只露出巴掌大一张小脸。 画心低头去掖被角,恰好错过了和光同尘促狭的眼神以及唇畔勾起的一抹浅笑。 外面的雨势渐渐缓了,已经从夏日常见的暴雨如瀑变成了春时的蒙蒙细雨,入夜后,画心觉得车内太暗,缺失安全感,便嚷着让和光同尘点了一盏灯。 灯火昏昏,温暖的烛火照在和光同尘身上明明灭灭,和光同尘凝神闭目的安详模样像一幅让人见而不能忘却的温柔画卷。 和光同尘好看得太犯规,落在画心眼里,画心突然醍醐灌顶般领悟了他所说的色乱于心,又嚷着让和光同尘给她念念清心咒。 和光同尘的声音很动听,如珠如玉,伴着安神香的味道,直教人昏昏欲睡。不久画心便困倒在软垫上,和光同尘不动声色地轻轻给她把了把脉,又仔细在熏香里加了两味草药。 天际亮起鱼肚白的微光时,画心幽幽转醒,马车也终于行到了青城。 城门紧紧闭着,高高的城墙上站着一排排穿着盔甲的兵士,如林的兵甲之中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负手立在墙头上,一身清贵。 第110章 识破身份 “吁” 赶车的小厮一声长嘶,停下马车,轻轻撩起轿帘一角,青城的风吹进马车内,钻进衣领,凉飕飕的,画心不由哆嗦了一下。 青城在极北之地,比城要冷上许多,青城的九月就会开始飘雪,今年似乎要比往年冷的更早些,呼呼的北风吹来已经带上了些许冰沫子。 “启禀药尊大人,现已行至青城,城主亲自来迎,药尊可要现在下车?”赶车的小厮隔着车帘恭声问道。 “不急。” 和光同尘透过掀起的帘角淡淡瞥了一眼紧闭着的城门,抬手缓缓放下车帘,将刺骨的寒风挡在了车帘外。 和光同尘一回头便见画心瞪大了眼睛瞧着他,眼中波光粼粼,拉长了声音,惊道,“药尊?青城药尊和光同尘原来就是你啊” 画心没想到,地灭与书逸口中传闻得神乎其神的青城药尊,竟然会是个和尚! 还是个这么俊的和尚! “正是贫僧。” 见画心如此讶异,和光同尘不由失笑,他这一路分明没有任何掩饰过,红莲业火,妙手回春,功法卓绝,随便一样便能叫人猜到他是何人,而她竟直到现在才识破他的身份,也真是够孤陋寡闻。 “唔。” 画心不由面色微尬,先前还盘算着到了青城就过河拆桥跑路来着,后来又一直大言不惭地怀疑他居心叵测,现在立即就要有求于人,恁她老人家脸皮再厚,此时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施主既千里迢迢来寻贫僧,贫僧定会保施主无虞,施主不必过于忧心。”和光同尘见画心面露忐忑,笑着宽慰她道。 画心此时再看和光同尘,立即觉得他周身光芒万丈,勉强笑着恭维道,“看来传言非虚,青城药尊和光同尘果然是菩萨心肠,慈悲为怀。” 和光同尘又是不置可否的一笑。 所谓菩萨心肠,不过是一视同仁懒得计较。 所谓慈悲为怀,不过是行医施药举手之劳。 车内静默下来,车外依旧北风呼啸。 青城的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从城内先走出来两排兵甲,接着城楼上的清贵公子亲自出门来迎,走到马车前,南暮离微微一愣。 南暮离亲自来城门相迎,和光同尘竟然居车不下。 如城月行云敬畏书逸那般,往日里虽然南暮离十分敬待和光同尘,和光同尘却不同于书逸的高冷孤傲,向来谦和有礼,从不在南暮离面前端着架子,亦从不曾如此怠慢过南暮离。 南暮离虽好奇这一次漓水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竟令和光同尘如此反常。不过既然和光同尘已经怠慢了,南暮离也不好与他计较,依旧恭谨地向着马车行了一礼,问道,“不知药师此行可有收获?” “郡主遇难,本尊也是回天乏术,所幸得遇尊师,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和光同尘的声音隔着帘幕传出来,南暮离的心随着他的话一波三折,起起伏伏。 还有一线希望,那也就是说南浔暖并未得救。南暮离僵硬地笑道,“有劳药师费心了。” 和光同尘垂眼看了看画心单薄的衣衫,隔着帘幕淡淡道,“家师身染微恙,恐不适青城之寒。” 南暮离立即会意,朝着身后挥了一挥手,很快便有人捧了件雪色狐裘披风过来,南暮离亲自从帘角递入马车内。 和光同尘接过狐裘递给画心,待画心严严实实裹好了,才挽起轿帘扶着她下车。 一下马车,画心便感觉到南暮离的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逡巡了好几番,目色殷切又耐人寻味,几度欲言又止,只是碍于和光同尘之尊,最终侧身一让,恭请他们回城。 “外面天寒地冻,还是等药师与仙姑回城后再慢慢细说吧。”南暮离勉力压下心头的诸多疑问。 外面着实冷寒,和光同尘见画心缩成一团,也不与南暮离假意客套,低低回了一个“嗯”,便抬眼示意画心随他先进城去。 画心如今贵为和光同城的师傅,自然是大摇大摆地走在和光同尘的前面,而城主南暮离也仅仅只能屈跟在和光同尘身后。 南暮离不停地打量着画心的背影,见和光同尘随在她身后看似随意淡然,实则处处小心谨慎,不由暗暗揣摩,原来和光同尘今日一再反常,故作姿态,不过是为了告诉他,此女子身份尊贵特别,必当恭迎礼待。 传闻药尊和光同尘机缘巧合拜得仙姑为师,甚为敬之,且似还生了私情,看来还真是所言非虚。 难道这女子当真是神女仙姑?见她容貌,虽是气色欠佳,却也真是神姿仙韵绝色无双,确实不似凡骨。如此揣摩着,南暮离突然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入了城,换了一乘更华丽的轿辇。 和光同尘与画心依旧同乘一轿,南暮离独自另乘一轿,许是天气冷的缘故,青城的青石道上甚是萧条,没有行人,也没有商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像是落败了许久,远比不得城的街市繁华热闹喧嚣。 “青城的天气恶劣,近年来愈趋严重,百姓大都民不聊生,比不得城山清水秀街市繁华人潮熙攘。”和光同尘仿佛能看穿画心心中所想一般,低声向画心解释道,“这也是青城为何想侵占城的原因。” “这不是掠夺的理由。”画心有着十几万年的回忆,见过太多人间炼狱苍生疾苦,瞧着路边冻得瑟瑟发抖的稚儿,却依旧微微红了眼,难得一脸认真道,“你若能设法救了我,或许我也能设法救救这座城。” 若是旁人,或许会笑画心大言不惭,可和光同尘却是在漓水之滨见过画心惊人异能的,这也是他想带她回青城的原因。 和光同尘明白,他再妙手回春,也只能是见一人救一人,捉襟见肘,治标不治本,而她却不一样,她天赋神力,定能救苍生济万民,福泽天下。 “施主且放心,即便是为了这全城的百姓,贫僧也会竭尽所能。” 知道了和光同尘的意图,如此各取所需,画心反倒心安了不少,转头盈盈笑道,“那就一言为定,此外……” 第111章 似曾相识 “此外贫僧定会守住施主的秘密。” 不必画心言明,和光同尘已猜到她心中顾忌,沉声诺道。一片天光敞亮下,和光同尘亦笑得温润如玉。 画心甚是讶然,这和尚怎会如此神通广大,每每都能精准无误地猜中她的心思,如此心意相通的默契,就连当年的君逸与他比之都不能及。 这感觉,还真是奇妙。 画心不言,弯了眼睛,回之一笑。 二人笑得心照不宣。 一人笑得温润,一人笑得妩媚。 “前面便是青隐山了。”和光同尘指着远处辽阔巍峨的山影给画心看。 瞧见一横青山远黛,隐在烟雾中,画心不吝赞道,“唔,看着青山隐隐绿水迢迢,倒也不像是穷山恶水之地。” “因青隐山下环着青隐湖,深受家师庇佑,算是这青城里绝无仅有的山肥水美之地。” 这是和光同尘第二次提及其师,画心虽心生好奇,但见和光同尘每每提及时都会凝重下来的脸色以及幽远起来的眼神,也知不好随意探测他人心底梓密,只是抬头冲着和光同尘一笑。 打趣道,“那我这师父,你可认得不算亏,莫说一山青碧,假以时日,为师可许你一城山清水秀。” 和光同尘侧首,只见眼前的女子一袭铺雪勾银的狐裘大氅,鬓间簪着一朵绮丽的曼珠花灼灼其华,衬得她美目流转靥生双霞,艳色夺目得直叫人移不开眼。 然,令和光同尘真正动容的却是她眸光流转中暗藏的目色悲悯,以及绝世风华下江山底定的从容胸襟,“许你一城山清水秀”这样的诳语自她纤纤弱口中说出,他却信了。 “看什么呢?”画心见和光同尘直勾勾地盯着她瞧,不由面色微红,又见他眼神清明坦荡,无一丝亵渎冒犯,失笑道,“难不成是在比拟我和你师父哪个生的更美?” “贫僧在瞧,施主这头上簪的是什么花。”和光同尘微微阖了阖眼,那殷红如血曼丽绝伦的花,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莫名的熟悉,无法抗拒地被吸引。 画心伸手将鬓边的曼珠花摘下,含笑侧首递给和光同尘,让他看的更清楚些,“曼珠沙华,也叫彼岸花,好看吗?” 和光同尘伸手接过曼珠花,一阵熟悉的感觉立即传遍全身,直击他心房。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虽然他没有任何关于这朵花的记忆,然,直觉告诉和光同尘,这朵花与他定有渊源,否则他不会对它有如此强的感应。 不止身体上有共鸣,灵魂上也有共鸣。 既像是他胸腔里缺失的那一块心肉,又像是他隔世被忘记的回忆。 “这花是何来历?”莫名,和光同尘对这指间妖花生出了纯粹的喜欢来。 “这花……”画心看着曼珠花便想起了九幽,想起九幽便无法不想起那一地的枯骨烂肢,突然就意兴阑珊了,“这花你还是不要知道来历的好,否则,你就不觉得它美了。” “贫僧素来喜欢研究新奇药材,这花贫僧还素未见过,不知施主可否赠与贫僧?” 和光同尘用了个光风霁月由头向画心讨要,画心倒也没多想,轻轻一笑,还揶揄了一番,“若是这花也能入药,救死扶伤,倒也算行善积德将功赎罪了,彼时你需要多少,尽管与我来要。” 笑声泠泠,如银铃儿一般动听。 和光同尘将曼珠花攥在手里,神思恍惚,目光飘远,一时无言。 轿撵一直抬到青隐山上,直到卿楼百步外方停了下来。并不是因山路陡峭,玉阶石滑,卿楼难上,只因和光同尘僻幽独居,清心寡欲,素来喜静,卿楼如无心居一般,四周布满了法阵,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抬轿的小厮,自然也不例外。 下了轿撵,画心抬头便看见数百阶的石台,陡直高耸,又曲折通幽,一眼竟望不到头。 画心在无心居本是见过书逸如何铺张奢华的,可直至上了青隐山,入了卿楼,她才知道什么是富甲天下。白银作土,碧玉为林,金石铺路,珠翠点花,烟云萦绕处,高阁林矗,比之仙界的琼楼玉宇,也不遑多让。 雨已经停了,空气了透着雨后百花齐放的馥郁香味。踏着一台台玉阶,满目清翠,鸟语花香,如临仙境。 此等富贵,画心想起来和光同尘开口闭口挂在嘴边的“贫僧”二字,差点笑出声来,见南暮离还在,恐失了为人师表的身份,又生生将笑意忍了回去。 “我见这里山光大好,十分富庶,倒也不似你说的那般穷困贫乏。”行着行着,画心到底是忍不住,暗笑这和尚住在金碧辉煌的富贵窝里,却还满口长吁短叹苍生疾苦。 “这些金窝银角如今在青城最是一文不值,青城缺的是能使黎民百姓们得以温饱的五谷杂粮棉麻帛锦,缺的是能让城民免受病痛折磨能让万物兴旺生长的大好气候。” 和光同尘淡淡扫了画心一眼,语调低沉。同样的一个园子,画心看到的是满园珠翠,他看到的却是一地贫瘠,这整座城贫瘠得只剩下不能吃不能穿也不能治病救命的金银珠翠。 青城之所以医术卓群,是因为数千年下来,经历过太多的灾害与疾病,青城的人为了活命,一步步从前人的尸骨上摸索出来的。这座城里最珍贵的并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不毛之地上能顽强破土而出的嫩嫩新芽。 “可是有了这些钱财,你们不是可以出去换吃的么?”画心可犹记得她来人间时羽兮给她上的第一课金钱就是用来换吃食的。 “师父避世久矣,想来大概是不明现今的天下局势。”因着南暮离在,和光同尘一副尊师重道之态倒是扮得像模像样。 “哦?如今这天下是何局势?” 画心漫不经心地问道,心知一万年已过,这天下定当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她来凡界虽已一月有余,却还未抽出身来了解天下大局。 准确说是她老人家一心只想着谈情说爱风花雪月,压根就没想过去管什么家国天下黎民苍生。 第112章 忽闻噩耗 “如今天下分为一百零八城,城城独立,互不相往来,纵青城有满山玉石,金银铺地,又有何用?既换不来锦衣玉食,也换不来灵丹妙药。” 画心一时听不懂和光同尘话里的逻辑,误当成了闭门锁城的歪理,侧首挑眉问道,“你们就不会拿着这些玉石去其他城池换些粮食么?” 和光同尘闻言微微一愣,打量着画心,心中琢磨:原来这还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姑。 半晌后,和光同尘才轻轻吐了一句,“皇有令,城与城禁止通行。” “竟还有这种皇令?君倾墨那臭小子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画心愤然,当即脱口而出。 和光同尘与南暮离讶然,面面相觑。 和光同尘与南暮离皆算是个人物,自幼饱览群书,而人间史传自然是必读之物。 画心口中的那臭小子君倾墨,旁人或许不知,他二人却是熟记于心的。那可是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江山一统,位及人皇。 数万年来,也只出了那么一位。 然,人皇君倾墨已故万年之久,相传在万年前月神山大战之后,便失了踪迹,尸骨无存,是以史书下了论断,人皇受月神山一战所累,已命祭天神。 是以如今画心突然提及,还是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自然说来犹如危言耸听,就像是……人皇君倾墨他老娘圣母皇太后突然诈尸了一般诡异…… 好在,和光同尘与南暮离皆是见过世面的,也都是胸有城府的,面上倒不见有多少讶异,只是谁也不知要如何接画心的话。 突如其来的沉寂,令画心微微转醒,她老人家也感觉到自己倚老卖老,口气忒不善了些,她知道君倾墨那小子虽然在他们面前混账儿戏了些,倒还是挺受万民爱戴的,于是清了清嗓子,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为师的意思是,人皇此举甚为不妥,不似他自身所为,恐有奸邪小人暗中作祟。” 此言一出,四周却越发沉寂了。 画心以为青城民不聊生,那二人对人皇心生了怨怼,不信她为人皇的辩解之词。怕人皇与臣民之间生出了误会,画心又自作聪明地画蛇添足一番: “相传人皇君倾墨爱炼丹养蛊,时常往那仙地跑,寻仙草灵芝,这朝政荒废也是难免的,再有小人作祟,自然弄得时局混乱,我与他相识且有些私交,还算有几分薄面,届时我劝他改了法条便是。” 越抹越黑,大概说的就是画心这样的。 画心将话说到这份上,和光同尘已经不知要如何为她圆说,好在他师父的身份本就是仙姑。仙姑若是闭关个万把年,不问世事,不知改朝换代……大概……也是情有可原的。 怕画心再说下去露陷,还怕南暮离再听下去起疑,和光同尘暗暗提点画心道,“师父或是太久不问世事了,竟还不知人皇早已故去了吗?” “人皇已故?” 画心惊呼出声,脚下一滑,差点从玉石阶上摔下去,被身后的和光同尘堪堪扶住。 和光同尘想抽回手,却被画心死死攥住,和光同尘一抬头,恰好对上画心一双雾水的眼,画心咬着泛白的唇,半晌,才颤抖着唇问,“几时故去的?” 和光同尘知道眼前这女子并非凡类,且与人皇君倾墨必有渊源,却未想到她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和光同尘本以为,人皇故去万年,画心都不知,当是疏离不常联络之人才是。他哪知画心沉睡一万年后方才苏醒,一万年的苍海沧田于她来说,就仿若是一闭眼和一睁眼间的瞬息万变。 忽闻故友离世,画心自然又惊又悲,难以自持。 微微犹豫一番,和光同尘如实回道,“据人间史传所记,人皇殉于万年前的月神山之战。” “什么?” 画心扶着和光同尘的手臂,几乎摇摇欲坠,她知道那一战伤亡惨重,几乎倾了大半个天下,可她却不知人皇君倾墨竟会殁于那一战。 前两日中秋夜宴上,书逸忽然彰显了王爷身份,她还误以为书逸是向君倾墨讨来的王位呢,毕竟,即便君逸变成书逸后,忘了他们所有人,然,仅凭着君逸那一张脸,人皇君倾墨也会对他多加照拂有求必应,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兄弟之谊。 若不是隔日突发了南浔暖命丧漓水之事,画心本还想着寻个由头求着书逸带她去拜见拜见人皇。 当年君倾墨一力撮合她与君逸,画心想亲口告诉君倾墨,如今她终于如他所愿,成为他嫂子了,与他共享喜乐,却不想,斯人已逝…… 还是死于她和君逸之手…… “咳”画心猛然一声长咳,只觉的心口一痛,四肢透凉,抬袖轻轻一掩,瞬及染了一袖殷红。 和光同尘心头一紧,立即扣住画心手腕,欲替她诊脉,画心却淡淡拂开,轻声道,“我没事。” 画心轻轻捂着胸口,这剑伤万年不愈,或许就是在时时提醒她,她这一生造过多少孽,她欠这整个天下多少条性命。 若是君倾墨还活着,想起月神山那一战,她也不知要如何面对他了吧,毕竟,她和君逸当年倾尽了他半壁江山。 “他乃是一代仁君,宁与众生共赴死,也绝不苟活于世。” 画心徐徐松开和光同尘的手臂,缓缓拾阶而上。 声音苍凉,背影萧瑟。 画心心底无比明白,当年她并未杀人,而她信君逸也定不会伤他手足兄弟,以君逸的能耐,连误伤都绝无可能,是以人皇君倾墨必是自愿与万民共死,与江山同殁。 那样有趣的一个人,竟然就…… 死了! 还已经死了一万年了。 此时她有些庆幸,还好,还好君逸忘了,否则以他的个性,定是要对君倾墨以死谢罪方能心安。 “原来失忆不是惩罚,而是恩赐。”画心失神般喃喃,忽而引唇,凄惨一笑,“既然忘了,那就最好永远不要再想起。” 所有的痛苦,她一个人承受就好! 所有的罪孽,她一个人偿还就好! 所有的过去,她一个人铭记就好! 看着画心的背影,和光同尘斟酌着词句,最终却无声地跟了上去,小心谨慎地护在画心身后,不言不语。 第113章 城主起疑 南暮离抬眼看着三四阶远处的一双人影,眸光微眯,一阵审视后,自知身份多有不便,他又有求于人,不好随意插话干涉,也只默默跟着和光同尘追了上去。 青城南氏一脉,生而能感应神息。 譬如十年前,南浔暖捡回的那个陌生男子,也就是如今的逸王殿下,南暮离一早便知那人身藏神脉,虽已神息尽断,却也可见他身份定是贵不可言,因而才默许南浔暖取了青城至宝定魂珠救他。 果不其然,两年后,皇亲临青城,来接那缠绵病榻的男子,只一眼,南暮离便看出皇周身涌动的神息。 那时南暮离便知,当今的皇,乃是天神之尊。是以皇令虽有不妥,却只能遵从,不敢有半分违逆。 寒风萧瑟,南暮离再看画心的眼神,愈发地古怪难明。因为,南暮离在画心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神息。 既然没有神息,那她,怎可能是仙姑? 还因和光同尘不知画心与南暮离有何恩怨,竟身中南氏密毒,遂故意用了药替画心遮掩,南暮离一时亦看不出画心中了噬神之毒,只觉的这女子除了生的极美,超凡脱俗,倒是并无特殊之处。 不过,女人生得极美,原本就是她的厉害之处,美人关难过,这都是血淋淋的历史。 南暮离一时心头千回百转,暗暗思量: 莫不是这女子太过倾城绝色,引得他们青城这位圣佛也动了凡心? 莫不是和光同尘欲金屋藏娇,才如此用心地为她编排了个身份? 莫不是这女子并不是和光同尘的师父? 而方才他们的一唱一和,只不过是故意作戏给他看。以这女子与人皇是故交来坐实她的仙姑身份,好让她有个身份名正言顺地住进卿楼。 否则,若她真是仙姑,月神山之战,人皇逝世,这两件惊动神界的大事,她怎会一无所知? 南暮离被自己心中大胆的推断吓了一跳,不由又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却见和光同尘从未对人,且是对一个女人如此亲近用心过,不由心中更是笃定这女子,十有**是个冒牌货! 和光同尘既抱得美人归了,那他的妹妹南浔暖呢? 南暮离心绪万般复杂,满腹的话如鲠在喉,甩了甩袖袍,终究是忍着什么都没问出口。 一抬足,一玉阶。 玉阶高,北风寒。 心头的一团乱麻,被往来的寒风吹的四散了去,画心平了平心神,决定还是先以眼前的事为重。 数百尺高的白玉阶上,垂手立着一个双鬓垂髫的小丫头,看着年纪约摸南浔暖那般大小,穿着樱草色缕金古香缎小袄,寒风吹的她小脸微红,一双清眸流盼,十分伶俐机灵。 小丫头见到和光同尘立即欢快地叫了一声“师父”,又侧首羞涩地向南暮离作了一揖,低低叫了一声“城主哥哥”。 南暮离回之轻浅一笑,不亲不疏。 小丫头的目光在南暮离身上顿了许久,最后才转到画心身上,对着这个娇颜如玉呵气如兰气韵不凡的陌生女子,小丫头眼睛眨巴眨巴,小嘴张了又张,却没有声音飘出来。 “你师祖。” 画心勉力静下心神,见这小丫头有几分像羽兮,心里顿时觉得亲近,面上却故意端着师祖的架子。 小丫头不敢置信地又扭头去看和光同尘,见和光同尘向她微微颔首默认,她才笑嘻嘻地对着画心恭恭敬敬地俯身一拜,清脆响亮地叫了一声,“师祖。” 画心还未及答她,和光同尘已抢先吩咐道,“山风凛冽,怕是有寒气入体,你先去替你师祖温一壶茶,记得加些许桂枝、附子、干姜……” “师父您就放心好了,简单的驱寒之方音儿自然是懂的,哪需要您叮嘱这么多。”小丫头不似对着南暮离那般拘谨,倒是一点都不怕和光同尘,眼睫扑闪扑闪道。 和光同尘垂眉一笑,道,“去吧。” 小丫头也嘻嘻笑着转身备茶去了。 南暮离亲自出城门相迎,又一路跟至卿楼,自然不只是因为对和光同尘的尊崇和恭敬,更是为了南浔暖。 和光同尘虽说还有一线希望,可现在南浔暖活未见人死未见尸,南暮离内心早已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面上却还要假装优雅从容。 等行到了暖厅,入了座,奉了茶,南暮离便再也等不及,立刻问出了那个令他辗转两夜寝食难安最想得知答案的问题。 “药师,不知家妹现在究竟境况如何?” 南暮离尽管在极力掩饰,还是抑制不住嘴唇的颤抖,双目紧紧盯着和光同尘。和光同尘的能力他是知道的,若是和光同尘说不能救,那么这世间怕是也没有人能救了。 和光同尘只垂首品茶,并不言语。 画心犹豫了片刻,从怀里取出定魂珠。定魂珠,南暮离自然也认得。 “南小郡主死于一剑穿喉,尸体又遭红莲业火之焚,三魂皆损,七魄皆丧,我以秘术将其魂魄召回养于定魂珠内……” 画心话音未落,南暮离心头一紧便要伸手去取定魂珠,画心轻轻避过,将定魂珠又收入怀内。画心轻轻拨动茶盏,茶烟腾腾升起,南暮离望过去,画心的眼神隔着雾气让他看不清晰。 南暮离沉默了半晌,虽未将画心放在眼里,到底碍于和光同尘的面子,仔细斟酌了一番,才试着开口道,“请仙姑高抬贵手,定魂珠本就是我青城的宝物,里面又养着家妹的魂魄,若仙姑肯奉还,在下定当感激不尽。” 画心抬眼瞥了瞥南暮离,见他似乎对这珠子比对南浔暖还关心,一不问她这珠子哪里来的,二不问她南浔暖能不能救,就只想拿回去,不由一声冷笑,“奉还于你?你能救她吗?还是你们青城谁能救她?或者奉还给你回去摆个灵位供着?” 画心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茶烟散开,南暮离看到一双清冷淡漠的眸子,不怒自威。 这一眸清冽,倒是扫了个南暮离猝不及防。仿佛,这女子并不只是个好看的绣花枕头,那等威慑气度可不是随便谁人都能演出来的…… 难道这次真是他看走眼了吗? 南暮离不由想起青城的一个传闻,传闻是关于和光同尘的。 第114章 惊天谎言 和光同尘生于药门世家,生来带异,掌心有火,状若红莲。和光同尘出生那日,天现异象,西降金光,照得整座青隐山天光透亮。 相传那日还来了个江湖术士,不知是何来路,半癫半狂,却又身法诡异莫测,青隐山前无人能阻。 那术士径直闯进老药尊府门内院时,一声婴儿啼哭恰好响起,术士指着稳婆手中抱着的和光同尘大放厥词,说此子慧极必伤,活不过双十年华,将会焚于红莲业火;还说此子情深不寿,必会折于神女之手…… 术士的话未说完,便被护子心切的老药尊夫人命人乱棒打了出去。老药尊虽未全信术士之言,却终究心有余悸,还是赐子名和光同尘,以求佛主庇佑。 和光同尘确实天资聪颖,出类拔萃,学医过目不忘,习武无师自通。论资质,青城历代无人可及,是个不世出的奇绝之才。 因此关于慧极必伤的谣言又传了起来。双十渐近,和光同尘之躯越发诡异,所过之处,时常无故引起火灾。 惧于谣言,府中下人都不敢侍奉这个生来带异的少主人。在一次误伤了老药尊夫人之后,怕连累家宅受难,和光同尘执意搬去了湖心岛,远离亲友,一人独居。 湖心岛在青隐湖的湖心,四周环水。随侍在侧的一对夫妇,是旧年犯了事的罪奴。 术士的话最终还是应验了,和光同尘出事的那天青隐湖上火光冲天,整个湖心岛烧了三天三夜,远远望去,恍若一朵艳丽无双的盛世红莲绽放在青隐湖上。 那一日,恰好是皇亲临青城来接书逸离开,送走皇以后,南暮离站在青隐山巅,目视青隐湖上红莲盛放,血色烈焰里他恍惚看见一青衣神女自湖心浴水而出,逐波踏浪,纵身扑火,隐没在烈烈火光之中。 那湖中神女,难道就是眼前这女子吗? 南暮离不由又抬眼望了望画心,此时画心正慵懒地靠着香椅品茶,那份慵懒里却又透着难言的雍容。 所谓难言,也就是在南暮离的认知里,无法去给画心的那份风华气度下个定义,一城之主的眼界都显得太过小气,哪怕是江山一统天下之主似乎也还不够。 若非要找个什么来比拟一下,南暮离脑中突然闪过一念,仿佛只有那天神之尊的皇,才能与她比肩而立。 那眉目流转间竟是天地共主的神姿风韵! 南暮离越揣度越是心惊,心惊自己怎会如此妄想,即便这女子是青隐湖仙,那也并非天神之尊。 南暮离不由又想起和光同尘后来的奇遇。 那一场浩劫过后,青城的人都以为药门少主和光同尘已亡,葬于红莲业火。 然,三年后,和光同尘却活生生地回来了,还落了发,出了家,额间的红莲劫印也不见了,一身修为高深莫测,周身隐隐还有神息流动。 问及当年之事,和光同尘只含糊说,得遇世外高人搭救,拜之为师,小有所成。众人皆以为那位世外高人是个得道高僧,直到后来和光同尘建了卿楼,南暮离才辗转得知,救和光同尘的原来是一仙姑。 南暮离思量着,这女子到底是不是救和光同尘的那一仙姑呢? 如若是,她当年救得了和光同尘,如今自然也救得了南浔暖,南暮离扯了扯唇角,终于扯出一丝声音来,问,“如今舍妹只剩一念魂魄,仙姑可还能救?” 画心闻言立即冷笑,因果自由轮回,这还不是拜他们南氏一门的噬神之毒所赐,伤了她,便是阻了南浔暖唯一的生路。 不可不谓是恶果自食。 轻轻吹着茶盏,吹出一盏白雾,画心才缓声道,“不瞒你说,现下我还真是救不了她。” 闻言,南暮离心间五味陈杂,终究舒了舒唇角,恭声道,“有劳仙姑费心了。” “不必谢我,我并不是为你费的心。”画心斜睨了南暮离一眼,毫不客气地驳道,无须客套,她,可还有账没跟他清算呢,比如这南家的噬神之毒…… 南暮离面色一尬,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随而讪讪笑道,“仙姑看在药尊面上肯尽一份心力,自当是我南氏一门的福分,若是小妹命薄,还望仙姑早日放她去投胎转世,毕竟……” 毕竟镇魂珠里太凉太孤寂。 “投胎?转世?咳” 画心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一阵苦笑,笑着笑着,突然一声长咳。 为何她那般害怕杀生介意死亡?还不是因为神留给人的那一个天大的谎言生死有轮回。 哪里还有什么轮回!又哪里还有什么转世! 世人皆不知,此天地间,三界六道是不全的。十八万年前那场大战,神族与魔族战于冥界九幽,那一战不仅仅是镇压了魔族,还彻底毁了整个冥界。 所以九幽之上,到处漂浮着不散冤魂,纵有佛经日日超度,他们也寻不到轮回之路投胎之门。没有冥界使者引灵,久而久之,就都成了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的孤魂野鬼。 偶有求生意念特别强,亦或生有执念者,或能保持着一份清明,费时日久,自行寻到轮回之门。不过数十万年来,能做到的,屈指可数。 不过,冥界毁去,也不尽是坏事。 没有冥界,凡人再也不似以往那般,自出生时起,便在地府的生死簿上定下了死期。没有所谓的天命几何,全然各看造化,是以若非死于天灾**,凡人皆也算福泽长寿。 也因凡人太过长寿,是以九幽血灵不足,以至于万年前她命悬一线,而君逸才不得已大开杀戒,剑屠苍生。 当年君逸也曾向她提议过,设法重建冥界,君逸是盘算着,若是限定了凡人的寿命,如此生死循环往复,亦能略解九幽血灵不足之围。 君逸的提议,画心并未着手去做,一来是重建冥界并非易事,困难重重,牵涉盛广;二来是她不忍为了一己私利,平白剥夺了凡人长寿的权利。 这一耽搁下来,就造成了如今的局势。 如今就是画心想再重造冥界,也是力不从心了。现在的她,就连自己活着,都已经觉得十分费力了。 “咳” 念及过去种种,忧思过重,画心捂着心口,一声轻咳,疼得咬紧了朱唇,抬袖掩唇半遮面,才算没在南暮离面前失了仪态。 和光同尘见画心额上冒着涔涔冷汗,面色苍白渗人,知她又毒发攻心了,当即心头一紧,对南暮离下了逐客令,“家师舟车劳顿,又受了寒气侵袭,今日恐怕要先怠慢城主一二了,还望城主见谅。” 第115章 剑伤无治 见画心玉体欠安,南暮离欲借机探一下画心有无神脉,立即一脸诚恳道,“仙姑确实气色不佳,若不介意,可否让在下替仙姑行个脉,回去也好寻些对症的良药送来,以谢仙姑救家妹之恩。” 和光同尘怕南暮离诊出画心体内的噬神之毒,不待画心回应,立即代为推辞道,“多谢城主费心,家师只是身染微恙,并无大碍,本尊还能应付,府中药物也是一应俱全。” 虽说他南氏一门医术不低,可在旷世奇才和光同尘面前,也只能算是班门弄斧。有和光同尘在,哪里还需要他南暮离问诊? 南暮离自然听出和光同尘言语谦让,已经给足了他颜面,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叨扰,起身向着画心微微一福,告辞道,“是在下唐突了,既有药师大人在,仙姑必能贵体安康,在下他日再登门叨扰。” “青音,你代为师去送送城主。”和光同尘朝着那垂首却不恭立的小丫头吩咐道。 青音正偷眼瞧着南暮离,闻声立即欢喜地应声道,“是,师父。” 南暮离转身前忍不住又看了看画心,敛了敛眉,不再犹疑,侧身随着青音往暖阁外走去,心中瞬间已经做好了盘算。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道了。 至于和光同尘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么,到底是真神显灵,还是装神弄鬼,随便找个机会试一试便好,甚至,都无须他亲自出手…… 南暮离前脚方走,还没出卿楼,画心已经又吐了满襟满袖的血。和光同尘霍然起身,立即扶了画心去他平日里住的内院。 内室里檀香袅袅,和光同尘不由分说地将画心按坐在榻边,不顾男女有别,也不顾血污脏秽,抓起她的手,撩起她血色淋漓的袖袍,仔仔细细地替她把了把脉。 看着和光同尘越皱越深的眉头,画心心知不妙,却敛了敛心神,面不改色。 “瞧着你这表情,是不是……施主我没得救了?”画心哂笑道。 和光同尘难得的敛尽温和,一脸肃然,不答反问,“施主心口的伤,是什么剑所伤?” “看一眼便知我心口有伤,把一把脉便知那是剑伤,青城药尊果然是不同凡响。” 关于那剑伤,说来话长,画心不知如何言明,只得垂下眼睫,答非所问,言辞含糊。 “施主的伤口,已有万年之久。”和光同尘搭在画心雪腕上的指尖又紧了紧。 “原来……你早就看出来我是个老妖怪了。”画心诧异地抬起头来,又装作毫不担忧一般,看着和光同尘,只是笑,“小和尚你怕不怕?” 和光同尘并不与画心说笑,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画心,默然中似乎自有一股力量,画心被他盯得后背发怵,只得讪讪笑道,“上古神器,一剑穿心,医不好的。” 上古神器?一剑穿心? 和光同尘脑中轰然,犹如惊雷劈过,心中剧痛,犹如长剑贯穿,指尖一阵收紧抽搐。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熟悉? 那分明是她的过去,又仿佛与他有着共同的回忆。感同身受的痛意,让和光同尘微微错愕。 不知不觉,已喃喃问出声,“什么上古神器?为何要伤你?” 画心又笑了起来,似乎故意逗他一般,“小和尚你好奇心也忒重了些,如你这般问下去,我一一答来,这天怕是都要黑了。瞧在你尽心尽力救我的份上,姑且允许你再问一个问题。” “什么上古神器?”纵有诸多疑问,和光同尘却问的毫不犹豫,欲治病救命,必得先探根源,这乃是医者第一考量。 这个问题却是让画心略有意外,她知这和尚来历非凡,知晓颇多,又联想起那日他在荒庙里替她割兔肉时使的沉渊剑法,犹豫了几番,终究坦诚道,“天下第一神兵利器,沉渊剑。” “沉渊剑”三字一出,画心明显感觉到和光同尘指尖的颤栗。 他是在意外吧? 那是沉渊剑啊,还是战神君逸亲刺的一剑,只那一剑,轻易便能葬了大半个天下。 如今她还能活着,便已足够让他意外了吧。 天下第一神医又如何? 博古通今无所不晓的上神君隐,对此都束手无策,她竟然对这小和尚抱了一线希望?画心的唇角不由浮现出一丝嘲意,她还真是想活着想疯了。 她自然想活着,为君逸活着。 世人动则说什么至死不休,她却心里通透,人若死了,一切也就都化为了乌有。 不休,也得休。 画心轻轻拂开和光同尘把脉的手,故作云淡风轻道,“即便医不好,小和尚你也不必自责,不是你医术不好,只怪我这病太刁。” “会好的。” 沉默良久,和光同尘缓缓道,起身给屋内的暖炉又添了炭火,“施主先行安歇,贫僧且去煎药。” 说罢,和光同尘起身往屋外走去。 “等等” 看着和光同尘的背影,画心突然觉得莫名安心。还有他清润的声音,似乎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画心思量,这个人,眉目端正,一身浩然,该是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吧? “我知道,我这病怕是医不好了,否则……” 否则和光同尘也不会只有“会好的”三字安慰之词,画心低低一叹,伸手从怀里摸出那颗镇魂珠。 镇魂珠碧光幽幽,却照得画心面容更是惨白失色。 和光同尘一回眸便看见画心满眉目的肃穆,画心将未说完的话咽回去,伸手将镇魂珠递出去。 “先前我许你一城山清水秀,正如我许他会救得南浔暖回城一样,如今看来,都成了我信口开河,怕是没一样能做到了。” 画心捧着心口,顿了顿,忍着痛长吁了一口气,再开口时,画心说来声声清脆,和光同尘听来却字字诛心。 “这颗镇魂珠不说你也能猜到,自然是我从逸王身上取来的。南小郡主对逸王的心思,也都藏在这颗镇魂珠里了。我想与其放南浔暖去做个孤魂野鬼,她或许更愿意留在这镇魂珠里,朝夕陪在他身侧。” 越说,画心只觉得心口越痛。 以己度人,天大地大,四野八荒,而她唯一想去的,却也只有那人的身侧。 第116章 睹画思人 画心抬指轻轻抚了抚定魂珠,想必,南浔暖应该同她是一样的心思吧。 只是,南浔暖要比她更幸运些。她若是死了,怕是真的什么都没了,连留一缕幽魂守在他身侧,都是奢望。 “这珠子,你先替我保管着,若我……去了,劳烦你替我送回城,交还逸王。”画心见和光同尘默然,恐他不愿千里跋涉,受她差遣,又道: “自然,于你们青城也不是一无好处,若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青城的气候地质问题,退而求其次,你拿着此珠,去找逸王,让逸王替我给皇带一句遗愿,说我死前唯望皇能更改皇令,想必皇会宽容的。只要能与城互通,青城之围便可解了大半。” 画心扯唇一笑,若君隐那老狐狸真的失约,未来救她,令她客死青城,那……她的遗言,想必那老狐狸怎么着都会遵从的吧。 “扬汤止沸犹如饮鸩止渴,自欺欺人罢了。”见画心的手一直举着,和光同尘却一步都未走近,甚至还面色微愠,“贫僧不要皇的朝令夕改,贫僧只等施主许诺的一城山清水秀。” 顿了顿,又道,“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和光同尘无比笃定地留下一句话,转身掩门出了内室。画心有一瞬间的错愕,和光同尘说这句话时的神情,竟像极了当年为救她而不顾一切的君逸,一样底定在心的从容自信,一样不畏天命的坚不可摧。 还有……一样的深情和宠溺。 画心一个激灵惊醒,暗忖她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一定是她看错了……画心悻悻然缩回手,将镇魂珠收好。没注意到,最后一句,和光同尘说的是“你”和“我”,而不是“施主”和“贫僧”。 “真是个怪和尚,给你你还不要,旁人我还舍不得给呢。” 画心摸摸鼻尖,翻了个身躺下,又觉得满身的血腥味熏得她实在难受,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看到床头的矮几上叠着一套雪色的僧袍,犹犹豫豫,磨磨蹭蹭,还是忍不住换上了。 虽说宽大了些,倒也洁净舒适,当作睡袍还算是凑合的。 换完衣服,画心又爬回榻上,不知这床下和光同尘放了什么,被窝里暖烘烘的。马车虽华丽舒软,到底一路颠簸了些,并未休息好,画心躺下不多会儿,便昏昏睡了过去。 *************** “公子?” 一室静寂,无人回应。 逸大王爷正屈腿托腮专心致志地睹画思人,思量着,方才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是不是那女人在背后念叨他了? 不过每日里念叨他的女人多了去了,也未必就是他那没心没肺一走了之的小娇妻。 “公子?”轩辕末拔高了音量。 “嗯?”书逸的目光迟缓地从画上移开,回过神来,脱口就问,“王妃现在如何了?” “公子,不是说好一个时辰向您汇报一次么?您这半个时辰都已经问了不下二十次了。” “唔,有这么多?”书逸笑容无辜,“本王上次问是什么时辰?” “半炷香以前。”轩辕末无奈抚额。 书逸抬眼看了看香炉里的兰香,此香精巧玲珑,香气馥郁,若要燃足一个时辰,恐得接连点上二十炷,不由喃喃,“你说……她这一走,怎么连时间都变得缓慢了许多。” “……”轩辕末继续抹汗,无言以对。 “原来书里所言,度日如年,就是这等滋味。”书逸吹了吹茶烟,满目怅然。 “公子,您这般不分昼夜,不眠不休,日思夜想,朝盼暮念,自然觉得这时日冗长。”轩辕末哀叹,书逸一人折腾,弄得整个幽冥殿都夙夜难安。 书逸抿着茶,情思悠远,语露哀怨,“你难道没听说过,空床冷榻,孤枕难眠么?” “那么多年,公子不都是一个人睡过来的。”轩辕末差点忍不住朝书逸翻白眼,忽又想起什么,忍不住笑道,“王妃在的时候,公子您还不是一人睡地铺么。” 结婚月余,连婚床都爬不上,这么尬的事情被轩辕末捅出来,为情所困,深陷相思的逸大王爷却一点也不恼,低沉着嗓音,语重心长道,“轩辕,此等滋味,以后你便明白了,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轩辕末惑问。 “她在的时候,睡着地铺也是暖的,她不在的时候,睡着龙榻也是寒的。”指尖抚着画上的美人,逸大王爷笑得几乎不顾形象。 轩辕末终于忍不住翻出了那个白眼,暗自腹诽:公子您知道现在属下们都是怎么形容您的么提到王妃您便是暖的,提不到王妃您便是寒的:王妃安好您便是暖的,王妃微恙您便是寒的。忽冷忽热,女人都没您翻脸快。 “公子,您要是实在嫌榻冷衾寒,这外面想替您暖被窝的,可都从城排到青城去了。” 轩辕末在案几侧坐下,生涩地学着煮茶,知道他这一日定是又要荒废在这书房里了。王妃一日不归,他家这位公子怕是一日不会安宁。 “那要不今夜,你来替本王暖暖床?” 书逸眉头一挑,勾唇坏笑,带着一丝玩味。轩辕末握剑十年稳如山的手突然一颤,一盏好茶当即泼湿了书逸手上的一卷好画。 画上的女子,白裙挽红纱,鬓间别着一朵滟滟的曼珠花,笑靥浅浅,栩栩如生。 清茶如晨露,落在鬓间花叶上,又顺着鬓发在那女子双靥缓缓铺开,铺成一双笑窝,影影绰绰,轮廓交错,渐渐淡去,最终糊成一团。 不得不承认,他家公子这一笔丹青描得当真是出神入化,而他,这一盏香茶也是泼的“锦上添花”。 “公子”轩辕末立即将桌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好,不待书逸发怒,先声夺人道,“此乃天意,定是王妃不喜,我替公子重新铺纸研墨,公子且慢慢画,反正王妃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我们时间还有很多。” 书逸将手中紫毫往桌上一掷,当即忍着笑故意训道,“也好,那今晚本王就宣你来侍寝,你且换上女装,一旁红袖添香,陪着本王慢慢画。” 轩辕末脸上立即一片潮红,书逸淡淡一瞥,不自觉学了几分画心的神态,睥睨道,“本王睡床,你睡地板。” “公子” 轩辕末未曾料想他家好端端的公子竟饥不择食到如此地步,还真要“陪睡”,立即苦着脸道,“侍寝这事吧,属下觉着,还是王妃替公子寻回来的那个徒弟更合适,棠舞歌的头牌,换了女装倒也有几分姿色,且能歌善舞,素来也擅长风月之事,公子倒不如宣他吧。” 第117章 意在卿楼 轩辕末倏忽提及挂名徒弟卿九影,书逸倒是真的沉下了脸,不悦道,“他虽不受本王的待见,你也不该在背后论他是非。()” “公子,若是那日跟在王妃身侧的是属下而不是他,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他除了会唱些淫词艳曲,教坏了王妃,还有何用!” 因卿九影抢了轩辕末拜师的机会,每每提及卿九影,轩辕末都是一脸愤然。他虽不赞同南浔暖挑事,有一点却是深合他意的——卿九影不配做书逸的徒弟。 “怎么,你还想本王调教出第二个魅影来么?”书逸挑眉,哂笑,“锋利的刃一把就够了,打磨前还得先看看这剑锋是戳向别人的还是戳向自己的。” 轩辕末拧眉,“公子怀疑他有二心?” “有二心倒也未必,只是他眉骨不正,心志不坚,恐容易为小人蛊惑策反。总之——不堪重用。” 书逸轻轻几字,便给卿九影下了论断。他看似对很多事不闻不问,其实早已底定在心。 轩辕末恍然,“怪不得公子素来未传过他任何功法。” “平凡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书逸叹息里掺入了点无奈。 依书逸之意,卿九影若是此一生安于梨园戏曲,只在他这无心居内安稳度日,或许才是他最好的归属。 可书逸也知,既入了这无心居,万众瞩目之地,又何谈平凡。 书逸抬掌,自湿了的画上轻轻抚过,内力抚过的画纸,即刻干了。书逸瞧着画上模糊了的影像,忽而扯唇一笑,“美人远兮隔云端,倒是别有几番韵味。” 书逸打开右手侧的一个檀木雕花木匣,将画一卷,轻轻放了进去,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已画了满满一屉。 合上木匣,抚着匣盖,终究又忍不住低低一叹,叹得一张白玉脸上,眼角眉梢都透着汩汩的愁。 那满脸的相思意,轩辕末一目了然。 “公子,其实属下一直不明,为何皇不允许您出玥城?” 轩辕末一直随侍在书逸身侧,君隐往来大都不掩踪迹,时而闲聊也并不避人耳目,因而这一统四海八荒的皇虽是神秘,轩辕末倒也算是熟识。而此事在他心头盘桓已有三两日,自那日画心独身去青城而书逸竟未追随而去,他便想问了。 “皇兄做事向来有分寸,他这般吩咐自有缘由,若非迫不得已,本王不会轻易逆了他的意。” 书逸轻轻晃着茶盏,君隐的用意么,他大概也能猜到些,大概和当年他初醒时的一身血污有关,至于其中梓密,君隐不想说,他也从未追问过。 轩辕末也知不该多嘴,正思量着怎么转了话题,自门外疏忽闪进来一个黑影,轩辕末立即正了脸色,端坐一旁,又恢复了平日里一身肃杀不苟言笑。 书逸眼皮抬都不抬,只微微挑了挑眼角,问,“青城又传来消息了?” “是。”子一躬身行了一礼,又道,“副殿主亲自传的信,说这或许是有关王妃的最后一份情报。” “王妃怎么了!什么叫最后一份情报!”书逸霍然起身,一脸惊怒,冷声沉沉。 子一知道言语有失,立时惶恐,他们这位公子啊,以前如冰山一样,喜怒从不形于色,可自从娶了王妃以后,竟变得如此喜怒无常,不但学会了笑,还学会了暴躁。 方才子一在外面瞧的清清楚楚,这冷面王爷是如何兴致盎然地调戏了他们堂堂幽冥殿殿主——江湖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魅影的,因此觉得时机不错,一阵错愕后,立即立即趁着书逸龙心大悦时进来汇报,可…… 可为什么轮到他这就变了呢…… 难道他就生得这般欠骂么…… 子一斟词酌句,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王妃无恙,今日一早,已随和光同尘安然入府了。不过公子是知道的,幽冥殿无法探及的地方,一个是凉城,另一个便是和光同尘所居的卿楼。” “无恙……就好。”书逸立即松了一口气,缓缓坐回软垫,冷眼扫过轩辕末,又看向子一,蹙了蹙眉,“但凡与她相关的,偏偏都是本王力所不能及的。” 那个女人,总是让他有失控的感觉,与她相关的人,竟无一是碌碌庸辈。 书逸几乎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属下无能,请公子恕罪。”子一听出书逸语间不虞,自责地跪地请罪。 其实,这还真不算是幽冥殿能力不够,凉城,数万年来都是极其隐秘的存在,而卿楼里住的可非一般人等,近不得身,又只有和光同尘与其徒孤居,也安插不进去眼线。 “上次我让魅冥查的事,想必还没有进展吧。”书逸抬指叩着桌面,一边思虑一边缓缓道,“听说青城出了名厉害的弟子——倾君墨,去过凉城,还杀了人,现在应该是回了青城,可以让魅冥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是,属下自会汇报给魅冥冥主。”子一依旧伏在地上。 “现在青城是不是只有曲千殇在?” “是,副殿主是随着黛纯儿一同出使青城的,因有副殿主在,因此并未加派人手。” 书逸自然是知道曲千殇一直是跟着黛纯儿的,玥城第一美人么,裙下之臣多,消息自然也广泛,当初还是他亲自搭的线。 “让魅冥去青城寻到倾君墨,尽快查探清楚凉城的事,顺便协助曲千殇,务必守护好王妃。” “可是……”子一犹疑,他自然知道书逸的心思,只是此事幽冥殿确实做不到。 “可是什么?”书逸的指节敲在冰凉的檀木上,语气,却比那檀木更凉。 寒意顺着空气蔓延到子一,子一凉飕飕地一个哆嗦,硬着头皮回道,“魅冥长老怕是去了,也无济于事,卿楼的消息,幽冥殿曾试过各种手段探知过,向来是密不透风。” 案上新栽的一盆墨兰芳芳幽吐,书逸微阖的眸缓缓睁开,在指间的一盏茶彻底凉透时,缓声道,“既然暗中安插不进去人,那就明目张胆送个人过去。” “何人?”能送进卿楼!还明目张胆!子一微讶。 书逸将茶盏一搁,又微微阖上眼,“你们都退下吧,叫羽兮过来一趟。” 第118章 食蛊为生 青城。 画心是被饿醒的。 醒的时候,已是暮色西沉。 半掩的门外,能看到偏西的日头,以及金乌四周蔓延了一层又一层的绯色云霞。 “师祖,你可算是醒了。” 清脆的声音,画心寻声望去,是先前见到的那个小丫头,小丫头正坐在榻边撑着头看她。 “我睡了很久么?”画心初醒,有些神思恍惚,不由抬手捏了捏眉心。 “可不是,师祖从晨时一直睡到了暮时。”青音见画心醒了,立即伸手端了一碗莲子粥给画心,笑道,“师父特意吩咐我在这瞅着师祖,说师祖醒了会饿。” 画心瞅着瞅清淡的莲子粥,蔫蔫地并没有食欲。 见画心不接,青音又端出一碟肉在画心面前晃了晃,笑的更开心了,“师傅还说,师祖要先喝了莲子粥,才能吃烤兔肉。” 见青音眼中透着一股狐狸般的狡猾,画心失笑,“我还以为一本正经的老和尚的徒弟,会是个规规矩矩的小和尚。” “老和尚的师傅是个大美人,老和尚的徒弟自然该是个小美人。”青音调皮道。 “小丫头伶牙俐齿,我竟说不过你。” “师祖说不过就赶紧喝粥吧。”青音将粥碗又往画心身前递了递,替和光同尘解释道,“师父说师祖睡了一日,需得先喝粥养养胃。这可是师父亲手替师祖熬的,粥里的这些莲子还是师父每年去赤焰山看老药尊时采了带回来的,平日里可是吃不到的。” 画心确实是饿的厉害,便伸手接过粥碗,轻轻勺了勺,突然又忍不住问,“卿楼富贵如斯,再寻常不过的莲子竟都成了稀罕之物,那……你们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师父食斋,素来吃的清淡,卿楼里恰好有一块地肥沃些,师父又用红莲业火施了地热,上面可以种菜,有时城主哥哥得了新鲜的瓜果也会送些过来。” “那青城其他人呢?” 画心端着莲子粥一勺一勺地喝起来,随意闻道。 不出所料,这味道果然不如书呆子做的。大概是这莲子不够新鲜吧,画心笑笑,出门在外,也不能太挑剔了。 算算已经出来三天了,也不知羽兮和小九还斗不斗嘴,也不知那个呆子有没有原谅她。 “其他人……” 说着说着,好端端的小丫头,突然就红了眼。青音想起以前青隐山下的日子,长长的睫羽止不住地颤了颤。 “怎么?是不是日日跟着你师父吃斋,馋着了?一会我要去说说他,让他以后莫要委屈了你。”画心不明所以,笑着安慰道。 “师祖可别去,音儿跟着师父,已经是吃的极好了。”青音急急叫道。 “有我呢,你不用怕他。” “音儿不是怕师父,音儿说的是实话。”青音看着画心,眼中情绪莫辨,“跟着师傅,一日三餐不断,还能吃上新鲜的菜。山下的那些人……” “嗯?”画心也隐隐觉出异常。 “青隐山上有沃土,青隐山下却大都是极寒之地,寸草难生,虽然师父时常接济,也想了许多法子,用红莲业火暖化土地,试图多长出些粮食来,但是人多地少,终归是不够分的。所以大部分人都是吃……蛊虫为生。” 蛊虫,人皇君倾墨最是爱玩,画心未接触过,倒是也见过不少,可……那些东西能吃? 画心讶然,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问道,“吃什么?” “蛊虫。”青音颤着声音,以前,她也吃过,现在一想起,便觉得作呕。 “为什么要吃那种虫子?”画心怔愣,突然停了进食的勺。 “为了活着。” 青音的语气有着不属于她年纪的沧桑,画心突然就失了胃口,她想过青城的环境恶劣,城民艰苦,可她没想到,竟已经艰苦到了如此地步。 见画心沉默,青音又缓缓道,“其实,青城也就是在六七年前才变得如此的,突然地冻三尺,百木凋零,城里原本的屯粮一年也就吃完了,气候却越发的恶劣,整年整年颗粒无收,万民挨饿。后来毒尊大人养出了一些生命力顽强繁殖快的蛊虫,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绝大部分城民都只能选择……选择食蛊为生。” 食蛊为生! 如果画心现在还有余力,她一定要回忘尘殿去问问君隐,问问他,既为天神,又代为人皇统管人间,难道他看不见这里的民不聊生么? 而且时间恰好是六七年前…… 画心不知,这青城的灾难是否与当年南浔暖救君逸之事有关呢?直觉告诉她,这两件事定有关联。 此时再看手里的这一碗莲子粥,画心再也不嫌弃不如书逸亲手所做口味欠佳等等,只觉得甚为珍贵,默然将粥都喝完了。 “师祖,现在可以吃肉了。” 见画心喝完粥,青音接过空碗,将一盘兔肉捧到画心面前,虽极力掩饰着,可画心还是瞧出了她的垂涎欲滴。 见青音的口水忍不住咽了又咽,画心突然心头一软,笑道,“我方才吃的有点饱,这些肉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要不你帮师祖我分担一些?” 青音喉头微动,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你师父出家了,你又没出家,怕什么。”画心夹起一块肉递到青音嘴边,哄道,“尝一尝你师父的手艺,这得道高僧烤的兔子,可不是哪里都能吃到的。” “师祖您还是自己吃吧,我这嘴若是吃刁了,以后吃不惯清粥小菜,可没人会这么宠着我,青隐山上的野味稀罕,可不是谁都能随便抓来吃的。” 青音说的平静,画心听来却百般不是滋味,她突然伸手握住青音的手,唇边的笑意温柔,“你且放心吃,相信我,会改变这里的,会让青城的城民吃饱穿暖,会让你天天有肉吃的。” 画心的指尖冰冷,青音却觉得格外的暖。画心的声音甚是轻柔,青音听来却觉得分外坚定,令她安心。 二人相视一笑,同食一盘肉。 “怪不得师傅会喜欢你。” 画心方吃上两口兔肉,立即被青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那兔肉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几乎要噎死过去。 第119章 师徒旧恋 “原来师祖生得这么美,心地又如此善良,难怪师父一直念念不忘。”青音一边打趣着画心,一边细细观察她的神色。 念念不忘?师祖? 好半天画心才反应过来,青音说的那个“师祖”并不是她,她顶多也就算个“施主”…… 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老和尚竟然还是师徒恋! 画心好不容易把哽在喉间的兔肉咽了下去,想起和尚曾提到过的那个风华绝代的师傅,终于把气理顺了,好奇问道,“你家师父当真是个和尚么?天天不是烤兔子就是想女人,他的佛心就不会痛么?” 画心问的如此坦荡直接,青音扯了扯唇角,佛心啊,他家师父大概是没有的…… “师父是自行落的发,没有拜过庙宇。” “唔,原来是个野和尚。”画心抹了抹一嘴的油,笑道,“怪不得行为这么放荡不羁,原来是不受拘束。” 画心越想越是逗乐,这一乐,方才的那些苍生疾苦倒是放下了大半。 念及画心口口声声“你家师傅”而不是“我家徒弟”,似与和光同尘生分得很,青音不由有些惊异,问,“师祖难道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画心惑然。 她应该知道什么吗? 音蒂踟蹰,扭头偷偷看了门外两眼,又竖耳仔细听了听,确实没听见动静,挪了挪身子,往画心身前靠了靠,才悄悄道,“师祖可知,师父他本也是个正当好年华的清贵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门庭显贵,诗书满腹。” 画心想到和光同尘那张清俊如谪仙的脸,对青音所言“生得一副好皮囊”也甚是赞同,饶有兴趣地问道,“确实是生得极好,既样样皆好,那他为何会想不开出家?” 青音眉睫眨了眨,暗忖这“师祖”似乎果然对她家师父一无所知,故意叹道,“师父他本也可以做个赌书泼茶的富贵闲人,谁知却遇上了一个不能向天下人提及的女子……” “为何不能提及?”画心好奇打断。 “因为那……不是寻常女子,那是仙姑,又尊为恩师,怎能妄动俗念。” “所以他就落了发,披袈裟,从此遁入空门?”画心蹙眉,她知以和光同尘的资质,修仙问道与那女子做神仙眷侣并不是难事,为何非要剑走偏锋?一旦遁入佛门,他们可就再没机会了。 “师父他不是为了遁入空门,落发僧居于此,只是为了许那女子一诺他愿为她,此生不娶。” 画心莫名想起万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似乎也如和光同尘这般,因为爱的人高不可攀,既不敢表明心意,又不愿屈就他人,所以宁愿离尘寡居独孤一生。 “你师父他如此情深义重,又如此风姿卓然,纵那女子是仙姑,也一样配得上,难道,那女子后来就没有回来找过他?”画心垂眸低叹。 “没有。”青音仔细观察着画心的表情。 “什么样的女子,竟会如此狠心绝情!”画心微微愤然。 “是呀,师祖,您怎就如此狠心绝情,丢下师父一人,一丢就是六年。” “我……”画心哑然,跟她有什么关系…… 此时画心才发现,竟被这小丫头套路进去了,又不能承认她只是来临时客串的冒牌师祖,只好机智地以问止问,“这些胡话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师祖果真不知情么?”青音敛了敛情绪,“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都是这些年师父醉酒后,我从他嘴里套问来的。” “你师父还喝酒?”画心再次讶然。 “有时饮之,对月独酌,登楼望远,观湖凭思。” 青音缓缓说着,短短十六字,竟被她说出了清晰的画面感,画心仿佛能看到醉酒之后高楼浮叹的和光同尘。 等等……画心脑中忽然闪过一念。 卿楼卿楼,卿本佳人尘归土,楼高浮叹终身误。 她尘归土。 他终身误。 莫不是那女子……已经故去? 不由长长一叹,“还真是个傻和尚。” 画心嘴下虽不留情,心里却已动容。若她就是那个女子,此时一定会放下她的神女之尊,与他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 只可惜,她不是。 世间千万物,唯有真情最动人。画心突然对和光同尘心生了些许别样的看法。 那和尚……似乎还真挺不错的。这般遁入空门倒是可惜了…… “师父才不傻,他等了六年,可不是终于将仙姑您等回来了。” 青音嘻嘻笑道,画心却也不驳她。 “这屋子平日里是谁在住?” 画心四下打量着,只见屋里陈设清雅,虽不彰显奢华,却样样精巧别致,一看便是精心布置过的,不似一般普通客房。 “这是师父住的。”青音浅浅笑着,“一看就知师父对师祖格外不同,这屋子平日里师父可都是不让人进的。” “是么?待我格外不同?”画心喃喃,突然想起什么来,立即掀了被角下榻,匆匆往门外走,“你将这屋子收拾妥当,我出去看看。” “师祖,等等” 画心在门边停下,青音新取了一件大氅替画心披上,笑道,“师祖就是急着去找师父,也该知道这外面冷,若是冻坏了,师父可是要心疼的。” 青音似是误会了,画心确实是急着去找和光同尘,但并不是她说的那样。然,此时身份尴尬,画心又无处辩驳,见青音也是一片关怀之意,只得笑着唾道,“伶牙俐齿。” 画心推门出去的时候,和光同尘正盘坐在院子里的暖玉上煎药,一手摇着雪色墨染鹤羽扇,一手不时地掀开盖子,看看汤药还剩几成,动作优雅,神情专注。 画心径直走过去,在药炉旁坐下,烤火取暖。和光同尘抬眼,见她玄黑的大氅里露出的雪色僧袍,微微讶异,却不动声色。 画心自觉地穿了和光同尘的衣服,还丝毫未觉不妥,坐在和光同尘身侧,若无其事地闲扯,“仙界与凡界一样,也有诸多法条规制,其中还有许多是天地定下的规律,纵是神力也无法改变,逆了天条,便要遭受天谴,诸般下场皆是不堪承受的,即便……” 即便堪称天地第一神的战神君逸,也承受不住,何况只是寻常的仙姑。 和光同尘未料画心会突然与他提及这些,微微一愣,又瞬即反应过来,看着画心,一本正经地回道,“这便是所谓天理昭昭,天地定下这些法条,不过是要规束神仙恪尽职守,不滥用神力祸乱天下。” 和光同尘说得端的是一脸正色,画心不由抬手抚额…… 这是哪跟哪呀,她想跟他说的可不是天地法条苍生大道…… 第120章 清戈上仙 “这天法里,有一条便是仙凡殊途,难成眷属。”画心抬眼深深看了和光同尘一眼,弯了弯唇笑道,“所以你也不要太伤怀。” 和光同尘此番是彻底愣住了,停了手中摇着的羽扇,纳闷道,“施主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 还不是瞧他神姿仙韵风月琳琅,又正是大好年华,却偏偏为天条所累,伤了心,出了家,所以才出语相慰。 公子本是翩翩如玉,自然该回头是岸。 心头百转后,画心笑而不答,反问,“你师父叫啥?” 画心心里对这位仙姑还是挺好奇的,她在神界地位尊崇,各路神仙按理说,都是去拜见过她的,即便她大部分都拒之门外了,可一般受了礼也会记下名号,因此即便没见过,大概也都是听说过的。 若是这仙姑当年真是为情不顾一切,受天劫而仙逝了,日后她倒是要去祭拜祭拜;若是这仙姑只是畏于天劫而死遁了,独留这傻和尚一人痴心不改,那她也一定要去替和尚将她抓回来问个清楚。 画心笑的婉转,和光同尘答的干脆,“家师尊称,清戈。” “清戈上仙?”画心惊呼。 和光同尘的坦诚让画心很是意外,画心本来以为要灌他好几坛酒他才会坦诚以告,而和光同尘给的答案更是让画心讶然。 “施主认识家师?”和光同尘倒是比画心淡定许多,波澜不惊地问道。 “略有耳闻。” 画心缓缓抬起头,远目赤霞色的天际,脑海里瞬间记忆旋叠,纷沓而来。 清戈上仙在神界也算是有些名气的。 天界仙女凡多,清戈之所以出名,一是因她年岁高,仅比画心她老人家小了两万岁,算是资历较老的神仙了,修为深厚,身份自然更贵重些。二是……因为…… 天界皆知清戈上仙与九幽神女画心竟有五分相似,宛如姐妹。 十多万年里,画心与清戈偶尔也碰上过那么几次,画心不得不承认,清戈与她确实是像,若不是画心知道自己为天地孕育,无父无母,倒是真的相信清戈便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她?”画心凝了神思,看向和光同尘,瞬间冷了眉眼。 和光同尘认真地看了看画心,清戈在他记忆里模糊的影像突然清晰了起来,他才恍然发现,清戈与她……确实相似得很。 怪不得,他总是觉得她有些熟悉。可他也知道,这份熟悉不止是来源于容貌。 瞧着画心眉目微愠,和光同尘不由苦笑,道,“仔细看来,家师确实得了施主几分风韵。” 一得到和光同尘的承认,画心立即怒道,“所以你才会对我千般照顾万般好,又想方设法带我回了卿楼,还骗我做你师父,你做这么多,无非是想将我当做她的替代品!” 画心急怒攻心,急言厉语,说的和光同尘一阵错愕。滚烫的火苗窜出火炉,灼了和光同尘的指尖,他才惊醒,却不以为意般抿唇轻笑,淡淡道,“你和她不同。” 和光同尘的声音温温润润,随即又低下头仔细扇着扇子控制着火候。 静默了片刻,画心盯着药炉看,只觉的那炉上的火苗一直烧到了她心口,烈焰灼灼,摁都摁不住。 “我和她自然不同!” 一时冲动,画心突然拂袖将药罐打翻,沸水四溅,滚烫的玉瓷罐在她的手腕上烫出了一道血红的伤口,因噬神之毒蔓延全身,影响了她身体自我恢复的肌能,那伤口竟未立时愈合,鲜红的血顺着指尖蜿蜒滴落,触目惊心。 画心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怒不可遏道,“我不是她,你不必为我费这些心思,也不用把对她的亏欠弥补在我身上。” 一通莫名的脾气发完,和光同尘却只静默不语,画心冷静下来,也觉得行为太过无礼,话也说的有点重,又缓声道,“反正我这病,是医不好的。” “正因为你不是她,我才会费这些心思。”和光同尘顿了一顿,又道,“这世间,只有不用心的医,没有医不好的病。” 和光同尘就仿佛没有脾气一般,丝毫不恼,也不管熬了三个时辰的汤药撒了一地,一把握住画心受了伤的手腕,仔细地清理伤口,敷药,用听了就让人觉得安心的声音道,“会好的。” 画心奋力挣扎了一下,挣脱不了,便索性不动了,任和光同尘折腾。 “若不是为了她,你为何要如此厚待于我。”画心瞧着和光同尘娴熟又小心翼翼的动作,一声冷嘲,语气不善。 为何会忽然如此生气呢? 大概是因为,从来都是清戈沾着她老人家的光,如今反过来倒要她老人家沾着清戈的光了,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吧。 画心如此自我安慰着,可转念又一想,面子这玩意儿,她什么时候在意过? 和光同尘替画心擦着药,头也不抬道,“为了施主许贫僧的一城山清水秀。” “仅此而已?”画心盯着和光同尘莹白如玉的指节翻飞如蝶,轻声质疑。 “施主随贫僧回青城,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打算么?”和光同尘看着画心,目光如炬,“贫僧知施主心中有挂念之人,却从不言回城之事,不正是想留下解青城之围么?” 被和光同尘一语道破心中所想,画心冷冰冰地搭腔,“那药尊大人觉得我会如何解青城之围?” 所谓青城之围,其实不只是青两城的战乱,和光同尘眼色略沉,语气却笃定,道,“贫僧相信,施主的格局,必不在一城一池,而在整个天下。” 他信她,不止是想救城免战乱之祸,她也会救青城离天灾之难。 画心缓缓眯起眼,太沉重的责任与太迫切的期待,令此时的她倍感无能为力,她已不是当初那个无所不能的九幽神女了,许久,她才幽声道,“若我说,我只是为城而来呢?” 和光同尘再次洞察她心一般,一语道破,“贫僧知道,施主一开始确实是为城而来,贫僧还知道,施主现在却是为青城而留。” 一次次被和光同尘看穿,仿佛她心中所想,他都知道。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画心立即慌然驳道,“你凭什么如此笃定。” 和光同尘犹豫片刻后,缓缓吐道,“凭施主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和光同尘自然没有说实话,不是他想骗她,只是他所凭借的是他无法用言语描述清晰的,他自己亦不知为什么,只要靠近她,只要目所能及,一旦她心绪有所波动,他便能有所感应。 就仿佛,他和她胸腔里跳动着的,是同一颗心。 第121章 实力碰瓷 城,苍梧山。 无心居。 “公子,您真放心那小丫头一个人去青城?若是出了事,王妃回来可是要怪在您头上的,要不要派个人去护送一下?” 轩辕末想起羽兮一脸天真无邪十分好骗的模样,头一次对他家公子英明神武的决断提出了质疑。 “你们追都追不上她,若是同去,不拖累就不错了,还护送?”书逸漫不经心地轻讽着,将一盏清茶晃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涟漪似乎漾到了他心里,春潮荡漾。 书逸此言,轩辕末分明不信,更是不服,立即吩咐道,“子一,你去将羽兮姑娘鬓间的那枝山木兰取来给公子瞧瞧。” “殿主放心,子一去去就来。” 作为幽冥殿十二暗卫之首的子一,自诩轻功高绝身法奇快,羽兮那个小丫头,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立即受命而去。 书逸垂首暗笑,并不阻止。 这些年幽冥殿虽在他手里,他本孤孑一身,并无心图谋什么,是以从未动用过幽冥殿的势力,也从未用心打理过幽冥殿的事务。 幽冥殿虽然根基深厚,实力强大,不过书逸近来发现,他这些属下或许是安逸太久了,都有些心高气傲自视过高,如此一来,以后办事难免会大意轻敌。 以前书逸并不插手管这些,如今却不一样了,他已然决定为她入世,该争的要争,该防的要防,将来无论是布局谋划角逐天下还是破局自保偏安一隅,都需要一方势力做支撑,所以这次恰好用羽兮来锉锉他们的锐气。 “公子,听说青城近年来天灾不断民不聊生,实力大不如前,有什么好忌惮的,即便两城交战,城善武,且不说如今青城势弱,即便是鼎盛时期,恐怕也未必能攻下城,又有何惧?” 这两日月行云又来无心居拜访过两次,无外乎是商议青城若是入侵如何防备的事,轩辕末隐在暗处虽能旁听却无资格出来参论,这话他在心里憋了许久到底是问了出来。 “正因为青城现在是末路穷寇,才更让城忌惮。”书逸望着天际尽头,微微出神。 “为何?”轩辕末不解。 “因为他们已经在绝路上,一旦起了杀伐,他们是不计较后果的。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书逸将茶盏搁下,眸光锐利地扫过轩辕末,冷声沉沉,“所以青两城一旦开战,便是不死不休。” “可……皇不是有令,城与城不可互相往来,更不可互相侵犯?” 书逸收回神思,沉声道,“生死一线间,谁还会听从皇命。青城的根本问题不解决,这一战迟早都是要来的。” “那到时候王妃……他们会不会拿王妃做人质?”轩辕末担忧道,以幽冥殿在青城的势力,恐怕不能保画心万无一失。 “那个女人……”书逸想起画心,唇角立即笑开,“只要和光同尘替她解了毒,她不去收拾青城那帮人就算是青城的幸运了。” “公子您就这么放心?万一和光同尘要是不救王妃呢?又或者王妃对付不了他们呢?” 轩辕末不知画心的神秘,担心得合情合理,书逸却是了然在心的,却也不捅破。 只敷衍道,“本王不是已经派救兵去了么。” “什么时候?”轩辕末疑惑,这两日他可是一直近身伺候,寸步未离。怎未见书逸搬过什么救兵。 “方才。” “方才公子不是一直在这么?” “嗯。是一直在这,不是你帮我将人请过来的么,现在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轩辕末此时才恍然大悟,不由失笑,这哪里是请,那小丫头分明是被他们一把火“烧”过来的,“公子说的救兵就是……羽兮姑娘?” “嗯。”书逸见轩辕末哑然,立即笑道,“有没有兴趣与本王打个赌?” “赌什么?” “赌子一能不能带回羽兮发间的那枝山木兰。”书逸笑得更是促狭。 “赌注为何?” “你若输了,今夜你和子一都留下,替本王抄书。” 书逸笑咪咪地盘算着,他手下这些人,得好好调教调教了,他典藏着的武功秘籍自然都是绝本孤藏,记载的都是顶尖的武学,如今让轩辕末与子一抄几份给幽冥殿的人发下去,对他们的修为将大有助益。 习武之人最烦的就是看书,轩辕末听说还要抄书,立即觉得脑门疼,“公子若是输了呢?” “本王,不会输。”看着轩辕末犹豫的神情,书逸先挑眉,再挑衅道,“怎么,不敢赌了?” 激将法果然对轩辕末好使,轩辕末立即道,“赌就赌,谁输谁抄书。” 书逸笑而默许。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意气风发而去的子一才垂首丧气地回来,一如书逸所料,两手空空而归。 “请殿主恕罪,属下追到百里外,都未见到羽兮姑娘的踪影。”子一气喘吁吁,看着轩辕末神色惶惶。 轩辕末还未来得及质问,书逸已然笑道,“你自然追不到,若她不贪玩,现在应该已经到青城了。” 轩辕末惊然,“这怎么可能,青城距城数千里,这才半个时辰还没到。” “明日收到曲千觞的情报,便见分晓。”书逸看着轩辕末与子一,故意嘲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间高手如云,你们今夜看来是要忙了,将这些书都抄了,一式十份。” 书逸随手抽了四五本秘籍,丢给轩辕末,轩辕末与子一互相看了一眼,皆是一脸愿赌服输的无奈…… *************** 一如书逸所言,此时羽兮早已身在青城。 羽兮在卿楼外盘桓了好一阵,不知和光同尘设了什么仙障,恁她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闯到卿楼数百尺的玉阶上,最后一道法阵如何都闯不过去,好不容易看到青音从卿楼内出来,赶紧上前实力碰了个瓷。 离着青音三尺远,羽兮便自个儿摔在了地上,青音见了上前来扶,羽兮便拽着青音不放手道,“哎吆,你好端端地为何要撞我。” 青音瞧着羽兮虽眼生,却穿的十分体面,一副娇滴滴的富家小姐模样,像是出自权贵之家,不敢与她计较,和颜悦色道,“姑娘摔到哪里了?让我看看严重不严重。” 第122章 和尚快放开姐姐 “严重!十分严重!”羽兮瞪着眼,大呼小叫,“哪哪都摔到了。” 青音想探探羽兮的身份,温声问道,“姑娘住在哪里?不如我扶姑娘回去吧。” “不行,我不能回去,我腿伤着了,走不了路了,你得先带我进去瞧一瞧伤。”羽兮继续撒泼耍赖。 青音为难道,“那我先进去问问师父。” “不行,你要是进去就不出来了怎么办。”羽兮抓着青音的衣袖不依不饶,“这有什么好问你师父的,以后我要是找个师父,都得听我的。”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羽兮几乎整个人都扒在了青音身上,“哎吆,好痛啊,快疼死我了……” “你先松开手,我先帮你看看伤好不好?”青音无奈哄道。 “不好。”羽兮抬起头来,看着青音委屈巴巴道,“好得我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让我脱衣服给你看伤……” 青音仔细想想,是不太妥当,便隔着衣衫在羽兮身上摸了摸,见她全身上下并无不妥,立即心生警觉。 再一看,这可不是别处,已经到了卿楼门口了,这小丫头是怎么进来的? 青音心知羽兮有蹊跷,而且竟能闯到卿楼最后一层阵法处,可见功力非凡,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哎吆,好疼啊,是你撞的我,你要负责……” 羽兮纠缠不休,青音分不清是敌是友,不敢轻举妄动,思忖了半晌,还是将羽兮扶进了卿楼,打算将羽兮交给和光同尘处置。 羽兮随着青音一进卿楼的内院,便看到一个和尚抓着画心的手抚啊抚摸啊摸,顿时炸起了全身的鸟毛,再也顾不上装残了,撒开青音,飞扑上去就要将和光同尘推开。 可羽兮扑到近前一看,那和尚竟生的好生俊俏,原来这世上除了她姐夫,还真有不输她君上的容颜。 那张脸俊美得她一时竟下不去手…… 羽兮只得用手指着和光同尘,舌头打着结一般呵道,“你......你们在做什么!” 和光同尘仿若未闻,画心已侧首讶然,道,“羽兮,你怎么来了?” “姐夫听说姐姐跟着和尚跑了,喝了好大一坛醋,所以派我来监视着。” 羽兮愤然,扯谎是半点都不知道脸红的,其实她就是睡得好好的,突然被烧了屋子,鸟毛都被烧焦了一层,她便咋咋呼呼地去找了她姐夫。 姐夫说火是卿九影放的,姐夫还说卿九影是她姐姐的爱徒,他也无法替她做主,与其在无心居寝食难安,不如去青城玩一玩。 羽兮又想起这两日时时有人向她说起青城好玩的很,便乐颠颠地寻来了青城。 其实她不知,屋子是书逸烧的,青城好玩的消息也是书逸放出去的,书逸可是半点都没提到画心,便一步步将她算计了来。 只是羽兮她“天生聪慧”,随口一胡扯,倒是将书逸算计她的原因和目的说了个准。 “是嘛,你姐夫他……可安好?” 明明知道羽兮的话十句只能听三句,画心听到羽兮说书逸惦记着她,眼睛里即刻有流光溢彩闪过,一双眸子熠熠生辉,落在和光同尘眼里,和光同尘才知道,原来这个眉目清冷的女子内心欢喜起来竟是这般的明艳动人。 和光同尘并不搭理羽兮毫无气势的质问,仔细替画心上好药膏又裹上纱布,轻轻打了个结,叮嘱道,“这两日记得伤口不要碰水,贫僧会按时替施主换药。” 画心盯着他打结的动作,久久不能回神。 一切都处理妥当了和光同尘才抬头看向羽兮,他的眼神总是淡淡的,不犀利,也不深沉,藏着点悲天悯人的笑意,莹润如酥,玉光流转。 和光同尘只是神色淡淡的坐在那里,便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自惭形秽,美色当前,羽兮即刻就偃旗息鼓了,瞧她那垂涎三尺的模样,或许过不了多少时候,便要临阵倒戈。 “安好安好,姐夫他能有什么不安好的。”羽兮含糊地回着画心,目光却盯着和光同尘,被这和尚帅得恍恍惚惚。 画心亦恍恍惚惚回道,“你长途跋涉,累了吧,先去歇歇。” “姐姐,我不累。” “那你随青音去玩吧,记得谨言慎行。” “哦。”羽兮应的不情不愿。 青音素来聪慧,三言两语已听出玄机,先前她在房里编了个和尚仙姑的故事一试探,便知画心身份可疑,只是画心聪慧,想从她那里探寻到消息很难,而这个……送上门来的蠢萌小丫头正好下手,立即笑嘻嘻地上前来说,“师父在替师祖治伤,不便打扰,我带你四处看看去。” “你们这什么好玩?” “好玩的可多了。” “……” 羽兮被拐走后,画心的目光依旧停在和光同尘系的那个结上,她没有看错,和光同尘打结的手法很是眼熟,一如……君逸。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感觉? 画心紧握着的手心微微出了汗,头脑昏昏沉沉,似有些混沌恍惚。 “这个,服下去。” 和光同尘见画心脸色苍白神思恍惚,立即递过一粒血红色药丸,画心恍然回过神来,看着和光同尘神色温和,乖巧地伸手取药服下。 “你现在体虚力乏,切忌多费神思。” 和光同尘又给画心斟了一盏茶,画心依旧乖巧地接过,沉默。 半晌后,画心开口打破沉寂,开门见山道,“我只是琢磨清楚了,郡主是青城的人杀的,与城无关。” “贫僧知道。” 和光同尘明白那并不是画心心中真正所想,却也不揭穿她,只顺着她的话回道。对于南浔暖的事,他也琢磨过,城没有下手的理由。 和光同尘重新取了个药罐过来,继续熬药,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继续道,“如今施主见了青城的形势,应该明了,不管郡主有没有死,这一战都是避免不了的,郡主的死,只是给了青城一个迫切需要的契机。” 和光同尘语声平缓,画心却为南浔暖觉得心寒,“所以就要用一个无辜的生命去换一个可有可无的契机?” 第123章 达成协议 “郡主无辜,青城的数万城民谁又不无辜?” 和光同尘声线温柔,一点都不像君逸,可画心依旧想起了万年前她和君逸最后一次见面,高耸入云的月神山巅,君逸看着她亦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口吻,只是那时君逸问的是,“众生无辜,你又何尝不无辜?” 这个和尚为何总是会让她产生莫名熟悉的错觉? “所以就该拿一命去换万命?” 画心眸中淬了冰一样寒冷,心口又开始隐隐地疼。此时她突然明白万年前她与君逸立在月神山上那段最后的对话,对君逸来说,是何其的残忍。 残阳落入青山,和光同尘低声一叹,“世间安得双全法,人所能做的无外乎是选择,有得就必有失。” “可是有些人连选择都没有!” 比如南浔暖,也比如万年前的她。 一个被选择了死,一个被选择了活。 天际有黑云堆积,渐渐隐了天光。 和光同尘点了一盏灯,叹道,“又要下雪了。” 一场天雪一场灾,雪后,又要会有许多人要发病了,连城民赖以生存的蛊虫都会难以繁殖。 画心听出和光同尘话里的深意,知道形势严峻,径直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应该就在这场雪后。”和光同尘看着药罐默默出神,眼色凄清生寒,“青城已经到了支撑的极限,贫僧只是没有想到,今年这场雪会来的如此早。” “你们有多少胜算?” “若贫僧不参战,他们,没有胜算。” 画心只听进去了最后四字,又问,“既然没有胜算,又何必要战?青城可以吞并四周的小城,岂不是比攻打城要妥当?” 闻言,和光同尘突然抬头朝画心看过来,他抬头时火光映上他清俊眉眼,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和光同尘看着画心的眼睛,缓声质问,“难道施主在意的只是城的胜负?施主可有想过,无论攻打哪座城,也无论最终谁赢谁输,战火焚过,都会遍地枯骨,都会埋葬渴望和平的生灵无数。” 画心心虚地垂了垂眉睫,“我只是替你们青城考虑。” “青城对城,又未必会输。” 和光同尘语调听不出来变化,言辞笃定却足以令画心惊心。 画心不知道青城还有其他什么本事,单凭和光同尘能驱使红莲业火,莫说城,就是放眼整个天下,或许也只有她的九幽之力才能抗衡。 而真的走到那一步,必定又要生灵涂炭。 “你会参战?”画心也不知为何这一句她会问的如此生涩犹疑。 “会。” “我以为……你不会。” 画心看着和光同尘略略失望,她本以为,以他的悲悯,会两不相帮。 “正如施主所说,很多人没有选择,比如,贫僧此时……” “你有选择!”画心立即打算和光同尘,眼神肯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可以选择我。” 你可以选择我! 任和光同尘再淡定再波澜不惊,也讶于画心一口坚定,满目悲悯。 “不过,我需要时间,你能不能帮我拖延拖延?只要我身体有所好转,就一定能改善这里的环境,即便一时改善不了,我也可以去找皇,我会让他更改皇令,允许城池互通。” 和光同尘略微怔愣之后,问,“你当真能劝说皇?” “能。”画心一口应道,她只当是君隐一时疏忽,下的这个荒唐皇令,未做深想。 和光同尘默然。 其实方才画心问的问题青城为何一定要攻打城,其因有三: 一来四周小城本就地少,且受青城之难祸及,即便倾占,也解决不了青城的危机。 二来此战可以了断十七年前因青城老城主之死青两城结下了私怨。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一旦两城开战,便是向皇权挑战,青城欲拉城入水,一起共抗皇权。 说白了,也即是青城对皇的昏庸已极度不满,欲采取极端手段逼迫城一起挑衅天威,若非如此,青城也无须牺牲一个郡主来求一个名正言顺的开战理由。 而这也是和光同尘参战的原因。 他不是为一城而战,他是想借此战改变整个天下格局,或者说,借此战逼皇现身,他欲弑皇! 和光同尘迟疑了一瞬,道,“现在的皇不是你曾认识的人皇君倾墨。” “我知道。”画心抬眼看了看和光同尘,“你别忘了我的身份,我是逸王妃,我夫君是皇的胞弟。” “皇是怎样一个人?”和光同尘依旧犹疑不定,他虽从未见过皇,可大概也能分析出来,那并非是位明君。 画心未料和光同尘会有此问,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君隐,发现还实在是不好形容他,于是指了指自己,笑道,“大概……就像我这样的人。” 和光同尘默然,他自然不信,皇怎会是如她一般的人? “你可愿意帮我?”画心殷切地看着和光同尘。 其实若是能和平解决问题,和光同尘自然不愿选择战争,思量许久,终究应了一声,“好。” “你心里可有盘算了?” “无需盘算,只要贫僧一日不答应出战,他们便不会轻举妄动。” 和光同尘眉目不动,音沉声稳。画心不难看出来,他的地位在青城定是首屈一指。 “我想寻个机会见见青城的权贵们,你可能安排?”画心到底心里不太踏实,若是青城风向有变,她还是得提前回城告诉书逸才行。 “你要的机会,想必有人已经安排好了。” 画心不解,正欲开口,却见和光同尘对她摇了摇头,她立即住了口。恰巧这时,卿楼门外有人求见。 得了和光同尘应允,十数人自门外鱼贯而入。 “听闻药尊大人的恩师仙临青隐山,城主特地设了晚宴为药尊大人和仙姑接风洗尘。”为首穿着丁香色长衫的女子微微向着和光同尘与画心福身行礼,恭顺笑道,“这些都是城主为仙姑准备的,还请仙姑笑纳。” 画心抬眼看了看,只见那女子身后十数人捧了数件华美的衣饰过来,还有各色各样的珠宝凤钗,一时拿不定主意,便看了看和光同尘。 第124章 盛装赴宴 “先放下吧,本尊知道了。”和光同尘淡淡吩咐。 “是。” 能出来替南暮离办事的,自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见和光同尘收了礼,知他定会赴宴,遂不再多问,带着人躬身退了出去。 画心看了看堆了满地的华服珠宝,没想到和光同尘竟然会收,打趣道,“卿楼是金楼玉宇,富丽奢华,难不成和尚你还缺这些东西?” “贫僧孤居在此,府中并无女子常用之物。否则也不会委屈施主穿着贫僧的僧袍了。”和光同尘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画心藏在大氅里的宽大僧袍。 经和光同尘一提醒,画心才想起自己还穿着这和尚的衣服,非但不觉得自己失礼,反而像个没事人一般安慰和光同尘道,“没事没事,你不必自责,我不会怪你招待不周。” 和光同尘憋着笑点头,道,“那贫僧多谢施主宽容大度。” “客气客气。”画心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和光同尘眸光微微发亮,他竟没想到她会是一个这般跳脱的女子,似乎二人达成协议后,比先前亲近了几分,她也不再端着那份刻板的小心谨慎。 “先将药喝了。”和光同尘将煎好的药倒在一盏白玉蛊内,递给画心。 画心闻着浓重的草药味,捏着鼻子问,“什么药?” “解毒的药。”和光同尘笑意温和。 “哦。” 画心伸手接过药,捏着鼻子,只喝了一口,便苦得皱了一张脸,嫌弃道,“能不能换种药喝?” “不能。” “是不是喝完毒就解了?” “不是。” “……”画心无语,将药碗一搁,瞪眼道,“既然解不了毒,为何要我喝。” 和光同尘依旧笑得温润如玉,温声道,“需连着喝上半个月,方能解毒。” 画心一阵绝望后,立即又眼巴巴地看着和光同尘祈求道,“那你能不能改改方子……这个……也太苦了。” “方才被施主打翻的那一罐是不苦的,只是煎起来颇费时间。”和光同尘又将药碗端到画心面前。 “那……我能不能等你明日煎了不苦的药再喝?”画心微微往身后倾了倾,与那药保持着安全距离。 “今晚的宴请你若还想去,就把药喝了。”和光同尘坚持。 “你是说我不喝药就活不过今晚了?”画心讶然,扑闪着眼睫。 和光同尘失笑,“贫僧是说,今晚的宴请,并非善意。” “这个我自然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与药何干,不是有你么?”画心看着和光同尘嘻嘻笑道,“你会保护我的,是吧?” “宴席上你要谨记是贫僧的师父,切不能露出破绽,否则接下来行事会很艰难。”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得扮演好一个仙姑,仙姑不能看起来病恹恹的,所以这药我得喝。” 画心明白了和光同尘拐弯抹角的意思,伸手接过碗,捏着鼻子一口罐了进去,她发誓她从未喝过这么难喝的药,苦到她眼泪都洒出来了。 和光同尘从画心手里接过药碗,看到她睫上珠泪滚滚,突然心头一软,温声道,“自明日起,药都不会苦了。” 画心没想到这个和尚会这么温柔,还是对她这么温柔,不由微微有些怔愣,但很快便从怔愣里回过神来了。 “你也不必为我费太多心思,万一青两城开战。”画心突然语塞,最终还是坦诚地说,“沙场相见,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所以你更要将伤养好了,否则,战场之上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画心不知,和光同尘亦不觉,他同她说话的用词已经从客套的“贫僧施主”渐渐变成了熟稔的“你我”。 画心与和光同尘在晚风中絮絮而谈,神态安宁,生死攸关的事在他们的嘴里却说出了风花雪月的味道。 青音和羽兮踏遍了大半个青隐山回卿楼时,画心正回内室换参宴的礼服。 画心从南暮离送来的衣服里,挑了件素白委地琉仙裙,盘了飞仙髻,一支玉钗斜簪,明珠坠额,画黛眉,点绛唇,又挑了珊瑚链红玉镯戴在未受伤的手腕上,最后罩了一件大红的披风。 画心故意拖延又拖延,将仙姑的架子端的十足,和光同尘穿着一身玉牙白绣澜边的僧袍,侯了多时,也不着急。 “好看吗?” 画心半开了门,立在门边,朝着和光同尘晏晏笑道,烛火照得她一脸明艳。 和光同尘却笑而不答。 画心莲步微移,走到和光同尘身侧,仰面笑道,“和尚,你要不还俗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尽管跟我说,虽然我这么美的仙姑三界六道四海八荒仅此一个,不过我可以给你介绍许多其他仙姑,个个都比你师父清戈要美,如何?” 提及清戈,和光同尘无悲无喜,语气平淡道,“你又忘了,现在贫僧的师父,是你。” “好了好了,走吧,去赴宴。”画心斜睨了一眼如此不解风情的和光同尘,不欲再为他的终身幸福费心多舌,转身往门外走去。 刚行到卿楼门口,被身后蹿出来的羽兮一把扯住,“姐姐,宴会这么好玩的场合,你怎不带我去?” 画心瞥了瞥和光同尘,怕羽兮去了露出马脚,立即附耳恐吓道,“他们这里吃的都是虫子,你还是不要去了。” “姐姐你不就是想单独和这个俏和尚在一起么,何故要编那么恶心的事骗我。”羽兮摆明了不信,缠着画心不依不饶。 “你去问青音便知。”画心欲支开羽兮。 “不去。”羽兮并不上画心的道。 和光同尘看出画心为难,抬袖一挥,将羽兮推出三四尺远,扶着画心转身往门外走去,轻轻笑道,“走吧,卿楼,可不是谁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你尽可放心。” 画心与和光同尘双双出门去,留下羽兮一人在卿楼内跳脚,大呼小叫。 二人到的时候,已然宾客满堂,只等着两位主角。二人同至,一和尚一仙姑,一素雅一明艳,画风说不出的清奇。 以往众人的目光总是聚在和光同尘身上,今天却都在看画心,这个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姿容绝尘,仙韵缥缈,并未让众人失望。只不过…… 第125章 和尚你别色诱我 只不过这位仙姑看起来吐纳行止再寻常不过,若不是真的是道行深不可测,他们窥探不得,那便可能只是个寻常之人。 以往的画心确实是深不可测,而现在的画心也确实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和光同尘的席位自然不低,所以一路走过去,受尽众目洗礼。突然,画心感觉到和光同尘的手榄上了她的腰,隔着厚厚的披风,画心也能感觉到和光同尘宽大的手掌传来的温热。 画心本以为和光同尘有意轻薄,刚要发作,突然脚下一滑,因有和光同尘扶着,画心才稳稳当当的没有跌倒,画心垂首一看,地上不知何时被人撒了一层冰珠子。 抬头侧眼四处扫视一圈,画心没看出任何端倪,却在一众宾客中看到了黛纯儿,而黛纯儿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黛纯儿身侧还坐着一位桃红色长衫的公子,那般艳丽女气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无一丝违和之感,丰神冶丽,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那男子眸光微转,对着画心示好一笑,画心以为他是城之人,晓她身份,才故作友好,只淡淡瞥了一眼,便不以为意地移开了目光。 待画心站稳后,和光同尘的手不着痕迹地松开,体贴地每次都比画心多迈半步,每一步都运了功,步步生莲。 红莲业火的热温将冰珠悉数融化,画心站在他旁边三寸的距离,只觉得分外温暖。 “家师畏寒,最是受不住这冰珠。” 和光同尘声音依旧温和,面上也依旧笑着,可看向百里祭的眼神却带了十分的警告:就你这点小伎俩,在本尊面前还不够看! 冰珠这般明显又没脑子的试探,一看便知是大胆狂妄的百里祭所为,和光同尘立即先发制人,言明他不追究这冰珠是何人所为,但也警告百里祭,别再得寸进尺。 宴席正中坐着的是青城的城主,南暮离。右侧的第一席空着,和光同尘与画心一同坐过去。画心抬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不由有些发怔。 画心发现,南暮离的侧脸看上去,竟与书逸有三分神似。 “对面那人,叫百里祭。” 和光同尘的声音将愣神的画心惊醒,画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对面坐着一个金袍蟒纹相貌平平的男人,双眉如刀,眼窝深陷,一脸的凶相。由于长期与毒物为伍,浑身的戾气藏都藏不住。 那般多人,和光同尘唯独点名了这个,不用说画心也知道,此人应该是最重要也最棘手的一个。 “啧啧啧,头一次见到坏得如此明目张胆的,所有的狼子野心都写在了脸上,生怕有人不知。” 画心摇着头,满目的惊叹和鄙夷,她的评价虽有些毒舌,倒也中肯,和光同尘不由抿唇一笑。 百里祭似乎听见了,隔着杯箸转动向画心看过来,画心亦落落大方地看着他,挑衅般扬了扬眉。 如今身在虎穴,而自己毫无还击之力,画心也不知自己是在依仗什么,是身边的这个和尚么? 为什么会如此相信这个和尚呢?或许他们本就是蛇鼠一窝…… 大概,或许,是因为这和尚长得慈眉善目,与不二臣相比,和光同尘就像是万丈金光的佛,普度众生;而不二臣就像修罗地狱的恶鬼,杀人如麻。 画心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肤浅,竟只靠皮相识人。 二人相较之下,画心对和光同尘是愈看愈顺眼。 “尘尘,你打不打得过他。” 画心依旧眉目含笑地与百里祭对视着,嘴中却轻声地问和光同尘。和光同尘一时没反应过来画心是在叫他,会意之后,一脸哭笑不得。 和光同尘能通她的心意,知道画心想知道的其实并不是他与百里祭谁更厉害,便直接告诉画心她想知道的: “若是正面交锋,不二臣必不是逸王的对手,但是背后耍手段,论阴谋诡计,不可估量,敢坏得明目张胆的人自然有傍身之技。” 画心若有所思沉默一番,又问,“此人可有什么弱点?” “好色。” 和光同尘回答完,画心便知自己是多问了,但看百里祭身侧的那十个美姬,也可见他是一个好色之徒。 “那你说我去对他使美人计,有几成胜算?”画心侧首看着和光同尘,笑意嫣然,梨涡轻陷。 和光同尘眉目微动,道,“十成。” “你看,你还不是承认我是个美人了。”画心得意的笑着,每次问这个和尚她好不好看时,他总是笑而不语,画心就总是想逗逗他,“不是美人,如何使得美人计?” “他不太挑食。”和光同尘见她浅笑倩兮,亦兴致大好,忍不住打趣道。 画心不由拿眼去看不二臣,又侧首看看和光同尘,看完泄气又无奈地嘀咕道,“可我挑食,我发现,去色诱他着实有点倒胃口,还不如色诱你,然后让你替我除了他。” 和光同尘看着画心笑意浅浅,“不妨一试。” “和尚你别色诱我。”画心见和光同尘竟然给撩,立即半笑半警告道,“你得掂量掂量打不打得过逸王,他那个醋坛子,我要是真把你扑倒了,不用你们青城宣战,他直接就打到青城来了。” 提到书逸,画心更是满面神采奕奕,和光同尘突然觉得心头一刺,面上却依旧温和地笑着。 和光同尘垂首自斟了一杯酒,目光淡淡扫了扫黛纯儿身侧的那个桃红衣衫的男子,缓缓道,“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切磋一下,不敢说会赢得漂亮,但至少不会输的难看。” 画心抿唇一笑,这二人确实是在伯仲之间,她也无法妄下论断。 这边画心与和光同尘窃窃私语,南暮离正在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致辞,无非是那些粉饰太平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在说到和光同尘与画心从红莲业火中救出郡主南浔暖之时,百里祭即刻抓住机会发难。 “红莲业火可是稀世罕见,除了药尊,本尊尚未听闻还有何人能驱使。” 百里祭字里行间的意思甚是明确了,其实这也是所有人心里的疑惑,南暮离故意在此提出来,也是想借百里祭的口讨和光同尘一个解释。 第126章 步步生莲 而对此事,和光同尘根本无从解释,红莲业火确实受他驱使,而那日漓水之滨的火又着实不是他纵的。他匆匆赶去的时候,漓水的十里长街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虽说这个自小就离开了青城的小郡主并无多少人在意她的生死,甚至很多人都觉得她死的甚好,恰好给了青城名正言顺发兵城的理由。 然,郡主毕竟是郡主,是城主南暮离的嫡亲妹妹,是以谁也不愿意背负杀了郡主的这个罪名。 “谁说这红莲业火只有尘尘会驱使,孤陋寡闻。”画心见众人都以质疑的目光看着和光同尘,莫名有点恼火,面上却笑意盈盈地说,“宴会清冷,略显无趣,不如我给诸位表演一段如何?” 说罢,画心轻轻解开大红披风,起身走至宴厅中间,盈盈一立,向两侧徐徐展开双臂,掌心向上,须臾间,双掌之上缓缓升起一簇火苗,焰若红莲。 画心回忆着卿九影教她的动作,纤腰一转,婀娜起舞,舞姿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旋转起来,掌心的火苗在空中迅疾地绽放出一朵朵盛世红莲。 这般出奇步步生莲的舞姿让人一时目光难移,百里祭见次递绽放的红莲中翩跹起舞的女子白衣胜雪,周身仿若有烟霞云拢,粲然生光,只觉得平生得过的万千美人,都不及眼前的这一个婀娜多姿。 一舞毕,满堂喝彩。 画心缓缓坐回席,力竭气虚,面上却不露痕迹。 和光同尘一言不发,只小心地给画心披上披风,打结的时候,画心低头看着,和光同尘的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滟滟红唇。 百里祭紧紧盯着那两人看着,不自觉地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目中多了一丝说不上多危险,却十分渗人的恶狠气息。 九天分为两派,毒尊便是百里祭,药尊便是和光同尘,和光同尘常自谦为药师。 此二人极有意思,不二臣欲壑难填,世间所有好物都想占为己有,而和光同尘却无欲无求,有刻意想巴结之人,想投他所好都百寻无门。 画心知道和光同尘定有话要问她,她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抬头目光一抡,一阵冷笑。 “我府中的婢女,都会玩这般雕虫小技,你们仅凭这个,就要把焚尸之祸推给尘尘,是不是太牵强了。莫不是欺负我家尘尘脾气好?可是本仙姑脾气似乎不大好!” 画心努力压制住心口翻涌的气血,故作高深莫测地睥睨着一众人等,笑容有点邪,眼神有点迷离,声音带足了嘲讽,继续呵道: “莫不是你们青城的人全都是傻子?尘尘去杀了郡主还放那么一大场红莲业火来告诉你们,人就是他杀的?稍微用脑子想一想也会知道,这分明是有心人想嫁祸!” “若是要从红莲业火来查,你们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我虽不居青城,别以为我就不知道,这些年青城常年天寒地冻寸草不生,你们家中的那些沃土若不是尘尘以红莲业火暖化,怎可能生出果实来!” 画心缓了缓,目光骤戾,语声拔高,冷然质问,“红莲业火家家户户都有,取了便能去点火,难道不是吗?” 宴会上一时鸦雀无声。 和光同尘并不去看众人的反应,只是隔着宽大的袖袍伸手一探,握住画心的手腕,略一把脉,只见画心气脉悬浮,游丝一线,他一向慈眉善目的脸上竟浮起了些许怒意。 画心看着和光同尘的眼神知道他想问青城内讧不是她乐见所成的么,为何还要拼了命来帮他? “谁让你现在是我徒弟,我就见不得你被那些人欺负了去。” “他们不敢对我如何。”和光同尘明显不赞同画心方才冒险的行为,却又不忍苛责。 “我知道他们奈何不了你。可你就甘愿这般蒙冤?” “他们心知肚明不是我,之所以要推给我不过是想将我扯进此事,无法脱身。” 见画心依旧不解,和光同尘目色沉了沉,眼神指了指黛纯儿,又解释道,“你们城的人不是还在么,这一切不过是故意做给她看的,漓水那一场火烧毁的不只是青城的一个郡主,还有城的十里长街以及万千子民,只要让你们城的来使相信漓水的火是我一意孤行纵的,她自然会将消息传回去。” 画心立即恍然,“所以到时候,青城指责城伤了他们的郡主,那么城势必会谴责你烧了漓水的十里长街,这些人是怕你不肯主动出战,所以让城的茅头直接指向你,逼迫你不得不出战。” 画心哆嗦着有些发冷,不知是因为她虚弱的身体或是青城寒冷的天气,还是因为突然看穿了这复杂阴狠的人心。 生死皆是算计,步步皆是危机。 一不小心就要着了道。 和光同尘看着画心,关怀又叹息,“以后不要冲动行事,我自能解决。” 画心却全然没有悔意,“他们既用意如此险恶,我更该揭穿他们了。” 画心贴近和光同尘,用低到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说完便捂着嘴咳了起来,她怕和光同尘因护她不周而自责,咳完了方才又说道,“何况我又不是完全在帮你,我还趁机在色诱百里祭,你看他色眯眯的眼神......” 画心的话没说完,冷不防被和光同尘一把拽到怀里,随即一张素白熏了檀香的绢帕轻轻掩上她的唇。 原来已经有血从她嘴角汩汩流出了,只是方才她一直觉得喉咙腥甜,肢体麻木,并未感觉到。 随后画心发现和光同尘往她嘴里塞了一粒丹药,入口苦不堪言,想吐出来,和光同尘却把她的头压在胸口。画心张不开嘴,只得囫囵咽了下去。 口腔里是浓郁苦涩的草药味,鼻腔里却是和尚身上好闻的檀木香,耳朵里依稀是和尚铿锵有力的心跳声,突如其来的拥抱,温暖如春,画心不由面红耳赤,几乎要窒息过去。 待画心将药吞了下去,和光同尘方放开了手,画心立即逃也似的离了他的怀抱,和光同尘放了一半的手又箍紧,垂首在她耳边沉声道,“你这无疑是在引火烧身。” 第127章 引火烧身 随后,和光同尘放开禁锢着画心的手,给她盛了一碗甜汤。宴席上开始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众人是见过和光同尘喝酒的,也见过和光同尘吃肉,却还是头一次见他近女色。二人方才的动作实在是暧昧的很,十分引人遐想。 画心知道和光同尘是权益之计,在替她掩饰,免得她当众吐血引人猜忌,可突然被一个陌生男子拥在怀里按在心口,画心还是难免面色羞红,媚态横生。 这三分娇色,似乎更坐实了众人的猜想。 “金糕卷,鞭蓉糕,青梅羹,燕鱼,凤翅,海参……”实在尴尬的很,画心便一样一样点着宴桌上的菜品,故意打岔道,“不是说青城已至山穷水尽了么,怎还舍得如此盛宴款待?” “这些菜品里有一半是你们城使团送来的,如今城来使还在,自然不宜太过小气。”和光同尘笑着替画心布菜。 画心讶异,和光同尘挑的菜竟样样都是她爱吃的,且玉箸每次都能精确无误地避开她最不爱吃的菜,仿佛他们不是初识,而是相处了千万年的熟稔。 在和光同尘细心地将一块鱼肉上的葱花蒜末都剔尽之后才荚给她时,画心终于方寸大乱,伸手握住他的玉箸,惊问,“你怎知我不食葱蒜?” 为何知道? 和光同尘微微一愣,他也不知为何会知道,仿佛就是潜意识里的自发行为,就恍如他以前经常为一个人如此做,久而成习惯。 “葱蒜皆算荤腥,贫僧久入佛门,故而不沾,往日里行宴,习惯性挑出,不想施主竟也不食,还真是巧合。”和光同尘从容地笑着掩饰道。 “是么?”画心拖着尾音,抬首盯着和光同尘,目光炯炯,见和光同尘目色坦然无一丝一毫的心虚,忽而婉转笑道,“酒肉都已经穿肠过了,难不成和尚你还介意这点荤腥?” “贫僧的喜好,当与施主无关。”和光同尘依旧浅然笑着,微微倾身,问,“还是说,施主期待从贫僧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呢?” 期待? 画心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在怀疑什么?她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她又未曾失忆过,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十八万年来,与她熟识且有纠葛的男人就只有君逸一个,而君逸现在已经成了她的夫君。 无论眼前这个和尚能让她生出多少似曾相识的错觉来,那总归都是错觉! 画心知道自己唐突了,立即笑着眨眨眼睛,风趣地感慨道,“本施主只是觊觎觊觎你的美色,思量着是不是与和尚你前世有缘呢。” 这下,和光同尘彻底沉默了。 画心仰起头来看他,见他面色古怪,以为真得罪了他,立即紧张问道,“和尚,你生的俊俏,我也就是多看了两眼而已,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和光同尘温润地目光扫过画心,心中的情绪波涛汹涌复杂难明,却温和的笑道,“脸长在我身上,眼睛长在你身上,你想看便看,无妨。” 大概真是前世相识吧,和光同尘微微垂了眼睫。不知是前世执念太深还是投胎太急忘了饮下孟婆汤,所以他才忘的不够彻底。 又或者是,她太难忘。 可无论前尘如何,总之,这一生,他已身入空门,她已嫁为人妇,他与她已是无缘。 和光同尘一杯一杯饮酒,画心一口一口吃肉,空气突然静默了下来。 “仙姑方才提及府中婢女,不知仙姑仙居何处?”南暮离见漓水的红莲业火已烧不到和光同尘身上,便将目标转向了画心。 原本南暮离不信画心是和光同尘之师,但亲眼见到画心竟能驱使红莲业火后,也不得不信了。 画心知晓南暮离并非善问,必有下文,从南暮离送去卿楼的那些衣物里见到她曾最爱穿的赤霞烟罗裙时,她便知道,南暮离对她的身份已经起了疑。 那赤霞烟罗裙还被书逸描成了画,日日就在无心居的书房里挂着,或许碰巧就被谁瞧见过了,果不其然,南暮离见画心不答,又继续道: “若是晚辈没有记错,几年前送家妹去无双阁修行时,在逸王爷的书房中,曾见过一幅画,而那画中的女子,竟与仙姑长得一般无二。” 画心依旧没有停下玉箸,一边朵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时日久远,怕是城主记错了。” “那画中女子生得绝美,逸王又是丹青卓绝,画的栩栩如生,令人一见难忘,是以晚辈绝不会记错的。” 南暮离毫不掩饰地将犹疑的目光在画心身上几番逡巡,继续道,“其实晚辈在城门处第一眼见到仙姑时,便认了出来,那日仙姑头上簪着一朵妖冶艳丽血红色的花,而那奇异绝美的花,恕晚辈见识浅薄,也仅仅只在无心居的那幅画上见到过。” 画心低垂的眉眼眨了眨,和光同城说的没错,这火果然很快便从他的身上烧到了她的身上。 那一朵曼珠花的疏忽,还真是让她无从辩解。 既然辩解不了,那就索性就认了吧。 画心浅笑着抬起头来,看着南暮离,缓声问道,“城主这是在怀疑我是城的人么?又或者是怀疑那漓水的火是我纵的?” “晚辈不敢。”南暮离说是不敢,盯着画心的目光却一点都不曾松懈。 画心从容地转头扫视一圈,将目光落在黛纯儿身上,放纵笑道,“这殿中不是有城的人么,若我看的没错,那位美人儿便是吧。” 画心一指黛纯儿,愈发笑得狂肆,“城主大可以问问她,我若真的是城的女子,她又是如何坐上那城第一美人的位置的?难不成城的人眼睛都瞎了么。” 城第一美人不止是名号,也一向都是实至名归,众人不由看了看黛纯儿,又看了看画心。 自古美人或有千娇,或有百媚,各不相同,这二人皆堪是倾城绝色,不过相较下来,还是能分出高下的。 黛纯儿确实柔情绰态,娇媚艳绝,艳冠群芳,可与画心幽谷绝俗的清灵之气一比,还是少了三分清雅高华,多了七分故作妖娆。相衬之下,竟显得俗不可耐。 第128章 不认王夫 黛纯儿见画心虽装扮与以往不同,但言行举止疏狂一如当初的怡红公子。不及深思其中缘由,见画心言语挑衅,黛纯儿正琢磨着要不要顺势踩她一脚,借青城的手替她除了这个眼中刺肉中盯。 “姑娘还请三思。” 曲千觞瞧出黛纯儿对画心不怀好意,他身负护画心之责,立即在黛纯儿身侧小声提点道。 “三思什么?”黛纯儿侧首回看身边一袭桃衫美艳绝伦的男子,“姑娘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今岂不是恰好可以借刀杀人?” “姑娘此言差矣,时至如今,姑娘难道还感觉不到危机么?姑娘来青城快一月有余了,青城找了种种借口将姑娘一留再留,姑娘难道还没有警觉?” 黛纯儿恍然道,“你是说,青城的人故意扣留我?” “没错,姑娘明面上是客,实则已被软禁在青隐山上了,以姑娘一人之力,若想脱身恐怕不易,到时候或许还要有求于她,现在何不借机先向她示好呢?” 曲千觞给黛纯儿分析了利弊,又循循善诱,黛纯儿想了想,最终还是听从了曲千觞的建议。毕竟,天大的仇恨,也比不上小命重要。 “纯儿确实素未见过城有仙姑这般绝色无匹的女子。” 黛纯儿起身向着南暮离行了一礼,永远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声音婉转,一句话生生被她折出好几个弯来。 有人被她撩动了心弦,比如百里祭,也有人被她撩起一身鸡皮疙瘩,比如画心,也有人当她是穿堂风,心如古井水,未起半点波澜,比如和光同尘。 其实方才,画心也只不过是故意试一试黛纯儿,若黛纯儿帮她,那么此人既同为城人,自然比其他人要可信些,以后还能一起谋事;若是黛纯儿顺势踩她,那么此人……即便没有背叛城,恐怕也不会甘心为她所用。 如今这结果,还算令画心满意,画心回了黛纯儿一笑,目光扫过曲千觞,微微皱了皱眉这世上好看的男子怎么如此之多,一个比一个倾城,一个比一个绝色。 脑中突然闪过侧颜有三分像书逸的南暮离,画心意识到,现在还不是她好美色的时候…… “城主可听清了?城的人,素未见过我。”画心看向南暮离,不客气地挑了挑眉。 南暮离不甘心地追问,“那仙姑与逸王殿下,是怎样的关系?” 画心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眉梢越挑越高,扶着和光同尘笑道: “城主这话问的倒是有趣,不过就是一幅画,或许是那逸王殿下无意中见过我的仙姿,此后朝思暮想,所以描了我的画像以解相思之苦。依南城主的意思,难不成他爱慕本仙姑,本仙姑还要对他负责不成?况且,倘若我当真与逸王有关系,逸王又何苦要日日睹画思人呢?” 画心虽是句句在理,可南暮离念起无心居里那个天人之姿的逸王爷,又念起他那风华绝代一往情深的凰羽师父,依旧是心有余悸无心居里的那个男人,一定是个妖孽,一个能蛊惑人心的妖孽。 就是那样一个妖孽毁去了他此生最在意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恩师,一个是他的幼妹。 他当年就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蛊惑到书逸那样的妖孽,所以对那画上的女子不由多看了几眼,也曾惊为天人,因而一直铭记在心,直至今日见到其人,果真一如画上风姿。 在南暮离心里,这二人乃是天作自合,十分相配。他实在难以相信,他们会毫无瓜葛。 “可传闻逸王惊才绝艳,但凡见过他的女子没有不倾心的,仙姑难道就没动心过么。” “逸王爷自然是人中龙凤,可我家尘尘比之,也毫不逊色,所以人生遇见的顺序很重要,城主你觉得呢?” 画心这句话说的是发自肺腑的,青城的人都听懂了,和光同尘也听懂了。 只不过青城的人皆以为画心先遇上的是和光同尘,只有和光同尘知道画心先遇上的是逸王。 只是和光同尘不知,画心初涉凡尘时,曾万里跋涉来过青城,她先遇见的人,本该是他和光同尘,而非逸王。 南暮离想起十年前浑身浴血倒在青隐山下的逸王,又想起九年前青隐湖上火光冲天时湖中沐水而出的青衣神女,心中揣摩他们之间有何关联呢? 南暮离无论如何推断,都觉得画心理应先遇见的是书逸,当即追问道,“仙姑既然是九年前那场大火认识的药尊大人,那么敢问仙姑又是何时认识的逸王殿下呢?” 画心未料到南暮离心思如此缜密,将道听途说来的各路信息整合了一番,冲着南暮离勾了勾唇,那笑意里已经带了三分冷寒。 “城主若是记得不错,尘尘出事那年,正好皇来青城接逸王离开,我救尘尘心切,冒然出手,被皇窥见了仙踪,后来皇带着病重的逸王去我仙府求医,因此有过一面之缘。” 竭尽所能编了个情理通顺的故事,娓娓道来后,画心定定地瞧着南暮离,幽幽问道,“如此交代,南城主可还满意?我看今日这并非是为我接风洗尘的喜宴,而是一个对我百般拷问的奢华刑房。” 画心说多了话,自顾自斟了一盏茶,润了润嗓子便又听南暮离不休不止道: “仙姑误会了,晚辈只是觉得逸王……” “城主若是信不过家师,贫僧大可辞了这药尊之位,从此随家师悬壶济世去,倒也落得清闲。” 和光同尘自行斟了一杯酒,清清淡淡地一句话将南暮离剩下的疑惑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再问不出口。 青城绝大多数人都受过和光同尘施药救命之恩,自然也不好再言说什么。 画心瞧着这突然静下来的场面,暗自发笑,目光却在南暮离和百里祭身上反复逡巡,到底谁才是幕后策划一切的人呢? 百里祭自方才画心莲火一舞之后,目光就从未离开过她,见画心突然朝他看过来,心口突突跳了起来,握着酒盏的手一晃,晃出了半盏佳酿。 百里祭不顾湿了的袖口,微微眯起了眼,但见画心抚着指尖上鲜红的丹蔻,一举一动间风情万种。 第129章 王妃请自重!! 画心轻轻一唾,“看来……这个百里祭还真不是一般地好色。” “所以你才不该轻易招惹他。” 和光同尘往宴桌前挪了几寸,与画心微微错开位,宽大的袖袍一遮,立即将画心的娇躯隐了大半在身后,百里祭见状,眸里迅疾闪过一丝狠鸷。 “看来好事将近,药师是否已经在考虑还俗了?本尊先敬药师一杯,以示庆贺。” 百里祭虽是举杯敬和光同尘,一双眼却直勾勾地从未自画心身上离开过半寸。 “毒尊总是费不该费的心思。”和光同尘缓缓将酒饮下,虽然笑着,眼底却起了一层阴霾,声音也冷沉沉地,警告道,“毒尊的手若是忍不住想伸到卿楼来,贫僧可不敢保证送回去的将是枯骨还是残肢。” 和光同尘性情温和,虽然向来不待见百里祭,时常交锋也都是谈笑风生明褒暗讽,不伤表面,如此直接的警告还是头一回,眼底亦是从未见过的森森寒意。 “看来药师今日火气挺大。”百里祭不怒反笑,满口浪荡道,“药师虽然医术高明,尝遍百草,却有一味良药还不识滋味,莫怪本尊未告诉你,其实这女人啊,才是世间最好的泄火良药,若是不信,药师今夜回去一试便知。” 对于百里祭的浪荡,青城众人已经习以为常,曲千觞微微蹙眉,在思索着今晚的情报要怎么描述呢…… 似乎不管他怎么粉饰太平,有好几个人都要死定了呢…… 感觉到和光同尘的震怒,画心安慰性地拍了拍和光同尘的手,弹指射出一簇红莲业火,那火不偏不倚恰好落在百里祭方要饮下的酒盏里。 “不知这红莲业火,毒尊大人身侧的哪个女人能泄?” “啊” 画心勾唇笑着,声音婉转,百里祭被烈焰灼烫之下,一声惨叫,立即失手丢了金杯,杯焰即将落在百里祭身上时,画心迅疾飞身接住金盏,捏着杯脚往百里祭脸上狠狠一划,立即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翻飞。 黑色的血延着百里祭狰狞的面颊蜿蜒而下,衬得他面容更是阴鸷可怕。百里祭几乎是想也不想,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挥掌就向画心劈来。 画心正想试试百里祭的深浅,立即迎掌而上,却突然感觉腰间一紧,紧接着一股强力将她扯向身后。画心跌入和光同尘怀里时,和光同尘正好接住了百里祭一掌。 白衣翻飞,和光同尘脚下未移分毫,百里祭却生生后退了三尺,撞在了盘龙雕凤的顶梁石柱上。 “我能应付。”画心从和光同尘怀里起身,红着脸微责道。 “他的血有毒。”和光同尘缓缓松开揽着画心的手。 画心一听有毒,立即去看和光同尘的手,急道,“那你有没有事?” 和光同尘取了一条白绢轻轻拭了拭手指,低声安慰道,“我没事。” 画心不信,依旧将他的手掰过来仔细看了看,见他真的无恙才放心。 画心没告诉和光同尘她百毒不侵,是怕暴露身份解释不清。 和光同尘亦未告诉画心他也百毒不侵,是贪慕她突如其来的关心。 在百里祭真正的愤怒还未酝酿成型时,南暮离赶紧出来打了圆场,“毒尊向来如此性情,并无恶意,他已自知出言不逊唐突了仙姑,因此手下留了几分情面,药尊向来宽宏大量,不妨领了他这个情,就莫要再计较了。” 南暮离一番话说的圆滑,也仅仅只是欺骗欺骗青城以外的人而已,比如黛纯儿,比如画心。 青城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百里祭出手,哪里会有情面可言,下的都是杀手。 南暮离如此一说,只不过是给百里祭的落败找回几分面子,平息一下他的怒火,给他一个台阶下;也顺便混淆一下青城以外之人的视听,叫她们看不出百里祭的虚实,不敢轻举妄动。 和光同尘淡淡扫了一眼南暮离,不似平日里的温和,将手中染了毒血的绢帕一丢,一脸肃然。 “贫僧不喜欢立规矩,不代表贫僧就宽宏到没有尺度,家师,便是贫僧的底线,谁若不敬,不妨来尝尝贫僧的手段!” 和光同尘声音清宏,目光抡了一圈,不怒自威,殿上一时无人敢应声,其实除了百里祭,谁人还敢对卿楼的人不敬? 百里祭被和光同尘一掌震得体内气血翻腾,平复后才气哼哼地坐回席位,看上去像是顺着南暮离的台阶下了,心里却盘算着一定要将画心弄到手。 百里祭不只是莽夫,画心与他一交手,他便看出她重伤未愈不难对付,方才他舍得对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下杀手只是想试一试和光同尘会不会来救,和光同尘的反应越大,就说明越看中她,而她,也就越是有价值。 只要将她弄到手,还怕他和光同尘不乖乖听话么? 百里祭靠在一美姬怀里,微阖着眼,任身边的美人儿们七手八脚地替他处理伤口,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画心虽没探出百里祭的功底,曲千觞却看出来青城九天的形势其实比城的无双阁还严峻。 青城九天的毒派和药派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互看不顺。毒派的人心狠手辣,实力却又不如药派,因此看不惯药派又奈何不得,药派仁慈,又慕虚名,所以事事都对毒派宽容几分。 是以,这里所有的人几乎都活的蹩手蹩脚,不是在迁就,就是在忍受。 曲千觞知道,南暮离也知道,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整个九天便能轻易分崩瓦兮。 画心觉得站着有些累,也回宴座上坐下了,宴席还在剑拔弩张的酒水味中尴尬地进行着,逞完英雄的画心感觉身体越来越,到她不由自主往地往和光同尘身边缩了缩,到她有点怀念他温暖宽大的手掌。 就算她是神躯,就算和光同尘给她用了最好的药,也经不住她一次又一次地强行催动神力,此时她只觉得头晕眼花,眼皮沉沉地想睡,差点困倒在和光同尘的肩膀上。 见画心越来越靠近和光同尘,几乎要扑在和光同尘身上,曲千觞急得几乎要脱口而出:王妃请自重! 第130章 挑衅千觞 “有个人似乎挺关注你。”和光同尘看了看曲千觞,自斟了一盏茶,低低道。 “除了百里祭还有谁?”画心半靠在和光同尘肩头,纤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眉心,勉强打起精神。 “城的人。”和光同尘见画心没反应,又道,“一个桃色长衫的公子。” 画心眉目一动,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唔,原来是那个美人。怎么,他也对我感兴趣?” “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画心眯着眼,眸光一掠,恰好与曲千觞四目相对,定定看了半晌,画心阖上眼假寐,哂笑道,“大概又是拜倒在城第一美人裙下的某个风流公子。” 和光同尘将斟好的热茶递给画心,画心抱着茶盏取暖,冻僵的手指才略微恢复了些许知觉,却依旧抑不住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寒意。 “和尚,方才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好像挺管用的,还有没有了?再给我一粒。” 画心讨好的看着和光同尘,每次吃了他给的药画心都能恢复些微的神力,如今对他的医术已是十分信服。 和光同尘垂首看着画心,皱了皱眉,“我当真是后悔让你喝了药过来,但凡你身体恢复一些,就想着去折腾,你又想对付谁?” 画心笑着眨了眨眼睛,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指了指曲千觞,画心继续笑道,“我想调戏调戏那个俊俏的小郎君。” 虽知画心是玩笑话,和光同尘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中一堵,随口糊弄道,“没药了。” “和尚你又打诳语。”画心迅速伸手往和光同尘的袖口里一探,摸出一个白玉瓶,狡黠地笑道,“那这是什么?” 不待和光同尘有所反应,画心将玉瓶里的药尽数倒出来,十数颗药丸一口吞了下去,和光同尘大惊,画心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抬手施了个禁身咒,随即附在他耳边笑道,“为了防止你再来坏我好事,就只能先委屈你一会儿了。” 见和光同尘瞪大着眼看她,画心以为和尚是心疼他的药,又嘻嘻笑道,“我家仙草灵芝可多了,以后你缺什么只管问我要,应有尽有。” 和光同尘:“……” 药是稀罕,可正因为稀罕才不能多吃。巨补之后,一旦后力不济,便将巨损。和光同尘暗暗着急,一时半会却也不知道如何解画心的禁身咒。 画心已无暇顾及和光同尘,眸光扫过黛纯儿与曲千觞,心思百转,笑意温和,“听闻城尚武,无双阁的剑术更是登峰造极,我倒是想见识一二,不知可否讨教讨教?” 南暮离也正想探探城的虚实,只因黛纯儿乃是一女流之辈,若是青城派男子约战,赢了也不甚体面,可城中一时也没有对战黛纯儿能稳操胜券的女子,若是输了也要折损颜面,如今画心的提议恰好合南暮离的心意,他自然要推波助澜。 “仙姑提议甚好,听闻无双阁内每年都会举办论剑会舞,而近年来纯儿姑娘年年皆是魁首,想必定是剑术卓群舞姿绝尘,不知我等有无荣幸一饱眼福?” 南暮离朝着黛纯儿笑得春风和煦,黛纯儿对美男向来是没什么抵抗力的,立即脸色一红,妩媚一笑,谦道,“城主过誉了,小女天资愚钝剑术平平,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的功夫,恐不是仙姑的对手。” 谁人都知这是自谦之语,黛纯儿位列月神榜前十,搁哪都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何况青城并不善武,在场能胜她的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恰巧,画心就是其中一个。 别人给她面子,画心却不会给。 “你自然不是本仙姑的对手。”画心轻蔑地瞥了瞥黛纯儿,毫不留情面地驳道,见众人错愕,笑着拂了拂衣袖,慵慵懒懒站起身,指着曲千觞,调笑道,“本仙姑下手向来是没轻没重,万一这城的美人儿缺胳膊少腿抬回去可就麻烦了,不如让这位俏郎君代她一战吧,本仙姑对貌美的男子多少会怜香惜玉些。” 看着画心言笑晏晏,黛纯儿袖口里纤长的指甲都快被掐断了,面上的笑意仍旧是温柔的,黛纯儿虽然厌恶画心,却又羡慕画心,羡慕她敢这般爱憎分明,谁的面子也不给,谁的委屈也不受,直来直往,痛快淋漓。 到底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出她这样天下唯我独尊的胆识和气魄? 那样的胆识和气魄黛纯儿是没有的,她是识时务者,她相信若她执意应战,画心当真会将她打的缺胳臂少腿,立即谄媚笑道,“承蒙仙姑手下留情,那就有劳千觞代纯儿一战了。” 由默默无闻突然变得众目所望,曲千觞看了看画心,又看了看黛纯儿,不明白这俩女人的战火是如何烧到他身上的。 画心走到宴厅中间,冲着曲千觞笑道,“千觞公子,还请多多指教!” 曲千觞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不及反应,便见一根红纱自画心指尖抛出,如灵蛇般缠上他的腰。画心轻轻一扯,须臾间曲千觞便到了画心眼前。 芬芳扑鼻,画心挑了挑眉,没想到这男人身上竟然比女人还香。见画心笑眯眯地凑过来,曲千觞大惊,既不敢对她动手,又不敢被她轻薄,一时进退两难。 近到三寸之处,画心突然眸光一转,伸出双指,直朝曲千觞的脉门抓去,情急之下,曲千觞立即去抓画心的手,不料画心不退反进,反握住曲千觞的手,故意示弱,顺着曲千觞仓惶缩手的力道,整个人摔在他肩头,那姿势端的是暧昧得令人浮想联翩。 见画心抓着他的衣服嗅了又嗅,曲千觞退身不得,又推她不得,一双手无处安放,只得在画心耳边低声急道,“王妃还请自重。” 画心低低一笑,步步紧逼,问道,“你是如何认识我的?” “城谁人不识王妃。”曲千觞只当画心不认识他,立即打马虎眼。 画心指尖迅速自曲千觞的掌心拂过,发现他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厚厚的茧子,说明此人并非不善武学,只是不愿与她交手,当即沉下了眉目,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何人?” 她闻得没错,他身上确实有浓重的煞气,那种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儿,再浓的脂粉香也瞒不过画心的耳目。而这样的煞气,画心只在书逸身侧的那个黑衣少年身上见到过。 他们似乎……同出一门! 画心十分笃定曲千觞并非真是狩香猎艳的风流公子,而是杀伐果断的绝顶高手。 见画心不依不饶,曲千觞且打且退,低声解释,“是友非敌。” 第131章 原来是你 一路缠斗,画心将曲千觞逼至无人的宴厅门口,才笑得高深莫测道,“你分明是逸王的人!” 曲千觞骤惊,他完全不知自己是如何暴露的,当场怔愣,画心怕众人起疑,卷起红纱裹着曲千觞一阵天旋地转,步伐诡异,身影莫测,裙袖翻飞,在众人眼花缭乱间,画心逼近曲千觞,厉声问道,“他派你来做什么?” 曲千觞从怔愣中清醒,沉思了片刻才低笑道,“自然是保护王妃周全。” “保护还是监视?” 画心猛的将红纱收紧,挑衅地看着被红纱卷到身前的曲千觞。 曲千觞知道画心冰雪聪明,骗不过她,只得嘴上抹蜜忽悠道,“属下监护有责,那都是王爷在关心王妃不是?” 画心玩世不恭的笑意突然敛尽,正了正脸色,眉目平静地吩咐道,“只许报喜不许报忧。” “可是……” “没什么可是,否则我回去就告诉他你轻薄我!”画心看着曲千觞一脸势在必得地表情,她见曲千觞似乎特别怕靠近她,便立即猜到了他的弱处。 果然…… “你……”曲千觞气结,见画心寸步不让,最终只得妥协,“大雪封路,信书难传,遗失了部分消息也是可能的。” “聪明!” 画心满意地点了点头,双臂一展,松开了一直被她钳制着的曲千觞,仰身后退,发丝轻舞,裙带飞扬,在空中划过一道平直的白光后,飘然落座。 曲千觞落地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朝着南暮离微微行了一礼,道,“在下本只是一名画师,并不十分通晓武学之道,献丑了。” “一名画师便有如此身手,城不愧是尚武之城,看来是满城人皆可兵啊。”南暮离若有所思地看着曲千觞,话有所指。 曲千觞远离了画心,立即恢复了从容之态,不谦不卑地回道,“城主说笑了,在下可是听闻青城能人异士甚多,能驱虫驱兽驱火,可谓是一人可抵万兵。” “哪里哪里,不过尽是谣传。” “……” 如此一番客套之后,又是满堂欢笑,于这粉饰太平里,画心黯然念起了万里之外的书逸。 其实,确定了曲千觞是书逸的人时,她是欣喜的,可越是挂怀他,越是不忍他为她忧心。 想着想着,画心便觉得心口又痛了,不知是因为动了情,还是因为余毒又复发了,如此反反复复,她似乎也习惯了,并不见怪。 “和尚,我这身子是不是调养半月就能好?” 画心忍痛佯装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许久等不到和光同尘的答复,才想起自己给他施了禁身咒,立即挥手替他解了,一时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他。 和光同尘并未与画心计较禁身咒之事,而是立即抓住画心的袖口,伸手一探,触指冰凉,而那脉相更是虚亏至极,忍不住长长一叹,“你再这般胡闹下去,半年也好不了。” “这么严重?”画心咋舌。 和光同尘不答,抬指连点了她十三处大穴,再握住她的指尖,将她体内虚浮之气尽数渡出。画心顿时觉得一阵虚脱的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 “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画心觉得视线里的光影开始摇晃起来,人在动,屋子也在动,晃得人影交叠,高楼欲倾,画心抚了抚额,盯着宴桌上的酒盏似笑非笑道,“感觉这酒有点烈……” 和光同尘:“……” 端起杯中酒,一口饮了,和光同尘随即扶着垂垂欲倒的画心辞宴而去,“家师醉了,恕贫僧先走一步。” 此时已是夜深,南暮离想的十分周全,立即吩咐道,“来人,替药师掌灯。” “不必远送。”和光同尘从一青衣侍女手中接过一盏红纱灯笼,温声推拒道。 百里祭看着画心纤长清丽的背影,看着绯红的披风随着她缓缓前行迤逦如云霞,目光半疑半惑,眉头半皱半拧,眼神半狠半戾。 抓起空了的杯盏,百里祭仰头饮下杯中残剩的几滴烈酒,阴鸷的眼风顺着杯沿如利箭般向着宴厅外的漆夜飞射出去,心中酝酿许久的盘算阴谋已渐渐成型…… 画心随和光同尘出来时,青城的夜空下雪了,纷纷扬扬,四面吹来的风愈发阴寒,雪花落在脸上又融化开的寒意让画心清醒了几分。 透骨的寒风萧瑟里,和光同尘只着了单衣,月白色的僧袍一尘不染,洁净似雪。和光同尘一手提着灯,一手扶着画心,徐徐前行。 画心感觉到和光同尘的掌心不断有滚滚的热焰传来,温暖着她的四肢百骸,鹅毛般的雪花未近她身便融成了一团白蒙蒙的雾气,宛如仙境。 “你怎么会驱使红莲业火?” “你怎么会驱使红莲业火?” 四野旷寂,二人皆在心底琢磨许久,突然同声而问,问完又相视一笑。 这个问题,他们谁也答不上来。正是因为自己不知道,所以才好奇,才渴望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这世间的法术,万神的正法,万恶之灵的邪术,都融在了画心的骨血里,几乎没有她不会的。 然,红莲业火不是可以学成的法术,而是源于红莲血脉,画心想起南浔暖曾说过,她体内有三股血脉,其中一股类似于君逸,属神脉,还有一股南浔暖不知的,应该是魔脉,那么剩下这一股与和光同尘一样的,就是红莲血脉。 画心虽然不知自己为何会有红莲血脉,却大概也猜到了和光同尘的来历…… “原来是你啊。” 画心看着和光同尘粲然一笑,满目欣喜,十分亲昵道,“怪不得,我总觉着你很熟悉。” “什么?” 和光同尘停下步子,像是不经意般伸手握住了画心微凉的指尖,垂首看向她,暗黑的夜里,眸光漆亮。 原来这不是他一人的错觉,她与他有一样的感知,都觉得彼此很熟悉。 难道她终于想起来了? 和光同尘扶着画心,灯火摇曳,照得飞雪如落樱,落在和光同尘的眉眼上分外好看,和光同尘稳了稳心神,平静地问,“我们是不是曾经相识?” “是。” 画心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和光同尘还是听见了,短短一个字却让他十分欣喜。 幽暗的光线里,看不清他温和的面容,只照得他的身影孤绝清寂,他生来有异,不类凡俗,他的来历,他一直苦寻无果,如今似乎就要知道答案了。 此时,恁凭和光同尘再镇定,一时也抑制不住他心底对辗转多年求而不得的答案的渴知。 画心心里也同样十分欣喜,她早就该想到了,能驱使红莲业火的和光同尘,怎会是一个凡夫俗子? 只是画心的身体实在太疲惫了,眼皮沉的抬也抬不起来,她感觉自己倒在了一个温热的怀里,隐约听见和光同尘似乎在问,“那我,到底是谁?” 第132章 业火红莲 他到底是谁? 他呀…… 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束光。 九幽之上,无边无际的暗黑里绽放着的盛世红莲,焰焰烈火,不熄不灭。 他曾陪她在腐尸烂尘白骨堆山的九幽,度过了整整一万年的枯寂岁月。 山风萧瑟,冬雪漫漫。 忽逢故人,画心撤去心底最后一丝防线,安心地在和光同尘温热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 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铺天盖地的阴寒似乎要钻进人的骨头里去。和光同尘除了出门看诊,便整日在卿楼里煎药。 和光同尘在画心的屋子里燃了好几炉炭火,炽热得似乎要将整座青隐山的风雪都融化,画心窝在屋子里并不觉得有多冷,和光同尘还是将她裹的里三层外三层。 九天的人陆陆续续前来拜访,都被和光同尘一一谢绝在外。 晚宴上和光同尘从百里祭的眸中看到了狩猎的眼神,所以他才会说画心引火烧身,这火不是漓水的红莲业火,而是百里祭眼中的欲火。 和光同尘太了解百里祭,被他看上的,他会不折手段地得到,如若得不到,也要想方设法毁灭。所以这几日,和光同尘不准九天的人见画心,也不准画心出卿楼,卿楼四周又加强了防护,密不透风。 “你回来了。” 画心听到开门声,立即从软榻上坐起身。和光同尘闪身入室,迅疾掩好门。 窗外的雪落在窗檐上,窗户被关的很严实,将寒气挡在窗外,一丝一毫都没有泄露进来。 “今日觉得如何?” 和光同尘出去看诊,见到半山处的一株红梅开的正好,清丽绝俗,像极了某个女子,心念一动,便折了几枝回来。画心见了,不由眼前一亮,甚是喜欢。 “被你这般约束着,就算我这病好了,也该无聊死了。”画心从和光同尘手里接过那几枝红梅,找了个细长的白瓷瓶认真地插上,插完又端详几番,满意道,“这屋子里总算有了一线生机,整日里死气沉沉的。” 和光同尘观花浅笑,“你若是喜欢,以后我问诊回来都给你折上几枝。” 画心又用剪刀剪了剪多余的花枝,漫不经心道,“近日城里又有很多人病了么?我看你整日早出晚归,似乎忙的很。” “每到雪时,城里很多人会犯寒疾。”提到青城的百姓疾苦,和光同尘不由眸光一黯。 画心知道,自己如今这副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笑咪咪地拉着和光同尘在紫檀小坑桌前坐下,岔开话题道,“我也觉得这天怪冷的,似乎寒疾又犯了,不如你帮我烫一壶酒暖暖身子。” 和光同尘立即拒道,“你还在用药,不宜饮酒。” “不是有一种酒叫药酒么。”画心娇笑。 拗不过画心,和光同尘遂烫了一壶清酒,画心靠着香枕无聊地缠着和光同尘讲故事。 观雪赏梅,温茶煮酒,公子美人,最适合去探寻那些不算久远却又不想提及的记忆。 和光同尘大抵是不太会讲故事,故事说的有些囫囵吞枣,画心却听出来了和青音嘴里不同的味道,令她愈发心生了好奇。 “和尚,我们玩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 “我知道你一直有话想问我,我问你一个问题,你问我一个问题,有问必答,不得说假,如何?” “好。” 和光同尘心怀坦荡,应的毫不迟疑。 画心实在是好奇,这个看似温和平易近人,实则冰冷拒人千里之外的和尚,到底和清戈有过怎样的传奇故事? 为了探索和尚的八卦,画心算是豁出去了,冒着被揭老底的风险与他玩起了危险游戏。 “那我先问,你和你师父清戈是如何认识的?” “八年前青隐湖上的一场红莲业火中,清戈救了我。” “唔,美人救英雄的故事。”画心了然,笑意盈盈道,“该你问了。” 和光同尘替画心斟了一盏酒,问,“我是谁?” 画心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缓缓回道,“业火红莲!” “什么是……” “现在该我问了。”画心立即打断和光同尘的追问,贼兮兮地笑道,“你为何要出家?” 为何要出家? 这个说来可就长了,和光同尘微微低垂着眉眼,努力回忆着当年的细枝末节,那些不算久远却又十分模糊的碎片交叉重叠,终于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答案。 “故事一样的俗套,那时年少,我就如寻常的风流公子一般,难过美人关,何况清戈又曾救过我的性命,我们私自定了终身,时日久之,我虽不在意她湖妖的身份,却在意她有一副与美貌不相匹配的妖孽心肠,所以后来清戈应约请嫁,我放不下心结便自行落了发,以终身不娶相拒。” 画心听的云里雾里,许久,摸了摸鼻尖,暗自感叹,果然道听途说都是极其不靠谱的。 从青音嘴里听到的是,和尚求娶不得,落发为清戈,以示对她情有独钟,此生非她不娶;而和光同尘的意思分明是,他突然耍流氓不想娶了,于是落发相拒,宁愿出家,也不愿应约娶她。 两个人的说辞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出入? 画心晃着玉盏愤愤道,“和尚,你是不是欺我不知内情,故意骗我!” 和光同尘默了默,淡淡回道,“说与不说,事实就在那里,我何须骗你。” 画心立即紧追而问,“那你为何说清戈是湖妖?又为何说她心肠恶毒?” 据画心所知,那清戈上仙性情冷淡品格孤傲,虽未做过什么行善积德之事,但也绝对没有为非作歹过,否则莫说是天法泱泱,便是统管天界的君隐也饶不得她。 和光同尘仿佛被画心这一个问题暴击到了,指尖一颤,滚烫的酒洒在袖口上,他也毫无知觉,似乎思忖了许久,才缓缓答道: “当时与我一同住在湖心岛的,还有一对夫妇,那一年红莲业火中清戈只救了我,却没有救他们,那二人虽是两个罪奴,却也是人命,可在清戈眼里,他们的命只是贱命,不值一提。” 青音便是那两个罪奴的孩子,后来和光同尘回来后,感念其父母是因他而死,便将青音从罪奴所带了出来,收为徒弟,留在了身边照顾。 “或许她当时只是顾及不暇。”画心丢了方绢帕给和光同尘,瞧他一副所爱非人的懊恼样,出言宽慰道。 “该我问你了。”和光同尘接过绢帕轻轻拭了拭袖口,问,“业火红莲是什么?” 这又将画心问住了,她好像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虽说如此,可话已说出来了有问必答,画心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搜索着她所拥不多的学识,试图替和光同尘答疑解惑。 第133章 和尚,你不懂爱 “其实我也只是见过,并无太多了解。相传业火红莲生于天地初开,莲体通红,莲瓣如焰,莲台能释放出无尽红莲业火,因果业火之力能焚杀世间一切,除了九幽之力,无可匹敌……” 画心缓缓道来,说到最后,不但和光同尘对她瞠目而视,就连她自己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原来业火红莲竟是这么强大的存在!强大到只有未被沉渊一剑穿心时的她才有可能匹敌! 半晌,画心稳了稳心神,舔了舔唇角,扯了扯和光同尘的衣袖难以置信道,“和尚,原来你竟这么厉害。” 画心所言乃是天书所记,即便有所不实,想必也不会相差太大。 天书言天地未开之时便有先天灵物净世青莲,天地初开时青莲净世而毁,青莲散落了三粒莲心,其中一粒莲心便化作了业火红莲。 自大战以后,业火红莲便一直留在了九幽,画心随君逸离开九幽之后,业火红莲便不知所踪。 因业火红莲十八万年来素未现世,便渐渐成了天地传说般的存在,画心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和光同尘抬手捻了捻胸前冰凉的佛珠,大概听明白了,这女人是在告诉他,他其实是个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精怪,无论这听起来有多么匪夷所思,他竟信她,不由更是好奇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是怎……” “停”画心仓促拦住和光同尘,慌不择言道,“现在还……还不是你的轮次。” 怕和光同尘再问下去,她就不得不泄露天机了,画心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子,又忽悠道,“和尚你看,我问一句你问一句,太乱,不如我一次问完,你数着我问了多少问题,然后再问我,如何?” 和光同尘不疑有诈,低声应道,“好。” 画心见和光同尘中计,不待他反悔,立即问道,“那后来呢?后来清戈如何了?” 和光同尘垂首沉吟,画心看不清他的表情,许久,才听到他缓缓开口道: “我离开的那日,她杀了很多人,铺天盖地的血将她青色的衣衫染成血红色,我拦不住她,满山遍野的血向我涌过来,染了我一身,我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后来……” 和光同尘顿了一顿,面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隐去一段未说,最终囫囵收了个尾,“后来我决定回青隐山,她杀过多少人,我便要救多少人。” “为她向众生赎罪?”画心惑然,突然拔高了音调,又问,“还是……你自己在向她赎罪?” 和光同尘捻珠的手一顿,面容依旧温文舒雅,淡淡回道,“没有区别。” “那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杀人?” 画心不知和光同尘所说的很多人是多少人,但她知道,再血流成河也比不过万年前的月神山下尸血翻涌成海。 和光同尘微微一愣,似乎,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她错了,无论她是为了什么,似乎,都与他无关。 就连提及清戈,仿佛都与他无关。 “我也是一个满身杀戮和血污的人。”画心抬手弄了弄半开的红梅,心潮翻涌,面上却维持着随意淡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独爱红衣吗?” 和光同尘迟疑,抬眼看了看画心,她虽笑着,却莫名让他心头一恸。 “因为红衣浴血而不显,还因为我要满身罪孽见红而不忘。”画心饮了两杯清酒,脸上浮起红霞,眼里隐隐有泪光,眼睫眨一眨,眼泪便扑簌簌落下来,言语再起,声音已带着哽咽,“可他知道一切后,不是选择离开我,而是选择替我入魔!” “那是他的选择,可,你愿意吗?”和光同尘的眼神冷静又澄澈。 你愿意吗? 久远的记忆澎湃而来,人世间那场因她而生的灭顶之灾,可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画心突然想起万年前的君逸,那个为她仗剑屠众生的战神,他负尽天下只为她,他让她活着,却又让她活的鲜血淋漓! 屋子里静默了很久,和光同尘才听到画心颤着声音说,“如果总有一个人不愿意,那我宁愿受委屈的是自己。” 说完,画心反而觉得释然了,这些年在她心里解不开的结,在这一刻,突然不解自开了。 正如君隐所言,如果再重来一次,结局不会变。她做她的选择,他做他的决定,她还是会选择救他一剑穿心,他还是会决定为她以命换命。 她愿意为君逸活下去,再委屈她也要和他在一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隔着花影,和光同尘白玉一般的侧脸上流动着温润的光泽,玉色的指节捻着刻满经文的檀木珠,发出轻微的声响。雪色的袖袍轻轻晃过,轻柔如云皎洁如月。 画心再细细审视起和光同尘,才发现他十分清雅矜贵,虽然慈眉善目笑容温和,却依旧让人生出远在云端高不可攀的卑微来。 论这气韵品性,倒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君逸。画心这才发现,和光同尘如君逸一样,喜一人独居高楼,身侧无侍,往来无友,拒谁都是千里之外。相比之下,书逸反倒是更接地气了,开始拉帮结派培养势力,变得俗不可耐…… 原来她对和光同尘的熟悉感不仅是来自于十七万年前见过的业火红莲,还有他身上那股神似君逸的气息,那股令她见了就自行惭秽不敢造次的风雅高华! 画心突然被自己可怕的想法惊得一哆嗦,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书逸才是君逸,不管他变得多么不像他,也不管别人多像曾经的他,他都是谁也无法取代的。 就在画心心绪方宁时,和光同尘突然偏过头来,朝着画心浅浅一笑,有些迟疑道,“你这话何其矛盾,真的值得你为他受委屈的人,必不会忍心让你受委屈。” 听到和光同尘许久才参悟出这么一个“情理”出来,画心皱了皱眉,抚了抚额,又叹了叹气,真是不愿意面对自己这么蠢的行为她怎么会想到要跟一个和尚探讨什么是情爱…… 画心收起一脸的懊恼,看着和光同尘,失望而又无可奈何地叹道,“和尚,你不懂爱。” 闻言,和光同尘猛然一搐,那一瞬间,只觉得一颗心被什么硌的生疼。 画心看过来,和光同尘眸光微闪,仿佛她的眼神藏着利刃,将他尘封的回忆一片片割开,割得细碎,错乱交叠,思绪万千。 “现在该我问了。”和光同尘微微错开画心的目光,“你是谁?为何识得我?” 画心酌了一口茶,不急不慢地把问题抛回去,“我一共只问了你三个问题,其中清戈的下落你并没有回答我,所以你最多只能问我两个问题,难道你就不想问问青城为何会突然变得穷山恶水民不聊生?” 第134章 青隐湖畔 画心思量着,以这和尚榆木疙瘩般的脑子,又满心的苍生为怀,满口的仁义道德,怎么着也会被她说动的吧,相对于他自己来说,全城城民的福祉必然更为重要。 果然,和光同尘沉思一二后,改口道,“你知道青城之灾的缘由了?” 计谋得逞,画心暗暗一笑,抿了一口清酒,缓缓咽下,才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青城里处处寸草不生,唯独青隐山上幸免于难?” “众人皆言,青隐山是福泽天佑。” “福泽天佑?”画心哂笑,天上那些破事,谁还能比她更清楚?搁下酒盏,画心舔了舔唇角的酒渍,笑道,“那青隐山外呢?是不是要说祸从天降?” 和光同尘默然。 画心看着他继续哂笑,“你们啊,别把什么事都推给天上的神仙,修仙不易,且修且珍惜,没有哪个神仙真的会枉顾天规大废修为来福泽苍生或者祸乱人间。” 和光同尘拨动着茶盏,神色难明,缓声道,“人到走投无路时,万般无奈才会寄望于天,何必戳穿谎言。” 声音微微喑哑,似乎更吟吟动听了。 “带我去青隐湖看一看吧。” 画心决定不再兜圈子,这几日她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打算在修养期间顺便将青城的事解决了,然后待毒一解,便回城去。 提到青隐湖,和光同尘心有顾忌,又恐山雪凛冽,冻坏了画心的身子,未敢贸然答应,推辞道,“如今大雪封山,山路难行,青隐湖也是冰冻三尺,怕是看不出什么。” “和尚你少糊弄我,再大的风雪,即便拦得住别人,还能拦得住你?”画心朝着和光同尘瞪眼,见他脸色温润,突然又没了脾气,笑着哄道,“就算是带我出去透透气,以前我住的地方,无风无雨无霜无雪,永远风和日丽,我还没瞧见过白雪覆山冰封万里的奇景。” 冰雪虽然带给青城不堪承受的灾害,不过雪山巍峨白原辽阔,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和光同尘看着画心,莫名心头一软,似乎她说什么,他都没办法拒绝,不由更是好奇,他与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渊源呢? “出门后,一切要遵从医嘱。”和光同尘无奈一叹,又隐隐藏了几分宠溺。 “是是是,都听你的。”画心眨着眼睛,巧笑倩兮。打定主意,先骗出去再说,反正这和尚不像书逸那么腹黑,单纯正直得很,甚好忽悠…… 和光同尘起身,取了一件厚厚的九层重羽鹤绒大氅过来,替画心小心翼翼地披上,随后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套着金丝软绒的手炉,才允许她出门。 画心接过手炉暗笑他多此一举,抱着手炉,却又觉得那暖意顺着手掌一直蔓延到心坎里去了。 外面的风雪果然很大,风声呼啸,雪色遮天,画心眨了眨眼睫,看了看和光同尘,他依旧穿着雪色的单衣,衣襟微微敞着,隐隐露着莹白光洁的肌肤,这质感……似乎一点都不比书逸逊色。 一身佛衣,也压不住他的美色倾城,立在风雪之中侧首看她,双瞳黑白分明,面色从容温和,映着苍茫雪山,静美如画。 画心怔怔看了好一会,稳了稳心神,还好她也算是见惯了神姿仙韵,又有君隐君逸珠玉在前,还算有些定力,没有被他勾魂摄魄的美色迷惑,失了仪态。 “怎么?贫僧哪里有所不妥吗?”和光同尘见画心盯着他看,温然笑问。 画心的目光自和光同尘好看的脸上一直游移到胸前的雪色,突然娇俏一笑,伸手毫无顾忌地将和光同尘胸前的衣襟拢了拢,嗔怪道,“有,这里就很不妥,长得好看不是你的错,长得好看还出来勾引人就是你的错了,还是勾引有夫之妇,那是错上加错。” 和光同尘薄唇无声翕合,啼笑皆非,斟词酌句了半晌,忽而笑道,“色在心而非目,心不动则万物皆空。” 画心沉思片刻,再三确认自己确实没听懂,很是坦诚地请求道,“和尚,你能不能说人话?” 大概是许久没有遇见过这么耿直的人了,和光同尘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喜色,缓缓笑道,“雪路难行,从这里到山下的青隐湖并不近,你打算如何去?” 这是危言恐吓想让她知难而退的意思么?画心眼珠子咕噜噜转,想不出对策只得瞥了瞥和光同尘,和光同尘又笑着提醒道,“你现在正在行药,若是随意施展功力,又要前功尽弃,重头再来。” “这不是还有你吗?”画心婉转一笑,尖削的下巴朝着和光同尘抬了抬,哂然道,“抓着我飞过去,只准抓我衣服,不准抱!” 和光同尘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在画心身上打量来打量去,促狭笑问,“那你说抓哪里合适?” 画心垂首看了看,总不能让他提着她的后领飞过去吧……最终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胳臂递给和光同尘,和光同尘垂首一笑,温美如玉,伸手抓起画心的胳臂,直往青隐山下飞去。 双影如蝶,在空旷而寥落的天地间穿梭,俯瞰山下,一片琼楼玉宇。那些掩在雪下的金宫玉阶,召显着这座死寂之城往日的富丽繁华。 青隐湖畔,有流水亭台,也有拱桥画轩,更难得的是,亭边还生着几树傲雪红梅,悠然吐芳,暗香浮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亭有八角,各挂了一盏长明灯,血纱莲焰,画心微微诧异,“这红纱灯笼是你放的?” “嗯。”和光同尘将画心拉进八角亭内,伸手将她身上皑皑的落雪拂去。 画心讪讪一笑,看着红灯心不在焉道,“这灯设计的还真是精巧。” “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和光同尘看着红纱灯笼突然目色幽深,这灯,他很熟悉,就好像眼前这人,也很熟悉,不像是前世的记忆,仿佛他今生曾在哪里见过。 画心心潮有些起伏,这分明是玄隐灯的形状,难道业火红莲入世还带着前世的记忆?除非是执念深入骨髓,否则断然逃不过轮回之路上的忘川渡,可一盏红灯又有什么好执念的? 还是说……这自天地出生时就存在的精怪太过强大,连轮回转世都不走寻常路? 画心瞧着和光同尘眉眼间似有困惑,怕他追问,立即将他要问的话堵了回去,“你确实见过,不过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不用太放在心上。” “嗯。” 和光同尘低低一应,画心吊着的心终于安了下来,暗恼自己方才多嘴多舌,指了指不远处的青隐湖,道,“你去取些青隐湖的水过来,我要看看。” 十分自然地将话题转了过去。 第135章 你该回去吃药了 “青隐湖早已成了冰湖,即便无雪,常年都是冰冻三尺,如何取水?” 和光同尘看着不远处的湖面,已经有许多年,他没有见过青隐湖上碧波漾漾了。 “哦?也是六七年以前的事?”画心拧眉深思。 “嗯。”和光同尘缓缓向前踱了两步,忽又停下了脚步,“最初,就是这青隐湖一夜冰封,随后青城连连天现异象,直至衰败如此。” “果然不错,问题就出在这青隐湖。”画心走到和光同尘身边,敛去嬉皮笑脸之色,认真吩咐道,“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去取一些湖水给我。” 和光同尘目视青隐湖,沉默地站成一种恒定的姿态,前方那个触手可及之地,却也一直是他触不敢及之地。 自那一年,他在这亭上挂了八盏镇邪血纱莲焰灯以后,他便再也没来过。红纱灯笼照的冰面上一片血红,一如他记忆里的满湖血色,那冰下埋葬着无法挽回的过往与苍凉。 见和光同尘迟疑,画心满怀信任地鼓励道,“尘尘,我知道你可以的。” 清清冽冽的声音似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一般,和光同尘又轻轻向前迈了一步,浅雪埋了他半只云绣短靴,迟疑片刻,足尖一点,纵身横跃,穿雪而过,影如流月。 朦胧的夜色里画心有些看不清他,突然湖面上红光骤亮,和光同尘足底开出一朵焰焰红莲,继而画心听到了冰层断裂的声响。 莲火入冰,须臾之间,三尺下的湖水破冰而出,和光同尘伸手劈开一座冰块,抬指轻削,削成一个钵状,俯身舀了一钵湖水,毫不停留地飞回了八角亭,来回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莲焰甫灭,水结成冰,青隐湖上的冰裂声戛然而止,又陷入了死寂的平静。 “快给我看看。” 和光同尘甫一落脚,画心立即上前欲接过冰钵,和光同尘却轻轻一避,温声道,“湖冰太寒,我拿着就好,你不许碰。” “好,我不碰。”画心见和光同尘将冰钵移开,立即妥协,“你快递过来,我看看。” 待和光同尘将冰钵举到她面前,画心立即抬指沾了沾湖水,一股沁凉之气透体而来,指尖凝着水珠放在鼻尖闻上一闻,水汽冰凉,带着冰雪的寒意,许久,画心微微垂下了眼睫,神色凝重。 和光同尘见画心蹙起的烟眉,谨慎问道,“这水有问题?” “水没问题。”画心忽然冷冷一笑,抬头直视着和光同尘,一字一句道,“你有问题!” 和光同尘一愣,转而波澜不惊地问,“贫僧有何问题?” “一处山清水秀,一处四野荒瘠,这中间只隔着一环青隐湖,而你果真就想不到为什么吗?”画心认真起来,立即恢复了以往的霸道强势,一声声质问如暴雨侵袭。“还是这湖里藏着什么秘密你不愿告诉我!” 和光同尘看着画心,唇线紧绷,静静地立在画心身前,依旧俊美如画,画心不为美色所动,很有骨气地抬眼,睥睨,与他四目相对,寸步不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画心暗暗咋舌,这和尚还真是矫情,有什么好憋着不说的?若不是他看着她的那双眸子坦然又清澈,她甚至都要怀疑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两相对峙,最终是画心先失去了耐心,画心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梅边,抬手折了一枝红梅,歪着头半是娇笑半是威胁道,“你还想不想救青城了?” 明明笑得艳若红梅,眼神却又冷得寒如冰雪。 和光同尘借着幽暗的火光望入画心一双漆黑的眸,竟觉得深不可测,最终还是薄唇轻启,冷静地问,“如何救?” 画心瞧着和光同尘不知缘由的固执,无奈地好气又好笑,手下微微用力,梅枝应声而断,画心低眉轻轻一嗅,故弄玄虚道,“这花……可真美,它本可以开遍青城的每一寸土地,如今却只能在这湖畔偷得一线生机,还真是可惜……” 和光同尘极有耐心地追问,“你已经想到了解救之法?” 画心似笑非笑,道,“自然,不过这是我的秘密,你想知道嘛……自然也得拿你的秘密来换。” “贫僧没有什么秘密。”和光同尘答的坦然。 “你有这青隐湖的秘密!”画心步步紧逼。 和光同尘仓惶退了一步。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他的记忆里只有那一湖血色,后来,后来到底怎么了? 每每努力想回忆时,和光同尘便头晕目眩,他的记忆似乎永远迈不过青隐湖这道坎,那里又深又黑,他涉水而过却什么都看不见,和光同尘绞着胸前的佛珠,双眉紧锁,半晌,才缓缓吐出三个字,“我忘了!” 又玩失忆?会不会太老套了? 画心拈着梅枝在掌心画着圈圈,低眉思量着,是不是她身上煞气太重了?怎么谁遇见她都会失忆呢? “那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来问我如何解这青城之围吧。”画心故意试探道,不料和光同尘竟无丝毫反应。 往来的风越来越凛冽,手中的暖炉也渐渐凉了,画心见和光同尘一副死不妥协的模样,无奈走回亭内,伸了一直胳臂给和光同尘,懒声道,“难道真忘了?没事,外面太凉了,你回去可以慢慢想,我等的起,只是不知这青城的子民能不能等的起。” “你是该回去吃药了。” 和光同尘抓起画心的胳臂,御风直上,破开风雪,飞往高山之巅的卿楼。 “……”寒气罩面,画心迎风直呼,“和尚你小心点,那湖水你可端稳了,留着有用……” *************** 辰时,一如往常,和光同尘准时前来送药,画心以为和光同尘会对她说些什么,昨晚回来后他十分沉得住气,一直什么都没追问,如今一夜过去了,心怀慈悲救民心切的他,总该忍不住了吧? 可待画心将汤药喝了个干净,也不见和光同尘吭一声,画心捏着鼻子扔了两颗蜜饯丢进嘴里嚼啊嚼,见和光同尘收了药碗就要离开,忍不住叫道,“和尚,一夜过去了,你还没考虑清楚?” “该考虑清楚的是施主,不是贫僧。” 和光同尘走到门边,停住,回过头来,逆着光依稀看来还是少年的容貌,却有着不合年纪的老成洞彻,映着门外的雪光,仿佛岁月在他身上从不见轮转。 “我” 画心望进和光同尘幽深的眸子,莫名一阵心虚,好强之心还是让她虚张声势地威胁道,“我有什么好考虑的,昨晚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你了,想解青城之难,只能用你青隐湖的秘密来换!” 第136章 食母为生 和光同尘笑了笑,笑得十分温柔。 “贫僧不会刻意去想已经忘记的事,救与不救也全凭施主自己决定,等施主想明白了,施主救青城并不是为了贫僧,只是因为施主胸怀仁心,施主自然会救。” “可我多想一日,青城的城民就会多痛苦一日!” “彼时,痛苦后悔的,还是施主自己。”和光同尘顿了顿,笑得愈发温柔,道,“施主心里清楚,青城必然会救,如此拖延,煎熬的不过是施主自己,不是吗?” “你” 画心气结,的确每一次沉不住气的都是她自己,这和尚不似书逸那般强势霸道,却总是风轻云淡间便将她拿捏得分毫不差,他竟比书逸……更懂得她! 画心发现,她的心思,书逸都是去猜,去试探,而和光同尘不一样,他永远都很笃定,似乎随便一眼便能将她看个通透! 怎会有如此可怕的人! 画心只觉的十分心惊,就连对她费尽心思十六万年的君逸,也做不到和光同尘这般对她了如指掌洞彻在心。 “施主可愿随贫僧去个地方?” 画心正在愣神,听到和光同尘如此一问,不假思索脱口道,“什么地方?” “一个能让施主想明白的地方。” 竟有这样的地方?画心想了想,觉得能出去透透气,总归不是什么坏事,这和尚再冥顽不灵也做不出拐卖妇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出来…… “你出去等我,我换身衣服。”画心心里打着鬼主意,朝着和光同尘笑道。 “外面风大。”和光同尘轻声开口,笑意温和,“多穿点。” 随即转身出了门,似乎满天的飞雪也冻不住他唇角的温柔,他的眼神那么干净,他的笑容那么柔软,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画心突然有一些恍惚,那澄澈的目光里含着的疼惜像极了当年的君逸。 可他不是,那他眼中的温柔又是将她错当成了谁?清戈? 画心在十几万年的记忆里仔细搜索着清戈的模样,清戈上仙,爱湖青罗衣,喜飞云斜髻,簪沧海明月珠…… 画心在南暮离送来的那堆金衣玉器里一阵挑挑捡捡,勉强挑了几件颇有清戈风韵的衣饰,如此收拾一番,竟也与清戈有八分相似。 “唉,天生丽质难自弃,偏偏就比她美上几分,还真是没办法……”画心照着铜镜好一番顾影自怜,才长吁短叹出门去。 和光同尘看到画心时,果然面色微微一变,却没有画心期待的含情脉脉,是不够美?还是不够像? 画心只见和光同尘一语不发,行色匆匆地去了内室,须臾间取了件雪色的大氅回来替她披上,一边打着结,一边温声训斥,“不是让你多穿一些么?” “我以为你会喜欢。”画心垂首,看着和光同尘指尖翻飞。 画心故意暧昧,和光同尘倒是自然,一点都不见羞赧。二人在雪中絮絮叨叨说着话,熟稔得像是结婚多年的寻常夫妻。 “我今日不是带你去游湖赏景。” “那是去干嘛?”画心笑眯眯地看向和光同尘,“我还想着陪你旧地重游,旧梦重温,说不定你这失忆症就好了呢。今日你看到我……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么?” “没昨日好看。” “……” 画心暗唾,老不正经的臭和尚…… ############### 和光同尘带画心去的是他在青隐山下设的医馆,医馆叫和济堂,由药派的弟子专门打理,若是无甚要紧事,和光同尘都是辰时而至,从不迟到,酉时而归,从不早退。 近日里来,由于画心辰时酉时要用药,和光同尘总是迟到早退半个时辰,医馆里的弟子也都习以为常,知道卿楼里住进了一位非同寻凡之人,让他们向来一视同仁的药尊大人也开了特例。 和光同尘今日携着画心同来,雪色的僧袍,雪色的大氅,二人并立,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眼神干净,一个面容平和。 诸人看向他们时的讶然千姿百态,甚至可以形容为千奇百怪。 画心之所以不笑,是因为她笑不出来,这里没有杀戮也没有血腥,却有着令人窒息的沉沉死气。那些骨瘦如柴的患者,满满一堂,堂内站不下,一直站到了和济堂外。 寒风凛冽,他们许多人却衣不能蔽体,入目皆是老弱妇孺,这个城内似乎就没有青年壮士,每个人都被贫瘠苦难折磨得不成人形。 因为长期以蛊为生,他们肤色暗黑,他们骨瘦嶙峋,他们体弱多病,他们迅速苍老,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虫化兽化…… 细细的绒毛,红红的眼睛,尖尖的耳朵,长长的触角……恍如这是一座妖城。 “孩子,这个你不能吃,吃了就会和爹爹一样,变成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可是祈儿饿” “祈儿再忍一忍,一会等药尊大人替你治了寒疾,爹就去给你找吃的。” “爹爹你三日前就这么说了,祈儿真的很饿……” “孩子,你不能辜负了你娘……再忍一忍,爹爹答应你今晚一定能给你找到吃的……” “……” “娘亲,那个姐姐真美,她就是药尊大人带回来的仙女么。” “嘘莫儿乖,不要冒犯了仙姑。” “娘亲,仙女姐姐是不是老天爷派来救我们的。” “是,一定是,药尊大人一定会救我们的。” “那她能将娘亲变回以前的样子吗,像以前那样美……” “……” 四周纷扰,画心面色不忍,许久,长长一叹。 “你觉得他们生活得如何?”和光同尘静静瞧着画心。 画心咬着唇,缓缓吐出四个字,“生不如死。” “那他们为什么又要活着?” “为什么要活着?”画心喃喃,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人生而畏死,活着,是一种本能。” 和光同尘指着一个浑身长着黑毛眼睛发红手中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稚儿的男子,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那个叫祈儿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你知道他的娘亲去哪了吗?” 画心默然。 “青城太多这样的人,父母食蛊为生,将一家的口粮都留给稚儿,而如今,即便如此,以一家之力保一人生存,也已经无法维系了,所以甚至有些父母开始割肉喂儿,而那孩子的母亲……” 画心依旧默然。 “他们活着,不是畏死,而是不能死。”和光同尘的声音是从所未有的冷沉,“这才是青城,苟且偷生也要保存最后一份希望的青城。” 这才是青城! 和光同尘的话一句句烙在画心心上,她心头似乎有什么在呼啸在沸腾,滚烫又炙热。 第137章 湖冰探秘 画心知道青城并不像那日宴会上看到的那般祥平安瑞,那些都是青城有头有脸的权贵,自然风光体面些。 可她不知道,青城竟已经艰难悲惨到这般田地,食蛊为生已是让她骇然,竟还有人食母为生! 六七年前,青城到底发生过什么? 君隐,你就是这般对待你的苍生子民的么? 走到和济堂门口,见画心低下头来,和光同尘突然一把拉住画心的胳臂,叹道,“不用进去了。” “为何?” 为何?这和济堂里汇集了各色各样光怪陆离的人间惨相,虽是救命而非夺命,却也鲜血淋漓,一如战场,是这几年和光同尘心头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他不希望画心也看到。 和光同尘静静地看着画心,片刻后,温柔地笑了笑,“苍生的苦难是看不完的,我猜你已经想明白了。” 可苍生为何会有这么多苦难? 这句话,画心与和光同尘都没有问出口。 “我见过尸山血海人间炼狱,没你以为的那么脆弱。”画心抬起头来,看着和光同尘的眼神十分坚定。 和光同尘看着画心的眼神愈发温润,言语也愈发温和,“你的不脆弱是你的勇气,我的不允许是我的善意。” 明白和光同尘的好意,画心叹息,却并不执着,顺从转身道,“带我去青隐湖。” 苦难,看是没有用的,满天神佛皆在看,她得做些有用的事才行,一味的伤怀悲悯才不是她的做派。 画心将手递给和光同尘,和光同尘没有说话,握住她的手踏风破雪而去,雪衣广袖迎风猎猎飘摇,映着群山雪影,逸美如仙。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问你青隐湖的事吗?” 凛冽的风刀割在画心不见悲喜的脸上,先是疼,随后麻木。画心想起当年她与君逸携手复苏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想的是能有盛世太平,能护苍生安宁,可后来呢? 后来她和君逸又做了什么? 她心里十分害怕,害怕这次青城的劫难真的与当年青城救君逸有关…… 如此越想越不安,所以她才那么渴知当年的真相,当年青隐湖到底发生过什么? “与青城之灾有关。”和光同尘依旧洞若观火,不急不缓,温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如何解青城之危,何故又非要寻根究源,过去的,何不就让它过去。” “我只能让你们青城的土地恢复农耕,但这里的气候,我暂时还束手无策。”画心的目光越过和光同尘的肩头,看向他清澈的双眸,略带歉疚。 和光同尘无意识地握紧了画心的手,温声安慰,“没事,还有我。” 只要青城的土地能重新长出五谷灵药来,物资不再贫乏,温饱得以解决,气候带来的病痛,他自会想办法处理妥善。 青隐湖畔,千里冰封,白日比夜晚更添了几分苍茫辽阔之美。 画心蹲在湖边抬指触了触冰面,寒冰十分坚硬,画心抚掌在冰面上细细感触着,似乎这冰面不仅仅是寒气所凝。 “和尚,你试一试,不用红莲业火,能否破冰。”画心起身后退几步,看着和光同尘,一脸正色,“不必保留,尽可使出全力。” 和光同尘看了看画心,暗笑她并不知他的深浅,他若是尽全力,这一掌打出去将会有怎样的杀伤力?即便毁了整座青隐山都不在话下。 画心看出来了和光同尘的犹疑,浅浅笑道,“我知道你的来历有多不凡,自然也就知道你的功法有多强大,不是我小瞧了你,是你小瞧了这青隐湖的冰封。” “这穷山恶水,似乎也不能再坏了,还有什么好顾惜。” 和光同尘凌空一跃,跃出数尺之高,周身金光笼罩,宛若圣佛,声音破空而来,掌风破空而去,顺着掌风,一个大大的金光闪闪的“”字自天而降,带着佛光万丈,直直向着冰面压去。 这似乎是十分正宗的佛家……灭道神掌…… 画心怔然,没想到这半吊子的酒肉和尚,佛法还参得挺透……怪不得传言说他慧极必伤,所谓天纵之才大抵便是如此吧,读读医书,年纪轻轻就成了天下第一神医,就连半路出个家,都能参悟出如此威力强大的佛法…… 画心心里不由又打起了小九九…… 看来此和尚还真是得友好处之,否则一旦交恶,她身体尚未复原,书逸又未重归神位,怕是城无人是他的对手。 怪不得青城这般残弱,却无人敢轻视之,哪怕强大如城,亦不敢小觑之。 和光同尘知道画心让他使出全力也有一探他深浅的意味,不过他倒是不介意将身手展露给她看,只是和光同尘没想到,他这使足了八成功力的一掌,拍在冰面上竟无丝毫撼动。 果然,去她所料。 画心眼眸一亮,转而又蒙上一层疑惑。 “可以了。” 和光同尘还欲再试,画心立刻出言叫住了他,方才那一掌的威力已经够了,她也并不是真的想让和光同尘以掌破冰,她只是想看看他能不能…… 结果显而易见…… “这湖冰有古怪。”和光同尘踩着浅雪走到画心身侧,才缓缓开口。 “你直到如今才看出来?”画心挑眉。 念及青隐湖,念及前尘过往,和光同尘眼里浮起一丝茫然,“六年,这六年我从未再来过青隐湖。” “为何不来?” “她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和光同尘站在雪地里,雪色的肤,雪色的衣,仿佛要与身后的雪融为一体。 画心抬起头来,看着和光同尘,神色晦暗难明,她几乎想脱口而出:和尚,或许你真的错了。 地有地仙,山有山神,一方水土自有一方神仙守护,可方才画心暗中召唤了一下,青城并无守护灵者,而这青隐湖又如此诡异,画心不难猜测……清戈就是青城的守护者。 虽说,以清戈的资历和地位,已是上仙之尊,不该屈尊来守青城的一方山水,可画心忽然想起来,这清戈上仙似乎确实是生于什么湖,追根溯源算是个湖仙。 清戈上仙的神女泪至纯至真,有净世之效,也有复苏之能,虽远远比不得画心的九幽神力,却也有几分神似,而昨夜画心一见到那湖水,便嗅出了神女泪的灵息。 画心几乎可以断定,清戈就被封印在这湖底,可究竟,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封印住清戈呢? 画心不敢告诉和光同尘,其实是清戈耗费灵力在护着这座青隐山,所以青隐山上依旧草木葱茏生机勃勃。 画心更不敢告诉和光同尘,或许清戈受了很重的伤,甚至奄奄一息,灵力不济,所以她只能护住这一座山,而无法周全整个青城。 第138章 以火克冰 告诉他又能如何? 看他懊恼还是看他癫狂? 虽然他身上可以焚尽一切的红莲业火能破冰封,可他还是救不了清戈,不管他的来历多么不凡,毕竟,如今他还是凡胎**,而这似乎是神封! 画心了然,既然和光同尘忘了,此事也只有等见了君隐之后,才能问个清楚。 画心将目光自青隐湖上收回,缓缓转向和光同尘。 “和尚。” “嗯?” “我身上的毒现在如何了?” “六腑已清,尚未根除。” “那……我可能运功施法?”画心试探性地问道。 和光同尘猛然抬头,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道,“不可。” “……” 画心迟疑一番,知道兹事体大,青城要救,毒也要解,她不能因为身体之由一直在青城滞留,若她迟迟不归,难保书逸不会有异动,彼时青城尚未发难,城恐就举兵城下了。 毕竟,青城还略惧皇威,不敢轻易枉顾皇命,而逸大王爷……大概是没有顾忌的。 画心最终妥协,退而求其次地问道,“那放血呢?” “……” 这回轮到和光同尘迟疑了。 “放血做什么?” “破冰封,救青城。” 听和光同尘如此问,画心已然宽心,不是不能放血,而是放多少血的问题,果然,她立即听到和光同尘追问,“要放多少血?” 画心歪头看向和光同尘,如狐狸般狡黠一笑,道,“我取一滴便可,剩下的……就都由和尚你代劳吧。” 由他代劳,和光同尘自然是求之不得。 立即问,“要怎么做?” 画心知道和光同尘这是应了,笑着抬了抬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湖冰,吩咐道,“你,再去弄个冰钵来。” 和光同尘话少行动快,须臾间捧了个挖空了心的冰块过来,画心又吩咐道,“放血,放满一钵。” 和光同尘依旧毫不犹疑地照做,薄而锋利的冰片割过和光同尘莹白如玉的指尖,鲜红的血珠滚滚滴落,画心微微侧过身去,掩目不看。 从前她有多嗜血,如今她就有多厌血。 甚至是……畏惧血腥。 “好了。” 和光同尘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画心眸光一动,目线斜飞,抬指伸到冰钵上方,盈盈一滴血珠自她指尖滴落,瞬即与和光同尘的血溶在一起。 画心从和光同尘手上接过冰钵,不待和光同尘弄明白她那一滴血是怎么从完好无损的指尖渗出来的,已急不可耐地扬声吩咐道,“施火。” 和光同尘发愣。 施火?施什么火?往哪施火? 画心不耐烦地叫道,“和尚,你快点儿,血都快干了,红莲业火,对空。” 和光同尘会意,抬指数朵莲焰连射,朵朵绚烂灼目,可他不懂什么叫血快干了…… 难道已经天寒地冻到一碗热血瞬即冻成血块了么? 不过和光同尘很快就领悟了,只见眼前血光一闪,冰钵中的血如一条滟滟红绸般逐火而去,遇莲焰仿佛有一股吸力,骤然环绕紧缩,血包裹着红莲业火,在空中不停地翻滚,逐渐溶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十分耀目,亮如赤星。 “快,踢到湖上。” 画心大声呵道,又怕和光同尘再次反应迟钝,功亏一篑,再顾不得什么医嘱,立即纵身一跃,凌空抬脚将包着红莲焰火的血球踢向青隐湖心。 血球往湖面飞,画心受力往后退……恰好撞上了反应慢了半拍的和光同尘,和光同尘身如铁板一般,撞的画心骨头咯咯一响,画心吃痛,伸手向后一拍,和光同尘不敢还手,扯着画心双双摔了下去。 “和尚,以后青城不缺粮食了,你得多吃点,太瘦,连英雄救美都不合格!” 画心将和光同尘压倒在雪地上,没有丝毫的愧疚,拍拍手从和光同尘身上爬起来,捂着被他清瘦的骨骼撞得生疼的肩膀,继续嗔怨道,“怀抱不够宽厚,落地姿势也不够……优雅,真是白瞎了你这张倾倒众生的脸。” 和光同尘掸了掸身上的落雪,抚着被她撞过的胸口,不以为意地笑着,似乎虚心接纳了画心的指教。 “轰隆隆”一声巨响,犹如雷电劈过,随即一阵地动山摇,只见湖面上冰层寸寸断裂,如山河欲崩,白烟腾腾,如烟云缭绕。 和光同尘指着青隐湖上隐约可见的红光闪烁,讶然问,“你这是以红莲业火破冰?” 画心淡淡一笑,“没错,这并非一般的湖冰,据我所知,世间只有三物可破之,其中之一便是红莲业火。” “那其他二物又是什么?”和光同尘好奇。 “其他二物”一个是她的九幽之力,一个是君逸的沉渊剑,画心拖着尾音,轻轻一转,叹息道,“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语调惋惜又怅然。 “那为何不让我直接驱火破冰?”和光同尘看了看湖面上四处滚动的火球,觉得非但多此一举,还会留下隐患。 毕竟,红莲业火的威力……太过毁天灭地。 感受着四周的动荡,和光同尘温和的目光忽然射出一丝凌厉的锋芒,芒刺一触到画心的云淡风轻,立即又柔软了下来。 “你昨日不是试过了?你驭火破冰之后,一旦你离开,又如何?”画心直勾勾地笑看着和光同尘,美目盼兮,“这湖内被人施了寒封之术,我不会解,只能以红莲业火沉湖。克制湖中寒气凝聚,方可真正保湖面永不凝冰,这就相当于你们医家常说的以毒攻毒。” “红莲业火是极危险之物,即便是在水中亦会焚尽一切,寒封只是封一湖,火烧却能烧一城,除非……” “除非用身怀红莲血脉之人的血身肉躯将红莲业火隔离开来,就比如这八角亭上的血纱莲焰长明灯,用你血染的红纱将不熄不灭的红莲业火禁锢在这一盏红灯内。所以”画心指着烟雾腾腾中那缓缓下沉的巨大血球,笑道,“我不是已经用血将红莲业火封在血球里面了么。” 和光同尘气结,“血遇水会溶。” “那是你的血。”画心瞪着和光同尘,“那里面不是还有我一滴血么。” “你的血为什么不会……” “和你一样,生来有异。”画心笑得狡黠。 “……” 画心歪着头微微颔首,那一滴血是她偷用了一点神力逼出的不含噬神之毒的至纯神血,有自我愈伤之效,和光同尘至纯的红莲血脉是最好的隔离之物,而她的神血能够迅速愈合凝固住和光同尘的血,遇水不溶。 所以当时和光同尘迟疑不动手,画心才会焦急地大喊血要干了…… 山摇地动尚未平息,空气中的气氛一霎紧绷。 画心偏过头来,恰好对上和光同尘愈发疑惑的眼神,慢悠悠地勾唇一笑,笑得意蕴悠长…… 第139章 神女之泪 只见身后三尺外林立的山石旁隐立着一个白衣男子,衣衫略显单薄,冰天雪地里并不见他哆嗦,可见武功底子十分不错。男子的面容十分普通寻常,寻常到阅尽美色无数的画心大概在他转身后一盏茶的功夫便会将他忘了。 “在下是逸王殿下布在青城的眼线,恰好在城来使所住的驿馆里当差。”白衣男子向着画心恭谨地行了一礼,不谦不卑地回道。 画心一时瞧不出来这男子有何异常,如今她身体已然大好,当下又解了青城农耕之难,即便此时暴露了逸王妃的身份,青城应该也不敢将她怎样,毕竟逸王属皇室,虽栖居苍梧山,名义上却并不算是城之人。 何况,她身后还有和光同尘相护,是以画心略略放松了戒心,对白衣男子的身份并没有太寻根问底。 是友,那自然最好。 是敌……那就看谁先入谁的套! “原来……曲千觞竟是那个呆子的人,还真是可惜了他的艳色倾城。” 画心故作讶然惋惜之态,仿若此前宴会上真的是贪图曲千觞的美色,想一亲芳泽,如今才恍然知道他是书逸的人一般,算是信了白衣男子的话,认下了曲千觞的身份。 他既然说她是,那她就承认。 她只承认她是王妃,却不承认她对曲千觞知情。 如此一来,即便对方是敌,前来试探,也最多认为她是个无脑王妃,十分好骗,随意轻信他人之言,却也不会真正暴露了曲千觞的身份,反而还会迷惑对方,使对方对她生出轻敌之意。 而如果对方果真是书逸的人,倒也不妨碍他们信息互通。 白衣男子对画心做出的反应显然有些意外,画心不着痕迹地看在眼里,唇角一勾,弯了弯眼,笑道,“你回去告诉曲千觞,信中就回王妃一切皆安,眷青城雪美,故缓缓归矣。” 声韵婉约,吟吟动听。 四野空旷,落雪余音。 白衣男子见画心清黛烟眉,眼波妩媚,身挺遗世独立之姿,靥笑绝色倾城之貌,惶惶垂下头去,似端谨而不敢看她。 可他低头时划过来的一道猎艳般淫丿邪而又狠厉的眼刀,却让画心觉得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画心的眼睛眯了眯,指尖紧紧握住了腰间的神鞭,严阵以待,蓄势即发。 “曲公子还说,近日他探查到了一件重大之事,事关青两城,十分要紧,欲与王妃密谈,可王妃整日里被那和尚软禁在卿楼里,一直寻不到机会……” “什么叫软禁,休得胡言。”见白衣男子恶意揣度侮辱和光同尘,画心忍无可忍,勉力按捺住的火气直往上蹿,立即厉声打断,伸手从腰间随意扯下一个双凤白玉佩丢给那男子,斥道,“回去告诉曲千觞,让他晚上凭此玉佩正大光明地去卿楼拜见我。” “王妃何不趁现在与我……” 白衣男子的话未说完,画心冷眸横扫,声如寒玉,叱道,“你再不快滚,若是药尊大人回来后,我将方才的话告诉他,怕是卿楼里软禁的便是你了。” “可是……” “滚!” 画心抽鞭一扬,慢悠悠地抬起鞭头指向白衣男子,眸光一冷,脸上带着一股冷嘲的笑意,“你再多言一句,别怪本王妃不客气,还有曲千觞那小子竟然胆敢随口污蔑本王妃,你滚回去告诉他,让他今夜爬着来见本王妃!” 白衣男子被狠刺一番,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思量着眼前这女人虽然单纯好骗却脾性乖张,如今自己一时愤懑说错话触怒了她,再想诱骗怕是不成了,算算时间,即便他使了绊子,和光同尘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强掳定也行不通。 抚了抚手中的玉佩,白衣男子又心生一计,于是对着画心作了一揖,告辞道,“那在下先回去向曲公子复命。” 看着白衣男子遁去的身形,画心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冷,终于有人要忍不住出手了吗?本王妃确实是令人垂涎的肥餐,可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吃得下! 画心虽不知书逸手下到底有何势力,但是她知道书逸手下的人身上都有着怎样的气息,那种令她都骇然的如同从炼狱归来的煞气,即便是毒尊百里祭满身的邪气也无可比拟。 何况,书逸手下的人,皆沉默寡言,只奉上命,对答向来言简意赅,行动力极强,从不会多嘴多舌,随意评论是非,且称呼名号上十分讲究,能被尊称为“公子”的仅书逸一人,方才那人却对曲千觞以公子相称,不仅含糊其辞,而且以下犯上,显然非但不清楚曲千觞的具体身份,甚至都不懂书逸门下的规矩!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是曲千觞派来的! 思来想去,画心不由抚鞭长叹,是不是以前造孽太多了,怎么走到哪哪都有人想迫害她,此时她感觉这个世界似乎对她怀着满满的恶意…… 然,画心肆意勾唇一笑,独霸三界六道十八万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她倒要叫他们瞧瞧,这个世界到底谁来主宰! 方才她给了白衣男子那么明显的一个暗示,让曲千觞晚上携玉而来,不知道鱼儿会不会上钩…… 来者必然不会是曲千觞,不知道谁会迫不及待地先来送死…… 但愿她方才的表现能够瞒天过海,助曲千觞逃过一劫,不过,那呆子手下的人,应该不至于弱到不能自保吧,画心摇头暗笑自己多虑。 一人独立,极目远望。 睥睨之色,天地尽收。 四周白雪皑皑,湖面水雾缭缭,远远一叶扁舟凌波而来,无桨自行,隐隐舟上一人迎风而立,雪袍飞扬,手挑一盏红灯莲焰烈烈,飘飘摇摇。 画心怔了怔。 和光同尘停舟靠岸,缓缓向画心行来,看到她手上握着的长鞭时,也怔了怔。 随即不顾优雅的行姿,身形一晃,便已到了画心身前,在她周身打量了一番,见她无恙,才松了口气,温声问道,“方才有人来过了?” 这和尚实在美的太犯规! 美色近在眼前,画心不可控制地晃了晃心神,随即回过神来,笑道,“嗯,可惜又被你给吓跑了。” 和光同尘平静的眼波里蓦然浮起一抹怒色,百里祭还真是愈发猖狂了,若不是这些年青城城民需要依赖他养的蛊为生,他岂能一再对他的荒淫无度残暴恣睢容忍至此! “你怎会乘舟而来?”画心只当不察和光同尘的怒气,笑吟吟地转了话题。 “你不是说想游湖么。”不知怎的,和光同尘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有些脸红,不敢抬眼看画心的眼睛。 “你竟还记得。”画心欣然,并未察觉不妥,笑问,“那兔子呢?” “舟上备了烤炉。” 第140章 诱敌上钩 只见身后三尺外林立的山石旁隐立着一个白衣男子,衣衫略显单薄,冰天雪地里并不见他哆嗦,可见武功底子十分不错。男子的面容十分普通寻常,寻常到阅尽美色无数的画心大概在他转身后一盏茶的功夫便会将他忘了。 “在下是逸王殿下布在青城的眼线,恰好在城来使所住的驿馆里当差。”白衣男子向着画心恭谨地行了一礼,不谦不卑地回道。 画心一时瞧不出来这男子有何异常,如今她身体已然大好,当下又解了青城农耕之难,即便此时暴露了逸王妃的身份,青城应该也不敢将她怎样,毕竟逸王属皇室,虽栖居苍梧山,名义上却并不算是城之人。 何况,她身后还有和光同尘相护,是以画心略略放松了戒心,对白衣男子的身份并没有太寻根问底。 是友,那自然最好。 是敌……那就看谁先入谁的套! “原来……曲千觞竟是那个呆子的人,还真是可惜了他的艳色倾城。” 画心故作讶然惋惜之态,仿若此前宴会上真的是贪图曲千觞的美色,想一亲芳泽,如今才恍然知道他是书逸的人一般,算是信了白衣男子的话,认下了曲千觞的身份。 他既然说她是,那她就承认。 她只承认她是王妃,却不承认她对曲千觞知情。 如此一来,即便对方是敌,前来试探,也最多认为她是个无脑王妃,十分好骗,随意轻信他人之言,却也不会真正暴露了曲千觞的身份,反而还会迷惑对方,使对方对她生出轻敌之意。 而如果对方果真是书逸的人,倒也不妨碍他们信息互通。 白衣男子对画心做出的反应显然有些意外,画心不着痕迹地看在眼里,唇角一勾,弯了弯眼,笑道,“你回去告诉曲千觞,信中就回王妃一切皆安,眷青城雪美,故缓缓归矣。” 声韵婉约,吟吟动听。 四野空旷,落雪余音。 白衣男子见画心清黛烟眉,眼波妩媚,身挺遗世独立之姿,靥笑绝色倾城之貌,惶惶垂下头去,似端谨而不敢看她。 可他低头时划过来的一道猎艳般淫丿邪而又狠厉的眼刀,却让画心觉得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画心的眼睛眯了眯,指尖紧紧握住了腰间的神鞭,严阵以待,蓄势即。 “曲公子还说,近日他探查到了一件重大之事,事关青两城,十分要紧,欲与王妃密谈,可王妃整日里被那和尚软禁在卿楼里,一直寻不到机会……” “什么叫软禁,休得胡言。”见白衣男子恶意揣度侮辱和光同尘,画心忍无可忍,勉力按捺住的火气直往上蹿,立即厉声打断,伸手从腰间随意扯下一个双凤白玉佩丢给那男子,斥道,“回去告诉曲千觞,让他晚上凭此玉佩正大光明地去卿楼拜见我。” “王妃何不趁现在与我……” 白衣男子的话未说完,画心冷眸横扫,声如寒玉,叱道,“你再不快滚,若是药尊大人回来后,我将方才的话告诉他,怕是卿楼里软禁的便是你了。” “可是……” “滚!” 画心抽鞭一扬,慢悠悠地抬起鞭头指向白衣男子,眸光一冷,脸上带着一股冷嘲的笑意,“你再多言一句,别怪本王妃不客气,还有曲千觞那小子竟然胆敢随口污蔑本王妃,你滚回去告诉他,让他今夜爬着来见本王妃!” 白衣男子被狠刺一番,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思量着眼前这女人虽然单纯好骗却脾性乖张,如今自己一时愤懑说错话触怒了她,再想诱骗怕是不成了,算算时间,即便他使了绊子,和光同尘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强掳定也行不通。 抚了抚手中的玉佩,白衣男子又心生一计,于是对着画心作了一揖,告辞道,“那在下先回去向曲公子复命。” 看着白衣男子遁去的身形,画心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冷,终于有人要忍不住出手了吗?本王妃确实是令人垂涎的肥餐,可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吃得下! 画心虽不知书逸手下到底有何势力,但是她知道书逸手下的人身上都有着怎样的气息,那种令她都骇然的如同从炼狱归来的煞气,即便是毒尊百里祭满身的邪气也无可比拟。 何况,书逸手下的人,皆沉默寡言,只奉上命,对答向来言简意赅,行动力极强,从不会多嘴多舌,随意评论是非,且称呼名号上十分讲究,能被尊称为“公子”的仅书逸一人,方才那人却对曲千觞以公子相称,不仅含糊其辞,而且以下犯上,显然非但不清楚曲千觞的具体身份,甚至都不懂书逸门下的规矩!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是曲千觞派来的! 思来想去,画心不由抚鞭长叹,是不是以前造孽太多了,怎么走到哪哪都有人想迫害她,此时她感觉这个世界似乎对她怀着满满的恶意…… 然,画心肆意勾唇一笑,独霸三界六道十八万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她倒要叫他们瞧瞧,这个世界到底谁来主宰! 方才她给了白衣男子那么明显的一个暗示,让曲千觞晚上携玉而来,不知道鱼儿会不会上钩…… 来者必然不会是曲千觞,不知道谁会迫不及待地先来送死…… 但愿她方才的表现能够瞒天过海,助曲千觞逃过一劫,不过,那呆子手下的人,应该不至于弱到不能自保吧,画心摇头暗笑自己多虑。 一人独立,极目远望。 睥睨之色,天地尽收。 四周白雪皑皑,湖面水雾缭缭,远远一叶扁舟凌波而来,无桨自行,隐隐舟上一人迎风而立,雪袍飞扬,手挑一盏红灯莲焰烈烈,飘飘摇摇。 画心怔了怔。 和光同尘停舟靠岸,缓缓向画心行来,看到她手上握着的长鞭时,也怔了怔。 随即不顾优雅的行姿,身形一晃,便已到了画心身前,在她周身打量了一番,见她无恙,才松了口气,温声问道,“方才有人来过了?” 这和尚实在美的太犯规! 美色近在眼前,画心不可控制地晃了晃心神,随即回过神来,笑道,“嗯,可惜又被你给吓跑了。” 和光同尘平静的眼波里蓦然浮起一抹怒色,百里祭还真是愈猖狂了,若不是这些年青城城民需要依赖他养的蛊为生,他岂能一再对他的荒淫无度残暴恣睢容忍至此! “你怎会乘舟而来?”画心只当不察和光同尘的怒气,笑吟吟地转了话题。 “你不是说想游湖么。”不知怎的,和光同尘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有些脸红,不敢抬眼看画心的眼睛。 “你竟还记得。”画心欣然,并未察觉不妥,笑问,“那兔子呢?” “舟上备了烤炉。”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41章 谋算逸王 “你还真是思虑周全。” 画心显然对和光同尘的安排甚是满意,大抵是前一个月扮做男子扮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她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和光同尘的肩膀,随后勾肩搭背地扯着和光同尘缓缓往木舟行去,“和尚,我看你还是还俗吧,这等姿容,这等脾性,做和尚实在是太可惜了,以后谁家姑娘要是嫁了你,一定是这世间最最幸福的。” 和光同尘垂首一笑,不置可否,任由画心亲昵地拉着他缓步前行。 没走三两步,画心却又反悔道,“不对不对,我才是这世间最最幸福的女子,她要排第二。” “幸与不幸,不在他人之口,而在自己之心。不可妄谈,不可妄断。”和光同尘声音淡淡,听来十分舒心,“譬如此时你觉贫僧不幸,贫僧却觉得甚幸。” “好了好了,讲道理我是讲不过你。”画心走到木舟旁,松开和光同尘,径自跨入木舟内,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过男女之情原本就是这世间最不讲道理的事。” 和光同尘唇角一抿,跟着画心上了木舟。朦胧的水雾化在他莹白如玉的脸上,氲出淡淡的微光。 烟波浩渺,轻舟缓行。 二人围着火炉,肉香扑鼻,酒香醉人。 浅笑轻叹,叙叙而谈。 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 青隐山,临仙阁。 百里祭的居所。 “这么快就回来了?一个人?”妖娆妩媚的声音隔着重重帘纱响起。 “那女人倒是十分在意和尚,竟因本尊随口一句玩笑话大发雷霆。” 百里祭裹着满山凛冽的寒气自门外闯进来,抬手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随意一丢,露出一道狰狞蜿蜒的疤,正是几日前的宴会上画心用酒盏所刺之伤。 这一道疤自额头顺着左颊蜿蜒至下颔,衬得百里祭本不英俊的脸更是丑陋。 拂开重重帘纱,大步流星地走到香榻旁坐下,百里祭伸手揽过玉体横卧的黛纯儿,粗鲁而又狂肆地吻上去,双手肆无忌惮地在她全身游移,似情难自禁,又似借她泄愤。 黛纯儿敷衍地与百里祭唇齿缠绵几许,柔若无骨地伏在百里祭耳边喘息道,“难道毒尊大人就这么算了么?” “自然不会。”百里祭的手在黛纯儿胸前狠狠揉捏着,目中闪出一道凶光,“没想到那女人竟然真有法子解青城耕荒之难。” “这对青城来说,不是好事么?”黛纯儿娇笑。 “对青城来说是好事,对本尊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百里祭翻身将黛纯儿推倒在香榻上,欺身压上暴怒道,“此后青城的人将不再需要食蛊为生,也就是说,他们将不再需要和依赖本尊,药派会一举压过毒派,从此所有人只会以那个和尚马首是瞻。” “那……毒尊大人会让他们如愿吗?”黛纯儿按住百里祭撕扯她衣衫的手,笑意婉柔。 “那和尚就如金刚铁佛一般,无从下手。”斗了许多年,百里祭对和光同尘的能耐了如指掌,若是能收拾,他早就将和光同尘解决了。 “蛇打七寸,人攻软肋,必能诛之。”黛纯儿软语呢哝,如毒蛇吐信般平静,却又危险。 “他没有软肋。”百里祭回的干脆又笃定。 黛纯儿不以为然,阴恻恻地提醒道,“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即便没有,也可以诛心!” “你是说那个女人?”百里祭茅塞顿开。 “没错,毒尊大人不妨赌一赌他心里有没有那个女人,即便没有,那女人救了青城,他承了她这么大一个恩情,无论如何也不会见死不救。”话虽这么说,可凭女人的直觉来看,黛纯儿笃定,和光同尘必会为画心不顾一切。 百里祭拧眉,“那女人已承认她就是逸王妃,恐怕轻易动她不得。” 逸王书逸就足以让百里祭忌惮,何况逸王身后还有皇,百里祭自然不敢对王妃之尊的画心明目张胆地动手。 “纯儿有一妙计,毒尊大人可要听否?”黛纯儿的指尖自百里祭的胸前轻轻划过,十分撩拨。 “何计?” “毒尊大人且附耳过来。” 黛纯儿眼波勾人,百里祭伏在她身上,耳贴她唇,听她细细道完,越听越是眉飞色舞,最后不禁拍榻叫绝,直呼,“妙计,果真是妙计,此计若成,真乃是一举三得。” “毒尊大人喜欢就好。”黛纯儿见百里祭上钩,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浅笑。 “可……怎么才能将逸王引过来?”百里祭已经开始细细琢磨起此计的可行性,据他所知,那个逸王可是素来闭门不出的,更不要说千里跋涉。 黛纯儿伸出一截雪白的藕臂,从香榻侧的案几上拿过一叠宣纸递给百里祭,“将这些快马加鞭送去城设法交到逸王手里,他自然就来了。” 百里祭接过宣纸一看,一页页画的皆是皆是那日宴会之事,十分详尽,栩栩如生。 “如此……逸王真的会来?”百里祭显然不信。 “纯儿何曾骗过毒尊大人,先前纯儿说那女人是逸王妃,毒尊不信,非要去试一试,如今可不是验证了纯儿所言非虚。”黛纯儿撒着娇,媚态横生,嘤嘤笑道,“何况逸王来与不来都不影响毒尊收拾和光同尘不是么?毒尊不敢动那个女人,无非是怕逸王追究,此画正好是试探,若是逸王不来,恰好说明逸王根本不在意这个女人,毒尊大人更是可以毫无顾忌地为所欲为,不但能用她制衡和光同尘,还能将她占为己有……” 百里祭撑着香榻从黛纯儿身上爬起来,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画稿,似乎是刻意挑选过的场景,一幕幕皆是和光同尘与画心亲昵暧昧之态,生动旖旎,惹人遐想。 见到自己的女人躺在别的男人怀里,但凡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动怒吧。他就不信这顶绿帽子送到逸王面前,逸王还能坐的住! 即便逸王不来,有污妻之辱,定生嫌隙,此图一旦送过去,逸王与和光同尘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这就是你身边的那个画师曲千觞画的?”百里祭看着画中宛若神女的画心,指尖轻抚,目光露骨,这女人还在画里便美到令他心神恍惚,不觉赞道,“画功不错。” “他可有问题?”黛纯儿知晓以百里祭多疑的个性,定是已经去画心那里试探过了。 “应该是没问题,至少……那女人不认识他。”百里祭对此略感意外,抓着黛纯儿胸前的亵衣,猛力一扯,随即握住她胸前的雪白,浪笑道,“那女人看着气韵高华,没想到骨子里也是一个骚丿浪丿货,背着逸王在那卿楼里与和尚夜夜笙歌,当着和尚的面又打起曲千觞的主意,这般饥渴难耐,待她日后落到本尊手里,倒要叫她尝尝什么才是真正的风流快活。” 第142章 黄雀在后 画心那日宴厅之上挑战曲千觞,便立即引起了百里祭的注意和猜疑,画心身居卿楼,百里祭动她不得,便打算从曲千觞下手。 黛纯儿虽多次力保曲千觞,奈何百里祭不亲自去找画心试探一二总不能放心。 只可惜百里祭虽心思十分狡诈,却不料画心更是百般狡猾。画心故意扮猪吃虎,他就还真当她是天真糊涂好欺负。 这样的轻敌疏忽,其实源于百里祭骨子里对女人的轻贱,在他眼里,女人只是玩物,没有脑子可言,更没有尊严可言,生来就该供他们男人行乐玩赏,别无它用。 青城的女人向来对他屈从惯了,以至于他已经忘了女人也是和男人一样的物种,男人拥有的智谋和力量,她们也同样拥有。 她们也不都是观赏的花瓶和**的容器,她们也可以是封喉的利剑亦或穿肠的毒药。 比如,黛纯儿。 甚至有的女人,还能将一众男人皆踩在脚下,纵横三界无敌,权掌天地为主。 比如,画心! 好巧不巧,这样的两个女人都被他碰上了,他还如何能全身而退? 这一局,百里祭注定要万劫不复。 可也算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此时黛纯儿几乎不着寸缕地被百里祭压在身下,一阵热吻缠绵后,她细细喘息着,嗔道,“曲千觞跟着纯儿多年了,纯儿算是对他知根知底,且这几日纯儿也派人时时留意过他,他只闷在房内饮酒作画,并未接触过什么人,也并未对外传递过什么信息,毒尊莫要多疑。” 说罢,眼尾勾出一道勾魂摄魄的媚光。 黛纯儿也怕,怕百里祭宁可杀错不肯放过,当真对曲千觞动手。 “怎么,你也看上他了?”百里祭立即面露不愉,手下更用力地揉搓着,看着黛纯儿的眼里蓦然射出一道渗人的寒光。 “啊” 黛纯儿吃痛地呻吟一声,却换来百里祭更加粗鲁疯狂地蹂躏,变本加厉地啃噬折磨,在她全身上下掀起无以复加的痛,令她手脚一阵抽搐紧缩。 这些年,黛纯儿睡过的男人她数都数不过来了,有自愿被她睡的,也有她自愿想睡的,百里祭大概是她睡过的最令她心惊肉跳的一个了,她来青城半旬有余,每每都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花样百出,仿佛要将她吃的骨头都不剩一般。 然,为了达到目的,她必须得伺候他,与他在床笫之间虚以逶迤。美貌就是她的武器,香榻便是她的战场,她从十五岁起就被她的主子调教着如何用身体去引诱和操控男人,再利用男人替她完成她无法完成的事。 在床榻之上她永远都是那般如鱼得水,那些男人上了她的榻,便会被她勾了魂,从无败绩,可这百里祭似乎是个例外,她抓不住他的心也探不到他的玄机,她躺在他身下日夜承丿欢,却仿佛从不曾能操控他,反而更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玩弄宰割。 可她这次的任务,便是要借百里祭之手拨弄风云,若能趁机一举除去和光同尘与书逸,将会为她主子的天下霸业扫去最强劲的两个敌手。 黛纯儿强忍着堆起笑意,使出全身解数,对百里祭主动贴身相迎,灵巧的手指在百里祭的胸前轻轻磨蹭着,娇嗔着抗议道,“怎么会,他哪里及得上毒尊大人的一分一毫。” 百里祭虽春潮涌动身陷情丿欲,却依旧心思缜密,行事小心,停下手上的动作,拧着眉恶意揣度道,“为以防万一,此事还是不能让曲千觞知晓,且不说他是否为逸王的人,就凭他画的这些画稿,可见对那女人迷恋不浅,难免不会因色误事。” 曲千觞的定力黛纯儿是极其清楚的,绝不会为女色所动,不过此时她无需做无用的辩解,只顺着百里祭的意,娇笑道,“毒尊尽可放心,他已被纯儿下了药,三日之内是醒不了的。” “三日足以成事。” 黛纯儿嗲声贴近百里祭,“那我们是否该先商议商议如何谋划?” “不急,本尊心中已有谋划,到了天黑才能行事,美人在怀,衣衫尽解,自然得先办正事……” “唔……” 百里祭再也忍不住情丿欲四起,伸手扯去那一身与他十分不配的白衣,急不可耐地俯身将黛纯儿压下,毫不怜香惜玉地长驱直入,榻下白衫绿衣零落,榻上银帐双影微晃,帘外天光朗朗,帘内媚吟靡靡…… ############### 青城驿馆。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碳火啦,艳色无匹的曲千觞正躺在黄梨木雕罗汉床上装晕。 已经一夜又一上午过去了,即便受得住百无聊赖,也受不住饥肠辘辘,何况这青城驿馆的待遇也不甚好,阴寒潮湿,好在他有一身功力,倒也还能撑着。 曲千觞躺在榻上细细思量,此时,黛纯儿与百里祭应该已经上套了吧…… 自那日宴会后,曲千觞便感觉到黛纯儿和百里祭都派了人明里暗里监视着他,他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便索性日日饮酒作画,画着娇媚的王妃和俊俏的和尚,还故意将画泄露给黛纯儿看,果真不出他所料,昨夜黛纯儿送来了一壶下了三日醉的青梅酿。 曲千觞有些惋惜,还有些怅然…… 他虽布了局,却还是希望黛纯儿不要入局,否则……她便只剩死路一条! 正如黛纯儿对曲千觞下不了毒手一般,多年相伴,即便道不同,曲千觞也终究不希望会与她真的走到生死相谋那一步。 她,应该本性不坏,否则昨夜送来的就不是迷药三日醉,而是百里祭给她的毙命毒药了。 虽然无论是什么药,曲千觞都能自保,不过,他不怕毒是他的能耐,她不用毒是她的情意。 曲千觞知道,应该是百里祭对他动了杀机,所以黛纯儿才故意施计救他。 曲千觞还知道,黛纯儿欲动逸王妃,必然会与百里祭合谋,而王妃现在藏于卿楼之中,由和光同尘保护,他们欲想动和光同尘,便只能将主意打到他家公子身上,毕竟,只有冷公子书逸,才有能力与药尊和光同尘一战。 依着如今这形势,曲千觞思量着,他家公子也该动动身子了……否则这王妃……即便躲过了百里祭的艳骨窟,怕是也逃不过和光同尘的温柔乡…… 曲千觞本也不确定黛纯儿有无与百里祭勾结,那些画稿不过是他对黛纯儿的试探,在他昨夜装晕后,黛纯儿偷偷将他的画稿拿走,他便知道,一切都将如他所料。 曲千觞心中喟叹,却又忍不住自负地勾唇一笑,黛纯儿以为他只会一手好丹青,却不知,丹青水墨于他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副业,算计人心谍战布局才是他真正擅长的,堂堂幽冥殿的副殿主,岂是他们轻易能对付的! 不必他亲自动手,略施小计,便引得那两个自鸣得意的家伙欢天喜地得自掘坟墓。 日夜看管着他又如何?他送不出去的消息,那两个自作聪明的人自然会替他送到他家公子手里去。 三日,他且睡上三日。 三日后,他就可置身事外了,自有他家公子亲自来收拾这群乌合之众! 第143章 被调戏了 青隐湖上烟云袅袅,瞧不见湖光,也瞧不见山色,可木舟上一白一青的身影,只静静坐在那里,便胜却世间万千风景。 “和尚,这水是温的,泡温泉倒还不错。” 吃饱喝足,画心扶着木舟,伸手划着湖水。青舟缓行,高山雪岭眼前过,碧水浅波指间漾。热风拂过,青袖飞扬,如萍浮水,好不惬意。 和光同尘收拾着残羹剩炙,笑得神色温和,道,“卿楼里本就有一处温池,你若是喜欢,随时可去。” “唔,怎么不早告诉我,怕我污了你的池子?” 画心挑眉微嗔,涟漪微漾处映出她的倒影,眉目清宛,黛色浅淡。或许是今日的妆容与往日不同,画心瞧着竟有些许陌生。 似她而非她的感觉。 忽然,那湖中的倒影清浅一笑,眼波流转。画心凫水的手一滞。 她方才笑了吗? 画心微微蹙眉,湖中倒影依旧笑意宛转,画心仓促抬手划破水波,精致的眉眼随着水纹破碎扭曲,画心倒抽一口凉气仰身跌回木舟内。 她果然没有猜错,这湖下封印的是清戈上仙。区区上仙,还是个被封印了的上仙,倒不是画心怕她,只是看着那张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脸,有种似是而非的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她在笑什么? 她看到另一个女子打扮成她的模样,与她心爱的男子乘舟游湖,不怒反笑? 画心惑然,还是说,清戈或许同她一样,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倒影?还是她觉得和光同尘与一个同她生的一样的女子在一起是对她念念不忘? 又或许,只是看他安好,她心甚慰。 画心心头一时涌现出无数的猜测。 “怎么了?”和光同尘见画心仿佛受了惊吓般摔回舟内,立即伸手扶她,温声问道。 “没……没事。”画心避开和光同尘的手,紧紧地抿着唇线,掩饰着心中的不安。 和光同尘疑惑地俯身去看湖面,碧波漾漾,除了他的倒影,什么都没有。 “你看到了什么?”和光同尘转头问画心。 画心在想着,这世间到底谁有能耐能封印住清戈上仙,那个答案不言而喻,令她惶然,怔愣许久而不能动。 和光同尘见画心怔愣,立即抓起她的手腕诊脉,蹙眉道,“手怎么如此凉。” “回去,回去泡泡温池就暖和了。” 画心有些疲惫地阖了阖眼眸,头一次,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如果果真是君隐……这些年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 许久,画心嗫嚅着唇,道,“和尚,我似乎看到了……天地不仁,以苍生为刍狗!” “贫僧早已看到。” “……” ############### “池中我放了药草,切记,最多只能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若还不出来,我便进去叫你。”和光同尘隔着宽大的银纱云绣的屏风叮嘱画心道。 “知道了。”画心轻轻解着罗衫,足踝缓缓没入水中,盈盈暖意十分舒畅。 屏风的薄纱映着画心婀娜的曲线,衣衫滑落,腰线玲珑,和光同尘红着脸微微侧过目光,“干净的衣衫一会我让青音送过来。” “红衣。” “好。” 待和光同尘离去,画心将整个身子埋进水里,将青城之事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即便是君隐所为,君隐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君隐不是向来最心怀天下苍生的么? 画心苍白的脸色被温热的池水熏染出几分红晕,药草或许有催眠之效,不一会画心竟昏昏睡了过去,连青音来送衣物过来也不知晓。 和光同尘叫醒她的方法实在是别出心裁。迷迷糊糊中画心是被浓重的草药味熏醒的,和光同尘知道画心最怕喝药,所以特意将药碗一直端到了她鼻前。 “你……你怎么来了。”画心瞧着那端着药碗莹白如玉的指尖,陡然一惊,刚浮出半截香肩,又慌忙埋进了水中,转过头看向和光同尘,一双漆黑的眸微愠,还有些微慌张。 “半个时辰已过,贫僧从不打诳语。” “你这个……臭和尚,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画心抬手指着和尚语无伦次。 水花飞溅,画心露出水面指着他的一截香臂艳色逼人,和光同尘淡淡一笑,“医者眼中无男女。佛祖也曰色即是空。” “是吗?” 画心挑眉,突然被这和尚勾起了强烈的征服欲,她就不信还真有不近女色的男人,反正她是没见到过的。 和光同尘知道画心行为大胆不拘一格,可没想到她如此……百无禁忌,只见画心迅疾伸手抓住他的前襟,用力一扯,药碗泼翻,而他受力“扑通”一声掉进了温池。 因知水下的画心不着寸缕,和光同尘不便对她出手,急急往后退了两步,与她保持着距离。 和光同尘原以为画心不过一时冲动,拉他下水后会就此罢手,却突然感觉到腰间束着的腰带一松,又见画心抬手一剥,白色长衫立即被画心扒了去,画心一个旋身披衣,飞扑欺身上前,双手搭在他光滑紧实的肩上,笑得一脸妩媚。 “嗯……这身材似乎还不错。”画心笑着一推,将和光同尘抵在温池边上,十分流氓地垂涎着他的美色。 和光同尘的内心……是骇然的…… 这女人以为抢了他的衣衫就算是……穿衣服了么?雪白的僧衣入水即湿,薄薄一层贴着她的玲珑曲线,若隐若现,什么也遮不住。尤其是她那已经浮出水面的胸前,春色横流,香艳绝伦。 和光同尘一时目光,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好。 “和尚,不是说色即是空么,怎么不敢看着我?”画心用指尖抬起和光同尘的下巴,眼中笑意宛转,心中暗赞,这和尚还真是天生的尤物。 和光同尘垂眼看向画心,目不斜视,眼中一派清明,任画心如妖似魅,他的面色始终平静无波。 画心忽觉腰间一热,和光同尘已经揽着她的腰飞出了温池,随即一件雪色的大氅迎头罩上,将她裹了个严实。 晶亮的水珠在和光同尘剔透的肌肤上闪着莹莹的光,和光同尘光着上半身,线条分明,肌理紧实,堪称完美。美色实在太诱人,画心突然面色飞红,搭在和光同尘肩上的手猛的缩回,仰天感慨撩人不成反被撩…… “敢撩贫僧的,你还是第一个。”和光同尘仔细地替画心系好起风,温声道,“不过你不用白费心思,贫僧对你不感兴趣。” “那你为何对我这般好?”画心颇为不甘,裙下拜倒众仙无数,活了十八万年,还从没有人敢这么直白地说对她没有兴趣…… 第144章 春色诱人 “你见贫僧对谁不好么?”和光同尘笑意温和,“天地苍生,一视同仁。” “你说谎!”画心喘息着,胸口微微起伏,静了一瞬,狡黠笑道,“你可还曾与别的姑娘乘舟游湖过?” “那不过是为了答谢施主救青城之恩。”仿佛一切心底早有了答案,和光同尘答的毫不犹疑。 画心贼溜溜地盯着和光同尘一笑,“和尚,你不会是怕逸王殿下来找你的麻烦吧?不过晚了,你看看你全身上下,我看也看了,摸也摸了……” “你不妨告诉他试试。” 和光同尘不以为意地笑着披衣,满面从容的自信。宽大轻薄的白袍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肩头,露出胸前一线若隐若现的春色,看得画心直欲鼻血横流…… 告诉他啊…… 想到书逸,画心突然一阵恶寒,隔着云山千万里,仿佛有杀气拂面,抬头看了看天,飞鸟急急飞过,似乎又要下雪了。 那个呆子啊,可有在想她? ############### “和尚,你能不能将衣服穿好。”画心的眼神在和光同尘身上瞄来瞄去,终于忍不住道,“你这样我吃不下饭。” “为何?” “秀色可餐。”画心盯着和光同尘胸前微敞的一抹春色,脸不红心不跳地色眯眯道。 和光同尘哂笑,“若是青城之人都似你这般,倒不愁会闹饥荒了。” “和尚,你们青城都饿殍遍野了,你还给我日日满桌珍馐,还说不喜欢我?”画心笑得眉眼弯弯,似乎,逗这个一本正经的和尚十分有意思。 “这并不是贫僧为你准备的。”虽然他也可以为她准备,只是似乎并不需要他。和光同尘只挑着素食吃,淡淡回道。 “那是谁?”画心大口嚼着肉,实在想不出来在这青城除了和光同尘,谁还会对她这么好。 “逸王派人送来的。” 这些时日,每天都会有人在卿楼外送来新鲜果蔬和鱼肉,风雪无阻,许多菜品都是青城没有的,其中有一味明叶菜只生于城,是以来人虽从不留名,和光同尘也不难推测出是谁。 画心讶异得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来,“怎么会是他?”怪不得样样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原以为是和光同尘神通广大知她喜好,没想到竟是万里外的那个呆子在替她筹谋。 “他既想留你在卿楼解毒,又怕我青城贫瘠委屈了你,待你也真是用心了的。”虽未谋面,和光同尘倒是将书逸的心思摸得十分通透。 “那又如何?”画心心间感动,嘴上却依旧在逞强,“他若真担心我,怎不亲自来接我。” 和光同尘哂然一笑,低沉而轻慢道,“或许是他十分信任贫僧,知道贫僧不问红尘事;又或许是他太在意你,卿楼的规律,逸王应该是清楚的,他若是跟着来了,怕你会跟着他一起被扫地出门,这毒就不得解了。” “一入红尘,心不由己。和尚,你当真是无心无情,还是自欺欺人呢?”画心意指清戈,她总认为,和光同尘与清戈之间是有故事的。 和光同尘却在这样的指问里立即想到了画心,眉睫一眨,佛心寸动。慌乱中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人意味着什么,和光同尘很清楚。 即便如此,和光同尘也依旧沉得住气。目光沉稳,语气平和,道,“各有缘法,强求不得。” 画心还欲再辩几句,却听到一阵清脆的叩门声响起,画心应了一声,便见门被推开一条缝,青音探出小小的脑袋,方要说话,看到和光同尘也坐在屋子里,立即又吓得缩了回去。 “进来。”和光同尘沉声道。 闻声,青音踟蹰着挤进门缝,又掩好门,耷拉着脑袋,踩着小碎步慢慢地挪过来,一脸的做贼心虚。 和光同尘抬眼看着青音,不说话,端着一盏清酒,许久,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摄于和光同尘审视的目光,音蒂还是老老实实交代道,“那个城来的美人黛纯儿又来求见师祖了,每天都来三次,今日又是第三次了,这风大雪大的,我看着怪可怜的,便去问了问她有何要紧事,她说是应师祖之邀而来的,所以我便来通传师祖一声。” 黛纯儿与百里祭整日里颠鸾倒凤,何曾有时间来一日三请见画心?不过此些琐碎之事,也无人去考究真假。青音心虚的是和光同尘明言禁令近日不许搭理任何门外求见之客,不准代为通传任何物件,也不准代述任何话。 “黛纯儿?”画心皱眉,这倒是个意外,她放的饵钓来的鱼竟是那个蛇精? “辞……” “这是我相识的旧人,见见无妨。”在和光同尘下逐客令以前,画心急忙打断道。 和光同尘提醒道,“她与百里祭走的很近。” “那又如何?以我的身手,又是在你的卿楼,她一介女流,还能吃了我不成?”画心晏晏笑着,忽然眉峰一挑,眼波微转,打趣道,“怎么,和尚你在担心我?” 和光同尘静默片刻,不置可否,抿了抿唇,示意青音将碗碟都撤了,拂身推门去了禅室,很快青音便引了黛纯儿进来。 外面冰天雪地,黛纯儿本出自城,也受不住青城的寒气,在风雪中立了许久,冻的手脚都快麻木了,一进画心的屋子只觉得温暖如春,梅影绰绰,暗香盈盈。 这屋里虽不及百里祭的神仙府奢靡,却是难得的古雅清韵。 画心抱着暖炉斜卧在软塌上,朝着青音使了个眼色,青音便乖巧地退了出去,待青音走远了,黛纯儿才犹疑地看着画心问了一声,“怡红?” “纯儿姑娘,别来无恙。” 画心慵懒地抬眼看着黛纯儿,示意她暖炉,温酒,自便。 前些日子已然有城的消息传来,重要的几条戴纯儿全都记在了心里,比如,冷公子书逸其实就是逸王;比如,逸王妃怡红公子其实是女子,叫画心;再比如,逸王妃孤身一人去漓水之滨灭了红莲业火又辗转来了青城…… 对黛纯儿来说,这些联系在一起,画心的身份和目的已经很好猜了…… 第145章 双美同室宫心计 “你瞧我都忘了,现在该尊称您一声王妃了。”黛纯儿径自烫了一壶酒,饮下去,暖了暖身子,才满脸堆笑道。 画心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道,“纯儿姑娘说是应本王妃之邀,本王妃何曾邀过你?” “王妃且看这个。” 黛纯儿从袖口里摸出百里祭给她的那块玉佩,举到灯火明亮处,那是块极其普通的白玉,雕工也不是绝品,画心随手从南暮离送来的饰品中挑的。 “哦?可下午来找本王妃的分明说他是曲千觞的人。”画心佯装不知情道,“本王妃对他是有些印象,倒也记得没那么清楚,所以赐了块玉佩给他,以作约见凭证,可这玉佩怎么就到纯儿姑娘手里了?” “千觞与我相识多年,如今他的身份被百里祭猜疑,行事不便,无奈之下,只能托付于我了。”黛纯儿笑着解释道。 “哦?他是什么身份?”画心故作惊疑。 黛纯儿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他是逸王的人。” “还真是?”画心若有所思,随即轻轻一嘲,“那呆子手下怎么培养出来的都是这种女气又没用的东西,区区百里祭就把他困住了?还真是个废物。” 画心如此将曲千觞说的一无是处,黛纯儿一时无言以对,只讪讪笑着。 “会不会是他信口开河?他说他是逸王的人可有凭证?以逸王的能耐,会派这么一个废物来保护本王妃?他想替本王妃效力,可有什么本事?” 画心对曲千觞越置疑,黛纯儿便对曲千觞反而越信任,曲千觞心思细腻而敏锐,黛纯儿与百里祭手上自然没有他效力书逸的证据,但此时即便没有,为了取信画心,黛纯儿也要编造一些出来。 于是立即胡编乱造道,“纯儿本来也是难以置信,不过千觞给我看过逸王的亲笔书函。即便是不想信,也只能信了。” “那书函呢?可有带着?”画心不动声色地追问。 黛纯儿心中早已准备好说辞,淡定自若地回道,“自王妃那日宴会挑战曲千觞后,百里祭就动了疑心,在驿馆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为了以防万一,那样的证物怎敢存着,千觞向我坦白身份并自证以后,便在火上焚了。” 画心淡淡一笑,眉梢微挑道,“是么?百里祭既怀疑他,怎么就不怀疑你?” 黛纯儿早有料到画心会有此一问,恰时地脸上浮上一起赧色,娇笑道,“女人自有对付男人的办法。” “哦?”画心会意,唇角的笑意更盛,“男人也同样有对付女人的办法,我如何知道到底是你征服了他,还是他征服了你?” 黛纯儿静默,半晌不言,突然起身走到画心身前,对着画心开始宽衣解带,画心眉头一跳,大骇。 这女人想干嘛? 还当她是男子?还想色诱她? 想用对付男人的办法对付她? “你……”画心猝不及防地往后挪了挪,见黛纯儿衣衫已经褪了大半,立即慌不择言道,“你别白费心思了,我……我没那种功能……” 黛纯儿低眉一笑,风情万种,道,“纯儿自然知道,王妃只需看一眼便好。” 黛纯儿说罢,已将衣衫褪至腰处,画心抬目一瞧,只见她浑身伤痕,雪色的肤衬得乌青的痕触目惊心,几乎是体无完肤。 “百里祭做的?”画心讶然。 “嗯。”黛纯儿应了一声,又一件件将衣服穿上,仿佛早已习惯,淡淡道,“所以王妃还会觉得我被他征服了么?这些日子,他所有的乐趣就是想着如何折磨我,没有人比我更想他死!” 那一刻黛纯儿无助又悲愤的眼神,微微令画心动容,不过可怜之人也自有可恨之处,画心面上漠然道,“若不是你整日里搔首弄姿,又怎会被百里祭盯上,因果轮回,你今日一切,皆是咎由自取。” 对于画心的毒舌,黛纯儿已然领教过数回,并不以为杵,反而晏晏笑道,“王妃可知百里祭是怎样的人?即便王妃端庄守礼,也早已成了百里祭势在必得的猎物,王妃只不过是比纯儿幸运一点儿,幸得药尊大人庇佑,才能侥幸躲过百里祭的魔爪。” “势在必得?”画心挑眉,想起百里祭一脸心术不正便觉得鄙夷,满口不屑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大口气!” 黛纯儿见激将法对画心受用,不由心中暗喜,继续推波助澜道,“百里祭能一步步走上毒尊之位,自然有他的能耐,此人表面荒淫,却暗藏毒辣,王妃一定要小心,切莫轻敌。” 画心听黛纯儿言辞之间皆是关怀之意,淡淡笑道,“纯儿姑娘不是向来恨我入骨么,怎么今日却来示好了?” “王妃别忘了,纯儿终究是城之人,纯儿与王妃有着共同的敌人,如今皆身陷敌营,自当互相扶持,共渡难关。”黛纯儿即便恨极了画心,说起违心的谎话来却眼都不眨一下。 画心不以为意地轻嘲,“难的是你,而不是我,区区青城,怎困得住我。” “王妃此言差矣。”黛纯儿幽幽笑着,“若是药尊大人不允,王妃可出得这卿楼?” 画心敛眉一思量,发现,她确实不能。 黛纯儿见画心默然,知她心中定然已生疑窦,继续笑道,“恕纯儿直言,药尊大人看似对王妃处处维护,照顾周全,实则与软禁有何区别?” “挑拨离间?”画心嗤鼻一笑,眉头高挑,“虽是初相见,却如旧相识,本王妃与药尊大人之间自有渊源,不劳尔等阴险鼠辈多言。” “是么?”黛纯儿娇笑,“那王妃的噬神之毒解了没?” “尘尘说需得半月,如今算算还要五六日左右。”画心坦然道。 黛纯儿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道,“王妃就没想过是和光同尘在故意拖延时间?” “尘尘他不会。”画心回的决然,虽然黛纯儿说的不无道理,画心却在心里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听她的,不要相信她。 她不会动摇,也不能动摇,尘尘是在她生命最初时陪伴过她的人,她对这个世界最初的悲悯便是来于他的潜移默化,她绝不相信,这样的和光同尘,会是一个擅用阴谋诡计的卑鄙小人…… 黛纯儿不以为意一笑,心中自有主意,缓缓道,“知人知面难知心,王妃莫要忘了,我此次来青城,便是为你中毒一事而来,王妃就不想知道此事我办的如何了么?” “哦?南暮离怎么说?”画心扬起唇角的笑意,这些日子她总是惦记着青城之灾,反倒是把南氏的噬神之毒给抛之脑后了。 第146章 挑拨离间美人舌 “据南暮离所言,噬神之毒确实是凰羽问他所要。” 南暮离说的是实言,黛纯儿说的也是实言,怪只怪,凰歌扮凰羽足矣以假乱真,六年前如此,六年后依旧如此。 “他们不是师徒么?出卖得这么爽快?”人心凉薄如此,画心突然替凰羽觉得悲凉,不由冷笑道,“这么重要之物,南暮离交给凰羽时难道会不知凰羽的目的?既纵她行凶,又不能替她善后,一城之主,竟连一个女人都不敢相护,真是个懦夫!” 画心自然不知,此事亦是南暮离的权衡利弊。杀了城横空出世的怡红公子,将会为青城对付城扫除一个劲敌,他又何乐而不为? 何况当时,假扮凰羽的凰歌曾对他承诺,定能全身而退,并能搅得无双阁内一片混乱,甚至能借书逸之手除去月行云。南暮离即便担心“凰羽”安危,却也受不住此等诱惑,只是南暮离没想到,“凰羽”会事败,会惹火烧身,还会牵连出他来。 黛纯儿到达青城之前,南暮离还收到一封黑袍代写的“凰羽”亲笔来信,信中嘱托南暮离,事情已然败露,为今之计为保青城务必要供出凰羽,并让南暮离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情。 “凰羽”说她自有法子自保,南暮离明知不妥,却自欺欺人地信了,他一直以书逸会对凰羽手下留情来安慰自己。 而南暮离的证词,便是双毒迷案里黑袍的最后一步棋,一旦南暮离指认凰羽,凰羽将百口莫辩,此祸不背也得背,如此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黛纯儿其实如凰歌一样,都爱慕着那个冷血的男人,不同的是黛纯儿比凰歌聪明,她用对其他人的多情掩饰了对黑袍的痴心,每日里周旋于不同男子之间。 黛纯儿与凰歌都是黑袍的棋子。黛纯儿在明,凰歌在暗,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完成黑袍的狼子野心。 不料画心是此等反应,黛纯儿有些讶异,“凰羽如此居心叵测,王妃难道一点都不恨她?” “不过是一个爱到众叛亲离的可怜女人罢了。”画心朝着黛纯儿一笑,意有所指道,“何况,本王妃从来不懂什么叫恨,因为胆敢得罪本王妃的,都会成为死人。有恨人的时间,不如彻底将人了结了。” 这是画心在故意提点恐吓黛纯儿,警告黛纯儿别跟她玩花样,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黛纯儿闻言面色毫无波澜,她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靠近画心道,“凰羽的事相信月阁主会给王妃一个交代的,不过纯儿今日想说的可不是这件事。” “那你想说什么?”画心见黛纯儿半日说不到重点,心下不由有些不耐。 黛纯儿薄唇一启,缓缓吐道,“噬神之毒。” 画心闻言,微微正了正身子,她确实对此毒十分感兴趣。见画心正色,黛纯儿又继续道,“南暮离说噬神之毒并非无解。” “这个我自然知道,尘尘能解。” “王妃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黛纯儿见画心惑然,又道,“噬神之毒原本就有解药。” 画心立即驳道,“不可能,若是有解药,那还算是什么不解之旷世奇毒。何况,我曾亲耳听南浔暖说此毒没有解药。” “南浔暖离开青城时毕竟年幼,许多梓密她并不知情,既然和光同尘能解毒,那么当年南氏发明此毒的祖辈,岂会不留下解毒之药?” 说罢,黛纯儿从袖口里又取出一个白瓷瓶递给画心,“这是我以逸王名义向南暮离讨要的解药。” “自有药尊大人为我解毒。”画心冷拒,心中稍作权衡,画心还是觉得和光同尘要比黛纯儿可信得多。 “药尊大人若真有心为王妃解毒,王妃又怎会直到现在还未痊愈?”黛纯儿冷笑,“王妃应该听说过,十七年前和光同尘曾解过噬神之毒,王妃可知,那时和光同尘不过仅用了两日之时?” 黛纯儿的话意味着什么画心自然知道,她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心头渐渐沁出彻骨的寒意来。 见画心面色已有松动,黛纯儿又适时地添了一把火,“什么半月之期,不过就是和光同尘囚禁王妃的借口……” “谁给你的胆子在此搬弄是非,尘尘他为何要囚禁我。”不待黛纯儿说完,画心猛然欺身上前掐住黛纯儿的脖颈,用力之狠,几乎令黛纯儿窒息过去。 黛纯儿憋红了脸,却朝着画心放肆的笑着,待画心手劲松了松,才笑道,“王妃心中若没有犹疑,怎会如此生气?如今王妃不觉得自己就像被和光同尘豢养的宠物一般,除了日日在卿楼里陪他说笑逗乐,哪也去不得?” “你胡说!”画心怒极,抬手捏着黛纯儿的下巴轻轻一拧,目露狠戾。 黛纯儿并不见半丝惊慌,晏晏笑道,“王妃为何不敢听我将话说完?王妃难道就不想知道曲千觞为何让我来见王妃么?” “说!” 画心听不得黛纯儿说话吞吞吐吐卖关子,扬手将她甩到一旁,抬眼给了她一个不耐烦的眼神示意她:要么说重点,要么滚出去! 黛纯儿坐正了身子,才慢条斯理地说,“纯儿和王妃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青两城交好。只是纯儿没有王妃这般幸运,才几日便得了药尊大人的宠幸。不过纯儿毕竟早来了大半个月,一直在与那百里祭周旋,虽未如何得宠,但对九天的了解应该比王妃多些……” “说重点!”画心不耐烦地冷叱。 黛纯儿依旧犯了蛇精病一般,磨磨蹭蹭地娓娓道来: “重点便是……据我和曲千觞所查,青城的狼子野心从未消减过,青一战无可避免。” “青城之人不放我走,自然也不会放王妃走,王妃与我都不过是青城牵制城的人质罢了。” “和光同尘即便怜惜王妃,不忍王妃落到百里祭手中,可他毕竟是青城之人,要为青城谋划,才以解毒之名名正言顺地囚禁了王妃……” 黛纯儿一提及和光同尘,画心立即忍不住打断道,“若是尘尘想囚禁我,何必多此一举,他有很多种手段控制我,我并不是他的对手。” “王妃如此风华绝代,天底下哪个男人不为之倾倒?就连冰山一样的冷公子书逸,还不是对您一见倾心爱之若狂,这药尊大人虽说是个出家人,可毕竟也是个男人,对王妃心生了某些旖旎心思也未必不可能。”黛纯儿弯着唇角,阴阳怪气地笑道,“介时攻占了城,斩杀了逸王,城池是他的,而王妃也是他的……” 第147章 最毒不过美人心 “一派胡言!”画心扬袖一道掌风将黛纯儿掀翻在地,怒叱,“城岂能那么容易被攻陷,逸王又岂是谁都能斩杀的!” 画心怎能容忍有人对书逸出言不逊,莫说是斩杀,谁敢碰书逸一手指头,她都要怒火攻心大动干戈。 “逸王……王妃难道还不了解么?”黛纯儿露齿一笑,笑意婉转,“青城只需掌控一个你,莫说让他束手就擒,就是让他将城拱手相让再引颈自刎,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卑鄙!” 画心气的心口起起伏伏,以她数万年来对君逸的了解,她知道黛纯儿说的都是实话,那确实是一个会为她不顾一切的男人,屠城自戕的事他又不是没为她做过,正因为如此,画心反而更不能淡定了…… 万一,万一青城的人真拿她去对付书逸呢?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 “卑鄙的是青城!”黛纯儿冷笑,“王妃或许还不知,青城之人皆食蛊为生,那可不是普通的蛊……” 黛纯儿笑得阴恻恻的,画心突然心生了不详的预感,立即追问,“那是什么蛊?” “能控制人心的蛊,换而言之,从一开始,百里祭就不是为了救他们,而是为了把他们变成蛊人,不知疼不会死的蛊人。百里祭一早就打算好,用这些蛊人助他攻陷城。” 黛纯儿本就是两不相帮,她只是两边挑拨,引得鱼蚌相争,她好坐收渔翁之利。为了取信画心,黛纯儿自然要卖些真货给画心,比如百里祭的底牌。 画心虽知黛纯儿的话不能全信,可蛊人之事非同小可,且旧日里人皇君倾墨素爱玩蛊,也曾提及过蛊人,蛊人凶煞异常,若真到了青城满城皆是蛊人那日,恐怕将成天下之祸。 “当下之急是我们要想办法破了百里祭的蛊术,你可有从他那里探到什么信息?”问出这句话时,画心心里已然信了。 黛纯儿见画心上钩,又继续道,“我们并非青城之人,不通蛊毒,欲破蛊术何其之难,或者王妃一把火将青城的那些蛊人全都烧了,可如今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王妃当真下得去手么?” “我去将尘尘找来,你细细说给他听,他一定有办法的。”画心立即想到了和光同尘她目前最能信任的人。 黛纯儿冷笑,“王妃你怎么还相信那个和尚,到了此时王妃难道还看不明白?百里祭造出这么多蛊人,如何掩人耳目?你以为和光同尘他会不知情?他只是不告诉你罢了!” “你胡说!”画心厉叱。 “王妃若是不信,今日纯儿所言之事,您不妨亲自去问问他,纯儿若有半句虚言,定当不得好死。”黛纯儿言辞凿凿。 见画心默然,黛纯儿又安抚道,“药尊大人或许无意伤害王妃,也无心攻打城,但他毕竟不可能背叛青城,所以才会对王妃有所隐瞒。依纯儿之见,此事解决起来其实甚为简单。” “釜底抽薪!” 画心冷冷接话,虽然她此时心中一团乱麻,可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心中很快便有了盘算。 “没错!”黛纯儿接话道,“从纯儿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这次挑事的主要是青城毒派,关键人物便是毒尊百里祭,若是王妃能直接将百里祭铲除了,蛊人之祸以及城之围自然就解了。” “那日宴会,我试过百里祭的深浅,对付他,应该不成问题。”画心的眉头浅浅松开,杀人能解决的问题,对她来说,似乎都不算是问题,这天底下就还没有她杀不得的人,只看她想不想杀! “若是硬碰硬,怕是不行。”黛纯儿反对。 画心转念一想,瞬即明白了黛纯儿的意思,“也对,狗急了还会跳墙,万一将百里祭逼急了,他提前引发青城城民身上的蛊毒,后果不堪设想。” “王妃所言极是,还是得智取。”黛纯儿见画心入套,立即笑着附和道。 画心眸光一勾,薄唇轻吐,“传闻百里祭十分好色,可用美人计一试。” “毒尊百里祭确实很是惦记王妃您,那日宴席一见便喜之若狂,只因药尊大人将王妃保护得滴水不漏,他才一直没有机会一亲芳泽。” 黛纯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画心却不上她的当,笑容优雅道,“美人计,自当城第一美人用才合适。” “论姿色,纯儿自然与王妃无法相比,不能令他神魂皆迷;论功法,纯儿也远不及王妃,无法对他一击毙命;论谋略,纯儿更是不比王妃,不擅随机应变……” 两个争妍斗丽互看不爽的女人,头一次互相恭维起来…… “莫不是纯儿姑娘对城不够衷心?又或者是纯儿姑娘对百里祭动了真情,怕下不了手?”画心懒洋洋地往香榻上一靠,任黛纯儿如何舌灿莲花,心中已经打定主意逼她就范。 “并非纯儿惜命,王妃可有想过,纯儿此去并无必胜把握,若是失败,百里祭该当如何?仅仅是杀了纯儿一人如此简单吗?一旦打草惊蛇,百里祭必会瞬间控制城中的数万蛊人,介时天下大乱,万民陪葬,难道是王妃愿意看到的?” 黛纯儿所言并非没有道理,画心知道黛纯儿不是百里祭的对手,巧取不成必当败露,而她不一样,实在不行,可以强行夺命,让百里祭没有作恶的机会。 画心仔细盘算了一下,整件事中,只要黛纯儿真心帮她谋划,应该会万无一失,于是冷着脸向黛纯儿提点道,“你当知道,如若骗我,是何下场,即便我不杀你,逸王也不会放过你。” “王妃还不信纯儿么?纯儿如今身陷青城,王妃是纯儿脱身的唯一倚仗,纯儿若欺骗王妃又有何好处?”黛纯儿说得端的是合情合理,一脸诚恳。 画心略一思忖,淡淡道,“我需要三日时间准备,你回去先安抚好百里祭,寻机安排我与他见面。” 黛纯儿怕三日太久,画心会生变,指不定书逸已经来了,立即反对道,“谋事最重要的便是时机,要快且出其不意,今日纯儿来见王妃,回去后百里祭定当盘问纯儿为何来找王妃,介时纯儿可以顺水推舟说纯儿约了王妃明日踏雪寻梅,百里祭知道王妃出了卿楼,自然会按捺不住……” “明日?”明日也未尝不可,可画心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不是惴惴不安,竟是恋恋不舍…… “王妃愿意以身试险,乃是万民之福,纯儿定当竭尽全力配合王妃。”黛纯儿笑着将手中的玉瓷瓶又递到画心身前,“这噬神之毒的解药,王妃还是收下的好,事成之后,王妃当与我们一同离开,怕是不能再指着药尊大人替您解毒了。” 第148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画心笑而不语,伸手去接玉瓷瓶,方触到玉瓷瓶,画心感觉到黛纯儿握住她的手腕,不着痕迹地探了一下她的脉息,随即画心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画心眼中精光一射,转瞬又恢复温雅的神态,“那明日你且在后山侯着,待药尊大人出去了,我便来寻你。” “百里祭虽比不得逸王与和光同尘,可实力也不容小觑,王妃记得服下解药,纯儿相信,凭王妃的本事,一定能对百里祭一击毙命。” 黛纯儿心心念念着让她服药,画心盯着手中的玉瓷瓶看了看,收入袖中,淡淡笑道,“好。” “纯儿在青隐山下已经安排好一切了,待明日成事之后,我们即刻回城。”黛纯儿笑意森森。 画心明明感觉到此计有诈,可是也不妨将计就计,百里祭留着确实是祸害,总是要除的。如若成了,早日回城也好,如今她虽然不能自如地驱使神力,可她总归是神躯天命,即便不成,百里祭也奈何不了她。 “明日若是不成,我留下对付百里祭,你不必管我,自行逃命去。”画心双手藏在宽大袖袍内,手指在玉瓷瓶上摩挲着,又抬眼看着黛纯儿,道,“曲千觞自会护你回到城,让曲千觞告诉逸王,我一切安好。” 画心的眼神是冷的,话却是暖的,黛纯儿眼神复杂地看着画心,最终反问,“曲千觞?” 黛纯儿终是心存不忍,故意卖了个破绽给画心,示意画心她在骗她,画心故作不闻,挑眉反问,“不是你说他是逸王的人么?那呆子手下定无废材,明日即便我败露,他也能护你周全。” 说罢,画心细细观察着黛纯儿,只见她眉目微动,数次欲言又止,最终仓惶起身告辞道,“王妃不必多虑,纯儿回去自会安排地万无一失,明日我们一同回城。” “好。”画心淡淡一笑。 “那纯儿先行告辞了,今夜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 “去吧。” 画心浅笑温和,目送黛纯儿掩门而去。待那一抹碧绿的身影消逝在风雪夜色里,画心的唇角才讥诮地勾出一丝冷笑。 她同样也给了黛纯儿暗示,半是威胁半是利诱,若是黛纯儿能醒悟,一心助她对付百里祭,那么她便既往不咎,否则,便怪不得她了…… 静坐了半晌,画心捏着手心的玉瓷瓶,心思百回千转,最后还是忍不住主动去禅房找了和光同尘。 禅室清幽雅致,淡淡地檀香,浅黄的灯光,十分宁神。和光同尘见到推门进来的画心一脸冷峭,微微一愣。 画心不动声色地在和光同尘身前坐下,挽起袖口,将一截皓腕伸到和光同尘胸前,请他把脉。 “药尊大人可否帮本王妃瞧瞧,噬神之毒解得如何了?” 这般别扭的称呼,和光同尘自然听出了异样,他轻轻看了一眼画心,并不言语,十分娴熟地抬指搭上画心的脉搏,神情认真,眉目温柔,片刻后才道,“再有五日,便可全解了。” 再有五日? 画心突然仰头大笑,笑声荒唐又透着几分悲凉,忽而笑声一收,画心垂下眼睑,从眼睫里射出一道精光,幽幽问道,“是不是再过五日,你们就能成事了?用你们的蛊人去攻打城,再用我去威胁逸王,你们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和光同尘怔了一怔,淡淡道,“贫僧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那蛊人之事你可知情?”画心欺身上前,目光咄咄逼人。 和光同尘静默半晌,道,“知情。” 短短二字,很是温和的语气,画心却突然四肢无力地瘫软在了原地,眼神由咄咄逼人的质问渐渐变成大失所望的空茫。 他原来真的知情! 她本来对他还抱有了一丝希望,只要他说他不知情。她便信他。 “本来觉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却不料,故人心已非旧时心,是我一厢情愿罢了。”画心满口冷嘲,字字如刀扎在和光同尘心上。 和光同尘有一瞬地失神,缓缓问道,“你我究竟有何渊源?” “前尘已忘,何必再提。”画心沉吟着,冷脸横眉,寒声道,“你只须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时此刻,我已与你划清界限,再相见时,便是死敌。” 画心说罢,起身,拂袖,便欲离去,和光同尘立即伸手扯住她半截衣袖,张了张口,却发现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连怎么称呼她,他都不清楚。 画心冷冷回眸,轻轻一扯衣袖,冷笑,“药尊大人还请自重。” 画心这一扯,和光同尘并没有放手,这是本能的动作,这一刻他不想……也不敢放手。 和光同尘心中讶异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惊慌,面上却依旧沉静淡然,“为了两城的邦交,施主至少该听贫僧解释一二。” 和光同尘为自己的解释寻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既骗画心,也骗自己他只是为了大义,并无小情。 “你既已经承认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百里祭造出那么多蛊人,你是不能阻止还是故意纵容?”画心气得指尖颤栗不止,“你以为只要你不染指,你便是无辜的么?” 和光同尘不解释,直接告诉画心道,“蛊毒我会解。” 因为他能解蛊毒,所以他才纵容百里祭胡为。 知道蛊毒有解,画心面色稍霁,反问,“当真?” “此前,青城之人迫不得已必须以蛊为生,若想解蛊毒,必先解决农耕问题,摆脱对蛊虫的依赖,一旦青城之人不再需要以蛊为生,贫僧自当会替他们解了蛊毒。” “如今农耕问题不是已然解决了?”画心脸色缓和许多,语气仍旧不善。 “按照你说的方法,确实能长出五谷,只是这并非一朝一夕便能长成的,如今青城依旧缺乏粮食,这样的状况至少还得维系一两个月。”和光同尘语气依旧淡淡,不急不缓,十分坦然。 画心看着和光同尘澄澈的双眸,忽然心头一动,气也消了几分,攥了攥手心里的玉瓷瓶,拂袖重新在和光同尘身前坐下,将手中玉瓷瓶往禅桌上一搁,偏头一笑,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第149章 我们只是做交易 和光同尘看着画心疏离的笑意,听着画心客套而生分的言辞,眸光微暗,捻着佛珠的手不觉攥紧,喉头滞了一滞,才笑问,“什么交易?” “你替我将噬神之毒解了,我教你行催衍之术。如此我不必再受毒发攻心之苦,青城的城民也不必再忍饿挨冻。”画心十分冷静地开诚布公道,“你救我一人,我救你一城,怎么算,占便宜的都是你,此后……我们各不相欠。” 此后……各不相欠! 和光同尘捻珠的手彻底停了下来,垂下的眼睫缓缓阖上,心中有无数莫名却又矛盾的情绪翻滚着,呼之欲出。 许久,和光同尘才缓声问,“难道你一直认为我无心救你?” “难道不是吗?十七年前你便解过噬神之毒,当时仅仅只用了两日!如今多少时日过去了?你一再拖延,不过就是想借此掌控我,再以我威胁逸王,令他不敢轻举妄动。”提及书逸,画心言辞越发激动,她最怕书逸再如万年前一般为她而伤害了自己,不由眸光陡戾,声音冷沉令人生寒,“你们胆敢动逸王分毫,我即便是死,也会让你们青城所有人陪葬!” 不同于画心的横眉冷对,和光同尘的笑意依旧是暖的,只有僵硬地指节透露了他此时冰凉的心境。 解噬神之毒,须以和光同尘至纯的红莲血脉之业火灵根为引,才能解之。十七年前,他灵根初现,至真至纯,所以解毒功效甚好,服药两日便能痊愈。 而自从九年前他遭受业火之劫以后,灵根被封,如今为救画心,他须每日入定三个时辰,以红莲业火强行破封,再以灵根为引,如此自伤之法,本就十分勉强,是以半月之期,已是他的极限。却不想画心竟会因此而误会他。 若是旁人,和光同尘不过一笑而过,不会解释,甚至不会搭理,他向来做事,只求自己问心无愧,旁人如何作想,他不在意。 可偏偏是她! 她就这般静静坐在他面前,双眸怒睁,薄唇紧抿,信誓旦旦言辞凿凿地指控他对她有不轨之心,而她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那个被世人尊为逸王的男子。 和光同尘思量了许久,没有半句解释,只低声道,“贫僧要对付逸王,虽无十分胜算,却还不至于到了要用女人相胁的地步。” 画心看着向来温润的和光同尘眸色沉静而深幽,默然良久,才吐出这么一句,面上似有愠色。面对着和光同尘的审视,画心心中一时千回百转,他那干净透亮的眸光,令她竟隐隐生出一丝心虚来,握着瓷瓶的手心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 即便他迫不得已才枉顾百里祭造了那么多蛊人出来,可他不给她解毒确实是千真万确的,她没有错怪他! 画心如此思量着,强行稳住自己开始摇摆不定的心,决定不再弯弯绕绕,反正过了明天,她就回城去了,这个和尚到底是佛还是魔,胸腔里到底怀着一颗黑心还是红心,与她都没有关系。 “这是不是噬神之毒的解药?”画心将玉瓷瓶递到和光同尘身前。 和光同尘略微抬了抬眼睫,伸手接过,打开瓶盖,倒出一粒赤红色的丹药,细细闻了一闻,点头道,“是。” 画心微微释然,黛纯儿至少没有完全骗她,不管黛纯儿有什么其他打算,只要她的毒完全解了,百里祭又算是什么东西,收拾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和光同尘方将药丸放回玉瓷瓶内,便被画心一把夺了过去,画心弯着眉眼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的毒也就不劳烦药尊大人费心了,不如我与药尊大人换个交易……” 话音未落,画心便看到和光同尘眸光又暗了暗。和光同尘叹惋,她口口声声说来,似乎他与她之间就只剩下交易了…… 和光同尘有片刻的失神,随即淡淡问道,“如何交易?” 和光同尘的淡然,落在画心的眼里,不由又令她微恼,为什么从头到尾,这和尚就不知道解释一句?是真的没得解释,还是他压根就不在意! 画心愤懑,觉得自己当他为故友旧交,一片赤诚相待,却换来他的不冷不淡,不由恼火地抓起桌上的经文就向着和光同尘劈头盖脸地丢过去,和光同尘不避不让,任经文散乱了他一身。 一拳打在棉花上般无力,画心努力平息了怒气后,才沉声道,“我教你催衍之术,能让草木瞬即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作为交换,你必须立即设法替青城的城民解去蛊毒。” “这都是对青城有利之事,无须你来交易,贫僧自会去做。”和光同尘俯身收拾着满地的经文,平澜无波道。 “我只给你一日时间。”画心冷声吩咐,过了明日她就要离开,青城的蛊毒不解,她始终不能安心。 “青城那么多城民,一日时间如何够,况且此事百里祭定会从中作梗,与他周旋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解决的。”和光同尘头也不抬地淡淡回道。 画心冷笑,死人是不需要与他周旋的。 “你有你的神仙医,我有我的美人计,你救死扶伤济苍生,我惩奸除恶清孽臣。”画心吟吟笑着绕过禅桌,跪在和光同尘身前,一只手按住他正在捡经文的手,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胸膛,欺身贴近他,潋滟红唇停在和光同尘唇畔半寸之处,笑得冷艳又妩媚,道,“你看你,此时此刻还不是心中都已忘了你的佛,若是这般,百里祭哪里还有心思惦记着他的蛊人。” 呵气如兰,近在唇畔。 美人在前,娇音婉转。 和光同尘心跳漏了一拍,呼吸滞了一瞬,脸色红了三分,体温升了八度,勉力维系着从容,却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怕不慎触上她红滟滟的唇。 手中刚捡起的经文,又散落了一地,和光同尘轻轻眨了眨眼睫,定了定心,忽而勾唇朝着画心一笑,那般俊朗温润的笑颜如夜昙般在画心眼前皎皎绽放,画心亵渎着和光同尘的狼爪陡然一颤,立即松手后退,跌落在地,与这个能令她色迷心窍的俊俏和尚保持着安全距离。 她方才……竟忍不住……真想轻薄了他!这和尚怎会令她如此失控?还有他笑起来温润如玉的安然,为何……那般像君逸! 一颦一笑,似乎都暗藏着君逸的影子。 “用计者,最忌临阵脱逃。”和光同尘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 画心不以为然地扬眉一笑,“可方才,让你恍惚的那一瞬,我已然足以取你性命。” 第150章 禅房的意乱情迷 画心方才只不过是想拿和光同尘练一练手,毕竟……美人计她倒是不常用,生疏得很。方才虽然她退的有些狼狈,可她并没有失败,她只是没对和光同尘下杀手罢了…… 和光同尘她都能得手,何况是百里祭那个废物! 画心正在得意,却突然觉得肩头一紧,已被和光同尘紧紧扣住,未及抬首,便听和光同尘冷冷问道,“你想行刺百里祭?” “你有意见?”画心挑眉,反问。 和光同尘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怒意,“百里祭没有你以为地那般好对付。” “所以?”画心挑眉反问,又不以为意地笑着自答道,“他一定会死的。” “万一失败,你该当如何?”此时和光同尘的眸色冷沉得令画心不敢直视。 静了半晌,画心浅浅一笑,道,“你心里最清楚不过,百里祭,他还没那个能耐杀我。” “如果”和光同尘扣着画心肩膀的手掌略一施力,将她轻轻按在地上,画心还未从讶异中惊醒,和光同尘已然俯身将她压在身下,柔软的唇压在她唇上,缓声质问,“如果他这样呢?” 和光同尘的唇柔软又温润,贴在她唇上,相隔不过毫厘之间,鼻尖相抵,呼吸可闻,面对近在眼前的盛世美颜,画心羞耻地发现,她竟不想推开。 大眼瞪大眼,二人保持着暧昧至极的姿势,互相比拼着定力,画心心里默念了一万遍她不能对不起君逸,却发现还是手软脚软心也软,根本无力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俊俏和尚。 “和……和尚,你……你这样……佛……佛祖会……会生气的……”画心磕磕巴巴地好不容易将一句话说完,每次红唇开合时,微微蹭上和光同尘的唇瓣,都要令她的声音颤上一颤。 和光同尘的心同样也是被她蹭得一漾一漾的,纵使佛祖也压不住了,冷静如他,冰山如他,禁欲如他,却鬼使神差地说道,“若是百里祭这样,我也是会生气的。” 这样的话,从寡言含蓄的和光同尘嘴里说出来,已是十分暧昧了,意味很是明了,无异于表白。 “你……你生气什么?”画心面露羞涩,微微红了双靥。 “佛祖生气什么,我就生气什么。”和光同尘回的含蓄。 她当他是佛门中人,而他当她是他的人。 因为在意,所以生气。 此间情动,不言而喻。 此时的和光同尘,眸中细细碎碎流转着的是无尽的怜惜以及温柔,那样的眼眸画心自是熟悉的,那双眸子,像极了当年的君逸。 眼波流转,一如当年。 “和尚,你这双眼睛,是从哪里偷来的?”画心被迷了心窍一般,颤巍巍地伸出手,忍不住向他的眼眸抚去,低声喃道,“竟像极了我的一个故人。” “你到底有几个故人?”和光同尘握住画心伸过来的手,握在他宽厚的掌心里,低低问道。 “两个,一个故友,一个旧爱。”咫尺之距,画心盯着和光同尘幽深的眼眸几乎要深深陷进去,心似乎停止了跳动,呼吸也艰难滞涩起来,她忍不住微微喘息道,“你明明只是故友,却又好像偷了他的一切,你说,你到底是谁?” 画心倏忽闭上眼睛,不敢面对那扑面而来的君逸气息。她实在难以置信,也难以接受,她在书逸身上一直没有找到的熟悉,却在和光同尘身上一览无遗。 许久,画心没有等到和光同尘的回答,却听到他近在耳畔低到近乎恳求的声音,“明日,不要去,可好?” 那般宠溺的温柔,体贴的关怀,闭着眼睛,画心脑海里闪过的是君逸清俊无匹的笑颜,不同于书逸锋利如刃的英挺,而是和光同尘温润如玉的清雅。 一个像在皮囊,一个类似灵魂。似乎将书逸与和光同尘各拆一半,合在一起,那才是完整的君逸。 君逸君逸…… 画心沉浸在回忆里,唇角缓缓勾起了轻柔的笑意,笑波潋滟,笑纹妩媚,和光同尘心头一动,神思一恍,红唇忍不住又往下压了半寸,感受着她唇齿间的芳醇与柔软,却浅尝辄止,不敢妄动。 心跳,低喘,意乱,情迷。 和光同尘没有感受到画心的拒绝,她甚至有些主动地回吻着他,唇瓣轻捻,舌尖慢挑,细微轻柔,娇喘浅吟,那样的婉转娇媚,几乎夺走了和光同尘心口仅存的一丝清明…… 这个女人是妖精…… 和光同尘几乎是下意识地迎合着画心,与她从唇齿交缠渐渐下移,吻过她的唇畔,吻过她的下颔,吻过她的玉颈,吻上她玲珑的肩骨,吻得她双靥飞红衣衫凌乱…… 处处吻痕,遍布红霞,罗衫半解,雪肌相贴,他抚她曲线玲珑,她恋他指尖温柔…… 管他什么佛门清规,管她什么逸王之妃,他想要她,他想护她,他还想娶她……仿佛这些不可思议的欲求早已深埋在他心底,只待她一笑倾城,催他所有欲念破心而生。 只要她愿意…… 只要她愿意,他便没有什么不能舍的…… 娇喘吁吁,痴缠之际,嘤咛之间,画心紧紧抱着和光同尘,口中溢出两个字,“君逸……” 君逸,是你回来了吗? 心儿真的,好想你,好想好想…… 画心脸上的笑意更盛,已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闭上眼睛她突然感受到,这才是她一直想寻找的感觉,这才是君逸的味道。 那样久违的熟悉迅疾侵噬了她的全部理智,这才是她深爱的男人,她想要他,她想给他,她想与他耳鬓厮磨度余生…… 没有一丝犹疑。 也没有一丝勉强。 “君逸……” “君逸,君逸……” “君逸,君逸,君逸……” “……” 画心抱紧了和光同尘,沉溺在他的温柔中,一遍遍地低喃。那两个字,却如惊雷般炸醒了和光同尘,和光同尘心头的火瞬间冷灭,他停了手下荒唐的动作,迅速恢复冷静,眸中一派清明。 “君逸是谁?” 清冷之声,锥心之问。 犹如石子砸破水波,画心猛然睁眼,清晰地看到和光同尘那张比君逸还要清雅绝伦的面容时,心中如惊雷炸响,她如梦初醒般仓惶地推开和光同尘,拢了拢凌乱的衣襟,抚了抚红肿的艳唇,满眼地难以置信。 方才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到这步田地,差一点就…… “你……你对我使……使了什么妖术?”画心指着和光同尘,指尖发颤,哆哆嗦嗦。 她也不知是气,还是慌。 气又是气什么?慌又是慌什么? 是气和光同尘意志不定轻薄了她,还是气她自己心智不坚主动投怀送抱? 是慌和光同尘真的对她动了情,还是慌自己同样被他乱了心? 和光同尘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个永远自信从容不可一世的女子露出那样慌张的神色,仿佛他们之间互生的那点微妙情意是多么可怖的洪水猛兽,令她难以置信更难以接受,她质问他的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丝丝恳求。 恳求他能给她一个令她心安的答案。 一个眼神,便让和光同尘明白,于她来说,情是枷锁,爱是负担。她宁愿他们之间全是互相算计,也不愿承认他们心间有彼此。 第151章 挑灯夜谈释前嫌 她不在乎真相如何,她只想求一份心安。 既然是她想要,他便倾力成全。 和光同尘同样低头整了整衣衫,埋住心头浮起的苦涩,从容笑道,“贫僧只是略施小计,便能让你意乱情迷,百里祭的手段更是险恶,可想而知,你并无胜算。” 略施小计…… 画心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看着和光同尘眸色一派清明,神情一本正经,仿佛真的信了方才他在作戏,而她只是中计。他没有丢了佛心,她也没有负了书逸。 “百里祭又不是你。”在画心心里,百里祭那废物,怎及得上和光同尘一手指头,不由嗤鼻道,“你能对我反用美人计,百里祭他丑成那样,能么?” “轻敌你便已输了一半。没有必胜的把握,我是不会让你去的。”和光同尘面色淡然,语调沉稳,其实他想说的是,即便有必胜的把握,他也绝不允许她用美人计。 “与你何干?”画心立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嚣张任性,仿佛这样,她才能与他淡然处之。 “贫僧只是担心对王妃照顾不周,被逸王迁怒,祸及青城。”和光同尘聪慧绝伦,立即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将自己的私心撇得干干净净。 “那你帮我去杀了他?”画心挑眉,言笑晏晏,以退为进。 和光同尘有难言之隐,默然半晌,才说,“贫僧不杀人。” “不想杀还是不能杀?”画心冷笑,“还是你与他本是蛇鼠一窝?” 和光同尘仿若未听到画心的轻嘲,略思索了一下,缓声道,“青城城民的蛊毒未解之前,不宜动他。” “所以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去解蛊毒。”画心拔下一根金簪拨了拨灯芯,灯火映着她一脸决绝坚定杀百里祭势在必行! 红唇点染,美得疏狂。 笑靥浅漾,摄魂夺魄。 对于画心的执着,和光同尘无奈一叹,道,“那在我蛊毒解完之前,你不可轻举妄动。” 无奈之下的缓兵之计。 和光同尘已然盘算好,若是画心非要百里祭的命不可,待他解完蛊毒后,便替她去取。 画心见和光同尘回的勉强,怕他知晓她明日的计划,从中作梗,立即浅浅笑着点了点头,低不可闻地轻轻应了一声,“好。” 算是暂且安住和光同尘的心。 屋内倏忽就陷入了沉寂,二人相对而坐,笼罩在昏黄的烛光下,一人俯身拾经文,一人抬手挑灯芯,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浅的脚步声打断了沉寂。 “师父,药煎好了。”禅房外传来青音清亮的声音。 “将药放下,去休息吧。”和光同尘淡淡吩咐道,面无表情。 青音进来将药碗搁在禅桌上,感受到屋内诡异的氛围,迟疑了一瞬,又恭谨地退了出去。 浓浓的草药味掩盖了檀香,闻着又苦又涩,画心巴掌大的小脸立即皱成一团,抗议道,“今晚的药不是已经喝过了?” “这不是给你的。”和光同尘淡淡一笑,端着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不皱一下。画心不知,她的药,和光同尘从不假借他人之手,向来都是亲力亲为。 而每次为她煎完药,她好上一分,他便伤上一分,每日都需以药养之。 “你病了?”画心看着药碗眉头蹙得更深了。 “没有。” “那好好的为何要喝药?” “只是普通的养生汤药。”和光同尘将墨玉药碗搁在桌上,取了一方白绢轻轻拭了拭唇角,举止优雅,面色从容。 画心狐疑地审视一番,冷冷吩咐道,“手伸过来。” 和光同尘很是顺从地递过一只手腕,画心挽起他宽大的袖袍,有模有样地伸出两指搭在和光同尘的腕脉上,落在和光同尘眼里,是十分不专业的手势。 画心的医术有几斤几两,和光同尘自然了然于心,只要他稍加掩饰,画心便绝不会探出异样来。 探了又探,再三确认“无恙”后,画心长舒了一口气,抬头便看见和光同尘眼里浮着一抹促狭的笑意,不由柳眉一竖,嗔怒道,“你笑什么笑!” “没什么。”和光同尘淡淡回道,将手腕收回,眼底的笑意依旧未散,怕画心追问下去,立即转移了话题,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君逸是谁?” 画心本来想质问他好端端地喝什么药,却被这四个字堵得一时默然。 画心不答,和光同尘心思玲珑,一猜便透,又问,“是不是逸王?” 如果是今夜以前,画心会毫不犹豫地说,是。 可如今看着和光同尘与君逸的种种重叠,那种似是而非的荒唐,令她突然一时难以启齿应声。许久后,画心才强撑着笑意回了一句,“君逸,是我此生唯爱。” 说完,画心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睑,却听到和光同尘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知道是他。” “知道什么?” “没什么。” “……” 对话越来越稀,画心磨磨蹭蹭,却舍不得走,缠着和光同尘又闲扯了一番,最后实在没得扯了,画心才起身告辞,“今夜太晚了,明日一早你来找我,我教你催衍术。” “不急。”和光同尘感觉到画心有尽早把青城之事了结回城去之意,忍不住婉言留道,“这几日大雪封山,即便你要离开,也车马不便。” 画心佯装听不懂和光同尘的意思,一本正经地胡扯道,“青城城民蛊毒一日不解,我便心头难安。你既说了,解蛊毒要先摆脱城民食蛊为生的现状,这催衍术迟早我都要教给你。” 和光同尘默然。 从天下民生来考虑,画心所言也确无不妥。 画心迟疑半晌,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又回头看着和光同尘笑道,“明日你回来时,再折几枝红梅,我喜欢。” 和光同尘坐在烛光中,仿佛听到了今晚最令他心安的一句,明日她还安在,变好。 和光同尘向着画心微微一笑,道,“好。” 映着烛火,眉宇间蕴有温柔的光芒。 画心赶紧匆匆转过脸,不敢再多看和光同尘一眼。 明日待他折得红梅归,她已踏雪向南去,她发现到了最后,她竟连道别的勇气都没有,怕他挽留,还怕他不挽留。 本只当他是故友,却又似乎不只是故友,那些不能提及也无法拥有的,不如就掩在这无尽的风雪里吧。 他也只不过是……太像君逸罢了。 再像,却终归不是他。 屋外的大雪飘如绒花,冽冽冰意寒入骨,冷风灌喉,画心忍不住一阵轻咳。 和光同尘闻声,迅疾起身取了一件厚暖的大氅替画心披上,画心抬起的脚步一顿,却也只是顿了须臾,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昏暗的夜色中。 第152章 情根初种口难言 看着画心离去的背影,和光同尘单衣立风雪,立得一身孤寒料峭。寒风卷着雪花落在他身上,许久他才掩了门回房。 自画心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和光同尘的卧室后,和光同尘便一直睡在禅房,屋里烛火未灭,和光同尘和衣躺下,已知今夜注定辗转难眠。 和光同尘心中一遍一遍思谋,意欲盘算周全,却发现,盘算来盘算去,却始终盘算不准画心的心思。 画心离了禅房,一时也是心思百转,她欲将明日之事安排妥当,便转身去客房找了羽兮。 羽兮与青音看着年岁差不多大,又脾性相合,画心远远便听见屋内有喧闹之声传来。 “小音儿,你家师父不是神医么,怎么会病的这么严重,连累你每日都要替他熬上大半日的药,都没时间陪我出去玩了。” 画心方要推门,听到羽兮说和光同尘病的严重立即住了手,立在门口屏息凝听。 “师父他还不是为了替师祖解毒,师祖中的可是噬神之毒,须以师父的业火灵根为引,可师父的灵根已被封数年,如今日日强行破封引灵,自伤甚重,即便师父功力深厚,也渐渐不支,又怕被师祖发现,都是夜时才偷偷用药。” “为何怕我姐姐知道?” “怕师祖担心吧,不过我方才故意趁师祖在时将药送了过去,师父为师祖做了这么多,总要让师祖知道才是……” 不待青音说完,画心猛然转身,拔腿朝着禅房跑去,跑到禅房门口处,忽又停住。 雪色的花散在夜空里,铺撒了一地的素白,屋子里传来火盆迸裂出的噼啪声,檐角的莲灯被夜风卷的悬起,摇摇晃晃,透着浅浅红光。 画心本就生着七窍玲珑心。今日和光同尘说了那样的话,又默默为她做了这样的事,她怎会不懂和光同尘的心意? 既是懂了,她又来作甚? 他既已为她默默做了,她是要拂了他的心意当面指责他一番,还是要感念他的情意当面以身相许? 若是都不能,默默走了岂不是更好? 从此山长水阔,永不相见。 如此一想,画心越发坚定了明日行事的决心,不只是为了早日回城见到书逸,也是为了和光同尘不再为她费无用的心力。 画心默立一瞬,转身欲走,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屋里的灯光从掩开的门缝中倾泻出来,将和光同尘的身影投在画心脚下,画心脚步一顿,却迟迟不敢回身。 “怎么又回来了?”和光同尘从身后替画心拢了拢松开的大氅。 “你……还没睡。”画心头也不回地嗫嚅道,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他。 “嗯。”和光同尘亦低低一应。 四周陷入沉寂。 背对着他,画心心中那股熟悉之感越来越强烈,她怕自己随时会忍不住身陷其中,抬步欲走,和光同尘却扯住了她的半截衣袖,他掌心传来的温热,生生断了她逃跑的念头。 画心心中倏忽闪过书逸,挣扎着拂开和光同尘的手,侧了侧身子,笑道,“我既身为王妃,自然心怀的是天下,方才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明日你只管倾力去为青城城民解毒,至于粮食之事,我自会为你解决。” 画心昭昭的暗示,与他彻底划清了界限,和光同尘一听即明。 王妃王妃,她已是逸王之妻,他只能将所有不明的情愫深埋进骨子里。 他爱与不爱,她都会对那人痴心不改。 他喜与不喜,她都要与那人生死相依。 沉寂了半晌,和光同尘终于开口,“王妃慈悲为怀,贫僧感念在心,自当全力相助。” 画心回眸,勾唇一笑,笑意浅柔,和光同尘眸光微闪,清润如水般澄澈。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屋去了。” “我送送你。” “不过几步远,有何好送的。”画心笑着将和光同尘推回禅房,不由分说地替他掩了门,转身飘然而去。 和光同尘立在门内,抚着心口隐隐的刺痛,那里似曾有涟漪泛起,如今终又成了一片死寂。 辗转一番,画心依旧去寻了羽兮。 “羽兮,来我房里一趟。”画心隔着门冷冷吩咐了一声,脚步不停地往主屋行去。 画心前脚刚进屋子,便听到身后一阵地脚步声。羽兮一进门便笑嘻嘻地揽着画心的胳臂问道,“**一刻值千金,姐姐这时候叫我作甚?” “什么**一刻。”画心红着脸怒斥。 “今日姐姐不是陪那俏和尚乘舟游湖了么,后来还一起泡了温池……” “何曾一起泡了温池!”画心当即打断了羽兮。 “怎么没有?否则姐姐雪颈上的吻痕又是哪里来的?”羽兮指着画心解开大氅露出的脖颈笑眯眯道,“姐姐放心,我不会告诉姐夫的。” 画心闻声执着铜镜细细一瞧,果然脖颈上一道又一道细细密密深深浅浅地吻痕,画心不由面色赤红,想起方才与和光同尘在禅室里的意乱情迷,想起他温润的唇、暧昧的语以及幽深的眸…… 神思一漾,纤指一颤,铜镜坠地,砰然巨响,画心心中一咯噔,堪堪退了几步才停下。她自然心慌,她与书逸婚后月余,也未曾那般亲密交颈相缠过。那样奇怪的感觉,令她无法抗拒,也无法接受。 “姐姐?”羽兮见画心失态,立即又想歪了去,讶然结巴道,“难……难道是那和尚……强行扑倒了姐姐?” 画心原以为羽兮是关怀她,却又听羽兮咋咋呼呼道,“那和尚看起来一本正经,没想到私下里竟这么狂野,姐姐被那么俊俏的和尚扑倒,是什么感觉?那和尚的身材有没有姐夫好?是温柔的扑倒还是生猛的扑倒?……” “……” 画心微微蹙了蹙眉,和尚的身材么……她是不知道,和尚是温柔还是生猛么……她也不知道,可被扑倒的感觉么…… 似乎确实还不错…… 捡起铜镜,画心在软榻上坐下,揉了揉眉心,轻轻问道,“你可还记得清戈上仙?” “那个湖仙?”羽兮眨眨眼睛,道,“记得记得,她怎么了?” “和光同尘喜欢的是她。”画心心底盘桓许久,终于替和光同尘找了个她能接受的理由,“传闻,那清戈上仙与我有几分相似,所以他一时认错了人。” 说完,却又觉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或许,他真的是将她错当成清戈了吧,就如她将他错当成君逸一般,画心方收回的神思,忽又恍惚起来。 羽兮撇嘴,含糊不清地嘟哝道,“没想到他竟真是一个花和尚……整日里拈花惹草……” 画心失笑,随后放了放满腹的心事,一脸正色道,“好了好了,我今日找你来,是有要事吩咐你。” 第153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羽兮眨眼,“除了吃饭睡觉撩和尚,现在还有什么事是要紧事?” “我要你明日施法驱青隐湖水灌溉青城的土壤,再行催衍之术催生万物……” 画心尚未说完,便被羽兮急急打断,“可是姐姐,君上说了,在凡界不能随意动用仙法。” “救苍生,解苦难,这是功德无量之事,怎么能说是随意。”画心立即横眉冷竖,对现在天界众仙习惯冷眼旁观熟视无睹的风气十分不满。 “可君上……”羽兮终究是心存犹疑,她虽仗着君隐宠爱,一向为所欲为,无法无天,却也不是完全毫无章法,心底还是十分畏惧君隐的。 “说到底,我才是这天地之主,这个天下,我说了才算。”画心朝着羽兮微微侧首,眸露精光,“你只需暗中施法,不露仙迹,便不算触及天条,日后若是君隐胆敢追究,我自会一力承担。” 画心执着铜镜,随意而立,虽只静静站着,却显韵华高贵,威势逼人。 若论尊卑,君隐只是天界之主,确实越不过统领三界六道的神女画心去,只是画心素来不爱问世事,便将权都放给了君隐,久而久之,这整个天下便都以君隐马首是瞻了。 “那好吧……”羽兮努努嘴,又不放心地追着叮嘱道,“姐姐到时候,可不要撒手不管我。” 画心微微挑眉,缓声道,“九幽神女,一言九鼎,何曾食言过?” “姐姐为何要……” “你只需照我的吩咐去做,其他不必多问。”画心隐了后半句没说:就你那智商,问了也未必听得懂…… “哦。”羽兮悻悻住了口。此时画心眉目间的冷然与认真,令她丝毫不敢造次。 “我交代你的事明日申时前必须做完,此后去青隐山下等我,若是……只等到黛纯儿一人前来,久不见我,便立即抓着黛纯儿回卿楼找和光同尘。” “找俏和尚作甚?”羽兮愈发不解,思索一下,恍然顿悟道,“还要抓黛纯儿?姐姐是不是怕俏和尚再对姐姐图谋不轨,所以索性给他送个美人?” “……”画心实在不欲向羽兮多加解释,捏了捏眉心无奈道,“他见到你,自然就明白了。” “那黛纯儿……” “对她不必怜香惜玉,稍稍掌控点分寸,别弄死就行。” “哦。” 羽兮虽不知画心莫名其妙给她安排一堆事是做什么,不过得了画心之令,能用仙术,还能随便打人……心里依旧忍不住雀跃起来。 画心瞥见羽兮正一脸傻乐,不放心地问道,“都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记住了就下去吧。此事不可向任何人提及,青音也不行。” “唔,知道了。”羽兮见画心今日有些反常,似喜怒不定,立即逃也似地踱到门边,讪讪道,“那姐姐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说罢,不待画心应声,羽兮已然跑了个没影。 房门大敞,门外的山风呼啦啦刮着,在沉寂的深夜里呜咽,风卷着雪吹进屋里,绕着画心呼啸,画心看着苍茫的夜色,忍不住低低轻喃: “尘尘,我说要还青城一片山清水秀,在我不辞而别之前,定会一一兑现。” “愿我赠你的这一城山水,可解君忧,伴君长乐。” “明日以后这里便会民安食暖,你可……喜欢?” “……” 这一夜,禅室的檀香燃了一炷又一炷,燃到佛心成死灰,他也未能参透这世间情为何物。 这一夜,内卧的红烛泪了一程又一程,泪湿冰心化春水,她亦未能堪破数万年旧情枷锁。 明日过后,山水长隔,他依旧守他的戒律清规,她依旧享她的王权富贵…… ############### 连日的风雪,青城的病者甚多。 每日一早,和光同尘便要出诊,出诊前,按惯例他都要先来给画心送药。 往日他来时,画心都是慵懒地躺在床上,翻来滚去,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喝药,今日软榻上却空无一人,和光同尘在屋内四处看了一番,都不见人影。 念及昨夜画心的种种异样,和光同尘心头陡然一紧,立即将药碗搁在桌上,匆匆往庭院里寻去。 难道她真去找百里祭了? 怎可如此莽撞! 和光同尘正打算去一趟临仙阁,问百里祭要人,一出门却恰好看见画心踩着闲适的步伐,俏生生地立在月拱门下。 白的雪,黑的发,火红的衣,妆容华丽,眉梢含情,眼角带媚,袖口上金丝绣满了山水迤逦,裙角间珠光点缀着花枝横斜。和光同尘看过去恰好对上她凝睇过来的眼睛,一刹那间,那双眸子里好像有万紫千红的烟火齐齐盛放。 “好看吗?”画心歪着头笑问和光同尘,在雪中,在风间。 自然是好看的。 她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就是他见过的最美的风景。冶丽鲜艳的赤色烟罗裙,微微晃了和光同尘的眼,他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见到过那样的山水迤逦,以及那样的花枝横斜。 原来,是她! 一月前,在青城边境的一座无名小山,他曾遇一仙女除暴安民,责问苍天。那时他匆匆赶来的惊鸿一瞥,红衣蹁跹,原来竟是她! 那一日,他虽没看清她的面容,却记得这件红衣,如今瞧来,除了她,谁还能有这等气韵,敢将这江山如画披在身上,又将这天地风华踩在脚下。 认出她来,和光同尘欣然,却不动声色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色诱你啊。”画心偏头一笑,“让你以后别再给我熬那么苦的药了。” 和光同尘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看着画心巧笑倩兮,又看不出任何端倪。 画心见和光同尘静默不语,一双眼却从她身上移不开似的,一直盯着她看,不由被他瞧得面红微赧。 “尘尘,你觉得红梅好看么?” “嗯。”和光同尘轻应,红梅如她,自然好看。 “那我给你的院子种上一树红梅可好?” “嗯。” 待和光同尘应声,画心笑眯眯地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手中一枝红梅开得正盛,那是青隐湖畔,开得最好的一枝,她特地起早去折来的。 画心将前日带回来埋在雪下的青隐湖水取出,倒在庭院中央的雪地上,又将手中的那枝红梅插进雪土中,抬头冲着和光同尘笑道: “尘尘,我会给你养一树红梅,花开半院,香盈满山,不分四时,无畏寒暑。” “嗯。” 凡界哪有一年四季都开花的梅树,画心说得飘渺玄乎,和光同尘应得心不由己。 无事献殷勤,自然是对他有所求,果然不一会,和光同尘就见画心仰着脸笑得一脸讨好,“尘尘,你昨夜答应我要去给青城的城民解蛊毒的。” 第154章 不辞而别离卿楼 “嗯,我记得。”和光同尘低应。 画心微嗔,“那还不快去,你只有一日时间。” 和光同尘静默一瞬,才温和笑道,“你昨夜也答应我,今日不去找百里祭。” 画心心虚地垂了垂眼睫,笑着掩饰道,“我答应你,不待此枝长成树……花开满枝头,我绝不走。” 和光同尘看了看雪地上的那根幼枝,稍稍安了心,待得此枝长成花开半院香盈满山般枝繁叶茂,怎么着也要十数年吧…… 她是说……她要为他留下么? 和光同尘脸上倏忽映上一丝绯红,并未多问,只转身回屋,将药端给画心。 “你将药喝了,我便下山去,解蛊毒的药方昨夜我就拟好了,让药派弟子配好药,挨家发下去便好了。” 和光同尘的声音愈发温柔,画心看着黑漆漆的汤药突然觉得鼻头酸酸的,酸到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这是他不惜自伤,为她煎成的药。 画心摸了摸藏在袖口里的白玉瓷瓶,虽然她已经有解药了,可她昨晚犹犹豫豫竟没有服,她也不知为何,可能是她早已习惯了和光同尘一日两次按时来送药,还习惯了他哄她喝药时的笑意温和。 即便他时常不在,画心也知道每日辰时和酉时他一定会来。即便她再任性撒泼,她也知道他一定不会冲她发脾气,永远笑容宠溺。 一如……当初的君逸。 和光同尘看着画心对着药碗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以为她又如往常一般怕喝苦药,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极有耐心的哄道,“今天多加了两勺蜂蜜,甜的。” 画心磨磨蹭蹭接过药碗喝了一口,果然是甜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地落在了药碗里,隔着大大的袖袍,趁和光同尘没看到赶紧擦掉,然后一口气将药喝完,将碗递给和光同尘,胡扯蛮缠道,“和尚你又打诳语,分明是苦的,明天要再多加两勺蜂蜜。” “好。” 和光同尘的笑如同暖风拂面,落雪的清辉撒在他精致如画的眉眼上,俊美如斯,直教人移不开眼。 见画心发愣,和光同尘笑着接过药碗,温声道,“我要下山去了。” 画心又愣了半晌,才低低一应,“嗯。” 像往常一样,画心目送着和光同尘转身,离开。却又忽然心慌意乱地扯住了他即将飘远的半截衣袖。 “嗯?”和光同尘回头,目光温和,带着些微的探究。 “没……没事。”画心犹豫一会,才扯出一丝干瘪的笑意,“今日早些回来。” 和光同尘先是怔楞,忽而笑开,心情十分好,眼角眉梢皆是笑,低低应道,“好。” “去吧。”画心亦缓缓笑开,松了手,目光随着他的身影越飘越远,待和光同尘走到看不见了,画心才站在风间轻声道,“你可会记得我?我不叫清戈,我叫画心。” 可她低估了和光同尘的耳力,当山风将“画心”二字吹进和光同尘的耳朵里时,他低眉一笑,青隐山的风雪都要融化在那柔软的笑容里。 在他心里,她从不曾是清戈。 画心,画心…… 和光同尘齿间反复吟哦,原来她叫画心。 ############### 和光同尘走了约摸半炷香后,画心回到屋里,仔仔细细地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一如她初来时的模样。 就仿佛,她从未没来过。 最后,画心从袖口里取出那个白玉瓷瓶,倒出一粒鹤红色药丸,也不就水,直接囫囵吞了下去,体内顿时气血翻涌,真气跌宕,不一会儿,画心掩唇吐出一口毒血,顿觉神清气爽,脉络通畅。 噬神之毒,果真解了! 庭院里,画心缓缓踱步,停在那枝新插在雪地里的梅枝前,俯身,凝睇,许久,缓缓伸掌罩在梅枝上方,强大的灵力自画心指间透出,梅枝吸收了灵力,迅速生根,蓬勃生长,很快便长成了一棵粗壮的百年老梅。 梅枝横生,梅影绰约。 墨枝红花,暗香盈动。 这便是催衍之术。 也即是她赠他的花开半院,香盈满山。 所有她应他的,她都未曾食言,除了行刺百里祭。 画心在梅树前默立许久,才转身离了卿楼。卿楼本是设了阵法,画心怕强破而出会惊动山下的和光同尘,又细细琢磨了一阵,最终捏了个仙咒,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出去了。 回眼一望,楼高百尺。 卿楼一逢,就此别过。 画心忍住眼角的酸涩,行到后山的时候,黛纯儿果然已经如约候在了那里。黛纯儿见到画心一身仙衣艳若云霞,蹁跹而来,眼中瞬即有妒忌之色一闪而过。 “百里祭在哪里?”画心她老人家心情不太爽,开门见山地问道。 黛纯儿怕画心起疑,以退为进,故作为难道,“百里祭此人心思狡诈,又十分贪生怕死,难以上钩,他与纯儿商约好的地方十分隐蔽,纯儿……怕他有诈,要不王妃今日还是不要去了,万一……” 闻言,画心眉睫扑闪了一下。 今日……她已将一切都安排妥了。 今日若不动手,以后便瞒不过和光同尘了,怕是和光同尘不会再给她动手的机会了。所以今日一战,势在必行,哪怕是强攻硬杀,她也一定要除了百里祭。 “龙潭虎穴又如何?”画心见黛纯儿露怯,果然中计,对黛纯儿打消了疑虑,目露不屑道,“本就是一条虫,他还能翻身化龙不成?” 黛纯儿又看似关怀地问道,“王妃的毒可解了?” 画心不疑有诈,不以为意道,“解了。” 听闻画心服了她给她的噬神解药,黛纯儿立即舒了一口气,弯眼笑道,“解了就好,如此胜算便大了许多。” 黛纯儿的胜算……自然不是说画心击杀百里祭的胜算,奈何画心不解,斜睨了黛纯儿一眼,冷冷一笑,“什么叫胜算大了许多?本王妃……就从不曾识败字!” 黛纯儿默然。 看着画心一脸底定在心的从容自信,黛纯儿莫名一阵心悸,仿佛,他们精心策划的一切,都奈何不得她分毫一般。 这个女人,到底有何能耐?为何总是于无形之中时时透露着一股天下为她独尊的威压之势? “快带路吧。”画心不耐地打断了黛纯儿的怔愣。 “是。”黛纯儿转身引路,恭谨道,“王妃且随我来。” 虽是白日,天空却泛着乌色。 画心不急不缓地跟上黛纯儿,想到一会要去色诱百里祭那个丑鬼,画心不由觉得有些别扭,甚至十分作呕。 估计……她一见到百里祭,就会忍不住直接出手拍死他……画心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依旧沉稳得很。 而今已是箭在弦上,容不得她多想了。 山上积雪深厚,雪下山道崎岖,画心穿的极少,裸露在外的雪色肌肤冻得微微发红。画心紧抿着薄唇,一脸冷峭的笑意,比这往来的山风更显冷意森森。 随着黛纯儿弯弯绕绕行过了好几个山头,不知是因为风雪的缘故,还是这条路本来就荒无人烟,一路行下来,竟没见到任何人。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二人才在一座杳无人迹的小山头停下。 画心随着黛纯儿走进林立的山石间,每行过几个山石,黛纯儿便会启动一处机关,画心不由眉头一皱,惑道,“不是说好踏雪赏梅的么?怎么看起来竟像是瓮中捉鳖。” 第155章 密室色诱百里祭 见画心起疑,黛纯儿不慌不乱地解释道,“王妃所言极是,确实是瓮中捉鳖。今日我特地将百里祭骗至这隐秘之地,就是为了方便王妃行事。” 画心犹疑地瞥了瞥黛纯儿,此时对画心来说,既然已经行到这一步,断没有临阵脱逃的可能。 况且,如今她噬神已解,管他里面是什么穷凶恶极的猛兽,对她来说,也不过是跳梁的小丑。 “你知道……若是骗我,会是何等下场吗?”画心随着黛纯儿入了一条幽黑的石道,石道内森然可怖,画心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惊起黛纯儿一身鸡皮疙瘩,“活着你将不得安宁,死了……你也会更不得安宁……裂肤扒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会让你活在无边的痛苦之中,永世不得超脱。” 画心话音方落,黛纯儿恰好按在最后一道石门机关上的手,突然一滞,心头只觉得如刀刃悬颈般凉嗖嗖的。 不过,念及“昏迷着”的曲千觞,黛纯儿又下定决心般,枉顾画心神之诅咒,用力按下了最后的机关。 石门后,是一间密室。 密室里。画心最终见到了百里祭。 画心进门的时候,在百里祭眼里毫无意外的看到了惊艳,还有贪婪。他的目光放肆露骨,他的笑容浪荡淫丿邪,他看见画心就那样静静地审视着他,嘴角还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面对他的穷凶恶极,丝毫不见慌乱,不由微微讶异。 “王妃果然好气度。”百里祭忽而仰首大笑,似是对画心今日的装扮十分满意,笑声阴戾,宛如枭啼。 只一句,两个字王妃,配上这般笃定的语气,画心便听明白了黛纯儿到底是出卖了她。 眯了眯眼,画心暂且不与黛纯儿计较,她朝着百里祭妩媚一笑,笑得眉眼精巧,笑得声韵绝妙,红唇翕合,缓缓道,“毒尊也真是好手段。” 红衣张狂,冶丽艳妆。 忍着厌恶,画心莲步轻移,在百里祭身侧坐下。娇色临眼,芳韵扑鼻,时至如今,百里祭才知道什么叫美艳不可方物。 他眼睫一眨,微微了然:确实像,像极了清戈,却又比清戈多添了几分春色,怪不得连和光同尘都忍不住动了凡心。 “本尊对付女人的手段,自然皆是不俗的,王妃想不想见识一二?”百里祭得意地挑了挑眉,一脸浪荡,言语极尽轻佻。 “那就多谢毒尊大人不吝赐教。” 画心冲着百里祭狡黠一笑,笑得鬼魅如狐,百里祭心头一跳,莫名感觉到,自己仿佛才是上套的那一个。 不过警觉只生了分毫,便又迷失在了画心的倾城一笑里,百里祭贪恋地嗅着画心身上的暗香盈盈,一脸陶醉道,“本尊最是喜欢赐教王妃这样的美人。” 画心仿若听不出百里祭言语里的轻薄,笑意盈盈地给百里祭斟酒,趁百里祭色眼迷离地看着自己时,不着痕迹地将藏在指甲里的药粉偷偷撒在了酒水里。 看似小心翼翼,却又做的明目张胆。 “那本王妃就先以酒相谢了,还望毒尊不要嫌弃才好。”画心言笑晏晏地将酒盏递给百里祭。 而百里祭,竟毫无戒心地接过酒盏一口饮下,脸上挂着张狂的笑意,十分享受道,“美人斟美酒,岂有嫌弃之理。” 接酒的时候,百里祭的指尖还有意无意地轻轻抚过画心的指尖。 画心不以为意地勾唇一笑。 画心在等,百里祭也在等。 二人各怀心思。画心一杯一杯地斟酒,百里祭一杯一杯地饮酒。 画心等啊等,她自然不是在等百里祭毒性发作,她知道,百里祭这毒尊也不是乱叫的,那也算是玩毒的祖师爷,她明目张胆下的那点毒,定是奈何不得他的。 画心只是怕,怕百里祭的死会对那些蛊毒产生什么不可控的连锁反应,此时她有些意识到自己的自大和草率了,应该再多等一天的。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尽量给和光同尘救人多留些时间,再留百里祭多苟延残喘一会,不到万不得已,不下杀手。 此时,百里祭虽还喘着气,在画心眼里也差不多是个死人了,画心以为,她杀他,当是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画心却琢磨不透为何百里祭也这般好性子,不急不躁地陪她耗着。 他,所图为何? 心中生起一丝微妙的警觉,为防不测,画心故意恰时地露出一丝焦灼之色。这般明显的破绽果然分毫不差地落进了百里祭的眼里,令他立即生了轻敌之心。 “美人神情焦灼,在等什么呢?”百里祭笑眯眯的眼突然冰冷,伸手握住画心藏了毒药的手指举到她面前,用可怜又可惜的眼神看着画心质问道,“是在等这毒药发作吗?” 画心故意做出惶恐之态,指着黛纯儿,手足无措地仓惶嫁祸道,“是……是她,她给我的毒药。” “哦?”百里祭挑了挑眉,微微讶异,计划中并没有黛纯儿给画心毒药这一安排,难道那女人背着他擅做主张? 随即百里祭就看穿了画心拙劣的挑拨离间,以为她是走投无路才如此口不择言,哂然一笑,不以为意地握住了画心的柔荑,将她那一根藏着毒药丹寇含进嘴里,轻轻吮吸啃噬着。 好一会,将画心指甲下的毒药尽数吃完,百里祭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笑道,“香,果然香,美人沾染过的毒药都比寻常的毒药好吃。” “香么?”画心收起一脸的惊慌,处变不惊地缩回手,取了一块娟帕细细地擦拭着指尖上恶心的口水,晏晏笑道,“那就可惜了,本王妃这么香,如何还能与毒尊大人臭味相投?” 画心含讽带刺,百里祭却不以为杵。 好看的花朵,都是带刺的。 何况还是和光同尘喜欢的女人,那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百里祭浪笑道,“不管气味投不投,本尊今日定要一亲美人芳泽。” 不顾百里祭地**,画心继续自顾自地胡扯道,“其实这指甲里,前面藏着的只是普通草药,后面的才是毒药,还是我独门研制的软骨香,桃花作引,自然比寻常的毒药要香一些。” “软骨香?”百里祭微微敛眉。 “嗯。”画心低眉浅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四肢有些软绵无力?所以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画心不急不缓地从袖口里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抵在百里祭的咽喉处,威胁性地在他脖颈间磨蹭了两下,警告道,“否则莫怪我趁人之危,刀下不留情。” “哦?原来美人是想着刀下留情的,这般舍不得杀本尊。”百里祭垂眼看了看画心手里的匕首,毫无惧意地向着画心挑了挑眉。 “本王妃哪里是舍不得……”画心笑得越发可恶,用刀背微微挑起百里祭的下颔,缓缓吐道,“怪就怪……你长得实在太丑,叫本王妃实在下不去手……”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看着百里祭蹙起的眉峰,画心心底暗笑,怕是百里祭已经气到手指头都快要掰断了。 听着画心语气里满怀恶毒的讽刺,百里祭微微敛了敛放肆的脸色,一忍再忍,拖延时间道,“美人为何对本尊怀有这么大的敌意?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画心笑容优雅,软声道,“哪有什么误会。自然是因为你坏事做尽,罄竹难书。” “哦?不知本尊都做了哪些坏事?”百里祭懒洋洋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画心,利刃在颈,却十分从容。 百里祭知道,画心定是有话想问他,或者……还有什么其他顾忌,否则早就对他下杀手了。 其实百里祭并没有感觉到四肢乏力,他以为画心所说的软骨香对他无效,心中正是十分得意。只是,他一时也探不出画心的深浅,并无十分把握,谨慎习惯了的百里祭,并不敢贸然对画心出手。 第156章 诛心之痛误会深 画心忍不住一声声冷笑,飞眼斜睥百里祭,句句不停,舌灿莲花般质问道,“你日日与毒物为伍,你给青城的城民吃虫蛊,你欺霸众多女子荒丿淫无度,最最要命的,你竟还敢对本王妃有不轨之图!” 画心话音方落,百里祭眸中立时射出一道精光,反问道,“本尊的毒和王妃手中的刀可有区别?一样都是用来取人性命的,王妃用刀,本尊用毒,皆是凶器,殊途同归,王妃又有何资格来评判本尊!” “那蛊虫呢?”画心将利刃再次抵上百里祭的咽喉,若不是顾忌着蛊人之祸,她早就忍不住将他一刀封喉了。 百里祭冷笑更甚,“天灾不断,民不聊生,万般无奈之下,本尊以蛊养人,又有何不对?难道本尊应该见死不救,让青城饿殍遍野?” “那你也不该借机制造蛊人!”画心怒极,将刀锋往前一送,立即割出一线血丝。 百里祭目光一凛,瞪着画心,冷声质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蛊人的?” “她与和光同尘在一起数日,那和尚知道的,她自然也都知道了。”画心还未答,怕告密的事败露,黛纯儿已抢着回话,顺口嫁祸给了和光同尘,将她自己反倒撇了个干干净净。 不给画心说话的机会,黛纯儿朝着香炉里添了最后一把药草,又朝着百里祭嫣然一笑,道,“毒尊大人,照您的吩咐,还灵草已经燃完了。” 见百里祭露出得意的笑,画心立即皱眉。 还灵草是个什么东西? 黛纯儿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难道……有什么阴谋? 画心心头陡生警觉,果然见百里祭双眸一眯,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百里祭迅疾抬手握住画心持着利刃的手,稍一用力,画心吃痛,利刃当即脱手而落。 “你运一运功试试?是不是觉得全身乏力,忽冷忽凉,四肢酸痛,手脚软绵……”百里祭阴狠地冷笑着,这些……当年他可都是体验过的,自然知道其中厉害。 画心猝不及防地被百里祭一把抱在怀中,她做功挣扎,却发现身体迅速产生了异样,症状无一不被百里祭说中。 “你……什么时候用的毒?”画心奋力一挣,挣出百里祭地怀抱,踉跄地扶着桌椅,身体酥软得竟站立不住。 她自诩小心谨慎,百里祭该没有机会才是。 “你说呢?”百里祭朝着画心缓缓靠过来,冷冷笑着,“除了噬神之毒的解药,还有什么能诱惑你心甘情愿地服下去呢?” “那解药有毒?”画心讶然,随后又拼命摇头,难以置信道,“不可能,我给尘尘看过,他说解药没问题……” 百里祭一阵冷笑,一寸寸逼近着画心,“啧啧啧……漂亮的女人果然都是没脑子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一切,一开始就是和光同尘默许的呢?你别忘了,他是个出家人,慈悲博爱,却也最是无情,他爱的是天下苍生,本尊爱的才是倾城美人。” “不可能……你在说谎……尘尘他不会的……”画心扶着桌沿连连后退,念及和光同尘,目色渐痛。 百里祭见画心身体微微发颤,神情慌张,知道她的心理防线即将崩溃,阴笑着在她已波涛汹涌的湖心又投入了一块巨石: “天下哪有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本尊与和光同尘做了个交易,本尊用一城城民的性命去向他换一个你,再三权衡后,他答应了,他选择了牺牲你,所以如今,他守他的城民百姓,我享我的美人如画。” 百里祭说的字字诛心,画心虽不愿相信,却也觉得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若非和光同尘说那解药没有问题,她怎会毫无戒心地就服下了? 若不是那解药有问题,如今她又怎会身陷狼窝却又毫无自救之力? 难怪昨夜和光同尘会那般反常地阻止她,原来他早已知道这是一个等她入套的局。 知道,却又丝毫不告诉她。 “什么天下苍生!你这个臭和尚,如此冷漠无情,我怎么会可笑地觉得你像他,他才不会像你这般不负天下却负我” “你果真不是他!” “还好你不是他!” “……” 心念崩塌,画心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个踉跄,一失力猛然向后倒去,跌坐在地上,衣袖带翻了桌上的金壶玉盏,落地哐当作响。 诛心之计,果然见效。 百里祭忍不住猖狂地笑了起来,笑得那张脸更显得狰狞可恶,让人作呕,他一步步向着画心逼近过来,“失望吗?愤怒吗?害怕吗?” 失望,也愤怒,却不害怕。 画心伸手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瓷握在手中,射向百里祭的目光,宛如利箭。 百里祭不急不缓又轻轻加了一句,“知道他为什么对你要特别一些吗?只不过因为你像极了他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女人。可是……替代品毕竟只是替代品,是随时都可以被替代或者丢弃的。” 轻轻一语,却彻底击垮了画心所有的防线。 她心口骤疼,像被生生剜了一块。 她的心里翻江倒海地叫嚣着: 和光同尘,和光同尘! 既是如此,甚好。 我们就真的两清了。 你不是君逸,我也不是清戈。 我不会将你当做君逸的替代品,更不会做清戈的替代品。 黛纯儿见画心中计,再无反抗之力,百里祭**熏心,似已按耐不住,正饿狼扑羊般盯着画心看,她自然该识趣地回避了。 趁着百里祭美人得手,看似心情大悦之时,黛纯儿立即笑着讨个功,道,“毒尊大人,纯儿答应你的事,已经都办成了,那您此前答应纯儿的事呢?” 百里祭一双眼正色眯眯地在画心身上游移,不耐烦地从腰间扯下一个金牌,看也不看,随手扔给黛纯儿,目不斜视道,“带着那个曲千觞……给本尊有多远滚多远!” “毒尊大人可真是无情得很,有了新欢,立即就忘了旧爱。”黛纯儿的声音从画心身后细细传来,画心听着一阵耳晕目眩。 “美人若是舍不得本尊,也可留下同欢共赏,本尊倒是不甚介意。” “王妃倾城之姿,纯儿自不能比之,又岂敢扰了毒尊大人的雅兴,纯儿在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 “……” 身后传来石门开合的声音,黛纯儿长长的裙摆绕过石门,画心便听到石门又关上了。“砰”然一声,听来恍恍惚惚,似极其遥远,也似极其冰凉。 画心失力地匍匐在地上,将掌心的碎瓷嵌进血肉里,努力维持着清醒。 她在心底忍不住自嘲地冷笑。 地灭师父说的真是没错,她确实不懂什么叫人心险恶,不懂什么叫嫉妒成狂,不懂什么叫利欲熏心,也不懂什么叫以天下为己任,所以她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和光同尘会与黛纯儿以及百里祭蛇鼠一窝,一起来算计她。 不过,她倒是明白了君隐告诉她的“刚愎自用”,明白了什么叫锋芒太过,割伤的先是自己。若不是她太自以为是,又怎会轻信了和光同尘…… 真是做惯了天地首尊,这自大的毛病,一时半会还真改不了。 “美人方才还斥责本尊荒淫无度,没错,本尊是染指过很多女人,可美人儿你要知道那是本尊对她们的恩宠,他们都是自己争先恐后地爬上本尊的床,求着本尊宠幸他们,本尊只是垂怜满足她们,难道……这也有错么?” 画心郁怒在心,听见百里祭满口胡言,颠倒黑白,忍不住唾道,“呸,痞色流氓!” “非也……非也,不怪本尊耍流氓,只怪美人太放浪。”百里祭目光灼灼,俯视着画心,又爱又恨,又喜又怒。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让和光同尘动了凡心的女人吗? 百里祭似有些恍惚,看着画心静静出神:和光同尘,你是真的喜欢她么?我偏糟践她羞辱她,我偏要栽赃你陷害你,我偏要让她恨你怨你,我偏也让你尝尝什么叫爱而不得! 看得久了,百里祭发现眼前这个女人似乎确实和他见过的那些女人都不同。 她永远都这么骄傲和自信,即使现在如此狼狈的伏在尘土里,面对怀着虎狼心思的他,她高傲的头颅也没有一刻垂下,甚至,她看向他的眼里,还带明目张胆的蔑视。 百里祭淫丿淫丿浪笑着,“做过逸王的女人,又做了和光同尘的女人,你还真是……放浪,今日就让你尝尝,做本尊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第157章 美人在下却不举 “放浪”二字再次戳中画心的心口,此时她除了对和光同尘的怨,更多的是对书逸的愧疚。她是他的妻,却对旁人动了心。 虽说此心不由人,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可画心明白,在她迷失甚至认定和光同尘时,她就已经否定了书逸,可书逸是夜光杯都认了主的君逸,这做不得假,她还有什么好怀疑? 画心心中千回百转,又愧又恼,愈发是咬牙切齿地瞪着百里祭。 暗室中跫音响起,百里祭一步步向画心踱过来,又在画心身前蹲下,俯身玩味地看着她,伸手捏起她的下巴,轻轻一抬,阴阳怪气地笑道,“以后,不会再有逸王,也不会再有和光同尘,不过美人儿放心,没有他们,本尊也会好好宠幸你的。” 画心毫不畏惧地直勾勾地回视着百里祭,忽然抓起地上的酒壶,将未洒尽的残酒尽数泼在了百里祭的脸上,随即缓缓有笑容从她的嘴角漾开,待百里祭看清了,那竟是十足的讥诮和嘲讽。 百里祭见她红唇微启,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却缓缓地吐出来三个字来,“你也配” 百里祭双眼一眯,手下越发用力,捏着画心的下巴,粗暴地扭动着,逼迫她直视着他。 “配不配,一会美人儿你就知道了。” 百里祭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角的残液,笑容敛尽。百里祭伸出还粘着酒水的手指,又轻轻抬起画心的下颌,此番温柔又小心的动作宛如捧着易折的娇花。 “美人儿,玩的够久了,本尊已经失去耐性了,本尊迫不及待地想征服你这满脸挑衅的女人,本尊想一寸寸拆碎你的傲骨,想看你痛苦,想听你求饶……” 话未说完,百里祭已迫不及待,笑容邪肆又狰狞地朝着画心扑了过来,画心向右翻身一滚,堪堪躲过,还未来得及喘息,百里祭又如一只饿虎般欺身过来,将画心压在身下发了疯一般开始撕扯衣物。一边撕扯,一边贪恋地在画心脖颈间舔舐流连。 绫罗易碎,百里祭狼爪划过,“啦”声不绝于耳。百里祭意外地发现画心竟丝毫不挣扎,任他轻薄,于是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果真是个浪荡的女人。手下不由愈加放肆。 忽然,百里祭听到一阵阵娇俏冷笑,那笑声仿佛有魔力一般,一下下穿透着他的身体,直击在他心上,令他一阵胆战心惊。 百里祭忽觉有异,讪讪停了手下放肆又荒唐的动作。 “怎么?终于认识到你不配了么?” 画心微微倾身,勾唇一笑,继续轻声低语,宛如情人温存,“毒尊现在的状况应该不比本王妃好吧,其实……我又不知毒尊有吮食美人玉指的癖好,所以那指甲里藏的只是寻常的花粉,哪有什么毒药,我方才故意那么说,只不过是想让毒尊你对我松了戒心,以为我的招数都使完了,却还是奈何不得你……” 见百里祭怔然,画心继续娇笑,“男人**熏心意乱情迷时,才最无戒心,所以……真正的软骨香,其实涂在本王妃身上,本王妃浑身上下,寸寸是毒,你真以为本王妃是那么容易吃的?” 软骨香? 百里祭眼中渐渐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他没想过,竟然还有人能在他面前玩毒,而他竟无丝毫察觉。他自然不知道画心玩软骨香的时候,他祖宗八千八百八十代都还没个影…… “毒尊是不是觉得本王妃身上香得很?其实这软骨香嘛……除了香,还很软……倒也算不上是什么要命的毒,只是本王妃闲来无聊,用来教你们男人要懂得克制的玩物……也无什么特别之处,所谓‘软’嘛,不过就是能让你们男人……不该硬的地方硬不起来……” 一语石破惊天,画心十分坦然地躺在百里祭身下,一副“你不是男人,能耐我何”的表情,这般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恁是荒唐如百里祭,都不服“软”不行。 这个女人也忒放肆大胆了! 百里祭已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确实一一被画心言重,千娇百媚的美人就压在身下,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样的窘迫让他实在难受,百爪挠心欲火焚身却又无从发泄。 百里祭一扫方才的“怜香惜玉”,粗暴地掐着画心的脖子,将她按在冰凉的石板上,怒道,“解药。” 画心忍不住嗤鼻,冷笑,“你觉得我会傻到将解药带在身上么?” “你现在落在了本尊手上,可不要跟本尊玩什么花样。”百里祭眸光骤戾,掐着画心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恶狠狠地警告道,“你若是不愿意伺候本尊一人,本尊可以找一群人来轮番伺候你。” 画心丝毫不畏百里祭的暴戾,勾唇浅笑道,“你若想一辈子都这样不是个男人,不妨对本王妃动手试试。” 画心笑得肆无忌惮,她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百里祭 动她的代价是……终生不举…… 见百里祭犹疑,画心继续笑道,“你还可以给本王妃喂春药,再找一大群男人来伺候本王妃,本王妃不过就是多睡几个男人快活快活,而你呢,这一辈子,从此就成了一只被阉割了的公狗。啧啧啧……你看看你,现在趴在本王妃身上,什么也不能做,和一只母猪有什么区别?” 百里祭听得眉头直跳,这个女人真是太嚣张! 多睡几个男人?快活快活? 阉割的公狗?母猪? 这是一个女人,且还是一个王妃,能说出来的话么? 世间怎会有如此恬不知耻的放浪女子,竟还同时得了逸王与和光同尘的心,原来,这二人的品味……也和他差不多么。 呵,男人……哪有什么真正经的。 此时,百里祭确实是暴怒异常……他是得好好思量思量,百里祭觉得这软骨香他未必不能解,即便他不能解,也有办法逼这个女人替他解。 况且,百里祭也只是嘴上威胁威胁画心,以他得不到宁可毁了的性格,怎么会白白便宜了别人。百里祭见画心不受威胁反而十分享受的模样,这让他不由愈发气得牙痒痒的。 百里祭直勾勾地瞪着画心,眼神凌迟了她千万遍,心中暗暗发狠,这样的美人,即便他现在吃不了,也要将她困在这石室里,一人私**吞,绝不允许别人染指分毫。 石室内一片死寂,百里祭匍匐在画心身上,毫不怜香惜玉地掐着她的玉颈,两厢对峙僵持着。 他们都在静静等着。 等对方先爆发,或等对方先崩溃。 百里祭如沉山般压在身上,画心软绵无力,只觉得胸口沉闷,却抿紧了唇不呻吟出声。 这一场吃亏的较量,被压得久了,画心不由心中暗暗起誓:这辈子她再也不要被压了,以后谁再敢压她,她一定要翻身在上,反压回去! 当然,百里祭这么丑陋卑鄙的,就该直接阉了! 半晌后,被压得几乎要断了气的画心,忍无可忍道,“百里祭,再给你半炷香时间,你再不从本王妃身上爬下去,这解药,可就彻底没了。” “既然这解药没了,那本尊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百里祭一阵冷笑打破沉寂,笑得阴恻恻地温柔。 画心觉得脖颈一紧,只见百里祭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眼看他就要俯身轻薄下来,画心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慌忙抬掌一劈,再侧身一滚,狼狈地从百里祭身下逃出。 还未立稳身形,画心便听见身后一阵铁链声响,随即冷风横扫,铁链破空而来,画心躲避不及,四条铁链已如灵蛇般缠上了她的四肢。 中了软骨香,百里祭怎会还有如此功力? 难道……他并非凡类? 画心心头疑惑,却不及多想,立即伸指抓住铁链,反手一甩,欲借力打力。而铁链另一头,百里祭已眼疾手快地将铁链一抛,将铁链锁在了室内四角的机关处,铁链受力紧绷,瞬间限制了画心的行动自由。 越是挣扎,铁链越是收紧。 画心发现,这铁链诡异得很,几乎要勒进她骨头里去。钻心噬骨的疼,令她即便咬紧了牙关,也忍不住溢出了几声细碎的呻吟。 见画心停止了挣扎,百里祭在她身前缓缓徘徊,慢条斯理地哂笑道,“美人儿你大概是忘了,这到底是谁的地盘。” 画心咬牙狠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算什么东西,何有你的地盘。” “皇权倾灭,势在必行。”百里祭眼神虽是狠厉,且丝毫不掩饰他的狼子野心,却也多了一丝正色,“先霸王妃,再斩逸王,本尊倒要看看那道貌岸然的天皇还坐不坐得住。” 画心一震,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提及天皇时,百里祭才会露出这等噬人的眼神? 君隐到底是怎么一统天下的? 为何会如此民怨沸腾? 可从青城之难来看,倒也难怪他们会生了逆反之心。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一直揪着书逸和她这还没做了几天的逸王妃不放,可就有些过分了。 “纵使天皇有过,又与逸王何干!”画心冷叱。 “兄弟本是同根生,天皇不仁,逸王又岂是善类!他们统统都该死!”百里祭突然欺身上前,呼呵咆哮,目光灼热如火,咄咄逼人。 “就凭你?”画心冷笑,一笑住口,懒懒吐道,“痴人做梦。” “啪” 百里祭被画心踩到了痛处,抬手毫不客气地给了画心一巴掌,手力之重,直教画心一阵头晕眼花,腮边又麻又火辣,嘴角洇洇渗出血丝来。 第158章 身陷石室千重锁 不待画心喘息,百里祭捏起画心的下巴,阴狠地警告道,“再过两日,等逸王来了,将你扒光了绑到他面前,本尊看他会不会束手就擒。” “你卑鄙。”唯恐百里祭伤及书逸,画心立即气得唇齿发颤。 “别急,本尊还可以更卑鄙。”百里祭见画心十分在意书逸,看似夫妻情深,继续阴笑,道,“我再将逸王脖颈悬刀绑在你面前,我看你给不给我解药,介时,你还是得乖乖地当着逸王的面好生伺候本尊,跪着舔着求本尊宠幸你,本尊快活了,逸王才能活……” 百里祭想入非非,心间打着如意算盘,得意地笑着,却没有在画心面上看到意料之中的惊慌,反而见她唇角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毒尊有没有听说过,人算不如天算?”画心脸上浮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画心的从容,让百里祭陷入了深思。 许久后,百里祭长长一声叹息,眸中阴光一闪,抬袖一挥,数十条花色的细蛇从百里祭袖口中爬出,曲身探头,吐着长长的舌信,滴着乌黑腥浓的粘液,一看便是剧毒之物。 “本来……见王妃生的如此倾城绝色,本尊还是怜香惜玉的,奈何王妃实在是冥顽不灵,那就只好做成美人蛊了……”百里祭将爬满细蛇的胳臂缓缓伸向画心,狞笑着,“但也不妨碍本尊享用美人的身体,只可惜……美人此后便成了行尸走肉,再也体会不了人间极乐的妙趣了……” 细蛇的舌信扫过画心的脸颊,一阵腥臭滑腻,冰凉的湿意让画心作呕。画心紧握着的指尖微微有些发颤,心口突突跳着,腿脚也渐渐发软,其实,哪怕曾经天下无敌,她也是……怕蛇的。 准确来说,不是怕,而是厌恶。 厌恶排斥抗拒这种丑陋又阴毒的生物。 “怕了?”画心微露的怯意,刺激了百里祭的神经,他十分痛快地又贴近了画心几分,一手放在她纤细的腰间放浪地游移,一手托着满臂的细蛇继续恐吓,“你现在还可以向本尊求饶,否则,一会这些蛇蛊钻进你的身体里可就晚了……它们无孔不入……” 百里祭阴毒森然的声音,混合着细蛇不绝于耳的“嘶嘶”声,直听得画心毛骨悚然。画心甚至感觉到,这些细蛇已经开始在她身上攀爬,,冰凉噬骨。 画心发现,这并不是普通的蛇,而是失了心智的蛊蛇,只听从百里祭操纵。否则,寻常蛇虫,是不敢近她神躯触她神威的。 百里祭的手掌也如细蛇般攀附在她身上,红衣破碎,露出衣下冰雪一片,滑腻的肌肤惹得百里祭啧啧称赞。 一口银牙咬碎,功力暂失,神躯受损,铁链锁身,此时画心被百里祭放浪地禁锢在怀里,任他随意轻薄,狼狈至极,心内对百里祭厌恶入骨,却又对他奈何不得,无计可施。 莫名,画心想起了和光同尘。 想起他的慈眉善目,想起他温润如玉,还想起他看她时眼里若有若无的宠溺,想着想着,心中一阵暗笑:昨夜你说百里祭这样你会生气的,今日却与他做了这样的交易,明日你可会为此觉得后悔? 我信你帮你当你是我的护身符,你却转身护着天下苍生,独独弃我安危清白不顾…… 画心心神一晃,忽然感觉到百里祭的唇已经意乱情迷地从她的脖颈一路吻上她的双靥,不由恶心嫌恶地侧了侧首。 百里祭手下一用力,立即掰正了画心的脸,对着她的潋滟红唇就要吻上去。 画心眯了眯眼,突然放弃了挣扎,安静地冲着百里祭笑了笑,在百里祭唇下半寸之处,轻轻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逸王妃。”百里祭喘着粗气心猿意马地回道。 “我乃是……” 画心尚未说完,突然发现身上细蛇惊慌四逃,仿佛受了什么惊吓,条条扭曲成一团,张着漆黑的蛇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发出“嘶嘶”的尖叫,似痛极而亡,七零八落坠了一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百里祭怔愣当场,画心垂首亦是愕然,方才……她分明什么都没做…… 难道……有人暗中相助于她? 不及多想,画心立即抓住契机,抬首冲着百里祭一呵,“百里祭我乃神命天受,你若再敢冒犯天威,死状当如此蛇!” 百里祭闻言一震,望进画心一双潋滟双瞳,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全身动弹不得。画心见唬住了百里祭,立即倾身贴耳对着百里祭轻声道,“亵渎神灵者,当天诛地灭!” 此时百里祭的魔爪还搁浅在画心身上,他只见暗室内忽然狂风大作,接着便是天雷滚滚地动山摇,整个石室几乎要塌陷下来。 百里祭虽然好色又狠辣,却又是极其惜命之徒,顿时觉得邪乎的很。百里祭风流,却也不愿做牡丹花下的风流鬼,他慌忙从画心身侧弹开。 百里祭甫一放开画心,室内渐渐又恢复了平静,一切安好如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室内沉寂,半天,百里祭憋出一句,“何方妖女” 画心但笑不语。 百里祭从画心眼神里读出的信息是你还不配知道。 方才有人暗中助画心杀了百里祭的蛊蛇,一时震慑住了他。画心便趁百里祭心神大乱时,勉强用了**之术,使他产生了幻觉。 惜命的人总是要胆小一点,画心故弄玄虚,果然唬住了百里祭。 画心怕百里祭缓过神来露陷,继续虚张声势地唬道,“噬神之毒都奈何我不得,你的毒又能奈何得了我多久?趁我还没缓过气来杀了你,还不快滚” 画心眼神睥睨,威势逼人,百里祭瞧得一胆孤寒。百里祭自己本就是个异类,因此他深知这世间真的存着诸多神灵。 比如那个清戈…… 画心与她生的如此之像,莫不是真有渊源? 百里祭一时难辨真假,也不敢再造次轻薄,不过他也没有打算就此放过画心。 怕画心使诈逃脱,百里祭又甩出重重铁链,将画心层层禁锢,锁在密室中。 临走,恁是千重铁万重锁,百里祭依旧不放心,又谨慎地走到画心身前,强行捏开画心的唇,喂了一颗乌黑的毒丸。 百里祭轻轻一抬画心的下巴,药丸便顺着画心的咽喉“咕噜噜”滚了下去。 待画心被迫将药丸吞下,百里祭才阴气森森地狞笑道,“管你是何方来路,等我将逸王捉住,你不想臣服也得臣服!” 画心咬牙切齿,“逸王远在城,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百里祭笑得满脸诡谲,“网早就撒了出去,若是消息传的及时,他应该已经在来青城的路上了……” “你” 画心努极,身形一晃,就要向百里祭扑过去,却被重重铁链锁住,巨大的震颤触动了机关,铁链骤然紧缩,条条深嵌血肉。百里祭走到石室门口,听到身后链条转动,勒得画心骨骼“咯”作响,唇角不由勾起了一抹残酷的笑意。 百里祭头也不回地出了石室,石门重新阖上,室内陷入一片沉寂,画心惊怒交加,挣脱不得,铁链碎骨,犹如万刃加身。 画心被铁索勒得气力不济,又动了真怒,一时窒息,竟晕了过去。 第159章 一梦惊魂向北行 天光熹亮,城。 苍梧山,无心居。 “呆子,你想我没?” “呆子,我想你了。” “呆子,你瞧我今天好看吗?”画心穿着她最爱的赤霞烟罗裙,冲他晏晏笑着,嘴角却洇出一抹猩红的血来,“呆子,若我死了,你也会记得我吗?一直一直记在心里,就像……就像记得南浔暖那样……” 四周暗漆漆的,他看到她浑身浴血,血色浸染了她袖口的山水迤逦,又浸染了她裙摆的花枝横斜。她朝着他笑,笑得面色苍白似雪又似月,眉间难得敛尽疏狂,眸光流转万千温柔。 她朝着他颤颤伸出手来,他却只握住了一指冰凉,冷风穿指而过,她错过他,向漆深的暗黑里跌去,她冲着他又笑又哭,嘤嘤叮嘱,“呆子,你要守好城,千万不要……不要来青城……不要来……” 她口口声声叫他别来别来,可他看到她渐远渐深的眸光里,分明闪着无限的期待她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 …… 已几天几夜无法安眠的书逸靠着软垫方阖眼小寐,子一裹着一身秋露匆匆推门而入,听见“嘎吱”一声门响,书逸惶然从恶梦中惊醒,黑眸半睁,心有余悸。 脱口而叫,“心儿” 却见是子一抱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盒子站在他身前,书逸微微蹙了蹙眉,张口就问,“青城还没来消息?” “这黑匣子便是从青城之人手里劫下的,匣中有幽冥殿才有的曼珠花香,属下猜测,应是副殿主在青城行事不便,设法送出来的消息。” 子一一边恭谨地回禀书逸,一边将黑木匣端正地放在书逸身前的檀木桌上,书逸盯着木匣看了半晌,眉头紧紧拧成一股线。 回想起方才的梦,她为何会浑身是伤? 难道是她出事了? 曲千觞的能力书逸是知道的,事态已经严重到他需要耍些手段托青城的人传递消息了么? 这里面会是什么? 曼珠花香,其实不只是幽冥殿的味道,还是她身上的味道,这里面……究竟…… 会是她的遗物……还是她的遗骨? 纤白如玉的手指按在黑木匣上,骇然的猜测以及隐隐的不安令书逸的指尖微微颤抖,久久不敢打开木盒。 静默了片刻。 书逸才缓缓打开木匣,里面并无特别之物,只是一卷画稿。握着画稿,书逸微微舒了一口气,将系着的红绳轻轻一扯,画卷缓缓在书逸眼前铺展开。 仙裙月髻的女子,巧笑倩兮。 白袍僧服的和尚,风月浩兮。 子一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着什么,只见书逸越来越沉黑下来的脸色,不由好奇地抬眼朝着画稿瞥了瞥。这一瞥又立即吓得缩回了目光。 心道,完了完了,这回他家公子定是要雷霆震怒了。 子一等了又等,却一直等不到书逸的雷霆万钧。书逸将画稿放在案桌上,极有耐心地一页页翻过,画稿上那二人每一个亲昵的动作都在刺激着书逸的神经,虽使他愤怒,愤怒却并没有完全淹没他的理智。 书逸明白,曲千觞不是莽撞之人,断不会不留只言片语便将这些画传回来徒惹他震怒的,这其间必有隐秘。 一页页画稿细细看来,书逸发现,第一张画稿上画心只是额坠明珠,并未簪花,而后面每一稿上,画心鬓角都簪有一朵曼珠花,且每一页上曼珠花的花瓣数及花蕊数皆不相同。 书逸记得,曼珠花只在《仙姝遗踪》里略有记载。书逸一张张画稿数下来,再以花瓣数为页码,以花蕊数为字节,凭着过目不忘的能力,一一与《仙姝遗踪》的内容对应上,果然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药尊是友,毒尊为敌,诡谲算计,王妃危矣。” 前前后后,约摸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子一才见书逸匆匆将画稿重新卷起,收回黑木匣内,又收进书架后的暗格。随后仓促起身,头也不回地往书房门外行去。 “青城的事,幽冥殿不必再查,皆数留在城,全力戒备,本王要出去几日,你们不必跟着。” “公子要去哪?”轩辕末立即从暗中闪出,这还是头一次,书逸单独出行,不让他们跟随。 “去救人。” “我和公子一起去。” “你们去了,累赘。” 轩辕末来不及再问,书逸已走出了书房,含指一声口哨,一阵地动山摇,须臾间白虎闻声西来,书逸腾身飞跨白虎,转瞬间没了身影,此时日头已西倾。 数万里极寒之地,大雪漫漫,遮天蔽日,天地间一片苍茫,一抹蓝袍驭虎急行,身上渐渐染了一层冰雪的颜色。 念及梦里她含在眸中的泪,凝在唇边的血,布满周身的伤,以及痛彻心扉的话,书逸就止不住地一阵阵心惊肉跳,心痛得无以复加。 “心儿,你要等我……” “一定要等我!” 再大的风雪,也止不住他北行的脚步,即便脚下无路,他也要驭虎踏空而行。 那个一别近十年的苍茫之地,尽管君隐一再告诫他不能回去,可为了她,天底下有哪里是他不敢闯的。 只要是为了她,无论他做什么都将义无反顾。 风雪驰骋,冰珠砸在书逸脸上,又冰又硬,脸冻得有些发麻,白虎行得太快,风霜如刀,吹在脸上,刮骨钻心地疼,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一刻他不畏艰辛,只恨路遥。满天的雪色不见尽头,让他觉得慌张又后悔,他慌张心头不停浮现的种种不详预感,他后悔一开始放她一人独走,任她一人孤身涉险…… 若她真的稍有差池,此生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 画心醒的时候,正躺在石室冰凉的石板上。 舔了舔干裂的唇,画心微微睁开眼,室内光线昏暗,视野里缓缓出现了一个类似人形的轮廓。待画心看清了,发现身前正蹲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难道又来一个采花贼? 画心警觉地上下扫视着那少年,只见少年面上含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似乎并无恶意。 画心动了动嘴唇,问,“你是谁?” 少年看着画心,目色似有万分感慨,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故人,不过转瞬之间又换成了初相识时该有的漠然。 少年浅浅一笑,回道,“倾君墨。” 画心眸光一滞,微微晃神,喃喃问道,“什么倾?什么君?什么墨?” 她虽是在问,心里却是早有了答案,已将那三个字自行对号入座。 果然,倾君墨眉目微动,张了张唇,却没有声音飘出来,似在仔细斟词酌句,许久,才回道,“倾国倾城的倾,君临天下的君,墨点江山的墨。” 第160章 九州人皇君倾墨 怎会如此之巧! 倾君墨,君倾墨。 画心激动得嘴唇有些颤栗,不仅是那三个字一样,就连那三个词用的也是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当年她与君逸在沧泱湖畔初逢人皇君倾墨,那时他也是这般自我介绍的,只是多加了三个前缀。 那日碧湖之畔,长风之下,容颜颀秀散漫疏狂的男子,曾这般自我介绍道,“九天战神君临天下的君,九幽神女倾国倾城的倾,九州人皇墨点江山的墨。” 画心忍不住又抬眼打量了几番倾君墨,约摸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大眼,浓眉,披着淡蓝色的缎锦,正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少年不似人皇君倾墨的疏狂,却也生得十分明朗。 见画心看过来,带着审视的眼神,倾君墨回之疏朗一笑,以示友善。 画心见少年眼底微透的疏离,自失一笑,人皇已故一万年了,这少年不过名字与他相似一二,又有穿浅淡蓝衣的喜好,或许……一切都只是恰巧。 “倾君墨?”画心微微仰首,浅浅笑道,“名字不错……只是……可惜了……” 可惜,能担得起这名字里三个词的人,如今再也不能一起踏浪沧泱论天下,酒倾山河踏九州了。 倾君墨听见画心缓缓吐出的那一声绵长又幽远的叹息,眉目微动。那叹息里似藏着数不尽的前尘过往,数不尽的悲凉故事,还有数不尽的隐晦秘密。 “不可惜。”倾君墨朝着画心笑道,“原本我也觉着,这名字太过荒唐,如今见了姑娘,才知这世上,果真有绝色,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倾君墨轻描淡写一说,似在玩笑,画心却瞳孔一缩,如受锥心之痛。 画心觉得,仿佛眼前的少年,真的是人皇君倾墨,渡万年之光,前来寻她,只为责备她:一笑惑了战神心,一笑倾了九州城,一笑夺了人皇命,一笑覆了九州国。 “对不起……当年……”画心一时失语,语不成句,有些话,深埋心底,终究难以再启齿,“咳” 心绪涌动,本有旧伤,又添新毒,画心一声长咳,吐了一地的黑血。倾君墨黑亮的眸光微转,映着画心匍匐在地的纤弱身影,心头微微一动,冷硬的心,终归软了几分。 一句“对不起”,虽无用,却令他动容。 这个……让他想恨,却又偏偏恨不起来的女人…… 她不知道,她以为的恰巧,都只是他的早有预谋。 他没想到,他只是微露端倪,便会立即牵动了她的旧忆。 那个眉目冷然,高高在上的神女,如今匍匐在地,懊恼自责,一身狼狈。他可以杀她泄愤,辱她复仇,可在她昏迷之时,他的掌曾数次拍向她,却每每在伸到她头顶三寸之处,便再也下不去手。 最后还替她松了松铁链,又疏了疏经脉,她才得以转醒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画心咳完,撑着石板勉力坐起身来,喘息了两声,又问,“百里祭让你来的?你是他的人?” 被画心打断沉思,倾君墨抬眼定定地看着画心,良久,才解释道,“我和你一样,也是被他抓来的。” 画心狐疑地扫了两眼倾君墨,见他衣衫洁净,一身光鲜,行动自如,又低头瞧瞧自己一身褴褛,铁索加身,寸步难移,不由低声诽道,“同是阶下囚,为何,待遇却如此不同。” 倾君墨难得见到画心如此狼狈,还一副小女儿情态的嗔怨,不由失笑,道,“大概是因为我比姑娘更识时务,听话些,自然就会少受许多皮肉之苦。” “原来如此。”画心点头顿悟,倏忽又瞪大了双眸,想起百里祭欲对她行的不轨之事,难道要识时务地英勇献身?不由颇惋惜地摇头叹道,“好好的一个少年郎,怎就不知爱惜自己,没想到百里祭竟是男女不忌,丧心病狂至此,不但霸女,还欺男,真是荒淫无度……” “咳咳” 画心尚未说完,已被倾君墨咳嗽着打断。倾君墨皱眉,这女人满脑子想什么?将他当什么人了?以为他是百里祭的禁脔? 想着想着,倾君墨不由红了脸。 又瞧了瞧画心,微微叹了叹气,倾君墨发现这女人似乎与以前有些不同了,至于具体哪里变了嘛……又说不上来,似乎……好像……变得比以前可爱些了…… 可爱? 倾君墨被自己脑子里大胆的用词吓了一跳,这个词会跟眼前这个曾叱咤风云笑傲苍穹的女人有关系吗? 一定是他错觉了…… 天界有云:得神女画心者,得江山如画,得万民归心。 倾君墨望着画心,心潮翻涌,暗暗又是一声长叹:罢了罢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念留着你,还有些用处的份上,本皇姑且就先救你一命。 思罢,倾君墨缓缓挪了挪身子,伸手捡起画心那柄被百里祭打落在地的短刃,仔细看了看刀锋,又取来一盏烛火,将刀锋在烛焰上反反复复烫了又烫。 烛火衬着刀锋,闪出一道凌厉的刀光。倾君墨的脸隐在烛火后,叫画心看不清神色。 见倾君墨将烤完的刀刃随意在手腕上比划了两下,画心立即惊呼: “好了好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还可以想办法救你出去,逃出去后你就能好好做人了,实在不必为此羞愧自裁。” 倾君墨的眉头又抽了抽,差点儿一刀扎在自己的手腕上,这女人怎么变得又蠢话又多?高冷呢?智商呢?都被谁吃了?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叫什么?”倾君墨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画心一愣,随即坦诚回道,“画心。” 倾君墨眨了眨眼,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冲着画心冷冷吩咐道,“手,伸出来。” 刀芒一闪,闪得画心心头一毛,画心以为倾君墨改变主意了,要杀她灭口,于是又语重心长地开导道,“小兄弟,**是小,性命为大,这……这才多大点事,你就非要弄个你死我活?” “咳”倾君墨的脸色又变了变,他怕她再这般意淫聒噪下去,他会真的忍不住杀她灭口。 画心见倾君墨似乎“冥顽不灵”,只好耐着性子与他商量道,“小兄弟,你看你我在此相逢,也算是患难之交,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倾君墨淡淡笑道,“没有命,你拿什么与我做交易?” 画心微微挑眉,“这么说……你还是要杀我?” “不是我要杀你,是百里祭要杀你。”倾君墨见画心不肯配合,用刀锋轻轻划破指尖,滴了一滴在石板的蛇尸上,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地上死僵的细蛇遇血又鲜活了过来,细蛇一动,画心便觉得腹中一阵绞痛,细蛇缓缓游走,画心便觉得四肢百骸似有万千细蛇穿骨而过…… 第161章 以血引蛊救故人 “你对我用了什么妖术?” 画心不知体内有何异物,如针引线,在她体内飞速穿梭,扎出千针万孔,那样的穿肠裂骨之痛,令画心额上冒着涔涔冷汗,满地的细蛇令画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比百里祭还让她觉得恶心。 置之死地而后生,大不了就不活了! 画心咬牙,将最后一丝护体的神力强行凝聚在一起,自指尖击出一道亮白的灵光,将满地扭曲的细蛇尽数斩断。 细蛇碎成一节一节,依旧兀自扭曲游动着,断裂之处不停地流出腥臭的脓液,画心干呕了两声,趁神力未散,立即掐指念诀,从指尖弹出星星红莲业火,红莲业火落于细蛇身上,将细蛇瞬息燃为一团灰烬。 体内的噬骨之痛停了,画心也用尽了最后一丝神力,身子立即垂垂向后倒去,铁链受力不均,又扯动了机关,机关一触即发,铁链转动,一条条迅速拉紧成线,画心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勒断五脏六腑都被勒碎了般,仰面一声痛呼,差点又昏死了过去。 画心不知百里祭又对她做了什么,她仿佛已经不再有神通,神躯也不再无坚不摧,会伤会痛,会冷会累,甚至,还可能会死…… 这种无始无终长久疼痛的感觉让画心十分难受,十八万年,除了君逸曾刺她的一剑穿心,她还从不曾知“疼”是何滋味。 画心用力挣了挣铁链,只引得铁链越收越紧,画心又不死心地试图用蓄了灵力的指风斩断铁索,却依旧徒劳。 一直袖手旁观的倾君墨在画心一次次义无反顾地作死之后,终于泛起了一丝怜悯之心,幽幽叹道,“你不必白费力气了,这铁索是北川的万年玄铁所铸,非神兵利器,不能断之。” “难道就在此坐以待毙么?”画心抓紧了束身的铁链,不甘心地翻了翻白眼。 倾君墨静了一瞬,终于开口道,“想活,就把手伸过来。” 全身的窒息与痛楚令画心觉得一分一秒都熬不下去了,倒不如让这臭小子给她个痛快,于是毫不迟疑地舒展开一只手掌勉强往倾君墨身前伸了伸。 倾君墨毫不客气地抓住画心细白却伤痕累累的手掌,眼眨都不眨地挥刀切开画心的手腕,刀芒闪过,顿时血如泉涌,血是黑色的,画心疼得指尖猛一抽搐,咬牙切齿地瞪着倾君墨,心中一阵腹诽:这毛头小子,还是不是个男人,见过不怜香惜玉,可也没见过这么辣手摧花的。 随即,画心见倾君墨咬破手指,他的血珠一渗出,画心顿觉体内一阵激荡,不多时,数条细小如丝的花蛇自画心割断的手腕处缓缓游出,齐齐向着倾君墨的指尖爬去,待细蛇全部引出,倾君墨手腕一翻,嘴里念了几句画心听不懂的咒语,那些细蛇便如先前百里祭手臂上的那些细蛇一般蜷缩干瘪,死状惨痛,扭成一团,坠了一地。 这诡异的一幕看得画心通体发麻,一想到那些恶心之物是从她身体里爬出来的,画心嫌恶得连周身碎骨的疼痛都已不察了,只担心她体内还有细蛇没有全排出来。 “喂,小……小子,这……这只手要不要也来一刀?”画心主动示好般将另一只手掌伸开,再也不嫌弃倾君墨辣手摧花了。 倾君墨没见过挨刀还挨上瘾的,不由用看傻子的眼神斜睨了画心一眼,画心被他一记白眼翻得悻悻缩回了手。 “百里祭最后给你喂的那粒黑色药丸,是艳蛇蛊,药丸内藏着数千蛇卵,蛇卵在你体内会孵化成型,他们会穿肠裂骨,最后钻入你的脑颅内,控制你……” 画心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打断倾君墨,问道,“数千蛇卵?那我体内岂不是还有许多这些细蛇?” 倾君墨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不便拆穿画心的身份,只好含糊道,“你血液特殊,大部分蛇卵都已经被扼杀在体内,无法孵化。” “那孵化的……” “孵化的蛇都已经被我的血引出来了。” “你的血……” “我的血能引千虫百蛊。” 倾君墨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画心,这样洒脱不羁的个性,落在画心眼里,像极了当年的人皇君倾墨,也只有他跟她说话,从来都是这般毫不客气的干净利落。 画心深深注目着倾君墨,空气突然沉静下来,画心定了定心神,问,“你是谁?” 倾君墨怔了怔,回道,“你方才不是问过了吗?” “是吗?”画心心头浮起莫名的不安,唇角扯出一丝苦笑,道,“我从心而问,你就从心再答一次。” 倾君墨倒是回的干脆,“倾君墨。” “从心了吗?”画心追问。 “从了。” 倾君墨目色低沉,他并无虚言,且发自肺腑。容貌是他自己改的,名字也是他自己改的,万年前是神族君氏倾了他的天下;万年后,卷土重来,他定要倾覆君氏的天下! 画心看着倾君墨,恍恍惚惚,只觉得他身后黑影幢幢,似阴似谋,似乌云蔽日,铺天盖地砸下一片阴翳。 “我还认识一个人,他的血也能引千虫百蛊。”画心装作漫不经心道。 倾君墨自然知道画心说的是谁,这世上除了他,恐怕也没有旁人的血有此奇效。他只低头持刀随意拨弄着地上的死蛇,仿若没有听见画心说话。 “你不好奇是谁吗?” “不好奇。”倾君墨立即回道。 画心满腹的话,被他堵地只剩,“……” “你方才说与我做个交易。”倾君墨见画心沉默不语,抬起头来,看着画心问道,“什么交易?” 画心沉吟了一会,问,“你能救我出去吗?” 倾君墨哂然笑道,“你没看到,我自己都被囚禁于此出不去么?” 画心又思索着问道,“先前……百里祭……对我动手时,是不是你出手杀的那些蛇?” “不是我,难道是你?”倾君墨继续提刀分蛇尸。 “……”画心再次被他堵地语塞,这种久违地熟悉,令她欣喜又惊悸,她看着倾君墨神色复杂,许久才道,“我认识的那个人,说话也总是你这般,莽撞又无礼,洒脱又不羁,他也喜欢玩蛊,我见了觉得恶心,他就时常拿来吓我,以前他最希望我嫁给他大哥,现在我最想听他叫我一声嫂子……” 倾君墨本是不耐听画心絮絮叨叨,可听到“嫂子”二字,他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抬起头来,惊问,“你嫁人了?” “嗯,嫁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么?”画心被倾君墨剧烈的反应逗乐。 她不知,十八万岁的老太婆终于嫁出去了,自然让他震惊。 倾君墨愣了一瞬,才怔怔道,“没什么,只是之前替你把过脉,你还是……” 第162章 一生错嫁是报应 剩下的话,倾君墨难以启齿,画心笑着接道,“成过亲,拜过堂,只是还没有行过夫妻之礼。” 室内蓦然陷入沉寂。 “我还头一次听说,拜了堂却不行房的。”倾君墨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石室内回荡,爽朗,却又透着悲凉,忽然笑声一顿,倾君墨问,“你嫁的是谁啊?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嗯……恐怕……大概……不是个男人,而是个禽兽……画心对书逸一向是这般定论的。 画心淡淡扫了一眼倾君墨,他言语不羁,眼神却十分认真,画心明白,这番拐弯抹角的铺垫,他其实只是想知道她所嫁何人。 “逸王书逸。” 画心缓缓吐出四个字,细细观察着倾君墨,倾君墨倏忽握紧了手中的短刃,抬头深深望了画心一眼,意外,愤怒,怜悯,庆幸……各色心绪自倾君墨眸中一一淌过,叫画心实在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倾君墨再次仰天大笑,这次笑得比上次更久,最后,才缓缓道,“果然因果轮回,皆有报应。” 画心被他笑得隐隐不安,立即瞪眼怒斥,“你这臭小子会不会说话!” “我说错了么?”倾君墨带了一丝冷嘲,“你知道他是谁么?嫁给他后,你觉得幸福吗?” 画心继续瞪眼,“我自然知道他是谁,他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也是我此生最爱的男人,我怎么会不幸福。” “是吗?你最爱的人?” 在倾君墨一声似嘲非嘲的冷笑里,画心心头却突然闪过和光同尘温润的笑意。 为什么想起他,心会痛? 为什么想起他,眼会红? 为什么还会想起他? 他当她是清戈的替代品。 他根本不是君逸,也不像君逸。 他骗她,牺牲她。 他守他的苍生天下。 她为何还要想起他? “你觉得爱就好。”倾君墨笑得越发癫狂。 他笑:还真是造化捉弄人,你们当年负尽苍生不负深情,而今却相逢不相识,一人遁入佛门,一人错嫁他人。你们唯恐相负,却终究还是负了彼此,错了终生。你们踏着万千枯骨血尸,你们隔着万千怨鬼冤灵,所以你们注定不能得偿所愿,这便是报应! 画心自倾君墨的笑声里惊醒,再听他这半讽半嘲的话,越发心虚。 似乎哪里错了,可到底又是哪里错了呢?眼前的这个少年为何会是这个反应? 若他只是他,为何他会对她一个陌生女人的婚事如此在意? 若他是人皇,为何得知她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了君逸,他会笑得满目悲凉,却无欣喜和祝福? 他,到底是谁? 画心突然呵道,“君倾墨” 倾君墨笑声一顿,没有应声,轻讽道,“你似乎有些头晕了,我叫倾君墨,不叫君倾墨。” “难道……你没听说过君倾墨吗?” 倾君墨摇头,“没有。” 画心微微抬头,目光幽远,声音满怀叹息,“相传他是一代明主,江山一统,位及人皇。” “哦。”倾君墨低低一应,一副与己无关之态。倾君墨手里的断刃刺穿一条条蛇身,再利落拔出,眼中冒着星星怒火,他也想这么刺穿他最恨的那个人,可他知道,这把刀根本杀不了他。 他仰着头笑道,“如今天皇恩威,谁还记得万年前的人皇是谁。” 画心弯唇一笑:不是说不知道人皇么?怎么还准确地知道那是一万年前? “人皇贤德,自在人心。”画心看着倾君墨笑意温缓,倾君墨莫名心头一动,画心又缓缓道,“若他有灵,愿怀初心。” 倾君墨握刃的手一紧,一万年的天翻地覆,一万年的物是人非,江山易新主,人世渡沉浮。他易容换音,苟且偷生,他改名换姓,不认友亲。 他为护一人而来,他还为杀一人而来,他满腹只剩下私怨旧仇,哪里还会记得什么初心? 倾君墨缓缓抬起眼眸,看向画心,那眼神似乎再说:我的初心,毁之于你。 画心仿佛听见了一般,与倾君墨对视着,凄婉一笑,低声道,“对不起。” 倾君墨指尖一颤,垂下眼睫,冷声沉沉,“你又糊涂了,你我初识,何来的对不起,我救你性命,你该说的是谢谢。” 画心眉睫一眨,“我说给他听的。” 倾君墨心头又是一动,许久才道,“人死灯灭,万事皆空,你说与不说,他听与不听,又有什么关系。” 画心凄清一笑,泪盈于睫。 看来,他,不肯原谅她! 也对,血染的江山,岂是一句“对不起”所能偿还的? “我送你出去吧。”画心勉力凝了凝心神。 “你?”倾君墨抬眼看了看一身狼狈的画心。 画心瞥见倾君墨嘴角的一抹嘲意,也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不堪,救他,虽勉强,倒也并非做不到。 她欠他的,哪怕用命偿还,她也是愿意的。 画心淡淡扫了倾君墨一眼,道,“你站到墙角去。” 倾君墨看了看头顶的石壁,已经猜到画心想要做什么。可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认为她真的认出他来了。 至少,她应该不笃定。 否则,她不会让他站到墙角去,她怕落下的碎石砸伤他。毕竟,人皇君倾君也是天选之人,身怀神技,岂会惧于山石。 只是,已经过去一万年了。 一切都不同了,包括他。 倾君墨心里一阵冷笑:想补偿我吗?还是想赎罪?可我不想接受,不想让你如愿。 “我叫倾君墨,生于青城,本是默默无闻之徒,或许是天资愚钝,什么毒门功法怎么都学不会,几乎成了九天毒派的弃徒。” “后来九天接了一单任务,刺杀凉城的贵妃云雪儿,雇主神秘且出手大方,许青城无数肥美物资。可凉城向来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百里祭挑来选去,便派了我这个在他看来一无是处的弃徒去送死。” “可百里祭没想到,我不但成功毒杀了云雪儿,还逃出了凉城,虽然暴露了身份被凉城女王凤归凉一路追杀,我还是活着回九天复命了。” “百里祭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觊觎城的仙灵和宝物,同样也觊觎凉城的富饶和美人。而我是唯一潜入凉城又活着出来的人,所以百里祭将我留着,认为以后征战凉城的时候我或许有用。” “因为凉城的追杀声势浩大,百里祭便将我一直藏在这密室里,虽无苛待,却也见不得天光,与囚禁并无不同。” “……” 倾君墨絮絮叨叨,画心明白,他只是想告诉她,他叫倾君墨。 只是青城默默无名见不得天光的一名弃徒。 而不是什么江山一统的人皇君倾墨。 “你站到墙角去。”画心再次重复。 倾君墨不动,画心扯唇一笑,又道,“这是交易。” “交易?”倾君墨侧首,皱眉。 第163章 画心的拼死相救 “没错,我救你出去,自然不是白救的,你得帮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去找”画心突然语滞,因为她竟又想起了和光同尘,那个她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想到他,画心含着满眼的泪,却弯唇笑道,“去找逸王书逸。” “找他来救你?”倾君墨冷笑道,“青两城相隔万里,我又是寻常之辈,没有神通,这一来一往,你恐怕早已经……” 已经遭了百里祭毒手! 倾君墨掩住眼中担忧不忍的神色,讪讪止了口,他发现此时他竟有些痛恨自己无力救她。 若不是九天之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上神夺走了他的一切,他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夺了他的江山,夺了他的兄弟,夺了他活着的权利,甚至现在还夺了他的兄弟之妻! “他不在城,他来了……”想起百里祭最后猖狂的笑以及诡谲的计,画心一阵恶寒,忍不住颤了颤,才道,“你去找到他,就说我安好,让他回城等我。” 倾君墨看了看画心全身上下深深浅浅的伤口,血洒了一地刺目的红,不由眉头微皱,冷嘲道,“你这样也叫安好?” 画心摇头浅笑,喘息了两声,道,“百里祭想用我对付逸王,只要他不来,百里祭就不会将我怎样。” 倾君墨的目光僵住。 不会将她怎样? 将她伤成这样,整个人都浸在血水中,还要将她怎样? 真要到死了才算有恙吗?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话到了嘴边,倾君墨又生硬得转成,“的能力,你看看你都这般模样了,还逞能,万一这石壁弄不破,却把百里祭吸引过来了,岂不是连累我一起遭殃。” “你退后!”画心用力吼了一声,看着倾君墨,突然眼一眨,眼角滑落一串珠泪,血红血红,顺着她的腮边蜿蜒而下,握着铁链的手指不停颤抖,“等他来了,中了百里祭的诡计,就都活不成了,他可以为我死,我也可以为他死,只有你去拦住他,这才是唯一活路” “那是你们的活路,我为何要帮你。”倾君墨嘴上驳着画心,脚下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有一瞬间,倾君墨觉着,他们合该死了,他不应该救。虽然他最最想杀的那个是上神君隐,可他现在还杀不了君隐,不过他可以让君隐痛,他知道,只要这个女人死了,君隐一定会发癫发疯。 然,若是这个女人死了,疯的绝不只是君隐一个吧? 他的大哥君逸,将会如何? 虽然,君逸他如今已忘前尘,还已遁空门。可倾君墨心间还是隐隐难安。 君逸对画心的情,时至今日,每每念及当年他为她谋划安排的一切,处处周到详密,依旧让倾君墨深刻于心。 当年,月神山大战之前,战神君逸曾长跪于沧泱湖畔,求天地宽恕,也请他谅解,那日君逸告诉他他要屠万民救画心。 君逸还说,此后他将奉神躯铸山河,散神力渡苍生,以身抵命,以死谢罪。 君逸跪了三天三夜,他一直闭门未见。他知道,以君逸之能,纵使毁天灭地也使得,又何须与他人商议?君逸跪的是他心中的天地道义,跪的是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 知错强为,所以屈身长跪。 错而不改,只因为她无悔。 三日之期到时,君逸起身离开前,隔着幽冥殿堂皇而气派的黑漆大门,再三叮嘱托付,托他日后代为照顾画心。 那一战生灵涂炭是他默许的,所以他从未因此责怪君逸。可他到底辜负了君逸的嘱托,画心被君隐先一步带走,而他也中了君隐的算计…… 恍恍惚惚,踉踉跄跄,倾君墨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石墙处。手掌扶上石墙,异常冰凉,倾君墨看着画心惨白的脸,突兀地问道,“你可见过和光同尘?” 问及和光同尘,倾君墨敏锐地发现画心的脸色立即变了变,甚至还有一瞬的慌乱。画心咬着牙哆嗦了一下,才回道,“见过。” 见过…… 倾君墨回想起先前听到的百里祭与画心关于和光同尘的一番争执,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好像是白问了,他们自然是见过了,而且……似乎还关系匪浅。 难道已经晚了吗? 他与君隐有诸多不合,唯有一点是合的君逸当远离画心,方能得一世安稳。 倾君墨一时又走了神,突然听画心一声厉呵,“你快蹲到墙角,护好自己,我要开石顶了” 倾君墨自然也知道,这密室外层层机关,所以劈开石顶才是唯一出路,可那女人被重重锁链锁在石室中央,若是劈开石顶,碎石倾落,她又要如何自避? 不及倾君墨多想,画心已掌心向上,闪出一道夺目的白光,因为双手被铁链禁锢着,行掌不便,掌风垂直而上,拍在石顶上,霎时山石动摇,一声巨响,天光忽亮,山石混着冰雪砸下来。 画心正暗叹要被山石埋尸了,忽然一阵掌风拂面,劈开了砸向她的碎石,随即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嗖”一下飞了过来,整个人曲成一个宽大的斗篷般,罩在她头顶上方,替她遮住了扑头盖脸落下的山石,石室内恢复平静后,倾君墨才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没伤到她。 殊不知,乱石之下,他自己却被砸了个一身狼狈。 画心抬头看着他,突然“扑哧”一笑,这小子还真是和君倾墨一模一样,口硬心软。 倾君墨俯身在画心上方,正巧对上她一双水波盈盈的眸,转眼又见她满脸血污勒痕嵌骨,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疼吗?” 疼,她浑身都觉得疼。 这重重枷锁已经勒得她骨肉内脏都碎成渣了,若不是她是不死之身,哪还有命与他说话,倾君墨想伸手替她松一松铁链,可铁链条条深陷入她的骨血里,他一碰,她便疼得眼泪直掉。 “不……不疼……”才见鬼。 画心张口,满嘴是血。口齿生涩,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倾君墨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女人还是这般爱逞强,活该疼死。 第164章 和济堂兄弟重逢 “那个……我会设法回来救你的。” 倾君墨突然有些忸怩,在画心面前他装不出平日里扮痴卖傻的憨样,可他现在又还不能暴露身份与她相认。 画心此时倒是无心在意那些细节,只挣扎着叮嘱道,“救不救我……不要紧,你……你若感念我拼……死救你之恩,就一……定要去替我……拦住逸王。” “你要是死了,逸王还跟我有什么关系。”倾君墨气结,抬头看了看豁然开朗的洞口,又回眼看了看画心道,“给我好好等着,你要是敢死了,我就把逸王骗去给百里祭宰了。” “你放心,没见到他,我怎么舍得死。”画心冲着倾君墨一笑,又低声道,“谢谢你。” 不管他是不是人皇,这一声谢谢,画心皆是发自肺腑。 一谢萍水相逢,他愿舍身相护。 二谢隔世重遇,他能不计前嫌。 先一声“对不起”,又一声“谢谢”,令倾君墨感慨万分,这一万年,改变的又岂止是他一人? 旧人重聚皆不识。 阴谋重重,诡计层层,似是而非,真假莫辨。 洞外的冷风卷进来,吹得倾君墨灵台一片清明。他知道现在形势危急,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心中迅疾拿定了主意,深深看了一眼画心,不再嗦,踏着石壁翻身出了洞口,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倾君墨一走,画心强撑着的一口气立即泄了,瘫软着身子,仰面贪慕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亮眼的天光照得她一阵恍惚,满天的冰雪落下来,冰凉刺骨。 画心微微眯起眼,满天的飞雪里,她好像看到了一抹水蓝色的云袖飘过,芬芳馥郁,她动了动手指,却无力去抓住,待他俯身来抱她,却又变成了一身素白的罗纹僧袍,那人面如冠玉,眸若点星,清俊温雅,似神天降,如佛西临。 “君逸……” ############### 今日青城起了浓雾,雾色沉沉,一臂之外便看不见人。 约摸过了一两个时辰,又起了一阵罡风,将浓浓的迷雾吹散了去。 浓雾散去时,羽兮累极,正趴在青隐湖畔的八角亭内小憩。 青隐湖上碧波荡漾,水汽氤氲,四周湖光山色,绿草丛生,山影苍苍交叠,碧翠摇摇盈波。冰天雪地上,似有一夜春风拂过,吹绿了八郊四野。 极目远望,萦青缭白。 青城已有多年未见如此生机勃勃了。 因羽兮莽撞,以浓雾隐仙姿施仙法,又起狂风散浓雾,雪后路滑,着实不便出行,因此今日和济堂里几乎无甚患者。 和光同尘将解蛊的药方分发下去,着人配药,再挨家挨户送药。为防百里祭起疑,对外只言是寻常治寒疾的方子。 一切吩咐妥当后,和光同尘自身反而落了个清闲。 清闲下来便容易胡思乱想,和光同尘越发觉得心神难宁,脑海里一会是昨夜画心欲言又止的踟蹰,一会是画心今晨欲笑还泣的反常,直扰得他佛心大乱。 和光同尘正琢磨着今日是否要早些回去看看,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小子,一身淡蓝衣裳,本是十分体面的缎锦,却似遭了什么劫难一般,弄的破破烂烂,身上也有大大小小几十处的擦伤,或青或肿,虽不十分严重,却也实在有伤雅容。 和光同尘已经做好了看诊的准备,往日里来了患者,只要他的诊位空闲着,一向都是患者的不二选择,这已成为和济堂的共识了。 目光温和地看着蓝衣少年,和光同尘却发现少年只是眼神淡淡地扫过他,很是从容地走到了和济堂另一位弟子的诊位前,也不坐下,站得笔直,径直问,“有还灵草吗?” 声音不低,语气也不十分和气。 若是……手上再多把刀,看起来……大概像是来打劫的。 白衣的第子皱了皱眉,随即温和一笑道,“还灵草甚少入药,不知小兄弟要去何用?” 还灵稀有,且药性独特,与诸多药材药性不合,因而难以入方,不过若是巧妙用之,会有奇效,可为夺命毒药,亦可为救命良药。 这样珍贵难得的药材,也只有他们和济堂才有。 “你且说有没有!”倾君墨一脚踏上半腿高的长凳,半眯着眼,看似心情不大好。 白衣弟子面露难色,“和济堂自有和济堂的规矩,若是不知病理,不可随意施药。” “给他。” 和光同尘淡淡扫了倾君墨一眼,冷不丁出声。他发现这个蓝衣少年对着别人时浑身透着一股凛冽,而每每看向他时,目色却会温和几分,有几分热切,还有几分闪躲。 得了和光同尘的吩咐,白衣弟子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去取药,因还灵较为特殊且不常用,并未放在药堂常用药材的药柜里,需得去后堂取。 等待的时间里,倾君墨与和光同尘静静对视着,一站一立,一浑身狼狈,一风姿温雅。相视久了,和光同尘冲倾君墨温和一笑,笑意温暖,眸如星辰,明亮又纯净。 倾君墨怔愣一瞬,不自在地瞥开眼。故人相逢,君逸虽然同他一样,易了容貌,他却依旧认得他那双漆亮且温润的眼睛,以及他一身云淡风轻的气韵。 倾君墨以为和光同尘会问他要“还灵”做什么,却只见他温和地笑了笑,便低头继续看手中的医书。 传闻,青城药尊和光同尘十岁便读完了所有的医学药典,两年游历,十二岁便创了世人备受推崇的医书宝典《和氏行医记》,囊括百家典籍,又辅以具体案例,书中不乏各种精妙的药方,多数皆为寻常百草,价廉易得,苍生普适,实乃造福万民,其用药之妙,医者无不称奇,是以在这信息闭塞的九州大陆,依旧广为流传,一书成名,享誉八方。 如今,还有什么医书值得医术冠绝的他费心专研? 还是说,他遇上了什么疑难杂症,也一时束手无策? 倏忽,倾君墨想起了画心,他替她把脉时,便已知道她奇毒易解却心伤难医,难道……和光同尘是为了她? 倾君墨也垂了垂眸。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第165章 还灵草暗诉危机 恰巧这时去后堂取药的弟子回来了,手中空空,一如倾君墨所料,白衣弟子向着和光同尘微微行了一礼,才转身对倾君墨道: “小兄弟,堂里的还灵草昨日不巧皆被毒尊派人尽数取了去,还未来得及补给,要不我先替你请个脉,看看是何症状,或许可以用其他药材替代,若是小兄弟信不过在下的医术,也可请药师大人为你一诊。” 尽管倾君墨面色不善,难得药派上下却皆如和光同尘一般谦雅温和,言恭行礼,毫无第一大医馆的架子。 白衣弟子话音方落,倾君墨皱了皱眉头,和光同尘亦皱了皱眉头。 “还灵草并不常入药,即便入药,也是微量,毒尊为何会一次取了这么多?”倾君墨径直问出了和光同尘心中的疑惑。 至于原因,倾君墨早在闻到石室里焚的还灵草时,便已经知道,此番一问,不过是故意试一试和光同尘。 试一试和光同尘与画心关系的深浅,毕竟他在石室中困了数日,画心的事如今他是一无所知。 和光同尘眉头越锁越深,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又似乎要错失什么,某个瞬间,突然抓住一缕思绪的时候,和光同尘陡然一惊 还灵草,噬神毒; 百里祭,画心! 念及昨夜那突如其来送至画心手上的噬神解药,和光同尘一阵心惊肉跳。那解药并非他弄不到,只因一怕南暮离起疑,二怕那解药服下后,与画心体质不合,会有一段时日的反噬。 十七年前,他解噬神之毒便是因此。 后来他知画心有四分他的红莲血脉时,便知那解药她服下应该无妨,是以昨夜画心拿出解药时,他并未觉得不妥。甚至有些羞赧,他应早日去替她取来解药的。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宁愿自伤,一日日亲手为她煎药,也不愿直接去问南暮离取了解药,仿佛…… 仿佛这样,她才能在他身边留的久一些。 这样的私心,一直令和光同尘羞于面对。 画心服噬神解药本是无妨,可若是……服了解药再碰了还灵药草,必然会引起反噬,且用量越大,反噬越重,虽不致命,但短期内会令人身软体虚,内力溃散,若是神躯,恐还会牵动神脉,伤及根本。 黛纯儿先是赠画心噬神解药,百里祭随后又取走了大量的还灵草,而画心昨夜还说她要去行刺百里祭…… 难道是黛纯儿与百里祭合谋,为画心设了一个局?而他竟还成了帮凶?昨晚她拿着解药来问他,他却对她说那药没有问题…… 将昨晚的事一缕一缕理顺,和光同尘霍然变色,用力撑着四角长方案桌仓促起身,失手拂落了医书,打翻了茶盏,也全然不顾。 在和济堂一众弟子的讶然里,和光同尘惊慌失措地往室外跑去,撞倒了人,又撞撒了药,却丝毫未能令他止步,全然没有往日里的温然和气。 倾君墨看着和光同尘消失在药堂门口的身影,眼眸微微暗了暗。 命定之劫,到底还是躲不过。 抹得去他的记忆,却抹不去他的深情。 重活一世,什么都变了,他对她的心却一如当初。 倾君墨只能叹息,他没有直接告诉和光同尘画心出事了,是不想主动为他们牵丝搭线,若是和光同尘不在意画心,即便他故意给了“还灵草”的暗示,和光同尘也只会不以为意,如此错过便错过了,对他反而更好。 反之,只有和光同尘对画心已然情动,才会对她体察入微,一点提示便足以引起他的警觉。如此也只好放任他去,谁人也无法阻止,哪怕是天命。 旁人不了解,倾君墨却是最了解他的,倾君墨认识的君逸,看似淡然随和,实则最是执拗。 所以,对于他和画心,倾君墨既不支持,也不阻止,由他们一切随心。 “小兄弟,你” 白衣弟子话尚未说完,倾君墨已一甩襟袖头也不回地出了济和堂。 一出和济堂,和光同尘往山上走,倾君墨往城外走。一人急急去寻画心,一人匆匆去拦书逸。二人皆发现,荒芜了六七年的青城一夕之间,林木遍野,郁郁葱葱。 青山隐隐,绿水迢迢,衬着飞雪簌簌,仿佛不能再有比这更清奇的景致了。 倾君墨唇角一弯,心头微动,更是脚底不停地往城外行去,他知道这是画心做的,除了她,哪方神仙还有这胆子枉顾天规法条,违逆君隐之意,敢自作主张地在人界大行法术。 想起君隐,倾君墨又换成一阵冷笑。 画心虽罪孽,心却是暖的。 君隐看似光风霁月,手上不沾一血,那颗心却是乌黑乌黑的。 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倾君墨仰头看了看天,笑得满脸讥诮:君隐,纵你机关算尽,终究还是得不到她的。 你们永远,都是殊途。 ############### 和光同尘踏着四野青葱,却踏得一心孤寒,她做到了,这便是她说的要赠他一城山清水秀。 所以,她该走了。 行到青隐山下,和光同尘便嗅到了暗香盈盈,抬目远看,高山之巅,卿楼之内,似有红霞飘落,那一树梅影绰约,直瞧得和光同尘一心透凉。 晨时她说:“我答应你,不待此枝长成树……花开满枝头,我绝不走。” 他原以为她要为他留。 却原来,她只是委婉地告诉他,她要走。 和光同尘此时才明白,她一直都是在向他告别。 她口口声声说明日,哪里还有明日? 和光同尘足履生风,匆匆赶回卿楼,来不及抚净衣衫上的风雪,带着冰雪沫子径直推开了画心的房门。 果然,她不在了。 炉火熄了,床帐空了,干净得就像她从没有来过。 满亭满院,徒留下,她说送他的,花开半院,香盈满山。 和光同尘匆匆就往外走,走到拱门处又停住,俯瞰满城青翠,他又开始琢磨,该往哪走? 她,是去杀百里祭了还是去山下施法了? 瞧这一城青碧,百里祭那里,她应该分身乏术了吧? 可无论她去做什么了,和光同尘知道,她都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 “师父” 第166章 她是心口的朱砂 青音叫住了依旧放心不下画心正打算去找一找百里祭的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闻声止步,侧身,回眸,看了看青音一身的风雪,淡淡问道,“你出去了?” “嗯,今日羽兮随着师祖出去了,没人缠着我,我便落了个清闲,恰好今日天降祥瑞,福泽青城,城主哥哥心情大好,想来请师父和师祖一同把酒相庆的,谁料师父和师祖都不在,城主哥哥见我一人无聊的很,便带我一同去了临仙阁。”青音笑着回道。 临仙阁?和光同尘眉头微动,沉吟着问道,“百里祭……可还无恙?” 青音失笑,“师父今日怎么有心思关心起他来了?他能有什么恙?美酒在手,美人在侧,身居临仙阁,如登人间极乐。城主哥哥离开后,我也便回来了,他一人还在自斟自饮寻欢作乐。” 闻言,和光同尘紧揪着的心稍稍一放,暗道:看来,她没去找百里祭,幸好幸好。 “师父,你有心事?” “没有。” “师父,要不要给你准备药罐煎药?” 和光同尘微微蹙了蹙眉,静了静,才道,“今日……不必了。” 煎了,药也没人喝了…… 她不会回来了。 “咳”冷风灌喉,心口陡然一空,和光同尘捂着胸口一声长咳。 青音一声惊呼,“师父?” “我没事。”和光同尘咳完,朝着青音淡淡一笑,笑意却不似平日里温暖,竟透着无限的悲凉。 “我去给师父煎药。”青音面容乖巧。 “好。” 和光同尘淡淡回道,捂着心口在梅树下缓缓坐下,望着今日晨时画心立过的月拱门静静出神。 青音的目光淡淡扫过和光同尘,略带一丝歉疚,见和光同尘静默了,青音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拦下他了。 和光同尘静坐许久后,唇角突然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嘲讽自己可笑的疯狂。 心口陡然又是一空,疼得窒息。 她是逸王妃,迟早都是要走的。 何况,她又不是清戈。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瓜葛。 可是莫名,和光同尘就是觉得她熟悉,她的眉与眼,她的名和姓,仿佛,不只是刻在他的心上,还融在他的骨血里,刻在他的灵魂上,他仿佛认识她很久很久,久过千千万万年,久过他的生命。 其实,漓水之畔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莫名地心生了欢喜,他就想像一个登徒子一般问她,“姑娘,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和光同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讲起清戈的故事,就像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记忆,无关乎他自己;而画心讲起她的过去,他却能感同身受般痛彻入骨,仿佛那段岁月他曾与她同度。 其实,他的心,如同画心一样,也是不完整的,且是天生的缺失。 他生而如此,心口正中,缺了一块心肉。 那里,没有住着佛祖,也没有住着清戈。 直到遇见她,鲜衣明眸。 艳艳灼灼,恰宛如他心口正中被谁剜去的那颗赤红朱砂。 他笑,心口缺失的那块,如今他终于找到了。 她却,不属于他。 风吹雪,雪落梅。 梅盈肩头,情锁卿楼。 ############### 羽兮办完事后,如约去青隐山下等画心,结果,画心没等着,黛纯儿也没等着,羽兮只好垂头丧气地回了卿楼。 一入内院,羽兮便看到坐在院子里已被落雪覆成了雪人的和光同尘,他正抱着一坛酒喝的满脸醉态迷离,眼神却是一派清明。 最愁不过,借酒消愁却千杯不醉。 最苦不过,不问红尘却情心寸动。 羽兮的身影落在和光同尘眼里,霎时如同火光一般点亮了他的双眸。 羽兮被和光同尘的模样吓了一跳,又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发怵,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那个……我姐姐让我来找她。” 随即又摇着头纠正道,“不……不对,我姐姐说若是在青隐山下等不到她,就让我回来找你。” “找我?”和光同尘疑惑。 “嗯。” “她让你找贫僧做什么?” “姐姐没说。”羽兮看着和光同尘一脸肃然,心虚道,“姐姐说你看到我自然就明白了。” 和光同尘平静下去的心霎时又突突跳了起来,若画心不是去做什么危险之事,她如何会做两手安排? “她在哪?” 和光同尘搁下手中的酒坛。一个极度不好的想法在他心里炸开,只觉得一颗心被狠狠揪紧,紧到他几乎忘了呼吸。 “我……我不知道,姐姐只是交代了一些事让我去办,让我办完了就去找她,她说会在青隐山下等我的,谁知她却没来……” 和光同尘紧紧盯着羽兮,豁然想起来,这小丫头也不似凡躯,立即问道,“她是不是让你今日去山下施法行催衍之术?” 羽兮一愣,随即忍不住跳脚,“姐姐还叫我谁人都不能说,转头却立即告诉了你,什么天机……” 后面羽兮还说什么,和光同尘统统没有听进去,他随手摔了酒坛,跌跌撞撞地就起身往临仙阁飞身而去。 一切明了得不能再明了了。 画心安排羽兮去施法,而她自己去刺杀百里祭。 可方才青音分明说,百里祭尚且安好地在临仙阁行欢做乐,百里祭若是无恙,那画心呢? 百里祭将她怎么了? 和光同尘几乎不敢再往下想,她的任何不测,都将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 临仙阁的门,是被踹开的。 砰然作响,微尘四扬。 临仙阁,顾名思义,寻欢作乐之地。 肉池酒林,如登仙境。 靡靡之音戛然而止,妖娆舞姬落荒而逃,百里祭正懒散地坐在赤金交头椅上左拥右抱,淫荡放浪的表情僵在脸上还来不及,便看见和光同尘从门外踏着天光走了进来。 白衫雪袍镂金丝,和光同尘如同神一般,一身正气浩然,带着昭昭日月,带着朗朗乾坤,将百里祭这灯火幽昧的昏昏之室照的敞亮。 百里祭就像许久未见光的鼠,一下被晃了眼,所谓邪不胜正,他开场的气势就输了一半。 第167章 贫僧只是不杀人 百里祭只见和光同尘捻着佛珠往前迈了两步,下一瞬却已然到了他的眼前,快到他没有丝毫思虑的时间,随之而到的掌风立即将他从金座上掀开三四尺远。 百里祭在地上翻滚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去擦嘴角的血,便被和光同尘掐着脖子提起,毫不客气地抵在墙上。 百里祭费力地垂首看向和光同尘,知道打不过,索性就懒得还手了。 他知道和光同尘会来,他原本就没打算跟他打架,他虽知道自己功力不弱,却也从不认为自己能是和光同尘的对手。 不过,不是谁弱谁就会输,而是谁有软肋谁才会输,和光同尘的软肋如今恰好就捏在他的手里,所以尽管百里祭在和光同尘的震慑下毫无还手之力,却还是看着和光同尘,笑得一脸肆无忌惮。 百里祭阴恻恻地一笑,“原来药尊大人的身手如此之好。” “人呢?”和光同尘的声音是百里祭从未听过的冷沉。 百里祭又是一阵嘲讽地阴笑,和光同尘越是一反常态越是怒不可遏越好,这说明他手里握着的那个女人越是重要。 “人确实是被我扣留了,怎么,药师要杀了我吗?药师不是从来都是只救人却不杀人的么?” “贫僧只是不杀人。”和光同尘手下不觉又加了三分力道,冷声叱道,“但没说,不杀畜生!” 和光同尘看着百里祭心间怒极,手下越发用力,只听到骨节“咔擦”作响的声音,百里祭立即被掐得说不出话来。 百里祭依旧没有丝毫地反抗,而是不急不缓地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红玉镯举到和光同尘面前,那红玉镯恰是画心今日晨时戴在手腕上的。 和光同尘见到红玉镯立即手一颤,随即用力挥袖一甩,将百里祭重重地丢在地上。 百里祭不急不慢地爬起身,抬指擦了擦唇角的血,又慢腾腾地将身上的尘土掸净,才笑着看向和光同尘。 当着和光同尘的面,百里祭将红玉镯一寸寸捏地粉碎,阴阳怪气一字一顿道,“你再敢动手,本尊保证,她的下场绝不会比这个玉镯好。” 和光同尘手中的佛珠捻了又捻,从不曾受人要挟而妥协过的他,最终缓缓吐出四个字,“你要如何?” 见和光同尘妥协,百里祭并不说话,而是猖狂的笑,肆意的笑,似乎怎么笑都不够过瘾。 原来,你竟真对那个女人动了真心! 笑着笑着,百里祭突然转身一掌打在和光同尘的胸口,和光同尘不避不让,亦不还手,硬生生地接了百里祭一掌,站着,纹丝不动。 这样的感觉让百里祭莫名地很享受,那个向来高高在上,俊美如同神祗般的药尊大人,虽然谦和,却总是于无形之中就压他一头。 百里祭像是第一次吃糖尝到甜头的小孩贪嘴般,对着和光同尘又连着劈了数掌,掌掌凌厉,掌中还藏了剧毒。 百里祭喜欢不断地听到和光同尘骨骼断裂的声响,这让他十分兴奋,仿佛胜过他曾听过的一切仙曲妙音,甚至比那些美人儿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时的娇吟更让他欲罢不能。 和光同尘强忍着体内的血气翻涌,咬着牙没吐一滴血,甚至连脚下都未曾挪动过半步。整个人笔直地矗立着,就仿若一尊铁打不坏的金雕铜像。 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至少在见到画心之前,不能。 百里祭对着和光同尘嚯嚯又打了几掌,见和光同尘还是咬牙硬撑着,纹丝不动,连一声闷哼都不闻,渐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又不能真的将他弄死,毕竟只有他和光同尘才能与逸王一战。 百里祭转而换了一副嘴脸,笑吟吟地拍着和光同尘的肩膀,趁机调笑羞辱道,“药师保养得可真不错,这身子板还真是结实,而且……竟一丝赘肉都没有。” 感觉到百里祭的手不甚规矩地自他身上拂过,虽不敢十分放肆,却已着实很是轻佻,不喜近人的和光同尘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却面不改色地回道,“毒尊既然身子板不太结实,那就最好要谨言慎行。” “本尊的身子板结不结实,药师又没尝过,如何知道?”百里祭笑得愈发阴柔。 和光同尘眼睫轻眨,似听不懂百里祭的浪荡之词,径直问道,“你将她如何了?” “睡了。” 百里祭勾唇一笑,风轻云淡地说道,果然不出意料,和光同尘平澜如波的脸上,立即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波涛几乎要将他吞没进去。 在和光同尘震怒出手之前,百里祭松开手整了整衣袖,露出一丝勉强算得上“温雅”的笑意,嘲道,“啧啧啧……药师不是该佛心清净么,胡思乱想什么呢?本尊只是说她现在睡了而已。” 和光同尘吁了口气,抬手伸出一指不着痕迹地从百里祭的腕脉上划过,果然如他所料,百里祭身上中了一种很奇特的毒。 一种能让男人不举却又丝毫不伤身体的奇毒。 百里祭先前出掌时,和光同尘便感觉到他的掌风相较于平日里略显软绵无力,以百里祭的品性,他只能是力不从心,而并非是手下留情,再加上百里祭**熏心,若他真能得手,又岂能轻易放过画心? 可见画心曾与百里祭周旋过一番,并且她在堂堂毒尊面前还成功使了毒。 和光同尘猜测,画心应该是没想过刺杀会失败,她是相信他的,信那噬神解药没有问题,所以对百里祭下毒应是她计划之外所采取的紧急自救措施。 若是他猜的没错,这毒药应该就是……她日日涂在身上的那层香粉,昨晚他与她在禅房意乱情迷时,他情难自禁吻过她时,任他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也有些四肢无力,他本以为是**所致,直到他发现……竟不能行男女之事,才知是她身上那香粉有问题。 念及昨夜的片刻旖旎,和光同尘面色微红,如霞光晕染。又念及昨夜她让他看看噬神解药的眸光流转,不由心口一搐。 间接地,也算是他辜负了她的信任。 现在,她一定是恨惨了他吧? 第168章 爱极恨极成疯魔 和光同尘知道,画心身上的香粉不伤身体,且无需解药,只待时间过了,药性也就慢慢散了。可见是她平日里用以防身之物,专门对付想亲她芳泽的浪荡之徒。和光同尘微微诧异,她竟能临危不乱,凭此躲过百里祭一劫,还真是心思聪慧的女子。 可……转而和光同尘又想到,百里祭既然中了她身上的香粉之毒,也就是说百里祭必然已经轻薄过她了…… 念及此,和光同尘微微垂下眼睑,眸中一片晦暗,心间头一次动了杀念。 百里祭见和光同尘默然,尚不知他已经动了真怒,仍旧放荡地笑道,“本尊只是开个玩笑,药师不必当真。想来药师也是尝过人间极乐的滋味了,哪里还记得什么清规戒律,今日不妨就在本尊的临仙阁里好生放纵放纵,本尊教你尝尝什么叫欲仙欲死的滋味。” 凭着百里祭的阴暗心思,以己度人,他是断不相信和光同尘与画心孤男寡女住了那么多日,二人又皆是世间绝色,一个清俊无匹,一个艳色倾城,随便哪一个看了都要让他垂涎三分,会真的干干净净毫无苟且吗? “贫僧要见见她。”和光同尘眼皮未抬,冷冷出声。 百里祭阴笑,“人现在是本尊的,不知药师愿意拿什么来换?” “你想对她做什么?”和光同尘霍然抬眼。 “本尊自然……是想睡了她。”百里祭无耻得十分坦荡。 和光握着的手又是一紧,眸中杀机更甚,“你想让贫僧拿什么来换?” “药师知道本尊平生最喜美人,若是论起倾城绝色嘛……也只有药师能与她比肩……”百里祭顿了顿,目光毫无顾忌地在和光同尘身上蹭来蹭去,一副“我想睡你很久了”的淫邪表情,温吞吞道,“若是本尊想让药师用自己来换呢?” 厅内一时四寂无声。 二人都在静静等着,和光同尘等着百里祭还能说出什么荒诞无耻的话来;百里祭等着和光同尘再次妥协。 许久,和光同尘温和一笑,“贫僧即便同意,毒尊大人又有什么手段能够掌控贫僧?” 说罢,和光同尘抬了抬衣袖,露出一双修长洁净却又沉稳有力的手指,指节轻轻捻了捻掌中的佛珠,只是那么随意一捻,佛珠间闪出数道金光。 **裸地警告,或者可以说是震慑。 和光同尘只是随意站着,周身没有一丝凌厉气息,甚至面色还透着一丝温和,却从容自信地彰显着即便我什么都应你,你又能耐我何? 百里祭心头莫名闪过一丝警觉,恍然觉得他与和光同尘本不该走到这你死我活的一步,他突然心生了一种被人当棋子玩弄了的不详之感,而且还是一步死棋! 或者说,被他自己下成了一局死棋。 在黛纯儿的怂恿下,他执念愈深,于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动了画心,芳泽尚未亲到,却同时惹到了平生他最是惹不起的两个人药尊和逸王。 甚至,连画心那个女人,都十分不好对付。 可百里祭知道,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落子无悔,后悔无益,他只能按照原计划抓紧了画心这把护命符,用她收服和光同尘。 百里祭立即识时务地又换了一副嘴脸,看着和光同尘故作亲昵地说道,“你我皆为青城效力,都是自家兄弟,有话还是坐下慢慢谈的好。” 然,坏到骨子里的坏,狠到心坎里的狠,是什么样的伪装都藏不住的。 藏不住他对画心的狠,也藏不住他对和光同尘的恨。 无意间的一个眼神,就出卖了他的不诚恳。 百里祭摆明了就是那种眼神: 我实在是想睡你们,睡不到怎么办? 那就只好杀了你们,杀不得怎么办? 那就……先利用利用好了。 利用完了,再慢慢想办法先睡后杀…… 无耻至极,扭曲至极。 因画心还在百里祭手里,明明知道百里祭其心当诛,和光同尘一时也奈何百里祭不得,只能紧抿着薄唇不说话,默然应他,以寻找机会见到画心。 百里祭对上和光同尘的眼眸时,微微一愣,他知道和光同尘此时应是恼极怒极,可他的眸光却依旧如一泓清泉般澄澈。 干净又温润。 一如十七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他。 这就是和光同尘让百里祭又爱又恨的地方。 爱是因和光同尘太夺目,他身上有圣光万丈,让人一见便移不开眼。百里祭始终忘不了十七年前和光同尘替他解噬神之毒时,拂过他腕脉时的温热指尖,看向他时的温润目光,以及宽慰他时的温和笑意…… 恨是因和光同尘却从来未将百里祭看在眼里,哪怕百里祭费尽心思一步步爬上毒尊的位置,直至与和光同尘平起平坐,也只是和光同尘眼里的芸芸众生之一。 和光同尘也一直是众生平等一视同仁,他待每个人的态度都是那样温温和和,没有区别。任百里祭如何讨好他亦或激怒他,他永远是一副不冷不淡不喜不怒的模样,温润的目光偶尔扫过百里祭,从不作停留,连多一丝的眼神都不曾施舍。 此时,百里祭看向和光同尘的目光有一瞬的恍惚,甚至还有一瞬的温柔缱绻,随即又倨傲地一步一步踱回他的金座前,再转过身来,又换上了满目疏离阴狠的眼神。 百里祭慵懒地坐回金座,随意地拍了拍手,又新换了一批舞姬上来,个个红衣似火,长发如墨,冰肌雪肤,明眸艳唇,似妖似魅,影影绰绰,若不仔细看,那装扮倒真有几分画心的味道。 “好生伺候药尊大人。”百里祭冷声沉沉地吩咐道,似卷着地狱来的阴风,冰冷又阴深。 随即和光同尘便看到十数个红衣美人缓缓走来,簇拥着他在宴桌旁坐下。和光同尘端坐如佛,面色无波。 和光同尘知道这些美人手里剥的葡萄,斟的美酒,看似美味醇香,其实都藏了剧毒,他却来者不拒,毫不犹豫地悉数吃进嘴里,再和血咽下,红唇启合,隐隐能看到齿缝间洇出的血迹。 不一会,和光同尘便感觉到四周簇拥着的美人们已经开始不安分起来,七手八脚地在他身上胡作非为,有的美人开始宽解他的衣衫,有的美人将新斟的美酒从他头顶一壶壶洒下,有的美人伸出纤纤玉指抚弄把玩着他光滑的头顶…… “咯咯”的媚笑声不绝于耳,殷红的酒水蜿蜒过他苍白的脸,又蜿蜒过他的后背胸膛,最后洒在落了一地的雪色僧袍上,数双美人手在他身上游走,四处**,和光同尘不制止也不迎合,愈发端坐如佛。 第169章 闯阁一怒为红颜 和光同尘知道,这是百里祭在暗暗验他的伤,这些美人们看似在心无旁骛地调戏他羞辱他,一举一动,荒唐至极,可她们那十分专业且有章法的验伤指法又怎能瞒得过医术卓群的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心知肚明,想必此时,他的肋骨碎成了多少节,他的心肝脾脏移位了多少分寸,都应该被她们数得清清楚楚了。 自始至终,百里祭的目光未有一刻偏离过和光同尘,与其说是细细打量他,不如说是痴迷流连,移不开眼。 此时的和光同尘可以形容为狼狈至极,数十个蛇精般的女人交相缠绕着他,竭尽所能地勾引着他,或摸或蹭,或吟或嗔,那旖旎荒唐无度却又诡异暗藏杀机的画面令人不堪入目。 百里祭以为只要狠狠糟践了他,将他从万丈云端踹进淤泥污淖里,让他变得肮脏,被人唾弃,就能将他从自己的眼里抹去,再从自己的心口剜去,从此眼里再也看不到他,心里再也不惦记着他。 可任百里祭百般糟践,却似乎任何淤泥污淖都掩不住和光同尘的倾世风华,他依旧眼眸清润,笑意温和,不怒,不躁,意态平和,宛如圣佛。 仿佛无论百里祭做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惊不起他的心,引不起他丝毫的注意。 在和光同尘身侧所有的旖旎**,似乎都变成了可笑地跳梁小丑。他的圣不可侵,无形之中反过来羞辱了百里祭一番。 百里祭静静看着,不说话,许久,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药师就不打算求饶?”终究是百里祭先失了耐性。 百里祭想,只要和光同尘求他,他就停止这一切对他的羞辱。然…… 和光同尘显然对百里祭成见已深,“求饶若是有用,毒尊手下又怎会有冤魂无数。” 百里祭握酒的指尖颤了颤,一双阴鸷的眸子瞪着和光同尘,满目赤红里却蕴藏了一丝锥心刻骨的疼痛,随即阴沉沉地笑道。“药师自然和别人不同。” 和光同尘淡淡抬眼,看向百里祭,“众生皆一样,没什么不同。” 声音清润,如同涓涓细流自百里祭的心上淌过,十七年前和光同尘不顾青城一众权贵反对,执意为他解噬神之毒时,他也曾问过和光同尘素不相识,为何救他命如草芥。 和光同尘也是如此回答众生皆一样,没什么不同。 可众生若是没什么不同,狠戾如他为何偏偏对和光同尘一记就是十七年? 若真没什么不同,他和光同尘为何数年不入临仙阁,今日却闯阁一怒为红颜? 同是一句“没什么不同”,当年倾了他的心,如今又寒了他的心。 百里祭突然拍案而起,咄咄逼人地厉声质问,“既然众生皆一样,你又为何待那个女人有所不同!” 和光同尘眉睫一闪,心头微乱,思忖了一番,终于寻了一个恰当的理由,“她不在众生之内。” 百里祭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般,先是仰头大笑,随即又勃然大怒,拍着七彩琉璃宴桌厉声质问道,“不在众生之内,那她是何方妖孽?” 她,何方妖孽? 她,是他的心口朱砂。 这样的答案,和光同尘选择缄默,只回了百里祭一个眼神,那眼神告诉他:你还不配知道! 百里祭继续暴怒,瞪着和光同尘目呲欲裂,和光同尘只是温温和和地撇开了眼,百里祭似无处泄愤,随手抓过一个舞姬,伸手便扯了她的衣衫,按在桌上一阵蹂躏,行止粗暴,惹得那女子惨叫连连。 如此折腾一番,因软骨香的药性还没过,纵使百里祭想给和光同尘上演一出活春宫,却也有些力不从心,越发恼怒地挥掌拍向那女子,那女子如断线的风筝般撞在厅内的石柱上,霎时一线血柱喷出,顺着石柱蜿蜒而下。 那女子立时进气少出气多,怕是,活不成了。一身衣不蔽体,青红交替,伤痕细密,无不彰显着百里祭的阴狠暴戾。 和光同尘阖目,佛珠慢捻,佛经轻诵。 百里祭猖狂地笑,“药师可看见了?落在我手里的女人,可都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和光同尘倏忽念及画心,心跳漏跳一拍,佛珠错捻一颗,佛经也念断了几行。 如此反复静不下心来,和光同尘最终停了经文,眼眸缓缓睁开,看着百里祭平声问道,“你到底要贫僧做什么,不妨直言。” “我要你,对付逸王!” 其实,和光同尘与书逸二人,皆深不可测,又从未交手,因此百里祭也无法估判个高下,谁输谁赢,难以定论。 所以百里祭盘算着,他只要掌控着画心,先让和光同尘去对付书逸,若是和光同尘杀了书逸,他再用画心慢慢掌控和光同尘;若是和光同尘不敌书逸,他也可用画心威胁书逸,救和光同尘一命,也算是偿和光同尘当年救他之恩…… 百里祭不知,自己盘盘桓桓的算计,算的其实都是和光同尘的生死,他既要利用和光同尘,却又费尽心思地要为和光同尘想好退路。和光同尘就像是一颗他用着不顺手却又舍不得弃的逆反之棋。 对于百里祭的提议,和光同尘不置可否地回道,“我要先见到她。” 百里祭对和光同尘的执拗又是一阵冷笑,忽而收了笑意,正色道,“她本是逸王的女人,只有杀了逸王,她才会是你的。你要知道,你并不是在帮我,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成事之后,城土归我,女人归你。” 和光同尘淡淡看了百里祭一眼,毫不思索地,一字不改地,缓缓吐出方才的六个字,“我要先见到她。” 不容商量的语气,**裸告诉百里祭,先见画心这件事上没有任何转还的余地。 百里祭此时算是看明白了,和光同尘一直对他处处容忍,唯在这件事上却寸步不让,摆明了不见画心,一切免谈。 见和光同尘的毒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而且百里祭知道,和光同尘虽看似安然无恙,其实已经伤的极重,肋骨断了十六根,碎成六十八节,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数种奇毒已经侵入他的四肢百骸,纵他是大罗神仙,如今,大抵也算是半个废人了,不足为惧。 百里祭心中忽又起了更邪恶地念头。 他就是要不择手段地逼迫和光同尘妥协! “药师果真想要见她?”百里祭敛了暴戾,换成阴柔的口吻,阴阳怪气道,“也对,既然是交易,自然得让药师先验验货,不过……既是在我临仙阁,药师便得按照我临仙阁的规矩来。” 第170章 醉生梦死临仙阁 “什么规矩?” 和光同尘缓缓抬起优雅而细长的脖颈,似因百里祭松口答应让他见画心而微微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 百里祭不语一笑,又拍了拍手,不一会便有美人端着一赤金盘缓缓走来,金盘上托着一精致小巧的白瓷罐,白瓷罐赤金鎏边,瓷壁上是绝笔丹青绘成的春宫图,活色生香。 和光同尘浅浅一眼便知,那瓷罐内所盛放的,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东西。 美人跪在宴桌前,轻轻放下赤金托盘,纤纤玉指将白瓷罐打开,立即一阵芳香扑鼻,尚未服食,闻之便让人一阵心神荡漾,直教人意乱情迷。 “药师可看清楚了?这便是我临仙阁的规矩一入临仙阁,自当要醉生梦死。”百里祭不怀好意的目光**裸地盯着和光同尘,因吸了些许醉生梦死的美人香,他的眼神似有些涣散,笑得阴阴柔柔道,“药师只要将这醉生梦死丸服下,本尊便让药师见见她。” 和光同尘捻珠的手掌倏忽握紧,方才所有他食过的毒,只要略略一闻,毒性他便了然于心,如何化解,如何相克,先饮谁斟的酒,先吃谁剥的葡萄,皆是他心中算计好的,以毒克毒。再加上他本就是百毒不侵之体,纵使毒尊百里祭有心步步算计,数百种毒齐下,一时也奈何不得他。 而这瓷罐里的醉生梦死丸,却有一味用药是他从未见过的,因此他识不出来是什么,识不出来也就意味着他无法破解。 握紧的指节微微泛白,和光同尘的眉睫垂得更低,目光淡淡掠过石柱下那横死的女尸,幽黑的瞳孔骤然一缩,那女子红衣墨发,侧着脸看不清容颜。 是否她此时也似这般奄奄一息…… 念及此,和光同尘顿时不再犹疑,伸手取过白瓷罐里白如凝脂的药丸,眸中无一丝恐惧,平澜无波地含入口中。 醉生梦死丸入口即化,如琼琼浆液般顺喉而下,连吐出都来不及,更莫说再做其他手脚,和光同尘只得生生咽了下去。 虽不知那独特的一味药,但从其他成分和光同尘也能推算出药性,醉生梦死丸里除了酒性极烈且惑人心智的神仙玉露,其他所用皆是催情之物。 果然药入肺腑,须臾间,和光同尘本是惨白的脸上立即浮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虽还能勉力维持着镇定,药性催发下身体的躁动却已难以自持。 和光同尘没料到醉生梦死丸的药性会如此之烈,偏偏,他还不能完全了解药性,如此,一时竟没有任何对策。 滴滴汗珠自和光同尘额上滑落,连呼出的鼻息都是滚烫的,周围的那些女子柔软的身躯蹭过来,带起一阵阵令他迷醉的酥麻。 和光同尘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不够,想吸得更多,他越吸越快,却越吸越窒息,袒露的胸脯热汗滚滚,因急促的喘息而不停地起伏。 受了百里祭的暗示,四周的美人们开始变本加厉地放肆起来,当某个大胆地舞姬将手伸向他的**之处时,和光同尘阖上的眼眸猛然射出一道精光,随即通体一震,周身闪出一道金光,立时将缠着他的美人蛇们震得七零八落。 不待百里祭有所反应,和光同尘已迅疾披衣而起,僧衣单薄,瞬即被层汗浸湿。 “临仙阁的规矩贫僧已经守了,她人在何处?”和光同尘的语速略急,音调依旧平稳。 百里祭微微挑眉,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服了醉生梦死丸,和光同尘竟还能守得清明,还真是……不同寻凡。 不过,即便和光同尘极力掩饰,百里祭依旧能看出他身体的异样,知道他即便控制得了心,却也控制不了身体的**。 “药师可知醉生梦死丸是如何练成的?里面有一味药叫女儿香,即便药师熟通天下药典,恐怕也并不知那是何物,一粒丸中的女儿香便要采齐九九八十一个尚未破身的少**精,溶于纯浆炼化,是以,这醉生梦死丸唯一的解药便是女人的身体。别无他法。” 百里祭阴恻恻地笑,和光同尘全身如火烧火燎,二人静静对峙着,半晌,和光同尘咬牙道,“你只需带贫僧去见她,其他不劳费心!” “哈哈哈”百里祭仰头又是一阵长笑,随即道,“本尊差点忘了,她正好是个女人,还是合药师心意的女人,药师稍安勿躁,本尊这就让人带她上来替药师消消心头之火。” 说罢,百里祭又拍一拍手,不一会,立即有人领命前去石室带画心,和光同尘莫名心头一紧。 百里祭已打定了主意要看一场活春宫,他想看看这二人同有的一身傲骨是如何被他一寸寸捏碎践踏的,他还想看看这两个总是一本正经的人陷入**的疯魔后不正经起来又是什么样子…… 他想看他们扭曲交丿合在一起时如他一般无二的疯狂与丑陋,他还想看他们在激情退却之后无法赤丿裸相对的狼狈与窘迫…… 他要让他们知道,没有谁比谁高人一等,他们同样会陷入**的泥淖,那是人性最原始的冲动与需求,只是被他们的故作矜持掩饰住罢了。 和光同尘又隐忍了半盏茶的功夫,直忍得牙口打颤,百里祭又意淫了半盏茶的功夫,直笑得面目狰狞。 半盏茶后,两个健硕的壮汉将奄奄一息的画心从石室带进了临仙阁,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拖到大厅的中间。那两个壮汉一撒手,画心便如同枯草一般轻飘飘地往地上倒去。 和光同尘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脚踢翻了宴桌,慌忙飞身去接,画心轻飘飘地落进了他怀里,紧阖着眼,毫无生气。一张脸惨白惨白,唇角有干涸了的血迹,似是中了毒,血是乌黑乌黑的。 一触碰到画心柔软的身体,和光同尘身体的**立即更狂躁地肆虐起来,叫嚣着,咆哮着,沸腾着,他觉得全身都很热,喉头很干涸,仿佛只有靠近她抱紧她,他才能得到片刻的舒畅。 他的身体开始紧绷,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开始拼命地喘息,像溺水的鱼,他无法拒绝她靠近他时滚烫的熨帖…… 第171章 一念入魔杀戒破 心动,意乱,情也迷。 恍恍惚惚,和光同尘捧着画心脏污却掩不住精致的脸,手指摩挲着忍不住缓缓下移,他的目光也随着下移,却倏忽瞪大了眼睛,入目的骇然如一盆冷寒彻骨的冰水将他陡然泼醒。 她一身光鲜亮丽的红衣被撕的破破烂烂,隐隐约约露出里面一截月白色绣火红曼珠花的玉锦肚兜,满袖的山水迤逦被撕成了满地的山河破碎,裙摆上金丝线绣成的花枝横斜被揉的皱皱巴巴,群芳凋谢,七零八落。 更让和光同尘触目惊心的是,那不能蔽体的红衣下,满是抓痕和勒痕,或青或紫,或划破血肉,或深嵌骨骼,那样一条又一条新伤旧伤累累叠加,皆像是被什么深勒进骨头里去了,他抱着她,几乎能感觉到她一身的骨骼都被勒碎了,寸寸柔软。 看着画心咬紧的唇以及皱成一团的眉,和光同尘知道,她定是疼极了才晕过去的。 百里祭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和光同尘只觉得心口细细碎碎地疼,无法言说的滋味。再抬起头时,他眼睛里已微微泛起了红光,射向百里祭的眼神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令百里祭不寒而栗。 百里祭没想到,和光同尘那么温润的人,也会有那么噬人的眼神。 画心昏迷,而他重伤,百里祭虎视眈眈,和光同尘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抱起画心一晃身便要夺门而出,百里祭立即一挥手,呵道,“拦住他们!” 周围的舞姬美人纷纷仗剑涌了过来,再无丝毫地妩媚娇柔,步伐诡异,身姿灵巧,一看便知,个个都是行家高手。 团团围困,形势立刻陷入危急,画心的身体容不得任何剧烈的震颤,以免碎裂的骨节移位,因此和光同尘不欲缠斗,抱着她,他甚至不敢轻举妄动。 和光同尘来不及深思熟虑,几乎即刻下定了决心,不计后果地伸手扯下脖间的佛珠,运足了内力将佛珠向四周弹了出去,佛珠离指,泛着金光,颗颗诛心,一击毙命。 精准,狠辣,令人不寒而栗。 四周围着的风情绰约的美人身影顺次倒下,十数个美姬无一活口。百里祭双眼一眯,立即抓起酒壶随手一倾,壶中琼液倾壶而出,在空中凝成数道锋利的冰刺,一道道向上斜飞,径直刺向趴在和光同尘肩头的画心。 感觉到身后一阵凛冽刺骨的寒意来袭,已经行到临仙阁门口的和光同尘知道,若要躲过这些冰刺,除非折身向两侧回避,然,这一避,便出不了临仙阁了,待百里祭追上来,一番交手,势必要连累画心。 和光同尘几乎没有多加思虑,他将画心完全遮在他身前,无视身后的冰刺一根根带着剧毒尽数刺入他的身体,只是脚下不停地几步跨出了临仙阁,不管不顾地抱着画心飞步直登卿楼而去。 背上被冰锥刺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和光同尘将画心护在怀里,被风雪吹僵的脸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百里祭目眦欲裂地追到临仙阁门前已经晚了一步,他知道,一旦出了临仙阁,他就拿和光同尘无可奈何了。 回头看了看遍地的尸体,都被和光同尘一珠穿心而亡,百里祭怔愣了半晌,还是难以置信和光同尘竟然开了杀戒! 他不知道一旦他破杀戒会有什么后果么! 难道那个女人对他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重过他的信仰,重过他的底线,甚至重过他的性命! 百里祭萎颓地一步步走回他的神仙府,坐回他的黄金椅。饮着琼浆美酿,一阵失落惆怅,还有满目的彷徨和迷茫,和光同尘既然杀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杀他呢? 原本百里祭以为,他这般十恶不赦的人,和光同尘都容忍数年没杀,这辈子和光同尘都是不会杀人的。 还真是,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百里祭坐在金椅上痴痴地笑,笑他输在和光同尘手上,输的心服口服。他抱着玉光流转的酒壶喝得一醉方休。笑声越发肆虐,在临仙阁内回荡,经久不息。 他虽然荒唐,可是做事,特别是做坏事,都会精心算计,步步为营,这是他从一个被众人皆当做妖孽而被青城老城主养来专门用作试毒的命微如草芥的少年,能一步步坐上毒尊之位,且将毒派发展壮大的原因。 然而这些年他所有的阴谋算计里,永远算不准和光同尘,似乎和光同尘已经强大到任何阴谋诡计都奈何不了他,已经淡然到任何俗世诱惑都扰乱不了他。面对他,百里祭时常会觉得无计可施。这也是毒派一直被药派压制的原因。 这次已经是百里祭算的最准的一次,他算中了和光同尘的软肋,却依旧算错了和光同尘的忍力和耐力,更算错了和光同尘为救画心不顾一切的魄力。 所以,最后他还是,功亏一篑。 ############### 方入卿楼,和光同尘便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般垂垂跪倒在雪地上,体内似有火在烧,体外似有冰水在浇,冰火两重天,骤热骤寒,一阵气血激荡。 和光同尘只觉得气短胸闷,忍不住想透透气,一张口便被冰冷的寒风呛了喉,一阵长咳立即牵动了五脏六腑,浑身的伤毒齐发,体外伤口迸裂,热血横流,体内气血翻涌,他委实支撑不住,俯身一口热血便喷在了画心的脸上。 血水瞬间花了画心的脸,血色赤红,血温滚烫,和光同尘立即神色慌张地勉力支起身子,将画心紧紧温实地抱在怀里,抬起冰凉又麻木的手指不停地去擦她脸上的血。 他怕她嫌脏,可是那血却越擦越多,他一袖的雪白都擦成了血色,他拼命忍着,他嘴里的血却依旧像是开了闸的河坝,止不住的往外涌,大滴大滴地从他紧抿的唇齿间溢出,滴滴不落地全洒在了画心身上。 如此这般,和光同尘也不敢将画心放在雪地上,他知道她怕。他抱着她,就像饥饿的狼守着受伤的羊,体内**丛生,他喘息着,咬紧牙关,一忍再忍,她就像一团烫手的火一样在他怀里炙烤着他,他不敢放手,也不敢再对她逾越分毫。 浑身的燥热,身体似乎在膨胀,炸裂,几乎令和光同尘的七窍都缓缓渗出血来。 血水湿透了他和她的衣衫,衣衫紧贴在他们身上,连往来呼啸的山风都吹不起半片衣角。雪色的僧袍血染的红,艳丽夺目,就像是为他们大婚而备的喜袍。 山风凛冽,和光同尘轻轻喘息着,正打算稍稍缓一缓便抱画心回屋,先替她治伤解毒。却忽见卿楼四周法阵大动,一阵风起云涌,飞沙走石。 有人闯进来了! 第172章 乘虎踏云为她来 虚空之上,雪天一色。 云雾翻卷,飞雪簌簌。 一只壮硕威武的吊睛白虎腾云踏雪破空而至,直闯卿楼。 白虎看到奄奄一息浑身血污的画心,虎心大痛,蓦然仰头,凌空发出一声震天慑地的嘶吼。虎啸震林,一时飞沙走石,天地无光。 和光同尘抬头一看,白虎身上飘着一抹湖蓝色的衣袂,他似踏碎数万里山河冰封,披着数万缕天光朝日和飞雪轻尘,仆仆而来。 身跨白虎,足踏虚空,如天日一般绚烂夺目。 白虎伏地,那一抹湖蓝色的身影跨下白虎,好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久处高位的倨傲矜贵,立即扑面而来。 和光同尘看着他,抱着画心的手蓦然一紧,心中已是一片了然。 能入卿楼如入无人之境者,普天之大,却寥寥无几,而有他这般绝尘风姿的,更是屈指可数,是以,眼前人是何人,和光同尘并不难猜出来。 原来,这就是她喜欢的那个人。 她的王夫。 那个她一提及,便会笑得眉眼弯弯的心上之人。 他终于来了。 如神天降,为她而来。 和光同尘既替画心欣喜,却又按捺不住心头四起的黯然之意。 书逸一入卿楼,远远便看到一个浑身浴血的和尚正屈身抱着他的王妃,跪坐在冰天雪地里与他四目相对,恁是满脸满身的血污,都掩不住他的盖世风华。 那双眸子,干净,纯粹,澄澈如一汪平静的湖水,他们姿势暧昧,却令书逸生不起一丝龌龊的多疑。 他那眼底,甚至还透着一丝欣然的笑意。 温和,雅润。 令书逸一眼折服。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人和光同尘! 书逸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到了和光同尘的眼前,目光闪躲,几乎不敢看和光同尘怀里那个浑身是伤的女子,他不敢相信那个眼神睥睨不可一世,笑容明艳狡黠如狐的画心,短短十日,会枯萎成这般了无生气。 紧抿着唇,颤抖着手,书逸俯身从和光同尘怀中小心翼翼地接过画心。感觉到她通体骨节寸碎,书逸又是猛然一个哆嗦,几乎不敢碰她。 仿佛,碰她哪里,她都会疼。 和光同尘看到那个矜贵不可一世的逸王爷用他干净的袖袍细细去擦她脸上的血,毫无顾忌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心中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诉说,吐到嘴边,却只剩几个颤颤的尾音,“对不起,我来迟了……” 声音低低的,充满了心疼和愧疚。 甚至带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 往来的风吹过和光同尘空落落的怀抱,他终于将强忍着的一腔淤血悉数吐在雪地上,他伏在血红色的雪地上,贪慕着雪地的冰凉,似已力竭,久久不能起身。 有一瞬,他几乎想就这样睡过去…… 永远不要再醒来。 忽然一个毛茸茸的大虎头贴到他面前,和光同尘一睁眼便看见,那只威风凛凛的白虎正伏地趴在他面前,白虎看他的眼神,竟是与它十分不相匹配的温柔。 和光同尘微微怔愣,仿佛……它认识他,可是,它眼里又浮起一丝疑惑,仿佛……它又觉得它不该认识他。 白虎轻轻嗅了嗅,忽然张开硕大的虎口,书逸瞧见目光一凛,方要喝止,却见白虎只是小心翼翼地替和光同尘舔着脸上的血污。 和光同尘心头一动,这种感觉,他似乎有些熟悉,这只白虎,似乎就像是他多年的伙伴,他微微阖上眼,脑中闪现出无数混乱又破碎的画面,最终闷哼一声,冒着涔涔冷汗,又吐出一口血来。 一只白玉瓶递到和光同尘面前,随之垂下一截水蓝色的袖袍,凤一吹,如湖波微漾,和光同尘目光一滞,缓了一缓,抬手轻轻将白玉瓶推开,随即缓缓直起身,平视着书逸。 “这是谢你救她之恩。”书逸并未收回手,执意要赠给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眸光淡扫,咬牙又咽下一口血水,才缓缓道,“救她是贫僧自愿,无须她来谢贫僧,更无须别人替她来谢贫僧。” 书逸脸色微沉,随即笑道,“药尊大人悬壶济世,心怀天下,普度众生,功德无量。王妃亦属芸芸众生之一,倒是本王唐突了。” 和光同尘自然听得出来,书逸字里行间都在拐弯抹角地提醒着他画心的身份,她只是他和光同尘的芸芸众生,却是他逸王的王妃。 仿佛没有听见书逸在说什么,和光同尘默然,无一丝一毫的反应,他抬指画空为符,金光闪闪地几个梵文轻轻拍向画心心口,护住她的心脉。 和光同尘的手掌停在画心心口上方三寸之处,指尖往前一点,便能抚上她并不安然的睡颜,抚上她紧皱成一团的令他心疼得无以复加的眉眼,他却只是停滞了半晌,悻悻收指握拳,垂垂落下。 和光同尘知道,书逸既来了,他便不能再如平日那般随身照顾她了。书逸虽也不是寻凡之辈,可毕竟论起医术药理并非行家。这符,是连心通意符,即使他不在她身侧,也能感知到她的身体好与不好。 做罢,和光同尘缓缓起身,随后淡淡却又难舍地看了画心一眼,不着一言,转身往药房而去。 走了几步,和光同尘又回头看着书逸,不放心道,“她中的毒,只有贫僧能解,这里目前是最安全的,她之前住内院临着红梅的那间屋子。她怕冷,屋子里要多燃几炉炭火;她喜梅,屋子里要多点几支梅香;她厌血,你……要替她清理干净,她日常喜穿的衣服放在西侧檀柜第三格,睡时喜穿的素衣放在第四格;她爱喝的茶包放在榻前矮柜的暗格里,茶要七分热;她睡时不喜珠钗玉环加身,你要替她一一除尽……” 一段话说的太长,吸进了冷气,和光同尘一阵长咳,似有许多零零碎碎地想要叮嘱,生怕书逸照顾不好画心,或者说,生怕书逸不能比他更好地照顾她。 和光同尘本是一番好意,他毫无私心地与书逸分享他这些时日照顾这个颇为刁钻挑剔的女人的心得,可落在书逸眼里,便成了**裸的炫耀你看,我对你的女人多了解,甚至比你还要对她更了如指掌。 第173章 春药入体难自持 “药尊大人多虑了,王妃的喜好,本王自然知道。”书逸立即横眉竖眼,冷声沉沉。 和光同尘默然。 书逸若都知道,那自然是更好。 随即,和光同尘转身,缓缓离去。 书逸看着和光同尘的背影,下意识地将画心抱的更紧,心间瞬即闪过一丝微不可觉的慌张。 天下人皆说这个和光同尘并不输他,今日一见,果真是倾世风华。 而且,他爱她。 他对画心的情意,藏得再深,书逸也一目了然。 不知是因他的清规戒律,还是因她的身不由己。 他爱得隐忍又克制。 那般,情含眼底,行止于礼。 书逸默然,他竟莫名觉得和光同尘与画心十分相配。 那和尚既动了心,那画心呢? 这个没有良心的女人,是不是已经完全将他抛之脑后,也对和光同尘动了情? 他们平日里的相处是该有多亲密,以至于那和尚才能对她的一切喜好这般的了如指掌…… 逸大王爷越想越是暴怒,几乎忍不住就想将画心那个无良的女人抓过来狠狠地压在身下好好禽兽调教一番…… 唔,那女人现在不是就在他怀里么。 可书逸一低头,看到她皱巴巴的一张小脸,看到她因剧烈的疼痛而紧锁的眉头,立即心头一软,无论心里翻涌起多少想将她就地正法立即禽兽了的**,此时也实在是下不去手了…… 只得悻悻地将画心抱回了屋里。 还只得悻悻地一切照着和光同尘的吩咐一一替她准备妥当…… ############### “师父,那个逸什么王的,到底哪里来的?师祖好好的怎么就成了他的王妃了?他哪有师父半分好。” “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您身上的这些伤和毒本来都该是他去受的……” 青音在药房里跑来跑去按着和光同尘开的方子抓药煎药,和光同尘身中数毒,需要一味一味地解,有些解药药性之间还相互冲突。产生新的毒。 看着和光同尘不停地吐着毒血,青音心疼的眼睛红了一圈又一圈。一边跑的手忙脚乱,一边忍不住对书逸吐槽了又吐槽。 和光同尘似乎没听见青音在说什么,只是不停的配药,喝药,他要尽快让自己恢复一些元气,她还躺在那里没有醒来。 她还需要他! 他就不能倒下。 四肢百骸传来的痛几乎要让和光同尘晕厥过去,可他心里却是庆幸的。 庆幸是他救的她。 如果,是逸王受了这般的伤痛和屈辱,她醒来见到……怕是要心疼的。 “咳” 和光同尘伏案又是一阵长咳,剧烈的震颤带翻了药罐,青音闻声匆忙来扶和光同尘。青音的指尖一触上和光同尘,才发现他竟是浑身滚烫。 青音像是被烈火烫了手一般缩回指尖,再想去扶和光同尘,和光同尘已侧身一避,用力推开了青音,以手支地,大口地喘息着,咬牙呵道,“你出去” 声音喑哑,唇齿间似有压抑不住的**。 青音眼中浮起一丝怔忡,“师父……” “出去”和光同尘伸指摸到一个药罐,看也不看地寻声向前砸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踏进药房半步。” 药罐精准地碎在了青音的脚边,青音怯怯地往后退了半步,嗫嚅道,“那师父的伤……” “去和济堂寻一个既懂药理又通毒术的男弟子过来。”和光同尘的声音听来已是十分勉力,他手指紧紧扣着身下的石板,涔涔的汗水大滴大滴地落在石板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急急吩咐道,“这几日你就留在你师祖身侧照顾,没有女侍,她那边恐有许多事不甚方便。” “师祖她自有人照应,师父还惦记着她作甚……” 女子的体香,女子的声音,隔着空气传来,愈发激起了醉生梦死丸的药性,强烈的迷醉感几乎要吞噬了和光同尘仅存的理智。 和光同尘已到了支撑的极限,他的指节深深抠进石板里,青音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蓦然抬起头来,双目噬人般的猩红,冷冷呵道,“快去” 青音悻悻转身,走到药房门前,不放心地回首看了看和光同尘,踟蹰一番,轻轻掩了门,迅疾往画心住的内院跑去。 青音以为和光同尘只是碍于男女有别,不便让她替他治伤,思量着若是去山下寻个男弟子,一来一回又要耽搁许久,不如去将那个逸王抓过来先使唤着…… ############### 碳火燃好了,梅香也点上了。 书逸替画心把了脉,知道她无性命之碍才略略舒了口气。画心身上的诸多症状他也不甚明白,只能先给她续了内力,又给她先服了他常备的解毒药。 药丸画心咽不下,书逸便用掌力将药丸捻成粉末,再溶于水中,水温刚刚好是七分热,再一口口地含着药喂画心服下。 青音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书逸无比禽兽地趴在画心身上,似乎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立即捂着眼睛一边跺脚一边尖叫,“你……你这个臭流氓,居然连病人都不放过!” “臭流氓”待画心将那一口药咽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长眉斜挑,凤目缓睁,眼角处逶迤着流畅的线条,淡淡一个眼神,便已足够震慑。 青音像所有初见书逸时的妙龄少女一般,“咕噜”一声咽了一下口水,例行犯花痴。 她师父是好看,敛尽日月天光的好看,一身浩然正气的好看,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的好看,令人心生畏惧神圣不可侵犯的好看。 可眼前这个男子不同,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睛,莫名被吸引,莫名想靠近,还莫名……想和他发生一切能够发生的事情…… 只要他愿意,只要她可以…… 青音被自己脑子里大胆又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忍不住浑身一个机灵,抬袖擦了擦口角蜿蜒而下的津液,面色微微有些羞赧。 书逸见怪不怪地淡淡瞥过眼,一脸冷峭,满目寒冰。 “你……那个……我……” 青音在书逸的震慑下,舌头打了结一般,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第174章 逸王脸黑头上绿 真是见鬼! 青音气得跺脚,她刚刚怎么会觉得这个冰砣子好撩?这分明就是个冷面阎王么,还没接近,就要冻死了。 “你出去。” “那个门关好。” “我不喜欢聒噪。” 书逸接过青音的话,一连说了三句。说的青音一愣一愣的。 随即她又反应了过来逸大王爷这是在客气地叫她“滚”呢…… 开玩笑! 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是卿楼! 有他撒野的地方吗?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如此想着,青音挺直了腰板,板着小脸,冷声道,“那个,我和你商量个事。” 书逸头也不抬道,“什么事?” 青音努嘴,“我,照顾我师祖;你,照顾我师傅!” 书逸眼睫都没眨一下,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本王的王妃,本王自己会照顾。你师父,本王不感兴趣。” “男……男女授受不亲!”青音不自觉地舌头又开始打结了。 心虚…… 心虚什么呢? 书逸终于忍不住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嘲讽的笑。他黑漆漆地眸子看向青音,露出一丝看着画心时才会有的深情,那眸子如同一潭深渊,深渊里又似有一股巨大的漩涡,将青音的魂魄卷入其中,深陷而不可自拔。 书逸缓缓起身,走到西侧的檀柜旁,手指放在第四格上,不急不缓地徐徐说道,“什么男女有别,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与她即便是男欢女爱也是合情合理合规合矩的,难不成你师父还有意见?” 书逸只当这是和光同尘的意思,心里不由一阵冷笑,笑那和尚表面光风霁月恢廓大度,暗地里竟也是如此小肚鸡肠不知天高地厚之辈。 “我……我师父……自然有意见。”青音见书逸盛气凌人,立即想拿和光同尘来压压他,慷慨陈词道,“卿楼乃是师父清修之地,你们在此不知羞耻不懂节制,惊扰亵渎了佛祖,那是大不敬之罪。” 青音此言一出,更似坐实了书逸心中的猜想。本来他对和光同尘还是十分敬然的,甚至因遇见如此清风朗月之人,还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如今却好似他自己看错了眼一般。 书逸一气之下,用力掰开柜门,随手抓了一件衣服出来,逐客道,“本王要替王妃沐浴,小丫头你还是快些回去伺候你师父的好……” 忽然目光一滞,随即也失了声…… 为什么他手上会抓出来一件和尚穿的僧服……和光同尘不是说第四格里放着的是她平日里睡觉时喜穿的素衣吗? 书逸将雪色的僧袍抖开,眉角抽了抽,斜眼看向青音,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师父的?” 青音抬目一看,书逸手中的僧袍云锦罗纹,洁净如雪一般,无一丝杂色,正是她师父昨日穿的那件,于是很老实地点头回道,“嗯。” “他的衣服怎会在这里?”书逸的声音越发冷沉,莫名觉得头顶上方一片草色青青…… 青音砸吧砸吧着嘴巴嘟哝道,“这屋子本来就是我师父住的,他偶尔在禅房,大多数时候都是歇在这里,有我师父的衣服奇怪么……” 青音说的是过去式,她以为画心住进来后,和光同尘的衣物并没有全部拿走,可书逸立即理解成了现在进行时…… 大部分时候住在这? 同居一室? 书大王爷立即黑了脸,磨牙嚯嚯。 这个女人还真是欠调教! 那个和尚还真是欠收拾! 见书逸脸色黑沉沉的,青音眨了眨眼睛,又解释道,“也有可能是师祖问师父要来的……有时候师祖喜欢穿着师父的衣服睡觉,宽大柔软又舒适……” 青音还没说完,“嘶嘶”几声,那件雪色的僧袍已经被书逸毁尸灭迹了,霸道的掌力将其碾得粉碎粉碎,细如尘埃。 书逸暗忖:怪不得那和尚要叮嘱他第四格里放着画心喜穿的衣物,原来是想拐弯抹角告诉他这些……果真是好心机。 青音暗叹:好霸道的掌法,好深厚的功法,真不愧是与她师父齐名的冷公子书逸。看来此人……确实不好对付。 这般,青音三言两语挑起的误会,书逸与和光同尘之间初见时的美好与安和,立即消之殆尽。 其实这件无辜遭殃地僧袍,正是昨天暮时画心在温池里抢的和光同尘身上的那件,今日晨时,画心打算离开,收拾屋子时,便随手放进了檀柜里。 好巧不巧,就放在了第四格。 不过……若是书逸知晓了这件僧袍的真正来路,知道他们二人昨日在温池里几乎赤丿裸相对,怕就不是气得跳脚,而是雷霆震怒了。 书逸此时是气场全开,完全进入了冰山模式,他又伸手进衣柜里摸索,摸出一件殷红绣莲花的烟罗软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却依旧不客气地朝着青音叱道,“出去!” 青音拢了拢衣袖,想起和光同尘一身的伤,恐支撑不了多久,勉力抵住书逸的巨大威势,继续谈判道,“逸王殿下也是饱读诗书之辈,也该知,既客居在外,吃穿用度皆要仰仗于人,自当要客随主便才是。” 书逸冷笑。 “你既知要尊本王一声逸王殿下,当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王尊驾圣临,乃是皇恩浩荡,除了天皇,谁又妄敢在本王面前称主?青城之人竟是如此目无王法,藐视皇威,南暮离他是想反了不成?”书逸冷眸一扫,满目傲然,满口震慑。 提及南暮离,青音心头一惊,又不淡定了,指着书逸半晌才咬唇道,“你……你仗势欺人。” 书逸一合柜门,将洁净的衣服放置一旁,缓缓行步,懒懒抬眼,轻轻吐字,道,“嗯,欺了。” 霸道得十分坦然。 坦然得令青音发指。 仿佛如何与他交涉都不对盘。 一句句噎得青音越发说不出话来了。 书逸见青音杵在那,眼下又没有可以使唤的人,于是很不客气地吩咐道,“还站着干嘛?既然不肯走,就去打几盆热水来。” 青音看着书逸只觉得一阵发怵,越发觉得画心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样凶狠霸道又不讲道理的男人。 难不成……只是为了王权富贵? 第175章 志存高远生相惜 腹诽归腹诽,青音到底是照着书逸的吩咐去做了,不是屈于书逸的淫威,而是和光同尘原本就叮嘱她来此随侍,也算是她分内之事。 青音端来了热水,书逸却不准她近画心的身,而是自己卷起袖口,浸湿了柔软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替画心擦拭着。 擦着擦着,书逸便不知如何下手了,画心这浑身的伤,他越是细看越是心惊肉跳。 “谁干的?”书逸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 “啊?”青音反应慢半拍。 “百里祭?”书逸回忆着曲千觞设法传给他的情报,冷声问道。 “啊?”青音又是疑惑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才又应了一声,“嗯。” 书逸怒火攻心,手下一重,画心立即疼的指尖一颤。感觉到画心微动的指节,书逸心中一喜又一痛。 喜她还有知觉。 痛她即便昏睡着,还是有痛觉的。 她一定是痛的无法忍受,所以才一直昏睡着不肯醒来。 如此一想,书逸握着湿棉越发下不去手,只怕自己不知轻重弄疼了她。 青音在一旁将书逸的小心翼翼尽收眼底,暗叹:原来这个霸道得令人发指的男人,竟也有这么温情脉脉的一面,他看她的眼神是那般温柔缱绻,他对她的动作是那般奉若真宝。 蛇打七寸,人掐软肋。 青音恍然顿悟,看来方才是自己一直使错力了。对于这个男人,讲道理肯定是没有用的,得抓住他的软肋狠狠威胁。 青音冷不丁笑道,“王爷养尊处优,怕是没伺候过人,您这般执着照顾王妃,您也受累,王妃也受累,您又是何苦呢?” 青音是成心想给书逸添堵,半是劝慰半是挖苦。书逸此时确实有些束手无策,他不是怕自己累,他是怕画心疼,看着她满身的伤口,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书逸抬眼看了看青音,蓦然问道,“素未听闻和光同尘有弟子,你拜在他门下多久了?” 书逸如此一问,青音便知有戏。 青音知道书逸只是不敢贸然将画心交给她一个黄毛丫头,所以有意探探她的底细。 于是,青音浅笑着答道,“师父高才,名满天下。音儿自是望尘莫及。音儿入师门六载有余,蒙师父厚爱,受师父亲传,虽未有大成,医术在这青城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师父大爱,心系苍生,时常行医山下,救济贫民,不行高府,不入贵门,因此青隐山上住着的的权贵之庭一向皆是由我问诊施药的。” 青音一股脑将书逸想知道的都说给了他听,让书逸知道,她平日里可都是给矜贵人家看病的,伺候过许多富贵公子娇柔小姐,这“规格”上可是比她师父还要高一截的。 所谓名师出高徒,书逸知道,和光同尘的亲传弟子,便是再差,定也比他一个不通药理的门外汉强上许多。 书逸沉吟,“那你过来,给她瞧瞧。” 明明是求人,他那表情,似乎他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一般,十分的不情不愿不甘心。 “不瞧。”青音立即傲娇起来。 “……”逸大王爷最受不了被人拒绝的滋味,特别是被女人拒绝,于是挑了挑眉,冷哼道,“这是王命。” “那又如何?”青音傲娇地仰了仰头,“王命王命,王权夺命,可它能救命么?你手掌王权,生杀予夺,你可以要谁死谁就得死,但你能要谁活谁就能活么?” 书逸微微怔愣,没料到这眉目尚未长开的小丫头,竟有此等见解。 王权富贵在生死苦痛面前,确实不值得一提。书逸蓦然想起和光同尘,想起自己和他的差距。 虽然自己手掌王权,想要谁死谁就得死,却似乎终究不如和光同尘妙手回春,想要谁活谁就能活。 毕竟,死要比活容易得多。杀人也比救人简单得多。 人皆怕死,所以苍生畏他逸王书逸。 人皆求生,所以苍生敬他和光同尘。 畏者终究不能令人心悦诚服。 敬者永远令人高山仰止。 一畏一敬,高下立见。 书逸心头十分感慨,转而饶有兴趣地朝着青音挑眉,“你就不怕本王?” “你掌你的生杀权,我救我的苍生苦,你只能杀人,而我却能救人,你作恶,我行善,你是邪,我是正,自古善恶皆有报,邪不能胜正,我又为何要怕你?” 青音说的义愤填膺,却又紧张得心跳如擂鼓。因为,书逸一双幽如寒潭的黑眸正漆亮亮地盯着她。 直盯得她全身发怵。 自然,青音的这番话都是和光同尘平日里渡化苍生的言辞,她耳濡目染学了来,如今正好随口掰来杀杀这个黑面王爷的威风。 书逸微微敛了敛眉,这些话一从青音口中说出,他就知道定不是这个小丫头自己的见解,甚至她都不知,这番话里,已经存了些许逆反之意,可谓对皇权天威之大不敬。 原来……和光同尘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样的大逆不道,书逸不仅不恼,反而十分赞赏。其实在他心里,如画江山,并不该是这样。他也一直觉得,这天下,是该变一变了。 顿时,书逸不由又对和光同尘刮目相看起来。暗赞他志存高洁,胸襟宽广,高顾遐视,目览天下。 书逸觉得,这样一个人,无论是敌是友,都将是妙趣横生。 颇有高山流水遇知音惺惺相惜之意,又有独孤求败逢敌手的畅快淋漓之感。 不过,此时书逸虽叹服于和光同尘,却并不打算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失了威势,立即温吞吞地笑道,“什么善恶,什么正邪,满口的仁义道德,不管你有多大抱负,不管你想做什么,可别忘了,首先你得活着。本王若是杀了你,你还如何去救苍生?” 青音眸光一转,狡黠笑道,“对对对,快来杀了我,再株连了我师父,然后,你的王妃,就彻底没救死定了。” 果然,提到画心,书逸一下子被踩到了痛处,却又不动声色地反踩回去,“本王的王妃,同样也是你的师祖。” “我师父都要没了,还师什么祖。”青音立即惊叫,大翻白眼。 书逸微讶,“你师父怎么了?” 语气不觉多了三分关怀,而书逸尚不自知。 “要死了。”青音立即露出一脸苦兮兮。不是她想演苦情戏,而是她看和光同尘那样子,着实是……不太好。 书逸怀疑,“那你还有闲情逸致在本王这里陪本王唠嗑?” “我这不是找你去救他么。”青音无辜地眨眼。 书逸爱莫能助道,“本王不通医术。” 青音两眼一瞪,不容书逸推却道,“你不用懂医术,我师父懂,你只要是个男人,随身伺候着就行,我师父他……不近女色。” 第176章 青音失言露端倪 书逸眉头一蹙。 不近女色? 都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觊觎他的王妃了,还敢宣称不近女色? 怕那和尚只是眼界甚高,一般的女色入不得他的法眼吧。 虽觉得和光同尘此等行为着实可恨了些,可对于他的眼光,书逸还是不吝赞许的。 看来他们谈天下论苍生的见解和手段虽有不同,可对女人的口味和态度嘛……倒是如出一辙只饮仙姿神露,不食凡品俗味。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大抵就是如此。 不过,惺惺相惜归惺惺相惜,真让他逸大王爷去伺候一个……男人,十有**还是个……情敌,向来只肯为画心屈尊降贵的逸王殿下还是别扭得很…… 书逸斟词酌句地推辞道,“本王做些杀人的粗活还可以,实在不善伺候旁人,怕会怠慢了你师父。” 青音翻眼:你再笨手笨脚,敷个药总还是会的吧?你再粗暴,总不至于粗暴到将我师父弄死了吧?虽然这过程痛苦了点,也总比死了强,想来……我师父是不会介意的。 书逸摆着冰山脸,没反应。 青音再瞪:等我得了空,就去山下寻个手脚伶俐的弟子来替换您老。 书逸依旧摆着冰山脸,没反应 于是,青音只好满脸堆笑道,“没事没事,我师父不比师祖娇贵,皮糙肉厚,耐得住你笨手笨脚。” 书逸,“……” 垂首看看画心,默然。 书逸心知,若是和光同尘真出了事,怕是真的无人能救她了。 心头叹息又叹息,书逸终究是不情不愿地挪了挪尊驾,将手中的湿布丢回盆内,冲着青音板着脸冷冷吩咐道,“好生照顾王妃,王妃若是有半分不妥,你活不成,你师父也活不成,就连这整个青城的百姓都活不成!” 急言厉色,**裸的威胁和警告。 触及书逸的神情,青音愣了一下,她本还在暗自腹诽逸王暴虐,天下必倾。却在见到书逸凝视画心时的深情时,突然有了另一种领悟: 自古总是江山深情两难全,往往权掌天下时,却正泪洒红颜枯骨处。 原以为这世间就只有用美人换江山的薄情郎,比如南暮离;却原来这世间竟还有倾天下为红颜的痴心汉,比如逸王书逸。 青音没料到传闻中高冷不可一世的逸王殿下会是这样的人。 青音猜想:他对画心的情,即便是她师父也及不上万一吧,毕竟,她师父虽能为画心舍己相救,怕是也不能为画心而舍天下苍生。 此时,青音只以为,画心在和光同尘心里,重得过他自己,却重不过苍生万民。 如此比来比去,倒是书逸最显深情。 青音心内一时百感交集,对待书逸的态度也是变换莫定,似乎无法给他下个定论是正是邪,是善是恶。 但是无疑,男人的深情是最能打动女人的。特别是一个情窦初开且为情所困的芳龄少女。 头一次,青音的心被动摇了。 她将藏在袖口里最致命的毒针往里收了收,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王爷放心,师父无虞,师祖也便无虞。” 或许是心有所动,一时恍惚,所以青音这话回的着实不太聪明。 她,在威胁他? 她,凭什么敢威胁他? 书逸眉头微蹙,眸色转深。隐隐察觉出了这小丫头似有着不合年纪的深沉心机。 不动声色,书逸微微一笑道,“本王与王妃夫妻同心,互有感应,王妃稍有不适,本王便会心痛如绞,你,千万要小心些,本王若是心痛了,这脾气就不太好,本王脾气不好时,就会有很多人都活的不太好。” 书逸的话,已然意有所指了,随即他转身往门外走,头也不回地一声冷呵,“白虎,进去守着心儿,不许离了半步,她若稍有差池,你就好好饕餮一顿,将这青城之人皆做腹中餐,对谁都不必客气。” 书逸话音方落,一只吊睛大虎已闯了进来,立即撞了青音一个趔趄。 神兽天威,自是不凡。 青音眉睫一眨,微微低垂,心中暗自一嘲:可笑她自己本还打算枉顾职守放过他们一次,却原来,自己根本就没有动他们的本事。 这个逸王,还真是霸道又腹黑,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且目光如炬,心思聪睿。她自己在卿楼潜伏六年,和光同尘皆没察觉有异,如今不过三言两语,察言观色,他便对她起了疑,实在是难对付的很。 如此,识时务,隐忍。 才是最明智的。 因有白虎在一旁虎视眈眈,青音照顾画心可是分毫不敢怠慢,生怕一个不慎,触怒了这不通人情又不讲道理的老畜生,将她一口活吞了去。 ############### 卿楼处在青隐山的最高峰。 立于卿楼,群山峻岭皆在脚底,视野恢宏,俯览天下。竟比苍梧山无心居之格局,更为开阔,恰似一处绝尘临仙之境,抬手可近浩瀚烟云。 踏过天地辽阔的冰雪世界,书逸停在药房外,方欲伸手推门,手已按在门上却又一滞。 书逸思量:和光同尘那样一个光风霁月之人,如今病态难堪,恐有失态,定是不愿冒然被外人瞧见的吧? 一如十年前他卧病在青城时一样。 于是,书逸将推门的动作换成了敲门的动作,“笃笃笃”三声之后,药房内静默半晌,才传出一声低沉喑哑地轻问,“何人?” 气息不定,伴着微微低喘。 似乎伤的不轻。 书逸眉头一皱,冷冷回道,“本王。” 和光同尘微愣,逸王?他怎会来? 他不是应该在照顾她吗? 低头瞧见自己一身狼狈,和光同尘即刻就要下逐客之令,却又倏忽想到了什么,心头一慌立即提气问道,“可是她……王妃出了什么事?” 故作平静的语气,却依旧掩不住字里行间的关切。 隔着门,书逸立即气得发笑:这和尚都自顾不暇了,竟还心心念念惦记着他的王妃。 书逸默然,和光同尘愈发忧心,伏地喘息了几口气,撑着药案硬生生地直起了身子,宽大的雪袍血迹斑斑,几乎遮不住他瘦削的身形。 第177章 兽性大发扑情敌 撞翻了满地的药草,晦暗略显逼仄的药房里,和光同尘扶着冰冷的墙壁,全身一阵难以抑制的震颤。和光同尘顾不得一身狼狈,艰难地抬腿前挪,踉踉跄跄地踱到房门处,伸手打开药房的门,惊起一地的浮尘。 亮眼的雪光撒进来,和光同尘淡淡看了书逸一眼,扶着门框便要往外走,见书逸岿然不动地拦在身前,才缓缓解释道,“我去看看她。” 和光同尘如此一说,书逸的表情就愈发清冷了,满脸冰霜。 书逸虽不通医术,但是他手里倒是有不少的灵丹妙药,他也时常备一些在身应急。 须臾之间,书逸便已做了决定速战速决。 他拢在袖口里的手迅疾拧开白玉瓶,倒了一粒丹药出来,趁着和光同尘不备,立即咧开他的嘴,强行喂了进去。 随即,和光同尘怔愣住了。 因为他感觉到他竟被一个男人拦腰抱了起来。 然后,书逸也怔愣住了。 因为他感觉到他的腰间正被什么“凶丿器”直直抵着。 那“凶丿器”坚硬如铁,却不十分锋利,且又烫又热,不似寻常冷兵器,书逸眉头一跳,一手揽着和光同尘,一边寻思着垂首一瞧究竟,最终确实这“凶丿器”果真来自于某人不可言说的部位。 书逸的嘴角狠狠一抽,忍着一脚踹开和光同尘的冲动,长眉挑了又挑,最后顺了气,才道,“你就打算这么去见本王的王妃?” 带着这样的“凶丿器”? 意欲何为? 面对书逸审视的眼神以及嘴角的嘲意,和光同尘白白净净的脸上立即火烧火燎,红成虾色,愈发衬得他抵在书逸胸前的那骨节分明的手白如润玉。 他一时怔愣,上下不得。 更要命的是,和光同尘发现,醉生梦死丸的药性上来,沾人便起欲,哪怕是个男人。 却偏偏,身体的力量支撑不起身体的**,这让和光同尘十分窘迫。 他就那般被书逸揽在怀里,脱力般趴在书逸身上,犹如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由于身体大面积的接触,使得他还克制不住地对书逸起了可耻的**,这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和光同尘设想过无数次与书逸交锋时的场景,但绝没有想到会是这等尴尬的情形。 书逸虽不懂病理和毒物,但是常年练武,对于医治外伤内伤还是十分娴熟的,他随手一探,便大概了解了和光同尘的伤势。 这般暧昧的姿势,书逸很快就受不住了。于是他决定秉承他一向干净利落的行事作风,不顾和光同尘的忸怩,抬手点了和光同尘几处大穴,扛着他便往药房内走去,还随手掩了门。 不由分说的将和光同尘扔在床榻之上后,书逸就毫不客气地扒开了和光同尘一身血迹斑斑破烂不堪的衣衫。 没有长衫遮羞,那一柱丿擎丿天立即暴露无遗,书逸见了不由冷俊不禁,实在憋不住,伸手拍了拍和光同尘光溜溜的头顶,哂笑道,“原来……法师平日里都是这么参佛的?” 和光同尘几乎要将体内所剩不多的残血一口全喷出来。 见和光同尘动弹不得却又睁大了眼死命瞪着他,满眼生无可恋的眼神,仿佛……他救他,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书逸上下审视一番,嫌弃地扯了一条白绫,将和光同尘那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眼睛蒙上了。 眼不见为净! 不知是被书逸气的,还是被寒气冻的,和光同尘的身子剧烈颤栗着,长衫落地,书逸看到,和光同尘原本皎洁光滑的背部,此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口,寸寸深入。 书逸的指尖轻轻一抚,又带起和光同尘一阵更剧烈的酥麻,和光同尘的身体猛的一哆嗦,鲜红的血立即从他精致的鼻孔里汩汩而出。 只是摸一下伤口…… 他……居然流鼻血了…… 他这是禁欲数十年,一朝功破,收不住了? 此时书逸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 半晌,逸大王爷无奈地摇了摇头,谁让只有这六根不净的假和尚才能救画心呢。 挽袖,抬掌,蕴藉内力。 书逸霸道又纯正的内力自和光同尘的背部缓缓渗入,迅速疏通了他所有阻塞的脉络。 随即,书逸又将掌力缓缓游移,一寸寸将和光同尘的五脏六腑尽数归位。 至于断了的肋骨,还有那一背细细碎碎的伤口,书逸就爱莫能助了,只能和光同尘他自己慢慢愈合。 最后便是要清理清理和光同尘的外伤,若是寻常的剑伤还好处理,可和光同尘背上的伤口道道凝着血冰,须以温水溶之。 目光在和光同尘身上扫来扫去,书逸抚额无奈地做了一个沉重的决定替他沐浴。 况且他这一身污秽模样,实在是有辱他胯丿下经久不衰地一柱风流。 药房里本就有一个药池,池内连着室外温泉的活泉水,倒也十分方便。 书逸不知,和光同尘服了世间绝顶春药醉生梦死丸,体内本就燥热无比,此时再一入药池,无疑是又下了一道催命符。 和光同尘被书逸扔在药池里泡着,体温骤升,他埋在水里,感觉到似乎整个身体都在膨胀,炸裂般的疼痛又窒息,却又动弹不得。和光同尘闷哼了几声,意识愈发模糊,待书逸温润的指尖抚过他背后的伤口时,彻底抽离了和光同尘最后一线理智。 一念入魔。 通身的内力爆体而出,冲破穴道。和光同尘几乎是反手一抓,便将毫无防备的逸大王爷抓进了药池。药池本就狭隘,二人又皆是长身玉立,立即显得十分拥挤。 巨大的水花瞬间迷了书逸的眼,书逸眼疾手快地拍着和光同尘的肩头往后一退,立即撞在了药池的石壁上,和光同尘借势上前一把压住书逸,双眼赤红,眼神恍惚又迷离。 书逸瞧着和光同尘的反常,正拧眉思忖着他这是什么症状,一晃神的功夫已被和光同尘将衣衫扒得半开。 如此书逸已是十分骇然,随即暴怒,想要一掌拍开他,却又见和光同尘压在他身上,眉目突然温柔了下来,还极低极低地叫了一声,“心儿……” 书逸,“……” 头顶似有一万只乌鸦“嘎嘎”飞过。 意识昏沉间,和光同尘脑内闪过无数画面,鲜血淋漓,尸山血海,有女子红衣如火,踏风而来。转瞬间那女子便枯萎在了他的怀里,她含情脉脉说“君逸,其实我喜欢你……”,他信誓旦旦承诺“画心,你一定要等我……” 画面切换太快,快到和光同尘只能记得只言片语,那些回忆翻江倒海而来,令他头痛欲裂,他扶着书逸,阖眼急喘。 第178章 谁是她的心上君 这般明目张胆地抱着他还惦记着他的女人! 书逸的怒气已酝酿成型,正欲一掌拍飞和光同尘,却又隐隐觉得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而且……还是与画心有关的,于是又生生收住了手。 果然,不一会儿,书逸就听到和光同尘意乱情迷地抱着他低低喃道: “心儿” “心儿,我回来了……” 那语气,那温柔,仿佛他们曾熟稔千万年。书逸的心口猛然揪紧,似有什么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书逸心头一时百转千回。 和光同尘到底是谁? 什么叫他回来了? 她在等他吗? 他回来了,她会跟他走吗? 巨大的恐慌立即笼罩了书逸,仿佛,这背后隐藏着什么令他不堪承受的秘密,令他好奇得想去探知,又令他骇然得想要毁灭。 和光同尘的喘息越来越沉重,他下身某巨物正毫不知廉耻地抵在书逸的下腹部,似乎还有些下意识地在书逸身上微微蹭着,滚烫又……人,书逸嘴角抽了又抽,隐忍再隐忍,冷不丁问道,“你是谁?” 沉浸在万年前君逸的记忆里不可自拔的和光同尘,不由自主地答道,“君……” 一个名字尚未说完整,和光同尘恍然惊觉方才入耳的是低沉的男音,不是画心! 怎么会不是她? 不是她又是谁? 眼眸骤然睁开,和光同尘见到书逸时又是一阵恍惚。 他疑惑,眼前这人怎么会和他生得一模一样?还同样穿着水蓝色的长衫。 难道是错觉了吗? 和光同尘盯着书逸一阵头晕目眩,脑中各种影像交叠,突然闪现过君隐的画面时,他立即扣着书逸的肩,勉力定了定心神,认真瞧着眼前人,当他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书逸的面容时,突然弯唇一笑,叫了一声,“哥” 哥,你又偷穿我的衣服去见心儿,她若知道,又要给你下软骨香了。 这句话太长,和光同尘只吐出一个字,便彻底晕倒在了书逸的肩头。 而书逸已被和光同尘一系列奇怪又荒诞的言行弄得一头雾水。 书逸下意识地伸手托住和光同尘,任和光同尘靠在他肩头,他深深寻思着,这些匪夷所思的话,背后究竟串联着怎样的秘密。 他几乎可以确定,和光同尘必然还有另一个身份,可他曾调查过和光同尘,此人极其聪慧,因而幼时便已成名,如假包换,的的确确是青城药派和氏一门的嫡传之子。 那么,和光同尘方才说了一个“君”字,难道是他前世的记忆? “君”,可是……极其罕见的姓氏。 据书逸所知,也不过只有两位君氏之人:古有人皇君倾墨,现有天皇君陌。可见,“君”乃是皇姓。 书逸忽又想起那日在念安堂里,画心似乎提到过一个“君隐”,后来任他如何追问,她都不肯再说。 由此,书逸推测,君氏有一族人,而画心与他们熟识,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熟稔。 而他自己,其实也是君氏之人。 对于自己的姓氏,书逸也曾琢磨过,为何他大哥姓“君”,而他姓“书”,“书”字本不成姓,并无族人。而凭着他与君陌生了副一模一样的皮囊,书逸知道,那必定是亲大哥,因此,显而易见,“书逸”这名字,只是君陌赐给他的。 对于他被“流放”在外这个结局,书逸猜测,自己当年醒来时一身血污,大抵是惹了祸造了孽,杀戮太重,因此被君氏除名驱逐了。 而据和光同尘方才的言辞推测,或许和光同尘前世也是君氏之人,只是和光同尘是哪个“君某”,他自己又是哪个“君某”,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书逸可以肯定的是,画心必定是爱上其中一个“君某”了,而且书逸还确定,这个“君某”,不是被君氏放逐的他,就是已经轮回转世的和光同尘。所以画心才会从一个神秘的地方来凡界寻找那个“君某”。 书逸还推断,和光同尘若是真有前世,前世若真是姓君,且和光同尘还唤他一声“哥”,那么必定也是长得如他如君陌一般模样。 如此一来……画心真正想找的人是谁,可就不好判断了。 因为生的一样,又恍如隔世,重生的重生,失忆的失忆。到底谁是谁,他们自己不知道,画心自然也不知道。 而他,因为早了一步,占了先机。 就成了恰巧被她认定的那个。 不过婚后,画心却一直不让他碰她的身子,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桃心儿吧…… 还因为,她其实并不那么笃定他就是她要找的人。 那么现在呢? 她为何会一直滞留青城而不归? 她房中为何会出现和光同尘的衣服? 她已经认定和光同尘了吗? 和光同尘又为何会这般为她出生入死? 他们是已经两心相许了吗? 书逸越想越是心惊,又惊又怒又怕。微眯的眼中忽而闪过一线杀机和光同尘如今重伤昏迷,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只要杀了他,画心就没得选择,也没得怀疑了!他就成了那个唯一的“君某”! 不管她以前爱的是谁,现在,她只能爱他! 七情惹人疯,六欲使人狂。 书逸揽着和光同尘的掌心缓缓运力。 可一念及和光同尘最后看他时的那个温和眼神以及浮起的温暖笑容,还有那一声发自肺腑的“哥”,书逸仿佛一下子被撞击到了灵魂。 犹犹豫豫,始终下不去手。 所谓,慧极必伤。 仅仅只言片语的透露,心思灵动如书逸,基本已经将画心来凡间的目的以及后来的心路历程摸了个通透。 若是他再能知道君氏一门的具体状况,恐怕不多时,便能将君隐的阴谋也看穿了。 若他得知,君倾墨不过是天神赐姓,而君氏一门仅有双神,一为君隐,即天皇君陌。一为君逸,即和光同尘。他便要陷入更深层的恐慌了 他又是谁? 从何而来? 为何会生得与君隐君逸一般无二? 这背后到底有怎样的惊天阴谋? 有些事,不知则为幸。 是以,傻人才有傻福。 而慧如书逸,大抵是没有的。 ############### 杀,还是不杀? 书逸就这般抱着和光同尘泡在药池里,微微阖上目,一时怒起于男女私欲,一时怒消于骨肉之亲,盘盘桓桓,令他疲惫不堪。 倾君墨匆匆推门而入时,就是看到这么一副景象:两个俊美无匹的男子,赤身**相拥于药池里,似……做过什么累极之事,皆昏昏睡了过去。 倾君墨咋舌。 再咋舌。 做过那么多年的人皇,活春宫他不是没看过,可姿容如此上佳的两个绝品美男……此等香艳,还真是令他叹为观止,忍不住想入非非…… 第179章 一池春色迷人眼 难道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可……不是说醉生梦死丸只有女人的身体能解吗? 难道……这个生产过程又出了什么差错?还是百里祭那个废材又自作聪明地偷偷改了配方以致出现了什么配方漏洞? 又或者是……放久了变质了? 曾经参与过醉生梦死丸研制的倾君墨,立即对他们的产品产生了怀疑。 不过怀疑归怀疑,他只是被抓过去负责研发的,这后期的质保可不归他管。 此前,君倾墨离开和济堂后并未能拦截到书逸。毕竟,他如今已不似当年,不只是面目全非,还功力尽失,大概……算是个废物了。 所以,当时他只看到头顶“咻”地闪过一道白光,快如闪电,压根没有他行事的余地。 他除了干瞪眼,就只能干瞪眼。 指着那道白光气炸:小白,你你你……说好的高贵冷艳虎,只给君逸画心骑的呢?画心老眼昏花,你也老眼昏花,看不出来这是个冒牌的吗?你你你……给他骑,下次也要给我骑…… 自然,除了穿指而过的冷风,以及罩面的簌簌落雪,是没有人搭理他的。 跳脚完后,倾君墨便担心起了和光同尘。倾君墨知道,他一定是去救画心了,且以他光明磊落的脾性,定然不知迂回曲折,而是直接去找百里祭了。而百里祭那般心思狡诈,怕是早就挖好了坑等和光同尘去跳。 以倾君墨对君逸的了解,为了画心呢,别说是坑,就是修罗炼狱,他那傻哥哥跳进去眼都不会眨一下。 就……就不会用智商反击一下吗? 倾君墨想到君逸的耿直,就咬牙切齿:你您你……以前是金光灿灿闪闪发亮的战神,除了打不过自己喜欢的女人,虐遍三界六道四海八荒无敌手,所以你可以没心眼,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可以直来直往,反正没人奈何得了你。 可现在呢?你你你……凡夫俗子一个。能不能长点儿心眼,不食人间烟火你会饿死的…… 倾君墨气得吹鼻子瞪眼,放心不下,又只好巴巴地跑回临仙阁附近打探消息。腿到用时方恨短,待倾君墨跑过去时,远远只瞧见一地死尸,他只以为是百里祭杀的,忽又闻到了醉生梦死丸的香味,不由眉头一蹙。 待倾君墨看清百里祭虽正醉生梦死的在临仙阁内饮酒自乐,却无半点**之态。不由一拍大腿,暗叫不好。 又匆匆往卿楼跑去。 倾君墨猜想,这药不是喂给画心便是喂给和光同尘了。 醉生梦死丸是倾君墨发明的,倾君墨自然知道其药性之烈,不颠鸾倒凤十几个时辰,完全领略到欲仙欲死的滋味,这药性是散不去的。 难道……和光同尘抱着画心回去颠鸾倒凤了? 可那个冒牌货逸王也去了,现在里面会不会打得天翻地覆? 倾君墨坠坠难安地跑到卿楼外,却无法破阵而入,只得坐在石阶上,举目望天,干等着。 直到青音替画心处理好伤势,得空下山去寻个药派弟子替换书逸,在卿楼外恰好遇见了倾君墨,倾君墨立即抓住机会毛遂自荐。 自从入凉城毒杀了凉城女王的宠妃云雪儿之后,倾君墨在青城还是有些许名气的,倾君墨言明自己被百里祭软禁,侥幸逃脱,前来投奔药尊大人,以求庇佑。还信誓旦旦地表态他定会尽心尽力伺候药尊大人。 青音瞧他一脸诚恳,又考问了他一些药理知识,发现他不仅蛊毒之术了得,就连医术药理都十分精通,当真是极好的人选,也省得她大老远下山一趟,立即就将倾君墨领了进去。 随后,倾君墨就看到了眼前这香艳旖旎春潮涌动的一幕,他本以为会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如今这般……交颈而卧,他看着竟觉得……岁月十分静好,最好…… 闲人莫扰! 于是倾君墨蹑手蹑脚地正打算先退出去,书逸听到动静,双眸骤然一睁,恰好与倾君墨四目相对。 那眼神,冰冷,料峭。 还藏着无限杀机。 倾君墨心头陡然一跳,这个逸王……怎会如此暴躁? 难道又是他当时的配方出了问题? 当年他设计配方时,分明只是让他多**……而不是让他多情绪…… 而且……就算是让他多**,也没让他这么饥不择食啊…… 什么人都扑…… 和尚都不放过…… 实在是……太禽兽! “那个……我……什么都没看到。”倾君墨被书逸盯得浑身发怵,两腿虚软,只得讪讪笑道,还抬手捂了眼睛,只从一指缝里偷瞄着书逸。 书逸这才想起自己怀里还躺着个俊俏的和尚,那和尚一脸坨红,浑身滚烫,即便昏睡了过去,下身的**却依旧没有丝毫退减之意。 再看看倾君墨的反应,显然已经误会了什么…… 书逸的脸色越来越黑,抱着和光同尘的手猛然一紧,倾君墨心肝儿一颤,以为书逸恼他坏了他的雅兴,立即嘻嘻笑道,“您……继续,我……这就出去,替……替您将门掩上。” 闻言,书逸眼中的火苗立即蹭蹭蹭蹿起,即便他真要做什么,也不容这毛头小子来僭越,见倾君墨缩手缩脚地要逃跑,书逸立即呵道,“站住!” 倾君墨站住,默然。 回首,眼神抗议:动怒不但伤身,还伤肾,王妃那般娇媚,王爷要多自重。 “过来!”书逸冷冷吩咐。 态度强硬,不容置疑的口吻。 倾君墨继续腹诽:画心画心,你还真是瞎的可以,你看看他这样子,哪里有一丢丢……像君逸!你居然二话不说就嫁了! 倾君墨大概是忘了,当年他和君隐合谋算计时,精心谋划万年,他们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迷惑画心,让画心眼瞎心盲,将书逸当君逸,错嫁错爱错终身。 如今画心已经成了书逸的妻,所有的一切,都还在按着他们的计划走,说明当年他们的局,布的很是成功。 可是,画心与和光同尘终归还是相逢了。 人为算计也好,阴差阳错也罢。 什么都阻止不了命定的纠葛。 倾君墨暗笑,君隐以为此局最大的变数是他君倾墨,所以事成后立即想杀他灭口。殊不知,真正的变数其实是天命,天命如此,谁也无法阻止画心与君逸再次的重逢! 一念及那些猝不及防的变故,倾君墨浮躁的性子便会沉稳一些下来。 药房的门大开着,倾君墨立于门边,身后天地空旷,身前暗室昏幽。他眯起眼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一双人影,此时再看到的已不只是他们身体的交缠,而是他们之间命运的纠葛。 这是他们的初遇,也是他们的重逢。 第180章 步步皆是天地局 “进来!”书逸再次出声。 倾君墨向内跨了一步。 “门关好。”书逸冷冷抬眼。 倾君墨伸手,掩门。 室外的天光撤去,室内更显幽暗。 书逸提着和光同尘从药池内一跃而起,看也不看,随手将和光同尘扔在一边,自己垂首整了整衣衫,稍稍一运内力,身上的水渍立即全都蒸发成水汽,袅袅四散了去。 蓝衣如水,风姿卓然。 除了神情漠如冰,眼眸深如渊,的的确确一切都是当年君逸的模样。 倾君墨无暇欣赏逸大王爷的风姿,他关心的是真正的君逸和光同尘,见书逸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地将和光同尘丢至一旁,倾君墨立即跳脚,慌忙扶起和光同尘,又取了一件大氅替他披上。 雪氅加身,不染纤尘。 和光同尘同样风华卓绝,丝毫不逊于书逸。 “你将他……药尊大人怎么了?”倾君墨口舌打了个绕,最终决定以九天弟子的身份向书逸质问,更为妥当。 书逸冷冷抬眼,“你应该问他,对本王怎么了。” 倾君墨垂首一回忆,方才……似乎确实好像是……和光同尘扑倒的书逸。 难道……真的做什么了? 倾君墨忍不住想入非非。 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咳”倾君墨干咳着掩饰着脸上一抹坨红的笑意。 和光同尘身子向后倾了倾,倾君墨见他久久未醒,身体蜷缩,双眉紧皱,耳根通红。察觉到异样,倾君墨立即抓过他的手腕替他把脉。 “你是何人?来做什么?”书逸将自己收拾妥当,才转身问倾君墨。 倾君墨此时心思都用在和光同尘身上,只随意回道,“九天的弟子,来替药尊大人疗伤。” 书逸静静立着,倨傲地抬着下巴。 半晌,才别扭地问了一句,“他伤势如何?” 不情不愿地关怀。 倾君墨眯眼,这倒是有些意外。 本来还以为这两人该要为画心那个女人反目为仇的,难道……这一扑一睡……还真睡出感情来了? 这逸王看着厉害,难道只是虚张声势? 念及画心的处子之身,倾君墨又胡思乱想道:难道当年配方出了更严重的错,这逸王有龙阳之好?而且还喜欢被压? 经书逸药池一折腾,和光同尘的状况相当糟糕,倾君墨心头一急,不由略有迁怒书逸,立即出言不善道,“承蒙逸王手下留情,药尊大人还有一息尚存。” 书逸的神情有些阴沉,他确实手下留情了,否则,和光同尘哪里还有活命。 倾君墨一抬头便看书逸一步一步逼来,那表情冷沉得让倾君墨几乎以为他想杀人灭口,最终,书逸却只是在和光同尘身前停下,冷沉沉地问,“本王能做些什么?” 倾君墨又是意外了一番,见书逸虽说的勉勉强强不太诚恳,可他现在确实缺人手,便毫不客气地使唤起了逸大王爷。 抓药,煎药…… 倾君墨没想到书逸一世养尊处优,这些粗活竟也做的十分顺溜,且任劳任怨。 见和光同尘一身**经久不退,那凸起之处,即便有衣物相遮,也实在有损他风清月朗的儒雅模样,倾君墨只好施针暂时替和光同尘压了压。 药煎好了,到了喂药时,书逸与倾君墨二人又开始大眼瞪起小眼。 和光同尘昏迷着,这正常的喂法,和光同尘是一口也咽不下去,目目相觑的两人,突然同时开口,“你来喂药。” 随即两人又是一愣。 书逸一甩袖子就要走人,“本王还有事,你好生照顾药尊大人,他若醒了,记得提醒他去看看王妃的病情。” 说罢,转身就往门外走。 轧着嘎吱嘎吱的雪,很快进了内院。 他愿意一口一口地喂画心吃药,哪怕药是苦的,他也觉得甜。可和光同尘算什么,即便是前世兄弟也不行! 书逸要离开,倾君墨自然不敢拦。 反正,也拦不住。 所以只剩下他一人对着药碗发难。最终,倾君墨闭眼含了一口药,却在俯在和光同尘身上时,又生生停住了。 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可是实在是难以随便下口。 倾君墨的意志动摇了又动摇,一番不亚于生死抉择的忖度后,最终似下定决心般,闭上眼就朝着和光同尘扑了上来。 不知恰好压到了和光同尘哪个穴道,和光同尘从沉梦中惊醒,倏忽睁眼,便看到倾君墨一脸英勇就义慷慨赴死的表情,还嘟着嘴…… 来不及细想,和光同尘抬手一掌劈在倾君墨肩上,倾君墨受力后仰,“咕噜”一声,将汤药咽了下去。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和光同尘勉力坐起身,意识还有些昏沉,眼神还透着些微的迷茫,待看清倾君墨后,才讶然道,“是你?” 和光同尘已不记得后来在药池里失去理智后的一切,但他认出来倾君墨正是和济堂里索要还灵草的那个蓝衣少年。 倾君墨十分熟悉君逸,因此也十分熟悉和光同尘的脾性,知和光同尘性情温和,因此,在他面前,倾君墨甚是从容。 倾君墨不接和光同尘的话,而是自顾自说道,“药尊大人身上的毒和伤皆无大碍,唯独……醉生梦死丸……” 倾君墨顿一顿,和光同尘却生了疑问,“你知道醉生梦死丸?” 倾君墨坦诚交代,“醉生梦死丸是百里祭逼我研制出来的。” 和光同尘眉目微动,突然咳了两声,才道,“你在毒物上的造诣远甚于百里祭,此药性之烈,倒是这许多年来,唯一让贫僧束手无策的。” 面对倾君墨这罪魁祸首,和光同尘竟无丝毫怨怼,倾君墨唇角不由勾起一丝欣然的笑。 和光同尘,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君逸。 丝毫不曾改变。 甚至,倾君墨觉得和光同尘这幅皮囊,慈眉善目,温润如玉,倒是与君逸温雅淡然的性子更为相配。 不愧是无所不知的上神君隐,挑人的眼光还真是无人能出其右,撇开其他恩怨不说,君隐替君逸寻的这安魂之所,到真是十分合倾君墨的心意。 本还在犹疑,既然和光同尘又对画心动了情,他要不要帮一帮和光同尘,让他们再续前缘。 这一刻,倾君墨忽然做出了决定,如他当年做的决定一样。 不管君逸会不会恨他。 也不管画心会不会幸福。 当年既然做了,就不能半途后悔! 如果可以,倾君墨希望君逸永远都不要再想起过去,就这样做一辈子的和光同尘吧,去悬壶济世,去爱苍生万民。 爱什么都可以。 只要,不去爱她。 倾君墨直至如今,还是无法想象,温润如他,当年是怀着怎样复杂悲痛的心情去剑屠天下。 纵他心慈如佛,却能为她一念入魔。 那个女人,君逸就不该去碰。 所以当年,倾君墨才会答应君隐,帮君隐一起布一个局。 当初这个局,就是为君逸和画心布的,只为让他和她此生无缘。 因此,自从君逸重归,自从画心苏醒,一切便都是安排好了的。 他修他的佛,她嫁她的人。 他偿他的孽,她还她的情。 自此,天茫地渺,前尘尽忘,各自安好。 只是后来,倾君墨才知道,他们,步步皆在君隐的局中。 包括他自己,人皇君倾墨,从一开始,就并非君隐的盟友,而只是君隐算计的一部分。 第181章 持戒在心情色空 记忆翻涌,室内却一片宁静。 倾君墨发现和光同尘耐性甚好,纵他静默许久,和光同尘依旧面色安宁平和,不催不促。 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倾君墨才哂笑,“其实,这醉生梦死丸说好解也好解,不过就是睡个女人而已。” 此言一出,倾君墨便发现和光同尘亮如星辰的眼陡然暗了暗。他的唇微微翕合,却始终未吐出音节来。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如初时燥热,和光同尘知道定是倾君墨设法替他暂时控制住了药性,他暗灭的眼神不由又亮了亮,问,“你是否有其他方法可解?” 倾君墨回的干脆,“没有。” 和光同尘,“……” 药室内又陷入一片沉寂。 许久,倾君墨忍不住道,“你又未曾真的出家,不过是自行修行罢了,你一不披袈裟,二不尊法号,还守什么佛门的戒律清规。” “并非贫僧守戒律,而是戒律自在心中,心中无欲,是以**皆空。”和光同尘一本正经回道。 倾君墨看着一脸浩然正气的和光同尘,却憋不住笑:你清心寡欲?你难道不记得你方才连男人都忍不住扑了吗?醉生梦死丸的药性上来,你心里哪还有什么戒律…… 笑完,倾君墨试探性地问道,“若是……画心来替你解,你也不愿?” 提及画心,又是这般羞耻之事,和光同尘的脸上即刻一片绯红,不知如何作答,他只得故意岔开话题道,“你认识她。” 倾君墨立即翻眼:我认不认识她和你愿不愿意有什么关系…… 随即,倾君墨再次追问道,“你愿还是不愿意?” 和光同尘迟疑,半晌才答非所问道,“她是逸王妃。” “那又如何?”倾君墨挑眉,继续试探,“难道你嫌弃她嫁过人不是完璧之身了?” “不是。”这番和光同尘倒是回的十分干脆。 其实这二人都心知肚明画心虽已嫁作人妻,却尚未圆房,依旧完璧。 倾君墨兴致上来,继续怂恿道,“究其根本,这男欢女爱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和光同尘立即打断,“她不愿。” 他不知,他虽是一直都在拒绝,却至始至终都不曾说一句他不愿。 “就真的非她不可吗?”铺垫了这许多,问出这句时,倾君墨紧张得心口突突直跳。 和光同尘心口猛然一滞,伸出骨节纤长的手捻了捻佛珠,才缓声道,“贫僧自己会想办法。” 也就是摆明……他不能接受除画心以外之人了。 倾君墨叹息,原来,他竟又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命不可违? 因为他们注定要有剪不断的纠葛,所以即便费尽万千心思也无法阻挠他们。 如今和光同尘为救画心中了无解的春药,倾君墨要么看他倔死,要么只能想办法忽悠画心来替他解。 可……这俩人要是睡完了,再想拆开,怕就难上加难了。 倾君墨心间一阵冷笑,忽悠画心倒不难,若是他告诉画心,和光同尘才是君逸,画心……一定会不请自来的吧。 她乃神女,久离俗尘,大抵是不通也不在意人间那些狗屁礼法的。束缚她的,从来都是“君逸”这个枷锁,而非他人之妻亦或王妃之位。 为了君逸,那个女人有什么不敢做的?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由此,倾君墨冷不丁反问道,“你怎知她不愿?” 和光同尘被问得一怔愣,随即正了脸色,以命令式地口吻,道,“此事不许告诉她。” 倾君墨,“……” 腹诽:果然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臭德行,活该你追了她十七万年都没追到! 和光同尘依旧一脸漠然。没有任何回心转意的意思。 倾君墨再腹诽:你你你……这样,即便没有君隐从中作梗,再追十七万年你也追不到她,彼时,她的娃娃都生了好多娃娃了。 倾君墨还在干瞪眼,和光同尘已经无视倾君墨开始自行配药疗伤了。其实他的伤势大部分都已被书逸治好了。断几根肋骨再受些皮外伤,对和光同尘来说并不算什么,如今最棘手的问题有二: 一是醉生梦死丸; 二是他破了杀戒必将引起的反噬。 他只记得当年他落发之时,曾用了禁咒,以此生不得杀凡界之人为代价,此为他的杀戒,如若违背,杀一人则遭红莲业火反噬一日,如堕炼狱。 只是,他虽记得有此戒,而他却已不记得,当年他为何要动用禁咒了。 和光同尘如此思量着,最终似下定决心般,自药柜后的暗格内取出了一只通体幽亮的玉盒,盒身散着沁凉的寒气,隔着三丈远,倾君莫已经感觉到了钻心蚀骨的寒意。 因卿楼本就无几人能入,因此和光同尘开启暗门并不掩人耳目。举手投足坦荡大气,行姿踏步磊落从容。 倾君墨本兀自散漫着,却在看见和光同尘从玉盒里取出一只蓝光流玉般的冰蚕时,目光骤然一滞。 “北川三日蚕?”倾君墨惊叫出声。 和光同尘心中虽讶异,却依旧礼貌温和地笑着,“你认得?” “嗯。”倾君墨愣愣点头。 他曾一统江山位及人皇,他曾一人踏遍这千万里疆土,上过九天,下过九幽,这天地间又有何物是他不识的? 青城极北有千岭,千岭以北是雪域,过了雪域便是雪墟幻境,雪墟幻境后藏着神秘的北川。 北川乃是极其凶险之地,常年冰雪,目不能视物,地无处落足,相传那里有一种蚕通体幽蓝,此蚕从生至死只有三日寿命,唯有北川的冰玉可以养之。 北川三日蚕入体,会有奇效,不惧任何病痛,即是将死之人,也能立即生龙活虎。堪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蚕离冰玉,便寿不久矣,一旦体内蚕亡,累积的伤痛便会立即呼啸而来。 所以,其实三日蚕并不能正真消灾解难,而是将这三日的病痛抑制累积后一同爆发。 曾也有人用过三日蚕,苦中偷得三日欢,蚕死病复来,且来势汹涌,一朝暴毙。 再有,北川凶险,三日蚕难寻,养蚕的冰玉更是罕见,因此,北川三日蚕虽是稀罕,却并非祥物,若非执念深者,也不会刻意去北川寻这玩意儿。 此番在和光同尘这里见到,倾君墨自然是讶异,且十分讶异。以和光同尘妙手回春的医术,他何须备着这等百害而无一利的“邪物”? 看出倾君墨的讶然,和光同尘念及当年赠蚕之人的隐秘,不宜暴露,便随口诌了个理由解释道,“和氏一门传承数千年,但凡能入药的,皆有馆藏,而这冰蚕便是其中之一。” 第182章 邪物冰川三日蚕 “所以……你现在把它拿出来,是想……研究……还是……要直接用?” 倾君墨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三日蚕一直在和光同尘手里,怕是早就被他研究过了,如今这时候拿出来……定是他想不开要自残了。 不过即便是废话,倾君墨还是要问出来,以发泄发泄他心中郁积的愤懑。 和光同尘也不知为何,见到倾君墨毫不做作的飒然,犹如见到故人一般,竟有一种似曾相识地熟稔。 他虽不喜玩弄心机,却也是心思极慧之人,此时早已十分洞然:眼前这少年,或许与画心熟识,却又似有难言之隐,无法表露,所以才拐弯抹角地去和济堂给他报了信;而此时又出现在这里替他疗伤,想来定不皆是巧合。 大抵是觉得倾君墨并不是个坏人,又大抵是觉得他莫名熟络,和光同尘竟没有任何掩饰地袒露心扉道,“她现在需要我。” 仿佛,他笃定了倾君墨知道他说的这个“她”是谁。 而倾君墨也确实瞬间就听明白了。 倾君墨仔细看了看和光同尘手里的三日蚕,摇头又摇头,叹息又叹息,最终无奈道,“你这三日蚕,蚕身幽蓝,似是方出生不久,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只极品好蚕,可即便再极品,你……你也最多就只有三日时间。” “三日,便足够了。”和光同尘查探过画心的身体,因此早在心间盘算过,时间虽有些紧凑,不过若他脚程快些,三日应该也勉强够救她了。 “那三日后你呢?”倾君墨忍不住心中愤慨,扬声质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三日后你当如何?你难道不知道,但凡用过三日蚕的,都活不过第四日!” “那是别人。”和光同尘淡淡一笑,笑得不以为意又自信从容,“不是我和光同尘。” 见和光同尘竟然见了棺材还不掉泪,倾君墨立即急了,“你和光同尘又怎么了?你和光同尘又不是三头六臂无所不能,你和光同尘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你和光同尘也是**凡胎,会疼会痛还会死!” 倾君墨剧烈的咆哮,让和光同尘微微怔愣,和光同尘发现,倾君墨话虽说的十分不客气,可他眼里的担忧确是实在得很。那语气,仿佛他们之间十分熟稔,甚至,还感情甚笃。 和光同尘怔愣过后,淡淡道,“贫僧自有分寸,不牢施主挂心。” 一个很是见外的“施主”称呼,倾君墨便听出来和光同尘微责他的逾越了,不由嘴角抽了抽,眸中的怒意更甚,甚至还带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和光同尘缓缓抬起下巴,脸色如玉而唇色浅白,带着一丝病态的美,他轻轻拢了拢衣袖,声音不大,却足以威慑,“不管你是谁,总归是九天的弟子,本尊可以不计较你出言不逊行止莽撞,不过,如今贫僧要以药尊的身份命令你,你今日所知之事,不得透露出去半分半毫,特别是逸王妃,若有违背,必当责以门规。” 倾君墨冷笑,翻白眼:你以前还拿天规法条来威胁本皇,本皇几时怕过?如今区区九天门规,本皇还真不放在眼里! 不过,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既没了傍身技能,又不能与他相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倾君墨表面上还是应承道,“药尊大人有令,弟子自然不敢多言,不过……” “不过什么?”和光同尘微微侧首,三日蚕蓝色的幽光映着他清俊的眉眼,却令他好看的容颜蓦然生了几分诡异。 看着三日蚕,倾君墨敛尽笑意,一脸正色道,“三日蚕一亡,你将病如山倒,彼时,即便我不说,那也是瞒不住的。” “贫僧自有打算。”和光同尘垂了眼睫,淡淡答道。 他的打算便是,在她苏醒以后,在他病发以前,让逸王立即带她走。 远远地走,走到一个他看不到她和逸王恩爱情深,而她也看不到他一身狼狈垂死挣扎的地方。 和光同尘将修长的手指缓缓伸入冰玉盒内,倾君墨见了忽然心跳如擂鼓,大声承诺般阻拦道,“醉生梦死丸我会给你想办法解,这三日蚕绝对用不得。” 说着,倾君墨已经急步上前伸手打翻了冰玉盒,可依旧晚了一步,冰玉盒落地,而三日蚕已顺着指尖入了和光同尘的身体。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倾君墨踉跄了两步,失力般跌坐在冷榻上,只觉得胸口透着撕心裂肺的凉意。 倾君墨看着和光同尘,心里叫嚣着: 他疯了! 他又为她疯了! 抑制不住的,倾君墨心内一阵冷笑,面上却是麻木地怔愣,仿佛被谁抽去了魂魄。 三日蚕入体,和光同尘有一瞬的不适,片刻过后,那蚕似适应了他体内的环境,不再在他体内游走,而是寻了一处蛰伏。 和光同尘顿时觉得全身一阵舒畅,果然百痛尽消。脸色也不再惨白,甚至比平日里气色要更好一些。 倾君墨仍旧坐着默默出神,和光同尘看了看他,心中虽好奇他的来历,但现在他满心挂怀的都是画心,而倾君墨,只能等他有命从北川回来再慢慢探究了。 见和光同尘默不作声地出了药室,倾君墨只觉得力竭,若他知道和光同尘此番要去做什么,怕是更要惊得心魂俱裂。 去禅房换了件干净体面的衣衫,和光同尘才去内院。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 夜深寂寂,风雪细细。 和光同尘立在他曾经万分熟悉的内室门前,苍白的手掌习惯性地按在门上,还未推开,却突然驻了足止了步。 曾经多少次他皆毫无顾忌地直接推门而入,如今却只能客套而又生分地抬指敲了敲门。 室内烛火煌煌,室外廊灯幽幽。 室内红烛映双人,室外青灯照孤影。 卿楼里本就无几人,书逸听到敲门声以为是青音,于是冷冷回道,“王妃有本王守着,你今夜不必来了。” 和光同尘立在门外,静默了一瞬,才道,“贫僧来看看王妃的病情。” 听到和光同尘的声音,书逸给画心舒着脉络的指尖一顿,缓缓扯过锦被替画心遮好,才起身去给和光同尘开门。 本来,他只要说一声“进来”就好。可他偏偏不甚放心。一想起下午的情形,他就忍不住恼怒,他要看看这和尚是不是持着“凶丿器”而来,若真是那般,但凡和光同尘远远看上画心一眼,他都觉得是意淫和亵渎。 夜空的雪落在和光同尘身上,轻若鹅羽,洁若月光。书逸一开门,入眼便是冰清玉洁琼山色,风清夜朗星月眸,端的是眉目清俊,静雅如画。 书逸发现,这样的和光同尘,他愈发不想放他进去了。万一画心醒来,仿佛这俊美不凡的和尚只要她看上一眼,就会被他勾走了魂。 和光同尘透过半掩的门看了看躺在榻上依旧毫无生气的画心,看着她依旧紧皱不舒的眉头,突然心口一阵钝痛,随即低垂下眼睫,掩住所有不该表露的情绪,淡淡提醒道,“王妃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又僵持了半瞬,书逸才微微侧身一让。 如获赦令一般,和光同尘立即抬步急急向画心走去,书逸看着和光同尘一步步走向画心,仿佛和光同尘每近一步,画心就会远他一步,步步都如同踩在他的心上,令他疼痛又窒息。 第183章 本尊陪你去北川 行到榻前,和光同尘俯身给画心请脉。 书逸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竟有难掩的紧张。他万分希望她能立即醒来,却又怕她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和光同尘而不是他。 “贫僧要出去一趟,王爷要竭尽所能护住王妃的心脉,三日后若贫僧还不回来……”和光同尘顿了顿,心中蓦然有些苦涩。 书逸还在静静等着,等着和光同尘吩咐,若他不回,他该如何。 却见和光同尘缓缓放开了画心的手腕,将她的手轻轻放入锦被内,又替她轻轻掖好被角,那一系列动作娴熟得仿佛他已经为她做过无数次了。 书逸的眼角跳了跳,在他的怒气还未酝酿成型前,和光同尘已抬头满目笃定道,“贫僧不会不回来的。” 和光同尘清楚,若他不回来,怕他叮嘱再多,也无济于事,她醒不过来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回来! 和光同尘神色果决地挥袖转身就欲离去,却被书逸拦在了门前。 “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你的伤势如何?若是要去凶险之地取药,本王可以代劳。” 书逸拦着和光同尘一连串质问,他也不知是真的担忧这个前世“弟弟”的安危,还是不甘心让这和尚一人去替画心出生入死。 躺在那里的是他的女人,刀山火海也应该是他替她去闯。他才不要她承和光同尘太多无法偿还的恩情,从而对和光同尘一生记挂在心。 就如他对南浔暖那般,虽是无情,却也挂念。 “你得陪着她,她很需要你。”简单的话从口里说出来,却宛若锋利的刀片从他的心上一刀又一刀地凌迟着,和光同尘顿了顿,才又道,“她虽昏迷着,却还有意识,知疼也知痛,知冷也知暖。她需要你的照顾,也需要你的陪伴,她,眼底心里,藏得都是你。” 说罢,和光同尘就离开了。 漫天的风雪卷进来,书逸却觉得拂面皆是暖意。书逸先是握紧了拳,半晌后却又舒了眉眼。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折服于和光同尘的襟怀磊落。 这样一个光风霁月之人,才配成为他的对手。无论是逐鹿天下还是博弈她! ############### 青城的天依旧是茫茫飞雪。 和光同尘踏着夜色到青隐山下时,百里祭正撑着一把青黑色的伞立在山门处。 在一片皑皑的冰天雪地里,百里祭远远看到了白衣胜雪的和光同尘,雪衣僧袍,白皙修长的手中握着一串紫檀佛珠,眼若星辰,唇若罂粟,清俊得似一泓水墨泼丹青。 百里祭一袭黑袍蟒纹,赤金龙冠束起一绺如墨的长发,隐在夜色里几乎看不出身形。百里祭阴鸷的眸角微微上挑,心中又喜又恨道:他果真来了! 和光同尘几乎是目不斜视地自百里祭身前掠过,不看,不闻,不问。足不点尘,迅速沿着山脉一路向北。 百里祭做好了被和光同尘寻仇或者兴师问罪的准备,而和光同尘却再一次无视了他,他一掌拍碎山门前的石柱,突然仰头大笑,啼如夜枭,笑着笑着,却有热泪滚滚夺眶而下。 随即,百里祭一收青伞,踏着山崖与皑皑白雪便追了上去,身影矫捷如夜鹰穿空而过。 和光同尘闻及身后有异,侧首余光横扫,竟是百里祭追了过来。此时和光同尘已在崖边贴石而行,足下便是万丈深渊。这对和光同尘来说,虽然不算什么,可对他人来说,则是凶险万分。 和光同尘疑惑,百里祭这般不要命地追过来,到底意欲何为? 见和光同尘停下,百里祭也立即止步在三尺之外,和光同尘回眸,眼神淡淡扫过他,沉声警告道,“毒尊再往前一步,便是死路!” “药师既知前方是死路,又为何一路向北义无反顾?”百里祭虽是问句,眸中却闪着洞彻一切的亮光。 “与你无关!”和光同尘目色微冷,忽然挥掌一劈,立即在他与百里祭之间劈出一道天堑。一时间山崩地裂,碎石滚滚。 “放屁!”百里祭见和光同尘连去送死都不愿带他一起,急怒之下立即爆了粗口,趁着山石的裂缝才七八尺宽,不顾漫天乱石倾砸,纵身一跃,口中呼着,“本尊的命都是你的,你的事如何与本尊无关。” 和光同尘心头微讶,这般不顾一切不留后路的百里祭,他还真是没见过,他的印象里,百里祭贪婪阴诡,且贪生怕死,绝不会做这等要命却无利之事。 巨石滚滚,百里祭还没跃过天堑,便被一山石击中了肩头,身形一滞,顿时随着铺天盖地的碎石一起失力下堕。 缓过气的百里祭,踩着碎石,翻身一个龙跃,立即抬手运气,手中长伞坚如利刃般穿石而入。 似有不舍,百里祭握着伞柄迟疑了一瞬,才松手借力一跃踩着伞柄,脚步一浮,在高空划过一道诡异的夜弧,惊险万分地落在了山崖上。 不及站稳,百里祭先跪在断崖边俯身看了看数十尺下的石崖上插着的那柄黑青色的竹骨伞。那柄他珍藏了十七年的伞,一半插在山石内,一半已被滚滚碎石砸断,堕入崖底,尸骨无存。 那柄青伞正是十七年前和光同尘送他回北川时,留给他的。他虽不畏风雪,却习惯了时常随身带着,今日若不是这柄伞,怕是他便要随着乱石身葬深渊了。 “药师大人又救了本尊一次。” 百里祭拍了拍身上的石粉,缓缓起身,目光沉静地看着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拧眉,方才他分明未动分毫,一直在袖手旁观。他虽不会主动出手杀百里祭,但百里祭若要自取灭亡,他也定不会出手相救。 因此,谈何救他,还是“又救”? 见和光同尘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百里祭苦笑:他果然不记得了。 原来,他念念不忘的,和光同尘或许就从未记得。 也对,他一辈子只承过和光同尘一人的恩情,所以和光同尘于他来说是唯一。而和光同尘一世救过茫茫众生,所以他于和光同尘来说,也不过是茫茫众生里的一个罢了。 他,又怎么会还记得? “前往北川的路还很长。” 百里祭淡淡看了和光同尘一眼,跃过和光同尘轻车熟路地兀自往北行去。干净利落地用行动表明:路虽很长,但本尊会陪你一起走。 随后,他听到身后一阵风袍裂裂之声,知道是和光同尘追了上来。阴沉沉的脸上,突然弯起了一唇浅笑,衬得他狰狞的脸色竟也多了一丝暖意。 第184章 雪墟幻境吐真情 走过千崖绝壁,便是万里雪原。 以和光同尘的脚程,百里祭一直紧追不舍着实有些吃力,不过好在前方便是雪墟幻境,雪墟幻境里栖息着成群的雪幻鸟,雪幻鸟会将过往的人引入幻境。 传闻,唯有心至净爱至纯之人,才能走出雪墟幻境。自然,若能不惊动雪幻鸟,也可悄无声息地暗渡这片遥无边界的雪原。不过这样的机会,甚是渺茫。 所以,即便是和光同尘,也将不得不慢下身形,以防惊动不知宿眠在这片雪原何处的雪幻鸟。 雪墟幻境的边界处,和光同尘忽然停了脚步,头一次认真打量起跟了他一路的百里祭。四野空旷,四面八方的风涌来,将和光同尘单薄的雪袍吹的裂裂作响。 他的身上,不见落雪。 和光同尘看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雪原,平静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雪花将百里祭的黑袍落成一片雪白,他的目光有些迷茫,最终反问道,“本尊作恶多端,还动了药师最心爱的女人,若是死在这雪域,不是正合药师的心意么?” 和光同尘默然,他确实对百里祭动过不止一次的杀念。 然,杀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除了泄恨。可他对百里祭平淡得连恨意都没有。 和光同尘的无动于衷令百里祭很不甘心,他突然声音凌厉起来,叫道,“本尊那么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药师为何不杀了本尊?” “生亦是空,死亦是空,你是生是死,于贫僧来说,没有区别。”和光同尘笑了笑,笑得极为温和,“生而知痛,死却百了,你对她做的一切,又岂是一死所能赎罪的,俗世如苦海,无涯也无边,而贫僧,只是不愿超度你。” 百里祭恍然明白了,原以为和光同尘是对他手下留情,却原来和光同尘已然厌他至此。 他愿渡苍生,独不愿渡他。 猝不及防地被一口冰刺直刺了心脏,百里祭突然发出一阵苍凉而绝望的笑声,他笑和光同尘终究是忘了,忘了他自己也曾渡过他。 那年和光同尘渡他到苦海尽头,而他却又为了和光同尘,不曾上岸。和光同尘既在苦海渡众生,他便执意留在苦海,日日仰望着和光同尘。 十七年来,他始终忘不了,当年那个比他还年幼却护在他身前的小男孩,眉目温和,声音如玉,以“众生平等”为他据理力争。 十七年前的和光同尘稚嫩如芽,虽还没长成他十七年后的风华,却是百里祭见过的世间最好的模样。 百里祭攥紧了手,按捺住满腔的情绪,故作潇洒道,“生死既然皆是空,药师何必还有顾忌,过了雪墟幻境就是你要寻的极地北川了。” 和光同尘叹息,“你心念不纯,走不过雪墟幻境。” “药师怎知本尊心念不纯?本尊倒是想看看药师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谁,药师也不防看看在本尊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个人是谁。” 说罢,百里祭看着和光同尘勾唇一笑,领先一步踏入了雪墟幻境,他并不担心和光同尘会不跟上来,边走边道,“即便过了雪墟幻境,极地北川也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药师大人来时,想必已经做好了埋骨北川的准备,同样,本尊来时,也没指着还有命活着回去。” 雪墟幻境终年飘雪,没有四季,且不分昼夜,这个世界只有苍茫的白色,所以抖落了一身雪的百里祭走在雪原上,黑漆漆一条,显得十分突兀。不过很快又被遮掩在了层层落雪下。 和光同尘很奇怪,他因有红莲血脉,所以不惧严寒,而百里祭单衣料峭,竟然也无丝毫异样。仿佛,百里祭十分适应这里的环境。 其实,百里祭确实十分熟悉这里。是以他才故意走在前面,他领和光同尘走过的路,没有沼泽,也没有地刺,很多潜伏在雪原之下的和光同尘不知道的危机,他都带着和光同尘一一避过。 弥漫的大雪里,和光同尘跟在百里祭身后,在雪墟幻境里缓缓穿行。 忽然,一声尖锐的鸟鸣划破寂静的长空。几乎是下意识地,百里祭挡在了和光同尘身前,和光同尘方要说话,百里祭回头朝着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百里祭的眼神只在掠过和光同尘时,露出一丝温柔,随即又换成了惯常的冷鸷。 又是一声鸟鸣惊起,随即一阵朔风卷起了满地的落雪,百里祭立即伸手握住一捧落雪,随即雪溶成水,又迅速凝结成冰,长长一条,利如神剑,刺破长空。 百里祭凝水成冰的能力,今日在临仙阁和光同尘已经见识过了,刺穿他一背的冰芒可不是什么雕虫小技,和光同尘再次打量起百里祭,恍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还深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和光同尘思虑的瞬间,百里祭已经举着冰剑刺向了漫天落雪,落雪的尽头,是一只雪羽红冠的雪幻鸟。在冰剑即将刺入雪幻鸟的身躯时,和光同尘霍然出手握住冰剑,冰剑在和光同尘掌心的莲焰中迅疾融化了一汪雪水,又蒸发成一片蒙蒙白雾,四散了去。 “这是雪幻鸟。”百里祭提醒着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淡淡回道,“它身上没有杀气。” 百里祭继续提醒道,“雪幻鸟不会杀人,只会迷惑人。心中无爱之人,会寻不到方向,将永远迷失在幻境里。” 和光同尘看着雪幻鸟,缓缓向它伸出手掌,雪幻鸟停在和光同尘的指尖,和光同尘缓缓道,“贫僧已经爱上她了。” 百里祭的眸光骤然一暗,又道,“心间若只爱一人,雪幻鸟便会化身成你所爱之人的模样,指引你走出雪墟幻境,若是多情之人,有爱却不专一,雪幻鸟将无法感知化身成谁,便会化成一根情刺,狠狠地刺进你的心脏,你不但会迷失,还会死亡。” 百里祭其实分不清,和光同尘爱的到底是清戈还是画心,或者都爱。百里祭是见过清戈的,若不是他识美无数,练就了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仅凭着那一线模糊的回忆,他几乎是分不清画心和清戈的。 第185章 九州河神宙灵寒 而他,之所以又如此笃定画心不是清戈,是因为他曾目睹了六年前的一切,他知道清戈的下落,他知道清戈一直被封印在青隐湖底。 百里祭还沉浸在六年前的回忆里,忽又被和光同尘的声音扰了心神。因为他听见和光同尘微微仰起头对着雪幻鸟说,“贫僧此生唯爱她一人。” 仓促抬头,百里祭看到雪幻鸟仰头一阵长鸣,随后震翅一飞,扬起遮天闭目的落雪,雪雾散尽时,冰雪上盈盈立着一个红衣似火长发如墨的女子,那女子浅浅一笑,梨涡轻陷,缓缓朝着和光同尘伸出手来,声音如银铃儿一般好听,“你愿意跟我走吗?” 百里祭见和光同尘微微怔愣,随即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满含宠溺的笑意,缓缓抬袖,伸手握住“画心”苍白却柔软的手掌。 “画心”引着和光同尘在前面缓缓走着,百里祭唇角倏忽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 其实,还有第三种走不出雪墟幻境的情况,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和光同尘。 若是心中有唯爱,且是爱而不得,雪幻鸟依旧会依照他心中所爱之人幻化出模样,当他牵过雪幻鸟的手时,雪幻鸟便能感应到他心中关于所爱之人的所有幻想。 此后,漫漫雪原那么辽阔,走着走着他便会忘了这是虚妄。他在现实里得不到的,在这里却唾手可得,所以最后的最后,即便雪幻鸟将他引至雪墟幻境的尽头,他也会舍不得撒开“她”的手。 因此,即便他不会迷失在雪墟幻境里,也会迷失在自己虚妄的欲念里。 雪原漫漫,长路寂寂。 百里祭悄无声息地跟在和光同尘身后,他静静等待着,他想看看和光同尘心底的欲念,他想看看和光同尘想与“画心”发生的一切,可他只看到那一对双手浅握的身影缓缓并肩而行。 没有多余的对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仿佛这样与她一路同行,便是和光同尘心头的所有欲念。 百里祭意外,那只雪幻鸟也很意外,它在这雪墟幻境住了数十万年,迷惑过无数男人,也见过无数人心,却从未有人的心境如眼前这个男子这般干净。 雪幻鸟能感觉到和光同尘心里有爱,且是浓烈而又炙热的爱,他心里有她清晰的容貌,也有她的一颦一笑,却没有一丝一毫侵染的私欲,他的爱是它从未见到过的至真至纯。 每一只雪幻鸟在幻化成他人心中所念之人以后,便会暂时封存自我,完全按照牵手之人的心中欲念而行事,它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皆是那人的心中所念所思,而它不得也不能擅作主张。 而此次,在幻化成别的模样后,幻雪鸟头一次有了自己的意识,心口的冰仿佛在缓缓消融,漫天的鹅毛大雪里,它忽然转头看向和光同尘,不由自主地问,“你明明喜欢我,为何从不肯说?” 清泠泠的声音打破了足下踩碎积雪的沉寂,和光同尘侧首便看见“画心”瞪着盈盈双眸与他对视着,满脸的纯真之态,眸中还浮着一丝困惑。 知道不是她,可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和光同尘依旧忍不住心底一片柔软,可他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她”。 他知道,画心,永远都不会这样问他。 于是,雪幻鸟听到了他心底的答案:因为你不会问,所以我不想答。因为你不想知,所以我不会说。 雪幻鸟又问,“既知不可得,为何不放手?既知不可说,为何还要做?” 和光同尘眉目微动,面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比漫天的雪花还轻柔,雪幻鸟又听见他在心底缓缓道: 我想做,是因我心有不安; 我不说,是怕你意有两难。 既不能拥有,又何必打扰。许多事,你不必知道,你若安好,我便欢喜。 雪幻鸟有些怔愣,为何他会和它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同? 雪墟幻境,埋尽天下负心人。 数十万年前,受天地孕育而生的九州河神宙灵寒,奉天道驱使,泽灵百川。 忽有一日,九州的河神动了春心。 她爱上了一个修行之人。 却又爱而不得。 她追逐他数千年,行他行过的路,走他走过的桥,她陪他走过风霜,陪他走过雨雪,直至陪他走到修成正果,化身成佛。 此生与她再无可能。 那时她忽然觉得,原来,得一人所爱竟是这样的艰难。 世间男子皆凉薄,所以,从今往后,她谁也不想再爱了。 受了情伤以后,河神宙灵寒将心冰封,她以为如此便能坚不可摧。从此,九州河川皆成冰,天降暴雪数月不停。 有违天道者,天地不容。 因此,九州河神受天道所谴,埋骨极地冰川,因她罪孽深重,在她死后,天道留她一灵不灭,让她受永世之苦寒。 当年,来替天行道的,恰恰便是九州河神爱慕的圣佛。 那日,他乘金光西来,脚踏业火红莲,一抬手,一拈指,一闭双眸,一拨念珠,一声阿弥陀佛,红莲业火烧遍九州河川,百川消融,却独独融不化极地北川前的最后一片雪域。 后来,便有了雪墟幻境。 传说,雪墟幻境是九州河神的冰心所化,除了真情,无物可破。 再后来,河神的怨念积于雪墟幻境经久不散,久而久之,便化成了雪幻鸟,能幻万形,能惑人心。 每一只雪幻鸟都是河神的一缕怨念所化,它们与河神一样,有着一颗冰封的心,冷漠,绝情。它们对这个世界,对男人,充满了敌意。 可幻化成画心的这只雪幻鸟,握着和光同尘温暖的手掌,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却觉得自己的心正在慢慢消融。 雪幻鸟知道,心若是没了,它便也就跟着死了。 这明明是死亡的气息,雪幻鸟温暖的心头却浮起了一丝妙不可言的欢喜,它侧首看着和光同尘笑得分外灿烂,它细细打量着和光同尘,似要将他清俊的容颜一寸寸刻进心里。 如雪的白衫,如墨的眉眼,似水的温柔,似火的温暖,真正是它见到过的这世间最美好的男子。 第186章 百里祭身世之谜 雪幻鸟不知,数十万年前,九州河神初见红莲业佛时,也似这般: 见他一眼,便觉天地风华都不及他眉眼如画;牵他一指,便觉世间万千都不及他一掌温柔。 雪幻鸟暗想:这样的男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心动如火燎原,雪幻鸟却舍不得松开和光同尘的手,和光同尘突然感觉到四周弥漫起烟雾袅袅,他一侧首,发现“画心”的面容在弥散的雾气里渐渐变得模糊透明起来,仿佛“她”要化成这袅袅烟雾随风而散。 “我……”雪幻鸟甫一张口,又立即改口道,“她一定也是喜欢你的。” 和光同尘垂首一笑,不置可否。 雪幻鸟忽然小脸一红,偷看了和光同尘一眼,又立即万分娇羞地垂下了脸,满是小女儿的姿态。 “你要去北川?”雪幻鸟又问道。 和光同尘见惯了画心的行姿飒然以及举手投足的大气,突然见到“她”这般羞羞答答,柔情绰约,莫名失笑,随口“嗯”了一声,算是答了。 雪幻鸟踌躇着,好半天才说,“那你可以……带我去吗?” 身后的百里祭闻言一惊,和光同尘也微微一愣。 百里祭讶然的是,擅于蛊惑人心的雪幻鸟,竟反被和光同尘蛊惑了。 见和光同尘面露难色,雪幻鸟立即摇头摆手解释道,“我……我不是要……缠着你,你要做的事很危险,我……想帮你。” 和光同尘看着“画心”,只觉得“她”局促起来手足无措的模样十分可爱,心中暗笑:原来她柔软下来,身上没有刺时,竟是这般可人模样。 和光同尘还没有答话,百里祭立即抢着说道,“它说的没错,北川十分凶险,你带着她会省去许多麻烦。” “正是因为凶险,所以它才不该去。”和光同尘不赞成地驳道,抬头倏忽看到百里祭疑似关怀的眼神,念起他这一路确实并无恶意,甚至还处处相助,以为他是知错负疚,赎罪而来,于是又加了一句,“你也不该去,这是贫僧自己的事。” 听得和光同尘这微藏关怀的一句,百里祭竟如天真的孩童般笑得灿烂,他认真地看着和光同尘,道,“你用了三日蚕,不就是来寻我的吗?” 百里祭的话一出口,和光同尘便愣住了,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到簌簌地落雪声。 “还不撒手!你是冰雪所化,他是业火之体,你难道真的想魂飞魄散吗?”百里祭转头对幻雪鸟斥道,语气熟稔得犹如他们似曾相识。 雪幻鸟闻声手一颤,确实,它是怕火的,可它却更贪图和光同尘掌心的温暖。 爱如飞蛾扑火。 早在入幻境前,百里祭就用暗号给了雪墟幻境中的雪幻鸟警示之意,群鸟皆隐伏,不敢出来惊扰,谁知还莽莽撞撞地飞出来一只。 若不是这只雪幻鸟自己说愿意离开雪墟幻境,一同去北川帮助和光同尘,百里祭本打算让这只无视警示自掘坟墓的雪幻鸟就这般死在和光同尘的“温柔乡”里的。 琢磨清楚了百里祭的意思,和光同尘抬头深深看了“画心”一眼,随即轻轻放开了手,雪幻鸟小心翼翼地抓住和光同尘撤离的指尖,道,“我会一直陪着你,只是,不再是她的模样。” 和光同尘只是犹疑了一瞬,迅疾抽回了指尖,和光同尘犹疑的是它顶着画心的面孔对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即是虚幻,也美丽动人。 交握着的手一松开,幻雪鸟立即变回了原型,它绕着和光同尘盘桓了三圈才落在百里祭肩头。 而和光同尘还对着倏忽消失的“画心”,怔怔出神,握了握空了的掌心,和光同尘才想起百里祭,此时再看他的眼神已十分复杂。 百里祭是谁,和光同尘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只是这答案着实是让他难以置信。 “其实,本尊心中也藏着一个人,且只藏了一人。”百里祭说着,缓缓对空伸出手掌,雪幻鸟落在他掌心,稍做感应后,雪幻鸟没有消失也没有化成情刺,果真化成了一个人形。 落雪散尽,和光同尘惊异地发现,那并非是倾国倾城的美人,竟是一个身不足三尺的稚童,白袍墨冠,小小年纪,却透着难言的睿智,他对着百里祭微笑,笑意浅淡却温和,张口是不似孩童的口吻,“我会救你。” 简短却坚定有力的承诺。 就是这简单四字,当初给了百里祭活下去的勇气,没有拖沓的关怀,也没有矫情的安慰,只有淡而温暖的眼神,以及干净且利落的行动。 稚童的出现让整个雪墟陷入了一片沉寂,和光同尘自然是认识那个稚童的,甚至是十分熟悉,因为,那正是十七年前的他自己。 百里祭将手缓缓递给雪幻鸟,再次牵起那双稚嫩却有力的手时,百里祭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往来的风突然狂肆起来,吹得落雪一片飞旋,绕着他们一阵乱舞。 和光同尘已经看出来,百里祭就是他要寻找的能掌控风雪的北川雪幻族之后。也就是当年他据理力争从老城主手下救出的那个少年。 可和光同尘记得,当年他分明将那个少年送回了北川,他们就是在雪墟幻境前分别的。 他还想起,当年也是落雪纷纷,临别他还将一把青黑色的竹骨伞留给了那个少年,那伞,一如今日百里祭今日立在山门下时所撑。 而北川三日蚕,正是当年那个比他高出一头左右的少年,在雪墟幻境的边界处赠与他的,随后,他亲眼看着那个有着冰蓝色长发的少年撑着那把青黑色的竹骨伞缓缓走回了茫茫雪域。 所以,那个少年,最后怎么会成了百里祭?而百里祭又是何时在青城出现的? 对于这些,和光同尘的记忆有些模糊,一是他生性淡然,向来不关心九天的权位更替;二是他早年在外游历,后来又专心写《和氏行医录》,两耳不闻窗外事;三是对于过去的记忆,和光同尘本就不甚清晰,仿佛……那些回忆并不属于他自己。 何况,当年那个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且有着一头如梦如幻的冰蓝色长发的少年,如何会变得这般面目全非? 以至……和光同尘竟完全看不出他当年的模样。 百里祭看出了和光同尘的疑惑,淡淡一笑,道,“你不是要来找我的吗?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鹅毛般大的雪花,绕着百里祭肆意飞舞,和光同尘看着他,恍如隔世。 直视着百里祭愈显深沉的眼眸,和光同尘心头陡然一惊,蓦然想起了十七年前青城老城主的离奇死亡…… 第187章 老城主死亡真相 十七年前,青城老城主夫妇一朝暴毙,双双卒于沧泱湖畔。 沧泱湖位临城和青城,却既不属于城,也不属于青城。仿佛是天下分崩离析时,被漏分了的一块地,独立而存,不属于任何势力。 天下初分之时,不是没人觊觎过沧泱湖,却有一股神秘力量始终守护着沧泱湖,这股神秘的力量暗黑且强大,却不逐天下,只守沧泱湖尺寸之地。 久而久之,久攻不下,这块难啃的骨头,也就渐渐被人遗忘了,后来几乎成了约定俗成,无人再打沧泱湖的主意。 天下初定之时,各土称城,改名挂号,沧泱湖依旧是沧泱湖,位临两座盛极一时的城池城和青城,却数千年来,屹立不倒,从未能被吞并。 毋庸置疑,沧泱湖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青城历来最野心勃勃的城主南玄龄难掩心中好奇,于是,十七年前,便与其妻决定同去一探究竟。 那一次沧泱湖之行,随行之人最终只有一对夫妇活了下来。那对夫妇逃回青城后,一口咬定南玄龄之死是城的人所为。 彼时,南暮离正在无双阁随凰羽学艺,闻到噩耗自城仓促赶回,却并未因此迁怒城,而是雷厉风行地将这对护主不利的夫妇贬为罪奴。 这对被贬为罪奴的夫妇也就是青音的生身父母,后随和光同尘葬生于青隐湖的湖心岛。 和光同尘想起当年火势四起时,熊熊烈火中,滚烫的烈焰下,那罪奴二人却体如寒冰,宛若冰人,他们对他忠诚耿耿,不惜以身相护,救他于危难。后来感念此二人的忠心,和光同尘才收了青音为徒。如今想来…… 却令和光同尘陡然一惊! “当年我身边的那两个罪奴是你的人?”和光同尘霍然抬首看向百里祭。 “是。”百里祭坦诚承认,时至今日,穷途末路,他本就是来与和光同尘摊牌的,因此无甚好隐瞒的,直白相告道,“我用冰雪的灵力控制了他们,从他们遇见我的那一刻起。我控制他们杀人,我也控制他们保护你。” 百里祭想让和光同尘知道,当年火中真正及时救他之人是他百里祭,不是罪奴夫妇,也不是清戈,可和光同尘却只听到了“控制他们杀人”。 “所以,当年沧泱湖一行,所有人都死了,他们,却还活着!”和光同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平静道,“南老城主,是你杀的!” 提及南玄龄,百里祭失控大笑,“不,我那时还在雪域,我没亲自动手,那个老东西是那两个罪奴杀的,那个老东西是真的该死,那两个罪奴……也是真的有罪!” “你是什么时候控制他们的?”和光同尘追问。 百里祭略迟疑,“就在你……救了我以后。” 和光同尘倏忽握紧了拳,他的眸子突然变得幽深,幽深无垠,抿了抿薄唇,才道,“贫僧以为,救你一命,再送你回雪域,能消你心中怨愤,却没想到,你在回雪域之前,便给老城主布下了死局。” “没错,沧泱湖是本尊引诱他去的,是本尊告诉他那里藏着神迹,得者能坐化成仙,那一对夫妇也是本尊离开青城前就设法控制了的,本尊从来没有原谅过他,本尊要他死,本尊还要青城灭亡,所以本尊杀了他还嫁祸城,只可惜那时候,本尊年幼,不通权谋不懂谋算,思虑太过简单,南暮离并未中计。” 百里祭言辞激愤,毫不掩饰他当年犯下的罪行,从他那双阴鸷的眸子里,和光同尘知道,即便南玄龄死了,这么多年,百里祭依旧没有放下。 和光同尘叹息道,“你恨他,你杀他,你依旧身在苦海,杀戮渡不了你。” “那个老东西野心勃勃,他觊觎我雪域河神的九州真元,他趁阿姊偷偷带我出雪域玩时将我和阿姊抓走,他用我和阿姊试毒,他想找到毁灭整个雪域方法,他逼迫我和阿姊替他取得九州真元,阿姊护着我,样样替我挡着,我亲眼看到阿姊被他折磨致死,阿姊死的时候全身乌黑,一头冰蓝及踝的长发雪白雪白。阿姊她最爱美了,她是这雪域上最美的姑娘,可她死的时候满脸枯朽的皱纹,就像是迅速枯萎了的娇花……” 百里祭提及当年的往事,语声颤栗,那一幕幕至今她还历历在目,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令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瞪着清冷噬人的眼眸,质问着和光同尘: “他杀了我阿姊,我怎能不恨,我怎会放过他?既然杀与不杀,都在苦海,我既渡不过,那便不渡了,苦海无边,何不拉着那个老东西一起!还有那对罪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他们复仇吗?因为当时就是他们对我阿姊动的手!” “如今他既已偿命,你也该放下了。”和光同尘不悲不怒,只是微一低眸,“是贫僧的错,救了你的命,却未能渡你的心。” “你有何错!”百里祭立即沉声反驳,触及和光同尘平静的眼眸时,又凄声道,“若是非要说你有错,那就是你当年不该叫我阿姊看到你来雪墟幻境外采药,那她后来也就不会心心念念地总是跑去雪墟幻境外等你再来。阿姊日日不分昼夜地等着,没等着你,却等来了南玄龄,那个阴险的老东西骗我阿姊,说他可以带我阿姊去找你。” 随着百里祭的娓娓道来,和光同尘默然翻着模糊不堪的回忆,终于想起,十七年前的一个春末,他确实来过一次雪墟幻境附近,为了采还灵药草。 那时他还年幼,虽然心思极慧,身手不俗,比之青城里出挑的成年公子,丝毫不逊色。可老药尊夫人终究是慈母心肠,见他一人偷偷去了北禁危险之地,忧心不已,将他关进佛堂,禁了他一月的足,并令他在佛前承诺,再不去那危险之地。 是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来过这北禁之地。 而后来,南玄龄来,也是为了采还灵药草。 只是和光同尘是用来救人,而南玄龄却是用来害人。 和光同尘没有想到,原来这一切竟都是因他而起,他微微闭上双眸,捻着手中的佛珠轻叹,“都是贫僧的罪过。” 第188章 死敌原来是知己 “阿姊没有怪过你,而你从头到尾,也没见过我阿姊。”百里祭低头,久远的记忆倏忽而至,“你曾从锁着我和阿姊的高阁前路过,阿姊扒着窗子将你指给我看,她说,那就是她喜欢的人,虽然现在还年幼,假以时日,一定能长成玉树临风的公子。” 百里祭顿了顿,缓缓抬头,看向白衫长袍一步一生莲的和光同尘,又叹息道,“如今药师大人果真长成了芝兰玉树,可惜,这等风华,我阿姊再也看不到了。” 和光同尘目色悲悯地看向遥无边际地雪域,不无动容道,“当初你们姐弟既见到贫僧,为何不大声呼救,也不至于被戕害至死。” 百里祭摇头否决,“当年药师年幼,怎能与权势滔天的南玄龄抗衡。阿姊自是不敢呼救连累于你,但因远远见你一眼,阿姊直到死时,都是开心的。” 和光同尘默然。 对于那个素未谋面过的雪幻族灵女的炙热感情,他不懂,也不想懂。 “走吧,我送你回家。”雪幻鸟牵着百里祭的宽大的手,朝着他温和一笑,目光清润。 百里祭看着少年的“和光同尘”,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他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随着雪幻鸟徐徐前行,和光同尘捻着佛珠默然跟上。 百里祭忽然回头看向和光同尘,“当年,你就是这么对我说的,你还记得吗?” “嗯。”和光同尘淡淡应道。 此时和光同尘面上看似平和,心绪却如波涛翻涌,他本以为,当年的那个雪墟少年欠他一份恩情,如今他即便是厚着脸皮回来让那少年还他救命之恩,也算是合情合理的。 可如今他才发现,他从不曾救过那个少年,反而是那个少年劫难的起因。 这样的事实,这样的认知,让和光同尘满腔的话一时难以启齿。可为了画心,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取到河神的九州真元。 雪上留下一排排长长的脚印,和光同尘每往前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他毕身的力气,可每一步,他又踏得那般坚定不移。 沉默中,百里祭又回头看向和光同尘,他知道和光同尘的来意,而他正是来成全他的。 向来铮铮铁骨的汉子,百里祭眸中突然蕴起了一丝泪意,“你知道吗?在我看来,你做的最错的事,不是当年来北域采药,也不是从拘禁着阿姊的阁窗前走过却没救她,而是……你当年执意送我回雪域。” 和光同尘疑惑抬首,那眼神似在问百里祭:难道你不想回来么? “因为阿姊被杀,我孤身一人回来,被族人囚禁于川底冰窟受罚,后来我为了再出雪域,不惜剑指我的族人,他们说,我要离开雪域,就必须放弃灵童的身份。” 听着百里祭波澜不惊的叙述,和光同尘隐隐猜到了结局,猜到百里祭一头冰蓝色的长发去了哪里,也猜到他为何会变得面目全非。 百里祭继续絮絮叨叨,仿佛要将他这一生都告诉和光同尘,他知道,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和光同尘漫长的一生,属于他的,仅仅只有这雪域上的短短一程。 “为了摆脱灵童的身份,我孤身一人闯了冰刀雪刃阵,那是一个风刀霜剑的世界,脚下是密密麻麻的冰刺,漫天飞舞的雪花片片如刀,沾身如割肉。我从冰刀雪刃阵里出来,已是奄奄一息,灵力所剩无几,体无完肤,面目全非。” 百里祭似是叹息,忽又有些得意,“可我终归是活着走出了这片雪域,我终于得偿所愿地回到了青城。” 和光同尘微微皱眉,“你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所以你要回来报仇,你要回来毁了青城。” 百里祭没见料到和光同尘会是这样的反应,和光同尘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立即驳道,“我是恨南氏一门,我是恨青城的人,我是想复仇,我是想杀了他们,可这都不是足以支撑我闯冰刀雪刃阵的勇气,我只是……” 只是想见到你。 一抬头看见和光同尘清雅如莲,百里祭突然没了把话说完的勇气。仿佛,他的喜欢就像一盆污水,会脏染了和光同尘。 “南小郡主是不是你杀的!”和光同尘突然呵问。 百里祭一愣,转而低嘲一笑,“如果我说不是,你信么?” 和光同尘默然。 如果不是百里祭,还能是谁?青城还有谁敢动南浔暖? 和光同尘的表情表明了一切他不信。百里祭仰天哈哈大笑:原来在你心中,我真的已经是如此不堪了。可,南浔暖,真的不是我杀的。 百里祭疯狂的笑落在和光同尘眼里,仿佛是他已经默认了,和光同尘的眸光不由又冷了冷,“即便老城主一人有过,青城的其他城民又何其无辜?你为何就不肯放过他们?” “无辜?当初满青城的人都说我姐弟二人是妖孽,死有余辜,除了你,除了你据理力争,除了你觉得众生平等,谁不觉得我和我阿姊都该死!”百里祭瞪着和光同尘,目光一狠,“所以,在我眼里,除了你,他们也都死有余辜!” 和光同尘指间金光一闪,“所以你潜伏在青城多年,步步为营,殚精竭虑,就是为了挑起青两城之争,就是为了看到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百里祭感觉到和光同尘指间那道金光的滚烫,仿佛随时能夺了他的命,他低头一笑,没有解释。雪幻鸟却突然转过头,仰面看着和光同尘。和光同尘看着他幼年的模样,竟觉得有些陌生。 雪幻鸟看着和光同尘道,“他是恨那些人,可因为你,他放弃了仇恨。后来他做的所有事,无论好坏,桩桩件件都是为你而做。他知道你想医行天下,匡扶苍生。可是天皇无道,限制了你的仁心。所以他费尽心思,步步为营,只是为了助你实现平生所愿。” 医行天下,匡扶苍生? 和光同尘心头震撼,他知道,雪幻鸟所言便是百里祭的心声。但他不知道,原来这些年,最懂得他的,竟是百里祭! 第189章 守口如瓶的秘密 雪墟幻境的雪没有一刻停过。 其实,雪墟幻境不但可以验证真情,还能窥探人心。 所有守口如瓶的秘密,到了这里,都逃不过雪幻鸟的一览无遗。 三人缓缓前行,雪花无声飘落。 见百里祭没有阻止,“小和光同尘”仰面看着和光同尘,又继续道,“他费尽心思,一步步爬上毒尊之位,并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与你平起平坐;也不是为了获得能与你抗衡的地位,只是为了拥有守护你的能力。他处处作对不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更是为了帮你,你以为南氏真的是贤明之主?自你当年解了噬神之毒,南氏便已十分忌惮于你,老毒尊软弱,处处以老药尊马首是瞻,药门一派又向来深得民心,正所谓功高盖主,和氏一门早就成了南氏的眼中刺肉中钉。所以他才费尽心思爬上毒尊之位,壮大毒派,却又故作嚣张跋扈。让南氏依仗他也忌惮他,南氏既然两相忌惮,就不敢轻易动任何一派,又见他与你处处为敌,便索性乐见其成地让你们两相制衡。否则,药门一派,和氏一族,早就被南氏打压暗害了。” 和光同尘虽不弄权术,却也是极其聪慧之人,他自然也知南氏对和氏的忌惮,所以,即便以他的天下盛名德高望重,却也处处对南暮离恭让三分。 当年老药尊对此也时常忧之,也曾想过和氏一门功成身退,可又不忍药派就此衰败,亦不忍埋没了和光同尘的惊世之才,更不能丢了和氏一门悬壶济世行医惠民的志向和风骨,所以一直与南氏苦苦周旋。 直至某日,横空杀出来一个百里祭,给老毒尊下了战帖。 毒派一门选拔毒尊甚是狠辣,只要够胆,皆可挑战,不过上了炼毒台,便是以命相搏,只能有一个活着下来,台上,他们要做的便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毒死对方。 那一战,经验老道的老毒尊出人意料地死于新秀百里祭之手。百里祭则顺理成章地成了新任的毒尊,此人有恶魔之面相,有蛇蝎之心肠,有鬼蜮之手段,有通天之法眼,还有与其十分不相匹配的……鸡肠度量。 总结就是:人丑,心狠,腹黑,虽有点本事却毫无胸怀。 是以,对于百里祭当上毒尊,当时街头巷尾的风评只有八个字:小人得志,恶人当道。 然而,南氏就是需要百里祭这样有才能却不得民心之人,是以百里祭一上位,便立即得了南暮离重用。 而百里祭也没有辜负南暮离的期望,他做事雷厉风行,毒派一时威名远扬。不似老毒尊与药派友善,百里祭与药派是处处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彼时,药派本还在忧心南氏多了毒派这份助力,怕是更容不得和氏一门了,谁知百里祭行事无比张狂,时常当众驳了南暮离的面子,打脸从来只看心情不看场合,似比和氏更是可恶。 这让南暮离深知,若是和氏一除,毒派做大,没了牵制,怕是百里祭会更加嚣张难控。 是以,南暮离迫不得已,只得打消了利用百里祭对付和氏的念头,并且在百里祭的威压挑衅下,不得不重新重用药派,以成权衡之势,稳定大局。 这样的时局一持续就是数年,三足鼎力之势,任何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一动便是青城的分崩离析。 原本,和光同尘以为百里祭是天性疏狂如此,如今才知,所有的一切竟都是他刻意为之。 也确实,仔细一回想,百里祭虽时常行为荒唐,举止放荡,却从未真正做过伤害药派的事,一切都更像是虚张声势。反倒他对南暮离才是真的不客气。 况且,百里祭若真是想让青城分崩离析,以他如此深沉的心计,又如何真的盘算不来?甚至他相信,百里祭即便是想杀南暮离复仇,都是轻而易举,只要任他和南暮离鹬蚌相争,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可百里祭却为了他,选择了一条比复仇更隐忍而凶险的路走,宁愿将自己置于风尖浪口,只为保他和氏一门平安无虞。 和光同尘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和光同尘”,久久收不回神思。似乎只有十七年前的他才能看清百里祭的心底,隔着层层的伪装,看到十七年前那个对他一片赤诚的雪域少年。 “小和光同尘”握着百里祭的手掌,细细探索着他心底的秘密,平澜无波地继续道: “当年,青城受灾,民不聊生,他知道你想救青城之人,可你终究是人不是神,你治得了病却救不了命,你百思而无良计可施,因而夙夜难安,他亦是朝夕不眠,陪你灯火长明。你可还记得,食蛊虫本就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下下之策,而你心仁,一直不忍实施。所以万不得已时,他才决定替你去做,不顾民怨沸腾,不顾千夫所指,他用雷霆手段强制执行,一人背负了让青城人食蛊为生的骂名。可那些城民,终究是凭此活下来了,你得知时,也是有些许欣慰的,不是么?” 和光同尘默然,这就是画心质问他时,他难以言说之词,这件事,他确实是默许百里祭去做的,甚至,他还有些感谢百里祭,感谢他替他做了他知道要做却没有勇气去做的事。 只是……他本以为百里祭还藏着其他不纯的目的,因为制造蛊人一事,他起初也是被百里祭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可他终归不该擅自换成自己培植的特殊蛊虫,借城民无奈食蛊之机,暗中培养蛊人。”和光同尘不忍看百里祭,而是直视着十七年前的他自己,试图从他澄澈的眼眸里寻到答案。 “难道你想让青城的人一辈子都食蛊为生?你也知道,食蛊虫后,人体会发生虫变。所以他才只强制成年人食蛊,鼓励各家各户尽力保全幼童。成年人有战斗力,而幼童是青城延续的希望,他这么安排,无非是,万般无奈下,只好牺牲一部分人,去开疆辟土,以保全另一部分人。” 听见“小和光同尘”说到慷慨激昂处,百里祭心潮澎湃,自己又接话道: “我一直知道,这肯定不是你想看到的世界,也许你觉得众生平等,你无法做出取舍,但我可以。与其见众人都活的不人不鬼不牲不畜,苟延残喘,不如将他们都用来制造成蛊人,如此一来,岂不是比他们整日里苟且偷生地活着更有意义?我会用他们来推翻道貌岸然的天皇,我会用他们让这个天下改头换面。我会用他们为他们的子孙后代争取到一片赖以生存的安乐之土,我还会用他们赠你一个任你医行天下的盛世太平!” 百里祭眼里闪着炽热的光,和光同尘欣慰地发现,其实百里祭阴鸷残暴的外表下,依旧还藏着一颗善良未泯的心。至少他知道有章有法地去替青城的百姓规划,只是他的铁血手腕掩盖了他对这个城池的善意。 “小和光同尘”突然轻声质问和光同尘,“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你心底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吗?这不是你想见到的天下,那也不是令你臣服的天皇。可南氏畏惧皇威,不敢妄动。他一向诸事与你不合,唯有此事对你大力支持,并非他想借此陷青城于不义,以泄私愤,而是因为他知道,天下一统国泰民安,才是你平生所愿。” 不顾和光同尘的震惊,“小和光同尘”顿了顿,更加铿锵有力道,“这世间,哪有不染血的江山,哪有不死人的战争,哪有不付出代价就能摆脱的苦难,哪有不努力争取就能唾手可得的安乐。万事皆无两全法,所以,你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他都替你去做,你要沾却不愿沾的鲜血,他都替你去沾。你只需仁心慈怀坐享其成,他为你机关算尽谋划天下。你只需施恩布德得万民景仰,他为你杀伐果断背万千骂名。” 第190章 争闯冰刀雪刃阵 一字一句,太过沉重。 和光同尘沉默,百里祭也沉默。 其实十七年来,百里祭从来都没有变,他一直都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唯独善待了和光同尘。 他的骄傲让容貌尽毁的他不敢告诉和光同尘他的身份,为了护和光同尘周全,他不介意与他表面为敌针锋相对,为了实现和光同尘心中所愿,他也不介意不择手段恶名昭著。 他以为,即便厌恶,即便处处针锋相对势不两立,他也会与和光同尘这般勉强维系下去,等他有朝一日覆灭天皇江山一统,赠和光同尘一个盛世太平,从此,天大地大,任他和光同尘悬壶济世,医行天下。 直至那日夜宴,他看到和光同尘携画心双双而来,他仿佛看到他构想的一切都成了幻影。 仅仅通过和光同尘看她的一个眼神,他便知道,终于有一个人走进了他心里,打破了他们之间勉强维系的平衡。 人在绝望的时候,便会失去理智。 所以那晚他失了态,而和光同尘也失了分寸,为了那个女人,他们头一次真正交了手。当和光同尘毫不犹豫地为了画心一掌拍伤他时,他便知道,画心那个女人,留不得! 再后来,他发现那个女人竟是逸王之妃,且神通广大,还能解决青城农耕的问题,他感知到和光同尘正被她一点一点改变,对天皇的敌意也在慢慢消退,他不但担心他精心谋划的一切都要被画心毁了,他更担心画心是皇室派来对付和光同尘的,所以他刹那之间,他便动了杀机,又有黛纯儿一直在侧挑拨,将事态形容的十分严重,才让他以为已经到了不得不对她出手的地步。 可这一局,尽管他无所不用其极,却最终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妒忌成狂时,他忍不住对画心动了极刑下了杀手;绝望疯魔时,他也忍不住羞辱重伤了和光同尘。 他不择手段逼画心死,他还不择手段逼和光同尘妥协。 他以为这样他会很痛快,直至和光同尘即便服了醉生梦死丸都能为她留得一线清明时,直至和光同尘不惜为她大破杀戒时,他才如梦初醒。 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输了! 哪怕他捧上整个天下,在和光同尘眼里,也不敌一个她。 他,输了个彻彻底底! 百里祭微微仰面,闭眸,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凉。雪花落在脸上会融化,化成苦涩的泪,再滴到他心头,一寸寸凝成冰。 这一刻,作为河神意念传承的雪幻族灵童,他终于有些理解河神的冰心为何会数十万年常冻不化了。 世间最寒,非冰非雪。 而是,爱而不得。 所以,北川的雪都是苦涩的,那是九州河神滴落的泪。 良久,百里祭缓缓睁开眼,眼眶微红,盛满哀痛,他指着漫天飞雪的前方,平静道,“前面,就是雪墟幻境的尽头了。” 他们在边界处停下,再往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不归路。 和光同尘平静地凝睇着百里祭,良久,才问,“你可知道贫僧要来取什么?” “知道。”百里祭回的干脆,他在布这个局时,就已经知道,若是失败,他要付出什么代价了。 “你若不愿相帮……” 百里祭立即打断和光同尘,“我若不愿相帮,就不会一路随你来北川。” 和光同尘犹豫,夺河神的九州真元,势必要与守护真元的雪幻族人对上,百里祭既然已为他背叛过一次族人,他不忍让百里祭再背叛一次。 看出和光同尘的疑虑,百里祭不以为意地扯唇一笑,风轻云淡道,“我早已不是雪幻族的人了,药师大人不必介怀,就当我……偿药师当年的救命之恩,此后,我就留在北川,不回去了。” 他虽是面容狰狞,竟也生出几分潇洒来。 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所谓留在北川,也就是埋骨百川。这是个有去无回的凶险之地,而他们要行的又是个动摇百川根本的惊险之事。 和光同尘看着百里祭,心善如他,愈发觉得心存愧疚,若不是当年之过,百里祭本该也是个意态洒然的清俊公子,有着一头如梦如幻的冰蓝色长发,还有着召唤冰雪的强大灵力…… 他们停在北川前,举目四望。 大雪笼罩下,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可他们心照不宣,这白茫茫的洁净下,杀机四伏。 北川不比雪墟幻境安宁平和,如果说雪墟幻境寄存着河神的深情与温柔,那么北川便盛攒了河神的怨恨与愤怒,这里面有穷凶恶极的上古邪兽,这里面还有杀人夺命的奇型阵法。 “你真的愿意出雪墟幻境吗?”百里祭再次问雪幻鸟,如今他已不再是雪幻族,灵力不济,恐守护和光同尘不周,所以他希望雪幻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和光同尘不知,百里祭却知道,雪幻鸟一旦离了雪墟幻境,就如三日蚕离了冰玉,生命将变得极其短暂,转瞬即逝。 “我的冰心已经融了,我再也做不成一只冷漠如冰的雪幻鸟了,就如同你当初为他叛出雪幻族一样,又如同你现在为他再回到雪域一般,我不知道离开雪墟幻境后会如何,但我和你一样,都想和他共处在同一片风雪里。” 雪幻鸟说完,轻轻撒开百里祭的手,转瞬间便化成了一只雪羽红冠的鸟儿,绕着和光同尘轻盈地盘桓着,却不敢落在他肩头。 和光同尘的业火之躯,会令冰雪意念化成的雪幻鸟融化成一团白蒙蒙的水雾。 所以,它恋他,却不能靠近他。 和光同尘握紧了手中的佛珠,他隐隐觉得,这一行会连累了他们,可如今画心受噬神之毒夺灵,神脉破损,他必须要取到河神的九州真元,他还必须在三天之内赶回卿楼,所以他需要熟悉雪域的百里祭,以及雪幻鸟。 抿了抿唇,最终和光同尘忍不住自私了一回,任寒风呼啸刮过,任百里祭与雪幻鸟为他不顾一切飞蛾扑火,他一言未发。 “欲入北川,就要先破冰刀雪刃阵。”寒风吹过百里祭,吹过他脸上的沟沟壑壑,那些沟壑留着当年冰刀雪刃阵中风刀霜剑刻下的痕迹,风雪落进他的眼眸里,细细碎碎地凉,他微微眯起眼眸,缓声道,“你先留在这里,我去闯阵。” 百里祭的步子还没有踏出,和光同尘已经伸手一把抓住了他,和光同尘看着他,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面无表情,不冷不淡道,“你留在这里,贫僧去。” 百里祭低头看了看落在他胳臂上纤长细白如脂玉的手指,低低笑道,“我已经毁过一次容了,再毁一次也不算什么,药师大人既然让了我一辈子,这次也不必跟我争了。” “贫僧不是与你争,而是要你留着命带贫僧去夺九州真元。” 几乎是转瞬之间,和光同尘心中便立即有了决断,他用力将百里祭往后一推,转身足踏虚空,已经飞身而入北川之境。雪白的身影隐在扑簌簌的落雪里,百里祭几乎无法看清他的踪迹。 北来的裂裂风声里传来他恢宏开阔的声音,“区区冰刀雪刃阵,贫僧还不放在眼里!” 第191章 北川破阵斗青龙 百里祭踉跄着还没站稳,便已见和光同尘落下的地方,冰雪开合,白光昼亮,七宿汇连星辰,阵法瞬即开启。 平滑光洁的冰面上迅速蔓延出密密麻麻的冰刺,冰刺从四面八方涌来,高耸如林,尖锐如刃,迅速包围了和光同尘。 冰刀雪刃阵一旦触发,立即闭合。 不破不得出,不死不得入。 和光同尘静立在冰刺之中,面色平和,无波无澜,他安然地闭着双眸,缓缓诵经。冰刺止于他身外半尺,再近不得他身。 漫天的大雪从天而降,片片如刀刃,闪着森森寒光,和光同尘念珠一拨,周身散出一道金光,朵朵红莲自脚边缓缓盛开,似火如焰,迅速开满了雪域。 火光肆虐,红莲盛开。 冰雪消融,山川解冻。 火能克冰,万年沉冰亦敌不过红莲业火。百里祭熟悉的一切,渐渐都化成了袅袅烟雾,变得缥缈又模糊。 和光同尘这不止是破阵,而是近乎要毁灭整个北川。 和光同尘眉目悲悯,却神色坚决。 他为她,可以不惜一切! “无尘” 红莲业火烧过漫山遍野时,浓浓白雾深处,突然传来一个清冷却空灵的声音,幽幽噎噎,如诉如泣,和光同尘本闭目凝神,却突然被扰得心头一乱。 他睁眸,茫然四顾,寒风灌满了他雪色的僧袍。 “无尘” 寻不到源头的声音,却犹如一把锋利的剑刺穿了和光同尘的胸口,和光同尘站在凛冽的寒风里,神思恍惚…… 无尘是谁? 是谁在叫? 和光同尘抬指捂着胸口,缓缓地,收回了遍地肆意绽放的红莲。 红莲甫灭,冰刺重生,雪刃重降,当胸一根尖锐的冰刺袭来,和光同尘俯身一仰,身后的冰刺立即抵上他的后心,只顿了一瞬,冰刺已袭到胸前,眼见闪躲不及,和光同尘正打算徒手去握,却见冰刺锋芒一闪,已然刺穿了一只小巧却有力的身体。 雪幻鸟仓惶地挡在和光同尘身前,迎着尖锐的冰刺只进不退,白色的血从它胸膛汩汩流出,嘶哑的尖鸣从它的咽喉里迸发而出,透着诀别的凄凉。 和光同尘伸出的手掌突然顿住,他看到雪幻鸟的身子渐渐变得透明,如冰雕一般,忽而碎成千万碎片,他抬掌一握,只握得一掌冰凉。 碎冰在他掌心暖化成水,水从指缝汩汩流出,滴滴温热,宛若情人离别的泪。 爱到粉身碎骨。 这样的爱,太过惨烈。 和光同尘缓缓张开手掌,长风贯指而过。冰刺一根根如利刃般再刺袭面而来,和光同尘不闪不避,口中佛经轻诵,冰刺先刺破他的指尖,鲜红的血落地生莲。 和光同尘立在莲中,似一道绝丽的风景。风雪停在他三尺之外,红莲托着他如圣佛般缓缓升起,他垂眸环视一周,突然眸光一亮,原来是依据青龙七星宿布的阵。 看破之后,和光同尘瞬即抬指连射出七道红莲业火,分别落在阵法对应的七宿之位。 莲火落,风雪止,冰刺消。 冰刀雪刃阵破! 和光同尘知道,北川葬着被禁锢的神。是人类禁止踏足之地。他既闯进来了,也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但是他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 和光同尘足尖方落下,冰层立即塌陷,一阵地动山摇,随即一股凌厉的气势透出冰层,待和光同尘看清,竟是一条巨大的青龙自水下升腾而出,携着森森寒气,猖狂地扭动着身子,掀起一阵狂浪排山倒海。 青龙绕着和光同尘,将他圈在塌陷的冰层内,环成一圈,成威压之势向他逼来。和光同尘仰面一看,恰好对上它硕大的龙头,青龙瞪着拳头般大小的龙眼,双目猩红,如两颗赤红的血珠,目光噬人。 和光同尘掌中托着红莲业火静静凝睇着它,青龙自然认得那状若红莲的圣火,那火威力无穷,遇水不灭,熊熊烈焰能烧到它魂飞魄散。 红莲业佛! 他回来了! 青龙犹记得数十万年前,它护河神时曾被红莲业火所灼,火烧一寸,痛袭全身,如扒皮裂肤,如钻心蚀骨,疼得窒息。 脚下冰层尽数断裂,和光同尘双足虚浮着,足下红莲盛开,一层层包围着他的身体,艳艳灼灼,如火如荼。 青龙不敢轻举妄动,却也寸步不让,时间一分一秒静静流逝,四周的风雪都静了下来。 百里祭站在数十尺之外,强大的威压让他近身不得。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半空中盘桓着的巨龙,身似长蛇、麒麟首、鲤鱼尾、面有长须、犄角似鹿、身有五爪、相貌威武。他认得,那是四大神兽之一的青龙! 青龙乃是九州河神的坐骑,数十万年前河神受天谴而亡,遗骨葬入北川河底,青龙哀绝,追随而去,此后数十万年销声匿迹,此番一出,惊天动地。 青龙盘桓的冰窟内,蹿动着数条长长的火舌,火舌蹿动到青龙的身前,却堪堪停住,百里祭知道,和光同尘终究是心怀悲悯,即便身受威胁,却依旧手下留情。 对于和光同尘的仁慈,青龙也有些意外,它面前的这个和尚,分明还是当年净无尘的模样,可当年的净无尘虽也是生的这般慈眉善目,却有着一颗与他不同的冷硬无情的心。 当年,净无尘脚踏业火红莲,身披万丈佛光,自西而来,毫不留情地一指红莲业火烧遍北川,却烧不化河神冰封如铁的心。 如今,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 这边两相僵持,那头百里祭已经按耐不住,他强行蓄积灵力召唤冰雪,凝成数道冰刺攻向青龙。 青龙对叛离了河神意志的雪幻族灵童满怀了怒意,也满怀了蔑视,它龙身一摆,立即掀起惊涛骇浪。 和光同尘见青龙行凶,立即周身散出金芒万丈,纵身一跃,势破九霄,转瞬间挣脱了青龙的控制。白色长衫飘盈如鹤,抬掌一拨,风云齐聚,弹指一挥,星雨如瀑。 瞬时反压住了青龙强横的威势。 和光同尘这番使的并不是佛门功法,而是神界的浮云掌,青龙骇然,百里祭也骇然。 第192章 散尽灵力封青龙 和光同尘身浮半空,俯视着青龙,面色平和,眼眸剔透,无形之中透着一股威压。 见和光同尘身姿缥缈,行举不凡,百里祭不由羞愧万分,他竟不知,原来和光同尘身悟神佛两门功法,行云布雨,挥洒自如,强大如斯,早已有了问鼎天下的骇世之力。相比之下,自己为他兢兢业业谋划的一切,仿佛倒真是不值得一提。 冰刀雪刃阵无疑是青龙所设,用来保护北川保护河神的。数万年来,无人能破。 直至当年百里祭闯冰刀雪刃阵逃离北川时,青龙便觉得隐隐不安。今日阵法一毁,它愈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它知道,红莲业火,那样骇人的法力,是数万年前的净无尘回来了。 面对和光同尘,青龙明知这是一场恶战,明知它的阻拦并非明智之举,可它守了河神数十万年,当年业火加身它都不曾退却,如今它更不会不战而逃了。 青龙仰首,发出一声虚张声势的龙吟。 和光同尘淡淡一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与它商量道,“贫僧今日来取九州真元一用。你让,贫僧得取,你不让,贫僧也得取。” 一听和光同尘要来去河神的九州真元,青龙的心潮愈发难以平静,它似乎忘了数十万年前业火加身时钻心蚀骨的疼痛,龙心一怒,立即摇头摆尾气势汹汹地朝着和光同尘扑去,伴着电闪雷鸣风雪狂作。 和光同尘见状纵身一跃,跃上龙头,踩着龙须,如踏青云。青龙扬身一翻,和光同尘瞬势轻转,随着龙身翻摆。 见摆脱不了和光同尘,青龙暴怒,目露凶狠,招招夺命。和光同尘稳立龙头,只守不攻,乘龙破浪,犹如戏耍。 忽然龙鳞全逆,龙背闪出一道青色光柱,直冲九天,刺眼夺目,随即青光一折,径直射向和光同尘的后心。 青龙斩! 百尺外的百里祭顿时目眦欲裂,他心知,和光同尘即便法术滔天,可他**凡胎,如何扛得住神兽青龙的全力一击。 青光冲天,引雷分身,转瞬间化成数万光柱,柱柱如利刃,霎时漫天光剑齐齐劈向了和光同尘。光剑离着百里祭数百尺远,尚未近体,他已觉有裂肤之痛,若和光同尘被这九天雷击中,怕是不死也要重创了。 强大的威势逼迫得和光同尘不得不连连后退,青光却如影随形,百里祭见势,立即屈指驱灵,霎时水浪高拔,冲天而上,川水漫过青光,寸寸凝结,百里祭弹指一挥,冻结的青光柱柱碎裂。 青龙眯了眯龙目,忽然龙尾一摆,迅疾扫向百里祭。百里祭灵力耗竭,未待喘息,立即被青龙龙尾袭卷而去。龙尾紧紧勒着百里祭的脖子,在空中四处摇摆晃荡,百里祭只觉得自己的脖颈都要被拧断了般,呼吸滞涩,几乎要立即断了气去。 百里祭的身子飘飘摇摇,随着青龙摇摆的龙身跌宕起伏,和光同尘看到,他乌黑的头发渐渐变得花白,一缕青丝一痕雪,那是雪幻族灵力枯竭之兆。 方才那一击,几乎拼尽了百里祭的全力。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如今已是枯竭殆尽。 青龙的身后是一座座巍峨壮丽的雪山,山脉连绵,气势恢宏,青龙起伏耸立的身躯犹如远山的峰峦叠嶂,漫天的雪花裹着寒风落下来,落在百里祭苍白的脸上,刺骨冰凉。 和光同尘拨了拨手中的念珠,他盯着青龙之目,思索着擒龙之术,却总是回想起那个呼唤“无尘”的声音,那个声音似透着魔性,搅得他心口一阵激荡,无法安宁。 身立寒风,和光同尘浮思不断。一阵心神恍惚,头晕目眩,似生幻象。 “砰” 青龙龙尾一扫,卷着百里祭狠狠拍向冰层,刹那间,冰层寸寸断裂,裂成碎冰,百里祭撞在坚硬的冰面上,几乎五脏六腑都被尽数摔碎。 这样的痛,大抵就是画心在石室中被玄铁勒骨之痛吧。百里祭一口闷血吐在冰面上,所谓害人终害己,若非他以还灵草刻意毁了画心的神脉,他们也不必千里迢迢走这一趟,冒着九死一生,来取九州真元。 佛说,善恶皆有报,果然不曾欺他。 可直至此时,他依旧没有悔意。 百里祭将最后一丝灵力凝于掌心,伸手握住龙尾,灵力自龙尾贯穿龙脉,龙体爆出一道炽烈的蓝光。青龙痛苦地仰天一啸,龙身瞬即冻成一条冰柱。僵直地摔在冰面上。 渐渐地,冰封的青龙龙体开始出现龟裂,百里祭缓缓自冰面上起身,一头乌发已然雪白,愈发衬得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痕深深。 此时,他灵力散尽,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走吧,我的灵力封不住它多久,我们必须在青龙苏醒前赶到九州峰,时间不多了。” 百里祭隔着风雪淡淡看了和光同尘一眼,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痕,转身便往雪山深处行去,和光同尘一抬头,只看到他挺傲的身躯,以及蹒跚的步伐。 北川的雪岭分外壮阔,而雪岭连绵的尽头,那座高耸入云峰连苍穹的巨山便是九州峰,而九州河神宙灵寒的九州真元便是封藏于九州峰。 行过冰原,走入雪岭,山路陡峭,巨石横呈,行到山石嶙峋处,几乎无落脚之地。好在和光同尘与百里祭皆是习武之人,一路倒也是行得平顺。 “你听过关于河神的传说吗?”百里祭轻声问身后跟来的和光同尘。 “略有耳闻。不过关于北川,关于河神,各类古卷,皆语焉不详,众说纷纭。”和光同尘凝视着远处的九州峰,淡淡回百里祭道,“传说虽有很多版本,但关于河神的结局,却众口一词河神葬于北川,真元封于九州峰。” 百里祭默然,脚踏在厚实的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声。 越往山内走,和光同尘心内的异样越是强烈,他遥望着远处的九州峰,仿佛那里有什么在强烈地召唤着他,这样浓烈的感应,令他突然心生异样,他恍然觉得这仿佛就是一场阴谋,所有的牺牲和算计,都只是为了吸引他来到这里。 第193章 半癫半狂的术士 雪野很空旷,天空很蓝。 过崖的山风吹得衣袍飒飒作响。 风声里夹杂着百里祭的叹息,“其实,北川只是九州河神的一个幻境。这里所有的一切,幻雪鸟也好,幻雪族也好,都只是河神的意念所生。” 百里祭对北川熟悉,所以行在前面,他的声音隔着冰雪传过来,透着刺骨的寒意。风从山口汹涌地灌进来,带着凛冽的杀气。 和光同尘沉默,百里祭又含糊地暗示着他,“北川,其实就是一个冷寂的坟墓,只是这里葬着的是九州的河神,她故去数十万年,却执念不散,可见当年河神的爱之深恨之切。” 百里祭这样的话,让和光同尘无法接,他只静静听着,百里祭见和光同尘面无波澜,便放弃了说下去的念头,突然回头转了话题,笑道,“所以,女人的爱恨都是极其浓烈可怕的,而画心那个女人……” 百里祭点到即止,提及画心,他果然看到和光同尘面色一紧,问,“她如何?” “她恐怕对你有些误会……” 风雪肆然,和光同尘却将视线稳稳地落在了百里祭身上,凝睇了半晌,才淡淡道,“如此也好。” 简单的四个字,堵住了百里祭一早编排好了的说辞。百里祭见和光同尘一脸平和淡然,意外地挺了挺身,将在心头斟酌了许久的解释,又咽了回去,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挑拨离间,他栽赃陷害,可和光同尘却不在意。 他低嘲,他终归是格局太小,所有他认为的重要,和光同尘却都只是付之浅浅一笑。 和光同尘自然知道百里祭所说的误会,正是那噬神之毒的解药,不过,此事本就是他自己的倏忽,辜负了她的信任,也不全算是误会。 何况,他知道,这次他自己定是凶多吉少了,与其让画心知道真相而愧疚,不如让她怨他恨他,觉得他罪有应得。如此,她才能活的痛快潇洒,而他即便是死,也能死的安心。 “我本以为,知道是我用还灵草时,你便会猜到我是谁。”百里祭打破沉寂的尴尬,他那日之所以故意取走和济堂全部的还灵草,就是为了引起和光同尘的怀疑。 当年和光同尘采回还灵草时,恰好被老城主南玄龄发现此草有奇效,配合噬神之毒的解药,才能制出真正无解的噬神之毒。 是以南玄龄才会去雪域寻还灵草,恰好遇见两个并非凡类的幻灵族之后,便带回了青城用来试毒,而百里祭的阿姊便是死于混合了还灵草的噬神之毒的解药。 南玄龄试图以此来逼迫他们姐弟二人交出河神的九州真元,而他们姐弟宁死不屈,在南玄龄正欲对百里祭故技重施之时,百里祭被匆匆赶来的和光同尘所救。 因此,当年知晓还灵草与噬神之毒秘密的,不过南玄龄、百里祭以及和光同尘三人而已,自南玄龄死后,百里祭便以为这已成了他与和光同尘二人之间的秘密了。 和光同尘领会了百里祭的意思,却微微皱了眉,道,“除了你和贫僧,这世间至少还有两个人知晓还灵草的秘密。所以贫僧不曾疑你。” 百里祭讶然回首,“还有两人?” “嗯。”和光同尘脑海里将那两人细细过了一遍,才推断道,“一人应该是从你关押逸王妃之处逃出来的那个蓝衣少年,他身上残留着还灵草的味道,也正是他去和济堂故意提醒我还灵草被你取走了,你可知那个少年的来历?” 提及倾君墨,百里祭连他的名字都已经不甚记得,略一思索,回道,“那小子本是天资愚钝,平日里什么事都做不好,不过后来发现倒是有几分能耐,至于来历么……好像是青城天灾之后才突然出现的。” 天灾之后才出现的? 天灾之后只有想逃离青城的,怎会有人那时候愿来青城一起遭罪? 和光同尘思索着,又问,“他平日里可有异常?” “平日里倒是未曾注意过他。”百里祭念起倾君墨似也有些感叹,“说来也怪,仔细想想,那小子确实是非同寻凡,可这些年他又十分的韬光养晦,似在刻意敛尽光芒,掩人耳目。” 百里祭所言,和光同尘深以为然,他也知倾君墨必定城府深沉,不过接触下来,和光同尘并不觉得他有恶意,甚至还能隐隐察觉他与画心熟识,因此也不打算再深究下去。 见和光同尘沉默下来,百里祭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又转而问道,“除了那个少年,还有一人是谁?” 这一问,和光同尘的脸色更沉重了。 他想起十七年前春时某一日,在青城繁华的街道上,他遇到的一个怪人。 那是一个半癫半狂的江湖术士,当时负责看护他的老管家见了那术士,脸色立即变了样,像失了火般,当即拉着他就匆匆回了和府。 回府的路上和光同尘曾问那老管家,老管家被他缠的无奈,才告诉他那个江湖术士正是当年他出生时出现在和府说他慧极必伤的疯道士。 老管家不知,擦肩而过的片刻,那个江湖术士偷偷给和光同尘密音传了一句话,那术士告诉和光同尘:你生来带异,身藏火毒,必将祸及家门,欲克之,自当一路向北,越过千岭,可至雪域,雪域生有还灵药草,取三钱以无根水煎服即可得解。 按耐不住好奇,所以,当晚和光同尘便偷偷离了青隐山,孤身一人去了雪域。果然在那里寻到了一丛丛叶白如雪的药草。 因北域常年冰封,因此也就只生出了这隐在雪里几乎看不出来的还灵草。 自北域回来后,和光同尘琢磨了一阵还灵草,未觉有异。便按照那道士所言,取了三钱还灵草,以无根水煎服。 药理上他也是细细推理过的,无根水他取的是雪域的雪水,冰寒彻骨,而生于雪域的还灵草药性极寒可算是万草之最,确实是克制火毒的绝佳圣物。 自还灵草服后,他忽现业火灵根,一夜之间,功力大涨。只是…… 此药方并未消除他身上的火毒,反而变本加厉他时常会引起的火渐渐从寻常的火苗变成了状若红莲的诡异之火。 若不是他慧绝,及时发现那火无物不焚,唯独不伤他自己,终于想出了用他的血滴入水中,再以他的血水扑灭那本无物可灭的妖火,怕是不知要造成多大的劫难。 那时他尚不懂如何操控红莲业火,时常引发火灾,偶尔亦有伤亡,若非他家世显赫,又聪慧绝顶,小小年纪便医术大有所成,在城里医德声名一向很好,怕是早就被人当成妖物处死了。 尽管如此,依旧许多人对他只是远远行礼,不敢近身。看似谦恭谨然,实则避之不及。 如今回想起来,和光同尘觉得实在是诡异得很,甚至毛骨悚然。 若不是当年服了还灵草,提前激发了他体内的业火灵力,从而超脱了他幼弱之躯的掌控之能,他又怎会有十年后的业火一劫? 也就是说,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慧极必伤的天劫,那个江湖术士只不过是看穿了他的体质,再算准了时机骗他服下还灵草,令他体内的业火灵力失去控制,积攒十年,再一朝爆体而出,夺他性命! 第194章 呼之欲出的真凶 除此之外,和光同尘还可以推断出,那个江湖术士必定还见过南玄龄,并且告诉了南玄龄噬神之毒与还灵草的秘密。 否则,当年他去偷偷去雪域之事藏得十分隐秘,南玄龄怎么会那么及时地知道?还特地来问他要了一些他本不该认识的还灵草。 那么……如果说这一切都是那个江湖术士的阴谋,他的目的何在呢? 如果只是为了要他和光同尘的命,直接将还灵草赠给他便好了,不必费尽心思骗他亲自去雪域一趟,更不必多此一举地将南玄龄也牵扯进来。 和光同尘思来想去,觉得那个江湖术士如此画蛇添足的唯一目的应该在于让南玄龄捉住百里祭姐弟俩。 江湖术士的局里,他是诱饵,百里祭姐弟是蝉,而南玄龄是补蝉的螳螂。而那个江湖术士要做的,便是想方设法将诱饵和螳螂相继骗到雪域去。 而又似乎不仅于此! 和光同尘想起,他当初之所以能“机缘巧合”救下百里祭,是因为那个江湖术士又来告知他南玄龄正在用一个男童试毒,就连他的业火灵根能解噬神之毒,也是那个术士告知的,否则噬神之毒须臾之间便能毙命,哪里容得他慢慢研究解毒的方子。 如此看来…… 仿佛自街市相遇后,这之后的每一步,步步都是那个江湖术士的算计,而在这背后,和光同尘隐隐觉得,那个术士最终的目的就是想吸引他来北川! 这中间历经了十七年,如今他身在北川了,那人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可那人真的能布这么大一盘棋吗? 和光同尘敛眉,他思索着,若他是那个江湖术士,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将这盘棋下活。 这盘棋里,除了他和南玄龄,还有两个人重要的人,一个就是百里祭,一个就是画心! 首先,若要算准他一定会来北川替画心取九州真元,必要算到以下三点: 第一,那人必定得让画心身中噬神之毒! 第二,那人必定知道画心乃是神脉,一旦受损,唯有北川的九州真元才能修复弥补。 第三,得确定他和光同尘会对画心动情,愿意不计生死地为她入北川取九州真元! 也就是说,城也有人被忽悠利用了,这个江湖术士才是真正给画心下毒的幕后真凶,并且,这个江湖术士还知道画心的身份和来历,甚至对他和光同尘的来历了如指掌,知道他对她有命定的喜欢和纠葛! 但凡算错一步,此局都成不了。 其次,若要算准南玄龄能抓住百里祭姐弟,那么当初百里祭阿姊见他来采药,会仅仅是巧合吗? 布局者,特别是布大局者,当步步为营,算无遗策,断不会将满盘的胜负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侥幸。 所以,同样可以推断出,那个江湖术士应该熟识北域,且和幻灵族有着匪浅的交情。甚至,那个术士还十分了解河神,也十分了解他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现在对自己的来历,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他记得画心曾说,他前世是业火红莲,是天地初开时的精怪。而从方才的幻听,从青龙对他的忌惮来看,他几乎可以断定,“无尘”叫的是他,那应该是他前世的名字。 若画心所言非虚,天地初开他便存在,那么即便与九州河神有所渊源也不足为怪。 怪就怪在,这世间经历了一次大战,又经历了一次月神山大战的洗劫后,关于九州河神的传说太过久远,几乎已经销声匿迹。而那个江湖术士,分明对此知道的十分通透,就仿佛是当年一切的见证者。 那个江湖术士不但知道画心乃是神女之躯,知道他和光同尘乃业火红莲之身,甚至还知道这北川的一切皆是河神的执念所化。 那个术士知道,无论是雪幻族还是雪幻鸟,它们都是传承于九州河神的意念,无论他们是人是兽是男是女,他们都承载着河神对红莲业佛的深爱。 是以,他们对和光同尘必定一见倾心,百里祭的阿姊便是如此,那份心动承载了河神积累了数十万年的深爱。 这些深爱或怨恨与和光同尘心底的纯净无关,也与和光同尘当年未救百里祭阿姊无关,不管是雪幻鸟为和光同尘赴死无悔的炽热之情,还是百里祭矛盾复杂充满怨恨报复的内心,皆是传自于河神。 九州河神,可以为爱不顾一切,也可以为爱翻天覆地! 所以,画心,和光同尘,九州河神,这三人本就很是传奇,每个人的来历都足以骇世听闻,而如此了解这一切的人,该有多可怕? 那个江湖术士到底是何方神圣? 或许这一切的突破口,就在百里祭身上! 因为,和光同尘推算来推算去,江湖术士若想下成这步棋,便不可能不与雪幻族没有联系,否则,那一日百里祭的阿姊不会那么碰巧就看见他来采药。 和光同尘微微抬首,问,“北川近些年可有外人出入过?” 这样的答非所问让百里祭一愣,随即他淡淡回道,“应是没有,北川外有雪墟幻境,北川内有冰刀雪刃阵,你以为谁都是你和光同尘,北川是他们想闯就能闯的么,寻常人等,是根本进不来的。” 没有? 和光同尘眉头皱得更深,被百里祭瞧见,扰得百里祭心神一乱,脚底一滑,待他狼狈地站稳,发现和光同尘的脸色愈发凝重了。 和光同尘皱着眉看着百里祭一句句凝重道,“贫僧怀疑,有人觊觎九州真元已久,他或许无力取之,所以才布了很大的一个局,筹谋了整整十七年,只待今日借贫僧之手得之。” 对于和光同尘的担忧与怀疑,百里祭大惊,问,“药师何出此言?” 和光同尘忖度一番,知道一时难以解说清楚,于是不答反问,“当年你是怎么破的冰刀雪刃阵?” 和光同尘知道百里祭的能力,他自己也闯过冰刀雪刃阵,百里祭即便是灵童,所能掌控的也只是冰雪而已,冰雪对冰雪,毫无胜算。虽可勉力自保一命,但他不认为百里祭有那个能力破阵而出。 更甚者说,冰刀雪刃阵不仅仅是防止外敌的入侵,还防止雪幻族的背叛,限制他们出入的自由雪幻族绝无可能活着离开北川! 所以,百里祭还活着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看着和光同尘质问的眼神,百里祭有那么一瞬的犹豫,不过他随即就打消了隐瞒敷衍的念头。 连九州真元这般北川最为隐秘神圣之物,他都能拱手送给和光同尘,还有什么秘密能重于此,值得他深守呢? 于是,他坦诚道,“当年我乃是得了一高人相助,他告诉我只管去闯冰刀雪刃阵,只要我能在阵中掌控好冰雪,保自己不死,他自会在阵外设法助我脱困,而至于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只说事关雪幻族之秘,言之不妥,我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回北川来,也就没再追问过了。” 百里祭自相矛盾的言语,令和光同尘眉目微冷,“你不是说北川未有外人来过吗?” 百里祭不以为意地淡淡解释道,“他于雪幻族有恩,受族人尊崇,算不得什么外人。” “他是谁?”和光同尘立即追问。 第195章 玄关大师千年局 问完之后,和光同尘紧紧盯着百里祭,心口突突跳着,如果…… 如果这个所谓的雪幻族的恩人,就是当年他遇到的那个江湖术士,那么一切就该如他料想的一样。 随即,他便听到百里祭缓缓答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年岁,只知他是一个修行之人,深谙修道之术,在北川曾待了千年之久,以前听族人说过,他在世间还略有薄名,世人都称他为玄关大师。” “玄关大师?不是传闻他一千年前便已仙故?”对于这个传奇的人物,虽出自城,不过他的机关之术十分了得,声名远扬,因此和光同尘亦有所耳闻。 “不是亡故,而是隐居北川。”百里祭淡淡纠正道,将他从族人那里听来的传闻一一告知和光同尘,“一千年前,曾有异族大举侵犯北域,雪幻族一千年出才出一对灵女灵童,若是无灾无伤,能享五千年的天命,族人不许互生情爱,不许如凡世那般婚姻嫁娶传宗接代,因此雪幻族人丁并不兴旺。那些人来势凶猛,人多势众,且似有备而来,据说,若非玄关大师当年出手相救,雪幻族定是逃不过那一劫。那一战中,玄关大师受伤颇重,族人感念他的恩德,便留他在北川疗伤,后来玄关大师喜欢上这里的清静,动了离尘之心,就故意放了仙逝的消息出去,从此留在北川清修了。” “你不觉得奇怪么?”和光同尘默默听完,冷不丁问了一句。 “何处奇怪?”百里祭惑问。 “先前你才说过,北川是什么地方,前有雪墟幻境,后有冰刀雪刃阵,即便破阵,还有神兽青龙守着,即便是贫僧,也惧那青龙三分。那么一千年前的围攻你觉得可能吗?他们是如何过幻境闯杀阵斗青龙的?还是说一千年前人才济济,出了众多能人异士,且这些顶尖之人还志同道合地一起来了北川挑事?” 和光同尘冷嘲般一笑,见百里祭愕然,又提点道,“何况,玄关大师远在城,为何也会恰好出现在雪域?除非,他也是那些围剿之匪的一员,不过,江湖之人最重义气和声誉,你觉得他会临阵倒戈帮你们吗?或者说,他既是来寻衅的,又为何要临阵倒戈来帮你们?” 百里祭立即顿悟,“你是说其实所谓的施恩相救,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 “没错,若是当年真有那么一大批功法皆胜过贫僧的顶尖高手们一朝尽折于北川,这般骇人听闻的消息定会引起江湖动荡,既会成为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会成为千百年来民间茶闲饭后的谈资。然而千年前,除了玄关大师仙逝的传闻,没有丝毫其他值得流传千古的重大之事。所以当年葬于北川的皆是无名之辈,一切不过是玄关大师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和光同尘说的平平淡淡,百里祭听得心惊胆战。 百里祭知道,从玄关大师当年能告诉他和阿姊如何不过冰刀雪刃阵便能偷偷跑出北川的秘密可见,玄关大师对北川甚至比他们雪幻族更为了解,他完全有那个能力带领一群乌合之众径直闯入北川。 不过,百里祭依旧难以置信地为他辩解道,“可他这一千年来,在北川安分守己,一直清心修行,并未有过任何图谋不轨。” “或许他图谋了,只是不成功,是以你们并不能察觉。又或许,他知道太多天机,他留在北川自有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和光同尘的声调带着从未有过的冰冷,许是对玄关大师设计画心受伤的愤怒,又许是对诡谲狡诈的卑劣人性的失望,最终他缄默下来。 百里祭明白和光同尘的意有所指,北川的九州真元,对于修行之人来说,那是多么大的诱惑,若说痴于求仙问道的玄关大师毫不觊觎,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九州真元并非入了北川就能取到的,传说需要英雄血、美人心,情人泪,以及红莲业火,才能过四魂阵,过了四魂阵才能到达九州峰顶,而至于最后要如何解开封印,因从未有人能过四魂阵,所以无人得知。 英雄血,美人心,以及情人泪,或许还算好得,而红莲业火却举世难求。 所以,大概这世间,除了和光同尘和画心,谁也取不走北川的九州真元。 见和光同尘面色凝重,百里祭知道他心中所忧,却笑道,“药师不必担心,玄关大师已经死了,就在九年前,死于城,当年还是我亲自去替他收尸埋骨的。” 死了? 和光同尘愕然抬首,他不认为那个人精心策划了一切,会就这么轻易死了,还是说……他推测错了? 他回忆着他曾见过的江湖术士,将他的特征一一描述,确认性地问道,“玄关大师是不是时常穿着一身黑袍,手持拂尘,白发长眉,眉尾生有一颗醒目的红痣?” 百里祭闻言讶然,“药师如何知道的?” 和光同尘眉目微动,百里祭此言一出,也就是落实了他遇见的江湖术士也就是隐居百川的玄关大师。 如此,玄关大师的步步为营别有用心已经昭然若揭,和光同尘更是无法相信他真的死了。 若是他真的死了,画心的噬神之毒又是从何而来?又是谁在帮他继续下这盘为完的棋局? “玄关大师为何会死在城?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和光同尘继续盘查着疑点,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当年在北川,玄关大师对我和阿姊十分照顾,你送我回北川后,族人将我关押,只有他日日去看我,教我蛊毒之术,教我权谋之术……” 百里祭尚未说完,和光同尘打断道,“玄关大师还会蛊毒之术?” 其实并不是和光同尘少闻多怪,玄关大师以一双巧手出名,厉害的是机关之术,倒是还有传闻说他其实最厉害的是铸剑术,城最为出名的情天孽海剑法所用的天虹剑和海岚剑,据说便是出自玄关大师之手。 可素来未有传闻说玄关大师还精通蛊毒之术。 若真如此……深藏不露。 那么玄关大师的这个局或许不是十七年前才开始布的,也不是千年之前入北川时开始布的,而是更早,早在南氏研制出噬神之毒时。 和光同尘大胆猜测,或许噬神之毒根本就不是南氏研制出来的,而是玄关大师所赐,他赠了南氏噬神之毒,又赠了解药,一早就将棋局先布好,又在数千年以后用一味还灵草,开局搅弄风云。 第196章 九州峰前四魂阵 等了数千年,玄关大师……选择收网的这个时机,和光同尘越想越觉得此局其实是玄关大师专门为他而设。 如此……和光同尘苦笑。 如此说来,倒不是他为救画心万死不辞了,而是画心受他所累,被玄关大师以她生死来算计他的。 原来是他的爱,才让她一身伤。 他救她,原就是欠她的。 可一局能布数千年! 那么,此人城府是该有多么的深不可测! 四野很静,和光同尘却觉得一阵压抑,空旷的雪山,明明洁净得不染纤尘,他却觉得四周一片黑暗肮脏。 然,明明知道这是局,这是算计,这是陷阱,他却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得不一步一步按着玄关大师设好的路前行。 百里祭回头看了和光同尘一眼,并不知和光同尘心中匪夷所思的猜测,一边踏着山雪前行,一边不以为意地解释道,“他岂止是会使蛊毒,还甚是精通,若非他当年倾囊相授,我怎会轻易便击败了青城毒尊。” 和光同尘闻言缄默良久,才长叹道,“他教你蛊毒,也教你权谋,只可惜,到头来,蛊毒你学的一般,权谋你也学的一般。” 百里祭哂笑,“北川本就荒无人烟,我又身陷深山囚室,学了那些又有何用,只不过那样黯淡无光的日子里,他是唯一一个愿意来看我的,我不忍拂了他的一片好意,才勉强学了些打发无聊的时日。” 见百里祭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和光同尘又淡淡问道,“你既知道若不出北川,学了那些也没用,玄关大师难道不知道么?他既知道,为何还要教你这些?” 百里祭一愣,随即忐忑难安地为玄关大师寻了个借口,“他许是怕我无聊。” 语声低得连百里祭自己都觉得是在自欺欺人。 和光同尘轻轻开口,“若只是解闷,那也应该教你机关之术才对,那才是他最擅长的,且机关之术比蛊毒之术更有意思,更适合打发时间。难道……你不觉得,其实,他在教你那些时,就已经将你以后的路都铺好了。” 百里祭自然已经料到了玄关大师的意图,他惨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枯败的死寂,难以面对信任多年之人的欺骗,他哑着声音道,“路虽是他铺好的,却也是我心甘情愿走的,就如你现在一样,没有人强迫你,你却依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和光同尘叹息,“万劫皆由缘起,若非他刻意谋划那一场相遇,你我心甘情愿的本来是另一条路。” 百里祭低笑,轻问,“那你后悔与她相遇吗?” 没有直接回答,和光同尘长长叹息着,“若不相遇,她能无虞,若我深爱,是她天灾,那我宁愿与她生生不识世世不遇。她值得遇见更好的人。” “可我不后悔,遇见你。”百里祭执迷不悟。 “你不后悔你容貌尽毁灵力尽失,难道也不后悔你阿姊因此命丧青城吗?”和光同尘抬眼直视百里祭,眸中透着清冽的光。 百里祭讶异,“我阿姊也是他算计?” 问完,百里祭立即想起当年,从未出过北川的他们,那日正巧被玄关大师忽悠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就是那日,他的阿姊看见了来采还灵草的和光同尘。 他还想起,当年被和光同尘送回北川后,一直被囚在石室的他,本已生无可恋,也无任何盘算谋划,直至某日,玄关大师问他想不想离开北川。 再后来,是玄关大师助他逃离北川回到青城的,那些年玄关大师就如他的长辈一般,一直藏在暗中帮助着他,直至九年前,逝于城。 如今突然发现,这些感动温暖过他的关怀,其实都是别有用心,百里祭先是微愕,随即全身止不住得颤抖:原来…… 原来追根溯源,他的阿姊竟是玄关大师害死的! 百里祭迎着冷风猛然一阵咳嗽,勉力压下的伤势一时复起,踉跄了两步,他停步扶着石壁低低喘息着。 咽下喉中腥甜,百里祭脸上突然露出狰狞的笑意,笑意里透着一股凛凛的杀气,他恶狠狠地大笑着,有些癫狂又有些悲凉道,“你们佛祖果然不曾欺我,善恶皆有因果,他苦心谋划这一切又有何用?最终还不是天雷加身,曝尸荒野。他知天劫难逃,死前传了讯给我,而我也算是有幸最后亲眼见证了他的惨死……” 和光同尘有着与生俱来的良善慈悲,他知这样的真相对百里祭来说,十分残忍,他望着百里祭眼神悲悯,从百里祭的反应来看,他相信,玄关大师是真的死了。 “过往一切皆如云烟,所谓爱恨不过起于算计和执念,你既不该是玄关大师的棋子,也不该是河神意念寄托的容器,你该做回你自己。”和光同尘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淡定,“出了北川后,我会想办法恢复你的容貌……” 百里祭打断,“若是出不了北川呢?” 和光同尘浅笑,“贫僧一定会让你活着回去的。” 和光同尘笑容自信,满面生辉。 百里祭却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二人又浅默着前行。 从冰原至九州峰,要翻过九十九座山头,百里祭以前也一个人去过,那时候觉得九十九座雪岭十分漫长,如今与和光同尘一起,却仿佛一眨眼便要到了。 和光同尘不知,整个北川都只是河神的一个幻境,一旦取走了九州真元,所有因河神而生的一切,都会消失,包括百里祭。 九州峰下,和光同尘突然止了步。 他拦住百里祭,大声提醒道,“有机关。” 百里祭停步,回首,淡淡一笑,“我知道。” 九州峰的四周死气沉沉的,仿佛除了和光同尘与百里祭,再无一线生机。 百里祭立在九州峰下,静静凝视着覆满皑皑白雪的峰崖,脸上露出一丝奉若神明般的敬畏。 和光同尘看着静寂的雪岭,问他,“你不觉得奇怪吗?贫僧已经闯到了九州峰下,雪幻族却无一人出来阻拦。” “他们入阵了。”百里祭感受着四周的静寂,声音微微嘶哑,“九州峰下有四魂阵,需雪幻族以生魂祭之,方能启动。每千年应运而生的一对灵童灵女,便是为此阵而准备,灵童以魂祭阵,而灵女以魂铸阵。” 得知九州峰下有这样以生魂祭阵的残忍阵法,和光同尘目色微冷,心间不由对九州河神立即产生了诸多不好的揣测。 能布下如此恶毒阵法之人,又岂能是良善之辈? 他凝睇着雪色的苍茫,朝着百里祭低问,“何为四魂阵?” 第197章 入阵心魔见旧尘 百里祭看着九州峰下平静却暗藏杀机的雪崖,微微眯起双眼,淡淡回道,“四魂阵于九州峰下分列四方,又各自称为血煞阵,噬心阵,情孽阵,以及莲焰阵。一阵祭一灵童,奉一灵女,阵启时,双魂皆殉阵。” 和光同尘又问,“那你可知如何破阵?” 百里祭缄默一瞬,才道,“雪幻族千年一生,五千年一死,因此历来仅有十人,一旦有无力抵抗的强敌劲闯九州峰,便要启动四魂阵,四灵童祭四阵,四灵女铸四阵,另留一对灵童灵女控阵。而此番,阿姊已故,而我叛离,因此,雪幻族所剩八人皆已入阵,已无控阵之人。” 不待和光同继续尘发问,百里祭又接着解释道,“无人控阵,也即是四阵独立,可以逐个击破。血煞阵须以英雄血破之,噬心阵须以美人心破之,情孽阵须以情人泪破之,而莲焰阵须以红莲业火破之。” 除了红莲业火,其他三物又是什么?和光同尘愈发惑然,“何为英雄血?何为美人心?又何为情人泪?” 雪幻族由来只负责布阵,而关于破阵百里祭所知并不祥,只得含糊答道,“入不同的阵,你会进入不同的幻境,你会遇见不同的人,你会经历不同的事,那些都是你的过去,是你的故友或是旧爱,亦是你的心魔。英雄血即是热洒天下的血,美人心即是祸水红颜的心,情人泪即是肝肠寸断的泪,你只有取到这些,阵法才能破。” 洒热血?剜人心?还要肝肠寸断? 这到底是怎样奇怪的阵法? 和光同尘依旧稀里糊涂,并没有弄明白那三物,不过他倒是明白了这阵就是要破心魔! “贫僧的心魔……”他轻轻敛眉,他这具身子藏着太多的秘密,所谓心魔,大抵是他那些已经尘封的记忆,许久,他才缓缓道,“不破不立,心魔不破,何以成佛。” 百里祭抬起头来,看向和光同尘,“四魂阵还是第一次开启,我所知道的也仅仅只是雪幻族关于四魂阵的传闻,并未真正见过。而至于阵法内的情形,也因人而异,还是要看药师个人造化。” 和光同尘思量一番,问,“你可会控阵?” 百里祭沉默,想了想才沉吟道,“所谓控阵不过是随时切换四个阵法,以扰乱你的心神,增加你破阵的难度。若无人控阵,各个击破,反而要更容易些。” “也可反其道而为之。”和光同尘略一思量,又道,“在恰当的契机切换阵法,或有奇效。” 百里祭紧抿着唇,沉默了一瞬,才道,“药师若是信我,我自会留在阵外替药师控阵,只是如今我身无灵力,且离开北川多年,阵法未必能掌控自如,因此药师破阵之时,还须多加小心。” 和光同尘淡淡一笑,微一点头,算是应了。 他本就未指着百里祭能帮上他,他知道百里祭此时已灵力尽失,且身受重伤,不宜随他入阵。但百里祭性格孤傲,素来爱面子,他又不好明说,所以才故意寻了个由头,让百里祭留在阵外。 已无后顾之忧,和光同尘抬起头,看着北川永无黑夜的白昼,他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但是他明白,他的时间不多了。 一切都要,速战速决! “如果贫僧出不来……”抬步前,和光同尘不放心地叮嘱。 百里祭打断,“你必须活着出来,你出不来,我也取不到九州真元,没人能救的了她。” 和光同尘蓦然闭了口,看了看百里祭,没有说话,随即转身朝着九州峰行去。 百里祭看着和光同尘踏入虚空疏忽消失的身影淡淡出神,目光游离,透着伤感,透过眼前飞舞的雪花,他仿佛看到了满山冰雪的崩塌。 九州峰毁,北川崩塌。 而他,也会随着这一切被吞噬。 百里祭知道他阻止不了和光同尘,所以只能牺牲一切,成全他。 和光同尘捻着佛珠平稳前行,柔软的僧袍随着山风飘舞飞扬,步步犹如踏莲。 忽然有一股风从他脚底生起,他听到一阵古老而陌生的咒语从四面八方传来,随即犹如斗转星移般,四周的雪山变得浅淡又透明。紧接着整个天地被一股黑暗完全笼罩,犹如乌云压顶,遮天蔽日。 天光再微微亮起时,入目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和光同尘看到,恢宏的山巅之上立着一个人,一个有着君临天下之气韵的男人,威如天神。 他穿着水蓝色的长袍,手执着赤金色的长剑。他表情冷硬如北川的万年寒冰,浑身透出一股血统与生俱来的,汲尽日月山海的强大力量。 他长剑一出,天地震动,江河崩塌,血肉横溅。四周涌现出无数的惨叫哀嚎,无数的残肢断骸…… 铺天盖地的杀意中,和光同尘认出,这是月神山! 这般的惨绝人寰,熟读史传的和光同尘已十分了然这想必便是万年前毁天灭地的月神山之战了。 可为何这一战会成为他的心魔? 月神山之战与他又有何关联? 还是说,他太在意那一战的变故? 那一战后,血泥埋枯骨,江山易新主。从此新君不仁,民生不易。 和光同尘眸中的讶然转瞬即逝。 他听见一阵琴声泱泱,随即见到一红衣女子踏风西来,衣袂翻飞如浴火凰凤。他看到,那时的她面上不似他后来见过的桀骜和睥睨,浑身透着一股数十万年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着和镇定。 和光同尘还感觉到,随她压顶而来的是一股更强大神息,这种强大非是出自血统,而是汲于世间万灵,仿佛她小小的身躯,却怀着整个浩瀚天地的力量。 她指尖在琴弦上随意轻拨慢捻,便似有无穷的风云在她指间开散又聚合,凭白令人心生了一种震撼和敬畏 她能一琴震天下! 她还能一指定乾坤! 和光同尘想过画心来历不凡,也知道她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却没想到,她竟强大如斯,强大到仿佛整个天地万灵都不能与她抗衡。 那么后来,他遇见她时,她为何又会身负重伤神力尽失呢? 这个疑惑,和光同尘很快得到了答案。 画面切换很快,琴光剑影,瞬息万变。“噗嗤”一声闷响,那是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 和光同尘看到,蓝衣男子那把赤金流光的长剑精准无误地贯穿了红衣女子的胸膛。赤红的鲜血从她胸腔里迸溅而出,绚烂如花,又从高空坠落,落在和光同尘脸上,炽热滚烫。 和光同尘微微眯了眯眼,透过眯起的眼缝,他看到蓝衣的男子惊慌失措地抱着她自高空落下,他还看到她手指因疼痛而剧烈地蜷缩起来,他忍不住往前迈了两步,更清晰地看见,那蓝衣男子抬起头来正是书逸的模样,而那红衣女子自然是刻在他眉间心上的人画心。 和光同尘远远看着他们安静地落在山崖上,往来的风吹开他们如水似火的衣袖,衣襟翻飞,逸美如画。 原来,月神山大战的双神是他们二人。 原来,她心口的伤,是这么来的。 竟然……是“书逸”亲手所刺! 虽然隔了一万年,可看着画心疼得打颤的唇,和光同尘的心还是莫名揪紧,他几乎克制不住就要走过去,从“书逸”怀里抱过她。 第198章 前生今世忽相逢 和光同尘还没迈开步子,却看到她笑了,笑窝一圈一圈漾开,潋潋滟滟,如一圈圈涟漪,她的唇角弯着温柔的弧度,他听到她叫“书逸”,“君逸,谢谢这十六万年里……” 原来,君逸真的就是逸王书逸! 原来,那个刻在她心坎上的男人,不止与她这一世夫妻,他刻在她心上已经千千万万年了。 风吹开和光同尘染得血红的衣袂,翻滚如血浪,他远远看着她对着她喜欢的男人浅笑低语,絮絮叨叨诉说着心中埋藏了千万年的爱慕,只觉得脚下沉重得迈不开步伐。 他心中翻涌起阵阵苦涩,佛说,红尘苦海,苦海无涯。 原来,这就是苦海。 苦海的尽头,是她。 可她却仿佛那么遥远,遥远得令他无法靠近,更无法触摸。 此时,他终于知道了万年前的真相,也知道了那场杀戮的罪魁祸首,那一场战争,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万年光阴都抹不去的伤痕,可他,却对山崖上的那二人责备不起来。 隔着长风与虚空,君逸的痛,一寸寸他仿佛都能感同身受。 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在他的心底叫嚣着,如同利刃般自他的心上一痕痕刻过。 他看到她缓缓闭上双眸,乌黑的长发飞扬在风里,他还看到君逸垂首一遍遍亲吻着她苍白的面容。 他突然明白了这确实是他的心魔。 他在意万年前人世悲惨的真相,他也在意君逸是谁,他还在意她过去的故事,他更在意她的伤她的痛是从何而来! 如今他都亲眼见证了! 那一瞬间,他痛之若狂,却也妒之若狂。心中仿佛有一颗魔鬼的种子在发芽。 她是那般爱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即便有一万个理由也不该如此伤她!这样的人,他怎么放心将她托付?他怎么甘心就如此放手? 在他愤怒得即将失去理智而被心魔吞没时,他看到君逸颊边蜿蜒而下两行血泪。 那样的血泪和癫狂,令他触目惊心。 他陡然想起,这里是幻境,也许这一切都曾发生过,可那也已经过去一万年了。 他救不了一万年前的她,但他一定要救一万年后的她! 他努力平静下来,思量着:君逸的血泪,算是英雄血还是情人泪? 而画心被一剑穿心,那又算不算是,美人心? 这到底是哪一个阵? 随即又摇了摇头,这个阵若是这个破法,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忽然一阵掌风破空而来,卷起满地的腥风血雨,他感觉到一阵迎面而来的窒息压迫,不知是他在这个阵法里十分虚弱,还是阵法里他遇到的九天之神太过强大,他发现对于这样凌厉强劲的掌风,他近乎没有丝毫还击的力气。 掌风近到他的门面,突然又收了回去,随即他看见山崖上那个清俊非凡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他发现,虽然生的一模一样,可这君逸的气质和书逸并不相同,特别是那双眼眸,虽然如同书逸那般漆黑犹如一潭深渊,令人一眼看不到尽头,却还透着悲悯又温润的光,令他觉得万分熟悉。 凝睇许久,和光同尘才想起,他对君逸眼眸的熟悉竟是来自于他自己。 难怪,那夜在禅房里,她会意乱情迷,她会抚着他的眼眸娇羞万分地问他:你这双眼睛,是从哪里偷来的? 和光同尘与君逸远远互望着,眸光透着几许温柔的困惑,透过那双类似的眼眸,他们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前生今世。 如果没有书逸,和光同尘几乎已经觉得,他就是君逸,否则,他们怎么会有如出一辙的眼眸,就连君逸的痛彻心扉他都能感同身受。 可他知道,即便有一万种类似巧合,也敌不过一个书逸存在的事实。 君逸抱着画心,目视和光同尘,警惕地一声声质问,“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是何人?来自何方?意欲何为?” “贫僧来自一万年以后。”和光同尘缓缓向着山崖走去,踩过一地碎肉残骨,面色庄严端重,“贫僧,是来救她的。” 提到画心,那个有着君临天下之威势的战神,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仿佛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了她的死亡,他突然抱着她哽咽起来,不顾形象地哭得像个孩子,喉头哽塞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忽然,和光同尘感觉到周围弥漫起一阵凛冽的杀气,君逸再抬起头来时,和光同尘看到他一双赤红的血眸,他流着满面的血泪,笑得满目绝望。 他说,“这是沉渊剑,天下第一神兵利器,诛神神灭,斩魔魔死,你救不了她,除了本君……除了本君谁也救不了她。” 和光同尘走到君逸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本该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战神,他知道君逸的难过和绝望,越是靠近,和光同尘越是能感同身受。 仿佛,这一切,他都曾亲身经历过。 自从那日画心奄奄一息躺在他怀里时,他便知道,痛失所爱远远比死亡要更痛苦。更何况,君逸还为她屠了众生,君逸做了负尽天下的牺牲,最终却依旧救不了她一人。 念及此,和光同尘陡然一惊。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么多? 为什么他会知道君逸是为了救画心才屠杀了苍生万民?为什么明明是君逸一剑刺伤的画心,他却只感觉到君逸炽热且执着的爱意?仿佛他很了解那个方才初见的九天之神。 那是与他心中澎湃着的,如出一辙的感情。 他扪心自问,若他是君逸,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看着君逸轻叹,爱一个人,其实比爱苍生更难。 世间本无两全法,虽然,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坚守不移的底线以及不懈努力的期望,可总会遇见那么一个人,让你觉得,她值得你为她放弃所有。 和光同尘本来有很多大义凛然的话想跟君逸说,却突然口齿生涩,他不敢看向画心,哪怕他知道,那只是一万年前她经历的苦痛,却还是让他心疼得无以复加。 君逸眸中的血光愈盛,周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戾气,那样强大的气息如波涛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四周的山石突然纷纷崩塌,万丈高的笔直入云的山峰顷刻间碎成一堆堆石土,荡然无存,霸道之力似要毁天灭地。 君逸神息掀起的风浪呼啸而过,和光同尘迎风而立,艰难地垂首一笑,缓缓道,“一万年后,你们会在人间重逢,她会成为你明媒正娶的妻。” 和光同尘说罢,便看到君逸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却转瞬即逝,君逸睁着赤红的眼看向和光同尘,冷冷质问,“你究竟是何人?” “渡你之人。” 和光同尘握着佛珠,单掌举于胸前,微微颔首,行了一个佛礼。 第199章 九龙真神之嫡传 “本君无需你渡,你也渡不了本君。”君逸眸中尽是恨意,咬牙拒道,“她若不活,那本君甘愿入魔。天地既敢苛待她,本君便要屠了这天地。” 看着君逸的癫狂,和光同尘莫名觉得熟悉,犹如看到了过去疯魔的自己,长长叹息又仿佛喃喃自语,“神君今日的执念,会让神君一万年后再次失去她。” 君逸抬首看着和光同尘,明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却平淡冷静得让他又惊又疑,他望进和光同尘清润的眼眸,亦如同看见了曾经温润如玉的自己。 可一想到和光同尘荒唐的言辞。 什么一万年后! 一个出家人,竟是满口诳语! 君逸看着和光同尘,想发狂发怒,却突然有一阵佛音徐徐响起,频频地搅扰着他的心神,凡事皆有因果轮回,圣音回荡,令他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和尚的荒唐之辞。 看着和光同尘熟悉的眼眸,透过不一样的皮囊,他仿佛看到了相同的灵魂,君逸渐渐冷静下来,他静默了一瞬,蓦然问道,“你就是一万年后的我?” 和光同尘思量了许久,才思量出一个他认为正确的答案,“不是。” 君逸又陷入疑惑,半晌才问,“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这是幻境,是贫僧的心魔。”和光同尘平静的声音,沉稳得不带丝毫感情。 君逸看着和光同尘一阵冷笑,“你若不是本君,本君又怎会成为你的心魔?” 和光同尘静默。 这个问题,他堪不破,也回答不了。 他静静捻着佛珠,念了念清心咒,咒语一出,四周的影像立即变得虚幻缥缈起来。 君逸抬首看了看四周模糊错位的幻影,以及和光同尘指间闪着金光的佛珠,不由对他又信了几分,可终究还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一咒念毕,和光同尘才缓缓开口道,“贫僧的心魔是她,而非神君,万年之后,贫僧只是一个清修之士,你还是你,她还是她,容颜依旧,未曾有变。” “本君凭何信你!”君逸的眸光冰冷。 知道君逸有疑,和光同尘不急不缓地从袖口里取出一株曼珠花,如他所料,他看到君逸眼中有讶然一闪而过。 “此曼珠花便是凭证。”和光同尘淡淡解释道,“你乃神君,她乃神女,此花不生凡尘,离根不萎,想必也是神花,若非是她亲手所赠,贫僧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得此神花。” “原来是个情僧。”君逸眼神淡淡扫过和光同尘手中的曼珠花,忽而哂笑,“原本一朵曼珠花并不足为证,可你眼中对她的深情厚意足以让本君信你不会拿她的生死儿戏。” 君逸的反应,着实让和光同尘有些意外,虽与书逸接触不多,但是他能感觉到,若是换成一万年后,书逸见他将画心所赠之花日日随身携带,怕是一张脸会立即变得又黑又冷,断不会如君逸这般笑得眉目温和眸光清润。 被君逸一语道破,和光同尘并不觉得羞赧,他亦淡淡笑道,“神君和贫僧所想象的不太一样。” “哦?”君逸既信了和光同尘,便也信了万年以后画心尚还安好,不由心下安然了许多,散尽了一身的戾气,笑问,“如何不一样?” 和光同尘念及书逸的霸道模样,不由也哂笑道,“或许是失而复得,神君对她格外珍惜,是以,万年之后,神君得知贫僧因她而六根不净,对贫僧可没有这么宽容客气。” “是么?万年之后……本君那么小气?”君逸上上下下打量着和光同尘,最后盯着和光同尘的眸子,目光玩味,却一本正经道,“真是庸人自扰,那圣僧回去后,得好好度化度化本君,本君的心儿这么好,没人喜欢那才是不正常的,本君觉着,这全天下的男人除非是眼瞎了,否则都该喜欢心儿,反正……无论他们怎么喜欢,心儿始终都是本君一个人的。” 和光同尘当真没想到书逸那个黑面王爷一万年前竟会是这样一个温和又洒然之人,到底是天神之尊,目览天下,自然胸怀开阔,从容闲定。 君逸洒然的背后,和光同尘一眼看穿,在这个温和却清傲的男子眼里,这世间唯有他神君君逸才能配得上神女画心。 他并非是不在意情敌,而是自视甚高的无畏。和光同尘明白,君逸是半点都未将他放在眼里。 君逸似乎看穿了和光同尘的误解,笑着解释道,“并非本君自诩不凡,其实圣僧风姿更是天下无双,只不过,本君和心儿十几万年的感情,非一朝一夕所能移之,以死相证过的爱,是不惧任何考验的,况且……” 君逸顿了顿,和光同尘沉思着洗耳恭听。 可等了半晌,也不见君逸再有动静,和光同尘不以为意地笑道,“贫僧渡己都不能,还谈何渡人,神君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帮贫僧破阵,她的时间不多了。” 听闻画心有恙,君逸立即露出一脸焦灼之色,问,“她到底如何了?” “她中了噬神之毒,神脉尽毁,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和光同尘一字一字缓缓吐道,字字诛心。 噬神之毒是月神山大战之后才出现的,君逸自然不知那是何物,但从神脉尽毁也可知这其中的厉害。 “谁伤的她?谁伤的她!”君逸按压下去的心魔又蓦然复苏,亦癫亦狂道,“本君要去看她,本君可以救她,本君的九龙真元可以给她,九龙真元一定能修复她的神脉。” 九龙真元? 和光同尘眉睫轻颤,原来君逸竟有九龙真神的嫡传神脉!九龙真元是何等珍贵,他却说舍就舍,当真是情深义重。 只是……不是他愿意舍……就能舍的。 和光同尘叹息,“神君只是幻境里的一个幻影,是走不出这幻境的。” 说罢,和光同尘抬指临空画符,轻轻一拍,金符落在画心心口,画心倏忽变得影影绰绰,随即化成一缕云烟消散,冷风穿过,君逸低头一看,空荡荡的臂弯,连一丝温存的痕迹都不剩。 君逸心底立即腾起了更汹涌的恼怒,几乎不做多想,抬掌便向和光同尘劈来。 目光噬人,掌风如刃。 第200章 铸剑天师巫不周 虽然迎面压势猛烈,和光同尘却不避不让,他方才只是试一试以佛光破幻影。既是为了确认他心里的猜想,也是为了证明给君逸看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影,包括画心。 和光同尘不避不让,果然,一切如他所想,掌风罩面却不伤他分毫。 从他见到君逸手中神剑一出,万灵皆丧,唯独他受剑气却不伤分毫时,他便猜到,在这幻境里,除了他自己,一切皆是幻影,谁都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 然,若是找不到破阵之法,他将会一直被困在这阵法中。 是以,此非杀阵,而是困阵。 见到和光同尘毫发无伤,君逸微露讶异,在君逸的认知里,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纵是神女画心,也不可能受他一掌还安然无恙。 “这里是幻境,神君是伤不了贫僧的。”和光同尘缓缓替君逸答疑道,“这里所有的一切皆是幻影,贫僧都无法带出去,而且,神君的九龙真元时隔一万年整,早已经下落不明,所以,神君必须助贫僧夺得这九州真元。” “九州真元?”君逸沉思,同为神族,他自然是知道九州河神宙灵寒的,于是惊问,“这里是北川?” 和光同尘微微颔首,默认。 君逸拧眉深思,问,“这么说,这是四魂阵?” “神君知道四魂阵?”和光同尘疑惑里抱着一丝期冀。 君逸常住在九天之上的观书阁,饱览天书,熟通天下阵法,自然也熟识这北川的四魂阵。 “四魂阵乃是铸剑天师巫不周所创,传闻巫不周慧绝天地,乃凡躯化神第一人,他所创之物,皆很玄妙,是以,你才能穿渡万年与本君相见。”提及巫不周,君逸忍不住称赞道。 观书阁里有诸多巫不周所著之书,君逸皆一一拜读过,着实精妙,君逸自觉受益匪浅,因此对巫不周甚是景仰。 和光同尘疑惑,“神君是说,神君并非幻影,而是真身?” “也并非真身,只是法师的心魔召引了本君的神识入阵。”君逸抬眼淡淡打量着和光同尘,转而露出满目的疑惑,“可法师若不是本君,又是何人?本君为何会成为法师的心魔?” 虽觉阵法玄妙,可既能与万年前的神君相遇,着实有幸。和光同尘心知,或许从君逸身上,能打探出许多沉年隐秘,从而揭开他身世的扑朔迷离。 和光同尘不答反问,“神君可曾听闻过无尘?” “无尘?”君逸敛眉思索,半晌后,缓缓舒了眉道,“据本君所知,红莲业佛未成正果前,曾于凡界修行,法号便是无尘。” 四周静寂异常。 和光同尘沉默良久,才艰涩地开口问道,“红莲业佛?” “传闻天地初开,便有业火红莲,久而化型,修行于世。行善千载,造福万民,积攒功德无量,一朝参悟成佛。”对于那些天地传说,君逸知无不言地将他所晓皆告诉了和光同尘。 念及画心曾说他是业火红莲,和光同尘已然确认,他正是红莲业佛的转世,而他在冰刀雪刃阵里听到的那声“无尘”,也正是叫的他。 和光同尘轻问,“神君可知红莲业佛与九州河神又有何渊源?” “九州河神爱慕红莲业佛,圣佛为渡众生,终究负了河神,河神怒责天下,雪葬万民,圣佛替天行道,斩河神于北川,而河神深爱,至死不改。” 君逸如同当初讲给画心听一般,给和光同尘将那段久远到已被世人遗忘了的千古深情娓娓道来。 四周越发寂静得诡异。 这样的偏执与深情,和光同尘并未动容,他反而隐隐觉得,这里面似藏着很深的阴谋,仿佛这是一个挖好了千万年的陷阱,只等一朝诱他入局。 河神既死,那么这一切又是何人在筹谋操控? 和光同尘又问,“神君可知此阵是何人所布?” 君逸淡笑,“能布出如此玄妙之阵的,自然是巫不周本人。” 和光同尘愈发疑惑,“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布下此阵?” 君逸静坐在那里,缓缓抬首轻叹道,“神仙皆是多情种,情比人间无不同。巫不周一生痴恋九州河神,为她修的仙,为她铸的剑,守她千千万万年,只为护她一世周全。那年河神历北川天劫之时,巫不周曾来相救,却终究是晚了一步,河神已殒,他悲痛欲绝,在北川痛饮了一川酒,醉死在北川之畔。传闻他死后尸骨不烂,与情长存。而他死前,布下四魂阵,以此来守护河神的九州真元,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和光同尘敛眉,突兀问道,“神君不觉得奇怪吗?” “何处奇怪?”君逸抬首淡笑。 和光同尘不答反问,“以神君之见,此阵如何?” “四魂阵之经伦绝妙,当属阵法之首,且……”君逸说着却突然敛了眉,露出一脸忧色。 “且如何?”和光同尘不动声色。 君逸看着和光同尘低低叹息,“且恐怕除了红莲业佛而或……神女画心,世间无人能破此阵,包括本君。” “因有一阵须以红莲业火破之。”和光同尘不以为意地接话道,“神君不觉得,这看似是对世人的为难,其实却更像是故意给贫僧留下的破绽吗?” 君逸细细揣摩着和光同尘的话,突然抬头,目露讶异,惊然道,“法师便是……红莲业佛?” 和光同尘浅浅一笑,行了个佛礼,道,“正是贫僧。” 闻言,君逸立即起身,不敢再做怠慢。 红莲业佛乃是天地初开之时的业火红莲所化,君逸与他比之,自然不知是晚了多少辈分,又因圣佛慈渡,功德无量,君逸纵使是得了九龙神脉之真传,地位上足以与红莲业佛比肩,却依旧对红莲业佛心怀敬然。 君逸恭谨地朝着和光同尘行了一礼,“自大战以后,圣佛便佛迹无寻,当年晚辈也只是在九幽远远见过一眼,不想今日竟然在此得遇圣佛,实属有幸,请恕晚辈失敬。” 君逸的温润娴雅着实让和光同尘意外,此番看来,竟觉得君逸与书逸实在是判若两人,他不明白,一个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性情大变? 第201章 和光同尘的心魔 和光同尘微微出神,忽又觉得如此对待君逸实在有所怠慢,立即笑着虚扶了一把,温声道,“以神君之尊,并无怠慢,何况贫僧应劫入世,而今只是一介凡夫,受不起神君如此大礼。” 君逸不以为意地浅浅一笑,“本君虽未有幸与圣佛结缘,却听心儿时常提及圣佛,亦是满怀敬然。能令她恭然起敬的,纵览天地,怕也只有圣佛一人。是以,那一万年,多谢圣佛对心儿的照拂,如今亦多谢圣佛为心儿奔波。” 提及画心,和光同尘失笑,一想起画心平日里对他时而横眉竖眼,时而打趣调笑的娇俏模样,和光同尘还真是难以想象她对他恭谨肃然的模样。 和光同尘一笑而过,并未去追究那一万年他与画心之间的渊源,如今他心底愈发确实了既然他是红莲业佛转世,那么书逸定是神君君逸无疑了。 和光同尘清晰地记得,那夜画心曾言君逸是她此生唯爱。她既已心有所属,那么不管他与她那一万年有过何种渊源,又还有什么关系呢? 笑意转苦,和光同尘又回到正题上来,“依神君所见,巫不周若是想将九州真元藏的销声匿迹,可难?” “巫不周能逆天修行,凡躯化神;能窥天机玄理,造观尘镜;能化腐朽为神奇,铸天下第一神兵利器沉渊剑;还能金梧养魂,制天下第一名琴九凤朝鸣。本君虽未曾有幸识他,却总觉得,似他那般慧绝之人,恐怕这天底下,没什么事能难住他。” 提及巫不周,君逸掩饰不住地满目赞叹与感慨,忽然他眼眸微亮,若是巫不周还活着,一定有办法救画心的吧? 即便是被沉渊剑一剑穿心。 若是巫不周,他会怎么做呢? 君逸未及深思,已被和光同尘出声打断了思绪。 “所以,神君可有想过,先是大战,后是月神山之战,为何凡界历经两次灭顶之灾后,无人知晓巫不周,也无人记得红莲业佛,独独河神的九州真元却在凡界广为流传。”和光同尘看着君逸,继续冷静地推断道,“其实,对河神最好的保护应是尘封历史,让世人忘记,而非如此推至风口浪尖,让世人惦记。以巫不周对河神的深情,纵使他再恃才傲物,亦不会草率地以九州真元的安危做赌注,至少他该知道,此阵贫僧能破,除非……” 除非巫不周的本意就不是为了守护九州真元,他的四魂阵就是特为红莲业佛所设! 可和光同尘百思不得其解,若巫不周仅仅是为了报复他,为何四魂阵中却不见杀机?反倒像是要将九州真元拱手相让于他! 巫不周到底意欲何为? 和光同尘忽又想起玄关大师,他发现,玄关大师虽无巫不周那般玄乎,却也有许多共同之处,比如同是凡人修仙之大成者,再比如同样擅长铸剑布阵以及机关之术。甚至……关于九州真元的流传,也是始于玄关大师…… 这二人,又有何渊源呢? 和光同尘陷入沉思,君逸亦忖度着和光同尘的话,空气一时静默下来。 和光同尘蓦然问道,“巫不周可通蛊毒之术?” “蛊毒之术?”君逸拧眉细想,随后才缓缓道,“蛊毒之术本君并不感兴趣,因此未曾留意,不过本君记得,人皇君倾墨曾问本君讨要过一些蛊毒之书,本君便将观书阁里有关蛊毒的卷宗都赐给他了,至于里面有无巫不周所著,本君着实不知,圣佛回去后,去找人皇一问便知。” 闻言,和光同尘垂首捻了捻佛珠,沉默不语,他不忍告诉君逸,万年之后,江山易主,世间已无人皇君倾墨。 君逸见和光同尘默然,以为他有难处,想到君倾墨那小子有时混账,最爱戏弄人,不由咧唇一笑,随手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和光同尘,道,“圣佛凭此物去见他,他定不敢怠慢。” 见和光同尘不接,君逸才蓦然想起,这里的一切皆是意念的化身,这玉佩是带不出四魂阵的,于是又讪讪将玉佩收回,温声道,“圣佛也可让心儿带你去见他,君倾墨那小子向来最是怕心儿。” 和光同尘浅笑,不知缘何,君逸提起君倾墨,提起画心时,那种感情甚笃的岁月静好,竟让他同样心生了恍惚的美好,仿佛他也曾经历过那样净尘无忧的岁月,有要好的兄弟,也有心爱的姑娘。 只可惜,月神山一战,将所有的美好都毁于一旦。 和光同尘收回飘忽的神思,即便没有落实巫不周是否会蛊毒之术,他依旧能够笃定巫不周与玄关大师必定存在着某种关联,不过这都不是现在最要紧的。 和光同尘看出君逸对巫不周甚是了解,且对阵法颇有研究,想必要比百里祭知道的更为清楚,于是又问,“神君可知如何破四魂阵?” 君逸皱眉,“巫不周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四魂阵并无杀意,也不可强破,考验的其实是人性和真情。” 而往往,这样的阵最是难破。 设阵时巫不周便知晓,四魂阵防的本就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敌手他一生唯一的败绩红莲业佛!巫不周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能难住净无尘除了他自己的心魔。 所以巫不周设下的四魂阵,即便是君逸与和光同尘这般世间顶尖的高手,若是看不破心魔,也只能困在四魂阵中束手无策。 “据说破四魂阵须英雄血,美人心,情人泪,以及红莲业火。”和光同尘垂首看了看山崖下的血海尸山,揣测道,“贫僧觉得这像是血煞阵,当以英雄血破之。” 谁知,和光同尘话音方落,便已听到君逸一阵哂笑,笑声里带足了一番自嘲,“英雄血?怒毁山河,剑屠万民,本君不过是个千古罪人,徒留万世骂名,算是哪门子的英雄。” 和光同尘默然。 君逸的话,显然他是认可的。 “英雄血当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热血,美人心当是倾城绝色的美人痴心,情人泪当是生死两别的情人苦泪。”君逸亦垂首看着崖下的惨绝人寰,低低叹息,“本君一剑为红颜,到头来,却负了天下,也负了她。所以,这一阵,本君觉得应该是情孽阵。” 声音轻落,犹如情人低喃。 君逸眸间蜿蜒而下两行清泪。 和光同尘方欲伸手去接,却突然有些迟疑,这真的是情孽阵吗? 和光同尘想起,这是他的心魔,而他在意却一直堪不破的是什么? 显而易见,并不是生死别离! 因为他知道月神山一战,画心并没有死,她活了下来,且一万年后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了,所以,一万年前的心魔并非是与她的生离死别。 那,又是什么呢? 第202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四魂阵每阵所须之物不在于取之,而在于渡化,欲渡心魔,先渡己身,心魔消时,阵法自破。” 静寂的虚空里传来百里祭的声音。仿佛隔了千重山万年光,听来极其遥远又极其缥缈。 和光同尘与君逸双双抬头望空,空中只有乌云层层,透过密密的云层,虚镜的尽头透出一丝微光。 微光里有须白的发垂下,发丝滴滴落满殷红的血。百里祭破开虚镜,已是强弩之末。乌云滚滚,眼见那一缕天光也即将要被翻涌如浪的云层吞没。 “药师且记,爱众生是爱,爱一人也是爱,爱不分大小,爱也不分贵贱,爱不计后果,爱也没有对错。所剩时间不多了,灵女魂灭,意念消散,阵法闭合,药师便再也出不来了……” 乌云终于闭合,吞没了最后一抹天光,也吞没了百里祭缥缈力竭的声音。 百里祭是河神意念的化身,也即是最懂巫不周之人。 河神受天劫是因为爱,巫不周布四魂阵也同样是因为爱。 北川的一切皆起于爱,也只能止于爱。 和光同尘倏忽顿悟,此阵中他看到的乃是月神山之战,而这一战最让他感触,也最觉得两难的是苍生与画心只能二选其一。 面临苍生之爱与一人之爱的选择,因为苦寻不得两全法,所以他才生了心魔如何不负苍生不负她? 只是,如果重来一次,月神山一战,他与君逸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他们也同样都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并将千千万万年为此痛苦自责。 然而,其实无论选择谁,他们似乎都是错了,这道题本就没有正确选项。 回想起君逸与画心在山崖上的对话,和光同尘懂得君逸,其实,选择画心,除了爱她,也更符合生存法则。 虽然他一直宣扬众生平等,努力做到一视同仁,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最缺乏的便是公平。 弱肉强食乃是天定法则。 画心只要愿意活下去,她完全有这样的能力。弱者经常死于强食,可强者不该死于善良。 若人可食动物为生而无罪,而她尊为神,神食人为生,同样是弱肉强食,为何就罪不可恕? 往往有能力选择的人总是要承担更多的痛苦。而拥有绝对选择权的她不该受道德的约束,而放弃生存的权利。 所以,苍生无辜,而她,更无辜。 一番思量后,和光同尘看着君逸笃定道,“这是血煞阵!” 君逸目露讶然。 和光同尘随即抛出一个问题,“神君觉得何为英雄?” 君逸略一思索,答道,“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 “没错,英雄者,当有凌云九霄之壮志,当有气吞山河之雄势,当有腹纳九州之宏量,还当有包藏四海之胸襟!”和光同尘目光如炬地望向君逸,一字一顿地问道,“敢问这其中哪一条是神君所没有的?” 君逸被和光同尘问得微微一愣,随即驳道,“英雄者,当肩扛正义,当心怀天下,当救黎民于水火,还当解百姓于倒悬!” “神君所言,乃是天下人的英雄!”和光同尘扬声纠正道。 见君逸依旧惑然,和光同尘又缓缓解释道,“这一战或许会留下千古骂名,而这段情也终将成为千古绝唱,神君本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无论神君选择爱苍生天下,还是选择爱美人如画,爱人不分大小对错,同样,救人也不问多寡贵贱,区别不过是,你是天下人的英雄,还是她一个人的英雄。” 君逸的面上凝重得没有一丝表情。 和光同尘舒缓了声音,轻轻加了最后一句,“其实,爱一个人,远比爱苍生更难,也更痛苦。神君为她所做的这一切,毋庸置疑,就是她顶天立地的英雄。” 君逸啼笑皆非,“皆说佛爱众生,圣佛却大谈阔论如何爱一人,可真是另类。” “若连爱一人都不会,还谈何爱众生。”和光同尘轻笑,“何况,贫僧不是佛,六根皆不静,有七情困惑,也有六欲妄念。” 君逸望着和光同尘温润的眸子倏忽一愣,不知缘何,有无数个瞬间,他会觉得,眼前的圣佛并非圣佛,而是另一个他。 带着血腥味的风飒飒吹过脸颊,说实话,这上有乌云压境,下有血海翻涌,实在是没有什么风景可赏的。可他盯着四野茫茫,出神了又出神。 乌云翻涌,飞沙走石,他的眼底空荡荡的,心底也空荡荡的。 和光同尘的话,他并非没有听懂,只是最后,即便他做了选择,还是什么都失去了。 万民皆丧,她亦亡! 他并不在意世人的口诛笔伐,他在意的是终究他救不了她。 最终君逸缓缓吐出口,“本君救不了她,又算什么她的英雄!” “不,你救了她。”和光同尘望着君逸,十分笃定道,“她曾告诉贫僧,万年前曾有人为她逆天改命,贫僧猜测,那人便是神君。” “逆天改命?”君逸垂下的眼睫忽睁,眸中透出一丝喜色,惨白的脸上立即浮上了一丝红润的容光,“对,可以逆天改命!巫不周,巫不周留下诸多禁术,本君虽不曾用过,却也都看过,其中逆转阴阳术便能以命换命。” 君逸满面欣喜之色,他终于找到救画心的方法了以命换命。 仿若,能拿他的命去换画心的命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盛大喜事。 和光同尘却冷静地一盆冷水向他泼过去,“逆转阴阳术若是真能以命换命,当年巫不周又岂会醉死北川而救不了河神?” “行逆转阴阳术,便要付出极大代价,而寻凡之辈付不起那样的代价,因此此术对行术之人的要求极高,应该说能行此术的,只有身承九龙真元的本君才有资格。” 说罢,君逸缓缓抬起头来,周身散出一道金光,龙气隐隐绕身流动,金光里渐渐出现龙形,一条,两条…… 最终九龙齐现,金光照亮整片虚空。 九龙真身,尊不可言。 而他为了一个女人,竟说舍就舍,毫不吝惜。 霎时天地八方雷声滚滚,云涛涌涌。 金光直破云霄,驱散暗黑,周围的幻景逐渐变淡。 阵法将倾。 第203章 不负苍生不负她 “她活过来以后,天地将会震怒,必降灾祸于世,而她曾费尽心力救活的子民将要悉数为她陪葬,这便是逆转阴阳术的代价。” 君逸目视苍茫,低低轻叹,想让她活着,怎就如此之难? 除了屠众生,就是祸及众生。 仿佛就没有其他选择。 可若是众生皆为她亡,她又岂肯独活? 君逸默然出神,爱上她,他只用了短短一瞬;守护她,他却耗尽了长长的一生。 他和她相识于最青涩的岁月里,也相识于大战后的一片荒芜里。 他是九龙真身,她怀九幽之力,他们一起成长,一起铸山河,育万民,一起看着这个世界一点点变好。 他以为,他们正是这世间最为相配的一双人。他总觉得,他们也会有凡间青梅竹马那般美好的爱情故事:喜于年少初见,爱于岁月长,一朝凤冠霞帔,迎她入门,虽不能陪她白首,却能与她永世不相离。 最后他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终究逃不过命运的玩弄。 腥风渐起,和光同尘默然静立。他看到君逸的眸光开始变得深邃,深邃的眸光里渐渐露出一丝痛色。他知道这是两难的选择,于是他对此不置一词。他还知道,这一次,君逸的选择依旧会是画心。 然,君逸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和光同尘微微震撼。他才知,此番并非他渡君逸,而是君逸渡他。 “本君身为九龙真主,自有庇护天下之责,行逆转阴阳术时,本君会以九龙真元献祭,以平天怒。所有天劫本君将一身担之,不祸及万民,如此不负苍生亦不负她,才能真正算得上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君逸的声音隔着淡淡的金光传过来,浅薄如晨光的光晕里,他面如冠玉,朝着和光同尘笑得眉目温温和和,眸光却十分坚定。 真乃是: 至情至性,至仁至义。 大智大慧,大慈大悲。 剑屠众生,逆天改命,纵他身败名裂,纵他粉身碎骨,纵他身堕魔域受永世折磨,他也一朝舍身从容,为她至死无悔。 和光同尘看着君逸,虽是平视,却令他心生了高山仰止的敬畏。和光同尘知道,这样的威压之势,并不只是来自于君逸生来血统尊贵,身居高位。 此时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画心那般不可一世的女子,提及君逸时眼底会露出小女儿般的万分娇羞和温柔。似乎,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与她比肩而立,才有资格被她藏在眼底放在心上。 腥风卷起他白色的长袍,他莹白纤长的指节顺次捻过佛珠。随后他看见君逸嘴角擒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对他请求道,“最后,本君还有一事想拜托圣佛。” “神君请讲,贫僧定当竭尽所能,万死不辞。”和光同尘双手合十,举于胸前,对着君逸行了一个佛礼,目光虔诚万分。 “此劫之后,本君并不会死,而是堕入魔道,受永世酷刑。” 尽管君逸说的语态轻松,可和光同尘知道,其实,生不如死,才是极刑。痛不欲生,连死都是奢侈。如同堕入修罗炼狱,永世不得轮回。 因知道未来之事,和光同尘宽慰道,“并非永世,一万年后神君会重返人界。” “本君是答应了心儿,一定会回来的。若真如圣佛所言,一万年后本君确实回到心儿身边了。那么……” 说到此处,君逸顿了顿,不知是因为他知道万年后他们终会重逢再续前缘而难以抑制地激动,还是因为这其间隔了一万年而对那场重逢心生了未知的恐惧和担忧。 半晌后,敛了敛神思,斟词又酌句后,他才继续道,“魔族早在大战之时便被镇压于九幽之下了,因此一入魔域,再难超脱。本君实在无法推知是如何逃出魔域的,也不知在魔域的一万年里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性情大变,会不会被魔化,会不会沦为魔族的傀儡,会不会对心儿不好。所以……若是万年以后,本君失了初心,苛待了心儿,还望圣佛替本君转告心儿,吾爱非枷锁,嫁娶非囚笼,若她不幸福,尽可另择良缘。” 最后几句,君逸突然加快了语速,说的又急又快,仿佛稍有迟疑,便再也说不出口。 这一番话,仿佛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般,他都不知他怎么会有勇气说出让她“另择良缘”,他只知说那四个字时,心痛如绞,几乎要窒息过去。 可对于他来说,什么痛,也痛不过让她过的不够好。 在他心里,她值得所有人都待她好,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她一世长乐更重要。 君逸的身上落满了细碎的光尘,他眼底克制又隐忍的爱意与和光同尘如出一辙,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岁月,又将蔓延至无涯的尽头。在漫长的时光里静默着,从不曾改变。 奇妙的阵法让他们穿越万年相见。 一万年的物是人非,变得连他自己都不再认得自己,唯独爱她的心从未变过,一万年前为她粉身碎骨,一万年以后还是为她万死不辞。 君逸的情深义重,令和光同尘忍着心口泛起的酸涩,出言安慰道,“神君多虑了,万年后,神君性情虽与现在有所不同,可对她却依旧十分好。” “如若……”君逸直视着和光同尘,同样将他眼底隐忍的爱意一览无余,越看他越觉得和光同尘十分像如今的自己,不由唇角勾起一泓笑意,认真道,“如若本君待心儿不好,你尽可取而代之。你要让她知道,本君今日为她逆天改命,不是要她以身相报,而是希望她能够活的更好。” 看着和光同尘,他莫名相信,眼前这人,值得他将一生所爱托付。因为他深知,他们对她的爱是一样的,都可以为她爱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而君逸这般深情,处处为画心思虑周祥,同样令和光同尘无法不动容,他举着佛珠朝着虔诚一拜,镇重承诺道,“今日神君高德圣行,渡化了贫僧的心魔,万年后,纵使神君入魔,贫僧也定会竭尽所能渡化神君。神君与她必能夫妻同心,一世鸾凤和鸣。” 第204章 九龙真身祭苍天 见和光同尘满面诚恳地推拒,君逸不以为意地浅浅一笑,声音清润,“圣佛只须记得本君今日所言便是,本君要去了,万年以后,心儿便拜托圣佛了。” 仿佛,他了解和光同尘就如同了解自己一般,他知道,他们的喜欢虽隐忍沉默,却也最深情刻骨,最是见不得她过的不好,若真到了那时,想来不必他叮嘱,和光同尘自己也必然会按捺不住。 他心口虽有些酸涩,却也甚是欣然,万年后,纵然他不再是他,也还有人如他一般视她如珍如宝如生命。 不待和光同尘再推拒,君逸走到一处石崖上,屈身坐下,闭目合眼,意通神躯。他脑中浮过画心明艳倾城的笑颜,唇角缓缓勾起一丝不舍却又满足的笑意。 唇齿轻喃,“心儿,你替我活,我替你入魔……” 他于高崖之上盘膝而坐,金光罩身,九龙盘桓,他缓缓伸出手掌,没有丝毫犹疑的,掐指念诀,“以我神位,换汝长生,以我神灵,净汝心尘,以神之命,奉祭天焚,身堕凡魔,生死不问......” 倏忽,天地间电闪雷鸣,风起云涌,万千天怒在他上方汇聚成风云雷电,狂肆缠绕成一团,像饕餮食人的穷凶恶极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咆哮着,呼啸着。某个瞬间,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他头顶上方急急吞噬了下来。 佛,九十刹那为一念,一念间九百生灭。 就在那短短的一刹,和光同尘看到那蓝袍如水风姿飒然瞬间被数万道闪电吞灭,炽烈又灼目的白光砸下来,破开金光,直斩九龙。原本该惩于整个天地的劫难全数击在了那一身如水清俊的天贵之子身上。 一声巨大的轰鸣里,数万雷电加身,君逸只觉得身体传来一阵阵剧痛,仿佛在一瞬间被撕碎成了千千万万片,那些雷火电光一道道钻进他的身体里,疯狂又剧烈地撕扯割裂着他。 他感觉到身体完全不能动弹,强烈的白光里,六识俱丧,识海震荡,五脏皆碎,神脉顷刻间崩塌成无数碎片,向来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他,亦难以自持地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啸。 待烟尘散尽,金光已灭,九龙俱隐,就连君逸也变成了淡薄的一层影像,摇摇晃晃,似薄雾袅袅,仿若风一吹就要散了。 七窍洇血,骨节寸碎,背却是挺直的,他艰难地抬首,面色惨白地朝着和光同尘一笑,似还有话想说,却只能看到他嘴唇翕合,并没有声音传过来。 依着唇形分辨,和光同尘读出他想说的是:这里看到的一切,别告诉她,一定要让她幸福…… 真正是,爱到入骨,至死不渝。 他本是世间最矜贵的男子,却甘愿为她舍尽了一切。 落得个粉身碎骨。 甚少有悲有喜的和光同尘,忽然上前一步,对着那即将消散的身影朗声道,“万年后她曾告诉贫僧,君逸是她此生唯爱。” 和光同尘的声音隔着千万里云烟传来,落进君逸已然失聪的耳里,他疲惫地闭上双眸,意识昏沉,却仍旧死死扛着,他还想……再多想她一秒。 早知命运如此多纠缠,可他不后悔。 他依旧庆幸,庆幸命定与她纠缠的是他,而不是别人。 他唇角微牵,似擒着笑意,终究化成了一团云烟,风一吹,吹散了他最后一丝幻影。 那一抹水蓝色的清辉在虚空中弥漫开来,似一缕念念不舍的幽魂,又像一程不熄不灭的幻梦。 天劫加身时君逸淌下的血,自崖上缓缓蔓延,所过之处,幻境消散,血煞阵破。 九龙真身祭苍天,英雄热血渡众生。 这才是,当年月神山一战的真相。 就连君隐的观尘镜也探知不到的真相。 那年,君逸虽身在月神山,元神却在千万里之外的北川,于血煞阵里以身祭苍天,以一己之身承受的万千天劫。 而这一切,除了万年后来闯血煞阵的他自己,没有人会知道当年他经历了什么,舍弃了什么,牺牲了什么,承受了什么。 万年前,是他不顾一切地救她。 万年后,依旧是他不顾一切地救她。 无论他变成了谁,唯一不变的是义无反顾地为她出生入死。 其实,所谓逆天改命本就是一场算计。 巫不周不能让画心死,他筹谋数十万年布了一个很大的局,而画心正是他费尽心思要一口一口吞噬掉的那颗棋子,他要她伤,伤的越重越好,却还要她伤而不死。 所以: 沉渊一剑穿心,是他步步算计。 君逸以身祭天,也是他步步算计。 画心神脉尽毁,还是他步步算计。 环环相扣。 而血煞阵只是他所有布局里的小小一环,目的便是:留画心一命,顺便废去君逸的九龙真身。 他能窥算天命,早已算到,若无人渡化,当年一剑刺伤画心后,君逸便会悲痛欲绝走火入魔了,根本无力救画心。 而即便他在万年前就直接设法渡化了君逸,并告诉君逸用逆转阴阳术可以逆天改命,他也不能保证君逸一定会以身献祭。因为他知道,君逸一定会舍身为情,却未必会舍生取义。 所以他才精心设了一个四魂阵,引万年后的君逸前来,除了让君逸在阵中穿越时空渡化他自己万年前的心魔,还给万年前的君逸带来一个画心伤重垂危的消息,用万年后画心的性命再一次逼迫君逸就范。 四魂阵里,君逸并无选择。 此阵唯有不负苍生不负她,心魔才可破。 所以,若君逸不以九龙真身献祭,和光同尘便取不到英雄血。若是和光同尘被困至阵中,那么万年后的画心无人相救,依旧会死。 因此,即便是为了万年后画心安好,君逸也只能舍生取义,以身祭天,倾力助和光同尘破血煞阵。 是以,在巫不周的算计里,每一步都没有给他们留有选择的余地,步步紧逼。 路,巫不周从来都只给一条。 而此路的尽头,画心得救,而君逸九龙真身毁。 其实,自河神身死,巫不周一盘棋已经布了几十万年,算计无数,一步未曾错过。 比如,一手促成大战,屠八方,毁六界。引红莲业佛入局。 再比如,一手促成月神山之战,毁画心九幽之力,灭君逸九龙真身。 他在世间留下诸多神兵利器,他在神界留下许多阵法禁术秘籍,而所有的这些,不过只是为了诱饵上钩。比如君隐的观尘镜,比如君逸的沉渊剑,比如画心的九凤朝鸣。还比如禁术逆转阴阳。 他在暗处翻云覆雨,他是至情至性之人,所利用的不过是个情字,便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这最后几步棋下完,就该收网了。 彼时,他想看看,那个无心无情之人红莲业佛,输掉这一局的狼狈之态。 第205章 豆蔻年华遇见她 英雄血祭,血煞阵破。 空间流转,景物切换。 头顶的乌云散去,脚下的血海浪潮退去,黑红色的天地瞬间改头换面,脚下草色青青,百花簇簇,四周青山迢迢,绿水隐隐。 湖畔,有千风拂柳,有万帆过境。 草长莺飞,鸟语花香,入目一派悠然。 和光同尘恍恍惚惚转身,只见山水迤逦处,花枝横生中,一个女子正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红衣似火,粉面丹唇,她歪着头,看向和光同尘,一副娇俏含羞的模样,眼神却透着一股狡黠与得意,还有掩饰不住的嚣张和睥睨。 她嘴里哼着缠绵悱恻的曲子,歌声柔婉,丝丝入扣。 和光同尘看着她微微怔愣,一时不知身在梦。 红衣的姑娘看到他,立即欢快地跳下秋千,上前便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臂,扯着他宽大的袖袍,嘻嘻笑道,“夫君,你回来了。” 而和光同尘发现,纵她言语唐突,行举冒犯,他竟不忍伸手推开她。反而任她嬉笑着抱臂撒娇。 她叫他夫君? 这又是何时结下的姻缘?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雪色的僧袍以及握在指间的紫檀佛珠,一瞬间产生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见他一脸怔愣,她又笑,“反正再过半月我们就要成婚了,夫君我就先叫着了。怎么,你不喜欢吗?” “心儿”二字险些脱口而出,然而,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谁,他几时与画心有过婚约? “夫君啊,你今日怎么有些怪怪的?”红衣女子抱着和光同尘的手臂,侧首仰面,黑白分明的眸子机灵地来回审视着他,脸上的笑意愈浓,“你往日回来,都是要开心地抱我亲我的,今日怎么呆得像块木头。” 垂首见她巧笑倩兮,听她说着什么“亲亲抱抱”的荒唐之词,他立即面露赧色,却依旧未忍伸手推开她。 见他痴痴愣愣任她调戏,她强忍着笑意,又得寸进尺地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嗲声嗔怨道,“你说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不喜欢我了?” 她目光玩味,倒叫他十分尴尬。不明状况,他只得哑然以对。 而这一晃,他心间已是千回百转。 方从血煞阵出来,他虽还不知这又是何阵,但是他知道,这阵里虽是幻境,人亦是幻影,但也是某个时空里确确实实存在之人的魂识。 而他眼前的姑娘: 红衣乌发,明眸皓齿。 娇俏明艳,一笑倾城。 分明是画心的模样。 虽然他不知,这又是哪个时空,但是他只要知道了眼前人便是心上人,便怎么都拒绝不了她无礼的行为。 哪怕,这只是过去的画心,哪怕她的眉眼约摸只有七八分似她。 而她,本只是闲来无聊,忽见来了一风姿出尘的俊俏男子,便随意碰一碰瓷,谁知恰好碰上了借着四魂阵“穿越”过来的和光同尘。 他不知这个时空之事,自然一时难辨她话中真假。她便误以为他对她的调戏半推半就。 良久,他才缓缓抬眼与她对视。 他的目光无疑是温柔的,她自诩生的倾城绝色,每日拜在她府外等着她碰瓷的小妖们数不胜数,她几乎以为下一刻他便要经不住她美色的诱惑,伸手揽她入怀,事实证明,他只是淡淡推开了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推开。 于是,她立即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在一片花影蹁跹里,显得分外明艳生动。 他心头微动,却又立即垂下了眼去。 他方一捻佛珠,佛珠却被她伸手抢了去,他一抬首,便见她举着佛珠侧首而笑,“叫我一声娘子,我就将这破珠子还给你。否则……否则我就扔进湖里去。” 他只当她是随口吓唬他,谁知他只是迟疑了一瞬,她果真就抬手就将那佛珠扔进湖里去了。 因那串佛珠正是画心在卿楼无聊之时替他亲手刻的,上好的紫檀被她糟践了许多,才勉强凑齐了这一串来,经文刻的歪歪扭扭,估摸着佛祖都认不出来她刻的是啥,倒是乱入佛经的“画心”二字刻的还算周正。 因刻有她的名和姓,于是被他视若珍宝,日日贴身而带。 此时佛珠落水,他自然是想都不想立即随着那串佛珠跳进了湖里。 三月的天,湖水还透着刺骨寒气。 起初,她只是站在岸边捂着嘴笑,笑他还真是个呆子叫他夫君他就信,说把佛珠扔了他也信…… 那婚约不过就是她随口扯的,而那佛珠分明还藏在她袖口里,她扔的不过是她手上戴着的寻常珠链。 可她在岸上左等右等却不见他出来,她心烦意燥地将佛珠摸了一遍又瞧了一遍,佛经她不认得,“画心”二字她也不认得。 举着佛珠她越看越慌张,思量着他一凡夫俗子,怎能在这湖里闭气这么久?万一真因为这串破珠子让他丧了命,算不算为妖不善谋财害命?会不会因此遭受天劫? 就为了这一串丑不拉几的破珠子,岂不是太冤了! 徘徊又徘徊,怕他出事,真溺死在湖中,她咬了咬唇,立即纵身一跃,也跳进了湖里。 在湖底她终于看见了他,先是看见他英挺的侧颜,待他抬首看向她时,她一下子便看见了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那眸里似承载了满天的星光,而整片星河的光华似乎又都不及他满面笑容皎皎如月辉。 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人间话本里说的风情月债,她觉得,大概是她前世欠了他的,所以这世,她才会一见到他,就想嫁给他。 她过去扯他衣袖,笑骂,“你都要和我成亲了,还要那佛珠作甚。” 他一愣,随即看着她眉目温柔道,“那是后来,你亲手为贫僧所刻的。” “呸呸呸!”她立即嗤鼻,“我怎会为你刻那玩意儿,还刻的那么丑。” 他瞧她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不由失笑:原来你也知道刻的丑,可许多年以后,你脸皮厚了,就打死都不肯承认了。 被她天真烂漫的表情逗乐,他不由也放松了心情,打趣道,“你既未为贫僧刻过佛珠,贫僧又何曾与你有过婚约?” “今天有的。”她抬着下巴,答得理直气壮,“就方才。” 他失笑,“为何?” 她瞪眼,“方才我看上你了,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湖水微漾,她的发丝在水中轻舞飞扬。她离他极近,他细细打量她,发现她红衣墨发,虽也生动明艳,眉眼却稚嫩青涩,宛如还未长开的豆蔻。 他思量,难道他遇见了正值豆蔻年华的她? 见她纤弱的身姿在水里摇摇晃晃,似要随时随着水波漂流而去,他不由抬手轻轻扶了一把,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 第206章 年少时情窦初开 她立即傲娇地仰了仰下巴,“再过半月,我就满五百岁了。” 五百岁在天界,还只能算个没长大的娃娃,因此,众仙常以她年岁小逗弄她,难得如今来了个凡界之人,她自然得抓住倚老卖老的机会显摆一下。 才……五百岁? 和光同尘细细思量,以他从血煞阵的见闻来看,他后来再遇见画心时,画心至少已经十七万岁了。 原来……她也曾有过这般烂漫无邪的年纪。他还以为,她那样的女子,生来便是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性子。 他正在沉思,却听她扯着他的袖口问,“那你今年多大?” 略一思索,他笑着回道,“不足而立。” 说罢,他便见她露出满面疑惑,知她“年岁尚幼”,又是这么贪玩的性子,恐没读过什么书,胸无点墨,只得又温声解释道,“二十有九。” 然后,他就看到她皱起了一张小脸,还微微露出些嫌弃,眉头皱了又舒,舒了又皱,最后才勉为其难地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最多就是被他们再多笑话五百年,我就姑且先不嫌弃你了,等我五百岁生日那天,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嫁给你。” 随即,她又抱着他的胳臂,痴痴笑道,“谁让我这么喜欢你,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男子。” 他看她痴嗔娇憨,哭笑不得。 竟生了欲揽她入怀的怜惜。 而这念头方一闪过,他便又想起了君逸,想起了后来她与君逸之间的情深义重,他忍着酸意思量:难道此时她与君逸还未结识? 见湖水冷寒,他怜她受冻,又因从方才她嫌弃那佛珠刻的丑时,他便知道佛珠还在她手上,并不在湖里,于是他一边握住她的手臂往岸上游去,一边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可认识君逸?” “君逸?那个战神君逸吗?怎么,你也想见他?”她浮出湖面大口喘息了几下,才冲着他笑道,“那可是九天之上的战神,据说生的俊美不凡,而且法术独步天下威震八方,以前啊,我总是想着快些修成仙,这样就能去九天之上一睹他的真容了,不过现在见了夫君你,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夫君你更好看的人了。” 她羞羞哒没说出口的是:以前她还想着说不定还能顺便碰个瓷,讹个战神回来做夫君。 他将她眼底的含情脉脉尽收眼中,却恍恍然觉得很不真实,而她左一声又一声的夫君,也令他十分羞赧,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沉默。 他扯着她的衣袖爬上岸后,微红着脸不看她微露玲珑的婀娜曲线,一边驱使内力替她将衣物烘干,一边思量着这究竟又是什么阵? 君逸助他破血煞阵的代价他已经看到了。 那么这次又要如何,才能破阵? 琢磨了许久,他也没有琢磨通透,甚至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而这个幻境里,只有他和她。 显然,她就是突破口。 面对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必不是莲焰阵。那么究竟是噬心阵还是情孽阵呢? 据君逸所言,一个须得美人痴心,一个须得情人离泪。 这就给了他两条路,一条路是爱她,得她真情痴心。另一条路是伤她,得她伤情离泪。 而他又发现,这两条路其实是殊途同归,且对她而言极其残忍: 若是噬心阵,他要爱她,待她真心托付之时,便是阵破之时,一切将如烟云散,注定是一段露水情缘。爱到最后终成伤,所以称为噬心她痴心托付后便要尝尽噬心之痛。 若是情孽阵,欲得情泪,先得生情。只是情动之后,他要故意伤她,待她流下伤情离泪,阵法方破。所以称为情孽她情动之后便要承受孽缘之劫。 思来想去,和光同尘发现,无论是什么阵,他都无法避免要做一个骗情偷心的负心汉。偏偏偷的骗的还是他心尖上喜欢的姑娘。 欲救她,便要先伤她。 不置之死地而不得后生。 思之容易,做之难。难道这就是他的心魔?这又该如何渡化? 他正敛眉沉思,她抬眼疑惑地看着,看他眉头越拧越紧,结成汩汩的愁。 以为他是介意她对君逸曾有不轨心思,她突然伸手抚上他的眉头,指尖温柔,带着点小心翼翼,面上还微微浮起一丝娇羞,随后又大大方方地笑着向他保证道,“以后你成了我的夫君,其他男人我就都不再多看一眼了。” 无疑,这句话,很甜。 于他来说,就仿佛是这世间最蛊惑人心的声音,令他闻之而欲罢不能。 他喉头滚动,半晌,却鬼使神差吐出一句,“九天之上的战神君逸,才是你的夫君。” 辗转又辗转,他终究不忍欺她。 “你……你……你胡说!”她立即磕巴着指着他,又不解恨般揪起他胸前雪白的衣襟,瞪着他一阵怒斥,“你……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你不想娶我也不能这么栽赃陷害我!你知不知道这等谣言传出去,得多少神女仙女魔女妖女上门来找我麻烦!估摸着我还没见着他就要先被灭口了。这可是杀身之祸,你……你要谨言慎行。” 见她小脸急得通红,他忍俊不禁地问,“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谁……谁说我怕……怕了。” 她立即叉腰摆出气势来,好得她也是独霸一方的小湖妖,怎么能被一介凡夫俗子看低了去,这让她以后还怎么混。 她承认她是有些欺软怕硬,可她也不是谁都欺的,谁让他好看得太犯规,她就没皮没脸地欺了他:“我认定了的人,是不会变的,我说我的夫君是你,那就一定是你,半月之后,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这样的霸道任性,倒是有几分她后来的影子了,他失笑:果真还是本性难移。 笑完,他又忍不住叹息,“这里只是幻境。” 既是提醒她,也是提醒他自己。 他怕,她说的蜜语太甜,她织的幻梦太美,一旦真与她到了两情相悦互定终身时,他会忍不住忘了初心失了清明,永久地沉溺迷失在幻境里。 她好奇地扑闪着眼睛,问他,“什么幻境?” “四魂阵。”他淡淡答道,以她慵懒不学无术的性子,他本就没指着才活了五百年的她能知道四魂阵是什么阵,于是又耐心解释道,“一个能穿越时空的阵法,其实……贫僧来自许多万年以后。” 这般匪夷所思的的话,起初,她以为出现了幻听,又或是,他在逗弄她,可一抬头,却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他眼里的认真。 莫名,她就信了。 “许多万年以后?”她愕然,过了一会,才缓缓松开紧攥着他衣襟的手,轻轻道,“没关系,我又不是凡人,我可以努力修仙,我会有不老容颜,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等你,等你许许多多万年。” 不待他回答,她又立即问道,“许多万年以后你住哪里?我一定去找你。” 他思量:反正,万年后他们还是要再相见的,只是那时,时过境迁,她早将今日所言忘了个干净。 毕竟,谁又能将年少时的情窦初开,一记就是十七万年呢? 应该……没有人吧。 经历过那么多个沧海桑田,没有陪在身边的终将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如此想着,他心头浮起一丝苦涩,原来他们之间并非是没有情,只是他与她终究无缘生生晚了她十七万年。 十七万年里,她会再遇见许多人,比如君逸。 十七万年里,她也会忘记许多人,比如他。 望着她炽热的眸子,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言以对,最后才缓缓吐出两个字,“青城。” “啊?”她满面讶异。 见她目露疑惑,他又耐心解释,“草色青青的青,一笑倾城的城。” “青城?”她皱着眉思索一番,调皮地吐吐舌头感叹道,“现在好像确实还没这个地方。不过……” 第207章 我们直接洞房吧 “嗯?”他见她拖着长长的尾音,不由心生了好奇,忍不住哼声问道。 她看着他笑,笑得眉目弯弯,然后她说,“我就知道你与我有缘,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哪里?”他惑问。 “这是倾尘岛,倾国倾城的倾,万丈红尘的尘。”她学着倾城岛上别的小妖们向她介绍倾城岛时的口吻有模有样地介绍道,随即又扯着他的衣袖指着远处山峰上的一座高楼,笑道,“呶,你看,最高的山峰上最高的那幢楼叫做卿楼,是我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 他怔愣。 一些尘封的记忆如波涛汹涌般翻滚着,似乎随时就要破封而出。 他隐隐记得,好像曾有人也这么告诉过他,她说,“这湖心岛以前叫做倾尘岛,那座山上以前有一座高耸入云的楼,叫做卿楼,是我以前的家。” 那人还说,“以前我以为,倾尘倾尘,倾倒的是万丈红尘,后来才知,令我倾倒的只是你和光同尘。卿楼卿楼,卿影独守空楼宇,君莫忘约不相娶。” 那人是谁? 他脑中一阵风起云涌,那些尘封的过往每每他试图去探寻,便会头痛欲裂,他双手扶额缓缓坐在草地上,闭着双眸低低喘息着,直至一双柔软的手覆在他的额间,将他的痛苦从脑中一寸寸抽离。 他竟开始贪慕她许他的指尖温柔。 她轻轻地抚着他的眉心,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为什么来? 他苦笑,他有不来的理由么? 他轻轻叹息,“为了你。” 这样的回答像极了一个初次见面就暧昧**的登徒子。好在,她久居深山不懂这些也不甚在意。 “为了我?”她咂嘴,笑得很是得意,啧啧感叹,“原来你也是喜欢我的,你既然来了,我们又那什么……两情相悦一拍即合,不如就在这里跟我把婚结了,还等什么数十万年以后。” 这样的话从她的潋滟红唇里吐出来,于和光同尘来说,句句皆是诱惑,若是……若是在她结识君逸以前,他先与她结成良缘,是不是他就不算晚了十七万年? 他挣扎着,道义与私欲的天秤已不自觉地开始缓缓倾斜。 他几欲就要开口应了她。 他疯狂地为自己找着借口,他思量:若是他先与她在一起了,她便不会再与君逸有纠葛,也就不会再有月神山之战,如此她也不会受沉渊一剑穿心之苦,甚至,他还可以告诉她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让她自行趋利避害…… 他找了一万个理由,不过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他想和她在一起。 他缓缓抬头,一脸认真地凝睇着她,犹豫着斟词酌句地问道,“这里只是幻境,与我在一起后,你便再也出不去了,要一辈子困在这里,怕么?” “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怕的。”她突然抬起胳臂抱着他的脖颈轻轻嗔道,“出不去,那就留在幻境里,就我们两个人,天荒地老,永不相离,不是也很好么?” 二人共守一城,携手天荒地老。 当真是极好,极好。 只是……只有他知道,他只是唬唬她,其实时间到了,她的神识会自然散去,被困在阵中的独他一人罢了。 可他若能以一己之身,免她受穿心碎骨神脉临损之痛,即便此后生生世世不见,换她余生年年岁岁平安,也算值得。 “在我们凡界,嫁人以后,便要三从四德守妇礼,不能再随意见陌生男子……” 他还没说完,她立即打断道,“这里就我和你二人,别说其他男子,除了你,我连一只兔子都见不着,大概以后……就只能吃草了。” 说着说着她便唉声叹气起来,深感终生食素的代价着实有些惨烈。他看在眼里,不由心下动容,正欲伸手去抚她皱起的眉头,却见她忽然眉开眼笑地扑进他怀里,勾着他的脖子嘻嘻笑道,“不对不对,以后……我还可以吃你。” 猝不及防地调戏,令他倏忽就红了脸。 他愣愣地坐着,任她扑在他怀里,忘了推开她,也忘了抱紧她。 一时手足无措。 她却仍不自知地歪着脑袋在他胸前磨蹭道,“夫君啊,你看,为了你我以后都吃不成肉了,你以后可一定要待我好。” “嗯。”他不由自主地低低应道,应完才知不妥,正懊恼着,却又不由自主地抬手轻轻抚上了她乌黑的长发。 她……仿佛有着无穷无尽地魔力般,强烈地吸引着他,令他心生了一千种情难自禁,又生了一万个不由自主。 “只能对我好。”她抬头看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低头眉眼带笑,轻应,“嗯。” 她缠着他,得寸进尺,“那你叫我一声娘子。” 他红着脸缄默。 嘴唇翕合,那二字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她等了又等,等到最后终于是泄了气,不由忿忿抬手摘了一片花叶,弹指飞向湖面,花叶落在湖上立即幻成了一叶青舟。 随即,她拉着他兴致匆匆地去游湖,他任她牵着他奔跑如风,对她千恩万宠千依百顺。 杨柳扶风三月天,湖光盈波青舟远。 青舟无桨自行,环了大半个山,他竟发现这一程湖光山色当真是眼熟得很,湖似青隐湖,山似青隐山,只是更多了几分仙气,极目可见绿水迢递,云烟缥缈,两岸奇树迤逦,异花叠盖,如临仙境。 船儿飘飘摇摇,她枕着他的胳臂絮絮叨叨,说着半月后要如何如何筹办婚宴,畅想着婚后要如何如何过二人的小日子…… 纵使他禅心清净,佛经禁欲,也禁不住她在身畔惊鸿浅笑,温存软语。 和光同尘知道,这个阵法里的时间与阵外的时间并不同步,因为他在血煞阵里时,透过百里祭开启的一线微光,曾看到阵外天空的落雪是静止的,也就说明,这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很快,而阵外的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这大概……和……俗话所说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是一个道理。 可他却不知,雪幻族的灵女魂能支撑这个阵多久,也不知……他和她能不能相守到半月以后,待她年满五百岁,凤冠霞帔嫁与他。 枕着舟思忖许久,他撑着下颔端详着她的眉眼如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你觉得婚期提前如何?” 她先是怔愣:这和尚先前还是一副誓死不从的忸怩模样,怎么如今立即变得急不可耐了? 随即恍然大悟般,笑得眉眼弯弯,促狭道,“夫君……你是不是等不及了?婚期嘛……还是得等到半月后,不过我不介意先和你洞房花烛啊。” 自相识到洞房花烛夜,她毫不知羞地直接跳过了很多步骤。 他却倏忽红了脸。 见她依旧冲着他似笑非笑,目色中还带着些许不怀好意地揣度,他只得硬着头皮红着脸解释道,“贫僧不是那个意思。” “贫……贫……贫什么僧。”她立即扑在他怀里,还毫不客气地伸手掐他的腰不依不饶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君了,我管你吃管你喝,不会再让你穷了,还有,娶了我以后,你心里就只能有我一人,佛祖也不行,所以你必须还俗,以后要记得自称‘为夫’。” 他看起来像是缺衣少食的穷酸儒生吗?她这架势是要大言不惭地包养他了?他这是要成倒插门女婿了?不知他老爹知道了,会不会气得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他垂目默然,有些哭笑不得。 她见他如此朽木不可调教,不由又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抬脸嗔道,“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快叫我一声‘娘子’听听。” 他依旧脸红成虾色,半解释半推拒道,“那也得等拜完天地行过夫妻之礼以后才能叫。” 他说的着实是一脸认真,一身正气。 她却目带玩味地看着他,笑意更甚。 僵持了半晌,他正松懈之际,却被她突然抵着他的胸口将他按在兰舟内,压在身下。 其实,凭着她的力道,想推倒他这等功力不凡之身,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却不知为何,半推半就就让她压了…… 大概是还她的吧。先前在禅室他推倒她一次,现在便当是还她了。 一想到那日禅室的意乱情迷,想起她唇齿间的芬芳甘醇,想起她身上肌肤滑腻曲线玲珑,还想起她在他身下低吟细喘,娇音如在耳畔,他不由全身难以自控地燥热起来,那感觉一如他服下醉生梦死丸时…… 第208章 要不你帮我揉揉 这还是第一次,他这般失控。 仿佛整个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了,他就如一个傀儡般,所有思绪都被她掌控着,撩拨着,仿佛随时都要沦陷进去,难以自拔。 然,他也清楚地知道,撩拨他的,令他欲罢不能的,令他想亲近想占有的,令他欲丿火丿焚丿身的,并不是如今趴在他胸口笑得花枝乱颤的她,而是那夜在禅室被他压在身下娇俏含羞的她。 他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可他知道,感觉上是不一样的。 他拒绝不了那夜禅室里的那个似妖似魅眼角眉梢尽显风情的她,却能够抗拒现在正趴在他身上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得像个未长大小孩的她。 她八爪鱼一样扑在他身上,毫不知羞地压着他大呼小叫,“你看你看,你还说你不是那个意思,让你叫‘娘子’,你非说要等拜堂洞房后,这分明就是在暗示我要与你先行夫妻之礼,俗话说,择时不如撞日,我倒是不介意和你四郊荒野席天慕地,不如……我们现在就把事办了吧?” “胡闹!” 他慌然伸手掩住她欲吻过来的潋滟红唇,仓促地避开脸,愈发羞得满面通红,出口之声三分羞恼还带了七分喘息。 “谁胡闹了?”她不依不饶,手舞足蹈地与他搏斗着。 他握住她毫不知羞地解着他衣襟的手,腼腆道,“在这里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看看四野空无一人,不满质问,“这里就只有我和你,又不会有人看到,你怕什么。” 说罢,又继续埋头苦干,扒他的衣衫。 温热的肌肤相亲让他很不自在,他心扑通扑通跳着,声音微哑,虽已尽力克制,却任稍带喘息,“贫……我不是想要你的身子,你是……我喜欢的姑娘,我不能……不能就这么草率地要了你。” 她皱眉。 紧接着,连粉嫩嫩的脸蛋儿都委屈地皱成了一团。 她靠近他一声声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不够漂亮?你是不是觉得我身材不够好?你是不是对我没有兴趣?” 在她莫名其妙地质问下,他含糊地回她,“不是……” 谁知她更委屈了,缓缓抓起他的手,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眼里还有一层水雾,“难道……你是嫌弃我胸太小……” 下一瞬,他脑中如有万千惊雷同时炸响,将他震得头晕目眩神识昏沉,因为他发现,她竟抓着他的手直接按在了她的……胸前…… 虽然此时她的身量已是少女姿态,身体却确实还未长开,因此还是幼女的身材。 只是……虽然她胸前是一马平川……并没有什么好摸的,可他还是一时惊得目瞪口呆,羞得恨不得要跳舟而逃。 她看着和光同尘十分不妙的神情,心中越发地忐忑难安,委屈地张了张嘴,小声嗫嚅道,“原来你竟真的嫌我胸小……” 和光同尘,“……” 他不知她为何会是这个反应。 他有表露出什么不满或者说过什么嫌弃吗? 自然,不给他申辩的机会,她又絮絮叨叨地叹息道,“怪不得她们平日里说我哪里都好,就是胸太小,她们说,你们男人啊,就是喜欢体态丰盈有手感的,原来竟是真的……” 他实在忍不住抽了抽唇角,他发现羞赧震惊之余,他竟然还在思考,这个“他们”是谁,这个他们又是如何知道她…… “不过她们还说,等我有了男人以后,被男人揉一揉就会变大的。”她看着他突然又笑得神采奕奕,握着他的手不由又按紧了点,眼神讨好,语气也讨好地与他商量道,“现在你是我的男人了,要不……你先帮我揉揉?” 他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一直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神情,静静看着她,一时……实在是无言以对,甚至……无颜以对。 他本来觉得十七万年后的画心,已经够大胆放肆,丝毫不知礼义廉耻了,如今他才知道,原来年幼懵懂时候的她……脸皮竟更是厚得登峰造极。 偏她又说的端的是一脸纯真与诚恳,这样的她看起来即便做着无耻放荡的动作,却又丝毫让人不觉得下流,反而令他见了哭笑不得。 都说无知者无畏,却不知无畏者反令人畏之。 其实,不但和光同尘紧张,她此时也甚是紧张。 她从未涉世,完全不通男女之事,她自打化成人形,便一妖孤居倾尘岛,也无人教她伦理礼仪。 她只知道她喜欢他,倾城岛外一些年岁比她长的小妖曾告诉她,遇见自己喜欢的男子就要勇敢地把自己献身给他,只有用身体迷惑住男人,才能真正留住男人的心。 所以她认为,只有将自己献身给他,他才会真的喜欢上她。她不觉得可耻,更不觉得羞涩,她只是害怕被他嫌弃。 所以她双眼睁得铜铃那般大,与他大眼瞪大眼,慢慢地……她鼓起勇气兀自抓着他的手按丿捏丿揉丿搓起来,他的手掌一触到少女般微微鼓起的柔软,只觉得心神一漾,四肢百骸立即春丿潮四涌。 他立即羞红了脸,在意志崩溃以前,他仓促且剧烈地抽回了被她按着的指尖,奋力一挣,起身往后缩了缩。 因他动作太大,她猝不及防被摔了个趔趄。 他满面羞红,气息不定,虽不敢抬头看她,但他知道她一定是恼了。 还知道她一定觉得委屈了,想哭了。 这样一想,他便心软了下来,于是他低声解释道,“贫僧不能破色戒。” “什么色不色戒!”她抬指指着他,气得大呼小叫,“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谁让你长得好看得犯了我的色戒。” “贫僧……”他迟疑,说谎话时,他一向都不太不利落,眼光还很闪躲,“贫僧出生不祥,生来多灾多难还多劫,因此自幼就与佛祖结了缘,如今若要还俗,也得斋戒数日,抄经诵佛,以偿佛恩。” 他扯这一翻谎言,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他并不想凭着他与她此段朝不保夕说散就散的露水情缘就真的染指了她冰清玉洁的身子,毕竟,他无法保证能对她负责,若真……如此要了她,事后他定会懊恼自责,深感自己禽兽不如。 而他不知,他这随口一扯的谎言,竟让她听进耳里,疼在心上。 她顿时消了气,往他身侧挪了挪,乖巧地伏在他膝上说,“原来你竟这么可怜,不过现在好了,你遇见了我,此后,你与我待在这里,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什么天劫和委屈了,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替你扛。” 随后,她又抱着他的胳臂轻笑,她说,“知道你为什么会命里多灾多难又多劫吗?因为你命里缺了一个能辟邪镇宅又旺夫的我。”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一如她小巧玲珑的身子,她的话又甜又暖,一如她唇齿间呼出的芬芳。他差点忍不住想拥她入怀,却又生生忍住,她越是对他好,越是让他视若珍宝,珍惜得舍不得碰一手指头。 他只是轻轻抚着她如墨的长发,低低叹道,“如果有一日,你要是从这幻境出去了呢?” 她揉着他洁净无尘的衣角,嘟哝道,“你在这里,我才不会出去。就算出去,我也会带着你一起。” 他又泼她冷水,欲让她知难而退,他说,“出去以后,你还是五百岁的你,在你的时空里,我至少要十七万年以后才会在青城出生。” “那我……”她抬头朝他眨眼笑道,“就等你十七万年好了,我要去学这世间最厉害的法术,然后……我要找到你,从你一出生时就守着你,免你天灾,免你**,免你不受任何劫难,你无须皈依于佛,我会护你一世周全,所以……你要皈依于我。” 他的心在她温言软语的承诺里,一寸一寸柔软下来,化成一汪春水般,而他却甘愿沉溺其中。 他低头轻拢芳菲,千言万语在心头汇成一句: 心儿,你可知,初见之时,我便皈依你了。 看着她侧颜绯艳,他笑得眉眼低垂,笑意文雅又温柔,抚着她长发的手微微顿了一顿,他轻声问道,“可以答应我几件事吗?” 她见他还如此生分客套,只痴痴地笑,不以为意地应承道,“只要你不让我离开你,别说是几件事,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她静静等着,他却有如话哽喉头,迟迟开不了口。 第209章 那我不去祸害他 此前方经历过血煞阵,阵中的一切他还历历在目。君逸与画心情动天地,他虽爱慕她,却也是真心实意祝愿他们能在一起的。 而他知道,许多万年以后,他们也确实修成正果了。 可这之间,他们二人,一人受穿心之痛,一人受粉身碎骨之苦,一人神脉尽毁,一人九龙真身献祭,即便结为夫妻以后,仍旧逃不过这世间的风霜刀剑,也逃不过这人心的阴险叵测,徒惹她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况且,还发生了月神山之战,祸及苍生无数。 这样的结局,并不完美。 这样的代价,太过惨痛。 所以,哪怕明知夺人所爱这样的行为实在非是君子所为,他也势在必行。 无论是为她,还是为君逸为苍生。 他想改变这一切! “怎么不说了?”等得久了,不见他吭声,她忍不住抬头嗔问,“还是说……你太贪得无厌,想要的太多,一时不知道先说哪个好?” 见她扑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瞧过来,他不由失笑,随即才一脸认真道,“第一,我不希望你和战神君逸接触……” 她立即打断道,“为何?” 问完,她又了然,以为他是怕她见异思迁,立即举爪对天起誓道,“我以……性命保证,管他战神君逸生得如何英武不凡,我只会爱你一个,此心天地日月可见,若违此誓,就叫我不得好死……” “休得胡说!” 听她发下此等毒誓,他匆匆抬指掩了她的唇,却还是没来的及掩住那“不得好死”四字。 他怔怔地看着她,她美丽的瞳孔里闪烁着炙热的光,几乎要将他的心口灼伤,这样漂亮的姑娘,将这样的情深意长,就这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有缘相爱,却无份相守。 他深深叹息,却难掩宠溺道,“我只是怕他见到你这么好的姑娘,会日日缠着你,不死不休,无端给我惹来不少麻烦。” 她立即露出狡黠的笑意,“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好啊,就连九天之上的战神都要痴恋于我?” 他抬首望着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里的湖面,忽然想起他与画心在青隐湖上泛舟时的情景,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空气里犹自传来十七万年后冰雪的凉意。 “若是你不按我说的去做,下一次我们一起泛舟是在十七万年以后,只是彼时,君逸已不是九天之上的战神,而是凡尘俗世的逸王,而你,是他的逸王妃。” 她仰面看着他的俊眼修眉,眸光一派清澈,好奇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会嫁给他?莫不是他故意使了什么仙法迷惑我?” 他心神微微一颤,轻轻叹息,“因为你想嫁给他,你告诉我,君逸是你此生唯爱……” “放屁!”她心里一咯噔,立即粗鲁地打断道。 说罢,她自知失言,微微红了脸,吐了吐舌头,讪讪解释道,“我……我……那个……不是说的你,我说的是……是十七万年后的我满口胡说八道,明明……我此生唯爱的是你。” 瞧她活泼娇俏,他又失笑,仿佛故意想逗她,“你还说……你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 她激动得差点一跃而起,好不容易忍住再次爆粗口的冲动,顺了顺气才道,“明明我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也是你!” “那或许只是你没见过什么世面,君逸风姿,确实当得这天下第一人,纵然是我,亦只能仰望之。”提及君逸,和光同尘倒是由心而赞。 关于天界名人君逸的传闻,她自然也听闻过不少,以往听时,也有过少女的春心萌动,因此,她不由有些心虚地别过了眼,却仍旧嘴硬道,“反正……信不信由你!我是不……不会见异思迁的,一日嫁你,终生为妻。管他什么九天战神,我才不稀罕。” 湖面忽然起了风,吹开了云雾袅袅。 想起血煞阵的所见所闻,他感叹道,“十七万年能发生太多的事,或许你爱的并不是他的战神之威,而是他能为你负尽天下苍生的深情,他可以舍九龙真身为你逆天改命,他可以为你堕魔受永世之刑,他还可以为你三千溺水只取一瓢饮。” 她听了“啧啧”咂嘴感叹道,“听你这么一说,那个战神……似乎下场还挺惨烈的,要不……我听你的,就不去祸害他了。” 字里行间同情是有的,却没有一丝一毫其他的动容。 仿佛君逸所做的那些,都与她无关,不值得一提。 她这样的没心没肺,惹得他哭笑不得。不过,他倒是有些疑惑,如今的她看似活泼娇憨,内心却是十分冷淡;而许多万年后的画心,表面看似冷漠如冰,其实心肠十分柔软。 或许是十七万年太过漫长,漫长到能将一个人改的面目全非。而时间若是久远到能令一个人能将过去的自己都忘记了,那么她还能记得一段露水情缘里喜欢过的人吗? 如今她应了他不见君逸,而他却开始惶然,他在怀疑自己他真的能改变她的命运吗? 他被她摇着胳臂从沉思中惊醒,听见她笑着问他,“那第二件事呢?” 他方想直接叮嘱她,忽又想起什么,转口问道,“你看过史传吗?” 果真如他所料,她无辜地摇了摇头。 他又问,“那你知道大战吗?” 她继续摇头。 他再问,“那你听说过巫不周吗?” 她还是摇头。 他叹息越来越重,她眼神越来越茫然。 她似乎看明白了他眼里的失望与无奈,无辜地吐着舌头解释道,“我不认字,这里没有人教我,所以我也看不懂书,除了吃饭睡觉修仙,或者欺负欺负小妖,我……什么都不会。” 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细如蚊呐,说得端的是无辜又可怜。 这样的她无端让他心生了万千怜惜之意。 后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 让她变得面若冰霜,浑身带刺,不会撒娇不苟言笑,还隐忍逞强。 后来到底发生过什么逼迫她成长? 若可以,他是真的想宠她一世都能这般做个长不大的孩子,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只须会吃饭睡觉,书他会念给她听,架他会替她去打…… 他看着她心头一软,宠溺地笑,抚着她的长发温声道,“以后我教你。” “好啊好啊。”她开心地抬指在他的掌心画着圈圈,“反正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以后你教我琴棋书画,我教你求仙问道,这样,我会变得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你也能够长命百岁容颜不老,我们会成为世人都艳羡的神仙眷侣。” “嗯。”他浅笑,眸里却盛了一泓浅浅的忧伤,她所有美好的幻想都是他遥不可及的奢望,他却还要凭此给她期冀,“所以你要记住我与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记得记得。”她摆弄着他的手指撒娇,“你说过的,我都会记得。” 他看着她不是摆弄裙角就是玩弄手指的漫不经心,忍不住又叮嘱道,“那你接下来要好好听着。” 她抬头,眨眼,眸中浅波漾影,映着的是他垂首含笑的模样。 “可是我困了,你可以过几日再慢慢说给我听吗?” 她撒着娇冲他笑,见他如何都拒绝不了。 他的一声“嗯”还没有说出口,她已经趴在他的膝上寻了和舒服的姿势,浅笑安眠。 第210章 我的命你先记账 他和她一整夜都在湖舟上随波飘荡。 没有灯火,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 这样寂静的夜里,他看见了最美的星空,还有最美的星河,以及,伏在他膝上浅睡安然的最美的姑娘。 满天的星辉落在他眼里,落成了满眼的悲喜。 为何,他就不能与她在一起? 他在星海的明明灭灭里,静静回想着近日里来的种种经历。他的目光投射进无边的暗黑里,那里暗黑死寂得一如他所有被封存的记忆。 他在想,若是他还能记得过往的那些事,或许现在就不会如此被动了。显而易见,九年前的那场莲火之劫,分明就是有人刻意为之,且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他的命,而是要抹去他的记忆。 所以,他笃定,他的记忆里一定藏着什么令幕后之人忌惮的秘密。 他相信,自巫不周开始,再到玄关大师,是一脉相承的。若真如百里祭所言,玄关大师已卒于九年前,那么必有人接替了玄关大师,否则,他们布好的局不可能在玄关大师卒后九年还能寸步不乱地执行下去。 而此人,现在还潜伏在暗中。 他深知,此人不除,危机不解,后患无穷。 夜更深了。 他一闭眼,就能感觉到,茫茫黑暗那头,正有万千杀机缓缓逼来。 他在心底盘桓,他的前世红莲业佛到底又是怎样一个人?以君逸九龙真神之尊提及红莲业佛都甚为敬重,可见他并不是名不见经传之辈,那为何世间关于他的传说却寥寥无几?就仿佛……是被人刻意抹去了痕迹。 若能探寻到前世的记忆,便拥有了自天地初开时的广博见闻,既能了解他前世与九州河神的恩怨,也能对巫不周了如指掌,如此便能轻易抓出幕后翻云覆雨之人! 这般思量着,他睁眼看着已然熟睡的她,心中缓缓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记忆虽无法泅渡生死,画心却正好是连接他前生与今世的桥梁。 他记得画心与他说过,她和前世的他是故友,前世他曾陪了她一万年,也就是说,她会遇见红莲业佛,若是他现在提醒她日后遇见红莲业佛时,问清当年的种种梓密,或许,巫不周的局就容易破了。 如此一想,他又叹息起来,叹息他始终要把她扯进局里来,叹息她始终不能置身事外。 端详着她熟睡的模样,许久许久,他都舍不得移开眼。 他就这样傻愣愣地看了她一夜,看尽了她千奇百怪的睡姿,以至于她第二日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他一双熬得微红的眸。 “你一夜没睡?”她心里泛起丝丝心疼,忽而笑着伸手抚上他的眼眸,打趣道,“你眼睛红的像兔子,让我看了就想吃。” 见她醒了,他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原来自幼你就爱吃兔肉,吃了十几万年都不觉得腻。” 她不反驳他,只是笑。 她想:既然喜欢,又怎么会腻呢? 到底是个出家人…… 所以最后她看着他说,“和尚,你不懂爱。” 又是这句。 十七万年前她如此说他。 十七万年后她还是如此说他。 到底,在她眼里,什么才能算上是爱? 他心头一绞,眼眶微热,泪腺几欲崩塌。还好,他的眼本就红着,所以她没瞧出异样来。 日光倾城,暖风熏人。 粼粼的水波泛起一阵阵涟漪。 他定了定心神,想到昨日在湖底看到的游鱼,突然笑道,“你今日可以不吃素了,我给你烤鱼吃。” 其实她不吃鱼。 因为她是湖妖,她本是那一汪湖水所化,而湖里的鱼儿就像是她受养育之恩的子民,也是她最亲密无间的伙伴。 可这到底是他的心意,仿佛他说什么,她都不想拒绝,于是她苍白下来的脸上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应道,“好。” 见她应了,他浅笑着起身,缓缓抬掌,雄浑的掌力拍向湖面,平静湖面立即激起千层浪,浪花卷的小舟摇摇晃晃,水浪裹着活蹦乱跳的鱼儿溅上小舟,他伸手拉起她,将她护在怀里。 她的脸猝不及防地撞在他胸前,入鼻是他身上好闻的檀香,她先是愣了愣,随即心甜如蜜般伸手回抱住他,只觉得,世间再没有比抱着他更幸福的事了。 看到四周水光漫天,她说,“没看出来,原来你一个凡夫俗子,竟也这么厉害。” 说罢,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惊弓之鸟般推开他跳到一旁,指着他哆哆嗦嗦问道,“你……你不会是人间的修士吧,你是不是要说什么替天行道,要收了我这小妖吧?” 他没想到她会这般胡思乱想。 而且……竟然还言辞凿凿地污蔑自己是妖…… 他哭笑不得,难道她竟单纯得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吓得花容失色,难得……他生了玩心。向来不苟言笑的他,突然就想逗逗她。 “阿尼陀佛”他捻着佛珠诵着佛音,故意板下一张脸道,“贫僧伪装得如此好,没想到还是被你识破了。” 她见他这般大方地认了,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一紧,磕巴得语不成句,“你……你未必打……打得过我。” 他冷笑,“区区五百年道行的小妖,口气倒是不小。” 她有几斤几两自己自然知道,虽然天生资质不错,可玩心太重,又懈于修行。且她生于天地,养育山川,并无父母兄妹,也无人管束教导她,所以最终落得个不学无术,并无什么真本事,而眼前这和尚自带金色光环,全身佛光闪闪发亮,一看就是可造之材,成佛指日可待,面对他,她自是心虚得很。 “我……我……我没做过什么坏事。” 她再次举爪对天发誓。 见他还板着脸,看她的眼神犹如冷面阎王藐视犯了错的小鬼,她又讪讪放下爪子,无措地绞着衣角,皱着小脸,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说,又强调一遍,“真的……” 随即眼中一热,委屈得眼泪扑簌簌直往下落。泪势比六月的暴雨还迅急。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可怜巴巴地与他商量着,“我……我才活了五百年,我还不想死,看在我那么喜欢你的份上,要不……要不我的命你先记账可好?等我哪天活腻了,再还给你。” 第211章 谁要你万劫不复 她眼泪哗啦啦一落,他立即缴械投降。 他倒是没想到,以前的画心竟是这个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若换成十七万年后的画心……无论打不打得过,她一定是先打了再说。 一身傲骨,宁折不屈。 他以为那个女人生来就有王者之气,从不懂低头,不懂示弱,更不懂求饶,原来……他只是不认识以前的她罢了。 他轻轻地叹息,虽然现在的她哭的梨花带雨让他万般怜惜,而一想起十七万年后的她却更是让他心疼得无以复加。 十七万年后的她,看似强势嚣张不可一世,实则仗义且识大体明事理,坚韧倔强得时常令他手足无措又无可奈何。 而会撒娇的女人,往往能少受许多委屈。 比如她现在脸上滂沱的泪。 他心头微软,上前一步,抬手欲擦她眼角的泪,她却惶然又往后退了一步,他手一顿,抓住她的衣袖,轻轻一扯,便将她拥进了怀里,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安慰道,“别怕,别哭,我不会杀你。” 她却哭的越发凶猛了,泪珠儿滚滚往下落,倒是叫他手足无措起来。 她抽噎着,“我……我哭才……才不是因为害……害怕你杀我,而……而是因为你……你骗我,你说你喜……喜欢我,说要娶……娶我,原……原来都是骗人的……” 他语无伦次解释着,“没骗你,我没想过要杀你,我也不是凡界的修士。” “真的?”她抬头看着他用湿漉漉的眼神再确认一遍。 “真的。”他应的毫不犹豫又笃定。 她愣了愣,立即手舞足蹈,使出浑身解数往他身上招呼了去。 “那你还是在骗我。”她哭地更凶,知道他不是来收她的,连害怕都没有了,只剩下满腹的委屈,愈发肆无忌惮,一边用拳头捶他,一边大哭,“你这个大骗子,你居然骗我……” “我没骗你。”他苍白地解释道。 “你骗了……”她揪着他雪白的衣领不依不饶。 好吧……他好像……似乎……确实骗她了…… 本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却反惹了她一程泪。 于是他悻悻闭嘴默然。 她越想越恼,扬手就要继续打他,却被他一把握住,她愈发气得跺脚,“大骗子,大混蛋,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就是个……” 他笑着猛然将她的头按在胸口,又低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温声哄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让你受惊受委屈了,我会用余生偿还你,免你惊,免你苦,免你万劫不复……” 闻声,她动作一滞,突然安静了下来,抬眼看他,半晌,气呼呼地冷哼了一声,“你不会又是在骗我吧?” 他用从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看着她,轻声诺道,“若再骗你,就叫我万劫不复。” 她立即抬指捂住他的嘴,怕他再说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话,急急道,“呸呸呸,谁要你万劫不复。即便……即便你骗我,我也想你好好的。” 他失笑,抱着她在舟内坐下,感叹道,“也不知后来你是怎么变聪明的。” 一手抱着她,一手运掌推波行舟,木舟划破层层碧波往草色青青的岸边行去,船尾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正如此时相依相偎的两人无法平静的心湖。 待行舟靠了岸,他又一手抱着她,一手抓着鱼,一个惊鸿飞跃,便落在了柔软芬芳的草地上。 她酸着鼻子一直任他抱着她,将他的话咀嚼了半天,不甘心地揪着他的衣襟问,“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变蠢了!” 他将她轻轻放在草地上,徒手劈了数根碧青青的枝丫,才笑道,“又胡思乱想,我明明是在夸你以后变聪明了。” 她气呼呼瞪眼,“那你还是说我现在蠢。” 痴嗔怨怒,她一脸娇憨天真,他只得低头藏住嘴角实在忍不住勾起的一弯弧度。 尽管他极力掩饰着,仍叫她瞧见了,她气得咬牙切齿腹诽道:你你你……居然敢笑话我!你且等着,待我抓住你的弱处,定也要好好笑话你一番…… 腹诽归腹诽,她羞耻地发现,看见他笑,她竟觉得心里是甜的。 见他徐步走到她身侧,放下碧青青的树枝,她没想到她等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立即拍开他的手,理直气壮地取笑回去,“啧啧啧,还说我笨,明明笨的人是你,这样没晒干的树枝是点不着的。” 他拉着她在枝丫旁盘膝坐下,笑而不语,随即抬指一弹,一簇红莲业火自他指尖飞入碧青青的枝丫。焰火落枝,迅速蔓延,次第盛开,状若红莲。 她惊奇地看着那跳跃着的红色火焰,似忘了自己还在与他斗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欢欣雀跃地拍手叫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树枝不但能燃烧,还能开出花来,真好看。” “你不认识?”他疑惑地抬头看向她。 据他所知,画心身有四分红莲血脉,亦能驱使红莲业火,难道……此时她连这个都不知道? 她亦偏头看他,一脸疑惑,撇了撇嘴,委屈地解释道,“这个你可不能说我笨,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焰火,又如何会认得。” 她真不认得? 他怔怔看着她,双目失神,心头闪过无数不好的猜测,忽然,他用有些发抖的声音命令她,“把手伸过来。” 他眼神并不温和,所以她反倒是警惕地缩了缩手,后来被他盯得发怵,索性将一双小手背到身后去,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又想做什么?” 他见又吓到她了,心头一软,面上恢复平静,软了语气,低声哄道,“教你这样的法术。” 半晌,经不住红莲业火灼丽妖冶的诱惑,她才将信将疑地将手递给他,握住她的手,他的指尖立即轻轻探上她的脉搏。 这轻轻一探,令他提起的心又安下了,方才,他怎么会突然怀疑她呢? 他虽不能如南氏那般识髓断脉,却也十分熟悉红莲血脉的特征,因此,轻轻一探,他便能断定她确实身怀红莲血脉。 红莲血脉承自于业火红莲。 这幻境里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可这红莲血脉却假不了,是他唯一能相信的。 第212章 喜她撒泼又撒娇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她疑惑道,“你不是说要教我法术吗?” “以后有空再慢慢教你。”他十分平静地放开她的手,卷起袖口开始处理先前抓到的鱼,语声轻缓道,“先用膳,解决温饱后,才有力气学法术。” 她缩回手静静思忖了一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半晌后,终于恍然大悟。 她忿然质问,“你是不是又在嫌我笨?” 他淡然回之,“没有。” 她满目不信,“你就是。” 他无奈承认,“好吧,那我是。” 嫌弃她笨,也总比告诉她……他方才在怀疑她要好。 她张了张嘴,突然偃旗息鼓地又将话憋了回去,垂首将地上的草叶结成一绺一绺。一如她心头解不开的寸寸心结。 春光喜人,微风温煦。 不一会空气里便弥漫了一阵浓香的烤鱼味儿,她闻了立即口齿生津,吞了吞口水,抬头却问,“你说你皈依了佛祖,那为什么你能破杀戒,却不能破色戒?” 他拨着篝火的手一顿,不知从何答起。 他是有杀戒,不过他的杀戒是不能杀人,而不是不能杀生。 并且,他与佛祖由来只是交易,并无皈依。 他不答,她便一刻都不松懈地盯着他看,最后无奈,他只好反问道,“那你又为何执意要将婚期定在半月以后?” 她立即一扬脸回道,“大婚那么重要又复杂的事,又不像洞房那样简简单单脱了衣服就能睡,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没准备好,所以自然急不得。” 简简单单脱了就能睡? 对于她的语出惊人,他已见怪不怪,只淡淡道,“既然行夫妻之礼的礼节都不甚重视,又为何还要那般在意大婚的仪式?” 她朝他翻了个白眼,“那不一样。” 他漫不经心地问,“如何不一样?” 问毕,他便见她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满目的嫌弃昭示着:这还用问吗?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又蠢又笨的夫君! 见他那般虚心请教的表情,她最终叹息着解释道,“夫妻本就要同枕共眠,我们想睡就能睡,还能天天睡,但是我们能天天拜堂吗?所以夫妻之礼以后可以行很多很多次,可大婚的仪式一辈子只有一次,你说说这能一样么?” 这番话虽说得他又开始脸红起来,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她那些歪理似乎还真有些说服力…… 不过,向来光风霁月的他,自然还是要将她的歪理掰正过来的,“既是夫妻之礼,自然是结成夫妻以后才能行的礼,那么所有大婚以前的行止逾越,都叫作非礼。” “迂腐。”她对他嗤鼻,没好气道,“为何要那般在意一个仪式?反正早晚都是夫妻,在我心里,从第一眼见你,就认定你是我的夫君了,此生必然非你不嫁。莫不是……” 她顿了顿,见他没有丝毫反应,突然扬声质问,“莫不是你心里有鬼,从来就未曾真的想过娶我,从来就没有真正把我当成你的妻子。” 他拨着篝火的手一颤,有种被她一眼看穿一语道破的慌然,火舌差点烫上他的指尖。 沉默半晌,勉力定了定心神,他才淡淡用她的话将她堵回去,“你既然觉得大婚的仪式不重要,又为何非要花费半月之期精心置办?” 三月的阳光温度刚好,透过薄薄的云层撒在他和她的身上,清清淡淡,稀稀疏疏,她看着他眉目舒朗的模样,忽然就心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说他涉十七万年的时光而来,为她而来,她怎能不珍惜他? 于是她难得正了正身子,坐的端庄娴雅,薄唇轻启,轻吐芳菲,语声也是少有的温柔缱绻: “我说大婚的仪式不重要,是因为它不能决定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身份和分量,有没有那个仪式,你都将是我的夫君;而我想用半月之期精心准备,是因为我想隆重又体面地嫁给你,我想穿着亲手绣好的嫁衣给你留下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噼里啪啦。 心突突直跳,他的手一颤,火舌攀上穿鱼的枝丫,方烤好的鱼径直掉进熊熊的烈焰里。想也不想,他直接伸手探火,恁是将那烤好的鱼给挽救了回来。 她看他徒手探火,心下骇然,立即又失了端庄,匆匆地往他身侧挪了挪,抓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着,落下一头墨如流云的长发。 他抓着鱼,她抓着他。 她面上显然有愠色,许是因为受了惊吓,双颊惨白,“你看着沉稳端重,怎么行事也如此鲁莽,鱼烤坏了就烤坏了,到底是鱼重要还是你重要!” 他显然没想到她会真的怒了,还如此疾言厉色,他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她正满眼焦色的关切眼神,一股暖意从她覆着的手背窜起,迅疾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只烧得他心头滚烫。 “我怕你饿着。”他抬头浅笑,“你既是我的妻,我便有责任好好照顾你。”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她是他的妻。 她心里自然甚是欢喜。 可她不能纵容他为了照顾她就这般丝毫不顾惜自己,于是依旧板着张小脸,横眉竖眼。 他倒是不愠不恼,脾气甚好地握住她的手,将烤好的鱼放在她掌中,笑道,“快趁热吃,尝尝味道如何。” 她却一挑长眉,撇了撇嘴,傲娇道,“不是说你要好好照顾我吗?那你喂我。” 他忽然想起在漓水之滨的破庙里,与她的初相识,她也是这般傲娇又无礼,对他呼来喝去,百般刁难。只是那时,她惹得一身伤,却还咬着牙兀自逞强,对他更是处处提防。 他低头思量,若是十数万年以后,她再遇见他时,也能如现在这般不见外不生分,疼了就哭,怕了就闹,受了委屈尽管对他撒泼撒娇,那该多好。 而不是两人都端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子。 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松开她的小爪子,他抬指削枝为箸,仔细地为她挑着鱼刺,再将去尽鱼刺的鱼肉喂到她的唇边。 她看着雪白的鱼肉,乖巧地张嘴,细细嚼着,虽味同嚼蜡,却对着他笑得眉舒眼弯。 “好吃吗?” “烫了,你给我吹吹。” “嗯。” “你看你糊了我一嘴油,还不替我擦擦。” “好。” “夫君” “嗯?” “有你真好。” “……” 第213章 卿楼待嫁的年华 倾城岛乃是仙灵之地。 这里有仙露灵泉,这里有神花芝草。 可她却怕苦怕累,还怕无趣,一直无心修仙,和光同尘暗笑,原来她懒散的性子是打小就懒进骨子里去了。 后来,他随她回了卿楼。 他发现她的卿楼与他的卿楼竟是一般无二,从规划布局到架构用材,再到细枝末节地布置摆设,样样皆同。只是她的卿楼院里生了许多青城没有奇花异草,远远望去,风拂花浪,细细嗅来,暗香浮盈。 在他的坚持下,她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正是十数万年后,再相逢时,他给她安排的那间内卧。 自前院到内卧,一路细细观察下来,他不得不感叹缘字的巧妙,同样一座楼,今日他是她的府中客,十数万年后,她反成了他的座上宾。 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年莲火之劫失忆后,他会一直做那个奇怪的梦,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精巧玲珑的楼。 他日日坐着那个梦,梦里他一个人将那座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皆看了个遍,直至那座楼在青隐山上建成,那梦才休。 他犹且记得,最后上匾额时,也是他最后一次梦见那座楼,梦里他自楼里缓缓行过廊阁穿过花海,走出赤红的大门时,他一抬头,看见上面题着二字卿楼。 朱漆大门的两侧还各题了一行字卿本佳人尘归土,楼高浮叹终身误。 那两行字一看便知是以指代笔,被人以深厚的内力一笔一划刻在两侧山岩上的。 隐隐竟似他的笔迹。 却又平白多了几分女子的秀气。 念及此,他又特地折回朱漆大门外看了看,只见门外两侧各挂了一盏红滟滟的大红灯笼,灯笼下花团锦簇,并无刻字。 他立着恍然出神,当初见到那两行字时,他本以为当初是清戈怀怨托梦,如今才知。原来那个梦,竟是源于这里。 原来,他是真的来过这栋楼。 还在这里遇见了她,度过了他一生里最是短暂却也最为美好的岁月。 因为刻骨,所以铭心。 纵然失忆,亦不能忘。 他猜到,如今这里没题字,大概是因为……她目不识丁吧,瞧她那模样,正儿八经的书都没读过,莫说是写出那样的诗对,就是让她认全那十四个字怕是都不容易。 他正要失笑,可心口辗转浮起那十四个字,他却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后来,后来又经历了什么? 她才会写出那样红颜薄命的凄惨下场,以及误尽终身的遗憾悲凉。 “夫君” 忽然一双柔软细嫩的手自他身后蒙上他的眼睛,捏着嗓子问,“猜猜我是谁?” 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里满打满算也就他和她二人,实在不知她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他伸手缓缓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转过身来看着她笑如春花,却忍不住泛起丝丝心疼。 轻轻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发,他真希望她这一世都能这般笑靥如花。 哪怕他倾其所有,他都在所不惜。 只是,即便他倾其所有,她也注定要有一伤,无论是爱上君逸亦或是还是爱上他,都将在劫难逃。 春风送暖,送来淡淡地木兰香,她怔愣在他温柔的笑意里,直至他俯身抱着她走回内院,她依旧只知痴痴地抬头望着他眉眼如画。 他亦垂首看着她,清浅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又湿又暖又绵长。 接下来的几日,过的平波无澜。 他抄佛经,她便粉指红裳伴在旁,为他素手研磨泼茶香。 她绣嫁衣,他便素手量衣裁红裳,为她穿针引线描鸳鸯。 他教她识文断字,闲看云庭影成双,静览案牍卷留芳。 她从未研过墨,那墨汁就像长了腿一样,时常飞了她满手满脸都是,他便笑着将她拥进怀里,抬指替她一点一点拭净。 她从未沏过茶,不是太烫就是太凉,也沏不出茶香,纵是清苦涩口,他也总是毫不嫌弃地一口一口将满盏的茶水尽数喝完,如饮琼浆仙露。 她没做过绣活,那针似乎不长眼,总是扎到她的手,扎得她细细嫩嫩的指尖布满密密麻麻的血孔,他便心疼地夺下她手里的嫁衣,替她清伤敷药包扎。 她从未握过笔,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极了一条条蚯蚓在爬,他便握着她的手,不厌其烦地一笔一划地教,每一笔都极尽温柔。 她不通达世理,他便将他过目不忘的典藏都默了出来,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诵经史子集教她礼义廉耻,画梅兰竹菊教她诗词歌赋,弹琴瑟琵琶教她工商角羽,论鬼怪教她医卜星卦。 她从不知,原来他竟是如此博闻多学之人 落笔如有神,清正共潇洒。 抬指若临仙,起弦见风雅。 她对他的喜欢,渐渐从打情骂俏的小女儿情痴长成了高山仰止的爱慕,从他倾倒众生的皮相爱到他谋冠天下的才华,那样浓烈的爱意犹如刻骨生花,自此,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白日里怕他见了心疼,还怕他嫌弃她笨,她总是夜里点上灯火偷偷绣着嫁衣,她的绣工不好,总是绣了拆,拆了再绣,反反复复,三日后终于修成了一对金鸳鸯。 那火红的嫁衣灼灼其华,就像烙在他心口的朱砂。 她小心翼翼捧着未绣成的嫁衣看着他,微微红了脸;他细细抚着嫁衣上的一针一线,微微红了眼。 她为他做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为她做的一切,不着痕迹。 许多话藏在心头,他不敢与她说,她日日都满怀待嫁的欣喜,他却知这注定是一场要被辜负的空欢喜。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从这里突然消失,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去,从此这个虚无缥缈的空间只剩他一个人,享永世的孤独。 此一别,他与她,即便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夜夜皆思念,也终将一世千千万万年,年年岁岁再不见。 不过,长长一生,换她这几日短短相伴,他便觉得足以,哪怕这段终将离散的露水情缘,将会耗尽他们之间所有的缘分,也将耗尽他的生命,他也觉得值得。 这样简单的日子,一分一秒都备受他珍重。 第214章 夜半一梦两惊魂 按照四魂阵里的时间来算,今日已经是第四日。 这夜,和光同尘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青城的画心。 他每日睡的那张床,那个方位,恰好就是画心所睡的位置,只是这其间隔了十数万年。 或许是因为他在她心口留下的连心通意符的缘故,此夜的梦里,似乎这两个原本隔了十数万年的时空竟重叠了。 他一睁眼,就看见画心正躺在他身边,不似白日里他见到的娇俏动人,而是苍白的脸,微弱的呼吸,紧皱的眉头,纵然如此,她一身清泠泠的冷艳,亦是冠绝群芳的美。 只是,此时的他无心欣赏,他心疼得忍不住伸手拥抱她,却发现她通体冰凉。 冰凉得……就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他立即抬掌运功,想用红莲业火替她驱寒,却忽然感受到她冰凉的手掌轻轻覆在了他的手上。 她喑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你……来了……只可惜……我……不能……再陪你了……对不起……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到头来……我……还是辜……负了你。” “心儿”他甚至弄不清她是不是在对他说话,他只知道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他痛彻心扉,他倏忽抱紧她,颤抖着唇,几乎语不成句。 是他! 她感觉到了,真的是他的气息! 她很想看看他,看看她的君逸,可沉重的眼皮死死压着,怎么睁都睁不开,于是她只好喘息着放弃了挣扎,她问他,“你会……一直记得我吗……如果……如果觉得记得太难过……那就……请你忘了我……” “别怕,别怕。”他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她的体内,他抱紧了她,用自己身子替她取暖,他不停地安慰她,也安慰自己慌乱的心,“相信我,心儿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 她已气若游丝,声音低得几乎叫他听不清,“我神脉尽毁,心脉已断,你来迟了……” “心儿” 他惊呼着从梦中惊醒,张口大声喘息着,如溺水的鱼。脑中不停地回想着她最后软绵无力的声音:我神脉尽毁,心脉已断,你来迟了…… “你来迟了……” “你来迟了……” “……”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的声音,这几个音符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灌进他耳里,烙在他心上,他满脑子惶恐得只有一个认知她说他……来迟了。 抬眼望窗外,明月已偏西。 他却不知阵外现在已是何时。 伏在床边,他心口开始一阵阵抽搐,随即便是撕心裂肺地痛。他知道,这是连心通意符的感应。他现在感受到的痛,正是她所承受着的痛,甚至,她要比他还痛上千倍万倍。 “心儿” 他捂着心口在榻上蜷缩成一团,身躯微微发颤,低语喃喃,“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拯救你?” 头一次他觉得自己竟是如此一无所用。 既救不了天下,也救不了她。 这样的痛持续了两三个时辰,直到天色发白他才舒缓了些。感觉到心口微疼,他反倒安心,若她还知痛,那应是书逸还在设法续着她的命,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而此时。 青隐山上的卿楼确实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自和光同尘离开,已经过去了一日有余。画心的身体越来越弱,几乎了无生气。 此前,在梦里,画心握住的是和光同尘的手,而现实里,她握住的却是书逸的手。 倏忽听到她说话,书逸本是万分欣喜。书逸不知他听见的其实是她与和光同尘的梦呓,只当她是在与他说话,立即心痛如绞,握紧了她的手一句句回道: “画心,你也知道本王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本王不准你辜负,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你去哪,本王都要让你以身相许,让你用一生偿还本王!” “本王不但会记得你,本王还要一直陪着你,你敢死本王就敢立即横刀自戕,在本王这里,没有生离,也没有死别,无论生死,本王都会与你在一起。” 然后,他听她说,“我神脉尽毁,心脉已断,你来迟了……” 随即她就没了生息。 仿佛方才一切都只是回光返照。 他目眦欲裂地握着她的手,她却无一丝一毫反应,像睡着了,又更像是死去了。 他不知 他其实并不是那个能唤醒她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迟了……”他伏在她身上万般懊恼,却无济于事。 他的忏悔换不来任何回应,他的心此时已不是隐隐作痛,而是寸寸凌迟。 长久的沉默之后,便是短而有力的爆发,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腕脉,将汩汩的血喂进她的干裂的唇中。 “你若没了,我要这一身功力修为和这一条孤命又有何用!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允许你先我一步走……” 其实书逸一直知道,他的躯体异于常人,虽当年受了重创,可在君陌的调理下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因此他虽一直未能得道飞升成仙化神,却也能自如操控神界法术。 他虽无真元,却有神脉。 如今她神脉尽毁,他就以他的神脉养之,最多不过随她一死。 何况和光同尘走时,承诺三日必回,而他若是连三日周全都护不得她,简直枉为人夫,还凭何与和光同尘相争! “姐……姐夫” 羽兮感应到画心命悬一线,又听到内院的动静,咋咋呼呼地跑来,就见书逸在给画心喂血,立即扑上去将他拉开,迅疾抬指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抚,伤口立即愈合。 见书逸看着她,她吐吐舌头道,“姐夫你一直说我笨,怎么现在比我还笨,你这样伤己十分也救不得她一分,除了白白浪费生命真没什么用的,还是我来吧。” 书逸微一迟疑,随即稍稍挪了半步,给羽兮挪了个位置。 他知道,这小丫头虽然打不过他,但是毕竟不是凡俗之辈,对画心又比他更为了解,更为重要的是,这小丫头他已观察了多时,是他绝对能够信任之人。 第215章 君隐羽兮的秘密 羽兮半跪在榻前,轻轻探了探画心的脉息,脸色难得露出了一丝凝重,心中暗道完了完了…… 抬头时,她却又换上了惯常的笑脸,“姐夫,你这么看着我,我……我会紧张的。要不……要不你先出去吹吹寒风冷静冷静?说不定就能想到救姐姐的法子了。” 书逸心思玲珑,立即明白了羽兮的意思。就如画心有很多口不能言的秘密一样,他知道羽兮定也是一样的,大概这就是她们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 而他现在,也确实需要冷静冷静。 一看见她,他就方寸大乱,除了想替她疼替她痛替她承受一切苦难,他脑子里空空的乱乱的什么都没有了。 待书逸一出门,羽兮立即抬袖一挥将门掩上,并设了一道仙障,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姐姐”羽兮握着画心的手,张口就是一声哽咽。 画心静静躺着,无一丝一毫的反应,就连呼吸也已然稀微。 “姐姐,你知道君上为何那么宠溺我纵容我吗?你知道为什么我资质一般又笨又懒却能成为上仙吗?你知道为什么天上那么多比我厉害比我聪明的仙女,君上却偏偏派我跟在姐姐身边么?” 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羽兮,忍不住捂着嘴伏在床边,珠泪连连。 她知道画心听不见,可她就是想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说给自己听。 “因为……其实我只是君上为姐姐设下的一张保命符,君上养我数万年,许我万千恩宠,一是因为他于我心存愧疚,二是因为我是他花费多年心血养成,任我如何恃宠而骄百般胡闹,他都不敢严惩于我。” 她已泣不成声。 这些秘密君隐从未对外透露,而她却自始至终都清清楚楚。 正是因为不想活的太明白,既断不了情根她便自断了慧根。她以为,若是她活的糊涂一点,再活的博爱一些,会不会心就不会那么痛? 可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她吃遍多少美食阅遍多少美色,她最念念不忘的还是她的君上,她最耿耿于怀的还是他的欺骗与舍弃。 “姐姐,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一只云雀,人间的云雀怎么能飞上九天呢,我原本是神界的青鸟,而且拥有青鸟一族万年难遇有望化凤的青鸟之灵。那日我也不是去忘尘殿偷食,我就是去偷香的,我很久以前就爱慕君上,我不懂什么是儿女情长,也不懂什么是孺慕之思,我对他就是见色起意,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我就是很喜欢很喜欢他。” 提及君隐,她又破涕而笑,满眼珠泪碎如星光。 笑完她又语调一转,甚是凄婉,“可是我阿爹阿娘说君上会对我不利,他们说神君君隐一直在寻找能化凤的青鸟之灵,为了保护我,他们就将我变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小云雀,可纵使这样,君上还是一眼就认出我的身份来了,他将我留在忘尘殿。为了掩人耳目,迷惑青鸟族,君上给我重施了咒法,完全遮掩了我青鸟族的血脉。” 忽然觉得冷意深深,恶寒彻骨,羽兮抬眼看着画心,委屈得哇哇大哭: “起初,君上天天送很多灵芝仙草给我吃,我也以为君上是真心待我好,喜欢我宠我,所以我甘愿被他关在金丝笼中,给他逗乐。他越是对我好,我越是离不开他,后来他将我放出笼子,助我修身化形,我有了自由,却不想飞走,那时我才知,他的恩宠才是我真正的囚笼。” 顿了顿,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满脸的泪花,长长一叹,“姐姐你不知道,君上其实是个腹黑鬼,他不动声色地色诱了我,我就那样心甘情愿地留在了忘尘殿。” 随即,她蹲在榻前,又抱着画心的胳臂委屈得哭成了一个球: “姐姐你知道吗,为了留在他身边,我和族人断了一切关联,我放弃了我的阿爹阿娘,放弃了青鸟族凤灵的尊贵地位,甘愿做忘尘殿金丝笼中的一只宠物。我很早很早就知道他喜欢姐姐,每次他总是落寞地远远望着姐姐和君逸战神成双的背影静静出神,而我落在他肩头,陪着他,可……可他却只当我是一只鸟。” 渐渐地她由怨转哀,忿忿然叹息: “所以当初,姐夫说我只是一只鸟不算是个女人时,我才那么生气。我知道我没有姐姐那么好看,也没有姐姐那么聪明,我和他说上千百句宽慰的话,都不及姐姐对他回眸一笑。我也知道他那样一等一的人物,若非姐姐,谁也配不上他,可我还是忍不住很难过,我也想他能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来看,而不永远当我只是一只鸟,一个宠物,一张姐姐的保命符。” 灯烛快燃尽了,灯火越来越昏暗,她却越哭越凶: “姐姐你知道吗,君逸战神对姐姐好,那是名正言顺地明着好,而君上对姐姐默默无闻的好,姐姐却从来都看不到。万年前君上突然将我渡化成仙,看似对我万千恩宠,惹得众仙艳羡,其实……只有我知道,这是他迫不及待对我下的催魂咒,他做这些都只是为了姐姐,而且是蓄谋已久。” 大抵是意识到,若是画心现在能听见,必定是满腹疑问,她又抽噎着解释道: “姐姐可曾听闻过神界的传说青鸟之灵能避天劫,不过这只是谣传,青鸟不能避劫,只能挡劫,其实也就相当于……以命换命,而且若想以青鸟挡劫,须用密术以灵养之,十分不易。而君上之所以精心灵养了我数万年,其实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用我的命去化解姐姐的生死劫。” “我不是普通的青鸟,普通青鸟有三足,三足能挡一劫,我本是能化青凤之体,凤有九头身,三抵一劫,是以君上选中我,不过是因为他算出姐姐你一生多灾多难,会面临诸多生死攸关,而我能替姐姐你挡上三劫。” 她忽然敛了哭容,有些痴疯地笑了起来。 烛火微微摇曳,烛泪滴滴成行。 第216章 青鸟凤灵渡生死 蜡泪点落,灯火幽微。 语声幽咽,凄凄戚戚。 “万年前……万年前君逸战神以命换命救了姐姐以后,因姐姐神迹现于凡界,祸及苍生,所以君上将姐姐接回忘尘殿后,姐姐又连受天劫,危在旦夕。也正是那时,君上再等不急慢慢将我养成了,直接取其自身一缕神灵喂食了我,强行将我渡成上仙,替姐姐挡了那次天劫。” 她又哭又笑,心中不知是悲还是喜,“其实那次救姐姐并非是我自愿,而是君上用禁术将我在姐姐的命格打了生死结,姐姐若亡,我也必死。此后,我便是为姐姐而活,姐姐无恙,我才能安好。” 似怕画心误会生气,她又抓紧了画心的手解释道: “不过这一次,是我心甘情愿救姐姐的。姐姐这番下凡,君上让我跟着姐姐,就是为了让我在这生死关头能保姐姐性命无虞,姐姐平日里待我样样都好,所以即便没有生死结,我也会救姐姐的,可是……” 似说到极其委屈害怕之处,她急剧抽泣着,差点哽住: “可是这是第二次了,三劫之后,我必死无疑。所以姐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不爱惜自己了,羽兮还不想死,羽兮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君上,而且,每为姐姐渡一次劫,流逝的不只是羽兮的生命,君上以魂养我之灵,所以他也会受到强烈的反噬。” 羽兮趴在床边恹恹的,眼泪越流越多,似乎要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流出来,她觉得她真是倒霉透了,爱上一个心有所爱的人便罢了,偏偏那个人还要用她的性命去救他心爱的姑娘。她觉着,如果有来生,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可是,这一辈子,她甘愿为他去死。 这世间,痴心由来无药可医,唯情可解,不得他心,即是死刑。 她哭了许久,哭累了,才想起正事,心中暗叹着果然喝酒误事,要不是青音那小丫头非要拉着她饮酒问东问西,她怎会酒后吐了这么多废话? 不过说都已经说了,她就索性抓着画心的手一鼓作气地又嗦了一句,“如今姐姐可知君上对你的用心良苦?君上他是那般爱慕着你,一分一毫都不比君逸战神少,这样的爱若是能分我一丝一缕,我也便心满意足了。” 随即又是一阵阵长吁短叹,“所以,即便姐姐不爱他,也请姐姐不要伤他。” 最后,她故作潇洒地一撒手,“罢了罢了,他是我云端的月,姐姐却是他高崖的花,都是高不可攀爱而不得。他一定是自己不好受,才这般也让我不好受,他一定是太孤独,所以才拉着我与他一起共苦,我就当可怜可怜他,陪他一起苦着吧……” 她这般絮絮叨叨嗦嗦,若是画心能听见,怕是耳朵早已经要长茧了。自然,她这晚话多,并非只是因为饮了酒,还是因为她怕,所以才迟迟不动手。 至今她都还记得,万年前替画心挡劫时,那撕心裂肺如寸寸凌迟的痛。一想到那种痛不欲生,她就迟迟动不了手。 她抽噎着,看着画心不由生了退怯之意。毕竟,死也不过是一刀了断的事,而她确实要活受罪…… 痛着活比痛快死需要更大的勇气。 她想来想去,若是不救,画心就会死,她的小命也就没了,君上还会受反噬生不如死,所以……还是不要死了,痛就痛着吧。 羽兮咬咬牙,满眼擒着泪,顾不得天规法条,先用仙术将画心的遍体鳞伤治好了,又将她碎了的骨节以及受伤的五脏六腑全部都以仙术重铸了。她可不想一会替画心渡生死关时,还要承受这种裂肤碎骨之痛,所以但凡她能医治的皮外伤,她都先医治了。 最后她凝起体内的青凤仙元,缓缓祭出,青如萤火的仙元在她头顶上方一分为二,一半收回她的体内,一半落在画心眉心。 如当头一刀将她劈成了两半一般,她疼得手指一个痉挛,掐指念诀的指尖差点失了准头。 咬牙坚持着,古老的念咒自她惨白的唇中缓缓吐出,室内一时青光大亮,碧青的仙元自画心眉心缓缓浸入…… 书逸一直立在门外吹冷风,任他怎么竖起耳朵听,也听不到室内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只得望着漫天落雪出神。 “逸王殿下” 身后传来幽幽女声,在这静寂的夜里听来,令人汗毛倒竖。 书逸一侧身,便看到回廊尽头立着青音那小丫头。 不似昨日那般拘泥,青音穿过回廊落落大方地走到书逸面前,抬头时,目中微透着狡黠的光。 书逸淡淡一撇,爱搭不理,继续望雪出神。 青音不以为意地一笑,“羽兮喝了些酒,王爷果真放心将王妃交给她?不进去看看么?” 书逸目不斜视回了四字,“本王信她。” 青音阴阳怪气地试探着,“哦?王爷都做不到的事,她一个黄毛丫头又能如何?我看她平日里只知吃喝玩乐,没一点真本事。” 书逸不动声色地信口糊弄道,“她确实不学无术,没什么本事,可心儿喜欢她,她与心儿多年相伴感情深厚,做些端茶递水清伤擦药的粗活勉强也还说的过去……” 书逸还没说完,青音已笑出了猪声,“王爷你心也真是够大,羽兮那丫头,碰哪坏哪,让她伺候人,也不怕她将人活活气死。还有,若只是端茶递水,王爷你回避什么?” “本王回避了么?”书逸侧首挑眉,不过一日,他已清减了许多,眼神却依旧瞿瞿发亮,“本王不过是出来透透气。” 青音狡黠一笑,“那……王爷继续透您的气,可否容我进去看看王妃?师父离开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王妃的,若是王妃有个差池,师父回来后,我可没法交代。” 见青音将和光同尘搬了出来,书逸不由皱了皱眉,打心眼里说,和光同尘对画心的关切与在意他没有丝毫的怀疑,可这个青音嘛……他总觉得大有问题。 不过这两日留意下来,他也并未抓到她什么把柄。甚至他还故意试探了几番,却一无所获。 二人正僵持着,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门开了。 第217章 书逸青音再交锋 灯火昏黄,映衬得羽兮的脸色比雪还惨白。受到反噬的她虚虚扶着门框而立,手软脚软,全身剧痛,几近麻木。 羽兮没有处变不惊的城府,她也不把青音当外人,此时她痛得头昏脑涨,几乎要控制不住痛回鸟型了,所以没有丝毫顾忌,张口就冲书逸叮嘱道: “姐夫,拼了我半条老命,总算保得姐姐性命无虞,不过,我也只是能保姐姐不死,至于她能不能醒过来,就全靠姐夫了……” 听说画心性命无忧,书逸立即松了一大口气,一脸正色地不耻下问道,“那本王该如何做?” “这个……”羽兮艰难地抬起头,笑得勉为其难,“姐夫,你说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要你何用?” 书逸,“……” 羽兮看着书逸黑下来的脸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即昏昏沉沉地往外迈着步子,她要赶紧找个地方调息休养,否则恐怕真的要现出原形了。 她踉踉跄跄走出屋子,忽然身子一斜,整个人直愣愣地往地上砸去。书逸抬手一捞,堪堪将她扶起。 她抬头一看,眼神一晃几乎要认错了人,不由失笑,她迷迷糊糊地说道,“姐夫,自从你堕凡以后,怎么越来越像君上了。你不会就是君上假扮的吧?君上,别以为你穿了这一身蓝袍子就能蒙混过关,你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听了这许许多多奇怪的话,书逸纵是有满腹疑惑,因有青音在,他也不好细问,只得堵了羽兮的嘴道,“你又喝了多少酒,竟开始说胡话了,本王送你回去休息。”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姐夫你还是好好想想要怎么救姐姐吧。” 羽兮一把推开书逸,摇摇晃晃地就转身抱住了青音,道,“小音儿,还是你来送送我吧。” 此时的羽兮一看便知神识昏沉,十分好打探消息,青音自是一百个愿意送送她,于是立即扶了羽兮转身就要离去。 书逸岂会不知她的心思,立即伸手一拦,抬指对空捏了个指剑诀,立即有一道白光划破漆黑的天际,光型如长剑,不一会儿,干净利落的三个黑色身影落在了书逸身前。 一剑破云霄! 方才那是幽冥殿的讯号。 而这三人自然就是幽冥殿的人。 同样见到信号匆匆赶来的倾君墨隐在暗处,只见那三人对着书逸毕恭毕敬地抱拳一拜,“参见公子。” 倾君墨苦笑,原来幽冥殿竟然也落在书逸手中了,而那指剑诀他也得到了,且已练成了破云式,但凡练就破云,一剑能破云霄之人,可随意调动幽冥殿下所有势力。 看着那些黑衣人对书逸毕恭毕敬,倾君墨知道,他的底牌又少了一张。 不过,既是他的,他就一定会夺回来! 幽冥殿如是! 九州天下也如是! 书逸淡淡看着黑衣人,冷声吩咐,“羽兮姑娘醉了,你们将她带去客房休息,务必保证她的安全,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任何人接近。” “属下遵命!” 羽兮一脸的恍恍惚惚,见两个黑衣大汉伸手来抓她,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黑衣暗卫不知羽兮是何身份,也不敢逼得太急。最后还是书逸亲自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轻轻往前一推,黑衣暗卫伸手接过她,半拖半拽着将她压了下去。 待羽兮离去后,院内又恢复了平静。 突然一声娇笑打破了沉寂,“怎么,逸王这是在怀疑我?逸王既不信任我师徒二人,又何必留在卿楼等我师父回来呢?” 书逸方准备进门的步子一顿,转头勾唇一笑,“小丫头就知信口雌黄,你师父平日里就是如此教导你的?羽兮的脾性你是不知道,她耍起酒疯来,能把这卿楼拆了,所以本王才找人看着她。” 青音见书逸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并无得罪她的意思,又见那些黑衣人竟能悄无声息地进出卿楼,知道他定是深不可测,所以也不敢与他硬碰硬,只得巧取利用。 于是她终究还是换上了一副笑脸,可不待她说话,书逸已转身又要往屋内走,她匆忙上前一步,扯住了书逸的袖口,“等……等等” 书逸回眸,冷冷扫过扯住他衣袖的手,目光如刃,随即抬手一挥,将青音推出三四尺远。他悠悠然转身,抬指直接将青音抓过的那片袖袍割裂,一片蓝绸飘摇落地。 做完这一切,他才鸦睫轻抬,眼波淡淡地看向她,“以后要记得,三尺之内,不要靠近本王,否则,你师父的面子再大,也不够用了。” 他说的很慢,语气也很温柔,可口吻却是不容商量的震慑。 青音虽自幼就与和光同尘学习医术,闲来只是听和光同尘讲些佛经,却也懂得一些权谋之策。 她明白书逸这是恩威并施,既让她知道,她师父在他那里还算有几分薄面的,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畏惧了她师父。 他在告诉她,对于他们师徒,他可礼遇也可怠慢,而她不要太不识抬举,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 青音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被他震慑住了,因为……她也确实没有足够与他比重的筹码。若不是为了心中那点执念和期待,她当真是不想招惹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 见青音果真被他吓住了,书逸暗笑:再有心计,也不过还是个小丫头。 于是虽还冷着脸,他却缓了声问道,“说吧,你还有何事?” 青音未料到书逸明明得了势却还退了半步,越发觉得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叫她捉摸不透。 于是她斟词酌句地回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是师父出去也不知何时能回,王妃一直重伤不醒,我们这样一直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必须得想办法救救王妃。” 书逸叹息且无奈,“这个本王自然知道。” 青音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我今日出去打探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了解了一些情况,只可惜我人微力薄,并无权威和势力,很多事情查不清也办不好,所以才想将我所知一切都告诉逸王殿下,或许对您救王妃会有些帮助。” 第218章 逸王小施美人计 行医者,自然最是了解病急乱投医的焦迫心态。所以虽然青音知道,方才她那一番话说的十分不妥帖,可她笃定,书逸还是会上钩的。 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丝能够救画心的希望。 书逸面色凝肃。 青音的话在他眼里当真是千疮百孔。 天皇曾言,见逸王如他亲临。是以,纵使南暮里想见他,都要三跪九叩来朝,而这小丫头仗着和光同尘都不曾将他放在眼里,竟还言辞凿凿地说她人微力薄无权无势? 不过书逸知道,这么大一件事,谎言若要说的真,说的叫人可信,必得半真半假,而他不妨将计就计地听听。 她说多少是她的事。 而他信多少也自有判断。 真话假话对他来说,都有益处。人说谎话必有目的,说不定他还能借此探出这小丫头的底细。 于是他转身轻轻掩上了门,才缓缓踱步到院里,对着满天的落雪吩咐道,“准备些酒菜,本王要与青音姑娘好好畅谈一番。” 青音讶异。 这四周白茫茫又黑漆漆一片,他在跟鬼讲话? 一炷香后,果真有两个黑衣人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隔着老远她就闻到了肉香。此时她才知道,她师父一走,这卿楼已经是书逸的卿楼了,明里暗里全都是他的人。 黑衣人的行动力非常强,很快琉璃桌夜明珠都摆放好了,还有一桌子令人看了就垂涎欲滴的美食珍馐。 书逸从一黑衣暗卫手里接过一把素白的竹骨伞,缓缓向青音走来。 青音抬头便瞧见玉人撑伞,沐雪而行,一踏步,一行姿,意态洒然,好似韵了风雪,碎了流年。 书逸停在青音身前,轻轻将竹骨伞往前挪了挪,笑得风清月朗,“青音姑娘,请!” 青音嗅到他身上馥郁的兰香,仿佛魂儿都被那香味牵走了,等她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随着书逸走到了琉璃桌前。此时她才明白什么叫“勾魂摄魄”! 书逸将竹骨伞递给青音身后的一个黑衣暗卫,自己撩起裙摆在青音对面坐下,身后也有一暗卫替他撑着一把竹青色的伞。 青音再次抬头看向他时,他清俊无匹的身影映入她的眸中,她发现他依旧一脸冰霜,清冷如故,仿佛方才的体贴温柔笑如春波都只是她的一梦恍惚。 青音发现,他没有她想象中的迫切,他看她的目光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青音姑娘请自便,不必跟本王客气。” 言行举止,无一不透露着淡定从容。 这样雍容无双的气度,反倒让她先怯了场。 她垂着眼睫,“谢王爷赐膳。” “这膳也不是白赐的。”书逸自顾自地斟了一盏酒,随手把玩着,“青音姑娘有没有兴趣陪本王喝一杯?” 玲珑杯,白玉指,煞是好看。 青音一愣。 不待她拒绝,书逸勾唇一笑,吩咐道,“给青音姑娘斟酒。” 青音颔首,舌尖舔了舔唇,却说不出话来,仿佛她已经丧失了言语的功能。 随即,她就听见他笑道,“一千个姑娘见了本王,九百九十九个都是羞答答的模样,本王以为青音姑娘会有所不同,如今怎么陪本王喝一盏酒都不敢了?” “谁说我不敢了。”青音抬首,面色赧然,显然对自己禁不住美色的诱惑甚是懊恼。 她还懊恼原本受制的应该是他! 如今他反而怡然自若地轻酌小饮,一派闲适。 而她反倒像是回到了在罪奴所时的脆弱、胆怯以及笨拙。还真是愧对她城主哥哥对自己的多年栽培! 书逸又轻轻饮下一盏酒,声音低沉,“青音姑娘迟迟不敢进食,是太小看你自己的医术呢?还是太小看本王的手段?” “王爷说笑了,王爷想动音儿,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音儿只是怕不胜酒力,饮醉之后恐失了仪态,对王爷多有不敬。”青音笑着客套道,心中已然有了对策。 书逸垂首勾起一抹冷笑,他想动她,抬一抬手指便够了,哪需要一句话那么麻烦。 冷笑归冷笑,戏还是要作的。 书逸又吩咐道,“去取一壶荷韵露给音儿姑娘斟上。” 青音微微讶异,她原本以为书逸是想借机将她灌醉,好套问她的话,她都已经准备好将计就计了,怎么能让他真的将烈酒换成清茶呢? 她忙举杯拦道,“王爷体贴,音儿不胜感激,烈酒清茶皆是皇恩,岂敢这般拂了王爷心意,音儿今夜舍命陪君子就是。只是……一会若音儿醉了,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还望王爷多多担待。” 说罢,立即举杯一饮而尽。 “青音姑娘好酒量,看来是本王小看你了,音儿姑娘既如此豪爽,本王也不能小气,特准音儿姑娘今夜畅所欲言,绝不加罪。”书逸爽朗一笑,抬眼示意了一下她身后的暗卫,暗卫立即又给她斟满了一杯酒。 青音饮完酒却捂唇一阵轻咳,咳完脸上恰时浮起一缕红云,犹似醉态。 青音佯装不经意地拂过桌面,失手将酒盏打翻,冲着书逸笑着告饶,“让王爷见笑了,音儿不胜酒力,如此失态,还望王爷海涵。” 她样样装的都像,唯独那一泓清明的眸光,揭穿了她拙劣的伎俩。 书逸看在眼,明在心,却不动声色。 将计就计她会,他也会。 见她如此迫不及待又如此卖力地演戏,他暗笑他连美人计都无须用了。 “你不是说有重要消息要告诉本王?”他开门见山。 她伏桌抬首,连连点头,“是是是,当真是喝酒误事,我竟给忘了。” 那模样看起来,当真像是醉得不浅。 书逸不再绕弯子,径直问道,“那你查到了什么隐情?” “王爷可知,欲杀王妃的,其实并非青城之人,而是你们城之人!” 青音眯着“醉眼”,细细观察着书逸的神情,这是她拟定的方案一,来试探书逸对这件事的态度,试探他有无追究之意。顺便再将责任都推卸给城,以保百里祭一命。 毕竟,青城三足鼎立之势不能打破,因而百里祭不能死。 可书逸接下来的话,让青音听得心口拔凉拔凉。 第219章 本王腹黑一小人 似漫不经心,又似蓄谋已久,书逸缓声道,“不管背后是谁在挑唆,本王只知道伤她的,辱她的,让她疼,让她痛,让她生不如死的是百里祭!是你们青城的人!但凡参与此事的,一概杀无赦!” 顿了顿,他眯起一双危险的眼,看着青音,一字一顿道,“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凛然的杀意,令青音心下一急,她一时连伪装都忘了,急急解释道: “王爷明鉴,据音儿所知,此事确实是你们城那什么第一美人黛纯儿在暗中作祟,王爷想必比音儿更清楚,王妃与黛纯儿二人在城时就不合,而王妃在宴会上又当众给了黛纯儿难堪,黛纯儿恼羞成怒才用媚术勾引了毒尊百里祭,欲借毒尊之手除去王妃。” “那又如何?百里祭依旧罪不可恕!”书逸面色暗冷如沉水,“黛纯儿本王自会去查,百里祭本王也一定会杀!本王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动了本王的人,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这些话既是他肺腑真言,也是他故意吐露。此前青音之话方一出口,他便听出她欲替百里祭求情的意图了,所以他直截了当地斩断了她这条路,他想看看强逼之下,走投无路之时,她会不会露出马脚。 青音目光凝睇着书逸,言辞微微激烈,“百里祭与师父一同去北川寻救王妃之法了,他显然已是悔改,若能带着良药回来,也算是将功折罪,王爷就不能宽恕了他么?” “本王为何要宽恕他?”书逸冷冷挑眉,“不过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宵小之辈,你为何要为他如此咄咄逼人地辩解?他将你的师父和本王的王妃伤成那般模样,本王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是他和光同尘的徒弟,还是那百里祭的同谋!” 这顶帽子书逸给她扣得够大,她立即诚惶诚恐地解释道,“音儿自幼受师父教导,深知要以大局为重,不可拘泥于一己私怨。音儿此番为百里祭求情,不过是将青城的局势做了一番权衡利弊,若是师父在,必定也与音儿所思一般无二。” 书逸饮着酒,轻描淡写地笑着吐出一问,“你的意思是在说……本王心胸狭隘,不懂顾全大局?” 见他皮笑肉不笑,眸透寒光,青音立即惶恐跪地,伏身请罪,“音儿不敢,音儿的意思是,王爷久居城,并不了解青城局势,断无冒犯王爷之意。” 书逸随即笑意敛尽,眸色一冷,冷嘲道,“想不到和光同尘那样目览天下之人,教出来的徒弟眼界竟只在这一方城池,本王要顾的大局不是你青城的内乱,别以为本王不知道,百里祭所犯之罪不仅仅是谋害王妃,他还作恶多端为祸四方,试图谋逆,唯恐天下不乱,所以于公于私,他都是死有余辜!” 青音被书逸训得面红耳赤,一阵窘迫。 其实并非她眼界狭隘是非不分,也并非和光同尘教的不好,而是她的痴心将她束缚在了这寸方之地,她的深情将她捆绑在了那一人之身。 从此,她眼里只有那一人,心底只有这一城,再也顾不得其他。 书逸看着她眸色微沉,她今日的乖巧顺从与昨日理直气壮反驳他时简直判若两人,她的言辞越是冠冕堂皇,她的态度越是诚惶诚恐,越说明她心中有鬼,见不得光亮。 他不动声色地笑道,“起来说话,本王一言九鼎,此前说了,今夜青音姑娘可以畅所欲言,姑娘不必拘谨。” 青音瞧他面上带笑,眸中藏刀,不由腹诽:与你这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冷面王爷如何畅所欲言?你不知道你生来就自带一股令人拘谨的威压之势么? 她故意伏地不起,以退为进道,“怪不得都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既然王爷不信音儿,也不爱听音儿的话,音儿还是做个哑巴的好。” “你说你的看法,本王做本王的决定,说不说是你的事,听不听是本王的事,你若只是想做个哑巴,那你连说服本王的机会都失去了。”书逸言辞淡淡,却掷地有声,又补充道,“何况,这不过是各抒己见,难道青音姑娘畅所欲言时,本王还得随声附和着不成?” 此时,他甚是淡定,已然彻底反被动为主动,他知道她这般费力与他周旋,一定有着其他目的,所以并不担心她真的会哑巴了。 果然,她乖乖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恭谨起身,道,“王爷指教得是,是音儿一时糊涂了。” 二人之间分明暗流汹涌,却又谈笑风生般隔着风雪畅饮了一杯,他淡然从容如故,她虚与委蛇似旧。 青音拘谨,所以还是书逸先打破了沉寂,“青音姑娘此前说打探到了救治王妃的法子,不知是何方法?” 尝到了书逸的厉害,青音不自觉多了一丝谨慎,恐言多必失,只回道,“解铃还需系铃人。” 书逸何等心思玲珑,立即会意。 他挑眉,“青音姑娘的意思是此事还得凭仗着百里祭?” 青音见书逸“上钩”,立即开始忽悠,“没错,若我师父当真一人能解决,又怎么会带着百里祭一起去了北川呢,那可是九死一生之地。” 书逸懒懒抬眼,“说不定你师父假公济私,只是想让百里祭命丧北川,也算是替心儿报了仇泄了忿。” 青音立即替和光同尘打抱不平,“你也太小瞧我师父了,我师父与你不同,他一生光明磊落,绝不会耍这些阴险手段,他既然活着带百里祭去了,就会活着带他回来。” 甚至一时忘了敬称。 对于青音的冒犯,书逸并没有发怒,他知道青音还在设法迂回着替百里祭求情,明里暗里告诉他百里祭杀不得! 于是他盯着青音看了半晌,不以为意地笑道,“没错,你师父光风霁月谦谦一君子,本王却是睚眦必报腹黑一小人,百里祭若是能救王妃,本王就让他痛快死,若是他救不了王妃,那本王就让他惨烈死。反正总之他这条命本王是要定了。” 第220章 青音情乱逸王心 青音一时心跳如擂鼓,手掌心里细细密密全是汗,她没注意到书逸看她的眼神已经带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她只知道,百里祭是真的保不住了,那么……就只好实行第二个方案了玉石俱焚! 百里祭若是死,那么她师父也必须死! 否则,以她师父如今名满天下的威望以及高深莫测的功法,她的城主哥哥怎可能是他的对手。 她师父虽风骨清正,并无谋逆之心,而他如今竟能为画心破戒杀人,可见人心脆如瓷,易碎也易变,若是此番不借逸王之手除去,难免会留后患! 凛冽的风雪,寒意透骨。 青音突然牙关打着颤,却只得在心间一声声愧疚道:师父,请恕徒儿不孝! 她故意笑着安慰书逸道,“王爷放心,师父既带他去了,自然有十足的把握,否则师父也不会不留后路。” “何为不留后路?”书逸猛然将酒盏按在琉璃桌上,心头猛然一紧。 青音敛了笑意,正色道,“王爷怕是不知那北川是有多凶险,传闻是有去无回之地,可师父他去时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师父这分明是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他笃定了要与王妃同生共死,他若死在北川,怕是这世间也无人知道救治王妃之法了,所以……如此破釜沉舟,王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师父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可以死在北川的理由,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书逸闻言,久思不语。 青音也不急,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他多想。 自己女人的生死却掌控在别的男人手里,莫说是位高权重呼风唤雨惯了的逸大王爷,无论换成哪个男人,心里都会很不痛快吧? 他会怎么想呢? 他一定猜想她师父自私自利居心叵测,再往深里,他还会想她师父是不是与他的王妃已经私下定了生死相随的誓约,否则无论如何,若想给画心多留一线生机,她师父也该明确告知他们救画心之法,这般,即便她师父自己命丧北川了,他还能再为画心赴汤蹈火一次。 可她师父,偏偏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青音如此揣度着书逸,掩住唇角得意的笑纹,趁着书逸为情所困妒火中烧之时,立即继续添柴加火道,“王爷之所以还会担心,只怕是还不清楚王妃在我师父心中的分量,这些日子,师父对王妃照顾得无微不至,师父那么清心寡欲的一个人,平日里只会念经诵佛,却带着王妃游湖赏雪……” 书逸忍不住打断,“游湖赏雪?” “是呀,游湖赏雪,也就是前日的事。”青音察觉到书逸的紊乱与动摇,继续“如实”汇报道,“那日王妃为了好看,还特地穿了师父喜欢的一袭青衫,因衣衫单薄,回来就病了一场,师父亲自服侍王妃泡了药浴……” 女为悦己者容,她与他婚后,从未用心为他装扮过,如今竟肯为和光同尘脱了红衣换青衫? 还衣衫单薄? 书逸听得眉头直跳,忍不住再次打断道,“什么叫亲自泡的药浴!” 随即又想起他替和光同尘泡药浴时的情形,脑中立即闪现过无数旖旎的画面,一双拳握得“咯吱”作响。 青音佯装感受不到书逸爆体而出怒气,依旧晏晏笑道,“王爷也知道王妃那慵懒随意的性子,她泡着泡着竟睡着了,最后无奈,师父只得亲自进去叫她,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再出来时,王妃和师父身上都弄得湿漉漉的,我琢磨着,大概是师父吵了王妃的美梦,所以挨了王妃的打,最终才落得衣衫不整一身狼狈……” 书逸怔怔听着,心中霎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搅得他一阵心烦意乱。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可那怒火还是蹭蹭蹭窜起,压都压不住。 “你所言可皆属实?”书逸横眉冷竖。 “这个我骗王爷作甚,不信待王妃醒了,王爷一问便知。”唯恐书逸只当是和光同尘的一厢情愿,青音又抬手朝着书逸身后一指,道,“王爷不妨回头看看,那梅树便是王妃亲手种给师父的,王妃还说……” 她突然顿口住言。 书逸立即一声怒斥,“说什么!” “王妃说……她答应师父,不待此枝长成树……花开满枝丫,她绝不会离开师父……” 雪还在懒懒地下,鹅毛般的大雪缓缓飘落,宛如一缕缕清雾,又宛如一片片飞花。 书逸缓缓转身,看着那一树开得艳艳灼灼的红梅,只觉得那样星星点点的红,烫如火,痛如血,触目惊心,心如刀绞。 他不明白画心种此树时是告别的姿态。 他也不知道,在他与和光同尘之间,她选择的是他。 他只以为,她与和光同尘已经私定了终身,她明明是他的王妃,他却平白觉得她与和光同尘之间,已经默契到令他无法插足。 半晌,他双目紧闭,双拳紧握。 控制了又控制,那一树开的如火如荼的红梅总算是侥幸躲过了一劫。 书逸转身重新坐下,默不作声地连饮数杯,再开口时,烈酒呛得他喉咙都嘶哑了,“王妃难得遇一知己,还真是可喜可贺。” 他笑着,可青音将他眼底隐忍流淌着的失落与悲痛看得清清楚楚。 青音明知故问,“王爷怎么了?” 书逸又猛灌了一口酒,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本王只是想起,娶王妃为妻之时,她曾与本王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与她风雨同行与她不离不弃之人,只能是本王!” 青音有些怔愣,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腹黑王爷并不是无一可取之处:她惊艳于他的眉目如画,她折服于他的智谋才华,她还沉溺于他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的江山独宠。 尽管她惊艳折服也沉溺,可她还是要毁掉他,正如她同样景仰和感激她师父一样。道不同,不能为己用,那便只能除之! 为了建立最终的大同世界,必须舍弃小我。 成大事者,不拘小情。该利用就利用,该舍弃就舍弃。 这是她城主哥哥教她的。 于是她轻轻笑道,“王爷可知,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做心不由己?一个人轻易地就在你心底扎了根,从此,此心由她不由你。” 第221章 请王爷成全王妃 见书逸不答,青音继续笑道,“那个人就如你身后的那棵梅树一般,生在尘土里扎了根,时间过去得越久,根扎得越深,越不可自拔。王爷心上的那棵树是王妃,可王爷知道王妃心上的那棵树是谁吗?王爷现在明白王妃为何要亲手替师父种下那棵梅树了吗?此树长青花长开,枝叶茂盛芬芳不衰,纵使他们两地相隔经年不见,他们也扎根在彼此心里,永远不会枯萎死亡。即便她生生世世被王爷强留在身边,她心心念念思的想的爱的都是我师父。” 书逸危险地眯起眼,忍不住拍案而起,一声冷呵,“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音见火候差不多了,立即借势伏地请求: “音儿斗胆,请王爷成全师父和王妃,您这样执意将王妃困在身边,王妃是不会幸福的。王爷有所不知,音儿曾偷听到王妃和师父的谈话,王妃对师父说原来是你啊。王妃还说她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师父了,他们前世就结下了缘,今生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前世结缘?今生注定? 书逸手中的杯子,应声坠地,任杯中酒水泼了他半袖湿。 青音的一番话仿佛恰好坐实了他心间的可怕猜想和光同尘才是画心要找的那个“君某”,而他自己只是因为生了一副相似的皮囊,所以才侥幸被她错认错爱错嫁。 她是他阴差阳错骗来地王妃! 这样可怕的认知,让他心中陡然而升一股他与她缘分已尽的恐慌。这样的恐慌又在他的心头逼生出一刹凛冽的杀意 只要杀了和光同尘! 她就会只属于他了。 认错也好,爱错也罢,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现在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隔着三尺远,青音亦感受到了书逸周身散发而出的浓重杀气,不由唇角微微一弯,笑意浅淡,有计谋得逞的心欢,也有愧对恩师的遗憾。 若是以前,她本没把握书逸真有能力杀了和光同尘,可如今和光同尘去了北川,即便能回来,也是九死一生,若书逸此时半路拦截趁机动手,没有十成也有九成九的胜算,可算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她想,书逸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吧: 既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掉她师父,还可以顺势将她师父为画心费尽周折寻来的救命之药占为己有,如此既能轻而易举地解决情敌永绝后患,还能抢了为她出生入死寻药的功劳,赢得美人心。 这般一举两得的好事,他何乐而不为? 半晌后,她正盘算得意时,忽被书逸的一声怒斥惊得魂不附体,“你好大的胆子!” 她惶惶然跪下请罪,“王爷息怒,音儿……音儿只是感动于王妃与师父的情深义重,音儿猜想王爷以一纸婚书束缚着王妃,王妃必然不会幸福,最后心疼的还是王爷您自己,所以音儿才斗胆恳请王爷放手,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断无冒犯王爷之意……” 不待青音说完,书逸已怒不可遏地呵斥道,“放肆!王妃与本王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谁给你的胆子污蔑王妃的清白!” 青音跪在雪地上,抬头看向书逸,目光带着怜悯,薄唇一吐,轻声问道,“真相事实皆摆在这里,王爷何苦还要自欺欺人?” 青音的话字字如刀刻在他的心上,他身上如受万刃凌迟般痛着,留下的是一道道不见血的透明伤痕,看不着,摸不着,却无法愈合,寸寸疼痛噬骨。 青音知道,眼前这个高傲不可一世的男子,已经被她彻底摧毁了。他表面端然,心内难安已如坐针毡;他嘴上逞强,心里其实已经对她所言深信不疑。 否则……淡定从容如他,不会控制不住地暴怒无常,也不会压抑不住周身的杀气凛冽。 雪花在他身侧飘飘扬扬,他垂首直视着青音,双眸赤红怒瞪,一句一顿地警告道,“这些又与你何干?你给本王好好记得,关于王妃你胆敢出去造谣半句,本王屠你全城!” 声线冷寒如刃,令她不由一个哆嗦。 她发现,这简直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动不动就要屠她全城…… 此时她才真正感觉到与虎谋皮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一个不慎,莫说是她师父,就连整个青城都要为他的愤怒陪葬。 青音只当书逸盛怒之下已经决定要杀她师父灭口,以绝后患,如今只是想封她的口,她立即满口应承,“王爷教训得是,音儿一定会守口如瓶。今日音儿只是酒后失言,还望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书逸冷哼一声,“滚!” 青音被书逸的雷霆之怒震慑得胆战心惊,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觉得要见好就收,再得寸进尺恐惹祸上身,于是福身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待青音行远了,书逸怒不可遏地将满桌的珍馐踹得东倒西歪,站在那一树红梅下静静出神。 半晌后,他侧首对着一黑衣暗卫吩咐道,“你,着曲千觞务必活捉黛纯儿回来复命。” “是。”一黑衣暗卫领命而去。 他又思量半晌,忽而一声长叹,吩咐另一黑衣暗卫道,“你,带人伏击于北川沿途,一旦发现可疑人等格杀勿论,务必确保和光同尘的安全,且小心行事,不得暴露行迹。” “是。”另一黑衣暗卫领命而去。 抬手折了一枝红梅,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喉间不断翻涌的腥甜,心口一时疼得令他窒息。 缓缓踱步到廊下,立在画心门前,方欲推门进去,他又不甚放心,转身仰面吹了一声口哨,白虎立即摇着硕大的虎头落在满院的雪花上。 不待白虎走近,他立即言简意赅地吩咐道,“你去一趟北川,务必将和光同尘毫发无损地带回。” 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白虎,却朝着他长啸了两声,站着不动。 书逸气急败坏地朝它瞪眼:连你也要造反不成! 白虎无辜地眨眼,低声虎吟,似在与他解释着什么。 第222章 情难自禁两缠绵 书逸又开始纳闷起来:许多精怪都是会化人形会说人话的,他家这只也不知道是被谁打坏了脑袋,简直蠢得突破天际了,论年纪论修为,白虎绝对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古董级神兽萌宠,按它的级别来说,不会化人形已经是奇耻大辱了,而它居然还不会说人话! 他又从来都听不懂白虎啸的是什么,所以这些年以来一直与它无法沟通。否则,也不会许多年下来都没弄清楚他自己到底是谁了,直觉上,他觉得这只白虎一定知道很多事,只是有口不会说…… 此时书逸突然有些认命了,若是……指望白虎学说人话没可能了,那么就只能他学虎话了,再或者……他也可以费点心思教它写字…… 于是他当即便在心里盘算好了,待青城的风波过去以后,他一定要给白虎找个能教它识文断字的师父…… 上前两步,他轻轻拍了拍白虎的头,眼眶微红,蕴藏的不知是愤怒还是悲痛,最终他吐出几个字,“去吧,安然无恙地将他带回来,心儿的性命全在他手上了。” 白虎又啸了两声,才无奈领命而去。 它其实只是想说……北川有青龙……它如今是戴罪受罚之身,也不一定打得过那家伙……可是对人虎啸纯属白搭,它只得长吁短叹热泪盈眶地硬着头皮去了。 一直藏在暗处的倾君墨轻轻捏了捏蹲麻的腿脚,忍不住扯了扯唇角,这个逸王……他倒真是看不懂了…… 他身上的怒气与杀气,绝不只是装给青音看看诱敌上钩的,他是当真动了雷霆之怒,却又在盛怒之下,还能控制得当,丝毫不意气用事,并且慧眼如炬,一眼看穿青音背后有人欲对和光同尘不利,不但不趁机徇私报复,还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营救计划。 这等心胸气度,令他不得不服。 不过,这样的隐忍腹黑且不动声色的心性……倒还真是像极了九天之上的那个上神…… 倾君墨一晃神,发现书逸已经推门进了内室,他暗笑青音离间之计的愚钝不但未达目的,还引起了书逸的警惕。他还笑青音不懂爱不止会生恨,还会生出万千包容。无论书逸以后会做什么,至少在确保画心能完好无损地得救以前,书逸是绝不会动和光同尘分毫的。 “你占了他的神躯,抢了他的爱妻,怎么说你也该还他一命,这是你欠他的。”倾君墨望着那扇掩住了一室灯火的门,轻轻叹息。 既然和光同尘有书逸守护,青音也自有书逸收拾,他便打着呵欠放心地回去睡觉了。 缓缓行到榻前,书逸一时不知如何面对画心。他愤怒,他也心疼。他盼望她醒过来,又怕她醒来以后他便彻底失去了她。 室内灯火幽暗,见她一身的外伤已全部愈合了,瓷白的肌肤几乎无一丝瑕色,他不由又惊又喜,不似前两日一直不敢碰她的小心和克制,他将她狠狠地揉进怀里,他俯身去吻她的唇,疯狂却又温柔似水。 他一边吻她一边喃喃低问,“心儿,我才是你要找的人是不是?” “你不推开我,是不是就证明你心里爱的那个人是我,对不对?你爱的人是我……” “心儿,你既然嫁了我,就不能离开我,我既以心为聘,你万不能负我。” “七情困惑,六欲妄念,皆因你起。你敢负我一生,我必扰你千秋万世!” “心儿,心儿……我想要你……” 他情难自制地匍匐在她的身上,细细密密地吻着她,留下一路肆无忌惮的吻痕,以疯狂地占有掩饰着他内心巨大的恐慌…… 他喘息着咬着她的唇瓣,他有些迫切的撬开她的樱桃小口,品尝着她的丁香小舌,吮吸着她唇齿间的芬芳…… 他吻得那么激烈,霸道得犹如在宣示他的主权一般,他就想与她这般缠绵悱恻,他就想与她这般纠缠不休…… 一股股如火焰般的热力从他的心底蔓延出来,一路烧遍他的四肢百骸,他伏在她身上,忍不住闷哼了几声,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被他扯得衣衫凌乱,敞出一大片的春色,他意乱情迷得移不开眼,闻着她身上的女儿香,他先是耳根红了,随即满面赤红,通体滚烫,连呼出来的气都滚烫灼人。 她被他压在身下,他情难自禁地抚着她的玲珑曲线,她的圆润与修长,寸寸滑腻的肌肤,于他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令他愈发地血脉膨张,她身体的每一部分,无一不勾引着他身下火热的欲丿望。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拼命叫嚣:要了她,要了她……让她彻底成为他的女人,她是他的王妃,无论他对她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 另一个声音又在他心底拼命呐喊:他不能这么做,她会生气的,他答应过她不勉强她,他不能这么对她…… 一夕的占有之后……他会彻底失去她! 一番犹如生死搏斗般地挣扎后,他无力地停下了他的疯狂,他颤栗着将脸深埋在她的脖颈间,有湿润的液体滴落在她的浓黑的发间,还有喃喃的低语回响在她的耳畔: “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本王一个人的……” “这次本王姑且先放过你,免得你说本王乘人之危,本王迟早会吃了你的……” ############### 北川,四魂阵。 倾城岛,卿楼。 朝阳曦露,暮日云烟。 梦中忽见佳人亡,惊醒迷途负心郎。 天色未亮,了无睡意一宿无眠的和光同尘在卿楼里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仿佛他又回到了当年他反复做的那个梦,暗黑的天色,空楼沉寂,他一人穿廊过庭,徐徐观赏。 来此不过才三五日,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树一花,一砖一瓦,皆已熟悉得让他心犯酸涩,恍如隔世。这里似梦,那里也似梦,仿佛这十几万年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春秋大梦。 她本来很懒,懒到一年四季都想赖在床上冬眠。 可自他来了以后,她勤快得连自己都已经对自己刮目相看,每日她都能伴着第一缕霞光准时起床去茶厅吃他替她准备好的早餐。 虽然每次起床时,她都有些咬牙切齿,但她保证,为了他,以及他的早餐,她绝对没有一丝的勉为其难。 可今日她一如既往地咬牙切齿自床上一跃而起后,欢快地撒着脚丫子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茶厅,却没有如愿地在茶厅的花桌上看到他为她准备好的点心。 她又去书房,去内卧,她一间间屋子找过去,却都没有看到他。 他走了! 他不要她了! 第223章 一笔一画描相思 她愣愣地站着,几乎委屈得要哭出来。 虽然才短短几日,她发现她已经如此依恋他了,她每日一睁眼就想看到他,他已经成了她起床的最大动力,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她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他还没有穿上她亲手绣的喜服! 他虽然总是说这里只是一个幻境,什么都是假的,连她也是假的,可她却觉得他于她来说是那样真真实实的存在。 静立了半晌,她气呼呼地往后院走去,她想发泄,她心里憋屈的慌,她想躺在后院的花海里好好地大哭一场。 可她风风火火地跑到后院时,一眼便看见和光同尘坐在百花之中,白衣纤尘不染,执笔挥墨点画,听风听霞听落花。 身后流云淡霞,远山长林清雅。 她不管不顾地猛扑到他怀里,揪着他的前襟,热泪滚滚,又欣喜又委屈地嗫嚅道,“我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遍了,你怎么躲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走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怔愣了一瞬,终究缓缓伸手抱起她,被她哭的心头一团乱麻。他垂首温柔看她,心底却忍不住叹息:终有一日,你会回到现实,如一场春梦初醒,你会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似旧,只是,你不会再像今日这般侥幸,还能在后院的花海里寻到我。 我和你不止隔着十几万年的岁月,我们还隔着现实与虚幻,我将困在这虚无缥缈的阵法里,生生世世与你不得再相见。 所有喜乐悲苦,终归尘土。 而你,终将会慢慢习惯这一切。 她哭累了,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夫君,你今日怎么没给我准备点心?” 他脑海里却还在不停地回旋着他昨夜梦中那一句:你来晚了…… 短短四字,令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明明现在他抱着她,宠着她,却还是觉得他负了她。 半晌,他哑着嗓子吐出一句,“我昨夜梦见她了。” 她一蹙眉,问,“谁?” 她软软的呼吸呼到他的侧脸鼻尖。 不似平日里的宠溺,他垂睫看向她却吐不出一个“你”字。 许久,他掰正她的身子,指着身前案桌上泼墨点砂的半纸丹青,低声道,“她。” 她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他又提笔,饱蘸浓墨。 一笔一划描相思,一勾一勒绘倾城。 清清缭缭几笔墨痕勾勒成画,点染明眸,栩栩如生。 墨未干,痕浅淡。 只见画中美人慵慵懒懒,倚门而立,墨色晕染成发,赤红点染朱砂。 风拂梅枝,花开清妍,犹不及她玲珑傲骨,红衣蹁跹。 那双眸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勾魂摄魄,那泓笑影也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情万种。 那身赤霞烟罗裙是她从未见过的繁丽雍容,那举手投足的风姿也是她从未见识过的气韵高华。 “她……她是谁?”她指着那画上的红衣女子,讶异得舌头已经打了结,一抬头便瞧见他凝睇着那画上女子满眼的情难自禁,不由心中酸溜溜的,有些负气地质问道,“是不是跟你相好的姑娘?” 他的指尖自画中眉眼上轻轻抚过,满眼的黯然神伤,轻轻饮了一盏酒,他才道,“这是十数万年以后的你。” 她撇撇嘴,突然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才憋出来一句,“原来我以后会生得这般好看,怪不得你会喜欢。” 听出来她有些闷闷不乐,他却不知如何劝慰,默然斟了一杯酒递给她,她想也不想接过酒盏,仰面一口饮下,直呛得满眼泪花。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抬袖擦了擦眼泪,忍不住问,“若是你没遇见十数万年以后的我,你现在还会喜欢我还会愿意娶我做媳妇吗?” 她这一问,彻底问住了他。 回想起与“她”的两次初相识,他心知肚明,若是没有见过漓水之滨的她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眸,他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心动;如果没有见过破庙之内她舍己身渡亡魂,他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心疼。 换而言之,如果没有漓水之滨那次令他一见倾心的初相遇,他是无法接受幻境里初遇时她的各种调戏与撒泼。 这里的她,只是他的爱屋及乌,所以纵容,所以宠溺,而真正令他倾慕的还是十数万年后那个潇洒不羁却又心怀悲悯的画心。 他长久的沉默,使她的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她揪着他的衣襟质问他,“不会是不是?你不会喜欢我也不想娶我是不是?” 他任她捶打,无言以对。 她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们男人果然就是见色起意,她不就是长得比我好看身材比我好嘛。” 他,“……” 默默又饮了一盏酒。 她夺了他的酒盏,继续跳脚撒泼,“你现在不喜欢我,那我以后也不喜欢你,我去喜欢那个……喜欢那个战神君逸。你不准我去找他,我偏要去!” 这是她第一次冲他发脾气。 他哭笑不得,难道……后来就是因为这个,她才移情别恋的? “不闹。”他抓住负气欲逃的她,将她按在怀里,轻轻解释道,“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不同的阶段,我很庆幸遇见了最美好的你,而你也该庆幸,是在最美好的时候遇见了我,让我一见倾心。” 她似懂非懂地问,“可你……现在看到不那么美好的我……你会不会就不那么倾心了……” 他耐心地哄着,仿佛五百岁的她还是个五岁大的小娃娃,“你见到且了解了她,你该欣喜你会变成更好的自己,而我见到且了解了你,也欣喜能守护照顾以前的她。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你。我会全部接纳和喜欢。” “你既然都喜欢,那”她突然破涕而笑,“那你也给现在的我画一张画可好?” 他笑应,“好。” 她欢欢喜喜地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微红的面容写满了少女的春事,他提笔欲画,她却满面羞涩,垂首回避。 他还未及落笔,她却风风火火跳下秋千,朝着他大声叫嚷道,“等……等一下!” 第224章 幻境欲倾梦将醒 “你等一下再画,我……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说罢,她便如一阵风穿堂而过般,转瞬之间消失在了后院,扬起一片落花。 此时晨光熹微,春花烂漫。 他坐在雪白的花树下,先是失笑,转而笑意凝固在唇角,一人落寞自斟自饮,任这这里山清水秀百花芬芳,他偏偏独恋冰天雪地里她亲手为他载下的那一树红梅。 “来了来了。” 半盏茶后,未见人,先闻声。 她冒冒失失地跑来,花径旁的树都被她踢歪了两棵,一阵落花纷纷扬扬。他抬眼一看立即愣住。 她竟将红衣换了青衫,风扬云袖,轻纱飞舞,如烟如雾。一身素色打扮,涟涟熠熠,如清水出芙蓉。 她眉开眼笑地吩咐道,“你给我画这个。” 她既喜欢,他便无相拒的理由,只是忍不住打趣道,“我以为你只喜穿红衣。” “我是喜欢穿红衣,可……我穿的没……没她好看么。”她意有所指地朝着他先前画的那副踏雪寻梅图抬了抬下巴,虽然眉眼有七八分相似,可气韵实在相差太大,她着实难以相信那会是她以后的模样。 而画上那女子当真是将红衣穿得美到了极致,赤色朱砂,绝代风华,令她见而汗颜,所以她才独辟蹊径,一身青衫浅黛,欲以清雅取胜。 坐在秋千上,她不放心地冲着他叮嘱着,“你认真画,好好画,若是将我画的没她好看,那我就……” “就如何?”他一边挥毫泼墨,一边抬眼笑问。 她醋意大发口不择言,“那……那我以后就不喜欢你了,还要把你忘了。” 他轻轻叹息,沉默不语。 忽而觉得她青衣缕缕,似曾相识。 许久,他才搁下笔,摇头道,“你不能忘了我。” “忘不忘要等看了画才知道。”她嬉嬉笑着跳下秋千,纵身扑在书案上,抱着他给她画的画像细细端详。 他见她毛毛躁躁地将画拿倒了,忍不住用笔杆敲了一下她的小爪子,笑斥道,“拿倒了。” “没……没事。倒着我也能看出来画的是我,你看这眉这眼,明明这才是我嘛!”她满意地将画卷起来收好,又义愤填膺地指着另一幅画说,“你再看看这个,这眼神,这神态,哪一点画的像我,还非要说画的是我。哼,我……我以后只穿青衫不穿红衣了。” 他只当她说的是玩笑话,故意气气他,并未在意,她却是正儿八经地将这事当做了一人生法条记在了心底。 清风徐来,忽而吹得她影影绰绰,面容模糊得叫他看不真切。他伸手一拂,指尖穿过透明的三色堇,虽是一闪即逝,也足以令他心惊肉跳了。 他知道,时间快到了。 很快,这里的一切都要消失了,包括她。 “你怎么了?”她走到他身侧,见他对着虚空呆呆出神,不由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咋呼一声,“好端端的发什么呆,是不是觉得我这么穿太美了?” 他回过神,恰好看到她自诩得意地在他身前转了一圈,姣好如玉的脸,白如雪瓷的肤,一头又浓又密的长发随意披着,随着她的转动,与青纱裙摆一起飞扬起来。 无疑,她确实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她还兀自开心地转着笑着,忽然觉得腰间一紧,随后便一头撞上了他不宽厚却很温热的胸膛,她抬头,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却看到他眼内有一簇炽热的火苗,愈燃愈旺。 “夫君。” 她忍不住唤了一声,眼角眉梢透着掩饰不住的羞涩。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的主动,向来温文尔雅端正持重的他,突如其来地热烈,令她感觉到一股从所未有的窒息。 不知离别在即的她心内是从所未有的欣喜,这样一个好看到令百花都黯然失色的俊俏男子将会成为她的夫君。 她伸出双臂抱紧他,这一抱,她感觉到他的身体竟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轻轻问他,“你怎么了?” 他忽然抱紧她,却始终没有吻下来,这里的一切美好得像一个梦,这里的她将一切的爱与温柔都留给了他一人,令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不知岁月流逝,不知今夕何年。 可梦始终要醒。 这一切也终将会结束。 她懵懵懂懂恍恍惚惚,听到他伏在她耳边用低到不能再低地语气说,“我怕你忘了我。” 那样无可奈何地口吻,倏忽就让她心疼了,她慌乱地抚着他清瘦的背安慰他,“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再过五日我就嫁给你了,以后我们每日同桌而食,同榻而眠,一分一秒都不相离,我又怎会忘了你。” 他沉默不语,她抬头看他,她望着他脸上的叹息突然心里发虚。 她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妥,惊慌失措地问他,“你要离开我了吗?” 他还是不答,他长久的沉默令她无所适从,她开始淌泪,嘴里嘟哝着,“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感觉到她滚烫的泪湿透了他的前襟,他才温声宽慰她,“十七万年后,我们还会重逢。” 这样的宽慰,其实是承认了他们即将而来的离别,她再愚钝,此时也回过味来了,于是抱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 “为什么非要十七万年以后,我们现在就在一起不好吗?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我会慢慢长成你喜欢的模样。那么漫长的路,你为什么非要我一个人走。” 他愣了愣,紧抿着唇。 她继续捶打他,“你为什么不愿陪着我,你敢走,我就敢忘了你……” 他任她哭闹捶打,却暗中纂紧了拳。 最后,他终是忍不住抱起嗓子都已经哭哑的她,红着眼望着她,一字一句告诉她,“我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她抽噎着问,“为……为什……什么?” 至于为什么,他自然不能告诉她实情。 不能告诉她幻境将散,而他若不能破阵便将永远身陷法阵,所以他只能抬指轻轻替她拭去满脸的泪花,反问她,“你相信我吗?” 第225章 只许生,不许死 她抬起头来,哭红了的眼眶里全是难过与悲伤,她带着哭腔说,“就算你真的骗了我,我也信你,谁叫我那么喜欢你。” 说罢,又扑在他身上一阵大哭。 其实,他并不习惯总是哭哭啼啼的她,她就像是水做的人儿一般,那眼眶里有着永远都流不完的泪。这与他印象里热烈似火如焰的画心,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画心,撒泼撒野不撒娇的画心,完全判若两人。 不过因为爱屋及乌,所以喜她以前嬉笑怒骂,也喜她现在痴嗔娇怨。 而听着喜欢之人说的情深入骨之话,任谁也无法不动容。可他却偏要按捺下满怀的心事,将他们永久的别离编织成一个能让她活下去的期冀。 因为喜欢他,所以她无条件地相信他。 因为喜欢她,所以他没选择地欺骗她。 他抿了一口清酒,才垂首眉目温和地说,“那我接下来告诉你的,你一定要记得去做,否则……” “否则如何?”她担心焦急得一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口。 他垂着眼睫,躲避着她焦灼的目光,淡淡道,“否则你将再也见不到我。” “什么叫再也见不到你!”她立即慌张地惊叫起来,脸上还挂着断了线似的泪珠子,“好,你说,你快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我一定会做到的,你快说呀!” 他被她哭的心很乱,思绪也很乱。 心静了又静,思绪理了又理,片刻后,他才缓缓道: “大战前,有一个人叫巫不周,而我们所在的这个四魂阵就是由他所设。此人生平不详,记载甚微,隔得越久远,越模糊不可探知,所以你出去后,要多留意留意此人。” “我为何要留意他?他是坏人吗?”她疑惑地看着他,问,“他设此阵,让你穿越数十万年来与我相见,不是很好么?” 方说完,她忽又破涕为笑,恍然大悟般感叹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让我找到他,让他再设个阵法让我们穿越相见是吧?” 对于她思维天马行空般的跳跃,他望尘莫及,哑口默然。 见他不说话,她的小爪子不安分地稍稍摸到他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嗔问,“是也不是?” 腰间吃痛,他才终于开口,“巫不周早已死了……” 他还未说完,立即被她打断,“死了?那我吃饱了撑地去留意一个死人做什么!” “他虽死了,不过或许还后继有人。”他看着她,目光似水平静,波澜不惊,可他嘴里说出的话却让她心惊肉跳,他说,“有人在巫不周死后继续布局谋划,让你我穿越相见并不是他的目的,这里面一定藏着更深沉的阴谋,所以你必须时刻提防此人。” 她满脸讶异地问,“他有什么阴谋?” 他也不知这答案,于是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为何会来到这里吗?”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回道,“你说是为了救我。” “没错,继巫不周之后,还会出现一个玄关大师,他步步算计谋害我,而你无辜受我连累命悬一线。”他三言两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概括清楚,最后叹息道,“他以你的性命相胁,我别无选择,只能被迫入北川险境,为你取河神的九州真元。” “那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好端端地为何要算计谋害你?”她更是惑然,“你是盗了他的墓还是挖了他家的祖坟?” 不与她说笑,他缓缓表述着他并不确定地猜测,“或许是前世我与巫不周有未了的恩怨,而玄关大师继承了巫不周的遗志,来与我做个了断……” 却又被她急急打断,“了什么断,管他是什么老怪物,我是不会让他伤害你的,你既是我的夫君,那么,恩我替你报,怨我替你偿,总之我决不会允许他伤你分毫的。” 他将激动得手舞足蹈的她按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安抚道,“不可冲动,更不可以身犯险,我不要你替我偿恩还怨,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那怎么行!”她立即抗议,“一日为妻,众生为妻,这一世,我是为你而生,也愿为你而死,反正,我是一定要与你生死相随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谁要害你性命,就必须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不许胡说。”虽然他心里已经被她感动得一塌糊涂,明面上却还要板着脸轻斥,“只许生,不许死!” 她瞧他一脸严肃,撇了撇嘴,应承道,“知道了。” 随即她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那你也是,只许生,不许死!” 他不擅骗人,他没把握做到的便不敢轻易应诺她,于是他沉默半晌,却死活吐不出一个“好”字。 她已渐渐习惯他时常突如其来的默然,并未多想,只是摇头晃脑地问道,“你说……那个巫什么周的都死了那么久了,我要怎么去了解他?”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你只要仔细留意,总会查到蛛丝马迹……” 说着说着,他突然噤了声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就像这世上没有可以撒一辈子的谎,总有一日她会知道全部的真相。 那时,一人独活了十数万年却等不到他来兑现承诺的她,又会如何呢?是感念他对她舍命相救,还是痛恨他不让她生死相随? “怎么查?”她茫然地眨眼,不知他心间百转千回。 他垂首沉思半晌,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唇角勾起一弯完美的弧度,他抬袖挥毫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随后搁下笔,伸出一指指着那四个墨渍未干的字说,“你去找他。” 她拍开他的手,趴在案桌上抱着那白纸黑字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番,最终很不好意思地一手指着“莲”字一手指着“佛”字,抬头问他,“这两个字读什么来着?最近……你教的字太多,我好像忘了……” 他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她小脸羞得通红,将写着墨字的纸揉成一团,撒泼狡辩道,“哪里是我笨学不好,分明是你教的不好。” 第226章 临别叮嘱轻轻诉 她胡搅蛮缠,他啼笑皆非。 摸了摸她的头,他笑问,“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教的不好了?” “你一教我认字就忍不住要笑,你一笑我就控制不住地心猿意马,只顾着看你,哪还顾得上看字。”她一边笑语一边拿起紫毫蘸了蘸墨,作势就要往他脸上画,“下次把字都写在你脸上,我保证个个都能记得烂熟于心。” 他笑得满眼宠溺,不躲不避。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最后的最后,他可以包容她所有的任性。时间一到,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得彻彻底底,包括她留在他脸上的墨痕。 她欲下笔时却忽然不知要写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着问他,“我还不知道夫君尊姓大名,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她一改平日粗鲁,故意学着他说话时的文绉绉,他一边挥笔写在纸上,一边轻轻念给她听,“和光同尘。” “这么多字。”她一边盯着那四个字看一边嘟哝着,又低低默念了两遍,才转头朝着他勾了勾手,笑着出声,“脸靠过来。” 他听话地将脸往她身前凑了凑。 她笑着勾起了唇角,一手抬着他的下巴,一手有模有样地抓笔就在他白玉无瑕的脸上涂鸦起来。 她才学了几日,学的时候他的大掌握着她的小手,总是将她握得心猿意马,因此她这字练的十分马虎,此时写来一笔一划,纵她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认真和诚意来,还是歪歪扭扭勉强得够呛。 好不容易画完了,不多不少也是四个字。 他记忆力极好,将零零碎碎的笔画拼凑起来,不用看也知道她写的是什么,他勾唇笑问,“尘尘吾天?” 嘎? 她急的又爆了粗口,“呸呸呸!什么吾天,天那么高那么远,看得到却摸不着,才不要你做我的天。我写的明明是尘尘吾夫。” 尘尘吾夫? 他心中一动,抬掌握住她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教她,“这才是‘夫’字,‘夫’字要在‘天’字上方出头半寸。” 她猛然回头看他,二人靠得极近,红唇偏擦,湿湿润润,他心口立即如擂鼓般砰砰直跳,不经意地撩了他,她却还不以为意地在他耳畔呵气如兰,“啧啧啧,这个倒是合理,你是我的夫,对我来说,自然是比天还要大,理应要出到天头上去。” 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暗想。 不由浅笑惊鸿。 他想说些什么,却辗转许久不知要如何表达,便只温柔地抬手揉了揉她不甚安分乱晃着的小脑袋。 他虽还是一如既往地恪守礼节,她却能感受到他对她日益加深的宠溺,所谓恃宠而骄,这大大地壮了她的胆子,她一边抓着笔在他脸上的那个“天”字上轻轻加了一笔,一边随口问道,“对了,你方才写的那四个是什么字?你要让我去找谁?” 他笑了笑,“红莲业佛。” “那又是谁?”她惑问。 他笑意转苦,“那是我的前世……” 她忍不住打断,“前……前世?你前世……是佛祖?” 他抿了抿唇不说话,算是默认。 “完了完了,原来你只是下凡历个劫,佛祖迟早要把你收回去的……”她念念叨叨,咬着笔杆陷入沉思,“我要把你藏在哪里好呢,藏在哪里佛祖才会找不到……” 见她眉头深锁,他轻笑着开口安慰她,“自从漓水荒庙遇见你,我的心便只有你再无佛,早已断了佛缘。若你是我的劫,既渡不了,便不渡了,佛祖嫌我六根不净,是不会收我回去的。” 她愈发惶惶难安,“那怎么行,渡不了劫,是会死的。” 他轻轻道,“若为你而死,则身虽死而心不灭;若离你成佛,则身虽在而心已死。身死何惧?哀莫大于心死。” 他言语温柔,却目光坚定。 她先是怔愣,忽而朗声大笑,笑得满面潮红,似醉了酒一般。这样的笑意从此烙在了他的记忆里。看着她这样鲜活生动的面容,哪怕他将要面临生死抉择,哪怕他将要身陷无止无尽的虚空,他也觉得无惧无畏。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她将永远活在他心里。 他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灭。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她忽然开口,又亲手斟了一杯酒,自己先抿了一口,才递给他,“我愿与夫君同葬一墓,同掩一土。皇天后土在上,夫君可愿与我共誓?” 他接过她手中酒盏一口饮尽,饮罢无奈地将玉杯掷地,心中暗叹: 佳人虽有意,再会却无期。 他斟酌了一番,才拍着她的脑门说,“你比我早生了至少十七万年,即便是想与我死后同穴而葬,那你也得能安稳活到我出生之时。” 她觉得他的担忧很没有道理,于是抱着他的脖子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活到?如今六界不全,冥界已毁,即便是凡界,都已没了生死轮回,更何况我天资聪慧福寿绵延一小妖,活个几十万年,肯定没问题的。” 她不知,他们从来都未能挣脱过轮回。 她抱着他时,有一瞬间指尖透明,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一闪即逝,快到她不自知,他却瞧得清清楚楚。 他脸色又白了白,他知道是时候了,欺也好,骗也罢,她若无虞,便一切都好。 他一本正经地胡扯道,“可你命里有劫,若是你不懂趋利避害,即便能活到我出生,也早已忘了今日誓言。” 她不疑有诈,问他,“什么劫?” “你我的生死之劫。” 她霍然抬首,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问,“果真有这么严重?” 而他就是等她有此一问,立即借机叮嘱道,“若想化解此劫,你便要去找红莲业佛,他是唯一知晓大战前发生了什么事之人,通过他你可以了解巫不周,此后你还要提防玄关大师以及百里祭,不可轻信也不可轻敌,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要切记,千万不可接触君逸,哪怕是见一面都不行。” 她怔愣半晌,仿佛只听懂了他最后一句,她抱着他“唔”了一声,缓缓道,“你不喜欢我见他,我不见就是。” 第227章 永远挣不脱轮回 她一脸的漫不经心,他却打不得骂不得凶不得,只能抚膝长叹。 叹完又耳提面命,“那其他的你都记住没有?” 她老老实实地承认,“没有。” “你……”他气结。 她抱着他撒娇,“那你再说一遍,说清楚点,说明白点……” “……” 拗不过她,于是他将后来发生的事详细地与她说了一遍,其间略去了君逸为画心舍九龙真身一事,也略去了他为画心服醉生梦死丸及三日蚕之事。 听着听着她眼泪又蓦地落了下来。 她抱着他痛哭流涕,“那个君逸他居然敢用剑捅我……还捅我胸口,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那你后来有没有偷偷看过?” 和光同尘,“……” 脸上渐渐又浮了一层红霞。 他不答,她也不以为意,继续鬼哭狼嚎,“还有那个百里祭,我居然被他打得那么惨,粉身碎骨……体无完肤……那得多疼啊,还不如一剑将我捅死……” 他一边替她擦着泪,一边又想起那日救画心时,她脸上有伤也有血,就是没有泪痕。 他的手倏忽一顿,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真的可以变的如此判若两人吗? 他回过神来时,她还在抽抽噎噎。 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若怕疼,就得记得我与你说的那些,桩桩件件尽量避开,方能免祸。” “可……可是……”她哽咽着,“我要是桩桩件件都避开了,那我十七万年后就不会重伤不醒,你也就不会来北川了,你不来北川又怎么会见到我?你见不到我就不会告诉我要避免那些灾难,那我又怎么会知道要避免那些灾难,所以我还是会被打的很惨……”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心跳如擂鼓,四肢都在止不住地打颤。 春风送来百花香,低垂着眉眼,他的余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四周的花海,心中一阵阵发凉。 她里嗦说了那许多,说得不清不楚,连她自己都迷迷糊糊,可他一下子便听明白了,那简单的逻辑矛盾其实就证明了一个事实已经发生的,是无法改变的。 无论他今日叮嘱她多少,为她筹谋多少,她都会将他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她会与别人欢好,她对他说过的情话还会对别人再说一遍,最终,她会是别人的王妃。 她还是会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他无力改变! 因为他出现在这里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她若无恙,他又怎会为她而来? 他若不来,她又如何知晓避开那些灾害? 总而言之,其实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不会听他的,他既出现在了这里就说明后来她经历的一切还是会照样经历一遍。 这是一个永远都挣不脱的轮回。 除了她低低的抽泣声,四周陷入了冗长的沉寂。他的脸上退尽笑意,他不知是急了还是恼了,只觉得被她哭得心烦意燥。 他现在满心恐慌他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她身上,包括他的性命。如今时间所剩不多,他才知道压错了。 一想到若是他不能破阵而出,她就真的要万劫不复了,他便万般懊恼自责。他努力地想静下心来重新揣摩这个阵法,却被她哭哭啼啼扰得心神难安。 他勉力隐忍,终究是她先打破了沉寂,她揪着他的前襟擦了一把鼻涕又擦了一把泪,含含糊糊地质问他,“夫君,你怎么不说话……” 他冷硬出声,“我想一个人静静。” 突如其来的冷淡令她微微讶然,她红着眼瞪他,半晌,难以置信地憋出一句,“你在赶我走?” 他瞥了她一眼,目光有一瞬的迟疑,却没有心软,闷哼了一声,“嗯。” 她彻底怔住,随后便是疾风厉雨般的爆怒,她先是大哭大闹,见他无动于衷,她又开始摔酒盏酒壶,纸墨笔砚扔了一地,直到她去撕那副踏雪寻梅的美人图时,一直无动于衷的他才微微有了反应。 他到底是没快过她,他抢过去时,那副美人图已经撕成了两半,豁大的裂口如蜿蜒的疤。他捧着画卷的手颤抖不休,脑中万千思绪如草丛生。 噬心阵?情孽阵? 无疑,眼前的这姑娘已经将她的一颗心都捧给他了,不似作假,而阵法未破。那只能说明这是情孽阵! 情孽阵,须先动她之情,再伤她之心,最终得她伤别之泪现在必须赶她走,在她离开之时,留下的泪,应该可以破阵。 他迅速理顺了思路,找到了破阵之法,接下来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实施。 良久后,他躲闪着眼神问了一句,“你当真喜欢贫僧?” “自然当真。”她停止了抽泣,又去抓他的手往自己胸前按,“我的心就在这里,不信你可以自己看。” 他仓惶地缩回手,一双眸子瞪得赤红,似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说出口,“可贫僧……并不喜欢你。” 风儿吹得他衣衫乱舞,拢出他一影瘦削的身形。她望着他猝不及防的冷漠缓缓笑出了声,她不相信,任她千般傲慢万般骄纵,他都始终甘之如饴,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闯了什么祸,可总归知道他是生气了,她只好低头认错,“我……我不该撕你的画,你不要生气,也不要说气话好不好?” “并非气话。”他冷眼瞧着她,眼睛眨也不眨,眼珠子动也不动,仿佛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和眼神都会出卖了他的隐忍和心疼,他刻意低沉了声音道,“对不起,贫僧尽力了,只是不忍再骗你,也不想再骗自己。” 她惊得一退,踉跄了一步,他无意间扶了她一把,却很快不着痕迹地撤开了手,又换上一副冷若冰霜的漠然。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清澈的眸子浓黑似墨,里面一片水雾,宛如一泓泼墨秋水。透过她惨白的脸色,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委屈,他的心口愈发揪痛起来,瞳孔跟着骤然紧缩,眸中有凄色一闪而过。 第228章 作天作地作自己 这样的对峙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窘迫煎熬中和光同尘几欲抽身而逃,她却扯着他的袖口不肯撒手,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第一次冲他吼。 她说,“和光同尘,你站住,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她也不知道让他说清楚对她有什么好处,她只知道他若不愿意理她了,她会很难过很难过,他不说话她就会很慌,心痛到像是要立刻死掉。 她执拗地望着他,眸中带着不愿陷入无边暗黑深渊的一丝亮光,似期盼,似渴望,还似祈求。 他冰冷的目光淡淡扫过她抓紧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漠然,心里叹息,面上却冷硬无比。 他说,“你既然一定要知道,贫僧就说给你听,贫僧喜欢的女子虽不须品性温良善解人意,也该有一身宁折不弯的傲骨,还该有一颗悲悯苍生的仁心,她该慧绝天下智谋无双,她还该誓死不屈坚韧不拔,可这几日相处下来,你又笨又爱无理取闹,除了胡搅蛮缠就只知道哭,你觉得你有哪一点能讨贫僧喜欢?”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分毫不留情面,句句直白到令她难堪,仿佛是在嘲弄她自取其辱,她似赌气又似不甘心地质问道,“那你前几日还不是对我处处恩宠千依百顺?” 他攥紧了手中的画卷,戏做到这份上,只能再狠狠心道,“贫僧不过是爱屋及乌,可没想到十数万年前的你竟是这个模样,纵昔日有再多的喜欢,也经不住你日夜的消磨。” 她立即被激起怒意,指着他大吼大叫,“那你就不是真的喜欢!” 他嘲讽一笑,“那便是不喜欢吧。” 他说这句话时,那语声那语调,冷硬如铁。 他面色平静,手心却已经洇满了掐出的血渍。他笑得如沐春风,内心却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苦苦挣扎。 “好,我笨,我蠢,所以才会喜欢上你这个大骗子!我一无是处,你既不喜欢我,那我走就是。以后你可不要后悔!” 她气急怒吼,最后一句声音大得仿若诅咒。 不用以后,看她竭嘶底里,他几乎立即就后悔了。 见她霍然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迅速跑了个没影。他几乎是仓促起身,追了两步又生生停住了脚步。 或许命里无缘就是如此吧,若非误会深,怎得情孽泪? 他今日这般伤她,也难怪她以后会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移情别恋爱上君逸。 如此想着,他失力般狼狈地跌坐在花海里。隔着老远,他能听到前院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想来也知道,他这回将她气得够呛,依着她的性子,该砸的砸,该扔的扔,这屋子恐怕都要被她拆了一半才能解气。 总之,她有那个能耐搅得天翻地覆,让他片刻都不得安生。 他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边听着前院的响动,一边琢磨着如何让她彻底死心。似乎……再狠绝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啊” 一声惊叫打断他的沉思,他本以为是她的恶作剧,却发现“噼里啪啦”的声响戛然而止,前院突然死一般沉寂下来。 他心口突突直跳,几乎立即跳了起来。 纵身一跃,转瞬之间他便已经到了前院,没有看到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只看到高梁上悬了一根白绫,她就挂在那白绫上,扑腾着的脚下是她踢翻的圆凳。她小脸憋的通红,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连细微的哭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又惊又怒,他立即随手摘了片花叶,抬指一弹,花叶割断白绫,而她恰好落进他怀里,破涕而笑,可她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他抛在了地上。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她在他身后气得指尖发颤,指着他大叫,“和光同尘,你……你给我站住!” 然而,他还是只留给她一个清冷决绝的背影。 “有什么了不起,以后九天之上的战神都会喜欢我,谁稀罕你一个臭和尚!”她气急败坏地冲他叫着,嘴里说的痛快,心里却难过得要死,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踩着被她摔了一地的破瓷碎罐,每一步都走得生涩又艰难,就仿佛他的一颗心也随着这些被她一并摔烂了。 他明明深爱着她,却要决绝地将她抛在身后,任由她哭得撕心裂肺。 他有些感慨:浅爱的还在枉作深情,厚爱的却要假装薄幸。前一个形容她以后的见异思迁,后一个形容他一生的痴情不改,最是贴切。 可明面上看起来,倒仿佛是他负了她。 她自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他不理她,她便无所不用其极地逼他一次次现身,投湖、跳楼、撞墙以及割腕服毒,但凡能想到的自杀方法,她通通以身相试了一遍,这般作天作地,就怕作不死自己。 如她所愿,他每次都会及时地出现在她面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她,可每多救一次,他的脸就更黑一层,到了最后,简直气成了黑面阎王,看她的眼神似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可即便如此,见了她,他还是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几乎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对于他的冷漠,她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次次冥顽不灵地以死相抗,最后地最后,他实在没法子,索性将她手脚都绑了扔在床榻上,怕她咬舌自尽,他还特意拿了个香包将她的嘴堵上了。 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只能干瞪着眼朝他“呜呜”叫着。 他以为这样可以“一举两得”,既能阻止她没完没了地作死自己,又能让她对他痛恨不已。可他忘了,她毕竟也是个有了五百年道行的小妖,普通的绳索怎能束缚得住她?他前脚方走,她立即小手掐了个诀就给自己松了榜。 他提着的心还没放下,憋着的一口气还没喘息过来,立即察觉身后有异,一转身,他便看到她的屋子里一片青光暴涨,青光里还透着一股诡异的花香。 第229章 食人妖花试真心 她有危险! 这是和光同尘的第一反应。 随即他又想起,这里是幻境,这里的一切是因他心魔而生,这里除了她,不会有什么别的妖魔鬼怪,所以那道青色的妖光……并非来路不明,分明又是她自己…… 尽管如此,他还是叹息着纵身跃了回去,不放心地想看看她这次又要如何作死自己。 屋内青光掩了天光,青光里生出了许多碧青色的藤蔓,藤蔓上开满了青蓝色的花,大朵大朵,如火如荼,馥郁芬芳。花枝仿佛有生命般,无风自浮动,朝着他张牙舞爪,像是吃人的花怪。 他看到,横生的枝条将她层层包围,捆成一团,高高束在半空中,她似十分痛苦,手脚无力地瑟缩着,满眼含着眼泪看向他。 和光同尘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方欲挥掌斩藤蔓救她,却在看到她唇角不经意泄露出的一丝得意的笑容时,又负气地顿住了手。 让她疼着吧,疼了才知道长教训。反正勒不死她…… 他虽这样想着,却撇开眼不敢看她,怕自己忍不住心软,也寸步不敢离,怕她真有个万一,他护不住她。 所以一时僵在了原地。 他立在那里,她便觉得欣喜,她终于有机会和他说上话了,她朝着他大叫,“夫君你还不快救救我。” 一缕翠色里有一袭青衣缓缓扬起,裙角翻飞苍翠欲滴,露出她乱舞着的一截**。 他当即羞涩得不敢瞧她,只低头吩咐道,“你自己下来。” “怎么下……”她皱着一张小脸,看着四周藤蔓盘根错节,一脸的苦大仇深。 他被她骗了十数次,自然不会再上她的当,纵他脾气再好,再温润如玉,此时也有些气结,没好气地冲她冷声道,“你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 “我怎么知道我是怎么上来的。”她嘴里忍不住嘟哝。 他摆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威胁她道。“你再这般闹腾,我便真的不管你了。” 她立即哭丧着脸,千般无辜万般委屈道,“夫君,你别丢下我,这妖花会吃人……你快救救我,哎吆别咬我的脚,好痛,快疼死我了……” 听见她的痛呼,他立即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她,只见那青蓝色的妖花花芯果真张开一张血盆大口,露出蓝森森的尖锐獠牙,那獠牙朝着她的乱踢着的小脚咬去,顿时一片鲜红,血立即顺着她的脚趾肆意地挥洒。 和光同尘这才反应过来这妖花有异,不由心中大骇。思也不思,立即抬掌直接将那朵咬了她的妖花拍得粉碎。 还未来的及救她,四周的藤蔓已经呼啸而至,攀上他的四肢和腰身,将他和她紧紧地缠在一起。 温香软玉来得猝不及防,甜软的女儿香蓦地闯入他的鼻息,他没有急着切开那些缠绕着的藤蔓,他意外地发现,这些妖花虽有着凶残人的獠牙,却不伤害他。 而她美好得如同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上,却布满了细细碎碎的咬痕,令他触目惊心。 她身后是硬邦邦的墙,身前是硬邦邦的他,她被夹在中间几乎要断了气,再次眼泪汪汪地恳求道,“夫君……我好疼,你快救救我……” 纵然这些危险可能是假的,可她身上的伤却是真的,他眸中满是无奈和心疼,立即抬手自她发间拔下一根青玉芙蓉簪,以簪为剑,挥簪便是一手沉渊剑法第四式幻月吹雪。 剑光清如月,剑气寒如雪。 霎时青玉簪横切出一道皎如雪月般的剑光,弯弯一泓如新月,随即又分裂成无数道弯月状的剑光,铺天盖地如飞雪般纷纷扬扬向着四周散去,将错综复杂的藤蔓条条割碎。 电光火石间,他已抱着她翩然往后一跃,毫发无损地穿越了那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光剑影,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地上。剑光打在碧青青的藤条上,万千藤蔓“吧嗒吧嗒”地尽数被碎尸万段。 明明安全了,她却还缩在他怀里迟迟没有起身。她缓缓抱住他的腰,一口嫣红嫣红的血吐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本来想冷漠推开她的和光同尘,突然大惊失色,他捏着她的肩膀问她,“心儿,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哪里不舒服?” 焦急之余,他甚至忘了他除了是她的“夫君”,他还是无所不能医的神医,其实无须问她,把一把脉他就知道了。 她身上有如千刀万剐般疼痛,几乎痛得要晕过去,并没有听清他叫她什么,在他一声声竭嘶底里地关怀之语里,她才幽幽回过神来,她躺在他洁白如云的怀抱里,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檀香,低声轻责,“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出手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他怔愣,那时见她满身伤痕累累,心中满满都是心疼,满心只顾着救她。如此,他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她,哪能还想到对伤她的花妖手下留情,只是…… 他明明是救她,为何她说……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待他看到那一地残枝化成一团碧青的灵气,如一道光剑般射入她眉心时,他才了然她又骗了他! 因为有“她不会自伤自残至此”这样先入为主的意识,所以他才丝毫没有疑她,如今一想才明白,怪不得那些妖花只咬她,却不伤他分毫…… 好一场苦肉计…… 她满身的伤落在他眼里,一星一点地燃起一团小小的怒火,怒火愈燃愈盛,最后,滔天烈焰燃红了他的眼睛,几乎要将她烧得灰飞烟灭。 她依旧没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疼得龇牙咧嘴还冲着他笑,“那花藤其实是我的元灵所化,你将我伤的这么重,如今想躲着我也不行了,你得好好照顾我,否则我就要死了……” 他气得嘴唇发白,牙齿打颤,“你胡闹!” “胡闹的明明是你!”她咬着唇据理力争,“你明明是在乎我的。你看你这么担心我,你为了救我不惜将那些花藤碎尸万段,你明明就是喜欢我,你还不承认!” 她不惜以命相试试他真心;又不惜以死相****他认命。 他却还在兀自狡辩着,“贫僧本就是无心之人。” 第230章 心惊肉跳知真相 不顾他一副想将她生吞活剥了的模样。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得意地笑道,“你的一颗心全都给了我,你自然就没有了。而且……我也不打算还给你了。” 他见她还是嘻嘻笑笑,丝毫不知错,更别说是有悔改之意,气得将她扔在地上转身就走,却听到她在身后叫了一声“哎吆”。 他回头,立即看到她一身的伤痕累累,痛得在地上瑟缩成一团,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他便再也挪不动脚步,只得叹息着转身去抱她,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她。 纵他百般温柔,她还是痛得一阵瑟缩,他忍不住问她,“疼吗?” 他越是这般小心温柔,她脸上的得意就越盛,那份得偿所愿的小心思明明白白地摆在她脸上,毫不掩饰,令他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他终于认了输,他承认他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他替她处理着伤口,她依偎在他怀里冲着他傻乐,“你喜欢我,你就是喜欢我。” “你喜欢我,你就是喜欢我。” “……” 她不停地重复着这两句话,伤口太痛,疼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还冲着他龇牙咧嘴地笑,“你喜欢我,你就是喜欢我。” “是,我喜欢你!”他白如脂玉的脸上迅速浮上一抹淡淡的红云,忍不住抬眼瞪了她一眼,“就算我喜欢你,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听他亲口承认了,她立即扑在他怀里,拼命地将眼泪往他身上揉,嘴里嘟哝着,“我就是得意,得意你喜欢我,得意你真的喜欢我。” 他愣了一瞬,顺势将她拥在怀里,由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肆意地糟蹋着他本一尘不染的雪衫。 待她哭够了笑够了,疯够了兴奋够了,他才缓缓松开她,她眉开眼笑地搂上她的脖子,迅速在他颊边轻啄了一下,随即又娇羞地将脸埋进了他怀里。 他面色微红,低头看她,心里无奈叹息:明明知道,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喜欢你。 幻境缘来,命犯桃花。 怀中少女,初见风华。 他承认他输了,他实在是拿她没辙,这心魔他破不了,这阵法他也出不去。 他抱着她,好半天才低低喃道,“心儿,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到底要如何才能救你?” 声音喑哑,藏着数不清的一言难尽的深情与无奈。 这回她听清了,听得清清楚楚,他好像叫了她一声“心儿……” 她还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问了他一句,“你……方才叫我什么?” 他看着她楚楚的眸子,笑意温柔,他伏在她耳边轻轻唤她,“心儿……” 犹如当头一棒,将她方才的喜悦击得溃不成军,七零八落。 “心儿……”她喃喃,反反复复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颤着唇问他,“怪不得你从来不问我的名字,原来在你心里……我早已被你冠了别人的名……” 她言语奇怪,他神色微动,忍不住想……难道她现在连名字都还没有?难怪她从来没向他提过她的名字。 他笑她,“都快五百岁了,难不成你还没有名字?” 她的心突地跳了一下,他温柔的笑意突然刺得她心口空落落地疼。他口齿间缠绵念着的那个“心儿”,真的是她吗? 她将自己的名字反反复复过了数遍,没有一个字是“心”字,也没有一个字和“心”字相关。 难道……这是她十数万年以后名字? 她抱着一丝丝期待,勉力压住自己胸口那颗“砰砰”直跳的心,唇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轻声对他道,“手伸过来。” 仿佛感受到什么,他心头有一瞬的犹疑,还是缓缓将手递给了她,她握紧了他的手,抬指咬破,以血代墨在他手心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了两个字。然后她抬头,与他四目相接,颤颤问他,“这两个字怎么念?” 这是那串佛珠上刻的两个字,她想,这应该就是“她”的名字。她拿不准,这个“她”是她自己,还是另有其人。 他见她将那两个字写得工工整整,一笔不错,不由笑得眸光熠熠生辉,他敲着她的脑门说,“佛珠果然还在你那,否则……你怎会写这两个字。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那璀璨的眸光莫名晃了她的眼,她心中对他的爱慕之情更是滔滔不绝地涌了上来,随之汹涌而至的还有她委屈至极的一场泪雨。 她闭上眼睛,把闪烁的泪**了回去才重新睁开,轻轻嗔怨,“你还没告诉我这两个字怎么念。” 他轻轻将她重新纳入怀中,一字一顿地告诉她,“画心,是江山如画的画,是万民归心的心,也是你的名字。” “画心……”她缓缓念着这个名字,短短两字就像两根淬了剧毒的针一样,又深又狠地刺到了她的心上。 她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震惊之下不动声色地微微挣脱了他的怀抱。 如果……从他口里说出来的是一个她闻所未闻的名字,她还可以欺骗自己这是十几万年以后她的新名字。 可偏偏……她知道画心。 那是九幽神女,那是六界之主! 据说神女画心风华绝代艳冠天下,据说神女画心灵力无双天下无敌,据说神女画心恩德广施功德无量,据说神女画心是这天底下最最矜贵完美的女子,据说……就连九天的战神都被神女画心迷得神魂颠倒…… 她伏在地上满面惶惶然,搜肠刮肚地回想着所有关于神女画心的传闻,她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口口声声说以后九天的战神会爱上她了,那个顶顶尊贵高不可攀的战神君逸怎么会对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湖妖一往情深?君逸同他一样,一往情深的都不是她,而是神女画心! 他爱的不是她,是画心! 这是一个多么令她心惊肉跳的认知。 他为什么会将她认成画心呢?难道她与画心长得很像? 因她只是寻寻常常普普通通一湖妖,从未上过九天,所识也不过是些山妖地仙,都不够品级,没有面见画心的机会,所以,这个答案……只能暂时先在心头画个问号了。 第231章 生米先煮成熟饭 这样的认知与猜疑让她痛苦到了极致,她呼吸滞涩,这似乎连他为何对她忽冷忽热都有了解释。 他是怀疑她了吗? 如果他知道她不是画心,他会如何?他还会喜欢她吗?他还愿意娶她吗? 她不敢再往深处想,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一阵恶寒来袭,她身体止不住地颤颤发抖。 他上前轻轻扶起她,柔声问,“怎么了?” “没……没事,只……只是太……太疼了。”说着眼泪便止不住地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他心疼地将她打横抱起,走到榻边,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香榻上,微微轻责,“既知道疼,以后就不要这般折腾自己了。” 他替她掖好被角方要起身,她却忽然攥住他的前襟,带着哭腔问他,“你说的都是真的是不是?你是真的那么嫌弃我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真的就是一无是处是不是?” 她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越没有底气,她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忍不住要问他,她好怕,怕他说是。 他温柔如水的目光自她脸上浮过,忽然俯身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温声安抚她道,“没有嫌弃。” 若是以前,她定是要开心死。 可是而今,她知道他这满目的温柔其实都不是给她的,她只是沾了那个神女画心的光,所以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得毫无血色。 她心里难受得有些意识模糊,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襟不停地哭诉,“可是你说我又蠢又笨又爱无理取闹,你还说我除了哭什么都不会,身上没有一点你喜欢的。” 他抬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这些话出自他口,他自然知道有多伤人,于是轻轻哄道,“那你以后都不要哭了,我喜欢看你笑。” 透过晶莹的泪花,她看着他唇红齿白,眸清眉朗,当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紧紧揪着他的前襟,将他拉近,她薄唇轻启,近乎恳求道,“你要是真的不嫌弃我,今日就与我洞房可好?” 她一张口,他便嗅到她嘴中溢出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眼神微凝,身体微僵,他轻轻握上她的手,放至她的胸口,温声哄道,“你如今身子不好,满身都是伤口,不宜大动,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不”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紧他,眸中却泛着透亮的光,大抵是触到了伤口,她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倔强道,“你要是不愿意……就说明你嫌弃我……” 对上她无辜又迫切的眼神,再看她浑身的伤痕累累,他恍恍惚惚想起了昨夜梦里浑身是伤的画心,心口立即百感交集,任她用力扯着他,他却纹丝不动。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抗拒,她挣扎着强行将他拽倒在香榻上,随即一口殷红的血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他雪色的衣襟,他这才紧张地停止了反抗。 她忍着强烈的疼痛,兀自将他拥进怀里,颤栗着手去解他的衣襟,尚未愈合结痂的伤口摩擦着,生腾起一股她几乎承受不住的痛苦。 可她等不及了,她迫切地想得到他,夜长梦多,万一他知道了真相不要她了怎么办?所以一定要先生米煮成熟饭…… 他的衣衫被扯得半开,她抱着他顺着他的脖颈细细亲吻,四周的氛围立即暧昧起来,她的动作笨拙又生涩,他身上的气息令她神情恍惚意乱情迷,她抱着他,毫不知羞耻地说,“夫君……我想要你……” 细碎的声音从她的唇齿间溢出,又淹没在她微急的喘息里。 “心儿……”对于她的主动,他身体瞬即紧绷起来,紧抿的唇里颤颤唤出“她”的名字。 这温柔缱绻如梦如呓的一唤,令她的动作微微一滞,她虽没有说什么,表情努力维持着平静,但抚着他肩骨的手指却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不经意间泄露了她的情绪。 和光同尘没有想到她对“洞房”这件事会如此执着,一双小手上下游走四处点火,撩拨得他体内一股血气直往上冲。不过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他不能,不能这么草率地占有了她的身子,所以他沉默地抗拒着她,试图等她安分下来。 她发现无论她怎么努力,他身体的某一处始终没有半点反应,他一直恪守着规矩,即便香榻之上如此暧昧相拥,他对她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逾越之举。 他越是冷静自持,她越是伤心不已。 他不要她。这是她的认知。 一股噬骨的疼意自她心头缓缓散开,比她身上的伤口还疼千倍万倍。 她想得到他的回应,可他却始终无动于衷。她突然很想知道答案,哪怕会让她心痛欲绝,她也不想再这般不清不楚猜来猜去,她想彻底了解他的心思,所以她终于停下了疯狂的吻和抚丿摸。 她抬起头来,看着躺在自己身侧清冷如雪月的男子,鼓起勇气问道,“如果……你先认识的是现在的我,而不是十数万年以后的画心,你还会喜欢我吗?” 说完,她不敢抬眼看他,尽管他依旧平和温煦。而他看着身侧脸色羞得通红的她,突然犹豫了。 因为,他不知道答案。 如果非要说一个,答案应该是不会的吧。在他眼里,如她这样的女子太多,娇俏可人,明眸善睐。可这些女子向来入不得他的眼。他心动的是漓水之畔那个舍己渡苍生的画心,若没有那次的一见钟情,何有现在的相敬如宾? 他正沉默着,她却又双臂如藤蔓般缠了上来,脸上多了一丝媚态,发丝凌乱,双颊微微泛红,微敞的领口露出大片的春光。 他慌乱地避开她的亲吻,她却不依不饶缠着他,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她勾着他的脖颈,直接咬住了他的喉结,舌尖轻捻,舔舐亲吻。 她没有经验,只是本能地想去取悦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不知羞耻地糟践自己。 她的动作来的突然又激情,他澄澈的眸色渐渐变得幽深,喉结上下滚动,呼吸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浑身血液,仿佛都在刹那间涌向了下腹,身体的火热已经被她挑起。 第232章 娶我我便放了你 和光同尘不得不承认,他怀里的女人,虽然眉眼尚还青涩,却也美艳到了极致,而此时撩拨的动作更是性感妖娆,大抵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她。 他无法避开她的亲吻,她使出浑身解数反复地纠缠他,撩拨他,吞噬他,想将他整个身体由上至下由里到外,都彻彻底底地染上了她的气息。 他合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清心咒念了一遍又一遍,四涌的气息才渐渐平复。他挺直背脊,却依旧不睁开眼。她一抬眼,便看见他一脸淡然,好一个坐怀不乱。 终于,她停止了狼狈不堪毫无回应的色诱,弯起唇角对着他微笑,笑得虽生硬,却也端庄,安静温柔地靠在他怀里,像一个温良贤淑的妻子,而不是冶容诲淫出卖皮相的风尘女子。 和光同尘又静了一瞬,并不睁眼看她,而是径自起身穿衣。离了他温热的怀抱,无依无靠,她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由心底透出的寒凉。 她倏忽明白,他不爱她。可她还是觉得看着他的时候,整个昏暗的屋子都亮了,他就是能照亮她整个世界的那道光。 其实,她是个出众的姑娘,他也并非薄情之人,只可惜他的深情,早已给了别的人。 他所能给的温柔,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头。她终于明白,他想温暖的人,从不是她,他的心也从不曾属于她。 她忍不住想,若是她早一些遇见他,自他出生时就遇见他,比画心更早地遇见他,是不是他心底的人就不是画心而是她了? 她沉默了很久,静静看着他披衣整襟,突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要去哪里?是要回你家,还是留在我家?” 闻言,和光同尘穿衣的动作陡然一顿。 她又轻轻道,“留在我家,这里始终有一个我爱你,回到你家,那里只有一个别人的妻。” 轻轻一语,却如利爪般狠狠握紧了他的心,他突然有点猜不透她的心思,一低头便嗅到衣襟上沾染着的清香,不由陷入了沉思。 久久等不到他的答复,她凄凄一笑,极力忍住眸中肆虐的泪意,又竭力抑制住心内呐喊咆哮的**,替他答道,“你还是要回去。” 他回过神来,伸手替她轻轻拭去眼角滚烫的珠泪,笑得眉眼一弯,笑得眸光澹澹,温声道,“我得回去救你。” “哪怕……我会忘了你?哪怕我还会嫁给别人?”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勉力扮演着画心的角色,不敢泄露一分一毫,生怕他立即甩手就走。 “不许哭了。”他慢慢将她抱起,拢在怀里,心痛如针戳,却还安慰着她,“我只要你好好活着,能得偿所愿地与你喜欢的人厮守在一起。” 她忍不住大声号哭,“可我喜欢的明明是你。” “又想救你之命,又想得你之心,这世上哪有两全之策,样样都遂我愿。”他低垂着那张清俊柔和的脸,“所幸忘的人是你,伤的人是我。” 他的声音温润又深情,却如同惊天炸雷般,轰隆隆炸得她脑门疼。 她猛然推开他,一字一句从齿缝间蹦出,“伤的人除了你,还有我!” 她推得有些用力,他又无半分防范,竟被她生生推下了榻,碰倒了香几,香几上的青玉长颈瓶砸下来,碎了一地,磕破了他莹润如玉的额。 她望着鲜红的血顺着他的侧脸蜿蜒过他精致的眉眼,嗒嗒滴落。眼神空洞,愣了半晌,她才惊慌失措地来替他擦拭伤口。室内一时只剩她的静默,以及她的小心翼翼。 “心儿,你放我走吧。”他按住她的手,埋首抱住她,几近恳求。 仿佛被他的温柔灼伤了,她竭嘶底里抽出她的手,喊道,“不要!” 她这一动,他额上的疤痕又裂开了,血流如注。心痛得久了,便麻木了,她细细的用娟帕替他擦去额间的血渍,脸上忽然浮起一抹淡薄的笑意,“我粗置了数十里花嫁,又洗净了五百年铅华,你若娶了我,我便放了你。此后,远侯数万年之约,静待佳期再重逢。” 她笑着,却眸中含泪。她的语气和眼神都凉透了。 他却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态度冷硬得仿佛一块纹丝不动屹立在她身前的磐石。 “你必须娶我。”她头一次用如此强硬的口吻与他说话。 他终于开口,却是长长一声叹息,“既是有缘无分,你又何苦执意一纸婚约。” 这一叹,叹得二人都一阵怅然若失。 “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在叶舟上,你吓哭我,你说你要用余生偿还我,免我惊,免我苦,免我万劫不复。你还说,你以后若是再骗我,就叫你万劫不复。”她抬起头来,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又道,“所以,你不娶我,我怕你万劫不复。” 窗外春风和煦,窗内美人如玉。 春风静默,美人也静默。 她将才绣了半成的喜服折叠整齐捧在他身前,不再说话,缓缓站起身,走出门去。 她伸手推那扇半遮掩的门,力道大得令她疼得微微皱起了眉,逆着光她回头看他,说,“我等你。”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待看不到了她的身影,垂首细细抚着那才绣了半对的鸳鸯,他才找回声音,愣愣出声,“心儿,娶了你,才是我的万劫不复。” 娶了她,他还如何能看着她另嫁? 他突然觉得,料峭的春寒,也能冷得人彻骨冰凉。 她跌跌撞撞地在卿楼内四处游荡,失神般不断念叨:“我要嫁给你……我一定要嫁给你。可你心里爱的口中念的是她,你一定要回去救她,你不愿为我留下,那么,你要我怎么办呢?” 最后走到走不动的时候,她失力般跌坐在花丛里。等了又等,却始终没等到他从那房内走出来,她只不停地含糊道:“再等等……” 再等等,他会来的。 因为他要回去救他爱的女人。 而她所有的赌注竟然只是他对画心的深爱。 一想到这,她就如身堕泥潭般,动弹不得。 最后她撒气般重重地踢了一下身侧的花树,感觉着脚趾火辣辣的疼起来,痛意缓缓攀上她的心头,她忍不住在心里气急败坏地骂自己:“清戈清戈,你看看你自己,他不爱你,你怎么就是忍不住要这么作践自己。” 第233章 只要你不忘了我 此时还是早春,院中梨花纷纷如雪。 一如青隐山上那场绵延不绝的大雪。 梨树下,静静立着一人,僧衣雪衫,雪色的梨花落了他一身,远远望去,胜似画中谪仙。 他,终究还是没有愿意穿上那身喜服。 火红的嫁衣,翻飞如火浪,一阵一线是她亲手绣成的鸳鸯成双。穿过花海,她徐徐走来,额间还描了一朵精致的春色海棠。 “好看吗?”她笑着问他。 和光同尘看着她,恍惚又想起那日画心与他作别时,也是这般红衣似火,言笑晏晏地问他:好看吗? 他唇角一弯,浅浅笑开,“好看。” 这回答似令她十分满意,她亦开心地笑开,问他,“好看你为何不穿?” 宠溺地拢了拢她鬓角的发,他温声道,“我的那身,成对的鸳鸯你才绣了一半,形单影只,不吉利。” “也是,倒是我倏忽了。”她看着他一身雪白的素衣,笑得有些勉强,“可……若非你急着要离开,这喜服我肯定是能绣完的。” 他握住她的手,仔细揉搓着她指尖细细密密的伤口,问她,“是我不好,辜负了你一番心意,还疼吗?” 她微微低下头去,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口不对心地敷衍道,“不疼。” 见她神色黯然,他无语劝慰,只好心疼地替她拂了拂肩上的落花,她却按住他的手,轻轻笑道,“别动,梨花似雪,落发白首,你就这样站着,陪我一会,也算是与我从青丝共度到了白头。” 细细的声音诉说着无可奈何的请求,听得他心间一阵阵酸涩。 “好。”他喉头微哽。 她眼眶酸胀,抬手揉了揉眼角,忍不住上前一步抱紧了他,轻问,“你既决意要走,那能不能给我一个孩子?十七万年太过漫长,没有你我好孤单,我想有个孩子,陪我一起等你。” 他心头一动,百转千回。 他何尝不想与“她”有个孩子,这样她就不会忘了他,而他也不会错过她了。 可,她是不会有孩子的。 “这里是幻境。”他低低叹息,“这里的一切你都带不出去,哪怕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她低声喃喃,怅然若失。 倏忽,她发现她的手掌变得透明了,透明到可以直直穿过他的身体,她陡然一惊,将手举到他面前,喃喃道,“我是不是要死了,你知道吗,一想到你就要离开我,我真的难过得要死了……” “你不会死,不会……”时间真的不多了,他心中焦急,却还是温声安慰着她,“你只是要回到现实世界里去了。” 她愣了愣,沉默不语。 “心儿,放我走吧。”他抱着她叹息,“我答应你,只要你不忘了我,十七万年以后,你若来找我,我一定娶你。” 她故意听不见他唤的那一声“心儿”,仰面问他,“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他信誓旦旦地承诺她。 他以为这句话于“画心”来说只是一场漫长的遗忘,却不知后来竟成了清戈十七万年的枯等。 “好,我放你走。”她似终于鼓起勇气了一般,“你要什么?美人心还是情人泪?我都给你。” 他突然喉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双眼被隐忍的痛意胀得通红。 她虽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她一边擦一边打破沉默,“你看看我,这眼泪从早流到晚,也没能助你破了阵,肯定不是情人泪,那就是美人心了,要不……你将我的心剜去试试?” 剜心吗? 这真是太残忍了,他怎么下得去手! 袅袅轻雾,飘飘落花。 嫁衣似火,僧衣如雪。 千丝万缕织就绚烂的红霞十丈,千针万线绣成恩爱的鸳鸯成双,入眼之处百花纵横,伊人一身赤红,她就静静立在他眼前,如瀑的青丝垂落腰际,晚风拂过,撩起一地落花,撩起三千华发,撩起十丈红尘。 “怎么,心疼我了?”她冲他一笑,突然从袖口里拔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尖刀,径直往心口刺去,“这样,你是不是就忘不了我了……” 没有想象中钻心噬骨的疼痛,刀尖抵在她的心口上,连嫁衣都还未曾划破,已被他一把握住。鲜红的血顺着他如玉的指尖“吧嗒吧嗒”往下滴,滴在他雪色的袖袍上,比她身上的嫁衣还猩红,灼灼烫目。 “你舍不得我。”她笑,眉飞色舞,明艳动人。 他将她的刀夺下,“在幻境里,什么都是假的,死亡却是真的。你若是死在这里,就是真的死了,灵灭身死。” “如果……我不是你的心儿……”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方才还会出手相救吗?” “会。”他回的斩钉截铁。 “为何?”她直视着他,“你不是想要破阵出去吗?你不是急着出去救‘我’吗?” “若救不了你,我便陪你一死,但我也绝不会牺牲无辜的生命。” 他说话不急不缓,却足以令她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她本不觉得她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却也忍不住汗颜,她着实不该太儿女情长,而枉顾了他的仁心品德。 她一向娇纵任性,却仿佛福至心灵般,突然明白了在他眼里她与画心的区别。 先前她只以为他是一个为情不顾一切的情僧,如今想想,他教她识文断字时,虽然有时也会给她念几句缠绵悱恻的诗词,可大部分时候讲的都是天下道义,禅语洗心。 因此,她突然顿悟,他心怀广阔,包容的是整个天下,而能让他放弃天下不顾一切的女人,只能是那个足以比肩天下的九幽神女画心。 所以,欲得他心,她就要先成为画心那样的神,心系苍生,福泽万民。 仿佛一瞬间成长了许多,她心中的不甘和嫉妒顿时消散了去。 缓缓从袖口中摸出一串佛珠,正是那日初见和光同尘时她从他手中所抢那串,她捧着佛珠,双手呈到他面前,忍着满心的不舍,凄凄笑道: “这个还给你,我愿意放你走,我会用十七万年的时间变成你喜欢的模样,我要在最美的时候与你重逢,让你一见倾心。到时候,我会给你刻一串更好看的。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可别忘了今日之约。” 第234章 你是否爱过清戈 她强颜欢笑,他心如刀割。 她想笑着告别,可她的眼泪还是像夏日的一场暴雨般,霹雳啪啦地砸在佛珠上,“嗒嗒”直响。 接过佛珠,他谦恭有礼得有些疏远。离别在即,他问她,“此前我叮嘱你的事,你可还记得?” 她一怔,问他,“红莲业佛和巫不周?” “嗯。”他不放心地叮嘱道,“以后的十七万年里,你会忘了很多人很多事……” 她打断他,执拗道,“我不会忘。” “人生会有很多的意外,有忘情水,有失忆咒,这些都是你防不胜防的。”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见她面色微微动容,又趁热打铁道,“十七万年以后,我就住在这里,这里还是叫作卿楼。所以你见过红莲业佛以后,把你知道的所有一切都写下来,再埋在我的睡榻之下,记得一定要挖地三尺,埋得隐秘一些,我回去后会去取阅。” 闻言,她本想说她还不会写几个字,可她还是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为了他,不会的她都愿意去学,她明白了这世界的现实与残酷,也明白了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去爱上另一个人,她想从画心手里夺回他的心,她就必须学会成长和妥协…… 于是她难得乖巧得没有与他顶嘴,“好,我都记住了。” 和光同尘有些讶异,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还真是叫他刮目相看,仿佛一日之间懂事了许多。 如此他也稍稍安了心。纵然历史改变不了,若是能让她一笔一墨写下他前世的记忆,想必对他们以后的防范也大有裨益。他相信,巫不周的局还没有结束,后面的路依旧危机四伏。 她见他面色凝重,再次郑重向他保证,“你交代的事无论多难我都会一件件办妥,而你也要记得你的承诺,十七万年以后要来娶我。” 他虽犹疑,却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他想,只要她不忘了他,无论何时,只要她愿意,他都会娶她。 “可以再抱我一下吗?我把心给你。”她冲着他笑,“我是妖,失了心我也不会死的。” 缓缓将她纳入怀中,他忍不住哽声道,“心儿,若这不是幻境,我一定不会放你走……” 她的脸色突然很差,身子一阵颤栗,埋在他怀里,她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才说,“夫君,你叫错了,我不是画心,不是你的心儿,我是清戈。” 清戈! 她是清戈! 这样清晰又绝望的认知,令他心中霎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他错愕地后退了一步,用尽力气推开了她,他努力地想平静下来,可依旧被内心巨大的惊讶和惶恐扭曲了表情。 清戈眸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她踉跄着站稳,他的反应她看得明明白白,知道真相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推开她。 她看着他,失望又委屈地眉头轻蹙,眉峰聚拢起伏,曲折成不快乐的弧度,一如这造化弄人的命运摆布。 “对不起……” “对不起……” 半晌后,二人同时开口,说的却是同样的三个字。 清戈难过得心口像被千刀万剐凌迟着,她摇着头却说不出一句“没关系”。 一滴清亮的泪珠自她眼角缓缓垂落,晶莹剔透,泪珠滴落化成一泓清泉般,汩汩向着四周蔓延,所经之处,幻境消散。 她立在他面前,也只成了淡淡一层影像。 他突然明白,这确实是情孽阵。 而此时,他是真的伤了她的心,所以才能得了她的情人离泪。他嗫嚅着,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来。 “我是清戈,可是在你心里,我却是她的模样。”她朝着他笑,眸中却是一汪水雾。 他不似以往那般替她亲手拭泪,而是递给她一方素帕,再一次诚挚地道歉,“对不起。” 她没有接他的方帕,而是问他,“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回去之后还会不会记得,四魂阵里有一个清戈,她是你未过门的妻。” 在她的质问里,他如今终于明白,为何他零碎的记忆里,会有一个清戈,而且,他们还有婚约。 他没有料到,原来这是因为他与她在四魂阵里曾羁绊情深,定下了十七万年之约。 就连那婚约,竟也是他亲口许她的。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说,“清戈,忘了贫僧。” “你能忘了她么?”清戈不应反问,她浅笑,“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为何又非要强求于我?” 他叹息,劝慰,“贫僧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只有愿不愿意,没有值不值得。”她抬头看着他,满目深情,痴心不改,她说,“心许君,终年不变,此生无悔。” 她语气坚定,满目决然。 他垂首默然。 他知道,既定的历史是无法更改的,她终究会等上他十七万年,她终究还是来找他履行婚约了。 而他也终究无法爱上她,哪怕她比画心更早出现在他身边,这注定了是一场无果的辜负。 “你会后悔的,你与贫僧永远不可能有结果,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他捻了捻佛珠,对她行了一个佛礼,音色沉沉。 她不甘心地问他,“这些日子,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刻心动过吗?” 他又陷入沉默。 他没有爱过清戈,可他们却拥有过一段甜蜜而难忘的过往,仿佛在这里,他也曾在无边的苦海里找到了靠岸的海岸。 他没有办法判断有还是没有对她心动过,或许她能成为他的心魔,出现在这情孽阵里,原本于他来说,就是很独特的存在。 情孽情孽,名副其实,这还真是他亲手造就的一段孽缘之情,纵然她不是他最爱之人,也终成他负得最深愧疚最多之人。 和光同尘本不善情事,所以他选择了缄口不语。 她本没有指望从他那里能够得到回答。她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身子,仿佛就连再抱一下他都成了奢侈,她知道她是真的要走了。 这一走,她要泅渡十七万年的时光,才能再见到他。 “尘尘。”她说,“现在……你还愿意再抱我一下吗?我是清戈。” 和光同尘心里虽一万个不能接受她对自己的喜欢,可是他也着实不忍心伤害这样一颗真挚诚恳的心。 犹豫了一瞬,万般愧疚之下,他还是缓缓张开双臂,对着即将穿越时空而去的她展开了怀抱,她立即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其实,这几日,他们相拥的次数并不少,可是对他们来说,这次的拥抱的感觉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 不只是因为这是他们临别前最后的拥抱。 还因为,这个拥抱是他给清戈的,而不是画心。 第335章 九州峰遇宙灵寒 其实,清戈的身子已经透明,和光同尘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团空气。他们就仿佛是隔着不同的时空在相拥,感觉不到彼此的身体,也感觉不到彼此的温度。 “尘尘。”她又说,“你闭上眼睛好不好?” 最后的最后,满怀歉疚的和光同尘自然不会拒绝她并不无理的要求,他没有应声,而是直接闭上了双眸。 她看着他弯唇笑了起来,眼泪一颗颗落下去,好在,此时她的眼泪也是透明的,砸在他身上他也丝毫感受不到。 “尘尘,我真的要走了。你不要睁开眼,不要看着我,你看着我,我怕我会舍不得走。” 她踮起脚尖,偷偷在他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没有任何触感,他也没有任何回应,甚至,他都不知情,她却笑得心满意足。 她走得一点都不决绝,自始至终她都没能转过身去,她就这样一直凝视着他,凝视着这个误打误撞扰乱她心的雪衣圣僧。 “清戈……”他捻紧了佛珠,喟叹似地叮嘱她,“你不要哭,放过自己,忘了贫僧。” 他知道,他和她注定不会有结果。 所以他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即便听不见她的哭声,他也知道她的眼泪没有一刻停止过,如果说画心是似火一般热烈的女子,那么清戈就是如水一般温柔的女子。 她们俩终究是不一样的。可他也终究因这一场可笑的误会而亲手种下了一段孽缘。 为什么苍天总是这样造化弄人? 大抵这就是他的心魔,他太执念于画心,他太想眼前人是他心上人,所以尽管她们有那么多不像,他却打心底不愿意承认,甚至不愿意怀疑她不是画心。 最终,他一人的执念成了两个人的执念,他一人的爱而不得,也成了他和清戈两个人的爱而不得。 而他这一生,除了对画心的爱而不得,还多了一份对清戈永存的愧疚。 往来的风渐渐停了下来,连花香也渐渐闻不到了,他在心里又默数了一千个数才睁开眼睛,却连她的幻影也看不到了。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长长一声叹息。 晚风掠起流光,轻轻吹落梨花枝头一树香。树下他再看不到那个娇俏女子笑挽芬芳,他俯身轻轻拢了一捧落花,心底愿她,千般深情皆能随花葬。 又是一阵风刮去,他缓缓行步,抖落一身梨香满雪裳。 这世间唯一不能掌控的便是人心。 他不能,巫不周也不能。 君逸是他第一个心魔,清戈是他第二个心魔,那么他下一个心魔会是什么呢? 似乎阵法里的每个人,最后都会走到那样无望的一步。他倏忽明白,这是场他与巫不周之间的赌局,他了无胜算。 纵使他破了阵,也伤了他在意的人。 四周尘土飞扬,景象迅速切换,繁丽的花团锦簇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皑皑雪原。他一颗心紧揪起来,此时他最怕遇见的却是他最朝思暮念想见到的人画心。 和光同尘挺直了身子望向茫茫雪原的那头。那里是一片雪山巍峨。如果不是巍峨的雪山下立着一蓝衣白发的绝色女子,他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出了四魂幻境。 这巍峨的雪山分明就是九州峰。 将他的前生今世都盘算一遍,与他相关的女子不过寥寥三两个,而会出现在北川的女子,显然是九州河神宙灵寒。 和光同尘眼力极好,远远便望见那女子白发曳地似雪,眉目冰寒若霜。一身淡蓝色的薄纱无风自扬,宛如山顶笼罩的云雾一般轻盈缥缈。微云广袖,薄如蝉翼,轻带缓丝,细露香肩。 真正是,冰姿玉态,眉目入画来。 若仅论姿容,她的清冷绝尘,并不逊色于画心。 漫天飘着雪,一尺深的积雪自动退向两侧,为她分开一条路,她冷寒着脸,一人提剑缓缓逼来,却又迟迟未对他出手,只是停在不远处,与他静静对峙着。 遥遥而立,两两相对。 他看她,冰雪琼姿,尤似故人。 她看他,水清空明,如见来生。 “净无尘”她开口唤他,瞧他雪衣僧袍,眉目似旧,还是她记忆里的模样,轻轻笑道,“别来无恙。” 迎风而立,僧袍猎猎。被一个绝世美人深情凝视着,他却依旧面色冷然,开口的声音更是拒人千里之外,“施主怕是认错人了。” 宙灵寒一声冷笑,手中的长剑蓄势待发。 她笑他还是那副冷淡疏离无欲无求的模样,都说佛心仁慈,她倒觉得他的心当真是比她的寒冰之心还要冷硬,焐不暖,融不化,击不碎。 她还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敢相认?假装失忆?只可惜……你这张脸,我太熟悉,纵然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亦不能忘。既然千万光年等待,你我终究难遇;如今四魂绝境重逢,自当相杀淋漓。” 宙灵寒的话音方落,和光同尘立即觉得后脊一阵发凉,四周的风雪化成冰刀霜剑肆虐地向他涌来。 他矗立不动,佛经轻诵,红莲自他足底缓缓绽放,莲焰灼灼,火舌蹿出三尺之外,冰雪未近他身,便皆化成了水雾。 忽然迎面起了一道凌厉的劲风,和光同尘仰头,只见浓浓白雾中,一只莹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掌向他袭来。 业火莲焰,非红莲血脉之人,不得近身,是以他并没有闪躲。谁知宙灵寒竟以冰身穿过了莲焰,手中还多了一把寒冰剑。 冰剑携着寒冽的剑气直逼面门,此时他想抽身却已来不及,本以为要九死一生了。却未料,千钧之际,宙灵寒及时收了势,仅有凛冽的冰蓝色剑气拂过他的面颊,冰寒彻骨。 “看来……你还真是把我忘了个彻底。”宙灵寒浮在半空,俯身看他,雪色的长发垂下下来,如凝遏的云水。 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冰肌玉骨,眉目如画。 他仰面直视着她的咄咄逼人,虽看不穿她的深浅,他却依旧一脸从容。 开口对她说的话句句宽和却又字字无情,“贫僧念与施主无冤无仇,才不忍伤了施主,施主莫要再得寸进尺,否则休怪贫僧手下不留情。” 冷酷,凛冽。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还是这样啊,从没有变过,还是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如挂在天边手不可摘的星辰,一尘不染,却也遥不可及。 和光同尘眼底的漠然和轻视,令宙灵寒觉得万分屈辱,霎时间,勾起了她积累了千万年的恨海滔天。 她乃是九州河神,一个足以与红莲业佛比肩的女子,他凭什么无视她,难道她就真的这么入不得他眼么? “净无尘”前一刻还笑得千娇百媚的女子突然发怒,怒得发狂,“你要如何对我手下不留情呢?你忘了吗?纵使你的红莲业火能烧毁四海八荒,却唯独奈何不了我宙灵寒,所以你只能冰封我,囚禁我,却永远不能毁灭我!” “贫僧为何要毁灭你?”他的语气平淡得不起任何波澜。 “你不毁灭我,我便会毁灭你!”宙凌寒笑得冷峭,她凌在半空,蓝裳翻飞如莲,雪色的长发轻抚着他的面颊,“我陪你三百万年颠沛流离,最后只换得你负我心如死灰,你说,你该怎么偿还我呢?” 第236章 莲焰化剑斗血蛟 面对宙灵寒的质问,和光同尘毫无愧色地回她,“愿意颠沛流离的是你,觉得心如死灰的也是你,无尘法师一心向佛苦修行,你扰他三百万年清修,如今不但不知反省,还要苛责于他,他从未与你互生过情意,又何曾相负于你?” “真不愧是念佛诵经之人,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明明做错了事,还自以为问心无愧,满口荒唐可笑的辩词。”宙灵寒的发丝张扬开,冰清玉洁的脸上顷刻间多了一分怨毒的邪魅。 这一刻,和光同尘清晰地看到,她的眼里只有怨憎恨,她的身上没有半点神息,只有浓烈的魔气。 对于宙灵寒的执念,他只是不以为意地一笑,却不知这唇角一弯,便已足够让她再次怦然心动。 这愈发激起了她心中爱而不得的恨意。 她望过来的目光似无情的刀剑要将他千刀万剐。一场恶战触之即发。 随即,他感觉到脚下的雪域有“嗡嗡”的震动,紧接着,又有无数奇怪的声响自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在剧烈的声浪里。 就在和光同尘狐疑之时,忽然冰面上方又起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随之眼前那朦朦胧胧的白雾,忽然炸开,一道道水浪飞溅虚空,带起阵阵彻骨的寒意。 弹指一瞬间,摧枯拉朽般,冰河崩裂,川流翻涌。 须臾后,巨浪里翻腾而出数千条血蛟,每条血蛟身长二十余丈,通体赤红,如同无数道璀璨耀眼的红色光柱。 血蛟携着滔天的杀意,由四面八方朝着和光同尘横扫轰杀而来,浪潮迭起,宛如飞瀑,那场面甚是壮观。 霎时血光翻滚,凛冽的杀意四处弥漫。 和光同尘本以为血蛟是受宙灵寒召唤,冲他袭来,却突然意识到,他四周有红莲业火护体,血蛟并不敢近他身,那么它们的目标……并不是他! 和光同尘心中一惊,抬头果然看见宙灵寒已经与腾空而起的血蛟缠斗在了一起,空气里沸腾弥漫着血蛟口中散发出来腥臭之气,激烈的打斗激起了滚滚巨浪。 宙灵寒到底是九州河神,纵然堕了神位,失了真元,伤了根本,一身实力也依旧不可小觑。 和光同尘看不出她使的是什么剑法,只知她能化冰成剑,一剑刺出,四周出现万千剑花,剑花又会化成万千冰剑,剑气凌厉彻寒,连绵的剑势一如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般倾袭,不断地冲击着血蛟,将那些血蛟织成的巨网生生撕破出一个缺口。 起初,宙灵寒还算游刃有余,倒是能与血蛟战成一个平手,可惜血蛟千千万万来袭,斩杀不尽,她身陷其中,不由处处制肘,苦于周旋。 她被数百条血蛟夹击着,斩落血蛟的速度比不上血蛟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速度,四周都是腥臭恶心的赤红蛟体,她身陷其中逃脱无门。 她只能顺着血蛟翻腾的方向突破,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身体在虚空上凌空一个滑行,眼见就要冲出蛟群,却发现腰上被什么东西缠了上来。 她低头一看,只见冰川涌起一道巨大水柱,水柱越涌越高,水柱上托着一只血蛟,血蛟张开血盆大口,一阵腥臭之气,扑面而来,令她作呕。蛟尾正勾着她的腰身,就要朝着她咬下来。 她伸手抓住缠在她腰身上的那根蛟尾,狠狠地一扯,注入真气,随手一挥,一个横扫,如同一条长鞭般扫落了一片血蛟。 宙灵寒虽功力不凡,却终究寡不敌众。 她的冰剑舞得密不透风,四周的血蛟如血光般纷纷坠落,发出一阵阵惨烈的嘶鸣。可这样无止无休的杀戮也只能阻挡血蛟半个呼吸时间,无法阻挡它们凶猛的攻势。 和光同尘立在红莲业火中静静看着,忽然眸光一沉,警惕起来。 “小心,这些不是普通的血蛟,它们魔化了。” 他话音方落,一股魔气冲天而上,笼罩了整个北川,死去的血蛟又复生了,它们的身体竟然开始膨胀,变得硕大无比。 “铿锵”一声。 宙灵寒一剑斩过去,剑光精准地斩在了一条魔化了的血蛟的腰腹上,剑光与血蛟的鳞片相撞,发出了一阵阵如金属撞击般的声响。 剧烈的撞击深深刺痛了血蛟,更是激发了血蛟的血性,血蛟发出一连串“嗷嗷”的怒吼,吼声震耳欲聋,腥风扑面而来,口中血沫喷了她一脸。 血蛟身体腾空翻滚着,蛟尾横扫,张口就朝着宙灵寒咬去,身型奇快无比,宙灵寒反掌一拍,立即受力被反震掀飞了出去,堪堪躲过血蛟的血盆大口。 而被剖开的血蛟腹部,鲜血沾染着魔气,这些魔气在虚空化实,变幻出无数条微如细蛇般的血蛟,条条都张着血盆大口,模样十分狰狞。 细小的血蛟更是灵活,几乎无孔不入,十分难以对付。宙灵寒逐渐分身乏术。和光同尘从下方仰望,只能看到漫天狰狞扭转的赤红,以及时不时被淹没在狂狼血潮中的那一抹湖蓝色身影。 宙灵寒奋力抵抗着,可还是双手难敌千万血蛟。 “小心!” 和光同尘忽然一声大呵。 然而依旧晚了一步,一条硕大无比的血蛟向着宙灵寒席卷而来,宙灵寒避之不及,当即被蛟尾拍中背脊,顿时鲜血喷洒而出。 身受重创,宙灵寒横飞了出去,身如流星般迅速坠落,而她身下,正是一条血蛟张着的血盆大口。 正当宙灵寒以为要葬身蛟腹的时候,她感觉身后生风,风染檀香,随即她感知到身下的杀意消失了。 她知道,是他出手了! 宙灵寒在半空艰难回首,只见一道圣洁如雪的身影,横空翻身腾跃,足下红莲盛开,白衣飞转处,他捻火作剑,直斩血蛟。 和光同尘出手时没留半点余地,直接莲焰化剑配上沉渊第六式元阳焰杀! 炽热的业火之焰,立即席卷四方。 宙灵寒放眼望去,只见剑火如虹,冲天而上,一瞬间血柱如瀑,倾洒而下,未及化型,又瞬即在红莲业火里灰飞烟灭。 饶是这庞然大物皮糙肉厚,在红莲业火之下,任何抵抗都是徒劳。是以,血蛟张着巨口嘶吼着四处逃窜,对和光同尘的莲焰剑光避之不及。 虚空之上,霎时沸腾盈盈。 烈焰燃身的血蛟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怒吼,数千万条血蛟承受不住莲焰剑气的炙烤,纷纷从高空跌落,划出一道道血色光芒。 尽管如此,极目四野,宙灵寒还是寻不到落脚之地,她知道,这些血蛟虽然一时狼狈逃窜溃不成军,可它们只是伺机而伏,寻找着机会再次将她生吞活剥。 茫茫四野,处处危机。 稍有不慎,随时毙命。 而这些血蛟唯一惧怕的,只有和光同尘周身的红莲业火。 就在她走投无路之际,她听到身下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 他朝她伸出手,说,“下来……” 第237章 三百万年执念深 宙灵寒垂首一看,只见灼灼红莲中,白袍不染纤尘的男子正抬手向她伸来,雪色的广袖翻飞如云,眉宇蔚然,清雅绝尘。 她犹豫了一瞬,轻轻握向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和光同尘不着痕迹地避开,只牵着她的衣袖轻轻一扯,她在空中翻飞如落花,盈盈落在他脚下。 她正踟蹰着要不要对他说些感谢的话,他的目光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又望向茫茫四野。她只得将哽在喉头的话彻底咽了回去。 宙灵寒毕竟没有红莲血脉,她是九州河神,习惯于逐水而居,是以,四周滔天的热浪炙烤得她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和光同尘立即四下扫视了一番,忽然抓起宙灵寒,凌空三两步一个飞跃,落在一块实地上。 随即他松开宙灵寒,抬袖一挥,以红莲业火为界圈了一块方圆三十尺大小的地,既让宙灵寒稍稍远离红莲业火得到喘息,又让庞大的血蛟盘旋在业火外无可趁之机。 立在这方寸之地,抬眼望去,半空之上,蛟龙横空,怒吼阵阵,惊天龙吟,镇彻天地。四周莲焰滔天,铺满虚空,令咆哮着血蛟对着他们张牙舞爪,却不敢真的扑杀下来。 她和他相对立着,一时相顾无言。 他们之间有须臾的安静,彼此等待着,氛围凝重得犹如在等待着生死判决。 半晌后,她洇着血的唇终于勾起了一丝清冷的笑意,抱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冀问道,“为什么救我?” 和光同尘本佛性清净,断不想四面惹尘埃,八方欠情债。 经历过情孽阵,误了一个清戈,他绝不愿再给宙灵寒一丝一毫的期待,于是简单直接又明了地回道,“因为你还有用。”。 果然,宙灵寒眸光一暗,幽幽望着他,“怎么,如今连你也学会了唯利是图?” 他神情淡漠,“贫僧本就是会趋利避害的俗人,并非施主要找的那个净无尘。” 回想起片刻前和光同尘一式精妙绝伦的元阳焰杀,宙灵寒虽在沉渊剑法创立之前便已亡故,但她还是一眼便认出这像是巫不周的剑术。 而据她所知,净无尘向来只修佛法,怎么会将神界剑术练的如此炉火纯青? 千万种疑惑堆叠到一起,即便她心里笃定了他就是净无尘,却依旧忍不住冷声逼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神界的法术?” 和光同尘并不懂什么神界的法术,但并妨碍他答地从容,“贫僧记忆不全,实在无可告知。” “你是君神一族?”宙灵寒挑眉,问完她又失笑,“不对不对,你就是净无尘,你的红莲血脉乃是世间独一无二。” 说罢,她自己也觉得甚是矛盾。 眼前这人,怎会同时修习了神佛两门功法?且皆大有所成。 这世间修习之人,向来佛门有佛门慧根,真神有真神慧根,这也是天地初开之时,创世青莲毁,莲落三子,分别化为功德金莲、业火红莲以及灭世黑莲,而三莲慧根不同,只能分别入神佛魔三道的原因。 恍惚间耳畔似有阴风刮过,宙灵感一个激灵从沉思中惊醒。 她抬头便听见和光同尘淡然笑道,“施主何必执着贫僧是谁,施主怕是连自己是谁还尚未搞清楚。” 他脸上的表情同他口中的话一般高深莫测。而她向来就是喜欢他的这种深不可测,毕竟,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男人未免太乏味。 按捺住心头的一丝悸动,她昂着头睥睨道,“我乃九州河神宙灵寒。” 和光同尘轻轻一笑,“九州河神早已殁于北川。” “你胡说!”宙灵寒眼底起了一丝慌乱。 在她的慌乱里,和光同尘却不疾不徐地问,“施主若真是九州河神,又怎么会被区区血蛟逼得走投无路?” 这句话恰好问到了宙灵寒的心坎里,她如梦初醒般提着冰剑直指和光同尘,一声声冷笑不止,“这还不是拜你所赐,为了你,我一片痴情换了满头白发,为了你,我一身神力葬了苦寒北川。” “所以,你已经死了,再也不是什么九州河神。”和光同尘微微颔首,从第一眼看到她时,她涣散的眼瞳就已经告诉他了,她只是一缕不明生死不知身在何处的游魂。 “我死了?”宙灵寒有些沮丧地自言自语,她看了一眼四周燃得如火如荼地红莲之焰,久远的记忆纷沓而来,默了一瞬,她又是一阵冷笑,“对,我想起来了,是你……是你杀的我,就是在这里杀的,你在这里用红莲业火杀的我……” 和光同尘看着眼前绝色倾城却亦疯亦癫的女子,忽然心生了叹息,她面色皎洁似月,虽神志恍惚,举手投足间依旧不乏神姿仙韵,依稀可见当年风华。 他倒是意外,原来九州河神竟是他前世亲手所葬? 原来他与她恩怨竟是如此之深,既然在此相遇,或许还能探一探陈年的梓密。 宙灵寒似乎情绪十分低落,和光同尘的沉默在她眼里成了默认,于是她仗剑指着他,言辞愈加激愤,似要将心中所有的深情与怨怼尽诉给他听。 “净无尘,我这一生,因为爱你,一败涂地。三千万里路等不到你共一场风雪同行,三百万年等不到你说一句我爱你。你悬壶济世,独我不治;你普度众生,除我一人。你让我失望透顶,你让我心冷成冰……所以,你负我一人,我便屠你众生。” 和光同尘回过神来,之于她的竭嘶底里,他哑然以对。 在她的怒目之下,他只好宽慰,“斯人已逝,何苦执着。” “不,你就是他,你的红莲血脉不是你想抵赖就能抵赖的!”她上前一步,将剑锋抵在他心口,似回忆似叹息,“那年的北川,也似今日这般漫天莲火。今日你是救我,那日你却是杀我!” 见她一直执着于他的身份,他也知红莲血脉难以解释,只好含糊地半推半认了,“贫僧今年二十有九,生于青玄五十六年春,纵然贫僧与你所说的净无尘有所渊源,那也已是隔世之事,你们之间的恩怨纠葛,贫僧乃是一无所知。” “青玄五十六年?”宙灵寒微微蹙眉,一脸惑然。 从她一口一个三百万年,和光同尘知道宙灵寒她老人家必然已是上个纪元的人了,因为死的早,自然也不太了解目前的这个世界。 他本不擅长尔虞我诈,也不打算欺骗她。他既想从她那里了解巫不周,了解当年的恩怨情仇,那么自当对她先坦诚以待,无论她曾犯下多大的错,他相信,深情至此的女子,心眼总不会太坏。 第238章 不会死的巫不周 “十八万年前一场大战毁天灭地,战乱平息后,整个青冥大陆进入了新的纪元,如今已是玄炽十九万年末,而九州河神应该是玄灵时期的神尊。近一万年来,因天皇的新政策,天下各城又有了自己独立的纪元,一般是根据各城即位的新主而定,比如贫僧所居的青城现在正是青暮十七年,而城则是月主八年。” 四野寒风猎猎,冰雪霏霏,和光同尘目光温和地看着宙灵寒,耐心地向她解释着。 若他再告诉她大战乃是发生于玄灵一千二百八十一万年末,估摸着她还能推断出自己已经死了多少年。 不过这样细细一算,和光同尘自己反倒出了一身冷汗,玄灵纪元便有一千多万年,据古籍记载,玄灵之前还有其他纪元,而他生于天地初开之时,那他得……活了多少万年了? “大战?”宙灵寒打断了和光同尘的沉思。 “嗯。”他应了一声,“贫僧也只是从史传上看到过只言片语,据说那一战惨绝人寰,六界都受了重创,天地几乎毁于一旦,而知晓此事的甚少,因此尽皆语焉不详。” “是么?”她看着他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这就是你不爱我的下场!” 闻言,和光同尘心头立即闪过一念,问道,“大战是你一手促成的?” “不,怎么会是我,若我所料不错,那一年应该是玄灵一千二百八十一万年末,而那时我已经被你杀了一百万年整了。”她越笑越高深莫测。 “那是谁?”讶然问出这个问题时,和光同尘心底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以至于他来不及问宙灵寒她既已亡故又是如何知道大战确切是哪一年发生的。 而宙灵寒薄唇轻启,恰好吐出他心中所想,“巫不周” “可据说巫不周在大战前便已经死了。”这是他从君逸话中揣摩而知。 宙灵寒忽然笑得疯狂起来,“不,他不会死的。他只会重生,他一日救不活我,他便要搅得这世界一日不得安宁!” 她的笑声犹如暗流汹涌,像是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令他无端觉得恐慌和压抑。 “你是说巫不周……他还活着?” “自然,他一定还活着。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男人,只要他不想死,就没人能动得了他。神佛奈何不了他,天地也奈何不了他,唯独我可以……” 提起巫不周,她的眼里有欣赏,也有自得,仿佛能驾驭这样的男人,可以弥补她在净无尘那里所受的一切屈辱。 和光同尘心头闪过万年,他隐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巫不周于玄关大师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一脉传承,而是……今生前世! 那么玄关大师亡故后,又转世成了谁? 若真是巫不周转世在搅弄风云,按时间来算,如今不过还是个**岁的稚子…… 心头有那许多的疑惑,鬼使神差,和光同尘却问了一句,“巫不周既对你一往情深,你又为何非要执着于净无尘?” 宙灵寒勾唇轻笑,“你不觉得太唾手可得的,容易索然无味么?就好比再好的仙果佳酿都会吃腻。我之于巫不周,你之于我,其实都是一样的,越是征服不了,越是得不到,越是放不下忘不了。” 提及风花雪月的情事,和光同尘便语塞,他不想将这无意义的话题争论下去,于是故意转了话锋,直截了当地问,“你可知巫不周现在在哪?” “他?”宙灵寒抬眼冷冷睥睨着和光同尘,“他大概是……无处不在,谁都可能是他,他的智谋和手段无人能及,没有人可以猜透他,包括我!” 和光同尘不知宙灵寒的话有无夸张成分,若是真如她所言,这又该是一个多么深不可测的可怕对手! “怎么,你想对付他?”见和光同尘沉默,一脸冷沉之色,宙灵寒缓缓勾起唇角,笑得一脸幸灾乐祸,“还是说……他给你找了什么麻烦?” 和光同尘眼眸微眯,神色凝重,“如你所言,他确实在兴风作浪。” “怎么?他除了策划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还做了什么?”宙灵寒弯唇笑着打趣道,“难不成……他还想再屠一次你的众生?” 她将众生之命视为儿戏的笑意,深深刺痛了和光同尘的眼眸,他抬睫与她对视着,亦缓缓勾起唇角,不动声色却十分有力地回击道,“众生又与贫僧何干,他只是……不该动了我的女人!” 立竿见影也没有这么快,笑容瞬即僵硬在她的唇角,她的一颗心无休无止地沉了下去,随即又涌生起了无休无止的好奇。 她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打动了她焐了三百万年也没焐化出一丝温情的冰山。 她太了解净无尘了,了解他的喜好一心向佛,心无旁骛;了解他的脾性一视同仁,温和却冷;了解他的习惯不近女色,不打诳语…… 而他现在居然……有了女人! 还是他亲口承认! 还承认得一脸坦然!甚至还承认得有些炫耀和瑟。 此时,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将他千刀万剐!将他碎尸万段! 而这个邪念产生的一瞬间便在她心头深深扎了根,且一发不可收拾她宁可自己亲手毁了他,也绝不允许别的女人染指他一分一毫! 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一波三折,最终化为漫天的璀璨剑光,以及满眼的杀机无限! 于是她身体内的法力瞬间如同潮水般涌出,凝聚在手中的冰剑上,冰剑通体幽蓝。她冷着脸举起冰剑直直朝着和光同尘的心口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剑气带起滚滚烈风,眼角蕴起漫漫惨雾。冰剑连柄没入和光同尘的胸膛,他却稳稳立着,纹丝未动。 白衣转,红珠落。 炽红的热血,倾洒而下,滚烫如焰火,灼灼夺目。 虽然一击得了手,宙灵寒心内反倒腾起了一阵阵失落。滚烫的热血溅在她脸上,令她触目惊心,他除了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她这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那个样子,宁死都肯不妥协,哪怕是一句矫情安慰的话都没有。 所有的未说出口的话淹没在了他胸口喷薄而出的鲜血中,溅落在她眼睫上的他的热血,将她的目光所触及的一切染得猩红刺目,她怔然地望着插在他胸口染满了血的冰剑,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你为何不反抗?”她忽然发了疯一般笑起来,“你以为你把命还给我,就可以偿还对我这一生的亏欠了吗?” 第239章 金莲真神君无邪 “不够的,你一条命怎么会够呢!”宙灵寒一边狂笑一边自问自答道,“你知道大战那一年是个什么日子吗?那是我被你伤透心以后,与巫不周约下的日子,我说以一百万年为约定,若他能为我屠尽这天下,我便嫁给他。” 和光同尘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朝他笑得疯狂,感受着胸口的冰剑穿心之痛。 “所以……”宙灵寒拖着长长的尾音,高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竭嘶底里,“以前,你爱苍生不爱我,于是我就毁了你的苍生;现在,你还是爱她不爱我,所以你欠我的,也得她来偿还!” 和光同尘继续冷眼相望,他雪袍清寒如霜,表情矜贵又冷硬,一言未发,默默看着身前眉目清秀气质高贵的女子怒容罩面,变得面目扭曲。 他的无动于衷终于令她在一阵阵竭嘶底里的疯狂之后冷静了下来。 鲜红的血自他胸口汩汩流出,其实他本可不必受她这一剑的,可他先前在血煞阵曾亲眼目睹了画心是如何被君逸一剑穿心的,他突然就不想避开宙灵寒那一剑了,他想亲身感受一次,这种撕心裂肺的滋味。 反正,幻境皆虚无,他是不会死的,也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 和光同尘捂着心口的冰剑,暗中捏诀,冰剑瞬即在红莲业火中化成一团袅袅白雾,他阖了阖眼,一字一顿道,“贫僧是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你救不了她,不但她会死,你们都会死。”宙灵寒唇角勾着诡异的笑,语气嚣张又笃定,“巫不周他不但要救我,他还要灭世,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真正得到我。” 想到巫不周,宙灵寒心里突然有些难过,她眼中带了一丝哀意,“如果……他真能为我做到那地步,这天地间只剩下我和他两人,就此屈从了他,或许也不会太差。” 这真是一个疯子。和光同尘如此论断。 无论她生得多么貌美如花,无论她笑得多么倾国倾城,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前世的他会对她那般冷硬无情了。这样的女子,无论她喜欢他多少世,他相信,结果都是一样的。 “即便如你所说,巫不周大战时便想灭世,可他失败了不是吗?”和光同尘笑了笑,声音却很清冷,清冷得如同北川飘飞的细雪,“如今的天下,依旧江山富丽盛世繁华。” 宙灵寒立即笑着回击道,“你怎知他是失败而不是故意放过你们?毕竟……救我重生才是他的主要目的,灭世那也是我复活以后的事。” “你应该选择的是巫不周而不是净无尘,你与巫不周才是同一类人,你们都可以为了一个人,为了一段恨,便毫无意义地将整个天下都推入绝境,将整个苍生都至于死地。”和光同尘冷静地看着宙灵寒,一字一顿道,“然,纵使江山尽毁,万民皆屠,又有何用?” “自然有用,你会心痛,你会恨我……”她笑得疯狂。 他缓缓抬眼,淡淡吐字,“贫僧不会。” “不会?巫不周不是动了你的女人吗?提到她时你眼中的心痛又是什么?”宙灵寒看了他一眼,手中缓缓又凝出一把冰剑,她将剑锋重新指向他,咄咄逼人地问道,“所以……她是谁?” 和光同尘纤指微点,长剑便在他指下迅速消融,他在警告她她没有威胁他的资本。 他为她的执念感到悲哀,他的心口疼得要命,仿佛快没了知觉,就连心跳声,都渐渐沉寂了下去。 纷飞的雪落在他脸上,殷红的落血如盛开的红梅,灼灼动人。 在他的静默如山下,宙灵寒的心一寸寸凉下去。 “净无尘”她突然尖叫出声,声音是从所未有的凄厉,“上次你来北川是为了杀我,那么……这次你来北川又是为了什么?” 和光同尘直言不讳,“来取你的九州真元。” 漫天雪花凋零,一如她惨白心境。 “好,很好!”宙灵寒眼里笑出了泪花,带着猩红的血丝,“杀便杀了,杀了还要物尽其用。不愧是无心又无情的净无尘!” “若不是巫不周先伤了她的神脉,贫僧也不会来这一趟,他既不仁,便莫怪贫僧不义。”和光同尘淡淡扫了宙灵寒一眼,“巫不周让她受得苦,贫僧都会一一从你身上讨回来。” 宙灵寒微愣。 这还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净无尘吗? 随即她有些了然巫不周的用意了,看来……巫不周为了让她重生,还真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可笑眼前这人身中圈套还不自知…… 半晌后,她好似笑了笑,为不引起他的警觉,随口岔开话题,“一别经年,再见已隔世,不想你竟像极了曾经你最不喜之人,可见这天地造化当真玄妙。” 宙灵寒忽然提及前尘旧事,正好合了和光同尘的心思,他立即顺着她的话题问她,“净无尘最不喜之人难道不是巫不周?” 宙灵寒笑着摇了摇头,念及往事,满口叹息,“自然不是,你净无尘是何等人物,世间万物皆入不得你眼,巫不周同我一样,不能得你爱,就连让你恨都不够分量,不值得你浪费一分一毫的感情。” “那又是谁?”和光同尘惑然。 “自然是你的好兄弟金莲真神君无邪。” 君无邪这个久远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时,她发现和光同尘脸上竟毫无波动,此时她终于相信他是真的前尘尽忘了。 她突然拉着他在雪地上席地而坐,见她一副欲促膝长谈之态,他也没有推辞。 他的顺从与温和,令她沉寂了多年的目光又重新燃起了星点光亮。 她说,“天地初开以前,并没有青冥大陆,是一朵世外青莲的圣光普照了这里的黑暗永夜。青莲净世而毁,莲落三子,三子分别化为金莲、红莲和黑莲。” 和光同尘眉目微动,轻问,“贫僧……或者说贫僧的前世净无尘便是业火红莲?” 第240章 九天月神月九歌 宙灵寒淡淡道,“没错,你们三莲本是同根而生,情同手足,只是你们慧根各不相同,是以后来才有了金莲真神君无邪,红莲业佛净无尘,以及黑莲冥魔夜无常。” 和光同尘极力维持着淡定,他的身份,以及那些来历不凡的名字,令他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忍不住问,“那他们如今何在?巫不周是否就是黑莲冥魔夜无常?” “三莲除你,皆不在了。”宙灵寒突然冷笑,“你们三人,若论天资,当属金莲最高,奈何君神一族,生来皆是痴情种,冥魔夜无常不过用了一个女人,便轻易毁了君无邪。” “是夜无常杀了君无邪?”和光同尘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心中暗忖:怪不得由来不两立,怪不得大战,神族不惜倾尽全族之力也要将魔族镇压于九幽之下! “其实……也怪不得夜无常,君无邪是甘愿为那凡世女子舍身而死的,死后还将金莲之身赠与了那女子。君神一族若非失了金莲,六界之内,又有何人能撼动他们的地位。” 和光同尘不解地问道,“那君无邪的族人为何不重新寻回金莲?” 宙灵寒看了看灰白的天色,许久才叹道,“君无邪死时,下了铁令,不准动那凡尘女子,金莲铁了心,认了那女子为主,夺是夺不回来的。” 和光同尘默然。 此情他虽不解,却也敬然。 宙灵寒继续道,“那女子得了金莲守护,亦摆脱了冥魔夜无常的控制,于离海深处自建了一城,避世而居。因受金莲庇佑,城中之人皆长生不老青春永驻,堪比神域。” 和光同尘牵了牵唇角,问,“那城可是叫凉城?那凡尘女子可是叫凤归凉?” “你竟知道她?”宙灵寒微微讶异,“我九州河神宙灵寒慕你三百万年,你记不得;金莲真神君无邪与你一世兄弟,你也记不得;却偏偏记得凤归凉这个当初令你唾弃生厌的凡尘女子。” “并非记得,只是听说过。”和光同尘扯出一丝生硬的笑容,他知道凉城女王凤归凉必定来历不凡,但未曾想到她竟拥有神族至宝功德金莲。 宙灵寒忍不住皱眉,“君无邪死了以后,她便归隐离海了,君无邪的死亡乱了你的佛心,你便弃了佛位入世历劫,因此你我才得缘结识,此后又辗转了千百万年,无数天翻地覆沧海桑田过去,世间应该早已没有凤归凉这号人物了,你又是从何听说的?” 和光同尘本对空出神,闻言忽然调转目光,“她入世自有她入世的缘由,日后自然会见分晓,贫僧好奇的是黑莲冥魔夜无常。” “你好奇他什么?”宙灵寒挑眉,“净无尘,我说你这动不动就抛了佛位下凡历劫的习惯可真不好,不过你以往入世,最多也就是会祸害祸害某些无辜女子,这次怎么还失忆了?那夜无常也是你的好兄弟,你自当比我更了解他才是。” 和光同尘仿若听不到宙灵寒的打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贫僧的失忆,并非天生,而似有人刻意为之。贫僧好奇夜无常的下落。” 宙灵寒暗吐了一口气,才轻声道,“君无邪死后,夜无常被君无邪之妻月九歌设局暗害重伤,不知归隐何处,生死不明。而黑莲之力,他也传给了其子夜寻欢,夜寻欢便成了新一任的魔君。” “神界既失了金莲,为何最后一战会是魔族败了?”和光同尘压沉了声音。 他隐隐觉得既然凤归凉携金莲现世,他亦以红莲之体入世,黑莲或许也将出现。 再加之他并非偶然的失忆,他相信,这所有一切必定不是巧合。 这背后似有一双无形之手在操纵一切…… 宙灵寒立即笑道,“因为神界还有巫不周!巫不周发现君神一族的血脉,最极致的境界并非是金莲圣体,而是九龙真身!是以自君无邪携金莲去后,君神一脉改修九龙之术,其实力反倒更胜以往。” 和光同尘闻言,立生警觉,他问,“巫不周到底是何来历?为何能凭一己之力抗衡六界?” 宙灵寒不答却问,“你既已失忆,又是如何知道巫不周的?” 和光同尘斟酌回道,“自九天战神处得知。” “君临琊?” 宙灵寒讶然出声,和光同尘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宙灵寒喃喃,“难道他也死了……” “他又是谁?”和光同尘蹙眉。 “临琊,临琊,琊是琊山,是君无邪初遇凤归凉的地方。” 说到这里,宙灵寒抬眼看向不明所以的和光同尘,又解释道,“君临琊是君无邪与月神月九歌所生之子,可缅怀的却是凤归凉。” “琊山?什么?可是王月?” 宙灵寒望着和光同尘有些热切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确认后,和光同尘又问,“琊山现今何处?” 宙灵寒轻轻一叹,“如今已经没有了琊山。” 说罢,看着略失落的和光同尘,她又解释道,“当年君无邪为凤归凉牺牲,不过是因为神凡有别。那时的天神皆受天地神脉传承,比如君神一脉承于功德金莲,月神则承于日月星辰,而我河神乃承于四海百川,凡人却求神无门,修仙无道,所以君无邪才不惜以金莲之体,许凤归凉长生。” 听到此,和光同尘不由又想起为了画心甘愿以九龙真身献祭的君逸,亦感慨道,“如此听来,君神一族果真如你所言,皆是痴情种。” 宙灵寒却不屑一笑,“痴情人必也薄情,他痴了凤归凉,便负了月九歌。何况,痴情的又何止他一个!女人永远比你们男人痴情得多,付出得多,也竭嘶底里不择手段得多!” 和光同尘摇头叹息,默然。却陡然听见宙灵寒一声长叹: “君无邪随凤归凉去了以后,月九歌将琊山更名为月神山。在玄灵四百八十六万年的某个中秋月圆之夜,她于月神山上自断神脉,自剔仙骨,自堕神位,自入轮回。月神山因受她神脉,承她神骨,沐她神力,便成了通灵之山,能吸收日月星辰之力。因此凡界便有了修仙之道,巫不周也就是那时自月神山上修得大成的。而月神山下兴起的月氏一族,其实便是月神之后。” 第241章 一个男人的野心 和光同尘心头一时闪过万千疑念。 琊山,城! 月神月九歌,月神山,城月氏一门! 原来,城是月神月九歌之城。 正如,北川是河神宙灵寒之川。 皆是来历不凡,不容小觑! 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了君无邪明明有了月九歌为何还会为凤归凉不顾一切?月九歌当初好好的为何要堕凡?夜无常的目的何在?而他净无尘为何又要入世历劫? 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虽然无法推测过程,可从这件事的结果来看,分明是君无邪与夜无常两败俱伤,谁也没讨到好处,最后最大的受益者反而是凤归凉和巫不周两个凡俗之人! 一个得金莲长生,一个修凡身成神。 此时,和光同尘不得不怀疑这二人的居心叵测。可……区区两个凡俗之人,真的……能将叱咤风云的神君和魔君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他微微咬着唇,拧眉沉思,不敢开口说话。如若…… 如若当年之事真是巫不周谋之,他一步步铲除两界的至尊之者,又一步步算计月神月九歌甘愿舍身堕凡,为他以身铺下成神之路,那么…… 此人心机之重,令人闻之胆颤! 若是月神与巫不周有所瓜葛,那么城月氏一门必定也与巫不周逃不脱干系!这倒是很重要的一条线索。 此时再思及巫不周对河神宙灵寒的“深情”,他蓦然出声问道,“你当真了解巫不周吗?” 宙灵寒一愣,当即回道,“自然,他缠了我几百万年,自他还是凡人,到他凡身化神,他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 她一脸的傲然与自信。她自认为巫不周是她忠实的裙下之臣,她从没怀疑过巫不周对她的痴心和忠诚。 可如今她却在和光同尘审视的眸光里升起了一股惴惴不安,那点不安越扩越大,令她不自觉慌成一片。 随后她听见和光同尘问她,“以你之见,巫不周既有颠覆六界之能,为何当年他救不了你?” “六界与天地自是不同,没有人可以逆天而为,他巫不周也做不到。”宙灵寒兀自替巫不周辩解着,“何况那日他并非是没来,他只是来晚了。” 和光同尘毫不留情地驳道,“谁说没有逆天之术了,一万年前,便有战神君逸舍九龙真身为他心慕的女子强行逆天改命,而这阴阳逆转之术,恰好就是巫不周所创!” 宙灵寒咬得唇色发白,颤栗不语。 “何况,当年君无邪与夜无常皆已不在,净无尘又在北川,若是巫不周当真想来救你,以他的能耐,谁能拦得他晚来一步?”和光同尘又毫不嘴软地给她重重一击。 而他所问之话,她不想回答,也不想面对,她不愿相信和承认巫不周当年对她是隔岸观火,见死不救。 所以她故意转了话题,她问,“战神君逸?我记得天界历来只封一位战神,在我被你所杀以前,九天的战神还是君临琊。” 宙灵寒与和光同尘,一个因卒于君逸出生以前,一个因生于君临琊身死之后,是以皆不知君逸其实便是君临琊之子。 和光同尘侧首看了看她,不以为意道,“君临琊或许卒于大战,君逸贵为九龙真神,受封于九天战神之位,也无可厚非!” 宙灵寒“啧啧”感叹,“我活着时,还没有君逸这号人物,后来辗转不过短短百万余年,不想竟有后辈晚生修成了九龙真身,还真是天纵奇才。” 她若是知道,君逸短短十六万年不但修成了了九龙真身,并且已经修至第八境蓝灵骨龙魂,怕是再也不敢自矜巫不周的才谋天下第一了。 和光同尘沉默着,宙灵寒还在兀自感慨,“君临琊一辈子求而不得的九龙真身,君逸当真为了一个女人献祭了?” “当真。”念及君逸最后的惨烈之状,和光同尘不由唏嘘出声,眸光微闪。 宙灵寒哂笑出声,“果然君神一族,皆是败家的痴情种!这君神一脉,迟早要毁在女人手上。” “毁在倾城美人手上,也好过毁在巫不周那阴险小人之手。”和光同尘轻轻笑着,又将话题掰了回来,故意试探道,“河神当真猜不出巫不周的目的?” “他想救我起死回生,他还想灭世娶我过门。”宙灵寒冷冷抬起头来,“这就是他全部的目的!” 和光同尘风轻云淡地牵起唇角,他笑道,“你也太小看一个男人的野心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征服女人不也是你们男人的野心么?”宙灵寒低下头去,不敢看和光同尘,却又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瞥向他。 他的目光胶在她身上,目光叹息又哀伤,仿佛……她十分值得怜悯同情一般。 随后她听见他毫不留情面地将她最后的寄托与希望击得粉碎,“一个处心积虑求仙修神之人,他有翻云覆雨股掌天下之能,你觉得……一个女人足够撑得起他所有的野心吗?” 宙灵寒抚了抚额,缓缓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神疲惫不堪,她轻声问他,“那他又何必要对我做出情深义重之态?” “或许他情深义重地并不止是你。”和光同尘看着她一双手握得指节泛白,沉默了好一阵,才继续道,“你可曾想过,他是如何让凤归凉心甘情愿为他去对付君无邪与夜无常的,他又是如何让月九歌心甘情愿为他以身铺铸神仙道的?” 宙灵寒身形一颤,呆坐了半日,看着和光同尘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最初巫不周身边确实有一个风华绝代的凡尘女子,那女子唤作凤归凉;她还想起,巫不周与月神月九歌确实也交情匪浅…… 甚至,连后来的君临琊之妻掌管风雨雷电的风神风遥岑,也曾对巫不周一往情深。 只是……她被他的“痴心不改”蒙蔽了双眼,且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净无尘身上,从未仔细揣度过巫不周对她的情意。 她只知道巫不周永远是她裙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即去的不二之臣,他从未有一次拒绝过她,哪怕她让他助她追求净无尘,他亦二话不说就鼎力相助。 第242章 莲心赠创世花神 试问,这天底下哪一个热血男儿会如此大方地将自己喜欢的女人亲手推至别人的怀里? 如今一想,宙灵寒才陡然惊觉,巫不周对她所谓的言听计从千依百顺并非是爱她入骨,而是毫不在乎,甚至…… 甚至可以说是别有所图…… 翻涌的记忆渲肆得她脑壳生疼,她只觉得脑壳疼得几乎要炸开了。 她张了张口,喉咙却干涩得要冒火般,令她一个字节都吐不出来。 “他用凤归凉使得界两败俱伤,他又用月九歌助他凡身化神,而他用你……” 和光同尘一说却又忽然住了口,他没有净无尘的记忆,所以巫不周对宙灵寒的用意,他也只能是猜测。 “他用我如何?”宙灵寒虽忍不住追问,其实她心中已有答案。 随后,她看见和光同尘的目光淡淡扫过来,他说,“他要用你对付红莲业佛净无尘!” 这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她不由觉得一阵恶寒,头晕目眩地听和光同尘继续说道,“所以,巫不周并不是想灭世,而是想一统六界,可我的前世净无尘却成了他所有计划里的唯一变数。不知当年大战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会下落不明,而净无尘会下凡历劫。总之,如今他又出现了,与贫僧之间乃是不死不休!” 宙灵寒脑中已是一片混沌,她颤着声问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 “这世间很多事并没有为什么,或许只是机缘巧合。但凡能利用的,他随手就利用了。”和光同尘冷冷看着她,不急不缓却一针见血道,“他逢场作戏的又不止你一个,你该反思的不是他为何会对你下手,而是你为何会上他的钩!” 因为惊怒,宙灵寒陷入了长久地沉默。 天地间茫然又安静。 有些事和光同尘不知,她却知道。 所以对巫不周,和光同尘其实只能猜测,而宙灵寒却可以十分笃定。 思及当年,她记得她遇见净无尘确实是因为巫不周的刻意安排,从此一见倾心不可自拔。 可净无尘至始至终从未给过她半分回应,那三百万年里她曾无数次想过放弃,艰难的日子都是巫不周陪她一起走过来的,他替她出谋划策,他为她与净无尘制造一次次姻缘巧合。 对此,她曾一直以为巫不周是一个不屑于趁人之危的正人君子,如今才细思极恐他最初的目的就是想用她毁掉净无尘的戒律之身,让这世间从此再无红莲业佛! “无尘”宙灵寒突然握住和光同尘的手掌,她的手指冰冷,还颤抖得厉害,她问他,“你方才说什么?他要与你不死不休?” 和光同尘抬眼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轻声应道,“是。” 她眸光一动,殷切地问他,“他对你如何了?” 和光同尘微微蹙着眉头,回道,“他欲将贫僧困死在这四魂阵里。” “四魂阵?”宙灵寒喃喃,莫名地两眼放空出神,“对,我知道这是四魂阵,是巫不周,是巫不周让我在这里等你,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来……” 和光同尘看着四周烈烈不熄的红莲业火,便知道这不可能是莲焰阵了,他轻轻叹息道,“如今贫僧已经过了血煞阵和情孽阵,若是所猜不错,这应该是噬心阵。” “噬心阵?要得美人痴心?”宙灵寒一愣,突然轻笑起来,“净无尘,你不觉得可笑吗?” 和光同尘的目光一僵,他知道她笑什么。 他拒她一生,冷她一世,不仅伤她情,还夺她性命。如今却还要厚着脸皮来问她要一颗痴心,这不是很可笑吗? 这大概就是巫不周厉害的地方吧,谋算人心,分毫不差。这也是令他绝望之处,宙灵寒若是不愿,他也强求不得,无甚好苛责她。 宙灵寒伸手拨弄着细雪,看着他的眸里笑波荡漾,静默许久,她蓦然出声冷笑,“净无尘,你终究还是入了巫不周的圈套,我祸害不了你,他便换个女**害你,你逃得过我,却逃不过她!” 和光同尘抬起头来,目光沉静,不急不缓地轻轻吐字,“遇见她,贫僧从未想过要逃。” 听着他突然温柔下来的声音,宙灵寒黯然垂首,心中隐隐作痛,眸中似有忍不住的泪意闪烁。 见宙灵寒呆滞的神色,以及她眼底腾起氤氲一片水光,不知怎的,和光同尘忽然心口一阵发堵。 他心口郁结他本无意惹红尘,却为何偏偏伤了这许多痴心人? 然,盈盈虚空中,回应他的只有一句造化弄人。 “她是谁?哪位神女?”宙灵寒眼中潮湿,蓦然出声,喉头哽咽,“我倒是要瞧瞧她受不受得起我宙灵寒的九州真元。” 和光同尘注视着宙灵寒强颜欢笑又执拗的神色,最终还是松了口,他从袖口里取出那枝曼珠花,缓声道,“其实贫僧并不知她的来历,只知她是战神君逸之妻,名画心,喜穿红衣,这花是她赠与贫僧的,贫僧在凡界从未见过,她说这花叫做曼珠沙华。” 画心?画同花音…… 难道是创世花神现世了? 宙灵寒盯着火红的曼珠花愣愣出神。 数千万年来,在天界,众神归位,独缺掌管花草树木等世间万生之灵的花神。 而所谓花神,实则乃是创世之神。 本体也即创世青莲,有创世之能,是万生之始,却于混沌初开之时,舍莲身化了天下万灵。 青莲既毁,相传若要创世花神再现世,必得以圣莲莲心为籽,万魔之血为壤,再以万神之灵滋养万年之余,方能重塑其身,承创世神力。 再看此曼珠花艳艳灼灼,似血灵所化,倒也像是创世花神重塑之身。 可如今三圣莲只剩业火红莲了,宙灵寒几乎立即推断出了巫不周制造那一场大战的目的生万魔血壤,集万神之灵,且逼迫红莲业佛净无尘献祭他的圣莲之心。 因为大战造成的生灵涂炭,只有创世花神现世,方能力挽狂澜。为了重铸山河,重生万灵,净无尘别无选择。 最终得创世花神画心降世。 这也就怪不得……如今他会对画心一往情深了,毕竟画心是他的莲心所化,纵他再清心寡欲,纵他再自持有度,他一颗莲心早给了她,又如何能对她无动于衷? 第243章 你还是不是男人 由此可见,巫不周还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一场大战可以说是一举三得: 一来重伤六界,削弱六界实力,他可坐收渔利; 二来得创世花神现世,可受他掌控,为他所用; 三来……可以彻底毁掉他的眼中钉令红莲业佛净无尘自持不住妄动凡心。 念及此,宙灵寒才知道,大战根本就不是巫不周对她的救赎,而是他对净无尘埋下的杀戮。 细思极恐,她抬眼看向和光同尘,目光瞬间苍桑,仿佛被这残酷的真相带走了她在这世间最后一丝生存的期冀。 “无尘”她喃喃唤他,“你离开她,你一定要离开她,她一定是巫不周的人,你相信我,她一定会让你万劫不复的……” 然而,她竭嘶底里的恐慌,却只换来他波澜不惊的一句,“那又如何?为她万劫不复,贫僧甘之如饴。” 宙灵寒轻轻交握着的手陡然紧了一下,漫天的雪粒子砸下来,砸在她的眼睫上,也掩不住他一脸决绝之色映入她的眼眸。 这样的深情和执着,多像曾经的她。 原来他不是不能爱不懂爱,他只是不爱她。 在这一刻,她所有坚守的意念忽然溃不成军。 半晌,她才颤着唇问,“难道……你连你的天下苍生也不要了?” “天下苍生她自会替贫僧去守。”和光同尘微微侧首,轻轻一笑,“贫僧只须守她即可。” 宙灵寒漆黑无神的眸子难以置信地望向他,最终她无力地勾起了一个虚弱至极的笑意,她暗哑着声音问道,“无尘,你怎么可以对我这般残忍呢?” 她的声音无奈又绝望。 这世间最无奈之事莫过于爱上一个心甘情愿为他万劫不复之人。 这世间最绝望之事又莫过于看着所爱之人万劫不复却救不了他。 她又不甘心地问他,“哪怕你是在与虎谋皮,哪怕你要走的这条路险象环生,哪怕你一个差错便要万劫不复,哪怕最后她会辜负了你,不止辜负了你的心你的情,还辜负你的信任你的苍生,你也……不后悔?” “贫僧这一生无趣寡淡,唯独遇见了她才热闹非凡,无论贫僧如何抗拒,贫僧的心都无法逃脱她,这便叫做命中注定。”笑容在他的唇角缓缓凝滞,他蓦然抬眼,神色疏离,眸光冷冽,“既然相遇和爱慕都无可避免,何苦还要做无畏的挣扎。总之这颗心,贫僧给她了,她是丢是弃是剁是剐,随她糟践随她喜欢,贫僧欣然接受,不劳施主费心。” 带着雪沫子的大风吹开了和光同尘的衫袍,宙灵寒隔着迷眼的风雪看向他,而此刻,他也正看着她,若有所思却又面无表情,以至于她无从揣测他此时内心的盘算。 纵然巫不周对她的算计是假,可她对净无尘的情却是真。不过,虽然她此时十分忧心他,可她的骄傲却让她嘴上不肯有半分的妥协。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便是自取其辱,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于是,她冷嗤一声,“净无尘,你且看着,你比我疯,比我痴,你的下场一定不会比我好,你只会更凄惨更狼狈。” 和光同尘竟只是笑了笑,“使你狼狈的不是痴情,而是你无法克制的私欲。你爱一个人是有所求,是想占为己有;而贫僧爱一个人只想她能活着,一生平安喜乐。” “净无尘,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宙灵寒猛然拔高了声音,“真正爱到惜如性命,你怎么可能做到克制于心,你怎么可能忍住不想与她肌肤相亲,你怎么可能不想将她拆碎揉入你的骨血,让她与你永生永世不分离!” 和光同尘静静听着,她说的他都承认,这在情孽阵中已经验证了,他对画心有难以抑制的**,他渴望她的爱,也渴望她的身体,因为贪慕这些,他甚至一度迷失了自己。 仿佛这才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对一个女子该有的爱慕,然,在他看来,这样热烈而惊艳的爱意并不算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 真正的深爱,贵在克制。 如佛爱众生,苦难自受,施无所求。 和光同尘的静默,愈发助长了宙灵寒的气势,她忽然抓着他的领口,咄咄逼人地问他,“是不是因为她是战神之妻你就怂了?不敢爱又不敢恨,不敢放也不敢争,净无尘,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宙灵寒露出悲悯同情的神色,就像魔障一样紧箍了他的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半晌,他轻声回道,“不是。” “你”宙灵寒那扬在半空的手掌,凝滞了一瞬,终究还是没忍住狠狠落了下去。 “啪” 一声巨响。 他没有任何闪躲,她苍白如玉的手掌落在他莹润如皎月的脸上,鲜红的指印,触目惊心。 “净无尘,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可以侮辱我!”宙灵寒将一双拳头握得“嘎吱”作响,自嘲般冷笑,“你是想告诉我……我宙灵寒爱了四百多万年爱的不是个男人?” 和光同尘面无表情,淡漠至极。 “既如此……”宙灵寒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抿着唇笑了,“那你就不必回去了,留在噬心阵中陪我吧,我府中正好缺个端茶递水掌灯暖床的阉人。” 她笑得诡异,说的刻薄,面上露着和光同尘看不懂的情绪,令他不由心头微微一震,却并没有动怒。 该了解的都了解完了,和光同尘知道,宙灵寒也给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了,于是他开始敛眉沉思起如何破阵而出。 见他神情恻动,宙灵寒忽然哈哈一笑,“你放心,也不必太久,我爱了你三百万年,你便还我三百万年,三百万年以后,我便放你走……” 和光同尘立即打断她的话,“纵使贫僧愿意,这噬心阵怕是也给不了你三百万年。” 宙灵寒自然知道和光同尘的言外之意。 四魂阵以雪幻族灵女之魂开启,是有时效的,过时一切便如烟云散。 不过,她只是轻轻一笑,笑得高深莫测,她说,“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有法子。” 第244章 逢场作戏骗痴心 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只剩下漫天风吹落雪的声音。 这样的寂静里,和光同尘确定了一件事关于四魂阵,宙灵寒比他甚至比君逸要了解得要更多。 白衣轻叹,玲珑指尖拢飞雪。 美人倾城,涟漪笑涡掩情眸。 和光同尘与宙灵寒面对面坐着,只是,此时眉目含羞的女子并非是无辜善弱的温柔小姐,而雪衫不染的男子也并非是风流蕴藉的多情公子。 空气中的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宙灵寒一双纤纤玉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指节泛白,指间青筋若隐若现。 半晌,她冷笑着打破沉默,“即便我放你过了噬心阵,净无尘,你也过不了莲焰阵。” 和光同尘缓缓道,“那是贫僧的事,不劳河神费心。” 宙灵寒咬牙吐出六个字,“你会死在那里!” “世事无绝对。”他懒懒抬起眼睫,“没有发生的事,不可妄下论断。” “你可知在这四魂阵里,后两阵与前两阵完全不同。”宙灵寒顿了一顿,紧紧盯住他,又道,“前两阵只是玄幻族灵女魂在守阵,而后两阵……守阵之魂其实是我和巫不周,纵使我不杀你,你在莲焰阵也必死无疑!” 闻言,和光同尘眉头一动。 他并无恐慌,甚至为将能遇见巫不周而十分激动,大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之快感。他心底万分好奇,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若要见到巫不周,必得先过了噬心阵。在他看来,宙灵寒要比巫不周麻烦的多。女人总是要难对付一些,他并不擅长处理,丝毫没有男人之间阳谋阴谋或者明打暗杀来的简单痛快。 思忖了一番,他知道宙灵寒与巫不周皆非善类,既然是与虎谋皮,他也顾不得再做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了。 “必死无疑也好过困在这里生不如死。”他轻轻叹息,故意试探道,“这噬心阵……是否一定要剜下美人心?巫不周派你来守此阵,就不怕贫僧再杀你一次么?他对你倒还真是半分情意都不念。” 这句话恰好戳到了宙灵寒的痛处,巫不周用她之魂守阵,她是知道的,但她却不知她守的会是噬心阵。 噬心阵不是她死,便是他亡。 如今看清了巫不周的真面目,宙灵寒思量着,这大概是巫不周对她的试探吧,他在逼她做选择,若是她还心心念念着净无尘,甘愿一死放净无尘过了噬心阵,那么她这颗棋子便彻底没用了,再死一次,魂飞魄散正合了巫不周的意。 而她若替巫不周杀了净无尘,或许巫不周还会赐她一线生机。 况且,即便净无尘过了噬心阵,巫不周还是不会放过他的,他会在莲焰阵给他致命一击! 可她毕竟曾是九州河神,谁也不能伤害她喜欢的男人,只要将他留在噬心阵,她便能护他周全。 于是,她眼皮抬也不抬地媚声问道,“他对我半分情意都不念,那么无尘你呢?你真的忍心再杀我一次吗?” 和光同尘不答反问,“那你呢,你又忍心看贫僧困在阵中一生吗?” “有我陪着你,困在阵中未尝不是一件美事,不是吗?”她笑意款款,“你好端端误了我三百万年的大好年华,我不过误你凡尘一世,怎么算,也是你赚了不是?” 揣摩着宙灵寒的话,和光同尘又试探道,“是否我这一世死在这,便能脱阵而去?” 闻言,宙灵寒陡然一惊。 难不成他要以死脱身? 她不动声色地晏晏笑道,“一入四魂阵,生是阵中人,死是阵中魂,除非破阵,否则你是出不去的。” 此话一出,和光同尘心中顿时杀念四起。 如果没有别的法子破阵,那么他只能剜她的心了,况且她本就罪孽深重,且是已亡之身,算不得是无故杀生。 一念至此,他几乎已经寻着时机准备出手了,却又听到她在耳边嘻嘻笑道,“况且,这噬心阵啊,不是剜了我的心你就能出去的,这心还得是美人痴心。可惜如今我对你,只有恨,没有爱,痴心没有,冰心倒是有一颗,纵然我把一颗冰心捧给你,也是无用。所以……你还是认命吧。” 和光同尘僵住,他一张脸本是波澜不惊,闻言也不由微微变了色,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世间万物,唯情不可强求,他心中所有的盘算与谋划顷刻间灰飞烟灭。 心口的伤传来噬骨的寒意,她曾将最真挚的情意捧到他面前,他却负她,他还杀她,现在如何还能期待她再爱上他? 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什么逢场作戏虚与委蛇的话他都说不出口了,只有翻涌而上的一口鲜血吐在素白的雪地上。 “无尘”一声关切的惊呼。 随后一双冰寒彻骨的手轻轻扶住了他垂垂欲倒的身子,他抬手看见方才还晏晏笑着的女子此时吓得花容失色。 福至心灵般,他突然明白,宙灵寒心里其实一直还有他。只是这情被她藏着压抑着冰封着,只需他轻轻一勾…… 他低头掩住唇角的一抹苦笑,没想到,他还真要做一回浪荡子负心汉,出卖皮相也罢,口蜜腹剑也罢,能达到目的,他便在所不惜。 这些孽债,就待救了画心以后,再作偿还吧。 和光同尘没有立即起身,而是装作疲软伤重之态任她扶着。 “灵儿”他突然唤她。 闻声,宙灵寒受宠若惊地抬头,对上他澄澈的眼神,确认了他确实是在叫她,她一时激动得唇齿哆嗦,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和光同尘见她这幅模样,心内更是笃定自己的猜测,他故意轻轻一叹,“我就知道如今你恨透了我,那时我佛身僧命,着实是身不由己,如今……命在旦夕,也不防告诉你,其实……” 他言语温柔,说到关键处却又生生止了话头,面上还恰时浮起了一丝红晕。 “其实什么?”似受他感染,宙灵寒已大概猜到了答案,却还是红着脸问他。 她一问住口,一低眸,不胜娇羞。 第245章 徒手剜心血淋漓 和光同尘眼中浮起一层深深地愧色,“其实……我这番是为你而来的。取九州真元也是为了救你起死回生。只是没想到,守阵的人会是你,叫我进退不得。” “那神女画心……”宙灵寒失语喃喃。 和光同尘立即打断她,“没有什么神女画心,我故意试探你的。” “试探我什么?”宙灵寒又红着脸明知故问。 和光同尘目光灼灼盯住她,“试探你待无尘之心是否似旧。” 见他忽而对她百般温柔,她不由轻咳两声,面露羞涩,“我本以为,无论我对你如何痴缠,于你而言,都是无关痛痒。” 他摇头,眸中满是无奈与歉疚,“那些年你对我的深情厚义,千次万回,纵然我不敢承受,不能纵容,可我到底也是肉长的心,又岂能真的无动于衷。若非我身在佛门,肩担重任,又岂会对你三百万年置若罔闻。” 一番话说得千般无奈万般深情,和光同尘不善说谎,中间断了几次,奈何情迷心窍的她,却只当他是情话哑口言辞羞涩。 最后,见她面色松容,他知时机成熟,趁热打铁,低低伏在她耳畔,轻语喃喃,“灵儿,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他着实说的真心实意。 发自肺腑,哽于咽喉。 他诚恳地为他的欺骗道歉,她却只当他是为他迟了三百万年的告白而歉疚。 于是她慌忙安慰他,“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有苦衷,我知道你那样对我都是情非得已……” 他迟来的温柔,令她迅速沉溺。 她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 情之一字最易迷惑人心,宙灵寒立即被他勾得神魂天外,忘了先前所有的心灰意冷嗔怒怨恨,对他情绵如潮,爱意浓甚过去。 她没有注意他对她前后态度的天差地别,她也没注意他说那些情话时的吞吞吐吐神情慌乱,她甚至没有注意他四周从未有一刻散去的凛冽杀气…… 所有都是虚情假意,只有他眼中的愧疚是真的,而她却把他那愧疚当成他曾负她三百万年的惭愧与后悔。 “无尘”她轻轻唤他,细言细语对他温声解释着,“我不放你走不是舍不得把心给你,只是怕巫不周会对你不利,你只有留在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你放心,我魂不灭,此阵不毁……” 和光同尘敷衍着轻笑,“我知道。” 随即他看到北川从未停止过的风雪竟歇了,碧空长风,天日放晴,冰川融化,沧浪微波,仿佛一瞬间由寒冬入了暖春。 见他诧异,宙灵寒含羞轻笑,“其实,这遍地霜雪,皆是因你,如今我心头冰融,北川的冬雪自然也要化成一川春水。” 和光同尘恍然,这是她冰心化了,看来……是时候动手了,这样违心的暧昧他片刻也忍受不了了…… 正是浓情蜜意时,他垂首问她,“你不恨我了?” “不恨了。”她靠在他肩头,露出从所未有的灿烂笑意。 只是这笑意灿烂不过短短一瞬,便永远凝固在了她僵硬起来的唇角。 凝固宙灵寒笑意的,是利指穿透血肉的声音。她只见眼前一片血光飞溅,随即胸口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宙灵寒不敢相信地低下头,一只白如皓月的手腕正横陈在她的胸口,手腕另一头,他灵活如蛇的手掌已快如闪电般探入了她的胸腔。 她只觉得心口一痛,既而便感觉到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心脏已经被他锋利的五指狠狠攥紧,鲜红的血液正顺着他皓白如玉的手腕缓缓滴落。 随即他轻轻一扯,血淋淋的手掌便将她一颗尚还滚烫跳动着的心托出了她的胸腔,鲜血淋漓。 她还有一句“我是那般喜欢你”瞬间淹没在了喷薄而出的鲜血中,终究未来得及说出口。 鲜红的血溅了他满面,将他的雪衣染得一片通红,她怔然地望着他手中捧着的那颗鲜红的心,半晌后终于回过了神。 那是她的一颗赤诚真心啊。 却是这般惨烈地交付给了他! 她痛得一阵痉挛,慢慢地抬起头来,却只看见和光同尘那张略带抱歉的脸。 他手捻佛珠,故作平静地说,“贫僧今日借施主痴心一用,他日若有机会回报,任凭施主调遣责罚。” 多么生硬无情的言辞! 此时他又成了贫僧,她又成了施主,一如他们数百万年前初见时的生分。 她瞪大了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眸光瞧着他。心口空落落地疼,她却像感觉不到一般,看着他近在眼前的一张清贵冷漠脸,大张着嘴,自嘲地笑了,笑声绝望又猖狂…… 和光同尘心头闪过一丝不忍,长痛不如短痛,他咬了咬牙,用力一扯,彻底将她的心从胸腔里摘了出来。 心口一空,宙灵寒失力向后一倒,不偏不倚跌进了他的臂弯。 随即,她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喃的声音:“对不起,只有这样,贫僧才能救她。” 宙灵寒瞪大着惊惧的双目,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她只能像溺水的鱼般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恨恨然想要狂笑几声,却又颤栗于撕心裂肺的疼。 百万年前,就是他将她一掌打死,冰封寒川,临了还虚伪地冲着她死不瞑目的尸身双手合十,口中不停念着那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劝她洗心革面,莫要执迷不悟。 如今,还是他。只是如今他连表面虚伪的仁慈正义都不愿意再伪装了,连那些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托辞都不愿意再说了。 她即便洗心革面又有何用? 他还不是变本加厉地来伤害她! 她暗恨,男人果真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即便是高僧是圣佛,也全都是假意慈悲。 终于,宙灵寒勉强又扯出了一丝虚弱的笑意,方一启唇,却生生咳出了一大口血,她死死望住他,问:“所以,神女画心是真的对吗?而与我说的所有情话,全都是假的?” 和光同尘的眉宇间除了愧疚,所有的温柔都已散尽,没有拳拳真心,也没有款款深情,片刻前的缱绻缠绵,如梦幻影。 他的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如同看一个陌生人般看着她,语调平澜无波地说道:“没错,除了神女画心,其他都是假的。” “我爱你啊,无尘。你曾将我推入无边的黑暗,我以为这次你是来救赎我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呢?为什么你渡尽众生,独不渡我?”问出这一句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他为了什么不是已经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么。 果然他抬起眼睫来,看着她,神色认真,一字一顿地说道:“相比你,相比众生,我更想走出这四魂阵,我更想回到她身边护她一世安稳。” 第246章 千刀裂心的报复 这冰冷伤人的言辞让宙灵寒觉得十分陌生。 许是苍天有泪落进了她的眼里,眼前人清俊如斯的模样在她眼前隔着一层水雾,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此时她看到的人,不再是天边一尘不染的耀眼星辰,他不再光风霁月,他不再一身浩然正气,他身上沾染了太多的世俗浊气,他有七情有六欲,他还有了许许多多复杂狡诈的心思。 这……不是她见过的净无尘的样子。 不,或者是说,这根本就不是净无尘的模样。 “你不是净无尘……你不是他” 滔天的怒意与恨意瞬间淹没了宙灵寒周身的疼痛感,她奋力推开和光同尘,跌跌撞撞地后退着,竭嘶底里地冷笑起来。 “净无尘会因为我祸乱天下而杀我,可他绝不会动了凡心,为了一个女人而滥杀无辜!净无尘会拒绝我,可他不会欺骗我!他不会这样卑劣无耻” 话音刚落,她抬指凝冰化剑,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向着和光同尘的心口狠狠地扎了进去! 早在她出手的瞬间,和光同尘便反应了过来,只是满怀的愧疚让他不敢避也不能让,他就那样静静立着,任她一刀,两刀……无数刀捅进他的胸口…… 这噬心之痛,本是他该承受的。 宙灵寒大概是疯魔了,所以才会机械地在他心口扎了那么多刀,扎得血肉模糊,她一边扎一边问他,“你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无尘来骗我!” 和光同尘一直没有言语,她本以为他会一直这般默然下去。 又对峙了半晌,他却蓦然开口,“可笑世人只识皮相,不识骨相,施主虽有神目,也未能免俗。贫僧原本就不是什么净无尘,贫僧只是和光同尘。他心证菩提一尘不染,而贫僧凡心未泯尽惹尘埃。” 纵然血色模糊,亦难掩他眉目清雅冷淡。 “你胡说”宙灵寒崩溃地嘶叫着继续一刀一刀捅向他的心窝,“你这红莲之身分明就是无尘的,你一定是侵占了无尘身躯的恶魔,你把无尘还给我,你把无尘还给我!” 她愈发神情疯癫,语无伦次。 他依旧端立如佛,面无表情。 他心口被她扎得千疮百孔,却始终冰冷着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想,果然他是没有心的,难怪他连心痛的感觉都不会有。 鲜红的血从他的心口喷薄到她的脸上,她又想,也许她也没有很爱很爱他,否则……她怎么会舍得一刀一刀将他的心戳烂碎呢? 忍着心口的剧痛,不看她的痴狂。他将手中的美人痴心往高空一抛,心血四洒,血光四照,幻境摇摇欲坠。 抬眼四望,宙灵寒有一瞬的惊慌失措,她有些恍惚地想,她又要死了吗?他又要离开了吗?这一别,阴阳两隔,再见未必还有期。 忽然,她想起他说他是来取她的九州真元的,那双黯淡下去的眸光不由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一瞬间,她将所有的疯狂与暗恨全部压了下去,她要死而复生,她要卷土重来,所以…… 所以她要帮他逃过巫不周,让他将她的九州真元带出北川! “净无尘”宙灵寒大叱一声。 和光同尘未动声色,她已漠然出手,他先前剜她心的那条手臂瞬间一痛,竟已生生被她折断。 他对生死的无畏以及对伤痛的冷淡和无动于衷,令她彻底怒了。她颤栗的唇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身下的雪地却已被她的血染成鲜红一片。 “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反抗!真以为自己死不了!”宙灵寒抬手又是一折,和光同尘的右腿应声而断,她疾言厉色道,“净无尘你听清楚了,前三个阵里,你确实不会受到真实性伤害,不过莲焰阵里的巫不周不一样,他伤你便是真的伤,你且自求多福!” 毫不客气的语气,却暗含警示和关心。 和光同尘淡淡瞥了她一眼,“多谢施主提点。” “还有……”宙灵寒缓缓抬手,最后一刀再次深深刺进和光同尘的心脏,“记得……他的弱点就是这里!” 她想杀他,却终究还是舍不得看他死。 所以她用看似血腥残忍报复的方式把巫不周的弱处出卖给了他。 对于她的临阵倒戈,和光同尘有些意外,他捂着心口的伤,淡然的眸中终于起了一丝感激。 她不屑于他那一丝丝不痛不痒的感恩和愧疚,只是神情略恍惚地看着他,声音仿佛回溯了数百万年的岁月。 “明知得不到,明知不可为,明知万劫不复,明知下场难堪,却还是忍不住纵容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上的人。净无尘,喜欢上你我从不后悔,但我不甘心!” 随即她冲他舒颜一笑,在和光同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屈指召唤灵力,霎时万千冰剑破空而来,径直贯穿了她的身体。 和光同尘惊讶得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双目赤红,双手打颤,半晌后,才猛然咯出一大口血。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滴落他眉心的时候,砸得他心口一阵阵钝痛,他眼睁睁看着宙灵寒的身体被剑光割裂成万千碎片,他听见空气中传来她哀戚不绝的声音: “万般情丝斩不尽,奈何痴心换薄幸。净无尘,我爱你,可我……更恨你” 她恨他,只有恨才能让她执念不灭。 也只有恨着他,她才能在无边无涯的痛苦里一天天熬下去,熬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她看了看越来越远的雪地冰川,以及越来越远的他,讥诮地轻轻牵了牵唇角,而后彻底消散如云烟。 最后她心中所想的是:净无尘,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是我惦记了一辈子的念想,从遇见你时开始,便注定了你我不死不休! 你且……等着! 冷风肆虐地呼啸着,和光同尘发现天空又昏暗了下来,北川之上又开始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 随着宙灵寒的消逝,噬心阵在寸寸坍塌,围困了他们这么久的血蛟也尽数化为了幻影。 站在漫天的飞雪中,闻着四周经久不散的腥臭和血气,和光同尘没有丝毫破阵的喜悦,越来越沉重的负疚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今他彻底明白,这个四魂阵,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羞辱他,逼他看清自己。 血煞阵逼他看清自己的邪念和偏执,情孽阵逼他看清自己的色心和私欲,噬心阵逼他看清自己的伪善和丑陋。 四魂阵要摧毁的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他的心智和灵魂。 遍地的鲜血淋漓里,和光同尘缓缓挺直了千疮百孔狼狈不堪的身躯,雪衫已化血衣,惨烈,却又庄严。 他要做好准备面对,下一个莲焰阵。 面对赐予他这一切的巫不周。 第247章 莲焰阵逢巫不周 宙灵寒魂灭,噬心阵破! 粗粝的风沙刮过,万里的雪原狂奔着后退。 和光同尘一身的鲜血淋漓,亦随着噬心阵的幻境消散,依旧是白衣胜雪,身如峨峨玉树,眉目如画,面如皎皎朗月。 当暗夜完全笼罩时,他看到四周缓缓升起了古老的山崖,一条条火龙绕崖穿行,滚滚浓烟里焰苗款款摇摆,焰火次第蔓延。漫天火红的照亮下,他终于看清了那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的战场。 尸堆成山,血涌成海。 骸骨森森立如林。 四周一片死寂,他却好似能听见死寂前那些葬生火海的生灵发出的凄厉喊声,他甚至能感同身受它们的无助和恐惧。 山火欢肆地腾跃着,如噬人的妖舌舔舐着他的衣角,他缓缓前行,踩得一地的枯焦烂骨噼里啪啦。 忽然,他眼神一凝。 难道这就是十八万年前的那场大战? “红莲火,阵中囚,白衣蹁跹,净无尘垢。”虚空之中传来一阵狂肆的笑声,“哈哈哈,你终于还是来了。” 笑声猖狂阴鸷,犹如一个魔咒。 和光同尘眉目微动,寻声望去,却四野空空,只有漫山遍野的火舌在跳动。 过了片刻,虚空中才又响起一阵风袍猎猎之声,风声越来越近,吹得山火的光扑朔摇曳,火光投射下高空的影子,宛若一只硕大的展翅蝙蝠。 漫天的火红中,缓缓落下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玄黑的长袍,袍角袖口绣着暗红色莲焰纹,四周风静了,他的衣袖却翻飞而起,如黑夜里展翅的枭鸟,放肆又张扬。 明晃晃的焰光照亮他满头倾泻而下的白发,继而又照亮他阴沉凶狠如猛兽般的面相,他眼窝深陷,面色可怖,正冷漠地睥睨着和光同尘。 唇角还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诮笑意。 这就是……巫不周? 纵然和光同尘不甚看中皮相,亦微微有些讶异,他以为能如鱼得水般周旋于宙灵寒等数位九天神女之间的男人,除了拥有一肚子的坏水以外,也该拥有一副颠倒众生的好皮囊。 毕竟众生大多都只开了肉眼,眼孔浅显,皮相不是谁都能看破的。 瞧他这骇人的容貌,和光同尘不得不心生疑窦:一个瞎,也不至于个个都瞎吧? 而他既生得如此令人望而却步,却还令诸多神女趋之若鹜,可见他翻云覆雨之手腕。 巫不周阴恻恻一笑,打破沉寂,“姗姗来迟,可真是让本君好等。” 啼笑暧昧宛似对情人耳语。 和光同尘静静凝睇着他,面无表情,甚至连一句阿弥陀佛,一个双手合十的姿势也没有对巫不周做,而是抬目径自审视着他。 “巫不周?”和光同尘停下前行的脚步,微扬了半个尾音,勾成一个问句。 “哈哈哈……”巫不周又是一阵哂笑,忽而笑声一收,脸色沉了下来,“女人啊,果然都不堪重用,宙灵寒那女人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竟不惜将本君出卖给了你,她……是不是还告诉你本君的弱处是这里?” 说着,他还用指尖点了点心口。 和光同尘淡淡扫了他一眼,只看到了他一脸的老谋深算,那个破绽难道不是他故意透露给宙灵寒的么?他早就料到宙灵寒会告诉他不是么?所以…… 那所谓的弱处,怕就是陷阱! 思及宙灵寒,和光同尘心头又是一阵愧疚,他目光冷冽地看着巫不周,缓声质问着,“世人皆传神君巫不周情深至死,却不知你只是厚貌深情,纵河神对你无意,也是十分信任于你,你却将她当做棋子,骗她凄惨至极!多少午夜梦回处,你难道就不会良心难安吗?” 闻言,巫不周死死盯着和光同尘,半晌,忽然又是一阵仰天大笑,“哈哈哈……剜心碎骨,活该这是她的报应。那颗心既然不能属于本君,毁了也罢!” 说罢,他脸色更黑沉,朝着和光同尘猛然一记眼刀,“你有什么资格责问本君,是你骗了她的真情,也是你剜了她的痴心,是你的自私自利让她死相凄惨下场难堪,又与本君何干!” 山火的光落在和光同尘身上,拖得他瘦削的身影越发细长,竟略显悲壮苍凉。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巫不周又张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她被你剜心的时候,表情一定很精彩吧,当她知道你的那些浓情蜜意不过是场将她置之死地的骗局时,当她倒在血泊里骤然睁眸瞪着你死不瞑目时,你说她是得有多恨你呢?哈哈哈……” 巫不周虽然笑着,可他脸上不见分毫喜色,眼角眉梢堆叠着消散不去的恨与仇。 和光同尘心中本就负疚,被巫不周如此一搅和,愈发烦闷,却又发作不得,只垂首将那一串佛珠捻了又捻。 忽来的静默,让他愈发难安,最终他轻轻一叹,“爱也好,恨也罢,他日若有机会,贫僧一定偿还于她。” “哦?你打算怎么偿还?”巫不周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以心相赠还是以身相许?” 和光同尘一字一顿缓缓吐出,“以命相抵!” “那清戈呢?”巫不周笑得不怀好意,做作起来,那声音又尖又细,“你又要怎么还?” 和光同尘眼中杀机微露,猛然抬掌一道金色的剑光向着巫不周袭去,随着剑气呼啸而去的还有他冷冽地声音,“那就用你的命来抵!” 巫不周抬头,只见漫山遍野的火红里,那一抹展袖如云的皎洁雪色好似夜空中悬挂着的一轮明月,光辉倾洒,耀亮得有些刺眼。 他只挥袖轻轻一挡,那漫天的剑光便碎成了微尘,光影明灭,漂浮四散。 “你大概是忘了……这是四魂阵,本君的世界,你想杀本君……怕是还没那个能耐!”巫不周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袖袍,他声音虽压得的很低,却足够从容威慑。 和光同尘冷眉冷眼冷冷出声,“你大概也忘了……红莲业火可以焚尽世间万物,包括你,以及你的四魂阵!” 巫不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置可否地轻笑着问,“那你……为何迟迟不出手呢?” 第248章 势均力敌的交锋 接下来两人互相沉默着,又互相审视,似各有所思。四周只剩下巫不周余音不绝的笑声随着夜风在空旷的四野回旋打转。 和光同尘紧锁着眉头,合上双眸,抿唇不答。 巫不周不看和光同尘,只缓缓踱步,徐徐靠近,戳破血肉的断骸时不时地勾住他漆黑的袍摆,他仿若不觉般踩着一地的碎骨烂尸停在和光同尘身侧,隔着半个人身的距离,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目光定定注视着他。 时隔十九万年,巫不周发现净无尘转世之身的姿态和眉目与前生并无二样,他两眉淡长,双瓣唇薄,一梁高挺,二目清泓,端的还是生得了这天地间最好看的模样,叫人形容不出的慈悲俊朗。 他就是那普度众生的佛啊,不尘不垢,圣洁如莲,不可玷污…… 瞧着瞧着,巫不周心头似有火在燃烧。 他一挥手,“嘶”一声! 浮光一刹,一团黑雾将和光同尘缠绕定住,令他瞬息之间足不能移,身不能动。 巫不周放声哂笑,“你不动手不就是因为畏惧本君么,你看不透本君,你对本君捉摸不定,你渴望了解本君,无知令你恐慌……” 待巫不周噤了声,和光同尘才缓缓睁开眼,投射过来的还是巫不周熟悉的那道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对任何事物都冷淡的眸光。 却又多了一丝……净无尘从未有过的狠厉。幽深冷冽眸光如利刃般隔空横扫而来,令巫不周禁不住后退了半步。 趁这一瞬,和光同尘快如疾风般牵了牵手指,一道红莲业火自他体内爆出,穿透层层黑雾,黑雾方撕开一条裂缝,和光同尘又勾起一指,立即有一道真气自他体内散出,护体罡气金光夺目,将整个九幽照得透亮,罡气浩然,逼得巫不周不得不侧首以袖遮目。 天地陡然开阔,暗黑色的夜空,激战后的废墟,叠峦的远山,翻涌的尸海,在似血似焰的红莲下,绽放出醒目又张扬的色彩。 “那你呢?为何也迟迟不敢对贫僧动手?”和光同尘浑正的真气源源不断地外泄着,他直视着巫不周,眸光平静又宁和,语调波澜不惊,“因为你无法彻底毁灭业火红莲,红莲不灭,佛魂不殒,即便你杀了贫僧这一世,贫僧还有千千万万个来世,与你无休无止。” 巫不周对此不置可否,半晌,诚实坦率地承认,“这天地间,本君确实只服他净无尘一人。” 坦诚之中不带一丝讥讽。 和光同尘细心地发现,说这句话时,巫不周没有看他,也没有说“你”,就仿佛……净无尘说的不是他。 不过他也只当巫不周比宙灵寒看的通透,如今他只是净无尘的转世之魂,算不得是净无尘,如此想来,他自动把巫不周的意思曲解为:我巫不周忌惮的是他净无尘,而不是你和光同尘! 巫不周并不知道和光同尘心里想了这么多,负手随意踱了几步,兀自感慨道,“这天地间最弱之处是‘情’关,人妖冥五界,由来都逃不过一个‘情’字,所以皆有软肋,唯佛能狠下心来绝情弃爱,对人对己都铁面无私,所以难怪都说佛法无边。” 一番话似褒实讽,带足了三分不屑,七分不甘和无奈。 “一切为天下,建立大慈意,修仁安众生,是为最吉祥。”和光同尘虽还不是正经佛门弟子,却也忍不住驳了回去,“佛非绝情,乃情系天下,佛非弃爱,乃爱悯众生。” 巫不周稍稍侧首,不以为意地勾唇一笑,看向和光同尘时,眸中莫名生出一丝惋惜。 他惋惜,本是两块世间最璀璨的美玉,一个是红莲业佛,一个是九龙真神,却偏偏被他亲手打磨在一起,不伦不类,不纯不粹,算是……彻底毁了! 自此,佛不佛,神不神,凡也非凡。任他和光同尘是红莲本体,神佛双魂,虽也厉害非凡,举世鲜有匹敌,可净无尘的佛身终究修不成真神,君逸的神格也终究悟不透禅机,因此,他和光同尘永远都修不到神佛之最高境界,将再不足为惧。 “哈哈哈……”巫不周忍不住自得地笑出声,半是挤兑半是羞辱道,“圣僧满口大慈大悲佛语禅心,可这爱欲横生四魂阵又是如何渡过来的?” 和光同尘任他讥讽,只沉眸如深潭,幽黑看不到底,望向巫不周时并没有什么表情。 “三界轮回淫为本,六道往返爱为基。”他抿了抿唇,简略地告诉巫不周,“既入轮回,贫僧惭愧,凡心未净,尘缘未了。” 巫不周微微挑眉,“那你……可知本君为何设此四魂阵吗?” 和光同尘静静听着,巫不周却迟迟不见下文,和光同尘才不得不自己答道,“你既不为杀贫僧,亦不为守护河神,那只能是……你想借此与贫僧做个交易!” 闻言,巫不周暗惊:这个君逸果真是聪明绝顶,心思比净无尘要通透得多,所幸羽翼未满便遭了他的暗算,否则怕是要比净无尘更难对付。 纵巫不周心潮迭起,惊涛汹涌,面上却依旧平澜无波,淡淡瞟了和光同尘一眼,故作姿态道,“那你觉得……如今你有何资本与本君做交易?” 和光同尘不答,这个他一时倒是真没想到。 如今他在明,巫不周在暗,他又凡心未泯受情所困,尘缘不断难修大乘,按说是巫不周占尽天时地利才对,为何要此时退一步与他“和谈”? 自己到底有什么是巫不周所忌惮的? 或者说他到底有什么是值得他图谋的呢? “嗯?”巫不周侧首勾唇朝他笑过来,闷哼了一个字,尾音高高地扬了起来。 和光同尘抿唇不语,沉眸锁着他的双眸,仔细探索着,却发现他眼中深意完全叫人看不清,愈发觉得此人深不见底。 他攥着佛珠,来回摩挲着,许久才一语落定,“你想一统六界!” 答非所问的六个字,却让巫不周震撼得一时目不能转,口不能言。 第249章 和光同尘的来历 半晌,巫不周才回过神来,他面色依旧平静,淡淡然地对和光同尘说,“都说后生可畏,你果然比净无尘聪明,甚至比以往整个六界的人都聪明,而本君……恰恰就喜欢和聪明人做交易!” 和光同尘冷冷听完,只觉得他话说的着实怪异,少倾回过味来,心头陡然一惊。 他再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自巫不周见到他以后,虽看他的目光尤似看故人,可字里行间提及净无尘,却是字字都与他分的很清,就仿佛…… 他压根不是净无尘! 和光同尘的疑惑一闪而过,尚未及深想,便又听到巫不周敞亮的声音,“你助本君一统六界,本君助你救心爱的姑娘,你与本君各取所需。” 巫不周说罢,见和光同尘无一丝一毫的反应,他凝视着他漠然的面目良久,最终轻轻一笑,这一笑却带着呼啸的厉风及滚滚的黑云压过来。 烈烈风声里,和光同尘听见他吊尖了嗓音问,“还是说……她在你眼里比不过六界重要?” 和光同尘锁起两眉,干净利落地问道,“你要贫僧怎么帮?” 见他应声,巫不周侧目余光扫了他一眼,瞧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一时判断不出他是诚心还是敷衍,便又负手转了两圈,想要故意磨一磨和光同尘的清傲的性子。 和光同尘大抵是巫不周遇到过所有问题里最难处理的了,直接关乎着他数十万年的筹谋成败与否。 此人他杀不得,准确说是杀不了。 此人他骗不得,准确说是不好骗。 他这一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利用过的棋子不计其数,唯独有两颗棋子,用起来烫手,用完了还不能随便丢。 一颗便是红莲业佛净无尘,用于大战;另一颗便是后生可畏的九龙真神君逸,用于月神山之战。 棋子便是棋子,用完了就不能留。 他容不得他们。 可他偏偏又毁灭不了他们。 既毁灭不了,所以他就使了点手段,退而求其次毁了他们。 他利用十八万年前的一场大战逼迫净无尘祭出本体业火红莲,于九幽之上,以莲心蕴养出神女画心。 又利用一万年前的月神山大战逼迫君逸祭出九龙真身,并重创画心,且诱使画心去凡界寻找君逸。 画心乃净无尘莲心所化,她一入世,则净无尘魂随心动,亦要随之入世历劫。 换而言之,画心便是净无尘要历之劫。 而净无尘转世后便是和光同尘。 为防和光同尘再修成正果,必须找一魂夺和光同尘之舍,而这世间能夺净无尘转世之舍的魂,除了那举世无双的君逸,谁又能为之? 于是在十七年前,他以玄关大师的身份忽悠幼年的和光同尘服下还灵草,引发了和光同尘九年前的那场业火之劫。 趁和光同尘重伤之时,他又以玄关大师的身份忽悠了天皇君隐,以替君逸避劫为由,劝说君隐将君逸之魂放入了和光同尘体内。 是以,重伤之后苏醒的和光同尘已是君逸之魂,而净无尘之魂一直被君逸神魂压制,不得翻身。 上神君隐做事极其小心谨慎,又护弟心切,他封印了君逸的所有记忆,仅留下君逸所会功法,又用观尘镜传输了部分无关紧要的净无尘的记忆给他,其中包括净无尘所擅长的功法,让君逸从此深信不疑他就是和光同尘。 他当时与君隐说,君逸过不去的乃是情劫,只有净无尘的佛身僧命才能克制君逸的**,助君逸渡劫。只要君逸修身成佛,情劫自然就化解了。 君隐信了。 他却偷偷笑了。 君神一脉皆是多情种,这样的心性最无佛缘,所以当初净无尘虽与君无邪交情甚好,却在论道上完全不合拍。 是以,君逸怎么可能修身成佛呢? 而君逸一旦入了和光同尘的身体,便也彻底失了神躯神脉,亦无法再重塑九龙真身。 如此便能一举两得,既毁了净无尘,又毁了君逸。 不过,这样的和光同尘,虽成不了佛,也成不了神,于他来说依旧是最大的威胁,他现在要防的便是不能让和光同尘堕魔。 红莲本体,净无尘,君逸。和光同尘集三成一体,无论修成神佛魔任何一道,都将无以匹敌。 若是堕入魔道,失了善性,添了凶戾,恐最是可怕。 将会完全超脱他的掌控。 见巫不周故弄玄虚,和光同尘并不着急,他趁着这段静默地时间仔细回忆着巫不周字里行间的玄机。 突然,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从和光同尘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并不是净无尘! 认定他是净无尘的原因无非有二,一是他的红莲血脉,二是他与净无尘一般无二的容貌。 红莲血脉并不能断定不是吗? 画心也有红莲血脉,清戈亦有红莲血脉,那么或许……还会有其他人有红莲血脉,这不足为凭。 容貌一样也并不能断定不是吗? 清戈生的与画心一般无二,可她并不是画心。也不足为凭。 巫不周转悠了数圈,终于在和光同尘面前停步,他扬袖一挥,挥出一团团紫色的火球,火球悬空,将整个天地照亮。 他拢了拢袖,轻轻吐出一问,“你觉得这里的一切,比之你在血煞阵里所见如何?” 见巫不周点亮天地风光邀他同赏,和光同尘举目环视了一周,骷髅血海,飘着断肢残骸,除了红,只有黑,还有尸骨森森的白。 这是一个修罗界。 他盯着血海淡淡出神,却蓦然想起画心喜穿的一身正红恰好就是这样的颜色,所以他竟不觉得生厌。 半晌,他轻声回道,“都是苍生疾苦,都是人间炼狱,没有区别。” 巫不周挥袖做指点江山之态,“这些,都是本君做的。” 意料之中,所以和光同尘并没有多大的意外,他只轻轻问了一句,“为了什么?” 巫不周低低一笑,“如果本君说是为了一个女人,你信吗?” 闻声,和光同尘侧目看到巫不周一双无情无欲无一丝温度的眼眸,久久才吐出一句,“你并不爱宙灵寒。” 第250章 巫不周的心头爱 “不是她。” 巫不周只吐出短短三字,并不言它。 和光同尘明明知道巫不周不愿多说那女子,却偏又多问了一句,“是谁?” 因为他心里有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他觉得荒唐,亦觉得不安。 巫不周果然敛目不答。 和光同尘心下了然,知道直问难得其果,于是换了一种方式感叹,“可世人皆传巫不周深爱九州河神。” “不过一颗棋子罢了。”巫不周嗤鼻一笑,用冷寒到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道,“若不是要留着对付净无尘,令她看起来还有点用处,本尊怕是都记不得用过这么个女人了。” 和光同尘再一次注意到,巫不周尽管是在与他说话,可提及净无尘时,却从不说“你”字…… 他分明一直将他和光同尘与净无尘分的很清楚。 可他也承认的很坦然,他并不打算放过净无尘。 和光同尘思量,无论他是否净无尘,这总归不是一件善事,能化解则当化解。 于是他轻捻着佛珠,佛珠一颗颗自他指间转动过,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双手合十,不悲不喜道,“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造者是。业孽皆有报,施主还是回头是岸。” 巫不周仰头一笑,“前世?来生?因果有报?哈哈哈……本君连这天这能逆了……” 他一笑顿口,似疯似癫地伸手拉过和光同尘,扯着他一路急行,穿过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大殿,指着四周的断壁残垣邀他同赏。 他毫不掩饰他的狂妄和兴奋,“你瞧瞧这就是九幽,那个塌了顶的以前就是浮屠殿,还有……那条血红翻浪的河川看到了吗?那就是忘川渡,还有这个,这个就是孽镜台……本君也毁了,哈哈哈……” 巫不周又自笑了一阵,似嘲似不屑,“这往下的十八层修罗炼狱,通通都叫本君毁了,从此再没有什么六道轮回之苦,什么前世来生,什么业孽有报,这天地又能耐本君何?哈哈哈……” 巫不周笑完了,却见和光同尘并没有看他,而是双手合十,面朝十刹阎罗殿,肃然宣道:“施主可知,见色起淫,报在妻女;施主之孽,不报己身,亦报她身。” 他这一句话平缓二十四字,音低声浅,细如蚊呐,但是撞进巫不周心里却犹如带着雄浑罡气的浑天钟般,回音绵长,震荡不绝。 巫不周怔愣一瞬,脸上笑意更满。 他知道,和光同尘是在提醒他,即便没有轮回业报了,因果业报还在,他造的孽,将由他所爱之人承受。 可,那又如何? “本君今已无爱无欲。”他侧首盯住和光同尘,唇角越挑越高,眉梢越冷越无情,他缓缓说道,“即便业报她身,想必……你自会比本君更心痛千倍万倍,哈哈哈……” 说到最后,他又忍不住一阵大笑。 仿佛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和光同本捻珠思忖少倾,蓦然顿悟。 竟……真的是她! 巫不周说的那个女人,竟是他的心儿。 他的心口一时犹如百虫噬心般疼了起来。 怎么会是她呢? 她到底与巫不周又有何渊源? 难道她后来所承受的一切劫难都是源于巫不周的业孽? 如此心头百转千回,和光同尘缓缓闭上双眸,默然片刻,蓦然出声,“若不是你执念颠倒乾坤,令百姓倒悬,致生灵涂炭,或许你也不会失了她。” 声音比昔日低沉森冷了三分。 巫不周勾唇忽笑,“谁说本君失去她了?” 这一笑,不由面色温和了三分。 和光同尘这才发觉,其实巫不周原本也生得一副姣好的皮囊,只是不知后来受了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使他脱了型,又加之周身浓浓魔气笼罩,才使他变得面目狰狞可怖。 可他突然温和下来的面色,让和光同尘愈发心惊,佛法都镇不住的波澜四起。 他在说什么? 他说他没失去她? 和光同尘知道,画心属于书逸也好,属于巫不周也好,并无区别,反正不属于他。 可他就是止不住的难过,心痛。 巫不周目光淡扫过快被和光同尘碾碎的佛珠,将他满腹翻涌四起的情绪一览无余,忽而勾唇一笑,笑君逸果然是君神一脉,情难断,心难净,佛难修矣。 “难道你认为,若非得到便是失去吗?”巫不周此时离和光同尘远了几步,隔空传来的声音渐显缥缈,“本君倒是认为,本君能护她无虞,得她所想,偿她所愿,便是未失去。” 巫不周的声音字字如巨石砸在和光同尘心上,砸得他陡然转醒。 想起血煞阵中君逸对巫不周的赞仰,他虽不赞同于巫不周所行之事,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大智大慧,拿的起放的下,心性非常人可比。 他转动念珠的手滞了滞,食指掐在一颗念珠上,头一次对着巫不周勾了勾唇,露出温和的笑意来。 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隔着腥风和血海,抬眸浅笑的动作又缓又慢,眸光浅淡,静如止水。 “贫僧惭愧,修佛之人,却心不清,欲难平,悟性竟比不得神君一二。” 和光同尘此时已愿意尊称巫不周一声神君。 巫不周只舒眉一笑,“爱为众生障,障蔽正道法,障迷菩提心,障生昏钝根,障显邪恶念,断除爱欲者,说名得涅盘。” 和光同尘平视着他,目色肃然,他见巫不周两眼清明,颇似大彻大悟,不由感慨道,“神君既有此等悟性,定有佛缘,何不皈依了我佛。” 面对和光同尘这样的劝诫,巫不周心中早早便有了回答:“你们佛门那套佛法,于本君无用。” 和光同尘又劝,“佛理玄妙,佛法无边,神君不试一试,又怎知无用。” “哈哈哈……”巫不周又肆笑一番,“你怎知本君没有试过?” 和光同尘默然。 巫不周笑意转邪,“本君也曾静坐菩提三千年,本君也曾一跪一叩拜九莲,最后,本君确实绝了情断了爱,可本君还是没能成佛。” 和光同尘紧盯着眼前不似陌生的陌生人,问,“你……堕了魔?” 第251章 画心的身世之谜 “哈哈哈……”巫不周笑意骤然转冷,“纵你佛慈悲,也遏止不住本君一念成魔,本君曾听从佛言于苦海断情绝爱,回头却发现无涯也无岸。” 和光同尘再次双手合十,清音如佛光普照,“心存善念,方见彼岸。” 巫不周望着和光同尘,倏忽静了下来。 这句话,正是当初净无尘对他所说。 而他正是因为这句话,才一念成魔。 一万年前,六界围剿神女画心之时,画心心生绝念,他便不惜舍了万万年修为,只为还她一个没有黑暗没有鲜血没有杀戮的全新人生。 他知道,此等代价便是,他要替她去承受本该属于她的所有劫难,承受所有的黑暗、鲜血和杀戮,他要替她入魔。 在月神山一战之后,守着最后一丝清明,他去找了净无尘,欲以无边佛法净除心魔,可净无尘告诉他欲成佛,先忘她。 于是他在菩提树下一坐便是三千年。 三千年后,他已经很少再会去看当时正陷入昏迷的她,不是想不起,而是藏心底。 在决定赠她新生之时,他便同时决定了,此后一世,天不能管她,他亦不能管她。他要给她绝对的自由,无论是苍生还是君逸,任她喜,随她爱,不干涉,不插手。 在跪拜九莲的一阶一叩里,他终于顿悟,唯有忘她放她,方能真正给她新生,他是她与过去暗黑人生的唯一关联,纵然千般不舍,他必须斩断。 所以,莲华山上,菩提树下,他自舍了**两魄。 从此断情绝爱。 净无尘说,心存善念,方见彼岸。 殊不知,她才是他所有的善念。 忘了她,便是忘了他心间的最后一丝善念。 早天地初开以前,混沌之世孕生出一枝并蒂双莲。 一莲色青,至纯至善,便是画心。 一莲色赤,至邪至恶,便是巫不周。 只不过,那时青莲又名青玄,赤莲又名赤冥。 玄为天机,冥为地煞。 合二为一,便是天地造化。 这本寓意着,混沌大开以后的世界,天地两分,正邪相生;生死同在,福祸并存。 本该由双莲共同创世,一为九天玄女,泽生万灵;一为九幽冥王,勾魂夺命。 各司其职,使这世界赏罚分明。 却不想,赤冥竟生了痴念,他因心慕青玄,贪图二人相守之乐,不忍日后二人天地相隔,是以迟迟不肯开天辟地,灵泽万生。 而仅凭青玄一力,并无创世之能,劝说数次以后,青玄见赤冥心意不能转还,便与赤冥假意逢迎,趁机吸尽了赤冥的灵力。 而赤冥欲海沉乐,被青玄迷的神魂颠倒,竟无丝毫察觉。 直至一日,无边的黑暗里突然晕出一道刺目的白光,随即混沌初开,先是一道细细的裂缝,紧接着天地渐分,穹宇舒阔。 赤冥再想阻止,一是无力,二是已来不及。 青玄虽逆了赤冥的心意,且并没有奉还吸走的灵力。但因是并蒂之莲,本就同根生同心连,情意早结,所以青玄也不忍伤赤冥性命,与他恩爱似常。 渐渐万物长,六界分。 青玄时常邀赤冥万里河山共赏,她指着四海九州,赐名青冥大陆。 青玄的青,赤冥的冥。 而这世间第一个纪元便是,玄赤元年。 青玄的玄,赤冥的赤。 那是她与他的世界,那是她与他曾相爱的纪元。 那一世,她是青玄时,曾是他的妻。 赤冥并不想做什么九幽冥王,他只想陪在她身旁,所以他也不在意青玄将他一身灵力吸尽。 相反,他反而以为青玄故意不将灵力还他,也是不舍得与他分离,不舍得放他一人下九幽。 如若就这般岁月静好,任他与她琴瑟和鸣,那么,青玄就不会变为画心,而赤冥也不会变为巫不周。 因青玄一身所承的双莲之力,本就相克,又加之她心善悲悯,不忍苛责于世,未行赤莲惩世之责,是以本该世人所受的劫难,皆加诸于她一人之身。 时日久之,反噬越盛。 起初,赤冥因灵力稀微,并未察觉不妥,待他警觉时,青玄已近乎不支。 那是第一次,赤冥行冥王之权。 降天灾,施**。 他只希望天地劫难可以减轻青玄所受的反噬,又慌又乱的他,出手又快又狠,几乎没有考虑任何后果。这个天地如何,六界苍生如何,通通与他不相干。 是以,一时天地动荡,六界大乱。 而六界只知九天玄女青玄,并不知被青玄金屋藏娇的赤冥,以为天灾**皆是青玄所为,纷纷破神庙,毁神坛,大骂玄女,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任赤冥一瞒再瞒,青玄依旧是知道了。 她并没有苛责赤冥,只是暂时封印了他,一人替赤冥担下了这所有罪责。 她向众生坦诚,造物之初便是注定了天灾与福泽共存,天赐之命,亦有天收,生死轮回,乃是天道。 却不知,苍生闻之,更是惶恐。 一个能对他们生杀予夺之人的存在,会让他们觉得日日如刀悬颈,她赐他们生,他们却不想她再赐他们死。 是以,她问苍生,要她如何? 苍生回,要她死。 她垂首浅笑,目色悲悯,回了一字,好。 玄赤两百五十六年末。 九天玄女于苍穹之顶,身化青莲,渡天下之劫于己身,天地得风调雨顺,而玄女身归混沌。 青莲消殒之时,落了三子,分别化为金莲、红莲和黑莲。 因青玄爱煞了赤冥的一身正红,是以传承青莲至纯至善之灵的乃是红莲,即后来悟出佛性的净无尘。 又因赤冥恨煞了这天下苍生对青玄所做的一切,是以传承赤莲至邪至恶之灵的乃是黑莲,即修不成神亦参不透佛只能堕入魔道的夜无常。 原本青玄身上只有这两股灵力,却因那时她怀有赤冥的孩子,又因爱而结生了第三股灵力,那是青玄与赤冥全部的希望,是他们心中最耀眼的光,堪比天之骄阳。 是以传承这股因爱而生之灵力的乃是金莲,即后来至情至性的君无邪。君氏一脉皆是痴情种,也是因此而来。 第252章 巫不周与凤归凉 青玄知她身归混沌后,赤冥定会癫狂,是以舍身前已将赤冥封在了具有驱邪镇魔之能的玄隐灯内,由净无尘日日诵经渡化他的魔心。 净无尘悬壶济世普度众生,所做之事乃是青玄一生最想做之事,算是继承了青玄的遗志。 青玄之意乃是,让赤冥随着净无尘走遍这九州天下,亲眼见见这世间的喜乐与苦难,若有一日,赤冥参透了她的“舍”与“得”,便能从玄隐灯内出来。 奈何赤冥一颗痴心冥顽不灵万万年,他的邪与恶玄隐灯镇不住,他的恨与怨佛法磨不灭。 终于某一日,赤冥对这个世界除了杀与伐,第一次蒙生了些微的善念。 他有了第一个想守护的人,那是一个凡尘女子,那女子唤作凤归凉。 也即是后来的凉城女王。 没有其他原因,只因凤归凉在一座荒废了万万年的荒庙里神情恭谨地参拜了早已被世人遗忘的九天玄女。 那一瞬,玄隐灯内的赤冥竟忍不住潸然泪下。 原来这世间,除了他,还有人记得她。 并不完全似他以为的那般凉薄。 倒也不是全都该死,至少这个女人死罪可免。 他如是想。 那时因六界并未一统,神佛魔三足鼎立,人鬼妖则明里臣服归顺,暗里却斗得天翻地覆。因无人能威震六界掌控大局,所以世道尚还动乱,不甚安稳。 凡界因时常受到侵扰,民间便流了恶俗,曲解天意,略有灾难,便抓妙龄女子沉入离海以祭天。 而凤归凉正是要被抓去祭天的祭女,那时临暮,恰巧被关在那个荒庙里,又恰巧净无尘挑灯夜行路过荒庙,而净无尘一心景仰玄女,断不会过庙不拜。 是以赤冥恰巧看到了那个跪在玄女神像前一脸虔诚的女子,他听见那女子在一桩桩一件件诉说着玄女权掌六界时的盛世太平,她替愚昧的苍生向玄女认错,祈祷恳求玄女能重归神位,平乱世,救苦难。 那一声声传进玄隐灯,如同铁锤般一下下敲在赤冥心上,将他猛然击醒。 他终于明白为何过去了万万年,自己还是一直对青玄之死无法释怀,因为这天下苍生一直欠他的青玄一声道歉。 他的青玄可以为他们牺牲。 但他的青玄不是该死! 她死前不该被唾骂,死后也不该被遗忘。 而凤归凉这一声迟来的道歉终于击散了他心中多年的业障有人知道青玄没有错,有人还记得青玄的好。 所以,凤归凉是赤冥在心间赦免死罪的第一人。 因而,当他听闻他认为最不该死的人竟然要被抓去沉海祭天,他心中陡然而生一股怒气,怒完之后便是疯狂滋生而出的保护**。 他仿佛回到了万千愚民逼迫青玄就死的那一日,他憎恨那些因为无知胆怯就随意兴师问罪的愚蠢人类,他不能让这个善良无辜的女子就这样死掉。 他不能再留下当年没有能护住青玄的遗憾,所以,哪怕用他的命换凤归凉的命他也甘愿。 此念一起,赤冥发现玄隐灯的封印松了松。 恰在此时,净无尘与凤归凉的谈话絮絮传来,凤归凉正在向净无尘打听玄女之事,此时凤归凉恰好问道,“法师,既然当年祸事并非玄女所做,玄女为何要认罪?又为何要伏法?” 赤冥在玄隐灯内忍不住答凤归凉:因为她恨本君,她在用死亡惩罚本君,本君让她的苍生不好过,她便要让本君也不好过! 随后,他听净无尘答道,“因为爱欲,因为玄女她深爱着赤冥神君,彼时赤冥犯下滔天大罪必受天谴,所以她替他伏法认罪,她只有舍身净世,偿还上赤冥的罪孽,方能免赤冥再受天罚。” 这一句对赤冥来说,比净无尘念了千万年的佛经还管用,他一念顿悟青玄的“舍”与“得”。 他一直以为青玄是舍了自己,也舍了他,只为得这天下苍生和顺长安。 所以他一直恨,一直怨,他一直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屠尽这天下,竟叫那些人有机会逼死他的青玄。 直至如今他才明白,他的青玄,舍的是自己和苍生,只为得他赤冥能翻然悔悟知错改过。 所以他悔了,他知错了。 他不该视苍生如草芥,不该触犯天怒,是他逼死了青玄,而不是苍生。 他要改过,他要救凤归凉,他要平天下乱,他要救苍生苦。 青玄是为他而死,所以她的遗愿,应该他替她完成,而不是净无尘。 因这一念顿悟,玄隐灯的封印立即破了。 他自玄隐灯出来再入世时,并不在那个山野荒庙,而是在她当初封印他的不周山。 他还是赤冥,还是当年的模样,赤衣白发,倾世风华。却没有法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不过他曾也是创世之神,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胜过这世间的每一个人,他上知天命下知地理,他更知凡人要如何修仙化神,他超脱世外的智慧世间无人可比。 因入世总要有个身份,他想起荒庙里那个要被送去祭祀的女子,知道这天下如今巫道盛行,是以打算以圣巫之名出山,以五行八卦推演天下。 因青玄已故,他亦不想再用赤冥之名,便随口诌了一个“巫不周”。 巫是他的身份,不周是不周山,是他和她曾一起住过的世外仙山,是他对她刻骨的铭记。 就连她最是爱煞了他的那一身正红,他也一并脱了,换上一身冷煞的玄黑。 因那一身正红,他只想穿给她看。 起初,他虽为修身成神做了些许不择手段之事,比如利用凤归凉勾引君无邪,惹得月九歌心灰意冷,化了月神山,助他修行。 不过这皆是你情我愿的互相利用,他一没下药二没用蛊,只是合理谋之,推推波助助澜,最终坐收渔利罢了。 况且只有他修身化神才能为天下苍生做更多的事。而在他巫不周入世以后,这青冥大陆确实进入了数百万年不遇的盛世。 那时,巫不周盛名远传,乃是一代传奇,六界如他囊中之物,他却不屑一顾。 第253章 赤冥的深不可测 巫不周除了肆意挥洒着他的智慧,写了诸多涉及各行各业各门各派的传世之作造福苍生,或者偶尔心情好了出去视察视察民情,大部分时候都窝在不周山醉生梦死。 他以为他会就这样念着她,替她守万万年的六界苍生。直至某一日,他突然参悟出了起死回生之术。 自此,他的心再不能平静。 他像活了过来,又像死了过去,救她起死回生的想法自出现那一日,就时时刻刻撩拨着他,从未停过。 开始执着于研究如何如何让青玄起死回生,当他知道需要万神之灵以及万魔之血时,他开始处心积虑地策划起大战。 为了使万神之灵更强大,他才费尽心思教给君神一族塑九龙真身之法。为了使万魔之血更邪恶,他又费劲心思教夜魔练就千婴血骨的邪功。 除了万神之灵和万魔之血,最要紧的乃是净无尘的红莲之心。如此一周旋便又过了数百万年。 玄灵一千二百八十一万年末。 时机成熟。 巫不周发动了近乎毁天灭地的大战,而他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青玄重生。 大战后,巫不周改了新纪元,玄炽元年。 玄炽,玄赤也。 是有青玄的纪元。 他想以此来迎接青玄的重生。 只是,一万年后,青玄重生于九幽,第一个见到的人却不是他,而是净无尘。 净无尘给她赐名画心。 净无尘希望她能重予这天下江山如画,亦希望她此一世能得万民归心。 而这名字的寓意,倒也合了巫不周的心意。是以他并没有疑议。 彼时他不叫赤冥,也不叫巫不周,他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一个能名正言顺朝夕不离陪在她身侧的身份。 他又穿回她爱煞了的一身正红,与她朝夕相伴,他将她宠上天,她喝醉了会叫他老爹,他嘴上叱她,心里却乐开了花,因为那时候她会主动抱他。 他看画心爱上君逸时,他就故意给她使些绊子,君逸示爱的情笺都被他挡在门外,她给君逸的示好都被他故意篡改,生生将他们爱情的火苗掐灭在了摇篮里。 于是,那二人从最初的试探就得到了对方明确的“拒绝”,不但拒绝,还恶狠狠警告,此后便都隐忍在心,不敢轻易再提喜欢。 如此,他的青玄一直还是他的。 只是,他没料到,这样的重生之法是有后遗症的,那便是要伴随她一生的黑暗、鲜血以及杀戮。 每当九幽的鲜血不足时,画心便会陷入嗜血的疯狂。 为了不再发生当年她受千夫所指,却步步退让,被迫至死之事。他千般万般骄纵她,他教她张扬跋扈,他教她锋芒毕露,他教她强势霸道狠辣。 他还助她一统了六界。 其实……准确说来,那时也就剩四界了。因为大战后,魔族被他镇压,冥界被他毁灭。 因他与她皆是创世神力,六界无人能敌。太悬殊的实力差距,使得尽管他们没有一兵一卒,亦足以震慑六界。 可画心终究是……厌倦了这些。 于是他决定为她逆天改命,而逆天改命的代价便是……他要替她去承受这一切,黑暗,鲜血和杀戮。 这些他都不在意,但他在意他会变成她最讨厌的模样。 所以月神山一战后,他去找了净无尘。 听净无尘之言,断了情丝。 然而,于赤冥而言,青玄便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全部善念,一旦放下她,他便心中再无善。 情丝一抽,立地成魔! 其实,当年青玄早已看破这一点,所以最后才会以情感化赤冥,劝他向善。 而她当年除了留下红莲和黑莲,还要用金莲抽去红黑双莲的情丝也是别有用心。 她因遗憾自己受情所困,终不能做到大爱无疆,行大善,渡众生,所以才留下净无尘。 净无尘乃是抽去情丝的青玄,青玄无情则成佛。 而她同样也担心赤冥,怕净无尘一念想岔,所以才留下夜无常以做警示。 夜无常乃是抽去情丝的赤冥,赤冥无情则成魔。 可最终,不懂情爱的净无尘还是未参透青玄的深意,使得赤冥渡佛不成反堕魔。 巫不周从久远的记忆里回过神来,冰冷的脸颊上竟流下两行热泪。 他这一生太过漫长,漫长到……他真的好像快忘记她了。 他好像还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比如……他作为巫不周时重修的那一身无上的法力又是如何失掉的? 而且那失掉的法力任他如何修行都再也恢复不了。 他思量着,大概是因为他堕了魔,神仙法术都不适用了,而魔界又被九幽封印镇压着…… 当初这魔界还是巫不周自己封印的,倒是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如此想着,巫不周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何要封印魔界呢? 他突然发现他竟非常不了解自己,不了解堕魔前的那个……赤冥,那才是真的深不可测,甚至连自己都可以算计。 赤冥,无论行善还是作恶,他都疏狂,无论顺境还是逆境,他都从容,一如画心那个女人。 而他现在,只是巫不周。 一个法术微弱,只能躲在暗处使尽鬼蜮手段的巫不周。 他只是赤冥舍了的魔身,而已。 巫不周抬指将两行泪拭尽,一笑自嘲,“万万年来,本君为她翻了天,覆了地,浑身杀戮,满手血污,在你们眼里,本君罪孽深重,而在本君眼里,却只有一望无际的欲海,如今……本君想要的不再只是她,本君还想要这六界天下!” 和光同尘自是不知巫不周的来历。 他想了想,当今六界依旧是神族最显尊贵,神庙信徒不绝,香火不断,众生顶礼膜拜,趋之若鹜。 而且六界之主,相传皆由神界之人担任。 于是他不解道,“神君既志在一统六界,本已修身成神,位尊体贵,又缘何非要成佛堕魔?” 言外之意,巫不周这是自降身份了。 心越来越大,路却越走越下。 “本君不堕魔,怎渡她成神?”一身玄衣的巫不周冷戾麻木的眸中忽然泛起一丝柔色,一闪即过。 第254章 要先认清你是谁 “她不想成魔,却被天命操控着成魔,她不想杀人,却被天命操控着杀人,她不喜欢饮血,却为了活着要一口口吞血食肉,她说这是她的命,所以本君就替她逆了这天,改了这命。她是本君的女人,所有的苦与痛,所有的折磨与煎熬,自然都该由本君替她来受。” 巫不周怒斥不止,他双目浑浊,浑身魔气,像极了无极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他的话句句深情,可他的语气却是怨的,仿佛再说,本君凭什么为她做这一切?本君为什么会做这一切? 那是赤冥想为青玄而或画心做的,不是他巫不周。 他能怨谁呢?怨赤冥? 那曾是他自己。 为了一个女人,丧失了一身修为,这是一个多么愚蠢可笑的行为? 真是不该! 当一切从头再来! 四周忽然狂风呼啸,夹着碎肉和腥血,吹在脸上黏糊糊的,又腥又臭。 而陷入竭嘶底里疯狂的,除了巫不周,还有和光同尘。 思量着巫不周的话,和光同尘忍不住陷入深思。 她曾是魔? 她曾杀人无数? 她曾饮血食肉? 她……还曾是巫不周的女人? 他的一颗心,比这四周翻腾的血海还沸腾,几乎掀成滔天血浪,可他很快又生了犹疑那个为画心逆天改命的人明明是君逸啊! 那是他在血煞阵中亲眼所见。 所以画心的生死命运。 又与巫不周何干?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和光同尘直接质疑道,“为画心逆天改命的,分明是君逸。” “那君逸是怎么替她逆天改命的呢?”巫不周挑眉。 和光同尘敛眉一思,“君逸奉九龙真身,以逆转阴阳术为之。” 巫不周看着他似笑非笑,“那你可知逆转阴阳术是何人。” 和光同尘忖度一瞬,顿悟。 他轻描淡写道,“即便是你所创,替她逆天改命的也是君逸,又与你有什么干系?” “君逸……”巫不周哂笑一声,“本君只不过是想毁掉他的九龙真身罢了,他算个什么东西,画心命格贵不可言,他又有什么资格替她改命,真正替她承受那一切的,是本君。” 毫不掩饰的嚣张。 仿佛毁掉一个人是那样轻描淡写的一件事。 也仿佛只有他能配得上画心,九龙真神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所以和光同尘不得不深思:画心到底什么身份呢?巫不周又是什么身份呢? 贵不可言到……九龙真神都要被他们踩在脚底! “为何?”和光同尘眸光淡淡。 巫不周回得理直气壮,“因为他抢本君的女人。” 他只回了和光同尘的第一个疑惑。 对于他的执念,和光同尘叹息,“他们是两情相悦。” 巫不周一声嗤笑,“什么两情相悦,本君与玄儿在一起的时候,他祖师爷爷还没出生。” “不是画心?”和光同尘惑然。 难道……他会错意了? 巫不周喜欢的其实另有其人? “是画心。”巫不周笑得肆意,“可她与本君恩爱情深时,还不叫画心。” 和光同尘默然。 他忽然明白,他有前世,那么画心也有前世。 而巫不周与她前世的渊源,成了他今世的执念,一念成魔。 和光同尘叹道,“若无世间爱念者,则无忧苦尘劳患。” “你觉得君逸如何?”巫不周蓦然问道。 和光同尘思索了一下,觉得难下定论,便囫囵道,“至情至性。” “你瞧你为何对他的情他的爱能宽容,对本君就不能呢?”巫不周一阵哂笑。 和光同尘眉睫一颤,“他不以情为锁,亦不以爱行恶。” “哈哈哈……”巫不周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血煞阵里,你看到的,他屠了众生,现在你和本君说,他不以爱行恶?” 和光同尘瞬间陷入默然。 或许,这世界的善善恶恶其实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 于是,他又道,“但他亦献祭了九龙真身,以庇苍生万民,他善心未泯,也算功过相抵。” “好一个功过相抵。” 巫不周更加肆虐地笑了起来,笑得天地震动。 “这青冥大陆乃本君所创,这世间万灵因本君而生,本座的功……这天地间何人能比!” 一番话让和光同尘彻底怔然。 巫不周……乃创世之神? 可传闻……创世之神乃是一世外青莲,后人奉之为九天玄女,怎么会是他? 又想起巫不周此前的一声“玄儿”,和光同尘神魂俱惊,难道画心就是创世之神九天玄女的转世? 纵他对画心猜测过很多,知道她定是来历非凡,却也没想到是这般的不凡。 如此一想,她身上具有神,佛,魔三族血脉倒也就合情合理了。 六界皆由她而生,又以神佛魔三族最赋天灵,可这与巫不周又有什么关系? 似能完全看透和光同尘一般。 “本君乃是赤冥。”他轻笑,“不周乃不周山,是本君与她住的地方,那时,她是本君的妻。” 和光同尘暗暗握紧了手中的佛珠。 “所以,你如今意欲何为?”和光同尘紧盯着巫不周,创世之神又如何?他不惧,不惊,“你与她已经是前尘旧梦,如今她是画心,不是你的玄儿,她有了新的人生,也有了新的夫君,所以……你打算对她做什么呢?” “不管本君要对她做什么,你又能如何呢?”巫不周放肆地笑着,唇角微勾,“嗯?” 和光同尘眸光周冷,“贫僧可以杀了你!” 莲焰阵里,顿时杀意毕现。 “哈哈哈……”巫不周肆意笑着,“本君有千首、千面、千舌,身份变化多端,化身千万,令你防不胜防,众生三千,谁都可以是本君的幻影,你算不出谁才是本君,难道你要都杀完?” 和光同尘手中的佛珠几乎要捏碎。 他近乎咬牙道,“你到底要贫僧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她。” “在合作以前……”巫不周轻笑了一声,“你得先认清一件事,然后……本君才能相信你的诚意。” “何事?”和光同尘回的干脆。 巫不周轻轻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第255章 恢复记忆知真相 巫不周一言正戳中和光同尘所思。 他平澜无波地问,“贫僧是谁?” “你觉得你是谁?”巫不周故意卖了个关子。 默了一瞬,和光同尘才道,“净无尘。” 巫不周失笑,半带嘲讽,“啧啧啧……心无欲念净无尘,犹如莲华不着水。那才是净无尘,你……心间欲念丛生,怎配是他!” 果然不是。 那他是谁? 和光同尘陷入沉思,百般猜不着。 他的心境一如血海吹来的风,又腥又窒息。 最终他吐出一句,“贫僧即是贫僧,贫僧是和光同尘。” 巫不周不以为意地勾唇一笑。 过了半晌,他才懒懒开口,“其实你和本君一样,都是浑身罪孽,满手血污,为情不顾一切疯子。” 和光同尘闻言一惊,眉头蹙了又松,松了又蹙。 巫不周盯了他半晌,吐出五个字,“你才是君逸。” 莲焰阵内瞬间寂静,和光同尘面上如无波古井,心口却已波涛翻涌。 他怎么可能是君逸呢? 若他是君逸……那书逸又是谁? 何况画心既然嫁了书逸,定是认出来他是君逸了。 “你骗贫僧,其心不诚!” 和光同尘双掌一拍,一阵罡风迅疾向着巫不周袭去。 罡风袭面,巫不周脸色不变。抬袖间轻轻化解。 如此二人又过了数招,巫不周只守不攻,一直面带浅笑,和光同尘发现,在阵内,任何功法都奈何不得巫不周,而且他可以在空间内穿梭自如。 和光同尘的掌风拍到西面,他转瞬间已经在东面,和光同尘的剑气横扫四面八方,他却仿佛从这个时空消失了一般。 至此和光同尘才知道,为何叫莲焰阵,为何需要红莲业火,唯有能焚尽世间一切的红莲业火才能真的伤到巫不周。 就在和光同尘决定不顾一切以红莲业火破阵时,巫不周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抬出一指,按上他的眉心。 巫不周出手迅疾,和光同尘尚来不及避开,忽然觉得眉心一烫,一道赤红没入他的眉心,势如虹,他脑中似有什么封印立即被破开。 纷沓的记忆,旋即翻涌而来。 那记忆太过漫长,十数万年的时光迅速将他吞没,他想起与她的初识,想起与她的相知,想起与她一起看江山如画,想起与她共享万民归心。 他还想起,他一剑刺穿了她的胸腔。 他是君逸。 他真的是君逸。 无数的画面从他脑中闪过,那些属于他和她的记忆,可是现在呢? 为什么她嫁给了书逸? 为什么她是别人的王妃? 为什么他会变成和光同尘? 他发现他成为和光同尘也不过才九年,九年前他在青城缠绵病榻一年有余,再往前,是他在魔域。 他在魔域近乎一万年,才得以逃出九幽封印,重见天日。 巫不周说的没错,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也曾堕了魔,他竟不知他这一身的魔气是如何散去的。 总之是压制住了。 可仍旧无法改变,他就是魔! 一日成魔,再难超脱。 “想起来了?”巫不周的声音从虚空传来。 和光同尘一抬眼便看到了他。 如今看他的眉眼越发熟悉了。 这不是……画心身边的那个……药尘么! 虽然他装扮不同,面目也变了许多,可隐隐还是能辨认出来。 原来……赤冥也好,巫不周也好,药尘也好,他一直都陪在她身边。 因为画心爱的是他,所以巫不周处心积虑地想要毁掉他,让他面目全非,让他记忆全失,让他与她相识陌路,让他和她再也不能在一起! 滔天的愤怒由心而起,被净无尘压制住的魔气,迅疾四散而出。 他与眼前这个男人,有不共戴天之愁! “巫不周”和光同尘凝气化剑,直指巫不周,“枉我君逸一直敬你仰你,你竟是如此卑劣的小人!” 巫不周嗤鼻一笑,“纵然本君是真小人,总好过……某些人伪君子。” 和光同尘剑锋又往前一送,目光彻寒。 巫不周抬指轻轻夹住剑,却发现化解不了剑气,不由感叹,九龙真神果真是名不虚传…… “怎么,你不想知道书逸是谁吗?”巫不周一声轻笑。 和光同尘静默不语。 “想看看你的女人是怎么被别人蹂躏的吗?啧啧啧……你一定没看过吧,她媚眼如丝吟哦承欢的样子……” 说着,巫不周抬袖一挥,四周场景迅速切换。 这是青城去城的路上, 和光同尘认出来了,这是他的马车。 只是堪堪靠近,就听到马车内龙喘细细,凤吟靡靡,一声声**噬骨。 他听到她在叫,“君逸,君逸……” 随即声音被吞没在男人的嘶吼里。 “你瞧,她爱的是你啊,情到深处,她叫的是你,可她抱的……”巫不周抬掌一推,将和光同尘推入马车内。 和光同尘本不想看,可他蓦然被推入马车,马车内香艳**的一幕立即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浮在半空,只是一道幻影,他能看见他们,他们却感觉不到他。 他心中想着非礼勿视,却一时瞧得移不开眼。 那里躺着的,是他的女人啊。 她在叫他。 “君逸,君逸……”一声声敲在他的心坎上,让他的心又酸又涩。 他俯身却抱不到她。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别人身下承欢。 她和书逸躺在软云般的床褥上,她身无她物,不着寸缕,风光尽露,书逸亦蓝袍尽褪,整个人都匍匐在她身上,遮去了大片春光。 她身侧是被书逸撕碎的寸寸红纱。 那身他爱煞了的正红,一如他的心般,被书逸撕得寸寸粉碎。 他禁不住怔忪,脸红。 他看到她脸上的神情似痛苦又似美妙。他的心跳随着她的表情起起伏伏,呼吸一阵阵急促。 “君逸,君逸……” 她一叫他,他便觉得心神俱漾,神魂颠倒,酥到几乎要将他的骨头啃化。 而她每叫一次“君逸”,书逸就会发一次狠,他虽也一声声应她,却又应得咬牙切齿般想惩罚她。 似乎……他知道自己不是君逸。 却又不得已承认这个身份。 第256章 感同身受的理解 书逸分明什么都知道。 他是故意欺她骗她占有她! 和光同尘暗想,这会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 看这四周的景象,这应该是他回去以后,救了画心,书逸带画心回城的路上吧。 可他若能破阵回去救她,那么他一定会告诉画心真相,告诉她他才是她的君逸。 然而,为什么他是君逸,画心还会跟君逸走呢?难道说……她不信他? 即便他回去告诉她真相,她还是信书逸才是君逸? 他再一想,他确实没有什么好证明自己的,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仅有一些过去的记忆,以书逸的聪明狡诈,自然能自圆其说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匪夷所思,这真相太过残酷,画心既然认定君逸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比如……他曾留给她验真身的夜光杯。 所以……他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再真的真相,也敌不过她不信他! 和光同尘突然失力般跌坐在马车里,马车里,他的身侧,他们的欢愉持续了整天整夜,直到马车到了城。 他看着书逸小心翼翼地抱着画心缓缓下了马车,他形同木偶般缓缓跟在他们的身后,巫不周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便整日形如游魂般在苍梧山游荡,像一个影子般跟在画心身旁,日日形影不离。 她看不到他,也感觉不到他,只是她偶尔还会想起“和光同尘”。 他看她夜深人静时,披衣伏桌给他写长长的信,写完却又不寄出去,或扔或烧。 他能感觉到她对他是动了情的,只是那情口不能言,心不能存,只能书于笔尖,再付之一炬。 因为,她要忠于她的“君逸”。 和光同尘既欣喜她执着于“君逸”,对“君逸”一往情深,这说明她曾那样深爱过他。他又痛苦于她为何不能由心,偏要将自己束缚于“君逸”这个身份。 书逸对她确实是万千恩宠,任她撒泼任她作,毕竟,费尽心思得来的,自然视若珍宝。 和光同尘潜伏数日,想探一探书逸的底,却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几乎可以确认,似乎书逸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书逸自己也在调查这件事。 查来查去,却一无所获。 因巫不周不见了,和光同尘便只得在苍梧山困着,见证她和他的夜夜笙歌,时间久了,他甚至有些怀疑,书逸是不是也是他。 他尝试过想把自己与君逸融合一体,靠近那副身体时,他们会感觉到久远的熟悉,那确实是他,是他君逸的神躯。 那副与画心日日交欢水乳相融的躯体是他的,只是那副驱壳里到底住了什么? 是谁再操控者他? “唔,你轻点……” “谁让你今日不乖,又背着本王想那个和尚……” “……” 听着室内传来的打情骂俏,和光同尘一阵苦笑,她明明心里想的是他,嘴里叫的也是他,可偏偏……夜夜在别人身下承欢。 他看着,听着,束手无策。 在他近乎麻木地时候,巫不周又出现了,他只感觉到巫不周抬掌在他背后轻轻一推,他便嵌入了书逸体内。 所有的一切他能感同身受,她的温热,她的娇软,他的血脉膨张,他的热血沸腾,他仿佛成了书逸。 又仿佛没有。 因为他不能操控这幅躯体,他只能感知到这幅躯体所有的快感,他能在书逸拥抱她时感受到那真实的触感。 他知道拥抱她是什么感觉,亲吻她是什么感觉,侵占她是什么感觉…… 他吞噬着她,她也被他吞噬,就在他欲仙欲死的时候,突然身后一道强力又将他吸出了书逸的身体。 他在空中飞渡,四周景象迅速切换,转瞬之间又回到了那个尸山血海妖火摇曳的九幽冥境。 “感觉如何?”巫不周从黑暗里走来,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和光同尘抿唇不答。 巫不周继续笑问,“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占有的滋味如何?钻心蚀骨,百爪挠心。是不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所以……” 顿了一顿,见和光同本依旧没反应,巫不周缓缓吐道,“所以你明白本君为什么要废了你吗?她原本不是书逸的,也不是你的,她是本君的女人……” 和光同尘本以为巫不周让他经历这一切是为了让他恨书逸,让他以后对付书逸。 现在才明白,他还有一层意思你只有经历过才能懂得我。 巫不周要让他明白,他见画心和他在一起时的,与他见画心和书逸在一起时,是一样的心情,所以…… 巫不周在谋求他的懂得,祈求他的原谅,巫不周这是在向他示好。 这是巫不周表达他诚意的一种方式,虽然这方式另和光同尘十分不能忍受。然,赤冥就是一个脑回路不正常的神,作为赤冥的魔化产物,巫不周自然也……正常不起来。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恢复君逸记忆的和光同尘神态都与先前不同了几分,眉目间满是天之骄子的矜贵之态。 说话的口吻,更是变得冷沉。 巫不周不以为意地一笑,“当初涉及毁掉你的九龙真身是本君,让你身陷魔域的也是本君,可这移魂之法并非本君亲手所为。” 一个“亲手”二字,和光同尘便听了出来,巫不周的意思是他还有帮凶! 于是他冷冷吐出一个字,“谁?” 巫不周阴恻恻一笑,“可不止一个。” “那你就一个一个地说。”君逸满面冷肃。 巫不周极缓极缓吐道,“你的两个好兄弟。” 和光同尘眉头一跳。 君逸只有两个兄弟,一个是同胞之兄君隐,一个是……结拜兄弟君倾墨。 一个是至亲,一个是挚友,这二人联合起来一起算计他?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相信! 所以他又将长剑指向巫不周,“你知道欺骗本座的下场吗?” 口吻都已经恢复了君逸的口吻。 这世间,能自称本座的,唯有画心和君逸。 巫不周不以为意地抬指轻轻移开他脖颈间的剑,笑道,“不信么?那本君带你去看看” 第257章 书逸身世大揭秘 巫不周操控四魂阵自如地穿越着时空,转瞬之间,他便带着和光同尘来到了九年前的青城,正是和光同尘经历业火天劫的那一日。 青隐湖上,火光冲天。 其实,和光同尘乃是红莲本体,即便浴火,也是能重生的。那是劫,却不是不能渡的劫。 准确来说,那是人劫,而不是天劫。 这世间唯独和光同尘不惧这红莲业火。 而救他的人却前仆后继,他先看到百里祭立在青隐山巅操控着雪幻族的幻术,控制了他身侧的两个罪奴,让他们以冰雪之体替他隔火。 不过这也只是扬汤止沸。 很快,湖中飞跃而出一青衣女子,水花飞溅,衣衫湿透,如美人出浴。她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冲入了滔天火海。 虽然一闪而过,和光同尘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这是清戈啊。 他无心之间祸害了一生的女子! 清戈果真苦苦等了和光同尘十七万年,可她不知,和光同尘天劫以前是净无尘,所以她之前守的那个其实是净无尘,而在情孽阵中许她一生令她倾心的乃是君逸。 就包括她现在奋不顾身去救的这个,其实也是净无尘。 一个被命运反复作弄,一生都活在欺骗和等待中的可怜女子,或许,不知道真相,对他来说,才是仁慈。 说来也奇怪,和光同尘记得,在情孽阵,他曾探过清戈的脉象,清戈是有红莲血脉的,按道理来说,具有红莲血脉之人,是不会畏惧红莲业火的,比如画心。 可清戈入火去救和光同尘时,分明灼了一身的伤。可见清戈是畏惧红莲业火的,这其中的缘由令和光同尘百思不得其解。 清戈救了和光同尘以后,将和光同尘带回她的仙境倾尘岛住了小半月,倾尘岛还是当初的样子,甚至他还能想起那些时光他与清戈发生的点点滴滴。 和光同尘发现了,其实倾城岛就是青隐湖的湖心岛,是两个空间的重叠,只不过,仙境凡人堪不破罢了。 倾城岛住了半月后,清戈见和光同尘依旧不见转醒,她虽是上仙,却一时也束手无策。便只好去求了上神君隐。 因和和光同尘前世净无尘身份尊贵不凡,又救过君逸,君隐便将和光同尘留了下来,打算与他方从青城接回来的君逸一同治疗。 就在那时,忘尘殿闯进了一个人,一个凡人。 和光同尘认出来,那是玄关大师。 也就是巫不周。 巫不周知道,自不周山便能直入仙境,世人皆不知不周山在何处,但是他知道,所以无论是仙是凡,他都是能自由出入天庭的。 玄关大师向君隐说明了来意,他说他算出神君君逸此生情劫难渡,不过他可以设法替神君渡劫。 君隐乃是天皇之尊,且擅卜术。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江湖术士之言。然,这凡人既能上得天庭,且出入他的忘尘殿如入无人之境,必有不凡,他不由心生疑窦,不敢小觑。 于是他暂且敷衍了玄关大师,特去观星台卜了一卦。 可观尘镜里他竟什么都没看到。 第一次,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的观尘镜里,看不到来历,也看不到未来。仿佛,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这让君隐大骇,对玄关大师不由又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敬畏。 而关于君逸,他也卜了一卦,确实卜出来,他有情劫,且难渡。 最终,君隐选择相信了玄关大师,同意用移魂之法将君逸的魂魄转移到和光同尘身上。自然,这里还有君隐的一点私心。 毕竟天地初开有三莲,如今三莲中金莲殒,黑莲下落不明,唯有红莲业佛净无尘独霸六界,佛界因不争而不显兴旺,神族才得以稳坐六界之首的尊位。 可净无尘不争,不代表他不能争。 不过是一念之间。 这世间,除了画心那女人,谁能承受他的红莲业火呢? 所以……若能一举除去净无尘,对神界来说,自然是大好之事。 于是君隐与玄关大师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从此世间只有和光同尘,没有君逸,也没有净无尘。 只是……这还有一个问题。 问题在于,他们把君逸就这么弄没了,一旦画心那女人醒来,肯定要闹个天翻地覆,她若要是较真起来,以她的能耐,和光同尘身体藏着君逸这事,迟早是纸包不住火。 要说最好的办法吧,就是杀画心灭口…… 可杀那女人,莫说君隐下不了手,玄关大师也不同意。况且……他们也未必杀的了。 于是两人一合计,就密谋出一件更丧心病狂的事用君逸的神躯给画心造一个假君逸出来,障她耳目。 于是擅长造蛊人的人皇君倾墨便被他们忽悠着拉入伙了。君倾墨自然希望君逸能好,所以在他们说了一箩筐好话后,他纠结了那么一小下,立即就同意了。 何况,他这一辈子,只玩过蛊人,还没玩过蛊神呢……多刺激啊,能用君逸的神躯做研发,这机会啊,难得难得。 因为这不是造一个普通的蛊人,这蛊人要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不能呆,不能木,不能傻,更不能不是个男人。 他要能陪画心唠嗑切磋打情骂俏,最好还能跟画心生娃娃的那种,还要有情,对画心爱得死去活来,还要专情,只能爱画心一个。 所以……最后君倾墨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用囚心草。囚心草可以制成囚心蛊。 可囚心蛊也就只能保证他痴心,他禽兽,他一言不合就想扑倒画心生娃娃,而不能改变他只是一个蛊人傻呼呼的本质。 进一步研究之后,君倾墨扬言这囚心草里缺一味引子,就是缺一生魄,使那蛊人变得有人性。 本来随便去九幽抓一个小鬼来就成的事,不成想君隐和玄关大师打破了头争先恐后要贡献一缕生魄给他。 最后到底是君隐威压更胜一筹,君倾墨到底也偏心着君隐一些,况且,君隐与君逸本是同胞兄弟,他扮君逸更适合不过。 第258章 无法相恨的君隐 最终君倾墨便用囚心蛊以及君隐的一念情魄造出了一个全新的君逸。 这是他们三人之间最大的秘密。 而这秘密最终的受益者其实是君隐。 十七万年,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和画心在一起了,得她心得她喜。而不是一直藏在君逸背后,爱得隐忍又克制。 不过,这个秘密,一旦被画心知道,不但一切将毁于一旦,他们这些人可能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君逸复活成为书逸后,牵连此事的人全被君隐灭口了。 先是围杀了人皇君倾墨,随即天谴了玄关大师,就连……来忘尘殿接和光同尘的清戈都被君隐设计镇压于青隐湖底了。 他是一个做事细心的上神,他也是一个心狠手辣颇有手段的上神,否则他怎么能一统天界这么多年呢,甚至代替画心执掌六界。 君隐要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可惜…… 可惜他不知玄关大师就是那巫不周,巫不周就是那赤冥神君,赤冥神君乃是创世之神,存于天地,若非天谴,杀不掉,毁不灭,而这一切的秘密终将有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比如,此时。 巫不周缓缓走到和光同尘身侧,他指着忘尘殿里的君隐,用无比嫌弃的语气说,“看到了吗?杀你兄弟,霸你女人的,正是你那表面光风霁月的好大哥!” 恰好君隐的目光向着和光同尘这边望过来,君隐其实是看不到他的。 君隐的目光只是穿过他朝着他身后的虚空望去。可和光同尘还是觉得那目光随着巫不周的话径直打在他脸上了,狠狠一巴掌,振聋发聩,令他警醒,又让他一阵恍惚。 这一瞬,他竟不知道该不该恨君隐,那是他大哥呀,是自幼便对他一直都是爱护有加的君隐大哥呀。 大战时,神族遭受了灭顶之灾,他们父母早亡,神族的重担都是君隐替他扛了。 其实君隐也不过就比他早出来几秒,因为担了个哥哥的名义,便一直像个长辈一样照顾他,他不想做的,君隐都替他去做,他不想担的责任,君隐都替他去担。 他从来只知道与君隐说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却从来没问过君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向来他喜欢的君隐都让给他,所以直至今日他才知,原来君隐也这般喜欢画心,深入骨髓的爱,君隐只是隐忍不说。 君隐让了他十七万年,而现在,他为什么不能让一让君隐呢? 或许都算不上是让,因为画心自己已经选择了君隐。 或许巫不周会觉得君隐是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小人,可君逸明白君隐,君隐杀君倾墨也好,杀玄关大师也好,为的不是他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是为了他和画心。 因为当初既然走了那一步,便无法回头了,那么不知道这样残酷的真相对画心和他来说才算是万幸。 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纠葛实在太复杂,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画心已经嫁给君隐了,难道他要夺兄之妻? 画心知道了有会如何呢? 她也是喜欢书逸的吧,卿楼的那段日子里,每次她向他提到书逸时,都是笑着嗔怒“那个呆子”,那是她和他在一起的十六万年里从未有过的娇憨。就连他们一起行鱼水之欢时,她也是真的喜欢书逸的,她比“君逸”叫得更多的,是“呆子”。 所以,告诉她真相以后,要让她如何选择呢? 君逸突然还明白,君隐深沉的愧疚。 一个男人容忍自己的女人在情到深处时唤他弟弟的名字,一次都没有表示过不满。 那是君隐的愧欠,他在惩罚自己,也在允许画心在心里存君逸一席之地。 他允许画心爱君逸,记得君逸,而他自己不但记得,还要生生活成君逸的模样。 这样的君隐,这样的大哥,让他如何恨呢? 君逸突然明白,为什么后来他既回去救了画心,而画心还是与书逸走了。 不是画心不信他,而是他没说。 因为那个人是他大哥,所以他放心地把画心交给了书逸,他选择了替君隐隐瞒这个鲜血淋漓的真相,他选择了永远做和光同尘。 除非……哪一日,书逸伤了负了画心。 除非……那一日,画心过得不幸福。 否则,他会正式出家修佛,从此不再问红尘俗世。 所以,静默了许久,和光同尘轻轻叹道,“贫僧倒是希望……他能释怀,做他自己,别刻意活成君逸,活成君逸太累。” 温升,巫不周讶异地看向和光同尘。 看他的称呼已经从“本座”又变成了“贫僧”。 称本座的时候,他当自己是君逸,称贫僧的时候,他当自己是和光同尘。 巫不周先是冷笑,又冷嘲,“他空有你的皮囊,没有你的心你的魂,你就不厌恶他这般效仿你的样子?” 和光同尘看着君隐,心间生出无限叹息,“贫僧只感念他对贫僧和心儿的情意,以他玲珑的心思,翻云覆雨的手段,他若想跟贫僧抢心儿,并非难事。其实,心儿自幼便喜他更多一些,那时贫僧时常闭关修炼,大部分时候都是他陪着她,十七万年的时间,他有过无数的机会,可他从没动过与贫僧相争的意思,因为,只要是贫僧喜欢的,他都让与贫僧,如今……也该贫僧还他了。” 巫不周自然不懂君逸与君隐之间的那种兄弟感情,于是他不屑一顾地嗤鼻道,“你为他开脱再多,也掩不了他弑兄夺妻的事实。” “此事你不必再提,贫僧自有论断,亦不愿再与你多加讨论。”和光同尘转头淡淡看了看巫不周,冷冷道,“贫僧不愿听你再说他半句不妥。” 巫不周大概知道了,这个君逸的死心眼,为了画心他可以舍了神位,为了君隐他又可以舍了画心,说他痴情好呢……还是说他薄情好呢? “难道……你就不该问问画心想选择谁?”巫不周看着和光同尘冷叱,“你把她当什么?你们兄弟二人让来让去的玩物?” 第259章 后来是谁伤了她 在巫不周这一问里,和光同尘沉默了又沉默。 他望着天空,仿佛又看到了画心,看到了她的笑容,看到了那个红衣烈如火,一笑起来倾国又倾城的女子。 因为他深沉的思念,天空在他眼里似乎变成血染的红,他看到她浮在半空朝着他笑,一阵风吹来,她的发丝放肆地飞舞了起来,她的裙摆放肆地飞舞了起来,她的笑容似烟似雾。 他心神跟着风飞舞起来,他忍不住伸手去触,他想抓着她,他真的……很想她了。 却发现,她一触到他的指尖,便散如云烟。 空中红色烟云散尽,在他心间留下一道又一道的透明的伤痕。 半晌,和光同尘才叹道,“从此,这个世间没有君逸了,君逸已经死于万年前的月神山之战。” “你就这么放弃了她?”巫不周挑眉。 他实在不能理解将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让的变态心理。一个普通正常的男人尚不能,何况这个曾君临天下的神君。 和光同尘却勾唇一笑,“贫僧不是放弃,而是公平竞争。” 这是他现在认为的,最尊重画心的方式,只要她需要他,他会立即带她走,若她不需要他,他也不会去打扰她,不会用君逸的身份以及过往的旧情让她为难。 巫不周自是不解。 和光同尘又笑道,“贫僧会以和光同尘的身份去爱她,守她,护她一世平安。如果她爱的真的是曾经的君逸,她一定会重新爱上贫僧。如若不是,也不必用那虚无缥缈的过去去束缚她一生一世。贫僧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也给君隐重新争取的机会!” 巫不周不死心地又劝道,“可君隐那个卑鄙小人正在用你们的过去束缚着她。” 和光同尘语气淡淡,却一语道破,“你以为画心是什么人?心儿她又不傻,相反,她聪明得很。何况,她是什么身份?她是九幽神女,是这六界之主,以她的法力无边,她若真的想查,谁能拦得住她?就是君隐,他也拦不住!贫僧一眼就看出书逸与君逸之间的诸多不同,她难道看不出来?可她接受了,而且信了,这说明她自己不想去怀疑,不想去证实,她喜欢上了这个书逸,她对书逸已经动了情,却又觉得愧对君逸,所以……她自欺欺人地将他们当同一个人。那么……贫僧又何必非要去拆穿她呢?” 不拆穿,是对她最后的爱。 情到深处,才能处处为她周全。 而这些,若不是情深入骨,若不是曾有十六万年的情意,谁又能想得到? 这世间,或许再也没有一人,如君逸这般懂得画心了。 因为懂得,所以放手。 巫不周知道如今任何言语的劝说,都是苍白的,对于君逸这样理智有主见的,只有现实才能啪啪打了他的脸,他才知疼。 于是巫不周阴恻恻地笑问道,“那你知道她后来过得好不好吗?那你知道最后她得知真相那一日会发生什么吗?” 和光同尘抿唇不答。 既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他认为,即便有一日真相大白了,即便她心知肚明,也不能捅破。 一旦捅破这真相,君隐会如何,画心会如何,书逸又会如何,一切都令他不敢想。 就在和光同尘怔愣之时,巫不周又拉着他在时空里肆意穿梭。 四魂阵有穿越任何时空的功能,无论过去还是未来,但是他们只是局外人,只能看到,而不能真正融入。 换而言之,四魂阵相当于更高级的观尘镜,皆是巫不周用五行八卦推演出来的过去和未来所创。 只不过观尘镜只能校外局外看,而四魂阵能让你身临其境,真正的感知道那一切。 万千景象从和光同尘眼前飞过,他似乎看到她后来过得并不好,他看到她流血,看到她被践踏,看到她被伤害,看到她心如死灰。 而他也只能看着,看着君隐对她出手,伤她,看到她到死还死死护着那个伤他的人,看到桃夭将她踩在脚底下。 她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在狠狠地被人践踏,满地都是她的血,他想去拥抱她,却抱不到她,他想去安慰她,她却听不到,他的眼泪落下来,也只是穿过她透明的身体,她感觉不到。 终于,他看到自己跋山涉水来救她了,她奄奄一息躺在他怀里,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安静得仿佛已经死掉了,他爱煞她的一身正红那时显得那般刺目。 她看着那时的他,轻轻一笑,眼泪却一程程落了下来,她只说了一句,“你来了。” 和光同尘却听出来,她似在怨他:你怎么才来。 他的心口一阵阵痛起来。 照顾她这么重要的事,他为什么要假借他人之手呢? 这世间谁都可能伤害她,唯独他不会! 他因为的看到自己带走了她,他们好像去了一个小山村,他们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她有了书逸的孩子,孩子在肚子里就会说话,孩子还叫他爹爹。 她身子一天天沉重,他陪她一直到孩子出生,孩子有机灵又可爱,画心叫他清初。 这样的宁和,持续到书逸来接她的那一日。 那次,她还是跟书逸走了。 清初是哭晕了被抗走的。 那样宁静的生活只剩下满树的落梅还有一地破碎的酒坛,纷飞的雪落了一层又一层,他在树下醉了一场又一场,而她再也没回来。 然而一切都哈没有结束。 场景切换到那个年末。 那是一场轰动全城的大婚。 人山人海,争先恐后地涌向月神山。 书逸居然另娶了! 和光同尘一拳差点捏碎,他把她交给他,他居然还要纳妾?!! 和光同尘的愤怒还没有酝酿而成,随即场景又切换了,他看见画心那些日子一直郁郁寡欢,终于在年后的初春里遭受了一场天劫。 画心历劫时,书逸还是没出现。 是他奔赴万里去救她,他为她以身挡劫,与她共堕魔域。 魔域的一切一闪而过。 场景直接切换到画心知道真相的那一日,他看到,那一日他已不再是他。 第260章 画心剑屠莲华山 后来不知这其间又发生了什么。 总之,那时的和光同尘,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他君逸,而是净无尘。 净无尘已化身成佛。 站在虚空之中,和光同尘看见了一身红衣似血的画心。 一朵血红血红的曼珠花渐渐自她额间绽放,如烈火灼烧一般,她的眉梢开始锋利,她的红唇宛如浴血,她的周身徐徐笼罩起一层重重的黑气。 化魔的她,两眼如四周的血海一样赤红。平添了三分森然,七分邪魅,仿佛这无涯的骷髅血海彻底融为了一体,随时要消融于她脚下熊熊燃烧着红莲业火。 画心提着一把鲜血淋漓的长剑,似乎是……他的沉渊剑,一人一剑杀至九霄莲华台,一路弑佛无数,地上是诸佛的尸体,成百成千。 她为了他,竟然堕魔了! 她为了他,竟然大开杀戒了! 一如当年月神山,他为她。 至此,他才知,命运竟是这般弄人,哪有什么逆天改命,兜兜转转一圈,经历了那么许多,他们丧失了所有,他们错过了彼此,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她还是逃不过堕魔,逃不过杀戮,逃不过这弄人的命运,而他并不是她的救赎。 他们都是爱彼此胜过爱自己的人,自己什么都可以牺牲,但是对方不能,所以他们都为彼此堕了魔。 所以,堕了魔又如何呢? 如今和光同尘终于顿悟,只要他们能在一起,是神还是魔,真的不重要。 他一直跟在她身后,跟着她一阶一阶踩着佛尸上去,脚底碾过一地碎肉血泥。 这满是杀戮的路,他要陪她一起走。 净无尘立在莲花台之上,慈口佛心,他双手合十,看着莲华山上遍地鲜血,涓涓血流如泉水般。 他听见净无尘沉声劝道,“女施主,还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净无尘周围金光闪烁,似镀了一层金箔,彰显着他的佛法万丈。 画心一脸的冷戾麻木,双眸赤红浑浊,她一手沉渊剑气,一手九凤琴气,脚下踩着红莲业火,一路毫不停歇地向着净无尘杀去。 尽管她浑身杀戮,尽管她满手血污,和光同尘发现,他还是爱煞了她那一身正红。 他看着她仗剑奔去,似一道虹光,势不可挡地破开了净无尘的金芒万丈。 她一路不停杀至莲花台尽头,终于一剑指上净无尘眉心。 鲜红的血自和光同尘的眉心直往下滴。 和光同尘立在她身后看着,只觉得比他当年一剑灭众生还要热血沸腾,他几乎惊叫出声。 传说弑佛者,永不得超生! 不得超生又如何! 他陪她一起不得超生。 所以他从她背后抱住她,伸手与她一起握住那剑,他轻轻说了一声,“心儿,我在,无论上天还是入地,无论杀神还是弑佛,我都陪你一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她好像听到了,因为他看到她赤红浑浊的眼闪过一瞬的清明,她的眼神往四周微扫了一圈。 然后她轻轻说,“我知道,你在。” 几不可闻,然,他还是听到了。 画心只顿了顿,长剑径直朝着净无尘指了过去。 净无尘没有丝毫的闪躲,也没有丝毫的反击,甚至连他周身的佛光都敛了。 而画心也没有真的一剑刺下去。 终究还有一丝不忍吧。 她没有往日亲昵的称呼,而是直接呼喝一声,“净无尘!” “阿弥陀佛!”净无尘只回了一个佛礼。 画心赤红着眼一声厉呵,“净无尘,纵你佛法无边,纵我堕修罗地狱,今日也一定要让你把君逸还给我!” 净无尘不不慌不乱,回得高神莫测,“皆是执念,女施主何必执着。” 画心犹自飞起,浮于半空与净无尘平视,“我就执了,你又当如何!” 净无尘眉眼低垂。 眼中似有痛意。 他的佛心不净,或者说,他并没有心,他的一颗心都给了眼前这个执剑要杀他的女子。 就在画心要一剑刺下去时,她体内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与她叫着劲。 “无尘……快杀了她!” 声音从画心嘴里溢出来,可和光同尘听出来了那是宙灵寒,宙灵寒的九州真元在画心体内,她想…… 夺舍! 画心的头上流着涔涔冷汗,似在于宙灵寒做拼死的斗争。 “你是谁”画心冷叱一声。 问的是宙灵寒。 忽然冷眼看向净无尘,冷笑,“你暗算我” 净无尘没有解释,兀自静默着。 宙灵寒却回道,“哈哈哈,当初他将我的九州真元放在你身上,就是为了让我夺了你的神躯,我是他的女人,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就凭你?”画心勾唇冷笑,目光却看向净无尘,“哈哈哈……什么佛祖慈悲,什么磊落君子,都是奸邪小人。” 和光同尘知道,那事是他,也就是君逸做的,与净无尘无关,宙灵寒这是在故意激怒画心,试图让她心神不稳,这是攻心计。 画心显然是信了。 净无尘依旧没有一句解释。 画心逆着宙灵寒的意思,将长剑一寸寸刺入净无尘的眉心。 宙灵寒见拗不过画心,大骇之下惊叫,“画心,你不能杀他,你知不知道,自从堕入魔域,后来的他就不是你的君逸了,而是净无尘,后来不惜破戒护你,不惜剜心救你,一直守着你的是他净无尘,不是你的君逸。” 画心一愣。 宙灵寒见画心心神渐渐恍惚,似乎比刺激她还管用,立即接着道,“你可知你到底是怎么来的?你是他净无尘的莲心所化,你就是他的心,他心里全是你,你是他一生的劫,你仔细想想,在魔界,他护你多少次,为你受过多少伤?” 画心慌而怒斥,“你休得胡说,片面之词,不足为信。” “你再想想,去凉城,他多少次为你出生入死,若不是他红莲业佛净无尘,你以为你能知道那么多前尘过往的梓密?你以为就凭你,就能轻而易举就对付了灭世黑莲和渡世金莲?你可知道他剜心成佛时有多痛?你可知并不是他故意想压制君逸,他是为了救你!” 宙灵寒竭嘶底里。 画心握剑的手已渐渐不稳。 第261章 宙灵寒夺舍被焚 “画心,你以为你真的打得过他么?你以为你为什么一路杀上莲华山畅通无阻?是他净无尘让着你,你要什么他都愿意给你,给了你他的心还不够,还要给你他的命,你真是个自私的女人!” 宙灵寒厉声呵斥着。 过往的一幕幕自画心脑中闪过,她这一生经历过的男人,一次次为她出生入死的君逸,一次次为他一意孤行的书逸,一次次为她破戒忍辱的净无尘…… 她到底爱的是谁? 她以为她这一生只爱了一个君逸,可到头来与这么多人产生了那么多无法割舍的纠葛,她到底要如何? 这一刻,画心突然生了厌世的念头,她累了,她爱不动了,她无法选择了,所以,她想逃避了。 她想……死了。 画心这般死念一动,立即给了宙灵寒机会,她立即集中了她体内所有的神力,试图吞没画心的神识。 这一下,要么成,要么灭。 和光同尘在画心身侧看得清楚。此时画心心神恍惚,压根没有一丝防备。 或者说,画心压根就没打算防备,她已然心如死灰,心都死了,还要这身子作甚? 和光同尘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就在这紧要关口,净无尘伸掌,金光掌印立即向着画心和宙灵寒压了过去。 那佛掌里还带着红莲印。 宙灵寒原本稳稳占了上风,见状不由大骇。 “净无尘”她尖利的叫了一声。 随即便被那道赤金的佛光逼出了画心的身体,还不止如此,她的魂魄正在被红莲业火吞噬着。 宙灵寒觉着体内灼热,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从头部以下,全部无根无源生起的业火,正在一点一点燃烧她的身体。 宙灵寒急忙伸出双手去扑打身上的火焰,企图将其扑灭,却突然发现……发现她的双手也在自燃,从五指开始,蔓延至掌心,手掌烧光了,就顺着往下燃烧胳膊…… 红莲业火逐渐由宙灵寒的双足蔓延至戚容仪的前胸和双臂,她的身子也开始焚烧,一寸寸化为灰烬…… 她被烧毁的灵体成为冰蓝灰烬,翩翩飞舞在空中。 “净无尘” 宙灵寒直勾勾地盯着净无尘直呼,焰火赤红,她脸色却惨白。 她看着他。仿若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穷凶猛兽。 她不由挥舞着残肢向净无尘哭泣控诉,“你又杀了我一次!你怎么对我就这般狠心” 她的身体寸寸燃烧,她哭喊声声凄厉,令和光同尘看了听了,心头也不由跟着揪了起来。 净无尘却似无一丝一毫地波动,声平八方,“我佛慈悲,吾何曾杀过女施主,百万年前,女施主乃触怒天地,丧于因果报应,天理循环。今日,女施主乃**于执念而生的业火,与我佛无关。” 宙灵寒业火焚骨灼心,痛苦无法言喻,却依旧高高上扬起两边嘴角,挑起一道孤傲的弧度。 “好好好”她仰天大笑,“这才是我认识的净无尘。” 宙灵寒自脖颈以下已经全部燃尽,独独留一颗头颅悬在空中,眉开眼笑,笑成最璀璨的模样。 笑意却突然转为阴狠,她猛然向着已然昏怔的画心扑去。 试图用她身上的无根业火将画心一同焚尽。而画心显然已经完全失了神,不知危险已至,不躲不避。 净无尘猛然将手中的佛珠掷出,强大的佛法竟逼得画心垂垂倒下,趁佛珠击中宙灵寒一瞬,他猛然抬手一抓,已将画心稳稳接在怀中。 宙灵寒一个眩晕,偏头去看净无尘,他依旧是一身不染尘的白衣,眉目间除了情绪变得浓烈些,样貌并无任何改动。 她开始猖狂的笑,在她生命的最后,于九霄莲华山的菩提树下,一念堕了魔。 浓浊如泥浆一般昏灰乌云,遮避了金色之阳,诸多异世的凶禽猛兽,自天上地下,聚集在了宙灵寒的四周,冲着净无尘发出阵阵嘶鸣或低吼。 一阵阵阴风吹来,绵绵不绝,佛门圣地一时起了无数幽魂野鬼。 皆是今日画心所杀之人的冤魂。 这些冤魂和野兽都向着画心虎视眈眈,一个个龇牙咧嘴,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净无尘一声叹息,将画心靠在他身后,便双臂高高举起,掌心在自己头顶上贴合,刹那手上出现的一道金箔剑气。 剑气冲天,撕开重重的乌云,当天日重新撒下来时,那些活在阴暗里,永世见不得天光的魔怪之物,一瞬间消失无形。 在一弹指,净无尘竟毫不留情地将宙灵寒尚未燃尽的头颅打得烂碎。 在这一瞬,宙灵寒的头颅裂开,成片片碎片,远去消失。唯有一双眸子,业火吞不灭,佛光打不散,因为那是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有着世间最纯粹的爱。 熊熊业火中,那双眸子执着地去看净无尘…… 且容她,且容她最后留恋的看这一眼! 随即,眸光寸碎。 宙灵寒于这世间最后一分执念消散殆尽。 和光同尘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看完,心中百味陈杂。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他们这些人,一个个为了情为了爱,前仆后继,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自己一身伤痕累累。 爱的人也是一身伤痕累累。 宙灵寒的执与痴,是她一生最大的不幸,也是净无尘一生纠缠的劫。 和光同尘再转过身去看净无尘,他身上的佛光已经敛尽,没有六丈金身,天下人景仰膜拜的圣佛,此时与他这般的凡夫俗子,并无不同。 净无尘转身缓缓抱起画心,轻轻唤她,“心儿” 画心双目呆滞,并无反应。 净无尘将沉渊剑塞进她的手心,再握着她的手,缓缓举起。 他将长剑抵着自己的心口,又轻声道,“你既想要我的命,我给你。” 画心无神的眼眸转了一圈。 又静如一潭死水。 净无尘毫不犹豫地握着她的手,一寸一寸,极缓极坚定地将沉渊剑默入他的心口。 剑锋没入三寸后。 画心眸光又转了一圈,指尖微微一颤。 其实,她不是没感应,她只是没反应。 第262章 书逸仗剑屠神界 画心感觉到了,净无尘胸腔里空空如也,沉渊剑顺利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他的前胸后背。 回想起宙灵寒的话。 宙灵寒说,净无尘把他的一颗心都给了她,他是剜心成佛。 宙灵寒还说她是他莲心所化,他们同根相连,心有感应。 所以此时,画心的心口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疼得她要发疯,她甚至不敢呼吸,没吸一口气,她都觉得又凉又痛。 净无尘又有什么错呢? 似乎从头到尾,最无辜的就是他。 他没有像君逸罪孽深重屠过众生,他也没有像君隐或者书逸算计她,欺瞒她一生。 净无尘真的是净无尘垢。 洁如莲华不染尘。 他是最干净,最赤诚的那一个。 所以,为什么他们这些罪孽深重的人都还活着,而净无尘要去死呢? “尘尘”画心一下子哭了出来,眼泪如崩塌的山洪,她反抱着净无尘,突然手足无措。 净无尘抬指轻轻替她擦泪,不苟言笑的他,竟然笑了。 画心想起来,一直是她撩的他,他变为净无尘以后,一直跟她泾渭分明,是她自己分不清和光同尘的身体已经换了魂。日日追着他尘尘长尘尘短的调戏。 最后把他一颗佛心撩动了。 却提剑来要他死! “尘尘,我不要你死了,不要你死了……” 画心哭的语不成声。 净无尘温厚的掌心轻轻握住她慌乱的手,他胸口汩汩留着鲜红的血,却带着他独有的洁净且暖和的气息。 “别哭。”净无尘这一生也从未如此温柔地对一个人笑过,即便面临的是死亡,他也语调波澜不惊,“待我魂飞魄散,他的魂自会出现,你且取了去,让他魂归原身也好,让他先占用我的身子也好,记得……要幸福。” 说罢,画心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金光一闪,净无尘已经魂离佛身,他径直往自己心口拍了一掌,魂魄顿时碎为千万细光。 她伸手去抓,抓住这缕,跑了那缕,天地间万千金光碎片,她却抓不住他。 她急得眼泪只往下掉。 可净无尘回不来了。 “哇”一声,她俯身抱着净无尘痛苦,她不知道是在为谁哭,这一路走来,她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一开始她眼里流的是泪,最后她眼里流的是血,鲜红的血将净无尘的佛身染得一片赤红。 她不知在这里抱着净无尘枯坐了多久,直至书逸寻上了莲华山。 书逸一步一步走来时,她并不知晓。 书逸在她身侧立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书逸唤她的名字,她也听不到。 她的世界仿佛已经坍塌了。 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她什么都抓不到的虚无。 最后,书逸走到她身前,什么话都没说,而是径直拔出了那柄还插在净无尘胸口的长剑。 时日太久,血渍都已经干了。 “你要的,我会亲手还给你。” 书逸说完这一句,转身便下了莲华山。 在书逸提着沉渊剑走了一个时辰以后,这句话才在画心脑中成型。 她喃喃,“还给我?你拿什么还给我?你能还给我什么……” 念着念着,她陡然一惊。 他除了命,还有什么能还她呢? 可他没有自刎在这,他提着剑去了哪里呢? 电光火石间,她立即想明白了。 于是放下净无尘便往九天之上的忘尘殿赶去。 她几乎能用的都用上了,腾云御风,可还是晚了。 忘尘殿外,一如九霄莲华山。 遍地的尸骸,各种仙,各种神,生生将仙境天宫堆成了修罗炼狱。 呵,他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昔日善皆不成善。 今日魔是心头魔。 她眼眨都不眨地屠了佛界。 他眼眨都不眨地屠了神界。 这六界,快被他们夫妻屠完了。 已经什么都不能挽回了,或许,她根本就没想挽回什么。 此时,忘尘殿内,正打得不可开交。 画心想,书逸是有资格遗臭万年的。 他自始至终,都还是凡人之身,因为,她是他的情劫,他渡不过。 可他纵然一界凡夫,也灭了这道貌岸然的神界。 书逸手持沉渊剑,整个身子随着剑气在游动,宛如一条盘旋的巨龙。 君隐双手高举,九道星光自他指尖射出,将书逸其中。 君隐看着书逸冷笑,“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你杀了我,你亦活不成!” “你是你,我是我,你我命虽相连,心却不同。”书逸一脚横切,将君隐的星光破开,大胜呵斥,“何况我今日来,就从没想过活着走出去!” 他浮在空中,定定看着君隐,随即眸中不见半分犹豫,聚九龙,连出沉渊剑法最后两式飞龙渡空,御虚焚天。 他身化飞龙,剑气如虹,直逼君隐而去,凛冽的杀气令君隐避无可避。 “不要” 画心从九天之外赶来,恰好看到沉渊剑贯穿了君隐的胸膛,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炽白的火焰,这是…… 沉渊剑法最后一式御虚焚天的绝杀,中剑者,神魂俱灭,归于混沌。 画心目眦欲裂,书逸,书逸他竟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他就这般决绝地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其实他们所谓性命相连,是单方面的,书逸严格意义上从属于君隐,君隐死,则书逸必死,而书逸死,君隐只是伤些元气罢了。 如今书逸这般毅然决然杀了君隐,他必活不成了。 “啪” 画心上前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随即眼泪扑簌簌只往下掉。 “哭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书逸的眉目很冷,言语也很冷,可手掌却很暖,也比他的嘴老实。 他伸手替她擦着泪,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 画心沉默,眼泪似擦也擦不干。 书逸依旧冷眸冷声,“我死了以后,君逸的神躯你拿回去,净无尘也死了,你的君逸就能彻底回来了。夜寻欢也被我杀了,魔界也被我屠了,所有能阻止你们的,我都替你杀了,从此,你们就能没有阻碍地在一起了,你不应该觉得开心吗?” 画心看着他,突然哭的更凶。 心中千言万语,到了心头,只成了一句,“你这个呆子!” 第263章 书逸死了 “你这个呆子,我爱你啊,我爱的你啊,你这个呆子……” 画心捶打着书逸的胸口,失声痛哭,惊呆的除了书逸,还有和光同尘,也即君逸。 果然,她是爱书逸的。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她一开始把他当成君逸,可最终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她亲口对书逸说了我爱你啊。 是这一辈子,她唯一一次说爱。 书逸还怔然着,他无法相信他看到的,无法相信他听到的。 他看到知道真相的她,二话不说一掌把他打晕,提着他的剑就出去了。 他看到莲华山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她抱着净无尘双眸弃泪。 他看到她为君逸疯,为净无尘哭,唯独对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所以他便以为,她当真是恨惨了他。恨到宁愿当做从未认识过他,这比让他死上千遍万遍还另他难受。 既然她要君逸,她为了君逸连净无尘都杀了,那么他就把君逸彻底还给她。 而现在,她却抱着他说……她爱的是他!这已经不是受宠若惊可以形容的了,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不知道回应她什么,只好说,“别哭,我把君逸还给你了……” 谁知画心反而哭得更凶了,珠泪落成千万行,柔情百转,哪还有一丝堕身成魔血洗莲华山的狠厉。 “谁要你还给我。你知道我最恨的是谁吗?是君隐!你知道为什么我恨他却没有去杀他吗?因为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死。所以……所以你怎么能杀他,你怎么能杀他……” 书逸还是难以置信,“可是君逸……” 画心立即哽咽着向他解释,“君逸我一定要救,因为我欠他太多太多,他的恩他的情我必须去还,哪怕以命相抵。因为净无尘已经成佛,他的魂魄将被净无尘永远压制着,永世不得翻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永不见天日,所以我才会去屠莲华山,杀净无尘。” 想起莲华山后来的变故,画心顿了顿,才又痛苦地喃喃道,“其实我也没有想要净无尘死,我只是想灭了那具佛身,这样净无尘与君逸的魂魄都可以从那佛身里出来,我可以给他们重塑肉身,也可以送他们去轮回,总之,我从没打算让你把身子还给君逸,你这个呆子,你还不承认你呆,这世上,就你最蠢嘴笨……” 书逸被她哭得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可是我去莲华山找你,你都不曾看我一眼。我唤你,你也不曾理我。看着你哭,我就觉得我好像死了,我不敢去抱你,怕你恨透了我……” 这大概是书逸此生说过的最煽情的话了,简单,却字字真切,情深入骨。 “因为净无尘死了,他和你一样,参透佛法,却参不透我。他这一死,我欠他的,永远都还不上了,所以我愧疚,我惭愧,我知道你来了,我听到你叫我,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需要时间去平复,可你为什么不等我……” 说到最后,画心几乎泣不成声。 书逸沉默良久,叹道,“对不起,心儿……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自己。” 他的三魂七魄已经虚虚浮浮,他很快也要魂飞魄散了,他勉力用九龙神力维系的最后一丝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他突然将她拥进怀里,千言万语都化成了深吻,狠狠落下去。她所有的呼吸便被炽热而霸道的吻尽数夺去。 书逸几乎将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细密的吻如同雨点般落在她的额头、脸颊、颈间,最后停留在嘴唇上,他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在作最后的饕餮。 他深爱的女人,也深爱他。 这是世间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可他注定无法与他深爱的女人相守一世。 这世间也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 他们在疯狂地做最后的缠绵,仿佛要把一生的爱都融化在彼此的身体里。这一次,她没有再叫君逸,她说,“书逸,我爱的是你,你就是你,是我的书呆子。” **歇后,他耗尽了最后一丝神力。 他的魂魄渐渐散去。 她的心瞬间沉到了底。 她感觉到趴在他身上的男子,渐渐没了生气,就像他以前沉睡时一样,可她知道,他永远不会再醒了。 或者说,即便醒来,也不是他了。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静寂。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声嘶哭震彻环宇,随之而落下的是铺天盖地的血雨。 后来后世记载,那是魔女泪。 她在哭她的亡夫。 举天同泣。 凡界的那场血雨整整下了三年,她背负了深情,也承担了骂名。 可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和光同尘看着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如死灰。书逸死了,她的世界才算真的塌了。 凡间三年,天宫三天。 三日后,画心抱着君逸的神躯去了莲华山。她从净无尘体内救出了君逸,让君逸魂归神躯。 君逸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一张了无生气的脸。她见他醒了,只是形式一般,牵扯了一下嘴角,最终却没有笑出来。 她平澜无波地说,“你醒了,那我可以走了。” 声音里似淬了寒冰。 “心儿” 君逸轻轻扯住画心。 画心顿了一顿。 君逸又问,“你去哪?” “我去找他。”画心依旧没有回头,君逸看不见他的表情。 君逸看看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已经魂归本体,所以一时不知道画心这个“他”说的是谁了。 于是他问,“找谁?” “书逸,我的夫君。”提及书逸,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君逸不知书逸已死,但看自己拿回了神躯,也知书逸定是不好,便又问,“他现在如何了?” “他死了……”画心对着长空喃喃,“死于御虚焚天。” 君逸陡然一惊。 没有人比他更精通沉渊剑法,御虚焚天一出,魂飞魄散,万灵寂灭。 她这是要去哪寻他呢? 君逸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恐慌,他突然明白了,明白画心要去做什么。 他怎么能让她这么去做呢? 如果他活过来的代价,是让她生无可恋,他宁愿永世不得超生! 第264章 恐怖故事 “心儿” 君逸突然从身后一把抱住画心,“别去好吗,他不存在了” 其实君逸也难过,他知道,他的君隐也死了。 过去的总该过去,他还在,他的心儿还在。 他们还能在一起不是吗? 画心却丝毫不为所动,“我会把他找回来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是这天外天,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他回不来了”君逸抱着她的手不由更显用力。 他试图唤醒她,让她别疯别傻。 可她都堕魔了。 他听到她轻轻叹道,“如果不去找他,我不知道我活着要做什么。” “心儿,你还有我,一万年前,我们曾生死相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一切都会过去的。”君逸说着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可除了这些,他不知道还要怎么安慰她挽留她。 画心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而是问了一句,“君逸,你后悔吗?” 这一问,又陷入了冗长的沉寂。 这样的惨烈的结局,要他如何轻易说不后悔? 最后,君逸答道,“若你心未变,我便无悔。” 画心终于转过身来看他。 “对不起……” 三字一从她嘴中说出来,君逸便知道他输了,输了天下,也输了她。 “直到知道真想以前,我还一直以为我心属的是君逸,可得知真相的刹那,我做的选择给了我答案。” 画心顿了顿,君逸却不敢再听下去。 她抬眼认真地看着他,“我糊涂一生,最终才知道,我喜欢你,但我爱他。你是我仰慕的那道光,而他是我余生的依靠。我可以为你去死,但我只能为他而活。” 一字字如尖刀般刻在君逸心上。尖锐的疼痛让他无限窒息,可他还是没有放开她。 而她薄唇轻启,吐出最后一句让他绝望的话,“如若知是今日果,当初宁你不救我。” 君逸的双臂突然失力,缓缓松开。 画心缓缓从他怀里退出。 她缓声道,“你让我活,活在无尽的杀戮和血腥里,你让我痛,痛彻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和骨骼,你救不了我,所有的业果终究还是要我一人承受,我还是满手血腥,我还是堕身成魔,你偏执地让我生,最终让我生不如死。” 他们互相凝望着,眼中的感情绝望又浓烈。 经历过这么多沧海桑田,他们又要如何若无其事地回单从前。 他眼前的女子,已经不再是那个高傲而凌驾于一切的九幽神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失去了丈夫,满目的哀伤和无能为力。 “照顾好清初,他那么喜欢你,他也算……是你的血脉。若有来世……” 她轻轻看着他,笑道,“我想和他在一起,做一世平凡夫妻,我不要这倾城貌,也不要这神仙皮,只想一屋两人三四儿女,为他相夫教子,陪他生老病死……” 他看着她越走越远,而他不敢再多做挽留,或者说,他已经无从挽留。 画心转过身去时,就已经泪如雨下。 她也不知,自己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一生纠葛众多,或许注定不得善终,无论最后谁活着,她都无法心安理得地与他在一起。 这天赐的结局,令她没有选择。 她唯一能选的就是死,无论谁死,她都会跟他死。 活着的那个,她注定要狠狠伤害,越冷漠,越无情,在她死的时候,他才越有可能活下去。 和光同尘一直跟着画心,画心离开君逸后,又去看了君倾墨和清初,只不过她施了法术,所有的人都静止了,她抱着清初又是一阵好哭,哭得他都跟着肝肠寸断。 法术解除时,清初摸着脸上的泪痕,好奇的看着天空,他抓着君倾墨怔然道,“天上没下雨,一定是我那蠢娘亲又哭了,你说我娘亲什么时候会回来,还有我恶人爹爹、和尚爹爹……” 君倾墨轻叹,“等曼珠花开,你娘就回来了。” 三月后,似火似血的曼珠花开满了九州大地,只是绚烂一夜,便尽数枯萎。 那一夜,神女画心以神血为隐,散尽一身神力,破开混沌之界,接回了净无尘与书逸的魂魄。 而她,化身青莲,永归混沌。 说什么若有来世。 她却没有来世。 “这就是她的结局。”巫不周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你可满意?” 和光同尘还沉静在巨大的哀痛中不能自拔,他所看到的一切令他震惊,令他痛苦,令他疯狂。 因为是太破碎的片段,他不明白中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最后他们会走到这无法挽回的一步呢? 很多事在他看来是有回转的余地的,一重又一重的误会,导致了这样一个残酷又无法逆转的结局。 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所以和光同尘几乎毫不犹豫伸手一把掐过巫不周,厉声问道,“是不是你在兴风作浪?” 巫不周低低一笑,有恃无恐道,“是……又如何?” “你到底是谁?”此时和光同尘的目光狠厉噬人。 巫不周挑眉,“我是巫不周啊。” 和光同尘又用力一掐,“我问的是四魂阵外的那个世界!” “那个么……谁都可能是我,总之……我就在你们身侧,在一个你们看得到听得到却永远猜不到的地方……哈哈哈……” 和光同尘蓦然不语,只指尖狠狠发力。 “不要妄图杀我,你们杀不了我,君隐杀不了我,你也杀不了我,书逸也不能,这世间没有人可以……” 巫不周的笑声越来越狂肆,趁着四周的狂野越发的苍凉。 而这个世界,再也没有那样妖冶的红。 他怀念站在九幽里,听到满地曼珠花盛开的声音。 和光同尘,或者说君逸,他无法想象这个天地间,从此只剩他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可他终究留不住她。 或者说,他就不住那些死去的所有人。 他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他们惨烈的死状。 他一睁开眼,模糊而清淡的天光落进他眼里,就令他止不住热泪盈眶。 那些后来的故事,像迷一样。 即便他知道了故事的结局。 他想中断这个恐怖故事,可他知道,他们在命运的推波助澜下,永远停不下来。 第265章 反将巫不周一军 “贫僧怎知眼前所见是真而不是幻境!” 平静下来的和光同尘冷冷打量审视着巫不周。他并不能偏听偏信,仅凭巫不周片面之词便相信他! “那你说,我为何要骗你?”巫不周丝毫不见慌乱,他迈着闲适的步伐,轻轻叹息着,“本君一身功力散尽,就只剩下这五行八卦推演之术了,你在观书阁不是读过无数本君的著作么,难道怀疑本君的能力?” 和光同尘咧唇一笑,“正是因为知道,知道你有通天之术,才更知道你若想欺人,也是易如反掌!” “哈哈哈……”巫不周仰天一阵长笑,“你若不信本君,大可拭目以待。不过……” 巫不周拖着尾音,直到和光同尘的眼神审视过来,他才又道,“不过那是你再想来找本君,已经为时过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也喜欢她嘛! 为何要伤她至此! 和光同尘没说完的话,巫不周自然听懂了,他轻轻笑着。 风轻云淡地吐出一句,“我喜欢的,既不属于我,毁了又何妨?” 当真是冷心冷肺冷漠至极。 和光同尘语气里似淬了寒冰,“贫僧不会让你得逞的,贫僧一定会找出来谁是你,亲手将你手刃!” “既定的历史……是无法改变的,这个在情孽阵中,清戈身上,你不是已经领悟了吗?不要试图去改变什么,因为你什么都改变不了,除非……” 见和光同尘冷然,并不搭他的话,巫不周只得自己接道,“除非你修成九龙真神顶级紫灵骨之境,再配以本君的四魂阵,一同扭转时空,真正的回到过去,一切从头再来!” 和光同尘思量了半晌,忽然醍醐灌顶般顿悟。 他冷冷反驳道,“既定的历史无法改变,可并未说还没发生的未来也不可改变,只要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一切就并非定数!” 巫不周定定看着和光同尘,最终叹息了一句,“执迷不悟!” 和光同尘已经看明白一切,巫不周之所以给他看那么多,不过是为了摧毁他,激怒他,逼他就范,狡诈如他,自然也不肯透露再多有用的信息。 他冷冷一笑,“你知道所有人的未来过去,不知……你自己的又如何呢?” 巫不周一愣。 神色微变。 和光同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他静静地等着,等巫不周沉默,或者……编个故事骗他。 果然,许久后,拗不过和光同尘审视的眼神,巫不周敷衍道,“算卦者,从不算自己!” 和光同尘一失往日的温和,冷笑道,“是嘛?不算自己,你怎知自己下场凄凉?不算自己,你又何必非要说服我与你一同逆天改命?” 巫不周被和光同尘质问得心头一颤,这个君逸……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到……怪不得当年赤冥都十分忌惮。 他只得继续忽悠和光同尘道,“即便本君知道了,即便本君下场凄惨,你看,本君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和光同尘闪闪发亮的眸子扫过,一语道破,“你要改变的东西,不在未来,而在过去,在贫僧来这个阵法以前,甚至……更久以前,所以你才改变不了!” 这下巫不周彻底怔愣住了。 他没想到和光同尘竟然能把他看得这么透彻,透彻到他一阵胆颤心寒。 他确实要改变的是过去,他要寻找到他所失去的那股灵力。 其实如今的他,说是赤冥,其实不是赤冥。因为赤冥不属于六界之内,而他不同,他现在是魔。 五行八卦,能推演这个世界的一切事,六界之内的人,他都可探知,却独独探不到赤冥。 所以…… 他能看到自己的未来,却看不到自己的过去,所有的追溯,只能止步于他入魔时的那一刻,再往前,是赤冥的世界,他看不到。 而他的力量,早在堕魔前,便已经丧失了,并且无论如何他都探知不到,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件事是赤冥做的,赤冥自己把力量转移了。 这四魂阵本是赤冥所设,也即是未堕魔前的巫不周,本意为何巫不周亦不记得了,不过如今落在他手里,他觉得可以恰巧借此回到过去。 只有回到过去,他才能重获赤冥的一身神力,才能有力自保,才能问鼎天下。 可偏偏,他一人之力并不能,唯有九龙真神才能做到。 他负手踱了两步,又回身与和光同尘商量道,“就算你猜到了又如何?说了要做交易,不如我们好好谈一谈。” “说罢,谈什么。”和光同尘一撩衣摆,径自找了块黑漆漆的石块坐下。 巫不周继续来回踱步,他倒是愈发没把握搞定和光同尘了,原本他以为是他占据上风,到头来却被和光同尘咬得死死的。 这个九龙神君的心性真是坚韧得令他都忍不住叹服,在遭受那样一连串惨烈的打击后,竟还能冷静如斯,淡定如斯,睿智如斯。 若不是为一个情字所困,天下谁人能与他争锋? 巫不周斟词酌句地试图对和光同尘晓以厉害,“你想改变结局,何其不容易,且有风险。况且她已嫁作他人妇,万丈红尘,诸多纠葛,她都已经放不下,你即便救得了她的命,也救不回她的心。” “所以?”和光同尘挑了挑眉。 恢复记忆后,他还似以前的和光同尘,却又多了一丝和光同尘没有威势和冷冽。 这短短两字,怎么听都带足了挑衅。 巫不周也不恼。 主要是恼了也没用,他是一个比较现实的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折手段,自然是能屈能伸。 “所以……若是回到一万年前,我会帮你替她逆天改命,不会再跟你抢她,也不会再毁你九龙真神,你也不必再遭受这一切,你可以一直守在她身边,而这世间根本不会出现最后夺你所爱的书逸这个人。” 和光同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声问了一句,“听起来似乎不错,可你这么帮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赤果果,明目张胆地套路。 第266章 将计就计的对策 而巫不周明明知道和光同尘是在套路他,为表合作诚意,也不得不答道,“本君可以做回赤冥神君,重获一身神力,问鼎天下,执掌六界。” “唔。”和光同尘点头,微笑,继续套路,“听着你受益更大,甚有诚意,那不知贫僧要如何才能扭转时空回到过去呢?” “重塑九龙真身!”巫不周回得简单有力。 他以为和光同尘真的上钩了,毕竟……得到画心对他来说,这诱惑并不亚于天下六界的权势。 和光同尘继续问,“那要如何才能重塑九龙真身?” 巫不周不疑有异,“寻齐遗落在凡界的九龙真魂,再找回你的九龙真元。” 和光同尘心中满腹疑问,却并不心急,缓缓再问,“那九龙真魂在哪,九龙真元又在哪,神君可知?” 巫不周方要开口,却又犹疑了一下。 在他眼前的人,可不是那个正人君子净无尘,而是深藏不露的君逸,他再怎么心急如焚,也不可全信他。 所以他转口道,“九龙真元在魔界,你应该是有记忆的,你那消失的一万年,在魔界遭受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又是以什么为代价才逃出来的。” 和光同尘颔首一笑,不置可否,他自然记得魔界一万年生不如死的折磨,他自然记得他是以九龙真元为代价,与夜寻欢做了交易才得意逃出魔域…… 可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呢? 见和光同尘垂首静默,巫不周不由有些惶忧,他实在是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让他恢复君逸的记忆了。 因为,君逸这个人,真是太难把控太难驾驭了。 半晌后,和光同尘才不冷不淡地问了一句,“那九龙真魂呢?” 听不出喜怒。 巫不周揣度了又揣度,却看不透和光同尘有几分合作的诚意,若是……自己把所有都合盘交托给他,自己还有什么谈判的砝码呢? 他试探道,“九龙真魂分别对应九个人,必须杀之,才能收集到龙魂,这些人里不乏你亲近之人……你也……下得去手吗?” 和光同尘静默半晌,忽然笑了一下,不答反问,“比如?” 他的眼底深邃,再也不见以前和光同尘的澄澈,叫巫不周完全看不透。 巫不周眼眸一转,故意反试探了一句,“比如你的好兄弟……人皇君倾墨呢?” “哈哈哈……”和光同尘难得笑得这般爽朗,甚至有些失态,随即眉眼一冷,“看来你是一点诚意都没有,难道你忘了,方才你带贫僧去看了什么,书逸最后剑屠神界时,分明已经修成九龙真身,那说明他已经集齐九龙真魂,而最后……贫僧可是还看到君倾墨一统九州君临天下了呢,他又怎可能是九龙魂之一!” 巫不周没想到他会被揭穿得如此之快,这倒也是一个疏忽,方才带他看了那么多画面,一个这么小的细节,转瞬之间便能被他串联在一起。 思路清晰,目光如炬,要与这样的人周旋,着实太难,说谎是很不明智的选择,因为在这样聪明之人的眼里,谎言是没有万全之策能说得圆满的。 他本还想借着和光同尘之手除去君倾墨呢,如今看来是行不通了。 巫不周尴尬地笑了笑,“本君只是觉得他与你感情甚笃,以此一试,若是你能连他都杀得,那么本君便可相信你的诚意与决心了。” 和光同尘随意掸了掸袖袍,不轻不重,却足够震慑道,“再让贫僧察觉你有欺骗,这个交易便不必谈了。” 见和光同尘没有直接撕票,巫不周微微松了口气,不过也留了个心眼,既不能骗,那便瞒。 九龙魂,他可以一个一个告诉和光同尘,一共有九个,他可以不断地鞭策他,试探他,坚定他的心智,只要让他相信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便不怕他最后不乖乖就范。 于是,他笑道,“你在血煞阵中可看到自己以魂祭天时,一条黑龙破阵而出?” 和光同尘回忆了一番,点了点头。 巫不周又笑道,“这阵外可有谁?” 和光同尘瞬间了然,巫不周是在告诉他,玄龙魂的下落百里祭! 他沉默了一下,又问,“那其他龙魂呢?” 巫不周抿唇不答,和光同尘立即又领会了他的意思,都是老谋深算之人,自然没有这般好相与。 他一早便知道,巫不周现在不会全部告诉他。只要他现在应了巫不周,那么出了四魂阵后,巫不周必然还会联络他,一步一步给他线索,而他…… 真正在意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九龙真魂,他压根没想过什么扭转时空回到过去,因为……相对于这个巫不周来说,那个神君赤冥才更是棘手! 他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他不是不相信巫不周的诚意,他只是不相信巫不周的能力,巫不周是斗不过赤冥的!赤冥也不会真把画心让给他,该发生的还是一样会发生。 所以,已经经历过的,他不想再去改变,他要改变的是未来! 他之所以愿意与巫不周虚以逶迤,不过是想与巫不周假意达成同盟,这样出阵后……巫不周势必要暗中与他联络。 不管他巫不周藏的有多深,只要他有所动作,必会留下蛛丝马迹,他便能顺藤摸瓜抓到他! 和光同尘抬眼,眸中带着清明的笑意,故作退步道,“贫僧自认不是善类,你不能全然信任贫僧,贫僧也能理解,只是不知,出去后,你要如何与贫僧联络?” 巫不周见和光同尘肯退一步,不知这是和光同尘为他挖的坑,甚是欣然地笑道,“这个你自不必忧心,时机一到,本君自会给你提示。” 和光同尘微微一笑,“那就有劳了。” 二人似已达成共识,巫不周与他相视一笑,最后又叮嘱道,“你还要记得,九龙真神是神尊,你切记不可堕魔,如若堕魔,便再无可能修成真神。” “哦?这其中可有什么忌讳?”和光同尘知道巫不周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么一句,其中比还有其他内情。 第267章 四魂阵破 “你现在的肉身是净无尘的红莲本体,乃是佛身僧命,切不可破戒,尤其不能破色戒,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和光同尘听着,大概明白,巫不周这是让他不杀生不近女色的意思…… 他不急不缓地说,“可贫僧……已经破了杀戒。” 巫不周叹息一声,才谆谆叮嘱道,“一戒破,以你的修为尚可压制,色戒一破,魔由心生,你将万劫不复。” 和光同尘沉思了一瞬,回了句,“嗯。” 随即和光同尘又问了句,“醉生梦死丸……你可知道?” 巫不周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知道。” 和光同尘又问,“那你可知如何解?” 巫不周又笑,“女人。” 和光同尘立即打断,“除了女人。” 巫不周顿了一顿,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回道,“佛法无边。” 和光同尘与他对视一眼,立即心领神会。 “多谢指教。” 他双手合十,对着巫不周行了一个佛礼,随即扬袖一挥,他的袖他的掌顷刻间变成了焚烧一切的火焰,掌中射出一朵朵红莲烈焰,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莲焰遇物便燃,甚至连空气都在寸寸灼烧,整个莲焰阵陷入了一片火海,万物皆焚,唯独和光同尘雪衫僧袍,步履蹁跹,浴火从容。 “红莲火,阵中囚,白衣蹁跹,净无尘垢。”巫不周在红莲业火中琅琅笑着,业火一寸一寸将他燃为灰烬。 他看到和光同尘漠然转身,踩着朵朵红莲,踩着遍地灰烬,破阵而去。 风扬起他素白的袍,洁净无尘,是这滔天的血红里唯一的净色。洁净得如同幻境一般的色泽和光影。 可这样的澄澈,落进巫不周眼里,却成了漫无边际般的黑夜般深不可测。 莫名,巫不周心里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慌,这个人,他真的有把握能驾驭吗? 未来的事实告诉他,他是斗不过的,他最后正是死在和光同尘手上。 所以他才故意把画心的结局给他看,可他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天下吗? 毕竟,那个惨烈的结局里,他君逸才是最后的赢家,他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只是活到最后时,他并没有笑着。 四周无数的火焰燃烧着,吞噬着,整个莲焰阵塌陷了下去,而和光同尘已经不见了身形。 和光同尘自四魂阵里出来,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阴暗又潮湿,仿佛贯穿了他漫长的前生今世,有净无尘的,也有君逸的,似乱又似很清晰。 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北川的风雪更大了,他知道,这是宙灵寒的怨念更深了。 宙灵寒应该恨他的,她垂下的白发,她脸上的痛苦与怨恨,她胸前汩汩留下的鲜红色的血,在他脑海中甚是清晰。 甚至她的结局,她在净无尘的佛法无边下,被业火焚尽的惨痛结局,他都记得甚是清晰。 这世间赋予她的一切,对那个痴心不改的女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忽然,和光同尘陡然一惊,似想到什么了宙灵寒能夺画心的舍! 若是画心心智不坚,必定被宙灵寒有机可乘。彼时若没有净无尘的佛法无边又要如何压制? 他再细细一想,似乎就是因为最后净无尘压制了他的魂,所以画心才疯狂才发怒,书逸才生了种种误会,以至于造成最后不可挽回的局面。 若他能一直压制着净无尘,他彻底成为和光同尘,他修身化佛,最后他再主动成全她和书逸,那么所有的一切岂不是迎刃而解了? “你出来了。” 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和光同尘的沉思,和光同尘回头一看,百里祭不再似此前的病弱之态,周身隐隐有龙气流转。 想来因是龙魂方入体不久,还未能与他的身体完全契合,所以龙魂虚浮,才能让他看出端倪来。 “嗯。”和光同尘不动声色地低低应了一句,静默一瞬,又问,“过去多久了?” 百里祭思索推算了一番,回道,“应有一天一夜过去了,其间我晕过去一段时间,所以也推断得不甚准确。” “时间不多了,上九州峰。” 和光同尘扔下一句话,脚步不停地向着九州峰上越去。 百里祭隐隐觉得和光同尘似与往日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了却又说不出来。似……少了些许慈眉善目,多了些许不怒自威。 这四魂阵的厉害,百里祭自然知道,和光同尘能平安出来已经是万幸,经历了那一切,人多少会有些变化。 因此,百里祭也未再深思,脚步一点,便紧跟着和光同尘跃上了九州峰。 令他惊奇的是,他感觉周身流转的气运竟与往日不同,他身上似多了一股比当初雪幻族灵力还强大的灵力。 “九州真元在哪?” 和光同尘冷冽的声音打断了百里祭的沉思,他抬头看了看,他们所在的洞穴里四面皆冰,竟空无一物。 寒冰泛着淡淡的幽蓝,像一座精致的水晶宫殿。 和光同尘抬指一触,那幽蓝色的光瞬间暗黑下去,犹如一场灵魂幻灭。 随即宙灵寒的影像浮现在半空,她的雪色的长发无风自扬,朝着和光同尘肆意飞舞着,她看过来的眼神冷冽如冰,她冰蓝色的长袍上溅满了猩红色的血,大朵大朵,绽放如业火红莲…… 她轻轻笑起来的声音,如同轰轰烈烈的雷声。她空洞洞的胸口的血滴下来,落在和光同尘脸上,又似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雨。 和光同尘讶然后退,试图避开那腥风血雨,试图避开宙灵寒那幽怨的双眸,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拔腿逃离。 他还是不够狠,他无法昧着良心面对这一切,无法面对他犯下的恶劣行径,想到他最后孑然一身的结局,突然也微微了然。 所谓因果有报,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这一身造过的孽太多,就如画心最后与他若说,如若知是今日果,宁你当初不救我。 他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 到头来,连他为的那个人,都说宁可他不曾做! 第268章 心魔难消 “药师你怎么了?” 百里祭突然伸手拦住快退到悬崖边上的和光同尘,感觉到背后有力的掌温,和光同尘才微微回过神来,瞧了瞧身后的万丈深渊,面色未变,心间却甚是震惊。 心中有愧便有鬼,所以才产生了幻像,这心魔大概一时半会无法根除了。 “无妨。”和光同尘轻轻拂开百里祭的手,不动声色地四处扫视一圈,随即他负手便往洞外走。 百里祭一把拉住他,“药师不要九州真元了?” “要。”和光同尘回得言简意赅。 百里祭甚是疑惑,“那药师为何要走?” 和光同尘头也不回,“这九州真元总归就在这九州峰,贫僧一掌将它夷为平地,还怕寻不到九州真元?” 百里祭一阵讶然。 那个温润如玉,那个谦谦温和,那个慈悲为怀,那个谨言慎行的和光同尘怎么变成这样了? 变得行事果断,甚至不择手段,举手投足间的威仪,与往日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一入四魂阵,再出来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百里祭还怔愣着,和光同尘已经飞出了九州峰,他回头没看见百里祭,并不打算等他。 在和光同尘看来,如此一掌顺便将百里祭也活埋在九州峰的,正好可以顺势取了玄龙魂,倒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就在此时,突然一阵山摇地动。 “药师小心!青龙苏醒了。” 因为青龙是百里祭冰封的,所以在青龙苏醒的刹那,百里祭便感应到了。 而青龙自北川到九州峰横空飞来,不过是须臾之间。 百里祭音落,青龙已经破空而来,远远龙身未至,一道青龙斩已经劈了过来。 天空爆发出亮眼灼目的青光,诡异且华美,青光似剑径直刺向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如今恢复记忆,他乃是神君君逸,白虎不过是他的坐骑,而这青龙他自然不放在眼里,是以不躲不避。 百里祭不知隐情,想起此前和光同尘在洞中的恍惚,以为他又入了魔魇不知反抗。是以想也不想地就飞身挡在和光同尘身前。 碧青色的光直直斩在他的背上,破开一道赤色的血光,而他看着和光同尘的眼神,坚定如同最冷硬的寒冰。 “快走” 短短二字和着血从百里祭口中喷出,莫名,和光同尘突然想起了君倾墨,他的结拜兄弟,他们第一次相见也是如此。 那时他替画心清理妖界,为了将有逆反之心的恶妖一网打尽,他佯装伤重,一路被妖兽追杀至沧泱湖畔。 君倾墨那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凡界毛头小子,仅会几手普普通通的武功招式,他见了来势汹汹的妖兽,吓得转身就跑。 跑了几步,却又想起了那些妖兽似乎正在追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咬咬牙,他转身又跑回去,一把拉起君逸就狂奔。 因为君倾墨对沧泱湖那一代极熟,又有些小聪明,所以三两下绕着,便将那些妖兽躲了过去。 君逸回头看见那小子跑得气喘吁吁,最后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嘲他笑道,“兄弟,你是怎么惹上那么多妖兽的,吓死我了,这几日你就先在这里避上一避,待那妖兽走了再回去。” 君逸冷冷一瞥,淡淡问道,“你既这么害怕,为何不丢下我一个人跑?” 君倾墨立即傻乎乎地笑道,“我跑了你怎么办,看你一身清贵,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怎么对付那些凶猛的妖兽。” 他手无缚鸡之力? 他看起来有这么弱吗? 君逸不由失笑,“我对付不了那些凶兽,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看你也并没有什么本事,不怕把自己的小命也搭进来?” “见死不救,良心难安。”君倾墨拉着书逸在石洞内坐下,给他清理伤口,“何况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我若是救了你一命,说不定就此飞黄腾达,得个一官半职,或者黄金千两的谢酬。” 君逸甚少来人间,只是但笑不语,轻轻勾了勾手指,将自己的神力故意泄了出去,试图将那些被君倾墨绕晕了的妖兽再引回来。 君倾墨也不管君逸答不答,听不听,给他包扎完伤口后,轻轻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这种搭救达官显贵的机会可不多,我依然得抓紧了。” 君逸仔细听着那妖兽的动静,暗中用神力减缓它们靠近的速度,试图吸引来更多的妖兽围攻他。 因此并没有答君倾墨的话。 君倾墨好奇地问道,“你家是不是很有钱?” 君逸愣了一下,想了想,以他这身份,六界之内,去哪都是靠刷脸的,还真没考虑过敛财。 所以他摇了摇头。 君倾墨笑道,“那是甚好,原来还是个清官子弟,这世间如果再多一些你们家这样两袖清风的官员,也不会有那么多民不聊生了。” 君逸本听得漫不经心,此时却眉头一皱,问道,“这世间有很多民不聊生?” 君倾墨上下扫视了君逸一番,忽然长叹一声,“你一定很位高权重吧?” 君逸想了想,以他的身份,离六界之主也就是半步之遥,自然算是位高权重。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 君倾墨老气横秋地拍着他的胳臂长长一叹,“你们这些高官,高坐庙堂,哪里知道民间疾苦,你再两袖清风,不如多去民间看看,多为百姓谋福利……” 君倾墨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外面妖兽来势汹汹,他心中一惊,这是他的秘密基地,四周被某高人布了障眼法,寻常人等看不了寻不着,他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的,那些妖兽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来不及多想,君倾墨毫不犹豫地将君逸推进一个足一人容身的石洞,看着他叮嘱道,“你藏在着别动,我去把妖兽引开。” 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好好活着,回去记得做个体恤民情的好官,也不枉拿我的命去换你的命。还有我叫君倾墨,万一我死了,收尸就不用了,报仇雪恨也不用了,给我立个衣冠冢,多少点纸钱给我,我可不想做个穷鬼。” 第269章 逃出北川 说完,君倾墨就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义无反顾,一身大义凛然。 君逸微微一愣,立即掐了个诀跟了出去。 那些妖兽见了君逸,立即猛扑过来,君倾墨一边暗恼一边飞身去救他,扑到君逸身前,抬头看见君逸手中突然多出一把赤金色长剑。 而君逸看都不看他,凌空飞跃,一剑横扫,将那妖兽尽数斩灭,直看得君倾墨目瞪口呆。 君逸收剑看了看君倾墨,问,“为什么舍命也要救我。” 君倾墨咽了咽口水,努力找回舌头,“因为……你活着比我有用,你能为苍生济,我只能守一人安。” 君逸失笑,“难得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胸怀。” 君倾墨无语。 什么叫小小年纪?他不是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么……说的老气横秋的。 最终,君倾墨还是忍不住问道,“喂,你多大了?” 君逸低头沉思,屈指一算,“还差两千年,该有八万岁了。” 君倾墨,“……” 目瞪口呆。 瞠目结舌。 “你……你不是人!”他磕磕巴巴。 君逸并不觉得冒犯,认真地点了点头,“什么人被那群妖兽追着还能活着?” “那你到底是什么?”君倾墨立即升起无限好奇。 君逸不答反问,“你不是要个一官半职吗?我给你个官做做,你可愿意?” 君倾墨大喜,“什么官?” “九州人皇” “嘎?” 君倾墨彻底怔愣,九州人皇?这是什么官品? 他正疑惑着,君逸手中突然多出一块碧青的玉玺,伸手递给他,君倾墨疑惑,“这是什么?” 君逸低低一笑,“这是九龙玉玺,本座特赐你一统九州,位尊人皇。” “人……人皇?”君倾墨已经话都说不利索了。 君逸看出他的惊疑,解释道,“人界之皇。” “那你……” “本座乃是天皇之弟,战神君逸。” “你……你……你就是……那个神庙里供着的战神?” 君倾墨已经几乎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这是天神啊,活生生的就站在他面前,还说要让他一统九州…… 他…… “啪”一声扇了自己一巴掌。 扇得又狠又重,龇牙咧嘴地疼。 原来这不是梦,这竟然是真的,君倾墨一个七尺男儿,差点喜极而泣,这可不是天上掉馅饼啊,这是天上掉天神啊。 “不愿意?”君逸看着君倾墨一巴掌想抽死自己的表情,以为他不想要,“也对,这一届之王的责任,实在太重,是本座唐突了。” 说着就要将九龙玉玺收回去,君倾墨见势,立即扑过去,一把抓在手里,“不唐突,不唐突。” 君逸不由失笑,二人又长谈了一番,他愈发觉得君倾墨这人有意思,又恰好是君姓,二人便按照人间的规律,拜了把子,成了八拜之交。 和光同尘从漫长的回忆里收回神来,看向百里祭时,目色复杂。他的心到底不是冰铁所做,百里祭如此舍身相救,难以不动容。 遂顺手一接,令一手抬掌一挥,一道强劲有力的浮云掌横向青龙飞拍而去。一时间天崩地裂,山川动摇,冰雪乱舞。 和光同尘趁青龙受制的一瞬间,立即反手一掌,将九州峰劈得粉碎,一道冰蓝色的幽光破山而出,直飞九天。 和光同尘一手提着百里祭飞身直上九天去抓那九州真元,而转过气来的青龙立即飞身去抢。 青龙张着血盆大口,赤红着双目,几乎要将和光同尘他们与九龙真元一同吞如腹中。 此躯毕竟是凡胎**,和光同尘发现,很多神仙法术并使不出来,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破空而来,随即一只吊睛白虎狠狠咬住了青龙的龙身。 青龙吃痛,顾不得和光同尘和九州真元,立即回身与白虎缠斗在了一起。 和光同尘趁机直上云霄,一把握住九龙真元,放进他的乾坤袋内。 他一低头便看见了白虎,心中一阵惊喜,那曾是他的坐骑,陪了他数十万年。 白虎因灵力被封,并非青龙的对手,几番缠斗下来,已经渐渐落了下风。 “我去缠住青龙,你快骑着白虎走吧,九州真元一失,这北川很快便要塌陷了,你再不走,便走不了了。” 百里祭喘着粗气冲和光同尘吼道。 和光同尘只冷冷回了一句,“要走一起走!” 百里祭立即急声劝道,“可我活不了了,北川一毁,雪幻族都将灭亡,所以,药师大人快逃命去吧。我会缠住青龙,让它与我一起葬生北川。” “你不会死!” 和光同尘丢下这四个字,飞身向着青龙袭去,将百里祭往白虎背上一扔,一声厉呵,“白虎听令,送百里祭先回临仙阁。” 这语音语调让白虎一愣,它太熟悉了,这是君逸才有的威呵,若是不看他,白虎几乎以为这就是它的主人战神君逸。 百里祭自然不肯看着和光同尘一人深陷北川,挣扎着又飞了过来,被和光同尘又一掌拍回虎背。 “你要做的事,便是好好活着,你且记得,即便要死,你的命也必须等本座来取!” 和光同尘一边与青龙缠斗,一边对百里祭叱道,而一声“本座”叫出来,白虎彻底蒙了,这天底下除了它主子,谁还喜欢自称本座啊! “白虎,本座的话,你听不见吗!” 闻声,白虎虎躯一颤。 神君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于是它立即驮着百里祭“嗖”一下跑了个没影。 白虎边跑边思量着,如果那真的是他主子的话,屈屈青龙又算得了什么,如果那不是它主子的话,敢这么凶它吓它,死了活该…… 白虎疾驰如风,百里祭虽担心和光同尘,可也知,他若回去,只会是和光同尘的累赘,他也相信,以和光同尘的能耐,应该能逃出北川的。 远远看着北川一寸寸坍塌下去,犹如一片幻境正在消散。百里祭不经又开始好奇,为什么北川毁了,他却还能活着呢? 为什么自从和光同尘进了四魂阵以后,似乎很多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呢? 第270章 纯撩千觞 漫天的冰雪中,豆粒大的冰沫子砸下来,北川离得越来越远,远到百里祭无论如何看,都再也看不到和光同尘。 白虎将百里祭扔在临仙阁,便自行回了卿楼,而书逸见白虎一人回来大惊,一人一虎大眼瞪小眼。 书逸眯着眼问,“他死了?” 白虎摇摇头,书逸这才松了一口气,见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便一个人对着长空发呆,隐隐之中,他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而青隐山下的一个山洞里,曲千觞正凝睇着黛纯儿,二人已经僵视了好一会。 “原来你根本没有晕,你一路都在装睡。” 黛纯儿率先打破沉默,她因抱着曲千觞冰天雪地里行了两日,身上诸多擦伤,模样着实狼狈,却依旧掩不住她眼角眉梢皆风情的风尘之姿。 曲千觞不冷不淡,哼出一个字,“嗯。” 黛纯儿看着曲千觞抵在她脖间的画笔,轻轻冷笑,“为什么不早点动手?” 她只以为曲千觞是文弱书生,由来对他守护有加,从不知曲千觞的武功竟如此厉害,厉害到……她竟无丝毫还手之力。 那笔尖里藏着见血封喉的剧毒,黛纯儿只要微微一动,便会立即毙命,所以她必须保持着僵直的姿势。 曲千觞依旧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我在等你对我动手?” “等我对你动手,你再杀了我,就不会心中有愧了是吗?”黛纯儿笑得风情万种,“哈哈哈……那你……怎么突然又不等了?” 曲千觞依旧不为所动,目色平静如水,“因为上面有指示了,命我抓你回去复命。” “哈哈哈……上面?哪个上面?”黛纯儿笑得一颤一颤,迫得曲千觞将笔尖又往回缩了缩,生怕真的戳到她。 这一细节落在黛纯儿眼里,她不由挑了挑眉,笑道,“怎么?心疼我了?” 曲千觞回得冷硬无情,“上面命我抓活的回去。” “你”黛纯儿似有薄怒,却转而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曲千觞抿唇不答。 黛纯儿静默了一瞬,等不到曲千觞的回答,她突长长一叹,“千觞,这一切确实都是我策划的,我也利用了你。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你,我只是不想你我走到你死我活那一步。我费尽心机一步步布局,我一生经历过很多男人,却从未动过心,没想到最后却偏偏对你留了情。” “所以说女人都会坏事,我家主子,就从不用女人办事。” 曲千觞回得并不在重点上,黛纯儿并不在意,她知道,永远骂不醒一个装傻的人。 她轻轻嗤笑,“同样是为人卖命,曲千觞你自己也应该清楚,没有筹码和利用价值的人,是没有活着的机会的。” “所以,你回去也是死,不如跟我回去复命,若是你能幡然醒悟,戴罪立功也未尝不可,我会……” 我会替你向公子求情的。 可这句,曲千觞到底是没说出口,不该留的情就该彻底斩断,他是幽冥殿的杀手,是幽冥殿的副殿主。 而幽冥殿出来的人,都是冷硬无情的,他本都有着一颗世间最冷漠的心。 “你到底是何人?”黛纯儿蓦然变了脸色。 他答得不冷不淡,“曲千觞。” 黛纯儿又问,“我是说真名。” “这是真名。”曲千觞忽然又多加了一句,“我对你只有隐瞒,却从未有欺骗。” 黛纯儿不依不饶地追问,“我都已经落在你手里了,如今插翅难逃,难道……你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 “幽冥殿,副殿主。” “哈哈哈……”黛纯儿忽然仰天大笑,“传说中无所不能,行如鬼魅的幽冥殿!副大殿主这些年在我身边……可真是屈才了。” 黛纯儿的话中几分失望,几分讥讽,曲千觞已经不想去分辩了。 任她失望,他无能为力。 任她讥讽,他无动于衷。 “千觞”黛纯儿突然唤他。 曲千觞虽没有应声,目光到底是忍不住瞥了过来。 黛纯儿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讨厌我吗?我糜烂一生,周转在不同的男人的躯体下,你一幕幕都曾见证过,你觉得我恶心吗?” 曲千觞沉思了一会,最后才道,“没有。” 这些年,每每黛纯儿行欢,都喜欢让他藏于密处,将她所作一切都化成春宫图,留作观赏。 说是留作观赏,其实是留作把柄。她向来都是挑中那些未成气候的青年才俊下手,待他们日后飞黄腾达,便可以此为胁,收为己用。 而他从一开始鄙夷,到后来看到黛纯儿有时行欢过后对帐垂泪,对她又生了几分同情,何况,她看似浪荡,其实并不浪荡,对他一直是恪守礼节,从未有半分逾越和轻薄。 所以,时日久之,他竟发觉自己对她的看法十分复杂,若要真总结出来一个词,竟是心疼二字。 于是,他忍不住又安慰了一句,“这次你借机摆脱你背后的主子,日后也不必再过那种皮肉生活,自当可以重新做人。” “他不会放过我的。” 曲千觞知道黛纯儿说的他就是她背后的主子,不以为意道,“有幽冥殿护着你,这天下又有谁动得了你分毫。” 黛纯儿忽笑,“杀手变保镖可是很掉价的。” 曲千觞被她打趣得脸色一红,不置可否。 黛纯儿再笑,“千觞,你知道为什么我睡过那么多男人,却从来没染指过你吗?” 曲千觞愣了愣,忽然板着脸道,“大概是因为我丑。” “噗”一声,黛纯儿忍俊不禁。 “你是再讽刺我眼瞎么?我这一生,连百里祭那丑鬼都睡过了,却还从未睡过你这么好看的男人。” 黛纯儿声音软软地,似娇嗔,似**,曲千觞蓦然一下脸红了。 这些年,他时常看黛纯儿与其他人翻云覆雨,本已经练得脸皮贼厚,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甚是娇羞。 他……好得也算是个正常男人,凭良心说,若是没有横空杀出来一个画心,神姿仙韵压了她一头,黛纯儿可真当得起天姿国色。他即便真能坐怀不乱,又岂能真的心静如止水? 第271章 画心苏醒 “千觞,你脸红什么?” 黛纯儿难得笑的一点都不矫揉造作。 曲千觞干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我绑着你走还是你自己走?” 黛纯儿仰面傲娇道,“你……给我亲一口,我就跟你走。” 曲千觞“唰”一下,脸霎红。 “嗯?”黛纯儿加深了唇角的笑意,“怎么?你还不愿意?你又不吃亏。” 曲千觞,“……” 趁着曲千觞恍神,黛纯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了上去,曲千觞想也不想,就要一掌推开她,谁知……这一掌又实在是推的不是地方。 触手一片柔软,曲千觞陡然一惊,黛纯儿也陡然一惊。 曲千觞方要缩回手,却被黛纯儿一把按住,她一边蹂躏着曲千觞的潋滟红唇,一边抽空打趣道,“原来……千觞你想要的更多……” 曲千觞,“……” 这只是个误会。 可……也是个美丽的误会。 曲千觞可耻的发现,他堂堂一个幽冥殿副殿主,竟然被黛纯儿吻得娇喘连连,甚至全身娇软…… 这不科学! 幽冥殿的人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能看黛纯儿千百场翻云覆雨却从来不为所惑的原因。 难道…… 这女人给他下药? 曲千觞骤然睁大了双眸,黛纯儿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经猜到了,所以她施施然从他唇上抬起头来。 冲着他点了点头。 告诉他:你猜的没错,我是给你下药了。 黛纯儿一离开他,他就觉得全身燥热,这种感觉如百蚁噬心,于是他想也不想,伸手一按,一把将黛纯儿的头又按下来,改被动为主动。 这回换黛纯儿蒙了。 按正常的套路……不应该是先跟她谈条件吗? 这人怎么……这么衣冠禽兽! 曲千觞似乎看透了黛纯儿心中所想,忽然反身将她压下,喘着粗气笑道,“你下的药,由你来解,再公平不过,你愿不愿意,都是你自找的。” 黛纯儿,“……” “怎么,想跟我谈条件?”曲千觞冷笑。 他毕竟是杀手出生,生性凉薄,且多疑,黛纯儿只要不对他出手,他还存着一份感动,可…… 最后,黛纯儿还是对他出手了。 在他都已经决定在书逸面前袒护她时,这个女人对他出手了! 所以,曲千觞软化的心瞬间又冷硬了下来。 “你知道吗?你从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曲千觞大手一挥,将黛纯儿的衣衫扒开,毫不留情地挺入,占有。 全过程中,没有任何旖旎,曲千觞一直面无表情,仿佛他身下就是一块死尸。 对于曲千觞来说,他只是在解毒,就如同他在完成一项任务一般。说不上有多粗暴,但绝对地冷硬,死板,机械。 黛纯儿在曲千觞的钳制下动弹不得,全过程都是目瞪口呆。 这男人,这是白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真正是一点情趣都不懂。 半个时辰后,将她吃干抹净了的男人,优雅地起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还不忘吐槽一句,“你应该给我下见血封喉的剧毒,这种媚药,你凭什么以为能威胁到我呢?” 黛纯儿,“……” 内心:曲千觞你丫是不是傻!我有想杀你吗?我想杀你有多少次机会你不知道吗? 黛纯儿知道,书逸不会放过她的,这些年在苍梧山,她对书逸这个人也了解一二,看似对什么漠不关心,可这种人,一旦有了在意的,都是极其护短的。 碰一下,要灭你全家。 而她,肯定是不会供出她幕后主使的,若是到时候曲千觞硬着求情,或许会被她连累,所以她才故意寒了他的心,好让他置身事外。 黛纯儿是被曲千觞拖着回去的,因黛纯儿磨磨蹭蹭,他们倒是行的很慢。 那厢,和光同尘一路从北川出来,一步也不敢多留,半途却又遭诸多埋伏,好在有一群黑衣人替他拦下,他也无空查清原委,径直往青隐山飞去。 和光同尘回来的不算太晚,三天之期还没到,虽然短短三日,对和光同尘来说,却又仿佛经历了三生三世,自净无尘,再到君逸,再到他们的未来。 所以,和光同尘再次看到书逸时,他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那是他的大哥,却又仿佛不是,他现在是他君逸。 和光同尘将九州真元交给书逸,告诉他使用的方法,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眸,遮住眼里所有的喜怒哀乐,从他的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室内,九州真元入体,迅速修复了画心破损的神脉,她渐渐有了知觉。 她冰凉的脸上突然感觉到湿湿的温热,大片大片的鲜血撒下来,撒了她一脸一身,鲜红的血淹没她的眼睛,她看不到是谁的血,她拼命去擦,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血越擦越多...... 画心惊醒,猛然坐起,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溺血的鱼。随后便跌入一个炽热滚烫的怀抱。 书逸见画心转醒,冰山般的一张脸也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意,傲娇的天性使他怕被画心看到,将她禁锢在怀里直至他的五官能控制内心的欣喜若狂,才缓缓放开画心,低头时,嘴角依旧藏不住细细的笑纹。 画心看着熟悉的淡蓝色长袍,突然眼睛涩涩的,将头埋在书逸怀里,将他的胸口打湿一片,闷声问道,“呆子,你怎么才来。” 一声“呆子”飞过窗柩,传到和光同尘耳朵里时,和光同尘心口蓦然又是一痛。 画心最后抱着书逸说她爱他的场景又在他脑海里喧嚣起来。所有的真相加起来,对和光同尘来说,都比不得这一个更残酷。 如果不知道那结局,如果不知道她爱的是谁,他还有勇气去争一争,他还能心存一份期冀,或者哪怕自欺欺人。 可是此时,他必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接受这个真相,必须接受她不爱他的事实。 这一刻,和光同尘心里彻底做好了决定,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他绝不会让他在幻境里看到的那一幕幕重演,哪怕她不爱他,这一世,他也定要护她周全 第272章 如果我不是君逸 画心扑闪着眼睫,看向书逸。 忽然看到书逸的袖袍上血迹斑斑,又令她想起来梦里那扑头盖脸般温热的血。 她慌忙将书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一番,见他,一无所伤,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书逸揉着她的头笑问。 画心仍旧心有余悸道,“呆子,我梦见,你为了救我流了好多好多血,全都撒在我身上,怎么擦都擦不完。” 说完,又加了一句,“还好不是真的,不然……我多心疼。” 书逸怔愣了一下,没有解释。 他没有告诉她,那都是真的,只是他来晚了,救她的人是和光同尘而不是他。 他怎么说得出口呢? 那等于是把她往别人怀里推。 所以他只轻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画心眼眶一热,立即委屈道,“你不是来晚了,你就不该把我气跑。” “是,我不该故意气你。”君逸将画心狠狠揉在怀里,满满都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故意?”画心眼眸一转,立即抓住了重点,“什么故意?那天你说的话都是故意的?” 书逸一愣。 心虚地点了点头。 他以为画心要跳起来打他,这女人一样都是这样的,可他发现她只是揪着他的衣领问,“所以说,你那天说的话都是假的,故意骗我的?” 书逸坦诚道,“故事是真的,南浔暖确实救了我,她的死我很愧疚也是真的,可千万个南浔暖,也没一个你重要。” “那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聪明如画心立即又发现了问题所在,立即逼问道。 “我……”书逸欲言又止,他一时欣喜过头,发现这事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的。 “你什么?”画心蹬鼻子上脸,仗着自己还是伤员,书逸又欺骗在先,立即胆大包天地抬手揪着书逸耳朵,咄咄逼问。 书逸,“……” 半晌,才心虚道,“我好奇你的来历,还好奇……你与和光同尘的关系。” 画心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与那和尚有关系?” “因为红莲业火。”书逸淡淡答道,随即又说,“你忘了,你在月神榜前曾夜闯过无心居……” 一提到那一夜,画心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你一见我就要拿刀捅我,还是为了别的女人,那时候你就已经把我气跑了。” 书逸委屈,“那时候……我又不知道那是我以后的妻。” 啧啧啧……逸大王爷……在撒娇? 画心抱着他,“吧唧”一口亲上去,算是奖励他卖萌不易。 她抱着他的脖子又问,“然后呢,这个与那和尚有什么关系?那晚他也去了?” “他去无心居做什么,他又不像你心里惦记着本王,半夜想去窃香。”书逸抬指弹了弹画心的脑门,又继续道,“你留下了一盏灯,红纱莲焰,你知道,这红莲业火世间罕见,在见到你以前,仅和光同尘可以操纵,所以,我自然怀疑你和他……” 书逸突然顿住,不再多言。 “怀疑我和他什么?”画心挑眉。 书逸斟词酌句,还是说了出来,“怀疑……你是他的人。” 画心抬手差点想扇书逸一巴掌。 “你居然怀疑我,我是谁的人你还不知道,你这个呆子。” 书逸本来欣喜,忽然想起在药池里发生的一切,突然又不是很确定了,她到底是谁的人……还真不好说。 “心儿,你为什么喜欢我。”书逸冷不丁地问。 “嘎?”画心咬着手指深思,她差点想说,因为你是君逸啊,可她又不能告诉他。 所以她继续咬着手指装傻。 “嗯?”书逸伸出一指,抬起她的下巴。 “唔,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什么为什么,你能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我吗?”画心聪明地又把问题丢回给了书逸。 书逸沉思了一下,回道,“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就是你,而你喜欢我,因为我不是我,可对?” 画心一惊,差点把手指咬断。 书逸将她的讶然尽收眼底,又问,“其实我不信书,我信君对吗?” 这次画心真的一口咬破了手指。 她在琢磨,书逸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她昏迷的时候说漏嘴了? 见书逸一直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画心只好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 书逸立即再问,“所以,你喜欢的是君逸,而不是……书逸?” 画心咬着手指有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又摇了摇头。 见书逸的脸黑沉下来,她忍不住低呼道,“君逸书逸不都是你么,至于分的那么清楚么。” 书逸挑眉,“你怎么确定我就是君逸呢?” 画心敷衍,“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嗯?”书逸追问。 画心见瞒不住,只得老实道,“你还记得中秋夜宴上的夜光杯吗?” “所以?” 画心继续坦白道,“那天我说了,那夜光杯能赐我良缘,其实就是只有君逸才能引得那杯中酒,只有君逸才是我的良人。” “所以……如果我那日要是不能饮那杯中酒,你……又当如何呢?”书逸挑起画心的下巴,逼着她看他。 “我……”画心语塞,眼睛眨了眨,不知道说啥。 “嗯?休夫?” 书逸的语气很不善,画心一个哆嗦,她预感到,她要是敢点头,他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心虚道,“没想过……” “那现在想。”书逸笑着要求道。 画心咽了口口水,“想什么……你不都是君逸了么……” “想我若不是君逸,你要如何。” 说罢,书逸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画心与他对视一瞬,蓦然起跳,爆发,“君逸,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明明就是他,还要我想什么想!” 书逸一把把她按下来,揉尽怀里,“我是书逸。” “哦,书呆子。”画心闷在他怀里哼了一声? “心儿,如果我只是……我,只是书逸,你还爱吗?”书逸怕画心听不明白,又换了一种方式,“或者说,你是爱现在的我还是……爱以前的我?” 书逸之所以执着,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搞清楚这个问题,他将夙夜难安。 正如窗外一直默默听着的和光同尘。 第273章 先给你弄个女人 画心头疼了又头疼,这让她怎么考虑? 一个人的过去和现在还非要分出和好坏来?何况…… 看书逸的样子,分明是……她要是说喜欢过去的他,肯定要被他狠狠修理一番。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现在重伤未愈,打不过他,不疑跟这黑面王爷硬碰硬,随便哄哄他就好了。 所以,尽管画心心里,认定的喜欢的,还是以前的君逸,可她以为书逸就是君逸,于是昧着良心道,“当然是你书大王爷更得我信,谁让你现在是我夫君,以前……你又没娶我。” “真的?”书逸再确认一点。 画心立即点头如捣蒜。 书逸立即心满意足地将画心一把揽在怀里,笑得那叫一个甜,简直太对不起他“冷公子”的名号。 画心轻轻靠在书逸的怀里,一张冬雪孤月般清冷的脸,此时却春水桃花般温柔,眼角眉梢都是温顺乖巧,呼吸软软,像一只快睡着的猫。 还好不是真的。 当然是你逸大王爷更得我心。 这些答案,透过窗柩,和光同尘听得一清二楚,他连最后一丝挣扎都没有了。 透过镂花的窗看着拥抱交叠的身影,和光同尘只觉得胸膛炙热灼烫,忽又觉得入骨的冰凉。 满腔的酸涩一时无处宣泄,只觉得心里被剜空了好大一块,冷风凛冽地灌了进来。 “难过吗?” 倾君墨蓦然出现在和光同尘身后。 和光同尘讶然回头,虽然倾君墨便了容貌,可是联系此前的一切,在看他一身蓝衣犹似对他的怀恋。 他立即认出来这是人皇君倾墨。 和光同尘知道,君倾墨是知道当年真相的,所以,他也没有必要瞒眼前的人。 “难过又如何?”和光同尘望着画心淡淡出神,“她幸福就好。” 倾君墨冷笑,“你觉得她幸福吗?” 和光同尘顿了顿,才道,“我从未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 倾君墨一愣,他注意到了和光同尘的用词,以及他的语气。 他没有自称贫僧。 他说他从没有,那仿佛是经历了千年万年的感悟。 难道…… 倾君墨心中陡然一惊,“你……想起来了?” 和光同尘点了点头。 “那你……”倾君墨依然震惊无比,又欣喜若狂。 和光同尘打断道,“我知道你是谁,不过我们最好装作不认识,以免再惹杀身之祸。” “你不打算澄清身份?” “一个名字,一副皮囊,有什么好澄清的。”和光同尘淡淡叹息,“你不也改了名换了貌,我一眼便能认出来,何况我与她的关系,若她真的心属于我,又怎会被那一副臭皮囊蒙了心。” 倾君墨依旧不甘,“可那是有人背后作祟。” 和光同尘转移话题,“这三日他对她如何?” 倾君墨不情不愿地答道,“衣不解带,三日三夜,几乎寸步不离。” 和光同尘轻轻一笑,“那就好。” “你还笑得出来。”倾君墨瞪眼,“这三日你比他做的多多了,凭什么她醒了只看到他却看不到你,你为她出生入死,他却白捡现成的。” 和光同尘想起这三日的见闻,忽而长长一叹,“这一趟……不因她,是我命中该去。此事……不得对她透露半句,她若问起,只说我闭关了就行。” 恰在此时,画心的目光透过窗子看过来,和光同尘仓促转身,避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三日之期已到,三日蚕的功效已经散了,画心也醒了,和光同尘勉强提着的一口气泄了,难免一时气虚力竭。 他急匆匆行了几步,又是一口血吐在雪地上,点点鲜红绽放,像极了她爱的红梅。 “大哥”倾君墨匆忙上去扶他。 和光同尘却迅疾掩住了他的唇,好在那屋里二人有说有笑,正沉浸在小别重逢的喜悦里,并没有注意外面的动静。 或者说,是书逸一早知道和光同尘在外面,早就设了结界,画心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和光同尘是正人君子,他书逸又不是。 他不折手段,他要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书逸一人。 “你怎么样了?”倾君墨见和光同尘不停地吐血,立即吓得慌了手脚。 他也懂医术,哆哆嗦嗦地替和光同尘把脉,越把越心惊肉跳,诸多反噬其聚,他几乎……五脏六腑,七筋八络,都已经破损了,他还能活着,已经是一个大奇迹了。 和光同尘忍着不敢咳出声,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快……快扶我回去,记得把地上的血擦干。” 倾君墨,“……” 他都这样了,还考虑得这般周全,真是不作就不会死。 “大哥……” 和光同尘喘息着打断,“叫我药师,切记暴露身份,我现在没能力保护你,还是谨慎些好。” 倾君墨冷笑,“有能力保护的正躺在那里,我们把真相都告诉她不就好了。” “咳”和光同尘捂着嘴闷咳,咳了一手的血,“她也今非昔比,那一万年,到底是我未能守护她,所以她现在的身子,虚弱不堪,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能呼风唤雨的神女了。你告诉她,只会让她平添烦恼。” 倾君墨见状不敢再耽搁,如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以后慢慢再筹谋。 于是他这么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也不顾着礼数扶着他了,直接抱走。 和光同尘怔愣一下,虽有些尴尬,到底还是从了,如今他不敢停留在画心的院子里,不敢让她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趁早回去躲起来才好。 “去药房。”和光同尘虚弱地吩咐道。 倾君墨二话不说地直接将和光同尘扔进了药池,又随手往里面丢了几包药草。 见和光同尘看着他,他解释道,“这是压制醉生梦死丸的,我可不想一会被你直接扑倒,你上次饥不择食可是连那个逸王都给扑了……” 和光同尘,“……” “话说,你身上其他毛病暂时先不说,这醉生梦死丸得先结了,否则不但你危险,是谁靠近你谁危险啊,要不……我先去给你弄个女人来?” 第274章 夫妻同心 和光同尘,“……” 一头黑线。 倾君墨摆出一张正经脸,“我没给你开玩笑,你要是不解醉生梦死丸,爱谁谁伺候你,我可是要先跑的,我打不过你,太危险。” 和光同尘失笑,“打得过贫僧的,又有几人?” “所以啊……与其你失控了跑出去乱搞,不如我去给你找个来,你把你的喜好告诉我,我保证给你找个合心意的。”倾君墨蹲在药池旁与和光同尘商量道。 “合……本座心意的,你还不懂么?”这一句,妥妥的君逸口吻。 倾君墨彻底相信,和光同尘完全恢复记忆了。 这可就更难办了,君逸那死德行,眼界高上天,全天下也就画心那女人能入得他眼,其他仙女再貌美如花,他都不屑一顾的。 倾君墨想了又想,最后咬牙道,“那你等我两个时辰,我想办法把那女人给你弄过来。” 和光同尘,“……” 倾君墨拔腿就要走,却被和光同尘一把拉住,“回来。” “嘎?”倾君墨回首。 “不许动她。”和光同尘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 倾君墨拗不过他,只得蹲回来叹气。 和光同尘喘息了两口,吩咐道,“你出去吧,在门口守着,我出来前,对外就说我闭关了,谁也不见。” 倾君墨,“……” 他腹诽:我出去了,你还出的来吗?全身上下没处好的,鬼门关都走过好几圈了,不是看在你是神君君逸的份上,地府不敢收,估计你早死八百回了。 “快去” 体内的躁动的疼痛已经让和光同尘到达了支撑的极限,他猛地一推倾君墨,将他推出了门外,再一挥袖,门又合上,抬指微动,四周立即布上结界,君倾墨再想进来已是不能。 因为恢复了君逸的记忆,和光同尘立即拥有了君逸十九万年的学识,所有的功法,阵法等等,全都是奇学。 如今便是书逸,也并非他的对手。 因此这间药房便成了无人能扰的密室。 倾君墨进不去,也不敢直接走了,只能眼巴巴地在门口坐着,守着。 这厢凄凄惨惨,半死不活。 而那厢,还在卿卿我我,其乐无穷。 画心抱着书逸的脖子问,“呆子,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想到那一日,书逸依旧心惊肉跳,“你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你出事那天,我正好梦见你了,而曲千觞也给我传了信,可我还是来晚了。” “曲千觞果然是你的人。”画心撇嘴,“你在我身边到底安插了多少眼线?” 书逸轻轻笑道,“也就几百人……” 画心竖眉,“撤了!” 书逸点头应道,“嗯,都撤了,那些人都没用,以后我守着你寸步不离。” 画心,“……” 变相管制! “对了,呆子,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 画心突然好奇。 书逸愣了一愣,还是没提和光同尘,只敷衍道,“本王亲自来要人,百里祭还敢不给?” 画心明显不信,“百里祭没为难你?” “他怎么为难我?”书逸轻蔑一笑。 “比如他抓着我威胁你,让你下回磕头,让你自杀,让你……” 书逸立即掰正画心的小脸,“你就这么喜欢看本王被他虐?” “不是喜欢,是怕。”画心突然趴在他怀里,闷声道,“我怕你受了委屈还不告诉我,你不说我也知道,百里祭肯定不会轻易放了我的,你肯定答应了他什么条件,是不是?” 书逸沉默。 画心猜的都对,只是这些都不是他为她做的,是和光同尘为她做的。 书逸的沉默,让画心分外紧张,“怎么了?百里祭到底让你做什么了?” 书逸冷笑,“他能让本王做什么。” 见画心还是盯着他不放,书逸只得转移话题道,“百里祭到底是怎么伤你的?为何你会变成那样?差点……” “差点什么?” 书逸觉得这话题怎么说都要扯上和光同尘,所以立即又敷衍道,“没什么,你好了就好。” “我记得……百里祭将我伤得很重,甚至……”画心没有替神脉的事,她自己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如今神脉已然修复,她自然觉得好奇,“你是怎么救好我的?” 书逸想了想,答了一半,“去取了九州真元。” “哦。”画心垂眉深思。 见她没追问谁去取的,书逸松了一口气? “和光同尘呢?”画心突然想起来,问道,“他没来看过我吗?” 书逸心头一跳。 随即敷衍道,“他闭关了。” “哦。”画心有些丧气,“他一定是心虚吧,我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是他把我卖给百里祭的。” 画心想起石室内百里祭对她说的话,不由对和光同尘一阵暗恼,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就是觉得……又愤怒又委屈。 书逸倒是没想到画心对和光同尘还有这样的误会,他眼中立即杀机一动。 只要杀了百里祭,许多事和光同尘就解释不清了,他也不会让画心再有机会接触和光同尘的。 “心儿,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会。” 画心疑惑,“去哪?” “去杀个人!”书逸面无表情。 画心立即领悟,“百里祭?” “嗯。”书逸点头。 “该杀该杀。”画心拍手称快,“不过……你得去把他抓回来,让我亲手解决,才能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书逸,“……” 默了一瞬,书逸又道,“本王可能见了他……出手没个轻重,一不小心就弄死了。” 画心又提议,“那你带我一起去?” 书逸瞥了瞥她,“你现在不宜大动。” “唔。”画心沉吟一会,又商量道,“那你给他留个全尸,带回来,让我亲手将他大卸八块。” 书逸,“……” 画心盯着,眼睛眨巴眨巴。 书逸静默半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应了声,“好。” 门外的青音听得心惊肉跳。 这夫妻二人,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个比一个凶残。 打着情,骂着俏,就把百里祭大卸八块了…… 风轻云淡得就仿佛在讨论今天这猪肉怎么切,红烧还是清炖…… 第275章 逸王斩杀百里祭 画心一定是百里祭的流年不利。 临仙阁的大门第二次被踹开的时候,百里祭依旧是荒淫无度,醉生梦死。 书逸蓝袍冰剑,一脚踹开临仙阁大门后,就看到一殿的**污秽。 他并不迈步进去,殿里的靡烂让他不愿踏足。 而黄金宝座上正搂着美人寻欢作乐的男子每一个轻佻的动作以及淫邪的表情都激怒着书逸,令他不敢想象他的王妃面对这头禽兽的时候,曾承受过怎样的屈辱。 临仙阁里的莺歌燕舞霎时停了。 众美人何曾见过书逸这等天人之姿,丰神俊逸,宛若天神,不由得有些发怔。 再见书逸来势汹汹,一脸不善,才又反应过来,一群人立即围在百里祭身旁,将百里祭护在中间。 百里祭恍恍惚惚从某个美人的香怀中抬起头来,看到书逸时,微微一怔。 书逸虽然对他没有任何动作,但看他面色肃杀,也明显可知他来意不散。 北川一行过后,百里祭已经不惧生死,所以倒没见有多慌张。 可他突然想起,北川相别时,和光同尘曾跟他说,让他好好活着,他的命只能他和光同尘来取。 不由又有些惜命起来。 百里祭也没见过书逸,所以不确定来人是谁,如果真是逸王……那么他又能怎样呢? 他现在连谈判的筹码都没有! 虽不确定,可眼前的人,白衫蓝袍,丰神俊姿,与传言中的逸王一般无二。 况且,这世间除了和光同尘与逸王,谁还敢来踹他百里祭的门? 百里祭只是不明白,传闻中的城冷公子,高冷孤绝,怎会儿女情长至此,为了一个女人千里奔波孤身涉险? 一众女子亦皆未见过书逸,不知他身份,也不知他厉害。 有大胆的女子仗剑问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临仙阁!” “画心的王夫!”书逸冷冷开口。 美人愣了愣,皱了皱眉头:画心是谁? 于是又不客气地一声厉呵,“所为何事,如果是……” “灭门!” 书逸冷声喝断。 随即招呼过去的,是一记眼刀,以及一袖剑风。 当然,书逸没有灭门,毕竟都是人命。 他腹黑狠辣,但并不残暴。 所以他的刀风只向着百里祭袭去。 百里祭躲闪不及慌忙拽起怀里的美人做肉盾,冰魄刺穿美人又刺穿百里祭,将两人钉在身后的墙上,剑锋径直穿着百里祭的心脏而过,不偏毫厘。 百里祭痛的龇牙咧嘴,举手打了个暗号,临仙居随即被层层包围,刀光连绵不断。 书逸冷冷昂着下巴,抬眸扫视一圈,冰寒的眸子里,是威压天下的震慑,反手挥袖,冰魄剑带着百里祭直直地飞过来。 到了近前,书逸猛然抽出长剑,美人的娇躯瞬间枯萎在地上,书逸掐住百里祭的后颈,点了他胸口两处穴道,以防他留成干尸,画心剁起来不爽。 “若不是王妃叮嘱本王给你留个全尸,本王真想将你碎尸万段!你说你哪里碰过她?本王的女人你也胆敢染指?” 书逸一边冷叱,一边收指用力。 百里祭被书逸提在手里毫无反抗之力,他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轻笑,“本尊哪里都碰过她了,本尊之所以最后没有真要了她,不是因为怕你逸王,而是因为她是和光同尘的女人,哈哈哈……” “你找死” 书逸眸中骤然迸射出一丝狠厉,用手一捏,立即将百里祭的脖颈拧断。 百里祭临到死,嘴角还挂着嘲讽的笑意,他笑这世间情太可悲,爱太可笑。 擒贼擒王,百里祭落在了书逸手中,围着临仙阁的众人自然不敢妄动。 何况,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逸王。 青城,还没强大到敢跟皇作对。 挑衅书逸,便是挑衅皇权,所以尽管四周,刀光森森,兵甲如林,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更没有人敢对着书逸挥剑相向。 书逸就这么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提着他们的毒尊百里祭,迈着闲适的步伐,在刀光剑影中徐徐穿过。 端的是足够嚣张,足够震慑。 因此书逸在青城这第一架就打得十分漂亮,吸粉无数,男人崇拜,女人迷恋。 而那厢。 书逸一走,画心躺在床上便一阵辗转反侧。心口总是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好像她错过了什么。 又好像她即将错过什么。 青音见状立即过来笑问道,“王妃怎么了?” 画心懒懒抬眼看了看她,又是一阵失落,她似乎好像更喜欢听这小丫头叫她“师祖”。 她翻个身,抱着枕头滚了滚,既没有王妃的样子,也没有师祖的样子,随口嘟哝道,“没怎么。” “王妃分明有心事。”青音嗤笑。 画心终于忍不住一轱辘坐起来,纠结了又纠结,问,“你师父好好的闭什么关?” “师父他……” 青音欲言又止,眼眶微红。 画心心头一紧,“他怎么了?” “王妃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师父将自己关在药房里,谁也不可肯见,估计也只有师祖能……” 不待青音说完,画心撒开脚丫子就跑了出去,在卿楼待了一段时日,她自然轻车熟路,很快便找到了药房。 “和光同尘,你给我出来!” 画心人还没到,倾君墨远远就听到了她的大呼小叫。 倾君墨心头一喜,这女人不请自来正好可以给和光同尘解毒。 待画心走近了,倾君墨一脸无语,这女人衣襟带风,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是想来干嘛? 难不成不是来探望慰问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 想干架? 她把和光同尘害这么惨,还敢移情别恋,她还有理了? 如果倾君墨打得过她,他真想冲她扇两巴掌,这没良心的女人。 见画心远远就想踹门往里闯,就差提把剑大杀四方了。 “你……你……干什么?”倾君墨慌忙伸手拦住她。 画心看也不看,一把推开他,“关你什么事!” “我……我……奉命守护药师大人的安全!”倾君墨整个身子挤在画心身前,不敢让她接近药房。 第276章 和光同尘气吐血 画心大病初愈,身体虚得很,竟挪不动倾君墨,气得咬牙切齿,跳脚道,“你……再敢靠近我,我告诉我男人你非礼我?” 倾君墨气结,“你男人来了你了不起啊,看把你瑟的!” “我就瑟怎么着?”画心仰头,一个标准的画心式睥睨。 “呸,你男人在里面要死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倾君墨没说完,被药房内一阵气风狠狠掀开,随即里面传出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 他心领神会,和光同尘这是在警告他不要泄露他是君逸的秘密。 倾君墨倒不是怕和光同尘的警告,只是听那一声声咳嗽,揪心。 怕和光同尘再次勉强出手伤了身体,倾君墨只好将满腹的牢骚憋了回去。 画心亦被和光同尘的咳嗽声惊掉了魂,她急急往药房门口跑去,三尺外突然有法阵拦住她。 “囚魂阵?”画心皱眉。 她皱眉的原因有二。 一来,这是个邪阵,恶毒非凡,一般不轻易施展,更别说是对自己施展,和光同尘这是……不想活了? 二来,这是个已经失传的邪阵,所谓失传,并非真的不存在了,当初君逸和她提过,觉得这个阵法过于阴邪,不适合传世。便将关于囚魂阵的典籍都给毁了。这世间知道囚魂阵的不过君逸和她画心两人而已,那么……和光同尘又是如何知道的? 所以,这阵……是君逸布的才对。 在所以……和光同尘对外宣称闭关,其实……并非是闭关……而是被囚魂阵困住了? 随即她立即将书逸对号入座了君逸。 这么一想,画心突然气得咬牙切齿,那个书呆子,居然敢对和尚下手,虽然她也很生气和尚对她的所作所为,可要收拾也该她自己收拾么,那个呆子怎么能…… 怎么能背着他偷偷的囚禁和尚,还是用这么毒的阵,而且……居然胆敢骗她! “尘尘,你没事吧?这是囚魂阵,你别乱动,我这就想办法救你。” 画心一遍急得团团乱转,一边冲着和光同尘安慰道。 谁知画心一说囚魂阵,和光同尘惊得一口血立即喷了出来。 他没想到,当年随口一提,她竟然还记得这事,当真是他的疏忽了,若叫她认出来…… 画心研究了一会…… 绝望地发现……不会解! 真是学到用时放恨少,当年她就心不在焉地听了个大概。 具体怎么布阵怎么破阵她一概不知。 “尘尘,你别急,书逸去杀百里祭了,等他杀完人回来,我让他把你放出来。这呆子……居然敢背着我欺负你!” 画心一番安慰的话,落到和光同尘耳朵里,让他心惊肉跳 书逸去杀百里祭了? 他本来不想说话,怕画心听出异样,此时也不得不开口道,“王妃……速去劝……劝逸王,让他剑……下留人。” 这话画心一听就不乐意了,所以她没注意到和光同尘声音嘶哑,一字一字说得极其费力。 她冲着药房怒怼,“留什么人,百里祭差点杀了我你知不知道?他做了那么多坏事,罪该万死!” “咳”和光同尘无法也无力向和光同尘解释,只勉力开口道,“还请王妃看在贫僧的面子上,放过百里祭这一回。” 画心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药房内又传来和光同尘无奈的声音,“算贫僧……求你。” 嘎? 和光同尘居然为了百里祭求她? 短暂的平静后事画心的彻底爆发。 “和光同尘,你果然和百里祭一伙的是不是?你和他一起合谋算计我是不是?我本来还不想相信,你自己都这样了,还要为他求情,怪不得那个呆子要囚禁你,你活该,你咎由自取” 顿了顿,药房内的平静让画心更加愤怒,她暗想,他不说话是默认了吗? 于是她又怒怼,“和光同尘,你以为你的面子有多大?我那么信任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没想到你竟是这样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我告诉你,百里祭我杀定了!你好自为之。” 画心骂完,气得转身就要走。 突然室内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和光同尘呕血的声音,他不停地咳嗽,还有压抑的细细的低吟声闷哼声…… 画心的脚步一滞,竟再也迈不动。 倾君墨忍无可忍地上前抓住画心的衣领,他以君倾墨的眼神怒视着她,希望她能认出他来,希望她能从他的立场推断出和光同尘到底是谁。 可画心……只冷冷问一句,“你干嘛?” “画心,他从没有半分对不起你,他为你都快要死了,你不但不懂他,不信他,你还这么糟践他,你不配他的爱!” 倾君墨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些话,狠狠推搡了画心一把,画心被他骂的心神恍惚,一个不稳立即摔倒了地上。 和光同尘心中一急,当下脱口而出,“倾墨,不要伤她” 画心彻底怔愣。 刚刚和光同尘叫什么? 倾墨? 那是君逸以前对君倾墨的称呼。 他为什么会这么叫? 画心怔愣半晌,抬头问倾君墨道,“你是谁?” 倾君墨一愣,怕和光同尘再动怒,只得答道,“倾君墨,我们石室见过。” “唔。”画心想起来了,是那个少年,“他为什么叫你倾墨?” 倾君墨,“……” 他默默看了看药房,心想着,这可是你自己说漏嘴的,我就只好实话实说了…… 倾君墨方要开口,药房里传来和光同尘极其虚弱的声音,“他的名字倾君墨,君子犯了皇姓,有所不妥,是以略之。” “原来这样。”画心点头,暗想,差点误会大了…… 倾君墨内心崩溃到几乎要呕血:君逸啊君逸,你还能再聪明点吗?说漏嘴还能圆这么漂亮,活该你一辈子做和尚! 多好的机会啊,让画心自然发现真相,啧啧啧……所谓凭实力单身,大概就是这样。 四周一时沉寂下来,只有药房里的咳嗽声,喘息声,此起彼伏。 画心还张着倾君墨骂她的那段话,她总觉得这件事蹊跷得很…… 第277章 百里祭突然诈尸 如果真的是书逸囚禁了和光同尘,为什么他提起和光同尘时完全没有敌意呢?这太不像书逸的性格了。 可若不是书逸,谁还会这囚魂阵呢? 倾君墨为什么会说和光同尘为了她连命都快没有了? 听着药房里难以抑制的闷哼声一阵阵传来,画心心口突突直跳,似乎……真的病的很重。 谁能伤和光同尘至此? 在画心的认知里,显而易见是……书逸啊! 她爬起来冲着门内吼,“尘尘,你没事吧?书逸那小子还对你干嘛了?他没把你打残吧?四肢还在吗?有没有被毁容?” 和光同尘,“……” 倾君墨,“……” 书逸,“……” 感觉到后颈一凉,画心还没来得及防备,已经被人从后面提起。 “你不好好躺着养伤,跑这里来干嘛!”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凉嗖嗖的。 画心废了好一番功夫才转过身来,“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你……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凶残!” “本王怎么了?”书逸按着画心的脖子靠近,猛地低头在她唇上啃了一口。 “……”咽咽口水,画心才鼓足了勇气质问道,“你……好好的欺负和尚干嘛!” 书逸眉头一抽,淡淡扫了扫四周。 这是什么套路? 和光同尘用苦肉计? 栽赃陷害,反将他一军? 这女人还相信了? 书逸鼻孔一哼,没好气道,“本王就欺负了又怎样?” 倾君墨,“……” 画心,“……” 活脱脱一暴君。 “你放了他。”画心仰头命令。 书逸眯眼笑道,“那你先亲本王一口。” “不要脸。”画心嘴上嗔着,却已经抱着他的脖子“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一触即松。 画心拍了拍手道,“好了,放人吧。” “本王又没说亲了就放人。” 画心,“……” 书逸知道和光同尘这事必有蹊跷,所以他立即转移话题道,“百里祭的尸体我给你提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去把他大卸八块?” 画心一愣,“死了?” 书逸点头,“嗯,死了,一剑穿心。” 画心捂着胸口,说了一句书逸听不懂的话,“嗯,你就只会一剑穿心了,下手没个轻重。” 书逸瞧她捂的是心口剑伤的位置,再一揣摩她的话,突然有些顿悟。 难道……她心口那一剑是他捅的? “好了,回去。”书逸不由分说的将她打横抱起就走。 “那尘尘……” “他暂时没事。”书逸一边急急迈步一边缓缓吐字,“你再不经本王允许来找他,本王就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有事了。” 画心怔了一会,才回过味来,“你……你在威胁我?” 书逸坦然承认,“嗯。你要有身为一个王妃的自觉。” “我怎么没有自觉了!”画心气得双腿凌空扑腾了两下。 书逸按住她的腿,眯眼笑,“你乱叫他什么?他没有法号吗?你这样调戏一个和尚,佛祖会责罚他的。” 画心不以为难,“有我罩着,佛祖不敢把他怎样。” 书逸忍不住抬指一敲,“好大的口气。” 画心翻眼:你知不知道你抱的女人是谁!天地之主,权掌六界,佛祖都没我大你知道不! 书逸将画心的白眼尽收眼底,心中暗暗揣度这女人的来历。 转眼之间便到了内院。 画心看到百里祭被书逸扔在雪地上,匍匐着,一动不动,像一只死狗。 紧紧盯着百里祭,画心突然眼神复杂。 她这辈子还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这人简直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可一想到和光同尘那一句求她,她突然又觉得心里涩涩的。 静默了半晌,画心向着书逸张手一伸。 “借把剑。” 书逸,没动静。 画心回头去看,书逸脸有些黑,“你嫁我也一月多了,你竟不知我向来都是凝气为剑……” 哦,他也没剑。 那语气似在责怪她对他不关心…… 画心眨着眼转移话题,“也对,一般剑配不上你,有机会我去帮你把那绝世好剑找回来。” 画心勉为其难抽出她的画骨神鞭,大卸八块不行……那就鞭尸好了。 就在她向着百里祭缓缓走过去时,突然发现百里祭的手指动了动,画心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百里祭苟延残喘地伏在地上,缓缓抬眼,他先是看到漫漫雪花,眼皮再往上抬,是画心正巧笑倩兮地向他走来,手里握着长鞭,眼里还带着点和光同尘眼里常有的怜悯。 当百里祭与画心四目相对时,画心惊得猛然往后一跳。 诈尸? 随即回头哀怨地看着书逸:杀个人都杀不死,你还行不行了? 书逸也甚是意外,明明……他已经杀了百里祭,他确认过他的死亡,怎么会…… 书逸还要再杀,画心突然伸手一拦。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杀你。”画心继续向百里祭踱步过去,脸上的笑意更盛了,突然双目一眯,音色一沉道,“因为活的比死的折磨起来更有意思。” 百里祭翻滚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画心,冰雪从她脸上融化后,温柔了的眼角眉梢,似乎更美了。 只是,在百里祭的眼里,再美的女人,也只是玩物。 他这样的人至死都不会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为了这女人不顾一切,特别是和光同尘与书逸这般有能力问鼎天下的人。 他更不能理解,为了同一个女人奋不顾身的两个男人,会在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 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所以他永远勘不破内心的阴暗。 “呵呵呵……”百里祭突然笑起来,“你也不必费心思,你杀不了我……” 画心双眼一眯,抬手长鞭一挥,狠狠招呼在百里祭身上,只是……这一鞭下去,她自己竟也觉得神识震荡。 百里祭冷冷吐出一句出,“我不是人。” 画心立即嗤笑,“我知道你是个畜生。” 百里祭不屑于与画心逞口舌之快,“我是雪幻族灵童,我的生命来自于九州河神的意念,简单点说,河神不死,意念不灭,我心中执着与河神心中执着一样,不死不灭的!” 第278章 打情骂俏 “一个河神……本座……还不放在眼里。” 画心嗤笑。 这世上哪里真的有什么不死不灭的东西。 百里祭毫不畏惧道,“可你现在依赖着九州真元,你若是强行杀了我,你也自伤七分!” “原来是这样啊……”画心缓缓踱来踱去,语气似十分惋惜,“既然杀不了,那我们换种玩法好了……” 她那脸上的不怀好意,明显得让人看了就一阵战栗。 “呆子,我想给他治治风流病,我想看看他只为一个女人疯狂是什么样子。” 书逸缓缓地从身后抱起画心,握住她指尖微凉的手,低首在她耳边问,“夫人想怎么治?” 温柔得与临仙居擒杀百里祭的肃杀判若两人。 “容我想想……”画心低眉沉思着,蓦然来了一句,“黛纯儿呢?你不会把她放跑了吧?” 书逸的下巴低低抵着画心的额头,轻轻笑道,“怎么会,敢伤你的,一个都跑不了!” “唔,人呢?”画心依旧若有所思。 “在回来的路上,明日就该到了。而且……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个人,本王得一并处理了。”书逸敛着眉,若有所思。 “还有谁?”画心心头陡然一跳。 她以为书逸说的是和光同尘。 书逸心不在焉道,“稍后你就知道了,已经在本王的掌控之中。” 画心,“……” 捏了一手的冷汗。 她斟词酌句地劝道,“呆子,其实害我的主要就是百里祭和黛纯儿,收拾这两个就好了,其他人……还是网开一面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嗯?” “夫人一向都是得理不饶人,今天……怎么转性了?”书逸挑起画心的下巴,双眼眯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我……”画心眨眨眼,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她确实是得理不饶人,可如果那个人是和光同尘…… 可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书逸虎视眈眈,她只好小退一步,“那你别偷偷处理了,也不许滥用私刑,我要亲自问清楚。” 书逸爽快应道,“嗯,本王会把南暮离叫过来,一起会审,毕竟事关青两城。” “会审?”画心想想和光同尘被五花大绑的样子突然很不爽,“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 “好了。”书逸敲了一下画心的脑门,“关于那个人本王自有安排,你就不用管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处理百里祭吧。” “呆子,你和……黛纯儿有没有一腿?” 画心突然跳转话题,跳得书逸猝不及防。 “嗯?她有没有勾引过你?”见书逸不答,画心越发疑惑。 书逸摸摸鼻子,有些心虚,最后长长感叹一声,“这天下估计没几个女人看到本王不想撩的……” 画心一胳臂捶上他的胸,“你少臭美!” 书逸任她打,垂首笑道,“不管这天下有多少女人想跟本王有一腿,本王只想跟你有一腿。” “你最好记得你今日的话,否则……我让你没腿!”说罢,画心还抬腿轻轻踢书逸一脚,踢得…… 部位似乎不太妙。 书逸闷哼了一声,画心霎时脸红。 书逸猛然将画心抱紧,唇齿在她发间磨蹭着,“你再这么撩本王……本王立刻就吃了你。” 画心挣了挣,没挣开,就转移话题道,“有一种蛊叫囚心蛊,用在百里祭身上,我觉得极妙,母蛊我想下在黛纯儿身上,以后有百里祭缠着她,她就不能再四处祸害男人了……特别是你。” 画心说着说着便仰头去看书逸,书逸吻过她的额头又吻着她的眉与眼,言语掩不住内心的欢喜道,“原来夫人又在喝醋。” 百里祭一直在青城呼风喝雨,就算在城,他的修为武功也能排进前五,又善使毒,本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何况他还是雪幻族之后,也算神族后裔。 可书逸和画心就这样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着讨论要怎么给他下蛊,仿佛他不是人而是物,这是怎样的蔑视和羞辱。 所谓流年不利,也就是他偏偏同时惹上了两个他最惹不得的人,他以为抓住他们命脉的同时也触到了他们的底线。 画心又冷冷看了百里祭一眼,“先将他收押吧。” 书逸手一挥,立即出来两个黑衣暗卫。 百里祭看不惯他们二人在他面前亲亲我我打情骂俏,早就闭眼装死了,此时突然睁开一双鹰眸说了一句,“我要见和光同尘。” 画心眉头一跳。 扬鞭就朝百里祭抽去,“你还想蛊惑他,我告诉你,他现在自身难保了,救不了你!” 百里祭不避不让,生生受了画心一鞭,他伏在地上一阵轻咳,吐了一口血才道,“不是他救我,而是我救他。” 画心冷笑,“就凭你?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百里祭喘息着,“没有我,他会死!” 画心一愣,随即冷笑,“有我在,他死不了。” 百里祭静默了一瞬,低低说了一句,“信不信由你,你别后悔!” 说罢,随着幽冥殿的两个暗卫退了下去。 画心突然看着那一树红梅发呆。 和光同尘……到底怎么了?什么叫要死了?倾君墨这么说,百里祭也这么说…… 她想着想着,突然回身攥紧了书逸的领口,逼问他,“你到底把和光同尘怎么了?” 画心翻脸翻得太快,书逸还沉浸在浓情蜜意里,愣了愣,道,“本王能把他怎么了。” 画心见他不承认,立即竖目,“那为什么都说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与本王有什么关系。”书逸不由也冷下了脸。 画心不依不饶,“除了你,谁又能伤得了他呢?” 书逸,“……” 就因为他厉害,所以这锅他得背?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如果本王说没有呢?”他掰正了画心的脸,严肃地瞪着她,“你不信我?” 画心憋不住了,立即质问道,“药房外的囚魂阵,除了你谁还能布?你恢复记忆了对不对?君逸!” 书逸怔住。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 什么囚魂阵,什么恢复记忆,什么君逸,什么只有他才能布囚魂阵…… 第279章 先把她吃干抹净 书逸总结了一下,大概就是……只有君逸才能布囚魂阵! 而他……并不懂什么囚魂阵。 如果说只是因为失忆,那么为什么囚魂阵已经出现了? 囚魂阵出现代表君逸出现了。 而他,并不是! 那么谁是君逸呢?和光同尘? 如今再一回想,和光同尘回来后似乎确实与先前大有不同,整个人的气质,眼神,说话的语气,都不再似以前的温润平和,举手投足间那种久居高位的矜贵掩都掩不住。 他应该是恢复君逸的记忆了,可他为什么没有揭穿呢?甚至回来后都没见过画心。 到底在北川发生了什么? 书逸心头一阵骤凉,紧接着是一阵空前绝后的恐慌。 “嗯?”画心见书逸静默,不由抬头看他。 “唔。”书逸眼睫低垂,闷声敷衍,“本王要动青城,不想和光同尘插手,所以才将他困在囚魂阵中的,他若涉及进来,你说本王是法办还是从宽呢?” “真的?”画心狐疑地看向书逸,她怎么觉得他没这么好心呢? “嗯。”书逸理直气壮地应到。 画心立即翻身一跃从他怀里逃脱,凌空一个转身就朝君逸抽去。 “那你也不能用囚魂阵啊,你不知道那阵有多阴毒么?你这个坏心肠的家伙!” 书逸,“……” 他还真不知道。 随即他反手一握,徒手接住画心的画骨神鞭。 用力一扯,便借力将画心扯进了怀里。 “你” 画心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书逸一口稳住,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脸上,烫的她双颊绯红。 在这一刻,书逸心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既然他不是君逸,那么……他得迅速生米煮成熟饭,只有把这个女人吃干抹净了,他才能放心。 吻啊吻,摸啊摸…… 画心突然捏着他的腰狠狠一掐,“你干嘛?” “你说……为夫想干嘛?”说罢又轻轻垂首咬着她的耳垂。 画心不由一阵战栗,全身都开始酥麻起来,“嗯……你敢吃我豆腐!” 随即抬脚一踹。 书逸早有准备,立即抓着她踢过来的腿一抬,隔着衣裙轻轻抚着。 “原来夫人比我还急,竟然知道要主动抬腿,真是体贴。” “你……”画心羞得一阵脸红,作势又要向书逸打去。 书逸握住她挥过来的胳臂,“打不过我就要乖点,否则一会我会变本加厉还给你。” 说罢,拦腰抱着画心就往屋内走。 当画心被书逸扔在大床上时,她才开始慌了,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抬眼看他,“呆子……你不会认真的吧?” “唔,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书逸俯身两手撑在画心身侧。 “那个……怎么突然……想……那个……”画心看着他越来越靠近的脸,突然呼吸凝滞。 书逸捏起她的下巴猛啃一口,“什么这个那个,你想哪个?” 细细密密地啃噬让画心脑子“轰”一下爆炸,这个禽兽的手放在哪里呢?为什么捏来捏去,把她当棉花一样搓揉…… “嗯……那个……我觉得我们得先商量一下。”画心好不容易推开书逸喘息道。 “商量什么?唔,是要商量一下,夫人是喜欢上还是下?我都可以。” 画心,“……” 满头黑线。 然后……她看到书逸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衣服,宽宽的腰带落下,衣襟打开,精致的锁骨,健硕的胸肌…… 画心突然伸手抓住书逸的两襟,猛地合在一起,“你……今天不会被百里祭传染了那什么风流病吧?你再这么勾引我……” “嗯,如何?” 书逸扒开画心的手,抬指一撩,长袍滑落,如瀑的长发泄在白玉般的肌肤上。 “我……” 画心咽着口水往后缩了缩。 书逸顺势整个人压下来,“你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现在是不是该还了。” “现……现在是白……白天……” “没事,欠了这么久,我总得先收点利息……” 说着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吻了下去。 他不想再忍了,也不能再忍了。 感受着他算不上温柔的吻,画心说不出来什么感受,既不排斥,却也并不喜欢,还不如…… 还不如那晚在禅室与和光同尘的意乱情迷。 一想到和光同尘,画心立即拍榻而起,书逸正吻得渐入佳境,突然被猛撞了下,不由微恼地看着画心。 怎么,这女人还是不愿意? 画心支支吾吾道,“这里是……和尚的床,我们在这里……这个……那个……不太好吧……” “哦,那夫人想在哪里?”书逸并不反对。 画心沉默不语。 书逸突然将她拦腰一抱,压在桌上,“不在床上,在这里也行。” 说罢将画心两腿一抬,往后一扯就直接贴上了他的腰腹。 画心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抵着她,不由慌得挣扎了一下。 “呆子……我害怕……” 画心又踢着腿扑腾了两下,奈何被书逸紧紧禁锢着,不但挣脱不了,还因为她的乱动产生了细微的摩擦,那种感觉更奇怪了。 “怕什么,你人都敢杀,我又不会吃了你。”书逸边说边轻轻扯了扯画心的腰带,随即大红的衣衫被他一剥垂垂落地。 衣襟半场,露出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书逸难以抑制地闷哼了一声,抬手握住,轻轻喘息,“心儿别怕……” 画心已经彻底呆若木鸡。 这是什么感觉?让她又难受又愉悦的感觉,让她想抗拒又想迎合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这么矛盾过,不想他继续碰她,又不想他现在抽身离去…… 在书逸的轻轻磨蹭下,她忍不住低吟了一声,突然两腿夹紧,不让他再接近她。 她哭丧着脸抓着书逸,“那个……呆子,我们还是从长计议一下吧,我……我感觉我难受得快要死了。” 书逸,“……” 满头黑线。 这种事从长计议什么?还要先讨论一下战略?这女人满脑子想什么呢!!! “难受就把腿松开,一会就不难受了。”书逸不想对她用强的,只好耐心地哄着她。 “我感觉……那个……今天不大适合……要不咱们改天吧?” 第280章 坏了本王的雅兴 书逸嘴角抽了抽。 他觉得再跟画心这么墨迹下去,他一定会疯,强就强了吧,强完了再哄…… 于是他双手掐住她的双腿往外一掰,顺势将她的亵裤一扒。 布料撕裂的声音让画心目瞪口呆,她猛地一哆嗦,本能地想把腿合上,双腿用力一夹,差点把书逸的腰给夹断。 书逸闷哼了一声,一时也是目瞪口呆。 “呆子,你看哪里呢。”画心被书逸直勾勾瞧得羞愤难当,忍不住抓起手边的一个茶壶砸了过去。 书逸微微侧首一避,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此时他要是再磨蹭,简直不是男人。 他轻轻地将她的双腿箍在腰上,双手瞬着她的双腿缓缓犹疑到她的腰间,掐着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按下来。 感觉到他的下身抵到自己的时候,画心被他烫得猛地一个哆嗦,她惨白着脸,死死抓着书逸的胳臂,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凄凄惨惨戚戚。 书逸看了不由心头一软,抵着她轻轻磨蹭着并不进去,“心儿别怕,就疼一下……” 什么? 还要疼一下? 画心猛地用力一踹,一脸“老娘不干了”的表情。 书逸捏着她的脚丫子又把她拽回来,“我轻点……” 画心……沮丧脸。 “我慢点,你要是疼我就不动。嗯?”书逸感觉快要被她这小妖精折磨死了,被她撩得热血膨张,却还要忍耐着哄她乖乖就范。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居然怕……圆房! 书逸说着又掐着她的腰轻轻磨蹭起来,他闷哼着,她也渐渐娇喘连连,要看着差不多了,书逸正准备一举吃干抹净,外面却突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书逸顿了顿。 果断不想搭理。 现在这时候,谁也阻止不了他! 他轻轻往前挺了挺,画心立即伸手抵住他的胸口,“疼,你……你……唔……” 不待她说话,书逸忍不住直接吻了下来,一边狂肆地吻着她一边慢慢挺进,因为画心本能地抗拒,他进展的并不是很顺利。 而屋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剧烈,大有再不开门就要破门而入的架势。 书逸抓起桌上一个杯子就砸过去。 气急败坏道,“滚,本王有正事要办,接下来一天一夜谁都不许来烦本王。” 他以为,这样那人该识趣地滚了。 谁知,来的偏偏是个不怕死的。 倾君墨在外面扯着嗓子叫,“谁找你你啊,我找画心。” 书逸又砸了一个,“王妃和本王在办正事,没空。” 外面忽然沉默了。 画心还在呆滞中。 书逸大手一掐,趁机又挺进了一些,画心立即倒吸一口凉气,“你看,有人找我,我今天有点忙,要不……我们改天再……” “不改,就今天。”书逸想不想就拒绝了。 已经到了这时候,让他改天?开什么玩笑! 就在书逸准备要继续的时候,外面倾君墨冷不丁说了一句,“画心,你在这里快活,知不知道他已经快要死了!” 什么? 画心猛然一惊,立即问道,“谁?谁要死了?” 外面沉默了一瞬,才道,“和光同尘。” 画心心口猛然一抽,作势就要推开书逸,书逸却死死按着她不让她逃脱。 “唔” 画心又被书逸顶了一下,忍不住低吟一声,她微微喘息着央求道,“他要死了,我得……嗯……我得去看看他。” “你现在走,本王就要死了。”书逸黑着脸,眼神能杀人。 “我看你生龙活虎好得很。”画心用膝盖顶着书逸的腰腹,缓缓退出来,书逸猛地一下又将她按回去。 “嗯……呆子,你别闹了,如果现在我不去,我也要死了,我担心的要命,我本来就很勉为其难,现在更是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觉得你奸尸有意思么。” “你”书逸怒极,猛地将她往身前一按,直到抵到那层阻碍,才停了停,“画心,你简直是找死,本王就不该对你一直这么怜香惜玉。” 画心疼得一张脸紧紧皱着,双腿死死抵着他的腰,不让他再进一步,“这就生气了?怎么,我找死你就要杀了我么?” “不杀你,会让你生不如死。”说着俯身一按,将她按在桌上,挺身就要彻底刺进来,忽然画心胸口一道红光暴涨,书逸竟生生被震退了三尺。 画心抬袖一挥,已经衣衫穿戴整齐。 书逸还在怔然,这女人当真对他出手了?却见画心笑咪咪地亲了他一口,“呆子,我去看看和尚就回来,你不许生气。” 说罢开门就随倾君墨走了。 书逸还在琢磨这画心那道红光的来历,那分明……不是正道的法术,反而有……魔气。 最后书逸冲了几盆冷水澡才冷静下来,想到画心,忍不住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箭在弦上,居然没射得出去…… 简直是奇耻大辱。 画心还没到药房就听到药房里一阵阵痛苦难耐的低吟和细喘,那声音……怎么听起来和书逸的像极了? 难道……和尚在里面乱搞女人? 嗯嗯嗯……怪不得要死了,她刚才就有一种要死了的感觉。 可……这关她什么事? “他……那什么……什么,你叫我来干嘛,我……我没有偷看的癖好。”画心黑着脸。 想到和尚这么不洁身自好,有点恼。 好像还不是一点点,是很多点。 听着屋内不断传来压抑的呻吟,画心几乎忍不住要去踹门了。 倾君墨还在为她方才与书逸大白日就饥渴难耐搞在一起的事生气,他着实替君逸觉得绿。 凭什么君逸为了救她嗑了春药还这么洁身自好,为她守身如玉,她怎么能不分白天黑夜的与别的男人乱搞? 简直……丧尽天良! 倾君墨黑着脸白了画心一眼,没好气道,“我觉得你还是去偷看一眼比较好。” “嘎?”画心红着脸看向倾君墨,“这……不太好吧?” 倾君墨自然不知道画心满脑子在胡思乱想什么,只当她脸红还是因为方才和书逸的欢好,心中不由更气。 “这有什么不太好的!他都已经这样了,你看都不想看一眼?” 第281章 书逸身入囚魂阵 倾君墨几乎要气得将画心的脑袋按在门框上,他倒想看看这个女人的心肠到底有多硬,哪怕那里面不是君逸,只是和光同尘,一个人正为她承受着这么大痛苦,她也不该这么置若罔闻吧? 可画心根本不知道和光同尘伤的很重,直到门内有浓重的血腥味传出来,她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忽而又想起百里祭最后的警告,越发觉得这期间有蹊跷,可任她如何焦急,这囚魂阵她也破不了。 见倾君墨还瞪她,她只好瞪回去,“不是我不去看他,是我进不去啊,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家药师到底怎么得罪我家呆子了,以至于他竟用囚魂阵困他?” “药师他……” “药师他勾结百里祭,本王只是不希望他一错再错,你到底还要本王说几遍?” 倾君墨方开口,就已经被匆匆而来的书逸打断。 书逸一边敷衍着画心,一边查看了阵法。他记忆力超群,对阵法也颇有研究,很快便发现这四周的阵法与先前微有不同了。 虽然是细如毫发的差别,却又十分巧妙,似布阵人刻意留给他的一个破绽,指引他找到生门。 书逸很快明白了控阵之人的意思,这分明是在帮他掩饰君逸这个身份,他虽然不知道控阵之人为什么会这么做,不过这个情他还是承了,因为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们在外面等着,本王进去看看。”书逸说罢,不待画心缠他,便入了阵。 而他一入阵,就发现阵法又起了变化,恰好把想趁机随他进去的画心挡在外面,不由一面感叹这控阵之人的阵法玄妙,一面诧异控阵之人对画心的了解,甚至比他要多了解那女人得多。 “君逸!你……你……你居然敢拦着我,有本事你别从里面出来,否则我打死你!” 听到身后的大呼小叫,书逸唇角勾出一抹苦笑,她认定他是君逸,可他不是,而真正的君逸……很可能是这房内之人…… 手顿了一瞬,书逸脚下不停地推门而入,在进门的瞬间明显顿了一下,又迅疾的将门掩上。 画心不知道那一瞬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似乎看到地上翻滚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全身都是鲜红的血…… 那会是谁? 那里面又能是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书逸”惊怒交加之下,画心拼尽全力一掌拍向阵法,巨大的反噬将她生生逼退了三尺,咳了一地的血。 “你……你没事吧?”倾君墨见状,慌忙来扶她。 画心抓着倾君墨的领口问,“那里面是不是他?” 默了一瞬,倾君墨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这样?” 面对画心的质问,倾君墨只能静默,最终敌不过画心执拗地看着他,只好叹息道,“想知道,以后你自己去问他,如果……他还能活着见到你。” 双手抠进深雪里,画心看着药房眯了眯眸,“他等不了多久了是吗?好,我现在就去问……除非我死,否则我今天一定要进这个门!” 282 与他相见 “君逸你是自己开阵,还是要我硬闯?今日我不见到他,必不罢休,哪怕耗尽最后一份心血,我也要闯过这囚魂阵。” 画心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即便看不到,药房内的二人也同时感觉到她祭出了自己的真元,强行入阵。 “你快去劝劝她,以她的状况,现在破不了囚魂阵,这样下去,她会没命的。” 和光同尘伸手扯了扯书逸的袍角。 “以什么身份劝?”书逸低头冷笑,和光同尘一提囚魂阵,他便瞬间了然,和光同尘便是君逸。 和光同尘喘息了一口,才道,“以她……丈夫的名义,咳” “没用的,无论是书逸还是君逸,都没用,她现在在意的是你和光同尘,哪怕你谁也不是。” 书逸看的分明,却又不能甘心,他是书逸,输了君逸一筹,哪怕和光同尘把君逸的名号让给他,他还是又输了和光同尘! “不会的……咳”和光同尘无力道,“我看到了结局,最后的最后,她亲口说,她爱的是你,不是和光同尘,也不是君逸,是她的丈夫书逸。” 原来是这样。 书逸微微了然,怪不得和光同尘这样大方的把画心让给他,原来是他提前知道了画心以后的选择,既然争了无果,不如不争。 他将和光同尘扶起,朝着门外朗声道,“心儿,我正在给和光同尘疗伤,你听话,别胡闹。” “你放屁,疗伤为什么不能让我见他,你分明是心里有鬼,你是不是想先斩后奏,我告诉你,你休想跟我玩这套,你要是敢把和尚弄死了,我就敢把你弄死!” 书逸,“……” 这女人在外人面前,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他满头黑线地看向和光同尘,“你听见了?脏话都出来了。她那倔脾气,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今日见不到你,她不会罢休的。” 说完,又加了一句,“你为何一面都不肯见。” 和光同尘苦笑,“不肯罢休又如何?见了又能如何?她又不能救我。” “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 和光同尘被书逸扶着在榻上坐下,他抬头冲书逸笑道,“救我的办法便是,让我占有她,你当真愿意?” 书逸的手明显一僵。 他相信,如果这是救和光同尘的唯一办法,画心会愿意的,可他…… 却不愿意! 这个答案,在和光同尘的料想之中,爱都是自私的,如果画心爱他,他也绝不能容忍与别人分享。 “用寒冰功法封住我心脉一炷香的时间,再帮我取一套干净的衣裳,我去门外见她一面。” 书逸默了一瞬,他自然知道和光同尘的用意,二话不说便照做了。 门开的瞬间,画心以为自己花了眼。 “和尚,你没事?”画心一喜,却忍不住咳出一口心血。 和光同尘心头一软,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动,替她开了个生门。 没了阻力,画心立即跑到和光同尘身前,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才抬头笑道,“你果真没事啊,方才我看你一身血,吓了一跳。” 第283章 相见却不敢相认 和光同尘垂眸看她,但笑不语。 这是他的心儿啊,恢复记忆以前,他以为他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恢复记忆以后,才知他与她是命中注定。 爱了十七万年,守了十七万年,却因为重逢后晚了一个月,所以与她相逢不相识,如今即便知了真相也不敢认。 “那呆子呢,是不是不敢出来见我?”画心伸头往门内看了看,没瞅见书逸,便有转身看和光同尘,拍了拍他胸口问道,“告诉我,他怎么欺负你的,我帮你报仇。” “他没欺负我。”和光同尘宠溺地笑着,不由自主地伸手拢了拢她的鬓发。 画心一愣,随即眯眼审视,“不对不对,你有问题!” 和光同尘一愣,他方才露出什么破绽了吗? 在他迟疑的瞬间,又听画心笑道,“你怎么不说贫僧了?难道……想通了,愿意还俗了?” 和光同尘失笑,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相反,贫僧打算正式出家了。” 画心惊得花容失色,“啊?一入佛门深似海,你可别想不开。” “红尘万丈皆痴苦,唯有佛门是救赎,贫僧已经想明白了。” 和光同尘笑得温和,目光流转不由让画心微愣,为什么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呢? 他的笑容,他的眼神,都像极了刻在她心里的那个人,她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你真是像极了我的一个故人。”忍不住,她脱口而出一句。 和光同尘心中悲喜交加,她还是有感觉的,她能感应到他,只是因为真相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她不敢确认。 鬼使神差,他问了一句,“什么样的故人?” “一个回不来了,却刻在心里,永远无法相忘的故人。” 画心脑中闪过书逸,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如果这样的笑容和眼神出现在他脸上,会不会她的君逸就真的回来了? 和光同尘的心紧紧揪起来,这一刻,他多想揽她入怀,然后告诉她,他就是她寻寻觅觅的那个人,可他又怕,这真相一但捅破,会落得结局里那般数败俱伤的结局。 他笑着故意岔开她的注意力,“你是说红莲业佛净无尘么?” “你……你恢复记忆了?”画心目瞪口呆。 “嗯,贫僧是红莲业佛转世,因为记忆复苏,所以闭关修炼,而逸王殿下不过是在为贫僧护法而已。” 面对和光同尘巧妙的解释,画心立即就信了,“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那呆子……不对,那百里祭为什么说你要死了。” “贫僧与百里祭前世尚有恩怨未了,所以,不看僧面看佛面,王妃可愿意将百里祭交与贫僧处理?”和光同尘再次顺水推舟。 画心想了想,勉为其难应道,“给你是没问题,不过……你可不能徇私枉法,我管你们前生有什么恩怨,反正……这一世,他罪该万死!” 和光同尘温声劝道,“既然罪该万死,那么活着才能赎罪。” “呸呸呸,和尚你知不知道,他居然敢轻薄我,我一向他那咸猪手摸过我,我就恨不得把他剁成人彘!” 284 你护她一世长安 “好,贫僧会亲手取了他的性命。” 静默半晌后,和光同尘应了画心。 “你……不是不杀生吗?”画心讶异得瞪大了眼睛,他一个出家人,跟她抢着杀人? 和光同尘笑而不语。 画心又惋惜地叹了一声,“和尚,你真……打算皈依佛祖了?” “嗯。” “那我……以后岂不是不能随便调戏你了?啧啧啧,可惜了……这么好看一张脸,只能看不能摸……” “咳” 画心被一声做作的闷咳吵醒,抬头一看,只见书逸黑着脸站在和光同尘身后,立即吓得闭了嘴。 “人已经见了,王妃是否放心了?”书逸冷冷地看着画心。 画心不由打了个寒噤,“没事就好,我……” 回头突然看到倾君墨,立即像看到救星一般,“我还有点事要找他问问,你们先忙……” 说着,转身拉着倾君墨就跑了。 她不知,转身的刹那,和光同尘已直直向后倒去,书逸眼疾手快,伸手一捞,托住他的后心,将他拖回药房内,回身掩上门。 “北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是谁?” 面对书逸的一连串质问,和光同尘坐在榻上,背靠着墙,大口喘息了几声,才道,“你一个一个问,我记不了那么多。” “你到底是谁?”书逸紧盯着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勉力一笑,“我是谁,你心里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君……逸?” 和光同尘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和心儿……” 和光同尘不急不缓地打断,“我和心儿相爱了十六万年,一万年前,月神山一战,我刺了她一剑后消失了一万年,她沉睡了一万年,后来我就成了和光同尘,还失去记忆。” 书逸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当这些话从和光同尘嘴里说出来时,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他怎么接受他的王妃,心里爱的是别人,而他只是一个替代品? 他怎么接受他的王妃曾和别的男人有过千千万万年的纠葛,如今仍心心念念不能忘? “所以,她是来找你的?” 和光同尘笑着点了点头。 书逸忍着心里的愤怒与恐慌,“那你现在恢复记忆了,怎么不跟她相认?” “我这幅样子,怎么跟她相认?”和光同尘苦笑,“一万年,足够一切都变得沧海桑田,她来找我,我却晚了一步找到她,如今……一切都晚了。” “你介意她嫁给了我?”书逸挑眉。 和光同尘苦笑着摇了摇头。 书逸又问,“为什么帮我掩饰什么?” 和光同尘捂着心口,顿了顿,才道,“因为她心里有你。” 书逸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看着和光同尘竟有不忍,“她心里也有你,无论是君逸还是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闭眸后仰,无力地靠在墙上,“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我意已决。” “那你要什么?”书逸盯着和光同尘,他并不觉得和光同尘这么做会一无所求。 “我要你护她一世长安!” 第285章 画心试探倾君墨 短短一句,和光同尘却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说完却又长舒了一口气。 书逸皱了皱眉,“那你呢?” “我自有我的事要做。”和光同尘没有睁眼,喘息道,“如果有一天,你亏待了她,我会随时将她带走。” 书逸静默了一瞬,不知是出于自己不是君逸的心虚,也不知是出于自己霸占了画心的愧疚,他并没有反驳和光同尘。 心头辗转许久,书逸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头所惑,“那我是谁?” “你就是你,有些事不知才是幸,如果你不想失去她,这个问题就永远不要去问,你愿意做君逸也好,愿意做书逸也好,都没有关系。” 和光同尘说的很慢,书逸细细品味着,转而问道,“这次去北川你到底遇见了什么?” “遇见了前生和今世,遇见了过去和未来,还遇见了阴谋和真相。” 一句句令书逸心惊肉跳,他知道和光同尘所遇见的一切必然事关重大,否则他不会连画心都让给他的,宁愿不要君逸这个身份。 这背后到底有什么呢? 书逸也不追问,挑了挑眉,“那需要我做什么?” “保护好她,并且查一查玄关大师,我怀疑他就潜伏在城,将会对心儿不利……咳” 和光同尘突然捂住胸口,一阵猛咳,“好了,你先出去吧,我要闭关了,如果这关我能渡过去,自会再找你的。” “有需要只管说。” 书逸看了看和光同尘状态很差,也不多劝他,径自掩了门出去了。 而此时画心正拉着倾君墨在问囚心蛊的事,经过这一系列的事,画心也开始渐渐怀疑倾君墨的身份。 囚心蛊乃是不传的秘术,人皇君倾墨偏偏爱捣鼓这些玩意儿,所以君逸曾将蛊毒之术的典藏都送给了他。 画心此番问他,即是试探。 “喂,你是不是也恨惨了那个百里祭?”画心思索着引入话题。 倾君墨却不上勾,“还好吧,他虐待你,又没虐待我。” 画心,“……” 她长叹一声再接再厉道,“那你就当帮我个忙好了,回头我和我家呆子说说,将你家药师大人放了。” 倾君墨翻了个**的白眼:我家药师大人那是作茧自缚,哪里需要你男人来放! “这样吧,我看你懂得挺多的,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一种能掌控人心的蛊?比如百里祭那种滥情的,能不能把他变成千古第一痴情人?” 到了可以炫技的时候,倾君墨没有多想,立即笑眯眯道,“自然。” “哦?是什么?”画心故意表现出很大的兴趣。 倾君墨不疑有诈,神秘兮兮地吐出三个字,“囚心蛊?” “囚心蛊?”画心故作夸张,讶然惊呼,“那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不传秘术。”倾君墨得意洋洋。 当他说出囚心蛊时,画心心中已然有数,这人是君倾墨,并且……他没有失忆! 她忍不住皮笑肉不笑地挤兑道,“想不到你……看似不学无术……懂得还挺多。” 第286章 你愿意吗 倾君墨听着画心话里带话,微微一愣,随即装成一副憨傻之态,圆道,“我也就是偶遇奇人,学了些歪门邪道。” “哦?什么奇人?”画心拉着倾君墨坐下,假装很有兴趣地凑了过去。 “我自出生起,便是孤儿,不学无术,整日混吃等死,九年前,我在沧泱湖畔救了一个奇怪的人,似正被人追杀,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我照顾了他一月有余,他便传了我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最后他还是死了,他叮嘱我来青城,我便来了。” 倾君墨一阵胡编乱造,却也有意提醒画心,人皇君倾墨是死于九年前,而不是万年前。而且是死于被人追杀? 堂堂一代人皇,没有魔界,没有冥界,妖王被镇压,佛界从不插手,所以……还能是谁追杀他呢? 画心果然惊讶万分,“那人可有告诉你他是谁?” “没有。”倾君墨回的很干脆,很多事点到为止即可,否则过犹不及。 画心还想再问什么,倾君墨岔开话题道,“还是先说说囚心蛊吧。” “嗯,好。”画心心不在焉地应道。 “所谓囚心蛊是将母蛊养在一个人心上,等到了时间,再将蛊虫种在另一个人心上,中蛊的人将对心有母蛊的人一心一意,矢志不渝,我会下这囚心蛊,不过蛊虫要养一段时日。” 倾君墨没告诉画心的是,此后,中蛊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人,就如同行尸走肉,他对怀有母蛊之人的爱慕和忠诚,其实只是蛊虫对母蛊本能的臣服。 而书逸是他造的最成功的一个蛊人,有血有肉,毕竟拥有着君逸身躯和君隐神灵,这恐怕是他此生最最伟大的杰作了。 只是这杰作,他并不觉得自豪,反而日夜惴惴难安。 忍不住,他提醒了画心一句,“我很是好奇,传言都说逸王书逸冷若冰山,素有冷公子之称,怎么……对王妃你倒是特别,一往情深,特别像是被那囚心蛊控了心魂。” 画心立即不以为然地反驳他,“你是觉得本王妃没有让他一往情深的资本吗!何况本王妃对他也是一往情深啊,难不成本王妃也被人下了蛊?” 倾君墨笑笑,“王妃自然没被下蛊,不过……王妃可不是只爱他一个,不是吗?” 画心大喝道,“胡说!我哪里不是只爱他一个了!” 倾君墨被画心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道,“是是是,你是对逸王一往情深,所以才不管我家药师大人的死活。” 画心也听出来了倾君墨意有所指,抚额叹道,“你家药师我肯定会想办法救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我方才瞧着他也挺好的啊。” 倾君墨的眼神滴溜溜在画心身上转了几圈,忽然问道,“如果……如果……药师大人他需要一个女人……你愿意吗?” 画心愣了愣,半晌没转过弯来。 和光同尘为什么需要女人?变成淫僧了? 他需要女人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别说她是有夫之妇,即便她是云英未嫁,那也不能是他啊…… 第287章 画心再见黛纯儿 “他为什么需要女人?又为什么是我?”画心越想脸色越是苍白。 因为这个答案她不知道。 倾君墨瞧见画心犹豫的神色,便又憋起了一肚子火,“你不必管为什么,如果你愿意,我再告诉你,如果你不愿意,那我说了也没用。” 画心的目光越过倾君墨,落在那药房紧闭的房门前。心中的答案尤未形成,便见书逸出来了。 画心看他面色沉重,不由愈发担忧,她大步走过去,抓着他的袖袍就问,“呆子,和尚到底怎么了?” 书逸不答反问,“如果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不要考虑君逸,如果我只是书逸,而他也只是和光同尘。” 画心看看书逸,又回头瞅瞅倾君墨,他们都是怎么了?为什么简单的问题总搞得如此复杂?她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呢? 她脸上的笑意彻底烟消云散,“如果你们一定要斗得你死我活,就先杀了我!” 书逸蓦然温和了脸色,抱着她就走,“你要记得,你没有选择,你只能选我,否则,你选谁我杀谁。” 画心,“……” 她抬起眼来,看了看书逸,觉得熟悉又陌生,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他与过去看起来判若两人! “现在去哪?”她呐呐地问。 书逸一边踏雪行步,一边不急不缓道,“带你见一个人,你会很期待见到她的。” 他身上的杀气让画心莫名抖了一抖。 到底是哪个倒霉催的惹上了他? 很快,画心见到了那个倒霉的女人黛纯儿,以及她身边艳若桃李的男人曲千觞。 “喂,呆子,那粉衣男子到底是什么人,长得真好看。” 书逸黑着脸看了看关注点歪了十万八千里的画心,冷哼了一声,“怎么,你有兴趣?” “我有兴趣……你会将他送给我吗?”画心看着书逸一脸期待。 书逸黑着脸沉默。 “话说,我都嫁给你了,你的就是我的,既然他是你的人,那么也是我的人……” 书逸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你还记得你嫁给我了?那么一会和尚……一会曲千觞,你当我这夫君是个摆设?” 画心一脸无辜,“我就是想要他回去和小九学学戏文,我觉得他这好模样,才配的和小九对戏。” 曲千觞隔得不远,听到画心和书逸的谈话,小心肝儿一颤一颤。他这似乎还没给黛纯儿求情,已经被画心染了一身黑,总之,他家公子看他的眼神……十分的不友善。 黛纯儿也预料到了曲千觞的处境,媚笑着打破僵局,“冷公子怎么屈尊来了青城?这般兴师动众请纯儿过来,可是想纯儿了?” 书逸的眼皮跳了跳,他没预料到,黛纯儿胆敢如此跟他说话。 果然,画心瞧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那眼神分明在质问他:你是不是跟这女人有一腿!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画心倒是笑眯眯地蹲在了黛纯儿身前,抬指捏起黛纯儿的下巴。 黛纯儿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眼神噬人女人,唇红齿白明艳倾城。 第288章 曲千觞以身代罪 画心蹲在黛纯儿身侧,望了片刻,冷笑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风骚入骨,黛纯儿,谁给你的勇气勾引我的男人!谁给你的胆量算计我的性命!” 黛纯儿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闪躲,带着视死如归的沉默。 画心仔细看了看,这个狼狈的女人竟然在笑,看着她的眼神竟然带了几分同情。 这样**裸的挑衅,愈发让画心怒不可遏。 “你既然不怕死……那你怕什么呢?”画心温和地问她。 黛纯儿同样回之冷笑,“死都不怕,还有何惧?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如今她的一身傲骨,倒叫画心刮目相看。她松了手下的力道,口下却依旧咄咄逼人,“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吗?我帮你回忆回忆心痛的感觉好了。” 黛纯儿方觉得不对劲,画心已经撒开她的手,径自掐上了曲千觞。 “还是你来说说吧,你是如何与她合谋来算计我的?” 这一举动,在场三人皆一惊,曲千觞是书逸的人,书逸自然了解他的清白,不过他只是眉头微皱,并未阻止画心,目光淡淡扫了曲千觞一眼。 更是出乎所料的是,曲千觞居然伏首认罪了,“没想到还是被王妃看穿了,王妃能安然无恙逃过一劫,还真是聪明绝顶。其实此事乃属下一人所为,是属下骗黛纯儿说此计可以解城之围,并且可保王妃无虞,也是属下一手设计想置王妃于死地。” 画心点头,“没想到还真是情深义重,说的也是合情合理,不过你以为你一人担下所有罪名,就能将黛纯儿彻底撇清么?你有什么动机和理由置我于死地?” “因为你是来历不明的妖女,不配嫁给公子,还因为你不知检点,与那和尚不清不楚,为了让公子不再受你蛊惑,为了公子不再受你连累,我自然要杀了你!” 曲千觞说的义愤填膺,与他风流倜傥的形象格格不入,画心再次郁闷的发现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谁都想杀她?!? 画心回头看了看书逸,用眼神示意他:逸大王爷,你忠诚的属下要杀你么王妃,你看着办吧。 书逸缓缓踱步到曲千觞身侧,目光凌厉如刀,“你知道违抗上令的下场吗?” 曲千觞点头,“知道。” 书逸继续冷笑,“你知道幽冥殿中人动了春情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曲千觞咬着牙道,“知道。” “来人,压下去,以幽冥殿门规伺候。”书逸似是恨铁不成钢一声怒喝。 四周立即出现四条黑影,没有半分迟疑地钳制住了曲千觞。 “公子,属下还有一事相求。千殇愿受血影极刑以换黛纯儿一命!” “血影极刑!”画心惊呼出声。 她此时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这幽冥殿原本好像是属于人皇君倾墨的……也只有他才能想出这么变态的刑法。 所谓血影极刑就是将活人做成血尸,囚于幽冥殿的囚尸谷,幽冥殿的每一名杀手都必须过血尸阵才能真正成为幽冥殿的杀手。 第289章 书逸威逼黛纯儿 而一旦成为血尸阵中的血尸,便永生永世成了行尸走肉,会忘记一切,却忘不了永生的疼痛,那是真正的暗无天日,永不超生,是君倾墨用来惩罚极恶之人的。 画心震惊,书逸也震惊。 黛纯儿虽不知什么叫血影极刑,但是通过画心的反应可知十分骇人,况且她压根没想到,曲千觞竟然会为她背负这一切,用以命换命的方式为她求情。 书逸对曲千觞的请求不置可否。 黛纯儿支起身子拦在曲千觞身前,她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曲千觞好得是条汉子,不喜欢连累别人,更不喜欢连累女人!”曲千觞回得一脸冷酷。 黛纯儿自然知道他所谓的冷酷不过是要与她撇清关系,好把她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任她铁石心肠,也不得不动容。 “我这一生,总觉得与其真心被人辜负,不如一世滥情无度,所以我爱不同的人,吻不同的唇,吻而不爱,爱而不真,在被抛弃前一定要先取了那人性命,为我这样的女人,你这么做,不值得。” 黛纯儿对着曲千觞缓缓道来,煽情得令画心翻了翻白眼。 画心虽然想故意用曲千觞试探试探黛纯儿,却从未想过真的把曲千觞怎样,更别说是做成血人…… 可这两人这么拙劣的戏码又实在有侮辱她智商的嫌疑。 “啧啧啧……还真是感人!要不我大发慈悲,将你们一起做成血尸吧,总之呢,你这女人,我是不打算放过的。”画心笑望着黛纯儿,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 “王妃,都是属下一人所为,与纯儿无关,还望王妃明鉴。”曲千觞立即为黛纯儿求情。 画心嗤笑,“我就是单纯看她不爽,是不是她做的,其实并不重要,我杀人一向都很任性。” 曲千觞一脸愕然,黛纯儿倒是意料之中。 “算了,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再帮我掩饰了。”黛纯儿一把推开曲千觞,坦然承认道,“谋害逸王妃乃我一手所为,曲千觞早就被我下了迷药,此事百里祭可以作证,一查便知。” “你的动机?”书逸蓦然冷问。 “需要什么动机?女人天性的嫉妒,她比我美,我想杀了她,这很奇怪么?”黛纯儿笑得轻蔑。 “如果想救曲千觞,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本王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开口。” 说着,书逸缓缓走到曲千觞身侧,伸手按住曲千觞的头颅,微一用力,黛纯儿虽不知他对曲千觞做了什么,但看曲千觞的痛苦神情便知形势不妙。 她咬牙道,“纯儿所言,句句属实!” “交代幕后之人,本王便饶他一命。”书逸的语气不容商量。 在曲千觞一声声痛苦的嘶叫里,黛纯儿终于妥协,“请王爷屏退左右,有些话我只能和王爷一人说。” 画心也目瞪口呆,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叫那么惨烈?她都差点要忍不住让书逸住手了,可一听黛纯儿居然要和书逸私聊,她注意力立即从曲千觞身上转移了过来 第290章 逢场作戏 “你已经逃不过一死,还做什么挣扎呢?”画心的手撑在腮边,慵慵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呵,王妃是心虚了吗?”黛纯儿故意激将道。 画心翻了个白眼。“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王妃难道不是怕我和王爷说什么不妥的话么?比如那日在石室,啧啧啧……我实在难以想象王妃能够全身而退……” 如此明显地挑拨离间,却又十分有力度,任谁都会这么想的吧,孤男寡女,那样的情形之下,如何自证清白? 果然,她听到书逸沉声说,“心儿,你先回避一下。” 画心讶然抬头,“呆子,你不信我?” “本王只是不信百里祭!” 短短一句,立即让画心脸黑成了灰,她直起身立即踹了书逸一脚。 书逸趁势将她搂在怀里耳语道,“逢场作戏而已。” 说罢,还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画心一时娇羞,倒也顾不上和他计较,只是暗嗔了一句,“可我也不信她!” 书逸失笑道,“那你把她绑了。” 画心立即点头,深以为然,抬手一扬画骨神鞭,便将黛纯儿缠成了一个粽子,随后伸手提着曲千觞跃上一旁的的山顶,躲在巨石后偷听。 “王妃应该相信公子。”曲千觞忍不住抱怨道。 画心一把按下他的头,“那呆子对你那么绝情,你还对他忠心耿耿?” “逢场作戏而已。”曲千觞淡淡吐出六个字,与书逸如出一辙。 “做戏?”画心瞠目结舌,“你方才和书逸是在做戏?” “黛纯儿背后一定受人指使,抓她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旁敲侧击,却没有得到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只能和公子一起演了场苦肉计。” 曲千觞一脸坦然,画心不由感慨,书逸果然腹黑,连他的属下都变得一样腹黑…… 她此时再看黛纯儿,不由多了几分同情之色,“我看她对你有几分真心,你这么骗她,不会觉得愧疚吗?” 曲千觞默了一瞬,才叹道,“公子答应,只要她供出幕后主使,便放她一条生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劝是无用的,我只能赌,在她心里,谁更重要。” 画心此时才真正体会道,这世间的无奈,并非所有谎言都是恶意。 山上这边静默下来,而山下二人总算打破了肃然的对峙。 书逸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王妃中毒那次,你究竟扮演了何等角色?” 那次中毒,后来注意力都放在了石室里的死尸上,反而忽略了谁下的毒。 据当时推断,茶中之毒是笙歌所下,而那香中之毒又是谁所下呢?当时出面忽悠羽兮的黛纯儿自然嫌疑最大! “毒是我和笙歌下的。”黛纯儿承认得十分坦然。 书逸紧逼而问,“笙歌到底是谁?” “王爷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么,又何必问我?”黛纯儿媚笑,眉目间风情依旧。 书逸缓缓在她身前蹲下,与她冷冷对视着,“笙歌是不是凰羽?” 黛纯儿依旧嫣然一笑,不置可否。 第291章 翡翠玉佩 书逸一滞,他心里确实有这个答案,而且笙歌本就是凰羽的人,凰羽扮演起她来也更为得心应手。 黛纯儿微微仰头,瞧见书逸逆光而立,深邃的眉眼隐在阴影里,却显得锋芒毕露。她暗自低笑,书逸可以拿曲千觞来威胁她,而她同样可以反过来忽悠他。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谁输谁赢,犹未可知。 “你为何会听令于凰羽!”书逸依旧抓住了此间不妥,凰羽在位时,处处都压了黛纯儿一头,虽未撕破脸皮,却也断无连枝同气的可能。 黛纯儿避重就轻敷衍道,“王爷难道没有听说过呢,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书逸冷叱,“心儿初来乍到,与你们何冤何仇!” “王爷您也太低估您自己了,难道王爷不知,您的风华足够让这世间女子为您不顾一切的癫狂么?你娶了她,她便是我们的公敌。”黛纯儿言笑晏晏,秋波明送。 画心听了倒是不忿,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不仅女人视她为公敌,就连男人啊,都一个个巴不得她死! 见书逸沉默,黛纯儿装着委屈,“我这一生啊,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睡过你。” 书逸闻言,冷笑一声,“你最好别在本王面前耍花样,你落在本王手里,对他来说已经是一颗废子,你这些年为他笼络的人,也尽在本王掌控之中,你若招了,本王可赐你一份好姻缘,且护你周全,你若不招,本王也自有办法顺藤摸瓜查到他!” 一番威逼利诱,虽然语调平静,面容却十分肃穆。 黛纯儿知道书逸的手段,哪怕她现在什么都不招,直接咬舌自尽,怕是书逸多费些时间还是能查出她的主子。 于是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翡翠玉佩出来,递给书逸,解释说,“王爷应该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抓了,未必能得见主子真容,这玉佩是主子黑给的,据我所知有一对,另一块我曾在主子身上见过。” 书逸伸手接过玉佩仔细瞧了瞧,并无特殊之处,大概也就是普通信物而已。 “他有何目的?”书逸面不改色,嘴角却扬起一个冷峭的弧度。 黛纯儿波澜不惊地回道,“上意不可揣度。” 书逸抿唇,对此将信将疑。 默了一瞬,他忽然问道,“你可知道玄关大师?” 黛纯儿不知书逸何意,为何会突然提到一个死去上千年的人物,不过依旧心情复杂的应了一声。 城之人,谁没听说过玄关大师呢? 随即她又加了一句,“玄关大师的传文,只是听说而已。” 书逸敛眉深思,一切都安静到了极点,素净的天地,因着黛纯儿露出的微笑,却突然生出了几许妩媚的味道。 过了半晌,书逸将玉佩收好,凝视着黛纯儿,温声道,“他能给你的,本王能给你更多,归顺本王,本王可以让你安安稳稳过日子。” 黛纯儿呼吸一时滞住,她一向擅长察言观色,却看不透书逸有几分真假。 第292章 地牢再见百里祭 “王爷说笑了,自古以来,一女不侍二夫,一臣不侍二主,纯儿并非贪生怕死之人。” 闻言,书逸冷笑。 “你侍过多少夫还要本王为你一一道来么?” 他的话,简单却锋利,径直将黛纯儿心口的嘛道疤痕狠狠撕开了。 这些年,她总以儿女情长不配他英雄气概来安慰自己,可说到底,她还是恨那人太过薄情。 她抬起头,怔怔望着书逸,忽而勾唇笑道,“若是王爷肯娶了纯儿,纯儿倒也可以考虑考虑。否则无名无分,跟着他和跟着王爷,又有什么区别呢?” 书逸的眉头抽了抽,这女人还真是得寸进尺,不知道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他还没动怒,山上早飞下来一道红影。这么明目张胆地被抢了夫君,画心自然是坐不住了。 她并没书逸客气,直接掐住黛纯儿的脖子,张口就嘲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活命都成问题,还妄想勾引那个呆子!” 黛纯儿没有反驳,只是对她说,“杀了我,否则,只要我活着,就会不择手段地勾引他,男人么,总有把持不住的时候。” 画心并不愚蠢,立即看出了她一心求死的意图,忽而松了松手,回头对书逸笑道,“呆子,我想换个法子惩罚她。” 书逸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画心又转过头对着黛纯儿,接着说,“对于一个人来说,最痛苦的不过是与最讨厌的人纠葛一世,恶人自须恶人磨,我要给你和百里祭种上囚心蛊。” 最后,又附耳说了一句,“不要试图去死,你若死了,我便罚你生生世世不得善终,并且……让曲千觞生不如死。” 黛纯儿喉头一动,所有的话哽在喉间,她虽然不知道画心的来历,却曾听她的主子说过,画心远比书逸更可怕更难对付得多。 也确实,为了杀画心,一连折损了两位心腹,却仍旧没伤着她,可见她的非同寻常。 对于此事,书逸未置可否,画心便自作主张了,亲自将黛纯儿压去了地牢,还派人去请了倾君墨过来。 地牢里幽暗潮湿,百里祭正看着墙壁幽幽出神,他自然是担心着和光同尘,他必须想办法让画心相信他,可他如今想见画心一面都很难。 念着念着,突然地牢外有了动静,熙熙攘攘进来了四五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画心,愈发地明艳动人后面两个黑衣人压着的黛纯儿却是一身狼狈,再后面是倾君墨和书逸,二人皆是一身蓝袍,看着竟有说不出的默契。 百里祭就那样冰冷地坐着,与画心四目相对时,缓缓垂下了眸。他理不清对这女人的感情,爱憎十分不明。 他故意刺了画心一句,“王妃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是和光同尘已经死了吗?” 画心倒是未恼,平心静气地笑道,“你就这么盼着那和尚死了?可惜啊,他活的甚好,是不是很失望?” 百里祭一愣,“他伤都好了?” “还想忽悠我,百里祭,你倒是说说看,这天底下,谁能伤着那和尚?” 第293章 百里祭暗示画心 画心故作无意地问,眼底分明又带着审视,只那一丝犹疑,便让百里祭明白,她并不确定和光同尘真的安好。 不待他回话,书逸冷冷一笑,已经走到了画心身侧,“和光同尘的死活,与你何干!” 瞧着书逸眉眼一寸寸冰冷,百里祭疲惫地合上眼,他知道他只要敢多说一个字,书逸便会毫不犹豫地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画心也感觉到了书逸没由来的威压,氛围诡异得令她惶然,她不满地闷哼了一声,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黛纯儿身前,将她一把扔到百里祭面前。 黛纯儿微微挣扎一下,便不动了。 她安静地时候,倒也像白莲花般人畜无害。 画心看也不看她,只指着百里祭对倾君墨说,“你就拿他去做囚心蛊的试验吧,若是成了,你便去城寻我,我收你为徒。” 倾君墨翻了个白眼:谁稀罕你收我为徒…… 他虽然翻着白眼,可一双眸子晶亮,默了一瞬,问道,“若是不小心弄死了呢?” 画心嗤笑,“弄死了,算他倒霉咯。” “王妃说错了,弄死了,应该算他走运。”书逸在画心耳边温柔地纠正道。 他看向百里祭的眼神藏着冰冷的风霜。令百里祭如堕冰窖,谁都能听明白,书逸是想让他……生不如死! 画心不无同情地安慰道,“好好珍惜你最后的时光吧,你瞧我待你真是不薄,还将你的旧情人送来与你作伴。” 百里祭面无表情地瞪着她,忽而朝着塌身后的倾君墨弯唇一笑,“王妃若真是大人大量,不如让倾君墨再给我几粒醉生梦死丸吧。” “醉生梦死丸?”画心皱了皱眉。 “嗯……就是我给和光同尘喂的那颗,服了会让人欲仙欲死,否则我怎么销售王妃赐下的美人恩呢?” 百里祭的话中,画心依旧没听明白什么是醉生梦死丸,不过她倒是清楚了一个事实和光同尘服了这该死的玩意儿。 她拒绝继续与百里祭对牛弹琴,而是回过头来一把抓着倾君墨的领口问道,“什么是醉生梦死丸?” 倾君墨怔愣后,扶额道,“世间最顶级的春药。” “轰”一声。 画心只觉得脑袋炸的嗡嗡响。 半晌后,她才找回舌头,“也就是说和尚嗑了春药?” 倾君墨眸中带着浓浓的自责,轻轻点了点头。 画心又去瞪书逸,书逸一脸无辜……他表示他也完全不知情。 “春药解了吗?”画心又瞪向倾君墨。 倾君墨瞧着她噬人的眼神,莫名觉得浑身冰冷,似乎这个问题他如何答,都要被惹她生气。 最终他鼓起勇气摇了摇头。 然后他瞬间感觉到画心浑身上下怒气滔天,整个人“嗖”的一下飞出了牢房,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书逸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立即飞身追了出去,他同样气得眼皮直跳,那和尚中了春药,他的王妃这么着急去干嘛?!? 她意欲何为? 何况,又不是什么顶厉害的毒,不过春药而已,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么? 第294章 为和光同尘选美 中了春药,就找女人解,多简单的事。 书逸拦下画心,黑着脸问,“你干嘛去。” 画心美目一番,立即对着书逸大吼道,“说你呆你还真呆,他中了春药,你还把他关在锁魂阵中,他不能出去找女人,会死的!你就这么容不下他!” 书逸抚额,解释,“我不知道他吃了醉生梦死丸。” 画心眼睛瞪得更大,“那你现在知道了,还要我教你怎么办吗?” 书逸,“……” 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奴,尽管心里很憋屈,但他还是大义凛然地承诺道,“这事我会处理妥当。” 言外之意,你别管了。 画心愈发怒了,“妥当?怎么妥当?” 在她眼里,这事就没法妥当,中什么毒不好,为何偏偏是春药呢? 画心只觉得从所未有的心烦意燥。 书逸哼了一声,将画心地小神态尽收眼底,故意试探道,“这不有现成的解药么,将黛纯儿送给和光同尘……” “呸!”画心没好气地打断他,“黛纯儿那个妖艳货也配?尘尘他冰清玉洁,怎么能白白被她糟践了!” 书逸气定神闲地反驳道,“怎么说,黛纯儿也是数一数二的绝色美人,世间想一亲她芳泽的,可是数不胜数。” 画心继续冷哼,“呸,我比她美千倍万倍,她算什么绝色!” “那你去?” 书逸朝着画心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一脸的不怒自威,语气里带足了嘲讽。 画心被他这三个字戳的一愣,心口突突直跳,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窘迫感,她自知……她去更为不妥,于是心虚地垂了垂眼睫。 她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反正不能是黛纯儿。” 书逸静默地看着她,目光深邃而惋惜,良久后才幽幽开口,“既然王妃觉得药师大人乃是天人之姿,一般人配不上,不如就公开选美吧。” 画心虽然不乐意,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勉为其难地应了。 于是书大王爷来城搬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选美! 而选美的缘由是,药师大人欲修欢喜佛,须找一女子合欢双修。若是和光同尘知道,一定要掩面长叹……他的一身清誉啊……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不论是出于青城女子对和光同尘的仰慕,还是出于皇命难为的威压,青城几乎所有适龄女子都出动了。 前面的海选都是南慕离在操办,最后精选出几十人,才送至卿楼,画心一个个看过来,不得不感慨,所谓一方水土一方人,青城这穷山恶水……还真养不出什么美人儿来。 书逸倒是没她挑剔,目光淡淡一扫,随手点了几个出来,就要给和光同尘送过去。 “等等……” 画心拦在那些千奇百怪的美人身前,一脸的不情不愿,“喂,呆子,你现在口味这么重?这等货色你也睡得下去?” 书逸,“……” “嗯?”画心阴阳怪气地逼问了一声。 书逸干咳了一声,“服了醉生梦死丸的,应该没那么挑剔,我看这几个差不多可以了。” 第295章 选美不成思清戈 “什么叫可以了!这些货色,你去睡一个给我看看!”画心双手叉腰,两眼圆瞪,仿佛要将书逸一口吃了。 书逸目光盯着画心,渐渐冷了下来,“和光同尘乃是出家之人,口味清淡,对他来说,芙蓉白面,不过带肉骷髅,没什么区别。” “你放屁” 画心素来矜贵,虽不优雅端庄,却也雍容高华,此话一出,满堂哗然,就连南慕离也忍俊不禁。 这丢人丢的,书逸直想装作不认识她。 “都给我滚” 见书逸沉默,画心对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猛吼一声,气呼呼地转到南慕离面前,表情冷若冰霜,“青城就没人了?拿这些庸脂俗粉来糊弄我?” 南慕离只好陪笑道,“王妃息怒,她们自是不比王妃天姿国色,臣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或许是他那憋屈的表情取悦了画心,画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将矛头指向了书逸,“呆子,选美看来不成了,这世间除了你家王妃,哪里还有什么美可言,你说怎么办吧!” 南慕离偷偷拿眼去瞧书逸,只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如传闻所言一样,一直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 最后书逸闷闷道,“只可惜王妃这世间不可多见的绝色,他和光同尘无福消受。” “不不不。”画心忽然想起与她七分相似的清戈上仙,立即摇了摇头,“谁说没有,他其实早就已经消受过了。” 听此,书逸的脸更是黑的不见五官。 显然又是想岔了。 蓦然他想起画心曾是君逸,也就是和光同尘的女人,心口的妒火就摁都摁不住。 氛围诡异得南慕离大气都不敢喘。 最终选美之事闹得不欢而散,一个女人都没能进得了和光同尘的门。那些女子见到画心凶神恶煞的模样,一个个吓得腿软,再不敢有人来参选了。 画心在心里纠结,要不要设法救清戈,若是成全了清戈与和光同尘,倒也不算太差。 四周的人都散了以后,画心才问书逸,“呆子,最近有没有你大哥的消息?” “君陌?”书逸讶然,他没想到画心这时候会提到他大哥。 画心也微愣了一下才习惯君隐这个新名字,朝着书逸点了点头。 看到书逸向她摇头时,画心突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君隐现在究竟如何了? 答应她的一月之期,为什么会食言? 更要命的是,她重伤初愈,根本无法驱使法术,也就是说,她现在无法回九天之上去找君隐救清戈上仙。 “你要找他?”身后传来书逸冰凉的嗓音,不怒自威。“你找他何事?” 书逸在害怕画心是不是察觉出来什么了,是不是要去找他那神秘莫测的大哥来确认他的身份。 而他自知,他所谓君逸的身份实在是经不起推敲。 画心被书逸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 她亦突然想起……好像书逸没跟她提过君陌的事,而她也从未表露过她曾与君陌相识,突然要找君陌,着实有些突兀。 二人就这般各怀心思,仔细揣摩着对方的意图…… 第296章 非礼勿视 画心最终沉稳不如书逸,她先开口解释道,“其实我以前就认识你大哥,也认识和光同尘。” 书逸立在一侧,冷凝的脸上秀眉蹙成一团,画心的种种言行都透露着她仿佛知道了一切。 “看不出,你还挺风流的。”书逸冷笑着坐回椅子上,随口抿了一口茶。 他这语气,一听就是醋坛子打翻了。 画心立即心虚地解释道,“你想多了,我和他们只是寻常的朋友。” 这样的说辞倒是让书逸意外,他面色缓和了一些,继续问,“你找君陌何事?” “你大哥很可能封印了和光同尘的心上人,我得找他把那女子放出来,这样和光同尘就有救了。”画心敛眉若有所思。 书逸微惊,“和光同尘的心上人?” 画心点头,“嗯,一个和我生得有七八分像的女子,若是她,我倒觉得还算配得上和尚。” 书逸更是讶然,这世间竟还有与画心相似的女子? 他脑中灵光一闪,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了出来,“难道如同我和君陌那样,你也有一个孪生姐妹?” 轻轻拨着茶盏,茶香四溢,轻轻蔓延过这片静谧。 见画心久久不答,书逸只当她是默认,愈发觉得那些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乱的他如何都理不清。 就在这沉默里,倾君墨慌慌乱乱跑了过来,明明是蓝袍玉冠一清俊少年,却莫名自带喜感。 他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对着画心就是一阵大呼小叫,“不好了不好了,我真的控制不住了!” “什么控制不住了?”画心眉头一跳。 “醉生梦死丸的药性我实在控制不住了,如果再不……我怕药师大人……” 话没说完,但是意思抖听明白了。 画心拧着眉深思不说话,书逸一张脸冷凝依旧,他淡淡看了画心一眼,随后将茶盏往桌上一搁,起身往外走去。 随即几个黑衣隐卫压着十个娇滴滴地美人跟了上去,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药室而去。 留下画心和倾君墨目瞪口呆。 倾君墨回过神来,见画心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怕她阻拦,立即劝道,“你心里是知道药师大人的意思的,可你既不能舍身救他,那也别拦着逸王去救他,他再不情不愿,可生死攸关,节操什么的真的没那么重要。” 是呀,生死攸关,总不能看着他去死。 于是画心气得跺一跺脚,追了出去,咬牙切齿道,“真是便宜了那群妖艳货!” 倾君墨立即不假思索地紧追着画心而去。 书逸虽只入阵过一次,却心思敏锐到将整个阵法都洞悉了,他立在阵法外并不进去,只是随意挪动了几颗石子,眼神一示意,那十个女子排成两排,顺次走入阵法内。 随即将石子一碾,阵法又闭合上。 他转身,一个一个瞬间转移,长臂一伸,将匆匆赶来的画心揽进怀中,狠狠禁锢住。 画心挣扎两下,挣脱不了,怒斥道,“你让开。” 随即她便看到书逸如画的眉眼低垂下来,薄唇一张,冷沉的声音砸下来,“夫人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吗?” 第297章 十个美人 画心怔住,抬头正好看到最后一个女子进入药房,漆黑的木门又被掩上。 和光同尘……要和这些女人……!?! 画心心头一滞,难受得要命。 心里的酸涩出乎了她的意料,这种感觉让她愈发彷徨,特别是她还被书逸抱在怀里。 她这是吃醋了吗? 她怎么可以在她夫君的怀里去想和光同尘呢?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那个和尚产生这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书逸打横抱起她就要回他们的小厢房,她立即叫道,“我想在这坐会儿,那个……我怕会出什么意外。” 书逸默了一瞬,还是同意了。 这样一幕,让她见证也好,从此也可以彻底对那和尚死了心。 药房里,十个女子站成一排,这都是书逸找来的,接受过特殊训练的,最是懂得如何勾引讨好男人。 可尽管她们久经风月,见到和光同尘一身华贵冷凝的气场时,依旧踌躇不前。 和光同尘紧闭着双眸,勉力入定,细密的汗珠从他额角细细滚下来,打湿了他一身素衫,雪色的薄布紧贴在身上近乎透明,衬着他绝世无双的好容颜,简直性感得要人命。 “药尊大人,你是不是很难受,让我们帮你吧。”其中一个红衣媚装的女子嗲着声音开口问道。 和光同尘没有任何回应。 那女子大着胆子往前迈了一步,和光同尘终于睁眸赏了她一眼,“出去!” 完全不容置疑地口吻,却又带着情丿欲的沙哑和喘息。 红衣女子顿了顿,鼓起勇气不退反进。 和光同尘心口堵得难以呼吸,见那红衣女子千娇百媚,扭捏着身子一步步靠近过来,每一步,每一个气息,都勾起他无限的渴望。 这种难以自持令和光同尘微恼,他拇指与中指轻扣,轻轻一弹,一股气流将那女子掀翻在地。 不只是无意还是有意,那红衣女子摔倒在地时,衣襟立即敞了大片,一时春光十里,艳杀四方。 和光同尘愈发生了恼意,一失往日的温润如玉,抬袖一挥,那红衣女子直接被拍飞了出去。 堪堪落在画心身前,画心与她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见她衣衫不整,悻悻问道,“他和你那个……了?这么快?” 那女子羞得满面通红,慌忙掩好衣服向书逸请罪道,“王爷恕罪,奴婢无能,药尊大人并没有碰奴婢。” 话音方落,天空中依次飞过赤橙黄绿青蓝紫等各色彩带,正是刚刚进去的那九个女子。 一个个摔得灰头土脸摔成一团,狼狈不堪,可见和光同尘出手毫不留情,画心同情的眸光里带着释怀的笑意。 “呆子,你瞧,和尚他才看不上她们。” 书逸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背,目光看着药房微微出神…… 和光同尘拒接这些人是什么意思呢? 是一心求死,还是以退为进,想逼画心就犯? 而此时,和光同尘因这些女人乱了最后一念心神,女人们留下的媚香彻底激发了他体内醉生梦死丸的药性。 第298章 焚身之苦 躁动,急喘,酥麻,发泄……和光同尘的身体不可自制地轻颤起来,全身如在岩浆里泡着,无数的热浪如潮水般席卷了他的身体。 要害,这是男人绝对的要害。 痛,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 突然从和光同尘的小腹传出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一道道爆炽的气流如火山喷发一般,闪电奔窜在他的身体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筋脉。 “你救不了你自己,你必须吸取女子的**玉液才能得到解脱,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否则你会欲火焚身而亡……”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一寸寸吞噬着和光同尘的理智,他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快要爆炸了。 越来越昏沉的头脑令他并不知道为何身体会这般疼痛,他心里唯一明白的是他一定要支撑住,他不能屈服,不能染指那些女人。 忍受着全身各处传来的涨裂的疼痛,和光同尘十指变得如同刀刃般锋利,深深掐入自己的骨肉,从撕裂的伤口处滴落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 “啊!”和光同尘猛然一声爆吼,心神意念坍塌之处,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伤口爆裂,体中猛的腾起一股暴戾之气,在女子留下的醉人体香的刺激下,心底燃烧起一股强烈的欲念。 赤灼的疯狂从他肿胀的身体里喷薄而出,体内的气旋彻底疯狂的旋转起来…… 药房外,画心听着药房内暴风狂雨般肆虐的声响,心头一震,想也没想就闯了进去,而在她进去的瞬间,锁魂阵立即起了变化,生生将书逸拦在阵法外。 画心的闯入,令和光同尘措手不及。 他能经得住这世间的一切诱惑,只除了她。 被汗水浸湿衣衫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尤似美人方出浴,这一幕看得画心俏面赤红,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奇异感觉。 而看到画心,和光同尘越是肿胀的难受,熊熊欲火在身体内腾烧,滚烫的洪流在身体里奔涌不息,他的神智渐渐到了崩溃的边缘。 “尘尘,你怎么样了?” 耳边传来画心关切的声音,和光同尘一个哆嗦,抱紧了双膝,紧贴着墙壁往角落挪了挪。 他的身体因为全身欲念得不到发泄,全身的皮肤被染成了红色,仿佛一只熟透了的鲜娇白煮虾。 因此他觉得羞愤难当,不敢抬眼看画心,可满脑子里都是她的模样,千千万万年的记忆里,满满全是她。 “心儿,别过来……” 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传来,听得画心心口涩涩发酸。乱成一团。 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画心知道,和光同尘中了那等淫毒,他必须要通过阴阳调和,才能将体内旺盛的阳气及时排出体外。 如果他没有办法宣泄自己的**,将会被那越来越炽的欲火一寸寸彻底焚化。 这样残酷的认知,令画心不得不停下脚步,她苦笑,“为什么不要那些女人?风流好色本是男儿本性,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第299章 阵法生变 “贫僧不是一个卑鄙下流之人,不能因一己之私,祸害了无辜之女。”和光同尘勉力压制,才不喘息地完整说出一句话。 看着和光同尘面上痛苦的神情,画心怒道,“卑鄙下流又如何,活着才重要!” 和光同尘强行运功压住体内爆走的欲火,努力维持着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心儿,我不想伤害你,你快走,离我越远越好……” “你不是名震天下的第一神医么,你怎么救不了自己……” “快走” 和光同尘粗暴地打断画心,他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如果画心的温言软语一直在他耳边萦绕撩拨,他真的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控制处在崩溃边缘的身体。 画心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哪怕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和光同尘见画心不愿意离开,只好说,“心儿……你转过身去……不要看我……快……转过身去……” 一个男人正处在**极速膨胀的紧要关头,他知道自己一定是狼狈至极,所以不想被她看到。 其实说实话,画心选择留下来,和光同尘心里是欣喜的,如此矛盾的心理让他愈发无法清净。 仿佛他的世界只剩下欲火,足以燃烧一切的无尽欲火。 渐渐的,强大的欲念在和光同尘体内四处游走,涌遍她全身筋脉,狂烧的欲火使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一张张或冷艳,或妩媚,或性感,或可人的绝美脸庞都是画心的样子,他开始陷入疯狂的幻想。 处在幻想中的和光同尘呼吸变的越来越急促,嘴里溢出的喘息声也越来越大,不时还夹杂着让画心耳红心跳的深情呼唤,“心儿……” 他全身如同火烧般难受,皮肤通红,豆大的汗珠爬满了额头,不断顺着脸颊滴落。 画心自然知道和光同尘想做什么,也知道他口口声声念着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可是面对他无礼的轻薄,不堪入耳的暧昧之声,她却没有办法责怪他,甚至万分心疼。 “尘尘,你要不要紧?” 恍惚间听见画心在叫自己,和光同尘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目光却再难从她身上离开。 “心儿……不用担心……区区淫毒……怎么能奈何得了我……” 和光同尘的话本是想让画心心安,可他痛苦至极的语气却使画心心头微颤。 怎么办? 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一直眼睁睁看着和光同尘受折磨? 她慌声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尘尘……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心儿,如果一会我失去控制,做出什么冒犯你的事,你就直接把我打晕。” 和光同尘担心自己的欲火得不到宣泄,会完全丧失理智,到时候兽性大发,可能会侵犯伤害到画心。 此情此景,和光同尘竟然如此君子,言语中处处还在为她考虑,画心不由对他更是钦佩有加,眼中的犹疑化为坚定。 她说,“等我。” 随后转身飞了出去。 却发现阵法已经封闭,她出不去,而书逸亦进不来。 第300章 孤男寡女 “呆子,什么情况?”画心冲着书逸大喊。 书逸见画心安好,长舒了一口气,才道,“阵法生变,已经不是原来的锁魂阵了。” “为什么会生变?”画心被阵法强大的反噬逼退,“你快想办法啊,我必须出去,和光同尘他快撑不住了,我得找人来救他。” 至于为什么,书逸猜到必定与和光同尘有关,可这些他并不能告诉画心,否则就等于告诉她和光同尘才是君逸。 可他想不明白,和光同尘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地将画心困在阵内?如果他想得到画心,坦白真相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让她回心转意吗? 画心见书逸沉默,越发气恼,“我就说你不该用这上古邪阵,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抽了抽眼角,书逸只得把这黑锅背了,“还不是你闯阵惹的祸。” 画心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时候,她急道,“先不说这些,你快想办法联系上君陌,让他来见我。” 书逸再次勾起唇角,“他若不肯来呢?” “他不敢。”画心傲娇地背着手,语气颇不友善,“你告诉他,他若不来,我就把你休了。” 书逸,“……”画心美人,您有时候真的很欠抽您知道吗? 嗯……她显然是不知道的。 一晃三摇地朝着药房内走去,“你还不快去,否则一会和光同尘药性发作支持不住了,还不知道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 “你自己注意安全!” 书逸思量一二,抬脚就走。 画心回头,就看见和光同尘在她身后,精致的五官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优雅从容,素白的衣衫衬得他面色赤红,从他的神情举止可见,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突然和光同尘上前一步,朝画心伸出手来,画心不由僵住了,“尘……” 那双炙热的手已经将她拥在怀里,温烫的唇覆下来,触上他的柔软,画心止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心儿……”和光同尘的声音哑哑的,满是让人心慌的情丿欲。 “我,我是逸王妃!”画心面色通红,慌乱地想推开他。 她的身体被和光同尘紧紧缠住,如遭雷击一般全身颤栗,她的挣扎让和光同尘将她缠得更紧了,一时间她竟觉得呼吸困难,内脏器官仿佛都要被他揉碎了。 “尘尘,你清醒点,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再这样,我要不客气了!” 画心又慌又乱,嘴里抗拒着,身体却没有做出什么真实的抗争,这种感觉很微妙,她不想承认,但是确实她不排斥和光同尘触碰她,甚至……比书逸和她亲热时更让她觉得自然。 她不是无从逃窜,而是已经沉溺其中,可紧绷着的一根弦一直提醒着她,她不能对不起她的夫君,不能对不起君逸,所以她慌乱地往后退了退,避开了和光同尘温润的唇。 和光同尘虽然神志不清,也完全能轻松地制服画心,却在看到她脸上慌乱的神情时,心口痛了痛。 他猛地吸了一口凉气,让自己神智再清醒一些,松开画心,嗖一下又退回角落,哆哆嗦嗦缩成一团。 第301章 不会碰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 和光同尘门头吭声。 画心见他痛苦的模样,忽然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帮他呢? 她缓缓踱步到和光同尘身边,“你再忍一会,我找人去救清戈了,等她出来,就可以救你了。” 闻言,和光同尘的身体剧烈一颤。 清戈? 难道她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清戈? 如此……也好! “你有办法救清戈?”他抬头问画心,目光有些殷切,他确实已经亏欠清戈太多太多,并且,他还有许多疑惑想问问清戈。 画心眸光一暗,面上不动声色,心内到底叹息……和光同尘心中所爱果然是清戈,而她不过是个替代品。 “嗯,能救。”画心苦了一张脸应声道。 和光同尘不再说话,似在拼尽全力压抑自己,画心脸上的苦笑更甚……和光同尘这是得有多嫌弃她,都这样了,都不愿碰她一下? “很痛苦吗?”画心问他,抬手咬破指尖,将嫣红的血按在他唇边,叹道,“但愿有用。” 玉指抚唇的温润,差点让和光同尘的克制功亏一篑。 默了半晌,他答非所问,“你为什么不走?” “出不去。”画心抿了抿唇角,似有些庆幸,因为出不去,所以可以理所当然地留下来照顾他。 和光同尘诧异,明明阵法已经大开,她怎会出不去?转念又想起这锁魂阵乃是魔阵,阵法曾有记载,魔族圣女天生有控阵之能,圣女一旦入阵,阵随她心,受她掌控。 他还记得,画心本半神半魔之体…… 难道……她就是魔族圣女? 若是如此,她不想离开,自然就出不去,她亦不想别人进来,所以除她以外,别人也自然进不来。 “怎么,我留下照顾你,你还不情不愿了?”见和光同尘默然,画心翻了个白眼,就差忍不住踹他两脚。 和光同尘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默了片刻,才将语调压低了说,“你若心志坚定,想要离开,什么都拦不住你。” 画心抿唇不语。 她是不想走,可就这么被和光同尘点破,难免害羞,不由更是嗔恼。 和光同尘见她微微红了脸,心头一动,淡淡笑了声,“你再不走,一会我若改了主意,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样风轻云淡的笑意,令画心怔怔看着他,说不上是哪里来的熟悉感。 画心蹲在和光同尘身前,眯起眼往上瞧,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清俊的眉眼上,明明陌生得很,她却偏偏觉得熟识了千千万万年。 和光同尘见她拧眉,似在思索着什么,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画心低低一叹,淡淡回道,“在想要是清戈不来,你该怎么办。” “她来了,我也不会碰她。”和光同尘不假思索地回道。 “为什么?”画心一愣,又加了句,“你不是喜欢她么?” 和光同尘眉睫一颤,此时他才知道,画心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清戈,他们之间,这是隔了多少重误会呢? 相见不相识,相爱不相知。 第302章 不忍推开 这种感觉,无法言表。 可和光同尘不能解释,不能坦诚,四魂阵里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他永远忘不了画心知道真相的那一日,她的癫狂,她的无可奈何…… 他不忍将她逼到那两难的境地。 他甘愿一人承担这所有的伤与痛,守护成全她和书逸在谎言里幸福安乐。 想到四魂阵,和光同尘愈发双目赤红,他突然忆起巫不周提醒的那句佛法无边。 这醉生梦死丸虽然极烈,佛法未必不可以渡,想到这,和光同尘立即有了主意,他淡淡一笑,虽勉强,却也优雅从容。 “你先出去吧,我自有法子解。” 和光同尘越发苍白的脸色,让画心严重怀疑他话中的真假。 自己解决?? 这种事能自己解决?? 画心承认自己有些孤陋寡闻,可她也不是三岁小儿那般好骗。 她目光殷切地看向他,“和尚,你是不是怕我笑话你?或者传出去名声不太好?” 和光同尘,“……” 顿了顿,他说,“贫僧的名声倒是无妨,王妃若是再待下去,恐怕清誉难存。” 画心又怔了怔,没别的原因,只因为和光同尘说话娇丿喘的样子实在太诱人,湿哒哒的汗珠滚下来,好一副我见尤怜。 那嗓音沙沙的,说不出地撩拨人心。 此时,她仿佛觉得中了春药的是自己。 见画心目光直直地瞧着他,和光同尘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屈起食指,轻轻翘了一下她脑门。 “心儿,还不走吗?” 这一瞬间,静寂无声。 画心眼巴巴看着他,没有动,她思索了一下,不是她不想走,实在是她挪不开步子…… “我……我好像脚麻了……”莫名,她羞红了脸。 和光同尘倒吸了口凉气,真不知这女人是来帮他的还是来害他的,他一向引以为豪的自控力,在她娇羞仰面含情脉脉的一瞬间几乎溃不成军。 画心瞧见他敲她脑门的手,分明抖了一抖…… “我帮你看看。”和光同尘无奈一叹,要去看她的脚。 “不,不必了!” 他滚烫的手掌一触上她的脚踝,她立即仓皇地跌坐在地上,往后瑟缩了一下。 慌乱中,不知谁扯了谁的衣袍,两人连在一起摔成一团。 和光同尘的身体一片滚烫,如烈火如岩浆,画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抬眸,正好对上他一双赤红隐忍的眸子,欲推开他的手,突然顿住。 将视线压低,她看见他微抿着的薄唇,干燥得不似寻常。 他还在不停地发热,颤抖,大滴的汗珠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衣衫也浸透,仿佛感同身受般,她能感觉到他如堕炼狱般的煎熬。 如果…… 如果他要继续对她做什么,她会反抗吗?画心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身上的男人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是更加急促地喘息起来。 虽然情非得已,可这暧昧的动作到底是有些尴尬的,她轻轻动了动身子,深吸一口气,才叫到,“尘尘……” “别动,也别说话。”男人低喘着伏在她身上,眉头紧皱,似忍得十分难受,“我怕……我会忍不住……” 第303章 和光同尘表白了 抽了抽嘴角,画心识趣地闭了嘴,也不敢乱动,可被和光同尘压得实在有些别扭。 那种感觉说不上讨厌,就是觉得奇怪,他烫的她全身也跟着燥热起来,两个人汗津津地贴在一起,彼此近得呼吸可闻。 渐渐地,汗水湿透了整件衣裳,她高低起伏地轮廓愈发地一览无遗,而他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如果……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便只能与她坦白了,或许她现在心里对书逸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依着往日的情分,想必不会怪他…… 和光同尘心内如此想着,心念一动,欲墙崩塌,一发不可收拾。 画心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上的男子已重如泰山般完全压了下来,生涩却热烈的吻住她,如洪水猛兽,如惊涛骇浪,似要将她吞食,似要将她淹没。 深深的慌乱里,她瞪着一双眼睛看他,她不知道要不要推开他,她不能对不起书逸,却又不忍看和光同尘痛苦。 “我……嗯……” 画心一开口,难以置信那是自己口中溢出的呻吟,就连她与书逸亲热时,都从未有过如此情难自抑的情况。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自己真的爱上这个和尚了? 不,不会的,色令智昏,她一定只是迷恋上了他举世无双的容颜,她爱的只是君逸,不可能是别人…… 恍神的一瞬,她发现外衫已经被和光同尘解了一半,他亦不再见往日的温文尔雅,而是依着本能四处攻击着她的敏感之处。 他突如其来的热情,让画心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他的灼热之下,起了一身薄薄的冷汗。 皱眉,挣脱不了……如何是好? 这男人一旦暴露出禽兽的真面目,就如一头势不可挡的猛虎,所幸他似乎并没有急不可耐,还在强撑着没做到最后不可挽回的一步。 随即,她看到他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嘴唇,喑哑微弱地吐出一个问句,“心儿,你会不会恨我?” 会不会恨他? 她心里没有答案。 于是她答非所问,“书逸他……他会杀了你……” 和光同尘微微松了松手,喘息不定地问她,“你和他并无夫妻之实,我若还俗,你可愿改嫁?” 若不是此情此景,实在暧昧至极,倒也真像极了他口中的深情,画心还真难以置信和光同尘竟会问出这样的话。 在她眼里,他如天上星,抬手摘不得,在她心里,他是云顶雪,无净无垢,染指不得。 她想,他一定是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才想了这下下之策,所谓君子,怎能行禽兽之事? “如果你只是愧疚,想对我负责……” “不是愧疚,你一直是我的求而不得。” 和光同尘急急打断她,直抒心意,满目含情。画心就是心脏再怎么强大,也经不起这一惊一颤的,当下有些发蒙了…… 这醉生梦死丸的药性这么厉害?和光同尘那么禁欲的一个和尚,居然……说出这么肉麻煽情的话……啧啧啧……她不由缓缓构思唇角,心里默默骂了两个字:无耻! 第304章 七窍洇血 “那个……和尚,你要只是耍耍流氓的话,我还可以忍受,就当被狗咬了一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你要是想负责的话……那我就不干了!” 明明一番恬不知耻的歪道理,偏偏被画心说的一脸义正言辞,还好被她骂成“狗”的是教养极好的和光同尘,心平气和,并未动怒。 这般强烈要求被耍流氓,不要负责的荡丿妇行为,估计……也只有她画心能干得出来了。 和光同尘一时进退两难,画心的意思是……他可以轻薄她,但是她不会跟他在一起…… 这……这将他置于何地?又将她自己置于何地? 他温声问道,“那你要如何向他交代?” “当……当然是如实交代……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谁……谁让他将我们关在锁魂阵里出不去……我总不能看你去死……” 画心心虚得发颤,紧张得舌头打结,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你要是没……没到万不得已,就再忍忍……我已经找人来……来救你了……” 和光同尘心头涌起滔天长叹。 难道她就这么想把他推给别人么? 心口像是结了冰的湖面,原本光滑至极,平澜无波,此时却被她重重一击,一线小小的裂口不了遏制地扩大,四处蔓延。 他将一切都想起来了,而她呀,却始终没有认出他来。 画心被他压得有点窒息,喘不过气。 他们彼此间暧昧得几乎不像话,她被他烫的整颗心儿都快化了,想躲却又无处可逃。 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哀伤呢? 长久的对峙中,于和光同尘来说,画心比那顶级的春药更折磨他,他极力忍耐着,抗拒着,在说与不说要与不要之间做捶死挣扎…… 鲜红的血洇出他的七窍,汗滴都蒸成了腾腾白雾,鲜红得血滴到画心心口,她一下子慌了神。 她抬手掩面,咬牙道,“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还都快要死了,还不磨蹭什么……嫌弃我不成?” 和光同尘扒开她的手,反倒笑起来,声音很平静,“你不情不愿,我便不会碰你。” “我……” 画心突然羞恼至极,“我愿意”这三个字怎么叫她好意思说得出口?如果说书逸是呆子,这和尚简直就是木头! 再看一看自己一身凌乱的衣衫,她更是气得要吐血:你都把我扒成这样了,现在还来装君子?你的手放在哪里呢?你的眼睛看着哪里呢? 真是世风日下! 和光同尘的血越洇越多,门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朝她笑得愈发温柔,令她不由攥紧了手指。 她突然轻笑出声,“如果我不是完璧之身,你还愿意娶我吗?” 和光同尘目光一滞,随即坚定地回道,“愿意。” “所以你不用担心,那个呆子爱我入骨,他不会休我的……” 虽是如此说着安慰和光同尘,她自己心里却已经痛不欲生,若真那样,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书逸,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怒不可遏的模样。 第305章 我回来了 画心行事由来干净利落,头一次觉得左也难右也难,给自己夫君戴绿帽子是禽兽,可见死不救简直禽兽不如。 她正两难,和光同尘却一声轻轻的笑,有些乏力,“你走吧。” 说罢,他松开她,勉力直起身子,两眼泣血,勾起唇角的一抹惊心动魄,犹如地狱上来的魔。 画心滞了一瞬,又静默一瞬,再长叹一口气,心情糟得像一团乱麻,她拢了拢衣襟,起身就往外走。 可她依旧四处碰壁,出不去。 回到药房时,和光同尘又蜷缩到了角落,手里还握着她送他的佛珠,全身颤抖得有些吓人,连肌肤的毛孔都已经渗出嫣红的血。 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的! 画心站在一旁,实在没忍住俯身抱住了他。 “怎么又回来了。”和光同尘靠在她怀里喘息得厉害。 画心淡淡看了他一眼说,“还是出不去,看来是命中注定如此。” 怀中的人又陷入默然。 “尘尘……”她细细地打量他,越看越心碎,他这样苦苦支撑着,远远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的极限。 他在坚持什么呢? 她知道他肯定不是在意破戒与否,那又是在意什么呢? 佛珠硌得她肉疼,鲜血湿透她胸前衣襟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俯身抬起他的脸,夺过他手中的佛珠扔掉,一起扔掉的还有他鲜血淋漓的僧衣。 “佛祖救不了你,我才是你的救赎。” 她不知是想让他认命,还是想让她自己认命。 和光同尘突然被画心扒了个干净,似乎有些吓到,他垂下头,尽量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犹豫着,才终于开口,“你会后悔的。” “做了就不后悔。” 画心松开他,自己开始宽衣解带,和光同尘突然抬头睁眼,一瞬间,四目相对。 她主动地贴近他,去吻他,她看见他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退成一抹浓黑,像雾霭要将她吞噬。 终于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带着慑人的温度以及无可抗拒的力道将她拥入怀中。 他重新闭上眼睛,反被动为主动,开口的声音微弱沙哑得令她心颤,“我只舍得放一次手,是你自己不肯走,心儿,是我,我回来了……” 画心还没有明白过来,已经被他打横抱起放在软榻上,他赤丿裸着压下来时,她眼角的泪终于滑下来。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事情会发生成这样,她不能逃,可她忍不住期待和责怪,她的君逸为什么还没有来? 她希望她的战神踏着金光破阵而来,解救她,也解救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似水般温柔,他轻轻地吻她,与她十指交缠,吻到她脸上的泪痕时,他生硬地顿了顿,他明白,她到底还是不心甘情愿啊! 她在心里呐喊:君逸,君逸…… 如同心有感应般,和光同尘轻轻吻干她的眼角的泪,应道,“我在,我在……” 画心愣了几秒,有点看不清楚状况,疑惑开口,“尘尘?” “嘘”和光同尘脸色苍白得过分,声音也寡淡得让人心疼,“心儿,是我,我回来了……” 第306章 书逸震怒 画心,“……” 画心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他,她盯着他,憋了一句,“我知道……你……你回来了。” 所以呢?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把她当成清戈了?叙起旧情来了?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你是不是变心了?”和光同尘的声音微哑,却透着理直气壮的气势。 他没有明说,他以为一句“我回来了”就已经足够,他以为她能明白他的意思。以前他们便是这般心意相通,话不必说全,各自明了在心。 可殊不知,如今画心根深蒂固地认为书逸才是君逸,而他和光同尘只是红莲业佛转世,所以她根本不会将他与君逸做半点联系。 画心被他质问得莫名其妙,以为他责备她为妇不洁,绿了书逸,立即口不择言的辩解道,“我……我才没有变心,我只是为了救你,忍辱负重而已,你……你别多想……” 和光同尘怔了怔,心口一痛,眉头又深深地纠结在了一起,画心知道,他还在极力忍耐压制着痛苦。 真是个……倔强的男人! 画心突然觉得从所未有的羞辱,她都这么忍辱负重了,屈尊降贵点让他用一下她解毒,他有这么不情不愿吗? 她翻着白眼赌气道,“你要是……实在睡不下去,还是等清戈来吧。” “我……”和光同尘一时,词穷。 “不必解释,我知道让你把我当成清戈很难,如果是我中了毒,我也和你一样,绝不会为了活命就把你当成他乱来的。” 冠冕堂皇的话说出口,画心就有些心虚了。 她要是真中了这淫毒,怕是看到这么俊俏的和尚就直接扑了吧…… 和光同尘紧盯着她问,“把我当成谁?” 画心脸憋的通红,“我喜欢的人。” “你喜欢的人是谁?”和光同尘紧问不舍。 画心不欲向他解释君逸是怎么变成书逸的,所以索性回道,“当然是我的王夫书逸。” 听闻“书逸”二字,和光同尘心口一痛,汩汩的血有从唇角溢了出来,他再确认一遍,“你当真喜欢的是他?” “自然。”画心一脸决然,“不喜欢他,我怎么会嫁给他。” “贫僧明白了。” 和光同尘突然埋首在她颈窝,滚烫的液体滴下来,不知是血还是泪,过了好久,他才费力说道,“你喜欢就好。” 声音悲彻,却倾尽温柔。 画心一呆,门外忽然一阵的响动,随即房门被人踹开,一道蓝影嗖的闯了进来。 见到书逸,画心心头一喜,转眼便见和光同尘被书逸从她身上掀翻。 和光同尘没有还手而是生生受了书逸一脚。 书逸瞧着画心全身上下衣不蔽体,顿时怒不可遏,三两下脱下外袍将她裹上,目光紧紧盯着近乎全身赤丿裸的和光同尘,手下已经凝气成剑,直直指向他。 辱妻之仇,不共戴天! 余光里。画心瞧见和光同尘失神的眼睛抬起,哀伤地落在她的脸上,突然闭眼,掩住赤红的瞳仁里万万千千的欲说还休。 第307章 不许再见 面对书逸的虎视眈眈,和光同尘干裂的嘴唇微张,嘴角扯动,却没有说出辩解的话来,如风中的枯叶在瑟瑟颤抖。 “呆子,你别为难他,是我……勾引的他……”画心见书逸长剑蓄势而发,慌忙拦在身前,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书逸愈发怒不可遏,垂眼瞪她:你还有脸说! 画心心虚得眼睫轻颤,欲要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瞧着倒是楚楚可怜,令人三分垂涎。 “你不必责她,是我强迫她的。” 沉默间,反倒是和光同尘替她解围。 她低头一看,书逸握着长剑的手颤栗不止,仿佛恨不得立即将和光同尘斩于眼前。 “心儿,你先出去,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前后传来和光同尘虚弱的声音,画心一惊,这时候她若出去,他二人还不打个天翻地覆? 见画心犹疑,和光同尘继续宽慰道,“王爷胸襟宽广,必能体恤我身不由己,你不用担心。” 画心看着书逸手中的长剑,如何还能相信眼前这个黑面王爷胸襟宽广……她眉头跳了跳,心之不妙,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书逸薄唇一张,声音地吐出四个字,“你先出去!” 啧啧啧…… 这口吻……已经是翻眼六亲不认了! 画心抬眼,便见被一身华锦衬得愈发威视逼人的逸大王爷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满眼喷着火正瞪着和光同尘。 仿佛只要她一离开,他就要一剑刺死和光同尘。 “那个……你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秘密,说话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书逸干净利落地打断她,“不想本王立刻杀了他,就快出去!” 画心想反驳,瞧着书逸的神情是极其认真的,又悻悻将话咽了下去,她虽尊贵不凡,高昂的头颅一向骄傲霸气,可书逸凶起来,她还是……怕的。 “那个……我让你去找君陌……”画心不敢跟他硬碰硬,只好小心翼翼地转了话题。 提及这个,书逸愈发生气,“没找到他。” “唔。”画心心中一阵失落,“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方才明明阵法封闭了。 不过,书逸也不知他是如何进来的,她只是心慌难耐,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便直直硬闯了进来。 其实是临到关头,画心心中希望书逸能来阻止拯救这一切罢了,她不愿意走,却在心里给书逸开了阵门。 而这些,画心不自知,和光同尘知道却不能明说,书逸却误以为阵法是和光同尘故弄玄虚,故意将画心困在阵中欲行不轨。 沉默之中,只剩下和光同尘急促的喘息声,霎时令氛围尴尬起来。 “想让他活命,从现在起,你不许再来见他,若再被本王碰见,便是他命归西时!” 见画心一而再再而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书逸已经忍耐不住了,因此说出的话也不再隐晦了,直白且狠辣。 画心回头看了和光同尘一眼,恰好与他四目相对,他眼中泣血,却莫名温润,那眼神似在对她说:去吧,我没事。 第308章 此生不见 画心想,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那双像极了君逸的眸子,大抵她这一生都再也看不到了。 因而只这一个眼神,画心便觉得受不住了,她说,“你要活着。” “好。”和光同尘温润笑着应道。 许是都知此后不该再见,这恐怕将成最后一眼,四目相对,那眸光似有千千结,相缠相绕胶在一起,连眨一眨眼都不舍的。 书逸搂着画心腰的手一紧,她才回过神来。她并不是个软弱又优柔寡断的女子,虽愧对书逸,却也没有完全退让。 “我可以离开,但你必须救他,他若死,我陪他死,他若无恙,我与他此生不见!” 画心说了这话,才将目光从和光同尘身上移开,殊不知,那一句此生不见,几乎生生断了和光同尘的生念。 “好,本王答应你。” 书逸见画心退步,便顺着台阶下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并没有多少把握,一切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恐吓。 他其实比画心还心虚,因而怒不敢深责,生怕一个差池,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我走了。”画心淡淡拂开书逸的手,低垂着头,谁也没看。 书逸应了一声,“嗯。” 画心走了几步,又道,“保重。” 这时书逸才知,画心是在同和光同尘说话。 同样领悟到这一点的和光同尘,立即回了一句,“你也保重。” 画心走到门口,脚步一顿,随即快步离开了。 待画心身影一消失,书逸的长剑立即指到了和光同尘的眉心,冷声逼问,“你是不是告诉她什么了!” 和光同尘苦笑,他是给了画心暗示,可惜她丝毫没有察觉。 “舍生取义者,乃圣人;损人利己者,乃小人;损人而利己者,则下等人也。”和光同尘抬头淡淡看着书逸,“贫僧一向悬壶济世,就算称不上圣人,也断不会做损人不利己之事。” 书逸没有说话,只是将剑气又往前送了毫离,和光同尘伸出双指,拈着剑尖轻轻一点,空气里传来金箔碎裂的声响,冰剑寸寸碎裂,散为云烟。 “贫僧如今已恢复记忆,你毕生所学与贫僧乃同出一脉,并无胜算。” 这样的话,令书逸更是讶然,他面色如常,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些疑惑,“我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同时失忆?你是如何恢复记忆的?我到底又是谁?” 和光同尘似笑非笑。 他们什么关系?他书逸占用了他的身体,是鸠占鹊巢的关系! 他为什么会失忆?他书逸压根就没有记忆,又何来失忆一说! “幻由心生,非是实相。业障蒙眼,一切皆空。” 和光同尘仍是淡淡看着他,涩着嗓子说了这几句偈语,仿若梵经轻诵。 书逸冷笑,“法师知道就好,日月两相别,春秋一场梦,过去种种,不过虚妄,你还是早些忘了的好,莫在蛊惑于她!” 和光同尘不恼他的无理与傲慢,只静静瞧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诺贫僧护她一生无虞,贫僧便诺你与她此生不见!” 第309章 在她眼里我是你 “本王自会护她无虞。”书逸眉头都不动一下,冷哼。 “嗯。”和光同尘淡淡一应,“还记得此前贫僧和你说过的话吗?玄关大师,务必小心。” 再次听到玄关大师,书逸将上次未来得及问的话问了出来,“玄关大师已逝千年,为何会在城?” “他不是凡人,贫僧在北川的四魂阵里遇见了他。此人深不可测,且……对心儿心怀不轨,你切不可掉以轻心。”和光同尘叮嘱得十分认真,“除了贫僧和心儿,你谁都不可相信,他有千首千面,世间万千众生相,皆可是他化身。” 书逸负首踱了几步,才侧首一字一顿道,“本王只相信自己!” 和光同尘愣了愣,问他,“心儿你也不信?” “她心属于你,来历不明,疑点重重,你让本王如何信她!”书逸言辞凿凿,不过是故意拿话试探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没他心思深沉,信以为真,无奈叹息道,“她若真心属于我,你怎么可能入得这锁魂阵,她今日愿意委身于我不过是权宜之计,欲救我性命,最后一刻,她还是后悔了。” 书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见和光同尘如今虽然狼狈,却依旧淡然从容,似乎无论荣辱得失,他都是那样淡漠的表情。 北川一行回来后,除了淡雅超脱,和光同尘身上竟还多了一丝君临天下的威势,整个人都带着光芒,仿佛天地都尽握于他手间。 因此,更显和光同尘深不见底,书逸自忖,即便他此时重伤在身,狼狈不堪,却依旧不容小觑。 单从方才和光同尘徒手弹指,轻描淡写便摧了他的剑气就可见一般。 书逸垂眸,将来他会赢和光同尘,但是现在,他确实不是这和尚的对手。 这一点,书逸相信,和光同尘心里比他更明白,所以和光同尘才可以这般从容不迫有恃无恐地与他谈判。 反过来说,和光同尘想对付他根本不需要费尽心思算计他,所以或许真的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身上的淫毒……”书逸敛了怒气,沉吟着转移了话题。 和光同尘一如既往的淡然,一双赤红的眸子静静地凝望着他,温声道,“贫僧乃是圣佛金体,天神之魂,区区淫毒,并无大碍。” 短短一句,已将他的身份点了个通透。 书逸张了张口,好半天,却是说,“我明日便带她回城。” “好。”和光同尘的目光太安静,语气也波澜不惊,面色却有一瞬的苍白,“你聪慧太过,且记得,你就是你,她就是她,有些秘密,不必探寻,方可安好。” 君逸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勾起一抹嘲色。“可偏偏在她眼里,我却是你。” 这一句犹如一个漩涡深渊,要将和光同尘整个人吞没进去。还好他背后靠着墙,才没摔下去。 许久,他都没有再说话。 他记得四魂阵中,巫不周曾提醒过他,他必须参佛,才能压制住净无尘,否则一旦被净无尘压制,他将像看到的结局一样,佛身不灭,他便永世不得超生。 第310章 有苦难言 和光同尘并不是怕死,他只是担忧巫不周,他怕他死了,巫不周会为害人间,而他再也不能护她和天下周全。 许久,他沙哑着开口道,“如果你爱她,那你就活成我吧,如我一般惜她如命,甚至要比我更爱她宠她千倍万倍,否则,你有什么资格拥有她?君逸君逸,不过一个名字而已,为了她,我可以忘记我自己,你为什么不可以放下你自己?从此君逸是你,十六万的回忆和真情也都归你,而我,皈依佛,不问红尘,一身清净。” 这一番话,尽诉深情,那种入骨入髓的爱,几乎令书逸汗颜,若是他,怎么可能将如此深爱的人拱手相让? 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问,“为什么?” 和光同尘轻笑,开口时声音微微颤抖,“佛法无边,苍生堪怜,有你守她,我须守天下。” 他有苦难言,说出口的只剩冠冕堂皇的敷衍,书逸七窍玲珑心,自然能猜到,大概是关乎画心的生死,才让眼前这个举世无双的男子如此爱的隐忍。 微微颔首,书逸终于道,“本王知道了,多谢法师提点。” 和光同尘依旧是平淡的面容,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仿佛他什么都不在意。 又默了一瞬,书逸将双手在袖口中交叠,径直往门外走去,“明日一早,本王与王妃回城,法师不必相送,兀自珍重。” 和光同尘没有应书逸,在书逸身影模糊在门外的天光里时,他整个人颓倒在软榻上。 锁魂阵已破,倾君墨见书逸出去,立即从门外闯进来,见和光同尘赤着身子宛如血人不由吓了一跳,慌忙来扶他。 “怎么还这么烫?”一碰到和光同尘,倾君墨吓了一跳,“醉生梦死丸的药性怎么还没解?” 此前看到画心裹着书逸的袍子,衣衫不整地出去,倾君墨还以为事成了…… 他不由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孤男寡女都脱成这样了,那么长时间,箭在弦上居然没发?” 和光同尘无暇听他浑话,方才的克制已经耗尽了他太多精力,他咬牙吩咐道,“去将百里祭带来。” 斩钉截铁的语气,倾君墨了解君逸的个性,不说没用话,不做无意事,因此倒是不敢怠慢,恰好此时画心将百里祭交给他看管,倒也不算麻烦。 半盏茶后,倾君墨将百里祭压来了药房,本以为,这对争锋相对了十数年的宿敌见面,肯定又是一番大动干戈,谁知这二人如怨偶般含情脉脉对视了半炷香左右。 特别是百里祭,居然潸然泪下,涕泗横流。 倾君墨瞧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毒尊百里祭吗?难道是被书逸欺负得一身傲骨变成一身贱骨了? “现在后悔了?想求饶了?晚了!”倾君墨一脚将百里祭踹倒,回头朝着和光同尘笑道,“要不是他,你也不会沦落得这么狼狈,你是不是恨惨了这小子,我替你好好收拾收拾。” 说罢,倾君墨撸起袖子,就要对百里祭开始拳打脚踢的羞辱。 第311章 其实你已经死了 “住手!” 和光同尘冷冷呵住倾君墨。 倾君墨疑惑回头看向和光同尘,和光同尘凉凉瞅他一眼,道,“你退下。” “退哪?”倾君墨眼珠子一转,不乐意道,“我退下了,万一他对你动什么手脚……” 百里祭忍不住打断倾君墨,“本尊不会伤害药师大人的。” 见鬼了一般,倾君墨竟觉得百里祭说的十分诚恳,他差点就要信了,如果他不是百里祭的话…… 他立即冲百里祭翻了个白眼,道,“我信了你的邪!” “贫僧信他。” 身后传来和光同尘凉凉的声音,懂得倾君墨一个哆嗦。 这倒是奇了,这俩人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听说百里祭可是跟着和光同尘一起去了百川……难道发生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见倾君墨怔愣着不走,和光同尘也不觉得要避讳他,所以抬手施了个结界,直接切入正题道,“其实你已经死了。” 百里祭吓了一跳。 倾君墨更是吓了一跳。 他们不知道和光同尘说的是谁,一时都以为说的是自己。 被抛弃的人,是没有资格活的。河神被净无尘抛弃了,雪幻族被河神抛弃了,所以在北川百里祭就应该死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 而倾君墨……他本来就已经死在君隐的那次迫杀里了,如今不过是借尸还魂,到底算不上是个活人。 见倾君墨反应比百里祭还大,和光同尘不由皱了皱眉,想起在四魂阵里看到的真相,虽然倾君墨无心成了他被移魂的帮凶,但他的下场也确实惨烈。 或多或少,他对倾君墨还是存在愧疚的,无论是月神山一战毁了他半壁江山,还是君隐戕害他至死。 “贫僧说的是他,百里祭。” 听和光同尘一解释,倾君墨不由“嘁”了一声,上下打量了百里祭一番,忍不住感叹道,“如果百里祭死了,那现在他是谁啊?谁会想这么不开,还魂还挑了个这样的丑东西。” “黑龙。” 和光同尘一语石破天惊。 倾君墨惊讶得合不拢嘴吧,“你……你连九龙魂都散了?” “嗯。”和光同尘闷声一应,“否则怎容奸邪小人猖狂做乱呢!” 说着,他又咳了起来,虽尽力掩饰,却还是透出了他的疲惫与力竭。 百里祭有些迷糊,在他以及九州河神的认知里,和光同尘乃是红莲业佛净无尘,怎会扯上神界的九龙魂? 倾君墨还处在震惊中,魂不附体,他自然知道,这九龙魂散了该多麻烦,即便找回这一条半条也是无济于事…… “唉” 倾君墨看着百里祭,那目光就像再看一个死人,无比同情地长叹了一声。 百里祭偏头看他,神色晦暗。 他忍不住哀怜道,“看来你又要再死一次了。” 百里祭,“……” 见和光同尘闻言,亦面无表情地没有纠正,百里祭便瞬间明白了和光同尘的意思。 他眼风一扫,忽然笑开,“看来药师大人是想要我身上的黑龙魂?” 和光同尘默然,不置可否。 第312章 杀百里祭取龙魂 倾君墨却不以为然,“什么叫要,分明是取,这九龙魂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何况,黑龙魂于你来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不过是想夺你的舍,与其成为行尸走肉,倒还不如一死百了。” 说着,倾君墨便见百里祭眼皮一抬,正撞上他的目光。倾君墨发现,百里祭的面色并没有丝毫的异常,更没有他料想中的波澜涌动。 这不对啊,听到死啊行尸走肉啊,正常人不应该陷入恐慌么?就算胆子大,不畏生死,也总该好奇什么是九龙魂吧? 可百里祭眸中是洞彻一切的了然。 百里祭又看向和光同尘,淡淡道,“药师大人喜欢,拿去便好。”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目光柔情似水,眼角眉梢都挂着温柔,那是倾君墨唯一一次见他露出那样温存的笑意。 惊得他以为自己眼瞎了…… “我不是净无尘。”和光同尘蓦然开口,平平淡淡,不急不缓。 这一声“净无尘”令倾君墨恍惚,神思像是脱了缰般越飞越远,那个传说中功德无量的红莲业佛,难道……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倾君墨脑中形成,他既觉得匪夷所思,又不免替君逸忧心……占个普通人的身子就算了,这样夺了净无尘的佛身真的好吗? 净无尘即便十几万年不曾现世,可他在天地间的地位摆在那呢,谁也撼动不得,即便是君逸祖父君无邪,见了净无尘,那都是得礼让三分的。 这般一想,倾君墨不由额上冷汗涔涔。 背后传来百里祭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随后他看见百里祭走到和光同尘身前,低头看他的眼睛,“你是谁有什么关系呢?九州河神等的是净无尘,而我守的是和光同尘,我不是她,你也不是他。” 深情得倾君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瞠目结舌,这种关系……难道这二人……有一腿?难道这才是和光同尘不近女色的真正原因? 和光同尘眸光几番明灭,终究归于黯然。他捻着佛珠,向着百里祭行了一个佛礼。 随后,他抬掌覆在百里祭头颅,他知道百里祭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百里祭以为和光同尘说的是前身今世两相别,其实眼前人早已不是昔日恩人。 明知道他和他身份别如天堑,远隔遥遥万丈,明知这爱意于世人来说是肮脏龌龊,是痴心妄想,他还是敢肆意纵容这遭天谴的情意。 只是天意弄人,百里祭这深情厚意,到底是错付了人。 和光同尘指尖用力,一道浓黑的烟云缓缓自百里祭头顶缓缓溢出,黑龙魂一丝一缕正从百里祭身体里抽离。 身魂生剥,痛苦万分。 七窍洇血,死相凄惨。 直至此时,百里祭还不懂,其实这只是一场陷他于不义……置他于死地的骗局! 和光同尘到底不忍让他糊涂死,苦累一世,死不能安,怜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开口道,“当年救你之人,乃净无尘,而我,于九年前的那场红莲业火里夺了他的舍,你的恩人是他,对我莫再牵挂。” 第313章 和光同尘收龙魂 此时黑龙魂已经彻底抽离,百里祭倒在血泊里时骤然睁眸。 这个残酷的真相对他来说是始料未及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年他拼尽全力守护的人,竟然是害死当年救他之恩人的罪魁祸首。 这让他这些年的情感更显得可笑至极。 “这世间,多少人痴心障目,只识皮相。”和光同尘的声音淡淡叹出来。 他感慨,只不过是换了一副皮囊,很多人就被遮了双目,认不出皮相下的灵骨,百里祭是如此,画心是如此,而他……亦是如此,否则也不会误将清戈当画心。 那他们所爱的到底是皮相……还是皮相下的灵魂呢? 百里祭眯起眼看过去,和光同尘安然地端坐在软榻上,怜悯又残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昏昏沉沉,视线模糊的尽头,依稀仿佛是少年时的和光同尘执伞而来,笑意清冽而干净,他温和地朝他伸出手来,少年老成地对他说,“我送你回家。” “好。”百里祭向前方的虚空缓缓伸出手。 他忽然哭得很伤心,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他没有时间去怨恨这些欺骗了,他只是想,那一年,若是未在北域遇见过那个白衣少年,会不会,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室内的光线极暗,只是微微从窗纸透进来些日光,眼下的情形已经完全超出了倾君墨的预料,他上前探了一下百里祭的鼻息,不由指尖一颤。 百里祭已经死了! “最后为什么要告诉他真相?”倾君墨轻轻阖上百里祭的双眸,却始终阖不上,即便死了,那眸中的眼神也晦暗得骇人。 他不能理解和光同尘的行为,人既要死,何不让他死得安然一些呢?非要让他这般……死不瞑目? 和光同尘无可奈何地叹道,“他是雪幻族灵童,爱念易成执念,执念能化形,还容易一念入魔,为祸世间,我于他心生绝望之际,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念,于他来说,算是解脱。” 倾君墨明白了,和光同尘嗦这么多,大概就是……让百里祭死个彻底的意思…… 他突然抬起头来,没头没尾地问道,“净无尘呢?不会也被你……”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眼神中显然难以置信。那可是天地初开时的三尊之一啊,且应该算是三尊之首,谁有能力杀他呢? 微微低头看了倾君墨一眼,和光同尘抚着心口道,“圣佛他……在我身体里。” 倾君墨嘴巴惊讶得半天合不拢。 黑龙魂绕着和光同尘盘旋了一圈,似受到什么感应般,突然欲破门而出。 和光同尘立即抬指画符,一片金光将四壁封得密不透风。随即,他凌空一跃,按住龙头,强行将那黑龙魂引入体内。 因为神佛体质本就相异,身躯才能铸就九龙真身,而和光同尘以佛体强行收龙魂,难免要受反噬。 “啊” 仰天一吼,他吐出一柱金光,所谓佛法无边,如收妖伏魔般,强行将龙魂的一团黑气镇压。 随后,又调息了好一瞬,才算将龙魂在体内安下。 第312章 死尸也可制成蛊 “阿逸,你不是要……重铸九龙真身吧?”倾君墨回过神来,大惊失色。 非神族君家血脉,如何练得九龙真身?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一声“阿逸”如漫过千万年时光,和光同尘低头看他,良久后,笑着摇了摇头。 倾君墨松了一口气,又不解道,“那你为何非要取那黑龙魂?” “为了不让逸王练成九龙真身。”和光同尘不以为意地回道。 只要书逸练不成九龙真身,就屠不了神界,杀不了君隐,如此……他就不会死,画心也不会为他殉情。 显然这些隐情倾君墨并不知,他只当和光同尘不喜书逸,遂建议道,“其实……或许可以想办法拿回你的神躯,毕竟你如此占着净无尘的佛身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反噬。” “不必了。”和光同尘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倾君墨红了眼不解问道,“阿逸!为什么?你就不想做回你自己吗?” “想。” 和光同尘哑声艰难吐出一个字,他怎能不想呢?和光同尘四大皆空一无所有,而君逸唾手可得世间一切。 明明欲念丛生,却非要斩七情,断六欲,遁空门。还有什么比这更强人所难? 他捻了捻佛珠,哑声道,“可是我不能。” 这句深深刺激了倾君墨,他几乎是揪着和光同尘的衣领问,“阿逸,我真想知道,你这心里到底在算计什么呢?” “我,在谋她一世长安!”声音掷地有声,义无反顾。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倾君墨不懂这和他做回君逸有什么冲突,难道君逸就没有能耐护她一生长安吗? 看出倾君墨的疑惑,和光同尘又缓缓解释道,“其一,兹事体大,木已成舟,我不愿与大哥反目成仇;其二,对手太深不可测,这一路注定艰险万分,多一书逸守护她也好;其三,以后凶险之时,若是君逸为她出生入死,她必会心疼,而如果是和光同尘,便不惹她牵肠挂肚了……” 倾君墨猛然打断他,“可你真的不在意吗?你事事皆似不放在心上,你就真的就不在意别人占着你的身子占着你的女人吗?” 和光同尘的面色很差,似倾君墨问得太过咄咄逼人,他终于认道,“在意。” 倾君墨咽了口唾沫,急道,“在意你还坐以待毙,她现在还不算是书逸的人,等生米煮成熟饭,就真的难以挽回了!” “她既认不出我,便是无缘,她既嫁了旁人,便是无份,无缘无分,何必强求。” 和光同尘轻轻淡淡一句,倾君墨却清楚地意识到此事已经在他心中板上钉钉子了。 也罢也罢。 反正是孽缘,断了也好! 所以他也不再劝和光同尘,看着地上的百里祭愁眉苦脸,“唉,画心让我给他下囚心蛊,这还没开始捣鼓,人就死了……” 和光同尘敛眉一思,“囚心蛊……其实最后还有一页,当年被我撕了垫桌脚了。” 倾君墨,“……” 和光同尘招手,他附耳过去,不过是告诉他那最后一页上记载着如何将死人制成蛊人云云。 这样造出来的蛊人,大概是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第315章 休了我吧 书逸出了药房,四处找不到画心。 他顺着落满雪的石阶下山,最后在青隐湖畔才见到喝得烂醉的她。 柔荑拨青水,粉面似桃花。 半搭的蓝袍滑下来,露出香肩一截,直瞧得书逸眉头直跳,实在难有好脸色。 如此光天化日,这女人如此衣衫不整,还敢不敢再不成体统些! “咳咳咳”书逸故意干咳了几声。 画心回过头来,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书逸也没看出她认没认出他来,总之那眼神迷离得很,实在叫他捉摸不透。 瞧着瞧着,她摇摇站起身来,脚下一滑,书逸立即一个飞身接住她,她嘀咕什么,书逸没听清楚,只是下意识地盯着她敞开的前襟下细细密密的吻痕看了很久。 最后他顺了顺起,替她拢紧前襟道,“明天我们回城。” 原本还放着晴的天空,突然簌簌落起了雪,大雪漫天,书逸将画心打横抱起,就像雪花儿一样轻。 画心抬头看着他青黑的眼底,眼泪顿时肆涌而出,“呆子,你休了我吧。” 书逸手弯一抖,冷硬地哼一句,“做梦!” “你不介意吗?我和他……” “介意!” “那你……” “休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和那和尚了,本王要囚你一生,不死不休!” “可……” 她的话头猛地被他的唇封住,她口中残留着的酒气混着血沫,被他疯狂地卷入口中,满身的酒香又染上他衣衫,仿佛将他也醉得不轻。 最后他放开她的时候,还是将她揽得极紧,带着深沉的喘息,“你欠我的洞房花烛,该还了。” 她疆在刺骨寒的冰雪中,静静地看着他,瞬间似生出浓浓委屈。 她好像没什么理由再拒绝他,可她也好像确实……不是很愿意…… 这般一愁,愁上眉头,愁疼了心口,一阵一阵,钻心地疼,紧紧蹙着眉,画心咬牙喃喃道,“呆子……我疼……” 见她疼的很是诚恳,书逸心里害怕得很,抱着她的手箍得更紧,“哪里疼?” “心……心口疼……” “别怕,我抱你回去。”书逸说着,已经脚步不停地回了卿楼。 此时画心已经疼得冷汗漓漓,几乎失去了意识,书逸将青城的名医都宣了一遍,都束手无策,最后找来了正在照顾羽兮的青音,青音却说,画心的心疾除了她师傅,这世间无人能医。 书逸的双手一僵,良久,只好吩咐青音去请和光同尘来。 有些命中注定的纠葛,或许不是想断就能断的。 和光同尘本已经闭关,只因听闻是她出事,便立即赶了过来,书逸虽惊异他一身淫毒似乎已经解了,却也并未多问。 陷入昏迷的画心,在和光同尘替她把脉时,忽然就半醒了,透着微睁的眼缝偷偷瞧他。 他总是一身素白衣,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搭着她的腕脉,面色淡然,从容不惊,把一切都轻轻淡淡地背在肩上,埋在心底。 他不喜笑,绝算不上温和,可因生得极好,即便不笑,也显温润如玉。 第316章 王妃她病糊涂了 “和尚,我姐姐这病如何了?”羽兮寻着青音找来,也只有他敢这般对和光同尘大呼小叫。 画心微睁的眼缝里余光一扫,发现她被一圈人团团围住了,那阵架就好像她立刻要死了一般。 “她的心病已是久疾难医,如今贫僧亦只能缓解,无法根治,平日里务必要小心调养,万不可受惊,不可动怒,不可忧心,不可大悲大喜。” 和光同尘一连串说了许多不可,都是向着书逸说的,那眼神分明在质问他方才又对画心做了什么,为何会惊到她,惊得救疾复发! 书逸总不能说……他的王妃不愿意跟他洞房所以才受了惊吓吧? “咳”他干咳一声应道,“本王知道了,不知王妃的身子明日能不能动身回城?” “贫僧回去煎一剂药让她服下,今晚一夜安眠,明日便可无碍。” 画心昏昏沉沉间听见和光同尘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字里行间明明白白,她要走了,他明明有借口,却还是没挽留。 这病是被要跟书逸圆房吓的,也是被明日要离开愁的,如今她心中愈发难过,心口一搐差点晕过去。 和光同尘的指尖还搭在她的腕脉上,立即感知到她身体的异样,却也只是微微一颤,轻轻放下了她的手腕。 鬼使神差,画心不由自主地拉住了他的手,她没有睁眼,嘴里说着,“别走……君逸,别走……” 她很疲累,内心却很清明,每次都是闭上眼睛,才能感觉到君逸的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而和光同尘一滞,竟不忍伸手拂开她,他躬着身,任她握紧他,与他指指交扣。 霎时,房间内原本就很凝重的氛围立即诡异起来,十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书逸。 书逸从容不迫地俯身握住画心的手,用力强行将和光同尘地手抽出来,“王妃她病糊涂了,唐突了药尊大人,请勿见怪。” 在画心叫他“君逸”的那一刹,和光同尘几乎就要动摇了,不过他只是滞了一瞬,还是任书逸将他们交握的手分开了。 从始至终看的得明白的只有书逸。 书逸相信冥冥之中画心心中对和光同尘是有感觉的,她不是认不出来谁是君逸,而是太过匪夷所思,所以被她自己否决了。 正是这种认知上的矛盾导致了她内心的万千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众人纷纷乱的时候,只有羽兮不嫌事大,突然又来搅和了一句,“喂,和尚,你觉得我姐姐如何?” 和光同尘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倾国倾城貌,七窍玲珑心。” “出家人果然不打诳语,形容的极妙。”羽兮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欲再问,突然听见身后书逸一声哂笑,她立即转头笑道,“姐夫你笑什么?难不成你有异议?那你觉得姐姐如何?” “她嘛……胡搅蛮缠脾气爆,无法无天性子傲,贪吃懒做又无脑,牙尖嘴利还爱笑。”书逸也回的不假思索,还满脸的一本正经。 羽兮听完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317章 和光同尘拒玥城 除了和光同尘,在场诸人或多或少都忍俊不禁,有的明着笑,有的透着笑,有的憋着笑…… 画心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噎死自己。 羽兮笑够了,才揶揄道,“姐夫,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会被休的。” “休什么休,就该直接砍死埋了。”画心一气,犹如诈尸般坐起,瞪着书逸,眼白都已经翻了出来。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这么清奇,这么别具一格…… “姐姐,那样你可就成寡妇了。” “寡妇总好过下堂妇。” 画心痴嗔怒骂的神情将书逸的形容勾勒得分毫不差,诸人愈发忍俊不禁,却也到底不敢太过造次。 书逸逆着光转头看她,半张脸光华万千,半张脸晦暗不明,他朝她宠溺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和光同尘见状转身就欲离开,羽兮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和尚,你别急着走啊,你看我姐姐有疾在身,她救了你青城一城,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良心可安?” “贫僧自会保她无虞,小施主不必忧心。”和光同尘不着痕迹地拂开羽兮的手。 羽兮索性直接快步拦在和光同尘身前,“和尚,明日姐姐就要回去了,青城城隔那么远,你如何保她无虞,倒不如……你与我们一起去城吧?” 这倒是和了画心心意,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按说和光同尘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他却推辞道,“小徒青音的医术并不差,贫僧会将诸要一一叮嘱于她,让她随侍王妃身侧亦可保无虞。” 三言两语,却是清清楚楚的婉拒。 羽兮与青音投缘,倒是觉得她遂他们一起会城那是极好的,比这一板一眼的和尚有趣儿多了。 画心却不依问他,“药师缘何不愿亲去城,一览风光。” “贫僧曾应家师不远行。”和光同尘头也不回地敷衍道。 原来是为了清戈。 画心费力扶着床沿盯着他的背景,浑身打着颤,脑袋里嗡嗡作响,最终她疲惫地闭上眼,和光同尘离开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她耳边。 四周的人也都识趣地散了,书逸俯身轻轻将她抱起。 意识在渐渐脱离她的身体,她却撑着说道,“我有不足之症,恐不能享天寿……” 书逸焦急地打断她,“无妨,尽力活着便好。” 画心滞了一瞬,终于还是说出了口,“书逸。我们和离吧!” 她越来越觉得这场婚姻太草率,如果……自己不能一心待他,甚至连夫妻之礼都不能与他行,有什么资格一直霸占着他呢? 书逸紧抿着唇,目光中写着满满的不可置信。画心抬头投过来长长一眼,书逸立即就明白了,他和她已经走到了尽头。 有什么不可置信的,如果她换了一副样子他就认不出来了吗?若她对他所谓君逸的身份没有丝毫察觉不妥,那还算是爱吗? 书逸自嘲一笑,手在颤栗,却依旧维持着抱她的姿势,而她的眼神温柔,姿态 却决绝。 第318章 这婚生死皆不离 男人低下高傲的头颅,微光映着他的眉目,影影绰绰,还是当面那么好看的模样,只是他的眼眸已如星辰落深潭,他的面色清冷如冰川,却亦不再皎净若霜月。 看着书逸,和光同尘那双净如水凉如星的眸子一下子就浮现在了画心眼前。 “君逸,对不起,我没料到此生此世你会非你,所以我……” 画心言语间与他四目对上,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的时光静静趟过,令她忽然噤了口。 书逸抿了抿唇,漆黑如墨的瞳仁里藏着数不尽的欲言又止,他嘴角微微一扯,终是冷硬地说了一句,“这一生,我生是你的夫,死是你的亡夫,这婚,生死皆不离!” 一字字重如万斤砸在画心心头,想来君逸之所以性情大变,究其根源,全因万年前的月神山之战,她到底难辞其咎。 “你想离开,除非我死。”书逸指尖微抬,凝气为剑,递给画心,握着她的手,用剑抵着他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道,“刺下去,以我之命,换你自由。” 画心的手一颤,满目愕然。 书逸握紧了她的手,一寸寸抵着他的心口刺了下去,鲜红得血洇出他心口时,画心才回过神来,怔怔看着剑尖没入了他胸腔。 鲜红的血滴在地上,烫上她心头,她慌张地用力将长剑拔出,抿了抿唇,才开口道,“我不要自由了,你……好好活着。” “你在怪我。”书逸喃喃道。 画心抬眼看了一眼他肃穆的神色,叹道,“我只是怪我自己。” 书逸继续自顾自道,“即便你怪我,我也不会放你走,你当初既招惹了我,我便当真了。” 画心还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画心知道,书逸之所以明日才走,今日一定是还有事要处理,至于是什么事她不想过问,只是揉了揉眉心,对着在她面前矗立如山的男人说道,“你去忙吧,我有点倦了。” “好。”书逸扶着她轻轻躺下,“有事只管大声吩咐,自会有人通报于我。” 画心不冷不淡道,“把我身边的暗卫都撤了,我是你的妻,不是你的阶下囚。” 说罢,她淡淡扬眉,艳色的眉眼中有一股淡淡的傲气。 书逸替她掖背角的手指一颤,连唇角的笑意都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她冰冷刺骨的态度,令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未置可否,转身而去,没有回头。 如果知道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当初说什么他也不会让她来青城的,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今天该有个了结了。 书逸一走,画心便撑着身体坐直了身体,有些事她需要好好捋一捋。 长簪滑落,青丝落了满榻,一如她纷乱的心绪。 有一件事,她没有告诉书逸,最近她是感觉到自己身体变得奇怪的,自从这次受伤苏醒以后,她发现自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这变化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第319章 疑被下蛊 四周静寂无声,画心微微皱眉。 此前她虽然对和光同尘略有好感,却也并无多少男女之情,三分喜他倾城色,三分敬他君子品,还有四分一分为二,半是红莲业佛的造遇之恩,半是缘于他神似君逸。 这样的感情淡而矜持,怎会突然一发不可收拾?特别是在药房门口见过和光同尘以后,就仿佛……明明之中有什么在操控着她的情绪,让她无法自持! 到底是什么在影响她呢? 为何她心中对和光同尘的喜欢会如荒草般肆意滋生,毫无缘由,甚至让她开始厌弃书逸…… 莫非有人对她下了药……或者下了蛊? 画心脑海里一刹间闪过了倾君墨,不知为何,尽管几番试探都无果,可她还是觉得他像极了人皇君倾墨。 难道是人皇带怨重生,回来报复她与书逸? “来人,去请倾君墨过来。” 天色渐暗,画心冷声吩咐,立即有暗卫领命而去,她无奈一笑,书逸啊……到底是没听她的。 倾君墨是和青音一起来的,一个负首满脸心虚,一个端着药盘欲言又止。 “一个个都怎么了?竟这么怕我?”画心挑眉含笑着接过药,只轻轻抿了一口,她便知道这药是和光同尘亲自煎的。 只有他才能将药量火候控制的那么好,也只有他知道她喜欢喝几分甜的药。 她小口酌药,如同雅品芳茗,佯装不经意地问道,“你师父身体如何了?淫毒可解了没?方才他给我把脉时,我觉着他的身子还是烫得厉害。” 青音回的谨慎且含糊,“师父正在闭关,想来应是无大碍了。” “你师父让你随我去城,你下去好好收拾吧,我这病久治不愈,怕是你一时半会回不来青城。” 画心并不追问,懒懒打发了了青音,才一本正经地看向倾君墨。 青音退出去掩上门,室内又暗又静,倾君墨以为画心要问他百里祭的事,正绞尽脑汁地编着鬼话。 “说!你对本座动了什么手脚!” 画心将见了底的药碗狠狠往地上一掷,柳眉倒竖,唬得倾君墨微微一愣。 “我……我都未曾近过你身,哪有机会对你动什么手脚……” 画心爆喝一声打断他,“还不肯承认!无缘无故,为什么本座一见那和尚就像中了春药一样,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这症状与囚心蛊一般无二。” 倾君墨,“……” 暗忖:你自己发春,怪我咯? 画心继续唬他,“你对本座和君逸怀恨在心,想来报复,我可以理解,可你堂堂一届之王……怎么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倾君墨听得此话,心口立即一凉,原来在她眼里,人皇君倾墨就是这样的小人? 他也不辩解,直接跪了下去,脊背挺得笔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承认是吧?去将你家药尊大人请来,本坐要当面对质!”画心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认定是倾君墨暗中作祟,她身体到底有何问题,有必要向和光同尘问个清楚。 第320章 隔门对谈 “让你承认对药尊大人动了情,就这么难?”倾君墨直视画心,笑得讥诮。 画心冷哼,“一切等和光同尘来了,自见分晓。” “药尊已经闭关,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那本座亲自去找他。” 说着画心已经起身,走到门边立即被两个暗卫拦住去路。 画心看也不看,径直往外闯,暗卫们不敢碰她,更不敢刀剑伤她,只好一退再退。 远远瞧见禅房点着一灯如豆,画心推了推门,推不开,只好隔着门说话。 “和尚,我病还没好,你闭什么关。”画心一边大呼小叫,一边用力拍门。 身后匆匆跟来的倾君墨立即拦住她,“他本就伤得很重,又因你一再耽搁,现在正是生死攸关,还请王妃高抬贵手,万勿打扰。” 画心一把推开倾君墨,“你慌什么?这么怕我见他?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他……”倾君墨顿了顿,完全不知道怎么跟画心解释,他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他为你做的,比你以为的要多的多,他伤的,也比你看到的要深的多,无论是身,还是心。” 画心眼神怔了一下,本要开口,却突然化作“噗嗤”一笑。 “为我做了很多?那日在石室里,我本以为他会来救我,结果却是他和百里祭勾结陷害我,若不是书逸……” 画心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禅房内突然传出来一阵咳嗽声,倾君墨知道,那是和光同尘再提醒他不要多做解释。 “你现在没事就好。” 安安静静的禅房里,传来和光同尘低沉喑哑的声音,像落地的枯枝。 画心再漫不经心也听出了他确实身体抱恙。 她终是淡淡关怀了一句,“你还好吧?” “嗯。”门内一声低应,混着几声低咳。 “我来就是想问你件事,问完我就走。” “嗯。”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外面雪大。” “夜深多有不便,倾墨,你去给王妃多添几件衣裳,再加一个暖炉。” 倾君墨不情不愿地去了,不一会,画心感觉到脚底忽然生了暖,四周的冰雪立即融化了,她确实身子虚,双腿一软,索性挨着门边坐下了。 她自然知道和光同尘是在用红莲业火替她驱寒,软了声音道,“你身体抱恙,不必大费功力,我也不是很冷。” “无妨。” 不只是有心还是故意,语气里满是疏离。 “今日在厢房,我故意拉你手是有原因的,本有一求,奈何你竟不肯帮我。” 和光同尘微微一震,“不知王妃所求何事?” “你真不知?” 画心暗忖,当时她明明以指在他掌心写了四个字“不宜行房”,想借他名医金口唬住书逸,让书逸近期不敢碰她。 而当时和光同尘被她突然握住时,心乱如麻,思绪纷杂,她又是匆匆写的那四字,他压根未曾注意道。 见室内陷入沉寂,画心叹息道,“不知便算了,青音你既给了我,那便一切都要听从我的。” “嗯,贫僧早已叮嘱过她,万事都唯王妃之命是从。” 第321章 喜欢你是什么病 这时倾君墨恰好取了雪狐大袄过来替她披上,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手炉,又给她脚下垫了一个暖炉。 “这是哪来的衣服?好像是女人穿的。”画心拢了拢狐袄,目光淡淡扫过,一眼看出不是新的,似被谁穿过。 倾君墨蹲着没好气道,“我哪有女人的衣服,自然是去问青音要的,她说这是她师祖以前穿过的旧衣。” “原来是清戈的……”他竟然一直还存着她的旧物。 画心嘀咕着,心口突然泛酸。 问题就在这里…… 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她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灵魂,而那个灵魂的情绪随时随刻都会影响她。 “喂,和尚,你既心有所喜,而我亦心有所爱,我对你乃是孺慕之思,并非男女之意……” 画心如此说着,那种奇怪的感觉越发强烈了,仿佛她身体里有一股强大的念力思慕着和光同尘,强大到甚至能左右她的思绪。 倾君墨听了一阵无语,这二人,所喜所爱都是彼此,却又各不自知,难怪以前十七万年都未能修成正果。 室内没有反应,画心顿了顿又说,“可我最近发现,我一接近你就会忍不住喜欢你,那种控制不住了心不由己的疯狂喜欢,你说这是什么病?” “噗嗤”一声,倾君墨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这是花痴病。”你也好意思问出口。 倾君墨翻着白眼差点笑岔气。 禅房内的和光同尘也陷入尴尬的沉默里,他的内心疯狂的激荡起来。这女人居然跑过来亲口告诉他她控制不住了地喜欢他,可她居然把这喜欢归结为……有病! 雪漫漫飘,又在她身侧化成水烟。 见无人回应,画心隔着门缝往里看了看,继续问他,“你知道我喜欢的是君逸,不可能如此朝三暮四,此前与你相处多日,都从未有过这种难以克制的感觉,就是我这次重伤昏迷醒来以后发生的变化,我感觉我可能……被人下蛊了!” 画心身上确实有囚心蛊,这一点倾君墨和和光同尘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她身上的是母蛊,中蛊的是书逸。 默了一瞬,在画心以为他又不会答她的时候,和光同尘突然开口问道,“你是否会觉得神识昏沉,时常做出无意识的行为出来?” “是是是。”画心连声应道。 门内又陷入沉默,画心紧追而问,“你是不是看出问题了?我是不是被下了蛊?” “是你体内九州河神的元神在影响你,你心志不定就会被她有机可趁。” “何为心志不定?” 画心一问,门内又沉寂了下去。 倾君墨知和光同尘难以启齿,替他答道,“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谁,你的心在他二人身上摇摆不定,所以九州河神才能影响你。” 画心仔细想了想,关于关于九州河神,关于红莲业佛,确实有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传说…… “原来……是你前世的小情人在作祟……”画心恍然大悟地松了一口气。 第322章 施忘情咒 “将手伸进来。” 音落,木门掩开一缝。 画心将手从门缝伸了进去,隔着门缝抬眼一看,却发现和光同尘端坐如佛,正深深地望着她。 转瞬之间,和光同尘便到了眼前,握着她的手,在她手心画了一道金符,金光灿灿,映得他的眉眼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画心盯着手心那渐渐隐没的符光,轻问。 和光同尘抬眼看她,佛光落进他的眼眸里,那里面仿若有日光倾城,任时光千回百转,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九天之上的天之骄子。 “这是忘情咒。” 他轻轻放下她的手,眸中笑意温柔,他郑重地看着她,又说,“从此不相见,便可不怀念。” 画心讶然,和光同尘怎会的忘情咒?那明明是神界的法术……世间并不流传。 见画心迟疑,和光同尘叹了口气,对她道,“切记,你须心志坚定不移,否则宙灵寒必会夺你舍噬你魂。”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恢复前世的记忆了?”画心叫他能准确叫出九州河神的名字,更是讶异。 和光同尘迟疑一瞬,点了点头。 他确实恢复记忆了,也不算骗她,只是恢复的是君逸的记忆。 画心眯眼一笑,立即八卦起来,“啧啧啧,那你和宙灵寒什么关系?你是怎么把她迷得神魂颠倒,又是怎么把她伤得毁天灭地的?” 和光同尘,“……” 画心又再接再厉,“她生如何?好不好看?传闻说她是天地间不可多见的绝色。” 和光同尘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芙蓉白面,不过带肉骷髅。” “嘁……”画心忍不住一声唏嘘,咬牙道,“和尚你果然不懂爱,爱上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和光同尘一抹苦笑,但笑不语。 “你说你明明生了一张祸害众生的脸,却偏要行普度众生的事,最后莫要渡人不成,反祸害了自己!” 画心继续啧啧感慨,却不道她今夜乃是一语成谶。 和光同尘又轻笑了一下,依旧不说话。 他知道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画心看着他,笑意不改,“尘尘,如果有机会,让你择一人终老,你可愿不成佛?” 和光同尘看着她,很久很久,才轻轻说道,“贫僧没有选择。” 说罢,缓缓闭上了眼睛。 情之一字于他来说,可念不可言。 他的声音那么轻,落在画心身上却响如雷惊。 许是忘情咒的缘故,她心间对和光同尘那种完全没有理智的痴迷已经没了,却依旧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千丝百绕,盘桓不散。 她突然问他,“是不是渐渐我便会忘记你。” “不是忘记,是放下。” 画心从门内缩回手,怔怔地看着手心,看了很久,才说,“放下方能一切皆安,如此……甚好。” 和光同尘忽觉心头万般酸涩,心伤牵动旧伤,真气激荡,喉头一甜,几乎要血溅当场。 他怕一身的伤在画心眼前露出破绽,只能抬手一挥,匆匆将禅房的门合上。 第323章 雪夜辞别 这夜,怪得很。 明明霜雪浓重,却又月上中天。 天生异象,必有惊变。 皈依她,皈依众生,皈依佛。 和光同尘念着最后一段佛经,神识开始昏沉起来,红尘万丈遥遥隔他越来越远。 这一段佛经诵完,她这一生一世,他便再也碰不到了。 画心一直没有离开,昏昏沉沉里,他隔着厚厚的门板听她悄悄说话,她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轻软的像窗外的雪花,柔柔地洒进来,又碎成一片片,在他铺成一地霜雪。 从此,她眼角眉梢的温柔,都将给书逸,她心上唇间的欢喜,也都将因书逸,再和他没有关系。 她说城有漫山遍野的花,他却想起她城和他无关的家。 她说城的瓦上不会结霜,他却想城的草木一样会凋亡。 隔着门板,她看不见他满身的伤满心的悲凉,隔着书逸,他也听不出她字里行间的彷徨。 彼此带着伤人的面具,硬唱了一出离别的戏。 她问,“我该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开口,“若是可以,能否救一救家师?” 画心没想到最后和光同尘跟她提的是清戈。她的眼神如冰一般冷下来。 强装镇定地起身,她自嘲一笑,“这有何不可以的,本王妃记下了,多谢这些时日药尊大人的照顾。” “就此别过,愿后会无期。” 寡淡的声音隔着门缝传出来,他们几乎听见了彼此心间皮开肉裂的声音。 到底还是心动了啊! 就连忘情咒都不管用。 她轻轻笑了一声,将那句“若我救了清戈,你可携她去城同游”咽了回去,只回道,“愿后会……无期。” 风满廊,雪漫天,趁和光同尘恍惚之际,她仓促转身跑了出去,隔得遥遥,她的步子才缓下来,一步一步地走,每一步抬起都不敢落下。 身后的门又掩开一缝,透过清冷的月光,他看漫天的风雪掩住她清瘦颀长的背影。 和光同尘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踏着千里冰封,嫁入卿楼,他挑起她的红盖头,她斟了两盏合卺酒,红烛高烧,鸳锦轻摇。 梦里,她也曾是他的妻。 “咳” 一声长咳,腥热的血喷洒了一地,视线模糊中,他见倾君墨推门进来扶他。 “你说你这是何苦!”倾君墨长吁短叹,却拿他无可奈何。 和光同尘直起身子喘息了一声,“倾墨,取两坛酒来,今夜陪我最后再醉一回。” “你的身子……” “无妨。” 和光同尘似安慰般拍了拍倾君墨的手。 不一回,倾君墨提了十数坛酒回来,起了一坛给和光同尘,嘻嘻一笑,道,“你最喜欢的,九州春。” 和光同尘接过一坛九州春,亦露出一丝笑意,“你还记得。” “九天战神君逸,茶唯饮白露,酒独喜九州,情只许画心,这在天界,哪神不知,哪仙不晓?”倾君墨漫不经心说着,又开了一坛。 和光同尘啼笑皆非,抱坛毫饮了一口,皱眉道,“你哪弄来的假酒,怎又苦又涩……” 倾君墨,“……” 第324章 醉后他才吐真相 “你心苦,还怪酒咯?”倾君墨忍不住白了和光同尘一眼,“喝吧,麻木了就不苦了,今夜你不必再苦苦欺骗掩饰,苦苦算计经营,所有的撕心裂肺的委屈,夺身之恨,抢妻之仇,尽管宣泄。” “没有仇,也没有恨,一切我虽心有不甘,却也情愿。”和光同尘猛饮了一坛,双颊通红,桃色倾城。 倾君墨不甘示弱地也饮了一坛,将酒坛狠狠一掷,“阿逸,今夜是你最后的机会,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去找书逸,就是拼了命,我也会让你魂归神躯。” 和光同尘眼中浮起一抹痛苦之色,“倾墨,我不是没动摇过,可来不及了……” “有什么来不及的!”倾君墨不解。 “你知道当年九州河神宙灵寒为什么会落得身葬北川的下场吗?” 倾君墨摇头,喜听八卦的他立即竖起了双耳。 “因为宙灵寒祸乱天下,所以红莲业佛净无尘替天行道杀了她。而我突然发现,心儿她……很可能是魔界的圣女,自古正邪不两立,若是我离了这佛身,净无尘现世,他怎可能……放过心儿!而即便是我,也没把握在净无尘手下护的心儿周全。” “魔界的圣女?!?”倾君墨惊得差点将手中的酒坛扔了。 自十八万年前那场大战后,魔界几乎成了传说,画心虽然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却也从未将她和魔联系在一起过…… 如今细想,除非是魔,神怎会如她那般嗜血为生呢? “我并不能完全确定,但我不能冒险,所以……我必须霸占着净无尘的佛身……” 倾君墨不以为然,“净无尘乃是圣佛,功德无量,岂会是非黑白不分?画心毕竟是六界之主,又有你神界誓死相护,净无尘未必就会杀她!” 和光同尘想起幻境里看到的那一幕,画心剑屠莲华山……那样的场面触目惊心,若他不能杀了巫不周,这一切比将重演! “我不信任何人,这世间,我只信书逸和自己绝不会伤她,就让书逸替我照顾她吧,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倾君墨明白他的意思,书逸中了囚心蛊,是会一生一世忠于画心的,那种死心塌地,甚至比君逸他自己还坚定。 山顶的风有些凉,和光同尘知道他必须放下,记忆却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中不停地轮回,他想起了他们的曾经,想起了岁月静好的十六万年…… 他突然觉得,如果他直接杀了巫不周破阵而出,没有知道那些残酷的真相多好,他便不用背负着十六万年的相思……却不敢告诉她! 可是,没有如果。 倾君墨亦不再劝他,因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忽想起什么,他好奇问道,“你醉生梦死的淫毒是怎么解的?” 和光同尘一坛畅饮完才笑道,“今夜那段经文念完后,我便彻底皈依了佛。” 倾君墨沉默,因为这样痛断肝肠的话,听和光同尘风轻云淡地说,他很难过。 和光同尘抱坛醉笑,眉眼间的桃色令男人看了都心动,他指着案上折叠整齐的红衣,说,“倾墨,你看这袈裟,正是她爱煞了的一身正红……” 第325章 书逸雪夜审青城 大雪纷纷,杀气腾腾。 冰天雪地里,卿楼外数百阶的高台下,乌鸦鸦跪了一地的人,跪在最前面的,正是青城城主南慕离。 高台上,坐着位尊权贵的逸王殿下,一身水蓝色长袍无风自扬,如墨的长发衬得他眉目如画,神姿仙韵,果真不负盛名。 可他周身冷冽的气场竟比这漫天的飞雪还冰冻三尺,满地的人冻得哆哆嗦嗦,吓的战战兢兢。 听说他们的城主毒了逸大王爷的王妃,听说他们的毒尊虐了逸大王爷的王妃,还听说……他们的药尊大人睡了逸大王爷的王妃!?! 虽然不知传闻真假,但见逸王脸黑成这样,比这黑夜还黑,可见没有十分真也有七分真。 众人顿时觉得脖子上一阵凉嗖嗖,听说这逸王宠妻无道,屠个城什么的……怕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们被抓来半个多时辰了,要打要骂要杀要剐,他们都做好了为城捐躯的准备,然而逸王殿下除了喝过两口茶,竟一句话也没发。 “姐夫,这么晚你不陪姐姐,在这吹什么凉风呢?难道……”羽兮突然从身后冒出来,附在他耳边轻声笑道,“你被姐姐赶出来了?” 随羽兮来的还有青音,她见书逸这阵势不对,知道和光同尘不会管,只好求了羽兮来解围。 书逸目光淡淡扫过青音,才转头看向羽兮,皮笑肉不笑,“今夜你去陪你姐姐,本王还有些正事要处理。” 见青音一个劲地使眼色,羽兮有模有样地照着青音教给她的台词念道,“姐夫,南城主对天皇向来忠心耿耿,天地日月可鉴,你说这风大雪大,你让他一跪就是半个多时辰,岂不是要寒了人心。” 书逸寒眸一扫,冷笑,“你这人话学的不伦不类,还不如鸟语好听。” 羽兮虽不全懂,但大概知道书逸是在讽刺她说话不中听,青音心中明了书逸这是看出来这些话是她教羽兮的。 羽兮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爱莫能助地看了青音一眼,突然破罐子破摔道,“姐夫,其实我也觉得他跪的对,别说半个时辰,就是膝盖跪穿都难辞其咎,我姐姐好好的来青城,还给他们解决了生命危机,他们居然以怨报德,简直……罪该万死!” 说着她叉着腰绕着南慕离转了三圈,恨不得再踹他几脚,碍于青音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踢出去的脚在空气里划了两下,又悻悻收了回来。 书逸忍俊不禁地微微扯了扯唇角,青音却立即黑下了脸。 她知道羽兮靠不住,可没想到……这么靠不住,这临阵倒戈的速度…… 没有任何迟疑,青音撑着伞在南慕离身侧跪下,南慕离侧眼看了她一眼,又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 “来人,送青音姑娘回去!”青音如今是算是画心的御医,书逸自然也不想她牵扯进来。 青音不识好歹地一声冷笑,“逸王还可记得当年是谁在青隐山下救的你?如今南小郡主还尸骨未寒,逸王就要忘恩负义了么?” 第326章 凰羽现身 “正因为本王感念南小郡主的救命之恩,所以才更不能纵容这幕后真凶!” 提及南浔暖,书逸原本平静的眸中忽而波涛汹涌,面上也犹如乌云密集,他紧紧盯着南慕离,忽然一掌拍上他的前胸。 暗夜里一片死寂,忽然橙光闪烁,一道纤巧靓丽的身影如流火般自夜色里一闪而出。 凤鸣掌对上书逸的浮云掌,如晴天炸开的一声响雷,一时地动山摇,冰雪坍塌。青城人善毒不善武,许多人受不住这掌风余威的罡气,在地上呼啦啦滚成一团。 南慕离吃了一惊,抬眼一看,正好看见凰羽不敌书逸,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师恩如山,他此时顾不得书逸的王命,立即飞身接住凰羽。 凰羽落地后拍了拍南慕离的肩,以示无恙,让他不必忧心。 “多年不见……想不到如今却要尊称你一声王爷了,怪不得当初看不上我凰羽送你的无双阁。”凰羽半笑半自嘲,苍白的脸,却红着眼。 所有的人几乎是齐刷刷地看向了她,毕竟当年城凰羽的盛名可是丝毫不逊色于当今的和光同尘与书逸的。 这个活在传说中的女子,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天之娇女。据说不但是八千年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还是个练武的奇才,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且以女流之身便掌管了无双阁。 就武功来说,方才那一记凤鸣掌已经足见实力,虽败犹荣。而说到姿容,月色下随意一个剪影,都美不胜收。 传闻还说……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绝色一心痴恋着逸王,这二人相见会是什么情形呢? “听说以前逸王对她也很不一般,我看估计是要旧情复燃。” “可不是,这样的美人投怀送抱,谁能拒绝,逸王他再怎么高冷,总归还是个男人。” “非也非也,你们是没见过逸王妃,这个凰羽美则美矣,可比之逸王妃,还是稍稍逊色了几分。” “你这就不懂了,再鲜美的肉,吃多了也会觉得乏味,男人不都喜欢三妻四妾,他乃王爷之尊,自然要享齐人之福……” “……” 跪得远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从开始的战战兢兢,变成了等看好戏的兴奋刺激。 书逸冷漠的冰山脸上不负众望地扯出了一抹勾魂摄魄的笑意,他缓缓踱了几步,对凰羽的话不置可否。 “你既这么说,那就算是吧,区区无双阁,本王确实不放在眼里。” 凰羽的脸色僵了一下,她没料到书逸会是这个态度对她。 书逸似看出她脸上的难堪,冷笑着又补了一句,“你有胆动本王的王妃,你觉得本王会给你什么好脸色?” “吆吆吆,原来你就是要杀我姐姐的人!”羽兮气呼呼地从书逸身后蹦出来,冲着凰羽龇牙道,“看什么看,不许这么看我姐夫,不许勾引我姐夫!” 说着,她就伸脚来踢凰羽,大庭广众之下,她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用仙法,单论武功,她怎么可能是凰羽的对手。 第327章 画心向凰羽宣战 凰羽轻轻一避,谁知羽兮来不及收脚,猛地往台阶下跌去,加之凰羽反手一掌的助力,她一时飞的又高又远。 “姐夫,救我” 她将双臂舒展当翅膀用,一阵乱扑腾,可无济于事。书逸无奈转身扶额,难道这只笨鸟……连寻常的轻功都不会吗? 画心从和光同尘那里出来,正好听见羽兮鬼哭狼嚎地呼救声,眉头一跳,立即捏了个仙诀,转瞬之间便到了石门之外。 乌鸦鸦的人群上空,画心远远就看见了正在做自由落地运动的羽兮,如同书逸一般扶了扶额,直觉得丢人。 丢人归丢人,可她的人岂能容人随意欺负? 画心点足一跃,凌空踏风,众人只见空中一道绚烂的红光闪过,如一条欲火之凤横渡虚空。 转瞬之间,画心已经提着羽兮稳稳地落在了石阶上,回头目光凌厉一扫,冷声问羽兮,“谁欺负的你?” “她”羽兮蹭地跳起来,指向凰羽。 画心上下打量了几眼凰羽,冷哼一声,“打回去!” “我也想啊,可……打不过……”羽兮气得磨牙。 画心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那你一边凉快去,我替你打!” “逸王妃就不问问我为何打她?”凰羽同样审视着画心。 画心笑得漫不经心,“我的人,谁欺负了就必须加倍还回来,管它什么缘由!” 说罢,画心目色转厉,自腰间抽出画骨神边,轻轻一挥,半空的飞雪皆被她扫净。一头长发随着鞭气高高飞扬,露出一张病弱却难掩绝色的脸,特别是她那眸中的睥睨,分明是王的蔑视,傲气逼人。 世间怎会有如此气概不输男儿的女子?偏偏又生得比任何女子都妩媚妖娆,这般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却浑然一体,毫不突兀。 羽兮在侧拍手称快,有画心霸气侧漏罩着她的感觉让她愈发得意忘形,就差摇旗呐喊助威了。 高台下一时又议论纷纷,世间关于逸王妃的传闻少之又少,且扑朔迷离,只听闻不是个善茬,姿容绝美,武功一流,今日一见,不啻于是惊为天人。 青城女子偏娇弱,一向不善武,因此这样传奇的两个女子的决斗,倒是吊足了诸人的胃口,一个个不由擦亮了眼睛,拭目以待。 凰羽看了看画心手中的画骨神鞭,自然知道那鞭子的厉害,不由轻轻一哂,“画骨神鞭……果真好法器,难怪王妃这般盛气凌人……” 言外之意十分明了,是在笑画心仗势欺人,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画心本就憋着口闷气,书逸和凰羽之间的纠葛她也略有耳闻,见书逸此前没救羽兮,便以为书逸偏向凰羽,心中自然更是生了恼意。 所以她负气般将神鞭扔给凰羽,目光上下,挑剔地望着她,气定神闲道,“鞭子借你用也无妨,你若有本事能赢我……不但不追究你欺负羽兮之罪,就是这王妃之位我也可以让给你!”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众人皆以为画心是太过自负太过嚣张,又必赢的把握,只有书逸知道,她其实只是不想做这个王妃了。 所以原本还静观其变的逸大王爷立即坐不住了,他倒不是认为画心会输,他只是怀疑一会比试起来,他这一心想撂挑子不干了的王妃会不折手段地严重放水。 他三两步走到画心身侧,不顾体统地就伸手将她拉进怀里,他脸色阴郁得像是要吃人,一声不吭地与她大眼瞪小眼,片刻后问道,“闹够了吗?” 画心轻轻一笑,笑得十分诚恳,“我不是闹,天底下人不是都认为她凰羽才与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我总要证明给天下人看我这王妃是实至名归不是?” 第328章 被栽赃一个儿子 “本王选定的王妃,无须向谁证明什么,本王喜欢,与他人何干!” 书逸目光淡淡地扫过一众人等,最后落在画心脸上。 画心瞪了他一眼,哼了声,“别人指指点点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当然觉得没什么。” 飞雪落在她眉间化成盈盈水光,她唇边挂着笑意,两腮微红,整个人被月色笼罩,犹似枝头傲雪的红梅,美得不可方物。 大庭广众,书逸不和她斗嘴,径直将她护在身后,微微扬起下巴俯视着凰羽,“真要比试,也该是本王替王妃比试。” 画心一把推开他,“谁找你帮我打……” 不待画心说完,书逸立即打断她,“你现在有了身孕,怎可如此鲁莽,万一动了胎气,他们谁也担待不起。” 画心,“?!?” 愣了半晌,她才找回舌头,“什么身孕?什么胎气?”她还没跟他圆房,哪来的身孕?!? 书逸重重叹了口气,直接抱起她,将她按在铺了狐绒毯的靠椅上,“你看你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若不是今日青音姑娘告诉我,还不知你要闯出什么祸来。” 说罢,书逸冷冷一瞥,青音立即会意,连声附和道,“王爷所言极是,王妃身娇体贵,又怀着小王爷,着实需要静养。” “你……你们这是……是诽谤!”画心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气到语塞,“我和你几时……” “这种私事,王妃非要拿到台面上来说么?” 书逸脱下身上的外袍,俯身替她披上,手指停在她的腹部,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本王随时能让你怀上孩子。” 画心,“……” 四下议论纷纷,她知道书逸是想向天下之人宣扬他们的夫妻之实,所以才平白无故栽赃给她一个孩子,这种事还真是让她百口莫辩。 她看了书逸半晌,叹气摇头,“这孩子……我不想要。” 书逸,“……” 画心挑眉得意笑道,“你要是不让我比试,我便一碗藏红花弄死他。” 这这这……四下哗然 逸王妃恃宠而骄果然名不虚传,天下竟有这样不要孩子的母亲? 画心就是要让书逸骑虎难下,若此时他若不应,就说明他不在意这个孩子,岂不辜负了他先前表露的深情? 书逸撩袍在她身侧坐下,偏头看她,却对众人说话,“要比也行,一一对决也甚无意思,不如南城主与凰羽姑娘一组,本王与王妃一组,他们师徒对吾夫妻,诸位觉得如何?” 诸位觉得……不如何…… 明眼人都能看出,方才画心一出手,便知深不可测,凰羽未必是对手,如今再加上一个更深不可测的逸王……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 可无人敢反驳他。 倒是凰羽先开了口,“凰羽愿请公子赐教。” 凰羽都同意了,异议最大的画心也只好悻悻闭口了,她皱着小脸长叹,“我怎么觉得带个你,比我拿着画骨神鞭还胜之不武……” 书逸轻轻笑道,“画骨神鞭是你的,本王也是你的,你是凭自己实力赢的,有何胜之不武的!” 第329章 夫妻同阵不同心 画心翻了个白眼,将书逸披在她身上的袍子扔在一旁,随手扯了某暗卫的……腰带,将书逸的双手绑在身后,朝着他挑了挑眉。 “这腰带若是断了,便算我输。” 书逸,“……”这女人是多想把他输出去啊! 不过,只是不能用手,这又如何? 书逸动了动手腕,嫌弃道,“本王觉得这腰带不够结实。” “嗯……我也觉得太没难度了。”画心认同地点头,说着便从书逸头上扯了一根头发下来,“还是用这个好,发丝断了,算我输。” 书逸,“……” “好了,开始吧!”画心用那根脆弱到一扯就断的头发丝换下那根腰带后,率先起身向着凰羽走去。 书逸抿唇一言不发,眉头微皱,似在沉思。 画心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指着书逸,有模有样商量道,“一会别盯着我打,我肚子里有孩子,伤了你们赔不起,想赢就去打他,发丝断了算我输,不但赦免你们所有罪行,还会让出王妃之位……” 画心还没说完,书逸已经忍无可忍地出手了。不对,是出脚…… 瞬间,一蓝一青一橙,三道身影闪得诸人一阵头晕眼花。青城的人虽久闻城的武功和剑法,似凰羽与书逸这般能入月神榜前三的巅峰对决,在青城几乎是前所未见的。 整座青隐山几乎陷入了飘摇,高台下跪着的众人不得不运功维持自身的平稳。剑光如雷电,掌风如海浪,犹似天崩地裂。 画心正勾唇看着书逸浅笑,羽兮却凑过来问,“姐姐,你还不出手吗?万一姐夫输了……” “没有万一,他不会输,除非……我出手!” 画心的眼睛细细眯起来,她本来只是儿戏,故意气气书逸,谁让他无缘无故就让她怀上了。 可现在她却真的纠结起来……要不要让书逸输,书逸查案她并无异议,可他凶手还未抓到,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兴师问罪……实在不妥。 凰羽显然是来解青城之围的,青音显然也是帮南慕离的,若是和光同尘此时在……一定也不想青城出事吧? 如此想着,画心想起她曾答应和光同尘许他一城山清水秀,她不如好人做到底,借此帮一帮青城。 “啊?”羽兮一愣,反应永远慢半拍的她还没明白画心说的是什么意思,已经看到画心纵身一跃,挥掌向……书逸劈去! 她揉揉眼睛,确实没有看错,画心攻击的对象……正是书逸…… 四方的看客立即傻了眼,这王妃莫不是逸王捡回去的?怎么总是吃里扒外和逸大王爷对着干? 可谁知,书逸早有防备,腹黑如他,自一开始就算准了画心的临阵倒戈,这一战注定是一对三,孤军奋战。 不用双手对付凰羽和南慕离还绰绰有余,可对付画心可就难说了,硬打难免吃亏,所以只能智取。 眼见画心掌风已至,他见势纵身一退,却又退得不急,故意露了一个破绽给南慕离,南慕离求胜心切,立即乘胜追击,好巧不巧……恰好迎上画心来势汹汹的一掌。 当南慕离感受到背后那道凌厉的掌风时,已经抽身不及。 画心因想一击而中,是以对付书逸为目的出手的,因此未敢有所保留,可想而知这一掌的威力。 谁知书逸竟是虚晃一招……借刀杀人! 南慕离后心生生受了画心一掌,顿觉胸闷气虚,额头青筋暴起,闷哼了一声,凰羽惶然回身相护,疏忽之际,恰被书逸趁机一脚踢中要害。 凰羽与南慕离双双跌落时,书逸与画心足踏虚空,分立东西,看似配合得天衣无缝。 书逸挑着眉勾着唇难掩得意之色,“多谢王妃相助,果然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王妃有勇有谋,有目共睹,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噗” 书逸冠冕堂皇给画心贴了一脸金,画心却真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第330章 臣妾好像动了胎气 画心怔愣了一会,才慢慢转过头来,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王爷,臣妾好像动了胎气……” 说着,她功力一散,身子一倾,立即自数十尺的高空随着飞雪缓缓下落。 不就演戏么,谁不会! 书逸怎么都要来救她的吧?画心如是想。此时的经典动作应该是他伸手揽住她的腰…… 一道水蓝色的身影如疾光般闪到她身侧,可揽她的不是手……而是腿,这该死的动作将二人摆成了某种不可描述的姿势。 画心刷的一下脸色通红,微微挣扎了一下,奈何他的腿力非凡,她一下未能挣脱。 “别乱动,否则……本王难免把持不住,今晚就让你动一动胎气。” 他温热的呼吸呼在她脸上,在冰冷的寒夜里腾起一波又一波的雾气,他如墨的发丝垂下来,缠上她的脖颈,也绕紧了她摇荡不已的心绪。 二人维持着暧昧的姿势,低低絮语,看似亲昵,耳鬓厮磨看得旁人脸红。 书逸单脚勾着画心的腰,单脚稳稳落地,夜很凉,画心却觉得很热,热得她不停地出汗,只想赶紧推开书逸透透气。 书逸被冷不防一推,退了几步,宽大的袖子随风摇了摇,他示意身后的暗卫替他解了那发丝,完好无损地交到了画心手里。 不得不承认,书逸的应急反应令画心咋舌,这男人简直不是人。 好吧,他本来就不是人…… 夜风把他的衣角吹起来,吹得他一脸意气风发。 经此一战,众人皆看清了,这个来头极大,天宫龙庭里养成的逸王殿下,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只是这嚣张跋扈的逸王妃似乎有些太不识好歹了…… 可笑世人皆是如此,只识表象,此时要他们命的是书逸,而试图救他们的,却是画心。 书逸漫不经心地走到南慕离和凰羽身侧,冷笑道,“噬神之毒是怎么回事?” “是我问南城主拿的。”凰羽抢先南慕离回道。 书逸一愣,语调强硬又嘲讽道,“你以为是你,本王就不敢杀了么?” 凰羽脸色一白,“凰羽只求一死。” “你凭什么认为一死便能平本王之怒?”书逸目光只要离了画心,便始终冰着一张脸,“噬神之毒,漓水之火今日若不给本王一个交代,青城之人,谁都难逃其咎!” 南慕离方要开口,却被凰羽一把拽住。 “所有一切,皆是凰羽一人所为,毒是凰羽所下,火是凰羽所纵,皆与他人无关……” 书逸不急不慢地打断她,一双凤眸紧盯着她,“这与本王所查似乎有些出入,你当真以为本王这么好糊弄?” 凰羽不语,书逸看了她一眼,转头质问南慕离,“南城主,南小郡主生为你亲生妹妹,为何你如此懈怠于查明幕后真凶?是你无能还是你有意包庇凶手!” “南城主是在包庇凰羽,他生为凰羽之徒,自当不能不尊师恩,还望王爷念在南城主恩义两难全的苦衷上,免他知情不报之罪。”凰羽自认为回的滴水不漏,伏地俯身认罪。 第331章 一夜白头 书逸冷笑一声,眯着眼问她,“噬神一案,你在无双阁内至少还有两个同谋,告诉本王,她们分别是谁?” 凰羽知道,书逸不是问她,而是在探她,他自己心底已有答案,她若胡诌,不可能骗过他的。 思忖了半晌,凰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公子可还记得六年前朝凰阁惨案?” “记得又如何?”书逸反问。 “凰羽有一天大的秘密,只能与公子一人说。” 书逸雍容俊朗的眉头皱了一下,回头撇了画心一眼,果然见那女人正冷冷地望着他。 见书逸瞧过来,画心立即转移了视线,装作没看见。 书逸低低勾唇一笑,瞧她那口是心非的模样,明明心里吃味的很…… “那你随我过来。”书逸思了一瞬,便欲带凰羽避开一众人等。 “等等。”画心突然大步走过去,“什么天大的秘闻,本王妃也好奇的很。” 书逸忍着笑,一本正经道,“那本王回来再讲给你听。” 画心心里是顺不下这口气的,虽不想承认,可实在是不想看着凰羽与书逸单独相处。 “那你去吧,也不必回来讲给我听了,明天你自己回城去,路上有美人相伴也不寂寞。青音那小丫头连喜脉都诊得糊涂,我这病根,还是尘尘亲自给我调理才好……” 她酸得阴阳怪气,书逸像是忍无可忍瞥了她一眼,到底笑出了声,“我带你去就是。” 说着,他已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画心微微挣了挣,便随他去了,手背传来他掌心的温暖,竟令她很是心安。 凰羽看着书逸对画心娇宠如斯,心里难过得不成样子,面上却还强作平静。 她站起身,低头看着南慕离,温声道,“阿离,手给师父。” 南慕离不明所以,但是师命不可违,便将手递给了凰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时,一股强大的内息自他掌心涌进他的身体,他诧异抬眼,转瞬间,凰羽竟已苍老了容颜。 那等绝代风华,忽生满头白发。 “师父” 南慕离惊呼,凰羽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为师这一生,孑然一身,无子无嗣,一众门徒,也只剩你一个,今日将毕生功力尽传于你,从此你身兼南氏与凰氏两门的兴衰荣辱,我凰氏一门行的是正途,上对得起黄天下对得起后土,阿离切记,莫让南凰两门蒙辱,莫让为师死不瞑目。” 南慕离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含泪道,“徒儿谨记在心。” “慕家有女小长歌,为师觉得她甚是配你,来年祭日,若能得你与她亲奉一杯酒,定可心慰。” 凰羽笑着扶起南慕离,笑意温和,师恩如山,南慕离被她握着的手,自掌心一路暖到了心里。 南慕离默了一瞬,转身看向书逸,行礼一拜,才道,“王爷,其实家师她……” 不待书逸回应,凰羽已经冷言打断,“阿离,切莫为难公子,为师罪孽深重,这世道是公平的,欠下的人命唯有以命相还,阿离要以为师为警,勿须伤怀,莫步为师后尘。” 第332章 画心怒了 凰羽的语调仍是平淡的,可那深深的挂怀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南慕离垂眸应了一声是。 他不敢与凰羽对视,心头万语,人前亦难道清,只得沉默。 “本王的耐心有限,没说完的话,留着阴间再说也不迟。” 书逸的视线掠过南慕离望向了凰羽,这一眼,有失望,有怜悯,凰羽看着他想,这样久了,书逸还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地不留情面,一模一样地做事做绝。 却也有不一样的,比如他低头看画心时的温柔。 书逸揽着画心转身就走,凰羽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什么秘密?”走到侧山无人处,书逸没有耐心同凰羽周旋,直截了当地问道。 凰羽不答,只低声道,“王爷需答应凰羽,凰羽一死,所有前恩旧怨一了百了,不追究任何人。” 书逸眉目立刻冷硬了下去,皱眉道,“你还没资格跟本王谈条件。” 凰羽抬眼偷偷扫过书逸修长优美的身影,他生得多好看啊,八年的时光在他身上未留半分痕迹,那潋滟的凤眸一扫,便掠走了她一颗心。 偏偏那心,他弃如敝履,从不曾接纳。 “公子!你还看不明白嘛?”她抬眼看向书逸,满口仓皇悲凉道,“噬神之毒确实与南慕离无关,凶手其实在城!” 书逸冷冰冰回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动青城,不是为了噬神之毒,而是为了漓水之火。” 凰羽瞬间明白,其实书逸早就已经知道谁是真凶了,今日故意搞这一出夜审大戏,是为了动静弄大,逼她现身。 “公子,你一心要为小暖复仇,可有想过,若是小暖在天有灵,她可愿公子手刃了那幕后凶手?” 凰羽的话正中书逸软肋,他冷硬的神情立即倦怠了下来,若不是看在南浔暖的份上,他怎会容忍那人活到现在? 见书逸面色动容,凰羽继续劝说,“逝者已逝不可追,何不选择原谅,如此也能令逝者安息。” “呵~”寂静的暗夜里,一声突兀地轻嘲,下一刻,凰羽已经被画心一掌打了出去,书逸转头看去,一直静默不语的画心,正眼神冰冷的抽出了凰羽腰间的朝凰剑,稳稳地指着凰羽。 她目光懒懒一扫,讥诮地笑了一声,“什么在天有灵,红莲业火焚过,那是尸骨无存,神魂俱灭,而我曾在漓水之滨的荒庙里见过她的残骸,一剑封喉,死不瞑目!” 书逸与凰羽面上都露出了似痛苦似讶异的表情,而这些悲惨,远非他们所想像,只有和光同尘与画心曾亲眼目睹。 提到荒庙,画心难免会想起她与和光同尘的初逢,他一身清风朗月,她一身凄惨狼狈,暗夜,死尸,红烛,埋伏……实在是惨不忍睹的回忆,却足以让她念念不忘。 长街渡亡魂,破庙避风雨。 佛前一圣僧,烤肉慰佳人。 她始终无法忘记他眼中的悲悯,正如他始终无法忘记她舍身的心慈。 大雪纷飞,风吹过来,是凉薄的滋味,画心缓缓踱着步子,逼近凰羽,却蓦然回过头来,冷冷斜睨着书逸,“漓水之滨,十里长街,葬身火海的难道就只有南浔暖一人吗?你们凭什么为了她一人去包庇幕后的凶手!你们有什么资格替那些死去的冤魂选择原谅!” 第333章 一言不合就翻脸 书逸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义正言辞疾声厉色的画心,不由有些微怔。 在他眼里,她一直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我行我素,慵懒不问世事。天下苍生与她何干,正道大义又与她何干。 难道是她近来与和光同尘在一起,被潜移默化了? 画心先动了武,又动了怒,心口愈发地疼起来,她一手提剑,一手捂着心口,眉头紧皱。 书逸快走了几步,不明就里地抱住她,又心疼又气恼道,“那些不想干的人哪值得你动怒?” “不相干的人?”画心霍然扭头,难以置信地与书逸冷冷对视,“君逸,你几时竟成了这样的人?” 顿了顿,她微抬起下巴,说着最伤人的话,“不,你现在不是君逸,你冷漠,你自私,你除了长得像他,哪一点能比得上他!” 在她嫌弃鄙夷的眼神下,书逸眼底的光彩一寸寸暗下去,在她的口不择言下,伤得心如死灰。 “画心。”书逸喉头哽了半晌,才吐出她的名字,心头脚底就如死去了一般虚浮,“在你眼里,我就真的这么一无是处,让你厌恶?” 画心紧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他淡淡地笑了一声,“即便如此,可我还是偏偏喜欢你,你说,我是不是魔怔了?” 画心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才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意,“王爷这般昧着良心的喜欢,还真是令我惶恐,夙夜难安。” “本王没有……”书逸只能回这么一句,便再无话可说,他要如何解释?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被她误认成君逸,这样起码他能痛快淋漓地做自己。 “王爷不必解释,自此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我是断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还请王爷自重!” 说罢,画心狠狠甩开书逸的手,书逸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够了!” 不知何时凰羽已经起身,过来抬手就给了画心一巴掌,出手极重,画心猝不及防被掌掴得头晕眼花,胸口一痛,立即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巴掌,是替公子还你的。”凰羽收回手,冷冷道,“他对天下人冷漠,独独对你一片赤诚;他以前避世离尘从不问俗事,现在却甘愿放下身段为你趟这浑水。天下人都有资格骂他,唯独你没有!” 画心捂着脸看看凰羽,又看看书逸,笑容优雅地扬手一巴掌还了回去,“我和他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画心的嚣张跋扈超出了凰羽的想象,她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果然,画心提着剑就刺了过来,剑风卷起遍地的积雪,来势汹汹,凰羽只得连连后退。 因功力尽失,她很快跌坐在地,画心长剑一指,已经抵上她的咽喉。 画心没有一剑将她的咽喉戳个血窟窿,而是用剑尖轻轻抬起了凰羽的下巴,一字字逼问,“说!漓水之火到底是何人所纵!” 凰羽置之罔闻,她合上眼睛,心情却有些轻松,她再也不必为了求而不得的爱情与永不得报的仇恨而煎熬着了。 她只是有些遗憾,即便她死在他面前,书逸都不曾正眼瞧过她,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胶在那个将他践踏到尘土里的女人身上。 这世间难道真的只有求而不得才最可贵吗?否则当初她怎会不要羽涅,独钟情于书逸…… 第334章 起死回生的神技 画心见凰羽宁死不说,于是她将剑缓缓移至凰羽的心口,转头看向书逸,“你不肯说……就让王爷告诉我吧……” 月色皎洁,他的眼眸是赤色的猩红。 对峙的瞬间,突然温热的鲜血贱了画心一手,画心讶然转头看向凰羽,悚然一惊,只见凰羽正目光痴痴地看着书逸,朝凰剑插在她胸口,一箭穿心。 她慢慢扯动唇角,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眼泪似剔透的珠子,悄然划过她尖削的下颔,“凰……凰羽愿以命相抵,求公子守……守口如瓶……” 书逸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 不置可否。 仿佛心头血滴尽,仿佛蜡炬熬成了灰。 凰羽蓦地吐了一口鲜血,脸色惨白,“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公子,请公子附耳过来。” 书逸迟疑了半瞬,还是踱步到她身侧,俯身,屈膝,半蹲,如墨的长发一垂到脚底。凰羽指尖握着剑,缓缓贴近他耳侧。 书逸皱了皱眉,却忍着没有避开。 凰羽忍着撕裂的疼痛,喘息了两声,终于轻声开口,似用尽她一生的温柔,“公子,你可知……我……爱你!” 书逸一震,还没回过神来,两片湿润的唇瓣便贴上了他侧脸,下一瞬,滚烫的血喷薄了他一脸。 他抬眼便看见画心怒而拔剑,拂袖就走,想都没想,他本能地一把推开瘫软在他肩头的凰羽,仓皇地拦住画心。 “心儿,你听本王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又不感兴趣。”画心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声音淡漠,却又难掩她心中的愤懑,“你们还有什么余情未了的话赶紧诉说衷肠吧,她活不过一炷香了。” “若因她这一炷香,让你误会一生,本王宁可她立即死去。”书逸想起方才凰羽的轻薄无礼,不由恼羞成怒,立即抬指凝气为剑,径直朝着凰羽刺去。 画心不料他如此决绝,立即一个擦身与他并行,徒手握住了他的寒冰剑。 “你现在怎么如此嗜杀如狂草菅人命?”画心拦在凰羽身前,怒瞪着书逸。 书逸又是气又是心疼,立即收剑去看画心的伤,却发现她的伤口转瞬愈合了。 画心没多解释,猛地缩回手,蹲在雪地上一阵扒拉,书逸见她行止诡异,偏偏又拿她无可奈何,只瞪着她,鼻孔哼气。 “我还没准你死,你便是想死,阎罗殿也不敢收你!”画心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把和了她的血的雪水浇到凰羽的心口。 接下来的一幕同时惊呆了书逸和凰羽,所谓活死人肉白骨也不过如此,只见雪水淌过,血肉复生,完好如初。 凰羽既讶异画心竟会不计前嫌救她,更惊异她这神奇的血水,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画心的身份。 画心看了看凰羽,又看了书逸,懒懒吐了一句,“好奇心会害死猫,我就是……那猫。” 书逸当即会意,画心还是如往常一样,在警告他不要探查她的秘密,所以他立即将满腹疑惑按下,绝口不提。 第335章 天大的秘密 “为什么救我?”凰羽僵直着背死死咬牙硬撑着,脸上坚毅的神色比之男儿不遑多让。 画心漫不经心一笑,“所谓惩恶扬善,自当黑白分明,我虽不太讲道理,却也不昏庸无道,有罪的又不是你,你若死在我剑下,岂不是算我滥杀无辜,脏了我的修行路。” 虽然伤口已经愈合,凰羽的气息还是很微弱,她微微坐起了身,再打量起画心时,但见她红衣墨发,那是一种极其张扬的美,如骄阳如烈火,即便沉静下来,浑身依旧透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矜贵,宛若是高不可攀的神女。 画心的目光垂下来,王者的威视竟逼得凰羽不敢抬眼与她对视,这还是第一次,世间会有一个女子令她凰羽感觉到卑微如尘埃。 书逸似避嫌般,负手立得远远的,凰羽一直崇拜而爱慕他,她本来以为必死无疑了,才会对他说出那么赤丿裸煽情的话,才会对他做出那么轻浮荒唐的事。 此时一想,凰羽不由脸颊发烫。 她极力掩饰住内心的不安,羞愧道,“凰羽方才有所唐突,还望公子见谅。” 书逸将拳头握了又握,回身望着她们,朝着画心笑了一笑,才冲着凰羽冷冷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王可是王妃的男人,你居然也敢动,还是交由王妃自行处理吧。” 说完,便甩袖走了。 傲娇的一句“本王可是王妃的男人”犹似一个在外受了欺负的小儿回来诉苦,央求画心替他做主,逗得画心噗嗤一笑,气倒是消了大半。 “公子……”见书逸当真要走,凰羽急唤了一声,“凰羽当真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事关六年前朝凰阁惨案,也事关王妃中毒,还事关青城的灭城之灾。” 书逸迈出去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淡淡道,“说。” 此时凰羽心中对画心已不再有先前的偏见,因此也不避讳她,“朝凰阁惨案之前,我见过一个人,一个本该已经死去千年的……玄关大师。” 书逸心头一震,想想当时在石室内,地灭确实提过玄关大师可能还活着,而和光同尘又一再叮嘱他小心这个玄关大师,愿他并不相信这个虚无缥缈的人,如今凰羽却亲口证实六年前玄关大师还活着! 这真的算得上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书逸立即回过头来,看向凰羽的目光是从所未有的炙热,“你当真见过玄关大师?” 凰羽抬起头,深深望着他,“是,遇见他,正是凰羽这一生噩运的开始……” 凰羽没有继续说,但与和光同尘所言不谋而合,玄关大师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画心对凰羽的一生噩运并不感兴趣,她更关心的是青城的灭城之灾,因为关于青城这场灾难,她一直心存困惑,守护神清戈被封印湖底只是其中一个缘由,清戈乃是被困不能行守护之职,却并不是这场灾难的源头。 所以她蹲在凰羽身前,用指尖抬起凰羽的下巴,逼迫凰羽望着自己,一字一句问道,“玄关大师是不是与青城的灭城之灾有关?” 第336章 凰家密辛 “没错,玄关大师在我身上下了断魂咒……” 凰羽还没说完,画心的脸几乎已经变色,她怎么就偏偏忘了断魂咒呢?天书曾记,断魂咒被施在某活物之身后,以该活物之血圈地,自此,该活物将会吸食该地所有入土为生的生物之灵为生。 断魂咒施在凰羽之身,圈的应该是青城之地,所以青城的土地才会寸草不生,所有的入土生灵皆在破土之前就已经被凰羽吸食了生命之灵。 而至于清戈的神女泪为什么能解断魂咒就不得而知了,是巧合呢还是天机不可测?仿佛她就是为断魂咒而生,为青城而生。 书逸并不知什么断魂咒,但见画心勃然变色,便知这咒定不简单。 他比画心沉稳,立即问凰羽,“那朝凰阁惨案与此可有关?” “自然有关,公子可还记得那一年天降横灾,天雷不断,日日有人死于天雷地火,而我就是那时遇见的玄关大师,那时他不过是一个受了天雷之劫的老者,我怜他孤寡,将他带回了无双阁,没想到自己一个举手之劳的相救竟会陷自己于如斯困境……” 说到此处,凰羽似想起了什么极痛苦的事,脸色越发的苍白,“玄关大师对我动手脚,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 书逸拧着眉打断她,“你昏迷过一段时间?多久?” “具体时日我并不清楚,醒来时我已经在城了,听阿离说是羽涅哥拼死相救,我才得以偷生,我想再回城,阿离说城已经改天换日了,世间皆传我凰羽失德,所以才会天降雷劫,新主月行云继位后,城又恢复了风调雨顺,因此月氏深得民心,而我凰门终归大势已去,幸得阿离收留于我,若非……公子大婚,或许我会一世隐姓埋名,留青城狐老。” 书逸又问,“你确定你是昏迷而不是被人操纵?” “确定。”凰羽回答得十分肯定,书逸却将眉头皱得更深了。 凰羽知道书逸疑惑的是什么,“在朝凰阁惨案之前,‘凰羽’应该是一直在的,且性情大变,荒淫无道,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引得天怒人怨,包括……公子都对‘凰羽’唾弃至极,认为凰羽罪有应得。” 书逸默认,神色却越来越阴郁。 事情已经复杂得超出了他的预料,这种不在掌控之中的失控感让他心思越发沉重。 “其实……那不是我,那是我的孪生妹妹,凰歌!” 闻言,书逸不可置信地看向凰羽,“传闻凰氏向来是生龙凤胎,一凤一凰,羽涅不是你的孪生哥哥吗?” “如果羽涅真是我哥哥,为何姓羽不姓凰?为何凰氏一门会奉我为家主?为何是我而不是羽涅继承无双阁阁主之位?” 凰羽一声声质问,情绪已经紧绷到了顶点,画心算是旁观者清,大概猜到了下面的剧情,“也就是说,凰家这一世生的并非龙凤胎,而是姐妹花,为了掩人耳目,便狠心用凰歌偷换了一子羽涅,后来这个被家族抛弃的凰歌便回来向你寻仇?” 第337章 孤凰无凤 “王妃所言基本无误,只是有一点错了,凰歌当年确实死了,乃家父家母亲手所杀,亲手所葬。” 画心一惊,她难以置信,“这世间竟有如此狠心的父母?” “一胎双凰是老天爷与凰家开的最大的玩笑,凰家之命脉在凤不在凰,孤凰无凤乃是大凶之兆,传闻,在家父家母彷徨之际,突然来了个神通广大的江湖术士,不知使了何等妖术,竟让家父家母相信了他,以渡血之术传承凰氏血脉。凰歌是血尽而亡,羽涅只有身上流着凰歌的血,才能成为我凰氏命脉之凤……” 凰羽声音阴恻恻的,虽未亲眼所见当年之事,一思及依旧毛骨悚然,当年她不过是二选一,若非凰歌死便是她死。 “呸,什么渡血之术,那是骗人的,换的只是血液,而不是血脉。”画心忍不住唾道。 凰羽被画心一语戳中伤处,目色痛极,“是,后来家父家母发现,羽涅并不能传承家父的衣钵,才知上当受骗,然而已经追悔莫及,所以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将凰家的希望都放在我一人身上,凰家祠堂里一直奉着凰歌的灵位,家母家父对她深感愧疚,因丧女之痛久久不能释怀,遂皆一病不起,双双去了。” 书逸不急不缓地问她,“你可知那江湖术士是什么来路?” “后来家父家母明里暗里皆查访过,可是以凰家之力,竟未能探得他半点底细。我问过家母,听她的形容,那术士一身黑袍遮顶,不见真容,这装扮与我后来遇到的玄关大师极像。”在凰羽心里,那个江湖术士与玄关大师无疑是划等号的。 书逸微微颔首,又问,“凰歌的墓你可曾去查探过?” “我在青城养好伤后,回过一次城,其中一个目的便是去查探凰歌的墓,那是一座空坟。可据家母说,当年她和家父是亲眼看着凰歌断气的,虽不敢大张旗鼓,灵柩依旧在府停了三日,入葬时,尸体都已经凉透了。可数十年后,她竟真的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了,和我生得一般无二,连言行举止都与我神似,就连我自己都很难分辨出真假来。” 画心不以为意地接过话头,“起死回生并非什么难事,和光同尘可以,我也可以,那什么玄关大师既然可以几千年不死,自然也有续命之法,倒是不足为奇。” “起死回生不足为奇,长得一般无二也不足为奇,可连神态举止都一模一样就很有问题了,就仿佛这已经蓄谋已久。”书逸紧紧锁着眉头,看透又如何,问题依旧棘手。 凰羽悔恨交加,“我对凰歌心怀愧疚,所以未曾防备她,才饮下了她给我下的药酒,以致凰氏一门皆毁于她手,后来听说羽涅身葬火海,她亦不知所踪,直至这次噬神之毒事发,我才确定她并没有死,并且趁我回城阻公子大婚时,扮成我问阿离要了噬神之毒,阿离并不知世有凰歌,并非有意助纣为虐,念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还请公子莫要迁怒于他。” 第338章 凰本姓凤 书逸此时的心思并不在追究南慕离身上,他记得和光同尘曾说玄关大师非寻常之辈,有千首千面,谁都可能是他,因此他在心里细细揣摩,这个不见真面的玄关大师……到底是谁? 他挑了挑眉,沉吟道,“那么……玄关大师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最后凰门败落,得益者又是谁?” 凰羽明白书逸意有所指,她神色复杂道,“最后受益最大者莫过于月行云,取代我坐上了阁主之位。不过月行云此人我甚是了解,乃是君子品性,且身世清白,月氏一门本就清贵,他乃一城之主,本就位尊我之上,断无可能觊觎我阁主之位。” 关于月行云,书逸与凰羽的认知倒算是不谋而合,月行云的底细他自然查过,一清二白,干干净净,且月行云当年继位乃是因为众人推举他做阁主,而他不愿,托月行云以城主之位代行阁主之责。 月行云代理阁主后,明察宽厚,贤明持重,并无半丝行差踏错,后来便顺利成章继任了阁主之位。 若是如此……那么玄关大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费尽心思只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思了半晌后,书逸才问,“凰家可有什么秘密是令玄关大师忌惮的?” “凰家……”凰羽迟疑,最后还是开口道,“凰家其实本不姓凰,而姓凤。” 书逸一怔,凤姓乃是神秘凉城的皇姓,难道凰氏与凉城女王有关联? 他问,“凤归凉与凰家是何关系?” “女王乃是凰羽先祖,凰氏因有女王照拂,方才得以繁荣不衰。如果要说忌惮,玄关大师忌惮的应是女王,不过这是凰家家主世代口口相传的密辛,玄关大师又如何得知?” 太多未知的秘密,书逸并不敢妄下论断,他忽然想起一个来历不明行止诡异之人,不由问道,“你当年为何会对地灭青眼有加?可与凤归凉有关?” “并非我对他青眼有加,而是他有女王手书一封,女王言世间将再起风云,有故人来助,托我照拂。” 凰羽一言,坐实了地灭与凤归凉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 书逸望着凰羽,脸色越来越阴沉,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你可有想过,是凤归凉想覆灭凰家?” 闻言,凰羽惊得额上冷汗涔涔,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 “怎么会……”她心口有许多话,却都堵在了喉头,化成一口热血咳了出来。 “怎么不可能,凰氏这一代为何会成孤凰无凤?无论是天意暗示,亦或现实写照,都恰恰映证了这一点,凰家遭受灭顶之灾时,凤归凉未曾庇佑,地灭亦未曾施以援手……” “公子不也是见死不救么?”凰羽轻笑着打断书逸,这句话,尽吐了她这些年的绝望。 字里行间的幽怨,令书逸冷笑一声,薄唇一吐,又加深了她心口的绝望,“凤归凉乃你先祖,地灭乃你故友,本王与你不过是点头之交,见面相识,转头即忘,为何要救?” 第339章 怀疑地灭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她对书逸来说,是转头就忘……相较于陌生人来说,不过是多了份见面相识的脸熟。 明明知道,在他面前,所有的深情都是自作多情,所有的试探都是自取其辱,可凰羽依旧无法遏制自己疯狂滋长的情愫。 为了他,她还是义无反顾,一如当初。 似听不懂凰羽的失望与自嘲,书逸眯起乌沉沉的眼眸,继续扯回正题,“以你对地灭的了解,以为他如何?” 凰羽想了想,答,“韬光养晦,深不可测。” “你不觉得此人出现的时机甚是蹊跷么?而且……” 书逸没说完就被画心皱着眉打断了,“喂,逸大王爷,你这是在怀疑我师父?” 书逸侧首看着画心,轻轻点头。 “我有与和光同尘一样的红莲业火,你就怀疑和光同尘,我拜了个师父你就怀疑我师父,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怀疑我啊!” 画心捡起雪下的一根枯枝,狠狠抽了书逸一下,这种……挠痒痒般的抽打仿若打情骂俏,书逸的冰山脸一秒变不正经,笑吟吟道,“本王岂敢。” 伸手不打笑脸人,画心也着实拿这么泼皮的书逸没办法,长叹了口气说,“玄关大师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不过我师父肯定是好人,你们别胡乱猜测了。” 书逸想起地灭与凤归凉暗中打着画心的主意,不由皱了皱眉,“你如何能这么笃定?” “其实吧……”画心拖着尾音,犹豫了一瞬,才认真的告诉他,“我认识凤归凉,她是好人,地灭师父是她的故人,那自然也是好人。” 这样的强盗逻辑,大概也只有画心能说的这般理直气壮,书逸哭笑不得,伸手捏着她的腮帮子问,“你认识凤归凉?那日你在棠舞歌与她打了一架都未曾认出她来。” 画心笑得灿烂,“我说我认识她,又没说我见过她。” 书逸,“……” 对于强词夺理的女人,实在没什么好争论的。反正这事也只是推断,并不能下定论,是以书逸便违心地默认了画心的说辞。 他转头继续问凰羽,“这些年你既有南慕离为后盾,又有地灭做内应,为何不重回无双阁,让一切真相大白?” “为了凰歌,我欠她太多,所以这仇,我不能报……”凰羽垂下眼睫,她这一生很累,有爱求不得,有仇报不得。 书逸一动不动地冷哼了一句,“所以凰歌还活着,并且冒充你向南慕离取了噬神之毒?” “嗯。”凰羽应了一声,心头警觉,抬头果然见书逸微眯的眸中闪过一线杀机,她立即解释道,“歌儿她其实本性不坏,怪只怪她落入恶人之手,身不由己。当时若不是她偷偷把毒药换成迷药,我早就死在玄关大师手里了,而且噬神之毒,我听阿离说,是会当即毙命的,如今王妃安好,想必歌儿也是手下留情了,还望公子网开一面,不计前嫌,早日救她脱离魔爪。” 第340章 书逸推理断真假 画心冷哼一声,想反驳凰羽她之所以能活下来那是因为她是三界六道外的怪物,而并非凰歌手下留情,却怕扯及身份,只得悻悻咽了回去。 这一瞬的死寂拖得时间异常缓慢,书逸长而直的眼睫覆下来,令凰羽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 “怕是……来不及了。”半晌后,书逸沉吟着叹了一声。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一出,画心与凰羽都微微一惊。 “什么来不及了?”画心口直心快,先问了出来。 书逸答,“凰歌。” “什么?”凰羽心口一凉。 “如果本王所猜不错,石室里的死尸,正是凰歌。”书逸双眸一眯,一语中的。 “那不是笙歌或者朱砂么?”画心立即觉得智商不够用了。 “死的是笙歌,凰羽所扮的笙歌!”书逸的语气斩钉截铁。 画心又问,“你如何确定的?那朱砂呢?” “既然噬神一案无凰羽无关,那么凰羽也就没去救过笙歌,所以死的只能是笙歌,凰歌假扮的笙歌,而朱砂,不过是虚晃一招,也许被人灭口了,但绝不可能是石室里那个……” “不对不对。”画心当时是参与查案的,因为那俱尸体让她甚为惊骇,所以这个案子她也反复思考过,“我倒是觉得如果凰歌就是笙歌,那么死的应该就是朱砂了,笙歌没有救的价值,但是凰歌有另当别论了,她幕后的主子自然会救她。” “一颗棋子,若是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唯一的结局便是被灭口。”书逸冷笑一声,“当凰歌对你动手之时,她就必死无疑了,因为无论你是死是活,此事本王必不会罢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所以事后她一定会被杀了灭口,否则六年前的凰歌假扮凰羽的事也会被本王一并查出,甚至牵连出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只要凰歌一死,她在世间存在过的痕迹便会被抹得干干净净,即便凰羽说出此事,也将落得个死无对证,谁会相信这么离奇又荒唐的空口之言呢?” “那么……公子信我吗?”凰羽怔怔地问书逸,若是凰歌死了……此事确实只是她片面之词,她百口莫辩。 “信!”书逸淡淡看了她一眼,轻轻一个字,却十分坚定。 “谢公子相信……” “本王不是信你,本王只相信事实。”书逸冷冷打断凰羽,“如果死的人真是朱砂,便不必用纵火焚尸这么极端残忍的手段掩盖真相,还在现场留下朱砂的耳环等证明身份的证据误导我等相信那是朱砂,如果没有凰歌这个人,笙歌只是笙歌,那么更没必要焚尸,之所以会焚尸,就因为那是凰歌假扮的笙歌,纵火之人应该就是玄关大师,他需要让凰歌以笙歌的身份死去,从这个世上销声匿迹,从此就可以把凰歌做的一切都栽赃在你凰羽身上,让你百口莫辩。” 书逸缜密的推理让画心暗暗咋舌,确如此一听,确实十分顺理成章,就仿佛他曾亲眼所见。她不由打趣道,“呆子,你怎么把那玄关大师的心思知道得这么清楚,就好像你就是他,这案子是你亲手所犯一样,话说,笙歌死的那夜,你可是出去过的,回来时湿漉漉地从窗口爬进来,是不是去杀人后身上沾了血才在寒潭里洗一洗的,顺手取个碧水幽莲,再装病博我同情?” 书逸,“……” 第341章 我不能让你活着 书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王妃眼里,本王就这么禽兽?” 画心想表达他是禽兽不如,嗫嚅两下,却说不出口,因此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大抵……就算是默认了。 书逸勾唇,邪魅一笑,“那本王今夜也不必装什么君子了,反正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画心,“……” 她心里是打定主意的,只要书逸敢乱来,她就敢跟他同归于尽。 凰羽忽闻凰歌已死的噩耗,又见书逸在她眼前与画心打情骂俏,极尽宠溺,愈发地心头郁结。 她不是圣人,她做不到心如止水,她可以为书逸做任何事情,放弃一切,甚至遭受他冷言冷语冷眼相待,却不能看他对其他女子和颜悦色言笑晏晏。 大雪纷飞的夜里,凰羽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一剑刺穿画心的冲动。 画心不想看书逸一脸不正经的含情脉脉,不自然的扭开眼,目光恰巧扫过面带敌意的凰羽。 她笑着打破沉寂,“凰羽姑娘在想什么?竟有这般咬牙切齿地恨意。” 被画心逮了个正着,凰羽惊了一下,掩饰道,“在想歌儿或许并没有死,若凰歌妹妹是笙歌的话,那么笙歌呢?笙歌又去哪了?” 她悲伤的情绪并非伪装,凰歌是她血脉上的妹妹,而笙歌打小就在她身侧伺候,情分更是亲厚,不是姐妹,胜是姐妹。 书逸反问她,“你还记得当初为何会将笙歌送给白染吗?” 凰羽咬唇默然,往事历历在目,却因物是人非,令她决口不敢轻易再提。 “案发后,本王就去调查过笙歌,笙歌是因为爱慕羽涅,为凰家不容,你顾念主仆之情,才做主将笙歌送去白染身侧的,因凰家鱼白家乃是世交,不出意外,白染是要与羽涅谈婚论嫁的,笙歌跟着白染,自然有机会随着白染嫁到羽涅身侧,也算全了她的爱慕之情。” 凰羽讶然书逸竟能将这么隐秘的小事查的如此清楚,可见他极擅揣摩人心,分明深谙世俗。 如今凰羽才明白,书逸哪里是不食人间烟火,他只是不屑与他们同浊。 “公子果然手眼通天,幸好凰羽对公子无甚隐瞒。”凰羽讪讪笑道。 “所以你应该比本王更清楚,六年前羽涅身死,笙歌岂会独活?” 凰羽脸白如纸,咬牙恨道,“羽涅的仇,凰歌的仇,笙歌的仇……” “他们的仇,你报不了了。”画心冷不丁一句,在幽深的夜里,听起来阴恻恻的。 凰羽愣了一瞬,咬牙坚定道,“不,无论多困难,我一定会报仇的。” 画心看着凰羽,那眼是乌沉沉的,眼睫微颤,许久后,幽幽长叹出一口气,轻声道,“没办法,谁让你中了断魂咒,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青城……” 一阵风卷起细雪拂过脸颊,凰羽不由自主地缩起了瞳孔,她想起青城的一切,漫天的风雪,寸草不生的的土地,食蛊为生的城民…… 青城所遭受的这一切荒诞和灾难,都是因为她! 第342章 无解的断魂咒 “原本我是不能离开,需要以我的精气护青隐山无恙,不过听说王妃已经解决了青城农耕之困……” 画心不耐地打断凰羽,“不是解决,不过是隔靴搔痒,并非长久之计。” 她此时才知道,先前的一切推断都是错的,一切的灾难皆来源于凰羽身上的断魂咒,而清戈被封印只是因为她的神女泪能克制断魂咒。 不过只是克制,而非消除。 “那要如何?”凰羽忽然一顿,仿佛明白了画心话中的意味,语气里带了一丝涩意,“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能……” “只有死是不够的。”画心又冷冷打断她。 短短几个字在凰羽脑中模模糊糊地震颤着,她却无法对这句话进入更深层次的认知。 青城人受尽的苦难她历历在目,这些年她苟且偷生,其实早就做了必死的打算。 可如果连死都不够……还要如何? “所谓断魂咒,唯有打散你的七魂六魄,咒语才能彻底解除,若你直接死了,将会彻底成为吸灵而生的恶鬼,届时七魂离体,六魄归虚,想要一一寻回,并不是件易事。” 凰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打散七魂六魄,也就意味着她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她嗫嚅着开口,声音喑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既如此……凰羽也无话可说,不过可以再给我一段时间吗?我想亲手杀了玄关大师报仇……” “就凭你?”画心抬眼看着她,语气里带了丝嘲讽,“此人长生不老,擅蛊人心,深不可测,恐非凡类。你去了不过巴巴送死,你死了倒是没关系,不过死在别人手里,还要麻烦我巴巴地去寻你的七魂六魄一一打散,你知不知道这么麻烦别人很不礼貌?何况我跟你又不熟,你还居心叵测想抢我男人……” 说到这,画心突然觉得不对,瞥眼果然见书逸勾唇笑得妖孽,“唰”一下脸就红了。 “咳……”画心尴尬地转过脸,自顾自道,“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很懒,我很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大不了以后这仇我替你报。” 凰羽吓得一愣,她不怕死,却怕死不瞑目,大仇未报,怎能甘心? 她眼中迸出浓烈的恨意,“就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么?还是王妃对我心怀芥蒂,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置我于死地。” 凰羽的口不择言,立即恼了画心。 画心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爱这么想也可以,并不是很重要,反正我想杀人又不需要讲道理,而且……有一句你没说错,我是真的很不待见你!” 凰羽抿唇望着目色沉沉的画心,飞雪衬得眼前矜贵不可一世的女子越发眉眼清冷。 她吸了一口凉气,按捺下复杂的心绪,“那请王妃将我的魂魄打散吧。” 这是她欠青城的,欠了这么久,是时候该还了。 画心埋头捣鼓着雪块,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默了一瞬,才抬头不耐烦地问,“说罢,除了报仇,你还有什么遗愿,只要不是很过分……我都可以满足你。” 第343章 最后的遗言 “凰羽希望王妃莫要负了公子一片真心,善待公子一生,与公子相守相知,白首同心。” 画心意外凰羽竟然会提这个愿望,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比如凰羽要书逸亲亲抱抱举高高等等,她倒是还可以狠狠心施展淫贼逼书逸就犯。 那么现在……应还是不应呢?她下意识地抬眼去看书逸,书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努努嘴,咬唇回道,“好吧,本王妃可以考虑考虑,至于成不成嘛,还要看他表现。” 凰羽一愣,却见书逸难得冲她展颜一笑,半认真半玩笑道,“放心,本王会好好表现的。” 画心,“……” 凰羽怔愣后,释怀一笑,她爱的人啊,终于对她笑了,还温声与她说笑,这样的和颜悦色她一等就是八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她笑吟吟道,“今得公子一笑,凰羽死而无憾。” “痴人!” 画心心头百感交集,站起身忍不住唾了一口。巨大的月亮挂在半空,银白的光辉笼罩着簌簌飞雪,美得诡异。 如果是再多几道电闪雷鸣,将是千万年不遇的奇景吧。山野里一片寂静,静得他们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画心甚是烦躁,她甚至有些慌了,满脑子都在想着,除了让凰羽魂飞魄散,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解断魂咒。 可绞尽脑汁,依旧没有答案。 书逸自然也察觉了画心的踟蹰,他知道这女人其实只是嘴上不饶人,心地却是极其善良的。 “凰羽还有一事相求。” 身后传来女子虚弱的声音,画心没有回头,只是哼了一个字,“说。” “求王妃莫在追究漓水之火,有的人需要为大义舍身,有的人需要为大义舍其信仰,有的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可他必须活着,因为活着才是他的价值,所有的一切,皆是因凰羽而起,王妃也看到青城是何等光景,漓水之火实属无奈之举,还望王妃宽恕,若非凰羽之灾,青城也不会被逼错走了这一步,今夜,凰羽并非舍生取义,而是以身赎罪。还请王妃动手吧。” 凰羽字字恳切,画心心头一梗,她知道,此乃天地不仁,有负青城,凰羽无罪,却要为这一切买单,何其不公! 画心站在原地,脑海里不断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可手却犹如万斤之沉,怎么都抬不起来。 该死的人还在逍遥快活,不该死的人却要死无葬身之地,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天理! “好,我都答应你,许你报仇雪恨,许你一切不追究。”画心猛然回首,深邃的目光落在凰羽身上。 凰羽浅浅一笑,提醒道,“还要许我……你与公子白头偕老。” 至死不忘的情多感人啊,画心不忍让她失望,遂点了点头,凰羽立即心满意足地爱上了双眸。 画心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缓缓走到书逸身侧,神神秘秘地对他附耳说了几句,书逸的眉头皱了皱,显然听到的不是什么好话,令他不情不愿,却又不敢不从。 第344章 虚假的幸福 书逸之所以迟疑,是因为画心说一会她行天雷之劫的时候,让他去抱着凰羽,这样凰羽魂飞魄散之时,或许会因为对他的执念情深而存下一缕情魄,也算是救下她一魄,不至于让她灰飞烟灭,在这世间荡然无存。 他很不愿意去抱凰羽,可他搞不定画心。 若是不抱吧……是有些太不近人情,这女人定是又要骂他薄情寡义;若是抱吧,总感觉……别扭得很。 “咳……”书逸压低了声音,“非要这样吗?就没有……别的办法?” 画心抬睫看了他一眼,有些爱莫能助的意味,“没有,谁让她爱的是你呢。” 书逸,“……” 他一愣,画心已经抓着他的手,拉着他快步向凰羽走去。 她似乎很着急,书逸被她拖得踉踉跄跄,却也不敢反抗。拉着他一直走到凰羽身侧,画心才把手一摔,指着凰羽用眼神示意:快抱! 书逸静静地看着画心,风吹着雪,迷了他的眼,他伸手拨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有些负气地将她拉进怀里,不由分说地吻上去。 万里的冰霜上,幽莹的月光下,他咬着她的唇,温热渗入,一点点驱散她心底的寒意。 画心又羞又恼,怕凰羽突然睁眼看到,不敢太大动作地挣扎,只得任他胡作非为。 半晌后,书逸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手,他弯起唇角,扬起一抹玩味又得意的笑,在她耳边轻道,“本王只抱你一人。” 说罢,书逸抬掌一挥,卷起一片冰雪,他又抬指轻削,转瞬之间雕成了一个冰人,再自上往下抚袖一挥,竟已经成了另一个栩栩如生的“书逸”。 简单的“幻物”之术,画心并不讶异,只是一嗔,用口型道,“你还不如用分身咒。” “分身也是本王,本王冰清玉洁的身子,岂是别人可以碰的。” 书逸笑着大声说出话来,画心才发现书逸已经设了结界,此时凰羽即便睁眼也看不见听不见他们。 画心却没心思跟他打情骂俏,她看了看凰羽,见她虽闭着眼,面色平静,看着倔强又硬气,手指却在微微发颤。 谁不怕死呢? 这样的等死,对凰羽来说,着实残忍又煎熬,画心救不了她,所以只能让她少受点痛苦。 在画心的控制下,那个冰人书逸缓缓走向凰羽,画心也跟着走出书逸的结界。 “书逸”走到凰羽身侧,俯身蹲下,生硬地将凰羽抱进怀里,凰羽陡然一惊,她以为等来的会是万劫不复,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偏偏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这个怀抱让凰羽怔了怔,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呼吸,心口一阵狂跳。 “公子,是你吗?”凰羽颤巍巍地不敢睁眼。 “嗯。”“书逸”应了一声。 凰羽恍惚了一下,怔愣了很久,才弯唇一笑,眼泪也跟着一程程落了下来,她不敢动,怕动一下,他就跑了。 她仔细感觉着他的怀抱和温柔,哪怕只有这一刻。 却不知……连这一刻都是假的。 第345章 她杀人了 “原来公子的怀抱这么冷,就跟公子的人一样,自内而外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这大概是凰羽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哪怕下一秒就是死亡,只因他在,令她觉得一切都将无所畏惧。 书逸在结界里别扭地背过身去,这样的场景于他来说简直不忍直视。 画心收起了平日里的慵懒和玩世不恭,一双黑色眼瞳沉沉地盯着凰羽,伸掌,五指一张,于虚空里做了一个抓的动作,暗夜里似有什么被惊动,四野开始轰隆隆响起来。 天色骤变,无数大雷一道接着一道劈下,那天雷只落在以凰羽为中心的方圆几步内。 雷声隆隆,书逸背着身子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羽儿,别怕,本王会陪着你。” 顿时一个寒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做戏而已,这女人非要安排这样肉麻的台词吗?!? 书逸眼皮直跳,画心却抿唇不语,她再一施力,天雷层层叠加,几乎形成一道直径数十步的通天雷柱,发出强烈的刺目白光,直直朝着凰羽砸了下去。 “公子快走……” 在雷光砸下来的那一刻,凰羽惶然推开了“书逸”,强烈的炫光使她瞧不清抱着她的那个冰人早已在雷击下化成了一缕青烟,隐没在风雪里,再寻不到踪迹。 她感觉到自己身子慢慢变得虚无。 她这一生虽曾无限风光,却并不波澜壮阔,也没有什么值得流芳百世的功绩,即将魂飞魄散时,她只是想起了初见书逸的那一天,那年的月神台上,那个一身蓝袍如水却又冷若冰山的男子,身跨白虎而来,一言不发地夺了月神榜首,从此便在她心头深深扎了根。 斩不断,剜不去。 爱了一生,也痛了一生。 转瞬之间,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已经化作了一团青烟四散了去。 画心泄了一口气,膝盖一软,滑落下去,书逸匆匆转身将她接在怀里。 画心勉强定了定心神,喃喃道,“我杀人了……” 书逸愣了愣,她杀人很奇怪吗?他以为她杀过很多人。 “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了,这里被我灌溉了神女泪,她无法吸食灵气,便会渐渐死去……” 书逸受不了她一双乌沉沉地眼眸盯着他,他垂下头,低下声音安慰道,“她不是还有一缕残魄吗?你若觉得难受,可以将她找回来,给她随意做个身子,也能成活……”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那是我骗你的,否则你怎么肯在最后圆她一个梦……结果你又骗了她,好在我戏好,没露出破绽……” 书逸,“……” 没有等到书逸的回应,画心继续自顾自道,“断魂咒可不是一般的咒,你若是完全恢复记忆了,就会知道,它和锁魂阵一样,是魔界的禁咒,恶毒的咒语深嵌在三魂七魄上,融为一体,若要消除禁咒,必须打散魂魄,别无他法。” 冷风吹来,书逸十分清醒,抱着她却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一脸认真的表情,让他觉得仿佛从未认识过她。 第346章 来历不明的地灭 “那个玄关大师一定非神即魔,绝非凡类,你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或许六年前他想杀的就只有凰羽,并不图什么,因为只要凰羽一死,三魂七魄便如跗骨之蛆在青城漂浮不散,且甚难一一找齐毁灭。” 画心昏昏沉沉地躺在书逸怀里,心悸一时难以自抑,身体疲倦得仿佛要堕入无边的地狱。 “并非如此。”书逸心思总比画心缜密一些,“玄关大师的目的确实是杀了凰羽,但为何六年来,他未曾能动手?而且他杀凰羽不就是为了用断魂咒彻底毁了青城么?所以他一定藏身在与青城有利益冲突的城,且身不由己,所以这六年多他一直没有机会动手,直到你的出现,他才想通过对你下毒的方式,嫁祸凰羽,再借本王之手杀了她。” 画心失笑,“城有能耐的左不过就那几个人,你觉得会是谁?” 反正,她是没感觉出来谁并非凡类的。 “地灭。”书逸冷冷吐出两个字。 画心张口,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就被书逸堵了回去,“地灭是我唯一查不到来历的人,而且凰羽未死,这是众人皆知的,城之人都选择原谅了她,不过任何一人都可以对凰羽旧账重提,致她死地,唯独地灭明面上无法对凰羽赶尽杀绝,所以他才一直按兵不动。俱我所查,打着南小郡主之师的幌子,这些年他对青城的一举一动可都是关注得很……” 画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想反驳,却又觉得书逸分析的很有道理,她想起嫁入无心居的第一个清晨,遇见地灭时,地灭竟能以一己之力控她心魔,可见他并非凡类,非神即魔…… 书逸眼神复杂地看着画心,“心儿你确定那毒真的是藏在熏香里的?那么烈的毒药,即便改良,其他人吸了又怎会完全无恙?而且那日我去过议事堂,那香是没问题的,至少肯定不是噬神这样的奇毒。” “我那时中了软骨香,神智并不是很清醒的,后来我似乎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所以才以为……”画心皱着眉回忆,越想越是不能确定。 “我认为,最有机会下毒的……恰恰是地灭,你被他带走的那段时间,他有充分的时间对你下毒。而且,在石室里,第一个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凰羽的也是他,字既然不是凰羽留下的,能将凰羽笔迹模仿的如此逼真的,应该也只有他,再后来,也是他提议让南浔暖替你诊毒,随后,最大的变故便是中秋夜宴,你和小暖的冲突也是因为他,以我对小暖的了解,她性子温和,心地善良,并不那般娇纵,背后一定有人教唆她,这个人是谁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所以……” 书逸顿了顿,冷嘲道,“你不觉得这一切,发展到如今,地灭的推波助澜功不可没吗?” 画心回忆起地灭如慈父般的眼神,迟疑道,“可我觉得……师父他对我并没有恶意。” 第347章 羽兮调戏南慕离 书逸看着画心抿唇不语,他不知道有句话该不该问画心她到底是谁?来自哪里?是正是邪?是神是魔还是妖?她到底……认不认识地灭?他们是敌还是友? 地灭对画心别有居心是一定的,只是目前还看不出他是要伤她还是要护她。 最后他到底是没问出口,只叹问,“我怀疑他不是魔便是妖,你还记得念安堂后的那口寒潭吗?” “嗯。”画心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那夜我潜入寒潭,感觉里面透着一股强大的戾气,或者说是……魔气和妖气,不过似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封印了,总之那潭下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应该就是地灭一定要住在念安堂的原因,即便那里会让他膝下无子。” 画心只是怔怔看着书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后,她才缓缓开口,“寒潭有机会我亲自去探一探,即便师父他……嫌疑很大,确认之前还是不宜轻举妄动,若真是他,你我现在也未必是他对手。” 书逸见画心满脸倦色,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拿这么劳心费神的事烦她,恰好此时,巨大的喧哗声自前山传来,他抱起画心边走边笑道,“回去看看,说不定羽兮那丫头又被谁欺负了,你有空得好好教她些真本事,本王可没空时常照拂她。” 画心噗嗤一笑,暗嗔:羽兮若是露出真本事来,怕你这呆子现在也不是她对手。 见画心笑了,书逸终于松了一口气,脚下一掠,很快飞到了前山,此时山前已经沸反盈天,若不是书逸手下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怕是场面早已失控。 羽兮把牙咬得吱吱响,正和南慕离虎视眈眈地对峙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争执,她抬起鸟爪就戳向南慕离心口,手指刚要触到衣襟时,立即被南慕离抬手抓住,“姑娘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羽兮立即尖叫,“你……你抓着本姑娘的手,还好意思说什么授受不亲……” 南慕离脸一红,立即撒开羽兮的手,羽兮没有搭理他,迅速拨开他护在胸前的手,撩开他的衣襟,抬指按在他白净的锁骨上,得意一笑,“本姑娘就授受不亲了,你又能怎样?” 南慕离莫名其妙,脸色羞红,偏偏羽兮力量大的惊人,又身份尊贵,他不能当真跟她动手,只好闷声问她,“姑娘到底想如何?” “你生的好看,我看看而已。”说着无意一手拍开南慕离的手,“手拿开,让我多看两眼你又不会少两块肉。” 南慕离,“……” 羽兮摸够了,见南慕离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身体微微发抖,看的出他气的十分厉害。 “干嘛不情不愿的,难道你没觉得被本姑娘摸过以后,全身舒畅么?”羽兮笑着移开手,伸出一指挑起南慕离的下巴,闷哼一声,“嗯?” 南慕离薄唇紧抿,眉头一蹙蹙锁起,脸沉如冷月盘,仔细看来,愈发有三分书逸的影子。 第348章 不爱江山爱美人 众人都只当羽兮混账,在调戏南慕离,画心却一眼看出来这小丫头是在替南慕离疗伤。 虽然羽兮办的是好事,南慕离也确实感觉身体通畅了许多,可大庭广众之下,堂堂一城之主,被一个小丫头又扒衣服又摸丿胸,还被挑下巴,成何体统! 因此,羽兮的轻佻行为,难免惹得众人不悦。 书逸含笑打趣道,“你就是这么教她的么?怎么和你一样,明明每次是在帮别人,却能活生生将对方气得恨不得屠你全家。” 画心翻了个白眼,“我全家不就一个你么,谁敢屠你逸大王爷。” 画心虽说的讥讽,书逸却听得十分受用,失笑道,“原来你是在蓄意报复本王。” 画心狠唾一口,“那也是名正言顺的报复,你有本事死皮赖脸地缠着我,我就有本事让全天下与你为敌。” “嗯……本王就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昏庸王爷,为了王妃,甘愿与全天下为敌。” 书逸眉开眼笑,画心不由哀嚎一声,她本来以为自己够不要脸了,却发现被外界誉为高山冰雪不苟言笑的逸大王爷,说起混账话来,比她还心安理得。 风雪渐大,画心被书逸捆成粽子般裹在怀里,因他运了功,三尺内,不见片雪。 画心忍不住催道,“你走快点,我看那不识好歹的南慕离,要忍不住打羽兮了。” 书逸懒懒道,“本王就是想看看他能有多隐忍……”越是隐忍的人,越是心机深沉。 这边温声脉脉,那边羽兮又扯开嗓门大叫了,“南慕离,你……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看你又凶又刻薄的样子,你是不是想揍我一顿。” 南慕离面无表情,承认得很爽快,“是,如果你不是王妃之妹的话。” 羽兮警惕道,“那个……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你不能打女人哦,万一打不过我,说出去岂不是丢死人了。” 南慕离,“……” 胸口一口陈年淤血差点喷出来。 这逸王一家能不能有个正常的? 他心口又气又堵,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南某即便不动手,也已经丢死人了。” “王爷,有人嫌你家小姨子丢人。”画心远远看着,靠在书逸怀里,娇滴滴地撒了句娇。 书逸低头轻声道,“本王也觉得丢人。” “那你把我休了?”画心挑衅地挑了挑眉。 书逸低笑,“休你倒是不必,本王想个法子把她嫁出去就可以了。” 画心还想嘴碎几句,已经有眼尖的人瞧见他们了,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地,就连南慕离也已经跪了下去。 “喂,你就是想打我,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赔罪吧,我又没怪你。”羽兮立即去拉扯南慕离,南慕离一个劲给她使眼色,她却惶然不觉。 南慕离无奈朝着羽兮身后一拜,大声道,“参见王爷王妃。” 书逸敛去脸上的笑意,抱着画心走来,面上淡漠,“都起来吧。” 言外之意,是不追究他们的罪过了,南慕离刚松了口气,却发现回来的只有书逸和画心,并没有凰羽,一颗心立即又吊了起来。 第349章 开个后宫 南慕辰眉头微拢,心中一时闪过无数不好的念头,方才侧山那方的电闪雷鸣,分明是有人在行御雷术。 他抬首,略迟疑,还是问出了口,“不知家师……” 提及凰羽,画心脸上立即血色全无,书逸的眼神立即犀利起来,他冷冷打断南慕离,“已被本王就地正法。” 如五雷轰顶般,南慕离跪得笔直的身子晃了晃,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垂下的眼睫遮住一丝难掩的恨意。 “请王爷准许在下替家师料理后事。”南慕离几乎是一字一字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 书逸声音一沉,漫不经心道,“不必了,已然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南慕离再受不住,呆呆地跌落下去,苍白得仿佛一缕幽魂,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和神识,只剩下恨意彻骨。 冷月高挂,铺得满地白雪。 南慕离抬眼恰好对上画心的眼眸,她身着艳红的衣,清廖的月色下,幽魅如鬼。 画心美目四处流连一番,却独独避开了南慕离,南慕离只当她是心虚,满脑子不由想着……定是这对奸夫**联手害了他师父! 书逸将画心轻轻放在软椅上,才缓缓向南慕离踱步而去,面有寒霜,眸子冷冷,浑身透着一股凛冽之气。 原本寂静的雪夜,愈发寂静。 “姐……姐夫,你……你想干嘛?” 感觉到书逸身上的杀气,一脸悠闲淡定,与这肃穆的画风格格不入的羽兮,立即护在南慕离身前,一双明眸在书逸身上转来转去。 “怎么?看上他了?要不本王将你留下做城主夫人?”书逸紧绷的面部缓和下来,朝着羽兮挑了挑眉。 羽兮立即恨不得举爪对天发誓,她才看不上南慕离这小子! 她还未说话,南慕离已经开口推辞道,“承蒙王爷厚爱,只是家师新丧,三年内不宜考虑嫁娶之事。” 羽兮脸一僵,她的自尊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不由得严肃起来,她这是被人嫌弃了?拒绝了? 吸了吸鼻子,羽兮鼓着腮帮子负气道,“我才不要做什么他的城主夫人,他也配?姐夫有本事就把他捉回去给我做填房……” 南慕离在她身后,背因愤怒而绷紧,不共戴天的仇恨立即又加深了一层。 “填房?”书逸蹙了蹙眉,“你还想三夫六宠,开个后宫?” “不行吗?你们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我为什么不可以?” 羽兮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直瞧得书逸嘴角抽了抽,“这些……都是你姐姐教你的?” 画心靠在软椅上直觉得头疼,抹了把冷汗,这锅她可不能替羽兮背……这些荒唐的歪理……还指不定是谁教她的呢。 为什么碰见不好的事书逸总是第一个想到她?要么怀疑是她做的,要怀疑是她教导有方……她在他心目中形象就这么差么? 羽兮摸着鼻子思考了一番,“姐夫,你也得做好心理准备,想被独宠……那是不可能的,追我姐姐的可多了,就比如那俏和尚,迟早姐姐得把他收了……” 画心,“……?!?” 第350章 书逸威慑南慕离 底下的人都很压抑。 逸王的脸色很不好看,谁也不敢造次,都战战兢兢的,包括向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画心,也唯有泪千行了。 诸人心里都在暗想:王妃这个妹妹怕不是假的吧?像极了敌方派来的卧底…… 羽兮似感觉到了书逸强大的威压,也低着头,不敢吭声。 她忍了半晌,到底没忍住,“姐夫,我说你也不要这么看不开,你也可以三妻四妾后宫三千的嘛……” 书逸冷笑,“这倒是个好主意。” 这下轮到画心坐不住了,她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纤指一弹,弹出一道指气,定了羽兮的身,“来人,抬下去送给药尊大人瞧瞧,大概是该吃药了。” 羽兮傻眼了,这深更半夜的,要是将她送去给那俏和尚,她还能把持得住? 万一她色胆包天,把持不住将那俏和尚吃干抹净了……她还有命活?那和尚得扒她一层皮,画心得扒她一层皮,君上还得扒她一层皮…… 于是她扯着嗓子嗷,“姐姐三思啊,半夜三更,孤男寡女,我……我会控制不住……” 画心翘嘴一笑,笑得眉弯眼弯,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抬、下、去。” 书逸微微转了下头,难得他没生气,还甚是脾气好的回眸笑道,“本王觉得羽兮也该找个人嫁了,好收收玩心,本王瞧她挺喜欢南城主的,不如……” 画心立即打断,“她不喜欢。” 语气斩钉截铁。 南慕离反而暗暗松了口气,被那丫头喜欢……可真不是什么幸事,他是真怕书逸强行赐婚下来,让他进退两难。 见画心笃定,书逸目光一顿,点点头,“这事也急不得,那就先存个档,备选吧。” 南慕离嘴角抽了抽,这也……可以?! 将他这一城之主当什么? 给一个黄毛丫头当……备选? 画心失笑,“似她那般见一个喜一个数目,怕你备不过来。” “无妨。” 书逸眉眼带笑的时候,平添了丝温润,他披着浅蓝色的披风,眉目笼在朦胧淡雅的飞雪里显得尤为温和,是难得一见的温文气质,儒雅侧脸。 他朝着南慕离走过去,在南慕离身侧蹲下,抬起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南慕离肩上,轻轻拍了拍,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 南慕离却一阵恶寒。 都说狼若回头,不是报恩便是寻仇。那么逸王若笑,不为画心便为藏刀。 “你的命是你师父拿命换来的,好自为之。” 说罢,书逸眯了眯眼,笑意又浓了一层,南慕离还在讶异他屈尊降贵蹲下来只为说这么一句? 南慕离正颜,“王爷不该负她。” 书逸慢慢翘起唇角,一抹讥诮立即染上了他的眼角眉梢,他张了张嘴道,“你怎么不说她不该负你?” 一语即中南慕离不为人知的隐秘。 南慕离惊骇又绝望,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子到底有多神通广大,仿佛眸光一掠便能看透人心,竟能连自己深藏了数十年的心思一语道破。 这样的人,他真的还有机会击败吗? 第351章 更深夜静该睡了 “这世间大多是不识好歹的愚人,他们不懂所有不是两情相悦的喜欢,皆算不上是辜负,一个人的痴心妄想,非要强加成另一个人的薄情寡义。” 书逸不急不缓地说着,南慕离一直抿唇沉默,书逸显然没有多余时间等人说话的习惯,他淡淡丢下一句,“所以本王不杀你,不是因为小暖,也不是因为凰羽,而是因为你还有价值。” 声音低到只有南慕离能听到。 书逸淡然转身离开,南慕离却心跳如擂鼓,他忽然惊觉,其实书逸一开始就知道,之所以没有单独治他的罪,而是让青城一众贵族陪他同跪,不过是为了替他将此事扑所迷离。 书逸毕竟是王,他要的是天下,而不是一城,所以南氏不能倒,青城不能亡,这便是帝王的制衡之术。 自此,南慕离对这个传闻里超然世外的王爷有了新的认知,若是以前,或者他会识时务者为俊杰,效忠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的逸王爷,可偏偏……他杀了自己的恩师! 如此,一颗心想忠,怕他也不信。 待书逸抱着画心转身回了卿楼,被风雪掩埋了身影,南慕离才晃晃荡荡地站起来,遣散了众人,他去了侧山,坐在被雷击成焦土的方寸之地上,空旷的四野里,他掩面哽咽的声音如厉鬼,喑哑低沉…… 风雪越浓,月色浅淡。 书逸将披风裹在画心身上,掀起披风上的帽子将她遮得严实按在胸前,沉默地抱着她一步步在雪地里慢慢前行,俊朗至极的面上一派平静。 画心靠在书逸怀里一动不动,她的头就埋在他的胸膛,耳朵贴在他心口,听到了他面上看不到的怦怦乱跳,她突然跟着他心跳漏了两拍。 她突然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吗?” 书逸迟疑了一瞬,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答非所问道,“更深夜静,该睡了。” 画心,“……” 隔着两层衣衫,感觉到书逸身体透出来的滚烫,画心感觉自己也莫名跟着滚烫起来,她深吸了一口凉气,感觉一阵强烈的不安。 到了门口时,书逸将画心放下,画心拦在门前,“我身体无碍了,不需要人照看,你……你回你自己房去睡吧。” 书逸,“……!?!” 大手一伸,又将她揽回怀里,不由分说地推开门,长腿一迈跨了进去,“本王的房间就在这。本王来了以后一直都是睡在这。” “睡在……这?”画心指着矮榻,结结巴巴。 “不然呢?”书逸挑了挑眉。 画心继续磕巴,“那……那我睡哪?” “自然是跟我睡一起的。”书逸说的一脸理直气壮。 画心窝在书逸怀里立即就炸了,“你……你居然趁我昏迷偷偷占我便宜!” “青城不比城,卿楼也不比无心居,是别人的地盘,耳目众多,你昏迷了还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要是你一病本王就弃你不顾,传出去对本王的名声不太好。” 画心,“……” 嘴角抽了抽,她竟无力反驳他。 第352章 亲热 画心咬牙,“那你睡吧,我不困。” 随即,她便感觉书逸揽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了,喑哑深沉的声音传来,“看来是还不够累,本王可以给你助助眠。” 然后他整个身体就压了下来,画心感觉到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压得她喘不过气,于是她怒吼道,“最近我不在,你是不是吃胖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一别数日,数十载的相思,再加上百坛花酿入肠,你说胖不胖?” 他滚烫的手随着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脸颊上,那优雅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耳边的灼热,令她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 舌头打了结似的,她吞吞吐吐道,“那个……你……压得我喘……喘不过气来……” “是么?”书逸指节一绕缓缓解开她领口的扣子,轻声问道,“这样有没有好些……” 画心一紧张,差点断了气,憋红了脸到,“没……没有……” 轻叹了一声,书逸俯下身来,声音带着几分干涩,“那只能本王来帮你了。” 哑哑地,透着说不出的性感。 说完,他深深低头就吻上了她温润的柔软。 “呜~~” 该死的!画心瞪大着眼睛,奋力反抗,8她竟然觉得有点热,浑身上下,由里及外,越来越接近他的滚烫。 所有的挣扎都湮灭于无情的镇压,最后画心忍无可忍,龇牙狠狠咬了下去。 “嗯~” 书逸闷哼了一声,舌尖是浓浓的血腥味,他抬起头来,半抬眸子睨着她……这女人是要谋杀亲夫吗? 书逸没有从她身上起来,画心便只能抱着他虚弱地喘息。 “好些没?”他开口,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喘息,性感又暧昧。 画心红着脸瞪着眼,“你故意的!” 书逸低低地笑,“嗯,本王错了,本王故意的。” 画心,“……” 她痛心疾首地承认,他没错,是她错了,她不该嫌他胖,不该说自己喘不过气来…… 画心舔了了舔被他咬肿的红唇,垂了垂眼睫,想推开他,“那个……明早还要赶路……” “无妨。”书逸打断她,抬指捻着她嫣红的唇,低声沉沉,“本王准备了宽敞的马车,路上也是可以睡的。” 马车上也可以睡? 画心只觉得脑壳疼,想想还要跟这禽兽同处一车,一颗心就慌得小鹿乱跳。 “那现在你想……怎样?”画心看着他眸色深沉里的意乱情迷,脑壳更疼了。 “亲热啊,你没感觉到吗?看来本王表示得还不够,不如我们再重来一次。” 说着,书逸便又俯下身来。 画心瞪眼,错愕整张脸连着整个身体都抑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究竟得多禽兽,才能让他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不但不羞羞,还一脸地大义凛然! 他的身体好烫,烫得像岩浆一样,融得她都快化了,说什么冷公子,万年不化的冰山……她看他分明就是火麒麟烈焰山…… 她闷声哼道,“呆子,你这样我很不习惯……” 他回得心猿意马含糊不清,“嗯,一回生二回熟,是本王以前不解风情,过两夜你就慢慢习惯了……” 第353章 风雪辞卿楼 卿楼梅院,夜深雪寂。 长廊上的莲焰灯笼半丈一盏,映得廊道明亮,犹如天上银河落人间。 那厢,倾君墨已经喝得烂醉,和光同尘却还清醒着,窗外皎月照雪色,素瓷斟了三杯酒。 一杯饮红尘,方知缘浅情深。 一杯辞过往,却见痴心癫狂。 一杯奉菩提,奈何禅心不起。 于是,他拨乱了念珠,披袈裟,点戒疤,袖里藏着那只曼珠花。 窗前枯坐看落雪,时间滴答滴答,他在等黎明,也在等离别。 这厢,画心已经做好了与书逸同归于尽的准备,只要他敢再过分一些,她就一口咬死他…… 谁料,书逸浅尝辄止,在她唇上啄了啄,规规矩矩地从她身上滑到了一侧,小心翼翼地将她拥进怀里,抱着她睡着了。 她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费力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却逃不出他的禁锢, 书逸被她拱醒了,眯着眼问,“你哪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没……没……”画心怔了一下,立即不敢动了。 书逸将头往她脖颈间埋了埋,似是困极,又昏昏睡了过去,他鼻息间的温热呼在她耳侧,竟是说不出地安静温和。 画心想,原来这呆子也有累的时候,一定是这几日照顾他没休息好吧,忽然她就心生了一丝柔软的愧疚。 心怦怦直跳,又悬了两个更,她终于熬不住呼呼睡了过去。 好在,一夜平安无事。 隔日,风雪未歇,却出了大太阳。 又是天现异象。 画心拧着眉深思,到底是何等重要的人,何等重要的事,才能令日月同耀呢? 用完早膳,书逸便来催她上路。 山上的风雪很大,雪扑簌簌地往下落,风也冷嗖嗖地吹,一出门便是彻骨的寒意,着实是不宜出行的日子,似天公有意留人不走。 卿楼外送别的人站了满阶,纷纷劝说他们不如再多歇几日,等过了这场风雪再走。 书逸只道“无妨”,便拥着她往山下走,她四处望了又望,人潮熙攘里,独独不见和光同尘。 她虽什么都没说,可从她那一双烟笼雾着犯着红的桃花眼里,书逸已见端倪。 画心一步三回头,着实一副念念不舍的样子,书逸薄唇微勾了个笑,“怎么,王妃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 “没了。”画心想起昨夜和光同尘说的那句“就此别过,愿后会无期”,缓缓转过头,“走吧。” 马车停在山下,他们本可乘风或者御剑下山,再不济也可以骑着白虎,画心却执意一步步走,书逸只好无奈牵着她的手一步步陪她走。 她走下卿楼的高阶时,卿楼里才走出一颀长瘦削的身影,身披袈裟,手持佛珠,居高临下,目光随着她一步步走过她来时的路,直到她的身影成了伶仃纤细的一道。 和光同尘淡淡垂下眸去,纷飞的大雪在他身上覆一层又一层,他却动也不动一下,宛若一座佛雕,四周的人皆好奇的打量他,先有王妃一步三回头,后有药尊阶前长立目送,不由皆隐隐察觉出了一丝微妙。 第354章 城府 “还不去追么,再不去她就真走了。” 待四周的人都散了,倾君墨才从卿楼里走出来。 和光同尘并不言语,依旧保持着默立的姿态,日光又亮了些,一寸寸落在他身上,镀成金光漫天。 画心故意走的很慢,临到山门,回首瞧着青隐山峰峦叠雪,一片金光笼罩在山头,稀薄的日光里映着一个浅淡的人影,那人笔直地立在山头,不知是在望她还是在望雪。 忽然脚下一轻,她已经被书逸打横抱起,径直塞进了马车里。 曲千觞亲自驾的车,他瞧得清楚,书逸的眼中酝着一眸子的寒意,偏在画心瞧过来时,又化成了一抹温情。 他竟有些不懂,为何他家公子由来淡漠寡情,却偏偏对画心一往情深;又为何画心嫁了他家公子这般冠绝天下的人,却又似变了心移了情。 遥遥望着马车绝尘而去,和光同尘伫立良久,眉目沉静,却心潮翻涌。 马车离了山,入了城,远到看不见了,倾君墨长长一声叹息,却见和光同尘忽然踏着风追了出去。 马车里,书逸取了一副棋盘出来,问道,“归程遥遥,王妃可有兴趣陪本王下一局解闷?” 他笑起来像精雕细琢的玉像一般好看,画心知道其实他是想给她解闷,不忍拂了他的意,便应了。 书逸难得瞧见画心眉眼温顺,得寸进尺道,“棋局总有输赢,王妃觉得定个什么奖罚好呢?” 画心只觉得好笑,“你明知我不擅棋道,莫不是想借机欺负我。” 书逸低垂着首,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指如白玉,棋如曜石,英挺清俊的眉眼如雕刻般精致好看。 他笑得漫不经心,“本王何曾欺负过你。” “关于青城,你到底怎么盘算的?”画心落了一枚白子,挑眉问他。 在世人眼里,皇没有子嗣,亦没有其他手足,只有书逸一个兄弟,所以逸王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顶顶尊贵。 画心想起昨夜风雪未歇,月色满庭时,卿楼外,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九天弟子,大概知道书逸已经动了重整天下的念头。 书逸只看棋局不看她,随意回道,“百里祭掌握着毒派的命脉,本王毁了百里祭,就等于毁了青城的半壁江山,毒派一散,便是动了青城的根本,南慕离再不敢轻举妄动。” 画心跟着落下一字,“为何不动南慕离?” “本王早年毕竟受过南家的恩惠,自然得留点薄面。”书逸随口敷衍着。 画心却不信他,“仅此而已?” “青城本呈三足鼎立之势,百里祭没了,若是南慕离也没了,岂不是让和光同尘一人独尊。和光同尘并非池中之物,南慕离亦不是省油的灯,本王不过是留他制衡和光同尘。” 书逸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十分坦然地将一番城府尽吐,又在棋盘上落了一子,目光却顺着眼角眉梢向画心看过来,带着点审视,似乎在揣摩什么。 闻言,画心不由心下一沉,手中捏着棋子缓了好一刻,才落下去。 第355章 博弈 见画心似负了气不肯与他说话,书逸问她,“怎么,王妃觉得本王做的不妥吗?” 画心微微抬眼,睨了他一眼,却又立即移开,扑闪着眼睫,挤兑道,“王爷深谙庙堂经纬制衡心术,又怎会不妥。” 她眉眼潋滟,却掩不住心底的难过。 曾几何时,那个光明磊落胸怀坦荡的谦谦君子,竟变成了如此工于算计唯利是图的腹黑小人? 以前他一个眼神,她便能知晓他在想什么。如今他的心思啊,真正成了深不可测,就连她这枕边人,都不能揣得一二。 书逸轻轻叹了口气,“这天下将乱,本王不得不早作打算。” 画心又问,“对王爷来说,权势天下重要还是苍生百姓重要?” 书逸拈棋的手顿了顿,缓缓吐出两个字,“权势。” 画心怔了怔,片刻后,她才笑了笑,“难得王爷如此坦诚。” 她说的温柔,书逸却听出了话里的讥诮,心里似有把火在烧,却又按捺了下去,“心儿,本王即便机关算尽,亦不会算你。” “夫君现在是越来越有王爷的架子了,之前你在我面前,可是从不自称本王的。”画心知道书逸有意让她,毫不手软地一连吃了他好几颗黑子,抬着清清亮亮的眸子看着他问,“怎么以前就藏的那么深?” “以前,皇权虚名于我无用。” 书逸亦然听出了画心字里行间的奚落,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又落了几子,局势迅速扭转,白子一片颓势。 没说完的话,藏在了那深邃的眸子里。 她不知,现在,他因有了她,才不得不费尽心思去谋划,只有将这天下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才能将她留在身边,他才能护她一世周全。 画心忽然心生慌乱,抬手一把拂了棋局,“王爷技高一筹,我输了。” 书逸不管落了的棋子,只是期身上前握住了她的肩,将她抵在车壁上,嗓音低沉,“输了,该罚。” 滚烫的唇擦过她的脸颊,如雾的气息散在她眼前,她避开他灼热的气息,耳根微微泛红,心口一跳,却没由来地疼了起来。 这种痛和平日里的痛不同,不是撕裂滴血的痛,而是空落落的难过,似有一股强大的情绪在感染着她。 书逸停下动作,盯着她,轻问,“怎么了?” 画心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她痛得缩成一团,令书逸看了心疼不已,只得呼和着让曲千觞停车,宣青音来替她诊脉。 帘角掀开的一刹,画心余光瞥到车马外的山影轮廓,只一眼她便认得,这才刚刚行到城门口,那日就是在此,和光同尘扶她下车,将她迎进青城的。 该死,难道又是那九州河神的元神在作怪吗? 青音匆匆赶来,诊了一会脉,却诊不出所以然来,书逸低垂着眸,眸中冰冷一片,半晌,他开口问,“王妃到底如何?” 青音皱着眉头看向书逸,在考虑说还是不说,最终在书逸的威逼下,才道,“不是王妃有恙,而是我师傅有恙。” 第356章 连心通意符 听闻和光同尘抱恙,画心指尖猛地一颤,紧盯着青音问,“何出此言?” “师父曾在王妃身上种了连心通意符,王妃若是不好,师父定能感知,同样,师父若是有恙,王妃也必定感同身受。” 连心通意符? 画心知道,这符隔了远了就没用了,难道和光同尘来了?就在附近? 他连最后送都不肯送她,如今又一直追到城外是作甚? 画心捂着心口,她的心每一寸都是凌乱的,思绪更乱,她知道,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再去见和光同尘,这般一想,却越发痛得彻骨。 书逸微微白了脸,冷了眉眼,一言不发,青音目光一掠,便看见他握起的拳头青筋毕露。 “心病还要心药医,解铃还须解铃人。王妃还是去见一见师父吧,师父此时定是……”在书逸眉眼中迸出的杀意下,青音讪讪住了口。不过意思已经传达给了画心,去与不去,只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旁人不知,画心却知,若要解心头痛,只须策马前行,远离了和光同尘便是,可如此,她只是感觉不到他痛了,而并非他不痛了。 如果就这么走了,注定是一生难安。 这般一想,画心咬咬牙对书逸说,“他既来了,且身体抱恙,我得去见他一面,你若愿意等我,就停在这里,你若不愿意,便留休书一封,自行离去。” 书逸心中虽然有怒气,却也不忍看她痛苦不堪,迎上她似愧疚似恳求的目光,许久,抛出一句,“你敢不回来,我就是搅个天翻地覆也会找到你。” “只要你在,我就一定回来。”画心握着书逸的手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她指尖的寒凉渗入他肌肤,一直寒到他心里去。 说罢,她放开他的手,转身挑起厚重的车帘。看着她转身的背影,书逸忽然觉得有些无力,身体抵着车壁,眉眼间浮起了浓浓的倦意。 和光同尘正在高高的城墙上,寒风席卷着细碎的落雪,将他的衣袍吹的鼓起来,猎猎作响,飘飘欲仙。 他比马车行的快,等在这里已经好一会了,他原本只是想来城头送一送,却不料,看到马车远远而来时,他忽然想起幻境中所见,似乎就在这回城的途中,就在这马车里,她彻底将自己交给了书逸。 他好像看的很开,其实他什么都放不下,他在意,耿耿于怀,痛彻心扉。 所以他这痛意感染了路过城门的画心,出乎意料地,马车在城外停了下来,红衣倾城的女子从车中跳了下来,天地苍茫,只一眼,她便瞧见了他。 四目相对,他躲无可躲。 大红的袈裟,在日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漫天的风雪掩不住他灼灼之华。 风飒飒擦过脸颊,画心一刻不停歇往回跑,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在深雪里,心是她的神力本源,每次心口一疼,她便使不得力,难免脚步沉重,额生密汗。 一步两步三步,她跑到城墙下,大口喘着气,艰难抬头。 画心盯着和光同尘看了许久,才缓缓向他伸出了手,一张脸衬着红衣绝艳,愈发显得苍白。 第357章 一了尘缘 画心在城墙下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和光同尘下来接她,她只好自己提起裙摆,绕过城门,拾阶而上,爬到城墙上时,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扶着粗砺的城墙站稳时,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十分不稳。 城头寒风凛冽,绝色倾城的女子立在城墙上。大红的衣袂似烈火灼灼。 衣袂随风荡起,烟霞一般袅袅。 和光同尘看着她,面上神情淡然,是惯常的波澜不惊。他清澈的眸子映着风雪,映着她倾城绝色,静若秋水,仿佛什么事都无法惊扰他。 画心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和光同尘别开脸去,似不曾相识,又似不敢面对。 不知是离得近了,还是他心口的痛加深了,总之她心口的疼痛没有一丝消减,反而叫嚣着,愈演愈烈。 画心终于受不住,捂着心口,唤了一声,“尘尘……” “贫僧乃方外之人,法号忘尘。”和光同尘转过身来纠正道,双手合十,双目视空,仿佛这万事万物,都入不得他的眼,他的心。 画心静静看着他,神情怔忡,目光绵长,像是在看一段无痕风月。 风吹起他大红的袈裟,她素来爱红,却觉得刺目,张口问他,“你为何会来这里?” 他答,“一了尘缘。” 她又指着自己的心口问,“你这里,又为什么会痛。” 他又答,“悲悯苍生。” 言简意赅,滴水不漏。眉目淡然,生冷疏离。 画心猛地心口一搐,双腿一软,身子就像城墙外倾去。 几乎是瞬息之间,和光同尘的身影倏忽而至。有双手接住了她,掌心是温热的,带着一点沁凉寂然的香气,像是雪,却比雪更清冷。 和光同尘没有说话,手掌也没有停留,还没成拥抱的姿势,他已经抬起手,一把将她推开了。 画心顺势抬眸,日光倾在她眸中,潋滟到了极点,一眼便令和光同尘四肢僵硬,辗转动弹不得半分。 “好端端地,怎就想不开出家了?”画心的声音软软的,同飞雪一同落在他耳畔。 和光同尘紧抿着唇不答。 画心嗅到了不对劲,眸光一转,轻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欢我?” 和光同尘一怔,他没料到这样的心事会被她这么直接捅破,许久,他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依旧平静,“忘尘乃方外之人,无心且无情,所以,贫僧不喜欢你,忘尘不喜欢画心。” 画心微笑着又问,“那和光同尘呢?” 和光同尘的脊背凝滞了很久,干净利落地回道,“亦没有。” 却又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他没骗她,喜欢她的是君逸,而不是和光同尘。 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落进画心耳朵里格外漫长,她出了神,许久才笑道,“不喜欢就好……不喜欢就好……” 心口倏忽传来一阵痛,直叫她分不清是她痛还是他痛,又或许都在痛,好久一口气没吸上来。 一时天地都静了下来,只有风声过耳。 冷风吹进她单薄的衣襟,直冻得她一个激灵。 第358章 女儿问圣僧 天寒地冻,画心从马车里出来忘了添衣裳,又无气力运功驱寒,直冻得双耳鼻尖通红。 和光同尘看了她几眼,又看了她几眼,似是有些无奈,修长指骨伸过来,扬起宽大的袖袍遮住风雪,将她护在他袖下,嗓音喑哑,“雪冷风寒,女施主自有归处,去吧。” 画心却浑不在意,她笑,“那你的归处呢?” 两人看着对方,四目相对,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于彼此来说,都是惊心动魄。 氛围瞬间微妙起来。 他的眸光还似天上明月一般明澈,微哑着回道,“贫僧身归方外,心证菩提,施主勿须挂怀。” 画心苦笑着收回目光,望向远处,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自己也说不上来。 “我心有一惑,想问一问佛,圣僧可解否?”她终是改了口,不再唤“尘尘”,亦不直呼“你”。 和光同尘回的淡漠又疏离,“施主请言。” “我前世深爱着一个人,且欠了他一生,这一世我特来还情报恩,却发现,今世他已非前世他,今生情难续前生缘。所以我想问一问圣僧,这前世因,后世果,可能改变?” 闻言,和光同尘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哀高兴她能分辨出书逸不像君逸,悲哀她根本认不出自己,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自己。 他佛心寸动,却不着痕迹地掩了过去,“因果皆有业报,还得前世债,方可修得来世好。” “呵~你果然是个和尚转世,才会说出这样刻板的话来。”画心突然释怀地笑开,“你知道吗?有很多个瞬间,我总觉得你才是他,虽然种种不合逻辑,可我就是感觉你的身体里好似住着他的灵魂。如今看来……当真是我想错了,如若是他,一定会说,我若不喜欢那果,他便替我改了那因……” 和光同尘如触电般震惊,风雪冷寒,他紧握的手心里却细汗绵绵,又听她说,“我之所以会回来找你,是因为我不确认一番,必定此生难安。” 佛,九十刹那为一念,一念间九百生灭。就在短暂的一刹那凝眸,她展颜一笑,艳若花开。 一如当年他与她初见,无涯的曼珠花海妖冶却不及她艳色绝丽,令他不经意地惊鸿一瞥,便一生都再移不开眼。 他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告诉她,是他……是他!他就是她的君逸! 可他也已经不是曾经的君逸了…… 一次年少轻狂的逆天改命,所造成的灾难,所遭受的业报,以及最后那毁天灭地的结局,让他再也无法说出篡改因果那般意气风发的狂放之语。 前一生,他已经为他的轻狂买单。 这一世,他要精打细算,为她谋一世长安。 所以话辗转到了喉边时,已字字违心,“人非死物,皆随时而变,施主不必介怀,须坦然受之。” “坦然受之?”画心依旧盈盈笑着,微挑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泪从下巴滑入她颈间,她捂着胸口问,“圣僧的佛心为何又痛了?” 第359章 书逸吞毒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万物为柴,阴阳为火,冥冥众生,那个不是饱受煎熬?佛心慈悲,自是痛悯天下。” 和光同尘睁着眼睛一通胡扯,画心眉头微皱,却只是看着他若有所思,没有点破。 “世人都饱受煎熬,乃上位者无德无能,或许这六界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这样意味深长的话,若是不明画心身份的,定是一头雾水,和光同尘偏偏眼眸清明,一副洞彻之态,“施主如今心伤难愈,神力枯竭,时机还未到,不可轻举妄动。” “你似乎一点都不讶异本座的身份。”画心朝他挑了挑眉。 和光同尘回的淡定,“九幽神女,权掌六界。贫僧乃是红莲业佛净无尘转世,岂会不识。” 对啊,一眼就能看出来,格外清净平和的气质,不输她的美貌,以及超凡脱俗的强大力量,红莲业佛,洪荒古佛,是她曾见过的最强大存在。 画心不以为意一笑,“有一事,本座还要拜托圣佛。” 那笑意仿佛是雪地里次第绽放的红梅,不可思议地艳绝。 和光同尘有一瞬的失神。 “施主有求,但言无妨。” “本座的心疾……这世间怕是除了圣佛,无人可医,还请圣佛多费些心思。若医不好……” 和光同尘打断她,“施主放心,贫僧定当竭尽所能。” 画心本想交代交代后事,她家大业大,能值得她托付六界的,除了红莲业佛净无尘,还有谁呢? 不过被和光同尘一打断,也觉得自己担忧得过早,介时再托付也不迟,遂也没再说下去。 和光同尘一直保持着掩袖替她遮风雪的姿势,这个动作,隔远了看,恍如拥抱。 马车的垂帘被高高挑起,书逸正端坐在马车内,一动不动望着城墙发呆,清俊的面上阴晴不定,乌沉如夜。 “公子,要不要属下带一群人去将王妃抢回来?”曲千觞在书逸强大的威压下干坐了许久,实在忍不住自告奋勇道。 他作为一个忠诚的属下,实在是看不过眼画心将书逸抛下,光明正大地去私会“情夫”的行为。 书逸侧眼甩过一个眼神:你当本王是山寨里的土匪吗? 曲千觞又讪讪道,“要不公子您亲自去接王妃回来?” 书逸又甩了一记眼刀:你明知本王搞不定王妃,是不是故意嘲笑本王! 曲千觞,“……” 书逸依旧朝着城墙目不斜视,沉声问道,“本王让你取临仙阁取的药取到了没有?” “取到了。” “给本王。”书逸朝曲千觞伸出一只手掌。 曲千觞递过一白瓷罐,八卦道,“王爷要这玩意儿作甚?听说这醉生梦死丸可是天下第一烈药。难道是……”要给王妃下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书逸打开白瓷罐,取了药丸,看也不看,自己吞了。 “公……公子……”曲千觞瞠目结舌,“这……这药不能乱……乱吃的。” “嗯……味道还可以。”书逸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曲千觞,“……” 默了一瞬,他忍不住又问,“那……要不要属下去给公子找……找几个美人?” 书逸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必,等王妃回来。” “要是王妃不回呢?”问完曲千觞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他怎么能问这种送命的问题呢…… 第360章 警示 好在书逸心思都在那城墙上,并未动怒,只轻声道,“她会回来的……” 药性很快就起了,他的声音立即低哑暧昧起来,呼吸也微微加重,额上渐渐淌下细汗,汗珠越滚越大,浸透衣衫。 湿哒哒的鬓发贴在他精致的侧颊,真是性感的要命。所谓秀色可餐大概就是如此。 “公……公子。”曲千觞咽了一口唾沫,“您身强力壮何必……要吃那玩意儿……” 不会是……不行吧? 曲千觞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暗自庆幸没有口直心快说出来。 书逸的有苦难言,曲千觞自然不知道。若是说出去怕是无人相信,这二人成婚同房已有月余,却尚未圆房。 而书逸遥遥望着的二人并未诉说衷肠,正絮絮叨叨地讨论着六界苍生,若是以往,画心慵懒惯了,是极少过问人间事的。或者说,她平日是足不出画情谷的。 城墙上大雪纷飞,和光同尘似清减了不少,寒风吹得宽大的僧袍空荡荡的。 画心想起书逸欲用南慕离牵制和光同尘,不由叮嘱道,“你在青城要小心南慕离,此人略有城府,你这君子心性难免要吃亏。” 和光同尘点点头,“施主亦是,城恐比青城更要风起云涌,人心为棋,步步算计,兀自珍重。” 画心不以为意地一笑,“本座再不济,也还是不死不灭的神躯,区区凡俗之辈,何足畏惧。” 犹疑了一瞬,和光同尘担忧道,“已有邪魔入世,这世道,怕是很快就要乱了。” 这话吓了画心一跳,“邪魔?魔族不是皆被九幽封印镇压于九幽之下了么?” “他乃创世之神赤冥……”和光同尘顿了顿,还是没提巫不周与画心的前世之缘,只道,“因一念之差,入佛不成,反堕了魔。九幽封印……封不住他!” 创世之神?!? 画心岂止是讶然,她简直听得浑身热血沸腾,一想到和光同尘乃是天地初开时就存在的业火红莲,立即兴奋地忘了礼数,摇着他的胳臂问,“创世之神不是九天玄女青玄么?怎的又成了赤冥了?” 她不知九天玄女就是她自己,亦不知赤冥是为她堕的魔,和光同尘不擅长编故事,亦不想她被前世纠葛所困,只好敷衍道,“此间说来话长,若是日后有缘再见,贫僧再为施主细细道来。” 画心想想这城头之上确实不是什么听故事的好地方,而且她出来久了,那呆子怕是要坐不住了,只得苦笑,都说来日方长,大多是后会无期。 “来日再见,指不定本座的儿子都能听你讲故事了。”她故作轻松地打趣着,说完却又觉得甚是不妥,抬眼果然间向来波澜不惊的和光同尘微微变了脸色。 她尴尬一笑,“你乃圣佛,洁净如莲,干干净净,我是个俗人,为人妻,自当要为人母,位尊六界之主,最后也不过是相夫教子……” 和光同尘愣愣看着她,倏忽心头骤痛,“身有王夫相伴,膝有娇儿承欢,甚好,甚好……” 第361章 别倾城 他想看她一生美满,却又叹给她美满的不是他。 随着和光同尘的低喃,画心心口剧烈疼痛起来,而她一抬头,便看到和光同尘大红的袈裟不解自落,露出里面一身白色僧衣,衬得他眉目温和,比玉还澄澈。 雪中白衣不染尘,倾城容止天下人。 画心俯身捡起那一身红袈裟,仰面笑道,“你禅心不定,难证菩提,佛祖不肯收你。” 和光同尘面不改色地伸手接过袈裟,却见画心蹲在城墙上,久久不起身,心中一忧,方系好的袈裟又落了下去。 画心痛得皱眉,却又一阵痴笑,“尘尘,你看,你的心又乱了,你不会是为本座动了凡心,所以才下凡历劫的吧?” 本来是打趣的一句话,却平白无故渲染了暧昧,和光同尘一言不发,俯身扶她,画心心口疼的厉害,赖在雪地上不肯起来,五黑的长发铺在雪地上,宛如白纸泼墨。 和光同尘见她一张脸皱得厉害,抬指又画了一道符,打入画心心口,她心口的痛顿时消减了一半,却依旧隐隐作痛。 他没解释自己的行为,画心却道,“我知道这是连心通意符,你解了也无用,你分明见了我便心不静意难平。” “因为见了你,我便会想起清戈。”和光同尘如是道,说完他便生了些许悔意。 再一次,他亲口将她拒之心外。 她问了三遍,他骗了她三次,而这最后一个谎言让她彻底死了心。 他一抬眼,便恰好撞进了她水盈盈的目光中,像是那眸中刚下过一场雨,她微微启唇:“本座已经答应你会救她了,你为何还要想不开出家。” “前世宿命难违,邪魔已出,大道将倾,贫僧没有选择。” 画心闷闷不乐呜了一声,净无尘的绝情是出了名了,瞧着九州河神的下场便知道,爱上这么个人,清戈这一生,注定凶多吉少。 她想了想问,“那清戈还要不要救?” “嗯。” “救出来守活寡?” 和光同尘,“……” 他扶着她起来。她蹲久了腿有点麻,起身时,撞在他怀里,额头蹭过他心口,怦一声,那一刻,她听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声。 和光同尘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再去看她,她正定定看着他,眼神幽深,深如沉渊。 “本座曾有那么一瞬,希望你是他,沐着璀璨的天光将本座从无边的深渊里救赎,本座终究……把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一刻,她松开扶住他的手,她分明感觉他要对她说什么的,可是他只静静立着,她等了一会,转身,语气淡了下去,“本座走了,愿圣佛早日修成正果。” 和光同尘犹如被人刺了一剑,正中心口,极痛。但他却又无法将剑从心上拔出来,只能任那剑刃在他心肉上慢慢地磨。 命定的结局里,他不是她的救赎,如果注定是殊途,那又何必再有牵连。 如同来时,画心依旧一步步顺阶而下,只是来时还有期待,归时只剩无奈。 第362章 不上钩的鱼 画心一步一步走的迟缓,却没有回头。 和光同尘站在城墙之上,沿着城墙相送,手里捻着她刻的佛珠,嘴里诵着她的名字。可是风声太大,而他声音太小,所以她没有听到他说: “忘尘忘尘,是千丈红尘的尘,也是和光同尘的尘。若要忘你,先忘自己。” 他终于在与她重逢后,又错过了。 书逸见画心下了城墙,立即飞身来迎,和光同尘眼睁睁看着他心爱的姑娘跌进别人的怀抱。那躯体曾是他的,而她就在他怀里,他却感觉不到。 书逸抱着画心越走越远,和光同尘脚不由心地沿着城墙一路追,直到他们上了马车,厚重的帘幕垂下来,他再也瞧不见她,他才停下。 身上的袈裟再次飘落,和光同尘僵直地立在城头,看着马车轧雪而去。倾城的日光照着他泛白的脸庞,他捂着心口,那里已经已经痛到麻木,没有知觉。 直到画心离开后很久,和光同尘还站在原地,身上染着料峭的寒意,沾着雪,远远看去,是一道落拓的影。 万年重逢看不穿真假,十丈袈裟遮不住牵挂。她扬尘踏雪而去,他身披袈裟相送,尘根未断,本无佛心,却为她强入了空门。 久久,他低嘲一笑,“忘尘忘尘,你既在心,我既在尘,如何……相忘。” 马车里,书逸正黑着脸与画心大眼瞪小眼。他知道这是个傲娇到有些盛气凌人的女人,就算是嫁给了他,那艳若骄阳的性子也不曾有半分改变。 因醉生梦死丸的药性,书逸的喘息起伏不定,画心瞧着他的异样,并未多想,只揶揄道,“你喘什么喘,不就抱了我一程么,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虚了?” 书逸,“……” 随即嘴角翘了翘,慢条斯理道,“为夫病了。” “呜。”画心应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书逸,“……”他这夫君大概真的是捡来的,妻不疼妻不爱。 瞧着他逐渐幽怨下去的小眼神,画心良心发现般顿悟,又加了一句,“你要是实在难受的很,就回去找尘尘看看,他应该还在城头没有走。” 书逸,“……” 画心不提和光同尘还好,一提书逸的神色好似瞬间霜冻。 微笑,眉眼间是反常的温柔,书逸摇头,语气微嗔,“这病……那和尚治不好。” 画心平静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你……你得了绝症?是不是活不久了?” 那娇俏的面上不是焦虑关怀……竟是欣喜! 书逸嘴角狠狠一搐。 正常反应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来看看他是否安好么?再不济也得问问是什么病吧?她这是什么反应…… !?! 黑云翻涌,以遮天蔽日之势将书逸的面色染得漆黑,一生气又忘了画心不喜欢他在她面前自称“本王”,开口就问,“你很希望本王死?” 画心一脸不以为然,“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 “本王死了,你才好改嫁……”书逸突然胸口酸涩的厉害。 画心挑挑眉,“除了你脸皮这么厚,你觉得这天底下谁还敢这么不要脸地觊觎我?” 书逸,“……” 第363章 不为所动 好好的苦肉计,遇上不按套路出牌的画心,书逸觉得脑壳疼的很。 缩了缩身子,画心觉着有些冷,见书逸浑身冒着热气淌着热汗,便很自觉地蹭过去,将双手塞进他肩窝暖暖。 烫! 烫的要灼烧起来了。 书逸本勉力忍着,画心的手一伸过来,他脑门怦一响,所有意志瞬间被击溃般,呼吸立即急促起来。 “心儿……你这是……在勾引为夫?”他的声音牙得不成样子,也性感得不成样子。 豆粒般的汗珠砸下来,滚烫的热度犹似从她的指尖一路烫上她的心头,画心察觉不对,慌忙想缩回手,却被书逸一把按住。 他掌心同样滚烫得令她窒息。 “你……真的病了?”画心这才信了他的话,立即强行抽了他的手把脉,可这脉象膨张有力,完全不似病症。 书逸反握住她的手,紧紧与她指掌相扣,语气里带着与他威仪十分不配的嗔怨,“嗯,为夫病了,相思病……” 画心,“……?!?” “什么时候了还胡闹。”画心拍开书逸的手,一掀车帘,对着曲千觞吩咐道,“调转车头,回青城。” 曲千觞自然不敢应她,只拿眼去看书逸,画心亦感觉到她这个王妃说话似乎不怎么管用,立即气道,“不听我的是吧?那我就把你怎么调戏我的全部告诉你家主子!” “……”曲千觞凌乱了一瞬,“王妃……属下人微命贱,实在不值得王妃拿自身清白来诬陷。”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来,曲千觞驾着车,淡淡呼出的白雾在眼睫上结成了厚厚的霜。 画心还没怼回去,立即被书逸自身后拢入怀中,厚重的车帘落下,她皱眉,推了推书逸,“放手,你太热了。” “热是因你穿的太多了。”说着书逸便抬手解去了她的小衫,露出一片玲珑剔透的美人骨,“为夫也热……” 他垂下头来,一双华丽秀美的凤眸盈盈送来一泓秋波,极尽挑丿逗地看着她,**得不可思议。 画心咽了咽口水,不为所动。 却悄悄红了耳根。 她微扬起下巴,目光冷淡地掠过他,“热的话,你出去驾车吧,外面雪大,风寒,降温……” 等着画心为自己宽衣解带的书逸彻底凌乱,这样下去……要怎么把她拐上床?要怎么把她扑倒吃干抹净生米煮成熟饭? 看着汗涔涔的,当真成了个湿人的书逸,默了半晌,画心叹了口气,到底伸手替他解了宽大的外袍,随口提醒他道,“你以前不是常用寒冰诀替我解暑么,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用了?” 听画心突然提及过去,书逸心里立即舒畅了许多,“原来你还记得,那时候,你倒是喜欢日日缠着为夫,吃饭喜欢为夫喂着,走路喜欢为夫抱着,就连睡觉也喜欢为夫用寒冰咒凉着……” 如今一想,书逸忽然觉得那时与她一起的岁月真是甜的发腻,画心却听得心口一阵颤栗,那时候…… 第364章 抉择 那时候她还沉浸在初逢他的喜悦里,因为她的君逸没死,她就欣喜若狂忘乎所以了,那时她也还没遇见过和光同尘,一个比他自己更像他的人…… 所以后来的生疑,离心,都是必然的。然而如今她已经不顾一切地向和光同尘求证了,最终得到了唯一可她却觉得未必正确的答案。 画心的沉默让书逸觉得害怕,他不顾她的挣扎,伸出一张宽大的手掌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喘息不定道,“你还在想那个和尚,你是不是觉得他像极了以前的我?” 画心有几分最深处的心思被勘破的慌乱,身子一倾,棋盘打翻,棋子落了一地。 书逸的脸上是画心没见过的冷峻,像结了一层寒霜,她仓促地错开书逸的目光,却又在低头的瞬间忍不住想起了和光同尘岁月静好般的眉眼。 书逸紧紧勒着画心不放手,几乎要把她的腰勒断,揉进他的骨子里去,一双幽深如墨潭的眸子似乎要把她看穿。 “你可知为何我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你?”画心看着书逸熟悉的眉眼,却又觉得多了些许陌生,不待他答,又缓缓说,“不是因为你风华绝代,也不是因为你皇权倾世,只是因为我爱你,爱了千千万万年。” 多么深情的表白,书逸却笑不出来。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不是他……他却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眸底渐渐浮起暗沉的情愫,他俯身吻住她潋滟的唇,掩饰自己的慌乱。她头一次没有拒绝没有挣扎,唇下冰凉一片,所有的爱恨与温柔都缱绻在唇齿之间。 这绵长的一吻令书逸心神激荡,加之药力渐猛,他愈发有些不能自已,不管不顾地将蓄积了多日深沉汹涌的感情,铺天盖地般向她袭来,要把她在这惊涛骇浪里淹没。 画心被禁锢在书逸的怀中,想起君逸曾为她付出的一切,轻轻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回应他的缠绵,就这样给他吧…… 却不知怎么的,她忽然难受得想哭。 很快便要回到城了,回到那些尔虞我诈权利纷争中去。 其实青城经历这么多,她依旧喜欢青隐山上的那一片净土,白茫茫,不染凡尘,似和光同尘一样。 在卿楼里,她共他与世无争,不必处处计较权衡平稳各方势力,也不必日日辗转反侧提防险恶小人。那些淡而有味的日子像极了以往她与君逸在神界。 画心紧紧抱着书逸,用力去回吻他,感受着他身上愈发浓重的烟火味,眼泪终于抑不住从眼角滑落。 他怎么就变了呢,画心咬着书逸的唇,直到唇齿间溢满了血腥味,才哽咽着说,“可我爱你爱了千千万万年。” 深情里却透着无数的不甘心。 他是君逸,是她爱了千千万万年的君逸,他为了她堕了神位,落进这凡尘俗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还是她的君逸,她的夫君。 她怎么能嫌弃他? 书逸听出她的无可奈何,心中钝痛,到底是他让她失望了,上天给他机会让她来到他身边,他却……留不住她。 这样的强留真的对吗? 第365章 书逸,你还要不要脸! 令画心意外的是,书逸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她脸上的泪痕吻干,便松开了她,极尽温柔地在她耳畔低喃,“陪为夫再下一盘棋吧。” 声音里溢满了**,温热的气息在他齿间缭绕,他似难以抑制,却没再做过分的动作,这让画心有些意外。 书逸将棋盘摆正,又将棋子一粒一粒捡起。画心瞧他指尖是颤栗的,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烫的如此厉害?莫不是受了风寒?” “不是。” “那是……?” “中了醉生梦死丸的毒。”书逸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棋子。 果然,画心如他所想,讶然地张了张唇,目瞪口呆,半晌后才问,“那怎么办?” 书逸暧昧地挑了挑眉,“夫人觉得该怎么办?” “……”此话背后的深意让画心哑口无言。 瞧她一脸羞红,书逸不由得意地翘了翘嘴角,“要不……夫人也给为夫去找十个美人来……” 静默。 半晌后,画心怒目圆瞪,抓起他刚捡起的棋子扑头盖脸地朝他砸去,“书逸!你还要不要脸!种马!无耻!下流!信不信我……信不信我休了你!” 她骂的越得劲,他脸上的笑意越盛。 忍无可忍,画心将他一脚踹翻,“你还敢笑,谁准你中那种淫毒的!” “这个……本王说了又不算……”书逸笑吟吟地打趣她,“原来你这么在意为夫。” “……”画心气结。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瞧见书逸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她怒火蹭蹭蹭又蹿了上来,“我一日没休你,你就得为我守身如玉一日,否则……” 书逸龙心大悦,勾唇,“否则如何?” 画心大怒,“否则你睡一个,我就睡一百个,绿的你君家祖坟都泛绿光!” 书逸,“……” 这么不要脸的话,也只有她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还得意洋洋,好吧……比脸皮厚比掉节操,他认怂…… “说,谁给你下的药!我去灭门!”画心压在书逸身上,目光噬人。 帘外赶车的曲千觞忽然娇躯一颤,就怕书逸嘴中说出他的名字…… 书逸被画心压在身下,衣襟半敞,锁骨线条流畅优美,胸膛肌理健硕紧致,既彰显着男人该有的雄浑力量,又不失优雅美感。 画心撑在他胸口的手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不知为何,她令心中跟着小鹿乱跳,慌了起来。 仓促的指尖还没有收回来,就被书逸猝然伸过来的手按住,他抬了抬丽的凤眸,问,“你真想知道吗?” 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腔的微微震动,画心心口滞了一瞬,闷声一哼,“嗯。” 书逸凤眸慵懒一眯,哑声道,“我说是和光同尘,你信吗?” “不信。”画心思考都没思考,“他乃圣佛,岂会做这等龌蹉下流之事!” “那你可知他身上的醉生梦死丸是如何解的?” 画心不说话,因为她不知,也不敢去知,据说这玩意儿只能男女交合才能解,和光同尘蓦然出家莫不是因为污了身子……觉得对不起清戈才…… 第366章 魂追万里 如此一想,画心真觉得是暴殄天物,那样仿若冰天雪地里猝然绽放的雪莲般清绝的人,居然被人染指了…… 书逸瞧着画心表情抽搐,恨得咬牙切齿,自诩算无遗策的他再次会错了画心的意,“你也不用这么生气,为夫觉得这醉生梦死丸也没什么不好。” “呸!”画心回过神来,狠唾一口,心里有火憋着发不出,就只好对着书逸一阵猛捶,“叫你不知检点,叫你随便睡女人,叫你装纯洁……” 书逸不知她骂的是和光同尘,只当她在似他,笑着伸手将她拉进怀里,“为夫怕被绿,所以不敢。” 温香软玉在怀,他们本就脱得差不多了,一寸一寸贴在一起,汗津津的,一丝一丝交织成一个**的囚笼,让他们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书逸翻身压住她乱动的娇躯,闷哼道,“别动,如果你不想在马车上的话……” 画心果然不敢乱动了,喘息道,“没想到你也有不禽兽的时候。” “夫人是有些失望吗?”他柔软的唇在他唇上辗转,可画心忽然觉得疼,轻轻浅浅的疼在胸腔里蔓延,这是一种危险讯号,来自于她身体的本能。 可她没有拒绝他,在她的认知里,她本来就该属于君逸,连她的命都是他的,遑论身体。 “你忍的很痛苦吧。”画心揽住他的脖子,回吻他。 她的主动让书逸一愣,他嗑药的时候就在想等她一回来就将她就地正法,不管地点,不顾时间,可她这般体恤他,又让他心生了百般怜惜。 “无妨。”他在她唇间轻轻一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等回去,正式拜了花烛我在要你。” 画心面色羞红,嗫嚅道,“那你身体……” “这是日行万里的良驹,不过两日就到了,为夫可以忍一忍。” 那一瞬间,他呼在她耳边的热气烫得她晕晕乎乎,沉浸在甜蜜的混沌里,那一刻,她亦是心甘情愿的。 “真是个呆子……” 不过片刻后,那片大义献身的孤勇散去后,画心又开始别扭了,就像被判死刑的人等待死亡时的煎熬。 她郑重提议道,“喂,呆子,我们回青城吧,说不定和光同尘知道如何解醉生梦死丸。” 对书逸来说,画心的温柔就仿佛一个令他沉醉的绮梦,而这个梦一碰到和光同尘就注定会碎。 “不回。”书逸不满地冷哼一声,又冲着帘外的曲千觞吩咐,“快马加鞭,回城!” 画心没有再坚持,只是背过身去不看他,感受到他倔强地从身后抱住她,恍惚间心口的剧痛又加深了。 她不知,心痛的那一瞬,和光同尘曾来过,小小的“离魂”之术于曾是九龙真君的他来说,并非难事。 他的身体依旧在城墙上屹立如山,而他魂魄一直追随着他们的马车,从晨初行到日暮,直至行到了青城的边境,和光同尘没有看见四魂阵里马车内圆房那一幕,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至少……他所见到的未来已经开始改变了…… 第367章 不详的预感 暮色降临,和光同尘一缕幽魂坐在画心身侧,暗笑她现在的法术还真是微弱,居然丝毫察觉不到他。 而书逸许是被醉生梦死丸扰了心神,亦未察觉到他。 “心儿,我该回去了,希望这一别,便是……永别,若他能照顾好你,若你无虞,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打扰你。”和光同尘抚着她熟睡的眉眼,轻轻诉别,“我是喜欢你的,只是不动声色。” 说完,他身形一遁,已经出了马车,站在漫天的风雪里,看着车架辚辚驶出了青城,一路向南。 “只要你安好,身边是谁不重要。” 风声送来最后一句轻叹,声音低沉悦耳,画心猛然从沉梦中惊醒,“君逸” 惊惶的声音在雪野里回荡,连打着瞌睡的曲千觞都被惊醒了。 画心霎时觉得心口仿佛被细细的丝弦千缠万绕,尖锐地疼痛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怎么了?”同样惊醒的书逸立即将她拥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安慰,“不怕,为夫在……” 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恍惚如同梦呓,“呆子,我恐怕……要死了。” 她不像会说这种示弱之话的人,书逸怔了怔。 回过神来的画心忽然觉得失言,她虽然隐隐感觉到了危机,似有妖邪蠢蠢欲动,却并不打算将书逸牵扯进来,于是皱着小脸,捂着心口道,“我这里疼的要死了。” 书逸毫不避讳的一手捂上她心口,揉了揉,温声道,“要不要让青音过来替你看看?” 画心脸红成了虾色,憋了半晌,拍开书逸的手,忍住再踹他一脚的冲动,猛道,“你……你个淫贼,手摸哪呢!” 堂堂逸大王爷像犯了错的小孩,“你不是说疼么……” “我疼关你什么事。”画心依旧气呼呼。 帘外传来曲千觞憋不住的猪笑声,挂不住面子的书逸顿时也来了气,“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就算摸了又如何!” 瞧他刷了流氓还理直气壮,画心怒从心起,方要发作,却突然头皮一麻,一阵如鬼似魅般的淫笑声从她耳间一穿而过,虽然轻而迅疾,她听得清晰。 “到哪了?” 见画心的脸色突然凝重下来,书逸掀起车帘瞧了一瞧,道,“前面就是漓水之滨了。” 画心若有所思道,“那今晚就在前面那个破庙歇一歇吧。” 书逸不解,“这车上一应俱全,也宽敞,何必歇在荒庙?” “你有吃有喝有睡,这马儿跑了一天,曲千觞也赶了一天的车,不得歇歇么。哪有你这么虐待牲畜的。” 曲千觞在帘外方要称赞画心是个体恤下属的好王妃,可听到最后一句,差点一头从车上栽下去。 接着传来书逸寡淡的声音,“无妨,他不睡也不打紧的。” 曲千觞,“……” 遇主不淑大概说的就是他。 画心没有坚持,挑着车帘仔细观察着窗外,自从出了青城,风雪就小了许多,空中分明有明月,夜却黑的异常,仿佛被层层黑雾笼罩着,因此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第368章 死城复生 尽管白驹跑的飞快,可距漓水还有一段距离,画心只穿着件小衣,书逸怕她冻着,好说歹说最后强行将车帘放了下来。 见画心的脸色很不好看,书逸黑着脸解释道,“本王是担心你吹了风会受不住。” “你现在身体如何?”画心说着便抓起他的手把脉。 书逸愣了愣,“嗯,还好。” 他用了寒冰诀,降温,去火,应该能坚持到回到城的。 “那就好。”画心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一会如果出了事,能逃命就逃命……” “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书逸明显不受用,有一种被轻视了的屈辱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本王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画心白眼一翻,“我贪生,我怕死,你得护着我逃啊,难不成为了你的狗屁英雄气概,就让你媳妇陪你送死,逸大王爷,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你娶了我,是要负责的。” 书逸,“……”他还以为画心是让他丢下她自己逃命去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画心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回城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青两城的交界正是漓水的十里长街,是必经之路。”书逸心头虽有疑惑,却不动声色。 画心蹙眉沉吟,“是嘛……看来逃不过去了,我就说今日不宜出行……”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曲千觞兴奋地叫道,“公子,今夜不用睡荒庙了,前面有一座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书逸眉头一皱,这青交界的地界只有被红莲业火焚为死城的漓水长街,怎会有一座热闹非凡的城?他立即抬手撩起车帘望了出去,凉气透进来,勾起画心一个喷嚏,“阿嚏!” 书逸立即给她披了件外衣,目视着帘外,沉声道,“心儿,你见过这样的奇闻么,漓水的人明明都死了,却好似在一夜之间又都复活了,繁荣犹胜过往……” 画心抬起头,顺着书逸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就在那一瞬,她失声惊叫,“快停车!” 曲千觞虽不明所以,执行力却很强,立即收住了马缰,后面羽兮的马车正在疾驰,猝不及防就撞了上来,撞得白驹受了惊,撒开马蹄子一阵狂奔。 眼见就要闯进那一片灯火通明,四周危险的气息越来越严重,画心来不及解释,翻身一跃已经冲出了马车,踏着虚空俯身,一左一右抓住两个马头,干净利落地直接拧断。 马车迅疾倾斜,坠地,画心随手捡起两颗石子,反手一掷,正中身后另一辆马车的白驹心窝。 熟睡中的羽兮如肉球般从马车里摔出来,揉着头一阵大呼小叫,“谁!谁这么胆大包天!痛死我了……” 书逸和曲千觞虽被画心又迅疾又狠辣的举动惊到,却不似摔了个狗吃土的羽兮那般狼狈。 画心目光一轮,讶异发现,青音居然也安然无恙的立在一旁,看来这小丫头也是武功不赖又机敏,真不愧是和光同尘的徒弟。 第369章 妖魔鬼怪 “起来。”画心走到羽兮身侧,踢了踢她,指着书逸等人,一脸严肃地吩咐道,“接下来,由你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 书逸,“……?!?” 曲千觞,“……” 青音,“……” 羽兮,“噶?”随后在画心的威视下点了点头,虽然很勉强,还是应了,“哦。” 那呆滞的神情愈发让曲千觞等人觉得画心所托非人。在他们眼里,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比这个整日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羽兮要强太多。 画心没有耐心解释,转过身,伸出纤纤一指,指向百尺外的城。 那里的空中正有无数的明灯摇摇晃晃地升起,将漆黑的夜空点染出细碎繁茂的绚烂颜色,一点一点渐渐汇聚成绚丽的光河。 光河下连绵不绝的长灯宛如一条巨大的蟠龙般缠绕在大地上,端的是好看又震撼。 “我曾亲眼见过那里火光冲天,尸横长街,无一活口,这世间哪里有什么死而复生的城,不过是妖魔作祟,我一个人进去瞧瞧,你们修行太浅,想活命,就别跟着。” 画心一脸正色,英姿飒爽,曲千觞虽然被她鄙视了,但是他承认被鄙视得很爽。 羽兮自然是听画心的,青音也无异议,其他暗卫正等着书逸表态。 曲千觞察言观色,知书逸肯定咽不下受女人保护这口气,立即自告奋勇道,“妖魔鬼怪又如何,哪值得王妃亲自动手,属下愿意替王妃分忧。” 画心瞧着他觉得好笑,“你打算怎么替我分忧?” “这个……”曲千觞迟疑,这个……他还没想好…… “嗯?”画心笑着又问了一遍,“你们打算如何为我分忧。” 曲千觞被她一逼,大言不惭道,“降妖除魔。” 幽冥殿不悟道不修仙,武功虽登峰造极,却并不通法术,所以杀人是一流的好手,可降妖除魔……真是要笑煞画心了。 画心笑着拍了拍曲千觞的肩,侧身擦过,“就你们?还去降魔除妖?妖魔不把你们吃了算你们祖上积了厚德。你们要是实在嫌命大,也可以跟着我,不过别忘了先订几副棺材板准备着。” 书逸扫了眼看似说笑却一脸忧色的画心,沉着身道,“就听王妃的,你们全部留下待命,全本王不在,全部听从羽兮姑娘调遣……” 画心不假思索地打断他,“你也留下。” 说完,她就感觉背后一阵冷寒,回头果然见书逸正瞪着她,好像她方才说了什么该千刀万剐的话,于是又讪讪解释道,“那个……羽兮镇不住场子,我不放心,所以你留下保护他们……” 书逸大步走过去,与她并立在一起,“本王只负责保护你。其他人,与本王何干。” “我不需要你保护。”画心刚说完,发现书逸脸色更黑了,不由抚额:她现在又要打怪兽又要哄男人她容易么…… 扭头,换上笑脸,她又与他商量道,“我先进去探一探情况,若是三炷香时间我还不出来,你再进去寻我,如何?” 第370章 画心独闯漓水街 书逸黑着脸冷哼,“不如何。” “……”画心绞尽脑汁循循善诱,“夫君啊,你看我如今再不济,撑个三炷香还是没问题的,就算有危险,我一人被抓,也好过你我全军覆没,总之我会给你留下线索的,如此胜算更大。比起……一起死,我还是想和你一起活。” 许是那一身夫君叫的动听,又许是那最后一句说得叫他无法不动心,总之,鬼使神差地……他点头应了她。 画心不知从哪弄来三支香,递给书逸,叮嘱道,“记得三炷香啊,三炷香后才能进来。” 书逸方接过香,想摸她脸的手还停在半空,画心已经凌空一跃,踩着风飞上了天灯,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一句“小心”哽在喉头,书逸将香递给曲千觞点上,自己负手朝着妖火诡异的城看去,那里已经不见画心的身影。 曲千觞又开了眼界,惊奇道,“公子,您就这么听王妃的话?” “她言之有理,为何不听?”书逸没有回头,随口一答。 曲千觞挠头,“可是让一个女人去冲锋陷阵真的好吗?”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本王……”书逸蓦地又把话吞了回去,他在用看猪的眼神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好好的……吞什么醉生梦死丸,以至于现在自己要耗费七成的功力压制药性,还不敢妄动内功,如此跟着她去了,怕是要给她拖后腿。 “再厉害她也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病的不轻的女人……”曲千觞仔细看了看书逸的眼神,瞧他想把地上影子大卸八块的狠厉,立即住了嘴。 画心身子尚未好利落,接近天灯时,只觉得有股强大的力量正暗中与她较量,令她近灯不得。 俯身一看,连绵不断的长灯照得街市亮如白昼,街道上是人来人往的场面,隐隐还能听到路边小贩的吆喝声。 这可真正是怪事,这里的所有人都在红莲业火中死了,就连她的九幽之力都无法起死回生,可下面那些人仿佛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像活着的时候一样过着日子。 一时悟不出真假,但见长街繁华,画心目光一轮,瞧见了漓水的荒庙,破旧苍凉,一如当初。 街市上一片喧嚣,隐隐有诵经的梵音自荒庙厚重的夜幕里传来。画心目光忽然一滞,脑中昏沉,只怔怔看向庙宇深处,只见庙中燃着一支红烛,婴儿手臂般粗,焰如红莲,仿若这寒夜里唯一的暖色。 那是红莲业火! 所以……是谁在那里? 画心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难以置信,她乘着风落在荒庙门前,隐隐约约瞧见庙里点着篝火,篝火旁坐着一白衣僧人,眉目掩在绰约的火光里叫她看不清。 这一切都像极了她与和光同尘初识的那日,她怔愣在荒庙门口,突然不敢进去。 就在她犹豫间,庙门大开,无数道金光瞬间照亮了这个漆黑的地方,那白衣僧人在灼盛的金光下,缓缓从庙里走了出来。 第371章 重温旧梦 白衣的僧人立在门前,秀骨清像,风神炯炯。他执着佛珠冲她一笑,那笑容仿若是雪地里猝然绽放的雪莲,不可思议的清绝。 白衣胜雪不染尘,风流好似画中仙。 夜风拂过,微风吹皱了他的衣袂,吹得雪色僧衣卷起水一般的波纹,也将她的心湖吹起层层涟漪。 一片梅花拂落他肩头,暗香缥缈。 “和光同尘。”似受了蛊惑般,画心默念这四个字,只觉唇齿缭绕生香,随即清醒过来,轻问,“你怎会在这?” 和光同尘笑着开口,“等你。” 这不似他平日里会说出来的话,画心蓦然脸一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和光同尘立在门口未动,笑意加深,“外面风大,进来避一避吧,贫僧烤了新鲜的兔子。” 画心轻轻一嗅,果然空气里飘着肉香,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你……你今日不是正式皈依了佛祖么?怎么还杀生吃肉?也不怕佛祖收了你。” “贫僧乃万佛始祖,哪个佛敢收了贫僧?”和光同尘笑得气定神闲。 画心一愣,揉眼确认了一下,眼前站的确实是和光同尘,劝道,“既入了佛门,自然要守佛门的规律,否则……” 她还没说完便被和光同尘打断,“清规戒律乃贫僧当年所定,如今贫僧不喜,废了便是。” 这……这和尚莫不是个假的吧?这霸道又不讲道理的口吻怎么那么像书逸那个呆子?难道是书逸偷偷来了……扮成和光同尘的样子试探她? 这样想着,画心扑上去对着和光同尘的面皮就是一通好扯,“你个呆子,居然敢戏弄我!” 和光同尘,“……” 画心扯了半天,什么也没扯下来,只是将和光同尘如玉温润如月皎洁的一张脸蹂躏得红一块白一块…… 和光同尘依旧笑得气定神闲,“看来王妃对逸王还真是念念不忘……” “呸,谁对那个呆子念念不忘。”画心的心一抽,吸了吸鼻子,突然一声惊叫,“呀,兔子好像烤糊了,真是暴殄天物。” 说着,身形一闪,已经越过和光同尘冲进了荒庙里,伸手就去火里捞兔子,真是要吃不要命。 “小心。” 画心的手还没碰着火,已经被和光同尘握住,他伸出如玉的手轻轻一探,已经将肥兔抓在了手里。 画心看了看他手里的兔肉,又看看和光同尘一直抓着她不放的手,心里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拧眉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觉得还是先解这鬼城的问题比较要紧,否则三炷香后她不出去,那呆子冒冒失失进来可就不好了。 所以她拉着和光同尘在篝火前盘膝坐下,毫不客气的撕了一条兔腿下来,一边朵颐一边说,“和尚,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来这里等我的,你一定也是感觉到这城里有问题才过来的吧?” 和光同尘答非所问,他抬指擦着她嘴边的油渍,笑得宠溺,“慢点吃,不急,他居然敢饿着你。” 画心,“……” 第372章 反常的和光同尘 嚼着肉的嘴巴一顿,画心垂眸看了看他搁在她唇边的指尖,不自在地轻轻一咽,差点被一块肉噎死。 她哽着嗓子又问了一遍,“和尚,你是在这等我一起抓妖的吧?” “贫僧只是等你,不抓妖。” 和光同尘笑着又凑近了些,他的呼吸几乎已经扑在她脸上,很轻,也很均匀。 画心呼吸微顿,看着他好看到诱人犯罪的眉眼愣了半天,伸手摸了摸鼻子,往后蜷了蜷身子,沉吟道,“和尚,你是不是那个……醉生梦死丸还没解,所以……”半夜发情了?你……你怎么能做出这么轻佻的动作呢? 因着他是冰清玉洁神圣不可侵犯的和光同尘,画心没有把话说完,不过她相信,和光同尘那么聪明,一定懂她的意思的。 “心儿,贫僧是来找你的,贫僧后悔了。” 微风明月一起洒进来,和光同尘颀长的身影被篝火投落在身后的木门上,风拂过,篝火轻晃,人影婆娑。 好看,真是好看。 比那呆子还好看,比那白玉佛还好看,就像是画出来的假人一样,这世间怎会有和光同尘这样的绝色? 画心愣愣啃着兔腿,一口啃上自己的手才清醒过来,她伸手擦了擦口水,脸红道,“这兔肉真好吃,你手艺越发精进了……” 和光同尘笑得宠溺,“你喜欢,那贫僧以后日日为你做。” “……”画心又噎了一口,说不清是受宠若惊还是真的惊……她看着他,面色怪异起来,“尘尘,你是不是被妖魔控制了?” 和光同尘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满是油光的红唇上,“说什么胡话,这里哪有什么妖魔。” 没有吗?画心闷头吃肉,吃了几口愈发觉得不对,自己怎么有些热,声音还有些哑哑的? 她眨眨眼,看着和光同尘,哑着声音问,“和尚,你不会害我的吧?” “不会。” “那就好,你是知道……本座身份的,纵你红莲业佛尊不可言……” 画心怕有不妥,想威慑一番,却被和光同尘不客气的打断,“你这六界之主,若非贫僧力保,怕是坐的并非那般安稳,贫僧只是不争,而非……不能争。” 虽然有些生气,画心依旧保持了沉默,自创世青莲九天玄女身归混沌后,青冥大陆乃奉三莲为尊,而业火红莲最得青莲真传,乃三莲之首,莫说她一个晚生后辈,便是神祖君无邪以及魔祖夜无常还在,这六界至尊还是当属他红莲业佛。 和光同尘笑意微顿,“生气了?” “岂敢。”画心负气般又啃了两口兔肉,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这些年承蒙圣佛照拂,本座感激不尽。” 和光同尘又撕了一条兔腿递给她,“那你打算如何偿还?” “……”画心当真是对他刮目相看了,不过是以前的净无尘还是现在的和光同尘,怎么会问出这种不清不净的问题? 难道是一念不成佛,走火入了魔? 她努努嘴问,“你要什么?” “六界之主。” 第373章 贫僧要的是你 寂静的夜里和光同尘的声音掷地有声。 画心愣了愣,不以为意地一笑,“你若觉得不想辅佐我这废材之主了,六界你就拿去吧,反正那位子,本座已经坐腻了。” “贫僧要的不是六界之主的位置。” “那是?” “你” “吧嗒”一声,画心手里的兔腿砸到了地上,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问,“什么?” 和光同尘又强调了一遍,“贫僧要的是你。” 画心的脸上霎时红的像堆满了胭脂,紧抿着唇,不知如何回他才好。这时候她倒有点怀念那个呆子,要是他在,肯定不允许这和尚如此轻薄她。 可那呆子啊……熏了那香……一时半会怕是来不了了…… 想到这,她不由嘴角一抽,“那个……摁说戒贪戒痴,和尚你要节制啊……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贫僧不诚,参不透禅,证不得果,当初神庙初见,便入了相思门,自此心痴念执,再无转还。” 神庙初见,说的不就是她与他么? 这么煽情的话自和光同尘口中说出来,真是比抹了三斤蜜糖的浆果还甜,甜到不真实…… 要不是他的神情诚恳认真,她还以为他是在骗自己,要不是自己撕过他的脸,她还以为他是假和尚…… 不会是在做梦吧? 画心偷偷摸摸将手伸到背后,狠狠拧了自己一把,痛得龇牙咧嘴,见和光同尘蹙眉看着她,她尴尬地笑笑不语。 许是觉得太窒息,画心想起来此的目的,突然提议道,“我看外面的街市热闹非凡,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和光同尘迟疑地点了点头,画心立即扯着他的袖口跑了出去。 一路上和光同尘沉默不语,画心斟酌着问他,“你说这里没有妖魔,那这城里的人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你知道红莲业火焚过是什么后果。” 和光同尘见画心满目探究,将手中的佛珠转了三轮,才淡淡回道,“他们的魂魄是你那日用九幽神力救回来的,这些本是枉死冤魂,一直积聚此地,阴魂不散。佛心慈悲,因此贫僧便替他们做了藕身,幻化成形,附之以魂,并且抹去了他们关于那场业火之劫的记忆。” “原来如此。”画心沉思着点头。 和光同尘修长微凉的手突然握住她,“你如今竟虚弱至此,连这一点障眼法都瞧不出来。” 画心不自然地缩了缩手,见他执着地没有送开,心中越发狐疑,“如今我法力虽不济,不过对妖魔鬼怪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的,我最近这心口一直疼,我想,大概是三分因你,三分因我,还有四分……怕是那九幽封印出了问题!” 出乎意料的。和光同尘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好似一点都不在意。 九幽封印若是崩塌,妖魔尽出,这天下即将大乱……他怎会如此无动于衷么? 画心凝神静气,理着千丝万缕,沉思道,“尘尘,你一点都不担心么?今日在城头,你说你要出家,你说你悲悯苍生疾苦……” 第374章 迷香 “这世间哪有什么疾苦,不过是想你罢了。” 和光同尘侧首看向画心,笑得温和,牵着她的手又握紧了几分。画心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暧昧的话,一时难以适应。 “如果今早我问你时,你这般回我,说不定我……”说着,画心又觉得不妥,生生顿住了。 和光同尘淡淡扬眉,从嘴角晕开一抹笑,伸手替她别开耳边的一绺碎发,饶有兴趣地追问,“你就如何?” 画心抿唇不答,目不斜视地往前方灯火通明处望去,腰间却猛然被一个力道击中,下一个瞬间,她已经跌入一个清凉的怀抱。清凉的声音紧随着落下,“若是那时贫僧应了你,你便与贫僧走了?” 画心觉得奇怪,稍微一挣扎,却被他勒在怀里,勒得窒息,她甚至“嗯~”地娇呼了一声,相拥的氛围更显暧昧。 她艰难地开口,“不……不会……我已经嫁人……” “贫僧不介意。”他将下巴抵在她额间缓缓按揉,似是很享受。 画心一下子僵直了脊背,感受到他的下巴缓缓下移,沿着她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最后……他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他们唇唇相隔不过毫厘。 他这样若即若离的停留与引诱简直要了她的命,心口漏跳了好几拍,脑中血气上涌,差点晕乎过去。 漓水外,书逸气得脸都白了。 “公子,属下觉着王妃给的这香有些怪异啊,燃得慢就算了,好像……还是迷香……”说着说着,曲千觞招架不住,已经软软倒了下去,眼皮开始沉沉…… 这香,自然是画心的独门密药……软骨香!燃时无色无味,又是人间不可多见的奇毒,能分辨的人少之又少,就连当初的毒尊百里祭都能被画心糊弄过去。 书逸虽有防备,却没料到画心会在此时会对他下手,难道她就不怕这时候闯来什么人,将他们这群被迷晕了的人全杀了? 还是说……她原本就是想让他死在这? 如此一想,书逸心头猛然一搐,浓黑的眸子骤睁,凶狠如困兽。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一个闪身退到羽兮身侧,羽兮正睡得迷迷糊糊,猝不及防地被书逸一脖子掐醒。 羽兮晕乎乎地低头,直愣愣地看着那双掐在她脖间的手,修长又白皙,就像眼前的这个人,真是好看。 忽然感觉到脖子一紧,那双好看的手猛然发力,掐得她一口气差点背过去,立即清醒了过来,一边伸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书逸的手指头,一边愤愤地大呼小叫,“姐……姐夫,你……你想做什么……姐姐不在你……你就欺负我……” 书逸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解药。” “噶?”羽兮愣了一下,“什么解药?” “你姐姐在香里下的毒。” 羽兮吸了吸鼻子,继续茫然道,“什么毒啊,没有啊……”见书逸一脸黑沉,她又讪讪道,“就算有……我也不会解啊……况且,要真是姐姐下的毒,那一般都是无解……” 书逸,“……” 第375章 魔气 正当此时,寂静的夜里忽然一阵风声鹤唳,书逸侧耳一听,便察觉四周有数十条人影在悄然逼近。 他打了个暗号,无人响应,暗呼一声“该死”。似乎他的人都已经被画心毒晕了,还清醒着的不过他和羽兮。若那些人闯进来,他们自保自是无碍,可要再去护那些昏迷之人,就显得有些分身乏术。 不知危险将至的羽兮打着呵欠喃喃道,“姐夫,你没事的话,我要继续睡了……” 趁着她还有一丝神智,书逸在她耳边蛊惑,“你和你姐姐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来本王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什么……目的?”羽兮皱眉,咬着唇似十分苦恼,“我当然是来保护姐姐的,姐姐当然是来保护你的……” “……”书逸哭笑不得,这话是不是说反了?到底是谁在保护谁啊…… 羽兮委屈地撇了撇嘴,“姐夫,我恐怕都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你就让我多睡一会吧……” 这话说的含糊,书逸还想再问,羽兮已经翻了个身,呼呼睡了过去。此时包围的人已经近在百尺之外,氛围诡异得很。 书逸已经做好了杀敌的准备,却忽然不见有任何动静了,他屏气凝神,拖着一柄三尺长的冰剑缓缓向杀气最重之处逼去。 走着走着,书逸发现杀气竟渐渐都散了,直走到百尺外,他才发现,那群黑衣人不是不动,而是不能动了。 一个个全部昏了过去,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书逸这才恍然顿悟,这迷香恍如一个迷阵,外面的人一触即晕,只要他们不出去,便是安全的。 可为什么独独他没事呢? 方才燃香的时候,他并没有防备,也吸进去了许多,连羽兮都困倦不堪,他为何却觉得无甚大碍呢? 难道是因为他……服了醉生梦死丸?所以药性相克?如此一想,书逸立即解了寒冰诀,果然身体愈发通畅了,神智也立即清醒了许多。 因醉生梦死丸是壮阳之物,乃倾君墨自巫不周的古本上抄来的配方。 而软骨香,当初画心配制之时,抄的也是巫不周的那个古本,乃泄阳之物,男人一沾便会不举,量多还会陷入昏迷。 这两种药本就相生相克,虽不能彻底解毒,但也能互相抑制,因此书逸误打误撞,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他上前查探了一番黑衣人,这些人身体冰凉,分明就是死人,而且是……死去多时的人,莫非真的是有妖魔作祟? 书逸本就修至大乘,此时不受醉生梦死丸的干扰,立即感觉到了笼罩在前方漓水长街上方的魔气,浓烈得仿佛那里已是一片魔域。 想到画心,书逸额角突突直跳,心中立即咯噔了一下,以她的现在的功力,这样的魔障她岂不是去送死吗? 不及多想,他已身如游龙般迅速腾云御风朝着死城飞去。 而画心此时正瞪着眸子与和光同尘对峙着,他笑意温和,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亮如星辰的眸子闪得令她心颤。 第376章 行尸 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淡淡笑,“心儿,你说这世间……怎会有想你这样的疾苦,不要走了,跟我回去可好?” 画心蒙了,“这……”不太好吧? 该死!这个和光同尘怎么比中了淫毒的他还可怕?简直太磨人了,这世间……怎会有他这样的**媚药…… 画心痛心疾首地承认,她是有些色迷心窍,面对和光同尘这样的世间绝色……得多丧心病狂才能开的了口说拒绝啊…… “心儿?” 低沉悦耳的男音又唤了一声,画心心神不宁,正垂眸睇着鼻尖出神,没听到。 和光同尘见她没反应,又用鼻尖蹭了蹭她,他的鼻尖凉凉的,惊得画心一个咯噔。 不对! 和光同尘本体乃是业火红莲,一年四季都是温热的,甚至要比正常人的体温更灼热些,而眼前的人怎么透体冰凉? 莫不是病了? 所以才会不停地说胡话? 真常人病了是发热,业火红莲病了应该是发凉吧?这么一想……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而且她好像就是这样的,她身有红莲血脉,身体有恙的征兆就是通体发凉。 想及此,画心吓得猛地退了一步,抓起他的手号脉,哆哆嗦嗦号了半天也没号出来啥,一副失魂落魄的怂样。 “和尚……你是不是要凉了?”画心盯着他,哭丧着一张小脸。 “……”和光同尘一时明白不了她的用词,什么叫要凉了?可看着她殷切的眼神,又觉得不回答她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含糊地顺着她的话问,“何出此言?” “你要不是快凉了,怎么可能想不开去出家,又丧心病狂地做出这么多假人,还自暴自弃来淌我这趟浑水……” 和光同尘,“……”她居然是这么想的…… 画心抱着他的胳臂,满脸愁云惨淡,“别怕别怕,放心放心,有本座在,不会让你凉的彻底的,本座虽然不懂医术,可是本座能号令六界,怎么着也会保你一命的……” 和光同尘,“……?!?” 趁着和光同尘怔愣,画心暗暗退了一步,快步朝着热闹的街市跑去。她仔细观察着身侧来来往往的行人,立即察觉出,这些人虽看似活着,却个个面如死灰,分明是行尸走肉,而且他们个个周身都散发着无形的魔气。 和光同尘自身后追上来,画心恰好回头看他,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尚,你为何要骗我?你是不是修佛未成堕了魔?” “小心!” 随着和光同尘失声惊叫,阴风阵阵起,四周的行人立即飘飘荡荡变换成无数恐怖的样子,冲着她张牙舞爪扑过来。 “该死!”画心低咒一声,抽出画骨神鞭便朝着四周的小鬼们抽过去。只见一道白光一闪,和光同尘已拦在那群小鬼身前,伸手抓住鞭尾。 画心一个疏忽,被身后的小鬼狠狠咬住了胳臂,她立即捏了个诀将那小鬼打散,冲着和光同尘怒斥,“和尚,你当真要与魔为伍?” 见四周小鬼开始汹涌,和光同尘不及解释,立即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手中爆出一道金光,向四处延伸,张口念道,“人归阳,鬼归阴,生前千般业,须得死后偿。骨为路,血为河,前路已引,十方无量!” 画心不太听得懂他的佛偈,大概也明白他是在帮她,趁着诸鬼一散,和光同尘立即拉住画心的往灯火阑珊处跑去。 “别回头。”和光同尘拦在画心身后。 画心莫名其妙被他拉着一通好跑,不由发急,“又不是打不过,跑什么跑!” “所谓正道,不该赶尽杀绝,那些冤魂无辜,不过是受魔气所控,你若将他们打得魂飞魄散,岂不是随着他们一起堕了魔道。” 第377章 识破 没有灯火,四周黑漆漆的,不时有阴风刮过,伴随着幽咽的鬼哭,凄惨人。 画心呆住,她倒是没想过那么多,只拔腿跟着和光同尘跑,晕乎着又问,“那该当如何?” “贫僧就是尚未想到对策,所以才不想让你牵扯其中。”和光同尘无可奈何地长叹着,“没想到你……唉,还是搅和进来了……” “原来如此。”画心喃喃,想到方才自己对和光同尘的怀疑,不由有些窘迫,“可你也不该编那些混账话骗我,万一我当真了呢?” “贫僧没有骗你。”和光同尘忽然慢下步子,认真地看向她,“除了漓水的鬼街,方才贫僧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画心愣了愣,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真真假假又有什么重要? 她清咳着岔开话题,“真是奇怪,这魔族不是封印在九幽之下么?如今是怎么跑出来的?难道是你说的那个创世邪魔?” “这里的魔气并不算强大,且多而杂乱,绝不可能是洪荒邪魔,应该是……封印出了问题。”和光同尘分析地有条有理。 画心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果邪魔就这么点本事,也太弱了点……与他创世之神的身份不匹配啊…… 她皱着眉沉思,“可是九幽封印向来由我守护,近来我并未察觉有异,怎可能……” “玄隐灯可否给贫僧一瞧?”和光同尘笑着向她伸出手来,那眼神似乎吃定她不会拒绝。 画心右眼皮突然突然跳了两下,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仿佛哪里不对劲,很不对劲! 玄隐灯乃是天界第一辟邪圣物,红纱莲焰,十八万年前,大战后用于承载九幽封印,封印万魔。 而她便是应运而生的九幽神女,承载九幽之力,职责便是守护玄隐灯,守护九幽封印,不让妖魔再纵世行凶祸乱六界。 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哪怕他真的是和光同尘。 何况她总觉得今天的他奇奇怪怪的,说话怪,言行举止怪,眼神也怪…… 她虽然感觉不到他身上有魔气,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浊气,就连方才那佛光,都蹊跷的很,与平日里大不相同。 侧首看了看和光同尘,目光一扫,又看了看他手中的佛珠,画心蓦然问道,“我送你的佛珠呢?以前见你天天握在手上,睡觉都不离手,今日怎么换了副新的?” 和光同尘显然愣了愣,才回道,“贫僧怕弄坏了,所以没带出来。” 画心蹙蹙眉,嗔道,“我不是给你刻了两串么,再说,我用的是鲛珠,哪那么容易坏。” 和光同尘又愣了愣,才笑道,“只是因你所送,贫僧太过珍惜,向来妥善收藏,不舍得拿出来。” 闻言,画心立即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寒意顿时袭遍全身。 他不是和光同尘! 她只给和光同尘刻过一串佛珠,用的也只是寻常檀木,而这些,眼前这个“和光同尘”显然不知! 那么,他到底是谁? 第378章 真假画心 因为探不出“和光同尘”的深浅,画心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她只得将计就计道,“玄隐灯事关六界安危,我也未曾随身带着。” “和光同尘”叹息,“以如今的形势看,或许只有玄隐灯才能镇住这里的魔气,免那些无辜的冤魂受牵连。” 画心听出来了,“和光同尘”一直打的是玄隐灯的主意,至于他真的是想镇压魔气还是破坏九幽封印就不得而知了。 利用魔气将她吸引过来,又扮成和光同尘骗取她的信任,这般不光明磊落,想来也不会做什么好事! 好险好险! 画心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对和光同尘了解颇甚,没有傻乎乎地将玄隐灯拱手相奉,不然他拿了灯肯定要杀她,真动起手来,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打得过他。 想到这,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挺胸直腰板,保证自己不露怯势。 “既如此,和尚你在这守着,我去将玄隐灯取来。”万般无奈,画心决定以退为进,脚底抹油,先撤! 她觉得,她演的挺自然的,这个假和尚应该看不出来端倪才是。果然,假和尚没说什么,画心一步步往后退着,眼见着就要退到安全距离了,四周忽然刮起一阵腥风,随即一柄透心凉的长剑直抵在她后心。 完了完了! 她竟然忘了防备这假和尚还有帮手,从敏捷的身手以及悄无声息便能近得她身可见,身后那人……似乎也深不可测!不过…… 气息似乎有点熟悉。 她方要转头,风中带着男人一丝喑哑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胆妖女,竟敢在本王面前兴风作浪!” “砰”一声犹如五雷轰顶,这呆子怎么来了?画心忽然想哭,他来就来了,能不能别帮倒忙…… “呆子,你……” “再废话,本王立刻杀了你!”书逸说着,长剑又往前送了送,画心几乎已经听到剑锋刺破血肉的声音。 画心吓住,“呆……呆子,你也走火入魔了?连你媳妇都不认识了?” 身后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慢慢没入她血肉的冰剑,画心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好聚集神力抵抗书逸的寒冰剑。 她以为书逸已被魔气控制,直到身后传来的衣裙拖地的声音,她才知道……自己太缺乏想象力了。 一个红衣似火长发似墨的女子缓缓走到她身前,抬头的一瞬间便彻底将她吓住,“你……你是谁!” 惊慌失措下,画心止不住后退了一步,身后的利刃立即又深入了几分,她咬紧了呀,再次抬头看向眼前的女人。 她怎么会不讶异呢? 谁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还能保持淡定?眼前的女子,一眉一眼,一颦一笑,就连眼中的睥睨之神,都与她一般无二。 “呵~”那女子朝她挑了挑眉,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冷笑,“你是她媳妇,那我是谁?” 画心,“……”她也想问这句来着。 被人抢台词的感觉真不好受,可明显书逸信了这妖女的邪,如今她身负重伤还腹背受敌,简直是动弹不得。 而且……不远处的假和尚亦虎视眈眈…… 第379章 腹背受敌 “妖女,快把玄隐灯交出来!” 下凡前没看黄历,没想到先是百里祭,现在又是这小妖精,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掐着她的脖子威胁她了! 画心不知是憋的还是气的,一张小脸通红,最可恶的是身后那个拿着剑捅她的呆子,居然吃里扒外,连自己媳妇都认不出来! “呸,休想!”画心怒极,狠狠唾了那妖女一口。 “这可由不得你!”妖女眸光一厉,伸手就向画心胸口抓来。 居然……敢袭胸! 真是凑不要脸! 身后有剑不能退,画心只好掐了个诀,移形换影,那妖女一手抓空,恰好抓在书逸的剑上,抓了一手红。 画心蒙了…… 她知道这座城是假的,和尚是假的,画心也是假的,难道……书逸也是假的?否则,以他的身手以及对她的在意,是绝不可能伤到“画心”的。 而且,这呆子居然丝毫不管受了伤“画心”,径直提着剑朝她刺过来。 这什么情况? 真真假假她已经辨不清了…… 迷迷糊糊恍恍惚惚间,一道剑光已经刺到了胸前,画心退了一步,迎风而立,她抬起脸,大呵,语速相较平日里的慢条斯理,快了几倍,“呆子,是我,我才是你的王妃!” 书逸无动于衷,依旧面无表情地步步紧逼,画心被他舞的剑光晃得眼睛疼。书逸使的是正儿八经的沉渊剑法,世间绝无仅有,这个即便君隐冒充他……都是学不来的! 所以……画心绝望的承认,这个对她赶尽杀绝的呆子……是个真呆子! 她简直气得要炸毛,可又不能真的跟他干架,她现在是看明白了,这里有两个妖孽,一个幻化成和光同尘来骗她,一个幻化成她去骗书逸,最后让她和书逸自相残杀,待他们两败俱伤后,她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被书逸逼得退无可退,画心只好硬着头皮徒手抓住剑锋,抬眼直直瞪着书逸,“一万年前,你刺了我一剑,一万年后,你还要再刺我一剑么?” 她的话说完,长剑已经划破她的指骨,剑锋抵在她心口,突然顿了一下,画心看到他眼里有犹豫一闪而过。 那眼神复杂得她一时难以参透。 “王爷莫要被这妖女骗了,贫僧已经在此与她缠斗大半日了,她利用魔物玄隐灯控制了这里惨死的冤魂,让他们残害被这炫美灯火吸引来的活物,而她正是吸食生人精气为生的妖物。” “和光同尘”一番颠倒黑白的话说得言辞凿凿,还十分诚恳,他犹如圣佛一般矗立,金光闪闪,一身正气,让人实在无法将他与妖物联系在一起。 “你个呆子要是舍不得动手,那我来好了。”妖女一呵,准瞬间到了书逸身后,对着他的右肩一拍,长剑顺势刺进画心的胸腔。 “你……你真是……”个呆子。 画心握着剑,疼的一阵颤栗,咬牙切齿一句话都骂不完整。 妖女还不解气般,上前一步掐住她的脖子,“快,交出玄隐灯。” 低头看了看插在胸口的剑,以及掐在她脖间的手,画心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第380章 魔性爆发 “一次两次用剑捅本座,阿猫阿狗都敢掐本座的脖子,你们当本座真这么好欺负吗!” 画心握着冰剑,蓦然周身腾起一股黑气,散乱的墨发随风张扬,与夜色融为一体,她双目赤红,眉眼开始锋利,额心缓缓绽出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似魅如妖。 书逸还来不及讶异,红莲业火已经自画心手掌蔓延开,将冰剑寸寸消融。 红衣女子愈发得意,她大呵一声,“妖女,你终于现出原身了,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画心浮在半空,乱发狂舞,眸若冷电,俯视着她,活了十八万年来,头一次感慨,竟然还有人比她脸皮厚,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可以说的如此浩然正气。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画心扬了扬唇角,体内蛰伏的强大力量一下子躁动了起来,一股强大的魔息自她体内瞬间爆发而出。 虽然当初红莲业佛净无尘以及药尘老爹都一再叮嘱过她,万万不能动用体内的魔气,否则会被她体内的九幽封印反噬。可现在她神力尽失,便只能以魔制魔了! 扬袖一挥,画心将书逸拨到一旁去,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了一声,“好好待着,你个呆子,回头再找你算账。” 她知道,虽然书逸一剑强行激发了她身上被封印的魔气,但她以伤体应战,坚持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画心盯着眼前的妖女,因画骨神鞭被假和尚夺了去,她没了法器,想去抢书逸的,却发现他向来都是凝气为剑,亦没有佩剑,只好捏诀引雷,化成一道道流光,向着妖女劈去。 妖女见十数道雷光劈下来,猛地退了一步,雷光击在地面上,整条街都跟着晃了晃。 这时,画心身后闪起万道金芒,耀得天如白昼。汹涌的力量排山倒海般压过来,纵然画心位尊六界之首,见过各色各样的大场面大人物,可身后那妖僧的力量依旧足以令她惊骇! 劲风呼啸,气流涌动,书逸与那妖女皆被生生逼退了三丈。画心亦被那强大的掌力压弯了腰,她咬牙再次掐指念诀,一股至强至大的力量自她心房透她后背爆发而出。 血红色的光影里,她缓缓直起身来,狂风得她长发乱舞,但她的身体却像一根铁桩一般牢牢的钉在那里,寸步未移,如风化的磬石。 空中红光与金光交织,似佛与魔的较量,画心纤弱的身躯被映照得伟岸无比,虽仰视着,她眼神的睥睨,却犹似君临天下威慑四方的帝主。 对于这样的魔性大爆发,不仅那三人意外,就连画心自己也意外,她从不知自己身上蛰伏的这股力量如此厉害,虽比不得九幽之力,若是她潜心修魔,假以时日,倒也足以横扫六界。 魔心一动,杀意爆涨。 无尽的黑暗里,凌厉的杀气肆意地弥漫数开来…… 万里之外的青隐山上夜雾薄淡,卿楼禅室,莲灯长明,和光同尘捻珠的手忽而一颤,指节僵硬,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第381章 轻敌 “竟敢欺负到本座头上,本座管你们是佛是魔还是妖,今日只有死路一条!” 百鬼都吓得蛰伏的夜色里,除了画心冷冽的笑声,时间仿佛凝固般,无一丝风吹草动。她一扬邪魅的笑意,手拈月华,魔气迅速地在她指尖凝聚,月色如同染上波纹般在她指间舞动,又如同藤蔓般不停地蔓延。 随着她冰冷视线的游移,月色迅速斩破金光,赤红色的真气得势,立即朝着假和尚的面门压去。 假和尚被画心凌厉的杀意逼迫得一退再退。似乎忘了穷寇莫追,画心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她有一种冲动,一种身体兼心灵上的冲动,她想杀了这个妖僧,吃他的肉,饮他的血,吸取他的修为,碾碎他的灵魂,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与以往的慵懒傲慢不同,她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通体只剩下狰狞和狠辣。 妖僧不敌,节节败退,浑身是伤,画心攻到他身前,从他眼眸里看到自己的模样时,几乎不认识自己。 冲动是魔鬼,要忍耐,要克制…… 意识里闪过一丝挣扎,画心最后的清明最终一点一点在魔性里干涸了,眼见着她一道光柱就要刺进妖僧的胸腔时,书逸刹那回神,诡步生风,似浮扁掠影般拦在了画心身前。 “让开!否则本座连你一起杀!”看到书逸,画心愈发怒不可遏,似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因他激发而起,却在光柱刺到他胸前时生生顿住了手。 书逸直直瞧着她,眸中闪过一丝痛意,又惊又怒,“正邪殊途,回头是岸。” “本座若说不呢?”画心浮在空中,在与书逸的对视里,神识渐渐恢复清明,喉咙间血水涌了上来,心口越来越窒息,无形的威压越来越强大。 她知道,她动用魔力,已经开始被九幽封印反噬了,她的伤体也撑不了多久了,她必须在倒下以前彻底解决了这个妖僧和妖女,至少要把他们打出原型,否则……她恐怕会被这个呆子亲手宰了! “那本王……”陪你一起堕魔! 书逸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画心喷出的热血烫了一脸。画心猝不及防地被一道强劲的掌力击中后心,身子猛然一倾,她讶然回首,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的妖女。 这怎么可能? 她身怀天下邪魔最畏惧的九幽封印,连那修为深不可测的妖僧都不能耐她何,这妖女怎么可能近得了她身?而且还能一掌重伤她? 而且那掌中的罡气分明是极纯正的神力…… “你……不是妖魔?”这是画心晕去以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自然不是妖魔,你才是妖魔!” 女人肆意狂笑地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倒是和她平日里笑得一个德行,听起来确实……有些欠揍。 接着,画心绝望地感觉到身体重重砸在了粗砺的地面上,似乎还是……脸先着地,锋利的石子割破脸颊,一阵钝钝地痛。 那恶毒的女子似还觉着不解气,狠狠又踹了两脚,一脚踹在心窝,一脚踹在脸上,已经痛到麻木的画心真想爬起来问问她,这得是多大的仇啊……才能让她这么决绝地不给自己留活路。 不知道揍了六界之主的下场是什么吗?!?还是踩脸踢胸……简直罪该万死…… 第382章 好戏 画心再醒来时,是在荒庙。 她被五花大绑着,肢体僵硬,浑身都不自在。 睁了睁眼,她偷偷打量着四周,竟是那个妖僧在守着她,而书逸那个呆子……竟跟那个妖女坐在一起! 那妖女竟然还敢躺在他怀里!还勾着他脖子,摸他的脸,真……真是臭不要脸! 书逸将那妖女搂进怀里,笑意浅浅,目光溶溶,轻问,“心儿,还冷不?” 画心愈发气得眼珠子要掉出来,她有一股冲动,她想扑上去将那妖女的脸撕烂。 可她此时,能怒不能言,能愤不能动。报复,这一定是报复,这个呆子是不是气她把和光同尘错认成他,所以才故意错认那妖女来报复她? 这种感觉真是又憋屈又难受,她一下子明白了,这些日子,她亲近和光同尘时,书逸那个呆子忍受过什么。 她错了还不行么…… 能不能放开那妖女! 画心眨巴眨巴地看着书逸,他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来时,她委屈巴巴道,“呆子,我也冷……” 气息微弱,语气讨好,神情可怜。 书逸的目光滞了滞,似有一瞬的抽搐,却迅速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撇过眼去不再看她。 画心想她现在一定是一副憔悴不堪伤痕累累的病恹恹模样,哪有慵懒地卧在他怀里的“画心”来的千娇百媚明艳动人。她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妖女,只见妖女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书逸,满眸的缠绵情意抑都抑不住,看得她想上前戳瞎那妖女的双目。 画心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再接再厉,“呆子,我……我错了……” 蓦然一声笑,清而浅,简而短,慵而懒,冷而寒,带了韵律似的硬生生打断了画心的话。 画心抬头看过去,不得不承认,这人还真是将她的慵懒睥睨一颦一笑模拟得入骨三分,逼真得……就连她自己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假货了…… 那女子偏过头看她,半眯着眼,似笑非笑…… 这个神态画心非常熟悉,这是……积极危险的气息! 她不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准确说应该是往后滚了滚,却被假和尚一把按住。 画心何曾如此憋屈过,立即愤怒地踹了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假和尚提起画心将她绑在石柱上,讥诮地扬起唇,在她耳边低声道,“想让你看场好戏。” 说罢,假和尚一撒手,姿态闲洒地朝着庙外走去,“贫僧去街上看看情况,你们看好这个妖女。” 画心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们不是要玄隐灯吗?为什么突然只字不提了?又在玩什么花样? “呆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烫?” 画心还没想明白,便被妖女的声音扰了心神,她回头一看,只见书逸汗涔涔,不停地粗喘,这才想起他还中着醉生梦死丸的淫毒。 接下来的一幕,让画心惊得全身汗毛倒数,难道那妖僧说的好戏……就是让她看书逸和那妖女的活春宫? 水蓝色的长袍一寸寸滑落,画心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动怒!自己不是一直想休他么?现在他被妖女污了正好,自己岂不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扫地出门。 尽管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安慰自己,可当她眼睁睁看着书逸抱住其他女人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男人就这么被人玷污了,激动地屏住了呼吸,心头的怒火摁都摁不住。 第383章 叫春 “书逸,你敢睡一个,本座就去睡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绿得你君家祖坟与日月同辉!” 最终,挣脱失败后,画心只能用竭嘶底里的嘶吼来宣泄心中的愤怒。 书逸却没有丝毫反应,低喘着搂过那女子的腰,大掌在她背上缓缓游移,最终按住她的后心。 这一刻,一直心心念念想休夫的画心,在心里不停地默念,本座不介意!本座一点都不在意!本座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念着念着,就开始磨牙嚯嚯,恨不得将那缠在书逸身上的妖艳货生吞活剥了。 就在画心魔气即将再次酝酿成型时,书逸怀里的那个女主突然软绵绵倒了下来,下一瞬书逸已经到了画心身前,干净利落地替她解了绑。 “你……”画心方要惊呼,却被书逸迅速捂住了嘴,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才缓缓松开她。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妖女绑了回去,才拉着画心退到墙边。画心还在怔愣中,只听书逸蓦然问道,“会叫吗?” 画心,“……啥?” 书逸的面色又红了一层,眉眼低垂,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叫……春。” 画心,“……!?!” 这是刚得救……又被调戏了? 恁是书逸不停地给她使眼色,她就是木讷着不叫,最后书逸等不及,将她直接扑倒,按在地上一阵亲热,低喘着耳语,“快叫……” 画心,“……”叫你妹!你当本座是青楼里卖的花娘? 被蹂躏千万遍之后,她终于不负他望地溢出一声呻吟。 听见门外清浅离去的脚步声,书逸挥袖布了一个结界,才松开画心。 画心拢了拢凌乱的衣衫,面色羞红,见书逸愈发喘息不定,她咬着唇问,“你还……好吧?” “不太好。” 低沉喑哑的声音吓了画心一跳,她抬眼,发现书逸又靠近了过来,颀长的身子压下来,令她一阵心酥肉跳,她还没来得及往后躲,书逸已经抬起一只手,伸出手指温柔的抚上她的脸。 冰冰凉凉,酥酥痒痒,她感觉到他喷在她脖颈上的温热,以及他低哑的声音,“还疼吗?” 画心心口一颤,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有伤,僵了僵,她问,“我是不是……毁容了?” “嗯,灰头土脸,本王差点认不出来了。”书逸一本正经地说。 画心,“……还不是你被那妖女迷惑……” “本王从未被迷惑过,不过是将计就计。”书逸冷冷打断她,捏着袖口细心地将她的脸擦干净,“那妖僧你可知什么来路?” 画心摇头,“他想要我身上的玄隐灯,应该是魔族……” “他不是要什么玄隐灯,你以为他当真打不过你吗?他不过是在激怒你,他的目的是激发你体内的魔性,当你堕身成魔。” 书逸看的通透,画心彻底怔住,他没有办法向书逸解释她的身份和来历,余光四处瞟了瞟,确认书逸的结界布的密不透风,才松了口气,口直不清地含糊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第384章 危机 “从第一眼。”书逸静静地看着她,缓缓收了手,笑意从容。 画心气急败坏,“那你个呆子看我被欺负却不帮我?” 书逸勾唇坏笑,“谁让你欠调教。” 画心,“……” “以后还敢不敢自作主张?敢给自己的夫君下迷香,不让你长点教训,你以后是不是还要再犯?”书逸抬起一指挑起画心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 画心愈发气结,“我……我那是为了保护你!”怎么会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简直可恨! 书逸对她的怒目而瞪视而不见,低低开口,“迷香还有吗?” “你要干嘛?”画心警惕的看着他,心想着……他这是要没收吗? 书逸漫不经心地替她拢了拢发,又理了理衣襟,“对付那妖僧,否则,你打得过吗?反正本王打不过。” 画心,“……” 要不要这么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过书逸说的确实也是实在话,画心磨磨蹭蹭地从袖口里掏出一盒香粉,抬指小施法术,香粉立即凝成了一炷炷香。 她朝书逸笑道,“这是我的独门秘方……软骨香,稍微沾着一点,便会令人体乏,若是吸之过量,还会陷入昏迷,所以……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书逸盯着那香看了一瞬,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喟叹,“大概……是这配方还有缺陷,不过……对付那个妖僧应该无妨。” 说着,书逸便接过香自顾自地四处都点上了,画心瞧着他浓黑的眸子璀璨如星辰,道他心里应该是有数了,不由有几分好奇。 她问,“呆子,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书逸扬了扬眉,嘴角微微上翘,眸中晕开浅浅的笑意,“你什么时候对本王关怀备至体贴温柔过,所以……一瞧见她眼里柔情缱绻,本王就知道她不是你。” 画心,“……” 见过损人的,没见过这么损人的! 这不是明摆着讽刺她不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么?这不明摆着在嫌弃她对他刻薄无理么? 亏得她方才竟还心生了一丝丝他信任她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她咬着唇,愤愤哼道,“那现在怎么办?” 书逸拉着画心坐在篝火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浓黑的眼眸深邃至极,他看到她皱眉,看到她咬牙切齿,面色十分平静。 画心眉头皱得更深了,轻咳了一声,“怎么?王爷有何高见?” 书逸没有说话,荒庙里一片死寂,凝滞的窒息无声地蔓延。二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四周潜伏的危险,纵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画心,此时也愁得脸色发白。 她径直挣开了书逸的手,一边将他往门外推,一边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那妖僧乃是邪魔所化,你也看到了,我乃魔女,我与他本同出一源,他也不敢真把我如何,你赶紧走。” 此话一出,书逸立即黑了脸。 他拿眼虎瞪着她,心下觉得,像她这样爱搞事情还爱逞强的女人,能活到现在,委实是个奇迹。 “本王管你是谁,你嫁了本王,就是本王的人,谁也不能动你!” 第385章 龙魂 危难时刻,书逸不离不弃,画心不由心头一热,口吻却嘲讽,“还真是个呆子。” 书逸不理她,伸手指向被绑在石柱上的妖女,“知道她是谁吗?” 画心看看她,摇了摇头,眼神极其困惑,“她身上没有魔气,也并非妖类,隐隐似还有……龙气……” 说着……画心陡然一惊,书逸接话说,“本王倒是觉得……她隐隐似一个故人凰羽!” 几乎在书逸话音一落的瞬间,本来就惊讶至极的画心瞬间陷入石化。 “怪不得……怪不得青城的大雪依旧不停,原来是她龙魂未灭,怪不得那玄关大师一定要在凰羽身上下断魂咒,原来她竟是不死不灭的九龙真魂!” “九龙真魂?”书逸困惑。 画心看向他,眼神复杂,“没想到,当年你为了我,竟连九龙真魂都散了……” “……”书逸依旧不解,不过他知道,大概这九龙真魂是属于那君逸的,为了救她,龙魂散了。 “这下可难办了……”画心拧眉,感觉头发都要愁白了,“九龙真魂虽说不死不灭,可这世间哪里有真正不灭的东西,我不是没有办法彻底摧毁它,可若摧毁了它……你就再不能塑成九龙真身了。” 书逸一双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心想,毁就毁了吧,反正那玩意儿,也不属于他。 静寂里,忽而结界一动,是那妖僧回来了!结界撤去前,书逸一边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袍,一边将画心猛然扑倒在地上,伸手揉乱了她的鬓发,遮住脸上的伤,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将计就计,现在你是凰羽,她是画心。” 画心来不及挣扎,就被他一张宽大的袍子兜头罩了下来,而妖僧恰恰踏步进来瞧见这一幕。 目光透过衣角,画心瞧见那假和尚依旧是眉目温和,颜色淡淡,一如和光同尘。 他目光自书逸身上淡淡一扫,随即落在被绑在石柱上的画心身上,莫说是魔气,就连生气都没有了。妖僧眸光微微一敛,猛然回首看向书逸,“你把她怎么了?” “杀了。”书逸装模作样的披衣起身,回的漫不经心。 “你……”妖僧顿时满面怒容,失态地伸出一指指向书逸,画心虽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她毕竟贵为六界之主,是拯救魔族的唯一希望,他本指望书逸与别人苟合能彻底激化画心体内的魔气,怎么好端端地就被杀了呢? 书逸不急不慢地整着衣襟,意态闲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妖女而已,死有余辜,药尊又何必如此动怒。” 一声药尊大人堵得妖僧哑口无言。 书逸自来时,就刻意敛了气息,哪怕与画心交手时,也并未动用真气,故意做出一副深不可测的假象,再辅以他不怒自威的王者之势,倒是唬得妖僧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妖僧快步行到“画心”身侧,先抬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毫不避讳地探了探她的心跳,最后又不死心地把了把她的脉搏,果然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第386章 反杀 “本王见她与心儿一样的脸觉得甚是恶心,所以杀了。”书逸漫不经心地看着“和光同尘”,笑意慵懒,似嘲似讽,“早就听闻药尊大人一双妙手能起死回生,若是实在心疼那妖女,不妨救了,本王还可将她赐给你,以解相思。” 这话真是说的尖酸又刻薄,画心缩在宽大的袍下都忍不住想替和光同尘踹他两脚。 妖僧沉默地耸立在那里,似在沉思着什么,半晌后他蓦然回首看向画心,温和笑道,“王妃似有不妥,不如让贫僧诊一诊脉。” 画心尚未开口,已经被书逸截断,“王妃只是有些疲累,并无大碍,如今妖孽已除,本王夫妇今夜宿在此处,药尊大人留下恐多有不便……” 书逸漫不经心地说着,理所当然地忽视了那妖僧,驱逐之意不言而喻。他懒懒地半卧在篝火旁,身上像是没有筋骨般,半个人都压在画心身上,眸中却迸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灼热视线,如一只蛰伏的猎豹,蓄势待发。 “和光同尘”隔着篝火看过来,暖黄色的篝火照在他脸上,朦朦胧胧一片,清俊似旧,冷冷地逼视他们半晌,也未憋出半个字来。 而书逸愈发对他不屑一顾。 画心不明白这二人的心思,蜷在那里,被书逸压得动弹不得。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笑,熟悉的音色,陌生的口吻,“世人皆知,逸王英明神武,却是个妻奴,贫僧的去留,恐怕王爷说了不算,还得看王妃的意思。” 画心缩在书逸怀里,想起书逸说让她假扮凰羽,显而易见凰羽必然和这假和尚是一伙的,所以她轻轻推开书逸,笑道,“呆子,关于这妖城,我还有些话要与尘尘说……” 说着,画心已站起身试图靠近假和尚,伺机动手。书逸却伸手将她拦在身后,不让她再上前一步。 画心只得藏在书逸身后,佯装无奈地朝假和尚眨眨眼,假和尚伸手将假“画心”抓在手里,朝着书逸狰狞地笑着,“其实她才是画心,没想到吧,是你亲手杀了她!现在我将她还给你,你好好安葬吧!” 说罢,他翻掌将“画心”整个人往书逸怀里一送,随即掌中幻出一柄长剑破空刺来。书逸足尖一点,立即将“画心”护在怀中。侧身避开剑锋,他立即出掌相迎,不承想却扑了个空。 假和尚虚晃一招,身形一转,已经绕到书逸身后,伸手抓住画心,得意一笑:“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凰羽,你爱的女人被你亲手杀了,爱你的姑娘也已经被判了你,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真气溃散?那是我教她的秘术,你和她交欢的时候会被她吸去大半的精气……” 他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柄冷硬的利器抵上了他的后心,不过转瞬之间,画心已经用金簪戳断他的肋骨刺穿他的心脏。 金簪上被画心涂了大量的软骨香,假和尚立即软了身子,缓缓地倒在画心身上,不住地哆嗦。 第387章 惊变 假和尚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画心,看到她面上得意的笑容时,神色一动,眼中顿时起了怒意:“你背叛了本君?” “本座从未跟你谈过任何交易,谈何背叛?”画心怜悯地看着他,抬手撩起侧脸的长发给他看脸上的伤,“其实本座才是真正的画心,死的那个……是凰羽。” 假和尚怒意更甚,脸色瞬间惨白,“你……你们一直在演戏?” “你不也一直在演戏么?彼此彼此。”画心笑着反问,“这叫兵不厌诈。” 突然她眸光一厉,狠狠又往假和尚心口拍了一掌,怒斥道,“谁准你扮成他的样子来骗本座的?你也配?” 令画心惊异的是,她一掌拍出去,居然未能将这妖僧打出原型,究竟是怎样厉害的妖魔鬼怪?还是说…… 画心被自己心头匪夷所思的猜想吓了一跳,她一遍遍说服自己:不会的,和尚他那么厉害,圣佛转世,怎么会真的走火入魔呢…… 妖僧捂着心口滚在地上一阵抽搐,他突然抬起头来,朝着画心一笑,微带嘲讽,“如果贫僧说,贫僧是魔,亦是和光同尘呢?贫僧一念入魔,皆是因你,如今你是要杀了贫僧吗?” 画心一怔,她知道,现在是斩妖除魔的最好时机,若等他缓过气来,怕又是一场硬战,可她一双拳握了又握,就是下不去手。 就在她迟疑的一瞬,荒庙外忽然响起一阵阵嘈杂的脚步声,似有千军万马包围了过来。 书逸双眼一眯,伸掌凝气,迅速闪到妖僧身前,抬剑对着妖僧眉心一点,妖僧转瞬间冻成了冰块,还未来得及挣扎,便碎成冰渣碎了一地。 粉身碎骨! 画心甚至都没弄清楚他到底是谁,都还没完全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走火入魔的和光同尘,她突然觉得很是愧疚,如果和光同尘真是因她一念入魔,她可真是罪过罪过。 她要是不去见他,不对他说那些红尘痴话,或许就不会祸害他了…… “发什么呆!不要命了吗?” 书逸怒吼着将画心拉进怀里,抱着她侧身一避,堪堪躲过危险。 画心回过神来,这才瞧见,荒庙外如潮水般涌进来一群行尸走肉,数不胜数,似受人控制了一般,疯狂地朝着书逸和她围攻过来。 小鬼来势汹涌,书逸却也丝毫不手软,因这庙里燃了软骨香,小鬼们的战斗力大大削弱了,只见书逸一式幻月吹雪,数道冰刃将妖鬼一串串钉在了石墙上。 画心听到鬼哭狼嚎的哭喊声,回头一看,只见妖鬼们的断肢残骸滚了一地,竟……都是白生生的嫩藕…… 一七八岁的小娃娃被书逸叉断了一条胳臂,痛的抱着那半截藕臂嗷嗷直叫,而书逸并没有收手的意思,出手又快又狠。 画心瞧见那小娃娃被书逸一剑钉死在石墙上,心中突然怒火陡生,一个侧身挡在书逸身前,书逸来不及收剑,生生将她右鬓的长发削去了一截。 突生变故,书逸惊怒,“你这是做什么!” 第388章 藕人 “你疯了吗?怎么乱杀人!”画心气得瞪眼。 书逸不以为然,“他们哪里是人,尽是些妖魔鬼怪,不杀难道留着祸害苍生?” 画心瞧他理直气壮不知悔改,瞬间冷了眉目,“我也是妖魔鬼怪,你是不是也要杀!” 说着,抬步上前一步,心口抵上他的长剑,冷笑一声,“杀啊!反正你也杀过不止一回了。” 闻言,书逸握剑的手猛然一颤。 捏诀收剑,他软了语气哄道:“心儿,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书逸的服软,显然对气头上的画心并不受用。 他又解释,“你和他们自然不同……” 画心毫不客气地打断,“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何不同?” “……”书逸顺了顺气,冷哼道,“你是本王的女人,自然不同。” “……”画心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你这叫包庇,行法不公,如何服众?如何能收民心平天下?” 书逸盯着画心看了许久,“如果这天下不能庇佑你,本王要来何用?” 灵台突然一片混沌,画心竟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温润而舒适,她想,若非爱得入骨入髓,他怎可能拥有那般深情的眼眸。 即便两世人不同,情却相似,叫她如何辜负? 画心终究摁下了心头的怒火,平心静气道,“其实,这些鬼魂都是无辜的,他们只是受魔气所控,身不由己。” “他们要伤你,本王就顾不得许多了。”书逸目光一抡,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戒。 画心看着他,霎时心绪万千复杂。 良久,她才抚着他的眉眼叹道,“呆子,这一世,我是来渡你成神的,可我却怕……又将你渡成了魔。” “神又如何,魔又如何,本王不在意,总之,你在哪里,本王就在哪里。”书逸说罢,不打算与画心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抬手指着四周的群魔乱舞般的小鬼问她,“那依夫人所言,要怎么处理他们?” 画心移开目光,四处瞅了瞅,看了看满地的残藕,不由一阵脑壳疼。 她俯下身,捏着一段白净净的藕默然出神,看来那个妖僧也没有完全骗她,这些确实是藕人,她本还担忧那邪魔真是和光同尘,如今看来,要做这么多藕人,一看便是蓄谋已久,和光同尘并没有这么多时间,不由松了口气。 半晌后,她抬起头来,“这些都好处理,只是……”顿了顿,她指向凰羽,道,“那个处理起来就比较复杂了。” 书逸面色平静,波澜不惊道,“那就先处理简单的吧。” “你,负责把这些打坏的藕人全部复原。”画心不客气地吩咐他,“不许偷工减料,给我弄一群残疾人出来。” 书逸蹙了蹙眉,“那你呢?” “我自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画心大言不惭后,书逸就看到她盘膝坐下,自心口取出一盏血纱莲焰长明灯,这盏比起她夜袭无心居留下的那盏赝品,一看就高级很多,样品精致,色泽古朴,透着一股神圣又神秘的气息。 第389章 筹谋 “这便是他们要找的玄隐灯,可惜你将那妖僧打死了,我本来还有很多事要问他的。”画心似惋惜般一声长叹。 书逸一边扎着藕人,一边不以为意道,“他功力深不可测,若不是你和本王将计就计巧取,本王不抓住那一瞬的机会杀了他,今夜怕是很难脱身。” “就是因为他深不可测又来历不明,我才对他存有足够多的好奇,到底会是谁呢?这世间能让你我忌惮之人,并不多见……” 画心缓缓说着,拧紧了眉头,内心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她隐隐觉得,这妖僧或许只是一个开始,伺伏了十八万年的暗黑力量终于开始蠢蠢欲动了,这天要翻地要覆,这苍穹终究要变色了…… 书逸瞧她小脸皱成一团,亦叹息道,“杀就杀了,已经碎成渣,你想也没用了。下次……下次本王一定给你抓活的。” 画心,“……”她才不想还有下次。 二人皆沉默了下来,书逸难得耐着性子像个农夫一般在藕堆里忙活,身边还围了一群龇牙咧嘴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的小鬼。 而画心所谓的更重要的事,就是挑着一盏玄隐灯,念着奇奇怪怪的咒语,念着念着就困倒在了书逸肩头。 虽然咒语停了,但是书逸发现,四周的小鬼安静了许多,也温和了许多,一团又一团的黑气被吸入玄隐灯中,不只是这荒庙内的,仿佛四野八方的魔气都被源源不断吸了过来。 小小的一盏灯,似乎能吸尽天底下的魔障和浊气。书逸不得不讶异,那妖僧说这是魔物,可他倒是觉得这魔物行的却是净世的善事,就如画心,他虽亲眼见她魔化了,却未行半点恶事。 魔,真的就是恶吗? 书逸心头第一次生出这样的疑惑。 世间有玄炽元年那场大战的传说,但是从没有人追究过那场近乎毁天灭地的大战究竟是对还是错。 数十万年来,世人没有见过魔,但都默认了魔即是恶,该杀! 书逸将藕人做好后,已是夜深,画心迷迷糊糊醒来,又念了一段咒语,将那些冤魂身上的魔气尽数清除了。 将玄隐灯收回后,画心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呆子,你回去后下道王令,将漓水划分出城,封为漓城,并调派些人手驻守城门,除了官道正常通行外,其他区域严格实行锁城政策。” 书逸明白画心的意思,城乃修道名城,漓水藕人的秘密迟早要被发现,她是想护这一城异类的安好,不过,他向来都比画心深谋远虑些。 他颔首一笑道,“一条死街蓦然被封城,恐会惹人怀疑与非议,倒不如本王直接要了这条街,圈为本王的私地。” 画心点头赞同,却又生疑惑,“那这里面的人如何解释?” 书逸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他的杰作,信口道,“只说是本王养的私兵,还有人敢质问不成?” 画心抬眸与他互望一眼,玲珑心窍的她立即顿悟,不由暗嗔一句:真是个腹黑鬼,算计起来,死人的主意也打,连鬼都不肯放过! 第390章 君神 “如果世人皆知,逸王圈下了整个漓水之滨,里面养了数万神秘莫测的精兵,谁敢不忌惮?你分明怀着虚张声势的震慑之意,而且想和城撇清关系,你想借此昭告天下你是整个青冥大陆的逸王,而不是区区城的冷公子。” 画心眸光凝成一线,径直射入他心底,似要将他看个通透。 “果然知夫莫若妻。”书逸坦然承认,笑意慵懒,“本王和城的了断,那是迟早的事,本王知道你不喜欢那里,也不喜欢那些人。不过……本王可不是虚张声势地震慑,这些藕人,假以时日,都会被调教成本王麾下的战士!” 画心讶然,“你是真……”连死人都不放过? 书逸知道她要说什么,轻笑着打断道,“他们需要本王的庇佑,而本王不是心慈面善的和光同尘,什么人都接济什么人都救,本王唯利是图,手下从不养无用之人。” “你……”画心方对他积累起来的好感,一瞬间又被摔碎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提到以前,书逸眸光一滞,骤然冷了下来,他想说“或许你从不认识以前的我”,话到了唇边却成了,“以前的事,除了喜欢你,本王都不记得了,所以对本王来说,你才是第一要紧的事,其他不过随性而为。” 他变了,是真的变了。 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愿不愿意面对,这都是铁打的现实。 到底是谁让他变得面目全非? 永远猜不到真相的她,只能将这一切的根源归结到自己身上。 罢了,活着就好,不是吗? 他还活着,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许久,画心认命般叹了一声,“对我来说,让你重归神位,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说着,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凰羽身上。书逸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想起她曾说的什么龙魂,不由问她,“龙魂是什么?” 画心不答反问,“听说过君神一脉么?” 书逸点头,“古籍有记,略有耳闻。” “君神一脉乃是天命之神,修行的最高境界便是塑成九龙真身,这其中必备条件之一便是集齐九龙真魂,而凰羽便是其中一条龙魂。” 说罢,画心转头看向书逸,而书逸面色平静,正努力消化着画心提供给他的信息。 半晌后,他又问,“除此之外,修成九龙真身还需要其他什么条件?” “首先必须是君家血脉,其次要有灵根。”画心偏头对他笑道,“最难得的是灵根,不过,千千万万年来,你可是君神一脉里最得天独厚的,众神皆望尘莫及。” 画心笑得一脸骄傲,书逸却微微皱起了眉。他知道,得天独厚的并不是他,且不说他是不是君神一脉的人,即便是,那与君逸相比,也是画心口中所说的望尘莫及。 关于君氏,除了人皇君倾墨,他听到的只有三个名字,君陌,君逸,君隐,如今君陌是天皇,是他大哥,君逸是和光同尘,似乎……他很可能是君隐! 第391章 天机 忖了又忖,书逸到底是不甘心地斟词酌句着问了出来,“你上次在念安堂提到的君隐又是谁?他是不是也与我生的一模一样?他是不是也是君神一脉的人?与我可是兄弟?” 挑了挑眉,画心点了点头,算是都默认了,心里暗叹这呆子真是厉害,连这个都能猜到。 书逸心口一窒又一舒,画心的点头似乎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测,深吸了口气,他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你与君隐……是什么关系?” “朋友?兄弟?”画心拧眉想了想,摆摆手笑道,“哎呀,这个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关系很铁的那种,他倒是挺照顾我的,不过我总是欺负他,因为他好欺负,对对对……我知道了!” 书逸两眼放光地盯着她,她猛地一拍脑门,眉飞色舞道,“君隐他……他就是我的出气筒!” “……”书逸抚额,现在他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她面前地位这么低下了,原来是上辈子自己宠的,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 重来一世,他好像还是她的出气筒,没什么区别。 调整好表情,书逸又问她,“那你觉得君隐这个人怎么样?” “其实君隐……” 画心方开口,突然“轰隆”一声闷雷,硬生生打断了她。 抬眼一看,只见一线炽白色光焰自天际划破长空,穿过层层夜幕,如利刃般朝着荒庙劈来。 画心的眉梢几不可见地抖了抖,该死的君隐,居然敢用天雷劈她!他以为她会怕这样的威胁吗? 明亮的光线逼近时有些刺眼,她缓缓抬手遮了遮目,好整以暇地等着那道惊雷敢不敢真的朝她劈下来,嘴里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君隐他其实就是个王八蛋!” 书逸,“……”原来前世是个王八蛋,这世似乎也没多好,在她眼里升级成了禽兽…… 见如刃的惊雷横空劈来,画心却不躲不避,他心中一震,立即抱着她就地一滚,回头望时,却发现那惊雷半道又折了回去,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画心窝在他怀里“噗嗤”一笑,“你非缠着我问东问西,我早告诉过你,天机不可说。你看,遭雷劈了吧?” 书逸自以为他已猜得了结果,至少画心那一点头已经算是给了他答案,是以他将她扶起身,应道,“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叫你为难。” 画心回身看了看凰羽,指着她眉头皱得老深,长叹道,“唉……真正让我为难的是她,杀不得,却又留不得,这玄关大师到底是何方神圣,可真是好手段。” 画心知道书逸没杀凰羽,或者说……书逸根本杀不了她,他只是冻住了她的心脉,看着犹如死去一般。 画心起身走到凰羽身侧,俯下身,抬掌按向她的心窝,一股热浪瞬间复苏了她的心脉。 凰羽转醒,见到画心时,眼睫一颤,抬掌就向她劈去,口中大叫,“妖女,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画心仰身一避,掌风贴着她的面颊擦过,下一瞬,她的手指已经扣住凰羽的命门,回眸用眼神示意书逸无妨,才慵慵懒懒地开口道,“倒真是个痴人,痴到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不掉自己爱的是谁。” 凰羽大怒,“放肆,我乃逸王妃,你这妖孽休想迷惑我家呆子。” 画心不得不承认,那一嗔一怒,甚至连说话的口吻,都像极了她,真正是比当初的清戈上仙看起来还碍她的眼。 她有些心烦意乱,捏起凰羽的下巴,唇角逸出一丝嘲讽,“呆子也是你能叫的?” 凰羽拿画心没办法,只好伸手去抓走过来的书逸,书逸猝不及防被她攥住手,攥的紧紧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去。 “呆子,呆子……”她不停地低唤着他。 书逸脸色倏然一冷,却在看到她那张与画心一般无二的脸时,又将心火摁了下去。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书逸盯着凰羽看了一瞬,心中升起疑惑,起初他只以为凰羽是演戏,后来也只是觉得她许是入戏太深,还妄图蛊惑他,现在透过她看过来的眼神才发现,在她心里,她仿佛已经根深蒂固地认定自己才是画心。 第392章 生疑 凰羽这样的坚定,让书逸原本坚定的信念突然产生了些许动摇。 理智如他,这一次却是完全凭直觉选择的画心。平心而论,眼前的两个女子,委实是一模一样,方方面面都一样,他亦分不出真假。 细细一想,他认定的画心却当着他的面化身成魔过,而且她不满他杀那妖僧,阻止他杀这里的幽魂怨鬼。相比之下,被认成凰羽的,反而清清白白并无可疑之处…… 更奇怪的是,他此前就尝试过破除凰羽的障眼法,可他发现凰羽似乎并没有用障眼法,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凰羽道行比他深修为比他高,要么凰羽并未使用障眼法! 显然,第一种情况根本不可能,所以……他认定的所谓凰羽……其实就是长成这样!那么他认定的画心呢? 细思极恐,书逸在心间细细推断下来,只惊得冷汗涔涔,毋庸置疑,画心只有一个,那个身带魔气的画心虽然看似身体残弱,显然修为在他之上,正如他看不穿妖僧的障眼法一样,他也看不穿她的。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画心猛然一叱将他惊醒,“怎么?心疼了?” 书逸见画心面色难看,对着他横眉竖眼,立即怂得不敢当年质疑,只不动声色地又问了一遍,“她怎会变成这样?” “因为凰羽已经死了,只是龙魂未灭,龙魂与凡世俗人不同,他们不必经历轮回转世,他们可以自己选择想要成为的人,而在凰羽死的一刹那,呵~”画心不紧不慢地说着,忽然忍不住低嘲一笑,“她最想成为的人……竟然是我。” “妖言惑众!”凰羽怒极,抬手对着画心就是一巴掌招呼过去了,还理直气壮地威胁书逸,“呆子,你要是信这妖女都不信我,就带着她给我滚,我画心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画心,“……”又被抢了台词。 真是憋屈! 她捏住凰羽拍过来的手,施了个咒定住她,抬眼看向书逸,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我想说的,和她一样,你看着办吧。” 书逸,“……”这是让他两个里挑一个一起滚的意思…… 他缄默不言,目光掠过画心,又掠过凰羽,只是愈瞧愈是分辨不清,眸光越发低沉起来。 三人都心知肚明他分不清了! “那你自己滚吧!”画心与凰羽异口同声。 书逸,“……”真是头疼。 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他心里是有答案的,可这答案与他凭脑子推断的答案相悖,让他一时难以抉择。 凰羽满目期冀,画心一脸不屑,书逸愁眉不展,三人在僵持下渐渐静默了下去。 “嘁~”画心第一个耐不住沉默,她伸手推开凰羽,缓缓起身,站得笔直,朝着书逸一声冷嘲,“既然你觉得本座和她一样,都可以是你的心儿,那你把她领回去吧,本座不稀罕。” 说罢,画心抬腿就要走,这时天际处又劈下一道惊雷,凝成一线,来势更凶猛更迅疾,且正对着画心和凰羽…… 第393章 龙杀 画心皱了皱眉。 今天这雷神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三番两次地想劈她! 哦,不,她自然是躲得过去的,身后被她控制住了的凰羽嘛……可就未必了…… 思忖间,身后突然一个猛扑过来,画心立即被人抱着滚了出去,刹那间惊雷落下,劈在了动弹不得的凰羽身上。 “啊”一声撕心裂肺地痛呼,混着皮开肉绽骨碎的声音,闻之令人心颤。 画心与书逸跌在一旁,双双寻声望去,只见炽白的雷光下盘着一条橙龙,龙魂逆着电光而上,气浪翻腾,敲得四壁砰砰作响,几乎要把荒庙掀翻。 “快,降住橙龙魂。”画心怕龙魂再次逃脱,立即扯着书逸起身,狠狠推了他一把,看着“凰羽”微微感慨,连着两世都被遭雷劈,真是惨…… 所以啊……她的男人可不是那么好抢的! 书逸猝不及防被画心一推,不及多想,一跃腾上龙头,他的身体仿佛是龙魂天生的寄宿,所以并没有费什么力气,龙魂便栖入了他的身体。 龙魂入体的瞬间,书逸明显感觉到体内灵力更充沛了,修为瞬间暴涨了三成不止。 收服橙龙魂,这明明是件大好事,龙魂愿意认他为主,也算是肯定了他曾是九龙真神的身份,画心欣喜地瞧过去,却发现书逸面色苍白,正唇线紧抿,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又……怎么了? 画心虽然不心虚,还是被他瞧得莫名其妙。 书逸走到她面前,目光自她额上冷冷下移,直到与她四目相对,画心发现,他的眸子也是冷的,怒气勃发。 “画心。”他定定看着她,很少这么连名带姓的称呼她,唬的她心头一跳。 在她以为他要一口吃了她时,他冷冷开口,“是不是只要本王一放手,你就会不顾一切地抓着机会逃走?本王误解你,你一句辩解都不会说?别的女人和你争宠,你就大方地拱手相让?你是不是巴不得本王认不出你,你好金蝉脱壳?” “……”画心看着他,眼睛眨巴眨巴,半晌憋出一句话,“呵~争宠?本座不会!” “你……”书逸气结。 “需要去争的宠,那算什么宠?恕本座不懂!也不稀罕!”画心朝着怒极的书逸挑挑眉,“还有,本座从不晓得什么叫拱手相让,本座只知……弃如敝履!” 闻言,书逸的身子瞬间僵硬,直直地瞧了她半晌。最后,他怒极反笑,连说了两个“好”字,又道一声,“好一个弃如敝履!” 转身一拳将荒庙里的佛像打碎,这一刻,他需要用疯狂的发泄来平复他心中的愤懑。 画心并不惧他,淡定从容,亦连名带姓地叫他,“书逸,本座要的是江山独宠,谁都不可以取代我,正如……谁也不可以取代你!”哪怕再像,也不可取代! “真的不可取代吗?”书逸陡然转过身来,目光噬人,“在你心里,不能取代的是君逸还是本王?” 画心愣了一瞬,淡淡道,“没有区别……” “怎么没有区别!”在滔天的愤怒下,书逸一步上前,捧起画心的脸,咬牙切齿,又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一如猛虎细嗅蔷薇。 唇齿交缠,百般厮磨,千般温存,他发狠道,“本王现在就要让你刻骨铭心地记得本王,谁也无法取代!” 第394章 圆房(一) 或许是夜色诱他犯罪。 又或许是他原本就对她图谋不轨。 “嘶拉”一声,画心身上的红衣寸寸碎裂,在清寂的夜里格外清晰,她来不及惊呼,已经被书逸铺天盖地的吻掩住了唇。 带着疼痛的爱和欲,令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搂的更紧,吻的更动情,仿佛只有这样抱着她,占有她,他才觉得她是他的。 亦从未有一刻,令他这般疯狂地想得到她,不是因为醉生梦死丸,而是因为嫉妒,滔天的醋意令他如痴如狂。 他的心口突突直跳,周身的鲜血在四肢百骸游走着蒸腾着澎湃着,连喘息听起来都很用力。画心被她扭曲着抵在粗砺地石板墙上,动弹不得。 “你闹够了没有,这姿势我……我有点难受。”画心半羞半恼,半推半就。 “嗯~那我们换个舒服的姿势……”说着,书逸已经抱起她平放在地上,随即整个人气喘吁吁地压了下来。 画心感觉到他的身体那么沉,他的手掌那么烫,他的指尖拂过她的身体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那团火从她的肌肤一直烧到她的心底,突然就慌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调戏,可她第一次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感受到了雄浑霸道的攻击和侵袭。 她磕磕巴巴地明知故问,“你……你想做什么?” “夫人可还记得中秋夜本王接了一单生意,十万两黄金收了,可事还没办成,你知道本王向来是最守信用的……” 书逸的声音低沉喑哑,听来便觉得勾人心魂,画心想起那也他递给她的那张泛黄的纸上,正好写着与她风流一度,黄金十万两。 “你不是说……不会在外面……” 画心不好意思将话说完,席天慕地成何体统!她脸上羞的通红,像是映上了燎原的火光,映在书逸眼里是他素未见过的动人模样。 他喑哑着声音低吟,“山石为洞,星月为烛,今夜便是你欠本王的洞房花烛夜。” 意乱情迷间,他素来沁着寒意的眸子里婉转流动着染满**的盈盈春色,他的呼吸像热浪一般,吹到她的脸上,耳间,脖颈处,寸寸灼烧。 其实男女那点事,说白了,本来也就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咬咬牙也就过去了,淌过血水枕过白骨的画心并不十分在意场合,可她一瞥眼看见被书逸砸坏一半的白玉佛时,脑中蓦然闪过一道熟悉的影。 那白玉佛面上浮着慈眉善目的笑,眼里流着温和悯人的光,一如那人微笑慈悲,阖目温凉,比月还皎洁莹润,比雪还素淡清绝。 画心的心咯噔了一下,难道这荒庙……供的是红莲业佛? 他既身坐明镜台,怎能因她惹尘埃? 她惶然推开意乱情迷的书逸,“不,不能在这里,佛门圣地,怎能乱行苟且之事?” 书逸额间青筋直跳,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他和她行正当的夫妻之礼,到了她嘴里……怎么就成了苟且之事!?! 第395章 圆房(二) 画心推开书逸,披上他的外袍就欲夺门而逃。 瞧见她仓皇又决绝的背景,书逸的愤怒一闪而过,未极爆发,便化为了腹黑的算计,将挽留的话,改口淡定道,“你走吧,就让我这样死了的好。” 画心闻言一惊,猛地回过头来。 她欲张口质问,但见他一脸苍白虚汗漓漓,似深陷痛苦的深渊,不可自拔。她目光在他身上一寸寸游移,对上他的眼眸,对上他的表情,他的眼眸越淡漠,他的表情越宁静,她越觉得于心不忍,她越觉得心潮涌动。 半晌,她开头问,“你……是不是为了来救我,动了真气,所以……醉生梦死丸的毒犯了?” “无须你管。”书逸深谙以退为进。 画心瞧他惨白的脸上又浮上了不正常的红晕,不由急道,“你这毒到底是怎么中的?” 书逸想起离开青城前,和光同尘隔空给他传了一句话:若有一日,你照顾不好她,贫僧会亲自去接她回来! 眯了眯眼,书逸暗想,他……是不会给和光同尘这样的机会的,绝不会! 所以他眼神淡淡扫过画心,唇角勾起一抹讥笑,“你以为……和光同尘的毒是怎么解的?” “难道是你……你为了替他解毒,所以把毒渡到了自己身上?”画心有些难以置信,她用一种看猪的眼神看他,“可是逸大王爷,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有妇之夫,更要懂得洁身自好!怎么能沾这种淫毒!” 画心的想象力令书逸十分满意,他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正因为你是本王的妻,所以本王想,与其让你舍身去救他,不如让你舍身来救本王,有什么不对吗?” 顿了顿,见画心抿唇不语,他又道,“本王只是没想到,你竟宁愿救他,亦不愿救本王,你既不愿,那便走吧,本王记得自己是有妇之夫,会为你守节到死的,你若不放心,可以将本王绑起来……” 这话极其巧妙地将画心逼得退无可退,无数愧疚的情绪从她心底翻起,如波涛翻滚,怎么克制也克制不住。 画心对上书逸淡漠的眼神,痛苦的表情,终于开口与他商量道:“我……可以救你,不过……你可不可以忍到明天回去……” 所谓夜长梦多,好不容易等到她一句她愿意,书逸自然觉得不可以…… 他佯装痛苦难耐,“本王自然也想等明日红绡帐暖,可这药性上来,本王说了不算,你也说了不算……” 画心如石柱般,注视他良久,忽然苦涩一笑,缓缓宽了搭在肩头的长袍,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书逸身侧。 她用平澜无波地语调说,“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既不像寻欢,亦不似作乐,仿佛只是完成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书逸心口先是一痛,继而又生起一股诡计得逞的心花怒放,她……终于要是他的了! 可他不愿她因此怨上他,所以他不露心思不显波动地继续以退为进,“本王死又何妨,你不必勉强。” 画心抿唇不语,默了一瞬,伸手直接将他的长袍拉起,露出他*****,回想着前两日他图谋对她做的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猛地一下子坐了下去。 不得不说,她甚有天赋,头一次定位便又精又准又稳又狠,一坐到底,将他深深埋入自己体内。 第396章 圆房(三) “嘶~”二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似痛又似**。 书逸浑身上下倏然电光一闪,四肢僵直,脑中茫然。 他知道画心不是一般女人……可没想到是这么……奔放直接不拘小节的女人。 难道之前的娇羞万分端庄矜持都是装出来骗他的?对于第一次……竟然被他的女人这么猝不及防地强上了,逸大王爷立即羞愤地憋红了脸。 他不甘地动了动龙躯,欲翻身而起,反压回去,找回场子,却被画心颤抖着的小手死死按下,她双手撑在他胸前,一张小脸煞白,“别……别动,我……我疼……” 书逸,“……” 剑捅进她心口时,她都没叫过一声疼过,怎么突然这么矫情了?难道是他的利丿器比刀剑还厉害? 这么一想,他不由又有些得意。 可画心就这么干坐在他身上,却不动,被她的温热寸寸包裹的他,寸寸欢心难抑,却又寸寸痛苦难耐。 欢心与痛苦夹杂着,却不得宣泄,犹如五指不停抓挠他柔软胸口,是这世间最最难熬的心痒。 “心儿。”他哑着声低喘,哄她,“你动一下,动一下就……不疼了。” 过了许久,画心才恍恍惚惚半回过神来,迷茫地问,“怎么动?” 书逸,“……” 画心满目疑惑且期待地看着他。 “咳~”书逸干咳一声,半天憋出两个字,“随便……” 画心,“……” 她只轻轻一挪,便觉得愈发难受,书逸呼吸急促了一下,却突然发现她又停住了,那一下碾来丿推去,犹如细沙缓缓磨在他心上,令他愈发心痒难耐。 画心低喘一声,悻悻地问他,“你觉得好点没?毒解了没有?” “……”书逸长吸一口气,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本王……觉得好像……毒中的更深了……” 画心,“……!?!” 见书逸的呼吸声一下急促一下,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随时都能断气一般,她皱了皱眉,问,“那还要怎样?” 书逸无奈一声长叹,终于抑制不住地双手掐住她的纤腰,不顾她的惊呼,尽情地放肆起来…… 汪洋翻波,浪声迭起。 无数次浪拔千丈潮泄千里,他似要冲破苍天,她似要淹没大地。 她跨丿坐在他身上,犹如跨丿坐在凶猛的马背上,颠簸至极,一夜驰骋,直至天色发白,旭日初醒。 这一夜,画心大抵把她这漫长的一辈子会骂的脏话反反复复骂了不下数十遍,骂到气喘吁吁口干舌燥,骂到身软体乏精疲力尽。 画心累极,书逸手一松,她立即倾了身子,软软倒在他身上,动都不愿动一下,便将他当肉垫软床睡了。 书逸拢了拢她散乱的鬓发,唇角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坏笑。 画心再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一睁眼便看见书逸一张无限放大的俊脸,他一双清亮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她不由被他看的面红耳赤,又将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里。 书逸难得见她如此小女儿般的娇羞,闷哼一声浅笑,捉住她的下巴便是一个缠绵的长吻,唇齿交融,呼吸相闻。 在她快要窒息时,他才放开她,在她耳边轻说,“知道那一刹,为什么本王救的是你吗?因为无论有多少女人,无论她们多么像你,却只有你,在本王心里,也只有你,才能成为本王的女人。” 第397章 无颜以对 似回忆重演,只是今日无雨。 只是身边的人是书逸,而不是和光同尘。 庙外停着的马车已经久侯,谁也不敢进庙里去叨扰书逸二人,皆看着于他们有救命之恩的和光同尘严阵以待,除了正对着和光同尘那逆天美颜痴痴发呆的羽兮。 她谄媚地讨好,“喂,俏和尚,你不是来找我姐姐的吗?怎么不敢进去?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曲千殇,“……”吃里扒外的东西! 似感觉到某不善的眸光,羽兮猛然回头瞪回去:狼心狗肺的东西,忘了是谁为了追女人弃你们安危不顾,又忘了是谁万里迢迢赶来救了你们性命么! 和光同尘似察觉不到四周的敌意,他只抿唇不语,定定地看着荒庙,目光灼灼,心底压抑的情愫不言而喻。 一夜吟哦,至晓方歇,他自然知道那里面发生了什么。揣在怀中的她赠他的那枝曼珠花已经零落,他低头摘下最后一瓣轻轻放到滚烫的掌心,烙上心头。 雪色的僧衣映着他泛白的脸庞,他在一墙之隔的荒庙外立得笔直,这是执念,尽管他的心已经痛到麻木,失了知觉。 荒庙内,书逸正将宽大的袍子裹在画心身上,温声问她,“还能走吗?” 他指尖的摩挲,似乎能蛊惑人心,画心脸微微一红,含糊应道,“嗯。” 却在起身的刹那,双腿一软,又跌进了书逸怀里。书逸无奈一笑,极尽宠溺,俯身将她打横抱起,长腿一迈,就出了庙门,衣襟当风,意气风发。 人群中一身无尘的白很出众,画心一眼就看到了和光同尘,她微微一愣,瞥见宽大的蓝袍下被撕得支离破碎的红衣时,突然不知所措地缩了缩裸着的双足,似要藏起这一夜的不堪,却又无处可藏,只得将脸埋在书逸的心口,装聋作哑,不看不听。 书逸目不斜视地将画心塞进马车,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睇向和光同尘。 “你应贫僧会护她周全的!”难得和光同尘开口之势咄咄逼人。 书逸挑挑眉,“她哪不周全了吗?” 和光同尘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佛珠,指腹在“画心”二字上流连又流连,最终,他径直走到马车旁,从怀里取出一罐药膏自车窗递了进去,“龙魂留下的伤,不比寻常,须好好调养。” 画心怔愣,她讶异和光同尘怎会什么都知晓……却不知如何开口问他,或者说,不敢问他,只默默伸手接了他赠的药膏。 书逸怒而不发,转身跳上马车,呵了一声,“启程!” 曲千觞等人立即各就各位,唯有羽兮还磨磨蹭蹭,“俏和尚,有空去城找我玩啊,我请你吃烧鸡……” 无视羽兮的殷情备至,隔着车帘,和光同尘补上那句缺失告别,“画心,为了天下苍生,请你务必照顾好自己。”更为了我……你的君逸…… 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应,车帘内飘出一纸花笺,待和光同尘俯身捡起,马车已碾过一路皎洁的雪色,绝尘而去。 四野寂静,只听羽兮大呼小叫,气的跳脚,“喂~姐夫,姐姐……你们居然不等我!” 第398章 琴魂 白衣似仙,断不了岁岁年年,红尘痴念。 红裳如歌,唱不完分分和和,白骨离愁。 和光同尘送走画心后,疲态毕现地抚了抚额,他昨夜趁着风雪急赶了万里的路,到底还是迟来了一步。 “呵~”四下无人的荒庙外,一声人的冷笑,“听到自己的女人承欢在别的男人胯丿下,这滋味如何?” 和光同尘眉心一跳,四处看了看,只见一道黑影闪过,他立即追了过去,行了两个弯,又绕回了荒庙处。 是他和她相逢的荒庙,又似不是。 四野的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荒庙隐匿在黑暗中,久经年月的破败庙门,红漆剥落,犹如山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庙里立着一个人,黑袍加身,裹得密不透风,阴沉沉地埋没在压顶夜色下,杀气魔气绵延数十里。 那是和光同尘熟悉的气息巫不周! 他就知道是巫不周! 否则还有谁有这么大能耐,敢在他和画心以及书逸三人面前兴风作浪呢? “别来无恙。”巫不周转过身来,料峭一声冷笑,“本君说了,还会来找你的。” 和光同尘不自觉攥紧了佛珠,攥得指节发白。 他不是不想杀巫不周,只是明知杀不了,只能任他无端作恶,这样的束手无策,着实让他如鲠在喉。 剑拔弩张,气氛僵持。 巫不周见和光同尘面色苍白神情漠然,再次开口,语气似嘲非嘲,“本君能幻千形,昨夜本君幻的是你,可那女人啊,一根涂了剧毒的金簪就那么毫不留情地捅进了我的心窝,看来你这皮囊也不好用,她对你……还真是寡情的很……” 这话自然是激怒和光同尘的,可和光同尘只是沉默不语,淡淡地看着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巫不周不以为意地低低一笑,往前走了两步,光影幻灭里,他身形一变,变成了另一个模样,红衣白发,倾世风华。 霜雪似的眉眼,一双凤眸丽闲散,端的是张扬的好看,让和光同尘都自叹弗如。 他轻轻挑着唇瓣的一线薄俏,如神祗一般缓缓走到和光同尘身前,和光同尘瞳孔骤然一缩,他想起来一个人……九凤朝鸣的琴魂! 那个一直守在画心身边来历不明且深不可测的神秘男子! “原来……你竟是他!”在和光同尘还是君逸时,便感知过九凤琴魂的强大,原来他就是创世之神赤冥,也就是堕魔前的巫不周。 “本君……只是曾经是他。”巫不周又近了两步,转眼间又成了黑袍加身面部狰狞,“你是不是克制不住对她的爱?终有一日,你会变得和本君一样,面目全非,为了一个女人,真的值得吗?” “值得。”和光同尘言辞凿凿。 “真可怜……”巫不周的声音轻得像在叹息,“不见棺材不落泪,执迷不悟……” 和光同尘冷淡地打断,“你今日诱贫僧前来,不止是要说这些吧?” “本君要你设法毁了玄隐灯,毁了九幽封印!” 第399章 食髓知味 “痴心妄想!” 和光同尘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巫不周,如今他虽然杀不了巫不周,却也能压制,一旦九幽封印破裂,魔气不再受控制,那么……巫不周的强大将难以想象。 “你一次次拒绝本君,是因为教训不够惨痛吗?”巫不周没有耐性地狂吼,“即便没有你,本君也能达到目的,你且等着,总有一日,你会后悔,你会回来求本君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同样失去耐性的和光同尘闭上双眸,双手合十,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赤金的佛光透体而出,撕开暗黑,天光照进荒庙,巫不周没有宿体的念魂立即散成一团黑雾。和光同尘追着黑雾又行了一段,确实了那黑雾的去向正是城。 玄关大师巫不周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和光同尘停在漓水之滨心绪万般复杂。 明知山有虎,他却放任书逸带着画心回了城,也不知他这一招引蛇出洞能否成功,也不知将她托付给书逸是否稳妥…… 马车缓缓行过漓水的大街小巷,又行过了悄寂无声的青瓦高墙。 出了漓水,有一段路凹凸不平,马车颠簸至极,像极了画心忐忑不安慌如滚滚闷雷的一颗心。 她怔怔望着自己身上一片狼藉,心里叹息了又叹息。 书逸食髓知味,灯火幽魅下,美人在怀,愈发心痒难耐。他哪里还顾得此时是青天白日,又哪里还顾得外面驾车的曲千觞,伸手拢了拢画心散乱的发,捧起她的脸就情难自禁地吻了上去。 “唔~”画心猝不及防脊背一僵,吃了一大惊,瞪眸将他望住,“你……你又想做什么?” “毒瘾又犯了。”书逸回的丝毫不脸红,垂首咬着她的香唇细细品尝。 画心被他咬得酥痒酥痒,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不是……已经解了吗?” “醉生梦死丸要尽欢一天一夜才得解,如今才半夜哪够……” 画心,“……” 曲千觞,“……”原来他家性子寡淡的公子竟是这样的公子,这次回去可有八卦说了。 这样一想,曲千觞不由竖起了耳朵听。 书逸一挥衣袖,袖风拂过她的脸庞,拂起她额前细碎的长发,剩下的旖旎都淹没在那低沉婉转的浅息之下。 画心将头埋进书逸温热的颈窝里,与他又是一阵交颈相缠,发丝纠葛,耳鬓厮磨。他的动作温柔又怜惜,她痛苦又欢愉地沉沦在三月春光般的温暖里。 这一折腾,又是一天半夜,山路行尽,画心方才在书逸怀中浅浅睡去。 马车外的曲千觞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尽管已经给黛纯儿画了很多年的春宫图,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可……可他着实没见过这么贪食不厌的…… 可怜的王妃求饶了又求饶,他听了都于心不忍,可某王爷就是不肯放过…… 禽兽啊,他家公子简直太禽兽! 马车又行了半夜,方行到了苍梧山。 朝阳初升,天方蒙蒙亮,山脚下的野草叶上凝了细小的朝露,不知是谁先得了的消息,苍梧山下站满了人,皆来恭迎逸王和王妃。 此番画心救漓水之难,书逸解青城之围。画心又摇身一变,尊为药尊和光同尘之师,书逸临仙居生擒毒尊百里,这一战,赢的兵不血刃,早就在整个城传的沸沸扬扬。 马车停在山门前,众人齐齐跪拜,等着一瞻天人风姿,却迟迟不见逸王和王妃从马车中出来。 “呆子,怎么办,怎么会来了这么多人?”画心蜷在书逸怀里,衣衫褴褛,吻痕遍体。眼角眉梢还有余昧未尽的风情。 书逸难得看到她这般乖巧无助的模样,竟令他心生了怜意,不禁又俯身吻了下来,吮吸着她唇齿间**蚀骨的余香,她软绵无力地在他胸口推了两下,便放弃了挣扎,认他予取予夺。 众人跪了半炷香,突然听到车帘内传出嘤咛的娇喘声,不由面面相觑。 第400章 掌掴 龙吟凤喘持续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诸人大气不敢喘,皆屏息而待。 不一会,帏帘微动,一根细长骨节分明的玉指缓缓挑开车帘,露出书逸一双摄魂噬魄的眼,那眼里是众人素未见过的笑意。 书逸慵懒的掀开轿帘,只着了素白的长衫,怀里抱着裹了水蓝色长袍的画心,衣襟微敞处,美人骨上浅浅的吻痕似有若无,被撕碎的裙角,风一吹,便四处飘扬。 诸人不敢抬目直视,只低头窃窃笑了起来,画心羞红了脸,却见书逸唇角微挑,如沐春风般笑着,仿佛这是一件多么春风得意值得大张旗鼓炫耀的事。 直到书逸抱着画心入了山门,身后的人群才沸腾起来。 “你们看到没,冷公子在笑,他居然也会笑,而且笑起来这么好看。” “天,那真的是冷公子吗?他居然也近女色?他居然也会抱着女人?” “冷公子抱的那个女人就是怡红公子吗?满面娇羞简直和以前的英姿飒爽判若两人,难怪冷公子如此盛宠她,可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 “可不就是,听说啊,她还是青城药尊和光同尘的师父呢,和光同尘什么人?放眼九州,也只有冷公子与他比肩,如此算下来,人家嫁给冷公子,还算是下嫁。” “……” 画心与书逸耳力都是极好,那些闲言碎语听得句句清晰,画心偷偷拿眼看书逸,发现他竟一点也不恼,依旧唇齿带笑。 她娇嗔,“喂,呆子,听到没有,本王妃可是下嫁,以前那些不长眼的天天说本王妃高攀你……” 他笑意盎然,“是他们不长眼,明明是本王高攀了你。” 城居南,秋阳甚暖,你侬我侬的甜蜜里,画心陡然感觉一道阴风扫过后颈,侧首顺着刀风看过去,恰恰对上桃心儿一双被嫉妒怨恨填满的眼眸。 吆,怎么把她给忘了! 画心双眼一眯,轻声呵道,“停一下。” 书逸应声停下,画心挣扎着要下地,书逸犹豫了一瞬,缓缓将她放下,画心唇角勾着笑,脚步轻移,施施然走到桃心儿身侧,扬手便是一巴掌劈头盖脸扇了过去。 “啪~~”一声,原本喧嚣的人群又静寂了下来,纷纷向画心看来,有几个胆大的忍不住交头接耳,“你们看,这画心王妃啊,还是当初的那个怡红公子,嚣张跋扈的那股劲,可是一点都没变,这气场,哪里是王妃,分明是女王。” “就是就是,怪不得桃心儿在背后说她是个残暴恶毒的老妖婆,看来受过她不少欺负……” 残暴恶毒的老妖婆?!? 画心耳力极好,一字一句听得清晰,却只当没听到般,漫不经心地拢了拢宽大不甚合身的衣袍,眉头斜挑,抬眼看向桃心儿,笑意慵懒。 抬手又是一巴掌。 桃心儿捧着原本打算替书逸接风洗尘的白露茶,猛然又被扇了一巴掌,气的指尖一用力,竟生生将茶盏捏碎了。 “敢怒了?不错,有些长进。”画心以为,以桃心儿这架势,是要好好跟她干一架了,至少也得得理不饶她。 第401章 八字相克 可桃心儿没有,她只是捂住脸,转眼看向书逸,叫道,“公子?” 书逸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画心抬手再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极狠,桃心儿一个趔趄,额头直直磕在身后的山石上。 众人见画心这干净利落却又莫名其妙的三巴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一下子坐实了她残暴恶毒老妖婆的恶名。 桃心儿脸上火辣辣的疼,额上鲜血汩汩流着,昏沉沉中,听到书逸清冽的声音如刀子一样冷,“王妃这三巴掌,第一巴掌是打你为奴不恭,以下犯上;第二巴掌是打你为奴不忠,卖主求荣;第三巴掌是打你为奴不恪,居心叵测。你服还是不服?” 画心见书逸煞费苦心地替她在众人面前解释,不由翻了个白眼,“她服不服,本王妃就是打了,又有什么关系?谁让本王妃是个残暴恶毒的老妖婆呢?” 书逸无奈,只得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温声打趣道,“哪里老了,明明是风华正茂,人比花娇。” 大庭广众之下,原本盛气凌人的画心,突然就红了脸:逸大王爷……您能不能注意注意场合?这样一言不合就开撩特别有损您霸气威武的形象您知道吗?这样一言不合就脸红也特别有损本王妃残暴恶毒的威名您知道吗? 书逸……显然是不知道的。 他旁若无人地搂过画心,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打横抱起她,抬腿就走,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刻值千金,你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作甚。” 画心,“……” 围观众人,“……” 这大概是个假的冷公子……说好的高冷禁欲呢?莫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变的? 他俩惊世骇俗的婚事原本就是人们茶闲饭后最大的谈资,自此后,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更是越传越不像话:“怡红公子那个妖孽啊,不仅自己突然男的变成女的,这回还把冷公子变成了色公子,日日贪欢,夜夜风流。”当然,这都是后话。 桃心儿刚扶着山石站稳,便见书逸要走,立即上前一步,拦在书逸身前,屈膝跪下。 不同于之前的含情脉脉,她不再向他表忠心诉钟情,只是冷涩着声音求他:“公子,奴婢不敢奢求任何东西了,奴婢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是,您能不能收回成命,别让我嫁给云奕?” 书逸耐着性子挑挑眉,问,“云奕有什么不好吗?”他自问已经对桃心儿仁至义尽了,云奕算是他替她安排的最好的归宿,以她的所作所为,便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云长老自然是好,只是……奴婢去找人算过,奴婢与云长老八字相克……” “八字相克?”画心蓦然抬起头来,装模作样地抬指一算,拇指停在中指上,一本正经道,“你是找的哪个江湖骗子算的?拉过来,本王妃替你将他砍了做主。云奕是庚戌金命,你是乙卯水命,你们分明五行相配,生肖相合,乃天造地设,哪里相克了?” 第402章 祸从口出 “庚戌金命……乙卯水命……”书逸沉吟着,面露痛惜,“果真是天作之合,本王此时若是收回成命,岂不成了逆天之行,而且……本王掐指一算,半月内你必有血光之灾,唯嫁娶冲喜方能化险为夷。” 为了笼络人心,他这一番话里带着三分认真六分诚恳,在外人眼里做足了一个旧主的仁慈,却仍旧还有一分只有画心能听出来的幸灾乐祸。 于是画心很不厚道地替他“哈哈哈”笑了出来。可不是嘛,她活着回来了,桃心儿能没有血光之灾么? 桃心儿的耳边嗡鸣一片,画心的笑声大如擂鼓般穿透了她的耳膜,她撑着地面跪得笔直,抬头望见书逸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脸,突然觉得可悲又可笑,她哽着声音道,“好,我嫁。” 书逸见桃心儿识趣,顿时龙心大悦,立即爽朗的笑出了声,连叫了三声“好”,又道,“你也算是无心居的人,就先搬回来住吧,半月之后正好是个黄道吉日,本王会亲自为你主婚,让你风光大嫁。”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本来都等着看桃心儿笑话,却发现原来书逸待她并不薄,虽未收她做侧室,却替她挑了个好人儿云奕长老,还要亲自主婚,风光大嫁,这是何等的恩宠。 桃心儿听得一句能回无心居住,便已经喜的忘了什么嫁不嫁的事,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她翻云覆雨了。 而且她感觉到,书逸如此安排,背后定有深意,以她对书逸的了解,先前还对她横眉竖目一脚直踹心窝,如今不会平白对她和颜悦色的,他对她……必有所求! “咳~”画心干咳了一声,酸道,“王爷如今果然不同凡响了。” 听她含讽带刺,语气不善,书逸眉头跳了跳,“夫人何出此言?” “贵人多忘事啊。”画心飞了一个白眼。 书逸立即会意,她是在提醒他约法三章。勾唇一笑,打横抱起她就继续往山上走,低声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夫人得重拟三章了,难不成还要为夫睡地板吗?” “……”画心咂咂嘴,想反驳,却底气不足,只得嗔道,“那也不能让别的女人住进来。” “夫人难道还怕被谁比下去么?纵这世间有千娇百媚,为夫眼里也只见得夫人天香国色……” 桃心儿的耳力不比寻常人,书逸与画心的耳语,旁人听不清,她却字字听得清晰,心中既气愤,又悲哀丛生,于是发狠似的想画心,你且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天香国色,变成残花败柳! 恰在此时,画心不大却足以令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传来,“笑话,本座怕什么,这世上没有人能将你从本座身边抢走,谁看你一眼,本座便挖了她的眼珠子,谁碰你一下,本座就砍了她的四肢,谁想你一下,本座便挖了她的心肝儿……” 本是娇嗔情话,画心随口一说,众人也随耳一听。书逸却皱眉道,“夫人慎言,所谓祸从口出,这无心之话若被有心之人拿了去大做文章……” 第403章 温池暧昧 “那又如何?”画心不以为然,“谁敢背后妄议本座,本座便将她炖了下酒吃!” 书逸,“……”这女人果然比他还不怕事大。 回到无心居,无视久候多时的轩辕末和卿九影,书逸直接将画心抱进了温池。 因一身狼藉,画心并未抗议,只是越想书逸对桃心儿的态度越是狐疑,忍不住问,“你和桃心儿……”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书逸随即截断画心,从背后将她拥在怀里,一起陷入温暖的池水,将头搁在她肩上,在她耳畔轻声道,“那时候,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来自哪里,桃心儿似乎认识我很久,从她第一次见到我,便很了解我,知我喜恶,她在无心居时,倒是样样妥帖,而且……她还有几分像我时常梦见的你……” “呸~”听到这,画心忍不住唾了一声,“她哪里像我了。” 书逸用下颔轻轻抵着她的颈窝,心猿意马地闷哼道,“她第一次见我,说她叫心儿,我在齿间念了两遍,觉得甚是熟悉。” “呸呸呸~”画心忍不住连唾三声,“我才是你的心儿,画心。” 说着,她微微侧首,书逸顺势吻下来,那滚烫直烫得她心头一颤,鬼使神差,她听见自己用缠缠绵绵地声音说,“以前我的命是你的,如今我的人也是你的了。” “你的心呢?”书逸将她转过来,抵在温池边上。 他动作太大,她被他溅起的水花迷了眼,又被他声音喑哑得蛊惑了神智,匍匐在他的胸口,轻声说,“自然……也是你的。” 书逸满意地在他唇上一啄,得寸进尺道,“那你以后,不许再情不自禁地叫出别的男人的名字。” “……”画心嘴角牵出一抹极不自然的笑,“我哪里叫了别的男人的名字?”她忖了又忖,她真没叫过和光同尘啊……除了和光同尘,她还会叫谁? 书逸黑着脸冷哼,“那是谁叫了一天一夜的君逸。” “……”瞧他这醋喝的理直气壮,画心不由哭笑不得,她想说君逸就是你这呆子啊,不叫你还叫别人不成? 这话她在心里反复研磨,对上他与君逸温润如玉丝毫不同的霸道且侵略性眼神时,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画心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即打翻了书逸的醋坛子,他猛然伸臂强硬地将她纳入怀中,细细密密的吻变成了撕咬,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让她一个激灵抱紧了他,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胛骨,他不由吃痛闷哼一声。 她笑道,“君逸与我月神山下许过终生,苍梧山巅拜过天地,无心居里挑起过我的红盖头,鸳鸯榻前与我喝过交杯酒,你说,我不叫他,叫谁?” 正意乱情迷的书逸,陡然脸色一变,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说的桩桩件件,他都能听懂,可除了苍梧山巅拜天地的是他,其他哪个是他? 月神山下许终身也便罢了,他猜到那是真的君逸,也即和光同尘前世。 可另两样呢? 第404章 惹火 挑起她的红盖头……与她喝了交杯酒的又是谁? 他几时做过这样的事? 那夜他分明被桃心儿算计了,压根就没去过婚房…… 画心瞧着书逸面色不悦,以为他想起新婚夜的窘迫,面子上挂不住。她亦想起新婚夜他和桃心儿睡在一起的情形,即便清白,到底二人是一张榻上睡过了,所以忍不住指尖在他胸前游移,半是勾引,半是火上浇油揶揄道,“你这呆子,分明是色胆包天,怎么洞房花烛夜却偏偏吓得落荒而逃,本座……就那么可怕么?” 落荒而逃? 他怎会落荒而逃! 书逸苦涩一笑,缓缓放开画心,一双炽热的眸子倏忽冰冷下来。 画心看着脸色霎变的书逸,又想起新婚夜他的异常,忽然也察觉到哪里不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不是你?” 书逸抿唇不语,不过他谛视过来的眼神,让她迅速确定了心里的那个答案。 “不是你也好,你我之间终于算是扯平了。”她似笑非笑地望进书逸晦涩莫名的眼里,颇幸灾乐祸道,“那日,你爬错了床,我认错了人,那夜,你陪别人洞房花烛,我与别人饮合卺酒……唔~” 她还没说完,便被书逸狠狠地吻住,温池里的水波被他剧烈的动作带得晃了又晃。他一声不吭地狠狠索要她,似赌气般,宣泄了又宣泄。 画心莫名其妙推开他,他犹自憋着怒气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懒得理他,心里想起一个人来,同样憋了一股怒气,于是缓缓起身,从温池里踏出,将身上的水渍仔仔细细慢条斯理地擦干,不急不慢地穿衣挽发。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才回头看着书逸说,“我去寻个人算账。” 书逸依旧不说话,也没拦她,只是将身子整个没入温池中,枕着池沿,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一般。 其实,他心里大概也猜到那人是谁,他知道,画心和君陌之间,必然也不同寻凡,如今君逸已经面目全非,能以假乱真冒充他的人,除了那个与他生的一模一样的大哥君陌,还会有谁呢? 对于这一切,他太好奇,却也知道,那三个与他过去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知情人,君陌,画心,和光同尘,谁都不会告诉他真相。 就连那个看似毫无心计的羽兮,他也曾试探过,这些事,一旦提及,她似十分很害怕,总是讳莫如深。由此可见。这背后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真相,而他却身陷其中不明所以 如今唯有桃心儿,才是他唯一的突破口。 那女人的爱,他虽弃如敝履,却也可以利用利用。这才是他对桃心儿突然和颜悦色的真正目的。 画心抬脚要走,忽然身后传来男人低沉冷硬却又蛮含柔情的声音,“本王欠你的洞房花烛夜已经还你了,你欠本王的合卺酒……本王等你回来一醉方休。” 顿足,回眸,发现书逸正笑看着她,他那般傲似骄阳的男人,眸中竟藏着千丝万缕怕她不回来的恐慌。 她先是觉得好笑,他还在这,她怎么会不回来呢? 随即心口一热,明白他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其实深藏了千言万语难以言说的挽留,于是也冲他勾唇浅浅一笑,笑意温柔,应了一句,“好。” 咬得极重,一字犹似千钧。 第405章 兴师问罪 九重天,忘尘殿。 素衣白袍的男子侧身倚在祥云纹的软靠上,身姿极其风流撩人,精致的脸上抵着一把精巧的刀。 君隐慵懒着眸,垂眼看了看,这刀可不是普通的刀,这是以往神界犯人犯了重罪,黥面专用的刀。 这刀刻下的痕迹,世间任何灵丹妙药都磨不平除不去。后来被他败家的弟弟,君逸,改造之后送给了画情谷的神女画心,以作防身之用。 再后来,便上演了此刻神女拿着刀抵着他的脸来恐吓威胁他的一幕。 画心将刀锋在他脸上蹭了蹭,阴笑着问,“好玩吗?” “还不错。”君隐似没骨头般瘫软着,佯装又中了她的软骨香,以掩饰自己的内伤,“下次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药方,次次都是这个,十几万年下来,我都快免疫了。” 画心,“……”想转移话题?本座才不上当! 她将刀锋又往前送了送,“约好的一月之期,你怎么没来?” 似还没想好答案,君隐犹豫半晌,才道,“没我你不还活的好好的么,我何必还多此一举。” 语气淡淡,一副理所当然。 “……”画心眉头抽了抽,“有个破观尘镜了不起了,能知未来过去就有恃无恐了?就算你不给本座解毒,不知道给本座传个信么?害本座无数次以为真要死了。” 君隐苦笑。 以她那逆天的命格,哪里那么容易死啊。 忘尘镜里早就探知不到她的未来了,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耗费诸多心神去追查噬神之毒的来历,谁知,一无所获。 而忘尘镜给了他一个最新的预测关于画心。这样一个可怖的预知,让他龟缩在这九天之上,不敢再去见她。 却没想到,她自己倒是跑上来兴师问罪了。 他转了话题道,“你今日费尽心思爬上九重天来……不是为这个吧?” 自然不是为了这个! 原来他知道她要来,也知道她如今神力尽失,一路来的不容易,居然敢不来接驾! 难道是怕了? 这么一想,画心猛地欺身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问,“本座大婚那夜,是不是你……” “是我。”不待画心问完,君隐已经大方地承认了。 画心挑了挑眉,“你这玩笑……是不是开的太大了?” “并非玩笑,是蓄意而为。”君隐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画心拿着刀在他好看的脸上磨了又磨,蹭了又蹭,以前便是这般,从不敢在君逸面前造次的她,总是以欺负这个和君逸生得一模一样的君隐为乐。 “生的倒是和他一模一样,不料却是个腹黑心肠,你和他到底是不同的。”画心慢条斯理地说着,柔软的语调却比森寒的刀锋更让君隐觉得扎心,“你以后若是再敢冒充他,我便把你这张与他一般无二的脸毁了。” 君隐默然而笑,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凌虐。 画心瞧他这软硬不吃闷声不吭的模样,愈发气恼,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似嗔似怨幽声道,“你说,当年替我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第406章 反将一军 言者无心,闻者有意。 画心本只是想与君隐开个玩笑,却不想正好说中了他的痛处 是呀,当年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偏偏留他一人独守这万里河山,独受这万民朝拜,站在世间最高处,享这世间最孤独。 如果他们之间注定要死一个,那应该留下君逸与画心双宿双飞,而不是留下他和她现在这般横眉冷对。 君隐垂下眼眸,悄然掩饰住眼中翻涌的情绪,默了一瞬,将喉中的酸楚尽压了下去,又转了话题道,“你去过青城了。” 他知道,这其实才是画心来找他的主要目的,关于青城,她心间定有太多疑惑要问他。 果然,画心收起刀,从怀里摸出一颗碧青青的珠子递给君隐,“嗯,惹了祸去收拾残局,对了,你帮我看看,她还能不能救?” 她知道,跟无所不知的君隐说话,没必要说的太明白,哪怕含糊其辞,他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君隐接过定魂珠,漫不经心地捏在手中把玩着,一双眸子却若有所思的落在画心脸上,问了句不想干的,“你觉得和光同尘如何?” 画心听君隐蓦然提到和光同尘,心头慌慌一跳,愣了半晌,才笑着说,“是个挺有趣的……和尚。” 似没注意到画心关于和光同尘的不愿启齿,君隐垂首看着镇魂珠,漫不经心地问她,“如何有趣?” 画心再度迟疑,又怕叫君隐这老狐狸看出端倪,立即胡诌道,“他呀,是个假和尚,吃肉喝酒杀生还好美色。” “就这些?”君隐长袖一拂,立即变除了桌椅和茶具,他用眼神示意画心坐下,便自顾自替她斟了一盏茶,“难道你不觉得他熟悉?不觉得他像极了当年的君逸?不是像在眉与眼,名与姓,而是像在心与智,魂与灵。” 被君隐一语道破心中所想,画心摆弄着茶盏的手猛然一颤,随即带着三分无奈讪讪笑道,“真不愧是号称无所不知的君隐上神,果真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闻言,君隐只笑眯眯地盯住她,并不搭话。画心被他瞧得尴尬,只好别过脸去,望着茶盏中上下浮沉的碧绿叶儿发愣。 君隐伸手从她的茶盏中舀出茶沫,才缓缓道,“你几时与我变得这般生分起来了,以前,你与我可是无话不能说的,就连你喜欢君逸,当初也是先告诉我的,那时候不怕我笑话,如今这是怎么了?” 画心又被他一惊,手上的茶盏没拿住,径直掉到了地上,君隐从容地抬手一拂,茶盏握在他手里复原如初,他又重新替她斟了一盏茶,微微叹了叹气,“这都嫁为人妇了,毛毛躁躁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以后若是有了孩子,可千万不能随你。” 画心,“……” 她知道君隐一定话里有话,这腹黑家伙永远都是乱七八糟闲聊一通,不知不觉间便将他想知道的事情摸得通透了。 明明是她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被他反将了一军呢? 第407章 谎言 画心将茶盏拨弄得“嗒嗒”直响,心中暗暗腹诽:就算本座对和光同尘产生了某些难以言说的情愫又如何?本座为君你为臣,本座就是三宫六院后宫三千也无可厚非,关你屁事…… “你既然知道了,那本座问你,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像君逸?还不是一星半点的像,简直就如同君逸重生,若是蒙上眼精,仅凭直觉,本座甚至觉得他才是君逸!” 画心直视着君隐,她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她相信这个答案只有号称无所不知的君隐上神才能给她。 君隐往后靠在软枕上,拨了拨茶盏,腾腾地茶烟遮住了他的脸,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不答反问了一句,“你已经知道和光同尘的来历了吧?” 画心点点头,“红莲业佛净玉尘?” 君隐拨着茶盏的手一顿,偏头浅浅一笑,他当初会选择红莲业佛这个身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红莲本体的辨识度特别高,只要画心认定了他是红莲业佛净无尘,她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佛身早已换了君逸的魂。 他将目光从茶盏上移回画心面上,又故作高深莫测地反问一句,“那你可知红莲业佛为何好端端地九华山莲花台不坐,偏要历凡呢?” 这个问题画心自然是思量过的,于是她立即自以为是道,“怕是君逸堕凡,本座沉睡,人皇殒没后,这六界被你治理得乱七八糟,人间九州更是水深火热,净无尘心怀天下悲悯苍生,自然是去普度众生的。” 语速颇急,带了三分兴师问罪的口气。 君隐似料到她会这么说,又高深莫测一笑,“那你觉得他是作为红莲业佛净无尘能做的事多,还是作为一个凡夫俗子和光同尘做的事多?” 画心顺着君隐的话一思量,顿觉有理,净无尘若是想救世,凭他的能耐,直接反了君隐的统治都未尝不可,何必历凡多此一举? 所以她疑惑地抬眼看向君隐,不耻下问道,“所以?” 君隐淡淡道,“所以他历凡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是为了你。” “为……为了我?”画心讶然,她何德何能能让一介圣佛为她堕凡?忖了半晌,她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净无尘他……动了凡心……爱慕本座?” “……”君隐很不厚道地“噗嗤”一笑,“你还真以为天底下的男子都会为你倾倒?下凡一趟,能耐没见长,脸皮倒是越发厚了。” 画心差点没忍住跳起来一脚踹过去,可一想现在着实不是君隐的对手,又讪讪将脚缩了回去,没好气地问他,“那你说他是为了本座……” 君隐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得满眼宠溺,打断她道,“他是为了对付你。” “对……对付我?”画心瞪目,她自诩与净无尘交情还不错来着,净无尘也一直待她不薄,怎么会对付她呢? 何况他就算想对付她,也没必要历凡吧?如果圣佛之尊都对付不了她,那么……历凡又有何用? 第408章 忽悠 君隐自然知道画心心中所思,他啜着茶缓缓道,“你自己应该也知道,万年前的月神山之战,你和君逸的孽缘所造成的伤害不只是你们自己,更是锅及苍生,净无尘佛心仁慈,不忍杀你与君逸,所以他历凡只为渡你。” “渡我?如何渡我?”画心震惊地看向君隐。 君隐接着说,“他让自己凡身**像极君逸,便是为了断你和君逸孽缘,欲渡你心,需先得你心。” 画心这次直接将手中的茶盏捏碎了,半晌后,她才愤懑道,“难道那和尚一直都在骗我?” 君隐不置可否。 画心便当他默认了,心中越想越是愤怒,她本还觉得亏欠了和光同尘,想着自己最后就给他的那信笺,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 君隐见画心思极和光同尘时,眸中如星辰般潋滟的光,一如当年她思及君逸时的模样。不由捏紧了手中的镇魂珠,差点捏碎。 君逸,即便他不再是君逸,即便不能对她开口,她也是知道,他爱她的。 而他君隐……岂止是无法开口。 她从未曾爱过他。 她也从不知道,他爱她。 思及此,君隐眼神一沉,“你已经是君逸的人了,如今还想着别的男人,这怕是不合适吧。” 画心正在搅着手指出神,闻声抬眼看了下他,不悦地噘嘴道,“想了又如何!只要本座愿意,将你们统统收入后宫。” 君隐眉头一蹙,“你的后宫……也包括我?” 画心柳眉倒竖,“对啊,谁惹本座,本座就收了谁,任它后宫三千,本座偏偏独宠君逸一人,让你们一辈子守活寡!” 君隐,“……”原来还可以这样惩罚人的,真是长见识。 默了半晌,君隐用手指摩挲着定魂珠,缓缓将话题转了回来,“君逸他为了你也追去了青城,你可知道,他不能出城,也不能离开苍梧山。” “不能出城?不能离开苍梧山?”画心当即变了脸色,满腹疑惑。 她本来就怀疑过,好端端的,君隐为何要将君逸扔在凡尘浊世,直接给他开个后门,让他直达天庭不是举手之劳吗? 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万年前,君逸一意孤行,逆天改命,先为你仗剑虹渊,屠戮六界,后又为救你性命,逆天改命,堕了神位。不知他堕入哪里历劫受难万年,万年后我才在人界青城青隐山下寻到奄奄一息的他,他必须留在凡世将杀的生全部偿还,才能修成正果重归神位。” 君隐缓缓说着,画心静静听着,这些她都知道,可她依旧没听明白,皱眉问道,“人是在青城找到的,这和城有什么关系?和苍梧山又有什么关系?” 君隐笑着反问,“月神山在哪?” “城。” “那不就是了。”君隐又抿了一口茶,才道,“当年你们月神山一战,处处血流成河,唯有那苍梧山幸免于难,所以苍梧山之外,处处是怨灵幽魂,会滋生君逸内心的邪念和杀欲,于他修行大为不利,容易走火入魔,更有甚者,还会伤及性命。” 第409章 万神之封 想到大婚那日,书逸毫不留情地当街斩杀了凰羽等人,又想到青城这一趟,书逸的霸道恣睢,画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都是因为那些邪物的影响,才让“君逸”性情大变。 君隐便是如此三言两语,巧妙地化解了画心心中沉积的疑惑,真君逸和光同尘成了处心积虑的欺骗,假君逸书逸成了迫不得已的牺牲。 如此合情合理地颠倒黑白,叫画心想不信都不行。 为了让画心愈加对书逸深信不疑,且再也不去青城找和光同尘,君隐又抬袖一挥,虚空里出现一座城。 他们不过半盏茶功夫,人间已经几个黑夜白昼过去了,此时夜色正浓,自高而下望去,城灯火犹似一条长龙。 那是……龙脉! 画心盯着灯火看了半晌,大概意会了君隐的意图。 果然,她听君隐说,“当年君逸为了救你,献祭了九龙真元,以至九龙真魂溃散,我找到他时,他体内只剩蓝龙魂,因龙魂散在月神山,所以我迅速封锁了城,以防止龙魂离散至天南地北,更难一一寻回。” “原来将九龙魂都困在城……才是你让九州城城独立的原因。”画心恍然顿悟,不由唏嘘感慨,“难为一向苍生为重的你,竟能为君逸做到这步,到底是手足情深。” 君隐笑着反问,“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会如此?” 画心想起自己对君隐诸多不堪的猜测,不由微微脸红,半晌才又重新寻回底气,“城城独立也罢,虽不繁荣昌盛,却能各自安好,倒也并非一无是处。可青城蒙受那般大难,你不该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命数皆有定,你忘了,凡尘之事,神仙不宜插手。”君隐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又道,“何况青城有红莲业佛在,那是他该历的劫,我更不宜插手。” 画心又质问道,“那清戈呢?清戈上仙是谁封印的?” “那也是她的命数。” 君隐回的敷衍,画心只当他心虚,咄咄逼人地看向他,“可我瞧过,那可是神封,这世间除了君逸和你,还有谁能做到?” 闻言,君隐无奈地看着画心,极轻极轻地叹了叹气,那叹息虽轻,却传的极远,一直荡到天际。 “放心,清戈是红莲业佛的尘世劫,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没开始,她不会有事的,时机到了,她自然就出来了。” 君隐说的神乎其神,画心听得稀里糊涂,于是她执着地问他,“那关你什么事?你为何要去封印她?” 君隐继续叹息,“不是我封印的她。” 这样苍白的辩解,画心自然不认他,“不是你还能是谁?” 君隐不答反问,“你说那是神封,你可知那是什么封印?” 画心想了想,只知那外层是冰封,下面的神封她竟识不得,只能感知到强大神力绵延不息。可神界里,她不认识的封印少之又少,会是什么呢? 她疑惑地朝着君隐摇了摇头,君隐默了一瞬,敛了笑,才郑重开口,“那就是九幽封印,是万神之封。” 第410章 不祥之兆 一字字仿佛巨石落在心上,压的他和她沉闷又讶异,画心倒吸一口凉气,“九……九幽封印?” 她虽然是九幽封印选定的守护者,却从来不知道九幽封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乍然听闻,怎能不惊? 再一思及方才君隐的话,他说清戈迟早会出来的……那不就是说……九幽封印会破吗? 若不是她出事,九幽封印怎么会破呢? 额角跳了跳,她抬眼,柔了声音问君隐,“你帮我瞧瞧,我最近是不是印堂发黑,大难将临。” 君隐似有难言之隐,几番欲言又止,画心见不得他磨磨蹭蹭的样子,仿佛一把刀在她心上慢慢研磨,一寸寸凌迟,她急道,“快说快说,本座恕你无罪。” 君隐,“……”都什么时候了,如今怕是连寻常小妖都打不过,居然还不忘摆六界之主的架子。 他是替她算过了,那……岂止是大难降临,简直是世界末日。所以时至如今,他亦没有想好对策。 扶了扶额,君隐故作轻松的笑道,“什么印堂发黑,人间跑一趟,连人界那些神棍才说的荒唐话都学了来。” “……”画心翻了个白眼,换上谄媚的笑,“算本座亵渎上神了,本座在这给您老陪个不是,上神可否不计前嫌,替本座算算前程?” “你都是六界之主了,还需要算什么前程。” “那……帮我算算余生?” “你这不老不死的怪物,只有永恒,哪有什么余生。” 画心,“……”不由气得跳脚,“你到底算还不是不算,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座命令你替本座算算最近有无血光之灾,若有,再算算到底是哪个刁民想害本座!” 君隐见搪塞不过去,只好放了大招,“你知道,一万年前君逸为你逆天改命之后,你的命数便不在命理之中了,我推算不出来。” 果然,一提到君逸,一提到万年前,片刻前还盛气凌人的画心立即偃旗息鼓了,“清戈被九幽封印封住,而我负责守护九幽封印,看来这世间注定是,有我没她,有她没我,她注定要出来,所以我注定要死,是吧?” 君隐心头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痛意,在画心看过来时,恰时浮起一丝笑意,温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一瞬,他认真的眼神,竟像极了君逸,画心不由暗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难辨的两个人,不说话时,简直是一模一样,就仿佛他们是同一个人一般。 意识到氛围有些不对,画心笑着摆摆手,“我欠你们君家的已经够多了,你们君氏传到这一代,也就剩君逸和你了,君逸已经折在我手上,你可千万别再为我犯险,这天下,这六界,还需要你。” 君隐颔首一笑,笑得有些促狭,“交杯酒可不是白喝的,既然喝了,自然要负责。” 提及新婚夜,画心霎时脸色一红,挥掌就要揍君隐一顿,嘴里还嚷着,“打死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 君隐不费吹灰之力地握住她的手,一脸委屈道,“那酒可是你……死皮赖脸拉着我喝的,而且你居然还下了春药,到底是谁老不正经了。” “……”画心脸色愈发红了。 君逸继续得寸进尺地逗她,“那夜要不是我心正志坚跑的快,肯定就被你吃干抹净了,你居然还好意思来质问我?” 第411章 命中注定有儿子 “啧啧啧,你说你喝了春药还跑,是我长得太丑还是……你不行啊?”画心见君隐揶揄她,立即不客气地揶揄了回去,“众所周知,我神女画心乃是四海八荒第一绝色,所以嘛,肯定是你不行喽,否则啊,你好得也活了十九万年了,没娶媳妇就罢了,居然还从不近女色。” 君隐,“……”行不行要证明给你看看吗? 见画心笑的前俯后仰,君隐按耐住立即上去将她按倒的冲动,拂袖坐回茶案旁,一边摆弄着茶盏一边漫不经心道,“你没听说过兄弟妻不可欺吗?” “那你为何不曾娶妻?不知长幼有序吗?”画心不依不饶继续打趣他,越想越觉的君隐这老家伙说不定真有啥不可言说的隐疾。 袅袅茶烟似云雾,云雾深处,君隐微阖着暗淡的眸,脸色苍白得惨烈且肃杀,“君氏一门生来矜贵,身负重责,我生为君氏长子,自当心怀天下,放不下儿女情长。” “你还知道你是君氏长子,不知道什么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君氏一门,到了你这一代,人丁稀薄,你自当要以绵延子嗣为己任,什么天下不天下,你一个人能坐多少事?你要是生一窝怂崽子,个个调教得像你一样猴精,保管这天下被治理得井井有条。何况,不结婚的话,你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君家岂不是要后继无人了?” 画心嗦嗦半天,说的口干舌燥,坐下猛了一盏茶,却发现君隐既然无动于衷,他慢条斯理地替她重新斟了一盏茶,才缓缓道,“你生也是一样的,只是不要教的像你才好,否则这天下必将大乱。” 画心,“……” 君隐斜靠在织锦的垫子上,微抬着下颔笑眯眯地看着她,长风穿堂,将他轻薄素白的衣摆徐徐铺承开,说不出的矜贵清雅,“到时候,你将孩子送到忘尘殿来,我替你教吧。” “……”画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稀罕你教,还有……谁说要替你君家生孩子了! 不过瞧君隐这表情,她这孩子怕是一定会有的……通俗点说,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她要替书逸生崽子…… 按捺不住好奇,她问,“男孩还是女孩?” 君隐掐指一算,笑道,“你命中会有一子,此子贵不可言。” “废话,自然贵不可言,也不看看他娘和他爹是谁。”画心笑得满脸得意,忽而想起什么,狐疑地看向君隐,“你不是说算不出来我的命理了么?怎么这会又知道我要生儿子了?” “……”君隐懊恼,还真是言多必失啊,他一个恍神,还没想好自圆其说的说辞,就见原本正慢条斯理品着茶的画心忽然扑过来抓住他,一脸凶巴巴地质问他,“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君隐被她吼得心肝儿一颤,愣了半晌,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我怎么骗你了,我只是算不出你的命数,又不是算不出你儿子的命数。” 第412章 对峙 “那我儿子是什么命数?”忽闻自己会有一个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画心立即来了兴趣。 君隐被她又拉又推,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实在拗不过她,他只好无奈地又掐指一算,“此子天资禀赋,将师承和光同尘,又得你与书逸真传,风云过后,乃少年得志,不过双十年华,已位尊天下第一人。” “师承和光同尘?位尊天下第一人?”画心咂嘴,疑惑,所谓天下第一人不就是六界之主么?她不由愤懑道,“这么说,那和尚不但骗我,还要来骗我儿子,当年忽悠我六界称王,如今见我想撂挑子不干了,忽悠不了我,又去忽悠我儿子,简直是可恨,可恨至极!” 说到最后,画心几乎是拍案而起,怒气勃勃,如果和光同尘在眼前,君隐毫不怀疑她非将他撕碎了不可。 这脑回路,君隐不服是不行的,红莲业佛坐下无弟子,多少人求拜无门,到了她这里,反而是净无尘高攀她儿子了?还有这六界之主,敢情是净无尘求着他母子俩做的?这……真是岂有处理! 如此一想,虽立场不同,君隐心里难免也替净无尘打抱不平两句,面上却顺着画心的话头忽悠,“你既然不信任那和尚,不如将他送到我这来,我是他亲大伯,自然不会坑害他。” “你?”画心狐疑地看了看君隐,不屑道,“你和那和尚还不是一丘之貉,天天唠叨着正道苍生,没有丝毫人情味可言,我儿子交给你,最后怕是还要苦命地继承他老娘的衣钵,这叫什么?叫母债子偿!” “……” 君隐哑口无言,画心继续口若悬河,“不对啊,你这老狐狸有这么好心?不但同意我和君逸在一起,还同意我给他生崽子?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和他在一起的么?” “……”君隐欲言又止,最后心下一横,坦诚道。“你真觉得我很支持你们在一起么?” 画心被他问蒙了,忍不住反问,“难道不是么?” 君隐长长一叹,似豁出去了一般,“那你知道桃心儿,也就是桃夭,她背后的人是谁吗?” 关于桃夭啊,画心也是一直心存疑惑的,当年她可是对她下了咒,让她永世为妓的,如今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无双阁呼风唤雨的人物,还随侍在书逸身边! 看着君隐的表情,画心突然顿悟,讶然指着他道,“难道是……是你?” 君隐与她眸光一触,随即避开,“是我,是我替她解了禁咒,是我替她脱了妓籍,是我恢复了她的记忆,是我将她送给了君逸,是我让她样样学的像你……” 画心头一回没和他抬杠,憋着一腔怒气静静得听他继续说,“我告诉君逸,这就是他喜欢的姑娘,他将信将疑地将她留在了身旁,你知道他一向是个冷淡的性子,对什么都不在意,她替他端茶递水,温粥整衣,他不过是淡淡道谢,她弄坏了他的珍藏,他也淡淡说没关系,并不苛责,我以为他对她算是有几分情的,总有一日,她能取代了你。” 第413章 乱点鸳鸯 “可你一出现,他便动了心,一如当年。我知劝你无用,便使计离间你和他,月神榜上桃心儿是我救的,他看都没去看她,然后你们依旧大婚了,而且快得我来不及想任何阻止的对策,于是新婚夜我又动了手脚,桃心儿是我送到君逸榻上的,我以为只要桃心儿替他暖了榻,他再冷淡,也要将她留下,彼时,性格强势如你,必然受不了与人共侍一夫,自然就会离开他。谁知他待桃心儿可真是半分情面都不讲,直接一脚踹出门去了,而你居然也将这口气忍了下来,没离开他。” 君隐顿了顿,见画心面色平静,波澜不惊,这样的反常令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茶盏,氛围实在僵持得很,他嘻嘻一笑,又恢复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一脸无辜又无奈地长叹道,“你看,该算计的我都算计了,真正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拆散你们,可惜啊,走岔了路,纵我腹黑心肠,终究比不上净无尘的美人皮囊……” 画心见君隐开始插科打诨,并不为所动,板着一张小脸,抬了抬眼皮,冷哼道,“你这么帮着桃夭,那么她给我下毒,害我性命,是不是也是受你指使?” 君隐一愣,随即笑道,“岂敢岂敢,那件事,她并非主谋……” “那也算是帮凶,她可是比主谋还想让我死,如今我还活着,她可就活不成了!”画心说着,从茶盏里拈出一朵桃花,放在掌心用力碾碎。 眸中杀意毕现。 “你总是这般意气用事……” 君隐甫一开口便立即被画心打断,“你先是纵她行凶,现在又为她百般求情开脱,莫不是看上她了?要不要本座替你赐婚?” “……”莫名其妙被乱点了鸳鸯谱,君隐扶额道,“你又忘了,兄弟妻不可欺。” “放屁!”画心突然暴跳如雷,丝毫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她算哪门子的妻。” 君隐被她吓得一愣,见她似乎动了真怒,立即陪笑道,“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画心瞧着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来了鬼主意,“喂,你说我俩交情如何?” 这又是唱哪出戏?君隐知道她突然套近乎一定没好事,所以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保持安全距离后,才一脸严肃地吐出两个字,“一般。” 画心,“……”随即再次暴跳如雷,“你……你居然这么没良心,难道你忘了你和本座是吃一碗饭睡一张床长大的吗?叫……叫什么来着……” “青梅竹马。”见她半天憋不出来,君隐无奈地替她补上。 画心立即点头如捣蒜,“对对对,青梅竹马,这是打小的交情,你居然说一般?” “……”君隐再次扶额,“那时我两万岁,你以万岁,已经不小了,还有,你哪里是给我吃饭,你是给我喂药,你哪里是让我睡觉,你是把我药晕了,拿来做**实验……” 突然被拆台,画心不由老脸一红,看着君隐有些心虚,“原……原来你都知道?” 第414章 谎言难圆 君隐憋住笑,摆着正经脸吐槽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改改药方,万年不变的软骨香,我早就吃的免疫了。” 画心,“……” 突然被拆台,画心老脸一红,看着君隐有些心虚,“你既然都知道,为何从来不揭穿我?还装晕陪我演戏?” 这话问的叫君隐又不好作答,他能说因为他喜欢哄着她开心么?于是又是绞尽脑汁一番,才寻了个托辞,“你是君,我为臣,常言道君之命臣不可不受,君要臣晕,臣就得晕不是?” “吆,没看出来,你竟是这般赤胆忠心。”画心笑的贼兮兮的,笑的君隐小心肝儿一跳一跳,“那好,咱今日就不谈交情,你既然说君命不可为,那么本座现在命令你迎娶桃夭。” 君隐,“……” 他还没开口已经被画心拦下,“不必多言,不必多言,本座赐婚,你必须娶,正所谓是兄弟妻不可欺,这道理还是你教本座的,本座想书逸那呆子必然也是明白的,所以啊,桃夭成了你媳妇,本座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君隐苦笑,自诩聪明,没想到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竟挖了个坑将自己埋了,还是个深坑,“那个……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都去历凡了,何况啊,好得臣也是上神之尊,怎么能取区区一桃花妖为妻呢,岂不是乱了君氏血脉。” “哦~你不能娶,君逸就能娶了?你费尽心思把她塞给他,是何居心?” 见画心句句与他抬杠,君隐深刻得体会到什么叫言多必失,现在真是怎么说都是错。 他还没措辞好,画心已经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反正你之前也说了,你心怀天下,不在乎儿女情长,将她娶回来做个摆设好了,这传宗接代,为你们君家绵延血脉之事,交给本座和君逸就可以了,本座的儿子会将你们君氏一门发扬光大,让君氏由臣变为君,你说这是不是妙哉?” 君隐听得眉头直蹙,“那你将她杀了,打的环飞魄散,岂不更是高枕无忧。” “我是想杀她啊,这不是你心疼,不准杀么?你这般忠心可鉴,我这做君主的,也不能太不体恤臣子不是?”画心好整以暇地看着君隐,悠哉悠哉用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君隐见画心来真的,知道搪塞不过去了,只好对她和盘托出,“其实我不是护着桃夭,她的命迟早是你的,只是现在还不能杀……” 听着听着,画心的怒火陡然又蹿了起来,忍无可忍地打断道,“不能杀?为什么不能杀?留着继续害我?” 君隐忖了一瞬,点了点头,是的,他就是留着桃夭继续害她来着。 “……”画心几乎就要跳起来揍他一顿,如果她现在打得过他,“来人来人,快将这乱臣贼子拖出去罚以雷刑……” “……”君隐拉住上蹿下跳大呼小叫的画心,“别叫了,这是神界,我的地盘,谁敢把我拖出去……” 画心再次打断他,“总有一天,本座要屠了你的神界。” 第415章 各怀鬼胎 这本是画心的气话,可君隐瞬时变了脸色,他想起在观尘镜里看到的那个关于她的预言,顿觉魂冷。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双笑起来犹似春水桃花的眼眸,此时竟如死水一潭,他放开抓着画心的手,无奈叹道,“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画心本能反应是立即驳回,不管他说什么,都要驳回,可瞧见他眼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怒自威时,滚到喉头的话又囫囵咽了回去。 她不情不愿地坐回茶案旁,摆摆手嘟哝道,“行行行,你说。” 瞧她服软的怂样,君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杀一个桃夭有何用?你怕她吗?她有什么能耐动的了你?真正危险的是她背后的那个深不可测的黑衣人,杀了桃夭,你能抓出那幕后真凶吗?还是……” 画心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打断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幕后真凶是谁吗?” 君隐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他若是知道是谁,就不必急得束手无策了。 画心显然不信,“这世间还有事不知道的事?还有你不知道的人?你用观尘镜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吗?” 君隐再次摇了摇头。 画心拧着眉头嗔怨道,“你不会又要说天机不可泄露,凡尘事,神仙不得插手吧?现在已经不是凡尘事了,那人要弑神,本座有难,你们自当相助。” 君隐见画心又想歪了,只好解释道,“观尘镜里查不到。所以……” “查不到?”画心咋舌,“你那镜子是不是坏了?最近怎么什么都查不到?” “……”君隐又按了按眉心,按出一片暗红,”若是坏了,反倒好了,若是真的查不到,你可知那人得有多深不可测,就连红莲业佛净无尘都躲不过观尘镜,而那人竟可以,他的命数也不循天理,仿佛也是六界之外的人。” “这世间……竟有这样的人?”画心沉思着喃喃,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她斟酌着问君隐,“你既然查过我,可知在你们将我带出九幽之前,我都和谁在一起?是谁将我养大的?” “你自己不是知道么,红莲业佛净无尘。” 画心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句,“没有其他人?” 君隐狐疑得看了看她,摇头,“没有。” 果然! 观尘镜里果然看不到赤冥! 画心又想起和光同尘说的话,他说赤冥乃是创世之神,已经堕了魔道,她又想起赤冥曾说他是这天地的主宰,难道……那个想杀她的人,真的是她的赤冥老爹? 这……怎么可能呢? 画心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哪怕赤冥真的堕魔,哪怕他想杀这天下所有人,也不会杀她的…… 这件事她一定要查清楚! 默了一瞬,她问,“关于那个人……你可有线索?” 君隐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蓦然笑道,“我哪有什么线索,不过……看起来你心中倒是有线索的。”‘ “我……我哪有什么线索。”画心慌忙避开君隐审视的目光,垂首佯装啜茶。 第416章 苦肉计与美人计 君隐亦垂了垂眼睫,并未追问,他也并不是毫无线索,当年的玄关大师便是观尘镜中查不到之人,可明明已经被他杀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是他亲自施的刑,他亦亲眼见到他被天雷劈成焦炭,死的不能再死的,怎么会……还是他呢? 二人皆揣着明白装糊涂,因着心虚,都不再就着这事追问下去。 不过此时画心倒是明白君隐不动桃夭的用意了,“所以……你留着桃夭就是为了查出幕后那个人?” 君隐点了点头,“没错,现在那人在暗而你在明,防不胜防,与其让他找其他人来对付你,不如留着桃夭替那人效命,一来,你好防备,二来,待桃夭得了那人的信任,便能查出那人的真实身份来。” “可是桃夭这妖一贯吃里扒外,自私自利,当年她侍奉我十几万年,都不曾得我信任,那人既然这般高深莫测,一定比你还狡诈腹黑,怎么会信任桃夭这种两面三刀的呢?” 画心对此深表不以为然,她想啊,若真是她赤冥老爹,对桃夭那是一个知根知底,想指望桃夭探出他的底细,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话说回来,那人要真是她赤冥老爹,那便不 用斗了,他要杀她,她就引颈就戮好了,反正……他们肯定是斗不过他的。 君隐并不知赤冥的逆天存在,他缓声道,“所以为了取得那人的信任,就只好委屈委屈你了。” 画心起初未回过味来,等想明白了,又按耐不住地想揍人,她咆哮道,“你想用苦肉计,征求过我的意见吗?被毒被伤被伤的人是我,疼的痛的人也是我,你凭什么就替我决定了!” 君隐忍住笑,扣起指节在茶案上敲,“你这藏不住事的性格,若是与你商量了,岂不全都露馅了。” “……”这是夸她还是损她呢? 君隐见她小脸苦兮兮得皱成一团,又安慰道,“总之,你不会真的有事的,别怕。” “……”她看起来很害怕吗?深吸了一口气,她正了正色,清了清嗓,才道,“可是桃夭这个人,你我都清楚,向来是个吃里扒外的,她并不可信,她若是反咬一口,该当如何?” 画心的考量并不无道理,君隐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所以,对付非常之人,得用非常之手段。” 画心瞧着君隐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就知道他又腹黑了,正竖起耳朵,准备洗耳恭听,却发现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于是忍不住催道,“什么手段?” “桃夭此人虽不忠不善,却也有可取之处,生了一颗痴心,恋了一段痴情,这世间她可以背叛伤害任何人,唯独不会伤害君逸。所以……” “所以你不但要让我演苦肉计,还要让君逸使美人计?” 被画心打断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待她说完,他干净利落地点了点头。 画心见君隐竟然算计到君逸身上,心中一怒,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朝君隐砸了过去。 第417章 情不自知 “你想的美,要让君逸使美人计我第一个不同意!我宁愿死在那什么人的手上,也绝不会让桃夭碰那呆子一下。” 君隐握住茶盏低低一笑,“谁说让君逸使美人计了,莫说你不愿意,这事我也使唤不动他。” “那是……” 君隐撩了撩额边的鬓发,笑得眸中一汪秋水,问,“难道我不可以吗?” “……”画心朝着君隐瞧了又瞧,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一双狭长的凤眸笑时犹似一汪春水映桃花,怨时又似一泓秋水漾碧波,顾盼之间,数不尽的风花雪月纷纷华落。 她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美得勾魂摄魄。可……对桃夭使美人计,未免大材小用了吧?简直是暴殄天物。 “那个……”画心尴尬的笑了笑,喉头干地梗塞,“还真是委屈你了。” “谁让只有我能完美地假扮君逸呢。你很多时候都分不清,何况是她。”君隐依旧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面,其实桃夭真正喜欢的是谁呢?就如画心一般,喜欢的到底是哪个?她们分的清吗? 特别是桃夭,其实那日在画情谷用神仙露灌溉桃花树的人并不是君逸,而是假扮君逸的他,后来每每他假扮君逸去画情谷时,总会有意无意碰上桃夭,他不比君逸冷淡,对她总是和颜悦色。 因她被画心看好,留在身边伺候,所以他爱屋及乌,也算对她照拂有加,时日久之,她眸中便渐渐对他生出了情意来,只是她从不知……那个待她好,令她心生欢喜的人其实并不是君逸。 而画心……又何尝不是呢? 她们不自知,亦不知他,只有他是君逸的时候,才能爱她们,而他是君隐时,只能爱天下苍生。 君隐如此一说,画心立即明白了,他这是想故技重施啊,想假扮君逸骗桃夭死心塌地。 计虽然是妙计,可她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横竖是骗,他莫不会顺便将她也骗了吧? “我警告你啊,你怎么忽悠桃夭我不管,但是,你再敢来忽悠我……” 君隐打断她,“你和他的事,我以后不会再插手了。” “真的?”画心满脸的不信。 面对她的怀疑,君隐不以为意地一笑,“你们是天定之缘,谁也更改不了,我又何必白费心思呢?” “呵~现在知道是命中注定了,早干嘛去了你,新婚夜都敢去闹,简直……简直……”画心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形容他,甩甩袖子,愤懑地将话咽了回去。 “简直丧心病狂。”君隐笑眯眯地替她救了场,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 画心冷哼一声,“算你有自知之明。”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们那些破事,要不是……要不是他总因你生死一线,我才懒得插手,你们在一起,哪里是谈情,简直就是玩命!”说着,君隐白了画心一眼,“不想让我管,有本事你们自己善后,别来找我救命!” 说罢,他将定魂珠随手一抛,丢还给画心。 第418章 有求于人 画心慌忙伸手接住珠子,与君隐对视了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还有求于他。 她这是在求他救命呢,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恩情能重过身家性命呢? “喂,这事你可不能撒手不管,要不是你对青城见死不救,要不是你为了君逸徇私枉法让青城之人走投无路,南浔暖也不会成为这种政治阴谋的牺牲品,何况她还救过君逸,于你们君家有大恩,俗话怎么说来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呵~举手之劳,你倒是说的轻巧,”君隐瞧画心义正言辞,气的眉头一跳一跳,“你该知道,命数有定,业火焚身的结局,原本就是她应偿的孽障,我若救她便是逆天而为。” “什么业果有报,不就是要受业火焚身么,我替她受!”画心捻着镇魂珠一脸的不以为然。 “胡闹,命劫哪有代受的。”君隐被她气的一阵长吁短叹,“你自己的劫都不知道过不过的去,还有闲心管别人。” 画心诧异地望过去,一脸好奇,“我什么劫?” 君隐没好气地哼道,“生死劫!” “……”画心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怎么会和君隐讨论这些没用的,她不管君隐愿不愿意,又将珠子塞回他手里,威逼利诱道“总知,你想办法将她救回来,本座不是和你商量,本座是命令你,所有业报,本座一人受之。” 君隐捏着珠子看了又看,神色莫测,半晌后,收入怀中,算是应了,“她肉身与神魂皆毁,肉身好塑,但是神魂难养……” 画心见他同意了,立即打断他的嗦嗦,“能救就行,其他随意,不用一一向我报备。” “……”君隐猛然住口,从鼻孔里哼了一口气出来,显然快憋出内伤了。 画心没在意君隐变幻莫测的神情,忽又想起一事,殷切地看向他,“对了,还有一事,断魂咒你知道吧?可能解?” 君隐回的干净利落,“打的魂飞魄散。” “这还用你说?”画心朝他翻了个白眼,“我是问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君隐回了个白眼,冷哼,“没有。” “完了完了。”画心突然泄了气般长吁短叹,“那什么玄关大师真是可恶至极,居然将断魂咒下载龙魂身上,这是在拿君逸的九龙真身与整个青城的命数让我抉择。” “你不是已经抉择好了吗?”君隐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漓水荒庙你让他收橙龙魂的那一刻,你便已经选择了君逸。” “……”画心暗自腹诽,这家伙果然什么都知道,“我那不是以为你会有法子的么,情急之下,只能先收了龙魂。” “我是没法子,不过净无尘未必没有,放心吧,有他在,青城乱不了。” 说罢,君隐抬手一拂,将茶案收了,有送客之意。 画心想了想,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现在好几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怕是书逸那呆子要急疯了,她要问的事也都问清楚了,便要起身告辞。 第419章 无法挽留 许是心事沉重,衣摆拂动,茶渍湿了手,君隐递给她一方帕子拭手。 “人间如何?”君隐负手而行,送画心往忘尘殿外行去。 画心忖了忖,想起无双阁那些貌合神离的嘴脸,冷笑道,“人心险恶,欲壑难填,是以乌烟瘴气,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因为他们弱小,所以多疑,所以不安,因为资源有限,因为他们不似我们什么都唾手可得,为了活着,为了活的好,只能不择手段。”君隐缓缓叹息着,仿佛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画心知道君隐这老狐狸不会说废话,定有深意,不过就此话而言,她并不认同,“神仙啊,也并不是什么都唾手可得,否则,我和君逸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凡人啊,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好,至少他们走投无路时,还能求神拜佛,求苍天庇佑。” 顿了顿,她回头深深看了君隐一眼,笑着问道,“你说,本座走投无路时,该求谁庇佑?” 看她满眼的无可奈何,君隐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跨步上前,拦在她身前,“留下来,留在九重天,就不会走投无路……”我会庇佑你。 画心愣了一愣,随即绕开他,继续往前走去,“凡界有句俗话,说的虽粗,却也在理,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我既嫁了君逸,他什么时候得道升天重归神位,我什么时候随他回来。” “你以为你留在他身边是在帮他吗?画心,你可知我有多希望他身边的女子是可以为他不顾一切的桃夭,而不是会让他不顾一切的你,如此,他便不会一次次为你伤害他自己。” 君隐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很重,一字字压的画心直喘不过气来,她脸色白了又白,嘴唇颤了又颤,拳头握了又握,半晌才平复下情绪,牵唇一笑,“激将法?没用的,除非他不要我,否则我绝不会离开他半步。” 说罢,她大步跨出了忘尘殿仙雾缭绕的大门,没有顺着君隐替她铺好的云阶顺阶而下,而是拍拍纵身一跃,径直跳进了虚空。 只觉疾风拂面,君隐抬手一捞,连她半片衣角都未曾捞到,他站在风里,不由将纤长的玉指紧紧捏成了券。 “还是那个性子,不撞南墙心不死。”她就非要逼他做到那一步吗? 长风过耳,送来九霄至上长长的叹息,画心只觉得鼻尖一酸,一行泪刚滑到嘴角便被她抬手擦去了。 如今可还不是哭的时候,等会摔下去了,估计够她哭上三天三夜。 要怪就怪她自己跳的太仓促,天宫有路她不走,地府无门她自投。因着来之前被书逸折腾了够,掏空了身子,还没缓过气来,连掐了几个诀也没稳住身形。 就在她认命等摔成肉酱的时候,九重天上突然蹿下一只火麒麟,稳稳地托住了她。 画心趴在麒麟背上,抱着它粗粗的脖子,长长舒了口气,瞥见火麒麟被剜了的双目,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心生无限感慨。 第420章 小别胜新欢 “唉,真是可怜,你和小白啊,一个瞎了,一个哑了。君隐那老狐狸还真是心狠手辣,放心,你今日救驾有功,本座一定会把你的眼睛取回来还给你的。” 火麒麟似乎并不领情,“是上神让小兽来送神女一程的。” “唔。”画心心神恍惚地应了一声,“算他还有良心。” “上神对神女的心,小兽无眼亦看的清,神女为何就看不清?可见眼盲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盲,” 无缘无故被一只古兽教训了一通,画心避重就轻地斥道,“真是近墨者黑,与他那个腹黑鬼待久了,你这畜生倒是什么混账话都会说了。” 火麒麟似是故意减慢了脚程,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摄于君隐神威,不敢再多言半句。 画心骑着火麒麟威风凛凛地回到无心居时,书逸竟然在院子里教那他从不正眼看之的徒弟卿九影御剑术。 正是秋时,不同于青城冬雪漫漫,苍梧山上日光正好,火麒麟行如疾风,吹得院中木槿大片大片的落,深紫浅白铺了满地,密密麻麻,淹没了火麒麟的兽蹄,又淹没书逸的衣角。 书逸逆着光朝她看过来,眼中是“多日不见,甚是想念”的宠溺,他将手中长剑一抛,长腿一迈,就朝着她飞奔而来。 他上前拉住她的手,对着她上上下下一阵仔细的瞧,随即欣喜地将她拥进怀里,闷声道,“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掌心的温度传来,烫得画心心头一阵小鼓乱敲。于她来说,她离开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可于书逸来说,已经过了七八日有余,朝思暮念,日盼夜等,可算将她等回来了。 画心念及君隐说她和君逸的那些话,愈发觉得二人重聚不易,自当珍惜再珍惜,于是温柔地伸手环住他的腰,耳根贴着他的心跳,柔声道,“嗯,回来了,以后我哪也不去了,就只陪着你……” 她想,他为她受了那么多苦,那么多折磨,她绝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谁也不可以! “师娘,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小九今晚可又要睡不了了……” 画心循声望去,笨拙御着剑的卿九影依旧瘦弱,着青衫似新竹,立在剑上,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微风和煦,吹起他碧青的衣摆,犹似吹开波纹一层层,恰似他眸中笑泛着的涟漪。 画心瞧他衣衫青素,好似天水之碧,愈发出落得少年翩翩了,不由笑着打趣道,“孺子不可教也,难得你师父肯亲自教你,你竟半点长进都没有。” “师娘,你这可冤枉小九了,师父满心想着的都是师娘,哪里还有心思教小九练功,不过是闲着打发时间罢了。” 画心见卿九影笑眯眯地打趣着书逸,心中讶然,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这师徒二人的关系好似一日千里突飞猛进啊。 书逸突然打横抱起画心,朝着卿九影不冷不淡地吩咐道,“好了,你去准备晚膳吧,将本王教你的那些菜式都做上一份。” 第421章 无心居的女人 画心暗笑,难得这呆子也会觉得害羞。卿九影自然懂得小别胜新欢的道理,立即识趣地退了下去。 书逸将画心径直抱进婚房,自然是不管青天白日,好一阵缠绵,如此他这些时日的相思成灾,方才得解。 **歇后,画心靠在书逸肩头,见他似还意犹未尽,不由红着脸嗔道,“你去催催小九,饭做好了没有,我都闻着香可是越发饿了。” “饿了吃本王也是一样的。”书逸眉眼带笑,唇齿暧昧,羞得画心脸红得抬不起头来。 如此是缠绵了又缠绵,温存了又温存,直到日暮西山,明月高照,卿九影做好的菜又热了三遍,书逸才放了画心出去用膳。 画心饿极了,一边饕餮一边问,“羽兮怎么不在?还有青音呢?” 书逸忙着给画心布菜,卿九影笑着回道,“羽兮回来便住去了听风轩,师父觉着师娘不在,留着青音一女子在府上多有不便,便也打发去了听风轩。” 画心方要大赞书逸洁身自好,忽然门外飘进来一个粉衫桃面的女子,惊得画心一块鹿肉还未嚼烂便囫囵咽下,梗在了喉头。 桃心儿温温柔柔地走过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她立在书逸身侧,娴熟地替书逸布着菜,仿佛这是她常做的事。 画心眼睛眨了眨,确认自己没看错,桃心儿真的住进了无心居,她心头的愤怒还没酝酿成型,便听书逸对着桃心儿温声问道,“你不是说今日身子不舒服么,怎么又出来了?” 桃心儿完全无视了画心,一边替书逸剥着虾一边温柔地笑道,“劳公子挂怀,奴婢服了公子赐下的药已经好多了。” 书逸替画心布菜的手顿了顿,看了看桃心儿,不冷不淡道,“既来了,就坐下一起用膳吧。” “是。”桃心儿应着就打算在书逸身侧坐下,卿九影干咳了几声提醒书逸,又不停地眼神示意,奈何书逸的目光只在画心与桃心儿二人身上流连,丝毫没注意他。 桃心儿的屁股还没沾着凳子,一直沉默的画心突然拍开书逸殷勤送过来的虾肉,一根玉箸弹出去,直接将那上好的檀木椅打了个粉碎。 抬了抬头,画心摆足了架子,冷哼道,“主子吃饭,哪里有奴才同食的道理,难道这无心居里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吗!” 桃心儿怔忪着瞧向书逸,书逸见画心周身蓬勃而生的怒气,无奈地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头,哄道,“再有几日桃姑娘就要嫁去问鼎堂了,如今她客居在此,不算奴婢,夫人不必较真。” “她是本座的婢女,别说是嫁人,就是死了,她的死魂还是要伺候本座。“画心不搭理书逸,冲着桃心儿懒懒吩咐,“过来,替本座将这盘虾全剥了。” 画心如此一说,便等于是承认了她与桃心儿之间的主仆关系,书逸听在耳里,愈发确定了留下桃心儿的价值,于是笑着伸手去抓虾,“为夫给你剥……” 第422章 地灭夜访 书逸还没抓到虾,便被画心一爪子拍开,“你笨手笨脚,本座用起来不太顺手,本座还是习惯她来伺候。” 桃心儿怯怯地看向书逸,一副我见犹怜的柔情绰态,画心猛地抓起一个玫瑰饼塞进嘴里,一边大口朵颐着,一边盛气凌人的瞪着桃心儿。 家有恶妇大概就是这样吧,书逸无奈地扶了扶额,在趾高气昂的画心面前败下阵来,吩咐桃心儿,“去伺候王妃用膳。” 桃心儿不语,默默走到画心身侧,垂首专心剥虾,画心也没再为难她,而是漫不经心地问,“最近无双阁有什么大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阁中上下都张灯结彩,准备云奕长老的大婚。” 画心还想再问,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书逸一个眼神示意,让卿九影去开门。 “小九觉着不用看,八成又是地灭长老,自从师父师娘回来后,他日日都会来一趟。” 画心一听是地灭,忽一下站起身,“我师父来了,还不快请进来。” 随即她便见书逸脸色沉了下来,想起在卿楼时书逸对地灭的论断,知道他对地灭心存芥蒂,可毕竟只是推断,并无实据,她还是难以相信地灭会是幕后主使。 有些话她不方便现在与书逸说,只朝着卿九影吩咐道,“请进来。” 卿九影到底是书逸的徒弟,虽然知道是以骄纵画心,却还是看向他,静候指示。 书逸抿着唇挥了挥手,卿九影这才去开门迎客。 地灭依旧是一身黑袍,暗沉稳重,“如今冷公子摇身变成了王爷,这无心居的门槛也跟着水涨船高,在下一日三拜其门,数日而不得入。” 人未近,声已至,低沉有力,语气含讽,要说这无双阁谁敢这般不把书逸放在眼里,恐怕也只有地灭一个了。若说他没有来头,怎么可能? 至少,区区一个王爷之尊,他并不放在眼里,那么,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呢?他真的会是那幕后真凶吗?他接近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画心遥遥望着地灭,心中百转千回,待地灭进了门,她才笑道,“师父是来看我的么?” 地灭口未开已先笑,“有青城药尊和光同尘的高徒在,你的身体,为师并不担心。” “哦?师父见过青音了?” “那小丫头如今可是无双阁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想不见都难啊。” 画心与地灭一来一往,反倒冷落了书逸,听到这里,书逸冷不丁笑道,“本王好像听闻,贵夫人可是病急乱投医,特地将青音请去了念安堂,要替灭长老治治这不能得子的隐疾。” 画心一听书逸语气不善,怕这二人当场掐起来,在地灭开口前,先转了话题,“师父深夜到访,可有什么要紧事?” 地灭撩起衣角,自顾自地在画心对面坐下,又自斟了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口,才沉声问道,“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就是青城的消息封锁的厉害,为师过来问问黛纯儿为何未曾同你们一起回来。” 第423章 锁城 闻言,画心刚夹了一筷白嫩嫩的虾肉,还没入口便放下了,与书逸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她转脸笑着打趣地灭,“男人终归是男人,难怪说自古美色误人,想不到师父如此正派的一个人,也难过美人关啊,否则怎么会不关心你的爱徒南浔暖,反倒惦记着黛纯儿呢。” 黛纯儿如今已经确定是那什么玄关大师的人了,关于她的消息并不是青城封锁的,而是书逸封锁的,就是为了钓这条大鱼。 他闭门谢客多日,就是一直在等,等那条鱼上钩,一个身藏秘密的得力下属,无缘无故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很有可能暴露那条鱼,所以这时候,谁先忍不住跳出来,谁的嫌疑就最大。 而这些日子,除了地灭,也只有月行云递过一次拜帖,所述亦不过是些嘘寒问暖的体面话,说到底,还是地灭最是可疑。 地灭何等心思,尽管画心故作掩饰,他依旧听出了她话里的弯弯绕绕,却不动声色地回道,“黛纯儿毕竟是代表城出使的,无双阁对她的情况甚是关心,只因王爷这些时日闭门谢客,便只好托为师来跑一趟了。” 这些倒不完全是假话,他确实是受人所托,这件事原本是某次晨会有人提及,月行云便吩咐管理阁中人事的白染去查一下,白染自知不受书逸待见,不敢去无心居叨扰,便又拜托了地灭。 白染与地灭虽素来不和,可地灭向来不会因私废公,便应承了下来。况且他本也有些见不得人的把柄在黛纯儿手里,黛纯儿落在别人手里,于他来说并非好事。 这几日,因辗转不得黛纯儿的消息,他越发眼皮跳的厉害。总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画心其实并不知黛纯儿现今如何了,自从将她交给倾君墨后,便再未想起过这个人来。 正当画心不知如何答复地灭时,书逸沉声道,“纯儿姑娘与毒尊百里祭情投意合,将喜结连理,也算是城与青城的联姻,以固两城之谊。” 地灭抬了抬眼皮,显然并不信书逸的话,“天皇不是有令,城城不许互通的么。” 烛火映照的光影里,君逸的侧脸冰冷料峭,“本王赐婚,天皇特赦,不劳灭长老费心。” 地灭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才恢复自然,“哦?纯儿姑娘牺牲小我,顾全大局,实乃城之幸,只是不知婚期定在几时?阁中理当安排使者前去贺喜才是。” 画心想去君隐说九龙魂就在城,自然是不敢再让人随意出城,她忖了忖,不回地灭,只冲书逸吩咐道,“呆子,明日你记得搬一道旨吩咐下去,就说本王妃丢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东西,寻到之前,务必封锁各个城门口,只许进不许出!” 画心这谎扯得突然,书逸却立即会意,他知她这是不想放地灭等人离开,正合他意,于是立即附和道,“夫人放心,所丢之物,本王一定替你尽力寻回。” 第424章 吐露 这边书逸与画心一唱一和,瞒不过心思深沉目光如炬的地灭,却糊弄住了头脑简单的卿九影,他搁下筷子,好奇道,“师娘,你丢了什么要紧东西?” “……”画心恨铁不成钢地瞧了瞧拆她台的小九,绞尽脑汁想啊想,丢了什么呢?还是要紧的…… 书逸见画心发窘,轻笑着替她解围道,“不就是丢了件法器么,这里又没有外人,夫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画心立即顺着他的话一唱一和,“你不知道,我自幼被一绝世高人收养,一直住在避世的仙山,他待我如兄如父,可女大不中留,后来为了救喜欢的人,我设计将他封印在法器里了,想等解了危机再放他出来,可谁知……谁知我把那法器弄丢了。” 她长长的一段话,书逸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他蹙着眉问,“喜欢的人?” “……”真是个大醋缸,画心无奈解释道,“就是你啊,呆子,为了你,我将我老爹弄丢了,所以我才寻着你找来了城,所以,我老爹你岳父大人找到以前,任何人都不许出城。” 这些话,画心并非说假,她确实将她赤冥老爹封印在九凤朝鸣里弄丢了,她也不知当年那事,赤冥有没有怨她。这般看来,地灭身上如父如兄的感觉,还真是像极了她的赤冥老爹。 如果……和光同尘说的是真的,赤冥就是幕后之人,书逸的推断也是对的,地灭就是幕后之人。那么也就是说……地灭就是赤冥! 那么这一切似乎就说的通了,他们毕竟有着十数万年的情分,他对她是又爱又恨,所以想杀她,却又下不了杀手。 因想到这一层,画心才故意提到了这段过往,她想,若是地灭真是她老爹,心里一定会动容的吧? 地灭见她神情恳切,与平时的慵懒轻狂颇不一样,倒不似说假,就连书逸都信了她此时所说的是真话。 书逸和地灭都想接着追问,可看画心提及此事时,神情那般懊恼难过,又都将话咽了回去。 时间静默着,地灭抬眼打量画心,谛视了一会,未瞧出任何端倪,又吃了一盏茶,便辞了她,踏着月色和夜露回念安堂去了。 画心见桃心儿立在一旁瞧着地灭转身的背影若有所思,嫌她碍眼,便挥挥手吩咐道,“天黑路滑,你去替师父掌一盏灯,将师父安全送回念安堂再回来。” 难得桃心儿没有迟疑,立即领命而去,画心忍不住又是一声冷笑,“不想回来也可以不回来。住在外面好得还是个主子,回来便只有伺候人的命。” 桃心儿脚步顿了顿,没回话,只当没听见,迅速追着地灭的脚步去了。 卿九影留下收拾一桌残羹,书逸抱着画心回了房,掩上门,一边帮她脱着小鞋解着小衫,一边问,“现在你还觉得地灭没有问题吗?” 画心被他问得心底乱成一片,理智和感情分立两边,打得不可开交,她垂下头去,缓声吐道,“呆子,他可能就是我老爹。” 声音软软的,像似梦呓。 第425章 尘缘尽处卿难忘 “你爹?!?” 书逸讶然出口,心里突然觉得憋屈的慌,怎么好端端的地灭那老家伙就成了他的岳丈大人?这辈分立即矮了一大截。 画心嗯了一声,靠在他怀里,心头柔肠百结。 似君隐所说,桃心儿是他用来钓出幕后主使的,且看今日桃心儿送地灭的殷勤,可见二人似有不可言说的关联。 如今种种矛头都指向了地灭,若地灭只是地灭,画心自是不烦,绳之以法便是。 可他若真是赤冥,她又该当如何呢?若真较起真来,她和赤冥之间的情分或许一点都不比君逸少,赤冥为她做的,也一点不比君逸少,不过是亲情与爱情的区别罢了。 好半晌书逸才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怪不得本王总觉得他倚老卖老,原来真是个老东西……” “他是我老爹,不许你这么说他。”画心突然打断他,很固执地说。 书逸失笑,俯下身来,将唇烙在她唇边,应声道,“好好好,以后本王待他亲善些,谁让他是你爹呢。” 嗅着她身上的幽香,他忍不住又心猿意马起来了,顺势将她压下去加深了那个吻,她沦陷在他来势汹涌的缠绵里,一时又走了神。 窗外的夜风吹得烛影乱晃,红浪翻波间,她余光瞟见暗沉的夜色绵亘数万里,忽然一阵心悸。 万里外的青隐山依旧是白雪皑皑。 今日无月,青隐山上的风愈发刺骨的寒,和光同尘倚在开的正艳的红梅下,映着雪光,手上徐徐展开泛黄的纸张,正是那日漓水之滨,画心隔着车帘丢给她的花笺。因他看了无数遍,折痕明显;又因他日日贴身收藏,笺染檀香。 他搬回了画心住过的东苑,东苑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精心打理着,自画心和青音离开后,卿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宁静得像一潭死水一样。 倾君墨也藏在卿楼的地牢里整日整夜地捣鼓他的囚心蛊,几近痴迷,和光同尘知他脾性,嗜蛊成痴,对此事不闻不问,依旧每日行医出诊,吃斋念佛,内心愈激荡,表面愈平静。 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坐在院子里看着月拱门出神,夜深了,凉了,却不想离开。就仿佛那折花巧笑的女子还倚在那里,桃花浮水般的眼眸里,映着飞雪,剔透又明亮。迤逦的山水缀在她的衣袖上,再映入他眼眸,和着思念一勾,便绘成了这世间最倾城的绝色。 青音去后,只来过一封信,信中言说画心回到无双阁后便不知踪影,书逸戒心深重,信不过她,将她打发出了无心居。 他大概猜到画心去见谁了,并不担忧,只回了封信叫青音将她学到的医术好好在青城传承下去,也算是功德一件。而对书逸的防备,他只是置之一笑,书逸越是将画心视若珍宝,越能让他安心,戒心重点是好事。 更深夜浓,雪色落进他清冽的眼眸,将他一颗心照得敞亮亮,空荡荡,冰凉凉。 看了一遍又一遍,缓缓折好花笺,揣入怀内,花笺上她只写了一首藏头诗,四句三十二字,句句缱绻,字字锥心。 和风舞雪花落裳, 光浅月清指微凉。 同枝共赏一梅香, 尘缘归处君且忘。 他犹记得与她一起踏雪赏梅,握住她手时,她的指尖微凉;而她记得这一切,却叮嘱他:和光同尘,缘已尽,人归去,君且忘…… 空荡荡的屋子里燃了小半截曼珠花制成的熏香,是她身上独有的清幽之气,吧嗒一声,香灰落尽,烟尘四起,像极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尘缘尽处,卿难忘…… 第426章婚期将至 自从与书逸有了夫妻之实后,画心开始慢慢适应了嫁为人妇的日子,在书逸的温柔乡里浸丿淫久了,以前张狂懒散的性子改了不少,渐渐也有了些许温婉贤淑的模样。 渐渐习惯了为他等门,为他温烫,为他宽衣,许多琐碎到可以交给下人去做的活儿,可因着府里上下除了笨手笨脚的小九,能使唤的只有桃心儿一个,她便只好亲力亲为了。 毕竟,比起让桃心儿伺候书逸,她倒是宁愿自己来,仿佛真正成了他的人以后,越发的小心眼儿,旁的姑娘多看上他几眼,她心里都酸的厉害。 她日日含讽带刺,没少为难桃心儿,可她就是厚着脸皮不走,也着实让她刮目相看。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书逸是不是故意的,留着这么个祸害在身边,天天觊觎着他,才好逼她乖乖就范,更加殷勤地伺候他。 可因着没两日桃心儿就要嫁出去了,画心也没对她动真格的。 桃心儿要嫁的那个云奕,祖上世代在无双阁监管藏经阁,因此自幼博览各色秘籍,通晓各路武功心法,无双阁上上下下但凡修行遇到问题的,都喜欢找他答疑解惑,是以他在无双阁的地位甚高,位列四大长老之首,又因与无双阁护法沧傲月关系匪浅,所以他的大婚,算是无双阁近日的头等大事。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苍梧山上下处处张灯结彩,将喜庆的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就连一向清雅的无心居,都挂满了惹眼的大红。 真正是千好万好,唯有那人不好。云奕心间有多喜,桃心儿眉间便有多怨。 瞧那云奕仪貌堂堂,一表人才,还真不算是委屈了桃心儿,画心有时也会不冷不热地劝上两句。可桃心儿偏偏是个极不识趣的,偏偏就是要抢她旧主子的男人。 许是因着得了君隐的庇佑,又许是她仗着书逸有求于她,她在画心面前倒还多了几分有恃无恐。多亏着书逸智商够用,游刃有余地在其中周旋,加之此前君隐的提点,画心便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看不见。 此外,画心还发现,书逸近来不但对桃心儿上心,还对卿九影越来越上心了,不再整日闷在书房看书,也时常教他一些武功心法。 卿九影虽然天赋令人堪忧,好在学的还算用心,因为他不想再听外面诸如“他就是冷公子的徒弟?怎么如此不堪一击。”这样的闲言碎语,也不想听画心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跟他说,“小九,你又给你师父丢人了。” 这日画心午憩方醒时,院子里,卿九影正如一竿青竹般立在长剑上,风一吹,左右晃两下,便直直掉了下来。 “噗嗤”一声,画心径直笑了出来。卿九影吃痛,从地上爬起来,抬眼正瞧见画心睡眼惺忪云鬓散乱,宽大的红衣松松垮垮得搭在肩头,说不出的旖旎风情,立即红了脸低了头。 画心瞧见,又是“噗嗤”一声笑。 “师娘……”卿九影有些羞赧,“小九……是不是又给师父丢人了?” 第427章 非尊即贵 “是,又给你师父丢人了,你师父上辈子估计毁灭了全世界,才修来你这么个倒霉徒弟。”画心朝着卿九影眉开眼笑,打趣他,“你瞧瞧和光同尘的徒弟青音,那小丫头年纪比你小,才来城没几日,便已经混的风生水起,多替她师父长脸啊。” 卿九影揉着摔伤的膝盖的手一顿,心中有些难过,“是小九没用……” “你是没用,不过难得的是你有心,这比什么都可贵。”画心突然敛了笑,想到这世间人心莫测,叹息道,“你师娘我曾独步天下,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一颗赤诚之心,有恶意的谎言,也有善意的谎言,无论哪一种,都要我穷尽一生去偿还,所以小九,如果可以,希望你永远不要欺骗师娘,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的出,师娘就给的起,千万不要去骗去谋去算。” 卿九影暗自心惊画心的用词,一个独步天下,一个只要他说的出,她便给的起,难以让他不震惊。 他依旧低垂着头,余光瞟过去,只见那负手而立,比寻常男子还挺拔几分的女子果然抬手投足间皆是雍容的王者之气。 又想起几日前她骑着比白虎还威风凛凛的火麒麟从天而降,他愈发不敢对画心的身份妄加揣测,只知她定是非尊即贵,十有**……是天上无所不能的神仙呢。 有这样一个神威通天的师娘,让他受宠若惊,慌忙跪叩,“小九谨记师娘教诲。” 画心瞧卿九影唯唯诺诺没出息的样,扬袖一阵风将他扶起,叹息着耳提面命道,“好了好了,起来说话,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别动不动就跪。要记得,你这双膝盖,只许上跪恩师,其他人没资格,受不起你这一拜。” 卿九影一直知道,画心狂傲,城的人都说她目中无尘,他瞧着她平日里在书逸面前的痴嗔怒笑,总不相信,今日算是领教了。 他站着拘谨道,“小九记下了。” 画心看着他又是一声长叹,知道他这懦弱的性格,一时半会怕是也改不了。忽然想起机灵活泼的青音,更是忍不住感慨,“你师父是不是欺负青音那丫头了,怎么我回来好些日子了,也不见她来无心居看看我。” 提到青音,见画心那般喜欢她,卿九影不由有些酸,“她呀,大神医,炙手可热,忙得很,不仅要给无双阁上上下下的人问诊,还要给无双阁上下各门各派发药,哪有时间回来看师娘你。” 画心听了咋舌,“上上下下都看病?都发药?无双阁的人一下子都病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请来的到底是神医还是瘟神呢? “倒也不是病,只是阁中上下久慕和光同尘圣名,听说他的高徒来了,有病没病都想见上一见。”提到和光同尘,卿九影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画心,关于她与青城药尊的传闻,多多少少他也听过一些,而这些风言风语都被书逸以雷霆手段镇压住了,就连青音也被书逸下了封口令。 第428章 隐疾 卿九影没敢告诉画心的是,那些找青音看病的,十有**都是想从青音那里刺探她与和光同尘风流韵事的。 还有,青音也不是自己要出去的,而是被书逸打发出去的,因为书逸不信她,更因为书逸对和光同尘心存芥蒂。 画心自然不知道这些,皱着眉问,“病可以乱看,可药不能乱吃啊,青音那丫头各门各派发的什么药?吃出问题来,不但她跑不了,就连她师父也要受牵连。” “这药的种类可多了,她甚是擅长察言观色,每门每派都是对症下药,有美容养颜的,有强身健体的,有救伤治病的,也有解毒化瘀的……”卿九影突然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时忍俊不禁。 画心狐疑地看向她,“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卿九影依旧止不住笑问,“师娘你猜,她给念安堂送去的是什么药?” “什么药?” “壮阳滋补的。” “噗~”画心猝不及防笑喷了出来,如今她在心里已经将地灭自动对号入座成她的赤冥老爹,一想到赤冥那老怪物居然会被人贴上不行的标签,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青音的壮举,那可是天地主宰,创世之神啊! 怪不得他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打光棍,最后还白捡了她这女儿,原来真的是有隐疾,生不出来啊。难得她心念师娘肯屈就他。 画心忍不住笑了又笑,“是不是阁中上下都知道了?”语气里透着谁都能听得出的“哈哈哈”。 受她感染,卿九影也笑的幸灾乐祸,“拜师父所赐,不只是阁中上下都知道了,整个城都知道了,名医圣断,无双阁的地灭长老多年来不近女色,膝下无子,乃是隐疾所致。” 闻言,画心笑得愈发夸张,“原来是你师父干的,我就说青音那丫头怎么会有胆子干这种缺德事。你师父啊,还真是个腹黑鬼,嘴上才答应我不找地灭的麻烦,转过身去就耍阴招。” 卿九影抓着机会就替他师父美言起来,“师父那是在乎师娘。” “哼,我看他分明是阳奉阴违。”画心鼻孔里哼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不满道,“怎么别处都有份,独我无心居没有呢?” “怎么没有了,可是头一份送过来的,这阁中物件分派,哪次不是先送到无心居来。” “哦?”画心好奇,“送来的是什么?” 卿九影卖着关子不肯说,神秘一笑,“师娘猜猜。” 画心着实想不起来她与书逸需要补啥,便打趣卿九影道,“这无心居里啊,什么药都不缺,独缺一味能使朽木重生的药。” “……”卿九影听出来画心在挤兑他朽木不可雕也,撇撇嘴,“师娘又折煞小九了,青音如今可是千金难求的名医,哪会在意小九这样的小人物。” 一听卿九影妄自菲薄,画心便受不了,“她,是和光同尘的徒弟,我,是和光同尘的师父,按辈分,你算是和光同尘的师弟,她见了你还要三跪九叩,尊称你一声小师叔,如何是小人物了!” 第429章 师父的心思 逸王书逸的首徒,青城药尊和光同尘的师弟,卿九影恍如做梦一般,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出身寒微的戏子,有朝一日能与这两个能与日月同光的人攀上关系。 可他们越是光芒万丈,越是衬得他微如尘埃,他搓了搓衣角,叹息道,“看来以后小九又要丢药尊大人的人了。” “……”画心气的扶额,孺子怎如此不可教也!能妄自菲薄成这样的,也算是个人才。 画心暗想,如果告诉卿九影,他师父是神殿里供奉着的最尊贵的神九龙真君,他师弟是佛庙供奉着的万佛始祖红莲业佛,他是不是要立刻羞愤得拔刀自刎? 再说说他师娘和师祖的来头啊,那可更是不得了,一个六界称王,一个天地主宰,画心如是想着,忽而无奈摇头一笑,他们这些叱咤六界呼风唤雨的人,怎么就收了这么个没志气的东西? 见画心面上风云变幻,叹息一声长似一声,卿九影立即提剑又练了起来。画心瞧他舞神弄鬼的模样,哭笑不得,立即弹指一片花叶将他从半空打了下来,“得得得,别杵在那丢人现眼了,我有些渴了,你去沏一壶茶来。” 卿九影不敢怠慢,立即领命去了,画心在花架下的石桌前坐下,日光倾洒。在她苍白的面上扫上一层薄红。 一炷香后,“师娘,茶来了。” “嗯,你也坐。”画心抬袖扫了扫石凳上的花枝,示意卿九影坐下,这样细致入微的动作让他微微一怔。 他立即诚惶诚恐地自己拿袖口去拂石凳,“师娘,我自己来,别把您衣服弄脏了。” 画心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一件衣服而已,反正你师父有钱,我不替他花了,难道让他留着以后养侧室吗?” “师父不会的。” “你倒是信他。”画心酌了一口茶,“以前你唱给我听的那些戏文里,不都是痴心女子薄情郎么,就说那白狐不仙里的白狐吧,她为了宁家书生宁做尘世妖,不修天上仙。可书生呢?懦弱,胆小,怕她,伤她,将她的爱视为洪水猛兽,真是可怜又可恨。” “那都是戏文里唱的,师父和那些坏男人不一样,这天底下,有谁能比得师父对师娘的恩宠啊。” “就你嘴甜,他给你一颗蜜枣,你就恨不得将天底下所有的好话都替他说了。”画心品着茶,突然眸光一转,好奇道,“小九,我不在的那些日子,你给你师父灌了什么**汤,他那个万年冰山怎么突然被你解冻了?” 卿九影得意一笑,“因为小九摸透了师父的心思啊,投其所好,必有回应。” 画心好奇,“他什么心思?”书逸的心思深沉如海,她觉得自己都摸不透,卿九影这令人捉急的智商能摸透那腹黑鬼? “师父的心思多简单啊,不就师娘你么?小九是发现了,不提师娘的话,师父他老人家就当没听到,就连青音送的药啊,都是特地为师娘配的安胎药,否则师父才不收。” 第430章 世风日下 “噗安……安胎药?”画心嘴角一抽,差点一口茶呛死。 卿九影赶紧地给画心递了方帕子,“师娘,您慢着点喝,小心动了胎气。现在外面谁不知道您怀上了师父的孩子。” “我……咳”画心拍着心喘着粗气,“我什么时候有胎气的!” “不是说在青城怀上的吗?消息早就传回城来了,人尽皆知。” 经卿九影一提醒,画心才想起,那个书逸对整个九天兴师问罪的大雪之夜,随口给她栽赃了一个儿子。 她不由气的直哼,“子虚乌有,子虚乌有!” 卿九影大概猜到了什么,嘻嘻笑道,“如今师父与师娘如胶似漆夜夜笙歌,怀上龙子还不是迟早的事。” “呸呸呸!”画心连唾了三声才顺了气,一想到卿九影说的夜夜笙歌,不由面色羞红,尴尬之下,只好扯了别的话题,“青音毕竟是青城的人,她给的药无双阁的人都敢吃?” “和光同尘是什么人,圣名在外,这天底下谁人信不过他,青音师从于他,又是逸王带回来的人,出自无心居,谁敢不给这个面子。据说月阁主还十分赏识她,要给她新开一派,封她为药老呢。” “药老?”画心被月行云的决策逗笑,“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明明是药童嘛,怎么非要叫药老,怪不得一把年纪还娶不上媳妇,真是一点风情都不解。” 卿九影笑着替她解释,“司药长老,不就叫药老么。” 册封长老? 画心皱了皱眉,月行云就算是求贤若渴,可如此是否草率了些? 青音毕竟是青城的人,且与城主南暮离关系匪浅,忠良之臣不侍二主,这样简单的道理她都懂,月行云会不明白吗? 卿九影见画心的脸色突然沉重下来,却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一时吓得不敢吱声。 又过了一会,见画心没有动怒,只是长长叹息,他的心才稍稍安些。 忖了一会,画心突然想起有书逸那个腹黑鬼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便不再想那些糟心事了,低头啜了口茶,含糊问道,“对了,你师父最近都去哪里,做些什么,怎么尽学了些污秽不堪的东西。” 卿九影不明所以,“师父哪都没去啊,不日日留在无心居陪师娘么。” 画心点着头若有所思,“唔,那看来是男人本色,有些东西是无师自通的。” 卿九影忽然转过弯来,嘻嘻笑道,“师娘说的是那些春宫图吧?” “你也知道?”画心狐疑得看向卿九影,忽然灵光一闪,嗔怒道,“原来那些春宫图是你画给你师父的,谁准你把你那些市井流氓的混账恶习带到无心居来的?还敢祸害你师父!” “师娘,你可太高估小九了,那精细的画工哪是小九能画的出来的。何况那玩意儿,如今城几乎是人手一份,师父有何足为怪,小九知道又何足为怪?” “这种东西人手一份?”画心忽的一下站起身来,直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第431章 春宫图 “师娘,不是世风日下,是这春宫图里大有文章。” 见卿九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画心愣了愣,随即“噗嗤”一笑,“呵~还真是新鲜啊,这年头春宫图上都能做文章了,还说不是世风日下。你倒是给我说说,上面写了啥淫词艳曲。” 卿九影有些疑惑的看着画心,外面那么大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她竟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画心的含笑谛视过来的眼神再次表露了……她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赴巫山云。 卿九影没考虑为什么书逸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将外面夸张的传言愈发夸大其词地说给画心听,“不是什么淫词,更不是什么艳曲,那可是笔倾山河的大文章,城的半边江山都塌了。” 画心听了越发觉得荒唐好笑,她挑了挑眉,“半边江山都塌啦?你跟师娘说说,谁这么大能耐啊?” 闻言,卿九影愣愣地看着画心,狐疑,难道她没看过那春宫图? 半晌后,他回过神来,问,“师娘,那春宫图画工了得,栩栩如生,你真没瞧出来那上面画的是谁么?” “不是没瞧出来,是压根没瞧,你师父一拿出来,就被我烧了。”画心又缓缓坐回了石凳。 卿九影急道,“那上面画的是城第一美人黛纯儿啊。” “她?”画心摆弄花叶的手一顿,眼角微挑,眸光斜飞,“就凭她也能倾了城的半壁江山?这城难道是纸糊的?” “师娘难道没听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么,听闻啊,这黛纯儿是风流无度,城里但凡是有些地位的男子,无论老少,她都喜欢勾搭几番,因此城上下与她有染的数不胜数。”卿九影越说越唏嘘,他也是见过黛纯儿的,虽觉着她比不得画心,却也真正生得一副祸水样,媚骨媚态,风骚到骨子里去了,着实蛊惑人心。 画心蹙了蹙眉,“城不是修仙圣地么,修道之人,怎会如此没有定力,惑于皮肉,困于**?” “知师父者,果然唯有师娘也。”卿九影继续卖师邀宠,“这件事东窗事发后,师父也是这么说的,并提议月阁主务必清理门户。” 哦?那呆子插手了? 画心心知这事定不简单,肯定是有人在布局,她思忖着问道,“这本是件隐秘事,如何东窗事发的?” “自作孽不可活呗。”卿九影似有些惋惜,“那黛纯儿生**荡也便罢了,竟还有特殊癖好,她有一位裙下之臣曲千殇……” “曲千殇?”画心的屁股还没坐热,又忍不住拍案而起。 卿九影被她吓了一跳,“师……师娘,你认识?” 画心气鼓鼓地坐下,“不认识,你继续说。” “这个曲千殇啊,工于画技,那等好手艺,不画山河,不画花月,却偏偏做了黛纯儿的御用画师,每每黛纯儿与男子行**之欢时,都会让曲千殇藏在暗处偷偷画成春宫图。” 画心听得眉头一跳一跳的,她没想到曲千殇竟然……做的是此等勾当,还真是当得起道貌岸然四字。 第432章 与地灭有染 见卿九影吞吞吐吐,画心心里虽然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却还是想从他嘴里得到确证,不耐烦地催道,“后来呢?那些春宫图怎么一下子流传出来了?” 卿九影不敢怠慢,立即将他知道的都和盘托出,“师娘可还记得几日前灭长老来问过黛纯儿的事,隔日黛纯儿留在青城不归,并且将要与毒尊百里祭大婚的消息便传了出来,那曲千觞冲冠一怒,由爱生恨,便将这些春宫图曝之于众,以伺报复。” 画心讥诮一笑,什么冲冠一怒,曲千觞这分明是做戏啊。这背后的编戏之人嘛,可想而知…… 卿九影见画心沉默,心中疑惑,忖度着道,“奇怪的是,不知那曲千觞是何等来头,这春宫图明明牵扯之人甚广,众人力压,恁是没压的住,依旧传的沸沸扬扬,闹得满城风雨。” 画心继续冷笑:你师父想大肆宣扬的事,谁压得住? 默了一瞬,她问,“最后的结果呢?” 卿九影喝了口茶,才回道,“因为众怒难犯,月阁主即便不情不愿,还是依着师父的意思将牵扯之人一一清理了,唯有一人,还僵持着未动。” “谁?” “地灭长老。”卿九影因着书逸不喜地灭,便也跟着只叫地灭长老,并不肯称他一声师祖。 画心的眉头皱的更深,“这与我师父何干?” “这不……好巧不巧,地灭长老的英姿恰好也被画上了那春宫图么。”卿九影的脸上怎么瞧都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画心拈着花的手突然一紧,上好的兰花便折成了两段,随即她勃然大怒,“一派胡言,我师父怎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师娘,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嘛,总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世界上哪有不偷腥的猫,特别是那腥都主动送到嘴边了。我以往在青衣巷时,可是见惯了朝三暮四寻花问柳的,地灭长老他再一本正经,不也还是个男人么。” “是么?那春宫图上有没有你师父呢?” 画心阴阳怪气,吓了卿九影一跳,他慌忙摇头,“没,没有,怎么可能会有师父。” “怎么不可能有他?是他身份不够矜贵皮囊不够好看,黛纯儿瞧不上他?还是他……不是个男人?” “……”卿九影被画心问的哑口无言,隐约感觉不解释清楚的话,他师父今晚怕是不好过了,师父不好过,他自然更不好过,于是急忙改口道,“师父他……他不一样,城谁人不知他不近女色……” “他还不近女色?你去伺候他一夜试试,哪天不是……”要被他折腾到天亮…… 画心意识到不妥,红着脸禁了口。 卿九影已然会意,笑着讨好道,“这不是师娘魅力大么,将师父的口味喂叼了,眼里那还能看得上其他女人,自然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那我师父地灭,可比你师父口味还叼,连我他都看不上,怎么可能跟黛纯儿……”说到此处,画心一顿,觉得难以启齿。 地灭……她的赤冥老爹啊,最是眼高于顶的一个神,她一直都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他,黛纯儿?怎么可能! 第433章 心念失踪 卿九影见画心将地灭夸的比她师父还好,却不敢明着反驳,只好不满的嘟哝道,“什么眼高于顶,他不还是娶了心念那个胖女人么。” “心念师娘哪里不好,我看可比黛纯儿那妖艳货好多了。”画心冷哼着,想到心念,突然暗道不好。 按着心念的性子,这事闹了出来,她一定是要来无心居唠叨哭诉一番的,怎么突然这么安分? 甚至都不曾来看她一下。 她眯了眯眼问,“小九,心念师娘有没有来找过我?” 卿九影虽不喜欢心念,可见画心一脸正色,也不敢敷衍她,“师娘还在青城时,她倒是来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来过,似乎连念安堂都很少出,听说是病了,一直静养着,不过前些日子师父打发青音去瞧瞧,竟被地灭拒之门外了。” “竟有这等事?”画心越想越是心惊,“师娘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 时日过去很久了,卿九影仔细想了想,才想起了个大概,“她好像有什么要紧事要告诉师娘,让师娘回来后一定要想办法去见见她。” “你怎么不早些说!” 画心来不及骂他,话未说完已经起身直奔念安堂去了,连正门都来不及走,直接翻墙而过。卿九影见状,匆匆给书逸发了个暗号,便立即追了出去。 画心一路飞檐走壁,很快便到了念安堂,许久不来,发现这里的阴森之气竟更重了,而且……竟里三层外三层地布满了阵法,这阵势丝毫不逊色于无心居。 这是……防着谁呢? 活了十几万年,又得赤冥和君逸亲传,画心自然略懂阵法破解之术,可此时她心急火燎,比起耐心地慢慢解,她倒是更愿意简单粗暴地破阵而入。 越是强大的阵法越是精妙,略动一个阵脚都难以成阵,遇上画心这样有章有法的破坏,立即一层层摧枯拉朽般,被尽数摧毁了。 念安堂里静悄悄的,氛围凝重冷冽,地灭正坐在花厅,府中下人跪了一地。见画心忽然闯了进来,而且明显来意不善,都颤颤巍巍地让了道。 画心毫不客气地寻了个位置坐下,拿眼去瞧地灭,地灭沉着脸,一言不发。看起来倒是坦荡得很,波澜不惊。 那为何又要设里三层外三层的法阵呢?还有,念安堂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下人?满满一堂跪不下,竟一路跪到花厅外去。 地灭不管是不是赤冥,总归就算不是老爹也还是师父,画心到底不敢太不给他面子,于是她又垂首去看府上的家丁,跪在最前面,最靠近画心的小厮,抵不住画心眼中的冷光如刀,匍匐在地上说道,“昨夜夫人便不知所踪,这一天一夜,还没寻到人。” 画心没好气地怒道,“没寻到人还不快去接着找,跪在这里人会自己回来吗?” 家丁哆哆嗦嗦抖成筛子一般,就怕她再多加一句“找不回来你们统统以命相抵!” 他的脸几乎贴在了地面上,“该……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奇怪的是,哪……哪里都找不到夫人。” 第434章 逸王布局 “那就去不该找的地方找!真是一群废物!”画心抬手抓起一盆花砸了下去,怒问,“我师娘为什么要离开?” 花厅里一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答话,皆闷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还不是因为这个!”一道温婉却气势十足的泠泠之音渡空而来。 画心抬眼一望,只见花厅侧门突然走出来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画心并未仔细打量她,而是把目光落在撒了一地的春宫图上。 厚厚一沓,画的竟全是地灭与黛纯儿,可见这二人曾经一度可是来往甚密,夜夜偷欢啊! 画心越瞧越是惊怒,别说是心念这个正妻看了受不了,要离家出走,她一个旁人,都觉得简直不堪入目,若换做是她,大概已经选择与地灭同归于尽了。 对,同归于尽! 心念对地灭有情,不忍心对他动手,这气自然要出在黛纯儿身上,她莫不是去了……? 画心拈指,指间霎时开出一朵灼灼的曼珠花来,朝着家丁抛去,“拿着这个,带着人去青城,请青城药尊和光同尘帮忙,务必找到心念。” 话音刚落,门外卷起一阵疾风,转眼间曼珠花落入一双白玉指间,书逸接住花,缓缓直起身,不紧不慢道,“无需药尊大人帮忙,本王的人已经去查了,夫人放心,只要心念还活着,本王一定会将她安全带回来的。” 说罢,书逸转眼看向地灭,眸中略带戏谑。 “多谢逸王相助。” 地灭起身做了一揖,他虽说的谦恭,可透过他看过来的眼眸,书逸知道他其实已经洞明一切。 这步棋,他针对的可不单单只是黛纯儿,他的目标一开始便是地灭和心念。许久以前,他在心念心中播下的那颗怀疑的种子终于发芽开花结果了吧? 她一定是知道了地灭的什么秘密,所以才会被地灭软禁,就连他都没办法将她偷出来,所以只好搞了这么一出,让地灭处在风口浪尖上,自顾不暇。 那些因春宫图被牵连的人皆被废去修为,贬为奴籍,分配到各个府上,自然也包括念安堂。 地灭正值用人之际,而且若他真的就是黛纯儿背后的主子,那么这些废人就都曾是他的心腹,他必会放松戒心,而这些人里嘛,早就被书逸安插了自己的人,寻着机会,自然就将心念给放了出去。 只是那人明明是要护着心念回幽冥殿的,却随着心念一起半路失踪了。 会是地灭做的吗?他没那么快才是。书逸仔细得打量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些许破绽。 他一定是在怕吧? 如果不是他将心念杀人灭口了,他一定怕心念落在他手上了吧? 可书逸发现,他的表情完美得就如同雕刻人偶,没有泄露出半分半毫的情绪。 冲着地灭一笑,书逸也客套道,“灭长老言重了,心儿的事,便是本王的事,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地灭皮笑肉不笑回道,“在下是谢王爷对在下的用心,贱内方一出事,王爷便知道了,甚至比在下的人先一步寻人,可见王爷对在下念安堂的事格外在意和关注啊。” 第435章 妖娆女子 书逸见地灭将话挑明了,他也懒得再走过场,“灭长老可真是说笑了,天下虽大,可何处稍有风吹草动,本王会不知?” 花厅内氛围一凝,处处透着冷冷的煞气。卿九影脚程慢,画心表演了一轮,书逸又唱完了一幕,他才算跑到念安堂,真正是腿到用时方恨短。 他进门时太急,风风火火地撞上了那身段妖娆的女子,直撞的那女子一个趔趄,那女子竟不恼,还反手扶了他一把。 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让卿九影心头一紧,定目一看,竟是个袅袅婷婷的美人,身段妖娆,却又一袭白衣美的清新脱俗。 还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姑娘,卿九影这般想着,羞得脸色一红,立即缩到了画心身边。 他方站稳,一抬眼便看见了他师父,心中不由暗暗咋舌书逸的速度之快,随即又感觉到自己似乎挨得画心太近了,立即心虚地挪到了书逸身侧。 “好了好了,现在是找人要紧。”画心不想看书逸和地灭二人掐起来,揉了揉被熏得发晕的脑门。 目光一轮,画心发现这不算大花厅里,居然养了不下百盆花,盆盆娇艳欲滴,浓香四溢。 啧啧啧,这庸俗的品味也真是没谁了,难怪会看上黛纯儿那妖艳货,画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地灭,“那黛纯儿,搔首弄姿,故作妖娆,我如何都瞧不出他有什么好,实在是不敢恭维师父的品味。” 在众人眼中,地灭一直是品行端正的地灭长老,也是顾家专情不嫌糟糠之妻的好丈夫,却也有不为人知的污点。 譬如,先前传的纷纷扬扬的不举之隐疾,那事还没消停,又被爆出与黛纯儿的风流韵事,众人不由浮想联翩,这地灭长老……是否是因为当年纵欲过度,所以……后来才不举的? 这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之事,如今毫无保留地披露在人前,听着画心的奚落,地灭自然有些气恼,却尽量平复呼吸,使自己看起来从容些。 他抿抿唇角,轻轻笑道,“男人风流些,自是无妨,逸王你说可是?” 书逸不置可否,“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也不能……如此饥不择食。” 画心咬牙,抓起一盆花就砸了过去,“什么叫是这么个道理,小九说的对,你们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书逸侧首看向卿九影,一边伸手稳稳接住花,一边谛视着他。 影九卿心中连连叫苦:师娘啊,您怎么能就这样将小九卖了呢?而且还断章取义…… “小九还说……师……师父是……是好东西……” “……”书逸转身朝着画心走去,“夫人的眼光果然好,拜了个风流师父,又收了个痴傻徒弟。” 说着,他伸手一捞,一手捧着花盆,一手抱着画心,大摇大摆得出了念安堂。 画心,“……” 地灭,“……” 卿九影,“……” 众人皆想,这逸王现在可不得了,以前只是沉默寡言,从不知他竟如此牙尖舌毒,真正是……欺人太甚! 第436章 本色毕露 直至出了念安堂,画心还有些发懵,半晌才憋了一句她觉得找回场子的话,“本座眼光不好,能看上你这么个呆子?” “嗯,言之有理。”书逸连声附和,“也只有夫人这般好眼光,才能看出本王的呆。” “……”画心知道说不过他,又转回正题,“你不是答应我不对地灭出手的吗?” 书逸点了点头,“本王没出手啊。” “你当我傻吗?”画心在他怀里扑腾了两下,一脸愤懑道,“春宫图是不是曲千觞画的?消息是不是曲千觞散播出去的?” 书逸又点了点头,直认不讳,“嗯……夫人自己也说了,都是曲千觞做的,不是本王。” “……”画心气结,“你果然当我傻。” 书逸抱着她笑吟吟,“夫人如果喜欢这么想,那便是吧。傻人才有傻福。” “……”吸气,呼气,如此三四回,到底是气难平,画心猛然抬手揪住他的耳朵问,“那你说,曲千觞是不是你的人。” “不是。”书逸回的坦然。 “你……”画心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见过睁着眼睛说话的,却没见过说的这么坦然的。 书逸知道画心会怎么腹诽他,笑着解释道,“他马车赶的不好,早就被本王罚回家种地了。” “……”借口,全是借口! 画心越想越是气愤,“谁准他回去种田的,快去抓回来,本座有话要问他。” 书逸无辜眨眨眼,一脸的爱莫能助,“夫人不早说,人啊,早离开了……” “所以让你抓回来啊!”画心抓狂。 “天下太大……” 画心立即打断他,气的直哼哼,“方才谁说天下虽大,稍有风吹草动,就没他不知道的。” 书逸脸上的笑意更甚,“本王不过在地灭那老家伙面前说说大话唬唬他,夫人也信?” “……”这人脸皮厚成这样,简直太闹心了,画心瞧着他满脸得意之色分明写着“曲千觞就是被本王藏起来了,就让你查无对征,看你怎么办”…… 实在是太堵心了! 画心气的没辙,闷着头不说话,放开他的耳朵,伸手去折他另一只手里的花。 书逸轻轻一避,躲开了她的魔爪。 画心忍不住又哼哼,“你去奚落地灭一番就算了,居然还顺手牵羊偷他的花。” 书逸轻蔑道,“本王是正大光明拿的,念安堂上上下下的人皆可作证。” “……”巧取豪夺你还有理了,画心在心里腹诽,“这花……” “有妖。” 画心差点从他怀里掉下去。 她这回连愤怒都僵化在了脸上,“你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这不过就是一盆寻常的花……” 话还没说完,又被书逸打断,“不能用眼睛看。” 三盘两次被书逸打断,画心也来了劲,“书呆子,我可以无比确定的告诉你,用什么看,这都是一盆普通的蓬莱紫,而且是一两岁的新苗,离它修成妖还差千八百年呢。” “唉”书逸忍不住长长一叹,随即促狭笑道,“你自然用什么看都看不出来,因为本王用的那东西,你没有。” 第437章 春宫解密(一) 画心不服气得问他,“你用的什么我没有?” “脑子。” “……”画心被他堵的语塞,抿着唇瞪他,半晌都不出声。 书逸瞧她一脸不服,失笑,“本王说这花有妖,可没说这花是妖。” 画心努努嘴,“有什么区别。” 书逸冷笑,“你说蓬莱紫几月开?” “四五月。” “那现在几月?” “快十月。”画心答着,突然恍然,“你是说这花期有问题?” 书逸轻轻摇了摇头,“花期没问题,他放在暖室里,也可以养出不应季的花,可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养蓬莱紫?而且还让费尽心思让它此时开花。” “蓬莱紫又称风流树,可能地灭他……真有什么隐疾,所以……” 书逸,“……”直恨伸不出手来敲她的头。 “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到了无心居,书逸将画心放下,掩上门,拿出一沓春宫图扔在画心面前,“他这样像是有隐疾的吗?” “……你居然还留着这些东西。”画心面色一红,指尖燃起一小簇火焰,作势又要去烧,半路却被书逸拦截了去,她挑了挑眉,“怎么?这些东西你还要留着收藏?” “曲千觞马车赶的不好,可这画工却无人能出其右,确实值得好好研究……” 书逸没说完,就被画心怒气冲冲地打断,“你你……你臭不要脸!恬不知耻!” 书逸依旧言笑晏晏,“本王在谋算江山大计,怎么就恬不知耻了?” 画心气得背过身去,“这春宫图里能有什么江山大计,冠冕堂皇!” 书逸瞧她气的够呛,也不再逗她,从身后抱着她解释道,“你知道黛纯儿是玄关大师的人吧,据本王猜测,凰歌与黛纯儿皆是玄关大师一手养成的人,凰歌的作用自然是为了对付凰家,而黛纯儿的作用嘛……” “收买人心。”画心自鸣得意地看向书逸,以证明自己也是有脑子的,可书逸只是摇了摇头。 “意思大概这么个意思,可是这个词用的不妥,应该叫做逼良为娼。” 画心不解,“怎么说?” 书逸将她转过身来,看着她问,“黛纯儿为什么要画春宫图?你真以为她是兴趣使然?且黛纯儿为什么一定要找曲千觞?你真以为黛纯儿完全信任他?” 画心恍然顿悟,“你是说黛纯儿是想用这些画去要挟他们?” “没错,越是站在高位的人,越是将名看的比利重,越是怕龌龊的事暴露人前。曲千觞的眼力和画技可是一等一的,而且他出自幽冥殿,定力自是一般人可比,所以,只有他才能在那样幽暗靡靡的环境下还下笔如有神,将那些男子的特征事无巨细地刻画得甚为清晰,特别是隐秘之处的特征,无论是蝇头小字还是淡疤浅痕,叫他们想不认账都无从抵赖。” 画心愈发困惑,“可如今这些人都已经被你一锅端了,你还有什么好研究的,还有啊,我师父地灭就在这其中,一看就是被黛纯儿威胁的人之一,所以他肯定不是黛纯儿幕后的主子。” 第438章 春宫解密(二) “说你没脑子你还不承认。”书逸握着那沓春宫图对着画心的脑门一敲,笑得宠溺,“方才本王的话你听着没?黛纯儿找曲千觞并不是因为信任他,而是因为非他不可!” “所以呢?”画心依旧一脑子浆糊。 “……”书逸默了一瞬,一脸无奈道,“所以你还真是没脑子,不适合做坏人,干坏事,一点不懂迂回曲折将计就计,” “……”画心愣了愣,随即张狂又轻蔑一声冷笑,“本座想杀人就明着杀,想放火就明着放,有什么好迂回曲折的。” 书逸就是爱霎了她这副不娇柔造作的模样,笑着敷衍道,“嗯,那是夫人有本事,黛纯儿可比不了,她不信任曲千觞,便要故布迷阵,弄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所以这里面的人也不全是帮着她为非作歹之徒,这里面也未必就没有她的主子。” 画心听着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不再横眉竖眼地瞪着书逸,而是拧眉若有所思起来。 书逸又轻轻点了一句,“你是不是觉得地灭出现在这里面很不可思议?以本王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个因色误事之人,也不是个任人威胁之人,更重要的一点是,这里面其他所有人都可以察觉不出曲千觞的存在,可地灭实在是不应该,若不是他默许,曲千觞能画下他的春宫图吗?这就是所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聪明反被聪明误。” 听书逸这样一说,画心虽然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却也觉得有道理得不能再有道理了,竟叫她无可反驳。 半晌后,她唏嘘道,“那这春宫图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把他们都办了,岂不是冤枉了许多好人,一下子动了城的根本。” 书逸勾唇低低一笑,尽显魅惑,“是呀,所谓法不责众,这也是他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目的之一,就连素来公正不徇私的月行云这次都缩手缩脚起来,不敢动真格。他们以为本王也不敢,可本王偏偏就是不吃他们这一套。” 画心被书逸绕的头晕,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呆子,你这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行为是不对的,这是暴君所为……” 书逸直摇头,“谁说本王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了,本王不是正要好好研究研究这春宫图么。” “……难道这春宫图里还真藏着乾坤?”画心知道书逸不打诳语,虽觉得难以置信,还是信了。 “自然,曲千觞能坐上幽冥殿副殿主的位置,统管幽冥殿的所有谍报系统,可不是寻常人物。”书逸颇有些自得。 画心皱了皱眉,问,“他不是回家种地去了吗?” 书逸一愣,自己好像确实这么说过,连忙点头道,“是,种地去了。” “那你的谍报系统怎么办?” 书逸干咳两声,随口支吾道,“唔,这就不劳夫人费心了。” 画心抓着他的短处自然不肯放手,立即借题发挥道,“你还想忽悠本座!不就是算计了个人么,敢做不敢当,真不是个男人!” 第439章 春宫解密(三) 画心这话说的有些口无遮拦,书逸本来是想认了的,可承认了就等于承认自己不是男人。 所以他迟疑了,“其实……” 画心立即洗耳恭听,准备了一肚子奚落的话,等他一承认就全部招呼过去。 “其实……真不是本王做的。” 画心,“……” 心里闷哼:果真不是男人! “等我什么时候抓到了那种地的曲千觞看你怎么说。”提到曲千觞,她更是牢骚满腹,“哼哼,你最好把曲千觞那小子藏好了,被我抓到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负心汉薄情郎说的就是他,其实黛纯儿再不是个东西,对他还是有情有义的,他居然恩将仇报。” “很多东西不能只看表面,你怎知曲千觞对黛纯儿便是无情无义?”书逸忽然正了脸色,“其实本王让他回去种地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他动了情,一个杀手动了情,就等于成了一把废刀。不但杀人不干净利落,这刀锋会捅向哪里都需要好好掂量掂量了……指不定便是刚刃自伤了。” 画心越发迷糊了,“你是说他喜欢上黛纯儿了?那他怎么还会做出这些事?他不知道名节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吗?” “跟性命比起来,名节又算什么。曲千觞又不在意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他只要她能活着。” 书逸顿了顿,见画心还是一脸茫然,怕她再胡思乱想生出误会来,又接着道,“黛纯儿伤了你,你知道,就凭这一条,本王就绝不会让她活的,管她有没有利用的价值。这一点曲千觞十分清楚,所以他来向本王求情,本王提出的条件是,只要黛纯儿永不回城,本王就不动她。” “所以……”画心一头雾水,“这和他公布春宫图有什么关系?” “所有的外力阻断都无法保证黛纯儿不会回来,她主子在城,她身不由己,一定会回来复命。而公布春宫图,便毁了黛纯儿这些年为她主子拉下水的暗桩,也揭露了黛纯儿的本来面目,黛纯儿便成了一颗无用的废子,一颗废子回来只有死路一条,这个黛纯儿比谁都清楚。所以一个被主人遗弃又声名狼藉的女人,她还有脸面回来吗?” 画心这回听懂了,“所以曲千觞看似伤她实则救她,逼她与她主子做个了断?啧啧啧……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曲千觞和你一样,那心肝儿一定是乌黑乌黑的,最会算计人。” “论谋算,这算是曲千觞的老本行,可比他的春宫图还精妙。”书逸对画心的“褒奖”不置可否,“本王卖给他一个人情,他自然是要还本王的。本王的心思,他那样通透的一个人,早就了然于心,本王既然答应你不动地灭,就不会动,但本王想动,所以他便替本王动了。反正要拿这春宫图做文章,就不妨做大点,既救了黛纯儿性命,又解决了本王的心腹大患,本王看在他这件事办的这么漂亮的份上,所以只是罚他去种地,并未革职。” 任书逸费尽心思开脱干净,却被画心一眼看穿,“呵~曲千觞再精明,还不是被你牵着鼻子走?” 第440章 春宫解密(四) 书逸眨眨眼,“夫人这是对为夫有偏见?为夫从头到尾真的什么都没做,整日整夜留在无心居陪你……” 画心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答应不杀黛纯儿,为什么还要提一条不能回城的条件?不就是想逼着曲千殇顺着你铺好的路走么,借他的手将你看不惯的人一锅都端了,到头来自己还能置身事外,真是算无遗策啊。论起腹黑,舍你其谁?” 书逸失笑,并不否认,“本王就当你在夸赞本王了。” 画心,“……”真是厚脸皮! 她刚腹诽完,那厚脸皮就抱着一沓春宫图贴了过来,“夫人,你看这春宫图里的奥妙,本王一个人解读不了,需要夫人配合本王一下。” 画心,“……”往旁边挪了挪,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这家伙简直可恶,夜夜贪欢就罢了,现在青天白日竟想哄着她行苟且之事,她才不会上当! 她暗自腹诽,再这么下去,逸王妃她迟早要撂挑子不干,这精力旺盛的逸大王爷伺候起来实在是累的够呛,不但花样多,要求多,时间长,还……越来越贪得无厌,最近大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书逸继续哄道,“夫人,这可是为国为民的大事……” “……”画心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他逸大王爷上个床都能说成是为国为民的大事,糊弄谁呢? 书逸再抱着春宫图靠过去,“夫人,你身为本王的王妃,不能弃天下苍生不顾,不能对无辜的生命见死不救……” “你是不是真当我是傻子?”画心看他贴近过来的袍角,猛然抬起头来,一声河东狮吼,“这春宫图能救什么天下苍生无辜性命?!?” 书逸将春宫图在地上铺开,一张张指给她看,“你看,这春宫图上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伺候黛纯儿的,这种人嘛,大都是贪图黛纯儿美色,主动送上门的,即便是黛纯儿的裙下之臣,肯定也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可以放了,留作查看。另一种是黛纯儿主动伺候的,这种人呢,是被黛纯儿刻意拉下水的,说明他们有利用价值,黛纯儿有求于他们,可以抓起来严加拷问,必有收获。” 画心顺着书逸的话一想,确实还挺有道理,松了松戒心,抬头看了看他,唏嘘道,“你这心思岂止七窍玲珑啊,简直全是窍,想的真多,想的真细。” “只有从他们会忽略的细节,才能看出端倪。好在曲千觞的画工了得,每一幅图上人物的动作和表情都画的甚为清晰。”书逸取了几张递到画心面前,“你瞧瞧这几张地灭的,就很有问题。” 画心捂着眼睛不肯瞧,不管他是赤冥老爹还是地灭师父,她怎么能瞧他赤丿身丿裸丿体的样子呢? 简直……荒唐! 书逸不依不饶地去扒画心的手,画心立即急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丈夫呢?硬逼着自己的妻子去看春宫图,还是画作精良栩栩如生的…… 她要休夫! 休夫! 第441章 贼喊捉贼 书逸一根一根扒开她的手指,半笑半哄道,“夫人不必羞涩,这是本王亲自动笔修改过的孤本,没有什么不可看的东西。” 画心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果真是清新脱俗的春宫图,虽然姿势很**,表情很浪荡,可书逸给他们都画上了华衣锦服,该遮的地方都遮了,没有分毫的露骨。 而且画工丝毫不逊色于曲千觞,犹似画龙点睛的几笔,使得旖旎的画面艳而不俗,堪称春宫国本。 “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本事,当个混账王爷真是屈才了。” 画心这回真是在夸他,他却不乐意了,“夫人觉得本王很混账?” 画心扯扯嘴,不打算解释,他爱咋想咋想。 指着春宫图上的地灭,她问,“哪里有问题?” “你看地灭躺着,明显是黛纯儿在伺候他,可他的表情,木讷,刻板,严肃,分明……是在做戏!” “你是说他是故意让曲千觞画他?”画心这般问着,心里却在腹诽,恐怕他原本就……不行。 书逸似看穿了画心一般,“如果他当真不举,那便更有问题了,一个不举的人会被黛纯儿骗上床吗?那个人还是号称智谋无双的地灭长老。” 画心咂咂嘴,再次无力反驳。 一想到地灭的事,她就觉得头疼,于是岔开话题,“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根据表情,本王已经筛选了一遍,咱试过的姿势,本王也自行判断了,剩下的这些姿势奇怪的,本王需要夫人稍稍配合一下,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不同的姿势受悦方不同,受悦的程度也不同,这些直接决定了这个男人的主动被动以及身份地位。” 画心听的脊背寒毛直竖,这人怎么能把这么羞耻的事说的这么有条有理,敢情说自己不但要跟他尝试这些奇奇怪怪的姿势还要在过程中不断地向他汇报每个姿势的体验感受? 他……做梦! 僵持了半晌,画心灵光一闪,抬头扑闪着眼睛,教训道,“你还知不知道你是王爷啊,这么大的官,没必要什么都亲力亲为吧,这种事,找个青楼当红的女子过来一问,不就全部都知道了嘛。” 书逸摸摸鼻尖,暗忖:这时候这女人的脑子怎么突然又好使了?他这么大一个王爷,爬个床真是难啊,连哄带骗还被当场拆穿…… 静下来时,画心忽然想到兰若安,只觉得一阵不安,她将春宫图收到一边,一脸正色道,“那些人的事暂时不急,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先找到若安师娘。” 提到兰若安,书逸也皱了皱眉,“若是人真丢了,倒是好找,就怕是……贼喊捉贼。” 画心先是一愣,回过味来陡然一惊,“你是说……是地灭他……” 她不敢再说下去,也不敢再往深处想。 书逸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她忍不住惊呼,“怎么可能,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可是几十年的夫妻了……” 书逸双眸微眯,冷笑,“如果地灭就是玄关大师,那么他活了多少年娶过多少任妻子都犹未可知,几十年对他来说又算什么呢?” 第442章 蓬莱异香 画心抱着一叠春宫图不动,又慌又乱,还很丧。 “其实……”书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坦诚道,“这一切确实都在本王的谋算之中,不过本王的最终目标既不是黛纯儿也不是地灭,因为他们都不会跟本王说实话,本王想收的网是兰若安,春宫图的第三个目的就是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这样兰若安才会对地灭死心,才会将她知道的都对本王和盘托出。” 画心默默听着,忽然苍白一笑,“你太低估师娘对师父的感情了,或者说你太低估一个女人对爱人的包容与牺牲了,即便再怨再恨,师娘也不会出卖师父的。” “情深那就更容易了,夫人怕是也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嫉妒,本王可以拿黛纯儿与她谈条件,她不忍心伤地灭,但她一定恨不得将黛纯儿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解恨的方法很多,本王可以与她慢慢谈。” 书逸说的风淡云轻,画心听的胆战心惊,原来他真的什么都能算计,不分对象,不择手段。 她有些失望的看向书逸,“你明明答应曲千觞放过黛纯儿了……” “黛纯儿不死,便永远是曲千觞的软肋,这么得力的一个属下,本王可舍不得丢弃。以前本王让他接近黛纯儿,不过是为了借着她复杂的裙带关系收集情报,现在她已经毫无价值了。本王只答应她不回来便不杀她,可本王有无数种让她乖乖回来的办法……” 画心难以置信,“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 书逸不以为意地将画心扶起,眸中精光毕现,“她对你动手时就应该想到会是什么下场了,她活着也要留在青城,留在百里祭身边与虎谋皮,相厌相杀;而她回来,便只有死路一条!本王就是要做给天下人看,动本王的女人……是怎样的下场!” 听到这样的话,画心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惶然,天地间还有哪种动容,能够比得上有个人愿意为她一人持剑与世相向? 她叹息道,“就算黛纯儿是罪有应得,可若安师娘何其无辜,你为什么非要将她扯进来?” “将她扯进来的不是本王,而是地灭,即便本王不谋算她,她知道的多了……地灭也留不得她。”书逸将从念安堂带回来的花放在画心面前,“夫人瞧瞧这蓬莱紫有什么特别的。” 画心抱着花仔细看了看,没瞧出特别之处,反而被浓郁的花香熏的晕乎乎的。 对,就是这花香! 花香有异! 书逸见画心明白了,伸手将花取走,沉色道,“蓬莱紫本就以香浓出名,一盆便香飘千里,念安堂不过方寸之地,却养了数百盆这样的花,夫人不觉得可疑吗?” 画心知道,这非常可疑,什么情况下需要种植大片的浓郁花香呢?答案显而易见为了掩饰异味! 那么……念安堂会有什么异味呢?地灭为何又要如此费劲心思的掩饰呢?这中间到底藏着何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第443章 生无可恋 难道地灭在练什么见不得人的邪功? 画心一下子想到死尸的气味,不由一阵作呕。 正在此时,听见书逸低沉的声音想起,“本王在念安堂曾试探过地灭,他的从容淡定里透露出他知道兰若安的下落,而且确认本王找不到她,你说,什么样的人他能保证本王肯定找不到呢?” “死人。”画心哆嗦着唇,费力吐出这两个字,一阵战栗。 她不是害怕,而是心寒。 书逸俯身将她拥进怀里,她心底突然掠过一道影子,无边的暗黑里缓缓走来一个人,轻袍缓带,红衣白发,他越走越近,如画的眉眼越来越清晰地在她眼前浮现。 她伸手抓了抓,他突然狰狞一笑,变成黑袍黑发的可怖模样,邪肆地冲着她笑,“当年你抛弃了本君,本君要收回赐给你的一切,本君要抛弃这整个天地,让这里回到最初的混沌与虚无,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赤冥”画心恍然惊醒,她想解释,不是那样的,她没有抛弃他,她没想到月神山一战最后会是那样惨烈的收场,可定睛一看,她抓住的分明是书逸。 原来是幻觉,画心如此想着,心中越发慌乱,如果地灭真的是堕了魔的赤冥,如果真是他杀了兰若安,她要拿他怎么办呢? 她想动一动,却觉得体乏,便扯了扯书逸的衣襟,软了声音央求他,“呆子,你出去找找我师娘,无论你用什么手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书逸将她抱到软塌上,让她躺下,吩咐她,“本王亲自出去找,你待在无心居不要乱跑。” 画心蜷了蜷被子,缩成一团,点了点头,“好,我哪都不去,等你好消息。” 随即又加了一句,“我相信你。” 书逸替她掖好被角,抿了抿唇,不知说什么好,他问,“若人真死在念安堂……” 画心闭上眼,轻声道,“我自会去向地灭要个说法,他若真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我便亲自收了他!”只是未必能收的了……除非找到九凤朝鸣。 书逸又问了一句,“赤冥……是他吗?” 画心默了一瞬,疲惫道,“但愿不是。” 如果真的是…… 她抖了抖,只觉得生无可恋。 创世之神想灭世,她又能如何? 地灭地灭,毁天灭地的意思吗? 书逸起身欲走,画心突然扯住他的衣袖叮嘱道,“你只在外面搜罗便行,不要去念安堂找,也不要单独与地灭见面,不要跟他硬碰硬,千万不能动手……” 她尾音还没落,书逸已经转过身来了,俯身吻住她的唇,这还不算,他又迅猛地撬开她的唇齿一阵攻城略地,直到她气喘吁吁,他才停下来。 和光同尘似一根导火线,地灭似一把火,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恐慌与欲念。 他抬起她的下巴,恶狠狠道,“以后不许总想着别的男人,也不许提,否则本王管他是谁,遇神杀神,遇佛弑佛,本王就是要一人独居你心。” “……”画心被他突如其来的霸道惊得目瞪口呆,她只是好心提醒他注意安全而已……这还醋上了? “要记得,你是本王的女人,如果不乖乖听话的话,晚上本王回来,就让你尝尝春宫一百零八式的滋味。” 说罢,书逸长腿一迈便出去了,留下画心一人独自凌乱,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第444章 不祥之感 暮时,天穹青灰,云层厚重。 画心揉着酸软的腰肢坐起身,披着单衣,立在檐下静数着呼吸,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远方,焦急地等待着书逸捎回消息。 这一等,又是三两个时辰过去了,卿九影做好的饭菜热了又热,连哄带骗,她才勉强吃上两口。 无人注意,无心居里悄然消失的桃心儿。 书逸回来时,已然入夜,旷野寂静,星辰黯淡,月亮都焦虑得起了一层毛边,模模糊糊的。 似乎有什么阴谋正在这暗夜中缓缓流淌,像一双随时能致她于死地的手紧紧攥着她的咽喉。 她嘴唇翕动,却问不出话来,其实瞧他一人回来,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看着画心殷切的眼神,书逸缓缓摇了摇头,他走近她身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将她一身的风露拂去,“夜这么,怎么在外面站着。” “怕你出事。” 她的声音悠悠的,听的他焦灼的心立刻宁静了下来。 书逸原本也是担心她,才回来看看,他在外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法阵,一时半会破解不了,本想知会她一声,再问问她关于法阵的想法,毕竟她似乎懂的东西十分多,特别是邪魔歪道的法术。 可瞧着她忧虑的神色,话到了喉头,书逸硬是说不出口。 他怕她担心,只安慰她道,“现在稍稍有些眉目了,本王不放心你,回来看看,你今夜早些睡,不必等本王,明日一早就应该有结果了。” 画心迟疑了一瞬,才道,“那你……务必小心。” “好。”书逸宠溺一笑,宽下自己的外袍替她披上,转身欲走。 “等等。”画心扯住书逸,从心口取出一盏玄隐灯,递给他,“带着这个,能引路,还能镇妖降魔,保你平安。” 书逸低头看了看玄隐灯,虽不知这到底是何物,但明白,这灯对画心来说,一定十分重要,否则不会被她珍藏在心口。 其实……看着人生生从胸腔里掏出东西来……本身就怪吓人的,别的认知没有,但有一个认知,书逸是有的画心不是人! 犹豫了半晌,书逸将玄隐灯塞回画心手里,“本王知道,这对你很重要,万一有个闪失,本王可赔不起你。” “唔。”画心感叹,难得他还有自知之明。 “好了,本王走了,你快回房休息。”走了两步,他又回头叮嘱道,“更深夜重,不许出去。” 画心没有应他,心里慌得突突直跳,同样叮嘱他道,“打不过别逞强,一定要跑,你要是敢死在外头,我立刻就改嫁。” 书逸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无奈,“回去睡觉,不许胡思乱想。” 画心瞧他就这么裹着一身风露走了,不由紧了紧他披在她肩头的外袍,不自觉地追着他的影子走到无心居门前,而他已经被吞噬在浓浓的夜色里,不见踪迹。 她立在门口,看着满山的夜色出神,心绪不宁,莫名难安。 她总觉得,这一夜要出事,可到底是什么事她也说不上来,她隐隐察觉,兰若安的事绝不是单纯的失踪而或死亡这般简单。 第445章 白狐婉灵 “姐姐。”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婉转之音,能叫她姐姐的,除了羽兮,还能有谁?可听这一声姐姐还带着三分媚音,分明又不是羽兮。 画心侧首一看,原来是白日在念安堂见到的那女子,能出现在念安堂的人,不由让画心多打量了她几分。 只见她长发未挽,倾垂如瀑,绮丽的眉眼浓淡适宜,不显妖媚,也不觉寡淡,是一张十分标志的美人脸。 画心觉得她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毕竟她活的太久,见过的人太多,能记得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不过能让她有些许印象的,多半非神即妖,因为她沉睡了一万年整,眼前这女子她若真见过,那么也是一万年前的事了。 换而言之,这白衣女子,少说也得一万多岁了。 所以……她会是个……什么东西呢? “姐姐是不记得我了么?”白衣的女子笑意款款,一脸诚恳地看着画心道,“天灵湖畔,白狐婉灵,宁家书生。” 画心拧着眉,在漫长的记忆里细细搜索,终于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不就是卿九影那出白狐不仙的戏里所唱的,住在天灵湖畔的九尾白狐么! 传闻神秘的不周山附近有一片湖,因不周山是通往天界之路,故而这片天人交界处的湖,是受神灵庇佑的湖,故曰天灵湖。 天灵湖畔一直栖居着妖狐一族,妖狐六界归妖,却因生的灵秀,又因修行于得天独厚的天灵湖畔,一直是妖族中的翘楚。 妖狐族离群索居,避隐于世,执着于修仙问道。久而久之,世人皆忘了它们是妖,称它们为天灵狐。 那一年,狐后产了一对双生狐,姐姐是九尾白狐,最上乘的修仙资质,狐帝甚喜,赐名婉灵;妹妹却是八尾冰狐,乃不祥之物,狐帝并未赐名,而是直接赐死。 并非狐帝心狠,只因冰狐是狐中的异类,生来冰肌玉骨,通体彻寒,而且身藏寒毒,不但祸及自身,还会祸及族人。 冰狐极其少见,万年一出。 相传天灵湖乃极圣极净之地,每万年狐族众人杀生等惹祸的积怨会报应到某只婴狐身上,使其生来寒毒噬体,饱受折磨。 因为冰狐身负怨灵,所以心思狠辣独绝,最容易丧失心智走火入魔,所以向来都是甫一出世便会被斩杀于襁褓。 可婴狐何其无辜,怎能断定生而有罪?狐后不忍,恰逢居于不周山中的高人指点,以假死骗过狐帝,救了冰狐一命。 冰狐被高人带走,养于不周山,仅许白狐一人入山看望。 不周山中的高人其实并不常住不周山,不周山里便只有被万年玄铁锁着长大的冰狐。 婉灵最后一次去见她,她央求婉灵替她解开锁链,婉灵见她性情温婉,倒不似传说中的邪孽,想着许是不周山的仙灵度化了她,便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谁知,冰狐出不周山的当夜,便大开了杀戒,血溅天灵湖。 她恨,她怨,所以她屠了妖狐全族,饮族人血,食族人肉,甚至没放过赐她生命的狐帝与狐后。 那一夜,世外桃源般的天灵湖畔,嘶鸣一片,又淹没于痛入骨髓的折磨里,鲜红的血染得天灵湖水再不澄净,连往来的风都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 从此,天灵湖畔,再无灵狐。 第446章 宁家书生 婉灵重伤昏迷,许是多年探望有些微情分,冰狐并未伤她肉身。 她醒来时,入目只有翻滚的血海与累累的白骨,她挣扎着坐起身,浓稠的血水淹没了她的脚踝,每走一步,便有尖锐的白骨刺过她的脚底。 她想过死,但在死之前,她要先阻止冰狐祸乱人世,否则,她不止是狐族的罪人,她还将是整个天下的罪人。 彼时,正逢六界将乱,九龙神君号令六界讨伐神女画心之际,老妖王本臣服于画心,并不响应九龙真君,冰狐以破竹之势斩了妖王,也算是顺应时势。 自此,冰狐自封姬,统领妖界。 ,拆之为女皇也。 而姬,又令人不得其解,这自封女皇的女子,又甘愿对谁俯首称臣呢? 姬狠辣,纵容妖物行凶作恶,白狐明里暗里多次阻挠,后来一次受了极重的伤,恰逢一个姓宁的书生搭救。 后来白狐再伤时,无处可去,便又去了书生家。时日久之,一来二往,便暗生了情愫,互许了终身。 白狐见六界已乱,天地将崩,她一人之力护不得天下苍生,又瞧书生良善,便打定了主意,不再插手天下事,倾尽全力,只护书生一人平安。 大婚那日,冰狐闻讯而来,不是恭贺,而是挑事。冰狐露出真身来,宁家书生哪见过这等场面,竟在喜堂之上被活活吓死了。 那日恰好画心被赤冥闹着带他出来透透气,还非要去什么沧雾山,说那里的灵气好,好巧不巧,宁家书生就住在那沧雾山上,画心没瞧着灵气,反倒看见妖气冲天,行近一看,竟是两只妖狐打的不可开交。 赤冥在琴里嬉笑了一句,“丫头,你瞧,就是这八尾妖狐宰了你亲封的兔妖王。” 兔妖王是什么人?是专门给画心她老人家供奉她最爱吃的鲜美兔肉的,如今居然被一只臭狐狸宰了! 画心想着,这狐狸简直胆大包天,居然敢到她嘴里抢肉吃,依着她护短又不讲道理的性子,立即将那作恶多端的冰狐扔进了书生家院子后面的一口寒潭里,还随手加了道封印。 收拾了冰狐,画心转眼又瞧着那宁家书生死的挺冤,白狐为了救他正打算将自己内丹给他,这份深情令画心颇为动容,她便大发慈悲地度了两口仙气给书生,吊着他的命,让他陪着白狐过完了那一世。 画心从久远的回忆里回过神来,淡淡扫了白狐一眼,“书生不再,白狐似旧,倒是和那戏文里唱的不太一样。” 白狐依旧笑意款款,问,“戏文里是怎么唱的?” 画心有些唏嘘,“戏文里的白狐,后来死了,书生到底还是辜负了她的一片痴心。” 白狐笑意微凝,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刹那间没了血色,半晌后,才勉强笑道,“倒是新鲜,改日我一定去听听。” 夜色朦胧,画心看了看她,随口应道,“也好,恰好唱那出戏的名角就在我府上,你什么时候有了雅兴,便来无心居找我,我让他给你完整地唱一出。” 婉灵并不推拒,笑道,“那就有劳姐姐引见了。” 第447章 地灭是谁? 画心见婉灵顺着自己的话就想见小九了,心中狐疑,冷不丁问道,“今日你怎么会在念安堂。” 婉灵不答反问,“姐姐可看出来地灭是谁?” 画心脚底一滑,差点摔倒。 难道白狐也看出来地灭就是赤冥了?当年不周山收留冰狐的高人便是赤冥,婉灵也算是与他有几面之缘。 可画心自己并不能确定地灭的身份,于是她摇了摇头,故作不知,“哦?是谁?” “是书生。” “噗~”画心没忍住失态了,想不到地灭这么炙手可热,居然这么多人将他认成故人,可如果说地灭是赤冥的话,倒是勉强有五六分像,若说他是宁家书生,那可真是半点都不像啊。 她好心提醒道,“白狐,你确定……没认错人?本座印象中的书生可是文文弱弱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还有些呆头呆脑,整日里只会摇头晃脑说些之乎者也,半点拳脚功夫都没有。你再瞧瞧地灭……” 婉灵喟叹道,“正是因为前一世他文弱,所以离世时他才说下一世一定要做一个盖世英雄保护我……” “噗~”画心再次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姑且先将地灭认成书生吧,“可是当他成了盖世英雄时,却另娶了别人。” 婉灵的面色有一瞬的僵硬,随即讪讪笑道,“姐姐知道,如今冥界已毁,这轮回之路并不好走,纵然有我以灵相引,也隔了万年之久,才让他再入轮回,这过程太漫长,漫长到他缺失了许多记忆。” 听她娓娓道来,画心觉得,这女人啊,自欺欺人起来,还真是可怜又可悲。 画心摇了摇头,冷冷笑道,“失忆不代表失爱,他可以不记得你,但他也绝不会爱上别人,除非他对你不是真爱,除非你被谁都可以轻易取代。” 画心的话说的又重又直白,她一向便是如此口直心快,婉灵自然听说过她和君逸之间荡气回肠的故事,如今他二人修成正果在六界之中已经传为了一段佳话。 婉灵轻轻叹道,“不是谁都似九龙真君那般对姐姐痴情的,可以为姐姐剑指天下,可以为姐姐粉身碎骨,可以为姐姐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所以有的男人值得你等,有的男人,不值得。”画心想起白狐不仙的戏文里婉灵最后的凄惨下场,怕一语成谶,还是忍不住开导了她两句。 虽然,这么冠冕堂皇的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婉灵对此不置可否,她靠近了画心一步,压着嗓子道,“姐姐,我今日来是有别的要紧事要告诉姐姐。” 画心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懒声问道,“哦?什么事?” 婉灵望着华服锦衣慵懒倚门的画心,知道她还没猜到自己的来意,于是提醒道,“姐姐可还记得书生家后院的寒潭里封印着谁?” “自封妖王的冰狐姬。”画心慢悠悠地吐着字,忽然浑身猛然一个激灵。 沧雾山,苍梧山! 书生,地灭! 后院,寒潭…… 难道说……?!? 第448章 冰狐出逃 “你是说地灭后院的那口寒潭便是本座当年封印冰狐姬的寒潭?” “没错,万年沧海桑田,许多都变了,唯有那寒潭还在。为了替书生引灵,我动了真元,一直在天灵湖畔静养。近日,我感觉到了姬的气息,所以寻了过来,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姬已经冲破封印从寒潭中逃了出来。” 画心缓缓踱步,思忖着白狐的话,难怪君隐会说,万年前处处血流成河,唯独苍梧山幸免于难了。 在她尚未被沉渊重创以前,神力倾世无敌,她的封印不但封住了姬的法力,但凡靠近封印者,法力皆会被封印。即便是九龙真君君逸在苍梧山,受寒潭封印的影响,也使不出法术。 因此,寒潭的封印护住了这苍梧山的一草一木。 自月神山大战后,她身受重创,神力尽失,因此封印渐弱,若非深入寒潭,几乎感觉不到封印的压制。 那日书逸夜探寒潭,从寒潭里出来时所中的寒毒正是冰狐身上的寒毒,书逸觉得使不出法术,也是因为受封印所限。 后来她在青城,神脉被毁,封印更加薄弱,姬破封而出也并非不可能。难道……兰若安失踪与娆姬有关? 好像那蓬莱紫……之所以叫蓬莱紫是因为此花生于传说中的仙山……不周山,远望犹似一片紫霞栖仙山,由此而得名。 若非赤冥而或冰狐,谁能采得仙山花? 可若真是姬所为,兰若安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那么……书逸去查此事,岂不是也凶多吉少了? 冰狐姬乃是一界妖王,有万万年修为,又得赤冥指点过,且比寻常妖物凶残暴戾,如今的书逸若是遇上她,还真未必是她对手! 如此一想,画心顿觉一心透。 她稳住发颤地唇,努力保持着镇定,问,“你现在能感知到姬在哪里吗?” 婉灵眸光闪了闪,叹息道,“若是能感知到,我就不来找姐姐了。” 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画心突然为当年的一念之善感到懊恼。 她黑着一张脸,抿着唇不说话,氛围跟着静默下来。 突然院内一丝细微的响动打破了沉寂,婉灵耳聪目明,往院内瞄了瞄,紫藤花架后探出一张脸,若隐若现,眉目清隽,正是今日在念安堂冒冒失失撞上她的毛头小子。 画心干等着焦灼难安,抬头瞧见卿九影,便指着白狐冲他吩咐道,“你好好招待婉灵姑娘,她喜欢听戏,你给她唱唱那个白狐不仙。” 见画心说着,竟往无心居外走去,卿九影慌忙上前叫住,“师娘,你去哪里,师父吩咐过,您不能出门。” 画心头也不回道,“去找你师父。” “那小九陪师娘一起去。” 卿九影正想追上去,却被白狐伸手拦住,“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追上去能做什么,到时候,你师娘是救你师父呢还是救你呢?” 明明是奚落的话,可婉灵笑眼眯眯地说出来,卿九影不但不生厌,还悄悄红了脸,好在夜色浓稠,瞧不真切。 卿九影咬着唇想,除了他师娘,怎么还会有这么标致的美人对他笑得眉目弯弯,直叫他慌得一阵小鹿乱跳。 “怎么,不愿意给我唱一场吗?”婉灵晏晏笑道。 “愿意愿意……”卿九影直点着头将婉灵清进了西苑,替婉灵沏了壶白露茶,碧青青的水袖一抛,便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婉转凄厉的音调给原本就肃杀的暗夜平添了几分愁云惨淡,直听得人心儿慌慌,似诀别时的离歌,又似悼亡时的挽歌…… 第449章 兰若安之死 天上星子寥寥,明月半掩。 四周风声鹤唳,夜鸦乱啼。 兰若安在幽暗的山上慌乱地跑着,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哪里,四周的怪叫如影随形,山中绿树如林,让她分不清方向。 她在混乱中始终未能摆脱危险,四周的怪叫声反而越来越清晰。 忽然黑暗中,亮起了星星火光,远处还升起了袅袅烟火气息,兰若安心中一喜,顺着光亮一路跑过去,是一个宽大的院子。 院子里悄无声寂,院中驾着一口大锅,锅里的水已经煮沸了,洇洇水汽蒸腾着浓郁的花香。 大片大片蓬莱紫的浓香薰得兰若安一阵头晕目眩,她发现不对劲想要离开时,却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四面闭合,犹似铜钱铁壁,将她牢牢困在其中。 这是哪里? 是谁要杀害她? 兰若安没有丝毫头绪,任凭她使尽毕生所学,却始终无法破阵而出,就连呼救的声音都传不出这矮矮的院墙。 兰若安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仔细打量起这个院子,院子里除了大片大片的蓬莱紫,似再也没有活物。 丛丛簇簇地深红浅紫,美的如梦如幻,美的蛊惑人心,美的杀气腾腾。 她感觉到,比花香更浓烈的,是死亡的气息。 倏忽,一阵妖风平地而起,扬起落花纷纷扬扬,她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横空生出的藤蔓将她四肢都死死禁锢住了。 兰若安下意识要挣脱,却不知这藤条被施了什么妖法,任凭她如何运功,都纹丝不动,似比铜丝铁条还坚固。 藤条越勒越紧,兰若安额上汗珠滚滚直落,眼睁睁看着藤条裹着自己向着那口腾腾冒着白烟的大锅移去,似要将她活生生丢进去。 明白了妖花的意图后,兰若安下意识地抓紧了四周其他的藤条。 可这些挣扎都是徒劳的,越勒越紧的藤条勒得她四肢乏力,渐渐支撑不住。 身体落入滚烫的沸水时,深入骨髓的痛意霎时自四肢百骸蔓延开,痛的她眼泪直往下落,几乎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意识。 泪,是冰凉的,落入滚烫的水中,万籁俱寂里,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 失去意识以前,兰若安想起的地灭,依稀还是十七岁那年初相识的风光。 她想起和他仗剑江湖时的潇洒,想起他们扶持而过的这些年,他不肯告诉她他和黛纯儿是什么关系,也不肯告诉她他到底是谁。 她终究要做个糊涂鬼,至死也不明白地灭为什么会与黛纯儿苟且,至死也不明白她的丈夫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正如她至死也不知到底是谁要害她的命。 就在兰若安绝望地阖上双目时,重重花雾忽然被拨开,暗黑的夜空中,一个绯红的身影自远飘近,像幽灵一般浮在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那目光很,带着彻骨的怨恨,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当兰若安定睛看清楚那张倾城绝艳的脸时,回光返照般目龇欲裂,她没有力气,连质问的话都问不出,只能拼命睁大了眼,死死地瞪着她,直到死不瞑目。 那张清丽绝艳的脸便定格在了她放大的瞳孔上。如墨的发,火红的衣,眉间绽放着一朵妖冶灼灼的曼珠沙华…… 第450章 误入暗香门 夜已沉沉,山岚层层浮起。 画心出了无心居,踏着风露,漫无目的地四处溜达,竟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她越想越是不对劲,就算夜深人已睡,可书逸和地灭派出来的人呢? 忽然山风吹来一阵蓬莱紫的浓香,画心眯眼嗅了嗅,立即顺着花香一路追了过去,竟然追到了梦尘山脚下。 画心在梦尘山住过几日,守门的弟子是白玄月的人,恰好识得她,知道她如今已是王妃之尊,深夜到访,不敢怠慢了她,立即去禀报了风慕白。 不多一会,风暮白和白玄月已经率领着暗香门上下所有人等来山门前迎她。 画心瞧着更深露重时分,暗香门的众人还是一个个穿戴得十分整齐,前来迎她,心中十分讶然。 她只是路过……而已,没必要……这么大排场吧? 这倒是让她骑虎难下,想走都走不了了。 晕晕乎乎稀里糊涂,画心就被浩浩荡荡一群人簇拥上了山,到了正厅,风暮白请了画心上座,随即又率领众人行了个大礼。 画心靠着鎏金乌木大椅坐下后,虚虚一扶,便遣散了众人,只留下风暮白和白玄月。 画心还没开口,风暮白却笑着问,“王妃可要传膳?” 闻言,画心将张开的嘴又闭上,无语了…… 风暮白是怎么做的一门之主?这么点察言观色都不懂?看不出来她有急事吗? 她看起来很像是被书逸虐待了,半夜跑暗香门来蹭饭的? 风暮白似没瞧出画心脸色很差,画心不答,他便当她默认了,自顾自地吩咐道,“白掌事,你去安排一下,让厨神备好一百零八道小宴,王妃饿了。” 这下,连白玄月也无语了。 风暮白见白玄月不动,皱了皱眉,轻哼一声,“白掌事可是心疼那些名贵的食材?无妨,叫人拟个清单,明日送到无心居去,逸王爷若是敢赖账,就张贴到城里,叫全城的人都知道,逸王妃大半夜的来我暗香门白吃白喝。” 此言一出,画心和白玄月都无语了…… 画心忽的起身,这白食她不敢吃了,她走还不行吗? 见状,风暮白拦在画心身前,朝着白玄月使了个眼色,清咳了一声,“白掌事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王妃已经饿的坐不住了?难道还要王妃亲自下厨吗?” 画心,“……?!?” 共事多年,自是十分了解,白玄月知道,向来闲懒的风暮白反常必有妖,不是杀人便是救人。 以画心如今的身份地位,明目张胆地在暗香门毒死她显然不可能。所以八成是救人了,于是虽满腹疑惑,还是立即领命去了。 画心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风暮白却好似没瞧见一般,抬手端起一杯茶,放在鼻尖嗅了嗅。 画心支着头看他,想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可他似乎只是在认真的品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风门主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风暮白把玩着茶盏,答非所问,“王妃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此地不宜久留,何处来该归何处去。” 第451章 勒索 画心一愣,风慕白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啊,这种话说一半含一半的人最是可恶了,似是而非,故弄玄虚。 她从容起身,掸了掸衣襟,笑得优雅,“风门主说的对,何处来该归何处去,深夜叨扰多有不便,本座该回无心居了。” 风慕白抬眼淡淡看了画心一眼,“膳已经传了,王妃还是用了再走吧。” “风门主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画心勾唇一笑,连连推辞。 正在此时,门外已有菜香飘来,随即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似流水般端了进来,让人闻之便口齿生津垂涎三尺。 画心吸了吸鼻子,不吝赞道,“暗香门的厨神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牢牢拴住了羽兮的胃,不过……风门主马屁拍到马尾上了,本座不好这口。” 风慕白轻轻笑,一派安然,“王妃不好这口,难道好……那口?” “那口?哪口?”画心皱着眉苦苦思索,回过味来,立即顺着他的话反调戏回去,“没错,本座不好食色好男色。” 她以为这样能吓退风慕白,毕竟贿赂她一顿饭没什么,塞给她几个男人,这可就是惹火烧身了,叫书逸知道了,非来把暗香门拆了不可。 风慕白若有所思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忖了忖,又抿了一口,似十分为难。 良久后,他终于开口,“俗话说,温饱以后才思淫丿欲,我觉得王妃还是先用膳的好。” 画心,“……” 终于,她懒得跟风慕白打哑谜了,开门见山道,“风门主,你知道我怡红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是个直爽脾气,有什么事想求我的,直接说吧,能办本座就给你办了。” 风慕白迟疑一瞬,指了指桌上的菜,轻轻笑道,“王妃还是先吃菜。” “……”画心顺了顺气,微抬下巴,目色睥睨道,“不吃菜就不能办事了吗?” 说完又觉着不对味,怎么好似她求着替他办事似的。 风慕白从容笑了笑,“我暗香门怎么说也是个名门正派,我风慕白怎么说也是个正人君子,王妃即便不想吃,也每道菜都尝上一口,这样在下才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去问逸王要银子呀。” 画心,“……”这是想讹书逸? 名门正派是这样做事的? 正人君子是这么强买强卖的? 画心猛然拍案而起,“风门主,你这事做的可不太厚道。” 风慕白点头,笑意温和,“没办法,家大业大,风某又游手好闲,许久不开张了,这手头啊,实在有些紧,需要逸王接济接济。”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白玄月嘴角狠狠地抽了抽,风慕白到底在搞什么? 暗香门虽然不做任何买卖,也没任何产业,可实际上比无双阁有钱多了。 因为,暗香门那个素不露面的副门主上官清妍,人虽不来,可每年啊,那金银珠宝是整车整车地往暗香门送,专门送给风暮白养女人。 “就算是穷,那你也不能吃独食嘛,穷的又不是你一个,有好处就要大家一起分。”画心美目一瞪,抬手指了指一道黄金虾,问风慕白,“这道菜,你打算讹那呆子多少?” 第452章 同流合污 从容自若的风慕白一愣,画心这话他怎么听怎么不对味,怕说多了把她吓跑了,怕说少了显得小家子气,不像是讹人,斟酌一番,他才道,“王妃瞧这菜色,肉白似玉,蛋黄如金,实乃金镶玉也,按一只虾十两黄金算,这一盘恰好一百两。” 画心眉头一皱,嫌弃,“少了。” 风暮白,“……” 白玄月,“……” 逸王这是娶了个多败家的娘们? 画心歪着头笑了笑,“这道菜,值三百两黄金,其他每道菜都以此类推,翻两倍,到时候……风门主拿了银票,记得分出七成给本座,别送到无心居,就交给本座的徒儿白玄月先保管着。” “……”风慕白心疼书逸书逸三秒,好心提醒道,“逸王爷可是你的王夫。” 画心正兴致盎然地尝着菜,一下子听成了“亡夫”,立即又没了胃口。 “呸呸呸,会不会说话,有你这么劫财还咒人死的么。”她将筷子一抛,冷哼,“我再不走,怕那呆子真要成亡夫了,看你向谁讹银子去。” 风慕白拦住画心,“在下夜观天象,今夜乃吉星高照,王爷必能逢凶化吉,王妃还请稍安勿躁。” 画心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神神叨叨的,本座才不信你的邪。是你故意用蓬莱紫的异香将本座引来的吧?守门的人也是你特地安排等我的吧?风慕白,你到底有何阴谋?” 风慕白拦在画心身前,还是那句,“在下缺钱。” 画心,“……”这时候了还不跟她说实话,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掌事,你先出去。”画心出手前,风慕白已经先出手了,他长袖一挥,立即将白玄月卷了出去。 袖风舞动,高长的厅门“砰”一声合上。 画心眯了眯眼,风慕白一出手,她就瞧的清晰,和月神榜上的他完全不一样,这身手分明足已与月行云沧傲月等人比肩。 看来……又是一个深藏不露的! 听说他和地灭关系匪浅,还娶了凉城女王,如果地灭是赤冥,他又是何方神圣呢? 画心知道,风慕白既然敢出手留她,就有把握留得住她,好汉不吃眼前亏,显然硬碰硬是很不明智的,于是她又坐回鎏金乌木椅,若无其事地开始大口朵颐。 心里却腹诽着:混账!该死!管你们是谁,统统拉出去五雷轰顶! 一百零八道菜挨道尝下来,眼瞅着这天色都已经泛白了,风慕白依旧精神抖擞地陪着她胡吃海喝。看那架势,还是不打算放人。 于是画心搬着鎏金乌木大椅挪过了去,咬着耳朵问他,“风门主真的缺钱啊?” 风暮白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 “缺钱好,缺钱好……”画心搓着手,完全不顾风慕白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与他商量道,“这么着吧,你看这讹一次只能解燃眉之急,从长远来看,不如你先放本座回去,本座长期定你们家厨神的菜,你们每日着人送到无心居去,老规矩,你三我七,银票还是存在白玄月那。” 风慕白有些跟不上画心的思维,她好好地怎么老想着讹自己夫君的钱呢?这里面莫不是有陷阱? 第453章 成交 画心知道风慕白心里是怎么腹诽她怀疑她的,她拍着桌子信誓旦旦地撂下话来,“风门主,你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本座是不会骗你的。” “王妃与王爷乃是夫妻……” 画心打断他,“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这男人啊,有了钱就容易变坏,就比如风阁主你,啧啧啧……养了一山的女人……所以本座得把他的钱都骗到自己口袋里才能安心。” 风慕白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再张了张嘴,最后,侧首抬眼望天,这女人的话……实在没法接啊! 好在天亮了,总算将这一夜熬了过去。 画心见风慕白两眼望天都懒得搭理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咬了咬唇,她决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风阁主,您看这天都亮了,本座一夜未归,逸王若是寻不到我,怕是会生气得很……到时候您弄个人财两空可就不划算了。” 风慕白只是淡淡一笑,“王妃放心,在下已经派人去请逸王了。” 画心,“……”他还有胆子去请书逸来?莫不是又在诓她?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道,“本座觉得……本座还是自己回去的好,他来了,要是瞧见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整夜……” 风慕白从容地打断她,“王爷会对在下感激不尽的。” 画心,“……”他是不是和她认识的不是同一个逸王?那个醋坛子会善罢甘休?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熙熙攘攘,比赶集还热闹。 厅门从外面被推开,晨光裹着流云淡霞泻进来,照的厅内灿灿生辉,一花一叶都透着富贵雍容之气。 书逸逆着晨光急步走来,一向养尊处优的他此刻竟显得风尘仆仆。 书逸是第一次踏足暗香门,暗香门的姑娘们四面八方的围观过来,真是百花齐放,千娇百媚。 见书逸平安无事,画心松了口气,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一群争奇斗艳的姑娘们,忍不住朝着风慕白挤兑道,“喂,风阁主,其实你一点都不穷啊。” 风慕白眉头一跳,以为画心看出来了,却听她又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卖什么最赚钱吗?卖姑娘啊,你这满山春色迷人眼,卖一卖,梦尘山转眼就变成金山银山了。” 风慕白,“……” 书逸的脸色本晦暗难明,十分可怖,抬眼看到画心时,却如春风化雨般笑开。 众目睽睽之下,他毫无顾忌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轻声问了一句,“昨晚你都去过哪里?” 画心被他猛然一个熊抱抱得发懵,坐在一侧的风慕白缓缓起身,朝着书逸做了一揖,笑道,“王妃昨夜一直在暗香门,哪都没去,门中上下的弟子皆可作证。” “没去就好,没去就好……”书逸长舒了一口气。 “王妃昨夜在暗香门一共吃了一百零八道菜,合计一万零八百两黄金,此间账目明细,在下会一一列出,公告全城,以做见证。” 画心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风慕白还真敢跟书逸狮子大开口? 第454章 不打不相识 画心暗暗想,这下风慕白一定完了,以书逸的腹黑,会平白无故让人讹他一万两黄金吗? 可她听到的是,“轩辕,取银票。” 画心抬头看他,“……”一万两黄金啊! 很快一道黑影闪过,众人还未瞧见那黑影的模样,书逸手中已经多了一沓银票,他亲手递给风慕白,还满脸的感恩戴德,“多谢风阁主款待王妃,此份恩德,本王感念在心,他日必当相报。” 说罢,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画心,“……?!?”这呆子昨夜没被打死而是被打傻了? 风慕白这不是**裸的敲诈么…… 想起昨夜那顿饭真的吃了一万两黄金,方才弄懂了人间金银可贵的她,顿觉肉痛,于是索性从书逸怀里钻出来,又坐回饭桌前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吩咐,“风阁主,着人帮本座将这些菜全部打包送去无心居……” 还没说完,她又便被书逸一把捞进了怀里,“菜凉了,不可乱吃,夫人既然喜欢,本王便让暗香门新做一份送去无心居。轩辕,取银票!” 这次竟无人应他。 不一会,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打斗声,二人一路打进内厅来,打的不可开交。 暗香门里除了风慕白竟还有人能跟轩辕末打成平手?看样子还是个与轩辕末差不多大的毛头小子。 书逸眯了眯眼,不由感叹还真是后生可畏,这暗香门看似势弱,实则卧虎藏龙啊。 “晨兮,你已经输了,还不快向逸王道歉。”风慕白不知轩辕末的身份,却也暗暗惊叹于他的身手不凡。 自从上次凤归回来过后,晨兮承她神力,已于中秋之夜突破到了元婴期,再加之他血脉尊贵,根骨奇绝,天赋秉异,修为和武功的增进是一日千里,寻常人等根本无法与他比拟。 可眼前这个黑衣少年与他年纪相仿,且不是修道之人,毫无修为,仅凭强劲霸道的内力以及波谲诡异的剑法便能占了上风,怎能不让风慕白意外? 这究竟是谁家的少年,才能有如此得天独厚的天资?风暮白看着收手停在书逸身旁的轩辕末竟有一丝恍惚。 为什么看到这个一身杀气满脸倔强的少年,他会觉得熟悉,觉得心疼?觉得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晨兮被风慕白喝住,虽输的忒没面子,却打心眼里输的心服口服,于是他笑嘻嘻地问轩辕末,“喂,我叫晨兮,你叫什么?” 轩辕末面无表情,声音冷的叫人发寒,“无可奉告。” “……”晨兮并不泄气,继续热脸贴他冷屁股,“你师父是哪个?瞧着可比我师父厉害,改天我定要拜见拜见。” 风慕白,“……”这臭小子技不如人还怪他教的不好? 轩辕末只给了晨兮一个冰寒彻骨的眼神,抱剑退回书逸身侧。 那眼神只说了三个字:你不配! 风慕白此前没有瞧清,如今定睛一看,发现那黑衣少年手中拿的竟是冥殇剑,不由眸光一亮:原来他就是那个叫人闻风丧胆的江湖第一杀手魅影! 第455章 巧合 幽冥殿出来的人,难怪煞气如此重,难怪小小年纪身手就如此了得。 如果说晨兮的成就是上天恩赐唾手可得,那么这个少年所拥有的一切可都是打小腥风血雨里磨砺出来的,不知受过多少伤,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一线…… 风慕白思量间,晨兮又不死心地贴过去,“喂,我觉得和你一见如故,不如我们做拜把子兄弟吧?” 轩辕末,“……”看来方才为了保存实力,出手不够狠,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要打的这小子满地找牙说不了话! 晨兮见轩辕末不搭理她,又看向书逸,有模有样地和他商量道,“王爷,你女人不是爱吃我家厨子的饭么,你让他和我结拜,我就不收你银子了,天天让人给你送一份过去。” 书逸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蹙了蹙眉,他看起来很缺银子吗?自己的女人想吃一顿饭都供不起? 轩辕末有些动容,这年头银子不太好赚,如果按照画心一日一万两黄金的吃法,迟早得坐吃山空啊。他本来还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将那厨神直接绑去无心居呢…… 画心已经动容,她笑着推了推轩辕末,“快拜快拜,这买卖划算,可比你杀人赚的多多了。” 杀人……?!? 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聚了过来。 书逸被画心气笑了,这女人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由于画心鼎力支持,晨兮到底是如愿以偿地与轩辕末结拜了,结拜时他问,“你多大?” 轩辕末默了一瞬,本着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原则,答,“十六。” 晨兮立即两眼放光,“巧了巧了,我也正好十六,你几月生的?” “冬月。” “真是巧了,我也是冬月,你是冬月几日?” 轩辕末忖了忖,道,“不知,家母说捡到我那日正巧冬至。” 风慕白瞳孔骤然一缩,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晨兮也是大吃了一惊,“真正是巧了,我说怎么和你一见如故,就好似一起相处过很久似的,看来我们一定是黄泉路上结伴去投胎的,师父说我出生那日也正是冬至。” 说罢,还回头看了风慕白一眼,嘻嘻笑道,“师父,你没记错吧?” 风慕白回过神来,苦笑着点了点头,妻离子散的那一日,他怎么会记错呢? 那日凤归生的明明是双生子,奈何却是死胎,后来不知凤归用了什么法子,救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是在天幕时放在梦尘山门处的。 凤归没说这是他们的孩子,只留了件信物,他明白凤归的意思,她不愿这个孩子姓风,步他生为风氏继承人悲惨后尘。 所以他对外只宣称晨兮是他的爱徒,谁都不知,他们乃是亲父子。 如今看晨兮和轩辕末站在一起,相仿的年纪,身量相差无几,大概是晨兮伙食好,相比精瘦的轩辕末稍微圆润些,除此之外,就连眉目都有几分相似…… 风慕白不由想,若是他另一个儿子还活着,大概也就是轩辕末这幅样子吧…… 第456章 疑似兄弟 “我叫晨兮,师父说我是晨初时出生的,既然我们是同一日,那我应该比你大,所以我是大哥,你是小弟,如何?” 晨兮笑眯眯地打着鬼主意,轩辕末不过是走个过场,谁大谁小他并不在意。 可是护犊子的画心不乐意了,“不对不对啊,你是冬至那日生的,轩辕是冬至那日捡的,说不定他冬至以前就出生了,理当他做哥哥。” 晨兮看看风慕白,又看看画心,“其实……我也是师父冬至那日捡回来的……” 画心,“……”冬至那日流行扔孩子? 她抬眼看看轩辕末,又看看晨兮,忽然觉得这二人相似得很,哪里是结拜兄弟,就好似亲兄弟一般,忍不住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们特别像?又都是被扔掉的孩子,还是同一天被扔掉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扔的……只是被不同的人捡去了呢?” 画心的话如同一道惊雷般在风慕白心口炸响,难道是另一个孩子被幽冥殿捡回去后救活了? 凤归能救活一个,另一个也未必救不活,难道轩辕末是……? 风慕白的心口突突直跳,他的心绪已经很多年没有起伏了,现在却似风起云涌般波澜澎湃起来。 “晨兮,叫大哥。”风慕白皱了一下眉,低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带着丝丝干涩,他思量又思量,终究没有敢立即下论断。 晨兮立即气的哇哇直叫,“师父,你怎么胳臂肘总是往外拐,我怎么就被你捡回来了,武功教不好,还不护着我。” 那上蹿下跳口无遮拦的模样,倒是和被君隐宠坏了的羽兮如出一辄,愈发衬得轩辕末少年老成的沉着稳重。 风慕白黑着脸训他,“方才比试你输了,还有脸做人大哥?” “……”晨兮撇撇嘴:师父,您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拆我的台。迟早我要改换师门! 对,改换师门! 晨兮眸光一亮,殷切地抓着轩辕末问,“你告诉我你师父是谁,我就让你做大哥如何?” 看在一万两黄金的份上,轩辕末没有甩开他的手,皱了一下眉,道,“我没有师父。” 晨兮讶然,“怎……怎么会没有师父?”没有师父都这么厉害?有了师父还得了? 轩辕末眼皮动了动,看了看书逸,低声道,“资质不够,公子看不上。” “……”晨兮不知轩辕末嘴里的公子就是书逸,愤愤然道,“哪家的公子?他是不是眼瞎?你这样的他都瞧不上,那还能收到徒弟么?” 轩辕末闷声道,“收了。” 晨兮立即来了兴趣,“收的谁?比你还厉害吗?” “青衣巷,棠舞歌里的头牌卿九影。” “……”身为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晨兮虽不知卿九影后来的去向,却也去听过他的小曲,皱着眉感叹道,“那公子果然瞎的厉害……” 晨兮口无遮拦,暗香门知情的人不断朝他使着眼色,可惜他瞧都不瞧上一眼,于是众人又大气不敢出的看向书逸。 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当着面骂,书逸看了看轩辕末,显然轩辕末对他卿九影之事还耿耿于怀。 第457章 接你回家 书逸又垂首看了看怀里的罪魁祸首。 画心瞧他一脸有苦说不出的无奈,不但不知反省,还很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按惯例,她是要被他温柔地揍一顿的,可今天没有,书逸只是低头看着她,眸中似藏着厚重浓郁的情绪,画心心中疑惑,方要开口问他,他却轻轻笑了,似安慰,又似宠溺。 画心正怔愣着,晨兮那边吵吵嚷嚷还没完,“我看啊,你也瞎,那个瞎公子才不配做你师父,要不我把我师父让给你吧,他虽然看起来挺没用的,其实啊,只是深藏不露……” 晨兮还没说完,轩辕末已经目光冷冷自风慕白脸上扫过,用更冰冷的口吻打断他,“除了公子,谁也不配。” 风慕白眸光一暗,他自然很想将这个少年留在身边好好探寻他的秘密,或者说,补偿这些年对他缺失的照顾。 可这个少年如今偏偏不是一般人,他出身神秘莫测的幽冥殿,又是书逸的人,轻易要不过来。 就在他沉思间,晨兮转过头来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师父,叫你平日里别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你看,我想替你收个徒弟都被嫌弃了。” 风慕白还没发话,书逸抬眼望了望天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实在没有耐心再陪黄毛小儿儿戏了。 “轩辕,给银票。”书逸冷冷吩咐,言外之意,这兄弟不用结拜了,又朝着风慕白微一颔首,”多谢风阁主相助,告辞!” 相助? 风慕白只是强留她吃了一顿饭,这也叫相助? 画心正稀里糊涂着,已经被书逸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朝着厅门外走去。 稍稍离开扑鼻的菜香,画心便敏锐地闻到了书逸身上的血腥味。 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而生,她勾着他的脖子,仰面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书逸脚步不顿,垂首温声笑道,“只是一夜未见,甚是想念,所以来接你回家。” 画心没再追问,众人只瞧见了书逸眼中的宠溺,她却听出了他话里几不可闻的颤栗。 一定是出大事了。 可她想不出来什么事会大到让书逸都心颤呢?她觉得除非她死了或伤了,否则书逸脸上不该出现任何能让别人察觉到的情绪波动。 难道……和她有关吗? “呆子……”画心忍不住唤他。 “嗯?” 话到了嘴边她却问不出口,只好没话找话道,“让你破费了。” 默了一瞬,山风送来他一句意味不明的喟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画心吸了吸鼻子,嗅到了淡淡的蓬莱紫的异香,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颇委屈道,“昨夜我出来寻你,就是被这异香一路引到这里来的。你说……那个风慕白有没有问题?他分明是故意的!” “他是在救你,虽然……本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说……昨夜有人想要杀我?” 书逸不置可否,只是沉声道,“你最近务必留在无心居,哪都不许再去。” 画心撇撇嘴,“那你呢?” “留在无心居看着你。” 画心,“……” 第458章 来生不见 “那若安师娘……若安师娘呢?” “找到了。” “她怎么样……” “你不必担心,没人能再伤害她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书逸不敢将话说完,语藏试探。 “哦。”画心含糊应道,只当书逸已经找到兰若安,将她保护了起来,对书逸的能力,她还是很放心的,只是有点难过他不信她,“其实你不必瞒着我,我不会告诉地灭的。” 画心一反常态,没有追问,让书逸心口猛然一沉。 难道她原本就知道? 难道真的是她所为? 他不再说话,而是加快了脚程往无心居赶去,仿佛在外面再多待一刻,都让他感到窒息。 兰若安确实找到了。 是他亲自找到的,在荒郊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林里。 山林里架着一口大锅,锅底的火还熊熊燃着,没有熄,锅里的水还沸腾着,热腾腾的水汽熏开了浓烈的蓬莱紫花香。 花香里还向四周散发着一股炖肉味,夹着着浓烈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血腥。 闻讯而来的地灭,突然不敢走近。隐隐一女子的轮廓交织在浓浓的水雾里,容貌叫他看不清晰。 几十年的过往一一浮上心头,他只觉得心口堵得发慌。 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他一步一寸地踟蹰,四野幽寂,只有他凌乱的足音反复回响。 终于,他走到了兰若安身旁。 兰若安的衣着身形皆隐在浓浓水雾里,只有一颗头颅,在腾腾的水雾里,绽放出的光泽莹润如白玉。 莹莹白玉上有两个深深的血窟窿,是她被剜掉的双目。地灭默了一瞬,颤栗着双手拨开重重花瓣,探入沸水,想要抱起她,却发现重重花瓣下只剩下一架森森白骨。 整个身躯,只有头颅完好无损。 而那栩栩如生的脸上,却被人剜去了双目,留下两个森森可怖的硕大血窟窿。 地灭立在兰若安的尸骨面前,身姿颓然,一言不发,翻滚而来的记忆让他头痛欲裂。 一时间天旋地转,时光扬起迷蒙的细尘,细尘落尽处,似依旧有一正逢豆蔻年华的俏姑娘,长街打马而来,冲他倚剑而笑。 那年她马蹄扬尘,英姿飒爽地停在他身边,霸道又无理地强掳了受了重伤的他。 最初的最初,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喂,小子,我看上你了。” 最后的最后,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地灭,我看错你了。” 这中间一弹指便过了几十年,几十年的露水情缘,也不过只换得他最后亲手送她一程。 几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日月更迭的万千轮回,是她长长的一生,也是他短短的一程,一转眼,便过去了。 地灭站在原地,沸水灼得他双掌一阵钝痛,花叶掩映下,他一双孔武有力的手在白森森的骸骨上反复摩挲,直至割得血肉模糊。 鲜血淋漓森森白骨倒映在他眸中,他拼命瞪着眼睛不敢眨,瞪得双目赤红,怕眼皮一动,便清泪纵横。 终于,他鼓足了勇气将兰若安的骨骸抱出铁锅,她支离破碎地躺在他怀里,他双睫垂敛,薄唇轻颤,“若安,别怕,我带你回家。” “若安,别怕,我会替你报仇的。” “若安,别怕,黄泉路上我会引你入轮回,愿你来世,一生安好,莫再遇见我……” 第459章 目击证人 日上三竿时,无双阁地灭长老之妻兰若安在荒野山林里被妖怪吃了的消息不胫而走,早已传遍了城的大街小巷。 兰若安原本不是个什么名动城的大人物,可因着地灭长老,又因着与书逸画心攀上了关系,倒也变得传奇起来。 青衣巷,花柳繁华地,平日最闲的茶馆里,今日反倒最是热闹。 风慕白与一年轻女子挤在同一张桌上吃午茶,一边听着四周的人低声议论这件事,一边若有所思地互望了一眼。 许久不出暗香门的风慕白之所以会委屈在这人潮熙攘里喝着没味的茶,全是为了这个女子。 据说兰若安被妖怪吃了就是这年轻女子传开的,她自称是案发现场第一目击证人。 有好奇者围上来问,“姑娘,你是在哪发现兰若安的?” 女子似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说话都不十分顺畅,“城……城外荒郊处的一座无……无名野山。” 有人质疑道,“姑娘袅袅亭亭一弱女子,一大早去那荒野之地作甚?” “小女子生来嗅觉灵敏,恋香成痴,昨日半夜忽闻异香入梦来,辗转反侧,心下好奇,今晨一早便急急寻着花香去了。”女子答的慢条斯理,滴水不漏,俨然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模样。 又有人急急问道,“那姑娘可瞧见了什么?真的有妖精作怪?” “我瞧见……”女子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姑娘快说说。” “姑娘若是说了,这茶钱今日本公子便请了。” “……” 四周催了又催,那姑娘才故意卖着关子道,“这事牵扯到上面顶顶尊贵之人,只怕是小女子说了,各位也不信。” “除了地灭长老,还牵扯什么顶顶尊贵的人?” “姑娘你倒是快说啊,你要是说的在理,我们自然信你。” “……” 众人又是好一阵起哄,女子才勉为其难道,“今日一早,我寻香上了山,遥见那山上竟有烟火之气,心中越发觉得诡异,便偷偷摸了过去,重重花雾里,我瞧见一个绝美的女子,一身火红的衣,眉目映着火光瞧不真切。” 四周七嘴八舌问了一连串,“你可知那女子是谁?是人还是妖?是否就是凶手?” “我瞧她浑身冒着黑气,不似寻常女子,不敢靠近她,待她走了以后,才过去一瞧究竟,结果……结果发现那大铁锅里竟煮了一个人,立即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慌慌张张,半路竟撞上了同样寻香而来的冷公子……” 一提到冷公子书逸,立即有女子尖叫起来,“你是说逸王殿下他……他也去了?”直恨自己鼻子不够灵巧,怎么就没能闻着香也去和冷公子来个不期而遇呢? “是,小女子不认得兰若安,却是认得冷公子的,真人可比画里还俊上三分。”女子脸上恰时浮起一层红晕,演足了一副小女儿情态。 这城中哪有不认识书逸的姑娘?又哪有提到他不脸红的姑娘? “咳”有男子不自在地咳了几声,“逸王去做什么?” 第460章 百香娘子 “小女当时又慌又急,见到冷公子就好似见到了救星,当即就告诉他山上有一惧女尸,被一个红衣墨发的女妖怪给煮了。”女子脸上红云未消。 立即有春心乱动的姑娘追问,“冷公子怎么说?” 女子懊恼道,“冷公子什么都没说,他一听立即神色大变,直奔山上去了。我追不上他,便在山下寻了一处休息,不多一会,冷公子便派人封了山,后来只放了地灭长老一人进去。” 又有人问,“你真的没瞧清楚那红衣妖女的长相吗?” 女子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你们是没瞧见那诡异的凶案现场,我吓得腿软,不敢靠近,着实没瞧清。” 有人唏嘘,“那真是可惜了,否则去告诉地灭长老,那可是大功一件。” “什么功不功的,碰上这么邪秽的事,有命活着就是万幸了。”女子顿了顿,忽又想起什么,眼眸子一转笑道,“不过兰若安死不瞑目,她死时眼珠子里还倒映着那红衣妖女,我当时只匆匆一瞥,因为实在害怕的很,没敢仔细瞧。地灭长老一瞧应该便知是谁。” “你胡说,地灭长老抱着兰若安的尸体出来时,我可亲眼瞧见了,哪还有什么眼珠子,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眼窟窿。” “是是是,我也瞧见了。” “吆,那叫一个惨哦,被折磨的瘦骨嶙峋,还被剜了双目……” “……” 一人质疑,数人附和,一时倒将那女子逼得窘迫。她咬着唇,唇上鲜红的胭脂越发衬得她贝齿皓白,倒也是活脱脱一个美人。 她忿忿辩解道,“你们一定是瞧错了,我看到时她眼珠子分明好好的嵌在眼眶里,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事,瞪得大大的,十分可怖。” “我们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空口无凭,分明是瞎说。” “再说那荒山绵延起伏十数里,常有猛兽毒虫出没,你一个小女子入山,肯定生死难卜,怎么可能就瞧见了尸体,还能活蹦乱跳地出来。” “就是就是,你们看她衣衫干净整洁,哪里像是入过山的,估计又是哪家贪慕冷公子的痴姑娘,平日里见不着冷公子,昨夜做了场荒山相逢的春梦,拿出来和我们炫耀呢。” “唉,散了吧散了吧……” “……” 周围一阵又一阵的冷嘲热讽,气的那年轻女子一阵脸红一阵脸白,说她爱慕冷公子也就罢了,可怎么能将她说成那种自欺欺人哗众取宠的小人? 她忽地一下拍案而起,已经唏嘘着而散的人都被这砰然一声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她。 她勾唇一笑,“我斐芷嫣天生喜香,自幼就在各色深山老林里走,区区一个荒山又怎么了?女子又怎么了?城尚武,哪门哪户的小姐不会几招防身之术,何况我斐家大小姐。” “你……你就是斐家大小姐……斐芷嫣?” 四散的人群呼啦一下又聚了回来。 斐芷嫣,名门贵女,传奇人物啊! 城首富斐家的大小姐,无双阁斐辞长老的妹妹,江湖人称百香娘子。 第461章 谁剜的双目? 传闻斐芷嫣身带异香,嗅觉灵敏,嗜香如命,一手掌管着斐家的红粉生意,专门赚女人的钱,在一众名门闺秀里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斐芷嫣调出的胭脂水粉皆是极好的上品,香而不腻,艳而不俗,浓添雍容,淡显清贵,甚受城女子的喜爱和追捧。 斐芷嫣见有人质疑她的身份,随手掷出一个刻着她芳名的玉佩来,上面还雕着斐家的标识一只展翅高飞口吐烈火的赤红色雀鸟。 四周的质疑声立即偃旗息鼓了,一见玉佩,众人是不信也得信她了。 她嗤鼻一笑,傲然道,“本小姐爱慕冷公子不假,可本小姐还不至于编些谎言来哗众取宠。” “可是斐姑娘,我们可都是亲眼瞧见兰若安是被剜了双目的,我们这么多人不可能合谋诬陷您吧?” 斐芷嫣忖了忖,忽然笑起来,“或许……你们说的是真的,而我说的也是真的。” 众人都被她说糊涂了,没看过兰若安的吃瓜群众问道,“那这眼珠子到底是剜还是没剜啊?” “剜了。”斐芷嫣顿了一顿,众人不由一阵唏嘘。 这斐大小姐,方才不是还说没剜吗? 众人都等着斐大小姐怎么自圆其说,却听见她问,“你们都说看到兰若安双目被剜了,那她脸上可有血痕?” 四周默了一瞬,陆陆续续有人回道,“脸上倒似白白净净,并无血痕。” “所以,兰若安的眼珠子不是被那红衣妖女剜的,而是在我离开以后,才被人剜去的。那时候她已是一俱血流殆尽的死尸,所以脸上才没有血痕。” 众人一听,觉得言之有理,可再一细想,顿觉胆战心惊,按照斐芷嫣的说法,她走以后,进去的就只有逸王和地灭长老,这不就是说兰若安的眼珠子是他二人其中一个剜的么? 斐芷嫣也突然想到了这一点,纤长的手指猛然一缩,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斐芷嫣蓦然出口,吓了众人一跳。 不知谁问了一句,“是谁?” 斐芷嫣不答反问,“你们想过兰若安的眼睛为什么被剜吗?因为她眼中有真相,而有人想掩藏这个真相,想包庇这个凶手!” 众人面面相觑,斐芷嫣顿了顿,又问,“听闻冷公子自青城回来后,日日浸在温柔乡,他好端端地不在无心居红绡帐暖,跑到外山的荒野之地作甚?你们说他在找谁?为何我一提红衣妖女,他会大惊失色?” 众人被她问的连呼吸都滞涩起来,心里都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谁也不敢说出来。 无论是书逸还是地灭,能让这二人出面维护的女子,还是一身红衣,除了当初月神台上一袭红衣艳惊四座的怡红公子,即现在的逸王妃画心,还能有谁呢? 风慕白垂首静默,一路听到现在,修长如玉的手指在茶盏上上下摩挲了几圈,突然笑了起来。 众人皆大气都不敢喘,寻着笑声望去,见是一个一身白袍裹的严实的中年男子,眉目低垂,瞧不清神色。 第462章 风慕白解围 风慕白并不抬头,只沉声笑道,“斐姑娘,花可以乱采,但话可不能乱说啊,逸王妃身份贵重,不可妄加揣测。” 斐芷嫣闻言嗤笑一声,“是啊,一个妖孽,魅惑住了冷公子,摇身一变,就成了王妃,自然是身份贵重。可俗话怎么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妃有罪,本小姐为什么不能说?” “哦?”风慕白转了转茶盏,“砰”一声按在桌上,问,“不知王妃所犯何罪?” “杀人之罪。”斐芷嫣觉着占了理,越发得寸进尺起来,“杀人者偿命,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风慕白一声冷笑,“斐姑娘可有证据?” “证据就是那双眼珠子,已经被冷公子毁了……” 风慕白打断她,“那你可有逸王剜目的证据?” 斐芷嫣被他问的哑口,怔了怔,才气急道,“不是他就是地灭长老,那脸上没有血痕就是证据!” “斐姑娘谨言慎行。”风慕白在提醒她,纵然斐家显赫,可在逸王和地灭长老面前还不够分量,“地灭长老见到爱妻惨死,替她擦去了面上的血痕又何妨?” “那肉都煮烂了,一碰就坏,哪还能擦净血痕。”斐芷嫣呼来喝去惯了,如今一再被人质疑,立即火冒三丈,狐疑地看向遮的严严实实地风慕白,质问他,“你是何人?是不是和那妖女一伙的?怎么一直替那妖女说话!” 闻言,风慕白缓缓摘下遮面的素白斗篷,徐徐抬起眉眼,青黛玄丝,玉冠清雅,端的是一派丰神俊秀之姿,直瞧的斐芷嫣眼睛都直了。 “风门主,竟是暗香门的风门主。” 不知谁一声惊呼,四周立即喧嚣起来,暗香门的门主风慕白,最是清高自傲一人,久居梦尘山,除了一年一度的月神榜会出席,平日里谁也请不动他,今日……怎么会在这烟柳繁华地的小茶馆里和众人挤在一起听八卦? 风慕白并没有因为斐芷嫣的无理而动怒,莹白如玉的面上依旧浮着儒雅的笑意,“斐姑娘无凭无据却一口咬定了逸王妃便是吃人的妖物?那是否要怀疑风某也是同谋呢?” 斐芷嫣暗自讶异,这逸王妃到底什么来头?竟连风慕白都出来维护她? 见风慕白双眸含笑地望着她,她讪讪道,“风阁主何出此言?” “因为昨夜王妃正巧与风某在一起,若是王妃吃人,那么风某岂不是也同分了一杯羹?” 风慕白依旧温和笑着,好似慈和的长辈一般,可他微抬的眸,透露出一股老谋深算,如同看着犯了错的猎物的鹰。 可她哪里错了? 一切分明是亲眼所见! 到底是年纪轻,骄纵惯了,斐芷嫣不服气地哼哼,“风阁主不也是空口无凭?你说她和你在一起了,谁能作证?” “暗香门的人,皆可为证。”风慕白见斐芷嫣依旧不知进退,笑意渐冷,面色依旧装得温和,还是一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儒雅模样,“昨夜王妃屈尊梦尘山,风某率阁中弟子去山门亲迎,斐姑娘一问便知。” 第463章 死亡预言 “你既然决意袒护那妖女,暗香门自然是上下串通一气,你们的话全都信不得。”斐芷嫣说的理直气壮,目光一轮,口中犹扇动道,“大家说是不是?” 只是四周谁也不敢响应她,莫不说眼前这个是暗香门门主风慕白,只要想想这件事背后牵扯的那三个举足轻重的人,谁敢无端附和她? 见状,斐芷嫣有些气急败坏,“我说不说,你们偏要我说,我说了你们又不信!好端端地我骗你们作甚。” 风慕白淡淡道,“很多事,眼见未必为实,斐姑娘莫要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呵~到底谁是有心之人?风阁主怕是早就等在这里了吧?就是为了替那逸王妃说情……” 风慕白打断她,“风某不是为逸王妃而来,风某是为姑娘而来。” 在他温和垂眸的一刻,斐芷嫣面上竟浮起一丝心慌意乱的羞涩,怔了怔,她才嗔怒道,“想不到风阁主竟是如此轻浮……” 风慕白再次打断他,“风某昨夜夜观天象,算出姑娘有杀身之祸,乃大凶之兆,所以才在此候着。” 风慕白擅卜术,斐芷嫣早有耳闻,当年他预言“天火焚羽凰涅,拨开云雾见月明”,果真没多久,无双阁就改头换面,月行云取代了凰羽成了新任的无双阁阁主。 风慕白的话,斐芷嫣不敢不信,却又不愿信,谁愿相信自己要死了呢? 虽然想请教破解之法,可她又拉不下脸来,眼珠子转了转,带着商人天生的诡计多端,她立即计上心来。 她吧嗒一下跳上桌子,转过身,朝着熙攘的人群扬声道,“在场的诸位,今日便替我斐芷嫣做个见证,我乃亲眼所见逸王妃杀了兰若安,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找出证据来的。我若不幸死于非命,那一定是他们杀人灭口!大家一定不要被那妖女骗了!” 说罢,斐芷嫣得意地回头看向风慕白,她这么一说,他们要想证明画心的清白,就务必先保证她的安全了吧? 有风门主及逸王爷护驾,还有什么血光之灾敢找上她呢? 可她只瞧见了风慕白用看猪一样的眼神在她身上一掠,搁下茶盏,起身便走。 “喂,站住。”斐芷嫣跳下桌子,伸手扯住风慕白,“你……你就没什么好说的吗?” “与一个死人,无话可说。”风慕白淡淡拂开斐芷嫣的手,口吻冰冷,眼神也犹似在看一个死人,“所谓祸从口出,今夜子时,荒野之山,你的死相一如今日的兰若安。” 说罢,风慕白抬眼看了看四周的大眼瞪小眼的吃瓜群众,“昨夜厨神研制新菜,王妃闻香而至,一夜食菜一百零八道,今晨一早逸王亲自来结账,将人领了回去,此中细节,暗香门上下人尽皆知,若有好奇者,不妨细问。不过……” 风慕白顿了顿,又拿眼扫了扫斐芷嫣,目露惋惜,“各位最好不要涉身此事,兰若安不是第一个,斐芷嫣也不是最后一个。” 第464章 老马失蹄遭调戏 话音方落,风慕白身形一晃,轻如云雾般飘出了茶馆,飘向了远山。 斐芷嫣回过神来,听出他的话里带着寻衅之意,立即拔腿追了上去,留下一群吃瓜群众面面相觑。 她几乎发挥出了生平最高水准的轻功,才追上风慕白的影子,立即迎着风大声叫道,“喂,你站住,你凭什么咒我死。”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她知道,以风慕白的耳力,他一定能听到。 果然,风慕白脚下一滞,回头看着气喘吁吁追上来的斐芷嫣,语气寻常的仿佛在说一件极其简单的事,“因为你确实要死了。” 斐芷嫣见他神色认真,蓦然心头一紧,“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有风拂过风慕白的衣袂与鬓丝,侧首看了看追上来扯住他袖袍的姑娘,明眸皓齿,倒真是可惜了这动人模样。 他缓缓弯了弯唇角,眼尾向上挑,扯出一个认真又动人的笑,“斐姑娘只剩下不到五个时辰了,不要在风某身上浪费时间了,想见什么人就去见见,想交代什么遗言就赶紧交代……” 斐芷嫣的笑意瞬间凝在了脸上,而风慕白连眼皮都没再抬一下,转身又飘了出去,可他还没飘几步,又被她拦住了去路。 这回斐芷嫣不是扯他的衣袖,而是直接抱住了他,死死地抱住,不肯撒手。 她死皮赖脸地扑在他怀里与他商量,“你看我就要死了,还没嫁人,你娶我吧。” “……”风慕白嘴角抽了抽,城的风气什么时候这么开化了?大家闺秀名门贵女都是这么奔放的吗? 风慕白没有对女人动粗的习惯,只好叹息道,“斐姑娘中意的人不是逸王殿下么?” 斐芷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冷公子不是娶了别人了么,你也还凑合,本小姐可以将就的。” 风慕白,“……”敢情他还是个替补。 他认真听斐芷嫣说完,一脸正色道,“斐姑娘,风某……也早有了妻室。” “……”斐芷嫣皱了皱眉,“风阁主,原以为你是个胸怀坦荡的人,不喜欢我就直接说不喜欢,偏偏还要编这种一眼就被人看穿的谎话来骗我。” “……”风慕白趁机往后退了一步,点头道,“风某是不太喜欢斐姑娘这种类型的……” 闻言,斐芷嫣脱口叫道,“风慕白,不是传言说你是最会怜香惜玉的一个人吗?怎么能对一个将死的姑娘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风慕白,“……”这还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偏偏两样她都占了。 斐芷嫣继续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风阁主,你说你救了一山的姑娘,为何独独不肯救我呢?是我身世不够可怜?还是我遭遇不够凄惨?” 风慕白虽养了一山的姑娘,却从没有哪个姑娘敢对他如此冒犯,见斐芷嫣抱他抱得那么紧,呼吸喷在他脸上,近在耳畔,他不由羞得老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后背还起了涔涔薄汗,湿透衣衫。 第465章 斐家的秘密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风慕白轻轻叹道,“并非风某不救,而是唯一能救你之人已经被你认成了凶手。” “你是说……”斐芷嫣迟疑了一瞬,“那个妖女?” “她不是妖女。”风慕白再次纠正斐芷嫣。 斐芷嫣撇撇嘴,竟有些撒娇的意味,“我亲眼所见。” “你是几时所见?” “寅时。” “寅时逸王妃正在暗香门,卯时逸王来接的她。” “呵~你们孤男寡女一夜,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维护她?小心你也被她吃了。” 至此为止,风慕白发现,他还真是高看了斐家的这位大小姐,商贾人家本该精于算计,没想到不但是个特别不讲理的,还是个特别不讲逻辑的。 他盯着斐芷嫣眼眸上下几圈,只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要吃也是先吃你,还是好好准备后事吧。” 说罢,负在身后的手指偷偷捏了个诀,就凭空从斐芷嫣怀中消失了。斐芷嫣看着空落落的怀抱,感受着穿指而过的风,蓦然敛了装傻卖痴的神色。 风慕白消失时,那忽然抽离的亲人般的温暖,让她忽然想起年前那一夜,飘着冬雪的屋檐下,倏忽消失殆尽的亲情。 那夜,她抱着新调的暖香,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厚重的积雪去孝敬她的慈父慈母,却在推门的瞬间听见屋内有人正七嘴八舌地争吵。 而后,暖香摔进了冬雪里,而她,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斐芷嫣自然知道画心不是凶手,可她没有选择,今天是她二十岁的生辰,她注定活不过今夜子时。 斐家的荣华富贵是与一个神秘人换来的,代价便是,每隔二十年,斐家就必须有一个人奉出一条命给那神秘人,而她自出生那日,这条命便被斐家的人卖给了那神秘人。 下一个二十年,便是她的哥哥,斐辞。 所以,知道那个秘密以后,她便用尽办法查探那个神秘人,终于在昨夜找到了他,或者说,是时间到了,他主动来找的她。 神秘人来的时候,一身黑袍遮得密不透风。她明白,他既然提前出现,一定不只是简单地来要她的命,于是她与他做了个交易。 斐家人历代的交易都是以一己之命换取家族的繁荣昌盛,而斐芷嫣不同,她要求黑袍终止这样的契约,此后斐家兴衰由命,与他无关;而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只有这样,她才能救斐辞。 她不要斐家的荣华富贵,她只要斐辞能活,能活过一个又一个二十年。 明面上,她与斐辞是同胞而生,自幼同吃同住,感情较之寻常兄妹更为亲昵。 随着年岁渐长,斐辞清儒俊秀的轮廓渐渐分明,落在她眼里,是说不出的好看。 斐辞脾气好,待她更好,比爹娘还多宠她几分,明明年少有为,在外面十分沉稳的一个人,偏偏总爱放低姿态嬉皮笑脸地偷香弄粉哄她开心。所以久而久之,她便对斐辞生了不可言说的旖旎心思。 而这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困扰了她许多年,直到年前的那个雪夜。 第466章 认贼作父 那夜偷听了墙角,斐芷嫣才知道,她其实不姓斐,而姓白。 她正是出生于二十年前惨遭灭门之灾的白家,那一惊天血案,白家上下一千两百八十七人,无一活口,至今仍是悬案。 而这惊天悬案,却在那样一个大雪纷飞的雪夜,触不及防地浮出了真相。 她的生父白祁渊,乃是斐家老爷斐言,也就是她名义上的爹的世交。 白家当年也是盛极一时的权贵之门,家业丰厚,与斐家乃门当户对,她还在生母腹中之时,曾与同在腹中的斐辞指腹为婚。 变故正起于她和斐辞出生那日,好巧不巧,两位夫人相约出游,当夜歇在一座清庵,半夜二人同时阵痛,同时生产。女婴唤作白芷嫣,男婴则是斐辞。 然而,当夜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的斐辞就被神秘人选中,作为下一个二十年的献祭人。 斐夫人闻之如遭五雷轰顶,悲泣不已。斐言身侧一术士出谋划策说他夜观天象,发现白芷嫣的命格竟与斐辞一模一样,若让她变为斐家人,说不定可以瞒天过海,替斐辞挡了那二十年的献祭之劫。 而那神秘人不知在练什么邪功,他要的本来就不是斐家的人,而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当然,女人最好,因此,白芷嫣显然比斐辞更合适。 于是,为了救子,斐言杀友夺女,因白家势力庞大,不容小觑,斐言怕留下后患,一不做二不休,又使了奸计,利用白家对斐家的信任,将白家满门尽数斩杀。 而她白芷嫣,自此便成了斐芷嫣。 认贼作父,一错便是十九年。 时至今日,伪善的斐家还打着为白家洗冤的旗号,一直致力于追寻当年的真凶,可谁会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斐言贼喊捉贼?都还称道斐言那个伪君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得知真相以来,每每思及于此,斐芷嫣便恨得咬牙切齿。 而斐家之所以在斐辞这一代会投靠无双阁,成为无双阁四大长老之一,主要是为了防范暗香门。 斐芷嫣的亲姑姑,即白祁渊的亲妹妹白念心,乃是上一任暗香门副门主,虽在生风慕白时难产而亡,可自风慕白的名字亦可看出,风老门主对亡妻的情深。 因此,白念心虽已不在,白家与暗香门的裙带关系还是一直留存的,风老阁主闭关归隐后,风慕白继位,见到白祁渊也要尊称一声舅舅。 起初,斐言一直以为当年的事自己做的滴水不漏,无人知晓。自他发现风暮白提拔重用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白玄月时,才隐隐察觉出不妥来。 他细细留意下来还发现,白玄月不但是眉眼之间,就是举止行事都大有白祁渊的风范,可见暗香门看似没插手,到底还是不动声色地保留了白家的血脉。 而风慕白这么明目张胆地培植白玄月,丰满她的羽翼,显而易见是对斐家的一种挑衅。 斐言虽敢动白家,可对付暗香门,无疑是以卵击石,因此他不得不有所防范,为自己找一个得力的靠山。 第467章 见死不救 可命运便是命运,哪怕心机用尽,也是逃不过的。 许是上天开眼,这二十年来,斐家再没出现过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孩子,所以,斐芷嫣献祭以后,下一个献祭之人依旧是斐辞。 换而言之,白家一千两百八十七条人命,不过只换了斐辞多活二十年。 而那个雪夜的争执,正是源于此。 斐老夫人对于当年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多年来缠绵病榻,身体稍稍好些便吃斋念佛以求赎罪。 因心存愧疚,斐老夫人对斐芷嫣疼之入骨,这样的感情,十九年下来,不是亲生甚是亲生,眼见着斐芷嫣要去赴死,斐老夫人于心不忍,她见斐辞终究是逃不过那一劫,不忍心拿一条如花似玉的鲜活生命去换斐辞的二十年,便想着劝劝斐言放过无辜的斐芷嫣。 可对于斐言或者斐家来说,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莫说那神秘人肯不肯放过斐芷嫣,恐怕还会治他们斐家一个欺瞒之罪。 再而言之,斐芷嫣若是不死,对于斐家而言始终是个祸患,当年灭白家满门的事一旦被揭露,斐家必当身败名裂。 所以那夜的争吵最终是不欢而散,斐老夫人因为坚持要告诉斐芷嫣真相而被软禁,在斐芷嫣献祭以前,不准她再见斐芷嫣。 斐芷嫣回去后反反复复想了好几个晚上,一个是生她的白家,一个是养她的斐家。 对于白家的遭遇她一直深表同情,却没想到一切皆因她而起。 而对于斐家,若说没有感情那肯定是假的,她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喜欢斐辞的一颦一笑,她喜欢在这里度过的无忧无虑的十九年,她喜欢被斐辞宠的无法无天的十九年。 若说一定要有人为白家偿命,斐言算一个,而她认贼作父乐不思蜀的白芷嫣也算一个。 既然要以死谢罪,为什么不救一救斐辞呢?斐辞是所有人里最无辜的不是吗?莫说用她一命去换斐辞二十年,哪怕只换他二十天,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后来她偷偷去见过斐老夫人,送了特地为她调的安神香,她向老夫人坦诚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是她愿意换斐辞再活二十年。 老夫人泪眼涟涟,一劝再劝,斐芷嫣只是求她不要告诉斐辞真相,永远都不要。 其实今日碰见风慕白实在是一个意外,严格意义上说,风慕白才算是她哥哥。自从知道真相后,她曾想过去找他,求他救救斐辞。 可一想到自己认贼作父的身份,就无颜去见,更别说是求他救救斐辞。 她相信,以风慕白之能,定能猜到她的身份,她也相信,风慕白今日来是想救她的,而且给她指了条明路能救她的人是逸王妃画心。 可她要的不是自己活,而是斐辞活,画心能救她却未必能救斐辞。 从风慕白的措辞来看,他一定是看出了她赴死的决定。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风慕白会直接将她绑回暗香门去保护起来,可事实证明,她并不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人家知明明道她要作死,偏偏就是见死不救…… 第468章 血债血偿 “小姐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啊。可让我好找,全府上下张灯结彩,都等着给小姐庆生呢。” 斐芷嫣的贴身丫鬟匆匆寻来,叫她看了心中越发百感交集,这哪里是庆生,阖府上下的明眼人都知道,分明是给她送行呢。 这些年他们骄纵她,给她名给她利,不就等着这一日,用她的命去换取斐家下一个二十年的富贵荣华? “小姐?”见她没反应,丫鬟又轻轻唤了一声。 “唔。”斐芷嫣回过神来,“今的夜宴都请了哪些人?” 丫鬟得意道,“城里有头有面的人都请了,排场可大了,可见老爷真是打心眼儿里疼小姐。” 斐芷嫣好似从没听过如此讽刺的话,就好比从未见过斐言那么伪善的人,明明怕她怕的要死,表面还要做出一副慈父模样。 见斐芷嫣依旧默然不动,丫鬟又催促道,“小姐,这天眼见着就要黑了,您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好好打扮一番吧。” “打扮什么?又没人看。”斐芷嫣挑挑眉,笑的讥诮,她想那黑袍是不在意她丑着死还是美着死的。 丫鬟笑弯了眼,喜滋滋道,“哎吆,我的小姐哦,这事上您果然是一窍不通。您还不明白老爷的意思吗?老爷今夜请了这么多名门贵子,不就是想给小姐物色一个好夫婿么?” 斐芷嫣赏了她一个你想的真美的眼神。不过,她知道,不只是这小丫头如此想,斐言那老家伙这么做的意图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这么想。 不出所料,她今夜不是被灌醉了,就是被打晕了抗走,然后死在一个倒霉催的富家公子身边,这公子家中的生意上一定和斐家不太对头…… 真是她的好爹爹啊,连她的死都要再算计一把! 斐芷嫣讥诮一笑,垂首抚了抚指尖的丹寇,状似无意地问,“逸王可请了?” “请自然是要请的,可来不来就很难说了,您知道逸王那身份脾性,这种场合……” 斐芷嫣打断丫鬟,“回去告诉老爷子,今日逸王不来,这夜宴我就不去了。” “……”丫鬟咬着唇似十分为难,“小姐,您还惦记着冷公子啊,他都成婚快三个月了,听说如今逸王妃连孩子都怀上了,您就算是嫁过去,怕也只是个侧室。” 斐芷嫣嗤笑,“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男人的恩宠能得几时,还不是转眼就喜新厌旧。你只管去跟老爷子说,让老爷子尽心去办。” “可小姐,这事不好办啊……” “老爷子求不来就让月行云去求,这些年月家可没少收斐家的银子,这么点面子月行云还是要给的。”斐芷嫣的声音陡然冷峭,笑的一脸胸有成竹。 丫鬟无奈,斐家府中上下谁不知道这斐大小姐的秉性,她说出来的话向来是一言九鼎的,非做不可。 丫鬟一走,斐芷嫣的脸色瞬间就冰冷了下来,“吧嗒”一声,一只纤长的丹寇断在指尖,她又抬指轻轻的擦去面上的香粉,唇上的胭脂,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杀意。 血债自当血偿,今夜究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第469章 请帖 苍梧山,无心居。 书房内,一人闲坐,一人侧立。 突然门外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喂,呆子,你烧什么呢?” “请帖。”书逸回的不冷不淡。 画心一听立即两眼放光,“谁家的请帖?” “斐家。”书逸眯了眯眼,这斐家还真是目中无人,不但敢在兰若安的亡日大办寿宴,竟还敢给无心居递请帖。 方才听轩辕末的汇报,这寿宴的主角斐芷嫣斐大小姐还在市井一阵好闹,非要咬定他的王妃就是杀人凶手。 若不是局外人风慕白出面澄清,以整个暗香门为证,这事还真是不好收场…… 画心还不知道兰若安惨死的事,心疼了半天那被她一夜吃了的黄灿灿的一万两金子,感慨道,“哦,就是那个比你还有钱的斐家啊。” 书逸,“……”他想她大概对他的资产认知上存在着什么误区,毕竟明面上看,斐家确实是城首富。 那雕花烫金的请帖已经烧了一半,被画心一把夺了过去,“好端端地干嘛烧了呀。” 书逸冷冷回道,“本王不去。” 画心弯唇露齿一笑,“你不去我替你去啊,我倒是想尝尝这城首富家的菜品如何,有没有我昨日在暗香门吃的好。” “……”这女人真是不嫌事大,天下哪有免费的晚膳,看不出来这里面有坑吗?书逸扶了扶额,“斐家并未请夫人。” 画心不以为然地瞥了书逸一眼,“怎么,我堂堂一个逸王妃赏脸过去吃个饭,他斐家还吃了熊心豹子胆将我轰出来不成?” 书逸的唇张了许久,终于缓缓吐出一句来,“轩辕,你和王妃说说。” 轩辕末,“……”用眼神示意:公子,您不知道说啥,属下就更不知道说啥了呀…… 书逸对他充满求生欲的小眼神视而不见,一副你看着办的姿态。 “……”半晌后,轩辕末实话实说道,“王妃有所不知,斐家来请公子是因为斐家小姐心仪公子,今日是斐小姐的寿宴,斐小姐说公子不去,这寿宴就不开了,所以斐家才来求着公子去一趟。” 画心指尖抚着烫金的请帖阴阳怪气地感叹道,“啧啧啧,又招来一只花蝴蝶,哦不,是金蝴蝶,那本座就更要去了。” 书逸自己斟了一盏白露茶,许久才抬起头问,“你去做什么?” “这个嘛……自然是去把昨夜吃掉的一万两黄金讹回来。”画心自顾自地坐到书逸身旁,不客气地将他刚斟好的茶端过来一饮而尽。 “……”书逸抬指“吧嗒吧嗒”地敲着桌子,似在做深沉的反思,半晌后才问,“本王是哪里苛待夫人了吗?” 画心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王爷对本座招待很周到,除了……咳夜里不太节制……” 书逸眯起眼看向她,口中沉吟着,“本王觉着夫人似乎总认为本王很缺钱……是本王大婚时排场不够大,还是平日里一应用度太小气了?” 第470章 用心良苦 画心还是一副懒散漫不经心的模样,喝了茶整个身子都没骨头一样倒在了书逸身上。 书逸无奈地将她抱进怀里,听她慵懒得像只嗜睡的猫儿般絮絮叨叨,“谁让那只金蝴蝶竟打起你的主意了,本座不给她点颜色瞧瞧,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觊觎你,今夜本座就要杀鸡给猴看。” 书逸知道,画心虽说的漫不经心,可她想做的事,恁谁都拦不住,看来这斐府……不去也得去一趟了。 他手指轻轻在她唇上摩挲着,目光悠远,沉吟道,“夫人想去也可以,不过得应本王三件事。” 画心哼哼着应了一声,“说!” “第一……”书逸斟酌着词句,说好不骗她,到头来还是要费尽心思地瞒着她,“兰若安被本王藏了起来,为了防止地灭起疑,本王弄了个尸体给他,现在外面都以为兰若安死了,今夜不管夫人听到什么样的传言,都勿听勿信勿言。” 画心不宜有诈,随口应道,“嗯,就你鬼主意多,我不拆你的台就是了,那第二呢?” “不许太为难斐家小姐……” 未等书逸说完,画心立即打断,“那可不行,不为难她,我去了干嘛!” 书逸瞧她前一刻还是只温顺的小猫,现在立刻成了张牙舞爪的猛虎,哭笑不得,抬手顺了顺她的毛,不急不缓道,“本王替你为难,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唔。”画心应的不情不愿别别扭扭,“那看你表现吧。” “第三,你不能以王妃的身份去。”书逸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眉目含笑。 画心愤懑问他,“为何?” 书逸一手拨弄着她的乌发,淡淡开口,“本王已经对外宣称王妃安心养胎,不出府门,不见外客。” “……”画心不满地嘟哝道,“哪有什么胎……” “莫急,很快就有了。” 书逸地垂下眉眼,暧昧的笑意羞得画心面色潮红,她突然想起君隐的话,偷偷伏在书逸耳边说了一句,“有人替我算了一卦,说我命中注定会给你生个儿子。” 她一句说完,书逸得意得唇角都要翘上天了,却又不满足道,“怎么?就只有一个吗?” 画心,“……”你想做种马么! 不过书逸这无心的一句,却提醒了画心,为什么他们万寿无疆的岁月里,只会有一个儿子呢? 大概……她真的会死吧……所以她的儿子才会继她的位,成为新的六界之主。 一想到死,画心突然垂头丧气,长吁短叹了一会,她猛然一拍脑门道,“改天我得找人替你算算,命里有几个儿子,万一不止一个,那就是你又找了别的女人……” 书逸,“……” “呆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书逸,“……” 轩辕末,“……” 一直被无视再无视的轩辕末,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公子,那外面斐家的人怎么回?还有,月行云也来了……” 书逸淡淡道,“就说本王会去,让他们先回吧。” “是。”轩辕末得了赦令,立即拔腿要跑,却被画心喝住,“等等” 第471章 乔装赴宴 “你去跟斐家的人说,王妃说了,王爷的出场费三万两黄金起,不见银子,本王妃今日就不放人了。” 书逸,“……” 轩辕末,“……” 要去的也是她,端架子的还是她,这女人心啊……还真是会精打细算…… 轩辕末出去,不一会抱回来一沓银票,画心点了点,心里美滋滋,斐家不愧是首富,果然财大气粗,五万两黄金,一分不少。 画心将银票揣进怀里,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书逸,“呆子,外面都说卖姑娘最值钱,我看不是,卖你才最值钱。” 书逸,“……”这女人是什么时候钻进钱眼的?她要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画心还没得意够,已经被书逸提溜着拎走了,书逸将她好一阵饬,再出来时,她已经开始后悔应了他那三条了。 不做王妃也就罢了,男装也要风流倜傥些嘛,想当初的怡红公子那可是丝毫不输他书大王爷的,可这黑不溜秋的夜行衣,还有毛茸茸的小胡子,以及满脸的黑灰是什么鬼? “呆子,你是不是怕本座太帅气,抢了你的风头,你非要把本座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书逸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杰作,频频点头,满意道,“本王觉得还不错,别有一番滋味。” “……”画心半晌才缓过气来,气呼呼地赖在地上,眼睛直瞪,“本座不去了,本座不去了!” 闻言,书逸笑得更加满意了,“不去也好,不去也好,在家好好养胎。” 说着,他抬脚就要走。 画心见状,不服气地扑到他背上,咬牙切齿道,“你想的美!” 书逸反手将她扒拉下来,“去也可以,不许撒娇,不许撒泼,不许撒野,不许对本王大呼小叫,不许对本王动手动脚,你要记得,你现在是本王的护卫,而且是长相不怎么样的男护卫。” “……”画心深吸了一口气,收起张牙舞爪的凶相,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是,小的都听王爷的。” “嗯。”书逸抬脚就往门外走,突然又回过头看了画心一眼,“还有,别笑,太丑,吓人。” 画心,“……?!?”今夜回来就让你睡地板! 无心居外停了一顶三十二抬的金丝软轿,画心想也不想,很自觉地就往上爬,书逸冷咳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恭请书逸先上。 书逸上了轿,她又很自觉地往上爬,书逸又干咳了两声,她才想起来,她现在的身份……怕是没资格上轿子的。 “王……王爷不需要小的伺候吗?”画心讪讪笑道,不停朝书逸使着眼色。 书逸目不斜视地吩咐道,“起轿。” “……”画心气的跺脚,也只好跟着轿子一步一步地走。 斐家并不在苍梧山上,不算太远,却也不近,若是腾云驾雾倒也不过半盏茶功夫,可走起来却慢的很。 画心生来最怕走路,她那双生来金贵的脚,走过的路还没她踹过的人多,因此,两盏茶不到,她便受不住了,一边跟着轿子走,一边哼哼,“王爷,您出去吃香的喝辣的,王妃怕是气的要动了胎气……” 第472 别无选择 画心的话意有所指,暗带威胁。书逸瞧她黑不溜秋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着轿子跑。藏在轿帘后,一脸忍俊不禁。 就在画心忍无可忍的时候,金丝软轿里伸出一截比白玉还莹润的手指,缓缓挑起轿帘,紧接着书逸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探出来,缓慢地挑起长眉朝她笑道,“轩辕,上来给本王捏捏脚。” 轩辕? 画心环顾一周没看过见轩辕末,狐疑地看向书逸。 书逸掸了掸衣袍,眉角挑的更高,“怎么?不愿意上轿?” “愿意,愿意……”话没说完,画心已经麻溜地蹿上了轿子,屁股还没坐稳,就被书逸一袖挥到了脚下。 “捏脚。” 画心抬头看他,眼神示意:你认真的? 书逸只是低眉含笑将脚往她身前伸了伸,画心气的语无伦次,一屁股坐在他脚上,抱着他的腿优哉游哉地嗑起瓜子。 书逸眉角一抽,谁给他备的瓜子和干果? 怕画心吧嗒吧嗒的声音被外面的人听到,他只好挥袖施了个隔音罩,画心见状就更加放肆了起来。 书逸瞧着她抱着他腿不放的懒散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看看你哪里有半点做属下的样子。” 画心笑得浑不在意,“臣妾命好,生来就是主子命,没做过奴才,实在没天赋得很。” 书逸看着她在他膝上缩成小小一团,忽生感慨,“本王见过很多女人,有霸道强势的,比如凰羽,有刁蛮任性的,比如南浔暖,有淡泊懒散的,比如慕长歌,有妩媚妖娆的,比如黛纯儿,还有天真无邪的,比如羽兮,偏偏你这样的,本王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你,好像她们有的你都有,那么多矛盾的东西在你身上竟然可以浑然一体……” “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呢?”画心忍不住打断他。 书逸一脸认真,“夸你,你没听出来?” 画心唇角牵起笑,“有你这么夸人的嘛!你看看你举得那些例子,有个好人么,两个死的,一个淫的,一个不合群的,还有一个蠢的……哪里有一点像本座。” 书逸双眼低垂,笑看着她,手指轻轻抚过她乌青青的脸,眼神黯了黯。 是呀,这天下虽大,却无一人像她。 可她,到底是谁呢? 今晨在兰若安眸中看到的那一幕,整整一日,在他脑中始终挥之不去。 兰若安确实是他先找到的,第一眼,他便看见兰若安那双死不瞑目的瞳孔里,远大于痛苦的惊恐。 而他当时的惊恐丝毫不逊于兰若安。 因为,他看到兰若安那双瞪大的眸子最后定格的人是画心。 如墨的发,如火的衣,清丽绝艳的脸,额间绽放着一朵开的如火如荼的曼珠花,美得妖冶,美得陌生,美的杀气腾腾…… 发与衣,眉与眼,唇与鼻,无一不和他在漓水之滨时见到画心魔化后的模样一一对应上。 那一刹,他几乎来不及多想,趁着四下无人,仓皇失措地剜了兰若安那两颗几乎要瞪出来的眼珠子,扔进锅底的火堆里,焚烧了干净,才敢叫人去通知地灭。 所以他感谢风慕白做局替她洗脱罪名,虽然他怀疑这可能是画心与风慕白做的一场戏。 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只能选择,相信她。 或者,保护她。 管她是何方妖孽。 第473章 掏心掏肺 “喂,呆子,你今晚到底想做什么?我知道你是故意将我引出来的。” 画心冷不丁一句,吓了书逸一跳,他立即敷衍道,“明明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要跟过来的。” “……”画心懒得跟他再绕弯子,“你要是不想让我来,怎么会好巧不巧让我看到那请帖,又怎么会迟迟不打发了斐家的人,不就是等着我跟你闹么。” 书逸这回发现了,其实这女人的脑子好使的很,一点都不傻,就和那个羽兮一样,只是因为有恃无恐,所以才活的没心没肺。 她们不是没脑子,而是太安逸了,懒得动脑子。 书逸意外地挑了挑眉,“夫人既看穿了,为何还要来?” 画心回的很是干脆,“来赚银子。” 书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穷的连媳妇都养不起了呢…… 正说着,轿已落地,画心透着帘缝往外瞧了一眼,唏嘘道,“金堂玉马珠光宝气也遮不住这里的腌之气,本座不幸贵步临贱地,不讹她斐家的不义之财还能讹谁家的去……” 外面的接驾的人已经久候了,书逸也不反驳她,吩咐道,“扶本王下车。” 画心立即趁火打劫,“想让本座伺候你,你也是要付银子的,本座也不跟你多要,一个指令一百两黄金。” “……”敢情她不但讹斐家的钱,还要讹他的?书逸忍不住问她,“你要那么多金子做什么?” 画心有些心虚的移开眼,随口敷衍道,“防着哪天你娶了新欢,我好卷款跑路。” 书逸心头一,知道她说了谎,却没再多问,只是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塞进她手里,“这个你拿着,城的所有钱庄,你需要多少银子,尽管去取。” 玉佩握在手心里微微凉,画心心里却阵阵热,她抬眼看向书逸,欲言又止,只唤了一声,“呆子……” 书逸看着她,长叹了一声,“本王的就是你的,你和本王大可不必这么见外。” 他是真的想把一颗心都掏给她看,可似乎恁他如何努力,这心掏出来了,都未必能入得她眼,二人之间总似隔着一层什么。 “王爷?” 见人迟迟不下轿,外面有人轻轻叫了一声,书逸将胳臂伸向画心,画心难得乖巧地扶住他,低眉顺眼地扶他下了轿辇。 “王爷大驾光临,鄙蓬荜生辉。”斐言得信后早早候在大门口,见书逸下轿立即迎了上来。 斐言身后跟着素衣淡妆的斐芷嫣,斐芷嫣目光自书逸身上一扫而过,并不见有多少欢喜,而是往书逸身后瞧了瞧,疑惑道,“王妃今日没来吗?” 书逸还没开口,画心已经在一旁捏着嗓子回道,“王妃身怀龙子,肉娇体贵,出场费自然比较高,你们家给的银子不够。” 斐言,“……” 斐芷嫣,“……” 众人,“……” 书逸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冷了声呵斥道,“轩辕,不得无礼。” 画心有模有样地回道,“王爷,小的是王妃的人,一向只听王妃的吩咐,王妃让小的跟着王爷来,小的自然不能玩忽职守,该说的话要说,该收的银子要收。” 第474章 门前问罪 书逸哭笑不得,他就知道这女人不会乖乖听话,却没想到她真敢把自己黑的这么彻底,什么恶名都敢往自己身上栽赃。 他敢保证,先不管兰若安的那桩命案,明日一早逸王妃贪财就已经恶名远扬了。 他还讶异,画心竟连他想通过钱庄来查她钱财的去向都看的通透,所以她虽接了他的玉佩,却似乎并不想动他的钱财,依旧把主意打在了斐家身上,可见心思玲珑。 到底是什么事……需要大量的钱财……且不能让他知道呢? 斐言等人不懂书逸的路子,更不懂那个传的神乎其神的逸王妃的路子,自然不敢多言,皆静观其变。 偏偏斐芷嫣不知死活地笑了一句,“原来……堂堂逸王妃不但害命,还谋财……” 此话一出,众人色变。 包括画心。 谋财她认了,害命从何说起? 斐言见书逸脸色不好看,立即转头朝着斐芷嫣斥道,“嫣儿,不得无礼,还不快向逸王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画心拦在书逸身前,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这位姑娘,你倒是好好说说,我们家王妃害谁的命了?” 斐芷嫣不顾斐言的阻拦,冷笑道,“兰若安。” “噗~”画心没料到是兰若安,回头看了看书逸,用眼神问他:你不是把人藏起来后,还把杀人的罪名扣到我头上了吧? 书逸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冷冷扫过斐言,“看来今日请本王赴宴是假,给本王难堪才是真。” 斐言立即拉着斐芷嫣跪下谢罪,“岂敢岂敢,王爷误会了,小女年少轻狂,行为莽撞,口无遮拦,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请王爷恕罪。” “……” 四周的人跪了一片,连连请罪。 书逸目光淡淡轮过一圈,似笑非笑抿唇不语,画心却走到那被斐老爷子死死按住的斐芷嫣面前,屈尊降贵蹲下身来,伸出一指缓缓抬起斐芷嫣的下巴,笑眯眯道,“你们的罪,我家王爷瞧的清清楚楚,可我家王妃的罪,小姐说的却是不清不楚,回去小的可没法向王妃交代。” 众人大惊,听说过逸王妃的厉害,没想到逸王妃身边的一个小小护卫都敢如此放肆。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见书逸都给这丑不拉几的护卫几分薄面,斐家的人自然不敢面露微辞,只暗暗祈祷他们家的斐大小姐能审时度势,服个软,说两句好话,把这事圆过去。 斐芷嫣原本就是故意挑事,怎么事罢干休? 她立即挺直了脊背,言辞凿凿道,“本小姐亲眼所见,一个红衣女子在城外的荒山上将兰若安用一口大锅煮了吃了。” 闻言,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画心干呕了一声,差点吐出来。 她回头幽怨地看了书逸一眼:你栽赃嫁祸就罢了,还用大锅煮了?真是太会恶心人…… 书逸面无表情,他也是替人背锅嘛,他也没那么变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默认了。 二人这等眉来眼去,显然不似主仆,旁人未瞧见,倒是让府内闻讯而来的斐辞尽收眼底。 第475章 敛财 斐辞最擅察言观色揣摩心思,立刻明白了书逸与这黑脸侍卫之间的微妙关系。 他闻讯来救场,自然不是空手来的,听说逸大王妃很缺银子,浸淫商场,他甚是懂得投其所好,先是笑着朝书逸拜了一拜,“斐某参见王爷,接驾来迟,还望王爷见谅。” 画心中噬神毒一事里,斐辞算是帮助过画心,书逸对他有三分好感,于是虚虚一扶,淡淡道,“无妨。” 斐辞又笑着走到斐芷嫣身边,佯装斥她,“嫣儿,为兄教过你多次,行事不可莽撞,难道穿红衣的都是王妃吗?谁人不知,昨日一整夜王妃都在暗香门,哪里去过什么城外的荒山。” 斐芷嫣虽骄纵惯了,连斐老爷子都敢忤逆,却偏偏对斐辞言听计从,她可舍不得斐辞陪着他们在这里一起跪着,于是低着头说了句软话,“许是嫣儿瞧错了,只因那场面太吓人,嫣儿一时被唬地慌了心神。” 斐辞见她服软,又转身看向画心,俯下身来,往她手心里塞了一沓银票,厚厚一叠,画心低头瞄了一眼,一张千两,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看来……这是封口费了……请她高抬贵手呢…… 她掂量着银票,笑眯眯道,“倒还有一个懂事的,那本……属下就替王妃原谅你们了,都起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她一个“小小护卫”敢越俎代庖说这样的话,可他们却不敢听,依旧等着书逸发话。 书逸怕画心得意忘形,言多再失,也不再僵着,目光淡淡扫过斐辞,眸色晦暗不明,有警示之意。 斐辞心思通透,方才他塞银票给画心时,瞧见她那一双养尊处优的纤细玉手,肤若凝脂,竟比雪色还白上三分,比上好的月锦还滑上三分,便立即明白了她的身份,也明白了书逸不想让人认出画心的用意。 虽然,斐辞心里信的是斐芷嫣,可如今斐家上下,莫说荣华富贵,就连身家性命都握在书逸手里,他又哪里抗衡的了? 书逸斐辞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算是交易达成:他放过斐家人,他替他保守秘密。 “平身吧。” 书逸神色淡淡,语气淡淡,衣摆淡淡扫过铺金的长道,径自朝着斐家大宅行去。画心回过神来,立即恪尽职守地跟了上去。 画心出入过不少豪宅,无心居已是极尽铺张奢华,卿楼更甚一筹,暗香门也是泼天富贵,可她见过的这些,在炫富上,都远远比不得斐家的排场。 那一路金光闪闪,只闪的画心动了抄他全家的心思。 见画心十分不安分地东瞟西瞟,这样摸摸,那样摸摸,一副贪财又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书逸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薄唇紧抿。 斐辞察言观色,立即陪笑道,“王妃若是喜欢哪样,轩辕护卫就直接拿回去便是。” 画心面上并不见喜色,只顾着一路走一路拿,书逸一路干咳下来,她全都充耳不闻。 入了席后,她才冲着斐辞冷哼道,“我们家王爷今日嗓子不好,还不上一盏润喉茶,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第476章 护卫发威 “是在下的倏忽,在下这就命人去沏茶,王爷稍等。”斐辞知道画心的身份,满脸陪笑,毕恭毕敬。 待斐辞一离开,书逸就冷着脸低斥道,“起来,这里没你坐的位置。” “……”画心四处打量了一番,“那个斐家公子都没说什么,你看他特地又加了张椅子,怎么就没我的位置了。” 书逸压着极低的声音,“他认出了你的身份,却又碍于本王的警告不便透露。他给你张椅子你就坐,你也不想想,什么人能跟本王平起平坐,这不是正好顺了他的意,让众人都知道了你的身份吗?” “……”画心没想到一张椅子还藏着这么多玄机,真是人心难测啊,她的屁股虽然恋恋不舍的挪了尊位,嘴上却不服地嘀咕道,“认出来又怎样,难道还嫌本座给你丢人了不成?” 书逸瞥了一眼她搜罗的珠玉宝器,啼笑皆非,“你觉得你还不够丢人么?” 画心,“……”差点一个忍不住将那些宝贝都砸他脸上。 当然,没砸下去,不是她心疼他的脸,而是心疼她那些辛苦顺来的宝贝。 这边画心正与书逸桃眼瞪凤眼,突然响起一道清冽婉转之音,“王爷想必已经知道了嫣儿的心意,所以才给嫣儿留了个位置。” 书逸与画心侧目一看,只见斐芷嫣已经袅袅婷婷地在画心刚爬起的鎏金雕凤大椅上坐了下来。 画心,“……?!?” 她差点没忍住去掀翻那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的斐芷嫣,却被书逸一把按住。 动弹不得之下,她只好瞪他:本座不能跟你平起平坐,这女人凭什么? 书逸还未及回应,斐芷嫣已经言笑晏晏道,“这是在我斐家,王爷既然来了,自然要客随主便。” 说着,斐芷嫣便自顾自地替书逸斟了一盏酒,酒有异香,一闻便知这里面下了某些见不得人的药。 谁知书逸竟来者不拒,唇角带笑,眉目含情,似酒还未喝人已醉。 “……”画心沉默一瞬,当下爆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王爷屈尊到此,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什么客随主便!本……本护卫就让你瞧瞧这个天下谁做主!” 横眉冷竖,那嚣张的气焰桀骜的目光哪里有半点下人的恭敬。 众人寻声望过来,一阵唏嘘,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将“本护卫”三个字生生叫出了君临天下的威仪来。 画心本来还想抽鞭子的,摸到腰间才发现她的画骨神鞭在来之前已经被书逸没收了,只好抽了腰带轻轻一扬,巧如灵蛇般缠住了斐芷嫣的手腕。 动静之大,立即引来了各路目光的围观。 虽然逸王身份尊贵,可他们还是觉着她一个小小护卫如此作为实在不妥,有些正义之士正要开口,却被她一眼瞪了回去,“你们都闭嘴,这里没你们说话的资格,斐家谁当家?出来!” 所谓水倒三分满,话留三分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小护卫出口竟句句不留情面,直教人咋舌。 众人面面相觑,越发不懂这位深不可测的逸王的路子了。 第477章 赐酒 书逸料到画心一定会大闹斐府,且她是个不怕事大的主,性子上来,拦也拦不住。 于是他只静静坐着,默默看着。 随她闹吧,天塌下来,总归有他替她顶着。 见书逸一言不发,斐言琢磨不清这是小护卫真的不懂规矩肆意妄为,还是书逸授意故意找茬,只好乖乖出面,“在下斐言,斐家家主,不知王爷有何见教?” 画心眸光一转,笑眯眯地取过斐芷嫣给书逸斟的酒往斐言面前一递,“呶,你的宝贝女儿亲自斟给我家王爷的酒,可我家王爷今日贵体微恙,不宜饮酒,若是不喝,怕是拂了斐大小姐的心意,而我等微贱之辈,又饮不起斐大小姐亲手斟的酒,那就只好有劳斐老爷子代劳了。” 斐言瞧着画心虽然其貌不扬,可乌青青的脸上一双灵动的眸子神采奕奕,瞧着就不像是池中之物。 书逸对此不置一词,显然是默许了画心的行为,因此画心的话就成了他的王令。 明眼人都瞧出那酒里定有玄机。 斐辞自人群中走出,目光淡淡扫过脸色惨白的斐芷嫣,冲她安慰般的笑了笑,又朝着书逸做了一揖,“王爷,家父年迈,烈酒伤身,还是让在下替家父饮了吧。” 画心目光一轮,都说年少风流,就算斐辞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也无伤大雅。可斐老爷子就不同了,那可是为老不尊,有失体统,是为大不雅。 这斐芷嫣居然敢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脸地给书逸下春药,她就敢把这春药让她那教女无方的老爹喝了。 “女不教,父之过,你还没资格饮这杯酒。”画心推开斐辞,将酒盏递给斐言,“请吧,斐老爷子。” 画心再厉害,到底是个下人,斐言再谦让,到底是个家主,书逸未开口,局面就僵持了下来。 “王爷”画心回头唤了他一声,言外之意:你倒是吱一声啊,没看到这些人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么。 书逸暗笑她真是个坏透了的女人,斐言碰上她,怕是要晚节不保。 “怎么,斐家主对本王的决断有什么异议吗?还是说令爱替本王斟的酒里有什么喝不得的?”书逸眼眸微抬,目光扫过,眸中的气势逼人,令人望而生畏。 斐言暗恼斐芷嫣行止无状,却也不得不接画心递过来的这杯酒,书逸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哪怕这是毒鸩他也得笑饮。 斐言一盏酒饮罢,又说了些客套话,才各自归席。 “且慢。” 斐言刚迈了几步,又被画心喝住,他回头问道,“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画心长眉一挑,怪声怪气道,“斐老爷子别着急走啊,您不觉得落了点什么东西在我家王爷这吗?” 斐言疑惑地回过头来,真是后悔今日请了逸王来,可是请神不易送神更难,他只好舔着老脸伺候他,顺带着伺候他带来的无法无天的护卫,“不知在下落了何物?” “呶,她。”画心伸出一指指向坐在书逸旁边的斐芷嫣,极冷极冷的,笑了一下,“我家王爷嫌碍事,麻烦您老带走。” 第478章 敲山震虎 画心此言一出,四周立即起了一阵哄笑声。她竟将斐大小姐说成东西,斐家可算是颜面扫地了。 斐言脸色一白,心中有火,却发作不得。倒是斐芷嫣吟吟笑了起来,“王爷平日里就是这么管教属下的么?他算什么下贱东西,竟敢在我斐家大呼小叫兴风作浪。” 斐芷嫣此言一出,斐辞脸色惊变。 果然他见书逸袍角一掀,一脚便将斐芷嫣踹了出去。 书逸起身,狠狠逼视着脚下的女人,“你高贵是吗?可也只配被本王踩在脚下!再胆敢诋毁她一句,本王连带着你斐家一块踩。” 斐辞见状,护妹心切,立即就要冲上去,却被斐言一把按住。 斐言这下子全看明白了,书逸怪不得愿意来赴宴,原来是来意不善,专门找茬的。 他低声问斐辞,“阿辞,你最近在阁中是不是哪里冲突了王爷?” 斐辞自然知道书逸迁怒的原因下午斐芷嫣在茶馆里的那些荒唐话一定是传去了无心居。 不过他怕斐言知道后责骂斐芷嫣,只好敷衍道,“是孩儿近日抢了逸王的几桩生意,是以王爷心有不悦。” 斐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叹道,“你素来做事小心,这位是咱家惹不起的主,生意上多让他三分,得空再劝劝嫣儿,此非良人,莫要痴心妄想。” “是。”斐辞应道。 书逸发怒,无人敢上前,就连画心都傻眼了,这……这呆子打女人这么狠的? 斐言硬着头皮走过去,从书逸脚下扶起斐芷嫣,陪笑道,“咱家芷嫣这脾气,经常口无遮拦,真叫老夫头疼。王爷看在她对您一片仰慕之情的份上,还请多多担待。” 书逸低低一笑,不辨喜怒,伸手抚了抚衣上的褶皱,维持着高贵仪态,半是认真半是戏谑道,“本王惧内,还特别护犊子,本王的人,特别是王妃的人,诸位最好管好自己的嘴,也管好自家的狗,谁敢议论半句,胡乱攀咬,本王着实不介意去灭个门抄个家。” 此言一出,斐辞听了心里更加通透了, 书逸这是拿他们斐家敲山震虎呢,否则“逸王妃就是吃了兰若安的妖怪”一事必定传的沸沸扬扬。书逸弄了这么一出,谁还敢乱传乱说? 在斐辞眼里,斐芷嫣亦是极其冰雪通透的一个人,今日在茶馆高谈阔论还自报家门就很不像她平日里低调沉稳的做派,此时却更是不顾他眉来眼去的暗示,不知进退地拂开了斐老爷子的手,毫无顾忌地去拉扯书逸。 “王爷,你不要被画心那吃人的妖孽迷了心智,你应该杀了她……” 听到画心又听到妖孽,书逸立即红了双眼,他伸手掐住斐芷嫣的脖子,怒不可遏,“本王应该杀了你!” 斐辞知道此时求书逸无用,立即又暗暗塞了一叠银票给画心,嘴里冠冕堂皇道,“家妹微如草芥,死不足惜,可王爷身份尊贵,岂能跟一个小女子计较,传出去岂不是有伤威名。” 画心收了钱,也明白了斐辞话里传递的意思。 更明白了书逸乔装她的意思她闹完了,气出了,谁也不知道是她,传出去的不过只是一个逸王横行霸道纵奴行凶。 第479章 兄妹话别 书逸这分明是既放任她撒泼出气,还要替她担尽所有恶名。 真是个呆子。 画心心里暗嗔了一句,上前拦在书逸身前,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斐紫嫣,盯着书逸掐着斐芷嫣的手冷笑道,“王爷,你的手摸哪呢,她的脖子跟你家王妃的脚趾头比起来如何?” 书逸回的讥诮,“瓦砾岂能与玉石相提并论。” 画心目光依旧直直瞪着书逸的手,“那你还不撒手,回去我告诉王妃,今夜可有你好受的。” 众人瞧着威风凛凛的逸王殿下竟在一个小护卫的威胁下,果真撒了手,可见不是一般的惧内啊……不由皆忍俊不禁。 见书逸撒了手,画心挺了挺腰板,眼神睥睨地瞧着斐芷嫣傲然道,“王妃说过多少次了,以后遇见这种不顾脸面倒贴上来的女人,交给属下来处理就可以了,她们还不配王爷亲自动手。” 画心的话显然激怒了尊严被碾碎的斐芷嫣,她抬手一杯酒泼向画心,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回去告诉你家王妃,她做的事我都清楚,我斐芷嫣一定会让她原形毕露的!” 酒泼在画心的衣襟上,却似三九寒冬之水兜头浇下般令斐辞心中绝望,他没想到斐芷嫣会不顾他的警示,竟径直跟画心抬杠上了,难道真的是每个女子见了冷公子书逸都会如痴如狂,没有理智可言? 他疾步走上前,挡在斐芷嫣身前,吩咐道,“小姐醉了,还不快扶下去休息!” 一直旁观的书逸冷不丁开口,“哪里是醉了,依本王看,分明是疯了,来人,将斐大小姐请去无心居,让青音神医好好瞧瞧。” 话音方落,立即有黑衣的暗卫钳制住了斐芷嫣,快的画心都咋舌,看来,一月不见,书逸身侧的这些暗卫们武功倒是越发精进了。 “等等” 斐辞拦在暗卫身前,向来温文尔雅从容自若的一个人,此时竟也显得惊慌失措。 斐芷嫣知道斐辞要做什么,她笑着朝斐辞摇了摇头,“哥哥,你知道我一直心慕冷公子,能去无心居一直是我的心愿,你就成全嫣儿吧。” 斐辞袖中紧握的手青筋暴露,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跟书逸商量道,“可否容在下与小妹私下说几句话。” 书逸思量着斐芷嫣这个凶案现场见证人一时半会他不会放回来,必要时候,他或许还会杀人灭口,这很可能是最后一面了,所以不置可否地背过身去,算是默许了。 斐辞转身,伸手牵过斐芷嫣,将她拉到无人的后院,向来温和的他,头一次冲她疾言利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斐芷嫣没想到斐辞会这么生气,她自然是为了他,可她不能说真话,只轻轻推开他,“因为嫣儿一直心慕冷公子……” 斐辞顿时心痛如绞,心急如焚,打断她,“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作践自己,值得你拿命去赌!” “他和哥哥比,什么都不好,只是可惜……”斐芷嫣顿了顿,知道有些话再不说,就一辈子没机会说了,于是鼓足了勇气道,“只是可惜,这辈子,你是我哥哥。” 第480章 斐言之死 斐辞似乎并不惊讶,这些年罔顾人伦的又岂止是她?二人之间不过是隔了一层未曾捅破的纱。 他走过去将她抱住,像是鼓足了平生的勇气才张开口,“因为我是你哥哥,所以我能照顾你一辈子,我们既然同生,自然也要共死。” “可嫣儿想要哥哥活着,好好地活着,能长命百岁地活着。”斐芷嫣仓皇地推开斐辞,眼泪扑簌簌地落满他衣襟,“哥哥,嫣儿会一直陪着你,无论生死。” 斐辞怔住,抬头,擦着她满脸擦不净的泪,脸色惨白地问,“你想去做什么?” 斐芷嫣无法回答他,任他扶着她的肩颤抖不止,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摇着头,眼泪一程又一程地落下来。 半晌后,等不到答案的斐辞将斐芷嫣拖到斐家的密道处,不由分说地将她推了进去,“你快逃,天涯海角,随便哪里,等风平浪静后,哥哥便去找你。” 闻言,斐芷嫣泪落的更厉害,一个将死之人能逃到哪里呢?他们的命运自出生时起,结局便已写定。 “哥哥,我不能走,我走了你怎么办。逸王抓我不过是因为我说了王妃的不好,他怕我在外面继续造谣生事,所以关我几日,等风头过去了,自然会放了我。” 斐芷嫣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听起来平静,可她眼中诀别的痛意是那样的显而易见。 斐辞捏着她的双肩,竟止不住发颤,她说的都在理,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不是什么生死离别的大事,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公子,不好了,老爷他……老爷他……中毒了……” 身后的家丁仓皇的惊呼声扰乱了斐辞的思绪,在他慌然转身之际,斐芷嫣突然拉住他,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无比轻柔,“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活下去,黄泉路上我不想再和你一起走,投到一家只能做兄妹。” 感受到唇上一擦而过的柔软,斐辞心头抖颤,他听出来斐芷嫣话里有话,却因担心着老父亲,情急之下,拉着斐芷嫣就往前厅跑。 斐辞和斐芷嫣到的时候,斐言已经毒发身亡,从始至尾,斐老爷子饮过的不过只有斐芷嫣斟的那一盏酒。 众人的目光都聚在斐芷嫣身上,斐辞也回过头来震惊地看着她,眼中有惊有怒还有痛,半晌,他嘶哑着声音开口,“嫣儿,是你?” “那本是我给逸王下的药。”斐芷嫣偏过头去,不让斐辞看见她眼中的心虚。 原本,那酒并不是毒药,画心从她手中拿去给斐言的瞬间,她下的毒,她今夜想杀的原本就是斐言。在她死去以前,必须杀了这个老东西,以偿还白家的一千多条人命。 可这些她不敢告诉斐言,她怕他恨她。 斐辞双目赤红,摇着她的双肩,“你知道酒中有毒,为什么爹喝的时候你不说?” 斐芷嫣立在那里,一语不发,仿佛没有任何力气去反驳他。 她暗暗攥紧了拳,仿佛这样才能给自己勇气去面对斐辞。 半晌后,斐辞听见她头一次用那种卑微的声音求他,“哥哥,我不恨你,你也不要恨我……” 第481章 各凭本事 斐芷嫣忐忑地看着斐辞,一颗心似在沸水中滚过一般,七上八下,起起伏伏。 白家一千两百八十七条人命,明明她该恨他的,可到头来,她不但放过了他,还要卑微地祈求他的原谅。 斐辞怔怔抬头,一直看着她,他在思量,他察觉出了斐芷嫣的异常,可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能大到她连亲爹的性命都不顾。 “民女斐芷嫣涉嫌谋害本王,带回无心居候审。” 书逸一声冷呵惊醒了沉思的斐辞,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斐芷嫣护在身后,“王爷,家父新丧,芷嫣理当棺前尽孝。” 书逸看了看他,面无表情道,“她涉嫌谋杀之罪,法不容情,本王理当将她绳之以法。” “死者乃家父,涉嫌者乃家妹,此乃斐家的家务事,不劳王爷费心。”斐辞第一次如此不计后果,态度强硬。 书逸却寸步不让,“她那杯酒,原本是斟给本王的,其谋逆之心,昭昭可见。” 斐辞见书逸并不愿给他这个面子,便知兰若安一案里定有玄机,斐芷嫣一定是真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所以书逸才一直抓着她不放。 如今斐芷嫣又被冠上一个谋逆的罪名,被书逸带回去必然凶多吉少。 他目光扫过画心,突然指着她冷声道,“王爷要带走芷嫣也行,不过……这个护卫必须留下。在座各位有目共睹,酒虽然是芷嫣所斟,可却是经了这个护卫之手的,既然家父所饮毒鸩是她所递,王爷是不是也该给斐家一个交代?” 众人不知护卫便是画心,皆点头称是,不论是不是这护卫所为,酒是她逼斐老爷子喝的,以斐言的身份地位,让她偿命都不为过。 书逸眯起一双凤眼,心中琢磨着倒是小看了这个斐辞,看着好拿捏,却是不软不硬,能屈能伸,还十分有头脑,并不好对付。 这边死了人,那边画心却像个没事人一般,抓了个香梨坐在桌上啃的正香,突然听到自己被点名了,侧眼瞧过来,见斐辞竟然能将书逸拿捏住,不由对他多了三分刮目相看。 她丢下啃了一半的香梨,跳下桌子,拍了拍书逸的肩,回头冲斐辞淡淡一笑,“怎么,斐辞长老,你想留我?那得看你有没这个本事了,我家王爷都不敢说这样的大话。” 画心的本事,斐辞是见过的,想留下她不容易,却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就是在赌,书逸敢不敢将她一个人留下。 他目光淡淡转向书逸,问他,“王爷意下如何?” “王爷意下不如何。”不待书逸回答,画心调皮地冲着他眨眼一笑,“王爷,斐芷嫣带不带的走,就看你的本事了!我留不留的下,也得看斐家有没有这个能耐!” 说罢,画心目光一轮,微抬着下巴,睥睨道,“诸位,这公平吧?”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斐家是商贾人家,并不善武,逸王想带个人走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这可未必,我可听说,斐家虽不善武,却有一个守护神,厉害非凡,想留一个人下来,也未必不可能。” “……” 第482章 请神令 画心默不作声的听着,心中却在暗笑。 守护神? 她倒还真是想见识见识。要真是哪路神仙的话,见到她和君逸还不吓个屁滚尿流? 捏了个诀,画心以常人不可见的速度闪到斐辞身后,提着斐芷嫣就往黑衣暗卫怀中一送,“王爷,你带斐芷嫣先走,本……属下要见识见识斐家的神仙术。” 斐辞瞧着画心出手迅疾,着实令他猝不及防。 他见斐芷嫣已经落入书逸之手,心中骤惊,几乎想也不想,便祭出了掌中的请神令。 赤红色的请神令缓缓升入半空,似一团火,又似一朵赤色的莲,画心尚未瞧清,斐芷嫣见之已然大骇,立即惊呼,“哥哥,不要” 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使出平生所学,瞬间挣脱了暗卫的束缚,凌空一跃,徒手抓住了那道赤红的请神令。 请神令便是那神秘人留给斐家的,斐家之人都知如何使用,却也都知使用的后果将自己的魂与灵都卖给请来的神,从此成为行尸走肉,而神可以帮助他们完成一个遗愿。 这是一个以永世性命为代价的交易,所以历来斐家甚少有人用之。 “哥哥,嫣儿不值得你这么做……”斐芷嫣看着斐辞,四目相对,眼中全是泪光。 斐辞握着她灼伤的手细细查看,满目心疼。 忽而他抬头看向画心,笑得刺目,犹似闪着寒光的利刃,“你是我的妹妹,只要我在,就不准任何人动你。” 斐芷嫣看着他破涕而笑,眼睛一眨,泪水又落下一程。 画心看着他们兄妹情深,也不忍心再出手抢人,气呼呼地挪回书逸身边。 她其实才不想带斐芷嫣回去,若不是神神叨叨的风慕白给她传信说,这个斐言很不是个东西,十恶不赦,斐家大小姐将有血光之灾,请她带回无心居照顾几日。 自然,她愿意帮这个忙,是因为风慕白告诉她,可以拿这个斐大小姐狠狠地讹斐辞的银子…… 可怎么说,她也算是救人,如今倒好似她成了恶人。 还有,这个呆子似乎也对斐芷嫣很有兴趣,难道风慕白也拜托他了? 画心正气呼呼地扯着书逸的衣袍较劲,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拐杖驻地的“笃笃”声。 紧接着,一个半老的声音传来,“芷嫣是我的女儿,今日我看谁敢动她!” “娘” “娘” 斐辞和斐芷嫣双双叫道,却又突然欲言而止。 斐老夫人原本抱恙在床,如今一定是听了斐老爷子的噩耗才赶过来的。 果然,满鬓白发的老太太一进门便径直朝着斐言的尸身走了过去,斐芷嫣侧身让了让,不敢看斐老夫人的神情。 老夫人未老先衰的这一头白发,皆是为了她。而她,到底还是杀了斐言。 她明白,斐言于斐老夫人而言,正如斐辞于她,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深爱。 她还明白,就算天下人都不知道,斐老夫人一定能猜到斐言是她蓄意谋杀的,毕竟,他欠着白家一千二百八十七条人命…… 只是她没想到,这时候,斐老夫人竟然还在维护她,还愿意认她这个女儿…… 第483章 书逸大战斐月氏 斐老夫人只淡淡看了斐言一眼,沉着冷静得不似一个丧夫的新寡。 “今日斐府喜事变丧事,在座诸位,瞧得起我斐月氏的,便留下给亡夫上一炷香,不愿沾我斐家晦气的,可自行离开。阿辞,送客!” 来赴宴的大都是与斐家相交甚好的,寿宴突生变故,斐言遭此大难,留下上一炷香自然是应该的,因此并无一人离开。 画心本来就是来趁火打劫的,油水捞够了,其他事她也不感兴趣,于是扯了扯书逸的袖子,问他,“走不走?” 画心原本声音不大,却不想斐老太太耳力甚好,转眼一根铁拐就飞到了画心眼前,“别人都可以走,唯独你不可以!” 画心,“……?!?”不走留下来抄你的家? 书逸眼疾手快,伸出双指稳稳夹住横生过来的拐杖,这一过手,才发现看似孱弱的老太太,竟然内力深厚,不输盛年。 再一想想方才她自称斐月氏,难道是……月家人? 书逸双指钳着铁柱一般的拐尾,不急不缓不慌不乱道,“本王本打算留斐小姐为其父上一炷香再走,斐老夫人既这般不识趣,那本王也只好不近人情了!” 说罢,书逸抬眼,目光如惊电,钳着漆黑的拐杖反手一勾,呼啸如奔雷般横扫过去,连着斐老夫人以及斐芷嫣一起勾了过来。 斐老夫人出自月家,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借势转了半圈,待到了书逸身后,一手将斐芷嫣朝着斐辞送去,一手抓向画心。 画心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好戏,没想到竟有人能在书逸这么霸道的攻势下还可以腾出手来算计她,立即被抓了个正着。 她成心想试试书逸的深浅,于是也不挣扎,乖乖地做了斐老夫人的人质。 有画心在手,斐老夫人便仿佛有了护身符,岂止是如虎添翼,书逸怕伤到她,攻不得,只能且战且守。 斐辞知道画心是有意藏拙,暗暗替他老娘捏了把汗。四方宾客却直呼看的过瘾,几乎忘了片刻前这里才死过人。 毕竟书逸出手就难得一见,还有个别知情人,知道斐老夫人乃是出自月家,曾也问鼎过月神榜首,这二人酣畅淋漓的一场大战,自然比一年一度的月神榜还好看。 老太太的腿力和臂力好的让画心都咋舌,只见她提着自己在空中翻来翻去,双腿连连飞踢,横执一根铁拐,指动打西,指南打北,出手又快又狠厉,哪里像一个白发鬓鬓缠绵病榻的老太太? 画心暗中把了把她的脉象,既无衰老之症,也无病弱之症,真正是奇怪得很。 装病可以理解,这苍老之态……真的只是长得着急了点么? 二人交手速度越来越快,远远看着就像两股不同色的旋风在空中穿梭如翻花。 画心时不时地就被斐老夫人拿来做肉盾,这般被人提溜来提溜去,直晃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连贴上的小胡子都震飞了。 四周殃及的池鱼自然也不少,围观的人,稍有不慎,就被强劲的气浪掀翻在地。 因此那二人走了百余回合,尚未分出胜负,这下面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第484章 画心反击 斐老夫人没想到手里抓着的这个人质这般好用,若非有“他”,她怕是在书逸手下走不过二十招。 见书逸竟对一个小小护卫如此看重,甚至不惜自伤都要护“他”周全,斐老夫人当下便起了疑心。 画心本来还在尽心尽力地当这老太太的肉盾,见她突然伸手过来探她**之处,不由又惊又怒。 啧啧啧……真是为老不尊! 你家老头子还在那挺着尸呢,尸骨未寒,你居然敢随便乱摸别的“男人”。 画心心里腹诽着,一个漂亮的侧翻,如惊鸿浮空。随即凌空一个回身,双腿连踢,没有表情地一笑,“王爷,你可以歇歇了,这老东西教给我吧!” 并非画心有意对其不敬,她只是察觉出了这老太太定有猫腻,身藏阴邪之气,绝不是个好东西。 书逸应声观战,却并未敢掉以轻心,虽然以他对画心和斐老夫人的了解,画心稳站上风。可他怕这老太太玩阴招,画心若是轻敌,必当受制。 还值得他思量的是……这个斐月氏若是真的是月家人,为何素来未听闻过?且与月家来往并不见多,这其间究竟有何隐秘? 再说月行云,今日明明是月行云去无心居清他来赴宴的,结果他到了,月行云却未出席…… 今夜做局者究竟是谁? 究竟谁是鱼肉谁是刀俎? 斐老夫人使铁拐,画心便随意扯了一条侍女的披帛,拧成一条,注入内力,鞭似长虹,可真叫人大开眼界。 “你们觉不觉得那小子的身法有点眼熟?” “是有些眼熟,与当初月神台上那个怡红公子的鞭法如出一辙。” “不然怎么说他是王妃的人呢,怕是得了王妃的真传,我估摸着,这斐老夫人要吃瘪……” “女人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斐老爷子还有斐公子,谁不是对逸王礼让三分,如今这一打,斐家怕是要败在斐大小姐和斐老夫人的手里了,真是可惜了这百年家业……” “……” 众人议论的议论,唏嘘的唏嘘,仿佛已经将这结果盖棺定论了。 “砰”一声,有什么在半空炸开,腥,浓,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众人仰头一看,原来是斐老夫人被画心一鞭抽爆,鲜血喷洒,临空降红雨。 “娘” “娘” 又是两声惊呼。 画心已经钳制住了斐老夫人的咽喉,冲着斐辞一扬头,“想给她收尸,就尽管过来!” 斐辞生生顿住了步伐。 他没想到画心一介女流之辈,竟是如此煞性。 “阿辞,不用管为娘,速带嫣儿离开……” 画心顺着斐老夫人的声音斜斜瞟过去,“你个老东西,现在还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你以为斐辞带她走,她就能活吗?” 画心本意是离了她的庇佑,斐芷嫣的血光之灾免不了,落在别人耳中,却就不是这般味道了,只当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杀了斐芷嫣。 事已至此,无计可施了,斐辞知道书逸费尽心思,不过是想维护画心的名声。 小护卫可以随便杀人,逸王妃却是不能的! 第485章 非妖即魔 斐辞心知,如今怕是只有抖出画心的身份才能救他老娘一命。 于是他驻足不动,冷冷笑道,“堂堂逸王妃,傲然不可一世的怡红公子,原来竟是个杀人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胆小鼠辈!”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画心显然被他激怒了,伸手就去扯胡子,书逸见状,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了画心身前。 “原以为斐长老是个识大体的,却不想还是一样的见识短浅。” 书逸轻轻一点,斐辞就明白了,将画心硬逼出来,对斐家来说无一好处,届时书逸要灭口的就不止斐芷嫣和斐老夫人了,在场的一个都跑不掉。 怔了怔,斐辞一仰头,哈哈笑了起来,越笑越是悲怆,最后竟是落下清泪两行,“王爷,若是权势与钱财不能守护在意之人,你觉得那些东西还有用吗?” 语气唏嘘,神情沉静淡漠,好似一夜经历了半生的风霜。 斐辞这话倒是成了书逸的知音,书逸有半瞬的恻隐,道,“你既知这个道理,就不该触本王的底线!” 画心正在气头上,受不了两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婆婆妈妈,麻溜地扯了自己小胡子,一双手在脸上蹭啊蹭,想把书逸涂在她脸上的灰不溜秋的东西擦干净。 书逸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那张脸一半黑一般白,倾城之色渐显,是遮也遮不住的明艳。 “放肆!”书逸眉目微怒,暗射出一道剑风,打散她高束的冠发,青丝三千倾斜,立即遮住了那半面绝色。 画心气的未拔干净的小胡子翘了翘,一撩长发,冲着书逸直瞪,“你才放肆!” 书逸,“……”都说夫妻同心,这女人怎么从来都不站在他这边呢? “你一边去,别碍事。”画心嫌弃地推了推书逸,往人前一站,露出那张半灰半白的脸,“本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她还没说完,下面已经有人笑开。 自她从怡红公子到画心,再到今日的轩辕护卫,可谓是连名带姓改了好几回。 画心向来不太拘小节,并不在意,她只是将斐老夫人往前推了推,勾了勾唇角,狂妄道,“你们不是大言不惭地要留下本座吗?就这么点能耐?” 奄奄一息的斐老夫人蓦然一声冷笑,“果然是你这个妖孽,先是被小女撞破荒山吃人,欲杀小女灭口,后又杀害我夫,欲嫁祸给小女,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你的滔滔罪行吗?今日我便要请神尊,替天行道!” 画心未料到她竟如此颠倒黑白,怒极而笑,“老东西,本座还没问你是何方妖孽,居然敢倒打一耙,你倒是请请看,本座倒要瞧瞧,何方妖孽竟敢装神弄鬼兴风作浪!” 说罢,画心将斐老夫人一摔,回身按住蠢蠢欲动的书逸,低言了一句,“莫动,此女有妖。” 若论江湖经验算计人心,画心不如书逸,可对付妖魔鬼怪她可比书逸有心得多了。 自这老婆子出现以后,她心口的玄隐灯就隐隐难安,可见这老东西非妖及魔…… 第486章 再见赤冥 画心与书逸耳语的这一瞬,阴风忽来,乌云蔽月,衬得夜色浓稠。 一道妖火自斐老夫人的掌中跃上半空,长明不熄,赤莲灼灼,好生诡异。 画心瞧的真切,那并非是红莲业火,赤色更深更沉更纯粹,莲瓣也较业火红莲的十二品多出许多来,细细一数,竟是三十二品赤莲。 竟有三十二品! 传说只有那创世青莲才有三十二品……这其中可有渊源? 难道这斐家还真得了真神守护? 而且还是她都未曾见识过的洪荒古神? 会是谁呢? 周围忽而风起云涌,天雷滚滚。肆虐的风将她的裙摆吹起,人和景物渐渐变的有些模糊,连书逸的惊呼声都显得遥远而微弱。 暗黑混沌中远远有一人走来,轻袍缓带,华发曳地,虽瞧不清色,但看轮廓,就叫画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 她的手止不住颤栗起来,脸色煞白下来,立在那里寸步不能移,怔愣在了当场。 渐渐风声远了,人影近了,果然是他,红衣白发,倾世风华。 赤冥淡淡一泓浅笑,便让她心口的细微波动霎时波澜壮阔起来。 她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吐出来,就这么干瞪着眼,与他两两对视着,是一场无声胜有声的久别重逢。 转瞬之间,赤冥便走到了近前,他比她高了一头,低垂着眉眼瞧她,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拇指,认真且仔细地替她擦着半灰半白的脸。 他边擦边笑,笑意灿烂,晃的她睁不开眼,“本君不在,你怎么就将自己弄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真丢人。” “……”画心在心里狠狠骂了书逸一番,努努嘴道,“我……我嫁人了……” 赤冥的手指一顿,眸光黯然了下来,转瞬又笑道,“这幅样子,竟也嫁的出去。” 画心大概是习惯了逮着机会就损书逸,“大概伤了眼睛,是个品味极差的……” 赤冥不着一语,依旧浅浅笑着,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是真真切切彻彻底底的深不可测。 若不是画心忽然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蓬莱紫的异香,这样相视而笑的重逢可以称得上是美好。 她轻轻拂去他满头如雪华发上的浅紫花瓣,冷不丁问道,“赤冥老爹,你不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你堕了魔道?” 赤冥的身子明显僵了一僵,画心许久等不到答案,缓缓低下头去。 赤冥瞧着她失望的模样,眯了眯眼,像以前一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出了声,“丫头,何为正,何为邪,何为神,何为魔,你真的懂吗?” 画心想了想,抬头看着他,一脸义正言辞道,“你帮助冰狐姬就是不对!你和斐家那个老太婆一伙就是不对!” “当年是本君让你封印的姬,如今她破封而出乃是你玩忽职守。而斐家……与斐家做交易的也不是本君,本君只是借斐家的请神令来见见你。” 赤冥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四野一圈又一圈地回荡,混合着醉人的花香,画心努力消化着他字里行间给出的信息。 第487章 借身还魂 良久,画心才回过味来,“赤冥老爹,你是不是被困住了,身不由己?” 赤冥唇角泛出一个苦涩的笑意来,微微颔首,以示默认。 画心心口五味杂陈,若不是当年她舍了赤冥救了君逸,这天底下,谁能困得住他呢? 她受不住心中的愧疚,蹲下身来抱着双膝瑟瑟发抖,竟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赤冥叹息一声,俯下身来从身后将她拥尽怀里,像她小时候一样。 画心垂下眼睫任他抱着,却有一种时不同往日的感觉,他的怀抱竟然变得这样冰冷,再也暖不了她的心。 他恨他。 她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恨意。 她轻轻地问,“你是不是在怪我?” “不怪。” 默了一瞬,画心转过身来,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说谎。” 一阵长久的静默,只有彼此呼吸流动的声音。赤冥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的眉目都刻在他眸中。 他感觉到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轻轻叹了一口气,蓦然问她,“你怕本君?” “你想杀我便动手吧,实在不必费那么多心思……” 她的声音轻似鸿毛,浮在半空,听的他心里一片失落,空空荡荡着不了地。 他伸手想去抚她的脸,却在咫尺一寸的地方停住了,疲倦地闭上了双眸。 他说,“九凤朝鸣在药灵山,沉渊剑也在药灵山。风云际会,故人归来,面目全非,黑白颠倒。丫头,你要记得,除了书逸,谁也别信,包括……本君!” 画心一愣,她猛然抬头,抓住赤冥,问他,“为什么?” “天道已乱,命盘轮转,所有人都会面目全非,所有人都将身不由己,只有书逸是他自己,他只为你生为你死,永远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伤害你。” 画心不能接受这个答案,她紧紧抓着赤冥,满脸的难以置信,“君隐,君倾墨,净无尘,他们……” “他们,皆不可信!”赤冥周身流动着严肃又冰冷的气息,“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你能信的,只有书逸!” 星光暗淡,衬的他脸色晦涩不明,画心如身堕冰窖般,死死攥着赤冥的衣角,怔愣了许久。 直到他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推开她,她才回过神来。 她“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赤冥就那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她看着这样的赤冥有些陌生,似乎他转瞬之间变了一个人,冰冷,还透着狰狞。 哽了半晌,她咬着唇连声音都在发颤,“你们……是不是都想我死?” 赤冥不置可否,站起身从她身侧背过身去,带起一阵冷风,带走了一身花香,没有再回头。 此时的赤冥已经是巫不周,他怕画心认出他魔化了的脸,才匆匆转身。 时至今日,巫不周才终于确信,他果然只是赤冥舍弃了的魔身,而赤冥的神魂尚留存于世。 他找了那么多年,一直无果,没想到今日为了救她,赤冥居然借他的魔身还了魂……还差点坏了他的好事! 可奇怪的是,赤冥的力量呢?那足已毁天灭地始于洪荒的创世神力去哪里了? 第488章 斐月氏之死 “难道你不该死吗?你的存在,原本就是某人处心积虑制造的错误,拨乱反正,将是他们最后的选择。这个老妖婆子,今日本君就替你收了,不想任人鱼肉,就速去找回九凤朝鸣……” 尾音落时,巫不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混沌之中,再晚一瞬他就要现了魔化的原形。 他猜测,赤冥的神魂就栖在九凤朝鸣里,而九凤朝鸣认主,只有画心能近身,所以只能骗她先去取回九凤琴。 四周空空荡荡,就好似他从未来过。画心坐在地上思量着她听到的话,稀里糊涂。 什么叫她的存在是某人处心积虑制造的错误? 什么叫谁都不可信? 为什么赤冥要告诉她连他自己都不可信? 他到底是预见了未来警示她……还是在使离间之计呢? 众叛亲离她经历过一次,可是至少有那么几个人没有放弃她,为什么最后只剩下了书逸可信? 画心不知赤冥已经正邪两分,真魂重创,难压魔身猖狂,修养万年,才偷得这一时半刻与她重逢,因此她一时实难参透他的话。 然而,巫不周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思量。 周围一切恢复正常时,斐老夫人刚咽气不久,一身狼藉地躺在宴厅中央,活生生被扒了皮,浑身冒着血,还在不停地抽搐着,血花溅了一地,死相已经不是一个惨烈可以形容的了。 见惯了尸山血海的画心也不由瞳孔紧缩了一下,待她回过神来发现,众人都用一种畏惧的眼神看向她,纷纷后退,恨不得立刻逃离她的视线,又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惊吓,吓的腿软,软的走不动路,只能连滚带爬地一退再退。 只有书逸朝着她走过来,在她身侧停下,俯身抱她,冷风从窗外穿进来,将他的衣袍吹得飒飒作响,他身姿立的笔直,似一堵为她遮风挡雨的高墙。 她从所有人的目光里,包括书逸的目光里,只看到了四个字:你是凶手! 不同的是,其他人怕她躲她,而书逸选择抱她护她。 她垂首看了看自己满身不知从何而来的血,又看了看被她一身鲜血湿透前襟的书逸,有些无措地解释,“不……不是我……” 书逸的眸光沉静如水,没有任何波动。 也是,方才众目所见,是她突然魔化,不但一掌击杀了斐月氏,还生生剥了她的皮,那样残忍毒辣的手段,令人发指,见而不忘,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知道她是杀人凶手。 其实,杀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值得这么多人视她为洪水猛兽,可……她竟然当众魔化了…… “斐月氏以下犯上,藐视皇威,实属死有余辜,王妃不必自责。” 书逸故意说的大声,他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字里行间尽是维护之意,可画心听明白了就连书逸也认为她是凶手,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阵酸涩。 犹豫了良久,她终究推开了书逸,“你不信我?我说不是我!” 宴厅内安静地可怕,书逸抿着唇不说话,画心执拗地仰面看着他,辉煌的灯火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一览无遗的倔强。 书逸眼中的迟疑好似化作了一把尖刀,直往她的心脏刺去。 她忽然觉得可笑,说什么她唯一值得信任的人,此时却不信任她! 第489章 双层人皮 “妖女,你一连杀我父母双亲,今日我便要你血债血偿!” 斐芷嫣慢慢直起身子,提着剑一步步朝着画心走来,斐辞跟在她身后,似已决意要与画心一决生死。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一万年前六界围攻她时的情形,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错。 画心心中蓦然升起一阵恼怒,这恼怒不仅来自于书逸的不信任,还有“赤冥”的栽赃嫁祸。 “是本座杀的又如何!”画心转过身子,挺直了背,将头微微抬高,眯了眯眼,将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线,细长的眼缝里愤怒得几乎可以沁出血来。她朝着斐芷嫣冷冷一笑,“你也想来送死么?不自量力!” 这明明是书逸心中认定的答案,可听她亲口承认,他竟觉得如此荒谬,好似是他逼她认了她不该认的罪。 他急步走到画心身前,一字一句艰难开口,“别闹,交给本王处理……” 画心眼中满是倔强,眼睛眨也不愿眨地看着他,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冰冷,“我杀了人,我是妖女,我留在你身边处心积虑,所以,你要怎么处理我?” 她口中字字锥心,书逸动了动唇,半晌,只问出一句话来,“你不信本王?” 画心待他话音落了才幽幽开口,“你又何曾信过本座!” 他不信她无辜! 所以她也不信他愿意以身相护! 贼喊捉贼,妖喊捉妖,所有人还都信了,真是讽刺! 斐芷嫣的剑刺过来时,书逸明明能抱着画心一起躲开,他却迈不动步子,只是反手握住那锋利的刀刃,鲜红的血滚滚而下。 紧接着斐辞的掌风劈过来,书逸依旧僵直着不动,将她护在身前,后背生生受了斐辞一掌。 他望着她的眼睛,叹了口气,唇齿间洇着血,问她,“现在信了么?” 画心盯着他血淋淋的手,目光好似穿越了万年那么久,心想他还是一样,明明不信她,却又傻里傻气地甘愿为她承担一切。 可他为什么就不能信她一回呢? 努力平复了呼吸,画心伸出两指将斐芷嫣手中的剑捏得粉碎,握着书逸的手一阵心疼,“你怎么不躲,你是不是傻!” 说着便咬开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在书逸掌心,于是众人诧异的发现,书逸原本鲜血淋漓的手顿时完好如初。 亲眼见到这诡异的一幕,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汗毛倒竖起来,心中都暗忖:果然是妖女! 画心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隔着书逸,抬眼对斐芷嫣和斐辞说的第一句是,“这妖物不是你娘。” 斐辞愈发怒不可遏,“不许你侮辱家母!” 画心对他的愤怒视若无睹,上前端详着那惨烈的死尸,冷笑,“一个老妪怎么会有二十岁年轻女子的脉象?” 当然,或许只有她有机会把过她真实的脉象,因此她并没有期待斐辞会认同她。 她转眼又看向血泊里漂浮着的人皮,那人皮破破烂烂皱成一团,显然已经不能看出原貌,她抬指捏起一块,轻轻一捻,果然发现是双层! 第490章 验尸 血水沿着画心的指尖“吧嗒吧嗒”地滴落,溅出花儿。那血淋淋的场景,让人见了就头皮发麻,阵阵作呕。 画心却好似玩儿似的,轻拢慢捻抹复挑,悠哉悠哉,似戏鬼的煞神。 忽然,煞神冷冷的目光一瞥,手指慢捻,捻出两层皮儿,朝着斐辞挑了挑眉,笑带讥诮,“好好瞧瞧,仔细瞧瞧,睁大了眼睛瞧瞧,这是不是你娘!你那可怜的老娘怕是早被这妖孽杀了,可笑你认贼做母这么久,如今本座替你报了仇,你非但不知感恩戴德,还满口喊打喊杀要死要活,真是枉为人子,愚昧至极!” 画心凌厉的目光像似剜在斐辞的心上,平日里再理智不过的人儿,却似失了魂儿般,痛苦地将脸埋进手掌,嘴里不断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一夕之间,丧父又丧母,斐芷嫣从未见过斐辞这般颓然的模样,并没有半点报仇雪恨的痛快,反而心疼不已。 她俯身将斐辞抱进怀里,心里突然惶惶难安,若是明日一早……斐辞发现她也死了……那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彼时,就连俯身抱一抱他的人都没有了。 画心亦想到了这一层,风慕白不是个喜开玩笑的人,他既舔着老脸向她开了口,就说明今夜定不寻常,斐芷嫣怕是凶多吉少。 于是她指着地上斐月氏的尸体,朝着书逸吩咐道,“将她抬回去,本座要好好查查她身上的秘密。还有,本座正巧缺个使唤丫头,瞧着斐大小姐挺适合,一并带回去吧。” 书逸瞧着画心依旧是那副从容自若不可一世的模样,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相信她。 他知她虽然性格乖戾,却并不是那种阴险歹毒之人,她宁愿当面提剑,也绝不会背后捅刀,她无法无天,做了的事就没她不敢认的。 她既跟他解释说不是她,或许……真的不是她…… 这般想着,书逸挥了挥手,立即有暗卫上来收尸。一个个眼神阴鸷,表情冷血,像是来自修罗炼狱的鬼差。 斐辞在斐芷嫣的怀里挣扎了一番,想起那带着血沫的双层人皮,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浑身瘫软,动弹不得。 直到有暗卫来带斐芷嫣走的时候,斐辞才似找回了力气一般,死死将斐芷嫣护在身后。 画心轻轻踱近了两步,笑得有几分不屑,“本座若要杀她……你护的了吗?” 斐辞无畏的眸中终于有了些微的恐慌,他真正是没见过有人似画心这般张狂。 其实,这句话反过来听,便是他斐辞护不住的人,她画心既能杀之,也能护之。 画心气斐辞是非不辨冤枉她,没告诉他不日便会将斐芷嫣安全送回,这也成了后来斐辞恨极了她的原因。 斐辞依旧拦在斐芷嫣身前,场面剑拔弩张。画心懒得语重心长地讲大道理,更懒得温言软语地说好话,心中摁着心火的她,三两下便放倒了斐辞,冲着书逸的暗卫,厉声一喝,“带走!” 第491章 和解 “放了芷嫣!否则我杀了你……” 斐辞缓过气来,发了疯一般冲过来,嘶吼着,作势又要祭出请神令,却被画心两指死死钳住手腕。 “你家的那个守护神,是本座亲戚,本座已经和他叙过旧了,你不必再请了,平白浪费了一条命。”画心冲着斐辞笑得一脸戏虐。 被愤怒吞噬了理智的斐辞,他赤红着眼怒瞪画心,一字一顿道,“你这妖女,若是敢动芷嫣分毫,我必杀你偿命!” 画心根本不在意他的威胁,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不屑一笑,“悉随尊便。” 说罢抬指一挥,一簇红莲业火自画心指尖蹦出,火苗舔着地面上蜿蜒的血一路跳跃,绕着斐辞围成一个圈,隔开了他所有的出路。 隔着闪烁的莲焰,斐辞看见斐芷嫣离开之前,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是他难懂的神色。 来不及再做探究,斐芷嫣已经被暗卫押送着隐没进了夜色。 书逸与画心一走,赴宴的众人立即做鸟兽散,匆匆离了这是非之地。 后来只要想起那夜,一想来时斐家张灯结彩宾客满堂,散时竟是近乎家破人亡的惨淡光景,都心有余悸,唏嘘不已。 回无心居的路上,画心一直冷沉着脸,冷沉得书逸开始忐忑起来,今晚的她格外不一样,虽然同样杀伐果断盛气凌人,却又多了些平日里他未见过的狠厉和冷漠。 书逸想解释什么,画心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甚至唇角牵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不必解释,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不信我了,习惯就好。” 顿了顿,她又说,“比起漓水之滨你在我胸口上捅的那一剑,这又算什么呢?” 书逸像是被她狠狠扇了一巴掌般,想起那一日魔化后的她,心又狠狠地一颤。 他想,他真的没那么信她。 回到无心居后,书逸是头一次,不但床未爬的上,就连内室的门都未进的去,直接被画心赶去了书房。 他虽不情不愿,却也着实松了口气,否则这一夜,他还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画心怕斐芷嫣出事,面上却不待见她,只将她当使唤丫头留在房中伺候着。 “你喜欢斐辞?”门一掩上,画心就一脸坏笑。 “喜欢又怎样?”斐芷嫣直认不讳,这份直性子倒是叫画心看她顺眼多了。 斐芷嫣伺候着画心宽了衣,画心靠在床头晃着两条腿,偏头笑问,“你和风慕白什么关系?难不成他看上你了?想将你收进暗香门?他可还真是风流成性啊……” 画心这副七分懒散三分天真的模样,也着实出乎斐芷嫣的意料,和在斐府的煞神简直判若两人。 她对画心并没有斐辞那般的深仇大恨,不反感也不惧怕她,却也不便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有机会的话,还请王妃给风门主带句话,就说芷嫣谢他相救之恩,旧仇芷嫣已报,望他莫再追究。” “你知道风慕白拜托本座救你?”画心微微讶异,挑着眉道,“既如此,你自己去谢他吧,本座和他不熟,他还讹了本座的银子,哼,本座暂时不想见他……” 画心与斐芷嫣闲聊,本是做好了一夜不眠的准备,却不知为何,说着说着便犯起了困,双眼微眯,打着呵欠歪在了榻上。 第492章 交心 斐芷嫣挑着灯芯不答反问,“王妃可知冒充我娘的是谁?” “本座还没验,不知。反正不可能是你娘。”画心已然困顿得昏昏沉沉。 当然不可能是她娘。斐芷嫣心里苦笑,她原本只是想知道,对她好的人是谁,是真的斐老夫人,还是这个冒充斐老妇人的妖孽。 不过,死了的人,想也是白想,她现在只关心活着的,于是与画心商量道,“我告诉王妃一个秘密,王妃可否答应我放过斐辞哥哥。” “你且说说看。”画心慵懒地翻了个身,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斐芷嫣看出来画心除了贪点钱财,并未真想为难斐家,反倒是她自己想要用性命去陷害她。 想了想,她将所有的愧疚之化成了一句提醒,“王妃今日叙旧的那个亲戚,要对王妃不利,王妃多加小心。” 想起“赤冥”的栽赃陷害,画心自然知道他对她不怀好意,却还是好奇地追问了一句,“你见过他?” 斐芷嫣点了点头。 画心又翻过身来,追问,“那他什么样子?” “黑衣黑袍,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模样。” 画心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与斐家做交易的确实不是赤冥。却愈发困惑“赤冥”为何要杀了斐老夫人嫁祸她呢? “好了,歇了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画心困顿得厉害,往榻边挪了挪,朝着斐芷嫣吩咐道,“你睡里边,有事支应一声。” 斐芷嫣没想到画心为了护她周全,竟这般不顾身份,愿意与她共睡一榻,心中愈发愧疚得一塌糊涂。 她未解衣衫,直接和衣躺下了,画心以为她腼腆娇羞,不习惯与人同榻而眠,并未在意,还眯着眼打趣道,“瞧你不情不愿的,这榻可是书逸那呆子睡过的,城里不知道多少姑娘想睡还睡不着呢。” 斐芷嫣风马牛回了一句,“都说逸王妃骄纵跋扈,我瞧王妃倒是个极可爱的人,口硬心软,是只纸糊的老虎。” 画心听着她的话,觉着新鲜,笑道,“我才杀了人,你不怕我?” “人不是你杀的。” 斐芷嫣说的斩钉截铁,画心倒是一征,随即苦笑,“原来满堂看客,只你一个明白人,就连书逸那个呆子,都不曾信我,否则他也不必睡书房去了。” “王妃不觉得王爷认定你是杀人的妖魔,还愿意一意孤行地护你,这份感情更难能可贵吗?” 画心不置可否,斐芷嫣又道,“其实我相信王妃是因为斐家的请神令一旦祭出,必死无疑,至于怎么个死法,千奇百怪……” 画心打断她,“可我瞧着那老婆子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会死。” “所以她不是斐家人,只知如何请神,却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不是斐家人却能请神,可见她是那黑袍的人。” 画心被斐芷嫣一语点醒,意识到这倒真是一条好线索,却又见斐芷嫣提及斐月氏时平静得有些不正常,佯装不经意地问道,“一夜父母双亡,我瞧你一点都不伤心。” 斐芷嫣回地滴水不漏,“伤情乱心智,大仇未报,岂能一味沉于悲伤难过中。” “你倒是比你哥哥活的明白,逝者已逝,生者长安才最是重要。” 画心低低一笑,心头隐隐觉得不安,又希望只是自己多心。 更深夜静,二人不再言语,各怀心思,浅浅睡去。 第493章 后悔 深夜画心睡的将醒未醒,她听到四周有细微的响动,却睁不开眼动不了身,好似一场沉梦难醒。 平日里密不透风的无心居,悄无声息地闪过一道黑影,转瞬之间便将斐芷嫣卷走了。 为了方便黑袍行事,斐芷嫣早在灯烛里燃了极重的**香,如今整个无心居的人都陷在沉梦里不可自拔。 黑影似一道旋风般将她卷到荒野的林里便将她丢下,她抬目一看,是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中间驾着一口大锅,下面燃着熊熊烈火,上面冒着腾腾热气,与今日清晨她所见到的一般无二。 院子里开满了一丛又一丛的蓬莱紫,香得馥郁,香得**。 花丛深处,亭亭立着一红衣墨发的女子。她缓步走来,身姿摇曳,裙摆逶迤,臻首娥眉,衬得百花尽失色。 斐芷嫣不知她是谁,但是知道她就是那只吃人的妖,却并不畏惧,只是笑。 这院子是假的,这花也是假的,自然……这画心也是假的。 只有那口将终结她生命的冒着腾腾热气的铁锅是真的。 待“画心”走近,斐芷嫣浅浅笑道,“可惜你变幻得再像,也只是像在皮囊,却是半点儿她的神韵都未得。” “画心”不以为意地一笑,嘴中却喃喃,“哦?是么,当年他也这么说。” 斐芷嫣唏嘘,带了三分嘲意,“原来……吃人的妖怪,竟也有心,还是心慕逸王爷的……” “逸王算个什么东西。”妖女一口打断斐芷嫣,朝她淡淡一瞥,满眼皆是不屑。 斐芷嫣有些意外,她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女子提到书逸时,竟是这种不屑一顾的口吻与眼神。 看来妖怪的眼界就是不同,比寻常女子要见多识广得多。 可她着实难以想象,比书逸风华更好的男子该生成什么模样? 斐芷嫣没问,妖女却心有所思般自顾自念叨起来,“他啊,是天地主宰创世之神,居不周山,喜蓬莱花,披火为裳,覆雪为发,凝冰作骨,摘星成眸,天地日月与他相比都黯然失色,岂是那什么逸王能比的。” 一个天地主宰创世之神的身份就足以叫斐芷嫣心惊了,再一想画心竟是让天地主宰都求而不得的女人,便更是心惊。 她喃喃道,“怪不得风慕白会说唯有她能护我周全,果然是个来历不凡的。” 妖女似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一声声冷嘲,“主宰大人要杀的人,谁能护得住?风慕白的推演之术不过是主宰大人故意算计好的,否则,没有他去求画心救你,画心怎么会将你接回无心居呢?你的死又怎么能算在她身上呢?” 斐芷嫣骇然,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原来,连自以为窥探天机的风慕白,都在算计之中…… 他们所面对的到底是怎样可怕的对手?斐家的气运算是到头了,与虎谋皮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斐芷嫣深吸了一口凉气,被浓郁的花香呛了喉,双手颤栗,胸口一阵死闷。 喘息了好一会,她才问出口,“那么你们答应我的,会放过斐辞……” “这得看主上的兴致了,也得看斐辞是不是一个识趣的,不过你一死,斐辞必定与画心反目成仇,到时候,就算主上肯放过他,画心那边也放不过他……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妖女的话似有千万把刀剜在斐芷嫣心头,撕心裂肺地痛折磨着她,她脑中嗡嗡然,妖女接下来的话她半句也听不进去了。 瞧见妖女的脸色渐渐变得狰狞起来,斐芷嫣不禁仰天大笑。 笑她自己竟是天底下最笨的那个傻瓜,一心想以命换命,却没想到,最后反成了斐辞的催命符…… 第494章 斐芷嫣之死 荒郊的远山,几块石头搭成的露天灶炉,烈火沸水,又新烹煮了一锅爱恨情仇。 姬尝了尝,还是时过境迁的腐烂滋味,苦涩得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嫌弃到了极点,“又是一个痴人,苦人,连带着心肝儿都是苦的,真是没味儿……” 书逸伏在书案上,手背传来一阵被火灼伤的钝痛,一惊而醒,原来是大梦一场。 梦里他伸手去抓火光里红衣墨发的女子,失手带翻高烧的烛台,滚烫的烛蜡滴在了他手背上。 虽已醒来,梦里的一切却还历历在目,触目惊心。 梦里荒郊外的远山,除了沸水腾腾的大铁锅,还有熊熊烈火和灼灼红衣。 “吧嗒”又是一滴烛蜡溅落似美人残泪。书逸猛的回过神来,大叫,“轩辕,几更天了?” 四周悄然,无人应他。 书逸霍然而起,推门而出,一路跑至画心门前,却忽然不敢推门而入,思及方才鲜血淋漓的梦,他一转身直往城外荒山而去。 秋日渐,满山的枫叶红的绚烂。平日里他爱煞了的正红,今日却觉得触目惊心。 他怕,怕在这里看到一身红衣的她。 赶到昨日兰若安丧生之地时,书逸愣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般,无法动弹。 不敢抬眼,眼角的余光落到十步开外的大锅里,锅里蓬莱花瓣落了一层又一层,微泛涟漪,涟漪上胜似花娇的容颜让他顿感遍体生寒。 除了昨日的兰若安换成了今日的斐芷嫣,一切几乎无异。 就连那瞪大的眼眸里,倒映出的人都一般无二,红衣,墨发,灼灼其华的曼珠花。 几乎是颤栗着,书逸的手覆上斐芷嫣的眼眸,转瞬之间,剜出一双盈盈的眼眸来。 侧身将两颗冰凉的珠子抛开,划出一条弧线,落进焰火。 书逸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无一不是如何掩盖这些凶案,可他隐隐觉得,这不是终结,他能掩盖一次两次三次,可他不能永远将这些藏的密不透风。 最终他没有处理斐芷嫣的尸身,直接折回了无心居。恰巧碰见跪在书房门前求见他的桃心儿。 书逸将满手的血污又往袖内缩了缩,佯装才从画心的房里出来。路过桃心儿时,他顿了顿,快步跨进了书房。 桃心儿很快将他拦住,“公子,您一直想知道的事,奴婢现在愿意告诉您。” 书逸眉目微动,他几乎已经预见到桃心儿要对他说什么,只是,他现在突然什么都不想听什么不想知道了。 或者说,是不敢听不敢知道了。 于是他脚步不停,继续往书房内走,桃心儿不肯放手,二人立即拉扯了起来。 书逸急于甩开她,不由怒斥,“放肆!” “公子,她会杀了你的!”桃心儿不死心地扯住书逸不放。 “谁要杀他?”一道慵懒之音自不远处传来。 书逸与桃心儿抬眼一看,见是画心,不由都唬了一跳。 “怎么,昨夜难道你们又发生了什么?”画心负手走过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拉扯在一起的两个人,心口一酸,朝着书逸挑了挑眉,立即又刻薄起来,“不过才一夜,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第495章 复原尸体 书逸被画心酸了一句,反倒回过神来,面不改色地胡扯道,“她是听说了昨夜在斐府斐芷嫣给本王递毒鸩的事,见本王将斐芷嫣带了回来,所以来提醒本王两句。” 画心听罢,不疑有假,立即丢了桃心儿一个白眼,一副关你什么事的模样。 随后才看向书逸,“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斐芷嫣呢?怎么一早就不见人?” 书逸瞧她“贼喊捉贼”,故意试探道,“本王见她占了本王的榻,一怒之下,打发回去了。” 画心一听便如点燃的炮竹,“本座带回来的人,你居然不跟本座说一声就打发了,你知不知道她……她或许有生命之危!” 书逸将她的表情细致入微的观察了一遍,发现她这怒动的真真切切,半分不似作假。不由思量,是她行凶之后便忘了……还是真的不是她? 毕竟他没有亲眼所见。 “人已经……”桃心儿衬着书逸怔愣的空子就要说出真相。 书逸回过神来,立即暗中点了桃心儿的哑穴,接话道,“人已经安全回到斐家了,夫人不必忧心。” 画心用看猪的眼神瞪了他一瞬,扯着他就走,“你先随我去个地方,再安排一下,将人快点接回来,迟则生变。” 那一板一眼的认真劲,仿佛她真不知道斐芷嫣已经死了。书逸存惑在心,打算今夜盯紧了她,一探究竟。 画心要去的地方是存斐月氏尸体的暗房。鲜血淋淋的尸体结了痂,成了黑乎乎一团。 她指着那黑团子问他,“想不想知道她是谁?” “你有办法?”书逸瞧着这面目全非的尸体,觉得匪夷所思。 画心停在尸体旁,上下打量一番,皱着眉道,“呆子,你不觉得这杀人手法有些眼熟吗?” 书逸,“……”难道是她经常这么杀人?所以觉得眼熟?反正在他的记忆里,没遇见过这么残忍的杀人手法,活生生地将人的一张皮扒下来。 见书逸沉默,画心嫌弃地撇了撇嘴,“真是个呆子,你忘了两个多月前石室里的火焚,和这扒皮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都披了人皮面具,都为了毁尸灭迹。”经画心一提醒,书逸立即会意。 画心回眸看着他笑,“所以我觉得这两个人是是一人所杀,石室里的那个是凰歌,你说这个会是谁呢?” 书逸瞬间明白画心为什么要一大早便带他来看尸体,死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告诉他人真的不是她所杀。 她还是在怨他不信她。 他试探着问,“你昨晚……见到那个人了?” 画心想到赤冥,抿唇不语,径直割破了手指,神血滴滴落在尸身上,破损的皮肤立即复原如初,竟是个妙龄少女。 “认识吗?”画心收了收了指,问书逸。 亲眼见了枯木逢春的神技,书逸按捺住内心的讶异,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番,并不认识。 忖了忖,他转头问画心,“你不是会什么摸尸问灵吗?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第496章 斐辞问罪 画心翻了个白眼,“她的三魂七魄都已经被……那人吃了,我去问什么呀!” “看来此人心思缜密,防着你用这秘术。那日在密室算上你我不过才四人。你说了你能摸尸问灵后,尸体就不翼而飞了……” 画心自然能明白书逸话中所指,桩桩件件都说明地灭极有问题。 他真的就是赤冥吗? 为什么白狐又说他是书生呢? 画心望着书逸,闷不吭声,心里乱的要死。 半晌后,烦躁地挥了挥手,“你先去查查她是谁,本座累了,回去再睡一会。” “昨夜没睡好吗?”书逸跟着她走出来,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是睡的不太安稳,可能……”画心突然回过头来专注地看着他,“可能没你不太习惯。” 书逸想到一会斐辞必定要来无心居闹,于是打横将她抱起,垂首低笑道,“一起好了,本王昨夜也没睡好。” 瞧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她竟有几分羞涩地垂下了眼眸。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复原尸身,画心失了不少血,又被书逸缠着温存一番,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待画心睡熟后,书逸起身点了安神香,才披衣去了前厅,果真斐辞已经带人围上了无心居。 轩辕末横剑立在门前,像一座石雕的煞神,门前见了血,可见已经动过手了。 书逸故意衣袍半解,鬓发未整,一副春睡初醒之姿走了过去。 “斐长老,别来无恙啊。”书逸掸了掸衣袍,睡眼惺忪,笑意慵懒。 斐辞瞧见书逸一派安闲之态,不由怒发冲冠,提着剑便朝他刺过去。 轩辕末在书逸的示意下退到了身后,长剑直直刺到书逸心口时,书逸竟不避不让,甚至刻意迎上了他的剑锋。 千钧一发之际,月行云一道掌风打偏了斐辞的剑,剑身堪堪顺着书逸的衣袍划过,留下一道不浅不深的痕。 斐辞只当书逸心中有愧,愿意以死谢罪,不由回头冲着月行云怒道,“今日是我斐家与逸王的私人恩怨,望阁主不要插手。” 说罢,又提剑朝着书逸刺去。 月行云一眼看穿书逸的苦肉计,他哪里是愿意以死谢罪,但凡斐辞伤了他,他身后的轩辕末就有理由立即将斐辞斩于剑下。 几乎不做多想,月行云直接拦在了书逸身前,看似为书逸挡剑,实则是在提防着轩辕末出手。 斐辞虽怒火攻心,却也并非理智尽失。剑在月行云身前三寸之处停住。 月行云抬手拂开斐辞的长剑,温声道,“斐长老与逸王之间许是有什么误会,不妨坐下好好说说,实在不必动剑,伤了和气。” 斐辞赤红着眼,已经丝毫不顾礼数,指着书逸质问连连,“昨夜在我斐府,逸王妃一连杀了斐某双亲,又强行带走了家妹,今日一早,便发现家妹已经死于非命,还有什么好说的!” 书逸缓缓走下台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斐长老打算如何呢?” 斐辞咬牙切齿道,“交出画心那个妖女,让她以命相抵。” 第497章 她是朱纱 书逸听后思考了一下,仿佛在认真考虑斐辞的请求,他缓缓踱步下来,拢了拢衣袍,突然朝着斐辞靠近了过来,冷笑道,“莫说你拿不出王妃杀人的证据,就算是王妃杀的,他们全部加起来,也不配让王妃抵命。” 斐辞气得浑身发抖,脑中一片空白。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书逸并不看他,见四周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目光轮了一圈,继而笑道,“第一,昨夜尔父喝的那盏酒乃斐大小姐亲手所斟,与王妃无关,念尔父代本王一死,本王姑且不追究斐大小姐的谋害之罪。” 顿了顿,书逸挥了挥手,示意轩辕末去把斐月氏的尸体抬出来。 不过须臾,尸体已经呈在人前,书逸指着被画心复原后的尸身问斐辞,“第二,斐长老仔细瞧瞧,这可是尔母?” 斐辞瞧着地上陌生的面孔,脑子越发迟钝起来,不理解书逸为何有此一问,地上这女子看着分明与他年岁相仿,怎么可能是他母亲呢? 那尸身斐辞不认得,月行云却是瞳孔骤然一缩,他指着地上躺着的毫无生气的女子失态地后退了半步,“这不是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死去的朱纱吗?” 哦?原来她就是朱纱? 凰羽一死,她便失去了价值,果然还是没逃过被杀人灭口的下场。 看来这次与噬神之毒果然是同一个幕后人,而朱砂的死,也是那人刻意算计嫁祸! 书逸暗叹一条线索又断了,这幕后之人还真是细致缜密又心狠手辣。 “这就是昨夜王妃所杀之人,一个冒充斐月氏的不轨之徒,本王以为,既然月阁主认识,关于斐月氏之死,斐长老应该去问月阁主要个说法,而不是找本王。” “你胡说!”斐辞看着地上的尸体难以置信,“你以为你随便弄个尸体来就可以糊弄我,昨夜的尸身分明没了皮……” 书逸冷笑着打断他,“昨夜你又不是没看到,王妃她有回春之术,而且昨夜,王妃已经证明那尸身被扒下的是两层皮,那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斐月氏!” 越听越迷糊的斐辞,只觉得头痛欲裂。如果昨夜死的不是他母亲,那么他的母亲呢? “第三。”书逸说到重点处,也是斐辞来兴师问罪的真正原因,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蓦然问道,“地灭长老呢?” 月行云回道,“灭长老正在念安堂办丧事。” 书逸颔首,“听闻斐大小姐和兰若安的死状一般无二,显然是一人所为,斐长老有空在本王这浪费时间,不如去和灭长老商量商量,如何能抓出真凶。” 提到斐芷嫣的死,斐辞立即又红了眼,丧心病狂起来,提剑就要与书逸拼命,“就是因为芷嫣说她亲眼看到是逸王妃杀了兰若安,所以才会被灭口。” 书逸带着好笑的表情,望了望斐辞,“如果想灭口,昨日在荒山上她碰见本王的时候,本王就已经灭口了,昨夜更不会将她带回无心居,让你今日有借口上无心居滋事。斐芷嫣之死,本王虽有保护不力之责,王妃却绝非杀人凶手!” 斐辞还想再言,却被月行云死死拉住,“斐小姐尸骨未寒,还是先入土为安的好,此事疑点重重,还不可轻下论断,待月某亲自查一查,定当给斐长老一个交代。” 第498章 月无双 “如若查实,确为逸王府所为,月阁主该当如何?”斐辞不看书逸,只盯着拦在他身前的月行云。 月行云的手被斐辞握得炙热,他深知此事棘手,若真是画心所为,书逸执意包庇,又岂是他能问罪的? 见月行云迟疑,斐辞头一次与月行云提及私情,“月阁主可还曾记当年的无双姑姑?当年阁主病重,为求神药救阁主一命,她不惜废了一身无双的修行下嫁至斐家,因身染铜臭,不忍侮了月氏清名,此后她隐姓埋名二十年,断了与月氏的所有关联。如今她下落不明,生死莫测,落得个夫亡女丧的凄零下场,月阁主难道连一个公道都不敢为她讨吗?” 人群里但凡有点年纪的,谁没听说过月家的月无双,论辈分,月无双是月行云的姑姑。 在月行云父辈一代中,月无双排行最小,却资质最高,练的是月家最精妙的玉女剑。 月无双曾凭一手举世无双的玉女剑法蝉联月神榜首十余年,是无双阁上一任护法,比之天纵奇才沧傲月不遑多让,而代价则是要断情绝爱,终身不嫁。 二十年前,突然传来月无双病逝消息,谁能想到她竟成了斐家那个深入简出低调非凡的斐夫人。 月行云被斐辞逼到这份上,连陈年旧事都扯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于情于理,他都只好先应承了斐辞,“一旦查出真凶,无论是谁,月某定当竭力还斐家一个公道。” 斐辞眸中闪出行尸走肉般的眼神,语气和他的眼神一样生硬,“好,那我便等月阁主还我一个公道。” 斐辞虽已暂且妥协,却依旧与书逸保持着剑拔弩张的架势。月行云怕再生变故,立即拉着斐辞对着书逸做了一揖,告辞而去。 众人见向来人冷话少的逸王爷,今日为了王妃的清白,竟耐着性子说了这么多话,有条有理,恩威并施。纷纷感叹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因不涉己身,无关痛痒,也不辨孰是孰非,权当看了场热闹,也散了。 书逸吩咐轩辕末将朱纱的尸体抬去上月府,亦不再多言,转身回房,在画心身侧和衣躺下。 画心睡得正熟,难得有片刻宁静祥和,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和她了,他却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朱砂之死他虽然相信了画心,可斐芷嫣和兰若安的死,他还心存着疑惑。 画心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垂暮,他已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她四个时辰。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画心理所当然地将书逸对她的端详归纳为不怀好意。 书逸笑的一脸好脾气,“在想夫人什么时候替为夫生个儿子。” 画心,“……” 这句话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他若禽兽起来,她也拿他没办法。 用他的话说,那是上了榻必须样样听他的,下了榻他便样样都听她的。 有了这样的认知,画心麻溜地穿好小衫,冲他努努嘴,“命里有时终须有,急不得,急不得。” 然后,她就看他一个翻身,整个人向她扑了过来,她十分无措地被他扑倒在榻,刚系好的小衫被他灵巧的指尖轻轻一挑,全解开了。 “呆……呆子……该用膳了。”画心虽然嘴里抗拒着,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拥紧了呼吸渐促的他,好似拥住他们最后的最好的时光。 他如瀑的青丝垂下来,眼前的天光暗了,窗外的风声静了,只有大红的锦帐摇啊摇…… 情到深处时,画心突然不解风情地问了一句,“喂,斐芷嫣接回来了没有?” 书逸顿了顿,趴着她身上俯瞰着她,见瞒不过去,便直接道,“死了。” 第499章 密会青音 画心被书逸折腾的有些体乏,缓缓动了动身子,靠在他怀里细细喘息了一会,才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惜了一个妙人……” 她平静的反应倒是出乎书逸的意料,仿佛早已遇见到了斐芷嫣的死亡。 清明的月光洒进来,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风吹过来,吹得他心头的怀疑翻起细碎的波浪。 半晌他才温声道,“起来用膳吧。” 画心窝在他怀里动了动,又闭上了眼,“不想吃了。” 书逸蓦然又想起草木葳蕤的荒山里那口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锅,锅里被食尽血肉的森森白骨…… 他按住激如擂鼓的心跳,垂首问她,“是不是本王准备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 画心不以为意道,“总吃那些东西,是有些腻了。我以前都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书逸的心像被什么忽然攥紧了一般,不食五谷,那食什么呢? 她食神仙雨露,他却想成了人肉白骨,只觉得喉头梗塞,一阵窒息,好半晌才问出,“那你想吃什么?本王去准备。” “我想吃的,你准备不来。”画心翻了个身,依旧没察觉出书逸的异样,忽然想到自己讹来的那些银子,立即心生一计,“可能是我身子不舒服,才没胃口,你去将青音叫来,替我看看。” 书逸披衣起身,反剪着手在榻前立着,估摸着站了好一会,才说,“好。” 青音来的很快,不过两盏茶的功夫,画心有话要问她,便故意支应开书逸,“音儿替我瞧过之后,我觉着好多了,你去做几个小菜端来,我有些饿,想吃你亲手做的。” 书逸盯了她半晌,什么也没问,转身掩了门。 室内静得诡异,青音试探着问,“王妃将王爷支开,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音儿?” “你师父……”画心本想问和光同尘如何了,可一想起君隐所言,不由又愤懑起净无尘的不安好心,话到了嘴边又改口道,“你师父有没有来信?信里有没有说青城如何了?” 青音看出画心挂念和光同尘,只是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事,只小心翼翼地回着画心的话,“师父来过两封信,信里不过是问王妃是否安好,并未说青城的情况。” 画心低头若有所思,青音几番欲言又止,犹豫了许久才“噗通”一声跪在画心脚下,“师父来信虽寥寥数语,却能看出对王妃十分挂怀,音儿推测青城定然不如何好,否则来的不该是信,而是师父本人,一定是青城依旧水深火热,才叫师父脱不开身。” 画心点点头,净无尘虽可恨,然而青城的城民无辜,何况他们这些苦都是为君逸所受,哪怕是为君逸行善积德,她对此事也不能袖手旁观。 “好了,你先回去吧,青城的事本座会想办法。不管何时,不管发生何事,你师父若是再问起本座,你皆回一切安好便可。” 得了画心的应承,青音稍稍安了心,临走前又多言了一句,“王妃自己保重,这两日外面的流言可不太好听,王妃千万别往心里去。” 画心皱了皱眉,问,“外面说什么?” 第500章 夜回画情谷 青音方要答话,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书逸端着饭菜走进来,目光冷冷掠过青音,吓得她立即又将话咽了回去。 画心见书逸面色不善,知他素来不喜青音,立即挥手道,“你说的方子本座记下了,若是还不好,再叫你过来,你先退下吧。” 青音应了一声便恭身退了出去。 书逸将托盘搁在榻边的花几上,又给画心身后垫了两个软枕,让她坐得更舒服些。 他一边替她布菜一边冷不丁道,“你想知道和光同尘的事怎么不直接问本王,本王知道的可比那丫头多得多。” 果然……又醋上了! 画心知道他不好糊弄,便索性沉默着埋头吃饭。 书逸默了片刻,又道,“他们之间来往的信件都被本王扣了,只捡了最无关紧要的两封给青音送了去。” 画心,“……”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扣了别人的信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主动提和光同尘,挖了坑给她,她偏不跳,也不接他的话。 微微笑了笑,抬起眼,画心用下巴指了指那盘虾,“呶,我要吃那个,你给我全剥了。” 书逸样样都顺着她,只是一只一只剥的极慢,似在思考什么,又似在拖延时间。 他多希望,这一夜外面的杀戮持续而来,而她一直在他身边未离开。 磨磨蹭蹭,一顿饭生生吃了两个时辰,书逸吩咐卿九影将残羹剩炙收拾了,自己寸步不离地跟着画心。 画心推说乏了,书逸脸上笑意不减,情绪却低落了几分,依着她熄了灯早早歇下了。 凰羽的龙魂不灭,青城的大雪不歇,地里依旧很难种出粮食来,画心惦记着青城的雪灾,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思量着钱财囤的差不多了,怕夜长梦多,更怕青城的人多受一日苦难,待书逸睡熟后,她便悄悄起了身,趁着夜色出了无心居,径直往城外而去。 画心一起身,看似熟睡的书逸便睁开了眸,他故意慢了一瞬,才偷偷跟了出去。 画心火急火燎地回画情谷,必要经过城外的十里荒山。夜里,荒山起了雾障,层层叠叠遮人目。 画心知道书逸跟在身后,暗喜是个甩掉他的好机会,故意往云雾深处绕去。 她突然回画情谷,倒是惊了玄隐一跳。 玄隐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神女这时回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皓月当空,月色正好。 借着月光,画心抬头扫视了画情谷一圈,撩起衣摆寻了一块山石坐下,“我吩咐你养的小妖们,养的如何了?” 玄隐心中有些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回道,“还未十分成器,倒也能用。” “嗯,养妖千日,用妖一时,这番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了。”画心点着头,一脸沉重之色,“今夜你便带着五谷妖,以及各种能食的花妖树妖,去青城住一段时日,设法护住那里的一草一木,本座要让青城在大雪纷飞里也能五谷丰登百花齐放。” 画心说的慷慨激昂,玄隐似有些为难,由来直言不讳的她,竟也吞吞吐吐起来,“这可是……逆天之道,青城命中该有此劫,神女不可插手凡尘事。” 第501章 佛前灯魄 画心抬眼望天,冷冷笑道,“世人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连救人性命也算是有违天道,本座倒是真不知这天道为何了!” “前世因,今生果,前生孽,今世偿。人世轮回,善恶有报,这是凡界的规则,破不得。”玄隐娓娓劝道,吐字慢条斯理,颇有几分净无尘的做派。 “你跟着净无尘念过几年经,倒把自己念魔怔了,大道理一套一套,张口就来,到头来还不是既渡不了本座,也救不了苍生疾苦。” 画心抱着膝盖往身后的大青石上一靠,皑皑的月光铺成如水,细细风吟,是久违的清净。 提及红莲业佛净无尘,玄隐不由静默了下去。 画心皱着眉望住她,望了好一会,才说,“净无尘转世之身便在青城,你不想去帮帮他么?” 玄隐婉拒道,“圣佛乃是历劫,玄隐若是插手,劫数不够,难成正果反倒害了圣佛。” “你就不怕这劫他过不去?”画心见玄隐和那净无尘一样,什么时候都一板一眼,情不乱于心,不由微恼,“再者说,要真是他的劫,你想挡也挡不了,本座上次回来,他好似伤的极重,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玄隐面色微动,却依旧坚持道,“圣佛让玄隐照看神女,玄隐不敢擅离职守。”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圣佛,只有一个持戒不全的俗和尚。”画心眯眼一笑,挥手取来一把小巧的云水镜。 玄隐自然认得那是君隐上神送画心的玩物,虽不能像观尘镜那般看到过去未来,却能看到千万里外时下正发生的事。 只见画心抬指一划,镜子里映出一张眉目清俊的脸,依稀还是当年圣佛模样,只是醉的酣畅,红梅树下雪里卧,脚边滚着数十空酒坛。 瞧着这样的光景,不止玄隐,就连画心的手都止不住一颤,云水镜坠地,碎成一地星河。 “真是个不经用的东西。”画心踢了踢碎镜片,碎片就好似扎在她心口一般难受,“怎么就将自己糟践成了这样。” 玄隐俯身默默捡着一地的碎片,指尖轻轻抚过,无比虔诚,好似那镜中还残存着和光同尘的幻影。 画心朝她望了望,皱眉道,“你是他座前灯魄,本该随着他历劫历难,如今他心蒙俗尘,前途昏暗,你不去替他照路,反倒留在本座身边不仆不主。” 玄隐迟疑了一瞬,回道,“圣佛的路小仙可以照,可青城的人,小仙不能救。” “真……真是迂腐,你们佛祖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画心被她气的直跳,“再说,本座又没让你去救……” 玄隐不为所动地打断她,“神女您去救也不行。” “我……”画心干瞪了瞪眼,一脚将玄隐刚拼凑起来的云水镜踢飞,“天……天道不可逆,天机不可泄,天命不可违……若不是因为这一大堆天规天条,本座堂堂一个六界之主,犯得着来找你么!” 玄隐面无表情地看向画心,耿直得让画心心塞,“这事您找小仙也没用。” 第502章 凡界手段 见玄隐推三阻四,画心不由脸色稍变,好半晌才缓过气来,“万年前的那场月神山之战你还记得吗?” 玄隐俯身拼着云水镜的手一滞,无数鲜血淋漓的场景逼得她眼眶一酸,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吧嗒吧嗒落在镜面上。 见画心盯着她,她慌忙抬袖拭去。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一战九龙神君君逸屠天屠地,与红莲业佛净无尘落得个两败俱伤。 “经那一劫,本座虽心有不服,却也懂什么叫天命难违。本座来找你,不是让你逆天而行,既然是人间的事,我们就用人间的手段解决。” 玄隐在画情谷这好似羊脂玉雕刻成的玲珑世界里住久了,比画心还不识人间烟火,自然不明白画心说的人间手段。 画心知她不懂,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出来,递给她,“这些,就是人间的手段。” 玄隐看着那不厚不薄的一叠纸,不由困惑,“这些……能救人?” “在凡界,有钱就饿不死人。”画心将银票塞进玄隐手里,“你将这些换成粮食,带去青城,设法交给和光同尘,也就是净无尘,他恢复了一些记忆,应该认得你,你只说是你为他做的,不必提及本座。” 玄隐依旧存着疑虑,“可小仙不懂人间那些……” 画心打断她,“不懂本座可以教你,只是这事非你去做不可。” “为何非小仙不可?这钱财来自凡间,用自凡间,再找个凡人去做不是更好?” 画心叹息道,“九龙魂散在人间,君隐卜出龙魂皆在城,为了防止九龙魂离了城,本座下了封城令,除了你谁也没法将那么多粮食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去青城。” 当然,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才是重点。 她没说,她怕大张旗鼓地做这事,被书逸知道从中阻挠,这也是她为何非要费尽心思讹斐家的钱却不肯用他的。 想了想,她又叮嘱道,“你也别大张旗鼓去买粮,容易露了痕迹,直接去偷,偷完留下银票就可。” 玄隐,“……”佛前修心养性数十万年,现在要去……做偷? 画心瞧出她面露难色,宽慰她道,“你这是为了救人,是积善行德的大好事,净无尘知道也不会责备你的。” 玄隐非常耿直地不为所动。 画心又循循善诱,“你说杀人也不对是吧?可佛祖也杀人,这要看杀的是谁。偷也是同样的道理,它不完全是错。再说,你的佛祖净无尘他也不是没偷过,他可是最大的偷……” 玄隐忍不住打断她,“圣佛他偷过什么?” “偷了万千少女心啊。”画心一双晶亮漆黑的眸里满是戏虐的笑意,直瞧得玄隐微微红了耳根。 她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四周响起了一阵切切的笑声,笑声里透着一股促狭,正是院子里的小妖们,日日听她圣佛长圣佛短的念叨,谁不知道她心中的那点心思。 玄隐的脸更是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画心瞧着有意思,轻笑道,“都出来吧,本座难得回来一趟,你们都不知道出来迎接迎接。” 第503章 调仙谴妖 画心话音一落,四周的灵芝仙草立即都化成了人形,殷勤地争先恐后地给画心递着果子。 画心难得好脾气地一一笑纳了,用衣袍兜着,津津有味地细细打量。 “你,你,还有你……”画心一连串点了数十小妖出列,开始遣兵调将,“本座的园子,你们也住的够久了,如今本座在人间饱尝百苦,你们一个个反倒还留在这里享福,不觉得心怀愧疚吗?” 小妖们立即哆哆嗦嗦跪了一地,连连请罪。 画心唇角笑意更深,“既然知罪,即日起,本座便将你们发配到凡界的青城去,那里是苦寒之地,终年飘雪,你们谁能熬过苦寒,落地生根,存活下来,本座赐仙根封仙爵,决不食言。” 这番恩威并施对小妖们来说显然很受用,仙根仙爵那是修行千千万万年都未必能求得的,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争先恐后地争着想去。 画心瞧着自告奋勇的不少,开心得笑个不停,可她着实也是要挑一挑的,太不合时宜的,比如桃李杏梨这些人间常见的,若是在大雪里都能开花结果,那可是乱了人间四季的纲常。 最后选中的大都是人间并不多见却也并不十分贵重的寻常草木,花能结果,食能果腹。 “你们以后便跟着隐仙姑,听她调遣,切记,要做个好妖,以守民护民为己任,万不可伤民作乱,本座赏罚分明,以三年为期,你们谁能让自己这一类的草木在青城生得最繁茂,提供的果实最多,本座给的赏赐便越丰厚。” 被选中的小妖们不知青城的状况,连连点头,皆卯足了劲要彼此争个高下。 画心眉梢眼角都藏着笑意,挥了挥手,让它们先散了。 玄隐此时倒是明白了画心的用心良苦,毕竟带去的粮食只能解燃眉之急,若做长远计,还是要让那不毛之地上生出不畏苦寒的植物来。 而这些草木本就该生在人间的,它们自人间来,受了画情谷的灵气,生命力自然要旺盛些,如今再到人间去,便也不算神仙插手凡尘事。 而这事,还真是非得她去做不可,除了她还有谁能比她对这些朝夕相处的一草一木更熟悉呢? “玄隐。”画心敛了笑意,蓦然叫了她一声,“到时候谁受不住,你便设法送回画情谷来,总之别伤了性命。” 一句细致入微的叮嘱让玄隐心头感慨万千,如果说这样心善的画心是杀人魔头,谁相信呢?可当年偏偏那么多人信了,才有了六界围攻,才有了月神山之战。 “当年,其实圣佛一直是站在神女这边的,自然,他也站在苍生那边,所以,无论神君选择苍生还是你,圣佛与神君一战皆不可免……” 玄隐以为净无尘当年与君逸一战让画心对他生了什么误会,忍不住替他解释着。 画心听的有些心不在焉,想起先前铜镜里看到的和光同尘,心烦意乱地打断道,“事过境迁,不提也罢,你且将此事好好办妥,本座是偷偷出来的,该回去了。” 第504章 亲眼目睹 那厢书逸追着画心一路追到荒山处,层层叠叠地浓雾里恰又起了一层妖障,十里的荒山竟似遥遥绵延了数百里,绕不过,走不出。 他眼睁睁见着画心走进荒山,消失在天地交接处蓬松柔软的白云横卧里,紧紧追了两步,却转眼便追丢了她。 这样的浓雾,画心挑着玄隐灯自然好过,书逸却似如入迷阵,晕头转向得有些狼狈。 忽然不远处幽幽一灯火飘来,书逸心中一喜,只当是画心,也不顾自己是在偷偷跟踪她了,立即迎了上去。 谁知看着近,其实隔了好几座山头,一路上,书逸瞧尽了光怪陆离的景象,一团又一团的黑气,干枯的花木,累累的白骨。 最后他停在一个巨大的法阵外,法阵内驾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锅内新煮了一个美人,篝火旁,蓬莱花深处,盈盈立着一绝代佳人。 赤红的绣鞋,绯色的衣裙,面目与火光交织在一起看不甚清晰,可书逸怎么认不得? 那不是“画心”又是谁?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一股气血直往上涌,他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亲眼目睹“画心”吞噬美人的场景,令书逸毕生难忘,他惊得连连后退了三步,脚下一个踩空,摔倒在一棵枯木旁。 扶着枯木,书逸捂着心口一阵搜肠刮胃地干呕。虽然已在意料之中,可亲眼所见,还是太过惊悚骇人。 脑中一时闪过许多与画心相关的画面,想起她说过的话,想起她说她来自一个暗无天日遍地鲜血白骨之地,想起她在漓水之滨时的魔化,想起她说她也是妖魔问他要不要杀…… 她……到底是谁? “公子。”身后突然有人唤他。 书逸循声回头一看,竟是桃心儿,他皱了皱眉,问,“你怎么在这?” 桃心儿笑了笑,上前欲扶书逸,“公子为什么在这,奴婢就为什么在这。” 书逸顿时会意,他追着画心而来,而桃心儿显然是追着他而来。 若是在平时,依着书逸的心性,他定是对桃心儿没好脸色,更别说是准她近身。可经此一吓,反倒让他对桃心儿的敌意减轻了些许,二人的关系不知不觉中缓和了。 桃心儿扶着书逸躲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书逸没有拒绝,因为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画心”,如果“画心”吃完人一回头看见他,二人要如何相处? 桃心儿屈膝半跪在书逸身侧,笑意温婉,“公子可还好?” “本王没事,歇一歇就好。”书逸勉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声音却依旧带着微微地颤栗,他似怕桃心儿再追问下去,头一次主动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要追来?” “奴婢想在嫁出无心居之前,来了却公子的一桩心病。”桃心儿朝着书逸费力扯出一个笑,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哭腔,以及掩不住的痴心与深情,“公子一直以来,不是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么?奴婢要在离开以前,将一切都告知公子。” 书逸垂下眼,他怕在此时提及画心,默了一瞬,努力平复了心绪,才扯出一抹极牵强的笑意,“本王并没有什么心病。” 第505章 无心插柳 书逸打定了主意,关于画心的事,他不问不听。可桃心儿居然问他,“公子难道不想救救她么?” 书逸震惊地抬起眼。 桃心儿神色平静,微微弯起唇角,“公子不了解她怎么救她呢?难道要看她一直这样错下去吗?” 书逸被她说的心动,咳了咳,冷声道,“你从实道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桃心儿不应反问,“公子想先知道什么?” “她是谁?” “她是魔,以血为生,吞魂噬魄的魔。”桃心儿轻描淡写地给画心下了定论。 书逸的指尖一阵抽搐,良久又问,“她和本王是什么关系?” “一厢情愿的关系。”桃心儿见书逸面露痛苦之色,显然是信了她的话,继续颠倒黑白道,“公子曾救过她的命,自此她对公子一见倾心,可终归正邪有别,殊途,公子并无意于她,而她因此妒忌成狂,吃了许多爱慕公子的女子,最后与公子反目成仇,落了个刀剑相向一死一伤的下场。” 过了很久,书逸才抬起头,仿佛是刚听到桃心儿的话,“可是本王觉得……本王是真心喜欢她的,刻在骨血里,生死不灭的喜欢……” 那一脸痴汉的表情,简直痴到有失体统。叫桃心儿见了,愈发耿耿于怀。 她立即表情严肃起来,“公子可记得人间史传上所记载的月神山之战?那一场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便是她,那时她嗜杀成性,公子作为众神之首,率领六界围剿她,却不想,她竟与红莲业佛勾搭在一起,也就是而今青城的和光同尘,他们联手伤了公子。如今不知何故,她竟又回来纠缠公子……” “和光同尘是红莲业佛?”书逸诧异,那和尚不是说他是君逸吗? “是,奴婢曾与他有数面之缘,不会认错的。他能驱使红莲业火便是最好的凭证。” “他是红莲业佛,那本王是谁……”书逸心立即乱成一团麻。 “公子本是九龙神君君逸,九天的战神,君神一族嫡传之子……” 书逸急急打断她,“那君隐是谁?” “君隐上神便是常来看公子的君陌,君陌乃是化名,上神与公子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书逸再次打断她,“本王有兄弟几人?” 桃心儿愣了一下,才回道,“两人。”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君神一族,自大战以后,便只剩下公子与君隐上神二人……” 后面桃心儿还说了什么,书逸没听到,他心口怦怦直跳,已经完全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可自拔。 从桃心儿的话里来看,他才是君逸,他只能是君逸!和光同尘与君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再一细想,从头到尾。和光同尘所谓君逸的身份,不过是他自称罢了,而自己因为失忆的缘故,便信了那和尚。 那和尚既是红莲业佛,又怎可能还是君逸呢? 想来红莲业佛与他及画心早已相识,知道他以前的一些事并不足为奇,再以此冒充他也并非难事。 所以……很有可能是那和尚见他失忆故意欺骗他,想让他错以为画心爱的根本不是他,让他知难而退。 他一直想不明白,若和光同尘真是君逸,怎么可能不告诉画心,不与她相认?还将她拱手相让给他? 如今恍然顿悟……和光同尘根本就不是君逸,而画心也知道他是红莲业佛,所以他骗不了画心,便只能来骗自己…… 第506章 本王心里有她,胜过天下 越想书逸越觉得顺理成章,仿佛这才是真相。 拨开云雾见月明般,认定自己便是君逸的欣喜若狂立即淹没了其他繁杂的情绪。 他立即忘了对画心是吃人妖魔的痛心疾首,也忽略了和光同尘欺瞒算计他的愤怒,突然朝着桃心儿开怀一笑,“你今日还真是治好了本王的一块心病。” 桃心儿不知书逸忽然而喜……喜的是什么,瞧着他缓缓笑开的眼,眼角微扬,在昏暗的夜色里魅惑异常。 明明很清凉的夜,桃心儿莫名就热了起来,脸也红了起来,心也躁了起来…… 心情大好的书逸,一扫此前的颓然之姿,正了正身子继续盘问,“那王妃与红莲业佛是什么关系?” 桃心儿咽了咽口水,张口就胡诌,“暧昧不明的关系。” 书逸屈膝坐着,手指“吧嗒吧嗒”敲着山石,眯着凤眼,若有所思。 桃心儿琢磨不透他的意思,不敢多言,身体却好似更热了,像似被架在篝火上烤一般,烫,烫的吓人。 就在她心猿意马时,书逸蓦然又问了一句,“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她似乎很不待见你。” 桃心儿立即又发挥起她颠倒黑白的本事,“奴婢本是她身边的侍女,得知她对公子心怀不轨时,背叛了她,因此被她记恨上了。” “所以……”书逸弯了弯唇角,“你也是魔?” 桃心儿惊得浑身一,连连摆手,“奴婢不是,奴婢是被她抓过去的……” “那你是什么?”书逸盯着她,眉头越挑越高。 没有事先编好,桃心儿的眉头立即纠结起来,最后她想了个说辞敷衍道,“奴婢是君隐上神亲自送到公子身边的,公子就算信不过奴婢,还信不过君隐上神么?这些年,奴婢桩桩件件,哪样不是先替公子想着。” 书逸细一思量,桃心儿之于他确实是样样周全,无半点挑剔之处。 可他总觉得桃心儿的话里怪怪的,他以前会不喜欢画心吗?不喜欢她为什么还会在失忆以后还能画出她的模样呢? 于是他又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你说本王以前……不喜欢她?” 桃心儿想也没想,“不喜欢。” 随后又加了一句,“公子贵为九龙神君,怎么会喜欢一个吃人的妖怪呢。” 这是她心里腹诽了千万年的话,今日终于吐露了出来。 书逸的眼神透着几分困惑,独自沉思了半晌,自言自语道,“本王竟会率领六界围剿她?那她岂不是该恨惨了本王……” 如此一想,书逸竟止不住又慌乱起来,他无法想象自己与她拔剑相向的场面,再一想起她心口久治不愈的剑伤,他几乎要立即跳起来扇自己几巴掌,他怎么会下得去手伤她呢? 桃心儿见他面色松动,立即煽风点火,“所以奴婢一见她回来,便猜到她要对公子不利,可公子不知中了她什么邪,竟然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书逸摇着头打断她,“不是中了什么邪,而是死过一次才敢承认自己的心,本王心里有她,胜过天下。” 第507章 无可救药 “可她如今心里没有公子,公子还要自欺欺人吗?” 桃心儿一挑拨,书逸又陷入了沉思,从洞房的推三阻四来看,画心那女人似乎确实不像她口中所说那么喜欢他。再看和光同尘中了春药她恨不能献身的模样…… 心口像是被捅了一万把刀一样疼痛起来。好不容易确认了自己是君逸,又发现其实那女人喜欢的好像是红莲业佛…… 这感觉就好似从一个深渊跌入另一个更深的深渊,让他越发觉得前途渺茫,暗无天日。 “王爷如今知道了真相,该做个决断了,降妖除魔为民除害不失为功德一件。” 桃心儿冰冷的声音将书逸从沉思里惊醒,他面色平静,淡淡吐出两个字,“晚了。” 桃心儿急道,“怎么会晚呢?只要公子下定决心,就不晚。” 书逸冷冷盯着她,气氛瞬时凝滞起来,半晌,他幽幽叹道,“昨日她说要替本王生儿子,本王好像真的心动了。” 桃心儿,“……”奴婢也想替您生儿子,这天下想给您生儿子的一茬又一茬,六界之内,有一半都想给您生儿子,剩下一半是生不了的。 书逸垂眸,忍着眼皮的跳跃。好吧……他承认,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借口,她愿意给他生儿子,至少说明现在他在她心里已经有了立足之地了吧? 一见书逸的痴汉脸,桃心儿的面部表情就有些僵硬。 刺眼,十分刺眼! “咳”干咳了一声,桃心儿故意又问,“那现在她正在吃人,公子怎么看?” 这一下确实又戳到了书逸的痛处,他可以不介意画心多杀几个人,怎么杀都成,可……吃人这么倒胃口的事,让洁癖相当严重的他一想起来,隔夜的饭都想吐出来。 果然,他黑了一张俊脸,显得十分苦愁,“王妃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桃心儿冷笑,“她哪有什么难言之隐,只不过是丧心病狂。” 书逸面色紫黑,“既然是病,有没有法子治?” 桃心儿忍不住挤兑,“您瞧,她这病连妙手回春的红莲业佛都治不了,所以……是绝症。” 书逸拧眉思索了一会,“那本王要改改律法了,还要建个大大的王府,以后犯了死罪的人,都不必处置了,直接送到王府来……” 桃心儿很无语,真的很无语。无语到嘴巴张张合合无数次,硬是蹦不出一个字来。 他还真是爱她爱到骨子里去了啊,就连她要吃人,他都设法替她张罗起来,生了一颗痴心,却对别人绝情冷血。 这让桃心儿觉得自己演了一晚上的戏,唱了一晚上的剧本,颠倒了一晚上的黑白,不过是闹了一场笑话罢了。 她以前以为君逸爱慕画心不过是因为神女身份尊贵,与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经此一夜,她反倒看清楚了,无论画心是黑是白,是正是邪,是身高高贵还是出身卑微,他都视若举世无双的珍宝。 书逸没注意桃心儿僵硬的表情,思忖着,自顾自道,“你若实在不愿嫁云奕长老,那便不嫁吧。” 第508章 计中计 “公子说的可是真的?”桃心儿大喜,如或赦令,还当书逸念及旧情舍不得将她嫁出去。 书逸点点头,“王妃的事只有你知我知,本王的王府建成后,那些犯了死刑的囚犯便交由你看管,王妃若有需要,你便偷偷给她送过去。” 桃心儿,“……”被兜头而下的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愣在那里,久久无言以对。 临了,书逸又补充了一句,“这些年你对本王的忠心本王都看在眼里,这事交由别人去做,本王不放心,只能是你。” 原本是褒奖肯定信任的话,却一瞬间让桃心儿心中生出了愤懑和不甘出来,她觉得她一颗心已经被践踏得拼都拼不起来。 她问,“公子,这些年,奴婢在公子心中到底算什么?” 闻言,书逸看了看她。 那眼神好似很惊诧她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一直都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侍婢。 这有什么问题吗? 从来不敢将对书逸的怨怼溢于言表的桃心儿,忽然冷笑道,“奴婢对公子而言一直是可有可无,看着碍眼了就嫁出去,还有点作用就留下来,是吗?” “你还要如何?本王用人向来是权衡利弊。”书逸反问,理直气壮。 桃心儿颓然跌坐在地,她明白了,因为他一点点的感情都不曾给过她,所以看她从来用眼不用心,只有权衡利弊,毫无真情实意。 她自嘲地笑了笑,“好,真是好,奴婢该庆幸遇到了云奕,婚期不变,届时还望公子赏脸。” 书逸淡淡笑着,不急不慢吐出两个字,“晚了。” 桃心儿一愣,又听书逸道,“王妃的魔症一日不解,你便得伺候她一日。” 望着书逸脸上奇怪的笑意,以及那一汪深不可测的眸子,桃心儿一时拿捏不准他的心思,说实话,她着实不想嫁云奕,这女人要真成了泼出去的水,那可真就收不回来了,她连跟画心斗的资本都没有了。 可……让她去伺候画心,那简直跟送命没什么区别! 不被打死,也得被气死。 就好比现在,她感觉就要被气死了。 真不懂画心那女人有什么好,竟值得他这样倾心相护! 咬了咬唇,桃心儿不情不愿道,“其实……要治这魔症,也不是真的没办法……” 虚与委蛇这么久,书逸等的就是桃心儿这句,“怎么治?” “公子可见过她有一盏血纱莲焰的灯?” 书逸点点头,桃心儿又道,“那是玄隐灯,吞魂噬魄的邪物,原本是红莲业佛的座前莲灯,因魔性难除,悟不成佛,后来画心见了喜欢,便讨了去,她没有净无尘的佛法无边,镇不住玄隐灯的魔性,久而久之就被它迷惑了心神……” 书逸想起画心在漓水之滨确实用过玄隐灯,那灯确实吞着一团又一团的黑气,难道真的是因为那灯……迷惑了画心,才导致她现在控制不住魔性出来食人? 他拧眉沉吟着,“是不是只要拿走了那盏玄隐灯,王妃便可无恙?” “是,不过……”桃心儿顿了顿,抬眼看了看书逸,知道她现在若是开口讨要玄隐灯,书逸必然起疑,立即将他信任的君隐搬了出来,“您还要将那邪灯交给君隐上神,锁进九重天的镇魔塔,镇一镇魔性,否则那灯在王妃身体里住久了,即便取出来了,怕是还会影响王妃的神志。” 书逸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本王知道了,此事你务必保密,若是走露了半点风声,本王唯你是问。” “……”桃心儿似被一口气噎住了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书逸知道了想知道的,不再搭理她,掸了掸衣袍,出了山洞,直奔荒山上架着的那口大锅而去。 第509章 来,吃个果子! 荒山的浓雾子时起,寅时散,书逸到了大锅前,也没瞧清是是谁家姑娘,照旧剜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珠子,也不做停留,转身便回了无心居。 那厢画心要走时,玄隐应声送了一送,画心放心不下,一路缓行,又交代了些细枝末节,不由又耽搁了一番,真正动身时天色已经微微泛了白。 自从见了君隐后,因为救不了清戈,救不了青城,她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另辟蹊径,了却了一桩心事,也算是心情舒畅。 心情一舒畅,走路都带风。 画心抱着一兜果子从老远的画情谷回到无心居,腾云驾雾也不过只用了三四盏茶的功夫。 方从云头下来,画心就见书逸正立在无心居门前,面朝西负手而立,衣袂被风翻成一波又一波海浪,脸色晦暗难明,只是静静望着踏云归来的她。 这呆子一定生气了吧? 大半夜知道媳妇跑了,一路追出去,偏偏还追丢了,这面子往哪搁呀? 怎么能……不生气呢? 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他一定要盘问她去哪里去干什么了,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半夜出去是想办法接济青城,肯定又是铺天盖地三千飞醋如瀑。 原本她是想好说辞的,可书逸看起来着实生气得很,一张羊脂白般的脸都快气成翡翠绿了,身上披了一层湿露,可见昨夜一宿没睡,专门在这等着她呢。 所以她一吓,把想好的说辞给忘了。 心虚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见书逸盯着她毫无反应,画心鬼使神差般将兜里的果子抓了一把,殷勤地给书逸捧过去,扯出一丝讨好的笑,“我……我出去找点野味吃。” 书逸接过那一捧五彩斑斓稀奇古怪得让他叫不出来名的果子,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轻轻咬了口果子,明明甜的很,他却觉得直苦到心里去。 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酸楚,他冷冷开口,“你去城外荒山了?” 画心楞了一下,不知道荒山已经连着被吃了三个人的她还美滋滋地认为这是个美好的误会,猛地点了点头,“嗯,那里的野味香。” 书逸又咬了口果肉慢慢嚼着,沉默了一会,捏着手中的野果问,“就这些野味吗?是不是还吃肉了?本王闻着你身上有肉香。” 有肉香? 画心抓起自己的衣服左闻闻又嗅嗅,刚想反驳书逸,忽然觉着自己采几个果子采了一夜比较难糊弄他,于是把身上有肉香又当成了另一个美好的误会,顺着他的话笑道,“馋了,没忍住烤了只兔子,没想到竟被你闻出来了。” 她以为她这么说,书逸会欣慰些。 可她却发现他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冷漠,越来越疏离,越来越叫她捉摸不透。 那眼神里还透着一股失望透顶,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难道他发现她撒谎了? 果然,片刻后,她就听见他用淬了冰的声音问,“烤的真是兔子?” 画心一阵懊恼,那什么身上有肉香……果然是他挖的坑! 这个腹黑鬼! 第510章 横来飞醋 画心在心里吐槽了又吐糟,面上尴尬地挤出一抹笑,“不是,不是兔子……” 书逸沉声打断她,“那你吃的是什么?” “……”猜不到书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怕说多错多,她不敢再胡编乱造,抖机灵回道,“你闻到的是什么肉香我就吃的什么啊。” 这回该没问题了吧? 画心正为自己聪明机智沾沾自喜,听到书逸嘴里冷不丁蹦出两个字,“人肉。” “……!?!”这是什么套路?这话要怎么接? 画心愣了愣,抬眼瞅了瞅书逸那张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脸,他这是……认真的? 人肉? 她身上有人肉味? 难道……是怀疑她出去偷汉子了? 画心压根就没往吃人上想,她想起今夜确实有男妖近过她身,难道连这个书逸都能闻出来? 她难以置信地又抓起衣襟嗅了又嗅,一边嗅一边在怀疑书逸是不是长了一只狗鼻子。 书逸看着小动作不断的画心,神色漠然,“嫁给本王以前,你是不是不食人间五谷,喜欢饮血食肉,吞魂噬魄?” 闻言,画心如遭雷击般,浑身一个激灵,吓得手上兜着的果子落了一地,她无措的将沾满晨露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揪着衣角问他,唇齿几番开合,才吐出一句话,“你……都想起来了?” 她这样的反应无疑让书逸剩下的半截心也跟着凉透了,这说明桃心儿说的都是真的,她果然的是吃人的妖怪! 揉了揉额角,书逸突然不知道话该怎么问下去。问清楚了又如何?骂不得,打不得,不过是给自己添堵。 画心还在紧张地搓着衣角,想着怎么和他解释以前的黑历史,却见他奇迹般笑了,虽笑的极淡,却很温善。 随后,他屈尊降贵俯下身来,将她洒落的野果一颗颗捡起来,声音也变得淡淡的,“没有,本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原来只是做了个梦……画心拍着胸口松了口气,一股无名火蹭蹭蹭就蹿了上来。 她黑着脸蹲在书逸面前,一脚将野果踩烂,冷哼一声,“你耍我,不给你吃。” 书逸不以为意地继续捡别的果子,“你那个玄隐灯能不能给本王瞧瞧?” 画心想也不想,拒绝的十分爽快,“不能。” “本王想起来一件事,好像那盏灯原本应该是红莲业佛的,也就是和光同尘的。”书逸依旧是淡淡的口吻。 画心猛地抬眼,恰好对上他一双冷冷的寒眸,惊讶之余,便只剩无言以对。 玄隐灯那玩意儿,相传是创世的九天玄女青玄所造,后传于红莲业佛净无尘,可自打她降世,玄隐灯便自动认了她为主,与她心脉相连,她就是想还也还不回去了啊。 半晌,她干巴巴说了一句,“现在它是我的。” 书逸眯了眯眼,将捡好的果子塞回她手里,“你的就是本王的,借本王看看有何不可?” 画心握着野果的手一紧,指甲狠狠嵌进了果肉里,酱汁流了一手。 书逸垂首盯着她,见她唇都快咬破了,既不肯将灯给他,又说不出解释的话,忽然就不忍心再逼迫她。 第511章 冷落 “罢了,本王饿了,先用膳吧。”说着,书逸直起身来,不再看她,自顾自进了门。 画心捏了一把冷汗。 她在思量……以前的事他到底是想起来了还是没想起来…… 待书逸走的没影了,她才察觉这次真的不正常,因为她还可怜巴巴地蹲在这,他居然没有抱她,而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画心不由更懵了,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不就是跑出去一夜么? 想不明白,画心索性蹲在原地不动,果然不一会,书逸又绕了回来,伸手一捞,将她提了回去。 是提,不是抱。 画心主动往他身上爬,却被他直接扔到了一张石凳上,食盘已经摆放整齐,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点心,可她看着却半点食欲都没有。 书逸不似平日里与她坐的近,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退了一步,才从容优雅地在一侧坐下。 画心狐疑地望着他,发现他竟没给她先布菜,而是自顾自吃了起来。 许是因为心虚,她不但没发脾气,还殷勤地替他夹了两个他最爱吃的翡翠水晶糕,谁知水晶糕刚滑入他面前的白玉碟中,他玉箸一搁,不吃了。 画心盯着那两块糕,咬牙切齿,“你又怎么了?” “乏了,睡觉。”说着,书逸就起身,往内室走去。 画心想想一夜没睡,确实该乏了,立即殷勤地跟了进去。 书逸还没动手,她便自觉地替他宽衣解带,这待遇于书逸来说,可算是破天荒,大婚以来头一回啊。 可画心越是心虚,越是讨好,他心里越是烦乱,越是失望。他是多希望这女人能像平日里一样理直气壮地发一通火,骂他一顿,告诉他他想错了,他知道的都不是真的。 见书逸一直冰着一张脸,画心这样的六界暴君,也有英雄气短的时候,她咬了咬唇,心想,没辙了,看来只能色诱了…… 长衫一件件剥落,画心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抚过他紧致结实的胸膛,已经被他拂到一边。 他自行躺在榻上,闭眸,对她视而不见,半晌后,又睁眼瞅了瞅,见画心还杵在塌边,抬指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疲惫,“本王真的乏了。” 真的乏了。 心乏。 无论他在桃心儿面前表现得多不在意,可一想起那拆骨食肉的血腥场景,他还是久久难以释怀。 画心低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真是太奇怪了,向来虎虎生威不会累的逸大王爷,今日居然说乏了…… 等等……他身上似乎有什么别样的味道。 画心垂首嗅了嗅手中替他褪下的衣衫,没错,是桃香,而且是她极其熟悉的一味桃香,不是桃心儿身上的又是谁的? 桃香沾衣久而不散,可见二人相处甚久,且相距甚近。 好啊好啊,自己只顾着心虚,反倒忘了他昨夜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来着,像他这样一个夜夜**的风流种,昨夜她不在,难保他忍不住偷腥…… 这般想着,画心再瞧书逸,只觉得他像极了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顿时火从心头起,怒不可遏。 第512章 榻上对质 “昨夜本座不在,你是不是见了桃心儿?” 刚阖上眼的书逸,被画心猛然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她一脸怒容,也懒得辩解,冷哼了一声,“见了。” “你们昨晚做了什么?”问的时候,画心已经自行脑补了无数的画面,甚至怒不可遏地扑到书逸身上,将他最后一层亵衣也扒了了干净,入目果然是左一痕又一痕深一道浅一道的吻痕抓痕各种痕…… “你……”画心指着他身上的那些证据,气的指尖发颤,“你……混账!” 书逸垂眸一看,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却因心中堵着一口气,并不解释,将半敞的衣襟一拢,继续枕臂而眠。 “不许睡!”画心扑过去揪着他的耳朵,用力将他揪醒,“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书逸依旧闭眼假寐,半点反应也没有。 画心冷笑一声,抓起香几上的凉茶,想都没想直接泼了书逸一脸,俯身在他耳边近乎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说不清楚,本座立刻就去写休书!” 书逸霍然睁眼,长发湿漉漉地贴在他脸上,衬得他眉眼愈发莹润,皎若明月,深似沧海的眸子望着她越来越冷,寒成一线冰刃。 画心被他盯的一个哆嗦,不安地伸手去擦他面上的水渍,却被他一把扣住腰身,接着便是帛锦碎裂的声音。 书逸眯着眼指了指她身上青一道红一道的吻痕,声音晦涩难明,“几道吻痕便要休了为夫,你是真的太在乎……还是压根就不在乎?” “……?!?”她像不在乎的样子吗? 在这诡异地对视里,最终到底是画心先败下阵来,她指着书逸气的七窍冒烟,“好,本座不休你,本座现在就去杀了桃心儿!你以后跟谁不清不楚,本座就宰了谁下酒喝!” 书逸紧紧攥着她的腰肢,坐起身来,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额发滴落,他静静望着她,眸光有些痴迷,还有些绝望,那样矛盾的眼神瞧得画心一颗心跟着揪了起来。 瞧了半晌,他忽而笑起来,“你吃她们,还不如将本王吃了,以后本王就谁也不会招惹了。” 画心,“……” 她恍惚了一瞬,因为他确实笑得好看,可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他真的想起什么来了?一下子无法接受? 所以……嫌弃她了? 透心的失望胜过愤怒,画心只觉得一心透,她蓦然松开了书逸的前襟,“没错,你做的梦是真的,本座以前就是一个饮血食肉吞魂噬魄的怪物,你是不是怕了?你是不是嫌弃了?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 书逸抿唇不语,目光里依旧带着微微冷意,他也不知自己在计较什么,是计较她是吃人的妖魔多一点,还是计较她的来意不善多一点。 半晌后,他问,“月神山一战,是本王与你所战?” “是。” 他又问,“你心口一剑是本王所刺?” “是。” 画心心境坦荡,一一承认,心想:他果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书逸眼睑微垂,心中却想:桃心儿果然没有说谎。 他与她此前既然是死敌,如今她费尽心思回来,图的又是什么呢? 第513章 别无所图 “说吧,你来本王身边想要什么?只要本王能给的,本王都拱手奉上。”忖了又忖,书逸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问出了口。 画心愣了愣,忽然仰头大笑,“本座有无上的权势,泼天的富贵,你有的本座都有,你没有的本座也有,你觉得你有什么是值得本座图谋的?” 书逸看着她,愣了好久都没说出话,从第一眼见到她,他便看出她威仪雍容甚于他,养尊处优亦甚于他。 其实,他还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想,她来的地方,一定有金碧辉煌的殿堂,但也一定有杀戮丛生的修罗场。 显然,若他什么都不值得她图谋,那么她便是图他这个人了。 可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书逸却一时不敢相信。他沉默得越久,越叫画心觉得心寒。 半晌后,她从怀里摸出前日金丝软轿中他送她那玫玉佩,用力丢给他,哽着嗓子道,“说什么你的就是我的,可是,你能给的,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画心心里难过,翻身下床就打算回画情谷去。 这一刻她是真的想离开,大抵是因为太失望了吧,她原以为就算被六界唾弃,他也是不一样的,她以为他可以接受她以前的丑陋和不堪,却没想到,他堕了凡以后,人成了俗人,心也成了俗心。 画心往外走的时候,书逸躺在榻上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他没开口挽留,她也没理由回头。 她大红的衣摆曳出房门时,他攥碎了一掌的玉佩,细碎的伤口割在手心,痛在心尖。 “公子,您再不追,人可就真走了。”深谙书逸心性的轩辕末在门外提醒了一句。 房内冷冷蹦出两个字,“拦住。” “公子,王妃想走,除了您,谁拦得住,恕属下无能。” “你确实无能。”书逸一跃而起,如一阵疾风般穿堂而过。 他在院中的花藤下拦住了画心,藤上的花谢了,挂的是一串串她喜欢的紫风铃,风吹得藤上玲儿叮叮响,藤下二人是一场漫长而沉默的对视。 都是世间极贵的身份,都有着心高气傲的性子,因此谁也不肯先开口,却又谁也不肯先放手。 晨起的卿九影吓了一跳,揉了揉眼再看了一遍,才敢叫道,“师父师娘,你们今日起的可真早……”平日里,他们哪日不是睡到日上三竿啊…… 话没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书逸半敞的衣襟以及画心微乱的小衫上时,瞧着二人身上细细密密的暧昧之痕,不由脸色一红,想跑却挪不动步子。 书逸瞥了他一眼,脸色很难看,下一秒就想杀人灭口的那种。 卿九影吓得腿一软,更跑不动了,心想:完了完了,今日不过早起了半个时辰,竟然坏了师父的雅兴……没想到师父看起来那么一本正经的一个人,居然还喜欢席天幕地花下行欢…… “师……师父,我……我什么都没看见……看……看见也……也不会说出去的……” 书逸又瞥了瞥他,再瞥了瞥画心,见她未着外衣,香肩微露,薄衫难掩玲珑身段,蹙了蹙眉,没有说话,手掌绕过她的纤腰,打横抱起,转身径直往他们住的东苑走去。 第514章 暂时和解 书逸的主动让画心微微得意,她要真走了,不就便宜了桃心儿么。 窝在他怀里,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番,“你放开,本座不回去,省的某些人觉得本座图他什么东西。” 进了东苑的门,书逸才将她放下,双手一按,将她抵在门边的石壁上,指尖带着凉意划过她的脸颊,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你真的什么都不图吗?” 画心憋着不甘,没好气地回道,“不图。” 书逸不知哪来的勇气,厚着脸皮道,“你来凡界,图的难道不就是本王么?” “……”他说的好像是事实,可她怎么能容他这么得意呢?于是不屑地扭了扭头,闷哼一声,“本座后悔了。” “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既然说了你图什么就给你什么,就不能做言而无信的小人。所以,你既然图谋本王,要么留下来,要么就带本王一起走。” “……”画心无语地咂咂嘴,嘀咕道,“舍不得本座走就舍不得本座走,还非要找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书逸抵着她,手指拂过她眉眼,慢慢下滑,最后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叹道,“你大概是忘了,你说你命中注定会替本王生个儿子,本王才不是舍不得你,本王只是舍不得那命中注定的儿子。” 画心感觉到他鼻尖呼出的热气,以及他掌心传来的滚烫,心口突然跳得厉害。 过了好半晌,她才想起来自己还在跟他生气,跺脚道,“不生了,本座不生了……” “这可由不得你。” 接下来的话,他便直接用行动代替了,自然又是不管青天白日,乾坤朗朗,直接将她抱入房中,伸手解开她的小衫,一阵颠鸾倒凤,努力生儿子。 肌肤相亲,色令智昏。 情到浓时,二人之间的误会虽未消,却也算是暂时和解了。 这日不但鸳鸯帐里春光好,外头的日光也晴好,山好水好风光好,样样都好,只是……这城的人不太好。 一连三日,同一座荒山上,连着死了三个人,还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又是一样的死法,惨不忍睹,残忍而血腥。 如果说前两个都是名门贵女,富贵人家是非多,寻常百姓便只是个看客。那么第三个寻常人家的姑娘突然死于非命,霎时在民间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虽令行禁止,可逸王妃就是吃人妖魔的传言还是在民间已经暗暗流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夸张,越传越不像样。 不过因为画心身份尊贵,兰若安之夫地灭对此又不置一词,斐辞亦被书逸的人暗中监管了起来,因此并无任何实证证明是画心所为,一切不过流于谣传而已。 书逸封的了一个两个十个百个的嘴,却封不住城千千万万城民的嘴。 为了防止无根的谣言传进无心居来,无心居的法阵又重新设了起来,比之以前更密不透风,就连羽兮等回来都得先行通报书逸,而卿九影也被书逸下了禁足令。 以生儿子为己任的画心就更不必说,莫说是房门出不去,几乎连榻都下不了。 第515章 花醉美人锅 三桩命案并不是终结,而是屠戮的伊始。 自第三夜过后,离奇的是,整个城都飘满了蓬莱紫的异香,经久不散,香得杀气腾腾妖气滚滚,香得人心惶惶人胆颤颤。 接下来数日,城接二连三有妙龄女子被残杀,死法皆一样。 都是沉睡在铺满了蓬莱紫的汤锅里;都是面部无损栩栩如生,身体却被吃的只剩累累白骨;都被剜去了一双眼珠子,只剩下两个大大的血窟窿…… 自二十年前白家惨案以后,城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样的腥风血雨了。城城主兼无双阁阁主月行云自然责无旁贷,一波又一波的人派去荒山查探,日也查夜也查,却也只查出这是座妖山。 妖山每日子时起浓雾,浓雾起后,恁你有多大的能耐,也窥不得山中情形。 但凡趁着浓雾入山的,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皆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偌大一个城,没有人能阻止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相继而死,而这些死去的女子除了性别之外,并无相似之处。 有名门贵女,也有寒门贫妇,有大家闺秀,也有风尘花娘。可有好事之人,追根寻底发现,这些女子都是平日里茶余饭后最喜欢谈论冷公子书逸的。 后来渐渐发展成,但凡女子提及书逸时,言语间透露了些微爱慕之情,隔日便会被下了汤锅…… 所以,“逸王妃是个善妒的吃人妖怪”的传言一时甚嚣尘上,此前总被姑娘们口口声声念叨着的冷公子书逸,而今已经成了女子闭口不敢再提的禁忌。逸王妃画心的名号更是让城闻风丧胆人人自危起来。 而那吃人的汤锅,在坊间还得了一个雅号,叫作:花醉美人锅。 祸不单行的是,除了妖魔吃人,竟还出现了妖怪偷盗。 城数户大家一夜之间丢了多年屯粮,偷盗之人虽有足够的银票留下,可因太过蹊跷离奇,又恰好赶在花醉美人锅的敏感时刻,难免让人将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多做联想。 因为留下的银票乃是出自斐家,自然有人拿着银票去斐家讨说法,而据斐家说,他家并未出钱收粮,也并未丢失钱财,只被逸王妃趁火打劫过一些。 于是矛头再次指向了画心,有好事之人,给她囫囵下了个定论,说她是个好吃的妒妇,吃人不够饱,还要偷粮草…… 可说归说,传归传,谁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能证明这一切就是画心干的。逸王维护之意又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一道道王令封杀下来,唬得众人只能忍气吞声惶惶度日。 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极其难熬的。人人谨小慎微,行不敢孤身,语不敢大声,财不敢多敛,粮不敢多囤,就怕被妖怪惦记上。 繁华的城几乎是一夜之间沉寂枯败了下去。街头巷尾除了灵幡白布几乎没有其他颜色,白日深夜除了哭灵的丧音几乎也没有别的声音…… 自然,这样的日日夜夜,最最难熬的莫过于书逸人人喊打的妖女身后的男人。 第516章 夜夜行欢 自那日去过荒山后,书逸夜夜坐着一个怪梦梦里有熊熊的烈火,腾腾的热锅,靡靡的花香,还有,灼灼的衣裙。 梦里的一切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山是枯骨山,林是枯骨林,河是化尸水,风是黑魔气,露是赤红血,妖是……枕边人…… 而他自己,就好似行走在尸山血海间的白骨骷髅,半截身子浸着血。 一日日自有血有肉支离破碎的噩梦里惊醒,令他心悸得不敢再阖眼。 可每日子时他总是会昏昏睡过去,不止是他,就连幽冥殿所有潜伏在无心居的暗卫们,在那个特殊的时间都会陷入昏睡。 他仔细检查过,并没有外贼入侵的痕迹,那只能是……里面的人动的手脚! 又是午夜梦回,书逸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睡在他身侧的画心,一时之间,心绪万千。不知不觉,他的手探向了她的心口。 心口是画心的神源,向来要比其他部位敏感些,书逸一碰她立即醒了过来。 “呆子,你又在做什么。”画心一把按住书逸的手,只当他是**又起,满脸羞红地嗔道,“你现在真正是越来越贪得无厌了。” 这也不能怪她自作多情想歪了,实在是书逸的手摸得不是地方,何况自那日想走却被他抓回来生儿子以后,就被他囚在了温柔乡里,不分昼夜,整日整夜与他颠鸾倒凤,折腾的她几乎除了吃饭睡觉基本没有余力过问其他事。 看着书逸一双线条十分流畅的凤眸,画心连连摇头叹息:这么一副公子如玉的好皮囊,怎么会生了那样一颗禽兽不如的心呢……永远一副欲求不满的色模样…… 她想,再这样下去,逸王妃这个位置,她迟早要累的撂挑子不干了。 见画心误会了,书逸索性就顺着她的误会继续轻薄起来,总不能……直接告诉她……他要偷她的玄隐灯吧。 他一边上下其手,一边默然苦笑:夫妻做到这份上,大概也算得上是同床异梦了。 “呆子。”见书逸来真的,还没缓过气来的画心立即抓着他的手,英雄气短地央求他,“今日你就饶我一夜吧……我困,我累,我……” 书逸自然是不依不饶,“你什么时候怀上了本王的儿子,本王什么时候放过你。” 画心摸了摸不争气的肚子,顿时绝望起来,简直欲哭无泪,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啊…… 书逸在生儿子这件事上,比什么事都勤恳,他就是要折腾她,让她困,让她累,这样她才没力气出去吃人。 他发现只要能看住她,自子时拖至寅时,不让她有机会出去,城便能是个平安夜。 他还发现,平日里不管如何,他总会在子时到寅时的某一刻撑不住昏睡过去,除非……他一直与她行**之欢。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是极费体力的事,可他每每行来却会觉得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充沛,就好像有一股强大又陌生的旷世神力正从她体内一点一点,缓缓融合到他体内。 第517章 王妃要跑路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阴阳双修之术吗?可书逸寻思着……他显然并不谙此术。 这股神秘力量仿佛不是他刻意求之,而是行欢之时会自动自她体内流入他体内,源源不断,细微却强大,好似不是凡世之力。 起初,他以为如此索要取夺,会有伤画心的身体,后来却发现她也只是疲惫些,嗜睡些,身体并并不见大碍,而那些流入他体内的力量似乎也只是寄存于她体内,本不属于她。 “嗯~呆……呆子啊~,为什么你……嗯~你都不会累的。”见书逸永远不知疲倦的样子,画心自然是又好奇又郁闷。 她可是神躯啊,按道理来说,也是她折腾得他死去活来才对,怎么就反过来了呢? 书逸正在兴头上,瞧她心猿意马,俯身狠狠啄了一口她的唇,酣畅淋漓地笑道,“本王看你一点都不累啊,还有力气说话,嗯~看来本王就不该这么怜香惜玉。” 说罢,他猛然一用力,画心一声惊呼,“啊~” 接着果然风雨渐急,她只能哼哼着,半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骂: 禽兽!混账! 禽兽不如!混账东西! 本座要休夫! 活该你没儿子! 这样下去你会连王妃都没了的! 抵死缠绵里,她想,找到机会,她一定要麻溜地卷铺盖跑路。 不,铺盖都不要了。 有机会她立刻溜之大吉! 不过,她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动点脑子争取一番,大概是不会有的。 谁能想到她堂堂一个六界之主竟然被区区一个大乘之境的凡夫俗子在床上折腾到精疲力尽毫无还手之力,已经半个月下不来榻了呢?她觉着书逸的禽兽行为说出去简直要人神共怒! 想想她每天除了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书逸都在她身边,陪她吃陪她睡,连沐浴如厕都陪着,她就一阵脑壳疼。 再想想,每次她昏过去再醒来时,他都是很安分地躺在她身边,并没有折腾她,可见他也觉着奸尸无趣,那么……她晕过去的这段时间他在做什么呢? 或许他不会像她醒着那般寸步不离地盯着她吧?那么……便是她溜之大吉的大好机会! 这般想着,画心立即闭上眼睛挺尸般不动了,连哼哼都死憋着不哼哼了。 书逸虽然疑惑她今日怎么如此不堪折腾,到底还是停止了禽兽行为,将她抱好扶正,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盖上薄锦,自己缓缓披上外袍下了榻。 画心闭着眼睛继续装死,数着他的脚步声心里一阵欢呼雀跃。她正盘算着等书逸一离开她便偷偷溜回画情谷,忽然闻到一股极浓的安神香,若她此时是真晕了,吸进几口,一时半会就连九天惊雷都霹不醒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向来警醒的她,近日来总睡成猪样…… 书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让她吃好睡好养好身体,好给他生儿子? 那也绝不该点这么浓的安神香啊!万一把他儿子熏傻了呢! 所以……他背着她在做什么呢? 听到窗外有动静,画心立即凝神屏气,竖直了耳朵听。 第518章 冷公子遇冷小姐 “公子,月行云又来了。”画心听出来是轩辕末的声音,人在窗外,声音隔着窗纱透进来。 书逸沉吟半晌,道,“请进来。” “他还带了女医过来,说要给王妃请脉。” “如果是青姑娘,请进来,其他人,挡在门外。” 轩辕末应声而去,须臾又转回来请示,“月行云说青音神医出自我们无心居,怕是不能服众,他所带的女医不是外人,而是阁中的慕长歌,此女在城是出了名的清高孤绝,若是由她证明王妃的清白,那该是不二人选。” “月行云还真是有心了。”书逸似笑非笑,“不过慕长歌懂医术吗?” “属下查过此人,在公子来无双阁以前,南暮离曾拜在凰羽门下,慕长歌与他便是那时结识的,也算是师承南暮离,医术可比城的一众庸医高明多了,只是她身份贵重,又素来清高孤傲,不爱虚名,鲜少替人诊病,所以公子不知。” “可惜红颜又要多薄命了。”书逸低叹了一声,“她既在此风口浪尖上,不畏生死,敢这无心居的浑水,倒也是个奇女子,一并请进来吧。” “是。”轩辕末应声而去。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画心闭着眼只能听见书逸“吧嗒吧嗒”叩着窗台的声响。 她可真是听糊涂了,好端端的月行云为什么要带人来给她请脉?而且还不能是青音。 还说什么……证明她的清白?她原本就清清白白,还需要向谁证明么? 难道是来诊她有没有喜脉? 如果不是还在装晕,画心差点忍不住跳起来暴打书逸一顿,这……怀不怀得上儿子跟清不清白有什么关系?跟他月行云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管的着么! 还是说……书逸怀疑她对他不忠?怀疑她那一夜出去偷汉子了?所以找各路神医来查她? 越想越乱,越想越怒,一个气急攻心,她差点真的气昏过去。 “参见逸王。” 月行云在门外给书逸见了个礼,书逸半搭不理,不似往日待他亲厚,目光掠过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身后一脸冰霜的慕长歌。 默了半晌,书逸淡淡开口,“进来吧。” 慕长歌抬眸看了他一眼,眉眼之间沁着冰雪一样的寒意,令他哭笑不得,都说他是冷公子,却没想到世间竟还有这样一个冷小姐。 书逸走到榻边坐下,榻上还残存着欢好过后的余昧,乱成一片,画心躺在榻上被薄锦遮的严严实实,书逸却是衣襟半敞,香痕浅露,直瞧得慕长歌那般冷若冰霜的一个人,竟也烧红了脸。 书逸不以为意地笑笑,抬眼看向月行云,慢条斯理道,“月阁主要瞧什么就赶紧瞧吧。” 见房中尽是旖旎之状,月行云面上也挂着尴尬之色,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朝着书逸做了一揖道,“月某也是职责在身,对王爷多有唐突了,王爷既然不便,那月某改日再来。” 书逸冷冷一笑,“来都来了,那就看了在走吧,本王的无心居,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第519章 扎针 月行云骑虎难下,只好吩咐慕长歌,“你去给王妃请个脉。” 闻言,画心藏在锦被下的手不自觉地缩了缩。 请脉? 请什么脉? 她又没病! 不容她退缩,书逸的手已经伸了进来,捉住她的手缓缓拉出薄锦,朝着慕长歌吩咐道,“慕姑娘,请吧。” 画心怕他看出端倪,不敢挣扎。不一会儿,她听到莲步微移的声音。 慕长歌在榻边的花椅上坐下,伸出双指,搭在画心的腕脉上,半晌后,她淡淡道,“王妃分明没有昏迷之症,青城来的那个神医,只怕身份有待商榷!” “青音师承青城药尊,本王看医术有待商榷的是慕姑娘你吧。”书逸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是一贯的风淡云轻。 慕长歌向来心高气傲,怎容得书逸如此质疑她,顿时一声冷笑,“王爷对外宣称王妃在斐府受了惊吓,昏迷数日不醒,可我瞧着王妃的脉象,纵然昏迷,也并非是受了惊吓,而是王爷不知节欲,日夜纵欢,掏空了王妃的身子,王妃才有如此似昏非昏的虚浮之症。” 画心听慕长歌骂的心中一阵舒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好在众人的目光都聚在慕长歌身上,无人注意到她嘴角半弯的笑意。 月行云先回过神来,仓皇斥道,“长歌,不得对逸王无礼。” 慕长歌冷笑,“他自己都已经不顾礼义廉耻了,想来是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怎么说的。” 画心听着,心中大呼痛快,一时真正是喜欢死慕长歌了。 啧啧啧,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不待见书逸的姑娘,真是与她美人所见略同啊! 就在画心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和慕长歌认个八拜之交时,却听慕长歌冷冷道,“既然王爷执意说王妃昏迷了,不妨让长歌替王妃扎上几针吧,扎完之后,若是王妃不醒,长歌愿以死谢罪。” ?!? 王爷啊王爷,您还真是心疼臣妾,不但让女医给臣妾请脉,竟还妄图用针扎醒臣妾! 画心心中狐疑……这呆子莫不是知道她在装晕吧?所以故意在试探她?顺便再给她扎几针教训教训她? 这么一想,画心决定,一定要忍,就算扎针也要忍过去! 果然,她感觉到书逸挪了挪身子,还是一副淡淡的口吻,“慕姑娘请吧。” 混账!还真敢让人扎本座! 画心此时真恨不得一脚将他踹下床去。这更坚定了她要卷铺盖逃离火坑的决心。 月行云瞧书逸一脸淡定,目光落在慕长歌身上透着一股深沉的惋惜,心知不妙,一把拦住慕长歌正准备施针的手,道,“王妃确实卧病在床昏迷不醒,月某已经亲眼所见,王妃身娇体贵,长歌医术不精,还是请青神医来诊治吧。” 慕长歌知道月行云是为她好,书逸太淡定了,淡定得好像画心真的昏迷了,或者说,他有办法让画心一直昏迷不醒,只要她这针扎下去而画心未醒,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取了她的性命。 可她不是惜命之辈,岂能就此退却?容真相蒙尘? 第520章 月行云的心思 月行云自是极其了解慕长歌的,若不是她今日当众应承城之人要来无心居一探虚实,民心所向,实在无奈,他是绝不会带她来闯无心居的龙潭虎穴的。 在慕长歌不识好歹地拂开他以前,他迅速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扶起身朝着书逸拜了一拜,“今日多有叨扰,月某先行告辞了,愿王妃贵体早日康复。” 书逸依旧不冷不淡,“本王就不多送了,月阁主请吧。” 待月行云扶着慕长歌走远了,轩辕末才从暗处走了出来,“公子方才真是棋行险招。” “险吗?”书逸弯唇浅笑,“本王觉得一切刚刚好,尽在掌控之中。” “……”轩辕末不以为然道,“公子是不了解那个慕长歌,以她的性子,连死都不怕,哪里还会怕公子您,若是王妃真被她一针扎醒了,公子这些日子以来的苦心不就……” “嘘。”书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了看“熟睡”的画心,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轩辕末出去再说。 他边往外间走,边沉声道,“本王不了解慕长歌,但本王了解月行云,那一针他不敢让慕长歌真刺下去,刺下去便是死。那么好的女子,他舍不得……” “公子是说……月行云他对慕长歌有不轨之心?”轩辕末讶然,这可是幽冥殿未记录在册的重大秘密。 书逸轻笑,“这么好一个姑娘,养在身侧这么多年,不婚不嫁,不任不用,像娇花一般养着呵护着,像明珠一般供着骄纵着,你说月行云图的是什么?” 轩辕末不解道,“男未婚女未嫁,凭着月行云的身份地位,他既喜欢慕长歌,娶回来便是。” “爱至深时情更怯。” 书逸叹得颇有感触,不谙情事的轩辕末自然难以意会,实诚道,“属下不解。” “就是……”书逸沉吟着,“怕,月行云痴长了慕长歌不少年岁,慕长歌又是那般心高气傲的性子,月行云怕人家姑娘嫌他老。” 轩辕末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幽冥殿首要便是断情绝爱,情情爱爱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但凡沾上一点,再英雄的人物,也英雄气短了,就和公子您一样……” 书逸,“……”撩起袍角在书案前坐下,冷冷一道眼风扫过去,轩辕末立即悻悻住了口。 他一边替书逸斟茶,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您还不气短?您不气短怎么不敢亲自去问王妃花醉美人锅的事?自己猜来猜去,骗来骗去,骗了王妃,又骗了一城的人,其实只不过是想骗骗自己,骗自己王妃一直都昏迷不醒,没有出去吃人,可您自个偏偏又是个最通透的…… “想什么呢?茶都泼出来了,重沏!” 被书逸一斥,轩辕末才回过神来,取了条锦帕胡乱擦着,越发地心不在焉,“属下在想……今日中午吃什么,后山的青芋熟了……” “这是你堂堂幽冥殿主该想的吗?”书逸将茶盏一掷,冷冷出声,“轩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 第521章 偷听墙角 “没。”轩辕末一脸淡定,“这天下有什么事是属下能瞒得住公子的。” 书逸抿了一口茶,又问,“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轩辕末依旧回的面不改色,“公子放心,外面没事,有属下在,天塌不了。” 话音未落,书逸手中的茶盏已经飞了出去,铿锵一声,吓得偷偷摸摸爬下床听墙角的画心一个哆嗦。 “轩辕,你现在也会糊弄本王了?”书逸半怒半冷笑着一拍书案,“外面要是没出什么事,月行云怎么会突然带着慕长歌来无心居?” 轩辕末立即跪下认罪,“果然没什么事能瞒得住公子。” “快说!”随着书逸一斥,又飞下来一个茶盖子。 轩辕末侧身一避,低头道,“公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书逸冷哼一声,轩辕末又道,“反正知道了也没用,公子还是别问了。” 莫说书逸着急,就是听墙角的画心都快忍不住了,这神神叨叨的,外面到底怎么了?连书逸知道了都没辙?那得是多大的事? 书逸难得没有发怒,摁了摁心火,才冷冷出声,“说!” 轩辕末又纠结了半晌,抬头问道,“公子真想听?” 这次飞下来的是沏茶的壶,湖蓝的玉,九龙的纹,是天上地下只此一个的九龙蓝玉壶,平日里书逸宝贝得很,可见今日着实动了真怒。 轩辕末顾不得体统,伸手接了壶,放稳了才道,“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天天死人,昨夜就是……死的多些罢了,不过……” 书逸抬了抬眼,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不过什么?” 这时轩辕末倒真心虚了起来,跪直了身体,认真请罪道,“昨夜死的人太多,属下措手不及,尸体没能找全,所以……并没有及时将所有尸体的眼珠子挖出来,有人看到了眼珠子里的……王妃,所以,现在那些眼珠子成了他们指证王妃的证据,闹得满城风云,哪怕公子对外宣称王妃昏迷不醒也无人相信了,今日一早,万人逼上苍梧山请命,月行云无奈,才带了慕长歌来探病,探病是假,给城民一个交代才是真。” 书逸认真听完这一段,抿唇不语,脑中嗡嗡作响,整个人疲惫得有些眩晕。 轩辕末见状,立即以首叩地,“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听见“砰砰砰”的叩首声,书逸才回过神来,“昨夜死了多少人?” “已发现的有一百零八具尸体,子一还在带人搜山。” 一百零八具? 这么多? 书逸心口骤然一搐,一股力不从心之感由心而生。 画心亦是听得心惊肉跳,身子贴着墙根软软滑下来,失力般跌坐在地上。 她听不懂什么花醉美人锅,但是知道死人了,还天天死人,昨日一夜就死了一百零八人,而且这些人的死亡似乎还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想立即冲出去问个清楚,却又想起书逸既然这般费尽心思瞒着她,她现在莽撞去问,未必能听到真话。 所以,这事不能明问,只能暗听。于是她裹了裹帛锦,就着冰凉的地板也不起身,继续凝神屏气听着外室的动静。 第522章 轩辕末的忠心 “算了,起来吧。瞒不住是迟早的事,这也怪不得你。”书逸“吧嗒吧嗒”敲着案台沉思,半晌后才道,“既然外面已经捅破了,就不必管了,将所有人手调回无心居,阵法重设,这次摆上幽冥阵,有人要来滋事便让他来,能闯进无心居的算他本事!” “这些属下早就安排好了,公子放心,十步一阵,九重幽冥阵摆开,密不透风,外面一声虫叫都传不进来。” 这是书逸预料之中的回答,轩辕末办事向来合他心意,没十分准也有八分准,瞥了一眼,淡淡道,“那便算你功过相抵。” 轩辕末瞧了瞧书逸依旧紧皱着的眉头,知道他嘴上虽没说,心里却是对那一百零八条人命耿耿于怀的,忍不住嘀咕道,“属下说了,有些事公子不必知道,有属下在,这天塌不了。” 默了半晌,书逸忽然笑道,“轩辕,本王想骗自己,你身为属下,不但不劝,还帮着本王一起骗,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看不听,就真的什么都不想不知了吗?” “有些事,公子您想了也没用,您想的再透彻,到头来不还是舍不得王妃吗?”轩辕末直起身来,眼神是十六岁少年的诚恳,却又带着六十岁老人的深沉,“公子既然决定要为王妃一人与天下人拔刀相向,就放手去做,无论何时,我轩辕末都是公子手中最锋利的刀刃。” 书逸压低了声音叹道,“轩辕,其实这趟浑水,你本可以不趟。” 书逸和轩辕末心中都明了,此事即便收场,他们护住了画心,从此也将与天下正道分立两派,成为天下人所不齿的妖魔同党。 轩辕末看着书逸,眼神是从所未有的认真,“正如公子心中没有正邪善恶,只有王妃,属下心中亦没有是非对错,只有公子!” 似被轩辕末这句话触动了,书逸竟微微笑了起来,而一墙之后的画心同样眼中含泪,唇角带笑。 她突然就跑不动了,一颗心彻底溺死在书逸的恩宠里。 书逸蓦然问了一句,“轩辕,你信王妃吗?” “……”这是个送命题,忖了半晌,轩辕末才答,“公子信,属下便信。” “昨夜死了一百零八人,可昨夜……”书逸沉吟着,“王妃没出去过。” 轩辕末看了看书逸面色疲惫,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壮着胆子说了一句,“有句话属下不知当不当讲。” “讲!” “据说这妖怪都有分身之术,您是看不住她的,这一夜又一夜的,色乃刮骨钢刀,欲乃吸髓利器,公子您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轩辕末觉着自己用词已经很委婉了,可书逸还是黑下了一张脸,那眼神分明在示意他麻溜地滚出去。 他方要识趣地抬脚离开,又听书逸吩咐道,“你去准备一下,今夜本王要夜探妖山,你们不必跟着,务必守好无心居。” 轩辕末不解地回过头来,书逸与他四目相对,声音低沉而坚定,“本王,想信她一回。” 第523章 心疼 轩辕末退出去以前,不安地提醒了一句,“公子,那是吃人的妖山,夜里进去的人,没有活着回来的。” “若真是她,本王相信,她必不会杀本王;若不是她,本王即便赔上这条性命,也要还她清白。”顿了顿,书逸又叮嘱了一句,“万一本王回不来,王妃的安危便托付于你了,再派人去一趟青城,请和光同尘来接她离开,还有,不要让她知道本王因何而死,就说本王为女色所惑,跟女妖跑了,让她令寻良人,安度此生。” 轩辕末踟蹰着劝道,“公子,真相有时候并不重要,反正您能护王妃周全……” 书逸沉声打断他,“本王不愿将她困在无心居,躲躲藏藏一辈子。若她是妖是魔,本王就正大光明地陪她成妖成魔,若她不是,本王就要还她清清白白,让她正大光明地走出无心居去!” 隔墙听着书逸一字一句说完,画心很长时间都是怔怔的,轩辕末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眼泪噙在眼眶中,“啪”一声溅落,她才猛然回神。 她一直以为他不信她,却不想他对她竟是性命相托的信任。她一直以为他只会霸道索取,却不想他竟为她想的如此细致周到。 此时她才明白,这些日子,书逸缠着她日日纵欢,生儿子是假,他分明是遇见了难事,又怕她知道,故意让她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画心想出去跟他说明白,隔着门缝瞧了一眼,只见他坐在外室的书案旁,俯首急书着什么。 透过他疲惫的神色,画心可以看出来,他已经很久没休息了。她想,这些日子,他一定是累极了,她醒着,他便要折腾她,她睡了,他还要折腾外面繁杂的事物。 她没想到,她一个人,便能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可见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是何其之重。 一瞬间,画心说不出话来,更不忍去打扰他,隔着门缝瞧他眉头时舒时展,瞧窗外的落花飘进来,缀在他衣袖上,竟美好得让她移不开眼。 这一瞧便瞧了两个时辰,见书逸按了按眉心,掸了掸衣袍,有起身的意思,画心立即揉了揉蹲的发麻的腿,忍着全身的酸痛,慌慌忙忙赤着脚爬回榻上装睡。 毕竟书逸这般苦心瞒着她,她实在不忍拂了他的心意。 书逸进来时,见画心睡得正熟,轻手轻脚走过去,和衣躺在她身侧。 画心尽心尽力地“昏睡”着,哪怕心中好奇难耐地要死,也憋着不醒不动,感受到书逸小心翼翼将她圈进怀里,是她从所未有的安稳踏实。 他坚实的臂揽着她的腰,胸膛的温度贴着她的心跳,她觉得她在她怀里简直要被烫化了。 书逸累极,很快便沉沉睡去。听着他落在她耳畔的均匀的呼吸声,画心缓缓睁开了眼,一双清亮的眸子怔怔盯着他疲惫不堪的脸,伸出手却怕惊醒他,只在空气中依着轮廓抚过他脸庞。 真是个呆子,多大点事,竟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第524章 投怀送抱 自嫁给书逸以来,无数次躺在他怀里,画心从未有一刻似现在这般心甘情愿,也从未有一刻似现在这般心满意足。 她想,这一刻,她终于把一颗心整个儿都交给他了,再不会疑神疑鬼摇摆不定。 在书逸沉睡的这段时间里,画心仔细理了一番思绪,依着轩辕末的形容来看,外面最近一直在死人,已经是风声鹤唳,而这一切似乎还和她脱不了干系。 她猜想这和上次斐月氏之死一样,应该是有人刻意嫁祸于她。 可谁与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呢? 她想过,不可能是赤冥,因为赤冥有直接取她性命的能耐,完全没必要杀人嫁祸这般多此一举。 这一定是一个恨她入骨却又怕她且拿她没办法的人,才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这样的人,她恰好能想出一个桃心儿! 可听轩辕末说,书逸今夜要去的那什么妖山,居然是个让人有去无回的地方,桃心儿应该没这么大的能耐才是…… 所以既恨她又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翻云弄雨的人到底是谁呢? 画心思量了许久,才终于想起一个人来冰狐姬! 她怎么忘了这妖孽已经跑出来了,凭姬的心狠手辣,一旦她出来了,不将城杀个腥风血雨才是奇怪。 一想到姬,画心原本淡定之态,反倒吓了一层冷汗出来。姬不敢直接来找她报复她,是因为当年被她打怕了。可她自己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几斤几两,神力尽失,驱使不了九幽之力,若是真碰上妖王姬,还真未必是她的对手。 再一想书逸今晚要夜探妖山,她更是着急。 姬现在不过是忌惮她九幽神女,才不敢来无心居寻衅,若是书逸出去了,碰上她,恐怕是真的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 就算侥幸活命,也会被姬抓来作为要挟她的砝码,这般得不偿失的买卖她才不做,所以她一定要想个法子让书逸今晚出不去。 画心眼珠子转了几圈,顿时计上心来,也不是什么高明的对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谓美人计他能用,她亦能用,他的温柔乡能困住她,她的温柔乡自然也能困住他。 所以,书逸再次自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抬眸一看,便顿住了。 画心正倚在他怀里,长长的发铺在如玉的身上,像黑色的绸缎般,窗外的月光折进她剔透明亮的眸中,说不出的勾魂摄魄。 “醒了?”她笑的风情万种。 书逸怔愣着“嗯”了一声。她以前都是见到他就躲的,今日怎么不怕他了? 不但不躲他,还主动勾上他的脖子,温润的唇瓣擦过他脸颊,落在他唇上,热情地亲吻他。 吻过他的唇,吻上他的脖颈,吻至他的胸口,细碎的吻一直酥麻到他心里,令他一瞬间僵直了身体,有难抑的呻吟自他唇角溢出。 察觉到画心的反常,书逸若有所思地垂首看她,他想知道她主动投怀送抱是否别有目的,却只看到了她眼里浓烈得能贯穿他胸膛的爱意。 第525章 欲海沉沦 “发什么愣,这么不专心,怎么生儿子。”见书逸一脸受宠若惊,画心轻轻咬上他耳垂,媚声道,“你儿子以后可是要接管这天下的大人物,所以外面天大的事,都不如你儿子重要。” 书逸从没想过,平日里张牙舞爪浑身带刺,比猛虎还凶的画心,有一日会像猫儿一般腻在他怀里,亲昵地蹭他脖颈蹭他胸膛,在他耳畔轻言细语地说着情话撒着娇,简直就像做梦一般。 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曼珠花香,清冽,幽寒,是这世间少有的清欢。纵他再理智,也止不住一寸寸沉沦进去。 一瞬间,书逸竟说不出话回应她,只是本能地抱住她,本能地深深回吻她,本能地与她痴缠在一起。 轩辕末说的没错,色乃刮骨钢刀,欲是吸髓利器。哪怕他知道她别有用心,还是义无反顾地沉沦欲海不可自拔。 他想,抱着她还能坐怀不乱全身而退之人可真是心性坚定异常惊人,怪不得净无尘能成佛。 他还想,他这般不懂节制欲海无边,哪里有半点像神,真好似天生的魔。 是魔好,恰好与她这妖孽配上一对,谁也不拖累谁…… 这一夜,许是二人情意相投的第一次缠绵,自然更比往日**蚀骨。书逸迷失在了画心主动送他的这场风月里,终于安眠,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场好梦。 书逸睡熟后,画心伸手抚平了他一直皱着的眉峰。 她在他眉心深深烙下一吻,很轻很轻地告诉他,“呆子,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你这长长一生,万不能负我。” 窗檐被敲,画心知道是轩辕末在催书逸动身,可今夜,他是醒不过来了,她再也不能让他去为她孤身涉险。 外面就算天塌了,又能奈她何? 她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他在,只要他信她。 长长一夜,她都抱着他,生怕她一放手,他便有了不测。 此时她终于理解书逸这些日子总是要抱她而眠的心情,因为太害怕失去,只有将彼此拥在怀里,才能有片刻的踏实和安心。 这晚,打算与书逸生死相随的轩辕末在檐下的冷风里吹了一夜,也没等到书逸。 望着泛白的天色,轩辕末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此时他也信了,纵然画心是个吃人的妖怪,也绝舍不得吃了他家公子。 当然……昨夜他家公子好像被吃的很彻底,以至于天都大亮了,居然还沉睡未醒。 晨初书逸醒时,画心立刻闭上眼假寐,假寐的好处是可以偷听到许多书逸想瞒着她的消息,这有助于她琢磨外面的形势以及姬的动向。 妖狐作乱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书逸不能管,而她身为六界之主,既见到了,便不能坐视不管。 书逸披起外袍去外室听轩辕末汇报情况时,画心立即又贴着墙根洗耳恭听。 “公子,昨夜……所亡之人,数量不可估计。如今外面是人心惶惶,家家户户女子皆着男装,生怕被抓去煮成花醉美人锅。” 书逸听了胸堵气闷,问,“月行云那边怎么说?” 第526章 醉生梦死丸败露 “呃……”轩辕末迟疑,纠结着是原句转述还是委婉表达,在书逸地催促下,才斟酌着开口,“昨日慕长歌出去说公子软禁了王妃,还说王妃因被公子纵欲过度,身体虚浮,体力上并不具备行凶的可能,因此她认为王妃并不是吃人的妖怪。” “嗯……这倒算是件好事。”书逸的反应出乎轩辕末的意料,他嘴角微微上扬,“慕长歌果真是个特别的女子,那她……死了没?” “……”没见过刚夸完就咒人死的,轩辕末如实汇报道,“没死。” 果然,他见失望之色自书逸面上一闪而过。 如今书逸的心思越发深不可测起来,轩辕末猜不透他,心虚地想低头,却听他淡淡吩咐,“即日起,派人留意她,所做之事,所见之人,一一记录在档,日后本王要看。” 轩辕末,“……”依他看,慕长歌是最简单清白不过的一个人了,有什么好查的?小字丹青无别事,温酒烹茶度四时。三年她都未必愿意见上一个生人。 书逸似看透他的心思般,未抬眼,习惯性地抬着长指叩了叩桌案,“越是清白的人,越是容易忽略,一个最该死之人,却偏偏活了下来,或许,她才是能钓着大鱼的饵。” 轩辕末点头应了,却并未退下,书逸抬眼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轩辕末从怀里取出一个精巧的瓷罐,“昨夜曲千觞托人送来这个,说是公子让他在临仙阁找的醉生梦死丸,那日只给了公子一颗,如今怕公子需要,特地送过来。” 书逸睨了一眼,冷笑道,“本王素来讨厌自作聪明之人,让他管好漓水的事,本王最多给他一年时间,他务必给本王训练出一支能攻城略地的幽冥军出来!” 墙脚后的画心一听浑身缩了缩,曲千觞哪里是回去种地了,分明是被书逸派去漓水之滨了,原来那日在荒庙他说圈地练兵并非玩笑话。 还有那醉生梦死丸,为什么他会有?难道是他给和光同尘下的药? 正疑惑间,她听书逸清冷的声音响起,“这些醉生梦死丸全部毁了,再告诉曲千觞,此事天知地知他知本王知,烂在肚里,不许再提及……” “公子,怕是晚了……”轩辕末在心里替曲千觞默哀一遍,“现在整个幽冥殿没有人不知道公子是处心积虑嗑了这极品淫毒,才骗得王妃和您圆房的。” 书逸,“……” 画心,“……” 轩辕末心虚地垂下头……偷笑。 有那么一刻,书逸深感自己治下不严,默了一瞬,他挥了挥手,示意轩辕末出去,眼不见为净。 轩辕末见他没动怒,意外地转了转眸子,还是没动。 书逸按了按眉心,问,“还有什么事要奏?” “回公子,外面月行云顶不住了,昨夜被煮的人太多,满城都飘满了肉香,如今丧女的家人都闹上了苍梧山,聚在无心居外,扬言要捉拿吃人的妖女,声势浩大,十分壮观,公子要不要去瞧瞧?” 顿了顿,见书逸没反应,轩辕末又摸出两颗眼珠子,“他们还带了这个过来,无心居外遍地都是,他们一口咬定人就是王妃吃的。” 画心好奇地透过门缝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手软脚软地往榻上爬…… 第527章 索要玄隐灯 书逸端着早膳进来时,画心正趴在榻边干呕,见书逸端着肉汤,想起那大煮活人,胃愈发翻腾起来。 书逸见状立即将托盘搁在一边,扶起她笑的讳莫如深,“难不成真有了?” 画心白了他一眼,继续干呕了两声,没搭腔。 书逸在榻边坐下就伸手去摸她的肚子,触指依旧平坦,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画心满眼幽怨,“我和你说个故事吧。” “嗯。” “从前有个王妃,先被混账王爷嗑春药骗了圆房,又被软禁生儿子,后来还被说成是吃人的妖怪,最后……她跑了。” “哦。”波澜不惊的一个字。 画心揉揉眼看向书逸,再确定一遍他竟真的面不改色,只能幽幽叹气,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 他被当场揭穿了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用膳。”书逸像没事人一般将托盘往画心面前推了推。 画心伸手一推,“不吃。” 她见书逸眉头一皱,只觉得下巴一紧,已经被书逸咧开了嘴,将热汤往她嘴里灌,“你想饿死本王的儿子?” 画心气的一股气血直往头上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哪有儿子?哪有儿子!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骗本座?你是不是觉得本座特别好骗!” 书逸默了一瞬,终于开口,“本王是为你好,信不信由你。” 信! 她当然信! 可她就是见不得他什么都不跟她商量,自己一个人扛,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 她低声开口,“花醉美人锅的事我知道了,醉生梦死丸的事我也知道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只问一句,和光同尘身上的淫毒是不是你下的?” “不是。” “好,本座信你。现在你问吧。” 书逸什么都没问,他就那么抿唇看着她。如果他的眼睛会说话,她听到的一定是:本王什么都不想知道,本王只想不问缘由不分对错地护着你! 她盯着他,蓦然开口,“我想出去。” 他淡淡偏过头去,“不行。” 仿佛怕她失落,顿了一下,他又说,“现在不行。” 她倏地掰正他的脸,直直看着他,“若本座一定要出去呢?” “玄隐灯,把它给我。” 画心没料到书逸会要这个,怔愣住了。 见画心似在思考什么,书逸又问,“不能给吗?” “不能。” “为什么?” 画心又陷入沉默,书逸又问,“不能说吗?” “说不清。” 书逸握着她的手按在她心口,叹息道,“心儿,玄隐灯不是个好东西,本王不想你带在身上。” 于她来说,玄隐灯确实不是个好东西,需要她的心头血养着,才能使灯中莲焰长明。可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她无法摒弃。 喉头哽了半晌,她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只偏头冲他嘻嘻笑道,“你更不是个好东西,简直坏透了,难不成本座也要把你丢掉?” 书逸,“……” 画心虽然不大明白书逸要玄隐灯的目的,难道只是吃和尚的醋?但她知道,依着书逸的性子,若不给他的话,二人之间必定要生了嫌隙。 第528章 开门引狗 画心望了望窗外的晴天朗日,忽然叹了口气,“你转过身去,我取给你。” 书逸没料到画心竟真的愿意将玄隐灯给他,愣了一下,立即负手转了过去。 画心自然不会真的将事关六界兴亡的玄隐灯交给他,她只是从心口逼出一滴心头血幻了个假的出来。 “呶,给你。”画心提着灯笑眯眯地绕到他身前,血纱莲焰映得她眉目熠熠生辉,美艳不可方物。 接过灯时书逸还有些恍惚,他从不认为这女人这般好说话,就这么轻易给他了?还和颜悦色? 他挑着灯看了又看,漫不经心道,“心儿,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突然讨好起本王了?” 画心,“……对你好点还有错了?你不要那还给我!” 说着她就伸手来抢,书逸顺势将她拉进怀里,接着整个身子倾下来,笑的满脸宠溺,“你愿意给本王,本王很开心。” 莫名,画心心口一跳,虚的。 若是他……知道了这灯是个假的……怕是就开心不起来了吧? 越心虚越难安,她突然抱着他轻声道,“呆子,以前是本座不好,是本座任性,以后本座会好好待你的,你要答应本座,不许死,哪怕替本座死也不行,本座不想芸芸众生里再找你一回了,本座要你陪本座千千万万年,到天荒,到地老,到海枯,到石烂……” 书逸做梦也没想过画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内心波澜壮阔,岂一个欣喜若狂可以形容。 他想,以前一定是玄隐灯影响了画心的心智,如今她愿意将这邪物交给他,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愿意洗心革面,不再行恶,从此与他安稳度日? 久久等不到回应,画心抬眼微嗔,“你不愿应本座?” 书逸低眉笑道,“本王以为听到的是梦话。” “真是个呆子。”画心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歪头笑道,“灯给你了,现在本座想出去看看。” “外面正乱。” “就是乱了才好看呀,要不……你抱本座上屋顶坐坐?本座都好久没晒过太阳了。” 书逸受不住她撒娇,替她披了件外衫,抱着她一跃而上。日光倾城,画心瞧见无心居外果然人潮熙攘,个个拔刀仗剑,来势汹汹。 垂了垂眼睫,她笑道,“那些都是来找本座的?” 书逸低应了一声,“嗯。” “明日一早,撤了阵法,放他们进来。”画心眸光落在乌压压的人群里,“他们想要一个交代,本座就给他们一个交代。要让某些人知道,这天下,总归是本座的天下!容不得她兴风作浪!” 有些话,只能说到如此。 她想,书逸若是有心,应该能猜到她的身份了。 所以她偏头看向书逸,问了一句,“呆子,你是信我的,对吧?” 书逸握了握手里的灯,实在难以应声。他想,他真该去见一见君隐了,否则心中永远多存一份心疑。 见书逸不答,画心缓缓笑起来,“明日拭目以待吧。” 书逸想了想,握住她的手似表明决心般说,“你是本王的妻,他们若想为难你,本王第一个不同意。” 画心不以为意地笑笑,“除了你,这天下谁也为难不了本座。如果有一日,这天底下只剩下两个人了,一定是本座和你。” 说罢,画心倏忽一愣,这句话,好似当初谁也与她说过,却又想不起…… 恍如是隔世的记忆。 第529章 身怀有孕 此时的城,朱门贵府,长街花巷,表面上依旧锦绣繁华,暗地里早已千疮百孔。 因着这一场腥风血雨,杀戮和血腥弥漫了整个城,云奕与桃心儿的婚事自然就耽搁了下来。 这夜,桃心儿见书逸已经取到了玄隐灯,不由感叹还是同胞兄弟君隐了解他,教她的欲擒故纵之法果然奏效。 于是她又以退为进,劝书逸今夜去找君隐后,以主动请离无心居,向书逸证明自己并无伤害画心之意,令书逸对她的话又深信了三分。 离开无心居后,桃心儿并没有回白露苑,而是去了云奕的问鼎堂。 因她与云奕有婚约在身,云奕早就吩咐问鼎堂上下将她当做女主人来看,是以她进出问鼎堂无需通报,犹似回自己家。 一入门,她就看见院中有一人披着月华立在月色中,似在听落花,又似在等她。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云奕以为是府中的女婢,吩咐道,“灼华,将棋子收了,茶也撤了,今夜她大抵又不会来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一刻,桃心儿莫名鼻尖一酸,她缓缓走过去,立在他身后,抬指轻轻拂落了他肩头的落花。 “放……”肆! 云奕转身的刹那,剩下的话立即梗在了喉头,苛责的目光立即化为寸寸温柔,“你来了。” 波澜不惊的三个字,仿佛知道她会来。 桃心儿倾身过去,停在他身前,靠的那样近,近到呼吸可闻,她说,“想你了,回来看看。” 七个字,说得煞是蛊惑人心。 云奕眸中蕴起几分笑意,“那就搬回来住吧,没人敢说闲话的。” 桃心儿面露难色,“我自是想……回来和你在一起,只是冷公子那里不好交代,他非要等花醉美人锅一事了了才肯放我离开。” 云奕微微皱了眉,叹息,“吃人的妖怪他不愿抓,这事如何能了?” “我回来便是和你说这事的。”桃心儿低声开口,“他不愿抓,你可以去抓啊。那妖怪作恶多端,如果能抓住她,定然是大功一件。而我恰好知道那妖怪是谁,也知道她的弱处,所以特地回来告诉你。” 云奕心中虽有答案,却依旧盯着她,问,“谁?” “逸王妃画心。”桃心儿又踮起脚尖附耳道,“她的弱处在心口,我今日骗公子要了她的宝贝,你今夜去捉她,她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云奕什么都没说,就那么抿唇望着她。 她又说,“等你抓了妖女,立了头功,我便风风光光地嫁给你。” 云奕淡淡转过头去,声音不带半点情绪,问,“你希望我去吗?”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或者说,你希望我去杀了画心吗?” “自然,这样丰功伟绩的事,我自然希望是自己的夫君去做。”桃心儿回的滴水不漏。 看着她殷切的目光,云奕应了一声,“好。” 眼中情绪晦涩难明,却不敢叫她窥破半分。 怕她没听到,他又应了一遍,“任何你想要我做的事,我都愿意做。” 他从来不会拒绝她,不管她问他要什么,哪怕是他的命,只要她开口,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奉上自己的头颅。 整个城的人都知道是吃人的是画心,可谁也不敢真的对她动手,因为谁都心知肚明,有书逸一意孤行地护着,谁动画心,就等于自寻死路。 可他一颗心都给了她,其他还有什么不能给的? 不就一条命么。 没有画心没有他,也算是他最后的成全。 在云奕离开前,桃心儿忽然叫住他,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腹上,“这是你的孩子,一定要杀了画心,否则她会要了我和孩子的命。” 云奕倏忽抬起头来,眸中难掩欣喜之色,那双拿剑素未抖过的手竟微微颤栗起来。 低垂着头,盯着她的小腹看了半晌,想说“等我回来”,喉咙却哽着,最后只低低说了一句,“将孩子生下来,好好过,问鼎堂的一切都是你和孩子的。” 第530章 美人穿花来 这晚的夜黑的不可思议,周遭一片静寂,云奕按照桃心儿指的路,行在荒山陌生的林子里。 黑暗里流动着的诡异气息,让云奕惊惧不已。 如同那晚的兰若安,云奕看到了同样的光亮,同样的烟火,最后他跑进了同样的院子,院子里驾着同样硕大的锅,花香和肉香混合在一起,浓郁得让人作呕。 幽暗处缓缓走出来一道清丽的身影。云奕抬目所至,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女子白衣白裙好似不染凡尘的仙子,竟不是画心! 她穿花而来,眉目生得天真且温柔,任谁也无法将她想象成吃人的妖兽。 云奕只当她是被画心抓来的寻常女子,立即上前一步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一边警惕地环视四周,一边安慰着身后的女子,“姑娘别怕,云某不是恶人,方才有所唐突,实在是情非得已,还望姑娘见谅。” 姬没想到今夜来送死的竟是一个这么呆的男子,不但不怕她,还妄想英雄救美,不由动了戏弄他的念头。 她故意作出惊惶之姿,紧紧抓着云奕的手,“公子,救我。” 触指冰凉,犹似千年的寒冰,冻得云奕一个哆嗦,他回头蹙着眉峰问她,“姑娘的手怎么如此?” “我……我中了寒毒,不止手,全身都。”说着,姬便抓着云奕的手往自己身上按。 云奕仓皇的缩回手,“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难道要见死不救么。” 姬做出楚楚可怜之姿,云奕瞧着心头一软,指了指驾着大锅的篝火说,“那边有火,姑娘不妨去烤烤火,暖暖身子。” 姬顺着他的手指望了一眼,往后缩了一步,连连摇头,“不,我不去,那里有死人,我怕。” 云奕看着她一时束手无策,她却趁机往云奕身上靠过来,目光楚楚,似随时能落下泪来,“公子,我好冷,公子抱抱我可好?公子今日若救了小女,小女愿意以身相许。” 见姬扑到自己胸口,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云奕推开也不是,抱住也不是,只好僵直了身体,与她商量道,“姑……姑娘,云某家中已有妻室,恐怕要辜负姑娘美意……” 姬佯装嗔怒,抬头问他,“她有我好看吗?” 云奕,“……”平心而论,眼前这女子的姿色确实要比桃心儿出色的多,时间大多男子见了都会心动,可他并非一个贪色之徒。 他沉默着,女子却要哭了出来,“既然相逢恨晚,那小女做公子妾室也可。” 云奕浑身一个激灵,将她推开,连连推辞道,“承蒙姑娘厚爱,不过云某与发妻恩爱情深,今生只愿娶她一人。” 恩爱情深? 姬唇角勾起一道讥诮的冷笑。 感人,真是感人啊! 不是真情感人,而是智商感人。 姬不得不承认,云奕是个好男人,可是这天底下的好男人为什么都眼瞎呢? 夜色里,姬抬起头来,一扫先前的纤纤弱姿,冲着云奕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嵌在她那张温婉的脸上,像极了温柔的陷阱。 第531章 她要他死 云奕下意识地伸手握住腰间曾为桃心儿杀生无数的玄水剑,剑身缓缓出鞘,映着熊熊火光,剑身微微泛红。 玄水剑还没完全出鞘,一道凉气直冲上云奕的脑门,锋利的爪牙倏忽而过,喷溅的鲜血瞬间凝成了冰珠,在夜空中滚落。 楚楚可怜? 匍匐在地上的云奕唇角勾起一抹笑,带着十足的嘲讽意味,这个出手狠辣的妖女和楚楚可怜四个字根本沾不上边。 可见看人看物不能只看表象,冰肌玉骨,同样能包藏狼心狗肺。 “夫妻情深?”姬同样笑得讥诮,立在云奕身前,看他的眼神又可怜又鄙夷,“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又愚蠢又自作多情的男人,你可知道,要取你性命的,不是我,而是你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妻桃心儿!” 闻言,挣扎着起身的云奕颓然倒在满地的落花上,他费力地抬头看向姬,只见眼前的女子言之凿凿,不似作伪。 如果说,此前云奕还对桃心儿抱着些许情愫未明的侥幸,而此情此景,已经让他完全看清。 他一心想赠她风花与雪月,而她从来只想还他血雨和腥风。 她对他除了利用,便只有厌恶。 他想起送他离开时,桃心儿拉住他说她有了他的孩子,他原以为是她心软了,想用孩子激励他一定要活着回去。 如今再一想她最后那句话,他才明白,孩子只是她威胁他的筹码。 她在告诉他若他不杀了画心,那么他的孩子便活不成! 云奕咽了口血沫,努力直起身来,仗剑问姬,“妖女画心呢?” 姬好笑地看着他,“自然在无心居。” 云奕咬牙道,“你不是她?听说妖都能随意幻化!” “哈哈哈!没错,妖是能幻形,特别是我妖王姬,能随意幻化世间千百种模样。” 姬笑着,先是幻化成红衣墨发的画心模样,又幻化成桃衣粉衫的桃心儿模样,最后又幻化回白衣白裙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 “可我还是最喜欢这副不染纤尘的皮相,多人畜无害,楚楚惹人怜。不需要诡计多端花样百出,你这怜香惜玉的臭男人便防不胜防地被我钳制住了。” 云奕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不欲与她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和画心是一伙的?她什么时候会来?” 闻言,前一刻还笑意盈盈的姬,瞬间勃然大怒,“我怎么会和画心是一伙的!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将我困在寒潭万年之久,我恨不得剥她的皮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碎她的骨!” 云奕看了看驾着的那口大锅,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城的女子都是你吃的?然后嫁祸给画心?” “没错,寒潭里除了不新鲜的尸体什么食物都没有,我饿了一万年,我无比怀念新鲜的血肉,我不该饕餮一顿么?”说着,姬伸出舌头,长长一勾,舔过云奕唇侧的鲜血,津津有味地咂嘴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桃心儿,是她将我放出寒潭的,她才是和我一伙的,这吃人嫁祸的主意也是她出的。” 第532章 白染之死 云奕唇角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一直知道,桃心儿不算是个善良的姑娘,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可他也没想过这场腥风血雨的始作俑者竟会是她! 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只是为了陷害一个无辜的女人,就可以助妖为孽,就可以牺牲全城上千条如花似玉的生命。 纵然他自诩不算是个好人,也觉得太过丧心病狂。 半晌后,他不解地问姬,“既然你恨画心,她也恨画心,你们为何不直接杀了画心,却要杀这么多无辜的人?” “你不是也想杀画心吗?想杀她的人何其之多,可我杀不了她,桃心儿也杀不了她,你更杀不了她,就连当年六界围攻,都杀不了她!”姬看着云奕,自嘲般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神,万神之神,六界之主,这世间能杀她的,只有她最亲近的人。” 她自己都不知道,提及画心时,语气中不觉带了三分敬畏。 犹如听了神话传说般,云奕难以置信地怔愣在当场。 姬继续冷笑,“不过才死了一千多人,你觉得多吗?当年九龙神君为她一人屠了半个天地,死伤不计其数,所以,只要能杀了她,死多少人都值!” 云奕好似在听天方夜谭,那些遥远的传说一下子在身边鲜活起来,“九龙神君……就是现在的逸王吧?你们想离间逸王和她,借逸王之手杀她?” “是,也不全是。”姬冷笑起来,“不管如何,只要坐实了她妖女的身份,这逸王妃的身份她便做不得了。如此,即便杀不了她,也必然伤她个体无完肤!” 顿了顿,姬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口大锅,狞笑着问他,“明日就该收网了,你知道今夜那里面炖的是谁吗?” 云奕本就聪慧异常,稍一思量,先是地灭丧妻,再是斐辞丧妹,那里面显然是…… “白染白长老!” “没错,想不到你还挺聪明。”姬冲他眯眼笑道,“那你猜到你今夜一定会死吗?算上你,刚好动了无双阁的四大长老,这可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明日皆要算在画心头上。”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其实早在桃心儿开口时,他就猜到自己是一步死棋了不是吗?所以他离开的时候才说不出那句“等我回来”。 他知道,她根本就不想他再回去。 这些年来,他一直就像是囚禁在桃心儿心中的一头困兽,明知不可得,却又逃不走。 唯有死亡才是出路。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我成全她。我云奕这辈子,什么都是为了她,只要她想要,只要我能给。” 姬看着云奕发了疯一样地笑,声音越拔越高,最后又在风中熄灭,化为悲伤的余烬。 仿佛用尽了力气般,他低了声音,“用藤鞭杀我,最好一鞭贯穿我心口。” 见姬不解,他又加了一句,“画心擅使鞭。” 姬没想到他不但不反抗,还主动请死,连死的方式都算计得如此周详,不由敛了眸中的讥讽,微微叹息。 向来杀人不眨眼,一颗冰心冷硬无情的妖王冰狐,竟头一次杀人时下不去手了。 第533章 最后的爱 就在姬犹豫不决之时,忽然平地起了一阵妖风,吹起层层叠叠的乱花迷住了人眼。 风止后,云奕一抬眼,便见姬正执着三条藤蔓扭成的藤鞭,不过是一个眼神的交错,藤鞭已疾攻而来,云奕不避不让,任婴儿手臂般粗的长藤径直贯穿了心口。 姬手下没有任何停滞,一收长鞭,云奕便似断了线的风筝般飘然落地,胸口有一道圆形的伤,贯穿前后,汩汩的血将雪白的衣衫染红了大半。 她到底是手下留情,藤鞭偏了心口半寸,没有即刻要了他的命,却也让他生不如死。 云奕痛得痉挛半晌,咬牙抽出玄水剑,用尽最后的力量,在剑身上刻了四个字,妖女画心! 洇满了血,又放回鞘内。 这是最后,他在命终之时,赠与桃心儿的最后的礼物。从此身归混沌,他再也没有什么能帮她的了。 姬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攥紧了手中的长鞭,似不信他可以为桃心儿那样恶毒的一个女人做到这般不计代价。 爱一个人,是该有多痴狂,才甘愿为她挡一切的风霜刀剑,甘愿为她杀所有的强仇劲敌,最后甚至甘愿,用自己性命把她送到她想去的男人身边。 她似心疼他痴情的模样,明明掩唇咯咯笑着,却笑的眼泪都崩了出来。 她问,“你恨她吗?” 云奕口中吐着血沫,字不成句道,“许……许是我……我前……前世欠……欠她的。” 姬附耳过去,低低叹道,“是,是前世的冤孽,前世你是九天上最闲散的云神,九龙神君血祭月神山那夜,你恰好守山,她是神女画心的贴身女婢,去找九龙神君时,你不让她入山,她便使计故意支开了你,阴差阳错让你躲过了那一劫。所以这一世,你是来报她前恩的。” 云奕面上血色终于一分分退尽,“原来我和她,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不过一个阴差阳错。” 姬没有反驳他,只是突然敛尽神色,漠然开口,“所以,她救你一命,再夺你一命,便是你们之间所有的缘分,自此,你们便无关了,若有来生,也不必再相见了。” 那一刻,仿佛有一道更锋利的剑刺尽了他胸腔,刺成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他费力的抬眼看她,偏着头,眼眶慢慢红了,却依旧透着温柔的光芒,“桃儿,你如今是……不需要我了,对么?” 姬退了半步,嫌弃地躲开他,漠然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她。” “是,是我认错了。”云奕扯开一抹苦笑,“那请你……你帮我转告她,问鼎堂的一切……还有孩子,都托付给她了。我早料到会有这一日,灼……灼华是我留给她的人,若有一日她真的走投无路时,灼……灼华便是我给她留的后路……” 姬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云奕,纵然危在旦夕,还在替那个想要他死的女人谋计,铁石般的心肠似在火中烧过一般,烫的难受,于是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云弈,转身便往夜色中走去。 云弈看着她一步步远离的背影,心口那一点点余温也跟着散尽。 那是他心尖上拿命去爱的姑娘。 他怎么会认不出她就是桃心儿呢? 自从那阵妖风起了以后,她一个扬鞭的动作,他便知道是她来了。 第534章 火烧荒山 走出云奕的视线,桃心儿才变回原本的模样,桃衣粉衫。姬自黑暗中走出,回头望了一眼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云奕,莫名动容。 她暗中弹了一道寒气,封住了云奕的伤口,若是他造化好,或许能坚持到雾气散去,有人来救他。 二人一路商议着明日大闹无心居的事,到了山脚下,才发现山下竟然早已围满了人,皆是男丁。 二人相视一眼,因两个女子实在太扎眼,她们立即幻成了两个寻常男子混在人群中。 姬正思量着寻个机会把云奕受伤消息告诉这些人,让他们尽快进山救人,却听见桃心儿站在一块高石上怂恿着愤慨的人群,“吃人的妖怪就在这山上,我们进不去,不如将这山一把火烧了,烧死里面的妖孽!” “对,烧了,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 “烧!” “……” 下面立即响应声一片。 桃心儿当先点了一把火,星星火光立即点燃了众人心中复仇的**,四面八方的火苗蹿起来,桃心儿又施了妖风助势,十里荒山很快陷入了一片火海。 姬讶异地看向桃心儿,提醒了一句,“他还没死。” “是啊,他还没死。”桃心儿语气极淡,“哪怕我看他为我流尽最后一滴血,落尽最后一滴泪,我却还怕他咽不下最后一口气,还怕他再生出一线生机,所以,只有一把火将他烧了,我才能安心。” 平淡的语气,说到最后已经近乎咬牙切齿。 姬恍然般,“所以这些人是你一早安排好的,这火也是你处心积虑要放的?” 桃心儿看了满山的烈火,静默不语,姬没想到桃心儿的心竟比她还冷还硬还歹毒,她抬眼直直逼视她,“其实他不必死的,留着做活证比死证更有用。” “我想他死……甚于画心!”桃心儿张口便是咬牙切齿的恨意,“他是怎么处心积虑得到我的,我便如何处心积虑要他死,他怎么配娶我,他怎么配做我孩子的父亲,我不但要他死,我还要霸占他的一切!” 听着桃心儿的恨意切切,云奕的种种深情自姬脑中闪过,她低声唏嘘道,“我瞧他待你倒是真心的。” “呵,曾令人妖两界闻风丧胆的妖王姬竟还信真心?这世间的真心不过都是用来糟践的!”桃心儿倏忽冷笑起来,“你的,我的,谁的不是被糟践得血肉模糊,明日,明日我就要让那两个人尝尝,什么叫真心被糟践的滋味!” 幽怨的声音在寂夜中回荡,满山的风声火声,落在云奕耳中皆成了催命声。 偌大的荒山好似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匍匐在地上,后背传来一阵阵被烈火灼伤的痛,无数燃烧的藤蔓落下来,在他身上烧成一片火海。 火海的尽头,似有一个姑娘走来,粉衫桃面,眉目与远处的火光交织在一起,看不清了。 被大火吞噬的最后,云奕好似想起了前尘往事,他是什么时候对她心动的呢? 是一万年前她跪在他脚边求他送她去见君逸的时候吗? 原来,他与她所有的缘起缘灭,不过只是欠她一次送她去那人身边的机会。 万年前低眉一瞬的凡心寸动,让他自堕了神位来渡她。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那份智慧去看穿她的欺骗,他知道她要谋他的命,还要谋他的权位和家财。可一看到她眼中深藏的绝望,他便装聋作哑,引颈就戮。 只是,她可知,堕神者死于非命,将身归混沌,荡然无存? 她说,来生不必相见。 而他,已再没有来生护她了。 第535章 偷梁换柱 无心居外腥风血雨,如人间炼狱。 无心居内红绡帐暖,似登仙极乐。 一番**蚀骨过后,画心沉沉睡去,书逸悄然起身,点上安神香,又吩咐轩辕末守好无心居,便挑着玄隐灯去了苍梧山的顶峰。 他停在峰顶的屹天石前,抬指叩石,是他和君隐约定好了的三重两轻。 不似以前,君隐亲自来见他,这次九天之上飞来的是一只火麒麟,驮着书逸直往天宫而去。 凡界正是夜色浓稠,九重天上却是晴空万里。忘尘殿前君隐长身而立,似已等他许久。 自书逸大婚后,二人便再未见过,却也不见生分。 书逸尚未开口,君隐便知他的来意,并不与他寒暄,开门见山道,“玄隐灯的秘密,在观书阁中,你自己去查吧,查出来,她便有救。” “她真是……”吃人的妖魔? 不待书逸问完,君隐便点了点头,“十八万年来,世间腥风血雨皆因她起,她生于修罗炼狱,是天煞孤星,苍生因她而亡,你亦因她而伤……” 书逸打断他,“这玄隐灯该如何处置?” 君隐瞧着玄隐灯,静静出神。这盏神秘的灯,竟然也是观尘镜无法探知的禁区,据桃心儿透露,不是个好物。于是随口敷衍道,“秘密便藏在观书阁中,你自己去找吧。” 书逸想了想,既然来了,便不能稀里糊涂地回去,若能弄明白这玄隐灯的秘密,也算是了却一桩心病,于是打算留下,去观书阁一探究竟。 “哥,劳烦你给心儿传个信,免得她担忧。还有,她现在是我的妻,便是我君家之人,无论她有什么过,还望看在我的面上,莫跟她计较。” 君隐眉眼低垂,笑了笑,那女人,他哪敢跟她计较啊。不过他还是冲着书逸点了点头,随即领着书逸去了观书阁。 进观书阁前,书逸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近日城出了事,无心居和她还要劳烦大哥多照应几分。” 君隐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安心。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便转身离开了,避开了他满目的信任。 夜已过半,空山静寂,无心居里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夜半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大红的床幔左右摇摆,吹醒了画心的好梦,还吹得她心神不宁。 伸手一探,身边空空的。 难道他还是偷偷去妖山了? 画心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见床前立着一个人,白衣蓝跑,身形颀长,是他的模样,才倏忽松了一口气。 因是夜睡方醒,画心只着了月白的肚兜,锦被半遮半掩下,雪色的肌肤一览无遗,如墨的长发似缎子般铺陈在榻上,她朝他望过来,眸中的万种风情迤逦至微微上挑的眉梢,美艳不可方物。只瞧的君隐怔怔出神,霎时红了一张老脸。 书逸那呆子还会脸红?!? 恍惚间,画心竟觉得不真实起来,可她揉了揉眼,定睛看了看,眼前的人当真是脸红至了脖子根。 这可真是稀奇。 难道是半夜出去做亏心事了? 画心眼眸上下,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问,“呆子,大半夜的你跑哪去了?” 第536章 骑虎难下 君隐见画心不披外衣直接下了榻向他走来,一时慌得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更莫说是回她的话。 画心瞧他这怂样,心想,看来犯的事还不小……不然怎么慌成这样? 当初新婚夜被她捉奸在床,他都一身理直气壮没怂过。这次犯的啥大事? 难道是半夜去妖山……然后被冰狐姬吃干抹净了? 这么一想,画心忍不住凑过去嗅了嗅,嗅来嗅去,没嗅到女人的味道,却嗅到了君隐的味道,立即眯眼一笑,去拉他的手,“原来你是去见君隐那个老狐狸了,他喜欢用沉香,瞒不住我。” 君隐,“……” 他不答,画心也不见怪,自言自语道,“一定是那老狐狸偷偷来见你,还不准你告诉我,所以你才左右为难,真不够义气!罢了罢了,本座不跟他计较。” 君隐,“……”她这想象力,倒是省了他费口舌解释了。 摸到他的手,许是沾了夜风,触指冰凉,画心不由心疼地握在手心里搓了搓。 这样不经意的体贴温柔,更让君隐局促得无所适从。 见她还想揣着他的双手往怀里送,君隐惊得触电般缩回手。 画心瞪了他一眼,也没多想,一边斥他夜出门不知道多添两件衣裳,一边开始为他宽衣解带,动作熟练又自然,想来已经做过多次,成了习惯。 纤指划过,外袍簌簌剥落,犹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君隐拼命压制着突突直跳的心。 画心瞧他扭扭捏捏,还僵着脸,不由火了,“怎么了?君隐跟你说什么了?你摆什么脸色给本座看,不情不愿就滚书房睡去。” 好,滚书房睡再好不过了! 君隐如获赦令般,抱着褪下的衣衫慌慌忙忙就想夺门而出。 画心瞧他对她避如蛇蝎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由越发恼怒,一个闪身拦在门前,“你终究不信我,是么?” 她倔强地站在他面前,仰面看他,气的双拳紧紧握起,眼中慢慢蕴出蒙蒙一层水雾。 这还是君隐第一次瞧见她这样的神色,满腹的委屈,透顶的失望。 君隐垂首看她,直看得心一寸寸软下来,如果明日注定是疾风暴雨,那么今夜就醉生梦死一回吧。 第一次,他以书逸的名义,名正言顺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满腹的话,到了喉头,却怕她起疑,只低声道,“早点睡吧,我有些累了。” 画心腻在他胸口蹭了蹭,仰面问他,“不生我的气了?” 他闷哼一声,“嗯。”扶着她便欲向床榻走去。 画心却不肯动,“你还在生气。” 君隐疑惑回眸,画心努努嘴,冷哼,“你以前都是会抱着我走的,今日抱都不肯抱,不是生气是什么。” 君隐,“……”瞧她眼睫扑闪扑闪,腮帮子一鼓一鼓,痴嗔怒骂,鲜活生动,不由愣了神。 原来她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撒娇卖乖,打情骂俏,哪里还有半点六界之主的威严。 可这么动人的一面,他方瞧见,就要亲手摧毁了,过了今夜,怕是明日,她再也笑不出这么动人的情话了。 垂下眼,遮住眼底翻涌的无奈与痛苦,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她勾着他的脖子笑得一脸心满意足。 将画心放在榻上,怕她起疑,君隐也只好硬着头皮挨着榻边躺下,躺成笔直一条,僵硬如尸。 第537章 同床异梦 君隐拘谨着,画心主动贴过来,枕着他的胳臂,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耳畔絮絮叨叨说着话,唇瓣不时地擦着他的面颊划过。 君隐的身子崩得紧紧的,一寸也不敢动,眼睛也闭得死死的,生怕看一眼,便会忍不住做出后果难计的事。 可即便不看,他也满脑子都是她方才仰面冲他撒娇时的痴嗔怒笑,令他浑身不可抑制地燥热起来。 自言自语了半天,画心觉得无趣,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笑道,“呆子,你怎么不说话。” 一阵酥麻冲顶而上,君隐猛吸了两口气,才喑哑着嗓音回了一字,“累。” “哦。”画心伸手抚过他消瘦的脸,紧蹙的眉,只当他真是累了,用她纤瘦的双臂将他圈在怀里,轻声道,“累了就好好睡一觉,明日,等明日本座将外面的事都解决了,你便再不用受累了。” 君隐闭着眼,拼了命地装睡,感受到她近在耳畔的呼吸,他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明日……明日怕是不能遂她所愿了。 见“书逸”果真睡了,画心微微支起身子吹熄了灯,摸着黑,她想扶一扶榻沿,因着君隐几乎是紧挨着榻边躺下的,她尺度没掌控好,摸了个空,整个儿摔在了他肌肉虬张的胸膛上。 一片柔软砸下来,君隐闷哼一声,身体仿佛干草般瞬间点燃。 这还没完,摔在他身上的那片柔软居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趴在他身上哼哼唧唧地撒起娇来,“呆子,你帮我揉揉,我疼。” 他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身上似有千斤重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心神恍惚地想,追根溯源来说,书逸就是他,他就是书逸,只不过是躯壳不同,他要了她又何妨? 他挑起过她的红盖头,与她喝过合卺酒,他们也该有一个洞房花烛夜。 这般想着,君隐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手掌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腰身,都说**蚀骨,这滋味果然一沾便叫人沉沦欲海,不可自拔。 感觉到身下的男人不安分起来,画心立即麻溜地从他身上滚了下来,按住他的手就控诉起来,“不……不是说好了今天不……不生儿子了吗,你可别又说话不算话,本座替你数着呢,今天已经要了十三次,别想再得寸进尺!” 君隐老脸通红,“……”原来另一个他竟这么禽兽?或许是受那一念欲魄的影响吧。 可为何他今日见到的书逸,不但没有半点纵欲过度的疲色,反而意气风发,甚至功力还大涨了不少。 这种突飞猛进的功力大涨几乎已经要超脱了他的掌控,难道仅仅是因为收复了一条九龙魂? 君隐百思不得其解,被画心一搅合,恢复些许清明,摁住难耐的心火,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淡淡道,“不想我碰你,就别四处惹火。” 画心虽觉得他今夜有些怪,却也没往深处想,小猫一样蹭过去,从背后揽着他的腰应道,“嗯,睡吧。” 君隐深吸了一口气道,“手……拿开。” “我不。”画心将手臂紧了紧,“我怕你又跑了,就这样睡,你不许转过来。” 君隐,“……”认命地做好了一宿无眠的准备。 这大概是他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夜晚,漫长到他几乎分不清自己是谁,漫长到他几乎要动摇自己蓄谋已久的决定,漫长到他差点想抛下一切都不要了,留在无心居里,做她的书逸,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情种。 可太阳终归要升起,明日也一定会到来。 终归,他是君隐,不是君逸,也不是书逸。 他既将一念欲魄剔除给了书逸,又将画心算计给了书逸,便是不想沾情字的边,只让书逸活成他想活的模样,圆他一场不敢做的梦。 如今,亲手造的梦,终究要亲手打碎。 毕竟,他心怀的是天下。 这世间最痛苦的不是求不得,而是得到过再失去。天亮以后,一切都该结束了。既然是一时之乐,又何必去偷呢? 第538章 各路英雄 十月初六,用算命的江湖术士的话来说,这一日,大吉,宜嫁娶,祭祀,祈福,斋醮,普渡,移徙,入宅,动土,治病,开市,开光,安香。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日子里,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势连绵整座山脉,烧得十里荒山遍地焦炭。 荒山里没有找到吃人的妖怪,却找到了云奕和白染的尸骸。 玄水剑上,有血水刻着四个大字妖女画心。 这是云奕最后为桃心儿以身铺路,以血铸桥。凭着他在无双阁的地位和声威,桃心儿举着他亲留的四个字自然是一呼百应。 一夜连死两大长老,云奕又亲笔指认了凶手,月行云即便想装聋作哑也不行,而沧傲月更是因云奕一死怒发冲冠,若不是月行云拦着,早已单枪匹马杀进了无心居。 自兰若安死后,念安堂便闭门谢客,兰若安的尸骨在念安堂里停而不葬,地灭亲自在灵前为其诵经,衣不解带,不眠不休。 如此重情重义沉浸于丧妻之痛不可自拔的地灭长老,今日竟也跨出了念安堂的门。 同样,自斐芷嫣死后,便一蹶不振的斐辞,也在休养生息数日后的今天,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可以说,除了暗香门,整个城有头有面的人几乎都聚齐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将无心居围了个水泄不通。 纵然无心居的九重幽冥阵固若金汤,幽冥殿的暗卫们戒备森严,却依旧挡不住人群如沸水般暴动,腾腾的杀气自苍梧山脚一直蔓延至苍梧山峰。 所有人都举着兵器,众口一词地喊着,“妖女画心,杀人偿命!” 此时,妖女画心正躺在软绵的榻上慵懒地翻了个身,睁眼一看,“书逸”还是保持着昨夜背对着她的僵硬睡姿,好似一夜没动过。 “你怎么还在这!”画心猛地拍了一下君隐,吓得君隐一个激灵,以为被画心认了出来,却听她嫌弃道,“这个点你不是该去给本座准备早膳的吗?想饿死你儿子!” 君隐,“……”原来还要早起做饭?看来柴米油盐酱醋茶这般人间烟火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看了看天色,君隐掐指一算,回头朝着画心勾出一抹苦笑,“今日这早膳……怕是吃不成了。” 画心抱着他的胳臂眨眼,“为何?” 君隐又将目光转向窗外,淡淡道,“外面来客了。” 他还是不敢看她,怕多看一眼,下定了的决心就动摇一分。 画心会意,知道他嘴中的客便是昨日看到的围在无心居外声讨她的那些人。 她不以为意道,“客要见,饭也要吃,俗话说,客随主便,让他们先候着。” 君隐,“……”微笑,点头,她说什么都好。 披衣下榻,穿戴整齐,君隐就要往外走,却发现画心还衣衫不整地趴在床边看着他。 迟疑了一瞬,他还是问了一句,“你不起身?” “起啊。”画心看着他,眨眨眼。 他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榻下的衣衫,“那你……” 画心笑眯眯地向他张开双臂,“等你替本座更衣。” 第539章 开门会客 君隐,“……”这都被书逸宠成什么样了!吃饭要喂的,走路要抱的,衣服都要他替她穿? 腹诽归腹诽,还是要硬着头皮过来。其实女人的衣服君隐不太懂,好在画心向来是慵懒风,穿的款式简单,他勉强还能应付,只是时不时地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比如替她系胸前的襟带时,颤颤栗栗,反反复复几次,竟都扣不上。 最后画心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呆子,你今日好像更呆了。怎么心不在焉的,慌什么,有本座在,他们来再多人也不用怕。” 君隐垂眉低叹,“是没什么好怕的,该来的总要来,该过去的也总会过去。” 闻言,画心不由白了他一眼,“见了一回君隐,就变得和他一样神神道道的,以后还是别见他了,无趣,无趣的很。” 君隐心口似被什么猛的一刺,骤然一疼。 原来在她眼里,他无趣得很,怪不得上次在忘尘殿他留不住她,使他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带她走。或者说,用尽世间险恶逼她跟他走! 只有当她走投无路时,他才是她的绝处逢生。 接下来描眉挽发,熏香用膳,君隐又被画心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去前厅“会客”。 当然,画心知道,会客是假,会武才是真。 行走之间,君隐倏忽问她,“那些人可都是来意不善,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怕什么,不是有你吗?”画心笑的眉眼弯弯,眸中藏着戏虐。 君隐心中一虚,立即敷衍道,“我先去看看。” 说罢便先行了一步,撤了幽冥阵,也撤了所有的暗卫,外面的人群立即似潮水般涌了进来。 正厅里站的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小门小户的在正厅外将无心居堵了个水泄不通。连院墙上都爬满了人。 姗姗来迟的画心华服盛装施施然走过人群,对他们脸上或惊或恐或厌或恶或憎或恨诸般精彩至极的表情视若无睹。 她不在意这些人怎么想,也不在意他们想做什么,反正他们想了也是白想。 不畏万人诛,只求一人懂。 不管多大一盆脏水泼下来,她都不怕。 只要书逸信她。 君隐坐在主位上,从容不迫地替画心斟了一盏茶。画心抿了一口茶,目光一轮,盈盈笑道,“怎么都站着,王爷还真是不懂待客之道,各位不必拘谨,依本座看,比武论剑不若喝茶谈心,有什么事,不妨坐下慢慢说。” 说罢,扬袖一挥,一道强劲的掌风将一众英雄豪杰不费吹灰之力地按坐在座椅上,就连月行云与沧傲月都不例外。威慑之意甚明动武你们毫无胜算。 众人不由生了些许怯意。 许多人是第一次这么近见着画心,见她笑起来沉静温和谈吐不俗,倒不似传闻中那般嚣张跋扈凶残狠辣,不由更打起了退堂鼓这般气质高华神姿仙韵的女子怎么好昧着良心说她是妖魔呢? “妖女,你还有兴致在这里喝茶,今日我便要你还我夫的命来。” 怕众人的气泄了,桃心儿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她冷呵一声,当众将玄水剑抛到画心面前。 玄水剑砰然落地,剑身上刻着四个赤红的大字妖女画心。 画心睨了一眼,哂笑一声,有意思,竟有人不惜用生命来诬陷她! 第540章 妖女画心 “昨夜我尚未过府的夫君发现白染姑姑失踪了,寻着妖孽的踪迹追出去。谁知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桃心儿一双泪眸泫然欲泣,话从她口中说来句句悲痛欲绝,旁人听来当真以为她对云奕情真意切,立即勾起了他们对已逝亲人的哀痛。 画心睨了她一眼,瞧她惺惺作态的楚楚可怜,厌恶地低头不看她,抿了一口茶,不冷不淡道,“所以呢?你不去收尸哭灵,还有空来找本座喝茶谈心?” 红衣浅笑,墨色的发一垂到脚,茶烟袅袅,衬得她周身仙气缭绕,神族的清净绝尘及魔族的妖艳冶丽在她身上融在一起,浑然一体,叫人惊艳,却也叫人惊惧。 敢指着她说是妖? 四下寂静无声,桃心儿不由急了起来,目光轮过众人,指着画心声色俱厉地说,“被你灭口的斐芷嫣亲眼看到过,我也亲眼看到过,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你就是凶手。” 顿了顿,见画心还是满眼不屑,桃心儿忽而转脸看向君隐,“公子那日也看到了,不是吗?” 画心握茶的手微微一颤,意外地挑了挑眉,侧眸看向“书逸”,而君隐给她的答案是肯定的他的眼神在说他确实看到她吃人了。 “书逸”不反驳,显然就是默认了。 桃心儿又举起云奕的剑给众人看,“云奕长老的为人大家还不知道吗?他并非颠倒黑白的小人,这妖女是他用生命指认的凶手,我们千万不能放过她!” “呵~本座若是吃人的妖,吃的第一个便是你!” 画心睨着桃心儿,笑得讥诮,话音未落,一杆金枪已经刺到了她眼前。 她执着杯盖一挡,冷冷抬眸,看向怒发冲冠的沧傲月,沧傲月身后还立着虎视眈眈的月行云,月琉烟,斐辞,还有……地灭! 看来还真是小瞧云奕了,他平日里似乎还颇得人心,人都死了还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扰得她不得安生。 画心目光错过他们,瞪着玄水剑上四个大字瞧了一瞬,蓦然一声冷笑,“你们都说人是本座杀的,本座是脑子被门缝夹了吗,杀他之前还给他机会在剑上刻上本座的名字?还让你们有机会找到这剑拿来威胁本座?” 顿了顿,画心用茶盖推开沧傲月的长枪,拨了拨茶盏,侧眼看向“书逸”,“还有,你们说本座放火烧山也便罢了,说本座吃人可真是天方夜谭!不知道本座挑食吗?” 君隐低垂的眼睫颤了颤,依旧没有说话。 “如果玄水剑是栽赃陷害,那么这些呢?” 地灭在画心低头又要喝茶的时候,迅速将一个木盒向她砸过去。 木盒不偏不倚,打翻了茶水,木盒散开,砰然落地,圆溜溜的眼珠子滚了她一身,又滚了一地,渗人得很。 闻到血腥和尸臭,画心只觉得一阵阵恶心,胃中霎时翻腾起来,令她止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俯身后她才看清,每颗眼珠子里都映着她的模样,只是更妖冶些,额间还绽放着一朵绚烂的曼珠花。 让她心惊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滚落到泼翻了的茶水上的眼珠子,竟呲呲冒着白烟! 第541章 消失的玄隐灯 画心立即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她慌忙伸手将“书逸”手中的茶盏打翻,可为时已晚,她是神躯,药力发作得慢,可“书逸”是凡体,自然即刻毒发。 她没细想谁能在她和“书逸”的茶里下毒,见“书逸”唇角汩汩溢出血来,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外面的天说变就变,正如画心的脸说翻就翻,她目光狠狠扫视了一圈,阴霾得要渗出血来。 “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从这圈里出来。”画心轻轻擦去“书逸”唇角的血,小心翼翼,每个动作都温柔得叫他心颤,随即她以血绕他周身画了一个圈,“一会刀剑无眼,你不出这个圈,便无人能伤你分毫。” 君隐抬眼一看,自然认得这是血影神罩,极耗修为,护罩受到的所有攻击都由施法人一力承受,这不异于是将她自己命门卖给了敌人。可他也知道,以画心现在的法力,她想护他周全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她若是知道,她以命相护的人正是茶中下毒之人,该会有多绝望呢? 因耗费了心神,又中了奇毒,画心顿觉心口一滞,几乎要牵动旧伤。 她还没缓过气来,便被桃心儿一盆血水兜顶浇下,闻到浓郁的血腥味,画心立即觉得周身的气血开始不顺畅起来,一股陌生的澎湃的力量自她心口开始蔓延,渐渐有奇异的纹路在她额间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来,焕发出妖冶的光芒。 脚底隐隐有黑气升腾,眉梢开始锋利,红唇宛如浴血,眉间如同烈火灼烧般,一株曼珠沙华绚丽绽放,此时的她变得与那些眼珠子里定格的画像一模一样。 这样的她像极了一把绝世利器缓缓亮开了刀锋,华美至极,也危险至极! 四周的人仓皇惊叫,惊呼声,唾骂声,不绝于耳。 怎么会这样? 画心捂着胸口,恍然惊觉胸腔里空空的。 她的玄隐灯呢? 没有玄隐灯的压制,她周身的魔气遇血则显,心中嗜血的**会像额间的曼珠沙华一样绽放。 而这个秘密,除了赤冥、玄隐以及净无尘,只有侍奉过她的桃心儿知道,昨日书逸问她要玄隐灯时,她便有所防范了,所以将计就计,只给了书逸一盏假的,没想到,真的依旧丢了! 能近她身的,只有书逸,难道是他? 可是以书逸现在的功力,应该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她的玄隐灯啊!否则他也不必三番五次地问她要了。 所以,会是谁呢? 赤冥? 她现在才意识到,似乎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才将自己逼进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 画心陡然抬头,用一种锋利如刀的眼神环顾四周。 明明是白昼,却被乌鸦鸦的人群遮去了大部分天光,她被围在人群中,浑身的血污,眼神狰狞如恶鬼。 她目光恨恨地扫过地灭,却在看见“书逸”时,目光突然柔软下来,咬着牙,颤栗着,忍住嗜血的冲动。 她的呆子还在呀,她不能吓到他。 她不能让他真的以为她就是吃人的妖怪。 第542章 她的英雄 众人的讶异,死亡般的沉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群情愤慨下,一个个骂得口沫横飞。 “你们看,她就是吃人的妖怪。” “杀了她,报仇雪恨!” “杀了她,为民除害!” “……” 惊醒的人群似浪潮般一圈圈朝着画心围过来,密密麻麻的刀光剑影瞬时淹没了她。 漫天的刀剑劈头盖脸地砍下来,刀锋浸了毒,蓝光森森。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瞥见桃心儿脸上闪过如毒舌般冰冷的光。 桃心儿等这一刻等了上万年了,这一次,上神君隐终于动了杀心,别人弑不了神,但是君隐要取画心的命不过是探囊取物! 画心试图运功,却发现法力被什么封印着。 玄隐灯! 玄隐灯就在附近! 玄隐灯镇着九幽封印,而她与九幽封印相依而存,玄隐灯在她手中便是她无上的法器,玄隐灯离了她,便成了她最大的掣肘。 就在此时,“轰隆”一声巨响,大厅外劈进来一道惊雷,将围攻画心的人群生生撕开一条裂缝。 紧接着一条细如青竹般的人影飞跃人群而来,将一盏血纱莲焰的灯抛给画心,“师娘,接着。” 卿九影功夫学的不好,方才一式引雷诀已经使的勉强,而今穿越刀山剑海一路闯过来,身上已经挂了不少彩。 可他在画心面前站的笔直,仿佛世间任何的风雨都无法将他催折。 画心从不知道,这个瘦弱胆怯的少年会不经意间长成一个伟岸勇敢的英雄,站在她身前,替她遮风挡雨。 “小子,快让开,否则连你一起杀!” 卿九影唾了一口,挡在画心面前寸步不让,“有本事来杀!” “她是个妖女……” 卿九影立即一道雷火劈过去,“你胡说,师娘她是天上的神女!” “我看这小子是被妖女迷住了,他一定是喜欢这妖女,留着是个祸害,一起杀了!”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戏子,连自己师父的女人都敢觊觎。” “谁知道妖女为什么会收他这么个东西为徒呢,指不定就是瞧上他这张小白脸了。” “……” 各色污言秽语扑头盖面而来,卿九影忽然心虚地垂下眼睑,掩住眸中那些见不得天光的情愫。 话不投机,只能拳脚相向。 他只恼羞成怒地斥了一句,“你……你们胡说!”便和四周的人打成一团。 卿九影不是个练武的料,时日又浅,若非画心教过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法术,他在城这些能排的上名号的人手里,半招都走不过去。 这些人似为了故意羞辱他,拿他泄恨,并不直接杀了他,而是像耍猴一样耍着他完,一寸寸凌迟着他,自外而内。 见卿九影一次次被人毫不留情地摔出去,却又一次次倔强地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屹立在她身前,替她挡下横空而来的刀剑,画心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她接过玄隐灯,将灯推入心口,不用半点神力,挥出一袖的劲风将人群隔开,抓起卿九影一把将他推入身后的血影神罩。 卿九影疯狂地拍打着赤红色的结界,似有话要对画心说,他要告诉画心,这玄隐灯是他“师父”偷的,他偷听过书逸与桃心儿的谈话,书逸信了桃心儿,他却不信。 他知道桃心儿再三挑拨书逸要拿到玄隐灯,必定是要对画心不利,今晨借着准备早膳的机会,他问“书逸”要了灯看。 君隐昨夜便是来偷玄隐灯的,他在天宫一见书逸那盏便知是假的。见卿九影问他要玄隐灯,怕不给他闹到画心面前去不好收场,便只好给他看了,而卿九影趁他不注意,用书房里那盏假灯替换了。 卿九影故意等在画心快来时才将灯还给君隐,彼时,君隐匆匆收了灯,无暇辨别真假。 玄隐灯归位,画心身上的魔气散去,却依旧狼狈。 “不怕死的,就尽管过来。”尽管她还是一如既往笑得慵懒,语气也轻淡,却杀气凛然,华美,却森森可畏。 四周的人被她透体的杀气生生逼退了半步,唯有沧傲月一杆金枪破空而来。 月神榜上,沧傲月不败战神的名号并非是浪得虚名,画心平日里对她颇为欣赏,不想今日她竟会为云奕与自己以命相搏,出手招招狠辣,只攻不守,与月神台上出手必留三分情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第543章 宁死不受仇人恩 沧傲月红衣金甲,卷风而来,一杆金枪势不可挡地直刺画心咽喉。 长枪割裂空气,转瞬刺到眼前,近得画心能听见尖刃破空的锋利声,嗖嗖生寒。 画心面不改色,仰身一退。 红袖翻飞,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退至三尺外,画心袖间倏忽飞出一根长鞭,快鞭生风,雪白的手掌一抡,鞭尾轻钩,将沧傲月的长枪死死缠住。 虽然制衡住了沧傲月,可身后倏忽传来一道贯穿后心的死亡气息,令画心悚然一惊。 她回眼一瞥,却发现身后只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的斐辞。 以一敌二,画心被逼的有些狼狈,她原本不必对斐辞手下留情的,可想着因她保护不力而死的斐芷嫣,死前曾求她放过斐辞,便对他下不了杀手,以至于被沧傲月抓住破绽,一枪刺破腹腔。 枪尖亦淬了毒,且不是凡界之毒,倒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她撞着斐辞的身子飞出去,斐辞抱定了与她同归于尽的心思,与她死死缠在一起,径直往身后淬了剧毒的刀山剑林撞了过去。 最后一刹,画心拽着斐辞一个急转,借着刀剑破体的力反手将斐辞推了出去,堪堪救了他一命。 反向受力,身后的刀锋狠狠扎进她体内,挫骨之痛逼得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来,喷溅在沧傲月破空而来的长枪上。 长枪停在她喉前三寸,被她徒手握住,再进不得半分。 不只是沧傲月,所有人都是震惊的。 方才若不是画心最后硬是反身推开斐辞,此时被林立的刀剑穿成刺猬的应该是斐辞。 都是习武之人,谁都看的明白,画心最后那一下,明明自己能轻而易举地脱身,二选一的情况下,她却把活路留给了要杀她的敌人。 如此以德报怨的人会是吃人的妖怪吗? 许多人心中原本坚定不疑的信念突然就动摇了。 被鲜血喷溅了一脸的斐辞亦是惊异莫名,他看了看,刀剑确实没有切割在他身上,滚烫的鲜血也不是他的。 一个他恨之入骨不惜抱着她一起同归于尽的人,竟然化身为盾保护了他! 这是为什么?!? 画心费力地撑着沧傲月的长枪缓缓站起身,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静的能听到刀锋细细划过她血肉的声音。 倏忽,画心用力一折,一杆婴儿手臂般粗的赤金长枪竟被她生生折成了两段,她握着半截长枪踉跄一步,半跪在地上,后背数十道伤口,皮开肉绽,鲜血汩汩往外流。 身子低下,眼眸抬起,眸光倏忽大亮,相似暗黑的夜里骤然点亮的妖火,炽烈,妖艳,令人心生诡异不敢近前。 目光轮过一圈,画心笑了笑,吐了一口血沫,将半截长枪掷到斐辞眼前,冷斥道,“你这条命,是斐芷嫣死前求本座的,只此一次,你好自为之!” 金枪刺进白玉铺成的地板,入玉三分,铿锵作响。 听到画心提及斐芷嫣,斐辞心中因她救命之恩而生出的半丝动容霎时消散殆尽。 他认定了就是画心杀了他最深爱的人! 冷笑着拔起面前的半截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自己的胸膛。至死,他一双眸都还死死盯着画心,满目皆是狰狞的恨意,“斐某宁死不受仇人之恩,必当化之厉鬼取尔性命!” 第544章 血战 冷风穿堂,吹起斐辞雪色的衣衫,卷起几滴滚烫的热血溅在画心面上,像零星的血雨。 画心恍惚地眯了眯眼,暗叹他还真是个深情痴心又迂腐固执的人。 有些人,真的不是她不肯放过。 而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斐辞一死,且以死明志,令平息下去的众怒又翻滚起来。 感觉到四周杀气盈动,画心没有动,而是缓缓闭上眼睛,似已至强弩之末。 一阵风吹过,吹得她眼睫颤了颤。 “师娘小心!” 伴随着卿九影的惊呼,是群起而攻的刀光剑网,众人皆知,此时画心重伤,若不趁机杀之,待她缓过气来,必然又是一场恶战。 在剑光落下来时,似毫无还手之力的画心猛然倾身,拔出插在斐辞胸前的半截长枪,点足跃地,挥枪而上,四周好似惊雷引聚,一道杀气如困池蛟龙冲天而上,血光四射。 干戈止息时,无心居已是血流成溪,枯骨相籍。 画心立在血泊里,手里撑着半截长枪,全身都是伤口,血肉翻飞,脚下遍地断肢残体,四周哀嚎连连。 苍生愚昧,但罪不至死。 所以她只是自保,并没有下杀手,真正丧命的寥寥无几。 可她很生气! 怒火烧心! 她发狠起来,两只眼睛都闪着夺命的光,妖红,蛊惑,蕴藏着致人死命的无限杀机! 画心在人群里细细搜索着的锐利目光,令一直躲在人群后的桃心儿忽然有些惊慌。 她知道画心在找她。 她还知道今日画心想杀的只有她一个! 她有些后悔,在没有必胜的把握前,她不该激怒画心的。 不自觉地,桃心儿往君隐身后缩去,却见君隐在卿九影身后轻轻一拍,将卿九影推出了血影神罩。 桃心儿立即会意,伸手钳制住卿九影,底气十足地挤出人群,掐着卿九影的咽喉一步步朝画心逼近过去。 躁动的人群倏忽静了下来,画心抬眼,便看见卿九影被桃心儿掐得满脸通红,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桃心儿开门见山道,“玄隐灯给我。” 画心血肉模糊的双拳紧紧攥起,默视着桃心儿,眼中蓄满了杀意,冷冷道,“休想。” 桃心儿双眸一眯,长长的指甲刺进卿九影的咽喉,冲他讥诮笑道,“你看你愿意为她去死,她却觉得你的命还没有一盏破灯重要,那么就只好先送你上路了!” “等等”画心咬了咬牙,“我跟你换,不过,你必须先放了他!” 卿九影艰难地扭过头看向画心,轻轻摇了摇头,哽着血水吐出三个字,“别给她……” 画心一直视他如子,疼着宠着,自己从来都舍不得碰一手指头,今日居然因她被伤成这样,不由又痛心又愤怒。 向来硬骨头的她,不由得也软了下来,从心口取出玄隐灯,面无表情地看向桃心儿,“灯在这,你放了他!” 桃心儿其实心中害怕得很,她信不过画心,故作镇定道,“你将灯给你身后的那个男子,让他送过来。” 画心目光落在她脸上,冰冷如霜,心里沁了冷笑,“本座不信你,想要灯,先放人。” 第545章 本座容不下你! 桃心儿掐着卿九影虚张声势,“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立即杀了他!” “杀了他,本座保证,你绝不会比他多活一秒!”画心不轻不重吐出一句,却令桃心儿霎时白了脸。 桃心儿抬眼对上画心沁着霜雪带着的警告的眼眸,心中微微一突,折中道,“那你将灯给公子。” 画心笑了笑,向“书逸”望去,只见他唇角的血不知何时已经干了,见她受尽折辱,他只袖手旁观的样子,竟连卿九影都不如。 见画心抬步向“书逸”走去,卿九影拼命摇头,目龇欲咧,可惜喉咙里吐不出半个字来。 从未有一刻,他恨自己如此无能,想护的人不但护不了,还生生拖累了她。他一条贱命怎值得她去换? 血和泪糊了一脸,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踏入预设好的陷阱。 画心缓缓停在血影神罩前,静静地看着里面她以命相护的人。 太多的话,她曾想用一生的时间慢慢解释给他听,可如今,她却连张口都觉得费力。 她想,他果然是和桃心儿站在一边了,费尽心思也要得到这玄隐灯。 他这么想要,就给他吧。 她倒要看看,他今日能拿她怎么样! 过了许久,她将玄隐灯递进去。就在这一刻,她鼻尖一酸,眼圈微红,笑含泪光,“你终究还是不信我,不过,我还是愿意再信你一次。” 君隐伸手接灯,细看会发现,他整双手都在微微发颤,用力再用力,他终于颤颤巍巍地握住了玄隐灯,从头至尾,未敢抬头看画心一眼。 画心亦不再看他,而是转身睨向桃心儿,无声,却足够威慑,犹如神高在云端冷冷俯视。 桃心儿惊的一个哆嗦,神不知鬼不觉便放开了卿九影,她知道,画心说到做到,若她杀了卿九影,必定也活不了,她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去换一条戏子的贱命。 可她一放开卿九影,就见眼前红光一闪,画心转瞬已经到了身前,双指扣住她咽喉,一如方才的她钳制卿九影时一般,锋利的指甲直刺到她肉里去。 桃心儿的命画心已经势在必得。 她从未打算放过她。 如今桃心儿在她指下,纵是沧傲月、月行云等人想救也无丝毫胜算。 “你……你言而……无信!”桃心儿费力地吐出一句话。 “你这种小人,不配君子行径,何况本座只说给你玄隐灯,何时说过不杀你!”画心眯眼睨着她,神情冷漠如冰,指甲深深陷入她的骨肉中,恨不得将她的头颅立刻拧下来,“这世间,谁都可以有活路,唯独你没有!因为……本座容不下你!” 桃心儿不甘心得咬牙切齿,泪水混着血水溅落,喉咙呜咽出声,“公……子救……救我!” 听到她叫书逸,画心愈发怒不可遏,“妖喊做妖,本座今日便要打的你原形毕露!” 正当画心五指逼向桃心儿的内丹时,身后骤然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般,整个大厅都跟着晃了三晃。 随即,画心感觉眼前回旋着无数赤红光影,血光乍放,似有人瞬间将她的五脏六腑撕裂,又将她的七筋八脉寸断了一般。 第546章 践踏如泥 千刀万剐凌迟般的剧痛中,画心顺着血色光影艰难回身,只见光影尽处,是一道颀长的身影,白衫蓝袍,连日月天光都夺不去他半分光芒。 恍神的下一瞬,只感觉腰间一痛,被人自身后狠狠踹了一脚,她身子晃了晃,如狂风吹过的芦苇般颓然倒了下去。 甫一落地,还未来得及起身,又觉胸腔一闷,被人猛地一脚踏在地上。 画心不管身后的桃心儿,只抬眼去看眼前的人,只见他负手立在她身前,伫立如山。 只是,这不再是替她遮风挡雨的山,而是将她踩如烂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山。 他以一种审视的眼神,宛如天神般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好似阎王审判十恶不赦的小鬼。 血淌了一地,画心伏在地上,并不惧他,仰面的神情依旧倨傲,让人生了一种她在俯视他们的错觉。 桃心儿一脚踩在画心的后心上,数万年来,她从未有一刻如此痛快过,能够亲脚碾碎画心的不可一世,能够亲眼见证画心的狼狈不堪。 可令桃心儿恼怒的是,即便这女人被践踏如斯,也不放过任何蔑视她的机会,面上的高傲和矜贵,眸中的睥睨和不屑,让她觉得刺眼的很。 她伸手接过早就准备好的化神水,朝着画心劈头盖脸地泼了下去。 化神水是神界用来惩罚犯了重罪的囚犯的,恁是神躯仙骨,沾了以后也会慢慢腐蚀,直至化成一滩血水,一具白骨。 “啊” 画心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烈火焚过一般,剥皮剔骨的剧痛让她全身一阵痉挛,手脚都痛得缩成一团。 她痛得发不出声来,用力再用力,终于将喉中那股腥甜咽了下去,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身前的男子爬去,却又被桃心儿一脚踩住脊背。 她只好颤颤地向他伸出鲜血淋伤口森森见白骨的手,等了一瞬,无人来牵,才垂垂放下。 昨日他还说,她是他的妻,谁要动她,他第一个不同意。 原来,所谓九龙真君的金口玉言,也不过如此! 这一世,他终究是负了她。 绝望地缩回手,她含悲忍辱地将整个狼狈的身子缩成一团。 虽然虚弱得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脑子却还清醒。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这是一个局,一个专门为她而设的局。 如果说,桃心儿是主谋,那么,眼前这个男人,她深爱深信不疑的男人,口口声声说爱她非她不可的男人,便是同谋! 她问,“玄隐灯是你昨夜偷的吗?” 他答,“是。” 她又问,“茶里的毒是你下的吗?” 他又答,“是。” 她再问,“你知道你打破血影神罩,我会被反噬吗?” 默了一瞬,他再答,“知道。” 呵,这就是她用命去爱的男人! 她给他的护盾,最后成了他用来伤她的利剑! 听完这些诛心之言,她终于从尘埃里抬起头来,不知为何,她眸中有些酸涩。 血泪顺着她的眼角蔓延而出,一滴一滴,蜿蜒而下,姿态千奇百怪的狰狞。 第547章 灯比命重 “其实我是有些察觉的,所以昨日我给你的那盏灯是假的,只不过……我本以为你只是不信我,却原来,你是不要我!我本以为……你只是想要玄隐灯,却原来,你是想要我的命!我本以为你只是吃和尚的醋,却原来,你心里从没有我……” 画心伏在地上,越说声音越低,血泪越流越急,她朝他费力地扯出一个笑来,“血影神罩是我故意留给你的命门,你想杀我,我便给你杀,纵然这条命你杀不了,这颗心却是彻彻底底被你杀死了。” 画心的目光太太绝望,君隐不敢看她,目光一触,便无情地错开了视线。 见她刚复原没多久的神躯,又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他难掩心痛之色,只好极力垂下头不让波涛汹涌的情绪外露。 天下哪一种深爱与信任经得住这样的伤害与背叛? 心死了好。 心不死,她怎么甘愿离开书逸呢?怎么甘愿离开这是非之地跟他回天宫呢? 在她走投无路之时,他才能做她的绝处逢生! 见眼前的男人,身与心都化成石头一般,画心吐了一口血沫,再次颤颤向他伸出手来,这回不是要他牵她走,而是问他要一样东西。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取我的命,我也给你,但是,玄隐灯还我好吗?它比我的命还重要,我是为它而生,即便我死,它也必须葬在我心里。” 君隐从未见画心用这么卑微的口吻求过人,到底是他心尖上的女子,他早已心痛得一塌糊涂,忍了再忍,终究是忍不住将玄隐灯递给了她。 画心接过玄隐灯还没来得及收好,便被桃心儿一把夺了过去。 见桃心儿要毁玄隐灯,她立即发了疯般朝着桃心儿扑过去,桃心儿面无表情地将刺向玄隐灯的刀一下插入她心口。 忍着钻心之痛,画心死死攥着桃心儿不放,桃心儿一刀刀狠狠往她身上扎,血落地生花,刺目仓皇。 她有气无力地轻轻吐出几个字,“没用的,你杀不了本座……” 低不可闻。 桃心儿背着君隐,用唇型回了画心一句,“杀不了你,但我可以毁了你!” 随即,她将玄隐灯抛给君隐,“这是那和尚留给她的定情信物,所以她才这么宝贝着,死都要和灯葬在一起,真是枉为人妻,不知廉耻,公子还不快毁了它!” 君隐知道桃心儿的言外之意他现在是书逸,她在逼他必须毁了玄隐灯,否则让画心看出端倪,就白唱了今日这出戏。 君隐也知道,这灯确实原本就是红莲业佛的,但是这灯具体是什么灯,有什么作用,却无人知道。 君隐还知道,桃心儿虽是同谋,却不可信! 所以这戏他要演,这灯他却不能毁。 看着君隐应声伸手接了玄隐灯,面色阴沉,目光冰冷,画心不由焦急得目龇欲咧。 她拼命摇头,想求他别毁了玄隐灯,可只有一声短促惊悸的低呼混着血水从她的喉管里挣脱而出,满腔的鲜血噎得她吐不出半个字来。 第548章 爱恨只在一念间 君隐没有毁玄隐灯,而是缓步向她走来。 画心松了一口气,略略宽慰,心想:他对她还是念着旧情的。 他到底是心疼了吧? 他会来抱她吗? 她好疼,好冷,还好恨…… 然,下一瞬,他冷冷地,毫不留情地,停在她面前,将淬了化神水的尖刃深深刺入她心口时,她才知道,他不是来抱她的,他是来杀她的。 桃心儿扎了她那么多刀,却没有这一刀准,也没有这一刀狠。 她浑身上下成百上千的伤口,也都不及这一刀疼,疼得她简直痛不欲生。 刀锋没入心口的那一瞬,时间被拉得无线漫长,“书逸”的脸在层层血雾里模糊得像一个噩梦,狰狞如鬼。 她终于明白,物是人已非,眼前人并非心上人,那个对她惜之如命的君逸死了,死在万年前的月神山之战里。 书逸不过是她偷来的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他将对她的所有宠爱都收走,剩她一个,狼狈得一无所有。 眼泪在眼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她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她的泪和着血水,一滴滴倒流回心底,带着沁人的凉意,令她遍体生寒。 她缓缓垂下眼睫。 他要她死,那她就把命给他吧。 一命还一命。 从此,各不相欠了。 画心猛地倾身,伸手抱了抱眼前的男人,将刀锋尽数没入心口,加深了那道刀痕。 淋漓的鲜血顺着心口蜿蜒而下,将所有的前尘旧爱一层层覆盖,掩埋。 从此山长水阔,天高地远,眼前这个曾刻在她心尖上的男人,便和她再没关系了。 是他亲自,一刀一刀,将他自己从她心口剜出来的。 “君逸,我想你了……”君隐听到她拼尽全力贴近他耳畔喃喃低语,心头狠狠一颤,虽然不是说给他听的情话,却令他几乎要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抱她,却在那一刹,又被她狠狠推开了。 擎着最后一口气,画心猛地夺回玄隐灯,踉跄着后退,赤红的眼盯着他笑的凄厉,笑得发狂,笑的竭嘶底里,“你不是他!你不是君逸,我的阿逸是不会这样对我的!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见画心一步步向着门口退去,桃心儿知道她想逃,可桃心儿怕她,怕被她一个将死之人拖着同归于尽,于是煽动众人道,“快拦住这个妖女,别让她跑了!” 亲眼见到被捅了一刀又一刀却还不死的画心,众人几乎将她和妖魔划了等号。不由又惊又惧,谁也不敢上前。 有个别不怕死的,蠢蠢欲动的,也被从头至尾都冷眼旁观的月行云及地灭用眼神制止了。 地灭甚至有意无意地看向天外,似在焦灼地等着谁来。 画心如鬼魅般一步步退到门口,人群避之不及,纷纷退让,日光倾照进来。 她抬眼便看见,光影的那一头,她曾经的战神,长身而立,日光镀在他眉间眼上,令他周身散着万丈光芒。 可她如今,恨极了这光芒万丈将她灼伤,正如当初,她爱极了这万丈光芒将她照亮。 原来,爱恨真的不过只在一念之间。 第549章 姗姗来迟 那短短几步,大抵是画心这一生走过的最漫长的路。步步如履刀锋,步步如碾心尖。 她明明气虚力竭,却不知是凭着怨还是凭着恨,才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在她跨出门槛的那一刻,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脚步一浮,踉跄着便摔了下去。 君隐猛然抬头,恰好对上她淬了刻骨寒意的眼神,令他觉得,她明明很近,却倏忽生了遥不可及的疏离。 他曾不止一次对她动过杀机,却在夙愿即将得偿的这天恐惧到了极点她的恨意,她的血泪,将是他终生无法赎清的业障…… 既然已经行到这一步了,一不做二不休,该做抉择了! 君隐微微垂眸,缓缓抬掌,这一掌蕴藉了他五层功力,足够让她再死上一回了。 画心倒下去的瞬间,瞥见他蓄势待发的夺命一掌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思考他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亦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思考书逸区区凡夫,怎会有杀她的能力。 她累了。 她认命了。 从他亲手将刀刺入她心脏的那一刻,她便已经被他杀死了。 感受到掌风逼近,她没有挣扎,只是无力地垂下了眼睫整个厅内就静得只余他呼啸而来的掌气。 “妄作杀业,天地难容。” 字正腔圆的一声佛偈隔空传来,乍听还很远,转瞬人便入了众人视线,真正是极快的脚程。 君隐一记夺命的掌风在半道上被生生折断,和光同尘踏云逐风仓皇赶来,白衣染尘,来不及喘息,一手从冰凉的地上抱起画心,一手生生接了君隐一掌。 佛法无边,并非虚言。 君隐本就因救君逸和画心耗损了诸多神力,和光同尘这一掌来势突然又迅疾,毫不留情地用足了十层功力,君隐竟堪堪退了三步方才止住。 看见和光同尘还不是君隐最惊讶骇然的,令君隐最惶惶难安的是和光同尘使的佛掌是恰到好处克制他的,仿佛十分了解他的功法。 不是对书逸的了解,而是对君隐的了解。 就仿佛知道他不是书逸而是上神君隐!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别人认不出来,他君逸怎么会认不出他自己呢? 眼前这人分明是他大哥君隐,而不是占着他神躯的书逸。虽然……两个人从本质上来说,是一样的,都是这个妄图杀妻的混账东西! 温煦的晨风带着腥脓的血腥味,无心居里的惨状令和光同尘触目惊心,令他不敢低眼看怀中的人。 这些血都是她身上的吗? 他虽未看她,她身上的血却一滴滴地滴在他手上,指间触及都是血肉粘腻。 那些纵横的伤口如刀剑般扎在他的心口上,那些流经他指尖的血如火般炙烤着他的心脏,烙心的疼痛在无声地提醒他,他来的有多迟,她伤的有多重! 这样的认知与深责令他一时痛彻心扉,心疼若狂。 这就是他惜之如命的女人吗? 五官都洇着血,满脸的血污中,眉目依稀难辨,整个一血人。 这就是那人答应他的会护她一生无虞吗?不过才短短月余不到,便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若知今日今时,他当初怎会让书逸带她离开? 生平做过无数错事,包括万年前血葬六界剑屠苍生,他都未曾后悔过,可此番,他真是后悔不迭。 照顾她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敢,他怎么能,他怎么可以假借人手! 第550章 贫僧不是佛 闭着眼,和光同尘都能感觉到她的痛她的怨她的心如死灰。深沉的悔恨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六界业火,十方苦海,此时皆成了她的血她的伤,最最愤怒的时候,他只能做点什么来分担他无处安放的悔意。 和光同尘的招式和他的人一般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招招伤人却不夺命,每出一次手,便倒下一片,不过须臾,地上已经是断剑横呈,哀嚎一片。 而他似乎从未动过,还是半跪在画心身前,一边替她止血,一边冷冷出声,“贫僧不是佛,画心亦非妖。画心不吃人,贫僧却杀生!” 众人自突来的变故中惊醒,循声朝和光同尘望去,因两城鲜少往来,和光同尘虽名声在外,城真正识得他的却寥寥无几。 众人见是一雪色僧袍法相庄严的圣僧,生得慈眉善目,清明的眸中却透着一线薄怒,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种矛盾的感觉实在难以形容。 和光同尘怎会不怒? 他留在青城,未见到城民摆脱苦难,也没见到画心喜乐平安,却等来了城封城而她生死不明的噩耗! 有不长眼的人愤懑出声,“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你这和尚怎可与妖女为伍,简直有辱佛恩。” 和光同尘只低头专心替画心处理着伤口,不屑回应。 见一和尚旁若无人地抱着一倾城绝色的妖女不放,立即又有人絮絮叨叨地非议起来,却因见识过了和光同尘的厉害,不敢出手。 “公子,您看这妖女果然跟和尚有私情,您还不快杀了他们这对奸夫**!”桃心儿不知和光同尘真实身份乃是君逸,躲在君隐身后煽风点火。 和光同尘抬眸,如光如炬般射过去,唬得桃心儿立即讪讪噤了声。 君隐方才与和光同尘对掌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他知道,受了他一掌,和光同尘虽看似淡然无恙,其实伤的极重,所以才先出手伤人,震慑一番。 他还知道,和光同尘看似替画心疗伤,实则是自己在调理紊乱的气息,和光同尘不是不想带画心走,而是一时半会走不了。 只要他点破,不必他动手,月行云沧傲月等人就能将和光同尘拿下。 可他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从对掌那一刹的四目相对里,他看到了君逸。 君逸恢复记忆了! 那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弟弟,他如何下得去手!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他能一生安好,而不是跟他兄弟反目。 他宁愿将自己心尖上的女人伤成这样也要保全的弟弟,可到头来,这么多年的苦心终究还是白费了。 他故作镇定地端起茶,还未饮便听见和光同尘冲他冷冷开口,“给我神女泪。” 神女泪可解化神水,见他对神界之物如此熟悉,君隐愈发确定他恢复了君逸的记忆。 只是……神女泪他还真没有,他之所以敢对画心下杀手,是因为他仗着羽兮还能再救画心一命。 原本,他是不想真杀了画心的,单反有一丝余地,他怎么忍心让她死呢? 可此时,君逸又和她纠缠在一起了,那么就……将错就错吧。 人既杀了,他便不会再出手相救。 所以,他低头轻轻抿了口茶,笑了笑,笑意不答眼底,“这世间没有神女泪了,你救不了她,死心吧。” 第551章 以死明志 闻言,和光同尘的指节骤然一紧,他倏忽抬眼直直望向君隐,眼中的震怒不言而喻。 只一个眼神,君隐便懂了画心在和光同尘眼中的分量。而他痛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心尖上的疼又何曾比他少一分? 可他连正大光明地为她伤心哀悼的资格都没有,写好的剧本里,他扮演的永远是薄情寡义的那一个。 于是他强作笑颜,一笑住口,低垂的眉眼里荡漾着细碎难掩的哀伤,“不是我要杀他,是你不该来。” 众人,包括桃心儿,听了这一句,都以为这是一场情杀,以为逸王是因王妃不忠不贞,与和尚有染,所以才容不下她。 只有和光同尘自己明白,君隐是在画心和他之间选择了他,他和她注定会成为彼此的劫难,所以君隐要阻止他和她在一起。 阻止不了,便只能杀了她! 这是君隐作为兄长对他手段极端的关爱,叫他想恨想怨却又恨不起来怨不起来。 而此时众人也猜到了和光同尘的身份,与画心有染的高僧,除了那个名动天下的青城药尊还能有谁呢? 可众人发现,这个传说中有着世间最好的风姿,怀着世间最悲悯的心肠,被传为活佛转世的药尊大人,真正站到眼前时,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容颜自是无双,风华亦是绝世,慈眉善目,温润如玉,宛若神,却偏偏多了三分痴情模样,何曾还心明如镜不染尘埃? 这世间哪容得佛僧动凡心? 还真是妖女祸人,致使美玉蒙尘! 于是风向一转,妖女吃人案升级成了妖**丿秽案,画心身上的罪名立即又多了一条,千夫所指变成了万民唾骂人人喊打。 怔了许久,和光同尘仿佛才听到君隐的话一般,他抬眼,眼中虽藏怒,却隐而不发,一字一顿道,“贫僧能救她一次,便能救她两次,你若想杀她,需得先杀贫僧!若不能叫她好好活,贫僧便随她一起死,黄泉路上做个伴,守她永世不孤单。” 听和光同尘自称贫僧,君隐便知他不欲与自己相认,且还不惜以死相胁。 真正是,替他换了皮囊换了心,却换不了他的命。 怒其不争地看了和光同尘一眼,痛极也无可奈何至极。君隐一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煞费苦心希望每个人都好,最后却是,他谁也救不了。 昏昏沉沉中,原本已疼至麻木昏厥的画心,隐隐感觉到有人抱着她,那人的怀抱温暖而有力,还萦着淡淡的檀香,令她莫名心安。 其实和光同尘的手很,身上还沾着青城来的寒气,可这对于身堕冰窖的画心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暖意。 四周嘈杂不断,她费力睁开眼,血雾蒙蒙瞧不清晰,唯一看得真切的是他那双澄澈如墨的眸,星星一般亮,衬得他模模糊糊的眉眼都熠熠生辉起来,仿佛皓月银河都落进了他眼眸。 静静注视着和光同尘,只觉得她认得那双眸子,也认得眸中那一刻他愿为她不顾一切的眼神,让她恍惚。 恍如看见了君逸。 第552章 我在,别怕 “君逸……” 画心迟疑地唤了一声,唇角一引,笑了起来,那干瘪的笑意,藏着万千的悲戚,如万千利刃般狠狠扎在和光同尘心上,痛得他一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他应她,“我在,别怕。” 她却羽睫颤了颤,疲惫地垂了下去,指尖狠狠地刺进他肉里,轻咳了一声,咳出一大口血沫来才问,“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气若游丝般,转瞬飘散。却如万斤的重石狠狠砸在和光同尘心上,令他不敢看她凝睇过来的目光,空洞又绝望,心凉如死。 诛心之问,半晌,他才哽着喉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他不该来的这么晚。 对不起,他不该把自己的身份让出去,让别人有机会以他的名义伤了她的心。 对不起,他不该不要她,将她推给别人。 “呵~”画心笑了笑,笑得讥诮又悲怆。和光同尘的那些心声她都听不到,在她心里,他还是片刻前那个想致她死地的薄情郎。 “人人都说我该死,你也觉得我该死,可我为什么还没死?”耀眼的天光刺得她头晕目眩,她沉沉地闭上眸子,唇角依旧挂着讥诮的笑意,“因为,万年前我就死过一次了,我是借了你的命才又苟活了一万年,如今,你都拿回去吧……若有来世,遇见山洪遇见海啸遇见什么疾苦都好,只是,不要再遇见你……” 纵然气若游丝,却也咬字坚定,字字都含着浓的化不开的恨,句句都透着与他恩断义绝生生不见的决绝。 声音游丝般飘出云端,她还在他怀里,却让他感觉越来越遥远。 直到她狠狠掐着他的手无力垂下时,和光同尘才从冗长的恍惚里惊醒。 他看见她在笑,纵然一身狼狈也抹不去她眉宇间女王般的骄傲,可那笑意僵在她脸上,凌厉似刀。 一阵风吹过,他颤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哽咽着唤了一声,“心儿?” 无人应他,就连她睫毛上都凝着厚重的血块,风吹不动。 “心儿……” “心儿……” “……” 他将头紧紧抵着她的头,任她一身血污染红他一身白净。她整个人僵硬在他怀里,没有半丝生气。 整个大厅的人都能听见他哀痛欲绝的声音久久低回,唯独她听不见。 君隐见她似真的去了,踉跄着退了几步,颓然地跌坐在檀木椅上,一张脸煞白,能握日月能掌天下的双手此时却颤抖得握不住一盏茶。 这世间,再也没有那一身潋滟的红衣,张扬放肆,艳绝倾城,蛊惑人心。 曼珠沙华,彼岸的花。 对于他和君逸来说,从此天地十方,处处皆苦海,不见彼岸,无处皈依。 和光同尘一直低垂着眉眼,天光映得他染了血的脸忽明忽暗,纤长的眼睫上,盈盈坠着几颗剔透的泪珠,轻轻一眨,便滚滚而落。 他看她的眼神那般温默,里面却孕育着翻江倒海的怒意。 痛得很了,苦得透了,就连最后一点希望的光都灭了,他便也就什么都不想再忍了! 第553章 踏火而去 “这人间疾苦从不因她,万年前是,如今亦是,有没有她,都是丑陋的!” 和光同尘敛去惯常的慈眉善目,挥袖间,红莲业火顺着遍地的断肢残骸一路蔓延,在人群中炸起一道天光,妖艳的颜色,诡怖渗人,所焚之处,灰飞烟灭。 灼盛的火光里,他冷目扫过一众人等,最后目光遥遥落在裹着雍容华贵的白衫蓝袍低头喝茶的君隐身上,“谁若是敢再伤她半分,诋毁她半句,贫僧不介意让整个天下都变成修罗炼狱。” 淡漠的声音,透着一股森寒的杀气,甚是骇人。 君隐隔着火光与他四目相对,那一刹,仿佛又看到了一万年前的君逸。 他眼里布满血丝,矛盾的心绪波涛汹涌,卷迭不息。 凝视良久,他才叹息道,“天命难为,在劫难逃,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和光同尘丝毫不为所动,“是劫也好,是难也罢,贫僧不愿躲她一劫,而错她一世。” 君隐又劝,“你神职天授,当以天地立心,以苍生立命……” 和光同尘冷笑着打断他,“于贫僧而言,她即天地苍生,天地苍生即她,这天下,有她,贫僧守之,无她,贫僧灭之!” 态度坚决,一如当年。 君隐拿他没办法,连天命都阻止不了他一意孤行,何况自己。 他掐指算了算,缓缓踱步下来,脸色青白地蹲到画心身前,伸手扣住她近乎脉息全无的手腕,纯净的神息漫过指尖,缓缓渡入她体内。 半晌后,他收了手,语气淡漠得没有一丝微澜,“事已至此,唯有破九幽封印,得清戈神灵,方可保她平安梦醒。” “多谢指点。”回的客套又生分。 和光同尘抱着画心站起身,垂眸看了君隐一眼,眸光深邃而坚定,随即转身一路踏着业火红莲而去。 走过之处,血流成河,莲火丛生。 血是画心的,火是和光同尘的。 火与血交融在一起,难舍难分。 君隐望着他的背影轻轻一叹,“结局天注定,谁也无法更改。” 正如,她命不该绝。 也正如,他在劫难逃。 闻言,和光同尘脚步微僵,却毫不停留地跨出了无心居。君隐放行,一路无人敢阻。 九幽封印一直只是流于传说,除了画心,无人知晓。当年君隐封印清戈,也不过是误打误撞机缘巧合。 真正能救画心的是羽兮,君隐最后存了一份私心,并未告诉和光同尘,他不过是用神息吊着画心一口气,以安和光同尘的心。 至于九幽封印能不能破,如何破,清戈能不能破封而出,他想,和光同尘也同样束手无策。 穿堂的风忽然大了起来,火势趁风摇曳生姿,桃心儿望着一地莲火,脸色惨白。 方才和光同尘的话里,她亦听出了端倪,那口吻语气,分明不是净无尘,而是像极了君逸。 更让她害怕的是,此番若是画心不死,再见面时,岂还有她的活路? 事发突变,形势陡转,众人终于从惊惧中回过神来,眼前血雾重重,只见白衣翩飞,迅速消失在苍茫远山里。 桃心儿攥住君隐的衣角,目光恳切哀求,君隐眸光淡淡扫过她,头也不回地离了无心居。 此时他脑中轰鸣,心胸滞涩,说不出的难受,哪里还有闲心和余力去管其他人呢? 第554章 腹中有子 枯藤,老树,破瓦。 画心再醒来时,已经是半月之后。 和光同生正在生火做饭,白色的僧衣拖在地上,沾了层层草粒,染了一地尘埃。 灶堂里正燃着红红的火苗,窝里噗着腾腾的白雾,浓浓的烟火味闻起来很香。 画心坐在简陋的榻上,素白的衣,未梳的发,浑身没有一点饰物,眼神空洞,嵌在两颗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珠里,死气沉沉。 斜照进屋子的日光正好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笼罩上了一层如烟似雾的轻纱,衬得她眉眼越发朦胧,好似随时要幻影消散。 和光同尘用木碗盛了半碗清粥,又捣鼓了两个素斋,端到画心身前。 他挨着榻边坐下,唇角挂着笑。画心转过来的目光空忙着,像是没看到他。 自画心醒来,已经三五日过去了,滴水未进,滴米未粘,若非和光同尘医术登峰造极,又有君隐的一点神力吊着她的命,定是不成活了。 可她如今这副模样,也跟死了并无多大差别,除了会喘气,几乎就是个死人。 不管她吃还是不吃,一日三餐,和光同尘从未给她落下过一顿。 久而久之,画心瞧着他时,眼珠子也会微微转一下,可也就是象征性的动一下,并无任何其他反应。 她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喜欢发呆,整日在榻上缩成一团,盯着窗外,不分昼夜,好像在看风景,可眼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如往常般,她纵使不吃饭不吃药,和光同尘还是要替她把脉的。 凭他的医术,一般搭一下腕脉便心中有数了,今日却皱着眉头一再确认,最后脸上露出一抹似苦恼又似欣喜的矛盾笑意来。 他端起粥碗,轻轻勺了一勺送到画心唇边,见她依旧不喝,不轻不重不急不缓道,“你药不喝,饭不吃,腹中的孩子如何受得了。” 过了许久,画心神游的眼,终于起了一丝亮光,却又转瞬暗了下去。 又过了好半晌,她才轻轻抚着肚子,神情呆滞地问,“孩……孩子?” 久不说话,声音喑哑。 和光同尘轻轻点了点头。 “男婴,半月有余,寻常人诊不出来。” “男……婴……”半晌,画心低声喃喃,眼泪倏忽就落了下来。 这个孩子,来的多不是时候,霎时勾起了过去种种她不敢忆及的旧事。 那些醉生梦死抵死缠绵的日日夜夜,那些甜到心坎里的誓言谎言,恍如隔世。 她怨,曾有那样一个人,一个口口声声说爱她护她的人,在她把整颗心都掏给他时,他却不肯信她。 她恨,曾有那样一个人,一个她以命相护的人,在流言蜚语里对她冷眼旁观,在刀光剑影下将她践踏如泥。 她怕,曾有那样一个人,她一闭眼就会想起,在无数个暗夜里他提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剑,在她心上一寸寸凌迟。 所以,她不敢睡,不敢提。 甚至,不敢活。 可为什么,这时候她却有了那个人的孩子? 那块生在她肚子里割不掉剜不出来的肉。 她不想要! 第555章 第六次吻 “你帮我杀了他,你帮我杀了他……” 画心了无生气的眸子陡然升起浓烈的恐惧与惊惶,她挣扎着拍打着自己小腹,可因为浑身的伤并未愈合,又身体虚乏,所以那掌落下来,软绵无力。 和光同尘未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以为,此时若有个孩子,能带给她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心儿,你别这样……” 画心在和光同尘的钳制下,无力反抗,只瞪着眼扑簌簌地落泪,连喉间的呜咽声都有气无力。 和光同尘与她四目相对,又惊又痛,他与她相识万万年,何曾见过她这副模样? 就连万年前她在他剑下丧生时,都是眼角眉梢带着笑离开的,一身傲骨,何曾折过? 此时他才知道,她活的再霸道蛮横,再纵横睥睨,可到底还是一个女人,有了夫,有了子,便有了软肋有了伤。 而当她终于真正软弱的像一个女人跌进他怀里时,他所剩的只有无休无止的心疼。 “心儿,别这样……”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果连他的情绪也崩溃了,谁来安抚她呢? “杀了他,求你杀了他……咳”画心嘶哑着嗓子又咳出一口淤血,霎时脸色愈发惨白,几乎要断了气。 和光同尘钳制着她的手轻轻一探,发觉她脉象时有时无,已有衰竭之兆。显然是受了刺激,最后蓄着的一口气也溃散了。 再顾不得许多,他只好端起药碗,抿了一口,将她半搂在怀里,撬开她干枯的唇,将药灌了下去。 因为力竭,她的挣扎并不明显,他一口一口,就着她的唇,将整碗的药都喂了进去。 药是苦的,她的唇却是甜。 他一次次算着,漫漫长十八万年,这是第六次,他吻她。 以君逸的身份三次。 以和光同尘的身份三次。 最后一口药喂完时,他的唇胶在她唇上,迟迟不舍移开。 尽管心口似有业火灼烧,在提醒他近她一寸,便是自伤三分,他却依旧情难自禁。 “法师,心儿姑娘今日可好些了?我来替心儿姑娘换药了。” 随着一声粗哑略带乡音的声音传来,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年约四十的村妇走了进来。 因隔壁的王婶突然闯入,和光同尘不得不直起身来。 “吆,心儿姑娘今日瞧着气色不错,面色红润,可见是有好转了,总归不枉费法师衣不解带地照顾了这么多日。” 王婶一进门就看见画心面上不知是因羞还是怒而浮起的一丝血色,不由心直口快地欣喜道。 和光同尘立即起身取了药膏给她,行了个佛礼,“有劳了。” 王婶接过药膏笑着数落,“哎吆,法师您怎么还是这么客气,药灵村的一场瘟疫,您救活了我们多少人,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点忙算什么。再说,法师虽慈悲悯善,可您一个出家人照顾一黄花大姑娘,总归不方便,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救死扶伤实乃医者本分,行善积德亦为修行之道,施主不必时时牵挂于怀感恩于心。” 和光同尘又行了一佛礼,转身回避,掩门而去。 王婶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又转过头来看向画心,“好人啊,真不愧是得道高僧,姑娘,你能遇到法师,可真是天大的福分。” 第556章 拼死要救的人 画心依旧似往常一般,抿着苍白干枯的唇,没有说话,眼珠子却转了转。 若在平时,她肯定要狠狠吐槽:什么得道高僧,明明就是登徒子。 可此时,她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一颗心都死了,臭皮囊还要了干嘛? 那人都舍得往死里糟践,她还有什么好顾惜的? 画心全身上下一共一千三百七十九道刀口,细细密密,其中九十七处刀深入骨。 尽管看了无数次,揭开层层纱布时,还是叫王婶触目惊心。 画心的模样看着也就十六七的模样,此时敛去了往日的雍容和傲气,越发显的娇小。 王婶一边替她上药一边心疼得唏嘘,“也不知是哪个畜生,竟能狠下心来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下这样的毒手,恶有恶报,这样的人必不得好死,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拔舌下油锅……” 闻言,画心的指尖猛地一颤,长睫也跟着抖了抖,抖尽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王婶以为弄疼她了,不由更小心翼翼起来。 是呀,这浑身的伤,没一处好肉,能活下来就是天大的奇迹了,怎么会不疼呢? 可偏偏这小丫头连哼都不肯哼一声,王婶甚至怀疑她嗓子是不是也坏了,不能说话。 “姑娘,你要是疼就叫出来,叫不出来哭也行,千万别硬撑着,看着叫人心疼。” 画心依旧不答话,只是攥紧了身下的床褥,痛到冷汗涔涔,眉头也不皱一下。 其实,这才是和光同尘真正回避的原因,不是因为许多伤口在隐秘处,男女有别,而是因为他知道这是怎样的蚀骨之痛,可她偏偏忍得风轻云淡。 那种不哭不闹不叫的漠然,让他时时像被掐住了咽喉一般,胸闷,窒息,无处解脱。 画心的执拗让王婶忍不住叹息,“姑娘您也真是福大命大,遭了这么多罪,竟还活了下来,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姑娘你要看开点。” 她以为画心还是像以前一样不会回应她,画心却突然启声,“所有人都觉得我该死,即便这样,还要活着吗?” 见她肯说话,王婶一喜,随即唾道,“呸呸呸,你这么好的姑娘,哪里该死了。” “外面都说我不是个好人。” “那是他们眼瞎,法师那么好的人,他拼死也要救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画心眼眸转了一下。 拼死也要救的人? 她不知道和光同尘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将她救活的,但她知道,一定不容易。 脑中倏忽闪过和光同尘的影像,才发现他简直瘦的厉害,形销骨立。 她一夜一夜不睡,他也陪着她枯坐。 她一顿一顿不吃,他几乎也未进食过。 夜半醒来,她还看过他将咳出的带血的素帕偷偷藏起来,虽不知道他是怎么伤的,但应该也是伤的不轻,而且十有**和救她有关。 “咳” 许是费了神,她一阵搜肝刮肺地咳嗽了起来,立在门外的和光同生立即推门而入。 画心半赤着身子,还好是背对着他,听到动静,立即奋力低斥了一句,“出去” 身后默了一瞬。 随后“吱呀”一声,是和光同尘掩门的声音。 第557章 怨与怕 王婶见画心对和光同尘这么凶,心里不由替和光同尘打抱不平。 “法师那是担心姑娘,姑娘何必动怒。” 画心浑身汗湿地阖上眼,没答话。 她是怨和光同尘,怨他为何要救她? 怨他让她活,却活的生不如死。 她还怕他,怕他为了她伤害自己,一如当年的君逸。 怕他对她的好,她还不了。 因为伤得深了,痛得很了,她再也没有当年为君逸不顾一切的那腔孤勇了。 上完药后,王婶看了看搁在一旁凉了却一口没动的饭菜,又忍不住叹息道,“姑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法师虽是个出家人,但谁都能看的出,法师他很看重姑娘,姑娘纵使过去受过再多的苦和难,那也都过去了,如今有这么好的人守着姑娘,姑娘还怕日后没好日子过么?” 画心平静地一笑,“人心易变,情比纸薄,过得去前仇旧怨,却过不去世事险恶。” 一个曾愿意为她去死的人都背叛了她,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信任的呢? 见画心生念全无,王婶又忍不住叹息,“法师为了姑娘去闯了凶险无比的药灵山,才救回了姑娘一条命,姑娘这般模样,真是辜负了法师一番苦心。” “药灵山?” 画心陡然转过身来,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呀,药灵山是我们药灵村的神山,庇佑我们这一方水土,却也神圣不可侵犯,说来奇怪得很,药灵村药草丛生,又得神灵庇佑,生活在这里的人,一向无病无灾。大半月前却突然起了瘟疫,瘟疫来的玄妙,满村的人皆束手无策,恰巧法师抱着姑娘寻到了这里,发现这瘟疫竟能克姑娘身上的毒,却还缺一味药引,法师听说药灵山住着一个红衣白发的神仙时,立即就去闯了神山,回来后,不但救了姑娘,还救了我们全村的人。” 画心陡然一惊。 红衣白发的神仙,除了赤冥还能是谁? 那夜她见到赤冥时,赤冥便告诉她,九凤朝鸣就在药灵山,难道这些年他一直被困在九凤朝鸣里? 难道他没有堕魔? 难道这瘟疫是他弄出来的,其实就是为了救她? 倏忽又想起万年前的纠葛,想起自己竟为了君逸那个薄情人伤了她的赤冥老爹,心底不由泛起成片的痛意。 她此时倒是真有些后悔了。 若是赤冥在,他怎么会允许有人这么伤害她作践她呢? 想到赤冥,画心似突然有了力气一般,恨不得立即去药灵山找赤冥,她迫不及待地要替赤冥解了封印,却在看到自己一身狼狈时又犹豫了。 她的赤冥老爹,若是看到她被伤成这样,得有多心疼多难过啊。 “咳”情绪波动剧烈,画心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这次门微动一下,门外的人到底没敢推门进来。 她伏在床边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和尚。” 和光同尘立即应声而至。 画心抬头望着他,只有三个字,“我饿了。” 却让和光同尘和王婶欣喜若狂,看了看凉了的饭菜,王婶立即拦住准备去重新做饭的和光同尘。 “法师等等,姑娘饿了,哪等的及你重做,我出去看看,谁家有现成的热腾腾的饭菜,立即给姑娘送过来。” 和光同尘没有推辞,笑着行了一个佛礼,“多谢。” 王婶兴冲冲地往外跑,临到门前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声,“姑娘等着啊,我去去就来。” 第558章 人间自有温情在 王婶是一个人离开的,回来时却浩浩荡荡来了一大群人,每人提着个食盒,食盒里放了各色各样的菜,一应在画心面前摆开,直看得画心眼花缭乱。 大概天宫里的仙宴也没一下子摆过这么多菜,而且个个不同样的。 似被药灵村人的热情感染了,画心冰凉的心忽然有了丝温度,她虚弱地笑了笑,道,“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王婶见画心竟然笑了,开心得就好似她那傻儿子娶上媳妇了,连连笑道,“我们不知道姑娘的口味,也不知道要忌口什么,索性就都给姑娘拿来了,再说,哪是你一个人吃,法师也还没吃呢。” “就是就是,姑娘身体好了,我们都为姑娘高兴,正好一起来看看姑娘。” “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就是天上的仙女啊,都没法和姑娘比,姑娘可要把身体养好了,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恩赐。” “……” 热情的人叽叽喳喳,这样的淳朴,这样的热情,这样善意的笑容,这样热心的关怀,都是画心在城在无双阁从没见过的。 同样都是人,这样一群人,比起那日在无心居的那群人,要可爱多了。 在众人殷切热情的目光下,画心突然参悟了那句“伸手不打笑脸人”,任她是多么霸道刁蛮的性子,在这样可爱的人面前,仿佛都要被他们同化了。 她竟有些微的羞赧,看了看菜,又看了看和光同尘,最后看向王婶,轻声漫语道,“我和他两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怕是要浪费了。” 和光同尘意外地看向她,以他对画心的了解,她的那挥霍无度的人生里何曾有过“浪费”二字? 他不知,画心觉得浪费的不是这些饭菜,而是给她送饭菜的这份心意。 此时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谁也不敢亲近的六界之主,也不是人人喊打的妖女画心,这里没有人怕她,没有人伤害她,没有人觊觎她,没有人觉得她应该无坚不摧不需要关怀。 这里,让她觉得这个凉薄的世界还是有温度的。 画心虽然一再推辞,众人却不肯依她,谁也不愿意将自家的饭菜端回去。 最后还是和光同尘出面道,“各位的心意,贫僧心领了,只是小施主的伤势还未痊愈,用膳多有忌口,若因此糟践了粮食,实在心下难安,不如贫僧挑几样留下,其他的各位带回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和光同尘气质非凡,温文尔雅里带着三分威严七分庄重,药灵村的人都很敬重他,见他开口,都附和着应了他。 和光同尘低眉一扫,百十盘菜里,取了三碟一汤,好巧不巧,都是画心最最中意的。 热心肠又有眼力劲儿的王婶立即代和光同尘逐客道,“好了好了,大家都端着菜回吧,心儿姑娘身子弱,经不住你们这么叨扰,改日等姑娘大好了,我们再来。” 于是一群人又呼啦啦散了去。 王婶离开前,还别有深意地看了画心与和光同尘一眼,才掩门而去。 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房间里,瞬间只剩下画心与和光同尘四目相对。 第559章 你瘦了 和光同尘纵有万语千言要对她说,却在她淡淡疏离的目光中不知如何开口。 亦不知从何提及。 他知道,她所有的痛和伤都来自于对君逸的误会,所以他恨不得立即跟她说明白所有真相,可真相同样残酷。 若是让她知道,他君逸明明恢复了记忆,却不要她,还亲手把她推给书逸,推向火坑,这将比君逸想杀她更让她绝望,不但不能让她好转,等同是将她已经支离破碎的心再狠狠凌迟一遍。 而她现在的身子,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 枉他自诩聪明,却自己将自己生生逼至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默了一瞬,他迎上她的目光,缓步走过去。 “先用膳吧,一会又要凉了。”和光同尘俯下身先盛了一碗热汤让她润润胃。 他很自然地坐在榻边,勺了一勺,吹了吹,送到画心唇边。 画心下意识地张嘴,却又犹豫了,挣扎着抬手去接碗,执意要自己来。 可她浑身的伤,伤筋动骨,尽管和光同尘竭尽所能地替她处理了,然而化神水浸过的伤口,极难愈合,许多地方还是鲜血淋漓,森森见骨,她连抬手都觉得费力,更别说是端着汤碗了。 见画心与他生分客套,和光同尘眸中静水两潭漾了漾,语气却是不起波澜,“照顾病者是贫僧本分的事,女施主不必客气。” 画心盯着汤碗怔怔出神,蓦然问道,“你图什么?” 闻言,和光同尘的手猛然一抖。 他能图她什么? 他图她平安喜乐罢了。 可惜这么一点微薄的渴求,上天都不肯成全。 见他沉默不语,画心又道,“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心头骤痛,面上却从容,他淡笑,“施主什么都不用给贫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活着,便是贫僧的福报。” 若是没有此前那个似是而非的吻,画心或许就信了他的一片佛心。 哪有在她唇上流连忘返的浑佛? 回想起那算不得缠绵的一刹,她面上一红,心思百转千回间,低垂眉眼避过他的清澈两眸。 不愿再尴尬地僵持下去,她妥协地张唇含住汤勺,小口啜着汤。 见画心终于进食了,和光同尘拧了大半个月的眉终于松了一半。 喝了小半蛊汤,他又喂了她半碗米饭。 虽食不知味,为了自己能好起来,她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 从头至尾,画心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她的勉强他都了然于心。 哀莫大于心死。 现在给她吃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要救,就要从心开始。 其实他根本没有去过什么药灵山,药灵山也没有什么红衣白发的神仙,那些话是他故意托王婶说的。 因为此时能让万念俱灰的画心牵肠挂肚,能让她撑着一口气活下去的,只有万年前那个被她辜负了的赤冥。 让她知道,纵然世间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了,但她还欠着债没还,所以不能死。 念及赤冥,和光同尘轻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画心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他,半晌,“你也吃一点吧。” 他受宠若惊似地笑了笑,“贫僧不饿。” “你瘦了。” 闻言,和光同尘竟觉得眼眶微热。 她眼里,终于不再目空一切。 她能,看到他了! 否则,他都几乎以为她不认得他了。 不管和光同尘有没有回应,她似自言自语般,又说了一句,“瘦了很多。” 喉头哽涩了许久,和光同尘才勉力平复了心绪,淡淡一笑,“无妨。” 画心望着他,眼珠子动了动,半晌后,冷不丁吐出三个字,“不好看。” 和光同尘,“……”哭笑不得。 唔,好事。 不但能看到他,还能分得出瘦不瘦,好不好看了…… 第560章 没有什么能给你 自那日后,画心愿意吃饭,愿意喝药,有时也说话,偶尔还会笑。 只是,依旧不能安眠。 她的伤口没有愈合,还起不了身,为了时刻照顾她,和光同尘一直与她同室而居。 她卧着,他背对着她打坐。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十月初六那一日,和光同尘也没有再提起过城,而画心也一直没有问起过无心居里的那个人。 可决口不提不代表忘记。 她始终骗不了自己。 那日种种历历在目,从不曾有一刻远去。 兜头的鲜血,浑身的腥热,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她只要一闭眼,就会梦见君逸一刀捅进她心窝的狰狞可怖。 她爱的人,要杀她。 从此刀光剑影覆盖了曾经所有的缱绻温柔。 她怕他成为她一生苦痛的挥之不去,纠缠不休,所以即便是惊魂梦醒,她都紧咬着唇不敢叫他的名字。 一夜夜她从噩梦中惊醒,抬眼便能撞进身前之人清澈的眼眸。 在无数个书逸提剑来杀她的噩梦里,在无数个梦中残喘不堪惊醒的深夜里,只有无时无刻不守在她榻前的那道白色的身影,才能让她在破碎的时光里感受到片刻的安宁。 跌进黑暗的谷底后,他逐渐成了她唯一坚实心安的依靠。 可在这夜,当她仓皇地抓住他雪色的衣袖时,才发现他消瘦得近乎枯槁,原本合身的一袭僧袍,竟宽松得不盈一肩。 “你又瘦了。” 她望着他,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梦,还是因为他。 她虽然伤了心,可心还是肉长的,会疼会痛会动容。 她知道和光同尘对她好,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誓表白,而是点点滴滴的润物无声。 在她被丢弃的浊世里,是他不嫌弃她,将她从别人践踏她的脚底捡了回来,还将她当成举世无双的宝贝供起来。 所以她想,尽管他说什么都不要,她总要回报他些什么的,哪怕她能给的仅仅只是一句算不上关怀的寒暄。 和光同尘迎着烛光对她笑了笑,还是淡淡两个字,“无妨。” 知道画心避讳,所以除了那一次的无心冒犯后,他总是恰到好处地与她留存着距离。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唯恐遭了她厌弃。 画心看出他的小心谨慎,却也不点破,孤男寡女相处本就容易招惹事端,何况他还生得这么好看。 她不想再祸害谁,也不想再被谁祸害。 尽管已经瘦的形销骨立,他的眉目还是如画得让人不敢着目,画心错开他的目光,带着叹息问道,“我身上的伤是不是好不了了?” 和光同尘的身子僵了僵,随即温声道,“会好的。” 画心不知他是君逸,以为他不懂化神水,不懂化神水的厉害,她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阻止了化神水继续腐蚀她,但是新肉却一直长不出来,可见他对此也是束手无策的。 因为化神水只能用纯净的神女泪解。 可是清戈…… 思索了一番,她有些歉疚,“之前我答应你的,救清戈,怕是要食言了。” 提及清戈,终是觉得愧疚,他喉头有一瞬打结,“也无妨。” 经历此劫,画心不知不觉变得草木皆兵起来,她听出了那一刹细微的波动,只当和光同尘还是对清戈深情难忘。 斟酌了许久,权衡又权衡,她痛下决心般抬头看他,“罢了,我没有什么能够给你,就把清戈还给你吧。” 第561章 吃味了 清戈能救她的命,所以和光同尘不作推辞,轻轻笑了一声,“好。” 画心抓着他僧袍的手倏忽一紧,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她来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默了一瞬,他笑,“施主伤势未愈,贫僧不走。” 画心脸色白了白,他……还是要走的,等她伤愈。 轻咳一声,她抬手从胸腔里取出玄隐灯,递给和光同尘,“吹灭它。” 在画心眼里,他是净无尘。 玄隐灯是净无尘的。 所以她以为他是知道玄隐灯玄秘的。 在他吹灭玄隐灯的那一刹,她蓦然笑了,她想,为了清戈,他果然什么都可以不顾啊,不计后果不计代价,也要放清戈出来。 一如,当年不顾一切为她的君逸。 罢了,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就成全了他吧。但愿,他不是下一个君逸。 而她不知,和光同尘吹灭玄隐灯的瞬间,想的只是清戈能救她,至于后果代价,他都愿偿。 自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代价是他最最承受不起的。 “好了,不日她就能出来了。”画心故作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唇角,“她来了,我的伤就能好了,你就可以随她离开了。” 任她极力想表现得浑不在意,和光同尘依旧听出了她言辞间的不舍和落寞。 他在,慢慢走进她心里。 以和光同尘的身份。 喜欢一个人,大概是不会变的。所以无论他换了怎样的容貌,无论他是顶着君逸的一泓清雅,还是顶着净无尘的一身尘净,皮囊下的灵魂还是她喜欢的那个他,十多万年的默契,总会让她不自觉被吸引。 和光同尘挂着一贯的笑意望着她,他不会离开她,永远不会。可他没有解释,他向来不喜多言,不喜甜言蜜语的承诺,他只会用有力的行动证明自己,一如当年。 见他无动于衷的“默认”,画心心底是有点不可遏制的小脾气的,可到底没发出来。 毕竟,他又不是她的谁。 连她的夫君都能弃他而去,他为什么不能呢? 向来都是她欠他。 而他,从未亏待过她。 这么想着,她更郁结了。 “当年,她诸样都不如本座。”如今,却在你心中胜了本座一筹! 画心仿佛赌气般,撂下半句话,侧了身子向内,望墙,不愿再看他。 可墙实在没他的脸好看。 如此,她不安地翻来翻去,磨得身上的伤口一阵阵钻心地疼。一口口抽着凉气,嘴角还带着半抹娇嗔。 和光同尘望着她失笑,今夜的她看起来,终于有些生气了,如枯木逢春。 他自然知道清戈样样不如她,当年神界多少仙娥效仿她,唯有清戈不屑,却天生与她有七分像。 因此清戈素来独来独往,尤其喜欢避着画心。众仙都以为她是不喜处处被画心压一筹。 现在和光同尘才明白,清戈对画心的敌意,源自他。 “所以和尚,你眼光也不怎么样。”憋了半晌,画心还是没憋住,不吐不快了。 纵然浑身纵横着狰狞的伤,可昏暗烛光勾勒下,她的身影姿态依旧曼妙美好。 和光同尘无处安放的目光最后落在她愤懑绞着床褥的手指上。 那双曾莹润如玉的手,而今亦是骨节削瘦伤痕累累。 “睡吧。”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将手中的佛珠塞进她手心,温润之声落在她耳畔,“这样就不会怕了,贫僧一直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第562章 他的味道 一串他辗转抚磨过多年的佛珠,果真安了她惶惶的心。 她不再时时沉于噩梦不可自拔,有了求生的意志后,纵然浑身的伤口依旧难以愈合,元气却恢复了不少,也渐渐行动自如了些。 暮色缱绻,红霞映晚。 用完膳,和光同尘扶着画心去屋外透气。 这是一个风景秀丽的村子,药草丛生,民风淳朴。 妇女结伴穿过田野,在溪畔洗衣服,追逐打闹的小儿身后还追着一只机灵的小黄狗,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冒着袅袅炊烟,仿佛这才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法师好!” “哎吆,姑娘身体可是大好了?我们这里啊,可是福地,姑娘放心住着,什么伤什么痛都能养好的。” “就是就是,缺什么跟我们说,给你们送过去。千万别客气。” “……” 过往的村民看到他们都很热情地打着招呼,和光同尘一一笑着点头回应。 画心发现,这里的人似乎没有人觉得她不该与和光同尘在一起,还如此亲密。 一个和尚与一个女人同住一院,在这里竟然没有任何污言秽语,反而给他们送来了柴米油盐,让那间原本荒芜的废屋也有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 她扶着和光同尘缓缓迈步,轻笑,“和尚你看,这世间,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居心叵测的恶人。” 和光同尘并不奇怪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初他来到这里,是因为冥冥中有神物指引,而他停留在这里,是因为他相信,这里会是她的救赎。 也会是,他们的重新开始。 “对了,药灵村是什么地方?属于哪一城?”画心自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地方。 “不属于任何一城,是城边境外的一个独立村落,其实也就是传说中落败了的药灵城。” “药灵城?”画心对这一万年里新出现的事物统统不熟,她又不喜欢读史书,所以更是一无所知。 和光同尘淡淡解释道,“药灵村原本是一座城,是灵泽之地,有许多珍贵的药草,甚至传说存在着能使人长生不老的至宝。所以尽管有城城独立的禁制,仍有很多人前仆后继地来药灵城寻宝,忽有一日,天降迷雾,峰林起,山路绝,药灵城一夜之间失去了踪迹,再无人能探寻。世人都猜测,是天皇震怒他们不守城规,所以将坏了规矩的药灵城灭城了。” 画心抬目望一眼便明白了,不以为意地笑笑,“其实只是城外多了迷障,让人入城无门罢了,所有才有这一隅举世皆浊它独清的世外桃源。” 和光同尘笑而不语。 细风拂面,天上游云一丝一丝地漾着,像他们当风的素白衣袂。 美景如斯,画心心头却陡然划过一丝不详之感,她身子虚,走一会便觉得伤口疼的厉害,此时一慌,立即软了脚。 和光同尘感觉到她用力抓了他一把,身子垂垂欲倾,立即忘了多日来刻意维系的礼法疏离,俯身就将她打横抱起。 猝不及防撞在他胸膛,闻着他怀里熟悉的檀香,不抬头去看他那张不一样的脸,她竟恍惚觉得抱着她的是君逸,不由怔怔攥紧了他的衣角。 第563章 托孤 他的胸膛,宽实滚烫。 神思混乱间,画心不自觉抱紧了他。 “为什么你身上,总有他的味道。” 她没有提名道姓,但和光同尘知道她说的是谁。 为什么会有? 因为他就是君逸啊。 以前是不知相认。 后来是不能相认。 如今是,不敢相认! 大抵是两个人都心虚吧,画心心虚自己贪慕这一刻的温暖,心虚自己将和光同尘当成了那个想忘忘不了,想提不敢提的人;而和光同尘心虚自己不知该以什么身份与她在一起。 所以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彼此的目光。 半晌,和光同尘试探着问,“你还恨他吗?” “为什么要恨……”画心在他怀里缩了一下,显然不愿提及,却还是逞强着说了一句,“他不配与我再有任何关系,连恨都不可以……” “或许他迫不得已……” “你是不是嫌我累赘了?”画心打断他,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想要从他怀里挣出来,“所以想把我送回去,送给他糟践。” 和光同尘心口一痛,立即将她箍在怀里,连连安抚,“贫僧没有那个意思……” 现在的画心敏感多疑,受不住一丝丝的惊惶,任和光同尘如何解释,她终究不敢信他。 她闷在他心口赌气道,“放心,等清戈来了,我就走,不会缠着你的,你又不是我喜欢的人。” 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刺穿他胸腔,扎在他心头。 “不是……” “没什么不是,难道你真以为我会喜欢你?”顿了顿,她猛然抬头看他,放慢语速,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一个人,更别说是一个不懂爱的和尚。” 和光同尘心痛不已,心里满是愧疚与后悔,虽然他知道,她现在说的全是气话,可他还是希望她能信任他,对他哭,对他闹,对他撒娇,对他死缠烂打纠缠不休。而不是时时如惊弓之鸟防他怕他拒绝他推开他。 对于和光同尘惯常的沉默,画心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他和君逸真的像,惜字如金。 冗长的沉默中,一阵恶心的感觉袭来,画心干呕了两声,忽然想起了肚子里的那个孽种。 其实,她不是不喜欢自己腹中的骨肉,只是她怕,怕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她有多恨书逸,就有多心疼这个孩子。 手放在小腹上,想用力按下去,却怎么都下不去手,反而轻轻抚了抚。 此时她才知道,其实她有多爱他。 那个不要她的人,她不但忘不了他,还爱着他们的孩子,这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画心等了很久,等到眸中泪意平复,才缓缓开口,“和尚,等孩子出生后,你可以替我照顾他么?” “不照顾。” 和光同尘斩钉截铁的拒绝让画心始料不及,她以为他会愿意的。 她以为他是因为清戈,又解释道,“你和清戈以后是要在一起的,你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也不奢求你能对他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只要别让他饿着冻着,别让他被人欺负……” 和光同尘听她絮絮叨叨,胡思乱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什么他自己的孩子。 她肚子里的,明明就是他自己孩子! 第564章 我只照顾你 虽然他神魂离体,可书逸那身体,到底还是他君逸的,所以画心肚子里的孩子,真真切切就是他君逸的血脉! 想到她肚里如今有了他的骨血,和光同尘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虽然造出这骨血的过程让他有些膈应难受,可结果还算是差强人意的。 他犯了那么大的一个错,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总好过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 如此想着,向来持重冷静的和光同尘,脑热般回了一句,“贫僧的儿子,自然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画心,“……”你一个和尚还真想生儿子啊?!? 想生就生吧。 她能怎么办呢?又不能把他太监了。 叹息一口,画心问他,“那你算不算答应我了?” “贫僧不照顾他。”还是一口回绝得干净利落。 觉得自讨没趣的画心,失落的心还没完全跌下去,就感觉到攥着他衣角的手一热,他的掌心已经覆了上来。 和光同尘虽然清瘦了许多,可看着她的眼神却目光炯炯,他一脸认真道,“儿子你自己照顾,我只照顾你。” 许是一刹动了俗念,他才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 言辞凿凿,没有商量的余地。 失落后是莫名的感动,画心此刻就像是突然找不到舌头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只任和光同尘将她揽在怀里。 她不能告诉和光同尘她自己不能照顾孩子的缘由。 靠在他怀里,她想,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她都没命将这孩子生下来。 画心是第一次生孩子,以前也没见过谁生,于是她问和光同尘,“和尚,多久才能把孩子生出来?” “一般人是十个月左右。” “唔,十个月啊。”她抚着肚子有些怅然若失。 那她应该是生不出来了。 她没有十个月那么多时间了。 和光同尘见她一副丧夫又丧子的哀痛表情,心底猛然一沉,“哪里不舒服吗?” 画心抬头看了看他,眼中蓦然蓄了泪,抓着他胸前挂着的佛珠问他,“你帮我将玄隐灯重新点上可好?” 和光同尘愣了一下,怔怔回道,“好。” 虽然,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哭的…… 画心没解释。 因为她以为他懂。 他能答应她就很开心了,于是她立即催着他赶紧抱她回去,心里祈祷着,千万要来的及…… 一进门,画心就迫不及待地取出了玄隐灯递给和光同尘。 夜幕初临,和光同尘正在点灯,于是画心见他举着一只蜡烛便伸进了玄隐灯。 画心,“……”冷漠地看着他。 试了三五次,果然没点着。 画心的脸色已经比外面的夜色还黑了。 那双越来越冷沉的眸子盯得和光同尘有一丝心虚,他又试了两次,无措抬头道,“点不着。” 画心磨了磨牙,“……”蜡烛要是能点着玄隐灯,谁还求你净无尘! 瞧她这脸色,和光同尘猜到,她大概是要发作了。 他想起玄隐灯画心是让他吹的,现在还让他点,应该不是自身行动不便的原因,毕竟,吹灯也就嘴皮子动两下。 那就只能说明,她吹不灭! 第565章 想生下孩子 什么事一定非他不可呢? 和光同尘猜测是红莲业火,可画心明明也能驱使红莲业火,应该也不是。 他不是净无尘,所以一时毫无头绪,却在她的虎视眈眈下,只好再次尝试。 抬指,一道赤红如莲的火苗“嗖”一下落入灯内,“扑哧”一声,火光冲天,不过辗转一瞬,如烟火划过夜空,又灭了。 和光同尘又试了试。 三番五次下来,画心彻底坐不住了。 他一定是为了清戈吧?所以才不愿意将封印重新点燃。 想到清戈,她心底便气得厉害,胸口一起一伏,磅礴的怒意里她自己都忽略了那一丝酸得牙疼的醋意。 将灯往地上一摔,她带着嘲讽冷笑,“你不愿帮我点就直说,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说罢,整个人往榻上一靠,不再看和光同尘,神情仿佛很疲倦。 抚着小腹怔怔出神,五脏六腑堵得生疼,她想,到底是没福分生下这个孩子啊。 听着她语气中的怒意和失望,和光同尘心口隐隐地疼,却又百口莫辩。只能缓缓俯身捡起玄隐灯。 画心目光落在玄隐灯上,倏忽滚滚落下泪来。 和光同尘见状,惊惶不已,画心遭此一劫,流了多少血,却未流过一滴泪,这盏灯到底有多重要,才会让她泪雨如瀑? 他立在榻边,一边替她抹泪,一边强作镇定,“你教我怎么做,轮回一世,许多事记不清了。” 画心没有理他。 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 和光同尘抚在她的两颊消瘦上,手颤抖得厉害,如水清澈的眸中尽显焦色,“你别急,我再试试。” “如果你真忘了,那便是命。”画心终于抬眼看他,空洞洞的眼眸子一转,似乎又回到了几日前生无可恋的状态。 忽然一阵作呕,伏在榻边几乎连腹水都要呕出来。她这几日孕吐得厉害,和光同尘丝毫不嫌污秽,一点一点替她擦拭干净。 “我想生下这个孩子。”画心猛地抱紧和光同尘的手,费力地抬眼看着他,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哽咽,泪水还是仓皇的往下落。 和光同尘眸中露出一泓清浅的笑意,拍着她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半晌,他问,“那灯,到底有什么玄机?” 画心一愣,眼泪也止了。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透过她闪躲的眼神,和光同尘猜到怕不是什么好事,他目光灼灼却温和,“那灯灭了,会有什么后果?” “会有什么后果呢?”画心看着他,双目失神,低语喃喃,“玄隐灯灭,九幽封印破,万魔尽出,天下大乱。” 暗黑的夜空,突然炸开一道惊雷,刺目的天光映得满院的翠色都带了骇人的惨白。 怕和光同尘愧疚,画心反倒安慰起他来,“是我自己想活,所以才放清戈出来,我向来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见和光同尘沉默,她卷起层层纱布,露出纱布下森森见骨狰狞可怖的伤口给他看,“你瞧,这些伤口,不止疼,还丑,本座这么风华绝代的人,怎么能忍受这些呢?” 第566章 我是你爹爹 映着电闪雷鸣,和光同尘看着她露出的那截手腕上纵横交错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知道,她浑身上下,都是这样不愈的伤口。 不似他心惊肉跳,画心反倒神情无波,放下卷起的纱布,淡淡道,“我只是怕,犯下这等重罪,会遭天谴,殃及腹中的胎儿,所以才想让你设法弥补。” 和光同尘心想,她虽说的轻巧,恐怕不是可能会遭天谴,而是一定会遭天谴,所以她才会惊惶,怕来不及生下孩子就……殉了天劫! 他问,“这灯要怎么点?” 画心望着他,幅度不大的摇了摇头,“你没告诉过我。” 和光同尘,“……”他现在很想找净无尘好好聊聊。 可是他不知道如何跟身体里另一个灵魂对话。 又默视了画心一瞬,他握着她的手向她保证,“待在贫僧身边,哪都不要去,你会没事的,孩子也会没事的。” 画心将信将疑回之一笑。 那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 许是因为是神胎的缘故,小家伙长的飞快,画心的肚子很快鼓了起来,好在她瘦得形销骨立,换上和光同尘宽大的袍子一时也看不出来。 日复一日,玄隐灯一直没点亮,她的伤也一直没愈合。药灵村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为了她的伤口不恶化,和光同尘每日都要出去采新鲜的草药,画心便习惯了倚在门口吹着晚风等他回来,替他拂去一身的仆仆风尘,像普通的村妇般举着粗麻袖口替他拭去满头的汗渍。 他总是垂眸看她,笑得心满意足。 雨一直连绵下了好几日,入骨的阴柔,村里竟有不少人犯了疾,和光同尘忙着配药,画心便在一旁磨药。 好几次画心想开口跟和光同尘说“我们离开吧”,她隐隐觉得,药灵村的灾难疾病是他们带来的。 她还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这里的祥和宁静迟早会因他们而被打破。 可天大地大,离开这里,她却不知道能去哪里,不知道哪里能容得下她和他。 所以她自私地想,等孩子生下以后再离开吧。 夜深,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屋内点着一灯如豆,烛火昏黄,不知不觉,画心靠着木窗抚着隆起的小腹睡着了,脸上是浅浅的笑,眉目温柔,像一泓天月倾泻的流光。 和光同尘轻轻将她抱回床榻,恍然听见她肚子里有些微的动静,侧耳一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隐约在说“娘亲,好冷”。 他将手轻轻覆上画心的小腹,果然触指冰凉,想来是坐在窗口受了风,掌心微微运功,一股热浪便透着肚皮传了进去。 里面的小家伙似乎舒服得开心了,欢快地用脚丫子踢了两下和光同尘的掌心,还“咯咯”笑了两声,软濡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是谁呀?” 他是谁呀? 和光同尘迟疑了片刻,忍住“怦怦”的心跳,在他小小的脚掌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爹爹。 他慢慢笑起来,眸中熠熠如潮水,嘴角扬起的笑意光芒万丈,几乎要将整个屋子照亮。 第567章 逐客 和光同尘的手一直放在画心的肚子上给小家伙取暖,直到小家伙没动静了,他才收回了手,又给画心多加了一层被子。 雨歇风停,夜色更浓,破落的小院外来了一个女子,提着白布灯笼,伸手轻轻叩了叩门。 困意太深,画心懒懒地不愿睁眼,和光同尘已经披衣去开门。 画心本以为是村里谁患了急症,来找和光同尘来问诊,却听到跫音哒哒,慢慢地向她的床榻而来。 那女子走到跟前,叫了一声“师父”,画心还以为是她听错了,一睁眼才发现是白玄月。 “你怎么来了?”画心骤惊。 白玄月好一会才适应屋内的昏暗,她难以相信床上躺着的那个瘦骨嶙峋的女子会是当初风华绝世的怡红公子。 半晌,她终于开口,“那日无心居之变后,逸王不知所踪,徒儿听说师父被药尊大人带走,想着师父与药尊大人或许没有落脚之处,便四处打探,可一直苦寻无果,后来还是门主夜观天象,见了端倪,给了徒儿指示,才能寻到师父。” 提到那一日,提到那个人,画心猛的颤了一下。 她撑着床板坐起身来,因为有孕,身子有些沉重,和光同尘见状立即上前扶着她的后背,因没有软垫靠着,他便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他肩膀上。 画心这才开口,“城人人都当我是吃人的妖怪,见我避之不及,你就不怕么。” 白玄月看了看陈施简陋的屋子,黑黢黢的,又见画心穿着粗布麻衣,越发显得身形单薄,不由鼻下一酸道,“师父永远是师父,暗香门也永远是师父的家,师父不如跟徒儿回暗香门吧。” 闻言,和光同尘脸色变了一瞬,藏在昏暗中瞧不真切,手指藏在袖内,念珠拨的直响,越是忐忑,越是静默。 浅浅一笑,画心往和光同尘身上靠了靠,“于我来说,以前再好的玉食锦缎,也不及现在的粗茶淡饭。” 她抬眼看着白玄月,手却抚在隆起的小腹上,和光同尘的捻珠声停了,静谧的房间只听到她虚弱的声线,“到处都是吃人的地方,而我贪图这里的安愉。” 画心一语,让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她现在活着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其次就是去救出赤冥。 如今她无力自保,不想连累谁,更不敢拿她腹中的孩子开玩笑。 今夜白玄月一来,甚至让她感觉药灵村都已经不再安全了。 白玄月想起初见画心时的天人风姿清贵高华,又想起月神榜上一身红衣的怡红公子何其傲然天下狂放不羁,她好奇,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能让那样一个女子生生折断了羽翼。 那个男人终究是负了她,当初的盛世独宠,转瞬成了一地枯荣。 她诚恳道,“那日师父蒙难,徒儿未能及时赶到,希望师父给徒儿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和光同尘将念珠又拨了三圈,终于按捺不住了。 “有贫僧在此,一切无虞,女施主不必多忧。”和光同尘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一眉一目一言一行都透着佛光万丈,用着叩人心扉的声音又道,“趁着天色未明,施主悄然来悄然去,方不会泄了踪迹。” 明晃晃,**裸,下了逐客令。 第568章 只贫不僧 白玄月见画心没有跟她走的意思,思量着她浑身的伤确实是与第一神医在一起更为周全。 不过,瞥见和光同尘通体上下不输逸王的风华,她又隐隐担心,担心这会不会又是另一场辜负的开始。 和光同尘威压太盛,许多话白玄月不便多说,福身拜了拜,告辞道,“若有一日,师父无处可去,暗香门永远欢迎师父回家。” 画心笑了笑,对着她的背影叮嘱了一声,“你回去找一找卿九影,他受伤不浅,劳烦暗香门代为照料。” “好,师父保重,徒儿走了。”白玄月走到门边,回头应了一声,画心冲她点了点头,她转身掩了门而去。 室内安静下来,画心垂眸,不敢看和光同尘。 方才虽然谁也没说,但是彼此都是自己想留下的理由已经显而易见。 毕竟,离开这里,她就是逸王妃,哪怕那个男人不要她了,这世间又哪里有地方能容得她与他在一起。 “爹爹,娘亲饿了。”突然觉得肚子被小脚一踢,随即有软濡的声音从肚子传出来。 画心一惊,抬头对上和光同尘的目光灼灼,不由脸色一红,抚着肚子对里面的小家伙说,“你爹爹不在。” “娘亲你骗人,爹爹在,爹爹方才还给我取暖了。”小家伙立即不满意地又踹了两下,这两下使足了力,以示抗议。 画心望向和光同尘的脸更红了。 摸着肚子教训道,“不许胡说,他就是个和尚,不是你爹爹。” 小家伙不满地再踢。 和光同尘转身去给画心温了一碗粥,将满脸不可抑制的笑意藏在画心看不见的身后。 他本只是将深藏在心间的秘密忍不住写在了小家伙的脚掌上,却不想这小家伙神通如此,还不足月不仅会说话,竟还认字,真不愧是他君逸的儿子。 画心其实并不饿,可能因为自己太瘦了,所以饿着了肚子里的小家伙。 和光同尘端着半碗清粥,坐在榻边一口一口地喂着画心,画心瞧着除了米只有水的碗,忍不住打趣道,“如今你可真成贫僧了,清贫得我徒弟都嫌弃你虐待了我,要将我接回去享福。” 和光同尘一本正经地向他们母子认错,“出门太仓促,忘了带盘缠,奈何贫僧只贫不僧,不但六根未净,就连最最简单的化缘都没学会,所以只好委屈你们母子了。” 画心忍俊不禁,差点一口粥喷出来,鬼使神差她说了一句,“以前我是只爱吃肉的,一定是疯了,才愿意陪着你日日吃素喝粥。” 和光同尘弯唇浅笑,收了粥碗,在床前蹲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心的肚子看,似乎想看清那里面是个什么样的小妖孽,竟如此不同寻常。 “爹爹,你每天晚上都去哪里了,怎么不陪娘亲睡,娘亲一个人睡觉会做恶梦,总是有个恶人要杀娘亲。” 小家伙的脚又踢了踢画心的肚子,一直在闹腾,恁画心怎么哄都不行,和光同尘的手一覆上去他立刻就安分了。 画心看了看放在自己小腹上的和光同尘的手,面色微,怔怔出神。 原本做这些事的应该是书逸啊,他说要她给他生个儿子,若是此刻他在,见到自己的儿子还没出世就能说话,定然更是确信她是妖孽,要杀之而后快了吧? 怎么会又想起了他呢? 她极力想要忘掉的那个人,却总会在猝不及防的瞬间出现,在脑海,在心田。 第569章 娘亲,我要和爹爹睡 画心的情绪一波动,小家伙立即就感受到了,只是他错把画心思绪里的书逸当成和光同尘了,于是又踢了踢和光同尘的掌心,奶声奶气地问他,“爹爹,你会杀了我和娘亲吗?娘亲不是妖孽,我也不是。” 和光同尘笑得一片柔软,小脚划过他掌心的涟漪一路漾到他心底,“我知你娘亲不是。” 和光同尘这话是对着画心的肚子说的,却让她瞬间泪了目。 和光同尘都如此信她,而与她日日耳鬓厮磨的书逸,却不信她,他还是那个万年前为她不顾一切的君逸么? “娘亲不哭,以后我和爹爹都会保护娘亲。”稚嫩的声音像猫儿的尾巴搔了画心怕痒的脚底,画心忍不住又破涕笑了。 可那笑里,分明带着数不尽的酸楚。 没有人比和光同尘更细致入微地了解她,她难过的时候,眼神总带着怕被人看破的闪躲。 这是他最想拥她入怀的时刻,他却没有资格。凝望的视线藏着过往的万千岁月,心疼得他想全部摒弃掉。 终于,他忍痛叹道,“如果不开心,就都忘了吧。” 如果君逸让你痛让你疼,那你,忘了他吧。 那些阴差阳错的误会,那些天命难违的挣扎,那些溃烂成毒的辜负,那些生离死别的无奈,全部都忘掉吧。 我们,重新开始。 “是啊,是该都忘了。”可这世间能放下的,都是未曾拾起的,一万年前她不能,现在还是不能。 画心避开和光同尘仿佛能一眼看穿她的视线,怔怔喃道,“一世尘缘一世情,尘缘已尽情亦断。” 她想回他一个笑,却在抬眸的瞬间,抖落两线清水。 夜已深,和光同尘抬指仔细替画心将脸上的泪拭干,扶着她躺下,正要离开,却听到肚子里的小家伙说,“娘亲,我要和爹爹睡。” 一语石破天惊。 和光同尘正在给画心掖被角的手顿了顿,恰好与画心四目相对,相距不过半尺,眼对眼,鼻对鼻,口对口,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画心紧张到嘴唇抿成了一条绷紧的线。和光同尘呼吸一窒,佛心又乱了七分。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静静望着和光同尘喘气,和光同尘弯着身子,忽然觉得背上有千山万岭压着一般,一时抬不起身。 半尺之距,喘息急促。 此时任何多余的一个动作,都是撩拨。 小家伙恰时地煽风点火,“爹爹,你为什么不肯跟娘亲睡?” 和光同尘眸光定定地落在画心眸中,缓缓启唇,已是心猿意马,“是你娘亲不要爹爹。” 画心见那父子俩直接忽略了他,这么快就认了亲,只好再次纠正道,“他不是你爹爹。” 小家伙不满地狠狠踢她,“他就是爹爹,糊涂娘亲,难道我连自己的爹爹都认不出来么?” 画心哭笑不得,她本来就是一身的伤,小家伙又是天生神力,哪经得住他一脚一脚的狠踢,立即捂着肚子疼出了一声冷汗。 她想,这小子的性子还真是随她,天生的小魔王,还同样喜欢乱认爹。 可娘还在,爹是能乱认的吗?!? 有没有考虑过你娘的感受? 和光同尘抿唇偷笑,没想到这儿子倒是比她娘眼力好,他娘都认不出来的,他倒是一脚就认定了。 第570章 喜当爹 “和尚,你有没有法子治治他?”画心捂着肚子疼的只想满床打滚。 可她连滚都不能,因为伤口疼。 头一次,看着她痛,和光同尘却忍不住想笑。 他还没说话,小家伙已经先开口了,“坏娘亲,你是不是想让爹爹揍我一顿。” 画心,“……”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不过他不是你爹! 这次和光同尘义无反顾选择了与儿子统一战线,算是破天荒的一次,有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超越了画心。 疼! 偏偏还不能乱动。 画心喘着气在和光同尘半尺高的身下扭来扭去,她自己大概是不知道这动作有多危险多勾人,纵然和光同尘一颗佛心,也耐不住她这般撩拨。 “和尚!” “嗯?” “我……疼……”几乎带了哭腔。 和光同尘笑着伸手覆上她的腹部,小家伙一触到温热的手掌,立即不动了。 得到舒缓的画心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将和光同尘的手按在肚子上大口喘息着,等平静下来才发现二人的姿势有多暧昧。 她咬牙切齿地瞪他,“你跟这小子解释清楚。” 和光同尘装傻,“解释什么?” “说你不是他爹。” “他说我是。”和光同尘一脸无辜。 “是不是你自己不知道吗?”画心气结。 和光同尘低笑,是不是他自然知道,儿子他怎么会认错呢。 “你笑什么!” “开心。” “你开心什么?” “当爹。” 画心,“……”还真是喜当爹…… “你想占我儿子便宜!” “也是我儿子。” “我又没同意!” “儿子同意了。” 画心,“……”儿还没生就已经不由娘了。 突然,不想生了…… 此念一动,小家伙又按捺不住了,“爹爹,娘亲想宰了我。” 画心,“……”这小子还没出世就知道给自己找靠山了,这股贼精到底遗传谁呢? 和光同尘立即在她肚子上抚了抚,小家伙立即舒服地安分了。 画心瞪着和光同尘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咬牙道,“你现在是在占我便宜,我没同意!” 和光同尘低低一笑撤开手,以退为进。 小家伙感觉不到和光同尘的温度立即燥了起来,“爹爹,你不要走。” 一边叫唤一边开踢。 不依不饶地坚持着,“娘亲,我要跟爹爹睡。” 被踢急了的画心抱着肚子吼,“你娘不想跟他睡!你想跟他睡自己爬出来!” 小家伙爬不出来,继续踢。 画心继续吼,“还闹?再闹你娘让你胎死腹中!” 小家伙似被吓到,竟“哇哇”哭了起来,和光同尘按住画心的手,叹息道,“你这么凶,孩子会难过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听着小家伙一声急似一声的抽泣,一声声落在画心心坎上,她只觉得比他踢她更痛了,立即软了心肠,轻轻揉了揉肚子,哄道,“儿子,生气了?” “娘亲,我……我想跟爹爹睡……” 画心,“……”这是着了和尚什么魔。 她艰难地看向和光同尘,更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那个……和尚,今夜……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 和光同尘默然不语。 其实是内心激荡,口不能言。 今夜的他已经逾越了太多,还要继续吗? 画心往里挪了挪,给他挪个空位,撇撇嘴,红着脸,无奈道,“你……你儿子想睡你。” 不是本座想睡你…… 第571章 同榻 儿子想睡他? 心口噗通噗通直跳。 脸也红了,呼吸也急促了,烛火也暧昧了…… 画心眉头跳了跳,见她都牺牲这么大了,和光同尘还这么不上路子,不由抚襟长叹,“和尚,难道佛祖没告诉过你白面芙蓉皆是带肉骷髅吗?” 告诉过。 可这骷髅实在是好看。 “爹爹……”小家伙叫了一声。 画心促狭,“你爹爹羞了。” 和光同尘的脸愈发红了。 为了拾起在儿子面前的尊严,他迅速翻身上榻,直挺挺地在画心身侧躺下了。 于是,在小家伙面前败下阵来的两个老家伙,和衣躺在同一张榻上,紧张局促得大眼瞪小眼,各怀心思,睡意全无。 “娘亲,我怎么没有名字?”一片寂静中,小家伙奶声奶气地缓解了尴尬的氛围。 画心想了一想,神情恍惚着去抚肚子,却抚上了和光同尘的手,立即像干柴燃上烈火,触电般抽回,脸红的发烫,却故作镇定地说,“清初公子,叫清初吧。” “如何想来的?” 和光同尘不自觉地握住她想抽离的手,将她的手放在她自己的小腹上,又将他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 “清尘风亭赏花,初雪温露饮茶,公门酌酒踏马,子暮唱晚归家。”画心的声音清泠泠的,一吟一诵,甚是动听,近在和光同尘的耳畔,呵气如兰,“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做个富贵闲人,清晨踏马赏花,日暮归家饮茶,一生无虞,一世安乐。” 她没说,清初清初,其实取自她送书逸的那十六个字:唯有慕书,方识清逸;念君知画,不忘初心。” 即便书逸忘了初心,她也依旧没能忘了他,她一早就想过,以后他们的家就叫逸心楼,而他们的孩子,就叫清初。 “爹爹,娘亲在想别的男人,你还不快抱抱她。” 母子连心,清初能感知到画心全部的情绪和梦境,他在画心的思绪里看到了那个想要杀他娘亲的人,立刻着急地用脚去踢和光同尘的手。 和光同尘闻言将手往画心身后一探,揽着她的腰,稍一用力便让画心跌入了他怀里。 画心凸起的小腹贴上和光同尘的腹部,即便隔着三四层的衣衫,滚烫的温度还是让她心尖儿一颤便想挣脱。 和光同尘却按住她的腰不放,对着画心耳语道,“你体寒,清初怕冷,我就这样抱着,你不乱动,便不会有事。” 声音低沉醇厚得如陈年的佳酿,闻着醉心。 清初感受着和光同尘的温暖,越发喜欢他这个爹爹,开心的用脚丫子隔着画心的肚皮在和光同尘的腹部画着圈圈,“爹爹,你以后要多抱抱娘亲,这样清初就不冷了。“ “嗯,好。”和光同尘含笑低低一应。 “爹爹,我明天想吃肉。” “好。” 暗黑的夜里,和光同尘眼角眉梢都是得偿所愿的笑意。 夜色无尽,安眠的只有小家伙清初一个。 而那相拥的二人却久久无法入眠,数着彼此的心跳,听着彼此的喘息,将心底的**一寸寸纠结挤压。 佛不能渡,只能等着黎明的救赎。 第572章 王小傻子 清初是纯正的君神血脉,随着清初一日日长大,神力愈来愈充沛,画心原本枯竭的神力似乎也活了过来。 神力愈强,画心能感应到的愈多,一颗心反而愈躁动不安。 和光同尘一早便出门去了,今日不是去采药,而是去抓几只野味给清初开开荤。 入冬前最是云雾浅淡的季节,万里晴空,一片明朗。画心穿着宽大的袍子坐在静谧的农舍里,眼角眉梢蕴着清浅的欢喜。 和光同尘去了半日才回来,带回来的不是猎物,而是一个血淋淋的人。 “爹爹,你中午要给我吃这个?” “清初乖,不要看。”和光同尘面上甚是凝重,语气依旧温和。 画心从那具被撕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上还是认出了那是隔壁王婶家的傻儿子,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了。 在白玄月来以前,她就已经感觉到了药灵村四周的气流诡异,四面八方的飞禽走兽都向着药灵山来了,其中不乏妖兽伤人,甚至还带了各色各样的疾病。 和光同尘将手中的血人放下,手脚麻利地开始清理伤口,施药救人。 画心去将门掩上,心里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和光同尘,“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就是你。” 和光同尘头也没抬地给王小傻子上药,却回答得很果断。 他根本不在意她是谁,他只在意她是他的谁,她不存在于他此生的命格里,是他缺失了的最重要的一部分。 “我是这六界之主,是九幽的神女,是你佛心所化,是万神之神,也是万魔之魔。我生于九幽封印,掌轮回生死,万年前死于月神之战,是他,九天的战神,舍身替我逆天改命。可他改得了我的命,改不了这青冥大陆的命。” 提到月神之战,和光同尘才抬头看她。 她抬目望向虚无的天际,长长叹道,“我本体是曼珠沙华,开在九幽冥界的花。我最大的职责其实是守护九幽封印,封印下镇压着夜魔一族,神界第一辟邪圣物玄隐灯,是封印的唯一命门,如今玄隐灯灭,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乱的比她预料得还要早。 和光同尘默然,继续替王小傻子诊治。 画心见王小傻子那般痛苦的模样,即便治活了,也多半是个废物了,还痴傻,早年丧夫的王婶得有多难过啊。 这般想着,她叹息着轻轻走过去,手上蕴藉着恢复不多的灵力从王小傻子的躯体上抚过,王小傻子立即宛如新生,胜过世间任何灵丹妙药。 “神仙姐姐?” 王小傻睁眼看见画心,冲她傻呼呼一笑,那笑容是画心从未见过的天真无邪。 画心欲点上他眉心的手指又缩了回来。原本,她是想连着他的傻病也一起治好的,忽然觉得,他能这么一直傻着乐,未免不是一种幸福。 这药灵村的天马上就要变了,清醒的人才最痛苦。 “嗯,还疼吗?”画心冲他眯眼一笑,端的是一副慈母模样。 王小傻子即便傻,傻到不知美丑善恶,却也是能看到画心生得极美的,他怔愣了一下,摇着头笑,“不……不疼。” 第573章 冰狐寒毒 画心又温和地问他,“你今天去哪了?看见了什么?。” “我娘说药灵山上住着神仙,昨夜我家大黄不知被什么咬死了,我想去山上求神仙救救大黄。”王小傻子想到大黄的死,笑眯眯的眼泪顿时涌出泪意来。 “那你见到了吗?” “没有。”想到没见到神仙,王小傻子顿时泪雨如瀑。 画心看着一个七尺高的大男子在她面前哇哇嚎啕,忍不住蹙了蹙眉,又笑着哄道,“你把大黄抱过来给我瞧瞧。” 王小傻继续哭,“你又不是神仙。” “……”画心保持优雅的微笑,“你不是叫我神仙姐姐吗?” 王小傻开始抽噎,“娘亲说药灵山的神仙是个好看的神仙哥哥,不是神仙姐姐。” 画心嘴角抽了抽,将和光同尘往王小傻面前推了推,“呶,你的神仙哥哥。” 王小傻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白衫长立的男子果然符合他娘亲形容的“俊美无双,一见难忘”,立即扯着他的袖口求他,“神仙哥哥,你可以救救我家大黄吗?” 和光同尘无奈地看了画心一眼,点点头。 趁着王小傻兴冲冲地回去抱狗尸,画心冲着和光同尘促狭笑道,“早就听闻青城药尊和光同尘妙手能回春,有着起死回生之能,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见识一二。” 和光同尘笑着摇了摇头,“那施主就拭目以待。” 原本二人都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当王小傻抱着一只冰雕大黄走过来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昨夜……冰狐姬来过了! 或许是尾随白玄月而来,又或许,白玄月根本就是冰狐幻化的,总之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大抵是因忌惮和光同尘,才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小傻还在嚎啕大哭,画心不忍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抬眼示意和光同尘,“这回还真是非你不可了,红莲业火恰好克冰狐的寒毒。” 王小傻见和光同尘指尖冒出一团火光,立即拦在大黄身前,“你……你们要烤了我家大黄?” 烤了? 似乎是个不错的建议。 好久不开荤的画心,立即口齿生津…… 母子同心的时刻,清初立即附和,“爹爹,娘亲想吃肉。” 好在声音不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哇哇嚎啕的王小傻并没有听到。 和光同尘拧眉深思了一瞬,缓缓踱步到王小傻身前,面目慈和庄严,拿着腔调道,“贫僧施法凡人不可窥,你先回去吧,半个时辰后大黄自己会回家。” 王小傻看看和光同尘又看看大黄,扯着粗布袖口哽咽着,“神仙哥哥,那你不要把我家大黄吃了。” 和光同尘不置可否,一挥衣袖,大门开了,朝王小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吧。” 王小傻恋恋不舍的朝着大黄望了又望,一步步挪到门前,等和光同尘又一扬袖将他关在门外后,才磨蹭着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去。 王小傻一离开,“嗖”一道红莲业火落到了大黄身上。 画心眨巴眨巴看着,忍不住“咕噜”咽了口口水。 第574章 今日开荤 画心这些小动作不着痕迹地被和光同尘尽收眼底,他弯唇一笑,暗想,看来这些日子还真是委屈她天天吃素了。 是呀,他怎么忘了,她是无肉不欢的一个神。 可神奇的是,她吃的这么不好,这么不称心如意,竟然没有跟他闹,也没有问他要,甚至一声抱怨都没有过,简直比以前懂事了不止一点点。 是谁让她变的这么懂事的呢? 没有那些伤,没有那些痛,十几万年都改不掉的性子,怎么会突然被磨平呢? 与其说她是突然懂事,不如说她是突然认怂。她被伤怕了,失去了有恃无恐的从容,所以不敢对他任性,不敢对他撒娇,甚至连不算过分的要求都不敢提。 “喂,和尚!寒冰化了,你再不收手,它就烤熟了。”虽然烤熟了也不错…… 画心惊叫着将和光同尘从沉思里惊醒,他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心疼和愧疚,风马牛不相及地回道,“以后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直接与我说,想生气就生气,该发脾气就发脾气,不要不敢,不要隐忍,更不要小心翼翼……” 画心,“……?!?” 回过味来后,只觉得心口一酸,眼眶一热,这和尚怎么能够将她看的如此通透? 就好似他十分了解她似的,可无论是和光同尘还是净无尘,其实她接触得都不算久。 忍下泪意,画心歪头一笑,“那……我想吃这只狗。” 话音落时已经闻到了肉香,显然大黄在红莲业火的炙烤下已经熟了…… 她恍然,原来和尚一开始就是打算把大黄烤了给她吃的…… 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等会拿什么还给王小傻? 不过,这时候美味当前,口齿生津,她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王小傻坐在自家檐下,闻着隔壁飘来的肉香,鼻尖动了动,好香,口齿生津。 摸了摸肚子,他大叫了一声,“娘,饭好没,我饿了。” 王婶在灶堂前忙得热火朝天,“马上就好,大黄今天怎么没回家啊,你出去把大黄叫回来,你刘伯伯家的猪昨夜被野狼咬死了,送了些肉过来,今天有肉骨头。还有,最近外面野兽多,别让大黄出去乱跑。” “大黄在神仙姐姐家。”王小傻挪到灶堂旁嗅了嗅,嗅到肉味忍不住舔了舔唇。 王婶探出头来,以为他又在说胡话梦话,“什么神仙姐姐?” “就是旁边那个漂亮姐姐。” “哦,心儿姑娘啊。”王婶从灶堂后出来,嗅了嗅,似乎嗅到了大黄的味道,还是熟的…… 谁家在烤肉? 这么香? 好像是隔壁神医家今日开荤了…… 也是,心姑娘身子那么弱,早该补补了,只是可惜了她家大黄。 王婶摇了摇头,舀水洗了手,又在粗布衣服上随意揩了揩,冲着王小傻叹息道,“我们先吃吧。” “不是说等大黄么?” “你不是饿了么。”王婶给王小傻盛了一碗饭,又添了半碗肉汤,叹了口气,才道,“你赶紧吃吧,骨头娘替大黄留着。” 王婶正想着把骨头留着和大黄一起葬了,祝愿它下辈子别做狗了,门外突然蹿进来一只活蹦乱跳的大黄狗,一个猛扑将王小傻摁在地上,张口就抢了他嘴里的肉骨头。 “大黄。”王小傻欣喜地抱住它,任它将骨头啃得他一身狼藉,转头冲王婶笑道,“娘,隔壁那个没头发的,是药灵山的神仙,他真的救活了大黄!” 王婶看着活蹦乱跳的大黄有些恍惚。 药灵山的神仙? 也是,仔细一想,那神医还真是和传说里的一样,神姿仙骨,俊美无双,一见难忘。 大概是看不得苍生疾苦,又或是为那心姑娘动了凡心,才会在人间住下吧? “娘,吃完饭我要出去告诉大家,神仙不住在药灵山,就住在我家旁边。” 王婶立即一个暴栗敲过来,“你还嫌别人不够觉得你傻?你说的疯话谁信!” 第575章 百兽来朝 “凝气幻形。”画心一边囫囵吞着和光同尘给她切好的狗肉,一边啧啧惊叹,“和尚,没想到你还会这手。” 和光同尘抿唇浅笑,自从恢复君逸的记忆后,他会的可多了…… “冰狐的寒毒已经侵入了它的血脉,即便是红莲业火,也回天乏术了,而且冰狐一次未得手,必然还会再来,王婶一家住的最近,难免受池鱼之殃。” “所以你就变了只假的大黄去保护他们?” 和光同尘不置可否的笑笑,又给她切了一只狗腿。 画心本来还吃的有些愧疚,这么一想反而心安理得了,打心底里觉得这狗该吃。 当然,她向来不是喜欢吃独食的人。 于是抓了一大块肉往和光同尘嘴前一送,“和尚,你也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和光同尘避了避,只笑不吃,“你吃,贫僧不饿。” 画心不依不饶地往他嘴里一塞,嘴里还打趣他,“啧啧啧……贫僧贫僧,昨夜谁说只贫不僧的,现在又守起清规戒律了?” 和光同尘苦笑着嚼了嚼,只觉得心头火烧火燎,却忍着咽了下去,不敢叫画心看出端倪。 画心见他吃了,眯眼又给他抓了一块,“这不就对了,儿子都有了,还清什么规戒什么律。” 和光同尘勉强含住,一口肉咽下去,一口血涌上来,趁着画心不注意,他立即咽下满口的腥甜。 在画心送来第三块肉时,他怕当着她的面吐出血来,无奈推辞着,“你有伤在身,还是自己多吃点,别饿着了清初。” “我是神躯天命啊,清初也是神胎仙体,否则我们母女千刀万刃之下,哪里还有命等你去救。所以我们不吃也没事的,你现在凡间历劫,未成正果以前,还是要吃……” “贫僧不喜吃狗肉。” 画心,“……”爱吃不吃,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殷勤地给他喂食……还被他嫌弃…… 和光同尘见她沉了脸,只好转移话题,“贫僧怀疑药灵村的异状,不完全是冰狐作祟,王婶的儿子是野兽所伤,这些野兽虽然现在还不敢进村子,但是随着数量越来越多,进村伤人是迟早的事。” “是呀,原本怕连累这里的人,我打算尽早离开的,现在看来,是不能走了。”她若走了,谁来保护他们呢? “既然是九幽封印出了异常,应该是夜魔作乱,为什么会是百兽行凶呢?百兽为什么会来药灵村?”这些问题在和光同尘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画心了然于心地笑笑,“神灯虽灭,神力尤在,九幽虽躁动,封印却也没那么快崩塌,所以夜魔暂时还出不来,而这百兽……应该是我引来的。” 抬头望见和光同尘疑惑的眼神,画心又解释道,“药灵山顶原本有一株金梧,参耸入云,是一株神树,九凤朝鸣的琴身便是金梧所铸,因为清初的缘故,它感应到了我的神力,所以蠢蠢欲动了,九凤朝鸣一曲凤栖梧,能诏令九凤,百兽来朝。” 和光同尘恍然,“九凤朝鸣在药灵山?” “嗯,所以只要我去收服九凤朝鸣,百兽将散,安好如初。” 第576章 十八金佛菩提珠 “爹爹,娘亲骗人,娘亲根本不想拿回九凤朝鸣,也不想做什么神女,她想和你在这里过现在的安稳日子。” 画心,“……” 自从清初能说话以后,她真是拿这臭小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心中所想脑中所思,什么都逃不过这小子的法眼,然后被他毫无保留地陈露在和光同尘的面前。 和光同尘看着面色微不敢抬眼看他的画心,宠溺一笑,拢过她的肩,轻轻拍了拍,“还有我在,别怕,没事。” 不怕? 怎么可能不怕! 历经万年,能冲破她神封的妖王冰狐绝不容小觑,说实在的,和光同尘能不能对付得了它,她并没有把握。 见她愁眉不展,和光同尘将她苍白细瘦的手握在掌心,目光坚定地望着她,“你就在家里,哪都不要去,我去四周看看情况,布些阵法,以防妖兽进村作乱。” 莫名,画心一颗心突突直跳,她一把反握住和光同尘的手,“我去帮你。” 和光同尘抽出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丝,给她一个安心的笑,“这是男人该做的事,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画心心里明白,即便她跟着他去,遇上什么危险,自己也只是他的拖累。 可万一……他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呢? 他是不是厌了倦了想离开了? “你真的只是去布阵?” 问出这个问题后,画心的眼睛就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和光同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眸光一闪而过的闪躲。 不等他答,她又问,“你还会回来吗?” 和光同尘瞧着她目中的惊惶不定,心中的怜惜如潮水般漾开,他唇角微勾,勾出一泓清莲初绽般令人目眩的浅笑,“你和清初在这,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呢?” 说罢,又从乾坤袋里取了一串佛珠放入画心手心,“这里有十八金佛,万丈佛光,你只要不离开这个院子,什么妖物都伤不了你。” 画心垂首一看,认出这就是佛界至宝万佛始祖净无尘的十八金佛菩提珠,一共一十八颗,一颗佛珠一尊佛,金光万丈,罡气千里,是一等一的辟邪圣物,什么妖魔鬼怪见了都得绕着走。 “我不能收,你留着自己防身。”画心立即塞回和光同尘手里,“我好得是神躯,还有清初的神力护着我,即便打不过,也伤不着根本,你**凡胎,若是没有神物防身,万一受伤怎么办?” “即便是死,也不能让你受伤。”和光同尘把佛祖又塞回去。 “你死了谁来护着我和清初。”画心再次将佛珠还给他,语气坚定,带着三分咄咄逼人,“要么带着佛珠,要么带着我,否则你今日别想出去。” 和光同尘摩挲着手中的佛珠,良久,再次开口,妥协了半步,“好,佛珠我带走,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离开这个院子半步。” 画心想着,他带着这等宝物,一定是万无一失了,就算是妖王冰狐,也不敢随意在十八金佛面前造次。 所以她应了一声,“嗯。”想想又叮嘱了一句,“早去早回。” 第577章 独闯药灵山 长烟碧空,天水一色。 和光同尘乘风立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的苍穹之上,脚下是良田万顷湖光十里,云霞皑皑处,炊烟袅袅下,住着仙乡避世隐居的千门万户。 仙云尽头,笼罩着一层冰蓝色的妖气,薄而淡,仿若风一吹就会随着烟云散尽。 和光同尘望了半晌,确定是那妖雾影响了前来朝凰的百兽,妖气入体的野兽会化身成妖,性情大变,嗜血好斗。 若是带着十八金佛菩提珠,直接用佛光驱散妖气便也省事,只是他出门前已经偷偷将佛珠留在了那个院子里。 而以他如今的功力,许多神仙术法他虽知道,却也使不出来,只能巧借天地造化,行八卦,布防阵,先抵挡一阵。 前后不过三炷香的时间。 布完阵后,和光同尘并没有直接回村落,而是孤身去了药灵山。 一路往西,走了约摸三十里,仙云缭绕处,群山耸立,和光同尘一山看过一山,终于在不起眼的一个小山峰下看见了一块山碑,碑上正巧刻着“药灵村”三个字。 山峰四周萦绕着一圈干净纯然若有若无的仙气。 一晃一万年过去了,和光同尘见到赤冥的时候,他正坐在金梧下低眉抚琴,发如暮山雪,眉似云中月,眼若天上星,唇是三月落桃点绛红,红衣飒飒随风起,时而矫若游龙气势惊鸿,时而春香柔妩轻软撩人。 赤冥感觉到有人入山,且离他愈来愈静,行云流水间随手拨出一道琴气。 霎时,平地起了一阵狂风,卷着遍地的枯叶飞尘向着和光同尘拍去。 和光同尘身形一晃,便已经避过琴气到了赤冥身前。 赤冥眼眸抬都没抬,别有深意地笑了一声,“故人重逢,别来无恙。” 和光同尘盯住赤冥手下的琴,那虽不是九凤朝鸣,但百兽确实是被这琴音引来的,可见,赤冥是故意的。 他或许是出不了这座山,所以才以此吸引画心来找他。 果然,下一瞬,和光同尘听他又低笑了一声,“一万年前,你能让她义无反顾地放弃了本尊,一万年后,换了个身份,换了副皮囊,你还是能让她迟迟不肯来找本尊!” 和光同尘心头一震,赤冥字里行间,分明知道他是君逸,若不是赤冥身困药灵山,他甚至要怀疑当年的一切都是赤冥所为了。 顿了顿,赤冥抬起头来,微微眯起笑眼,掩住眸中危险的光芒,又笑了一声,似低嘲又似无奈,“本尊本以为她喜欢的是你那张脸,原来……也不全是。”她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 和光同尘越走越近,最后在他身前停下来,问,“你想做什么?” 两人相距不过一尺有半,一坐一立,一红一白,十里香烟袅袅升起,美不胜收。 “你弄灭了她的玄隐灯,还问本尊意欲何为?”赤冥的声音平澜无波,和光同尘却依旧听出了他的隐忍不发,夹杂着磅礴的怒意,“难道你不知道,她与九幽封印与玄隐灯是一脉相连吗?” “是贫僧倏忽。”提及此,和光同尘心痛得气息顿了顿,想起赤冥的神通,又问,“可有弥补之法?” 第578章 你只能是和光同尘! “捻玄隐灯魄为灯芯,燃以红莲业火,玄隐灯可重新点燃。”赤冥掐指算了一下,又接着道,“清初在丫头腹中,他的神力,能暂时替丫头镇住九幽封印,你一定要在清初出生以前,重新点燃玄隐灯,否则……本尊也无力回天。” 和光同尘一边讶异他竟连清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一边暗暗琢磨着玄隐灯魄的事,以玄隐灯魄为灯芯燃以红莲业火,等于就是要了玄隐的命,不但终身囚于玄隐灯内,还要日日受烈焰焚身之苦。 玄隐跟了画心十几万年,对画心忠心耿耿,是个极好的姑娘…… 和光同尘一双清澈的眸子忽而浑浊起来,迷离起来,望着长烟缭绕处静静出神。 赤冥看出了他的疑虑,又提醒道,“玄隐与丫头情同姐妹,此事你只能偷偷去做,万不可让丫头知道,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和光同尘没有立即应他,聪慧如他,自然看出了赤冥的别有用意。 赤冥依旧屈膝坐着,他不等和光同尘说话,霍然飞跃而起,指尖拨出一道琴光,先发制人。 虽近在咫尺间,和光同尘一个漂亮的侧翻依旧躲了过去。 他们在药灵山的山顶打了整整一下午,赤冥招招都是试探,他在努力确定,一万年过去,现在君逸这小子还剩几分功力,他的丫头跟他在一起能不能安全。 打到日落西山,赤冥满意地弯唇一笑,到底不枉费他给他夺的六丈佛身,尽管未修成正果,神佛合体的威力还是难以小觑。 大概也只有,这个聪慧异常与他比之并不逊色的君逸,才能神佛同体不受反噬,反而融会贯通,挥洒自如,自成一脉。 收琴,赤冥低笑,“身手不错,可惜缺一把好剑,药灵山下有个天机洞,洞里封印着世间第一神器沉渊剑。” 沉渊? 和光同尘眸光一亮即暗,沉渊只认君逸为主,为何他在这里,却丝毫感应不到呢? 赤冥看出了他的犹疑,轻轻一笑,“本尊虽不是出家人,却也从不打诳语,你可以不信本尊,也可以拿丫头的性命儿戏。” 和光同尘想,只要他拿到沉渊剑,或许画心便能自己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了,毕竟只有君逸才能驱使沉渊。 让她自己发现他是君逸,就省去了他自己坦白的一系列麻烦,让她自己认识到是她认错了人,并不是君逸伤了她负了她,她数日以来的心结自然就解了。 如此想着,和光同尘转身就往山下走去,赤冥仿佛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般,在他身后冷不丁提醒了一句,“你只能是和光同尘,或者说,你只能是净无尘,而丫头的男人,也只能是书逸!” 和光同尘的步伐一滞,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直接不搭理他,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动步子。 于是,转身冷冷望向赤冥,“为什么书逸可以,而我不行!” 赤冥并不正面回答他,只是勾唇一笑,语气里带着三分讥诮,“你如今的身体,旁人不知,你自己还不知道么?都已经算不上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你凭什么做丫头的男人,让她守着你守一辈子的活寡吗?” 摇摇晃晃地踉跄了三步,自己的秘密,被赤冥一语道破,他并不意外,却依旧难以承受。 许久,他才分出半分神思看向赤冥,眼中燃起足已燎原的火,却又转瞬熄灭。 转身,离去。 云深雾浓处传来他疲惫的声音,“贫僧知道了。” 第579章 不归夜 这一夜甚是漆黑,漆黑得天上没有一颗星子。 已经入了冬,虽没有到冰冻三尺,却也刻骨森寒得让人煎熬。 更深霜重的寂静夜色里,画心挑着一盏旧灯笼在门口立着,焦灼地等待着迟迟不归的和光同尘。 荧荧一灯如豆,幽昧的灯火在她如画的眉眼上流连忘返,寒风呼呼,吹得昏黄的光一晃一晃的,晃得她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 以和光同尘的身手,又有十八金佛护体,画心倒不是担心他会出事,而是担心,他不会回来了。 他,真的走了吗? 惊觉相思不露,原已情深入骨。 她此时才明白,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对他如此依赖了。 “娘亲,初儿好冷。” 寒风里站久了,画心又体寒,清初冻得哆哆嗦嗦,实在受不住了。 画心抚上小腹,想替清初遮一遮寒风,冰凉的手却止不住一阵颤栗。 清初不满地踢了踢,“娘亲,爹爹呢?我要爹爹。” 画心心口一痛,差点掉下泪来,“你爹爹……大概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家伙好像也难过了,消停了一瞬,又轻轻踢了踢画心,“那娘亲还不快去找找爹爹。” 画心望着无边的夜色,不知道如何答他。 小家伙又踢了踢,“爹爹迷路了,娘亲不去找爹爹,爹爹会难过的。” “可你爹爹说,只要娘亲不离开家,他就一定会回来的。娘亲怕离开了,他回来找不到娘亲会着急。”画心抚着肚子,不知是在安慰清初还是在安慰自己。 这样又等了一个时辰,画心站的腿都有些麻了,她站不住了,又不知去哪里寻,只好提着灯笼凭着直觉顺着和光同尘平时采药的路往山里寻去。 越往山里走,夜越深沉,风越萧瑟,路过山野孤坟才会有星星鬼火闪烁,在漆黑的山路上跳着诡异的舞。 画心越走心越慌,四处都寻不到和光同尘的踪迹,一阵疾风呼啸,风中吹来不知谁幽咽的哭声。 画心寻着哭声走过去,借着灯笼幽昧的光,看见溪水边跪着一白衣女子,消瘦的背影,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忏悔还是在祈祷。 在九幽住习惯了的画心并不怕黑,更不怕任何妖魔鬼怪,因此见到那女子并不觉得有多诡异渗人,心里反而生了好奇和怜悯,于是提着灯笼缓缓走了过去。 立在她旁边,因为大着肚子,蹲不下来,画心便索性矮下身子,坐在草地上看着她。 那女子曳地的长发披散着,使得画心看不清她低垂的脸。 山风吹得灯笼里的烛火一晃,那女子逆着夜梦抬起头来,面容一点一点清晰地映入画心的眼帘,惨白的脸,干枯的唇,深陷的眸,冷厉的笑。 画心不记得这张脸,却熟悉那眸中阴狠毒辣的光。 待她意识到危险的时候,灯笼中的烛火突然熄灭了,她也听清楚了她嘴中的念念有词,不是忏悔也不是祈祷,而是恶毒的诅咒。 诅咒的是神女画心。 第580章 身中寒毒 一字一腔,音韵琅琅。 落进无边的夜色,好似古老的咒语般透着凌厉的杀气,让画心恍若一瞬间堕入了无间地狱。 她被眼前白衣女子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惊得一个后仰,立即直起沉重的身子想要逃离。 白衣女子一把抓住画心,抬手一把尖锐的刀锋就向着她的腹部刺去。 画心被她钳制着,闪避不急,顾及腹中的清初,只得徒手去接。 寻常的刀割不破她的神躯,却令她纵横的刀伤尽数崩裂开来。 刀上早就被抹了一层寒毒,画心一触,寒毒便侵进了崩裂的伤口,血还没流出便凝固在掌心。 寒毒顺着脉络侵袭,麻木从手掌向上一路攀延,她见身前女子周身流动的森森寒气,心下一沉,原来是冰狐姬! 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了? 万年前分明也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冰狐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震惊,冷笑着,声音仿若也淬了寒毒般,“你自然不认得这般模样的我,因为你没见过!这一万年来,我被你封印在潭底,万年的折磨几乎让我脱了人形,所以我出来后就四处吸食美人色相,再嫁祸给你,没错,我就是花醉美人锅的罪魁祸首,而现在人人喊杀的却是你妖女画心!” 画心竭力摇着头,她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她是封印了冰狐,却没有伤害之意,那寒潭下面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否则冰狐断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用力攥紧了那把刀锋,她与姬两相僵持彼此钳制着,“你到底怎么从封印里出来的?” 姬嗤笑,又叹惋,“在你重伤最虚弱的时候,桃心儿放我出来的,只是可惜,那么处心积虑的一次嫁祸,竟然没能除掉你。” 对于她的激愤,画心无动于衷,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昨晚来的白玄月,是你吗?” “自然是我,不亲眼看到你一身的伤,不亲眼看到你大着肚子行动不便,我怎么敢冒险与你正面交手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实在的,因为吃过亏,因为亲身感受过那种无力反抗的强大,打心底里,姬是畏惧画心的。 所以尽管自那日失败后,她与桃心儿一直在等第二次刺杀的机会,却一直未敢轻举妄动。 画心暗暗心惊,到底是冰狐修为太高她与和光同尘察觉不出来她身上的妖气,还是她用了桃心儿给她的白露茶从而隐盖了妖气呢? 如果是前者,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寒冰一寸寸冻结,先是手臂,接着是四肢,除了腹部,她几乎浑身都被冰封了一般,自内而外,动弹不得。 姬得意地用匕首挑了挑画心的下巴,长叹了一口气,“真是好事多磨,若不是那和尚将你护的密不透风,我昨夜就该杀了你了,今日难得用妖气将那和尚引了出去,谁知他却将镇妖的菩提珠留给了你,让我近身不得那院子,本以为又要空守一夜无功而返,没想到你倒是自己不要命地跑了出来,哈哈哈……” 第581章 娘亲,是爹爹 夜空里回荡着冰狐姬得偿所愿的笑声,画心满脑子却是那句和光同尘把菩提珠留给了她! 所以呢? 那么重要的东西留给了她,他却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她不能死! 至少不能现在死在冰狐手里,她一定要去找和光同尘,她一定要去救他! 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从心底陡然升起,母女同心,在危险的杀机逼近时,清初的求生意志迅速与画心达成了共识。 “你是怎么找到药灵村的?” 画心一边没话找话拖延着时间,一边迅速引导着清初身上的神力压制寒毒。 以为画心无力逃脱的姬,不以为意地笑道,“自然是跟着白玄月找到你的,只是在进入药灵村后,我就偷袭了她,她重伤而逃,如今生死不明。啧啧啧……这世上的男人为你卖命也就算了,没想到竟连女人都愿意为你去死!” 姬含嘲带讽,似乎在她心里,慢慢折磨画心,看着画心痛苦,比一下子杀了更有意思。 画心确实心口一搐,却在这关键时刻生生忍住了。见姬似乎渐渐要失去耐性了,她想起赤冥,立即与她周旋道,“你不是想见那个红衣白发的神仙吗?你现在杀了我,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提到赤冥,冰狐眸光骤冷,一阵阵竭嘶底里地狂笑,目光一凛,锋锐的狐爪就径直朝着画心的腹部抓去。 “他那么爱你宠你纵容你,他寻你千千万万年,他为你别的女人看都不多看一眼,你却将他逼的堕了魔,哈哈哈……妖魔本一家,现在他眼里只有我,没有你,就是他让我来杀你的!” 再次有人告诉她赤冥堕了魔! 再次有人告诉她赤冥要杀她! 她心里非常清楚,姬虽坏,却是那种直来直往的坏,以她的性子,能直接的坦诚是桃心儿放她出来的,可见不擅也不屑撒谎,也没有什么人能真的驯服她让她为其卖命,除了赤冥! “娘亲,快跑!” 就在冰狐的利爪即将刺到画心的肚子时,求生心切的清初凭着本能爆出一道纯正的罡气。 金光罩面,将冰狐逼退了三四步。画心双腿的寒毒也被压制了,慌忙趁机沿着溪水往幽深处跑去。 沁的溪水打湿了足尖,后面冰狐的掌风如影随形。清初虽然神力强盛,却并不会使用。 而这股神力,画心并不能得心应手地调用。她又怕稍有不慎伤到清初,不敢与冰狐正面交手,只能拼命地往山林里跑去,那里有她的九凤朝鸣。 只要神器在手,纵然战胜不能,自保定是不在话下。 姬见画心逃脱,一直穷追不舍,越逼越近。 画心在慌不择路中,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山洞,不及细想便藏了进去。 黑暗中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只觉得脚底一空便直直坠了下去。 她原本以为会摔到凸起的岩壁或者冷硬的地板上,慌忙用手护住了肚子,却不想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衣襟上熟悉的檀香味让她的心瞬时安定下来了。 “娘亲,是爹爹。” 第582章 自有我惜你如命 “嗯。” 第一次当着和光同尘的面,画心不但没有纠正清初说这不是你爹爹,还应了他一声,随即伸手抱住了和光同尘。 明明只不过小别半日,却有一种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欣喜。 “你怎么出来了。”和光同尘摸着黑往后退了半步,靠着墙坐下,又将画心抱在了怀里。 画心不好意思答,清初替她说道,“天黑了爹爹找不到回家的路,娘亲担心爹爹。” 闻言,和光同尘心头一动,便去拉画心的手,却触手冰凉,还有崩裂的伤口,心下一惊,慌忙捻开胸前第十三颗佛珠的外壳,里面是一颗夜明珠,借着光亮细细查看画心的伤口。 “原来你身上还藏着宝贝,这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画心怕和光同尘担心,故作轻松地打趣道。 她的伤口中的不是普通的毒,和光同尘亦没有带药,必须先带着她出去。 正在此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正好堵住了洞口,姬正站在洞口外,笑的亦疯亦癫,幽幽的声音透过洞口的缝隙传进来。 “画心,你将我困在寒潭万年,如今就在这洞里和你肚子里的野种自生自灭吧,神女又如何,还不是沦落到被那个男人弃如敝履,你又比谁高贵。” 冰狐突然提到及书逸,还辱骂了他们的孩子,画心一时急怒攻心,真气一泄,被镇压住的寒毒立即顺着七筋八脉在身体各处蔓延躁动起来。 和光同尘感觉到画心的颤栗,立即点了她两处要穴,护住她的心脉。 感觉到她悲伤难抑的情绪,他又将她揽在怀里,万分怜惜道,“他薄待你,自有我惜你如命。” 画心伏在他的怀里,恍惚中,熟悉的气息磅礴涌来,过往数万年的记忆一幕幕闪现,一抬眼,却是和光同尘那张陌生的脸。 不对,他不是君逸! 纵然他再像,他也不是君逸! 况且她现在有了君逸的孩子,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怎么还能与一个和尚有瓜葛呢? 不但会连累他成为妖僧,坏了他的修为,还会让自己的孩子被人骂成野种…… 这人世间流言蜚语的可怖,她已经见识过一回了,而这一切,她不愿也不能让和光同尘与清初再遭受一遍。 这么想着,画心惶然一把推开和光同尘,对上和光同尘疑惑不解的眼神时,她惊惶失措语气哀切道,“对不起,你不是君逸,不是我喜欢的人,也不是清初的爹爹……” 一句未说完,已经带了哭腔。 那些覆满尘埃的记忆,那些丝丝缕缕的情意,那些寸寸节节的辜负,如同刀尖儿般扎在心上,让她的眼泪顿时如盛夏的大雨般,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我不是君逸?” 泪眼朦胧中,画心看到和光同尘神情恍惚平静,眸光迷离哀痛,她一时分不清他是在问她,还是在自言自语。 和光同尘恍然想起药灵山上金梧树下那个红衣白发的男子,老翁的白发,少年的容颜,叫人猜不出年纪,而他的话还谆谆在耳你都已经不能算是个正常的男人了,你凭什么做她的男人!你只能是和光同尘!你只能是净无尘! 所以,他不能是君逸,不能是她喜欢的人,不能是清初的爹爹…… 尽管……他就是。 第583章 和尚,你不能这么做! 药灵山离村落并不近,而画心竟然能寻到天机洞来,显然并非巧合。 和光同尘没有立即带画心离开天机洞的缘由也不是因为冰狐姬堵死在洞口的那块石头,而是这天机洞,进得却出不得,这才是和光同尘滞留在这里的原因。 他此时终于明白了,天机洞不过是赤冥困住他的一个小计策,即便里面真有沉渊剑,赤冥的真正目的也不是助他寻回神器,而是引诱画心寻他而来。 其实……赤冥最后提醒他的那句话很明确他不能是君逸,所以沉渊剑他也不能拿! 他暗恼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明白过来赤冥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无故让画心跑了这么远的路来找他,还遇上冰狐的追杀…… 想到冰狐,和光同尘从是不是君逸的魔怔里恍然惊醒,立即去查看画心的伤势。 他发现寒毒已经蔓延到了画心的腹部,难怪向来闹腾的清初竟如此安静,显然已经被寒毒侵体,受不住晕了过去。 画心也意识到不对,伸手去抚着肚子叫了一声,“清初?” 一连又叫了好几声,肚子里一点反应都没有,画心着急地看向和光同尘,眼里的泪光愈发的泛滥。 她朝着他几次张嘴,却嗫嚅着发不出声音,和光同尘明白她的意思,她想求他救救清初,可又因为方才恶劣的态度,难以对他启齿。 她怕他拒绝她。 况且这是冰狐的妖寒之毒,已经浸入她的血脉,近乎无解。 “别怕。”和光同尘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掌心对着她的掌心,温声安慰她,“别怕,有我,一切都会没事的。” 温润的声音落在耳畔时,另一只掌心也传来了她熟悉的温度。 他们两相依偎,十指相扣。 极其暧昧的姿势。 下一瞬,画心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她身上带着寒毒的血都向着左掌心涌去,寒凉的血又透过掌心尽数渡给了和光同尘,而右掌心源源不断涌入他莲焰般滚烫纯净的热血。 换血之术? 他怎么会换血之术? 他不要命了吗?!? 画心怔愣了一瞬,忽然竭嘶底里地挣扎了起来,“和尚,你不能这么做!” 和光同尘下巴搁在她肩上,勾着她的后颈,双腿也盘在她腰上,将她死死禁锢在怀里。 “和尚,快停手,你会死的!”画心在他的怀里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当感觉到有腥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到她的脖颈间时,她已力竭,泣不成声,“你怎么这么傻,冰狐妖寒之毒,我是神躯都受不住,何况你是**凡骨……” 寒毒侵袭之下,和光同尘张口便大口大口地吐血,已经说不出安慰她的话。 当感觉到滴在后颈的血寒凉至极时,画心知道,和光同尘已经将她的寒血尽数吸进了自己的体内,而将自己的血全部换给了她。 多么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他又与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合了。 万年前那个人为她以命换命,而如今,眼前这人为她以血换血,可她将自己给了那个人,已经没有第二个画心报答他了。 她只能抱着他嚎啕大哭,“和尚,你怎么这么傻……” 第584章 连你也骗我 画心的哭声一字字传入和光同尘耳中,又一字字敲在他心上,而他正勉力运功用红莲业火抵制冰狐的妖寒之毒。 冰与火的交融炽灼着他,撕裂的痛苦让他闭紧了双眸咬紧了牙关不敢发出一声闷哼。 渐渐的,他的意识有些模糊起来,他只能凭着本能抱紧了怀里的人,将她死死的揉在怀里,舍不得放手。 四周一片寂静,画心仔细听,仿佛能听见他极其微弱的声音,“别怕,心儿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她静静地蜷缩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忽冷忽热的体温,一颗心仿佛被什么残忍的掏空,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直到感觉到他禁锢着她的手逐渐失力了,她才放开咬出了血痕的唇,喉头滑动,轻轻地唤了一声,“尘尘?” 没有回应。 她又唤了几声,咬紧了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呜咽都怕错过了他微弱的回应。 可她等了很久,四周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 巨大的恐慌立即攫紧了她的心,勒得她一阵阵发痛,痛得她在他怀里痉挛成一团。 久久,她都不敢从那个越来越的怀抱里出来,她怕一离开,就再也寻不到他那样温暖的怀抱了。 “清初,你叫叫你爹爹,他不理娘亲了。” 画心无力哽咽着,可依旧没有声音回应她。 清初与和光同尘,两个在危难时刻拼命救她的两个男人,一个在她腹中一个在她怀里,越来越冰冷,直到凉透了,她却只能抱着他们束手无策。 万年前,她宁死也不愿杀天下苍生,可所谓的天下苍生,当年逼着君逸杀她,而今又逼着书逸杀她,这就是她的万千子民给她的回报么? 万年前,她对冰狐心存了一份慈悲,留她一命,希望她在潭底能够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可她现在却杀了和光同尘和清初,这就是慈悲和恩德换来的福报么? 这到底是多大的荒谬? “尘尘,你们佛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原来,说的时候都是有口无心的,全是妄言。” 泪流干了,她的眸光也随着怀中人的体温越来越冷,冷到眼中再也没有一丝柔软,“你们都骗我,连你也骗我……” 你说会回家的。 为什么要骗我! 你说别怕,没事了。 为什么要骗我! 和光同尘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一般,双目紧闭,面上却是静谧安详的模样。 竭嘶底里地悲痛后,山洞深处一声琴鸣让画心冷静下来,她探了一下和光同尘的鼻息,虽微弱,却还有救。 可如何救,她并不知道。 不过,有一个人赤冥,应该会知道,仿佛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要想找到赤冥,就必须先找到九凤朝鸣,就算他堕魔了,不在琴内,凭着九凤琴,她也能带着和光同尘离开这里。 而且,她分明感觉到了,九凤朝鸣就在附近,正召引着她。 这般想着,画心小心翼翼地从和光同尘怀里站起来,又俯身去背他。 和光同尘高出她足足一个头还多,她艰难地背起他,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往洞穴深处走去。 第585章 必须强大起来 行了数十米左拐进去,一眼便能看见两扇铁门向内敞开着,想来和光同尘方才已然进来过了,并且打开了进门的机关。 画心站在门口,那扇门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里狩猎的野兽,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只等着她走进它幽深的喉咙,再一口吞下去。 她已经能感应到九凤朝鸣就在里面,若能拿到琴,召唤出九凤,他们自然能从这洞穴里出去。 画心立在门前一阵踟蹰,她纠结着要不要带和光同尘一同进去,将昏迷的他扔在外面她不放心,可万一里面有机关暗器,冒然带他进去又怕不能护他周全。 正在她犹豫难决时,暗漆漆的门洞内,岩壁的烛火顺次亮了起来,灯火通明处,走出来一个白发红袍的男子。 霜雪似的眉眼,含情带笑,妖冶至极。 一如万年前。 “一别万年,丫头可曾想念本尊?” 赤冥的目光没有看向画心,而是盯着她隆起的腹部,眸中竟似慈父般的疼爱。 随后,又看向了她背上的和光同尘。 最后,将视线落在她伤痕累累的手腕上。 他虽笑着,可画心在他目光触及她浑身伤痕的时候,分明看到了他眸中有足已燎原的怒火烧过。 她有些心虚地将露在外面的伤口又往袖口里缩了缩,遮了个严严实实才叫了他一声,“赤冥老爹。” 夜明珠的光映得她脸色煞白,额上还渗着细细密密地虚汗,赤冥抿唇望着她,连最后一丝笑意都冷了下去。 画心瞧他气的不轻,越发的心虚。 搁在一万年前,谁碰掉她一根发丝,那都是要被赤冥灭族的,更遑论她如今这样一身的伤,足够气得他灭世了。 僵持下,画心想起姬对她说的话,不由嘟着嘴抱怨道,“赤冥老爹,有人说你堕魔了,还有人说是你想杀我……” 赤冥的眉头蹙了蹙。 是呀,这些都是他做的、 或者说,是另一个他巫不周做的。 这世间,于赤冥来说,唯有自己才是最可怕的对手,明明早就算到她会伤会痛,他却只能困在药灵山束手无策。 所以,他才费尽心思将她吸引过来。 自月神山之战后,受逆转阴阳术的反噬,他在堕魔之时,意念强行脱离了魔身,从此真正成了一缕琴魂,栖住在九凤朝鸣里。 而巫不周则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只是因为有九幽封印镇压着,巫不周的魔力才一直被压制着,九幽封印一旦崩塌,夜魔一族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巫不周! 这也是巫不周一步步谋算画心的原因,不是要她的命,而是要毁九幽封印。 想到巫不周,赤冥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保护她了,所以她必须自己强大起来才可以! 于是,他漫不经心勾起唇角,讥诮笑道,“你不杀众生,众生却要杀你,以及你心尖上的人。所以丫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只有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保护你在意的人!” 画心知道赤冥是在提醒她不要再沉溺于儿女情长不可自拔,重新握起神兵利器,掌握生杀予夺的权利。 而她,还在犹疑。 第586章 沉渊剑认可的人 “一万年前的君逸,现在你背上的和光同尘,难道你嫌你连累的还不够多吗?”赤冥第一次对画心声色俱厉。 如果说赤冥之前的话都如浮云般在画心耳边轻轻飘过,而这几几句,却如惊雷般在她心里炸裂,震耳欲聋。 是呀,都是她没用。 明明是她作死,却都让他们来替她背负。 她背着和光同尘艰难地走到赤冥身前,急的眼中泛出泪花来,“赤冥老爹,你快来看看,他的毒你能不能解。” 赤冥的眸光只在和光同尘身上掠了一下,又落回她身上,笑嘻嘻地往前凑了凑,“来,亲本尊一口,本尊就告诉你怎么救。” 画心,“……”怎么还是这么老不正经,都是要当阿公的人了…… 若是在以前,她就勉为其难地投怀送抱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她连他是敌是友都还没弄清楚呢…… 见画心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张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赤冥负手而立,勉力压住想上翘的唇角,一脸无辜地表示爱莫能助。 望着望着,她就红了眼,眼看着急的就要哭出来,赤冥心一软,立刻就缴械投降,“别哭别哭,丫头你别哭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说罢,又长长叹息了一声。 万年前的画心,哪有眼泪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她将别人打的哭爹喊娘。 画心没出息地吸了吸鼻子,“那你救他。” 对于她撒娇么,赤冥向来没什么抵抗力。 “……”他叹了更长的一口气,不情不愿道,“这是妖王冰狐身上的寒毒,能解此毒的,要么是画情谷中能解百毒的碧水幽莲,要么是九凤的心头血,凤凰涅,它的血至烈,恰好可克寒毒。” 碧水幽莲?九凤心血? 画心眸中的泪意更盛了。 碧水幽莲千年开一花,今年开的并蒂莲已经被她用完了,若要等,那是一千年以后。 她等得,和光同尘却等不得,可那九凤的心头血...... “他**凡胎怎受得住九凤的心头血,稍有差池,便会烧得神魂俱灭。” “丫头你又忘了,他可是红莲业佛净无尘,红莲本体,六丈佛身,又怎会是**凡胎!” 说罢,赤冥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画心神色的变化,却在她沉静的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的波荡。 他安了安心,原来在她心里,也早已认定了和光同尘就是净无尘。 如此,甚好。 画心咬着牙想,既然没有别的路可走,那便只能取九凤琴,诏令九凤了! 她用眼神拒绝了赤冥的帮忙,自己驮着和光同尘一步步迈进灯火通明的洞中,小心翼翼将他倚着墙角放好。 赤冥看着路过他却目不斜视的画心,眉头直跳。 这丫头怎么对谁都这么好,唯独对他赤冥就成了张牙舞爪得恨不得拿浑身的刺来刺他的小刺猬呢…… 安顿好和光同尘,画心转身打量了一下洞穴里的陈设。 天机洞,看起来……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玄机。 洞穴深处左右两侧各有一座高台,左侧奉着九凤朝鸣,右侧奉着沉渊剑。 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还真是简陋,也不怕被人盗了。” 赤冥嗤鼻一笑,“这里贡的可是沉渊和九凤,谁有能耐来盗。” 画心了然,沉渊和九凤本生就是认主的,自然是不怕被盗的,所以无需精巧的机关和凶厉的暗器,就是明晃晃地放在盗贼面前,除了君逸和她,谁也拿不走这两样绝世神器。 甚至,非它们认可之人,连这天机洞的洞门都进不了,所以冰狐只能断石封洞,却不能入洞追杀她。 那么也就是说…… 画心脑中倏忽闪现出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和光同尘就是被沉渊剑认可的人! 那么他是? 这怎么可能! 画心心口剧烈得跳动起来,她眸光不自觉地向和光同尘望了一眼,几乎要一时窒息过去。 可君逸明明是书逸呀,她用夜光杯确认过的。 她是绝不会认错的,书逸才是她的君逸…… 可是,只有君逸,只有上神君逸才能让沉渊认主呀! 第587章 你除了会揍我…… 画心的疑惑早就在赤冥的预料之中,而他既然敢让和光同尘来拿沉渊剑,解释的说辞自然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万年前,君逸沉渊一剑误杀了你,悲愤之下,以君神之血封印了沉渊剑灵。沉渊无主,流落凡尘,受起死回生的净无尘安顿,藏于天机洞中。因沉渊剑灵受过净无尘的恩惠,对其有报恩之心,所以和光同尘虽能驱使沉渊,但只有君逸才能解沉渊的血封。” “原来是这样……”画心喃喃,心头有失落一闪而过。 她虽然怕和光同尘是君逸,怕她这几个月来错认了人错嫁了人。 可她更怕和光同尘不是君逸,怕君逸真的负了她,怕自己终究对君逸移了情。 赤冥看着她的反应,似乎信了,忍不住弯唇一笑,心里乐开了花:傻丫头,当然不是。 一切不过是本尊布的局,这一世,你只能是本尊的,而君逸那小子,本尊让他成佛去了。 其实苏醒后,画心许多记忆都是混乱的,模糊的,除了记得她爱君逸,甚至连赤冥和净无尘的许多事,她都不记得了。 而这一切,自然也是当年月神之战后,赤冥做的。 他曾试图篡改或者抹去她的记忆,可唯独关于君逸的那份执念,他更改不了也抹灭不了。 所以只好……救活净无尘的佛身,再一步步谋划将君逸弄到净无尘的佛身里,用佛身僧命强行断他情根。 而君逸输就输在不够狠,他不像赤冥,为了达到目的,甚至能算计让画心被他一剑穿心而死,再逼他以命换命,用他的万劫不复换画心的死而复生。 他向来都是宁可自己委屈,自己牺牲,也从舍不得让画心受半分委屈,更舍不得去谋算她伤害她。 所以明知每一步都是陷阱和万劫不复的火坑,为了她,他都义无反顾地往里跳。 赤冥见画心怔愣着久久不去取九凤朝鸣,提醒了一句,“你再不快点取九凤心头血救他,他可撑不了多久了。” 画心心知肚明,或许还有其他方法解毒,而赤冥不肯告诉她。 她想,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她解开当年施在九凤琴上的九凤血印。 “赤冥老爹,当年……封印你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你怨我想杀我都行,不过能不能……” 她还没说完,赤冥已经气呼呼地走到她面前,毫不客气地抬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骂道,“本尊杀你做什么,本尊有这么丧心病狂么,外面有几句传言你就信了,你怎么从来不想想本尊的好……” 赤冥还想再骂还想再敲她,她却抬头冷不丁回了一句,“你除了会揍我,还有什么好?” 赤冥,“……”嗯……本尊为你逆天改命,连赤莲真身都弄丢了,本尊将百分之九十的功力都封存在你身上保你无虞,现在顶着随时被魔化的自己抓住严刑拷打的风险,还要出来帮你……嗯……本尊对你一点都不好! 画心瞧着赤冥那又愤怒又委屈的小眼神,叹了口气,问,“那为什么总有人说,你堕魔了,你要杀我。” 第588章 那和尚要凉了 “你知道,本尊乃是天地主宰,创世之神,多威风,想冒充本尊的人多了去了。所以有个叫巫不周的坏东西,趁着本尊被封印在九凤琴里,夺了本尊的真身,还不要脸地非要冒充本尊,本尊也没办法……” 画心,“……”一点没变,还是这么自恋的家伙…… 不过,他赤冥是什么人,能被人轻易夺了真身? 瞧见画心狐疑的眼神,赤冥眯着狭长的凤眼嘻嘻笑道,“反正那副皮囊,丫头你又不喜欢,本尊不想要就送他了,以后本座找个你喜欢的,夺了他的舍就好了……”比如……君逸那小子的…… 画心,“……”嘴角抽了抽,她确认眼前这货真的是赤冥,还是这么脑回路不正常,还是这么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归丧心病狂,画心相信他对自己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就算有恶意,现在还是救和光同尘最重要。 她小步踱到九凤朝鸣前,伸手轻轻挑起一根琴弦,侧首看向赤冥,眼睛眯成一条线,隐隐有精光泄出,似乎要把他看穿。 她突然轻笑一声,“这天下,如你所愿,终于要乱了。” 提及这个,赤冥想到玄隐灯,九幽封印,立即沉了脸,他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丫头,你一而再再而三找死,你以为本尊有多少条命可以一次次救你!” 画心,“……?!?你救过我吗?” 一句话燃起了了赤冥眸中的熊熊怒火,他一双赤红妖冶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画心。 画心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仔细回忆了一遍,赤冥确实没有为她出生入死过啊……主要是赤冥这老家伙,简直强大到变态,从来都只有别人死的份,他自己实在是没有出生入死的机会…… 见画心看着他又走神了,赤冥立即一个暴栗敲过来,“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再不动手,那和尚就凉透了……” 画心正神游呢,顿时吓了个哆嗦,暗自懊恼现在跟赤冥这老家伙嗦这么多有用没用的做什么,差点耽搁了正事。 然而,她看了看九凤琴,顿时又黑了脸,“你要是想让我解九凤血印就直接说,我替你解,但是这寒毒到底有没有其他更稳妥的方法解?” “别”见画心抬手要解开封印,赤冥立即阻止她,“九凤血印不能解。” “噶?”不能解? 画心有些懵,难道他不想从九凤琴里脱身吗? “巫不周那个坏东西,一直想抓本尊,九凤血印一旦解了,他就能感应到本尊的神息……” “噗”一声,画心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赤冥老爹,你也有怕的人?” 可不是么。 赤冥自己知道自己腹中有多少坏水,本来就不算是个好东西,再堕了魔,那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一个存在…… 能不怕么! 看着画心幸灾乐祸的反应,赤冥郁结了一下,一脸诚恳道,“嗯,怕极了,所以丫头,你得保护本尊。” 画心,“……”本座现在自身都难保了,您老能不能别来添乱! 第589章 丫头,本尊回来了 画心有些纳闷地看着赤冥满脸诚恳的表情,这老家伙说的是真的? 见画心显然不信,赤冥立即妖娆妩媚地贴上来,“丫头若是不信,来摸摸,本尊现在就是一缕冰凉的琴魂。” 画心还没来得及动,赤冥已经自己不要脸地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去。 这一摸,画心的脸更黑了。 赤冥……好像没骗她。 可连这老家伙都打不过的巫不周,她能有胜算吗? “老爹,要不……咱先把棺材板准备好吧,你瞧我们这,一死一伤一残……”越说画心越觉得心酸。 “……”赤冥见画心直接把他归纳成“一死”,立即揪住她的耳朵恨铁不成钢道,“年纪越大,志气越小了是吧?本尊创世之神,你六界之主,他万佛始祖,还有你夫君九龙真君……” “别提他。”听见赤冥提到君逸,画心立即打断,“他不杀我就不错了,不会帮我,何况,这些名号有什么用,都是万年前的事了,现在他们都是凡人,你是幽魂,我也神力尽失。” 说到这,画心将袖口撸起来,整条胳臂露给赤冥看,“你瞧,我全身上下,都是这样的伤,连神躯自愈的能力都丧失了,彻彻底底成了个废物。若不是腹中神胎的神力养着我,这些时日我估计都熬不过来。” 算到归算到,真正亲眼所见还是不一样的,纵横交错血肉翻飞森森见骨的伤口深深刺痛了赤冥,他收起满脸的故作妖娆,眸中霎时迸发出凛冽的杀意。 不管画心愿不愿意,像万年前一样,赤冥伸手一捞,将她拢进怀里,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丫头,本尊回来了,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他们伤你的,本尊会千倍万倍的奉还回去!” 嗯……画心听出来了,赤冥这是要大开杀戒的意思。 她笑眯眯地在赤冥胸口蹭了蹭,还是有老爹的感觉好呀,这种宠溺,除了赤冥,无人能及。 “好了,快救人吧,这和尚现在还不能死。”赤冥拍了怕画心的肩,难得一本正经地叮嘱道,“本尊如今功力尽散,而且不能显形太久,为了不被巫不周找到,一旦离了天机洞,本尊只能待在琴里,暗中做你的谋士,而这和尚,还有万神始祖君无邪,以及万魔始祖夜无常都已转世,你前世是他们的旧主,他们而今三祖汇聚,便是来帮你的。” 画心讶然张大了嘴巴,半晌才找到舌头,结结巴巴道,“我……我这么厉害?是……是三大始祖的旧主?” 赤冥勾唇一笑,笑而不答。 三大始祖算什么? 三个加起来也不抵她前世半分风华。 “好了,那和尚真的要凉了。”赤冥见画心还在怔愣,无奈地指了指和光同尘。 大概是因为有赤冥在,画心笃定了和光同尘肯定死不了,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地总忘了干正事。 此时望着和光同尘惨白的脸,心口立即又心疼得揪成一团。 再不废话磨蹭,一扬袖袍,画心将九凤朝鸣抱入怀中,席地而坐。 素手拨弦,忽急忽缓,荡气回肠,一时间山洞内大风起兮,尘土飞扬。 第590章 你想得美! 弹到激昂处,突然山石碎裂,天机洞炸出一道天光,虽是夜半,无星无月,九凤朝凰,百兽臣服,生生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琴声寂,四野静。 洞口大开之时,赤冥已经悄然隐入了九凤琴,画心取了九凤的心头血,缓步来到和光同尘身边。 此时看他的眼神深情又复杂。 尽管赤冥一再强调了他的不同凡寻,而她也知道,红莲业火,沉渊剑,十八金佛菩提珠,处处都彰显着他的不平凡。 即便如此,生死关头,她依旧不敢冒一丁点的风险,因为赌输了,那便是要了和光同尘的命。 踟蹰半晌,画心自己饮了九凤的心头血,再炼成灵气,目光在和光同尘身上停留了一会,闭上双目便打算将灵气渡给他。 赤冥瞧着情况不对,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怒目道,“丫头,你想干嘛!” 画心回头望了赤冥一眼,皱眉,“救人啊。” 赤冥眼睛瞪得更大,“本尊看你,分明就是半夜发春。” 画心,“……” 赤冥一脸义正言辞,“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有夫之妇,行为要检点,不能随便招惹男人。” 画心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这是不拘礼节的赤冥会说出来的话吗? 他会那么好心替君逸看着媳妇吗? “可我得救他。”画心指了指自己口中赤红的凤血之灵,又指了指和光同尘。 赤冥拧眉思考了一下,好像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一般,勉为其难道,“那你渡给本尊,本尊再渡给他。” 画心,“……”你想得美! 尘尘的便宜要占也是本座占! 赤冥目不转睛地瞧着画心,虽然纠结他要用嘴渡气给和光同尘一个秃和尚,但一想到能借机和画心亲亲抱抱缠缠绵绵一下,笑嘻嘻地就想爬出琴来。 画心知道他爬出来肯定没好事,立即大步走过去,摁着他的头,又将他摁了回去。 “丫头,你不能仗着现在比本尊厉害就这么欺负本尊!本尊以前可没欺负你。” 下午试探和光同尘用尽灵力的赤冥,其实现在虚乏得厉害,能维持住形体就不错了,可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画心去为和光同尘英勇献吻呢。 见赤冥双手扒在琴边,十分委屈地望着她,画心叹了口气,“老爹,你不会真看上那悄和尚了吧?” 赤冥,“……?!?” “不然你干嘛跟我抢着向他献吻?” 赤冥,“……”为什么她的脑回路总是这么独辟蹊径…… “你会吓到尘尘的,所以,不是我不成全你,尘尘他对我有恩,我不准你祸害他!” 说着,画心手下一用力,将赤冥彻底按了回去,心里还感叹,这老家伙现在还真是弱……对付起来居然如此不费吹灰之力。 她来不及细想赤冥究竟如何落魄到这一步的,径直转身回到和光同尘身前,伸手咧开他的嘴,再俯身靠近他冰凉的唇,隔着半寸之距,将灵气缓缓渡入他口中。 凤血之灵入体,舒缓着和光同尘的四肢百骸。 和光同尘原本只是入定,在用红莲业火对抗着寒毒,此时有凤血相助,立即势如破竹,一股热浪瞬时吞噬了冰狐的寒毒。 第591章 情难自禁 神识渐渐清明,和光同尘睁眼的瞬间,画心猝不及防。 那刻意维系的半寸之距,在她对上他那双清冽又深邃的眼眸时的方寸大乱下,立即无限缩近了。 感觉到一双温润的唇压过来,柔软,馥郁,和光同尘的身体瞬间绷紧,一个意外的吻仿佛点燃了他潜藏了半世的悸动。 几乎是不由自主,他伸手将她抱紧,加深了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在他放肆的深吻下,她竟紧张到忘了挣扎,直至四目相接,看清他眸中不仅止于吻的渴求**时,她才开始别扭起来。 她怎么忘了,他第一次见她,在马车里,就告诉过她,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有渴求,有**。 尽管他吻的那么虔诚,吻得那么温柔,尽管那唇齿间的芬芳令她同样流连忘返,她还是本能地想推开他,却推不动。 因为饮了九凤血,清初也渐渐苏醒了,他舒展舒展手脚,小声叫道,“爹爹,我好冷。” 和光同尘感觉到画心肚子里细微的动静,用力揽了一下她的腰,让她的小腹贴近他,温热立即淹没了清初可怜兮兮的声音。 *********** “爹爹,我好冷。” 九天的观书阁,书逸翻着天书的手突然一颤,向四周望了一下。 偌大的观书阁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书,除了他并没有其他人。 原来,是幻听了。 书逸摇头一笑,怎么好像听到他儿子叫他了呢? 可是,哪里来的儿子? 难道是白日做梦? 也不知那女人现在在做什么,睡的可香?可有梦到他?明明才过去一个时辰,怎么就那般想她呢? 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且看书极快,一目千行,方才过去一个时辰,已经看完了十个书架的书。 而且这里面的书,大部分是一个叫巫不周的人所著,说来也奇怪,每每读到此人的书,他都觉得万分熟悉。 不是那种读过千遍万遍烂熟于心的熟悉,而是心底有共鸣,就仿佛这些书曾是出自他之笔。 许多巫不周的书看个三两页,他便能知道后面写的是什么,不只是内容,还有成文形式,字字句句都与他不谋而合。 这个巫不周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与他有什么瓜葛? 他差点忘了自己的初衷是要找玄隐灯的秘密,已经完全沉静在各种秘籍的玄妙里。 然而,秘籍再玄妙,也难抑他心口疯狂滋生的相思之意。 相思挠心,书逸不由微微走了神,半晌后,又强迫自己专心看书。 现在没有什么,比救她更重要,好在,原本以为要几天才能看完的书,现在看来,如果快的话,天亮之前许就能看完了,还来得及回去给她做个早膳。 这般想着,书逸立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书上。 可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总是回旋起那个软濡的声音,“爹爹,我好冷。” 听得他一颗心如何都静不下来,对着书,眼角眉梢竟生出了旖旎的笑意。 画心画心,待我回去,定要你,给我生个儿子叫爹爹…… 第592章 情止于拥抱 许是被九凤血撑肥了胆,烧昏了头,和光同尘一直钳制着画心不肯放开。 听着他近在耳畔连绵又急促的呼吸声,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唇齿间,竟连她最初的一丝窘迫都淹没了。 她羞耻地发现,无论尝试多少次,她确实喜欢和他耳鬓厮磨的感觉,说不出来的熟悉,只要闭上眼,就满满都是君逸的气息,满满都是她和君逸那些年蜜糖般的回忆。 他要是君逸…… 她若嫁的是他…… 那该多好呀。 她如是想。 就在画心放纵自己的大胆时,忽然感觉到和光同尘落在她身上的唇越来越滚烫。 滚烫到几乎要灼伤她。 那不是正常的温度,她也感受过书逸情到浓处的炽热,全然不像和光同尘那般,仿佛是红莲业火正在他唇上燃烧。 感觉到画心细微的颤栗,意乱情迷中的和光同尘突然停下,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未退的眼里满是愧疚。 他伸手抚了抚画心被烫的发红的唇畔,可那手指也像他的唇一样灼热。 他浑身上下,哪哪都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甚至连呼吸都呲呲冒着白烟。 难道是九凤血出了问题? 不应该啊,九凤血经了她的身,不可能再伤到他了。 画心立即意识到哪里不对,顾不上羞耻,伸手攥紧了他的指节,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思忖半晌,蓦然问他,“方才你是不是走火入魔,被红莲业火反噬了?” 和光同尘想把她拥进怀里,却又怕灼伤她,只伸手将她散乱的鬓发理顺,又从嘴角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说,“无妨。” 又如何会无妨? 他虽无心向佛,却偏偏占了一个生来就是佛身僧命的身子。 自他从青隐湖那场红莲业火中逃生后,经常会做一个梦。 梦里总是有个神秘的声音说,“杀生癫似魔,**欲如火,唯有两不破,一生平安过。” 那时他不懂,后来才渐渐明白。 这副身子,在他夺舍之前,似乎就与佛约下了杀戒不可破,至于缘由,他而今残存的记忆不可探之。 而色戒,则是一月半前,他自己与佛定下的,为了解醉生梦死丸的药性,也为了断除自己对她的念想。 所以,纵使佛门的其他戒律清规他都可以不遵守,唯独杀戒和色戒绝不能破,一旦破戒便会受红莲业火反噬。 杀戒,早在临仙阁救画心的时候便破了,那一日他一连杀了十七人,接连受了十七日的红莲业火灼身之痛。 及至今日,动了**,再次被反噬,他方明白,这一世,他与她,情止于拥抱,再多一分温存都是天地不容。 正如赤冥所言,如今的他,都已经不能算是个正常的男人。 欲念一起,业火焚心。 这,便是他的命。 无论他多么艰难地走回她身边,再走到她心里,他始终煎熬于最原始的冲动,也始终束缚于最无望的宿命。 捕捉到他眸中的无奈,画心突然难受极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第593章 残缺的记忆 见和光同尘倏忽冷淡下来,思来想去,画心揪紧了他的袖口,咬着唇问,“你……你方才是不是将我当成了清戈?” 和光同尘忍下喉头的腥甜,答非所问地解释道,“对不起,方才贫僧神识昏沉,才做出如此轻薄之事……” 画心望着他一时又恍惚起来,半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无妨,反正我也时常将你当成他。” 和光同尘知道画心会将他当成君逸,毕竟值得怀疑的地方太多了,只要她不蠢,总会怀疑。 他是君逸又如何? 如果注定殊途,何必再多一份辜负。 所以他抬眸用无比肯定的语气告诉她,“贫僧,只是和光同尘,生于青城的药门世家,有父有母,如今活过二十三载,有生之年的记忆历历在目,前世的记忆也隐约记起,与九天之上的神君君逸,无丝毫关系。” 闻言,画心原本泛红的面渐渐发白,揪紧他袖口的手指也缓缓松开,最后低下头,抿着唇“唔”了一声。 山风吹进来几片枯叶,飘然落到她的指尖,她捡起一片仔细端详着,却如何都理不清心中所想。 最终,她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那沉渊剑?” 画心刚问出口,和光同尘挥手间沉渊便直直地落在了他掌中。 他将剑递到画心面前,画心却丝毫感觉不到沉渊剑的剑气,不由疑惑道,“你没有解封?” “不是没有,是不能。” 和光同尘并未说谎,此前他已经试过了,确实不能解封沉渊剑。 准确来说,不是不能,而是不会。他并没有任何关于血封沉渊剑的记忆。 当年他误伤画心,仓皇之下,哪里还有心思管一把剑? 沉渊剑显然不是他封印的。可一般人连接近沉渊都不能,谁能封印沉渊呢? 和光同尘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人沉渊剑的铸造者,巫不周。 他想起四魂阵里遇到的巫不周,以及今日在药灵山顶遇见的赤冥,理论上这两个人应该是同一个人,可他却无法将这风华迥异的二人重叠在一起。 到底是巫不周说了谎话,还是这其中另有玄机呢? 他总觉得巫不周给他恢复的记忆里面缺点什么,因为,他搜遍回忆,也没有任何与赤冥相关的信息,而今日赤冥却说了一句“故人重逢”。 显然,他们以前是有过交集的。 而且,似乎不只是他的记忆有问题,包括画心也是。 在他闯完四魂阵出来以前,画心提及净无尘都是极其含糊的,更是从未提及过赤冥,仿佛她十数万年的记忆,干净得就只剩下君逸。 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和光同尘心里逐渐形成,他不敢妄下论断,遂又向画心求证,“心儿,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赤冥这个人的?” 赤冥? 画心仔细想了想,她似乎从未忘记过他,可为什么自她醒来以后,从来没想到过他呢?直到……离开青城那日和光同尘向她提及。 而且许多关于赤冥的事她欲细想,却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其中的细节已经完全不可考究了。 第594章 沉渊追主 许久,和光同尘也没有等到画心的回应,自己心中大抵有了答案。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赤冥这个人,而是巫不周为了接近画心自己捏造出来的身份?并且用邪术混乱了她的记忆? 毕竟,要在九州真元上动点手脚,强加入一些别的记忆给画心,并不是不可能。 虽心中如此怀疑,可他怕招惹画心伤心,在无法确证之前,并不敢在她面前草率质疑,只能暗中防范着。 不动声色,他轻轻将画心从冰凉的地上扶起,将自己的雪色的僧袍脱下披在她身上,又替她拢了拢前襟,确定透不进风才说,“更深夜,先回去吧。” 画心抱起九凤朝鸣,拨了拨弦,里面像死了一般,毫无动静,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赤冥那老家伙一定气的不轻,估摸着要好几天不想搭理她。 临走前,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沉渊剑,微晃的烛光里,她仿佛又看见了九天之上那个执剑明光里熠熠生辉的男子。 而如今,他们已经不复如初。 “走吧。” 画心叹息一声,抢先一步往天机洞外走去,步履带风,竟有些落荒而逃的仓皇。 黑漆漆的天上无星也无月,和光同尘与画心行走在被山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旷野里,衣襟拂过沾满露水的阜草,留下浅浅的痕。 倏忽,二人都听见了身后的异动,转身只看见沉渊剑已经飞至身后十尺处。 见他们停下,沉渊剑也停下,见着和光同尘,通体泛着金光,还嗡嗡作响。 画心眉头一锁,看看剑又看看和光同尘,“尘尘,它好像挺喜欢你。” 和光同尘眸光只淡淡扫过沉渊剑,语气更淡,“可贫僧不喜欢它。” 话未落,人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但看那决绝的背影,似还透着薄怒。 画心见沉渊剑还在委屈地不断嗡鸣,似悲似泣,隔着剑光,她仿佛都能看到剑灵云舒委屈巴巴的一张小脸。 她不知如何安慰它,只好转身去追和光同尘,“喂,和尚,你好好的和一把剑生什么气。” “它伤了你!”一看到它,他就无法不想起万年前它扎进她心口时的触目惊心,一想到那种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去却无能为力的恐慌与绝望,叫他怎么能不生气呢? 他那点情绪,自然瞒不过画心,画心讶异于他过分的激动,就仿佛……当年那一剑似他刺的一样。 感觉到画心来扯他袖口的手一顿,和光同尘自觉失言,不妥,又冠冕堂皇地加了一句,“它造下的杀孽太多,沉渊一出,血流漂杵,万年前月神一战,天下尽屠,它罪无可恕。” 从和光同尘的话里,沉渊听出了他的责备之意,尽管它委屈得很,依旧惶惶然绕到他们身前,无论有没有错,先认了再说。 因为被封印,它不能说话,只好剑尖抵地,剑柄朝着和光同尘拜了三拜,每一拜都剑柄触地。 端的算是十分虔诚。 就差折了半截剑身朝他下跪了。 画心直瞧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第595章 腥风扑面 沉渊剑对和光同尘什么时候这么忠诚了?当年就连君逸都没得过沉渊剑灵行如此大礼吧? 难道天机洞里一万年修心养性,沉渊剑灵大彻大悟,打算皈依佛门了? 可有赤冥那脑回路不正常的老家伙在,修出这等觉悟分明不可能啊……不修成魔就已经是万幸了。 画心看在这稀罕无比的第一神器曾经屈尊给她切了那么多年兔肉的份上,忍不住替它求情道,“喂,和尚,我看它是诚心悔过,你们佛不是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你就大慈大悲地宽恕了它吧。” “贫僧渡不了它。” 和光同尘目不斜视地绕过沉渊剑,一个人继续往前走,语气里的淡漠让画心有些发懵。 这通无名火实在是烧的莫名其妙! “喂,和尚,你站住!”画心见和光同尘居然丢下她自己走了,气呼呼地从地上拔起沉渊,嚯嚯向他挥去,“错的明明是拿剑的那个人,剑有什么错,你什么时候变得比我还不讲道理了!” 对,错的是他! 所以他才生气。 生自己的气。 若不是当年那一剑,他们之间又怎么会到如今不可挽回的地步? 和光同尘回过头来,面上愿本结了层霜,却在看到提着剑气势汹汹来追他的她,一脸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不讲道理时,又忍俊不禁。 哭笑不得间,他叹息一声,满面无奈,“大概是与你待久了,容易分不清什么是道什么是理。” 他为她,又何曾跟谁讲过道理? 良心昧了,苍生负了。 就连自己都万劫不复了。 夜风徐来,吹起她素白裙角,感觉到自己情绪激动异常,他定了定神,情不自禁往回走了几步,夺过她手中的沉渊剑,随手一扔,牵起她的手继续往村子里走。 沉渊剑不死心地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简直是一点第一神兵利器的尊严都不要了。 真的只是简单的报恩吗? 画心麻木地任和光同尘牵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呆呆地望着他清癯的侧影,心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在萦绕。 她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不把和光同尘与君逸扯在一起。 也着实因着她身子实在不太好,虚弱得无力再思考。刺骨的寒风四面八方吹过来,几乎将她冻僵了,掌心的那一处暖意则显得杯水车薪。 她敏锐地发现,凛冽的寒风中,竟透着一丝腥甜的血味,先是一星一点一丝一缕,随即好似腥风扑面。 这一夜,她先是受了惊,后又动了气,方才天机洞里又被和光同尘乱了心,现在乍一闻血腥味,顿时胸腹翻腾,俯身干呕起来。 她甫一张口,冷风混着浓烈的血腥味呛入喉,又忍不住嘤嘤地咳嗽起来。 和光同尘闻声脚步一顿,并不理会后面跟上来冲他谄媚示好的沉渊剑,只俯身不由分说地将画心拦腰抱起。 画心揪着他雪白的前襟又咳了几声,急声催促道,“快……快回去,村里恐怕是出事了!” 和光同尘不及画心对血味敏感,经她一提醒,才嗅出这风里透着腥味,来处正是药灵村的方向。 此处距村子少说还有二三十里地,这么远都能闻到血腥味,和光同尘几乎不敢想象村子里现在是什么情形。 显然他想到的,画心也想到了,他低头问了她一句,“你还能撑得住吗?” 画心朝他点了点头,示意无妨。 他立即加快了脚程往药灵村行去,冷风呼呼而过,他身比风快,后面还追着一把赤金流光的剑,远远看着就像是屁股后面长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尾巴。 第596章 屠村 四野除了风声,一片寂静,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没有胆颤心惊的尖叫声,让画心觉得或许情况还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然而,当和光同尘停在村口寸步不前,厚重浓烈的血腥味几乎凝滞得让她窒息时,她才知道,黑夜里看不清的血流成河有多可怕。 仿佛,再往前一步,便是无间地狱。 她摸索着想从他胸前的佛珠里取出夜明珠照一照,他却握紧了她的手,执意不肯。 感受着脚下的湿腻,不用看,和光同尘也能知道片刻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而这一切,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他不忍再让她亲眼看到。 沉默许久,僵持许久,和光同尘终于开口,平淡的声音却好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画心心上,“他们……都死了。” 短促的悲痛之后是惊怒,画心挣扎着从和光同尘的怀里下来,一脚踩进血泥里,血水漫过脚踝,寒凉粘腻。 横琴于胸,五指轮拨,琴音碎玉,火凤东来,盘旋于空,如一轮金日般将整个药灵村罩得亮如白昼。 一如所料,极目所见,皆是触目惊醒的血色。赤红的血顺着地势自村东流向村西,一路蜿蜒,地上的黄土被一层碎肉一层白骨覆盖,形成脏污的一条血河。 血河一直蜿蜒到画心的脚下,混杂着凌乱的妖气,画心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下却似扎了根般,寸步难移。 所有的生机在这鲜血成河里流失殆尽,成堆的死尸在她赤红的眼眸里翻涌不息。 仿佛,她生来就应该活在尸山血海里,再好的世外桃源风水宝地,只要她一来,便只剩下尸山与血海纠缠不休。 这仿佛是一个永世无解的死结。 踉跄着吐出一口血来,画心指下不停,药灵山四周的妖气被九凤琴的罡气一缕缕击溃。 见她脸色煞白双目赤红,和光同尘终于忍不住一把按住她的手,琴音戛然而止。 随即传来他温和悲悯的声音,“来不及了,心儿,别浪费神力,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这些妖气已经……” “娘” 和光同尘还未说完,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扯破了死寂的村落,接着是几声“汪汪汪”的狗叫。 是王小傻! 王小傻还活着! “尘尘,你看,还有人活着,还有人活着!” 话音未落,画心已经抱着琴寻着声源跑了过去,和光同尘唯恐有妖,立即紧追而去。 越过堆积如山的尸体,画心看到了龟缩在王婶身后的王小傻,“大黄”已经变成了“大红”,沾了一身的狗血,忠诚地守在王小傻身侧。 王小傻原本因为害怕,哭的压抑,见到画心与和光同尘,便再也忍不住,扑在血泊里嚎啕大哭起来。 他似在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因为神志不清的缘故,又因为嚎哭得嘶哑,画心只能隐约听清“妖怪”、“娘亲”、“叫不醒”……这些破碎的字词。 他哭得凄惶无助,画心被他哭得越发心中大恸,那一瞬间,仿佛下定了决心,她扯住准备去扶王小傻的和光同尘。 第597章 算计赤冥 “我要救他们,不只是救他一个,我要救这里所有人。” 和光同尘愕然回首,还没来得及说话,赤冥已经憋不住从九凤琴里爬了出来。 出来就是毫不客气地给画心一个暴栗,“吧嗒”一下,看得和光同尘一阵心疼。 赤冥不顾她痛得眉头直皱,瞪着眼睛问,“你打算怎么救?你拿什么救?” 画心揉着脑袋瞪回去,“九幽之力能起死回生。” “你现在哪还有什么九幽之力。”赤冥说着就想伸手去戳画心心口。 和光同尘见状,硬生生挤在二人中间,将画心护在身后,赤冥好巧不巧,一指头戳在和光同尘胸下三寸。 见没吃成画心豆腐,反还调戏了和光同尘,赤冥无趣地缩回了手,抬眼看了看和光同尘,毫不掩饰一脸的嫌弃。 画心被二人一撞,牵动了伤口,捧着心口低声咳了咳,引得剑拔弩张的二人齐齐转头去看她。 只睨了一眼,见和光同尘已经近水楼台地扶住了画心,而画心不但不排斥,还反握住了那和尚,赤冥不由气得眉头抖了抖,冷哼着讥讽道,“你瞧瞧你这样子,自己都活不长了,还想着救人。” “有尘尘在,他不会让我死的。”顿了顿,画心伸手抚住肚子,抬眼看向和光同尘,“你不会让我和孩子有事的,是吧?” 和光同尘还没来得及应她,又被赤冥挤过来插话,“他不是神医吗?不是能起死回生吗?他能救你自然也能救这些人,何必还要你多此一举呢。” 和光同尘以为赤冥是在有意讥讽他,这些人分明已经救不了了,除非画心动用九幽之力。 可他瞧赤冥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一脸正色,见他瞧过去,赤冥还冲他挤眉弄眼,“是吧,臭和尚。” 和光同尘本就心思通透,立即明白了赤冥的深意,他虽还没想好村里这些人到底要怎么处理,还是立即配合了赤冥的表演。 “你身子不好,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替清初考虑。”他指了指四周血腥到惨不忍睹的残尸,“让孩子看到不好,你先回屋里去待着,这些人贫僧来救。” 虽然被浓烈的血腥味熏得头昏脑涨,画心却还没傻,她狐疑地看向和光同尘,“这些人不但肉身支离破碎,就连魂魄都已经四分五裂残缺不全了,莫说你现在还未修成正果,即便你是红莲业佛,怕是也只能诵经超度他们。”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和光同尘自然懂,除了生命之源的九幽之力,还有什么能修复残灵赐人生命呢? “丫头,你怎么眼里只有这臭和尚,看不到本尊吗?”被忽视了的赤冥硬生生挤过来,伸手捏住画心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看向他。 画心睨了他一眼,忽然眯眼一笑,“老爹,你真愿意救人啊?”这老家伙可从来都是只杀人不救人的。 “你都拿命相逼了,本尊还能怎么办呢?”赤冥没好气地又抬指弹了一下她脑门。 被赤冥一眼看穿的画心,脸红都不红,伸手一捞,笑眯眯地提起还在哭哭啼啼的王小傻,“那我先回家了,你们俩今夜辛苦辛苦,全部救活,一个不能少,否则……难保不一尸两命。” 说着,画心还有意无意地抚了抚肚子,以示威胁。随后就提着王小傻扬长而去,留下赤冥寒风呼啸里咬牙切齿,留下和光同尘拧眉深思着默然不语。 第598章 逼问 画心自然知道自己如今驱使不了九幽之力,而比她九幽之力更强大的存在则是赤冥,所以她那么说不过是故意把那老家伙逼出来而已。 对赤冥,她永远那么放心。 她大概忘了赤冥现在已经是个比她还不如的废物了,心头还美滋滋地想,有赤冥那个老家伙在,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神仙姐姐,我……我要回去找我娘……她还睡在地上……” 被她提在手里的王小傻一直扯着她的袖子嚎啕,发红的眼角泪雨如瀑,身体一抽一抽的,看着就叫人心酸。 画心从未见过有人哭的这么惨烈,不由有些烦闷,“哭什么哭,姐姐对你不好吗?今夜就在姐姐家睡。” 王小傻哭的更凶了,“我娘不准我晚上不回家……被她知道明天又要揍我了……” 画心,“……”想到王婶,她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眼角一酸,差点跟着王小傻一起哭起来。 “王婶啊,要是明天真能揪着你的耳朵狠狠揍你一顿才好。”画心也不劝他,进了门,点上灯,将他随手扔在榻上,自己坐在一旁兀自感叹着。 沉渊剑不知是怕赤冥还是喜欢画心,没有缠着和光同尘,反而一路跟着画心回了家。 沉渊剑似乎并没有天下第一神器该有的脾气,进了点着一灯如豆的陋屋后,自己寻了个干净舒适的地方歇了下来,那正好是和光同尘用晒干的药草为清初准备的小软塌。 王小傻看到一柄会飞的剑立即吓了一跳,猛地一个哆嗦,一串佛珠模样的东西随即从他袖口里蹿了出来。 画心目光一轮,心口一跳,那不是……十八金佛菩提珠么,难怪全村都死了,只活他一个。 可这佛珠怎么会在他手里? 画心径直走过去,在王小傻俯身捡佛珠前,伸手一捞,将佛珠握在了手里。 王小傻抬眼看她,她皱着眉问,“这个你从哪里拿的?” 王小傻被画心的气势震慑住,嘴一咧又要哭起来。 画心盯着他满脸狐疑,既然有这十八金佛菩提珠在,药灵村又怎么会被这么快屠村呢? 就算护不住所有人,也不至于只护下王小傻一个吧?至少王婶不该跟着遭殃才是。 “神仙姐姐,你快把这珠子还给我,不然有人要揍我,还要杀我娘和大黄。”说着,王小傻可怜巴巴地向画心伸出手。 “谁?”画心冷冷盯着他。 王小傻开始呜咽,画心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不说我现在就揍你!”画心说着就学王婶的样子去揪王小傻的耳朵。 王小傻“哎吆”叫了一声泪眼汪汪地哽咽着,“一个白衣服的凶婆娘……” 画心不指望他傻乎乎地还能说得清楚,只好咬破手指,按在他眉心,闭上双眸,暗暗念了个诀。 王小傻意志极其薄弱,画心轻易便进入了他的神识空间。 闭上眼睛,她看到的是冰狐。 冰狐进不得村子,就使计骗王小傻取走了她院子里的十八金佛菩提珠。 冰狐屠忖的时候,王小傻带着佛珠去了她指定的地方,并不在村里,等王小傻回来时,村里已经无一活口。 因着天黑,又因着王小傻家就在村西头倒数第二家,他并没有感觉到全村死寂得不太寻常,直到看到倒在血泊里的王婶时,才吓得慌了神。 可纵然如此,这小傻子都没意识到王婶已经死了,他哭只是因为害怕,他去约定好的地方没找到冰狐,他怕冰狐回来揍他。 探知了一切的画心看着他,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还好他是傻的,否则他若是知道,是自己的愚蠢害死这一村的人,还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吗? 第599章 赤冥的药灵村 寒风呼啸,尸山血海里,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相对而立,面面相觑。 谁都知道,复活这里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事。 赤冥的真身堕了魔,已经没有了能够赋予新生的赤莲之血。当年他将百分之九十的神力藏在了画心体内,就是为了削弱堕魔后的自己,可仅剩的百分之十的功法被巫不周夺了去,依旧不容小觑。 被和光同尘盯得发怵,赤冥皱着眉道,“丫头让你救人,你看本尊干嘛。” “你知道,贫僧救不了。” 赤冥不知道从哪里变了两坛酒出来,递了一坛给和光同尘,“不急,离天亮还早,你可以慢慢想。” “……”和光同尘眸光淡淡扫过他递过来的曼珠花酿,侧了侧身子,“贫僧不饮酒。” 赤冥也不强迫他,自己起了一坛,抱着饮了一口,咂了咂嘴,轻轻笑道,“丫头亲手酿的酒味道就是不一样,你们谁都喝不着,只有本尊才有这福气。” 酒渍是如血一般的猩红,三两滴沾在他微弯的唇角,愈发显得妖魅邪肆。 见他有意挑衅,和光同尘出其不意地一个转身,夺了他手中的酒坛,一口饮了个见底,随手将酒坛掷在地上。 “哐当”一声,惊得夜鸦纷纷乱飞。 赤冥看着一地的碎玉,惋惜地摇了摇头,“这么好的酒,本尊一共就藏了十坛,你这牛饮之法,真是暴殄天物。” 和光同尘无视他的千娇百媚,脚下一用力,将碎玉踩成了粉末,“说吧,你想让贫僧怎么做。” “本尊想让你做什么?本尊什么都不想让你做啊,可是丫头明早起来,一定不喜欢看到这满地的尸山血海……” “所以,贫僧应该怎么做?”和光同尘眸光冷冷扫过他,“你不用拐弯抹角,能为她做的,贫僧都会为她做。” 赤冥似笑非笑地用下巴指了指和光同尘身侧的那只“大黄”。 和光同尘立即会意,“你是想让贫僧用幻形之术幻出整个药灵村的人?” 赤冥并未回答,只是扬袖一挥,遍地的血,碎骨残尸霎时化作团团赤红的烟云,一缕一缕融入了他的身体。 和光同尘立即明了,原来这药灵村的人原本就是赤冥幻化出来的。 或者说,不是普通的幻化,这些人的生命和肉身都曾取自于他,一代代传承,生死轮回,如今又化为一股神力回到了他体内。 “是你杀了他们?”和光同尘看见赤红的烟云不断地被赤冥吸入体内,心间愈来愈重的怀疑几乎让他失了风度,“为了得到这些神力,所以你杀了他们?” 赤冥瞥了一眼和光同尘,心间虽讶异于他心思细腻聪慧,面上却依旧笑眼眯眯,好不妩媚。 “这世间本无药灵城,不过是一两万年前,本尊给自己留的后路,这里面不止是这些人,一草一木都是本尊的神力所化,这些神力,对本座来说微不足道,不过是用来迷惑巫不周的,让他找不到本尊。如今毁了,对本尊来说,并无半分好处。” 第600章 记不住的容颜 寒冬半夜,风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淡,成堆的尸山转瞬间化为黑滚滚的苍穹上一道道翻滚不息的妖红。 赤冥甚是了解和光同尘的脾性,如今他空口无凭,又事关画心,和光同尘必定半句不敢轻信,半步不敢轻让。 僵持了半晌,赤冥蓦然开口,“还记得漓水之滨吗?” 那么伤痛的一日,那么不堪的地方,和光同尘怎么可能忘记。就是那一天,就是在那里,他喜欢的女人彻底成了别人的王妃。 自然,那日,他还遇到了一个神秘的黑衣人。 “那个人是你?”不是巫不周?还是说其实你就是巫不周? 和光同尘的言外之意,赤冥了然于心,“你知道,巫不周即是本尊的魔身,早在决定为丫头逆天改命时,本尊就料到自己会有堕魔的那一日,所以早就把自身的神力转移了……” 瞧着和光同尘质疑的眼神,赤冥顿了顿,上前,同巫不周一样,抬指按了按他眉心。 和光同尘脑中顿时闪现出无数画面,都是关于赤冥的。 自然包括月神山上,画心死后,他逆天改命前,赤冥从九凤琴里出来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这一瞬他相信了。 赤冥,确实是存在的。 赤冥陪在画心身边的时日比他更早,也比他更久。 见和光同尘都想起来了,眼中却还有困惑,赤冥又笑道,“本尊乃是创世之神,是这世间不可窥探的神秘,素不以真容现世,所以即便见过本尊的,也无法记住本尊,若久不见本尊,便会自然忘之,就连,那丫头都不例外。” 除非,是真爱他的人。 而他没想到,那个能记住他的人竟会是冰狐姬,而不是画心。 想到这,赤冥不由又有些郁结,不过好在,画心那女人也没有狼心狗肺到把他忘个彻底,至少提及他,见到他,都还有记忆。 这至少说明,她潜意识里其实……是喜欢他的吧? 还真是口是心非的女人,总有一日要扒开她的心让她自个好好瞧瞧,她爱的到底是谁! 想着想着,赤冥的嘴角不自觉间都快扬上了天,和光同尘不知形势如此严峻的时候他在傻乐什么,依旧持着淡漠的神色睇着他。 和光同尘与赤冥的妖娆邪魅完全不同,他身净似莲,慈口佛心,不言不语间,却在那极清润的眸里,流露出了一丝……鄙夷! 赤冥,“……”立即敛了有失体统的傻笑,装模作样地正了正脸色。 和光同尘在脑海里将关于赤冥的记忆细细过了一遍,无视他卖力表演的一本正经,开门见山地问,“那你到底是不是巫不周?” “你什么眼神,本尊生得这么风流倜傥,与巫不周那个丑东西是不是一个人你看不出来吗?”赤冥急着与巫不周撇清关系,仿佛那是他人生里极大的污点,“六千年前我和他是两个名字同一人,巫不周只是本尊的一个化名,后来堕了魔,本尊强行脱离魔身,自那以后,他便是他,本尊便是本尊,两不相干了。” 六千年前,差不多就是药灵城一夜消失的时间,和光同尘顿时有些了然,这时间倒是与赤冥所说的躲避巫不周能贴合上。 可即便消除了怀疑,对于赤冥这种消极逃避的做法,和光同尘还是不敢苟同。 第601章 最狠的算计 “你既是创世之神,便该明白,天地之大,诸生万物皆是苍生,善恶在心,正邪在念,不以六界为分,妖魔并非全都作孽,亦有一心为善秉持公正的,所以,成魔又如何?你应该战胜自身的邪念,令他改过向善,而不是弃他避他畏惧他……” 听着和光同尘对他说教也便罢了,居然还说他怕巫不周,赤冥立即沉了脸。 “倒不是本尊害怕成魔,而是怕……本尊成了魔,你们会怕本尊,万一……本尊一时失了本心,这天地间,谁能奈何本尊?”顿了顿,赤冥下意识得朝着点着一灯如豆的小院望去,“本尊不怕毁天灭地,也不怕屠六界杀众生,唯独……怕伤了她。” 他一字一句轻吐,格外深情,倒是叫和光同尘再难怀疑他对画心有恶意。 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呢? 几乎是电光火石一刹间,和光同尘完全明白了赤冥的苦心,他脱口而出,“所以你散尽功力,并且脱离魔体,就是为了削弱他?” 和光同尘的领悟里让赤冥眼角一挑,他低笑,“所以啊,这些年他才一直在找本尊,妄图找到本尊身上消失的神力。不过,本尊可不只是想要削弱他,本尊还要消灭他!” 顿了顿,他挑着妩媚的凤眼看向和光同尘,“你知道那股力量本尊藏在哪里了吗?” 和光同尘,“……”他以为赤冥的功力是散了,竟然是藏了……不过,他甚是佩服赤冥的魄力,竟然心思缜密到连自己都算计,提前转移神力,再蛰伏数千年等待时机,且敢以一丝意念化形诛杀自己的魔身本体! 赤冥也不管和光同尘答不答,自顾自笑道,“那股神力,被本尊藏在丫头身上了,所以……”顿了顿,赤冥笑得更不怀好意,“所以你得保护好本尊,千万不能让本尊落到巫不周手里,否则……” 久等不见下文,和光同尘问,“否则如何?” “否则就招了啊,本尊身娇肉贵,可经不住大刑伺候。” 和光同尘,“……”遇上这种老泼皮,很难心口不郁结。 不同于赤冥的狂肆张扬妖冶似火,和光同尘静默寡淡安沉如雪,赤冥瞧着他都觉得眼前人倒是比当年的君逸更出色了。 红光散尽,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和光同尘再次开口,声音幽寒,“既然是友非敌,那日漓水之滨你为何要假扮贫僧伤害他们?又为何要假扮巫不周威胁贫僧?” 他们明明只相隔半尺之距,却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与神情,可赤冥能感觉到,和光同尘正看着他,以审视的眸光,如语气一般幽寒。 “在青城,你着了巫不周的道,让丫头受了那么重的伤,本尊不恐吓你恐吓谁?”提及画心重伤,赤冥妖娆妩媚的眼波里有一瞬无可察觉的愤怒闪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你们顶用,你以为本尊愿意冒险出来?可本尊费尽心思假扮巫不周,一再提醒你们他在觊觎丫头的玄隐灯,你们却……一个个前仆后继地帮助他,生生把玄隐灯给毁了,简直……”就是一群猪! 好在,也不完全是坏事。 书逸这一回去了九天的观书阁,阅遍典藏,回来该是脱胎换骨了,接下来就是助他一一寻齐九龙魂了…… 提及玄隐灯,和光同尘略愧疚,“玄隐灯贫僧会重新点燃。” 赤冥冷哼,“哼,以后那丫头的话,你要少听,她向来没什么好事,十天有八天都在作死……” 和光同尘,“……”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第602章 这么蠢的娘亲 天色将明时,和光同尘才抱着九凤琴回来,画心一宿未睡,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开口,“都救活了?” “嗯。”被赤冥耳提面命一夜洗脑,和光同尘撒着谎,面不改色,沉静的眉眼微敛,略显疲惫。 若是赤冥应她,画心定是要怀疑的,可因着是和光同尘,她立即就信了,凤心大悦地拉着他坐下,“那你先歇会,今日我去替你做早膳。” 有气无力躺在九凤琴里的赤冥郁结,这女人眼里果然只有和尚,压根就想不起来他…… 心神不定地和光同尘并没有推辞,任画心去折腾。于是…… 不一会外面就火光冲天了。 和光同尘闻到浓烟冲出去,本就破旧的厨房已经被烧了一半,那女人一张脸熏得乌黑,跌跌撞撞地从火里冲出来,她还没怎样,被呛的清初已经哇哇哭了起来,“爹爹,娘亲放火烧我……” 画心,“……” 抬眼看到和光同尘,有点手足无措,只剩一个……! 和光同尘叹了口气,屈指念了个诀,跳跃的火焰如长了脚般落在他伸出的手掌间,迅速融入了他的身体。 随后,走过去,将还在发愣的女人直接打横抱起,走到水缸旁,舀了清水出来,用掌力烫温后,才用绢帕沾了水替她细细擦着脸。 清初睡了一夜,觉着无聊,踢着画心的肚子玩,“爹爹,娘亲又蠢又笨,你怎么都不嫌弃她?” 画心,“……”这欠揍的小子! 和光同尘抿唇一笑,“嫌弃也没办法。”谁让他喜欢呢。 “和尚,你是不是偷酒喝了?”画心又凑近闻了闻,闻到他嘴里曼珠花酿的酒香,嘟着嘴抱怨,“没想到你俩昨夜还有时间喝酒,枉我还心疼你们忙了一夜。” 和光同尘依旧专心致志地替她擦着脸,玲珑的指节轻轻蹭着她侧脸,漫不经心地回道,“听说是你酿的,所以尝了两口。” “哪里是两口,分明有大半坛。” 被画心说破,他一点也不脸红,依旧从容笑着,“怕以后没机会喝到了,所以多贪了几口。” 轻描淡写里竟透着浅浅的离别意,大有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的叹惋。 画心莫名心头一动,又想歪了去,以为他要走,不觉垂下了眼睑,“我喜欢这里,你有空帮我将这院子重修一下,以后我和清初就住在这里了。” 话里话外分明是把和光同尘当外人推了出去。 和光同尘指尖一顿,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亦以为是赤冥回来了,所以他显得多余了。 “尘尘。”她唤了一声,黑琉璃般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来。 “嗯?” “你瞧,不知不觉都已经入冬了,再过半月许是能落下雪来,过两日我去移一株红梅倚窗栽,酿上几壶梅花酿雪里埋,来年等你有空回来,非要馋得你再破几次戒。” 久处高位恃宠而骄惯了的她,终究是说不出挽留的话来,只好约了来年。 和光同尘低下头来,便瞧见她一双乌漆漆的眸中泛着温柔,霎时心念一动,觉得此时就忍不住想破了戒。 第603章 因为你老 “你以后还会回来看看么?”见和光同尘久久不语,画心忍不住又问,说完怕他误会,又抚着肚子说,“清初……会想你。” “娘亲更想你。”小家伙总是关键时刻来拆台。 和光同尘的手不自觉就抚上了她的肚子,经过九凤血的滋养,小家伙似乎一夜又长大了不少,纵是穿着他宽大的僧袍,肚子突出的弧度也已经遮不住了。 一触到和光同尘的温热,小家伙就特别兴奋,踢踢踏踏欢喜异常。 “贫僧也喜欢这里,你这里若是不方便,改日在西侧再建个院子,贫僧搬过去住就好。” “那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你住外面呢? 和光同尘以为她不欢迎他住得靠她太近,又解释道,“这村里很多人受了妖伤,需要长期医治调理,何况你就快就要临盆了,贫僧怎么说也是人人称道的神医……” 画心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难不成你这个神医还管替女人接生孩子?” 和光同尘被她笑得面色微红,不知是酒劲未过还是凤血壮胆,他竟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别的女人贫僧不管,但你,贫僧必须管。” 画心止了笑,突然也红了脸,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爹爹的儿子呀,爹爹不管我谁管我,坏娘亲真是笨死了。” 小家伙替和光同尘解了围,和光同尘笑着挠了挠他的脚,小家伙开心得咯咯笑,“爹爹,我什么时候能出来呀。” 和光同尘笑笑,“让你娘亲多吃一些,你很快就能出来了。” “今晚还要爹爹抱着睡,爹爹抱着我长得更快。” 画心,“……”皱了皱眉。暗想,这臭小子估计迟早要被赤冥那老家伙揍死。 感应到画心的腹诽,清初不满地问他,“娘亲,赤冥老家伙是谁?他为什么要揍我。” “他啊……”画心拧着眉想了想,“他是你太公……” “啪”一声,那边的九凤琴果然镇不住了。 赤冥有气无力地探出头来,下巴搁在琴边,一脸哀怨,“丫头,为什么那秃和尚都能是爹爹,本尊却是太公?你不能这么偏心。” “因为你老啊。”画心回的不假思索。 赤冥,“……” “太公,你怎么连头发都熬白了,是不是要死了,真可怜。”小家伙不嫌事大地又补了一刀。 “本尊不是你太公,本尊才是你爹爹。”赤冥吼着就要爬出琴来,吓了清初一跳。 和光同尘立即拦在画心身前,看向赤冥的眼神是:贫僧管你是谁,你敢动她分毫,贫僧杀你绝不手软! 如今打不过和光同尘赤冥只好认怂,可怜巴巴地望向画心,“丫头,你哪里找来的野男人,他竟然敢欺负本尊!” 见和光同尘竟能拿的住赤冥,画心忍不住弯唇一笑,嗯……有男人罩着的感觉真好,谁让这老家伙以前老欺负她。 赤冥见画心不但不帮他,还偷着乐,不由挑了挑眉,压住怒火,不看画心,但朝和光同尘笑道,“唔,如果清初是你儿子,又是本尊的孙子,那你得叫本尊什么?” 第604章 老怪物爹爹 “赤冥老爹,不许你欺负尘尘。”画心见状,立即自和光同尘身后绕到他身前,生怕赤冥将他气跑了。 清初也不乐意地在画心肚里哼着,“赤冥老怪物,不许你欺负我爹爹!” 赤冥,“……”本尊欺负谁了?明明是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本尊好吧! 他瞪着眼睛瞧着和光同尘,“除非你认本尊这个爹,否则别想白捡清初这个儿子。” 其实,赤冥是笃定了和光同尘不可能叫他“爹”的,毕竟九龙神君的身份在那里,而且他们一山不容二虎的关系也在这里。 可他竟听见和光同尘说,“贫僧随着心儿叫您一声也是无妨……” 和光同尘还没说完就被画心打断,“尘尘,不用理他,儿子是我的,我爱让他叫谁爹就叫谁爹,这老东西管不着,别给他占你便宜。” 见画心这么护着他,和光同尘唇角一弯,含着一丝温润的笑看向赤冥,“贫僧宁可他占贫僧的便宜,也不能让他占你的便宜,如果贫僧随你叫他一声爹,他便愿意做清初的太公,倒也是皆大欢喜。” 赤冥,“……”君逸这小子可真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看着不温不火,越是闷不吭声,越是会坑人,自己竟然被他反将了一军…… 赤冥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异常平静地说,“本尊才不要做你爹,你太老了,本尊要做他爹。” 说着,挥袖一指,指向画心的肚子。 隔着肚皮,清初颤了颤。 画心立即捧住肚子,“老东西,你吓到我儿子了,再不滚回去歇着,我就把你送给巫不周!” 赤冥似没听见画心的恐吓般,一摇三晃地走到她身前,蹲下,见和光同尘又想拦他,他眼一瞪,“本尊看看孙子不行吗?” 随即又换上妩媚妖娆的笑,抬指戳了戳画心的肚子,满眼都是慈父之爱,“臭小子,你等着,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心甘情愿叫本尊爹的。” 这么近接触,清初竟觉得赤冥也很熟悉,也像……爹的感觉。 他默了一瞬,抬脚踢了踢赤冥的指尖,赤冥的唇角竟溢出一丝宠溺的笑意来,仿佛真的很喜欢这小家伙。 透着指尖,他将自身最后残存的神力尽数渡给了清初,“臭小子,受了你爹的神力,你很快就能出来了,记得要替你爹保护好你娘,你娘要是少一根头发,就揍你小子一顿。” 清初,“……”就凭你要揍我,就做不成爹了! 不过……这老怪物爹爹的神力还真厉害,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骨骼的生长,没有长全的器官和肢体都慢慢长了出来。 神力散尽的赤冥冲着小家伙乱动的脚笑了笑,不用画心赶,自己乖乖地爬回琴里去了,他现在实在虚弱得很,可不愿意在和光同尘面前狼狈不堪。 就在赤冥钻了一半到九凤琴里时,王小傻正好揉着眼睛出来,见到赤冥的半个身子浮在琴上,立即吓得魂飞魄散。 他踉踉跄跄地去拔赤冥,还冲着画心大呼小叫,“神仙姐姐,你……你家有吃人的妖怪,这个老爷爷要被它吃了……” 第605章 要娶神仙姐姐 这个老爷爷…… 赤冥的心态几乎炸裂了。 他有这么老吗?!? 赤冥最后一点神力全给了清初,本就虚弱,又气爆了肝,一泄力,立即被王小傻拔萝卜一般从琴里拔了出来。 救人心切,用力太猛,王小傻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赤冥被他整个人摔了出去。“吧唧”一声掉在地上。 “老爷爷,你没事吧。”尊老爱幼的王小傻立即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扶赤冥。 赤冥本来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闻言一泄气,又摔了下去。 “你叫谁呢?谁是老爷爷?”赤冥转头翻了个**的白眼。 王小傻还没见过赤冥这么好看的男人,简直比女人还美,他不懂赤冥为什么生气,以为自己叫错了,立即改口,“唔,老太太您别生气,我刚才没瞧清,以为您是男的。” “噗”画心没忍住直接笑喷了出来。 赤冥索性趴在地上装死,他不想起来了,这些人都不正常,都想乘他之危欺负他。 王小傻又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瞪着眼睛呵斥,“本尊哪里老了?” “我娘说白头发的都是老人,要尊重他们,还要多帮助他们……”见赤冥脸色越来越沉,虽然傻,但是教养很好的王小傻立即哄着他道,“我娘说女人都不喜欢被人说老,你虽然头发白了,但是长得真好看,比神仙姐姐还好看,我就叫你白头发姐姐吧,你不生气了,起来好不好?地上多……” 赤冥,“……”无赖遇见傻子,也是没辙啊。 说他老就算了,还把他当女人,这下可在儿子面前丢人丢大了…… 这般想着,赤冥抓着王小傻的手就朝自己的胸口摸过去,勉强扯了一个笑,“小傻子,你娘有没有告诉你,男人和女人这里长的不一样?” 王小傻吓得拼命缩回手,还搓了搓,“我……我娘说摸了女人就要娶回家,可我不能娶你了……” 画心正在幸灾乐祸,却见王小傻往后退了一步,向她看过来,“我昨晚睡了神仙姐姐的榻,我娘说爬了女人的榻就一定要娶回家,所以我要回去找我娘来向神仙姐姐提亲。” 画心,“……”你娘还说了啥? 赤冥,“……”还不如娶本尊! 清初,“……”我又要多个爹爹了? 和光同尘,“……”该替他治治脑疾了…… 王小傻沉默而固执地望着画心,过了半晌,见没人搭理他,他拍拍衣襟站起来,跑到院子里隔着墙吼,“娘,你过来一下,我要娶媳妇了。” “你小子说什么胡话,昨晚去哪了?老娘找了你一夜,皮痒了是不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外面过夜,你都没耳朵听是吧……” 王婶絮絮叨叨地从隔壁院子绕过来,见了王小傻就狠狠地揪住他耳朵,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王小傻痛得直叫,“娘,你轻点,让媳妇看到了要笑话我的。” “做什么白日梦,你哪来的媳妇。”王婶挥起另一只手直直朝着他的脑袋拍下去。 王小傻一边痛叫一边不忘指着画心给王婶看,“媳妇就是神仙姐姐,正在那看着呢,娘,你能不能回家再揍我……” 第606章 惊魂 “你胆肥了是不是?心儿姑娘天仙一样的人,你也敢肖想!”王婶一边骂着王小傻,一边笑着向画心致歉,却在看到她凸起的肚子时,傻了眼。 这才几天……肚子就大了起来? 神医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画心瞧着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王婶不由心情大好,也不计较王小傻的冒犯了,侧首冲着和光同尘笑了笑,“尘尘,还真有你的,看来平日里,倒是我小瞧你了。” 和光同尘回了浅浅一笑,昨日全村的人都是幻形出来的,唯有王婶是他和赤冥费尽心思起死回生的一个。 毕竟,凭着画心与王婶的熟络,弄个假的糊弄她,不出半日估计就要露出破绽来了。 “喂,丫头,你怎么只夸臭和尚,不夸本尊啊!”赤冥倚在门边微喘,因着体虚更显慵懒,华发委地,红衣半倾,音韵婉转。 画心连白眼都还未来得及丢给他,王小傻已经指着赤冥傻傻笑起来,“娘,那个白头发姐姐也想嫁给我。” 赤冥一双邪魅的眸子飘忽过来,虽含着妩媚的笑意,却又带着生来就高不可攀的孤冷。 这傻小子是找死吗? 一而再再而三调戏他占他便宜? 王婶笑了一半,笑意僵在脸上。 她原以为,和光同尘与画心已是天人之姿,风华倾城,无人可拟。却不想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将那二人压下一等去,随意一个眼神,都透着贵不可言,威不可犯。 见赤冥都将王婶吓傻了,画心不由瞪了他一眼,朝着王婶眯眼一笑,“那是我爹,我娘死的早,所以他脾气有点妖孽,你别见怪。” 王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么年轻俊俏的爹? 虽然散了一地的华发,分明还是少年般的容颜,看着也就约摸与画心差不多年岁。说他们是夫妻还信,父女的话……是不是牵强了点?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冷不丁的,清初开口,“爹爹,你抱抱娘亲,起风了,我有些冷。” 闻声,和光同尘十分自然地从身后环住画心,将手覆在她肚子上。 于是,王婶的目光又艰难地从赤冥身上落在画心圆鼓鼓的肚子上,看着和光同尘那双莹润如玉的手,终于恍然:心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果然是神医的。 可这孩子长得也太快了吧? 还没生出来,就知冷知乐会撒娇,简直就是个小妖孽。 看来……这一家人似乎都不正常……王婶这会觉得心脏实在不太好,若不是扶着王小傻,整个人就要瘫软下去了。 王小傻盯着和光同尘抚在画心肚子上的手,突然心里很不舒服,“娘,那个神仙哥哥要抢我媳妇。” 说着推了一把王婶,就朝着和光同尘扑过去,想把“媳妇”抢过来。 “嗖”一道金光闪过,王小傻被生生震退了三两步。一屁股摔在地上,一柄赤金色长剑横空飞来,虎视眈眈地挡住王小傻的去路。 是那把自己会飞的剑! 王小傻吓得花容失色,回头就扑在王婶怀里,同样战战兢兢的王婶与他瘫软成一团。 第607章 诳语 这样的场景,古怪至极,从所未见。王婶愕然看着眼前三人一胎一剑,面色煞白。 王小傻的唇颤抖着,想说“娘,那屋里还有个会吃人的琴”,可望着嗡嗡直鸣的沉渊剑,一时哆嗦得舌头打结,什么都说不出来。 画心望着他们轻笑出声,“尘尘,把你的剑收好,别没事乱跑出来吓人。” 和光同尘想说这不是他的剑,却又懒得解释,缓缓抬袖,转瞬间已经神剑在握。 他转手将无数人都觊觎不已的神剑随意往黄土里一插,趁着画心不注意,抬指竟给它又多加了一道封印。 这道是如假包换的君神之封。 那一刹那,他仿佛听到沉渊剑灵在说,这回你该承认你就是神君君逸了吧? 和光同尘不理它,缓步走过去,将王婶与王小傻扶起,许是他着实生得慈眉善目,不用开口解释,便叫人信了他没有恶意。 王婶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絮絮叨叨地笑道,“我知道你们一定都是药灵山的神仙,下凡来拯救苍生的……” 和光同尘微微颔首,淡淡一笑,算是默认了王婶的猜测。 待王婶将各种溢美之词说了一遍,住了口,他才淡淡提点了一句,“这个秘密,不便……” 和光同尘还未说完,王婶已然会意,“神医放心,今天看到的我什么都不会说,一定会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的。” 满意的点了点头,和光同尘将眸光又转向王小傻,王婶立即又解释道,“我这傻儿子,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的,他总是神仙姐姐的叫心姑娘,村里人也都只觉得心姑娘好看得像仙女下凡似的,没人多想。” “他的傻病,待时机到了,贫僧一定会替他医好。”这个时机,大抵就是他们离开之日吧。虽然,打心底里,他宁愿和她一辈子藏在这里,过神仙眷侣的生活。 “那真是太谢谢神医了。”王婶激动得就要给和光同尘行大礼,被他一把扶住,“施主不必客气,行医治病是贫僧的本分。” 赤冥倚着门嗤鼻一笑:这傻小子印堂发黑,欠着一城的命,迟早是要还的。命都未必能救,还治什么病。 王婶知道大恩无以为报,不是三言感恩两语谢谢便能偿还的,她眸光扫到画心身后烧了一半的灶房,心念一动,又笑道,“神医家的灶台今日怕是用不了了,不如今日去我家吃饭吧,我多弄几个菜,再杀两只鸡……” 和光同尘向来面不改色,不由也抽了抽嘴角,那鸡……怕是不能吃了,这村子里的人包括动物,只有王婶和王小傻还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其他都是幻形罢了。 所以,他得想个法子才是。 “阿弥陀佛。”和光同尘朝着王婶行了个佛礼,一脸法相庄严,“业果有报,小施主的痴傻便是前世造孽过甚,若想得根治,施主一家还是斋戒行善积德的好。” “是是是,神医说的是,我们吃斋,只要我儿子的病能好,我这一辈子都吃斋念佛,以报佛恩。”王婶搓着手,一脸的感恩戴德,淳朴实诚得让和光同尘自形惭秽。 第608章 来抱本尊 冷眼旁观的赤冥挑了挑眉,他没料到,那个清高孤傲的神君君逸,有一日也会一本正经的忽悠起人来。 看来在他心里,为了她,还真是无所不可为。 其实他们是一类人,这世间,除了她,没有什么是底线。只不过……他赤冥无下限得更明目张胆一点。 “心姑娘身体不便,以后还是不要做饭了,我以后将饭菜做好给你们送过来。”王婶说着就拉扯着王小傻告辞。 和光同尘还没来得及谢绝,画心已经笑眯眯地应承下了,“那就有劳王婶了,天天吃这和尚做的,半月都没几个花样,早就吃腻了。” “心姑娘客气了,以后想吃什么和我说,我都会做。神医一个大男人,又是个出家人……”说出这句话的王婶突然想到就是这“出家人”将人姑娘肚子搞大了,忽然觉得哪里不妥,只讪讪笑道,“他肯为姑娘洗手作羹汤,也是姑娘的福气。” 这时,王小傻已经被王婶拖到了门边,他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画心一眼,“神仙姐姐你家里有吃人的妖怪,你要是怕就来我家,别被妖怪吃了,我还没娶你呢……” “不许再说混账话!” “娘,你又揍我,你不是说要给我娶个媳妇的么,我想娶神仙姐姐……”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从头到脚冒着傻气,哪一点配的上心姑娘……” 一老一少,一边拉扯一边打骂绕着墙回了隔壁院,王小傻“哇哇”直叫的痛哭声隔着墙传过来,逗得画心一笑,她突然有了一种即将为人母的期待。 抚了抚肚子,戳了戳又贪眠睡着了的清初的小脚,笑道,“以后你小子要是不听话,我也这么揍你,也不给你娶媳妇。” 迷迷糊糊中,清初踢踏一脚,以示不满,又睡了过去。 赤冥倚在门边望着画心的肚子有些犯愁,他想,他这儿子八成是养不好了…… 这女人什么样他最清初不过了,是他一手将她宠得生活不能自理的,自己都照顾不好,哪能照顾好孩子呢…… 书逸啊……也该回来了。 感觉到赤冥的目光,画心顺着瞧回去,好一副我见犹怜弱柳扶风之姿。 这老家伙看起来……似乎确实不好的很,否则也不可能被王小傻一把从琴里拔出来都没反抗的力气了。 画心斟酌着试图安慰他一下,“昨晚……老爹辛苦了,先回琴里修养吧,吃饭叫你。” 听见画心主动关心他,赤冥似乎心情不错,弯唇一笑,嗔道,“走不动了,你来抱本尊回去。” 画心,“……”神功尽散,蹬鼻子上脸的本事却一点都没生疏,还是这么的炉火纯青。 “尘尘。”抱着肚子,画心无奈道,“爹老了,走不动,我身子不太方便,你替我抱他老人家回去。” 见和光同尘真作势要过来抱他,赤冥立即满血复活般,迈着凌波微步,一溜烟钻进了九凤琴,生怕晚一秒自己就要被和光同尘占了便宜。 第609章 要回青城 瞧着赤冥落荒而逃,画心抿唇一笑,回头笑望着和光同尘说,“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和光同尘知道她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可再好的幻形之术怕是也经不住她细看。 于是他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肚子,“你这样出去,怕是要吓着不少人,如今清初长的快,再宽大的袍子也遮不住身形了,还是过些时候,等生下清初再去看他们吧,总之外面有贫僧照应着,你不必担心。” 说到最后一句,和光同尘不自觉转开了眼,不敢看她,脸色也不自觉沉了下来,不甚好看。 他不是不明白,赤冥落荒而逃不是怕他,而是想避开画心问询昨夜的事,这件事迟早是要瞒不住,现在不过是怕她动了胎气才寻的权宜之计。 一旦东窗事发,到时候赤冥会把责任全都推给他,反正谎话都是他一个人说的。 可赤冥能逃,他却不能逃,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做,那就是他吧,他做这些,本就不是为了讨她欢心,只是想她安好罢了。 和光同尘这么说,画心并未起疑,捧着肚子好一阵叹息,“这小子什么时候能出来啊,他再这么痴长下去,肚子都要被他撑破了。” 和光同尘失笑,“清初天天都要被你嫌弃数十回,难怪喜欢我多些。” 画心,“……”和他亲爹一样,是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坏东西。 想到书逸,她的脸不由又黑了一层。 惟愿与他,生生不见。 否则,见一回打一回! “心儿。”和光同尘蓦然叫了一声。 “嗯?”画心心不在焉地应道。 “明天我想回一趟青城。” “哦。”画心还捧着肚子想那个挨千刀的,有些恍惚,过来半晌才反应过来,惊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要回一趟青城。” “为什么?”画心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走,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只是烧了半间灶房而已,好像也没做什么过分的错事…… 和光同尘抿唇不答,画心不由更慌了。 她又想了想,她好像还嫌弃他做饭难吃来着…… “是不是我烧了你的屋子?你嫌弃我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 “不是,你身子不便,又没做过粗活,是我不该让你去做饭。” “是不是我太挑食?所以你烦我了?” “不是,你不吃,那是我做的不好,何况你现在孕期害喜,口味刁点也是应该的,以后我再换些花样。” “是不是赤冥……” 和光同尘见她胡思乱想,只好招了一半,“赤冥说清戈从封印里出来了,我回去看看。” 原来是清戈出来了。 所以他一得知消息就迫不及待要回去了? 说实在的,这么些年,她当真还没在意过六界里有一个十分神似她的清戈,此时却悄然在她心里长成了一颗毒瘤。 画心被这颗毒瘤毒得一脸菜色,对着和光同尘长叹了一口气走吧,想走的人,反正留不住。 此时她想,还是赤冥那老家伙好,从来都是她不要他,他再嫌弃她,好得也等了她一千两百多万年,不离不弃,想想还真是感人…… 第610章 剑拔弩张 画心自己也没料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这么在意和光同尘了,以至于到了一想到明日他要回去找清戈,饿了一上午的她,中午居然还少吃了两碗饭。 “心姑娘,是不是今日的菜做的不合您胃口?”王婶看着画心都不怎么动筷子,生怕将她饿着了。 画心看了看一见面就沉了脸色的和光同尘与赤冥二人,忍不住道,“王婶你瞧瞧他俩剑拔弩张的气势,这饭还怎么吃。” 二人相视一眼,赤冥先眉开眼笑起来,还给画心夹了她爱吃的笋,“丫头,你再多忍一日,明天那臭和尚就走了。” 和光同尘紧跟着回道,“贫僧来回不过半日,或许还能赶的上回来用午膳。” 赤冥阴阳怪气地笑道,“旧情人重逢,半日未必够吧,你便是想走,温柔乡里怕是也脱不开身……” “够了!”被戳到痛处的画心,猛然一拍桌子,“你们是不是觉得在我这里待的不痛快?再吵一句,就都给我滚!” 二人脸色微变,都不说话了,一左一右的在画心身侧坐着,安安静静地吃饭。 和光同尘的表情依旧淡如静水,平澜无波。赤冥则气的咬牙切齿,一口一口几乎都是撕扯着吃。 也是,叱咤风云千万年,赤冥大主宰一向为所欲为,哪受过这种窝囊气。 以前画心威胁他,他就当耳旁风,反正她打不过他,拿他没办法。但是现在他知道,他要是再多说一个字,这女人真可能将他直接扔出去…… 王婶看着这一家人,心想:还真是老丈人看女婿横竖不顺眼啊,怪不得心姑娘会生气,这爹如此针锋相对,巴不得将人赶出门去,着实是有些过分……还好神医脾气好。 可老情人重逢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神医外面还有人? 回过味来,王婶立即又倒戈了赤冥那边,看着画心还大着肚子,不由心疼起来。 可她毕竟是个外人,不方便多言,便告辞回去了。 三人沉闷闷地用完膳,王婶来收盘子,见画心一人在院子里坐着发愣,便走了过去。 “心姑娘,男人三妻四妾那是正常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三妻四妾? 画心回过神来,想的不是书逸,也不是和光同尘,而是君逸,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他敢三妻四妾,我就敢三宫六院坐拥美男三千。” “……”王婶又看了看画心,神仙的世界她不太懂…… 画心没有心思管她,脑子里总时不时地想起清戈,心口的阴影越扩越大,连带着脸色也很不好看。 王婶想离开,又神色不忍地劝道,“神医还是很看中姑娘的,姑娘还是收敛点脾气,别把他推给了别人,外面的女人,只要人没娶回来就还有转还的余地。” “他们有婚约在身。” 王婶捂着嘴惊呼,“神医要娶的不是姑娘?” 画心默然。 她没敢奢望过他能娶她,她自己也没不要脸到那种程度,只是莫名舍不得现下安稳的生活罢了。 第611章 妖艳货 神医把人姑娘肚子搞大了还不想负责?那光风霁月的形象几乎倾刻间倒塌了。 王婶心下了然:也难怪心姑娘郁郁寡欢了,还大着肚子,自己的男人就要娶别人了……换成是谁,心里都不好受吧。 “娘,我媳妇吃饱没?” 隔着墙,王小傻的声音传过来,王婶不准他出门,他就只好绕着自家墙根打转。 王婶面色一赧,“心姑娘别在意,我那傻儿子……” 不待她说完,画心笑了笑,“无妨。” 怕王小傻再作妖,王婶立即告辞,回去收拾那怂崽子去了。 一夜未睡,画心难免有些困顿,可她回屋子一看,赤冥没有回琴里,反而睡姿**地霸占了她的榻。 这屋子简陋,也没有别的能睡觉的地方了,所以画心立在榻边毫不客气地将那妖艳货一脚踹醒。 妖艳货醒来之后,丝毫没有鸠占鹊巢的反省,他单手撑着脑袋,侧卧在榻上,雪白的发铺了满榻,胸前衣襟半倾,春色横流。 “丫头想宣本尊侍寝了?”他抬手撩拨着发丝,一神一态,魅惑至极。 侍你个鬼! 画心瞪着他的老不正经,磨牙嚯嚯。 妖艳货循循善诱,“你不想气气那和尚吗?来,睡了本尊,凭什么只有他能出去乱睡女人,你也可以乱睡男人,这样才公平。” “……”画心看着榻上搔首弄姿的妖艳货,嘴角抽的停不下来了,“本座要睡也不睡你!” “不睡本尊你也没人睡了嘛。”赤冥眼泛着桃花来拉画心的手。 “本座不困……” “睡嘛,来睡本尊。” “你烦不烦!” 画心想甩开赤冥来扯她的手,却被他一施巧力直接拉上了榻,这时和光同尘恰好从外面走进来,赤冥阴阳怪气地笑道,“怎么,丫头你真看上那和尚了?为了她连三千后宫都不要了?” “谁看上他了。”画心恼羞成怒地看了一眼和光同尘,抱住赤冥,“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好了,今夜宣你侍寝。” 妖艳货似乎没想到画心会突然顺从,不但顺从还主动。回味着方才腮边那一刹的湿软,他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地恍惚起来。 然后画心便发现,这妖艳货竟然脸红了! 这下换画心妖孽起来了,她故意勾着赤冥的脖子,吹了吹气,笑道,“赤冥老爹,你害羞啦?” 赤冥,“……”嗯……他好像确实害羞了……怎么会有这种没出息的反应呢? 见赤冥突然沉默,画心笑得愈发得意,在他胸前蹭了蹭,“老爹爽流氓的功夫不早就登峰造极出神入化了么,被姑娘亲一口还会脸红啊?” 赤冥还没来得及找回场子,和光同尘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他双眸淡漠,似结了一层寒冰,开口也是冷冰冰的,“贫僧的榻,不是给你睡的。” “本尊是病人。” “那贫僧现在就去给你治病。” 说罢,和光同尘一手按在赤冥的肩胛骨上,直接将这妖艳货提了出去。 画心没搭理妖艳货发射的求救信号,懒懒地翻了个身子,继续睡觉…… 第612章 王婶的怀疑 过了好久,外面赤冥的哀叫声才停了,估摸着是被和光同尘揍得不轻…… 画心迷迷糊糊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将她拥进了怀里,入鼻是淡淡的檀香,她知道是和光同尘,所以象征性地动了动,没有挣扎。 和光同尘以为她睡的深,下巴抵在她肩上,呼吸落在她耳畔,轻声感叹,“知道贫僧要走,你明明心里不好受,为什么偏偏不肯说一句挽留。” 那一刻,画心心跳如擂鼓。 她本来想继续闭眼装睡,却忽然睁开眼,转过头来看着他,“我挽留你,你就会不走吗?” 和光同尘大概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醒过来,还将他的话全听到了,白皙的脸霎时滚烫发红,直红到了耳根。 好半天后,他才回道,“会走,贫僧得回去一趟。” “……”画心嘴角抽了抽,实在没忍住,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和光同尘滚在地上,看看榻上那个蜷着身子缩成一团又要睡觉的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灰头土脸好不容易从黄土里爬出来的沉渊剑一进房就看见尊贵无比的神君大人被他小媳妇一脚踹下“龙榻”的狼狈,顿时心情大好。 剑灵云舒躺在清初柔软的小香榻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她已经被封印在这剑中一万年了,一窒被供奉在那硬邦邦的石台上,除了赤冥那脑回路不正常的老怪物,她已经一万年没见过活物了。 之前的血封已经让云舒出不来剑身,且口不能言,如今又多了一道神封,它几乎快成了一把行动迟缓的废剑了。 所以,云舒只好缩在剑里垂头丧气地看着和光同尘,心里默默嘀咕着:你以为你投胎转世重新换一副皮囊我就不认识了吗?我可是你们君神一族的神脉所化,你就是变成了鬼化成了灰,我都能认出你。再说,当年那一剑是你刺的,你犯得着怪我么…… 和光同尘此刻心思都在画心身上,看都没看那破剑一眼。 清初昨夜回来后一直嗜睡,显然受了寒毒并没有好利索,加之画心昨日没有上药,伤口也有了恶化的趋势。 想到这些,他立即麻溜地起身出去配药煎药了。 晚膳的时候,赤冥许是被揍得太惨,没脸见人,恁画心怎么叫,他都不肯出来吃饭。 好得主宰大人是饿不死的,画心也就不再勉强他,抓了两个热馒头丢进去,便算喂了他。 她还在与和光同尘置气,所以一顿饭三口两口就吃完了,狼吞虎咽,仿佛与他在同一张桌上多待一秒都很难受。 和光同尘只不厌其烦地给她夹菜,哪怕不停地被她丢出来,他也不恼,更不解释。 一顿饭打仗似地吃完,王婶来收盘子时,王小傻死缠着过来看媳妇,见到一地狼藉时,互相对视一眼,齐齐无语。 勤俭节约的王小傻心疼地将画心丢了一地的菜捡起来塞进大黄嘴里,大黄挣扎着吐了出来。 “娘,一定是你做的饭太难吃了,你看大黄都不肯吃,这样下去我会没媳妇的……” 王婶看着大黄若有所思,最近的大黄有点奇怪啊…… 第613章 如果她想要你呢 今夜有月,云层里露出半个小牙儿,照的幽寂小院树影绰绰。 困倦的画心正准备缩成一团继续补觉,却被和光同尘一把扯住了衣袖。 紧接着,他就伸手过来解她的衣衫。 画心一个哆嗦,差点从榻上滚下去,她揪紧了领口问,“和尚,你想干嘛?” 难道是想离开前把她吃干抹净了?否则,不收取点利息,这些日子他岂不是白忙活了? 就在画心想入非非时,和光同尘已经掀起了她的裙摆,好在里面还裹了一层纱布,画心并没有觉得十分尴尬。 她缩了缩脚,抱着肚子往后挪了挪,“那个和尚……我现在还有着身孕……”你不能这么禽兽! “贫僧知道。”和光同尘不冷不淡地回了四个字,开始拆她的纱布。 画心想到纱布下狰狞的伤口,猛地缩回了脚,牵动伤口,疼的她冷气直抽。 “别动。”和光同尘无奈地抬眸看了她一眼,“贫僧只是看一看。” 画心窘迫得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看的,看了恶心的你三天吃不下饭。” 和光同尘隔着纱布心疼地抚过她的伤口,温声道,“你再忍一日,明天,明天贫僧一定将神女泪带回来,以后你便不用再受这些折磨了。” 画心讶然,已经忘了挣扎,半晌才找到舌头,“你……你回青城是为了给我拿神女泪?” “不然呢?”和光同尘一层层解开洇着血的纱布,不以为意地反问了一句。 画心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句,“所以……你还会回来?” 闻言,和光同尘好笑得反问,“不回来贫僧还能去哪里?” “那你是一个人回来还是……”两个人? 和光同尘默了一瞬,自然是两个人回来,他回青城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去把玄隐带回来,重新点燃玄隐灯。 毕竟,清戈已经从封印里出来了,可见九幽那里也快压不住了,清初也就在这几日便要出世了,所以,玄隐灯一事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见和光同尘沉默,画心脸上的喜色不由又散了。 唇瓣动了动,她冷哼道,“两个人,就别回来了,我这里,除了你,不欢迎别人。” 和光同尘见她醋了,唇角忍不住抿出一泓笑意,“贫僧只是去找她拿神女泪,不会让她来打扰你的。” “清戈脾气很奇怪,又十分不待见我,你未必能拿到神女泪。” 和光同尘想起四魂阵里见到的清戈,一颦一笑犹似在昨,不由眉眼一弯,温和出声,“其实,她脾气也不算坏,要哄她也很容易,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她开心了,自然会将贫僧想要的东西给贫僧。” 画心不假思索地问他,“如果她想要你呢?” 和光同尘怔了一瞬,目光落在纱布下森森见骨的伤口上,低低回了一句,“那就给她。” 说出这四个字时,他的表情无比认真。 画心盯着他温润清雅的眸,心想,这样的绝色美人要是有事来求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怎么着也得趁机将他睡了…… 第614章 敷药 这般想着,画心睡意顿无,望着眼前比月色还皎洁的白玉脸,眉也如画,目也如画,当真是好看得叫人心猿意马。 她情不自禁开口,“如果,这神女泪要用你去换,我宁可不要。” “那贫僧就去抢。” 画心翻了个白眼,“她好得也是个上仙,现在的你打不过她的。” “那只呆鸟,不也是上仙么。”想起羽兮,和光同尘也忍不住勾唇一笑。 “……”画心一门心思都在清戈身上,没追究和光同尘为何会知道羽兮的真实身份,嗤鼻一笑,“就羽兮那个废材上仙,若不是被君隐封了法力,你打她估计都够呛。” 和光同尘不置可否,“她有弱处。” “哦?她什么弱处?”画心好奇。 “贫僧。” 画心,“……”这不就是仗着清戈喜欢他么。 和光同尘看出了画心眼里一刹那迸射出的鄙夷。他亦不置可否,因为他也承认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欺骗清戈的感情,十分不是个东西。 何止不是个东西,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不过他知道,情孽阵里,他能得清戈的情人离泪,这一次,他也同样能得她的神女泪! 也只有他确定了能救她时,他才敢直视她浑身的累累伤痕,纱布一层层揭开,他毫不嫌弃地端起调好的药膏,亲自替她细细上药。 画心惶然一个哆嗦。 和光同尘不敢触她伤口,只好抬头哄她,“别动,我替你上药,这两日没顾得上你,这伤口愈发严重了。” 画心面色微红,“叫……叫王婶来吧。” 和光同尘没有应她,只是按着她的腿一点点涂药,指尖抚过,那么柔缓,眼神凝睇,那么专注。 仿佛所有的心思全在她一人身上。 他的手越来越往上,从小腿到大腿,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知为何,画心那份羞涩与惶惶不安,竟在他温柔的揉抚下,安宁下来。 不得不承认,虽然王婶每每上药已经万分小心了,可与和光同尘的体贴入微依旧不能相提并论。 她凝睇着他如玉的指尖,忍不住问,“尘尘,你还给多少女人上过药?” 和光同尘看了她一眼,淡淡回道,“在你之前,大抵只有一个。” “谁?”画心脱口而问。 和光同尘默然。 “清戈?” 见画心又想歪了,和光同尘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虽不愿提及,还是解释道,“家母。” “唔。”画心恍然,她这才想起来,不是谁都像她一样生于天地,无父无母的,又不解问道,“可我在青城似乎没见过你母亲。” 和光同尘敷药的手一颤,虽然那是净无尘的记忆,可他想起来还是能感同身受般难过,沉默了好久,他才缓缓道,“家母过世了。” 画心见无意间戳到了和光同尘的痛处,突然伸手抚了抚他微拧的眉,打趣道,“你这和尚,还真是六根不净。” 和光同尘依旧默然。 他想,即便是净无尘的佛心,也未必真的能净吧。 否则,还算什么历劫呢? 第615章 人生遇见的顺序很重要 再往上敷药,画心难免觉得羞涩,和光同尘便落了帘幕,又吹灭了灯烛。 他医术了得,自然对人体构造十分熟悉,即便摸黑,丝毫不影响他替她上药,甚至能十分精准地避开不该碰的部位,君子品性可见一般。 剑灵云舒本来在看热闹,突然眼前一抹黑,不由意兴阑珊地翻了个身准备睡去,却忽而听见一个软濡的声音叫道,“爹爹,你去哪,清初想要爹爹抱着睡。” 它立即又翻个身,亮起微光,饶有兴趣地朝着和光同尘望过去。目不转睛地期待着看一场和尚与仙姑的活色生香。 画心没有喝止清初,和光同尘也没有应声,只是自行脱了外衣,在画心身边躺下了。 二人规规矩矩地合卧在床上,虽然眼前一抹黑,可画心能感觉到,这无边的夜色里,咫尺之距的他,正注视着自己。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画心蓦然说道,“尘尘,有时候你真是像极了我心里的那个人,他曾经也似你这般待我柔情似水,我曾以为,那会是永恒,可后来才知,那只是短短一生。” 短到,她方知道他的痴心,他便为她送了命。重活一世,前尘尽忘,深情不复。 说着,她便伸手去抚他的眉眼,虽然是完全不一样的轮廓,可身上的气息太像了,总让她生出他才是君逸的错觉来。 她想,如果她没有那一双只能看见皮囊的眼,她认定的人,一定会是他。 可是,她已经认定了书逸。 而且嫁给了书逸。 还有了书逸的孩子。 所以,当初她才会说,人生遇见的先后顺序很重要。 而今,她纵然再心仪他,却也什么都给不了他了。 大概,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放手吧。 于是,她抚着他精致的眉眼,红着眼眶,含着泪,故作平静道,“尘尘,明日你回去,就不要再回来了,清戈是个好姑娘,你还俗与她好好过吧,神女泪,若有,就让玄隐给我送过来,若没有,也无妨,你不要为难她。” “别乱想。”和光同尘被她问的百味陈杂,侧过身子,将她拥在怀里,还在她额间轻轻一啄,“贫僧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的。” 君逸也给过她来生的承诺,可他食言了,她本不敢再相信谁,却在这一刻,忍不住信了他。 她扯着他的衣角继续絮絮叨叨,“你这一次来救我,我很感激,连累你与我避世在此,我也很愧疚。自我到人间后,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活的更好。” “你和清初安好,贫僧才能安好。” “你心怀的不是天下苍生么?” “唔,以前是。”和光同尘应了一声,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忽然打趣道,“估计是你太胖了,胖到你住进贫僧心里以后,里面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话说一半,忽然被画心捂住了嘴。 她又想起了君逸,好似这样的话,以前君逸给她烤兔子时,也打趣过她。 想起“君逸”的辜负,她伏在他耳边道,“别承诺我什么,就像他一样,承诺了,如果做不到,我会难过的。” 默了一瞬,和光同尘才说,“贫僧和他不同。” 画心静默,她可觉得他们太像了呢,像到她时常分不清。 夜凉衾寒,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忽然又想到书逸,暗叹:也是,你和后来的他确实不同,你是君子,他是禽兽…… “……” 打算看活春宫的云舒,见和光同尘只是抱着画心和衣而眠,不由又蔫蔫地泄了气,缩在剑里感叹着这生活实在是太寡淡无味…… 一点福利都没有…… 第616章 白狐夜行 子夜深沉,卿九影提着灯追着一道白影往山林深处行去,寒意转浓,红枫带着朝露落在婉灵雪色的襦裙上,平添了几分艳丽。 白狐行路极快,卿九影追了又追,追的气喘吁吁才勉强不落下,“婉灵姐姐,你真的知道我师娘在哪里?” 白狐头也不回,夜风吹来她含笑的声音,“九凤朝凰,百兽臣服,除了你师娘,谁又有这能耐。” “可外面说,那久不见世的药灵城昨夜被一夜屠城了,血腥味直传到城外去。” 白狐挺住脚步,转身看着卿九影一笑,故意道,“你若是怕了,大可不必跟来。” 狐族的女子,生来美艳不可方物,白狐婉灵又是狐族中的翘楚,更是风情绰约眼波**。 卿九影被她瞧得脸上一红,竟不敢直视她,却又不想被她小瞧了去,提着灯笼快行了几步,走到白狐的前面去才说,“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不信他们说的,药灵城被屠城肯定不是我师娘干的,所以我不信师娘会在那里。” “在不在……去了不就知道了。”白狐见卿九影面带怀疑之色,一脸笃定道,“城或许不是她屠的,但她人一定就在消失的药灵城,因为……昨夜照亮大半个夜空的九凤,盘桓不歇的方位正是药灵城!” 自无心居之劫后,卿九影被白狐救走,一直承蒙白狐照拂,若说画心是他心里第一敬重之人,那白狐可排上第二,他自然是信她的。 见白狐越过他自行往山野云雾深处走,卿九影没有多想为何婉灵能找到这传说中无处可寻的古城,立即提着灯笼又追了上去。 一边追一边大言不惭道,“婉灵你且等等我,我好得是个大男子,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夜半独行。” 那神情,举止,还有那言辞,最是他侧首时脸上一抹娇羞的红云,不由让婉灵想起一个人。 她想起那年天灵池畔遇见的宁家书生,那时的书生,也是这般文弱,这般眉目清秀,也是这般见了姑娘家就羞涩的模样。 卿九影嘴上说着不怕,朝前走了几步,只见这夜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头,昏黄的灯笼映出千年古木的枝丫,像极了山林里凶神恶煞的野鬼在朝他张牙舞爪。 他不由心神一慌,脚下一踉跄,身子后仰着摔下去,摔进了一个柔柔软软的怀抱。 白狐将卿九影扶起,抿唇笑了一笑,从身边的枝丫里折了一枝秋海棠,自己握住一头,将另一头火红的花束递给卿九影,又接过卿九影手里的灯笼说,“喏,抓紧了,若是走丢了,我可不去寻你。” 卿九影将那一枝秋海棠握在手心,一颗惊慌不安的心突然就安定了。 他无暇再去想这林子里有没有吃人的妖怪,满脑子都是婉灵的一颦一笑。 仿若那支海棠直接插进了他心口,又在在他心间生根发芽肆意生长,转瞬之间绽放出了大片大片绚烂的花,如火如荼,迷了他的心目,让他心神恍惚。 第617章 有客来 日白鸡鸣时,婉灵牵着卿九影停在一间陈旧的破屋前。 “师娘......她住在这里?”卿九影露出满脸的不可置信。 在他眼里,画心那样的女人是顶顶尊贵的,就该如他师父那般,金屋藏着,玉食供着,怎么能住的了这样的贫民陋屋?又怎么吃的惯这里的粗茶淡饭? “你去敲敲门不就知道了。” 婉灵的话似乎有魔力一般,卿九影竟真的上前去叩门。 手指在破旧的门板上笃笃笃敲了几下,敲完后却又后悔了。 他想,天色还早,若是师娘真住在这里,岂不是惊扰了她的好梦? 卿九影正懊恼着,便听见门内传来的声音,像是披衣行走时的摩擦声。 听那脚步,不似女子的轻盈,卿九影还未来得及做更多的揣测,门“吱呀”一声已然开了。 是个和尚,还是个衣衫不整的和尚。 晨光熹微,柔柔地撒在和光同尘身上,晨风轻岚,徐徐吹起他半袂衣角,一身泛黄的粗麻布衣,却丝毫无损他的雍容清贵。 卿九影见只见光同尘站在微岚的晨光下,眉目半隐在门扉落下的阴影里,眸光莹润,真正是比画上还好看三分。 他见过这和尚,那日在无心居,就是这和尚,受他师父一掌,强势带走了他师娘。 和光同尘自然对他也有些印象,因为那一日,无心居被人潮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却只有这个青衣少年望向画心的目光是心疼哀痛带着善意的。 两相默立,卿九影试探性地往门内看了一眼,甫要开口,却听见和光同尘压低了声音说,“她还睡着,你们先在院子里等上一等。” 卿九影还想再问,婉灵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又对着和光同尘笑着点了点头,以示达意。 和光同尘脸上虽然不似书逸那般冷得足以掉冰渣,甚至还有些慈眉善目,看着和气得很,却偏偏又自带了一股让人不敢造次雍容矜贵。 卿九影见和光同尘将门开了,就不管他们了,自顾自地往那半边露天半边焦黑的灶房走去,完全没有要招待他们的意思。 立在门口,婉灵与卿九影互看一眼,面面相觑。 好得活过了万把年,见柴门大开迎客来,白狐也不客气了,拉着卿九影搬了两个凳子,自行在院子里坐下来,等着。 和光同尘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已经开始做早膳,舀米,生火,炊烟袅袅。 见这些鄙事粗活和光同尘做来竟行云流水般优雅,那炊烟直撩得婉灵心中一荡,又一暖,目光不由隔着窗子向屋内望去。 “枉我担心了她好些日子,一直寻不到,原来是藏在这一隅偏安,过着令人生羡的平凡日子。” 婉灵轻轻笑着,曾几何时,她和书生也有过这样一个简陋却温馨的院子,书生也曾心疼她,每日早起半个时辰为她洗手作羹汤。 可那样的日子呀……终究是好景不常在。 纵她时时怀念,可故人心已非旧时心,纵她耗费了万年时间,得以与他重逢,却也终究是……回不去了! 第618章壮观的肚子 即便在妖女画心传遍整个城时,逸王一意孤行地将画心囚于无心居夜夜笙歌,护的密不透风,那般江山独宠,婉灵也没羡慕过她。 而此时,在这破门荒院里,和光同尘屈尊降贵,为她素手熬羹汤,却让婉灵没由来地羡慕了起来。 如果真能过这般平淡而温暖的日子,谁又愿意整日里尔虞我诈腥风血雨呢? 清初的生物钟总是比画心要早上半个时辰,每日里画心都是被清初小脚丫子一下一下踢醒。 清初因受了赤冥的神力,一夜又长大了许多,脚力也比往常更有劲。 画心抱着肚子越发觉得身子沉重起来,沉重得她几乎起不了身。 翻来滚去,好不容易撑着床板爬起来,她出来的时候,和光同尘的饭恰巧也做好了。 瞥见画心从门内跨出来,那宽大僧袍下,小腹上隆起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弧度,让卿九影恍惚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再往上一瞧,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又分明是他师娘,那眉那眼,仿佛除了他师娘,谁也不能再生得那般勾魂摄魄了。 和光同尘见了画心,立即将桌碗摆放整齐,上前几步扶着画心去洗漱。 无微不至地照顾就好似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夫老妻。 因画心弯不下身子,这几日就连洗脸都是和光同尘代劳。 她捧着肚子,而和光同尘用上好娟丝浸了温水替她洁面,纤长的手指在她脸上拭来拭去,自眉眼到脖颈,一寸寸抚下来,他似乎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 将画心收拾妥当了,见她捧着肚子站得两腿发软,和光同尘径直打横抱起她,将她往桌前唯一一把木椅上一放,自己也甚是自觉地在她身边坐下了。 画心这时才看到院子里还坐着两个人。 一白一青,正看着她。 一个眉眼带笑,满眸艳羡,一个目瞪口呆,一脸怔愣。 “小九?” 画心看到卿九影,眸光陡然一亮,喜不自胜。却发现卿九影见到她时脸上并无半分欣喜,而是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的肚子看。 低头看了看。 好吧…… 她承认,她的肚子现在……确实甚是壮观,不知清初这臭小子每天吃的什么,竟疯了一般痴长。 婉灵发现卿九影的脸色不虞,伸手捅了他一下,轻声提醒道,“你师娘叫你呢,发什么愣。” “师娘。” 卿九影象征性地唤了一声,目光还是没能从画心的肚子上移开。 画心唇角一抽,她的肚子再壮观,也没必要这么一直盯着看吧…… 接着她就听见卿九影直直问道,“这是你和师父的孩子吗?” 闻言,画心的嘴角又抽了抽,不是他师父还能是谁的?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还有,她现在很不想提起他师父!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那个狼心狗肺的渣男! 在画心冷沉下来的目光里,小醋王清初耐不住了,“我爹爹什么时候收的徒弟。” 卿九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又听见清初说,“爹爹,你有了徒弟会不会不喜欢清初了?” 第619章 只能是书逸 卿九影听得一愣一愣,四处看了看,他师父不在啊…… 所以,这小家伙在叫谁呢? 不算那小家伙,这里统共就四个人,两个男人里,除了他自己,这个“爹爹”似乎已经很明了了…… 画心沉默着没解释半句,和光同尘揣摩不定她的心思,在卿九影面前,不敢随意自作主张地认下“清初爹”这个身份。 半晌,清初小儿没等到和光同尘的回应,突如其来的不安即刻勾起了他的小脾气。 小家伙脚下毫不留情地开始乱踢画心的肚子,疼得画心眉头一皱一皱,直到和光同尘温热的手掌覆上来,才渐渐安分下来。 “你再这么宠着这臭小子,他都快无法无天了,有这么一言不合就揍娘的混账东西吗?” 画心笑嗔,已然习惯了和光同尘这样的动作,并未觉得不妥。 卿九影瞪大了眼睛盯着和光同尘抚在画心肚子上的手,心想,这大概是他师父已经被绿了的节奏…… 画心没想那么多,见到他们心里还是挺开心的,眯眼一笑,招呼着卿九影和婉灵过来一起吃饭。 甚至开心到……一时把赤冥给忘了。 画心忘了那老家伙,和光同尘自然也不会好心地提醒她。 卿九影在婉灵的推搡下,终于勉强端着凳子在桌前坐下了,却一直和画心保持着距离,目光错开画心看他的眼神,也错开那双覆在画心肚子上莹白如玉的手。 其实,看到卿九影以后,纵然不提,画心也无可遏制地想起了书逸。 在最初那些难熬日子里,她不是没有等过期待过书逸回来找她,给她一个解释。可是,漫长的等待,残忍的辜负,是会让人心生绝望的。 而她,看见卿九影时,心里终究还是存了太多的疑惑想要问他。 在心间斟词酌句许久,她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怎么不在无心居待着,却跑来这里了。” 在座几个都能听出她话里行间的试探,其实她是记挂无心居里的那个人。 和光同尘垂眸替她盛了一碗粥,眸光掩在长睫的阴影里,喜怒叫人看不清。 “师娘,师父他不会杀你的。”卿九影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 尽管市井上都在传逸王妃是妖女,而逸王不念私情,大义灭妻,却不幸让妖女侥幸逃脱,如今夫妻之情已经是名存实亡。卿九影虽当日也是在无心居亲眼见证过的,可他就是无法相信那个真会是他师父。 人……怎么会一夜之间骤变呢? 卿九影寥寥几字,让画心执勺拨粥的手不了遏制地轻轻一颤。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那日伤她践踏她的,或许不是书逸,可这天地间能假扮成书逸而不露丝毫破绽的只有君隐。 君隐怎么会杀她呢? 若是君隐想杀她,在她沉睡的那一万年里,他有太多机会了。而他不但没杀她,还不惜耗费修为救了她。 再者而言,如今君隐想要她的命,简直易如反掌,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日若真是君隐对她下的杀手,和光同尘又怎可能有机会从他手中救下自己呢? 所以种种猜测,反复揣摩,她认定,那日无心居想杀她的人,只能是书逸。 第620章 地灭媓姬有一腿 画心想的正出神,不小心将滚烫的粥泼了出来,和光同尘立即用娟帕替她擦拭。 她见自己将氛围搞得这么僵,立即弯眼一笑,故作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外面现在如何了?” 谁知,她这一问,氛围更僵了…… 婉灵和卿九影立即低头喝粥,谁也不敢答画心的话,只当没听见。 画心抬眸看了一眼,从他们的神情仪态上来看,她也能知晓,情况定然不太好。 卿九影吃着清粥小菜,嘴里着实没什么滋味,忍不住开口,“师娘,您跟我回去吧。” 然后他就看婉灵在瞪他。 他明白婉灵的意思,如今回去,他师父又失踪了,没人护着他师娘,外面那些人还不把他师娘给生吞活剥了。 所以他又眯眼一笑,改口道,“师娘,您看您这什么都没有,吃的不好穿的不好住的也不好,一会我出去给你置办些东西回来,您想要啥就直接跟我说。” 一直沉默的和光同尘冷不丁出声,“等用完早膳,贫僧去一趟集市,需要什么,贫僧自会为她置办。” “你不是要回青城么?”正闷头喝粥的画心讶然抬头望他。 “家里既来客人了,你身子不便,贫僧自当招待。”和光同尘话里行间,显然把这里当成了他和画心的家,提醒卿九影他不过是个外来客,莫要喧宾夺主。 他虽回的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书逸的徒弟来了,而且还处处向着书逸,他怕他这一走,回来时画心这意志不坚定的女人已经被这小子给拐跑了…… “唔。”画心应了一声,心里窃喜,她也怕,怕他一去不回了,所以,此时看向他的笑眼如弯月,“那就有劳你了。” 显然是认了和光同尘这个“家主”。 和光同尘喝了一口粥,不客气地应了一声,“嗯。” 这二人“夫妻”般一唱一和,卿九影不知是替书逸恼怒,还是自己恼怒,却又不敢开口指责画心,只好闷头喝粥。 沉闷闷地用完早膳,收拾了碗碟,和光同尘便真准备去一趟市集,卿九影见状,立即死皮赖脸地也要跟着去,美其名曰他更懂画心喜好。 在画心的说动下,和光同尘就勉强捎上了这个不怀好意的跟屁虫。 两个大男人一走,院子里便只剩下画心和白狐婉灵。 白狐心思通透,明白画心心中定然疑惑重重,也明白她想问她什么。 可事情实在太多,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便挑了件她认为最要紧的事打开了话题,“姐姐,地灭和姬在一起了。” “噶?” 画心顿时蒙圈了。 在一起是几个意思?想起前夜见到的冰狐,那凶戾可怕的样子……她师父口味这么重? “你是说……花醉美人锅一事是地灭和姬狼狈为奸共同栽赃陷害我?” “地灭有没有帮姬陷害姐姐我不知道,但是他和姬……”白狐有些迟疑,还有些愤怒,最后还是含蓄地吐出了五个字,“住在一起了。” “哦。”画心一脸淡定,抿了一口茶,才说,“这也没什么。我跟和尚不也住在一起了么,可我们清白得很,何况念安堂还有我师娘在,师父他不敢在家里乱搞。” 白狐犹豫了半晌,最后才叹了一声,“兰若安……早就没了。” 画心猛的一震,手中的茶盏直接破在了肚子上,烫得清初小脚丫子一缩,不满地打了个滚。 她顾及不上那小子,哆嗦着唇问,“怎么没的?” “就是在姐姐去暗香门的那夜没的,尸体是隔日在山林里被逸王先寻到的。” 第621章 地灭是书生 提到书逸,白狐注视着画心,仔细端详着她神情的变化,见她只是眉目微皱,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又故意问道,“怎么,难道逸王没有告诉姐姐么?” 呵! 他明明说……兰若安在他手里,怎么会死了? 他明明说将斐芷嫣送回了斐府,怎么也死了? 从头到尾,他对她说的到底哪一句话是真的? 白染想收拾桃心儿,所以死了。 云弈要迎娶桃心儿,所以也死了。 原来……他心里真正在意的人是桃心儿?!? 所以不惜一切要置她于死地,再不惜一切未桃心儿扫除障碍? 这般想着,画心原本弯着的眉眼渐渐淡漠下来,眼色冷沉得可怕。 开口便是一声冷嘲,“想必这背后,必定有他逸大王爷的手笔吧,所以……他怎么敢告诉我呢?还想嫁祸给我师父?我师父再不是个东西,也不会像他那样做出弑妻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白狐诧异,诧异画心竟对书逸误解那么深。不但将他的好心全部当成了驴肝肺,还反过来替地灭洗刷得一干二净。 沉思许久,白狐解释道,“其实,那一日之后,城里连日死了无数少女,而你成了众人眼里的吃人妖女,逸王或许是怕流言蜚语传进无心居伤到你,才将整个无心居防护的固若金汤,他故意瞒着你外面的情况,倒也是一番好心。” “好心?”画心抚着肚子凄凄笑起来,她指着心口难以愈合的血窟窿,笑得眉目森森,“在他对着这里刺下那一刀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呢?他真的是想我死!” 白狐那一日去的晚了,只来得及捡回半死不活的卿九影,并没有看到画心是如何被“书逸”一伤再伤,践踏如泥。 不过抬眼瞥见她端着茶盏的手背上,都伤痕累累,血肉翻飞,可见那时伤的有多惨重。 画心是什么人? 若不是她信任喜欢之人,谁有能耐和机会将她伤成那样呢? 所以白狐在书逸的事情上,也不再劝画心,迫不及待地纠正她另一个误区,“姐姐可知道,姬就是杀害兰若安的凶手,如今兰若安尸骨未寒,地灭就和这个杀他结发之妻的罪魁祸首勾搭在一起了。” 画心垂首轻轻抚了抚肚子,想起前夜遇见姬的惊险,言语再起,带了三分阴沉,“姬她对地灭感兴趣?难道地灭真是……”赤冥? 不可能啊! 赤冥那老家伙现在正半死不活地躺在九凤琴里睡大觉呢。 可说实在的,地灭身上确实有赤冥的感觉……那种……爹的味道。 很宠很甜很踏实…… 所以她一直很难相信,地灭会伤害她。 白狐等了半天,见画心没了下文,只好自己接过他的话说,“地灭他是书生。” 虽然白狐不是第一次这么说,画心还是忍不住瞠目了。 见她一脸不信,白狐又解释道,“是我渡他轮回,我等了他一万年,纵然他面目全非性情大变,难道我深爱过的人,还会认错么?” 是呀,深爱的人,怎么会认错呢? 纵然他没有了一丝过去的影子。 这一点,画心显然感同身受,简直不再苟同了。 第622章 他都能给 药灵城里其实也有集市,不过不像外面那般秦楼楚馆,热闹非凡。这里只是简单的钱物交换。 因为避世太久,这里的糕点茶食一应用品显然都不及城的精致,卿九影跟在和光同尘身后,一路走一路嫌弃。 “和尚,你知道我师娘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吗?以前在无心居的时候,我师娘吃穿用度可都是一等一的极品,就是翡翠糕黄金缕送到她面前,她都是要挑三拣四一番的,极品中还要挑极品,那才衬的上她。” 和光同尘看了看手中的粗食布衣,不以为意地一笑,“可你师娘说,以前再好的锦衣玉缎,也不及现在的粗茶淡饭。” “那是我师娘和你见外,你又不是她的谁,她喜欢或者不喜欢自然不会跟你说实话。”卿九影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和光同尘手里的粗布衣裳就撕了,“这世上哪个女人不爱美的,你瞧瞧你让我师娘穿的什么,都快变成叫花子了。” 这话虽说的夸张了些,却还是叫和光同尘怔愣了一下,并且进行了一番深刻的反思。 那女人,他可比卿九影了解得多,自然知道她或多或少,确实是有些不把他当自己人的。 这么一想,他立即打算去一趟城,不知是想让这小子看看他到底懂不懂画心的喜好,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被书逸比下去。 总之,书逸能给她的,他都能给,书逸不能给她的,他也能给。 见和光同尘突然将手里的东西都扔了,转身就往城外走,卿九影愣了一下,立即麻溜地跟了上去。 其实在药灵城落败之后,原本的城土就逐渐被城侵占了,因此一出迷障,便到了城境内,且距苍梧山并不远。 和光同尘对城并不熟,只顺着人群走,不多会便走到了人潮涌动繁华喧嚣的青衣巷。 奇怪的是,他明明没来过这里,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不过他也没多想,反正一体双魂,导致他的记忆早就乱成一团糊糊了。 转眼一月已过,而城街头巷尾喁喁而谈的,依旧是妖女画心。 原本,像和光同尘这样的神医,因为无所不医,药到病除,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要活在世人感激里的。可因着他与妖女画心有染,名声在城已经迅速坏了下去,成了这里人人喊打的妖僧。 好在,见过他的人不多,加之谣言的夸大,将他形容得面目狰狞十恶不赦,因此,虽然茶肆酒楼里闲骂他的很多,却在他走过时,并不能将慈口佛心的他与那个“妖僧”对号入座。 各种污言秽语入耳,和光同尘却恍若未闻,只暗叹这世上的人,眼瞎的倒是不多,心盲的却比比皆是。 沿街扫荡,只要闻闻味道,和光同尘便知道画心爱吃不爱吃,卿九影一路瞠目结舌,因为这和尚对画心喜好的掌控竟然让他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和光同尘一门心思都在画心身上,至于卿九影什么时候丢的,他都未曾在意,总之在他踏进百绣阁的大门时,卿九影那个小尾巴已经跟丢了…… 不知所踪。 第623章 赤霞烟罗裙 百绣阁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绣坊,做的是名门贵女的仙衣霓裳,光顾的向来都是体面的小姐夫人,鲜有男子入内,更别说是一个……和尚。 所以,和光同尘一只脚才踏进去,管事的绣姑立即迎了上来,“大师且慢,若是化缘,还是去对面的百味斋吧,我们这……可都是女客,没有什么好供奉给佛祖的,这些就当是捐的香油钱了。” 说着,绣娘已经往和光同尘手里塞了一锭金子,许是见他着实生的俏,出手不可谓不大方。 和光同尘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金子,顺便将另一只脚也迈了进来,店内的女客本要惊呼,却在看到他的风华月貌时,想回避的脚也迈不动了,想赶人的嘴也张不开了,就连那眼珠子挪一下,都显得十分困难。 和光同尘行了个佛礼,笑了笑,“贫僧只是进来买一套衣裙,不知是否惊扰了诸位施主?” 众女客愣了一瞬,才有人接二连三地说,“不惊扰,不惊扰,大师请自便。” 自美色中醒过来的人,渐渐疑惑起来,一个和尚,来百绣阁买什么衣服呢? 出手大方的绣娘见女客们不在意,也不再赶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和光同尘,殷勤地笑着,“大师,我们百绣阁向来只做女人的衣裙,可没有现成的僧袍,若是大师不介意,倒不妨晚间随我回去,我替大师量身亲裁一件如何?” 和光同尘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别有所图,只绕开她,上前两步,将那锭金子搁在柜台上,抬手指了指挂在高阁上十分显眼的赤霞烟罗裙,“贫僧只要那件。” 众人齐齐一怔,这可是百绣阁的镇店之宝啊! 遍绣金丝银线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那九层重纱曳地长摆乃万金难求半寸的血蚕丝织成的锦纱,是非染色而成的纯正赤红,艳光灼华,说是寸缕千万金都不为过。 再镶之数以万颗精挑细选过的鲛珠,以及世间几不可寻的赤金凤羽,真可谓是华美至极绝世珍品。 此外,不可多得的血蚕丝还有御寒及刀枪不入之奇效,华美之上,更添珍奇,人人垂涎,却是有价无市。 多少名门小姐曾在这绣金镶珠的血蚕华衣前流连忘返,奈何纵然倾家荡产,都不够换它半片衣袂。 是以,众人的唏嘘里,绣娘尴尬地笑了笑,“大师……可真是好眼光,只不过……” 不待那绣娘说完,和光同尘自乾坤袋里取了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出来,搁在柜台上。 绣娘看了一眼,笑得更尴尬了,“这夜明珠虽珍贵,却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勉强够换上面的两颗鲛珠罢了…… 和光同尘又打断她,“如果是花容驻颜丹和九命长生丸呢?” 说着,他如同掰开贝壳般将夜明珠从中间打开,这时众人才发现珠内还有乾坤。 一赤一蓝,莹莹发亮的两颗丹药,确实与传说中描述的驻颜丹和长生丸一般无二。 所谓花容驻颜丹,便是能让人花容永驻,青春常在。 所谓九命长生丸,不但能够使人长生,哪怕不幸死于意外,也有九次死而复生的机会。 这二物,久不见世,仅流传于古籍所记,当真是传奇得不能再传奇。 可这世间……真有这两样传奇的东西吗? 第624章 抢宝 对于爱美的女人来说,有什么比花容永驻更重要呢?对于短命的凡人来说,又有什么比长生更有诱惑力呢? 而这两枚驻颜丹和长生丸合在一起,便能叫人长生不老,不似神仙,胜似神仙。 比如,当年的人皇君倾墨。 和光同尘手上的传奇珍宝,自然是离开卿楼前,倾君墨给他的。 所谓驻颜丹和长生丸,不过是君倾墨当年用秘术融炼了画心的九幽之力,借着丹药将生命之源封在体内后,时间从此便会在他身上静止,从而停止生命的流逝。若无外力伤害,则将不死不灭不入轮回。 而六七年前,君倾墨也就是凭着这九死复生的奇效,才逃过了君隐的劫杀。若不是他诈死一次,君隐错将他第八次死亡当成第九次,便不会有现在死而复生的倾君墨了。 而这么顶顶稀罕的东西,是一穷二白的倾君墨仅剩的存货了,他赠给和光同尘,不过是怕他如今**凡胎万一有个意外,用来救命的。 可他大概忘了,曾经的战神君逸是多么败家的一个混账东西,所以这保命的玩意儿,就这样被随意拿来为画心换一件漂亮衣服了…… 再所以…… 千金买一笑算什么。 九命换红妆才是最任性的倾世独宠。 不过现在有个问题…… 这传奇之物,自然因为太过传奇,而使人难以信服。 你拿两个会发光的圆珠子来跟我说能长生不老,我就信了吗?我脑子又没被驴踢……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是在场诸人共同的想法。 尽管和光同尘一脸浩然正气,也消弭不了众人心底的猜疑。 “这就是传说中的花容驻颜丹和九命长生丹?”绣娘看着丹药若有所思,倒似比一般人多几分见识,显然信了。 和光同尘微微点头。 绣娘盯着夜明珠里一红一蓝的丹药望了半晌,眼波似有些迷离,仿佛是她认识的旧物。 就在和光同尘要起疑时,她突然一声嗔笑,“纵然是,可这赤霞烟罗裙是逸王两月前特意为王妃定做的,后来因为出了花醉美人锅的惨案,才一直没能来取。” “店门两边开,生意八方来,既然是做买卖,卖与逸王和卖与贫僧又有何区别?” 和光同尘此言一出,四周立即有附和声,“所言甚是,痴娘你与其把这宝贝卖给画心那个妖女穿,还不如卖给大师。” “何况逸王那日都大义灭妻了,想必这衣服定是不会来取了,您说您下了这么大的血本,总不能砸在手里吧,不如给了大师吧。” “没错,这买卖痴娘你赚大发了,烟罗裙再珍贵,没了还能再做一件出来,驻颜丹和长生丸这样的仙药可是千万年难得一遇啊……” “……” 四周一片替和光同尘说情声,被唤做痴娘的女子冷冷一笑,“他一个和尚拿了我这宝贝,岂不是暴殄天物?” 墙头草的众人一想也是……他一个和尚非要买这女人衣服做什么? 难道是个花和尚? 还金屋藏娇? 可端看他慈口佛心,实在让人难以将他与那等下流龌蹉之事联系在一起。 而因听见四周左一个妖女右一个妖女地称呼画心,再慈口佛心也难掩他冷沉的怒容了。 “既然原本就是她的,贫僧更该取回物归原主了!” 话音未落,和光同尘将装着灵丹妙药的夜明珠往柜台上一搁,抬手间赤霞烟罗裙已经落在了他掌心,迅速叠好,又随手取了一个上等的雕花镂空檀木盒装上,抱在怀里就往外走。 全程动作一气呵成,快到和光同尘已经走到了百绣阁门口,痴娘这才反应过来。 第625章 魑冥 “大师且慢。” 痴娘一听和光同尘说物归原主,立即在心里确认了他的身份,抬手做了个手势,有两个黑衣人迅速出现,挡在门口拦住了和光同尘的去路。 众人一惊,百绣阁之所以敢将这般珍贵异常的华服挂在显眼之处,自然就不怕有人来偷,更不怕有人来抢,就连江湖上最出名的神偷,都在百花阁吃过鳖。 所以……这和尚是想找打? 一交手和光同尘便发现,这两个暗卫虽厉害,却实在不是他的对手,痴娘显然在他们交手的瞬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令她讶异的是,明明能轻易逃脱的和光同尘竟真的在门口停了下来。似乎…… 他心中也存了同样的疑问。 见各种人都侧目望了过来,痴娘向和光同尘礼貌性地颔首了一下,“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和光同尘顿这一瞬只不过是为了重新确认一下他感觉到的气息幽冥天煞,这痴娘是幽冥殿的人! 怪不得她竟认得这花容驻颜丹以及九命长生丸。 幽冥殿本就是人皇君倾墨的势力,准确说,是君倾墨轩辕皇后的外戚势力。 第一代轩辕殿主便是人皇之后轩辕幽的弟弟轩辕冥。幽冥殿之所以不修仙是因为他们主体成员魑魅魍魉四大冥主,天干十绝杀以及地支十二暗卫,都已服下了驻颜丹和长生丸。 而幽冥殿之所以名震九州,提及都让人胆颤,并不是因为他们是人皇的暗卫,而是因为他们像似地狱索命的恶鬼般,只要是被他们划了死亡线的人,绝无生机。 他们每个人有九条命去殊死相搏,所以幽冥殿的武功向来霸道狠辣,出手永远都是不要命的杀招,哪怕一命换一命,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也一定要看着刺杀目标咽气。 不过,他们纵然有九条命,却因为做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计,也是不够用的。所以,如今的幽冥殿是个什么状况,和光同尘还不甚清楚。 又看了看眼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和光同尘在数以万年的记忆里细细搜索,发现她确实有些眼熟。 可是……幽冥殿素来不用女子,当年出类拔萃如轩辕幽,都未曾入过幽冥殿,所以……眼前这半老徐娘…… 分明是个男子! 再一想这里的人都叫她痴娘,和光同尘立即确认了他的身份幽冥殿四大冥主之一,最擅易容的魑冥! 没想到,万年沧海桑田过去,物是人非,他竟然还活着! 和光同尘自然知道魑冥的忠诚,也知道魑冥看到驻颜丹和长生丸想问他什么这些是谁给他的? 可倾君墨的秘密牵连着他的秘密,一旦倾君墨的身份曝光,引来杀身之祸先不说,他君逸的身份也将无可遁形。 所以,和光同尘并不打算对他坦承,只友好地回之一笑,“施主牵挂之人一切安好,其他所求,恕贫僧无可奉告。” 魑冥自然知道他的旧主既然将这灵药赠给了和光同尘,二人关系一定非同一般,这和尚定是他老主子十分看重之人,立即一扫娇情媚态,干净利落地朝和光同尘走过去,将装着灵丹妙药的夜明珠合上,递回给他,“今日这赤霞烟罗裙算我白送了,还望大师给它寻个好归处,大师若还有其他需要,随时可来百绣阁找我。” 弦外之音,和光同尘一听便懂,魑冥是在让他照顾好君倾墨和画心,若有事可以随时来百绣阁找她帮忙。 可拿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和光同尘并没有接他递过来的夜明珠,只笑了笑,“此物对贫僧来说无用,施主不防留着,许有妙用。” 说罢,不做停留,转身扬尘而去。独留魑冥握着手中的夜明珠若有所思…… 第626章 前世今生 这日天气晴好,和光同尘被魑冥牵住了思绪,行到城边界,才恍然发觉,许是他脚程太快,竟不知何时将卿九影那小子弄丢了。 以他对画心的了解,这女人虽然大部分时候没心没肺,可特别护犊子,从当年宠她兔儿子就可见一般,生生把一只软弱无能的肥兔精捧上了妖王之位。 而她如今看卿九影的目光,一如当年看她兔儿子的慈母之态,可见这小徒弟在她心中的分量着实不轻。 这样一想,和光同尘立即打算回头去找人,却听到迷阵里传来了他要寻找的声音,“喂,和尚,你跑的比我快,怎么回来的比我还晚?” 药灵城的迷障自内能看到外,自外却看不到里面,和光同尘便寻着声音走了进去。 见到卿九影时,和光同尘发现,在画心面前规规矩矩的小子,到了他面前却不知哪来的勇气和敌意,看他的眼神总参杂着三分不屑的傲慢。 此时又多了七分的警惕。 瞥了他一眼,和光同尘不以为意地径直往迷雾深处走去,不冷不淡的声音飘至身后,“小施主对贫僧是有什么要指教吗?” “药尊圣名远扬,纵有不实,小九只是区区逸王之徒,最多也就是在师娘面前造次一二,岂敢对您有所指教。” 卿九影回的含讽带刺,酸的不能再酸,和光同尘懒得与他计较,脚下微微用力,卿九影听见风流破开时的嘶嘶声还近在耳畔,眼前的人已经消失无影了。 自日出东山时和光同尘与卿九影出门,至金乌直直攀上苍穹,小院中画心与白狐已经絮絮叨叨聊了一上午。 因着今日和光同尘没走,她的心情跟着头顶的天空一样,晴光大好。 “姐姐,你说这人,轮回转世,前尘尽忘,他还是他吗?”白狐蓦然一句彻底将画心问住了。 见画心沉默,白狐又问,“他若不是他了,姐姐爱的又是谁呢?” 画心更沉默了,思忖良久,她反问道,“你有遇见过跟他很像的人吗?” 她指的是书生。 白狐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姐姐不觉得小九就很像当年的书生么?” 画心与宁家书生不过一面之缘,后来睡了一万年,脑子睡出了点问题,能隐约想起来这么件事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想起书生的样子。 于是她摇头笑了笑,“你觉得像那便是像,有时候不是看着像,而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无法抗拒,就像尘尘,只要不看他的脸,我便会生出一种他才是君逸的错觉。” 闻言,白狐没有想象中的意外,画心虽然不拘小节,可数万年下来,能近她身的男人凤毛麟角,但看她对和光同尘的纵容,便知他在她心里非同一般。 于是笑着问了一句,“那姐姐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呢?” “君逸和书生到底是不一样的,书生变成地灭,那是生死轮回,脱胎换骨了,可君逸变成书逸,不过是受了伤,失了忆,这伤还是为我受的,说到底,他还是他,只是改了名字,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罢了。”画心捧了捧沉甸甸的肚子,回的毫不犹疑,仿佛这个问题她曾反复考虑过,答案早就底定在心了。 白狐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似乎要把她看穿,在她说完后,才一字一顿地问,“可是姐姐,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和光同尘吗?” 第627章 吃味 “不喜欢。” 画心几乎是即刻仓皇否认了白狐的问话,仿佛再犹疑一秒,那个“不”字都会说不出口。 说完,心头似有一道闪电闪过,她下意识地往院门口瞧了一眼。心虚的目光恰巧跌进和光同尘如渊的墨瞳里。 两两对视了半晌,和光同尘脸色一瞬未变,只是将采购回来的杂物从乾坤袋里取出来,随意搁在桌上。 画心不敢看他,只好装模作样地去看桌上的物件,除了她爱吃的糕点,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最后,和光同尘取出一个雕花镂空的紫檀木盒,原本是递给她来着,却半路折了道,被他随手搁在了一众杂物里,十分显眼。 画心情不自禁地伸手去取,打开檀木盒,入眼是一条华美至极的赤霞烟罗裙,比之她大婚的喜服还要精致华美许多。 血蚕知锦,赤若烟霞,金丝银线绣成的花枝横斜,鲛珠作云水,凤羽化金山。 一如书逸画上她穿的那件。 也一如那日她在卿楼立于月拱门下与和光同尘辞别时所穿的那件。 只是做工与与用料,介于两者之间,虽与九天织女的神技不能相比,却也着实比南慕离送的伪劣仿造货好太多。 画心还没捧热,就猝不及防被一道青影猛扑过来,直接抢了去。 脚程稍慢的卿九影一赶回来便看见画心拿着那件赤霞烟罗裙笑的眉眼弯弯,心中不知为何就生气了一团闷气。 他将从画心手中抢过来的烟罗裙直接塞到白狐手里,冲画心灿烂一笑,“师娘,你可不能碰,万一弄坏了,这可是我特地买回来送给婉灵姐姐的。” 画心不看他,眸光自那烟罗裙一扫,姑且不说她与和光同尘关于这条裙子的渊源,便是这裙子的做工与用料又岂止是卿九影能拿得出的手笔? 她唇口含笑,不语。她以为和光同尘自会收拾一番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再将那件烟罗裙捧给她,谁知和光同尘却只是静立在一旁,不置一词。 久不见动静,画心抬眼去看和光同尘,和光同尘却抬眼望天。 画心,“……” 白狐敏锐地捕捉到了画心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狐本狡诈,所以聪明如她,自然洞悉了一切,却故意不戳穿卿九影的谎言,还十分配合地回之更灿烂一笑,“没想到你眼光还不错,真是好看的很,我这就进去换了给你看看。” “好呀,快去快去,衣服虽美,穿在婉灵姐姐身上一定更好看。” 婉灵又等了半晌,除了卿九影附和她,其他两个就像死了一样,一声不吭。 见那两尊神佛非死要面子地扛着,婉灵竟真抱着锦衣华服去屋内换上了。 她素来喜白,还是第一次穿这妖冶的红,其实准确说,在画心重伤昏迷以前,是不太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穿红衣招摇的,容易惹她帝君老人家不开心。 婉灵出来的时候,走过和光同尘身旁时,故意停了停,抬眸看了一眼那垂目捻珠的活佛,越发觉得他生得端的是温润清雅,提笔便可入画。 第628章 贫僧喜欢她 “姐姐这会心中是什么滋味?以后可还敢再口是心非?”白狐绕过和光同尘,盈盈坐到画心身边,在她耳畔低语,“他即便再心宽气和,也抵不住姐姐一伤再伤,既然故人非故,姐姐这般执着又是何苦?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 “这对他不公平……” 画心说了半句便住了口,剩下的话只能藏在心底。 她想,她对他的喜欢,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错将他当成君逸,而他,那般好的人,本不该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白狐望着她,叹了叹,“姐姐觉着不公平,可再不公平,也难敌他心甘情愿,姐姐作茧自缚,自以为是对他好,其实不过是糟践了自己心,也糟践了他的心。” 画心扯了一下唇,想笑,却没笑出来。 她心里想的是,或许他压根就没有心,或者,心压根不在她的身上。 “你知道吗,若是你们不来,他今日原本是要走的。”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他说会回来,可我没把握。” “他要走?”婉灵没忍住惊呼一声,将在一旁忙活着的和光同尘的目光顿时吸引了过来。 待和光同尘不看这边了,画心才压低了声音说,“说是给我去取神女泪,可我总觉得,他若去见了她,久别重逢,难免旧情难忘,死灰复燃。就好比,虽然我心里恨着君逸,可真叫我再次见了他,许是也说不清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没有爱,又何来的恨呢?” “神女泪?”白狐没忍住又惊呼出了声,“姐姐,我昨日倒是看见那个清戈上仙入了苍梧山的山门。” “清戈在无双阁?”还没来得及制止白狐,画心自己也惊呼了出来,嘴里还不停喃喃,“她真的出来了……她竟真的出来了……”看来九幽封印很快便要崩塌了…… 这边二人虽是咬着耳朵,可如此一惊一乍,纵然和光同尘君子品性,无意蓄意偷听,却也听到了“清戈在无双阁”。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忙活,却有意无意地关注起她们的一言一语起来。 卿九影倒是一直就正大光明地坐在一旁偷听,听完这一小段,他基本觉得可以坐实他师父的的确确已经被绿了…… 他觉得他挺喜欢婉灵的,可看着婉灵穿着那身不甚相配的红衣时,却在想,这身霓裳若是穿在画心身上,那会是怎般惊心动魄的美,就如他初见她那一日,灿若朝霞。 卿九影承认,虽然第一眼见到和光同尘便觉得传言非虚,他的风姿确实不比书逸逊色,且举手投足间都待画心十分温柔。 可在卿九影心里,许是先入为主,他偏偏觉得只有他师父那般惊若天人的,才配得上他师娘。 对于画心,他从不敢肖想。 自然,他也不准别人肖想,哪怕是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人的和光同尘。 画心迟迟不敢确定的,其实卿九影已经替他确认过了。 在回来的路上,他曾追上去质问过和光同尘,“怎么?假和尚,不敢承认自己有负虚名吗?什么神医圣僧,什么慈口佛心,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师娘吗?” 在他眼里,和光同尘一个和尚,即便喜欢,也是龌蹉的喜欢,甚至还不如他一个戏子上的了台面,一旦戳穿,他最多成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笑柄,而和光同尘则会背负道貌岸然伪君子的骂名。 所以,他以为和光同尘与他一样,只能将这样的喜欢掩于唇齿,再湮没于漫长的岁月里。 然而,和光同尘却回复得铿锵有力光明坦荡毫不犹疑,“贫僧喜欢她。” 这短短五个字,更坐实了他心底对和光同尘的猜忌。 第629章 好吧,我是猪…… 画心正好奇和光同尘抱一堆藤条回来在捣鼓什么,不一会,就见他已经做好了一个藤椅,结实却触感柔软,还能半躺着。 等和光同尘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放倒在藤椅上时,她才明白,原来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她今日坐的久了,挺着肚子跟白狐说话着实累的慌,所以才给她做了个藤椅。 白狐故意当着和光同尘的面打趣道,“姐姐你瞧,他不但心思细腻,手也灵巧,性子也好,模样还俊俏,这样的人,若是错过了,姐姐要去哪里找。” “就你嘴贫。”画心面色一红,抬眼看了看和光同尘,见他杵在这只觉得更是羞涩了,只好嗔笑道,“我饿了,你去做饭吧。” 许是怀了身孕的缘故,又许是与和光同尘待久了,白狐发现,画心的性子被磨平了许多,与万年前睥睨疏狂大为不同,眉目含笑竟显出了几分温柔来,手时不时地抚在圆润的肚子上,脸上笼罩着慈母般温暖的光泽。 和光同尘被她温柔的笑意晃了眼,还没来得及应她,卿九影已经笑眯眯地贴了过来,“师娘,今天我去做饭给你吃。” 他离开和光同尘的那段时间,便是自己去买食材了,打定了主意今日要给画心好好露一手,好让她怀念起无心居的味道。 画心见他殷勤,笑了笑,“好,不过你要小心点,可别将剩下的一半灶房也给烧了。” 卿九影看了看被烧了一半的造房,以为是和光同尘烧的,立即含讽带刺地笑道,“师娘,不是谁都像某些人那样笨的像猪,饭都烧不好,还把房子烧了……” 画心,“……” 卿九影得意地看了看和光同尘,却发现那和尚没有半分恼意,反而笑意促狭地望着画心。 画心红着脸对上和光同尘的视线,好吧,她是猪…… 卿九影也看出了端倪,当然他再咬牙切齿,也不能现在指着和光同尘质问你这臭和尚居然还敢让我师娘做饭给你吃?!? 因为他不能当着画心的面戳破他方才骂的猪是她…… 既然得了画心的首肯,卿九影也不顾和光同尘的意思,径自去忙活了。 他言行举止间的敌意和无视是那样的显而易见,画心却只当他是年幼不懂事,小孩子心性,并未在意。 她忘了,卿九影如今也是弱冠的成年男子,和光同尘不过只长了他三两岁而已。 可因着和光同尘不合年纪的沉稳,在她眼里,便温暖踏实得如父如兄,让她忍不住想依赖。而卿九影乖巧如儿如子,让她想宠溺。 她没有想过,和光同尘经历过什么,又承受着什么,才能每次都将她护在身后。 靠着藤椅听着风抚着阳光,一个时辰后,饭菜都端上了桌,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画心,卧着起不来身,和光同尘立即将她连人带椅一起抱到了膳桌旁。 画心坐到桌边一看,油焖虾,清炖鱼,酱鸭卤鸡红烧肉,全是大荤,十分合她胃口,而且……都是书逸那呆子的拿手菜。 只是那时候,书逸管着她,不准她一天下来只吃肉,所以她还没有一次吃全这些菜过,立即口齿生津起来。 第630章 妖僧 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画心连连点头,冲卿九影笑的眉飞色舞,“小九,没想到拜师以后,你别的本事没学到,倒是将厨艺练的炉火纯青了。” “那是,师父亲传的手艺,那还能有差?”卿九影被画心一夸立即就瑟起来,余光瞟了瞟和光同尘,还不忘酸一酸他,“师父就是怕师娘被他将口味喂叼了,哪日他不在,别人做的饭师娘吃不惯。您瞧您现在瘦的,师父见了肯定心疼,还要骂我没照顾好师娘。” 卿九影本一脸邀宠地望着画心,画心却在他提及书逸时,顿时觉得肉食无味起来,甚至胃中泛起了一阵阵恶心,侧过身子一阵干呕。 忙着长身体,累得睡着了的清初都被她剧烈的动作吵醒了,踢踏着抗议他坏娘亲扰了他好梦,“爹爹,你喂娘亲吃,她笨,饭都吃不好,这样我会长不大的。” 画心,“……”你小子还想长多大,别人看见还以为你娘是猪呢,肚子大得像一窝怀了七八只小猪崽一样。 和光同尘立即扶住她,给她喂了几口药茶,露出浅淡的笑意,应了清初,“好。” 卿九影眉头一抽,好什么好! 和光同尘竟真的亲手夹菜,一口一口地喂起画心来,岂止是对他们视而不见,简直就是旁若无人。 饮了茶,画心的孕吐顿时舒缓了,胃口大开,吃了好一会,她才发现和光同尘只喂她,自己却没吃上一口。 她看了看满桌的肉,没有一道素食,又看了看和光同尘,眼里有浅浅的歉意。 和光同尘依旧笑得平和如常,像是感觉不出卿九影的恶意针对一般,对着画心轻声道,“没事,你先吃,待你吃完了,我再去做碗素汤吃。” “你现在就去。”画心怕他饿着,立即伸手推他去。 和光同尘笑着未应,又给她剥了一只虾,她一口含住,囫囵吞下去,匆匆又去推他,“都是肉,吃多了腻,我也想吃些素的,难不成你要我亲自去做么?” 她既这么说了,和光同尘怕她再去烧了另半间灶房,只好起身去为她做素汤。 和光同尘走了以后,卿九影脸上的黑云才散了。他笑了笑,又恢复了平日里乖巧的模样,往画心身侧挪了挪,试图霸占了和光同尘的位置。 “坐回去。”画心一拍他给她夹菜的手,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尘尘脾气好,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他,明知道他是个出家人,一道素菜都不做,你什么意思?” 卿九影尴尬又不情愿地坐了回去,嘴里嘟哝着,“什么出家人,明明六根不净,出家人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么?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他是妖僧,我看一点都没错。” 画心夹菜的手一顿,扬眉,“妖僧?” “对啊,外面都这么说他。大家都说终于看清了这道貌岸然伪君子的真面目了……” 卿九影还在絮絮叨叨,画心脑中嗡嗡作响,她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和光同尘一身清净,着实不该来趟她这浑水的…… 第631章 青音长老 这般想着,画心立即沉下了脸,“佛曰色即是空,他眼里不分男女,我不过是他的病人罢了,外面的人不知实情也便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胡说八道!” 感受到画心的怒气,卿九影撇撇嘴,犹豫半晌,还是辩了一句,“师娘,你不知道,有的人,居心叵测,外面有人说……” “外面的事,我并不想知道。”画心抬眼看了卿九影一眼,打断他,“你现在应该知道我并不是寻常人,不管我是什么,总之,这光怪陆离的凡界,我不会久待。” 待久了……很容易滋生出灭世的情怀……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灶房里柴火烧的噼里啪啦,可和光同尘还是把画心的话听得一字不落。 默了一瞬,卿九影又不甘心道,“师娘,先不管以后,就看眼下,那个和尚,定然没安好心。” 画心没搭理他,继续闷头吃肉,其实她不饿,只是怕她吃的少了,不够清初那小子长个子。 眼睁睁看着画心迅速扒完了两碗饭,卿九影目瞪口呆,见她好似吃得香睡得好,丝毫没有身在狼窝的危机感,又低声提醒道,“师娘,你还记得青音吧,和光同尘那个徒弟。” “嗯,记得。”画心点头,又扒了两口饭,才问,“她怎么了,没受什么委屈吧?” 问出这话时,画心是怀着些许愧疚的,毕竟和光同尘的名声受她连累都臭成那样了,青音作为他的徒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那些人抓不住她与和光同尘,很有可能拿那小丫头出气。 卿九影将画心担忧的神色尽收眼底,向来在画心面前低眉顺眼的他,突然冷笑了一声,“她能有什么不好的,她如今在无双阁混的可是风生水起,无双阁连丧三大长老,而青音现在已经位列四大长老之一了。” 画心扒饭的唇一滞,抬头,“月行云认真的?就算尘尘他没因我坏了名声,青音也坐不上长老之位啊,毕竟是青城之人,这不是悬了一把随时能让自己毙命的利剑么,那剑还直抵命脉。” “所以啊,无双阁为什么重用她一个外人?因为她有功劳啊。无心居围杀你一事,我猜她肯定知情且参与了。”顿了顿,见画心听的认真,卿九影继续分析道,“作为和光同尘的徒弟,在她师父将师娘救走以后,她不去寻她师父,却留在无双阁为害你的那群人疗伤治病,从而取得了月行云的信任,其居心叵测可见一斑。” 听完,画心反倒舒了一口气,“医者仁心,她身为医者,见到血流成河,不可能见死不救,月行云因此重用她,倒也无可厚非,这并不能说明她与无双阁那群人蛇鼠一窝迫害我。” “那师娘你没有想过,为何会那般巧合?师娘一出事和光同尘就赶来了,不早不晚,就是那么刚刚巧,在师娘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来了!师娘也知道,青两城相隔甚远,他要么是早就潜伏在城,要么就是提前收到了消息连夜从青城赶来的。” 这个画心从没考虑过的问题……如一道惊雷般在她心头炸响。 第632章 从未停止的野心 确实,这是一场蓄意谋划! 有人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而且和光同尘必然是提前得知了的,否则,围攻无心居那日,非神非仙的他,无论如何都是赶不过来的! “所以,师娘,你不觉得,花醉一事,其实是一个更大的阴谋吗?真正得利的是青城,是和光同尘与青音师徒!” 卿九影分析的头头是道,一时聪明得令画心刮目相看,经他这一提醒,有些事她竟不敢再往深处想。 想到在青城的遭遇,噬神解药一事,她虽然后来没质问和光同尘,也原谅了他,却依旧认为,为了苍生天下,为了青城城民,他曾出卖过她一次。 难道,这是第二次吗? 或许青城想侵占城的野心从未停止过,只是换了种更聪明的方式而已。 又或许是知道了她的不凡之处,青城不敢强取城,便只能迂回取之。 所以,从一开始他让青音来城的目的就不单纯。 毕竟,借由她的信任,让青音打入无双阁内部,再寻机瓦解,便可赢得兵不血刃。 而结果也确实是如此! 不但死伤无数,还连折三大长老,甚至让她对城彻底寒了心,从而使城失去了她这个来历不凡的逸王妃的庇护,城损失之大,不可谓不伤根动本。 而青音再趁机假意对无双阁施恩,一举博得民心且取得月行云的信任,从此城的一举一动都将在青城的掌控之下,手段不可谓不高明,还真是机关算尽…… 可是…… 画心皱了皱眉,“既然忌惮我,算计我,想借城之手除了我,和光同尘……为何又要救我?他图什么呢?” “自然是图师娘你啊,他那么明显的喜欢,师娘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卿九影满口笃定,画心失笑,笑意微苦。 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和光同尘喜欢她呢?真有那么明显吗?可她自己为何总不能确定? 就像万年前面对君逸的感觉一样,这天下的一切她都唾手可得,唯一拿捏不准的便是他的心! “你不了解他。”画心嘴角的笑意明晃晃地刺痛了卿九影,“你太小瞧他了,他若是图我,在青城他就有能力留住我,断不会放我回城的,也断不会忍心眼睁睁看我伤的体无完肤才来相救的。” “不是我不懂他,是师娘你不懂男人。”卿九影又冷笑一声,接着说,“青城的强留和你如今的心甘情愿又怎会一样,不让你伤的体无完肤,不将你逼到走投无路,你又怎肯离开师父,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 提及书逸,画心长叹了一口气,“那也是你师父自己经不住考验,他伤我是事实,这件事先不管旁人如何谋算,唯一叫我看清的就是,你师父他心里没我。” 书逸的事,因亲眼所见,卿九影确实难以为其辩解。 他替书逸说话,不过是怕画心不要书逸,顺带着连他这个徒弟也不要了。 毕竟,如果师父都没了,还哪来的师娘。 在他心里,其实画心谁也不要才好。 卿九影看着画心,忽然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睑,掩住他眸中那些见不得天光的不明情愫。 他闷着头给画心夹了块肉,压低了声音道,“漓水的那场红莲业火,还有你之前中的噬神之毒,以及这次的花醉嫁祸,传闻……都是青音做的。” 第633章 生疑 卿九影最后咬牙切齿地那个名字,同时敲进了和光同尘与画心的耳朵里。 画心只觉得手脚冰凉,她忘了揣摩卿九影这个“传闻”是从哪里传闻的。只是想着,如果真的是青音所为,难道从一开始,她就在青城的算计里? 或者说……在和光同尘的算计里? 她相信只要和光同尘想做,他就有这样的能力。 而且,似乎也合情合理,因为……他……确实有动机! 现在再回想无心居那日,桃心儿心心念念地要毁了玄隐灯,画心顿时明了了。 从头到尾,他哪里是图她啊…… 不过是图她的那盏灯罢了! 所以,那日他之所以会出现,会救她,大概是因为桃心儿不能如约毁了玄隐灯吧。 他恢复了净无尘的记忆,就一定知道,她其实才是九幽封印的唯一缺口,而玄隐灯只是替她弥补缺口的神器。 若是她死了,死的时候玄隐灯还在她体内,她的血将保玄隐灯长明不灭,她的身将归九幽,彻底补全九幽封印。 从此,玄隐灯长明不灭,九幽封印永世不破,而清戈……将与他永世都不可相见! 所以……桃心儿才会泼她只有神女泪才能治愈的化神水,他又去假意施救,最后逼她心甘情愿交出玄隐灯…… 当真是好算计! 枉她还自以为他是为了救自己! 越思越恐,画心不由面僵手僵全身僵,一种深深的恐惧突然攀上心头。 难道真的又被骗了吗? “而且,师娘你知道吗?昨日青音的那个真师祖去无双阁了,还被奉为仙姑,据说确实与师娘有七分相似,青音居然对外澄清说师娘你是故意冒充她仙姑师祖的妖怪,而他师父是不知情下救错了人……” “姐姐,你可别听小九胡说。”白狐见卿九影越说越离谱,画心面色越来越苍白,隐隐还有冷汗渗出来,忍不住打断道,“我可从没听说有这样的传言,青音在城也没地方去,暂留在无双阁不过是为了自保,再说她为自己师父辩解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先吃饭,别浪费了一桌的好菜,这是清初最爱喝的素三鲜汤,你尝尝今日的味道如何。”和光同尘不知何时到了桌边。 正在胡思乱想心乱成一团麻的画心,闻言陡然一惊,差点从藤椅上直接滚下去。 方才他们的对话和光同尘分明听得一字不落,眸中却没有丝毫情绪,不露半点破绽。 见画心惊了一下,他及时扶了一把,坐下后还像先前一样给画心布菜,在她低头喝汤时,他还伸手捋起了她垂在耳边的鬓发,一举一动体贴温柔得她实在不敢再做恶意猜测。 可当初的书逸……不也是这样吗? 温柔的时候端的看起来情深入骨,翻脸的时候又实在是出手无情…… 其实。 那一日,确实是和光同尘将画心救走的,可事后无双阁却没有任何追杀问责和光同尘的举动,显而易见是放行了。 所以,青音一定有问题! 她应该是与城达成了什么协议,否则就算她医术超群,也早该被无双阁绑了挂在城头来威胁和光同尘了,而不是享受座上宾的待遇。 这些深层的问题,除了卿九影想不到,其他三人心下都了然。 只是外面并没有传出这样的风声,白狐不免好奇卿九影说的那些话都是他从哪里听来的。 难道……是他今日出门遇见了什么人? 否则……凭他的脑子怎么能想到那些? 一席饭,四人吃得各怀心思。 唯一一个看似局外人的婉灵,敏锐的狐鼻子迅速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纵她参不透其中的玄机,却也知道…… 风雨欲来,山河将倾! 第634章 你要信我 满桌的菜,都是画心爱吃的肉,可这些食物摆在她面前,却丝毫勾引不了她的胃。 原因自然是,和光同尘竟然没有半句解释,还接二连三地向白狐打听着清戈在无双阁的事,仿佛一定要坐实……他真的十分在意清戈! 画心想,清戈终于长成了她的心头刺,果然一想到就要少吃两碗饭。 所以等和光同尘将想问的事都问过一遍后,想起来给她夹个鸡腿时,一直饱受清戈摧残的她……实在没忍住,一挥手狠狠地将鸡腿砸他脸上了。 顿时,原本就沉闷的氛围,迅速结成了冰…… 和光同尘当真是好脾气,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脸,对她没有展露丝毫的嫌弃。 “媳妇,鸡腿你不想吃也别丢嘛,我替你吃,我娘说娶媳妇以前要斋戒,所以不给我吃肉……”闻着肉香爬上墙头的王小傻,流着口水还没说完话,就被王婶拽了下去。 卿九影诧异地回头看了看,确认了居然有人爬上墙头调戏他师娘……若不是婉灵按着他,他就要直接飞过去揍王小傻一顿了。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和光同尘愈挫愈勇地又给她夹了一个鸡翅。 画心不问也知道他要去哪。 所以直接不客气地将鸡翅打飞,冷哼了一声,“你爱去哪就去哪,不需要向我禀报,反正我不同意你又不会不去;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不需要你费心,反正你费心了我也不想吃。” “你心情不好?”和光同尘看着她,眼神淡淡的。 画心气得唇一抖:废话,好不好你看不出来吗?何必还多此一问! 不过他既然问了,她便努力扯了一个微笑出来,“谁说的,本座心情好的很。” “那怎么吃不下饭。”语气依旧淡淡的,一如他望过来的目光。 “谁说本座吃不下饭的。” 说着她就埋头大快朵颐,大口大口吃肉,大口大口喝汤,吃得简直毫无形象。 他依旧静静看着她,似参杂了些许无奈,待她停下饕餮后,他才轻叹了一声,将她拉进怀里,不顾白狐和卿九影还在,径直垂首吻上了她的额,最后,唇齿落在她耳畔,他轻轻低喃了一句,“你要信我,等我回来。” 算是解释了。 承诺了。 他说得这般温柔又这般诚恳,还一脸正气浩然,坦荡得让她觉得……真相或许并没有她推断得那么不堪。 她……能信他吗? “咳”卿九影咳了又咳,想冲着和光同尘大呵一声“放开我师娘”,却又实在是没底气得很。 因为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是他那不争气的师娘自己赖在和尚怀里不肯出来…… “你回不回来与我何干。”画心嘴硬了一句,见和光同尘沉默,她又鬼使神差地抓着他的衣襟问道,“你若不回来呢?” “那你就提着沉渊剑去无双阁杀了我。” 画心听他还在风轻云淡地开着玩笑,揪紧的心松了松,暗想事情或许并没有她以为的糟糕。 毕竟,如果他真的是为了清戈谋算她,如今清戈已经从封印里出来了,他也没必要再与她虚以逶迤了吧? 于是她缓缓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望着他,无比认真地,一字一顿道,“你,可以不回来,但,不要骗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样认真决绝的神情看得和光同尘,包括白狐和卿九影都微微一怔。 他们相信,她不是玩笑,真的会说到做到! 和光同尘仿佛对她的警告丝毫未放在心上,笑着轻应了一声,“好。” 他笑得温润如玉。 好看到画不争气地心想,如果她手上有一把剑,一定舍不得对他刺下去。 第635章 羽兮拜师 收拾完残羹剩炙,和光同尘便出门了,卿九影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又小尾巴一样跟了出去。 白狐陪着画心坐在空落落的小院里。酒足饭饱,靠着藤椅,双眼微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白狐的话,画心竟犯起困来。 苍梧山,听风轩。 这里本是苍梧山上除了无心居外最清净的地方,静得能听到细风低喃。 而画心不在无双阁的这些日子,这里却日渐热闹了起来。 自从中秋团圆宴上,梧熵被羽兮一眼相中,羽兮便时常来叨扰,后来她被书逸赶出无心居后,索性在听风轩住下了,还死皮赖脸地缠着梧熵要认师父。 被拒绝了数百次,愈挫愈勇的羽兮,大概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叫厚颜无耻的。 “梧熵,让你做我师父就真的那么难吗?”羽兮望着他,满脸都是沮丧的表情。 而刚刚位列四大长老之一的梧熵,双手被缚在背后,整个人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床榻上,那罪魁祸首正半蹲在床边,一脸无辜地俯视着他。 梧熵出身名门世家,虽父母早亡,家道中落,可得月行云的照拂,也算是养尊处优,处处贵人一等,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自行觉得尊严被践踏得一无是处的梧熵大长老,温润如玉的脸此刻气得羞红,他没好气道,“你既这般厉害,我没有什么好教与你的。” 几乎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一句话。 经常将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羽兮丝毫不以为意,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到了梧熵身上,“谁稀罕你教我什么,我只是要你收我做关门弟子,以后只听我一个人的,还要独宠我一人。” 这么不讲道理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语气却十分的理所当然。 这……哪里有半点为人徒的觉悟…… “无心居出了那么大的事,你竟然一点都不担心,还整日里在我这浪费时间。” “就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收拾我都不够看,还妄想动我姐姐?”对于梧熵的威胁,羽兮一脸不屑,盯着他缓缓吐出四个字,“白日做梦!” “看来你挺有本事。” “那是自然,这一个月来,你不是都见识到了么,任你手段用尽,也没能将我赶出去啊。”羽兮承认得爽快,还洋洋得意地冲着梧熵粲然一笑,“以后啊,谁胆敢欺负师父,师父你就关门放徒弟。” 原本被气红了脸的梧熵,闻言“噗嗤”笑出声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智商顿时直线上升。 羽兮是画心的人,性格又向来顽劣,若是没有让人忌惮之处,怕是早就被无双阁的人暗中处理了。由此看来,她性子虽刁蛮些,倒也不是一无所用。 自从父母过世之后,他与长歌在阁中虽然地位尊崇,但他知道,那都是虚名。 他们兄妹二人一直对阁中无甚贡献,谁知道他们父母留下的那份情面能让无双阁的人惦记到什么时候,何况,他知道,纵然月行云可以应允他一切,却唯独不会应允他慕长歌! 所以,他必须得有自己的势力才行。 第636章 师徒重逢 梧熵正视起羽兮,面上光风霁月不动声色,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 羽兮显然是画心的人,二人甚是青厚。 如果画心能翻身,借着羽兮,他也算得势。 若是画心不能翻身,借着羽兮,顺藤摸瓜,他也能将画心彻底踩死,为无双阁解决了妖女画心这个心腹大患,有了这份功劳,也足以让他坐稳现在这个长老之位…… 所以……怎么看这个徒弟收的都不亏。 “既然要拜师,你也该拿出点拜师的诚意来。”梧熵心中做了决定后,用眼神示意着羽兮的为徒不恭。 羽兮见月余下来,梧熵终于松了口,立即将他从床上提了起来,又给他松了绑,乐颠颠道,“好好好,你是师父,自然你说了算。” 谄媚得简直丝毫没有一个上仙该有的体统。 “这是为师第一次收徒……” 梧熵还没说完就被羽兮打断,“也是最后一次。” “……”梧熵想想以后将有这么个小祸害天天粘着他,就一阵脑壳疼,抚了抚额,他说,“所以……还是要行个正式的拜师礼的。”万一这小丫头心血来潮后悔了怎么办…… “那是那是,师父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现在就去将小音儿叫来,我在这里就只有她一个朋友,一定要让她来做个见证,免的你以后反悔不认账。” “……”梧熵还没反应过来,羽兮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半盏茶功夫不到,无双阁的新贵青音长老,已经被羽兮粗鲁地挟持了过来。 梧熵与青音并不相熟,面面相觑的尴尬还没缓解,羽兮已经难得一本正经地给梧熵奉了一盏拜师茶。 梧熵恍恍惚惚接过来,还没来得及喝,便听见门外一声冷嘲,“什么时候,听风轩也这般乌烟瘴气了?看来是容不得我了!” 梧熵抬眼便看见从侧门进来的慕长歌,,他对她笑得清风拂面眉目和煦,却只换来她一脸冰霜两眸鄙夷。 羽兮还在回味着慕长歌的话,一向不太有自知之明的她,大概也知道,慕长歌口中的乌烟是她,瘴气也是她…… 依她的脾气应该是二话不说揍回去的,坐实这个乌烟瘴气的恶名。可瞧着慕长歌一身傲骨挺立,自内而外透着的不俗气韵,以及眼底淡漠的凉意,竟让她一时怂了,怂的不敢造次。 氛围瞬时冷僵了下来。 “有人来了。还是我打不过的。” 羽兮突然惊叫一声,打破了沉寂,然后迅速缩到梧熵的身后,方才扬言让梧熵关门放徒弟的气势瞬时没了。 她大概是忘了,她都打不过的,梧熵又能奈何? 当然,这也不怪她草木皆兵。 最近一月来,时常有人要取她的小命,不过都是一些小妖小怪,虽然道行颇深,可再怎么深,也深不过她数万年的修为,纵然法力被封了个七七八八,她也没怕过。 此时突然来了个强大到她对付不了的,自然一下子觉得脖子凉凉的。 听到羽兮的惊呼,厅内的人都抬头望了出去,只见半空中一只脚足不点尘的迈入大门,袍带衣角在他的步履生风间游曳,熠熠生辉。 踏风而来的和光同尘轻轻落地,惊起无数纤尘,阳光照进来,落在他身上,映的他一身清辉,光华夺目。 他笔直地立在听风轩的大厅正中,薄唇微抿,双眸圆睁。 青音透过飞舞的细尘看着和光同尘脸上慈悲的笑容,和光同尘微带审视的眼神令她拨着茶盏的手猛然一抖,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她的手背上,剧烈的疼痛也没能掩盖住她眼底的错愕。 第637章 兴师问罪 “原来是你。” 见是和光同尘,羽兮立即从梧熵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笑得一脸花痴。 “贫僧与贵派向来无虞,此番前来只是清理门户。”和光同尘无视了羽兮的寒暄,目光自身前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用毋庸置疑的口吻继续说,“若是贵派想插手,贫僧可以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加派人手。” 谁都听出来那潜台词便是:一月前,贫僧堂而皇之地想救谁,你们一个城的人都拦不住,今日,贫僧堂而皇之地想杀谁,你们一个城的人同样拦不住! 贫僧入你们城犹似入无人之境! 看你们谁敢动贫僧想护之人! 看你们谁敢护贫僧想杀之人! 围攻无心居那日,慕长歌没去,所以此前并没见过和光同尘。 自街井流言里,她也听闻过这个妖僧,原以为如传言一般,是个是非不分邪魅浪荡之徒,却没想到他竟生的如此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哪里像妖僧,分明是圣佛! 和光同尘掠过来的眼神里闪着依稀可辨的温和悲悯的光,顿时令向来嫉恶如仇的慕长歌那些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的指责全部堵在了喉咙口,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拂了拂衣袖,转身从侧门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斥责了梧熵一句,“君子当知非礼勿视,别人师徒恩怨,自当私了,你还留下来看什么,若是这些俗事你再插手,就滚出这听风轩去!” 闻言,妹奴到无可救药的梧熵,立即也拖着花痴中的羽兮离开了,大厅里便只剩下青音与和光同尘四目相对。 青音被和光同尘那双仿若洞彻一切的眸子盯得心口发毛,反射性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欲拔腿而逃,却又腿软得几乎要跪下伏罪。 到底是年纪小,纵然心肠恶狠,却不腹黑深沉。 木然的脸上彰显着掩饰过度的紧张。 心虚一目了然。 许久,想起一个人来,仿若有了保命符,青音的心才稍稍定了定。 “师父,我见到师祖了。”青音故意转移了和光同尘的注意力,怕他听不明白,又加了一句,“真的师祖,清戈。” 令青音意外的是,和光同尘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甚至看向她的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清戈,他自然是要找的。 不过在这之前,先要将门户清理干净! 他无法容忍有人伤害画心,更遑论还是自己信任的人! “漓水的红莲业火,是你纵的。”和光同尘了然,纵然红莲业火青城多处皆有,可是寻常人不懂其中奥秘,十分敬畏,是轻易不敢碰的,唯恐一个不慎,被烧个灰飞烟灭。 唯独青音不同,她身为他的徒弟,知道怎么引火怎么纵火,怎么在火海里安然而退他落的发也好,他流的血也好,哪怕他淌的汗浸过的衣物都有隔火之效。 所以,思来想去,只能是她! 青音见和光同尘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心知和光同尘并不想听她的解释。 他已然看破,而她再做狡辩,毫无意义。 许久,她才鼓足了勇气说,“师父,您别忘了,您也是青城的人,到底是青音做错了,还是师父您忘了本?难道师父忘了青城的火热水深,只知道心疼那个女人!” “为师心疼的是这天下难得的太平!”青音看到和光同尘两道舒展明朗的眉难得地纠结在了一起,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说,“她许为师的一城山清水秀已经做到了,为师自当践诺,救她一命,护她此生无虞。” “可她是个妖女,她不是师祖!师父,你不要被她的妖法迷惑了,她变成师祖的样子故意勾引师父,她不安好心!”青音似突然想通了一般,跪着往前爬了两步,抓着和光同尘的袍角振振有词道,“城最忌惮的就是师父,她一定是城使的美人计,就是去勾引师父的,她想坏了师父的修为,师父,你不能被她骗了啊!” 和光同尘冷笑,“如果她真是城用来对付为师的人,城又怎会如此对她?” “这是苦肉计啊,师父,不这么做,能将你从青城骗来么?” “美人计?苦肉计?”和光同尘忍不住苦笑出了声,反问,“既然你觉得是苦肉计,为何还要传信让为师来城救她的?围攻无心居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甚至参与谋划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自己都已经够乱了,还何须徒儿动手。”想起城的伤亡惨重,青音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见和光同尘不信,依旧是一脸兴师问罪的怒意,青音又惶然解释道,“难道师父连徒儿的字都认不出来了么?何况,师父来了,便要坏事,如果徒儿当真参与了此事,也一定会给城主哥哥去信,让他拦住师父,而不是让师父你过来救那妖女啊。” 第638章 杀妹真凶 信不是青音送的?那会是谁? 青音和南暮离私下……?!? 再一深想,和光同尘恍然顿悟。 这个真相……真是让人无法不心寒啊! 和光同尘眯了眯眼,显然震怒,眼神凛冽如剑锋,冷笑着兀自感叹了一句,“原来,这些年,南暮离竟藏着这么深的野心。” 青音闻言,即刻有些懊恼自己一时冲动,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竟不小心牵扯出了南暮离,以至于让和光同尘那么聪明的人,转瞬间洞悉了一切。 如今,城花醉一事算是搪塞过去了,可漓水焚尸的真相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甚是了解和光同尘脾性的青音,立即抱住他的腿替南暮离开脱道,“师父,城主哥哥他也是为了青城,您别怪他,更不能为难他。” “为了青城,就可以枉顾他人性命?就可以不念手足之情?漓水的一场火……”活活葬生了万千生灵! 和光同尘没有说完,青音自然领会了他的意思。 那一场火罪孽之深重,怕是够她死后永世不得超生了。 可她只管得了眼前这一世了,来生未必还能再遇见他,所以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自小就喜欢南暮离,所以心甘情愿地为他鞍前马后,替他杀人放火。 这些年她虽然在和光同尘身边,却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对南暮离的那份见不得光的私情。 因为她出生卑微,她不知道她的父母犯了什么罪,她一出生便是青城最最下贱的罪奴的女儿。 可这样卑贱的她,偏偏爱上了青城顶顶尊贵的城主。 相依多年,和光同尘到底是心疼这个徒弟的,面上难得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恼意,“南暮离他不是善类!” “徒儿知道。” 她自然知道。 从南暮离让她去杀南浔暖时,她便看清了,那样温润如玉的男子,胸腔里究竟生着一颗怎样寒凉如冰的心。 可她却因此而心生欢喜,仿佛只有染了血蒙了尘的南暮离,对于她来说,才不那么高不可攀。 她欣喜,他们的身份虽然有云泥之别,可他们的心与灵却靠的那么近,一样的野心勃勃自私自利,一样的狼心狗肺凉薄无情。 他们是一类人,只能抱着一起取温。 所以,她很庆幸,这世间广阔无疆,他们本相隔万里,终于在某件事上,她能靠他靠得那么近。 当年,南浔暖还是一个未及豆蔻的幼女,单纯的心思如同白纸一样干净,所有的思慕之请尽写在了脸上,又落在了南暮离眼里。 南暮离一早就知道了书逸的身份天皇之弟,贵不可言。 他也早看出了,这个冷面王爷不惑女色,当年在青城养病时,连侍女伺候他,他都不让近身,全换成了小厮,却独独对南浔暖和睦可亲。 所以待书逸去了城以后,他故意将南浔暖也送到了无双阁,送到了书逸眼前,只等着有一日能将书逸招为妹夫,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六年一晃而过,南家有女初长成,冷公子书逸不近女色的传闻甚嚣尘上,南暮离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逸王书逸一定是爱慕他妹妹。 南暮离正盘算着促成这桩好事,书逸大婚的消息却传到青城时,快得他猝不及防。 于是,南暮离瞬间就对这个横空杀出来的“怡红公子”动了杀心,恰逢“凰羽”来向他求药,求的还是噬神之毒。 噬神是南家祖上不外传的秘方,药材繁复,极为难得,寻常时候是绝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可来者是他恩师“凰羽”,又是要杀他的眼中钉“怡红公子”,这借刀杀人,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所以他便用“凰羽”带来的软骨香,将药方改了改,使得只有两味药相合方才产生毒素,方便“凰羽”得手和脱身。 谁知,意外频出! 毒杀竟然失败了! 噬神之毒竟有毒不死的人?!? 南暮离还未来的及从巨大的震惊里缓过神来,城又连夜加急传来噩耗南浔暖被书逸遣送回青城了: 于是,中秋之夜,他拂了逸王欲让他们亲人团聚的美意,停了夜宴,连夜召见了青音,且给青音下了杀人焚尸的密令。 第639章 丑陋贫瘠 那夜,青音走后,南暮离枯坐了一夜,抚着南浔暖的画像,仿佛在求她原谅,又仿佛在自我安慰。 青城的天风云突变,窗外猛地下起雨来。 雨声噼里啪啦,犹似万箭齐发,声势浩大,震耳欲聋,淹没了南暮离似忏悔似祈求的声音,“阿暖,你是青城的郡主,享受着青城给你的优渥,便也要给青城带来些回报。如今的青城,已经不是你离开时的青城了,是哥哥没用,救不了青城,你不要怨哥哥,你既然得不到逸王的心,那么死了,会比活着更有价值。哥哥会记得你,逸王也会记得你,逸王念着你,便不会帮助无双阁对付青城,如此你死的也安心,哥哥活的也安心。” 而南浔暖死前的惊恐与死后的不瞑目,不是因为死亡的痛苦,而是青音让她知道了残酷的真相。 她至死都无法相信,杀她的会是她的亲哥哥。 并且,她的亲哥哥不但要杀她,还让青音用红莲业火将她焚尸灭迹,让她彻底灰飞烟灭。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帮他这样丧尽天良的人! 和光同尘没有问完,因为从青音一脸义无反顾,丝毫不知悔改的表情上,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爱一个人,哪怕逆天下之大不韪,也会为他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 一如当年的他。 尽管自己更加罪行累累,没有立场指责青音,他依旧忍不住为漓水的万千冤魂叹息,“业火焚灭数万性命,只是为了嫁祸贫僧,只是想强行让贫僧趟这浑水,为他的狼子野心添一份助力……” 青音打断他,“若不是师父有起死回生之技,他们本不用被红莲业火焚的神魂俱灭的。” 闻言,和光同尘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他教养了六年的姑娘,由心而生起一股挫败感。 失望至极,他反而笑了笑,“只是你们千算万算,半路会杀出来一个来历非凡的逸王妃,她不但能灭红莲业火,还能将业火中的魂飞魄散都复原,所以……青城伤害逸王妃的一切计划也都有南暮离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青音不置可否。 确实,在红莲业火中魂飞魄散了的南浔暖,竟能被画心救回来,虽还没能起死回生,但已经足以让南暮离日夜忧心,做梦都害怕南浔暖活过来将他的丑陋不堪公之于众。 所以,所有想让画心死的人他都会利用,所有能让画心死的计划他都会支持。 此时,和光同尘更确定了心中的那个想法比杀戮更丑陋的,是人心! 他不是没揣摩过杀南浔暖的真凶,可一一排查,他却从未怀疑过南暮离。 因为扪心自问,纵然君隐有再多不是,手足依旧是手足,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杀他。 推己及人,他实在难以相信自幼与南浔暖亲厚的南暮离竟会手足相残如斯,所以百里祭至死,他都没有相信他,他一直根深蒂固地认为是百里祭杀了南浔暖。 此时再回想起青城的人,和光同尘终于有了新的顿悟。 与南暮离相比,百里祭的坏,可算是坏得光明磊落,只求利不要脸,他要真杀了谁,绝不会不敢承认的。而南暮离反倒是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妄想名利双收,沽名钓誉更胜一筹,贪得无厌更深一筹,丧尽天良更甚一筹。 一个是真小人,一个是伪君子,所以,其实就算没有天灾,青城也早就已经**到骨子里去了,独剩卿楼那一隅净土。 原来,这五光十色的凡尘,这光怪陆离的俗世,表面是那么光鲜靓丽,内里却又是那般丑陋贫瘠。 第640章 醉宿青楼 城是富庶风雅之地,城的青衣巷更是繁华锦绣纸醉金迷。 花醉惨案才过去不过月余,城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月行云治下的手段可见一斑。 花红柳绿的青衣巷里,来回行走的向来都是锦衣玉袍的公子佳人,昨日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醉红尘是青衣巷上最出名的风月勾栏,隔着数十米远便能嗅出那扑面而来的靡靡红尘之味。多少人扑进去便是温香软玉里醉生梦死好几夜。 倾君墨见和光同尘迟迟不归,从青城一路游山玩水行到城。出青城时,他从卿楼里顺了和光同尘不少宝贝,大手大脚铺张惯了的他,穿金戴银,挥霍无度,太过招摇,结果半路遭了劫匪。 惜命胜于贪财的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花钱消灾,劫匪见他比较上道,油水也丰厚,大发善心地没有将他一身金光闪闪的好行头给他扒了让他裸奔,还换了点碎银给他做盘缠。 尽管劫匪很厚道,昨日到了城时,他也已然山穷水尽,身无分文。 穷的差点就要卖身了。 倾君墨不知道去哪里找和光同尘,原本打算先去投奔画心的,不料走过青衣巷突然丢了魂,路过醉红尘立即失了心,鬼使神差地便迈了进去。 看着醉红尘里的莺歌燕舞美人如云,他恍如回到了万年前金銮殿上,看到了后宫三千左拥右抱前呼后应的盛美之景,心下不由感慨:卿楼卿楼,朕在那卿楼里住了一月有余,那里最多算是一个奢华版的庙堂,没有美人也没有美酒,干净得只剩下金银玉器的富贵了,这里才称得上是青楼嘛…… 倾君墨大概是忘了囊中羞涩,鬼迷心窍地豪迈一脚,便跨了进去。 一进门他便豪气地要了最好的雅厅,各色山珍海味全点了一遍,比起他当年用的御膳,也不遑多让。 随后又**熏心地叫了一百个姑娘,肉贴肉地挤成一团,堪堪将雅厅堵了个水泄不通。 醉红尘本是斐辞名下的产业,一月前斐家落败后,暂由斐辞的母家城第一权贵之门月氏代为经营,这样的靠山不可谓不强大。 因此,平日里断是不敢有人来醉红尘惹事生非的,不要命来吃霸王餐的更是鲜见。 是以老鸨见倾君墨虽然面生,却是华服玉冠,气派非凡,一看就是金银窝里养出来的精贵人儿,并不疑有诈,只以为又新来了一位能豪掷千万金的大主顾。 为了让倾君墨**蚀骨流连忘返,日后多送点黄灿灿的金子过来,自然是使足了浑身的解数讨好他。 如此笙歌一夜未歇,今日日上三竿,时已过午,老鸨来敲门,手掌一摊,五指一伸,问倾君墨要钱。 倾君墨一夜宿醉,抱着金杯玉盏卧在塌下方才幽幽转醒,连那些姑娘的指头都没摸一下。 听见有人进来,他微微睁开醉眼,瞧见来人向他伸出五根玉葱般的纤纤玉指,立即满脸酒气地冲来人笑了笑。 第641章 吃霸王餐 老鸨久经风月,已是半老徐娘,见倾君墨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便要抓她的手,错以为眼前的清俊少年对她心许,柔柔地一双手反握住他,言语魅惑道,“公子,我们这的规矩,是一日一结。昨夜公子一共消费了一万两,不妨先将账结了,再行今日欢愉也不迟。” 一听到钱,一万两!醉的不太省人事的倾君墨,立即酒醒了大半,陡然睁开迷离的双眼。 老鸨一张矫揉造作故作风情的老脸端端正正谄谄媚媚地呈在倾君墨眼前,吓得倾君墨一个哆嗦,猛的缩回手,连滚带爬的往身后退了几步。 一直退到临窗的墙根处,才堪堪停住,显然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可不是么,那一瞬间,倾君墨只觉得眼前的那个老女人比他听过的所有鬼故事里的女鬼还渗人。 不对,是比他在九幽见到过的女鬼还吓人! 紧张对峙了一会,倾君墨没钱结账,又实在不愿意牺牲色相与这个老女人虚以委蛇,只得,不顾体统的,咬牙,跳窗,逃跑。 女鬼太吓人,惊魂还未定,楼层甚高,酒尚未醒,跳窗跳得太慌张,一时力道没掌控好,姿势也没摆正,倾君墨心下一凉,脸已经着地。 痛的他龇牙咧嘴的爬起身来,鼻血汩汩地往下流,此时也顾不上考虑毁没毁容这个问题,因为他的余光已经看到醉红尘里涌出一大群花姑娘,个个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来,显然来意不善。 “等等,我……我是画心的人,等我找了她,定不会少你们一个铜板。” 情急之下,倾君墨只得将画心搬出来,消息闭塞不知花醉惨案的他想,画心那女人,好得是逸王妃,怎么着都该有几分薄面吧…… 谁知此言一出,不仅是那些姑娘,连围观的人群都目露凶光,简直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这城里有多少好人家的女儿折损在花醉美人锅里,就有多少人与那罪魁祸首有不共戴天之仇。 加之这两日又出现了妖女屠药灵城的传言,是以此时,在城,提及妖女画心,还自称是她的人,无疑是自称妖孽,自寻死路。 等待赦令的倾君墨意识到形势不对,慌不择路,拔腿就跑。 这样一个艳阳高照好风如水的大好午后,繁华锦绣的青衣巷,动荡不安,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追着个满脸鼻血的少年穿街走巷。 倾君墨一口气跑了三五条街,依旧没缓过神来自己为什么被追杀。 不就是一万两银子么? 至于追得如此大动干戈至死方休么? 于是机械狂奔中的倾君墨,猛然停下脚步,回手一阵掌风打出去,打的不是人,而是空气。 掌风中藏了迷香,身后的众人未料半途生出变故,躲避不及,一时前仆后继摔成一团。 倾君墨一招得手,暗想原来是一群酒囊饭袋,立即得意起来,指着醉红尘里的那些姑娘,难掩一脸的嫌弃,“你看看你们这些平庸的姿色,也好意思开口要一万两,你们怎么不去抢呢。” 第642章 朕要屠城! 俯身扯了其中一个女子的飘带,倾君墨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自己满脸的鼻血,越擦越恼怒,擦完将那团沾了血的布又砸在那女子身上。 猛然一声呵道,“啧啧啧,长成你这样的歪瓜裂枣,就是再追我十条街,我也懒得多看你一眼。就算要临幸,我也要临幸画心那般天姿国色的,如果她值一万两,你也就只值一文。” 说着,他还真从怀里摸出一个铜板朝那女子丢了过去。 谁知铜板还没落地,倾君墨便被人一脚踹中了心口。 他逆着光一瞧,是个青衣少年,眉眼妩媚,倒是比女人还柔美三分,看似瘦成了一杆青竹,脚下力道却不小,显然得高人指点过。 卿九影怒视着他,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用完午膳后,见和光同尘又要出门,他不放心,怀疑和光同尘私下里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便也悄悄跟了出来,想抓那和尚个现行,让画心无话再为和尚辩解。 然,和光同尘是何等修为,上午带着卿九影一起去市集,不过是看着画心的情面,遂放慢了脚程一路与他同行,此时他急着去找青音问话,还急着去向清戈要神女泪,是以脚底生风,卿九影那点功力,自然追不上。 卿九影跟丢了人,一时不知去哪里寻,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青衣巷。 自画心将他带出棠舞歌后,他再也没独自回到过这里。 因为这里,总是会牵起他旧时不堪的记忆,哪怕是飞上枝头衣锦还乡的荣耀,依旧遮不住往日在这里他只是雌伏在别人身下的玩物的这份耻辱。 卿九影最是害怕,在这里,与哪个恩客,不期而遇。 谁知没遇上过往的恩客,却听到一个浪荡子大言不惭地要睡画心,还拿画心跟女妓相提并论,说她只值一万两! 那个怒火顿时蹭蹭蹭地从卿九影心头窜起,以燎原之势,一燃不可收拾。 所以,他抬脚便毫不客气地将倾君墨踹翻在地。 倾君墨触不及防被压倒,只觉得心口一痛,几欲窒息。 他费力地抬眼看向卿九影,心道,哪里杀出来的野小子,竟敢动真格的。 朕……朕要灭你九九八十一族! 卿九影见倾君墨看过来的眼神十分挑衅,隐隐竟是王的蔑视,不由更恼,俯身扬手就抽了他几巴掌,生生将他刚抹干的鼻血又抽了出来。 他学着倾君墨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道,“就长成你这样的歪瓜裂枣,画心的裙角你都不配碰,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肖想她!” 倾君墨,“……”兄弟,朕不过就是开个玩笑,那个女人太凶残,谁睡谁要折上万年寿,朕才不感兴趣…… 还有,朕哪里长得歪瓜裂枣了…… 朕如果不是东西,你们就更不是东西! 民风不淳!朕要屠城! 可他也就想想而已,九死一生后,纵然苟且活了下来,却也一身修为尽毁,如今的他,不过是个谁都打不过的废人罢了…… 卿九影深谙什么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趁着倾君墨还在做他的人皇大梦,他立即将对和光同尘的怒意化为行动,随着咒骂和殴打,尽数宣泄在倾君墨身上。 于是,堂堂一带人皇,当街被一个名伶戏子生生打成了歪瓜裂枣。 那是一个惨叫不绝面目全非…… 卿九影抽着他的脸想,他卿九影这一生,大概也就英勇了这一回。 毕竟,他师父不在,他觉得自己就该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般护着画心,不准旁人多看一眼,亦不准旁人轻薄一句,竟比书逸还霸道三分。 第643章 初见眉目 倾君墨被卿九影打得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扑倒在棠舞歌门前,正好扑上一双镏金玄乌靴。 微微仰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若冰霜的少年。 轩辕末沉思着方迈出棠舞歌的门,恍惚间就见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棍砸了过来。 他立即踩着小碎步退后一让,却被倾君墨死死地抱住他的脚不放。 向来不由人近身的轩辕末脸色一红,正欲抬脚踢开,却见扑倒在他脚下的七尺男儿抱着他的右腿骨哭得声泪俱下。 “你们城的人好凶残好野蛮啊,行为粗暴,言语下流,打起人来更是不要命,为了区区一万两就往死里揍,早知道我就不答应画心做她徒弟了,打死我都不想再来了……” 倾君墨一边哭,一边拿眼瞅轩辕末。 果然,如他所料,听到画心,轩辕末抬起的脚又放下了,抬眼示意了一下,便有人将他抬进了棠舞歌。 远远他就感觉到了幽冥天煞的气息,这个少年,以及抬他的小厮们,显然都是幽冥殿的人! 遇见自己人的感觉……真是好啊,他……人皇君倾墨……终于回来了! 被夺走的一切,他定要一分一毫地全部夺回来! 见倾君墨就这么被抬走了,卿九影怒气冲冲地就要追进去,轩辕末直挺挺地站在棠舞歌门前,伸手一拦,沉声道,“怎么,还想回来继续做棠舞歌的头牌么?” 这样一句话,又是在棠舞歌的门口,对于卿九影来说,无疑是兜头浇下来的一盆冰水,将他先前的气焰尽数泼灭。 卿九影虽然与轩辕末同在无心居,却因不受书逸待见,甚少有机会出现在书逸眼前,而轩辕末向来神出鬼没,卿九影并不怎么认识他,只觉得他眼熟的很,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管相不相识,那身上冷煞的气息都已经毫不掩饰地彰显了他的敌意,明明小小年纪,气场却无端强大得令卿九影一个哆嗦,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轩辕末并不期待卿九影的回答,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一连数日都寻不到他家公子的消息,轩辕末面上冷静,其实已然心急如焚。 无心居遭劫那一日,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守在无心居外的暗卫竟尽数昏睡了过去,包括他自己。 再待醒来,无心居内已是血流成河,人去楼空。 尽管都在传闻,逸王书逸大义灭妻,亲手斩杀了逸王妃画心。然,轩辕末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他多了解他家公子。 他家公子把那个女人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或者说,比整个天下的命还重要。旁人要伤画心分毫,除非从他家公子的尸体上跨过去,他家公子又怎么会舍得杀她呢? 画心那女人……怕是少一根汗毛,他家公子都要心疼得大动雷霆之怒。 可听说那一日,她伤的极重,怕是活不成了,所以……他家公子呢? 是不是被什么事牵绊住了? 好在,魑冥那里似乎有点王妃的眉目了,许是找到了王妃,就能找到他家公子了。 轩辕末心里纷乱,脚下却一步不慢,急步往百绣阁赶去。 他家公子不在,他更要稳住,不能乱了方寸,他相信,他家公子那般厉害的人,是肯定不会有事的! 第644章 师徒恩断 日已西沉,听风轩。 青音知道,她与和光同尘的师徒情分算是走到头了。 和光同尘仁慈,不伤无辜。 可青音知道,她不无辜,这些年,她背着和光同尘染血无数,是以,她现在拿不准和光同尘对她的态度。 其实,都是为了爱,他和光同尘可以为了画心杀人,她青音为什么不能为南暮离杀人呢? 谁又比谁高尚? 只不过他和光同尘有杀人不偿命的资本,而她青音没有,技不如人,所以只能任人宰割。 因此,在和光同尘突然握住她手腕时,她几乎以为他要替天行道杀了她! “师父今日真要清理门户么?”青音撤去伪装的恭敬,一阵冷笑,“其实这些年,徒儿是有很多机会对您动手的,只是……”对您这样好的人,实在难以下杀手。 这也是唯一一件,她不肯为南暮离办的事。 “音儿,回头是岸!”和光同尘握紧了她纤瘦的手腕,俯视着她,眸光熠熠。 青音只笑了笑,“师父,如果让您放下画心,您可以吗?您……回的了头吗?” “南暮离……他只是在利用你,就算你倾尽所有去帮他,他也不会真心待你的!” 听向来不喜多言的和光同尘竟说出这样的话来,青音倒有些感动,想来微不足道如她,竟在她那恍若天人的师父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师父,徒儿知道身份卑微,承蒙师父抬爱与教导,才有机会入得城主之眼,徒儿帮他从未奢求他能回报徒儿什么,徒儿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一点,师父不是最能明白了吗?” 是呀,他最明白不过了。 他救画心,不也是一无所图吗? 他会因为画心不能回应他的情他的爱,不能收容他的心他的人,而收回对她的好吗? 不能。 所以,这世间一厢情愿的爱比比皆是,既然是一厢情愿,就无关乎她有没有回应,这样的情卑微到自己还有机会对她示好,便是自己的万幸;自己的示好她没有拒绝,便是她给的恩赐。 空气在沉默里几乎凝滞,和光同尘终于开口,“徒不教,师之过,为师教你的那些本事,是让你救死扶伤行善积德的,而不是助你丧尽天良滥杀无辜。此前你犯下的种种罪孽,为师都替你担了,日后,你且……好自为之!” 说话间,和光同尘已经用内力逼出了她体内淤积的煞气,并将她体内一直潜藏着的雪幻族寒毒尽数吸到了自己体内。 “师父”寒毒入体,和光同尘蓦然吐出一口寒血,凉得青音一声惊呼。 轻轻撒开青音的手,和光同尘直起身子,运功暂且先压下了寒毒。 随即,他往自己心口狠狠拍了一掌,咽下一口血,才缓缓垂眸看向她,“这一掌,是贫僧教徒有过,应该受的。你既执迷不悟,那么你与贫僧从此便不再是师徒。今日贫僧已将你身上的不治之症彻底根除,望你回去好好规劝南暮离,若是下次再被贫僧抓住行凶作恶,必不会轻饶了。” 第64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青音怔怔地看着和光同尘,心口隐隐作痛,鼻尖一酸,差点哭出来。 忖了半晌,她屈膝一跪,伏地点额,恭谨正式地向着和光同尘行了个大礼。 “徒儿不肖,犯下诸多罪行,令师父蒙羞,着实不配做师父的徒弟,师父大恩,今生无以偿还,若得来世,必当相报。” 说罢,她又“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她想,她又骗了她师父。 她既然决定要做南暮离的刀,去染他不想染的血,却作他不愿作的恶,注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怕是没有来世了。 纵然他是佛,也渡不了她。 她闭上眼,只觉得眼睛无比生涩,然后她听和光同尘问她,“听说清戈在苍梧山。” 令青音意外的是,他提起清戈时的语气,是那样的云淡风轻。 其实,她昨日见到清戈时,几乎立即就相信了画心不过是清戈的替代品。 因为……她二人生得实在是太相似了。 所以,在刺杀画心的计划正式实施以前,她本没打算用这张杀手锏,没想到和光同尘竟然已经知道了。 也是,她就说她怎么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她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特地跑一趟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清理她这个门户不过是顺手罢了,他真正的意图是…… 青音抬起头来,对上和光同尘毫无温度的眸子,笑了笑,“原来师父今日是为了师祖而来……” “贫僧要见她。” 被和光同尘打断,青音垂首忖了忖,回道,“徒儿要去问问师祖的意思,师父的话,徒儿一定代传,至于来不来,那可就不是徒儿所能左右的了。” 和光同尘纠正道,“现在你与贫僧已经没有师徒名分了。” “可师父与师祖的师徒之名还在,师祖已经认下了徒儿,名义上,徒儿还是得唤您一声师父。” 和光同尘,“……” 除了四魂阵里的事,他对清戈的记忆就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缥缈得有些不真实。 那些净无尘关于她的记忆像是蒙了尘,他只能依稀感觉出净无尘似乎喜欢过她,他们曾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而那份喜欢,是净无尘的喜欢,即便还有浅薄模糊的记忆,于和光同尘来说,也仅是一个事实,而非一份感情。 情之所起,情之所终,情深还是情浅,他都已经替净无尘统统忘了个干净。所以……他和清戈这个师徒关系怎么来的……他其实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对她隐约有个“师父”的印象。 “记住,对南暮离莫要轻信,万事自己多留三分心思。生死轮回,因果有报,与人为善,保己平安。” 眸光平和地凝视着青音转身而去的纤弱背影,和光同尘忍不住又提点了她一句,而关于她的身世,他终究没忍心告诉她。 她与南暮离有着血海深仇,南暮离连亲生妹妹都能杀,又怎么会放过她呢? 许是意识到这是和光同尘最后一次以师父的身份教导她了,青音闻声脚步一顿,终究是没有转身。 那一刻,她决绝的背影告诉和光同尘,南暮离是她的不顾一切万死不辞,是她撞了也不回头的南墙,她飞蛾扑火心甘情愿,她见了棺材非但不落泪还要进去躺一躺。 第646章 再见清戈 夕阳晃荡,念珠转动。 清戈是喝了半坛子陈酿才进来的,她被冰封在青隐湖底,自此常年四肢冰凉,骨血冷寒,如今喝了点酒,染了些醉意,才略显得面色红润,温度正好。 和光同尘看着青绿薄衫眉目含笑的美人缓缓走近,媚视烟行,心中只有一念确实是她。 别无他想,平静得不起半点波澜。 尽管眉目甚像,与四魂阵里初见时别无二样,她却已经不复那时的娇俏灵动,而他,也再不会错将她当成画心。 看得出来,十数万年过去,她的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 “你终于敢来见我了。”清戈的浅笑藏不住她眉目的慌张。 她怎么能不紧张呢? 她终于又见到他了,见到了自己十数万年的朝思暮想,见到了自己十数万年的心心念念。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削去了三千青丝,风姿却更加出尘,白衣素衫,净无尘垢,犹似莲华不着水。 这一世,自他出生她便守着他的,看着他从青葱水嫩的稚儿长成芝兰玉树的少年,才学无双,风华倾世,纵她活过了十数万年,天上地下见过了不少世面,可依旧没有谁能比得过他。 在她心里,哪怕是九天的上神,也比不过一个凡世的和光同尘。 可是这一世,如当年的幻境一般无二,他同样答应了娶她,却在花轿临门时,被派去侍奉他的小妖告知……他落了发出了家,离开了仙境倾城岛,回到凡间去了。 而在她不顾天规法条追到凡界时,竟被他……亲手镇压在了青隐湖底! 冰封在湖底的这几年,着实是苦了她,苦的不是挫骨无声的日夜折磨,而是那些捂在心底,无处可问,无人可解,一点一点溃烂成毒的困惑。 她真的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他了,并且她一直相信,他定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却又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欺她骗她? 她不想猜。 她等……他亲口告诉他! “贫僧有事找你。”语调波澜不惊,毫无起伏。 甚至连看过来的眼神都淡漠得不参杂丝毫感情,疏离得仿佛他们从未曾亲近到谈婚论嫁过。 她笑了笑,笑意和嗓音都温柔似青隐湖心随波微漾的水,“我千里迢迢来寻你,没有事……你就不来见我了吗?” 她虽然笑着寒暄,但和光同尘知道,她心底一定恨透了他。 “贫僧很不想再打扰女施主,不过没办法,她受伤了,贫僧需要神女泪。”和光同尘双眸稳稳地平视着他,跳过寒暄,开门见山。 即便心头有愧,他白玉雕刻一般的面上也不泄露分毫。 清戈唇角弯了弯,努力让自己的微笑保持着该有的温婉。 他就这么笃定她还像当年那样喜欢他,喜欢到什么都愿意为他去做? 她没有应他,而是走到他身前,递给他一个陈旧的木匣,轻言软语打破了这片宁寂,“还记得这个吗?” 和光同尘垂眸淡淡扫了一眼,伸手去接,清戈却故意不松手,还趁机轻轻握住了他莹白如玉的指尖。 第647章 欠她的,终归要还 和光同尘低垂着眉眼,一丝斜视也没给她,甚至连眉睫都没抬一下,只是眼底隐隐有寒意闪过。 他暗掐了一个诀,红莲业火瞬间在他指尖次第绽放。 清戈感觉到手心一烫,慌忙缩回手,再迟片刻,便要被他指尖的红莲业火灼伤。 似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脉脉含情已经掺进了几分羞怒,和光同尘自顾自地伸手打开木匣。 木匣中是一面铜镜,还有两卷画轴。 画轴展开,绘的是两幅小像,一副绘的是清戈,一副绘的是他。 那时的他,或者说那时的净无尘,尚还年少,青丝如瀑,端的是少年如长风,清俊又明朗。 而那时的青纱还是现在的模样,只是当初她为了救他,被红莲业火大片地灼伤,袖口一片,血迹斑斑。 他猜,这画许是净无尘画的,因感念清戈舍生救他的情谊,竟以血著画,为她在手臂上添上了那一抹瑰丽如霞的红,想以此铭记。 两幅画放在一起,端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可是,伤疤会好。 正如,记忆会淡。 清戈拿这两幅画来,目的再明显不过,她在提醒他,有些事,他不能忘!即便忘了,她也要让他想起来,那些他欠她的,终归要还。 “彼时少年离家被风吹落了发,今时旧伤虽愈心口却烙了疤。”清戈的指尖一寸一寸抚过画上少年的眉与眼,最后停在她手臂上那道鲜红的疤,“那日你亲口许我的婚嫁,为何,我披上大红的嫁纱,你却穿上了素色袈裟?”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一如既往地默然。 “我知道你是为了谁。”清戈笑了笑,自己答道,“君子太坦荡荡也未必是件好事,我宁可被你蒙在鼓里,骗一辈子,也不要一看到你弯了唇角就明了你为谁在笑……” “对不起,清戈。”和光同尘终于抬眼看她,清冷的眸光露出一线愧疚。 “别说对不起。”她迎上他的目光,对他展露的愧色嗤之以鼻,“我知道,你承诺我的全都做不到,十六万年前如是,十六万年后依旧如是,而我,竟生生等了你十六万年!” 顿了顿,清戈将手指从画卷移到铜镜上,“知道我为什么随身带着这面铜镜吗?” 和光同尘顺着她的指尖看了看那面铜镜,真的只是寻常的铜镜,并无甚特别。 一时捉摸不透,所以他依旧保持着沉默。 清戈抬眸幽幽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铜镜上,轻笑一声,似嘲似讽,“十六万年的枯等,孤寥一身,唯有对镜才成双人。可这十六万年,我却只等来了另一场更盛大的辜负!” 沉默半晌,和光同尘终于开口,“其实,于你而言,在四魂阵中遇见贫僧,是十六万年前;而贫僧入四魂阵,不过是在一月以前……而且,贫僧是为救她而去的,四魂阵里也一直错将你当成了她……” “我知道,在四魂阵中,你教我写字,最喜欢写的就是“画心”二字,所以,读懂你手间那串佛珠上刻的名字时,我就知道你将我错当成了谁!” 第648章 一渣到底 “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还……”要为他蹉跎十数万年! 和光同尘没问完便被清戈急促打断,“因为我想,如果我能早她一步先遇见你,早在你出生之时便守着你,那么,你最先喜欢上的人,就不会是她,而是我,不是吗?” 不是! 这个答案在和光同尘心里十分明确。 如果是净无尘,或许还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可他是君逸! 一生只会爱画心一人的君逸! 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画心更早遇到他,因为,他遇见画心的时候,这世间还没有清戈…… 因着深沉的愧疚,过分伤人的答案和光同尘说不出口,所以他依旧抿唇不答。 他无声的沉默愈发激怒了清戈,她指着他突然声音尖锐起来,“所以,为了比她早一步遇见你,我守着青隐湖一等就是十六万年,自你一出生,我便守着你。那些年偷偷陪你夜读,替你研磨,为你掌灯,给你披衣的人,是我!和光同尘,这一世先遇见你的明明是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却成了她的替代品?” 与她静静对视了半晌,和光同尘无奈一声长叹。 “清戈,贫僧会出现在四魂阵中与你相识,皆是为了救她。如若贫僧心里没有她,就不会舍命为她去闯四魂阵,而你连认识贫僧的机会都没有。”瞥见清戈眼中渐渐浮现的绝望,和光同尘犹豫地顿了顿,才狠下心接着道,“所以清戈,你与贫僧相识的前提便是贫僧爱她如命,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改变的。所以贫僧与你的相识相逢注定了只是一场无果的辜负!四魂阵这个局,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赎自己,可惜,十六万年,你都未能参悟这一点,才会一念执着到如今。” “是你”对于和光同尘的撇清,清戈不顾形象地扯住他的手腕,有些竭斯底里,“是你让我等你的,是你说你会娶我的,为什么……你要一次次答应娶我却又一次次反悔,和光同尘……你为什么要承诺我,你为什么要对我温柔对我好,你为什么要让我错以为你喜欢的是我?” “清戈,你生为湖仙,乃是这一任九州河神的天选之人。而贫僧,只是你的封神之劫,而非命定之缘。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因为一些荒诞的缘由,你我之间互生过那些的喜欢,不过都是些阴差阳错的误会……” “够了,和光同尘!”清戈喝止住他,掐住他的手指愈发用力,“你可以不承认你对我动过情,你可以否认你曾许诺给我的一切,但你凭什么否认我的真心我的付出?什么样的阴差阳错的误会,能够让一个人坚持十六万年!”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和光同尘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再晚些的话……难保画心那个女人不会提剑杀上山来。 女人嘛,本就麻烦,一旦掺进了情事更是一言难尽。这些他在画心身上早有体验。 有些事情解释不清,也不能解释,正如有些秘密必须永远是秘密。 所以脑壳很疼的和光同尘想,清戈对他是原谅还是憎恨,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反正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那么,既然渣了……就渣到底吧…… 第649章 只教人且癫且狂 和光同尘“啪”一声合上木匣,不兜圈子,直接问她,“你要什么?” “我要你!” “除了贫僧。” 清戈回答得毫不犹疑,和光同尘亦拒绝得斩钉截铁。 氛围一瞬间凝滞,窗外的天陡然又暗了几分,清戈转身点上一盏灯。 烛火恹恹,清戈抬臂拔下了头上的玉簪,轻轻拨着灯花,那垂下的袖口露出一截皓腕,莹白如玉的肌肤上,烙着大片赤红的灼痕。 烛火被拨得一晃一晃的,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清戈在这水波中回眸看向和光同尘,藏了怒气,言笑晏晏地说,“除了你,我想要的恐怕就只有她的命了!” 闻言,和光同尘倏忽瞪大了双眸向清戈看过去,目光如电。 “你想对她做什么?” “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清戈忽然收了笑,缓缓踱步到和光同尘跟前,盯着他冰冷如刀锋的眼,缓缓开口,“我需要对她做什么吗?只要我不给她神女泪,她即便苟延残喘地活着,也会慢慢被腐蚀成一具骷髅。” 顿了顿,清戈仔细观察着和光同尘的表情,他明明十分震怒,却因为有求于她,所以不得不隐忍不发。 清戈又向前迈了一步,笑得更显讥诮,“等她艳冠六界的芙蓉白面变成了一具行尸枯骨,你还愿意抱她吗?你还会喜欢她吗?” “原来……你眼中所谓的爱,竟是如此肤浅,你和她,果真是不一样的。”和光同尘淡淡扫了清戈一眼,愧疚的心突然得到一丝释怀,“可想而知,你喜欢的不过是贫僧这幅皮囊,若是见了贫僧的尸骨,你便会弃贫僧而去,而她,却绝不会。” 见一句泄愤的话竟让和光同尘生出这等误会,清戈立即慌了神,“不是的,尘尘,不是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想害你的是她,你前世就是她亲手所杀!” 在那一夜赤冥给他补全君逸的记忆后,他确实想起,月神之战中,是画心一掌击杀了红莲也佛净无尘。 所以,他有些明了清戈想致画心于死地的原因了。 他知道,清戈其实本性善良,过往的十六万年纵然她不喜画心,却没有做任何伤害画心的事,甚至连六界围攻画心她都未曾参与。 而她真正对画心动了杀机,应该是在画心击杀净无尘以后。 因为,她虽然初识的是他君逸,让她动情的也是他君逸,可出了四魂阵,她一定听他的话去找净无尘了,见到那同样的一张脸,又错以为是他的前世,自然是心生欢喜。 十六万年,她爱的其实是净无尘! 只是圣佛不可亵渎,她只能等,等他转世为人。 虽然前世佛身亡,才有来生凡俗命,可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画心一掌拍得灰飞烟灭…… 她,怎能不心怀怨恨动杀心呢?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叫人且癫且狂! 看来这神女泪……还真是不好讨啊…… 解铃还需系铃人,长叹了一口气,和光同尘只好继续扮演起净无尘,“那只是贫僧的劫数到了,贫僧是焚于天劫之火,与帝君无关。” 第650章 日日割肉为药引 “如果,这一世,你能好好待我,我也不至于对她见死不救,可惜……”清戈望着眼前眉目依旧的男人,眼神有些恍惚,似陷在了痛苦的回忆里不可自拔,嘴中喃喃,“已经晚了……”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和光同尘那曾经也长满青丝的光滑头颅上的戒疤,又一寸寸下滑,冰凉的指尖最后停在他滚烫的唇上。 而和光同尘还在思忖着清戈话里的含义,幽冷之声吐出的短短四字已经晚了,竟无端让他遍体生寒,不敢轻举妄动。 见他没有反抗,清戈愈发得寸进尺,她靠得和光同尘那么近,近的他们被烛光映在墙上的影子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近在咫尺间,感觉到她浓重的恨意,和光同尘格外冷静地看着她,“如果一定要杀一个人才能泄愤,放过她,贫僧的命可以给你。” “你想替她去死?”清戈手指迅速下移,按在他胸前的领口上,“当年你为她封印我,现在你又要为她去死?和光同尘,你当真是好狠的心,我宁愿一辈子被封印在青隐湖下,受永世寒凉之苦,也不要为你救她。” 和光同尘讶然抬头。 当年他封印她? 不是君隐封印的她吗? 不待他思虑清楚,清戈已经揪着他的衣领咆哮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还能活着,是你一直在用你的心血做药引,缓解她身上化神水的腐蚀,这是我当年告诉你的,你的心血有神女泪一样的功效,只是或许因你现在未得正果,所以只能缓解却无法根治……” “原来贫僧的心血便能救她,多谢赐教,告辞。”和光同尘打断她,推开,起身,拂袖就要离去。 清戈迅速拦在他身前,“你竟不知道?” 随即又恍然,他又没有前世的记忆了,怎么会记得呢。 于是她皱着眉问他,“那你到底是怎么救她的?” 在她的认知里,化神水除此二物应该无解了,画心早该成了一具白骨才是。 和光同尘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卷起了袖口,一直卷到手肘以上,露出一片隐隐透着血红的纱布。 清戈阻止了他拆纱布的手,只一眼,她已经明白了,他这是日日割肉做药引! 和光同尘不以为意地又垂下宽大的僧袍,望着她,两眸静潭,不起波澜,“贫僧自幼泡在各种药草里,所以百毒不侵,对于化神水,贫僧确实束手无策,但是贫僧发现为她清理伤口时,自己也沾染了不少化神水,却没有被腐蚀,所以……” 清戈惊怒交加地打断他,“所以你就用你的血肉为药去救她?现在呢,得知你的心血有用,是不是回去就把心剜给她?你就这么舍得糟践自己?” “那是贫僧自己的事。”和光同尘淡淡拂开她的手。 “和光同尘,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清戈再次失态地拦住和光同尘,可他去意已决,她只得暂时妥协,“你不是想要神女泪吗?我可以给你!” 第651章 忍辱负重 闻言,和光同尘果然脚下一顿,停住了。 清戈立即上前,望着他,薄唇微张,一字一句地打破他心头刚燃起的希冀,“你现在不是佛,你就是将心全都摘给她,也是没用的!最多只是让她的伤口不再恶化,让她活得遍体鳞伤,让她活得日日夜夜疼痛蚀骨。所以……要想她痊愈,你只能求我。” 他定定地望住她,从她的表情到眼神,努力判断着她话中的真假,最终他妥协,无力道,“好,贫僧求你。” 他的双眸似一个魔障般,让她深陷渊潭,受情愫裹缠,恍恍惚惚差点就情不自禁地要将神女泪给他了。 她又贴近了一步,上前,整个人几乎抱住了他。 握住他的手臂,指尖抚过他日日割肉久不愈合的伤口,随即向后,移到他后背,再往下,搂住他削窄的腰,指尖不安分地摩挲着。 隐忍吗? 所以尽管气得全身都在震颤,他却还是忍着没推开她。 她倒是想看看,他为了画心到底能妥协到何种地步! 肆无忌惮地从后背摸到前胸,终于在她伸手去解他衣衫时,被他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 那力道,一点旧情都未念,几乎要把她的腕骨捏碎。 清戈咬紧了唇未叫一声痛,目光死死瞪着和光同尘,许久,冷冷笑道,“怎么?这样你就受不了了吗?你不是在求我吗?你不想要神女泪了?” 和光同尘紧紧捏着她的手终于缓缓撤力,最终彻底放开,任她为所欲为。 清戈仰面望着他,又冷笑了一声,命令他,“亲我。” 随即,她又感觉到怀里的身子狠狠地震颤了一下,此时他落在她脸上的眸光冰冷而陌生,显然是动了真怒。 “怎么,你愿意为她割肉,愿意为她剜心,难道……为她……亲我一下你就不肯了吗?”她抬起指尖按在他手臂上的伤口处,细细摩挲,唇角翘起一弯妩媚的笑,“疼吗?沾了化神水的伤口比这还要疼千倍万倍,你忍心她一日日这么疼着痛着吗?亲我,我就将神女泪给你。” 她的话音方落,只觉得腰间一紧,她已经被和光同尘反扣到怀里了,随即下巴被他粗鲁地抬起,一张冷落冰霜地脸迅速贴近过来,虽没有咬牙切齿的狰狞,却也带着忍辱负重的厌恶。 “哈哈哈……为了她,你的一身傲骨就这么折了么?”在唇齿相碰的刹那,清戈迅速侧过脸,避开了他那个毫无感情冰冷至极甚至带着些微报复的吻。 她不要! 不要他这种为了那个女人不顾一切的忍辱负重! 在清戈侧首的一瞬间,和光同尘看到一线水光缓缓从她眼角垂落,细细的冰凉滴在他手上,他立即伸手捧住,小心翼翼,奉若珍宝。 这就是……神女泪啊! 清戈暗笑,原来她在他眼里,还不算是一无是处。 至少,他喜欢她的眼泪。 十六万年前的四魂阵里如是。 现在,也如是。 他要的,从来都只是她的眼泪。 而且,每次都是为了救画心! 第652章 生死阵 望着他掌心的那一捧泪,清戈弯唇笑了笑,“尘尘,你还记得吗?当初你让我以后不要哭了,你说你喜欢看我笑。” 闻言,和光同尘心头一软,立即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他自然记得。 于他来说,不过是一月以前发生的事,他没想到,她竟记了十六万年。 见他柔软下来的眼神,清戈又笑了笑,“以前我总爱哭,可是自从在情孽阵里为你流下那滴情人离泪以后,我就再没哭过,不是我要强,也不是我有骨气,而是因为你说你喜欢看我笑。所以,你第二次拒婚的时候,我没有哭,你将我封印在青隐湖底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哭,可你……却又亲自来要我的眼泪……现在我给你了,你可……满意?” 这锥心一问,问得和光同尘指尖一颤,心口骤痛。 掌心的泪本是冰寒刺骨,此时却恍若灼烫的火,无时无刻不在炙烤着他。 让他觉得,这捧泪,他实在受之有愧。 总让一个女人哭,他还算是个什么男人! 此时此刻,他对清戈沉重的负疚感几乎浓烈到了极致,以至于他忘了,既然取到了神女泪,就该离开了。 “你曾亲口说,只要我不忘了你,十六万年后,我若来找你,你一定会娶我。” “你还说,你要用余生偿还我,免我惊,免我苦,免我万劫不复……” 清戈柔软的唇一张一合,一句句吐着他们曾说过的动人情话,眼角却又垂下一线水光,她声声直叩心扉地问他,“可后来呢?我来赴约了,而你呢?我竟不知人心如此善变,我可以为你守十六万年,你说好了与我成亲,却短短一月就变了卦,所以……我为什么要给你神女泪去救她呢?没错,你是有能耐让我哭,因为我爱你!可是我也有能耐让你回不去!” 话音落,她宽大的碧青裙摆霎时张扬开,似平地起惊风般飒飒作响。 清戈抬臂,一道道若有若无的青光在她周身抖动,猛然青光炸亮,又自她体内爆出,落在厅堂四周。 三浅七深,十道光柱如铁栏般将大厅围住。只一眼,和光同尘便认出了这是生死阵。三浅是她魂,七深是她魄,阵破她必魂飞魄散! 她……这是拿命在逼他! 且不说她是上仙之尊,他破阵并无几分把握,即便他有能力破阵,也不忍将她打的魂飞魄散。 他将掌心的神女泪收好,才捻着佛珠抬头看她,“清戈,你不要逼贫僧。” 清戈浮在半空俯视着他,“认识你以前,我只是倾城岛上一只没有野心的小湖妖,不想修仙,活的也敷衍,直到遇见你,得到你便成了我最大的野心,我想我一定要修仙化神,为了有一日能与你比肩,也为了不再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顿了顿,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可到头来,我才发现,再高深的仙法,我都舍不得用来伤害你。所以,我不会跟你动手,不会伤你一手指头。可是我又舍不得你走,便思量着……若是以命困住你还是可以的。这是生死阵,阵在我则生,阵破我则亡。你若想回去找她,便踏着我的尸身去吧!” 第653章 逼婚 说到激愤处,清戈双目赤红,半是疯魔半是决绝。 她等了他十六万年,既然再次相见,她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开! 她等了很久,才听见和光同尘开口。 他说,“你何必如此,即便困住贫僧,你又能如何?” “我说过很多遍我要嫁给你,这可从来都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十六万年来,我唯一努力的事。” 执念之深,深不可拔。 和光同尘想看看窗外的天色,却被碧青的光柱遮得瞧不真切,他纵然怒清戈无理取闹,却也对她下不了杀手。 盯着她的三魂七魄看了半晌,他低垂着眉眼问,“是不是只要贫僧应下婚事,你便肯放贫僧走。” “不!我不信你!”清戈冷冷望着他,一字一字说得咬牙切齿,“你一次次应我,却又一次次毁约,这次,我不要你应我,我要你直接娶我,除非喜袍加身,否则绝不放你出阵!” 和光同尘依旧两眸平静,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贫僧要先将神女泪送回去,她身上的伤一日耽搁不得。” 见他口口声声都是画心,清戈愈发冷言厉语起来,“和光同尘,我不信你!你得了神女泪,这一去,必不会再回来。你不是急着回去救她吗?我也急着嫁给你,就今夜,今夜你与我完婚,明日一早,我便放你离开。” 和光同尘低头摩挲着佛珠,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目光与她交汇时,应了一声,“好。” 这是第三次了。 他应娶她。 这一次,怕夜长梦多,所以她随身将喜服都带了过来。显然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逼婚。 清戈缓缓落地后,手上已经多了一袭大红的喜服,她一步步走近,和光同尘瞧清了才发现,这与情孽阵中她绣的那件一模一样,只是那件她没绣完,这件更显精致。 “这喜服每万年我都要绣上一件,绣了许多,才挑了顶好的一件出来。尘尘你看,是不是比那时候的绣工精美多了?” 仿若变脸一般,清戈此时又变回了情孽阵里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言笑晏晏,娇俏可人。 和光同尘只淡淡扫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面上更是没有半分喜色。 清戈也不恼,依旧温声笑道,“我替夫君穿上吧。” 说着她便开始动手,和光同尘没有阻止他,只是叹息道,“清戈,贫僧确实是说过要娶你,只是因为诸多缘由,无法践诺。贫僧从不敢奢望你的宽宥,亦不会伤你性命,只是今日你如此一意孤行,日后必然不幸。” 清戈替他更衣的手一顿,随即又从容地替他将衣领捋平,故作风轻云淡地说,“夫君又打诳语,能做夫君的妻子,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何来的不幸。” “其实你心里一直很清楚,贫僧当年想承诺的人到底是你还是她,贫僧想娶的那个人叫画心,不叫清戈,是你自己一直执迷不悟而已……” 闻言,再故作镇定的清戈,也止不住手指猛的一颤,将方替他系好的腰封又扯了下来。 第654章 今夜的计划 清戈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替和光同尘将喜服穿戴整齐,小心翼翼,奉若珍宝,连每一个褶皱都妥帖抚平。 最后,她才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无视他的冷漠,娇笑,“夫君,十六万年里,我曾梦见过无数回你穿上这喜服的样子,却没有一回比现在好看。” “清戈,贫僧终究是要成佛的……” “夫君若是成佛去了,妾身就去莲华山上替夫君点灯诵经。再说,成佛有什么好的,以后我们有了孩子,说不定你就不想成佛了。” 和光同尘,“……” 执迷不悟! 他一双手拢在袖口里握了又握,几乎要把那如玉的指节折断。 不是他舍不下这副臭皮囊,是他着实不忍误清戈一生。 自然,他更怕他迟迟不归,画心真会提着剑杀上苍梧山来。以她如今的身体……怕是讨不到好处去,万一再落进别人的陷阱…… 清戈见和光同尘眉头越拧越深,也不指着他能回应她什么,依旧自顾自地欣喜着,“夫君,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待我回去也换上喜服,再与你祭拜天地,行夫妻之礼。” 说罢,不管他愿不愿意,轻轻踮起脚尖在他侧颊啄了一口,随即娇羞万分地转过身,朝着厅外走去。 和光同尘没有转身,垂首抚着袖口上的金丝银线若有所思。 清戈出了厅室,便看见青音正等在花门下。 她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问道,“当年我没救你爹娘,你没恨过我么?” “那是他们命薄。” 说到最后一个字,青音明显顿了一下。 她怎么会恨清戈呢? 在她心里,她那双父母着实命贱,命贱的人理当命薄,他们活着就是她的屈辱,她要跟着他们做一辈子的罪奴。 只有他们死了,她才能得到和光同尘的愧疚和怜悯,被和光同尘收在门下,教她高深的法术,许她无上的地位。 而她,凭着这些,才能有机会一步步走到她心仪的男子身边。 然而,即便她那卑微的双亲都死了,即便尊贵如和光同尘,也洗刷不了她卑贱的出身,青城的人明面上因着和光同尘会给她三分薄面,私底下都是看低她的。 在青城的那些年,什么难听的话都曾传到过她的耳朵里来,而和光同尘向来淡漠平和,不在意流言与虚名,是以并未放在心上,不但不出面帮她,还教导她少听闲话多行善事,功德自在人心。 她这样出身的人,无所依傍,那些深藏在心间无可发泄的怨怼,一如她对南暮离的爱,都是见不得光的。 清戈不急不缓地跟着青音回她的白露苑,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今夜你们的计划万无一失吗?” “师祖放心,只要我师父不在,画心肯定是逃不过姬的刺杀。” 清戈笑了笑,“以后……你要改口叫师娘了。” “师父他……”青音震惊地看向清戈。 “我和你师父本来就有婚约在身,如今他应了,我们今夜就完婚。” “那是甚好,看来师父真的很喜欢师祖……”说着说着,青音满心欢喜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第655章 鬼蜮伎俩 和光同尘与清戈的过去青音并不知道,可和光同尘如何待画心的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为她甘愿卷入权势斗争,为她甘愿忍受百里祭的侮辱,为她入北川九死一生带回灵药,为她哪怕服下了醉生梦死丸都要守身如玉,甚至为她抛弃青城百姓而不顾,为她放弃医行天下的志向,还为她破了杀戒! 为了画心,她师父什么都能舍弃,什么都能做的出来,那样真切而深沉的爱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画心像清戈? 她望了望清戈,虽觉得她仙姿出尘,却也能看出来,与画心相比,到底是要逊色几分。 况且……若她师父真是心甘情愿,怎会留在这非亲非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陌路的听风轩大婚?就算来不及带清戈回卿楼,也总要回她的白露苑吧? 显然她师父是被清戈使了什么手段困在了听风轩……而清戈也显然实在没底气的很,连带她师父回白露苑都不能。 事关今夜刺杀成败,踌躇了一会,青音忍不住僭越了一句,“师祖真的有把握困住师父么?为了画心,师父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清戈意外地看了看青音,暗笑不愧是和光同尘的徒弟,聪明伶俐,她什么都还没说,一个“困”字就说明这小丫头已经什么都猜到了。 长长叹了一口气,清戈才说,“困他一辈子,或许我没把握,可困他这一夜,倒也不是没希望。” 她藏了后半句没说出口若连她的性命在他眼里都无需一夜斟酌,那么她就真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所以,这一次,若还是嫁不成他…… 那便死了吧! 青音听出了清戈话里行间的底气不足,不免又担忧地问道,“师祖,今晚的计划,你没透露给师父吧?” 清戈的目光空茫着若有所思,答非所问道,“其实我真的想知道,若是我明着告诉他,今夜不是我死,就是画心死,他会怎么选择。” 当然是你死! 青音心惊之下,虽没敢将这句说出口,心里却是笃定了的。 以她对和光同尘的了解,必然是会毫不犹豫地杀清戈救画心,再以死偿清戈的命! “你当真告诉师傅了?”青音急的跳脚,几乎做好替清戈收尸的准备了。 “没有。”清戈自嘲地笑了笑,幽幽一叹,“知道必输,何必还赌。” 见清戈也有这等觉悟,青音愈发坚定心中的猜测画心根本不是什么清戈的替代品,而像是她师父等了很久会爱一生的那个人。 瞧着清戈脸色难看,青音安慰道,“师祖不必忧心,今夜一过,这世间便再也没有画心了,您还有千千万万年的时间,慢慢走到师父身边,再走进师父心里。”毕竟,您和他喜欢的人那么像…… “你还小,不明白,爱情里掺上了这鬼蜮伎俩,还怎能情深意长,他若知我杀了画心,怕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可我……必须这么做…… 清戈的声音轻的仿若在自言自语,风一吹就散了。 “谁说画心是师祖杀的,师祖可是什么都不知情,只是冰狐姬自己趁着师父不在去找画心报私仇罢了。” 听着青音的宽慰,清戈只是笑笑,这些拙劣的说辞……怎么可能瞒得过聪明绝顶的和光同尘呢…… “罢了,即便明日他要杀我,我也要以他妻子的身份死,你一会替我更衣梳妆吧。” “是,师祖,今日一定将你打扮成最美的新娘。” “叫师娘。” “好,不是师祖,是师娘。” “……” 残阳照斜影,两痕青碧一抹红,犹似喜烛泪双行…… 第656章 待他归 药灵村。 和光同尘与卿九影又相继出了门,日色渐颓,晚霞染红了炊烟,却依旧不见人归。 瞧出来画心眼底凝重的忧色,白狐笑着打岔道,“姐姐,你说小九这么不喜欢药尊大人,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会不会被药尊半路灭口了?” 闻言,画心果然“噗嗤”一笑,“尘尘脾气那般好,小九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白狐见画心着实宠卿九影,试探着问了一句,“姐姐可明白小九的心思?” “自然明白,他不就是想要我和他师父重修旧好么。”提到书逸,画心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又笑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师父都未必有这个意思,否则也不会一直不来找我了。” 白狐摇摇头,她分明还是不明白啊。又或者是……有逸王与和光同尘这样的人在她心里,卿九影的喜欢即便再明显,也入不得她的眼。 画心见了,笑问,“你摇头作甚?是不是你也觉得我现在还念着那个混账东西很可笑?” 白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画心抱着肚子感叹,“毕竟我与他祭拜过天地,我们对着山川河岳起过誓,我还……怀了他的孩子。” 白狐看了看她鼓得不能再鼓的肚子,笑意更浓,“可药尊大人分明已然将这小家伙视如己出了。” 晚霞映照地画心满面桃红,她弯了弯唇,看向药灵村外的方向,口中喃喃,“若是日暮前他能回来,我便信他的真心。” 白狐大概也猜到了和光同尘去见谁,宽慰道,“姐姐既然不放心,要不我们出去寻他们吧?” 画心摇了摇头,目光还胶在远方厚重的云层上。 “姐姐可是怕不安全?有我在……” 画心又摇了摇头,打断他,“我就在这等他,哪都不去,他若愿意回来,以后我便愿意为他温床暖榻宽衣解带;他若从此不归,那我也诚心贺他夙愿得偿佳偶成对。” 白狐嗔笑出声,“他若不回……姐姐不提剑去杀他了?” 画心将眸光自云间移到白狐面上,一眼就瞧出她眼底的担忧。 想到今日出门未归的可不止和光同尘一个,她立即明白了白狐的心思,自然是有意成全。 “你不必陪着我了,既然担心小九就去寻他吧,他那三脚猫功夫确实叫人担心。” “可是姐姐你……” “我又不是什么弱女子,论起打架,这六界谁是我的对手。” 白狐狐疑地目光落在画心伤痕累累的手腕上,画心立即挥挥手解释道,“那日在无心居他能伤我,不过是我让着他。” “姐姐要知道,在小九眼里,姐姐是比他命还重要的人,那日他为了护姐姐,大半条都命没了,我耗费了千年修为才将他从鬼门关救回来,若是姐姐出了事……” “我能出什么事,我有九凤琴在手,再说,还有儿子护着我,若是冰狐杀来了,指不定我还要保护你。”画心笑着指了指九凤琴,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对着白狐正了正脸色,“小九对我好,我现在不能护着他,所以你更要替我将他保护好。” 第657章 警告 “好,那我去寻他们,姐姐你自己小心。”说着,白狐便起了身,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看画心,“外面风大,姐姐还是回去给药尊大人暖床吧,等我见着了他,将姐姐的话告诉他,他定是恨不得长一千条腿往家赶。” 画心被她打趣得脸一红,倒也真抱着肚子回去暖床了。 白狐出门走了不过十几步,一抹妖红在她眼前飘然落下,她以为是画心,待看清了才发现是一个妖魅冶丽至极的美男子。 红衣一袭,云锦霞彩。 华发及地,天雪流光。 那绝艳的容貌与雍容的气质竟比画心还要胜出几分。 这样的矜贵,望一眼便知是人上人,身份定是不凡。 白狐笑盈盈地点头示好,却只换来赤冥若有若无瞟过来的一记眼刀。 白狐笑意不减,端庄有礼地问道,“不知小女子何处得罪了公子?” “不管你接近她什么目的,本尊警告你,不要在本尊面前耍任何花招,更不要伤她分毫,否则……本尊会千倍万倍的奉还你!” 对于赤冥的长驱直入的说话方式,白狐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果然是画心身边的人。 否则怎么会如此不同凡俗,又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呢? 她立即解释道,“公子一定是误会了,姐姐她于我有恩,如今蒙难,我想尽点绵薄之力而已。” “妖便是妖,永远修不成正道!”赤冥漫不经心嘲了一句,愈发冷了眉眼警告道,“当年天灵狐族到底是怎么灭族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本尊姑且不与你计较。都说狐类天生心思狡诈,你想去祸害谁都无妨,但你且记得,胆敢将心思动到她身上,前恩旧怨本尊会一并从你身上讨回来!” 赤冥每说一个字,白狐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一张纯洁无害的脸上简直毫无血色。 他……就是当年救了姬的那个世外高人? 白狐再想想姬口口声声想见的红衣华发的神仙……不正好就是眼前人的形容么? 原来……当年的事他都知道? 白狐不敢在赤冥面前造次,立即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礼,迫不及待解释道,“当年小狐为了自己夫君实在是迫不得已,帝君她对小狐的夫君有恩,小狐一直感念在心,而且……小狐确实有些许私心,不过绝不是为了伤害帝君,而是为了讨好帝君,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帝君现在蒙难,小狐若能略尽绵薄之力,日后也能得帝君照拂一二。” “喂,你俩背着我干嘛呢?” 画心捧着肚子蓦然从他们身后出现,吓了二人一跳。 见无人答她,画心立即上来瞪赤冥,“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告诉你没事别出来吓人的么。” 赤冥,“……”本尊哪里吓人了…… 画心翻了个白眼:美的吓人! 又见白狐脸色煞白,画心又瞪了赤冥一眼:你是不是又调戏女人了?!?这是本座的女人!你不许碰! 赤冥,“……”本尊有这么饥不择食吗? 第658章 少儿不宜 氛围僵滞一瞬后,赤冥唇角缓缓勾起一泓潋滟的笑意,眸中妩媚似涟漪般晃荡,一身赤红霓裳都不敌他笑颜绝丽。 仿佛看不见画心正朝他吹鼻子瞪眼,他十分没眼色地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角蹭了蹭,极其暧昧地笑问,“怎么?丫头你吃醋了?” “……”瞧着白狐惨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画心有些脑壳疼,知道她定是误会什么了,立即撇清关系,“婉灵,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老爹,一把年纪了,还老不正经,你以后看到他绕着走就对了。” 闻言,赤冥那张笑得妖娆妩媚的脸立即扭曲了起来,他气得冷哼,“谁是你爹!” 画心朝他挤眉弄眼,“哪有你这样的爹,怕别的姑娘嫌弃你老,就不肯承认有我这么大的女儿,马上都是要做太公的人了,就不能正经点儿嘛……” 画心还没说完,已经被赤冥气呼呼地揪着耳朵提回去调教了,留着白狐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向来都只有画心欺负别人的份,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敢这么欺负画心…… 直接揪着耳朵提回去…… 画心显然还不敢反抗…… 这白发美男难道真是她爹? 大门“啪”地一声关上,画心气得想跳脚,奈何抱着肚子跳不动。 “赤冥”心有不平一声吼。 赤冥放下她的耳朵,无辜地问,“干嘛?” 气得画心又翻了几个白眼,“不知道避嫌吗?不知道给本座留点面子吗?” “避什么嫌?你还知道什么叫面子啊?那你怎么不给本尊留点面子,明明是你男人,偏偏说是你爹。” 画心,“……”噎了半天,憋出一句,“现在我……我嫁人了,你可不能乱说,我又没碰过你,你什么时候成我男人了。” “没碰过?”赤冥逼近一步,迅速握住她的手伸进他半敞的衣襟,在他心口狠狠地揉了揉。 滑腻温软又紧致的质感令画心指头一颤,不争气地心神荡漾起来。 “你忘了本尊都已经被你吃干抹净了吗?忘了没关系,现在记住了没?”说着,又按着她的手自心口一路滑到小腹,胸前的衣襟一时大开,春光无限。 画心无言以对,“……” 面色酡红,还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她的反应显然愉悦了赤冥,所以他没有丝毫浅尝辄止的意思。 见赤冥大有得寸进尺的趋势,画心无奈地指了指肚子,喉头打结般提醒他,“清……清初看着呢,你……你别做……少儿不宜的事啊。” 赤冥仿佛没听见般,直接伸手去解她衣衫。 见状,画心又惊又怒,猛地拍了一下肚子,“儿子,有人欺负你娘,打他。” 清初被画心一巴掌拍醒,只听到他娘叫他打人,小脚一踢,踢出一道神力,直接将赤冥踢飞了出去。 赤冥跌在地上的一瞬间,身体倏忽变得透明了起来。 画心没想到他现在竟这么弱了,慌忙跌跌撞撞地去扶他,却发现他已经成了一缕不能成型的幽魂了,立即吓得慌了神。 第659章 试探 “哭什么哭,真是个没出息的笨丫头。”赤冥习惯性抬指弹画心的脑门,却如一团空气般直接穿过去了,他现在已经虚弱得连替她擦一下眼泪都成了奢侈。 “赤冥老爹,你是不是要死了?清初他……他不是故意的……” 画心的眼泪掉一滴,赤冥的脸就黑一层,“好了好了,自己将眼泪擦了,看的本尊心烦,本尊还没死呢。” “你擦。” 赤冥的脸更黑了,“……” 这女人怎么总喜欢反着来呢?他能替她擦的时候,她铁定一脚将他踹开。 好吧,他擦就他擦…… 费了好大的力气,赤冥才凝出半根手指头来,勉为其难地擦完左脸擦右脸,擦完右脸再擦左脸,最后忍不住叹道,“丫头,你就当可怜可怜本尊,别哭了行不?本尊擦不过来了!” 画心,“……” 努努嘴,她伸手抓住他半根手指,心里突然难过得很,抱着那半根手指哽咽道,“赤冥老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多会,就连她抱着的那半截手指也逐渐透明了,吓得她眼泪愈发哗啦啦往下掉。 赤冥实在撑不住了,望着她的眼神竟然一本正经起来,“丫头,你相信本尊吗?” “本座不信你信谁啊!”画心想翻白眼,却翻出了满眼泪花,她自己忽然也觉得很没面子,抬手胡乱地擦了擦。 赤冥脸色稍有好转,见她依旧红着眼,打趣道,“不过是一副臭皮囊丢了,有什么好哭的,骨气呢?” 画心努努嘴,“那皮囊再臭,可也好看啊。” “真好看?”赤冥倏忽笑起来,一双凤眼斜挑,含着两脉春水盈盈,又问一遍,“当真好看?” 画心,“……”点点头。 尽管不情愿,她却不得不承认,赤冥的姿容实乃天下一绝,堪称鬼斧神工,无人能出其右。 赤冥一开心,得寸进尺道,“跟君逸那小子比如何?” “……”能别提他吗……不知道一提到这渣男,本座心口疼吗…… 皱了皱眉,看在他半死不活的份上,画心平心而论道,“若只论姿容,还是你稍胜一筹。” 明明是夸他的话,谁知这老流氓听了顿时捂胸长叹,“原来你眼睛也不瞎嘛,早知道本尊就不费尽心思去抢君逸那小子的身子了,又没本尊好看,真是越活越丑了……” “你说什么?”画心一个前扑,想揪他的衣领,却只抓了一团空气。 赤冥故意失言试探,见画心反应激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知道时机还没到,立即插科打诨岔开话题,“若不单只论容貌呢?难道本尊还有输给那小子的地方?” “……”画心无语地睨了他一眼,打心眼里觉得他真的十分不要脸,“若算上品行的话……你这老流氓就跟他差十万八千里了……不过……” 突然感觉到什么不对,画心歪着头看向赤冥,“我怎么觉得现在的君逸越来越像你了呢?最初我没想起来你这老流氓,觉得他像君隐那老狐狸,心思狡猾,内里腹黑,可君隐他不流氓啊,又腹黑又流氓的……不是老爹你吗?” 第660章 如何活过今夜 赤冥,“……”这么明显吗? 明明很克制了啊,掩饰了很多了啊…… 他眯着眼不怀好意地一笑,“那丫头你喜不喜欢他对你流氓?” “……”画心老脸一红,真想将这老家伙一脚踹出去,可只踹到一团空气。 她只好抱着肚子气得跳脚,“呸,他不过才几分像你,就已经从谦谦君子堕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渣男!” 赤冥,“……”看来书逸甚不得她心啊……评价这么低。 还得再接再厉…… 摸了摸鼻尖,赤冥不顾画心大着肚子被他气得上蹿下跳,垂眸若有所思。 跳够了,画心坐回赤冥身边,“喂,老爹,你身子到底丢哪了?我去帮你夺回来吧?” 闻言,赤冥正有些感动,想着这丫头还有些良心,谁知下一句就让他吐血了,“省的你总是一团幽魂飘着,我想揍你,都揍不到你!” “……”赤冥赏了她一个“你哪来的自信的眼神”,随即眯了眯眼,抬头望了望天上零星挂着的几个星子,倏忽收起一脸的玩世不恭,正色道,“本尊的事不急,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活过今夜吧。” “今夜?”画心有些迷糊。 赤冥点点头,却没解释,他也只是猜测罢了,现在他神力尽散,无法预测今夜会发生什么,但他观了一下天象,真是千万年难得一遇的玄妙之迹。 星河中断,赤星晦暗,似有血灾之难。不过却也不尽然都是坏兆头,星河虽断,连月成龙,金雾东起,显然贵不可言。 好一个祸福相依生死相成。 当年,画心的前世青玄临盆殉劫那一夜,也是这样的天象。 只是那夜……无月! 若是无月,则龙气断,死气压生门;而若有月,则龙气生,福光照祸阴。 看来今夜是……有惊无险啊! 还是这小子命大啊…… 赤冥盯着画心的肚子怔怔出神,想到这小子今夜蹦出来很可能叫他“阿公”,他就很是郁结……还不如今晚一战直接阵亡了好! 郁结归郁结,事还是要办,赤冥用下巴指了指白狐又换下来的那身赤霞烟罗裙,“将那套血蚕衣换上。” “……”画心无语,“现在换那个做什么?天黑了,该睡觉了……” “穿着睡。”毋庸置疑的口吻。 画心,“……”你睡一个试试? 那上年绣满了珠翠,穿着睡还不被硌死…… 她指了指肚子,推辞道,“你看我现在这样,暂时也穿不了那个。” “不想死就穿上。”毋庸置疑地口吻。 画心看着赤霞烟罗裙若有所思,倏忽顿悟了赤冥的意思,他是怕今夜出事,这血蚕衣刀枪不入能防身。 “好了好了,你回琴里去,不许偷看。”画心嫌弃地挥挥手,“可叹你赤冥大主宰也有护不了我的时候,却要叫我指着一件破衣服救命。” 令画心意外的是,赤冥竟然没耍流氓,也没回嘴,而是乖乖地回了九凤琴……简直听话得不像他。 画心自然信不过他,抱着琴扔到屋外让他吹冷风去了,自己回房掩了门又落了窗,才不情不愿地将血蚕衣换上。 第661章 故事与酒 月上柳梢时,白狐婉灵才在青衣巷繁华行尽处的垂杨下找到卿九影。 青衣一巷,软红十丈。 处处楼台笙歌漫舞,步步行人摩肩接踵。繁华锦绣入眼,脂粉香风扑面,那一袭青衣落寞湮没在热闹喧嚣里,犹似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渺小甚微。 几乎无人注意到他曾经青衣巷里最是红极一时的名伶。 “和光同尘呢?”白狐见卿九影一个人对影发愣,故意打趣道,“不会是被你灭口了吧?” “他那般厉害,我倒是想灭口,只可惜无从下手。”卿九影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说完才听出来是谁的声音,立即回头一望,“婉灵姐姐,你怎么来了。” 借着月光,婉灵瞧见他衣角有撕扯过的痕迹,道真像是打了一架,慌忙俯下身来检查卿九影的身体,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知道打不过,就不知道收敛点脾气,我要是和光同尘,早就将你揍的爹娘都认不出了。” “我爹娘要是活着,也早已经认不出我了,生活才是最凌厉的刀,一寸……一寸,杀人于无形。” 从卿九影口中听到这么深沉的话,白狐显然一愣,卿九影自知煞了风景,也明白白狐话里行间的关心她是怕他一不小心被和光同尘打死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婉灵姐姐,这青衣巷的月色是极美的,还有这十里长街的灯火也是城最繁华的,要一起看看吗?” 婉灵笑而不答,拉着卿九影飞身一跃,跃上了青衣巷最高的摘星楼。 二人坐在楼顶上吹冷风,婉灵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两坛桃花娘,不一会,卿九影就喝的有些熏熏然。 今夜的云层有些厚重,并没有看到极美的月色,只有几颗黯淡的星子,低低地挂在天际。 其实,他只是不敢回药灵忖。 不敢回那个荒院,那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榻,画心肚子里的孩子叫和光同尘爹爹,画心还与那和尚举止亲昵无间…… 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这夜色无尽里,那二人之间可能发生的一切。 “小九,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我这样的人,曾经活着的每一日都好似是穷途末路,所谓的喜欢……就算有,又能置于何处呢?” 卿九影的话淡淡飘落在婉灵的心坎上,让她想起万年前的她。 她笑了笑,问,“关于白狐不仙,还有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你想听吗?” 卿九影举了举手中的酒坛,“没有故事,岂不是辜负了这坛好酒。” 白狐抓过酒坛仰头饮了一口,才娓娓道来,“天灵湖畔栖住着天灵狐一族,狐王有一个奉若珍宝的狐族公主,天生是九尾白狐,有着极佳的修仙根骨,所以,她自小就被寄予了厚望,而她还有一个生来命中带煞,所有人都觉得她该死的同胞妹妹,一直被囚于不周山,苟且偷生,不见天日。” 卿九影打断道,“所以上天是不公平的,有的人天生就是众星捧月的好命,有些人……天生命贱如草芥。” 第662章 灭族真凶 “所谓的好命,或许不过是一出生就将一世的好运都用完了。”白狐笑了笑,又接着道,“后来白狐遇见了一个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冒着傻气的书呆子,不知他得了何等机缘入了天灵仙境,狐王说他是白狐的仙劫,只要杀了他,白狐便能飞渡成仙。” “那白狐杀了书生没?”卿九影明知故问,既然那出戏唱的是白狐不仙,白狐自然是放弃了成仙的机会。 不过婉灵既然说是另一个版本,他想会不会其实故事有另一个结局,其实是白狐杀了书生成仙去了,却心中有愧,所以带着怀念来给他托梦,编了一个白狐不仙的故事欺骗世人,传唱追忆她曾放弃了的爱情。 “白狐没有杀,可狐王却不肯放过他,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狐族渴望成仙太久了,却素来没有成功过,他们怎么能看着一脚已经跨入仙门的白狐功亏一篑呢。所以狐王派去暗杀书生的人一波又一波,甚至下了必杀令,只要狐族还有一人活着,就要将书生打得魂飞魄散。因为书生就是白狐的尘心,只有书生神魂俱灭,白狐才算渡劫成功,了断尘缘,得道升仙。” “那杀了没?” “书生虽然傻乎乎,还特别没用,待白狐确实一片赤诚。白狐不忍将他打得神魂俱灭,便偷偷护送他出了天灵仙境,那是白狐第一次看见人间,自一出生,所有人对她的期待就是成仙,而人间冷暖是什么样子,她从来都不知道,当她知道以后,就再也不想回冰冷无趣的天灵仙境了,她想像个寻常女子一样,嫁给书生,为他生儿育女,陪她生老病死……” “可是狐王不会放过白狐。” “是。正如你所说,那时活着的每一日都在痛苦挣扎,所谓的喜欢又能安放何处呢?”白狐双目望向远方,那是天灵湖的方向,似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秀丽的眉峰微微蹙了蹙,“纵然白狐天资独厚,修为非凡,却也敌不过狐族全族迫杀,所以,在某次暗杀中书生重伤后,白狐去不周山,与她的同胞妹妹做了个交易。” “是戏文里最后杀了书生的那只八尾冰狐吗?” “是,白狐骗了冰狐,说冰狐给狐族带来了灾难,狐王要来杀冰狐,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而她念在同胞之情,不忍看冰狐无辜而死,特来放冰狐离开。” “你想借冰狐之手重创狐族?” “不是重创,而是覆灭!”白狐唇角勾起一抹与她温婉的相貌十分不相匹配的冷笑,“冰狐原本就是狐族的劫难,她受世外高人所救,只有住在不周山才能与狐族两相安好,一旦出来,与狐族便是你死我活不可共存。而白狐已经提前将冰狐逃出不周山的消息禀报了狐王,所以,冰狐一出不周山,就遇上了前来围杀冰狐的狐族,最终,那一战,天灵狐族,除白狐外,全族覆灭。” “为一人,覆灭全族,原来白狐竟是这般深情的薄情人。”卿九影唏嘘,又觉得匪夷所思,“你这故事,倒比戏文里唱的更像戏文,那后来,白狐与书生在一起了吗?” 第663章 深情的报复 “后来,与戏文里唱的一样,只是结局不同。”白狐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卿九影,“白狐与书生大婚那日,冰狐确实来搅局了,呆头呆脑的书生吓得一命呜呼,恰逢神女路过,出手相救,这本该是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 听到入神的卿九影见白狐戛然而止,忍不住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吗?” 戏文到这里,确实唱的是白狐拒绝了神女渡她成仙的美意,宁愿与书生做一世白头夫妻。 心头百转,默了一瞬,白狐才叹道,“那个神女,姿容倾世,一袭红裳艳冠六界,直叫人见一眼,误终生,以致……起死回生的书生……从此眼里心里只有神女,再无白狐。” 卿九影听着本觉得荒谬,世间怎会有叫人看一眼便忘了同生共死无数次的发妻的美人呢? 可他倏忽就想到了画心,他初见画心那日,她便是一袭红衣姿容倾世。 “小九,你说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美人呢?就比如你师娘那样的,是不是叫你望上一眼,就心心念念,永世不忘?” 卿九影突然被白狐提名,还一下子戳中了心事,惊得一个哆嗦,差点从屋顶上跌下去。 稳了稳心神,他故意打岔道,“后来呢,戏文里是神女将书生救活后,书生陪白狐一世到白头。” 白狐望着卿九影凄凄一笑,没在意他刻意的避而不答,因为他的反应已经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他是陪了白狐一世,却没来得及到白头。因为不久后便发生了月神之战,天地六界,处处生灵涂炭,唯独他们住的沧雾山无恙,成了众生的避难所。傻书生一时成了世人眼里的救世菩萨,甚受尊崇。书生不解缘由,白狐便告诉他,沧雾山上有神女的封印护着,所以能逃过天劫。那日书生欣喜地给神女又多上了三炷香。” “那时白狐一定还不知道他心仪神女吧?”若是知道,还怎能容他将神女供奉在家,日日焚香瞻仰呢? “那时岂止白狐不知,便是书生自己也不知,神女贵为六界之主,轻言喜欢亦算亵渎。即便书生自己刻了一个神女像,以血润色,铸她衣裙,即便书生日日最用心的事便是画神女像,白狐也只当他与自己一样,是感念神女的再造之恩,一片虔诚之心,不但纵容,还日日替他铺纸研墨添香在旁……” “那白狐是何时知道的?” “七月十五那日,传来神女战死的噩耗,书生直接摔了笔,不顾生死地闯出了沧雾山,一个人傻乎乎地往月神山跑。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离开了沧雾山哪能活的成呢。白狐追上他的时候,他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许是伤糊涂了,他竟一遍一遍地说,如果有来世,他不想再做百无一用的书生了,他想做一个能保护自己心仪之人的盖世英雄,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六界围攻她,再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却连为她收尸都做不到……” 连为她收尸都做不到…… 无心居那日……他也是这种感受…… 卿九影莫名感同身受般心口一痛,却极力掩饰着自己情绪,“白狐一定很伤心吧。听到这样的话,一个自己不惜牺牲全族性命来维护的男人,却想要做别人的盖世英雄。” “是呀,所以明明能救他,白狐却没救,而且她……还干扰了他的轮回,让他来世还是没能成为一个盖世英雄,让他还是只能看着心仪之人在眼前受尽磨难依旧连为她收尸的能力都没有……” 白狐温言软语娓娓道来,卿九影手心已然渗出了一层冷汗……仿佛故事里的白狐是她,而负她的书生正是自己,为了惩罚自己,她才给自己托梦,让自己为她唱一出当年没能许给她的一腔真情一世白头…… 那么……他师娘就是那个误他终生的神女? 是六界之主? 可这世上……有这么落魄的六界之主吗? 卿九影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越思越觉得心惊肉跳。 “喂,不过一个故事而已,想什么呢。” 脑门猛的被白狐酒坛一砸,卿九影立即回过神来,他望着婉灵,突然不知如何面对,闪躲着避开视线,抱着酒坛叹息道,“这样的一个故事,太过残忍,太让人心疼,若我是书生,一定会许白狐一个戏文里唱的那样一世白头的结局。” 毕竟……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曾经的卑微与屈辱埋葬了他对生活所有的勇气和希望,他太明白,与其追逐太高不可攀的,倒不如珍惜手边唾手可得的。 卿九影一字一句,音韵郎朗地敲进白狐心里,她隔着层层夜雾望着卿九影,那孤寞的侧影就这般望进了她心坎里去。 许久,她叹了一声,“所以,可惜你不是书生……” 他不是? 原来是虚惊一场。 卿九影倏忽松了一口气,那种深沉的负罪感一下子卸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满腹好奇。 他想,纵然他不是书生,婉灵……也一定就是那只白狐吧…… 于是他问,“那后来呢?后来白狐到底有没有找到书生的转世?” 白狐侧首望着他,望了许久,似有些醉了,她笑了笑,举了举酒坛,将坛中酒饮完,往楼下一掷,歪倒在他肩头上,口中喃喃,“后来啊……等下次你请我喝酒,我再慢慢告诉你……” 第664章 迟来的婚嫁 苍梧山,白露苑。 婚嫁虽决定得仓促,可毕竟是十六万年得偿所愿,所以,哪怕是只有两个人的婚礼,哪怕是不情不愿的强婚,清戈也丝毫不愿随意。 哪怕只有一夜。 今夜她也要做他最美的新娘。 沐浴,更衣,熏香,挽发,梳妆……样样都要做到最精致的完美。 自金乌归西,至柳月东升,清戈已经去了多时。 和光同尘盯着那三浅七深的碧青光柱,默然出神。 这可笑的婚约啊,早在一万年前,他就许过画心,他承诺他年神山再相遇,他跨白虎去娶她。 可后来,践诺跨着白虎去娶她的,却不是他! 四魂阵里,他想许下婚约的从不是清戈,他口口声声唤的也从不是清戈,最后偏偏是清戈穿着大红喜服来找他践诺! 命运为何如此弄人? 还是说……这也是他为她逆天改命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想了很多,很多。 最后看着身上的喜服却在思量,若是画心提着剑来了,会不会真舍得一剑杀了他…… 倏忽,身后响起一阵异动。 和光同尘转过身来,一眼瞧见后墙上开了碗口大一个洞,一张泛黄的折叠纸张从洞外飘落进来,随后洞口里出现了一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破结界,我费了好大的劲,也只能打开这么丁点大一个洞,人都瞧不清。”羽兮费力地隔着洞口嘟哝着。 知道设结界的人察觉异动会很快过来,所以她难得地废语精简,长话短说,“喂,俏和尚,地灭让我一定要将这信带给你。” 地灭? 不认识! 不过能使唤羽兮的,应该与画心有些渊源……或者……有些姿色…… 和光同尘轻轻一抬手,那张甫要落地的信笺便夹在了他莹润如玉的指尖。 羽兮盯着那双莹白如玉的手,猛的咽了下口水,心中暗叹……这和尚竟连手指都生得这么**蚀骨……她姐姐居然放着不吃……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和光同尘轻轻抖开信笺,上面只有两个字:夜袭。 他虽不认识地灭,却认识这上面的字,分明与一月前他收到的信出自同一人之手。 “地灭是谁?” “我姐姐的师父。” 果然,与画心有关! 上次画心有难,是他给他传的信,那么这次传信……显然也是为了画心。 难道有人要趁他不在时对画心下手? 和光同尘捏着信,从这四个字的背后,瞬息感知到了喷薄而出的凶险。 尽管,有沉渊剑在,有九凤琴在,有赤冥在,他的心口还是止不住的突突直跳。 那一瞬间,他几乎没有思考,他只知道他要立即回去,回药灵忖,回她身边! 正在此时,耳边想起一道娇软妩媚之音,“夫君,是不是让你久等了?” 闻声,和光同尘抬头,大红的嫁衣,裹着美人如玉,与满室的烛光一同跌入他眼帘。 如果说先前她有七分像画心,如今红衣加身,胭脂点唇,寡淡的眉眼再添上两分明艳后,竟有了九分像。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穿着大红嫁衣一步步向他款款走来的……真的是画心! 而她,正望着他。 两眸盈盈脉脉,桃水浮春波。 这一场迟到的婚礼,又岂止是清戈一个人期许已久的梦。 他等画心的时间,远比清戈等他还要早,还要久。 而这一瞬间,就恍如他做了许多年的梦终于一夜成真了…… 第665章 破阵 在羽兮蹲在墙外费尽心思琢磨着怎么用法术打出那个小洞时,清戈便察觉了异常,她一路赶来,见和光同尘还在立即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看出来了,某一瞬间,他将她当真了画心,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夜袭的计划已经开始,无论如何,今夜她都要留住他! 羽兮正透过小洞盯着和光同尘垂涎之际,发现突然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竟还叫俏和尚……夫君? 洞口太小,她看不见清戈,心内反而清明,只好气呼呼地在洞外大呼小叫,“喂,俏和尚,你什么时候娶的媳妇?我姐姐那么喜欢你,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沉浸在夙愿得偿的美梦中的和光同尘恍然惊醒。 在清戈投怀送抱贴过来的一刹,他冷沉开口,“贫僧数三声,你若不撤阵,贫僧就只能硬闯了!” 清戈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变脸的他,“夫君……” “三”出声的同时,他的指尖瞬间燃起了一簇红莲业火,逼得清戈生生退了半步。 “二”指尖的火苗蹭蹭只往上蹿。 万年成绣的华美喜服避之不及,立即被上蹿的火舌烧了一个洞。 映着火光,清戈惊怒交加,“和光同尘你疯了吗?难道这次你又要反悔?” “三”音落时,他指尖的火苗迅速像四周蹿去。 清戈不顾被红莲业火灼伤,上前抓住他失声尖叫,“和光同尘,你是要看我死在你面前吗?” “不是贫僧要你死,而是你自己选择了死!贫僧本无意伤害你,可你知道她对贫僧来说有多重要,贫僧可以为她去死,贫僧也可以为她去杀人,为了她,贫僧什么都做的出来,包括欺师灭祖恩将仇报,贫僧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她!所以” 顿了顿,将火势收了收,和光同尘逼近她,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你让还是不让!” 和光同尘每说一个字,清戈就觉得好似有一把尖刀在她心口上狠狠凌迟了一寸,待他最后一个字音落,她已经捂着心口,怔在原地,一双眼睛哀绝地望着他。 她还是第一次瞧见向来从容自若的他急红了眼,也是她第一次瞧见向来温润如玉的他如此咄咄逼人。 她笑,“若是我不让呢?” “嘶”一声,回应她的只有和光同尘指尖的火舌肆意高蹿,绕着她盘成一条火龙。火舌舔着她的衣裙,炽热中她仿佛要融化,要蒸发,要化成一团水雾消散。 只见他指尖一抖动,赤光炸开,莲瓣四落,如天女散花,落在结界处三浅七深的碧青光柱上,竟是……要焚她三魂七魄,丝毫不顾她的死活。 清戈见过他很多的样子,温和谦雅,慈口佛心,亦或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冷,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炽热如火不顾一切的疯狂。 火光暴涨,她不是不能对付他,只要伤了他,只要拆了他的骨血,便能灭了红莲业火。 可即便他伤她如斯,她却,依旧对他下不去手。 迟疑一瞬,她便失了时机。 剥魂离魄的痛感骤然袭来,这一刻她的心比冬日青隐湖的水还冰,她不懂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世,她明明先得了他的心,好端端的人,却在大婚之时一夕变了心,变得对她如此薄情。 薄情到罔顾她的性命! 第666章 践着她的尸骨 “噗通”一声,清戈扑倒在地上,撞上火舌,和光同尘也只是替她灭了肉身之上的业火,并没有丝毫停止破阵的意思。 “她活着会害死很多人,也会害死你。尘尘,求你别去,就算不为你自己,为了苍生万民,你也不能去救她!”清戈匍匐在和光同尘的脚下,伸手攀上他的袍角,浑身痛到已然渗出冷汗,竭斯底里的呐喊令她嘶哑的喉咙里沁出了丝丝腥甜。 “苍生与她素来不相干,休要妖言惑众。”和光同尘冷漠地往后退了两步,与她维持着疏离的距离,“即便相干,贫僧选的也会是她!” 说罢,他又加了了一句,“不,是只会是她!” “你竟信她不信我,你竟信一个前世杀你的凶手也不肯信我!” 清戈伏在地上哭的珠水满面,声泪俱下,狼狈得浑身颤抖,面对她无力的责问,他灵魂深处似有什么震颤了一下,竟令他心口不可抑止地抽痛起来。 莲焰之光吞没青魂之光,生死阵摇摇欲塌,和光同尘捂着心口又问了一句,“事已至此,你还不肯撒手吗?” 清戈抬起头来,一颗晶莹的泪来不及擦去,瞬间自她右眼角垂落,她咬着牙,惨笑道,“三次,这是我第三次穿上这身嫁衣,还是没能嫁给你。你去吧,去救她,踏着我的尸骨,践着我最后送你的祝福,我祝你们一伤一亡生死陌路!” 一笑似哭,至死都执迷不悟。 和光同尘垂眸望着她,不知是出于自身的愧疚,还是对净无尘感同身受,他猛地一收红莲业火,以掌力劈开三魂七魄最后一层结界。 “羽兮,用仙元吊着她一息。”丢下这一句话,他瞬间踏过清戈的身体,破阵而出,衣摆扬起的风将她狠狠掀翻在地,他也未再回头多看她一眼。 看着他迅疾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剧痛之下,神识将散,清戈缩成一团,颤巍巍伸出手,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没握住。 “和光同尘,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她匍匐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声音轻的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她已经没有力气开口了,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他了。 此后很多年,只要一闭上眼,他践她身,灭她魂,穿着她亲手绣的大红喜服,决然奔赴另一个女人怀抱的场景,总会不停地在她脑中浮现,一遍又一遍,惊扰着她整个余生。 结界一破,羽兮便破墙而入,她正欣喜着和光同尘居然记得她名字,转瞬却又惊异他怎会知道她有仙元! 更让她惊异地是瘫软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画心”! 可一想画心身上有她的生死结,若画心伤重如此,她自己比不可能安然无恙,就比如无心居出事那日,她就直接疼的晕了过去…… 所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一定是个冒牌货! 居然敢冒充画心去骗和尚的婚? 谁给她的胆子! 羽兮气得哼哼,不客气地上前一把提着清戈的衣领,直接拖了出去…… 第667章 夜袭画心 人约在黄昏后,月却已上了柳梢头。 药灵忖,寂静一片。 今日出去的人,都没回来。 和光同尘啊……到底是没有回来!大概……是不会回了吧。 画心一个人躺在榻上,夜风入窗,幽冷月色随风落在她发上,冰冰凉凉。 她向来畏寒,却不觉得冷,只是觉得这夜太漫长,漫长到她觉得这一月来平淡却温暖的时光恍如幻觉。 细细想来啊,他就这般走了,到底是有些遗憾的。 可她是逸王妃,怀着逸王的孩子,纵他不走,他们也是不可能的。 侧了侧身子,她想,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一身比月色还皎洁的素白了,而昨夜,他还躺在她身旁,拥她入怀,说他一定会回来…… 现在,怕是躺在别人的怀里缠绵缱绻诉说衷情了吧? 原来,无论多么温柔体贴的守护,最后都不过是场南柯一梦的辜负。 辗转反侧实在忧思难眠,画心满脑子竟然在想他看着清戈那张七分像她的脸,会不会有一时半刻想起她呢? 想到又如何? 他又不会再回来了! 心烦意乱时,愈发觉得身下血蚕衣上的鲛珠硌得慌,她索性气急败坏地拿起剪刀将裙摆上的鲛珠全绞了。 如此依旧翻来覆去依旧睡不着,她又起身燃了一屋子的安神香,还摸出了以前和光同尘给她配了压惊用的安神茶,一股脑全泡了,再囫囵牛饮下去。 如此折腾一番,许是用药太猛,昏昏沉沉里,她很快便睡过去了。 准确说……是药晕过去了。 夜那么静,安神香那么浓,云舒也被熏的昏昏欲睡,作为天下第一神器的剑灵,她生来便时常在重重杀气里浴血,对杀气,对鲜血,都无比敏感。 所以,此时窗外黑影一晃,她立即惊醒了过来。 她坐在剑内,看着睡成猪样的画心,眼角眉梢都结着汩汩的愁,恨铁不成钢地嚎道,“神女您这万金之躯,是神君用了多少神仙肉妖魔骨凡人血换来的,您老怎么就这般不懂得珍惜呢?都有人要来将你大卸八块了,您居然还睡得着!” 云舒叫的鬼哭狼嚎惨绝人寰,可她的声音穿不出沉渊剑身,画心依旧在呼呼大睡。 眼睁睁瞧着那黑影逼近,云舒急的差点一头撞死在剑里神女,您老这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一尸两命的惨剧啊,估摸着神君下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待那黑影近到清晰地呈现在云舒的眼前时,云舒瞧出来是一个满脸纯然无害的美人。 美人很美,却一身狐骚。 直熏得嗅觉灵敏的云舒两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 云舒捏着鼻子一脸警戒地盯着冰狐姬看,黑暗里,她瞧不清她的表情,却感受到了她满是怨毒的眼神。 姬盯着毫无知觉的画心看了半晌,心中不由感慨这调虎离山计还真是好使。 昨日清戈上了苍梧山后,青音美其名曰要救其师拜托妖女的魔掌,迅速制定了一出新的刺杀计划。 不过青音桃心儿那些人还畏手畏脚,特别是清戈,一直犹豫不决,还要再谋划谋划。 可她……怕夜长梦多,实在是等不及了。 所以早晨在青衣巷趁卿九影落单时,偷偷给他塞了一封密信,告诉了他青音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并嫁祸给和光同尘,再故意透露了清戈在苍梧山的消息…… 果然,卿九影的猜忌与针锋相对引得和光同尘主动去了无双阁,而清戈……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只能配合他们的计划。 因为……她们都有同一个目的要画心死! 只要和光同尘不在药灵忖,她自然就容易得手了…… 第668章 清初遇险 “你说……为什么那么人希望你死啊,不管是为神还是为人……你似乎都活的很失败……” 整个药灵村都弥漫着青音给他的迷药,屋里也熏着浓重的安神香,姬知道画心一时半会醒不过来,长长的指尖在她恬然安睡的脸上轻轻划着。 “大概是你招惹的男人太多了吧,连和尚都不放过,你说……你这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呢?”姬的指尖下滑,最后停在了画心的腹部。 她还记得,上次就是这小杂种伤的她,还没出世就这么厉害,可不得先弄死么…… 好在画心穿着血蚕衣,姬锋利尖锐地指甲并未割伤她。 姬也瞧出了她这血蚕衣的异样,双眸一厉,暗自冷笑:这和尚可真够心疼你的,人走了还不忘给你留下防身的,只可惜他再看重你,如今也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见姬伸手去解画心的衣衫,动作还十分粗暴,云舒眼疾手快地飞身过去一挡。 姬的爪子挠在沉渊剑上,饶了云舒一脸,云舒痛得龇牙咧嘴,而姬也没讨到好处去,冰蓝色的血自她手心汩汩涌出。 那寒血冰凉刺骨,滴在沉渊剑上,冻得云舒一个哆嗦,一泄力,剑身直直砸在了画心的肚子上。 沉渊剑重逾千万斤,这一下砸下去,着实不轻。 纵然画心还处在深度昏迷中,也生生在剧痛中疼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中,头晕眼花地看不清,只觉得身下黏糊糊的,全身乏力,冷汗涔涔直下…… “完了完了,我不是把神君的儿子给砸没了吧?” 云舒嗅出了画心身下浓浓的血腥味,小心肝儿吓得一颤一颤的。 她原本是好心想替君逸护着画心来着,怕万一画心有个好歹,君逸想不开,一下子殉情了,那她想从剑中出来便是无望了。 云舒的小心肝还在“噗通”跳着,半晌回不过神来,姬已经再次扑了过来。 画心心中一凛,暗道该死,慌忙费力地侧身一避,腹中沉沉的坠重感让她疼的四肢皆软。 姬见她虽醒了,却毫无还手之力,心下不由更是得意,狠狠地伸手扼住画心的脖颈,猛然用力将她提起来,按在墙上。 画心已无暇感觉到疼痛,顺着她的腿一路蜿蜒而下的滚烫的液体,落在地上“滴答滴答”,几乎吓得她没有了思想。 她慌慌地想开口叫清初,张了张嘴,却只咯出一口血来,声音被死死卡在咽喉里,窒息,连挣扎都觉得费力。 她的孩子。 她和君逸的孩子。 就要没了。 她却保护不了他! 就这样任人将自己最珍惜的东西从生命里剔除掉,是怎样钻心刺骨的痛,痛得她仿佛五脏六腑都在一瞬间被掏空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画心猛地抬手握住姬扼着她脖子的手腕,用力一折,仓皇地挣脱了姬的钳制。 可因为腹部一刻不停的绞痛,她脚下一软,立即摔倒在地上。 触地的刹那,她几乎是本能地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死死护住腹部,尽管如瀑的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涌…… 第669章 王小傻之死 姬一眼就看出了画心的力不从心,也看出了她对腹中那个野种的在意。 她狞笑着上来一脚踢在画心的肚子上,力气大得画心一瞬间魂飞魄散般恍惚起来。 像似有什么在抽离她的身体,撕心裂肺的痛让她浑身都在痉挛,可她依旧不忘屈身护着肚子,哪怕那一脚脚踢在她脸上。 “你在乎这个小杂种是吗?当年你夺走了我最心爱的人,今日我也要让你尝尝痛失所爱是什么滋味!喜欢的男人你留不住,他们的孩子你同样留不住!” 听她提及赤冥,画心咬着牙回击她,“他是什么身份,是你配不上他,是他看不上你……” 被戳到痛处的姬,愈发发了疯一般踢着画心的肚子,画心费力背过身去,一边护着肚子一边扯着嗓子喊,“赤冥……赤冥老爹,你再不滚出来,你孙子要没了……” 九凤琴没有反应,云舒见状立即飞了过去……再狠狠地砸下去,她估摸着赤冥那老家伙太虚弱,已经被画心点的香薰晕了。 沉渊碰上九凤,立即金光四射,琴音震颤,不一会九凤琴徐徐升起,而后飞速旋转,琴里蹿出一道红光,艳艳灼灼闪瞎人眼。 赤冥出来后却并不奔着画心去,而是落在了半夜爬墙过来偷肉吃却被熏晕了的王小傻身上。 他现在无法凝成实体,便只能暂时附身了。 几乎是在夺舍的一瞬间,他已经拔起沉渊剑飞速向姬刺来。 虽然平日里云舒很不待见赤冥,可此时也由不得她矫情了,只好勉为其难地配合他。 赤冥的突袭让姬猝不及防,她躲避不及,罩面的剑光立即在她身上划出了无数道血痕。 万年前姬曾与君逸交过手,吃过沉渊剑的亏,方才又被沉渊割伤了手,知道沉渊剑的厉害。 她不敢硬接,只好折身欺近画心,如此赤冥必然投鼠忌器,必不敢真刺过来。 果然剑光在触及画心时,陡然一撤,姬提着画心横挡在身前,迅疾一个前扑,在赤冥伸手抢画心的时候,突然蓝光暴涨。 一片目眩中,姬锋锐的利爪擦着画心的腰线往前一伸,径直插入了王小傻的腹部,穿腹而过。 画心愣住。 张了张嘴,却无声。 血沫洒溅,赤冥哼都没哼一声,不顾王小傻的死活,看也不看被贯穿的腹部,不退反进,用王小傻的身体钳制着姬,一手揽过画心,一手扼住姬的手臂,瞬间捏了个诀,吸了姬身上大半的法力。 姬察觉不对时,为时已晚。 一股神奇的力量如影随形般掠夺着她,让她无从逃脱。 她这才明白,眼前这具凡胎**压根就是抛出来的诱饵,有人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在她杀他的这一瞬趁机吸取她的法力! 真正是阴狠又狡诈…… 拥有了足够化成形体的法力后,赤冥一个后仰,立即从王小傻的身体里分身而出,一手抱着画心后退,一手起掌将王小傻向姬推去。 姬手臂上挂着王小傻的尸体,眸光却怔愣在赤冥身上。 红衣华发,霜雪似的眉眼,她从未见过有谁风华倾世如他。 一时间天地静寂,姬望着他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第670章 先救孩子 和光同尘风驰电掣地赶回药灵忖,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心中陡然闪过一念他来迟了! 来不及多想,他立即破门而入,云舒感觉到君逸的气息,剑身嗡鸣,金光一闪,向着他飞去。 他握住剑,抬手便看见画心惨白着一张脸被赤冥拥在怀里,一双眼疼得紧紧闭着,鲜红的血不停地顺着她的腿往下流,滴落在地上,又蜿蜒到他的脚下。 再一转眼,他便看见了与赤冥两相对峙着的姬,眸中顿时燃起两团愤怒的火焰,他想也不想,提剑便向姬刺去。 和光同尘身形极快,姬尚未反应过来,剑已近身。 可想象中的疼痛或者死亡并没有出现。 一抹妖红擦着剑锋浮过,云舒吓得立即捂住了眼睛。 这一幕太像万年前了! 只是,最终赤金色长剑并没有插入画心的心脏,而是擦着画心的肩膀没入了赤冥的胸膛。 尽管如此,这样惊险的一幕还是让和光同尘心有余悸。 他……差点又犯了万年前一样的错! 重伤的赤冥反而是最冷静的一个,他握住沉渊剑,将画心往和光同尘怀里一送,“快替她接生,迟则一尸两命。” 说着他猛的往后一退,拔出沉渊,捂着心口踉跄着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见和光同尘满脸警惕地望着自己,赤冥知道他怕是误会是自己与姬一起伤了画心,毕竟方才那一剑,差点就刺上了画心。 “这妖狐我来处理,你还愣着做什么,真想看她死吗?本尊要是会接生,这好事哪轮得到你。”赤冥来不及多做解释,只好插科打诨地先敷衍过去,随即勉力支撑起身子,朝着身后的姬吩咐了一声,“你跟本尊过来。” 熟悉的檀香从鼻尖盈过,痛得半昏迷的画心幽幽转醒,闭着眼她顾不得眼前人是和光同尘还是君逸,只伸着血淋淋的手抓住他的衣领,带着哭腔不停地求他,“救救清初……救救清初……” 此情此状,也容不得他再耽搁。 正当和光同尘准备暂且放过赤冥和姬的时候,走到他身后的姬却骤然回头,拼尽全力,沁了寒毒的一掌瞬间击中画心的后心。 这是桃夭叮嘱她的,画心心口便是她的命脉,且有致命伤,这一掌下去,即便画心未死透,怕是也好不了了。 一口滚烫的血烫在和光同尘心口。 抱着画心,他没有时间惊惶愤怒,也没有时间哀痛悲叹,那一刹他只知道他是世上最厉害的神医,他一定要救活她。 “先……先救……孩子。”画心费力握住和光同尘给她处理伤口的手。 赤冥立即钳制住姬,压不住怒火地冲和光同尘吼道,“别听她的,先救她!” “求你……先救孩子……”画心力气不大,却死死握住和光同尘的手不放。 赤冥目眦欲裂,“丫头,孩子没了,以后本尊还能跟你再生,你要是没了……” “都别吵了,两个贫僧都要救。”和光同尘难得疾言厉色地呵斥了一声,回头冷冷横了赤冥一眼,“你先出去!” 第671章 神女泪疗伤 “心儿,别怕,相信我,你先松手……”和光同尘转头看向画心的眼神立即温柔下来,尽管被她尖锐的指甲深掐到肉里,他依旧耐心地哄着。 画心此时已经意识模糊,只抓着和光同尘的手不停地叫着,“这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让他出事,求你……求你先救他……” “这也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你先放手,乖,放手……” “你的孩子?”画心似乎清醒了一下,却没能睁开眼,只口中喃喃,已带了哭腔,“君逸?是你回来了?快救救初儿,他是……是我们的孩子……” 和光同尘望着她,双眸赤红,心疼得眼眶酸胀,哽声应她,“是,是我回来了,你听话……乖,先放手……” 画心果然乖乖的放手了。 待她一松手,和光同尘立即将她抱到榻上放平,先用真气护住了她的心脉,而她身下的血却越来越多。 他本推算过,清初还有半月左右才能出生,如今被姬一踹,怕是要早产了。 其实他也是头一次替人接生,虽看过医书,却不娴熟。 他先将手指按在画心的腹部,仔细抚了抚,惊觉胎位不正,他只好运功一寸寸将胎位扶正。 “心儿,你再坚持一下,千万不能睡过去。” “好……” 画心迷迷糊糊中咬牙应他,只觉得腹部滚烫,痛苦不休,冷汗滚了一层又一层,浸入深深浅浅的伤口,痛得她手脚痉挛,一阵抽搐。 痛在她身,疼在他心。 见画心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和光同尘忍不住劝她,“心儿,疼就叫出来,别忍着。” “我……没事……”你刺我的那一剑……最痛苦的时候都熬过去了,这又算什么…… 和光同尘没有再说话,而是集中精力做手下的事。 待胎位完全扶正后,和光同尘跪在榻下,将她两腿曲起,无暇顾及男女之妨,直接将她的衣裙揭起,一边将手按在她的腹部,一边对她吩咐,“心儿,使力。” 使力? 画心觉得动一下手指头都没力,喘息了半天,才说,“我……使不出来……力气……啊” 血水汩汩涌出来,一直不停,他却始终看不到清初的头,而画心显然越来越力竭,痛到极致,近乎昏迷。 甚至连身体已经有了衰竭之态。 权衡之下,和光同尘只好先用神女泪给她处理身上的伤口。 在姬的拳脚下,画心身上的伤口已经尽数崩裂,处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和光同尘不忍再看,掩了窗,摸黑将她衣衫尽除后,将一小罐神女泪蒸腾成细雾,再用结界将那团细雾封在她周身。 待画心完全笼罩在薄雾中,和光同尘在结界外施了寒冰掌,薄雾顿时凝成了细雪,薄薄一层,将画心完全覆盖住。 冰消雪融后,画心周身的肌肤宛若新生,在结界幽光的映衬下,通体雪白,美轮美奂。 和光同尘只望了一眼,未瞧真切,立即红着脸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取了件干净衣裳替她遮上。 第672章 真假赤冥 赤冥怒气冲冲地将姬提到荒野处,殷红的血不断地自他胸口涌出,赤红的眼角瞪的几乎要撑裂开来。 姬一路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冷笑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样子来骗我?” “本尊是谁,难道你认不出来吗?”赤冥的脸色越发难看。 “你以为你演一出苦肉计我就相信你了。”姬冷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剑尖直指赤冥,面目扭曲,“你明明恨她恨得要死,怎么会救她!” “是不是有个叫巫不周的浑魔,他跟你说他是本尊?”赤冥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对准他心口的剑尖,“姬,你竟然信他,不信本尊?” 望着他一步步逼近,姬握剑的手斗得不成样子,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止,都与当年的他如出一辙,实在让她无法质疑。 最后,她咬牙道,“你去杀了画心,我就信你。” “哈哈哈……”赤冥仰天笑了笑,“还记得本尊和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创世之神赤冥与青玄的故事。” 姬一愣。 他竟连这个都知道? 难道他才是真的? “故事里的青玄就是如今的画心,而本尊,就是赤冥,所以……”顿了顿,赤冥敛去笑意,一脸正色地看向她,“所以本尊永远不可能伤害她,她前世是本尊的妻子,为本尊而死,本尊寻了她千千万万年,你明白了吗?” 姬脑中一片混乱。 如果眼前人是当年救她的神仙,那巫不周又是谁?他们言行举止……分明很像! “你在不周山住了三千年,其间本尊去看过你八次,每次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最久的一次却在你那待足了整夜,正是你凝妖丹受天劫之时,是本尊替你挡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这些……巫不周都没有办法告诉你吧?” “哐当”一声,长剑坠地,姬踉踉跄跄地退了三步,一个不稳,颓然倒地。 这些只有她和他知道的事,从眼前人的口中说出来,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了。 “那巫不周……” 赤冥冷笑着打断,“一个浑魔的话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难道当年你救我……就没有一点私心吗?我不过就是你的一枚棋子,你救我,教我法术,不就是为了让我灭了天灵狐族,好替画心续命吗?所以……”姬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赤冥,“当他说他是你,他后悔当年的选择,他因画心堕了魔,从此只爱我,我为什么不信?” 赤冥再次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他缓缓踱步到姬身边,半屈着腿蹲在她身侧,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眯眼笑道,“你记好了,本尊只会爱画心一个,无论是前生,今世,还是来生,如果你想留在那个浑魔身边继续做你的春秋美梦,就赶紧滚回去吧!” 姬怔怔地看着他,冷漠无情地他,突然失声笑道,“你那么爱她,而我杀了她,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指了指他心口汩汩往外涌的鲜血,她继续嘲道,“你又……为什么要为我流血?” 第 673章 策反冰狐 “因为……你得活着报恩和赎罪!”赤冥捏着姬的下巴狠狠一掰,冷风直灌入她咽喉,好似刀锋割过,痛得她一个哆嗦。 半晌,她嘲讽地笑了笑,“不知恩人……要小狐如何报恩又要小狐如何赎罪呢?” “查出巫不周隐藏的身份!” 姬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绝,“你杀了我吧,我宁愿以死谢恩,也绝不会出卖他。” “你还真对那浑魔动了情?”赤冥挑了挑眉,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他。 “既然皆是欺骗,又哪来的深情?不过因为他想杀画心,小狐与他志同道合,所以得留着他好好折磨画心……” 姬狞笑着,赤冥打断她,“如果他最终的目的是杀本尊呢?” 姬一愣。 “嗯?你忍心看本尊死吗?”赤冥突然俯身贴近,笑得妩媚荡漾,手指缓缓上移,轻轻抚着她的唇,低声又问了一遍,“你要看本尊被他杀死吗?” 一个“死”字深深刺痛了姬,何况他一个妩媚的微笑就足够让她万死不辞。 她瞳孔陡然放大又缩小,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你那么厉害,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下都毫发无伤,怎么可能会死?” 赤冥握住她的手按在他心口,让她感受到那汩汩而出滚烫又粘腻的液体,“你看,本尊现在会伤会痛,还会死……” 姬的指尖被他滚烫的热血烫的猛然一缩,又被赤冥死死摁住。 见姬态度松动,赤冥加深了眸中的款款深情,继续忽悠,“万年前月神之战中,那浑魔趁着本尊与君逸两败俱伤时,偷袭了本尊,毁了本尊的真神之身,妄图得到本尊的神力,本尊神魂无处可栖,便宿在了画心体内,如今已经与她命脉相连,那浑魔杀画心是假,他真正想杀的是本尊,而画心死……本尊也会跟着魂飞魄散。” 赤冥绝色无双的脸上满是诚恳,色迷心窍的姬立即便信了他的邪。 她思量了一下,才懊恼道,“可每次都是他找我,而且神神秘秘,每次都裹得严严实实,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什么身份,住在哪里……” “所以,本尊会给你一次机会彻底取得他的信任,而你要一直蛰伏在他身边,直到查出他真实的身份为止。” 赤冥望过去的目光灼灼,姬想也没想,鬼使神差地便点了点头。 安抚性的,赤冥拍了拍她的头,放出了大招。 “其实当年……本尊从狐王手下救出你的时候,确实是存了让你屠族的念头。可是,哪怕一只宠物养久了,也是会有感情的,本尊三千年都没有动你,还替你挡劫,难道你还怀疑那件事是本座谋划的吗?” “不是你?”姬讶然抬头。 赤冥笑着摇摇头,“你想想,当初是谁放你出来的?狐王为什么会知道你还活着?为什么你一出来狐王就知道了,还号令全族来剿杀你?” “你是说……”冰狐想起一个人,咬牙切齿地问出那个名字,“白狐婉灵?” 第674章 一夜春风 赤冥不置可否,顺势将一切都推给了白狐,“她爱上一个凡人,那凡人成了她的仙劫,为狐族不容。为了那个凡人,她要借刀杀了灵狐一族,而你,恰好就是她借的那把刀。” 他没说,之所以当初只允许白狐一人进出不周山看望姬是故意的,他也没说,那个误闯天灵仙境诱惑白狐动了凡心的宁家书生也是他刻意安排的。 而那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于当年的他来说不过是挠痒痒,所谓为冰狐渡劫,不过是惺惺作态,随手施恩,就是为了这一日能将所有一切,撇的干干净净。 如此……冰狐再也没有怨恨他的理由了,只会更加忠诚的效忠他! “呵~”姬露出又懊悔又愤懑的神情,“白狐婉灵……我的好姐姐……我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死在你手上,不算什么。”赤冥坏坏地笑着,摇了摇头,“抢了他的男人,让她死在喜欢的人手里……” “地灭?”姬眼眸一转,露出与赤冥如出一辙的坏笑,“最近他确实是被我迷的神魂颠倒。” “不是他。”赤冥一口笃定。 “那是?” “白狐比你狡猾的多了,你不是她的对手。”顿了顿,赤冥招了招手,笑着蛊惑道,“你附耳过来,本尊教你一计。” 姬附耳过去,赤冥一肚子坏水化成氤氲水汽落在她耳畔,撩得她心神一漾。 听完,她斜眼一嗔,“当真是好毒的计,你不去做浑魔真是屈才了。” 赤冥抿唇一笑,对于她的“夸赞”,笑纳了。 姬眼珠一转,又为难道,“可是白狐最近与画心走的极近,那人又甚得画心宠幸,你不怕……” 赤冥脸上的笑意一僵,他今日也看到白狐对画心确实还算好,不是他急着动她,而是他时间不多了,白狐这样一个心思狡诈又狠辣的妖留在画心身边,随时都可能成为一把锋利的刀,他着实不放心。 何况,他总觉得白狐接近画心的目的不太单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月华皎皎,清风琅琅。 默了一瞬,他才道,“丫头那边本尊会去解释,你只管按计划来。” 姬抬眼就看见他一双晶莹水润的美眸,料峭的薄唇微微翘着,在月色下美的勾魂摄魄。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你的?” 一想到画心被打的半死不活,他那个孩子还不知能不能平安出世,赤冥看着姬的眼神立即闪过一线杀机。 再一想,现在和光同尘正在替她接生,脸更是黑的可怕。 瞧着赤冥这反应,姬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想,八成这孩子是他的了…… 因着姬还有点剩余价值,赤冥暂且压住了一腔杀意,谨防她再次因妒伤害画心和清初,甚至背叛他,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差点被你踹死的……是本尊的孙子!” 姬一个猝不及防,差点栽到他怀里,被他伸手扶住。 抬头时,她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你……孙子?” “你没听见那女人叫本尊什么吗?本尊是她爹。”说完,赤冥的脸色又黑了一层。 姬的嘴巴张得更大。 难道这么多年的醋都喝错了? 见她皱眉,赤冥冷笑,“那个巫不周是不是污蔑本尊跟丫头有不伦之恋?爱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 姬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问,“你先前不是说她是你的妻子?” “那是前世。今生……你不是看到了嘛,她喜欢的是九龙神君,嫁的也是他,本尊……只是她老爹。”说到此事,赤冥难免又想起君逸那小子现在正在里面给画心接生,黑漆漆的寒冬夜色里,好似一夜春风来,吹得他满眼皆是绿…… 不过此时他反悔也晚了,现在他闯进去,不过是被和光同尘揍一顿扔出来而已,说不定还闹出个一尸两命…… 可怎么生这么久还没生完? 那和尚到底行不行啊? 还是他突然起了不轨之心?趁机在做苟且之事? 这般想着,心烦意乱的赤冥推开姬,撩袍起身,急步往院子走去,走到门口发现那窗子竟也关得严严实实的,四周还布上了结界,显然是不想让他进去! 姬没脸色地追上来问,“你是她爹,那她娘是谁啊?” “……你闭嘴!” 第675章 小血团子 “心儿,要不还是躺着吧,这个姿势,你真受的住么?” “嗯……你继续……” “那你抱紧些,这样少受点累。” “嗯,好……好像……快了,那感觉……要来了……啊” “那我再用些力,你受不住就说,我便轻些。” “没……没事……你再快点……再用力些……啊……小……小心……别……别伤到孩子……嗯……啊” “……” 赤冥立在院门外,门窗紧闭的房间内隐约传来男女的娇吟粗喘,那些音符立即化成了他满脑的想入非非,各色旖旎场景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心头的怒火已经摁都摁不住了。 就在他打算强行破了结界踹门而入的时候,房内“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天地。 扎着马步的画心浑身瘫软在和光同尘身上,几乎已经虚脱了。 而因顾及着画心,和光同尘没来得及接住的小清初直接砸到了地上,“吧唧”一声,痛得哇哇大哭。 赤冥踹门进来时,画心已是游丝一线,地上的血水一直蔓延到他脚下,小清初自顾自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哭的死去活来。 和光同尘看也不看他,急匆匆将画心抱到床上,“你先照顾一下初儿。” 赤冥哪里照顾过孩子,他看着地上翻滚着的血糊糊的一团小东西,眉头抽了抽这玩意儿就是他儿子? 瞧着赤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和光同尘只好自己去抱那个血团子,冲着赤冥冷冷吩咐,“去打盆干净的水来。” 赤冥,“……”虽不情不愿,还是照办了。 很快赤冥便端来了一大盆水,和光同尘用掌力将水温热,将小清初放进去,替他擦了擦眼泪,哄道,“清初乖,自己洗干净,爹爹要先看看你娘亲。” 清初被血糊的睁不开眼,却认得和光同尘的声音,立即止了哭,在水里扑腾着问,“爹爹,娘亲怎么了?” “你娘亲她流了很多血,很痛……” “那爹爹快去看看笨娘亲,一会她又该偷偷哭鼻子了。” 意识模糊的画心,“……” 和光同尘抬头睨了一眼赤冥,那眼神分明是:你什么都干不了,还杵在这干嘛! 赤冥大主宰看着盆里扑腾着的丑东西,勉为其难地蹲下身,抬起他的贵手,替那小家伙清理身上的血污。 见状,和光同尘也不再管他们,立即替画心止血疗伤。 很快小家伙便被洗刷得白白净净了,一眉一眼皆像画心,赤冥脸上的嫌弃也变成了欢喜。 小家伙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瞪着赤冥,还要伸手去扯他的白头发。 赤冥难得好脾气地任他把玩。 儿子嘛,还是这么多人抢的儿子,自然要讨好着。 他笑得一脸谄媚得哄着,“叫爹爹。” 清初,“……”你这么老,头发都白了,一定不是我爹爹! 他机智地转头看向和光同尘,脆生生得叫了一声,“爹爹。” 和光同尘侧首看过来,清初撒着脚丫子恨不得扑进他怀里,“爹爹,有个老怪物想拐我走。” 赤冥,“……”吃里扒外的臭小子!没有本尊给你的神力,你手脚能这么快长全么…… 第676章 替爹爹照顾好娘亲 画心终于挺不住彻底晕了过去,连最后那一气游丝也断了,赤冥见状,一个哆嗦,直接将清初“吧嗒”一声砸水盆里了。 和光同尘,“……”伸手捞住。 清初,“……”还是爹爹好。 赤冥不管那父子俩同时翻过来的白眼,紧张地扑到榻前,问,“丫头她怎么样了?” 和光同尘神情淡淡,“血崩,晕过去了。” 赤冥一把跳起来揪住和光同尘的衣领,咆哮道,“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医术高明吗?早知你这么不顶用,还不如本尊来了。” “本尊医术再高明……也敌不过某人不肯遵医嘱!” 想到他好不容易让画心恢复点意识,好配合他继续替她接生后,这女人居然……害羞起来。 死活不肯让他替她接生。 还想出来个蹲马步让孩子自己掉出来的损招…… 还让他用内力强行移动胎位,生生将孩子挤压出来…… 这能不血崩么…… 叹了口气,看到小清初撒着脚丫子冲他笑,和光同尘的脸色才好看些,他起身去抓了几味药,又回来递给赤冥,“你出去煎上,三个时辰后,喂她服下。” 赤冥再不情不愿,可看着进气少出气多的画心,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推开窗,一天月华将一地血迹掩盖。画心昏迷着,和光同尘摸了摸清初的小脚,凝重的脸色浮起一层浅柔的笑意。 还好,总算是母子平安,性命无虞。 取出托王婶给清初做的几件小衫,想来那时是不知画心有孕,王婶以为他要收个小和尚回来吧,竟都是小小的僧袍。 因不知这小家伙能长多大,所以各个尺寸他都让王婶做了一件。找了件合身的替清初换上,他又取出十八金佛菩提珠挂在清初的脖子上。 一切收拾妥当后,他知道,有赤冥在,有佛珠在,画心母子必然不会再有危险。 药灵村的危机解了,而今……他要去还情孽阵里欠下的债了。 在榻边伫立良久,凝视着画心母子,最后他在清初的脚心挠了挠,将刚睡着的小家伙挠醒了。 他俯下身来,轻声道,“若爹爹回不来,清初要替爹爹照顾好娘亲。” 屋子里静静的,清初看着和光同尘,捏着他的脸问,“爹爹为什么不回来?” 笑了笑,和光同尘哄他,“爹爹要去抓伤害你娘的妖怪。” 清初想到今夜睡得好好的他,先是一下子被什么砸醒,接着又是被什么直接一脚踹晕……不由皱了一张小脸,“爹爹,方才有人揍我。” “爹爹这就去替你揍回来。” 清初眯眼一笑,“好。” 摸了摸他的头,和光同尘缓缓直起身,又看了画心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而此时,躺在冰凉地板上的云舒,突然觉得更凉了。 神君是什么意思? 回不来了? 他去送死了没关系,她怎么办?困在沉渊剑里永生永世吗? 这般想着,它立即不要脸地扑了上去。却被和光同尘看也不看得一掌拍在地上,直摔得她头晕眼花。 云舒,“……” 她知道和光同尘恼什么,先前那一剑多险啊,差点又刺中了画心,和万年前一模一样,他现在是看到沉渊剑就后怕吧…… 可这能怪她么? 她愤懑地想,一言不合就丢剑,要不是只有你们君氏血脉才能供养本剑灵,本剑灵才不稀罕伺候你! 想到君氏血脉,云舒忽然眸光精亮这不就现成有一个么…… 小清初啊! 老的不好忽悠,小的应该很好忽悠么…… 这般想着,云舒立即觉得出剑有望了,她谄媚地挪到清初小儿身边躺下,决定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好他,漆黑的夜里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天光……可全指望这小东西了…… 第677章 人给你吊着了 “不用这么感激地看着我,”羽兮坐在花架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荡着。 清戈被羽兮吊着双手,挂在树上,目光落在羽兮身上,如影随形,一双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羽兮望着清戈很是无奈地叹道,“你说你都已经是个魂飞魄散的死仙了,还瞪什么瞪凶什么凶。虽然同界为仙,其实我俩也不太熟,真不是我好心想救你,只是那俏和尚叫我吊着你一夕,我也不知道这一夕是多长,所以得等他回来问问,一夕过了,我可就不管你的死活了,知不知道为你续命很费仙力的。” 清戈自然认得这个天界出了名的废材上仙,凭着天帝的恩宠,步步高升,除了吃喝玩乐实在没什么本事。 她不知道这废材小上仙是真的傻,还是装疯卖傻故意羞辱她,和光同尘说的分明是吊着一息…… 可明显,羽兮是真的傻。 清戈只能干等着眼看着她继续犯花痴地絮絮叨叨。 “你说他这要求多无理,多丧尽天良,你都是个死仙了,还让我吊着你,可是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呢,长得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说你为仙也太失败了,十数万年修为,一朝散尽。” “你说你没事玩什么不好,非要玩自己的三魂七魄,这下好了,把自己的小命玩没了吧。” “我也知道,神仙寂寞,妖兽无聊,可你也不能这样轻生么,你轻生就算了,临死还得罪了俏和尚那般又厉害又好看的人,现在瞧瞧,死都死不安生。” “你说你是怎么得罪俏和尚的?是偷吃了他化的缘,还是偷看了他洗澡?” “你不会是抢了他的女人吧?你不知道啊,他可喜欢我姐姐了,我第一次见到他啊,就看他抓着我姐姐的手摸啊摸抚啊抚,恁我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撒手……” “你说虽然长得像我姐姐吧,但一看就知道是个冒牌货,哪哪都比我姐姐差了一大截,俏和尚八成不会对你爱屋及乌手下留情的,唉,真是惨,估计你要死无全尸了……” “……” 子夜过半,灯火未央。 和光同尘回来的时候,清戈一个死仙都快被羽兮气活了过来。 见和光同尘来了,羽兮歪着头靠在秋千上,一脸讨好地看着他,傻笑了一会,才从秋千上跳下来指着清戈说,“俏和尚,人我给你吊着了。” 和光同尘,“……” “我快困得不行了,你回来了就自己看着办吧,想鞭抽还是刀剐可要尽快,我给她续了命,还能活两个小时,你抓紧着折磨,等她死透了就没意思了。” 嘴角抽了抽,和光同尘才调整好表情,冲着羽兮微微一笑。 许是因为画心的缘故,又许是在羽兮身上他看到了干净的灵魂,不矫揉不造作,天真烂漫,随性而为得令人心生羡慕。 “你姐姐生了个男孩,叫清初。” “哦。”羽兮打着呵欠从和光同尘身边走过,迷迷糊糊地压根没缓过神来他在说什么。 续命确实是一件极其费力的事,她只觉得回去后得睡上三天三夜才能补回来。 第678章 姻缘线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清戈看到和光同尘,死气沉沉的眼里又燃起了一丝亮光。 “你也属芸芸众生,贫僧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和光同尘一扬袖将清戈从树上放下来,抱进内室,搁在床榻上,又道,“何况,贫僧还欠你一条命。” 原来,在他心里她与芸芸众生已经无甚区别,清戈心中说不出的苦涩,却还是勉强一笑,道,“命你就欠着吧,活着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死了我也不想被你忘记。”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虚弱得说话也勉为其难。和光同尘听出她的委屈与难受,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见和光同尘沉默,她又说,“我死了,你要好好活着,我可不要你以命相还,那么多人对她虎视眈眈,你死了,谁去护着她。” 清戈说这话的时候,心口紧揪,喉头哽塞,眼睛酸涩得不能再酸涩,眼皮一动,滚烫的泪就要落下来。 和光同尘依旧默然。 清戈的声音有些哽咽,却还强颜欢笑,“最后你陪我说两个时辰的话吧,就当欠我的都还清了。” “你说。” 和光同尘自顾自在桌前坐下,拨弄着桌上的茶盏,语调不冷不淡。 许是今夜的月色太缠绵,即便他冷冷淡淡,她也觉着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安然。 “现在我倒真有些后悔了,宁愿不求你这一世,宁愿你像前生一样心净无尘……”清戈看着和光同尘的神色迷离中透着三分向往,“没有情爱,没有三千烦恼丝,只有梵音伴青灯……” “这是贫僧的劫,躲不过。” “不,当年是我以死相逼日日纠缠,还去月神殿偷偷系了我和你的姻缘线,强行牵了一段你和我的尘世缘,以致乱了你的佛心,不得已才堕凡历劫。”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清戈将净无尘当年遭劫一事和盘托出,和光同尘也只是笑笑,反正……这与他君逸是无关的。 他一边拨弄着茶盏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贫僧想知道,今夜的夜袭,你参与了几分。” 清戈想起他和羽兮说的那句“你姐姐生了个儿子”,便已知道画心母子平安。 长长叹了口气,她笑道,“即便我粉身碎骨,终究还是救不了你啊。” 净无尘曾言,神女画心将是他下一世的劫。 所以被封印前,她就曾去刺杀过昏迷中的画心,因天帝阻挠,未曾得手。 和光同尘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只冷笑了一声,“你还是与当年一样,纵然你怨恨于她,可幼子无辜,你怎能一并下得去手。” 清戈知道他说的当年是火海里她只救了他一人,而没救那对罪奴,任由他们葬生火海,烧得灰飞烟灭。 可这一次……若不是他突然找上无双阁来讨神女泪,她也不会同意今夜动手。 命不久矣,她也不想解释,只讥讽笑道,“斩草最忌不除根,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她的根岂止是她腹中的孩子,她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你手上若是沾了她的血,自有人不会放过你!” 清戈望着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他知道画心的身份?他恢复了记忆? 第679章 封印之由 “你……是在担心我?”敛了讶异的神色,清戈弯唇打趣道。 闻言,和光同尘垂眸看了看杯中茶,低低笑了一声,“贫僧欠着你的,能还一分便少一分。” 言外之意显然是:贫僧恨不得立即全都清了,从此与你毫无干系! 这些,清戈自然都懂。 心口开始闷闷地疼,半晌,她才涩着嗓子佯装漫不经心地问,“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当年,你为何会在一夕之间骤变,又为何要狠心将我封印在青隐湖底。” 当年的和光同尘即便尚未娶她过门,却也是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师父的。 毕竟一个是凡人稚子,一个是万年上仙,和光同尘即便是圣佛转世,天资再高,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可即便有着这一份师徒情分,和光同尘还是对她出手了,而且,明明他断不可能打得过她的,却不知为何,修为增进岂止是一日千里,简直是一夕之间就变得高深莫测。 而随着他的修为增进,对她的态度却逐渐冷淡,最后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封印在了青隐湖底,直至近日妖兽横行,魔气渐盛,封印有了缺口,她才得以脱身。 而这六年里,她始终没有想明白当年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猜测,大抵是与移魂之术有关。 净无尘对她的情分一日日被时光磨尽,剩下的便只是他君逸对她的无情了。 可……即便是他,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就封印她吧? 就凭着她那张与画心一般无二的脸,和光同尘笃定,他绝不可能对她做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所以,当初到底是缘何呢? 他沉思许久,在净无尘留下的记忆里反复确认了几遍,才说,“因你屠戮众生,滥杀无辜!” 清戈皱了皱眉头,“……” 她几时滥杀无辜过? 她虽然是个冷漠的仙,见死不救是有的,却绝不是个残暴狠辣的仙,屠戮众生……她没这嗜好,也没这胆子。 何况这些年,她放下上仙之尊,竭力守护青城,说是功在千秋都不为过。 如此大的误会,她没有辩解,反而冷笑,“你既然这般大义凛然,嫉恶如仇,又为何要护着妖女画心?” “她并非妖女!” “呵~你可还记得她是谁?九幽神女,生来嗜血,如果你还记得万年前六界围攻,月神一战的毁天灭地,如果你见过血红色的青隐湖,你还会觉得她不是吗?” 和光同尘自然记得月神之战。 那是他终生不可偿还的罪孽。 可他竟然也真的见过血红色的青隐湖,而且不是万年前,而是在被清戈勾起的净无尘的记忆里! 血色湖上立着的血衣女子,浑身浴血,发如墨,衣如火。 那时的净无尘将她认成是清戈,而他却一眼认出那分明是画心! 此时他顿时领悟清戈被封印又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那时候应该是他的神魂刚入净无尘的佛身,还不能完全掌控驾驭这幅身体,也不能完全压制净无尘的佛灵。 甚至可以说是,那时候是净无尘的佛灵压制了他的神魂。 第680章 还魂汤 然而,在他君逸神魂入体后,受他残存记忆的影响,没有前世记忆的净无尘分不清画心与清戈,将月神一战里的画心错当成了他的未婚妻清戈,所以……他逃婚,他大义灭妻,他还削发出家以断旧情! 这就是净无尘的选择! 净无尘真正想封印的人其实是月神之战的罪魁祸首画心!而清戈只是阴差阳错替画心受了过而已。 顿悟这些以后,和光同尘对清戈的愧疚更多了三分。而对净无尘的忌惮也多了三分显然,净无尘是对清戈动了情的,即便如此,对自己喜欢的人都能狠心打杀,更遑论是他不爱的画心呢? 所以,他万万不能放净无尘出来! 可净无尘又是如何能动用九幽封印的呢? 和光同尘努力地去搜寻净无尘的记忆,可他与净无尘灵魂交替那段时间的记忆实在太混乱了,仿若无数的碎片离散消匿又叠加重合,令他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线索被他给忽略了…… 清戈见和光同尘神色痛苦,反正她命不久矣,便不欲多加解释,亦不忍再折磨他,只说,“罢了,过去的事,你不愿提,不必勉强。我死了以后,记得将我葬在青隐湖,以我骨血溶于青隐湖水,便能克制青城所中的断魂咒。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闻声,和光同尘从混乱的记忆里回过神来,他不置可否,只起身走到榻前,伸手将一盏茶递给清戈。 茶水是温热的,清戈的手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受宠若惊地接过茶盏,指腹在杯沿上反复摩挲着,仿佛,那茶盏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余温,而她想尽数带走。 这漫长的一辈子,她等过,恨过,怨过,临到头啊……却还是爱惨了他! “时隔多年,临死前还能饮一盏你亲手温的茶,慰我心安,此生也算无憾。”清戈笑了笑,捧着茶盏一口一口饮下。 和光同尘待她将那一盏茶尽数喝下,才缓缓开口,“这是还魂汤,贫僧已经用自己的一魂一魄为引,招回了你部分残魂碎魄,以你之能,必能一一找回其他四散的魂魄,此后,你我之间,两不相欠!” “哐当”一声,茶盏坠地。 清戈怔怔看着和光同尘,他竟然说……让她活着……还从此各不相欠? 那一字一字,像是刀尖一刀一刀刺在她心上,难过得眼眶酸胀,眼泪瞬间喷薄而出,顺着她的眼角蜿蜒而下,滴在她冰凉的心口上。 她自嘲地笑,她怎么会觉得,她等了他那么久,她对他倾尽所有,她就会与他有一些割不断的瓜葛呢? 在他眼里,她终归只是一个阴差阳错的陌路人!时时刻刻都恨不得与她撇清得一干二净。 他待谁都是极好,偏偏待她这个爱惨了他的人最不好! 清戈伏在榻上,忍不住掩面痛泣。 她不是哭自己十六万年的相思都烂在了心里,得不到他半分回应;她只是难过纵然自己搭上性命都救不了他! 第681章 生死之劫 眼见着和光同尘转身要走,清戈一把抓住他转身时摆动起的衣袖,嘴里抖抖索索问了一句,“尘尘,以后,我替你护着她,你可不可以不去找她?你去成佛,你去普度众生,那才是你该做的事。” 没有人知道她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殷切又诚恳地望着他,她想,既然她还活着,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照顾她这么重要的事,贫僧再不会假手他人!”和光同尘顿步,回眸,望着清戈扯着他袖袍的手,神色淡淡。 他不是不信清戈,他是不信任何人。 因为只信了书逸那一次,就已经害得她遍体鳞伤,他怎还敢将她随便托付给别人! 何况还有今夜的刺杀,纵然清戈没有亲自动手,也足够让他对她要多加三分警惕与防备。 “如果她罪孽深重,终将成魔呢?尘尘,你该知正邪不两立!” “妖魔只是族类之分,由出生而定,并非正邪之分。”和光同尘定定望着清戈,眼里是从所未有的决绝和坚定。 他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句,清戈都听得再清晰不过,那是对她来说比死亡更深沉的绝望。 他说,“是妖也罢,是魔也罢,如果贫僧连她一人都渡不了,还谈何普度众生!” 孰轻孰重,天壤之别。 这一瞬间,清戈已经彻底看了个透彻她一旦作恶便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封印在青隐湖底,而画心哪怕成魔他都不离不弃…… 想到前世的净无尘,她又自嘲地笑了笑,“不困尘心时,你满眼皆是苍生疾苦,满怀皆是悲天悯人,满口皆是大道为公,可笑真正入了这红尘万丈,就连圣佛你也免不了俗样。还真是……应了你的名字,一世无尘,一世同尘……” 她本来还想告诉他画心乃是他的生死劫,她并不是真的非嫁他不可,也不是真的非要将他占为己有。她只是不能对他见死不救,她只想他能离画心远远的……好好活着! 可转念一想,一个连肉都能割连心都能剜连魂都能断的人,怕是什么劫都拦不住他的义无反顾了。 所谓生死劫,是当年她去忘尘殿接他的时候,天帝曾做的预言,让她务必小心提防着。 可后来种种触不及防,她无力抵抗,而画心与他终究还是重逢了。 净无尘说的没错,缘由天定,都是宿命。 她以前问过算出了来生命数的净无尘,如何助他渡劫,净无尘只说天数有定,一切随缘。 并不准她插手。 而她却困于私心,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插手进来,试图让他逃过生死之劫。 却不知,正是因为她的插手,净无尘本该在当年那场红莲业火里涅重铸佛身的命数被她尽数扰乱了,以致佛灵重创,才被君隐有机可乘。 自此,佛灵被君逸神魂压制,不得超生。 所以,她自以为的刻骨情深救命之恩,其实害他匪浅。 这也是赤冥当年设下四魂阵让和光同尘穿越十六万年的时空种下这段孽缘的目的以清戈乱净无尘佛心,以便不费吹灰之力夺其佛身。 然而,没有人能洞穿这一切。 净无尘未能,君隐未能,清戈,亦未能! 那盘棋赤冥谋划了千千万万年。 万年前,月神山巅。 落子的那一刻,他们便皆成了局中人。 命盘轮转,谁也无法逃脱! 深深低垂着头,想了许久,清戈终于认命般,捂着隐隐发疼的心口,缓缓松开了手,她头也不抬地说,“罢了,你走吧。” 谁知她甫一松手,一个赤红的人棍便直直地朝她砸了下来…… 第682章 君隐的计划 九幽冥界,曼珠花海。 按天历,自君隐从无心居出来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他没回九天,而是失魂落魄地去了九幽。 搁下酒坛,他指尖静静地摩挲着一枝赤红的曼珠花。 醉眼迷离里,透过重重花影,他仿佛又看见了画心最后望向他时那双绝望到极致的一双血眸。 其实,当年君逸第一次来这里时,他也是一路追过来的。 那日他同君逸一同遇见的她,如君逸一般,只一眼,致命的诱惑,莫名的悸动,便从眼里一路灼灼,烧到了心底。 后来,他也曾与她朝朝暮暮过千千万万年,他也曾看过她醉卧在怀的娇骨媚态。 不只是君逸,而他也早已,将她放在了心尖上。 只是他是天帝,他有天下要治,他有苍生要守,他没有办法时时陪她花前月下儿女情长,他也没有办法为她赴汤蹈火不顾一切。 甚至,为了天下苍生,他对她动过多少次杀心,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 然,无一例外,每一次他都会失败。 没有人知道,在他对她痛下杀手的那一刹,他差一点就忍不住拥她入怀。 可他有什么办法? 她想和君逸在一起,他不是不能成全。 可她与君逸双星相克,天命不允。他不能看着君逸为她去死,他也不能看她为君逸去死。 所以他处心积虑造了一个假的君逸书逸,来成全她。 可有人不肯放过她,有人要她死! 她身中奇毒时,他去带她走,她却执意不肯。 他回九天为她寻解毒之法,她却跑去了青城。 而就在她与君逸,也就是和光同尘,在青城重逢之后,观尘镜里关于她出现了新的预言她将成魔。 观尘镜里他还看到了她剑屠莲华山以及书逸为她仗剑屠神界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惨烈结局。 那是近乎六界覆灭的世界末日! 所以,他还能如何? 她若活着,恐怕这天下便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但他还是不忍真的杀了她。 他无法预测她带来的灾祸会在什么时候降临,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走火入魔,所以他得把她留在身边,时时刻刻监管着。 他挽留过她,在她上次来天宫的时候,他让她留下,她拒绝了他。 她说除非君逸不要她,否则她绝不会离开君逸半步,所以只好他骗了书逸,在无心居策划了一场杀妻好戏,好让她对君逸彻底死心。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画心死遁,以此逃过神秘人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与追杀,并借此机会让杀画心有功的桃心儿彻底取得那神秘人的信任,等铲除了要杀画心的人以后,他再用羽兮来救活画心。 死而复生的画心因对君逸寒了心,便会留在天界,他自会好好照顾她,断不会让她入魔。 如此一举三得的计划,偏偏不知是谁有通天的本事,竟然能瞒过他的耳目,提前将消息通传给了和光同尘。 而和光同尘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君逸,且不愿与他这个哥哥相认。 误会已经深沉,为了不至兄弟反目,那般情形下,他只能让和光同尘将她带走。 如此……又是满盘皆输! “为什么,为什么我救不了你,却连……杀了你都做不到?” 那坛酒已经被喝尽了,酒坛被摔的粉碎,君隐双目通红,竭斯底里地吼着,最终叹出一声无可奈何。 “画心,我要拿你怎么办?” “我又能……拿你怎么办?” 他喃喃着,望向遥无边际的曼珠花海一直延伸到目不可及的深浓夜色里,仿佛那灼灼烫目的红里,仿佛那伸手不辨五指的暗黑里,能望见自己心心念念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人…… 他不知,自己若真见了她。 是会出手杀她…… 还是会伸手抱她…… 第683章 再见渣男 月上中天,天外起了一阵风,吹散了药灵村浮动在空气里的迷香,沉睡的村落渐渐苏醒。 门扉被推开,又被掩上。 快如飓风过隙,悄无声息。 就连坐在院子里煎药的赤冥都没有丝毫察觉。 沉沉夜色里,一股强大的神力,透过画心的掌心传遍四肢百骸,复苏着她的心肺。 灯烛昏暗中,画心幽幽转醒。 沉重的眼皮一颤一颤地睁开,一豆灯火随着夜风摇曳。 随着灯火和夜风摇曳的还有一抹湖蓝色的广袖。 恍恍惚惚,迷迷蒙蒙,叫她看不真切。 可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是那般真实。 “真是该死,要死了还对那个渣男念念不忘,竟还生出幻觉来了。”画心嘴里不忿地嘟哝着,眼眶却酸胀起来,还不争气地湿润了。 原以为,再见到他,会怨会恨,可此时她可耻的发现她竟然委屈得只想伸出手去问他要一个抱抱。 当然,傲娇成性如她,是绝不会先开口示弱的,哪怕在梦里。 所以她望着他,冷笑了一声,伸手摸到沉渊剑,递给他,“今夜你来是不是忘了带剑了,呶,给你。” 她以为会像以前无数个噩梦一样,他会举起剑,朝着她的心口,毫不留情地一剑刺下。 可他只是怔怔望着她。 是的,一坛万年陈酿喝下去还没醒,这一瞬,君隐只能怔怔望着她,心间五味杂陈。 这才没多久过去,她竟形削骨立得下巴都尖了,屋子里还有浓重的血腥味,掐指一算,他便能知道,片刻前,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明明他是希望她死的,或者说,他是觉得她该死的,却又偏偏看不得别人对她下手。 他想打趣她“几时变得这么没用了,竟被人欺负成这样”,却迟迟不敢开口。 不敢以君隐的口吻开口。 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哪里像站在高峰之巅的天帝,他就像个活在君逸背后阴影里的小人。 以他的名义伤害她,又以他的名义关心她。 数万年来什么都变了,唯一没变的就是他的怂。 他永远都不敢将自己的真心,正大光明地袒露在她面前。 就连来救她的命,若是不伪装成君逸,他都觉得自己是在任性。仿佛……来的若是君隐就应该一把接过她手里的剑,为苍生万民除去这个随时能引起天下大乱的祸害。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他是哥哥,他是君神一族除了君逸以外,最后的真神。 他要背负起神职,他要天佑苍生,所以他连喜欢她的资本和权力都没我。 这是他心间永远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所幸,她不知道,数万年的岁月里,守护她的,不止是君逸。 她不知道,很多时候她眼前的君逸,其实只是刻意伪装成君逸的他…… “怎么,今夜不杀我了?那你来做什么?看我有没有死透?还是……邀请我去喝你的喜酒?”顿了顿,估摸着他和桃心儿估计好事将近,画心突然哈哈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落下泪来,“将本座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不是很得意?君逸啊君逸,本座现在终于知道,所谓真心信不得,所谓良人嫁不得,所谓情深要不得,爱到最后不过一场笑话罢了!” 第684章 不是梦 “心儿……” 尽管知道画心恨的怨的不是他,君隐还是心口闷闷一痛,毕竟,是他亲手伤的她,哪怕不是以他的的名义。 因为他这声亲昵的低唤,画心又恍惚了好一阵,好像又回到了数万年前,那时时光正好,六界安稳,她还没有因为生命枯竭而杀生续命,满身血污;而他也还没有为她逆天改命而堕磨历劫,性情大变。 不过,她也只恍惚了一刹,很快又冷下了脸,她知道,她和他的一切都结束了。 在他将那把刀插进她心口时,便结束了! 哪怕在梦里,她也不想让他看出她还会因他一句温柔的低唤而牵动情绪。 于是,她愈发冷言冷语起来,“本座知道,你巴不得本座尽早死了,其实,着实不必劳烦你亲自动手,反正本座也活不长了,很快……便能如你所愿了。” 若在平时,他肯定会打趣她你这遗千年的祸害,哪那么容易死。 可现在他见她醒了,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酒劲,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行径再次乱了自己的心,立即打算抽手离开。 他一动,画心才发觉掌心的触感是那么真实,一点都不似梦,她下意识地抓紧了他。 君隐转身的动作一顿,终是一狠心挣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明明瞬间他便已踏上云端了,却仿佛依旧能听到她轻到几乎听不清的低喃,“你既然那么想我死,又何必……回来救我?” 半晌,他唇角弯起一抹苦涩的笑。 是呀,他本该趁机杀她的。 可他将天下苍生骨肉亲情在心头念了数百遍,甚至他不断地提醒自己,他心怀的是天下,她爱的也不是他,他们之间没有半点儿女情长…… 可伸出去夺她命的手,却又忍不住救了她一次! 被君隐这么一扰,画心睡意全无,又发现,经昨夜一难,她反而因祸得福,身上的外伤内伤都好了大半,哪哪都不疼了。 昨夜……是谁救了她? 当时她被揍得头晕眼花,被血糊得睁不开眼,还时不时地昏迷又疼醒,所以记忆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她竟一时想不清。 摸一摸,身上沾了化神水久久不愈的伤口竟然全好了。 再摸一摸,肚子……竟然也平了。 孩子! 她的孩子呢? 画心仓皇地坐起身,一侧首便看见躺在她身侧的小清初,白白净净,睡得憨熟。 时不时地小嘴还咂一咂。 这……就是她儿子? 怎么这么大? 哪像刚出生的小家伙! 怪不得昨夜将她折腾得半死,皱了皱眉,似很嫌弃,嘴角却弯起了欢喜地弧度。 伸手将清初抱在怀中,那般真实的触感让她再次相信这不是梦。 她还以为她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会是和光同尘呢,却没想到……竟是……那个渣男! 他是回来看他儿子的吗? 看在她辛苦为他绵延了子嗣的份上,姑且饶她一命? 如果救她的真是君逸…… 那么她就要怀疑昨夜和光同尘到底有没有回来了。 难道是她眼花了? 第685章 谁救了她 许是画心没抱过孩子,又许是她太清瘦了些,清初觉得硌得慌,反正着实没有榻上睡得舒服,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小家伙睁眼瞧见画心便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娘亲。” 听他在肚子里叫过许多次,如今真瞧见了,画心竟有些热泪满眶的激动。 这小子真是像极了她,漂亮得哪里像个男娃娃,她想……若给她儿子穿上女装一定能压倒群芳。 等等…… 谁给这小家伙穿的衣服? 为什么是小僧袍? 脖子上还挂着串佛珠? 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小和尚! 这怎么行,她儿子可是要穿上女装去艳压群芳的花美男,去做和尚岂不是白瞎了她儿子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盯着清初看久了,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她想,君逸既然回来看儿子,为什么没把儿子带走呢? 因为这小子太像她了?所以看着厌恶?所以连儿子也不想要了? 画心抱得清初实在难受,特别是她发起愣来,更是敷衍得不像样,清初努力梗着不着力的脖子去扯画心的头发。 “娘亲,我要爹爹抱。”爹爹比你抱的舒服多了,你再抱一会,我脖子都要断了…… “你爹爹啊……”画心口中喃喃,脑中想起的是那个挣脱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了的白衫蓝袍的男子,恍惚地轻叹道,“你爹爹他……不会回来了。” “你骗人!”小清初一不乐意,抬脚就踢了画心一脸。 画心,“……”瞪着眼睛就想揍他一顿。 小清初挣扎着,力气大的惊人,一双像极了君逸清澈得如水洗过的眸子扑闪扑闪地看向画心,眸光委屈又倔强。 画心被他瞧得心一软,没好气地一把将他揉进怀里,被他脖间的佛珠一硌,垂眸一看,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佛珠,而是十八金佛菩提珠。 难道……和光同尘真的回来了? 画心现下脑子越发混沌了,她不知道自己昨夜被那冰狐打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生这小崽子生了多久,最后脑子已经不大清醒,模模糊糊哪里还想的清楚昨夜到底谁救了她。 好像……看到了和光同尘,好像……还看到了赤冥,最后真真切切看到的却是君逸…… 恍惚中,闻到晨风中吹来的草药的味道,隐约还有柴火的“噼啪”声,显然是有人正在煎药。 难道真是和光同尘回来了? 画心立即推开半掩的窗,抬头向着窗外望去。 这一望,一双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堂堂赤冥大主宰……居然蹲在院子里围着个破瓦罐在煎药! 赤冥以前虽然不受九凤朝鸣的束缚,可他现在已然真正成了一缕栖住在琴里的幽魂了,并不能久离法器。 他显然伤得很重,就连摇着鼓风的扇叶看起来都十分吃力。 不过好在他心宽,丝毫没有大难险过劫后余生的凄惨和狼狈,一边煎着药,还一边哼着靡靡小调烤野兔,肉香四溢。 画心努力回想着……昨夜这老家伙是怎么伤的呢?她还有意识的时候……好像还看到了王小傻! 第686章 这大概是个假娘亲 想到王小傻,顿时有一些血腥残酷的画面自画心脑中一闪而过,惊得她狠狠一个哆嗦。 寒由心生。 若是记得不错,王小傻昨夜已经死在了姬手下。她瞧得真真切切,冰狐的手穿透了王小傻的腹部,赤冥将他的尸体抛给姬,趁机拉着她抽身脱离…… 赤冥分明就是在用王小傻的命去换她的命! 那……王小傻的尸体呢? 画心四处一看,没见着。 心中一急,连儿子也不要了,将小清初随手往榻上一扔,撑着窗沿翻身一跃,赤着脚就从窗子跳了出去。 清初一屁股摔在榻上,抱着小脚丫子望着她为母不慈的背影,“……” 心想:这大概是个假娘亲…… 画心一落地,四处瞅了瞅,没见着王小傻的尸体,立即瞪着赤冥急问,“王婶家的傻儿子呢?” “为你捐躯了。”赤冥一脸坦然,丝毫没有愧色。 画心,“……” 赤冥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媳妇不是让他白叫的,白让他占了这么久的便宜,总要讨回点利息回来。” “赤冥”画心竭斯底里的一声咆哮惊了他一跳,他一抬头就看见她满眼喷着火,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神情,“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脑疾,他不是故意要占我便宜……” 赤冥不冷不淡地打断她,“那又如何,傻子也有感情,也知道喜不喜欢,本尊看他倒是真的痴心妄想娶了你。” 画心气得浑身发抖。 赤冥却笑得愈发妩媚荡漾。 那样勾魂摄魄美得炫目的笑容下藏着只有画心才能看的懂的狠辣。 他……向来如此啊! 但凡对她图谋不轨的人,他向来毫不手软,由此才壮大了她在六界显赫的“克夫”之名。 万年前,上至九天下至九幽,谁不知道多看她画心一眼眼睛会瞎,多轻薄她画心一句舌头会断,对她想入非非的脑袋会掉,对她心心念念的容易万箭穿心…… 所以,赤冥就是个大变态! “以前,你说杀那些人是为我续命,现在,我不需要用别人的命来续命了,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滥杀无辜?”画心扑过去,一把将赤冥按在地上,气势汹汹地质问他。 赤冥被画心推了个趔趄,面对他的责问,他捂着心口崩裂开的伤口,扯了一个更妩媚的笑,“他不死……难道你想看本尊去死?还是让本尊看着你死?” 画心被他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见他捂在心口的手指缓缓流出血来,顿时心头一软。 最近她好像想起了很多淡忘了的事,那些她和赤冥一切,她都渐渐想了起来。 她还记得万年前他说“本尊没怎么流过血”时的傲娇表情。 她竟忘了,他已经不是万年前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死不伤的赤冥大主宰了,他也会伤,还会死…… 当然,画心不知道,赤冥这伤其实是为姬受的,她只以为赤冥是因她而伤,心中虽还在为王小傻的事耿耿于怀,气势上到底软了下来。 第687章 裤子不用脱 “疼吗?”画心移开赤冥的手,试图查看他的伤口。 赤冥见好立即卖乖,“疼。” 还蹙了蹙眉,好一个西子捧心楚楚可怜之态,以求画心能多体贴他一二。 画心见状,无语地睨了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怎活得这般娇气!” 赤冥,“……”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他望着她,当真委屈起来,那眼神似在哀怨:疼既然不能说,那你还问了作甚……这么大一个血窟窿,说不疼你信吗? 画心被他瞅得心慌意乱,盯着他的伤口看了又看,最终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你,将衣服脱了。” 脱衣服? 赤冥顿时受宠若惊。 瞧着天色未亮,觉着席天幕地也是无妨的赤冥大主宰,也没有嫌弃寒冬腊月外面太凉,毫不推辞地开始宽衣解带。 等画心从屋内取了伤药和纱布出来时,只见赤冥几乎扒得赤条条只剩下一条亵裤了,当然,他并没有打算放过那条最后的遮羞物,双手已然搭在裤腰上。 画心见势,立即脑壳疼地喝住他,“裤子不用脱。” “……”赤冥手下一顿,“裤子不脱怎么行。” 画心蹙眉,眸光在他下身扫了扫,犹疑道,“难道……你下面也伤了?” 赤冥见到画心手上的伤药,立即知道自己想多了。 可他何等聪明机智,立即点头如捣蒜,“嗯,下面也伤了,丫头,你快来替本尊瞧瞧。” 画心,“……”得寸进尺臭不要脸的老流氓。 她大步走过去,将伤药往赤冥面前一搁,横眉竖眼道,“君子不窥人**,这药膏治剑伤极好,你自己上吧。” 说罢转身就往屋里走,留赤冥半赤着身子在寒风中凌乱,“……” 本尊衣服都脱了,你就这么待本尊? 似听到他无声的控诉般,画心忽然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不过不是关怀的神色,而是……满脸狐疑。 “这是沉渊剑伤……”说了一半她又将话囫囵吞了下去。 心中方寸大乱。 难道昨晚回来的真的是君逸而不是和光同尘? 君逸还伤了赤冥? 可为什么他没带走沉渊剑呢? 媳妇不要,儿子不要,沉渊剑他也不要……难道是要出家去? 摸了摸鼻子,她一条腿还没跨进房内,身后的赤冥已经大呼小叫起来,“喂,丫头,你这给我的什么药?这里面怎么还混着人肉……” 画心脑子一嗡。 人肉? 这是和光同尘平日里给她涂伤口的药啊,她是亲眼看见和光同尘将上百种草药捣成汁,再经过数十道繁杂的工序才得了这么一小罐,珍稀无比,里面怎么会有人肉呢? 里面要是有人肉她用了这么久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 “爱用不用,你就疼着吧!”画心走过去,没好气地一把从赤冥手中将药膏抢回来,小心翼翼奉若珍宝地收起来。 “……”赤冥黑下一张脸。 这女人居然不信他! 岂有此理! “丫头,你要是不信,将那膏药放在火上烤一烤,一会准是肉香扑鼻。” 说着,赤冥翻了翻烤得肥油直流的兔腿,给画心挪个火坑。 画心望着他的一脸郑重其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688章 谁的肉? 见画心无动于衷,赤冥主动伸手来抢,画心将药罐护在怀中斥他,“这药膏里有上百味珍稀的药草,万金难求,哪容得你这么糟践。” “……”顺了顺气,时至而今,赤冥有些后悔当初没让这女人多看些医书,连是什么药性都分不出来。 “这里面是有上百味药草没错,真正有效的不过就三两味,还不是助伤口愈合的,其中一味是活血化瘀的,还有两味是防腐的,其他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你察觉不出这里面混了人肉,其实这药压根就不能治剑伤……” 画心虽然不学无术,却是绝顶聪明的,经赤冥三言两语一点拨,再一联想这药是和光同尘特地给她用的……她立即就想明白了和光同尘究竟是如何遏制她伤口恶化的。 可……这到底是谁的肉呢? 为什么会对化神水有奇效? 她如何都不能相信和光同尘会去杀人割肉…… “喂,丫头,本尊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唠唠叨叨一堆的赤冥陡然发现画心居然……走神了,气得暴跳如雷,跳起来就要揪她耳朵。 谁知他一跳起来,那半解的裤子呼啦一下掉了下去,整个人近乎赤条条。 画心猝不及防瞥了一眼,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赤冥”画心两眼望天,悲愤转身,“快把裤子穿起来!” 身后传来他更妖孽的声音,“本尊受伤了,动不了,你帮本尊穿。” “……”画心气得咬牙切齿,倏忽就想到了那日再念庵堂,书逸也是这么赤条条地还十分不害臊地让她替他穿衣服…… 这两货还真是……一个德行! 可书逸怎么说也是她丈夫,还算是名正言顺情理之中,这老妖孽哪来的脸让她替他更衣! “自己穿。” “不穿。” 画心,“……”那您老就冻着吧…… 画心抬步要走,赤冥往前一扑,一把抱着她的腿不放,“你穿。” 她拔了拔腿,拔不动,不由恼羞成怒,“凭什么我给你穿,你又不是我儿子。” “本尊是你男人。” “呸,你是我老爹,永远都是。” “是爹就更得你穿了,本尊怎么教你的,要尊老,要尽孝。” 画心,“……”这些三观很正的东西你向来嗤之以鼻,什么时候教过本座…… 她想一定要让清初离这老妖孽远一点,否则根正苗红的可造之材就要和她一样被教成三观不正的废材了…… 想到小清初,画心眼珠儿一转,立即有了主意,她隔空摘了个果子朝着窗口内一砸,嚷道,“儿子,快出来给你阿公穿衣服,他裤子都掉了,羞死了。” 半晌后,头顶着半个烂果子的小清初扒在窗沿上露出大半个脑袋。 正当他想学他娘一样跳窗的时候,画心怕他摔着,立即斥道,“不许爬窗,走门。” 清初,“……”为什么你可以爬窗……我却不可以…… 在画心怒目而视下,他更坚定了这一定是一个假娘亲! 这么凶! 好像看到他就想揍他一顿…… 最终,小家伙还是在画心的淫威下屈服了,从窗台上矮了下去,不一会,画心就见到他迈着两个小短腿摇摇晃晃地从门内走了出来。 第689章 我要爹爹 赤冥看到走出来的竟是个小和尚,小小的僧袍,脖间挂着一串佛祖,有模有样的,顿时,“……” 清初歪歪扭扭地走到赤冥身边,脆生生叫了一声,“阿公。” 赤冥,“……”听不见听不见…… 尽管很生气哦,他还是笑着将小清初一把揉进了怀里,俯下头来与那小家伙咬着耳朵,“叫爹爹,爹爹给你吃肉。” 清初扯了扯他银白色的发,没搭理他…… “……”赤冥继续保持微笑,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挟持着小家伙威胁道,“不叫爹爹的话,以后本尊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娘,这个老怪物要揍我” 赤冥,“……”老怪物…… 画心,“……”他连你娘都敢揍,你叫娘也没用。 见画心不搭理他,小家伙从赤冥怀里钻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还是爹爹好,我要爹爹。” 闻言,画心心口真郁结了。 她想她这娘亲真是没用,真爹爹抛弃了他们母子,假爹爹也抛弃了他们母子,现在只有赖在地上的这个衣衫不整的老妖孽不嫌弃他们母子俩了。 冷不丁,画心冒出一句,“你爹不要你了。” 清初撇撇嘴就想哭,被画心喝住,“不许哭!” 清初被她的凶神恶煞吓住。 画心俯身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一阵耳提面命,“记住,你是我画心的儿子,只许流血,不许流泪,特别是为你那混账爹,一滴泪都不许流!” 清初被她唬的直瞪眼。 赤冥知道,她哪里是说给清初听的,她只不过是借机在提醒自己,不要哭,不要难过,不要为抛弃自己的男人伤春悲坏! 自“君逸”一走,再至不见和光同尘归来,其实她心里早就彷徨难过得不成样子,只不过是在极力掩饰罢了。 所以此时被清初戳中心头痛,小家伙倒是不哭了,她面上却挂下两线水帘。 “好,清初不哭,娘亲也不哭。”小家伙慌了神一般去擦画心的眼泪,一边擦一边有模有样地安慰道,“爹爹昨夜走的时候叫清初要好好照顾娘亲,清初一定会保护好娘亲的。” 画心,“……?!?” “君逸”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跟她说,什么时候跟这小家伙说话了? 还有……清初是不可能叫别人爹爹的,他认的爹爹……只有和光同尘! 难道……她没有认错,昨夜陪着她的那个真的是和光同尘? 那么他人呢? 为什么不在? 怀着满腹的疑惑,画心也顾不上地上的老妖孽衣衫整还是不整,转身问他,“赤冥老爹,尘尘昨夜是不是回来过?” 赤冥也不打算骗她,点头,“嗯,回来过,你瞧,本尊心口这一剑,就是他刺的。” 活脱脱一个恶人先告状…… 画心睨了一眼,若有所思。 赤冥从她的眼神读出来如果真是和尚刺了他,那也是他活该,和尚肯定没错! 她果然信和光同尘…… 赤冥哀叹,谁让他不良前科太多呢…… 所以他才要自己先把这事捅出来,否则等画心问和光同尘时,和光同尘说一句他与姬勾结,他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690章 喝什么奶,吃肉! “尘尘他为什么要刺你?你将他怎么了?”问出这句话时,画心脑补地是赤冥丧心病狂地将和光同尘大卸八块的场景。 所以那眸中的晦暗以及压抑着着的震怒是那样的明显。 赤冥,“……”这女人是认真的吗?他和她多少万年的情分,竟比不得和光同尘短短数月的相识? “丫头,如果今日是和光同尘坐在这里,而本尊不见了,你会担心本尊吗?” 画心想了想,点头。 “那他要是趁乱杀了本尊,再告诉你本尊为了救你被姬杀了,你信吗?” 画心又想了想,再次点头。 却又忍不住驳了一句,“他不会杀你的,他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而且他也不会骗我。” 赤冥笑了笑,“其实他才是最大的骗子,他骗了你顶顶重要的一件事,以后……你便知道了……” 画心不想听他废话,打断他,“他人呢?” 赤冥将煎好的药盛了一碗给她,“先喝药。” “我没病喝什么药。”画心将药碗推回去,“你有病,你自己喝。” “……”赤冥狐疑地打量了画心几眼,只见她确实面色红润生龙活虎,好似痊愈了…… 君隐来的悄无声息,他并未察觉,不由暗恼:和光同尘竟敢耍本尊?让本尊煎了一晚没用的药? 将药泼了,他又撕了一条兔腿递给她,“那先吃饭吧,昨晚你就没吃。” 画心没反应,清初小儿闻着香味舔了舔唇角,瞅着赤冥手里的肥兔,伸手便想拿过来。 结果伸到一半,被赤冥一手拍开,“你牙都没长全,喝奶去,不许吃肉。” 清初搓搓手,抬头眨巴眨巴看向画心。 画心一脸莫名其妙。 赤冥估摸着初为人母的画心大概是不知道要奶孩子的,眯眼一笑,笑得不怀好意,提醒她道,“刚出生的孩子要喝母乳才能长的健壮……” 画心脑子有些发懵,赤冥还说了啥她没听清楚,但瞧他眼神落在她身上的部位已经令她十分不自在了。 她也自知,自从有了清初以后,自己的某个部位发育得更加壮观了,即便穿着宽松的袍子也遮不住突出的弧度,可就这么被赤冥瞧着…… 那一道道目光就好似一大群蚂蚁在她身上爬着一般,令她别扭极了。 她一把提起清初,一手抢过赤冥手里的兔腿,将兔腿塞进清初嘴里,“我儿子自然跟一般的小崽子不同,喝什么奶,吃肉!” 清初也不嫌弃,遗传了画心无肉不欢的口味,抱着比他胳臂还粗大的兔腿盘腿坐在地上啃起来,活脱脱一个酒肉小和尚。 赤冥瞅了瞅这对不太正常的母子,也没再说什么,自己也撕了一只兔腿默默啃了起来。 啃了半晌,见画心一直杵在一旁,自己也觉得委实没甚滋味,长长叹了口气,“他不会回来了,你还是和本尊好好过吧。” 画心,“……”垂在袖下的手指狠狠绞紧。 赤冥又道,“他昨夜是穿的大红喜服回来的,随后又匆匆走了。所以,你明白吗?他不会再回来了。” 第691章 孤家寡人 大红喜服? 画心的额角陡然有青筋暴起。 顷俄后她僵硬地笑了笑,“难道昨晚是他大婚之夜?难得**苦短夜,他还能抽空回来救我。” 赤冥原以为她会爆发,她却只是垂眸盯着手中的药罐看了看。 以往都是他亲手替她煎药的,昨夜是怕新娘子久等吧,所以才交给了赤冥。 这般想着,她默默在赤冥身边坐下,夺过他手中的药碗,自己倒了半碗,药入肺腑,满口皆苦。 却不及她心头之苦。 可她面上却淡然,只轻轻笑了一声,“这药,你煎的果然比他煎的要苦上三分,以后跟着你,我怕是只能吃苦药了。” “喝什么苦药。”赤冥将她手中的药碗打翻,强行将她揽入怀中,“丫头,以后本尊不会再让人伤你,有本尊在,你这一生,都不用再喝药了。” 画心受不了他的轻薄,反手就推了他一掌,恰好撞上他心口的剑伤。 经昨夜一战,本就灵力衰弱的赤冥更加虚弱了,被画心推开后,一直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还吐了一大口血。 连身体也若隐若现地虚浮起来。 瞧他这样,画心本想发作的脾气又忍了回去,冷哼道,“你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说什么大话,指不定以后还要靠本座保护你呢。” 天色将明,四野俱静。 画心嘴里虽骂着,手却很老实地握住赤冥的手,输了些灵力给她。 赤冥不领情地甩开她的手,满脸嫌弃道,“你自己才恢复多少一点,又逞强。” “这是沉渊剑伤,我不逞强,你还想不想活了。”画心继续自顾自地将灵力渡给他,一双眸子定定看着他,“你瞧我现在,已经成了谁都不要的弃妇了,所以你得好好活着,否则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赤冥知道她是担心他,宽慰道,“沉渊已经被封印,如今与破铜烂铁没什么区别,所以这伤口也不打紧。” 话音落,“哐当”一声,赤冥口中的破铜烂铁自窗口摔了下来,显然对此十分不服气。 自然,它更不服气的是和光同尘就这么一走了之。一万年了,一万年它才找到他,怎么能放弃解除封印的机会呢? 灵舒不能说话,但是好在君逸曾教它写过几个字,她立即凑到小清初面前,殷勤地给他切肉吃。 画心与赤冥的眸光淡淡一扫,都没在意那一剑一小儿。 灵舒趁赤冥心思都在画心身上,用剑锋在切好的肉片上刻了一行字:你爹爹被妖怪抓走了,你想不想去救他? 然后在心里祈祷着这小子千万别是个目不识丁的…… 清初小儿正吃的津津有味,伸手抓肉的手突然一顿,趴在某片肉上瞧了半天。 着实不怪清初小儿不识字,是灵舒荒废太久了,这字写的着实难认,难得那“爹爹”二字写的端正,才一下子吸引了清初的注意力。 好半晌,清初才面无表情的直起身子,伸手将那块肉抓住,往嘴里一塞,嚼了嚼,咽了下去。 云舒,“……” 第692章 抢爹 “娘亲,爹爹被妖怪抓走了,我们去将爹爹抢回来!” 令云舒欣慰的是,这清初小儿虽似画心一般看着懒散不太靠谱,好得还淌着神君君逸的骨血,倒也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小顽劣。 所以清初不急不慢地吃完肉,一手抓起沉渊剑,一手去扯画心的袖口,立即就要扯着他娘去跟妖怪抢爹爹。 沉渊剑比清初小儿高出两个头还不止,重逾千万斤,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几十个壮汉合力也抬不动的,清初小儿握在手里却轻如鸿羽。 不止画心,就连赤冥也微微吃了一惊。 见画心不应他,清初小儿将沉渊剑往肩上一扛,转身就走,“你不去我自己去!” 赤冥大手一伸,将小崽子拽住,“不许去。” 清初回头看他,问,“为什么?” “你小子有几分能耐?以为扛着把破铜烂铁就天下无敌了?路都走不稳,还去除妖?怎么被妖怪吃掉的都不知道。”赤冥半讽半吓。 清初小儿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又抬头看画心,“娘亲,爹爹被妖怪抓走了,你要么跟我走,要么准备两个棺材替我和爹爹收尸吧,我喜欢滑盖的,爹爹喜欢翻盖的。” 小家伙一脸慷慨就义的认真。 画心,“……?!?”这小子到底遗传了谁?才这么丁点大,居然知道以死威胁她了! 几番欲言又止,画心终于吐出那句令她郁结的话,“不是妖怪将你爹爹抓走了,是你爹爹自己看上那妖怪,跟那妖怪生小妖怪去了。” 清初,“……?!?”脑子转不过来,直接短路了。 赤冥好心地替他翻译了一下,“那和尚嫌你生的不好,他要去找女妖怪再生一个。” 清初,“……” 画心深以为然这怂崽子应该塞回肚里重造一番,否则也太不像君逸的种了……天上众仙还以为她跟谁偷情生了个野种出来呢。 被嫌弃的怂崽子,站着还不到画心的膝盖骨,扯着她的裙摆奶声奶气地问,“娘亲,你是不是怕了?” “谁怕了?” “不怕你为什么不敢去找爹爹?” 画心咬牙,这怂崽子连激将法都无师自通了…… “爹爹是被抓走的还是自己走的,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万一爹爹是被抓走的,还要被老妖怪强迫生小妖怪,多可怜。” 又是一出攻心计。 画心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些心动了…… 准确来说,没人比她更想去找和光同尘问个清楚,只是傲娇成性的她自己实在拉不下这个脸,万一和光同尘真的是自愿与清戈跑的,她不是自取欺辱么…… 如今打着儿子的旗号,让这小家伙在前面冲锋陷阵倒是一个不错的注意。 成了,抱得尘尘美人归。 不成,也是这小家伙认错爹而已,可不是她要去找那和尚。 而且成与不成,都可以去把无双阁的人揍一顿,顺手报个仇,怎么着也不算白跑一趟。 这般一想,画心心里终于舒坦了许多,伸手抓起抱着她腿的小崽子往肩头一扔,“好,我就带着你这臭小子跑一趟,你要是今天抢不回爹来,我就将你喂妖怪吃。” 第693章 取代 “丫头,你现在打不过她,是去抢人还是去自取其辱?”赤冥见画心扛着清初要走,不由一声冷笑。 画心自然知道她现在打不过清戈。清戈好得是个上仙,还是天界资历最老的上仙,虽未能封神,却也不过是一步之遥,实力不容小觑。 而她自己现在……真是废材到一言难尽……对付冰狐姬有无胜算都难说,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桃心儿那样修行不精的小妖罢了。 不过,打不过就不打……可不是她的作风! 她摇摇头,“清戈她还不至于有那个胆子对本座动手吧?本座什么身份,那些凡夫俗子不知道,她清戈上仙还能不知道么?还敢公然造反不成?” “你那个六界之主早在万年前六界围攻时就被反了,如今六界以谁马首是瞻你不知道么?君隐那小子不过是念着几分旧情,还给你保留了个帝君的名号,其实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里说了算的从来不是身份地位,而是真权实力!” 闻言,画心内心复杂,“……”儿子听着呢,你能不能给本座留几分面子,不要说这么直白。 她知道赤冥一点都不是危言耸听,如今若不是君隐罩着她,估摸着六界里想找她的寻仇的,一人一口唾沫就足够将她淹死了。 她还知道,君隐给她留着这个帝君的封号,未夺她的六界主位,不过是做给六界看的,向六界表示他天帝还是愿意对她俯首称臣的,以此断了六界里拜高踩低妄图找她寻私仇之人的念头。 想到君隐,画心立即又有些有恃无恐起来,她说,“本座即便担了个虚名,背后却也是有人的,她顶头上司是本座的小叔子,即便她不忌惮本座,也是忌惮天帝的。” “信任的人一次又一次背叛你,你到现在还不够觉悟吗?桃夭伺候了你十六万年,最后都背叛了你,君逸,和光同尘,也都欺骗过你,白狐,还有你收的那个徒弟,以及天帝君隐,他们也都有可能欺骗你背叛你!”赤冥说得太急,竟有些提不上气。 画心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笑,“赤冥老爹,别把每个人都想的跟你一样坏,坏透了,所以才会看每个人都是坏人。” 赤冥喘息缓和后,跟着她冷笑,“丫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坦诚与信任,有的只是相对的取舍与权衡,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随时可能被取代和舍弃。就比如,当初你曾想过杀了本尊,不是吗?” 这诛心一问着实有力,画心竟不知如何反驳,一时与他相顾无言。 对啊,再亲近的人,也亲不过自己。 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再美的花儿也会开败,再深爱的人也会被取代。 比如她之于君逸。 还比如她之于和光同尘。 经历了无心居之劫的她,再明白不过,那些原以为会碎碎念念到海枯石烂的人,终有一日,会碎成枯骨,烂成心底无碑墓。 第694章 临别 赤冥见画心面有犹豫,立即再接再厉地吓唬道,“听说那桃夭就在苍梧山,你这一去,万一人没抢回来,还被清戈打残了,就算本尊不笑话你,她也要笑话死你的,丫头你可要三思啊。” 闻言,画心,“……” 清初也看出来画心打退堂鼓了,立即抱着她的脖子哼哼,“娘亲,你怕什么,谁敢笑话你,你儿子就帮你杀了谁灭口。” 画心,“……”杀人灭口都会了?这到底是谁的种? 赤冥,“……”不愧是本尊的儿子,有出息! 画心瞅瞅赤冥,她现在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赤冥偷偷睡过了,不然为什么生出来的孩子会跟他一个德行呢? 她还没开口,赤冥先一步笑道,“你瞧,除了本尊,谁还能生出这么出息的儿子。” “……”画心抬脚就要踹他,又怕一脚将他踹成一缕魂,想想还是抱着清初大步往门外走去。 赤冥知道嘴皮子磨破了也拦不住她想去抢男人的心,只好退一步,“丫头,去打架怎么能不带本尊。” “带着你拖我后腿?”画心头也不回道,“到时候我是见死不救呢?还是跟你一块送死呢?” 头一次被嫌弃的赤冥大主宰确实有些憋屈,他提起一口气,在门口拦下画心,不看她,而是扭过清初的小脑袋说,“过来,爹教你几招打妖怪的厉害法术。” 清初小儿一脸冷漠,小手一推,并不领赤冥的情。 “你想不想保护你娘亲。” 清初想了想,摇头。 赤冥,“……”又问,“你想不想打败妖怪,抢你和尚爹爹了?” 清初想了想,点头。 “那就跟本尊过来。” 清初麻溜地从画心的脖子上爬下来,就这般被赤冥哄走了…… 一个才出生牙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赤冥就要教他怎么去打怪兽了,混账如画心,也不禁抚襟长叹教子无方。 半个时辰后,赤冥提溜着小崽子回来了,画心粗粗看了一眼,也没看出来这小子长进没长进。 她可没真指着这黄毛小儿去替她打架。 与清初一起被塞入她怀中的还有九凤琴,画心接过清初,将九凤琴推回去,“你现在寄琴为生,还是留给你吧,我用不着。” 赤冥沉着脸,不由分说地将九凤琴强硬一塞,振振有词道,“你也好不到哪去,逞什么能。防身的法器不带还打什么架,记得动作麻溜点,打完早点回来,本尊一时半会死不了。” 画心抱过琴,不放心得叮嘱他,“那你千万别跟来啊。” 赤冥立即一个**的白眼翻过来,“你想的美,谁要跟着你,有人正满世界的找本尊,本尊才不会出去送死。” 画心知道,这老妖孽才不是贪生怕死,是力不从心罢了。 他以为她看不出来他是在强撑着一口气吗?他以为她不知道他不过是不想让她担心才强装无恙的吗? 所以她这次回无双阁是为和光同尘,却也不全是为他。 可她也怕他趁她不在偷偷死了,于是难得用温柔的口吻叮嘱他,“老爹,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 赤冥又翻了个白眼:本尊都已经是一缕魂了,还能怎么死? 第695章 苍梧山下逢恩师 天光乍破,霞光漫天。 入冬后虽万物日渐萧条,日光却十分晴好。 抱着琴,脖子上挂着清初小儿,清初穿着僧袍,还扛着沉渊剑,妖女画心隐匿一月有余后,就这般高调地出现在了城的街道上。 但凡认出她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惊慌失措地见门就入,不出半炷香,热闹的街道已经空荡荡了下来,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直到她施施然走了过去,并没有大开杀戒,才陆陆续续有人从掩开一缝的门里走出来,然而,他们并没有逃脱升天的舒慰,反而愈发惶惶难安了。 无论是画心一月产子,还是清初小儿肩扛利剑,对于寻常的百姓来说,都太过匪夷所思了,他们只能将这对母子与妖孽联系在一起。 于是,妖女画心的这个名号就愈发坐实了。 瞧着画心一路竟是朝着无双阁去了,也有大胆不怕死的偷偷跟上去瞧个热闹。 ********** 听风轩,暖阁。 “尘尘,你说这只是一个误会,可这误会真的太美好,美好到我想一直误会下去。” “尘尘,你再不醒过来,我就真不放你走了。” “我知道,于你而言,我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所以,你不会在乎我失去你有多难过,你也不在乎我看着你昏迷不醒有多着急……“ 和光同尘还昏迷着,清戈去旁侧煨了一壶药,坐在榻前一口一口地喂着和光同尘服下去。 她的医术虽比不得和光同尘登峰造极,可因曾缠了净无尘数万年,倒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无论她施仙术还是喂灵丹妙药,和光同尘就是醒不过来,她琢磨着许是与他损了一魂一魄有关,可她入他灵识一看,竟发现他三魂七魄竟然俱全! 这怎么可能?!? 既然三魂七魄俱全,且无其他外伤内伤,又为何会一直昏迷不醒呢? ********** 苍梧山下此时已经围满了人,对着画心母子各种指指点点,画心岂是什么温良恭顺之辈,一记眼刀甩过去,不少胆小之辈顿时吓得住了口。 无双阁也立即派了人下山“来迎”。 自然,寻常人是不敢来的。 而她一个妖女也实在不配月行云亲自下山相迎。 因此,主动请缨来的正是他的恩师,地灭。 玄衣墨发一脸威严的男子从山阶上缓缓而下,走到山门前,忽然敛去一脸刻板,笑眯眯地问,“王妃今日造访无双阁,有何要事?” 画心还没说话,清初小儿已经按耐不住了,他从画心怀中跳下来,身量还不足一尺高,却提着威风凛凛的沉渊剑直指地灭,奶声奶气地呵道,“大胆妖孽,还我爹爹!” 小家伙路都还走不稳,一步三晃,敢来围观的,自然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因此都没把清初小儿放在眼里,甚至还有不怕死的出来逗逗他,“喂,毛还没长齐的小东西,你是谁家的啊?” “画心家的。”清初小儿回地一脸自豪,令画心倍感欣慰。 第696章 你家有狗吗? 猜测是一回事,如今确实了又是另一回事。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画心,她离开不过一月有余,嫁给书逸也不过才三四月,怎么会突然蹦出来个儿子? 画心见众人疑惑,哂然一笑,大声道,“除了我画心的儿子,谁家孩子禁得住被你们那般往死里折腾?” 她话里话外暗指昨夜药灵忖的暗杀,知情人心下都了然,不由暗自诧异。 昨夜可是听说这妖女已经奄奄一息了,今日怎么依旧神采斐然?甚至比初见时的怡红公子还意气风发,直叫人不敢直视。 有多事者告诉清初小儿,“你爹爹不在,逸王殿下已经不在无双阁多日了。” “我爹爹是和光同尘!” 画心还未从“逸王不在无双阁多日了”回过神来,清初小儿清清亮亮的童音已经一语惊起了千层浪。 逸王绿了! 这无疑比画心一月诞子更耸人听闻。 于是周围一时流言四起。 “看来啊,妖女和妖僧的传闻非虚。” “难怪啊,向来宠妻无度的逸王会舍得对三千宠爱集一身的王妃下了杀手,原来真的是王妃一枝红杏开出墙去了,这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可不是嘛,何况这枝红杏还被个和尚摘走了。” “或许不止和尚呢,听说啊,在青城,王妃还被毒尊百里祭掳了去,那百里祭是什么人啊,落到他手里的哪还有什么清白姑娘。” “啧啧啧,真是辜负了逸王一腔的真情实意,这漂亮的女人啊,果然都是祸水。” “……” 有义愤填膺的人甚至直接冲清初奚落讥讽道,“原来是那个秃驴生的狗杂种,不好好躲着苟且偷生,还敢出来招摇过市……” 画心原本弯起的唇角狠狠一抽。 诋毁她也就罢了,反正她巴不得真绿了那个负了她的渣男!即便没绿成,让那渣男在谣言里绿一遍也是痛快的。 可他们夸那渣男待她真心实意……就不能忍了。 骂和尚是妖僧秃驴……就更不能忍了。 还骂清初是狗杂种……嗯……实在是忍不住了! 画心不悦地上前一步,将清初小儿护在身后,一身血衣无风自扬,通体杀气凛然。 她冲着那人冷冷一笑,“你家有狗吗?” 那人被画心周身凛冽的杀气惊得浑身一个激灵,往后缩了一步,才摇了摇头。 “唔,不急,很快就会有了。”说着,她邪魅一笑,大手一挥,施了个仙法,手指一个起落,已经将那青壮男子变成了一只狗,还是一只母狗。 盯着那只母狗,她又是一阵好笑,抬指又点了几下,瞬间又多了几只公狗,她俯视着那变成母狗的青壮男子,笑得一脸慈悲,“不但……会有狗,而且,你还会生出几只狗杂种。” 妖女画心本就凶名显赫,如今当众一施展“妖术”,立即将众人吓得够呛。 围观的人脸色煞白,纷纷自觉地为那几条发情追逐着的几只狗让了个道。 就在一众人等对画心避之不及的时候,一少妇装扮的女子哭啼啼地扑倒在她脚下。 第697章 嫁狗随狗 画心不看也知道,一定是那男子的小媳妇找她求情来了。 她懒得理那小娘子,只仰着头,扫视了众人一圈,冷笑,“不让他做一回狗,他怎知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 闻言,那小娘子哭的更惨烈了,哭着喊着要去殉情,画心俯下身来抬起她的下巴,笑问,“你要为一只狗殉情?” “他是妾身的夫君。” “那是以前,现在他只是一只母狗。” “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妾身既嫁了他,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魂。” 见这小娘子死心眼得很,画心无奈扶额,“小娘子你要是实在觉得委屈,本座可以为你再指一门好婚事。” 小娘子闻言大怒,“妾身虽微贱,却也不能被你如此折辱,一女怎能事二夫?还不如让妾身死了算了!” 画心,“……” 贞洁烈妇? 变着花样讥讽她水性杨花? 抬手不客气得甩了她两巴掌,画心抬起那一脸懵的小娘子问,“那只狗以前可去逛花楼?” 小娘子被画心打懵了,恍惚着点了点头。 画心又问,“你是她的正妻还是妾?他家中有几房妻妾?” “妾身是孟郎纳的第十七房妾,两月前才进的府,妾身之后,孟郎又连着纳了两房。” “噗”画心一口隔夜闷血差点吐出来。 她就知道说出这种混账话的臭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必定是宿花眠柳妻妾成群。 孟郎? 还真是孟浪! “家里妻妾多的都可以开花楼了,还流连在烟街柳巷,这样孟浪的混账东西哪里值得小娘子你为他去死?” “妾身既委身了他,自是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还有别的选择。他若出了事,妾身一个嫁过人的孤身女人要凭何为生呢?” 闻声,画心抿唇不说话,只垂眸望着她。 同她对视了半刻,她又抬起那小娘子的下巴,怒其不争地讥笑道,“同是女人,你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男人能三妻四妾,女人为何不能休夫改嫁?只要你愿意,本座一定给你挑一个对你一心一意的好夫婿。” 听着画心满口都是乱了三纲五常的混账话,瞥见众人投射过来的各色目光,那小娘子只觉得自己要是稍稍迟疑一下,便会成了画心这般被人唾骂的不贞不忠的荡妇。 所以她想也不想地拒绝道,“若王妃不肯放了孟郎,那么妾身只能血溅王妃尊前了。” 画心,“……”实在没忍住,郁闷地一脚将那不识好歹的小娘子踹开了。 那眼神瞪着她,似是在说:你倒是血溅一个给本座看看? 一个个能耐了,都来以死威胁本座! 沉思良久,画心金口一开,“那混账东西口下无德,即便是下了地狱也要被拔舌,本座念在今日小儿诞辰之喜,特给他一赦。不过,不让他勤勤恳恳做一回狗,他怎知要如何好好做人!你将他领回去凑合着养吧,他什么时候生下了狗杂种,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人形。” 第698章 通缉令 小娘子还没反应过来,画心又踹了她一脚,“还不快去追,那狗跑丢了,可不关本座的事。” 小娘子脸色一白,立即踉跄起身追了出去,画心望着她的背影又冷笑了一声,“许你美满姻缘你不要,偏要对一个狗东西死心塌地,真是没福气。” 顿了顿,她恶作剧般再叮嘱了一句,“孟小娘子,记得那个孟浪狗成人前,一定要将他当狗养,千万别好吃好喝地将它当大爷供着,否则不作数的,它就得永生永世做狗了。” 画心笑完了,身后一只小手扯了扯她,“娘亲,你跑题了。” 她转身拎起清初小儿,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又给了他一个暴栗,“你娘那是在给你报仇。” 清初,“……你那是想杀鸡儆猴吧……” 画心瞥了他一眼,满眼自豪:你小子瞎说什么大实话,看你聪明的,真正是得你老娘真传了。 “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逸王妃在苍梧山下大施妖术,恐有不妥吧?” 开口的是地灭。 当然他现在才开口完全是因为其实他着实也觉得她这狗打的好,真不愧是他徒弟,没给他丢人。 只是他名义上毕竟是无双阁的长老,万众瞩目下,还是要出来说两句体面“公道话”的。 “不妥?”画心放下手中的小崽子,侧首一笑,“本座可从来不知什么叫不妥!” 地灭瞧她脱胎换骨一般,完全不似无心居那日妇人之仁,处处忍让,一言一行又恢复了初见她时的放荡不羁,眼神睥睨,举手投足间皆是不可一世的傲气,他揪了多日的心不由又舒了一寸。 他本来以为她还要再萎靡一段时日呢,没想到恢复得如此之快。 掩住得意之色,地灭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道,“王妃可是来寻和光同尘?” 画心立即矢口否认,“这小子来找爹,本座,来讨债!” 地灭明知故问,“哦?不知王妃来讨什么债?” 谁知他想岔了。 画心劈头盖脸给他摔下来一堆废纸,“你瞧瞧,你们这是认真的吗?和尚鼻子这么歪?脸这么大,本座眼睛这么小?还没眉毛?还有这……这兔子嘴和龅牙是怎么回事?” 地灭定睛一看。 哦,原来是无双阁发下去的通缉令。 通缉的自然就是风华绝代的画大美人和颠倒众生的俊俏和尚。 “谁画的?给本座自己滚出来。” 画心怒目一扫,地灭摸了摸鼻尖,上前一步,尴尬地笑了笑,“鄙人不才……” “岂止不才,简直废材!怪不得你们一个月都抓不到本座,画的简直连亲儿子都认不出了。”说着,画心还将清初小儿提溜过来,将他的小脑袋按在通缉令上,问,“儿子,认识这俩丑鬼是谁吗?” 清初小儿扑在通缉令上一阵长吁短叹。 见小家伙不语,画心伸手揪起耳朵问,“问你小子话呢?” “这女的……大概是娘亲你……”为了耳朵,小清初绞尽脑汁,吞吞吐吐,努力分辨着画上姿容实在不够曼妙的人,“还有一个……肯定是娘亲你招惹过的男人,八成又要来找我认儿子……” 第699章 烤乌鸦 画心黑着脸一个暴栗敲过去,清初小儿趁机抱着头救下自己的耳朵,悻悻住了口。 众人看着这对清奇的母子,集体,“……” 就连地灭也错愕了一下。 如果仔细看,那眼里竟满是欣赏和宠溺。 他是曾亲眼看过她是如何崩溃如何生无可恋的,却没想到她能这么快满血复活。 他也知道,画心明是问罪,实则是猜到了作画之人笔下留情的善意。 而此人故意将画画成这样,或多或少会被无双阁的人猜疑,她这般一闹,大肆问罪,反倒洗清了那个人与她亲善的嫌疑。 而恰恰这人是他地灭,是她的师父,只一个眼神交汇,地灭便知道画心已经明白了他处处暗中相助的情谊。 清初小儿不懂他们的弯弯绕绕,也受不了他们磨磨唧唧的,半天说不到重点,他急不可耐地又往地灭身前走了两步,仰着小脸呵道,“你们是乖乖把我爹爹放出来,还是要我和我娘亲打上山去?” 而画心与地灭还正在为一地的通缉令两两对峙着,没人搭理他。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不是冲着画心而是径直冲着清初而去。 地灭与画心双双侧身,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那黑影已经惨叫一声,被清初心口处十八金佛菩提珠中打出的金光直接弹飞了出去。 那黑影后脑勺磕地,还没来得及起身,已经被画心一脚死死踩在了地上,咽喉里撕裂出乌鸦般难听的惨叫。 她用脚尖抬起那疼得直哼哼的黑衣人下巴,上下打量一番,眯着眼冷笑道,“原来是只小乌鸦?区区五百年道行也敢再本座面前献丑?” 陌翎邪,“……” 他虽然是个绣花枕头,妖术学的一般,剑术也是平平,可鸟羽乘风,扶摇万里,他堂堂乌鸦精自许一身轻功还是拿得出手的,谁知…… 谁知这小和尚太邪门,居然有金佛护身! 以至于他想挟持清初小儿威胁妖女画心的计划惨烈落败。 现在怕是……凶多吉少了。 “孤陋寡闻了吧?你说你好得也是只妖,这些凡夫俗子不认识本座也就罢了,你居然也不知道去打听打听本座的名号,竟敢冒犯到本座头上来!” 那气势……就像是妖大王抓到了不懂规矩没拜山头的小妖……正在训话。 不只是其他人这么想。 就连陌翎邪也是这么想。 他郁结啊……明明连妖王冰狐都拜见过了,这女人不过就跟桃心儿一样,是朵花,充其量就是个小花妖,哪来的名号? 而且妖界真没听说过画心这号妖啊! 一看就是无名小辈! 凭什么他要去打听她? 于是,陌翎邪不知死活地挑衅道,“妖界可没听说过画心这号妖,我警告你,你快点放了我,我可是妖王罩着的人,你胆敢伤我一根毫毛……” “呲”一声,画心指尖瞬间燃起一道红莲业火,不待他说完,已经瞬间将他的乌鸦毛烧了个干净。 “呶,本座岂止伤你一根毫毛,本座即便烧了你一身的毛,你说……你又能拿本座如何?” 第700章 第五拨人马 陌翎邪痛得嗷嗷直叫,直接变回了原形。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昔日白染门下的弟子果真是一只乌鸦? 还是只没毛的乌鸦? 不过,众人见过画心是如何随手将人变成狗的,如今将人变成无毛乌鸦也是有可能的,所以…… 且不管陌翎邪是真乌鸦还是被画心变成了乌鸦,画心这“妖女”的身份可是真真切切坐实了。 当然,没毛还不是陌翎邪最绝望的。 最绝望的是他听到清初那臭小子问画心,“娘亲,乌鸦肉好吃吗?” 画心挠着脑门想了想,一脸认真道,“太丑了,没吃过,要不……尝尝?” 陌翎邪,“……”岂止生无可恋,宁可未曾活过。 清初乐颠颠地就要去掐乌鸦脖子,突然凌空飞来一道气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凛冽的冷笑,“灭长老如今位列四大长老之首,竟是这般玩忽职守的吗?乾坤朗朗,天理昭昭,苍梧山下,无双阁前,竟纵这妖女胡作非为行凶作恶!” 来者,红衣金甲,赤焰长枪,乃无双阁护法沧傲月! 月余不见,沧傲月修为竟一日千里,精进不少,已经到了大承之境。 可想而知,她这一道气剑是何等的威力。 所幸,画心眼疾手快,捏了个仙诀,瞬间拎走了清初小儿。 而那乌鸦……就成了遭殃的池鱼,刚被烧光了毛,又被扒了一层皮,短短半柱香的功夫,已经先从乌鸦变成秃鸦,再从秃鸦变成了血鸦,画心替他掐指一算,八成最后会变成……烤鸦! 随着沧傲月前来的,还有无双阁的众弟子,一个个仗棍持剑,怒发冲冠,来势汹汹。 画心蹲下身来,在清初小儿耳边低语道,“儿子,看明白了吗?现在一共有四拨人。” 清初小儿挠挠头,“一拨是抓爹爹的妖怪,一波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还有两拨呢?” “还有两拨……一拨是你娘和你,还有一拨……”画心顿了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灭,“看到那老头没,一会你娘要打架,你就躲他后面去。” “我为什么要躲。” “……”画心揪着他的耳朵耳提面命,“刀剑无眼,你还想不想活着见你爹爹了。” “可我想试试赤冥老怪物教我的御剑术。”说着,小家伙还挥了挥沉渊剑。 画心盯着剑拧眉深思,赤冥教这小子怎么使沉渊剑了? 也就是说……这小子的的确确是君神血脉了! 其实,时至而今,她心里都还抱着一丝期待,期待书逸不是君逸,所以她也想看看清初到底能不能驾驭沉渊,便笑着点了点头。 清初小儿一摇三晃地挪到人群中间,盘膝而坐,还没来得及施展身手,突然又被他老娘一把抓了回来。 “娘亲,我屁股还没坐热你怎么就反悔了?” 画心脸色突然冷沉下来,“第五波人马来了。” “在哪?” “马上就到。” “他们是谁?” 画心迟疑了一瞬,没答,因为她不想跟清初说出那两个戳心的字你爹。 你亲爹! 第701章 这里没有逸王妃 转瞬间,四周掠过数道黑影,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透体的煞气一时将沧傲月身后的无双阁弟子都压了下去。 清初小儿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风呼啸,人影乱,杀气凛冽,他不由扯了扯他娘的袖口,老气横秋地唏嘘,“娘亲,你到底惹了多少祸,怎么这么多人想杀你。” 画心眯了眯眼,五指按上九凤琴,眸光却在一众黑影里搜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搜索什么,又期待看到谁,最终,她却什么也没看到! 书逸……没来! “十二暗卫听令,列幽冥阵,保护王妃!” 小清初一听,舒了一口气,拍拍画心的手,“娘亲,总算有人保护你了。” 画心,“……” 她侧目便能瞥见十二道黑影在清初和她四周围了个密不透风,最后一个削瘦挺拔的少年立在十二暗卫阵前,抬剑直指沧傲月。 下一刻,画心就干了一件让清初小儿瞠目的事,她竟先沧傲月一步对唯一愿意站出来保护她的人下了手! 五指一轮,随着高低起伏的音调响起的还有她讥诮冷冽的嗓音,“这里没有逸王妃,你们找错人了。” 轩辕末无动于衷,背着画心道了一句,“属下奉公子之命,护驾来迟,还望王妃恕罪。” 他如此说,不过是为了缓解画心对书逸的误会,书逸的人一直没找着,难得有了画心的踪迹,他自然不能放过。 而画心想起半夜来找过她的“书逸”,一时又想岔了。 她想,他不过是担心他这个儿子吧,所以才派人来救,因为不想看到她,所以自己都不露面! 这般一想,她愈发恼怒,冲着清初叫了一声,“儿子,破阵!别叫某些人小瞧了去!” 清初,“……什么阵?怎么破?” “……”画心环视一圈,十分粗暴地指教道,“将你周围的十二个人……打趴下一个就可以。” 说罢,她突然看见一张面熟的脸孔,拎着清初小儿转了半圈,抬手一指,“呶,打那个,他改行不做杀手,开馆子去了,武功必定有所荒废。” 午七……嘴角狠狠一抽。 这……二傻子夫人居然还记得他这个棠舞歌的小小伙计,真是叫苦不迭。 再看看地上矮矮一截的小人儿,他更是哭笑不得,这小东西……八成是小公子啊,他怎么敢跟他动手,万一打出个好歹来…… 见清初小儿真的要动手,午七麻溜地跪地投降,“属下参见小公子,不劳小公子动手,属下认输。” 画心趁机提着清初小儿的后领,自午七跪下一瞬露出的阵法缝隙破阵而出,动作极快地落到轩辕末身前,抬指弹了弹他手中的长剑,冷冷一笑,“回去告诉他,自他不信本座那一刻起,他便被本座休了,我们母子,自此与他再无瓜葛!” 轩辕末收剑,却并不退让,“这样的话,属下不敢僭越代传,王妃还是自己去与公子说吧。” 末了,又擅自多加了一句,“公子甚是记挂王妃。” 闻言,画心短促地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传不传是你的事,不过劳烦诸位让一让,别扰了本座另结新欢的好事。” 第702章 帝王之相 当众的侮辱与挑衅,轩辕末还未来得及置喙,苍梧山上忽又下来一人,小小年纪,口气却不小,语气带足了嘲讽,“你这妖女又想来勾引我师父么?” 画心回眸。 哦,是青音那小丫头。 许是因为现在成了无双阁的长老,又许是因为她身后有了清戈给她撑腰,所以这神态语气与往日里的谦卑恭顺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画心笑了笑,“啧啧啧,勾引多难听,你是在侮辱本座……还是在侮辱你师父?” 青音自知不如画心巧舌如簧,只是冷笑着泼了她一盆冷水,“昨夜师父已经与师祖完婚,师父让我过来传个话,师父说王妃对青城的大恩大德,他一直感恩于心,为了报王妃许他一城山清水秀之恩,才一次次搭救王妃,昨夜既保得王妃母子平安,他欠王妃的恩情也算是还清了,希望以后王妃能自重自爱,莫再纠缠打扰他。” 一字字如针尖刺在画心的耳膜上,她脑中嗡嗡作响,指甲深深嵌入骨肉中,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刺目的红。 和光同尘真的大婚了! 他多次救她不过是为了报恩! 或许报恩都不算是吧,为了救清戈出来才是真的! 这多可笑啊。 身后,是背叛她的男人。 身前,是利用她的男人。 一个个,甚好,甚好…… 她今日本没想大开杀戒,都要来逼她是吗? “他娶了清戈又如何?本座今日就是想召见他!”画心上前几步,逼近青音,见不得她一副以清戈马首为瞻,小人得志的模样,直接上前甩了她一个耳光。 青音被打得背过脸去,怔怔抬起头来,只听画心冷冷笑道,“清戈算什么东西,区区小仙而已,一会她携和光同尘来拜见本座,还不得双双朝着本座三跪九叩!” 画心话音一落,众人哗然。 苍梧山来了一位仙人大家皆有耳闻,如今画心确实承认了这位仙姑的身份,却又满是不屑的口吻……那么她是……? 仙姑朝拜的自然是天帝。 画心是何等身份才能让清戈对她三跪九叩呢? 青音和沧傲月自然已经感觉到了画心身上浓烈的杀意,双双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警觉地盯着画心,做好随时与她一场恶斗的准备。 当然,四周盯着画心的人众多,大多是瞅准了时机,打算一旦开打,拔腿就逃。 而画心,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死心,就如当初,明明对书逸生了怀疑,却直到他那把刀刺进她心窝时,才彻底放弃心中的那一点期冀。 所以,如今青音口中转述的那些话,若不是听和光同尘亲口与她说,她也同样不愿相信! 清初小儿见他娘被气得不轻,也不知会她,当下席地而坐,盘腿,闭目,意念行剑。 沉渊剑陡然爆出一道金光,剑身犹似攀着一条金龙,龙飞九天,剑身自清初手中脱掌而出,直直逼向青音。 众人原本丝毫没有将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在眼里,却没想到他一出手竟是大招,剑气之凛冽另当别论,竟然能聚龙气,还是最为尊贵不凡的金龙,那分明是……帝王之象! 第703章 天帝的小情人 沧傲月为人正直且仗义,虽不喜青音,却知她敌不住清初这一剑,立即横枪上前一挡。 清初虽是纯正的君神血脉,但因年纪尚幼且沉渊剑灵被封,并不能施展出沉渊天下第一神兵利器的威力。 沧傲月赤焰长枪截断了龙气,立即乱了清初的心神,他哪知什么叫临危不乱,他又哪知道如何游刃有余地掌控神力,“砰”一声撞上沧傲月的长枪后,他就控制不住剑的走势了。 一时神息大乱,神剑乱飞,一团飓风中,沉渊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哀叫连连。 画心惊于清初神力的强大,怕他控制不住,当真血洗了苍梧山,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帮无双阁的人收拾一下这小子,却见一直不动神色的地灭出手了。 可清初有十八金佛护体,妖魔难以近身,地灭似怕暴露什么,一触即退,侧首看向一旁安然自若的画心,“丫头,你当真要让小儿刚落地手上就染血么?” 画心一想也是,这小子出生第一天就杀生,确实煞气太重,恐折了福气,何况……沧傲月堂堂一名门正派的大护法竟对清初小儿出手了。 还是绝杀之招! 一杆长枪直取清初眉心,清初显然不懂设防,看着长枪刺过来,竟有些呆了。 不及多想,画心一跃踏在沧傲月的长枪上,在枪尖刺到清初小儿额前七寸时,俯身一捞,已经将那不知死活的浑小子扔在了肩上。 随即她披风飞卷,一个后踢,将沧傲月生生踢退数十丈,而她自己扛着清初小儿一跃而上,将其挂在一棵参天古松上,不客气地拍了他一脑瓜子,“没用的小子,在这坐好了,看你娘怎么收拾这群道貌岸然的鼠狼之辈!” 安置好清初,画心一个悬身,红袖翻扬,盘坐于空,横琴膝上,五指一轮,地动山摇。 “九凤御兽曲!” 画心听到有人惊呼,也微微诧异,她没想到,竟还有人识得这神曲。 山野的飞鸟一片片惊起,如乌云般遮天蔽日,乌沉沉压下来。 扑棱棱的振翅之声传荡不绝,人群立即混乱起来。 有人欲逃,却发现东面有虎西面有狼,南面有豹北面……有火凤! 向来都是人猎兽,今日却好似兽猎人,四面八方的野兽聚拢围猎过来,将苍梧山层层围住。 陌翎邪也一时看傻了,心里还在琢磨这凶残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妖?不但能御百兽,还能召引九凤,而且……生个儿子居然是金龙之身! 龙乃……君神一族啊! 而且,只有君神嫡脉才能出金龙之身! 相传如今君神嫡脉只有天帝一人,难道……这妖女和天帝有一腿? 这般一想,陌翎邪的小心肝儿颤了颤,再抬头看了看画心,明眸皓齿风姿绝世,是个男人见了都要垂涎三尺,果然像睡过天帝的女人! 原来……有这么强大的后台,怪不得这么嚣张! 想明白的陌翎邪挣扎着飞到鸟群里,打算临阵倒戈,弃明投暗,与这天帝的小情人一起血洗苍梧山。 第704章 睚眦必报 野狼亮着绿幽幽的瞳,火风掀起**辣的飓风,有女子浅笑低吟混着琴音虎啸徐徐响起,“不想被灭门,就速速将本座想要的人带过来。” 沧傲月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她持枪直指画心,冷笑,“区区妖术,竟敢口出狂言!想上这苍梧山,先打赢我再说!” 下一刻,画心已经近在沧傲月身前,手中沉渊剑已出鞘,剑尖直抵沧傲月的咽喉。 利刃割破咽喉的时候,沧傲月才明白自己与画心的差距,自己虽只差一步便能登仙,而眼前人分明是仙品以上,所以动作快到她看都看不清。 “你以为,本座是上不去这苍梧山吗?本座只是要你们自己乖乖将人交出来,不止是和光同尘,还有你们的桃长老桃心儿!” “你可以杀,可以掳,但我等无双阁子弟,绝不会向你一个妖女屈服!” 难得利刃在颈,沧傲月还能面不改色,这一点,就连画心也不得不佩服她,想来堂堂天界看到她不瑟瑟发抖的都少,与那些怂包比起来,沧傲月倒确实是个人物。 “不会屈服么?”画心讥诮一笑,“恐怕这满山上下,不会屈服的只有你。这不叫一生傲骨,这叫……不识时务!” 话音落,画心已经越过沧傲月,抬剑横削,不过须臾,沧傲月身后便倒下了数名弟子。 而在沧傲月转身的须臾,画心的长剑已经再次抵上了她的咽喉。 真正是快如闪电,防不胜防。 “这几个,是当初伤过本座的,他们砍了本座几刀,本座就还回去几刀,本座命大还能活着,他们嘛……可就未必有这个造化了!”画心安然自若的笑着,仿佛方才持剑伤人的不是她,“本座就是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人,所谓祸害遗千年,你们,不怕死的就尽管跟本座对着干,本座有的是时间慢慢陪你们玩。” 她的声音同她的剑锋一样,凉飕飕的,无双阁的弟子们下意识地齐齐后退了三尺,就连地上爬得动的,也往后挪了几寸。 见沧傲月怒弟子不争,恨不得自戕在她身前,画心又笑了笑,还缓缓收了剑,“本座知道你与本座之间有些误会,可是你要知道,看人不能从别人的嘴里去看。本座之所以今日不与你计较,不是本座良善,而是本座要你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让你看看到底……是谁杀了云奕!” 提到云奕,沧傲月眸中的憎恨愈深,纵画心言辞凿凿,她却依旧对云奕深信不疑画心是妖女,是杀他的凶手! 画心瞧着与她没有丝毫斡旋的余地,也不想再跟她浪费时间,只是转身看着地灭和青音,问,“所以,本座何时能见到和光同尘与桃长老?” 青音早被画心的阵势吓住,全场临危不乱的除了沧傲月,也唯有地灭一人尔。 地灭从容地笑了笑,“鄙人已经派人去请二位尊驾,王妃还请稍安勿躁。” 沧傲月见状,不由更是恼怒,“灭长老难道只想着苟且偷生,却忘了杀妻之仇了么?怎可对这妖女唯唯诺诺!” 第705章 反目 面对沧傲月疾言厉色地质问,地灭却不疾不徐地开口,“花醉一事,真相究竟如何,至今不过乃云长老的一面之词。如今王妃归来,要与桃长老对峙,桃长老若是避而不见,未免有心虚之疑。” “灭长老与这妖女有师徒之谊,莫不是想因私废公?” “因私废公的是在下……还是沧护法,护法心中自是清楚,护法只是不愿怀疑云长老罢了,这般盲听盲信,未免有失偏颇。” 被戳中心头痛的沧傲月大怒,“这妖女那日魔化,众目皆见,今日又大施妖法,也是有目共睹,灭长老还要为她辩解吗?” “护法焉知这是妖术而不是仙术呢?”面对沧傲月的寸步不让,地灭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将她彻底堵回去,“护法的书是白读了么?可知世间万兽何为尊?金龙乃君神嫡脉,九凤乃洪荒神兽,敢问何妖能生龙子御神兽?” 沧傲月被地灭一点拨,自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眼前这个“妖女”非但不是妖女,而且身份怕是……贵不可言。 画心见沧傲月沉默下来,不屑地笑了一声,她虽然不是个低调的神,却也着实不爱拿身份去压人,她一向喜欢的是武力镇压。 不服就打,打到你服。 或者死! 原本晴空万里的苍穹被密集的鸟群遮得阴沉沉的,画心吹了个口哨,众鸟便在半空中给她搭了个鸟椅,她慵懒不羁地坐着,漫不经心地等着。 轩辕末等人见画心这等神乎其神,也不担心她的安慰,迅速隐在暗处,一心保护小清初的安慰。 时间慢慢流逝,桃心儿姗姗来迟。 她是怕。 可她也知道,怕没有用。 与其畏畏缩缩死的寒碜,不如体体面面死得尊严。 她远远就看到了群兽围山,众鸟压顶的盛状,那人依旧红衣似火容颜似画,坐姿慵懒,神情满是肆意妄为的随性,周围的人皆胆颤心惊唯唯诺诺。 画心等着桃心儿走近,才缓缓坐直了身子,慵懒的腰肢挺得笔直,不屑地眸光眯成冰冷的一束,径直朝她投射过去。 众人都瞧出了画心蓬勃的杀意,无人敢向桃心儿见礼,只有地灭朝着她笑了笑,那笑却又笑得着实不怀好意。 他随口寒暄道,“桃长老可真是尊驾难请,让在下好生等候。” 桃心儿也笑,“除了我,王妃更想见的不是和光同尘么,听说那尊贵无比的药尊大人被前日来的仙姑囚禁在听风轩了,我便替你们去请了请,只可惜……” 青音闻言,立即怒着打断,“桃长老谨言慎行,我师父乃是自愿留下与师祖成亲的,何有囚禁一说。” “哦?药尊大人既是自愿,为何不敢让他出来见人?” 青音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桃长老不知道什么叫**苦短么?昨日乃新婚之夜,洞房之喜,自然红烛高照到天明,贪睡些也是正常。” 桃夭望着青音,讥诮地牵起唇角,针锋相对得犹似死敌。 然,前一夜,他们还是夜袭药灵村的同谋者。 只是夜袭失败,二人虽未互生嫌隙,彼此却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如今画心前来兴师问罪,她们不得不为各自打算起来。 第706章 心易变 青音想依仗清戈这个尊贵不凡的仙姑,自然要不遗余力地撮合她师父与清戈在一起。 而桃心儿,她想得到书逸,自然是希望成全画心与和光同尘。况且此时画心来兴师问罪,不拿和光同尘来乱了她的心神,她怎么会放过自己呢? 所以,昨日是盟友,今日是对头,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桃心儿又笑了笑,“那为何……方才我去听风轩时,闻到了浓重的草药味?隐隐还有女人的低泣,可见……你师父伤的不轻啊,就是神仙都束手无策了。” 桃心儿曾服侍画心数万年,自然了解这位神女的脾性。 她知道画心要面子,特别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要面子。所以画心今日召凤引兽,弄这么大的动静出来,不过是拿捏不准和光同尘的心意,不好意思自己冒冒失失拉下面子去找他,而是要逼和光同尘自己出来。 越是如此声势浩大,说明和光同尘在她心中分量越是不一般。 一如她当初上九天抢君逸的婚。 桃心儿还知道,这位一身血裳两袖轻狂的神女,看似荒诞不羁,残暴狠辣,其实也就是嘴上狠,出手却甚少真正下杀招,否则……自己应该没有说话的机会,早就没命了。 所以,如今自己告诉她和光同尘重伤后被软禁了,以她关心则乱的性子,自然不会再寻自己麻烦,而是直接冲上听风轩找清戈要人去了。 果然,她的话音一落,鸟兽惊散,红影一掠,画心便已逼至了眼前。 不过,画心的剑锋只在桃心儿颈间轻轻一划,便转身抵在了青音的喉上。 “老实交代,你们将他怎么了?” 画心进一步,青音便退一步。 那剑上还沾着桃心儿的血,血还是温热的。 小丫头此时才真正明白画心的深不可测,那等威压之下,几乎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透过青音闪躲的眼神,画心已经基本笃定桃心儿所言属实了,心间一时说不出是怒还是喜。 怒的是清戈居然敢囚禁和光同尘! 喜的是和光同尘原来只是被囚禁! 相权之下,到底……还是喜更多些。 感觉到自己唇角不自觉弯了个弧度,画心慌忙低下头去掩饰住自己的喜不自胜。 再抬起头时,她已经调整好表情,没留下一丝得意过的痕迹。 “人在做,天在看。你们欠本座的债,本座分毫不差地都记下了,你们最好祈祷不要有求本座庇护的那一日!还有,如果一个个都活腻了,不想好好做人,那尽管来找本座,本座不介意教你们怎么好好做鬼!” 说罢,画心一扬袖,鸟兽四散,天光倾洒,照得她一身红霞似火,她朝着坐在树上无聊到一边用内力烤鸟吃一边与午七闲聊的清初小儿招了招手,扬声笑道,“臭小子,就知道吃,还要不要抢爹了。” 清初小儿看看画心,从树上跳下来,将烤得半熟的鸟肉塞到午七手里,撒开脚丫子就跑,“我要去抢爹爹了,这个给你吃吧,不用谢我。” “哎,小公子,您可不能乱认爹啊,被公子知道了是要挨揍的。” 午七追上去,却被画心一掌拍飞。 画心提着清初小儿一跃便上了苍梧山巅,山谷里犹自回荡着她狂放不羁的笑声,“本座的儿子,想认哪个爹就认哪个爹,你家公子他管不着!” 幽冥殿众暗卫,“……” 一众唏嘘,唯有桃心儿抹了抹脖颈间的血痕,舒展了笑颜,她暗自得意: 画心画心,你可知伤你的是君隐,而君逸他从未曾负过你? 然,论及情深,你远不及我,因你心易变,而我心不改,所以,你就好好的移情别恋吧,君逸,他终究会是我的人! 第707章 再入无双阁 “娘亲,那些坏人要杀你,你为什么不准我杀了他们。”清初被画心抓着后领,提在手里,努力转过头来看向画心。 画心恍惚了一下,笑了笑,“你爹爹最不喜欢打打杀杀,一会见了他,你再说这种混账话,小心他不要你。” “娘亲,你又想骗我。” “这回你娘可没骗你。” “哦。”清初努努嘴,不情不愿地将沉渊剑往身后藏了藏。 再一次踏入无双阁,画心的眼神都不敢往无心居的方向看。 她还记得,第一次她来的时候,是书逸千里红绸一顶花轿将她抬上山的,短短三两月,便已繁华落尽,物是人非。 她犹记得,那一日她甚是喜欢这人间烟火的暖,如今回首再看,却只剩下人心易变的凉。 就连记忆里那些笑容可爱的人也一个个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绕过无心居,路过念庵堂的时候,画心不自觉地脚下一顿,因为她感觉到了从所未有的浓烈魔气。 这种气息也许别人不熟悉,毕竟大战后,夜魔一族被封印在九幽之下,而世人再未见过真正的魔。 可画心不一样,她本就是半神半魔之体,她对这种气息有着本能的感应,所以她一触及,便仿佛能自那魔气里听到无数的哭泣与呐喊,就仿若,那里面藏着数不尽的冤魂,关着数不尽的恶鬼。 而这些冤魂与恶鬼一直被九幽封印压着,数十万年都不得超生。 画心救和光同尘心切,不想旁生枝节,甚至不想看到任何能勾起她过去回忆的人与物,所以她脚下只是顿了一顿,没有停留,更没有进去一探究竟,而是立即加快了去听风轩的脚程。 她本没去过听风轩,但因沉渊剑能感应到和光同尘,所以跟着沉渊的指引,她也很快便寻到了。 却猝不及防地……在听风轩的大门外又被拦下了。 她到的时候,听风轩门下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阵势虽不比苍梧山下壮观,却也不容小觑。 而且因是阁主月行云亲临,所携弟子皆是阁中精锐,且连站位都是排好的,列的正是九辰仙剑阵。反倒比山下那群乌合之众看起来棘手多了。 临空,俯视,画心长叹了口气,揉了揉清初的小脑袋,“唉,你娘亲不想找麻烦,可麻烦真是喜欢找你娘亲,儿子,一会就看你的了。” “看我什么?” “打架。” “……你不是说爹爹不喜欢打打杀杀么?” “对啊,所以才让你去打啊,你爹爹不喜欢你没关系,但是不能不喜欢你娘亲啊。” 清初,“……”什么歪理! “儿子,没事,放心地打,反正你年纪小,到时候娘亲会替你向爹爹求情,说你不过是年幼无知……” “爹爹会说娘亲教子无方。” “对啊,就是要让你爹爹看到你娘亲教的不好,以免将你养成个祸害苍生的小魔头,你爹爹只好抛下他的小娇妻跟我们回去,好亲自教导你啊。” 清初,“……”好吧,你是娘亲,你说什么都对…… 第708章 九辰仙剑阵 “月阁主耳聪目慧,难道也信本座是吃人妖女?”画心提着清初小儿翩然落下,冲着月行云言笑晏晏。 因无心居那日,月行云并未出手,画心相信,在他心里,其实对她“妖女”的这个身份是持有怀疑的,只是他身为一城之主,不能犯了众怒,因此,在抓到真凶以前,立场上他还是要顺应民心的。 之所以后来地灭画成那样扭曲真容的通缉令还能将错就错散发下去,这其间肯定有月行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 且不管是地灭巧舌如簧替他洗脑了,还是他自己目光如炬看清楚了,总之在画心看来,月行云对她应该是友善的,凡事能闭一只眼就闭一只眼,做做样子,并不想真的与她为敌。 可如今……他在听风轩前给她摆个九辰仙剑阵是几个意思? 难道这会又被清戈洗脑了? 也是,看到清戈那样一个像极了她的上仙,不就坐实了她是妖怪变的了吗? 月行云看到画心临危不惧,巧笑倩兮,不由微微一愣。 他也在心内反复权衡,这两个“神女”,到底谁真谁假。 此前他之所以对画心持保留态度,不过是因为猜到了书逸的身份,他明白,若画心真是妖女,岂能瞒过天皇的耳目? 所以那时候,他是信画心的,可当清戈出现时,他又不得不重新权衡了。 毕竟,清戈既坐实了仙位,那么画心就太有冒充之嫌了。 可此时,他不禁又被画心雍容的气度给震慑住了。 如果说,容貌能仿,可这久居上位的贵气可不是说仿就能仿得出来的。这一点,月行云比谁都清楚不坐在那个高位之上,绝对养不出那一双俯瞰天地睥睨天下的眼眸。 见月行云眼眸上下,犹疑不决,画心又嗔笑了一声,“你们是识相点自己散了,还是想要向我家小儿讨教讨教剑法?” 说着,她将清初小儿往前推了一把,清初举着剑冲出去还不忘回头翻他无良娘亲一个白眼。 无双阁众弟子,“……”简直欺人太甚!!! 清初小儿哪会什么剑法,只是仗着金佛护体,又有天下第一神剑在手,一阵横冲直撞罢了。 这等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撞,毫无章法的打法,一时让被各路名门剑法教条了的无双阁弟子们看傻了眼,虽没有惨败,却也着实没有赢得漂亮。 堂堂数名无双阁的精锐弟子,竟与一短腿小儿堪堪打成平手,僵持不下,说出去恐怕自此无双阁剑法独步天下的招牌就要砸了。 月行云是何等慧眼,短短数招后,立即看出了清初身上若隐若现的龙气,心中不由一个咯噔。 且不管画心是何身份,此等龙子分明是君神嫡脉,那是万万伤不得的。 他当即呵了一声,“住手!” 无双阁的弟子虽不明就里,但还是住手了,可清初小儿一时刹不住,短短一瞬,数十人便挂了彩。 “……”画心黑着脸将那小子提溜回来,一个暴栗敲过去,“没听到那个叔叔叫你住手吗?” 清初,“……”娘亲你有没有搞错,为什么要听敌人的号令…… 第709章 收买人心 月行云见画心并无兴师问罪咄咄逼人之态,甚至还眉开眼笑十分亲善,心间盘桓一下,琢磨着真假神女的事还是交给她们自己了断比较好。 他们区区凡类,实在不宜插手。 随即眼眸上下,打量着清初小儿,心中暗自惊叹,这天神血脉可真是非同凡响,初生幼子竟有这等法力,且还身怀两件绝世法器…… 只凭一条母凭子贵,此时也动不得画心了。 虽然清初小儿出手没轻没重,伤了数名精锐弟子,月行云还是慈和地笑道,“是月某治下不严,方才冲撞了小王爷,还望小王爷见谅。” 清初挠头,问,“娘亲,小王爷是谁?” 画心听到这个称呼就脑壳疼,什么小公子小王爷,为什么非要将她儿子跟那渣男绑在一起…… 这般想着,画心提起清初小儿,指了指他的僧衣,指了指他脖间的佛珠,冲月行云板着脸纠正道,“这里没有什么小王爷。” 随后,拍了一下清初的小屁股,吩咐道,“儿子,告诉这个眼神不太好的叔叔,你爹爹是谁。” 清初捂着屁股一脸自豪道,“我爹爹是和光同尘。” 月行云,“……”这母子……一个红杏出墙,一个是和尚的私生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害臊……还引以为豪,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把堂堂逸王给绿了…… 而且……这小儿明明是君神嫡脉啊,怎么可能不是逸王之子呢? 画心见一地的伤残,也觉得她儿子造的孽有些重,毕竟都是大好青年啊,指不定就此残了,断了前途,也断了仙途。 取出九凤琴,抬指,轻轻拨了两下,两道神力顺着琴声入水波一般向四周散去,拂过一众伤残,立即愈合了他们的伤口。 她虽然行着善事,嘴里却一如既往地说着恶话,“其实呢,本座是神是魔还是妖,你们管得着么?反正又打不过本座,却还要吃饱了撑着来惹本座,一个个前仆后继来找死,徒惹本座造孽。” 月行云知道画心口硬心软,笑着替弟子谢了一句,“多谢王妃宽和慈悲,以德报怨,施以援手。” “不是本座慈悲要救你们,只是小儿今日降世,不宜造孽。不过,本座虽然不愿小儿手上沾血,却不介意本座这一身血污上再多染几分红,所以你们最好离本座远远的,不要插手本座的事。” 月行云盯着她的九凤琴有一瞬的晃神,似想勘破那琴中的秘密。 随即又回过神来,还是一脸的冷静,“王妃要找的人,确实在听风轩,不过,人能不能带走,就要看王妃的本事了,还望王妃宽宏,不要伤及阁内其他弟子。” “冤有头债有主,本座虽然睚眦必报,却也不随意攀咬。月阁主只要管好阁中弟子,不要来招惹本座这祸水,本座便祸害不到你们。”画心提着清初小儿笑意雍容地自月行云身侧擦过,忽而转头笑靥如花般纠正了一句,“还有,此后再也没有什么逸王妃,月阁主下次切莫再叫错了!” 那一刹眉眼带笑的她,笑意不达眼底,明艳中透着些许清冷的锋芒,清冷中又透着七分孤傲的睥睨,仿若神女天临,令那些原本憎恶她的人,平白生出了些许敬畏。 特别是那些被她治愈了剑伤的弟子,心中不知不觉已经偏向了她,实在无法再将她与那吃人妖女牵扯在一起。 “娘亲,你为什么要替他们治伤?” “……”还不是你这臭小子出手没轻没重!画心捏着他的脸谆谆教导,“蠢小子,这叫收买人心懂不懂。” “娘亲为什么要收买人心?人心收买了有什么用?” 画心,“……”好像是没什么用…… 可她自己不怕臭名昭著,总不能让和光同尘一直背着妖僧的骂名吧?所以只好打破向来做好事怕留名的原则了…… 第710章 娘亲,你喝醋了 跟着沉渊剑的感应,画心一路分花拂柳走到了内院深处的小阁。 接近那扇门的时候,画心的手不自觉地有一刹颤抖。 清初被她抖得一个趔趄,问,“娘亲,你是冷么?” 画心,“……”就你小子话多。 手按在院门上,画心并没有听到桃心儿口中女人的幽咽声,却确实闻到了浓郁的药草味。 她不擅医术,辨不出来这是治什么伤的,却依着这用药的剂量可以看出伤的不轻! 按着一颗紧张得乱跳的心,画心终是推开了那扇院门,当看到门内那女子一身正红嫁衣,灼灼华华时,她脑中一阵嗡嗡作响。 等回过神来,清初小儿正吓得抱着她的脖子问,“娘亲,为什么那里面还有一个娘亲。” 画心抬起头来,正式打量起端着优雅姿态缓步朝她走来的女子,那明艳而又清理绝伦的精致眉眼,她是多么的熟悉,仿佛看到了三四月前,凤冠霞帔的自己。 她在想,那日她穿上大红嫁衣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艳好看? 那一瞬间,她几乎想落荒而逃他们已经大婚了! 自己的婚姻已经被桃夭破坏了,难道自己要做第二个桃夭,去破坏清戈与和光同尘的婚姻吗? 清戈倚在门边,与她对视了半晌。 十数万年,她们其实只碰过寥寥几面,甚至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如今谁也没有先开口。 或者说,不知道如何开口。 悠长的对视里,她们都将彼此的视线当成了一把刺伤自己的利刃,心口都仿若有伤口被割开,锥心之痛,新伤覆旧伤,鲜血漓漓,滴滴烫心口。 小院里安寂如死境。 清初小儿看看左边的娘,再看看右边的娘,心道:要完,分不清娘了…… 所以他毫不犹疑地低头“吧嗒”一口咬在画心手背上,咬出两排血印。 画心吃痛,却又不得不在这情敌对峙的紧张时刻体现出她“良好”的教养。 于是慈眉善目地笑了一下,侧了侧身子,低头在清初小儿耳边咬牙切齿地问,“你小子想干什么?” 清初一脸无辜,“怕一会认错娘亲,先做个记号。” 画心,“……”亲娘都认不出,白生你这小子了。 短暂的一个插曲过后,又是漫长的沉寂。 最后是清初小儿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这妖女大胆放肆,竟敢变成我娘的样子勾引我爹爹。” 小小稚儿,居然说出“勾引”二字,不由引得清戈也侧目看向他。 眼眸上下一掠,她笑了一声,“帝君还真是教子有方,不知叫尘尘听见了,会作何感想。” 画心本还在拼命维持着一个帝君该有的体统,不与一个小小仙子争风吃醋,闻言立即破了功,“尘尘也是你叫的?” 言语间,她已经猛地欺身上前,抬着清戈的下巴一拧,想要继续发作。 却又在清戈漠然的眼神里,敛住了情绪,缓缓松开手,退了半步。 “娘亲,你喝醋了。” “我没有。” “哦。”清初砸吧砸吧张张嘴,吐出这么个字。 对于他娘亲的口是心非,他已然习惯了。 第711章 诛心之问 清初无奈地转过头去看清戈,没大没小地抬起沉渊剑,用剑身拍了拍清戈的脸说,“我娘亲脸皮薄,不好意思喝醋,那我替娘亲喝,尘尘是我娘亲才可以叫的,你,不许叫。” 清戈瞥了眼沉渊剑,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你?凭什么?” “凭我是他儿子!” 闻言,清戈冷笑愈盛,还带了讥讽,“你是他儿子?他真身是十二品红莲,你真身是一条金龙,怎可能是他的儿子?” 清初被她说懵了,转头看向画心,问,“娘亲,为什么他说我是一条龙?” 画心,“……”因为你就是一条小金龙……还因为你不懂控制神力,还喜欢卖弄招摇,导致神迹外泄…… 意识到这是个挺严重的问题,画心不动声色地抬指在清初身上施了个障眼法,将他的神迹掩了,小金龙立刻变成了一朵小红花。 不过不是红莲花,而是曼珠花。 见画心不搭理他,他又问,“娘亲,为什么她说我不是爹爹的儿子?” 画心瞧他委屈地绞着衣角,只得敷衍道,“她是你后娘,自然不希望你爹爹有别的儿子,你听她的作甚,进去问你爹爹去。” 说着她将小清初往地上一放,推进了院内,示意他去找和光同尘。而她自己,起身拦在了清戈身前。 待清初跑出一段距离,画心才转身笑道,“清戈上仙,何必跟一小儿争口舌之快呢?有什么微辞,尽管冲着本座来。” 清戈抬头,冷笑着开口,“小仙不过是实话实说,帝君何必恼羞成怒呢?” 语气十分挑衅。 可看在和光同尘的面子上,画心暂且原谅了她。 她拢了拢赤霞烟罗裙的广袖,漫不经心道,“本座听说红莲业佛凡体抱恙,特来看望,清戈上仙不会不允吧?” 不待清戈答话,她又自顾自笑道,“不允也没关系,那本座就以帝君的身份来,六界之内,莫说你清戈,即便天帝,也要对本座三跪九叩恭迎圣驾。” 清戈的眉一蹙即松,抬眼看了看群山深处蛰伏的群兽,又收回目光,淡淡提醒道,“帝君今日这般高调,于众目睽睽下召凤御兽,出沉渊,奏九凤,大展神迹,大施仙术,难道不知有违天地法条吗?” 闻言,画心散漫不羁的神情突然凝结成冰。 她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转瞬间她便收拾好了外泄的情绪,从容笑道,“天谴所至,也是本座受之,不劳上仙挂怀。” “帝君的劫,何曾自己担过。”清戈冷笑一声,蓦然质问,“帝君可还记得万年前月神山上的神君君逸?当年天帝曾预言你是神君的生死之劫,最终是神君替你担了劫,他替你死,替你入魔,替你历凡渡劫!如今,天帝又预言,你是尘尘的生死之劫,而你,在祸害了神君君逸之后,便弃他不顾,又要再来祸害和光同尘吗?呵~你的劫?你的劫……最后还不全都是由他来替你受!” 句句带刀,锥心之问。 画心脑中如有惊雷炸响,怔愣了好长时间,她才试着深吸了一口气,却依旧清晰地感受到了心口传来的钝痛。 第712章 可以为他去死! “娘亲,爹爹叫你。” 画心本还在清戈的质问里晃神,一听到清初叫她,立即就清醒了过来。 尘尘在叫她。 那一瞬她是欣喜的,却仿佛凝成了一座冰雕般,突然被钉在原地,不敢迈脚进去。 如清戈所说,她怕呀! 除了对君逸陡然升起的浓重愧疚,她更怕和光同尘重蹈君逸的覆辙! 曾有君逸如斯爱她。 然,她不配他那般深情。 而和光同尘,如是。 “娘亲”迟迟不见画心进来,清初从门缝里探出小脑袋,泪眼汪汪,大哭,“娘亲,爹爹快死了,他叫你……” 要死了? 画心大惊失色,心口一搐,两眼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想也不想,她就想往屋内闯,却被清戈拦住,“小仙话说到这份上,帝君还要执迷不悟吗?还要祸害他到何等地步!” 画心双眸一厉,抓起她的手腕用力一拧,恶狠狠道,“你没听到他要死了吗?” 清戈没有还手,却也没有退让,“尘尘自有小仙来救,不劳帝君费心!” “本座凭什么相信你!”画心怒不可遏地拂开清戈。 令她讶异的是,清戈的身子竟也是虚亏至极,显然也是重伤未愈,怪不得今日一直未出手,本以为她是摄于她的帝威,而今看来,不过是有心无力罢了。 清戈死死拦在门前,惨白着脸朝画心缓缓吐出一句话,“凭小仙愿意为他去死!” 画心挥掌过去的手一滞,就在她缓缓垂下手要放弃的时候,门内倜然传来和光同尘一声低如蚊蚋的呼唤,“心儿……” 低得几不可闻,可画心与清戈还是都听见了。 画心垂下去的手又抬起,带着一股神力推开清戈,侧首说了一句,“抱歉,你是他的新娘,但他是清初的爹爹,也是本座的恩人,本座今日必须见他安好!还有” 顿了顿,她一字一顿道,“本座也愿意为他去死!” 随后,她一掌推开了半掩的门。 画心进去的时候,屋内正燃着浓郁的药香,烟雾缭缭层层叠叠地缠绕在衣袖间,直熏得她头盖骨都酥了半截。 而和光同尘正在长榻上躺的笔直,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面容依旧沉静美好,只是那一身正红喜袍艳得扎眼,扎得她心口尖锐地痛了一下。 出神许久,她才怔怔唤了一声,“尘尘……” 榻上的人脸色煞白,没有任何回应,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 画心双眉一竖,顿时怒发冲冠。急步上前轻轻探了一下和光同尘的脉象,只见他体内气息紊乱,气血翻腾,三魂漂浮,七魄不定,不由猛地回头望住清戈,眼神凌厉得令人发指。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面对画心的质问,清戈不置一词,只是笑,不停地笑,笑弯了眼角眉梢。 清初摇摇晃晃地爬上和光同尘的榻,回头正好看到清戈笑得慵懒,心里默叹她要惨了! 果然,他那浑身戾气的娘亲转身间已经扼紧了清戈咽喉,并用手腕将她好看的脸蛋不断地往上抬,一直抬到她的后脑勺抵在墙上,生生扭曲了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第713章 慕长歌芳心暗许 昏昏沉沉中,隐约一阵清冽的曼珠花香盈上鼻尖,和光同尘渐渐恢复了些许知觉。 虽不十分清醒,却能感觉到有人进来了,还起了争执。 原本,以他的修为,抽离一魂一魄本不会伤及根本。 只是他忘了他体内还有净无尘的魂魄,这一魂一魄的缺失无疑给净无尘打开了一道缺口,迅速填补上的佛灵佛魂与他的神魂神灵相处得并不融洽,大有趁势吞没他的意图。 于是两股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不断分裂又融合,互相较劲,互相吞噬,而他最终被自己的魂灵撕扯得昏厥了过去。 如今即便被熟悉的味道唤醒了些许神识,体内的争斗却并未休止,而他依旧无法掌控这具身体,只能继续昏沉着。 这种旷世罕见的疑难杂症,落在医术实在堪忧的画心眼里自然成了病入膏肓,令她怒得周身戾气暴涨,隔着三丈远,清初小儿都充分感受到了。 他差点忍不住想去替他娘亲顺顺毛,这么凶残,万一吓坏他爹爹怎么办? 不过他懒得挪尊驾,只好坐在和光同尘身上,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娘亲,你这么凶,我会真的没爹爹的。” 画心一记眼刀飞过来,吓得清初缩了缩脖子,吓得将下面一句话咽了回去娘亲,你说你没喝醋,那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承认喜欢爹爹又不丢人! 过了半晌,清初见那边越发剑拔弩张,他娘亲大有杀人灭口的趋势,他又忍不住插嘴道,“娘亲,爹爹最不喜欢打打杀杀,一会醒来见到,会不要你的。” “骗你的。” “哦。” 清初将画心忽悠他的话原原本本的搬过来,画心头也不回地回了他三个字,清初不由气结。 他有些委屈地低头拨了拨胸前的佛珠,暗自忖度他娘亲那张老脸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真是撒谎都不会红的。 “上仙,你要的药我给你拿来了。”门外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 慕长歌自门外踏进来,便看到了一脸盛气凌人的画心正粗鲁地掣肘着清戈。 画心一侧眸,就见她睁着一双清冽的眸子紧盯着自己,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淡淡嘲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妖女画心这是要当众行凶不成?” 慕长歌虽是出自名门世家,身上却没有一般世家子弟的浮华,自幼精通书画,一副丹青描的极好,似真似幻,城无人能出其右,是出了名的才女。 慕长歌不仅才华出众,还风骨傲然,想一亲芳泽的众多,而除了其表兄梧熵,近乎是生人不近。 被挡在听风轩外的,不甚其多,不限男女,也无人见她跟谁亲近过。 却无人知,这世间曾还有一人入了她眼青城城主南暮离! 在南暮离于无双阁学艺时,二人互生了情愫,后来一别多年,自凰羽死后,月行云继位,为了避嫌,二人更是音讯断绝。 而此番,清戈自青城来。 来时,她替南暮离捎了一封信给慕长歌。 纵他们经年不见,依旧见字如面。 第714章 又见赤冥神力 南暮离信中言说因青城疾苦,这些年才对她有所疏忽,如今幸得清戈守护,青城才得以安度。 因此,向来冷淡的慕长歌,因着对南暮离爱屋及乌,便对清戈多了三分恭敬。 而画心嘛…… 那臭名昭著的形象在慕长歌眼里就另当别论了,从婚嫁时铺张的艳俗,在到团圆宴上咄咄逼人致人死地的城府,以及后来人人闻风丧胆的花醉惨案,无一给慕长歌留下好印象。 再加之,那个整日里缠着梧熵的羽兮,弄得听风轩时乌烟瘴气,更是被慕长歌归结为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画心教导无方之过! 所以此时她对画心是横看不顺眼,竖看更不顺眼。 对此,画心不以为意地轻蔑一笑,将危险的目光自慕长歌身上又转回到清戈脸上,手上的力道更是重了三分,冷冷笑道,“你们左一声妖女右一声妖女,那本座总得坐实了这恶名才是!” “休得在听风轩放肆!” 慕长歌怒呵,画心并不搭理,她向来一言九鼎,既答应过月行云不动听风轩的人,便不会碰这女人。 她只是钳制着清戈继续逼问,“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还想知道你到底对药尊大人做了什么!”慕长歌将药搁在桌上,莲步轻移,转瞬便到了画心近前,探手握住画心扣在清戈脖子上的手腕。 她听说了清戈与和光同尘的前尘过往,深受动容,却不知画心的身份,只当画心是使了妖术故意变成清戈的样子,迷惑住了和光同尘。 于是她用一种极其鄙夷和侮辱的眼神审视了画心一番,轻蔑地笑道,“一个有夫之妇,竟这般不要脸面地来坏别人的姻缘,如此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怪不得会遭逸王厌弃,苍天若是有眼,也必不容你这等妖孽在此祸害人间!” 听她提到书逸,画心怒极反笑,霸道地挑了挑眉,“本座祸害了又怎地?” 她本没有将慕长歌放在眼里,区区一凡女而已,况且她此时又被慕长歌三言两语搅得心绪大乱,根本无暇顾及。 朝三暮四水性杨花那几个字眼,曾也在她自己心间浮现琢磨过。 她是深爱君逸的,可不容否认,她也……喜欢和光同尘!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同时对两个人动了旖旎心思,而且是不可抑制的,百思不得其解后,她只能将此归结为自己生性放荡不知廉耻。 这样的心思,她藏了又藏,掖了又掖,就连今日来找和光同尘都要不敢长驱直入,而是磨磨蹭蹭各种掩饰,如今被慕长歌三言两语摆到台面上来,立即令她心生难言的羞怒。 羞怒的不是别人对她的看法,而是自己对爱情忠贞的背叛! 在她恍惚轻敌的这一瞬,慕长歌已经骤然出手,嘴里还缓缓吐出了几个字,“妖孽自有天收!” 下一刻,画心已经被她击中了心窝,退了三丈有余,堪堪撞在了身后的榻上。 令画心惊诧的不是她能一掌拍飞自己,而是她掌中竟然隐隐藏着神力! 而且正是她熟悉的……属于赤冥的那股神力! 这……怎么可能! 第715章 初次交锋 难道她就是夺赤冥灵力之人? 也就是背后想杀自己的人? 画心盯着慕长歌上下打量,内心啧啧暗叹后,一阵冷笑:藏得够深啊…… 她本以为那什么浑魔巫不周或者什么千年不死的玄关大师是个白胡子老头,没想到……竟是个女娇娥。 还是这么一朵看起来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莲……简直就是城人心中的圣女啊! 看来这慕长歌避世厌俗是假,掩人耳目才是真,仔细想来,发生了那么多事,确实从未有人怀疑过她! 可见这一招障人耳目瞒天过海不可谓不高明。 画心心里这般认定后,立即打定了主意要替赤冥夺回神力。 可慕长歌既身怀赤冥的创世神力,而她自己不过只是神躯复原,神力依旧亏空,且心疾未愈无法掌控九幽之力,因此并无十足的把握。 然,所谓输人不输阵,虽无实力,但气势绝不能输。 “说得好!妖孽自有天收!”画心扶着榻沿缓缓站起身来,仰天狂肆大笑,“今日本座就让你知晓,到底谁才是天,谁才是妖!” 清初小儿在她身后被她吓了一跳,默默伸手给她……递了把剑。 清戈本不打算在和光同尘面前对画心动手,可是此时见她手持沉渊,瞪着慕长歌的眸中杀意暴涨,再联想到这位帝君以往各种杀人不眨眼的光辉事迹,不由上前一步,将慕长歌护在身后。 清戈虽魂魄不全,却法力仍存,稍稍施了个仙法就止住了画心的攻势,趁机转头对慕长歌道,“这里交给我,你先走。” 慕长歌对画心突如其来的敌意有些莫名其妙,自动归结为画心的丧心病狂了。 清戈上仙的吩咐她不好不从,只是离开前她忍不住又睨了画心一眼。 然,只是因为多看了那一眼,差点让她对画心的厌弃产生动摇。 因为她从未见过那样一双纯粹干净的眸子。无论是爱是憎是狂是傲,都是清澈的,仿佛一眼便能望见底,没有丝毫的迂回曲折矫揉造作。 甚至,隔着陌生的皮囊,那双清澈如初生稚子的眸几乎要将她吸进去,而她竟能感受到那不可一世的皮囊下深藏着的悲悯与无奈。 那一刹,慕长歌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便是一阵冷笑。 呵,大抵就是生了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又会这等妖邪摄魂之术,这妖女才能先蛊惑了逸王又蛊惑了和光同尘吧,就连月行云那般公正无私的一个人,都会为她偏颇一二,法外开恩,可见其厉害之处。 可惜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些魅惑男人的下流手段。 慕长歌如是想着,不自觉扯了一个更冷峭鄙夷的笑意,转身拂袖而去。 这便是慕长歌与画心的第一次见面,剑拔弩张,两两相厌。 而画心那双摄魂夺魄的眼眸,干净纯粹得着实叫她过目难忘。以至多年以后,种种物是人非,她再回想起此日见到的那双眸子,不由心生感慨她这一生啊,旁的什么错都没犯过,独独在识人这件事上,却没有一次对过! 第716章 魂不附体 “爹爹,你再不醒,娘亲就要被人揍了。” 清初坐在和光同尘心口,小小的一团,伸着小手在和光同尘的脸上捏来捏去。 和光同尘三魂七魄虚浮着,看得见也听得见,却偏偏开不了口说不了话,也伸不出手抱不住他。 清戈依旧与画心僵持不下,小小室内,哪容得这两位尊神施展,但因顾及着和光同尘,二人皆不敢施展全力。 “帝君何必与区区凡女计较。” “放肆!”眼见慕长歌这嫌疑人从眼前逃脱,画心大怒,“本座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 “她虽口出无状,却也所言非虚,帝君这般恼羞成怒,未免有失气度。” “你懂什么!”画心气结,又不能吐露赤冥的事,只好干瞪眼。 清戈见画心杀气蓬勃,尤胜当年,心头不由又浮起沉沉的担忧,眯了眯眼,她突然笑道,“事分轻重缓急,难道帝君只想着泄私愤,便不顾尘尘的死活了吗?” 想想慕长歌一个大活人也逃不了,日后再找她也不迟,画心暂且收了沉渊剑,问,“尘尘他到底怎么了?” “他抽离了一魂一魄为我续命……” 清戈还未说完,画心的长剑又横在了她脖间,这次她没有用仙法阻拦,只是自顾自地说,“我本以为,是他如今修为不够,承受不住离魂之痛才晕了过去,本打算去九天向司药仙君为他求一颗九转还魂丹,可谁知……他竟三魂俱全七魄皆在,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神奇之事,即便是以我如今的修为,也不可能一夕之间便修复好残魂碎魄。” 静静地听清戈说完,画心没再追究和光同尘为何会丢魂失魄,总归逃不过一个他情他愿。 她只是狐疑地蹙了蹙眉,清戈描述的这等现象确实奇怪啊……除了当年的赤冥和她,以及九转还魂丹,应该没有其他力量能够这么快修复残魂碎魄了,何况……魂魄俱全却还昏迷不醒…… 她想,要是赤冥在就好了,那老妖孽一定知道缘由。 “人我可以救,不过我要先带走,你没意见吧?”画心最后虽是个问句,那语气却好似在说你有没有意见,人我都要定了! 清戈只是微微一笑,“人,你确实可以救,不过,必须在这救。” 方才出手之后,画心知道,而今她并不是清戈的对手,见清戈这么说,知道她必定有法子,既能救和光同尘,自己不妨先退一步。 何况,以赤冥与和光同尘势同水火的关系,画心琢磨着那老妖孽真心施救的可能性不大,不借机迫害就不错了,而清戈对和光同尘一往情深,显然在救他这件事上更可信。 所以,画心正了脸色,问,“怎么救?” “神女可知离魂之症?” “不就是魂不附体么。”画心翻了个白眼,忽然一惊,“难道尘尘竟是得了这个病?” 若是魂不能附体,那便只能重入轮回了……除非……用她的九幽之力替他续命。 可对和光同尘不是凡体,红莲之身不能说丢便丢,对他来说,若不能活着修成正果,便算历劫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很有可能灰飞烟灭! 第717章 变心比变脸还快 清戈见画心的反应,笑道,“想必……帝君已经知道该如何救他了吧?” 知道,她自然知道。 可她现在……并不能驱使九幽之力! 见画心默然,清戈自然料到了她心中所想,又道,“帝君虽然如今无法驱使九幽之力,可帝君的心乃是生命之源,凡人吃上一口,便可寿数无涯,延年续命自然不再话下。” 闻言,画心拧了拧眉,脑中有些乱,她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心肉,只是她若折在了这里,赤冥又该当如何? “怎么,帝君先前不还大言不惭地说可以为尘尘去死吗?现在又舍不得自己的心了?”清戈讥诮地笑着,走到和光同尘身侧,卷起他的袖口,露出胳臂上的伤给画心看,“帝君瞧见没有?当初没有神女泪,他为了替帝君治伤,日日割肉入药……” 清戈没说完,画心便已经怔住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藏着的药膏,原来……那里面真的有人肉,而且是和光同尘自己的! “真是个傻子。”画心将手按在他的伤口上,微微颤栗,半晌后,施了个仙法,重铸了他的骨肉。 不过,她并没有因感动而乱了心,只是转过头,冷静地看向清戈,“本座可以救他,不过,你得用一样东西与本座换。” 清戈吃定她般笑道,“若我不换,帝君就不救了么?” 她们各自都明白,不过是彼此在赌谁更在乎他罢了,更在乎的那个会先败下阵来。 画心毕竟在赤冥老妖孽身侧浸淫了数万年,一肚子坏水尽的真传,她不知道和光同尘的魂魄能看到她,也能听到她说话,拍拍手站起身,指着他一身正红的喜服,昧着良心道,“他现在是你的夫君,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与本座有何关系?你都不想救他,本座凭什么拿心去救他?” 说罢,她伸手提起清初小儿就要走,“儿子,这爹半死不活的,不要也罢,娘给你找个更好的。” 清初抱着画心的脖子,“……”娘亲你变心怎么比变脸还快…… 清戈见画心当真要走,伸手一拦,问,“你要什么?” “本座要一颗五千年……”顿了顿,画心狡黠一笑,又改口道,“不对,是万年灵力的仙丹。” 既然有机会讹她,不讹白不讹。 其实清戈的五千年仙灵给赤冥,完全足够那老妖孽支撑一段时日了,只是想到一会自己剜了心肉,必定灵力大减,若是清戈趁机出手,自己必定不是对手,所以……不如也让她元气大伤! 画心能想到的,清戈自然能想到,她如今魂魄不全,仙灵本就微弱,再给画心一万年灵力,无异于倾己所有了。 “我没有……” 画心打断她,“你有!” “我真没……” 画心再次打断她,“你要是真没有,那本座就先走了,反正这一万年仙灵嘛,本座哪里都能弄得到,可本座的心肉嘛……你就踏破铁鞋无觅处了,还是准备准备,带着你宝贵的仙灵,一起为他殉葬吧。” 说罢,画心拂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肩,抬脚就走。 第718章 渣男遍地 “好,我换。”清戈苦笑了一下。 说来也讽刺,明明知道画心的意图,明明是自己先算计画心的,她却又不得不落入画心的算计里,这是一场近乎同归于尽的谋算。 她想,等画心取心肉的时候,必然要将她的神源暴露人前,那时她便能趁机将她一击毙命。 只要能杀了画心,一万年灵力又算什么呢! 只是不知为何,她却笑不出来。 “好,成交。”画心美滋滋地回眸一笑,“别苦着脸,一万年灵力换本座一块心肉,你当真不亏!” 在两人达成协议时,身后却传来一声挣扎的呼声,“师父不……” 只是没说完,那口中又竭力地叫了一声,“心儿……” 画心与清戈齐齐转头,只见和光同尘满头冷汗涔涔,不断交替地喊着清戈与画心的名字,声音透着竭力的嘶哑与挣扎。 清戈有一瞬的欣喜,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听和光同尘这么叫她了。 而画心则是……无语了。 这年头怎么渣男遍地都是? 本以为这和尚会是一股清流呢,没想到也是一样的流俗了! 竟然同时唤两个女人! 可在他叫出“心儿”的时候,她唇角弯起微笑的弧度,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瞧着和光同尘的挣扎,清戈怕他突然醒过来,又怕画心察觉这是个圈套,当机立断道,“这怕是回光返照,他撑不了多久了,我这就给帝君灵力,望帝君能够守诺救他。” 画心读书少,当即就信了这个“回光返照”,立即点头道,“好说好说,本座向来一言九鼎,只要你给本座一万年仙灵,本座这心肉就一定会给你。” 鉴于画心的信誉度在六界一直保持得很好,清戈咬咬牙,信了她。 抬掌,凝神。 不多一会,一颗碧青青的珠子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她惨白着脸将仙灵丹递给画心,画心接过一瞧,果然一万年不多不多好,立即笑纳了。 她将珠子往清初手中一塞,吩咐道,“娘亲现在要给你一个任务,办好了,娘亲奖励你一个爹爹。” “……”清初看看和光同尘,又看看那珠子,问,“什么任务?” “将这灵丹藏好了,带回去给那个白头发老怪物。” “哦。”清初摸了摸,将珠子随意往怀里一揣。 画心瞧他一副不上心的样子,估摸着跟她自己一样不太靠谱,又叮嘱道,“务必守护好,丹在爹在,丹亡爹亡。” 清初,“……”原来爹爹在娘亲眼里,还不如一颗绿珠子,真是可怜……怪不得爹爹要娶别人…… 他看看和光同尘,忍不住叹了口气,“娘亲,你这样我真会没爹爹的……” 画心没搭理他,直接将他扔回和光同尘身上,伸手拿过沉渊剑就打往心口刺去。 沉渊本就不是谁都能掌控的,此前云舒不过是看在画心是君逸媳妇的份上,才为她所用,此时瞧见她要举剑自戕,立即吓得不顾一切地抗拒起来。 神女画心的血,它可不敢再沾,否则君逸还不要对它怨上加怨,再封印它个千千万万年…… 第719章 惊醒 感觉到沉渊剑的不听使唤,画心耐着性子与它商量道,“云舒,好得本座曾经也是你的女主人,这个面子你都不给?你忘了本座以前怎么待你的了?有酒有肉哪次不想着你?就连你的终身大事本座都一直牵挂于怀,琢磨着生个儿子给你做夫君的,未来的婆婆的话你都不听?” 闻言,云舒没什么反应,清初小儿倒是一个哆嗦这无良的娘亲居然一言不合就卖儿子! 当然,画心现在才没有心情顾及清初小儿的感受,见沉渊剑没有丝毫动容,不由感慨她儿子的盛世美颜居然连一个小小剑灵都勾引不了,真是败笔。 她笑眯眯地在指尖燃起一团红莲业火,不阴不阳地坏笑道,“小云舒,既然不想做本座的儿媳妇,那就尝尝本座的红莲业火吧,就算融不了你,也烫死你。” 红莲业火蹿起的瞬间,云舒立即想起了当年锻造沉渊剑时,她在赤焰真火里所受的粉身碎骨之痛。 它乃赤冥的赤焰真火所铸,哪怕红莲业火也融不化它,可真的烫,不过短短一瞬,云舒就感觉自己头顶都快冒烟了,如同身堕赤焰炼狱。 骨头都快融化了,还有什么骨气可言,很快云舒就向画心的淫威屈服了。 当画心举着沉渊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时,云舒才知道赤冥果然说得对这女人真的是十天有八天都在作死,能活这么老,委实是个奇迹…… “心儿” 电光火石间,一只孔武有力的手瞬间握住了画心的手腕,此时剑锋恰好抵在她心口,差之毫厘。 画心盯着那只莹白如玉的手望了半晌,才怔怔顺着手臂往下看,那人分明还闭着眼,并没有醒过来,却能精准无误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忽然明白了他听得到看得到也感觉得到,只是因为某种缘由,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般想着,画心握着他的手,更是毫不犹疑地将剑往心口里插进去一寸,血喷洒而出的时候,和光同尘的眼陡然睁开,漆黑的眸里满是惊惶与心疼,温润而清澈。 而沉渊剑停在心口一寸处,再进退不得。 云舒只看了和光同尘一眼,便知要完! 果然下一瞬,它就被一股强大而霸道的力量拔起,带着温热的血铿锵坠地,呛了一口的烟尘。 和光同尘起身的第一个动作是将画心揽进怀中,第一个眼神是看向画心背后站着的清戈,口气是从所未有的冷沉,“贫僧倒是小看你了,如果再迟一瞬,你就打算当着贫僧的面行凶?贫僧警告过你,不许动她!” 画心有点懵。 她不知前一瞬,清戈的手掌已经贴上她的后背,打算一掌下去,让她再被沉渊来个一剑穿心! 而也正是那一个危险的动作,彻底激怒了君逸,致使他的神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再次压下了净无尘。 清戈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掌缓缓握成拳,看着和光同尘冷沉的眼色,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道,“尘尘,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第720章 娘亲,你脸红了 “你想杀她!” 和光同尘用的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清戈看到他疏离的眼神,立即就后悔了。 有些事当徐徐图之,她不该如此急功近利的。怪只怪他这一晕,彻底乱了她的心神,让她错以为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和光同尘一边替画心止血,一边冷冷道,“不要在贫僧面前阳奉阴违,以后你说的话,贫僧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尘尘……” “出去!” 冰冷的两个字,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降温了。 清戈差点没忍住,眼泪“唰”的一下就要掉下来,她仓促转身急步走到门外却并未离开,而是背靠着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她并不是死要面子,但是,她可以在和光同尘面前哭,却绝不能在画心面前哭。 画心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不是因为和光同尘突然诈尸,而是因为和光同尘对清戈的态度,让她一时缓不过来。 脑子几乎成了一团浆糊。 “心儿?”和光同尘又唤了一声。 画心神识混沌中应了一声,“唔,我在。” 低浅如梦呓一般。 和光同尘低头看了一眼,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在什么在,魂儿分明不在,有口无心说的就是她。 过了好半晌,画心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去看他,红衣愈发衬得他面似白玉,当真是比佛台上供奉的白玉佛还好看。 不由看的她心口一跳。 “娘亲,你脸红了。” “唔。”画心随口敷衍道,“屋里太闷了。” 时已入冬,清初看着前后大敞的门窗,听风轩,轩如其名,风声呼啸,这穿堂风呼啦啦吹过,吹得屋子里凉沁沁的,他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含糊得应了一声,“哦。” 许是对画心太无可奈何,清初小儿一晃神,身子一歪就要从榻上掉了下去。 和光同尘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父子相触的刹那,一股纯正的神力陡然传入和光同尘体内,瞬息弥补了他神魂缺失的虚弱,借由这股神力,和光同尘立即彻底压住了体内另一股翻腾着的气流。 清初小儿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差点砸上去的地板,抱着和光同尘的胳臂蹭蹭蹭爬上了他的脖子。 他盯着和光同尘看了半晌,突然说,“爹爹,娘亲说你不要我了。” “你娘亲胡说。” “爹爹,外面那些人都说我不是你儿子。” 和光同尘抬手摸了摸清初的小脑袋,浓浓的笑意从眉梢开到唇角,“贫僧说你是。” 闻言,清初吧唧一口亲在和光同尘脸上,和光同尘愣了一瞬,抱着清初,脸上的笑意更盛。 那样的笑意,隔着镂花的窗,清戈瞧得十分清晰,是她从所未见过的。 不是心怀天下的悲悯,也不是慈眉善目的温和,而是他心底的欢喜怒放在眼角眉梢的花,灼灼华然。 那一刹,清戈想起很多以前和光同尘的模样,青檐观落雨的清俊,林间看飞花的风雅,仲夜摘花露的闲适,凉秋抚清霜的沉静,灯下翻古卷的温儒,崖边拨素弦的飘逸。 每一种模样都是时间绝美的风景,却没有一种模样,能与他此时的笑意匹敌。 第721章 图她的儿子 清戈立在窗外,心头千回百转,泛白的唇越抿越紧,扯着袖口的指节泛着一阵阵青白。 半晌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心口的钝痛是那样的清晰,就像泡在千年陈醋里一般酸软。 “那个……和尚,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媳妇在外面,我……我是画心。”画心趴在和光同尘怀里,还是一阵难以置信,她想起什么,抬指指向清初,“还有,这是我儿子,不是你的。” 见画心连心口的血都懒得擦,却在满脑子胡思乱想,和光同尘长长吁了口气,扯了自己的一片亵衣,替她轻轻包扎着。 他一双眼定定地望着她,十分清明,“贫僧知道是你。” “那你还有什么企图?”画心眨了眨眼,百思不得其解,“如你所愿,玄隐灯灭了,你媳妇也从九幽封印里出来了,你……你还与本座虚以委蛇什么?” 和光同尘,“……”误会好像有点大。 又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 脑壳疼…… 他有意无意地朝着窗外望了一眼,他知道清戈在那里。 在那昏睡的一夜里,他梦到的最多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画心,而是净无尘记忆里的清戈。 经此一番,虽然那段记忆依旧混乱到他如何都理不清,他对清戈与净无尘的过去也大概有了个了然。 可他注定是不能成全她了,因为他绝不可能放净无尘出来伤害画心的。 半晌后,他自窗外收回目光,握住画心的手,十分认真地看着她,“心儿,你且记得,贫僧做的一切,皆是为你,从不为清戈。” 每一个字节都是那般清晰地透过窗棂传入清戈耳中,让她心口的酸楚一下子蹿上了鼻尖。 眼泪落下之前,她仓促转身就走,撞得等在门外的慕长歌一个踉跄,而她足步不缓地消失在重重花影中,仓皇得失了她一贯的上仙风度。 慕长歌在找画心兴师问罪和安慰清戈之间犹豫不决了一瞬,最终还是追着清戈去了。 而画心,与和光同尘四目相对望,眸光流转,一时相顾无言。 她心里兜兜转转,最终只浮现出一句话:难道他是真的有隐疾……不能生……所以图她的儿子? 想想在青城啊,都吃了那什么极品春药醉生梦死丸,他居然都没对她做什么。 而且药灵村里那么多日日夜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最后甚至共卧一榻,他居然都从没对她动过那种心思。 要说她长得太丑,他下不去手吧……说出去都没人信! 所以……着实可疑得很…… 想到那时的旖旎,虽没有真的与他发生什么,画心还是腾地一下脸红了。 和光同尘看着怀中垂眉低笑千娇百媚的女子,忽然忍不住想与她再多亲近几分,不仅止于拥抱,奈何发现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碍事的小清初。 他这种君子品性的人,自然不会像赤冥老流氓那样当着清初的面做出什么少儿不宜的事的。 所以他只好又将心口升起的那团欲火按压了下去。 第722章 他是君逸 清初小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坏了爹爹的好事,十分没眼色地手脚并用爬上和光同尘的肩头,贴在他耳边偷偷说道,“爹爹有没有觉得娘亲身上很酸?方才那个女人跟娘亲抢爹爹,娘亲喝了好大一坛醋。” “咳咳……”靠得如此之近,画心耳力又不同凡人,清初声音再小,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脸上不由又染了红霞一片,生怕这臭小子再乱说,故意干咳了两声,还不忘用眼神威胁恐吓。 见状,和光同尘忍不住勾起唇角,眼尾微微翘起,再也藏不住眸中那一抹促狭的笑。 被画心瞪的发毛,生怕被她揪过去猛揍一顿,清初小儿怂怂地顺着和光同尘的后背自他肩头滑了下去,然后默默缩到榻的一角。 画心还没来得及去捉画心,便被和光同尘按在了怀里,随即,她听他俯下身来在她耳边问了一句很微妙的话,“心儿,你喜欢的是书逸,还是君逸?” 在那个漫长的夜里,在他与净无尘彻底分开的时候,他才真正地正视起自己他是君逸! 在那个漫长的梦境里,他再次感受了一次那十七万年里对她贯穿生命的爱意,所以,这个在心底盘桓了很久的,他一直不敢问的问题,他终于鼓起勇气,亲口问了出来。 而画心,在他怀里一愣,显然不知如何回答。 在她心里,书逸就是君逸,君逸就是书逸,纵然她曾有所怀疑,却也未曾真的否定过。 所以……和光同尘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若是想知道她的心意,直接问她喜不喜欢他不就好了吗? 可见……他根本未曾将他自己当成她的一个选择! 可见……他已经主动将他自己划分在她的世界之外了。 屋外的冬阳正暖,慕长歌是个雅致的人,即便入了冬,听风轩里也满园吐芳。 风一吹,吹得落花满地,一朵挨一朵地打着卷儿,携着氤氲馥郁的香气吹进来,吹上画心的云鬓,吹开她脸上比花还娇艳的红晕,和光同尘抬手轻轻拂去听鬓上的落花。 他并不急,他可以慢慢等,等她深思熟虑后,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然,画心此时哪还有深思熟虑的心思,他们靠的太近,近到气息相闻,近到暗生的温情脉脉令她止不住慌乱起来。 慌乱到清初小儿已经被她彻底忘到了一边,清初看着腻歪的两个人,此时眼里心里半点他这个儿子也没有了,不由心疼地抱了抱自己。 见窗外风光正好,清初便悄悄摸下了床,一摇三晃地往院子里走去。 虽然啃了一只兔腿,可他现在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摸了摸肚子,觉得还是腹中空空,实在饿得慌,便顺着空气里甜香的味道穿过了几道回廊,停在一间半掩的门前。 里面扑鼻而来的果香肉香酒香,瞬间让站在门外发呆的清初小儿口齿生津。 不及多想,他立即从门缝挤了进去,轻轻一跳,便跳上了桌上的酒池肉林里,一顿胡吃海喝。 第723章 冰狐诱清初 清初身量不大,胃口却不小,酒量更是了得,梧熵祖上埋的千年青梅酿,被羽兮偷了来,她自己只舍得每日里酌上小口,如今剩的大半坛,却被清初喝了个精光。 清初吃饱喝足才看到榻上还睡了个人,恍恍惚惚,这人怎么生了两个头? 他好奇得很,便跳下桌子想去一探究竟,大半坛酒入肚,走起路来更是晃得厉害,走着走着便走歪了,怎么都走不到那人身前。 好不容易,清初终于摸到了床榻的边,麻溜地爬了上去,又手脚并用的从床尾爬到床头。 姬听闻画心闯了无双阁,便悄悄潜进了听风轩摸一摸情况,路过羽兮的屋子时,听到里面有动静,往里面瞅了瞅,正好看到一个小小和尚在羽兮的榻上踉踉跄跄地爬着。 无双阁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阁中有哪些人姬早已摸了个清楚,如今阁中并没有这般大小的小娃娃,想起地灭对画心小儿的形容,姬几乎立即猜到了清初的身份。 然,羽兮是到底是上仙之尊,姬没探过她的深浅,不敢轻易去屋里捉人,便化成了冰狐原形,趴在窗口“吱吱”叫了两声,果然引起了清初的注意。 清初本来正趴在羽兮脸上,瞪着眼数她到底有几个头,闻声抬头看到窗口趴了一只通体晶莹的狐狸,醉眼迷离中,那狐狸还想也生了三四个头,尾巴更是多的数不清了,清初甚是惊奇,一个不稳,手脚一软,便直直砸在了羽兮的脸上。 羽兮睡得正香,吃痛之下,眼未睁,头未抬,抓起脸上的清初小儿当物件一般,直接从窗口扔了出去。 姬自然没有好心到去接画心的儿子,所以清初小儿“啪”一声掉在了廊檐下,啃了一嘴的灰,白白净净的脸上,未干的酒水黏上满地的尘土,再抬起头来已成了灰扑扑。 清初小儿疼得撇了撇嘴,正酝酿着情绪要怎么大哭一场,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小和尚,毛还没长齐,就知道轻薄姑娘了?” 清初讶异抬头,发现是那只很多尾巴的狐狸在笑他。 那狐狸真是好看,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却见那只冰狐在他面前晃了晃,转身往院子外跑了。 他一双眼睛盯紧了冰狐,见它蹿上院墙,纵足一跃,倏忽之间,已然消失不见。立即顾不上疼,爬起身便追了出去。 九天之上,观书阁。 书逸又看完了两个书架的卷宗,有些疲惫德按了按眉心,他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玄隐灯的秘密,却学到了不少神仙术法,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书逸取出第十个书架上最后一本书时,书架后突然有一团白球状的物体抖了抖,身子一歪,滚了出来。 跟着滚出来的,还有一根啃了一半的胡萝卜。 那团白球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书逸的第一眼,十分惊恐。 不过它没有吓得拔腿就跑,而是紧张地往前一扑,双爪微蜷将半根胡萝卜护在怀里。 书逸望着它,“……” 第724章 兔妖王 “神君什么时候回来的?帝君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就算不放我出去能不能给我每天多加两根胡萝卜?” 白球球乍然开口,吓了书逸一跳。他大概知道“神君”称呼的是他,那帝君……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问了,“帝君?” “我娘啊。”白球球抱着胡萝卜往前拱了拱,“她老人家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不出去谁给她送兔肉吃啊。” “你娘?”书逸饶有兴趣地看着大白球球,“她也喜欢吃兔肉?” “……”白球球抖了抖毛,啃了两口萝卜,才说,“神君你没事吧?六界谁不知道帝君无肉不欢,犹爱吃神君你烤的兔肉。” 书逸摸摸鼻子,心想,这个帝君怎么和那女人一样? 看来这肥兔知道的不少…… 他伸手顺了顺白球球的兔毛,若有所思。白球球伸了伸爪,身子一歪,舒服得昏昏欲睡。 谁知眼皮刚合上,那双温柔顺毛的手就揪着它的兔耳朵将它提了起来。 白球球胡乱地蹬着腿,扑腾了两下,兔唇微动,“神君,你想干嘛?你要是动了我,帝君不会放过你的。” “帝君是谁?” “六界之主啊。” “六界之主是谁?” “九幽神女啊。” “九幽神女是谁?” “帝君啊。” 书逸,“……说名字!” “那是大不敬……”白球球还没说完,就被书逸施了刑,它立即举爪投降,“好……我说我说,帝君就是神女画心啊。” 书逸,“……”目瞪口呆。 那女人竟然是……六界之主! 怎么看怎么不像啊,六界有这么混账的主……还有宁日? 缓缓松了手,白球球沾地就想逃,却猝不及防又被书逸圈住,这回语气更不善了,“你是她儿子?” 白球球彻底吓傻了,半晌,才点了点兔耳朵。 “你爹是哪个?”书逸问出这句时,近乎咬牙切齿。这一刹那,绿帽子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 白球球,“……我爹当然是只兔妖……”可惜死的早,没看到他儿子风光无限地登上妖王之位。 一句话没说完,它已经被掐的两眼直翻了。 这回它扑腾得利爪都伸了出来。就在它一口气快提不上来时,观书阁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君隐从门外进来,因救画心损了不少神力,脸色苍白,步履虚浮。 书逸见君隐这般狼狈,第一反应不是关心他的身体如何,而是紧张地问,“她出事了?” 君隐点了点头。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风自他面前拂过,扬起他素白的长袍。 风止时,书逸已然没了踪影,连同那只被画心罚在观书阁里好好学习的前兔妖王一起。 君隐没有追出去,颓然跌坐在地上,手中又多了一坛万年陈酿。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杀了她,那么,书逸,便是他手上最后的底牌了! 他让书逸进观书阁也并不只是调虎离山,还为了让他窥探神族的心法秘术,提高修为,拥有足够里力量抗衡和光同尘。 而那只兔子,也是故意送他的。此时他该恢复一些“君逸”的记忆了,他想让他知道的,其实也是他自己想知道的,必然会设法从那兔妖王嘴里逼问出来。 第725章 书逸归来 “喂,你要带我去哪?” “去找你娘。” 白球球吓得一个哆嗦,“我娘嫌我打不过狐狸,没出息,让我留在观书阁好好学习,不准我出去。” 书逸,“……”你一只兔子还想打得过谁…… 白球球见他无动于衷,抱着他的手哼哼,“我胡萝卜忘带了,我要回去拿……” 书逸掐着它脖子的手又用了三分力,勒得它立即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顺着云阶而下,书逸本以为他离开尚不足两个时辰,此时城应该夜未央天未明才是,可他到了苍梧山时,却是艳阳高照。 且往来的风已经带了些许初冬的寒意,花木也凋零了不少。 他来不及多想,直奔无心居而去,无心居的阵法破了,门大开着,周遭的风里漂浮着令他胆寒的气息,令他心里没由来的慌。 深吸了一口气,他才迈步进去。 在他踏入门内的一刹那,仿若整个世界都已经崩塌。 荒芜的院子,干涸的血,丛生的草,烈焰焚过的焦枯,就连结着的霜晶都是赤艳的红。 他找遍了整个无心居,什么物件都在,却唯独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寒气陡然由心底升起,再蹿上心头,凝得他眉目成霜。 白球球被他冻得又是一个哆嗦。它吸了吸鼻子,十分敏锐地嗅出了画心的味道,“这血好像是帝君的血。” 霎时,书逸胸中一片沉闷又窒息地嗡鸣,他似乎看见了画心浑身浴血站在他面前的样子,就如在青城见到的那样。 “你能嗅到她的味道?”书逸将白球球举到眼前,与它对视着。 白球球被掐的半死不活,挣扎得筋疲力尽,还没胡萝卜吃,立即蜷着爪子闭着眼,装死。 此时,书逸才知道什么叫深沉的无力感,若是画心消失了,他连去哪里寻她都不知道。 ***** 清初追着冰狐,一路跑到了念安堂附近,他的小短腿自然是跑不过姬的,若不是姬刻意等他一等,他早就跟丢了。 他见怎么追都追不上,心中的耐心渐渐被磨没了,怒气丛生,小手一挥,一道神力便向姬打了过去。 姬就地一滚,再起身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美貌的女子,望着清初笑意盈盈。 刚出生的小儿心境最是澄澈,最不易被蛊惑,且清初有和光同尘给他的十八金佛菩提珠护身,姬自然不会蠢到对这个小娃娃用狐媚术。 于是她变了一串冰糖葫芦,递给清初,清初闻着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双眼盯着那颗红红的果子,闪闪发光。 “小和尚,我这串冰糖葫芦给你,你将那串佛珠给我,如何?” 闻言,清初刚想伸手去接冰糖葫芦的手又缩了回来,闷着头将脖间的佛珠反反复复摸了好几遍。 姬以为清初是舍不得那佛珠,正想着还可以怎么忽悠这小子,却见清初突然仰起灰扑扑的小脸,煞有其事地质问道,“我这佛珠一共有十八颗,你那个冰糖葫芦一串才七颗,你不要欺负我年纪小不识数,亏本的买卖我才不做!” 第726章 血脉相连的熟悉 饶是心硬如铁对画心深恶痛绝的姬,也被眼前的小家伙逗乐了,她随手又变了两串出来,递给清初,笑道,“现在我的冰糖葫芦比你多了,这买卖你赚大发了。” “你给我先数数。”清初酒劲还没过,隔着远了就看不清,晃眼。 姬思量着,小娃娃总不会有多少阴谋诡计,便递给了他。 何况,就是这小和尚骗她三串糖葫芦,也不算是什么损失,只要他吃了,就是她赚了。 ********** 书逸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无心居里乱转,兔妖王被他晃得睡都睡不安稳,干瞪着爪子叹息了又叹息。 因苍梧山绵延数十里,听风轩离无心居更是隔了数十个山头,兔妖王嗅不到画心的气味。 然,念安堂离无心居极近,清初小儿的气息又十分类似画心,兔妖王嗅了嗅,眯着的兔眼陡然一亮。 而且,这气味里……还有当年伤它的那妖狐的味道! 再三确认之后,兔妖王双爪抱着书逸的手腕挣了挣,缓了一口气才道,“出门,左转。” 书逸愣了一下,垂眸冷冷看着手中的那团白球球。 白球球解释道,“我嗅到她的气味了。” “知道骗本王什么下场吗?” “……被烤了吃?” “你知道就好。” 白球球,“……”狠狠哆嗦了一下,心中祈祷自己的鼻子没被冰狐揍坏。 当初万兔丛中,画心独独相中了它,就是因为它的兔鼻子好使,一问就知道哪只兔子肉味鲜么,哪只兔子皮糙肉老。 自然,它敏锐的嗅觉不止在识兔上,其他各类生物身上的气息它都能敏锐区分。 在它的指引下,书逸很快绕到了念庵堂,那股气息越来越浓。 书逸先入为主的以为画心在地灭那里,径直就要往念安堂里走,他手里的白球球立即又扑腾起来,“南边,在南边那片树丛里。” 书逸狐疑地望了一眼,隐隐觉得里面确实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至于哪里熟悉,他也说不出来。 好似那种血脉相连的熟悉。 这般想着,他已经不知不觉走近了,隔着重重树影,隐约能看到一个小和尚蹲在地上扒拉着三串糖葫芦数了又数,身边还站着一个浑身透着寒气与邪气的白衣女子。 姬已经站在一旁看着清初小儿数了好一会了,见他怎么数都数不好,不由爆了,忍无可忍地吼道,“你到底吃还是不吃,佛珠我不要了,你也别数了,糖葫芦算我送你了。” “你这么好心?不会下毒了吧?”清初突然抬起头来,扑闪着眼睛看着姬,眼神清亮,看得姬一阵心虚。 姬暗叹,好个聪明的小子。面上却笑嘻嘻地嗔道,“我和你个小娃娃无冤无仇,害你做什么?你以为毒药不要花钱的?你不吃那还给我好了。” 说罢,姬便作势去抢他手中的糖葫芦。 清初瞥了她一眼,又慢吞吞地低下头来,实在经不住手中那一颗颗娇艳欲滴的红果子的诱惑。 管他有毒没毒呢,反正爹爹是神医,会给他解毒的。 天大地大,糖葫芦最大。 这般想着,他张口对着糖葫芦便啃了一口。 第727章 你是谁家的小子? 书逸见不是画心,生性冷淡的他本不欲多管闲事,却在清初抬头的瞬间,僵住了脚步。 那张灰扑扑的脸虽看不清容貌,可脸上那双摄魂夺魄的眼,乌漆漆,亮晶晶,干净澄澈,竟像极了画心。 见清初吃了果子,书逸立即弹指射出一道气浪,将清初小儿和手里的糖葫芦一起掀翻在地。 清初吓了一跳,可他第一反应不是要跑,而是伸手去捡地上的糖葫芦。 书逸看看这小家伙,又看看手里的白球球,觉得这两货还真是像,都是要吃不要命的主。 难道……这小子也是画心生的? 清初还没来得及滚到糖葫芦身边,已经被书逸一把抓住后领提在了手里,简直和画心提他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以为是他娘终于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收拾他了,吓得一个哆嗦。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楚,便被书逸拦腰按在腿上,一手捏着他的嘴,一手在他后背拍了两下,拍得他早晨吃的兔腿都吐出了半只。 姬见书逸来了,因为万年前吃过君逸的亏,趁着书逸替清初解毒的瞬间,身形一隐,悄然逃了。 书逸见清初虽将毒物吐了出来,依旧不放心,又给它喂了一粒解毒丹,随即又伸手一提,将他放在地上,沉静地审视着他。 清初站稳身子,觉得胃里越发空虚了,他瞧也没瞧书逸,先朝着地上的糖葫芦望去,见一个雪白的毛团子正抱着一颗果子啃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书逸也跟着瞥了眼,伸手扯着白球球的长耳朵,将它揪了回来。残暴的动作大有杀鸡儆猴的意思,清初小儿立即抱着自己的耳朵,开始正视起眼前的男人。 当他认出眼前这个抢他糖葫芦还将他揍到吐的粗暴男人就是他娘亲夜夜噩梦里提剑要杀他们母子的那个恶人时,顿时面如死灰,心头兜兜转转只浮现出六个字:冤家路窄,要完…… 见书逸还在看着他愣神,他立即退了一步,转身拔腿要跑。却被书逸抬手间便制服了。 清初跑不动,转过身来指着书逸暴跳如雷,“你这个恶贼,竟然敢偷袭我!” 书逸看着这上蹿下跳的小子,简直跟画心一个德行,心头的感觉无法言说。 为什么会觉得如此亲切? 为什么会觉得如此熟悉? 无视这小子蓬勃的敌意,书逸难得笑意温润地将他拉进怀里,用不染一尘的袖袍去擦他灰扑扑的脸。 清初拳打脚踢地挣扎着,可他那些拳脚落在书逸身上就像挠痒痒般。 而他那张小脸,让书逸越擦越觉得窒息,那眉,那眼,那唇,哪哪都像极了画心,他心里又惧又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清初问,“你是谁家的小子?” 回答书逸的是清初一个鼻孔朝天的侧转,他将头抬得老高,转过眼不看书逸,满脸的不想搭理。 书逸也不恼,站起身,顺便又抓起清初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装作漫不经心道,“既然是没人家要的,那本王正好捡回去,本王的王妃,可是这城里人尽皆知的吃人妖怪,最喜欢吃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孩。” 第728章 我不能喜欢和光同尘吗? 书逸见这小子被吓得脸色乌青,眼睛扑闪扑闪,眼珠子乌溜溜直转,又阴恻恻笑道,“不知是清蒸了好吃还是油炸了好吃,我家夫人好像喜欢活煮生焖整炖……” 清初被书逸说的脸都黑了。 他想这恶贼好像跟他娘确实有不小的过节,曾经甚至以命相搏,此时他若是坦诚自己是画心家的,岂不是肯定要被他那啥活煮生焖整炖了? 于是他立即识时务地认怂,有些讨好朝书逸笑了笑,“那个……我住在听风轩,你要是嫌麻烦不肯送我回去,我可以自己回去。” 书逸闻言,不由失笑。 听风轩? 梧熵与慕长歌住的地方,苍梧山上最冷清的居所,这小子怎么会住在那里? 他盯着右手提的清初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左手提的白球球,最后视线落在清初脸上,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不是画心的儿子?” 清初吓得立即抱住脖子,“冤有头债有主,母债子不想偿,你有什么仇,去找我娘好了。” 书逸心口一颤,还真是? 这一天,连着抓了两个画心的儿子,貌似……都不可能是他的…… 这满头的绿啊…… 晃得他脑壳疼。 见书逸久久不说话,清初扯了扯他的衣角,“我爹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你口味太重,不吃斋就罢了,怎么能吃小孩呢?” 这说话口吻,这衣着打扮,让书逸倏忽想起了一个人,他立即沉了脸问,“你爹是谁?” 清初眨眨眼,摸了摸佛珠,还是老实地答道,“和光同尘。” 短短四字,犹如晴天霹雳。 那一瞬,书逸觉得自己已经魂飞魄散般,甚至有一瞬的迷离恍惚。 他来不及仔细分析他现在遇到的诡异境况,在他看来,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找到画心重要。 一手提着兔,一手提着清初,书逸起身就往听风轩而去。 清初看着在他眼前晃悠的大白团儿,一阵长吁短叹,看来今日是要和这肥兔一块被炖了,难得这兔子还藏了个山楂抱在怀里,现在啃得正欢,丝毫没有快沦为砧上肉盘中餐的忧虑。 它啃完了还舔舔爪子,两眼一眯准备睡觉了,清初咂了咂嘴,无语了…… 听风轩。 二人维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已经很久了,谁也没有先放开谁,谁也没有再更近一步。 和光同尘一直在等那个答案她喜欢的是君逸,还是书逸。 就在和光同尘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他听她蓦然问了一句,“为什么一定要是君逸或者书逸呢?难道我就不能喜欢和光同尘吗?” 和光同尘怔愣了一下,心脏的某个地方几乎要在她温柔的声音里融化。 同样怔愣的,还有屋外的书逸。 画心知道他来了,因为她嗅到了他行走时袖袍摆动起的兰香,那不是寻常兰花制成的香料,而是生在天界忘尘湖里的无根兰,不过寥寥数株,香气馥郁,极难养活,偏偏被他暴殄天物的拿来熏衣。 所以,这样的味道,除了是他,还能有谁? 第729章 吻得敷衍 只是,书逸现在还来做什么呢? 觉得她今日在苍梧山下污了他的声名,所以来斩草除根?或者补上休书一封与她彻底断绝关系? 胡思乱想一番,画心故作不知地伸手回抱住和光同尘,又问了一遍,“怎么?我不能喜欢和光同尘吗?” 和光同尘怔愣了许久,终于笑了笑。他突然俯下身来,骤然逼近她的脸,英挺的鼻尖划过她微红的侧脸,一双唇恰好落在她潋滟红唇上方不足半寸。 半寸下,双唇间,铺成着呵气如兰的芬芳,以和他光同尘的定力,竟忍不住还想再凑近一点,仿佛,那是世间最诱人的禁果。 呼吸越来越炽热,几乎要将过往的风都烫燃了,他喘息着问,“你喜欢和光同尘什么?” 相视甚久,画心才在唇下不足半寸处缓缓启口,似是而非般答道,“或许,我喜欢的只是身边触手可及的温暖。” 声音轻软,柔柔地拨乱了和光同尘的心,他终究是没能经得住半寸之距的诱惑,滚烫的吻落下来,他含住她的唇又问,“怎样的温暖,才算触手可及,这样……算不算?” 在和光同尘看来,今日她既先迈出了一步,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能一再退缩? 即便,爱她要付出业火灼心之痛,他亦是怀着一腔孤勇,绝不认怂。 以前,他隐忍克制,他不敢碰她,不过是怕伤到她,而今她身体已经大好了,神躯复原,且不畏惧红莲业火。如此,他便再也无需顾忌什么了。 其实,他不难猜测画心的身体为何会突然大好了,一定是君隐回来过了。 想到君隐,或者说,冒充君逸的书逸,他心中立即又缺失了些许安全感,以致落在她唇上的吻都有些紊乱。 画心同样吻得很敷衍。 因为,今日和光同尘问的三个问题,后来她花了一辈子的时间也没答清。 此时此刻,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几分真假,是真的只是想气气书逸,还是想借机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与和光同尘打破这层暧昧不明的关系。 所以她只能在他的疑惑里沉默,又在他的热吻里沉沦。 书逸隔着墙,只觉得胸口一阵阵闷疼,眼角无比干涩酸软。 屋内的那段对话,他听得一字不落,是他熟悉的声音,却说着他陌生的话。 晃神了许久,直到那屋内静了下来,他才有勇气一步步挪到门边。 清初见到画心与和光同尘,立即扑腾着哇哇大叫,“爹爹,娘亲,有个恶贼说要将我捉回去炖给他家王妃吃。” 于和光同尘来说,清初的出现很不合时宜,书逸的出现就更不合时宜了。 正吻得水深火热时,他不得不将唇从画心唇齿间移开,抬起头,睁眼便看到了立在门边清俊无匹的男子。 书逸一手提着兔,一手提着清初,脸上结着千年寒霜,眸中透着万刃精光。 画心听到清初叫她,不放心地想回头看看,却被和光同尘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然,只看背影,书逸也知道,和光同尘怀里抱着的,是他的女人! 第730章 不肯回头 书逸望着她的背影,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清初见和光同尘看过来,扑腾得更是厉害,“爹爹,就是这个恶贼和娘亲有仇,娘亲每夜做噩梦都会梦到他提着剑来杀我和娘亲。” 听到清初的声音,和光同尘明显感觉到画心在他怀里颤栗了一下,却又将脸往他怀里埋了埋。 她不回头也知道,清初口中的恶贼是谁。 和光同尘安慰般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极尽温柔。眸光却一瞬不转地与书逸对视着,极近冷冽。 在他眼里,书逸就是君隐,占了他的身子失去记忆的君隐!他曾经让过一次,可君隐不但没保护好她,甚至对她狠下杀手,所以如今,他绝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而画心那轻微的一颤,并没逃过书逸的眼,只那一个细微的动作,书逸就明白画心知道他就在她身后。 可他等了又等,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直等到他瞪着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也没等到画心回过头。 他知道她不回头,便是在他与和光同尘之间选择了……和光同尘! 书逸从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胆怯与脆弱,明明背弃的人是她,明明一切都是她的错,他却连一声质问的话都不敢说。 僵持了许久,他才轻声喃喃,“心儿……” 嘶哑,哽咽。 乍然听到这个暌违了一月之久的声音时,画心只觉得一颗心陡然被什么死死攥紧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滞涩起来。 可她还是没有回头。 无关乎和光同尘。 在她心里,她与他之间已经隔了生死,她又怎能回头! 又过了许久,周遭的气压已经低到了极致,仿佛战火一触即发,画心才缓缓开口,“逸王殿下,可否放了小儿清初,我与你的恩怨,无关乎他。” 这句“逸王殿下”,疏离而肃穆的称呼自画心口中叫出来,让书逸痛彻心扉地恍惚起来。 他自以为自己离开不过一两个时辰,怎好似过去了数十个沧海桑田。离开前还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女人,现在却伏在别的男人怀里,甚至,还有了那人的孩子! 一切变幻得令他触不及防,让他不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梦。如果这不是梦,那么是否他与她曾经的一切都是梦? 就在书逸恍惚的时候,手背突然传来尖锐地刺痛,生生将拉回残酷的现实。 他低头一看,是清初小儿在咬他,那一张脸多像画心啊,像到他见到他一点都讨厌不起来。 定定凝视了一瞬后,他移开视线,轻轻一撒手,将清初放下。 清初一落地,撒腿便向和光同尘熊扑过去,扑到他怀里,“吧唧”亲了一口,抱着他的脖子脆生生叫道,“爹爹。” 那一声,像数万支利剑同时贯穿了书逸的胸膛。 明明日光倾城,天色明朗,他却只觉得眼前发黑,神是混沌,不知身处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他不明白。 他难以置信。 可他瞪住她,唇口开合,却问不出一句“为什么”。 第731章 不忍让她受委屈 “照顾好她!” 怒吗?痛吗? 怒不可遏!痛不欲生! 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可最后的理智让书逸在濒临崩溃前,留下这短短一句便拂袖离去。 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现在一团糟的状况,他任何的质问或者不顾她意愿的行动,都会让她受委屈。 而即便,绿帽子的感觉是那样真实,他也,不忍让她受分毫的委屈。 书逸离开的时候,纵然脚裸仿佛被寒冰凝结,石化般冻在原地,却依旧沉稳而坚定地迈步踩碎了一地的落花。 随着落花一起被踏碎的还有她一颗颗溅落的泪花。 世界安静到了极致,似乎连风声都停了。 画心将书逸离开的步伐,一步一步数的清晰,由近极远,不多不少,走了三十三步。 和她心里推算的一样。 那脚步声听起来端的是走的风轻云淡,一步不轻,一步不重,一步不乱。 他说照顾好她。 她想,这次,他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她爱了十七万年的君逸,她孩子的爹爹,是真的走了。 那感觉,就好似种在她心间的一棵万年古木,瞬间被连根拔起了,根连着她心口的血与肉,一起被带走,剩下的心布满细细碎碎的疼与麻木,仿若浮尘,失了重一般漂浮不定。 待书逸走远了,和光同尘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已经湿了一大片,仿佛被一场盛夏的暴雨淋过。 他叹了口气,低头轻轻抬起她的脸,轻轻替她擦着未干的泪痕。她却一口咬住他的手,眼泪如瀑般直往下掉,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着,仿佛痴了一般。 和光同尘目色微痛,他清楚地看到她对书逸余情未尽,还是爱得那样癫狂与隐忍,可这都没关系,那些过去留下的伤口,总有一日,他会亲手替她抹平。 犹豫了一下,他没有挣扎,而是更紧地拥住了她,盯着她的眼睛,缓声道,“心儿,我带你回家,” 画心一愣,猛地瞪住他。 过了半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丝毫不顾矜持地紧紧抱住他,他抬手去抚她的脸,她看见他莹白如玉的手上被血和泪染得斑驳一片,目光一凝。 那是她咬出的血痕。 多么熟悉的话,多么熟悉的场景。 她忍不住抬眼去看他,又恰好撞进了那双多么熟悉的眼。 一切熟悉得仿佛回到了她与君逸带她离开九幽封印离开那天。 “真是傻,和他一样。”说着,她轻笑了一声,“当年,他一腔孤勇闯入九幽封印时,也向我伸出手来,说要带我回家,我却一口咬住了他,咬得他没办法,又舍不得揍我,就只好任我咬着,将我抱回了家。” 说到那时候,她破涕而笑。 她还这么清楚的记得,和光同尘却笑不出口。 他不是像君逸。 他就是君逸啊! 可他现在还不能告诉她,以她的性子,知道他的身子被君隐占了,势必不肯罢休。而君隐对她已经动了杀心,他现在并没有把握能与君隐抗衡,当真走到她与君隐反目那日,他未必能护她周全,所以他不能让她冒险。 第732章 过目难忘的像似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君逸也好,书逸也好,都已经过去了。”画心觉得手上一暖,和光同尘已经将她的手掌按在了他的心口,温声道,“你,还可以爱和光同尘。” 那一刹,画心心绪大乱。 她想说:她不值得他这么对她好,她是一只睚眦必报的小白狼,君逸曾对她那么好,她都能狠心不回头。 她还想说:她不敢信他,君逸对她曾是以命相证过的爱,最后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风中是淡淡的檀香,耳边是沉稳的心跳,她想,反正时日无多了,不妨,最后再任性一回吧。 “你要是他……多好……” ***** 书逸离了听风轩,心口翻涌的气血终于吐在了听风轩院外的高墙上,连日来的疲惫,再加上一连串的打击,令他有些心神恍惚。 如果这是梦。 那一定是他此生做过的最可怕的梦了。 待他将淤在心口的血吐出来,来不及喘息,便匆匆下了苍梧山。 青衣巷,棠舞歌。 浮音阁。 雕花大床,美人横躺。 轩辕末走过去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倾君墨吃痛,骂骂咧咧地翻了个身,扯着锦被裹了裹……蒙住头又睡了。 轩辕末,“……”一挥袖直接将被子掀了。 凉风灌领,倾君墨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眼都不睁,脚一勾,抢回被子滚成一个蚕蛹,怒不可遏地骂道,“放肆,都给朕滚出去!” 轩辕末,“……”抬手做了个动作,子一立即端来一盆凉水对着倾君墨兜头泼下去。 时以入冬,这一盆水泼下去冰寒刺骨,倾君墨一个激灵,彻底冻醒了。 或者说,冻傻了。 以致于他一睁眼看到轩辕末时,几乎产生了幻觉。 “醒了?”轩辕末立在榻前,下巴微抬,双眼睥睨,从倾君墨的角度看,正好对着他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可倾君墨还是觉得他好看得惊天动地,美得惨绝人寰。 其实,对于见惯了画心君逸那等世间绝色的人皇来说,轩辕末的面容真的极其普通,皮肤虽很白皙,眉眼却并不十分精致。 吸引他的是,那份过目难忘的相似。竟令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捉他,“幽幽……” 轩辕末见倾君墨一醒来竟对着他犯花痴,还伸出一只咸猪手试图轻薄,脸不由微微一红,下意识地一躲。 倾君墨一手捞空,微微楞了一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嘻嘻笑道,“以前朕……正好我夫人也喜欢这么叫我起床,你生的像极了他,我一时……” 轩辕末堂堂一幽冥殿殿主,何曾受过此等羞辱,猛地一脚将他踹翻,“醒了就快还钱,五千两一个子也不能少!” 又是五千两! 闻言,倾君墨两眼一闭,躺在榻上装死,轩辕末见他一个大男子犯怂样,忍不住又踹了他两脚。 轩辕末做的是杀人勾当,最是清楚人的软肋在哪,这两脚下去,不伤筋骨,却也让倾君墨死人也痛活过来了。 第733章 死人生意 倾君墨痛得龇牙咧嘴,却死不悔改地抱住轩辕末的脚感叹道,“啧啧啧……这脚法,这力道,真正是跟我夫人当年一模一样,嗷” 这么荒唐戏虐的话,气得轩辕末忍无可忍地一脚踢上他的下巴,直接让他闭嘴。直踢得他门牙掉了两颗,和血一口吐了出来。 倾君墨,“……”这残暴的女人……怎么轮回转世后性子都一点都没改。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倾君墨不介意地笑了笑,避重就轻道,“不就区区五千两么,亏我看你生的不同凡响,怎么内心也和外面那些人一样俗不可耐。” 轩辕末冷冷撇了他一眼。 竟敢嫌他俗? 他不俗怎么养活他家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败家公子? 一次大婚便花去了整个幽冥殿三年的积蓄。还好他家公子不滥情,要是再多娶两个,估计他就要倾家荡产了。 倾君墨见轩辕末黑着脸不说话,怎么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如今不能亮明身份,只好讨好他说,“你看你家大业大,也不缺这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黄金。”轩辕末冷冷纠正。 “……”倾君墨嘴张成鸡蛋状,几乎是脱口而出,“这……这么多?你们这的姑……姑娘真贵。” 青城是个有钱无处花的地方,而万年前与如今相比,物价自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他自然感慨讶异。 轩辕末没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冷笑,“一夜一百个姑娘,你的身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倾君墨瞥了轩辕末一眼,心想:小丫头片子,看着年纪轻轻,对男人了解不少啊! 不会已经嫁人了吧? 这般想着,他就这般问了。 他一向这么实诚来着。 结果只换来轩辕末的两个大耳刮子。鼻血被扇得汩汩直冒。 不是看在他和画心有点关系,轩辕末毋庸置疑会一掌拍死他的。 倾君墨不知道这点,被揍得七荤八素,生怕被灭了口,立即告饶,“别……别打了,打死了,你跟谁去要五千两黄金。” 不知为何,向来只在书逸面前才会多说几句话的轩辕末,竟冷笑着打趣起倾君墨来,“反正你也没有五千两,留着还白白浪费粮食。” “我……我可以给你干活抵债,如何?” 轩辕末上下打量了倾君墨几番,难掩一脸嫌弃,“卿九影都能将你打成这样,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干活,我若用了你……不等于是自砸招牌么。” “你做什么生意?”倾君墨明知故问。 轩辕末转身踱了几步到桌边,坐下,斟了盏茶,不轻不淡地吐出四个字,“死人生意。” 倾君墨装糊涂道,“呀,原来你是卖棺材的,我以前认识一朋友,她差不多跟你同行,也是做死人生意,家里棺材特别多,但凡谁家办喜事,她都喜欢送棺材,还是成对地送……” 轩辕末,“……”如果他知道倾君墨口中的这个朋友就是他家尊贵无比的王妃大人,估摸着得吐血不止。 第734章 九幽皇后 下一刻,轩辕末腰间的剑已经出鞘,快到倾君墨看清时,剑锋已经擦着他的脸颊刺在身下的床榻上了。 显然,若是轩辕末方才下杀手,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轩辕末丝毫不顾倾君墨劫后余生的惶恐,悠然地抿了口茶,道,“我干的是杀人勾当,收尸的活,偶尔顺手,也用不着棺材,火焚或者喂狗比较方便,若死者算个人物,赏他一掊黄土都算是恩赐了。” 这么冷酷无情的话自轩辕末嘴里说出来,倾君墨一点也不讶异。以前的九州皇后轩辕幽,铁血手腕亦是如此。 他们轩辕一族,出生幽冥殿,虽然有着世间最冷硬的心肠,却也有着世间最赤胆的忠诚。 轩辕幽是君逸给他选的皇后,助他一统九州,幽冥殿也是君逸为他选拔的一支暗卫,画心又以九幽之力赐予了幽冥殿长生丸和驻颜丹,自此幽冥殿便成了九州人界最神秘最强大的存在,藏身于仓央湖底,是九州皇族的秘密。 却不想……这股势力,竟也被君隐收拢了过去。 一想到君隐,想到君隐生生追杀了他九次,而他九死才换来这一生,他依旧是心惊胆颤遍体生寒。 淡漠的阳光透着窗子洒进来,竟也是冰冷的,丝毫暖不了他孤寒的心。 不过这样的情绪,他丝毫没流露出来,因为此时的幽冥殿对他来说,并不安全。 暴露身份显然是自寻死路。 于是装作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嘻嘻笑道,“不就是杀人嘛,我可是出自青城毒派,科班出生,专业训练。” 轩辕末沉吟一瞬,转身取了一张纸递给他,“青城毒派弃徒倾君墨,天生的废材,任务出必失败,生平除了干过活着逃出凉城这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其他皆一无是处。” 他说的内容与递给倾君墨的纸上内容差不多,是倾君墨的生平。 倾君墨嘴角狠狠抽了抽,他堂堂一代人皇啊……竟然被菲薄至此,生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插科打诨一向是他所长,“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不好,偏做杀人的勾当,要不我俩合资开个青楼吧?” 轩辕末,“……” “真的,我觉得你比和光同尘还好看。”说罢,倾君墨意识到轩辕末可能没见过和光同尘,又举了个例子,“也比你们城那什么一见误终身的逸王好看,说实话啊,那个逸王跟你比起来,真的是丑多了……” 话音还没落,一阵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不是轩辕末的。 浮音阁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倾君墨虽还没看清人影,不过根据这浓重凛冽的煞气来看,必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于是,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 下一刻,书逸已然进了门。 一脸的冷沉与戾气,像极了当年嗜杀的君隐。 而倾君墨知道,某种意义上来说,书逸就是君隐,只是他没有君隐的记忆罢了。 须臾一瞬,他已汗流浃背。 书逸不跟任何人寒暄,自己捡了把椅子坐下后,寒眸一抬,冷冷地盯住倾君墨。 第735章 匪夷所思 倾君墨立即觉得周遭的空气又下降了十度不止。摸了摸凉飕飕地脖子,他往后缩了缩,嘟哝道,“不是吧,我就说你长得丑,你就要杀人灭口?” 当然,他也知道他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神君君逸的皮囊可是公认的颠倒六界。 然而此时,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却因为极其愤怒,极其隐忍,极其用力,而变得极其扭曲了。 冰冷的眸子凝固成一线清冷的威严,倾君墨被书逸盯得心口发毛,两股战战,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逸王殿下,那个……我们在卿楼刚见过。” 轩辕末正处于见到书逸的惊喜中,一时没反应过来,顿时想岔了。看向书逸的眼神也不由异样了几分。 他家公子竟然也会去逛青楼? 还被人撞见了? 倾君墨见书逸万年寒冰般的脸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显然是没想起来他。 或者想起来他也觉得,只是见过而已,不足以饶他的命,不由急的连尊称都忘了,“你不知道,当初是我给和光同尘通风报信让他去救你媳妇的,你媳妇画心还说要收我做徒弟,你要是杀了我,别说和光同尘不会放过你,画心也……” 倾君墨还没说完,已经被书逸一道袖风掀翻,摔了个五体投地。 他显然不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被打的缘由,因为他错把画心当成护盾,总是在不该提的时候提,所以总是挨不该挨的揍。 书逸自然还记得这小子,和光同尘身边的人,和光同尘刚拐走了他的小娇妻,这气正愁着没地撒,正好这小子不知死活地撞了上来。 “公子。”轩辕末看见书逸乍然出现,已经激动得有些无以轮次,殷勤地给他斟了一盏茶。 书逸没喝茶,也没看他。 他立即惶恐地在书逸身前跪下。 这次,书逸没叫他起身,轩辕末猜到定是与无心居的事有关。 可关于那件事,他也着实还没弄清楚,因此一时不知如何向书逸解释。 “现在是什么年?本王离开了多久?” 书逸没问无心居,也没问画心,却问了个这么奇怪的问题,轩辕末虽然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月主八年,您离开已经一月有余。” 才一个月? 书逸略略吃惊。 一个月……她怎么会连孩子都有了? 难道真的是她与和光同尘早就相识,孩子也是早就有了的? 确实看那小子活蹦乱跳能说会道,估摸着也有三两岁大了。 可若她真的早就是和光同尘的女人了……当初在青城,和光同尘为什么没用她解醉生梦死丸呢?还将自己的女人送给他睡? 凭着他对和光同尘的了解,绝无可能! 书逸暗自忖度着,越思越觉得匪夷所思,蓦然问了一句,“轩辕,可有怀胎一月便能出生的情况?” 轩辕末,“……”幽冥殿虽然各路信息都收集,许多人物的生平都很详细,可还真没详细到某某人是其母怀胎几月落地的。 所以……这话他实在不知怎么回,只默然不语。 第736章 清蒸还是水煮? 倾君墨捂着摔得七荤八素地脑袋爬起来,见书逸脸色更臭了,他虽然久近画心,染了一身的轻狂,与她一样,向来不太擅常察言观色,此时也察觉出这位逸大王爷估摸着要爆发了。 生怕轩辕末受罚,他立即替轩辕末回道,“当然有啊,阿猫阿狗的孕期短,一般都是一两个月就生了……” 书逸听得眉头直蹙,忍不住对他再次出手了,这次比先前重了许多,倾君墨直接被扇晕过去了,不昏睡个三天三夜,绝对醒不过来。 什么阿猫阿狗,如果真的是一个月生出来的,那小子那很可能是他的儿子啊! 虽然这个想法很荒唐,可不失为一种希望。 何况,他自以为离开不过一个时辰,却已经过去了一月,这本来就已经很荒唐了。 而且,从观书阁里逮到的那只肥兔口中,他也确切地知道了画心的身份六界之主,九幽神女。 所以,他娶的是仙妻,他去的是天宫,任何匪夷所思的事都不足为怪。 这些现在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要弄清楚他离开的这一个月,城都发生了什么。 “子一。”摩挲着温热的茶盏,书逸垂眸叫了一声,外面的人已经与轩辕末并肩跪在了他脚下。 书逸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睡得正熟的兔子递给子一。 子一不明所以地接过那团白球球,与轩辕末面面相觑,眼中流淌着同样的疑惑他家公子什么时候喜欢养宠物了? 绝对不可能的! 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后,子一灵光一闪公子出门多日,怕是饿了,顺手抓了只兔子回来打牙祭。 于是他耿直地请示道,“公子是喜欢清蒸还是水煮?” 书逸,“……” 轩辕末白了子一一眼,纠正道,“公子喜欢活烤。” 这下连兔妖王也睡不住了,这一个个想怎地?研究着怎么吃他更美味? 它蹬了蹬腿,又伸了个懒腰,还没来及开口,就听书逸发话了,“它,还有那个东西,关在一块,着丑二看好了,不能丢,不能死。” 顺着书逸的手指看过去,兔妖王看到了“那个东西”正四仰八叉玉体横陈在榻上。 幽冥殿的人执行力都很强,任务明确后,不会多一句废话,子一立即一手提着兔,一手提着倾君墨下去了。 浮音阁里一时只剩下坐着的书逸,以及跪着的轩辕末。 书逸很短地冷笑了一声,“知罪吗?” 是他对轩辕末说话时用过的最冷硬的语气,三分恼怒,七分失望。 “请公子明示!”轩辕末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感觉有罪的太多了,一时抓不住重点。 书逸气得将茶盏摔下来,“本王不过离开一个月,你们堂堂一个幽冥殿,竟然连王妃都弄丢了!” “公子。”轩辕末不躲不让,任茶水泼了一身,犹豫了一下,道,“人没丢,魑冥已经找到了王妃的落脚处,只是王妃能不能回来,怕是……还要看公子您了,这其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书逸自然知道这其间必定有误会,在听到清初说画心夜夜梦到他要杀她时,他便知道画心怕是因他受了什么委屈。 所以在那弄清楚以前,他没有勇气去面对画心。既怕自取其辱,也怕让她受委屈。 自然,能让那女人受委屈的,一定不是一般人,连自己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也全然怪不得轩辕末护主不利。 目光扫了一下,他淡淡道,“起来说吧,你知道的所有,本王都要听。” 轩辕末起身又为他斟了一盏热茶,不急不缓地汇报着这一个月来查到的所有信息。 第737章 和光同尘的承诺 “娘亲,别怕。”清初见画心一直藏在和光同尘怀里,以为她是怕极了书逸,有模有样地学着和光同尘,拍着她的背说,“我回去就找赤冥老怪物学法术,以后见到那个恶贼就打,打死他,让他再也不能欺负娘亲。” 清初刚说完,就见画心从和光同尘怀里出来了,揪住他的耳朵就是一顿胖揍,“这世上,谁都能打他,唯独你不行!” 面对画心语重心长的教导,清初只,“……” 半晌后,红了眼,满脸委屈,“可是娘亲,那个恶贼今天一见我就揍了我一顿。” “他打你,你就应该受着。”谁让你亲爹都不认,打已经算是轻的了。 “爹爹”对画心这个假娘亲绝望了的清初,立即委屈地仰头向和光同尘求救。 和光同尘宠溺地将他抱在怀里,揉了揉他的头,在他耳边悄然道,“以后爹爹替你打。” 清初闻言,即刻喜笑颜开,抱着和光同尘的脸“吧唧”一口又亲了上去。 他这会一折腾,又喝了酒,被和光同尘抱得极舒服,很快便趴在和光同尘的肩头睡着了。 画心将和光同尘对清初的宠溺尽收眼底,心里一时五味陈杂,这孩子,终究是书逸的啊。 踟蹰了一会,她终是问出了口,“尘尘,清初是他的孩子,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也是你的孩子。”和光同尘退下外袍替清初裹上,温和地笑道,“只要是与你相关,贫僧都喜欢。” 画心冰凉的心头浮起阵阵暖意,可她却依旧不安,和光同尘的心思,此时她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可她自己的心思,她却依旧摸不清。 “你知道我心里有他,我们之间是十数万年的情谊,即便不在一起,也终究无法忘记。” 一句十数万年的情谊,便让和光同尘明白,她从来没忘记过他,没忘记过君逸,总归都是他自己,所以他有什么好在意? 和光同尘还没措辞好怎么回应她,她已经再次开口,“可是,十数万年的情谊,他都可以毫不吝惜地踩在脚下,所以,在无心居那日的绝境里,我就在心底发过誓,如果我能活下来,绝不会再依靠任何一个男人,从此我只相信我自己!” 闻言,和光同尘欲言又止。 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亲手将她推进那日绝境的。她所受的苦,他难辞其咎。 见和光同尘眸中突然暗淡下来的神色,以及满满地愧疚,画心莫名觉得心口被什么一戳,心想:又是一个呆子!又不是你的错,你愧疚什么? “心儿。”他蓦然唤了一声。 “嗯?”画心应了一声。 他将她纳入华中,郑重承诺道,“贫僧从不喜欢承诺什么,但是贫僧此时想告诉你,贫僧只要还有一双手,就能为你披荆斩棘,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贫僧都不会让它们再伤你分毫!贫僧只要还有一双腿,就会陪你走完以后的路,不管通向的是天庭还是地狱,贫僧都不会再让你一人孤身涉险!” 第738章 走吧,回家! 这样的话,被和光同尘用温润的声音念出来,如佛经轻诵般好听。 画心不是没有触动,于她来说,和光同尘就是触手可及的温暖,难得的是,她真的很喜欢他。 只是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份喜欢是否是因为他太像君逸罢了。 “其实腥风血雨的绝境里,我从没期待过有谁来英雄救美,可是你来了。”顿了顿,她又道,“其实他也来过,只是后来他又走了。所以,我不要你为我披荆斩棘,也不要你陪我下地狱,我不要你成为下一个君逸,开始得惨烈,结束得也惨烈。” 她的声音很温柔,和光同尘以为她是委婉地拒绝他了,可他现在没有办法告诉她来的人从来都是君逸,而他,从未曾离开过。 就在他要心灰意冷时,忽觉腰间一紧,竟是她回抱住了他,正含笑抬眸望他,“我不会劈柴生火舀米做饭,所以我要你以后不要再彻夜不归,让我和清初饿肚子。” 这一句,平实无华的话,后来让他一记就是很多年,直到她不在以后,依旧是他潜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温柔。 嘴角噙着笑意,他用下颔抵在她的额头,心猿意马地应了一声,“好。” 随后,那吻也跟着心猿意马地落下来,如初春的细雨般,绵密,却又轻柔。 缠绵的温柔里,画心又生了好奇。她总觉得,和光同尘身上似有着一股奇特的魔力,以致于无论他对她做什么,都会让她无力抗拒。 相比书逸总让她患得患失,他能给她一份久违的心安,在他浅尝辄止地放开她后,她微喘着说,“我想回药灵村。” “好。”和光同尘应声放开她,抱起熟睡的清初,与她并肩走了出去。 举目,被屋外白亮亮的阳光一刺,画心微眯起眼,半晌后才慢慢适应。 明明天光倾洒,良人再旁,她站在苍梧山上大好的风光里,还是低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在叹息什么。 或许是因为,握住和光同尘的手时,她心底还是会忍不住感慨一句:最后陪着她的,终究不是他啊! “不后悔吗?从这里与我一起走出去,你就不再是那个人人敬仰的药尊大人,了我这妖女的浑水,你便是妖僧了。” “虚名罢了。”阳光下他低眸一笑,“相比活在神台上,受人敬仰,贫僧更喜欢陪在你身旁,哪怕朝生暮死。” 画心又问,“你有医行天下,匡扶苍生的宏志,能放下吗?” “贫僧不是佛,有私心,有私欲,私心是你,私欲也是你,世人既不善待你,贫僧便也不善待这世界,所以,放下了。” 画心疑惑了一下,总觉得此时的和光同尘哪里不对,这样的话她难以相信会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佛门弟子所能说出的话,却未置可否,又问,“那清戈呢?可能放下?” “从未放在心上,又谈何放下。” 这样的答案,画心也说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或许因为太合她的心意,反倒让她觉得不太真实起来。 没有再追问下去,她反握住他的手,与他相视一笑,“走吧,回家!” 第739章 本座就是要他活! 药灵村的雾障不知何时被风吹散了,日光的照耀下,玲珑剔透。 画心与和光同尘一路携手,大摇大摆地穿街过巷,回到药灵村时已近午,没有炊烟袅袅,只有哀哭阵阵,老远地就从最西边他们住的那个荒院传了来。 画心撒开和光同尘的手就往院中跑,以她对赤冥的了解,八成是他又欺负人了。 拨开围在院门口的人群,画心进门便看见抱着王小傻哭成泪人的王婶。 “儿子,睡在地上冷不冷?娘抱你起来好不好?”王婶哽咽着,试图抱起王小傻,可王小傻是个壮实的汉子,王婶尝试了几番都无法搬动他,越发哭得凶,摇着他喊,“你醒醒,跟娘回家,娘给你准备聘礼,娘还要给你娶媳妇……” 画心知道,那是摇不醒的死人。可她没有办法将这么残忍的话告诉王婶。 “他死了,不会冷了。你有时间哭,还不如好好想想你儿子是喜欢土埋还是火焚……” 画心循声望去,果然是赤冥那老家伙正趴在桌上摇头晃脑地看热闹。 真想……撕烂他那张臭嘴! “不,我儿子没死,他只是受伤了。”王婶抬头,看到画心时突然眸光一亮,扑上来扯住她的裙角,“心姑娘,神医呢?神医在哪里?” “我先看看。”画心看了王婶一眼,她知道,王小傻死于冰狐之手,医术是救不了了,得用仙法。 王婶侧身一让,画心便看见往小傻被贯穿的小腹,四周并没有血迹蔓延,而是凝成了一团蓝黑色的血块,蓝色显然是冰狐的冰毒,而黑色……竟仿佛是魔气! 画心伸手覆在王小傻的伤口上,身体僵直了一下,如今看来,普通的仙法也救不了他了,除非动用九幽之力赐给他新生! 然而,只是稍稍一运功,她的心口就疼的无以复加,一股晕眩之感迅疾涌上脑门。 可见昨日姬击在她后心的那一掌,又加重了她的心伤,即便没要了她的命,也算是彻底毁了她一个不能司其职的神,已经不配为神! 若是六界得知她已经彻底丧失了对生命予取予夺的能力,不知又要兴起何等动荡! 赤冥显然看出了她的意图,也看出了她的力不从心,笑嘻嘻地凑过来,“丫头,死就死了呗,又不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你难过什么,何况在凡界你又罩不住他,一个傻子去哪不被欺负,还不如让他去咱九幽,你赏他个一官半职……” 画心转身,眼睛里几乎瞪出血丝,怒吼,“谁说这凡界的事本座管不了!本座就是要他活” 愣了愣,赤冥捏着她的肩膀,掰正她的身子,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六界要治,可现在还不是你逞强的时候,人界你可以管,但你必须依靠一个人的力量!” “谁?” “逸王书逸!” 听到这个名字,画心顿觉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脑中一片空白。 赤冥又道,“丫头,以后的路,如果本尊不能陪你走,你能依仗的,便只有他!” 第740章 灵丹丢了 赤冥的话让画心脑中迅速闪过两个念头:第一,这老妖孽时日无过了;第二,他跟书逸有一腿! 这极其不合理啊,没有人比画心更明白赤冥对君逸的敌意了,明明那老妖孽很是不喜欢君逸,怎么君逸变成书逸以后,这老妖孽反倒对他刮目相看了呢? 当然,不管他俩之间是怎么和解的,画心坚定摇头拒绝,语气决然,“对本座好的,本座未必会记在心上,但是伤害本座的,本座绝不会原谅!” “你”赤冥气结,“你这狼心狗肺的。” “不是你教的吗?”画心朝他挑了挑眉。 赤冥怔然,忽然低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傲然抬着的脑袋上,叹息道,“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了,还非要给自己找个不肯原谅的借口,本尊可没教过你这个。” 画心恼羞成怒地一掌击中了他的伤口,鲜血立即渗着衣衫汩汩往外流。 赤冥虽然吃痛,面上笑意却不减,他怕自己忽然又变成透明物吓坏了人,立即捂着伤口冲四周的人挥了挥手,“大家不用看了,回去多准备些纸钱,这小子救不回来了,到了九幽冥界他也是要花钱上下打点的。” 众人唏嘘着散了,只有王婶未走。 王婶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不凡,立即跪着求画心,“心姑娘,求您看在我曾尽心尽力照顾您的份上,救救小儿,我愿用一切去换。” 画心初为人母,自然知道王婶的感受,若是今日躺在这的是清初,她怕是早就不顾一切的翻了这天覆了这地了。 只是她真的无能为力。 于是她扯了扯赤冥的袖子,急切地问,“你当真没办法救?” 赤冥指了指心口的伤,“丫头,本尊自身都难保了。” 画心陡然想起她从清戈那里讨来的一万年仙灵,立即问他,“若我给你一万年仙灵呢?你能不能救他?” “你哪有一万年仙灵。”赤冥失笑,“若是你有一万年仙灵,直接给这小子喂下去,他不但能复活,还能升仙。” 闻言,画心心头一喜,却又陡然失落。 仙灵丹她只有一颗,是她给赤冥讨的,若是给了王小傻,赤冥怎么办? 正在这时,和光同尘恰好抱着清初回来了。 画心没有追究和光同尘姗姗来迟是干嘛去了,只朝着清初招呼道,“儿子,过来。” 清初从和光同尘怀中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跑过来问,“干嘛?” 画心朝他伸出一只手,眯眼笑道,“娘亲给你的东西呢?” 清初咬着手指想了想,没想起来。 画心,“……”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 她沉着脸提醒道,“灵丹,绿色的。” 清初陡然想起来就是那颗“丹在爹在”的绿珠子,立即全身搜罗起来,结果……没搜到! 见画心瞪着他,几乎要把他一口吃掉,清初缩了缩脖子,退后一步,抱着和光同尘的腿嗫嚅道,“大概是那个恶贼偷走了……” 画心,“……”想到灵丹可能在书逸手里,她脑壳更疼了。 第741章 去找书逸 一万年的灵丹不要了?想想就心口疼。 去找书逸要灵丹?想想心口更疼…… 清初见画心挠头抓狂之态,心虚地绞着和光同尘地衣角问,“娘亲,你怎么了?” “你别说话!”画心抬眼扫了他一眼,“你娘现在非常想揍你!” 和光同尘俯身抱住畏缩在他腿下的清初,叹息道,“别怪初儿,贫僧去要回来便是。” “你别去。”画心拦住他。 她也不知是担心和光同尘还是……担心那人! 若真是书逸拿了灵丹,又怎会轻易还回来。和光同尘这一去,二人肯定要打个天翻地覆。 赤冥甚是赞同地点头,“丫头,这逸王手上的东西,还得你亲自去要。若是和尚去了,那灵丹十有**要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我……”画心气得瞪眼,“我不想去。” “一万年的灵丹啊,丫头,本尊与这傻小子的命可都在你手上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说罢,赤冥还佯装娇弱地咳了两声。 王婶听闻那灵丹能救王小傻,立即跪着给画心磕头,“求心姑娘救救小儿。” 画心想想也是,两条命呢。 这灵丹要是取回来,赤冥与王小傻一人一半,皆大欢喜的好事啊。 “那你得记得本座对你的大恩大德,以后别天天倚老卖老欺负本座!”画心推开赤冥,扶住还在不断磕头的王婶,用眼神示意她安心。 随即起身,拍拍衣袍就要往外走。 和光同尘神情冷肃地跟上她,“贫僧跟你一起去。” 画心脚下一顿。 去见书逸本来就已经很尴尬了,还带着和光同尘去,那就更尴尬了。 所以她伸手拦住他,头也不回道,“你留下来照顾好他们,都是些老弱病残,我不放心。” 和光同尘明白画心的意思,未再坚持,眉目沉敛道,“三炷香,你若不回,贫僧便去寻你。” “不会不回。” 说罢,画心捏了个仙诀,已经消失在院外。 寻着特殊的兰香,她很快寻到了棠舞歌。站在门口不过踟蹰一瞬,午七已经笑着迎了上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画心,向来口齿伶俐,此时舌头却打了结,“王……王妃?” “啪”画心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午七懵了。 画心上前钳住他的下巴指教他,“要本座说几遍?你家公子已经被本座休了!下次再叫错,本座就直接割你舌头!” 午七,“……”悻悻闭上嘴,不停给其他小厮使眼色,让他们去通知书逸。 画心绕过他径直往里走,冷冷吩咐,“本座要一间雅厅,让你家公子来见本座。” “公子在浮音阁。”午七跟上去提醒了一句。 画心仿佛没听见般,走到二楼停下,伸手推开歌月厅的门,背着午七道,“本座在这里等他。” 午七琢磨不透画心的意思,只得先顺着她,立即转身去通传书逸,却在花梯处恰好碰见了匆匆而来的书逸,他还不及说话,书逸已如一阵风般自他眼前闪过。 他转身只看到歌月厅的门一开一合,书逸已经彻底没了影。 第742章 本王是偷了你的心 “心儿……” “别过来”画心立在窗前,头也不回地挥袖施了个结界,拦住大步走过来的书逸。 书逸猛地止步,抬眼便看到形削骨立的女子逆着光,美得近乎不真实,却又瘦得令他止不住心疼。 他晃神了许久,才强笑着开口,“看来……他也没有将你照顾得很好。” “他照顾得很好,只不过……是本座以前没福分,过得太不好,爱错了人,才遭了一番生死大劫,如今黄粱梦醒,一切都会好的。” 闻言,书逸一怔,他听着画心毫无起伏的语调,不掺杂丝毫的感情,仿佛在说着与他无关的事,让他觉得,他们之间本该就是这样的疏离。 然而,他不知道,她背对着他说出这些话时,面上是怎样的泪如雨下。 这一个月的事,他已经听轩辕末讲了个七七八八,还抓了几个当时在场的人亲口描述了那日她是如何对“他”以命相护,“他”又是如何对她置之死地的!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从那些鲜血淋漓的描述里,他也知道她曾因“他”重伤至死,那样惨烈的伤害,不是他一句“那不是我”就能过去的。 千言万语,最后他只轻声问了一句,“你现在……身体可好?” 画心怔了一下,低头笑道,“好不好,你瞧不出来么?本座再不好,对付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今日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本座既然敢一个人,就有把握全身而退,你杀不了本座!” “心儿,本王……” 画心被他叫得心乱如麻,不想听他说话,直接打断道,“你偷了本座一样东西,是否该物归原主了?” 书逸一脸茫然。 他何曾偷过她的东西? 可他不敢问她,只好自己拧眉深思。 忖了半晌,他恍然大悟,“心儿,本王是偷了你的心,但是本王不想还。” 画心面色一红,“……”这都什么跟什么。插科打诨的本事又见长了,活脱脱另一个赤冥老流氓! 她咬牙切齿道,“我说的是灵丹。” “灵丹?” 画心也估摸着书逸不知道什么是仙灵丹,缓了语气又道,“就是一颗碧青色的丹药,清初身上的,他说被你偷了。” 书逸,“……”那小子还会栽赃陷害了? 清初…… 默念这这个名字,他突然有一瞬的走神,竟有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逸王殿下莫要再装了,那灵丹是本座拿来救命的,你若舍不得还给本座,本座就只能动粗了,到时候……刀剑无眼……莫怪本座……”画心抽出腰间的画骨神鞭,一鞭抽碎了身侧的青釉瓷瓶。 瓷渣溅到书逸脚下,将他从沉思中惊醒,恰好听她缓缓吐出四个字,“鞭下无情!” 书逸自然不想跟她动手,情急之下,突然想起他似乎确实见到过那么一颗碧青色的珠子……只是……不知现在是否已经尸骨无存了。 这般一想,他立即转身往外走,一边急走一边安抚画心,“本王想起来了,心儿你别生气,本王这就去替你取来。” 第743章 心儿,本王想你了 “那只兔子关哪了?”书逸见到迎上来的午七,压低了声音问道。 午七愣了一下,答,“在后院的暖阁。” 书逸又“嗖”一下没影了,午七还在原地怔愣难道王妃是来吃烤兔的? 进了暖阁,书逸果然见那一团白毛里隐隐透着青光,他伸手就要去拿,却不想惊醒了的兔妖王一口咬住了他的手。 “松爪”书逸冷冷瞪着它。 “这是我偷来的,凭什么……” 兔妖王还没说完,已经被书逸暴力制服,只能眼睁睁看着书逸将那颗一万年的灵丹从它的兔爪下夺走。 它想,早知道就不省着吃了,现在白白被人抢走了…… 而书逸,看着被啃得惨不忍睹的灵丹,顿时脸黑成一团。 这……这让他怎么跟他的小娇妻交代? “给它上刑,教它点规矩!”书逸转头朝着目瞪口呆的丑二吩咐道。 兔妖王,“……” 丑二虽然被一只会说话的兔子吓到了,却还是尽忠职守地点了点头。 书逸头也不回地拿着灵丹的残渣,心情复杂地去交差了。 画心仿佛在他离开后分毫没有动过,还是那个姿势,挺峭却又单薄。 “你要的东西,本王取来了。” “灵丹搁桌上,你,出去。” 书逸一听,觉得甚好,他心虚地将灵丹放在桌上,转身便走。 可他的脚还没跨出门,身后便传来画心震天动地地咆哮声,“书逸你给我站住!” 书逸听话地站住,画心已经失去理智地扑了上来,双指拈着那粒只剩指甲盖般大小的残渣举到他面前,怒发冲冠地瞪着他质问,“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书逸完全没有看她手中的残渣,一双眼直直盯着她的脸看,她瘦得厉害,下巴都瘦的削尖削尖,眼睛却愈发的大了,正炯炯有神地瞪着她。 下一瞬,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她拥进了怀里。 感觉到腰间一热,画心也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挣脱他,却被他反手一转,压在了身后的墙上。 不顾她的恼羞成怒,他自顾自地圈禁着她,俯下头来,轻声道,“心儿,本王想你了。” 声音如他的神情一般,端的是温柔似水。 画心面色一僵,转瞬又想起那日在无心居的种种腥风血雨,只觉得心口愈发疼得厉害,立即掐了个仙诀,自他怀中逃脱出来。 “你别过来,否则本座对你不客气!”画心喘息着将鞭头对准书逸,心下已经方寸大乱。 书逸自然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心口好似被火烧了一半,痛得五张六腑都在跟着叫嚣。 “说,这是怎么回事!” 画心又将灵丹往前举了举,书逸望着她,半晌,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被本王喂兔子了。” “……”画心有一瞬的凌乱,随即又暴躁起来,“书逸,人命关天,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书逸立即听话地正了脸色,十分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被本王喂兔子了……” 画心,“……”彻底陷入凌乱中。 第744章 可惜可惜 “那兔子呢?”画心琢磨着兔子吃了灵丹,那么吃了兔肉说不定也是可以的,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本座要带走。” 书逸自然不能让她将那只知道不少秘密的妖兔带走,面无表情道,“被本王吃了。” “你”画心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抓狂过,指着他手指一阵颤栗,半晌说不出下文来。 书逸见状,不轻不重地补了一刀,“吐不出来了。” 闻言,画心觉得她可以吐出来血! 书逸趁她没防备,又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王妃要是实在想泄愤,可以吃了本王。” 熟悉的气息逼近,勾起她无数难忘的回忆,有爱有恨,有温存旖旎,也有鲜血淋漓,惊得她一个猛退,直退到后窗处才停住。 “你给本座等着!”在书逸再次逼近前,画心撂了一句狠话,翻身一跃,转瞬已经飘出了很远。 尽管身姿十分潇洒,却依旧带足了落荒而逃的意味。 书逸抿唇一笑,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立即有几道黑影追了出去。 画心慌不择路地一通乱跑,最后自己都鄙夷自己为什么她要逃?做错事的又不是她! 当她捏着那指甲盖般大小的灵丹失魂落魄地回到药灵村时,赤冥显然意外了一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道是君逸那小子的身子不太行? 就在赤冥琢磨着要不要给书逸送一些滋阳补肾的药膳过去时,画心已经蹲在他面前,将那丁点儿灵丹塞进他手里,“就剩这么多了,你看怎么办吧。” 赤冥摊开手掌一看,撇开那诡异的形状不说,这丁点儿灵力就足够他皱眉了,“你不是说一万年的灵力吗?这点五百年都没有。” “被他吃了。”画心主动略去了兔子那一环节,长话短说,“本座好不容易抢来这么点。” 赤冥自动脑补了书逸正在吃灵丹,画心粗鲁地从他嘴里抠出残渣的惨烈景象,忍不住摇了摇头,大失所望地吐出两个字,“出息。” 吃这一万年的灵丹怎么能比得上吃这女人呢? 她的身体里可藏着他一千两百多万年的神力,只要吃了她,就能不断获取到那股神力…… “唉,可惜可惜……”赤冥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他叹息他都将她送到书逸身边了,书逸居然错失良机。 画心不明所以,只当他心疼灵丹,也跟着叹息道,“确实可惜可惜……我要是早一步去就好了……”还能吃上那兔子。 赤冥,“……”两眼望天。 王婶一直守着王小傻的尸体,见到赤冥手上的灵丹,立即膝行过来问,“心姑娘,是不是这个能救我儿子?” 画心望着她,犹豫了。 不到五百年的灵力,给赤冥一个人都不够,若是再分给王小傻,估摸着最后一个人也救不了。 她是有私心的,她心里没有什么众生平等,如果是二选一,她想选的是赤冥。 哪怕,赤冥不吃也不一定会死,哪怕,王小傻吃下去一定能活。 她真的不敢拿赤冥的命去赌…… 第745章 抉择 可看到王婶就匍匐在脚下痛哭央求,画心终究觉得见死不救有恩不报实在良心难安,半晌,她下定决心道,“我去一趟忘尘殿。” “不许去”赤冥与和光同尘难得地异口同声,皆是一副不容反驳地姿态拦在她身前。 “为什么?这是一条人命!” 和光同尘觉得还没到与君隐撕破脸的时候,生怕赤冥先一步说出他们共同的担忧天帝对她起了杀心,忘尘殿多半有去无回!他立即先开口解释道,“天命如此,你去忘尘殿也无用,天界不得插手凡界之事。” 闻言,画心狐疑地打量了几眼和光同尘,“你们佛界不都是救死扶伤慈悲为怀的么?怎么也学了天界的神神叨叨?” “灵雨甘露难救无根之水,佛海法舟不渡无缘之人。”和光同尘何等聪慧,当即巧妙地化解了她的怀疑。 画心说不过他,又转头看向赤冥,奸笑,“赤冥老爹……你不会也这么想吧?” 赤冥当然不这么想! 可先前画心不在时,他就已经被和光同尘威胁了,他若是保守君隐的秘密,和光同尘便替他保守冰狐姬的秘密。 所以……他只好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 画心见状,似是不敢相信,紧张地摸了摸他的脑门,“老爹,你没病吧?你不是一向无视天规法条的么?” 静默了半晌,赤冥才叹了口气,“丫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我得救他!”画心指了指王小傻。 赤冥看也不看,“可他不值得你拿命去冒险,你得活着,本尊不想再寻你一千两百万年!” 因着过分的激动,他脸色苍白得厉害,近乎透明。她想说她本就时日无多了,却突然不敢开口。 她相信,她敢说一个死字,赤冥就会死给她看。 “这个给他,本尊不用。”怕画心犯傻,赤冥将五百年的灵丹放到画心的手心里,那个足够救那傻小子了。 画心低头看了看,想的却是他的手真凉! 赤冥本是赤莲真身,血似和光同尘一样,都是烈火般的滚烫,如今他这状态,真的让她很是担心,于是她想也不想,直接伸手咧开他的嘴,将灵丹喂了进去。 王婶见那唯一救命的灵丹竟被画心喂给了赤冥,一时绝望得差点晕厥过去。 画心不忍,扶了她一把,安抚道,“王婶,你先回去,一会我要施仙法救小傻,不可为凡人所窥。” 王婶将信将疑,“当真?” “当真。”画心竭力摆出她最诚恳的眼神,王婶忐忑了许久,终究点了点头。 因为,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只能选择相信画心。 待王婶踉踉跄跄地出门后,画心便设了一个结界,脸色瞬间冷沉了下来,“好,本座可以不去忘尘殿,我们先来说说这具尸体,为什么就那么不好救呢?” “他中了妖狐的寒毒。” “不止。”画心目光自和光同尘身上一扫而过,看向赤冥,“他看不出来,你呢?” 赤冥心虚地摸了摸下巴。 他自然看出来了,但他不想说。 第746章 指认巫不周 等了半晌,不见赤冥答她,画心径自开口问道,“昨夜交手,难道你没发现姬身上除了妖气……还有魔气么?” 赤冥欲保姬,只好笑着搪塞,“一定是你瞧错了,夜魔一族被镇压在九幽之下,她身上怎么可能有魔气。” 默了一瞬,有些话画心不想让和光同尘听到,惹他为她担心,便故意支开他道,“尘尘,王小傻想起死回生怕是不成了,不过倒是可以用草木给他重新做个身子,我和赤冥都笨手笨脚,只能劳烦你了。” 君子有所不听,和光同尘极通透的一个人,明白画心的言外之意,抱着清初应道,“好,让初儿来帮贫僧吧。” 见和光同尘如此通解人意,画心感激地朝他笑了笑,“顺便猎两只野兔回来,我馋了。” 和光同尘亦笑着应了一声,便抱着清初出去了。 画心这才转头上下打量赤冥,“伤好些没?” 赤冥以为画心关心他,连连点头,“这点小伤算什么,即便不服那灵丹也是无妨的。” 闻言,画心也点点头,“那就好,接下来该坦白的就赶紧向本座坦白,错一句,就吃本座一鞭子!” 赤冥顿时哑然,“……” 默了半晌,赤冥还是没开口,画心掌心摩挲着鞭头,语气不善地问,“你当真没什么想同本座说的?” “本尊反思”赤冥瞧着画心似乎是来真的,斟酌着怎么搪塞,“以后尽量少招惹些女人。” 他本来只是插科打诨,却发现画心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呀,都说红颜是祸水,还是少招惹些好。” 赤冥不明所以地一愣,半晌后问道,“丫头,你不会……真的是吃醋了吧?” 画心不搭理他的自作多情,一口笃定道,“本座找到你说的那个浑魔了。” “什么?”赤冥有些难以置信。 如今的巫不周虽没有他的法力和记忆,但是,脑子还是有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画心发现了? 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谁?” “慕长歌!” 当然,画心知道他不认识慕长歌,伸手在地面上一抚,干裂的黄土上便出现了一幅画,画上是个清冽如莲的女子。 见赤冥望着画怔神,一副鬼迷心窍的样子,画心不由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老爹,你是不是被她美色所惑?所以才为她所伤,夺了灵力?” “不会是她!”赤冥一口否决,他虽然不想承认巫不周就是他,可确实……是魔化了的他,而他……即便魔化,也还没变态到这种程度竟想不开去做个女人! 若说巫不周苟且偷生到这种地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的,何况……偏偏是这个女人啊! “你为什么确定是她?” “她身上有你的神力啊。” 赤冥拧眉若有所思,又说了一遍,“不会是她,是谁都不会是她……” 画心瞧他那迷离的眼神,怅然若失的语气,撇了撇嘴,嗔了一句,“你果然认识她。” 第747章 替你去提亲 “本尊不认识她,只不过是她眉宇间的神态像极了你……像极了前世的你,犹似莲华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赤冥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低成一声叹息。 画心则,“……” 这年头这么流行赝品? 这一世有个清戈像她罢了,就连前世也不放过,还整了个慕长歌? 这般想着,她又仔细看了看地上慕长歌的虚像,语气中不觉带了些嗤弄的笑意,“真的这么像本座?看来本座是一世比一世活的好看了。” “……”赤冥将目光从画上移到她脸上,“本尊说的是她眉宇间的神态像,而相貌,前世今世你都长一个样。” 画心,“……”不知为何,赤冥提及前世,她总会没由来地慌。不知是想跟前世撇清关系,还是想跟赤冥撇清关系。 所以她下一句话差点让赤冥刚抿入口中的茶水全喷出来,“老爹,你要是觉得她像你前世的妻,要不改日我替你去提亲,将她娶回来?” 饶是被她伤害了千万回,早已百毒不侵的赤冥,依旧难以从容面对,他呛着水咳嗽了两声,“丫头,这女人有问题啊,咱不能引狼入室啊。” “本座知道她有问题啊,但是不引狼入室怎么能瓮中捉鳖呢?”画心朝着赤冥笑得一脸狡黠,“这股神力会出现在慕长歌身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慕长歌就是那个浑魔,要么慕长歌就是那个浑魔喜欢的女人,你说,你要是娶了那个浑魔心尖上的人,他还按捺得住吗?到时候不必你我费心思去找,他自己就出来了!” 计,确实是好计。 可赤冥不认为巫不周会真的为慕长歌不顾一切,毕竟连真正的青玄转世画心,他都可以下杀手,而慕长歌一个替代品,又能得他几分真情呢? “丫头,最难算计的就是人心,最难赌赢的就是真情,你就不怕最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画心看也不看他,慢腾腾地笑道,“你这米就算蚀了,本座也觉得不亏啊,反正煮成熟饭本座也难以下咽,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你祸害别人去!本座也乐个自在。” 赤冥没跟她的狼心狗肺多做计较,沉着脸问,“那你呢?丫头。你真打算要祸害了那和尚?” 一个“祸害”二字,精准地抓住了画心的痛脚。 他以为她会退怯,就如当年不敢祸害了君逸一般,可她却笑得温柔平静,“为什么不祸害?难得有人不嫌弃。” 此时赤冥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一心透凉在她心里,竟从未曾考虑过他! 她选择的人可以是君逸,可以是书逸,也可以是和光同尘,却从来不可能是他赤冥! 没注意到赤冥的异样,画心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赤冥老爹,你知道吗?为了他,我将玄隐灯灭了,所以,这是他欠我的,最后的这段日子,合该是他陪着我。” 赤冥忍不住沉着脸揪住了她的耳朵,“又胡说,什么最后一段日子。” 第748章 离那个和尚远一点! “我没胡说,这一天终于要来了。清戈的出现,姬身上的魔气,都证明九幽封印正在崩塌。传说夜魔一族穷凶恶极,他们被镇压这么多年,一旦破封而出……” 后面的话,画心没有说完,她相信赤冥能明白她的意思。 可赤冥只是风轻云淡地一笑,“纵然天下大乱,那又与你何干?” “可我生来就有守护九幽封印的责任。”咬牙说出这一句时,画心挺直了她的脊背,可她知道,或许只有她粉身碎骨才能守护住现下的盛世长安。 这样的结局,在她决定救清戈的时候就已经无法扭转了。所幸的事,清初到底还算争气,在封印崩塌前出世了。 之于清初,她嘴上没说,心底里还是感谢赤冥的。 她知道,其实赤冥本不至于这么虚弱的,大概是他提前算出了清初会有早产一劫,所以将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全部渡给了清初,否则昨夜即便清初平安落地,怕也是个残缺不全的。 对上画心略带疲惫的眼神,赤冥像以前一样,如一个长辈般抱住她,“丫头,谁说守护封印是你生来的责任了,那不过是本尊让你重生的失误罢了,你生来的责任是……” 正经不过一瞬,他立即恢复了惯常的浪荡,伸手挑起画心的下巴,色眯眯地端详着,“你生来的责任是与本尊同结连理,为本尊开枝散叶……” 画心反应显然慢了一拍,他还想着他上一段话,盯着他问,“重生的失误?什么失误?”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 牵扯到大战,还牵扯到君神一族的覆灭,以及夜魔一族的封印。 语言组织了又组织,赤冥发现怎么都不能在三句话内说话,所以他就懒得说了。只敷衍道,“你本来该是朵净不染尘的小青莲,结果九幽水土不好,致使你长残了,开成了张牙舞爪的曼珠沙华。” 画心,“……” 见画心小脸气得通红,他笑着揉了揉,“丫头,这天下会如何,本尊根本不在意,本尊在意的,从来就只有你。” “你就是个疯子。”画心心头一慌,终于说出了心底一直想说的这句话。 “对,本尊就是个疯子,从喜欢上你的第一天,就疯了。”赤冥突然失态地捏住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所以你离那个和尚远一点,否则本尊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就在画心无所适从的时候,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和光同尘瞬间到了眼前,伸手将画心拉到身后,“该离她远一点的,是你!” 画心抓紧了和光同尘的衣袖,心中还在忐忑,虽然她知道赤冥并非谦谦君子,也从不用光风霁月来粉饰太平,可这样癫狂粗鲁又认真直白的他,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许是因为受了和光同尘的刺激,这一刻,她才明白他对她的执念有多深。 然,她只能抱歉地说一句,“对不起,赤冥老爹,我是画心,不是青玄。我会不惜一切地对你好,但我不会爱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第749章 青竹人 “本尊不过是试试这和尚有没有在外面偷听,你竟然还当真了,真是够不要脸的,也不想想你有哪一点是值得本尊为你疯魔的。” 见赤冥翻脸比翻书还快,画心顿觉语塞,“……” 不过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最是怕赤冥突如其来的认真,回应不了的感情只能当做是玩笑。 这一点,她懂,赤冥更懂。 “所谓道德君子,难道也喜欢偷听墙角吗?”赤冥斜眼睨向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你声音太大,乘风入耳,却之不恭。” 眼见着又要互掐起来,画心立即扯了和光同尘远离赤冥两步,“你别理那个老妖孽,过两天我就想个法子将他嫁出去。” 赤冥,“……!?!” 嫁出去? 先前还说是请君入瓮,现在又改成让他深入虎穴了? 诱敌是假,八成是这女人嫌他碍事了,急着跟这和尚二人世界,他偏不如她的愿! 这般想着,他立即又狗皮膏药般粘了上来,画心甩不开他,只好无视他。 “尘尘,招魂你会的吧?你昨夜替清戈招过。” 听到画心提到清戈,和光同尘觉得有些别扭,却也没解释,只点了点头。 “那你招一下王小傻的魂吧,他是昨夜丧命的,魂应该还游荡在四周。” “好。”和光同尘应道。 趁着他招魂时,画心低声问赤冥道,“老爹,一个人魂飞魄散了,可以用她所爱之人的魂魄引回来,什么情况下,那个引魂之人的魂魄会完好无损呢?” “你,或者本尊,其他人,不可能。” 这个回答画心显然不满意,“除了生命之源的修复之能,不是还有九转还魂丹吗?” “纵使是九转还魂丹,也要入定九九八十一个时辰的。” 闻言,画心更疑惑了。 如此说来,和光同尘身上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好了,想的多了,会变丑。”赤冥忽然意识到画心的怀疑,怕她再刨根问底,故意打趣着。 画心想不出来什么,也便暂时搁下了。 和光同尘招完魂,将魂放在了他用青竹做好的人偶上,画心施了个仙法,便有了一个活生生的王小傻。 而王小傻中了寒毒的躯体,不会腐烂,百虫不侵,被画心自作主张地埋到了王婶家屋后的竹林里,也算是可以日夜陪着王婶。 青竹王小傻被画心抹去了昨夜的记忆,行动迟缓僵硬,看起来比先前更傻了,除了傻笑,只会傻笑。 王婶也不嫌弃,瞧见活生生的儿子,激动地对画心拜了又拜,感激涕零。 画心到底受之有愧,叮嘱了两句不能让他玩火之类的,便拉着和光同尘匆匆告辞了。 “心儿,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不必自责。”和光同尘陪她站在竹林下,温声安慰着她。 “我到底是舍不得赤冥,所以那灵丹……” 和光同尘打断她,“我知道。” 这三个字忽然让画心想起了万年前的月神山巅。 十分熟悉的口吻和语气。 君逸也总是喜欢说这三个字,可是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画心问他,“你知道什么?” 第750章 花归尘,我归你 “贫僧知道他对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你可以为了给他要灵丹而对贫僧见死不救……” “你都知道?”画心讶然侧首望向和光同尘,明明那时他是晕着的呀。 “知道,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和光同尘亦转过身来接住她的目光,面无表情道,“你说贫僧现在是清戈的夫君,生是清戈的人,死是清戈的魂,与你没有关系。” 画心,“……”目瞪口呆。 心慌意乱,百口莫辩。 “如果清戈不给你灵丹,你就真的不救贫僧了吗?”他眸光淡然,落在她身上,却无端让她觉得灼烫似火。 “那个尘尘……”画心准备了许多解释的言辞,却在看到他冷沉的脸色时,狡黠地笑了,“你是不是在喝醋?” 和光同尘面色微微一红。 算是默认了。 画心抱着他的胳臂继续笑,“原来你不但情根不净,还生了一颗妒心啊?” 或许是她笑的太娇俏,以至于他脸上的红晕一直红到了耳根。 “你喜欢我?” “嗯。” “什么时候?” “初见。” 他说的是十七万年前的九幽,她以为是漓水之滨的荒庙,尴尬地笑了笑,“那日我甚是狼狈……” 他笑了笑,拢了拢她鬓边的发,“与今日一样好看。” 许是他笑得实在太好看,以至于她心底最后的防线也开始一点点地崩塌消亡。 “今日我和赤冥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嗯。” “那你该知道我时间不多了,所以,你愿意陪我最后一程吗?善待清初,善待我,不欺,不骗,不离,不弃。” “好。” “我曾嫁过人。” “无妨。” “偶尔我会将你当成君逸。” “也无妨。” 这样言简意赅的回答方式,真是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她想,最后就让她自私一回吧,至少,可以假装他真的回来了。 她抬手变出一枝曼珠花,笑得眼中波澜微漾,“其实我就是一朵曼珠花,花开花落总归尘,花是我,尘是你,从此,花归尘,我归你,可好?” 和光同尘盯着那枝曼珠花出神了许久,才应了一声,“好。” 并不见有多少欢喜。 他想,这么动听的话,若真是对他说的,该有多好。 如果这四周没有书逸派来的暗卫,该有多好。 她抱着他时还在四下打量的目光令他心口凉成一片。 尽管窒息,他还是回抱住她,哪怕是一出戏,他也会陪她演,只要她需要他。 “你不开心?”画心感觉到他的僵硬,试探着问道。 他唇角弯着温柔的浅笑,低喃了一声,“怎会。” 听来真正是勉强的很。 画心也没计较,贪慕地在他心口蹭了蹭,“那抱我回去。” 这时脚底下突然钻出来一个小团子,扯着他们的衣袍抗议道,“娘亲你都这么大了,还跟我抢爹爹抱,羞不羞。” 画心咬咬牙,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碍事的小子一脚踹开,这小子已经抱着和光同尘的腿,滴溜一下爬到了他腰上,麻溜地钻进了他怀里,生生在她与和光同尘之间横插了一杠。 第751章 就在今夜我归你 如此,清初小儿缠了和光同尘整整一日,画心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数蚂蚁数了一下午,到了晚间,院子外的暗卫们竟还克忠职守地蹲着岗,这让她心中的怒火蹭蹭蹭直往上冒。 监视她是吧? 想看是吧? 好!让你们看个够! 她起身拍拍衣袍,走到和光同尘身侧,将正在学着写字的清初小儿扔到一旁,“你今晚自己睡柴房。” 清初坐在地上瞪眼,“……?!?”满眼的难以置信。 半晌后,开始往和光同尘身边蹭,“我要跟爹爹睡。” “你爹爹要跟你娘睡。” 清初不明所以地挠挠头,“清初可以和娘亲一起跟爹爹睡。” “谁要你小子睡,碍事。” “……”清初十分不想跟画心说话,转头去问和光同尘,“爹爹觉得我碍事么?” 被清初一问,和光同尘倏忽脸就红了,他看看画心,竟不知如何作答。 丝毫不懂体恤爹爹羞涩的清初小儿又问了一个让和光同尘几乎送命的问题,“爹爹想跟我睡还是想跟娘亲睡?” 默了半晌,额角渐渐渗出了冷汗,见清初和画心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谁也不想得罪的和光同尘勉强地笑了笑,“你们今晚睡榻,贫僧打坐。” 然后他就看见,眼前两张笑眯眯地脸同时冷沉了下来。 “那……贫僧在榻上打坐……” 画心盯着和光同尘紧张得不停拨动的手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暗想:原来这个才是真呆子! 她也不再为难他,转过身来跟清初小儿商量,“小子,娘跟你玩个游戏,你赢了爹爹就是你的好不好?” 清初被忽悠得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画心立即伸出两只手,左手上放着一枝曼珠花,“呶,等会你猜哪只手里有花,猜中爹爹就是你的。” 清初犹豫不决。 画心又哄他,“给你三次机会,你只要猜中一次,今晚爹爹就是你的。” 清初琢磨着不从也不行,便点了点头,结果自然是三次次次都猜错。 小儿不知,和光同尘自然知道那曼珠花本就任画心随手拈来,她想哪只手有,便是哪只手有,清初就是千万次都猜不对一次。 可她这么费尽心思地支开清初是为了什么呢? 夜烛幽昧,同床共枕难免容易惹人想入非非,恰好他见输了爹爹的清初小儿可怜巴巴地望过来,便红着脸推拒道,“要不还是让初儿一起……” “不是说好了,花归尘,我归你么……”说着,画心将手中的那枝曼珠花轻轻一放,花枝插入尘土中,她笑道,“就在今夜,不好么?” 此等撩拨,羞得和光同尘无地自容。 画心见他不答便当他默认了,直接提溜着清初小儿扔进了柴房。 和光同尘心疼清初,立即替他搬来了小软塌,还不放心地替他设了个防护结界。 画心见他对清初这般用心,嘴上虽没说,心里却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有些恍惚地想,一个不但能包容她,还能包容她过去的男人,或许才真正值得托付终身吧。 若是哪一天她真殉了天劫,清初至少还有一个真心疼他的爹爹。 第752章 还要继续吗? 安置好了清初小儿,和光同尘便被画心殷切地拉到了榻上。 虽不是头一回同床共枕,却也是头一次他们并肩躺在一起,却找不到一个正当到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和光同尘想掩窗,却被画心按住了,她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道,“抱我。” 说完,她便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颤,显然局促得厉害。她主动拉住他的手,用低不可闻地声音承诺道,“别怕,我不会真的碰你的。” 和光同尘,“……”心绪复杂。 他便知道,她又是在做戏! 可她怎就这么确信他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呢? 他是君子,也是男人。 还是爱惨了她的男人! 侧过身子,他望着她,心神微漾,喉头滑动,唤了一声,“心儿……” “嗯?” “贫僧会当真的。”他声音透着些微喑哑。 画心没会过意,还以为他说得是她那句承诺,立即道,“当真,当真,本座不……”会真的碰你的! 话没说完,她就被突然翻身覆在她身上的和光同尘吓得咽回去了半句。 感受着他似火的体温,久未逢甘露的她,身子突然敏感起来,立即软在了他身下,连说话都带着微微喘息,“尘尘,你身上好热。” 他将下巴抵在她玲珑的锁骨上,笑问,“让你不舒服了吗?” 初冬微寒,这样的温度其实刚刚好。望着他温润的眉眼,她不由抖着唇恬不知耻地回了一句,“我很喜欢。” 和光同尘分不清她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又问了一句,“还要继续吗?” 这倒是把画心问住了。 不继续岂不是就前功尽弃了? 继续的话要怎么继续呢?假戏真做?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和光同尘便顺着心意将唇擦着她的脸落在了耳畔,清浅却灼烫的呼吸令她骤然睁大了眼睛,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不止。 仿佛一场持久地拉锯战,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既舍不得推开这极致的沉沦,又不敢轻易突破彼此的防线。 半晌后,和光同尘竟发现她哆嗦地不太正常,甚至咬紧了唇似在忍受什么痛苦,不由紧张地问,“是我弄疼你了吗?” 可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 画心摇了摇头,他又握住她的手腕替她把了把脉,发现并无不妥,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可她脸上的痛苦之色并没有丝毫消散,他捧着她的脸问,“心儿,哪里不舒服吗?” 见他追问,画心惨白的脸上不由又浮起一抹羞红,支支吾吾却不知如何开口。 和光同尘急地按住她,又把了把脉,实在查不出她痛在何处,只好耐着性子温声哄她,“到底哪里不舒服?你不说我怎么替你治?” 几番欲言又止,画心终于声如蚊呐般吐出几个字,“心口那里有些痛,一下午都在痛,方才又痛得厉害了。” “是剑伤吗?”和光同尘疑惑,因为他方才把脉,并未见她有剑上复发的症状。 “不是,是心口……两边都有些痛……”说到最后,画心已经羞的将脸都埋进了他怀里。 第753章 夜半小黄戏 心口……两边? 和光同尘顺着她的锁骨目光下移,看到那高耸着的令她羞于启齿的部位时,也唰地一下脸红了。 画心被他盯得越发窘迫起来,拽着他的衣襟替自己遮了遮,“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可能过两天就好了。” “贫僧看看。”说着,和光同尘便握住她挡在胸前的手试图移开。 “啊?”画心懵了一下,随即推拒道,“不……不用了。” 摇晃的烛火里,和光同尘眸光一黯,握住她的手却没松,附到她耳边问了一句,“心儿,今日你对贫僧说的话,都是假的,对吗?” 画心什么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忽然被他抱着合身一滚,二人狼狈地滚在了地上。 连着几声骨骼磕地的声响,便知摔得不轻。因被和光同尘死死护在怀里,她倒是分毫没摔着,却还是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身后“哐当”一声,整张榻都被窗外打入的掌力劈的稀碎稀碎。 画心以为是书逸的暗卫,一道妖红已经从窗外飘到了眼前。和光同尘见到赤冥,立即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随手将画心护在身后。 赤冥没料到和光同尘当真敢对他动手,实打实地挨了一脚,就地一滚,捂着心口嗷嗷直叫。 画心从和光同尘身后探出脑袋看着他,“……老爹,大半夜的你又作什么妖?” “丫头,你还真跟他睡啊。”赤冥捧着心口望着她,端的一副委屈惹人怜的模样。 画心无奈地走到他跟前,蹲下,低声哄他,“演戏,懂了吗?” “又演小黄戏?丫头,你还能不能有点别的爱好?”说着,赤冥又换上一副妖娆妩媚的表情,伸手欲去抱她,“论起小黄戏的演技,本尊可是登峰造极,无人能敌,还是本尊陪你演吧,就像……以前一样。” 和光同尘还没出手,画心已经握住了他伸过来的狼爪,气得咬牙切齿,“赤冥,你能不能正经点!” “不能,正经了还怎么陪你演小黄戏。” 画心,“……” “不劳你费心了。”和光同尘上前,伸手隔开赤冥与画心的距离,目色冷沉地瞪住赤冥。 赤冥抬头冲他讥诮一笑,“和尚,本尊可以假戏真做,你,可以吗?” 一刀刺准心窝。 和光同尘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他,不可以! 画心琢磨着赤冥的话,又瞧见和光同尘难看的脸色,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难道她猜的没错,和光同尘果然有隐疾! 有隐疾好! 这样她就放心了……终于不用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将他吃了。 不过再想想又觉得可惜啊,这么俊的人,尽然……只能看不能吃。 唉,可惜可惜,委实可惜。 “丫头,你摇头晃脑地想什么呢?”赤冥伸手揪住画心的耳朵,将她神游天外的魂揪了回来。 “唔,本座在想着怎么收拾你。”画心拍开他的手,张口就胡诌,“赤冥老爹,你最好现在就出去给本座做一张新榻,否则本座明天就将你绑了送到青衣巷的花楼里,再找一群姑娘陪你演小黄戏。” 第754章 你是不是有隐疾? 见赤冥满面憋屈,画心抬手拍了拍他妩媚妖娆的脸,继续奸笑,“本座相信,凭着你这好皮囊,不但姑娘们喜欢,一定还有很多公子粗汉争着抢着要与你假戏真做。” 赤冥,“……丫头,你舍得?” “舍得。”画心连连点头,笑得满脸不怀好意,再三确认,“舍得舍得!” 赤冥知道,自己有多变态,这女人就有多变态,说不定她真能将他绑了扔到虎狼之窝里去。 他想着,反正这和尚也做不了什么,便打算明哲保身地先退了,“好,本尊去给你做新榻!” 画心得意地笑着点了点头,“去吧。” 赤冥瞧她笑得着实欠揍,突然指着她胸口故意戳她的痛处,“你还得意?你这……不痛了?” 画心当即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 “本尊知道怎么能不痛。” “说” “让本尊亲一亲……” “滚”果断一脚踹飞。 这时背后传来和光同尘温润如玉的声音,“他说的……也是个方法。” 画心,“……”这话题简直尴尬得不能再尴尬。 “初儿可以帮你。”和光同尘俯下身来扶她,“医书上有记载,产后是要用母乳哺育幼儿的,若是母乳量足,幼儿食之不尽,便会胀痛。” “咳”画心干咳两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唔”一声,算是表明她知道了。 心中却不停吐槽:生孩子麻烦!生完孩子更麻烦!为什么这些都是女人来承受呢? 见她面色更差了,和光同尘斟酌着问,“你要是痛得厉害,贫僧去将清初抱来?” “不……不用。”画心摆摆手,“有没有别的法子治?” 有自然是有,可和光同尘难以启齿,只含糊道,“明日贫僧配几味药,你试试有没有效。” “好。”画心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对天立誓,“若有一日,本座真能逆了这天,改了这命,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让你们男人生孩子。” 和光同尘见她对此耿耿于怀,不由失笑,抱着她哄道,“若是这些痛,贫僧都能替你受,也好。” “尘尘,你是不是很喜欢孩子?” 画心蓦然问了一句,和光同尘以为他说的是清初,点头应道,“嗯,喜欢。” 闻言,画心想,他果然是图她的孩子,却又忍不住为他叹息喜欢孩子,偏偏自己却不能生,真是可怜! 拉着和光同尘在他平日里打坐的禅垫上坐下,她拍着他的手安慰道,“你医术那么好,身上的隐疾一定会治好的,到时候你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隐疾?”和光同尘皱了皱眉。 “在本座面前你就不要装了,本座知道你喜欢清戈,你费尽心思救她出来,却又不想让她看到你不举的样子,所以才在新婚夜故意利用本座来伤害她,好让她对你死心的吧?” 不举? 利用她? 和光同尘瞧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自认为很对的样子,顿时哭笑不得,她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他真的要给她打满分,不服不行。 第755章记住了吗? “心儿,话不能乱说……” “好了好了,放心吧,本座保证,你知,本座知,绝不会出去乱说的。” 和光同尘,“……”你从哪知的?贫僧怎么不知? 寒冬夜凉,她贪慕他怀里的温热,忍不住又往他怀里缩了缩,许是知道他“不举”,反而觉得没什么男女之妨了。 她故意躺的百媚千娇,而和光同尘果然稳坐如山,她在他心口蹭了蹭,抬眸打趣道,“难怪你总能这般坐怀不乱,我还以为是我长得太丑,原来是你近不了女色……” “君子坐怀而不乱。”和光同尘忽然手下一收力,将她紧紧扣在怀中,俯首贴近她,“心儿,你是嫌弃贫僧对你太过君子了吗?” 画心被他唬了一跳,艰难地开口道,“不……不嫌弃。” “贫僧不近女色是真,但贫僧……”他见画心竟然望着他又走神了,径自吻在她唇上,还轻轻咬了一口,待她回过神来,才补全那两个字,“近你。” 画心……显然没听懂,却真切感受到了唇上的灼热,而那温度还在急剧上升,好似业火在唇上燃烧。 那一刹,她觉得自己似乎产生了错觉,不知是和光同尘的体温出了问题,还是她自己的触觉出了问题,他怎么可以这么滚烫呢? 也亏得是她,若是寻常姑娘,怕是早就在他身下融成一汪春水了。 漆黑的夜里,他的吻似烙铁一般,一寸寸烫下来,烫得她七窍生烟,浑身颤栗。 恍惚中,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始终抓不到问题所在。 最后她感觉到双腿之间,忽然被什么坚硬之物狠狠抵着,有着比他的吻更滚烫的温度,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吓得一个激灵,抽身欲逃。 和光同尘却按住她,在她耳边喘息道,“记住了吗?贫僧没有不举,贫僧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此时,画心紧张得几乎要哭出来,她不知道怕什么,就是突然很害怕,害怕拒绝他,又害怕真的与他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关系。 大抵是……真的喜欢他,却终究又做不出彻底背叛君逸的事吧。 所以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捏了个仙诀,便从他身下逃了,却也没逃远,还在他身侧躺着,只是背对着他,“我……我困了,先睡了。” 和光同尘什么都没说,只是脱下外袍替她盖上,随后在她身侧躺下。 画心闭着眼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脑中不停地浮现出今日看到的他和清戈所穿的喜服成双。 他怕她冷,所以尽量挨近她,那样的温热让她猛地又想起方才他抵在她腿间的滚烫,脸红心跳之余,她不由又幻想起昨夜不归的他与清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般一想就停不下来了。 孤男寡女,犹似**,清戈还那么喜欢他,会放着他不碰么? 忽然,她觉得自己头上的绿帽子是那样真实,令她不知不觉翻过身去,面对着和光同尘。 当然,她大概是忘了,即便他和清戈有什么,人家也是新婚夫妻,是她今夜绿了清戈才是。 第756章 冰释前嫌 听到动静,和光同尘也侧过身来,瞧她面色难看得很,问,“又怎么了?” “睡不着。” “在想什么?” 画心大部分时候都很实诚,除非刻意算计,一般想什么就说什么,“在想你被多少女人睡过。” 酸酸的语气令和光同尘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他望住她,温声笑道,“若算上你,便有一个;若你不算,便是没有。” 这句话像蜜糖一般浇在她心上,甜的发腻。然而,她面上却故作平静,道,“唔,看来昨夜的洞房花烛你是错过了,不过,错过就错过了吧,当然,你要是想回去补上,本座也不拦你。” 他向来知道她口是心非的本事,忍着笑解释,“贫僧未曾与她拜堂,又何来的洞房花烛夜。” 画心内心虽欢喜,却没欢喜到失去理智,“你又想骗本座,明明喜服都穿上了,本座亲眼所见。” “她以生死阵困住贫僧,又以你的性命为胁,逼迫贫僧与她成婚,贫僧为了拿到神女泪,才不得已应了她。可在拜堂前,贫僧收到地灭传信,便强行破了生死阵,待你平安后,贫僧才又赶回去救她,后来的事,便如你看到的。” “原来如此。”画心怔然。 这一段话的信息量太大,她没料到清戈竟爱他爱到不惜动用生死阵,她更没想到,一夜之间他竟经历了这么多。 和光同尘见她面色没有好转,以为她还在介意他和清戈的事,又解释道,“她曾救过贫僧,贫僧曾将她错当成你,还亲口许过她婚约,所以,贫僧对她不能见死不救,昨夜贫僧已经与她说明白,此后两不相欠。” 这段信息量更大了,画心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可能错将清戈当成她,明明是清戈先遇到的他! 和光同尘又细细为她讲了北川的四魂阵,只是隐去了他是君逸这一段。 画心听完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所以,九州真元是你为我取来的?” “嗯。”和光同尘笑了笑,“贫僧以为你知道。” 画心摇摇头,瞬间红了眼。 她不知道! 书逸骗了她! 或许不叫骗,叫隐瞒! 书逸不说,她就默认为这些都是书逸为她做的! 她又想起书逸自服醉生梦死丸骗她圆房的事,更是气得一阵哆嗦,原来……他竟是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她算计她! 她含着泪问和光同尘,“那你是怎么中的醉生梦死丸?” 其实她想问他是如何解的,可是她不敢问。 提到那段不堪的往事,和光同尘默了一瞬,最终还是慢慢将那日如何发现她不见了,又是如何从百里祭手上救出她,细细与她讲了一遍。 和光同尘慢慢说着,画心一直静静听着,听着听着,她的泪不由簌簌直往下落,“原来……都是真的。” “什么?” 画心抱着头一阵哽咽,“我梦到有个人为了救我,伤的很重,流了很多血,可我醒来见他无恙,以为只是梦,原来救我的不是他,我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和光同尘没想到她情绪这么激动,心疼地替她将泪一行一行拭去,“都过去了,是谁不重要,你没事就好。” 第757章 我愿意 画心拼命摇着头,泣不成声,“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笑了笑,“那时候,他来了,你那么欢喜,贫僧生死一线,何必还要告诉你,叫你左右为难。” “可是他骗我,他一直都在骗我,就连与他圆房,都是他算计我,他骗我说他为了救你,将你身上醉生梦死丸的药性渡到自己身上,让我救他,我便信了他!后来我偷听才知,那是他自己服下的药。所以……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她眸中的泪水颤颤地往外滚,而和光同尘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没想到,那天在漓水荒庙里发生的事,竟不是她自愿,而是书逸算计她! “对不起,心儿……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他一边道歉一边手足无措地抱住她,内心的痛却分毫不比她少。 没有人知道,当初的一念之差,他与她之间错过了多少! 他怜惜她,不忍用她来解醉生梦死丸,只能与佛做了交易,从此断了能真正成为她男人的可能。而书逸却假借醉生梦死丸占有了她,从此他们即便相拥,却也只是两条同时搁浅的鱼,永远不得鱼水之欢。 画心哭累了,终是问出了那一句,“所以后来,后来你身上的醉生梦死丸是怎么解的?” 想到那醉生梦死丸,和光同尘便忍不住低叹了一声,他要如何对她以实相告? 说他一近女色一动欲念便如身堕炼狱业火灼心?说他每次靠近她抱着她亲吻她都痛得恍若死过一回? 这些,他都不敢让她知道。 他想亲自照顾她,他也可以承受所有痛苦与煎熬,所以他拥着她风轻云淡地笑道,“没事,都过去了。” “听说只有用……”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下巴抵在她额头轻轻蹭了蹭,告诉她,“我没碰过别人。” 画心哽咽着摇了摇头。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怕他又虐待折磨了自己,因为当初她亲眼见过他被那媚药折磨成什么样子。 她越想越是心疼后悔,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在他身上,“你本可以不用受那么多苦的,那时候给你送过女子……” “可是贫僧只想要你。” “可你……也没要我。”蓦的一下,她脸又红了。她说的本是那时候,却又突然发现自己此时卧在他怀里说这句话委实……不妥。 好在和光同尘并没有多想,依旧低声哄她,“你不愿的事,贫僧不会勉强你,永远不会。” 温润如玉的声音,是从所未有的动听。她抱住他几次张嘴想说“我愿意”,却始终找不到自己声音。 “别哭了,好吗?”和光同尘见她泣不成声,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麻,“一点都不像你了。” 是呀,以前的画心是轻易不会哭的,不是她坚强,而是她从未如此伤心过。 或者说,是绝望。 伤心的是对和光同尘的错过,绝望的是书逸对她的欺骗。 她难过她深爱的人变成了陌生模样,她难过枕边的人变得狰狞可怖…… 第758章 日常作死 没有榻睡,画心便在和光同尘怀里将就了一晚,翌日一早,赤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来邀功。 画心没精打采地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稀奇道,“赤冥老爹,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让你去做榻你还真做了?这不是……捏个仙诀就能搞定的事吗?” 说着,她挥挥小手,整个荒院立即焕然一新,楼台高耸,庭院深深,皆似卿楼。 赤冥气得瞪眼,“……你既然能变,昨晚干嘛去了!” “谈情说爱,卿卿我我,演小黄戏,你不是都看到了吗?”画心歪着头笑得着实欠揍,气得赤冥磨牙霍霍,七窍生烟。 和光同尘正在替清初小儿洗漱,忽见残陋的荒院变成了奢华的卿楼,知道是画心又在乱使仙术,不由皱了皱眉。 从昨天他发现苍梧山四周有画心用仙术御百兽的痕迹,便已经觉得不妥,如此泄露神迹,她是不想在这凡界住下去了么? 他搁下粥碗让清初自己吃,出来时,画心已经将赤冥气得上蹿下跳。他走过去,斟酌着开口,“心儿,你可知道在凡界泄露神迹是什么后果?” 画心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知道啊,不就是滚回九幽去么。” “如果,贫僧不想你走呢?” “那本座就不走啊。” “知道不走是什么后果吗?” “知道,不就是天雷地火九九八十一天劫么。”画心还是歪着头,笑得吊儿郎当,“你当本座会怕不成?” 和光同尘隐隐觉得她哪里不对,却又想不明白她意欲何为。 她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初见她时,她还是有模有样地学做一个人的,此时为何突然要去挑衅天地法条? 他尚未斟酌好如何劝她,赤冥已经冷笑着开口,“丫头,你知道那是什么天雷地火吗?那是洪荒雷火,没有人能活过那九九八十一道天劫,就连当年的青玄,都没能逃过!” “青玄逃不过,画心未必逃不过,难不成本座重活一世,还半点长进都没有了?” 赤冥,“……”保持微笑,回头看了看同样气得七窍冒烟又无可奈何的和光同尘,拍拍他的肩,不乏同情地提醒道,“这是她日常作死,你以后要多多习惯。” 画心全当他在夸她,丝毫不以为杵,只笑眯眯地看着和光同尘,“尘尘,喜欢吗?有没有回家的感觉?” 和光同尘知道她是在为他费心思,却着实高兴不起来,“变回来吧,卿楼是清戈的卿楼,贫僧不会回去了,这里的陋室荒院,才是家,我们的家。” 闻声,正打算回去补觉的赤冥,立即折了回来,拦住画心,“你这和尚真是酸,有好日子为什么不过,不是清贫才叫爱情。” 和光同尘只是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赤冥立即领会了他的顾虑,笑道,“没关系,这里可以随意滥用仙术,严格意义上说,这药灵村是本尊的领地,早已经不属于凡界。” 画心自然是过不了清贫日子的,不过她又喜欢那样的小温馨,何况和光同尘一句“卿楼是清戈的卿楼”,没气得她立即将卿楼拆了就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 所以最后折中一下,荒院还是那个荒院,只是陋室被她翻新了一遍,皆是按照和光同尘的喜好来的,简单古朴,却又不失雅致。 “尘尘,你觉得这样可好?”见和光同尘脸色一直不大好,画心扯着他的袖口可怜兮兮地问。 经过昨夜的真相大白,她对他的感情显然已经突飞猛进,与往日大不相同。 瞧着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光同尘终是点了点头,指着院子里的空地笑道,“你布置的自然都好,只是那里还差一株红梅。” 第759章 以后叫爹 青衣巷,浮音阁。 一人正经危坐,一兔昏昏欲睡。 它已经一天没吃胡萝卜了,此时的心情用生无可恋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舔了舔爪子,兔妖王勉强打起精神与书逸商量道,“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给我胡萝卜吃。” “本王问你几个问题,你答的好,本王便给你一根。” 兔妖王歪了歪身子,连连点头,“问吧。” “本王是谁?” “……”兔妖王舔着爪子想原来真失忆了,可即便失忆了,它也不敢造次,毕竟他可是九龙神君啊,帝君都要礼敬三分的人。 所以它放下爪子,老实道,“九龙神君。” “具体点。” 兔妖王抱着爪子绞尽脑汁想了会,将神君君逸的履历背了一遍,最后一句也是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唯一睡过帝君的男人!” 这个“唯一”令书逸龙心大悦,然而,明明他内心欢喜得飞起,面上却还僵硬着表情,“唯一?那你这个儿子怎么来的?” “认的,干儿子。” 闻言,书逸伸手摸了摸自己脸,努力控制着自己表情,这种……没绿的感觉真好。 伸手塞了两根胡萝卜给它,一本正经地吩咐道,“以后叫爹。” 兔妖王抱着胡萝卜愣住了。 书逸不管它吓得兔心直颤,摸着它的头问,“你既然能说人话,为什么不能变成人?” “万年前被妖狐碎了妖丹,幸好得神君……”见书逸目光一沉,它立即改口,“幸好被爹所救,后来一直在观书阁养伤,却始终无法凝出新的妖丹来。” “你知道你昨日吃了谁的灵丹吗?” 兔妖王摇摇头。 “你娘的。” 三个字吓得兔妖王狠狠一个哆嗦。 “她昨日来,本想将你烤了,是本王保了你,你以后得听本王的,别想跑,知道了吗?” 在兔妖王眼里,神君的立场就是画心的立场,画心的立场就是它的立场,所以它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好说好说,只要你不少我的胡萝卜。” 书逸慈和地望着他的兔儿子,笑了笑,他大概知道这没出息的东西为什么一万年都凝不出妖丹了,“走,跟本王去看一出戏。” 说罢他撩袍起身往外走去,走了两步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果然见兔妖王抱着两根胡萝卜实在行动不便,又回头将它抱进怀里。 儿子嘛,得宠着的。 棠舞歌的后院,曲千殇与卿九影已经忙活了一宿,现在一切就绪。 他们突然被书逸召回,为的自然是同一件事复原无心居惨案当天的所有细节。 卿九影负责与棠舞歌的众戏子将当日的情形排成一出戏,唱给书逸看。 可戏毕竟是戏,不能百分百还原,曲千殇则是负责根据那日亲眼目睹之人的口述,将场景一幕一幕复原,做成画稿,供书逸翻阅。 冬风裹着寒气,午七翻着画稿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副殿主,你这么实诚做什么?就不会画点假的糊弄糊弄?你说你画的这些叫公子看见了,且不说关着的那些人一个都活不了,公子他得有多心疼啊?” 第760章 杀无赦! “本王不在数日,你们是不是过得太舒坦了?连胆子都养肥了?” 闻声,午七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他家公子来了,暗暗抽了自己两个耳刮子,一边转身告饶,一边偷偷将那画稿藏在袖口里,试图毁尸灭迹。 画稿被曲千殇眼疾手快的救下,午七则在书逸的一个眼神下,自动去后堂领罚去了。 整个幽冥殿,大抵也就一个午七还懂些七情六欲,知道要体恤书逸,知道书逸断断承受不了这些残酷的真相,所以在书逸翻完画稿伏案吐血时,一个个皆措手不及,跪地请罪。 书逸颤着手捧着画稿,怎么都不敢相信他自己将刀刃插进画心心口的那一幕,事已至此,他才真正明白她的恨,她的怨,她的决绝。 “画中人,杀!一个不留!”半晌后,书逸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话,目光中的狠戾几乎能化作利刃将人一片片凌迟。 “是。”轩辕末领命,虽然这等迁怒杀伐过重,却也早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等等。”轩辕末走出几步,听书逸叫住他,以为他是回心转意,却听他用更令人心颤的声音发狠地嘶吼着,“先彻查,再一起杀!那日只要踏入无心居半步的,杀无赦!不许放过任何一个!” “属下遵命。” “其他人都退下,你,留下。”书逸抬指指向卿九影,其他暗卫立即跟着轩辕末一起退了下去,包括曲千殇。 卿九影自昨日被书逸派人“请”回来后,就一直没跟书逸说过话,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 书逸知道卿九影也怨极了他。 经历过那一日,他发现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徒弟似乎长进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怕他,比如,他现在竟然敢径直走到他面前,指着画中的“书逸”质问他,“画中的人都该杀,但是最该死的是这个,不是吗?师父。” 锥心之问。 书逸没有动怒,或者说他没有资格对卿九影动怒,他隐忍而竭力地问了一句,“你信那根本不是本王吗?” “徒儿信与不信重要吗?关键是师娘信了!她以为那是你,拼死都要护着你,最后却是你在背后给了她致命一击!” 书逸被他质问得心乱如麻,两眼一黑,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十指死死抠住桌沿才勉强站稳。 “本王没有做过!本王真的没有做过!”对书逸来说,这些真的就像一场梦一样,还是一场从所未有的噩梦! 可即便是做梦,他相信,在梦里他也绝不会杀她的! “我可以作证,不是他。”兔妖王吃了书逸的萝卜,自然要替他说话的,“那一个时辰,神君都在看书。” 卿九影被乍然开口说话的兔子吓了一跳。 兔妖王见他怔愣,又好心解释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神君在九天上的观书阁看了一个时辰的书,这地上的事,他并不知情。” “你是谁?”卿九影最近稀罕事见多了,倒也没太讶异。 “你兔爷。”兔爷啃完一根萝卜,舔舔爪子,抖抖尾巴,十分惬意。 卿九影,“……” 第761章 迁怒 “这个人,会是谁?”书逸抬指指着画上的“书逸”问兔爷。 兔妖王往前拱了拱,眯着小眼瞧了瞧,“长成这样的……不是神君,便是天帝。” 卿九影被“神君”、“天帝”这样的称呼唬的一愣一愣的。 书逸抬指敲着案桌,若有所思,“没有其他人了?” “天生长成这样的,没了。不过神仙妖怪大都能幻形,像我这种只能做兔子的,少之又少。” 书逸理了一下,兔妖王的意思大概是只有天帝与他生的一模一样。 “天帝叫什么?” “君隐。” “本王叫什么?” “君逸。” “君陌是谁?” “君陌?”兔妖王抱爪迷糊,“应该没这个人,君姓非君神一族无人能用,唯一例外的便是天选之人人皇君倾墨。” 书逸迅速抓住重点,“这么说,君神一脉如今只有天帝与本王?” 兔妖王点点头。 书逸高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至少他才是君逸!其他的误会他自会一一查清楚,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没想到,那和尚看似光风霁月,竟敢骗本王!他竟说……他才是君逸!”说到最后,书逸竟一拳将案桌砸了个粉碎,兔妖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一头栽到了地上。 卿九影闻言,不由更加怀疑和光同尘的居心叵测,“师父,徒儿怀疑,这一切可能都是和光同尘师徒所为,一为离间您和师娘的关系,二为重创城并让他们失去您和师娘的庇佑!” 书逸怒火中烧,深觉卿九影言之有理,花醉一事,这里面必定有青城的手笔! “青城狼子野心,不可姑息!然”书逸顿了顿,目色更见狠戾,“城之人,愚昧至极,同样罪不可恕!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这个胆敢冒充他的人,如此,他才能去向画心解释清楚,否则不过是口说无凭。 这第一嫌疑人自然是天帝君隐! 俯身将兔妖王抱紧怀里,书逸随手顺着它的耳朵问,“天帝与你娘关系如何。” 兔妖王贪慕书逸掌心的温度,舒服地蹭了蹭,“帝君的命都是天帝救的,关系自然非同一般。” 原来如此。 这般,君隐在书逸心中就摆脱嫌疑了,谁也想不到那救命恩人便是那杀人凶手,所以他将怀疑的目标直接定为地灭! 卿九影不知书逸在沉思什么,他只在意画心,立即提醒道,“师父,既然不是您,为什么不立即去将师娘接回来?” 书逸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何曾不想接她回来,可她是什么性子,是他想接就能接回来的么? 卿九影见书逸没反应,忍不住又劝道,“师父,您真放心将师娘留在那和尚身边?” 书逸想到暗卫送回的昨夜情报一个红衣男子将她与和光同尘睡的榻都给劈碎了,不由笑了笑,“放心,除了本王,自然还有人替本王看着那和尚,出不了什么大事。” 暗卫们还说隐约听到“演戏”之类的字眼,他也大概猜到,他若是逼得极了,反而会逼得那女人主动对和光同尘投怀送抱,所以不如静观其变…… 第762章 白狐的谋算 “叫你不肯喝奶,今天中午前不把这些柴劈完,就只许吃青菜。” 和光同尘一出门,画心就将清初小儿一顿胖揍,罚他在院子里劈柴。 小家伙任劳任怨,将一把绝世无双的沉渊剑使的虎虎生风劈柴就有肉吃,哪怕是青菜,也比他娘亲的奶水好吃多了。 而画心则躺在床上抱胸发愁这臭小子只喜欢吃肉,不喜欢喝奶,所以她越发涨奶涨得厉害,又不好意思再跟和光同尘说。 最近的日子,还算风平浪静,就连被她揍了两回之后的赤冥老妖孽都消停了不少。 幽冥殿的暗卫一直游荡在四周,阴魂不散,书逸却一回都没来过,而卿九影那日一走,也未曾再回来,若不是白狐婉灵来过两回,替他报了平安,她都以为那小子已经被人灭口了。 柴很快就劈完了,清初小儿正打算偷会懒,突然门“吱呀”开了一缝,婉灵从门外探出头向他招了招手。 清初以为婉灵又给他带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心中一喜,丢了沉渊剑就跑了出去。 画心斜眼睨到了,却没在意,只是摇头笑了笑,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她和书逸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煞气,正是一点都没遗传到。 婉灵躲着清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领着他走了一段距离才蹲下看他。 她试探性的问了问,“清初呀,你最喜欢谁?” 清初咬着指头想,她肯定跟赤冥老怪物一样,想听他说最喜欢她自己,可他认为这是个很有原则的问题,所以他抬头挺胸很有骨气的说,“清初最喜欢爹爹。” 婉灵抿唇一笑,又问,“哪个爹爹?” 清初,“……?!?”他有很多爹爹吗? 好像他娘亲是招惹了不少。 于是他咬着手指含糊道,“和尚爹爹。” “有人想来抢你娘亲,要带着你和你娘亲离开你和尚爹爹。” “清初不会离开爹爹的。” “你不会离开,可是你娘亲会呀。” “我娘亲……”清初本想反驳,可一想到画心,瞬间垂头丧气。 他那脾气古怪的娘亲,确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想不想你和尚爹爹跟你娘亲永远在一起?” “想。” “那你过来。”婉灵招手示意清初走近一点,等清初走到了跟前,她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又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块糖酥,问他,“我说的你都记住了么?” 清初眸子滴溜溜转了一转,将婉灵的话又想了一遍,朝着她点点头。 婉灵看着他,笑了笑,他心里一毛,果然下一瞬,整个人被他提溜着,扔进了泥潭。 清初在黑臭的泥潭里滚了一圈,“……”一张小脸糊的只有能看清眼白。 “去吧,记得这个糖酥,一定要给你娘吃,你自己不能吃。” 清初看着有点馋,问,“你不能再给我一块吗?我跟娘亲一人一块。” 婉灵怕这小子弄混了,自然不敢再给他,“给你娘亲吃,她就能跟你和尚爹爹替你生个小妹妹,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你和尚爹爹了,你要是吃了,和尚爹爹就没了,小妹妹也没了。” 小家伙握着糖酥似懂非懂德点了点头,“原来我娘亲是吃了这个才将我生出来的……” 第763章 生个小妹妹 清初被婉灵弄得浑身脏兮兮,缩着脖子回去讨画心的骂。 画心骂也骂了,屁股也拍了,这一身污垢还是要洗的。 因她喜欢泡温泉,和光同尘便在后院给她弄了一个温池,引的是药灵山下的活泉水,池底挖空,下面燃的是不息不灭的红莲业火,即便在冬日,也暖和得很。 她提着清初的后领,行到温池边,毫不客气地将他扒得光溜溜,抬手一扔,将他扔进了温池里。 因着平日里都是和光同尘替清初沐浴,画心以为凫水这么简单的事,她儿子应该早就无师自通了。 结果清初小儿像一块石头一样,砸下去就沉了底,画心等了半天,久久不见动静,便唤了两声。 结果那小子就是没动静,她心口一慌,只好自己跳了下去,谁知她刚跳进水里,就被清初小儿笑嘻嘻地一把抱住。 画心被吓的不轻,瞧他没事,怒气冲冲地将他一把提起,还没来得及教训,就被小家伙抱住脖子撒娇,“娘亲,你是不是不喜欢清初?清初想要娘亲抱抱,想要娘亲给清初洗澡。” 小家伙奶声奶气。 画心听得心头一软,扬起的手轻飘飘地落下来,在他脸上捏了捏。 不是她不喜欢他啊,她是怕她现在跟他太亲近,哪一天她不在了,他会难过。 所以她对他非凶即骂,从不照顾他,全丢给和光同尘。 见画心难得露出温柔的笑意,小家伙嘻嘻笑着将手里的糖酥塞进画心嘴里,“娘亲,吃糖。” 画心以为是清初特地给她留的,没嫌脏,也没多想,含着糖笑得比糖还甜。 清初见画心吃了,开心得直笑,“娘亲吃了糖就能给清初生个小妹妹了。” 画心以为是童言无忌,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心间却一阵怅然若失:你那混账亲爹都跑了,你娘去哪给你生小妹妹。 温池上水雾迷蒙,烟云缭绕,清初趴在画心身上要扒画心的衣服,画心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斥道,“再胡闹,等你爹爹回来,罚你抄经书。” 清初小儿不依不饶,“娘亲,我要喝奶,我饿了。” 画心诧异地打量了两眼这小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之前他可是死活都不肯喝的…… 见画心没反应,清初小儿啦一声,将她半边袖口都扯了下来,一边的香肩立即暴露无遗。 猛地往画心胸口蹭了蹭,“娘亲,有人说不喝娘亲的奶会长不大。” 画心失笑,“我看你小子长得挺好的,能吃能喝能蹦能跳。” “喝了会长得更好。”清初轻车就熟地扒开他娘的衣领,埋头精准的咬住目标。 不过只吸了一口,他一张小脸就黑了,还是……肉好吃。 婉灵见清初这边已经完成任务,转身一变幻成了王小傻的模样,朝着村东头走去。 那一夜,她成了卿九影的人。 二人本已经准备大婚。 前几日,卿九影却被书逸抓走了,或者不能说是抓走,是卿九影自己殷勤地要帮书逸抢回画心。 若是画心回了书逸身边,卿九影必定会跟着书逸一起赖在画心身边,而他们的婚期也就遥遥无期了,所以……她只能加速促成画心与和光同尘的好事! 第764章 爹爹救我! 和光同尘最近出入药灵村比较频繁,见到孤苦无依或者病重的人便会接到药灵村来,一来给这些人一条活路,而来可以慢慢替换了他幻形出来的那些假人,让这个死村从新活过来。 毕竟,画心现在恢复了,虽然他以各种借口让她留在家中休养,可以她的修为,看破是迟早的事,所以他必须早做打算。 今日他便是在村东的张婆婆家问诊,张婆婆是他接进来的第一个人,年已古稀,却孤苦无依,这两日染了风寒,连煎药的人也没有,所以他一早便过来了。 “神医,不好了不好了,你快回去看看,你家的小娃娃出事了,等你回去诊伤。” “王小傻”突然风风火火跑进来,惊起的尘土差点扬到药罐里。 和光同尘听说清初出事,惊得豁然起身,几乎没注意这个“小傻子”今日口齿利落的很,甚至连称呼都不对。 他匆匆交代了“王小傻”几句,甚至没跟张婆婆说一声,立即火急火燎地往村西赶去。 药灵村的这段日子,是和光同尘过得最平淡却又最满足的日子,画心问他要什么,他便竭尽所能地给她什么。她要一缕炊烟,两碗热粥,三口之家,他便舍了一切,陪她偏安一隅。 修葺一新的院子里还移来了两株红梅,待天再冷些,便能开出花来。 若是此时……清初出事了? 这样平静的生活就要被打乱了,他怎能不慌? 温池里,画心已经跟清初小儿打成了一团,这小子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了,画心方觉得胀痛的感觉舒缓些,哪会这个轻易放过他。 可这小子死活不从,气得画心将他按在水里一阵猛揍。所以和光同尘老远就听到清初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爹爹救我” 清初被画心揍得哇哇直哭,其实画心下手很轻,恁是这样,这小子反而鬼哭狼嚎得更加厉害,而且只是干嚎,一滴眼泪也不见从眼眶里流出来。 和光同尘寻声过来救见蒙蒙水雾里衣衫十分不整的画心,虽然隔着水雾,朦朦胧胧看不清,却也是极致的诱惑。 他没想到画心也在池子里,还是这副模样,想要回避,画心已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身恰好看到他站在那里。 二人皆是一愣。 随即画心脸一红,慌忙拢起胸前的春光,将身子往水下埋了一埋。 和光同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着十分尴尬。 “爹爹,你可算回来救我了,娘亲非要逼着我喝奶。” 听清初这小子一说,画心的脸就更红了,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更羞人的话,心中一慌,直接……将清初小儿一整只全部闷进了水里。 清初,“……”这是要杀儿灭口的节奏。 和光同尘在池边站着,只看得到清初挣扎漾起的水纹,那水纹一圈圈漾开,似漾到了他心间。 他的心跟着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知是为画心,还是为清初。 明知道画心不会真的将清初溺死,他却还是心疼得很。 第765章 把持不住 画心只听“噗通”一声,抬头便看见和光同尘缓步涉水而来,一身素白的衣裳,被水花湿了一半,不知缘何,她的心竟不可抑制地突突跳了起来。 他越走越近。 她的心就越跳越快。 在他快走到身前时,画心心神一晃,清初便像滑溜溜的游鱼般从她手里钻了出去,直直往和光同尘身上扑过去。 画心下意识伸手去抓,清初伸手用力拽了一把,力道极大,拽得画心脚底一滑,一个踉跄也跟着他一起朝和光同尘扑了过去。 见着一大一小齐齐向自己扑过来,和光同尘下意识地去接了画心。 须臾之间,画心就已经跌入和光同尘怀里,而清初又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他扑腾了两下从水里浮上来,一声叹息,一脸委屈。 纵然他爹爹平日里对他百般好,可一遇上他娘亲啊,他爹爹眼里就没有他了。 “爹爹,你和娘亲生了小妹妹以后,会不会更不喜欢清初了。”清初一边叹息着爹不疼娘不爱,一边麻溜地往爬上了池边。 婉灵叮嘱他,说要是他爹爹在温池里抱住了他娘亲,他就不能看了,否则眼睛会瞎,所以他一爬出温池,头也不回,光着身子就往前院跑去。 而池中那二人因他一句话生个小妹妹,已经窘迫到了极点。 画心跌在和光同尘怀里,全身上下湿透,还被清初扯去了半截衣袖,凝白如玉的肩骨上,凝着的水珠一滴一滴往下落,更显玲珑剔透。 衣襟微敞,春光乍现,湿透了的衣衫勾勒出极致诱人的轮廓,那一刹,和光同尘仿佛又看见了那日在漓水长街上沐雨而行的她,蛊惑似妖,美到窒息。 窘迫中,画心微微抬目,四眸在空气中相撞,瞬间碰出漫天璀璨的火花。 她还被他拥在怀里,肌肤相贴的滚烫让她分毫不敢妄动,贴着他滚烫的胸膛,温池里的水几乎都要热的沸腾起来。 而且莫名,她觉得身体哪里不太对劲,竟越来越软,软得倚在他怀里动弹不得,而且身体也越来越滚烫,比他还烫。 烫到连呼吸都带着灼热。 其实这些日子,除了那一夜,他们并没有再逾矩过,更遑论这样湿热相贴。 两两凝望许久,谁也没有动,没有推开维持相敬如宾;也没有继续缠绵更进一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画心发现,此时她望着他竟生出了可耻的**,她竟希望他能顺势吻下来…… 这情况太不对了! 她不是第一次这般亲近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好看,可她见过更好看的,比如赤冥,那般妖孽那般挑逗那般美,她都能把持住,现在怎么会这么点定力都没有了呢? 这无尽的等待终于让画心体内的药性彻底爆发,她腿下一软几乎站不住,颓颓往后倒去,和光同尘顺势上前一步,扶住她,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抵在身后的池沿上。 如她一样,他也几乎到了忍耐的极限,他们贴在一起就像两团火在燃烧,在吞噬,而她脸红得就像新婚之夜双喜烛火下映照着的红盖头下她的满脸红云…… 第766章 父子重逢 自那日撞见书逸后,姬便安分了不少,书逸查不到她头上,花醉的案子便停滞不前了。 而真相大白接画心回来以前,苍梧山的无心居,书逸再没回去过。他时常站在远处的山头上遥遥望着那寻常的院子,听着暗卫们来回报院中的一举一动。 事无巨细,只要是关于她,他都要知道。 “公子,据属下观察,其实那小娃十有**不是和光同尘的孩子。”曲千殇混迹市井,人情通达,目光如炬,书逸颔首听他继续分析道,“除了第一夜二人好似过于暧昧,这些天下来,夜间和光同尘一般都在打坐,偶尔那小娃闹腾,他也会跟王妃同榻,却也都是和衣而眠,从未真正行过逾矩之事,他们的相处状况……实在很难生出儿子来。” 这番话无疑令书逸听了十分舒坦,可他唇角的笑意还没成型,轩辕末已经火急火燎地疾驰而来,“公子,药灵村那边出事了,王妃与和光同尘……” 书逸没听他说完,拔腿就往药灵村的方向飞,轩辕末虽然身形极快,却还是追不上书逸,书逸只好稍稍放慢了速度,耐着性子听他汇报。 “他们,到底怎么了?” 轩辕末见书逸脸色极度不虞,又想想方才得到的情报,额上冷汗涔涔,心里反复组织着语言,如何将那些不堪修饰得委婉些。 “今日……今日王妃带着小公子去泡温池,再随后……和光同尘也去了温池,再随后……” “直说无妨。”见轩辕末吞吞吐吐,书逸心里也能猜测一二,笃定不会有甚好事。 轩辕末只好硬着头皮说,“随后小公子光着身子就被赶出来了,王妃与和光同尘却一直没出来,至于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怕冒犯了王妃,下面的人不敢去查探……” 轩辕末的话还没说完,书逸已经脚底生风般没了踪影。 清初小儿从温池里跑出来以后,自己去屋内找了件衣服,捣鼓了半天也穿不利索,索性胡乱套了进去,又将佛珠挂上,提着轩辕剑便要出去找婉灵了。 他要去问问婉灵为什么他娘亲吃了糖酥就能给他生小妹妹。 清初刚跑出没多远,迎头撞上一个人,待他看清楚,吓得一个哆嗦,转头就要跑。 真不是……一般的冤家路窄啊! 在书逸面前,他的落荒而逃自然以失败告终。 书逸沉着脸看向眼前的小家伙乱糟糟的衣服,红扑扑的脸蛋,还有滴溜溜转着,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的眼珠子,倒是叫他越看越觉得可爱机灵得紧。 清初自知逃不过,正想着怎么在这恶贼宰了他以前把动静弄大点,好让他那无良的娘亲知道,出来救他,却听到书逸问他,“你娘亲在做什么?” 清初眼珠子在他身上咕噜噜转了一圈,小手绞了绞衣服,将一身本就穿的不齐整的衣服绞得更加皱巴巴。 他仰脸试探着问,“你和我娘亲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总是追着她不放?” 第767章 翻脸不认娘 书逸瞥了清初一眼,瞧他见着他畏畏缩缩十分害怕的模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有些气结地回了一句,“你娘亲啊,她欠我个儿子!” 清初撇撇嘴,有些无语。 欠什么不好,偏偏是儿子,这让他十分惶恐。 虽然想不明白他娘亲是怎么欠下这个儿子的,但是他觉得那个无良的女人一定会为了活命把他交给这个恶贼的。 这般一想,他脊背不由一阵阵发寒,抬起沉渊剑颇心虚地指着书逸声明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儿子自己去找画心生,和我无甚关系,我和她不熟。” 书逸瞧他像极了画心的一张脸上,吓得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果断翻脸不认娘,将自己跟画心撇得一干二净,不由失笑——这小子的狼心狗肺,简直尽得那女人的真传。 不过,还是狼心狗肺厉害点好,省得一串糖葫芦就被人骗跑了。 他故意板着脸若有所思地沉声道,“嗯,冤有头债有主,说的不错,那你告诉我,你娘现在在哪?在做什么?我就放了你。” “我娘和爹爹在温池里给我生小妹妹,你现在不能去,婉灵姑姑说看了会眼瞎……” 清初还没说完,便见书逸眸光骤然冷了下来,伸手就要过来捉他,他慌忙举剑去挡。 谁知向来受他驱使的沉渊今日却纹丝不动,剑尖指着书逸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 此时云舒也懵了。 为何书逸一靠近它,它就莫名臣服? 为什么他也是君神血脉? 云舒这一愣神,清初也跟着愣神,转瞬间便落在了书逸的手里。他知道打不过,见书逸没宰了他,而是往他家的方向去了,便放弃了无用的挣扎。 后院里,温池中。 画心用仙术催生出的晚香树开了满枝雪白的花,风一吹,恰似吹开了满树的雪,落在池上,落了满肩。 落花繁盛,香气扑鼻。 往来的风一直吹,馥郁的花不停地落,池中的人维持着那个暧昧至极的姿态已经许久许久了,久到画心愈发迷醉起来。 和光同尘抵着她,却并没有轻薄她,只是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动作来舒缓自己的欲望,比如……不停地拂去她发上肩上怎么都拂不完的落花。 画心的身子越来越软,几乎全靠他的力道撑着,她伏在他滚烫的心口,有些羞涩地将脸埋进他怀里,鼻尖沁入他身上有些醉人的檀香,还混杂这男人特有的气息,令她愈发不能自持起来。 她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尝过那等销魂蚀骨的滋味,又食了白狐的媚丹,心神早似春波荡漾,再抬头瞧见和光同尘脸上的红霞掩映,绯色醉人,俊美得就像春花写意风情旖旎,愈发令她口头发干,心头发烫。 可她心头又生出一丝匪夷所思的恐惧来,她想——若她就这么染指了冰清玉洁的和光同尘,会不会太罪恶了? “尘尘——”她轻轻一唤,带着些微的娇喘,直听得和光同尘心头打颤。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将她的脸从怀里扶起,垂首探究地看着她,闷哼了一声,“嗯?”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68章 捉奸在池 画心瞧他温吞的举止不由一阵懊恼,她倒是想问问他到底想怎样,难不成就这样一直从天晴抱到日暮吗? 却又实在难以启齿。 “我……我有些闷,觉得……嗯……喘不过气来……” 许是食了媚丹,又许是氛围太暧昧,她原本清冷的声音,此时却细如呢喃般缠绵,原本是陈述的语气,偏偏听上去像是在撒娇邀欢,轻轻地在和光同尘心上撩拨着,摩挲着,令他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本能的躁动。 回应她的,不是他松开他禁锢着她的手,而是他低垂下来的脸,眸中燃焰的眼,以及唇上惹火的吻。 他的吻滚烫却温柔,不似书逸那般狂野,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即便吻到气息紊乱,他的手依旧很君子的没有在她身上犹疑半分。 那双手只是护着她的腰,免得她被身后坚硬的池沿硌疼。 而画心却被他的吻彻底点燃了体内的躁动,她恍恍惚惚,情难自抑地抱着他想要索求更多…… 清初发现,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几乎是疯了一样闯进他家的,把他家的门都直接踹飞了,又踢翻了许多晾着的草药,怒气冲冲地就要往后院闯。 他吓得捂住眼睛,“你不能去,婉灵姑姑说看了眼睛会瞎的。” 书逸一进院子,便感觉到了铺面而来的旖旎气息,粗喘和娇吟令他全身的气血都在沸腾膨胀。 好在他还知道什么叫少儿不宜,撤下一片袖袍将清初那小子眼睛蒙上,便提着他闯了进去。 他故意行步踏重,没有收敛周身的气息,和光同尘虽然意乱情迷神识混沌,却也知道有人闯进来了。 后院四周,和光同尘是设了结界的,能闯进来的人,显然不容小觑。 他第一反应便是脱下自己衣衫,将画心裹好护在怀里。 所以,书逸进来便看到和光同尘赤着上身,而画心衣衫凌乱地被他抵在池边拥在怀里,眼波迷离,红唇微肿,娇喘未熄。 见到他来,她显然吓了一跳,面上还有一丝惊魂未定。 听闻和亲眼所见毕竟是两回事,听闻时,他只是气急败坏,眼见时,如五雷轰顶天崩地裂。 他心中的火瞬间向四肢百骸蔓延而去,怒焰从心底一路烧上眼角眉梢。 书逸的眼风冷冷扫过去,竟比冬日的寒风还刺骨,画心贴着和光同尘的滚烫依旧被冻得打了个寒战。 她是错愕的。 看到书逸的那一刹,甚至被媚丹吞噬了的神识都已经恢复了几丝清明。 倒不是她怕他,也不是他们之间真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绝境,只是这个时候相见,又是这般情形下相见…… 似乎有些不太合时宜。 还有,瞧瞧他那是什么表情!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 他冷冽的眸子,在画心的记忆里,瞬间与十月的无心居里的他重合。 那日,他也是这样一张冷若寒霜的脸,也是这样一双冷酷无情的眼,只是今日他又这般看着她,他——凭什么?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69章 较量 丝毫没有被抓奸在池的觉悟的画心,不慌不忙地理了理不整的衣衫,却并没有打算从和光同尘怀里出来,甚至还往他肩上靠了靠,冲着书逸冷冷笑问,“不知逸王尊驾来此有何贵干?” 书逸见池中二人依旧维持着暧昧至极的姿势,而画心挑眉睨过来的眼神七分挑衅三分嘲讽,随着她抬头的动作,衣襟半倾,隔着蒙蒙水雾,脖颈间的吻痕若隐若现。 他不由又深呼吸了几次,勉强收拾好满腔的怒气,不失风度地回道,“来看看本王的王妃。” “哦?来看看本座有没有死透吗?那么……如今逸王见本座过得如此活色生香,岂不是很失望?” 过得活色生香? 这女人怎么什么恬不知耻的话都说得出口! 因媚丹的药力还未散,所以她的声音依旧软软的,带着压抑着的喑哑的情欲,犹似靡靡之音,听来着实是活色生香。 书逸看着温池中的春情涌动春水荡漾,眸色不由又深了几分,出口嘲道,“王妃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下堂之妇,不敢高攀王爷。”画心说着自谦的话,却倨傲地望着他,“这里没有您尊贵的逸王妃,王爷请回吧,这般打扰旁人花前月下巫山云雨,不厚道得很,十分不符合您王爷的身份!” 她嘴上虽说得风轻云淡,内心却已经风起云涌。 她好奇书逸来的目的,本以为自己的刻意激怒要么让他气得拂袖而去,要么逼得他欺身上前大打出手,却没想到,他竟有闲情逸致与自己闲聊,并不上前半步。 因她心中早已方寸大乱,所以她既没注意到被书逸提在手里的清初小儿,也没注意到其实言语间,书逸与和光同尘已经过了数招。 天知道书逸此时多想即刻扑过来将这该死的女人从和光同尘怀里拽出来,可他一时半会破不了和光同尘的阵法,只有与她闲扯才能缓解他心头的焦躁。 “你一天拿不到本王的休书,就得做一天本王的王妃!就是有一日本王休了你,你还是本王睡过的女人!生是本王的人,死还是本王的人!” 如果说画心成功激怒了书逸,而书逸显然也成功地激怒了和光同尘。 一直静默不语的他看着书逸的眼微微眯起,眼里难得动了一线杀机。手下却将画心揉捏得更紧。 书逸方才的那段话一字一句几乎粉碎了他最后强留的一份理智与矜持,抱着她后腰的手有些不可抑制地在她背上游移起来。 被赤身的和光同尘紧紧搂在怀里,贴着他宽肩窄腰,抚着他肌肤滑腻,看着他曲线分明,受着他指尖撩拨,画心一时又脸红心跳起来,一双眼睛闪闪躲躲几乎无处安放。 烫,烫得发慌。 他那掌心的滚烫,抚过的每一寸脉络直烫到她心里去。 若不是意识到书逸还在,她几乎要沉沦在那极致的销魂蚀骨里,深深喘息了几口气,她勉力稳了稳心神,好让自己有足够清醒的意识面对书逸。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70章 你……禽兽! “那日在无心居,你的剑插进我心口时,你我就两清了,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以后还是不必互相叨扰了。” 画心这话说的端的是生硬又无情,激得书逸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怒意。 他看着赤丿身丿裸丿体的和光同尘就那般抱着他的女人上下其手,而那女人居然还很享受!一口气憋在胸中,憋得他面红气肿。 他笃定,再多看一瞬,他都要气血逆流。 于是他也顾不得什么小人和君子了,顾不得如此行径会不会被画心看轻,这一刻他只知道,必须立刻让那女人从和光同尘怀里滚出来! 他抬指解了清初的哑穴,又狠狠掐了两下,掐得清初小儿娃娃大叫,“爹爹救我!” 因清初嘴里叫的“爹爹”是和光同尘,气得更是手下毫不留情,这下清初小儿痛得眼泪都嚎了出来,那个惨绝人寰,霎时惊得画心魂失了一半。 “放开清初!” 书逸将画心的焦色尽收眼底,压抑着心疼又狠狠拧了一把清初小儿,冲着画心冷笑,“你倒是过得活色生香,可你儿子在本王手里似乎过得并不太好,你自己考虑清楚要不要过来过来求本王,否则,本王有的法子让他生不如死!” “你……禽兽!” 画心一时语塞,几乎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他,吱唔了半天,她却越发不愿告诉书逸清初其实是他的孩子。 其实书逸忍痛对清初下狠手,一是为了威胁画心,二是为了试探画心,若……清初真是他的儿子,这时候这女人怎么着也要说出真相了吧? 可没有,她焦急,她心疼,却没有任何解释,就仿佛,这孩子真跟他没关系。 这般一想,他心头更是恼怒,一时失了轻重,清初那眼泪如瀑布般涌出来,一颗颗好似砸在画心心上。 画心捂着被气得生疼的心口,只觉得四肢一阵阵乏力,她平日里哪怕对清初再凶,却舍不得真动他一手指头,霎时心疼得捏紧了和光同尘的胳臂,眉头紧皱,瞪着书逸,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和光同尘来说,画心的事,就是他的事,画心的儿子,就是他的儿子。他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随即松开她自池中一跃而起。 水花四溅,画心抬头望去,没注意到那漫天如飞雨般的水珠,只注意到了和光同尘那只着了亵裤的修长双腿。 他凌空踏步,径直向书逸袭去,掌中蓄满了力量。 和光同尘的意图很明显,是为了小清初。 书逸瞧见和光同尘自行破阵而出,唇角勾起一抹狂肆的笑——阵法破了,那可就由不得他和光同尘了! 和光同尘恢复了君逸的记忆,且神佛同体,本来应该是占尽上风的,可书逸去了一趟观书阁,又因与画心圆房后吸收了一股神秘力量,也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二人依旧在伯仲之间。 几番交手下来,不止和光同尘讶异,旁观的画心也甚是惊讶,书逸的功力何时这般突飞猛进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71章 受制 书逸与和光同尘动起手来,那声势自然是惊天动地,恁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画心,也看得心惊肉跳。 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书逸背弃了她,还伤害了她的孩子,却未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对书逸来说伤害有多大,也没想到书逸这般为她不择手段的背后是怎样的深爱。 她更没想过这样在乎她的书逸怎么会背弃她呢? 因此,看着难分高下的两个人,她果断选择了站在和光同尘那边。 和光同尘却比画心看得透彻,他清楚地看到书逸心中的癫狂与眸底的隐忍。 他知道,书逸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可那又如何?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书逸心中怒极,出手招招带杀气,而和光同尘顾忌着他手里的清初,不免缩手缩脚,处处受制。 一瞬功夫,二人已经过了数百招,清初的哭声越来越响,哭得二人心烦意乱。 书逸知道这般下去,打个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来。而这短短一瞬的交手,已经足够他将和光同尘对清初的在意和宠溺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略一思量,便计上心来。 他侧身五指一张,空气中的水珠霎时凝成一片剑林,电光火石间,他将清初直接往剑林中扔去,并且作势要在清初背后补上一掌。 果不其然,和光同尘顾不得与他相搏,慌忙转身去接清初,并且生生替清初受了那一掌。 “尘尘——” 那惊险的一刹,画心的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口,又好似被一双狠辣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一阵痉挛。 她如何都没想到,书逸竟然会这般暗算和光同尘,用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威胁别人,想想多可笑啊。 也就是和光同尘那个傻子,才会舍命去救那个禽兽的儿子。 一时间她又是气书逸,又是心疼和光同尘,不知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感动多一点。 和光同尘知道书逸如同君隐一般,腹黑,擅于算计。却没想到他竟会无耻到对清初一个小娃娃下手。 他怕书逸继续伤害清初,不顾自己的伤势,也不顾书逸的攻势,转身先将清初抛给了温池里的画心。 高手对招,争分夺秒。 和光同尘就慢了这一瞬,书逸便趁机对他使了禁身术。 那一刹,他甚是惊异,禁身术他自然知道,可那是神界法术,分明不是书逸一个大乘之境的人能使得出来的! 然,事实证明,他竟然可以做到! 而画心此时一门心思都在清初小儿身上。画心慌忙将清初小儿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却发现没有半点伤痕,不由紧张地问道,“那禽兽怎么欺负你的?你哪里疼?” 清初抹抹眼泪,也不嚎了,“他也没怎么欺负我,我哪都不疼。” “……那你哭什么!” “他说如果给我解了哑穴我不哭的话,就把我捉回去给他当儿子。” 画心,“……” “那个禽兽还说,娘亲你欠他一个儿子。” “……”画心实在无语得很,这还真是一对好父子,竟然敢合伙给他们演戏! 不过见清初无恙,她心下却也微微释然,那禽兽也并非真的丧心病狂,至少没对一个孩子下手。 于是她拍了一下清初的头语重心长地提点道,“你不许这么叫他。”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72章 你心里还有本王 不过转瞬,书逸又颠覆了画心对他的些微改观…… 她以为他只是想暂时困住和光同尘,却发现他竟然要对被他阴险算计了的和光同尘狠下杀手,顿时怒从心头起。 一想到他竟拿自己的儿子去算计,而和光同尘明知道那是算计,明知道那是他的儿子,还是义无反顾地护着清初,两相比较,她不由朝着书逸一声怒喝,“禽兽不如!” 书逸闻声挑眉,回头便看见画心从池中飞身而出,和光同尘替她披上的衣衫从肩头滑落,香肩半露处尽是细细密密的吻痕,那不深不浅的痕迹深深刺痛着他,却又勾引着他,他放下和光同尘,身形一晃,便向着画心袭去。 画心本打算去替和光同尘解禁身咒的,却半路被书逸缠住,只好与他先动起手来。 书逸这个不要脸的腹黑东西,明明打得过她,却偏偏使得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并不对画心出手,只是一步一步逼近,无论她的掌风有多凌厉,他都不闪不避。 果然如他料想,这个嘴硬心软的女人,没有一掌真舍得落在他身上,反而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显然,她心中还是有他的啊! 画心显然没料到书逸竟是这么个东西,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她——你可以走过去救他,本王不会拦着你,但你必须踏着本王的尸体! 她即便不能原谅,即便恨,也远远没到想杀了他的地步。 甚至连伤他一下,都下不去手。 所以,这一架,书逸胜得甚至轻松,他就这样步履闲适一路向前,而面对他不慌不忙的步步逼近,画心纵然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被他逼得脚下慌乱踉跄后退。 直待她退到花树下,退无可退,书逸趁势将她一把揽入怀中抵在粗壮的树干上。 那一刹那,往日耳鬓厮磨时熟悉的气息陡然逼近,惊得画心慌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 终于,她被他逼得直直对上他那双精光乍现洞彻明察的眼。 后面是树,前面是他,她被夹在中间,没有一丝缝隙,而他却是俯视着她,一脸戏虐。 恼了,羞了,也怒了。 可她仰起的掌终究还是没落到他身上,只窘迫地低下头去。 “本王就知道,你这里有本王。”书逸伸手握住她的掌心贴在她的胸口轻轻笑道。 仿佛笃定了她舍不得伤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不对,有! ——赤冥老妖孽! 而此时的书逸,简直就像被赤冥那老家伙附身了,哪里还有半点神君君逸的沉静内敛。 “是,本座这里确实有你。”画心突然抬起头来,红唇含笑,“不过并不是心头爱,而是一块心头病。” 闻言,书逸的手颤了颤。 他没料到画心会说出这样的话,哪怕是口是心非。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将人心摸得通透了,比如和光同尘对她的痴心难改,再比如她对自己的余情未了,他本以为这女人从未放下过他,可他现在也不确定她放不下的到底是爱还是恨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73章 你不配! 画心又笑道,“这快心病曾一度要了本座的命,所幸,遇见了尘尘……” 听她此时还敢提和光同尘,书逸按着她的手不由又加了几分力道。 画心低眸一看,他的手着实放的很不是位置,虽然还隔着一层她的手掌,他掌心的温度似乎已经烫到了她的胸口。 她脸一红,便想挣脱,却被书逸死死摁住了,他宽厚的手掌如两座大山般压在她肩头,压得她动弹不得。 然,手一移开,他的眸光便落在她胸前怎么都移不开了。 倒不是因为色迷心窍,而是那里因他先前用力的按压,竟隐隐渗出白色的**,显然是……那清初小儿还在哺乳期。 可见那小子是最近才生出来的,那么…… 他两眼灼灼地盯住她,激动地问,“清初是本王的孩子,对不对?” 画心被他一惊,又见他目光一直盯着她胸前看,顿觉羞愤难当。 “清初清初,方识清逸的清,不忘初心的初,是不是?”福至心灵般,书逸忽然顿悟,“是你写给本王的那句话,他是本王的儿子,可对?” 画心被他逼得窘迫,既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只好故意抬眼冷冷望着他,岔开话题,“你想将尘尘如何?” “本王想杀了他!”书逸回的不假思索,他心里确实这么想的。 话音方落,他就看到画心眸中射过来的精光。 那眸光是书逸陌生的冷冽。 书逸没想过,有一日,她会为另一个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看着他说,“书逸,我没想到,你竟会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对付尘尘,真无耻!” “兵不厌诈!”书逸依旧回的理直气壮,毫无愧色。 这让她想起当初在青城,和光同尘说论起阴谋诡计的话,逸王与百里祭不可估量,想来他一定是没见过书逸这一面。 恁是她,也没见过这样的书逸。 可她不知,往往在被触碰到底线以前,人都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能的,以前不过是没有什么值得书逸去费心思谋算的罢了。 所以她冷笑着讥讽道,“书逸,你凭什么以为清初是你儿子?若清初是你儿子,尘尘却舍命从你手上救了他,你不觉得太可笑了么?” 书逸自然听出了她的怨憎,咬牙切齿地解释道,“他不救本王也不会伤到清初的!” “你不就是在赌谁更在乎清初么?没错,你赌赢了,尘尘更在乎,所以,他才是清初的爹爹!而你——”画心顿了顿,盯着他吐出两个字,“不配!” “你是想他快点死么?” 书逸全身陡然迸射出的杀气惊了画心一跳,她失控地冲他咆哮着,“你到底想要怎样?若是见不得我好,想杀便先杀了我!” 她虽然在冲着他咆哮,却显然心思并不在他身上,目光不住地往和光同尘身上看去,眸中满是深深的担忧。 这一行为无疑又激怒了书逸,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脸来只能直视他,眼神凌厉地质问道,“你就那么喜欢他?”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74章 你在慌什么? “是,我喜欢他!在青城我就喜欢他!因为他比你……更像你!你知道吗?以前都是你哄着我,而现在,我却愿意哄着他,我喜欢他喜欢到能陪他吃一辈子寡淡无味的斋饭……” 书逸的吻来的触不及防,堵住她接下来所有戳他心窝的话,他不顾她的惊怒与挣扎,因为他比她更惊更怒! 画心挥掌向他,重了怕伤到他,轻了却又推不动他,一时又急又无奈。感觉到他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连着那双禁锢着她的手也越来越躁动,她慌忙伸手按住他的魔爪,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斥道,“你放开我!别逼我真的动手!” 书逸舔了舔唇上的血,愈发上火了,“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还碰不得了?” 说完又强硬捉住她的唇,凶狠地稳上去。 画心本就食了媚丹,哪经得住书逸这般撩拨,一想起曾经与他的耳鬓厮磨抵死缠绵,不由脸红心跳地惊慌起来,下意识地侧眼去看和光同尘。 “你在慌什么?”书逸见她这般心不在焉,蛮横地掰正她的脸,一边吻她咬她,一边怒问,“怎么?怕他看到?他现在即便看到,也什么都做不了!本王就是想让他看看你到底是谁的女人!”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透着浓烈的情丿欲。唇齿擦过,粗暴的从他唇角吻到耳边,似愤怒又似报复。 画心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虽然下意识地不想与他亲近,可她的身体却做出了诚实的反应。书逸太了解她的身体了,随意三两下,便让她整个人不知不觉软在了他身下,她挣扎了骂了一通禽兽不如的话,可书逸却一个字没听进去,满眼只剩下——他想要她,立刻马上! 突然感觉到自己被拦腰抱起,下一瞬,她已经被扔到了温池里,溅起的水花瞬间迷了她的眼,她还没站稳,已经被书逸疯狂的按在了池边。 坐在池边的清初小儿也被书逸吓了一跳,书逸趁他恍惚的瞬间,抬指便点了他的昏穴,接下来的事,会很少儿不宜,他不便知晓。 温风和煦,日头正好。 晚香树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池,落在画心湿漉漉的发上,落在她香肩微露处的一横美人骨上,书逸用唇替她轻轻拂去那花瓣,贴在她耳边笑道,“王妃国色天姿,着实适合母仪天下,青灯古佛注定无缘……” 他没说完,突然被画心按住胸膛使劲一推。感觉到反抗,他攥住她的手用力将试图逃脱的她重新拽入怀中,用力往后一抵,狠狠压住她。 “别碰我,你别碰我——”画心挣脱不开,眸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挣扎。 她不想,不想再染上他的气息,不想将好不容易放下的他再记起。 “不想给本王碰,那你想给谁碰?”书逸目露痛色,不管不顾地埋下头,寻着她的唇汹涌而激烈地吻了上去。 狂野地吻更加放肆地一路吻了下去,似妖完全覆盖住之前她与和光同尘温存过的痕迹。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75章 本王就想禽兽你 画心的反抗从未有一刻停止过,却因媚软无力,更挑起了书逸的欲火,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扯开了她的衣衫,一边扯一边暴怒,“你哪里是被他碰过的?是这里?还是这里?” 随着他的咆哮,他的手粗鲁地在她身上摩挲着,仿佛要把和光同尘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都洗刷干净。 画心无法再忍受他的羞辱,特别是当着和光同尘的面,终是心下一狠,便运起神力挥掌向书逸心口拍去。 书逸生生受了这一掌,却不退让,而是伸手将她按入池中,将她本就凌乱的衣衫撕了个粉碎。 因顾及着和光同尘,画心不敢浮出水面,只得在池里与书逸过招,池面不时掀起巨浪。 许是衣不蔽体,画心实在羞愤难当,一不留神便被书逸钳住了腰肢,她受力脚底一滑,失手抓住他的衣襟,往下一扯,立即将他也扯的衣衫半解,露出大半截胸膛。 她此时几乎是不着寸缕地被他拥在怀里,脸上羞得火烧火燎,连抬眼看他都不敢,伏在他心口越发喘息得厉害。 她太难受了,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难受得叫嚣着。 仿佛只有贴着他,才能得到一丝缓解。可仅存的理智提醒她——她与他绝不能再有半分瓜葛! 所以她勉力提起一口气,再次运力向书逸击去,书逸握住她软绵滚烫的手,用力钳在腰后,警告她,“你若是不愿在这池底伺候本王,本王不介意抱着你去他面前做。” 画心被他的话一惊,果真没敢再动,转瞬又化为怒火——他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他怎么能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抬眸,瞪目,恨恨咬牙,她唾了一句,“你就是个禽兽!” “本王就想禽兽你!” 书逸满意地将放弃挣扎的女人拉到胸前,又顺势压在池底,这足够暧昧也足够熟悉的姿势,让画心无地自容的同时,也让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余地。 媚丹的药力令她看起来媚眼如丝,娇喘连连,而书逸看她的眼神也越发的迷离,越发的疯魔。 温池渐渐平息下来,书逸与画心停止了打斗,却一直没有从池底浮出来,一时静得诡异。 无风也无波,池面上落满了细细碎碎的百花,白花里又参杂着星星点点的红色碎衣,叫人看不清池底的旖旎。 可透过重重花瓣,男人凶猛的低吼声,还有女人细碎隐忍的呻吟却又那样的清晰可辨。 和光同尘竭尽所能地强行解了禁身咒,一口血吐在地上,将满地的落花染得鲜红。 他就那般伏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不知此时他又能做什么,似乎做什么都会让她难堪。 初冬的薄光照在他苍白如雪的脸上,他缓缓垂下双眸,气宁神息,宛若行将就木的死人。 花瓣簌簌而落,他却连呜咽都哽在喉间,生怕惊扰了她。 “痛吗?”远处飘来一声轻笑,红衣的人转瞬到了眼前,及地的华发比落花还皎洁,“君逸,自己的女人,却躺在别的男人身下,你终于也尝到这是怎样一种噬心之痛了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76章 被选定的守护人 对于赤冥的奚落,和光同尘没有搭腔,甚至没有看一眼。 他知道,此时赤冥的心情并不比他好多少。 赤冥也不介意他的怠慢,抬手施了个结界,以防接下来的摊牌被画心听了去。 他淡淡地睨了和光同尘一眼,席地坐下,“她中了妖狐的媚丹,需要一个人来给她解了媚毒,你心里清楚,这个人可以是本尊,也可以是书逸,但绝不可能是你!” 闻言,和光同尘心底霎时生出一丝酸涩来。 伏地的手掌一点一点收拢,将掌中落花碾成花汁,半晌,他才抬起头来,“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本君又不是没逆过天!” “还记得你和她之间的那个预言吗?你们八字不合,命星相克,强行纠缠,必会一死一伤!” 提及此,和光同尘目光一滞,又故作镇定道,“万年前已为她逆天改命,这过时的预言自然不能作数!” “若是真的只是过时的预言,你觉得天帝会大费周章地偷梁换柱吗?难道在你心里,你的兄长只是一个夺妻弑弟的阴险小人?” 赤冥的质问令和光同尘陷入沉思,他知道君隐不是那样的人,若是要夺画心,君隐早就有机会夺了。 所以,只能说明,他与她双星相克的命格并未改变,为了防止他们一错再错,君隐才不得已使了些手段。 “你自己思量思量,在遇到你之前,她嫁给书逸,也算是顺风顺水,遇见你之后,连着受了多少劫难?”顿了顿,赤冥见和光同尘面色松动,又加了一句诛心之问,“难道为了你那点自私的爱,一定要纠缠祸害她致死吗?” 和光同尘摩挲着佛珠,静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并非是本君想纠缠她,而是你们将她所托非人,照顾他的人哪怕是你,也不该是书逸!” “本尊只剩一缕残魂,时日无多,照顾不了她了。苟延残喘地活着,只不过是想最后替她肃清些障碍。”赤冥拈着落花轻叹,却也不见多惋惜,只怅然一瞬,又挑眉问他,“照顾她的人为何不该是书逸?” 和光同尘很讶异聪明如斯的赤冥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回道,“书逸是谁不必我说,你自清楚,天帝心怀天下,大公无私,他已然对心儿动了杀念,书逸不过是他的傀儡,心儿留在这样的人身边,岂不是随时都有危险?” 赤冥忍不住嗤鼻一笑,“谁告诉你书逸是君隐的傀儡了?” “他乃是天帝一缕爱魄所化……” 赤冥打断他,“控制你神躯的并非君隐,而是囚心草。” “囚心草做出来的蛊人,不都是行尸走肉吗?控制那副躯壳的就是天帝的魂魄。”和光同尘惑然,他在卿楼是亲眼瞧见倾君墨如何用囚心蛊将百里祭做成蛊人的。 “你忘了,囚心蛊是何人所创吗?”赤冥朝着和光同尘挑了挑眉,笑得高深莫测,“这个移魂之局是本尊布下的,天帝君隐不过是本尊算计中执行计划的一颗棋子罢了。很多东西,不是眼见就是真,秘籍上的东西,不过本尊故意糊弄你们罢了!本尊可以无比确定的告诉你,书逸只是书逸,跟君隐没有丝毫关系,他是本尊为心儿选定的守护之人!”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77章 双修之法 和光同尘自然知道囚心蛊乃是以前的巫不周,也就是赤冥所创,只是他没想到,这竟也是他布的局,就好比当年的逆转阴阳术,以及后来的噬神之毒。 这一刹福至心灵般,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其实你留下的那些秘籍,都有你的用意吧?谁学成了你的秘籍,便不自觉沦为你的棋子,本君是,大哥也是,倾墨也是。” 对此,赤冥不置可否,“本尊所谋的一切,皆是为她。本尊说过,要做她的谋士,谋她一世长安。怎么,你不想看她好吗?” “最好如你所言,如若你敢伤她分毫,贫僧,绝不会,放过你!” “她的身份,四魂阵里你应该都知道了。创世花神青玄,前世是本尊的发妻,一千多万年来,本尊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复活她;而今本座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守护她。这世间,最爱她的人,不是你,而是本尊。” 和光同尘从未见过赤冥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从未见过赤冥露出过那般赤城的眼神。 可他并不赞同他的话,“同样是爱,如何能用时间长短来丈量深度呢?纵你爱她一千多万年,堕了魔后,还不是想杀她?而贫僧,无论是成佛还是堕魔,爱她的心,从不曾变过!” 赤冥眸光一黯。 君逸不愧是君逸,是她看上的男人,一语便道破真相。 他明白,自己的爱虽然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却不够纯粹,爱里掺杂着野心和怨恨。 而君逸不同,无论将其灵魂分割成多少块,无论是正是邪是神是魔,他的每一面都是爱她的,他的心每一寸都属于她。 所以,真正永远不会伤害画心的人,其实是他君逸啊。 可这又如何? 他赤冥就是不想成全! 面无表情地对视了半晌,他笑了笑,道,“为了她能好好活下去,你再喜欢她,也只能烂在肚子里,如本尊一样。” 和光同尘看不透他话中的真假,不动声色地问,“贫僧凭什么相信书逸?” “囚心蛊的秘籍是真的,可这世间真正的囚心草乃洪荒神草,举世只有一株,其他的都是假的,假的囚心草做出来的自然都是行尸走肉,而那株真正的囚心草,正是用在了书逸身上,所以他是一个有血有肉能独立思考的正常人,且他这一生只会,也只能忠于丫头。” 和光同尘不置可否,又问,“贫僧凭什么相信他有能力照顾好她?” “本尊九成的神力,都在丫头身上,而第一个得到丫头,与她双修的人,便能获得这股神力,当他彻底拥有了本尊的神力,再加上你的君神血脉,天地间,将无人是他对手。” 和光同尘质疑,“既然你的神力还在,为什么不直接给心儿?”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欢作死,给她神力,她第一个弄死的肯定是她自己。”想到这个,赤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所以她需要的不是神力,而是一个能守护她的人。这个人要忠诚,还要得天帝照拂,且不能是被巫不周盯上的人,所以这个人只能是书逸,且是巫不周亲手谋划……有着天帝一魄的蛊人。”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78章 灭城计划 和光同尘明白赤冥的意思,他和他都是被巫不周盯上的人,随时都可能会死于非命,相比之下,书逸是巫不周自认为知根知底洗脱嫌疑的,存活率更高。 且赤冥在提醒他,不能告诉君隐囚心草的秘密,要让君隐继续以为书逸就是他自己,如此君隐才会将画心当成另一个自己的妻子守护着。 可即便赤冥机关算尽,面面俱到,也存在着极大的隐患。 捋了捋思路,他提醒道,“书逸太过相信天帝,且天帝并不是因私废公之人,一旦他算出心儿祸及苍生的命格,便会对她痛下杀手!一个夫妻名分,阻止不了他。” “所以才有这次的花醉惨案啊。”赤冥笑的一脸高深莫测,“本尊想借此机会,一来可以让书逸去观书阁学到点东西,好继承本尊的衣钵。二来可以让他对君隐产生警觉,他的脑子不比本尊和你差,很快便会怀疑到君隐身上的,如此以后君隐再想摆布他便再不可能了!” “三来可以让心儿来药灵村见你吧?这才是你最主要的目的!”和光同尘接着他的话继续说,“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算计的?” 赤冥摇了摇头,否认,“花醉的事,不是本尊算计的,只是本尊算到了,却没有出手阻止罢了,反而借他们的手用了用而已。” “你到底还算计了多少?”和光同尘打量着他,努力判断着他话中的真假。 “太多了,不过大多不是本尊亲手所做,只是以饵相诱,愿者上钩,再合理利用罢了。”赤冥风轻云淡地笑道,“太久远的就不提了,就说说你们青城吧,那也是本尊算计的,知道为什么吗?” 和光同尘思索一番,着实想不出青城与赤冥的恩怨,也想不出青城的灾难对他守护画心的计划有何帮助。 可青城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结,于是他问,“为何?” “青城,除了你,其他轮回的一直是千万年前逼死青玄的那些人,本尊一个都不想放过。断魂咒就是为他们而创,既可以惩罚折磨他们,也可以将一城的灵力吸入凰羽的橙龙魂,提高书逸的修为。” “原来如此,你还当真是算无遗策,物尽其用,既要折磨,还要得利。”和光同尘虽夸着他,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嘲讽,“一千多万年前的恩怨,至于一直耿耿于怀吗?” “他们伤的是青玄,便至于!”这一刹,赤冥眸中陡然迸一线厉光,立即让和光同尘心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警惕地看着他,问,“接下来,你又有什么计划?” “计划有些多,你大可拭目以待,欺负丫头的人,本尊一个都不会放过!” 闻言,和光同尘心下一沉——果然如他所料,怕是玥城即将落得与青城一个下场,又将是一场生灵涂炭! 而他却一时猜不透赤冥到底安排了什么,明明这些日子这老东西哪都没去,也没见过什么人。 知道赤冥不会告诉他具体计划的,他也不追问,只提醒道,“与其分心去对付毫无威胁的人,不如全力找出另一个你,你能谋算的,另一个你也能谋算,最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79章 予取予求 “那些小麻烦清理完了,本尊自然会收拾巫不周,届时还需你与本尊齐心协力。不过在此之前,你还要办妥一件事——重燃玄隐灯,否则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看着天下大乱,要么让她以身殉劫,以你对她的了解,应该很清楚她会选择哪一种。” 赤冥顿了顿,满面肃然,又补充了一句,“若真到了那一步,即便丫头不愿殉劫,君隐为了避免天下大乱,也不会放过她。” “玄隐灯她是为贫僧而灭,贫僧一定会替她点燃……” 和光同尘应承着,却被赤冥笑着摇头打断,“她不是为了你,那时的她,是万念俱灰,不想活了,灭灯的那一刹,她是打定了主意要以身殉劫。” 没有人比赤冥更了解画心,他才不相信这女人会把自己喜欢的男人拱手让人,除非是她想死了。 和光同尘想起那时的画心,心口便隐隐作痛,面上却没依旧平淡,只是静默了下来,垂眸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一阵风起,吹开落花。 池水清清洌洌,晃晃荡荡,掩不住池底交缠重叠的身影,暧昧,销魂,粗喘,低吟,若是忽略画心张牙舞爪的抵死顽抗,以及怒目而视的剑拔弩张,池底的氛围处处都旖旎香艳得恰到好处。 “怎么不敢叫出来?怕他听到?”书逸被画心的隐忍激怒,目光不由又冷沉了几分。 他想起她以前媚眼如丝娇吟婉转的样子,又看着她现在哪怕咬破了唇也忍着不吭一声的模样,几乎又要不可抑制地发飙。 这样的怒气令他更加疯狂地在她身上掠夺,宣泄。 他沉腰用力一撞,见她闷哼一声,将那潋滟的唇咬得更深,涌出的血一沾水便晕染开来,画成瑰丽的烟霞,再晕开成薄薄的红纱,随着他动作的起伏,一扬一浮,飘飘荡荡,像极了他们喜房里的大红床幔。 美人美景,又做着美妙的事,却丝毫没有愉悦到书逸,他又气又心疼,忍无可忍地在她耳边挑衅道,“你以为你不叫他就不知道了么?你想作哑,他才不会装瞎,你猜他想不想得到本王在这池中迟迟不出去,是在对你做什么?” 闻言,画心转正脸,死死瞪住书逸,眼里是满满的挣扎,以及深沉的痛恨。 在他的驰骋下,她只觉得浑身剧痛,四肢麻木,神识恍惚,仿若摇摆在生死一线。 她不敢开口答话,怕一张口控制不住的娇吟偿他所愿,尽管如今她被他束缚着,如丧尸般不受控制地任他予取予求地亵玩,却不愿作一丝妥协取悦于他。 书逸的精力就像是怎么都用不完,如同他怎么宣泄也宣泄不尽的怒气。 浑浑噩噩,这样的折磨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他在她身上停歇下来,却依旧压在她身上舍不得从她体内退出来。 此时,她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平淡如水,连愤怒都没有了,藏在水下,他看不出来她有没有哭,只是那一双眸子不知是水还是泪浸的,湿漉漉的,像一场瓢泼大雨淋在他心头,瞬间将他心头的怒火和欲丿火尽数熄灭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80章 死不原谅 书逸脸上浮起一丝歉疚,他低低喘息了几声,放开钳制着她的手,撑在她肩膀两侧,望住他的眼睛,温柔地问,“心儿,跟本王回家可好?” 问完,他等了很久,极有耐心地等着,眼里心底都是小心翼翼,她终于放开了紧咬着的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滚!” 书逸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又听她说,“你若还顾念最后一点夫妻情分,就放过和光同尘,我的命,悉随尊便!” “本王从未……” 他想说他从未想过要取她的性命,却又被她不耐烦地截断,“我不想听你的解释,请你,披起你华贵的外袍,遮起你肮脏的丑陋,从我眼前消失,立刻,马上!” 画心字里行间满是讽刺,书逸见她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带着死过一遍的绝望,让他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恐慌。 心中除了疼,已无暇愤怒。 此时此刻,他只想带她走。 既然已经强行过一次,他并不介意再多一次,于是将他水蓝色的长袍覆盖在她身上,俯身便要抱起她离开。 画心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的双手,一双乌黑的眸子死气沉沉,瞪着他说,“逸王爷,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除了我的命,你什么都带不走!” 摆明了是死也不会跟他走的意思。 书逸头一次体味到什么叫心如刀绞是个什么滋味,他被她握住的双手不可抑制地一颤。 他不明白,他们究竟为什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即便今日他真的禽兽了她,她分明还是从了他的,何况她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他只是想带她回家而已。 她为何非要以死相抵? “心儿,你不是说过无论如何都再也不会离开本王的吗?你怎么就跟那和尚走了?”他望着她的眼,嘴唇艰难地蠕动着,“跟本王回去好吗?本王真的很想你。” 他声音很低,几尽祈求,诚恳的眼神令她心头一恸,氤氲的水光里,恍惚依旧是万年前神君君逸的深情模样。 她挣扎着摇了摇头,试图打破自己幻想,口中喃喃,“你不是他,不是君逸,不是……” 书逸心头一凛,按住她的肩头说,“本王是,文王怎么可能不是!” 画心还是激烈地挣扎着,“你不是他,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是不是和光同尘告诉你的?告诉你他才是君逸?” 画心一愣,不是因为书逸眸中迸射出的杀意,而是因为他的话。 见画心有反应,书逸又怒不可遏地揭露起和光同尘的恶行,“在青城他就试图骗本王,他告诉本王他才是君逸,可本王没有因此放弃你。他或许知道君逸很多事,所以他说他恢复了君逸的记忆,那都是骗你的!他不是,本王才是!” 画心处于震惊中一直回不过神来。 以她对和光同尘的了解,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谎话,而书逸此时显然也不像是说谎,也就是说——和光同尘真承认过他是君逸,在书逸面前。 所以……他到底是谁?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81章 断发绝情 和光同尘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总会觉得他像君逸? 为什么沉渊一直要认他为主? 为什么他一个修佛之人却懂得神界法术? 为什么他会吃赤冥的醋却从不吃君逸的醋? 除了那副皮囊,他分明就是活脱脱另一个君逸啊! 这里面到底有着怎样的隐情? 最可怕的是,如果他才是真的君逸,那么现在趴在她身上深入她体内与她水乳交融着的男人又是谁? 她和书逸的一切又算什么? 画心只觉得心口又绞痛起来,仿佛被卷进了另一个更可怕的漩涡。她伸手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想逼迫他从自己身体里退出去。 “心儿?”书逸见她陷入魔怔般,用力将她摇醒。 画心回过神来,一口血便吐在了他身上,又很快在水中晕染开。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挥手,水幕中突然出现一幕幻像。 正是无心居那日的再现。 一幕幕迅速在书逸眼前过了一遍,画心望着他,平静地问,“书逸,不管你是谁,发生了这一切,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在最开始的那些日子里,每日每夜,我只要一闭眼,就是你狰狞的脸,就是你锋利的剑,你知道吗?在你的刀捅进我心口那一刹,就已经亲手将你从我心口剜出来了,从此,无论是君逸,还是你,都跟我没关系了。” 书逸的心痛一分一毫都不比画心少,活生生的鲜血淋漓在眼前铺陈开,他一拳砸在幻影里的那个“书逸”,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却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般无力。 “疼吗?”他敛起无用的愤怒,手指一寸寸抚过她曾遍体鳞伤的躯体,如此还不够缓解他的心疼,他又埋头在她身上一寸寸地吻着。 认知到他很可能不是君逸的画心,只觉得愈发恶心起来,她挣扎着试图逃离他,他却愈发用力地按住她试图新一轮的侵占。 挣扎中她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别碰我!” 书逸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更疏离的厌恶,侵占她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深沉的痛苦。 “心儿,你真的不要本王了吗?” 画心被他问得心口一搐,随后她便听到了那个连自己都有些陌生的声音叹道,“对啊,在我不顾一切维护你却被你践踏如泥的那一刹,我便放弃你了,你的人,你的爱,你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放弃了。” “如果本王一定要带你走呢?” “你可以带着我的尸体走。” “你是本王的王妃,生死都是本王的人!”他不甘心地挣扎着试图挽回她的心,“心儿,是你先招惹本王的,你要对本王负责。” “是我不对,叨扰了王爷,王爷如果一定要讨点回报,就把我的命拿去吧。”画心抬指凝出一柄冰剑,递给他,“拿着,杀了我,哪怕埋骨九幽,哪怕身归混沌,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无法原谅,无法喜欢,无法从头再来。” 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坚定。 书逸闻言,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缓缓松开禁锢着她的手。 画心见他放手,大笑出声,抬起剑狠狠割下一缕发丝递给他,“结发之情从此断,以后,君成陌路,妾是殊途,山高水阔,莫再重逢,千岁万年,不必再见。” 书逸僵住,目光在她脸上做着最后的流连,他不是带不走她,可是他怕她的抵抗会伤到她自己。 最终他用水蓝色的长袍将她覆好,没再碰她,只说,“伤你的不是本王,那些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冒充本王的人,本王也一定会抓出来的,真相大白的那日,本王再来接你回家,在那以前,照顾好自己。” 他的吻落在她额间,随后缓缓起身,在他转过去的刹那,画心捂唇哽咽,一滴泪悄然从眼角滑落,迅疾淹没在池水中。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82章 被谁禽兽了? 天色已然垂暮,轩辕末看着书逸只着了亵衣,浑身湿漉漉地从院内走出来,水滴不停地顺着他的衣角往下滴,衣襟微敞处,满是血红的抓痕。 他思量着,就算他家公子与和光同尘打了一架,和光同尘也算是个人物,也不至于像个女人一样将他家公子挠得一身伤吧? 书逸一言不发地从轩辕末身侧擦过,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这一声不吭的模样,显然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轩辕末见他一身狼狈衣衫不整,还一脸的失魂落魄生无可恋,怎么看怎么像在那温池里被人狠狠蹂躏了一番。 难道他家公子被那女人禽兽了? 不对不对。 以他家公子日日思春的德行,要是真被那女人禽兽了,也该是心花怒放,恨不得普天同庆才对,绝不会是现在这幅死了全家般的丧尸样。 难不成……他家公子技不如人……被和光同尘禽兽了? 越想越觉得合理。 轩辕末被自己的大胆猜测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小心求证,就听前方砸来一道冰冷的声音,“着人在这院子西边建个府邸,越快越好!” “是。” 轩辕末无奈,想来也知道,定是他家公子抢人失败,所以打算自己厚着脸皮倒贴过来。 他张口就要一个府邸,那对轩辕末来说,可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此时轩辕末只能捂着腰包哀叹——不当家的人从来不知柴米贵。 “公子,你要这样回城里去?会不会……有失体统?”好得您也是个公众人物。 轩辕末看着书逸衣衫不整神情恍惚的模样就出了药灵村,不由追上去提醒道。 书逸停下步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湿嗒嗒的亵衣,又抬头看了看轩辕末,赞同地点头道,“本王瞧你身上的衣服还算凑合。” 轩辕末脸色一红,踟蹰一会,还是背过身去,窸窸窣窣地将外衣褪给了书逸。 书逸从温池出来时,生生受了和光同尘三掌,并未还手,算是偿他今日小人之举,如今晚风一吹,不由轻声地咳嗽了起来。 “公子,您没事吧?” 书逸捂着心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答非所问道,“轩辕,女人的心,是不是都是善变的?” “……”轩辕末穿着亵衣在风中有些凌乱,“公子,女人的事,您得问曲千觞,属下不懂。” 书逸用内力烘干衣裳,又披上轩辕末的外袍,嫌弃地睨了他一眼,“女人都搞不定,你们幽冥殿当年是怎么帮助人皇平定九州的?” “……女人生来就是要臣服于男人的,我们幽冥殿向来只负责搞定男人。” “你们倒是会省事,都挑些没挑战性的事做。” 轩辕末顿觉哑口,“……” 其实琢磨琢磨,他家公子的话着实没毛病,杀人还真算得上是最简单的手段了,手起刀落,慢不过三秒。 书逸没再说话,手中捻着画心的那缕青丝,只觉得丝丝绕绕直缠到他心里去。 回味着这大半日的旖旎,他唇角逐渐浮起清浅的笑意。 六界之主,九幽神女。 这天下第一的女人啊,还真是不好驯服……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83章 无法面对 此夜月色正好,朦朦胧胧地笼罩着一地的白花,像是铺了一层细碎的雪。 和光同尘踏过层层落花走来,立在池边。 自打书逸离开后,他等了又等,画心却一直没从池底出来,池面上浮动着被撕得零零碎碎的衣片,平澜无波。 “心儿。”伫立良久,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你别过来。” 她的声音从池底传来,轻得好似浮起的泡沫,一碰就要碎掉,听得他整颗心都疼得揪起来。 画心躺在池底,身上覆着水蓝色的长袍,这是她曾多心动的颜色,如今却成了她的不堪忍受。 比那把刀捅进她心口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他今日对她的凌辱。 想杀她便杀她,想睡她便睡她,他以为他是谁? 还是说,真的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她不知道还要池底躺多久,似乎只有淹没在这氤氲的水波里,才能掩饰她止不住的眼泪,才能洗刷她肮脏的身体,才能不去面对外面的和光同尘。 “清初被贫僧罚去抄经书了,还等着你吃饭。” 和光同尘不知要怎么安慰她,打算用清初哄画心先出来。 谁知画心听到清初,心里却愈发难受得很——那才是书逸烙在她身上永远不可磨灭的烙印啊! 于是心头眼角都跟着不可抑制地发酸起来。 和光同尘听到水下传来细细的呜咽,因着隐忍,更显心疼。他再也顾及不了许多,扯下一片衣角蒙住双目,便纵身跳进了池里。 落到池底,他寻着声音伸手一探,不由分说地将蜷缩成一团的女人拥进怀里。 感受到怀中的人哭地一抽一抽的,隐忍得几乎将呜咽都哽在喉咙里,那一刹,他的愧疚之感已经浓郁到了极致。 怎么可以,她就在他面前,他却没能保护好她! 画心在他怀里睁开哭的红肿的眼,看到他时一愣,抬手抚了抚他蒙眼的白布,恍惚又想起书逸的禽兽不如,对比之下,越发觉得眼前这人才是那个性温如玉品貌清雅的神君君逸啊! 这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会差这么多呢? “尘尘。”画心开口便哽咽起来,“你说你为什么不是他,你说我先遇见的为什么不是你?” 这话,无疑又让和光同尘心头一痛。 他低垂着眉眼,不知所措地颤声道歉,“是贫僧不好,都是贫僧不好,没保护好你,总让你受委屈。” 和光同尘的安慰自责无疑放大了画心心中的委屈,她又细细的呜咽转成了嚎啕大哭,蜷缩在他怀里,哭地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大概是数万年来,她第一次如此痛快地释放自己的情绪,似要把十数万年的委屈都给哭出来。 那些泪仿佛一滴滴砸在他心窝上,一颗心像是浸在咸涩的海水里,湿漉漉的,几乎要溺死她无尽的委屈里。 待画心哭够了,喉咙都哭哑了,他才将她抱出温池,仔仔细细地替她擦干水渍,又替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即便蒙着眼睛,也动作熟练,显然在她伤重昏迷的那些日子,他也曾这般蒙着眼睛照顾过她。 最后他才伸手去揭遮目的布条,画心却一把按住他的手。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她不想,也不敢,让他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84章 我脏,不配 “心儿,别怕。” 和光同尘感觉到她的颤栗,温声安慰着她。轻轻握着她的手,解了遮目的白布。 一对上他温润如玉的眸子,画心全身叫嚣沸腾着的情绪,突然就都平复了。 “多晚遇见都不迟。”瞧见她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他心口难受得紧,一时又忘了赤冥的警告,如玉的指间轻轻抚过她咬破的唇,拉过她的手,轻轻交握,十指相扣,“心儿,以后的万千岁月,只要你愿意,我都会陪着你,不离,不弃。” 画心瞧他一身洁净,不染微尘,好似一尊无暇的白玉佛,倏忽往后一缩,将身子缩成一团,与他维持着距离,头颅深深埋在双膝之间,哽咽了一句,“我脏,不配。” 声音因长久的嚎哭而变得嘶哑,夹杂着痛苦屈辱的颤抖。 是呀,当着他的面,被书逸凌辱了大半日,是她这漫长一生里,都从未有过的屈辱。纵她再不拘小节,纵她再不知廉耻,也不敢再奢望他不嫌弃她。 就算他不嫌弃,她也无法容忍自己厚颜无耻地染指这么干净的他。 自相识以来,十七万年,他就从未见这女人如此低声下气卑微过,她可是那个天下永远她最傲的六界之主啊。 画心这般自轻的动作与言语,无疑深深刺痛了和光同尘,他几乎要忍不住提剑去杀了书逸那个畜生。 “心儿,你别这样。”他声音里带着同样的颤抖,是愤怒,是惶恐,是愧疚,“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不配。” 感觉到和光同尘的靠近,她想再次避开,他却没有给她机会。她被他拥在怀里,被他捧起脸直视着他,听他温柔地求她,“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画心鼻子一酸,眼泪蓦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明明是书逸的错,明明是她脏,为什么他要低声下气的认错恳求她的原谅呢? 他的眸子很清亮,在他的眸中她看到倒映着的自己,散乱的发,红肿的唇,还有数不尽的淤青和咬痕,真正是狼狈至极。 她咧唇想笑一下,却扯出了一个比哭难看的表情,“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美人如画。”他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弯出一个极清浅的笑,比那溶溶的月色还温柔,“卿在吾心。” 如果说,他说美人如画时,她还在笑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等他缓缓补全下一句的时候,她现有的词汇已经不足以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 她叫画心。 净无尘对她的期许是——江山如画,万民归心。 这后来也成了整个六界对她的期许,甚至成了她与生俱来的一种责任。 而她下凡前,曾在九龙神殿里君逸作的那副无脸画上见到过另一个期许——美人如画,卿在吾心。 而这句话,是君逸私藏的秘密,怎么会从转世的净无尘口中说出来呢? 再一想起温池里书逸说过的那些话,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在她脑海里几乎瞬间得到了落实。 她惶恐却又难掩激动地望着他问,“你是他,你是君逸,对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85章 无法相认 闻言,素来不畏寒的和光同尘居然也在冷风里抖了三抖。 他不知道画心是怎么猜到的。 也不知她是猜测还是确定。 但他知道,现在着实不是她知道真相的时机,以他对她的了解,得知一切后,她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去与君隐打个你死我活。 “不是说好不想他了么?怎么又想了。”和光同尘避重就轻想让她不再提君逸。 可他没有直接反驳,让画心愈发觉得她想的没错,“你是他,你是君逸,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肯承认,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和光同尘正在极力稳住混乱的心绪,斟酌着妥帖的措辞,他不想骗她,却也不想让她去为自己拼命。 这样长久的沉默里,让画心倏忽想起一件事——她遇见和光同尘时,她已经是逸王妃。 不止一次,她在他面前表现出她很喜欢书逸,所以即便他是君逸,又要他如何呢? 那时候他不说,因为不打扰也是他的温柔。 现在他还是不肯承认,一定是怕她难堪吧,毕竟,若他真是君逸,她要如何面对他呢? 她与书逸发生了那么多又算什么?而书逸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足以乱真? 身体的疲惫,心口的抽痛,无一不在提醒着她,不管和光同尘是谁,她和他之间都将永远埋着一根刺——书逸。 她越是挣扎,那根刺扎得越深。 浑浑噩噩,她伸手试图推开他,可她浑身乏力的很,根本没多少力气反抗他,依旧被他紧紧箍在怀里。 “是我糊涂了,你不可能是他,你也不能是他……”你要是他,我该怎么洗刷背叛你的一身耻辱…… “心儿……”和光同尘颤着声音,欲言又止。 画心伸手捂住他的嘴,她突然不敢听那个答案。 她宁愿君逸就是书逸,是他先伤害了她,也不敢相信和光同尘才是君逸,是她先辜负了他。 在眼泪落下来以前,她自己抬指在眼角抹了一把,才状若无恙道,“你先去照顾初儿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想扯一抹笑安慰他,告诉他,她没事,可她连弯一弯唇角都显得乏力。 月光下,她曾亮如星辰的眼死沉得没有一丝亮光。 他从未觉得如此无能为力过,无论是万年前为她剑屠六界,还是两月前为她闯四魂阵,哪怕天塌地陷的末日也不敌她心如死灰的模样让他觉得心疼难过。 所以他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却不想离开。 “我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画心睁着大而空洞的眼睛望着他,又强调了一遍,带着哭腔,带着恳求。 他心里难过,却还是缓缓放开了她,在她恳求的目光下,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最后慢腾腾地转过身去,给她空间与自由。 望着他孤峭且隐忍得背影,她忍不住问,“一万年了,你从不曾变过,是不是?” “心儿,过去了的事,已成云烟散。重要的是,一万年过去了,我还能在你身边。从此以后,你希望我是谁,我便是谁,我可以是君逸,也可以是和光同尘。“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86章 还难过吗? 他说,她希望他是谁便是谁。 他说,他可以是君逸,也可以是和光同尘。 他还说,重要的是,一万年了,他还能陪在她身边。 对于画心来说,和光同尘即便是没承认,也与承认无异了。 那一刹,她忘了思考书逸是谁,也忘了揣摩这究竟有多么匪夷所思,她就是没理由地相信——他就是君逸! 那是一种心与灵魂的感应。 所以她在他看不到的背后拼命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滚,呜咽死死压在喉咙里,泣不成声。 待他离开了,她在温池旁枯坐了一夜,望着温池上浮着的大红碎衣,一阵阵屈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为君逸守身如玉十七万年,最后竟将清白的身子给了那个来历不明的书逸! 她不想去揣摩书逸是谁。 或者说不敢揣摩。 因为谁也不是,只是君逸的躯壳还能叫她好受些,若当真是某个谁,只会让她觉得更加屈辱。 而和光同尘,其实并未离开,静静地站在暗处,吹了一夜的寒风,看着她将自己瘦削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看着她哭得双肩一抖一抖却怕惊扰他而不敢哽咽出声。 他知道她在难过什么。 可他从未怪过她,他只恨自己太无能。 天色泛白的时候,他才装作初醒的样子朝她走过去。 她听到脚步声,却连头都不敢抬,他蹲在她身前,捋起她垂在侧颊的头发,轻叹,“你这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呢?” 闻言,画心的身子又狠狠哆嗦了一下,才抬起头来,那一双眼睛已经肿的胡桃般,眼泪还在汩汩往外涌。 “从现在起,你哭,我便陪着你哭,你不睡,我也不睡,你不吃,我也不吃,你不想活,我便陪着你死……” 说着,他清润的眼里已经水光凝聚,自眼角滑落,两条泪线,清澈且孤直。 画心一慌,赶紧抬手去拭。 他却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心疼地贴在自己心口,运功替她驱寒。 “冻坏了吧?”他又伸出令一只手来暖她冻红的耳朵。 画心被他这般嘘寒问暖,鼻尖一酸,刚止住的泪差点又掉下来。 她张张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而她所有想说的话,他都明白。所以他说,“这世间,有书逸,也有和光同尘,却没有君逸了。而君逸最后想告诉你的是,他希望他给你的爱,能让你幸福,而不是成为你痛苦的枷锁。他为你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饴的,你不需要感恩回报,更不需要愧疚自责,否则,他看到也会难过的。” 温柔地声音落在耳畔,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兰性君子。她知道,没有人能代表君逸说这些话,除非他就是君逸。 他说他会难过。 她的心就像被揪起来一样疼。 终于,她动了动,往他怀里挪了挪,喑哑着声音开口,“还难过吗?” 他脸上倏忽浮起宠溺的笑意,摩挲着她哭肿的眼,低头,附耳,吐气如兰,“你不哭,他便不难过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87章 满门皆屠 朝阳初升,霞光万丈。 对所有人来说,这最漫长又最腥风血雨的一夜,终于熬过去了。 轩辕末手里握着刚收到的情报,立在药灵村里的某个荒山下,心绪不是一般的复杂。 原本,他家公子回来后,便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市井流言,并让幽冥殿全力彻查花醉一案,并将那日大闹无心居的人一一查明,列一份名单给他。 他家公子第一次以逸王身份公告天下的是——逸王夫妇鹣鲽情深,逸王妃身端行正,再有妄言者,格杀勿论。 谁知,这一夕之间,他列在名单上还没来得及呈给书逸的人,除了无双阁的,竟皆数满门覆灭。 血洗之下,玥城无人再敢提及画心,那个名字仿佛就是一个魔咒,沾上边就要死无葬生之地。 连带着维护妖女画心的逸王,也跟着被怨恨忌惮起来,虽说他知道他家公子自然不怕这劳什子民怨沸腾,可问题是——仇还没报人就都死了,这得让他家公子多憋屈啊! 所以他现在恨不得立即找出那个多管闲事越俎代庖的家伙,并且千刀万剐宰了他。谁让那家伙不但杀,还灭门,真正是斩草除根得厉害,一点点手刃仇人的痛快都不肯留给他家公子。 所以……他现在要怎么去向他家公子汇报呢…… 荒山上,书逸背影孤直,静静立了一夜,落了一身的寒露。 自昨日黄昏,与画心不欢而散以后,他脑中不断回想着昨日发生的种种,她的言语,她的挣扎,她的眼神,她的愤怒,还有她落在水里不明悲喜的眼泪…… 一想到这些,他的一颗心便慌得不能再慌。 他后悔。 他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才会那样对她? “公子?”轩辕末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唤了一声。 “嗯?” “这是涉案人的名单。”轩辕末走到他身侧,恭谨奉上一份朱红小册。 书逸看也没看,凉凉吐出一个字,“杀。” “都死了。”轩辕末抹了把汉。 书逸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点了点头,“好。” 轩辕末愈发但颤心惊,“满门皆屠。” 正恨着那一日的围攻让自己与画心的恩爱情深瞬间天翻地覆的书逸,想也不想地又点了点头,“甚好。” “不是我们做的。” “唔。”书逸含糊应了一声,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听说昨夜王妃坐在寒风里哭了一夜,本王命令你,三天之内,药灵村的行宫必须建好。” 轩辕末,“……”自从他家公子谈恋爱以后,他发现他真的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他家公子的心思了。 都说恋爱会让人智商急剧下降,这在他家公子身上得到了最佳印证,所以他忍不住提醒道,“公子,您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么?” “你觉得是有人想嫁祸本王,可本王并不这么认为。”书逸徐徐转过身来,眸中不见一点迷糊,清明得很,“因为这件事他不做,本王也一定会去做,他做了,本王反而落得两手干净,借刀杀人,兵不血刃,有什么不好?”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88章 重回无双阁 轩辕末被书逸的一番分析说的心服口服,不敢再怀疑他家公子色令智昏,请示道,“那接下来如何处理?” 书逸转身下了山头,漫不经心地吩咐道,“你们集中全力替本王建好行宫即可,其他事,暂且不必管了。” 轩辕末,“……”全部去建房子……这大概是幽冥殿众精英做过的最憋屈的事了。 书逸瞥见紧跟其后的轩辕末,冷声打发,“本王回一趟无双阁,你不必跟来了。” 轩辕末以为他家公子要明目张胆地去把无双阁里的漏网之鱼给一锅端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场硬架,立即不放心地请示道,“公子要不要带几个得力的手下过去?万一他们沆瀣一气负隅顽抗,公子一个人怕是不好对付。” “……”书逸头也不回地飘远了,只留下一句话,“本王只是去喝一杯茶。” 轩辕末,“……”反正也追不上,只好老老实实回去造房子。 念安堂已经不比往日,入冬后,寒气愈盛,煞气浓重。 多日不见,地灭清瘦了不少,还是穿着那件玄色衣袍,宽大的袍子罩在他身上,空荡得已然不再合身,面有倦色,再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 倒真是一副为亡妻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痴情模样。 然,书逸并不这么看。 “情色乃是穿肠毒药,灭长老还是小心为好。”书逸瞥了一眼廊外浇花的美貌女子,只一个背影,亦让人觉得身段妖娆,百媚千娇。 他认出来,那分明是前几日试图毒害清初的小妖,按下杀意,低头轻轻酌了一口茶,仿若无心提颠道,“新欢替旧爱,怪不得,杀妻之仇,灭长老这么快就忘了。” “在下无能,报不了杀妻之仇,不过王爷既然回来了,为了苍生和大义,想必定然是不会放过妖女画心的,在下相信,王爷绝不会再次失手,所以,在下的杀妻之仇可就全都仰仗逸王殿下了。” 地灭的一番话,说的极其微妙,含讽带刺,狠狠挤兑了书逸一番。 书逸仔细揣摩着他的一词一句,佯装听不懂他的嘲弄,“本王不过一月不在,竟就有人敢给王妃扣上妖女这么大一顶帽子!” “那不也是逸王殿下您默许了的么?”地灭慵懒地抬起眼,瞧见书逸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突然哂笑一声,“王爷的心可真是石头做的,又冷又硬,在下若是遇上一个刀伤蚀骨临到死都舍身护着在下的女子,即便她是吃人的妖,在下也做不到王爷那般大义凛然,狠得下心亲手去取她的性命。” 地灭的声音不大,可他的话仿若字字带刺,一根一根精准无误地戳在书逸的心尖上。 回想起昨日画心给他看的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心口细细密密的疼痛似能将他凌迟千万遍。 他能敏锐地察觉到这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设这个局的人他还不能确定。 所以他才会来念安堂。 他一直觉得地灭的嫌疑最大,而院子里那个来历不明的浇花女子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89章 桃心儿失踪了 可不知为何,凭着男人的直觉,书逸从地灭提及画心时隐隐透出的激愤情绪里,总觉得他是如何都不会伤害画心的。 沉默半晌,书逸最终还是选择了姑且相信他,“本王想来问你讨个人。” 说罢,他指了指院中浇花的煌姬,眸光落在她身上意味不明。 他要她,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的兔儿子指认她是与画心结了仇的妖狐。 若说栽赃陷害画心,她的动机很充分。 地灭对此不置可否,煌姬却自繁盛的蓬莱花里回眸一笑,“小女乃是兰家人,听闻若安姐姐命丧妖口的噩耗,前来吊唁,顺便替姐姐报仇,小女曾在姐姐墓前发过誓,一日不除了妖女画心,一日不离开念安堂。” 书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竟真像是个寻常普通的女子,寻不着丝毫妖气。 可他兔儿子提醒过他,这是一只万年难遇的八尾冰狐,名副其实的妖中之王,不可小觑。 所以他只当自己眼拙,识不破她的妖身,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见她向自己望过来,他垂下眼眸,一边玩弄着手中的茶盏,一边幽幽冷笑道,“你是谁,你怎么想,对本王来说,不重要。” 闻言,院外的女子并不以为杵,反而娇媚一声嗔笑,转身施施然走进来,躲在地灭身后,却探出头朝着书逸媚笑道,“王爷莫不是空房寂寞,瞧着奴家有几分姿色,想收回去消遣消遣吧?”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很好看。一身素白衣裳染着浓郁的蓬莱香,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当真等你杀了本王的王妃,本王才叫空房寂寞!”言辞间,书逸已然透出了浓郁的杀意。 “您的王妃现在不正夜夜躺在妖僧的身下婉转承欢么,连野种都生下了,难得王爷情深,可人家怕是早就将您忘了个彻底……” 煌姬还没说完,书逸恼羞成怒的掌风已至,她立即缩在地灭身后,大呼小叫,“姐夫,你当日可是在姐姐坟前起过誓的,说一定会护我平安的,可不能言而无信。” 电光火石间,地灭选择了将煌姬护在身后,与书逸一连过了数十招,丝毫不见势弱。 “灭长老可真是深藏不露。”书逸心中讶然,面上却丝毫不变色。 按历年月神榜的排位来看,地灭并不十分出色,也就稳坐前十罢了,此时却能在他手下轻轻松松连走数十招,可见他韬光养晦数十年,必有所图。 地灭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边与他过招,一边提醒道,“王爷若真想彻查花醉真相,该找的人是桃心儿!” “桃心儿已经下落不明!” “听说那日王妃大闹苍梧山,惊着了桃长老,桃长老请示了阁主,闭关修行去了。” 书逸闻言,心中一阵冷笑,什么闭关修行,分明是因为他回来了,她怕他来兴师问罪,所以当个缩头乌龟躲起来罢了。 “灭长老可知她闭关何处?” “在下素来不爱拉帮结派,与桃长老更是素无交集,她的去处,王爷该去问月阁主才是。”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90章 嫁祸白狐 书逸去找月行云以后,念安堂便只剩下了地灭与煌姬。 “没想到姐夫身手如此了得。”煌姬朝着地灭笑得意味难明。 地灭将手负在背后,望向煌姬,表情不冷不淡,“在下不敢高攀姑娘,这声姐夫,委实担当不起。” “我说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媓姬无视地灭阴沉下来的脸色,自顾自地巧笑倩兮,“姐夫今日这般护着我,莫不是也看上我了?” “媓姑娘!” “原来姐夫还记得奴家叫什么。”媓姬笑着来挽地灭的臂。 地灭不着痕迹地轻轻避开,“你不是兰家人。” “奴家本就不是兰家人……” “所以在下担不起你这一声姐夫。” “奴家说的又不是今世。”媓姬笑起来唇红齿白,活脱脱的一个小美人,她嘟着小嘴攀着地灭的手臂娇嗔,“你前世,是奴家的姐夫。” 地灭冷沉着脸,心里一阵发笑——这女人还真是煞费心机,今世认不成,就认前世,可好巧不巧,他生生世世都是同一个身份,跟他们灵狐一族实在没有丝毫瓜葛。 不过他并未点破。 毕竟这个女人对他还有些用。 甚至还耐心地听她絮絮叨叨地讲了一个白狐不仙的故事。 其间,媓姬不时观察着地灭的脸色,她原本是怀疑他就是赤冥要找的那个魔化之身巫不周,可是方才她故意刺激书逸,引得二人大战时,她仔细观察了,地灭的武功路数虽然奇特,却也与赤冥的大相径庭,根本不可能同出一脉。 所以她最终选择相信了白狐的话——他是书生转世! 那个希望来生能成为盖世英雄的宁家书生,如今看来,似乎他还真是得偿所愿了。 只是可惜,他再也无法与白狐重续前缘了。 “姐夫,你知道么,昨夜姐姐嫁人了。” 地灭低头抿了口茶,语调平澜无波,“在下可以为姑娘备一份厚礼。” “不必了,大礼奴家昨夜就送去了,如今姐夫再想表达心意,怕是来不及了,姐姐她,已经无命消受了。” 媓姬的笑里带着几许阴柔,饶是地灭,心口也是突突一跳。 “奴家替了姐夫报了仇,姐夫就一点不开心吗?” 地灭想起那个曾经出现在念安堂的白衣女子,微微叹息,“在下与她,并无仇怨。” “并无仇怨?”媓姬笑的愈发阴恻恻,将赤冥教给她的话细细说给地灭听,“你知道姐姐最恨哪两个人吗?一个是姐夫心尖上的人,画心;一个是姐夫今世的发妻,兰若安。姐夫不妨想想,兰若安失踪的那日是不是姐姐恰好出现在念安堂?姐夫再想想,花醉第一个死的是兰若安,最后差点死的是画心,这果真都是巧合吗?” 闻言,地灭拧了拧眉,若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几乎就要信了媓姬的话,因为她罗列出来的一切都太过合理。 不过也不排除,漫长的岁月,百世的轮回,他当真有遗忘了的某一世,曾与那女子露水情缘过,就如此世的兰若安。 不过,他懒得探知与大局无关的真相,仅纠正了一句,“在下对王妃,并无私情。” 媓姬只是笑笑,口是心非的男人,她见得多了。 随即,她又想起了赤冥,那真是个聪明到令人发指的男人,不过教她三言两语的挑拨,不但兵不血刃地借刀屠城,替画心报了仇,又彻底除了白狐,还能顺手替她洗刷了花醉一案的罪名,全部嫁祸给白狐。 下一个该收拾谁了呢? 看来得快些找到那个黑袍了,这次她也到处找不到桃心儿,她猜十有八九不是被黑袍灭口了,就是被黑袍保护起来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91章 俗不可耐 书逸去了月行云处,自然也没问出桃心儿的去向,反而因玥城昨夜的灭门惨案,二人起了不大不小的争执。 最后以书逸甩袖而去告终,月行云并无书逸杀人的证据,哪怕怀疑,也不敢当面质疑扣留他,只好任他离去。 在书逸不断地催促下,三日之后,药灵村的逸王府已然竣工。 轩辕末虽然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却更舍不得委屈了他家公子。堂堂王爷怎可屈尊,何况这个王爷还是要来抢王妃的,万万不能在气势上先输了。 于是这府邸建得端的是金碧辉煌,奢华无度。 “这些都是谁弄的?”书逸还没进门,便蹙了蹙眉,极度不满道,“俗不可耐。” 闻言,倾君墨觉得仿若有一阵冷风刮过,在一旁缩了缩脑袋,不敢答话。 因欠着轩辕末五千两黄金,倾君墨便主动请缨包揽了这项浩大的工程,原以为能将功补过,赎回自由身,却不想他尽心尽力忙活了三天,忙得衣不解带,足不沾地,却只得来了书逸的嗤之以鼻。 轩辕末见倾君墨缩头乌龟般闷不吱声,从身后一脚踹上他的膝盖,倾君墨扑通一声跪在了书逸面前,书逸垂首看了一眼,见是他,不由了然。 眼角的斜光往轩辕末掠去,“幽冥殿要是实在缺人手,本王可以帮你调教一些。” 言外之意,像倾君墨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竟还委以重任! “不敢劳烦公子。” 轩辕末瞪了一眼倾君墨,觉得心中不解气,又上前踹了一脚,莫怪他家公子嫌弃,就是他也看不下去了。 谁家的大门上檐角上窗台上甚至花树上处处都挂满了明晃晃亮闪闪金灿灿的大元宝,满眼都是金光烁烁。 更要命的是,倾君墨还是个偷工减料的人才,这些金光璀璨皆不是真金白银所铸,都只是镀金,薄薄一层,经不住风吹雨刮,这哪里还像个王府,浑然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暴发户住的。 倾君墨不知着了什么魔,轩辕末踹他一脚,他心里都是乐滋滋的,跪在地上一阵傻笑。 书逸往院内走了几步,蓦的又回过头来看着他说,“你若能想办法潜入画心身边,听从本王的差遣,本王今日就饶你死罪。” 倾君墨闻言愣住。 他啥时候就成了死罪了? 轩辕末仿若一眼看穿了倾君墨的腹诽,又踹了一脚道,“我家公子定你死罪,难不成还要征求你的意见?” “你家公子还讲不讲道理?”轩辕末这一脚正好踹中倾君墨的心口,倾君墨不由捧着心口吃痛大叫。 “我家公子,跟绝大部分人,都是不讲道理的。”轩辕末朝着倾君墨努了一下嘴,示意道,“能让我家公子讲道理的人在隔壁,你去把她伺候好了,保管我家公子服服帖忒顺着你。” 书逸尚未走远,闻言,足下一顿,唇角扯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 他的心思啊,连轩辕末都看得这般清晰,偏偏那个女人,却死活不明白他的心意!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92章 你什么时候瞎的? 自打隔壁开始大新土木的时候,画心便按捺不住了,若不是被赤冥拦着,她早就一掌将其夷为平地了。 “哐当”一声,房门狠狠被关上。又“呼啦”一下,落下窗帘。 她故意不看被风从隔壁吹来的硕大金元宝,忍住自己不去嘲讽隔壁那人的品味。 屋外和光同尘捡起纸糊一样的金元宝,读懂倾君墨留给他的暗号后,哭笑不得。 他自然一看便知道,隔壁那楼,是倾君墨故意在报复“君隐”呢,他还向他请示,是继续留在书逸身边做内应,还是借机回他身边来。 指尖燃起一团红莲业火,将金元宝烧了个灰飞烟灭,和光同尘没回倾君墨只言片语,意思便是,随他喜欢。 随即他望着紧闭的房门发了会呆,便又被清初小儿缠着教法术了。 屋内暗沉沉的,画心越发觉得憋闷,这几日虽说稍稍缓过来了,可她始终还没想清楚怎么面对和光同尘,甚至不自觉地想躲着他。 随着她有意无意的试探,她基本可以确定,和光同尘他就是君逸,或者说,他有君逸的记忆! 那么,隔壁那没品位的家伙又是个什么东西呢?那可是夜光杯验证过的君逸真身啊! 如果那个也是君逸,至少是君逸的身体,她睡了,也不算对不起君逸吧? 思来想去,画心烦躁地搓着头发,几欲抓狂。 耳边凤琴微鸣,画心抬头望去,一道红光爆出,红衣白发的美人笑嘻嘻地凑过来,“丫头,你怎么满脸都写着自己在偷汉子……” “谁偷汉子!”画心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没偷汉子你这两日怎么总是鬼鬼祟祟,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 说完,他发现画心竟然没搭理他,抬头一看,只见她正在麻溜地解着腰带。 见状,他心头一喜,立即也开始解自己的腰带,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小惊喜,“丫头,你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偷本尊这个汉子?来吧,本尊不会挣扎的。” 画心看也不看他,将腰带抛向横梁,随手打了个结后,麻溜地将自己挂了上去。 赤冥,“……” 赶紧提上脱了一半的裤子,巴巴地跑过来抱住她,将她从梁上救下来,“丫头,你见过哪个神仙寻死是用悬梁的,你要是能吊死,本尊一定给你画个最豪华的大棺材!” 画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谁要寻死了!本座不过是想吊给隔壁某人看看。本座要告诉他,一看到他,本座就生不如死!” “丫头,你有没有看到方才隔壁那个逸王看你的眼神,真正是又深情又宠溺,本尊觉得他真的是爱惨了你。” “……”画心无语地望了望赤冥,半晌后,“老爹,你什么时候瞎的?” 说罢,她起身抓起一个药包塞到他手里,“这是尘尘前两日给村东头的李婆婆治眼疾用身下的药,你拿去吧,吃下去或许能好。” 赤冥看着手里的药包,眉头抽了又抽,心绪十分复杂,“丫头,这么些年,你不就是仗着本尊眼瞎么,本尊的眼疾要是治好了,嫌弃你了,以后你还能依仗谁?”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93章 重大决定 “还有比你更瞎的。”画心想起和光同尘,笑的有些得意。 赤冥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似乎比瞎没比过和光同尘十分丢人,他将药包随手一扔,只当没听到她说什么。 画心看看药包,抓起来塞进他怀里,“指不定以后会用到,有备无患。” 看了看她伸进他衣襟按在他胸口的手,赤冥的脸色由青转赤,胸口起伏了两下,抿着唇按住她的手,饶有兴趣地抬头打量她,“丫头,青天白日,你这么撩本尊,不怕本尊把持不住吗?” “……”画心对上他危险的眼眸,讪讪地缩了缩手。 没缩回来。 被他死死按在他心口。 空气静了三秒之后,画心直接将赤冥扔了出去…… 左右无事可干,也不想见什么人,她想许久没回过画情谷了,玄隐又被派去了青城,不如回去看看。 这般想着,她捏了个诀就悄无声息地出了药灵村。 药灵村离画情谷极近,画心趴在云头上还没来得及打个盹,已然到了。 一草一木无甚变化。 只是静得可怕。 她从袖口里取出和光同尘教清初写字时抄的佛经,细细与君逸以前留下的笔迹对照着,越是细致入微,越是心惊肉跳。 真的是他! 虽然他极力想掩去君逸的痕迹,可有些根深蒂固的习惯是很难彻底改变的。 心内五味陈杂,悲喜交加,在碧幽池旁坐了一两个时辰后,她最终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她要跟他在一起,她要跟和光同尘在一起! 一天也好,一个月也好。 她想抓紧最后的时间,跟他在一起! 这一两个时辰的沉思,她也基本想明白了,和光同尘显然是知道自己是谁的,或许就在北川回来以后。 而他之所以选择没说,一定有他的苦衷,所以她不会强迫他做回君逸。 不过,他即便不做神君君逸,也不能再做和尚了。这般思量着,她便取了云梭和月蚕丝,打算亲手为他裁一身锦衣,换下他那身僧袍。 看开以后,走出画情谷时,画心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便绕道想去看看卿九影,顺便问问他以后是想跟着书逸还是跟着她,反正她跟书逸算是彻底走到头了。 腾云驾雾几个起落,很快入了玥城的街柳繁华处,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里,混合着似曾相识的妖气魔气,她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极致静谧诡异的死亡气息。 虽然街道上没有血,一片宁和,但是直觉令她感知到不久前这里肯定经历过一场血洗。 不是地动山摇天塌地陷的天灾,而是刀光剑影暗潮汹涌的人祸,寻觅着那一丝丝似有若无的魔气,画心在街道上四处打量,周围的人对她愈发避如蛇鼠,仿佛她又做了什么极度伤害他们的事。 不明所以的画心,随意变了个普通村妇的模样,四处打听了几番才清楚——原来不是妖魔作怪,而是有人替妖女画心寻仇来了。 昨夜有人大开杀戒,城中无数大门大户,竟在一夜之间皆满门被屠。 而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消失一月突然回来的逸王!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94章 两难的选择 此时玥城的人提及书逸,已经不再仰慕有加,反而义愤填膺,字字句句,痛之入腑,恨之入骨。 据说,书逸一直在彻查花醉一案,还抓了不少当日围攻无心居的人,甚至下了杀无赦的严令。 并且,有人在屠杀现场发现了一份花名册,名册上所列之人,无一活口。 而那花名册所用纸张笔墨皆属上上之品,一看便知出自逸王府。 况且,谁有能耐一夜之间屠了大半个玥城?甚至其中不乏各大仙宗武门。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不只是城民这么猜想,就连画心也这么认为。 在她认定和光同尘是君逸后,对书逸的存在也是深思的熟虑过一番的。 那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存在着的人,并且有着君逸的神躯! 甚至连天帝君隐都承认了他是君逸的身份! 所以她对书逸的判断是——他应该是君逸为她逆天改命后遗留下来的负面产物,至于具体构成,她虽不十分清楚,但基本可以判定,他一定与君逸有某种相关。 她记得,上一次去天宫,君隐曾对她说过,君逸的杀孽过重,不能离开苍梧山,否则容易癫狂,容易大开杀戒。 所以她猜测,君逸为她逆天改命后,某一部分应该是受净无尘度化,变成了现在的和光同尘,试图让他一心向佛,存善念,救苍生,赎旧孽。 而书逸则是君逸罪孽中无法度化的另一部分,是邪念的化身,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十分有可能。 不过她并不认为书逸是为她报仇,她觉得更像是他在杀人灭口。 毕竟一夜杀光了那日所有的见证者,他再否认那日的一切,正如他禽兽她那日所说——不是他做的,她即便想查,也将死无对证。 可不管他为了什么,这件事都做的太过狠辣阴绝,实在错的荒谬,不可原谅。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人还是因她而死。 被如此糟心的事一扰,画心也没了去找卿九影的兴致,恍恍惚惚地回到药灵村,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关便是三日。 这三日她足不出户,只闷着头织布裁衣,飞针走线。尽量不去想那些空荡荡的街巷,也不去听那些冤死之灵的哀嚎声呼救声。 最主要的是,不去想书逸。 因为她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如果说书逸也是君逸,她该如何选择? 理论上她更该去度化那个万劫不复了的他,而不是去惊扰受净无尘度化,摆脱了她的诅咒的和光同尘。 这会不会是和光同尘不愿承认自己是君逸,且对书逸处处包容的原因? 毕竟他现在的身子,是净无尘的佛身,对于君逸来说,书逸才是真正拥有实体的他。 想的脑壳疼的画心一不小心又扎了手,随后又放空了脑子,继续专心于她十分不熟练的针线活。 月蚕丝是碧幽池里月莲花上养的玉蚕,蚕食月下花露而生的花,因月莲花只有那一株,玉蚕也仅有那一只,是以万年方得一匹月锦。 月蚕丝织出的月锦光华璀璨,皎如月色,触指柔软,飘若微云。 和光同尘以为画心还对那日温池之辱耿耿于怀,在怪他没保护好她,一直深陷自责,不敢扰她。 这几日,他除了时不时跟来闹事的书逸打上几架,整日里温茶煮饭,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和清初。 这些琐碎而平凡的事,他用心做来,却觉得从所未有的幸福。 清初日日被画心罚抄经书,今日交给他看时,依旧只有一页是正儿八经写的字,后面慢慢就画成了蚯蚓,到了最后,索性全是涂鸦,乌龟,飞鸟,爬虫,画了满纸满页。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95章 龙阳之好? “爹爹。”小清初扯着和光同尘的袖子直往他怀里钻,满脸满手的墨汁蹭了他一身,眉头纠结,眼神愤懑地问,“娘亲为什么总是让我抄这些没用的东西。” 和光同尘看着眼前酷肖画心的脸,想起他问画心的时候。 那时她隔着窗子望向隔壁那栋越拔越高的华楼玉宇,满脸忧色。 她说,“我是怕初儿随了他爹,人面兽心戾气重,还怕他随了我性格暴躁,祸乱天下害苍生,所以还是让他跟着你吃斋念佛,清心寡欲些好。” 这样的理由,他自然不好说给清初听,只得低声敷衍他,“你看你今日又将爹爹的衣服弄脏了,你娘亲定是还要继续罚你。” “娘亲都在给爹爹做新衣服了,还要这旧衣服做什么?”小家伙说着还将手上的墨汁又往他爹爹身上又蹭了蹭。 和光同尘楞了一下,他素来穿惯了僧袍,衣着不甚讲究,他一直以为画心是嫌弃他给清初穿的不好,所以才亲手给儿子织布裁衣的,于是捏着清初的脸笑道,“你娘亲那是给你做的。” 清初撇撇嘴,明显不信地扑到和光同尘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沉沉睡了过去。 月华初上,夜沉声寂。逸王府经曲千觞亲自改造过一遍后,豪气尽敛,清雅别致。 偌大的府邸,不但四面楼台,莲灯垂廊,就连一碧水榭都人造了出来,夜色里婉若珠玉飞天,串若长虹,煞是好看。 然,书逸唯一满意的是那座数十尺高的望月台。 取名望月台,其实谁都知道,这大冬天的月亮,实在没什么好望的。 不过是因为立在望月台上,东边整个院子,一览无遗。 望月台上放了张软榻,榻上摆着张棋桌,棋桌上沏的茶凉了又温,温了又凉,书逸便日日坐在望月台上,百无聊赖地研究棋谱。 只是目光却从不在那棋盘上,始终在东边的院子里漂浮不定,无时无刻不在寻觅着那看不见的人影,凝神屏息侧耳听着那院子里的动静。 “公子,再走神您又要输了。”轩辕末望着棋盘幽幽一叹。 他是个武夫,棋技实在微末的很,若是赢了他家天纵奇才的公子,实在让他汗颜。 书逸“唔”了一声,并不在意输赢。 轩辕末只好又偷偷让了他三个子。 令轩辕末吐血的是,他就么明目张胆地偷棋子,他家一向明察秋毫的公子居然……没看到…… “公子,您要是实在惦记王妃,属下去替您将人绑回来?” 书逸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轩辕末想起倾君墨向他形容的画面在卿楼的时候,他家公子曾与和光同尘一起抱在温池里…… 由于倾君墨描绘得十分旖旎,暧昧得他甚至都开始怀疑了……难道他那日的猜测是对的? 他家公子有龙阳之好,跟那和尚苟且了? 于是他又试探性地问道,“公子,您要是中意那和尚,属下也……咳咳……也可以替您绑回来。” 书逸沉浸的面容没有丝毫波澜,似乎没有听到轩辕末的话,随手拈了一枚黑子落下。 这几日他并未去叨扰她,不是他忙的分身乏术,而是他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只要一想起她望着他时的那双厌恶又憎恨的眼眸,他便慌得日日夜夜不能安眠。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96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云线穿梭,指尖流转。 这夜月上梅梢的时候,画心手中的月锦袍终于锁好了最后一针。 清初依旧被她罚在院子里抄经书,和光同尘正坐在一旁将风干的花草做成药包。 梅枝上挂着的红纱莲灯透着赤霞的光,照在和光同尘身上,照出了人间烟火的暖。 “尘尘。” 几日不出门的画心捧着新做好的月锦袍从屋子里出来,树影下和光同尘与清初都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她朝着和光同尘笑意慵懒,软声道,“你过来。” 清澈得好似霜雪的月色下,她的笑太温柔,好似一个魔咒,和光同尘身体比思想先行了一步,不由自主便起身向她走了过去。 待他走近,画心仰面望着他,问,“三个月以前,你我初见,彼时,你是贫僧,我是王妃,如今,我不要那王权富贵,你可愿脱下一身袈裟,许我三千华?” 这夜的风不算大,和光同尘却以为自己听错了话,一时怔愣成了哑巴。 他垂眸看着她眼角眉梢的笑意,仿佛这几日她对他的冷淡和疏离都是他的错觉。 眼前的女子,立于咫尺,臻高抬,眸光婉转,微唇轻启,在问他,愿不愿? 他怎会不愿? 自数万年前九幽花海见她之后,他君逸这一生所求,便只有她一个。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一时激动得哑了口。 画心见他愣着神,望着她久久不应,故意撇唇嗔道,“怎么,舍不得你的佛?” 说着,便故意伸手去绞手上月白色的袍子,“看来我这月锦是白织了,不如毁去,我攒了数万年的月蚕丝,才裁得这一件锦袍,倒是可惜了。” 和光同尘自然认得这月锦,月莲花是他送她的,玉蚕也是他送她的,当初他让她自己裁了锦衣穿,她偏说要等忘尘湖里的无根兰攒够了,染了色才好看。 无根兰是蓝色的,如他昔日爱穿的衣,那时他便知道,这月蚕丝,她舍不得用,是为他攒的。 如今赠给他,显然她心里已经确认他的身份了,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假装不知罢了。 无暇揣测画心装傻的缘由,他慌忙伸手拦住她,将她手中的衣服接过来,有些腼腆地笑道,“我现在就去换上。” 算是含蓄地应了她。 画心垂,掩饰住眼角一丝狡黠的笑,再抬头时,和光同尘已经去了室内,而清初小儿正睁着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望着她。 满目的委屈。 他就知道,他娘亲果然不是给他做的衣服。 画心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忽略了小家伙眼里的哀怨,俯下身,查看他的功课。 当看到他画了满纸的飞禽走兽后,不由蹙眉地揪起他的耳朵教训起来,“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让你抄经书,你却天天画禽兽。” “娘亲,难得你也有自知之明。”小清初头一次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个上梁不正,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画心说的是她自己。 画心气结。 自己挖的坑又不能辩解,气呼呼地转身将和光同尘平日里敲的木鱼拿过来放在清初小儿面前。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97章 红梅出墙 清初盯着木鱼看了一瞬,便听画心板着脸沉声道,“这个,你爹爹应该是用不到了,以后你就继承你爹爹的衣钵,念经诵佛,修身养性。” 清初,“……” 护住自己的耳朵,他抗议道,“娘亲,初儿不想念。” “那你想变成那只无恶不做的禽兽么?”说着,画心朝着西侧的望月台努努嘴。 清初顺着方向望了一眼,恰好对上书逸一双鹰隼猎物般的眼神,立即吓得一个哆嗦,抱住木鱼朝画心摇摇头,回的斩钉截铁,“不要。” “那就念。” “哦。” “……” 这母子的对话,差点让书逸忍不住又暴跳如雷兽性大。 原来这女人足不出户也什么都知道,知道他对她一言一行都关注的很,此时左一声禽兽,右一声禽兽,显然是在故意骂给他听。 其实那日禽兽了她过后,书逸想了很多,也调查了很多。 根据隔壁再隔壁的王婶描述来看,画心当初伤得特别重,近乎体无完肤,直到清初那小家伙出生之后,才突然伤愈,此前根本无法与和光同尘行房。 因此,算来算去,清初小儿只能是他的儿子。 所以他现在才更想吐血,这女人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但要让和光同尘还俗,还要让他儿子出家! 简直可恶! 幽暗的灯光下,轩辕末看不清书逸的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他拼命压抑着的蓬勃怒意,终是忍不住,低声一笑。 书逸立即一盏滚烫的茶朝他泼过去,右手指上捏着的一颗墨玉做成的黑子顷刻间被捻得粉碎。 轩辕末不敢躲开,用内力烘干了衣服,望着书逸此刻一副隐忍而不敢的窘迫,不由好奇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为什么会让他家公子那样生来显贵尊荣的人,却甘愿任她作践到底,丝毫不见以往进退维谷时的从容不迫。 他正揣度着他家公子能隐忍到几时,突然东边的院子里爆出一道亮光。 十道赤色光柱,三深七浅,设成一道结界。 书逸只望了一眼,便怔愣住了,若他记得不错,这应该是天书上记载的生死阵。 阵破,魂灭。 这女人好好的又想作什么死? 随后,他见那女人小手一挥,院中新载的梅树瞬间长成了枝繁花茂的老木。 黢黑遒劲的枝丫上开出的花极灼烈,极艳丽。赤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傲立枝头,冠绝如她。 “娘亲,原来你还会种花,也不是一无是处。”清初小儿望着满树的花啧啧赞叹。 画心,“……”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这小子不是在夸她呢…… “娘亲,你突然开花想干嘛?”丝毫没有看到画心脸色变了的清初小儿,抱着她的腿问,“隔壁一个蠢哥哥说,女人花枝招展就是想招蜂引蝶,有的女人喜欢红杏出墙,娘亲你是不是想红梅出墙?” 画心嘴角狠狠抽了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谁教他的? 果然,她和书逸那禽兽生不出什么好东西出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98章 不详的预感 “你小子还是回去念经的好。”说着,画心已经抓起清初小儿,连着木鱼,一起扔进了窗口。 里面“吧唧”一声,没有骨折的“嘎嘣”响,算是安全着地了。 画心这么粗鲁的行为,看得书逸又是愤怒又是心疼,愈笃定这是他的儿子了,否则这女人怎么会这么不疼不爱,动不动就又打又骂呢? 她恨他,所以顺带也厌恶他们的孩子吧? 可他现在即便想去把儿子带回来,也无法破她的生死阵。 或者说是,不敢破她的生死阵。 和光同尘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清初被扔进去,不过他只迟疑了一瞬,目光便胶在了生死阵上。 心口突地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画心听到门口有动静,转头一看,夜风恰好吹开一片的落花,立于庭下的那一身风华清韵,云袖微扬,洁如晨露,莹如润玉,连如水的月光都显得黯然失色。 她曾以为,这世间除了君逸,天下再无人配的上她织的月锦。 而她攒了数万年,也是想着有一日,能亲手为那个男子裁一袭锦裳,披一身月华。 可最后,陪着她的那个人,终究不是他。 或者说,不是那个完整的他。 他静静望着她,她几乎整个魂儿都被吸进了他素淡澈润的眸中,却不敢开口向他问个明白。 因为她不敢接受书逸不是君逸的事实。 她宁愿相信,他们都是君逸,一正一邪,一佛一魔。 而她知道,她自己便是君逸的心魔,他所有造的孽,都是为她。 万年前屠了半个六界如斯,万年后屠了半个城亦如斯。 所以,君隐说的对,她不该再祸害他。 若书逸真是君逸的心魔所化,那她今日便当着他的面,将自己与这月锦袍一起交给和光同尘,从此断了他的妄念,断了彼此的孽缘。 眯了眯眼,她轻轻唤了一声,“尘尘。” “嗯。”和光同尘将目光从生死阵上收回来,应了一声。 她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有些难以启齿,转到口边便成了,“今夜的月色很美,你愿意陪我看看么?” 赤红的魂柱像一大片血雾,浅白清透的月光洒下来显得薄淡而朦胧。 几乎无月可赏。 “这生死阵……” “防贼用的。”画心打断他,笑着转开话题,“你穿这月锦袍真好看,比这世间我见过的所有风景都好看。” 和光同尘被画心夸得羞涩,红着脸垂下了头。 画心上前去拉他的衣袖,笑道,“以前的他,最喜欢馥郁的蓝,无根兰的蓝。” 说着,她伸出手掌,掌心开出一朵小小的冰蓝色的六瓣兰。 “无根兰生于忘尘湖,千万年开一花,罕见于世,我一直想着,有一日能攒够,染一身蓝香月锦送他,可如今我觉得,白衣才更衬你。” 和光同尘自然听出了她这段话里“他”与“你”的称呼上的微妙转换。 显然,她口中的那个他,她认定了,就是他! 所以他也没有否认,只是告诉了她一个压在心口十七万年的秘密,“你听过月神殿里的传说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799章 龙阳之好的由来 月神殿是一座破落了的神殿,里面有一棵姻缘树,树上无叶无花,千枝万条垂下的都是红绳,能牵人世姻缘。 月神殿里无主神,又无甚实权,鲜少有仙踏足。画心以前倒是逢年过节常去串门,专业拆红绳,能拆一对是一对,对那里甚是熟悉。 可月神死了数百万年了,只留下棵树,算是上个时代悲惨人物的典型代表…… 月神死后,月神神位一直空悬,月神殿里代班的仙娥并不称职,为了交差,时常胡乱敷衍人界,所以后来人间才催生出那许多悲情故事来。 至于月神殿的那什么传说嘛……天界众口相传,传到画心耳里时,早就变了味道。 所以她尴尬地笑了笑,叹息道,“听说月神是个极可怜的女人,她手上的一条红绳能牵得了天下所有人的姻缘,却绑不住自己男人的心。” “姻缘线,只牵凡人不牵仙。”和光同尘看了画心一眼,默了一瞬,又继续道,“所以后来月神才自剔仙骨堕了凡。” “她堕了凡有什么用,她爱的不还是个神。”画心努努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在月神的算计下,祖……金莲真神也堕了凡,月神的仙侍在他们堕神后,替他们绑上了数万根红绳,这样他们就可以做数万世的平凡夫妻。” 这故事听起来十分感人。比起白狐不仙,更可歌可泣。 可显然,故事里的男主金莲真神君无邪……也就是君逸他祖父,怕是并不愿意吧? 一世都过不下去,还要被一根破绳子跟不喜欢的人绑着千千万万世? 那得是多悲惨的人生! 这么一想,本来心虚坏了月神姻缘的画心,突然心安理得起来,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你……金莲真神的万世折磨,在你……他孙子第一次带本座去月神殿后,估摸着就已经得到了解脱。” 解脱? 和光同尘自然记得他第一次带画心去月神殿的事。 可这跟他祖父母的万世姻缘有什么关联? 看出来他的困惑,画心摸摸鼻尖,好心地解释道,“如果月神给自己绑的是树顶上的那一大坨,大概……已经被本座拆光了。” 和光同尘,“……” “本座当时觉得那人绑得太多,实在贪心,就给她一锅端了,然后拿去替别人绑了。因为本座绑的时候没分好男女,所以后来凡界才有了龙阳之好,磨镜之好。” 和光同尘,“……”望着一脸无辜的她,他实在无言以对。 怪不得天界流传,帝君自己嫁不出去,心理扭曲到喜欢去月神殿拆红线,断人姻缘。 拆了凡界的,还去搅和天界的,但凡谁家成亲,她都要去送棺材,一送还成双。一度吓得天界盛行隐婚…… 当然……他们说的似乎已经跑题十万八千里了……他想表达的是,“其实,月神说神仙的姻缘线也并非不能牵,不过用的不是红线,而是蓝线,可她终其一生也没找到蓝色的姻缘线。” 画心何等冰雪聪明,红线蓝线,令她瞬间就想到了月神殿里仙娥们常念叨的一句话风花雪月万千色,唯有红蓝结白头。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800章 但求同结发 那时画心未曾听懂,不知红线蓝线皆是姻缘线,受它们所牵之人,便能结一世白头偕老。 她误以为那句话是说红蓝才是世间最相配的色,而君逸素来爱穿蓝,所以为了只有她与他相配,后来六界才有了那条不成文的禁令除非大婚,任何人不准着红! 那么此时,和光同尘突然提到这个做什么? 他找到那条蓝色的姻缘线了? 还是说他当初同她一样,也误解了那句话,所以才对蓝"seqin"有独钟? 和光同尘接下来的话,显然证实了他是后者。 花影摇晃下,他说,“风花雪月万千色,唯有红蓝结白头,其实他喜兰香,却并不真喜蓝色。” 他在告诉她,他喜欢她,要早于她,为了与她最相配,他才一身蓝袍穿了千千万万年。 借着月色与灯火,画心瞧见他清隽的面容,他眸中流转着的光投射下来,像似在月下的温柔里忽然生了茎蔓,在她心里深深扎了根。 她抬起眼,认真地望着他,“那待你青丝千层,可愿娶我过门?” 和光同尘有些怔愣,他本来应该是满心欢喜的娶她是他数十万年以来最大的心愿,却在开口应她的瞬间,又突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想照顾她,却从不敢想去占有她,因为现在的他,困于佛身僧命,没有资格。 她是神,而他现在是人,而他想与她在一起,就必不能成佛,永生永世做一个普通的凡人。 他不害怕平凡,也不害怕生老病死,他只是害怕,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 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杆秤,有能力地保护她,远远要比不负责任地占有她,要重得多。 他想,或许她从来就不会属于他,为她修一世九龙真神逆天改命,再为她修一世红莲业佛护她长安,就是他能为她做的所有。 和光同尘担忧的,画心也猜到了一半若他不能成佛,便必须要经历凡人的生老病死。 所以她早早做了准备,扯着他身上的月锦袍抬头望他,“这月锦袍稀罕,不是因为天底下只此一件,也不是因为它刀剑不能乱,浊尘不可污,还因为那玉蚕一直以我心血喂养,吸食的是无尽的生命之源,只要你穿着它,即便不成佛,也能不老不死。” 月华透过枝丫落进她的眸中,盈盈生辉,她又握住袖袍下他因为紧张而紧握妻的手,低声喃喃,“不求共白,但求同结,尘尘,接下来我能活着的每一天,都想你陪我一起。” 和光同尘低垂的眼始终不敢抬起来,他心慌意乱到还没想好该不该应她,突然觉得唇上一湿,她已经主动勾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霎时,心潮涌动,红莲业火自四肢百骸燃起,随着她丁香小舌不断深入地攻城略地,欲念的火舌也跟着一起肆意燃烧,焚上心头…… “尘尘,这凡尘浊世,我是为你而来,也是为你不想离开,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无论穿白还是穿蓝,你都一样好看,我都一样喜欢……” 月亮被这动人的情话羞到云后,风儿轻轻地随开满院的温柔,树影摇啊摇,摇醒了一树的花梦,摇的花树下的那一双人影迷了心窍……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801章 穷途末路 夜色无尽,月色撩人。 望月台上,书逸望着东院梅树下那一双拥吻的人影,云衫月锦,浅笑吟吟,搁在棋盘上的手微微一动,差点就要起身打过去。 即便不看,轩辕末也知道他家公子现在的眼神必定冷冽如寒冬的风刀,脸上必定是雷霆的震怒。 就在书逸抑制不住作之前,却见和光同尘慌然推开了画心。 怕被画心查出异样,和光同尘血涌喉头时的那一推,推得又急又猛,画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尽管他动作足够迅疾,生来对鲜血敏感画心,还是从他的唇齿间嗅出了一丝腥甜之味。 她不及站稳,便急急伸手去扯仓促转身的和光同尘,顺势去探他的脉息。 “你受伤了?” 和光同尘勉强压住心口的气血翻涌,将手腕从画心掌中抽离,回头看着画心,扯出一丝温软却牵强的笑,“并无大碍。” 目光柔和,声音低低的,满含愧疚。 然,画心显然不信他,她握住他的手反复把脉,问,“是不是那日他伤的你?” “没有。” 画心心里已经认定了是书逸所为,见和光同尘还为他辩解,不由更是笃定自己内心的猜测和光同尘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书逸是堕魔的他。 所以才处处包容。 反之,书逸显然是真的失忆的那个,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所以她不认为书逸会对和光同尘手下留情,怒嗔道,“你不必替他掩饰,我与他数日夫妻,他都能痛下杀手,何况是对你。” “真的与他无关。”和光同尘垂眸望了她许久许久,欲说还休,最后只淡淡吐出无力又苍白的六个字。 他不能告诉她,他不能近女色,也不能告诉他,他方才是色迷心窍,对她动了可耻的欲念。 他不能告诉她,是她让他压制不住心底涌动的春潮,所以红莲业火沿着他的血液从他的四肢百骸燃烧上心头。 他不能告诉她,其实是他受不住那欲火焚心之痛。 满心的无可奈何,他实在无法对她说出口。 他与她一路走来,已然诸多坎坷,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却又陷入了新的绝望之中。 似乎在往前一步,便是穷途末路。 画心瞧着和光同尘踌躇隐忍的模样,以为书逸用什么威胁了他,心里愈恼怒起书逸来。 “你不必理会那个浑魔,他是他,你是你,我分的很清楚,我也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 院子突然安静下来,她的声音很低,却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和光同尘耳朵里。 也传到了书逸的耳中。 刹那间,和光同尘想起的是四魂阵里看到的结局,看到她抱着书逸哭着嘶吼她爱的是他。 所以,她真的懂她的心吗? 等她明白了无心居那日不过是个误会罢了,书逸真的什么都没做,她还会对书逸这般深仇大恨吗? 而书逸被画心这一顶实实在在的绿帽子扣在头上,气的直接暴跳而起,心头的怒火蹭蹭直蹿,摁都摁不住。 他恼怒自己何时在8她心目中如此不堪了,他还恼怒那日竟然顾着她的情绪,没趁机杀了和光同尘!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802章 勾引失败 好风好月,落红满地。 画心见和光同尘僵直地立在她身前,不知在犹疑什么,摇曳的火光照不到他低垂的脸上,她辨不清他的神情。 但显然,他好似沉默着拒绝了她,而且是当着书逸那个浑魔的面拒绝了! 这怎么可以! 简直不能再丢人了! 书逸那日当着和光同尘的面侮辱她,她今日就要当着他的面侮辱回去。 按照她原本构思好的剧本,和光同尘现在不应该情难自禁地将她推到了吗? 难道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颜值?还是她高估了他对自己的喜欢? 如果都不是…… 那一定是氛围还不够旖旎! 所谓谈情说爱嘛,最浪漫不过风花雪月,这撩人的夜,有风有花有月,独独缺了雪。 于是她将手背在身后,悄悄捏了个诀,生死阵圈住的一隅小院内,霎时落雪簌簌。 落羽般的落雪自夜空落下,轻飘飘地覆在他们的眉宇间,冰冰凉凉。 她扬袖一挥,红梅树下立即多了一个矮几两个软垫,矮几旁摆着一座红泥小火炉,火炉上温着酒。 腾腾的火苗舔着风雪,她拉着和光同尘围着火炉坐下,而他始终一言不。 那素淡的身影在狂肆的风雪里显得愈清冷孤寂。 明明是喜庆的事,氛围却沉闷得叫人难受。画心也没多说什么,默默地替他斟了一盏酒。 在她的控制之下,风越刮越大,雪扑簌簌地往下落,落了她满头满身,她故意敛去神力,凛冽的寒气透过薄若轻烟的纱裙,冻得她透体冰寒。 所以在她将酒盏递给和光同尘时,指尖相触的那一刹,她感觉到他明显颤了一颤。 却依旧沉默了下去。 最终是画心再也忍不住,不等他嘘寒问暖,自己嗔了一声,“尘尘,我有些冷。” 她的指尖从酒盏上移开,抬手拂了拂鬓上与肩头的落雪,将单薄的衣襟又裹了裹。 盈盈的眸子一直望着他,声音低软,似嗔似娇,一下下挠在他心上。 可他一想到方才接近她时,心底肆意滋生无法克制的欲念,生生忍下了拥她入怀的冲动。 他斟了一盏刚烫好的酒,递给她,蒸蒸冒着热气,故作不解风情道,“喝了酒便能暖着身子,实在冷的很就回屋吧,贫僧替你多燃几个火盆。” “那怎么行,落红飞雪,清茶煮酒,公子如玉,美人在侧,这风花雪月的好景我可还没赏够。” 画心故意不接和光同尘递过来的酒盏,心里暗暗揣测他是真不懂风情,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和光同尘只当画心如以前一样,任性任性便过去了。他扯出一个极浅的笑,搁下酒盏,屈指捏诀,试图在她周身设一个护罩。 却现,这漫天的风雪不过是她在设的结界里自行施展的。她,是故意冷给他看的,不是任性,而是在向他撒娇要抱抱。 想到此,和光同尘不由脸色一红,比那溶溶的月色月色还动人。 画心见他露出羞赧的神色,了然他虽然偶尔也强势扑倒过她,本质上却是个温良恭谨的老实人,此时定是不知如何应付她的故作挑逗。 看来今夜想吃到这块肉……得费点心思了…… 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803章 一定要扑倒 “尘尘,你说那枝梅花长在树上好看,还是簪在我发间好看?”画心指着梅树高处一枝临风傲立的红梅问和光同尘。 不待他回答,便垂首脱了鞋袜,赤足爬上覆了一层薄雪的矮桌,伸手去够那枝傲雪的红梅。 风吹的衣袂飘飘,扬起的裙摆下露出一双精巧的玉足,踏在雪上,晶莹剔透。 和光同尘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那双玉足往上看,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 这乍现的春色近在眼前,比酒更醉人,和光同尘脸上的红云又深了几分。 那花枝开在高处,画心垫起脚尖也够不着,勉力试了几次,薄薄的罩衫从肩头滑下,半垂在腰间。 最后她轻轻一跃,终于将那枝梅花折下。 和光同尘的目光顺着她垫起的脚尖往上移,雪中拈花的女子恰巧低头回望他,眸光流转,巧笑倩兮。 跃起又落下时,画心故意踩上纷乱的裙摆,脚下一滑,直直往和光同尘身上摔去。 和光同尘一惊,立即忘了要克制,骨节分明的玉手向上一伸,精准地扶住了她的腰身。 如她预期一样,她摔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摔进他又香又暖的怀抱,他如清风朗月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怎如此不小心。” 三分嗔怪,七分宠溺。 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一低头,便见她笑得一脸狡黠,怔了怔,和光同尘慢腾腾地将手从她腰间挪开。 她却窝在他怀里,软塌塌地扶着他的腰,故意不肯起身。 温香软玉在怀,他的脸色不由又红了几分。 她赖在他怀里,他又不舍真的将她从怀里扔出去,只好故作平静地轻声问她,“可是伤到了哪里?” “脚崴了。”画心立即借题发挥,软着声音撒娇。 和光同尘大概是紧张到忘了画心是神,跳两下就崴脚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他紧张地将她抱起,横放在自己的腿上,一手从背后搂着她的肩,一手去捉她的脚查探伤势。 两只脚和光同尘都反复查看了,除了冻得冰凉,并未有伤。 他松了一口气,极其自然地揉着她冰凉的脚丫子给她取暖,对于她毫不掩饰的谎言未置一词。 此时他才恍然明白,这女人摘花是假,勾引他才是真。 这般想着,他的脸愈发火烧火燎起来。 谎言被戳穿,画心却依旧笑得面不改色,晃荡着双足,脚趾轻轻挠了挠和光同尘的掌心。 挑逗,暧昧,勾引。 和光同尘面染桃色,却依旧按捺着不为所动。 画心莫名觉得有些懊恼,她可从来还没有这么放下身段勾引过一个男人,他能不能稍稍给点反应? 这般无动于衷,让她的挫败感陡然直升。 她想,若是书逸那只腹黑禽兽,恐怕早就迫不及待扑上来将她吃干抹净了。 同样是男人,怎么到和光同尘这就不行了呢? 所以,她暗暗下定决心,今夜一定要吃了他! “尘尘。”画心倚在他心口,将手上的梅枝递给他,继续不要脸地勾引道,“帮我簪上可好?” 第804章 轻解罗裳(一) 和光同尘默然接过花枝替她簪上,任何她要求的,但凡他能做到,他都拒绝不了她。 哪怕知道她别有所图。 突然,他理着她云鬓的手一滞,听见她说,“尘尘,我还是好冷。” “还冷吗?”他将她往怀里拥了拥,几乎让她半个身子都贴在他滚烫的前胸上。 画心被烫得心神一漾,心烫了,身子也跟着热了起来,她趴在他心口,吞了吞口水,依旧口干舌燥,闷着声音道,“不冷了。” 小猫儿一样乖巧,唇瓣启合蹭在他心口,蹭得层层涟漪在他心湖漾开。 他觉得她躺在他怀里,已经得偿所愿,应该消停了,却不知她可不只是想要一个抱抱。 他的再三拒绝,激起了她强烈的征服欲,让她打定了主意今夜要吃肉! “尘尘,饮了酒,有些渴,你用梅上雪替我温一壶茶可好?” 说着,她一拂衣袖,梅枝上的雪落了满盏,她抬手端起酒盏递给和光同尘,嗔笑,“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凉。” 和光同尘无奈,抿唇一笑,伸手接过,红莲业火从指间绽放,不多一会,雪茶已温。 他递到她唇边,她却笑着摇了摇头,“烫了。” 他又用寒冰诀降了降温,再次递给她,她还是摇了摇头,“凉了。” 如此反复几次,画心总是不喝,不是说凉了,就是说烫了。 和光同尘不知画心的心思,只当她是在闹脾气,所以深刻地反思起来自己到底又是哪里得罪她了 思来想去,没个结果,便讨好地问她,“你想饮什么温度的?” “我想饮”画心抬头望着他,妩媚地笑了笑,抬起一指按在他薄削的唇上,幽幽一吐,唇角便溢出一句令他心惊肉跳的话,“你唇齿间的温度。” 她望过来的眼神,如她按在他唇上的指尖一样滚烫,似烈火灼烧。 氛围瞬间暧昧到了极致。 这还不够,她竟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无限地贴近他,媚笑着,水葱似的指尖将酒盏推到他唇边,似蛊似惑道,“你先饮下去,再喂我,那样的温度才刚刚好。” 和光同尘从没有见过画心如此妩媚撩人的模样,她就这般慢条斯理地在他眼前勾引着,撩拨着,纵他佛心再静,此刻也几乎被迷得神魂颠倒。 过去了很久,那灼热的感觉丝毫没有褪去,和光同尘在最后一丝防线几乎都要溃不成军时,强撑着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说,“心儿,别闹” 谁知他甫一开口,画心便将杯中水倒入了他口中,后面的言语瞬间淹没在她突如其来的热吻里。 被打翻的酒盏铿锵落地,杯中的残水溅湿了他的前襟。 感觉到他身体刹那间僵直,画心的吻停下,唇角却未离开他滚烫的唇瓣。 她的手从他的脖间滑到他的腰上,这是她替他亲手裁的衣,她是那般熟悉,轻轻一扯,玉白的腰带从她指间滑落,感觉到他猛然一颤,紧绷的身子愈发僵硬起来 第805章 轻解罗裳(二) 主动做着没羞没臊的事,画心脸色也是一红,闭紧了眼,不敢看和光同尘。 冰凉凉的小手从和光同尘湿了的前襟探进去,不知是她的手太凉了还是太挑逗,和光同尘全身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搂紧了她的腰。 “心儿。”和光同尘缓缓叫了一声,声音哑哑的,是压抑了的低哑和无奈。 他任着画心在他身上四处点火,做着肌肤相亲的事,暧昧到这一步,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画心一鼓作气地将和光同尘月白色的长袍层层褪下。 他紧实的肌肤裸露在冰天雪地里,没有冰寒彻骨,反而通体灼烫。 画心想起那夜她听说到的他在临仙阁为她受过的屈辱,手掌一寸一寸抚过他背上留下的伤痕,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和光同尘的身体滚烫,画心的手却依旧冰凉,如冰如雪,而他体内的红莲业火却在她冰雪似的指尖愈燃愈烈。 “你那么疼爱清初,就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和光同尘僵硬的指节忽然一凉,画心已然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她怀着清初时,和光同尘曾抚过无数次,只是那时他当她是一个母亲,一个需要他照顾的病人,而现在他指尖触即的是一个妙龄女子,是他心尖上的姑娘。 画心的身体明明很凉,和光同尘却被烫的指尖一缩,画心却不饶他,压着他的手举到胸前的衣襟处,抬指一勾,轻解罗裳。 “我心口不愈的旧伤,你不想看看么?”语气中带足了媚音。 在她衣衫滑落的刹那,他脑中似有什么炸裂般,勉力守住的灵台上的最后一丝清明立即分崩瓦解。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瞬间,忽然被她往后一扑,径直推倒在雪地上,一上一下叠在一块,碾碎了一地的落花。 “尘尘,我不想做神女,也不想你成佛,我们做一对最平凡的夫妻,一起垂老死去,可好?” 说着,她的吻就落了下来,冰凉又滚烫。 凉在唇上。 烫在心口。 “嗯”和光同尘低低闷哼了一声,几乎一瞬间紧绷起了身体。 他想,她都能放下心结,义无反顾地与他在一起,为什么他却像个懦夫一样畏首畏尾呢? 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管他什么天下苍生,管他什么佛之契约,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呢? 不试试他怎么知道那些障碍无法克服呢? 情不自禁,他反手搂住她,一个翻身将她紧紧压在身下,压抑了千千万万年的情感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簌簌落雪中,月白的锦袍下罩着的白色世界里,他们十指交缠,抵死缠绵 “那个狼心狗肺臭不要脸的女人,公子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跟那和尚席天慕地,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午七今夜负责轮岗,瞥见着这一幕,立即忍不住嘴碎起来。 丑二看了一眼望月台上立得笔直的书逸,低低提醒了一句,“慎言。” “慎什么言!”午七冷哼两声,“这天底下漂亮女人多的是,也不知道公子看上她什么了,温柔贤淑丝毫不沾边也就罢了,竟还如此水性杨花恬不知耻!简直就是臭不要脸!” 丑二,“”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敢说罢了。 第806章 轻解罗裳(三) 虽然是一早就谋算好了的,也是她主动勾引地和光同尘,可当他一个又一个唇印烙在她身上时,她还是不自觉地慌了慌。 紧张得甚至忘了回应他。 仿佛要用光所有力气,才能按压住自己心底莫名丛生的愧疚感。 感觉到她的僵硬,和光同尘喘着粗气抬起头来,细碎的月光洒进来,映着他皎洁的面容,光彩莹然。 他的手搁在她胸前的赤红色肚兜上,望着她,目光依旧清澈如水,淡而温润。 “心儿”他低低唤了一声,在扯下她最后一层遮羞肚兜时,突然犹豫了。 这无暇之身,是净无尘的,若他当真用这身体要了她,他就真的没有任何退路了! 他的坚硬抵着她,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潜意识里,他觉得这不是他的身体,这么做,既玷污了她,也玷污了净无尘。 可到了这一步,他觉得身下的娇躯美妙到他一沾染上,便再也挪不开身子。 他想要她! 狠狠地要她! 他想穿透她,他想与她血肉相融,他想与她再也分割不开。 欲念一动,他的气息立即紊乱了起来,清明的双目也越来越浑浊。 他吻她。咬她,吞噬她 画心在他细细密密地啃食下,呜呜咽咽,呻吟 最后一丝愧疚与挣扎也在他给她的极致沉沦里被吞噬了。 她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了他。 可身下的滚烫却始终没有刺穿她,他对她的侵犯始终止于浅尝辄止。 哪怕他的他的低喘变成了压抑不住的低吼,哪怕他身下等待归鞘的利剑已经坚硬滚烫得如刚出炉的新铁。 这样的缠绵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她扭动着腰肢感受着他滚滚滴下的汗珠。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可再意乱情迷,她也感觉到了和光同尘的犹豫不决。 到了这时候,他还犹豫什么呢? 稍一思量,她心口便隐隐作痛起来,勾着他的脖子问,又喘息了两口,断断续续地问他,“你是不是嫌我脏” 她倏忽暗淡下去的眼神如一把利剑直直捅进他心窝。 他怎么会嫌她脏呢? 他有什么资格嫌她脏呢! 见她难过,他的心一寸寸绞痛,吻着她的唇,喘息着哄她,“你何时见过似我这般动情的嫌弃?” “那你为何不肯要我?”画心媚眼如斯,妖娆邪挑。 和光同尘望着她,轻轻笑起来,没有答她,而是双手握住她柔软不堪一扶的腰肢,下身死死抵着她,轻轻研磨着。 没有任何言语比行动更有说服力。 管他什么清规戒律,管他什么净无尘,管他什么书逸,他要与她融为一体,他要告诉她他爱她爱到发狂,痴她痴到发癫! 画心被他烫得一个痉挛,指尖狠狠掐进他的肉里。 书逸从来都是直接提枪上马,拔剑归鞘,所以哪怕经历了多次巫山的她,从不知道,长驱直入前的细细研磨,漫长等待,才最是蚀骨,也最是撩拨磨人 唯愿他快一点 再快一点 1 第807章 轻解罗裳(四) 舔舐,撕咬。 她胡乱的回应迅速烫化了他的心。 就在和光同尘控制不住,下定了决心要突破彼此最后一道防线时,全身的血液却陡然沸腾起来,心口有如千万道惊雷炸响般,一阵阵烈焰灼心之痛,痛得他全身一颤,闷哼一声,差点完全砸在画心身上。 那一刹,他知道,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不是他怕死,如果能死在她身上,他也甘之如饴,可他怕自己伤害到她。 他不知道一旦破戒,业火焚灭他时,会不会也焚灭她。 画心正紧绷着身子,害怕却又渴望地与他纠缠在一起,她感觉到他要来了,却没想到他陡然抽身,从她身上翻了下去。 滚烫撤去,只剩下冰寒刺骨的雪包裹着她。 她从覆在她身上的宽大白袍下探出一张小脸,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献身献到这个地步,却还是失败了,简直愧对六界第一美人的称号。 按照她的性子,应该是直接扑上去,按倒,直接禽兽了。 可那是她的君逸。 是她心上永远的白月光啊。 所以她蜷缩成一团,巴巴地望着他,什么也不想做,万千委屈到了唇边,只剩一句,“你还是嫌弃我。” 说着,乌溜溜地大眼睛里已经水雾蒙蒙,泪珠滚在睫毛上,摇摇欲坠,若不是强忍着,早就落了下来。 和光同尘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难过了。 错将书逸当成他,她已经很自责了,一直耿耿于怀,而此时自己的拒绝,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怔愣许久,喉头堵着,不知如何回她,心底疯狂地滋生出无数苦涩滋味。 风声呼啸,他听到她小声辩解了一句,“可他也是你啊。” 只这一句,便将他所有坦白的想法又堵了回去。 他想,原来她还不知道全部的真相,她还以为书逸也是他,或者说他的一部分。 如果他现在告诉他,书逸不是他,她会如何? 竭嘶底里还是发癫发狂? 从她现在的反应来看,他毫不怀疑她会当场羞愤自杀! “这些事不急,等什么时候你真的心甘情愿了。” 和光同尘看了看西边的高台华宇,极其平和的一句,道破了她的别有所图。 他知道这一刻,她是心甘情愿的,可他也洞明于心,她接受他的同时,还为了拒绝书逸,或者说,报复书逸。 此时他只能拿这一点来搪塞她,既可以给他今夜拒绝她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也可以不让她太难堪。 这样恰到好处的温柔,对画心来说,字字听来都像是费尽心思的引诱。 她也明白,今夜这样的情形之下,当着书逸的面,做这样的事,实在是没有顾及他的感受。 所以她抬手将眼泪擦了,红着脸笑道,“那等你头发长出来以后吧。” 和光同尘见她不哭了,才微微露出笑颜,不置可否地过来抱她。 他纹丝不乱地将她不整的衣衫一件一件穿戴整齐,又用自己宽大的袍子将她严严实实裹紧,圈外怀里。 可他却没想到,体内业火在他碰到她的刹那,瞬间又燃了起来 第808章 该死的生死阵 体内的业火越燃越旺,生怕被画心瞧出破绽,和光同尘只得寻了个借口去屋内打坐。 画心隐约是感觉到和光同尘的不对劲的,她猜不到其他原因,只以为他还对她与书逸的事耿耿于怀,想躲着她。 身后的门紧紧闭上,法力召唤的风雪也停了,溶溶的月色下,她耷拉着脑袋蹲在门口发呆。 双目失神地盯着满地的落红,心口的酸涩压的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错了的事,便是错了。 纵她是神,有些东西失去了,也无法再挽回。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抬头,远远地恰好对上书逸幽深的眸子。 沉痛,愤懑,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意或者恨意,倒映其中,一览无遗。 夜风拂过,将他的衣袖轻轻地吹起,如水的蓝,层层漾开,这大概是十月十五一别之后,画心第一次这般认真地瞧着他。 他就那样笔直地立在生死阵外,许是火气上了头,隔着数十尺,都能感受他蓬勃滋生的怒气。 瞧着他那架势,应该是恨不得立即扑过来将她生吞活剥了的。 尽管他一张脸冷的掉冰渣,她还是朝他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破了这生死阵,我便魂飞魄散了。” 随即她看到他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显然愈发生气了。 就是这该死的生死阵! 书逸虽然怒极,却也拿她彻底没辙了。 他想要她的一切,唯独不想要她的命。 可她怎么可以用生死阵来对付他! 不惜以命相胁,当着他的面与那和尚苟且,狠狠地羞辱他! 可他哪怕忍耐到了极限,也忍着不愿伤害她。 隔得远了,灯火幽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还是仔细辨认着她模糊的眉宇间的情绪,一丝一毫都不肯错过。 忍不住,他叹了一声,“你怎么就不信,本王不会伤害你呢?” 画心被他问得心口骤然一痛。 不是她不信他。 而是经历了那一切之后,她还要怎么去相信他? 何况她又找到了真正的君逸,还知道了他欺瞒过她的那些事,她要如何再去信他? 望着他在夜风里张扬起的衣袖,清贵的风华,终于,她跟着轻声一叹,“我这一辈子,再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了,你还是回你的无心居去吧。” 蓦的一下,书逸的心口狠狠抽搐了一下,垂在两侧的手掌不自觉握紧。 却又轻轻颤着。 再无瓜葛? 她先来招惹的他,现在说两清就两清? 许是气急了,他垂下眼睫,艰难开口,却牙口打颤,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要如何开口,才能挽留她。 而画心的心情并不比他好,甚至更复杂。 若不是那日在无心居他捅她的那一剑,支撑着她对他深沉的恨意,她甚至没有底气站在他面前。 同样低垂着眉眼,她无力地为自己找了个离开的借口,“无心居无心居,君本无心,何故假装深情。” 之于她对他的误解,书逸不置可否,他立在生死阵外,突兀地提了一个要求,“最后陪本王弈一盘棋吧,不问输赢,本王皆遂你心意。” 画心犹豫了一下,微微颔首,点了点头。 第809章 对弈 画心知道,书逸约她弈棋是假,有话要对她说是真。而她,正好也有话要交代他。 她与他确实需要一个机会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聊一聊,哪怕是告别,也该给一个正式的收尾。 正如最初,他千里红绸,明媒正娶,迎她入府。 撤了生死阵后,画心随书逸上了望月台。 棋盘,香茶,皆已备好,熏着兰香,四周摆着盆栽的梅花,赤如朱砂,花瓣层层叠叠,是很少见的品种,显然煞费了一番心思。 眼珠子灵巧一转,画心随意打量了一下新王府的亭台楼阁,须臾后,她又将目光落回书逸身上。 深夜孤灯下,她执子与他对弈。她棋艺并不好,落子也是极其敷衍。 絮絮叨叨,话倒是说了不少,她不停地向他倾诉她有多喜欢和光同尘,不停地告诉他在药灵村的这段时光里和光同尘是如何照顾她的。 她将她与和光同尘之间的点点滴滴笑着与他分享,最后告诉他,“所以你可以放过我吗?不要再插手我的任何事,我的余生,想交托给他。” 丝毫没有顾及书逸眉间心上的失落。 虽然她知道她这么做,十分不妥,但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她不希望他再为她入杀人去染血,去担一身洗刷不干净的罪孽。 书逸倦怠地坐在花枝下的暗影里,捏着手中的墨玉棋子,心口堵得像是有万斤重的石头压着,连喘息都觉得十分费力。 他没想到,在他消失的这一个月,和光同尘真的住进了她的心里,而他,在她的回忆里仿佛没有留下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此时他才意识到,她大约是已经将他从她心里抹得一干二净了。 轻轻落下一子,他半撑在棋桌,强装淡定地笑道,“话可不能说的太死,一辈子那么长,总会无端生出一些变故来,某人曾说会爱我千千万万年,还不是转瞬之间,说变就变。” 书逸一言一语说的笃定又疏冷,隐隐还带着些许讽刺。 明明他心里是那般深爱她,偏偏给她看的从不是雪月和风花,而是獠牙和利爪。 面对他的讥笑,画心耳根发烫,这些她都是认的。 见她沉默不语,书逸呷了一口茶,敛了敛神色,漫不经心道,“王妃若想改嫁,本王不保证不会杀了他。” 冬月的风本就冷瑟,此时却吹得愈发萧条,画心攥紧了袖口,谛视着书逸,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彼时,我定会以命相祭,此生,我与他,生死不离。” 梅枝上挂着的朱红纱灯照着她苍白的脸,照得她一双眸子清清亮亮,眼神清冷又决绝。 书逸瞪着她,几乎被她满眼的疏离给气死。 画心却不认真地笑了起来,她盯着书逸拧紧的双眉,忍住伸手去抚平的冲动。 幽光下,他冷冽的眉目清俊似旧,是她喜欢了十七万年之人的模样。 而他与和光同尘,他只能选一个,肉与灵,她选择了后者。 可细细想来,到底是有些遗憾的。她多希望,最后陪在她身边的,能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君逸,谁也不辜负。 第810章 你会后悔的 漫长的寂静里,书逸轻轻落下一子,堵住她所有的去路。 画心望着棋局笑了笑,伸手将棋局一拂,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盒里,认输道,“王爷技高一筹,本座输的心服口服!” 书逸望着她,眼底布满血丝,却状若无恙地笑了笑,“如往日般,偷本王三两个棋子,王妃还是可以赢的。” 画心也微微笑着,笑意有些淡薄,“过往皆烟云,本座忘了,王爷也一并忘了吧。” 一字一句,敲打在他的心坎上,看到拂袖欲走的她,他气的发昏,竟不自觉地扯住她,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并不觉得只有无心居一个误会那么简单,因为如果她在意那件事,她就不可能丝毫不问他,甚至刻意避开不谈。 显然,她怕。 她是神,她有的是办法去弄清那日的真相,可她没有。 她在逃避,给自己一个离开他的理由。 所以当他问出这个“为什么”的时候,他看到她明显地颤了一下。 画心被他扯了一个趔趄,站稳后,默了一瞬,才回道,“因为是你先忘了我。” 这句话,书逸显然听不懂。而画心不过是说来安慰自己罢了。 只琢磨了一瞬,书逸便猜想画心是怪他忘了过去他与她的一切。她与君逸的事,他或多或少听兔妖王讲过一些,特别是月神山一战,他们愿意为彼此去死。 他从不知道,他们曾那般相爱过,爱到能够毫不犹豫地为对方去死。 兔妖王是认他为君逸的,而他自己也认定了这个身份。 所以他转过她的身子,狠狠捏着她的肩膀,赤红着眼向她澄清,“心儿,没了记忆又如何?爱你已经成了我的本能,我从来都不是靠着记忆去爱你,十七万年也好,一天也好,哪怕我只记得你一瞬,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你去死!” 四下静寂,两厢无言。 画心唇角牵动了一下,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分不清真假,也不需要他为她去死。 书逸低下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赤红的眼中带着几分湿润,希望她能给他一丝回应。 可他能说的都说了,她却还是无动于衷。 许是对她始乱终弃的恼怒,又许是对她求而不得的失落,他的手迅速滑到她腰间摁入怀中,俯身寻到她的唇便咬了上去。 画心木然地僵了一下,见书逸还有得寸进尺的趋势,想起前几日他给她的羞辱,恼羞成怒地推开他,抬手便是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直接痛到了书逸的心里。 “王爷请自重,你记住,本座爱的人从不是你!”画心不敢看他的眼神,仓惶转身从望月台上一跃而下。 书逸被她一句话钉在原地,木然地望着她转身的背影,手默默往前伸了一下,最终没有再去挽留她。 落地时,画心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咬牙切齿般的诅咒,“你会后悔的。” 她的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此时她虽然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味,攥着衣袖的手却还是不了遏制地抖了抖。 会后悔吗? 她心底竟没有答案。 1 第811章 岳父大人? 挥袖将望月台上的灯火尽数熄灭,书逸坐回棋盘前,将情绪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下,整个轮廓暗沉沉地。 按着记忆,他将她拂乱的棋局一枚一枚复原。捏着一枚折了月华的白子,辗转于指尖,迟迟不落。 消磨了大半夜的时光,他才松开捏在指尖熠熠发光的棋子。 白子落下的瞬间,便堵死了他那一片黑子的所有生路。 他盯着那片黑子,默然不语,沉思了许久,他想,他真的没有活路了吗? 忽有人伸手从棋盒里拈着一枚黑子随意落下,只一子,那片黑子的棋势陡然好了起来。 玲珑修长的指,赤红绝烈的袖,潋滟如她。 书逸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抬起头。 眼前的人有着霜雪似的眼,华发委地。他瞟起妖魅的眼角,整个人笼在烛光里,衬着他那艳如桃如李的容颜宛若一个华美的幻梦。 身为一个男人,书逸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人,美到模糊性别。哪怕是画心,与眼前人相比,竟也少了三两分灼灼其华的瑰艳。 赤冥喧宾夺主地将装着白子的棋盒递给书逸,“这盘棋,本尊替丫头陪你下。” 书逸咀嚼了一下他的话,明白他口中的“丫头”必然叫的是画心,心中不由更加好奇起他的身分来。 他本以为一个和光同尘已经很棘手了,可眼前男子的强大气场竟无形之中给他一种压迫感,令他莫名不敢造次。 那女人到底在外面招惹了多少男人? 他没什么耐心应付赤冥,冷冷回绝,“若本王拒绝下这盘棋呢?” “你不会拒绝。”赤冥微微笑了笑,笃定道,“因为你想要她。” 书逸不置可否,右手探入盛着白子的棋盒中,“看来你很希望本王抱得美人归。” 说着,他“啪”一声落下一子,轻笑,“那便开始吧。” 赤冥慢悠悠坐下,捏着一枚黑子随意落下。 书逸跟上一子,冷冰冰地问,“你是她什么人?” “看她心情。”赤冥笑得一脸老不正经,“她心情好的时候叫我一声爹,心情不好就叫我老东西。” 爹? 这是岳父大人? 书逸诧异地抬起头来。 怔怔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到仿若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男子,油然升起一股怠慢错了人的尴尬 可面对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喉咙口仿佛被什么一直堵着,这声“岳父”实在让他怎么都叫不出口。 两两对视好半晌,书逸还是找不到自己的舌头,赤冥露出宠溺一笑,“丫头被本尊宠坏了,是有些任性,你以后要多包容她。” 书逸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不尴不尬的笑意,怔怔地“嗯”了一声。 赤冥微挑起眼角,落子浅笑,“清初那小子,你儿子。” 书逸跟着他落子,心中一片大乱,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她跟那和尚不可能发生什么。” “嗯。” “她暂且住在那边,你姑且放心,那和尚不行。” 书逸,“” 和光同尘不行? 这话他都替和光同尘尴尬到不知如何去接。 不过心底还是升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冷沉的脸也缓和了许多。 活脱脱头无绿貌一身轻 第812章 交代后事 这一局棋下的异常漫长,令书逸讶异的是,赤冥的棋路竟与他惊人相似。 对方每一步的落子都恰好落在他设想的位置,就仿佛自己的左手在与右手厮杀。 棋子叩在棋盘上铮然作响,如金戈交击。黑白棋子纵横在尺方之间,叱咤风云,胜负难分。 杀到酣畅淋漓处,赤冥偏过头来蓦然问了一句,“知道世间什么最难搞定吗?” “女人。”书逸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说完,他才想起对面的是他的“岳父大人”,这么说似乎有些孟浪。 对此,赤冥低低一笑,深以为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吗?” 书逸落子的手顿了顿,脑中一时闪过许多形容她的词,最后却简洁陈词为,“本王的女人。” 赤冥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嗯,本尊也希望如此。” 得到“岳父大人”的青睐,书逸反倒哭笑不得,那个女人啊,他还真是搞不定。 斟酌着,他还是可耻地决定放下自尊,抱抱岳父大人的大腿,“本王与她之间似乎有些误会。” 不待他开口相求,赤冥主动应道,“嗯,无妨,本尊帮你。” “条件?”书逸开门见山,丝毫不拐弯抹角。 赤冥继续落子,笑意不减,“赢了这盘棋,才有资格与本尊谈条件。” 书逸的心思本不在棋盘上,只是随意应付着,听赤冥这么说,立即正了正身子,眯眼仔细端详起眼前的棋局。 思虑良久,他拈在手中的棋子才落下。 书逸连着十几枚棋子下去,白子迅速占了上风,赤冥忽然将手中的黑子捏碎,“是本尊输了。” 书逸难得客气地谦虚了一句,“承让。” “本尊能告诉你的,以及本尊接下来的计划,都告诉你了。”说着,赤冥抬指按在书逸的眉心,一道赤光立即射了进去,“眼见的不一定为实,有些事情,你必须自己去找答案。” 书逸只感觉到眼前红光暴涨,一瞬间有无数变幻无穷的信息涌入了他脑内,随即两眼一黑,陷入一片黑暗中。 昏昏沉沉中,他听到耳边似有人在叮嘱他,“本尊的一切,以及本尊捧在手心里宠了十八万年的人,以后就交给你了。” 短暂的昏迷后,当他再睁开眼时,四周还与之前一样,而赤冥已经不见了,独留棋盘上的黑子白子零零散散,还保持着画心离开时的残局,就仿佛那个红衣华发的男子从未来过。 可他脑海中却真真切切的多出了许多陌生的信息。 “轩辕!” “公子?” “方才可有人来过?” “没有。” 按了按眉心,记忆里那张妖艳绝伦的脸却越发清晰起来。 他确认,来过一个人,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个人留给他的信息特别多,密密集集,最重要的一句便是若他输了她,她会死! 四周静得出奇,唯寒风鸣泣在耳,书逸对着棋盘怔愣了许久,心中翻涌如沸。他想了很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那人真的仅仅只是她爹吗? 那人为何选择的是他而不是和光同尘? 第813章 夜半来客 从望月台下来后,画心坐在庭下静默了良久,夜风呼呼地吹。 耳畔似乎有千千万万张嘴在围着她说,“你会后悔的” 似憎似怨,似嘲似讽。 扰得她心神难安。 忽然有一双手扶上冰冷的脸庞,温温热热,轻轻替她擦拭着,她才知道自己竟然又哭了。 “赤冥老爹。”画心自己伸手将眼泪抹掉,努力瞪大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看向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赤冥没说话,默默脱下外衣替她裹上。画心挣扎了一下,嘟哝了一声,“我不冷。” “丫头,时间不多了,你要答应本尊两件事,第一,活下去第二,回书逸身边。” “不要。”想也不想,画心一口回绝,也只有在赤冥面前,她才会带着撒娇的口吻。 赤冥不像以前揪着她的耳朵一阵调教,突然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月神之战前夜我在你唇上下的忘情咒吗?” 画心想了想,点点头。 赤冥唇角莫名其妙挑起一抹笑,“所以他并不是故意忘了你的。” 仔细一琢磨,画心才明白,赤冥还在替书逸求情。可她与书逸之间,压根就不是记不记得的问题。 对于赤冥,她向来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直接告诉他,“赤冥老爹,你知道吗,尘尘他才是君逸。” 没想到,赤冥却忽然沉着脸反驳了她,“他本体是业火红莲,净无尘的转世,怎么可能是君逸?” “可他的性格,他的眼神,甚至他整个灵魂,都像极了君逸,而且,他有君逸的记忆” 说着,画心自己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万年前,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月神山上的一吻,是让君逸中了忘情咒的,怎么还会记得她呢? 她记得,赤冥说过,忘情咒,无解。 显然,相比之下,书逸的状态才是正确的,而和光同尘似乎有问题。 “丫头,本尊不能一直护着你,你要自己学着长大,学会辨别真心和谎言。”顿了顿,赤冥知道画心冰雪聪明,一点即透,又不轻不淡地加了一句,“若他是君逸,那书逸是谁呢?” 赤冥问的,恰好是画心一直想问他又不敢问的,而此时赤冥一个反问的语气显然已经给了她答案。 笑了笑,赤冥又问了一遍,“如果和光同尘是君逸,那么书逸是谁呢?” 画心一愣,还没有想好怎么回复他,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抬起衣袖轻轻拭干眼角的泪,转身去开门。 扬袖一挥,门吱呀一声打开,青衣薄衫的女子盈盈立在门前,一脸焦色,风尘仆仆。 “尘尘怎么了?” 瞧着画心微红的眼,清戈立即坚定了自己的感应没错。 虽远在苍梧山,她亦感受到了和光同尘炙灼的痛苦,所以披月而来,一身风露未歇。 画心的心情本就糟糕极了,又见和光同尘的小媳妇找上门来了,忍不住挑了挑眉,一双冷澈地眸子看着清戈,对这个不速之客,明显想拒之门外。 她冷笑一声,“与你何干!” 清戈也不在意画心的无礼,径直就往里闯,画心伸手拦住,一道神力透掌而出,结成一个结界,拦住清戈。 第814章 业火焚心 “他现在情况很不好,你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了!”见画心寸步不让,清戈焦躁得几乎失了体统。 画心心口突突一跳,却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她几眼,语调没有半点起伏,道,“他是业火红莲之身,你是湖仙,水与火向来是不相融的,你离他远远的,他自然就好了。” “你”见画心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清戈气得眼前发黑,不由急道,“那夜我在他身上种了生死结,他身体如何难道我还不清楚吗?你想看他去死吗?” 生死结画心自然知道,她也在君逸身上种过。再想起今夜和光同尘的异常,掌中神力一泄,双腿一软,虚浮着往后退了一步。 后面清戈还说了哪些话,画心什么也没听进去,直到清戈破了她的结界,身形极快地从她身侧闪过时,扬起的冷风才让她回过神来,随即她追着清戈,先清戈一步踹门而入。 清初困倒在一旁,抱着木鱼睡在冰凉的地板上。和光同尘盘腿坐着,一动不动,大颗大颗的汗珠只往下滚,浑身冒着腾腾的热气,仿佛被架在火笼里蒸。 刹那间,画心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只看清初的睡姿,便知和光同尘此时定然伤的严重,甚至已经无法感知外界的情况了,否则他绝不会放任清初睡在地上都不管不问的。 屋内的光昏黄黄的,画心将清初抱到床上,余光瞥见清戈俯身去触和光同尘的手还未近前便轻轻一颤,转瞬又忍住痛苦强行去握和光同尘的手。 就在清戈即将触碰到和光同尘的手掌时,她迅速扯离了回去。 清戈不及发怒,便听画心斥道,“你不要命,也不能死在我这。不知道水火不相容吗?你现在碰他无异于玩火!” “他到底怎么了?”清戈面上平和,内心却是动了真怒。 画心琢磨不出缘由,心里怀疑又是书逸所为,却不欲让清戈知晓。 画心错开清戈的视线,将她推到一旁,伸手去把和光同尘的脉,并不搭她的话。 一靠近和光同尘,她便感觉到阵阵热浪从他体内散出,炽热滚烫得如同烈焰在空气中燃烧。 握紧了和光同尘的手,感觉到他似已走火入魔,画心试图用神力替和光同尘压制住红莲业火,却不想他体内的红莲业火遇到她的神力不但不灭,竟还愈燃愈旺。 电光火石间,和光同尘被她握住的手掌一颤,猛然一口鲜血吐在她胸前,整个人往前一倾,晕倒在了她的肩头。 画心抱着他滚烫的身体,整个人不知所措地慌张起来。 她本以为,以和光同尘的修为,不至于是什么重伤。再不济,有她的神力,总能保他无虞。 却不想,和光同尘的症状如此诡异,她一时竟束手无策,反倒让他雪上加霜。 清戈近身不得,只在一旁叫嚣着,一会对她惊惶指责,一会对她低怨哀求。 画心顾不上她,抱着和光同尘失声大叫,“赤冥赤冥老爹” 第815章 君隐夜至 清戈尖利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门外卷入一阵寒风,感觉到有人闯了进来,画心以为是赤冥,抬眼一看,却怔然。 那风华绝世的容颜映入眼帘,她看到一向浅笑慵懒的君隐,脸色冷沉得竟让她从他如画般的眼角眉梢上瞧出了锋利如刀的线条。 君隐一进来便看到画心抱着和光同尘,颤栗着的双手,紧锁着的眉头,眸中布满忧色,微微红肿,急得近乎要哭出来。 再看看她怀中半死不活的和光同尘,已经说不清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心痛多一些。 他费尽心思偷梁换柱移魂换体,让君逸和她相隔两地,并将书逸送到她身边,却没想到,到头来,他终究还是一败涂地。 命定的喜欢,哪怕是他用尽声东击西的谋算,使尽偷梁换柱的手段,也无法将他们拆散。 君隐的脸虽然很臭,画心看到他时,还是立即松了口气。 此时见到君隐,倒是比赤冥更让她安心,她露出一丝欣喜的笑意,“你过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夜风吹得烛影摇晃,踏着浅薄的光晕,君隐朝着画心步步行近,清亮明朗的眸子蒙着一层厚重深沉的阴霾。 如清戈一样,和光同尘身上也有君隐种下的生死结。上一次惊动他,是感应到和光同尘破了杀戒,受焚身之痛。这一次惊动他,是感应到和光同尘动了欲念,受焚心之痛。 当年是他用自己的神魂将君逸散落在四海八荒的碎魂寻齐,又偷梁换柱,养在了和光同尘体内。 “来人间一趟,这狐媚之术倒是学的入骨入媚,诱得西天圣佛都对你动了凡心妄念!”君隐走近,俯身蹲在她面前,微微挑起唇角挤兑道。 近距离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与她对视着,一双烟眉不画而妩,妖而不媚,一张绛唇不点而娇,娇而不妖,隐隐还有温存过后的痕迹。 画心被他调侃得微微一怔,却没心思与他逞口舌之快,只心切地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你觉得他像是怎么了?”君隐挑眉看向画心,见她眉目慌张,眼神殷切,伸手将和光同尘从她怀里接过来,哂笑道,“哪个男人被你这般抱在怀里不会欲火焚心?” 欲火焚心? 画心与清戈同时“唰”一下红了脸,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这月锦袍我问你讨了那么多年,没想到你对这和尚倒是挺大方。” 君隐伸手去探和光同尘的手腕,隔着薄如云烟的月锦袍将神力缓缓输入他体内。俯身扬袖的动作,慵懒又极具风华。 画心现在有求于他,只好先应承道,“还有用剩的一些月锦,有空我给你做个帕子。” 君隐,“”感觉到和光同尘的状态越来越严重,他也无心再与她调侃。 抬眼看了看一左一右围着他,没有丝毫退出去的自觉的两个女人,脸色一沉指了指画心,又指了指清戈,懒懒冷声道,“听不懂吗?欲火焚身啊!还要留下勾引他?女人们,想他安好,你,还有你,都麻溜地滚出去。” 画心,“” 清戈,“” 第816章 呼之欲出 被君隐赶出来的画心与清戈,坐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君隐是天帝,虽然他的话听起来匪夷所思又好笑滑稽,可他的能力,是她们都信服的。 画心与他甚是熟悉,自然知道他玩世不恭下的一本正经,瞧他的状态,她便知道和光同尘定然伤得不轻。 暗黑的夜里,一片静寂,无聊又心慌的很,两个本该是两两相厌的女人,如今却坐在同一屋檐下静数时光。 画心四处看了看,没寻着赤冥的踪迹,以为他还是不喜见人,藏了起来。 清戈虽和画心相似,却是清丽的孤美,不苟言笑。 画心朝她看了看,不客气地逐客道,“没你什么事了,还不走等着本座请你喝茶么?” “你不用这么大敌意,我不会与你相争” “争不争得过,看你本事。”画心打断她,“本座还不需要你来让。” “自从我五百岁那年,在四魂阵里遇见了他,我便一直在莲华山守着他的前世红莲业佛,在万年前月神之战中他被你杀了以后,我竭尽所能救回他,他在青城重生转世,我又一直守在青隐湖,怀着一丝丝期待,可以取代你,但这期待,最终还是彻底破灭了。” 画心怔了怔,清戈也认他是红莲业佛? 这一夜,先是赤冥,随即后君隐,现在是清戈,连着三个人告诉她和光同尘是红莲业佛净无尘! 可若他只是净无尘,向来不插手凡尘事的君隐为何会突然来了呢? 佛界与神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天帝君隐与万佛始祖净无尘更是素无交集。可她分明能感觉到君隐对和光同尘的紧张 清戈确实是神界与佛界联络最多一个仙,传闻她时常去莲华山听净无尘讲佛,有时还会在莲华山上小住上一段段时日。 可见她不会说谎,她一直追着喜欢的人是净无尘。而和光同尘应该就是被她救回来的净无尘转世。 然而,和光同尘确实又有君逸的记忆,且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的许多小习惯都与君逸如出一辙。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是神,通晓天道,她比谁都更清楚所有的巧合冥冥之中都是必然。 所以,很多事怕是真要去找个答案了! 她需要确切地知道她沉睡的那一万年里,君逸到底去了哪里,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絮絮叨叨,她又向清戈打听了一些净无尘到和光同尘的事。 清戈对和光同尘的断点恰好在君隐去青城接书逸那一年,那以后,和光同尘受业火之劫,被清戈送去了忘尘殿,求君隐施救,再后来,和光同尘回了青城,书逸被送去了城。 沉思半晌,她问清戈,“他自天宫回来后,有什么异常吗?” 清戈想起那一段备受折磨的回忆,轻轻叹了口气,“他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记忆也很混乱,对我越来越冷淡。后来甚至产生了幻觉般,将我当成妖魔封印在了青隐湖底。” 顿了顿,清戈拧着眉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好似将我当成了你,隐约想起了月神之战,说我杀了很多人,所以才要封印我。” 闻言,画心瞬间了然了什么 君隐到底怎么救回君逸的?怕是与净无尘脱不了关系。 所以,君隐肯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第817章 叫爹爹 画心又向清戈了解了许多细枝末节,仔细对比着净无尘到少年时的和光同尘,再到历了业火之劫以后得和光同尘之间的差别。 显然,历劫前的和光同尘与净无尘性情相差不大,而浴火重生后的和光同尘是她熟悉的君逸。 画心沉思得太入神,直到天色露白,竟连清初小儿匍匐着偷偷摸摸从院子里溜出去都没注意。 顾头不顾尾,清初小儿一心只想着防范被他娘亲抓到,却不想他的一举一动被书逸看的清晰。 所以他甫一缩手缩脚爬出院门,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重获自由的喜悦,便被书逸提着后领捉了回去。 “喂,上次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你和画心的恩怨和我没关系,你又抓做什么?” 清初被书逸提在手里胡乱扑腾着,苦着一张小脸,差点委屈得要哭出来。 他没想到,好不容易从他娘亲的魔爪下逃出来,转眼就掉进了狼坑。 “这不是你娘亲她不肯给本王生儿子么。”书逸瞧着小家伙皱成苦瓜一般的脸,忍俊不禁。 “所以嘞?”清初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书逸,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所以她既然有个现成的儿子,也不必再生一个那么麻烦了。” 清初,“”无言以对。 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跟书逸这么霸道凶残的恶,没什么道理可讲,只能武力镇压,科一他又打不过。 书逸捏起他的小脑袋,谛视着他,“叫爹爹。” 清初,“”一瞬间觉得眼前人好像被赤冥那个老怪物附身了。 每每赤冥逮到时,赤冥就喜欢这么威逼利诱他叫“爹爹”。而他一如既往地有骨气地拒绝了。 所以他被书逸随手扔到墙角挂着倒立。 烫了一壶酒,书逸轻口小酌,看着清初那张像极了画心的脸,满脑子铺天盖地地翻涌着的都是关于她的回忆。 半个时辰过去了,书逸看着都有些心软了,清初却倔强的很。 什么都能妥协出卖,就是叫爹爹不行。在他心里,爹爹只有和光同尘一个,对他来说,爹爹甚至比娘亲还重要。 “真是个倔小子。”书逸又饮了一盏酒,仿若在自言自语。 清初倒立得久了,头有些发昏,书逸的声音他有些听不清,嗡嗡地似有些耳鸣。 突然他想起睡醒时瞥见的那个和他爹爹一起光着身子坐在床上练功的男子,又看看书逸,竟是生的一模一样,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陡然顿悟。 “喂,其实不是我娘亲欠你个儿子,是我爹爹欠你个儿子吧?你喜欢我爹爹,却被我娘亲抢了去,所以你才要追杀她。” “噗” 清初的声音清清亮亮,在空寂的庭院里很是突兀,让书逸还没咽下的酒笑得咳了出来,也让他尝到了什么叫烈酒呛喉的滋味。 “那和尚有什么好,本王为何要喜欢他?”书逸忍住笑,用素白的丝绢拭干唇角的酒渍,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清初。 清初眨巴眨巴地望着桌上的甜糕,忍不住舔了舔唇,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第818章 谁教出来的儿子! 书逸瞧着小家伙的馋样,招了招手,“过来。” 见书逸叫他,清初虽然有些害怕,还是经不住美食的诱惑,磨磨蹭蹭地挪到书逸前边。 书逸朝他笑了笑,“坐下。” 清初双手紧紧揪着衣角,搓了搓,不敢动。 书逸提起他按在石凳上,又取了一块甜糕递过去,清初闻着甜香,“咕噜”一声咽了咽口水。 瞧着小家伙盯着甜糕看,却不伸手接,他又将甜糕喂到他嘴边,笑问,“不喜欢?” 清初愈发口齿生津,却还是警惕地看了看书逸,“不会有毒吧?” 书逸,“”自己咬了一口,又递给他。 谁知小家伙嫌弃地扭过头,自己趴到桌上,伸手摸了一块,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因着素斋吃多了,清初还没吃过这么精致味美的糕点,贪嘴地吃了一块又一块,还偷偷往兜里藏。 书逸望着先是忍俊不禁,后又略略心疼,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的宝贝儿子被人狠狠虐待惨了。 他替小家伙烫了一盏牛乳,摸了摸他的头,“慢点吃,那和尚经常饿着你吗?” “没有。”清初一边往嘴里塞一块糕,一边端起一盘倒在怀里,用衣袍裹起来,“只是爹爹做的饭没你家的好吃。” “唔。”书逸看着他,一张冰山脸笑得眉眼弯弯,“那以后就都来本王的王府吃。” 清初见书逸突然慈眉善目起来,心想,这恶贼似乎也没这么可恶,他抬袖胡乱擦了擦嘴,瞪大着眼睛,扑闪扑闪,“娘亲不准我出来。” 书逸被他望得心口一片柔软,掏出一块娟帕擦了擦他唇边的奶渍,“不用怕她。” 见书逸没有恶意,清初也松了戒心,没那么怕他了,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瞪住他问,“你能不能放过我娘亲?” 书逸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怎么能放过她呢? 清初兜着糕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可娘亲她不会将爹爹给你的,我也不想。” 书逸,“本王要那和尚做什么。” “你不喜欢我爹爹,怎么会背着我娘亲偷偷跟我爹爹光着身子双修?” “噗”书逸没忍住,一口酒毫无形象地喷了出来。 这小子小小年纪,双修都懂了?那女人怎么教的孩子? “咳”不远处的轩辕末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他暗想难道倾君墨说的没错?他家公子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中意的人是和光同尘? 书逸寻声一个眼刀扫过去,轩辕末立即噤了声。 他转头朝着小家伙纠正道,“本王何时跟那个和尚咳” “你以为不承认就没人知道了么,今天我出来时还看到你还跟我爹爹一起坐在榻上,一定是跟着我偷跑出来的。” 书逸,“”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仔细琢磨着清初的话。 清初见书逸沉默了,以为他认怂了,趁机威胁道,“你抓我来一定是怕我告诉娘亲来找你麻烦,这样吧,你以后若是不找我的麻烦,我就不告诉娘亲。” 1 第819章 他是什么东西? 虽然童言可笑,却似乎藏着什么他忽略了的信息,半晌,书逸抬头问清初小儿,“你是说……今早出门前,你看见了一个与本王长得一样的人?” 清初气结,清初咬着手指头仔细看了看书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与他看见的是同一个人。 他心里默默叹了一句:这个恶贼还真是会装!嘟着嘴说,“自然长得一模一样,只是那会你穿的是白衣服,现在穿的是白衣服……” 是君陌! 或者说,应该叫他君隐。 他终于出现了! 这一刻书逸几乎是欣喜若狂。 君隐知道那时他去了观书阁,只要君隐来了,便能向画心证明他的清白! 顾不上清初,转瞬之间,书逸便跃过院墙直直闯入了东边的院子,落地时,惊起满地的落花。 惊得清戈与画心双双抬眼看着他。 书逸也是微微一怔。 他本来是来找跟他长得一样的君隐的,结果一下子看到了两个“画心”。 一青衣,一红衣。 七八分相似的眉眼,青衣冷俏,红衣艳烈。 不过也只是怔愣一瞬,想起赤冥,他便接受除了岳父,大概又要多个姐姐或者妹妹的事实了…… 敛去外泄情绪,他朝着画心笑了笑,“王妃今日起的可真早。” “你来干嘛?”画心见到他,“唰”一下站起来,本来就不好的脸色,立即更臭了。 书逸笑眯眯地上前伸手搂过她,侧首朝着清戈微微颔首。 介于九龙神君君逸清誉满六界,无人不拜服,清戈朝着书逸微微行了一礼,“小仙参见神君。” “嗯。”书逸其实根本不认识清戈,不过瞧着她跟画心七八分神似,估摸着是什么姻亲,礼貌地应了一声。 画心却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此时她都不清楚搂着她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试图推开他,却听他在她耳边说,“昨夜本王见过岳父大人了,他说暂时照顾不了你了,让本王接你回家。” 画心,“……”她孤家寡人一个,他哪来的岳父大人? 懵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赤冥。 因着清戈在,她也不好意思场面弄得太尴尬,稍稍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只好沉着脸冷声道,“你先回去。” “本王来见皇兄。” 画心,“……”他怎么知道君隐来了的? 不过也好,等君隐出来,正好当面把一切都问清楚。 书逸见画心沉默,抬腿就想闯进去,画心回过神来,退后一步拦住他。 误会了她的意思,书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挑了挑眉,“不让?那本王只能硬闯了!” 那一刹那,画心几乎是崩溃的。眼前这个人的神情与气势,压根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完全无法重合。 所以……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浑身一个激灵,画心猛地退了一步,踉跄着差点摔倒,书逸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却被她眼中不知为何而来的惶恐与厌恶,狠狠刺痛了心窝。 第820章 统一战线 “天帝现在不便,神君还请稍安勿躁。” 清戈瞧见书逸与画心之间的微妙关系,怕书逸当真闯了进去影响君隐救治和光同尘,立即出来打圆场,试图平复他情绪。 毕竟,书逸若要硬闯,莫说她不敢拦,怕是也拦不住。 画心见有清戈守着门,自己看到书逸便觉得窒息,转身躲了出去。 书逸侧首静静审视着清戈,眸色黑沉沉的,宛若墨玉,光华流转,生来望者之气,不怒自威。 他勾了勾唇,问,“你是谁?” “小仙清戈。” “清戈……”书逸想起幽冥殿前些天汇报过来的信息,陡然眯了眯眼,“和光同尘的发妻?” 清戈先是怔然,随即脸色变了变,尴尬地笑了笑,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书逸眸中一瞬间情绪翻涌,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你的夫要夺本王的妻,怎么看,你也该与本王统一战线。” 一字一句,落在清戈心头,心间涌现出无数关于和光同尘前生今世的理智淹没。 画心耳力何其的好,书逸的话一字一句敲入她耳内,刺得她低垂的眸里瞳孔紧缩。 现在她实在不能将书逸认成君逸,她确实是书逸的妻,而她现在却妄想与和光同尘在一起。所以书逸的话在她听来,字里行间都仿佛在暗指她与和光同尘的见异思迁,始乱终弃。 她正心烦意乱着,身后突然起了争执,书逸竟然一意孤行想强闯进去。 “今天你想进这个门,除非从本座的尸体上踩过去!” 画心瞬间拦在了书逸身前,从腰间抽出画骨神鞭,用力一挥,碾碎了一地的落花,扬起一地的烟尘。 书逸生来性格冷淡沉稳,偏偏总是能被画心气得跳脚这女人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以死相逼! 他眯了眯眼,尽力掩饰住眸中的怒气冲冲,氛围剑拔弩张,二人似乎即刻就要动起手来,硝烟一触即发。 “怎么,又要像一万年前那样,相爱相杀,不死不休?” 身后“吱呀”一声,君隐推开门,往外踱了两步,站在熹微的日光里,抿着唇。 因替和光同尘压制业火,耗费了诸多神力,使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 听君隐提及万年前,画心便觉得心口被什么猛地一刺,握着的画骨神鞭的手一松,长鞭落地,打破了你死我活的僵局。 她转头直直盯住君隐,似乎从他那双漆黑的眸里,扑朔迷离的真相几欲喷薄而出。 半晌,她冷着脸开口,语气微沉,“君隐,太多的事,你欠本座一个交代。” “不只是你,是我们。”书逸走到画心身侧,与她并肩而立,补充了一句。 君隐没有说话,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般。 三人对峙着,看着眼前二人眸光异常坚定,君隐心中明白,当她遇见和光同尘以后,迟早会认出君逸来。而关于书逸,他必定要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君隐朝着清戈睨了一眼,不怒自威。清戈立即识趣地进屋去照顾和光同尘了。 第821章 观星台 君隐缓缓走到院中,抬袖一抚,幻出石桌石凳,他自顾自坐下,斟了三盏茶,才抬头缓缓笑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画心抢在书逸之前开口,“本座想借观尘镜一用。” 君隐扶了扶额。 头疼。 这女人显然是不信他了。 “观星台向来是非君神族人,不可入内……” 画心打断他,“本座都替你们君神一脉绵延子嗣了,难道还没资格?” 君隐还没反应,书逸已经掰正她的肩膀,又确认一遍,“孩子是本王的?” 他想听到她亲口承认。 画心根本不想搭理他,扭过身子,直视着君隐。 她是不信君隐。 若君隐愿意告诉她,早在她下凡前就会告诉她了,既然巧了她一次,就会骗第二次,所以她要借她的观尘镜一用。 她一定要亲自看看当年的真相! 二人睇视许久,君隐长叹一声,起身负手从画心和书逸面前顺次行过,“罢了,你们都随我来。” 画心抬脚欲走,却又想到和光同尘,脚下一顿,朝着君隐的背景问,“和光同尘如何了?” “暂时无虞,至于如何根治,去了观星台,你自然就明白了。” 君隐丢下一句话,人已经出了院门。 画心忖了一番,终究是追了上去,书逸也紧跟上她三人须臾之间没了踪影。 天高旷远,云淡日薄。 三道身影踏云而上,云端之上的忘尘殿,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久别的重逢。 上一次三人相聚还是万年之前的事了。 站在云端上,画心似乎感觉到了书逸身上若有若无的神息,莫名,她回头看了一眼足下那遥远的凡尘。 同行的三人,各怀心思。彼此心里知道,这次故地重游,并非叙叙旧那么简单。 画心很讨厌什么天道命理,因为她就是自一出生便困于玄虚莫测挣脱不得的天命,所以她对于天命轨迹凶吉福祸丝毫不感兴趣,也不擅长这方面的法术。 而观尘镜能观未来过去,窥尽天下万千事。 观尘镜在观星台,藏着这世间过去和未来的天机,一直是君神一族禁地。 因此,历代除了君神一族嫡系的后裔,旁人皆无资格踏足。 是以画心贵为六界之主,也是第一次去观星台,第一次见到那能窥探世间一切秘密的观尘镜。 她和书逸随着君隐行到观星台,见观星台下围着无数丛银叶金藤,极有灵性。 但凡有人接近画心台,便张牙舞爪起来,除非是君神嫡脉。 当金藤朝画心卷过来时,书逸瞧出端倪,不由分说地将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女人迅速扯进怀里,打横抱起。 金藤悻悻围着她,千枝万条狂魔乱舞,藤叶一枚枚竖起来,锋利如刃,却显然很忌惮书逸。 那一刹,画心没有挣扎,再一次得到了证实书逸确实是君神嫡脉。 而除了君隐,君神嫡脉就只能是君逸! 顺着藤阶一步步攀上,数百阶后突然四周陷入一片虚无的暗黑。 短暂的伸手不见五指之后,三人迅速适应了眼前的暗黑。 第822章 观尘镜 “你是想从万年前开始说起,还是……” 君隐开门见山,却被书逸截断,“本王只想知道十月十五那日,本王在观书阁时,无心居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书逸心里,画心对他的误会远远比他是谁更重要。 其实他大概也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托付了君隐照顾画心,最后却会发生那样的事。 三人站在暗黑里,君隐微微垂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双手合十藏在宽大的袖袍里,勉力掩饰住那一闪即逝的心虚。 半晌后,君隐抬首,唇角微挑,眼尾露笑,拂袖起身,足尖一点,踏着微云立在虚空。 忽然一道金光自他掌心迸裂,接着整片黑暗被撕裂开,金光四溅,刺目得画心不得不抬起衣袖挡在面前。 金光的正中悬着观尘镜,镜面黑漆漆一片,像极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边缘镶着赤金桐花纹,纹理精美整齐,像是古老的咒语,布满玄机。 君隐回头深深看了书逸和画心一眼,将手掌轻轻覆上炫黑的镜面,咒语轻喃,掌风轻抚,抚得他云袖翻飞,衣袍张扬,抚开了他们之间那些道不清说不明的过往曾经。 咒语停,一道天光从镜面深处炸破,亮如星辰。 君隐隐没在光影里,眉与眼都叫人看不清,心虚与愧疚也一同淹没在了天光云影。 观尘镜是不会骗人的,只受君隐掌控。 然,画心和书逸都不知道,方才君隐念的并不是开启观尘镜的咒语。 所以而今呈现在她和书逸面前的,不过是君隐织出来的一个幻影,足以乱真。 从观尘镜上,她看到,在她重伤滞留青城时,桃心儿从寒潭里放出冰狐姬。 二人因为同样对她恨之入骨,迅速达成共识,一起谋划对付她。 此后冰狐姬幻化成她的模样四处杀人,桃心儿则在市井散播谣言,妖言惑众,引得群情愤慨,众怒难平。 书逸怕伤到她,只得用温柔乡将她软禁在无心居。他保护她的态度与手段强硬果决,桃心儿等人数日奈何不得她,又心生一计。 她看到,在桃心儿的挑唆下,书逸拿着她给的假玄隐灯去找了君隐,随后去了观尘殿。 书逸当时想不到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而画心瞬间明白了,消失了一个多月的书逸去了哪里。 显然想杀她的人,不是书逸。 比误会书逸的愧疚更直击她心灵的是那夜与她同床共枕的“书逸”是谁呢? 她突然打断君隐,“我要看无心居那边。” 君隐瞧她都急红了眼,抬掌一抚,画面切换到了无心居书逸离开的那一夜。 只看了一瞬。 书逸立即也急红了眼。 在看到画心为那个“书逸”宽衣解带,并与他同榻相拥而眠时,他猛然将目光转向君隐,近乎咬牙切齿地问,“他是谁?” 这也是画心想问的。 刹那间,她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令她怔怔看着君隐说不出话来。 第823章 所谓真相 君隐将时间轴往前调了调,画心与书逸看到的“真相”是冰狐姬幻化成书逸的模样潜入无心居。 后面发生的一切,与画心记忆里的一切基本吻合,可这并不能让她信服。 她不相信姬能够完美扮演成书逸,且在她床上被她抱着睡了一宿…… 而书逸还没来得及疑惑,已经被后来发生的一切彻底扰乱了心神。 无心居那日发生的一幕幕,立在观尘镜前,书逸身临其境般感受到时,又惊又怒。 那些铺天盖地落在画心身上的刀光剑影,看得他触目惊心。 她的舍身相护,她的遍体鳞伤,她最开始的缱绻温柔,以及她最后的仓皇绝望。 冷硬如他,此时却觉得眼睛酸涩得几乎要泪腺崩塌。 原来他的一时轻信和疏忽,竟让她生生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痛苦。她浑身浴血的模样,一刀刀鲜血淋漓地刻在了他心上。 待观尘镜上的光影尽数熄灭,观星台上重新陷入一片静寂。 书逸转身看向画心,看着她透亮的眼眸,扯了扯干涩的唇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画心知道了那一日发生的都是误会,陡然觉得全身冰凉,如坠冰窖,勉力抑制着全身的颤抖,艰难地呼吸着。 这一幕幕幻影,基本是无限接近真相,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只是画心隐隐觉得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环似乎有些不对那日去杀她的人,怎么可能是姬呢? 她终究受不住书逸的目光,歉疚却又炙热,很不自在地撇过眼去不看他。 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那些曾经被利刃割开过的伤口,却并未因此愈合,反而只会觉得更加酸涩。 又沉寂了半刻,她无法自控地起身便要逃走,书逸眼疾手快地扯住她半截衣袖,她脚下疆了疆,不敢回头,只奋力挣脱了他的手,仓促往前一步,却撞上了君隐的胸口。 那一刹的感觉,忽然有些似曾相识。 君隐将步履慌乱的画心从怀里扶起,垂首望着她,弯了弯眼,玩味地笑,嘲道,“这就想逃走了?不再看看万年前他到底是怎么为你屠戮众生,又是怎么为你以命换命的吗?” 君隐的声音很是轻柔,画心却止不住退后了几步,只觉得一阵无力,四肢一软,就要向后跌去,堪堪被书逸扶住。 一步步逼近她,君隐云袖一扬,观尘镜重新亮起,那是万年前的月神山,钟灵毓秀,仙云缥缈,倏忽间,天地变色,血雨腥风。 画面在迅速切换,如时光倒流,他看见自己仗剑为她屠天屠地。 讶然之余,忽见“和光同尘”踏莲西来,而她竟为救“和光同尘”的性命,硬生生撞上了他的沉渊剑,一剑穿心。 醋意还未酝酿起,他又见她转手一掌将“和光同尘”击的灰飞烟灭。 而她也在他怀中迅速枯萎了下去。 虽然此时他只是个观客,却一样感同身受般心痛不已。 那种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倒在自己怀里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心底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愧疚。 第824章 嫌隙 那些对于书逸来说,久远到不再清晰的记忆,此时缓缓铺成开来,细细循迹。 见她奄奄一息躺在他怀里叮嘱他,“你要记得我,想念我,你要想我想的衣带渐宽,你要思我思的肝肠寸断;你要为我人面憔悴,夜夜买醉;你要为我寝夜难眠,茶饭不思;你要为我三千弱水一瓢都不取,后宫空悬万万年;你要梦里是我,醉里也是我,你要眼里是我,心里还是我……” 他才知道,这个让他一见倾心念念不忘的女子不曾骗他,她真的爱了他千千万万年,而似乎这千千万万年里,他却该死地将她忘了个彻底! 后来的画面,曾经无数次出现在画心的梦里,那时的她虽然双眸紧闭无法动弹,却还神识未散。 她一直清晰了然,她的君逸啊,就那般不顾一切的为了她,以他神位,换她长生,这样干净纯粹又浓烈的挚爱,天底下谁又能比的上? 见书逸直直盯住自己,眼神温润柔软,眼眶甚至微微湿润,画心垂下眼睫,心虚地遮住误会了他的愧疚。 沉默半晌后,书逸看向君隐,眸色是与生俱来的冰冷,沉声问,“那么所以,其实我是君逸,那么那和尚是谁?” “万佛始祖净无尘。” 闻言,书逸低头若有所思。 他想,画心是不是因为杀了和光同尘的前世,心怀愧疚,才与他在一起的? 再一细思量,又觉得哪里不对净无尘不仅是个佛,还是个万佛始祖,会这么六根不净? 当然,那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画心不能继续误会他。 虽然那夜的情况君隐已经给了一个解释,可他并不满意,“你既贵为天帝,尊为上神,必知她将有难,为何要将本王骗去观书阁?你答应本王会护她无虞,为什么没有做到?” 纵使信息杂乱,心绪繁复,他依旧抽丝剥茧,一语中的。 在书逸的质问里,画心福至心灵般闪过一个可怕念头君隐他这么做还能因为什么?不过就是想她死罢了! 君隐面上没有丝毫的诧异之色,看着书逸,一脸长兄的严肃,“本君就是看不得,你再为她去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君隐脸上的表情很臭,虽然这不是真的缘由,却也是实话,那时候的书逸,并非冰狐姬的对手。 “那现在,本座既然已经如你所愿,与他断了孽缘,你却为何又要大费周章的让他记起前尘往事恩怨纠葛,让我与他再次不死不休。” 一直沉默着的画心陡然抬眼,面色苍白,嗓音冷冷的,带着怒意,透亮的眸光逼视着君隐,似乎要将他一眼看穿。 “因为他是这天底下最无可救药的傻子,本君不想看他去死,却更不想看他生不如死!”君隐言语间是藏不住的愤懑,说完,却又低低笑开了,笑的悲凉丛生。 理清前因后果的书逸怒极,冷冷逼视着君隐,“本王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为了什么,都无权替本王做决定。” 第825章 单聊 书逸望着君隐的眸子冰寒彻骨,抿紧了唇,一张脸密布着乌云,阴沉得不能再阴沉,几乎是从齿缝间蹦出一句话,“以后胆敢再动她分毫,本王必定,遇神杀神,遇佛佛。” 画心自然听得出来,这是书逸对君隐,对和光同尘,**裸的警告他的女人,谁也碰不得,管你是神还是佛。 在她的认知里,虽然君逸也一样会这么做,但不会以这般咄咄逼人态度威胁人,特别是威胁他的兄长。 因此,在她心里,还是很难认下书逸就是君逸这个事实。 其实她并不悲天悯人,也无泛滥的同情心,然而书逸身上此时扑面而来的戾气却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虽然万年前月神一战,他的剑下血流成河哀嚎遍野,然,那时他身上只有无奈的悲痛,并无如此骇人的杀气。 画心沉静在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里,感觉到腰间一紧,书逸伸手欲拥她入怀,她本能地退了半步,轻轻一闪,躲开了。 “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他说。”画心抬头看着书逸,因为愧疚,声音温柔了许多,是他熟悉的口吻与气息。 书逸默然,在她身前站的笔直,她亦坦然地看着他,满目的坚持。 最终书逸还是退了一步,转身穿过金藤,下了观星台。 他若不退这一步,也未尝不可,可他偏偏总是心软地纵容她得寸进尺。 书逸一走,观星台上的氛围更加凝滞起来,君隐不急不缓地踱了几步在云阶上坐下,斜靠着赤金镂凤的梁柱,半屈着腿,摆了个慵懒的喔姿,仔细端详着画心的神态,揣摩着画心到底有没有看出其中的端倪。 画心已经明白,无心居那一夜,不过是君隐一场预谋已久的谋杀。 因为她十分清楚,姬虽能幻化成书逸,却不能如君隐那般扮演的惟妙惟肖。姬也有刺杀身受重伤的她的能力,却也不能如君隐出手万无一失的笃定。 更关键的是,若那夜真是姬,不可能在她床上睡了一夜,而不趁她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动手的。 所以……那夜睡她的是这个老东西? 画心顿时觉得比杀了她还难受。 一想起那夜自己衣衫不整,还主动替他宽衣解带投怀送抱,虽然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却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地低下头,别扭地不敢看他。 君隐本来以为画心将书逸轰出去要对他开始严刑拷问,却见她莫名其妙红了脸,眼神闪闪躲躲,一副欲说还休要表白的样子,突然更心虚了。 这么不正常的反应……让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画心虽然慌乱,却比君隐以为的要沉得住气,心虚的终归是他。 在这沉默地互相审视中,君隐忍不住先打破了僵局,故作轻松道,“你莫不是真对和光同尘动了真心,竟连月蚕丝都拿出来替他裁了衣,我可记得那是你给君逸留的。” “如果我说是呢?”画心走到君隐身前,勾起唇角冲他一笑,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第826章 质问 君隐抬头,正好对上画心一双乌黑的眸。 他笑了笑,问,“你忘了君逸了吗?” “君逸?”她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地说,“你告诉我谁是君逸?书逸?他真的是君逸吗?” 连着三个问句,惊的君隐心口突突一跳。 没等君隐给她答案,她指了指书逸离开时的方向,“你没看到吗?他除了了那副皮囊,哪里像君逸?” 君隐浅笑着掩饰心虚,“可他就是君逸,银叶金藤都认他的。” “他就像是失了心丢了魂,变成了另一个人,我还能认得的只是他的眉与眼。”顿了顿,画心仔细看着他,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的情绪变化,“若是他只剩下皮囊了,你说,跟你还有什么区别?” 君隐被她一语直击心窝。 他醍醐灌顶般明白,自己费尽心思,在真爱面前毫无作用,她喜欢的一直是君逸的灵魂,所以她才会喜欢上和光同尘。 而书逸对她来说,显然就如他君隐对她来说是一样的,永远都入不得她的眼,也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心。 “失忆带走了的我与君逸之间在漫长岁月里滋长而生的熟悉与情义,如今却肆意绽放在和光同尘送我的细水长流里,你说这是为什么?书逸仿佛只是君逸的肉与体,而和光同尘才是君逸的灵与魂,所以,八年前,你到底对他们二人做了什么?” 这般长的一段话,画心说的迅疾,仿佛稍一停顿,便再没开口质疑的勇气。 其实她以前并没有怀疑过,自从温池那日书逸凌辱了她,她便开始怀疑,那个曾经深爱到刻在她骨血里的人,怎会变的令她如此陌生。 仿若被画心一眼看穿了的君隐,呼吸一窒,须臾,又长出了一口气。 他也猜到,画心只是怀疑,并不笃定,灵与魂,肉与体,两相分离,那般匪夷所思的事,只要她从他这里得不到证实,她亦不敢轻易下定论。 这般长的一段话,画心说的迅疾,仿佛稍一停顿,便再没开口质疑的勇气,自从温池那日书逸凌辱了她,她便开始怀疑,那个曾经深爱到刻在她骨血里的人,怎会变的令她如此陌生。 君隐几乎被画心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盯得愣住,心下一沉,她比他以为的,要聪明的多。 仿若被她一眼看穿了,君隐呼吸一窒,须臾,又长出了一口气。 他也猜到,画心只是怀疑,并不笃定,灵与魂,肉与体,两相分离,那般匪夷所思的事,只要她从他这里得不到证实,她亦不敢轻易下定论。 他盯住她,脸上薄红,轻问,“不论他变了与否,你嫁给他以后,就不曾有一瞬真的喜欢过他吗?” 喜欢过书逸吗? 画心在心底问了问自己,答案是不知道。 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她将对君逸的爱全部放在了他身上,所以她自己也分不清,她与书逸经历的恩爱情深,恩爱的是谁,情深的又是谁。 那些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谁还能分的清呢? 1 第827章 你……爱慕本座? “这世间,你是最不愿我和君逸在一起的,十数万年来,你一直如此。”画心见君隐依旧沉默,又继续说,“所以最大的破绽是你!你怎么会轻易让我嫁给他呢?现在你越是希望我和书逸在一起,我越是忍不住要怀疑。” 说完,她便看到一丝厉色从君隐眼中闪过,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平日里温软平和的模样。 那一瞬间的君隐似乎与书逸重合了。 一般无二的眉目,如出一辙的神色,画心还以为自己看晃了眼,妄生了错觉。 君隐原本温软的笑意缓缓凝在嘴角,触不及防,画心被他狠狠地掐住的咽喉。 他直起身,俯视着她冷笑道,“你说的极对,我确实是最大的破绽,我早就该杀了你,一了百了,让你再也祸害不了谁!” 低头看了看紧紧扼住自己咽喉的手,画心越发确定了君隐对她的杀心。 虽然觉得心寒,可终归比书逸想杀她更容易接受些。 她之前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装傻,维系表面的和谐,但是现在他先动了手,直接撕破脸,所以她也不想再隐忍了。 忽又想起无心居的那一夜。 想起那时他看她的眼神,如书逸看她时的深情如出一辙。 所以…… 她陡然明白了君隐对她矛盾又复杂的感情,也明白了为什么他明明恨不得她死,却一次又一次救她。 她朝着他讥诮地笑了笑,伸手将君隐的手从她脖子上扯开,“你装模作样虚张声势的样子还真是难看,你若真想杀我,一万年前就不会救我。” 君隐瞳孔一缩,哑口无言。 画心继续不正经地笑着,“要不要给你一把刀?再往我这里捅下去?” 说着,她指了指心口。 君隐瞬间就明白了这女人一直都知道那天对她下杀手的人不是姬,而是他! 莫名,他有些慌张。 甚至不自觉想开口解释,却在对上她沁着寒霜的视线时,又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腹稿打了许多,最后他开口却是,“你知道,我现在想杀你,有千万种方式。” 画心自动脑补了下一句可他还是没杀她。 她摇了摇头,不正经地冲着他笑,“那日若不是和光同尘去救我,你还会放过我吗?” “你觉得和光同尘是我的对手吗?” “所以,和光同尘是谁呢?你为什么那么在意他?为什么处处让着他?又为什么不允许我接近他?” 画心猛然欺身往前,死死盯住他,眸中精光乍露,仿佛要洞穿他瞒着她的诸事诸果,“嗯?那日是因为他对你来说特别,所以你让着他?还是因为……你舍不得杀我?你……爱慕本座?” 当画心问出最后一句时,君隐脑袋嗡的一声炸了,他暗藏了那么多年从不敢让人知晓的秘密,没想到会从她口里问出来。 他张了张口,却找不到舌头。 画心瞧他一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挑着唇讥笑,“堂堂天帝,六界出了名的兰性君子,偷偷爬上他弟媳的床……” 第828章 被篡改了记忆 “你别胡说!”君隐恼羞成怒地打断画心。 画心瞧他一副恨不得杀她灭口的表情,笑得愈发讥诮,她这样的反应显然让君隐始料未及。 一人黑着脸,一人红着脸,两两对峙。 画心知道君隐最是在意虚名,趁机威胁,“想让那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吗?告诉我和光同尘是谁,那夜的事我便当没发生过。” 君隐,“……”无所适从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紧紧攥紧了拳,攥得骨节都泛白了,想掩饰什么。 画心见君隐还在强撑着隐忍不发,退了半步,换了个方式问他,“为什么,你偏偏那么在意和光同尘?” 君隐知道画心聪明,所以在她去凡界后,他将那一出假戏演的十足,甚至故意把桃心儿留在书逸身边,与她争风吃醋,以坐实书逸就是君逸身份。 却没想到她如此精明,所幸,他当年思虑周详,君逸灵魂的的宿主是和光同尘,而非别人。 忽略某些不可言说的尴尬,他正了正脸色,反问,“你可知道和光同尘是谁?” “我中意的男人。”画心挑眉,答得理直气壮,毫无羞色。 君隐被她的坦诚惊得意外地怔了怔。 “和光同尘贵为红莲业佛净无尘,下凡历劫,他的尘世劫本该是清戈上仙,劫数尽后,他立地成佛,清戈晋位河神,却因你下凡,扰乱了一切,我对他施以援手,不过是为了弥补你犯下的错罢了。” 这一段话君隐说的皆是实言,只是隐瞒了和光同尘缘何要下凡历劫以及后来他将君逸的魂灵寄养在了和光同尘体内,因此他面色坦然,却见画心一双美目疑惑地看着他,那神色分明是在说:你继续编! “信不信由你。”他无奈地笑了笑。 画心冷笑着反问,“那他为什么会那么像君逸呢?” 君隐抬掌按在她眉心,“你的记忆被篡改了,难道你察觉不到?” 画心霍然一惊,“你说什么?” “你拥有九幽之力,除了你自己,我想不到还有谁有能力可以更改你的记忆。” 君隐并没有说谎,这是他一直很疑惑的,画心显然也是相信的,因为她的记忆真的太混乱了,记不得赤冥,记不得净无尘,仿佛忘了很多人很多事。 如果说有人擅动了她的记忆,她是相信的。而且,君隐不知道,她却能知道,这世间能对抗她的九幽之力的,只有赤冥! 何况当年赤冥说的那个忘情咒,她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难道那个忘情咒不止会让君逸忘了她,还会对她自己记忆产生影响? 见画心神情出现松动,君隐立即顺势利用了她记忆混乱,“所以你记忆里的君逸都未必是真的君逸,你怎么判定谁像谁不像?” 画心仔细一思量,似乎……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难道这件事还得去问赤冥? 可昨夜赤冥明确地告诉她书逸就是君逸…… 按照君隐的说法一想,整件事似乎更奇怪了第一,赤冥绝不会帮君逸的,可他却很偏爱书逸;第二,若赤冥真的篡改了她的记忆,让她爱的人变成净无尘的模样,那就应该是很希望她跟和光同尘在一起,显然事实并不是…… 第829章 佛身僧命 诸多矛盾里,反复琢磨,画心最终还是认定书逸绝对有问题。 在她的认知里,就算她的记忆出现问题,赤冥那个老家伙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他怎么可能认可君逸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撮合他们在一起呢? 她微微蹙了蹙眉,问,“八年前,和光同尘历劫重伤,被清戈送到你这里,你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也会记忆混乱?” “历劫后前尘尽忘,斩断情缘,是他自己命数,他生来是佛身僧命,不能杀生,不得近女色,他只有成佛一条路可走,与你与清戈,注定都是殊途。” 画心面露疑惑。 “你若不信,可以去西天的莲华山问一问佛界的弟子,或者……”君隐顿了顿,促狭一笑道,“你也可以回去再试一试,他是否一动欲念,就如你昨夜看到的那样业火焚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起和光同尘被红莲业火反噬的模样,又是在她不择手段勾引他之后,画心着实信了几分。 君隐见她神色松动,于是趁热打铁,又加了一块砝码,“你想不想知道,在青城,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待画心回答,他扬袖又打开观尘镜,入目恰巧是和光同尘一脚踹开临仙居大门,随即将不二臣如蝼蚁一般捏在手里,画心从未见过那般温润如玉的男子,竟也有杀气满盈的时候。 当她看到和光同尘为她受尽屈辱,被逼服下醉生梦死丸,连杀数人将她从临仙居救出来时,当她看到和光同尘的鲜血染红卿楼满地的落雪时,当她看到重伤的和光同尘为她服下三日蚕连夜赶去北川取回九州真元时,当她看到她依在书逸怀里紧张地查探他有没有受伤,而和光同尘在窗外仓促转身血溅落雪的背影时,她才知道,原来和光同尘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敷衍过去的那些事,竟是这样的鲜血淋漓。 当看到和光同尘重伤之下还拒绝用书逸送过来的女人解醉生梦死丸,自己用囚魂阵锁住自己,受尽折磨时,画心“唰”一下变了脸色。 她还没来的及质问君隐,君隐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以为她只是心疼和光同尘,冷不丁刺了她一句,“你以为,百里祭真的能伤及和光同尘?和光同尘可是能徒手接我一掌之人。他之所以重伤,是因为他破了杀戒,受红莲业火的反噬。” 君隐顿了顿,正好观尘镜上出现了和光同尘自解醉生梦死丸的那一幕。 这时画心才清楚,为什么她怎么问和光同尘都不肯说,原来他是与佛歃血为盟,以永不破色戒为代价解了淫毒。 “所以你知道了吗?他不可能与你在一起的,你留在他身边,就像是一颗毒瘤,他会被你毒死!”君隐平静地一字一句道出残忍的真相。 刹那间,他见画心神色混乱不堪起来。 甚至她的身体都不可遏制的发颤起来。 君隐没想到画心会这么大反应,还没想好怎么劝她,却听她无比笃定地说,“他是君逸!和光同尘才是君逸!对不对?” 第830章 破绽 君隐被画心一下子问懵了。 她是怎么弯弯绕绕又觉得和光同尘就是君逸的?而且,显然这次她十分笃定。 很快,画心给了他明确的答案,“你一定没认出来囚魂阵吧?因为除了我和君逸,没人知道!如果和光同尘不是君逸,他怎么可能会布囚魂阵!” 君隐又退回去重新看了一遍,果然见和光同尘布了一个奇怪的阵法。他倒是没有想到会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疏忽被画心抓住了马脚。 他还没想好怎么圆谎,就已经被画心攥着衣襟咄咄逼人地问,“我一定猜对了是不是?你还不愿意承认吗?你还要骗我吗?” “你记忆是混乱的……” “就算我记忆混乱了,我也知道我爱的是谁!”画心怒不可遏地瞪着君隐咆哮,“不管我记忆里的那个人是谁,与我记忆里吻合的那个人都是和光同尘,而不是书逸!” 瞧她一脸的笃定,君隐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默了许久,他无奈叹息了一声,“没错,和光同尘是君逸!” 听到君隐的承认,画心说不清自己是欢喜还是难过,尘埃落定时,她对君隐迸射出无尽的恨意。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一句,“为什么?” “你是他的劫,只有佛能渡他。我算到净无尘的佛身一生会用到两次禁咒,一不能杀生,二不能近女色,这样的命格最适合君逸。所以……”君隐顿了顿,抬眼正视着画心,“我替君逸夺了净无尘的舍,让他以和光同尘的身份活下去,既可以与你划清界限,也能去行善积德,为万年前因你造下的罪孽赎罪。” 画心恼他说的轻描淡写,“那书逸是是什么?” 回应她的,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她简直不敢去猜想。 若不是今日三人齐聚,她甚至怀疑那个与她恩爱情场抵死缠绵过的男人会是君隐! 因为除了他,她想不到谁还能完美扮演成君逸,让他无法分辨。 凝神屏息,四周一片沉寂。 君隐站在她对面,能强烈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戾气,他预感到,但凡他说出什么让她接受不了的话,今天他们二人就都别想活着下这个观星台了。 “其实……”君隐欲言又止,“其实书逸也是君逸。” 也是君逸? 难道自己猜对了? 这算是画心比较能接受的一个答案,所以她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语气依旧不善,“别再试图骗我!” 君隐盯了他一瞬,笑了笑,反问,“那你觉得他是谁呢?” 迟疑了半晌,画心还是袒露了心中的真实的想法,“有些像你。” 君隐笑意渐浓,“我与他本就是同胞兄弟,他像我,不是正常的么?” “你与君逸,别人分不清,我还是分的很清的……” “你真的分不清吗?你临盆那一夜,取得是我还是他,你知道吗?”见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画心勘破,也不在掩饰,直接打断了她。 画心瞬间瞪大了眼,“那夜我看到的是你?” 她一直以为是书逸。 他们兄弟二人,确实相似得她时常分不清…… 第831章 恼羞成怒 “不是我,你现在还能在我面前活蹦乱跳?” 顺着君隐的话想了想,画心还是认下了他的话,当时以她的伤势,纵然有和光同尘,若不是有君隐的神力,根本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若不是朝夕相处,她是真的分不清他和君逸的。 虽然心如火烧,她偏偏还嘴硬,“杀我又救我,你什么时候这么闲的没事了?” “我真想杀你,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活着吗?” “那本座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不杀之恩?”画心望着他,眸中沁着冷笑。 “你相信吗?”君隐眸色越发深沉,隐隐透着从未曾显露过得深情,“我都是为你好。” 画心唇角一勾,笑得哀伤,“可你亲手将我爱的人弄丢了。” 君隐见了,愈发心疼,他试图安慰她,“你还有书逸。” 画心摇了摇头,那不一样。 君隐又问她,“书逸有哪里对你不好的吗?” 画心想了想,似乎也没有。 “你现在回不了头了。”君隐没有彻底坦诚的勇气,决定还是继续骗她,“书逸是我用君逸的一念欲魄复生的人,也是君逸的一部分,这是我能为你和他安排的最好归宿。” 画心攥着拳咬着唇,无法接受地摇着头。 “难道……事已至此,你还不肯放过他?”他指了指观尘镜上被醉生梦死丸折磨到不成人形的和光同尘,“还是说,你喜欢看他为你这样一次次不顾一切的伤害自己?” 君隐最后一句问话,如同一把尖刀直直插入画心的胸口,她面色一疆,想反驳,却终究失了勇气,明显落了下势。 他看着她无力的模样,在她摇摆不定的心上,放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望着她,用无比笃定的口吻问,“书逸也是君逸,承载着君逸对你所有的爱,他有什么错?你就能为了和光同尘弃他不顾?何况和光同尘已是佛身僧命,万年前你已经祸害了他一次,如今还要重蹈覆辙吗?” 君隐巧妙地偷换了概念,画心被他问的心乱如麻,竟也觉得他说的合情合理,若她选择了和光同尘,要置书逸于何地? 画心低垂着眼,四周静寂寂的。 君隐极有耐心地等待着,没等到画心的回应,却听到了不合时宜的低喘与娇吟,还有马车碾过石板路的咕噜声。 这些奇怪的声音,画心莫名觉得熟悉,抬眼便望见观尘镜里正上演着的活春宫,正是回城时,她与书逸在马车上颠鸾倒凤的画面…… 画心,“……”唰的一下脸红到脖子根。 本能的,她伸手捂紧了君隐的眼,恼羞成怒道,“还不快停下,小心我砸了你的破镜子。” 待君隐挥袖捏诀,观尘镜归于静寂,画心才松开手,却见君隐竟也红了一张老脸,氛围莫名尴尬。 他靠的她那么近,她都觉得那羞红的脸色似乎已经顺着他的脸爬上了自己的眉眼,不由面上一热,更是恼怒,将君隐狠狠往后推了一把,自己又退了三步才停住。 第832章 无语凝噎 观星台上的时间有一瞬的凝滞。 看见君隐坨红的脸色,画心笃定他方才肯定是看到什么了,一时没忍住,抬手一道神力脱手砸在观尘镜上,冲着他怒斥,“你这孤家寡人老色胚,不会思春的时候,就用这镜子偷看十里红尘万丈春光吧!” 面对画心恼羞成怒的质疑,君隐表情故作凝重,以此压制油然而生的心虚。 数万年来,他一直不近女色,如今就因为不慎瞥见了一眼,便被她指着鼻子骂老色胚,不由气结。 “嗯?被我说中了?” 君隐,“……”他虽气到无言以对,却还知道大局为重。 他明白他和她已经不能像当年那般嬉笑怒骂皆是儿戏了,如今一言一行都是步步为营。 何况,他煞费苦心布的局,因他的疏忽意外百出,所以他再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见画心依旧对自己怒目而视,君隐深吸一口气,才含笑抬头,胸怀坦荡地看着她说,“开启观尘镜是极耗神力修为的,你和他**一夜,哪里值得我浪废千年修为去窥探。” 画心并没有被君隐的调笑转移了注意力,而是眯起眼深深地审视着他,眼神锋锐如刀。 趁他不备,她迅疾上前扣住他的手腕,细细把脉了片刻后,一脸严肃地挑眉问他,“那你数十万年的修为,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君隐几乎要无语凝噎。 这个女人满脑子在想什么? 难不成她在怀疑,他数十万年的修为全拿去观尘镜里看活春宫了? 她沉睡万年后的复苏,君逸灵魂的招引与安置,还有书逸的重塑,几近耗损了他五成的神力。 而这些,在画心凌厉又毫无道理的审问下,君隐却无法开口告诉她。 脸上伪装的笑意逐渐散去,他默然看着,缓缓将手腕从画心手中抽离,白衣胜雪,眸沉如霜。 画心一寸一寸地攥紧了他的雪色的前襟,极有耐心地等着,他垂首看着她,他太了解她的聪慧与执着。 许久,他讪讪笑道,“我不过是怕君逸在凡间被你欺负,所以传了三成神力给他。” 君隐这句话回的很是微妙,他口中的君逸,自然指的是书逸,而画心明白,能承受君隐神力的,必然是君逸的神躯。 他是想进一步让画心确信,书逸就是君逸。 “不只是给他了吧?”画心缓缓松开攥紧他衣襟的手,后退了半步,避开他身上的酒气,与他保持合适的距离,“你一次次救我,必定也费了不少神力吧?以后不必了。” 君隐见她退开了,微微一愣,咀嚼着那最后五个字,他心口莫名有些酸,不知还能说什么,只云淡风轻道,“无妨。”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谢你吗?”画心缓缓抬眼,语气强硬,“杀我的是你,杀了又救,不过是你自作自受!” 薄唇紧抿,淡无血色,刹那间,君隐心口天翻地覆,他慢慢转过头去,去看观星台上变化莫测的星云,用冷漠掩饰他的闪躲。 第833章 更爱天下 “我也没指着你感谢我。”君隐脸色有一瞬的僵硬,画心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像是从九天之上的云层低到了凡土的尘埃里,又道,“我本该借冰狐和桃夭作乱时杀了你,谁知和光同尘居然来了,算你命不该绝。可你将自己弄的半死不活惨烈不堪,我怕书逸见了怪我照顾不周,与我兄弟反目,只得出手相救,举手之劳罢了。” 观星台上的烟云一圈一圈的绕着君隐雪白的衣襟,他尽力使自己的言语听起来闲适从容波澜不惊,刻意挺得笔直的侧影,勾勒成风骨傲然。 他不惜用阴谋与谎言将自己死死困在信仰和责任的牢笼里,只能将自己对她一次次的心慈手软归结为天意。 而其实,他就是天,他的意是唯一的天意。在他眼里,天底下哪里有什么命不该绝,该不该,本都由他说了算。 他只是习惯了将他对她的所有深爱都留给了君逸,而做回君隐,似乎只配狠心与薄情。 “怎么看你的样子,像是后悔了?”画心蹙眉,故意刺道,“疏通了我的奇经八脉,令我体内枯竭的神力死而复生,想来是费了你不少修为。” “我是后悔了,若是知你心已旁移,要嫁作他人妻,我断不会为了君逸救你。”君隐声线清晰,慢条斯理,一语道破画心心中秘梓,“我说的没错吧?如果和光同尘不是君逸,你还是想选择他!” 君隐比谁都洞悉,从画心得知真相后对书逸依旧保持的疏离,他便知道,这个女人即便不确定和光同尘就是君逸,她的心依旧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机关算尽,都算不透的爱情。 “你若后悔,我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来取。”画心微微侧目,眼神淡漠,冷然一笑道,“我真是活的太久了,已经活腻了。” 说着,她忽然就红了眼圈。 见君隐无甚反应,她嗤笑出声,“其实,你已经杀了我。在你将君逸一分为二的时候,我就没有活路了。” 这一刹,君隐的心像被一万只手揪碎了般难受,几乎是控制不住,他想拥她入怀,想温声安慰她,可他怎么都鼓不起勇气,最后却只低低叹息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画心觉得讽刺,忍不住仰天长笑起来,“天帝君神,你当真以为本座不知道你为什么说对不起吗?你并不是觉得你错了,你也不是对本座说的,而是对你自己说的!你心悦本座,却辜负了你自己心!” 君隐僵了僵,才道,“我心悦你不假,只是……” “只是你可以为了你的大道,为了你的大义,牺牲我!” 被她打断,君隐默然。 确实如她所说,他爱她,也爱天下。 “君隐,知道为什么我时常分不清你和君逸,却永远不会爱上你吗?”画心没指望君隐会回应她,自己答道,“因为我喜欢他为我与整个天下为敌的不顾一切,这是你身上没有的。” 第834章 送你一程 画心立在观星台上,金光云雾中起了大风,风将她大红的裙袍吹得鼓起,吹起了她如墨的长发,露出她巴掌大的小脸。 醉酒后才会有的胭脂红浮在她如玉的双颊上,她笑意渐凉,“君隐,我已时日无多,你不必再费尽心思来杀我,最后的时间,我选择和光同尘还是书逸,那是我自己的事,希望你不要再插手1 说罢,她不再看他,转身往外走去。 画心离开的很轻,步行之声渐远,身姿单薄,君隐微微垂首,无悲无喜,指尖一遍一遍临摹着垂在腰间的暖玉,一直没有抬头。 那玉上,极其隐秘地刻着一个心字,在他日日夜夜地摩挲里,早已不甚清晰。 他没有开口,是默许了她的去留。 几乎可以预见到,这次她离开以后,估计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不是假装冷漠,也不是演戏,他知道,他们从此真的成了陌路。 不知为何,君隐竟觉得心口一痛。 冷风扑面,金光明灭,想起她离开时脸上牵强的笑意,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般,急切地追了出去。 在她欲下云阶时,他捉住了她的衣角,她狐疑地回头看他,他望住她说,“你看不见月亮,不代表月亮不在天上。” “……?!?”画心望着他眨眨眼,显然……没听懂。 意识到失态的君隐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我来送送你,这银叶金藤铺的路,你一个人不好走。” 画心扫了一眼四周张牙舞爪的金藤,不置可否。 君隐顺势将她打横抱起,画心怔了一下,“天帝这么做,不太合规矩吧。” “无妨。”君隐垂眼看她,是往日熟悉的温和,“最后一次了。” 画心笑了笑,没有拒绝,她十分明白,他温柔下藏着怎样残酷的取舍,前一刻还将她捧在掌心上,下一刻就会将她摔入尘埃里。 “你也该娶一个天后了,最近有没有新晋的仙娥宜母仪天下?” “政务繁重,我暂且没有那个心思。”君隐显然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浑不在意。 迎上他温热的目光,她劝道,“听说孤身久了容易出问题,如今你也算是青冥大陆最年老的人,早该儿孙满堂了。” 闻言,他垂眼看她的眸光忽然恍惚取来,他并非生来断情绝爱,之所以会数十万年心如止水,不过是因为她。 试问这天底下,能有资格母仪天下的,舍她其谁? 短暂的剜心之痛后,他唇唇开合,语气甚是惋惜,“因曾见过世间最美的风景,从此亿万星辰不入心。” 恍恍惚惚,画心好似懂了。 她突然嗤嗤笑了起来,她漫不经心地说“怪不得你心心念念想杀我,原是我祸害了你这么多年,不过没关系,我也祸害不了你多久了。” 君隐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画心猜想,他估计已经知道了她的结局。 他问,“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画心笑了笑,交代遗愿,“惟愿一个人,无牵无挂地走,与你们,今世不相见,来世不重逢。” 第835章 不肯原谅 君隐知道,画心是让他这次不要再去救她了,风雷隐隐于他眉间呼啸,他笑着连应了几个好。 心口一片苦涩。 向来平静的忘尘殿,突然起了很大的风,就像他心底激荡的波澜。 他抱着画心下了观星台,站在高高的云阶上往下看,猎猎的风吹起书逸宽广的袖袍。 书逸回过头来,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嵌在那张清冷绝伦的脸上,与画心的记忆格格不入。 书逸怔了一瞬,君隐十分自然地将画心放下,随口解释了一句,“她怕观星台下的银叶金藤。” “嗯。”书逸含糊应了一声,目光却胶在画心身上。 画心有些不敢看他,他眸子里的深情浓郁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化掉,让她望一眼心里便不可以抑制地难受起来。 如果可以,她宁愿她已然接受了的那件事,那些因他而来的伤害背叛,都是事实。 现在,她该拿他怎么办? 画心在心里问自己,却问不出答案。 她心里知道,书逸从没有要杀她,也没有要离开她,可她心里还知道,临仙阁救她的不是他,药灵村救她的也不是他。 她不知道的是,从她在心里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的心已然偏向了和光同尘,而那所有所有不是真相的误会,都不过是她为自己的叛离寻到的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 画心绞了绞发白的指节,一步一踏地拖着曳地的裙摆从高台上顺阶而下。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她才缓缓走下来。 却面无表情地越过书逸,往忘尘殿外走去。书逸在她擦肩而过时,本能地拉住了她的手。 “放开。”画心头也不回地冷冷开口。 书逸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小孩子般执拗,“不放。” 画心缓缓侧身,伸手去拂他的手,却被他趁机探出指间,与她十指缠绵交扣。 “你这是做什么?”她冷冷抬眸。 “心儿,你还不肯原谅本王?”他的嗓音低沉喑哑,在她耳边低低回旋,听得她心口一阵发软。 不得不承认,他温雅的模样,着实叫人无法抵抗。 然,她还是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拂袖道:“你我之间,本就互亏互欠,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轻描淡写一句话,便算是她给的结局了。从她来,到她走,仿佛都是仓仓促促的只言片语定夺下的。 在他怔神瞬间,忽然指间一凉,冷风穿指而过,她已经挣脱他的手,转身踏着云阶而去。 她走得那样急,生怕甩不掉他似的。 书逸没想到她那温软的皮骨下,竟包裹着这样一颗凛冽冷硬的心, 他立在他身后,扬起的衣袖又垂垂落下,温柔缱绻的笑意僵化在唇角,柔软下来的心又重新冻上了。 九天之上,长风呼啸而过,他望着吹散的云雾中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观尘镜里看到的鲜血淋漓的一幕幕自他脑中浮现,想起她因他受过的伤,他只能缓缓缩回伸出去拉她的手,失去了挽留的勇气。 第836章 孤 “我尽力了。” 君隐从云阶上走下来,眸光与书逸一样,扎进云层里那若隐若现的一抹红影。 书逸脸色惨白,讪讪一笑,“是本王无能。” 君隐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随口说出来的是自己都不信地话,“她心里有你,怨的是我。” 听着他言语间叹息扼腕,想起他抱着她从月神台上下来时的书逸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侧了侧首,问,“大哥与她……什么关系?” “你死我活的关系。”君隐指了指云阶上越缩越小的红影,苦笑,“你没瞧见她对我有多大的敌意吗?” “所以……”书逸斟酌着词句,“自我与她大婚后,大哥就不曾来找过我,而我托大哥照顾她,大哥也并未践诺?” 君隐不置可否。 虽然书逸说的都不对,不过这能解了他心中疑惑,也能消除他心中的猜疑,君隐便不想解释了,只淡淡笑道,“若不是因你,我早就留不得她了。” 书逸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她与他的大哥也有染,否则就真的是将他一把推进了无边的黑暗。 “既然大哥与她之间嫌隙已深,以后我与她的事,大哥便不必插手了,我会护她!” 说罢,略觉得尴尬,书逸抬脚踏着云阶追了画心而去。 良久后,久到书逸与画心二人双双消失在了云阶的尽头,君隐脸上的笑意才彻底冷峻下来。 他比谁都明白,经此一事,她纵身一跃,堕了红尘万丈,而他依旧高在九霄,她于他而言,真的再不能企及。 就连书逸能不能让她回心转意,他都已经彻底没了把握。 到底是谁在暗中作梗呢? 如今看来,再缜密的谋算,再细心的安排,终不抵天命难违。 所有的一切,他算漏了和光同尘与画心的相遇,又算错了自己对她斩不断的情根,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早该痛下杀手! 从数十万年前第一次窥探到她生命的秘密时,他就该亲手了结她的宿命,而不是在一往一来中越来越熟稔,又在熟稔间对她旁生了旖旎与情义。 一直以来,痴的是他,蠢的是他,痛的是他,伤的也是他,一步步亲手将她推入两难之地的还是他,通通都是他,他就这般执念入骨,无药救赎。 纵他可以左右她的生死,却左右不了自己的心。 既然左右不了,那就将变数掌控在最小的范围之内吧,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半晌,他从袖口里摸出一颗镇魂珠,捏在掌心细细摩挲,轻轻笑起来,笑得眉眼尽显风流。 心底越苦,笑意越灼灼。 “其实孤给过你机会,一次你沉睡初醒,一次在你大婚之夜,一次是你青城回来,可你皆不肯留下来……可你,皆不肯。不过,孤不会让别人伤你一分一毫,只有孤,才有资格决定你的生死……” 继位天帝十九万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称“孤”,一个字道尽悲凉。 她这一走,他便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从此,心无所归,身无所处。 第837章 等雪停 天上须臾,人间早已时光飞逝。 城已经入了深冬,院子里白雪皑皑,红梅灼灼。 清初白日又偷偷溜出去找倾君墨厮混,天暮时,才回来。他从门外探出小小的脑袋,院子里恍若未觉的和光同尘端然而立,仰头望着梅枝横斜,神情微倦。 大雪扑簌簌地落下,像极了他空茫的心事。清初远远望着,只见和光同尘又在影影绰绰的花枝下静静守了一天,背影孤直,一如既往。 天何时下雪他并不知晓,只是不知不觉,已经被大雪覆白了头。 “爹爹。”清初踩着半腿高的雪摇摇晃晃地走到和光同尘身前,手脚并用地往和光同尘身上爬,一双漆黑黑乌溜溜的眸子机灵灵地乱转着,奶声奶气道,“爹爹你又想娘亲了。” 和光同尘低头看着清初,看着那张像极了画心的脸,眼里带着笑,冷冷的风在这笑意里都吹得温柔。 他将清初抱紧,轻轻拂去他身上的落雪,揉了揉他冻得通红的脸,宠溺地说,“等雪停了,你娘亲就会回来。” 清初抱着和光同尘的脖子,在他的脸上蹭了蹭,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 他娘亲走了一个多月,从第一天爹爹说“等天黑了你娘亲就会回来”,到他爹爹又说“等天亮了你娘亲就会回来”,再到后来说“等梅花开了你娘亲就会回来”,又到昨天说“等下雪了你娘亲就会回来”…… 天黑了又亮,花开了又落,雪下了又停,而他娘亲却从来没有回来过,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 “爹爹,就算娘亲不回来,我也会一直陪着爹爹。”清初歪着头看着和光同尘,软软的声音,讨好地哄着他。 画心不在的这些日子,清初在倾君墨的教唆下,俨然成了混世小魔王,无论他在外闯了多大的祸,和光同尘从不曾呵责过半句,实实在在地将他宠溺得愈发无法无天。 见小家伙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自己,和光同尘哭笑不得地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 也不知将这小家伙养成这样,画心回来会不会怪他。这样想着,他望着浴血盛开的红梅又出了神。 其实,那一夜醒来,他发现画心和书逸都不见了以后,他实在没把握她还会不会回来。 近一个月,他将整个城搜了个天翻地覆,将青衣巷的酒家从巷头到巷尾喝了个遍,酒没喝醉过,画心也没回来过,而清初和这间院子,成了他最后的念想。 这里是她的家,这里还有她的儿子,他时常立在她亲手栽下的梅树下,望着花影横斜抱坛独饮。 每每听到推门声,他都掩饰不住心中的那一点点期待与欣喜,可每次,回来的都只是清初那小家伙。 这个世界仿佛被全部掏空了,处处都充斥着绝望的寒光,如同死城。 一日日踏遍他能去到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她,即便看遍了人间百相,他依旧独念那一人,念她红衣似火,还念她眉目倾城。 “爹爹,疼。”清初感觉到和光同尘抱着他的手突然用力收紧,不由捶手抗议。 第838章 可我想你了 入夜,和光同尘喂清初吃完饭,又将他哄睡着,才抱着酒坛卧在红梅树下,任飞雪落花覆了一身,一坛一坛,饮到神识涣散。 漆黑的夜空,一道红光染红了半边天,漫天的飞雪里,画心踏着赤色云霞从空中落下。 横斜的枝丫却拦不住她的视线,远远地她便看见和光同尘卧在雪里,身边滚了一地的酒坛。 时值凛冬,他衣衫单薄。 画心轻轻落在花枝上,仔细看他覆了一层薄雪的眉眼。那眉眼之上,有借酒消不去愁,她想伸手去抚平他眉间不展的相思,却压抑着沉闷的心痛,不敢惊扰宿醉的他。 和光同尘的颓废令她措手不及。 她抬手施了一个护罩为他隔绝风雪,趴在花枝上静静望着他。 她回来了,这里她度过了她一生最痛苦也最快乐的日子,且不说他是她的君逸,即便他只是和光同尘,她也承认,在这炊烟轻袅细水长流的温柔里,对他情难自禁。 明知自己已经嫁做人妇,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 而今,她是为了他,才愿意留在人间。 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依旧熟悉,树下熟睡的男子还穿着她亲手为他裁的月锦袍,即便醉得一塌糊涂,依旧温润如玉。 她隔着护罩,一遍一遍地抚他的眉,他的眼,笑得眼眶湿润。 和光同尘转醒时,天色已微白。 他一睁眼,就看见梅树上层层枝丫间倒挂这一红衣倾城的女子,正笑望着,手里赏玩着一枝红梅。 他有些恍惚,僵直躺着,动也不敢动。 多少次醉眼迷离的时候,他都会在花枝横斜间看到她的盈盈笑颜,可每一次,他眨一下眼,再睁开她已经不见。 许久,那幻影都还没消失。 和光同尘心头不禁生出一丝疑惑难道又是清戈来戏弄他? 清戈的容貌与画心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画心相比清戈,五官更为瑰艳。 此时树上冲他笑靥如花的女子,眉眼灼灼,面上不正常的红晕令她更添妖冶娇艳。 “心儿……”他试着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颤抖。 “想我了吗?”画心笑着用花枝挠他,花枝一颤,雪花梅瓣纷纷扬扬,嫣红的花瓣落在他的眉间,落在他的肩上,令他纷乱无绪的心瞬间停息了叫嚣。 他下意识地舒展了双眉。 是她!真的是她! 这一声含笑的调侃他太熟悉了,配上她眸中促狭的笑意,是他记忆里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虽然眉目平静,可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掩饰不住他心间的欢喜跳动。 她趴在树上望着他,稀疏横枝间她看过来的眸子,湿漉漉如晨露,那些压着她喘不过气的雾霾,也在他温柔的眸光里四散而去。 见他不答,她又笑了一声,“可我想你了,想得都瘦了一大圈。” “嗯,瘦了。”和光同尘终于缓缓笑开,抬手欲拂去她一路的风尘。 画心娇笑着轻轻一跃,迎风而落,如轻盈的飞雪般一头扎进他怀里。 和光同尘方欲起身,被她砸了个趔趄,直接扑倒在雪地上。 第839章 我不生气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画心趴在和光同尘身上,抬手去抚他脸上的雪,一边擦一边笑,“还好你还在。” “我在心底发过誓,要等你回来,自然不会离开。”他一张口,满嘴的酒气。 画心皱了皱眉,和光同尘抬眼看来,自知失态,连忙掩口往后避了避,画心却捉住他的手,贴近他的唇,呵气如兰,“你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弃。” 被她调戏得触不及防,和光同尘倏忽红了脸,抬指拢了拢她的发,“那夜你突然走了,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其实我……” 画心知道他要说什么,也知道那是他最难对她启齿的,关乎一个男人尊严,所以她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你是君子,无名无分做不出唐突佳人的事,所以我不生气。” 说着她将头埋在他颈窝,眼泪落进雪地里,口中还在喃喃,“不生气,我不生气……”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她当真是要恨死君隐了! 若她还是当年的纵横六界的九幽神女,若他不是君逸的兄长,她今日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她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帮和光同尘,怎么帮他摆脱佛身僧命。她虽然不介意与他这般一本子相敬如宾,可她怕他自己介意。 “嗯?怎么了?”感觉到自己脖间有温热的液体划过,和光同尘觉得不对劲,抱着怀中的人坐起身,捧着她的脸,一遍替她擦着眼泪,一遍问,“怎么哭了?” “喜极而泣。”画心自己抬袖擦了擦,随口胡诌,“你还在,真好。” 和光同尘不知他现在在她眼里已经完全成了君逸,他并不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到这么亲密了,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莫名有些惶恐。 低头望见她一双清亮的乌眸,睫上还挂着盈盈的珠泪,他忍不住俯身一颗一颗轻轻吻去,最后贴着她的唇说,“心儿,以后不走了,好吗?” 画心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点了点头,破涕而笑,“我不走……赖着你养我一辈子吗?” “当然。”他额头抵住她的眉心,轻轻揉转,低声说:“我不养你谁养你。” “我很贪心。”画心低下头,他下巴上的微微青茬蹭在她额间,她伸手揽过他的腰,抱住他闷声道,“我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你。” 和光同尘笑意转浓,反拥住她,似安慰又似承诺,“你这点贪心,我尚能应付。” 画心埋在他怀里,敛了笑意。 他已经被一分为二,她怎么可能还能拥有完完整整的他呢? 不过她还是笑着应他,“嗯,好,那我就赖着你了,哪怕你成佛去了西天,我也跟着你,做你手中的佛珠,做你佛前的青灯,做什么都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趴在墙头上看热闹的倾君墨,听到这里,隔着厚厚的衣料,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二人……啥时候这么腻歪了? 不过看到和光同尘终于得偿所愿,他还是由衷地替他高兴的。 第840章 又见炊烟起 “爹爹,我饿了。”清初睡醒了,摸着肚子,揉着眼睛从窗口探出头来。 画心从和光同尘怀里钻出来,看了看那越来越圆润的臭小子。 清初愣愣地看着画心,不可置信地又揉了揉眼睛,从窗台一跃而下,“嘎吱嘎吱”踩着积雪走过来。 摸了又摸,真真实实地触感。 小家伙不由苦下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望向和光同尘,和光同尘了然清初是怕画心知道他最近惹的祸事苛责他,宠溺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别怕。” 画心,“……”仰天翻了个白眼。 这小子居然不想她回来? 她试图从和光同尘怀里接过清初,小家伙却抱着和光同尘的脖子不肯撒手,“你不是被那个恶贼抓走生儿子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画心,“……”莫名心虚地看了一眼和和光同尘。 她想,他肯定也会怀疑她去了哪里吧,毕竟她是跟书逸一起失踪的。 她以为和光同尘会问她点什么,她却只是冲她盈盈一笑,“我去做饭。” 画心也不急着解释,见他宿醉方醒,按住准备起身的他,“你歇一歇,我去给你做梅花烙。” 清初回头瞟了画心一眼,显然对他娘亲不靠谱的手艺表示怀疑。对此,和光同尘也是深以为然。 虽然如此,在画心的坚持下,还是默许了。 清冷了大半个月的院子,又见炊烟起,半个时辰后,画心笑眯眯地端着她的成果出来。 大雪依旧没有停。 她发现和光同尘待清初是真的好,那么大的风雪,清初被他抱着站在院子里,身上一粒雪沫子都不沾。 将梅花烙,八宝粥,水晶饺等三五样小食搁在石桌上,画心又将清初小儿从和光同尘手里接过来,一脸认真地端详着他。 面对着桌上的佳肴,清初馋的很,却悻悻地不敢伸手拿,便伸手摇了摇和光同尘,“爹爹先吃。” 看了看这机灵的小子,和光同尘笑笑,伸手拿了一块梅花烙,轻轻咬了一口,面色一凝,还是咽了下去。 “好吃吗?”清初眼巴巴地望着他。 瞧画心也一脸殷切地望着自己,和光同尘哭笑不得,她啊,没将房子烧了,他就已经甚是欣慰了。 “好吃,十分好吃。”和光同尘笑着将画心做的点心全部揽到自己面前,“这些全给爹爹吃,爹爹给你拿你喜欢的蜜饯。” 清初喜欢吃甜食,和光同尘怕他吃多,总是将蜜饯藏起来。此时见和光同尘拿蜜饯与他换,他立即开心地点了点头。 和光同尘去取蜜饯,画心一脸认真地端详着小清初,笑眯眯地问,“臭小子,有没有想娘亲。” “爹爹想,初儿不想。”清初回答地无比坦诚,已经准备好接受画心温柔的巴掌。 其实他不是不想画心,只是遗传了书逸全部的傲娇,画心敢一走了之抛下他,他就敢不承认想念她。 清初怀念的骂声和巴掌都没有,画心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笑得一脸温柔,她还想说什么,和光同尘已经取了蜜饯出来。 第841章 替你沐浴 清初小儿吃着蜜饯十分满足,一点都不惦记和光同尘手里的梅花烙了,“爹爹,你好多天没好好吃饭了,多吃点。” “嗯。”和光同尘低眉一笑。 画心并不饿,替和光同尘又盛了一碗汤,坐在对面,单手撑着下巴,笑望着他和清初。 “好吃吗?” 和光同尘味同嚼蜡,却还是不失宠溺地笑了笑,“好吃。” “那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好。”说着,他不紧不慢地喝着粥,尽力克制着不皱眉头。 画心望着他,有些诧异。 若在平时,他一定是要先让她吃的,会不停地给她盛汤夹菜,今天却丝毫不想给她吃。 真的是饿惨了? 她一遍替他夹菜,一遍宽慰他,“你慢些吃,不够我再去做。” 和光同尘将粥喝完,擦了擦唇,“没事,够了。” “待你吃完了,我替你沐浴吧。”画心说的十分自然。 一块水晶饺迅速堵在了和光同尘的喉间,他艰难地咽下去,开口前已经红了脸。 低下头,他支支吾吾了一句,“我……我自己可以。” “不用跟我客气。”画心伸手从清初小儿面前的瓷罐里摸出一颗蜜饯,直接递到和光同尘唇边,“你为我做的太多了,以后换我照顾你。” 和光同尘张口含住蜜饯,跃动的心几乎要从嗓子口跳了出来。好半天后,他才从粥碗里抬起头,腮便还挂着两坨殷红,“是我照顾你。” “那你帮我沐浴?”画心忍不住打趣他,他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却没拒绝。 “娘亲,你怎么不帮我沐浴。”清初小儿酸酸地抬起头,又被画心一手按进蜜饯罐里。 草草用完早饭,画心拽着和光同尘去了温池,伸手便去为他宽衣解带。 和光同尘红着脸按住她的手,“我自己来。” 画心看着他,想了想君隐说的话,知道他现在身不由己,默默转过身去,直到听到他踏出温池时的水花声,她才转过身蹲在他身后。 感受到女人纤细冰凉的指尖挽起水花落在自己肩上,和光同尘不自觉轻轻一颤,自外而内,一直颤到心尖上。 随着她的手向下,游弋,他感觉到心口隐隐又有业火燃起,在她的手抚到他心口时,他喘息着按住,“心儿,我……” 感觉到他身体又开始变得滚烫,画心知道君隐说的都是真的,可她不想听到和光同尘自己说出来,所以她突然俯身堵住他的唇。 没关系,她会想办法的。 她一定找到办法助他摆脱这种命运的! 湿唇相贴,和光同尘没有心思消受美人恩,他几乎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压抑自己被她反复勾起的**了。 画心感觉到他的挣扎,心疼地伸手去擦他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和光同尘缓缓睁开眼,微眯的眼眸撞上她坚定且温暖的视线,伸手拂去了她身上飘落的雪花,手顺着她的肩滑到她的腰上,轻轻一揽,将她禁锢到了怀里。 四溅的水花里他精准地吻住了她的唇,他的身体需要克制,可他的爱不需要克制,他要用最热烈的吻回应她…… 第842章 闲敲棋子落灯花 倾君墨趴在墙头上看了一会,觉得二人磨磨唧唧,就是不进入主题,实在没趣得很,便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一回头,恰好看见消失了大半月的书逸直挺挺地立在他身后,吓得他一个激灵又蹿上了墙头。 倾君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蹲在墙头上问,“你……你想干什么?” “陪本王下盘棋吧。”说着,书逸已经转身往望月台走去。 倾君墨看着他步履闲适,忍不住嘟哝了一声,“自己的女人都没了,还有心思下棋?” 书逸脚步一顿,随即加快了脚步,倾君墨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望月台上风大,轩辕末烫了壶酒来,令他意外地是,书逸竟让他将四周的暗卫都撤掉,只留下倾君墨一个人。 二人在望月台上下棋,四周的梅花开得正好,虽然天寒地冻,喝了几口烫酒,倾君墨也没真冻得直哆嗦,他哆嗦全是因为不知道书逸在打什么主意。 因为倾君墨的棋技实在太差,每一步都要思量许久,书逸也不催他,随意拨弄了几下炉子里的炭火,冷不丁问,“你到底是谁?” 倾君墨吓得棋子“吧嗒”一下,掉在了棋盘上。 为了掩饰失态,他捡起棋子胡乱放了个位置,敷衍道,“你们幽冥殿不是有我的资料么?我是谁你还不知道?” 他大概是忘了,没有人告诉过他幽冥殿的事,也没有人知道传说中的幽冥殿是书逸的势力。 果然,书逸皱了皱眉,“哦?你还知道幽冥殿?” 倾君墨心知不妙,只得往轩辕末身上推,“你身边那个女侍卫说的。” “女侍卫?”书逸思忖了好半晌,没想出来有这么个人,闲闲落着棋子,冷笑,“抱歉,本王身边没有这样的侍卫,除了面对死人,他们从来不自报家门。” 倾君墨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幽冥殿的规矩他比谁都明白,大隐于世,只有死人才能触摸得到他们的踪迹,也就是说,他们只有在杀人之后,才会留下幽冥殿白骨玄剑的标识。 此时他想辩解也没有任何的余地了,刚准备缴械投降,忽然灵机一动,低下头,少年老成般叹了口气,“其实吧,这是一个说来话长且悲伤的故事。” 书逸又递给他一坛酒,表示洗耳恭听。 倾君墨饮了一口,慢慢说道,“其实幽冥殿的人不是鬼,他们也是人,有七情,也有六欲,除了修为极高的,也总有资质平凡的弟子,他们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执行任务时,看上了某个姑娘,一夜风流后,不下心就播下了种。我的祖父就是其中一个,他死前告诉我很多幽冥殿的秘密,所以我知道的很多……” “知道多的容易被灭口。”书逸冷不住打断他。 倾君墨觉得脖颈一凉,瞧着书逸满脸的不信任,反问他,“你不信?不信你们去查啊!看能不能查到六七年前我的生平。” 书逸默然。 关于倾君墨的信息,确实只停留在近六七年内,而他就像横空出世一般,他的过往像一团迷,根本探寻不到。 第843章 就凭你傻 倾君墨见书逸似乎信了,得意地笑道,“我跟你说吧,再厉害的组织,总是要出那么几只害虫的,知道你们为什么查不到吗?因为我祖父了解你们啊,知道怎么避开你们,所以……” 他顿了顿,胸有成竹地落下一子,跟书逸商量道。“其实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阵营内的害虫!幽冥殿真没你以为的那么好,轩辕末他就一根筋,杀人还可以,管理实在不行,要不……让我加入吧,我保证帮你将幽冥殿治理得比现在更好!” 书逸眯了眯眼,他本来是有些信了倾君墨的,现在却很是清楚这小子只是单纯的想进入甚至掌控的幽冥殿! “算盘打的不错。”他冷笑两声,一连吃了倾君墨好几个子,“可你说的,本王一个字都不信!” 倾君墨急了眼,想也不想就反驳回去,“你凭什么不信!” “就凭你蠢。”书逸丝毫不留情面。 倾君墨,“……”这理由…… “你跟那和尚认识,你也认识心儿,你留在本王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书逸冷冷逼视着倾君墨。 他不是无缘无故怀疑他的。 早在青城,他就知道这小子是和光同尘的人了,可他来了城以后,不去投奔和光同尘却一直留在他这里,显然是居心叵测! “我……我能有什么目的。”倾君墨心虚得舌头打结,“我……我只是……看上了轩辕末,我想娶……娶他。” 书逸正饮着酒,差点没忍住一口喷出来,心想还好轩辕末不在,否则这小子估计脑袋已经搬家了。 他突然觉得这小子也没那么讨厌,起了玩笑的心思,“嗯,你将心儿给本王夺回来,本王就将轩辕末给你。” “当真?”倾君墨立即两眼放光。 书逸被他眼中的殷切惊到,心想:难道是真的?这小子真看上了轩辕末? 他细细摩挲着杯口上的花纹,有些为难。 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最怕是玩笑突然当了真。 “本王……还要问问轩辕的意思……” “有什么好问的!”倾君墨急急打断书逸,他以为书逸吞吞吐吐犹犹豫豫是舍不得了,立即想歪了去,“你不会跟她私下里有什么吧?我告诉你,她是我的人,你要是敢碰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书逸,“……”不失尴尬地干咳两声。 倾君墨以为书逸是威慑他,他立即抓住书逸的软肋威胁回去,“没错,我是打不过你,不过如你所猜,我跟画心关系匪浅,你动了我,将会彻底失去她。” 不知为何,书逸一点也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似乎赤冥给他的记忆里,隐隐有个人能与眼前人对应上,只是记忆太多太纷乱,他一时还理不清。 上下打量了倾君墨两眼,书逸突然扫兴地将棋子一拂,“你先退下吧。” 对于书逸的喜怒无常,倾君墨倒是不惧,他抬脚欲走,想到和光同尘因画心受得伤,又忍不住朝着书逸提点了一句,“画心与和光同尘有生死之劫,若两相纠缠,注定一死一伤,你若能将她抢回来,也算是救她一命。” 第844章 书逸,你别太过分! 倾君墨走后,书逸的心口便煎熬起来。 因为此前自己的行为伤害过她,所以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找她。 可这样的自我克制只坚持到了日暮,看到隔壁院子里玉人成双,他立即后悔得死去活来,发狂般往自己喉间灌着烈酒。 画心待和光同尘睡后,摸出他偷偷藏在枕头下的血帕,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静静发呆。 她该怎么办呢? 他的身体显然比她料想的情况还要严重,虽然他忍着不说,依旧与她亲热,与她共枕,可他显然时时刻刻都受着煎熬。 而她唯一能依赖的人,赤冥,竟然也不见了,无论她怎么找他,都找不到。 难道赤冥也发生什么事了吗? 画心正烦躁着,忽然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偷偷瞧着他,他顺着目光瞧过去,恰好对上书逸一双醉眸。 他嘴角上扬着,面色坨红,眸中竟有盈盈的泪光,眼底藏不住沉沉的悲凉。 画心想起等在观星台下又被她决绝抛弃时他的隐忍,又见他这番颓废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唉…… 她忍不住在心里低叹,真是麻烦一个接一个…… 这都……拜君隐所赐! 她真是对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恨得咬牙切齿! 许是喝多了,不多一会,书逸竟扶着桌子吐了起来,搜肠刮肚地呕着。 画心看不下去,见没人照顾他,咬咬牙,端着早晨为和光同尘煮的醒酒汤给他送了过去。 书逸抬眼望见她,眸中的痛苦立即减了半,欣喜地接过醒酒汤,喝了一口,却又立即吐了出来,“谁煮的,怎么这么难喝。” “……”画心气得嘴角抽了抽,一脚踹开他手里的汤碗,“书逸,你别太过分!” 书逸单手撑着地,茫茫大雪里抬起头,醉容憔悴,语带激愤:“本王过分?究竟是谁过分?十八万年了,纵然是座冰山,捂在心口这么多年,也该融化了。可本王苦苦爱了你十八万年,却不敌他这一个月吗?不论本王用心用计,都是徒劳。他就真的那么好吗?好到让你一见他,便要抛下本王?” 画心听得心中一阵绞痛。 他将自己当成君逸,却不知他只是君逸的一部分,她要如何向他解释呢? 告诉他其实他与和光同尘是同一个人? 别说他们不信,就连她自己也不信。 更何况,就算过去他们是同一个人,现在也是两个人了,他们不可能共享一个她,而她也不可能同时选择他们两个人,这样对彼此都是伤害。 而她最后之所以会选择和光同尘,并不是因为和光同尘真的比他好太多,不过是遵从了自己的心意。 否则,即便和光同尘再好,也是抵不过她与君逸千千万万年的情意的。 而书逸与和光同尘都是君逸,她为何又会更偏向于和光同尘呢? 画心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最后才望着书逸,一句一顿,字字戳心,“真心才能换得真心,你不该骗我是你救的我,你更不该骗我与你圆房,正是因为你对我的感情里,使尽了手段,用尽了心机,所以,你不如他。” 第845章 她怎么可以! “好好好!本王不如他!”书逸摇摇晃晃地撑着地面站起身,指尖凝出冰剑对着四周的梅树一通乱砍,“本王不该太怕失去你,本王不该太想得到你,本王不该费尽心思种这些花花草草只为你躺在他怀里时能多看本王一眼,本王不该……” 他随着零落的艳丽花瓣,一起跪坐在地上,口中犹自喃喃,“本王不该……爱上你。” 在他的一声声叩问里,画心心口抽痛得再也承受不住,好似被他一刀一刀砍成看碎末,心火一烧,寸寸成灰。 而他眸中的亮光逐渐暗淡,似有什么随着她的心寸寸成灰,随风而逝。 她忽然忆起大婚那日,他们站在苍梧山的峰崖上,对着山岳河泽,对着星辰日月,对着红绸烟花,立下誓言。 他们发誓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她又想起,那天回画情谷时,一路看到的鲜血淋漓人间惨相,他灭了那些人的满门,只不过是因为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去无心居骂了她两句。 这个爱她爱到发疯的男人,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她能拿他怎么办? 他的爱太浓烈,她要不起。 这样下去,他再为她滥杀无辜,他们迟早会走到拔剑相向的那一天的,如同万年前。 想到这,画心猛然抬头,沉沉目光恰好撞上他眼睛里迸射出来的点点恨意。 她想,既然他很她,就恨得彻底吧! 如果她和他,注定要相爱相杀,不如从此相恨相忘。 所以,哪怕演戏,她也要狠下心。 或者说,她已经决定要将一颗真心给和光同尘了,便只能对着他演戏。 画心抬掌,砍断的枝条,飘落的花瓣,在她的神力下,重新长了回去。 花枝横斜里,画心笑得漫不经心,“是,你不该爱,我就是这样的女人,水性杨花,始乱终弃,我,厌倦了你,你,爱错了人。”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书逸的眸中闪过一瞬的悍性,他伸手扯住她,硬是挡道,虽然酒醉得酣畅,手臂依旧蕴含力量。 “你……你怎么可以……”他张口又是一吐。 画心以为是酒,却闻到了丝丝血腥味。 “我怎么不可以!”画心瞥了他一眼,忍住心疼,一边冷笑一边猛然踹开他,“你记清楚,我,不要你了,你死缠烂打的样子真是难看!只会让我更看不上你。” 书逸被她踹得胃腹翻搅,伏在雪地上,捂住心口,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绝情冷硬的女人,踩着“嘎吱嘎吱”的积雪扬长而去,却束手无策。 他的心,好似真的被她踩烂了,碎成泥浆般,再也拼不起来了。 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 他虚弱得站不起来,只能用长剑支撑着站起来,静静地,望着,也不知道望了多久,直到她再次躺进别的男人的怀里,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凝出冰剑,冰剑一化,他直直仰倒在雪地里,任漫天的大雪将他埋葬。 连同他死去的爱情。 他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染了雪的梅瓣落在他唇上,醉眼迷离的他衔住那片梅瓣,凉飕飕的,如她的体温,如她的唇…… 第846章 自暴自弃 书逸宿醉醒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他想起她昨晚对他说的浑话,半眯着眼,一阵冷笑,“画心,你说的话,本王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可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十分没底气。 轩辕末顾着书逸难堪,也不敢叫人来伺候他,只能远远看着。 他能感觉到他家公子的眼神似乎变了许多,变得哀伤而绝望。 这让他有一种十分不安的预感。 果然,在画心的刻意疏离里,书逸一日日恨得发狂。他开始整日酗酒,喝得烂醉。 见画心依旧无动于衷,他又甚至开始流连酒肆花楼,后来渐渐不再归家,也不准任何人跟着他。 她一日日与和光同尘花前月下抚琴诵经,他却一日日地邋遢下去,眼窝深陷,面色颓丧,下巴上爬了一层有又一层的青茬,再不见往日地清泓隽雅。 因着他的邋遢,城里许多人都认不出来他,或者说,认出来了也不敢将他与曾经那个高在云端不可一世的冷公子对号入座。 有时他会忘了带酒钱,喝到酒家打烊,因付不出钱被店里的伙计嫌弃地扔出来,再等着轩辕末实在难安,寻过来,将他捡回去。 有时他也会带花楼里的姑娘回来,丝毫不掩人耳目,就在望月台明目张胆地上彻夜淫乐。 这几日,画心一抬头,就能看到醉醺醺的他被花团簇拥着,丝弦绕梁不绝。 他本生的极俊极美,如今虽明珠蒙尘,却也难掩清华。在他天人之姿的映衬下,那些姑娘委实是长得一般,一般得甚至有些上不了台面。 似是为了刺激他,他总是在她视线飘过去时,愈发肆无忌惮地在那些女人身上胡作非为。 “幼稚。”画心将手里的画笔一扔,意兴阑珊,语气里还带了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意。 寒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发丝,和光同尘替她将剩下的画稿画完。 他知道,她虽然不说,心里一定也是难过的,她望过去的眼神日渐频繁,日渐幽深。 只有在她看向自己时,眸中的伤心才能化为一丝深情。 “他既是做给你看的,你当真看了,还气了,岂不遂了他的心意?” “谁气了!”画心嘟嘟嘴,一转身回了屋里,连着三天都不肯出门,连着耳朵都堵上了。 她想,她不听不看,不闻不问,那个疯子总该消停了吧? 可事实并未遂了她的愿。 这日和光同尘正从背后拥着她,握着她的小手陪她一起抄清心咒,虽然他和她的心一点都不清净。 突然一个白团子滚进来,扯着嗓子欢喜雀跃,“娘亲娘亲,隔壁那个恶贼终于要死了。” “吧嗒”一滴浓墨滴在纸上,毁了一纸的好字。 “死了?”恁是和光同尘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着,声音亦是。 “嗯,快被人打死了。”小家伙奶声奶气,心里欢喜得很,手脚并用地爬到画心身前,讨好地哄着她,“以后再不会有人欺负娘亲了。” “被人打死了?”这世间有几个人打得过他? 问出这句话时,虽然觉得荒唐,她还是信了,只觉得一颗心快跳出了嗓子眼,一口气堵着,怎么都提不上来。 第847章 月二爷 小家伙喜滋滋地点头,“嗯,他那么欠揍,肯定很多人想打他,他自己打不过,还不准别人帮,快被打死了。” 亲爹要死了,他心里乐开了花。 画心只觉得五味陈杂,失了魂儿般倒在和光同尘怀里。 和光同尘心疼地扶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别怕,我去救他。” 画心摇摇头,“你救不了他。” 一个人想作死,谁也救不了。这一点画心比谁都明白。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书逸的所作所为,她的心猛地揪起来…… 他也是君逸啊…… 画心脑中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彻底绷断,她从和光同尘怀里挣扎出来,发了疯一样跑出去,满大街地寻找书逸。 她一直知道,这些日子他流连于各种烟花柳巷。 踉踉跄跄,她找了一条又一条街,砸了一个又一个花楼,最终却在一高门大户的府宅前找着了他。 看热闹的人群乌压压地围了一圈又一圈。 他披头散发地匍匐在尘埃里,身上布满了斑驳的伤,像极了街头巷尾肮脏讨人嫌的野狗,哪里还有半分神君君逸的天人之姿! 刹那间,画心脑中一片混沌。 她甚至忘了走过去,只随着拥挤的人群左右踉跄。 “这人怕是疯的不轻,竟然敢当街调戏月二爷的夫人。” “也不知道他什么来路,夜夜买醉,有时穷的叮当响,有时出手又异常阔绰,别不是个偷儿吧?” “也不一定,不管他惹多少事,打多少人,砸多少酒家,都有人出来替他擦屁股,估计有些来头。” “月二爷什么人,城主的堂弟啊,月门的二当家,管他有什么来头,惹上月二爷,肯定是完了,只能等着收尸。” “也未必,我瞧这人啊,怕是和画心那妖女脱不了干系。听说他打遍了全城,但凡有提及妖女画心的,他不分青红枣白上去就打。”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瞧,月二夫人,那小脸蛋,那身段,是不是有三两分像那妖女?” “呀!真有些像诶,今天月二夫人穿了一身正红,更添了几分妖女的风韵。” “所以他一瞧啊,眼睛都直了,直接从酒肆里跳出来,一路纠缠,疯言疯语,调戏不休,月二夫人哪受过这等侮辱啊,羞得差点当街自尽了……” “……” 在四周纷乱的议论声里,画心抬眼看了看府门前要死要活的小妇人,一袭红衣,眉眼风流妩媚,确实得了她三两分风韵。 而书逸,哪怕被人踩进尘埃里,却不还手,只拼命扯着那小妇人胡乱喊着,“心儿,别走……” 他的酒显然还没醒,吐字含含糊糊,可花心还是听清了。 立在小妇人身边的青衣男子显然气得不轻,一边安抚着怀里的美人,一边抬脚踩住书逸的手,狠狠碾压。 随后,月二爷抬脚一踢,恰好踢在他额上,一脚下去,他满头的血哗哗直流。 他翻滚着落地,在月二爷的示意下,立即有一众弟子将他团团围住,在那群人的拳打脚踢之下,他竟然丝毫不还手,任人宰割。 第848章 另娶他人 书逸出乎意料地耐揍,怎么打都打不死。别人看不出,月二爷是行家高手,自然一眼看出了地上这个看似软弱无能的窝囊废,其实是个绝顶的高手。 他用脚尖挑起书逸的下巴,冷笑一声,“偷腥以前,没打听过她还有个会喘气的夫君吗?” 书逸浑身是伤,满脸的血愈发难辨真容,他仿佛力竭般,连开口都艰难。身后的拳打脚踢一刻都没有停下。 他没搭理月二爷,而是固执地去扯他怀里的小妇人,不知是胡话还是认真,他说,“我要娶她。” “你说什么?”月二爷脸上顿时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瞧着眼前肮脏如尘土的半疯半魔的男子居然当众说要娶她的夫人。这样的羞辱,他怎咽的下! “我要娶她!”书逸咬牙又强调了一遍。 如一道晴天霹雳般,劈开的不只是月二爷,还有画心。 他……要娶别人? 刹那间,画心只觉得浑身的气血翻涌起来,她竟觉得心口酸到无法忍受。 与她感同身受的是月二爷。 他平静地脸色仿若被撕开的面具,一瞬间狰狞起来,冲着书逸愤怒两掌下去,掌掌直击命脉,“你当真要娶她?” 书逸不避不让,被劈得昏昏沉沉,两耳嗡鸣,却置气般脱口而出,“娶!” 怒不可遏地月二爷再顾不得揣摩眼前人的身份,从腰间拔出佩剑,一剑插在书逸肩上,贯穿他的肩胛骨,咬牙切齿地问,“还娶不娶?” “娶!” 书逸坚决的态度,惊得哭哭啼啼的小妇人都停止了抽泣。 看起来可真情深啊,拿命去抢一个女人。 也算是个痴情种。 画心猛地捂住嘴,双眼一闭,泪珠顺着两腮滚滚直往下落。 月二爷显然已经被书逸激怒到了极限,他拔出剑,带着飞溅的血花一剑戳向他的心脏。 画心迅速避开蝗虫般涌动的人潮,身如鬼魅般穿过人群,徒手握住月二爷的月灵剑。 神力顺着剑锋蜿蜒,赤光一闪,将月二爷生生震退了三步。 月二爷自顾不暇,怀里的小妇人垂垂欲倒,书逸仿佛突然活过来一般,平地起惊龙,稳稳接住了倒下的女人。 那俊俏的身手着实惊艳,就连他怀里吓得花容失措的小妇人都被撩得芳心寸乱。 画心看着他怀里的女人,瞳孔一缩,愈发握紧了手中的剑,试图用利刃刻骨的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赤红滚烫的血滴下来,书逸低垂的眸顺着那飞溅的血花缓缓上移,似为了看得更清晰,他还抬手撩了撩额前的乱发,又擦了擦眼睫上凝着的血珠,霎时露出一张白玉般的脸。 他眼眸深邃,凤尾微挑。哪怕一身脏污,也遮不住他的眉眼风流。 当真是好俊的一个少年郎! 而且,他那一双锐利料峭的深瞳里,一派清明,哪有半分疯病。 围观的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大有一种目不识珠的羞愧感。 再看看为他徒手接剑的红衣女子,更是吃惊得齐齐倒退了三步,差点忍不住拔腿而跑,畏惧至极。 第849章 男人的尊严 “这种女人你有什么好娶的!”画心开口,语气里对那个小妇人不自觉带着数不尽的敌意,“这世上女人多的是,你为什么非要强抢别人的妻子!” “你不是喜欢抢别人妻子的男人吗?”书逸拢了拢怀里怔楞着的女人,朝着画心笑得嘲讽,“他能做的事,本王为何不能?” 一声“本王”,惊得四周鸦雀无声。 虽然在画心出现时,已经有人隐隐猜测出书逸的身份,可谁也无法相信堂堂逸王,曾经风华无双的冷公子,会落魄成这样。 何况,若真是逸王,看上一个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弄到手了,何必在人前弄得这般难堪? 倒像是……在刻意做戏给谁看。 “为了跟我置气,就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你怎知本王不喜欢。”书逸笑着在怀里小妇人的额上一啄,肆无忌惮地将她揉进怀里,痴痴地笑,“本王喜欢她喜欢得紧……” “啪” 画心一巴掌呼过去,握住震得发颤的手掌,难以置信自己的冲动。 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自己不要他,他娶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色难看到何种程度,却被书逸瞧了个一清二楚。 他看着如一柄剑杵在他面前动也不动的女人,见她气得浑身发颤,连唇瓣都在哆嗦,忽然笑意更浓了。 如春波映雪月,美得一塌糊涂。 直迷得他怀里的小妇人丢了魂儿一般,丝毫不见她夫君杵在她身侧,气得脸色发青。 “你不是说,你不要了吗?本王想将自己给谁就给谁,你生气什么呢?”说着,他不再看她,俯身吻住怀里的女人。 “好!你很好!”画心不住冷笑,带足了怒意,“本座才不会生气!” 因被书逸撞破她所刻意掩饰的心事,她有些失态地将月灵剑狠狠掷在地上。愤怒得不再看他,扭头就走。 才走了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利刃穿破血肉的声音,接着是女人一声垂死的惊呼。 画心转头一看,只见月二爷手中的月灵剑已经贯穿了他夫人的胸腔,又没入书逸的腹部。 当真是好狠心的男人! 为了自己的颜面,竟然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的发妻! 瞳孔骤然一缩,她想,她到底是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尊严。 书逸也是想杀她的吧? 当她躺在和光同尘怀里时,他也是恨不得一剑杀了她的吧? 可他为什么没动手呢? 画心缓缓转过身,将眸光从书逸身上转到月二爷身上。 冷酷的男人面上没有丝毫的愧色,出剑也没有丝毫的手软,他满不在乎地擦了擦手上的血,没有向任何人解释,甚至不需要求任何人的原谅。 仿佛在所有人眼里,女人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就是死有余辜。而她丈夫杀了她,也是天经地义。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画心缓缓走过去,路过那个青衣男子身侧,一脚踹上他的膝盖骨,反手一道神力压迫他在他夫人面前跪下,口中嫌弃地嘲弄了一句,“懦夫!” 第850章 玥城的主人 出于习武之人本能的反应,月二爷跪地的一瞬,借势攻向画心的下盘。 不自量力的凡人! 画心不屑地勾唇讥笑,丝毫不管身后逼近的杀招。 书逸不懂画心的有恃无恐,见这女人竟然不还手,本还在惺惺作态的他倏忽瞪大了眼,想也不想,轻轻一拍,将怀里奄奄一息的女人送了出去,堪堪替画心挨了那一掌。 而那无辜的小妇人,在受了自己丈夫一剑,又被书逸狠心推出去以后,彻底断了最后一线生机。 画心讶然顿住脚步,不可置信地回身接住枉死的小妇人,单膝跪在地上,左右两个凉薄的男人令她觉得一阵魂冷。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渐渐冷却的尸体,看着小妇人死不瞑目瞪得老大的眼睛,伸手握住插在她心口上的剑,颤抖得不能再颤抖。 半晌,她才缓缓抬起头,朝着书逸笑了笑,“被你爱上,还真是悲惨。” 说着,她用力一拔,拔出小妇人心口插着的月灵剑,任鲜血溅了她一脸。她半阖了阖眼,却没有抬手去擦。 话是对着书逸说的,剑却挥向了身后。 不过,月灵剑认主,并不受画心驱使,所以她用起来并不顺手,便索性直接抛给了月二爷。 这一剑虽未能重伤他,剑锋却擦着他的脖子,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口子。 月二爷心惊肉跳地接住剑,知道今日定是碰见劲敌了。 月氏乃城主一脉,受月神庇佑,有独门的修行秘法,乃城的主人,是城最高统治的象征。 他们的权威无需其他证明,他们也不需要入月神山修行,因此除了这一代的月行云兄妹,向来都是不屑加入无双阁,也不屑参与争夺月神榜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月家是凌驾于无双阁之上的,他们的实力也远远高于月神榜上的高手,月行云不过一直韬光养晦罢了。 所以,月家二爷虽然听过画心的名号,不过是夸她有多美,手段有多了得,性格多么跋扈,并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厉害。 他想,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 他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嚣张的女人! 眯了眯眼,他双手举起月灵剑,引着日光惊雷向画心劈过来,急怒之下,气昏了头,竟是丝毫不顾及四周围观城民的死活。 那些愚昧的百姓们,意识到危险时,已经躲避不及,惊惶失措地叫嚣着。 画心本可以轻易避开的,却忍不住侧首看了看身后乌压压地人群。 她只迟疑一瞬,凌空一跃,迅速展开双臂,仰面朝天,赤红的华服如展翅的火凤般张杨开,结成一个大大的赤红色护罩,剑光惊雷劈下来时,铿锵作响。 她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住天雷,忍不住一声闷咳,咳出的血如天雨洒落,她却咬着牙没有撤了神力。 月二爷一招未能击垮画心,画心没有给他第二次出手的机会,她翻身凌空一滚,迅疾自腰间抽出画骨神鞭向他挥去,鞭尾死死缠住他的月灵剑。 第851章 不配为人夫 月家二爷显然没料到画心能承受住他的雷霆一击,更没料到画心再受了天雷之后竟还身手如此敏捷。 而且,显然她手中的画骨神鞭是不输于他月灵剑的神兵利器!且比他的剑使起来更灵活,以至于他陡然形势急下,瞬间受制于她。 劫后余生的众人摸了摸脸上零星的血沫,难以置信竟是这个传说中吃人不眨眼的妖女救了他们,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 “亲手弑妻,枉顾无辜,你这样无胸怀无慈心的凉薄小人,就不配拥有女人,更不配统管城!” 画心凌空怒斥,长鞭一卷,月灵剑“铿锵”堕地,月二爷还没反应过来,已见长鞭再起,对着他的裆下“唰唰”两下,痛得他双腿一哆嗦,直接瘫软在地上,鲜红的血缓缓透过他的一身青袍浸了出来。 来不及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手撑地,一手捂住裆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下半身完了。 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女人。 收鞭,落地,干净利落的动作,帅气得不像是一个女人。 画心俯身捡起月灵剑,看也不看面如死灰的月二爷,缓缓向书逸走过去。 书逸知道,这女人彻底怒了。 她真的很生气! 有一瞬间,书逸甚至觉得,这女人想把他也阉了。所以长剑“咻”地飞过来时,他下意识往后一缩,长剑果然钉在他两腿之间,深深嵌入石块里。 盯着裤裆前料峭的剑锋,书逸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这女人……来真的? 他刚要说话,画心凑过去就甩了他一巴掌,他不敢躲,只好生生受了。 打完他,画心一声不响地拔出月灵剑,横在他脖间,“望王爷守诺,娶了那个可怜的女人!你招惹的她,无论生死,你都要对她负责!” 书逸脸色变了又变,气得额上青筋暴露,最终却缓缓笑道,“你也招惹了本王,怎么就可以不对本王负责呢?” “……”提到这个,画心也觉得理亏,撇过头不敢看他,她随口扯了一个理由,“因为你害死了她,我却没害死你。” “那你……杀了本王吧。”书逸缓缓开口,压低的声音嘶哑得叫人心疼。 画心被他的请求惊呆了。 眼前的男人,竟握着剑,笑着求她杀了他!只为……让自己对他负责? 画心的犹豫与沉默令书逸满足地笑了起来,他闭上眼睛,说:“反正,你一见到本王,就觉得厌恶;反正,本王一见到你,就觉得折磨。” 他平澜无波念出的一句话,却念出了生无可恋的苍凉,令她痛到心如刀割。 “放弃吧,我们不可能了。”画心恍惚着不可置信地用指尖戳了戳掌心,有种心脏被刺穿的痛感传来。 她脚下有点虚飘,无力地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书逸眸中的期待一点点变成无穷无尽的绝望,心疼得无以复加,依旧坚持道,“他不像你,你不知道他有多温柔,多体贴,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第852章 月家的深浅 长剑铿锵落地,书逸睁眼只看到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这场苦肉计,似乎演砸了。 不过还好,也不是全无收获,毕竟,她今天为他来了,为他生气,为他心疼,为他打架…… 她若不来,或许他还真不一定能试出月家人的真实水准呢,可见赤冥提醒他的果然没错月行云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月家向来不拉帮结派的,月行云入无双阁恰好是在凰羽带玄关大师入无双阁之后,这其间有没有什么关联,月行云与玄关大师有没有什么关联,着实值得好好查一查。 “公子,你还好吧?”待画心走远后,轩辕末才敢出现。 书逸摇了摇头,似是自我安慰,他捂着腹部的伤口,答非所问地苦笑着,“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明明心里在意得很,总有一日,本王要你乖乖地回到本王身边。” “……”轩辕末脑中只闪现出四个字无可救药! “替她将尸收了。”书逸指了指地上的女尸。 书逸收尸的意思就是让她入不了月家的祖坟,因为这女人不配! 花醉一事,深查下去,城里流言的传播,全是这女人在兴风作浪。 所以,他怎么可能放过她呢! 也是因此,他才会怀疑到月行云身上的,才会想出这个计划,试一试月家的深浅。 如赤冥所说,月家现在还不宜动,当徐徐图之,待鹬蚌相争,他坐收渔翁得利便好。 在轩辕末的搀扶下,书逸看都不看横躺在地上的月二爷一眼,径直往他名下最近的商铺行去,医伤沐浴。 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 月家二爷,月流风,虽然吃了大亏,可月家的人同样也不敢动书逸,只能将这哑巴亏咽下。 月流风现在头疼的不止是自己的命根子没了,而是他杀了月行云安排给他的夫人,要如何向月行云交代,才是最棘手的事。 他那个哥哥,他最了解不过了,表面温和,手段却雷霆,虽身在无双阁,却怕失去对月家的掌控,才硬塞给他一个女人,以作监视。 对那个女人,他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今日只不过是借势而为罢了。 只是他没料到啊……画心那个妖女,竟然如此厉害,厉害到不似凡类!九天惊雷都奈何不得她……难道真是个妖? 若能取得她的妖丹,怕是月行云也拿他没办法了吧? 在月流风的眼里,画心已经不再是唇红齿白的绝色美人,而是三头六臂的妖女,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起收服她有几成胜算了。 “唏不知道轻点吗!”月流风身下痛得厉害,心口也郁结得很,忍不住冲替他医治的郎中吹鼻子瞪眼。 “二爷,您这伤……恕小的无能,实在回天乏术,除非……” 月流风本不报希望,此时又生出一丝期冀,立即问,“除非什么?” “除非青城药尊和光同尘肯施以援手。” 闻言,月流风的心又沉了下去,“那妖僧与妖女是一伙的,求他是断不可能的。” “二爷忘了他还有个徒弟在无双阁么,青音长老。” 月流风想了想,为了下半身幸福,还是着人去请青音了,心里却又是将画心千刀万剐了一遍。 第853章 水很深 画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到家时已经晌午过半,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和光同尘坐在院子里等她,见到她时,眸光一亮,又一暗。 “你受伤了。”他皱着眉过来拉她的手,指尖轻轻搭上她的腕脉,发现她不止手上有剑伤,身上还有内伤。 究竟什么人能伤到她呢? 急急回屋取了伤药,他一边替她处理外伤,一边问她,“什么神器伤的?” “月灵剑。” 原来如此,月家人。 月神留下的神物,没有一样是寻常的,都是洪荒古宝了,难怪连画心神躯的自愈能力都失效了。 他看着她血肉翻飞深深见骨的伤口,一阵担忧,“看来城的水很深,你要小心。” “嗯。”画心应得心不在焉,眼睛瞪得圆圆大大的,透着恐慌与凌乱。 “别怕。”和光同尘用纱布替她包扎好伤口,又开始检查她体内的伤,“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去。” 画心见和光同尘自责,心里更难过了。她知道他不跟着她是对她信任,是给她空间与自由,他经历漫长的等待与煎熬之后,还要因为她受伤而觉得负疚。 这世间怎会有这么体贴的人呢? 体贴到让她心里愧疚丛生。 而她说好了要一心一意待他,可她真的做不到,她实在没有办法对书逸熟视无睹,她也讨厌自己三心二意的样子,可书逸与和光同尘都是君逸,对她来说就像是手心和手背,谁也无法真的舍下。 她也不是贪心,想两个都拥有,她只是希望其中一个没有她也能活的好,可就这么一点卑微的希望仿佛都是奢求。 “尘尘。”画心唤他,却不敢看他,只盯着手掌上缠着的一层层纱布,“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样?” 和光同尘捣药的手忽地一滞,默了一瞬,才缓缓说,“痛苦的死,或者,更痛苦的活。” 画心替他总结一下就是生不如死。 她绞着衣襟开始发愁,将一身好衣裳揉的皱皱巴巴,愁着愁着,愁得眼泪巴嗒嗒直往下掉。 见和光同尘抬眼看过来,她慌忙抬手去擦眼泪,却被和光同尘按住受伤的手,他取出一块绢帕,替她细细擦着。 她觉得自己哭地实在太滑稽,微微红了脸,泪腺却不受控制地彻底崩塌。 和光同尘见她眼泪像决了堤般,以为自己让她为难了,忍着心痛低低叹息了一声,“我只是怕他照顾不好你……” 画心知道他误会了,立即打断他,“我不是要走,你知道玄隐灯灭了,我……我怕是天命将至。” 经画心一提醒,和光同尘才想起赤冥叮嘱他的玄隐灯一事还没解决,此前他给玄隐传过信的,却一直没得到回音,后来画心失踪,他被扰了心神,就彻底耽搁下了。 他替她将眼泪擦干净,轻声诺她,“别怕,我会解决的。” 画心没放在心上,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扶着桌角挨近他,挤进他怀里,瘫软着身子,垂着脑袋,不多一会就睡着了。 和光同尘将她抱到榻上,屋外檐上的冰水落下的滴答滴答,就好似她半梦半醒间低低的呜咽。 第854章 月神之后 天空又落雪了。 绵密的细雪覆盖了这个城池的每一个角落,书逸泡在精致的浴池里,双目微阖,不自觉又想起了那日与她在温池的里的**蚀骨。 瞧着他一脸春色,轩辕末小心提议道,“公子,要不要叫几个姑娘进来伺候您?” 书逸撑着池沿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来。” 轩辕末,“……”勉为其难地撩起水花替他擦拭着。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让你做这些琐事,是大材小用了?” “属下不敢。” “呵。”书逸短笑一声,“今日月流风的能耐可看到了?若你与他比,当如何?” “属下自愧不如。”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轩辕末还是不得不承认。 “要动无双阁,就必须先动月行云,而月行云背后,便是月家。”书逸顿了顿,眸光锐利地扫过轩辕末,“所以,王妃的仇,本王根本指望不上你们。”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轩辕末依旧羞愧得无地自容。 书逸低头抚弄着池上浮动的梅瓣,面无表情,“你们幽冥殿,虽得神灵眷顾,超凡脱俗,却终究比不得月神之后的月家。” “月神?”轩辕末由呆转楞。 因书逸带回来的那只会说话的兔爷的大力宣传,书逸乃堕凡的九龙神君在幽冥殿上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他们对遥远的神话还是不甚了解。 “月神是本王的祖母。”书逸冷不丁一句,惊得轩辕末差点从池上栽下去。 “那……”轩辕末努力组织者措辞,“那月家与公子您岂不是同宗一脉?公子当真还要动他们吗?” 书逸瑶瑶头,“本王的祖父并不爱祖母,他们的结合,不过是为了维持君神一族的血脉,因为本王的祖父乃万神始祖,而月神是第一个修身化神的女人,祖父没有别的选择。后来,祖父爱上了凡界的一个女子,月神是掌管凡界姻缘的,但无法掌控神仙的姻缘,她挽回不了祖父的心,所以便苦心谋算,让自己与祖父一起堕了凡,并且为他们绑上了姻缘线,可阴差阳错,月神堕凡后,并未能如愿嫁给祖父,而是嫁给了一个普通的凡人,月家便是月神与那个凡人的后裔。” 轩辕末只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扯了扯唇,感慨道,“公子的家史还真是复杂。” 书逸也揉揉额,觉得头疼。 这些都是赤冥给他的信息,他倒不是一定要动月行云,毕竟月行云没做过伤害画心的事,不过月家这样强大的存在让他缺失了些微的安全感,如剑悬颈的感觉很不舒爽。 “本王不是一定要动月家。”书逸神色不明地笑了笑,“本王想动的是青城!” “可公子的安排……” “这叫请君入瓮。”书逸打断他,“青城本就有狼子野心,本王不过是给他开个方便之门,而一方势力想彻底压倒另一方,最后都必将难逃互相残杀的局势,本王既然决定要下这步棋,月家受到连累,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第855章 一切按计划 轩辕末是个武夫,听不懂书逸的谋算,他用力在书逸身上搓着,将他家公子搓得一层不染。 “再用力些。”书逸闭着眼吩咐,“那些庸脂俗粉的味道,王妃不喜欢。” 轩辕末,“……”王妃都跟和尚跑了,您再守身如玉也没用。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更加卖力地搓了起来,书逸莹白如玉的肌肤被他搓出片片红晕。 一个时辰后,书逸才让轩辕末停手,他从池里站起来,轩辕末愣了一下,才去拿浴巾替书逸擦拭。 这是他第一次伺候书逸沐浴,不知为何,这样**裸看着,竟有些脸红,耳根也跟着发烫。 这感觉真是要命! 为了缩短尴尬的时间,轩辕末加快了手下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就将书逸擦干了,又去拿了一套崭新的袍子过来替他更衣。 “你有急事?”书逸瞧他火急火燎地,挑了挑眉。 轩辕末手下不停,回着话,“没有。” “那你态度认真些。”书逸张开双臂,突然想起念安堂里画心第一次替他更衣时的娇羞,口角忍不住擒起一抹笑,摇了摇头,“那女人连你都不如。” 轩辕末,“……”公子您知道吗?您一想到王妃就发春的表情真……没出息…… 硬着头皮,轩辕末替书逸更完衣,心底发誓,下次遇到这种差事,一定有多远逃多远。 “本王安排的事你都办好了吗?”书逸一边往外走,一边随口问道。 轩辕末的脑子还短路着,迟疑了一瞬才含糊道,“哦,玄隐啊?已经办好了,和光同尘之前给她传的信息都被我们的人拦截下了,昨日已经按公子的吩咐给她送过去了。” 书逸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听出什么喜悦之情,自顾自点了点头:“那一切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公子。”轩辕末犹豫了一下,“原计划中……王妃她……” “按本王说的做。”书逸眼中透着冷色,轩辕末悻悻住口。 察觉到轩辕末今日魂不守舍的异样,书逸眼眸上下,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关怀道,“有病要早治。” 轩辕末,“……”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谢恩,横空一个人棍突然砸了过来。 人棍抱着他口中哭爹喊娘地嘶嚎着,“轩辕啊,你怎么能替别的男人洗澡,你是不是将他看光了?我要挖了你的眼睛……” 书逸与轩辕末面面相觑了一眼,他忍住笑,颔首,“你俩该一块去吃药。” 说罢,转身去逗他兔儿子了,留下轩辕末在他身后干瞪着眼。 “哭够了没?”轩辕末气得冷哼。 “没。”倾君墨抱着他不肯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泪,“人家生气了,要你哄哄。” 轩辕末,“……”一口银牙咬碎。 要不是书逸叮嘱他此人留着有用,好生招待,他真恨不得直接拿剑砍了这小子。 “你们怎么洗了那么久?他有没有将你怎么样?你有没有被他看光光?他……” 在倾君墨的喋喋不休里,轩辕末终于忍无可忍地抬手劈向他后颈,直接将他拍晕了。 第856章 玄隐至 画心睡醒以后,被和光同尘强迫着用膳,她一边扒着饭,一边时不时地瞟向西边的望月台。 也不知道书逸回没回来,她隐隐担忧着他的安慰,睁眼闭眼都是他一身狼狈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娘亲,吃肉。”清初在和光同尘的示意下,难得孝心大发地给画心夹了一块兔肉,“这是爹爹特地为娘亲烤的。” “今天你去哪玩了?”画心接过肉,状若无心地问了一句,她知道这小子喜欢去他亲爹那蹭吃蹭喝。 小家伙心虚地咬着筷子发誓,“娘亲,今天初儿没去找那个恶贼。” 然后,他看见他娘亲的脸色更差了。 “真的。”小家伙再三保证,“那个恶贼一直没回来,估计被人打死在外面了。” “吃你的饭!”画心烦躁的抓起一块兔肉堵住小家伙的嘴。 和光同尘见画心食之无味,也不给她布菜,“我去看过了,他在城,伤的不重,有我留下的药,应是无妨。” 画心咬着肉想:他会用你的药才怪…… 一顿晚膳,想东想西,心绪复杂到画心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和光同尘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她,什么都替她考虑周全,什么都顺着她的心意,这世间有些感情是无需多言的,她都明白。 她也明白他心里的苦。 所以,月上中天的时候,她卧在他怀里,轻轻耳语,“尘尘,我想与你白首同心,我也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 “嗯,我知道。”他轻轻拥住她。 “有你真好。”她轻轻笑,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一头扎进他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甜甜地睡了过去。 而和光同尘的煎熬才开始,心口火烧火燎,却还是紧紧地拥住了她,怕一松手她就飞走。 翌日,书逸没回药灵村,玄隐却来了。 彼时,画心正在院子里遛着小清初,小家伙一指指天,冲着画心叫,“娘亲娘亲,有妖怪。” 画心抬头一瞧,只见天上一朵红云飘近,妖冶非凡,她愣了一愣,随即皱起了眉。 她自然知道那是玄隐。 她还知道玄隐心里一直有净无尘。 而和光同尘名义上还是净无尘的转世,鲜有人知他现在是君逸。 玄隐显然不知,她也不能让她知道。 所以,这样的见面就很尴尬了,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烦躁油然而生。 红云落地,清初见是一个俏生生的姑娘,惊了一跳,缩在画心身后仔细打量她,半天后“咦”了一声,“娘亲,那个人长得好像赤冥老怪物。” 经清初一提醒,画心才发现玄隐眉眼之间竟酷肖赤冥,只因玄隐曾在佛前伺候,一身正气,养成了慈口佛心,与赤冥妖艳邪魅的气质大相径庭,所以从不曾发觉。 她还想起,已经数日不见赤冥了,也不知那老家伙跑哪去厮混了。 “小仙参见神女。”玄隐走近,朝着画心行了一礼。 画心上下打量着她,心中狐疑。 她知玄隐向来端庄持重,对她唯命是从,从不会擅作主张,颔首微笑,问,“你怎么来了?” 第857章 各怀心思 “是我让她来的。” 一道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玄隐回头便看见一身素衫清贵出尘的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朝着玄隐微一颔首,径直走到画心身侧,清初从画心身后钻出来,一个熊扑,跳到和光同尘身上,抱着和光同尘的脖子,指着玄隐问,“爹爹,她是谁呀?” 和光同尘宠溺地抱住他,侧了侧身子,面向画心,“问你娘亲。” 画心瞧着端沉的玄隐在清初叫出那声“爹爹”时,脸上也露出了讶然之色时,尴尬地笑了笑。 这样为人夫为人父的“净无尘”一定让她大开眼界了吧?所以她脸上的讶然之色久久消散不去。 画心想,反正看也看到了,没必要遮着藏着或者解释什么了,她没搭理清初小儿,招呼着玄隐,“你来的恰好,正好赶上午膳,可以尝一尝尘尘的手艺。” 说着,又转身笑着问和光同尘,“你今日做了什么呀?” “都是你喜欢的。”和光同尘将清初抱到桌前放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转身去端菜。 玄隐跟着画心坐过去,见到和光同尘端着食案出来,立即恭谨地站起身子。 画心一把按住她,“在我这,没有什么尊卑上下,他也不是什么西天圣佛,你不用时时恪守礼法。” 玄隐不安地看向和光同尘。 是啊,天底下哪有这等屈尊降贵满身烟火气的圣佛。 和光同尘将食案搁下时,玄隐更是坐不住了,三大碟,两小碟,碟碟是肉,就连汤都是大荤的肉汤。 画心拿筷子戳了戳酱猪肘,啧啧称赞,“今日的火候不错。” “你这两日胃口不好,我不敢偷懒,起得早,小火足足煨三个时辰。” 和光同尘笑着给她夹了块肥而不腻的,馋的清初眼珠子直瞪,“爹爹,你总是这么偏心。” 画心失笑,又将碗里的肉夹给清初小儿。 清初小儿望着肉,忽然伸手一抓递到和光同尘嘴边,“爹爹吃。” 和光同尘看看画心,画心吃味地笑道,“初儿到底是心疼你多些。” “娘亲有爹爹心疼,不需要初儿心疼。”清初看叶不看画心,又将肉往和光同尘嘴里送了送。 画心知道和光同尘不爱食肉,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他含笑吞下了清初手中的猪肘子。 见和光同尘吃了,清初笑得眉眼一弯,“初儿也要爹爹喂。” 玄隐瞧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有些怔然,说不出哪里不对,就只觉得故人不故,面目全非到她不敢相认。 他再也不是她侍奉过千千万万年的圣佛了。 “你也多吃些。”画心给玄隐夹了几筷菜,“神仙做久了,难得有机会沾一沾这凡世烟火,别有一番滋味。” 玄隐见画心与和光同尘两位圣尊都这般不拘小节,她也不好端着上仙的架子,只好顺着画心的心意随意吃了几口。 画心这才转入正题,“尘尘,你怎么突然叫玄隐过来?” 玄隐也搁下筷子看向和光同尘,她心中的疑惑并不比画心少。 第858章 下药 和光同尘答非所问,“我半月以前就给你传过信,怎么现在才来?” “弟子乃昨日才收到的书信。”玄隐从袖口里取出信笺递过去。 和光同尘接过一看,正是他半月以前寄出去的,不由拧眉。 显然,这其间一定有人作梗。 他看了看画心,给她盛了一碗汤,“我只是担心青城的情况,所以找玄隐来问问。” 画心闷头喝着汤,语气里竟带着酸,“青城的情况,清戈没向你说过?” 谁让她宝贝儿子告诉她,她不在的时候,有个很像她的女人时常来叨扰他爹爹,某一次,他爹爹喝醉了,还抱着她恸诉衷肠。 提到清戈,和光同尘舌头僵了一下,“我与她甚少往来,见面也是无话。” “真的?”画心从汤碗里抬起头,一脸毫不掩饰的不相信。 和光同尘抬指拭了拭她唇角的汤渍,笑,“真的。” “好吧好吧,你说的我都信。”画心小孩子一般的口吻,倒像是真信了。 和光同尘见她不追问,松了口气。 玄隐知道和光同尘打了诳语,其实早在他离开青城以前,已经稳住了青城的状况,根本无甚好担心的。 即便担心,他们有的是法子互通信息,绝不会在信中再三叮嘱一定要她亲来。 而且多半不会是好事,否则他不会瞒着画心的。 看明白了这些,玄隐也不再多问,随意向画心汇报了青城现在的情况,画心见无甚要紧事,听得昏昏欲睡。 不多一会,她和清初二人竟一左一右困倒在了和光同尘肩头。 “您给神女下了药?”玄隐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看破直接说破。 和光同尘抱着画心与清初往屋子里走,“嗯”了一声。 玄隐起身跟了进去。 和光同尘将画心放在榻上,抬掌按住她心口,很快从她心口浮出一盏赤色的灯。 只一眼,玄隐便大惊,“玄隐灯灭了?” 和光同尘将玄隐灯托在掌心,转身望向玄隐,没有说话。 寒风呼呼,吹得相对而立的二人神色晦暗不明,和光同尘一直不想面对的问题,终于提到了玄隐眼前。 玄隐瞬间就明白和光同尘为什么让她来了。 除了她,也没人能点燃玄隐灯了。 这本来是她的宿命,可她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可能是体验过自由的滋味,就会害怕那永无止境地束缚。 而令她惊异的是,所有的情绪里,对他的恋恋不舍竟占据了绝大部分。 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 可即便喜欢,她也不敢玷污她心里的圣佛。 抱着一丝期冀,她问,“您以后还会将玄隐灯带在身边吗?” “玄隐灯必须留在神女身上。” “以弟子为灯芯,不用神女的心血养着,也是无妨的。” “既给了她,便无收回的道理。” 和光同尘言语极淡,玄隐知道这件事他必然是瞒着画心做的,若是收回玄隐灯,画心必然起疑。 “您喜欢神女。”她是陈述句的语气。 和光同尘只一个“嗯”字便让她感到了无所适从的窒息。 不是因为自己的喜欢得不到回应,而是因为自己心中圣洁的信仰轰然崩塌。 第859章 玄隐之死 “莲台听佛万万年,你该明白,何处来,归何处,你本玄隐灯芯,幸得神女庇佑,才得以幻形,如今……” “如今该是弟子报恩的时候了。” 和光同尘见玄隐自己有这般觉悟,心下也觉得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给她一线希望,“玄隐灯灭,神女体虚,封印将塌,用你奉灯实乃权宜之计,日后我必当寻找新法,助你脱身。” “脱身与否,对弟子来说,并不要紧。”玄隐垂首,凝神望着玄隐灯,“玄炽元年,大战以前的一千多万年,弟子都是被供奉在佛前,日夜聆听佛音,弟子,很怀念那样的时光。” “还有其他心愿吗?”他声线平稳,却隐约带着点温柔。 玄隐笑笑,“愿佛与神女,情心相印,莲开并蒂,朝朝相携,岁岁相依。” “好。”和光同尘不知还能说什么。 玄隐满足地闭上眼,等待她最后的宿命。 和光同尘攥着佛珠的手,缓缓在胸前合十,再缓缓高举过头顶,一道金光自他双手的和缝里迸出,凝成一股剑气,径直削向玄隐。 金光闪过,在逼近玄隐的那一刹被一道赤光击碎,赤光金光四溅散开,玄隐毫发无损。 和光同尘收掌,逆光回头,看向背后,画心就站在三尺之外,一双眼,冷冷地注视着他,满眼的不可置信,“尘尘,你要做什么?” 他还能做什么呢? 不是显而易见吗? 和光同尘唇角牵起一抹苦笑,这事能瞒住她,最好;瞒不住她,他也是一定要做的。 所以,明知她会憎会怨会愤会怒,他还是缓缓抬起掌,将掌中的玄隐灯对准了玄隐,袖风带起长袍,眉眼慈悲如真佛。 “住手” 在画心目眦欲裂的一声嘶吼里,他将玄隐灯精准无误地打入了玄隐的灵台,短暂的一瞬,只来得及看到那个红衣俏丽的姑娘朝他粲然一笑,随即化作一团血雾。 血雾浓缩,再浓缩,最后化成一盏八角玲珑的玄隐灯。 和光同尘弹指,一簇莲焰跃入玄隐灯,寂灭的玄隐灯瞬间腾起妖冶的火焰,火光炽烈,跃跃欲出,比以往的光芒更盛。 这才是真正不熄不灭的玄隐灯。 玄隐灯重新点燃了,可谁也开心不起来,画心眼睁睁看着玄隐在她面前化成一团血雾,五脏六腑似被千刀万剐般绞烂了般痛不欲生。 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险些站立不住,黑黝黝的眸子死死瞪着和光同尘,带着竭嘶底里的疯狂,一字一字,艰难地吐出,“我说……我让你住手!” 和光同尘不敢看她,良久后,才极缓慢地转过身来,“心儿,九幽封印关乎整个天下,玄隐灯的作用便是镇压邪魔,玄隐身为玄隐灯魄,这是他不可推辞的责任。” “封印我可以补,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凭什么替我擅作主张!”画心只觉得眼睛酸痛发胀,她仰头望天,好不容易将落下的眼泪又逼回去,声音却还是止不住地哽咽。 第860章 离心 和光同尘俯身捧起玄隐灯,竟觉得有些烫手,他虽不比画心与玄隐情深,却也同样觉得残忍。 若是玄隐灯魄从未幻化成人,从未活生生出现在他们面前过,他们也不会有这么深的负罪感,而今那红衣姑娘的一颦一笑尚且还清晰地印刻在记忆里,转眼已经身灭魂隐。 他捧着灯向她走过去,试图将玄隐灯还给她,“心儿,是我自私,我不能让你去冒险,所以……”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地牺牲玄隐?这与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画心打断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脚步虚浮如无主的孤魂。 那盏灯,她不要! 不能要,不想要,也不敢要。 和光同尘比谁都明白她与玄隐的感情,她这一生,高在云端,畏惧她的多,朋友却没几个,真心待她的更是屈指可数,玄隐是在她身边待得最久,对她最衷心最赤城的一个。 而她看似薄情寡义,其实最是重情,她真心以待的人,都是极其护短,愿意用命去护的。 所以显然,他又入了某人的圈套。 他本可以趁画心不在时,神不知鬼不觉做成这件事的,偏偏有人在背后恶意操纵,拖延了玄隐来的时间,逼他当着画心的面杀了她在意的人,以此让画心与他离心。 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做了,即便他是为她好,可她并不领情。 “我本以为,你知我懂我体谅我包容我,与书逸,与赤冥,与君隐,甚至与君逸,对我那一厢情愿的好皆不同。”画心扶着窗沿,颤抖着支起身子,忍着蚀心的痛意,“如今看来,你和他们,也都是一样的!” “心儿……”和光同尘只觉得喉头梗塞,百口莫辩。 她说的都对,可他还是必须要做,因为他没办法看她以身涉险。 “你们都喜欢摆弄算计安排我的人生,赤冥安排我做六界之主,我便做!君隐骗我嫁给书逸,我便嫁!书逸算计我跟他圆房,我便给他!君逸他用自己命换我活,我便活!你们从不会尊重我的选择,也从不会在意我愿不愿意!” 画心撕心裂肺地吼着,久违的绝望之感汹涌而来,尖锐地声音几乎要刺穿和光同尘的耳膜,“我喜欢你选择你,不因为你是谁,只因你是和光同尘,只因你会给我选择,可到头来,我还是没有选择!我还是活的像个傀儡!” 听着她的话,他脚下仿佛胶住了般,半步也挪动不得。他想朝她笑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怎么都无法完满。 最终,他还是捧着玄隐灯一步步挪到她身前,灯火印着他苍白的脸,依稀还是往日温润慈悲的模样,“对,我是和他们一样,一样自私,一样想给你这世间最好的安排。” 说着,他将玄隐灯缓缓推入她心口。 画心本能地抗拒着,伸手一推,并未使出多大力道,他却一口鲜血喷溅在她胸前,紧跟着整个人锤砸在她身上。 “尘尘?”画心抱住他,好半晌才讷讷唤了一声。 四下静寂,无人应她。 第861章 第二个计划 君隐说过,和光同尘身上有两诫不能破,其中之一便是杀戒。 所以画心不难推测,和光同尘的昏厥是因杀人受了业火反噬。 她原本的怒气与责怪瞬间都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她抱着他又哭又笑,“你怎么这么傻,明明知道不能杀人,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堂堂帝君,什么时候遇事只知道哭了?”有人走近,蹲在他们身前,“哭有什么用?孤警告过你,远离他!” 画心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她胡乱擦了擦眼泪,“不劳烦天帝费心,本座自会救他。” “你救不了他,你只会害死他!”君隐伸手从她怀里接过和光同尘,“一次又一次,你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肯罢手?” 画心望着空落落的怀抱,好半天才抬头看向君隐,一字咬着一字,回复他,“他的佛身僧命,还不是拜你所赐!” “孤做的所有,只是希望他能平安活下去。” 画心恍若未听到般偏过头去,望着窗外的红梅语气倦怠,“你做了所有,为什么未能叫他忘了我?为什么未能叫我忘了他?为什么……不能叫我们忘了爱?” 君隐一边替和光同尘疗伤,一边淡淡回着画心,“孤不能,但你可以选择与他岁岁年年,不复相见。” 画心摸着心口的灼热,终于明白,其实她自己的存在就是赤冥执念下的一个错误,赤冥执意让她重生,而她活着的代价就是就是不停地有人要为她去送命。 唯一能结束这一切的,便是她死。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她喃喃着,突然嗤笑出声,“这天底下,能杀我者,唯有你了。” 君隐淡漠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意,讥诮嘲讽,他没想到,时至现在,她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他本以为,观星台上,她已经明白了他暗藏了十数万年的心思。既明白了,何故还要有这残忍一问? 他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不能杀了她! 四周静默下来。 君隐不答话,画心也不再打扰他。 各怀心思。 *** 青衣巷,浮音阁。 书逸正喂着他的兔儿子,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未抬头,只听脚步声,书逸便知是子一,问,“药灵村那边有情况了?” 子一行了一礼,答,“嗯,和光同尘已经杀了玄隐。” “王妃什么反应?” “与和光同尘大吵了一架。” “没离开吗?” “没有。” 书逸的手一抖,直接将胡萝卜插进兔爷的嘴巴里了,噎得兔爷两眼直翻。 他皱了皱眉,“还出了别的什么事吗?” 子一老实交代,“杀了玄隐之后,和光同尘也晕过去了。” “原来如此。”书逸单指扣着琉璃桌台,他知道画心是吃软不吃硬的,和光同尘这一晕,简直媲美他昨日的苦肉计,当真是晕的极好,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 不过,不重要了。 眯了眯眼,他冷冷一笑,“启动第二个计划。” 他就不信逼不走她! 第862章 再见赤冥 夜来又是一场雪,簌簌飘落,压得一树红梅花枝乱颤,满院暗香浮动。 画心与和光同尘背对着背睡在一起。 虽然后来她看似原谅了他,可感受着背后瘦削却又僵硬的身体,和光同尘第一次觉得她与他这么疏离,玄隐的死,就好似有一道天谴,硬生生横亘在他们之间。 画心自己也觉得别扭。 她想,同床异梦,大概就是这样的境况。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她才从捂着的心口取出玄隐灯来,紧紧抱在怀里,贴近着自己心脏。 夜愈静寂,灯中细碎的低吟愈是清晰,闭上眼睛,她满脑子都是玄隐深陷火海挣脱不得,永生永世受火焚之苦的惨烈画面。 和光同尘说,这是玄隐的宿命。 可这世间,为什么要有宿命这东西呢? 为什么人自打一出生,就要被设定好了结局? 她如是,冰狐姬如是。 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已定的轨迹前进呢? 她与煌姬都挣脱了命格的束缚,为什么玄隐不可以呢? 画心在纷乱的记忆里徐徐探寻,她犹记得,当年是受她心血滋养,再由净无尘施法,玄隐才得以脱离火海。 她不知道和光同尘是如何施法的,但是用她的心血滋养是一定要的,所以她背对着和光同尘,用神力逼出心头血。 赤红的血一滴一滴,不断地滴进玄隐灯,剜心之痛疼得她一阵阵倒抽凉气。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若不这么做,她委实不能安心。 她想,要是赤冥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今天她本被和光同尘下了药,陷入沉睡,好似是赤冥唤醒她的,可她醒来却未见到赤冥。 约莫是太过期许,恍惚中,画心望向窗外的花枝横斜时,竟见漫天飞雪里立着一袭红衣,那老妖孽正在花影浮动里朝她邪魅地笑。 愣了一瞬,眨了眨眼,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画心才确认不是幻觉,她蹑手蹑脚地跃出窗子,立即被赤冥一把抱进了怀里。 “老爹,这些天你去哪里了?”画心在他怀里蹭了蹭。 赤冥垂下如画的眉眼,下巴抵在她额间轻轻摩挲,调笑,“怎么?丫头你就这么想本尊?” “老爹,玄隐死了。” “唔。”赤冥低低应了一声,“那和尚杀的吧。” 画心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赤冥答非所问,“那和尚也想杀本尊,本尊这才躲出去的。” “怎么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画心拼命摇头。 赤冥扶着她乱晃的脑袋,“怎么不可能,有浑魔要抓本尊,他想用本尊引出浑魔以绝后患,本尊打不过他,只好跑路了。” “你胡说!” “非要本尊死在他手上,你才信吗?” “我不会让你死的。”画心抱着头,心中一片大乱,“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为我而死!” “丫头,很多事你决定不了。” “不,我可以!”画心猛地推开赤冥,“从一开始,你复活我,就是一个错误,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第863章 雪夜 画心忘了问怎么复活玄隐,失魂落魄地跳回窗内,再一回首,花影下已经空无一人,方才的赤冥恍若一梦。 她甫在榻上躺好,身侧的人一动,转过身来拥住她,抚到她一身风雪,问,“出去了?” “嗯,赤冥回来了。” “回来就好。”语气毫无波澜,“回来你就不必为他担心了。” 画心回想着赤冥的话,怀疑的种子在心里不自觉地开始发芽。 窗外的世界,是漫天漫地的白。 “恩公……” 赤冥坐在屋顶上,忽然听到身后有媚音唤他,唤得深情款款。 他斜卧侧首,睨了一眼扭着腰肢缠上来的姬,抬起一指,挑起她的下巴,“对本尊用美人计?你是觉得你比画心长得好看?” 被赤冥奚落了的姬也不恼,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已经幻成了画心的模样,“不知这般,可解恩公相思之苦?” 赤冥偏过头,指腹抵住她贴过来的唇,冷淡地切入正题,“有巫不周的消息了吗?” “我按您的意思,算计了白狐,折了他一条臂膀,他好似对我起了疑心,最近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无妨。”赤冥将眸光投入暗黑的夜色里,“回去将本尊在药灵村的消息放给他。” “不可。”姬大惊失色,“他会要了您的命。” “本尊的命,就是打算送给他的。只要……他敢来。”赤冥低笑起来的嗓音性感又诱人。 一直觊觎他美色的姬,却无暇欣赏,漆黑的眸子紧张地盯着赤冥,“您当真要用自己的命去……” 赤冥冷声打断她,“本尊吩咐的事,你只管去做,其他不要多问。”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瞥了一眼姬,挥袖将她变回原本的样子,“这世间,没人能真正杀了本尊,他巫不周,也不能!” 姬沉默,暗自估量着他话里的真实性。 赤冥又媚笑着补充道,“你不是一直觊觎本尊么?等这件事了了,本尊就让你得偿所愿。” “啊?”姬蓦的一下,脸上火烧火燎起来。由来都是她调戏人,不想今日竟反被撩了。 不过,她心里是相信赤冥的,因为她从未见过比赤冥更厉害的人。 姬应了赤冥的要求后,便踏着风雪离开了,赤冥依旧躺在屋顶上两眼望天,瞳孔里映衬出的全是画心的影子,脸上挂着深不可测的笑。 这世间啊,唯有痴情的女人最好骗。 如果能一举杀了巫不周就好了,不过他并没有把握,即便书逸与和光同尘联手,他也没有十足的胜算。 不过这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这一缕残魂的大限将至,消散之前,最有价值的事便是引出巫不周! 雪更大了,簌簌地往下落,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身上,一片冰凉,凉意一点点渗透到心里,失去赤莲真身的他突然冷不住瑟缩了一下,唇边的笑意逐渐转苦。 苦意里是数不尽的嘲讽。 “丫头,为什么无论本尊变成什么模样,你眼里永远都只有他……” 第864章 遇袭 翌日,雪依旧没停。 画心找到赤冥时,他已经被大雪覆成了雪人。 她在屋檐下扯着嗓子叫,“老爹,吃饭了。” 赤冥从雪里爬起来,笑她活的越来越像个人了,一转身便见灶房里走出长身玉立的一袭白衣。 他不知道,画心是自己一个人跟和和光同尘吃饭觉得别扭,才拉他一起的。 三人在桌前坐下,清初小儿钻进和光同尘怀里,一顿饭吃的沉闷至极,谁也不说话,静谧得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 “哈哈哈,赤冥,原来你真的在这里!这些年真是让本君好找!”突然一阵狞笑声破空而来。 心中不祥的预感得到证实般,画心霍然抬头望过去。 半晌之后,纷飞的大雪里才出现一道黑影,黑色的斗篷几乎将他裹得密不透风,叫人看不清真容。 “你是谁?”画心几乎是下意识地拦在赤冥身前。 “我……”黑衣人指向画心身后,“就是他啊。” 画心一道掌风呼过去,试图掀开他的斗篷,“那就让本座好好看看你的真容!” 黑衣人轻而易举地避开画心的掌风,径直向赤冥袭去。画心自然不能让他得手,抽出画骨神鞭缠上黑衣人的腰。 黑衣人显然不惧她手中的神器,反手一握,强劲的力道牵制得画心一个趔趄,忽然她腰间一暖,一道金光擦着她的侧脸如利剑般射向黑衣人。 金光击在黑衣人身上碎成万千碎片,黑衣人依旧是毫发无伤。 画心心头一凛,知道这黑衣人很不简单,转头朝着和光同尘吩咐,“用沉渊剑!” 在她的认知里,这天地间,除了赤冥,没有能在沉渊剑下毫发无伤的。 可这般危急的形势下,和光同尘竟然犹豫了,在他恍神的一瞬,黑衣人已经钳制住赤冥。 “老爹”画心惊呼一声,才意识到赤冥的虚弱,他在黑衣人手里,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说”黑衣人用力攥起赤冥的前襟,一寸寸收紧,将他拉到自己眼前,语气凶狠又愤怒,“神力到底在哪里?” “嘁”赤冥嗤笑一声,“你瞧见了,不在本尊身上……” “那是在哪里!”黑衣人失去耐心地打断他。 “你不是有能耐么?自己去找啊。” “乖乖将神力交给本君,本君可以考虑给你一条活路。”黑衣人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喝着斗篷,几乎都能想象到斗篷里的面容狰狞。 赤冥丝毫没有生死一线的危机感,还是像往常一般笑得一脸不正经,“你想的可真美,难道不该担心担心今日有没有命逃出这里吗?” 闻言,画心以为赤冥成竹在胸,早有部署,刚准备松一口气,就听到“咔嚓”一声,赤冥的两条胳臂已经被黑衣人拧断了。 “老爹”画心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赤冥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过去。 这可阻止不了她,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赤冥被欺负。 和光同尘不肯用沉渊剑,她也指望不了他,只好自己提着沉渊一剑向黑衣人劈去,“浑魔,放开他!你想要的东西在本座手里!” 第865章 有些路,你要自己走 黑衣人显然是畏惧沉渊剑的,他避开剑锋,用赤冥挡在身前,画心见状,只好临时扭转剑势,虚晃一招,袖口里的九凤琴丝绕过赤冥,缠上黑衣人的手腕。 凤弦一紧,黑衣人的手力一乏,赤冥立即从他手里跌了出来。 随着赤冥落地,黑衣人怒沉的声音响起,“还真是小看你了,不过……” 他突然手腕一翻,五指飞速地在九凤弦上拨了几个音符,一道赤光瞬急顺着琴弦向画心攀爬而去,“你似乎也小看本君了!” “丫头,松手”赤冥双瞳骤然紧缩,惊呼出声。 画心看着赤冥毫无血色的脸,怔楞间,赤光已经攀上了她的手掌,如赤焰般滚烫,短短一刹,将她一双手烫得血肉模糊。 怎么可能! 这个黑衣人怎么可能驱使赤冥的洪荒赤焰? 和光同尘见画心受了伤还不肯撒手,放开怀里护着的清初,抡起地上的沉渊剑就朝着黑衣人刺了过去。 黑衣人抬脚一勾,勾起赤冥将他向着沉渊剑踢去,和光同尘见势要收剑,却感觉到一股吸力,整个人连着剑直直往前刺去。 “扑哧”一声,剑锋刺破血肉。 沉渊剑贯穿了赤冥,剑势不收,剑锋瞬间没入了身后黑衣人的身体里。 黑衣人怒不可遏地一掌拍开赤冥,“你这个疯子!” 鲜血自他腹部缓缓流出,赤色的红里竟透着月华般的莹亮。 “月家人!”画心惊呼。 两日前她打伤月二爷的时候就发现他的血液不同,本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此时再次看到,便知是月家人的血液特殊了。 黑衣人见被道破身份,又身受重伤,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一手五指张开,将赤冥身上不多的神力尽数吸了过去,随即一个猛退,转身欲逃。 和光同尘一把抽出沉渊剑,紧追黑影而去,赤红的血喷洒了一地,赤冥躺在地上已然奄奄一息。 “赤冥老爹”画心手脚并用地爬到赤冥身边,手足无措地将他抱在怀里,掌心按在他胸前的血窟窿上,替他堵住血,源源不断地将神力输给他。 可她知道没用,因为这是沉渊剑的伤口。 “现在你相信了吧?”赤冥竟还笑了笑,“本尊昨夜说的。” “嗯,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画心喉头哽塞着,“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他这次能杀了那浑魔,自是最好,若他杀不了,你一定要自己多加小心,以后……”赤冥咳了一声,又继续说,“以后本尊不能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了。” “不会的,赤冥,我不许你死!”她双目赤红地望着他,心上仿佛有利刃一刀刀剜过。 赤冥费力抬起断了筋骨的手,将失魂落魄的他揽进怀里,“可是丫头,有些路,你要自己走,没有人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画心摇着头呜咽,“可我不想你走。” “不要难过,死去的不过是本尊的一缕残魂,只要你留在书逸身边,总有一日,会与本尊再次重逢的。” 第866章 赤冥之死 “真的?”画心虽然不信,却又透着一丝祈期待。 赤冥向以往一样,摸着她的头应她,“真的。” 他的血越流越多,画心的手怎么堵也堵不住,情绪随着他的伤势一起崩塌。 赤冥静静看她抽泣了许久,终于抬指在她额间一点,冲她笑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本尊没事。” “啊?”画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抬起头。 “嗯,你看。”赤冥抬掌一抚,身上的伤口与血迹竟然都没了。 画心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想想也是,他是赤冥啊,不怕沉渊剑的,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 她揪住赤冥的耳朵咆哮,“你觉得戏弄我很有意思?” 见眼前的女人霎时凶神恶煞起来,赤冥头疼地抚了抚额,硬着头皮迎上她蓬勃的怒气,“说正经的,如果这次和光同尘没抓到那个人,你要小心月家人。” 画心想到那个逃跑的黑衣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怎么能驱洪荒赤火呢?” 赤冥风轻云淡一句话将她堵回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也能驱红莲业火么?” 画心意料之外地没有追问下去,心潮大起大落后,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想起清初小儿,回头一看,那小子居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居然还趴在桌上大快朵颐。 “唉”长叹一声,画心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丫头,附耳过来。” “干嘛?”画心语气不善,脑袋还是很自觉地凑了过去。 赤冥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画心面色一变,最终点了点头。 她还没起身,忽然被赤冥按在怀里,在她挣扎以前,他的唇印在她额上轻哼了一声,“丫头,别动,让本尊抱一会,就一会……” 听起来竟是气若游丝。 紧跟着,画心感觉到紧贴着他的胸口一湿,忽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安稳地缩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同样的伎俩,她当年也用过,为什么就没识破呢? 当年她要死的时候,也是这样骗君逸说她没事的,如今赤冥不过是故技重施。 他气息短促,却还强撑着开口,“丫头,这……这么多年,你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喜欢过本尊吗?” 画心拼命摁下喉咙深处的呜咽,眼泪却不听话地直往下掉,“没有,本座一点都没有喜欢过你,一点都不喜欢……” 她以为,按着赤冥的脾气,听到这样的话,死人也会被气活的。却只听他喘息了两声,拼命开口,“可是……本尊真的喜……喜欢你……本尊……”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到了最后,哪怕她耳朵紧贴着他的唇,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最后他的唇彻底停止了颤动,躯体一点点变透明,连拥抱他的触感都逐渐消失了。 心口仿佛有什么碎裂开,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直到怀抱变得空落落,她双手锤地,泪雨如瀑。 仿佛魔怔了般,她一遍一遍地哽咽,“你不是说你不会死的吗?为什么连你也骗我……” 第867章 失控 “娘亲,吃肉。” 清初踩着厚厚的雪走到画心身边,将半只兔腿递到画心嘴边。见画心毫无反应,一直捶地痛哭,一双手锤得血肉模糊,他眨了眨眼睛,扯了扯画心的头发,又叫了一声,“娘亲,吃肉。” “吃什么肉,就知道吃!”画心猛地抬头,将兔腿拍到清初脸上,瞪着他的双目赤红。 小家伙抱着半条兔腿,眼眶微微发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落下来,“娘亲,你这样老怪物爹爹会难过的。” “你懂什么!” 清初被画心吼地一愣,半晌后才揉揉眼,忍住鼻酸眼胀,“老怪物爹爹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初儿不能哭,要照顾好娘亲,他说他一定会回来看初儿和娘亲的。” 画心不知道赤冥是什么时候收买了这小子的,可这样的谎话,也就只能骗骗清初小儿,他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和光同尘提剑回来的时候,正巧对上画心一双满含痛苦和绝望的眸子,那一刹,他脚下顿住,竟不敢靠近她。 画心目光凝在他尚滴着血的剑上,麻木地开口,“杀了他了?” “没有。”和光同尘觉得汗颜。 “那你知道他是谁了?” 和光同尘更是忏愧,“也没有。” “那你算计这么多是为了什么?还白白搭上赤冥一条命!”画心踉跄着扑上来,揪住他雪白的领口。 和光同尘似没听到她的话,只盯着她血肉模糊的手发怔,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你的手需要尽快疗伤。” “我的手……”画心将手举到眼前,看了又看,哭一会,笑一会,“这双手,连赤冥老爹都救不了,要了何用?要了何用!” “心儿,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错的是你!”画心夺过他手中的剑,翻手挽了一个剑花,直指他咽喉,“错的是你” “娘亲,你不要杀爹爹。”清初吓得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抱住画心的腿,一个劲地哭,“娘亲,你不要杀爹爹……” 和光同尘望着抵在他喉上的利刃,一句都不辩解,任她用剑尖在他如玉般的脖颈上割开一道血痕。 “爹爹”清初见画心真对和光同尘下杀手,也不管会不会伤到画心,凭着本能,拼尽全力,抱着画心的腿往后一扯,“爹爹快跑” 画心被清初掌控不稳的神力扯得一个趔趄,连连后退。清初生怕画心杀了和光同尘,眼见着要摔了,还死死抱着她不肯撤力。 猝不及防间,画心连带着沉渊剑向后倒去,清初纯净强大的神力令牵动心伤后的她一时动弹不得,沉渊剑不受控制地向她脚下的小团子刺去。 “初儿,快放手”画心惊得魂飞魄散,目眦欲裂。 偏偏清初救爹心切,使出了十足十的蛮力,又不会掌控这强大的神力,岂是她叫停就能停的。 失控的形势令画心绝望地闭上双眼,剑锋入骨,声声刺耳,鲜血喷洒,滴滴灼心,她悲鸣着不敢睁眼,“初儿” 第868章 徒劳 “娘亲”清初哭嚎着,中气十足,“爹爹……你快救救爹爹……” 画心闻声睁眼一看,赤金流光的沉渊剑正插在和光同尘的背上,血是他的血,而清初小团子正被他弓着身子安安全全地护在身下。 她的脸不由又惨白了几分,失力气般瘫软在地上。 喘息了几口,和光同尘才抬起头来,他看了一眼画心,什么都没说,自己将手伸到了后背,握住剑锋,一寸寸将剑拔出。 见他咬着牙哼都不哼一声,画心莫名起了一丝心虚。 “爹爹”清初看着和光同尘背上的血汩汩直流,越哭越凶,“爹爹你不要死……” “咳”和光同尘伸手抱住清初,“初儿乖,爹爹没事,别哭,别哭……” “我去给爹爹拿药。”清初擦擦眼泪,从和光同尘怀里钻出来,连滚带爬地恨不得立即飞进药堂去。 画心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血肉模糊的手抠着层层覆雪,呜咽都哽在喉间。 最终,还是和光同尘先开了口,“你没事吧。” 画心摇摇头。 她怎么可能没事。 先是玄隐死在她面前,再是赤冥死在她面前,方才还差点杀了清初,她怎么可能没事! “你杀了赤冥老爹。” “我……” “你杀了赤冥老爹!” “对不起……” 见和光同尘双手撑着雪地,向她爬过来,她猛地往后一缩,又退了三尺,不停地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所有我在意的人,你都不肯放过?” “我没有……咳”和光同尘没说完,因情绪激动,突然猛咳起来,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 他没有。 他真的没有。 是赤冥不惜以死陷害他! 那时候的剑根本不受他控制,其实杀了玄隐他已经很难过了,若非真的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伤害她在意的人的,哪怕他再不喜欢。 可死者为大,如今他已是百口莫辩。 画心并不接受他的道歉,也没有丝毫关怀他,甚至看也不看他,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 “心儿……”他伸手去抓,却只是徒劳。眼睫一垂,清泪两行。 清初捧着药出来,蹲在和光同尘身前,抬手替他擦了擦眼泪,“爹爹不哭,初儿陪着你。” 和光同尘不忍清初伤心,勉强扯了一个笑出来,“爹爹没事。” “初儿给爹爹上药。”清初懂事地点点头。 和光同尘望了望他手里的药罐,确实是消炎止血的好药,遂点了点头,缓缓退下衣袍,半搭在腰间。 清初忍着眼泪,小心翼翼地用手摸着膏药涂在和光同尘背上的伤口,和光同尘的身子颤一下,他的手也跟着颤一下。 “爹爹疼吗?”小家伙的声音比膏药还治愈。 和光同尘痛得直抽凉气,却还是笑着说,“不疼,不疼……” 他没想到,这小家伙会这么护着他,会这么心疼他,他想,还好有清初,否则,他真恨不得自刎在她面前,以死鸣冤。 可思来想去,他还是心疼她,还是恨自己没用,抓不住那个罪魁祸首。 “初儿,不要怪你娘,她心里也苦……” 第869章 报仇 画心一个人出了药灵村,直奔月家府宅而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报仇! 既然不知道是谁,那就将所有姓月的都杀光了! 宁可错杀,她也不要放过! 走在街上,她行尸走肉般如从炼狱里爬上来的恶鬼,鲜血从她被洪荒赤火烧的血肉模糊的掌心滴落,一路蜿蜒,像奇怪的符文。 城的人本因前两日她的救命之恩对她稍有改观,见她这魔怔模样,又被吓了个不轻。 月家府宅坐落在月神街,紧邻月神庙。 路过月神庙时,画心侧首一望,瞧见庙里供着的月神像满面伪善的笑,她更是怒火中烧。 抬指,捏诀,引雷。 快如闪电。 寒冬飞雪,惊雷天降,华丽的庙堂刹那间被劈得粉碎,烧成齑粉,哀嚎声四起,画心却仿若未闻。 甫踏出月府的月行云见状一愣,随即敛了讶异的神色,走到一身狼狈的画心身前行了一礼,“王妃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否需要月某相助?” 画心狐疑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月行云,什么话也不说,伸手抓住他的领口,就开始扒他的衣服。 月行云惊退,却还是被画心扯得衣襟斜敞,他堂堂一城之主当街被一个人女人撕了衣服,这成何体统! 是以,纵月行云脾气再好,脸色也黑沉了下来,“王妃还请自重!” 画心恨意怒意滔天,已经杀红了眼,懒得跟他废话,手中琴弦一抛,勾住月行云的腰带,她正准备扯动琴弦,忽然腕上一热,已经被人握住,紧跟着腰间一紧,整个人摔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馥郁的兰香,迷眼的水蓝。 身后的男人被她的蛮力撞得闷哼了一声,却没松手。 他冷静地谛视着她,“你在做什么?” “赤冥老爹死了。”画心的声音是嘶吼后的喑哑,“月家人杀的。” 月行云在一旁皱了皱眉,“王妃认为是在下所为?” “那你把衣服脱了给本座看看!”画心猛地将视线从书逸转移到月行云身上。 月行云看看画心又看看书逸,并非他心虚,而是当街宽衣解带的事他实在是做不出来。 书逸自然也不希望画心看别的男人赤身裸丿体,折中建议道,“王妃要验什么伤?本王可以代劳。” 画心满脑子都是要捉出那个黑衣人,将他千刀万剐,以祭赤冥的亡灵,所以她丝毫不领书逸的情,目光紧紧盯着月行云,一字一字地从齿缝力蹦出,“脱,或者死!” 大有逼良为娼的架势。 月行云不知是气还是羞,面红耳赤,“那请王妃杀了在下吧。” 四周围观的人不由一阵阵唏嘘。 画心丝毫不以为意,眼神一凛,伸出两指扼住了月行云的咽喉,在他怔楞松懈之时,画心另一只手迅速自他腰间一撸,扯着他的袍子往下一扒,衣衫滑落,只剩一条亵裤。 白皙的肌肤,紧实的纹理,宽肩窄腰,不错的身材。 更要命的是,他腹部光滑,莫说是伤口,就是连疤痕也没有。 第870章 刮目相看 紧紧盯着月行云的小腹瞅了半晌,画心还是懵懵的。 怎么会没有剑伤呢? 通过交手的感觉来看,她觉得除了月行云,没人有那个实力才对! 不是月行云的话,又会是谁呢? “看什么呢?”书逸走过来,伸手捂住画心的眼,将她拖到一旁,脸色黑沉。 月行云脸色更难看,从地上捡起衣服穿上,朝着书逸言语冷淡地告辞,“在下微有不适,恕不能奉陪。” 说罢,也不等书逸应准,已经抬脚自他身侧迈了过去。 “等等!”画心叫住他,“月阁主今日怎么回在这里!” 月行云脚下一顿,没有回头,却还是答道,“家弟受伤,在下前来探视,可有不妥?” “哪个弟弟?” “月家二爷,月流风。” “伤的哪里?” “伤的哪里还要在下告诉王妃吗?”月行云气得笑出了声,“王妃出手,每每都叫人刮目相看。” 画心知道他在嘲她伤了月流风的命根子,也不计较,回之冷笑,“你们月家可有人腹部受了剑伤的?是你自己去查,将人交给本座,还是要本座灭了你月家满门!” 闻言,月行云缓缓转过身来,一身浩然正气,满脸不怒自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月家虽不比皇权富贵,却也并不是畏首缩尾之辈,王妃若是一定要欺吾月家,月家亦是不怕!” 眼看着二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月行云身侧的一个弟子在一旁提醒道,“师父,王妃要找的人,怕正是二爷,二爷瞒着您,可弟子听他的侍婢说,二爷今日出门,是腹部受了伤回来的……” 那弟子还没说完,便被画心咬牙切齿地打断,“竟然是他!” 音落时,人已经闪入了月府,书逸与月行云来不及拦她,只好紧跟着她闯了进去。 月流风送走月行云方闭目养神,忽听有人破门而入,还没来得及睁眼,已经被人按住了咽喉。 那人的手血糊糊一般按在他脖上,仿若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猛地一个激灵,月流风睁眼,瞧见画心时,露出比见到鬼还惊恐的眼神,他被掐得说不了话,依着唇形依稀可辨,“你怎么在这里?” 画心一手掐住他,一手去探入他领口,扒开他的衣服。 月流风直接被她大胆的行为给弄蒙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闯进来扒他的衣服真是足够他想入非非,可这美人两日前才废了他的命根子啊…… 此时画心哪里顾得上男女有别,在她眼里,手下的人几乎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杀他之前,她总要确认一下才能放心。 因月流风躺着,画心扒起来不太顺手,索性扯着他的衣服一撕,书逸与月行云正好踏着衣锦撕裂的声音进来的。 书逸的第一反应是这女人真的疯了! 他大布走过去,扯过一条薄被盖住月流风因伤重并未穿亵裤的下身。 而月流风的腹部俨然有一道才包扎过得伤口,隐隐还有血渗出来,位置与黑衣人身上的一模一样,不偏分毫。 第871章 确认 “原来真的是你?”画心眼中的赤色又深了几分,掐着月流风嘶吼,“那日怎么不敢露出真本事?还故意被我所伤!你以为这样,就不会怀疑到你身上了吗?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月流风被画心掐得两眼翻白,掌中蓄力就要暗袭她,月行云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又转身劝画心,“望王妃手下留情,待月某查明问清,若家弟当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月某一定给王妃一个交代。” 书逸看着她一双鲜血淋漓的手,也是心疼地紧,握住她的手腕哄她,“他若真杀了本王的岳父,本王会亲手杀了他的,他实在不值得脏了王妃的手。” “什么岳父!”画心回头瞪他。 “不是你爹么?那自然是本王的岳父。”赤冥死了以后,书逸倒觉得这声岳父叫的顺畅多了。 “”画心无语了一瞬,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量月流风也跑不了,遂松了手,“本座要亲手杀了他!” 月流风一脸莫名其妙,喘过气来看看书逸,看看画心,最后看向月行云,“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杀过逸王的岳父,我连他岳父是谁都不知道。” 月行云面色凝重,不置可否。 月流风又急着辩解道,“你们看看,我都伤成了这样,能出去杀人吗?” “那你今日可出去过?”月行云问。 “没有。” “当真没有?” 月流风犹豫了半瞬,依旧嘴硬,“没有。” 月行云冷笑一声,“凝露,你说,二爷今日出去没有!” 一烟色罗裙暗红花袄的女子上前跪在月行云脚下,恭谨回话,“二爷午时出去过。” “凝露!”月流风大惊失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凝露朝着月流风连连磕头,“爷,您就向城主坦白了吧,您身上还沾着梅香呢,我们月府可是不栽梅树的。” “你”月流风气得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果然,经凝露的提醒,大家都闻到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暗香,而他这院子四周,确实没有梅树,若说他没出去过,根本不可能! 月流风见月行云脸色更差了,急的大声辩解,“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是这贱婢陷害我,我这屋里都是药味,哪有什么梅香呢?” 月行云冷笑,“这不是你最宠信的婢子吗?” “她她许是被人收买了” “这个呢?”月行云上前一步,从他的发丝里拈出一片红梅花瓣,艳灼如药灵村的那株,“这也是她栽赃陷害你?” 月流风望着月行云手中的花瓣,一阵懊恼,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好老实交代,“哥,我今日是出去了,可我没杀人,你知道我这身子被人弄成这样了,就想去求一求青音长老,问问她还能不能治,我知道你不准我随意上苍梧山,所以才没敢承认。” “青音长老?”月行云皱了皱眉,露出一脸的失望之色,“慕姑娘今日身子不利落,我请了青音长老去给她诊脉,午时一起在听风轩用的膳,你是如何见到青音长老的?” 第872章 洪荒赤火 “我”月流风一脸震惊,怔了怔,一口咬定,“我真见了青音长老,是她昨夜给我传信约的今日午时。” “信呢?” “凝露,快去将信拿给大哥。”月流风朝着凝露吩咐。 凝露伏地不起,颤颤告罪,“爷,您何苦为难奴婢,这没有的东西,您让奴婢去哪给您取。” “凝露你”月流风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凝露被他戳着眉心,惶恐磕头,“奴婢的错,奴婢有罪,爷说有就一定有,是奴婢保管不善,弄丢了,请爷责罚。” 怎么看怎么像护主的忠仆。 月流风骑虎难下,明知道凝露这般作为适得其反,更容易惹人不相信他,可现在凝露不肯拿出青音的信来,他就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好,今日我就打死你这没用的贱婢!来人,拉下去,杖毙!” 画心在一旁气得两眼直翻,要不是书逸拉着,她早就上去一巴掌呼死这个只会欺负女人的渣男了。 “慢着!”有人上来拖走凝露,月行云抢在画心之前开口,“阿弟,你太让为兄失望了,如此扭曲事实,草菅人命,怎堪大任!” 月流风难以置信地看着月行云,“哥,你信这个婢子也不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而是这件事,到底是你说谎,还是凝露说谎,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月行云叹息着,一副恨铁不成航的哀痛与惋惜,“不止我一个人,白露院,听风轩,还有上月府的弟子都可以作证,青音长老今日一直在听风轩,不可能去见了你!” 听着月行云一字一字缓缓吐着,月流风只觉得一心透凉,他倏忽笑了起来,“是啊,哥,到底谁说了假话,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你还是自己认罪吧” “我认什么罪?”月流风朝着凝露扑过去,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没想到这贱婢也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人,真是好手段!” “爷,您怎么能这么说么?凝露一心忠于爷,今日是因瞒不住了,才向城主坦诚,以求城主能在逸王面前替您多多求情,您怎么能如此愿望奴婢呢?爷既不信奴婢,奴婢只能以死明志了!” 说完,凝露便一头磕死在了榻前。 月流风拦都拦不住。 他刹那间脸色煞白,凝露一死,他便是百口莫辩。 果然,房间里的气息更加凝重了,不只是月行云,书逸与画心的脸色同样阴沉得可怕,月流风心头莫名蹿起一股无名邪火,他随着月行云狠狠劈了一掌,月行云抬掌去接,双掌相触,腾地生起一团赤火。 月行云惊呼着急速后退,手掌依旧被烧得鲜血淋漓。 画心一见到洪荒赤火,心中顿时升起滔天的恨意。 是他! 就是这个人杀了赤冥! 抬指,捏诀,指尖连着弹出数道红莲业火。这次她没有丝毫地留情,她要将他焚的灰飞烟灭! 业火灼身,扒皮裂心般的疼痛,使月流风在烈焰中痛苦地呼号着,翻滚着,脸上的痛苦甚至已经扭曲了他姣好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第873章 丫头 亲眼目睹了月流风在眼前灰飞烟灭,恍惚与难以置信的画心愈发自责起来。 瞧,这浑魔也不厉害嘛。 这么容易便被她烧死了。 可当时,为什么她就没能打败他,也没能救下赤冥呢?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大仇得报,画心却没有丝毫欣喜地感觉,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的绝望。 “嗯,你杀了他,一切都结束了。”书逸走过来,握住她鲜血淋漓的手,一阵心疼。 他冷锐地眸光自月行云身上一扫而过,按住心中的狐疑,打横抱起画心就打算离开。 走到屋外,寒风一吹,画心才回过神来,前一秒还乖乖依在书逸怀里的她,突然挣开书逸,一个人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见书逸还跟着他,抬手指着他威胁,“别跟着我!” 她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情感,连喜怒哀乐都不掺杂,仿佛胸腔里那颗心已不再跳动。 “心儿” “你别过来!”画心抬指在二人之间画出一条火线,业火的火舌舔着飞雪越蹿越高,燃成一堵火墙。 隔着火墙,书逸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眼睁睁地望着这个唯恐他纠缠不休的女人再次不择手段地从他身边逃离。 忽然身后出现一声幽幽冷笑,“纵你机关算尽,不该是你的,终不可得!” 书逸回头,惊疑的目光扫过,竟四处空落,并无人来过。 画心出了月府,也不知道去哪里,仿佛天地茫茫大,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因为和光同尘,药灵村她不能回因为君隐,九重天她不想去因为书逸,无心居她不想留因为玄隐,画情谷她不敢涉足,因为赤冥连着九幽冥窟她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丫头。” 身后忽然有人唤了一声,画心浑身一个激灵,还没转身已经开口,“赤冥老爹?” 入眼却是一个玄衣墨发的男子,没有赤冥的盛世美颜,没有赤冥的邪魅懒散,一脸的肃然沉敛。 “师父?”画心猛地揪紧了袖口。 她想起曾经的怀疑,怀疑地灭是她堕魔后的赤冥老爹,虽然后来赤冥的出现使得那个怀疑不攻而破,可他叫她一声“丫头”,还是让她瞬间湿了双目。 地灭缓缓走过来,握住她血红的手,从袖口里取出一小瓶膏药,在她手上细细涂着。 “您怎么来了?”画心没有闪躲,和光同尘曾提起过,他两次救她,都是地灭在暗里通风报信,可见她这师父,还是疼她的。 地灭低低叹息,“为师不来,怕你又做了傻事。” “我”画心开口便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她最在意的人死了,还是死在她最爱的人的剑下。 扯下一片衣袍,地灭替画心将手一层层裹上,“你这手,我也只能这样暂时处理,还是要回去让和光同尘看看。” “我现在不想看到他。”画心缩回手,“哪怕这双手废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他杀了我的使命老爹。” “你觉得他是那种人吗?”地灭抬起头来望住她,一双眸子精明锐利如鹰隼。 第874章 赤冥,死了! 他是那种人吗? 画心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以她对和光同尘的了解,他该做不出那样的事,可偏偏她亲眼目睹了他杀死玄隐,又亲眼目睹了他杀死了赤冥。 “跟我来。”地灭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腕往云雾深处的一座山行去。 画心不明所以地跟上去,入目是大片大片的蓬莱花,分花拂柳后,出现一个黑黢黢的山洞,不知深浅。 地灭拉着她脚下不停,洞内狭窄的通道迂回曲折,转了四五个弯后,才逐渐开朗,隐隐透出灯火。 再往前走了数十步,终于得见洞内乾坤。 花团锦簇里铁链纵横,锁着一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转过头,画心才认出那是冰狐姬,不过相比痛失赤冥的激烈情绪,姬对她曾造成的伤害已经微弱得不值得一提。 她不但丝毫没有手刃她的想法,还萌生起了一股倾诉的。 毕竟,这世间无什么人知晓赤冥,在意赤冥且能与她感同身受的,就只有受过赤冥大恩的姬了。 “赤冥死了。”她走到姬身前,张开惨白的唇,又有突出一句。 姬的脸色“唰”一下煞白,比她还难看,“你说什么?” “我说,赤冥”一阵窒息的感觉涌上来,她拼命按住心口,挣扎着吐出两个字,“死了。” 姬忽然跳起来,扑到她身前,揪住她的领口一阵竭嘶底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赤冥,死了!” “啪” 姬扬着还震颤着的手,画心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半张脸肿起来,鲜红的指印触目惊心。 她擦了擦唇角的血,笑得眼泪直往下掉,终于有人责怪她了,终于有人在意赤冥的死活了,她不退反凑上去,“你打死我,是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眼前,却救不了!” 姬的心仿佛在玻璃渣子上滚了一遍,生生的疼,她摇着头,怎么都没办法相信,“你胡说,他怎么可能死呢?” “是呀,他怎么可能死呢?”画心仿佛失心疯般痴笑,“我也以为,他永远不会死的” 说着,又是两行清泪滚落。 姬终于绝望般倒下去,嘴中不停喃喃,“他骗了我,他骗了我” 看着两个女人哭成一团,地灭缓缓踱步过去,脸上一如既往地冷静,他抬手捏起姬的脸,问,“他骗你什么?” “他骗我将巫不周引过去”姬一说住口,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立即抿唇不肯再往下说。 然,短短几个字,已经足够画心听出端倪,她从双膝间抬起头,双目猩红地望住姬,“你说什么?是他让你将那黑衣人引过去的?” 因为赤冥已经死了,姬心如死灰,也不想再替他隐瞒实情,她猛地将画心往后一推,扑过去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地上,“还不全都是因为你,知道那个巫不周是谁吗?是赤冥的魔身?” “什么?”画心竭力蹦出两个字,满脸的难以置信。 1 第875章 来不及了 “当年为你逆天改命,赤冥堕了魔,为了不让自己有伤害你的能力,他不惜提前废了自己一身的修为,并且在堕魔后,强行脱离了魔身,化成一缕残魂,与他的魔身n了数千年,只为等你苏醒。而今却又因为巫不周伤害了你,为了除去他,赤冥又不惜以身犯险,甚至不惜自己与自己同归于尽,只为护住你。” 原来是这样。 画心陡然想起,月神之战的那一夜,赤冥身上突然消失了的神力,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算好了后面的一切。 而那股消失的神力,应该是在自己身上。 她还想起最后那一剑,看似和光同尘刺过去的,也不排除是赤冥自己愿意牺牲,毕竟,剑穿过他,身后就是巫不周。 而巫不周的反应他狠推了赤冥一把,骂了句“你这个疯子”,显然说明了一切问题。 在巫不周眼里,是赤冥自己拿命换他的命。 原来,自己害他这么惨。 原来,直到最后,赤冥还在处处为着她。 初见时,他说我来做你的谋士,谋你一世长安。 诀别时,他说可是本尊真的喜欢你 他用漫长的一生在践行他的诺言,也在用他的生命在证明他对她的爱。 可直到他死了,她才明白这一切。 “啊” 画心嘶鸣着抱住头,痛苦得恨不得立即随着赤冥一起死去。 姬拼命的掐住她,一声声地质问她,“可是你凭什么?凭什么值得他为你舍弃一切?” “我不值得,我不值得”画心哭着喃喃。 她满脑子都是赤冥对她的宠对她的好,她一闭眼就能看到他妖娆妩媚的笑,霜雪似的眼,美艳不可方物。 于画心来说,伤心是最伤元气的,因为心是她的神源,很快她便疼得一阵阵抽气。 感觉有人将压在她身上的姬推开,随即将她抱起,手掌抵在她后心替她舒缓郁结得心脉,她闷咳了一下,道,“师父,不必为我浪费功力了,若能死了,才正好遂了我的心意。” “你若死了,赤冥岂不就白牺牲了!” 闻言,画心一拳垂在地上,愈合的伤口又滴出血来。 地灭并不拦她,开口的声音毫无波澜,“魔身非他亦是他,只要他的魔身还在,就不算彻底死了。” 姬眸中也迸射出一道亮光,“是,只要抓住巫不周,取了赤冥的赤莲真身,一定还能救活赤冥的。” 画心摇摇头,毫无征兆地吐了一口血,笑得癫狂,“来不及了,我杀了他,我杀了巫不周!我用红莲业火烧死了他!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了” “你疯了!”姬同样惊得花容失色。 “我不知道那是他啊,我不知道!那人杀了他,我自然要杀了那人替他报仇。”画心沉浸在自己扼断了救回赤冥唯一机会的懊恼中,她想她真的是罪该万死。 可她这一路走来,万万死都有人替她担过去了,总有一些人,争先恐后地为她捐躯赴死,她竟不知这是上天对她的眷顾还是惩罚。 让她活,却又让她活的一身孤寡。 仿佛谁沾上她,都必将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第876章 拜别 地灭心中虽怀疑画心杀了巫不周的真实性,却不动声色。 他甚至怀疑赤冥死亡的真实性。 将画心扶起来,他按住她挣扎的手,状若无心地提了一句,“我来之前,去看过和光同尘,他怕是也不行了。” 四周静下来,花香浓郁。 这一刹,地灭也捉摸不清她的心思。 “师父,你是谁?”画心抬起头来,冷不丁问了一句,她总觉得他知道得太多了。 地灭丝毫不乱,语调更是波澜不惊,“你糊涂了。” 馥郁的蓬莱花团团簇簇,很好的隐藏了他眉宇间的锋芒。 “师父也喜欢蓬莱花?”画心抬手碰了碰花枝,赤冥也喜欢这种馥郁的花。 “这些都是姬种的。”他低头从袖口里取出一枝红梅,递给画心,画心不接,他便簪在她的鬓边,“这才是你真正喜欢的。” 画心认出来那是从她家的红梅树上摘下的,也就是说,地灭确实去过了。 他在提醒她,她真正在意的其实是和光同尘。 果然,地灭垂下手,又补充了一句,“好花亦须多珍惜,不要等失去了,再去后悔。难道到现在,你还没看出来这是一个局吗?死的是赤冥,伤的是你,陷害的是和光同尘,动的是月家,最终得利的是” 最后那个名字,地灭没说出口。 然,画心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书逸! 否则,他怎么就那么恰巧出现在了月府呢?若是他在意她,一早就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又为何不在药灵村时就出手相救呢? 偏偏等到赤冥死后,偏偏等到一切成了死局,偏偏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他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师父,放了她吧。”画心看了看被铁链锁着的姬,“她是唯一还会记得赤冥的人了,我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对于画心的求情,姬讶然,且不领情,“我不需要你假惺惺!你不配提赤冥的名字!” “赤冥老爹既然留着你,本座便信他不会看错人,你本性不坏,莫再被奸邪小人利用,为非作歹,本座希望你好好活着,好好记得他,在不周山为他立一块墓,墓的四周种上一片他喜欢的蓬莱花。”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画心又道,“至于你以前犯下了罪行,本座会替你全部偿清。” 姬彻底怔楞在当场,她仿佛从未认识过眼前的女人,以前她从来都是嫉妒她,怨憎她,从未曾想过她们有一日能化干戈为玉帛。 交代完姬,画心又转身朝着地灭,双膝跪地,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 地灭仿佛一早就料到,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并未伸手去扶她。 画心拜完之后,并不起身,“师父,您虽不肯坦言身份,但徒儿身为六界之主,普天之下不该有查不到的人,您,是个例外,所以徒儿大胆揣测,您是活过大战的,如同赤冥,如同巫不周。” 地灭面具一般平静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诧异,不过他只是勾了勾唇角,未置可否。 第877章 托孤 “师父一定与赤冥一样,有着大隐于世的不得已苦衷,徒儿但望师父不必再徒儿这浑水,若师父还能惦记起徒儿,日后多多照拂初儿。” 说罢,画心又朝着地灭拜了三拜。 地灭听出了画心话里话外的诀别托孤之意,却不点破,只叹息了一声,“命格有定,我与赤冥都是强求逆天改命之人,自保尚且不暇,怕是要负你所托。” 画心一愣,见地灭承认了他与赤冥是一类的人,心里略思量了一下他的身份与目的。 洪荒时期就存在的一共只有五个。 史传上关于他们的记载寥寥无几。 而不管是赤冥还是净无尘,提及洪荒时期的人与事也都隐晦而含蓄。 除了青玄与赤冥,剩下三个是万神始祖君无邪,万佛始祖净无尘,以及万魔始祖夜无常。 按赤冥的说法,她便是重生的青玄,而三大始祖已经现世,除却已知的净无尘,地灭到底会是谁呢? 是君无邪还是夜无常? 他这般护着和光同尘,难道是因为知道和光同尘是君逸? 所以他是君无邪? 那他怎么都不会不管清初的吧,毕竟是他们君家的血脉。 她缓缓爬起身,却又倏忽不知道怎么定义她和地灭的关系,名义上是师徒,可追寻到真是身份,她又是他的孙媳,再往深里看,她前世是青玄,是三大始祖的主子 这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乱。 长长叹息了一声,满含无奈,她只说了一句,“本座走了。”后会无期。 便分花拂柳而去。 地灭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花影尽头,才转身劈开姬身上的铁链。 “姐夫的演技越来越好了。”姬攥着手腕上的铁链,恨恨地盯住地灭。 “要说多少次,我不是你的姐夫。”地灭并不看她,沉静的漆哞只盯着脚下的蓬莱花。 他关心的是赤冥真的死了吗?巫不周真的死了吗?堂堂创世之神,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陨灭?赤莲真身又岂是红莲业火所能焚灭的? 所以,赤冥又在玩什么花招呢? 地灭的眼眸逐渐深沉,最后竟是令人不寒而栗。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的姬莫名打了一个寒噤,一时竟不敢造次。 她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为赤冥报仇。 不知是画心,她也听出来了,这背后有书逸的手段,她不会放过他。 而且,她也痛地灭一样,不相信画心这么轻易就除了巫不周,她是与巫不周接触过的,巫不周若真是这么不堪一击,又怎么可能值得赤冥拿命去拼。 地灭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般,虽然一脸嫌弃,却还是愿意物尽其用,“就凭你还想报仇?别说巫不周,就是书逸,你都杀不了。” 姬冷笑,“你明明知道巫不周还没死,为什么不告诉她?心虚?” “巫不周,是我要杀的人,不需要她碍事。”地灭缓缓蹲下身来,挑起她的下巴,冷沉的脸上竟罕见的露出一丝笑意来,“她太感情用事,杀人这种事,还是你比较擅长。” 第878章 错怪 姬微怔,心中犹疑一闪而过,随即冷嘲,“呵,明明就是想保护她,却连说也不敢说,还真是个胆小鬼。” 地灭不置可否,笑意一敛,用毋庸置疑的声音警告她,“你想报仇,就只能依附我!” 姬死死瞪着他,她从没有一刻放下过怀疑地灭才是巫不周! 毕竟,虽然整件事串起来,书逸看似是最后得利者,可这么快就被识破,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而真正得利的分明是他地灭先杀了赤冥,又找了个替死鬼让画心深信不疑巫不周已经死了,最后再全部推到书逸身上,让和光同尘与书逸鹬蚌相争两败俱伤,而他地灭,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将画心身边的人全部收拾干净,从此以后只能依附于他! 而她自己,怕是被他利用完了就会被灭口吧所以,她要尽快拿到他就是巫不周的证据,并且告诉画心! “不要试图抗争,还有,这一切,都不要让画心知道,否则”地灭咧开她的嘴,喂了一粒乌黑的药丸进去,“你将不会再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姬知道地灭也不完全信任她,被强迫吞下药丸后,她打算暂时服软。地灭的深浅书逸试探过,硬碰硬,她实在没有胜算。 “姐夫说什么呢”姬眼含笑意,面泛桃花,眼角眉梢都是狐媚勾引,“我不依附你,还能依附谁呢?” 地灭一脸嫌弃,两眸森冷,一点好脸色也不给她,转身迈着沉稳矫健的步子离开。 姬脸色沉下来,抬步跟了上去,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外面的天上依旧飘着茫茫大雪。 画心回到药灵村时,清初已经哭成了泪人,和光同尘伤重昏迷,迷迷糊糊中还不停地解释着,“心儿,我没有,没有” 画心立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清初转头看到她,扑过来抱着她的腿哭得更厉害,“你赔我爹爹,你赔” 画心伸手将小家伙扯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爹爹睡着了,怕吵。” 小家伙吓得闭了嘴,还才不停地哽咽,却拼命忍着,不敢发出声音。 画心瞧他的可怜样,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哄他去睡觉,他却摇了摇头,死活不肯,“娘亲,爹爹没有不想救老怪物,当时你们打架,爹爹怕那个恶贼伤到我,一直在护着我,你要是怪爹爹,就怪我吧。” 和光同尘护着清初她也是亲眼看到的,当时连她都急昏了头,忘了这臭小子,若不是和光同尘心细护着他,一旦他落到巫不周手上,他们这些人就是通天的本事,也要乖乖任巫不周摆布。 “娘不怪他,不怪” 画心转身去看和光同尘的伤势,粗糙的包扎一看就是清初小子干的,她颤着手一层层拆开,露出下面猩红狰狞的伤口,伤口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所幸未伤到要害,可因未及时处理,已经发炎恶化,所以他才会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1 第879章 冰莲 画心不懂医术,只能用灵力替和光同尘疗伤。 因为是沉渊剑的伤口,她费了诸多神力,也只是暂时稳住了他的伤势,并不能完全使他恢复。 时近日暮,和光同尘还没醒,大雪依旧没有停,混着冷冽的寒风一起从窗口卷进来。 画心点上灯,又给一直守着和光同尘不肯离开却歪在他肩头睡着的清初小儿加了层被子。 再晚些时候,她自己也跪坐在榻前,单手撑着下颔打起了瞌睡。 和光同尘夜半醒来,感觉到肩膀上枕着个小家伙,没敢大动,睁眼又瞧见昏黄的灯火下歪倒在榻前的女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他们母子。 摸了摸重新包扎过得伤口,他望着她倦怠的眉眼,轻轻地笑了笑。 又看她撑着下颔的手上裹着的层层白布,显然没妥当处理过,血水还在不断渗出来。瞧得他眉头一皱,狠狠地心疼起来。 深夜冷寂,他终于冷不住悄悄起身,牵动伤口也不敢闷哼出声,只咬牙忍着。 将她抱上榻时,他已经痛得冷汗涔涔,湿了一身。 画心许是累极了,又许是在这里她总会不自觉卸下防备,所以只是翻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睡了。 和光同尘点了安神香后,强忍着疼痛入骨的伤出了门,连夜去了趟药灵山,去摘山顶遇雪才会开的冰莲。 因为只有冰莲才能治洪荒赤火的灼伤,而画心手上的伤显然已经严重到了他不敢拖延的地步。 沉渊剑伤是世间最难治愈也最伤根动本的伤,哪怕画心受了一剑,也要沉睡万年,好在如今沉渊尚未解封,而他有着红莲本体,勉强还能挨得住。 可重伤的他不比寻常,法力更是施展不开,风雪又大,平日里一刻钟的路他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抹黑爬上山顶时,新伤叠旧伤,失血过多的他几乎体力不支地倒在山头,埋进雪里。 冰莲与赤莲相克,也与他的红莲本体相克,可他还是宝贝般地捧在怀里,生怕碰坏磕坏了。 莲体受寒,使他的身体愈发虚弱,行路愈发艰难,当他回到药灵村时,天已泛白。 画心尚且沉在梦里,好似有人踏着飒飒地风进来,扯她衣袖。 她两只手犹如烈火灼烤般辣地痛,痛苦地拧着眉,她挣扎着想从噩梦里惊醒,倏忽指间一凉,如雪花开在了她手上,瞬间缓解了她难耐的疼痛感。 和光同尘瞧她紧皱的眉舒展开了,唇角才露出舒心的笑意,还好,这一夜的跋涉不算是浪费。 紧着的心一松,一口腥甜涌上来,他慌忙用帕子掩住唇,又将吐了血的帕子偷偷藏好,不敢让她知道。 替画心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后,他又像往常一样,勉强提起精神去做早膳,连背后的血渗透了衣衫又混着冰雪冻成了血冰都未察觉。 早膳做好后,他端到榻边,用红莲业火做成的暖炉温着,才坐在榻边凝着眸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仿若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般,舍不得挪开眼。 第880章 察觉 天光大亮,画心醒来睁眼一瞧,发现自己竟与和光同尘换了个位置,昨夜明明是她在照顾他,怎么倒成了她躺在榻上,而他坐在榻前。 心神一阵恍惚,她脸色不自觉地僵硬起来,随即勉强扯出一个淡笑。 看了看自己重新包扎过的手,已经丝毫没有灼烧的痛感了,她不问也知道,一定是他替自己处理过了,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好药,竟这般受用。 “又麻烦你了。”画心不再看他,用胳臂肘撑着起身,目光看似冷漠,实则闪躲。 和光同尘听她说得如此客套疏离,知道她还没真的原谅他,却也不知还能解释什么,便假装浑不在意,不予回应。端了搁在一旁的梅花羹,勺了一勺,吹了吹,才送到她唇边。 画心不忍拂了他的心意,又不想与他太亲近,便伸手去接粥碗,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你手上的伤正在愈合,不能碰。” “哦。”画心知道这手若再弄伤了,还要惹他费心思,那时便欠的更多了,便悻悻缩回了手。 “烫吗?”和光同尘又勺了一勺递过去。 画心一口含住摇了摇头,嘴里嘟哝,“还好。” “爹爹,我也要吃。”小家伙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吓了画心与和光同尘一跳。 和光同尘笑着喂了他一勺,他越发开心地往和光同尘怀里蹭,“爹爹你也吃。” 小家伙刚睡醒,因着兴奋,力道极大地撞进他怀里,他被撞得晃了晃,拼命忍着,才没咳出血来。 画心注意到他身子愈发的单薄了,虽然挺的笔直,却好似风一吹就要倒。 惨白的脸,发紫的唇,活脱脱一副受了寒的模样。 “你可是觉得冷?”画心忍不住关怀了一句,心里更是狐疑。 他可是红莲之身啊,至阳至热之体,怎么会畏寒呢? “无妨咳”话没说完,和光同尘立即转过头去,以帕掩唇,又偷偷藏进袖口里。 “给我瞧瞧。”画心盯住他的袖口。 和光同尘还想藏着,却猝不及防的被清初钻了进去,等他将小家伙撤出来时,小家伙手中正攥着一块血帕。 画心只瞥了一眼,皱了皱眉,心中便百感交集,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和光同尘以为又惹她生气了,立即咳嗽着解释,“只是昨夜偶感风寒,不是什么大病,无妨的。” “才不是昨夜偶感风寒,爹爹像这样的帕子还藏了好多,趁娘亲不注意时又偷偷拿出去烧掉。” 和光同尘,“”只顾防着画心,却不想被这小子发现了。 画心终于转过头来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打娘亲回来,爹爹一直这样。”观察了好几天了的小清初替和光同尘答道,连扯谎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画心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如果是她回来时就开始的,那么就不是沉渊剑所伤。 难道真的如君隐所说,她真的不能就近他?仿若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于他来说,便是世间最毒的毒药。 第881章 是毒也是药 窗外的雪光照进来,落在和光同尘的眉眼上,一派清净,恍若隔世。 他还是万年前九龙神殿里的谦谦君子,只是面目全非,叫人再也认不出来。 画心望着他,眼神渐渐有些涣散,半晌,唇角弯起浅淡苦涩的笑意,“你转过身去。” 和光同尘不知画心何意,却还是照做了,他刚转过去,一双温热的手便搭在了他冰凉的肩头,捏住他的衣襟缓缓往下褪。 感觉到和光同尘颤栗了一下,画心按住他,“别动,我看看你的伤口。” “伤口无妨。”和光同尘伸手提衣欲起。 “别动。”画心的目光在他背后结了厚厚一层的血冰上一阵逡巡,眉头皱得老深,“你昨夜是不是出去了?” 和光同尘没料到画心会这么快看出端倪来,一时没想到应付的说辞,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去哪里了?”画心看着他恶化了的伤口,再摸着他冰凉的身体,心知他定不只是简单地出去一趟这么简单。 和光同尘默了一瞬才答,“去了药灵山。”显然是在沉思。 画心一边运功为他驱寒疗伤,一边问,“去药灵山做什么?” “取冰莲。” “冰莲?”画心惊呼出声,难怪她手上洪荒赤火的灼伤这么快就在愈合了。 可这冰莲至阴至寒,最克她与和光同尘的红莲血脉,她不过四分红莲血脉,便受不住冰莲之寒,何况和光同尘。 而且,这冰莲用在她手上,她却一点没有受寒气侵袭,显然是和光同尘斟酌调整过用量了,自己吸收了多余的寒气,温和了冰莲的药性。 “你不知道冰莲最伤你的根本么?”画心努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轻轻责问。 和光同尘摇摇头,他不方便告诉她,冰莲于他是毒,却也是药,若是冰莲的寒气留存在他体内,或许能压制他对她动情时的业火之焚,让他做回一个真正的男人。 “冰莲是药,在我手里,都是可以用来救人的,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你不用担心。” 画心停下手,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看了看自己被裹成粽子的手,抬着下巴示意小清初,“快给你爹爹重新包扎上。”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轻点。” 和光同尘背对着她听见如此轻言温语的关怀,忍不住唇角勾起喜悦的浅笑。 “爹爹,你笑什么?”清初抱着白色的纱布钻到和光同尘身前,扑闪着眼睛问,“是不是初儿替爹爹包扎得很好。” 和光同尘揉了揉他的脑袋,加深了唇角的笑意,点头应他,“嗯。” 画心望了一眼他们父子,却未戳破他们的谎言,只命令和光同尘,“不许再糟践自己的身子。” 和光同尘笑着应了一声,“好。” 画心并未因此放下心来,起身绕到他身前,望着他的眼睛,敛了敛神色,“不许再伤害我在意的人,包括你自己。” 和光同尘依旧笑着应她,“好。” 画心突然鼻头一酸,心想,还是万年前的老样子,只会说“好”敷衍她,却不会真正听她的话。 第882章 疑点 避开和光同尘的伤口,画心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叮嘱,“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那我嘞?”清初小子从和光同尘身后探出头来,望住画心,大眼睛扑闪扑闪。 画心,“……”爱煞风景的臭小子,这里有你什么事! “爹爹,娘亲瞪我。” 和光同尘不回头也能想象出画心与清初小子大眼瞪小眼的样子,他轻轻笑了笑,侧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正式向她解释,语气平稳,却带着丝丝委屈。 画心心头一软,眼眶湿了湿,“我知道,我已经杀了巫不周,我为赤冥老爹报仇了……”可巫不周也是我的赤冥老爹碍…我却亲手杀了他! 此时她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痛快,只觉得心口已经疼得麻木了,疼到她不敢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和光同尘怔了怔,不是他不相信画心的能力,而是他跟巫不周交过手,纵他拼尽全力,却连巫不周的真容都窥见不得,这样的人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你怎么杀的他?” 画心眼圈微红,后悔不迭,“红莲业火烧死的,灰飞烟灭。” 和光同尘皱了皱眉,“他是赤莲本体,怎么可能会被红莲业火烧死?” “啊?”画心在和光同尘的提醒下,也觉得不太合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与愈发困惑,“可他会使洪荒赤火,这世间除了赤冥老爹和他,还能有谁?” “他当真使了洪荒赤火?” “嗯,还烧伤了月行云。”画心顿了顿,终究心软,“冰莲还有吗?有的话不妨给月行云送一些过去。” 和光同尘摇了摇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当时他也用了红莲业火,分明对巫不周没用,画心对红莲业火的掌控远远不及他,怎么可能烧死巫不周呢? 可赤冥已死,除了巫不周,还有谁能驱使洪荒赤火呢? 正着想,反着想,怎么想都是死结。 这里面肯定有一个出了问题,所以他抱住画心,淡淡笑道,“无妨,他一城之主,月神之后,区区冰莲还弄不到手么。” 他这么说着,却又连夜去了药灵山,将山顶的冰莲全部采了回来,彻底断了月行云的后路。 回来的时候,沉沉的夜静寂异常,画心立在门口等他,他早已把冰莲藏好,只是浑身的寒气却怎么藏也藏不祝 “又去哪了?”画心淡淡笑着,语气却冰冷。 “去药灵山了。”和光同尘知道瞒不住,只好老实交代,“去菜冰莲。” “冰莲呢?”画心已经气的七窍生烟,白天才叮嘱他不可接触那阴寒之物的,她之所以让他将剩下的冰莲给月行云送去,就是怕冰莲伤了他,可他竟又连夜去采! “都被人采走了。”他低声撒了个谎,“许是月行云。” 画心不疑有假,却在看到他一身风雪,嘴唇冻得乌青时,还是忍不住心疼地斥他,“虽说医者仁心,可你自己都说了,凭他月行云的本事,要弄到冰莲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又何苦替他受这苦1 1 第883章 我还想要 和光同尘瞧画心误会了,心中虽觉得汗颜他自恢复君逸记忆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医者仁心的和光同尘了,却还是没解释。 不顾画心一脸的恼怒,他三两步摇晃着走过去,一把将她抵在身后的石墙上,单手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就吻了上去。 冰凉的唇贴过来,画心被冻得浑身一个激灵,而她真正被吓到的是和光同尘突如其来的热情,她时时刻刻没有忘记过君隐的警告,所以她自忘尘殿回来后,一直不敢与他太亲近。 何况,今早她还看到他咳血了。所以她违心地试图推开他。 “别动,我冷,让我抱一抱。”感觉到画心的抗拒,和光同尘轻轻按住她央求。 画心抱着冰块一样的人,怎么都下不了手推开他了,只好任他抱着吻着,任他在自己身上肆意点火。 甚至她希望,这火可以烧的更热烈些,可以温暖他冰凉的身子。于是她回抱住他,热情地与他交颈缠绵,滚烫的唇顺着他的脖颈一寸寸下移,而他的身子终于慢慢热了起来。 “好些了吗?”吻到他胸前时,画心停下来,抬头气喘吁吁地问他。 他的身子已经开始发烫了,她不敢再继续索取下去。 和光同尘将她的头轻轻按在他的胸前,闷哼了一声,喑哑着声音开口,“继续,我还想要。” 画心“唰”的一下脸烫了起来,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是可光同尘会说出来的话吗?霸道,放肆,一点都不似他的内敛矜持。 迟疑了一下,她终究还是不忍拒绝他,在他胸前舔了舔,张口含住他的左侧,贝齿轻轻一咬,舌尖轻轻打了个转,只感觉他浑身酥麻着震颤了一下,双手立即圈紧了他,伴随着他一声闷哼,他的整个身子瞬间如一团火烧了起来。 画心触不及防地被他烫得舌尖一缩,立即松了口。 她红着脸抬起头时,和光同尘正意乱情迷地望住她。 怕她先开口问他身体的事,他先气喘吁吁地将她抵在墙上,酸着打趣她,“你说,这些都是跟谁学来的?” 闺房趣事被和光同尘这么裸地问出来,画心的脸“唰”的一下更红了。她会的自然都是书逸出来的,不然她还能跟谁学? 羞恼地剜了和光同尘一眼,画心伸手推开他,转身快步往屋里走,脸却越发烫得难受,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情不自禁对他做出那么挑逗下作的事来,简直让她看起来像个欲求不满的小荡丿妇。 和光同尘背对着她,飞快地拢好衣襟,抬袖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将血帕用红莲业火燃了,他才扶着心口喘息着,不自觉又回想起了她伏在他胸前咬他时蚀骨的滋味,心头的火立即愈烧愈旺起来。 还是不够,虽然比先前好些了,但还远远不够,他还要吸取更多冰莲的寒气,才能压制他体内躁动而起的红莲业火。 转身望了望屋内坐立难安的女人,他失笑着轻声低喃,“心儿,你等着我,我一定,可以摆脱这佛身僧命的!” 第884章 母子争执 “爹爹,你是不是欺负娘亲了,为什么娘亲这两天见了你就脸红,头都不敢抬,连饭也不敢出来吃了。”清初张口含住和光同尘喂的饭菜,好奇地嘟哝道。 和光同尘失笑,他也没想到那个向来脸皮厚的女人竟然会因他那句调笑羞恼了两天还缓不过来。 将碗里最后一口饭喂给清初,和光同尘摸了摸他的头,叮嘱他,“爹爹一会要出去一下,你娘亲的饭菜就搁在暖炉上热着,等她睡醒了,你一定要记得端给她吃。” “爹爹你又要去哪?”清初见和光同尘又要出去,心里更加好奇了。 以前他爹爹可是寸步不离守着他娘亲的,他娘亲要是不肯吃饭,他爹爹肯定是要一口口哄着喂下去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见和光同尘急急出门,没理他,他扯住和光同尘的袖子,心里忽然慌起来,“爹爹,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娘亲和儿子了,所以不要娘亲和我了。” 和光同尘一愣,望着小家伙一张机灵又可怜兮兮的模样哭笑不得,“爹爹是出去采药。” “哦。”清初依旧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应得有气无力。 和光同尘心头一软,俯下身在小家伙的额上亲了一下,哄道,“清初乖,照顾好娘亲,等爹爹回来。” 小家伙这才肯撒开手,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落在和光同尘身上,满眼都是舍不得。 仿佛,他一撒手,就再也见不到他爹爹了。 和光同尘看了看天色,怕误了时辰,摸了摸清初的头,又说了一声“清初要乖”,就匆匆出门往药灵山的方向去了。 清初追到门口,眼睛眨也不敢眨地望着和光同尘的背影,一直望到望不见了,才伸手揉了揉眼睛,觉得酸酸地,胀胀的,心口也空空的,慌慌的。 “爹爹”终于他“哇”的一声嚎哭出来,惊醒了屋内酣睡的画心。 “怎么了?”画心揉着惺忪的睡眼,隔着窗子问。 清初见画心醒了,擦了擦眼泪,转身去端暖炉上的食盘,摇摇晃晃地走到画心身前,置气般往画心身前重重一搁。 “你小子今天又哪里痒痒了?”画心不看食盘,盯住态度恶劣的清初小儿。 清初“哇”一下哭地更凶了,“我不要伺候你这个懒娘亲,我要跟爹爹走。” “你胡说什么!”画心作势要打他,最后却只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 “你这么懒,就知道睡觉,不理爹爹,爹爹肯定是要跟别人跑了。” 画心,“”她睡觉是因为懒?还不是因为他爹爹这两日总是喜欢抱着她睡觉,扰得她心神不宁,夜夜失眠。 想起这两天夜里和光同尘总是深情款款地拥她入眠,甚至还会主动亲她,与她耳鬓厮磨,她笑了笑,“你爹爹他不会走的。” 清初摇头,急得差点又哭出来,“娘亲,你不在的时候,有个和娘亲很像的女人经常来找爹爹,说她才是爹爹的妻子,说她想给爹爹生个儿子,这两天那个女人又来了,爹爹一直往外跑,肯定是去见她了。” 第885章 夜未归 清戈又来了? 画心皱了皱眉,然,她还是相信和光同尘的。毕竟那是她的君逸,为她出生入死舍命相救的君逸,他是绝不可能离开她的。 不再理杞人忧天的清初小儿,她端起饭碗开始扒饭。一个天天往外跑却一顿饭都不会给他们母子俩落下的人,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清初看着画心还有心思大吃大喝,气得已经没脾气了,一个人跑出去,蹲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和光同尘离去的方向。 不知为什么,这两天他总有一种很慌的感觉,仿佛以后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爹爹了。 画心扒完饭,又美滋滋地睡了过去。 知道天色黑下来,清初小儿在雪地里蹲的两腿发麻,也没见着和光同尘回来,慌得两眼水汪汪,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画心醒来,无月的夜,一片漆黑。 四周静悄悄的,只隐隐有小儿的呜咽声传来。 不对啊,这么晚了,怎么没有人叫她吃饭?甚至都没有人点灯? 她怔楞之后,心头顿时有惊涛骇浪扑来。 翻身越出窗口,三两步走到门边,门脚下蹲着小小一团,果然是清初小儿在抽泣。 画心心疼地将小家伙抱起来,将他冻僵的双脚捂在怀里给他取暖,一边擦着他的眼泪一边安慰,“初儿乖,不哭不哭。” “爹爹,爹爹还没有回来。”小家伙张口,是哭哑了的声音,画心更是心疼得很。 她心里急的很,却还是耐着性子哄他,“别怕别怕,娘亲去找,娘亲去找好不好?” “我也要去。”清初抽抽噎噎,一双大眼已经肿得睁不开。 画心知道和光同尘不回来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而且,他遇到的麻烦,一定不会是小麻烦。万一有危险,她一人护着他与清初两个,怕是力不从心。 所以,她抬手点了怀里小家伙的睡穴,将他轻轻放在榻上。 她想,清初有和光同尘的十八金佛菩提珠护身,院子外还有防阵,隔壁还有他亲爹的暗卫随时守护着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犹豫了半瞬,画心已经提起沉渊剑出了门。 她现在已经明白和光同尘的感受了,虽说剑本无心,杀人都是仗剑者的过错,不该迁怒于一根铁块。可当真眼睁睁看着这剑刺穿了自己在意之人的身躯时,还是无法不迁怒于它,甚至不想再见到它。 然而,现在她重新提起这把和光同尘藏起来的剑,是因为,这剑能感应到君逸的神魂,只要跟着它,她就能找到和光同尘。 一路寻来,仿佛旧戏重演。 她竟又来到了天机洞前,只是守在洞外的已经不是姬,而是变成了清戈。 清戈侧身对着画心,目光一直盯住洞口,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手中的佛珠,指节泛白,满脸焦虑不安。 沉渊剑的金光照耀下,那佛珠上刻着的小字似有些眼熟,以画心的目力,上前两步,很快看清了那正是在青楼时,她为和光同尘刻的那串手珠。 第886章 再入天机洞 可这串手珠,怎么会在清戈手上? 画心一个闪身,趁着清戈不备,迅速从她手里抢回了佛珠,“本座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清戈怔然回首,见是画心,皱了皱眉,画心却一脸坦然地望着她,毫无歉意。 不顾画心不善的神色,清戈又将目光转向天机洞的入口。 画心担心和光同尘,强忍着怒气,不欲与她计较,直接往天机洞内走去。 “帝君留步。”清戈拦住画心。 “你留你的步,本座不留!”画心地一步跨过清戈去。 清戈再挡,寸步不让,“他在n,请我为他,不让任何人进去,也包括你!” ?不让任何人进? 画心冷笑,这天机洞本来非他和她谁都不能进,如今他请了清戈来,防的不过是她罢了。 清戈见画心似是不信,指了指她手上的佛珠,“他知道你或许会来,所以让我守着,若是你来,让我将这个交给你,你自会懂。” 画心低头看了看佛珠,眼神困惑,显然并不懂。 清戈轻轻叹了口气,“他因我披上了袈裟,如今却愿意为你脱去袈裟,他将佛珠还给你的含义,还不好懂么?” 画心脑子一轰舍佛弃佛,他这是要断佛根毁佛身! 这个疯子,又要强行逆天而为! “让开!”画心急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逆天而为,必遭天谴,稍有不慎,灰飞烟灭!” “结果如何,都是他的选择,我尊重他。”清戈看似面色平淡,语气波澜不惊,眸中的担忧却出卖了她此时同样心急如焚。 画心危险地眯了眯眼,显然动了真怒,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尊重他,可本座,只想他活着!” “帝君这样闯进去,只会坏了他的修行,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清戈语气急切,画心这才明白,清戈哪里是尊重和光同尘,她只是没有办法阻止他的一意孤行,所以只好在门口守着,替他,因为她身上有着他的生死结,应该早就感觉到了他的异样。 明白了这些,画心也知关心则乱,自己太莽撞了些,缓和了语气问,“你不是有他的生死结么?他现在如何了?” 清戈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交代,“恐怕不太好。” 腕上的生死结越来越冰凉,刺骨的寒气让她心里十分清楚和光同尘现在的形势,他的命脉隐隐竟有衰竭之象。 清戈正沉思着,突然被画心扼住手腕急问,“有多不好?” 有多不好? 十分不好!极其不好! 清戈哀痛地望着画心,轻轻摇了摇头。 “你再不进去,他就真的要死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画心与清戈齐齐回头,君隐方落下云头,缓步走来,踏雪无痕。 君隐看了看画心,又道,“这天机洞,除了你和他,谁也进不去,孤亦进不去。” 画心明白君隐的意思,现在只有她能进去救和光同尘。 而清戈也同样明白了,她虽不十分信任君隐,却还是不敢再拦着画心,画心绕过她,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黑漆漆的洞口。 1 第887章 阿逸,我认输了 天机洞内黑而寒,画心寻着沉渊剑的剑锋往洞穴深处走去。 愈往里走,寒气愈盛,尽管有神力护体,她依旧冻得浑身颤栗。 这仿佛不是寻常的寒气,也不似冰狐的寒毒,这寒气显然能侵蚀她体内的红莲血脉! 画心陡然明白这是冰莲! 和光同尘在用冰莲n! 他想用冰莲压制自己体内的红莲业火,可业火红莲是他的本体,这与s又有何区别呢? 再也忍不住,画心快步跑进了曾供奉九凤朝鸣和沉渊剑的石室,那也是寒气最盛的地方。 入门时,画心已经冻得腿脚都僵硬了,石室内铺满了冰莲花瓣,石室中央摆着十二朵冰莲,而和光同尘正端坐中央,眉目慈祥,宛若冰雕。 画心艰难地踩着冰莲走过去,每一步都仿佛有一把冰刀在她脚底细细切割,钝痛之感是那样的清晰。 她都如此了,那红莲之体的他,该有多痛呢?她几乎不敢想。 “尘尘。”蹲在他身边,她轻轻唤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她忍着眼眶的酸痛,抬手去拂他身上结了厚厚一层的霜雪,自他的眉眼开始,一点一点轻轻拂去。 许久后,她嘴唇翕动,终于哭出声来,“你怎么还是这么傻,跟我在一起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值得你拿命去换?” 用神力将他周身的冰莲全部毁去,又燃上一圈红莲业火,她才抱住他,用身子替他取暖。 许久,和光同尘的身子都没有回暖的迹象,还是一块冰雕般,她吻住他的唇,终于泪如雨下,“阿逸,我认输了,双nn克的命,一死一伤的结局,我们挣扎了这么多年,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如果爱我真的会要了你的命,我宁愿你移情别恋,爱九洲山河,爱天下苍生,爱什么都好,只是,别再爱我。” 她哭了许久,怀中的人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她背过身去,将他背在背上,往洞外走去。 有无所不知的君隐在,总比她一个人在洞内胡乱折腾地好。 出来时,君隐与清戈正在说着什么,听见动静,二人齐齐回头看她,又看向她背着的和光同尘,面上同时露出惊痛的神情。 画心不想再听君隐责备劝诫她什么,自己先开口承诺,“这是最后一次,你再救救他,待他好了,我便离开,此生与他,再不相见!” 君隐面色淡然,未置可否。 画心又道,“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找我,不过你放心,这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是阴阳两隔,我会应天劫,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让他永远找不到我。” 君隐瞳孔一缩,双拳紧握,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尽管万般不舍,他却清晰地知道,她死才是最好的结果,对君逸好,对天下苍生也好。 身为一个爱她的男人,他无比希望她能活着,可作为君逸的兄长,作为天帝,他只能默许她的死亡。 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她放在心底,记住她,怀念她。 仅此而已。 第888章 跟本王回家 “帝君若是殉劫而亡,他必会生死相随。”清戈在背后冷笑一声。 画心将和光同尘放下,交给君隐,才转头看向清戈,“你爱他是吗?那你能不能爱他爱到活成画心?本座许你着红衣,许你嫁他为妻,但你要与他相敬如宾,不可有肌肤相亲你还要善待本座的清初,不可有自己的孩子。” 清戈沉默了一瞬,嗤笑出声,“帝君真是低估了他对你的痴情,这世间他认错谁,也不会认错谁是画心。” 画心静默一瞬,望着还昏迷着的和光同尘,低低一叹,“试试便知。” 君隐打断她们,“先回去救人,他已经伤了根本,孤需要你们的两样东西才能救他性命。” “什么东西?”二人齐齐跟上君隐,又齐声问他。 “神女泪,帝女心。”君隐头也不回,显然是和光同尘伤势危急,刻不容缓。 神女泪便是清戈的泪,帝女心便是画心的心。 二人皆毫不犹豫地应声,“好。” 一到院子里,君隐便将和光同尘放在榻上,一边运功一边解释,“清戈你乃红莲业佛的一滴清泪所化,画心你乃红莲业佛的一粒莲心所生,他如今伤了红莲本体,你们二人本就是红莲所生,也只有你们才能复原他的红莲本体。”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三人有如此深的纠葛,这才是所谓的前世因,今世果。 “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做?” 君隐抬眸看了一眼画心,冷淡地吐出两个字,“剜心。” 画心捂着心口,淡淡看着君隐,“无心者无爱,我知道你想方设法让我忘了他,但你别拿他的性命玩笑。” “你的心,乃生命之源,恢复红莲,自不是难事。”君隐一脸坦然,“怎么?舍不得了?” 画心被君隐脸上淡漠的神色深深刺痛,他们什么时候生疏到了连彼此说话都要如履薄冰般猜测了? “好,如你所愿。”画心手掌用力,按住心口,心口立即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意,她深深吸了口气,正打算一鼓作气将心摘出来,突然破空而来一声怒斥,“住手!” 随即她的手被人死死按住,一抬眼便看见书逸一双怒得喷火的眼。 不过,书逸的怒气不是冲着她的,而是冲着君隐,“王兄可还记得,她是本王的女人,本王不允许别人伤她一手指头,包括你!” 君隐抬头,望着书逸,眼底是深沉的叹息只有剜了心,她才能好好活着,才能安分地留在你身边啊。 书逸显然读懂的他的眼神,也同样用眼神示意他本王宁愿她心里有别人,也绝不允许你将她变成一个没心没肺无情无爱的木头人! 画心挣扎了一下,试图将手从书逸的掌心里抽出来,书逸却一把拉住她往外走,语气不容置疑,“跟本王回家。” “”画心一边挣扎一边怒斥,“书逸,你放开我!” 书逸头也不回,一意孤行地拉着她就走。 “我要回去救尘尘!你放开我!”情急之下,画心运起神力就往他后心拍去。 第889章 威胁 书逸反手轻而易举地接住画心的掌,功力之深厚令画心瞠目结舌。 这男人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难道此前交手都是他故意在让着她? 画心惊诧之余,却仍不肯停手。书逸沉着脸禁锢住她,“王兄自会救他,你给本王安分点。” “”画心难以置信地望住他,这是他跟她说话的态度?活脱脱赤冥老爹附身了。 想到赤冥,画心的鼻子立即又酸了起来,她没有忘记地灭的话,所以她突然停止了挣扎,抬头望着书逸,问,“赤冥的事你知道对不对?” 书逸没想到她会突然扯到赤冥,抿着唇没说话。 “你看你关键时刻总能出现在我身边,那么赤冥老爹死的时候你去哪里了?你为什么要袖手旁观?是不是只要剑不是捅进我心口,你就丝毫不会在意?是不是在你眼里,除了我,这天下所有其他人的性命都不是命?” 书逸实在想不明白画心是如何怀疑到他身上的,更想不明白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何时沦落成了这般禽兽不如的丑陋。 他轻轻松了松禁锢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一字一句地答复她,“你说的话,本王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不要装了,你做的事,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说,也不想跟你计较。”画心从他怀里退出来,摇着头一步一步后退着离开,“书逸,到底要死多少人你才肯罢手?招惹你是我的错,现在你能不能放过我?” 书逸眯了眯眼,细数数,他手上并没有什么人命,他想杀的人,都有人提前替他杀了,为什么画心会觉得都是他做的呢? 并且是一副笃定了的语气。 “不管你信不信,那些事都不是本王做的,本王一个人都没杀。”书逸上前几步,逼近她,却又倏忽停下,不甘心地解释了一句。 听到这话,不管是真是假,画心心里多少都舒服了一些,至少面前这个人,也不是她想象中那样黑白不分,杀人如麻。 然而,下一句话,他又将她钉在了原地,“只要你还是本王的,只要你没有其他男人,本王就不会大开杀戒,否则” 他突然顿住,大步上前,将她逼至墙根处,俯视着她,一字一顿地威胁警告,“谁胆敢要了你,本王就让谁死无葬生之地!” 画心瞬间明白,他借最后一句话,在拿和光同尘的性命威胁她。 莫名,她有些怕,言不由衷地解释了一句,“我没有真的与和光同尘做过什么。” “本王知道。”书逸冷笑,抬起她的下巴,“所以他还能喘气。” 那样阴狠冷酷的笑意,让她一阵心寒,心里的恐惧不减反增。 更令她恐惧的是,他深不可测的修为,竟不知何时精进如此的,以她目前的修为,竟然不可探测他的深浅。 她颤着声音问,“是不是只要我与他不发生什么,你就会放过我们?” “放过?”书逸保持着冷笑,声音凉薄,“他自作死,能不能活,还不好说。” 第890章 书逸的条件 “他不会死的,我会救他!”被戳到死穴的画心,愤怒地推开书逸,“我一定会救活他的!” “用你的心去救?”书逸再次按住她,“本王不允许!” “我的心一向就是他的,即便你留着我的心,我爱的也不是你,我心里的人只有他!”画心一口气将想说的话说出来,才发现书逸的眸光冷沉得令她不敢直视。 书逸在心底一阵冷嘲,嘲笑自己一直以来的隐忍克制试图换来她的几分真心,原来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神魂颠倒的是他,一厢情愿的也是他。 他几乎忍不住想大笑出声,却还是努力保持着无懈可击的镇定,“本王可以救他,也可以放过他,但是,你必须跟本王走。” 画心一怔,问,“你可以救他?” 书逸点头。 画心再问,“哪怕我不爱你,你也一定要带我走?” 书逸犹豫,又点头。 沉默了半晌,画心终于同意。 她本来就是要离开和光同尘的,如果有别的法子救他,她也不想用她的心,因为她不想忘记他,直到死,也想将他刻在心底。 “不过,你要给我三天时间,我要看到他安然无恙,才会离开,从此与他再不相见。” 书逸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点头答应,“三天后,本王等你践诺。” 画心低低应了一声,“好。” 语调犹如叹息。 书逸松开她,衣襟当风地走进屋里,君隐朝他看过来,竟也觉得他通体皆散发着陌生的气质,好似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书逸。 更让他讶然的是,和光同尘的本体受冰莲寒气所伤,他的神力都难以修复,只能以莲露养之,再以莲心重生莲体。书逸又能有什么法子救和光同尘呢? “阿逸,他乃是红莲业佛的转世,尊贵非凡,你不可感情用事,任性胡为,惹得神佛两界不睦。” “本王只是想救他性命,怎么叫任性胡为呢?”书逸轻笑,一副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模样。 “那你打算怎么救?”君隐拢了拢袖,一脸狐疑。 “古籍上看来的法子,也不知有没有用,本王姑且先试一试,若是无用,阿兄再救也不迟。”书逸随口敷衍道,“还请阿兄出去候着。” 君隐一时说不出话来,以前的书逸虽说不上多恭谨,却也绝不会这么对他说话的,更没有什么事瞒着他,如今是怎么了? 不过,这世上哪有什么事真的能瞒得住他呢,他只要回去用观尘镜一看,便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他也不再坚持,起身让了出去,临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可妄为,否则心儿也不会原谅你的。” 如被戳中要害般,书逸的眸中陡然迸射出一道杀意,不过转瞬即逝,甚至唇边还露出一泓笑意,敷衍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君隐。 君隐叹息着退了出去,转头看见门窗都已紧闭,以他的耳力,屋内竟一丝动静都窥探不得,可见现在的书逸,造化已是今非昔比。 可君隐对自己甚是了解,书逸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自己,且能力绝越不过他去,仅仅是去了一趟观书阁,修为即便精进,能精进到如此地步吗? 第891章 奇怪的书逸 “你是不是也觉得书逸奇怪?”画心走到君隐身侧,冷不丁发问。 默默跟着君隐退出来的清戈,也同样疑惑,她本来是坚定不移相信书逸的,因为她信服九龙神君君逸的品性。 可方才那个浑身散着冷气,言辞凌霸道的书逸,真正是与温润如玉的神君君逸相差太多了。 君隐沉思者笑了笑,“许是凡界浊气,污了他的清心,深陷情爱不可自拔的人,哪个不痴?哪个不疯?” 这话不无道理,却也是最无逻辑。 信与不信,不过是在于想不想信。 三人一时默然下来,对他们来说,现在书逸是次要的,昏迷不醒的和光同尘能不能得救才是最要紧的,他们打心底都是期待书逸不是心口雌黄,而是真有本事救人。 书逸的动作出乎意料的快,也出乎意料的有奇效,门窗很快打开了,和光同尘一片惨白的脸上已经见了血色,身体也回了温。 等在门边的画心看也没看额间滴着虚汗的书逸,径直扑倒榻前,上上下下将和光同尘检查了一番,才长长舒了口气。 书逸站在一旁,冷眼望着,寒意一直凉到心底。清戈有心,递了块帕子给他,“神君拭一下汗吧。” 接过帕子,书逸还一阵恍惚,又看了看清戈,还真是与画心相像,只是气质比画心看起来更寡淡冷然些。 清戈无视书逸脸上的生疏,笑盈盈开口,“今日还要多谢神君出手相救。” “本王不是白救的,自有人要来与本王兑现诺言,无须你来谢。”书逸因心中恼怒画心,语气很是不善。 清戈先前听到他与画心在院中对话,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叹息了一声,劝道,“神君的提议,小仙思量过,可是神君难道不知强扭的瓜不甜么?你虽是帝君的王夫,我虽多次为尘尘穿上嫁衣,可是爱一个人是希望他能幸福,而不是将他圈在身边受苦,神君何必一再执着,成全他们不好吗?两个人的不幸,总好过四个人的不幸。” 书逸抬眼看向清戈,神色莫名,眉间带着讥笑,“那你觉得,他们现在幸福吗?” 清戈竟被他一问噎住。 这个怕是只有画心能回答他,她没有资格僭越。 这时恰好画心转过身来,抬袖一挥,立即将清戈换了一身红衣,一如她自己。 “你照顾尘尘,尽量不要让他识破。”说罢,她一手拉着书逸,一手拉着君隐便出去了。 清戈想不应她,心底却又有那么一丝渴望,渴望和光同尘能接受她,让她留在他身边,哪怕将她错当成画心,就如四魂阵里一样,尽管在他心里,她只是画心的一个影子,却也是她一生以来最开心地时光。 一直出了院门,画心才撒手,她眉头一直深锁着,先对着书逸说,“你先回吧,三日后,我一定会践诺。” “好,本王等你。”书逸应的很是爽快,他淡淡看了君隐一眼,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弯唇肆意一笑,“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第892章 可还有遗愿? 画心因书逸离开时的最后一笑久久回不过神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是她在赤冥脸上才会见到的邪魅。 “好了,人都走远了。”君隐见画心发呆,笑着打趣她,“人是你撵走的,再舍不得,也看不回来了。” “呸,谁舍不得了。”画心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将他支走是为了什么吧?” 君隐拍拍袍子,寻了块石头坐下,笑得一脸不正经,“反正不会是背着他与孤n。” “”画心虽然羞恼,不过也欣慰,这才是以前的君隐啊,时不时地就与她开玩笑。 也不知,这算不算他想与她冰释前嫌了。 不过,她都要如他的意,离开君逸去赴死了,他还能对她有什么嫌隙呢? “那件事,不要告诉书逸。” “哪件事?”君隐明知故问。 画心还是答道,“我要殉天劫的事。” “为什么一定要殉天劫?”又是明知故问。 画心无奈地笑了笑,“双星不可避免要交汇,如果真的注定是一死一伤的结局,我宁愿死的是我。我怕了,他为我付出太多太多,我觉得总要回报他一点什么,可除了情,我能给他的,便只剩下命。” 君隐不是听不出来,她是因为不得不离开君逸,才如此生无可恋,决然赴死。若是与君逸此生不得相见,她倒不如死的干干净净,从此也不必日日牵肠挂肚。 他什么都懂,却什么都不能说,他怕他一开口,又会软了心肠。 “你心里一定乐开了花吧?”画心冲着沉默的君隐痴笑,“我死了,利国利民利天下,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祸害了你的苍生了。” “心帝君说笑了,孤可是心疼得紧呢。”君隐眨了眨眼,觉得酸涩,看似玩笑,其实全是真心。 画心并不计较真假,嘻嘻笑道,“你要是真心疼本座,就照顾好阿逸,他若是能接受了清戈,有人陪他,再好不过,若是没有,你便助他修成正果,早日成佛。” 君隐瞧她笑得两眼泛水光,愈发心疼,“那你呢,可还有心愿吗?来生呢?可还有什么要孤安排的?” “来生?”画心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般,失声大笑,“天帝难道不知,神魂不入地府?哪里来的来生!本座不是历劫,是殉劫,身化封印,九幽稳固,从此可保青冥大陆永世安宁。” 君隐竭力想稳住翻涌的情绪,可心口还是一阵阵泛酸,一想到天地间从此再没有她,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天地六界突然失去了守护的意义。 果然,她如她的本命花名彼岸花,开彼岸,是遥不可及的。 “孤会种上许多许多的彼岸花,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上至九天,下至九幽,还有九州大陆,四海八荒,孤会让你开遍每一个角落,孤还会带着阿逸和初儿一起去看你的” 画心笑了笑,打断他,“一把火烧了吧,让本座干干净净地走,不祥之花,嗜血而生,来自地狱的诅咒,叫他们见了,徒惹伤情。” 第893章 一眼识破 “心儿,等等我,心儿”和光同尘挣扎着睁开眼,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僵了。 “尘尘,你醒了?”清戈欣喜地握住他的手,嘘寒问暖,“你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还冷不冷?饿不饿?要不要先喝点粥润润胃?” 和光同尘茫然地望了望四周,是在家里,而“画心”就在他身边,可他一点都不记得他是怎么回来的了。 再一感应,自己体内的红莲业火并未等被压制住,反而被什么重新点燃了,他想毁去的业火灵根也完好无损,看来他是失败了! 可他明明精确计算过,不可能失败的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尘尘?你怎么了?是哪了不舒服吗?”见和光同尘双眉紧皱,清戈满面担忧之色。 和光同尘闻声看向她,红衣墨发,明眸皓齿,是他心上人的模样,可不知为何,他没有亲近她的冲动,也没有见到她的喜悦。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嗅了嗅屋中提神解乏的熏香,他眉头皱得更深,“你点的熏香?” 清戈怔楞一下,点了点头。 和光同尘眉目瞬间冷了下来。 因着画心与清初向来精力旺盛,他一直只是给他们配宁神安眠的香,这种提神之物,家里根本就没有,所以只能是眼前这个女人自己配的。 但是从用料来看,极其讲究细致,非医术了得之人,绝对配不出来,莫说丝毫不通药理的画心,便是整个城,也没人能配出这方子。 所以眼前这人,怎么可能是他的画心呢? “心儿呢?你将她怎么了?”和光同尘猛然起身,一把扼住清戈的咽喉,焦急之下,竟失去了一贯的君子风度。 “咳”清戈被她扼得窒息,却怕伤着重伤未愈的他,不敢用力挣扎。 画心与君隐正在交代着后事,耳力极好的二人突然听到屋内一阵吵杂声,隐隐掺杂着男子低沉喑哑的咳嗽声,都惊了一跳。 画心拔腿就往院子里跑,跑到门前却又顿住了,后面的君隐撞上来,她稳住身子,低声道,“里面有个我,我就先不进去了,你进去看看,一会跟我说说情况。”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却又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望向紧闭的窗口。 君隐还没说话,窗子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素白的身影从里面跳出来,一边咳嗽一边喘息着朝她跑过来,不由分说的将她抱进怀里,失而复得般珍稀。 “为什么躲着我?”他在她耳边低问。 画心怔怔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只有你靠近的时候”顿了顿,和光同尘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又道,“这里才会跳。” 画心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愈是爱她爱的深沉,她愈是怕折了他的福分。 万年前他本中了她的忘情咒,到底是谁帮他解了的呢?如此纠缠不休,她到底还能如何? 有鲜血顺着他的背滴到她搂着他的腰的手上,抚了抚他背上因激烈的动作而崩裂的剑伤,她轻轻问了一句,“疼吗?” 第894章 最后的温柔 和光同尘疼得吸气,却还是笑着逞强,“不痛。” “羞什么?你以为说不痛我会信?”画心又好气又好笑,“转过去我瞧瞧。” 也不顾君隐就在一旁看着,和光同尘捧着她的脸就亲了一口,然后乖乖地转过身去,低眉含笑。 倒是画心,瞥了一眼君隐,摸着刚被和光同尘亲过的唇一阵面红耳赤。 君隐笑着摇了摇头,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这女人局促娇羞的样子,让他倏忽想起新婚夜,他挑起红盖头时见到的她。 知道她与和光同尘的时间也不多了,他给清戈一个眼神,转身便走了出去。 清戈瞧见一到画心面前就变得温润如玉深情款款的和光同尘,便知道,这一生,她也不可能成为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了。 匆匆转过头,清戈快步跟上君隐。 院子里便只剩下了画心与和光同尘。 感觉到她冰凉的指尖轻柔地抚着他的伤口,神力舒缓着他的疼痛,他忍不住开口问,“清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在我房里?还穿着你的衣服?” “清戈不好吗?”替他清理好伤口,画心从身后抱住他,“我觉得清戈比我好,又温柔又体贴,还会照顾人,我嘛,笨手笨脚,照顾不好你。” “你怎么了?”和光同尘转过身来,捧起她的脸,低头俯视着她。 画心心虚地眨了眨眼,垂下眼睫,“没,没怎么呀。”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是不是用什么事威胁你了?还是为了我你答应他们什么条件了?” 和光同尘很少说话这般又快又急,画心知道他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可是她同样也担心害怕,“没有,他们没威胁我,我也没答应他们什么。” 和光同尘看着蒙蒙亮的天色,知道画心肯定是一宿未睡了,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去。 “你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伤么!”画心口中斥着,手却很自觉地勾住他的脖子。 和光同尘低笑,“受了伤就抱不动你了么?你也太小瞧我了。” 他笑得好看,她一时竟看痴了,时光若是永远这般静美,该有多好。 “看什么呢?”他问。 她笑,“看你呀。” “有什么好看的?”他又问。 她再笑,“你好看呀。” 和光同尘将她轻轻放在榻上,俯身轻轻啄在她唇上,“一夜没睡了吧?我陪你再睡一会。” 画心自觉地往里挪了挪,给他挪了个空,等他躺下来,她抱住他的手臂枕上去,在他心口蹭了蹭,贪恋着他最后的温柔,轻声嗔道,“抱着我。” 和光同尘应声抱住她,心头的火渐渐又烧了起来,这让他更加确定他的n失败了。他的身体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比以前更加敏感了,心火几乎被她一点就燃。 他本以为,毁了业火灵根,就能控制住体内的红莲业火,就可以无所顾忌地亲近她,就可以有勇气向她求婚,娶她过门。 可现在来看,求娶之事,他又开不了口了,总不能将她娶回来,让她守活寡吧。到时候自己身体的秘密,肯定是要瞒不住她了。 第895章 故作不知 和光同尘思虑得多,又因温香软玉在怀,身子很快燥热起来。 焚心之痛一阵阵袭来,他却强忍着不敢闷哼出声。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开她,哪怕注定要以身犯险以命相搏。 画心感觉到他的异样,手掌贴着他的身子凝起灵力探查了片刻,婉若五指探入熔炉般灼热炽烈。 知道他情况不妙,她不忍再让他受煎熬,故意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从他怀里滚了出去,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和光同尘还欲来抱她,她故意嘟哝了一身,“热,好热” 果然他伸过来的手又缩了回去。 心口钝痛得厉害,她的手指抓紧了身下的床褥,眼泪不知不觉浸湿了一片。 待她闭上眼,迷迷糊糊睡着后,和光同尘自身后轻轻抚上她的眼角,那里还挂着干了一半的泪痕。 那眼泪,透着他的指尖一直凉到他心里去,瞬间浇灭了他心头的火。 他猜测她一定有什么心事,他也隐隐觉得自己费尽心思隐藏的秘密,或许她已经知道了。 待天色再亮些,他躺着睡不着,便起身去做早膳。画心在他离开后,翻了个身,仰面朝天,长长叹了口气。 他不想她知道的事,她就只好假装不知,可是互相对着演戏,真的是好累好累。 待烟囱上的炊烟停了,画心强打起精神扶着窗子朝外面望去。 窗外的梅树枝枝节节,浩浩荡荡开着灼灼烈烈的花。 红色的花,是那样的喜庆,可他们的结局却又是那么的悲凉,真是一点都不应景。 和光同尘端着食盒从树下缓缓走过,月色的云袖拂过花枝,俊美的容颜藏在层层叠叠地花枝后,半明半素。 似感应到她的目光,和光同尘将食盒搁在石桌上,转头隔着花枝朝着窗口看过来,对上他温润的眼眸,画心灿烂地回之一笑。 她将胳臂撑在窗台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朝他笑,“来抱我出去。” 画心虽然懒,却极少这么撒娇,和光同尘怔了怔,才拂开花枝走过来。 他抱住她时,忽然觉得今日分外安静,这才想起一直没见到清初那小子,不由紧张地问道,“清初呢?难道还睡着?今日怎么这般安分?” 经他一提醒,画心才想起清初那小子还被她点着昏穴。 不过,睡着也好,不然她离开的时候,那小子一定又要哭哭啼啼,她见了会更加舍不得。 笑了笑,她敷衍道,“大概是昨夜累着了,让他多睡一会吧。” 和光同尘不疑有假,面有愧色,“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他一直不敢问昨夜的事,怕画心知道了什么,他也一直等着画心问他点什么,可是画心却也一直什么都没问。 这让他更是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仿佛眼下的美好都是幻像。 “你也知道让我们担心了呀。”画心抬指戳着他的眉心笑,“昨日下午,清初在门口一直蹲到晚,脚都冻僵了,眼睛也哭肿了,等不到你,还拿我撒气。” 第896章 最想做的事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和光同尘将画心放在石凳上,一边给她盛粥,一边状若无心地问道。 画心喝了半口粥,才含糊道,“是我在天机洞里将你捡回来的。” 和光同尘紧张得手心捏了一把汗,假装平静地打趣她,“那我是否要谢你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画心用筷子搅了搅粥里的梅花,“是书逸救的你。” “吧嗒”一声,和光同尘盛粥的碗砸了个粉碎,他匆忙低身去捡,又不慎割破了手指,画心望着他,心中同样乱成一团麻。 她不过是试探他一下,只是随口提了提书逸,他便已经如此,若是知道她要离开,他会如何呢? “小心。”画心也俯下身,将他滴血的手指含在唇中。 和光同尘缩回手,尴尬着解释,“没事,方才伤口有些痛,所以失手了。” 画心也不戳穿他拙劣的谎言,笑着问他,“尘尘,你有什么最想与我一起做的事吗?” “啊?” “说嘛。”画心抱着他的胳臂撒娇,“最想与我做的事是什么?” 和光同尘望着她,忽然就红了脸。 画心瞧他如玉的脸突然变得比花红,立即就想歪了。她想,他不会最想做的事是跟她那什么什么吧 这么一想,她的脸也烧了起来。 而且烧得比和光同尘更厉害。 “那个”画心咬着唇,支支吾吾,“你要是不方便说,不说也行。”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和光同尘笑了笑,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上她的唇。 画心惊得心跳到了嗓子口,以为和光同尘想什么就要做什么,立即抵着他的唇慌道,“不可以,你你身子还没好。” “想什么呢。”和光同尘失笑,“我最想与你做的事是能一生相伴到老。” 一生,相伴,到老。 真是个好愿望。 画心被他一句话搅得心潮涌动,“可惜,这个愿望我不能满足你,你换一个吧。” 和光同尘脸上笑意一敛,倏忽将她搂紧了。画心忍住心口的酸涩,捏着他的脸笑,“因为我不会老啊。” 和光同尘这才舒了口气,下颔抵着她的额心轻蹭,“你可是要吓死我。”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画心的手指在他唇上轻轻摩挲着,是她喜欢的温软,她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又问,“那你还有别的什么愿望吗?比如想看的风景,想去的地方。” 和光同尘想了想说,“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是九幽的曼珠花海,若是能与你共赏” “共赏共赏,今日我就带你去看曼珠花。”画心笑眯眯地打断他。 “今日?” “嗯,今日,等用完了早膳,我就开给你看。” 和光同尘见她兴致浓烈,只好笑着应了她,“嗯。” 画心坐回去,继续低头喝着粥,嘴里却忍不住嘟哝着,“这世间好看的花那么多,你怎么偏偏要喜欢不祥的曼珠花?” “那你怎么不问,这世间好看的姑娘那般多,为何我偏偏喜欢你?” 第897章 花海 画心被和光同尘问得脸红语塞,给他夹了块糯米糕,“吃饭吃饭。” 和光同尘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话。 二人心不在焉地用完膳,画心便拉着和光同尘出了门。 “将清初一个人丢在家吗?”和光同尘想起清初不甚放心。 “你管那小子作甚,他亲爹的人日日监视着我们的院子,没人伤的了他的。” 画心说者无心,和光同尘听到“亲爹”二字莫名觉得刺耳。原来在她心里,一直还是亲疏有别,他对清初再好,终究比不得他是书逸所出。 更重要的是,她再次提醒了他,她曾是书逸的女人,若说以前没拥有她时,他还没资格计较,此时真将她当成自己的女人时,书逸便成了他心口一根不能碰的刺。 感觉到和光同尘脚程慢了,画心回头看了看他,赌气般撒开手,“怎么,跟我出去这么不开心?你要是那么担心清初那小子,那就那就自己回去吧!” “心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和光同尘急急追上去。 画心猛地转过身来撞进他怀里,仰头问他,“那你什么意思?” “我”和光同尘微微红了脸,却还是低声说了出来,“我不喜欢你提到他。” “你也会喝醋?” “我当然”和光同尘有些气结,“会。” 画心笑着在他心口画着圈圈,“可他是我的夫君,还是清初的爹爹,怎么办呢?要不你将我赶出去吧。” 和光同尘总觉得她今日说话怪怪的,三番五次有意无意地提起书逸,不知是仅仅试探他而已,还是别有目的。 可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方才那句话都足够他心如刀割。 握住她的手,他郑重地回复她,“你的过去,我计较,但是你的未来,我绝不会放手。” 画心怔楞片刻,反握住他的手,握住他一生的誓言,再亲手将它变成谎言。 “好了,九幽煞气太重,我们就在这看花吧。”松开他的手,画心抬手一划,天空顿时黑了下来,脚底曼珠花朵朵绽开。 和光同尘抬指一弹,四周顿时燃起簇簇红莲业火,火光中画心回眸一笑,牵着他的手往花丛深处走去。 “喜欢吗?”她问。 “嗯。” “你说,如果这片花海永远走不到尽头,该有多好。” “那我们慢些走。” “再慢,也总会走到尽头的。”画心笑了笑,听起来却有些悲凉,“我是掌管时间的神,可我却留不住时间。” 和光同尘虽不知她何来的多愁善感,却还是笑着安慰她,“你有无涯的寿数,时间于你来说,留与不留,都是一样的。” 画心低头笑了笑,若是没有他,于她来说,无涯的寿数,不过是无边的孤独。 “可是,有你的时光总是有限,你说,如果时间可以定格在这里,多好。” 十指交缠,耳边是她缠绵的情话,这大抵真算得上是最美的时光了,莫说她贪恋,他也同样贪恋。 握紧了她的手,他似宽慰似承诺,“心儿,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你的一生,我定奉陪到底。我们活着的时时刻刻,都会是现在的定格。” 第898章 一梦浮生 画心牵着和光同尘的手在花海里走了很久,他们走到哪里,曼珠花便开到哪里,无边无际的红,艳灼如她。 走累了,他们在花海里坐下,躺下,十指交缠,相拥相吻,最后他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与她春日踏马,月下赏花,冬时烹茶,雪中作画,从青丝到白发,从海角到天涯,他们有自己的家,有儿女承欢膝下,他们一起度过了完满又漫长的一生。 和光同尘笑着醒来的时候,画心正斜倚着花枝,拥着他,低垂眉眼望着他,笑靥如花。 他抬手去抚她的脸,“心儿,我梦见了我们的一生,普通平凡却幸福无忧的一生,我们会老,会死,但我们白发苍苍时,依旧像现在这样,十指生根,至死不分。” “喜欢吗?”画心笑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和光同尘点点头。 “有过这样的一生,可还有遗憾?” 和光同尘摇摇头,“有你相伴,此生无憾。” “无憾就好。”画心明明笑着,语调却好似叹息。 她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那个梦,便是她最期待的一生。 梦里有他,也有她,他不是神君也不是佛身僧命,她也不是神女也不是天煞孤星,他们之间没有双nn克的宿命,他们可以像这世间所有恩爱情深的夫妻一样,平安喜乐度过一生。 算了算时间,已经到了与书逸约定好的第三日了,所以她拢了拢衣襟,笑道,“该回去了,外面风大,我有些冷。” “好,我先替你暖暖。”和光同尘还沉浸在梦境里的甜蜜,丝毫没有察觉画心笑意勉强,眼角还蜿蜒着泪痕。 画心任他搓着自己的手,又任他将自己的手捂在心口。手渐渐暖了,心却如何都暖不起来。 一想到接下来就是一生不见的永别,她便觉得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光,没有热,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温暖她的心,也再没有什么能够照亮她的眼睛。 过了半晌,和光同尘抱着她往回走,花海自他们走过的地方逐渐消散,如一片破碎的幻影。 他们回到院子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和光同尘放下画心,先急匆匆地去了清初的房间,他实在担心那小家伙担心得紧。 画心拦不住他,只好任他解了清初的昏穴,听他心疼地抱着清初嗔责她,“你怎么这么对孩子。” 画心一点都不恼,他能为清初责备她,说明是真心疼爱清初,她便更放心将清初留给他照顾。 “爹爹?”清初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和光同尘,忽然抱着他的脖子大哭,“爹爹,我以为你不要我和娘亲了。” “怎么会,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和光同尘摸着清初的小脑袋安慰他。 清初还哭哭啼啼,突然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和光同尘想起他许久没进食了,立即将他交给画心,“我去弄点吃的。” 画心看着哭成泪人一样的臭小子,心头一软,不由自主伸手接了过来。和光同尘立即抽身去端了碟甜糕过来给清初先垫垫肚子。 1 第899章 怕是有毒 画心难得极有耐心地一块甜糕一块甜糕喂着小清初,还笑得一脸温柔。 清初嚼着甜糕心虚得厉害,“娘亲,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笑得这么不正常。” 画心哭笑不得地望着怕她怕的要命的小家伙,突然起了兴致逗他,“清初啊,你想不想跟娘亲去一个有趣的地方,那里的花花草草都会说话,那里会有很多很多小动物陪你玩。” “娘亲你想将我骗走扔掉?”小家伙吓得眼睛瞪得比平时两倍还大。 画心擦了擦他嘴角的甜糕碎末,“娘亲会陪着你。” “那爹爹嘞?” “他不去。” “那我也不去。”小家伙想也不想拒绝了画心,不肯再吃她喂的甜糕,自己伸手去碟子里抓了一块。 “你就不会想娘亲吗?”画心握住他还粘着糖渣的小手,心头微微失落。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清初憋了许久的情绪被画心的话戳破,一双大眼睛瞪着画心看,看着看着就洇出一汪清亮亮的水光。 那一汪水就要溢出来时,小家伙猛然扑进画心的怀里,小脸在她身上蹭了蹭,才说,“娘亲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也不要离开爹爹,我以后都听娘亲的,会好好念经,会认真抄经书” 画心抱着清初,书逸的儿子,却满脑子都念着和光同尘的好。 她将清初小团子揉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温柔的笑着,笑着笑着,笑得嘴角弯出了嘲讽。 嘲讽她自己的三心二意,嘲讽她自己的始乱终弃,嘲讽她自己的贪得无厌,还嘲讽她天煞孤星的宿命。 和光同尘今日特地多做了几个菜,来唤她用膳时,天已经完全黑下了,她并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抱着清初缓缓走了出去。 清初吃了甜糕,没吃多少便觉得饱了,画心摸着他的头哄他,“娘亲想与爹爹单独饮两杯酒,你自己回屋里去可好?” 清初讶然画心竟然这么温柔地与他商量,而不是直接将他扔进去,当然,他知道,他娘亲就算与他商量,其实他也是根本没什么反驳的余地的。 “可是娘亲,我也想喝酒。”说着,他就伸手去摸和光同尘的酒杯。 因为他不敢摸画心的。 画心还没发作,和光同尘已经将他按住了,“初儿乖,你不能喝酒。” “哪有什么不能的。”画心一反常态地站在清初那边,从和光同尘手里夺过酒杯递给清初。 清初抓住酒盏莫名哆嗦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这酒里怕是有毒。 “初儿还不宜饮酒” 和光同尘还没说完便被画心打断,“和尚还不宜饮酒呢,你还不是照样喝。” 说着,她握着清初的手,将酒盏往清初唇边推了推,“喝,别理他,你娘同意你喝你就能喝。” 清初,“”接着就被他娘强行灌下了整整一杯,呛得他两眼泪汪汪,喉咙像火烧一样。 “好不好喝?还要吗?娘亲帮你再斟一杯?”画心的声音如毒舌吐信般在清初耳边回响,吓得清初小儿摇着昏昏沉沉的小脑袋,麻溜地从凳子上滑下去,连滚带爬地跑回屋里躲着了。 第900章 求而不得 “你吓到孩子了。”和光同尘看着落荒而逃的小清初一阵心疼。 画心低头抿了一口酒,轻笑,“那是我儿子,又不是你儿子,不过就呛了两口酒么,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和光同尘被她一噎,以为哪里又得罪了她,左思右想,也没反省出来自己哪里做的不妥,最后只好归结为怕是清初太在意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爹了,反而对她这个娘没那么亲近,所以她心里有些不痛快。 他一边替她布菜,一边替清初解释,“心儿,其实初儿心里是很在意你的,他只是怕你凶他,才不敢跟你亲近。” 和光同尘盛汤布菜的动作温柔依旧,那些味美的羹汤却让画心如鲠在喉。 杯碟交碰,一声声皆如叹息。 和光同尘到底不放心地进屋看了看,见醉酒的清初小儿歪在墙角就睡着了,便轻轻将他抱上了。 画心独自坐在厚厚的风雪中温酒,火焰滚热,指尖却冰凉。 心口也冰凉。 像似吹了一整夜凛冬的寒风,冻成了三尺寒冰。 “心儿。” “嗯?” 和光同尘从屋里出来,在对面坐下,画心垂首拨弄着酒盏,不敢抬头。 她在思量着要怎么对和光同尘说她要离开,要去哪里,要去做了什么,为什么不再回来,既要让他死心,又不能让他生无可恋。 画心的沉默让和光同尘的心忽然一沉,他不知她是怎么了,只是本能地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柔声道,“别怕。” 遇见什么事,都别怕,一切都有他。 画心指尖一颤,端起酒盏,将和光同尘那般温柔的话和着杯中的烈酒一同饮下。 烈酒烫心,火烧火燎,画心喘息一声,抬眼看着重重花影下端坐的男子,清明俊郎。 那是她爱的人啊。 至此,她才真正尝尽求而不得之苦。 可她不明白,同样都是君逸,为什么她会义无反顾地抛下结发之夫书逸,偏偏迷恋上他。 大抵是因为那些原本属于君逸的熟悉与爱意,却不可抑制地只在和光同尘身上重叠演绎。 从他看过来的莹润眼神,到他饱含宠溺的唇角,从他宽厚坚实的胸膛,到他温热轻软的指尖,都令她迷恋痴狂。 而这样的迷恋,终将无疾而终。 他于她来说,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尘尘,我很好奇,如果你有前世的记忆”画心缓缓启唇,说了两句却突然语滞,重重叠叠的花影下,与和光同尘静静相望着。 许久,她唇角一引,笑窝浅现,终于将她在心底筹谋了许久的话问出了口,“你说,你前世的记忆里除了西天的佛,还有没有我?” 和光同尘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他一直以为画心是知道了他的身份的,只是他们心照不宣罢了。 可她若是知道他是君逸,又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君逸的前世只有她,哪有什么佛! 难道她还以为他是净无尘? 还是说,君隐见了她以后,又对她说了什么,颠倒黑白,让她相信了书逸才是君逸,而他只是净无尘? 第901章 动怒 满桌满盏的乱红间,顺着酒盏,和光同尘的指尖嵌入画心沁凉的指间,隔着温润的白玉杯,在满院风雪的呢喃里,与她浅相交握,十指相扣。 画心的问话让他安定的心突然慌乱起来,因为如果画心认定他是净无尘,他也没有任何方法自证自己是君逸。 他唯一的筹码,便是十数万年来与她的默契,以及她对他的熟悉。 他本以为,以自己与她的情分,她哪怕一开始糊涂,嫁了书逸,现在也绝不会认不出他的。 可一想到画心一走十数天,自回来后,对他的态度便怪怪的,时亲时疏,明明笑着,笑里的勉强却显而易见,明明亲近,亲近里的疏离更是一目了然。 所以,他又不敢确定了。 果然,他听画心将手从他指间抽出来,撑着下巴朝他笑,“你的前世啊,是西天的圣佛,还是万佛始祖,众生在心,慈悲为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纵我艳冠六界,在你眼里啊,也不过就是一具带肉骷髅。” “心儿,我” “你什么你。”画心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他,丝毫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其实呢,你的前世死在我手上,所以我注定要替你渡劫,教你体众生之苦,尝人间百味,教你知道什么叫爱别离,什么是求不得,助你重修正果。” 画心的话,让和光同尘的心彻底凉了下来,他是红莲本体,且佛身僧命,只着两点,便让他百口莫辩。 而且书逸的身份做的很好,又有君隐为证,而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是君倾墨,可他现在却不能为了自证身份,就将君倾墨暴露出来招惹杀身之祸。 所以他只好无奈叹息道,“我虽受佛祖庇佑,可我心中无佛” “说什么胡话。”画心佯装嗔怒,“你早晚都是要成佛的,这是你的命数,就像我,迟早是要堕魔的,这也是我的命数。我们一佛一魔,注定殊途,届时战场相逢,恐怕还要请你顾念今日一场露水情缘,多多手下留情。” “心儿你胡说什么!无论你是神是魔,我永远不会与你为敌!” 和光同尘本只是伤怀,可听画心字里行间说的这般生分,甚至还恶意揣测他,不由也动了怒。 撇开他是谁先不说,难道他对她的心,她就当真一点都看不明白吗? 越想越是愤懑,不善言辞的他只能抓起酒壶,猛地灌了两盏烈酒,惨白的脸上才浮起一丝温色。 不知是不是喉间的酒太烈,呛得他有些神情恍惚,也不知是方才被画心气得旧伤复发,他伏在桌上一阵长咳,单薄的衣衫更显得他形削骨立。 画心瞧着心疼,怕他受气之后再受了寒,暗暗捏了个诀,风雪立即小了许多,雪依旧簌簌地往下落,却沾不着他的身。 可他一直咳嗽个不停,甚至隐隐咳出血丝来,画心顿时分寸大乱,起身绕过石桌,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拍着他的背,嘴里轻轻责道,“哪里有你这么喝酒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伤在身吗?” 第902章 彻底心寒 和光同尘没说话,而是单手握住了画心搭在他肩上的手腕,将她身子一扭,拉到了自己怀里,然后低头,紧紧盯着她。 画心震惊之余,还未回过神来,和光同尘忽然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她不似往日的迎合,而是挣扎着偏过了头,眼里映着漫天的雪花,她的声音很轻,却如一把利刃捅进他心口里。 她说,“尘尘,我已经嫁人了。” 和光同尘楞了一下,才说,“你知道的,我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画心从他怀里站起身,佯装无恙地重新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因为我爱他,我爱我的夫君。” 这句话如惊雷般炸响在耳畔,和光同尘怔怔地望着她,眸中是不可置信的眼神。 浓如泼墨的夜色,一片沉寂,嗫嚅了许久,他才冷静地问出口,“那你这些日子为什么对我我需要一个理由。” 他声音里刻意遏制的颤抖让她一阵心疼,可她还是狠着心嗔笑,“别说一个理由,你要多少理由我都可以给你,但所有理由里,没有一个是我爱你,不过是逢场作戏。” 这些话里,每一个字,都是她刻意捏造的,只为让他伤让他绝望,让他对她死心。 而她也如愿在他眸中看到了希望破碎的光,说是面如死灰,一点也不为过。 和光同尘想,大概是因为他深受佛祖庇佑,却又心中无佛,且一生杀戮无数,罪无可恕,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业果报应。 画心又从树下挖出一坛酒,替自己斟满,“你生来佛身僧命,本就不该动情,如今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可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如果能任我选一样,我希望是你。”和光同尘温声细语,雪色映得他眉目清朗。 画心望着他,既觉得温暖,又彻底心寒。 暖她的是他,寒她的是天命难违。 “所以你也知道,你能选的,希望是我,其实,只能是佛!”画心口角辗转吟哦,令和光同尘脸上失了最后一分血色。 和光同尘突然明白,他身体的秘密,君隐一定都告诉她了,所以那些他想拥她入怀的夜,她才会体贴地闪躲所以他用冰莲n,被人从中作梗,以至重伤,她却不问他缘由,因为她都已经知晓。 “你有什么想知道,不必去猜,更不必问别人,直接问我。别人会骗你,我却不会。” 和光同尘知道,到了此时,隐瞒已经无用,与其别人糊弄她,不如自己给她答案。 而且,他想弄清楚,她是真的不爱他,还是不敢爱他。 顿了顿,他怕他强势地语气令她为难,又软下声音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也不必顾虑我。” 和光同尘淡然而体贴的话总能让画心泪目。 许久,她才敛去眸中的泪意,抬头看向他,“那我问你,你是不是,生来佛身僧命,不能近女色?一旦起了欲念,便要受业火焚心之痛?” 虽然和光同尘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可当这句话,真真切切从画心嘴中问出来的时候,扔旧难堪得令他如鲠在喉。 1 第903章 初见重忆 没有人问过他愿意还是不愿意,轻轻两个字天命,就将他的人生下了定论。 都说佛祖慈悲,佛祖容得下天下苍生,容得下爱恨痴怨,独独容不下一个无心向佛的和光同尘! 半晌,和光同尘低低应了一声,“是。” 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的一个字,落实了君隐对和光同尘的所有言辞。 画心终于无力的相信,无论他是君逸还是和光同尘,她都爱不起。 “所以你知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要承受什么样的代价?” “知道。”和光同尘心头紧蹙,面上却笑的温和,安慰道,“可是心儿,我不信天命,总会有办法的。” “天命?”画心惨然一笑,她也不想信,却又不得不信。 为了替她逆天改命,万年前他已经付出了那样惨烈的代价,前两日他偷偷n冰莲,差点又万劫不复,君隐说的不错,她不能让和光同尘重蹈覆辙。 “天道无情,你若执意要我这浑水,最后一定会淹死在水中的。”画心抬指变出一只蝴蝶,又施法将蝴蝶困在酒盏中,等着蝴蝶醉死在酒中时,她才继续说,“其实我做过很多梦,梦里你蓄起了长发,而我也穿上了嫁衣,可我们并没有一起白头偕老,每一次大婚之后,不是你死了,便是我死了。” “命nn克,一死一伤。”和光同尘脱口而出他与画心的命格。 画心知道,他是在提醒她他才是君逸。 可她不想承认,便弯唇笑了笑,敛眸不语,没有接话。 和光同尘慢慢抬眼看向装傻沉默的女人,忽然苦笑了一声,是了,她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他是君逸,却仍旧兀自做戏,故作不知。 他问,“还记得你第一个说喜欢的人吗?万年之前,月神山巅。” 见和光同尘执意要提君逸,画心无法一再逃避,只好点头,“记得。” “你觉得我是否像他?” 听到如此直白的问法,画心无法违心地说不像,笑了笑,道,“神似。” 和光同尘笑着摇了摇头,尽管她在逃避,但不得不承认,她总结的十分精髓。 画心瞧他低眉含笑的模样,倏忽就想起了以前的君逸。她要给他置之死地的绝望,也要给他绝处逢生的希望。 所以她要告诉他,她不爱他,但是爱君逸,这样,抱着一丝证明自己是君逸的动力,就能在她离开之后,支撑着他活下去。 她笑了笑,想起当年的君逸,眼泛桃花,“他啊,是我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的人,那天他出现的时候,一袭蓝袍,带来了阳光和花草的味道,从此一生,我眼里心里,便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十八万年前的回忆接踵而来,和光同尘失笑,“哪里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我记得,初见那一年,你恰好一万岁。” “可我那时,困于封印,不曾涉世,什么都不懂。”画心被他盯着,竟微微脸红,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年。 “也是。”和光同尘突然身子前倾,忍不住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你从封印里出去时,已经四万岁,却还什么都不懂,比之凡界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都算是高抬你了。” 第904章 不顾一切 他们活的太久,经历的太多,许多过往都已经像梅枝上不甚明朗的灯影,模糊不清。可关于彼此的记忆,画心没想到,和光同尘会如同她一般,记得清晰。 许多细节,若非亲身经历,怎可能似他这般如数家珍一一道来呢? 他的笑容,他的动作,他的语气,无疑不像当年的君逸。 无数的回忆纷沓而来,她想起他教她写字的样子,想起他教她的样子,还想起他带她踏遍天地九州的时光。 可回忆越是美好,就显得现实越是残酷,若知如今是这样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当初她怎么都不会随他逃出九幽封印。 “赤冥老爹死了,现在除了阿逸,我与这个世界再无联系。如果没有他,那我何必要下凡界入红尘。”画心三言两语结束了他们的叙旧,以免回忆越多,越是恋恋不舍。 和光同尘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他以为话说到此时,画心口中的阿逸会是他,却听她又说,“所以尘尘,我要回去找他了,你知道我会跟你来到这里,是因为与他有些误会,而那日真正伤我的人,不是他。” “心儿!”和光同尘遽然开口,撑在桌上的手倏忽攥紧,凝眸望着她,“谁是他你真的认不出来吗?” 画心被他唬得一怔,落雪如花,冰冰凉凉地覆在她娇俏的脸上,许久,她无辜地笑了笑,“你真的很像他不过再像,也还不足够以假乱真。” 和光同尘,“”似她这般装傻,竟叫他无言以对。 “你没有见过为我花海枯坐三万年的他,你没有见过为我强破九幽封印浑身是血的他,你没有见过为我后宫空悬十八万年的他,你没有见过为我举剑与六界为敌的他,你也没有见过为我以九龙真身为祭逆天改命的他你不知道,他曾经为我做的,值得我用一切去还,包括性命。” 画心说的时候,就盯着和光同尘看,她知道这些他都记得,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她也记得。 她还想让他知道,她是他的万劫不复,他也是她的不顾一切。 她知道,如果注定是一死一伤的结局,他也愿意为她去死,可她自私,她只想他能好好活着。 “这些,如果你放不下,我还可以”为你再做一遍!以和光同尘的身份! 画心不敢听完,打断他,“阿逸是这世上最无可救药的傻瓜,你可千万不要学他,我只有一颗心,也只有一条命,全都给了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回报你了。” “若书逸他不是君逸呢?”和光同尘握住她的手,呼吸落在她指尖,极清极浅,尤似落下的雪片。 透着雪雾,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乎要望进她心里去。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画心想起书逸,想起和他的初见,想起他送她的那场盛世婚宴,想起他为她的步步为营,想起他为她街头买醉,还想起他们之间多少日夜的耳鬓厮磨蚀骨 最终,画心敛眉,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昂的情绪,才轻轻叹了一句,“那他也是清初的爹爹,我孩子的父亲。” 第905章 确认是爱 “青城那一次,我就不该放你走。”和光同尘脸上露出千万年来最懊恼后悔的神色。 当初在青城,画心的身体一直是他照应着,他再清初不过,离开青城以前,她和书逸之间都是清清白白的,并未有染。 而清初,显然是后来才有的。 和光同尘这一生大概只做过这一件令他后悔不迭的事,所以他握紧了她的手,追悔莫及,“我确实是这世间最无可救药的傻瓜,照顾你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会蠢到去假借人手!” 感觉到滚烫的泪落在她指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还要故作冷漠。 其实她也很想问问他,既然去了北川以后便恢复记忆了,为什么身中醉生梦死丸的淫毒都不肯碰她?为什么宁愿与佛做交易都不肯用她解毒?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还让书逸将她带走? 明明那时候,一切都还是可以挽回的,她还是清白的身子,没有为别人生儿育女,他也还是的身子,没有佛身僧命的束缚。 所以,为什么? 她不敢问,不能问,只能赤红着眼瞪住他,如他想看穿她一般,她也想寻找他心底的答案。 仿佛心有灵犀般,和光同尘忽然开口,娓娓解释,“那时候,我以为你爱的是书逸,因为我在四魂阵里看到了我们的结局。最后,你爱的是他。所以我想,只要你能幸福,只要他能照顾好你,我就应该竭力成全” 画心摇着头,拼命忍住眼泪。 她不知道什么结局,不知道最后的最后,她爱的是谁,也不知道是否曾喜欢过书逸。但是,早在青城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喜欢和光同尘。 她对他,一见如故,再见倾心。 在她还不知道他是君逸的时候,她就喜欢他,只是因为对他的情感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问心无愧的理由,只是因为不敢承认自己对君逸变心,也不敢面对自己对书逸的背叛,所以才一直压抑在心底。 其实她早就知道,她是爱他的! 无论他是谁,是君逸还是和光同尘,她都爱了。 反反复复确认过的,那就是爱! 可这样的爱错过了正确的表达时间,当一切都木已成舟,无可挽回的时候,她只能一字一顿顺着他的话说,“是的,其实我心里爱的,一直是书逸。从来,都没有你。所以” 顿了顿,喉头哽塞了许久,她才将剩下的话说出口,“谢谢你当初的成全,也希望,你现在也能成全。” 和光同尘仿佛没听见她的请求般,难得失态地坚持,“心儿,我想陪着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要在你身边,我要娶你过门,我想跟你有自己的孩子,这就是我一生最想要做的事” “你拿什么跟我在一起?”画心握住他的手飞身一跃,将他抵在身后的梅树上,一边解他的衣服,一边吻他,“不是要一起生孩子吗?你能吗?” 仿佛被她激怒,和光同尘失去理智般将她翻身压下,粗暴地将她的衣服撕裂,整个人匍匐在她身上,不知是在宣泄,还是在宣泄愤怒 第906章 以凭相思 身下是冰雪,身上似火炉。 画心没有做任何反抗,任和光同尘为所欲为,可她等来的不是他的侵犯,而是喷溅了她一身的热血。 她知道,是他体内的业火又开始反噬了。 抓起一把雪,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她轻笑,“你这个样子,是想让我嫁给你以后,一辈子陪你吃斋念佛清心寡欲吗?” 和光同尘没说话,只是无力地抱住她。 他低着头,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感觉到他的泪滴到了她的唇边。 闭上眼睛,她伸舌一舔,一直苦到心坎里去。 她想,这一定是这世间,最苦涩的味道了。 终于,她狠了狠心,将和光同尘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又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将那串犹带着她体温的佛珠双手托到他面前。 和光同尘还没抬头,她熟悉的声音已经落在耳畔,“这串佛珠上,已经抹去了我的名字,今日还给你,还你一路佛道平坦,再无羁绊。” 再无她的名字? 几番哆哆嗦嗦,他却始终握不住她手上那一串小小的佛珠。 画心握住他颤栗不止的手,亲自将佛珠套上他的手腕,最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正打算放下,却被他反手握住。 “我也有一样东西要还你。”和光同尘一手握住她,一手从怀里摸出一串赤血珠,“这是凤血石,我用你送的那株曼珠花茎串成的,本来打算自己留着,小心供奉,日夜诵经,为你求一生平安喜乐” 他一边说一遍缓缓替她戴上,雪白的手腕,赤红的珠,他看了又看,倏忽笑道,“我就知道,你戴上一定很好看。” 他没说,这串手珠,根本就不是什么凤血,而是他的莲心血所凝,每一粒血珠,都是他亲手所铸,原本打算在他们的新婚夜,亲手替她亲手戴上的,以作定情。 却不想,造化弄人,定情之物,今日却成了临别馈赠。 映着雪光,画心仔细端详着手腕上的珠串,赤红如血,却又颗颗晶莹剔透,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哪怕是神凤之血,也达不到这种境界,除非是 犹似莲华不着水净无尘垢的佛心啊! 再仔细看,每一颗血珠里竟还能看到一朵绚烂绽放的曼珠花,栩栩如生。 这一霎,画心忽然就明白了和光同尘的良苦用心。 血是他的血,花是她的花,以血护花,血花交融。他是在说,他要护她一生,永远不分不离! 问君情深深几许,尽在不言中。 而她,都懂。 “好看,真的很好看。”她抬指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着腕珠,端的是爱不释手。 见她喜欢,和光同尘释然地笑了笑,“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四目相对,他们在彼此眼中读到了浓烈的不舍,以及百笑千笑也泯不去恩与仇。 他们之间的一切,皆似交托彼此定情的信物,不敢说,不敢言,只敢在最后的最后,费尽心思,在彼此身上心上,留下一星半点自己的痕迹。 以凭相思。 第907章 千言万语 心潮迭起,画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沉迷在他的浓情蜜意里,这不是她有福消受得起的。 她拉着和光同尘缓缓起身,褪下他披在她肩上的月白色长袍,仔仔细细替他穿好。 神情认真,动作仔细,每一个衣角都拉扯的平平整整,系上腰带最后一个结的时候,她才缓缓开口,“这天下怕是要乱了,月锦袍是神物,你现在凡胎,穿着它,悬壶济世也好,普渡众生也罢,它能替我护你无虞,直到你修成正果那日。” 说着说着,画心觉得鼻尖有些酸涩,怕最后的最后还失了仪态,又强行换了一张笑颜才抬头看和光同尘。 语调轻悦地调笑道,“这月白的袍还是你穿最好看,你若再蓄上青丝如瀑,怕就不是普渡众生,而是媚惑众生了。只是,你招惹谁都好,千万别再招惹我这样的煞神” 她还没说完便被和光同尘一声轻唤打断,“心儿” 在和光同尘眼里,她此时的一颦一笑,都像极了青隐山上她毫无征兆与他告别的那一夜。 口口声声说着以后,却是徒留他一个人的以后。 和光同尘猜到她这是又要不告而别,他想问她甚至求她如果可以,能不能留下来。 可是他不敢开口。 看着她身上干涸的血色,他知道,算不上一个真正男人的他,没有挽留的资格。 他还怕,一旦他说出口,她会两难,想走却又不能走。于是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口,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画心听得出来和光同尘那一声“心儿”叫的痛心又隐忍,不由也悻悻住了口。 如同他一般,千言万语哽在喉。 她本想最后笑着告别,嘴角一扯,却还是哭了。 泪是滚烫的,垂落到和光同尘的手背上,那灼热丝毫不亚于欲念起时的焚心之痛。 深夜的冷风吹的衣袍飒飒作响,画心几乎是踉跄着被扯入和光同尘怀里,曾经也是这颗花树下,她使尽媚惑的手段,他都不为所动,如今三两滴眼泪就可以轻易让他心底的防线溃不成军。 热烈的吻落在她脸上,将她脸上的泪痕一一吻干。 画心清晰地感觉到有一瞬和光同尘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与僵硬,那是烈焰焚心之痛,可他落下的吻依旧虔诚而温柔。 那巨大的痛楚,她仿佛能感同身受,她竭斯底里地心疼着,迟疑了半刻,她才狠一狠心,用力推开他,头微微一侧,不敢直视和光同尘漆亮的眸子。 画心强忍着心口翻滚而起的酸楚,如宿命般将决绝的话一口气说完,说得毫无转还的余地,“对不起,这世上曾有一个人,为了我以命换命,此后,在我眼里,这天底下再没有一人能比得上他,除了他,我不会再爱这世间任何一个人。” 和光同尘失魂落魄地松开她,他已经不欲再向她澄清他才是那个为他以命换命的人,只是轻轻问了一句,“那我呢?你可曾有一时半刻,心许过我?” 第908章 甘之如饴 “没有,没有,我从来就没有对你心许过,一时半刻都没有”画心嘴里逞着强,三言两语,无关痛痒的语气,模棱两可含糊其辞,她便轻轻否定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心里却止不住地泪如雨下。 似怕他不信,她又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与你不过是逢场作戏,从头到尾全是利用和算计。最初我是想利用你对付青城,后来生了变故,我身怀有孕孤身无依,与你一起也是迫不得已。又因着我对他有些误会,所以才在他面前,假装心许于你,这一切不过是都是为了故意气他。”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愿意与你有肌肤之亲是在听风轩吧?不是因为我对你动心了,而是因为我知道他回来了。后来他在我身边安排了许多暗卫,日夜监视我,我才一直故意与你恩爱情深给他看” 自相识,到如今,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说的合情合理,一字一句真真切切,令和光同尘不得不信。 再联想到四魂阵里看到的结局,看到她对自己的冷淡,却抱着书逸哭着说爱他,和光同尘更是一心透凉。 他想,即便她并非对他真的无情,那点情意也丝毫比不上对书逸的吧?他不是不知道,每次她热情主动的时候,一定是书逸在的时候。 见和光同尘沉默不语,她上前一步,将身子凑近他,“你可以怨我,怪我,恨我,打我,骂我,杀我” 她原以为再温润如玉的男子得知自己一直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时,也会抑制不住的狂怒。可她还是低估了和光同尘的心性以及他对她爱的宽大包容。 和光同尘只是深深凝视着她,似乎要将她永远刻在眼里,他说,“可我从不曾后悔与你相遇,也从不曾后悔将全部的身与心都交付给你,所有的一切,我皆甘之如饴。” 画心怔怔地抬头望他,他眼里婉转流动的是悲伤与隐忍,脸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笑,声音依旧是浅浅的温柔,永远这般谦谦君子的模样,一眉一眼,淡淡的,如长流的细水般缓缓浸润着她的心,从此刻在她的眉间心上,再也挥之不去。 “如今,我和他冰释前嫌了。”画心轻叹一声,缓缓吐出最后一句,为那么长的谎言,漂亮地收了个尾。 她的意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和光同尘知道,即便他甘之如饴,如今她要和书逸重归于好了,他连利用和算计的价值都没有了。 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他重活的这一生,得到的爱是假的,得到的恨是假的,就连他这个人也是假的。 自己的身子与身份被他兄长占了去,喜欢他的女人嫁的也是他兄长。 生前,与她举案齐眉的是他兄长,与她白首偕老的是他兄长,与她成双入对的是他兄长,与她生儿育女的还是他的兄长。 唯有百年之后,一黄土里,与她同衾共穴才会是他君逸的躯体,碑上能与她名字并列的才会是他君逸的名字 第909章 最后一夜 “等天亮了,我就离开。”心思千回百转后,画心觉得,他们情深至此,虽脉脉不得诉,却也值得一个正式的告别。 和光同尘此时才明白,原来最痛的不是业火焚心,而是心如死灰。 他知道,她决意要走。 此一别,是后会无期。 他攥着她衣袖的手缓缓垂下去,目光一寸一寸地仔仔细细扫过她,像是要一刀一刀把她的一颦一笑镌刻在心上,细微到不放过一根汗毛。 画心以为,她只是和光同尘要历的一个劫,而她不忍将他困在这个劫里,历尽折磨,却度不过。 和光同尘以为,画心真的从未对他生过一丝一毫的情,那些属于他和她的曾经,不过只是他一个人的刻骨铭心。 而这些,都不过是他们说不出口,从而掩于唇齿的我以为。 “既然天下将乱,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光同尘笑着从树上折了一枝她最喜欢的红梅,替她簪在发间,一如既往宠溺地笑道,“下一次,若你舍不得让他涉险,我还为你以命换命。” “从前,你没有为一片湖停留,如今,也不要为一枝花迷途,这个世界还很大,你心怀的应该是天下。而我,和清戈一样,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过眼云烟。树底下我埋了百坛梅花酿,喝完了,便将我忘了吧。” 说罢,画心拔下发间的梅枝扔在地上,仓促转身,脚底踩过梅枝往屋内走去,眼泪扑簌簌直往下落,心底比脚下满地的雪还冰凉。 和光同尘跌坐在地上,俯身捡起被她踩烂的梅枝,捧在掌心,细细端详。 不知不觉,赤色的泪落在梅枝上,如红梅朵朵开。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今日已经说了太多太多,偏偏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 他和她,挣扎了一生,却至始至终,都在错过。 最后只剩,痴心依旧,血泪空流。 画心坐在榻前,给呼呼大睡的儿子掖了掖被角,仔细端详着小家伙,毫无睡意。 为什么要等天亮呢? 因为心里还是舍不得,所以想再留一留。 因为还想再多看看他,哪怕只能远远的,默默的,看着。 她在药灵村的最后一个寒冬之夜,就缩在窗边数雪花数了一夜。 窗外头是一地的深雪。寒如北川深渊里的冰窖,和光同尘抱着酒坛在梅树下一坛一坛地饮,佯装大醉了一场,半屈着膝,宿在冰雪的地上。 大雪落在他身上,覆了薄薄一层。 画心隔着窗子,远远地望着他,在心里勾勒着他郁结的眉,紧闭的眼,微抿的唇,颀长的身影,一遍又一遍,直至天色发白。 见他倚着梅树垂目睡得正熟,画心朝他轻轻吹了口气,酒坛从他手中掉落,咕噜噜滚在雪地上,他依旧没醒。 她这才在熟睡的清初额上吻了吻,轻轻推开门,踏地无声地走到庭院里,屏气敛息,生怕惊醒了谁。 厚厚的冬雪在他身上凝结成冰,冻住了此刻最后的画面。 这仿佛是她经历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冻得她腿脚发僵,一步都挪不开。 第910章 踏雪远行 “感君情深,我亦然。”一字一字,轻轻念着,画心只觉得舌根苦涩。 她双眼红肿地望着和光同尘,眼神是未曾有过的复杂痛苦,眼底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哭了一整夜,望着他还是忍不住想哭,却始终没有停下缓慢的脚步 赤脚走在雪上,每走一步,她都把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她一松手,心里压抑的感情就会从手心里逃出来,绊住她的脚,让她再也走不开。 其实,前面的路,不是她不想陪他走,命nn克只是其中一个缘由。 如今九幽封印已破,六界天下将乱。玄隐的牺牲只是阻止了封印继续崩塌,并不能修复封印已有的缺口,这世间很快便会有妖魔作乱,六界战火连绵不断。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而她,是唯一能阻止这一切发生的人。 当然,代价便是用她的命去换。 这些,都是他不能知道的,也是她不能说的。 她怕了,怕他再为她以命换命。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所以,她只能不要他了。 就这样吧,反正她的生命,是赤冥取之于天地,最后也要奉还于天地,从不曾属于她自己。 既然决定了要放弃,就要放弃得彻底。画心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踏出院门。 那道门,画心知道,踏出去了,她便再也不会踏进来,门里锁着的,是她最爱的人以及最美好的回忆。 她的身后,和光同尘微微睁开眼,目送她一步一步,步履虚浮,踏雪而去。 红衣翻飞,灿若烟霞。 他瞧着瞧着,只觉得自己眼前好似被一层水雾蒙住了。晨风吹来,吹得乱红迷眼,吹得暗香盈动,还吹得他孑然一身。 风雪推着那抹红影越走越远,他望着她,咬得唇破血流,却还是不敢开口唤她一声。 他怕开了口,就会不顾一切地去拦住她,不舍得放她走了。 “感君情深,我亦然。”和光同尘又合上沉重的眼皮,心口辗转念着她说过的话,一个不辨悲喜的笑容在他雪不染尘般的脸上绽开。 若非装醉一场,他怎能听见她的肺腑之言呢? 七个字,一字一字敲在他心上,字字节节都是情意,丝丝缕缕都是欢喜。 奈何再多的情意不抵手足相残的阴私算计,再多的欢喜不抵天命难为的生死别离 心口突然传来阵阵撕裂的痛,疼痛在他心口一寸寸扩散,扩散得无边无涯。 脑海里翻涌而来的一幕幕回忆,从漓水之畔的初识,到药灵村小院的长别,这数月温存过的美好,在他心口发酵,最终化成他微微扬起的唇角上噙着的笑。 笑着笑着,那紧闭的眼轻轻滑出一线清亮的水光。 他想起上一次他卧在花树下,醒来时她正倒挂在花枝上,隔着重重花影对他笑意款款,惹得落红簌簌,惹得暗香盈盈。 这次醒来,还会再看到她的笑靥如花吗? 这一生啊,原来真有那么一个人。 只要是她,他都喜欢。 只要是她喜欢,他都成全。 “你我是劫,却也是缘,哪怕上天入地,哪怕碧落黄泉,即便是隔世来生,你我,总会再重逢的” 1 第911章 二选一 走出药灵村的每一步,都像是赤足踏在冰寒刺骨的刀锋上。行走在冰天雪地里,画心只觉得脚下乏力,似乎全身的骨头都软了。 &nb;&nb;&nb;&nb;她着实算不上是个勤快的人,向来都是捏诀,乘风驾云,天地间飞来飞去。而此时,离他而去的每一步,她都亲自踏足。 &nb;&nb;&nb;&nb;她要记得他,也记得这样的痛苦。 &nb;&nb;&nb;&nb;“娘亲,娘亲你不要走” &nb;&nb;&nb;&nb;身后传来一阵哭喊声,画心愣了一瞬,一个熟悉的小团子已经飞快地滚到了她脚边。 &nb;&nb;&nb;&nb;她不敢回头,更不敢低头,梗着脖子望天,冷冷斥责,“撒手。” &nb;&nb;&nb;&nb;“我不。”小家伙抱着她的腿就想往上爬。 &nb;&nb;&nb;&nb;画心伸手将他的小脑袋按下去,看也不看他,“滚回去。” &nb;&nb;&nb;&nb;“娘亲,我冷,你抱我回去。”小家伙冰凉的手抓住画心的手。 &nb;&nb;&nb;&nb;画心惊得低头一看,才发现这小子没穿外衣没穿鞋,冻得小脚通红嘴唇乌青,正两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nb;&nb;&nb;&nb;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去抱他,手挨近他的时候却又改了主意,手臂一拂,直接将小家伙推开了。 &nb;&nb;&nb;&nb;清初反应很快,他急忙拉扯住画心的衣角,却没想到画心绝情如斯,手上一用力,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nb;&nb;&nb;&nb;清初没有防备,踉跄着摔在雪地里,摔得很疼,额头磕到了雪地下的小碎石上,磕得他额角有鲜血滴落。 &nb;&nb;&nb;&nb;见画心头也不回地就要走,他趴在雪地上哭着喊着问她,“娘亲,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不要我和爹爹了?” &nb;&nb;&nb;&nb;画心脚步一滞,清初的哭声压在她的心口上,压得她脚有千斤重,提都提不起。 &nb;&nb;&nb;&nb;与对和光同尘的那种不舍不同,她与清初是母子连心,是骨肉难分。 &nb;&nb;&nb;&nb;许久后,她终于还是缓缓转过身,走过去将小家伙扶起来,又将自己的衣服扯了半截给他披上。 &nb;&nb;&nb;&nb;“清初乖,外面冷,快回家去。”画心摸着他的头,轻声哄着。 &nb;&nb;&nb;&nb;清初摇摇头,“娘亲不回我也不回。” &nb;&nb;&nb;&nb;“那你跟娘亲一起走。”顿了顿,她替他擦干眼泪,又道,“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爹爹了。” &nb;&nb;&nb;&nb;清初刚擦干的眼泪又淌了出来,“我不想离开爹爹。” &nb;&nb;&nb;&nb;“那你就回家去。” &nb;&nb;&nb;&nb;“我也不想离开娘亲。” &nb;&nb;&nb;&nb;“娘亲和爹爹你只能选择一个。” &nb;&nb;&nb;&nb;“我不想选”小家伙心里纠结成一团,哭得更凶了,“我想要爹爹,也想要娘亲。” &nb;&nb;&nb;&nb;画心见他哭得惨,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心口被他哭湿了一团,沉闷得许久才缓过劲来。 &nb;&nb;&nb;&nb;“好了,娘亲真的要走了。”画心将清初放在雪地上。 &nb;&nb;&nb;&nb;清初轻轻一瞥,便瞧见了她眼底的泪光,他死死扯住她的袖口,哽咽着挽留,“娘亲,娘亲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和爹爹” &nb;&nb;&nb;&nb;“你想跟娘亲走,就跟上来,你想跟爹爹在一起,就立刻回家去。”画心叹了口气,狠下心不由分说地将袖口从他手心里抽出来,转身就走。 &nb;&nb;&nb;&nb;小家伙追了两步,画心猛地回头望着他警告,“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直接将你抱走。” 第912章 被偷袭 小家伙立即吓得不敢动了,站在原地望着画心拼了命地“哇哇”大哭。 画心知道,纵然母子连心,在这小子心里,终归还是和光同尘的分量多一点,这也是她一直所希望的。 可她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这小家伙会哭得这么难过,会这么舍不得她这个不称职的娘亲。 “初儿不哭,以后要替娘亲照顾好爹爹。”她不舍地望着眼前的小家伙,忍住去将他抱走的冲动,笑了笑,“娘亲走了。” “娘亲” 画心转过身,身后是清初的痛哭声,绕耳不绝。 可她没有办法,她没办法亲自照顾他,也不放心将他交给书逸,况且,她要给和光同尘留下活下去的希望。 否则,就算此时他不轻生,等到她殉劫那日,他必然不会独活的。 只有清初留在他身边,他才会为了清初活下去,为了她的托付活下去。 身后的哭声原来越远,她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赤红,心口疼得几乎要发疯。 那是清初的血,是她推他的时候伤的,又是她抱他的时候沾染上的。一瞬间她只觉得指尖滚烫,似烈火在指尖灼烧。 她死死捏着手指,过了很久之后,那灼才缓缓退去,胸腔里却似炸裂般难受。 “娘亲” 清初站在原地哭得昏天黑地,也没有能挽留住画心,想起和光同尘还躺在雪地里,他只能裹着画心最后给他披的一身温暖,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他抹着眼泪想,爹爹走的时候,让他照顾娘亲娘亲走的时候,让他照顾爹爹,为什么他们都不肯留下来照顾他 忽然脖后一凉一痛,清初被人偷袭得一个趔趄猛扑倒在雪地里,立即昏了过去。 “喂,午七,这可是小主子,你下手这么重,公子若是知道了” “你不说的话,公子他怎么知道啊。”午七白了丑二一眼,上前提起清初小子扔给丑二,嘻嘻笑道,“你不知道,这小子有多难搞定,不趁机打晕了,看你怎么捉活的。” 丑二抱着清初抬脚就走,“那咱得快点将小公子送回幽冥殿,万一出了什么事,公子那边不好交代。” “等等等等!”午七拉住丑二,往相反的方向走,“回什么幽冥殿,先去城里看热闹啊。” “看什么热闹?”丑二一脸冷漠。 “想不想看咱英明神武的公子吃瘪的样子啊?”午七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今天公子要亲自去活捉王妃,我估摸着啊,八成最后是被王妃训得服服帖帖。” 丑二,“那小公子” “带着啊,我下的又不是杀手,一时半会出不了事。”午七翻了个白眼。 丑二看了看怀里的小家伙,摇了摇头,“你自己去看吧,我先带小公子回幽冥殿。” “”午七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那这小子醒了,你千万别说是我揍他的啊。” “小公子若是不问,我就不说。若是问了”丑二沉思一下,义气地说,“那我便说是我打的。” “你就不会说是别人打的吗?然后被我们捡回去的!我跟你说,最好别自己找死,这小子天生神力,厉害着呢,不玩点阴的,真动起手来,子一老大都未必是他对手” 第913章 捏糖人 画心一路出了药灵村,并没有回画情谷,而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一路走走停停,她只觉得除了药灵村那一平凡小院,这世间再也无她想去之处,心中孤苦得厉害,便不自觉往热闹之处寻去。 快到年关了,青衣巷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处处张灯结彩,赶早市的商贩占满了长街两侧,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接踵,东走走西看看,脸上都带着盈盈的笑意。 有女眷在看布匹,看脂粉,讨价划价声处处可闻有男客在酒楼吃饭划拳,呼和叫嚣,热闹非凡。 画心麻木地看着,随着人潮的涌动停在了一个糖人小贩前,是她曾光顾过的那一家。 过往的行人都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冬衣,画心依旧是薄薄的一层红纱裹身,裙摆还被扯了半截,行走间,若隐若现。 这般招摇过市,一行一举很难不让路人侧目。 “姑娘,是你啊,又来捏糖人吗?这次要什么样的?”对于画心这样的美人,很多人都过不不忘,更遑论老翁曾亲手捏过。 画心抬指一抚,变出一幅画来,画上画的是穿着喜服的和光同尘与她,喜服加身的他已经青丝如瀑,一如她那日赠他的梦里的眉眼如画。 “照着这画,给我捏两个。” “好嘞。”老翁笑着应声,“真正是好俊俏的郎君,配得上姑娘的天姿国色,一看便是郎才女貌夫妻情深,姑娘真是好福气。” 画心看着画,沉默许久,忽然笑了笑,“是呀,能嫁给他,当真是天大的福气。” “能娶到姑娘,也是天大的福气。”老翁笑呵呵,他的手艺极好,很快就捏好了两个,虽不比真人出色,却也算得上是栩栩如生。 画心没有银子,便随手从头上拔了根金簪递给老翁,从老翁手里接过糖人继续随着人潮晃荡。 老翁两个糖人便换了一根价值不菲的金簪,正准备收摊找个当铺换成银子时,摊前又来了一位贵客。 见来人衣着华贵,气宇不凡,老翁不敢推脱,便笑着问,“贵人可是要捏糖人?” “糖人也要,你手中的金簪也要。” 老翁闻言,霎时脸色一变,以为来了位强取豪夺的纨绔子弟。 忽然一叠银票拍在他面前,“五万两,买你手上的金簪,外加两个糖人,够否?” “够,够”老翁忙不迭地抱着银票数了数,五万两,他捏糖人捏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钱,若能赚成这一笔,足够他直接回去养老了。 粗略算了算,银票的数量差不多,老翁笑着问,“不知贵人要捏什么样的糖人?” 来人同样取出一幅画。 老翁看了看,画上同样是一对姿容绝丽的新婚璧人,新郎自然是眼前的公子,可新娘嘛,竟是刚刚离开的那位姑娘。 惊得合不拢嘴的老翁,都不知该怎么说一些祝福的场面话。 半晌,他才找到舌头,“这位姑娘” “是本王的王妃。”书逸笑着打断他。 老翁茫然地点点头,心思完全在这五万两银子与两幅画上,竟没注意到书逸的身份。 “那王妃方才” “王妃画技不纯,所以画的不太像本王,你就照着这画上替本王重新捏两个。” 第914章 青酒坊 “原来如此。”老翁恍然大误般点点头, 虽然书逸与和光同尘一个眉目英挺,一个温润如玉,气质迥异,可因生的皆是俊美无俦,且眸中深情如出一辙,认错倒也情有可原。 老翁一边捏泥人,一边笑,“王妃画工并不差,虽画的与王爷不太像,却也丝毫没将王爷画丑,反而眉目间还多了几分深情。” “你是说本王对王妃不够深情吗?”书逸望着手中的赤凤金簪冷冷一笑。 老翁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差点把画心的脑袋给捏断了,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老翁连连点头,“王爷王妃鹣鲽情深,是小老儿失言。” 书逸不置可否,只催促道,“少说话,动作快点。” “是是是。”老翁再不敢多言。 书逸握着金簪目光时不时落在人群里,看到某人衣裙遮也遮不住,若隐若现的白花花的大腿,他差点将金簪捏得变形。 画心最终停在一家酒馆前青酒坊,只因她曾听和光同尘提及过,说这家酿的酒,有青城的味道。 她一直明白,和光同尘心里也怀念故土,只是为了她才留下。 “小二,来十坛青梅酒”画心未进门,已经豪迈开口,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令她惊异的是,城里的人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一见到她就骂或者躲了,眼里甚至露出些许同情。 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情计较这些,径自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茶馆里的说书人正说着跌宕起伏的故事:“话说,逸王对逸王妃,那是一见倾心,恩宠至极,他们本是郎才女貌,鹣鲽情深,要相亲相爱一辈子的,谁知有狐妖作怪,嫁祸王妃,又幻化成逸王,杀害王妃,以至王妃误会逸王,恩爱夫妻落得个劳燕分飞的凄惨下场,可悲可叹” “停”画心一坛青梅酒下肚,已微熏,她大步走到说书先生的面前,将酒坛往书案上一按,拍着桌子大叫,“这个故事不好,本座要听妖女画心与妖僧和光同尘的故事!你给本座讲讲” “姑娘” “你是怕我没银子吗?”画心在身上摸了一遍,还真是没银子。 她本就不喜珠翠,身上也没什么首饰,看了看腕上的赤色佛珠,那是和光同尘送的,她自然是舍不得,忽然想起什么,她突然蹲下身,从脚踝上解下一串金铃。 她喜欢赤足,而这金铃恰是书逸亲自为她挑选,又亲自替她戴上的。刀剑不断地血蚕丝串了十八朵金铃花,铃身镶嵌的红色宝石朵朵如曼珠花绽放,轻轻一摇,叮咚作响,空灵如山泉飞涧,隐隐有摄魂之音,不但巧夺天工,还暗藏玄机。 这样做工精良价值连城且情深意重的宝贝,被画心随手拍在桌案上,“这个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身上这衣服也脱给你,听说是什么血蚕丝,寸缕寸金。” 说书早就认出了画心,哪敢让她当众宽衣解带,只好笑着讨饶,“姑娘,这钱够,可是您这故事在下没听过,不会讲啊。要不在下给您讲一个神女寻夫的故事?” 1 第915章 醉酒 “装傻是不是?别人家茶馆里的说书的都会,怎么就你不会?”画心一掌将案桌拍了个粉碎,“本座今日就是要听妖僧妖女的故事,你要么给本座讲,要么给本座去死!” &nb;&nb;&nb;&nb;说书的抬头往二楼一间雅厅望了望,随即朝着画心点了点头,“好,我讲,我讲,您请回去好好听着。” &nb;&nb;&nb;&nb;“从漓水之滨的那场火开始讲,讲的好本座有赏!”画心踉跄着往回走,走了一半又回头冲着说书先生笑了笑,“你若讲得本座满意,本座助你升仙,封你神位!” &nb;&nb;&nb;&nb;周围人一阵哄笑,皆笑她醉得不轻,显然没有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不过私下里渐渐有蜚语流传开来。 &nb;&nb;&nb;&nb;“话说那青城药尊和光同尘,悬壶济世,久负盛名,一双妙手能肉白骨,能起死回生,还能驱使红莲业火” &nb;&nb;&nb;&nb;画心就着说书人的郎朗之声,一坛又一坛的酒往下灌,又急又猛,很快便醉眼迷离了,她想,她不在的那些日子,他是不是也像她这样借酒浇愁?是不是也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 &nb;&nb;&nb;&nb;他喝醉会是什么样子呢? &nb;&nb;&nb;&nb;他生的那么好看,喝醉了会不会被谁家姑娘占了便宜? &nb;&nb;&nb;&nb;书逸坐在青酒坊二楼的雅间里,侧首,望着楼下喝的烂醉一脸颓色的女子,顿时气得脸色黑沉怒火中烧。 &nb;&nb;&nb;&nb;轩辕末赶紧斟了壶凉茶递给书逸,小声提醒道,“公子,时机未到,您再等等,稍安勿躁。” &nb;&nb;&nb;&nb;书逸不置可否,又猛灌了几盏凉茶,才勉力压住心头火。 &nb;&nb;&nb;&nb;画心喝得身子都软了,眯着眼四处打量着,幻想着和光同尘曾坐在这里买醉时的每一个可能的模样。 &nb;&nb;&nb;&nb;忽然右侧三四桌远处一个穿着白色僧袍,带着斗笠覆着白纱的男子转头朝她瞧过来,风入窗,吹起他遮面的白纱,虽然只有一瞬,画心却还是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nb;&nb;&nb;&nb;“尘尘?”她还没来得及疑惑,便已经失口唤出了他的名字,她愣了很久,突然朝他招了招手,软软叫了一声,“过来。” &nb;&nb;&nb;&nb;那白衣僧人何曾见过这般绝色的女子,且又朝他笑得含情脉脉,他脸红了红,怔了一瞬,便礼貌地走了过去,行了个佛礼,才问,“不知女施主唤贫僧所为何事?” &nb;&nb;&nb;&nb;白纱遮得朦朦胧胧,画心越发看不正切他的面容,她按了按眉心,伸手去拉他,“尘尘,你怎么也出来买酒喝?是我给你埋的酒不好喝吗?我一个人喝酒好难受,你陪我一起喝可好?” &nb;&nb;&nb;&nb;说着她就将自己的酒盏往白衣僧人的手里递,白衣僧人立即往后退了退,推辞道,“阿弥陀佛,多谢女师祖美意,贫僧不饮酒。” &nb;&nb;&nb;&nb;“胡说。”画心扶着桌子站起来,伸手扯住白衣僧。 &nb;&nb;&nb;&nb;白衣僧见她踉踉跄跄,神识不清,醉得厉害,也不敢用力推开她,她便顺势软软地靠在他肩上,将酒盏伸进白纱,递到他唇边。 &nb;&nb;&nb;&nb;回应画心的是一阵沉默。 &nb;&nb;&nb;&nb;白衣僧本是觉得与女客这般拉扯十分不妥当,方要推开,却在闻到递到他唇边的酒香时,皱了皱眉。 &nb;&nb;&nb;&nb;准确的说,那根本不是酒。 第916章 不是尘尘 “女施主,您这酒盏之中斟的可不是酒,而是茶” &nb;&nb;&nb;&nb;“混账!”白衣僧没说完就被画心一声怒斥打断,她怒气冲冲地砸烂了桌上的茶盏,气急败坏地吼道,“本座说要酒,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用茶水来糊弄本座!” &nb;&nb;&nb;&nb;“如果说是本王,又如何?”书逸轻袍缓带从花梯上缓步走下来,轩辕末跟在后面怎么劝也劝不住。 &nb;&nb;&nb;&nb;什么大事为重,在他眼里,除了眼前这女人,就没什么是大事。 &nb;&nb;&nb;&nb;轩辕末只能跟在后面哀叹,先前他们已经察觉到这家酒馆不太对劲了,所以才一直按捺住没动,打算以画心做饵,探一下这酒楼的底。 &nb;&nb;&nb;&nb;可当他家的混账王妃开始当着他家公子的面调戏起和尚时,他就知道要坏事,果不其然,书逸此时一现身,必然已经打草惊蛇。 &nb;&nb;&nb;&nb;书逸走到画心的桌前停住,挥了挥手,酒馆里的伙计立刻识相地又上了一壶温茶,他悠然斟了一杯,递到画心面前。 &nb;&nb;&nb;&nb;画心眯着眼好不容易看清了他,她以为接下来他会说酒多伤身,不宜多饮之类的体贴话。 &nb;&nb;&nb;&nb;可是她忘了,他是霸道腹黑的书逸,不是温润如玉的和光同尘。 &nb;&nb;&nb;&nb;书逸瞪着她,目光霸道透着厉光,似乎想将她剥皮拆骨吞咽入肚,语气挑衅道,“酒多了容易乱性,王妃还是少饮些好。” &nb;&nb;&nb;&nb;画心,“”狠狠摇了摇头。 &nb;&nb;&nb;&nb;她虽然醉得糊涂,见了书逸倒是清醒了三分,就是依旧脑壳疼。 &nb;&nb;&nb;&nb;见书逸言语轻浮,她心中更是恼怒,费力地朝他挑了挑眉,借着酒劲装傻弄疯,“乱了又与你何干!” &nb;&nb;&nb;&nb;嘴上逞强完还不算,她颤巍巍地抚着桌子,端起桌上的茶又往身边的白衣僧唇边递,“尘尘,你不肯喝酒,那我喂你喝茶。” &nb;&nb;&nb;&nb;书逸动怒以前,画心忽然觉得手腕一凉,接着浑身一凉,竟是她眼前的人夺了她的茶盏,一盏茶全部泼在了她的脸上。 &nb;&nb;&nb;&nb;“尘尘?”画心抹了把脸上的茶水,顿时神识清醒了过来,一抬头便看见书逸已经朝着白衣僧人打了过去。 &nb;&nb;&nb;&nb;“贫僧是在救她!” &nb;&nb;&nb;&nb;“本王的女人,无需你来指教!” &nb;&nb;&nb;&nb;白衣僧显然不是书逸的对手,好在修为不低,仗着佛法无边,还不算太狼狈。 &nb;&nb;&nb;&nb;“住手!”清醒过来的画心见书逸并不肯停手,身形一晃,闪到二人中间,怒瞪着他,“本座的男人,也不需要你来指教!” &nb;&nb;&nb;&nb;书逸瞧她一脸的水渍还没干,便来护着身后欺负了她的臭和尚,气得伸手将她掳到怀里,一掌劈开那白衣僧人的斗笠,又将她的脸转过去对着那和尚。 &nb;&nb;&nb;&nb;画心这才看清,眼前的和尚虽也生的眉目清秀,却远不及和光同尘的倾城绝色。 &nb;&nb;&nb;&nb;“你你不不是尘尘。”画心望着眼前的白衣僧突然结巴起来,暗想还好不是,她方才是怎么了呢?怎么会突然疯魔起来? &nb;&nb;&nb;&nb;她即便再醉,也不会醉到再去认错并且纠缠和光同尘的。特别是书逸还在,她不可能会惹书逸生气,伤害和光同尘的。 &nb;&nb;&nb;&nb;可她方才,会什么会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呢?为什么心中的思念会如藤蔓疯长,缠缠绕绕枝枝叶叶都是他的模样? 第917章 鉴心水 “女施主,贫僧法号净空。”白衣僧双手合十,朝着画心施了一佛礼,行止略有几分和光同尘的风范。 &nb;&nb;&nb;&nb;就冲着这些微的相似,画心对他也没什么火气了,象征性地质问了一句,“你一个出家人,不是该慈悲为怀么,为什么用茶水泼本座?” &nb;&nb;&nb;&nb;净空笑了笑,眉目慈和,“那并非普通的茶,施主现在还没察觉出茶中的不妥之处么?” &nb;&nb;&nb;&nb;“那茶似乎”画心摸着下巴想了想,“似乎能惑人心智。” &nb;&nb;&nb;&nb;净空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是鉴心水,是青城男女婚前用来互试真心的一种蛊,饮下鉴心水,便会出现幻觉,眼前所见,便是心中所思。” &nb;&nb;&nb;&nb;“青城?”画心与书逸异口同声,又同时挑了挑眉。 &nb;&nb;&nb;&nb;净空又笑了笑,肯定了一声,“青城。” &nb;&nb;&nb;&nb;画心思量着问,“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nb;&nb;&nb;&nb;“贫僧游历九州,恰巧见过。”净空看了看书逸,又朝着画心行了个佛礼,取出一个写满符文的符纸递给她,“女施主不必担心,鉴心水的蛊贫僧已经替施主解了,施主若还想留下饮酒,务必多加小心,这符文可防身,贫僧告辞。” &nb;&nb;&nb;&nb;说罢,也不等画心的回应,符文轻轻若在画心手中,而他已经径自走出了酒馆,迅速淹没在人群里。 &nb;&nb;&nb;&nb;“净空?”画心握住符文,缓缓走回桌边坐下,口中念着白衣僧的名字若有所思。 &nb;&nb;&nb;&nb;“他并非凡类。”书逸也在她对面坐下,“方才交手,他其实并未真正出手,所用一成功力都不到。” &nb;&nb;&nb;&nb;“净空如你们君神一族,非嫡传神脉不能用君姓,佛界亦是,非佛祖净无尘亲传弟子,法号不得用净字。所以”画心突然顿住口,抬眸看了一眼书逸。 &nb;&nb;&nb;&nb;眼神交汇的刹那,她便知他已经明白了净空是净无尘的亲传弟子,是西天的圣佛,今日现身,应该是刻意警示他们的。 &nb;&nb;&nb;&nb;而且,净空显然知道是知道她与书逸的身份的。 &nb;&nb;&nb;&nb;看净空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像是与他们萍水相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更像是刻意来帮他们的。 &nb;&nb;&nb;&nb;可佛界避居西天已久,向来不插手六界事,除非下凡历劫,真身甚少入俗尘。她不认为净空是看在她六界之主的权威上对她施以援手的,所以 &nb;&nb;&nb;&nb;他堂堂一个佛祖亲传弟子,身份尊贵不凡,大老远亲自屈尊跑一趟是为了什么呢? &nb;&nb;&nb;&nb;画心猜测,他下凡八成是为了净无尘,也就是现在的和光同尘。 &nb;&nb;&nb;&nb;不过,她倒是不担心和光同尘那边,毕竟他是君逸且霸占了净无尘佛身这件事,非同小可,君隐自然不会让净空发现端倪的,否则佛界震怒,即便没有净无尘,真动起手来,神界少了战神君逸,也未必能应付他们的佛法无边。 &nb;&nb;&nb;&nb;当然,神佛打不打,谁赢谁输,都不是她关心的,眼下要紧的是如何摆脱眼前这个男人,以及这个净空再三提醒她注意安全的酒馆。 &nb;&nb;&nb;&nb;净空一再提到青城,可见,这酒馆肯定与青城的人有关,且大有问题! 第918章 奇怪的酒馆 若在平时,酒馆里的酒客,哪怕再洒脱随性豪情壮胆,见了书逸画心这等人物,又见了书逸与净空的打斗,早就该吓得四散而去,避之不及。 &nb;&nb;&nb;&nb;可今日,不但那些酒客依旧谈笑风生,酒馆的说书人也面不改色,依旧口若悬河;就连乐伎都十分淡定,适时弹起了琵琶曲,悠长哀怨的调子,口中咿咿呀呀唱着应景的小曲。 &nb;&nb;&nb;&nb;书逸本不屑于此时多管闲事,却在那说书先生洋洋洒洒将画心与和光同尘的故事讲到尾处时忍不住了。 &nb;&nb;&nb;&nb;“话说那和光同尘,一生悬壶济世,慈悲为怀,本如活佛临世,是个生得苍生景仰,死登西天极乐的人物,却偏偏困在了情字上,被妖女画心迷得神魂颠倒,一生清修尽毁,一世英名也无,可惜可叹” &nb;&nb;&nb;&nb;说书人感慨万分,周围的听书人也都唏嘘不语,唯有画心低头抿酒,书逸危险地眯了眯眼那个说书人,明明是他收买的人,却敢明目张胆地不守他的规矩! &nb;&nb;&nb;&nb;原本,这整个城的说书人都被他收买下了,他让这些人在城里添油加醋地讲花醉一案背后的真相。 &nb;&nb;&nb;&nb;因为他要接画心回家了,不想她背负着吃人的罪名,也不想她背负着与妖僧私奔的污名,更不想他与画心被流传成感情破裂,夫妻不睦。 &nb;&nb;&nb;&nb;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是妖狐作祟,他逸王唯一宠爱的女人还是他的王妃! &nb;&nb;&nb;&nb;可这个说书人,居然敢明目张胆地逆了他的意,刻意将画心与和光同尘说得情深感天动地,显然是个不要命的。 &nb;&nb;&nb;&nb;书逸仔细打量着那说书人,只见他眸中一派清明,无欲无求,哪里有丝毫见钱眼开的世俗模样。 &nb;&nb;&nb;&nb;所以,他是什么目的呢? &nb;&nb;&nb;&nb;这家酒馆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意欲何为? &nb;&nb;&nb;&nb;心中有着这样的困惑,他也不打算立刻将画心打晕抱走了,索性一撩衣袍,在她对面坐下,替她斟酒递茶。 &nb;&nb;&nb;&nb;“谁准你在这坐下的?”画心望着书逸殷勤得一副理直气壮地样子,心口蹭蹭蹭地冒火,“看到你,本座没胃口。” &nb;&nb;&nb;&nb;她也不知道生气什么,他今天好像也没惹她,可她看到他就忍不住想发脾气。 &nb;&nb;&nb;&nb;大概是怕他要带她走吧,毕竟是她自己答应三天后跟他回去的,可回去之后呢? &nb;&nb;&nb;&nb;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对他吗? &nb;&nb;&nb;&nb;别说是恩爱如初,就是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都很难做到。 &nb;&nb;&nb;&nb;所以她想,死命作吧,往死里气他,将他气走最好。 &nb;&nb;&nb;&nb;书逸难得好脾气地没跟她计较,还又叫了几盘小菜。画心想,这架势,大概是他想留下与她一起用膳了。 &nb;&nb;&nb;&nb;菜上来以后,每一样书逸都亲自尝了尝,才夹给她。 &nb;&nb;&nb;&nb;画心望了望碗里的青如翡翠,红如玛瑙,样样都是珍品,却毫无胃口,她一筷子戳烂,冷笑,“听不明白么,本座没有胃口。” &nb;&nb;&nb;&nb;“唔,这里的菜不合王妃的胃口?那咱回家吃。”说着,书逸便搁下筷子,接过轩辕末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嘴。 &nb;&nb;&nb;&nb;画心吓得连连摆手,“这里的菜很好,你要是不在,本座自然就有胃口了。” 第919章 有失体统 “本王不在,怕王妃光天化日之下又扒了谁的衣裳,有失体统。”书逸将绢帕轻轻一丢,目中迸出一道摄人的光。 画心心虚地摸摸鼻子,知道书逸在说前两天她扒月行云兄弟二人衣服的事,还有方才调戏净空的事。 想到净空,画心突然明白了什么。 书逸不走,是怕她再被这酒馆里的人暗算吧?甚至,他想借机探一探这个酒馆的底。 不过,他也太小看她了吧?她是那种需要他保护的女人吗?敢打她主意的人,不是自己找死么? “王爷请回吧,你的好意,本座心领了,但是,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本座谁也不想再依靠”也谁都靠不住。 “昨夜王妃对本王深情的表白,实在是感人肺腑。”书逸狡黠一笑,岔开她的拒绝。 画心讶然抬头,暗道,果然,他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昨晚那一切,他都看到了! 随即又觉得恐慌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呢?他在她附近时刻看着她,她居然没有丝毫的察觉,比如昨夜在药灵村,也比如方才在酒馆。 只要他不显身,竟可以将气息隐得她丝毫感应不到。 见画心怔楞,惊恐,一双湿漉漉地眸子瞪得大大地望着他,书逸笑着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忍不住泼皮一样打趣道,“王妃既然信誓旦旦地说,此生除了本王再不会爱这世间任何一人,可不能食言。” 画心,“”心想,这人装傻的本领真是登峰造极。 她不相信他看不出来她真正喜欢的是谁,也不相信他不知道这些不过是她故意伤和光同尘的浑话。 半晌,她缓缓勾起唇,讥诮地笑了笑,“王爷可不要自作多情,至始至终,我可有曾提到过你书逸的名字?” 书逸听出了她话中的挤兑,不由苦笑一声,心里明白,她是当真被和光同尘迷了心窍。 “心儿,在你眼里,本王当真就那般不如他吗?” 他声低如蚊呐,可正是这样轻贱的低语勾起了画心心底的罪恶感,她没骨头般趴在桌上,双手撑着下巴望着他,大笑起来,“王爷功法卓绝,姿容绝世,乃天人之姿,满大街的姑娘,哪一个不为王爷倾倒,王爷的三千后宫怕都放不下” “画心!”书逸瞪着眼睛,低吼。 画心被他唬了一跳,差点从桌上歪下去。 她撑起身子,望着他,眼睛眨啊眨,心想,本座夸你呢,又不是骂你?你发什么疯,你以为你一副要吃了本座的样子,本座就会怕你? 半晌,她“唔”了一声,递了杯茶给他,懒洋洋地说,“你叫本座作甚?本座耳朵又没聋,你实在不用这么大声,对嗓子不好。” “”书逸眼睛通红,瞪住她,裂出血丝,“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画心摸摸鼻子,她有不认真吗? 勉为其难地支起身子,坐正坐直,面容端庄,她用最认真地口吻开口,“本座现在十分认真地告诉你,本座吃饱了,要去云游四方了,王爷日理万机,实在不该整日整夜追着一个女人跑,有失体统。” 说完,她起身,拔腿就想跑。 第920章 示威 “你站住!”书逸一个茶盏砸出去,抬手施了个咒,四周的一切竟然都静止了。 她瞬间被他拉住,听他在背后怒吼,“你答应本王今日会跟本王回去的!” 画心还目瞪口呆中。 她十分清楚,周围的人不是简单地被定住,而是整个世界的时间被静止了! 因为,她是掌管时间与生命的神,虽然如今不能驱使九幽之力,不能再肆意掌控生命,但是她能感觉到生命的状态。 而所有的生命,在这一刻,都停止了生长。 可书逸怎么可能会时空之术? 当年的君逸修炼到九龙真神第八层都做不到的事,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未修成正果的凡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对,他这是在向她示威吗? 是在告诉她他现在有多厉害?告诉她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吗? 心头的火又蹭蹭蹿起来,画心回头直视着他,冷笑,“本座反悔了又如何?” 书逸也被她激怒了,恶狠狠地瞪着她,将她按坐在身后的木椅上,仿佛随时要将她拆骨入腹,“本王娶了你,你是本王的女人,从今往后,你就只能待在本王身边,其他什么地方都不准去!” 画心,“?!?”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暗想他现在可真是长出息了,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暗中勾了勾手指头,弹出一道赤光,虽破了他的法术,却还是逃不脱他的掌控。 她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眼圈一红,嘴一撇,作势要哭,“书逸,你现在能耐了是不是,会欺负我了是不是?” 书逸,“”这女人服软的反应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还真是喜欢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自然,画心一低软,他的强硬便再也伪装不下去。谁知他的脸色刚缓和些,眼前的女人又造作了起来。 女人趴在桌上,盈盈地泪珠挂在睫上,抬眼可怜巴巴地望住他,“反正我现在打不过你,要不你杀了我吧,只有死人才能哪里都去不了,你将我杀了,喜欢埋哪就埋哪” 唯恐她再说出什么令他不堪承受的话,不待她说完,他便忍不住抬手压住了她轻启的唇。 水蓝色的袖袍,莹白如玉的指尖,萦绕着蓝天白云还有无根兰的味道,仿佛有倾城的日光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辗转照亮了她斑驳不明的心事。 “阿逸?”画心微微恍惚了一下,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这一声唤得太温柔,书逸以为唤的是他,心口一甜,轻轻笑了笑,指尖抚过她的唇角,一寸寸抚上她的眉梢,极轻极浅,却不敢再做更逾矩的行为。 画心的眼珠子就跟着他的指尖上下来回转悠着,心口突突直跳。 酒馆里的人喝酒的还在喝酒,听书的还在听书,可他都知道四周正有上百双眼睛盯着他们。 “噬心辗转夜。”书逸余光瞟过一圈,缓缓坐下,指腹摩挲着她腮边半干的泪痕与酒渍,心中一恸,口中喃喃道,“神女可愿归?” 第921章 王爷您想多了 酒馆里人声吵杂,书逸低沉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喧嚣里。 他极尽温柔的神色,落进画心眼里,像极了当年的君逸,是岁月久长的相伴,是恍若隔世的熟悉。 画心仔细品味着那两句话,这书呆子平日里喜欢看书不假,可从不会如此文绉绉同她说话,特别是此时剑拔弩张,这般吵架明显是要落了下风的,突如其来的煽情断不符合他腹黑的本性。 反复念了几遍,福至心灵般,画心突然顿悟,她朝书逸痴痴笑着,佯装醉眼迷离,抱起酒坛又饮了几口,才如梦如呓道,“请佛慈悲断恩念,君心此别不复见。入梦初醒半醉间,瓮碎雪融两难全。尘尘” 断恩念?不复见? 还有她最后那一声不知是故意还是发自真心的一声低唤,瞬间令书逸心如刀割。 他看着画心似疯似癫的模样,真是悔不当初,怎就给了旁人接近她的机会! “平不平,仄不仄,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还想附庸风雅,勉强做出来的也是烂句。”他嘴里嘲弄着她,却瞬间明白她想传达的意思了请君入瓮。 见画心微微抬首,示意他起身,他虽不知她想做什么,腿却很老实地站了起来,然而画心的下一个举动,却大大出乎书逸的意料。 “心心儿,你别这样。”没想到自己甫一起身,画心就扑上来扯自己腰带的书逸,大惊失色,以为这女人光天化日之下要对他行什么不轨之事,慌忙掩住自己四散的衣襟,对着酒馆人里的人一声怒呵,“都滚出去!” 轩辕末奉命行事,虽不情不愿,却效率极高。 须臾后,画心四处打量了几番瞬间空荡了的酒馆,连酒馆的掌柜,都被一起清场了,门窗四合,日光昏昏。 她哂笑一声,将书逸的腰带在桌上铺成开,咬破手指,龙飞凤舞地写了个大大的休字,又扔还给他。 “我不过就是想写一封休书,王爷这般兴师动众做什么。”画心低头吹了口仙气,咬破的指尖立即恢复如初。 似乎察觉不到书逸周身不可抑制地怒气,,她妍妍一笑,长眉入鬓,笑容曼丽,继续道,“也对,王爷被休,着实挺没面子的,凡夫愚钝,理当回避。” “画心” 书逸几乎是咆哮着将那个写着大大休字的腰带撕了个粉碎。他本以为她是想禽兽他,自己都已经把人赶出去,准备乖乖就范了。结果 这女人居然敢休夫! 理想与现实的落差有点大,所以他不由心头火起。 书逸忍不住就想欺身上前钳制画心,瞥见她身形单薄的样子,又按耐下去。 他心里再怎么想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地宠幸,可到底,只敢站在那里,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到底要怎样。” 画心并不答他的话,自顾自燃起红泥小火炉,将凉了的清酒又烫了一遍,当着书逸的面,从腰间取出一个纸包,慢条斯理地展开,百花芬芳,扑面而来,粉红色的粉末被画心尽数倒入了温酒中。 第922章 同归于尽 待酒烫好了,腾腾的热气翻滚着,画心斟了两盏,一盏留给自己,一盏推给书逸。 “这酒里下的毒叫噬神,顾名思义,神仙也逃不过,是我从尘尘那里偷来的。”画心晃动着酒盏不紧不慢地说道,提到和光同尘,明显目光一滞,指尖一颤,“这噬神之毒相信王爷一定不陌生,敢陪我喝一杯吗?” “此毒并非无解。”书逸不知画心卖的什么关子,走到桌前缓缓坐下,“和光同尘既然制了毒,肯定也制了解药。” “我只偷了毒药。”画心的指尖在杯盏上摩挲着,笑道,“解药全被我扬在药灵村的风雪里了。” 书逸被画心笑得毛骨悚然,他大概能猜到她的意图,却又不笃定她是认真的,还是在试探他。 “我早就该死了,可我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我这条命,原本就是借来的,借的你的。这杯酒,我喝了,就算是我把命还给你了。” 画心不看书逸,只瞧着腾腾冒着热气的酒盏出神,药量下得多了,满堂馨香。 书逸以为画心已经将话说完了,明知她只是逢场作戏,这番话却依旧让他止不住地心惊肉跳。 这一刻他是有些后悔的,即便没有画心的配合,他自然也有办法诱敌上钩,实在不该同意她也搅和进来与他一起以身犯险的。 “心儿,别”犯傻。 他方想开口阻止画心,画心已然举盏一饮而尽。 搁下酒杯,她用下巴点了点他面前的酒盏,轻笑,“那一盏酒,喝或者不喝,你且随意。这一世,我断然是不愿与你同生的,你只能选择,一人独活,或者,与我共死。” 说完,她直勾勾望着书逸,那般锋利的眼神让他心如刀割。 她让他选择,他还有选择吗? 书逸几乎是没有犹疑地端起她替他斟的毒鸩,一饮而尽。 “如今,你可满意了?” “红尘一遭,爱到最后,不过是两相亏欠,若是有来世啊。”画心笑着,眼神开始迷离,殷红的血从唇角洇出,腹中传来的痛感让她顿了一顿,又软声道,“若有来生,我再也不想欠着谁了咳” “心儿”画心一口血吐了满桌满盏,书逸瞧得触目惊心。 他欲起身去抱她,却全身乏力,他没想到她竟真下毒了! 他也没想到,噬神之毒发作起来竟是这般迅猛而又痛苦难耐。 画心在他的目眦欲裂中伏在血泊中缓缓阖上眼,他强忍着毒发噬骨的痛,撑着桌延绕到她身旁,伸手想将她拥在怀里,却失力一般,抱着她一起向后跌去。 “阿逸,对不起”她也不知她唤的是谁,是和光同尘还是书逸,也许是,两个都觉得亏欠吧。 书逸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画心跌在他怀里,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抱紧她,小心翼翼地将她脸上的血和泪拭干。 轩辕末人等就在酒坊外不远处候着,他其实是有机会求救的,可他突然闭上了眼睛,什么也没做。 如果,就这样陪她死了,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心儿,本王,生是你的王夫,死是你的亡夫,上天入地,碧落黄泉,本王都跟着你,你逃不掉的” 第923章 兄弟嫌隙 药灵村。 君隐看了眼滚落一地的酒坛,叹息一声,屈尊降贵,亲手将和光同尘从厚厚的雪里刨出来,脸色阴沉得骇人。 和光同尘红着脸醒来,不知是冻的还是醉的。他睁眼看到君隐时,一颗心突然沉了沉,又浮了浮,脸色也跟着忽暗忽明,不辨悲喜。 向来温润如玉的男子,忽然勾唇讥诮地朝着君隐笑道,“怎么,天帝最近这么闲?三番五次地往贫僧这里跑。” “阿逸” “你敢在心儿面前这么叫吗?”和光同尘冷冷开口打断他,原本清润的眸子瞪得赤红如血。 君隐看着这样的“君逸”,恍然想起他上一次这么生气,还是万年前自己向他提议杀掉画心时。 兜兜转转,十数万年,能牵动他情绪的,始终都只有那个女人罢了。 “阿逸。”君隐缓缓俯下身,心中千回百转后,终于开口,“孤知道你已经想起来自己是谁了,上一次在无心居你没认孤,现在也不肯认,难道为了一个女人,你要一辈子不认孤这个兄长?” “既是兄长”和光同尘忽然伸手捂住双目,不看君隐,“阿兄为何就不肯成全了我?” 和光同尘心中憋了许多话,不敢对画心说,不能对君隐说,而今浇了一整夜的酒水,就像深冬埋在泥土深处的竹笋,遇上了一场滋润的春雨,竟蹭蹭蹭地都冒了出来。 “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好兄长。天下苍生的重任,振兴神界的职责,我不喜欢的,你都一人替我担下了。沉渊剑也好,九龙殿也罢,但凡我喜欢的,你也都可以拱手相让。可是阿兄”顿了顿,他睁眼看向君隐,“可是阿兄,你可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从来都只有心儿,只有她” 君隐面无表情地听着,待他说完了,叹息了一声,抬手轻轻拂他身上的雪,“可是你真正想要的,是这世间唯一你要不起的。” 回应君隐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孤知道,你怨孤将你变成和光同尘,你的九龙真身虽尊贵不凡,净无尘的红莲本体也并不逊色,你若能静心好好参佛,将来一统佛界,成就绝不会比九龙真神低” “我一统佛界,你一统天界,魔界被封印,冥界被毁,人皇被杀,你再借花醉一事除了妖王冰狐,这天地六界是不是全部都是我们君家的囊中之物了?”娇艳的梅枝折于掌心,和光同尘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问君隐,“阿兄为了振兴君神一脉,可真是费尽心思,可这是祖神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君隐表情凝固,怔怔不答。 “你又可曾问过我的意思?”和光同尘逼视着君隐,赤红的眸中竟蓄起水光,“我从来就不想要这六界天下,更别说是一统佛界。何况心儿还是这六界之主,我断不会允许你夺了她的东西,除非哪天她真的厌了那尊位,拱手相让给你!” “阿逸,你我才是兄弟!一母同胞的兄弟!” 第924章 最大的破绽 “可心儿她本该是我的妻!”和光同尘猛地欺身上前攥紧了君隐的前襟,夺妻之痛几乎让他丧失了理智,“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她本该是我的妻!” “她现在还是你的妻。”君隐平静地开口,打算将应付画心的说辞再拿来应付一遍和光同尘,“书逸,他也是你。” 和光同尘望着说谎却能面不改色的君隐,忽然笑了起来。在这场精心策划的骗局里,一切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唯一的破绽便是他对画心轰轰烈烈的爱意。 若不是他爱她爱到不顾生死,去闯四魂阵,不小心窥探了所有的真相,他也会相信书逸就是他自己。 可偏偏,他残忍地知道了一切! “阿兄,你不用再瞒了,我全部都知道了。”和光同尘身子又前倾几许,攥着君隐地衣襟将他拉近几分,“我知道是你,书逸是你!所以我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成全,我让你带她走,我以为你可以照顾好他!可是,阿兄,你得到了她,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 君隐目瞪口呆地看着和光同尘,他如何都想不到和光同尘是如何知道书逸的真实身份的。 “阿兄让了我一辈子,所以我也愿意让阿兄一次,若不是无心居那次,我亲眼瞧见你将她伤得体无完肤,我是不会再来打扰你们的。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挑战了我的底线,阿兄知道,为了她,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君隐似乎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一直拧着眉深思,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惊问,“君倾墨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和光同尘望着他,沉默一瞬,突然笑起来,“倾墨不是阿兄亲手杀的吗?他有九条命,阿兄杀了他九次,他死没死阿兄还要问我?”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巫不周。”提到正事,和光同尘放开君隐,靠着梅树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看着他,“也就是当年向你提出移魂之术的玄关大师。” “原来他是巫不周!”君隐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当初得知真相的和光同尘,“难怪难怪观尘镜里探查不到他。” 和光同尘回想起四魂阵里的黑袍男子,冷笑,“观尘镜是他所铸,他不想让你看到的人,你自然看不到。” “可孤明明已经杀了他,还是在杀君倾墨以前杀的,孤是亲眼看着他死的!”君隐也挨着梅树坐下,回忆起当年的事,神色颓唐。 若说提起君倾墨,君隐问心无愧,那自是不能的。 不过,因君倾墨还活着,和光同尘并未揪着这点对他兴师问罪,只是说,“巫不周与倾墨不同,他本是创世之神,堕落成魔,没那么容易死的,如今他就在这城,不过具体是谁,或许只有你能查出些许线索。” “用观尘镜!”君隐立即领会了和光同尘的意思。 “没错,观尘镜虽然查不到他,这是他的优势,却也是他最大的破绽,观尘镜里查不到的人,便是他!”顿了顿,和光同尘看向君隐,“前几天他来过这里,我去追他,却不敌,当时应该是你暗中帮了我,我想,你回去后,应该查过他了吧?” 第925章 风月不净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君隐摇头无奈一笑,他这个聪明绝顶的弟弟,他从来都不是对手。 “结果呢?”和光同尘瞧着君隐的反应,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没有观尘镜查不到的人?” 君隐摇摇头,“比没有更糟糕的是,孤查出来三个。” “三个?”和光同尘瞪大了眼,这个结果,也出乎他的意料。 查出三个人,是圈了一个范围,本是一件可喜的事。可他与君隐彼此都知道,观尘镜里查不到的人,都是深不可测,一个就足够棘手,何况是三个! “月行云,地灭,以及风慕白。”名字一个个从君隐口中报出,和光同尘眉头却越皱越深。 和光同尘对城的人了解不多,但是从画心杀月流风的事来看,他最先怀疑的是月行云,地灭给他传过两回信,可见这人知道的有点多,且对画心异常关心,也值得怀疑。 而风慕白到是个意外。 “月氏是祖母月神之后,风氏是母神风神之后,她们都是大战以前的洪荒古神,所以月行云与风慕白,也算是身世清白,观尘镜查不到,也情有可原。而地灭,孤孑一身,他就像一团混沌的迷雾,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君隐的分析合情合理,和光同尘却目视远处,叹了口气,“关于祖母与母神,有两件事,阿兄并不知。” “何事?” “祖神当年背叛祖母月神,是为了一个凡尘女子,那女子便是凉城女王凤归凉,而凤归凉认识祖神以前,最先认识的是巫不周!” “所以?” “所以我推断,凤归凉是巫不周派去引诱祖神的,迫使月神因此恼羞成怒,背叛算计祖神,而这背后自然少不了巫不周的挑唆,最后祖神与月神两败俱伤,得利的是巫不周与凤归凉!在月神殒后,她的后事都是巫不周安排的,月氏根本不可能干净,他们与巫不周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和光同尘抽丝剥茧,条理清晰,君隐自然一听就明白。 关于祖神与月神之间的往事,因为有些不堪,所以成了秘闻,再历经大战,基本无人知晓,只是从月神殿与月神山的记载里略见端倪。 “那关于母神呢?”不知为何,问出口时,君隐心中竟有突突的不安之感。 果然,和光同尘开口第一句便让他觉得五雷轰顶,“母神背叛了父神,所以才有后来毁天灭地的大战。” “怎么可能!”纵然君隐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难以相信,“母神不会这么做的!” “让母神背叛父神的,也是巫不周!”顿了顿,和光同尘平缓了一下心绪,才接着说,“还记得九凤琴魂药尘吗?他其实不叫药尘,药尘,遥岑,是母神的名讳。那把九凤琴送到母神手上时,便是他勾引母神的开始。” “啪”君隐失控地一巴掌掴在和光同尘脸上,双手揪着他的领口,“不可能!父神与母神那般恩爱!母神怎么可能会背叛父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侮辱自己的母亲!” 第926章 第四个人 和光同尘擦了擦唇角的血,笑着摇了摇头,“可这是事实,你必须得接受!” “那时候你才多大!父神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君隐继续失态地咆哮。 “我见过他。”和光同尘想起赤冥,双眼眯了眯,“他是创世之神,任谁见了他,都会觉得自惭形秽。莫说母神,这世上或许就没有能抵抗得住他魅惑的女人” 说着,他突然顿了顿,因为想起了画心。那个女人好像是个例外。 “不可能,琴魂药尘不是在大战里随着母神一起去了吗?”君隐不听和光同尘的话,他始终没有办法相信母神背叛的事实,所以竭尽所能地去反驳。 “你仔细想想,若是琴魂已死,九凤琴不过就是一把废琴,心儿怎么可能凭着它称霸六界?就连当年的我,都不是对手。” “所以心儿她” “心儿她是创世花神青玄转世。” “什么?” “琴魂药尘就是巫不周,而巫不周本不叫巫不周,而叫赤冥,是花神青玄的夫君,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花神重生,心儿便是重生的花神,而守护心儿,才是他唯一目的,所以那把琴当年落在母神手中,你不觉得本身就是别有用心的一个陷阱吗?” 君隐已经完全沦陷在画心的身世里,几乎无暇顾及他母神的风流韵事了,他自以为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此时才惊觉,这世间,还有太多他不可探寻的秘密。 “万年前,真正为心儿逆天改命的,是赤冥,而他付出的代价便是堕身成魔,也就是现在神秘莫测的黑衣人,他说他就在我们身边,有千手千面,我们不可能找得到他。” “不,找得到,他一定就是那三个观尘镜里探查不到的人之一。”君隐暗暗握紧了拳。 “没错,不过,我与你的看法不同,风家与月家都与巫不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反倒是地灭,他的身世才最清白。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推测,既然这三个人查不到,就去查凤归凉,看看她与这三人有没有联络。” “好,这事孤会去查。”君隐犹豫了一瞬,有一件事还是选择了缄口沉默。 其实如今观尘镜里查不到的人,不是三个,而是四个,第四个便是书逸! 几次三番下来,他已经察觉了书逸的变化,特别是上次救和光同尘的事,修复红莲灵根,明明是他都束手无策的事,偏偏书逸轻易就解决了。 所以他回忘尘殿就去观尘镜查了一下,想看看书逸是如何救和光同尘的,却发现观尘镜里竟突然已经查不到书逸的任何过去和未来。 而明明,上一次画心去观星台,观尘镜里还是能看到书逸的。可见自书逸回来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他法力大增,变得深不可测。 不过,由于书逸的身份十分尴尬,特别是此时和光同尘已经知道真相,君隐实在没有勇气再向和光同尘提起,更没有勇气当着和光同尘的面再去讨论书逸的身份。 第927章 兄弟反目 “三日前在天机洞阻我用冰莲修练的是你吧?”和光同尘望着突然沉默下去的君隐,声音不辨悲喜,不辨喜怒,“除了你,也没什么人有那个本事。” “你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孤却不能不顾惜君神的血脉。业火灵根一断,等同断了你的佛缘,以后你要用什么来修行?”君隐声线冷似一盆冰。 和光同尘只是笑笑,“阿兄只知道血脉,只知道修行,可曾听闻凡界有一句话,叫做只羡鸳鸯不羡仙?” “你是神不是人,你要爱的是整个天下的人,而不是一个人。”这话听起来好不扫兴,可君隐自己就是这般日日提点自己的。 “你们都要我心怀天下,可我心怀的始终都只有她。”和光同尘抚着手腕上的腕珠,笑得无奈,“神也好,佛也好,都困不住我的心,所以阿兄还是死心吧,以后不必再枉费心思了,君逸也好,和光同尘也罢,眼里心里都只有她,活着的唯一意义也只是为了她” “阿逸,你清醒点!”君隐神色清冷,被和光同尘气得语气竟是一副家长的口吻,“你以前是九天的上神,以后是西天的圣佛,言行举止,当知自重!” “欺弟夺妻,阿兄可知自重?”和光同尘同样一盆冰水泼过去,终于将心中隐忍许久的情绪尽数宣泄了出来。 “孤是为你好!” “阿兄可知何为为我好?为她死,我甘之如饴,不得她,才真正叫我生不如死!” 君隐气得咬牙,偏偏又奈何不得他这个情种弟弟,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如此执迷不悟! “她总归要死的!你是神是佛都护不住她!”沉默良久的君隐愤然起身,语气急的听起来竟有些气急败坏,丝毫不见九重天上指点山河的帝王气度。 “君隐”和光同尘同样一跃而起,沉渊剑瞬间架在君隐脖间,“我警告你,你再敢伤害她一分一毫,我一定会杀了你!” 君隐低头看了看架在自己脖间的绝世神剑,这是他君家无数神灵喂成的神器,却未想到有一日它的剑锋会指向君家人。 “阿逸,你真的太放肆了!”君隐一怒,吓得剑灵云舒都抖了三抖。 和光同尘却没有任何退怯之意,似为表决心,他突然祭出自己命灯,迅速抽剑搁腕,将自己的血与一枝灼艳的曼珠花同时祭入了命灯。 “你给孤住手”君隐目眦欲裂,伸手去抢命灯,却还是晚了一步,命灯落在他手心时,曼珠花已经随着和光同尘的血一起滴入了命灯。 这就意味着,此后,和光同尘的命灯就成了同命灯,画心的生死,与他息息相关。 曼珠花其实就是画心的血,当画心的血与他的血一同滴入他的命灯时,就注定了他与她二人性命相连,同生同死。 当然,这是单方面的。 画心的生死影响他,而他的生死,并不影响画心,因为动的只是他自己的命灯,画心的命灯里并没有他的血。 在君隐眼里,和光同尘这样做,无异于是断了他自己所有的生路! 第928章 好自为之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君隐握着命灯的手青筋暴露,剧烈颤抖着。 和光同尘收回命灯,双眸如星辰明灭,给他一个至死不渝的眼神,“阿兄不要再对我寄予厚望,我平生没有什么大志,惟愿竭尽所能,护她周全,若是护不住,也要陪她一同赴黄泉!” 君隐望着他,摇头,后退,心中如同压了块天石般沉重,呼吸都变得格外费力。 他没想到和光同尘怕他再伤害画心,竟不惜用自己的命来护她。他这个无可救药的弟弟,还是一如当年冥顽不灵,喜欢那个女人喜欢到不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退路。 “你好自为之!” 忽然,君隐一掌劈倒了和光同尘身后灼灼的红梅树,拂袖转身愤然而去。 和光同尘望着君隐的背影,颓然跌倒在雪地里,其实他一直不想与君隐走到这一步,可终究,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在君隐阻止他修炼冰莲,断了他最后一线希望的时候,他就对他彻底失去了忍耐。 “阿兄,我一退再退,你何苦逼我至此!”捧着碎了一地的红梅枝,他将它们的残肢断骸拥进怀里,如同拥抱着他支离破碎的幻梦,口中犹自喃喃,“我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个她而已。” “你这又是何苦呢?一株花树而已,来年春风一吹还会活过来的。”清戈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过去,虽然知道自己话他不会听,还是忍不住劝道,“天帝向来爱护他的胞弟,六界无人不知,你虽贵为圣佛,如今要与神君抢人,天帝难免会偏私一些。” 冷不丁有人在耳边说话,且又是说的这般可笑至极的话,和光同尘缓缓从雪地里抬起头来,逆着刺眼的天光望过去。 相似的容颜,撞进他眼里,却惹不起半分相思。 想必是君隐施了法术,所以清戈只看到他们起了争执,却不知他们在争执什么,所以自然而然以为书逸是君逸,以为君隐是为了书逸来与他谈判的。 殊不知,那位天帝,那位口口声声护着胞弟的阿兄,才是害他最惨的。 “你来做什么?”和光同尘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几乎是清戈见过的最狼狈的样子。 片片红梅飘入眼帘,她忽然痛悟,以前她总担心自己是他的情劫,怕让他痛,怕让他伤,此时才知道自己的可笑,其实她连他的劫都算不上,更别说是情劫。 因为,他从不曾因她而乱过心,更不曾对她动过情。他不会因她伤,也不会为她痛,至始至终,都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罢了。 “不就是被人抛弃了一回么,我都被你抛弃了好几回,也没像你这般醉生梦死自暴自弃,难道你堂堂七尺男儿,连我一个女人都不如么。”清戈拾起一根花枝,轻轻挠过去,试图分散一下他的忧思。 殷红的花瓣落在眼上,和光同尘抬手想拭去,却触手冰凉,湿了一片。 原来是哭了,在一个女人面前,还是一个被他逃婚了三次的女人面前,似乎确实有些不妥。 第929章 活成画心 见和光同尘有些反应,却还是眉目含愁,清戈笑眯眯地凑过去,盯着他的双眸,好奇道,“天帝说,我是你的眼泪所化,要不你再哭给我瞧瞧,我还是一滴泪的时候与别的泪有什么不同。” 和光同尘,“”湿润的眼瞬间干涸了。 激将法果然有用,清戈暗暗得意地勾了勾唇,不过她这点小动作并没逃过和光同尘的眼睛,让他稍微恍惚了一瞬。 这样娇俏动人不端着清冷姿态的清戈,倒是有几分像画心,一如四魂阵里初见时的她。 见他瞧过来的眼珠子会动了,清戈趴在他身边继续逗他,“你瞧瞧我啊,百折不挠,纵你虐我千百遍,我还是待你如初恋,你喜欢的女人,去抢啊,在这里期期艾艾有什么用。或者” 顿了顿,清戈又死皮赖脸地凑近些,娇笑,“或者你可以试试喜欢我呀。” “不可能!”和光同尘回的斩钉截铁。 清戈露出惋惜的表情,手里紧紧抓着梅枝不甘心地问,“一点都不考虑考虑?” “不考虑。”依旧斩钉截铁。 “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回复我,再好好想想。”清戈摇着头,不买他的账,“反正我现在没地方去,就勉为其难陪你在这住着吧,至于我和你的事呢,你可以慢慢想,想错了也没关系,反正你擅长逃婚么。” 和光同尘,“”这泼皮无赖样,陡然有种她被画心附身了的感觉。 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还觉得头皮发麻,他只好坐起身,立即一双玉手伸过来殷勤地替他拂着身上的落雪,“这衣服不错,比你那些和尚服好看多了。” “心儿亲手所裁,自是世间绝品。”他丢下一句,转身就往屋里走。 手抚衣襟,心绪如云缥缈,想起昨夜画心替他整衣时的认真与温柔,心中一阵怅然若失锦衣犹在,却再不能得佳人手泽。 清戈立即跟了进去,阴魂不散般缠着他,“喂,当年跟我说什么四大皆空,我看你分明七情六欲皆全,哪空了?” “我若真是四大皆空,无尘无心,早就成佛西去了,何苦还在万丈红尘里苦苦修炼。”和光同尘猛然回身,看也不看她,直接将她关在门外。 清戈站在门外碰了一鼻子的灰,心中却没有泄气,甚至还有些雀跃,至少他不在雪地里躺着了,至少他肯跟她多说几句话了。 画心走的时候只留给她气个字爱他,就活成画心。 如今一试,果然见效。 其实没接触画心以前,她只知道帝君恶名在外,所作所为流传得实在不甚讨喜,所以才有先前听风轩的处处刁难。 而自那夜二人一夜促膝长谈以后,清戈才知道这混账帝君,其实可爱得很,远非传闻里的那么十恶不赦,倒也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所以,画心若是在,她绝不会插足她与和光同尘,但是如果画心不在,她也一定会替她照顾好和光同尘。 挥一挥袖,一滴神女泪落在断梅上,被君隐毁了的梅树立即恢复了先前的枝叶繁茂,一树艳艳灼灼,衬着风雪,倒也算得上养眼。 又多看了几眼,她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冲着屋子里喊,“尘尘,你快看看,我将你的梅树救活啦,喜不喜欢?” 和光同尘无奈地望了一眼,“” 第930章 深陷虎穴 画心醒来时,发现自己不但被蒙住了双眼,手脚也被铁索束缚住了,似蚕蛹般动弹不得。 细细嗅来,除了腥甜的血味,空气中还有幽微的湿霉味,估摸着是在某个阴暗的地牢里。 见四周幽寂,画心以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于是挣扎着想起身。 “别乱动。”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有些喑哑。 画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倒霉家伙怎么没逃走,也一起被抓进来了。虽然蒙着黑布知道他看不到她的白眼,不过她还是要行动上表示她才不会听他的。 见身边的女人翻滚着,义无反顾地作起死来,书逸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四周都是机关,一旦被你触发,便是万箭齐发,本王可不想被你连累,戳成千百个血窟窿,死相难看。” 画心,“”他都能瞧出机关,她才不信他会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所以她继续拼命扭啊扭,扭啊扭 “”书逸望着地上虽然披头散发一身狼狈却依旧身姿曼妙的女人,越扭越**,眉头忍不住跳了跳,深吸了一口气,才喑哑着开口,“你再这么扭下去,本王可就把持不住了,虽然这里腌了些,不过本王也不是不可以将就。” 画心瞠目结舌,“”都什么时候了,你这禽兽,能不能想点别的?比如怎么找出这幕后黑手再比如怎么活着逃出去 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不敢动了。 当然,她没想到这还是没能阻止书逸的兽性大发,她刚安分下来,便觉得自己面上一阵冰凉这禽兽已经俯身下来压住了她,一双唇不偏不误地贴上了她脸颊。 “你个禽兽”画心五雷轰顶般又挣扎扭动起来,千算万算,算到了深入敌营后的各种折磨,她怎么都没算到自己会被书逸这禽兽欺负。 书逸无暇搭理她这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极其耐心地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黑布咬了下来。 当然,画心认为他之所以这么耐心,这么迟缓,只不过是想借机轻薄她。否则,凭他的能耐,哪需要这么磨磨蹭蹭,亲亲咬咬了那么多口,才把一块破布扯开。 不过,从眼下这情形来看,她显然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哼哼着,“够了没,还不快从本座身上滚下去。” “你可算醒了,本王还以为你蠢到真把自己毒死了。”书逸趴在她身上仔细端详着她,虽开着玩笑,语气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与庆幸。 她不知道,在方才漫长的等待里,他可真是从所未有的煎熬,甚至连自己要怎么为她殉葬都已经想好了。 许是中毒太深了,画心虽睁开了眼,视线却很模糊,加之地牢昏暗,近乎黑漆漆一片,她只能看到眼前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在摇晃。 纵使她一向眼力惊人,也适应了好一会,才勉强能视物。待她瞧清了,才发现眼前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此时也是满面灰尘,浑身血痕,显然是受过刑了。 第931章 假戏真做 “你你怎么也在这,还被弄成这样。”画心不知道怎地,望着书逸一身狼狈的样子,竟慌得话也说不完整了。 “王妃在这里,本王不在这还能在哪?”书逸望着她一脸吃惊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毒不是王妃你自己下的吗?王妃现在反过来问本王?” “”画心干瞪着眼,这话他说的好像是没错,不过 她眨眨眼,一脸无辜,“可是你那杯,本座偷偷放了解药,你你解了毒怎么不跑?” 书逸眉头跳了一下,挑了挑眉,逼近她,问,“你确定你放了解药?” 在他的逼视下,画心心虚地眨了眨眼,没放吗? 她仔细想了想,确实放了呀 “嗯,放了。”画心使劲点了点头。 书逸望着她,是一脸不知道拿她怎么好的表情,“可本王为什么还是中毒了?” “啊?”画心懵了一瞬,左思右想,摇头叹息,“估计是毒药放多了,解药量不够” “”书逸回想起她豪迈撒毒时的场景,一点就能毙命的旷世奇毒,她洋洋洒洒一倒就是一大包,生怕毒不死他一般。 “本王还真是高看你了,以为你有完全的对策。”心有余悸般,书逸愈发肆无忌惮地将她压在身下,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颤轻叹,“没想到这么迷糊,竟下了真毒,如此还能活着,可真是要感谢上苍垂怜了。” 画心没有挣扎的力气,此刻,她的身体已不由她做主,只好任由书逸压着,开口却是一盆冷水浇向他,“不玩点真的,怎么请君入瓮,休书是真的,毒是真的,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也都是真的。” 画心的意思,在她念那首蹩脚的藏头诗时,书逸便是明白的。 今日他随着画心进入这家酒坊后,很快便察觉了这家酒坊的异常。他派轩辕末探了探,发现酒馆里的人都是死士,即便全抓了也找不到他们的幕后人。 想要连根拔起,只能以身犯险,深入敌穴。他一直暗示这女人赶紧先离开,谁知她竟难得聪明地明白了他的意图,非要留下陪他一起闯龙潭虎穴。 虽然女人很麻烦,还容易坏事,但是他逸大王爷对自己足够自信,也对自己喜欢的女人足够包容,何况人家好得是个六界之主,是个极其厉害的女人,他便顺着她的意思,陪她演了一出反目成仇毒杀殉情的戏,装死等着被敌方捡尸。 可当他饮下画心递给他的那杯毒酒时,他就知道他错了,从头到尾,演戏的只有他一个傻子,这女人完完全全是跟他来真的 “你就这么想本王死?”书逸用下巴戳了戳身下作死的女人,闷哼了一声,“嗯?下那么多毒,生怕毒不死本王?” 画心无语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她之所以下那么多毒,不过是怕毒不死自己罢了,一来是她真的伤心欲绝,生无可恋,二来她演技可不咋地,不真的昏死过去,很容易忍不住出手露馅。 第932章 任人宰割 感觉到身上的男人更沉了,温热的呼吸呼在她脸上,画心竟还可耻地脸红了,这种耳鬓厮磨的感觉太熟悉了 “本座本座不是给给你解药了么,否则你你现在还能在本座身上活蹦乱跳?” 书逸莞尔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那本王是不是还要多谢王妃手下留情?” “”画心见他含讽带刺一通暗嘲,如此不识好歹,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猛咳一声,立即见了红。 书逸见她吐了血,脸色不正常地潮红起来,像是醉了酒的艳色海棠,立即慌了神,“心儿,你怎么了?” 画心摇摇头,想说没事,却又吐出一口血。 早前她中过噬神,也服过解药,所以产生了些微的抵抗力,毒性延缓的要慢些,加之她本来就是超脱六界之外的怪物,所以并无性命之忧。 书逸没有因为她摇头而放下心,按着她逼问,“你自己是不是忘了吃解药?” 画心干眨着眼,“”你见过哪个想自杀的人,自己吞了毒药还吞解药的? 她的反应落在书逸眼里,显然就是默认。他盯着她突然凶神恶煞起来,猛地咬破了自己唇,俯身吻在她唇上,强势将自己的血喂进她嘴里。 “唔”画心瞪着眼拼命甩着脸挣扎,“你你干什么!” “解毒。”书逸没好气地甩她两个字,红肿的唇实在有损他清俊形象。 “那你还不如先给本座松绑呢。”画心舔了舔唇,满口浓重的血腥气,刺激得一阵恶心,她实在很讨厌,很讨厌这样的感觉。 书逸叹了口气,望着她,沉默。 依旧是那副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的表情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迷糊的帝君呢?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一统六界的。 画心透过他的眼神读出了你看,本王受你连累,现在身上的毒也是半解不解的,使不出来法术。你再怎么瞪着本王,本王也没办法给你松绑。 噬神之毒毁的是神脉,断的是仙根,寻常人服下,立刻毙命,画心这样的怪物,也会法力尽失。 所以,此时她倒是有些反省的觉悟了,下什么毒也不该下噬神的,这一旦出现失误,等于是阻断了自己的生路。 这种自杀式的深入虎穴,才是让书逸对她最无奈的地方,他万万没想到她会真的蠢成猪。 如今他们已经不是诱敌上钩一网打尽的饵,完全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莫说杀敌,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不过知错归知错,让她开口认错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冲着书逸努努嘴,示意他挪一挪,“那你快从本座身上下来,本座没被自己毒死,却快被你压死了。” 书逸生怕真将她压坏了,只好直起身子,靠着身后的石墙坐好,却还是紧挨着她。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画心侧首,瞠目,一副“你问我?”的惊讶神情,实实在在地用眼神告诉他他这个想法很不靠谱,离开了神仙法术,她可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包废物。 第933章 没得商量 “要不这样吧,一会看来的是男还是女,若是男的,我用美人计,若是女的,你用美男计,如何?”画心摇头晃脑地提议道,因为她现在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脑袋了。 “你是在逼本王杀人!”书逸气得用脑门撞了她一下。 然后他看她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笑容明媚,如三月春光,“你倒是杀一个给本座瞧瞧,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自量力地逞英雄。” 许是因为许久没见她笑得这么灿烂了,书逸竟丝毫没有因为她劈头盖脸的一通嘲讽而气恼,反而温柔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轻轻笑了一声,“别怕,本王一定会护你周全。” 画心,“”她看起来很怕吗?她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 不过,有身边这自大又爱逞英雄的呆子在,她还是不得不顾虑几分的。 “喂,呆子,跟你说认真的。”画心用侧脸拨了拨书逸,书逸在她肩头闷哼了一声,“嗯,你说。” 心里美滋滋的。 已经许久,没听她这么叫他了。他想他一定是疯了,竟喜欢某人呆子长呆子短的叫他,一天不叫都想得慌。 “呆子,这回你可要听我的,聪明一回。等会有人来了,不管用什么刑,都让我来,我什么身份你是知道的,他们伤不了我的,你假装投诚,然后找到机会就跑,知道了吗?” 书逸僵了一下,问,“你让本王跑?” “嗯嗯。”画心点头。 “让本王丢下你自己跑?” “对对对,自己跑。”画心应着,心里又加上一句带着本座,你也跑不了啊。 突然耳朵一痛,画心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呆子,这呆子居然敢咬她! “喂,你干什么!” “本王干什么?”书逸气得侧脸,用牙齿捉住她的唇,又连咬了她几口,“你这张嘴坏掉了,本王帮你治治。” 画心,“”本座看你是脑子坏掉了。 神话听不懂,人话也听不懂。 “那个王爷,本座知道让你丢下一个女人逃跑,你很没面子,可本座是堂堂帝君,此番思虑不周,闯下祸事,连累你一个凡人,本座也很没面子,所以,这件事与你没关系,你自己逃命要紧。唔” 书逸耐着性子听她聒噪,听她越说越是离谱,一个忍不住又咬住了她。 “什么叫与本王没关系?是这件事与本王没关系,还是你与本王没关系?”书逸唇贴着她的唇,近乎咬牙切齿,“本王管你是谁,在本王眼里,你只是本王的女人。” 画心无声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个呆子。 可这世上,痴的呆的傻的又岂止是他。 心念一动,即刻毒发攻心。 “可我不想再欠着谁,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否则,我将活不能安心,死不能瞑目。”画心靠在书逸怀里,拼命将喉咙中翻涌而上的血咽下,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听,兀自说着,一言一语如交代后事,“呆子,一场夫妻,最终我虽负了你,但我还是想求你两件事,一件事是忘了我,为自己好好活一次,另一件事是善待我们的孩子,清初。” 第934章 似有故人来 四周一下子寂静得骇人,书逸心内如江涛翻涌,他靠画心极近,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越来越凉。 就仿佛她下一秒就要死了。 这样的错觉,吓得他想开口却怎么都说不得话。 “喂,呆子,你不会这么记仇吧,这么点小事都不肯答应本座?你是要气死本座吗?”说完,画心身体力行地一口血吐在书逸的前襟上。 “好,你说什么,本王都应你。”书逸慌得连声应她,强忍住心头的悲痛与愤怒,此时不敢逆了她的意思。 怕她急怒攻心,毒发身亡,又怕她没有求生的意识,真的一命呜呼了,只得温声道,“不过你要答应本王,在本王活着出去以前,你不能死,你将本王弄到这般境地,可不能就此撒手不管了。” 画心还要再说些什么,他突然用唇堵死了她的嘴,紧接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他低声耳语,“有人来了,似乎还是个故人。” “莲步轻移,香气馥郁,肯定是个女的,那本座就放心了,本座有些累,先睡会,你好好表现,好好色诱,好好求饶,尽快让她放了你” 脚步声越来越近,画心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她力竭般往后一靠,斜倚着墙角,轻轻阖上了眼。书逸也没时间再多言,而是警惕地转过身挡在她身前。 来人似乎也甚是踟蹰,脚步声走走停停,迟迟行不到跟前来。 画心一开始还勉强提起精神静静等着,可等待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她努力积聚起的精气很快又涣散了去。 手心冒着虚汗,颔首靠在书逸的肩上,她意识开始恍惚起来。 眼前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像是青隐山上皑皑的白雪,想起和光同尘,她又不可自抑的难过起来。 转眼间冰冷的雪又幻化成柔软的云,让她想起了数万年前她时常醉在云间小憩,天南地北四海八荒任她逍遥无匹那些时光啊,终究是回不去了 书逸见画心脑袋耷拉在他肩上,周身冰冷,毫无生气,不由轻轻唤了一声,“心儿?” 没有任何回应。 身后的人连呼吸声都仿佛静止了,书逸侧首蹭了蹭她冰凉的额,心也跟着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他试图运功替她将毒素逼出一些来,却因她噬神的药量放多了,即便他饮了解药,一时也功力尽失。 无计可施之下,暗自懊恼间,他又只得再次咬破唇,咧开她的嘴,将灼热的血一滴一滴,滴进去。 此时,他只能期待溶在他血里的解药,能缓一缓她的毒性。 许久后,石门从外面被人推开,辘辘作响。 石门外,响起一个熟悉又娇媚的声音:“吆,数日不见,冷公子对她还是这般情深意重。” 书逸闻声抬头,昏暗中看得出是个女子,袅袅婷婷,身形绰约,身影未近,已见倾城之姿。 女子缓缓绕过墙延,将壁上的白烛一根根点亮,火光照亮了她的眉眼,灯火煌煌中书逸认出那是城第一美人黛纯儿。 第935章 呆子,你哄哄她 “原来是你。”书逸只淡淡地瞥了黛纯儿一眼,伸舌舔干了唇上的血,又侧首去看靠在他肩上的女人。 一个不经意的舔唇动作,配上他绝世精美的好容貌,在幽昧的烛光下异常魅惑。 黛纯儿若没记错,这大抵是书逸第一次口吻温和地同她说话,虽然只是淡淡一瞥,轻轻四字。 奈何他那样的男子无论是落到怎样不堪的境地,举手头足间依旧不减风华,直叫人移不开目光。 她扭着腰走到书逸身边,纤纤玉指抚着他身上的伤痕,吟吟媚笑,“冷公子这般模样,可真是叫人心疼。” 对于黛纯儿的搔首弄姿,书逸不屑一顾,眉目瞬间凝结成了冰,“纯姑娘注意身份,本王再落魄,也是王,你那双手,还不配碰本王!” “王爷可听说过龙游浅滩遭虾戏” “难得你也知本王是龙你是虾!”书逸冷笑着打断。 黛纯儿面无表情地听着,别有深意地望了画心一眼,突然嗤笑一声,“还有一句落难凤凰不如鸡,恰好形容你的好王妃哈哈哈” 黛纯儿放肆的笑声,落在书逸耳朵里无比刺耳,而他除了握紧了双拳,竟什么都不能做。 甚至,连口舌之快都不敢逞了,因为从那句话来看,黛纯儿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转移到了画心身上,他一旦激怒她,她肯定要拿画心撒气。 画心虽然意识也有些混沌,却还是听得见他们之间的对话的,她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到书逸那张冰山脸上的恶劣态度。 “喂,呆子,你哄哄她,哄哄她”画心的声音很轻,只够贴在她唇边的书逸听到。 霎时,书逸心中仿佛有一万匹马踏过,踏得他一颗心稀碎稀碎。 他想,这女人果真已经不爱他了。 以前为了桃心儿,她喝醋喝得惊天动地,以前黛纯儿多看他一眼,她都想将黛纯儿的眼珠子挖出来。 现在她却叫他去哄哄黛纯儿? 心里负着气,书逸对着黛纯儿更是没有好脸色,“叫你背后的主子滚出来跟本王说话,你没有资格!” “有没有资格,可不是嘴巴说了算的,我现在就让冷公子瞧瞧,我到底有没有资格!” 说着,黛纯儿已经伸手扯开书逸,画心的身子失去依靠,直接摔在了石台上,磕得她脑壳更痛了。 她还没从头痛中缓过来,背上已经挨了一剑,痛得她冷气直抽。 “有人托我送二十剑给王妃,我一剑一剑地割,冷公子你可以慢慢想,想清楚我到底有没有资格跟你说话!” 说着,又是一剑。 画心“啊”一声惨叫,心口气得郁结:你这个呆子,不知道最毒妇人心吗,不知道女人最不能惹吗?叫你哄哄她,你不哄就算了,居然还变本加厉地刺激她 就在她在心里将书逸千刀万剐了一遍后,突然觉得自己身上一重好像又被某人压住了 接着便是刀剑刺破血肉以及男人闷哼的声音。 “你让开”画心与黛纯儿难得一致地同时惊呼出声。 第936章 绝断生路 书逸岂肯听她二人使唤,尽管黛纯儿三番五次将他拉开,他还是死死覆在画心身上,黛纯儿便气急败坏地一剑一剑砍在他身上。 “公子对王妃还真是情深义重,你既然执意要替她受,那我今日就成全你,多加五十剑,直接送你上西天。”黛纯儿的语气同她手中的剑一样,不急不慢,却伤人入骨,“待你死了以后,你拼死护着的女人,才好去与野和尚双宿双飞。” 书逸闷不啃声,他所有的力气都在用来护住身下的人,不敢让刀剑伤着她,也不敢压到她身上的伤口。 一剑又一剑,落在他背上,也落在她心上。 “十九,二十”画心耳朵听着,在心里默默数着,她想,她终究还是连累了他。 这怎么可以呢?! 她下凡时就曾发过誓,谁也不能伤她的君逸! “啊” 第二十刀落在书逸背上时,画心凭着勉强凝聚起的一丝神力挣碎了浑身锁着的铁索。又趁势翻身抱住书逸,双手握住他身上的铁索,一并用力捏碎。 画心气息不稳,控制不住,剧烈的动作不慎触动了四周的机关,四周顿时生出一圈三丈高的灰黑毒刺,闪着一层碧色的幽光,将他们圈禁在一块石台上, 石台下咕咕冒着青绿色的毒水,那毒水的腐蚀性极强,翻滚沸腾的白烟里“呲呲”的腐蚀声分外刺耳,石台正在以极缓的速度下沉,当石台被腐蚀完的时候,被腐蚀的就是她和书逸了。 黛纯儿被画心的神力震开后,看到书逸与画心自己触碰了机关,忍不住捂着心口大笑,笑得一脸幸灾乐祸,“我本来还想留你们一命,没想到你们竟自己找死,哈哈哈。” 画心低头看了看,顿时觉得腿脚发软。 这下面,分明是化神水。 而四周的铁刺上,涂的也是化神水。 等于是化神水铸成的囚牢阻断了他们所有的生路。 而这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 是她太任性太自负了,是她低估了书逸与她同生共死的情,也低估背后之人的强大。 难道又是君隐动的手? 否则这凡界怎么会有天界的化神水呢? 即便是桃心儿,而或妖王姬,也都是去不了九重天的,更别说从重兵把守的禁地偷出化神水来了。 一双拳差点捏碎,画心没想到,她与君隐十数万年的交情,最后竟换来他一次又一次毫不容情的迫杀! 可是,他杀她也便罢了,怎么能连带着书逸也一起杀呢? 书逸中了二十剑,他的血淌了满满一石台,画心的目光盯住顺着石台滴进化神水里的血水,只听见呲呲几声,一阵白烟后,什么都不剩下,连血红的颜色都留不住。 “对不起。” 回过神来的画心在书逸耳边低低说了一声,随即将他转过身去,迅疾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血水一点点抹在他背上,再扯了一块衣角替他简单包扎上。 虽然中了噬神之毒,她的身体失去了自愈的能力,但是书逸服过解药,她的血溶着他的血,自然就解了毒,也就有了自愈能力,助于他的伤口愈合。 第937章 鹣鲽情深 “心儿,你在做什么?”感觉到背后的肉骨在重生,书逸涣散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没事,放点血而已。”画心勉强提着气不倒下,“别乱动,下面是化神水,千万不要沾身。” “吆,这可不是你说不沾身就能不沾身的,等这石台被一寸寸腐蚀了,看你们往哪躲,哈哈哈”黛纯儿在铁笼外扭来扭去,故弄风情。 画心的脸色倏忽变了变,这铁笼也不是凡物,是天界的囚仙索,方才她挣脱他们身上的锁链已经算是拼尽全力,实在无力再冲破这铁笼。 “别怕,不过一个机关而已。”书逸目光扫视了一圈,转身将画心抱在怀里安慰,“只要将你方才碰到的机关再按回去就好了。” “可是那机关已经淹没在化神水里,而这水,一点都碰不得。”她俯身临水照影,手中缓缓生出一枝又一枝的曼珠花,纷纷洒落化身水中,腐蚀升起白烟袅袅,犹如仙境,她忽然幽幽笑道,“想不到,本座六界第一绝色,最后死相竟这般难看,真可谓是天妒红颜。” 语气有些伤感,又有些遗憾。 “不会,本王不会让你死的,”书逸将她扣在怀里,骨戒分明的长指在她背后轻轻一点,连冰冷的眉梢都在那一瞬尽显温柔,“心儿,如果有下一世,你还会来找本王吗?” 画心浑身动弹不得,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眼中倏忽泛起水光。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因为那是她本来要做的,她将曼珠花枝丢入化神水中是为了探寻机关所在,只要找到机关所在,去将它归位就好。 然,如果这个困境一定要牺牲一个人,怎么说都应该是她。 可书逸竟然 他现在可还是个凡人! “不要,不要”画心望着他眼神恳求,“阿逸,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要下去,我再想想办法。” 书逸抬手轻轻将她脸上的泪擦干,倏忽笑了起来,“你要记得,本王是你的丈夫,即便没有这石台,本王也是你脚下屹立不倒的高山,绝不会让你伤着一分一毫的。” “不,不要,你不能,你没有权力替我做决定”画心的眸光在书逸身上流连忘返,那可是君逸的神躯,她怎么能让他腐蚀在这化神水里,“你要是敢这么做,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你听到没有,我不许你这么做!” “啪啪啪”一阵击掌声响起,“感人,真是感人。” 黛纯儿抬指一道剑气,定住正要义无反顾往化神水里跳的书逸,“鹣鲽情深,真是感人。” 她绕到画心身前,隔着铁刺,伸手捏起画心的下巴,缓缓抬起,锋利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居高临下地问,“想不想救他?” “条件?”画心的脸瞬间冷下来,恢复镇定,尽管受制于人,目光依旧带着三分睥睨七分不屑。 黛纯儿这时候出手救书逸,让她突然明白,对方没有在他们晕的时候弄死他们,必定还有其他目的,如今黛纯儿还肯与她谈条件,她就还有反击的筹码! 第938章 镇魂珠 “我受人之托,来取一样东西。”黛纯儿习惯了画心的盛气凌人,并不恼,将手缩回来,低头抚弄着指上的丹蔻,扬声道,“镇魂珠。” 镇魂珠? 书逸没想到黛纯儿这般大动干戈,竟是为了这个。 而镇魂珠早已不在他身上,他知道是画心取了去,他只以为画心是不喜南浔暖送他的信物,所以一直没问她要,却不知镇魂珠里如今还藏了南浔暖的魂魄。 从方才踟蹰的脚步声听来,一开始来的人并不是黛纯儿,所以他确定,黛纯儿身后定还有主使, 且那人心思缜密,行事甚是小心,即便他与画心二人已然作茧自缚两败俱伤,假戏真作到这份上,也未能诱得他露面。 他怕画心傻乎乎地直接将镇魂珠给了黛纯儿,抢先冷笑,“你算什么东西,让他自己来问本王要!” 这般丝毫不留情面的话,仿若当面掌掴了黛纯儿一巴掌,黛纯儿不怒反笑,眉眼一动,风流自成。 她笑意盈盈间,猛然挥掌,凌厉的掌风直逼画心面门,书逸转瞬察觉,却动弹不得,画心亦然,只好生生受了黛纯儿一掌,胸口一痛,气血翻涌。 “你个呆子”画心嗔怨一声。 书逸,“”只能悻悻闭口。 “冷公子说话,还是三思一下比较好,否则啊,我舍不得伤你,但是这女人嘛,与我过节可不小,我可是想欺负她想很久了。”一掌下去,黛纯儿终于确信了,眼前这二人,已经是亡途的羔羊,任她宰割。 她又转手伸向书逸,在他眉眼上细细摩挲,笑若罂粟,口吐毒舌,“怪不得她叫你呆子,她斟毒鸩你便饮,这般狠心的女人,哪里值得冷公子你一厢痴情生死不弃。” 为了画心,书逸只能竭力隐忍着,清冷的眉眼冰冻如霜,与先前面对画心的温情脉脉判若两人。 “明明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为什么总要冷着,不考虑对我笑一下吗?”黛纯儿用巴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不肯笑的话,我就只能让她哭了。” 果然,提到画心,眼前的男人就乖了很多,凤哞微挑,端的是眼含情,唇含笑,如春花初绽,桃林十里,美不胜收。 画心斜睨着他,本想夸他一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心中突然又很不是滋味别人叫你笑你就笑?还笑这么好看?敷衍都不懂吗?想勾引谁? 她盯住黛纯儿的手冷笑,“你不是想要镇魂珠么,不在他那,在本座这。” 书逸,“”可以预见,他白笑了,这女人又开始作死了。 果然,黛纯儿松开他,向画心伸出手去,“交出来。” “你们想要东西,难道没搜过身吗?那东西本座没带在身上。”画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书逸那边,“你们放了他,本座就告诉你们镇魂珠在哪里。” 画心想的没有书逸那么多,不过她倒是确定了这次他们针对的人应该只有她,而且不是君隐,因为镇魂珠就在君隐手上,他没必要多此一举。 何况,区区镇魂珠,君隐堂堂天帝,什么好东西没有,压根看不在眼里。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救下书逸的性命,她绝不能连累君逸的神躯受到伤害。 第939章 被逼服毒 黛纯儿眼珠子在画心身上转了转,若有所思。 搜身自然是一早就搜过了,毕竟书逸身份特别,无人敢动他,可因为没搜到镇魂珠,才不得不先将他们关押起来的。 “放了他当然容易,可我不信你。”黛纯儿取了一粒黑色的药丸递到画心唇边,“你只有两个选择,一,吃了还灵丹,我从外面替你们解开机关;二,我替你解开穴道,你自己跳进化神水,去打开机关。” “还灵丹?”画心想起了在青城石室里的遭遇,噬神解药加还灵,近乎无解。 所以,只要她服下这幻灵丹,便不能再服噬神解药了,否则两两相克,只会死的更快。 黛纯儿不过是想她死罢了! 既然都是死,那还是死的好看一些吧。 所以画心便笑纳了黛纯儿递过来的还灵丹。 “本王替她吃”见画心含住丹药,书逸急吼出口,“镇魂珠也不在她那,在本王这!” 闻声,画心顿了顿,直接将丹药咽了下去,还不忘睨了黛纯儿一眼,“下次将丹药做小一点,这么大颗,想噎死本座” 她还没说完,已经被急红了眼的某人狠狠扑倒了。 “心儿,你吐出来!”书逸几乎不顾自伤筋脉,强行运气解了穴道,抱住画心,掐住她的咽喉,将她按在石台上,对着她的背一阵猛拍,“本王叫你吐出来!” 画心,“”还没被毒死,就要被他折腾死了。 “没想到冷公子也如此孤陋寡闻。”黛纯儿见书逸为了一个女人失态如此,语气中不觉带了几分酸意,“还灵草是救命的良药,千金难求,并无毒性,你这么紧张作甚?” 画心趴在石台上,看着越来越低的石台,愤力开口,“丹药本座吃了,你还不快打开机关!否则你们永远都别想得到镇魂珠!” 黛纯儿见化神水已经开始腐蚀他们的衣袍,也不敢玩的太过,万一伤了书逸,她也不好交代,只好转身去拨动机关。 转瞬间,铁刺隐去,化神水也顺着密道流往了别处。画心松了口气,对着书逸宽慰道,“她没骗你,还灵药草真的无毒。” 书逸虽不精通药理,但也算博览群书,冷静下来才想起,书中确实有记载,生于北川的还灵药草确实是救命良药。 “那你可哪里不舒服?”书逸心中虽有疑惑,也只能暂且相信。 画心气结,“你还不快替本座解了穴道!”浑身动弹不得,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啊”穴道还没解开,画心已经感觉自己被人一脚踹开,头磕在石壁上,痛得她差点晕厥过去。 “黛纯儿”沉稳清冷如书逸,这一刻几乎气得失控。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从怀里一脚踹飞,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哎吆,不要这般瞪着奴家嘛,奴家真的好怕呀。”黛纯儿娇笑着拦在书逸身前,一音三折,极尽引诱。 书逸微微侧首,眯眼看着眼前故作妖娆的女人,女人身后,是蜷缩着的画心,地上淌了一地的血。 画心费力睁开眼望着他,用诀别的眼神在示意他快逃。 他冷峻的脸上倏忽勾起一抹讥笑。 他笑这天下的女子都对他趋之若鹜,偏偏他心里的那个女人,连共死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第940章 毁了他! “书逸,你还不快滚!”画心见书逸分明有机会脱身,却一直不肯走,急得泼妇一样大骂,“若非你死不要脸,日日纠缠本座,让尘尘误会了本座,本座早与他双宿双飞,如今他遁入空门,弃了本座,本座早就不想活了,噬神之毒已经攻心,你想让本座死不瞑目吗?” 书逸无动于衷,她漫漫长的一段话,他只听进去了八个字毒已攻心,死不瞑目。 敏锐如他,其实已经感觉到了,黛纯儿似有忌惮,并不敢真的伤他,甚至确定镇魂珠不在他身上以后,有意放他离开。 可他绝不可能一个人走的! 他缄默不语,一室沉寂。 黛纯儿习惯了书逸对她的视若无睹,躁动不安地来回走动着,片刻之后,还是按耐不住踱步到他身旁,幽幽叹了口气,“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人家赶你走你都不走。” 声音娇媚,入耳如靡靡之音。 书逸嫌恶地蹙了蹙眉,正当转头不再看她,黛纯儿却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媚眼流波,极尽挑逗道,“小,说句实在话,我真的想睡你很久了。” 温柔一语,却若惊雷炸开,书逸哪里受过这般轻薄,气急攻心,一口毒血自胸口翻涌而上,尽数吐在黛纯儿金丝绣成的孔雀羽上。 黛纯儿乐得掩唇失笑,其实她并不是书逸的裙下之臣,可她就是看不得别人恩爱情深,她这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凭什么拥有? 所以,她就是要逼他乖乖就范,她就是要当着画心的面毁了他,在他的情深义重里加一些让他们一想起就恶心的污点! “呀,怎么伤的这般重,可真是叫人心疼。”黛纯儿拈着香帕想替书逸擦一擦唇角的血。 “果真心疼本王吗?”书逸倏忽握住黛纯儿的手,唇角含着迷死人的笑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贴在她耳边问,“果真想要本王吗?” 黛纯儿,“?!?”呆住。 这是什么状况? 她本来是打算好了,趁他虚弱,用强的,可这冰山一样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发情了? 眯了眯眼,书逸此时心中更是确信,黛纯儿并不是幕后主使。 这个女人除了生了一幅姣好的皮囊,并无长处,除了生**荡,也并没有其他十恶不赦的本事。 依着她现在的反应来看,她这人倒是真随了她的名字,又呆又蠢又二,除了给人当棋子,自己还真没能耐做出什么大恶来。 既然是棋子,别人能用,他也能用! “可是本王中了毒,活不久了。”他忍住厌恶,下巴抵在黛纯儿肩上,在她耳边呵气如兰。 黛纯儿僵直了身子,拼命咽了两口口水。 纵她阅男无数,纵她并不迷恋书逸,也不想招惹他,可她不得不承认,当这男人主动招惹过来的时候,她还真抵抗不住。 “公子莫怕,不过就是噬神之毒么,这解药自会有人送到公子手上的。”黛纯儿贪恋地在书逸身上嗅了嗅,一股极特别的兰香,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第941章 误会大了 你侬我侬的情话纷沓入耳,昏昏沉沉半死不活的画心不得不费力睁开眼,看看是谁这么不解风情地非要在这种地方谈情说爱。 这一睁眼,画心觉得她的脸色一定比死了还难看。 那交颈相缠的二人在做什么? 就这么苟合了? 真当她是死的么? 这该死的臭男人!一点都不知道洁身自好!叫他走不肯走,居然敢留下来给她上演活春宫! 画心本来觉得自己是要死了,这一瞬间突然又被气活了过来,她靠着墙角缓缓坐起来,捂住心口,生怕里面突然有剑飞出来,砍死那对狗男女。 望了一会,愤怒充塞了她全身,她忍不住缓缓向他们爬了过去。 黛纯儿缠过来,书逸顺势将她压在地上,迅速抬指点了她两处大穴。 “你骗我?”黛纯儿从意乱情迷里惊醒过来,恍若一梦。 “不然呢?”书逸第一次垂眸正视眼前这个风骚入骨的女人,抬手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目光阴沉冷冽,咬着牙冷哼道,“就你这么点姿色,还想勾引本王?不自量力!” 若是猜得不错,这女人既能自青城脱身,必然也不是随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用之人,她一定知道某些有用的信息。 但是他怕画心撑不住多久,并不打算现在浪费时间审问她,只捏着她的下巴问,“与本王做个交易如何?” “冷公子现在有什么筹码和我谈条件呢?”黛纯儿并不见慌张,目光依旧痴黏在书逸身上,嗤嗤笑道,“我若是不肯交易,公子打算如何惩罚我?亲自将我在您的胯下就地正法吗?我可是求之不得。” 她知道以书逸的性子,若不是有求于她,是绝不会跟她废话的。 不过她还是好奇,书逸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为什么比她的媚功还厉害?她这样浸淫淫毒十数年的人,竟也抵抗不住,只是稍稍一靠近他,尽然被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死在他身下。 “还记得曲千觞吗?本王知道你中意他,你只要应了本王” “书逸你不要脸!”随着女人愤怒一声怒斥,“啪”一声响响亮亮地巴掌掴在他脸上。 书逸,“”霍然抬头。 短暂地怔愣后,他冲眼前怒发冲冠的女人笑了笑,“不错,还有力气打人,本王可真怕你死了。” “本座还没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画心目光死死盯住被书逸压在身下的黛纯儿,心中一阵气血翻涌。 为什么她会这么生气? 不是她让他用美人计的吗? 他用的这么成功,就差最后一步假戏真做了,她不应该在一旁开心地鼓掌吗? “你滚开,让本座来。”画心气呼呼地爬过去,挤开书逸,自己爬到黛纯儿身上,十分不解风情地掐住她,“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本座,连本座的男人都敢碰,你可真是活腻了!” 虽然被画心掐着,但是黛纯儿能感觉到她的力竭,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凭着一口气撑着罢了。 她笑了笑,笑得很不正经,“王妃哪只眼睛看到我碰你的男人了?明明是你的男人自己把持不住,调戏我。” 这话听起来实在太过刺激,书逸悚然色变,画心一边怒气冲冲地想掐死黛纯儿,一边怒气冲冲地让书逸滚出去,“滚,立刻滚本座要跟她同归于尽!” 第942章 策反 这女人听话听一半,最是麻烦。 比如现在的画心,明明还有半条命了,却还是恨不得全部拿来跟人拼。 “心儿,你听本王解释” “解释个屁,你给本座滚出去!你说的话,本座一个字都不会再信,什么生是本座的王夫,死是本座的亡夫,本座还没死,你居然就敢睡别的女人!” “本王那是权宜之计” “你闭嘴!”画心一记眼刀甩过去,书逸瞧她声嘶力竭,生怕她气坏了,只得悻悻住口。 看着书逸在画心面前比猫儿还乖,黛纯儿忍不住笑了笑,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她故意说,“王妃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都睡了和尚,还不准公子多纳两房妾么?何况王妃休书都写过了,公子现在可是自由身,他想睡谁便睡谁” 书逸发誓,他从没看过画心的脸色这般冷厉,知道要糟。 果然,这女人木这一张脸,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强行幻化出一把冰剑,向着黛纯儿的心口狠狠刺去。 “心儿,不可!”剑锋割到黛纯儿衣服的那一刻,书逸突然徒手握住,殷红的血溅了画心与黛纯儿一脸。 “滚”画心怒不可遏地抬头,“否则本座连你一起杀,赐你们做一对鬼鸳鸯!” “心儿”生死攸关,书逸不容她胡来,指尖夹住剑柄,将渐复的灵力从指尖浸入剑身,须臾间,长剑化为齑粉。 惊的画心目瞪口呆,心口一滞,又吐出一口毒血来,吐了黛纯儿一脸。 “啊”黛纯儿嫌弃地一声尖叫。 书逸将画心从黛纯儿身上抱下来,抬指解了黛纯儿的穴道,示意她自己擦擦脸。 画心不甘心地在他怀里挣扎了一番,书逸按住她,将自己恢复不多的灵力全部输给了她,“别犯傻,本王知道你想做什么,可你即便与她同归于尽,本王也是无法活着走出去的,现在本王将所有的灵力都给你了,所以,你要活着,你说要带本王出去的,你不能食言。” 画心,“”这男人要不要这么聪明。 她心里不舒服发疯是一个原因,而之所以这么不要命的发疯,是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毒发了,不想看书逸为了她不得不在黛纯儿面前委曲求全,所以打算拼尽最后的力气杀了黛纯儿。 可书逸为什么说杀了黛纯儿也没用? “你既然回到了城,想来是不习惯青城,今日只要你带本王与王妃安全离开,春宫图一事本王自替你摆平,以后你还是呼风唤雨的城第一美人,本王会亲自迎你风风光光地回无双阁。”顿了顿,书逸又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还有,曲千觞,本王也可以送给你。” 画心,“”在心里替曲千觞默哀一遍,遇上这么个主子,还真是要自求多福 黛纯儿不得不承认,书逸实在太擅长揣摩人心,他所提的,恰恰都是她想要的。只不过 书逸见黛纯儿面上还有犹疑,又轻轻笑到,“你即便对你身后的那个主子忠心依旧,他也不可能再信任你了,必会杀你灭口,你想在城立足,如今只能依仗本王的庇佑。” 第943章 纳妾 书逸的每一句都恰中黛纯儿胸怀,她自青城来到城后,不是没找过她的前主人,可那个冷漠狠绝的男人,竟对她痛下杀手,若非有青城之人相护,她早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可是,我该如何相信公子?” “本王一言九鼎。” 黛纯儿轻笑着摇头,“终归是口说无凭罢了。” 书逸只顾看着画心,头也不抬,问,“那你要如何?” “我要你纳我为妾,公开许我一个名分,如此那人,才真正不敢动我。”黛纯儿目视书逸,直接忽略了他怀里气鼓鼓的王妃大人。 书逸蹙了蹙眉,正思虑权衡间,寂静的暗室里突然响起了不合时宜婉转低笑的嘲讽声。 “咳想不到不可一世的逸王爷也会沦落到低三下四与人谈条件的地步。”受了书逸的灵力,画心缓过气来,看了半天好戏,见书逸与黛纯儿虚以委迤到如此地步,不由心头火起,忍不住开口挤兑,“呵,谈到最后,竟沦落到要卖身给一个妓,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书逸被画心一噎,见她怼起他和黛纯儿来中气十足,似真的活了过来,又喜又气。 低头看了看她,他忍不住叹息,若不是顾及她的安慰,他怎会耐着性子同黛纯儿周旋,她竟好意思含讽带刺地嘲笑他。 沉默片刻,书逸伸手摸了摸画心的头,回击道,“要不是某人蠢到下毒都不知道控制好剂量,让本王功力尽失,被困于此,本王怎会落得被犬欺的下场。” 生怕被画心看低了去,书逸忍不住又毒舌了,完全不顾一旁的交易对象黛纯儿被气的小脸白一阵红一阵。 画心此时酒劲已经完全过了,脑海里一片清明,想起那一整包毒粉,恐怕足够毒死整个城的人了,只是当时她一心求死,想也没想全部用了。 而解药也就她藏在指甲里的那么一丁点,如此想来,他竟还能活着,也算是挺不容易的了。 “咳本座生来就被某人富养着,是从这世间顶顶富贵的地方出来的,用什么都大手大脚,挥霍习惯了,用毒自然也是一样的,何况,用少了我怕毒不死,咳”画心急着呛回去,说的太急又咳嗽起来。 书逸忙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画心缓了一缓,终于将最重要的那句说了出来,“追根溯源,罪魁祸首也不该是我,该是那个纵容我的人。” 顶顶富贵的地是什么都有的画情谷,富养她的某人是什么好东西都要送给她的君逸,书逸就算没有记忆也知道画心呛的是他。 蹙起的眉峰缓缓舒展开,这女人还愿意与他剑拔弩张就足以让他欣喜,他最怕看到她一心求死了无生气。 书逸的脸上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满是宠溺地抬指弹了弹她的脑门,笑道,“就你歪理多。” 画心微微一愣,这动作,竟是像极了她的赤冥老爹。 只是比她赤冥老爹更煽情了些。 画心立即招架不住。 恢复了理智的她知道,她不能作死在这里,这样只会拖累他、 她还知道,书逸虽无生命之虞,却把灵力都给了她,只是为了用他自己的命做筹码逼她撑下去。 第944章 恩威并施 暗暗调息,画心强撑起精神从书逸怀里起身,微微抬起下巴,睥睨着黛纯儿,虽衣衫微皱,发丝凌乱,勾唇一笑,依旧是风姿出尘,魅惑勾人。 “想嫁入无心居?你真当本座是死的吗?”画心倏忽从腰间抽出画骨神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向黛纯儿。 黛纯儿仰身一躲,画心紧追不舍,因室内狭隘,黛纯儿躲无可躲,三两回合便败下阵来。 画骨神鞭的鞭尾勾着黛纯儿细长的玉颈,画心轻轻一扯,黛纯儿往前踉跄了两步,金簪抖落,璎珞乱倾,有一瞬的花容失色,不胜娇羞。 黛纯儿微微一愣,已然完全被画心的气场震慑住,那样锋利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 不过转瞬的惊慌后,她还是有恃无恐地冷冷笑道,“若是杀了我,你们谁也出不去!” “口出狂言!” 画心正想一鞭子勒死她,耳畔却回响起书逸虚弱得传音,“她说的没错,这四周有奇怪的阵法。” 画心怔了怔,传音,“你不能破?” 书逸,“不能。” 画心,“”赏了他一个要你何用的眼神,默默又将目光落在黛纯儿身上。 “那就劳烦你带我们出去。否则” 她抽紧了长鞭,眼神狠厉地从黛纯儿脸上扫过,毫不怜香惜玉地威胁道,“我便毁了你这蛊惑人心的美人皮相!” 其实,此时画心也只是勉强提着一口气,握鞭的手心已是虚汗漓漓。 黛纯儿但凡有点脑子,总该能想到,眼前这两位若是真的无恙,自然有能耐离开暗室,哪里还需要挟持她为人质。 所以书逸懒懒起身,恩威并施地替画心补了一句,“只要本王无恙,本王今日许你的便都作数,只要你肯站在本王身旁,本王必会保你无恙!” 画心,“走!” 她狠狠踹了书逸一脚,拽着长鞭用眼神示意黛纯儿在前面带路。 黛纯儿摄于书逸的威名,也见过画心的狠厉,素来爱惜皮相胜过性命的她,不敢与他二人硬碰硬,权宜之计,只得先点头应允。 黛纯儿行在前面带路,三尺长的鞭绳后,画心与书逸一前一后跟着。 甬道曲折,一路走来,果然处处都设了极其精巧的机关。 书逸仔细观察着黛纯儿的一举一动,画心力竭,只觉得胸闷气短,又怕被黛纯儿瞧出端倪,握紧了手中的长鞭,冲着书逸虚张声势地笑道,“呆子,你瞧瞧,你大费口舌,还不如我简单粗暴,以后学着点,能动手时,就别动口。” 她故意说的大声又放肆,气势上先迷惑了黛纯儿。书逸听到画心对他的称呼,是久违的亲昵,不甚欢喜地勾起唇角。 他看出画心体虚,笑着向她贴过去,“是是是,夫人教训的是,可本王如今实在体虚得很,夫人快快扶本王一把。” 说罢,也不等她应声,他便主动趴在了她肩上,手却自身后暗暗托住了她的腰身,看似他借她的力,实则是他分担了她的力。 第945章 初见九毒阵 画心望了望搭在自己肩上的脑袋,一阵无语,她没想到这男人居然真好意思靠上来 对于他这种不要脸的行为,她自是嗤之以鼻,“娇若妇孺,本座真是高看你了。” 书逸闻言失笑,不置可否。 什么六界帝君,分明就是个傲娇成性的小女人。 辗转十几个回廊走下来,眼见着就要到出口,书逸目光紧盯着黛纯儿,松开画心,默默快行了两步,将她护在身后。 果然黛纯儿窈窕的身影一晃,将手放在一处机关上,回头时笑得妩媚,“冷公子可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否则反正我已经是声名狼藉了,左右不过是与你们同归于尽。” 说罢,她握在精巧机关上的手指慢悠悠打着圈,那是她最后的筹码。 书逸四处打量一番,暗室狭隘,若真是启动了机关,怕是难以防范。 画心与黛纯儿对视着,书逸以为照着画心的脾气,又要大打出手,谁知画心忽然收了长鞭,难得慈眉善目地替他回道,“逸王殿下,自然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闻言,书逸竭力崩住脸,才忍住没笑场。 黛纯儿迟疑片刻,低首含笑打开了最后一道门,惨淡的日光照进来,书逸才看清画心脸色惨白。 他扶着她缓缓往外走,轻声笑道,“还以为夫人有多宁折不弯,还不是也向自己最看不上的人低了头。” 画心有气无力地剜了他一眼,“还不是某人没用,我怕他死在里头。” 书逸笑着摇摇头,扶着她往室外的明光里行去,低声感慨,“真是个善变的女人。” 画心,“”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其实他们,任谁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心高气傲的主,万万不愿受人胁迫的,偏偏被绑到一块时,不得不一次次为对方妥协。 最后那机关,是九毒阵。 画心不知书逸也看出来了,体虚力竭,却还强装无恙地侃侃道,“我怕那个智障的女人万一真的想不开,又或者不小心手滑了,九毒阵一旦启动,以我现在的功力,可保不了你。” 书逸连连点头,“那可真是难为你了,能看出来是九毒阵,还能如此识大体。” 闻言,画心唇角弯起的弧度慢慢垂了下来,最终抿成一条直线。 这家伙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毒了?奚落起她真是张口就来。 自己真有这么差劲吗? “本座是不比王爷能耐,即便走投无路,也还有一副美人皮骨,不但能救命,还能白白消受美人恩。”越想越是生气,既然已经摆脱了困境,画心立即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依本座看,你也不必纳妾了,直接娶了她吧,反正这王妃,本座也不想做了,正好给她挪挪位置。” 谁知书逸已经虚弱到摔在地上就起不来了,画心自己扶着墙走了几步,又不能真将他扔在虎穴里,只好回身去扶他。 见书逸整个人瘫软在自己身上,她莫名慌了慌,“喂,你真不行了?” 书逸虚弱地点了点头,“王妃可愿送本王回家?你知道为了替你报仇,本王结下的仇家可不少。” 画心,“”你还知道自己造了多少孽啊 第946章 都还活着 黛纯儿立在九毒阵的机关处,目送着书逸与画心双双而去,优雅地转过身,触手打开另一道机关,施施然往暗室更深处行去。 沿壁的灯火顺次熄灭,铁墙斑驳,阴气森森。 密道尽头,燃着一灯如豆。南暮离穿着宽大的黑袍,负手而立,袖袍无风自扬,愈发衬得他影如鬼魅。 “镇魂珠,没要回来。” “废物!”南慕离听到黛纯儿这么点事也没办好,愤怒地转过身来瞧着她,异常阴沉地冷哼了一声。 黛纯儿并不惧他,但凡是爬上了她床榻的男人,无一例外都会迷恋上她的身体,欲罢不能。 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也不例外。 她轻佻地抚上南暮离脸上银白色的面具,冷冷地嘲道,“你也知道,那两位的厉害,与虎谋皮,本就不易,你既嫌我废物,怎么方才却连去都不敢去呢。” 南暮离自然是不敢去的,他知道书逸身份顶顶尊贵,他忌惮书逸身后那个手眼通天的天帝,所以他不敢杀书逸灭口,那便更不能去见书逸,以防被他瞧出破绽。 可奇怪的是,书逸明明中了噬神毒,为什么也没死?难道他也如画心一样,是六界以外的怪物? “放心,人虽然放了,可画心那妖女肯定是活不成了,逸王爷照你的意思,没伤他性命。”黛纯儿的手指轻轻扣在银白的面具上,突然用力一勾试图揭开面具一睹真容。 她实在是好奇的很,这个床榻之上总能让她欲仙欲死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她没有如愿,千钧一发之际,南暮离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袖袍轻轻一挥,将她甩至一旁。 “再敢放肆。”南暮离抬手捏起黛纯儿的下巴,“面具摘落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说罢,便拂袖而去。 黛纯儿僵在原地,黯淡的灯光照着南暮离渐远渐模糊的身影,竟显得有些狰狞。她不由瑟缩了一下,顿住了追上去的脚步,心底升起一丝惊惶的不安,纤纤十指攥紧了金丝雀羽的袖口。 确实该换一个靠山了。 书逸再怎么冷淡,却也算得上是个君子,总比他们这些阴险小人要好相与,且书逸身份矜贵,是这些人都忌惮的,确实是最好的靠山。 出暗室时,一道强光刺的他们眯了眯眼。 书逸还乖乖地扶着画心的手,硕大的身躯压着她,一副虚弱得她一撒手他就要倒下去的娇态。 数九的天,不多一会,漫天的落雪覆白了他们的头,她想去拂,书逸却不准,无端委屈可怜地望着她,“就这般与王妃到白头,倒也是一桩美事。” 画心,“”抬头望向虚空,大雪遮天,目难视物,真可谓是发苍苍,视茫茫。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许久后,才说,“你还活着,真好。” “是啊。”书逸趴在她肩头,认认真真地夸她,“承蒙王妃智勇过人,对本王不离不弃,我们都还活着。” 画心笑了笑,紧咬着牙关,任体内血气翻涌,面上不露分毫。 其实,也就他还活着而已。 她周身的黄土已经埋到脖子了,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 第947章 就此别过 “你的人什么时候来?” “什么人?” 画心斜眼睨他,“你现在这样,没人接你,难道是想让本座将你抱回去?” “反正王妃也不是抱不动。”书逸黏在她身上耍着赖皮,见她脸色很难看,才笑着哄她,“本王已经发了讯号,很快就有人来了。” 画心甩甩手就想走人,又怕他真被哪个仇家砍死了,只好耐着性子站在繁华的街头,陪他等着。 腊月的天,呵气成霜。 她的脸色比满街的落雪更惨白。 轩辕末收到书逸的讯息,驾着马车疾驰而来,在书逸面前停下。 不等轩辕末行礼,书逸即刻吩咐道,“快去将本王准备的赤羽霞衣取来。” 午七恭恭敬敬地将赤羽霞衣双手奉于书逸身前的时候,望着画心哭哭啼啼,“王妃,您怎么把我们家公子弄成这样了?那一日,公子大张旗鼓地将您取回去时,我就知道,公子迟早有一天要为你吃苦头。” 画心笑了笑,苦笑。 “这叫无福消受美人恩,本座的苦头,不是谁都有运气吃得上的,许多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画心漫不经心地笑着,书逸已经将一件大红的赤羽披风,不由分说地将她裹的严严实实,口中还训斥着午七,“大丈夫岂能与小女子计较,王妃纵有千般过,尔等都要如本王一般包容,不许有半分不敬。” 相似的动作,画心却忽然想起在卿楼,和光同尘如玉的手指在她领口打结时,纤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 瞬即,她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那笑意在低头看到披风上柔软鲜亮的红羽时,突然凝结。 因为画心素爱红,早在娶她时,书逸就着手准备这件赤羽霞衣,赤羽取自极其罕见的赤冠鸟头顶那一抹红,奢侈至极,比之画心送与和光同尘的月锦袍,不遑多让。 书逸见到画心垂眸一笑,笑得眉眼弯弯,以为是赤羽霞衣甚合她的心意,正满心欢喜,她却抬起头来,疏离地推开他的手。 “王爷的人既然到了,本座也该告辞了。”画心即刻冷下脸,翻脸速度之迅速,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周遭的气压迅速下降,书逸立即拦住她,“你能告辞去哪!” “画情谷。” 书逸以为她是不喜欢无心居那个伤心地,只好退了半步,“本王送你。” “不必,幸好本座还有口气在,能自己回去,不必劳烦王爷抬尸送回画情谷了。”画心笑着,惨白的脸色更是衬得一身红衣烈火如歌。 “谁允许你” “好了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别婆婆妈妈的,你这上神之躯可金贵着呢,以后别再动不动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画心不敢听书逸说话,仓促打断他,言语透着不耐,不待说完便转身离去,当着一众人等,是半分面子也不给他留。 书逸上前一步,欲拦住她,却不料一柄利刃迅速横在了他咽喉处,分寸把握得极好,不伤他分毫,却又让他寸步不能上前。 第948章 直接扛走 “你要做什么?”书逸盯着脖间的利刃,一心孤寒。 手握利刃的女人却若无其事地对着他幽幽冷笑,“本座从来就不属于这凡尘俗世,也从来都不在意人间富贵,这王妃之位,纵天下女子皆趋之若鹜,偏偏本座对它不屑一顾!” “你说谎。”书逸望着她摇了摇头,抬手缓缓握住横在脖间的利刃,“你心里明明有本王。” “事已至此,王爷何必自欺欺人。本座的身份,王爷应该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莫说你如今只是区区一介凡夫,即便你还是当初的九天第一人,见了本座,还是要三跪九叩,所以,你凭什么敢与本座比肩?” “就凭,本王千里红妆,明媒正娶。就凭,你与本王拜过天地,日月可鉴。就凭,你为本王结过发,生了子。就凭”书逸将利刃攥紧,血顺着他的手掌缓缓滴落,“你是本王的女人。” 画心,“”想想他说的这些荒唐事,可真够糟心的。 她笑望着他,“本座不过是一时贪玩,祸害了你,现在本座后悔了,厌倦了,漫说本座对你无心,就算这几个月因你的照拂对你生了些许情意,本座也一定要回去了。” 书逸已经无法明白她的言语。 画心又笑了笑,夺下他手里的利刃,“不要浪费时间去画情谷寻本座,以你现在的修为,是寻不到的,若你还想见本座,就好好修行吧,等你重升九重天,位列仙班之日,或许还能有机会来朝见本座。” 说罢,画心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辨方向。 画情谷不是她要回的地方,她不过是离开前在他心里埋下一颗足够让他活下去的种子,等有一日,他修成正果,生死在天,便由不得他自己作死了。 冰凉的衣角从他手心划过,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刚与她历经生死就要抛下他的女人在茫茫大雪里,越走越远。 没有人看到,但是他看到了。 推开他时,她腮边划过的泪,赤如血,凉如雪。 血与泪混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看的清楚。 那一刹,他心口猛地被什么攥紧,痛得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扛起她就往回走。 画心本还在想自己飞都飞不动了要如何是好,却突然整个人飞起来般,凌空扑腾着,“喂,你干什么!快放下本座!” 书逸完全不顾她的挣扎,大步往马车走去。 “喂,书逸,你这是以下犯上!本座本座要判你天雷轰顶之刑” “喂,你听到没有!” “” 见书逸完全不想搭理她,她只好抬掌向他后心劈去,他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般,反手握住了她,力道十足,步履沉稳,哪里有半分虚弱之态。 “书逸!”画心气得毫无形象地拔高了音调,“你你压根就没事,你居然敢骗本座!” “是,本王想骗你送本王回家的,但你不肯,那本王就只好送你回家了。”说着,书逸已经走到了马车前,一掀车帘,将肩上的女人扔了进去。 随即,他自己也一撩衣袍跳了进去。 轩辕末心领神会,立即示意午七赶着马车慢慢往雪浅处走。 第949章 我们不顺路 “喂,不是说大丈夫不跟小女子动手的吗?你这般暗算本座,还是不是男人。”画心踉跄着跌进马车里,怒气冲冲地回头兴师问罪,却又一头撞进了书逸的怀里。 男人将她从怀里扶起来,却又不肯放开,轻轻笑着,问,“本王方才打赢了六界的帝君,还强抢了她,心儿可觉得本王很有本事?” 画心,“”臭不要脸。 “嗯?本王是不是很有本事?”书逸逼视着怀里气得恨不得吃了他的女人,“本王有没有资格与她比肩?” 画心瞧着他危险的眼神,一副要将她就地正法的禽兽模样,虚弱无力的她只好先服了个软,道:“好好好,就你最有本事。” 书逸满意地松开她,也不顾她满脸警惕的神色,将她扶好坐正,再将她揉皱的衣摆抚平。 画心却不安分地往车门口挪了挪。 书逸皱了皱眉,“你做什么?” “我透透气,太闷了。”说着,她一把掀开车帘,余光瞥了瞥书逸,片刻后,在书逸低眉的一瞬,迅速纵身一跃。 她觉得她动作已经很快,可某人动作比她更快,她半个身子还没跳出去,已经被身后的人扯着脚踝拽了回去。 “你这又是做什么?”书逸望着她,面色不善。 画心这一折腾,只觉得体内的气血更翻涌了,她一口老血吐在书逸身上,不失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实在忍不住了,怕将你的车子吐脏了,所以出去寻个方便。” 这么拙劣的谎言,书逸也不戳穿她,只是心疼地擦了擦她唇边的血,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软垫上,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没事,你怎么折腾,本王都不嫌弃。” 那认真的模样,倒真是对她百般呵护。 画心抱了抱手炉,望着他,可怜巴巴地与他商量,“那个王爷,我家和你家不顺路,你还是让本座下车吧。” 她家和他家不顺路? 这是要分家? 尽管逸大王爷很生气,却仍旧笑得和颜悦色,“你就两个婢女,桃心儿下落不明,玄隐也去了,你回去可没人照顾你。” “玄隐”画心倏忽心口又疼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和玄隐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不只是主仆,也不只是十数万年的陪伴,而是超脱寻常人的亲近。 那种亲近,她丛未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过,除了清初。 “心儿?”见画心眼神恍惚起来,书逸立即摇了摇她,“你可还好?” 画心抚着心口,疼得厉害,“本座想她了,想去寻一寻她,你可以放了本座吗?” “她已经去了,你要去哪里寻?”书逸替她按着心口,语气尽量轻缓。 “天地六界,没有哪里是本座不能去的,本座真的想找回她” “一个婢子而已,你又何必” “不,她不是,我与她仿佛前世就认识,且渊源颇深,否则我这凉薄之人,断不会为她痛断肝肠的,啊”画心痛得虚汗漓漓,手指戳着心口咬牙道,“你可知道,置于这里的玄隐灯,日日都在折磨着我,玄隐灯灭,是我的任性,业火焚身之痛,万万不该让她来承受。” 第950章 嗜血本性 “心儿,你冷静一点。”书逸见她唇口的血怎么擦都擦不尽,不由有些气急,“你若是乖一些,或许本王可以考虑考虑,救她回来。” “你能救?”画心望着他,立即两眼放光,心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书逸无奈地望着她,点了点头,抬指在她额上一弹,“前提是,你要乖些。” “好。”画心顺了顺气,努力压制住体内的毒,冲他讨好地笑了笑,“本本座乖些。” 然,天不遂她愿,还是一口血喷在了书逸脸上了。 书逸,“”当真是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 “本座本座不是故意的。”画心胡乱地抬手替他擦着,有求于人,十分心虚。 书逸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按住她,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血往她嘴里喂,“你还有没有噬神的解药?” 画心摇摇头,解药难制,太费心神,她没舍得全部偷走,只偷了一点,全喂给了他。 本来她是算好了的,寻常的噬神之毒她是能撑上三两个月的,却没想到,黛纯儿竟会逼她服下还灵丹。 “轩辕。”书逸掀开车帘一角,急急吩咐,“派人速去青城,问南暮离取噬神解药,越快越好。” “我没事。”画心扯了扯他,她知道那解药拿过来也是无用的,一切还是要看她自己造化,“你你什么时候救玄隐?” 书逸将自己割破的手指堵进她嘴里,一脸严肃,“本王现在只想考虑如何救你。” 画心吐出他的手指,瞪他,“你不是在骗我吧?” “赤冥将你托付于本王,他许是真的爱你,走时给本王留下诸多遗言,将你一生都已思虑安排妥当,这其中就有救玄隐的方法。” 听到“赤冥”这个她极力想忘记的名字时,画心只觉得心里越发难受了。 她即便不相信书逸有这个能耐,却是相信赤冥的,半晌,她平缓了心绪才问,“赤冥老爹说怎么救?” “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你要将身体养好。”说着,他又将手指伸进她嘴里,强迫她将自己的血饮下去。 灼热的血灌入喉,竟有淡淡莲香,这味道好熟悉! 这样好喝的血她只喝过一次,也就是万年前赤冥的血,不过书逸的血远远不及赤冥的纯净甘甜,还是透着**凡胎的腥味。 君神一脉传承于金莲,所以才有莲香吧?画心这般想着,忽然觉得和光同尘的血应该味道更好,那可是纯正的红莲血脉,君逸嘛,毕竟是杂交产物 “心儿?”见画心竟抱着他的手拼命吮吸起来了,不似为了解毒,而是嗜血般停不下来,书逸迅速抽回手,将她摇醒,“你没事吧?” 画心回过神来还不忘舔了舔唇角,狗改不了吃屎大概说的就是她这种,怪不得君隐忌惮她,嗜血的本性,实在是容易走火入魔。 虽然饮了血,她的身体恢复了些,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想着尽快救回玄隐,两眼殷切地看着书逸,“那需要本座怎么帮?本座随时可以。” 第951章 书逸的怀疑 书逸以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突然笑得不怀好意,“你真随时都可以?” 画心被他盯得毛毛的,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书逸猛地伸手揽起她的腰,在她后背放了个软靠,欺身向前将她抵在软靠上,滚烫的唇划过她的脸颊,停在她耳畔,半是威胁半是挑逗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本王也真的很想要,可本王还是心疼你的,你最好别再勾引本王。” 画心,“?!?”她勾引了吗? 她明明很正经地在跟他商量事情啊! 书逸靠的那般近,又是那般直白的轻薄,她不由心乱起来,羞赧地僵直了脊背,抬手捶着他的胸口,好半天才找到舌头。 磕磕巴巴地说,“虽然本座有求于你,你可不能乘人之危,何况方才本座才救了你一命,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见她慌乱,书逸失笑,笑容明媚。 他本是长得极其好看,一笑犹如三月的春色倾城。 画心如此强词夺理,书逸笑她,着实笑得不算过分。 “你就只记得,是你将我从暗室中带出来,怎么就忘了,我们到底是怎么被人抓去暗室的。” “我还不是为了替你诱敌上钩。那件事你怎么还在查,都过去了”画心自顾自说着,忽然察觉一丝不对劲。 书逸他在怀疑什么?又想证实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九毒阵的?”书逸敛去笑意,一脸正色。 他知道九毒阵,是因他在观书阁的秘籍里曾看到过,他还知道,画心这么慵懒的性子,向来不喜读书。 画心知道九毒阵,自然是因为和光同尘。 那还是在青城的时候,和光同尘怕她遭了暗算,将青城危险玄密之事都告诉了她。 前尘昨影,历历在目,想起那个名字,她的心头便是一阵钝痛,霎时泪目盈然。 可她不想提那个名字,又见书逸虎视眈眈,便随口搪塞道,“我活了数万年,什么世面没见过,九毒阵又算不上什么稀罕的玩意儿。” 书逸见画心眼圈微红,剑眉一蹙,知她说了谎,也不追问,或者说,不敢追问。 他怎么会看不出,她是因谁而情绪起伏。 如果说他是和光同尘心头的一根刺,和光同尘又何尝不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呢? 画心看着书逸眉头深锁,突然心生了磅礴的担忧。 她想,若是她真的死了,书逸与和光同尘会不会斗得你死我活? 怕是到头来,他们谁也不会放过谁。 明明都是君逸,何苦非要自相残杀! 马车里陷入死寂般的沉默,书逸不顾画心的抗议,一直将她拥在怀里,低眉看她,温热的气息落上她苍白的脸。 许久,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暖色。 “不可能是他。”画心终是按耐不住,替和光同尘辩解了一句。 她知道书逸突然想翻旧账,想动青城,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他想动和光同尘,且名正言顺的动! 果然,他的下巴抵在画心额间,若有所思,冷哼了一声,“你就这般笃定?” 第952章 懂得 有一件事,画心知道,书逸与她心照不宣此次他们未死,并非侥幸,而是幕后那人心有顾忌,下不了杀手。 她大概猜到一个原因,她想起那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卿九影曾言之凿凿地说,不管是噬神之毒,还是花醉惨案,青音才是幕后一切的黑手。 而青音那个黄毛丫头,背后若无助力,一人怎能成事? 嫌疑最大的,莫不过她的师父和光同尘。 画心知道,这一世,他是君逸,却也始终是青城的人,遑论以前他没恢复记忆,即便后来去了北川,想起了一切,他依旧保持了和光同尘的习惯,喜欢饮青城的酒,也从不曾忘记故土。 而且只有他,才会知道还灵草。 她甚至想,会不会是他太想回到她身边,所以才故意让她重毒缠身,不治将亡,如此最后,为了救她,书逸还是不得不求他。 可是一想起和光同尘清俊的眉眼,慈和的笑意,她就没办法怀疑他。 挣不开书逸的怀抱,她只得缩在书逸怀里,拼命摇着头,口中喃喃,“他不会的,绝不会的,我了解他” “你就只了解他,怎么不了解本王?”书逸嘴角弯起的弧度缓缓冷下来,冷至彻骨。 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紧了画心的肩头,几乎要将她捏碎,眼中情绪宣泄开,沉重又复杂,落满无尽的痛楚。 画心不由被他眼中细碎的疼痛刺晃了眼,却不敢伸手去抚。 她是真的不了解他。 她不知道,这世上,即便也有他人深爱她,譬如君隐,譬如和光同尘,还有以后的夜寻欢,可他们都不是只爱她,他们终究还心怀天下,心系苍生,他们还懂得慈悲,懂得取舍。 而书逸一生,如赤冥,只懂得情深。 他只是为她而生,因她而活,也甘愿为她而死。 “画心,这一辈子,本王就算强求不得,也绝不会放手。”书逸蛮横地毫不讲道理地跨越了她在他们之间划出的界线,连名带姓,咬牙切齿,杀气凛然道,“你入地狱,本王便入地狱,你成魔,本王也成魔,不论你是生是死,是神是魔,六界十方,你休想离本王半步!” 画心眉睫轻颤,不知如何回应他透着狠意的温柔,只得静默寡言,冷漠以对。 即便书逸不在意她有了二心,她却始终不能假装这几个月什么都没发生过,自欺欺人地与他重修旧好,恩爱如初。 何况,书逸已然着手彻查青城之事,以他狠厉的行事风格,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车轮滚滚驶远,书逸也不管沉默的画心听是不听,依旧柔声低语,自说自话:“心儿,只要你留在本王身边,本王就会护你周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画心面无表情地听着,等他聒噪完了,才仰面望着她,唇边的笑意清浅寡淡:“三人成虎,积毁销骨,往事纷纭,真相难寻,如今我还好好活着,过去了的,就让它都过去了,你觉得如何?” 第953章 丢了 “本王觉得……”书逸忍无可忍,捏着画心的下巴冷笑,“不如何!” 画心眸中的笑意渐渐收敛,路上风雪也慢慢平歇,她却不愿意再同他搭话。 曾经耳鬓厮磨过得两人,双目相对,不过小别月余,竟皆觉得面前之人如此陌生。 书逸知道她生气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哄她,忽然摸出两个糖人递到画心面前,一个碎了,另一个完好无损。 画心垂眸看了看,完好无损的是她,碎成渣渣的是书逸。 “你瞧,本王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护你安好无虞……” “谁要你粉身碎骨。”画心嗔着打断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糖人,浑身上下搜了一遍,却怎么都找不到,急的差点哭出来,“我将他弄丢了,我怎么会将他弄丢了……” “丢了就丢了,本王给你吃。”说着,他毫不心疼的将自己头塞进画心的嘴里。 画心含住糖人,“……” “甜不甜?” 画心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那以后本王天天给你吃。” 画心一口将他的脑袋嚼碎,无动于衷地望着他,“……能不能让你的车回头,我想去找找我的糖人。” “是本王不好吃还是本王不够你吃?”书逸突然含住一块糖渣逼近她,趁她怔楞,径直吻上去,舌尖卷着糖渣送进她嘴里,半晌,才气喘吁吁地问,“这样,够了吗?” “啪——”画心扬着麻的手掌有些回不过神来。 书逸的脸瞬间僵下来,他还没开口,她已经慢慢放下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有气无力地问,“你不是说要护本座周全吗?本座这里和本座的糖人一样,丢了,碎了,你要如何周全本座?” 走火入魔般,书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舍不得教训她,还低声下气地哄她,“本王派人回去找,就是掘地三尺,一定给你找回来,好不好?” 说着,便身体力行地掀开车帘,“轩辕,回去将王妃丢了的糖人找回来。” 轩辕末看了看书逸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心里一阵鄙夷:公子,您的一身骨气都喂了王妃? 他用暗号比划了一下:糖人不是您让属下从王妃身上偷走的么?现在已经被吃了,您让属下去哪找? 书逸冷冷一瞥:王妃的糖人你们不给本王留着,自己也敢吃? 轩辕末以眼还眼:不但吃了,还是分食,属下分到的是臻,午七分到的是玉足,曲千觞挑的是酥胸…… 顿了顿,轩辕末觉得这暗号打不下去了,因为他家公子的眼神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了。特别是提到曲千觞的时候。 书逸最后的指示是:既然曲千觞见过,让他画出来,去找那个老翁做个一模一样的给王妃送过来,还有,和光同尘那个,画丑一点,做好了弄碎掉。 轩辕末,“……”公子,您的出息呢? 书逸看也不看他,将车帘落下,回头朝着画心笑眯眯地问,“王妃可还满意?” “啪——”画心不客气地又是一巴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954章 不速之客 “是你让人偷了本座的糖人,你的手下还将本座分食了,现在要去做个假的糊弄本座,还要将尘尘画丑点弄碎掉,书逸你臭不要脸!” 书逸被画心指着鼻子骂的一愣一愣的,外面赶车的午七已经笑出了猪声。 画心瞪着他,怒发冲冠,“你以为本座看不懂你们幽冥殿的暗号么?幽冥殿可是人皇的幽冥殿,那小子以前经常跟本座打暗号玩。” 书逸,“”被当场揭穿,实在尴尬。 想了想,最终他郑重做了个决定,忍痛割爱,“都是一群混账东西,他们吃了王妃哪一块,本王回去就卸了他们哪一块给王妃消气。” “是吗?”画心阴恻恻笑了一声,“曲千觞他有酥胸吗?” “噗”外面的午七差点笑得从马车上掉下去,“丑二,有没有觉得我们家这王妃,真真是个妙人。” 丑二抱住自己腿一阵心慌,“我说不吃,你非要将王妃的腿掰给我吃现在可好,这腿怕是保不住了。” 午七哈哈大笑,“你不是说王妃的腿长得好看吗,我好心让你一饱口福。” 子一拼命捂住午七的嘴,“嘘,你小声点。” 现在他觉得他小命也要没了。 “你这些手下”画心听了半晌,想起前尘往事,忽然消了气,笑了笑,“倒是和以前大不相同,活的像个人了。” 她倏忽又想起了君倾墨,莫名觉得,她本以为自己孤寡一身,无牵无挂,其实挂念的人还真不少。 “罢了,本就是我与他有缘无分,糖人丢便丢了吧,这事你也别跟他们计较了,他们是你一个好兄弟给你留下的人,你要善待。”说完她便背过身去,谁也不想搭理了。 她从不知道,书逸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号称万年冰山的冷公子,竟然可以如此聒噪,有一句没一句地缠着她唠叨了一路,天上说到地下,死的说到活的。 可不知怎的,她也不是很讨厌。 他说,“心儿,惟愿这一程,永无尽头。” 她背着他,笑了笑。 如果可以,她也愿这一程,永远没有尽头。 因为接下来的一切,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总难免伤怀。 而且,她自私地将清初留给了和光同尘,却不知要留下些什么给书逸,让他在她离开之后,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最好的方法,是她逃走,无影无踪,不知死活,这样他就可以在不停地寻觅中活下去,直至放下。 可她现在,偏偏敌不过他。 且,所有的路,都会有终点。 马车缓缓在棠舞歌门前停下,书逸与画心还未下车,早有青衫绣着龙纹的男子立在门前等候,一脸焦色,却不减威仪。 “见过逸王殿下。”青衫男子对着马车作了一揖。 书逸长指挑起车帘,抬目望去,神情寡淡,慵懒地应承了一句,“本王失礼,让月阁主久候。” 他嘴里说着失礼,脸上却是没有一点愧色,既不请月行云进去,甚至,他都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 第955章 无双阁乱了 天色昏沉下来,狂风肆虐,飞雪簌簌。 无双阁就像城的气候,已经变天了,妖孽横行,魔气冲天。 月行云此次闭关时,敏锐地察觉到阁中乌烟瘴气,且近来阁中时常会有青壮的弟子消失,他知道事有蹊跷,却一时看不出端倪,是以只能寻来了棠舞歌,恭请书逸回无心居。 书逸自然对月行云的来意了然于心,却并不想应。不等月行云开口,抢言道,“月阁主来的不巧,恰逢王妃抱恙,恕本王无暇相陪,月阁主若无要事,也可留下听听戏。” “妾身无妨,王爷还是大事为重。”画心透过撩起的帘角,见得月行云一脸肃穆,不由犹疑他与书逸二人是否在私下密谋什么,隐隐怕他二人联手对付和光同尘,于是换上一副贤淑端庄的仪态,甚识大体地说,“天寒地冻,月阁主来此定有要事,王爷还不快请进去,妾身也想听一听,为王爷分一分忧。” 画心此时温良恭顺的模样,说出来的话端的是恩重情长,给足了书逸面子。 书逸知道,这女人虽是请求的口吻,其实就是命令,只要他敢不从,她铁定即刻翻脸。 不可否认,他着实贪恋她此刻的温柔,不忍拂了她的意,“那就依王妃所言。” 似怕画心跑了,他甚至不敢让她的脚沾地,暗暗封了她的功力,不由分说地将她拦腰抱起,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淡淡扫了月行云一眼,他又提点道,“王妃如此端庄识大体,月阁主要谨记在心,莫要再被莫须有的谣言蒙蔽了双眼。” 画心与月行云的过节本不止花醉一案,还有她大闹月府的事,而因那桩莫名的屠城之事,书逸又与月行云之间有了隔阂与猜疑。 可现在,无双阁蒙难,月行云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只能仰赖书逸与画心。 所以作为一阁之主,他权衡再三,终退了一步,“王妃贤德,微臣亲睹,谨记在心。” 一语落定,二人都略略宽了心,氛围缓和下来。 书逸抱着画心步履沉稳地向暖阁走去, 月行云恭谨跟在身后。 暖阁里,画心抱着暖炉昏昏沉沉地斜靠在椅边,甚是乏力,脸上却还强撑着温和的笑意。 轩辕末命下属给三人依次奉了热茶,躬身退了出去。 “不知月阁主来此,有何贵干?”书逸手里端着一盏清茶,随意拨了拨茶盏,明知故问。 月行云素来耿直,并不绕弯弯,不卑不亢地坦言道,“微臣此番前来,是恭请逸王殿下回无心居。” “哦?”提到无心居,书逸脑海里浮现的是无心居里满地的鲜血淋漓,画心浑身浴血垂首伏地的画面。 她那般高傲的女人,他那般视若珍宝的女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肆意羞辱踩踏! 那一瞬,书逸眼里猛然射出一道精厉的光,这些人在他眼里,皆不可原谅! 他狠声道,“月阁主不提醒,本王差点忘了,血洗无心居一事,本王还未与贵阁清算!” 第956章 疑凶 月行云知道书逸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当初他也是受令于天皇君隐,况且画心身上确实有魔气,亦有云弈的血控,画心又未能自证清白,他们会围攻无心居,也是合情合理。 因此,月行云并不觉得自身有错。 想起那一夜的腥风血雨,他到底是心底怒气难平,“逸王殿下已经为此血洗过城一次,当日对王妃动手之人,皆已满门覆灭,逸王还欲如何?” 提起城那一桩惨案,月行云言辞微愤,画心想起她回画情谷时,一路上看到的杀戮和血腥,心口亦是一恸,尽管手里抱着暖炉,依旧忍不住一个哆嗦,冷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得人。 “月阁主这是认定,那些人是本王杀的?”书逸凤目上挑,威势逼人,冷笑着嘲讽道,“月阁主莫不是忘了,当日剑指王妃的,还有你无双阁一众人等,本王若真想动手,怎会独独放过无双阁,还是月阁主认为本王不敢或者不能屠了你无双阁?” “微臣以为王爷只是顾念旧情。” 闻言,书逸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笑的俯仰又夸张,忽而冷了脸色,冷声道,“其实那件事,本王最憎恨最想灭门的就是无双阁!若本王动手,血一定先从苍梧山上留下来!” 月行云沉默,半晌后,他犹疑地问,“可除了王爷,谁还会对那些人深恶痛绝,且有能力除之而后快?” “月阁主莫不是忘了,那日是谁救王妃走的。”书逸提点道,淡淡扫了一眼画心,只见她倏忽间咬紧了下唇,全身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栗。 “和光同尘?”月行云惊讶出声。 在世人心中,那是一个悬壶济世普渡众生的活菩萨,即便后来因为画心而声名狼藉,他也从未将他与杀戮联想在一起过。 可和光同尘救画心离开那日确实说过,谁再敢伤画心一分一毫,他不介意让整个城为之陪葬。 那狠厉劲儿与平日里的慈眉善目判若两人,如此一想,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会是他。” 在书逸与月行云就要盖棺定论的时候,暖炉落地铿锵一声巨响,画心突然拍案而起,原本苍白的脸气的愠红,轻轻一咳,咳出鲜红的血丝来,踉跄着就要摔倒。 书逸慌忙伸手来扶,却被画心一把推开。 “第一,尘尘他不能杀生。第二,若是尘尘做的,他更不可能放过无双阁。”说得太急,她一时竟提不上力气,顿了一下,又道,“第三,我与他日日夜夜在一起,可以为他作证!” 画心急促地说完,抚着胸口便搜肝刮肺地咳嗽起来,书逸见她竟然为了替和光同尘辩解,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不由又急又怒。 何况她不是不知,此事若不是和光同尘所为,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她宠妻无道的夫君,而两人之间,她明显选择了相信和光同尘。 书逸怒火中烧,将她一把按在怀里,双目赤红地瞧着她说,“那本王也告诉你三点,第一,杀人不一定要他亲自动手,第二,你若知无双阁如今的形势” 第957章 赤莲灵丹 “咳”未待书逸说完,画心猛地一口血吐在书逸的胸口,揪住他的衣领冷笑着打断他,“别把他想得跟你们一样阴私狠毒!” 说罢,身子一软,竟气晕了过去。 “心儿?”书逸感觉到画心的失力,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却无人应,棠舞歌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也不顾月行云还在,书逸抱着画心直接狂奔了出去,一边跑一边着急地命人去找噬神解药。 画心气急攻心,毒入肺腑,解药一时半会找不到,书逸只能用自己的血养着她。 “公子,您不能再放血了,否则王妃没醒过来,您自己就先倒下了。”曲千觞干望了一晌午,忍不住劝道,“去青城的人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公子您再等等吧。” 书逸并不肯止血,生怕画心断了他的血就一命呜呼了,“青城太远,你去想办法,找到黛纯儿,她能弄到解药。” “黛纯儿回来了?”曲千觞讶然。 “你去青酒坊试试,她应该会联络你,务必给本王带回解药!” 曲千殇怔楞,他可是掌管情报的,虽然黛纯儿此前一直在卿楼,他们查不到她的消息,可她究竟有什么滔天的本事竟能瞒过幽冥殿的眼线,不知不觉回了城? “还不快去!”书逸心急如焚,难免严词厉色。 曲千觞不敢此时节外生枝,应声退出,“属下这就去。” 待曲千觞走了,书逸静下心来思虑,总觉得此事哪里不对明明他也是中了毒的,虽然吃了一点解药,可**凡胎,竟比画心的状况要好的多。 当初在暗室里,他就比她醒的早,如今出来后,他也一直没服解药,毒性不但没有加深,反而自身慢慢解毒了,难道他身体里有什么能克制噬神之毒的东西? 到底会是什么呢? 在赤冥留给他的纷杂记忆里,他隐约了解到,噬神之毒本就是巫不周,也就是赤冥所创,制毒的时候他自然是给自己留下了后路。其实,南家所谓的解药,也不过是赤冥的神力所凝成的赤莲灵丹,只不过没那么精纯。 静神屏吸,书逸集中精力关注着体内细微的变化,须臾后,他发现,克制噬神的确实是那股奇怪的神力。 也就是赤冥说的他寄放在画心身上的神力,那股神力虽然在画心身上,却只能通过他与画心双修来解封,否则一无所用。而他现在身上的,不过是些微神力。 换而言之,只有他与她行双修之法,才能继续获得赤冥留下的神力。而这股神力,能克噬神之毒。 止了血,书逸急急将自己体内的神力输给她,果然不多一会,她衰竭的脉象又渐渐复苏了,但不知为何,书逸发现,神力作用在她身上,竟然没有作用在自己身上有效,仿佛她体内的毒与他并不完全一致。 尽管收效甚微,他还是将神力连绵不断地输进去,天色暮合时,眼前奄奄一息的女人总算是醒了过来。 而此时,曲千觞恰好带了解药回来。 第958章 要你 画心睁开眼就发现书逸正咧开她的嘴往里面喂药,她挣扎着吐出来,伏在榻边一阵喘息。 “你这又是做什么?”书逸以为她是还在与他置气,气得急红了眼,捡起药又往她嘴里塞,“这是解药,你必须给本王吃下去!” “唔”画心拼命挣扎着,却被书逸捂着唇,强行将药灌了进去。 解药滚过咽喉的刹那,她突然停止了反抗,认命般咽了下去。 书逸笑着抚了抚她的背,又给她递了盏茶,“这才乖,你再怎么跟本王胡闹,也不能不吃药。” 画心捂着心口苦笑,他可知他给她喂下去的根本不是救命解药而是夺命毒药? 黛纯儿给她喂下还灵丹,就已经算好了这一步吧,所以她说解药会有人送过来的,而这解药,书逸必定舍不得自己吃,肯定要喂给她,如此,他们二人,谁也活不了。 还灵加噬神解药剧毒无比,她经历过一次,想必再也没有第二颗九州真元来救她了吧? “啊”解药缓缓溶解,她捂着唇,血却不停地从口中吐出,止也止不住,伴随着忍不住的呜咽声,惊了书逸一跳。 怎么会这样? 书逸面色一黯,目光一沉,伸手便扣住画心的肩头,将她抱起,迅疾点了两处穴道,一阵心慌,“解药是假的?” 画心摇摇头,“解药是真的,真的” 不是真的,她怎么会毒发得这么快呢? 好在她体内有一股神力护着,还能勉强支撑,仔细感受了一下,她惊觉,“赤冥老爹?我体内怎么会有赤冥老爹的神力?” 书逸见她还在不停地吐血,一边替她检查者,一边着急地问,“解药是真的怎么还会这样?” 画心怕他知道真相愧疚,只敷衍道,“我体质特殊,毒药对我不管用,解药自然对我也是不管用的,反倒是,我吃了你的解药,你身上的毒如何解?” 书逸不答却问,“那你体内的毒要如何解?” “赤冥老爹的神力。”提及赤冥,她又忍不住难过起来,“他都去了,却还能护住我,他曾说,要做我的谋士,谋我一世长安,直到最后,他也未曾食言。” 书逸想起赤冥,竟不生半分醋意,只是抱住她承诺,“他没做完的事,本王会替他做完。他将你托付给了本王,所以以后,你由本王来守护。” “跟本座沾上关系的,都不会有好下场,就连赤冥他”画心摇头叹息,“都躲不过,咳” 一口浓血吐出来,画心只觉得愈发力竭,手软脚软得恨不得立即死过去。 书逸望着她,思忖了半瞬,突然俯身将她压下,一边吻她一边解她衣衫。 画心惊得立即又活了过来。 她偏头避开他的唇,惊怒交加,“你做什么!” “要你。”简短的两个字,犹如五雷轰顶。 画心目瞪口呆。 她都半死不活了,他居然还想禽兽她? 果真是禽兽不如! 见书逸在她的反抗下没有分毫的收敛,她忍无可忍地恶狠狠瞪住他,说,“书逸,立即从本座身上滚下去,本座对你没兴趣。” 第959章 威胁 “没兴趣吗?”书逸俯身下来,鼻息轻微,落至画心脸颊,令她微微战栗,“本王倒是觉得,你对本王的身体最感兴趣了。” “你——”画心一咬牙,狠狠地推开他,“你不要再自作多情!” 书逸眼疾手快地按住她,本想向她解释他只有与她行双修之术才能获取神力,才能替她压制噬神之毒,却在看到她眼中真实的抗拒时,隐隐动了怒。 他没提,不代表不介意。 青酒坊里的鉴心水,不过是有人故意让画心饮下的,为的就是让他看清楚她到底喜欢的是谁。 而鉴心水证明,她心里的人,果真是和光同尘! 他可以不当着外人的面与她计较,可此情此景,她身为他的妻,却想为别的男人守身如玉,直逼得他怒不可遏。 “你不肯做本王的女人,那本王就来做你的男人。”说着,他抬手在她胸前一抓,红衣寸寸碎缕。 画心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书逸死死压住,且被他点住了两处大穴,彻底软在了他身下。 “你不要碰我……你不能碰我——”画心一口咬住他肆虐的唇,咬到鲜血淋漓,两眼倔强又焦急地瞪住他。 书逸几乎没有勇气直视这个生怕与他有染的女人,手掌覆在她胸口,搓揉着冷笑,“你身上哪一处本王没碰过?以前本王能碰,为何现在就碰不得了?” 画心被他问得一时说不错话来,因无力反抗,心里竟微微怕了起来,颤抖声音道,“以前你我两情相悦,如今只是你一厢情愿,你说过不会欺负我……” “你也说过不会离开本王!”书逸愤怒地打断她,对于她的坦诚,他不知是称赞她好,还是怨憎她好,她怎能如此轻描淡写不负责任地将他们的过去抹杀得一干二净? 画心被书逸质问得苦笑一声,心里明白,终究是她负了他,于是声音软了下来,用最诚恳最愧疚地眼神望住他,“对不起,我很努力地爱过你,可我真的左右不了我自己的心,我不想骗你,更不想与你虚以逶迤……” “即便得不到你的心,本王也要得到你的人!”书逸眼眶通红,像是濒死挣扎的困兽,心痛至极,隐忍至极。 理亏在先的画心,不得不将自己的恶言相向咽回去,无力地问,“哪怕我不爱你,哪怕我心里思着念着的都是别人?” “画心你且记住,不管你多喜欢那和尚,他都无命消受!这一辈子,你只会,也只能,是本王的女人!” “咳——”画心闷咳一声,终于确信,他就是铁了心想对付和光同尘。 若是光明正大,她到也不怕,可现在的书逸,暗中有多少阴私算计,实在难以估量,防不胜防。 他话里话外显然……都是在威胁她! “是不是只要我留在你身边,你就能放过他?”画心有些认命般妥协下来,她从不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与他的关系会弄得如此难堪,“哪怕,你能得到的,只是我的身子?”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960章 妥协与绝望 “是……”画心被书逸摁在身下,动弹不得,听他声音里带着抖意开口,“只要你留在本王身边,只要你的身子属于本王,本王哪怕……再容不下他,也会放他一条生路。” 不止是她妥协,他同样也妥协了。 为了和光同尘,她心不甘情不愿,生无可恋地委身于他。 为了留住她,他咬牙切齿忍住不杀那绿得他日夜发慌,时时恨不得诛之而后快的臭和尚! 她眼里似乎蓄着一汪湖泊,当他蛮横地刺穿她时,她的眼泪霎时如瀑布般倾泻出来, 但任他如何吻都吻不干。 原来,这就是绝望的滋味。 身心俱空,爱恨全无。 她想告诉身上的男人——你可知万年前,你与你憎恨入骨之人其实同出一体。 她还想问问身上的男人——缘何他面目全非却能性情似旧,而你空得了身子,却早已变得陌生到恍若从不曾相识过。 这些话终究如鱼刺般鲠在画心的喉间,她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随着他虬张有力的律动,一下又一下刺着她,虽不是要她性命的痛,却也是时时撕心裂肺般的疼。 直疼得她几欲昏厥过去。 烛火在书逸晃动的身影下明明灭灭,他们做着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却好似阴不调阳不和,唯一一件叫书逸欣慰的是,那股强大的灵力正随着他们的交融一丝丝回流到自己身上。 霎时间,他体内的毒血全清,丧失的功力也渐渐恢复。他如着了迷般在她身上掠夺,不知是对她的痴迷,还是对那股强大灵力的渴望。 等云雨尽歇时,他才发现身下的女人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动静,不是故意的闭目不理他,而是真正切切地在他身下枯萎了,就好似死去了一般。 “心儿?”书逸捏着她的肩膀摇了又摇,身下的人却没有任何和反应,他又连唤了几声,最后几乎是颤抖着威胁她,“你要是再吓本王,本王这就去杀了你心尖上的人!” 近在咫尺,楚楚欲泣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痛苦无助的神色,却始终没有睁开眼,若不是仔细听,还有细微的喘息声,几乎要将他生生吓死过去。 画心这一晕,一连数日昏迷不醒。 书逸竭尽所能,她的病情却无一丝好转。无论是噬神解药还是赤冥的灵力,对她皆是无效,她的身体就这样一日日坏下去,几乎已经到了再无还转的地步。 这世间的医术,莫过于青城,书逸派人快马加鞭去宣南暮离,回来的人却说南暮离云游去了。 万般无奈之下,书逸只好亲自去药灵村求和光同尘,谁知药灵村的小院里,细雪未融,花开正好,却已人去楼空。 寻不到和光同尘与南暮离,书逸只好应了月行云,带着画心回了无心居。并火急火燎地宣了青音与慕长歌来替画心诊病。 青音师承和光同尘,慕长歌师承南暮离,他们已经是书逸现在所能寻到的医术最好的人。 而这二人诊了半日,出来皆是摇头。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961章 哑医 青音朝着书逸作了一揖,面露哀戚,“回禀王爷,青音学艺不精,恐无力回天。” “逸王还是早些准备后事吧,王妃脉象衰竭,已呈油尽灯枯之态,撑不了几日了。”慕长歌心直口快,丝毫不顾书逸冷沉的脸色,路过他身侧时,忽而冷笑一声,“且王爷许是对王妃做了什么她不能接受之事,以至她生念断绝,一个人若是存了求死之心,纵是大罗神仙下凡,也回天乏术。” “滚!”背对着她们的书逸负手而立,冷冷哼出一个字。 慕长歌脚步不停地直接跨出了无心居,青音犹疑了一瞬,紧跟着而去。落雪覆满了书逸的肩头,许久,他才神情落寞的拂去。 慕长歌的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他从不曾想画心竟是厌恶他厌恶到宁愿去死,也不肯让他碰她。 如今他口中不说,心里却早已后悔莫及,若是能重来一回,他哪怕再妒忌再愤懑,再渴望力量,也绝不会强她所难。 只可惜他顿悟得太晚,如今想祈求她的原谅,她怕是也听不见了。 “公子,方才青音姑娘走时留了话,她说王妃许是还有救。”王婶见四下无人,拘谨地走过来,自书逸将她带出药灵村后,她便学着轩辕末他们,也唤书逸一声公子。 因书逸手下不用女子,画心昏迷以后,便一直是王婶在照看。 听王婶如此一说,书逸立即转过身来,死沉的眼中微微有光亮起,“她说如何救?” 只要是能救画心一命,天上地下,无论需要什么,他都会不择一切手段,替她取来。 “青音姑娘说,公子若是寻不着她的师父,这世间还有一人与他师父医术不相上下,或许能救王妃,不过此人已经归隐多年,怕是同样很难寻到。” 书逸剑眉一蹙,问,“何人?” “哑医。”轩辕末神不知鬼不觉地自暗处走出来,“属下查过幽冥殿过去的记录,十年前的情报里出现过这个人,是个神出鬼没的江湖郎中,传闻他不贪钱不图利不求名,是个医痴,专喜欢治别人治不了的疑难杂症,不过这些年突然销声匿迹了,许是因为青城出了个无所不能治的药尊和光同尘,便也无他用武之地了。” 书逸一向心思慧敏,心中立即有了对策,但是毕竟哑医于他来说是传说中的人,他还是不放心的多问了一句,“此人医术如何?” “当年医者第一人,他虽是个散医,无门无派,但是就医术上来说,与如今和光同尘的地位不相上下,就连青城的老药尊,都远远不及他。江湖上甚至有传言,说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救苦救难的,平日里仙踪难觅,但只要他现身,便从未有救不活的人。” 神仙下凡? 书逸不自觉想,屋里躺着的那个,可是货真价实的下凡神仙,还不是寻常的小神小仙,而是统领六界的帝君,如今却等着被人救,可见这天上的神仙啊,除了会装聋作哑,其实也没什么用。 不过,若真到了走投无路时,他还是要去求他的天帝哥哥,因为他不会放弃任何救画心的可能。 左右权衡了一番,他吩咐道,“去贴皇榜,本王要为王妃求医,九州一百零八城,一城都不许疏漏,动静弄得越大越好。”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962章 揭榜 书逸连着一百零八道皇榜号令九州,昭告天下——王妃病重,药石无医,若有神医能救王妃之疾,定当有求必应。 皇榜贴出去以后,九州一百零八城的各路神医如流水般涌进无心居,可画心的身体却没有一点起色,全然瘦成了一把枯骨,书逸只能日日用赤冥的灵力为她吊着命。 直到第七日,终于有人狂妄地揭了一百零八道皇榜,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无心居。 来人不卑不亢地立在庭前,身量不矮,却略佝偻,衣衫半旧,其貌不扬。 轩辕末见书逸面有犹疑,介绍道,“他便是十年前江湖上盛名载道的哑医。” 书逸挑了挑眉,怪不得这白胡子老头看似寻常至极,却见了他一不跪拜二不行礼,颇有一身傲骨,原来他就是哑医。 这几日照顾画心之余,他翻看过一些资料,关于哑医,也有了些了解。 从哑医救治过的病例来看,医术之高明并未叫他失望,与和光同尘相比,确实不遑多让。 而且哑医确实喜欢云游四方,行踪难定,因他向来悬丝问诊,从不近前,只赠药方,从不言语,因此无人见过其真容,亦从未有人听过他说话,所以江湖人称——哑医。 如今没想到,他竟毫无遮掩,大大方方地来无心居露脸了。 书逸侧身一让,哑医径直走进内院,走到画心榻前,回头看了跟进来的书逸一眼,示意他出去。 书逸困惑,不是悬丝问诊吗? 为什么不是哑医出去,而是自己出去? 默立了片刻,书逸从哑医淡无波澜的脸上捉摸不出他的心思,又因他是个哑巴,也不方便多问。 怕他对画心图谋不会,书逸只好冷冷开口警告,恩威并施,“管你是人是仙还是妖,既入了无心居的门,就做好你该做的事,只要你能治好王妃,无论你要什么,本王都会应你。但是,你若是治不好王妃,就别再妄想着还能活着从无心居出去。你需时刻谨记,从现在起,王妃安好,你便安好,王妃不好,本王会让你千倍万倍的不好!” 说罢,书逸缓缓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又怕这哑医不但哑,还聋,又转身抬掌一抚,将方才的话印在一张薄宣上,随着袖风遥遥送到哑医面前。 书逸出去后,轩辕末从外面将门掩上。哑医这才转身看床上的女子,唇色乌黑,脸色煞白,眉目紧闭,气若游丝,不由握紧了双拳。 半跪在榻前,他双手颤栗着抚上她冰冷的眉眼,眼色殷红,泫然泣血。 他的心儿,为什么他一不在她身旁,就被人折磨成这样,她心心念念口口声声此生唯爱的那个男人,为什么从来都照顾不好她? “我来了,以后,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将由我亲自来照顾你。”声如蚊呐,颤颤栗栗。 他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一双手朽如枯木,一双手莹如白玉,缓缓交叠在一起,如那晚在雪中在花下,隔着白玉盏,他们十指相扣。 一股热浪源源不断地输入画心体内,熟悉的气息让她指尖一颤,却眼皮沉重得睁不开眼。 泪水无声地自她眼睫滑下,落入赤红色的锦缎。 仅仅这一行泪,便叫他知道,离开了他,她过得并不好。 第963章 苏醒 风雪狂肆,哑医在院子里熬了一宿的药,药成时,他已经落成了个雪人,不及拂去满身的风雪,他端着药急急进了内室。 抓药,煎药,书逸都纵容哑医亲力亲为,独独喂药,书逸不可能再假借人手。 从哑医手中接过药碗,他先自己尝了一口,才轻轻勺了一勺喂给画心。 画心昏迷数日,意识全无,书逸一勺勺喂,她便一口口吐。书逸无奈,只得含住药,再俯身喂给她,唇齿相亲,水乳交融。 哑医立在一旁,低垂眉眼,不愿去看,却也一步不愿离开。 “王妃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喂完药,书逸将药碗搁在一旁,轻轻替画心拭着唇边的药渍。 等了一会,无人答他,他才想起他问的是个哑巴。 他抬头望过去,与哑医四目相对时,才开口,“你能听到本王说话吗?” 哑医点点头。 “那王妃她……” 书逸没说完,和光同尘已经转身从桌案上取了纸笔,速速写了两个字:今夜。 见字心安,书逸面色缓和了许多,又转头看向画心,不冷不淡道,“那你先出去吧,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去,本王都会满足你。而本王对你只有一点要求,对王妃的病尽心尽力。” 身后静默了一瞬,随即传来门窗开合的声响,书逸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竟觉得哑医的背影甚是眼熟。 哑医看着早已年过半百,虽佝偻着,可若是站直了,身量……倒是与某个人像极,同样清瘦削长。 这人,为什么会来? 他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书逸越想心中疑惑越深,传闻里的哑医是个医痴,可此人分明不疯不痴,冷静得不泄露半分情绪,反倒是像刻意掩饰。 不过,那哑医的医术倒是名副其实,未曾叫他失望。 是夜,画心悠悠转醒的时候,正躺在无心居的喜床上,大红的床幔,桌上燃着一对雕着龙凤的双喜烛。 书逸累极,靠着床槛打着盹,面有倦色,似已经守了她很久,画心望见他,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夜深寂寂,风雪依旧肆虐,蒙昧的烛光里,隔着窗柩,若有若无的草药味飘进来,画心仔细嗅了嗅,竟是她熟悉的味道。 那时候在卿楼,她日日都会闻到的味道。 难道是他? 画心几乎忘记了自己当初离开和光同尘的初衷,完全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更抑制不住想见他的冲动,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撑着床板坐起身,掀开大红的锦被,赤足就往门外跑去。 书逸在画心惹出的巨大动静里惊醒,只见她穿着单薄的亵衣光着脚丫子就往雪地里跑去,立即也跟着她跑了出去。 “尘尘——” 画心看着雪地里落成了雪人的哑医,那摇扇闻药的动作让她那般熟悉,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哑医手一僵,几欲回头应她,却又按耐住了。 “为什么要在雪里煎药,不冷吗?”画心不管不顾跑到他身前,心疼地伸手去拂他满身的风雪,拂落他素白的头冠,只见银白的长发倾泻而下。 第964章 离心 他的发不似赤冥光华璀璨的银白,而是苍涩枯朽的花白,画心一愣,蹲下身仔细瞧眼前的男子。 他有着令她足够陌生的面孔,陌生的面孔上镶嵌着极其普通的眉眼,额上有浅浅的皱痕,饱经沧桑。他的一切,与她记忆里那个风华冠绝的男子都相差甚远。 “你……你不是他……不是他……” 画心全身泄了力,跌坐在雪地上,心中霎时生出无限的悲凉感。 是呀,还好不是他。 既然决定了放开他,远离他,成全他的佛路平坦,她又在期待什么? 可她知道,她虽然害怕他再为她不顾一切地伤害自己,她不想再让任何人因她而受到不该有的劫难,想一死了之不假,但是,她下噬神之毒的时候,其实就还期待着与他还能再有些纠缠。 她以为他会来的。 她以为还能再见到他的。 “王妃曾养过一只白毛的宠物,那畜生曾救过王妃的性命,是以时常牵怀,方才错认,哑医莫要见怪。” 书逸俯身从雪地上抱起失魂落魄的女人,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见哑医神态如常,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心中的犹疑也稍稍放了放,抱着画心转身往回走。 待房间的门掩上了,哑医喉结翕动,他听到自己自己用沙哑低沉到几乎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唤了一声,“心儿……” 究竟什么才是你要的? 你想离开,我便放你走。你不想见我,我便换个身份来见你。可你为何在他身边却并不幸福?可你为何还会温柔地唤出我的名字? 风雪里,他恍神了许久,直至灼热的火苗烫了手。那夜她说她心里一点都没有他,而他现在,一个字都不信她的。 怔忡地望着漫天风雪里紧掩的门,已经是寒彻入骨的深冬了,尽管他是红莲本体,自身就是一团不熄不灭的火,能不断地发光发热,可他心头的冰冻三尺还是无法消融。 书逸一进房便将画心放在了榻上,见她手脚冻得通红,自己索性褪了外衣,爬到榻上,将她冰冷的身体整个儿捂在怀里。 画心没有反抗,没有挣扎,书逸以为她是原谅他了,失而复得般的珍惜,他目光流连在她如画的容颜上,眼睛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许久后,才自认错了人的恍惚里回过神来的画心,发现自己竟卧在男人宽阔的臂弯里,手脚不可控制地一个激灵,她猝然推开了他。 书逸浑身一僵。 他感受到自己小心翼翼刻意维系的表面平和正在慢慢裂开,心口被她用力一顶,他不觉得疼,只觉得孤寒。 画心想起书逸威胁她的那些话,不由怀疑起和光同尘为什么没来,是不是不能来?若是他没来,为什么能救回她的命? 她可不认为除了和光同尘,谁还能有这妙手回春的本事。难道他来过,药方是他开的,他现在已经被书逸囚禁起来了? 她知道,这并非不可能。自己在书逸手里,本来就是和光同尘最大的软肋,为了她,无论书逸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忍气吞声去服从。 第965章 委曲求全 既然和光同尘能为她忍受的,她为什么不能也为他忍受呢? 画心张扬起的眉梢慢慢耷拉下来,像只做了错事的小兽抬眼望住眼前眸深似海的男人,生怕自己激怒了他而让和光同尘受折磨,慌乱解释,“我……我是因为身体还不太舒服,所以今夜不……不能侍奉王爷。” 书逸瞧她慌乱得没有丝毫往日的张扬从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渴望征服这个浑身是刺的女人,却不是要看她满脸的委曲求全。 “你怕本王?”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画心惨白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成者为王败者寇的道理我懂,当年我身子好的时候,天下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他们都怕我,所以只能臣服我,就如同我现在臣服你一样。” “你……”书逸哆嗦着将她死死摁在怀里,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恶意揣度他? 他固然心机有些叵测,对她也有些遏制不住的霸道,可她就真的一点都看不出他的真心吗? 许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要她,真的让她受了莫大的委屈,而他竟不敢开口奢求她的原宥,于是二人愈发变得无话可说。 俯身吹灭了大红的龙凤喜烛,他却无法安寝。女人乖巧地蜷缩他怀里,却从未有一刻停止过颤抖。 那夜,他知道她没有睡,可等到天色发白,她都未曾再与他多说一句话,甚至连动一下都不肯,就仿若死在了他怀里。 天色微微泛白,书逸便起了身,隔着门扉,他瞧见哑医怔愣在风雪里,不知在忧思什么,差点将熬了一夜的药失手打翻。 直到他走过去,哑医才收敛好波动的情绪,他没点破,在哑医身前站的笔直,问,“药成了吗?” 哑医摇了摇头。 书逸又望了他一瞬,冷冷吩咐,“药成了就端进来。” 说罢,他又去吩咐厨下多准备些画心喜欢的小食,便一头扎回了房里,尽管房里那个人,如今似乎连多望他一眼都不愿意。 他心里十分清楚,在他起身的时候,那苦撑了一夜的女人才松下戒心浅浅睡去,因此他回去的时候,不但脚步,就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扰了她。 画心一觉睡了很久,一睁开眼看到坐在榻边的书逸,闪躲着移开眼,脸上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脆弱与惶恐。 书逸心中发苦,面上却维持着笑意,用尽了温柔去讨好她,“你醒了,饿不饿?” 画心条件反射般摇摇头,瞧见他眸中的殷切时,又只好点点头。 书逸立即朝着门外吩咐了一声,“传膳。” 哑医听见屋内有动静,才端着煎好的药走进去,画心从书逸怀里抬眼看他,脸色木然,没有什么表情,涩然道,“医师辛苦了,王爷该好好打赏。” 哑医垂首静默,终是俯身作了一揖,算是谢恩。 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宿命。 有些人,他们看似福缘天赐,却是最悲哀的,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他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今后要走怎样的路,抗拒不得,挣脱不得,只能生生承受。 第966章 心疼 王婶提着半人多高的食盒进来,不过只是早膳,一应小菜竟摆了满满两桌子。 有些是书逸吩咐厨下准备的,有些是王婶按照自己在药灵村与画心相处时对她的了解,自作主张备下的。 画心见到王婶时,愣了一下,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她魂牵梦萦的小院。 可身边的男人很快打断了她的幻想。 “来,先尝尝这个,本王记得你最是爱吃里面的肉馅,今日本王特意让人多放了些,还是你最喜欢的兔肉。”书逸夹了一个水晶胶,亲自替她剥去了胶皮,挑出里面细嫩的兔肉递到她唇边。 画心以前确实是极爱吃的,她想起以前书逸为了让她多吃两口素菜,有时馅里都不肯放肉,此时饺皮破开,肉香扑鼻,男人的讨好显而易见。 可她也不知是因为排斥他,还是真的改了胃口,闻着肉香却一阵阵作呕。 若在以前,她早笑眯眯地将肉一巴掌呼在书逸脸上了,此时不知是不敢违逆他,还是想惩罚自己,强忍着恶心张口将肉吞下。 书逸见她愿意吃,喜不自胜,又按着她以往的喜好一口一口殷勤地喂着她。 画心来者不拒,他喂什么她便吃什么,如果这是他要的乖巧顺从,她便都应了他,如此,她或许才能有机会替和光同尘求情,顺便求他救回玄隐。 在书逸剥了第三个凤尾虾时,一只枯如朽木的手拦住了他,他侧首挑眉望过去,哑医冲他摇了摇头,径自取了一双玉箸,动作娴熟自然地夹了几道菜放进画心的碗里。 画心看着碗里的菜,心下忽然一突,目光不自觉顺着落在她碗里的玉箸往上移,直至落在那张陌生苍老的面孔上。 “先生游散江湖,怕是不懂王府的规矩。”书逸冷冷望过去,不怒自威。 画心也不知为何,不自觉就想护着这个陌生人,她轻轻笑了笑,“我现在是病人,理当遵从医嘱,王爷不该纵着我的喜好随我胡吃,更不该苛责医师。” “可他也不该如此僭越,实在无礼!” 见书逸怒气不消,画心主动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眸中蓄了两汪泪,撒起娇来,“难道王爷觉得我的性命还不如礼数重要吗?” 这招果然对书逸有用,见她主动接触他,与他说话,书逸的气瞬间便消散了。 画心不经意间又向哑医看过去,愧疚地朝他笑了笑,“医师辛苦一夜,怕是累了,还是早些下去休息吧。” 书逸也立即应声,“王婶你先送哑先生回他的房间休息,无事便不必过来了。” 王命已下,哑医却无论如何都挪不动步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书逸对她极好,明明她一直笑着,可他却觉得她过的并不开心。 这不像她,他知道她是多么张扬傲娇的一个女人,她若是真的开心,绝不是这样端庄温和的假笑,而是肆意痛快的眉飞色舞。 她在书逸面前乖巧小心翼翼得让他心疼,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活得这般委曲求全? 第967章 男女有防 “先生,请跟我走吧。”王婶见哑医杵着不动,上前提醒了一句。 哑医又望了画心一眼,默默转身随着王婶退了出去。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他又能如何? 除了暗暗攥紧了拳头,除了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别的男人委屈自己,他还能做什么? 他不敢轻易莽撞地闯入她的生活,他没有把握她愿意接受他一厢情愿的救赎,他甚至开始反思她现在的委曲求全是不是因为与他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让她对书逸心存愧疚,所以现在才处处讨好顺从书逸。 这样的认知,让他连一丝一毫的关怀都不敢对她流露出来,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怕是打扰。 他清楚地知道,若真如他猜想的那般,他越是与她纠缠不清,她心中对书逸越是愧疚,就会越发爱的凄凄惶惶,甚至整颗心都低到尘埃里去,一如他爱她。 人永远是如此矛盾,如此善变,以前他怕她心里没他,如今他却怕她心里有他。他怕她两相愧疚,苦受煎熬。 如果陪她走到最后的人不是他,他宁愿她彻底忘了他,没心没肺无牵无挂地活下去。所有的美好他一个人回忆就好,所有的苦果他一个人品尝就好。 他只想将最好的给她。 可她如今并不幸福,他却,无计可施。 外面的天冷得很,即便袖里揣着手炉,依旧冻得人瑟瑟发抖。 王婶见哑医衣衫单薄,忍不住叨扰了两句,“先生医术高明,怎么不懂顾惜自己的身体,我准备了几件厚袄,在先生的屋子里放着,先生回去就换上吧。” 哑医在王婶看过来时礼貌地笑了笑,未置可否。 王婶见他不算木讷之人,又提醒道,“医者仁心,我知道先生关心王妃的身体,可是公子对王妃的在意远远超乎先生的想象,先生与王妃到底男女有防,以后万万要注意分寸,免得叫公子动怒,王妃为难。” 最后四字,精准戳中他的心头痛。 他面上依旧没有丝毫的反应,心中却暗暗规束自己以后要更加小心谨慎。 房内,书逸继续陪画心用早膳。 画心望着碗里合她心意的菜,难以置信一个医者能医术高到远远看她两眼便知她想吃什么菜。 他会是谁呢? 和光同尘到底在不在书逸手里? “那个医师是个哑巴?”画心小口啜着书逸为她盛的羹汤,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书逸点了点头,“江湖上的人都叫他哑医。” “倒是可惜。”画心低低叹息了一声,却又倏忽笑道,“看来他的医术也不如何,连自己的哑疾都治不好,你竟也放心将我的命交托给他。” 面对她有意无意地试探,书逸故作不知,只轻轻笑道,“每个人都有不想治的病,每个人都有不想愈合的伤,你如是,本王亦如是。” “你有什么病?什么伤?为什么不肯治,不想愈合?”画心望着他因日夜不眠不休照顾她而苍白的脸色,虽然不损他眸若漆点颜如冠玉的俊美,却还是让她略生担忧。 第968章 回不去了 “本王是相思病不治,情伤难愈。”书逸望着眸中含着担忧的女人,唇角半弯,笑得促狭。 他的混账话让画心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恼怒,她用玉箸戳了戳他唇边的笑窝,问,“本座就在王爷身边,王爷又是为谁害了不得好的相思病?” “你的人是回来了,可是你的心却没回来。”书逸抬手抚着她的侧脸,上扬的唇角垂下来,声音低如叹息,“本王看得到你,摸得到你,却感觉不到你,明明你就在本王眼前,可本王却觉得你远在天边,就好似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碧落黄泉” “王爷想多了。”画心忍不住打断他,她不想听也不敢听,她宁愿他对她恶一些,狠一些,如此她才能为自己的始乱终弃找回些微的心安理得。 “本王不喜欢你这么称呼本王。” “那本座该怎么称呼你?” 书逸想了想,终究不好意思说出“呆子”两个字,只温柔笑着,“本王希望,一切都如以前一样。” 画心静默下来,闷头吃饭,不言不语。 这是她所能给他的最大仁慈。 因为只要她开口,说的肯定是可惜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也许他还站在原地,可她已经迷了路。 看着这样的她,书逸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但是无论如何,她总算是留在他身边了。只要她还在,那些逝去的美好,他会一点一点找回来。 “你整日陪着我,没有事要去忙么?”用完膳,画心又回榻上缩着,继续试探他。 书逸不以为意的笑笑,“本王闲散惯了,能有什么事。” “那日月行云来找你” “他的事如何能与你相比。”书逸知道她拐弯抹角是想打听他们有没有对和光同尘下手,本想不搭理,却又不忍看她牵肠挂肚惴惴不安,冷声安了她的心,“你昏迷的这些日子,本王一心只求神医为你诊病,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画心“唔”了一声,还是不放心地将话题转了回去,“那个哑医怎么来的?他果真有救我的本事?” 画心的怀疑也是书逸的怀疑,可三两番试探下来,并无不妥。 “救你的本事他自然是有的,至于他的来路,本王也不是十分清楚,江湖传言,在没有和光同尘以前,哑医也曾是无所不能医的活神仙。”提到和光同尘时,书逸刻意注视着画心。 感觉到男人锋锐的眸光,画心不敢表现出丝毫的在意,只是笑笑,“我还以为只有青城药尊才有这本事,看来这人间还真是卧虎藏龙,怪不得君隐都说人界让他时时忌惮。” 书逸一心通透,知道她在怀疑什么。 他一直在耐着性子等她问,可她似乎怕极了他,只敢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迂回试探,胡乱揣摩。 不想再与她虚与委蛇,更不想再去探寻她为了和光同尘到底能委屈自己到何种地步,他直接告诉了她,“本王是去找过他,但他已经不在药灵村,他走了。” 第969章 七彩鸟 走了? 画心心中失落了一瞬,转而又觉得宽慰。 走了就好。 以和光同尘的本事,她不怕书逸而或月行云去抓他,她只怕他自己送上门来,任人宰割。 如今他放下了,走了,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翻了个身,她将自己闷在被子里,眼眶酸胀的厉害,可她不想哭出来,只能拿着书逸撒气,“以后不许你去找他,也不许你再提他,我就是死了,也不要他救我,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让他滚,滚得远远的” 书逸,“”口是心非成这样,也算登峰造极。 “你也滚!”一个枕头砸过来。 书逸,“”接住枕头,唇边露出一泓浅笑,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如此,他还是喜欢她现在撒泼的样子,好似瞬间活了过来。 知道她昨夜没睡好,他也没再缠着她,只吩咐子一与王婶在门口守着,便出了无心居。 近来城本就不太平,就连苍梧山上也出了几桩命案,早已闹得人心惶惶,不少人病急乱投医,日日跪在无心居外请求他出来主持大局,他却因画心昏迷不醒耽搁了下来,直至今日才得空抽身。 所谓的命案,其实就是无故失踪。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若是在其他地方,倒也不是什么骇人的大事,偏偏是在苍梧山上。 苍梧山虽不是处处都如无心居般法阵森严,却也绝不是任人随意来去的地方,能几次三番从苍梧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走,几乎不可能。 且月行云一查十数日,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今日得空,书逸便应约径直去了无双殿与他会合。 *************** 城以南的赤焰山下,常年温热,满池的红莲正亭亭玉立,碧叶蔓蔓间停着一叶小舟,舟上坐着一白发老翁,正悠哉悠哉地剥着莲子,空中倏忽飞来一只七彩鸟,落在老翁的肩上。 “臭小子,终于记起你爹了。”老翁将未剥完的莲蓬放下,抖着花白的胡子不满地骂了一句。 七彩鸟立在他肩上,俯头去啄老翁手上的莲子,这鸟儿极通灵性,能分辨人身上特有的气味,无论身在何方,都能将信传到,因此他云游四方之时,与他儿和光同尘便是用此鸟互传音信。 老翁便是青城药门九十七代药尊和半之,是现今人人口中的老药尊,也是和光同尘的父亲。 那一年,和光同尘焚于红莲业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药尊夫人从此一病不起,撑了一年有余,心生绝望,撒手人寰。 纵他医术再高明,终究医不了心,回天乏术。中年丧子又丧妻的他,青隐湖畔,一夜白头。 后来他又苦撑了两年,和光同尘活着回来后,因顾念亡妻,他便将药尊之位传于和光同尘,自己带着亡妻的骨灰云游四方而去,最后栖居在赤焰山下。 因为他的儿子生带红莲,还因为他的亡妻生前最喜欢的也是红莲,而这赤焰山下,一年四季都有红莲盛开。 他也因曾多次下冰寒刺骨的青隐湖寻和光同尘,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最受不住寒气,赤焰山于他来说是最好的温养之地。 如此一住,五六年都未曾离开过。 第970章 和半之 当然,世间鲜有人知,他除了是青城的老药尊,还是曾经名动江湖的活神仙哑医。 以前的青城,药派鼎盛,功高震主,深受城主南氏忌惮,他作为青城的药尊,只能韬光养晦,对南玄龄处处容让。 可南玄龄专擅权术,荒废医药,他不能枉顾苍生疾苦,他要救那些南玄龄救不了的人,却又不能以青城药尊的身份,所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无所不能医的游行郎中。 因他从不留名,亦从不说话,哑医的名声渐渐四处传开,比之他儿和光同尘如今的声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以哑医的身份行世数十年,如今和光同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自然就功成身退,悠然养老了。 可是这断了尘根入了空门,决意要让他们和家断子绝孙的不孝子,怎么会突然想起他这个爹来? 和半之抓起肩头上的七彩鸟,从七彩鸟身上取出信笺,缓缓展开,苍劲却不失隽秀的字同他是如出一辙,哪怕是最好的书法鉴定师恐怕也分不出他父子二人的笔迹。 这不禁让他想起和光同尘幼时,他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画教他习字,他的温婉的妻子坐在一旁研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 和光同尘的信很长,大约讲了他如何喜欢上一个女子,那女子现今如何命悬一线,而他要去用一生守护她,恐再不能回青城,所以特来请辞药尊一职,并恳求借哑医的名号一用。 信中,和光同尘再三恳请他以后莫再以哑医的名号行走江湖。 末了,言其不孝,祝他身安体康。 和半之低下头细细将信读了三遍,每读一遍,便要笑得胡子抖上三斗,仿佛那素笺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和光同尘要为他和家开的枝散的叶。 “臭小子,究竟是何方妖孽竟能让你动了凡心。”老翁嘴里斥着,心里却实在是乐开了花。 和光同尘是他的独子,他如同这世间的父母一般,也都期盼有朝一日能儿孙满堂,而和光同尘,是他唯一的指望。 阅览完,他龙飞凤舞地回了一个字,允。 轻轻一撒手,七彩鸟从他肩头飞走,他便在小舟中卧下,沐浴着暖阳,满心欢喜地悠然睡去,梦里似乎脚下围了一群野小子剥着莲蓬叫他阿公。 *************** 画心睡醒了,却见自己身边只守着王婶,书逸不知去了哪里。 见王婶歪在榻边睡着了,她在床上枯坐了半响,起身替王婶盖了件薄衾,自己披着赤羽霞衣,扶着墙蹑手蹑脚地去院子里透透气。 门一开,她就望见了坐在院子里煎药的哑医,哑医听到动静,侧首望过来,见她面色苍白如纸,眸中的心疼一闪而过。 他比划了比划,大概意思是外面凉,让她回去卧床休养。 画心摇了摇头,坚持要出去,哑医拗不过她,只好帮她搬来了狐绒椅,又将王婶替他准备的大氅裹在她身上,最后在她手里脚下分别塞了一个暖炉,才坐回去继续煎药。 第971章 似曾相识 画心见哑医这般细致入微,莫名就红了眼眶,她本是骄纵生人勿近的性子,偏偏任他一个枯朽老翁对自己做尽僭越之举。 恰在此时,一道妩媚的声音破空而来,“既然已经能下床,想必帝君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画心寻声望过去,见是一身白衣的媓姬正趴在墙头上。她望了一眼媓姬,又将目光落回哑医身上,不冷不淡地笑了一声,“你来这是不要命了吗?趁那呆子不在,还不快滚。” “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你若是死了,赤冥会难过的。”媓姬提到赤冥,忽而心生悲切,化成一只冰狐转身一跃,消失在茫茫雪色里。 画心摇摇头,她让这妖狐回不周山去,那里最是安全,可她偏偏不听,早晚要吃苦头。 四周静寂下来,画心抱着暖炉静静看着哑医煎药,看着看着她就有些恍惚了。 为什么他煎药摇扇的动作会那么像尘尘? 更奇怪的是,就连他煎出来的药味都像极了和光同尘,他竟知道她喜欢喝几分甜的药,一切都把握的刚刚好。 “听闻你云游四方,医术高明,怎会甘心束缚在这无心居?”这是画心除了打赏外,第一次同他说话,哑医肩一颤,只装作没听到。 画心还欲再问,却见一只七彩鸟落在哑医身上,哑医从鸟爪上取下信笺,展开一看,不由舒心一笑,笑意尽显温润。 信上,他老爹只回了一个字,允。 算是同意了,同意他卸下青城药尊的责任,还同意他借用哑医的身份,自此,他心中压着的巨石悄然落地。 “你可是要离开?”画心莫名升起一丝不安,情不自禁问出了口,却又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哑医这才抬起头看她,平凡的容貌,目光却莹润温和,他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不走。 数日来,他第一次看到画心脸上露出浅淡却直达眼底的笑意,也不由在心中开怀的笑了笑。 他怎么会走! 他要用尽余生的岁月,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免她惊,免她苦,护她一世平安。 无论,以什么身份。 画心虽然欣喜,却又忍不住疑惑,“那你图什么呢?” 他图什么呢? 和光同尘也在心里问自己。 望着红衣端坐的女子,欣喜中又生出一丝凄凉,她哪怕离他那般近,触手可及,他却要刻意地疏离。 有些东西,命中注定了他不该要,也不配要。 垂下眼眸,他握着树枝继续在地上写道:王妃之疾罕见,若不能根治,吾心有不甘。 “原来如此。”画心笑了笑,“原来你是对我的病感兴趣,难怪说你是个医痴。” 和光同尘不置可否,继续专注于火炉上的药。 雪还在下,画心见他衣衫单薄,清瘦得厉害,忍不住劝道,“先生还是回药房煎药吧,外面雪大。” 见哑医恍若未闻,画心无奈,只好命人在一旁为他撑了伞。 雪花簌簌地落在伞上,又落在雪地上,而他写在雪地上的那两个字——不走,被新雪覆上,了无痕迹。步步莲劫 第972章 现在熟了 幽冥殿。 小清初苦巴巴地皱着一张脸,泫然欲泣,指着倾君墨怒发冲冠地控诉,“你们这是绑架!” “我的小公子,你哪里见过被绑架的会这么好吃好喝供着的。”倾君墨奉命伺候这位混世小魔王,数日下来,他实在是快招架不住了。 “我不管,我要回去找我爹爹!” “我们斗蛐蛐怎么样?” “我要回去找我爹爹!” “我教你骑马怎么样?” “我要回去找我爹爹!” “我带你去逛青楼如何?” “我要回去找我爹爹!” “……” 清初反反复复只会说这一句,倾君墨烦躁地搓着头发,他鼓起满腔的热情,却还是碰了一鼻子灰,连自己都觉得甚是没趣。 倾君墨正发愁还要怎样哄他。她已经一手抓起桌上纯金的果盘,气急败坏地向着倾君墨砸了过去,情绪崩溃到了极点,大声哭嚷道,“我要回去找我爹爹!” “臭小子,你就这么记挂本王?”书逸从门外裹着风雪踏进来,伸手接住金盘,笑眯眯地朝着小清初走过去。 小清初本来盘腿坐在塌上,一见书逸,吓得慌忙爬起身,晃悠悠地退了两步,背贴着墙,一脸戒备地看着书逸。 “你这个禽兽,又想对我做什么?” “谁让你这么叫本王的。”书逸伸手将口不择言的臭小子掳进怀里。。故意冷着脸瞪他。 “我娘亲都是这么叫你的。”清初被书逸抱在怀里,还是有些害怕的,竟不敢太放肆,一张小脸皱得更加可怜兮兮。 书逸,“……”此情此景,他只想到一个词上梁不正下梁歪,好好的儿子,竟被教成了这样。 他恨铁不成钢地捏着小家伙的脸,温声问道,“想不想见你娘亲?” “想。”小家伙点头如捣蒜。 书逸瞧他机灵又怯生生的模样好不惹人怜爱,忍不住捏了又捏,“那就乖乖地跟本王走。” 清初摇头,“我们又不熟,我干嘛要跟你走,你将我卖了怎么办。” 书逸“吧唧”一口亲在小家伙的脸上,朝他挑挑眉,“现在熟了。” “……”清初嫌弃地抬手擦了又擦。。怒目瞪他:“你抢走了娘亲,惹我爹爹伤心,迟早我会找你报仇的!” 书逸将小家伙举到眼前笑着耳提面命:“你小子记清楚,如果你才两个月大的话,应该管本王叫爹爹,知道吗?” 清初听不懂,睨了书逸一眼,言辞凿凿,“我的爹爹是和光同尘,我的爹爹是和光同尘!” “跟本王回去后,你娘自会告诉你的。”书逸眸光一沉,转身朝着倾君墨招了招手,“过来。” 倾君墨以为书逸体恤他照顾这小魔头的辛苦要奖赏他,笑眯眯地凑上前。 书逸伸手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本王的儿子,你少打些歪主意,下次再让本王听到带他去逛青楼这种话,本王会让你这辈子都碰不了女人。” 倾君墨,“……”这人的脸变得当真是比翻书还快。 书逸不看他,摸了摸清初光溜溜的脑袋。将清初递给他,吩咐道,“收拾好东西,一会随本王回无心居,外面凉,给这小子多加点衣服。”。 第973章 如出一辙 安排好了宝贝儿子,书逸转身往另一间密室行去。 密室中轩辕末与曲千觞早已久候。 “参见殿主。”曲千觞向着轩辕末一拜。 “你去将黛纯儿春宫图一事处理妥当。”轩辕末端坐着,俨然一幅殿主的威仪,抬手示意曲千觞起身,并赐了坐。 “殿主缘何要帮助黛纯儿?她现在已是一枚弃子。”曲千觞知道幽冥殿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从不会无故施以援手,给与的越多,收取的也越多,如今他虽然与黛纯儿没有了干系,却也不希望再将她卷进是非漩涡里来。 “公子既然要帮她,自然有公子的用意。”轩辕末轻轻酌了一口清茶,缓缓道,“或许她还没到一无所用的地步,至少还可以。引蛇出洞。” 或许,一辈子都只能做一颗华美的棋子,这就是黛纯儿的宿命。曲千觞迟疑了半瞬,还是应声,“属下遵命。” “哑医一事,查的如何?”石门一响,二人抬头,见书逸缓缓踱步走了进来,皆同时起身,向着书逸俯身行了一礼。 “回公子,应是哑医本人无疑。”曲千觞拿出一沓药方,递给书逸,问道,“公子可能看出,哪一张药方是出自无心居的?” 书逸仔细翻阅一遍,抽出第六张,递给曲千觞,正是无心居的那张无疑。 曲千觞微微诧异。。“公子果真好眼力。” “本王只是认得无心居的纸张。”书逸将药笺缓缓展开,轻笑,“是王妃喜欢的梅笺,四沿鎏金,梅香隐隐。” “若不看纸张,公子可能认得出?” 书逸看着一模一样的笔迹,摇了摇头,“不能。” “公子手中其他药方,是属下着人从民间收集来的,俱出自哑医,属下不才,唯工于书画,以属下的眼力来看,这些药方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包括这张无心居的。是以,属下认为,无心居的哑医,确是其人。” 书逸自是知晓曲千觞的能力,他精通丹青,眼力无人可及。论起书画品鉴。。他言第二,则无人敢称第一。 曲千觞说这些药方出自同一人之手,那应该就是无疑了,可他心里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这药方既然你能寻到,旁人也能寻到,若是有人想模仿,倒也不是难事。” “公子有所不知,模仿别人的笔迹,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况且,只要是模仿,总有细微的差异,能模仿得如出一辙,让属下看不出丝毫破绽的,迄今为止,小人还从未见过。” 书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实在找不出质疑的理由。 并不是曲千觞过于自负,只是和光同尘自幼习字,一笔一画皆是老药尊亲手所教,数年如一日,父子二人的字浑然一体,即便是他们自己,都难以分清。 书逸的拇指在一沓药方上不住的摩挲,若有所思。 他知道,若无心居里的哑医是真的,就绝不可能是和光同尘,因为从年岁上看,哑医成名之时,和光同尘尚还未出生。。 第974章 建议纳妾 “那哑医的底细可有查清?” “哑医向来行踪莫定,行事低调,且已归隐多年,除了药方,几乎无迹可循。”顿了顿,曲千觞察言观色道,“不过属下可以确定的是,哑医并非和光同尘,从时间地点上来看,和光同尘一直在极北之地的青城,而哑医时常出没在城以南的赤焰山一带,两地相距万里,恐他分身乏术,而且此举毫无意义。” “罢了,但愿是本王多虑了。”书逸将那一沓药方拢进衣袖,抬头看着曲千觞说,“黛纯儿身上,你再多费点心思,尽快查出青酒坊的幕后之人是谁。本王怀疑……王妃杀错了人,巫不周还没死!” “公子,那女人,着实是没脑子,怕是会坏事。”曲千觞不自觉想将黛纯儿从书逸的谋算里摘出去。 “没脑子……不妨将你的脑子借她用用。”书逸冷眼扫过曲千觞。显然洞察了他的心思。 若巫不周死了,他或许可以放过黛纯儿。可那日在暗室,他故意试探,以巫不周威胁于她,不想她竟妥协,可见巫不周不但尚存于世,且已经舍弃了黛纯儿。 曲千觞万分明白书逸的心思,黛纯儿以为书逸给她的是保护,其实书逸不过是想将她推上风尖浪口,以她为饵。 毕竟,她这样的棋子落在书逸手里,巫不周一定会寝食难安,更想除之而后快,如此,稍加利用,便能抓住巫不周了。 这些。。曲千觞都通透,他欲言又止,却终究谨记自己的身份,不敢再做推脱。 “公子,属下倒是有个主意。”轩辕末还是少主的时候,就由曲千觞辅佐,二人情分自是不太一般,他瞧出来曲千觞的为难,替他开脱道,“副殿主与黛纯儿既因春宫图的事撕破了脸,如今再想谋事怕是不易。” 书逸不置可否,“说来听听。” “这女人,特别是黛纯儿那样的蛇蝎美人,都是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公子您可知,黛纯儿最想要的是什么?” 书逸闻言,不由想起那日在暗室,黛纯儿挑着他的下巴调戏他句实在话,我真的想睡你很久了。 不由瞬间黑下了脸。 轩辕末见书逸不说话。。鼓足了勇气建议道,“黛纯儿最想要的莫不过是公子您,只要公子使一使美男计,黛纯儿定然对您唯命是从。” “看来你是在本王身边待腻了。”书逸抬眼看向轩辕末,不怒反笑道,“若是什么事都需要本王亲自出手,还要你们何用!” “属下可全是为了公子着想。”轩辕末想想之前倾君墨给他讲的那些歪理,越想越觉得还挺对,于是一五一十地掰给书逸听,“公子您想,王妃以前是不是素爱喝醋?您对桃心儿好,她就不喜桃心儿,您对青城的郡主好,她就为难郡主。” 顿了顿,见书逸没有发火,他又继续道,“这女人啊,一向都看不到你对她的好,她只盯着你对不对别人好,依属下看,若想王妃回心转意,这桃心儿,公子暂时还动不得,最好是娶回来做个侧室,这样王妃才能感觉到危机,才知道要争宠,如此,再多收一个黛纯儿也无妨。”。 本章已加载完毕 第975章 回程 “看来跟倾君墨那蠢东西在一起久了,你的智商还真是退步不少。”书逸耐心地听完,慢慢站起身,负手瞥了轩辕末一眼,转身往门外走去。 轩辕末又吩咐了曲千觞几句,紧跟着书逸出了幽冥殿。 幽冥殿外是沧泱湖,回程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听见声音,倾君墨撩起车帘,清初从马车内探出小小的脑袋,扑闪着眼睛看向书逸。 “你真是带我去见我娘亲吗?”清初还是不太相信书逸,小手抠着马车上的木板,颇心虚地问道。 “本王几时骗过你?” “那我爹爹呢?” “你爹爹不是在这么。”书逸伸手掀开轿帘,一跃而进马车,清初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书逸抱紧了圈在了怀里。 书逸力气大的很,清初不敢明着反抗,只得趴在书逸怀里哀叹了一声,“你说你虽然没有我爹爹长得好看,也不像娶不到媳妇的,何苦非要抢别人家的儿子。” 书逸还未有反应,倾君墨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九天之上俊美无俦的九龙神君的皮相,竟然有一天会被他儿子嫌弃丑。 轩辕末安排好幽冥殿事宜走到马车前恰好听到,知道倾君墨定是又要讨他家公子的冷暴力了。 “公子,是从小道直接回无心居,还是绕过青衣巷给王妃带些她素来爱吃的蟹黄包?”轩辕末掀起轿帘,果然见书逸一记眼刀从倾君墨身上飞过,故意解围道。 “你近来是不是觉得本王交给你的任务不够多?”书逸闻声转过脸来。 轩辕末知道书逸是在挤兑他越来越爱多管闲事了,他本也没真想去给王妃买什么蟹黄包,却不想书逸低头看了清初一眼,笑道,“那就从青衣巷过吧。” “是。”轩辕末无奈,狠狠瞪了一眼倾君墨,放下轿帘,跃上马车,狠狠扬起马鞭,驾着车缓缓往青衣巷行去。 雪天路滑,行路要比平日里慢些,再从青衣巷绕道,怕是要至天黑才能回到苍梧山。 轩辕末瞪过来的时候,倾君墨并未与他对视,而是透过撩起的帘角看到了漫天雪飘,还看到了他衣衫单薄。在温暖的车厢内踟蹰了一会儿,倾君墨还是忍不住从车厢里钻出来。 风呼呼地吹,马儿跑的越快,风声越呼啸,漫天的雪一层层落下,还未落稳,又被四野的风一阵阵吹散。 倾君墨呵着手哆嗦,“这么大的风雪,你是不是被冻傻了,也不知道多穿点。” 听到倾君墨扯着嗓门对他咆哮,轩辕末沉着脸正欲怼回去,一件黑厚的皮裘已经覆在他肩上,他常年习武,内力深厚,并不惧寒,因此体肤上并未觉得异样,心头却是一暖。 “我不冷。”轩辕末故作冷静道,头也不回地目视前方。 “你又不是神,逞什么能。”倾君墨伸手替轩辕末将皮裘扣紧。 轩辕末不知怎么回他,二人沉默着,片刻之后,倾君墨忽然握住他扬鞭的手。他下意识想将手抽回,倾君墨又稍稍用了用力,将他的手紧紧扣住。 第976章 套路 倾君墨是第一次与轩辕末有肌肤之亲,明明是个男人的手,还是个常年习武手掌粗糙并不细腻光滑的手,不知为何,却比他以前握过的任何一双柔荑都要让他心神晃荡。 “你回马车里去,我替你赶车。”倾君墨从怔愣着的轩辕末手中抢过马鞭,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示意他让个位置。 轩辕末已然羞红了脸,转过头来瞪倾君墨,半气半恼道,“就你这身手,若让你驾车,我怕还没冻死,就已经半路摔死了。” “你看看你,脸都冻红了。”倾君墨突然哈了哈气,抬手搓了搓轩辕末的脸。 轩辕末脸上原本要退下的红云瞬间又火烧火燎起来,倾君墨见他面色发烫,以为是他冻病了,等不急地一把将他推进马车里,还不忘回头安抚道,“你怕什么,以你们的身手,就算车毁也不会人亡,到时候可别忘了救我。” 书逸正在教清初下棋玩,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轩辕末一眼,轩辕末明明心中一片空茫,什么都没想,却又不知害怕被书逸撞破什么,硬生生摆出一幅寻常冷漠的姿态来。 “你又出错了。”书逸不再管轩辕末,低头去看清初,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心,笑道,“本王和画心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小崽子来,已经让了你十八颗子了,你还是要输。” “我是画心与和光同尘生的。”清初小儿忿忿不平。 书逸失笑,“哦?怪不得,原来是那个和尚蠢。” “”清初抓着白玉棋子,抬起头来,目光从棋盘上落到书逸脸上,一脸愤慨道,“我爹爹才不蠢,你蠢。” “你赢不了本王,是不是你蠢?”书逸挑眉。 清初认真的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书逸又问,“那你觉得本王蠢还是和光同尘蠢?” “你蠢。”清初回答的不假思索。 书逸抿唇一笑,继续忽悠道,“你说你娘亲那么聪明,你又这么蠢,那么,你爹爹肯定蠢。所以你现在呢,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承认本王是你爹爹,要么承认和光同尘蠢。” 书逸一字一句说的很慢,清初还是听的晕晕乎乎,一双小手将棋子搓了又搓,没有理清书逸的逻辑,倒是理清了爹爹和蠢哪个更重要。 对于两个月大的小娃娃来说,爹爹只是个称呼,代表着什么意义他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蠢是不好的。 “那你是我爹爹,你是蠢的。”清初将白子在棋盘上落下,有模有样地说道,“等我什么时候能赢你了,你就不是我爹爹了。” “那你小子要记得,你能赢本王之前,要叫本王爹爹。” “哦。”小清初敷衍地应了一声。 书逸失笑,诱哄,“叫一声听听,本王再让你三颗棋子。” “爹爹。”求胜心切的小家伙脆生生一声叫的毫不含糊。 书逸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心愿得偿的笑,难得见书逸这般无赖,还是与一个两月大的小娃娃,轩辕末垂首忍住嘴角的抽搐,一手扶着车棚,一手掀起轿帘,往车外瞧了两眼。 第977章 母子相见 倾君墨御马的能力比轩辕末料想的要好,他们到无心居的时辰也比预期的要早。 不过因为大雪的缘故,天黑得很早,他们到达苍梧山时,也已经薄暮冥冥。 “娘亲。” 画心正坐在塌上喝药,哑医垂手立在一旁,清初看到画心,挣扎着从书逸怀中跳出来,欢欢喜喜地朝着画心跑过去。 画心将未喝完的药碗递给哑医,并无多大反应,哑医却是心口突突一跳,将头垂的更低。 清初又哭着叫了一声“娘亲”,失控地拔足跑近,手脚并用地爬上画心的膝盖,焦心灼肺地泪珠儿滚在她手上,她的心却仿若一瞬间跌入了冰窖。 她明明将清初留给了和光同尘,现在这小子怎么会跟书逸一起回来了呢? 书逸出去做了什么几乎令她不敢想。 她不认为和光同尘会将清初拱手相让,更不认为清初会乖乖跟书逸走。 “我说过,让你不要再去找他!你为什么还要去!”画心忍了又忍,却依旧失控地起身揪住书逸的衣领,恨不得与他拼命,“你将他怎么了?书逸我告诉你,你敢伤他一分,我便自伤十分,你敢逆了我的意,我也绝不会如你的愿!” 书逸本沉浸在合家团聚的欣喜里,画心的反应却让他猝不及防。他今日与月行云忙完正事便马不停蹄地去幽冥殿接清初回来,为的是让她开心,而不是惹她为另一个男人竭嘶底里地责问他。 她冰凉的眼泪滴在他手上,令他炽热滚烫的心也跟着她一同跌入冰窖。 见书逸沉默,眼眸冷沉得厉害,甚至透着凛冽的杀气,画心愈发心慌,她抱起已经吓呆的小清初,问他,“你爹爹呢?你爹爹他现在怎么样了?你说话啊你爹爹怎么样了?” 清初被画心一声嘶吼吓得醒过来,被她捏着肩膀摇得脑袋发晕,指了指书逸,悻悻道,“他说他是我爹爹。” “我问的是” 画心还没来得及问完便被书逸截断,书逸将她按坐在榻上,抱住被她吓呆的小清初温声哄道,“是爹爹不好,那日你追着你娘跑出去,没保护好你,让你遭了人暗算,后来虽然将你救了回去,却怕你太闹腾,扰了你娘亲安心养病,因此迟迟才未接你回来。” 画心皱了皱眉,冷静下来,“遭人暗算?” 小清初点了点头,“那天娘亲走了以后,我还没走到家,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就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闻言,书逸眉头挑了挑,眸光不自觉往室外扫了一眼,隐在暗处的丑二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他就知道那日打了小公子这事,迟早要被书逸秋后算账。 摸了摸小家伙的头,书逸故意抬高了声音,“初儿放心,打你的人,爹爹一定不会轻饶。” 门外的丑二立即乖乖地拉着午七,主动去找轩辕末领罚了。 小清初望着书逸,突然觉得这恶贼也没那么可恶了,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一口,算是表达对他的认可。 书逸摸着脸上湿哒哒的口水,冰冻三尺的心又渐渐暖了起来。 第978章 他是你爹爹 “所以,那日你追着我出来以后,就没再见过你爹爹是吗?”画心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怕这小子搞不清楚,又提醒道,“药灵村的那个爹爹。” 清初摇摇头,想起和光同尘,他“哇”一声抱着画心大哭起来,“我要回去找爹爹,可是他们不准我去,后来他们告诉我爹爹不在那里了,也带我去看过一次,娘亲,我把爹爹弄丢了。” 画心本不想亲近他,怕以后有一天分别会更难受,却经不住母子连心的痛,想到和光同尘身边还有清戈守护,她伸手将小家伙从书逸手中抱过来,哽咽着哄他,“没事,你爹爹他会没事的,有人照顾他,有人会替娘亲照顾好他……” 书逸与哑医在一旁立着,心中情绪万分复杂,他们一时都不知道,该拿这个女人如何是好。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明明是她自己要离开的,却又始终惦念不忘。 清初抱着画心左蹭蹭右蹭蹭,蹭的画心再铁石的心肠都要软了,她破涕而笑,问他,“初儿最近可有受委屈?” 小家伙见画心难得温柔,心中一热,抓紧了她的衣袖,生怕她下一刻又不要他了,“除了想念娘亲和爹爹,其他都好。” “以后爹爹和娘亲都会陪着你,永远不分开。”书逸俯身下来擦清初的眼泪,神情慈爱又温柔。 清初摇着脑袋问画心,“娘亲,他真的是我爹爹么?” 画心抬头看了看书逸,又看了看清初,心绪同样复杂。 最初她得知身怀有孕时的欣喜确实是因为书逸,可后来有关清初的所有回忆却都是和光同尘。 她将翻涌而来的情绪掩去,将藏在心底不能再提及的话堵在唇后,软声道,“他是你爹爹。” 这是她欠书逸的。 也算是偿还今日她误会他的一丝愧疚。 短短五个字,令书逸闻之不胜自喜,哑医却悲难自抑,所幸他带着面具,那张朴实平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痕迹,但他依旧将头垂的更低。 原本画心的反应,言辞间透露出的对他的在意,已经让他确定了她心里的人是他,可望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又隐隐觉得,或许留在无心居,对于她才是最好的。 这样的天伦之乐,这一生,他都不能给她了。 “难得今日我们一家团聚,晚上一起用膳吧,本王特意从百味斋买了你最爱吃的蟹黄包。” “好。”画心因为病着,一日三餐都是书逸端到房内,心情略宽时才会勉强吃上两口,此时见了清初,便应了书逸,抬头恰好看到立在一旁的哑医,又道,“哑先生因本座日夜操劳,甚是辛苦,也留下一起吧。” 书逸抬眼看了看哑医,未置可否,见他手中还端着画心未喝完的药,伸手从画心怀中接过清初,抬袖间,从民间搜罗来的哑医的药方悄然从他袖中滑落。 “本王先去准备晚膳,你好好将药喝完。”书逸从哑医手中接过药碗,递给画心,温声道,“不能一直靠药养着,毒不清除,长久下去,终有一日你的身子会受不住的。”步步莲劫 第979章 爹爹的味道 画心一如既往地沉默,她并没有强烈的求生**,对此,哑医无能为力,而书逸更束手无策,只能竭尽所能地寻找留住她的一丝可能。 “娘亲,你要快点好起来。”清初伸出小手用汤匙勺药喂到画心唇边,画心微微一愣,终是弯着眼笑了,张口喝了药。 那笑意如冬日暖阳,柔柔地铺陈在书逸心上,他含笑拍了拍清初的背,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要哄着娘亲将药全喝完,这样她就会好起来了。”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自己尝了一口,冲着画心眯眼笑,“娘亲你喝,甜的。” 画心失笑,笑意转苦。 这药甜得就像和光同尘的味道,她以为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似他一般将药煎得比蜜糖还甜,却丝毫不损药性。 书逸见状,笑着离开,去亲自准备晚膳。 因着清初不依不饶,画心第一次将一碗药全喝完了,她放下药碗,低头时恰好看到衣袖半掩处有一叠泛黄的纸张。 她犹疑地展开,一张张看过去,一字字读完,忽然将那些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死死抵在心口,许久,忍不住泪如雨下。 站在不远处的哑医愣住,隔着两三尺的距离,他亦看得清楚,那是他父亲的笔迹,应该是云游江湖时散落在民间的药方。 这一刻,他竟不敢猜测,画心这磅礴而出的泪到底是为何?她可是将那字迹错认成了谁? 此时他不仅不能问,甚至不能上前来替她擦去眼泪,他明白,书逸在调查他,而他也明白,书逸什么也调查不出来。 他唯一怕的是,被画心瞧出破绽来,因为她是他唯一一个不想也不会对其动手脚的人。 他怕她忘了他,又怕她记得他,何其矛盾! “娘亲,你怎么哭了?” 清初一叫,画心才意识到还有外人在,抬手擦干泪痕,匆匆将药方折好,藏于袖内,随口敷衍道,“药太苦。” 清初坐在床边,两只小短腿不停的晃悠着,虽然知道他娘亲说的是胡话,却为了讨好她,仍旧转头朝着哑医有模有样地呵斥道,“我娘亲说药太苦了,下次你要多放点蜜糖。” 哑医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 “你怎不答应我。”清初见哑医并未回话,从床上跃下,绕着他转了一圈,左闻闻右嗅嗅,突然抱紧了他的腿往上爬。 哑医一愣,清初已经爬上了半腰处,他下意识地将清初抱起,清初趴在他胸口蹭了蹭,突然回头看着画心说,“娘亲,他身上有爹爹的味道,和尚爹爹的味道。” 画心与哑医心中俱是一惊,她审视的目光扫过哑医,见他连抱清初的动作都与和光同尘如出一辙,心下更是骇然。 她不自觉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哑医身前,凝神静气仔细嗅了嗅,虽然淡,浓郁的药香里确实隐隐有她熟悉的檀香味。 哑医面色如常,沉默半晌,最后只是一脸云淡风轻道,“世间百味,有所相似,并不为奇。” 第980章 宁可杀错 哑医的声音很涩,还透着些苍老腐朽,画心闻声一惊,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问,“原来你会说话?” “老朽行走江湖,多年来独来独往,身边并无可说话之人,久而久之,便不喜说话,习惯了装聋作哑。”哑医回答得有条不紊,语气平稳淡然。 “你既江湖漂泊,又怎在无心居一待就是数日,是否别有居心?”画心将清初从哑医怀里抱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道,“你知道本座这病,不是你医不好,而是本座自己不想治,你却比本座还坚持,于情于理皆不合。” “因你像极了老朽年轻时喜欢过的女子,老朽做不到见死不救。” 哑医的声音刚落,凛冽的剑气破空而来,冰冷的剑锋抵在他脖间,书逸站在一尺外,眉目间寒意流转,正冷冷地逼视着他。 “佳人难再得,祈君多珍惜。”哑医低垂下眉眼,目光顺着如水的剑华,缓缓落在书逸身上,语声幽咽悲悯道,“莫待佳人去,徒留相思忆。” 房内一片寂静,书逸卧剑的手又紧了紧,那剑锋几乎就要割破哑医的喉咙,只要再轻轻一送,哑医定然要血溅当场,而哑医却出奇的平静,若不是真的生性淡然无惧生死,那便是绝顶的高手,笃定自己性命无虞。 而长剑在颈,还能有把握从他剑下逃脱的,除了和光同尘,书逸想不出第二个人。 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书逸心下一戾,长剑往前一送,欲再试一试哑医。 “我饿了。”没有血光四溅,亦没有哑医殊死相搏,画心及时抬手,双指夹住剑锋,以神力挡了书逸的剑势。 她轻轻一咳,将长剑从哑医脖间移开,对着书逸轻轻笑道,“去吃饭吧。” 书逸见画心护着哑医,心中更显醋意,却又看她急喘吁吁,额上还隐隐沁出细汗,也不敢再与她动手,只好作罢。 窗外的风雪歇了,依着画心的提议,书逸在院中摆了一张四角方桌,四角处各掌了一盏八角玲珑灯。 书逸、画心、清初、哑医依次围桌坐了一圈,待画心坐稳,书逸笑着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暖炉。 “你尝尝这蟹黄包味道如何。”书逸给画心夹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轩辕末烫了酒给他们三人各自斟上。 画心低头咬了一口,由衷地称赞道,“皮薄黄多,看来百味斋的师傅手艺又精进了。” “王妃错了,这可不关百味斋的师傅什么事。”轩辕末斟完酒,停在清初身侧为他布菜,见画心抬目瞧他的眼神满是疑惑,解释道,“公子今日特地绕道青衣巷,去找百味斋的师傅学了这手艺,回来亲自给王妃做的。” “劳王爷费心了。”画心突然停下筷子,将剩下的半个包子放在玉碗中,扫了一眼书逸,朝着哑医淡淡道,“本座身体不适,不宜多食,先生您说可是?” 哑医低垂着眉眼,神色莫名,“王妃体寒,蟹性凉,又值冬时,确实不宜。”步步莲劫 第981章 针锋相对 “那先生不妨多吃点,王妃的病就有劳先生了。”书逸望着哑医,目色深邃。 “王爷明知本座的病是无药可医,这岂不是强人所难。”画心饮了一口清酒,暖了暖身子,与哑医对视时,颔首一笑,道,“这世间需要先生救的人太多了,而本座,是最不值得的那个。不过年关渐近,先生孤寡一人,还是待过完了年,再下山去吧。” 哑医见画心明是挽留,实则是下了逐客令,让他过完年就走,忍不住问了一句,“王妃说的不治之症,可是心口的剑伤?” 他揣摩着她的用意。 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端倪? 提到心口的旧伤,书逸与画心相视一眼,对于万年前那一剑,心照不宣。 二人皆对哑医能一语道破颇感意外。 “看来先生果真是高人。”书逸浅浅挑起眉梢,举杯敬哑医,“那先生可有良方?” “噬神易解,剑伤难愈,倒也并非不治,只是费日持久。”被书逸与画心同时审视打量着,哑医神情依旧自若,语气舒缓,不紧不慢。 “先生可识得青城药尊和光同尘?”画心挑眉问道。 “不识。” “那先生可曾听闻过?” “微有耳闻。” “先生觉得他医术如何?” “不甚相熟,不敢妄下论断。”哑医回的巧妙,未露半分马脚。 “可在本座眼里,他才是这天下第一神医。”画心故作不见书逸瞬息而至的怒意,抿唇笑道,“本座的旧伤,他都束手无策,哑先生您还是莫要信口开河。” “青城药尊,年岁尚轻,恐有负虚名。” 哑医这一说,倒是甚合书逸之心,画心却沉了一张脸,冷声道,“那本座且看哑先生的本事!” 言罢,她放下玉箸,起身拂袖而去。 书逸微微侧视,见她对哑医是动了真怒,心中甚是宽慰,面上却未显喜怒。 “你将娘亲气走了。”清初一边往嘴里塞着蟹黄包,一边歪着头看书逸,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轩辕,将初儿带去王妃那。”书逸见晚来风大,对轩辕末吩咐道,又低头看着清初,眯着眼笑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带走,记得哄你娘亲多吃一点。” “你真是没用。”清初一手端着芙蓉糕一手端着梅花烙,朝着书逸翻了个白眼。 书逸见状,怕他再多言,往他嘴里塞了块糯米糕,清初嚼着糕含糊不清地不满地吐出没说完的下半句,“每次都要让我去哄。” 书逸笑着摇摇头,示意轩辕末将小家伙赶紧抱走。 天色渐渐暗下来,八角玲珑灯幽幽透出莹润的光晕,哑医面无表情地自饮自酌。 “你在查我。”哑医放下酒盏,抬目看着书逸,言语冷淡,未用尊称。 “先生果真是耳目通天。”书逸并不否认,豪无愧色道,“看来是本王手段拙劣,草还未打,已经惊了蛇。” “那王爷可查出了什么?”哑医眸中的迷雾散去,幽寂漆黑,深不可测。 “先生觉得本王会查出什么来?”书逸冷笑着将哑医的话又轻轻推了回去。步步莲劫 第982章 有求必应 哑医低下头,饮了口酒,并不答话。 书逸也不追问,又换了个问题,“不知王妃何处像先生旧年喜欢过的女子?” “一剑穿心。”哑医清了清嗓子,从喉间缓缓挤出四个字,书逸闻声不由微微变色。 哑医又自斟了一盏酒,清酒入喉,破碎的记忆在脑海里错乱地拼凑。 自画心离开后,清戈便住在药灵村日日纠缠他,他摆脱不得,只好躲去了清戈进不去的天机洞,若不是他与画心点了同命灯,根本无法在她生死一线时赶到她身边。 在天机洞里的那些日子,他日日酗酒,喝醉了便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是万年前的月神山,红衣如火,长发如墨的女子,被他一剑穿心而死,就死在他怀里。 那梦,真实得就像是重新又经历了一遍。 酒醒后,他时常一发呆就是一天一夜,他看到沉渊剑,就无法不想起画心胸口的剑伤。 枯坐了数日,几番思虑,一遍又一遍,他终于明白,为何他与君隐和她,三人之间会是这个结局了。 让她一剑穿心的人是他,耗费万年复活她的是君隐,他伤了她,而君隐救了她,所以这一世注定,她来偿书逸的情,而他来偿她的命。 “如果你真的在意她,就别再调查我。”哑医将白玉杯执在半空中,轻轻一松手,碎了一地。 他将目光从一地的碎玉上移至书逸脸上,声音冷寒得似淬了冰,“六界十方,天地九州,只有我能救她,否则,她就如此玉盏,早晚都是要碎的。” 末了,哑医又加了一句,“你没有选择。” 书逸默然,他想起观尘镜里看到的那一幕,看到画心为了救他而被他一剑穿心,神色些微恍惚。 “先生多虑了,本王有意将先生请入府中,着以重用,又恐先生不贪名利,不肯入世,是以才多打探了几番,以投先生所好。”书逸虽是致歉的口吻,脸却是冷的。 “王爷谋事,与我无关,我留下只是给王妃医病,王爷也不必考虑给我安排怎样的身份,对外只称我哑先生便是。”哑医知他若当真一无所图,书逸心中还会有犹疑,又补充道,“王爷可别忘了,若有一日我医好了王妃,王爷定当有求必应。” “那是自然。”书逸见哑医并非别无所求,心下稍稍释然。 殊不知,他今日允下的,来日哑医想求的,却正是他最最割舍不下的。 “那依先生看,王妃的病几时能愈?”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彻底治好她的病,就得慢功细火。” “……” 二人细细将谈,饮到夜深,方才散去。 书逸一身酒气回房,房里的灯火还亮着,清初已经睡熟了,画心听到动静,轻轻坐起身,一挥袖,将清初护在仙罩内,怕一会起了争执吵醒他。 书逸瞧着桌上他命人送来的糕点,画心一口未吃,心头有些恼,碍于她身子弱,不敢直说,只好哄着,“今日吃得好好的,不知本王又哪里伺候的不周到,惹得王妃不开心了?”步步莲劫 第983章 凉薄无情 画心双手拢在袖口里,捏了捏那一叠折得整齐的药方,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未问出口。 在她眼里,书逸定然是在查和光同尘,没有问的必要了,而她要活着,只要她还活着,书逸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和光同尘下杀手。 “听说,过几日就是你们凡间最热闹的节日了,辞旧迎新,阖家团聚。所以我有些想羽兮和小九了。”画心面色诚恳,笑意温和,还起身给他斟了杯热茶,叫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书逸一手接过茶,一手轻轻揽过她的肩,柔声说道,“羽兮住在听风轩,小九去了暗香门,今日夜已深,明日本王就派人去将他们接回来。” “有一样东西,我一直未还给你。”画心从怀中取出一颗碧绿的珠子,放在掌心,送到书逸面前,见书逸不接,缓声道,“我用神力将南浔暖的魂魄养于珠内,我问过君隐,他说不能救,而我自从万年前重伤之后,也只是徒有神躯,不老不死而已,已无力救她。你本是九天的上神,唯一有能力逆天改命的神,我想,终有一日,你修成九龙真身,重归神位,总有办法救她的。” “你用了回魂的禁术?”书逸盯着碧绿的珠子,拧紧了眉头,突然抓起镇魂珠就要毁去。 “她是个好姑娘。”画心仓促地握紧了书逸的手,劝道,“又是对你有恩,还因我而死” “那她也不值得你用命去换。”书逸声音越发急促愤怒地打断她,他总算明白,缘何他从青成接回她后,明明噬神之毒已解,她却更是身虚体弱,久病不愈。 画心难得见书逸这般动怒,眼中冒着火星子,透过那双愤怒的眸子,她似乎看到了他心头四处乱窜的火苗。 “我那时见你那般难过”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书逸突然捏紧了她的双肩,将她按在怀里,又气又怒道,“她有恩于本王没错,她死本王难过也不假,可是心儿,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死了,本王岂会独活!” 说罢,他手下一用力,将碧绿色的珠子捏得粉碎。 画心被他的狠厉吓了一跳。 有些怔愣,还有些庆幸。 还好真正的镇魂珠在君隐手上,这颗不过是她用灵力幻化出来的。 她原本只是想以镇魂珠提醒书逸不要忘记南浔暖的死,也希望他念起南浔暖的旧情,不再追究青城的事,如此也就不会再牵扯到和光同尘。 却没想到,书逸的关注点完全和她设想的不一样,他的反应,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更令她困惑的是,纵使他再生气,也不至于毁了镇魂珠的,毕竟那里面收着南浔暖的魂,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凉薄无情了呢? 被心里那点奇怪的猜疑折磨的浑身不自在地画心,从书逸怀里挣扎着出来,抬起头来看他,烛火照得她清亮的眸子玲珑剔透,“你又何必如此,救都已经救了,我现在也没事不是么。” 第984章 捉摸不透 “命都快没了,还说没事?”书逸眼中飞快闪过了一丝愤怒,画心还来不及解释,他却转开了话题:“最近苍梧山上不太安全,你就留在无心居养伤,哪都不许去。” 画心理了理心中的一团乱麻,脸色一变,“是出了什么事吗?” 书逸眼眸半垂,眸光晦暗,“现在还不清楚,有待细查,本王推断应该不是凡人所为,恐怕又有妖邪作祟,不过你留在无心居便不会有事的。” 画心摇摇头,“我虽然身子不好,但是命格特殊,位尊六界,莫说妖魔鬼怪,就是神仙佛祖,哪个敢动本座,也唯有你们凡人有眼无珠不怕我,你安心查你的事,不必太担心我。” “那也不许由着性子胡闹,你就是不替自己考虑。”书逸的声音软下来,“也该替本王和初儿考虑考虑。” “哦。”画心口中应着,但一想到镇魂珠的事心里还是不好受,“真正的镇魂珠其实在君隐那,等你有能力救她了再要回来吧。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别再做让我失望的事。” 书逸,“”有些伤神地抚了抚眉心,这女人的心思当真是琢磨不透。 他上次在意那颗珠子结果她气跑了,他现在不在意那颗珠子她也生气 “我累了,早些休息吧。”画心不冷不淡地转过身去。 “好。”书逸应道,却立在榻前不动。 这些日子,他都只是伏在榻边守着她睡的,昨夜抱着她一宿,她便一宿没睡好,所以他一时不知道今夜要怎么睡。 难得今日她身子好了些,又肯跟他说这么多话,他更是不敢气她。 杵了一会,见画心似乎并没有让他上榻的意思,在她下逐客令前,书逸自觉道,“那你和初儿睡榻,我睡地板。” “地上凉。”画心轻声道。 书逸心中一喜,以为天寒地冻她是不忍心让他睡地板,却见她抱了两层厚厚的被褥递给他,朝他笑了笑。 画心有些不忍看他又黑下来的一张脸,撇过眼去说,“多盖点,别冻着了。” 说罢,又背过身去。 书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背影看,画心只装不晓,抬手灭了灯烛。 无奈摇摇头,他才发现,兜兜转转一大圈,终又回到了最开始,许是连最开始都不如,那时是她介意他身边有别的女人,现在却是他计较她心里有了别的男人 哑医望见画心屋里的灯灭了,才转身回了书逸替他安置的客房。 那是以前卿九影住的屋子,卿九影出生梨园,虽是男子,却极重仪容,因此屋里放着一面硕大的铜镜。 哑医立在铜镜前默然许久,他抬手抚着脸上足以乱真的人皮面具,面具在烛火的映照下格外陌生诡异,苍老的面上无悲无喜。 他对着镜子忘了许久,目光沉寂如冰。 面具下是绝世的风华,可为了她,他却宁愿披上一身枯朽,从此,再没有青城的药尊和光同尘,只有无心居的哑先生。 缓缓端起为自己特制的毒药,一碗饮尽,满嘴苦涩,一直苦到心里去。 这药喝下去,他的嗓子也会渐渐毁了,喑哑,枯朽,一如那些未老先衰的美好光阴 - 第985章 输给他你也不冤 皑皑的白雪覆满了飞檐上的琉璃瓦,日光薄薄一层洒下淡淡的光晕,暖阁里的笑声隐没在廊角处的朔风里。 矮榻上放着一张卷边矮几,矮几上放了四碟浆果和甜糕,新沏的白露茶清香盈盈,白烟袅袅。 “姐夫,你说你怎么就和君上生的一模一样,我现在觉得越发分不出来你们来了。”羽兮盘腿坐在矮踏上,单手撑着左腮,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瞧着书逸,眼神迷离,眼波晃荡。 书逸坐在矮几的另一边,半屈着腿,看着羽兮,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并不答话。 “你看,你现在笑得都和君上一样。”羽兮用力咽下嘴里的甜糕,叹道,“当年我第一次飞到忘尘殿,君上白衣临风,就像你这般眉眼带笑地看着我,那一笑啊,让我一迷就是数万年。” “既然分不清本王和他。”书逸轻轻酌了一口茶,抬起头,容颜如玉,语气舒缓道,“你又怎知你迷恋的是谁?” “我我自然知道,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分的清的。”羽兮被书逸质疑,激动得张牙舞爪,不满嚷道,“你这个硬邦邦的冰坨子,也只有神女姐姐会喜欢,又木又呆又无趣” 羽兮声音愈说愈小,在心里藏了数万年的吐槽,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抓着甜糕的小手一颤,瞬间耷拉下来。 低着头,过了半晌,才偷偷抬眼去看书逸,见他依然眉眼带笑,并无怒意,才放下心来。 “你姐姐,她喜欢的当真是本王么?”铺垫了那么多,书逸终究是问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虽然依旧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停了一瞬,轻叹一声,“罢了,当本王没问。” “姐夫。”羽兮亮璨璨的乌眸认真的瞅着书逸,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我姐姐那什么你了?” 羽兮问的含糊,书逸眉心一蹙,目光微沉,情绪纠葛,似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却又终未启唇。 “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跟着和尚跑了,还生了个娃么。”羽兮见书逸沉默,猛灌了一盏茶,心下一横,不惧生死大义凛然地开导道,“谁让那和尚确实长得俏,输给他你也不冤。” 书逸的脸黑了一层。 羽兮假装没看到,继续滔滔不绝,“姐姐以前喜欢你,那是因为数万年里除了你和君上,她也没见过别的男人。比如说我吧,没来凡间以前,也只喜欢君上啊,那是因为我没遇见我师父梧熵嘛,姐夫,你说君上知道我移情别恋,会不会气的跳脚?” “本王倒觉得他会昭告天下,普天同庆。”书逸将脸转向窗外,漫不经心地挤兑道。 羽兮的话不偏不倚正好戳中了他最深处的心结,难道,他就真的不如和光同尘? 以至于他十数万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都比不上他们短暂的相守? 羽兮正要反驳书逸,尚未开口,就听到暖阁外有脚步声传来,行步如弱柳扶风。她以为是画心来了,赶紧抬手擦了擦嘴角,正襟危坐。 第986章 避子药 “一,二,三……姐姐来了。” 羽兮轻声数着,话音刚落,暖阁厚重的门帘掀开,卿九影穿着青色素袄走进来,他眉目越发生的妖娆,腰间垂着白玉长笛,倒也算得上美人如画,偏偏落在羽兮眼里,便成了不男不女的妖孽。 “怎么来的是他,你们聊吧,我去找姐姐玩了。”羽兮满脸嫌弃地从软塌上一跃而起,拍了拍手上粘着的甜糕碎末,不屑地瞥了卿九影一眼,直直往门外走去。 路过卿九影身侧时,迅疾转身往影九卿腰间拍了一掌,刀光火石间卿九影本能一闪,羽兮的掌风堪堪擦衣而过。 “妖里妖气。”羽兮嗤鼻一笑,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帘外。 书逸将刚才他二人的一举一动瞧得清晰。抬手续了半杯茶,隔着烟雾蒙蒙仔细打量着卿九影。 “徒儿参见师父。”卿九影见了书逸并未行大礼,只是福身虚虚一拜。 许久时日不见,他已然和原来那个谦卑的少年迥然不同,身上的脂粉味淡了,唯唯诺诺的谦恭模样也不见了。 书逸隐隐察觉有异,却也未想深究。 “若不是你师娘惦记着你,本王倒是忘了还有你这么个徒弟。”书逸呷了一口茶,话锋一转,沉声道,“歪门邪道的功法,莫要说是本王教你的,你若是觉得本王没有资格做你的师父。。一会见了你师娘自己向她请辞。” 卿九影知道方才因羽兮那一掌不小心露出了端倪,立即扑通一声跪在书逸面前,垂首伏地请罪,“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书逸放下茶盏,拂了拂未染纤尘的袖袍,起身往暖阁外走去。 行到门口,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挥衣袖,一阵掌风将跪地俯首的卿九影扶起,卿九影会意,紧跟着书逸往东苑行去。 “修仙切忌修出心魔,你之前做过什么,本王不去追究,但你想在无心居待下去,该藏好的就藏好,你师娘近来身子弱,别再让她为你费不改该费的心思。” “徒儿知晓。”卿九影虽然心里不满书逸说画心不该忧心他。。却也真不敢逆了书逸的意,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应声。 东苑里,清初与羽兮在雪地里四处追逐,玩的不亦乐乎。画心穿着火红色的狐裘慵懒地坐在新栽的梅树下,手里端着喝了一半的药,玉指轻轻在碗边摩挲着,笑意隐在低眉垂首时缱绻遮面的青丝下。 书逸与卿九影走到院外的时候,里面恰好传来画心平澜无波的声音,“哑先生医术高明,可否给我开一剂避子药?” 他猛地顿下脚步,远远立在画心看不见的背后,凝神细听,卿九影不敢造次,默默在他身后停下。 迟了半瞬,里面才传来哑医苍老枯朽的声音,“避子药伤身,王妃还是不用为好。” 画心轻轻一笑,“先生认为,伤心与伤身那个更痛苦?” 闻言,和光同尘心口的翻江倒海丝毫不亚于院外的书逸,当然,书逸是又惊又怒,哑医是又惊又痛。。 本章已加载完毕 第987章 丑字 “先生若不肯帮本座,本座既决定了不要孩子,自然有的是伤害自己的方法。”说着,画心随意朝着自己的肚子比划了几下。 和光同尘素来知道她的性子,与其她自己瞎折腾,不如他给她开一个温和点的方子,既不伤身,又能遂了她的意。 “冰蚕二两,寒玉三钱,捣成末,寒露煎之,和雪送服。” “先生替本座将方子写下来吧,本座怕忘了。”画心抬手一抚,在哑医身前幻出笔墨纸砚。 和光同尘犹豫了半瞬,终究执笔挥豪。 写完,他恭恭敬敬将药方呈给画心,“此方温和不伤身,一剂药可管半旬,王妃自行酌情使用。” 画心取过药方一看,顿时傻了眼。 她有些不懂。这样一个名誉江湖的老神医,言谈举止皆不俗,甚有学识,为什么写出来的字那么丑。 不可置信地睨了哑医三眼,她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先生若不嫌弃,闲时无聊,本座教先生练练书法如何?” 和光同尘大概已经意识到画心的意图了,他不认为以她的书**底有勇气敢指教别人,显然是在怀疑他,怀疑那不是他真正的字。 书逸立在门边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踌躇不前,甚至没有勇气现在去见画心,怕压制不住自己浑身的怒气。 突然一个雪球不偏不倚向着门口丢过来。。书逸身形一晃躲开,恰好砸在身后卿九影的脸上,瞧见卿九影的狼狈,羽兮与清初不由在雪地上笑成一团。 画心闻着笑声,也回头朝着院门望去。 卿九影脸色一疆,眸中狠戾一闪而过,转而擦去满头满脸的雪,笑嘻嘻地朝着画心叫了一声,“师娘。” “小九?”画心抬起头来,看到卿九影,明明心里欢喜,却假作不愉嗔怒道,“你心里就只有你师父,哪里还有我这师娘。” 卿九影谙熟画心的性子,只嬉皮笑脸的跑到画心身前,蹲下身扯着她曳地的广袖撒娇道,“小九可不是不想去看师娘,只是不想去药灵村,不想看到那臭和尚,好在师父将您接回来了。” “不许胡说!”画心听他骂和光同尘。。脸倏忽一沉,心头大怒,却在看到他身后的书逸时,又掩饰道,“瞧你毛手毛脚的,还不快轻着点,莫将我的狐裘扯坏了。” “师娘又说笑了,您哪里会在意一件狐裘。” “钱财倒不是紧要的,可这狐裘要的不只是钱,还有命。”画心卷起袖口上的狐绒,伸到卿九影眼前,“你可知,就这一件做成,多少只小狐狸因此丧了命。” 闻言,卿九影抓着画心广袖的手猛地一颤,腿脚一软几乎要跌坐在雪地上。 为了掩饰慌乱,他讪笑着撑地起身,略略退了半步,佯装抱怨道,“都怪这雪地太滑,让师娘见笑了。” 当然,纵他戏子出身,演技到位,不远处立着的书逸以及和光同尘皆目光如炬,瞬间瞧出了端倪,却只静默不语。 唯有画心知道卿九影羸弱惯了,当真以为他只是滑了一跤而微微变色,倒也是没放在心上,还笑眯眯地扶了他一把。。 第988章 袒护 书逸望着画心扶住卿九影的手,上前两步,将画心与卿九影隔开,在画心开口嗔怨前,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方上,转移话题道,“王妃手上拿的是什么?” “啊?”画心惊了一跳,随手将药方扔进一旁的炭盆里,淡定自若地笑了笑,“无聊时闲写了两个字,不堪入目。” **裸的谎言,书逸也不打算戳破,温声问她,“王妃既然觉得无聊,不如本王教你练字吧?” 画心摇了摇头,她才没兴致练字,指了指卿九影笑道,“小九回来了,不如让他给我唱几个曲解解闷。” “那你就给你师娘好好唱,本王今日无事,正好也陪她一起听听。”书逸转身看向卿九影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画心既有兴致听。书逸也开了口,卿九影便也不敢不唱。一众人等便在院子里坐了一排,陪着画心听戏。 “你就坐着唱吧,这雪地滑,一会又要摔倒了。”画心将手里凉了的半碗药汤递给哑医,见卿九影身姿单薄,瘦如青竹,不由体谅道。 “还是师娘心疼小九。”卿九影得势便撒娇卖乖。 画心望着他满眼宠溺,“就唱我初见你那日,你在台上唱的那段吧,那曲我记得甚是好听,那日我便是寻着你的声才进了棠舞歌的。” 卿九影犹豫了半瞬。。面露难色地推拒,“师娘,那曲子不适合清唱……” “无妨。”画心抬袖一拂,九凤朝鸣便横在了膝前,她拨了拨弦,轻声笑道,“师娘今日亲自替你伴乐。” 卿九影受宠若惊地望着画心发愣,羽兮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到底是唱还是不唱啊?我姐姐的琴技可是六界一绝,就是君上想听一次都不容易,今日屈尊替你伴乐,真是便宜你了。” “羽兮,本座行事,从来都是只看心情不看人,这天地间,有谁能有资格在本座面前论贵贱?天帝也好,凡子也罢,都不过是本座脚下臣服的子民。”想起君隐,画心地语气一冷,“如今本座只知道,谁对本座好,本座就对谁好。。那日万夫所指时,只有小九敢替本座说话,那日万剑加身时,也只有小九愿意舍命相护,莫说本座为他抚琴,不管他想要什么,本座都会给他的。” 画心对卿九影的袒护之意不言而喻,对那日所受之难的耿耿于怀也显而易见。 羽兮心中愧疚,立即摇着手解释,“姐姐,那日不是我不来救姐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已经听说姐姐跟着那俏和尚跑了……” “好了好了,本座又没怪你。”画心苦笑着打断她,既是君隐安排的一切,那日她就是过来也是无用的,何况君隐根本不会给她过来的机会。 对那件事最自责的自然是书逸,他虽不喜卿九影,却也感念卿九影对画心拼死相护的忠心,难得神色缓和地冲他笑了笑,“快开始唱吧,本王也想听听王妃的琴声。” 画心笑着垂首拨了拨弦,琴音袅袅起了调。卿九影面色一疆,立即以袖掩之,咿咿呀呀和着琴声。。 本章已加载完毕 第989章 白狐不仙 “云山万千良人远,泪涟涟,湿了芙蓉面,宁求永世缘,不修万年仙,待得来生寻见,愿作莆蕤伴君前……” 画心指尖翻飞,言笑盈盈,影九卿却红唇启合,愁眉蹙蹙。 这出戏唱的正是卿九影最喜欢的白狐不仙,唱的是一个民间传说,讲的是白狐与书生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戏是好戏,文词动人,曲也婉转。只是后来他偏偏知道了,那戏文里唱的修行了万年的白狐就是婉灵。 卿九影拧紧了眉,一吟一念,唱腔哀怨,一抬手一低眸,泪烫心头。 这段戏他将白狐唱的入骨,演得入髓,唱得他悲难自抑,掩面痛泣。 其实,若不是画心提起,这出他曾最爱的戏,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唱了。他最后一次唱,还是在他和婉灵的洞房花烛夜。 虽然他一直感念白狐对书生的情深义重,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戏中的白狐会成了他的妻。 且他深知,自己不是戏中的宁家书生。 那是在他因和光同尘疏离画心的时候,不知缘何,与婉灵的感情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婉灵说想嫁给他时,他尚不知她是白狐,一时难以置信,心中甚喜。 就在婉灵最后一次去看清初,还设计清初骗得和光同尘与画心一起掉入温池的那一天,正是他们的大婚之日,也是婉灵生命的最后一天。 婉灵那日原本是想去请画心赴婚宴,却不知缘何心头总是隐隐不安,隧又独自回去了。 那天日暮,没有十里红妆,没有高朋满座,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婚宴,他亲自为她斟的合卺酒,终结了她万年的寻觅与孤寂。 自此,他卿九影便成了戏中人,被血污了的情与爱,再也唱不出以前郎情妾意的凄美滋味。 大抵是卿九影唱的太过悲切,画心听来有些索然无味,她收了琴,缓缓站起身,走到卿九影身前,抬手递给他一块白绢绣着红梅的方帕。 卿九影见到眼前长身玉立的画心一身火红如浴血的狐裘,只觉得全身乏力,顿时瘫软在木椅上。 那日喜房里红烛燃成双,他又惊又喜地挑起盖头的大红喜帕,喜帕下的婉灵凤冠霞披美人如画。 她眉眼笑开处,恰似他怦然心动时。 他却眼睁睁看着她饮下合卺酒,那酒里,他藏了毒,在她濒死的刹那,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神,是悔还是怨,是怒还是恨。 他懦弱地躲在大红的帏幔后,看她痛苦得翻滚蜷缩,看她大口大口地吐着血,看她慢慢化成原型。 白狐婉灵,如雪的白,却浑身浴血,那样鲜红的狐狸毛,一如画心身上华美灼目的狐裘。 “一出戏而已,竟把自己的魂都唱丢了,以后还是别再唱了。”画心将方帕丢给卿九影,目光在他身上又停留了片刻,换了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转过身去。 卿九影方要手忙脚乱地去接画心丢下的方帕,却被书逸抢先捏在了手里。 书逸将方帕藏进胸口,挥了挥手,暗处立即有隐卫出来捧着一叠金蝉丝织的方帕放在卿九影身侧。步步莲劫 第990章 戏子 “就为了抢一块绢帕,移形换位的功法都用上了,真真是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书逸的举动让画心忍俊不禁,忍不住打趣他。 众人皆在,书逸面色一赧,颇傲娇地自寻了个台阶下,“本王的徒弟自然精贵得很,用不惯别人用过的旧物。” 不料画心纤手一伸,柳眉斜挑,一脸正色道,“既然王爷那么精贵,那藏着我用过的旧物作甚,还我。” “谁让你是本王的妻,岂有还分你我之理。”书逸回得理直气壮,顺势握住画心的手。 触手冰凉,他本嬉笑的脸瞬间沉下,不由分说地一把抱起她往内室走去。 将画心放在软榻上,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转身在榻前生了两盆炭火,又斟了一盏热茶递给她,他才在榻前坐下。 “既然冷,为什么不早些说,还吹了这么久的寒风,你要记得,本王什么都可以纵容你,唯独不能纵容你糟蹋你自己。” 画心透过镂花的窗子,看着院子里又与羽兮疯成一团的清初,双手抱着温热的茶盏,似乎并没有听到书逸的话。 半晌,她才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笑道,“你让人设法抓几只新鲜的野兔来,中午我想烤了,请大家一起吃,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见她有食欲,书逸冰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甚至弯起嘴角。他又想起和她第一次在月神山上相遇,他们一起烤了两只兔子,彼时天地为媒,兔肉为聘,隔天便将她娶了回来,不由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画心却想起漓水之滨的破庙里,风雨凄厉,烛火昏黄,她与和光同尘的第一次相逢时,佛祖面前,慈口禅心的他笨拙地为她杀生割肉,烤了一只兔子,不由也笑弯了嘴角。 “好,你且等着,本王亲自去抓。” 书逸出去后掩上门,只留了一扇窗透气,画心坐在软塌上发呆,羽兮依旧在院子里陪着清初嬉乐,不时传来笑声盈盈。 卿九影失魂落魄地回了书逸给他新安排的客室,时值冬日,他体弱,向来是最畏寒的,如今有了白狐婉灵的万年修行后,已然不识人间冷暖。 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燃了火盆,一个人围着火盆烤着火微微出神。 那日,待婉灵死透了,遍地的鲜血更是衬得喜房里满室红光,森森可怖。 他从大红的帏幔后缓缓走出来,看着委地了无生气的九尾白狐,痴痴怔怔看了许久,咿咿呀呀唱起白狐不仙。 那出戏,从夜深唱到天明,唱到双烛泪尽,唱到孤心彻寒。 唱到他决意,此生要将这出戏与白狐婉灵一起埋葬了,绝不再唱,绝不再提。 “今生今世,我卿九影不过只是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炭火慢吞吞地燃着,一簇簇火焰灼灼热热,直烫心头。 再多的情深义重,到头来也不过落得旁人口中寥寥数语,她是修行万年的白狐,是宁家书生的妻,而他与她的一段露水情缘,不过落得一丛坟头枯草生。步步莲劫 第991章 兔子的过节 其实,直到卿九影娶婉灵那日,他都不知他是否真的喜欢她,只因他们在摘星楼上饮酒赏月那一夜,醉在一起,醒来时,他已经污了婉灵的清白。 那样一个雾一般空灵缥缈的女子,他曾经以为是高不可攀,后来却愿意降贵屈尊嫁与他,遑论喜与不喜,出于一个男人的占有欲虚荣心,他确实是想得到她的。 他们在一起之后,他没想到那样一个清冷绝丽女子,竟然是一个话痨,她除了教他防身的法术,便是整日滔滔不绝地讲她听说过的秘闻,深情的白狐,儒雅的书生,以及感人肺腑的千古佳话。 望着蹿起的火苗,卿九影想,如若不是婚期前几日,他在青衣巷的街头遇见那个唤作姬的白衣女子,知道了残酷的真相,现在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会不会也能和婉灵相敬如宾,一世安稳? “嘟嘟嘟”厚重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卿九影飘远的思绪。他开门一看,是书逸的隐卫,前来请他去用膳。 今日的无心居甚是热闹,前院里生了硕大的篝火,烤着十只肥到流油的兔子,除了昨日非要逞能一路风雪赶车回来的倾君墨得了风寒,还昏睡着,其他人都围着篝火坐了一圈。 “姐姐,是不是哪只兔子精得罪过你,数以万年,你怎么就一直跟兔子过不去。”羽兮一边啃着兔腿一边还可耻地起了同情心。 同是兽族,每每看到被拔了毛烤焦了的畜生,她也觉得肉疼,可惜又管不住贪吃的嘴。 “似乎确实有些过节。”画心看着羽兮,半似玩笑地回了一句,却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画心抬眼看了一圈,人人都好奇感兴趣,唯有哑医双眸无波,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敢兴趣,又或者说,他一早就知道了,没什么好好奇的。 “怎么,哑先生似乎一点都不好奇?” “老朽活到这岁数,半截身子入了土,早已失去了对什么都刨根问底的热情了。”苍哑的声音恍如远在千里之外。 画心笑了笑,“本座的年岁,可比先生长多了,都未曾像先生一般倚老卖老。” “王妃说笑了,您青春年少,韶华正好” “好了好了,还是说兔肉吧。”画心失望地打断他,“看来是本座太高估先生了,和光同尘稍一诊脉便知本座的心伤淤积了多久,你连这都诊不出来,还谈什么根治本座的心疾。” “姐姐果真目光如炬,这老头怎么能和那俏和尚相比。”向来以貌取人的羽兮立即附和,她脑子里还想着画心的八卦,聒噪着问,“不会真如君上说的那样,早些年有个女兔精及其迷恋九龙神君,三番五次纠缠不放,姐姐一怒之下,将其打回原形,就地生火烤了吃吧?” 羽兮从君隐那里听到的说辞确实无限接近真相,画心笑了笑,补充道,“本座也不是一个妒妇,更不会滥杀无辜,当时之所以震怒,是因为听信了婢女桃夭的谗言,她说那兔精心术不正,对阿逸爱而生恨,图谋行刺,那时本座涉世不深,中了她的圈套,才吃了那兔精。后来” 第992章 白狐已故 “后来你就觉得那兔肉实在是好吃,几日不吃便馋得慌,还荒唐地封了一个兔妖王。”书逸将烤好的兔腿肉切片,递给画心,满眼尽是促狭的笑意。 画心知他笑什么,偏见不得他得意,侧首瞥了一眼他,笑道,“羽兮,看来君隐那个老东西真是从来不跟说你实话的,其实当年是有只男兔精觊觎本座的倾城绝色,某神君不顾体统,冲冠一怒为神女,将那兔精活烤了,简直是丧心病狂,残忍至极。” 书逸笑望着画心一本正经地瞎掰,画心看过来的眼神分明是在说就欺负你失忆,现在还不是随本座胡扯。 书逸只得无奈地笑了笑,他想,不管当初是谁为了谁冲冠一怒,总归都是他们,没有旁人。 过去的那些记忆,那些只有他和她的时光,他既好奇又期冀,却偏偏又什么都想不起,当真是可惜。 和光同尘微微低垂着眉眼,火光微暖,他却心寒。 此情此境,他着实不知该怎么看待书逸。 明明那些回忆,是他与画心的,与书逸丝毫没关系,可偏偏书逸如今一无所知,抱着他与画心的过去兀自欣喜,甚至还以为自己就是君逸,并且将要一辈子以君逸的名义活下去,一辈子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大概便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莫名,他对书逸竟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听着她和书逸诉说那些历历在目的过往,他点点滴滴都记得,却不能对她言说半句,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一杯又一杯地凉茶灌下去,此时他方才明白,世间百苦,情字最苦。 他们,都苦。 “本座爱吃兔肉很奇怪吗,你们不觉得确实好吃么?”画心享用着书逸为他切好的兔肉,凤心大悦,好似回到了万年前无忧无虑的岁月,暂时将眼前的糟心事都忘到一边去了。 “本王也觉得肉鲜味美,可哑先生为何不吃?”书逸见各人都吃的酣畅,唯独哑医饮着清茶,又试探道,“莫非先生不沾荤腥?” “昨夜贪了杯,今日乏了食欲。”哑医淡淡回道。 “传说佛祖是因为割肉喂虎而得道,先生以为,这兔子舍身果你我之腹,算不算也是得道呢?” “都只知求仙问道。”哑医抬起头,隔着烈烈火光看向书逸,哑声道,“老朽却觉得上午那一出白狐不仙唱的极好,这世间还是有,宁为红尘妖,不修天外仙的痴情种。” 哑医话音一落,画心甚为动容。 她想起和光同尘,若这一世能选择,他不是佛,而她也不成魔,他不得道,她也不修仙,闲庭小院平淡相伴度余生,才是她心中所愿。 “你唱的白狐是不是婉灵姑姑?上次婉灵姑姑说她很喜欢你,还要嫁给你,叫我以后不要再欺负你,她今天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她都好久没来看过清初了。” 清初伸手抹了抹满嘴的油,笑如朝阳地看着卿九影,卿九影正拨弄着篝火,闻声一颤,差点被火苗灼伤了手。 白狐白狐 殊不知,白狐已故。 第993章 微如尘埃 “婉灵本来是说要嫁给我,许是又反悔了。”卿九影稳住心慌,再抬起头时,泪目盈盈,黯然掩饰道,“也是,她神仙一样的女子,又怎会看上我,新婚之夜我在喜房空守一晚,却未等到她,此后,也再没见过她。” 他说的半真半假,却也是情真意切。 他确实是不相信婉灵对他的深情款款,他也确实自觉配不上那样的女子,因为怕失去,所以才毁灭,吞她肉咽她血,让她从此与他骨血相融。 “怎么就不能看上你。”画心见卿九影一副怅然若失生无可恋的模样,又言语自贱,不由怒道,“你师父是九天最尊贵不凡的神君,你师娘是权掌六界的帝君,这天底下,就没有哪个女子是你高攀不上的,你再如此轻贱自己,就是打你师父和本座的脸面。” 画心说的太急,接过书逸递过来的清茶,饮了两口,又缓声道,“何况感情又怎是能用外物去衡量的,喜欢就是喜欢了,哪里有什么缘由,更不该提配与不配。” “小九知错了。”卿九影就地跪在画心膝前,嘴上认错,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在他眼里,画心生来就是枝头最高处的凤凰,永远也体会不了树根最底处尘埃般的他曾经所经历过的卑微,即便那粒尘埃粘上凤凰的身,飞到最高处,他也恐往来的风太急,又将他吹落到尘埃里去。 “罢了罢了,你先起身,以后别动不动就跪,待本座身子好了,一定替你将白狐找回来。”画心抬手虚扶了一把卿九影,抚了抚眉心,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卿九影见画心要替他找回婉灵,心下一急便要寻个理由回绝,却见书逸向他使了个眼色,又悻悻住了口。 “你想护着他,那就先好好将自己的身体养好。”说着,书逸替她裹了裹松开的狐裘。 画心闻言,低首抬眸看向书逸,冷冷哼了一声,“徒不护,师之过,以后小九再被人欺负,本座唯你是问。” 书逸从怀里拿出先前画心丢下的锦帕,缓慢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才对着她璨然笑道,“要兴师问罪,那王妃你也先得好好活着。” 不知书逸是有多怕她死,近来确实是屈尊降贵,千依百顺,费尽心思留住她。 画心愣了一愣,十分自然地忽略了他,朝着众人笑道,“看什么看,多吃肉,否则这兔儿岂不是白白丧了命。” 有羽兮在,说说笑笑,自然很快又热闹起来,卿九影却是食不下咽,思绪又飘出了很远。 “喂,又发什么愣。那只兔腿都被你烤焦了,真是暴殄天物。”羽兮随手抓了个石子将魂不守舍的卿九影打醒,嘻嘻笑道,“真是又呆又蠢,怪不得到手的媳妇都跑了。” “小九资质愚钝,让小师姑见笑了,以后定会好好向师父讨教。”卿九影借着羽兮的话,故意藏拙。 他不确定书逸看出了多少端倪,那样高深莫测的眼神让他时时刻刻如坐针毡,因此他故意给书逸递了个话,表明自己的心意。 第994章 寸草不生 “你可别,再跟他学下去,你更找不到媳妇了。”羽兮扑哧一笑,指着书逸说,“你瞧瞧他,到现在都搞不定我姐姐。” “你姐姐只是任性了点,外面关于本王的传言众多,只有一点本王是认的。”书逸缓缓抬眼扫视了一圈,对羽兮的挤兑并不以为意,一字一顿说道,“逸王确实宠妻无道。” 画心无语地横了一眼书逸,看破却又懒得戳穿他搞不定就搞不定,还非要说那么好听,好一个宠妻无道,真正是腹黑又傲娇。 午膳过后,篝火撤去,吃了肉又饮了酒,画心苍白了数日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活色。 王婶给每人上了一盏羹汤,软濡濡的面团裹着加了蜜糖的红豆馅,清初贪嘴,不仅将自己的吃完了,还爬到书逸的膝上将他的那份也吃了个干净。 “娘亲,为什么这里的树不会开花。”清初被书逸抱在怀里擦着嘴角的汤渍,指着院子里新栽的两株梅树光秃的枝丫问,“跟我们家的树一点都不一样。” 书逸与画心闻言微微皱了眉,心照不宣的相视了一眼。 “哪里是你们家?你小子要记住,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书逸毫不客气地揪着小家伙的耳朵耳提面命。 画心怔了怔,那动作,像极了赤冥揪她耳朵的时候。 不待她和清初说话,便听轩辕末一脸冷肃地说道,“今年确实怪异的很,自从公子离了无心居以后,苍梧山上就渐渐草木凋零。往年即便是天寒地冻,也不至于像今年这般寸草不生。” “天现异象,必降灾祸。”王婶望了望黯淡的天色,满目担忧。 一直协同书逸查失踪案的轩辕末,满口的少年老成,“天灾还是**,犹未可知。” 书逸见画心面色也十分凝重,笑了笑,安慰她,“哪里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你瞧瞧,天寒地冻,本王不还是猎了十只新鲜的肥兔吗?” 画心勉强笑了笑,懒得戳穿他的好意。 这天下若真是无事,又岂用他亲自出去猎兔子呢?若她猜的没错,今日烤的兔子应该是他不远千里从月神山上猎回来的。 “娘亲,我想看花,红红的花。”无比想家想他和尚爹爹的清初小家伙眼巴巴地望着光秃秃地枝丫,“娘亲,是不是花开了,爹爹就回来了?” 和光同尘知道清初说的是他,感动又惭愧地低下头去。画心也望着院子里的枯梅一阵怅然若失。 “那时候爹爹说花开的时候娘亲就会回来,现在” “这样的花,初儿可喜欢?”画心温和地笑着打断他,眼神却如冰雪般寒凉。 她缓缓抬起藏在袖口中的手,吹了口仙气,从掌中生出一株艳艳灼灼的曼珠沙华,递给可怜兮兮的小家伙。 “喜欢。”清初伸手接过,仔细端详一番,笑眯眯地抬头道,“像娘亲一样好看。” 画心被嘴甜的小家伙逗笑,笑容却又转瞬散尽。踏着半脚深的积雪,她在院子里四处寻看了几番,脸色越发沉暗。 果真是,寸草不生,连根都坏死腐烂在尘土里了。 第995章 你看到了什么? “苍梧山而今,还能存活的,恐怕只有这枯骨堆里生出的曼珠沙华了。” 画心叹息一声,缓缓抬起手,唇口翕合,念动咒语,鲜红的血从她的指尖滴落,落地生出一片片妖冶的明艳,血色的红在白色的雪上朵朵绽放。 “姐姐,你这是作甚。”羽兮讶异地看着血红的曼珠沙华朵朵依次盛开,不多时便开满了大半个庭院,不解道,“这花不是只能开在九幽么?” 画心轻笑一声,“谁让本座的儿子喜欢。” 羽兮天真,其他又皆是凡人,她不欲向他们多解释,随口便搪塞了过去。 望着满眼血色的红,她知道,前方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这逐渐开满整座苍梧山的血色魔花,好似命运的囚笼向她缓缓张开了它的血盆巨口 她转身侧首看向书逸,问,“本座想去山顶看看雪景,要一起么?” 画心的主动邀请,让书逸受宠若惊。 他含笑抬首,将清初递给轩辕末,大步走到画心身旁,伸手揽过她的腰,须臾之间,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风声从耳边掠过,寒气如刀。 飞在云间,书逸展开大氅将画心护在怀里,画心没有运功,完全信任地靠在书逸胸前。 出于私心,书逸故意放慢了脚程,他着实喜欢此时画心不与他针锋相对的乖巧模样,画心心中藏着万般糟心事,也贪图片刻的美好,并不催他。 半柱香后,二人才双双踏足高山之巅。 从苍梧山的山顶望下去,千山暮雪,冰封万里,白茫茫一片,巍峨壮丽。 只不过,这里很快就要被妖红倾覆了。 寻了块平整的山石,画心与书逸并肩坐下。 “这尘世,好看吗?”她举目,瞬间被白亮亮的雪光刺弯了眼眉。 书逸揽过她的肩,手掌落在她的颊边,一遍遍拂过她鬓角的碎发,轻声笑道,“好看,却不及你。” 画心浅浅笑着,没有拒绝,反而顺势靠在他的肩头。 他给的答案果真还是和万年前一样。 那时九州才因她九幽之力的复苏渐渐繁荣起来,他们坐在高高的忘尘殿的云霞上,俯瞰芸芸众生,她问他这就是你的万千子民,喜欢吗? 她坐在神殿上,俯身观望着座下来来往往的凡人,聆听着这些红尘中最细微而庞大的心愿。 他也是说喜欢,却不及你。 所以此时此刻,她才真正觉得她的君逸回来了。 靠在书逸怀里,她指着苍梧山下的盛世繁华,笑着问,“阿逸,你看到了什么?” 书逸先是看了看她,又看向山下,觉得她这问题问得十分古怪。 这山下还能有什么? 不过是琼楼玉宇香车宝马堆砌而成的盛世繁华。 见怀中的女人眼巴巴地望着他等答案,他捉住她的下巴轻轻笑道,“本王看到的是山河市井,九州天下。” “”画心轻叹一声,心想,她着实不该对他期望太高的,万年前他堕的可能不止是魔,还有节操和智商。如此,他没说千山覆雪花海无涯应该已经算是深思熟虑过了。 第996章 一厢情愿 “为什么这样望着本王?”书逸与她大眼瞪小眼,他知道她在失望什么,可他偏偏想逗弄她,“不是说好来赏雪的么?怎么反倒是赏起本王来了?难道王妃也觉得本王比较好看?” 画心将白眼省了,直接切入正题,“其实,我不是让你来陪我看银装素裹的雪景,我是想让你陪我看看这如火如荼的彼岸花开。” 书逸见她还是把话题转了回来,仍旧厚着脸皮装傻,“花美,雪也美,可惜都美不过本王的王妃。” 画心不理他的插科打诨,指着无心居的方向,指着那片愈开愈盛的曼珠花,沉声道,“若你还有以前的记忆,便会知道,这生于枯骨血海里的一枝明艳,既是神花,也是魔花,只开在暗无天日的九幽。九幽是冥府,也是万神镇压万魔的地方,而曼珠花只能生于恶灵。” 书逸看着血红色的花海自无心居向四面八方迅速蔓延,眉目瞬间冷了下来。 不用画心再说下去,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见她执意要挑明,他微微垂下眼睫,握紧了她冰凉的手,反问,“你的意思是,如今这花能在苍梧山上盛开了,苍梧山下必定藏着恶灵?” “你知道当初你一心想从我身上拿走的玄隐灯是什么吗?”画心不答反问道 如果说他以前不知道,但是见过赤冥后,他便不可能不知道了,此时提及当初做的蠢事,书逸愧疚道,“是本王对不住你,本王中了桃心儿的诡计,将玄隐灯带去天宫交给了皇兄。” “你终究,还是信她不信我啊。”画心叹息一声,扪心自问,想起那日经历的一切,她还是没办法真的释怀。 “心儿。”书逸突然语塞,终于还是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本王本王只是太担心你。” “你也不必自责了,其实”忘了书逸一眼,画心莫名有些心虚,“其实我给你的那盏灯本就是假的。” 书逸,“”他突然也想说一句你终究,还是不信本王啊!可他一想起她受到的伤害,任何质问责怪的话都再也说不出口。 画心瞧书逸万分自责无从诉说的愧疚模样,难得自我反省了一番,“玄隐灯是我在万念俱灰时,自己弄灭的,所以不是你对不起,而是我对不起,我对不起这天下苍生,还有那些用命换取了这盛世太平的你的族人。” “还是本王的错,若不是本王”书逸握住她的手,竟一时语噎,“你也不会万念俱灰。” 画心轻轻拂开书逸的手,无奈道,“你总是一厢情愿,万年前一厢情愿地要我活,后来一厢情愿地把我锁在身边,现在又一厢情愿地认错。” “还好,在你心里,你与本王结为夫妻,不是本王的一厢情愿。”说着,他的手又很自觉地朝她伸了过去。 画心愣了愣,这种感觉越来越熟悉书逸这脑回路不正常得也越发像她的赤冥老爹了。 是该夸他乐观还是该骂他自欺欺人呢? 或者告诉他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她现在想想就觉得他当初根本是在骗婚! 第997章 夜魔将出 过了了半晌,画心假装没听到他的混账话,望着满山的曼珠花继续叹息,“我承恩于你的先辈,有守护九幽封印之责,所以只要封印在,我就还可以承受着诸多的杀孽苟活于世,不想最终却因你,一败涂地。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因果轮回,一万年的孽,由你开始,也由你结束。” 书逸知道全是玄隐灯酿成的祸事,抬掌轻轻按在她心口,不一会,一盏血纱莲焰的灯从她心口浮出,他指着灯朝她笑,“你看,玄隐灯不是重新点燃了吗?” “来不及了,如今曼珠花能在苍梧山盛开,就说明封印的缺口已经打开,且在玄隐灯重燃之前就已经被人找到并做了手脚,如今玄隐灯重燃也镇压不住了。”画心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漫山遍野的妖红,叹息道,“我先前只是感应到封印即将崩塌,崩塌的缺口一直没找到,如今看来,就是在这苍梧山无疑了。” 书逸举目望去,花海已经开到了半山腰,倾泻如血,也知形势严峻,许久才问出声来,“你打算如何?” 画心轻轻摇了摇头,脸色迅速严肃起来,“今日我催生了曼珠花吸取山下的邪魔之气,勉强还能镇压一时,却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天界也好,人界也罢,恐怕都要时刻准备着应付封印崩塌后出世的夜魔一族了。” “催生这些花,可会伤你身体? ”书逸立即紧张起来,他的思维里,画心永远排在第一位。 可此时面临灭世之劫,他却还只是担忧一个她,她不由扑哧一声笑了,笑着笑着笑容又冷了下去,“若说不伤,你定然也不信。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要是赤冥老爹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帮我。” 闻言,书逸一把将她按在怀里,轻笑,“本王也能帮你。” 望着书逸突然两眼发光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画心不禁有些纳闷,微微噘嘴你现在区区凡人一个,自保都难说,能帮我什么? 书逸似乎听到了她的心中所想,往她耳边凑了凑,“你且看着,纵那夜魔现世,也绝不是本王的对手。” 画心只当他是狂妄自大。 在她眼里,这世间,有资格说此话的,只有赤冥。 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沉睡已久的魔力正在随着那股源自地底深处的震颤一起慢慢苏醒。 一旦夜魔破封而出,顷刻间将撞毁整个地脉,届时天崩地裂,山河破碎,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覆巢之下再无完卵,即便有人活下来,也将活在无边无止的黑暗里痛苦挣扎。 让画心最担忧的是比乾坤颠倒夜魔出世更可怕的恐怕是她自己! 垂下头,她眼神越来越黯淡,沉默良久,才说,“你以为我在青酒坊里下噬神之毒一心求死只是为他么?其实上次在观星台,我便知道了,封印破,我必成魔。所以我希望可以死在你手上,我也只能,死在你的手上!” “什么死不死的,又胡言乱语。”书逸被画心的话刺得心窝一痛,不自觉用力握紧了她苍白的手。 第998章 只说一次! “你不明白,本座是半神半魔之体,生来贪婪,吞掉了这整个青冥大陆的生命与灵力才得以重生,本座体内的力量是你无法想象的强大,只因剑伤难愈,才无法驱使。这股力量,宁可毁去,也不能落入夜魔手里,一旦封印破,即便本座能克制不入魔,魔君势必也会想方设法杀了本座夺取本座的力量。而本座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守护自己。” 顿了顿,画心主动反握住书逸的手,认真地看着他说,“本座的重生本就是一场灾祸,这九幽封印,与其说是封印的夜魔,不如说是封印的本座,因为一旦夜魔得到了本座的力量,正道必亡。可惜本座受你蛊惑,破封而出,酿成恶果。所以,神君君逸,这世间最出色的战神,错是你犯下的,也必须由你弥补,本座以六界帝君的身份命令你,封印崩塌之时,请你务必,亲手杀了本座,将本座的心剜出来拿走,承载本座的灵力,去守护你的万千子民。” 书逸也认真地看着她,四目相对,极其耐心地听着她讲完,才俯下身来,伏在她耳边,轻声却不容质疑地吐出两个字,“休想!” 画心抿唇坚定道:“本座不是与你商量,本座是在命令你!” “别跟本王摆你帝君的架子,管你是什么,在本王面前,你只是本王的女人!” 画心还没来得及反驳,又被书逸捏紧了双肩,他面色如霜,眉目如剑,疾言厉色,“画心,本王只说一次,你给本王好好记得,这一生,本王绝不会允许你死在本王前头,你既说本王是天地间最厉害的战神,那么,无论这天地将要遭受何等劫难,都不需要你的牺牲,本王会为你而战,也只会为你而战!” 画心听得心潮澎湃,他的一片心意她自是明白,却注定了只能辜负。 “瞧,本座此时要将心捧给你,你又不要。”揉揉鼻子,她抓起地上的冰雪抹了把脸,才让自己柔软的心再次硬起来:“你看看山下那些高筑雄伟的城墙,鳞次栉比的房屋,绵延千里的良田,以及车水马龙的人潮,这样的盛世太平,你忍心为一个女人毁了吗?何况,这是你的天职所在,也是你修仙证道的必经之路” 书逸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的冠冕堂皇,“本王只是一介凡人,不是天上神佛,要秉持什么正道,本王不要也不会克己禁欲,去修什么正果,本王就是有凡心凡念,只想与你修一世美满姻缘。” “你又是何苦”画心心头一暖,喉头哽咽道,“这一世的美满姻缘你怕是修不成了,那晚你也看到了,何苦还要对本座这么执着,本座水性杨花,本座还见异思迁,你应该将本座剥皮抽骨” “本王知道你当初嫁给本王,不过是因为万年前的余情,只怪本王忘了,变了,让你觉得陌生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书逸声音温柔下来,贴着她的耳畔轻声许诺,“本王不是天下人的战神君逸,本王只是你的夫君,逸王书逸,本王有的是时间,等你重新爱上本王。” 第999章 后事 三番五次听到书逸这般煽情又直白的表达,画心面色一红,本来是拉着他来商讨这家国天下分析这形势危急,谁知曲曲折折,辗辗转转,又谈成了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空气静默了良久,见画心犹犹豫豫,似乎不为动容,书逸转念一想,计上心来,眼角扯出一丝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 “心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且说来听听。”画心明白他已不是以前的君逸了,他的弯弯心思她已然捉摸不透,是以不敢轻应。 “本王可以答应你,万不得已之时,定会杀你以救苍生。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好好做本王的逸王妃,与本王共享这江山如画,万民归心。” 感情里有一种攻城略地的利器叫做,绕指温柔。 江山如画,万民归心? 画心默默念着,不禁泪目动容,她怎会听不出,他守江山万民,只为一个画心。 可他终究忘了,这也是天第六界对她的期许,这也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她不想背负这些,她喜欢的怀念的依旧是他当年在无脸画上题的那八个字美人如画,卿在吾心。 不过让他亲手杀了她本就是最后万不得已的办法,如果时间上来得及,她一定不会让夜魔有机会出世的,一切皆看天意了。 而且在此之前,她确实需要留在苍梧山,逸王妃的身份也确实方便她行事。 许久,画心才下定了决心,坚决有力地回了一个字,“好。” 书逸对画心的回答显然甚是满意,唇角的笑意更深。 且不说封印还未崩塌,尚有转机,即便真的崩塌了,他也势必战胜夜魔,绝不会有万不得已,他不过是用了一个他决不允许发生的事交换她的余生相伴,不离不弃。 如此划算的买卖,怎能叫他不龙心大悦? “心儿,你既喜欢这万里疆土,本王便会替你去守。”笑着将她抱在怀里,他握起她冰凉的手,一同指着山下的繁华,志在必得地轻笑,“你且放心,有本王在,这天翻不了,这地也覆不了。如今岁月尚早,本王要你一直陪着本王,看本王如何再创九州繁华社稷清明!” “会有很多人陪着你,也会有很多人仰望你” “可只有你能与本王比肩而立。”书逸迫不及待打断她,脸上丝毫没有乱世将至的慌乱,反而愈加的意气风发,“心儿,待本王灭了夜魔,重整天下,一定要在这为你重新建一个王府,就依着你的画情谷来建,给你种一院子的红梅,你觉得怎样?” 听他志得意满地畅想他们的未来,画心失笑,心想,彼时他恐怕只能在这给她修座坟了。 不过,坟上种满梅花,也算是件雅事。 如此一想,她觉得还是有必要交代一下身后事的。 “阿逸,你要指点的是江山,而不是铸一个如何困住我的牢笼,初儿将是未来的六界之主,你作为他的父亲,要做好榜样,要教他懂得如何为天地立心,为苍生立命。”画心望着书逸,语重心长的叮嘱,第一次正经得像一个人母。 说实话,清初交给他,她着实是放心不下,如今的他,看着可比她还混账,清初小儿在他的教导下,估摸着要成遗臭万年的昏君 第1000章 看你今夜的表现 果然,书逸挑眉不屑地嗤笑出声,“初儿是本王的儿子,什么天命职责,本王只要他活的逍遥自在,天塌下来,自有本王替他顶着。” 画心望着他,倏忽又想到了赤冥。 他对清初的爱,一如当初赤冥对她,所以才养出她这么个混账帝君出来。 她也明白为什么她以前不能接受赤冥,现在也不能接受书逸了,因为他们对她的爱是骄傲的,是居高临下的给予。 他们总是自以为是,将自认为最好的给她,却从来不会尊重她的意愿,与他们在一起,她就好像是一个一切都被安排好的傀儡娃娃,看似活的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却始终翻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而当年的君逸,如今的和光同尘,是与他们不一样的人,与他们在一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被尊重被需要。 半晌后,她怅然若失地仰头轻轻一笑,喃喃道,“逝去的,终究回不来了,未曾想到,在他去后,你竟也活成了他。” “谁?”书逸困惑地皱了皱眉。 “没什么,我只是想赤冥老爹和玄隐了,。”画心缓缓转过头来看他,“你说帮我救玄隐的,可还算话?” “这件事嘛”书逸折了一枝曼珠花,缓缓摇着手中的花叶,笑得极坏,“就要看你今夜的表现了。” “”画心心里暗骂了一句“禽兽”,无奈地耸耸肩,冷笑那你就好好看着吧,本座今夜怎么表现! 接下来许久,他们谁都没再说话。 山风呼啸,高山之巅,蓝衣如水,红衣似火,并肩坐看漫山彼岸花开,似火如焰,火势燎原。 朔风卷云,地脉涌动。 青冥大陆,摇摇欲倾。 寂静的苍梧山,似是受了惊,从冬眠中苏醒,远远看去,人头传动,远远传来,人声鼎沸。 大片的红肆意地侵占了苍梧山,一朵又一朵的曼珠花绚丽绽放,凭空生出来的花,无根无叶,折不断,催不毁,美丽不可方物,却透着诡异的妖冶。 画心的眼力极好,远远看到,提水的小厮吓得摔翻了水桶,浣衣的女子惊了魂失足落水,练剑的公子剑光流转,斩得飞花零碎,却又见妖花重生,慌得丢了剑,刺绣的小姐慌张张地刺破了指尖,血珠染的绣帕比花红 “你瞧,城又乱了,这盛世妖花怕是吓着了不少人。”她看着苍梧山上各门各户惊慌失措,奔走相告的模样,伸手揉了揉眉心道,“我的夫君大人,此事恐怕又要交给你来摆平了。” 书逸瞧着画心一点不忧心,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趁她不注意,飞快地在她唇畔落下一吻,尔后轻声笑道,“不着急,再等上一等。” “等什么?” 画心抬头看书逸,书逸却笑而不语。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升了起来,那双笑起来的眸子,映着璀璨的碎金,光风霁月,好看得叫人心慌。 赤红的曼珠花覆盖住苍茫的雪,已经开到了山脚处,苍梧山外站满了围观的人群。 第1001章 睡了半城都不止 “原来,你等的是她。” 画心看着山脚下聚集的人群缓缓向两侧退去,中间留了一条通道,两侧各站了一排幽冥殿的隐卫,中间一顶金纱碧幔缀满孔雀羽的奢华鸾轿缓缓落下。 两边传动的人群纷纷驻足,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排场,竟能让逸王亲自派人在山门前迎送。 层层薄纱掀开,一截纤细雪白的脚踝方露出轿子,周围的人群立即鸡犬不宁起来,望过去的目光皆带着探究和鄙夷,他们想看看这个声名狼藉的女子如何还有脸面回无双阁。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那么保守,对女子也没有那么多的纲常礼法,可他们也着实从未见过黛纯儿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黛纯儿无视旁人的非议,锦衣华服从人群中施施然行过,臻首高抬,像只高傲的孔雀。 有大胆的女子直接开口大声取笑她,“你们瞧,就是这个黛纯儿,我可听人说,这满城的男人,她睡了半城都不止。” 黛纯儿懒懒侧首一瞥,“咯咯咯”掩唇轻笑,“吆,林夫人,我记得你家相公胯间有一颗豌豆般大的黑痣” “你臭不要脸!”女人气得面红耳赤。 黛纯儿不再管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若无其事地边走边笑,愈笑愈张狂,“我能睡半城的男人那也是我的本事,你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让他挤破了脑袋都要往我的被窝里钻,这能怪得了谁?” 曲千觞逆着人群向她走过去,开口清泓,足够一片喧哗里每个人都能听到,“你不是说最喜欢王妃去青城时鬓间簪的那朵花吗?那叫曼珠花,是开在仙境的花,凡间本不得见,得知你今日要回来,公子特地种了满山,为你接风洗尘。” 黛纯儿望了望满山遍野惹得人心惶惶的妖红,嗔笑。 圆滑如她,自然知晓,这哪里是为她接风洗尘,分明是在用她解围呢! 不过她没有蠢到点破。 书逸想将这妖花说成为她接风洗尘的神花安定人心,她也可以借此提高自己的声威,顺水推舟地让城的人皆以为书逸很看重她。 况且,因城一夜被血洗之事,书逸虽然威仪依旧在,声望却已大不如从前。如今妖花轰动全城,若是真能瞒天过海吹捧成神花,于她于书逸来说,都是一件绝好的事。 “千觞,真是好久不见。”黛纯儿心中瞬间有了主意,言笑晏晏地迎上去,“这花既是王爷为我而开,那你也替我簪上一朵吧?” 曲千觞也不以为意地缓缓笑开,随手摘了一朵替她别在发间。 他们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提春宫图一事,反正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就好比她睡那么多自己不喜欢的那人一样,他故意泄露出那些春宫图,都不过是听从上面的命令行事罢了。 “走吧,公子说今夜要亲自为你设宴。”曲千觞侧身一让,让黛纯儿先行,给足了她面子。 因着逸王府的护卫为她开道,这一路她还真是走的风光无限。 画心眼波微抬,眸光渐远,眸色渐深。 第1002章 华丽的棋子 “原来这就是你想到的解决办法?”这件事书逸明明解决得十分漂亮,画心却转过脸来瞪他,不喜反怒,嘴里说出的话,更是从山顶一路酸到山脚下,“本座开的花,倒成了为她接风洗尘,可真够她风光的。” “你我的性命,难道抵不过她这风光一程?”书逸挑眉,声如碎玉,望着山下烟姿媚行的女子,带着泠泠透骨的漠然。 经书逸一提醒,画心方才想起数日前她酒肆下毒,两败俱伤,诱敌不成,反欠了黛纯儿一个天大的人情。 当然,也想起了黛纯儿信誓旦旦地要书逸纳她为妾,心里愈发又气又恼起来,“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将这蛇精迎了回来,无心居里是否要准备着办喜事了?” “什么喜事?”书逸蹭过去,明知故问。 画心“嘁”了一声,不想理他。 书逸瞧她气得小脸通红,得意得唇角的弧度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城第一美人。”画心微微抿唇,轻轻一呵气,艳阳的天,漫天的雪倏忽如盛开的白梅大朵大朵纷纷扬扬落下,转眼间黛纯儿已然落成了一个雪人,冻得哆哆嗦嗦。 书逸抬手去接她灵力幻化的雪花,触指不化,彻寒入骨。 不一会儿,风雪散尽,画心抬头朝着书逸狡黠一笑道,“本座觉得雪中美人才好看。” 那双笑起来的眸子,映着漫天纷纷的落雪,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书逸捏住她的下巴,捧着她的小脸,也不戳穿她恶作剧的小心思,连连点头称是,“本王觉得王妃说的十分在理。” 画心抬手对着他的心口就是一拳,“你的眼疾该去找哑先生好好看看了,居然会觉得那蛇精好看!” “再好看,也不过是一颗华丽的棋子。”书逸要用黛纯儿大做文章,不欲画心过于针对她,于是轻轻揽起画心的腰站起身,跺跺有些发麻的脚,转移了话题道,“今夜本王要设宴为她接风洗尘,你不是凡人的身份怕是再也藏不住了。” “藏不住,那就不藏了呗。”画心不以为意地拂开书逸的手,“你要去为她接风就去吧,反正本座不去。” 说着,又缓缓坐下去。 山川雪原尽皆匍匐在她的脚下,而她却懒得置眼一看。 “你不去,岂不是叫她抢去了风头?”书逸知道她的醋坛子又翻了,忍住笑激将她。 画心不吃他这套,只拿眼瞪他:你敢去替她接风,本座即刻就休夫! 书逸也没想到她会对黛纯儿如此耿耿于怀,明明身子那样差了,她却在山顶从午时坐到日暮,一直到夜深,无论他如何软磨硬泡,或求或哄或强硬都没能让她跟他回去。 那夜的夜宴自然就取消了,书逸一直在山顶守着她,雪虽然停了,风依旧极大,苍梧山顶的夜是极冷的,书逸知道她畏寒,气呼呼地将自己靠过去,命令她,“抱住。” 画心横了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她看出了书逸无可奈何败下阵来,黑暗里偷笑着威胁他,“本座今夜的表现,王爷可满意?” 第1003章 挖坟 闻言,书逸楞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哄了半天完全哄得不对。这女人在意的压根不是黛纯儿,也不是夜宴,而是他先前说看她今夜的表现再考虑救不救玄隐,所以在故意跟他闹脾气呢。 黑了黑脸,他冷哼一声,“你既这么不听话,就别指望本王救那丫头了。” “那好啊,你就看着本座在这山上冻死饿死吧,你一日不救玄隐,本座就一日不回去。”说着,她十分不爱惜自己的往后一倒,又滚了三圈,将自己埋进雪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咕噜噜转着。 书逸气得咬牙切齿,明知道这女人就是仗着他喜欢她,可他确实是心疼她心疼得紧,大步走过去,拎住她的后领将他将她提溜起来,不情不愿地服软,“好,本王救,现在能跟本王回去了吗?” “夜长梦多,你现在救。”画心不依不饶。 书逸扶额长吁短叹,“心儿,别闹可好?本王救她也需要时间。” “几天?” 书逸想了想,不确定道,“至少三天。” “好,本座就等你三天,三天后你要是救不回君隐,就来这替本座挖个坟。”说着,画心的眼睛四处瞄了瞄,似在努力地为自己寻一块风水宝地。 书逸,“” “呀,本座看这里不错,王爷觉得如何?”画心走到屹天石旁,丝毫不顾它的神圣,一脚踹翻,然后亲自开挖,“本座还是先挖好了的好,到时候就不劳烦王爷费力了。” 书逸,“” 令画心意外的是,书逸居然没有劝她,也么有阻止她,还过来帮她一起挖。 “再往北一些,你挖偏了,风水不正。”说着,书逸身体力行地将她往北挤了挤。 画心,“”不可思议地瞪着一旁挖的十分卖力的男人,随即又开始埋头苦挖。 身边的男人宽慰她,“王妃不必着急,夜还很长,本王陪你慢慢挖,慢工才能出细活。” “你打什么鬼主意?” “能以绵薄之力送王妃千秋万岁最后一程,本王才能心安,彻底放手。” 画心,“”她听出来这是让她早死好让他早点解脱的意思,给她挖个坟,为他自己以后广纳后宫求个心安。 越想越气,又见书逸越挖越离谱,挖的十分敷衍,她以为他在故意捣乱,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他,“喂,本座是要头朝南脚朝北入土的,你为什么朝着东西挖?” 书逸站稳了,朝着坑比划了两下,才说,“本王当然知道,这不是见你竖着挖,本王就只能横着挖了么,只不过你挖的没本王快,所以看起来就好像横竖反了。” “你还狡辩,本座有这么胖吗?横着你挖这么宽,都能躺三个本座了!”画心不解气地又踹了一脚。 “不挖这么宽,本王怕到时候跟王妃躺在一起太拥挤。” 画心,“?!?”愣了半晌,她才明白他的意思,看他又认真地挖了起来,她竟不争气地眼眶有些发热。 他是用自己的性命在向她承诺她若死,他绝不独活。她还有什么不能信他的呢? 第1004章 坏了好事 生同衾,死同穴。 这就是书逸对她的情意,可她却不得不在这一刻为他筹谋起来了,就如给和光同尘留下活下去的希望一样,她也要想方设法让他活下去 显然,他对她的情太偏执,筹谋起来要比和光同尘难很多,不是一个清初就可以牵绊住他的。 “你这女人发什么楞,不是本王要分你半个墓穴,你就全部让本王来挖了吧?”书逸戳了戳发愣的画心。 画心回过神来,一个不稳就往坑里栽了下去,书逸扑下去抱着她一滚,生生给她当了肉垫。 画心与他口对口眼对眼瞪了一会,突然恼羞成怒,“喂,你不是会飞嘛,为什么不拉住本座。” “你不是也会吗?怎么自己没飞上去,非等着本王来救。”书逸按着她的腰,在狭隘的深穴里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其实,死了其实也挺好,能与你埋在一起,长长久久地抱着你,再也不用担心你会离开了。” “呆子。”她对他们极其暧昧的姿势浑然不觉,听了他的疯话只皱着眉嗔怒,“真是个呆子。” “心儿”书逸攒足了力气,才忍住没有将身上媚之入骨的女人就地正法了。 画心趴在他身上,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还蹭着他的下巴问,“叫本座作甚?” “本王想” “你肯定没想什么好事”她还没说完,书逸便用行动印证了她的话。 温热的唇,不安分的手,顿时让画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正想着要不要将身下这个突然发情的男人打晕,头顶突然传来轩辕末的声音,“公子?您和王妃没事吧?” 书逸,“”松开画心,他朝轩辕末冷冷递过去一个让他赶紧滚的眼神。 然而,因为洞穴挖的够深,今夜又无月,轩辕末并没瞧清楚,以为书逸和画心二人摔伤了,立即朝着身后挥手,“来人,快将公子和王妃抬出来!” 然后狭窄的洞口蓦地倒悬了两个黑影,从两头分别握住书逸的手脚,一个起落,瞬间将他和画心抬了出来。 画心离他近,清楚地瞧见他被坏了好事一脸怒而不发的憋屈,笑得趴在他身上起不了身。 书逸落地后扶住幸灾乐祸的女人,脸色更是黑的难看,轩辕末看出书逸气得不轻,立即跪下请罪,“属下救驾来迟,请公子责罚。” 书逸,“”一个三尺深的小坑,本王需要你们这群蠢货来救吗? 轩辕末在书逸的沉默里惶恐得冷汗直冒,他想,他不过只是迟了半晌,他家公子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何况他也是出于对他家公子的信任,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小坑掉下去,他家神武非凡的公子会真的爬不上来呢? “你们三个,跪着替本王将墓穴挖完!”书逸抱起画心,朝着地上跪着的三人,冷笑了一声,“说不定以后,你们也用得着。” 轩辕末被骂得云里雾里,书逸已经不再看他,抱着画心转眼间已经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第1005章 书逸夜出 踏着花海飞了须臾,转眼间便到了无心居,此时夜已深沉,一片静寂,唯有哑医的房间还亮着灯。 书逸方抱着画心回房,子一便来找他,他出去一会,很快回来伺候她就寝,“本王要出去一会,你先睡,今晚不必等本王。” “大晚上的你去哪?”画心掖了掖被角,狐疑地皱了皱眉。 书逸弹了一下她的脑壳,语气透着幽怨,“反正你又不许本王侍寝,又何必在意本王去哪?” 画心咬着唇想了想,欲擒故纵? 一想起他在山上不自重的种种行为,她便越发笃定他的行为别有目的,所以她翻了个身,十分大度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本座才不会等你。” 书逸又替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心里暗叹一句没良心的女人,便掩门出去了。 画心听见他走远的脚步声,倏忽困惑起来真走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感觉自己身体似乎不太利落,她索性起身披衣去找哑医。 从东苑到西苑并不远,画心走到门口,手方抬起,尚未敲门,哑医已经启门,手中还端着刚煎好的药。 见到画心,他显然愣了愣,随即将药碗递给她,“王妃是来取药的吧?今日煎了三回,王妃一直没回来,这是新煎好的,正要给王妃送去。” “你一直在等本座?”画心看着他手上端着的药碗,笑了笑,“外面天寒地冻,哑先生不打算请本座进去坐坐么?” “夜深了,怕有污王妃的清誉。”哑医依旧堵在门口。 画心笑了笑,心想这君子品性倒是真像和光同尘,所谓医者仁心,是不是他们行医的都是这般高风亮节? “先生多虑了。”画心伸手接过药碗,歪头轻笑,“本座声名狼藉,哪有什么清誉。” 哑医,“”她这般自我菲薄,令他倏忽心疼起来,偏偏她自己还笑得漫不经心。 “咳”外面风大,画心只随便披了件薄锦,风一吹,立即有些受不住。 听她咳嗽,哑医迟疑一瞬,侧身一让,画心缓缓抬步走了进去,哑医又掩上门。 进门后,画心将药搁在一旁,撩起袖袍,将手腕伸到哑医身前,示意他把一把脉。 哑医默立不动,感受着她从山顶带来的寒气,寒气无孔不入,肆无忌惮地渗入了他凉了半截的心,许久,他长叹一声,道,“体不固元,灵力溃散” 画心不知哑医心中无奈,只当他借口推辞,不待他说完,直截了当道,“请先生赐药。” 哑医知道画心又乱用灵力,责备的话却没有资格再说出口,沉默半晌,他伸出双指,压在她腕间的脉息上。 可能是她身体的状况比较复杂,哑医查了许久还没得出结果,她眼珠子无聊地四处乱瞟,“看来先生也是不怕冷的,这么冷的天,一个炭炉都没生,先生的手指却是温热的。” 哑医自然听出来她字里行间的试探,因为和光同尘是纯正的红莲血脉,从不怕冷的,他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因为一直围着小火炉在煎药,倒也不觉得冷。” 第1006章 神圣之花 画心似信非信地点点头,目光掠过榻前一枝艳艳灼灼的曼珠花时,皱了皱眉,“哑先生也喜欢这妖花?” “这么好看的花,王妃为何要说它是妖花?”哑医依旧面无表情。 画心似被她问住了,忖了忖,她才缓缓开口,“先生有所不知,这花生于九幽的血海枯骨,是开在地狱里的花,吸收的是恶灵邪气,难道不是妖花?” “照王妃的说法,老朽倒觉着这曼珠花是这世间最神圣的花,比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还圣洁。”哑医把脉把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示意她换一只手。 画心听他这说法新鲜,不由来了兴趣,撑着下巴笑问,“先生这话可真有意思,难道先生不知莲花的来历吗?创世花神的真身便是青莲,后来神佛魔三祖分别是金莲,红莲与黑莲所化,莲花是力量的象征,也是神圣的象征,先生怎么会说曼珠花胜过莲花呢?” “莲花不过是清者自清,独善其身,而这世间除了曼珠花,还有什么花敢开在九幽冥界?正如佛祖所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它开在地狱,吸尽恶灵魔气,能化恶为善,能镇魔辟邪,如何不是最圣洁之花?” 哑医立在画心身前,虽没有俊朗清俏的眉目,笔挺的身姿,然,冷冽又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冬日的飞雪,先是融化成了春水,又凝结成了寒冰,不能移动分毫。 画心听了他这一番高论,竟大彻大悟般得意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重生这一世,不如前世青莲之身风光厉害,就连赤冥都说她重生的时候不小心长残了,好好的纯洁小青莲开成了妖艳曼珠花。 如今想来,她之所以开残了,怕也是另藏玄机,依着她对赤冥的了解,不太可能出现让她长残了这种重大失误的。 既然失误存在了,那一定有比赤冥更强大的力量在干扰他! 怪不得,她时常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正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推动着她去寻当年的真相 “王妃的身体,不宜忧思过度。”哑医通过脉象感受到画心心绪的波动,叹息了一声,“老朽会给王妃重新配药,不过药草救命不救心,王妃还需自身多珍重。” 画心浑不在意地笑笑,“先生放心,本座没那么容易死的,这世间多少人想杀本座,可他们都没这个本事。先生只需要替本座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尽力压制住本座体内的噬神之毒,不求根治,压制住即可,第二件事” 顿了顿,她再开口时已成叹息,“真到了要用上之时,本座再来求先生。” “只要是王妃所求,老朽定当尽心竭力。”哑医松开画心的手腕,将半温的药再次递给她,“王妃还是将今日的药先饮了吧。” 画心喝着药,突然又想起他先前的一番高论,搁下药碗时,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瞪住他问,“你似乎知道的有些多,你到底是谁?” “夜深了,王妃该回去了。”哑医冷涩开口,又恭恭敬敬向着画心俯身行了一礼。 第1007章 抱了个女人回来? “先生不必多礼。”画心声音平静如水,虚扶了一下,哑医却不肯起身。 不忍让一个老人家一直佝偻着身子,画心即便有心盘问却也开不了口,只好先行告辞。 风从门外吹进来,听见门外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和光同尘才缓缓抬起头来。风雪从门外卷进来,他望着她离去后留下的一双脚印,疆立在原地,枯朽的手藏在袖中,紧攥着微微颤抖。 曼珠花海在廊灯下摇摇曳曳,他又想起她离开前赠给他的那个梦,他们在花海幻境里过完了他们最想要的一生。 浮生若梦,如今陪她看花海的,已然不是他。 画心一个人沿着回廊漫走,垂首若有所思,忽然迎头撞上一个人,撞进她怀里的人“咦”了一声,问,“师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九?”画心回过神来,眯眼一笑,“我去找哑先生取点药。” “师父怎么没陪着您?”卿九影微微讶异。 “你师父他出去了。” “出去了?不可能啊,一炷香前我还看到师父扶着您进了药房。”卿九影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俯身查看画心的腿,“师娘,你的腿好了没?先前我看你好似都不能走路了,全靠师父抱着。” “我的腿?我的腿没事啊?”画心莫名其妙地扶起他,突然脑子轰然作响,“你是说一炷香前你师父抱了个女人回来?” 卿九影望着画心点点头,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那不是师娘?” 画心心中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却不动声色地打发了卿九影,“是我,本来不想叫你担心的,没想到被你看到了。” “师娘果真受伤了?谁伤的你?” “一点小伤,哑先生已经看过了,不妨事。”画心瞧他惊慌失措满面担忧,愧疚地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有你师父在,师娘没事,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师娘” “听话。”画心打断他,笑眯眯地朝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回去,直到他欲言又止三步两回头地转过她看不见的廊角时,她才敛尽了笑意。 那呆子真是长能耐了,半夜三更出去抱了个女人回来,这无心居是要换女主人了吗? 三步并作两步,画心迅速走到了北苑的药房外,果然亮着灯,屋内男人女人的谈话声清晰可闻。 她迟疑了一瞬,忍住没推门进去,而是双眼凝聚起灵力,透过厚厚的窗纱望了进去,药房里的一切,一览无遗。 “公子今夜说要为我接风洗尘的,偏偏食了言,还连累我受了伤,可得赔我。”黛纯儿趴在软榻上,身躯玲珑,姿态妩媚,声音更是酥得入骨。 书逸看也不看她,抬手从药柜里取下一小一个小瓷罐,取了一粒丹药拿水化开后不停地搅拌,“这是冰莲萃取练成的丹,专治你身上的赤焰灼伤,你敷上后不要碰水,三天后再来换药。” “三日后再来?公子难道还要将我赶出去不成?如今那人是铁了心要杀我,除了无心居,我可哪都不敢去。”黛纯儿身子软的似一条蛇一样,半抬着身子楚楚可怜地望着书逸。 第1008章 亲自敷药 从书逸的角度看下去,黛纯儿的胸口春光一片大好,波涛汹涌,翻腾欲出。 若是其他男人见了,早就把持不住了,书逸却一脸淡然地将药膏递给她,“想留在无心居也可以,待在药室里不准出去,藏好自己,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王妃。” “公子这是想金屋藏娇吗?”黛纯儿掩唇轻笑,并不接书逸手中的药膏,“我伤的这么重,自己怎么上药啊,公子您可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体贴人。” “那本王去找曲千觞过来” “公子找他作甚,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么?何况我这伤可是为公子所伤,救命之恩,难道公子就不能亲自为我上一回药吗?” 书逸,“本王与你更是授受不亲。”说完,又觉得自己居然与眼前这人尽可夫的女人讨论授受不亲的问题简直是疯了。 “公子这话说的可真伤人,您怎么会与纯儿授受不亲呢,以后纯儿留在无心居,可就是公子您一个人的人了。”黛纯儿卧在榻上,风情万种地撒着娇,见书逸望过来的眼神越来越冷,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我不管了,只要不是公子,别人来了我可是都要大喊非礼的。” 书逸,“”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想想他正好还有事要问她,也不欲将动静弄得太大吵醒画心,便屈尊降贵地蹲下身来,慢慢卷起她破破烂烂的裙摆,一直卷到腿根处。 那些斑驳的伤口,倏忽让他想到了画心,他想,那时她浑身是伤的时候,他为什么没能够亲自替她敷药呢? 许是心中的心疼愧疚到了极致,他竟怔怔地问了一句,“疼吗?” 声线温柔到漫不经心的黛纯儿倏忽脸红到脖子根,她呆呆地望着深情温柔的书逸,好不容易找到舌头,吐出一个字,“疼。” “那本王轻些。”说着,他竟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十分认真细致地替她轻轻涂着药膏。 黛纯儿阅男无数,纵横情场十数载,突然有一瞬心口的柔软被击中的致命感,那些年她一直苛求从她主子身上得到的宠爱与心疼,似乎在这一刹都得到了满足。 书逸一抬头便见到眼前矫揉造作惯了的女人眸光竟突然清纯起来,还盈盈泛出了泪光,那一刹他觉得心口似被什么戳了一下。 在他眼里,黛纯儿的伤与当初画心所受的伤比起来显然不值得一起,他忍不住想,黛纯儿现在都是如此受不住的模样,那当初的画心呢?她又是怎样熬过去的呢? 似想将对画心的亏欠找个地方弥补上,他手力不自觉又轻了三分,小心翼翼地问,“是本王弄疼你了吗?” 这一瞬间,黛纯儿望着他几乎着了迷,她从不知道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恍如一梦。 “不不疼。”黛纯儿摇了摇头,红着脸垂下头,口中喃喃,“公子原来是这样温柔的人,纯儿总算知道为何整个城的女子都迷恋公子了,就连纯儿都忍不住要心动了。” 第1009章 美男计 黛纯儿娇羞率真起来的样子倒是比她搔首弄姿时顺眼多了,书逸见自己误打正着,竟真乱了她的心,知道机不可失,是攻破她的心底防线的大好时机, 如此想着,他手下更加轻柔地舒缓着她灼伤的疼痛,两眸深情地望着她,弯唇笑得暧昧,“纯儿现在才对本王心动?那先前一直说要做本王的爱妾,难道都是骗本王的假话?本王可是当真了。” 黛纯儿似信非信,男人的谎言她听多了,四目相对下,她突然失笑,“公子是在骗纯儿吗?整个九州大陆谁不知道您对画心那个妖女一往情深,何况画心确实生的姿容绝世,无人可比,您又怎么会看上纯儿这等庸脂俗粉。” “本王确实爱她,她也确实美极,可她自命清高,傲娇成性,本王是她的王夫,却碰她一下都不行。”见黛纯儿似是不信,他又叹息道,“不瞒你说,自大婚以来,本王一直都是睡在地上,连她的榻都不让本王上,本王虽克己禁欲,却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有七情有六欲,那个女人虽美,却实在无趣扫兴的很,本王其实早就厌倦这样的日子了。” 黛纯儿一直以为他们夫妻恩爱有加,听闻书逸竟受了这样的委屈,不由瞠目结舌。 再想起在青城看管她的倾君墨骂她恬不知耻时,似说过画心大婚后还一直守身如玉,她原是不信,此时却被书逸亲口证实了,不由又惊又奇。 “那公子何不休了她?她作为公子的妻子不但不肯服侍公子,还与野和尚纠缠不清,生出个孽种,公子为何要忍受这些屈辱?” 书逸被她问得苦笑。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爱她。 莫说清初是他的儿子,即便不是,他也只能选择原谅她。 可他转口告诉黛纯儿的却是,“因为她是本王的女人,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本王身边!” 黛纯儿十分理解他一个男人的尊严被践踏时的愤怒,却不解地问,“那公子为何还要一次次救她?让她死了岂不是更好?” “因为她身份尊贵,至高无上,无人可比。本王不但要一统九州,还要一统六界,等她彻底没用了,本王自然会亲手了结她,到时候” 黛纯儿被他眸中迸射出的光芒蛊惑心神般,鬼迷心窍地勾住他的脖子,迫不及待地打断他,笑问,“到时候公子可会扶正纯儿?纯儿可有资格与公子共享这六界九州?” 书逸心中冷笑你怎配! 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捧起她的下巴,字正腔圆地承诺她,“只要你乖,她的位置迟早是你的。” “是嘛!” 一声冷冽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门被从外面踹开时,书逸抬头望去,黛纯儿已然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画心胸口的一团火噌地已经烧到了头顶,浑身怒气磅礴的模样,纵是书逸,也吓得抖了一抖,手里捧着的药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的视线冷寒彻骨,他几乎不敢看他,却拼命克制着自己的眼神不闪躲。 第1010章 本座不听! 门外的风雪卷进来,书逸醒过神来就见画心立在门口正冲他笑,他立即将黛纯儿从怀里丢到榻上,迟疑着问,“心儿?你怎么来了?” “身子不太舒服,来药房取些药。”画心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只觉得脚步虚浮,如踏在云端般软绵绵。 书逸听她说身体有恙,立刻焦急地问,“你要取什么药?本王替你取。” 画心往前走了两步,还没来得及开口,气血上涌,猛地一头向前栽去,书逸迅速到了她身边,伸手接住她。 她一头撞进他怀里,他的怀抱依旧温暖,却让她觉得异常窒息。 书逸着急着解释,“心儿” “别叫我。”画心奋力支起身子,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心中霎时对他生出无限的憎恶来,“不要再演了,本座全都听到了,从你开始给她敷药,本座就全都看到听到了,也真是难为你,在心里厌恶本座如斯,却还要整日装作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心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你哪句话说假了?本座是没有做到一个妻子的本分,本座是傲娇成性,本座是让你睡了几个月的地板,本座是跟着和尚跑了,你桩桩件件,哪一句说假了?” 书逸,“”他竟无可辩驳。 画心气得两眼直翻,目光落在黛纯儿一直露到大腿根部的两根丰满**时,立即想起他先前可是从脚跟到大腿都摸了一遍,更是怒不可遏,“你是没摸她还是没抱她?她的衣服都被你脱了一半,你还想作何狡辩?” “本王只是在给她敷药” “你堂堂一个王爷,凭什么给她上药?你的属下都死了不成?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听画心主动提及男女授受不亲,书逸心中隐忍已久的怒火也被勾了起来,“你与和光同尘不也” “对,本座是与和光同尘有过肌肤之亲,可本座敢承认,本座敢承认自己喜欢他。书逸,你敢吗?你敢承认喜欢黛纯儿吗?”画心指着书逸的鼻尖,一点点后退,一句句质问,“书逸,虽然之前本座对你没什么情意可言,可至少不厌恶你,但你太让本座失望了!本座以前一直瞧不起自己三心二意始乱终弃,可现在本座觉得自己至少比你光明磊落!本座不喜欢你就明明确确告诉你本座不喜欢!可你呢?本座没想到你竟卑劣虚伪如斯!” 被怀里的女人指着鼻子骂,书逸却百口莫辩,他是真的不喜欢黛纯儿,承认什么呢? 没想到难得牺牲自我用一回美男计,为什么该问的还没问出来,就好巧不巧被她撞到了呢? 他瞧着突然晕过去的黛纯儿,忽然明白了什么,上前捏住画心的下巴,问,“先前是你控制了她?” “没错,本座用了摄魂术,最后几句,是本座借她之口问你的,而你给的答案,当真是让本座”画心顿了顿,竟敛去怒意笑了起来,“释怀” 释怀? 书逸不解其意。 画心缓过气来,撑着身子从他怀里挣出来,走到黛纯儿身旁,再次强行逼出体内的灵力在黛纯儿灼伤的腿上一寸寸抚过,“可笑以前本座以为你真的对本座爱之入骨,怕伤了你,本座日日隐忍愧疚,左右为难,如今你既无情,本座终于可以对得起自己的心了!” 说到激愤处,画心猛然回过头瞪住书逸,“书逸你听着,你看不上本座,本座同样也看不上你,本座爱的,就只有和光同尘!从今往后,你就在这跟她郎情妾意吧,本座的房门,你休想再踏进半步!” “心儿!你听本王解释” “本座不想听。”画心拍了拍黛纯儿复原如初的凝脂**,冲着书逸皮笑肉不笑,“本座送你的礼物,喜欢吗?良宵苦短,好好消受,本座就不叨扰了。” 第1011章 失言 “你给本王站住!”书逸在门边将画心拦下,搂着她的身子反手压在墙上,语气又稍稍软下,“心儿你冷静一些,听本王解释。” “还解释什么?想杀本座还是想休本座,你尽管来,本座不过是借你的宅子住几天,查点事,等事办完了,本座即刻就走!” “你舍不得走,你在意本王!” “我没有!” “你有!”书逸按住她,虽然心口发虚,却还是大声的吼出来,不知是在告诉她还是在告诉自己,“你不在意为什么不敢听本王解释?你不在意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生气是因为我突然发觉,这些日子以来对你的愧疚与包容,不过就是个笑话。”画心一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见他的眼神深情依旧,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她问,“书逸,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你是本王的一切。” 画心冷笑了声:“我对你而言不过是江山如画,万民归心,是吗?你要的是九州天下,六界一统,而我只是你的踏脚石,是吗?” “你可知,在本王心里,你一人可敌江山万民。” “本座一人自然可敌江山万民!”画心冷冷瞥他一眼,“放心,你要的,本座都会给你。” 说完,她暗中运起一股灵力,掐了个仙诀迅速遁入了自己的房中。 因着今日耗费了太多灵力,一入房中她便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地瘫软在地上,不一会门被踹开,书逸闯进来,身后紧跟着哑医。 不过只瞧了一眼,见书逸也意外哑医紧跟着他来了,画心便知他们二人不是一路来的。 “先生过来替本座瞧瞧。”画心推开书逸过来扶自己的手,侧身向哑医伸出一只手。 和光同尘看了书逸一眼,默不作声地俯身将画心扶起,他方要把脉,画心按住他的手,朝着杵在一旁的书逸冷哼,“你出去!” “本王哪也不会去!” “那本座就请你出去!”说着,画心又要强行使用神力。 和光同尘搭着她的脉立即惊道,“心儿,不可!” 正准备大打一架的两个人忽然都回头看向哑医。 “你叫本座什么?” “你叫她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和光同尘暗悔失言,却并未解释,“王妃的身子,实在不宜再大动干戈。” 画心目光狐疑地瞟了哑医一眼,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来,她却擦也不擦,起掌朝着书逸飞快地攻了过去,“书逸,本座再不济,也还没到任你欺凌的份上!” 和光同尘自然看出画心已是拿命一搏了,所以书逸出手的瞬间他也同时出了手。 画心见势便收,立在一旁捂着心口仔细观察着哑医的一举一动。 她猜的没错,哑医果然忍不住为她对书逸出手了,可见他来无心居根本不是为了书逸的王权富贵,而是为了她! 而且,他不但会武功,且还能与书逸打个平手。 尽管他的出手的招数丝毫不像和光同尘,可画心知道,曾经的君逸是何等的聪慧,何等的博闻强识,各路奇学绝技都有涉及,因此,他想掩饰自然可以不露丝毫破绽。 第1012章 你是尘尘 数十个回合下来,书逸脱不开身,不禁被哑医缠地动了怒,“先生难道要插手本王的家务事吗?” “她是王爷的妻子不错,却也是老朽的病人,老朽既然决定要救她,就一定会救到底!”哑医自然也动了怒,他没想到书逸竟会对画心动手,而且这般步步紧逼,丝毫不顾惜她的身体。 “看来先生不仅病治得好,打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书逸一边与他过招一边冷笑,“这样的人,本王还见过一个,而且他同先生一样,也对本王的王妃很感兴趣。” 哑医的动作由快转慢由急转缓,声音也压抑着怒气,“她让你出去!” “那是本王与她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王爷再逼她,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闻言,书逸侧首望了画心一眼,见她脸色惨白得就像死过一遍,唇角殷红的血还没干,一边与哑医过招一边问,“她身体如何了?” “急怒攻心,灵力溃散,凶险至极。若再强行施法,轻则长睡不醒,重则魂飞魄散。” “有这么严重?”书逸霎时像被人扼住脖子般喘不上气来,手上的动作也迟缓下来。 “王爷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哑医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依着他对画心的了解,她的愤怒与伤心绝不是装出来的。 这种明明虚弱得不看一击却还拿命来逞强的样子,他太熟悉,若不是真的被伤到彻底,她绝不会这样自暴自弃。 书逸想起自己说的那些百口莫辩的混账话,自是后悔莫及,他懊恼地看了看毫无回转之意的女人,耳边又响起哑医的声音,“你用灵力开启天眼好好看看她身上的灵光,便知老朽是否在说谎!” 画心周身黯淡无光,如陨落的星子,而曾经,她是这世间最闪亮的赤星,周身的红光灿若朝霞。 见书逸望过来,画心强撑着身体笑了笑,“先生何苦还拿本座这条贱命去威胁他,他与本座之间,只有利,没有情,本座的身体,他才不会顾惜。” “心儿” “真要本座亲自请你出去吗?”画心伸出手掌,掌心缓缓聚起一团赤色的灵光,灵光赤红如血,越来越亮,而她的脸却越来越惨白,整个身子单薄得摇摇欲坠。 在看到殷红的血自她唇角汩汩溢出时,书逸试图解释的千言万语倏忽堵在了唇后,又生生咽了回去。 “好,本王出去,本王出去”书逸不顾哑医的攻势,倏忽手掌,生生受了哑医一掌也不自知,一边往后退,一边对着哑医吩咐,“好好替王妃医治,本王在外面等你的消息。” 书逸退出去后,画心一挥袖,房门立即掩上,而她两眼一黑,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哑医扶住她时,她昏的糊涂,竭力抓着他的衣襟,急喘吁吁地问,“尘尘,你是尘尘,你回来了是不是?” 哑医没有答她。 她浑身发着热,已经烧糊涂了,即便回答了,她也听不见。 第1013章 冒认和半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哑医才从屋内出来,一开门便见书逸在门外急的团团乱转。 见到哑医,书逸立即大步走过来,问,“王妃如何了?” “昏迷不醒,惊梦连连。”说罢,哑医抬脚要走。 书逸也不管他,转身就要往屋内闯,哑医又折身拦住他,“王爷现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若再气着她,纵是老朽,也回天无力。” 书逸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转过身来,朝着院子里的暗卫吩咐,“将药罐什么的都搬到院子里来,本王要亲自为王妃煎药。” 说完,又转头看向哑医,“先生开个方子吧,本王让他们去抓药。” 随即,有暗卫送来了笔墨纸砚。 哑医知道书逸这么做,必有下文,也没推辞,走到石桌旁迅速写好了一张药方。 书逸拿起他写下的方子仔细端详了几遍,什么也没说,递给身后的暗卫,示意他去按方抓药。 随即他撩袍坐下,将一叠药方摊在桌上,但看发黄的纸张便知这些药方已经有些年代。哑医一眼认出来那是青城药派常用的竹纹纸。 “这是本王派人去青城求药时,顺手带回来的几张药方,碰巧的是,药方上的字迹竟与先生如出一辙,先生可知这些药方出自谁手?” 哑医随意看了一眼,心中暗自庆幸他夺了净无尘的舍成为和光同尘后,虽然失忆,却因一些惯性记忆,他的字迹与他爹的字迹已然有了些微差别。 他拿起药方仔细辨认了一下,抽出几张,分成两摞搁在桌上,指着其中一摞说,“这些,是老朽所写。” 顿了顿,他又指向另一摞,露出一抹慈笑,“这是老朽那不争气的小儿所写。” 书逸望着两摞药方眯了眯眼,半晌后,突然笑开,“这么说先生就是青城的老药尊和半之?” “逸王果真好手段,老朽自继药尊之位后,已经数十年无人再提起老朽的名字,不想王爷竟还能查出来。”哑医从容地在书逸对面坐下,两眸深潭饱含沧桑,倒真似像极了一个垂暮的老者。 书逸与他对视了半晌,没瞧出任何端倪,随手将药方扔进炭盆,看着药方寸寸成灰,缓缓笑道,“前辈真是过谦了,依本王看,您的儿子可出息的很,名满天下,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丝毫不为过。” “身处尊位却不懂韬光养晦,身入佛门却不懂克己禁欲,为了一个有夫之妇,竟不惜背井离乡,擅离职守,弃家国于不顾,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老朽难道还要夸他替老朽争气,光耀了和家门楣?” 和光同尘将自己憋在的心里话借他爹的口说出来,其实桩桩件件不该犯的错他都了然于心,也也因此日夜难安,可他为了她,就是忍不住要明知故犯。 书逸见他满口的恨铁不成钢,浑然不似说假,倒也不再疑他,亲自替他斟了一盏茶,漫不经心地问,“那前辈为何会来无心居?又为何会那样称呼本王的王妃?” 第1014章 南无月 “不是王爷广发召令请老朽来的么?”和光同尘垂眸望着茶中青叶,又给书逸吃了一剂定心丸,“其实是老朽那不成器的小儿求老朽来的,老朽已与他约定好,只要老朽替他治好王妃的病,他便跟老朽乖乖回青城,从此与王妃再不相见。” “若真如前辈所言,前辈应该很不喜欢心儿,方才为何会脱口而出” “王爷以为老朽也是外面那些有眼无珠之人?王妃在青城遭了大难,险些丧命,却能以德报怨,不遗余力地救青城于水火,老朽不但不厌恶她,还怪小儿不争气,替我和家娶不到这样的好儿媳!”顿了顿,和光同尘将茶盏往桌上狠狠一搁,“老朽是将她当自己的女儿疼,王爷若是不珍惜她,城若是不善待她,老朽自会带她回青城,进我和家门,做我和家人!” 书逸,“”没想到这和家,小的不省事,老的更不省事,都惦记着怎么将他的王妃拐走他到底哪里对她不好了? 暗卫取来了药罐和所需的药草,和光同尘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将药草放进罐内,再将药罐放在小火炉上,推到书逸面前,“王爷不是要亲自煎药吗?请吧。” 书逸无语地望了哑医一眼,自己说的话也不好反驳,只好接过暗卫递过来的羽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和光同尘坐在一旁喝着茶,不时提点一下他注意火候。书逸心知肚明他是在替画心出气,故意折腾他。 长夜寂寥,书逸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随口问道,“此番和光同尘不来,却求前辈来,难道前辈的医术在和光同尘之上?” 哑医不置可否,沉默着又抿了一口茶。 书逸又问,“前辈的医术若真高明如斯,当年为何声名平平?” 问完,他想起什么,自己又笑了笑,“不对,也不能算声名平平,至少哑医的名号还是响彻九州的。” “老朽名半之,乃是警醒之意,时时刻刻提点自己,要谨言慎行,做什么都只能做一半,万不可做满。”和光同尘深切地体会到他父亲的无奈,若不是百里祭暗中助他平衡局势,他接管药尊的这几年,又怎能大放异彩,名满天下。 铺垫这么多,终于说到重点,书逸并不看哑医,只望着火炉不紧不慢地提议道,“青城内斗,势如水火,南氏既不容和氏,和氏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和氏自有和氏的门规与祖训,不劳王爷费心。” 见哑医丝毫不为所动,书逸便猜想南氏与和氏之间怕是还有他不知道的渊源,想通过他们渔翁相斗从而坐收渔利怕是不可能了。 赤冥给他留的警示里有一条便是小心南氏,奇怪的是,无所不知的赤冥,关于南氏,却也只不过给他留下一个名字南无月。 几番忖度,书逸还是问出了口,“前辈可知南无月是谁?” “南无月?”和光同尘跟着书逸轻声念了一遍,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得很,仔细想了想,倏忽皱紧了眉。 第1015章 妖祖 书逸见哑医眉心紧锁,也跟着皱了皱眉,“前辈可是有难言之隐?” “此人王爷不必打听,老朽知道的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哑医的声音古井无波。 “他是南家人?” “他是南氏始祖。”哑医点了点头,他也是在书逸问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南无月他曾听他父亲偶然提到过,那时他还没恢复君逸的记忆,很多天机秘闻并不清楚,所以未曾放在心上,如今再想起这个名字,才惊觉此人甚不简单。 青冥三大始祖君无邪,净无尘,夜无常,统领神佛魔三界。 那么另三界呢? 所以,南无月这个名字着实值得深思,若他猜的不错,应是人妖冥三界始祖之一。 和光同尘想到的,书逸瞬间也想到了,但是有赤冥相助,他知道的信息要比和光同尘更多洪荒之初只有神人冥二界,青玄以一叶莲瓣化万千众生,因此人界并没有始祖,若说有,也只能是青玄。而赤冥就是九幽冥王,虽然他至始至终都未走马上任过,却也天命使然,从未有人能取而代之。 因此,算来算去,南无月只能是妖祖! “本王听说南氏生来异于常人,且有通玄之术,修习之法亦密不外传,前辈难道从未对他们心生过怀疑?” 和光同尘摸不准书逸意欲何为,但他知道,南氏关乎整个青城的命脉,纵他心存怀疑,也不能让书逸动南氏。 所以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王爷当真心宽,将王妃气得昏迷不醒,危在旦夕,还有心思想你的宏图霸业。” 书逸并没有解释因为青酒坊的遭遇,他怀疑最近苍梧山上有妖孽作乱的怪事或许与南氏有关,所以才打听南氏的来历。 既然哑医站在青城那边,不肯透露,他也不勉强,只是沉下脸问,“前辈” “王爷还是称老朽一声先生吧。”哑医打断他,不急不慢地解释道,“王妃若是知晓了老朽的身份,怕会不肯再让老朽医病。” “那先生可否如实告诉本王,心儿的身体到底如何?” “王爷想听真话吗?”哑医揭开药罐看了看,又添了两味药。 书逸默默将盖子盖上,继续扇风,“本王想听的自然是真话!” “王妃先是中了噬神之毒,因她体质特殊,只会让她丧失神力,却不会伤及性命。但她后来为什么又服了还灵草?” “还灵草不是无毒吗?” “还灵草是没毒,但它与噬神的解药相克,会产生比噬神之毒更致命的毒,一旦服下还灵草,就意味着再也不能服用解药。不过,不服解药,对王妃来说也不致命,但是后来” “但是后来本王亲自强迫她吞下了解药”书逸的脸色霎时惨白,拿着羽扇的手不可抑制地发抖起来。 他终于明白那日画心为什么拼死挣扎不肯吃解药了,他以为她是在跟他闹脾气,其实她应该知道吧? 知道还灵与解药相克。 他以为他在救她,其实是在要她的命,可她事后却什么都没说,甚至一句指责都没有。 第1016章 救命不救心 “所以”和光同尘瞬间握紧了双拳,心底升腾起疯狂的怒意,他强忍住才没上去狠狠揍书逸一顿,“所以将她逼上死路的是你?” “你也救不了她吗?”问出这句话时,书逸惊惶之余,忽而觉得有些可笑,凡人皆信奉神仙,可他与画心束手无策的事,竟指望起眼前的一个凡人来。 “老朽现在确实”哑医的语气骤然冷下来,“救不了她。” 书逸一心一意地对药忏悔,没说话。 哑医冷笑一声,“现在该老朽问问王爷,今日都做了什么,竟让她急怒攻心,不惜与王爷拼命。” “本王”书逸下意识开口,好在及时醒悟过来,今夜的事还真是让他难以启齿。 要他怎么形容? 说他堂堂一个王爷居然自甘堕落地对黛纯儿用美男计?还好巧不巧被王妃抓个正着? 哑医极有耐心地等着书逸下文。 书逸几番开口,才敷衍道,“王妃她对本王可能有些误会。” 哑医见他支支吾吾,倏忽冷了眉间,“你在外面拈花惹草?” 书逸,“” 为了颜面,他还是嘴硬道,“男人三妻四妾自是常事,何况本王是王爷,先生不也有两三房妾室?” 再好脾气的和光同尘听到他这样的混账话,几乎都要拍案而起。 他父亲是纳了两房妾室,不过完全是他母亲的安排。他母亲因年过半甲依旧未能诞下子嗣而深感愧疚。毕竟,青城和氏不比寻常人家,它肩负着整个药门,不能后继无人。 半晌后,他压抑下怒火,不冷不淡道,“王爷大可纳个三房四妾试试。” 书逸听出他的嘲弄,八成等着自己被休,他好来替他儿子下聘呢。 不过他大度地容忍了下来,朝着屋内望了一眼,“心儿什么时候能醒?” “药草救命不救心,她什么时候想醒便醒了。”哑医又看了看汤药,见成色不好,从书逸手里夺过羽扇,自己控制起火候,“王爷或许不知,王妃的心口始终缺着一块,老朽想尽办法用丹药替她温补着,可她今日被你一扰,心神激荡,灵力溃散,压抑下去的毒也已经控制不住,长久下去,怕是要” “如何?” “魂飞魄散。” “不会的,她不是普通人” 哑医明白他的意思,冷笑着摇了摇头,“她若只是个普通人,就算人不能救她,神也能救她,可凭她至尊的命格,纵是天帝,想救她也没有资格!” 书逸眼底的自责与与悔恨瞬间如荆棘般深深扎根,哑医的话在他的心口上划拉出一道有一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此时他才彻底明白,自己行事是多么的自以为是,但凡他再谨慎些,也不会让黛纯儿一回来就遭人毒手,不但未抓到行凶致人,还与黛纯儿发生那些不清不楚的事。 不管今夜黛纯儿救的值不值,他深知今夜对画心犯下的错不是以后三言两语的解释就可以弥补干净的。 第1017章 混沌之境 梦境铺天盖地袭来时,画心浑浑噩噩,周身一片混沌,叫她四顾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脚下没有地,只有一团又一团的云雾,拨开云雾袅袅,云海雾湖里亭亭立着两枝并蒂莲。 一枝莲碧青如水,一枝莲赤红如火。 莲台上有袅袅琴音传来,画心一步一步缓缓走去,隐隐檀香扑鼻,是她熟悉的味道。 “尘尘?”画心轻轻唤了一句,踏着莲瓣搭成的阶梯,一步步走上去,待她踏上最后一阶莲阶时,琴音戛然而止。 莲台上雕梁画栋,赤红的薄纱翻飞如血浪,一层层吹开,画心与抬头恰巧对上里面之人的目光。 那人拢指收琴,朝她抬首微笑,“画心,你来的比我预想的要早。” 她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发髻高绾,身姿袅娜,整个人笼罩在薄薄的光晕里,倚着雕花木栏轻轻扬唇,仅是眼睑微抬,已如朝阳夕色,醉人心魄。 可此人怎么会如此眼熟? 她的眉眼,她的笑窝,她的声音,她的睥睨眼神,不都是她自己吗?只是比自己更多了几分端庄持重。 明明是一副相同的皮囊,画心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可以这般美,美到可以艳压下赤冥那个妖艳货,而且仪态风华也丝毫不逊色于赤冥。 这才是真正天下之主该有的威仪! 刹那间,画心心中有万千思绪被吹散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问,“你认识本座?你是谁?这是哪里?” 女子依旧微微笑着,抬指弹出几滴甘露,甘露落地生花。 指了指新生的莲台,示意画心,“坐。” 画心隐约猜到她是谁,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前世便是亲娘,所以也不跟她客气,大大咧咧地在她对面坐下。 “你知道本座要来?”画心望着她面前的九凤朝鸣更是笃定此人必然与她关系匪浅。 “嗯。”女子点了点头,“孤在这等你很久了。” 画心皱了皱眉,狐疑地上下打量,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我娘?” 女子摇了摇头,“这里是混沌之境。” 聪明绝顶的画心立即领悟了她的意思,混沌之境是天地初开以前就存在的唯一空间,是超脱了青冥大陆六界九州的存在,除了洪荒古神能魂归此处,是谁也到达不了的神秘之境。 “原来你就是青玄。”画心发现这人就是自己的前世以后,更加肆无忌惮了,她端起桌上的琼诊仙露随意品酌着,“赤冥是我老爹,你是他媳妇,所以我叫你一声娘,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她突然放下茶盏,急切地抓住青玄的手问,“赤冥老爹呢?他是不是也在这里?” 青玄望了一眼另一侧空荡荡的赤莲莲台,轻轻摇了摇头,“只有天命所归的神魂才会来这里,他不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说赤冥他还活着?”画心喜不自胜,倏忽就想到了赤冥的魔身。 其实昨夜看到黛纯儿腿上的灼伤时,她便知道自己杀错了人还有人能驱使洪荒赤焰,所以巫不周根本还没死! 第1018章 前世青玄 青玄对赤冥的死活未置可否,画心只当她与夫君阴阳两隔,伤心欲绝,十分好心地问她,“你想不想他来陪你?要不要本座替你去宰了他?” 青玄低头拨了拨弦,“他的死活还不是你能主宰的。这天底下,能与他一斗的,只有孤。” “什么叫只有你,你不就是我吗?”画心无语地白了她一眼,“还是你觉得你活得一世不如一世?” “你不是孤。”青玄并没有抬头,画心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语气十分坚定,“至少现在还不是,你虽然传承了孤的一切,却没有本座的真身。” 画心摸着鼻子想了想,确实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毕竟人家是天外神株碧水青莲,而她却实幽冥地府彼岸鬼花,确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自己死的时候不是被分尸了吗?哪还有什么青莲真身,赤冥老爹也是没办法,只好给我换了个身子。”说着,她向青玄伸出手掌,掌心瞬间开出一枝艳艳灼灼的曼珠花,“你瞧瞧,他审美是不是变差了。” “不是他审美变差了,而是孤喜欢。”青玄手中亦幻化出一枝青莲,瞬间青莲碎裂,三粒莲子分别化成金莲红莲与黑莲,“孤就是怕孤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身归混沌之时,才将力量一份为三,化为神佛魔三界。孤知道,终有一日赤冥为了复活孤,会屠神杀魔弑佛,所以孤不惜一切代价留下了玄隐灯,保住了净无尘,乱了赤冥的计划。” 画心恍然顿悟,“所以,我重生成了一个不完整的你!且要永生永世被九幽封印束缚着,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青玄毫不脸红的点了点头,“你比孤少的,除了汇聚神佛魔三界的绝对力量,还有未雨绸缪的脑子与壮士断腕的狠劲,赤冥的强大绝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若是孤不狠心地将自己连同自己的孩子也算计上,都未必能对付得了他!” 原来自己这悲惨的一生……都是拜前世所赐……画心强忍住想打人的冲动,问,“你这么做,为的又是什么?” “为了天道纲常,苍生万民。”青玄用莲瓣在琴案上摆出两个字,指给画心看,“江山如画,万民归心,你这个的名字,其实也不是净无尘赐的,而是孤自己留的,这是孤与生俱来的使命与责任。” 画心瞧她说的大义凛然,那种自我牺牲的精神的确让她不由肃然起敬。 可一想到这女人牺牲的其实就是自己,算计的也是自己最亲的赤冥老爹,她就无法为她大义灭亲舍己为人的觉悟鼓掌叫好。 “你还说漏了一点,本座也没有你无私的胸怀,更没有你舍身成仁的慈悲……” “不,你有!”青玄倏忽拂乱面前的花瓣,一掌按在琴弦上,“虽然赤冥一直试图将你教导成如他一般肆意妄为自私自利之人,可他改变不了你的本性,因为你是净无尘的佛心所化,你眼中有苍生,心中有慈悲,你永远也成不了他!” 画心看着零落的花瓣一阵无语。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良心的人,坐在神坛看惯了苍生疾苦,她早已经泰然处之。特别是这番下凡,看尽了世态炎凉与人心丑陋,她更是起不了大慈大悲的佛心。步步莲劫 第1019章 青玄入体 画心被青玄一直盯着,郁闷地垂下眼睫,内心颇为惆怅。 她大概猜到了青玄将她叫过来的意图,不过是为了给她洗洗脑,好让她继承她的意志,去慷慨激昂地为天下苍生捐躯。 虽然她也想过用自己的身体去补九幽封印,可她绝不是伟大到一定要去救苍生救万民,她只是走投无路了,她被自己与君逸一死一伤的命格逼上了死路。 她为的,只是君逸而已。 “画心,不要急着否认,当真到了那一天,你会做出和孤一样的选择。因为”青玄话说一半,突然顿住,画心警惕地瞪住她,见她没什么动作,她才略略放松下来。 谁知她刚松了戒备,眼前绝代风华的美人已经化作一团青光迎面冲向她,空气里还回旋着她未说完的话,“因为你终将成为孤!” 画心退避不及,青光迅速没入她的眉心,霎时间她脑子如同炸裂般难受,如同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噬着她。 “不要,你给我出来,我不是你,我不是你”画心抱着头极力抗拒着自己的神识被吞噬,她不可以,不可以成为青玄,不可以成为天地命理的一颗棋子。 周围似有千万张嘴正对她说,“不要抗拒,接纳孤,孤可以救你一命,只有成为孤,才能断七情,斩六欲,超脱苦海” “别说了”画心竭力保持着冷静与清醒,“我就是我,我绝不会按照你的意愿活下去的,我有喜欢的人,我才不要断七情斩六欲” “孤就是你,你就是孤,你没有选择,孤为你设的天劫,年后将至,要么化身封印灰飞烟灭,要么断情绝爱彻底成为孤” “不,绝不可能”画心还在拼力挣扎,梦境忽而崩塌。 翻腾的云雾消散,黑暗不断吞没着周遭的一切,她从黑乎乎的梦中惊醒,瞪着眼睛,手脚乱舞着惊呼,“你走开,走开” 书逸替她擦着冷汗的手一滞,以为她还在生他的气,没脾气地笑了笑,“你醒了?” “你是谁?赤冥呢?”画心一把推开书逸,掀被下床,赤着脚跑出房间,不停她在长廊里慌张地寻找。 “心儿”书逸追出去。 他追到亭台上的时候,画心正好转过身来,抓住他的衣袖问,“你有没有看到赤冥?他在哪?他是不是又背着孤去杀人了?” “心儿你怎么了?” “什么心儿!”画心走火入魔般按住书逸的肩,强迫他在她面前跪下,逼视着他问,“孤问你赤冥呢?” 在她手掌按下去的时候,书逸明显感觉到她身上似有一股他不可抗拒的力量,她的语气她的神情都让他无比的陌生。 不明所以,他只好顺着她的话说,“赤冥已经死了。” “死了?”画心一边往后退,一遍摇着头,“不可能,孤不相信,天命未至,他怎么会死!” 书逸仔细观察着画心,见她退到了亭边还往后退,立即惊呼,“心儿,小心” 画心恍若未闻般后踏一步,整个人立即从高台上摔了下去 第1020章 胡言乱语 眼睁睁地看着画心失魂落魄般坠下去,书逸却动弹不得,幸好哑医听到动静赶过来,及时接住了她。 尽管如此,接下来几天,大部分时间画心还是昏迷着的,偶尔苏醒说的也是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胡话。 不过她提到了一个书逸与和光同尘都好奇的名字——南无月。 从她含糊不清断断续续的言辞里,他们大概知道,南无月是赤冥的人,奉命世代留守青城,而青城的人似乎与赤冥有着什么不解之仇。 “不,本座不是你!你快走开!”半夜三更,画心梦呓一起,书逸与哑医齐齐聚在榻前洗耳恭听,却没有听到以前的胡言乱语,她只是抓紧了锦被,不停地喃喃,“阿逸,本座不要忘记你,本座不能忘记你,帮帮本座,本座快撑不住了,快帮帮本座……” 书逸以为画心唤的是他,立即握住她的手问,“本王在,心儿你说,要本王怎么帮你,你告诉本王……” “赤冥……”画心竭力喊出两个字,额上已是冷汗涔涔,“只有赤冥能压制她——” 竭嘶底里喊出一句,画心又昏了过去,偶尔几声梦呓又成了胡言乱语。 书逸见画心一直提赤冥,可是赤冥已故,他的魔身巫不周一时又抓不住,到底要怎么帮她呢? 他只好问哑医,“先生还没查出王妃的病因吗?” 和光同尘还沉浸在她痛苦的梦呓中,她一声声“阿逸阿逸”地唤他,他却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别的男人握住她的手。 “先生?”书逸心急,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 和光同尘回过神来,抬手示意他静一静,又拧眉深思起来。 画心说只有赤冥能压制她,这个她是谁呢?她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吗? 电光火石间,经历过夺舍的他陡然惊觉,“王妃这种症状应该是有人要夺她的舍。” “夺舍?谁?”书逸倏忽捏紧了拳。 和光同尘心里已然猜到极可能是青玄或者宙灵寒,可他以哑医的身份并不好透露他知道这么多,只好说,“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妃说只有赤冥能压的住她。” 哑医言尽于此,书逸知道他再问下去就过分了,毕竟提到赤冥,他应该了解的比哑医要多得多。 飞速地搜寻赤冥留给他的记忆,书逸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个变故,应该是在赤冥的意料之外吧,所以他并没有留下任何相关可供参考的内容。 忖了又忖,书逸最终决定冒死一试,他朝着哑医挥了挥手,“先生先出去吧,本王想到一个方法,或许可以一试。” 哑医并没有推拒,“那老朽就守在门外,王妃若有不妥,王爷唤一声即可。” “不必了。”书逸毫不犹豫地拒绝,“先生年岁已高,为王妃多日辛劳,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老朽怕有不妥……” 书逸不待他说完,打断他,“先生若是不放心,就在院外等着吧,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进来。” 和光同尘犹疑了一下,自己并无救画心的方法,只好暂且相信书逸。步步莲劫 第1021章 休书 和光同尘按着书逸的话退到院外,守了半个时辰后,正心急如焚,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碰撞声,他跨入院门,正好瞧见书逸衣衫不整地连着门板一同飞了出来。 画心同样衣衫不整,只裹着一层薄锦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她还沉浸在一醒来就发现某禽兽在她身上奋力挥汗如雨的毛骨悚然中。 “书逸,是黛纯儿伺候你伺候的不够满意吗?居然敢趁本座之危轻薄本座!”画心瞪着眼,恨不得一口将他吃了。 此情此景,和光同尘自然猜到了书逸所谓的救人方法,他虽不明白这其中的医理,结果却很明显画心清醒过来了。 他尴尬地想着要不要回避一下,倏忽被画心叫住,“哑先生来的正好,快去给本座煎一剂避子汤来。” 书逸接过暗卫给他递过来的衣服,草草穿上,本压制着的怒火在听到她要避子汤的时候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你们都出去,没有本王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暗卫匆匆撤离,和光同尘瞧着画心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面对,对她的要求未置可否,转身跟着暗卫一起离开了东苑。 书逸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善,半搭着衣袍朝着画心走过去,神情关切,“王妃怎么抖得这般厉害?可是因为天寒地冻?” 画心顿时气得哆嗦地更厉害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就是不肯多看一眼书逸。 整整一日她都深陷在书逸竟然饥渴禽兽到奸丿尸的发指里不可自拔。所以她也没听书逸在她耳边聒噪了一整日到底跟她解释了什么。反正她是一想到他就汗毛倒竖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她就像是着了魔一般,看到书逸就怕,看不到书逸就想,总之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他的阴影。 所以最后她索性将自己敲晕了蒙着被子呼呼大睡。待确认她睡着以后,书逸才敢躺在她身侧抱住她,又怕她醒来又一脚将他踹出去,抱得战战兢兢。 寒冷的天气令她尤其嗜睡,熟睡的她对这样亲昵的姿势毫无察觉,隔日书逸为了不被她踹出去,早早就起了身。 等他端着早膳过来的时候,画心将早膳接了过去,却将他关在了门外。 不多一会,门缝里飘出一张纸,书逸低头去捡时,门内传来她的声音,“这是本座草拟的休书,王爷看看写的如何,如果没问题的话,您就拿着休书回去跟黛纯儿好好过吧,不用再来讨好本座,本座不缺你这两口吃的。” 书逸,“”看也没看,撕了个粉碎。 他没想到,她昏迷几日,自己发过的疯全忘了,却还将他和黛纯儿的事记得这般清初。 听到“哗啦啦”纸张碎裂的声音,画心又啃了半只兔腿,才透着门缝往外看了看。 看着某人委屈至极的眼神,她立即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噎住了。 “心儿” “别这么叫本座,本座可不想刚吃下去的兔肉又吐出来。” 书逸,“” 第1022章 纯诱 书逸本以为画心也就气他几日,却不承想她竟就这么气得一病不起了,整日淡漠地卧在榻上,不晒太阳不见光,整个人古怪又阴冷,时不时还抽个疯,撒泼打滚,指天骂地。 好在,自曼珠花开满苍梧山后,作乱的妖魔似有了忌惮,无双阁中一时风平浪静,妖风息了,魔气偃了,也不再见有青壮的男子失踪了,恰逢年关渐近,还添上了几分喜气。 月行云不甚放心,还想追查失踪案,来无心居请了又请。因画心病着,书逸什么都无心过问,只称病推辞,敷衍了事。 哪怕被画心一直关在门外,连房门都进不去,他却还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不受她待见,倒是哑医得了特权,一日三请脉,还能进去瞧她两眼。 除了请脉,哑医还可以进去送药。 哑医煎的药,画心每次都称极好,也会赐下诸多赏赐,却只是喝上两口,便滋养了盆中新栽的红梅。因此这病,虽未再恶化,却也根治不了,而旁人煎的药,她是一口都不肯喝,是以哑医为了让她多喝两口药,便进去的更勤快了。 书逸只能眼巴巴地在门口瞧着,急的团团乱转,待哑医出来了,第一句问的肯定是,“王妃现在如何了?” 哑医说她是心结难消,五内郁结。 这令书逸甚是忧伤。他们有肌肤之亲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就是趁她昏迷时又睡了她一次么,至于这么耿耿于怀吗? 当然,他这一心在她身上,完全把自己和黛纯儿的混账事忘了个干净。直到曲千觞在他耳边提醒他,“黛纯儿醒了,不知公子打算将她安置在哪?” 书逸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祸害。 他想起的下一瞬,立即有水蛇般的双臂从他的颈后缠绕过来,碧绿的孔雀袖华丽而轻薄,碧波一般流过他白色的单衣。 孔雀袖的女主人胸前两团柔软贴在他身后,下巴搁在他肩上,朱唇轻启,贝齿微张,衔住他右侧的耳垂,轻笑,“公子怎么会有这般不懂事的下属,这种小问题也要来问公子,公子还能将妾身安置在哪?当然是安置在公子的卧房了。” 顿了顿,女子未涂豆蔻,粉泽如珠的雪白纤长的食指勾了勾,如灵蛇般钻入他怀中,柔柔滑过他左侧胸膛,寻得一处用巧劲轻轻揉了下,顿时令他浑身酥颤,寸寸绷紧,一时竟忘记推开她。 “公子说,妾身说的可对?”女子得寸进尺地手掌下滑,往那妙不可言之处徐徐探去,已是娇喘吁吁。 书逸还没来得及发话,紧闭的花窗突然自内被人推开,画心披着一层赤纱薄衣亭亭立在窗前,长发散漫,泼墨般写意两肩凝脂如霜。 因在病中,她瘦削面颊上晕染着两朵赤霞,胜似桃花。薄唇微抿,若噙铅丹,美得精致绝伦,俨然是颠倒众生的色相。凤尾微挑,盈盈一个眼波递过来,不妖娆,不冶艳,却生生将黛纯儿的倾城绝色艳压了下去。 第1023章 雪上加霜 画心不看书逸,朝着曲千觞笑了笑,“王爷这两日都宿在书房,你们还不快去替纯姑娘安排安排,难道要让你们家王爷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宣淫吗?” “心儿,不是” “哑先生,您得空进来一下。前些日子,本座说要教你写字,今日本座觉得身子爽快了许多,您陪本座消遣消遣吧。”说完,画心看也不看书逸,又将窗子落下,窗子完全阖起前,她又笑着叮嘱了一句,“对了,本座想喝梅花酿,先生别忘了给本座捎两坛进来。” “公子,那纯姑娘” 书逸的目光冷冷横过去,曲千觞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一出闹剧对书逸现在的处境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他伸手抓住黛纯儿的手,狠拧着摔出去,怒不可遏,“谁准她进来的!” “她说是公子的女人,属下不敢阻拦。”曲千觞回的不卑不亢。 书逸望着摔在地上还不望对他搔首弄姿的黛纯儿,恨不得一剑砍了她,最终还是理智让他冷静了下来。 误会反正已经很深沉了,他这几天口舌都说干了,画心还是不肯信他,若此时就收手,必定是两边都不讨好。既然已经付出了代价,怎么能不连本带利收回来! 见书逸沉默,曲千觞又请示道,“公子,若纯姑娘不便留在无心居,属下可以将她送去幽冥殿,那里绝对安全。” “不必了,就照王妃的意思,将她在本王的书房安置下。”说着,书逸亲自俯身扶起黛纯儿,惊得曲千觞魂儿掉了一半。 想起方才黛纯儿轻薄书逸时,书逸竟然任她为所欲为,不由也怀疑起书逸与黛纯儿之间是否当真有过苟且了 如此一想,竟唏嘘不已。 这女人啊,即便美若天仙,若是生成他家王妃那个作死的性子,男人也终归有厌倦的一日吧? 所谓情深,亦不过如此。 “将她安顿好了再来找本王。”书逸吩咐完曲千觞,便见哑医端着药提着食盒进了画心的房。 门开的一刹那,透过门缝,他恰好看见画心淡漠而美丽的眼神在望见哑医时,倏忽变得波光潋滟,柔情万种起来,不自觉地握了握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如遭蕾击。 他知道画心或多或少是在有意气他,可她能不能找个体面点的?天天与一个糟老头子眉来眼去是几个意思? 他真想立刻冲进去告诉她,这老头子是和光同尘他爹,看她还好不好意思这么明目张胆地勾引! 就在他气呼呼地在石凳下坐下猛灌凉茶时,屋内突然传来画心的软声娇语,“先生若觉得闷,不妨将门窗稍稍掩开些,这屋子里许久不透气,味道有些不好闻,怕是会污了先生的口鼻。” “王妃确实需要多透透气。”和光同尘将药和食盒搁在案上,先去撑开了窗,又半掩开门。 书逸知晓哑医这是君子品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被他误会,所以才故意大开门窗,因此心里的不痛快也稍稍消减了些。 第1024章 故人的味道 “本座要的梅花酿呢?”画心趴在榻上,香肩微露,柔弱无骨,微抬的脸精致如画,却因着一双空洞无物的眼,失了颜色。 寒冬腊月,因她有意作践自己,薄衫薄衾受了寒,脸色醉红,明显正发着高烧。哑医默不作声地将药碗递给她,眼睛慌得无处着放。 画心望着他,空洞的眼又泛起潋滟的光,娇嗔道,“本座想喝的是梅花酿,不是药。” “王妃的身体不宜饮酒。” “这世间哪那么多规矩,什么是宜什么是不宜?本座偏不要管这些!”画心扬手将药打翻。 “啪”的一声爆响,药碗摔在门板上,破碎瓷片和黑色药汤四下飞溅。 想起那个奇怪的梦,想起青玄对她说的什么天命职责,画心更是恼怒,“本座就喜欢随心所欲,本座就不要天下为怀,本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凭什么干涉!” 哑医瞧她激怒之下一阵又一阵地发抖,额角不断沁出汗珠,唇角隐隐渗出殷红的血迹,心知她定是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却又不知如何为她解忧,只默不作声地俯身去捡碎瓷片。 他这般逆来顺受的动作让画心倏忽想到了和光同尘,她极力想忘记的那个人在这一瞬间又不可遏制地回想了起来。 望了半晌,她突然命令,“抬起头来。” 和光同尘不急不慢地将碎瓷收拾好,顺从地抬起头来。画心仔细端详了一番,心中竟有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尘尘若是老了,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她忍不住问,“先生与本座素昧平生,为何对本座如此好?” “老朽不过是奉王爷之命照顾王妃。”哑医的语气毫无波动,“药洒了,老朽再去重煎一碗。” “不用。”画心伸手拦住他,“反正本座也不会喝。” 哑医并没有坚持,情绪掌控得极好,“看来老朽煎的药不甚合王妃的胃口,估计过不了两日,老朽便要被王爷赶下山去了。” “先生的药煎的极好,有故人的味道。”想到和光同尘,画心的眸光瞬间柔软了下来,“否则本座怎会日日喝先生煎的药,一日三次,比用膳还准时,一次不落。” 和光同尘知道她口中的故人便是自己,一时不知是该开心还是难过,望着一地地药渍轻叹,“可王妃每次也只是喝上两口。” 画心也跟着轻叹,“本座不是不喝,是不敢多喝,怕病养好了,先生就走了,如此,就连他最后一点熟悉的味道都寻不到了。” 闻言,和光同尘神魂俱惊。 他曾琢磨过无数个她不肯喝药的缘由,本以为她是因生书逸的气,却不想是因怀念自己。 怔楞了半晌,他还是难以置信,不自觉问道,“不知姑娘口中的故人是?” “故人已不能再见,还何必再提。”画心倏忽红了眼眶,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立即闭上眼睛,“总之,他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比逸王还好?” “自然。”画心想到书逸,煽情的眼泪倏忽止住了,“一个是兰性君子,一只是无耻禽兽,先生就不该将他们相提并论。” 第1025章 斗不过天 书逸耳力极好,画心怎么编排他的他听得一清二楚。三番五次禽兽她以后,他也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挽回不了了。可和光同尘不就不是个男人么,若非不能,他就不信那和尚真能君子到底! 他想,现在和半之那老头心里一定是乐坏了,自己的儿子被人这么狠夸。 几天折磨下来,书逸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耐性已经被那女人磨得登峰造极的好了,在蒙受这种奇耻大辱之下,他还能安然端坐,轻饮浅酌。 和光同尘平复了许久,才压下翻涌如浪的情绪,他又问,“那你为何要离开他呢?” 为何要离开呢? 画心又想起了天命,又想起了青玄。 那一刹,她几乎要被汹涌而来的绝望击溃,若不是那些与生俱来的天命,她又怎么会离开他呢? 如今变本加厉,让她离开所爱之人还不够,青玄居然还想让她断情绝爱,连想念他都不准她想!这不就是一个傀儡吗? 只不过是天地的傀儡而已。 “本座与他命格相克,若在一起,注定一死一伤。”画心僵硬着一张脸,手掌撑住床板,冷冷吐字,“我们终究斗不过天!” 和光同尘立即攥紧了拳头,也不顾掌心的碎瓷硌得手掌生疼,此时此刻,他终于得到她亲口承认,她不但爱着他,而且知道他就是君逸。 面具下的他脸色煞白,开口微微颤音,“那逸王对您可好?”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令画心浑身一震,书逸对她,她也说不上来是好还是不好,若是说不好,未免显得没良心,若是说好,可那禽兽又总是做让她糟心的事。 末了,她只说了一句,“他对本座是一厢情愿的好。” 算是给了窗外洗耳恭听的书逸一个答案。 接下来房中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画心越来越滞重的喘息声。 她心里的苦,和光同尘都知道,可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忌惮的那个命格,他同样也忌惮,所以只好咬着发颤的嘴唇,呐呐道,“王妃还是要保重身子,老朽去替你煎药。” “不必了,说好了要陪本座练字的,先生可不能说走就走。” “可是这药” “外面不是还有个无所事事的人么,让他去煎,本座或许可以考虑喝上两口。” 画心话音一落,哑医还未做出反应,书逸已经来主动请缨,“只要王妃肯喝药,本王天天煎药又何妨。” “那岂不是罪过,耽搁了王爷与佳人巫山观**的时间。”画心嗤鼻一笑,自己都未察觉自己的语气有多酸。 黛纯儿那件事上,和光同尘是个局外人,他明白画心的用意她让书逸去煎药不过是怕他真的去找黛纯儿,想弄点事绊住他罢了。 既然知道了她的心思,他自然要为她考量,立即走到门边向书逸细细讲了煎药的方法,故意将时辰拖延了两个时辰。 书逸二话不说,任劳任怨地在院子里架起了火炉,亲自执扇,有模有样地扇着。 第1026章 最苦的日子 “先生,等这药成,怕是要些时候,我们还是先练字吧。”画心费力撑起身子,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走到门前,画心抬手一抚,幻出一张暖玉桌,上面笔墨纸砚皆全,她正对着房门坐下,示意哑医也过来坐。 和光同尘并没有推辞,他一坐下,画心已经写了一行字递过来,口中问,“先生觉得本座的字写得如何?” 和光同尘低头一看,纸上写了六个字:先生缘何助我? 聪慧如他,瞬间明白她说的是让书逸煎药的事,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为了顺她的心意,而是书逸行为不够检点,他也想趁机教训教训罢了。 不欲解释,他答非所问道,“王妃坐在风口,还是添件衣裳的好。” “那先生替本座披吧,本座体乏。”画心话音方落,门外一件湖蓝色大氅飞进来,如展翅的大鹏般栖息在她肩上。 望了一眼院中单衣迎风的男子,忽然想起他被黛纯儿轻薄那一幕,垂首嗅了嗅,嗤笑,“先生能识百草,可能闻得出这大氅上是什么脂粉香?” 哑医眼皮微动,徐徐道来,“金桂五钱,丁香五钱,苏合香三钱,麝香仁三钱,以绢袋装,悬于龙涎液,以蜜酒浸上一秋,慢火炙干打粉,有催情之效。” “难怪王爷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这城第一美人手泽过的衣袍,确实叫人闻了体酥身软,可惜啊,本座素来只喜清冽的梅香。”画心伸出一指,嫌弃地挑起大氅,直接扔了出去。 书逸不怒反笑,什么都没说,捡起大氅直接一把火烧了。 画心望着灼灼的火光,有一刹的失神。 半晌,她拢了拢单薄的衣襟,“先生,本座真的不能喝点梅花酿吗?一小口就好,还能御寒。” 和光同尘打开食盒,取出一碟点心递过去,“尝尝,是梅花酿的味道。” 画心低头一看,是别出心裁的梅花糕,赤红的糕点,都捏成了梅花状,有的怒放,有的含苞,盛在白玉盘中,栩栩如生。 “先生自己做的?”画心取了一块,酸酸甜甜,入口即化,芳醇如酒,立即笑得眉眼弯弯,赞不绝口,“不但好看,还好吃。” “嗯。”和光同尘见她笑了,心情也甚好,替她斟了盏热茶,“慢些吃。” 画心倒似像被噎住一般,愣了半晌,才将口中的梅花糕吞咽下去,“你果然不是他,他的厨艺可比你差远了,只会做素斋,还做的差强人意。” 和光同尘暗中苦笑,当初她从来没说过他做的菜难吃,吃的比现在还多,看来还真是给足了他面子。 “这些药方先生帮本座抄一份,本座另有它用。”画心将此前书逸落下的药方递给哑医,一边替他研磨,一边徐徐讲着,“你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本座一生中过的最苦的日子,怀着身孕被丈夫抛弃,浑身血肉模糊,他没带钱就跑过来救本座,又不喜欢打猎杀生,天天就煮着白粥给本座喝,可本座就那样一天天跟他过了下来,不但不觉得苦,还觉得特别幸福。” 第1027 王妃醉了 “药灵城的小山村里,本座和他从秋过到了冬,那里冬日的梅花开得很艳,就像你做的梅花糕。”画心拨弄着玉盘里的甜糕,想一口气吃完又舍不得,撑着脑袋问哑医,“先生,这梅花糕你以后还会给本座做吗?” “嗯。”和光同尘假装用心抄着药方,低垂的眸中已经含满了泪光。 她说的话,字字句句,也都是他想说的话,所谓心心相印,不过如斯。 听他以后还会给她做,画心开心地将盘中的梅花糕一扫而光,和光同尘见她馋得差点连盘子都舔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问,“先生有过喜欢的人吗?” 和光同尘点了点头。 她又问,“她好看吗?” 和光同尘又点了点头。 “她有本座好看吗?”画心指了指自己,自从见过青玄以后,她对自己的容貌更自信了、 和光同尘头也没抬,“在老朽心中,她永远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姑娘。” 闻言,画心莫名觉得牙酸的要命,“先生看着是个正经人,没想到也是个情种,可先生为什么不守着喜欢的姑娘却要一个人漂泊江湖呢?” 和光同尘仿佛被雷击中般,浑身僵了僵,墨汁滴落,污成一团。 画心知道自己怕是戳中人家的伤心事了,正想着怎么自然地转移话题,耳边却传来他干涩的声音,“她走了。” “先生可怪她?” “不怪。” “先生可想她?” “想。” “先生可能放下她?” “不能。” 画心还想再问,喉头却已哽塞,她想,待到和光同尘垂暮时,被人问及这些问题,会不会也是同样的答案? “先生不必难过,她许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画心眸中亦含满了泪光,“本座也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还骗了他,本座说本座从来没有爱过他,可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本座愿意牺牲一切去换取他,本座多想学着凡间女子为他卷袖下灶,与他相携采药,夏采莲,冬折梅,雪里相望到白头,可是以后,这样微末相处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连梦里,他都一直皱着眉头” “王妃醉了。”书逸忽然逾越了画心画下的界线,端着药碗走进来,用力捏住她的嘴,直接灌了进去,“喝了药就早点休息,本王今夜歇在书房。” 说完,他摔了碗,拉着哑医便闪身出了门。转身时,她看到他冰冷的脸色没有一丝涟漪,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知他到底是憎恶还是欢喜。 书房里住着谁画心自然清楚,她也不知哪来的怒气,一脚踹翻桌椅,“你敢去就永远别回来!” 书逸的身影走出去没几步,突然顿住,不过只是顿了一下,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画心在他身后望着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她所有气力都在用来与自己的怒气对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刺进手心里。 终于原形毕露了吧! 终于不用每日守在她门外惺惺作态了,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去宠幸别的女人了! 现在她终于相信,每颗人心都是变幻莫测的,爱是一件当下的事,所有加在爱情之前的永远都是放屁,她如是,书逸亦如是。 第1028章 长夜漫漫 一直到晚间,书逸果然没出现,来送晚膳的是王婶,后面跟着个小尾巴。 “娘亲,听说你疯了。”小家伙一进门就出言不逊。 他才来无心居不过短短几日,画心已经深切地感觉到和光同尘在他身上用的苦心全白费了,一脸桀骜尽得书逸真传,大有长成歪瓜裂枣的趋势。 她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将他抱到桌边一起用膳,“这几日你小子在干什么?” “那个恶贼逼着我练武功。”清初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忿忿不平,“我不练他就不给我饭吃,也不准我来看娘亲。” 画心,“”她一边拍着清初的后背一边心疼地哄他,“慢些吃,以后他再欺负你,你来找娘亲。” 小家伙点着头,吞下口里的甜糕后,冷不丁道,“娘亲,我想爹爹了。” 画心好不容易平复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她摸着他的头安慰他,“你爹爹是要做大事的人,他以后要成为西天的圣佛,你不能扰了他的清修。” 清初似懂分懂地点了点头,被轩辕末强迫练了一天武的小家伙怕半夜再被轩辕末拉出去练武,可怜兮兮地问,“娘亲,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吗?” 画心点点头,疲惫的小家伙立即乐滋滋地爬上了她的榻。 看了看还站在一旁的王婶,画心发现,十数日不见,她竟好像老了许多岁,容颜憔悴得厉害。 她笑了笑,眉目温和,“王婶,你坐下跟本座一起吃吧。” “老身不敢。”王婶拘谨地推拒道。 一听她说话的口吻,画心便知道她肯定是被书逸的人精心调教过了,言行举止都烙上了王权礼法的条条框框。 “他今夜不会过来,你坐下吧,还像以前一样。”画心尽量保持温和的微笑,尽管她一想到今夜书逸明目张胆地去跟黛纯儿苟且了就气得咬牙切齿。 王婶拗不过她,只好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问,“王妃觉得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你是觉得王妃这个身份高不可攀还是畏惧逸王的滔天权势?”画心嗤鼻一笑,“早在药灵村本座就没瞒过你,正如小傻所唤,本座是他的神仙姐姐。时至如今,本座不怕告诉你,天地有六界,而本座便是这六界之主,苍冥大陆唯一的帝君。” 茶水微恙,画心看的出来王婶的手在微微发颤,她以为王婶是害怕,温声安慰道,“所以你别怕,一切自有本座为你做主。” “谢王妃。”王婶颤颤回道。 画心瞧她愈发拘谨得厉害,忍不住叹息,“本座知道,你一定是被王爷强行带回来的,既然在这过的不自在,明日本座就送你下山。” “不,王妃。”王婶忽然在画心面前跪下,“老身是自愿跟王爷离开药灵村的,王爷对老身有救命之恩,老身愿为他效犬马之劳。” “你快起来说话。”画心立即不顾体统地俯身扶她,虽然她不懂书逸的救命之恩哪里来的,但她不希望见到她那段美好回忆里的人,与她一样活在痛苦的囚笼里。 第1029章 掏心掏肺 “王妃若是不允老身留下,老身就不起来。”王婶坚持,就差向画心磕头了。 画心扶住她,用心良苦,“座是不忍你和傻母子分离,难道你就不想他?” “想,老身怎么会不想他” “那座送你回去母子团聚不好吗?” “来不及了,傻他”王婶哽咽不成语,再不下去。 “傻他怎么了?”画心问出这句话时,自己都已经忘了,真正的王傻早就死了,药灵村的那个不过是和光同尘做的竹竿人。 王婶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满脸纵横的老泪让画心瞬间明白了一切。 “起来。”画心微微一用力,将王婶扶起身,递给她一绢帕,“人皆有命,你不必担心,即便他去了阴间,座也会托人照顾好他的。” “老身替傻谢王妃。”王婶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感恩戴德,“王妃替老身在阴司照顾傻,那就让老身留下照顾王妃吧。” “可是您在这” “王妃不用担心老身,倒是您这身子,听哑先生,需要好好调养。老身瞧得出来,王爷对王妃虽好,但是终归不如神医贴心,王妃不如就让老身留下吧。” 画心想想,如今身边确实没有一个贴心的人,就是羽兮与九,书逸不允,她也是见不着的,而王婶明面上是书逸的人,依着自己与她的情分,若是留下,倒是便不少。 所以她笑了笑,没再坚持,“那你有什么难处一定要与座,什么时候想离开了也要告诉座,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王爷待老身还算不错,王妃不用担心。”王婶擦干了眼泪,拿起玉箸替画心布菜,“王妃尝尝,今夜王爷没吩咐,老身便擅自主张了,都是您爱吃的。” “是嘛,他终于肯撒手不管座了。”画心笑了笑,味同嚼蜡,明明是应该欣喜的事,她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任何男人听了王妃那样的话,都不会无动于衷的,何况他还是位高权重的王爷。王妃即便还忘不了神医,也只能放在心里,怎么能当着王爷的面出来呢?”王婶想起午时立在门外听到的那些话,还一阵心有余悸,她瞧着书逸冷沉的脸色,几度以为他下一刻就要杀人了。 “只许他与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就不许座心里想着别的男人么?”画心脑中倏忽闪现过书房里现在可能出现的旖旎,差点忍不住拍案而起,“何况座的都是心里话,座才不似他那般虚伪,故作深情,却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背着座拈花惹草,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王婶并不清楚黛纯儿的事,凭着良心劝道,“其实,这些日子王爷对您已经是包容万分了,无论您对他怎么冷漠,他皆视而不见,依然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院里,掏心掏肺地对您好,您也要多多体谅他。” “你也觉得他是掏心掏肺地对座好?”画心忽然觉得好笑。 第1030章 本座是君他是臣 如若不是那晚听闻书逸亲口所说,画心也无法相信他竟厌恶她已久,不过是图她还有点用,才处处容忍她。 所以她现在一看到他深(情qg)的眉眼,一想起他缠绵的(情qg)话,便觉得虚伪恶心。 王婶见她气得饭也不吃了,又替她盛了一碗汤,“王妃不要多想,这天下谁不知道王爷对您(情qg)深义重。” “都是些凡夫(肉rou)眼,不过人云亦云,明明是个虚伪至极的薄(情qg)人,却白白让他担了个(情qg)深义重的名声。”画心气得将汤碗摔了,只觉得内心憋闷得慌。 王婶失笑,“其实王妃心里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王爷,否则怎么会这么生气呢?王妃若是真不在意,管他去宠幸谁呢,您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谁在意他!本座只是气不过他明明做了那些龌龊事,还要在本座面前惺惺作态!”画心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王婶扯这么多。 因为她怕她时间一空出来,就忍不住冲进书房杀了那对狗男女。 王婶看着她气得将指甲一寸寸扣入玉桌里,叹息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拿那些世俗的大道理说给她听,“男人三妻四妾皆是正常的,何况他是王爷,可即便他有了别的女人,也没给名分,还是对王妃最好啊。” “他是王爷,本座还是六界的帝君呢!”画心眯眼的瞬间,眸中全是杀机,“本座是君他是臣,他既是本座的男人,哪怕本座三宫六院,他也不能三妻四妾,除非他敢休了本座!” 王婶被她浑(身shēn)的杀气吓得胆战心惊,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画心,也没见过一个女人(身shēn)上竟有男人都比不上的气魄与威仪。 “罢了,你下去吧。”画心觉得乏累,也不要王婶收拾,抬手一抚,桌上的残羹剩炙立即消失无影,“你去看看哑先生如何了,今夜他没过来,或许是被王爷为难了。” “好的,老(身shēn)这就去瞧瞧。” “若他有恙,你来报一声,若他无恙,你便不必来了。” 王婶应声离开,画心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见她没回来,便掩了门。 腊月的夜(阴y)寒入骨,画心抱着清初,一夜辗转不能眠。 她不敢睡,不知道梦里是会碰见想见又不敢见的和光同尘,还是会见到面目狰狞的书逸,而或是让她又惊又惧的青玄。 难怪常言道,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自己,什么她都能战胜,什么都折不断她的傲骨,唯独青玄,见到她时,她竟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和无能为力。 青玄的灵识还在她体内,她不知道那(日ri)是怎么击溃青玄的,但是据书逸所说,他那(日ri)轻薄她,是为了救她,也就是所谓的双修之术。 可书逸还说,只是暂时压制,以后或许还会再犯。 一想到这画心就抓狂,她总不能以后总是让书逸用这种方法来救她吧? 以双修之术为代价的救赎,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她不想成为青玄不过是想忠于(爱ài)(情qg),忠于自己的心,而如今,委(身shēn)于书逸,便是对(爱ài)(情qg) 第1031章 今夜有热闹 翌日,画心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起来等人给她送早膳,直等到日上中天,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也无人来问津。 清初小儿因今日无人叫他早起练功,一直贪睡到晌午,饿醒的他摸着肚子问画心,“娘亲,你为什么不叫我吃饭。” 画心,“”没饭叫你吃什么。 这莫不就是自生自灭的感觉? “没人管饭,饿着吧,反正也饿不死。”画心丝毫没有为人母的觉悟,将碍事的小家伙推到一边,自己惬意地翻了个身。 清初,“”他现在才发现,这混账娘亲还不如书逸那个恶贼爹爹,至少书逸一日三餐大鱼大肉管他饱。 “你去哪?”画心见小家伙麻溜地下了床,立即提溜住他后领。 小家伙本来是打算自己去觅食的,不过在画心的淫威下,他眉开眼笑地回头,“我去给娘亲找点吃的。” 画心想他小小年纪又受和光同尘教导了数日,当即便信了他,揉了揉他的脑袋,颇欣慰道,“娘想吃蒸鹿尾儿,桂花翅子,蜜蜡肘子,糖闷莲子,佛手海参,鱼脯丸子,椒盐蹄膀,粉蒸排骨,干煸鳝背,茄汁鱼卷,牛蒡香羹” “哦,好,娘亲我记住了。”清初听得猛咽口水。 画心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饿得更厉害了,手一松,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去叫那禽兽起床做饭。” 小家伙连连点头,却一去两个时辰也没见回来。 画心饿得前胸贴后背,鬼使神差地竟念起了书逸的好,其实摸着良心说,如果她还有良心的话,书逸对她确实还是挺不错的。 平日里,无论她怎么胡闹发脾气也触怒不了他,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明明那样孤傲的人,却能对她处处容忍,尽心回护。 只是这些关怀与体贴无关情爱罢了。 突然,她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觉得与书逸就这样下去也未尝不好,至少她不用觉得亏欠,也不用担心他以后寻死觅活了。 “喂,画心,今晚有热闹,你去不去看?” 窗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画心抬头一看,果然墙头上又趴着那只不要命的冰狐姬。 摇了摇头,她也不知什么时候,曾经将她当成死对头的女人,现在对她已经如此亲昵了。 她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问,“什么热闹?还能比本座好看?” 冰狐一跃,从窗子跳了进来。 画心想拦住她,却已经来不及,见她毫发无伤,才暗暗松了口气,“是你功力见涨了还是书逸疏于防范了?无心居的法阵你居然也能闯得。”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体内被压制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复苏,所以啊,别说无心居了的法阵了,就是书逸,估计也不能将我轻易如何。” 力量在一点点复苏? 画心瞬间恍然。 天地六界,神佛人属于上三界,力量来自于光明,魔妖冥属于下三界,力量来自于暗黑,暗黑力量一直受九幽封印所压制,因此,身为妖王的姬,其真正实力当与君隐匹敌,若待她完全恢复的那一日,必当是个劲敌。 第1032章 赤冥的遗愿 不过画心知道,姬虽然做了恶事,本性却不恶,如她一样,都是赤冥教养出来的,虽然有些我行我素,为人淡漠,没什么同情心,但好在敢爱敢恨,直来直往,不是什么阴险之人。 既然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她着实不想再与她为敌,皱着眉问,“本座让你回不周山替赤冥守灵,你为什么不回?” “赤冥还有遗愿未了。”姬深深吸了口气,提到赤冥之死,她还是不能平静,“答应他的事,我一定会替他做完。” 画心冷笑,“如果你是想对付巫不周,本座劝你还是不要枉送性命。”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杀错了人,巫不周确实还没死,他前两天还找过我,让我杀了黛纯儿。”姬同样讥笑回来。 画心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反而眉头皱的更深,“前两天伤黛纯儿的是你?” “没错。”姬丝毫没有滥杀无辜的愧疚之意,“是巫不周给我的火,我烧的黛纯儿” 画心打断他,“不要再为虎作伥,否则迟早引火烧身。那夜你若是被书逸抓到,现在怕是已经没命跟我说话了。” “喂,那女人要抢你男人啊,我替你烧她你居然还怪我?”姬气得几乎想扇画心两巴掌,“本来我也打算敷衍了事的,可我看她半夜约书逸见面,还勾引他,所以没忍住,就替你教训她了。” 提到黛纯儿与书逸,画心心里的怒潮又翻滚起来。姬瞧画心满脸的憋屈隐忍,好一阵感慨,“啧啧啧,你说以你的姿色和地位,怎么连一个男人都留不住?这样三心二意的男人,值得你放弃赤冥吗?值得你放弃和光同尘吗?你现在可觉得后悔?” “你没有直接烧死黛纯儿就是为了让本座发现他们的奸情吧?你希望看到本座后悔,你想证明本座瞎了眼看错了人。”画心瞬间洞察了姬的心思。 姬不置可否,“赤冥那么好的人,你不该辜负他,他为你做的,远远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 “他算计你的,也远远比你知道的要多的多。”画心冷笑着打断她,“当年他救你便是另有目的,那时候他就决定利用你来灭天灵狐族,否则你以为天灵狐族能找到你,而你能逃出不周山?后来沧雾山封印你,也是他引本座去的,他试图用你来说服我灭世。如今,本座虽不知道他让你干什么,但你最好听本座的,回不周山去,别再与巫不周虚与委蛇了,他很危险。” 姬翻了个白眼,“我留下是在帮你啊!” “本座不需要你帮。”画心还她一个白眼,“赤冥是在利用你,别傻了,他不值得你为他卖命。” “我乐意。”姬霍然起身,“我爱他是我的事,不管他是不是利用我,我只知道,他想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我一定会替他完成!” 说完,她气呼呼地转身就走,画心负手站在原地,望过去的眸光中不由闪过一丝赞赏。 第1033章 嫌你脏 画心活的太久了,早已阅尽众生百态,看淡人情冷暖。她是掌控生命的神,生死在她眼中不过都是轮回,所以在她眼中,杀人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正邪之分。 姬这样敢爱敢恨的人,即便曾经做过一些十恶不赦的坏事,也不是完全无可救药,如果可以,她想彻底度化她,让她好好做一界妖王。 “对了,你家那个混账王爷今夜要办年宴,顺便为他的小情人黛纯儿接风洗尘。这件事他一定没告诉你吧?所以我特地来通知你一声,去不去随便你,反正又不是我男人移情别恋。”跳出窗子的姬忽然回头,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画心听说书逸想要为黛纯儿举办宴会,想要心底无波无澜,却如痴人说梦。 脑中有短暂的空白后,愤怒如同野蔓般在心头疯长,不知不觉便已枝繁叶茂,丝丝缕缕,直勒得她喘不过气。 十数日足不出户的画心,直接赤足跑了出去,恰好看见书逸捧着华衣珠翠向书房走去。 她身形一恍,迅速拦在他身前。 书逸见到画心,先是一愣,见她赤着脚,倏忽露出心疼的眼神,“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画心看着他满面疲惫,拍着他的肩,笑了笑,“脸色发白,双眼乌青,看来王爷昨夜真是辛苦了。” 书逸没有解释,将手上的华服递给身侧的暗卫,上前抱起画心就想将她送回去,“本王正好要去找你,外面冷,回屋再说。” 到了屋前,画心却趾高气昂地将他堵在了门口,“进过别人的温柔乡,本座的寒室王爷怕是不习惯,还是别进去了。” 这话显然让书逸听了很不舒服,可是他还是舍不得骂她,耐着性子哄她,“心儿,别闹。” “本座才不想闹,客气话你既然不想听,那本座也不说了,实话告诉你,本座不让你进这屋子,是嫌你脏。”画心以为书逸与黛纯儿鬼混了一夜,心里憋着火,所以说出的话甚是难听。 书逸深吸一口气,屡次捏紧的拳头,终还是松了下来,“好,本王不进去。” 画心却不懂见好就收,她目光抡过书逸身后暗卫手上的华服时,上前一步,摸了摸,款款笑着,“这么好看的衣服送给黛纯儿,让她盛装出席,看来今夜,王爷是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拖着尾音顿了顿,她一把将华服撕了个粉碎,“可她不配穿这本座爱煞了的一身正红!” 书逸看着他精心准备的华衣竟就这么被她毁了,想说的话突然堵在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画心见他气得不轻,心里似乎痛快了些,故意搅和道,“今夜的年宴,本座也要参加。” “你自然是要参加的,本王有重要的事要宣布。”说着,书逸转身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将他气跑了,望着他的背景,画心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俯身凝视着一地的碎绫,恍恍惚惚。 先前受书逸吩咐来替画心更衣的王婶姗姗来迟,她一走进来,看到满地狼藉,顿时惊了一跳。 第1034章 大事宣布 王婶蹲在地上捡起零碎的红纱甚是惋惜,“这衣服,公子让百绣阁全体绣娘不眠不休赶绣了三日,今日特地让老身去替王妃取来,怎么被糟蹋成这样了?” “给本座?”画心讶然。 “当然是给王妃的,除了王妃,公子还能对什么事上心啊。”王婶惋惜着突然想起什么,“公子早晨吩咐老身给王妃送午膳,可老身下山回来晚了,王妃是不是还没用过膳?” 画心已经不在意吃没吃过饭了,望着满地的碎红一阵恍惚。 怪不得方才书逸欲言又止,最后气得转身就走,原来这衣服是给她准备的。 哼,一件衣服就想敷衍她吗? 画心心里这么想着,却不自觉地动用了神力,转瞬间,碎衣又完好如初。 王婶看着这神乎其技,怔怔出神。 捧着衣裙看了看,画心一抬头,便见一个人从门外转角处走来,蓝袍云冠,长身玉立。 “你先下去。”书逸走过来,朝着王婶冷冷吩咐。 画心没想到书逸会去而复返,第一反应是将手里的衣服藏起来,可书逸分明已经看到了,她再多此一举反而更惹他笑话,所以索性将衣服掷进他怀里。 “谁稀罕你的衣服。”说着,看都不敢看他,她转身进房就想关上门。 书逸强势从门缝挤进来,“如你所说,今夜本王有大事要宣布,所以需要你盛装出席。” “你就不怕本座去砸你场子?”画心以为他是要宣布纳黛纯儿为侧妃的事,脸色立即又变得十分难看,“不过放心,本座会去的,因为,本座也有大事要宣布。” 闻言,书逸心口也是突突一跳,他第一反应就是她要宣布当众休夫。 伸手抬起画心的下巴,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表情,问,“什么大事?” 画心推开他,在妆台前坐下,望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神女降世,泽佑苍生,算不算大事?” 书逸平定了心口的起伏,一颗心落回肚中,上前按住她的双肩,亲自替她描眉挽发,“本王也正有此意,其他倒是无妨,独独初儿,来的太突然了,若非公开你的身份,本王也无法名正言顺地认下他。” “你们不是还有件棘手的失踪案还没解决吗,如果苍梧山真的藏有逃出封印的魔族,本座的身份一旦透露,他们定会蠢蠢欲动的。”画心水葱似的长指轻轻拂过珠光宝翠,声音低软绵长,听不出喜怨。 “本王只是想给初儿一个名分。”书逸以为画心误会他想将她抛出去做诱饵,立即解释道,“本王不想委屈了我们的儿子,本王要宣告天下,他是你与本王的孩子。心儿,你要信本王,即便夜魔出世,本王也定能护你周全。” 周全? 画心心里暗笑。 过去的事他还真是忘得彻底,他忘了天法有云,神仙历凡,不得泄露天机,不得以仙法杀人,若有违者,必遭天谴。 而她的身份,便是天机,一旦曝之于众,必有天劫。 不过,她倒是真的不介意以身诱魔,见而诛之。 第1035章 君临天下 “你就这么笃定初儿是你的儿子?你就从来没怀疑过?”画心回过神,随口转移了话题。 “清初清初,闻名便知。”书逸替画心簪上最后一枝凤钗,突然从身后抱着她,脸贴着她的颊,看着铜镜里美人如画人影成双,惬意地笑道,“其实你心里一直有本王,对吗?” “王爷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画心扶了扶两鬓金华璀璨的九凤衔玉步摇,笑了笑,“王爷觉得,本座这么装扮,可有君临天下的威仪?” 书逸从未见过她如此盛妆打扮,也从未见过她如此一本正经的神情。她眸中的神之睥睨,尽显目空一切的威仪,叫人望上一眼,就不自觉臣服。 可他不是寻常人,他是她的男人,他要驾驭她,而不是臣服她。 “刚刚好,足以母仪天下。”书逸替她改了两字,伸手欲去解她的衣带,“本王替你更衣。” 倏忽指尖一空,被画心轻轻躲过。 虽然以前二人恩爱时,浓情蜜意,书逸也曾为她更衣系带,可后来彼此生了疏离,此时她竟觉得羞涩起来,“王爷诸事繁忙,这些小事本座自己做就好了。” 闻言,书逸手微微一顿,却没有坚持,转而笑道,“那本王先去看看,一切妥当后,本王会让白虎来接你。” “好。”画心低垂着头应道,手中握着上好的镶着红玉宝石的象牙梳,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拨弄着垂在胸前的长发。 待书逸走远了,画心方抬起头来,抬手伸出食指,指尖盈盈溢出一滴血珠,咒语轻念,血珠化成无数只拇指般大小的火红色鹤鸟,往苍梧山的四面八方飞去。 既然已经决定公开身份了,那么也就可以无所顾忌的使用仙术了,今夜苍梧山上若是任何妖魔胆敢有异动,她绝不放过! “笃笃笃” 时间静默了许久,画心思虑着晚宴的事,敲门声响起,她闻声抬头望去,哑医正立在门口。 天色暗下来,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皎洁的月色倾泻在他身上,竟是说不出的风姿儒雅,莹莹如仙。 “有劳先生了。”画心接过哑医递过来的药碗,不似平日里想方设法地推脱,仰头将整碗药汤一饮而尽。 “无双阁,唯有地灭可信。”和光同尘知道画心晚上要赴宴,想起两个月前无双阁的人在无心居围攻她的情形,忍不住又叮嘱道,“其他人你多加防备。” 他怎么会知道地灭? 画心抬头看向哑医,一双眸子漆亮, “先生似乎不只是通药理。” “人心险恶,胜过世间任何疾病。”和光同尘一字一句,回的轻缓,回的平静如水。 房间里一时静寂无声,呼吸可闻。 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吵杂声,紧接着是清初一声惊呼,画心心头一紧,却见哑医比她动作更快地出了屋子。 白虎摇着尾巴,前爪将清初踩在雪地上,硕大的虎头在清初脸上蹭来蹭去,蹭得清初手脚乱舞,揪着白虎的耳朵一阵猛扯。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36章 盛装赴宴 哑医心急之下,一阵掌风轻轻推开白虎,伸手将清初抱进怀里。清初伸手拂掉脸上的虎毛,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画心走到哑医身旁,接过清初,看着哑医,忽而就笑了,“原来先生不但病医的好,人心看的通透,就连打架也是一把好手,还真是深藏不漏。” 哑医知道他过于关怀清初,方才情急之下,不甚显了真正的身手,也不辩解,淡淡说了一句,“让王妃见笑了。” “不知先生愿不愿意收初儿为徒,教他一些防身的本事?”画心抱着清初往哑医身前近了近。 清初从画心怀里倾出身子,伸出小手去抓哑医的袖袍,眼睛如天上的星子一般闪烁。身侧的白虎也抬头挺胸,倨傲地看着他,显然是通了灵的神兽。 见如今的清初锦衣华服,俨然一个富贵的小公子,他淡淡笑道,“小王爷天资过人,无需老朽来教,将来必成大器。” “可是清初喜欢先生,先生像我和尚爹爹。”清初紧紧抓着哑医的袖袍,眼睛湿漉漉一圈,委屈道,“清初好想和尚爹爹。” 和光同尘被清初可怜兮兮的模样瞬间触动,心头一软,几欲伸手抱他,又生生忍住了,故作漠然,冷眼相看。 “好了,本座先去赴宴,此事回来再议。”画心抱着清初,翻身跃上白虎之背,回头看了月色下的哑医一眼,拍了一下白虎的脑袋。 白虎却亲昵地在哑医身上蹭了蹭,才驮着画心与清初迅速淹没在夜色里。 哑医立在雪地上,站的笔直,月色在苍白的面具上铺成霜,掩住了无可诉说的情愫。 他惟愿她,一切皆安。 但愿他与书逸昨夜的辛苦没有白费,但愿他们今夜送她的礼物她会喜欢。 夜宴在无双殿举行,远远望去,赤艳的花海里,灯火煌煌,照得天上星云皓月都黯然无光。 白虎脚程快,在花海上几个起落,已经落在无双殿殿门前,仰头一啸,威风凛凛。 大殿上故作的喧哗热闹瞬间寂静下来,纷纷侧目望向殿门,白虎慢悠悠地向着主位上正襟危坐着的书逸行去。 虎背上的女子,身披红霞,襟绣双凤,腰缠月华,额点朱砂,不施粉黛,亦是肤白胜雪,长眉入鬓,朱唇潋滟,袅袅婷婷,如天外飞仙,是谁也模仿不来的绝尘脱俗。 白虎在书逸身侧卧下,画心将清初递给书逸,双足踏地,站在高台,转身俯瞰着无双阁的众人,顾盼神飞,一个睥睨的眼神,让殿中许多人心虚地垂下眼去。 这些人自然是心虚的,上一次见到画心,还是在无心居。如今立在高位,光华璀璨到令人不敢逼视的女子,那时却被他们围在无心居千刀万剐,羞辱践踏。 后来,除了无双阁,其他涉及之人皆数满门覆灭,又听闻是逸王的手笔,这叫他们怎能不心慌? 何况近来苍梧山上本就怪事连连,先是无端有人失踪,后来不知名的妖花开满了苍梧山,甚至晴天艳阳时四野飞雪……步步莲劫 第1037章 擅长调教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所以,今夜逸王传令,宴请无双阁,且要求所有人皆要参席,众人纷纷惶恐,都以为是鸿门宴,如今见了画心跨虎而来,心中更是笃定这妖女要来与他们清算旧账。 书逸一眼看穿了众人的惶恐,递了个眼神给月行云,月行云会意,起身宣声道,“黛美人出使青城,几番波折,终得回阁,逸王特设夜宴为她接风洗尘,也算是提前办了年宴,顺便为王妃祈福,恭祝王妃身安体康。诸位不必拘谨,开怀畅饮,一同尽兴。” 闻言,书逸与画心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画心睨向书逸,书逸睨向月行云,唯有黛纯儿从席间站起,巧笑倩兮,跪在大殿中间,对着书逸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纯儿谢王爷抬爱。” 书逸皱眉是因为,他给月行云的意思分明是为画心祈福为主,顺便替黛纯儿接风,虽然可能在月行云眼里为黛纯儿接风洗尘更名正言顺些,也更能服众,可从画心睨过来的眼神他就知道,这样顺序一颠倒,对他现在的处境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女人心里怕是丝毫不屑顺便替她祈福。 画心将目光从书逸身上转到黛纯儿身上,见她不似平日里穿的穿得那般轻佻,厚厚的冬衣裹的严实,知是那场艳阳雪冻得她受了风寒。 那雪她施了法术,任黛纯儿功力再深,怕是也要病上十天半个月,不过,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吧? 画心在书逸身侧坐下,掩唇低笑,“她的衣服也是王爷选的?” 书逸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确实是他替画心挑衣服时顺手挑的,他怕黛纯儿住在无心居穿的太露骨,惹画心误会,所以特意挑了些端庄款式。 “眼光不错,比以前瞧着顺眼多了,王爷还真是擅长调教女人。”画心弯唇一笑,笑得冰雪融,笑得春花开,笑得清冷的脸色分外柔和,与众人记忆里的吃人的妖女画心立即错开了影。 虽然她声音极低,书逸还是难以忽略她的阴阳怪气。不过她没当众闹开已经算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所以他只当没听到。 “本王今日有几件要事要宣布。”书逸运了内力,声音铿锵有力,远远传开,大殿最尽头之处,也听的甚为清晰,万众瞩目中,书逸将清初抱在膝上,正色宣布道,“先给诸位介绍一下,这是吾儿,清初。” “哼。”清初小家伙才不屑做他儿子,想反驳,又不知怎么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满地哼了一声。 书逸的话,众人皆惊,却又不敢溢于言表。外界有不少传闻,众人最信以为真而书逸最耿耿于怀的便是——清初是画心与和光同尘之子! “是不是各位心里又在腹诽本座是妖女了?”画心扫视一圈,哂笑一声,风轻云淡道,“怀胎一月产子,小儿落地便能说会跑,修为更是异于常人,我们母子确实像个妖孽。” 被画心一语道中心事的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038章 自证身份 “本王还要宣布两件事,其一,本王要彻查花醉一案,其二,本王要彻查玥城灭门惨案。”书逸顿了一顿,目光抡过一圈,才继续冷声道,“本王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不过,王妃并不是吃人的妖女,本王也不是灭门的恶魔,假以时日,本王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望逸王明察,莫让妖孽横行,毁了玥城的万年根业。”月行云伏地恳请,其他人纵使还不信书逸,也都随着他们的城主跪拜请恩。 对他们来说,其实过去的便过去了,他们只是急于解决眼下的困境,他们希望找回那些无故失踪的人。 书逸微微一抬手,一阵气浪将众人扶起,画心侧目望去,发现他这呆子果真是天纵奇才,功力日升千里,虽还未历劫飞升,修为却已入神境。 “玥城人人都求仙问道,户户皆供奉神灵,你们可知,求的是什么仙,拜的是什么神?”书逸自己斟了一盏酒,向着副阁主月琉烟举了举杯,沉声笑道,“关于天地传说,月家的传世梓密中应该有所记载,月姑娘不如为众人解一解惑。” 月琉烟甚是讶异,书逸一饮而尽,她却端着酒盏微微出神。 她月家的传世之密,逸王一个外人怎会知晓?难道真如她哥哥所说,逸王是天神转世? 可月家的传世之书上记载的皆是天机,她又怎敢轻易泄露? “回禀王爷,小女惶恐,万不敢泄露天机。”月琉烟躬身拒道,不卑不亢,颇有大家风范。 “还是本座自己来说吧,琉烟姑娘仔细听着便是,且看本座所说有无虚言。” 画心知道,凡人越是虔诚越是不敢妄言天神,很多事月琉烟有口难言,而在人间阅女无数,她对月琉烟的印象还算不错,不欲为难,便挥袖一抚,膝上立即横了一把琴。 手指轻轻拨过琴弦,画心抬眼问道,“月琉烟姑娘,可识得此琴?” 月琉烟直起身,只瞧见画心怀里的伏羲式长琴金光四射,金梧铸身,凤尾作弦,琴声泠泠,摄魂夺魄,不由大惊。 “九凤朝鸣!”月琉烟惊呼出声。 她在家传天书中见过,相传此琴在神兵利器里排名第二,仅次于沉渊剑,绝非一般人能拥有。 最初,九凤朝鸣专属于风神,琴木通灵,后来大战中,风神牺牲,魂震九幽,九凤朝鸣隧又认了新主。 天书中虽没有关于新主的记载,但是关于万年前的月神之战却提到双神交战,天地毁于沉渊剑与九凤琴,那拥有此琴的画心莫不就是…… 月琉烟难以置信地看向画心,目光已然带了十分虔诚与敬畏。 他们月家虽然出身传奇,可数万年下来,那些神踪仙影早就成了不可探寻的传说,如今传说中的神祗却活生生出现在了她眼前,怎不叫她半信半疑又诚惶诚恐? “月姑娘好眼力。”画心臻首低垂,素手弄弦,不急不慢道,“还差三千年,此琴便陪本座十八万年整了,本座征天罚地,一统六界,它可是功不可没。”步步莲劫 第1039章 震慑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征天伐地一统六界等豪情绝世霸气十足的话落进众人耳里,不啻于惊雷炸响。恁谁说出这样骇人听闻的话,都叫人难以相信,偏偏做久了天下第一人的画心,漫不经心的疏狂已然入骨入髓,举手投足间皆是上位者独有的威严,直看得众人面面相觑,质疑不得。 “一万年前的月神之战,是六界的叛党围攻本座,那一战毁天灭地,尽乎灭世,连你们日夜顶礼膜拜的红莲业佛都被本座杀了。”画心拨着琴,目光缓慢而深刻地在每个人脸上烙下印记,每一张那日在无心居出现过的脸孔都无处遁形,“没错,本座确实是个不成体统的混账帝君,可谁让本座是这六界之主,一琴足以荡平青冥大陆,整个六界都拿本座没办法,所以你们,哪里来的勇气,也敢效仿万年前的六界叛党,胆敢在无心居围攻本座?”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言语间隐隐微透的傲杀之意却令人凛然。 众人在画心的质问下战战兢兢,特别是参与围攻无心居的,更是心虚到几欲昏厥过去。 书逸知道当年月神之战的人不是她杀的,却也不揭穿她,见她将众人唬得肝胆欲裂,忍不住抿唇低笑。 他当真是爱极了她散漫疏狂的模样,就仿佛全身都散发着耀眼璀璨的光芒,令他不自觉被吸引,且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问出这个问题时,画心就没指望有人敢出来回答她。 指尖轻拢慢捻,琴声袅袅。 音韵起,仙雾缭绕。 沉默半晌后,她施施然抬起头,目光掠过目瞪口呆的众人,远远眺望殿外的花海,缓缓开口,“外面漫山的红叫曼珠花,是开在九幽的冥花,浴血而生,却有镇恶辟邪之效。而本座便是从九幽来,是你们供在庙堂里,日夜听你们念叨痴嗔怨念的神女,也是大战后唯一的女神,生于天地,掌管时间与生命。换句话说,这整个青冥大陆的生死轮回,皆由本座说了算。” 月行云是第一个信的。 或者说,他是第一个敢开口回画心话的人。就连月琉烟都已然吓得脸色惨白,跪地俯首,头也不敢抬。 月行云朝着画心恭敬地行了一礼,不卑不吭道,“吾等凡夫,有眼不识帝君,还望帝君宽恕。若帝君一定要追究当日之事,月某愿一力承担,但求帝君赦免阁中其他弟子。不过,月某认为,帝君既然神力非凡,一定知道真正的吃人妖怪是谁,那妖怪显然有意陷害帝君,误导吾等,理当绳之以法!” 画心佩服月行云的胆识之余,看了看地灭身侧一脸镇定自若的媓姬,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赤冥养大的女人果然非同凡响。 哪怕是看在赤冥的面子上,她现在也不会将媓姬交出去的。 所以她轻轻笑了笑,“本座素来不懂什么以德报怨,花醉之事的始末本座确实皆已清楚,如果一开始你们相信本座,没发生围攻无心居的事,本座自会抓出她以证清白,可现在,本座不想帮你们抓她了,反正,她又危害不了本座。”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040章 小惩大诫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画心的话虽然说得不留情面,但月行云及无双阁的人都知道,在他们不择手段地迫害过她以后,他们便再没有理由去祈求她的庇佑。 “诸位觉得本座这曲凤朝凰弹的如何?”画心无视满殿的惶恐,不以为意地吟吟笑道。 长风浩气在她指尖信手拈来,琴声犹似山顶空鸣,穿透云霄,传程万里。高台之上,红袖翻飞如凤舞,再配上她气势绝伦的睥睨,更是做足了傲然天下高不可攀的姿态。 凤朝凰,曲到激昂处,有凤来仪。 赤金得火凤凰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在空中盘旋数圈后,飞入殿门,栖于金梧琴尾,凤尾的烈焰差点烧了小白的虎毛。 小白就地滚了一圈,趴在三尺远的地方用力甩了两下虎尾,以示抗议。 人间只闻凤求凰,却从未听过凤朝凰,两曲的意境显然大相径庭,前者缠绵悱恻情意绵绵,后者却暗藏荡平天下指点六界的豪气与云霄。 曲罢,殿中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因为太过震撼,没有人可以想象她瘦削到仿佛一压即碎的女子之躯,竟然酝酿典藏着这样激荡人心的磅礴与雷霆。 也没有人想到,他们眼里的妖女竟然真能招来洪荒神兽九头火凤,且火凤显然对她毕恭毕敬,在她身侧温顺得似家养的雀儿。 若说先前还有人在心里质疑画心的身份,此时已然心服口服,只剩下满腔的敬畏与惶恐。 火光映在她清冷孤傲的脸上,饶是坐在她身侧的书逸,也为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所震慑。 望着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画心心头并没有什么沉冤得雪的欣喜,反而冷着脸讽笑道:“本座竟不知,贵派的礼数还能如此周全。” 显然是在嘲弄他们先前对她无礼。 众人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停指收弦,画心敛去杀意,笑弯了眉眼。只是笑意里,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仿佛历经尘世只余劫灰般的沧桑。 其实,无心居那件事,她已经不怪他们了,甚至还要感谢他们,若不是经历了那一场浩劫,她如何能发现和光同尘其实才是她的君逸呢? 不过原谅归原谅,教训还是要给他们的,否则这些在桃夭三言两语的蛊惑里就丧失了判断是非理智的愚昧之人,永远得不到成长。 “其实,本座轻易不抚琴。”一字一字,画心说的极缓,一折三弯,拖着悠长的尾音,婉转又慵懒,“因为,听过本座琴音的,后来都死了!” 音落时,一道赤红的琴气如水波般荡漾出去,似长了眼睛般,击在那日在无心居伤过她的人身上。 不过一个眨眼的瞬间,被琴气击中的人已经全部倒地,气绝身亡,快得武功高绝如沧傲月,都没来得及做丝毫的挣扎。 虽然在神力面前,凡界的武功,根本不值得一提。可沧傲月已入大乘之境,离飞升登仙不过一步之遥,在画心手下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这怎不叫人惊骇?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041章 还是一个母亲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活着的人,除了暗自庆幸自己那日并未对画心出手,还不自觉将身子伏得更低,又惊又俱。 唯独——慕长歌,直起了身子。 “妖女便是妖女,滥杀无辜,根本不配为神!”慕长歌抬头直视画心,火光映在她不带惧色的脸上,饶是被她骂成妖女的画心,也不由暗暗赞许。 画心曾怀疑过慕长歌便是巫不周,可赤冥笃定了说不是。先撇开她的身份不谈,单其虽然不喜欢自己,却能在花醉一案中,不盲从反而信任自己,且在此刻众人皆臣服她时,又敢站出来声讨正义,这样过人的理智与胆识,就非一般人可比拟。 出乎慕长歌的意料,画心不但没杀她,甚至没生气,还吟吟笑问,“你倒是说说,他们哪一个是无辜的?” “他们纵是有错,也错不至死!” “生死不过一个轮回,本座又不是让他们灰飞烟灭,不过是暂时收回了他们的阳寿罢了。”画心漫不经心地抬指拈了个诀,将死去之人的魂魄召回,全部聚集在无双殿内,“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恕凡女愚昧,我等之所以为凡人,是因为我们肉眼凡胎,心中没有明镜台,看不清对错黑白,所以需要祈求神明的指引,可你身为神祗,却任由我等走上歧途,不屑自证清白,不抓幕后真凶,不除吃人妖孽,反而来向受害之人兴师问罪,如此滥用神职,枉顾人命,与妖魔又有何异!” 慕长歌慷慨陈词。 没错,画心承认她说的都对。许是她那时醉在书逸的温柔乡里昏了头,又许是她天生的傲性让她不屑于向他们解释,可其实,最关键的是,她也有她的难处。 她的身体亏损已久,自神源受损后,她早已没有万年前生杀予夺的能力,那时的她根本没办法抓到媓姬。 若不是前两天青玄入梦,将青莲的创世神力灌注到她的体内,她今日又哪能这般威风? “所以照你的意思,人的愚昧,就不该受到应有的惩罚?神的伤害,就不该得到应有的补偿?”画心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冷笑,“可本座除了是神,还是一个母亲,他们差点让本座的孩子不能出世,本座为什么不能惩罚他们!” “您是司掌生命的神,我们每一个生灵都是您的子民,你有职责,包容我们,如同包容您的孩子。”慕长歌丝毫没有被画心震慑到,甚至在她的慷慨陈词下,许多人已经多了与画心相视的勇气。 画心冷漠地望着眼前这些可笑又可憎的嘴脸,她不是计较他们伤害过她,而是厌恶人性的虚伪。 两个月前,他们不管她是什么妖,是不是真的作恶多端罪不可饶,竭尽所能地想置她于死地。现在窥见了她的神力,也不管她是什么神,是不是真的能福泽百姓天佑苍生,又恬不知耻地祈求她的宽宥和庇佑。 他们对她的态度,从群情愤慨,到顶礼膜拜,她看到的只是他们利弊的权衡取舍,却没有丝毫的反省认错,这让她十分不喜欢。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042章 化敌为友 多么可笑的人间,一有疾苦,便是求神拜佛,可神佛落难到人间,在他们眼里却成了要被天收的妖魔。 画心看着殿中漂浮的幽魂,眼中突然多了三分悲悯,薄唇轻启,淡淡道,“只可惜世道不好,天下将乱,如今神佛自身都已难保,谁也救不了谁,谁也渡不了谁,你们必须要学着自己明辨是非正邪,先证心,而后才能证道,最终才能真正渡劫渡难,修成正果。” “可你是神!既在其位,当谋其职!苍生有难,你无可推卸!”慕长歌臻首高抬,句句紧逼,寸字不让。 “不是本座要坐这神位的,本座只是生而为神!”画心被戳中痛处,语调顿时拔高起来,“若是能选择,本座宁可做一个寻常普通的人,过平平凡凡的一生,相夫教子,生老病死。” 慕长歌缓缓张口,却看见画心眸中流转的厉光霎时碎成了满目的空茫,那双眼几乎要将她吸进去。隔着陌生的皮囊,她竟能感受到高不可攀的神女那宿命般的悲凉。 或许是那眼神太过干净和纯粹,竟令慕长歌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骂错了人。 仔细想来,她觉得画心说的也不完全没道理,近万年来,修仙之人众多,之所以无人能修成正果,得道升仙,怕是正应了画心那句话——只有凭着自己的力量渡劫渡难,才能真正得道。 而现在的人间,不都太依赖于那个神乎其神的天皇了么?以至于自身成不了什么气候。 见慕长歌也沉默下来,画心倏忽叹了口气,“罢了,过去的,本座不会再计较,今日不过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叫你们也尝尝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说着,她指尖轻拨,灵力缓缓沁入遍地死尸的眉心,不多会,便已离魂归身,那些断了气的人又活了过来。 而这一生一死,画心不过只是拨了两次琴弦,将生杀予夺的能力彰显无疑,无人再敢挑战她的神威。 死而复生的人皆心有余悸,无双殿上一时寂静无声。过了好一会,才开始传来小声的议论,众人的脸色各不相同,精彩纷呈。 地灭幽深的眸光亮了亮,而他身侧的媓姬也不镇定起来。媓姬没想到,画心还真敢将自己的身份曝之于世,而且还大用神仙法术,难道她不知,神居凡尘,泄露身份,必遭天谴? 画心与媓姬目光对上,只是淡淡一笑,那笑意里笼了层不易察觉的凄凉,直瞧得媓姬心惊肉跳。画心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丛未想过,这满殿的人,最后竟只有煌姬一人真正懂她。这个曾经不死不休的敌人,终于与她化敌为友。 “诸位都平身吧。”书逸见场面僵持下来,虽然无奈画心不懂如何收拢人心,却还是尽力哄着她,“本王今日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看了一定会喜欢。” 画心收了九凤琴,睨了书逸一眼,努努嘴,“本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步步莲劫 第1043章 玄隐复生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书逸笑着摇了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转而看向殿外,双臂高抬,拍了两下手掌,大声吩咐道,“赐酒。” 画心,“”酒而已本座什么好酒没喝过,还稀罕你的? 她不屑地又睨了书逸一眼,目光划过虚空,却倏忽怔楞住。 大殿外浓黑的夜幕里,走出一个红衣女子,衣轻盈,影翩跹,从冰天雪地里,赤足走来,髻高挽,香肩微露,双手斜抱着仕女红梅白瓷罐。 来人行路足不沾尘,须臾间已行至画心身前,将白瓷罐放在长方鎏金卷边矮几上,侧身立在一旁,身如玉竹,面如秋霜。 “玄隐?”画心讶然地差点找不到舌头。 玄隐知道画心的惊讶,笑着朝画心解释,“是逸王救的奴婢,具体详情,待宴后,奴婢慢慢细说给您听。” 但听这一声奴婢,画心便知她也被书逸调教过了,以前她可都是自称小仙,也不会称书逸逸王,而是称一声神君。 不过,她还是感激地看了书逸一眼,心中已经喜不自胜。 书逸见她还知道感恩,心下略略宽慰,低声打趣道,“不必对本王感恩戴德,你知道,本王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你以为做了亏心事,哄哄本座就没事了?本座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画心说着,眼睛向着黛纯儿瞟了过去,朝她一指,命令,“你,过来,替本座与王爷斟酒。” 黛纯儿望了望书逸,在书逸朝她点头后,才媚笑着走过来,跪坐在宴桌旁。画心直接无视她,抱着白瓷罐轻轻嗅了嗅,笑着起了封口,顿时满殿飘香。 她从心口逼出一滴心血,心血在她指尖绽放出无数朵灼艳的曼珠花。抬指一拢,曼珠花顿时化为鲜红的花汁滴入酒坛中。 “这是本座埋了十万年的曼珠花酿,神花作引,仙露为浆,藏于灵谷,一杯可增十年修为,不过入口即醉,诸位莫要贪杯。”言罢,画心示意黛纯儿斟酒。 黛纯儿斟了两盏,画心将一盏推给书逸,另一盏自己端着,随后将白瓷罐递给玄隐,玄隐会意,缓缓步下高台,挨桌斟酒。 “谢神女赐酒。”殿下呼声一片,画心并不去看,这般暌违已久的繁华与热闹,勾不起她丝丝欢喜。 她将目光落在殿外暗黑的虚无里,不自觉翻阅着记忆,满脑想起的确是药灵村里四四方方的院子,冬雪覆枝的梅树,以及梅树下模糊不清的孤影。 此时画心并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想,此后年年岁岁,恐怕只有梦里,才能再见到他。 清初同样觉得无趣,从书逸膝上跳下去,跑去听风轩的宴桌寻羽兮玩。 “十万年的佳酿。”书逸将夜光杯举到鼻间轻嗅,低头看着画心,轻笑。 “你这是嫌弃本座老?”画心忽然皱眉。 这脑回路让书逸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叹道,“本王只是感慨你还藏着这等好东西,若不是玄隐拿出来,本王都没这口福。” --上拉加载下一章s-->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044章 酒藏玄机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本座知道,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自是比不上十六七八的鲜嫩娇花。”画心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黛纯儿。 其实她虽然十八万岁了,但是神肌玉骨看起来,却比已过双十的黛纯儿还要年轻娇嫩些。 书逸瞧见画心垂头丧气的懊恼劲,足以乱真,不由失笑,靠过去俯身低头耳语打趣她,“极目所望,也只有本王虚长你些年岁,以后还是好好跟着本王吧,本王念你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找那些后生小辈。” 说完,他含笑一口饮下了曼珠花酿,画心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后生小辈,自然隐指了和光同尘。 “这十万年陈酿,本座也就埋了一坛,你这呆子怎生这般鲁莽,如牛饮水,不识滋味,真是白瞎了本座的好酒。”画心作势就要去夺书逸的酒杯,书逸轻轻一避,将酒盏放于桌上,玄隐斟了一圈酒恰好回来,见状又给书逸满上。 他望着杯中似血的琼液笑得勾人,“听说这酒入口即醉,本王今夜便想试一试醉里挑灯看美人是什么滋味。” “可惜这酒,醉的了天下苍生,却醉不了你与本座。”画心声如蚊呐,看着书逸笑得一脸狡黠,运了内功传音道,“你且注意谁没饮本座赐下的酒。” 书逸猜到这酒定然另有玄机,而黛纯儿在旁,他隧不再多问,只拭目以待。 画心目光抡了一圈,倏忽从席间起身,长裙曳地,摄阶而下,在地灭身前鞠了一躬,抢过姬举到唇畔欲饮的酒盏,朝着地灭举过去,“第一杯酒,本座一定要先敬恩师。” 顿时,四周的目光都向着地灭看过来,其中有一道,锋利如刀。 原本尊为帝君画心之师,是无上的尊荣,却因高位上的逸王爷特别易翻的醋坛子而显得如刀在颈。 “当日,委屈你了。”地灭不冷不淡道,异常冷静,宠辱不惊。 众人皆知地灭说的是围攻无心居那事。可在他们眼里,当时地灭丧妻之痛下还能理智地没有对画心落井下石,可见不是目光锐利早识破画心的不凡身份,便是他心里确实十分看重画心这个徒弟。 “师父的难处,本座都知道。”画心停了一停,目光落在地灭身侧的姬身上,冷冽一笑道,“若有人再为难师父,师父一定要告诉本座,本座自会替师父一一讨回来。” 姬知道画心是在提醒她别再欺负地灭,不由气鼓鼓地瞪回去:你不知道这老东西实在是深藏不漏,明明是他一直欺负我! 画心不理她,只望着地灭言笑晏晏,“本座先干为敬。” 饮完,将酒盏搁回姬面前。 姬望着空空的酒盏一阵郁闷,暗想画心真是小气极了,一点没有六界之主的大气,明明赐给她的美酒,却被她自己一口喝了个干净,一滴都没给她剩下。 地灭握着酒盏迟迟不饮,望着画心眸色渐深,半晌后,搁下,推辞,“为师答应过你师娘,以后不再饮酒。” --上拉加载下一章s-->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045章 弱肉强食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提及兰若安,地灭不自觉眼眶一酸,几(欲yu)老泪纵横,清冽的酒映着他满是隐忍的眸,映出他锥心剜骨般的痛。 结发夫妻,却早早就(阴y)阳相离。 兰若安去的是那般仓促,他藏了半辈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他还欠她一个孩子,他与黛纯儿的事还没与她解释,她却已含恨惨死。 不过,他恨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恨自己这个(身shēn)不由己的混蛋! 见状,画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围立即有不明事又想拍画心和地灭马(屁i)的立即出来建议,“神女既与灭长老师徒(情qg)深,一定要替灭长老报杀妻之仇啊。” 闻言,姬立即坐不住了。 兰若安就是她吃的,这个她觉得地灭早该知道了,虽然她处心积虑地嫁祸给了白狐,不过依照她后来的观察,地灭不但知道整件事(情qg)的来龙去脉,甚至兰若安可能是他故意送出去给她吃的,所以哪怕知道她是凶手,却也没杀了她报仇。 可他的难过与哀痛又不似在作假。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明明很(爱ài)兰若安,却非要除了她呢? 沉默里又有人陆续跪下来恳求,“请神女做主,找出吃人的妖女,绳之以法!” 画心知道他们是害怕,妖孽不除,终究难安。不过现在的姬已经被赤冥度化,不会再害人。而且当时的事,姬显然是受了桃心儿的挑唆才犯下大错,要偿命,也是桃心儿偿命,而不是姬。 “请神女除妖!” “请神女除妖!” “……” 四周的呼吁声越来越高,画心握着酒盏出神,一边是斩妖除魔,一边是化敌为友,正与邪,责任与私心,她在中间挣扎,一时不知该作何抉择。 最主要的是,她想起赤冥问她的话,何为正?何为邪?这个世界并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 “为什么妖吃人就有错,人吃妖就没错!六界之中凭什么你们人说了算!”姬终是忍不住拍案而起。 画心被她咆哮得回过神来,抬手将她按坐回去,示意她别说话。姬见她一脸正色,说不出来的威仪,恍若看见了赤冥般,瞬间敛了炸起的狐狸毛,温顺了下来。 微微转(身shēn),画心果然见诸多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姬(身shēn)上,方才姬的话已经是妖话无疑,不过倒也让她倏忽醍醐灌顶。 “其实姑娘说的丝毫没错,这个世界,最原始的法则便是弱(肉rou)强食,莫说是不同族类,就是你们人自己,不也向来是奉高踩低畏强凌弱吗?”她缓缓踱到那个带头恳求之人的宴桌前,指着一只烤全鸡,居高临下地问,“告诉本座,为什么你能吃它?” 在画心的((逼bi)bi)视下,原本一(身shēn)青衫雅润的公子,顿时惊出了一(身shēn)冷汗,舌头打出了好几个结,才磕磕巴巴道,“因……因为它是鸡,是……是牲畜,生……生来就是给人吃的……” “不,因为它比你们弱!因为它在你们屠杀它时无力反抗!所以你们强行将他们纳入食物链,所以你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它天生就该给人吃!” 上拉加载下一章skuangsha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046章 因祸得福的鸡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画心沉着脸边说边抬手一抚,“啪”一声,赤光闪过,那只烤鸡顿时化成了一只火凤,绕着画心盘旋了三圈,突然化成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在画心脚下拜谢,“谢神女点化之恩。” 画心将女娃娃推到青衫公子(身shēn)前,哂笑,“现在你还敢吃它吗?它其实还是一只鸡,不过是一只会飞的鸡,只要轻轻吐一口火,就能将你烧的灰飞烟灭。” 青衫公子立即吓得往后一缩,唯恐女娃娃口中喷出火来。 “拿着这个去司药仙君门下报道吧。”画心手中开出一枝曼珠花,递给女娃娃,“从此,你便是司药仙君门下的仙童,前恩旧怨皆抛下,不可私自寻仇,跟着仙君好好修行。” 女童谢恩后,又化成一只火凤,衔着曼珠花盘旋而去,直冲九天,直望得一众人等,惶恐又艳羡真是一只因祸得福的鸡。 这可是他们修道以来,第一次目睹飞升,心中对画心不由又多了三分敬畏。 画心负手直起(身shēn),冷笑,“枉你们还是修行之人,真正是毫无慧根,竟会说出这样无知荒唐的话!如果你们的眼界始终只局限于凡界,如果你们至始至终,都将自己当成一个人,怀着一颗凡心,你们将永远都不可能修成正果!” “请神女指点!”众口齐声。 “无论是神是仙还是佛,首先要明白一点,着眼六界,众生平等。”画心其实悟道并不深,不过因她生来便是神眼佛心,权掌六界,眼界自然不俗,“要想修道成仙,便要跳出人的桎梏,达到众生相皆己相的境界,自能得道。” “你不过是为了替吃人的妖女开脱罢了。”慕长歌冷笑着一声起(身shēn),众人皆被画心忽悠得云里雾里,唯她清醒,“人间有因果轮回,堕入畜生道不过是因为他们前世造了孽,今世来赎罪,或为砧上(肉rou),或为盘中餐,那都是他们的业果报应,你怎可拿妖食人与人食牲畜来比拟!” 画心侧目,暗叹真是好冰雪聪明的姑娘,只是可惜,慕长歌不知道冥界早就在十八万年前的大战里毁了,哪里还有什么因果轮回。 所有死去的魂魄都会回到九幽,逐渐被九幽封印吞噬,化为九幽之力,而九幽之力恩泽下新生的生命便是一个崭新的魂灵,根本没有什么前生今世。 除非个别有能耐的,能自己找到轮回路,投胎转世。当然,她偶尔也会恩泽某些魂灵,不过也是随手施恩罢了,能投生成人的算他幸运,投成畜生的也算他有福,毕竟还有许多游魂野鬼是她恩泽不到的呢。 总之,在画心眼里,慕长歌说的就是放(屁i),她斜挑起眼角,冷冷侧望过去,“是本座说的不够清楚吗?本座自九幽来,是九幽神女,主宰你们所有人的生与死,本座生在冥界吃在冥界睡在冥界,难道还没你清楚?本座现在明确的告诉你,你下辈子能投胎做人还是做畜生,全看本座那天心(情qg)好不好,本座才不管你什么因果业报!” 上拉加载下一章skuangsha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047章 打不过,就得受着!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画心一时没忍住,又将她的混账本质发挥得淋漓尽致,就连向来宠妻无度的逸大王爷都已经对她不忍直视。 不过好在,她还知道不能把不能轮回转世的真相公布于世,否则一定会引起更大的恐慌。 慕长歌没料到竟有神可以混账得如此理直气壮,被画心气得哑口无言。 能说什么呢?反正说什么她都浑不在意,甚至还当成溢美之词…… 这种人……除了打死,好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可又明摆着打不过。 书逸望着慕长歌的表(情qg),终于知道画心六界暴君的由来了,实实在在是混账得离谱,她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像是在儿戏一般。 不过,这回他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小(娇jiāo)妻,而是因为,他猜到了她的用心良苦只有神给了他们绝望,他们才知道要自食其力! 他知道,许是因为感觉到封印将塌,夜魔即将现世,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很难预测,介时满天神佛,自(身shēn)都难保,根本不可能还周全凡界。所以她在用她自己方法((逼bi)bi)这些人变得强大,给他们指明修仙之道,希望真到了那一(日ri),他们有能力自保。 “你们须知,这世间的事(情qg)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不同的立场,神守天道,可以为你们消除天灾,却不会插手六界的纷争,本座(身shēn)为六界之主,更不会偏私你们人界,所以……”画心顿了顿,直直看向慕长歌,“本座可以告诉你们,吃人的是妖界之王,八尾冰狐,浑(身shēn)是毒,能化千形万态,打不过,你们就得受着!想要报仇,就先自己强大起来吧!” 慕长歌上前一步,丝毫不怯懦地与画心对视着,“神佛不管凡尘事,又怎好意思厚着脸皮受我凡尘香火!” “其实……有些神仙也是贪慕虚名的。”画心想起天上那帮游手好闲的神仙,深深叹了口气,“难道没有神仙显灵告诉过你们,你们供的香实在是太劣质了吗?简直能把神活生生熏晕过去,所以本座才不敢留名于世,免得受你们的香火荼毒。” 慕长歌,“……” 众人,“……” 唯有书逸,看着他又调皮起来的小(娇jiāo)妻,笑得两眼弯弯这女人啊,永远正经不过三分钟。 画心玩心又起般,笑眯眯地望着被她气成冰雕般的慕长歌,忽然展开双臂,分张五指,掌心像两边各(射shè)出一团赤光,左右两边忽然各自生起一团黑雾一团白雾。 雾气由浓转淡,白雾散开如冬雪,慢慢堆砌出一大片飘浮的亭台(殿diàn)宇,黑雾聚合如獠牙,缓缓露出(阴y)气森森的白骨林赤血渊。 一边是绝美的仙境,一边是渗人的炼狱。画心站在中间,娓娓介绍,“这是两扇门,一门通天,一门通冥,自青冥大陆开天辟地以来,你们凡界已经历经了无数次灭世之劫,最近的两次,一次是十八万年前的大战,一次是万年前的月神之战,而下一次灭世之劫将至,你们若是不能胜天,便只能顺天而亡!” “灭世之劫?”不知谁带头问了一句,接着人群开始沸腾起来,巨大的恐慌迅速笼罩了下来。 上拉加载下一章s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048章 做魔心虚?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没错,灭世之劫!”画心又重复了一遍,铿锵有力,一锤定音。 姬再也按捺不住,一拍桌子,指名道姓地吼了一句,“画心,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泄露天机!” “知道。”画心回眸,嫣然一笑。 姬,“……那你知不知道有些神仙就是死于话多。” “唔。”画心点头,深以为然,“那你就少说点。” 姬,“……” “本座会尽力为你们争取一些时间,如果你们不能让自己变得强大,去不了那里”画心指了指天门,脸色倏忽冷下来,又转(身shēn)指向鬼门,“那你们就只能去那里陪本座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慕长歌依旧针锋相对。 画心并不动怒,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着,“你们可以不信本座,但是你们不能不信力量,这个世界,永远是强者说了算,千万不要将全部的(身shēn)家(性xg)命都押注在神佛的慈悲上,因为,神佛也能一念成魔!因为,他们能救世,也能灭世!” 画心的话虽然看似危言耸听,却绝对是掏心掏肺的真话,在场之人,但凡有些远见的,都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慕长歌虽然不喜画心倨傲且儿戏的态度,可冰雪聪明如她,也能感觉到画心并无恶意,甚至在给他们指明方向,遂也默默地坐了回去。 其他人心中纵有千般疑惑,也无人敢问。 画心收了幻术,重新走到地灭(身shēn)旁,望着那盏依旧未动的酒,笑问,“师父真的不饮一杯吗?” “他不肯喝那就让我喝了吧。”姬见他们为一杯酒推来推去,早就馋了,立刻迫不及待去夺。 画心抢先端起酒盏,拍开姬的手,“师父的酒,即便不喝,也是本座代饮,哪轮得到你。” “多谢王妃体恤。”地灭见画心要替他喝,便顺水推舟,拜了一拜,俯(身shēn)谢恩。 画心,“……”骑虎难下,心中暗叹这杯酒怕是无法让地灭喝下去了。 这酒中有她的心血,能((逼bi)bi)妖魔现形。 难道地灭真的是做魔心虚? 她虚虚一扶,不打算现在打草惊蛇,反而转(身shēn)面朝(殿diàn)门,臻首高抬,看着无双(殿diàn)的众人洪声道,“地灭长老,贵为吾师,这酒本座替他喝了,以后他在阁中可免一切跪拜之礼。” 就在她(欲yu)一饮而尽时,书逸瞬间到了她(身shēn)边,未开口已经先夺过酒盏,“灭长老多次救过王妃,这酒,理应本王替他喝。” 地灭摇了摇头,失笑。 书逸饮完,直接将酒盏也没收了,不由分说地拉着画心往他们的宴桌上走。 先前因着画心被污为妖女,地灭牵连受累,如今画心一夜封神,(身shēn)份高不可攀,即便是书逸亦不能与其争锋,她尊地灭一声恩师,地灭(身shēn)份便贵不可言,此后念安堂自然要比以前更炙手可(热rè)。 念及此,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画心随着书逸就坐后,只见(殿diàn)下一片愁云惨淡,个个愁眉苦脸战战兢兢,好似明天就要世界末(日ri)了。 从他们渴求的眼神里,她知道他们怕什么,也知道他们耿耿于怀什么。他们始终还是没有参透她今夜对他们说的话,他们心里始终对还是对神抱有期待。 叹了口气,她说,“本座给你们说个故事吧。” 上拉加载下一章s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049章 他是个人 “从前有个神仙,他开天辟地,创了青冥大陆,尊为创世之神。然而,他运气不太好,碰上了本座。本座生于九幽,嗜血为生,无肉不欢,他为了给本座加餐,改善伙食,弄出了你们这些人,他说你们凡人,不过是他养给本座吃的,还拟了份菜单,问本座是喜欢清蒸还是喜欢水煮。”说到这,画心突然跑了个题,笑眼眯眯道,“当然,本座其实最喜欢烧烤。” 众人脑中立即浮现出一排烤人串…… 何止是惊悚。 画心又若无其事地将话题掰回来,“你们也看到了,这就是神!他是你们的缔造者,但你们于他来说,就像是农夫种的菜,屠夫杀的猪,只是本座的食物而已,渺小而微不足道,后来……” 鬼故事说到这,画心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竖着耳朵听,包括书逸。 他想瞧瞧,这女人到底能自黑成什么样子。 画心却捂着心口,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囫囵收了个尾,“后来……他就死了。” 众人,“……” 书逸,“……” “不过你们要知道,本座没吃你们,不是因为本座慈悲,只是因为你们不好吃罢了。”画心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的众人,再次好心地提醒他们,“所以,不要相信神,要相信你们自己!因为神看你们,犹如你们看蝼蚁,神的世界里,你们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你们翻手可生覆手可灭,随时都可以用来牺牲。” “可是人怎么能与神斗?”月行云冷不丁问了一句。 “你们的逸王。”画心指了指身边的书逸,十分不甘心地承认,“他是个人,却丝毫不弱于本座!” 说完这句,画心就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断。其实承认书逸现在比她厉害也没什么,主要困难在承认他是个人。毕竟,在她眼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 对于画心的认可,书逸意外挑了挑眉,与她相视一眼,眼中带着一丝促狭,那眼神分明在说:难得你还有自知之明。 画心移开目光,不想理他。 她深吸了口气,看向殿下,运足中气,拔高音调,威仪十足,“所以,以后只要你们诚心跟着逸王,一切以逸王马首是瞻,他必能护你们周全,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他有逆天的能力,神来杀神,佛挡杀佛!” “吾等愿受逸王差遣!” “吾等愿受逸王差遣!” “……” 不止是书逸,无双阁的人都听出来了,画心恩威并施了这么久,不过是在替书逸收拢人心。 莫说他们以前就对书逸是臣服的,如今书逸娶了她这样一个神妻,更显传奇,他们除了依附于书逸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画心回眸,见书逸诧异地看向自己,调皮地眨了一下眼,传音,“算是你救玄隐的一点回报。” 书逸微微拧眉。 不知为何,她在帮他明明是好事,他心中却隐隐生出不安来。 按道理来说,画心只要揭露神女的身份,就已经是人心所归,实在没必要兜这么大圈子,将自己以及漫天的神佛尽数抹黑,让这些人臣服于他。 她这么做,他只能想到一个缘由——她想将自己与他分清楚。 换而言之便是,她想让玥城的人臣服于他而不是她自己,这样以后不管她在不在,这些人都会死心塌地地效忠他,且以后不会再向任何神佛臣服! 可她为什么要谋算这么长远呢? 她分明是在拿自己做他的踏脚石,而他其实并不需要她这么牺牲,他想夺月行云的权,轻而易举。步步莲劫 第1050章 心有所忌 书逸正沉思着,画心已经言笑晏晏地举杯,挥袖一道神力将众人扶起,“既然诸位已经决定归顺逸王,那么以后便是自己人了,不必如此拘谨。” 画心本就生的极美,又笑得如沐春风,殿中的氛围顿时缓和了下来,渐渐开始推杯换盏,热闹了起来。 而她这般明目张胆地夺权,笼络人心,无双阁的掌权者们自然都隐隐不悦,却又不敢表露出什么。一个个卑微着,愤怒着,却也隐忍着,无奈着,心间似有细碎的砂石,缓缓磨砺。 画心从高高金座上看下去,无双殿内济济的人群,皆是唯唯诺诺的臣服者,心中却无一丝快意。 她缓缓伸手,按在了心口的位置。 那里,她能感觉到还属于自己的微弱而顽强地跳动着的心脏,或许不知道哪一天,那颗心就真的倦了,再也挣扎不动了,便再也跳不动了 “怎么了?”书逸瞧她先前还神采飞扬,突然西子捧心般萎靡下来,立即凑过去关怀道,“可是心疾又犯了?” 画心摇了摇头。 自从青玄的神灵入体,她的心疾已经基本不会再发作了,可比心痛更可怕的是这颗心随时都可能不是她的。 她时时刻刻都在怕青玄的灵识会占据了她的身体,支配她所有情绪,删除她所有的爱恨情仇,让她真正成为一个冷酷的神,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有六欲的人。 或许,这就是她突然想帮凡界的原因。 虽然,她不喜欢他们其中的某一部分人,却还是真真切切地努力着想成为他们。 “本座没事,没事”画心推了一把书逸,朝着黛纯儿努了努嘴,“美人在侧,王爷还是不要三心二意了,免得惹佳人伤心。” 黛纯儿倒是镇定,丝毫未将画心放在眼里,殷勤地替书逸剥完葡萄又剥虾。书逸没拒绝她,却将她剥好的葡萄喂到画心唇边,“尝尝,本王特意托人从南疆运来的,还新鲜着。” “你缺什么跟本座说呀,去什么南疆,本座的画情谷里什么都有。”画心口中含着葡萄,说出的话越发酸了,“玄隐,你明日回一趟画情谷,摘十筐葡萄过来,反正某些人喜欢剥,索性让她一次剥个够。” 书逸忍俊不禁,玄隐却一本正经地应道,“好。” 他真是难以想象,这样两个性格差异悬殊的人,是如何相处十八万年的,而且还感情甚笃。 画心一颗吃完了,书逸又喂了一颗,画心皮笑肉不笑地含住,她其实不喜欢吃葡萄,可她喜欢看黛纯儿剥。 她也知道这种想法很变态,也很不应该,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自己。 黛纯儿倒是气定神闲,画心吃多少,她就剥多少,书逸都没挑剔她的地方。 画心越吃越酸,倏忽拉过书逸的手,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很认真地与他商量道,“王爷要不还是休了臣妾吧,你看,臣妾这么难伺候,脾气又坏,以后你娶进门的侧妃们该有多辛苦啊。” “能够伺候姐姐是妹妹们的福分。”黛纯儿抢在书逸前开口,语气不疾不徐,甚至连姐姐妹妹都已经叫上了,似乎在向画心宣示她已经成了书逸的女人。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51章 你又有了? 画心顿时黑下了一张脸,真想拍拍白虎让它一口咬死黛纯儿。 黛纯儿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小命已经岌岌可危,甚至殷勤地喂了一颗葡萄到书逸的唇边,书逸的目光在画心脸上停留了半晌,竟慢吞吞地将那葡萄吃了。 画心摸着白虎的手不自觉用力,笑得阴阳怪气,“王爷似乎被伺候得很是享受。” 书逸莫名喜欢看她拈风吃醋的样子,觉得极其可爱,故意气她,“本王说过,有些事,王妃若是实在学不会,本王就只好找别人来代劳了。” 画心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抓起一粒葡萄,也不去皮,直接粗鲁地塞进了书逸嘴里,还不忘冷哼一声,“爱吃不吃,还想本座伺候你,做梦!” 书逸见她好像真的气得不轻,一把握住她的手,正要哄她一番,嘈杂的人声中却传来一道突兀的女音,“小女还有一喜事要恭贺王爷。” 画心与书逸抬目望去,却是青音。 虽然与她并无什么仇怨,书逸却一直很不待见她,只凤目高抬,满眼漠然,声如冷玉,居高临下地问,“何喜?” “恭贺王爷又喜得贵子。”青音立在大殿中央,面容沉静,丝毫不惧书逸的威仪。 书逸微微一愣,忽而欣喜地抬手抚上画心的肚子,笑得眉飞色舞,“心儿,你又有了?怎么不告诉本王?” “”画心冷漠地拂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本座现在要是有了,你开心什么?孩子能是你的吗?” “上次在药灵村” 见他还敢提药灵村禽兽她那事,她立即瞪着眼打断他,“不会,尘尘替本座检查过,说那次没有。” 书逸的一腔喜悦顿时被浇灭。 他还没来得及深思,青音已经开口替画心澄清,“确实不是王妃的。” 书逸,“”不是画心的还能是谁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不待书逸吩咐,青音转身疾步走出殿门,不一会,扶着一个粉色襦裙小腹微隆妇人装扮的女子走上前殿。 青音碧衣如叶,衬得她粉衫若莲,缓缓抬起头来,娇生两靥,露湿双眸,端的是楚楚惹人怜。 书逸见到桃心儿,心头“咯噔”一跳,知道大事不妙。 侧首瞥了一眼画心,见她面色如常,他才稍稍心安,又将双目盯着桃心儿隆起的腹部看,双眼微眯,想看她要玩什么花样。 “桃心儿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如今胎象已稳,是个男婴,恭贺王爷,再得麟儿。” 青音的话如一道晴天霹雳在书逸心头炸开,他几乎是瞬间拍案而起,双目冷冽,厉如寒仞,沉默数秒,忽而冷笑连连,斥道,“他人之妻,却强说是本王之子,居心何在?” 书逸说的气势逼人,却心慌慌地偷偷去瞥画心的表情。 她信了吗? 他不管旁人怎么想,只怕她信了。却不料画心面色毫无波澜,玉指拈葡萄,似乎事不关己。 她无动于衷? 她竟然毫不在意? 看到画心气定神闲,书逸发现心中反而更不是滋味了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52章 飞来横子 急怒攻心的书逸端起桌上的金盏往殿下砸去,那酒盏不偏不倚正朝着桃心儿的肚子飞去。 电光火石间,画心手中的葡萄弹出,在距桃心儿腹部半寸之处撞上金盏,金盏铿锵落地,幽幽之声在殿中四处传开,盏中酒立即湿了桃心儿桃红缎面缀着明珠的玉绣鞋。 “王爷息怒。” “王妃仁慈,谢王妃出手相救。” 青音与桃心儿双双跪下,叩首伏地,一时同语,一个安抚书逸,一个讨好画心。 “你这是作甚?气急败坏?杀人灭口?”画心转头,笑望着书逸。 书逸以为她淡定如水,殊不知她心口同样烧着一腔的怒火,火里铸了一千把钢刀,随时都渴盼着飞出去夺人性命。 “妖言惑众,以下犯上,污蔑本王,死有余辜。”书逸冷冷出口,看着画心的笑靥如花,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冲着她发火,就只能憋着一股气死死瞪着桃心儿看。 “你就不怕万一真是你的孩子” “绝无可能,没有万一。”书逸不容置疑地打断画心。 此时殿堂寂静,皆分不清孰是孰非,不敢多言一句。 “公子”殿下的桃心儿突然一声悲鸣,抬眼看着书逸,满面珠泪滚滚,哽咽几不成声,“公子您莫不是忘了,你与王妃新婚之夜,并未去新房,而是与妾身同宿一榻,旁人不知,王妃却是亲眼所见,您现在是想不认了吗?” 原来逸王新婚之夜被王妃捉奸在床? 众人几乎要惊掉了下巴,一时目光都聚集在画心身上,他们皆觉得,画心贵为神女,下嫁书逸,却受了这般侮辱,恐怕要起雷霆之怒。 却没想到,画心只是盯着桃心儿,既不怒,也不动。半晌后,她还温和友善地冲桃心儿笑了笑。 见书逸面上乌云密布,画心知他心中定是动了真怒,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坐下,又亲手给他斟了一盏曼珠花酿,笑道,“她所言非假,你若不心虚,何故不敢听她说完呢?” “说!”书逸冷眼瞧着桃心儿,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面色冷峻得让所有人心惊肉跳。 他没有做过的事,不信她还能编出花来,新婚之夜的事之前分明已经与画心解释清楚了,岂料今日又被拿出来搬弄是非。 “公子息怒。”桃心儿跪在大殿中央,内心惶惶,却又强作镇定,手心上冷汗涔涔。 她知道,一旦使出这破釜沉舟之计,她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所以抬头的瞬间,她迅速逼红了眼眶,泪含双眸,垂垂欲落,“奴婢知道,公子与王妃鹣鲽情深,若不是若不是奴婢不慎怀了您的孩子,那日之事便是烂在奴婢肚子里,奴婢也绝不会再提。奴婢自知是蒲苇命,被贱被弃都无妨,可奴婢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望公子垂怜。” 众目睽睽下,桃心儿就这样捧着肚子哀求着书逸,消瘦憔悴,涕流满面,模样无助而凄楚,看得一大半的人都动了恻隐之心。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53章 此信为凭 发怒前,书逸下意识地又看了看画心,画心只是缓缓拨弄茶盏,喝着热茶,不曾看他一眼。 那样的闲散悠然,就仿若清风徐来时,她正惬意地倚在林中品茗、抚琴,温酒,对弈做尽风雅之事的超脱事外。 书逸叹息一声,匆匆移开目光。 她能置身之外,他却是不能的。莫名其妙多出来个儿子,简直心堵得不能再心堵。 他竭力忍住直接杀人灭口的冲动,冷冷地谛视着地上污蔑他的女人,“一派胡言!中秋之夜,你**于云弈是有目共睹,如何信口雌黄说孩子是本王的!” 桃心儿跪在殿中,失声痛哭,哀哀切切地解释,“当初,公子与奴婢不清不白,王妃介怀,王爷欲向王妃证清白,威逼奴婢配合您设计云弈,上演一出捉奸在亭的好戏。奴婢不敢忤逆公子,只好顺公子之意,委身于他,并佯装是处子之身骗过了他。怎料夜凉风大惹了风寒,隔日他便诊出奴婢已身怀有孕,知奴婢骗了他,却因深爱女婢,便将错就错,并未言明。一月半后,奴婢接手问鼎堂,整理云弈的遗物时,看到他藏在枕下的亲笔遗言,才知他其实一直知我心慕公子,并不愿嫁与他,所以那日才故意去捉妖送死,以成全我与我腹中的孩子。” 桃心儿话音落时,四下哗然。 风露亭那事,明眼人都知道是书逸有意算计,只不过,先前众人只当逸王是成全了一桩美事,如今听得桃心儿戚戚道来,才恍然大悟般知晓,原来还藏着这等心酸的内情,不由一阵唏嘘。 书逸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自打花醉一事过后,他就知道桃心儿心思深沉毒辣,且生了一张极擅颠倒黑白的嘴,可到了现在,他才真切感觉到这女人有多巧舌如簧,明明将事实扭曲得面目全非,却还能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更难得的是,这女人撒起谎来是丝毫地不知羞耻,明明处心积虑勾引他谋害画心的人是她,可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倒似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忍了又忍,他还是没忍住再次拍案而起,“风露亭是本王算计的没错,可本王何曾威逼过你!你是怎么爬上本王的床,本王到底有没有碰过你,你给本王想清楚了再回话,否则” 弹指间,一只玉盏碎在桃心儿膝前,玉碎声里和着书逸压抑低沉的怒吼,“本王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有此信笔为证,我腹中确实怀的是公子的孩子。”桃心儿急急从袖中取出一张折了三叠的信纸,双手奉于额间。 怕书逸不接,她又道,“当初众人皆怀疑王妃是妖女,不过是源于云弈死前留下来的一句妖女画心,而今奴婢把这信交出来,也是为王妃一洗冤屈。云弈在信中言明了,他是怨恨公子被王妃妖惑,以至于出手算计于他,令他与奴婢的关系恶化至不可收拾。行到山穷水尽处,走投无路,所以他才不甘心设计了那一切,临死之际故意写下妖女画心四字,想凭此除去王妃,让奴婢和孩子能够回到王爷身边。”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54章 哑医明断 书逸越听脸色越阴沉。 如今画心神女的身份已然坐实,知道云弈陷害不成,还妄想替他洗白?为他冠一个情深义重被逼无奈的痴情名? 书逸现在越发地明白,庭下这女人,口口声声说心慕他,其实不过是爱而不得的痴念罢了。真正爱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些行径来?如若她今日诬陷的一切坐实,将来天下人将如何看待他逸王书逸? 书逸心里冷笑,示意黛纯儿去取来。 黛纯儿看了眼喝茶动作越来越慢,眼缝越眯越细的画心,抿唇一笑,施施然起身,替书逸将云弈的遗书取了来。 遗书缓缓展开,书逸才匆匆扫了两眼,突然被一直没反应的画心抢了去。 画心拈着遗书反反复复看了两遍,突然指尖燃起一道火焰,那张信纸瞬间在画心指间燃为灰烬,画心看着熄灭的火光,低低一叹,“好一个薄情女子多情郎。” 不知叹的是桃心儿与云弈,还是叹的她与书逸。 看着遗书被烧毁,桃心儿近乎绝望地向画心嘶吼,“画心,你虽烧了,可你心里也是清楚的,我这肚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走到这一步,她只能一口咬死了书逸不放。 书逸立即握住画心的手,眼神恳切地望住她,“孕期有定,一查便知,轩辕,去请哑先生。” 书逸令下,轩辕末领命而去。 满殿静寂,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有清初小儿走到桃心儿身侧,盯着她的肚子望了半晌,突然回头看向书逸,一脸认真的与他商量,“听说你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儿子了,是不是就可以放过我了?做你儿子实在太辛苦了,每天要做那么多功课,我不想做了,我想去找我和尚爹爹。” 书逸,“”这小子怎么也来添乱。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这小子不是逸王的孩子? 不少人想起这小家伙曾经来大闹过苍梧山,当时信誓旦旦地说和光同尘才是他爹爹 看来看去,看得稀里糊涂,最后他们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贵府真乱。 坑爹的小家伙自然是被书逸提溜回去狠狠修理了一番,半盏茶后,哑医踏着月色,赶来了无双殿。 途中轩辕末已将事情的始末都告知了哑医,哑医入殿并不行跪拜之礼,径直走到桃心儿身前,迅速出手扣住她的小臂,隔着袖袍,双指搭上她的腕脉。 桃心儿见他生的其貌不扬,只以为是个寻常郎中,试图挣脱,却怵然而惊,眼前这老头竟然气力非凡,轻轻两指似能定住乾坤,看似把脉,实则压住了她的命门,令她动弹不得。 须臾后,哑医松开桃心儿,淡淡看着高座上的书逸,“此妇有孕四月半,往前推算,恰巧是中秋前后。” 桃心儿缩回手,听了哑医的话,一时脸色煞白如雪。她不自觉用余光瞄了青音一眼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这老头怎么这么快就看穿了? 青音看着哑医,苦笑。 还能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她那医术卓绝的师父来了。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55章 师徒对峙 “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书逸冷冷一呵,突然有了底气般,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桃心儿,眸中的杀意一览无遗。 桃心儿反应极快,当即声泪俱下地控诉起来,“公子如今贵为王爷,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便寻来一个江湖术士,都能污蔑奴婢,真话假话,还不是全凭他上下两张嘴皮子。” “没错,他是逸王寻来的人,如何能服众,如今我与他各执一词,诸位不信我也没关系,但你们在座也有通晓医术的,任何一个都可以上来把一把脉,到底谁说了假话,诸位一探便知。”青音站在桃心儿身侧,一脸自信。 得了青音的保证,桃心儿也有了底气,她指着慕长歌说,“阁中论医术之高莫过于慕姑娘,论人品之贵重也莫过于慕姑娘,奴婢请公子允许慕姑娘为奴婢把脉,慕姑娘若说奴婢腹中的孩子是四月半而不是五月半,奴婢便一头撞死在这金殿之上,以赎冒犯公子之罪!” 桃心儿哭的凄凄惨惨,甚至不惜以死明志,忆起往日里冷公子书逸与桃心儿之间不宣的花月传闻,殿中人大多都信了桃心儿的胡言。 慕长歌本不欲这浑水,可念着青音是南暮离的人,此时她正殷切地望着自己,只好起身缓缓朝桃心儿走过去。 不过,她也不会有任何偏私,把出来的脉是几月便是几月,不管他们这些人背后有什么目的,负心汉也好,心机女也罢,通通与她没什么关系。 慕长歌把脉前,倏忽被哑医拦住,“不必劳烦诸位了,她已提前饮下了特制的药,改变了脉象,无论你们谁来把脉,都是五月半的脉象。” 此言一出,又是四下哗然。 果然应了桃心儿那句是非黑白,不过全凭他上下两张嘴皮子。 “先生既然说她服药改了脉象,那先生可能证明?”青音看着哑医,轻笑,“先生可能解了这药性?” 和光同尘望着眼前褪去青涩的小姑娘,她逐渐世故圆滑起来的眼神让他有些陌生。作为她的师父,或许要为她突飞猛进的医术觉得自豪,可惜她的医术却没用在正途上! “老朽不能。”和光同尘顿了顿,平静颔首,又道,“姑娘的医术已是炉火纯青,无可挑剔。不过,老朽真是看不起你师父,教徒救人之术,却不授徒救人之心,真可谓是天底下最失败的师父!” 青音见和光同尘如此自我菲薄,不由急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师父!” “你私动手脚,虚做为证,坏人姻缘!如此品性” “先生何必血口喷人,在座谁人不知,相比桃心儿,王妃乃是我师祖,对我青城有恩,我与王妃一向亲厚有加,怎么会无故偏袒并不相熟的桃心儿?今日我之所以一定要站出来为桃心儿作证,原因有二,一是王妃她有权知道真相,二是不能丢我师门的脸面,容你一个江湖郎中污蔑我医术不精!更不能容你污蔑我师父!”青音气势汹汹地打断他,寸步不让。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56章 与他有染! 和光同尘望着青音,眼神亦怜亦痛。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知道她认出他来了,所以才能这么一句句将他堵死,处处拿和光同尘的名号来压他。 这样反而让他更加深沉地自责起来。 “你还知道王妃有恩青城!为什么知恩不图报!你可知你今日所为不是在光耀师门,而是有辱师门,你师父他” “我师父他无须你来评判!”青音知道和光同尘这样装扮必然是有难言之隐,愈发得寸进尺地拿捏他,“听闻哑医不会说话,你哑医的身份都还无法自证,凭什么来质疑我师父!” 见庭下二人为和光同尘吵得不可开交,书逸虽不十分信哑医,此时却也不得不站在他这一侧,“哑先生的身份是本王确认过的,岂容你置喙!还是说你们谁能给本王再找一个哑先生出来?” 他这语带威胁的一问,顿时满殿肃静下来。 桃心儿跪在地上满脸泪涟涟,目光痴缠,心间百转千回,已然抱了必死的心,其实从她得知她怀了云弈的孩子时,就没想过还要好好活! 如今画心活着回来了,她就知道,她再怎么卑微地活着,都终将难逃一死,所以不如就用这条贱命彻底拆散他们! 哪怕她死,也要用他们的爱情做陪葬! 扯出一丝笑容惨淡,桃心儿吃力地双手撑地爬起来,抬袖擦了擦眼泪,深深地看了书逸一眼,“公子既不念奴婢八年随侍之情,亦不念奴婢腹中孩儿的性命,既如此,奴婢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说罢,便毅然决然地往书逸身前的案台撞去 身影决绝,不似作假。 最后看向书逸的那一眼,让她心底一片冰寒。高座之上,她爱慕了数万年的男人,对她的赴死冷眼旁观,连眼睫都不曾眨一下。 她想,只要书逸能有一丝的不忍,她就会原谅他,甚至放过他。可她没想到,就连死,都换不来他的半分垂怜,只赢得满堂唏嘘又是一个痴情女子,果真是一见书逸终身误。 所以,她更加坚决地要用性命来污蔑他,让天下人都非议他,谴责他!让他深爱的人也一起质疑他,唾弃他! 她想你既然不爱我,那就恨我,厌我,总之一定要让你记得我!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皆数还给你,做不成你的枕边人,我便做你和画心之间那道永远跨不过的鸿沟!让你想她的时候,便无法不想起我,让你看她的时候,便无法不看到我! 桃心儿决然赴死,书逸漠然不救,殿中亦无人敢插手此事。 这一刻,他们几乎都信了桃心儿,只暗叹可惜一位芳华正好的女子真心错付,偏偏恋上了这世间心肠最最冷硬的男子。 毕竟,人都惜命,若不是逸王与桃心儿真有过苟且,还留下了孽种,以神女之尊,逸王之贵,桃心儿怎敢空口无凭的污蔑呢?况且她还有云弈的遗书与腹中的胎儿为证。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众人这般猜想,却不知他们低估了桃心儿对书逸的执念。 爱到痴狂,哪里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活着就是想得到他,哪怕不折手段,若是得不到,就算死,也要想方设法死得与他有染! 她要让流言蜚语死死地将他和她绑在一起,让他的人生深深地打上她的烙印,即便死了她也要化作与他有染的一滩污血,让他此生洗也洗不清!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57章 主仆叙旧 “够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画心霍然开口,猛然一挥衣袖,将一头撞过来的桃心儿掀翻在地。 书逸方要开口,画心一双含着淡淡嘲讽的眼睛望向他,仿佛在嘲弄警告他不要再说那些虚伪可笑的话。 只这淡淡一个眼神,书逸的心便凉到了底,他知道,画心显然是信了桃心儿! 她面上虽平波无澜,却骗不过和光同尘,他知道她现在心里一定是翻江倒海又惊又怒,忍不住上前一步,试图替书逸解释一二,“王妃请” “先生不必多言。”画心打断他,紧跟着将目光也缓缓移到他身上,吐字定音,“先生不必再为王爷辩解了,是非黑白,有目共睹,本座心里已经十分清楚。” “”书逸心里霎时地动山摇。 这自以为是的女人,她又知道什么了? 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圈套吗? 他自以为当初风露亭那件事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想会被桃心儿反咬一口,更没想到云弈竟会为桃心儿做到这一步,不但以死污蔑画心,还在临死之前就为桃心儿留好了后路,真可谓是情至深意至切。 只可惜,桃心儿不懂得珍惜! 书逸眸光阴沉,桃心儿受了画心一掌,翻滚了几下伏在地上,被画心冷冷盯住,瞧得一声不吭,只低低哀泣着。 别人都以为她得救了,画心饶她不死,只有她知道,画心只是觉得死太便宜她了! 画心确实已经气得心肝儿都要蹦出来了,却又不想表现得她很在意书逸,只大大方方地端坐着,用桃心儿熟稔的口吻轻笑,“桃儿,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奴婢有孕在身,闭关了一月” “闭关?还真是让本座与王爷好找!”画心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看也不看她,“本座可不认为你有那个本事躲过本座与王爷的搜查,老实交代吧,是谁将你藏起来的,或许本座还能留你个全尸。” 桃心儿是不怕死的,可画心分明话里有话。别人听不懂的意思,她却听得懂留个全尸就是大发慈悲地让她去死,否则有的是办法折磨她,比如像以前那样让她永世为妓! 一想到多世轮回为妓那些日子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桃心儿跪在高台之上,霎时嘴唇发灰,鼻尖冒汗,“神女,奴婢爱慕公子是有不对,可看在奴婢与您旧日的情分上,求您饶过奴婢一回吧?” “情分?”画心失态地喷出茶来,她没想到桃心儿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望着她一阵阵冷笑,“本座与你何来的情分!桃夭,演了那么多年,你就一点都不累吗?” “神女何出此言?”桃心儿惶然抬起头看着画心,右手捧着腹部,满脸诚恳道,“奴婢虽爱慕公子,可也从不曾对不起过神女。” “从不曾?”画心眼中森然,冷声质问。 桃心儿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奴婢曾在神女身边侍奉了数万年,此间衷心,日月可鉴。”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58章 表忠心 “那你当年为何要故意将本座的秘密泄露给六界,以致六界围攻本座?又为何要在大战前夕叛离本座前去月神山通风报信?置本座于死地就是你的衷心吗?” 提及当年让君逸万劫不复的月神之战,画心便怒不可遏,挥手将茶盏打翻,心口一痛,喉头腥甜,几欲呕出血来。 和光同尘见状,微微色变,匆匆行至画心身侧,立在一旁,取出一粒丹药,融在画心桌上的酒盏中。 “神女您误会奴婢了,您知道奴婢是神君的人,您不相信奴婢,难道也不相信神君吗?神君那般爱重神女,奴婢岂敢有加害之心。”桃心儿顾不得茶水泼了一身,面容狼狈,柔弱的双膝碾过带血的瓷片,往画心面前爬了几步,扶着案台仰头看着画心说,“神女的秘密是神君让奴婢泄露的,他想以此引出六界里对您有异心的人,再一网打尽。后来奴婢去月神山也是因为担心神君的安危,并没有出卖过神女啊。” 瞧着逼近过来的桃心儿神情真挚,言辞恳切,画心心头乱糟糟,一时竟没了主意。 当初说桃夭生了反骨的是赤冥,她惩治桃夭也是因为赤冥说她会回来杀人皇君倾墨,归根结底,都是赤冥的推断,并没有实据。 难道这万年来,她真的怪错了人? 见画心面容松动,桃心儿更是抓紧了机会表忠心,“奴婢是经常向神君回报您的情况,可您知道,女婢皆是为了您与神君好。那么多年,您的心思奴婢最清楚,奴婢知道您怕自己的命格克了神君,一直爱在心口难言,刻意避之。若非奴婢暗中牵线搭桥,您与神君哪会有那么多阴差阳错的巧遇。” 玄隐见桃心儿委实可怜,又不知道她后来做的混账事,念在几万年共处的情分上,也上前两步跪在她身侧,开口为其求情道,“神女,桃儿当年确实是真心为了神女与神君,有许多事,您不知道,小仙却是知道的,她为了能撮合神女与神君,私下里当真费了不少的心思。” 桃心儿还是桃夭时,因画心身边只有她与玄隐,因此二人感情甚笃。玄隐性冷绝尘,不识人心,不通凡俗,是以并不知桃心儿的步步为营,皆是算计好的。 而对此,一侧的和光同尘,也就是当年的君逸,桃心儿口中的神君,也未置可否。 撇开桃心儿其他事不说,就她现在说的一番话,他是找不出来漏洞的。 那些事确实都是他当年吩咐桃夭去做的,那时他之所以那般信任桃夭,也是因为桃夭确实十分卖力地在撮合他与画心,为他提供了不少方便。 可其实,真正看透桃夭的,只有赤冥一人而已。 赤冥知道,桃夭的卖力撮合不过是因为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是万万配不上君逸的,想要到君逸身边去,简直是痴心妄想。只有画心下嫁给君逸,她才能有幸侍奉左右,才有机会爬上君逸的榻,待怀上一子半女后,或许还能求个名分。再往后,她必然会找机会用双星相克一死一伤的命格逼死画心,从此独占君逸一人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59章 三个选择 赤冥还知道,在桃夭窥探到画心嗜血为生的秘密时,在君逸说要率领六界围攻求她帮忙时,她对画心就已经动了杀心。因为以君逸的沉稳,当时绝不可能告诉任何人他是假意围攻,就连画心都被蒙在鼓里。所以桃夭是在以为君逸真要杀画心的情况下,还毅然决然帮助君逸的。 可惜这些,也只有局外人才看的真切。 玄隐,画心,哪怕是君逸,即现在和光同尘,都未再往深里去想当年的事。 望着桃心儿,画心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将哑医为她准备的药酒一饮而尽,心中舒缓了些,如刀的目光也柔软了下来,“即便如此,那十月十五那日又是怎么回事?你分明是想置本座于死地!” “那日奴婢也是听人使唤,身不由己。”桃心儿抬起哭得红肿的双眸,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恐是恐是着了魔。” 桃心儿曾服侍画心数万年,画心听出她话里有深意,杀她本是君隐授意,她区区一个小妖除了听命又能如何呢? 凝视她半晌,画心轻挑峨眉,懒声问,“你知道本座的脾气,既然苟活着离开了,为什么又要回来送死呢?是想要赎罪,还是因为舍不得逸王?” 桃心儿知道自己对书逸的心思瞒不住她,立即磕头求饶,“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觊觎公子,可孩子是无辜的,奴婢是舍不得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才回来的,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姑且饶过奴婢一回吧。” 一下又一下,直磕得额心血肉模糊。 玄隐心疼她,也陪着一起磕。 画心被她们磕得心软了,幽幽叹了口气,“即便本座误会了你,也是你忠心表的不够,现在你面前有三条路,一条是求逸王纳你为妾,一条是回来做本座的婢女,还有一条便是阴间路!” 顿了顿,画心媚如春波的眼里平添了一抹玩味,低软魅惑道,“放心选吧,无论哪一条路,只要你说,本座都可以送你一程。” “奴婢”桃心儿犹疑,她知道画心还是没有完全信她,想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否则就只能杀了她。 她还知道画心是在试探她的忠心,看似三选一,其实只有一个能选。 明明知道只有选做画心的婢女,才能证明自己的衷心不二,可她就是开不了口。 若没有人间这八年,她甘愿给画心为奴为婢,可如今也算是做惯了主子,不习惯再时刻低三下四。 何况,六界最守信的画心大帝君已经说了,不管她选什么,都会助她一程,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她怎么舍得放过呢? 最终心一横,她决定再赌一把,反正最坏也不过一死,于是仰面凄然道,“奴婢自然甘愿服侍神女,只是怕奴婢这腹中孩儿出生后无名无份” 桃心儿没说完,画心心下已经了然她给了选择,桃心儿却还是死性不改,还是想嫁书逸! 这忠心还真是日月可鉴! 心中冷笑着,画心眸光一寒,瞬间挺直了没骨头似的腰杆。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60章 好!好!真好! “近来本座的身子不适,不能侍寝,王爷是该纳妾了。”画心抬起酒杯,奉给书逸。她声线轻柔,唇角浅浅弯起一抹笑,说出纳妾二字时,语调自然,并无醋意。 书逸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面色肃沉,端过她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紧盯着她,冷声道,“王妃身染微恙,本王日夜忧思,无心纳妾。” “纳了妾,有了新欢,王爷自然就不会忧思了。”画心目光有意无意扫过黛纯儿,轻笑,“桃儿怎么说也是本座的人,身子也算清白,对王爷更是情深义重,而且她妖寿绵长,容颜常驻,可比某些水性杨花的庸脂俗粉合适多了。” “你到底意欲何为?”书逸终忍不住低声斥道。 面对书逸的盛怒,画心毫无畏惧,又斟了一盏酒,递给他,柔声哄道,“如今天寒地冻,王爷总睡地板怕是要伤了身体,瞧她也是个体贴的,断不敢赶王爷下榻,此后温香软玉岂不比冷地寒衾好?” “画心!”书逸气得咬牙切齿,几乎恨不得立刻将她抱走,找个无人之处就地将她禽兽了。 他体贴她,她却以此当众调笑! 简直可恶! 果真殿中之人,听到此处皆冷俊不禁,虽不敢捧腹大笑,却也都掩唇偷笑。 他们现在才知道,原来不可一世的逸王殿下,还真是个惧内的。不过众人更好奇的是画心逸王这般倾世风华,多少女子想一亲芳泽却求而不得,她竟让他天天睡地板?这么暴殄天物是怎么想的? 画心瞧着书逸气黑了的一张脸,心里暗爽。岂能只容他整日里招蜂引蝶,惹一身是非,她就是要给他招招黑,让他从此摔下神坛。 画心自己不知,书逸也不知,只有最懂画心的和光同尘瞧出来了这女人分明是醋意又上来了,还不是一丁点,而是翻江倒海,所以在变着法子故意彰显书逸对她的万千恩宠。 而且,还表示,这恩宠她压根不屑,要踩在脚下! 画心心中确实是恼的,说不清是恼书逸,还是恼桃夭,而或是黛纯儿。面上却笑如春花开,言语更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本座是心儿,她也是心儿,对王爷来说,都是一样的。” 书逸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眸静了静心,半晌后方睁开眼,伸手捏着画心的下巴问,“你当真要本王娶她?” 那一刻,画心想她的脑子肯定是搭错了筋,才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回了一个,“是。” 好! 甚好! 书逸又转过脸问冷心,目光冰寒,桃心儿慌忙垂首不敢去看,只听见他问,“你当真要本王娶你?” “是!”应出这一声,桃心儿几乎听到了自己心跳如雷的声音。 得到二人同样的回答,书逸捏紧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用力砸在琉璃宴桌上,失笑道,“好!好!很好!” 殿中四寂无声,都卯足了劲静默看戏。 无人知道画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哪有如此逼夫纳妾的? 她对桃心儿是真心大度还是变相羞辱?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61章 定下婚期 “要嫁入无心居,就得守无心居的规矩!”书逸冷冷逼视着桃心儿,面无表情道,“第一,名讳不得冲撞王妃,本王的心儿永远只有画心一个,其他人不配!” “她原本叫桃夭。”画心替桃心儿答道,“是生在画情谷的桃树妖。” “第二,嫁衣不准穿红,无心居只有王妃能着红裳,其他人不配!” 画心又道,“本座手头还有王爷赏赐一匹乌锦,做工用料都算极品,也不算委屈了桃儿,明日本座便着人给她送过去。” “第三,无心居的正门,只有王妃的喜轿入得,其他人不配!” “王爷这可难为本座了,无心居只有一个门,难不成要在西苑再开一个后门?”画心以手扶额,眸光哀怨。 书逸难得不想搭理画心,轻轻晃动着酒杯,灯火照得他面容幽俊,他忽而抬头,看着桃夭笑道,“无心居的院墙也不算高,桃夭姑娘既有万年修为,想来爬个墙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羞辱! 这绝对是**裸的羞辱! 高座上二人,一问一答,说的云淡风轻,书逸连着三个“其他人不配!”,落在桃夭耳里,字字诛心。 书逸这刁钻已经算是登峰造极了,让新娘改名穿黑也就罢了,想进府还要翻墙而入。这不是**裸地在讽刺她是爬墙的荡妇吗? 况且,那无心居处处设了结界,墙头能好爬? “哈哈哈” 羽兮是第一个憋不住笑出声来的,紧接一连串的笑声四处响起来,笑得桃夭几乎无地自容。 尽管气得浑身颤颤发抖,一双手握紧了,指甲抠进血肉里,桃夭却又隐忍不发。 她脸色惨白俯身磕头,谢恩道,“桃儿谨记在心,谢公子成全。” 此言一出,画心冷笑,书逸蹙眉,众人哗然。 书逸这般明显地刁难,想让她知难而退,她竟一一忍了,就连画心也忍不住惊叹。 这是何等的深情? 扪心自问,画心自愧不如。若是哪个男人敢这么羞辱他,她早就将那男人打得灰飞烟灭了。 瞧着桃夭大着肚子跪在地上,画心经历过身怀六甲的艰辛,心中隐隐有些不忍,抬眼看了一眼玄隐道,“你先扶她回去休息,婚期稍后再议” “不必议了,定在岁末。”书逸生硬地打断画心的话,语气不容置疑,一言毕,尘埃落定。 岁末,也就是五日后,月主七年的最后一天。 虽然有些仓促,但是怕迟则生变的桃夭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画心只是怔了怔,忽而轻轻一笑,挥一挥衣袖,玄隐扶起桃夭往殿外行去。和光同尘双眸一紧,他猜测,她恐怕是心里难过了。 虽然很多人都看得出来,书逸是被气糊涂了,赌气做的决定,可终归是定下了婚期。且他金口玉言,不好随意反悔的。 一场闹剧,将宴会搅得意兴阑珊,曼珠花酿的酒劲上来,三三两两已经有人醉倒了。 黛纯儿醉眼迷离,藤蔓一样攀附在书逸筋骨结实的手臂,一杯又一杯地劝他饮酒,书逸来者不拒,当着画心的面,甚至还将她搂在怀里,共饮同欢。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62章 醉在哑医怀 画心直接默不作声地抱着酒坛牛饮,很快醉软在宴桌上,又强撑了一会,她越发觉得心头不是滋味,忍不住凤目微闭,极倦地抬首揉了揉眉心,轻声道,“本座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书逸口中含着酒未及回应,画心已经抬起右臂,侧首看着哑医吩咐道,“可否劳烦先生扶本座回去?” 和光同尘一愣,随即伸出双手扶住画心,画心借力起身,贪杯多饮让她有些头晕目眩,脚步虚晃几下,身子摇摇欲坠,更往他身上靠过去。 二人靠的太近,她一抬头,几乎要撞上他的下颔,瞬间眉睫交叠,鼻息相闻。 此时画心才注意到,哑医的身量竟与和光同尘一般无二,若不看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倒是真让她难以分辨。 和光同尘与画心对视上,闻着她身上浓烈的酒香,有些慌乱地错开她微醺的笑颜,低头扶着她缓缓往殿外走去。 众人的目光投射过来,有两簇格外炙热,一簇是书逸的,一簇是青音的。随即二人又不着痕迹地将眸光转开,继续推杯换盏,逢场作戏。 “先生怎么不敢看我。”画心醉得厉害,看不清路,顿足扯了扯缠在花枝上的裙摆,抬眸笑着打破一路的沉默。 “不忍看王妃强颜欢笑。” 被和光同尘一语道破,画心陡然一惊,酒吓醒了三分,足下不稳,差点摔倒,被和光同尘伸手扶住时,花枝瞬间勾破了她的衣裙。 夜很深了,积雪逐渐融化,冷气直入骨髓,他手心的滚烫竟让她莫名熟悉。 风声呼啸,山雪靡靡。 画心醉眼迷离,眼前好似突然浮现出了和光同尘的模样。她哀怨地望着,真的好想再见见他啊 和光同尘以为画心是因桃夭有孕的事而失魂落魄,将她从怀里扶起,温声安慰道,“王妃不必太伤怀,您若是相信老朽的医术,老朽可以确定,从孕期上推断,她怀的绝不是逸王的孩子。” “是么,医术比青音还高明的,本座以为这世间只有她师父和光同尘。”画心顿了顿,贴近了哑医,看着他的双眸问,“你又不是他,实在没必要帮着逸王一起来骗本座,本座不会相信你的。” 哑医沉默片刻,敛眉道,“老朽与逸王素无瓜葛,不相为谋。” “那你为什么会留下?”说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抚在他的脸庞上,眯着醉眼看了半晌,眸中再无清明。 和光同尘的呼吸瞬间冻结,她低软的声音随着她唇齿间醉人的酒香一字一句地传过来,模糊而暧昧,“是不是因为你也喜欢本座?” 感觉到轩辕末就在暗中看着他们,和光同尘立即扶正了画心,低声道,“王妃,您醉了,老朽送你回去休息。” 画心的精神状态比他料想得要差,她红肿着眼就好似刚大哭过一场。 “不要,本座不要休息,本座一睡觉她就会来找本座。”画心仿佛从梦魇中惊醒一般,大汗淋漓地紧紧抓住和光同尘的手臂,慌张地说:“我怕,我不能睡,我是真的怕她”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63章 本座怕她 “谁?”和光同尘霍然盯住画心涣散的瞳孔,问她,“谁来找你?” “青玄”画心面色惨白,埋在他怀中,浑身都在颤抖,“本座怕她,怕斗不过她,怕没声没息地就被她变成了她的样子” 和光同尘从未见过这样的画心,在他怀里哭得肩头剧烈抖动,汗水混着泪水浸湿了他的心口,他能感觉到她是真的怕,怕到骨子去了。 怪不得这两日她如此反常,总喜欢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里,原来是心里的压力太大,若不是借着酒劲宣泄出来,定要憋出内伤来。 因着轩辕末就在暗处盯着,和光同尘也不敢伸手安抚她,她扯着他的衣襟哭得更凶,不停地问他,“我该怎么办” 终于,他忍不住摸上她流着泪的眸子,轻声安慰,“别怕,青玄就是你,你就是青玄,所以你不用怕她。” “不,本座不是她,不是”画心的唇迅速翕合,极力抗拒着这句话,“本座不想成为她,本座不要斩七情断六欲,本座心里有不能忘的人,至死都不能忘,本座不能” 和光同尘突然毫不避讳地追问了一句,“那人是谁?” 都说酒后吐真言,他想听听她心里至死不能忘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是他,他立刻就带她走,绝不叫书逸弄一堆女人出来委屈了她。 “是谁?”画心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眼泪流的更凶,她努力凑近,在他的耳边轻声问道,“一开始是一个,后来变成了两个,可是两个都是阿逸,本座都不能忘” 和光同尘蹙了蹙眉,又听她在他耳边期期艾艾地哭着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座是个三心二意的坏女人?可是本座也没想到阿逸会变成两个人,本座不想他们任何一个难过,无论本座跟哪一个在一起,都会觉得亏欠另一个” “那你真正想跟哪一个在一起呢?” “本座想有什么用呢?”画心面上突然露出极痛苦的情绪来,“山一程,水一程,他走了,本座再也见不到他了。” 虽然没有题名道姓,和光同尘还是瞬间明白她说的是自己了,捧起她的脸,目光落进她眼底,问,“如果他回来接你,你愿意跟他走吗?” 画心怔了怔,随即狠狠摇了摇头。 她一边哭一边说,“你以为本座愿意离开他吗?可是本座不想再连累他。” “他不怕” “可是本座怕!”画心的眼泪一程程落下来,烫得他的心都要化了,“没有时间了,本座有本座的宿命,本座斗不过它。就连书逸,本座都怕连累他。你以为本座真的想给他纳妾吗?你以为本座喜欢他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吗?可是他比尘尘执念更深,本座怕他做傻事,本座真的没有办法了” 许是醉糊涂了,她在他怀里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哭睡过去了。 尽管和光同尘很努力在听她的哭诉,可由于她说的太混乱,以至于他在抱她回去的路上,还在一直在慢慢地思考着她的话。 轩辕末隐在夜色里,见哑医将画心安全地抱回了无心居,才回无双殿复命。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64章 醋坛子又翻了 无双殿。 席间觥筹交错,黛纯儿正殷情地跪在席边向书逸劝酒,书逸难得没有冷面相对,一直对她言笑晏晏,轩辕末进来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方才路上,王妃醉倒在了哑先生怀里,属下亲眼看着哑先生将王妃抱回去了。” 闻言,已经醉得酣畅的书逸勃然色变,猛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往地上一摔,起身大步往门外走。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齐齐望向他。 清初见画心走了,哑医走了,如今书逸也要走,却没人想起他来,慌忙从宴席中跑出,抓紧了书逸的袍角,巴巴地问,“爹爹,你要去哪?” 书逸被清初小儿一声爹爹叫的舒爽,怒气也消减了些,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宠溺一笑,俯在清初耳畔,耐着性子哄道,“爹爹要回去和你娘亲生儿子,你今日跟羽兮姑姑睡可好?” “不好。”清初伸手去揪书逸的耳朵,突然委屈道,“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 “那不生儿子,给初儿生个妹妹可好?” “哦。”清初一叹,摸着书逸的头道,“那你小心点,别生错了,你要是有了别的儿子,我就去找和尚爹爹,以后再也不替你去哄娘亲开心了。” 书逸哭笑不得,见清初不但叫爹爹,还知道吃桃夭肚子里孩子的醋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递给羽兮,交代道,“今夜好生照顾清初。” “姐夫放心。”羽兮嘻嘻笑道,“快去吧,姐姐的醋坛子大抵是彻底翻了,你今晚恐怕连地板都睡不成了。” 众人闻声失笑,书逸也不恼,足底生风般离了无双殿。 他想,若她要是醋坛子翻了他反而心安,他就怕她是真的想把他推给别人。 书逸离席,无双殿里战战兢兢的人皆松了口气,憋了许久的话终于敢说出口了,一时殿里觥筹交错,交头接耳议论不断。 “啧啧啧,原来桃心儿才是妖女,当初可是她一口咬定逸王妃是妖女的,可她明明知道王妃神女的身份,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王妃可真是面冷心善,那样的事都原谅她了,甚至还可怜她准她嫁给逸王。” “你们说她怀的到底是不是逸王的孩子?” “是不是还重要吗?你们没看见逸王眼里可一点都没有那个妖女吗?处处刁难,句句羞辱,若不是看在她伺候过王妃的份上,估计直接让她命丧当场了。” “王妃还真是菩萨心肠,你们可曾见过哪个正室这么护着侧房的,温恭贤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懂什么,王妃那叫有恃无恐,逸王独宠王妃,这天下谁不知晓。桃心儿却硬要插上一脚,第一个不放过她的就是逸王。如她今尚未过门,逸王那下马威给的真是漂亮,五日后定有好戏看。” “就是就是,命苦的女人啊,才要自己收拾小三,王妃那富贵命,自有逸王护体,我赌一千两银子,无心居的墙头桃心儿肯定爬不进去” “”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65章 无双殿夜谈 众人轰笑,有落井下石的,有幸灾乐祸的,就是无雪中送炭伸以援手的,可见桃心儿虽然做了无双阁的长老,平日里却甚是不得人心。 此后,已无桃心儿,只有桃夭。 兜兜转转,迂迂回回,她还是只能是她自己,永远成不了他的心儿。 酒过三巡,喧哗渐歇,除了高位者,宾客都散了。 “诸位议事,我多饮了几口酒,有些晕了,先行告退。”慕长歌不管阁中之事,也不喜听八卦传闻,隧向着月行云请辞。月行云有心栽培于她,奈何她总是各种借口推脱,只得随她去了。 慕长歌离去,其他人等各自坐了。 今晚这一场宴会,逸王虽说是寻常家宴,可这一连串的事让他们目瞪口呆,再三深思,越思越恐,越恐越慌。 尤其以前白染门下的弟子,个个脸色煞白,犹如冬雪,不见一丝血色。 他们没想到桃心儿竟然是桃妖,他们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这些年还跟着白染装腔作势使唤过她,特别是在桃心儿被赶出无心居后。仔细想来,白染的死也甚是蹊跷,怕是他们都中了桃心儿的阴私算计,不由觉得后怕连连,毛骨悚然。 “这天下,恐怕是要变了。”月行云低头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双眼微眯,音量不高不低,却掷地有声。 青音心中微微一震,以为月行云察觉出了什么,问,“阁主何出此言?” “你们以为,无缘无故,逸王妃为何要突然言明身份?”沧傲月瞥了青音一眼,“当初在无心居,她蒙受了那么大的冤屈,宁可被污蔑成妖女,也不敢暴露身份。” “难道不正是为了花醉一事而自证清白?”青音不解道,眉头深锁。 “青音长老还真是年少天真,她那样的身份,哪里需要自证,又哪里需要向我等解释,即便两桩惨案真是逸王夫妇二人所为,他们说个不是,普天之下,谁还敢质疑。”沧傲月低头看着腾腾冒着热气的茶盏,轻言慢语道。 “她真是六界帝君,九幽神女?”梧熵忍不住问道。 “九凤朝凰,是她无疑了。”月琉烟一语落定。 “初见画心我就知她非是凡俗。以我的修为,与她交手,却完全看不透,深不可测,只能是,非妖则神。”沧傲月从雾气中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突然笑道,“难道只有我一人好奇逸王的身份吗?” 此言一出,顿时冷了场,众人皆心中盘算各有所思,却谁也不敢将妄自揣度放到台面上来说。 “灭长老贵为神女之师,知道的总要比我们多些,不如给我等解解惑。”白染门下的弟子随口一提,打破尴尬的沉默,故意将焦点引致地灭身上。 地灭并未因如今身份显贵而喜形于色,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阴沉,直言道,“在坐各位都是人中龙凤,想必心中都有关于逸王的猜测,只不过那个猜测太过匪夷所思,因此皆不敢妄言,既然在下众望所归,那在下也不好拂了大家的意。”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66章 说漏嘴的上仙 地灭言辞倒也中肯,分明是白染门下弟子将矛头指向地灭的,而今又嫌他故作声势自抬身份,不由催促道,“灭长老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要紧的。” 地灭冷冷看了一眼那女子,又呷了一口茶才道,“从方才王妃与桃夭的对话中可以听出,她们二人为了一个男人,争了数万年,还反目成仇,而那个男人显然就是逸王殿下,而桃夭称他为,神君。” “那就是了。”白染门下的弟子插话,“桃长老与王妃对话时,确实多次提到了王妃旧时与某个神君相好,那个神君肯定就是逸王,否则神女怎会下嫁凡夫。” 月琉烟见话都说开了,也不再隐瞒,“逸王的身份,确实尊不可言,我今日仔细观察了他的坐骑白虎,那好似四大神兽之一,相传天界至尊九龙神君的坐骑,就是白虎。” “可逸王分明还未飞升,如今只是大乘之境,而王妃不知你们感觉出来没有,其实王妃真正中意的人似乎并不是逸王。”梧熵再次提出疑惑,他此前观察得细致入微,总觉得画心对书逸的态度甚是微妙。 “哎呀,你们婆婆妈妈有完没完。”羽兮抱着睡着的清初突然从宴桌下爬起来,酒醒了一半,单手支着下颔瞧着梧熵道,“师父,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么,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羽兮说完,便花痴地瞧着梧熵傻乐,咯咯的笑,众人皆被突然出现的羽兮一惊。 按无双阁阁法,偷听上位者议事的都要暗中处死,月行云脸色一沉,梧熵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口。 月行云是个聪明人,羽兮出自无心居,唤画心一声姐姐,此时手里还抱着个小王爷,他知道轻易动她不得,因此隐而不发,示意白染门下的弟子探一探她的身份。 白染手下的弟子跟随白染掌管门中人事,向来处事圆滑,虽然一直看不顺眼羽兮,如今见她如此放浪形骸,更是恼恨,却因受了月行云的暗示,只好俯身笑容可掬地问,“姑娘一直来历不明,虽拜在梧长老门下,却未加入我无双阁,听说还时常去暗香门串门,倒不如先说说你的身份。” “谁要告诉你,本上仙的身份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窥探的。”羽兮才不懂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把推开眼前碍事的女人,朝着梧熵笑道,“除非师父你问,我就偷偷告诉你。” 梧熵,“” 大殿里瞬时四寂无声。 原本神佛只是传说,从所未见,今夜先是惊现九幽神女,后又惊闻九龙神君,现在又蹦出来个说漏嘴的上仙。 曾经不待见羽兮的人脸色皆一阵白一阵红,皆暗暗懊恼自己目光短浅,有眼不识泰山,稀里糊涂竟将各路神仙都得罪了个遍。 “喝多了酒就知胡言乱语,逸王让你照顾小王爷,你还不速速带小王爷回去。”梧熵故意责怪,替羽兮掩饰道,并不停地使眼色让她快抱着清初回听风轩。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67章 红莲业佛 若是听得懂人话,她就不是废材羽兮了。 羽兮见梧熵冷着脸凶她,一脸委屈地瞅着他地衣襟,尖声叫道,“师父,我那么喜欢你,掏心掏肺地对你,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梧熵无奈抚额,暗叹:这小丫头若真是什么上仙,也不知是得了何等造化,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仙人? “阁主,各位长老,恕晚辈教徒无方,口出狂言,殿前失仪,晚辈先带她回去思过。”梧熵起身淡淡向着众人陪笑道。 所谓酒后吐真言,羽兮的话,众人信了九分,因此若是羽兮要走,自然皆不敢开罪。但心底的好奇心又在拼命作祟,他们都想从羽兮嘴里多套问些内情出来,因此无人应梧熵的话。 梧熵一时尴尬立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姐夫对你姐姐可是真心?”地灭见众人都不敢说话,思忖过后,认真地问。 这是他唯一还会忍不住思量的,其他的,他基本都知道,唯独人心难测。 经历过无心居的血洗,他实在是怕书逸的恩宠太盛,盛极必衰,更怕画心一生所托非人。 谁知羽兮闻言就笑了,将清初递给梧熵,笑得捂着肚子伏在桌上,好一会才忍住笑意,看向地灭。 “我姐夫啊,当年为了救姐姐,不惜算计六界,杀万灵,屠众生,祭神元,堕神位,逆天而行,以命换命。你说他对我姐姐还能不是真心的吗?”羽兮说着,突然想起和光同尘,又叹息道,“只可惜,神君有意,神女无心,恐怕要便宜那西天的红莲业佛了。” “羽兮醉了,你速速带她回去。”地灭心下已经了然,现在连红莲业佛都从她口中蹦出来了,唯恐羽兮再口无遮拦,说出更多密梓,当即对梧熵使眼色道。 说完,恐其他人有异义,他又补充说,“更深夜寒,若是冻坏了小王爷,明日逸王和王妃定要拿你问罪。” “灭长老思虑周全,所言极是,晚辈先行告退。”梧熵起身对着月行云与地灭行了一礼,便拉着羽兮退出了无双殿。 因着地灭已经将书逸和画心搬出来了,羽兮手中抱着清初这个金疙瘩,谁也不敢开口阻拦他们。 不过,虽然羽兮只是随口一说,青音心里已经隐隐了然书逸若是坐实九龙神君的身份,她那个能与书逸不相上下的多情师父八成就是羽兮口中的红莲业佛! 若说内心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相比起九幽神女而或九龙神君,红莲业佛在凡间的声名显然更胜一筹,几乎是家喻户晓那是青冥大陆历代相传虔诚供奉的万佛始组! 念及此,青音倏忽又想起先前与她在殿中争执的哑医,她明白,她师父当真是慈口佛心,即便知道她犯了错,他还是在不断地给她机会,劝她回头是岸。 而她真的还要这么一错再错下去吗? 这样执意与神为敌与佛为敌? 青音知道,以和光同尘的地位,她跟着他自是前途无量。然而她突然退却,并不是贪图名利,更不是贪生怕死,她只是没想到对手竟会如此强大。 明知必输,为什么还要去赌?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068章 夫妻之实 “依在下看,各位的担忧实在毫无疑义。”待梧熵走远后,地灭才淡淡地打破沉默,“阁主与诸位大可放宽心,如今苍梧山受神灵庇佑,定会欣欣向荣繁荣昌盛。至于逸王与逸王妃有何目的,我等探不出端倪,但在下以为,以他二人的眼界,总不至于是贪图这一城之地,若是要图也图的是四海荒一统天下,彼时,城主还是城主,无双阁还是无双阁,诸位也依旧各在其位,有什么可忧心的呢?” 地灭的话,诸人皆深以为然。 如今虽然有nn,书逸受封为逸王,看似尊贵无比,其实都是虚名。九州一百零城,各城离散,彼此相抵,人心难聚,不过是一团散沙。 月行云最先发现了微妙之处,“城城独立乃是nn之命,神女一再让吾等只信逸王不信天,这分明是要对抗nn的意思。” “对抗nn有什么不好呢?”青城早有反心,青音的反意早已根深蒂固,忍不住出声,“在nn的统治下,你们得了恶疾还要偷偷摸摸不远万里去我们青城求药,我们青城遍地黄金如粪土,买不到粮草,换不来衣锦,这样的bn为什么不推翻!” “青音长老既入了无双阁,还是不要总是念着青城才好!”沧傲月淡淡扫了青音一眼,又道,“不过,若是神女真有心助逸王一统九州,那也算是无双阁的幸事,这个天下太平太久了,是该乱一乱了。” 诸人,“”都深深感觉到,自云弈死后,沧傲月越来越嗜斗了,能有仗打,让她想想就热血沸腾。 “扑哧”一声轻笑,引得众人纷纷侧首,他们这才发现,地灭身后竟还坐着一个妩媚动人的白衣女子。 也就是先前大言不惭说“人可以吃妖,妖也可以”的女子。 留下议事的都不是寻常人,早就察觉这女子有异了,单凭她一直在这,他们却都没察觉到她就已经足以说明她的不凡。 因她是地灭带来的人,所以大家都将目光聚集在了地灭身上,有口快的已经问了出来,“灭长老,这位姑娘是什么人?” “他是我姐夫,你们说他是我什么人?”姬抢言道,也不管地灭乐不乐意,缠上来就媚笑,“大概过不了多久,便能做上姐夫的续弦,能替姐姐照顾姐夫,姐姐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诸人,“”望向地灭的眼神分明是没想到灭长老您还有这样的嗜好。 “诸位不用听她胡说,在下今生不会再娶!”地灭不冷不淡地推开姬。 姬不依不饶地缠住他,“姐夫你怎么能这样啊,你与我已有了夫妻之实,我念在你丧妻之痛未曾急着要个名分,难道你想赖账不成?” 地灭,“”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偏偏两样她都占全了。 全殿尴尬了三十秒,有伶俐的人先行客套起来,“那就先恭贺灭长老好事将近了,真是没想到兰姑竟还有这么标致的一个妹妹。” 地灭无奈得想笑,心中却又涌起数不尽的酸涩。 第1069章 欲修成仙,须先疯癫 ?“弟子一直负责掌管阁中人事档案,若是记得不错,兰姑与灭长老皆是孤寡一身,家里没什么亲人的,哪里会有这样一个妹妹?”白染门下十七弟子白素精明的眼眸上下狐疑打量着附在地灭身上柔弱无骨的女人,忽而冷冷一笑,“不知阁主与诸位长老可还记得她先前说了什么混账话,若她真是兰姑的妹妹,怎么会不想为兰姑报仇,还要替吃了兰姑的妖孽说话,觉得那妖怪吃了兰姑是应该的,试问这世间,有这么丧尽天良的妹妹吗?” 白素是白染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年纪轻轻却心思缜密,是个极有才能的人。若非月白两家的恩怨,月行云有意断了白府的前程,入主白露苑的一定是白素,而不是青音。 经白素这么一提醒,诸人才从地灭的花月情事里醒悟过来,个个目露敌意地盯住媓姬。 媓姬心中冷笑,这世间啊,就是有她这么丧尽天良的妖!她确实是找了个人将她的亲姐姐吃了,只不过她的姐姐是白狐,而非兰若安。 “你们别一个个这么盯着我,就算我跟你们开了个玩笑,凭着我跟画心的关系,谅你们也不敢动我。”媓姬站直身体,负手从地灭身后走出来,媚笑如丝,“还有啊,你们这些名门正派,难道想恩将仇报?我现在可是你们的恩公。画心不肯帮你们,但是我已经帮你们将那妖狐解决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被吃了。” “那你为何会说出妖可以吃人的话!”白素依旧放不下心里的怀疑,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妖里妖气。 “怪不得画心鄙视你们修不成仙,听话都听不完整,我不也说了人可以吃妖吗?本着众生平等的原则,我吃你你吃我有什么关系?大家吃来吃去各凭口味而已,为什么非要用是非对错来衡量呢?”媓姬走到白素面前,伸出一指挑起她的下巴,笑得无辜又魅惑,“你们凡人不是常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那妖狐吃人,我就找了个人将那妖狐吃了,这样人妖不就扯平了吗?” 众人,“……” “不对不对,她吃了很多人,是不是我应该将那妖狐千刀万剐,分给很多人吃才算公平?”媓姬反思得很认真,连地灭几乎都信了她。 众人继续疯狂凌乱,“……” 他们本来觉得她是只妖,现在觉得她实在没资格做一只妖,难道又是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仙? 画心身边还能不能有个正常的? 这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个错觉——欲修成仙,须先疯癫。 媓姬看着一群瞪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的众人笑得愈发无辜又可恶,“所以我说人可以吃妖,妖也可以吃人,有什么问题吗?你们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白素不自在地动了动被媓姬捏住的下巴,似嘲似讽道,“恩人,您的手真凉。” “那要不你帮我暖暖?”媓姬眯眼一笑,将冰凉的手揣进白素的怀里,“谁让你们的灭长老真正是个最不会体贴人的。” 白素,“……” 地灭,“……” 众人,“……”步步莲劫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070章 火烧月行云 “我本来是不想打扰诸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其实对于画心啊,你们实在没必要想那么多,她这个人简单粗暴得很,骂你们弱是因为你们真的弱,妖魔两界稍有风吹草动,你们就全完蛋了。”姬是天生的妖王,又是赤冥出来的人,虽然生得极其妩媚,一双狐狸眼时刻泛着风情万种,但举手投足间的威仪比之月行云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说,以前姬只是因着赤冥与画心表面和解了,经过此夜画心一意孤行地维护她以后,她几乎已经在心底崇拜起画心了。因为那样的画心身上散发的光芒与气势,一如当年的赤冥,慵懒随意,却又足够霸气。 众人揣摩不准姬的身份,却已经被她身上的气势慑服,姬扭着腰肢走到月行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你也不要自作多情地觉得画心是想替他男人夺你的权,你要知道,她权掌六界,怎么会稀罕你小小一个城。” “姑娘多虑了,月某绝无此意。”月行云淡淡拂开她的手。 姬也不介意,她只是借机摸摸他而已,可他身上的气息她并不熟悉。 该死的巫不周,到底是谁呢? 摸完一圈的姬,有些垂头丧气。 难道不在无双阁? 那就只能再想办法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巫不周,因为那是救回赤冥的唯一办法了。 “总之你们要记得,你们就快大难临头了,千万别自作聪明地去动画心男人,只要她男人还在这,她就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调戏了一大圈人,姬大发善心地丢下一个忠告以作补偿,扯着地灭就往外走,“好了好了,姐夫,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快回去睡觉吧,我困死了。” 地灭,“”简直是比画心还喜欢搞事情的女人 不过似乎时间久了,他也没那么厌恶她了,只是可惜她于他来说始终隔着杀妻之仇! 被姬一闹,众人也看清了如今的实力悬殊,再没什么好议的了。 月行云抬头四处看了一圈,起身掸了掸青绿的衣袍,平声道,“都散了吧,今夜所言,不得走露风声。” “是。” 众人应了,各自散去,只留下收拾残羹的婢女。 月行云站在无双殿前,远远望去,无心居的灯火还亮着,恐又是个不眠夜。 他抬脚欲走,倏忽一个黑影绕身一圈,四周顿时燃起熊熊烈焰,簇簇如红莲盛开,将他困在火圈内,火舌四蹿着不断逼近,试图将他吞噬。 月行云迅速捏诀引水,泼水如油,更加助长了火势,火舌肆虐地舔了上来。 暗夜里一声低吼,立即将尚未走远的青音又吸引了回来。 “红莲业火?”青音捂着唇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就在她暗自欣喜和光同尘替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除去了月行云时,莲火迅速熄灭,一切又重归于平静。 和光同尘远远望着月行云右臂上的灼伤若有所思,最后扔过去一瓶药,迅速消失在暗夜里。 第1071章 踹下凤榻 更深露重。 霜雪凝,月华清。 苍梧山暗夜寂静,无心居灯火通明。 书逸裹着风雪回来时,室内燃了三四盆炭火,温暖如春,画心和衣醉到在榻上,背对着他,衣衫似被撕扯过,细细碎碎,还露出半截香肩,这对同样醉酒的书逸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他忘了自己是听说她被哑医抱回来才气冲冲赶回来的,甚至没多想她的衣服是怎么被扯破的,就已经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轻手轻脚,合衣在她身侧躺下。 以为她睡了,他小心翼翼从背后抱住她,下颔抵在她肩头,本能地不敢轻举妄动。 他都快忘了,有多久没这样安静地拥她入眠了。 迷迷糊糊中,画心觉得颈后气息温热,这个姿势,像极了在药灵村与和光同尘同塌而眠时的感觉。 许是醉得厉害了,她竟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身在何处,手掌缓缓覆在书逸搁在她小腹上的手,轻轻搓了搓,满足地笑了一声,“尘尘,这么晚去哪了?手怎么这么凉?” 她明明笑得低软又撩人,书逸却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连带着酒都醒了几分。 可他只是缓缓握掌成拳,即便这样动怒了,他还是没有舍得吵醒她,也没有舍得放开她。 可他浑身的僵硬还是让画心察觉到了异样,她皱着眉头轻轻一动,侧身转头,嘴里还关切地问,“尘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就在她睁眼看清书逸的一刹那,仿佛见了鬼般,猝然一惊,挣开他怀抱的同时,抬腿一脚狠狠将他踹下了床。 踹完后,她的酒也吓醒了。 看着摔在地上的书逸,颇心虚地寒暄了一句,“你回来了。” 说着,还好心地将小手递给他。 见书逸眼神阴郁,不怎么想搭理她,她也知道被女人踹下床这种事实在是很没面子,所以不但没生气,还讨好地将手往前伸了伸,嘘寒问暖道,“地上不凉吗?” “凉不凉,本王也已经睡惯了。”书逸从鼻孔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冷哼。 画心悻悻缩回小手,心想,睡惯了您就接着睡吧,反正本座又不心疼。 见画心居然像没事人一样,身子一歪,躺下去,翻个身,准备不管他自己就睡了,书逸实在没忍住,也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只是他到底没舍得踹她,而是一脚把床踹塌了。 画心“吧唧”一声掉地上,整个人都是蒙的。 这呆子是今天酒喝多了将胆喝肥了? 瞧着画心半天都没爬起来,书逸以为她被摔坏了,忍不住又不争气地爬过去扶她,结果刚一碰她,又被她一脚踹了出去。 这回画心踹的是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带心虚的,踹完了她还气鼓鼓地望着书逸,大发雷霆,“侧妃还没娶进门,就已经不想跟本座过了是吗?谁允许你进来的,不想睡就快滚出去,反正现在府里又多了两个女人,你爱睡哪睡哪,总之别睡本座这!” 书逸痛中抬眼看她,“你还是不信本王?” 第1072章 只会跟你生孩子 画心想起书逸在无双殿上对她的处处维护,自然知道他在她与桃夭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她,可她倏忽又想起他与黛纯儿肆无忌惮的暧昧不清,一张小脸更是气得阴沉,瞪着他,抿紧了唇,一字不发。 书逸等了片刻,见画心只看着他,并不答话,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他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不知还能怎么做才好,恨不得将一颗心掏给她看。 可偏偏一颗心掏给她看了,她也只装作看不到。 他想,大概是因为,她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个和尚了! 再算上她逼他娶桃夭的混账事,书逸心中更是呕足了气,气急便想纵,他忍不住往前一扑,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吻到气喘连连才松了口,伸手便要扯去她的衣衫。 画心立即伸手一把按住他,奋力挣扎起来。他却像失去理智般,毫不留情地用力反压住她的手,抓住她的前襟一扯,千金一匹的软烟罗瞬间撕成寸寸碎缕,而他澄澈的眸光此时已似被血染过般猩红吓人,口中嘶吼着,“画心你且记得,本王只会跟你生孩子!” 画心只觉得心口一凉,随即贴上一片滚烫,书逸已然欺身压了下来。 这间房内,他们曾夜夜笙歌抵死温柔,他们曾拨云撩雨食髓知味,可偏偏在温池时他曾那般待她 如今好似旧戏重演,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禽兽不如的呢? “这般强占你觉得可有乐趣?”画心奋力避开书逸的吻势,伸手捂住他潋滟如血的唇,冷笑道,“还是你想我再恨你一次。” 见身上的人动作一滞,画心就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软肋。 绣锦上二人交卧,衣衫半解,本是春意融融,四目相对,却是寒意凛凛。 不可一世的逸王爷最终在画心的诛心之言下溃不成军。 她说,她恨他! 悻悻从她身上爬下来,也不管四周的一片狼藉,他扯过锦被替她盖好,躺在一侧,看着顶上七歪斜绣着龙凤的大nn幔,沉默不语。 画心自知话说的有些重了,见书逸躺在身侧,双目深邃,面色疲惫,心间百转千回,突突不安,隐隐升起一丝愧疚。 短暂的犹豫后,她侧过身,主动搂住书逸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窝上,轻轻致歉了一句,“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桃夭,我不该逼你娶她” 见她主动示好,虽然贴在他腰间的手掌凉冰冰的,柔软滑腻的触感依旧撩得他心口腾腾火热。 只因这么一丝细微到忽略不计的关怀,他却仿佛得到了缓刑的暗示般,猛地翻身将她重新拉进怀中,桎梏在身下,问,“既然知道本王不喜欢她,为何非要逼本王娶她?” 画心瞧着书逸又得意起来的脸色,还有一双在她身上不安分四处游走的双手,立即后悔不迭。 自己怎会去同情这只包藏色心的狼? 对他这个腹黑鬼,一旦她示了弱,再假装翻脸,他也定然不会再轻易放过她了。 第1073章 处处留情 “怎么说,她肚子里都怀着你的孩子” “那不是本王的孩子!”书逸直接打断她,百口莫辩的愤怒让他更显得杀气凌然,阴沉异常。 “那一夜你说你记忆全无,你敢保证你真的没有碰过她么?若是你们真是清清白白的,她怎敢信誓旦旦地说孩子是你的?”画心抬头佯装冷静地看向书逸,讥笑,“反正,如今你们是各执一词,孰是孰非,只有你们自己清楚” 书逸猛地呵住她,“既然本王清楚,那就该由本王决定,本王不管你跟她之间有怎样的旧情,这件事你不准再插手!” “本座与她之间,从无旧情。”想到桃夭,画心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她想,即便后来桃夭有万般不对,也是被她逼的吧,她当初确实是因君逸昏了头,做出的决断有欠妥当,以至对桃夭的惩罚重了些,所以桃夭的恨她想杀她,她都能理解。 书逸心里却是恼极了桃夭,立即冷笑,“她既与你无旧情,那本王对她更不必手下留情了” “不行。”画心将书逸眼中的杀意看的一清二楚,慌忙阻止,“怎么说,她也是真的爱你,你怎么能如此绝情。” “不绝情?”书逸被她气得哭笑不得,“不绝情难道你要本王处处留情吗?” “你难道不是处处留情吗?”画心努一努嘴,“以前是桃夭,然后又对本座一见钟情,婚后不到五个月,又耐不住寂寞,夜会黛纯儿,其他本座不知道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书逸,“”看她的样子,倒像是吃味了,他不知道是开心好还是崩溃好。 画心以为他默认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本座前几日为什么总是睡不好,噩梦连连吗?” “为何?” “因为本座一闭上眼就看见你身边有一堆女人,她们个个身段妖娆,妩媚多娇,你与她们胸背相贴,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书逸本来没对她动什么歪念头,陡然被她说的心头火起,他突然俯身含住她的唇,笑问,“你每天都想些什么才会日日春梦不断,难不成你做个梦也要栽赃本王?还是说你也想本王那样对你?” 画心,“”老脸倏忽一红。 她发誓,她才没有想看他的赤身裸丿体雄姿勃发。 “你你少自作多情。”看到他眼中迸射出的狼性,画心顿时一慌,“本座警告你,你再放肆,本座就” 书逸丝毫没有被她威胁,反而低笑,“你除非杀了本王,别的你做什么都没用。” 好似笃定了她不会杀他。 画心被压得很可怜,可她偏偏拿他这种不要命的无赖没辙,寒冬腊月的还要半光着身子陪他,真是前世欠了他的。 既然逸大王爷兴致这么好,她又打不过,索性就不反抗了,一边与书逸亲热一边抱着他的脖子媚笑,“那个呆子,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一边办事一边商讨商讨五日后你和桃心儿的婚礼怎么办吧,我们的婚礼你办的太仓促了,这次你得好好准备准备” 第1074章 情深自愧不如 画心说着,一道阴影迅速投下来。 对上书逸一张冰冷的脸,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话有多煞风景。可她就是要恶心恶心他,败败他的兴致。 书逸一手按住她的肩,一手掰起她的下巴,双眸冷冷盯住她,问:“你一定本王娶她?” 画心很认真地点头,“这是本座欠她的,要还。” 书逸大笑起来,又逼近她一些,“王妃真是贤惠大方以德报怨啊,她三番五次处心积虑地想害你,你却还要拿自己男人去还她!你就一点都不会觉得不舍吗?”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一万年前,本座没给她改过的机会,如果现在你能成为她的救赎,本座愿意”画心觉得自心口突然抽了一下,不过她还是小声地将那句话补充完整,“将你让给她。” “你就”书逸几乎被她气到没话说,平歇的怒火瞬间又蹿了起来,“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在意吗?一点都没有吗?” “在意还有用吗?睡一次和睡很多次有区别吗?多睡一个女人和多睡很多女人有区别吗?反正从一开始,你就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说着,画心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扯过锦被将自己裹成一团。 书逸缓缓抬首,目光极其复杂,“以你的能力,想查本王,肯定能查清楚本王清清白白,不怕你查!” 画心伸手抚着他的心口,笑的无奈,“神也不是什么都能看透的,比如人心,就是最擅占卜推算的君隐,他也看不透算不准。” “所以桃夭她绝对不能进无心居,她心思太过狠辣狡猾,一定还会再伤害你的!”书逸难得对画心露出这般严厉的神色,眉目凛凛生寒。 他之所以敢将黛纯儿留在身边,是因为黛纯儿还有心有情,还没丧心病狂,可桃夭,自她殿上说出那些颠倒黑白的话,他就知道她已经彻底无可救药了。 “本座还会怕她不成?她要害本座,也没那个本事,何况”画心抓起他的手按在他心口,问,“你真的感觉不到谁才是真的爱你吗?黛纯儿只是想求你庇佑罢了,而本座哪怕最爱你的时候,恐怕也比不上她。” 顿了顿,见书逸沉默,她更是坦诚,“扪心自问,她比本座爱的深,爱的真。本座可以为你死,但是绝对做不到她这般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与她相比,本座真的自愧不如,有她在你身边,若有一日,本座不在了,也能安心,本座相信,天底下不会再有谁会比她更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了。” 这一番话,画心确实是发自肺腑,如果说桃夭身上还有什么能打动她,就只有她愿意为书逸不顾一切的勇气与痴情了。 书逸不想跟她辩驳桃夭是否真的爱他这种无聊的问题,而是捏住她瘦不露骨的香肩,一张脸森冷如冰,他问,“你为什么不在了?还是说你打算随便将本王推给某个人,然后好了无牵挂地去找那个和尚?” 1 第1075章 抽她一个耳光 “他有名字!”画心心里不满书逸总是和尚和尚地叫和光同尘已经很久了,此时再也忍不住纠正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四个字落在书逸耳朵里,等于就是默认了他的话,所以他的眸光瞬间凌厉起来,几乎能化作锥心剔骨刀将她一寸寸凌迟。 “这些天你为了他不让本王碰你,哪怕睡在本王怀里,却几次三番地梦呓着他的名字,甚至还毫不在意地将本王推给别人,本王已经一忍再忍”书逸忽然闭紧齿关,将翻涌的血生生压在喉咙里后,才缓缓吐出下一句,“你竟还妄想离开本王去找他?” 青惨的月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他冷漠的脸上,画心被他突如其来地狠厉唬了一跳,对于他的控诉,她张了张嘴,恁是没找到舌头。 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 书逸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掐着她的双肩,用全身的重力压过去,将她抵在身后的墙上,一字一句地质问,“本王对你还不够好吗?除了上次在药灵村,本王还欺负过你吗?和光同尘能给你的,本王哪一样不能给你?你就这么着急想要去找他?” “可是,你知道吗,真正让本座动了放弃你选择他的念头,就是在那日温池你一厢情愿的缠绵里。”提到那次羞辱,画心突然什么也不想解释了,只是痛苦地闭上眼睛,“其实你和他本来不分伯仲,而你占尽了天时地利,本座选择的也是你,可是,那日在池底你对本座做过的一切,只要本座一想起,就始终没办法原谅你!即便我选择他,那也是你亲手将本座推给了他!” “好,很好。”书逸齿关死死闭合,再次生生咽下一口血去,被戳中了痛楚,他蛮横地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下去,带着狠意咬破了她的唇。 半晌后,他抬起头,舔了舔唇角的腥甜,强势道,“可是画心,你记不记得本王说过,你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魂,本王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就算你为本王娶千个万个侧妃,娶尽这全天下的女子,也换不了一个你!” 说完,他又想一头发疯的野兽般撕咬下来,画心被他抵在墙上,觉得四肢百骸都要被他挤压得裂开,冷汗滚滚而下,她迅速以肘抵住他的咽喉,阻挡他进一步的疯狂。 可书逸今夜饮了太多的酒,又受了一肚子的气,强撑着的那丝理智已经不足以压制连日来他心中的憋屈。 他需要一个宣泄口。 除了无休无止的占有,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来宣誓自己主权,来证明她还是自己的。 抵抗不住他,画心恼极亦是口不择言,“书逸,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丑陋吗?你这么混账,活该你永远都比不上和光同尘!本座就是喜欢他!本座就是要去找他你滚开” “啪”沉闷刺耳的一声。 画心狼狈地跌在地上,左脸上是五道鲜红的指印,书逸震颤着的手扬着还没落下。 第1076章 莫名被扑 这是书逸第一次动手打她,他自己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足足沉寂了半盏茶的时间,画心才抬起头来,明明眼圈发红,却硬是瞪住他一滴眼泪没掉下来。 其实对她来说,他那一下打得并不很疼。 可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心儿,对不起……”回过神来的书逸慌乱得语无伦次,“本王不是故意的,本王真不是……” “是我该打。”画心捂着脸,唇角还洇着未干的血迹,眸中像是微澜不起的死水,语气更是极度地漠然,“你想打我很久了吧?如果不是我还有些用,你早受够我了吧?现在你心里是不是特别舒坦?” 书逸一拳砸在地上,什么都没有解释。 甚至不敢跟她对视。 他知道,那夜他跟黛纯儿说的话,已经让她生了误会,如今他说什么都是徒劳。 她不会再信他了。 这一巴掌下去,他就已经完了。 既然无力挽回,他又何必再做出那些姿态,惹她嫌恶,惹她耻笑呢? 他坦然等待着她给他判最后的死刑。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与表情,整个人极其安静,那脸上越来越清晰的掌印像是画上去的一般,鲜红灼目。 画心不是不想继续讨伐他,也不是被他一巴掌扇蒙了,而是她心头陡然升起的失望绝望,浓烈到给了青玄可趁之机,而她正拼尽全力与另一个自己对抗。 脑子里不停有个声音告诉她——你看,男人不过如此,虚情假意,忘了又何妨! 紧紧咬着唇,晶莹的汗珠不断地从她的额角渗出,湿得她乌黑的鬓发贴在额角,昭告着她的艰难。 她从未敢低估过青玄,可青玄意志的强大还是出乎她的意料,不多一会,她便靠着墙微微颤栗起来。 书逸低垂着头等了许久,在他怀疑这女人耐性不该有这么好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瞄了她一眼。 然后他更郁闷更惶恐了——这女人得有多生气,才能气得浑身直哆嗦? 这让他几乎笃定自己会死在这间屋里。 因为即便她不屑于取他的命,只要她一旦决定要离开,他就一定会立刻自行了断,如此才能保证自己从此以后永远不再去打扰她。 可就在他疲倦绝望万念俱灰时,她冰凉颤抖不休的身子突然主动贴了过来,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救……救我,救……我……” 紧接着一弯玉臂已经勾住了他的脖颈,带着酒香的唇急促地捉住他的唇,迫切却又生涩地激吻他…… 活脱脱一副磕了春药的样子。 书逸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迅速被她推到在地上,她一边急不可耐地撕扯着他身上半解的衣衫,一边就想直接霸王硬上弓。 见她这般疯狂生猛的模样,就好似干柴上突然扔进了一把熊熊烈火,书逸的身体早就准备好了,可她动来动去,业务实在不熟练得很,越着急越是乱了手脚,久久不得其门。 满眼的乌发乱鬓,旖旎春红,书逸被她撩拨得全身紧绷而灼热,巨大的干渴自下腹生起,膨胀。 难耐的煎熬中,他虽然不知她为何会突然主动献身求欢,却还是很好心地帮她拨乱扶正,步入正轨……步步莲劫 第1077章 撞破春宵 刹那间,巫山浓云密布,骤雨侵袭。 满室的春光流泄,莺啼婉转。 和光同尘知道画心今日醉得不轻,只是因为先前在无双殿时察觉了一丝异样,心中困惑,所以将画心抱回房后,他就急急折回了无双殿,在暗夜里静静等待着,直到夜宴结束后,得机试探了月行云一番,确认了心中的猜想,才折回无心居为画心煮醒酒汤。 她饮了那么多酒,若是不喝醒酒汤,宿醉醒来难免头痛,此外对她的心疾也不好。 和光同尘本还担心书逸与她已经歇下了,不便打扰。可当他端着醒酒汤匆匆从西苑走到东苑,远远见着灯火未歇,知她还未睡,不由淡淡舒了一口气。 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门前,甫要敲门,他却听见里面传来异样的声音。 侧耳一听,凤喘细细,龙吟浅浅,虽隐忍含蓄,却旖旎清晰。 哪怕没真正经历过,和光同尘也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脸色一烫,瞬间烧红了半边脸,几乎是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却又停住,因顾念她的身子,他转身几步又走到门前,想抬手敲门,又怕撞破房内的春情正浓,让她难堪,便走到窗边,将药碗搁在窗台下,又用灵力蓄了一团莲火温着,随后在窗台上重重敲了三声以作提醒,转身拂袖离去。 虽然极力强装镇定,那慌不择路的紊乱步伐还是出卖了他的落荒而逃。 “笃,笃,笃……”声撞破春宵。 虽然意乱情迷,画心与书逸皆听得清晰。 三声厚重有力,节奏均衡平稳,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飞禽走兽弄出来的声响。 不过,情正浓处的书逸根本不想理。 可神识涣散的画心却霍然睁眼——窗外有人! 感觉到身上的男人还在卖力行云布雨,湿汗漉漉,甚是滋润,深入浅出,格外销魂,可她心里却咯噔一声。 不对! 她跟他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而且自己居然还很享受! 方才…… 自己明明在跟青玄较劲。 神识溃散时…… 好像是她出于求胜的本能主动扑倒这只禽兽的! 因为她记得,上次也是跟这禽兽这个那个然后莫名其妙压制住了青玄的,虽然她不懂这里面有什么玄机,但是确实有效。 可是现在…… 男人的攻势一下比一下更猛烈,画心纠结着既然是自己先扑倒的他,是不是要稍稍负责一下? 冒着冷汗,她想,勉强忍他一次好了。 可是过了许久,又过了许久,身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终于忍不住幽幽问了一句,“喂,你还要多久?能不能快点?” ……?!? 书逸困惑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女人一张生无可恋的脸,眉头纠结成一簇一簇,似忍他很久了,下一秒就要爆发。 方才她不是还挺享受的吗? 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难道是他技术不好? 迷茫之下,他耸动的身子顿了顿,陷入了深沉的反思,然后,他寻到她的敏感处,极有技巧地轻轻一按。 画心猝不及防地低吟了一声,又立即咬住唇,恼怒地瞪住他,他却得意一笑,又开始放肆起来。步步莲劫 第1078章 少一秒都不行 而且他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起来。 似为了证明他的英武雄风,几乎每一下都要撞进她灵魂般生猛,咬住她的耳垂,他轻笑,“今夜本王想通宵。” 画心,“”怕了怕了,这只禽兽她实在是负责不起。 而且她突然想起,她断片前,他还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那心头火,嗖嗖蹿起,摁都摁不住。 “你打了本座还敢” 书逸怕她浓情蜜意里又旧账重提,立即堵住她的唇,不准她再说下去,“所以本王要好好补偿你。” 画心,“!?!”臭不要脸! 眯了眯眼,瞧见他眼波迷离,仿佛沉醉在什么巨大的愉悦里不可自拔,满脸都是十分享受的表情,画心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她想,他是不是在别的女人身上也是这幅不知自重不成体统的样子? 书逸也忙里偷闲地瞧着她这女人是什么表情?为什么一副懊恼至极的样子?方才不是她主动的吗? 还有她那是什么眼神? 鄙视,不屑,还有浓浓的嫌恶? 这是将他吃干抹净,用完了就想翻脸不认人? 可现在剑已出鞘,不是她想算就算了! 这般想着,借着酒劲,他愈发疯狂起来。幽深的瞳仁里只剩下浑浊的。 他醉得厉害,挥汗如雨,笑得癫狂,“本王说要通宵,就要到天亮,少一秒都不行!” 画心面无表情,只是眸中陡然射出一道锐光,半晌后,唇角逐渐弯起,勾出极其讥诮的一笑。 似迎合般,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见她有回应,他似得到了鼓励般,浑身血液沸腾,士气大振,正准备新一轮的攻城略地,脖后却突然猛受重击,没有丝毫地挣扎,瞬间昏倒在温香软玉里。 画心收回发麻的手掌,迅速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望着他目光复杂他何时变得这般纵情声色不堪一击了? 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让她得手了,以后可怎么好?如若今天不是她,而是想要夺他命的女杀手,他岂不是已经死无葬生之地了? 叹了口气,随意用棉被将他裹成一个蚕蛹,丢在地上的一片狼藉里,画心就不打算管他了。 从屏风后的柜格里随手取了件睡衣缓缓披上,她才转身走到窗前。推窗的瞬间又不自觉回头看了眼正对着窗口的书逸,怕他才出了汗,寒凉的夜风一吹冻坏了身子,她索性自己推门走了出去。 深夜寒寂,唯有风声嘶鸣。 天空上挂着一弯冷月,更显得孤寒料峭。 借着月色,她侧首往窗边望去,窗下无人,窗台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淡淡的药香入鼻,令她醉酒混沌的脑子立即清醒了不少。 待她看清了那药碗下一小簇在猎猎寒风里却不熄不灭的赤火莲焰时,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是和光同尘! 他来过了! 而且分明是撞破了方才内室的巫山,不便打扰,只故意敲窗提醒,留下汤药便走了。 霎时间,画心望着温热的汤药,面上火烧火燎地烫起来,心头的懊恼几乎到达了极致。 第1079章 夜探哑医 今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她竟然因青玄而走火入魔,一不小心将书逸禽兽了,然后还被和光同尘恰好撞破? 一时间,画心只觉得天塌地陷无地自容,本就破了的唇咬了又咬,满脸的懊恼,就差一头撞死在窗前了。 明明她与书逸是在行正当的夫妻之礼,为什么会偏偏感觉像是偷情还被抓了个正着? 画心自诩不是什么贞洁烈妇,连身为人妻,要为书逸守节的念头都没有,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如果说,曾经的错不可弥补。 可她却还是一犯再犯,简直罪无可恕!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凉风飕飕里,画心都沉浸在是自己一头撞死还是进去将书逸大卸八块的纠结里。 最终眸光再次落在莲火和汤药上时,她混混沌沌的脑袋,再次被惊雷击中般,关于今夜的记忆,她完整地想起来了。 包括回来的路上她醉在哑医怀里时哑医问她的那些话,以及她摔进他怀里时嗅到的似有若无却十分熟悉的气息。 电光火石般,那个荒唐的念头又闪过她的脑海——哑医分明就是和光同尘啊! 犹豫了一下,画心转身就往西苑跑。 她老人家颓废了多日,深陷狼窝自顾不暇,从没关心过哑医住在哪间屋子,正茫然着想是不是要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搜过去,见深夜里还有某处亮着一灯如豆,立即踏雪无痕地掠了过去。 屋子的门紧掩着,窗子却大开。 屋内除了平稳的呼吸,没有任何动静,人似已经安歇。 明月幽幽,画心悄悄凑近,掩在暗处望进去,只见榻上卧着一个人影,衣衫单薄,身形更是单薄,正是哑医无疑。 只是并不见白日人前的佝偻,虽形削骨立,肤色无光,却长身挺拔,傲骨铮铮。若是不看那张陌生苍老的脸,只看身形,分明就是曾与她共卧一榻令她万分熟悉的和光同尘! 只差一步,只要此时进去,伸手揭开他的面具,她就可以彻底确认他的身份,也可以见到她朝思暮想的人,可偏偏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突然就怂了。 万一不是他该怎么办? 如果真是他,她此时又要如何面对他?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画心没有喝醒酒汤,反而随手变出一坛陈年梅花酿,想起方才与书逸的一场荒唐,心头一痛,别过头,抱坛一口饮尽坛中烈酒。 一坛饮尽,她已经微醺,借着酒意壮着胆,她悄无声息地凑到了哑医身前去。 屋内没有燃任何的炭盆,榻上的人只着了单衣却丝毫不畏寒,若不是至纯的红莲血脉,寻常的花甲老人又怎受得住这料峭刮骨的寒意呢? 如幽灵般飘近,凝神屏气,俯身抬指,却在他面上三寸之处突然顿住。 她望着他,眉头缓缓纠结起来,苦笑,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她……慎重! 这一指揭下去,或许是他,或许不是。 总之,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而真相一旦清晰,她就再也没有装聋作哑的余地!步步莲劫 第1080章 他欺负你了? 画心此前不是没有生过怀疑,所以才有后来的各种试探,从那日让他抄的那么多药方里,她就已经在细细留意,寻到了足够确认他身份的蛛丝马迹。 应该说,其实她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所以才会一直对他亲近有加,甚至逾越身份体统男女之防。 可她就是一直在麻痹自己,假装不知道,假装无法确认,假装他只是哑医,如此,她才能心安理得地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可此时,她却再不能自欺欺人了。 她知道,被他撞破那种事,他心里一定也方寸大乱,十分不好受。不然他绝不会失误到留下红莲业火这样直证身份的破绽。 “尘尘”她望着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对不起,一切结束前,让我再见你一面,好不好?” 定定神,狠狠心,画心奋力压抑住自己壮如擂鼓的心跳,屏住了呼吸,抬指顺着他的脸往耳根处摸下去。 却不想,她还没摸到面皮的边,已经被一手迅雷般按住了指尖,接着他反手一拧,迅速将她掀翻摁在榻上。 “心王妃。”看清楚身下的人是画心,和光同尘立即松了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不是与书逸正在 他想问她怎么会半夜来这?却在看到她脸上鲜红醒目的指印时,目光陡然一凝,整个人瞬间愣住。 画心还没想好解释的说辞,突然感觉脸上一热,竟是他突然靠近过来,抬指轻轻抚上了她的脸,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与心疼,还夹杂着磅礴的怒意。 他问,“他欺负你了?”声音低沉,是压抑着怒气的温柔。 “啊?”画心一慌,她没照镜子,压根不知道自己脸上还留着书逸行凶的证据,以为他说的是书逸那什么她的事,脸瞬间烫了起来,闪躲着错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没,没有。” 她是因为勘破了和光同尘的身份,才变得温柔却又不知所措起来,和光同尘却以为她是受了书逸的欺负,向来温润平和处惊不变的眸子倏忽冰冷了下来。 冷风钻入肺腑,他心疼到痉挛。 想安慰她关怀她,却发现自己现在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置喙的立场。 她现在,不属于他。 甚至,不认识他。 他们,现在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别动,等我一下。”忍住现在就冲过去揍书逸一顿的冲动,他按住想要起身的画心,披衣下榻,匆匆推门而出。 火速从药房取了药回来时,见画心竟无比听话地坐在榻上,一动也没动过,立即走过去,也不顾男女有妨,在她身前坐下,将盛着药膏的瓷罐递给她,“拿着。” 画心虽不知他想做什么,却极听他的话,双手捧住,他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另一只手抹着药膏轻轻在她脸上摩挲着,冰凉的触感令她舒爽地低吟了一声。 “疼吗?”他动作极轻,却还是怕自己粗糙的手会弄痛了她,“痛了一定要告诉我。” 第1081章 下不了手 因为灯光昏暗,和光同尘捧着画心的脸,要看清她脸上的伤,难免凑近,二人目光交汇,气息相闻,竟生出了难言的温情脉脉。 就在此时,她还是有机会去揭开他的面具的,却迟迟动不了手,心中霎时转过许许多多的念头。 她知道自己有多贪恋他的温柔,他离得太近了,近得她能感受到他呼在她额间的气息,就好似有暖意铺天盖地地裹住了她的心,令她沉沦,也令她不知所措。 和光同尘见她不言不语,乖巧如斯,以为她还在为书逸难过,心口隐痛,唇上叹息,“王妃既觉得委屈,何不离开?” 言语中的试探之意不言而喻。 画心“咯噔”一下醒悟。 她知道,他隐藏身份是因为还摸不准她的心思,怕她赶他走。若此时揭开这面具,且不说赶他走的话还说不说得出口,她便是赶他走,他也未必会丢下她一个人走的。 若他身份暴露了,还不肯走,定然处境艰难危机四伏。一旦他与书逸正面起了冲突,她定然要出面维护势单力薄的他,如此一来,自己对他的心意将再难隐藏,他恐怕更是誓死也不肯离开了。 所以,如今只能继续佯装不知,慢慢冷落,再找个借口让书逸将他打发出去。 “好了,这药膏六个时辰抹上一回,脸上的红肿和血痕三日可消。”涂完药,和光同尘将药膏封好,又放回画心手里。 画心蒙了一下。 红肿?血痕? 还是脸上? 这不就是她毁容了的意思么? 随手变出个镜子,照了照,画心顿时傻眼了发髻凌乱,半张脸种得跟猴屁股似的,五道鲜红灼目的指印一根不差吗,一看就是书逸那混蛋扇的! 没想到他居然下手这么狠! 要知道她可是能自愈的神躯,那得是多大的力才能将她打成这样啊? 不对! 她本体是曼珠花,甚至不输于红莲本体,也就是说哪怕净无尘打她,她都不可能伤后不能自愈的。所以恁凭书逸多大的力,打完也不该这样啊? 除非是比她更厉害的存在! 或许赤冥算一个,曾经的君逸也算一个,可如今的书逸算什么东西? 区区凡人一个。 难道自己现在已经弱成这样了? 和光同尘瞧她对着镜子失魂落魄,一动不动,心里更是恼怒书逸。他同样也难以想象书逸竟会对她下如此重的手。 难道是今夜书逸酒壮色胆,她不肯从,所以书逸才对她用了强? 难怪她会半夜三更的逃来他房中 等等 她为什么会来他房中? 和光同尘不敢再妄自揣测下去,试探着问,“王妃半夜来此” “唔。”画心知道他要问什么,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脸说,“本座受了点小伤,来问先生要点药,如今既然拿到药了,本座就先回了。” 说完,她捂着脸下榻,狼狈地夺门而逃。 和光同尘知道她说了谎,却没有去追,只是默默地坐在榻上,满脑子都是她浮肿的脸 第1082章 虚伪至极 卿九影夜半回来,不自觉走到了他以前住的房间外,恰好撞见画心仓皇地从哑医的房中逃出,云鬓散乱,衣衫也不怎么整,久经风月的他一眼便看到了她身上有欢愉过后的残痕,瞬间想歪了去。 再见画心慌不择路,甚至没注意到他,便仓皇而逃,他立即在心里囫囵得出了个结论——那老不死的居然敢欺负了他师娘! 浑身的热血沸腾起来,卿九影想也没想,冲过去直接一脚将门踹开。 和光同尘也正在怒头上,正念经平心静气,听到动静,连眼睛都没睁。 从气息上他感觉得出来,来人不是画心。 既然不是画心,其他人他一概不想理会。 卿九影见榻上果然有打斗过后的凌乱,还有一根赤红色的挽纱,显然是画心身上落下的,心中更加认定了哑医的罪行。 可榻上的人根本不看他,兀自打着坐,手中攥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倒还真有一股法相庄严的意味,竟让他倏忽想起了一个人——和光同尘。 再一想到片刻前这老头对画心所有可能的所作所为,卿九影的脸由红变黑,好似被烈焰灼成了焦炭般难看。 “你这个老东西,色胆包天,还好意思诵经念佛?”卿九影以为他只是个江湖郎中,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冲过去打飞了他手中的佛珠。和光同尘睁眼,见是卿九影,念在他救过画心的份上,没跟他计较,而是俯身去拾手珠,捧在手心仔细地擦了又擦,好似是什么了不得的稀释宝物。 卿九影想起和光同尘似乎好像也有这么一串手珠,同样也宝贝得不得了,他不知这手珠乃是画心亲自所刻,所以珍贵,只当他们是潜心向佛,更是冷笑,“你们这种信佛的,个个都是虚伪丑陋至极,口中说什么四大皆空,眼里心里却皆是红尘俗念。” “我等是人不是佛,正因眼里有红尘,心中藏俗念,所以才要不断修行。”和光同尘淡淡望着他,两眸静潭,毫无波澜。 “你还知道你是个人,那你怎么能连为人的基本礼义廉耻都不知道?”卿九影抓起榻上的红纱举到哑医面前,近乎咆哮,“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简直畜生都不如!今夜我就要替我师父杀了你!” 说着,他扬着红纱绕到哑医身后,红纱绕颈一圈,被他迅速收紧。 窒息感传来时,和光同尘眸光未变,已然猜到卿九影误会了什么,他没有解释,只冷冷吐出一句,“你师父才是畜生!” “你果然没安好心!”卿九影认定了哑医图谋不轨,用红纱将他往后一勒,摁住他的头,将他按到镜子前,满口冷嘲热讽,“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也敢觊觎我师娘,就算没有我师父,也永远轮不到你这老东西,简直痴心妄想!” 和光同尘微微一怔,他已经感觉出来了卿九影的异常,与再画心面前的乖巧判若两人,而他的言辞间,对画心的关怀显然也超出了该有的师徒之情。步步莲劫 第1083章 你是人妖 和光同尘盯住镜子,却不是盯住镜子里的自己,而是盯住他身后的卿九影。他本不欲与卿九影动手,却在开了天眼后,看到他眸中跳跃着的碧青妖色时,倏忽反手扣住他的命脉,另一只手迅速搭上他的腕脉。 卿九影未料到和光同尘是个高手,又不敢堂而皇之地在无心居里妖化,一时挣脱不得,心中已是骇然。 “你是妖?”和光同尘松开他,皱了皱眉,“不对,你是人妖!” 卿九影,“”惊到哑口无言。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老头医术精明到这种程度,随便把把脉象便能断出他的身份了。 或者说,他应该不止神医这么简单吧?若不是对妖类了解颇深,怎么懂得如何识别呢? “你到底是谁?”刹那间,卿九影的眼里迸射出无尽的杀意。 “你吞了妖丹,且那妖丹的修为不在万年之下。”和光同尘没有理会他的敌意,依旧从容自若,“凭借妖丹修炼,本就不是正道,况且你**凡胎,又没什么内力修为,根本无法炼化这么强大的妖丹,竟还敢生吞妖丹!若非此妖心善,不忍伤你性命,用妖力封住了妖丹的威力,你早已在妖丹的反噬下形神俱灭!” “怎么可能!”卿九影几乎是脱口而出,“她知道我要杀她夺丹,怎么可能还会这么好心。” 和光同尘微微眯了眯眼。 他觉得,凭着卿九影敢杀妖夺丹的胆识,不该在他的三言两语下就溃不成军,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再一回想那日唱戏时卿九影的反常,和光同尘顿时了然于心,也大概知道了这颗妖丹的由来。 想起白狐婉灵,他微微叹息,“她为什么这么做,你应该比老朽更清楚才对,若非她不忍伤你,你以为凭你的拳脚功夫就能杀掉万年的九尾灵狐?” “你胡说!”卿九影猛然扑过去扼住哑医的咽喉,尖长指甲已经在逐渐妖化,他要杀了他!他不想听他颠倒黑白的胡话! 卿九影一边用力,一边不停地辩白否认,“她是吃人的妖魔,我不吃她,她就会吃我!” “可她对你有情。” “妖的情怎么能信呢?她残忍,她毒辣,她的血是凉的,她根本就没有心!” “那你有吗?”和光同尘没有太大的挣扎,只是捏住他的手腕,使他脱力,以便自己能够顺畅喘息,“你现在也是妖,你现在还会动心动情,不是吗?” “不,我跟她不同,我是人,我是人!”卿九影咆哮着,心口的怒气无法平息,手下更加用力。 和光同尘替白狐惋惜,“你唱的那个故事,是真的。众生皆有情,不分人妖。” “不,我不信!”卿九影近乎陷入癫狂。 “不,你信,所以你才能将白狐的情演绎得入骨三分。”和光同尘握住他手腕的手轻轻一翻,瞬间将他反制在墙上。 卿九影此时顾不得许多,强行运功驱使妖力,想迅速解决掉眼前这个碍眼的老头,却不想眼前人三两下便点得他浑身不能动弹,随即一股强大纯净的灵力透着他的腕脉瞬间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第1084章 高山仰止 “你想做什么?”无力反抗的卿九影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和光同尘额上沁着薄汗,淡淡开口,“替你打通奇经八脉,顺便净化一下你体内的妖丹,否则你的身体承受不住激荡的妖力,你会爆体而亡。” 卿九影只当他是危言耸听,狠狠咬牙,“我才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老朽想杀你,有许多种方法。别说你还不能驱使体内的万年妖力,即便可以,在老朽面前,也根本不值一提。”说着,和光同尘咧开他的嘴,往里面喂了一粒碧青的丹药,才撒手放开他。 卿九影一得自由,立刻用力抠着咽喉,试图将咽下去的丹药吐出来。 和光同尘看也不看他,转过身去,斟了一盏茶,在他身旁的雕花檀木桌上放下。 卿九影认定了他居心叵测,立即扬手打翻,“你少惺惺作态,不管你给我下了什么毒,我都不会听你摆布的!” “你还没有被摆布的价值。”和光同尘还是不看他,只低头喝茶。 卿九影顿时有一种被羞辱了的感觉,他不是没被羞辱过,入无心居前,他伺候过的显贵如云,却无一个似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般,三言两语,不轻不淡,却又好似高在云端。 恍惚间,他突然感觉体内似乎有什么被融了,化为千万只虫蚁在游走,恁是他咬紧了牙关,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吐出了口黑血。 待体内舒缓了,他才抬头盯住哑医,问,“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净妖丹。”和光同尘俯身,抬指点中他的心口,逼迫他又吐出一口血,才继续道,“你吞的妖丹修道正统,已近升仙,所以妖性弱,老朽替你化了身上的妖气,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好好重新做人。” 卿九影稍一运动,顿觉体内的浊气少了许多,力量却更精纯磅礴,纵他再不识好歹,也不好意思再怀疑哑医的用意,放低了声音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和光同尘没有丝毫的思量,开口便答,“她如此看重你,老朽只是不想叫你让她失望。” 虽然没有题名道姓,卿九影略一思量,便明白这个她是指他师娘,他眸中的光瞬即又阴沉了下来,“你果真对我师娘别有所图!” 和光同尘轻轻吹了口茶,没有否认。 卿九影的脸色愈发僵硬。 在他爆发前,和光同尘将一口茶咽下,才说,“老朽对她,与你对她,是一样的。高山仰止,力求周全。” “高山仰止力求周全”卿九影喃喃,他不得不承认,这老东西总结得很是到位,忽逢知己般,竟生了惺惺相惜之心,再开口时,称呼都变得郑重起来,“先生说的可是肺腑之言?” “高山仰止,力求周全。”和光同尘又重复了一遍,字字重若千钧,“天地可证,日月可表。” 他一字一顿,说的极缓,那波澜不惊的气势,不经意流露出来,十分摄人。 撇开偏见,卿九影对他心服口服,“其实,先生堪称人中龙凤,若是再年轻上几十岁,当是不输我师父,只可惜,这世间多得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第1085章 问心咒 说到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和光同尘亦是唏嘘,所以他迅速岔开话题,“你身上的力量所得非正道,若想掩人耳目,须当韬光养晦,还有,老朽虽替你洗去了一身的妖气,但是妖丹毕竟是妖丹,若是接触妖物,甚是容易沾染妖气,所以,若是桃夭真的入府,你要小心应对。” 卿九影知道哑医是好心提醒,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先生放心,我师父是绝对不会让桃夭入府的,他今日不过是在跟师娘赌气罢了。” 和光同尘脑中瞬间又浮现起画心半边红肿的脸,面色不动,心却狠狠揪了起来,他缓缓开口,带着丝咬牙切齿,“但愿如你所说。” 否则他就是拼尽全力,也一定会带画心离开! 接着,室内陷入冗长的沉寂。 夜很深了,卿九影与一个糟老头子也没多少想说的话,既然对方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也划清了与画心的界线,他便未再追究今夜看到的事,何况,他也确实没有追究的本事。遂又坐了一会后,便起身告辞。 和光同尘起身取了一个精致的镂花木盒递给他,“老朽特制的安神香,你应该需要。” “谢先生。”卿九影接过木盒,心中对哑医更是骇然与敬重。 他想,眼前的人分明知道自己杀人心虚以致噩梦缠身,却能不问其因,反而大方地施以援手,可见君子品性。 因此,他又毕恭毕敬地朝着哑医作了一揖,再三道谢,才转身离去。 而和光同尘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今夜注定将是孤寂难熬却又跌宕起伏的一夜! 冬夜沉肃,卿九影沿着曲折的回廊缓缓前行,四周漆黑,唯有身后哑医的房间,一灯长明。 转过一个廊角,沦陷在暗黑里,他的心,突然不可遏制地慌乱了起来。 如同四周摇曳的曼珠花,那样鲜血一样的颜色,曾经他因对画心一瞥惊鸿而爱极了的赤红,却在经历了那血洗的一夜之后,已经成了他不敢触及的噩梦。 不过三四个回廊,走到自己的房间时,卿九影手心已经捏了一把湿汗,紧抿的唇竟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没有点灯,而是抹黑在榻的四周燃了一炉又一炉的安神香,然后和衣在冰冷的榻上躺下。 有些事情过去的越久,记忆却越清晰,他总是习惯性地一遍遍回忆事情的始末,找不出一丝破绽,以此来证明他并没有做错。 可今日哑医却告诉他那妖丹修道正统,已近升仙。 这句话也就是说,白狐婉灵修的是正道,且很快就能修成正果了,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所以,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卿九影的沉思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和光同尘给他洗丹时动了点小手脚,暗中给他下了问心咒。而给他的香,也不是普通的安神香,而是问心咒的梦引。 只要吸入足够的香,他心底最恐惧的那段过往,将会随着他的梦境毫无保留的传达给和光同尘。 第1086章 白狐之死(一) 迷迷糊糊,卿九影耳边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笑声,“小九,我想吃山楂糕,你今日去见你师父回来时帮我捎些。” 他睁眼一看,原来是婉灵。 屋外秋阳正好。 浑浑噩噩,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只以为自己一觉睡的太久了,头脑有点昏沉。 他们就要大婚了,受白玄月照拂,一直住在梦尘山下,而他今日去见书逸,便是想请书逸去参加他们婚宴的。 可惜等了大半日,他却没见到书逸,讪讪告辞后,他去买了山楂糕,急急往回走。却在落日街头,撞上一个白衣女子。 那女子眉眼之间,与婉灵有三两分相似,都生了一双狐媚的眼,暗藏万种风情。 女子拦在他身前,两眸湿漉漉地望着他,好似沾露的梨花,比之婉灵多了三分涉世未深的纯净。 然,天下美人那般多,何况卿九影自己就是个花貌柳姿的美人,又见过画心那等倾城绝色,定力自然非比常人,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女子,便绕过她继续前行。 “姐夫见了奴家连声招呼都不打,可真是叫人寒心。” 听得女子在身后跺脚嗔怨一句,卿九影顿足,困惑地回头,礼貌地回了一句,“在下并不认识姑娘,姑娘恐怕是认错人了。” 女子见他停下,笑着凑过来,绕着他闻了一圈,轻笑,“你身上还沾着我姐姐的味道,我怎可能认错人。” 卿九影以为自己身上脂粉气重了,捏起衣角闻了闻,再三确认后才放下,“姑娘说笑了,在下身上哪有什么味道,何况我家娘子从不施粉黛” 女子急急打断他,“我不是说胭脂水粉的味道。” “那是?”卿九影抓起衣袖又嗅了嗅,狐疑。 姬失笑,将他拉到无人处,凑近了才低声耳语道,“是狐骚味。” “你”护妻心切的卿九影立即大怒,“在下若是有得罪姑娘的地方,请姑娘冲着在下来,不要污蔑我家娘子!” “呵没想到你还挺在意她。”女子掩唇咯咯直笑,“可她就是只狐狸精啊。” 卿九影气得扬手想给她一巴掌,可好得他是个大男人,若在青衣巷这样是非多的地方动手打了一个女人,又要沦为别人茶闲饭后的笑柄。 所以他一甩袖,转身就走。 “你的娘子是不是叫婉灵?我真是她妹妹,我叫姬。” 听到婉灵的名字,卿九影又停了下来。 见他满脸狐疑,姬不急不慢地抬指点在卿九影胸下三寸的侧腰处,嗤嗤笑道,“姐姐这里有半朵殷红色的莲状胎记,你一定见过了吧?” 虽然还没有大婚,但是卿九影与婉灵早有了夫妻之实,他确实见过婉灵侧腰有半朵赤莲的印记,他也问过婉灵,婉灵说胎里所带。 可女子未嫁前**于男子容易惹来非议,他深知人言可畏,怎好在一个陌生女子面前败坏了婉灵的名声? “姐夫若是不信,可以瞧瞧奴家的。”见卿九影没什么反应,姬当下就要宽衣解带,“奴家也有半朵那样的胎记,只不过是在另一侧,若是与姐姐背靠背贴着,恰好是一朵完整的赤莲。” 第1088章 白狐之死(三) “所以她是把我错认成了书生?”卿九影昏沉着脑袋问姬,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可能的情况了,不敢再有别的奢望。 姬看了看他,嗤笑一声,声音媚骨,道,“你还真是天真好骗,书生的魂是她引入轮回的,投胎到谁身上,她再清楚不过,又怎会认错了人?” 卿九影心下慌乱如麻,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听得姬娓娓道来,将原本他听过的故事说的面目全非。 “其实,婉灵是天灵狐族不世出的孽障。生来祸害,因狐后一念仁慈留了她的性命,不想最终她却屠害了全族人的性命,仅我一人幸存。那时我贪玩人世,遇上了宁家书生,本是恩爱如漆,偏偏大婚之日她追杀上门,将我封印在潭底,受尽折磨。而她用妖法洗去了书生的记忆,终于桃代李疆,成就了一段痴情的佳话,万年来坊间传唱,可怜书生白白担了个与她恩爱情深的名声。” 这个故事婉灵也与他讲过,只是与煌姬描述得完全相反。他本不信姬,却见她言辞切切,如泣如诉,眼神似嗔似怨,音韵婉转,雾蒙蒙的眼好似梨花带雨,端的是楚楚惹人怜,终归还是听进去了几分。 姬见他面色松动,又问,“你仔细回忆回忆,你第一次见她,可是在念安堂?她是不是恰好与地灭一起?” 卿九影想了想,点头默认。 “是不是也恰巧那日,你师祖婆婆兰若安失踪了的?” 关于花醉的事,因伤及画心,卿九影桩桩件件都记得清晰,自然也记得兰若安的失踪,遂又点了点头。 “是不是也正是那日,念安堂里出现了许多蓬莱花的?”姬知道卿九影都记得,不再等他回应,直接切入正题,“蓬莱花生于不周山,不周山乃创世之神的居所,可直通天界,是个连神仙都寻不到的神秘之地。普天之下,唯有她得了赤莲赦令能出入自由,所以” 姬说到关键处一顿,卿九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口,其实他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却相似被人扼住喉咙般开不了口。 “所以她就是那个喜欢用蓬莱花煮娇艳美人吃的罪魁祸首!”姬缓缓吐字,字字如千斤重锤般击在他心上。 卿九影嘴唇哆嗦了半晌,才问出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闭关出来,找到书生的转世地灭时,地灭已经成婚,所以她便对兰若安动了杀心,当夜就吃了她!怕被地灭怀疑,正好又恰逢我冲破封印出来,令她法力大伤,为了修炼邪功对付我,她就开始四处吃人,扰乱人心。” “不,戏文里不是这样唱的,戏文里的白狐不是这样的!”卿九影掐住自己的掌心拼命让自己清醒。 他不能信别人的妖言惑众! 他唱了十几年,信了十几年,他可以相信婉灵是白狐,地灭是书生,相信他们阴差阳错没在一起,却不能相信那个为爱情不顾一切的白狐会是个面目狰狞的吃人恶魔! 第1087章 白狐之死(二) 见姬说的煞有其事,卿九影心中已经信了他七八分,他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是市井流氓,立即掩住姬解开的腰带,“姑娘还请自重。” “那姐夫是信还是不信?”姬扬眉问他,“姐夫要是不信,那奴家还是要脱给姐夫看。” 卿九影哭笑不得,“这不合礼法。” “我们做狐狸的,没有那么多礼法。”姬为狐得意,掸了掸身上的衣服,嗤之以鼻,“你见过哪只狐狸穿衣服的?还不都是坦诚相见。只有你们人类,才搞这些虚伪的东西。” 卿九影,“” 他想,再这么耗下去,天就黑了,婉灵该着急了,所以先退了半步,问,“那妹妹找在下有什么事?” 姬见卿九影终于上钩了,眯眼一笑,眉飞色舞,“听说姐姐又要结婚了,我来认认新姐夫啊。” 又要结婚? 新姐夫? 尽管姬的语气十分喜悦,似真心为他欢喜,卿九影听来却十分刺耳。 皱了皱眉,他问,“她以前结过婚?” “对呀,她没告诉你吗?”姬讶然望着卿九影,见他又沉默下去,她无辜地眨着眼睛,“那她和你第一次有没有落红你总该清楚吧?” 一语让卿九影如遭雷击。 他那日醉得厉害,醒来时惶恐自己碰了婉灵,根本没有心思计较有无落红之事。 后来沉溺情天欲海,更是再没想过。 如今被姬一提醒,他才想起那日确实没见婉灵的处子血。 刹那间,他不觉多生气,只觉得晕。 当然,他绝不会因为这个就抛弃婉灵的,但若说心里一点都不介意,也是不可能的。 他想,婉灵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身不由己嫁了不好的人,又比如寡居再嫁 尽管努力劝说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去探寻不该知道秘密,最终他还是忍不住问,“婉灵嫁的是谁?” “嘁,我当你能猜到的。”姬美眸流盼,捏了个兰花指,搭上戏腔,“就是那个让姐姐不仙的宁家书生啊,你不是时常挂在嘴边唱么。” “难道真是她!”卿九影猛地后退了一步,从那日摘星楼上听婉灵讲白狐不仙的故事,他就怀疑过她就是那只眷恋红尘的白狐。 只是后来婉灵跟了他,他便没再往那传奇上想。 无论他唱的版本,还是婉灵讲述的版本,白狐不仙里痴情的狐不愿成仙,苦等万年,都只是为再见到宁家书生一面。 所以 “我就是万年前的那个书生?”他问,连自己都难以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书生虽没有经天纬地的惊世之才,也该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谦谦君子,怎会沦落成一个风尘戏子? 姬摇着头印证了他的想法,她说,“无双阁的地灭长老,才是宁家书生的转世。” 闻言,卿九影顿时倒吸了口凉气,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不能呼吸般痛苦,又好似整个人跌进了无边的深渊,沉沉浮浮,却寻不到救赎 第1089章 白狐之死(四) 姬凑过去,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戏文都是骗人的,你唱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吗?” “不,那是以前我日日做的一个梦,别的戏文都是假的,可我信白狐和书生是真的!”卿九影抱着头蹲下,意识已经逐渐涣散。 “那是她在给你托梦,她知道书生要转世了,可是她还不能出关,所以她想让书生听到这个梦想起她,等她出关。”姬蹲下身,抬指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声音婉转柔媚,勾人魂魄,“就像月神之战的真相被掩埋一样,历史永远是胜利者写的,那个梦同样只不过是白狐自己编造的罢了。” 感觉到姬的手那么柔软,就像是初生的狐绒轻轻在他脸上扫过,是令他无可抗拒的诡异。 “你可知,书生他爱的一直是我,却被她抹去了记忆,错把她当成我过了一世,如今与我重逢,才如梦初醒” “不,不会的。”卿九影倏忽想起那夜在摘星楼上,婉灵与他讲那个故事的神情,深情而哀伤,他不停地摇头,“婉灵与我讲的不一样!” “哦?她与你讲了什么?” 感觉到姬凑过来,身上是浓郁的蓬莱香,令他神魂颠倒的味道。 卿九影不自觉将婉灵讲给他听的故事又讲了一遍给姬听,试图证明什么。 姬才知道,原来在她被封进寒潭后,书生竟爱上了画心,眉目移动,立即计上心来。 她幽幽叹了口气,作出无限哀怨的模样,“我可总算明白,为何地灭对画心那样不一般了,也明白姐姐她为什么在吃了兰若安后,要变成画心的样子嫁祸了。” “什么?”提到画心,卿九影本来缩着的身子猛然一挺,“跟我师娘又有什么关系?” 姬虽然不喜画心,却顺着卿九影的喜好狠夸,“你师娘画心,就是那个救书生性命的神女啊!六界美人榜上第一绝色,除了她,谁还能叫书生见一眼,误终身呢?” 果然,卿九影深以为然,而且还十分上道地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所以,白狐她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找到书生时,发现他爱的是我师娘,娶的是兰若安,就吃了兰若安,再嫁祸我师娘,当真是好毒的心思!” “可惜地灭信你师娘不信她。”姬掩唇轻笑,带着一丝丝幸灾乐祸,反倒更显真实。 “书生说下一世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保护我师娘,他自然不能食言。”卿九影口中说着地灭,不知为何,却感觉好似在说自己,更好似在自己暗暗发狠发誓。 他想,或许他这一世就是在蹈书生的覆辙吧,白狐看上的是他,而他藏在心里不敢说的人还是画心,经历过无心居那日的绝望,他也曾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个盖世英雄护她一世无虞。 可惜,这一世他只是一个百无一用的戏子,唱着别人的故事,爱着别人的王妃,流着自己的眼泪 第1090章 白狐之死(五) “难怪那夜婉灵会问我,如果我是书生会如何选择。”卿九影顿了顿,在心里又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决定,才开口,“既然这一世做不了师娘的盖世英雄,我愿意做她的宁家书生。” 媓姬,“……”这么识时务?敢情自己忽悠半天白忽悠了?看来这世你非但没成为一个盖世英雄,连文人的骨气都没了。 她努努嘴,再接再厉,继续挑唆,“她让你师娘受了那么多的苦,就这么算了?” 卿九影坚决地摇了摇头,“书生负她在先,她不过是为爱疯狂,情有可原。何况与我在一起以后,她待师娘一直挺好的,如今她既然痛改前非,真心待我,我再不能负她了。” 媓姬有些吃惊,卿九影的理智竟是出乎她的意料。这人看似软弱好欺,其实极有主见,也极会谋算。 看来,她还得……再下一剂猛药! “嘁,真是可怜。”媓姬换上一副怜悯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还真以为她看上的是你?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她看上的?原还以为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没想到……” 媓姬没再说下去,而是掩住唇吃吃直笑,眼神落在卿九影身上带足了嘲讽,逼得卿九影刷了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 似被人突然揭起华丽的衣衫,露出最丑陋的伤疤般,他自知自己实在没什么值得婉灵看重的,所以哑口了许久,才道,“可是她自愿……自愿想嫁给我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也不懂么?”媓姬莞尔,漫不经心地诱导他,“你觉得她为什么接近你?她真正想要得到的人其实不是你,而是……” “我师父?”卿九影脱口而出,心口突突直跳。 “一见书逸误终生可不是空穴来风,不信你去问问,有几个姑娘见过他不会心中小鹿乱跳的?”媓姬按住自己的心口叹息,其实她也不知为何,见了书逸会有见到赤冥一样的感觉,明明冰块一样的人,身上却似藏着致命诱惑,恁是她都有些抵抗不住。 卿九影默然,久居玥城,他自然知道有多少女子倾慕于书逸,自己与书逸相比,就好比那云与泥,实在不值得一提。 “所以,他接近我,只是为了接近我师父……”卿九影口中喃喃,想起婉灵今日一定要让他去邀请书逸参加他们的婚宴心中就更加不是滋味…… 见卿九影已然一步步顺着自己的误导思入歧途,媓姬咧嘴一笑,“看来你还不算傻。” 她顿了顿,见卿九影沉默,又缓缓道,“一报还一报,画心抢了她的书生,她自然就想抢了画心的男人。你无法想象,她到底长了一副怎样的腹黑心肠,整日里围着画心姐姐妹妹亲热地叫着,转身便是阴谋算计与刀锋利刃。可画心毕竟是神女,她费尽心思散布谣言,将自己做的恶事都嫁祸给画心,却还是没能除掉画心,再加上画心现在身边有和光同尘相护,她更是轻易撼动不了,所以……”步步莲劫 第1091章 白狐之死(六) “所以她便想极力促成我师娘与那个和尚在一起。”被姬一步步误导,卿九影顺理成章地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这也恰好解释了他一直费解的事婉灵缘何总是希望画心抛夫弃子另结新欢,原来真的是别有所图! “看来你都是明白的,姐姐她根本就不爱你。”姬笑得可恶,眸中却又有万千华光流转,说不出地蛊惑人心,“因为你师父孤冷,向来是生人勿近,如今她虽然费尽心思将画心从你师父身边赶走了,可她也是很难接近你师父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嫁给你这个徒弟,随你一起入住无心居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卿九影忍不住发问,“可她嫁了我,我师父还怎么可能跟她在一起” “你们的婚礼不是没准备宴请宾客么,不过是你知她知的事情,等婚后达到了跟书逸同住一屋檐下的目的,你自然会悄无声息地死于非命,至于怎么得到你师父嘛,难道你不知狐族女子最擅长狐媚之术吗?” 说到此,姬忽然一顿,指尖探入他衣襟,顺势蜿蜒而下,卿九影像似心中的魔鬼苏醒了般,竟不由自主地对她起了可耻的欲念。 姬见状,收回手,咯咯直笑,“你瞧,你一点都不爱我,还不是会为我神魂颠倒。” 回过神来的卿九影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惊得冷汗涔涔,脸色惨白如鬼,嘴中不可置信地喃喃,“她会杀我?” “你不知道什么叫人妖殊途吗?若是在一起,人会慢慢被妖吸光精气,除非除非那妖日日用她的心头血喂养人,方可无碍。”说着,姬毫不避嫌地拉起卿九影的手,探了探,看似替他把脉,却暗中抽了他一半的精气,有模有样地皱起眉,“看来她还真没给你喂,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死了一半了?” 刹那间,卿九影只觉得头晕目眩,内心几乎崩塌,他心知婉灵并没有给他食过心头血,却还是挣扎着不肯相信,“不,你骗我,你在骗我” “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我已言尽于此,你若还想自欺欺人,那请自便!”姬弯唇一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反正要死的是你,要被横刀夺爱的是你师娘,对了,若是你师父对你师娘痴情不改紧追不舍,姐姐她肯定还是会设法杀了你师娘的。” 卿九影对画心的心意,别人看不清,姬瞧得真切,她知道卿九影将画心的命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即便他敢用自己的命去赌婉灵的良善与真心,却绝不敢拿画心的命去赌。 果然他听了她的话,立即有些不可遏制地癫狂起来,“不行,她不能伤害我师娘!我不会让她伤害师娘的!绝不会” “那你”姬突然贴近他,笑得叫他毛骨悚然,红唇微启,轻轻吐出残忍至极的一句,“只能先杀了她!” 卿九影顿时惊得魂飞魄散,跌坐在地上,恁姬半扶半拉都起不了身。 第1092章 白狐之死(七) “我我没杀过人”卿九影的唇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姬瞧他抖成了筛子,有些无语。 赤冥为什么就选中了他? 杀人都不敢,这样一个废物,调教起来费事,调教出来也不堪大用。 她只能揣测赤冥那样精明的人,应该只要是对画心忠心耿耿的人,他都要物尽其用,不能成为一把杀人的利刃,至少也能当个挡箭的盾。 不对不对 赤冥好像还给他安排了屠城报仇的任务来者 姬一副苦大仇深地望着眼前的怂包,这种窝囊废真的能完成伟大的复仇任务吗? “喂,你不是说要成为你师娘的盖世英雄吗?怎么,为她杀个人都不敢?”姬居高临下地捏起他的下巴,有些嫌恶,“何况要你杀的还不是人!” 许是盖世英雄四个字刺激了他,他渐渐抬起头来,语气上却还是很不自信,“可我天资愚钝,不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我我打不过她的。” “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你不但能杀了她,还能真正成为一个盖世英雄保护你想保护你的人!”姬忽悠起人来简直不遗余力,抓住他的软肋就一阵猛攻,“忘了那日你师娘是怎么被人欺负的了吗?你不想他们都得到报应吗?” 想! 他当然想! 日思夜想,他恨不得将那些人一个个千刀万剐! 愤怒与复仇的**渐渐平息了卿九影的恐惧,再抬起头时,他眼中竟带了一丝令姬都觉得头皮一紧的狠厉。 他不要,不要再做一个没用的废人。 他总是忍不住想,如果那日他能像和光同尘一样厉害,在刀光剑影里将画心带走,那么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得到她的,是不是就是他了? 所以他不去药灵村,与其说是讨厌和光同尘,不如说是讨厌那个没用的自己,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所以只能看着别人将她带走! 所以,从那以后,他才会努力跟着婉灵学剑术和法术,可奈何自己实在天资不高,进益并不明显。 将下唇咬了又咬,他昧住良心,忍住齿寒,问,“你真能让我变得强大?” 姬笑得和声细气,“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吗?若我想要你的命,现在就能杀了你,何苦非要绕个弯弯,让你去姐姐那里送死。” 卿九影没有立即应她,他需要时间琢磨琢磨整件事情的始末。 姬知道逼紧了他反而生疑,退了半步,轻笑,“好了,今日天色已晚,我再不回去,宁郎可要着急了,你再回去仔细想想吧,若是信我,明日来这找我,我教你怎么做。” 卿九影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他知道,现在选择权还在他手上。 姬望着他的背影,无聊的踢着石子,她哪里有什么等着她的宁郎,她爱的男人正守在别的女人身边,而她正奉那个男人的命替那女人卖命。 哼,不就是报仇么? 若是明日这小子不来,大不了她去宰了白狐,再将城一锅端了 第1093章 白狐之死(八) 夜凉如水,姬挂在路边的桂树上睡了一宿,隔日,卿九影来的比她预料得要早。 “想清楚了?”姬倒挂在树上,层层的绿叶里露出巴掌大一张小脸来,沾着晨露,说不出的清丽可人。 霞光正好,照在卿九影姣好的面容上,他面无表情,语调也平澜无波,“我觉得婉灵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可你还是来了。”姬啃着新摘的果子,笑得满脸得意。 她知道,若是卿九影真的放下了对白狐的介怀,今日根本不会来。 卿九影抿唇没说话,姬挂在树上不急不慢地啃着果子。 啃完果子,她跳下树,十分自觉地将手在卿九影的衣襟上擦了擦,望着他眼睑下的两道乌青,打趣道,“与一个吃人妖怪同床共枕,睡不着吧?” 卿九影踢了下果核,答非所问,“你们狐狸也吃素?” “不吃素难道去吃人?”姬疏淡的睫毛轻轻一颤,甚是灵动。 莫名,卿九影的心跟着跳了一下。 明明眉眼丝毫不像,他却不知为何竟觉得眼前的女子言行举止上竟有几分像画心。 又观察了半瞬,他问,“你与我师娘什么关系?” “我跟画心?”姬蹙眉深思,她当然不能告诉卿九影她与画心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努努嘴道,“她爹救过我,我是她爹养大的,不过我们也不是很熟。”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虽然她抢了我男人,但是看在她爹的份上,我是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这男人,姬指的是赤冥,卿九影顺理成章地理解成了地灭。 见姬不似在说假而且一切说的通,他便点头信了,“孤傲不得,你言行举止有三两分我师娘的神韵,果然有些渊源。” 姬,“”气得一口妖血差点吐出来。 确认了姬对画心没有恶意后,卿九影心里也没什么太大的顾虑了。 其实昨晚回去见到婉灵,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婉灵还似平日里温婉可人,温柔乡里,他还是犹豫了的。 如果不是一大早他酒杯婉灵摇醒,催着他再去请书逸,他今日或许也不会来。 准确说,他是被婉灵亲手推到姬这里的。 出门前,他随口问了婉灵一句为什么一定要请他师父来。 婉灵给的回答是能有书逸这样一个师父是他的福分,一定要尊重他师父,如今虽然有她护着他,可以后的事说不准,若是能得他师父的照拂,将是万幸的事。 说完,她便急急催他出门,生怕他又错过了书逸的行程。还玩笑似地说,今日他若再见不到他师父,便不必回去了。 若是平日里,他也不会多想,偏偏姬的那些话不停地在他脑中作祟,他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原来在婉灵眼中,他真的是个无用的废物,现在需要她保护,以后需要书逸保护,总之自己在她眼中简直一无是处! 所以他没去找书逸,却不自觉地走来了这里。 只是他还没丧失理智姬为什么会这么早就等在这里显然是别有用心! 第1094章 白狐之死(九) “你为什么要帮我?”卿九影开门见山地问。 为什么? 姬郁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呀。 谁让这小子是赤冥选中的人呢? 她仔细斟酌一番,实在编不出理由来了,只好直直盯住他,瞪圆了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行吗?” 卿九影,“”不像。 瞧卿九影衣服瞧她猫哭耗子假慈悲的眼神,姬打算采取一个更直接的方式眼见为实! “你既然不信我,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着,她也不管卿九影愿不愿意,拉着她就直往前走,“知道我今日为什么一大早就出来了吗?因为你媳妇去找我家宁郎了,我是被气出来的!” 卿九影,“”真看不出来这女人会是婉灵的妹妹,姐妹俩显然相差甚远。 一路上,姬一边跟卿九影插科打诨,一边暗中用妖法化了一个幻境。尽管卿九影刻意注意着姬的一举一动,却因法力低位,根本不知他们去的苍梧山根本不是真的苍梧山。 姬拉着卿九影一路跑到“念安堂”,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漓漓。 当然,这是装的。 赤冥教她的,在男人面前适当示弱,容易降低他们的戒心。 卿九影方要说话,姬立即抬指掩住他的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拉着她沿着团团簇簇的蓬莱花一路走到凉亭外,朝着凉亭指了指,示意他仔细听。 透过重重花影,卿九影看到玄黑长袍的男子负手背立着,显然是地灭。 地灭脚下跪着一白衣女子,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正切,但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出了是谁。 女子期期艾艾扯着地灭宽大的袖袍,哀声求道,“宁郎,我知你怨我杀了兰若安,可谁让你此生不等我,就另娶了他人。我知你还怨我嫁祸你徒儿画心,可你也已通知和光同尘前来救她了,兰若安已经死而不能复生,画心虽蒙冤却也有人护她周全,我如今什么都没有,此事败露,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且放过我可好?就当你我两相成全,以后互不相欠。” 她一开口,卿九影便听出了是谁,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悉数破灭。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真的是她! 他又拨开一些花枝,怔怔看着凉亭里一身素衣跪在地灭身侧哭得泪眼迷离的女子,顿觉心中阴风阵阵,杀意无限。 不知过了多久,地灭长叹一声,无奈道,“只此一次,你走吧。此后,山长水远,不必再见。” 后来发生了什么,卿九影不知道。 他怎么出的念安堂自己都不知道,只机械地被姬拉着一路狂奔,一直跑到手软脚软,心打着颤,额间冒着冷汗。 此时,他不得不对姬说的话深信不疑。 所以当姬伸手递给他一包药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住。 姬又在他手心写了几句密诀,压低了声音说,“明日将这药放在合卺酒里,哄着婉灵饮下去,她定会魂飞魄散现出原形。彼时,你念动咒语,再食尽白狐骨肉,便能得其毕生功法。” 第1095章 白狐之死(十) ?“魂飞魄散食其骨肉?”卿九影口中喃喃,顿觉浑身噩寒。 姬见卿九影还是不够有胆色,抬指戳着他的心口言笑晏晏地诱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真正心仪却又不敢觊觎的,是你口口声声唤作师娘的画心。作为一个男人,若连守护她的能力都没有,你拿什么喜欢她?白狐婉灵可是天灵狐族资质最好的灵狐,有着上万年的修行,离登仙只是一步之遥,她的法力你要还是不要,自己慢慢思量吧。” 卿九影依旧怔怔地回不过神来,或者是下定不了最后的决心,毕竟,那是明日要嫁给他的女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竟还觉得心里对白狐有些牵绊,可能是唱了太久的白狐不仙吧,他对那出戏有感情,同样也对戏里的白狐有感情。 “当然,你也可以不杀她,当着我的面把毒药倒了,等她以后再伤害画心的时候,你继续像一只狗一样,无能为力地趴在地上求她,看她会不会对画心手下留情。”姬冷冷笑着,又加了一句,“不对,或许你都活不到那时候,就已经死在她手上了。” 卿九影被她说得头皮发炸,捧着药包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姬握住他抖成筛子的手,掰弯他的手指,强迫他将药包握在掌心,“画心还是白狐,选择在你,毕竟,命是她们的,心是你的。” 卿九影握着药包在外面游荡了一整日,他想找个人商量商量,却不知道找谁。棠舞歌前徘徊了又徘徊,他终究还是没进去找书逸。 夜色浓时,他失魂落魄地回了梦尘山下的家,婉灵正挑着灯在门口等他,见他回来,笑着迎上去,嗔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卿九影楞了一下,才道,“你不是说见不到师父不让回来么?我还是没见着师父。” 婉灵哭笑不得,“我只是见你怕你师父,故意说着给你点勇气,你竟还当真了,我是跟你结婚,又不是跟他结婚,他不来难道你还真不回来了么?” 将卿九影按在桌前坐下,她立即给他斟了一盏热茶,“现在秋凉了,冻坏了吧?你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我去将饭菜热一下。” 卿九影端着热茶呼了口气,倏忽浸湿了眼眶,仔细算来,这辈子还没人对他这么好,知冷知暖,无微不至。 可为什么这些都是虚情假意? 他承认,他才不在意她是不是妖孽,有没有吃过人,若不是顾虑画心,即便是虚情假意,即便只做一天夫妻,他也愿意沉溺。她这般殷勤待他,值得他装聋作哑,将命给她。 不多一会,婉灵便饭菜热好断了多来,她天生一双巧手,做出的饭菜又香又精致,一看就是食过人间烟火的。 卿九影一边嚼着菜一边恍惚地想,大概是她嫁为书生妻时练就的厨艺吧? 见他动作迟缓,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婉灵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轻笑,“想什么呢?吃饭竟吃的这么不用心,是我今日做的不好吃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096章 白狐之死(十一) “在想明天婚礼的事,师父不来,就你我两个,也太清冷了些。”卿九影另一只手偷偷摸了摸藏在袖口里的药包,努力保持着镇定。 婉灵一边给他夹菜,一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我明日去一趟药灵村,将你师娘请了来。” 卿九影的筷子又是一顿,此时听婉灵提到画心,莫名觉得有些不安起来,他试探着提了一句,“婉灵,我们离开城吧,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说完,他仔细观察着婉灵。 婉灵显然愣了一下,咬着筷子问,“为什么突然想离开?” 卿九影没想好答案,只敷衍道,“师父和师娘都已经不在一起了,我见了心烦,所以想出去躲躲。” “对于有些人来说,九州四海,也不过是弹丸之地,我们又能躲到那里去呢?”婉灵语声叹息,背着光,叫卿九影看不清神色,“再说,你扪心自问,能躲得掉吗?天大地大,可无论逃到哪里,始终都逃不过自己的心。” 卿九影知道她嗦嗦说了一堆,其实就是不想跟他走的意思。 接着沉默下来,一顿饭吃的意兴阑珊。 婉灵以为他是因为书逸和画心的事不开心,也没再多问,端了热水来替他洗脚,准备就寝。 “我自己来吧。”卿九影心中藏着事,受不得婉灵待他这般好,试图将她扶起。 婉灵却蹲在他脚下,笑意温婉,“怎么要大婚了,你反而与我见外起来了?不是说了么,别人家娘子能做的事,我也都能替你做。” 卿九影悻悻缩回手,感觉到她柔软的手指挠过自己的脚心,他竟不争气地呼吸急促起来。 瞧他局促,婉灵拍了拍他的腿,暗笑,“放松点,别这么僵着。” 卿九影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听着哗哗的撩水声,他终是忍不住地问,“婉灵,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婉灵似很困惑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皱了皱眉,头也不抬地回道,“因为喜欢,不可以吗?” “那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唱白狐不仙啊,可惜你总是唱白狐,我倒是想听听你唱书生,是否也能唱得情深入骨。” 卿九影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他想,她对他好,终究是将他当做书生的替代品吧?如今她为他做的事,不过是万年前为另一个男人做惯了的事。 只是如今,那个男人不要她了。 “好了。”婉灵在他的脚心按捏了一会,将他脚上的水渍擦干,放入被中,嗔而不媚,“今日就劳烦夫君替我先暖一下被窝了。” 卿九影没说什么,待婉灵端着水盆出去后,他才摸出药包仔细藏好。待婉灵回来时,他已经自己宽了外衣,背朝外,脸对墙,卧在榻上假寐。 婉灵的手从背后探过来时,卿九影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没忍住挣开她。 见他身体僵硬,婉灵以为他又害羞了,枕在他肩上低低一笑,手指不经意地自他胸前划过,轻而撩拨。 第1097章 白狐之死(十二) 像过去的无数个夜晚那样,婉灵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卿九影,将下巴从身后埋进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像一片湿羽在他耳边不断地厮磨,不知不觉就打湿了他的耳廓。 卿九影深吸了口气,耳根开始发烫。 心还是凉的,他的身体却不可遏制地燥热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作为一个男旦,从无男人的尊严,无数个日夜,他只能雌伏在别的男人身下苟延残喘,直到遇见婉灵。 只有在她身上的时候,他才真真切切觉得自己是个男人。 女人的挑逗是那样的显而易见,他熟悉无比,也知道她或许还这样挑逗过别人,甚至可能在通过这种方式吸取他的精气,可他却根本已经没有办法拒绝。 他的心开始狂跳,全身的血液几乎全部涌到了下身,不给他丝毫回旋的余地,她贝齿微张,衔住他左侧的衣领,轻轻一扯,长杉姗姗滑落。 他终于忍不住反身压住她,光洁的肌肤迅速地厮磨在一起。 这一夜,他从来没有如此放纵过,像是在用尽全力,与她做最后的欢别。 隔日,卿九影睡到日上三竿,睁眼时婉灵已经不在,留了张字条说她去药灵村了。 他丢下字条,急急追了出去。还没追到药灵村,半路就碰上了火急火燎的午七。 他与午七也算是熟人了,几年相处,他还没见午七这么慌张着急过,又是从药灵村方向过来的,立即上去问,“前面出什么事了吗?” 午七本不打算搭理人,一看是卿九影,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紧抓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好意思问?” 莫名其妙,卿九影被打得两眼发黑。 他原本就怕午七,此时也不敢挣扎,任午七对他又打又骂,“早知今日,我早就该让你被那些恩客玩死,也不至于叫你有机会祸害了公子。公子待你不薄,你得了天大的恩赐居然对王妃干出这种下流无耻的事!” “师娘?”卿九影大骇,顾不上被午七踹得浑身疼痛,问,“师娘她怎么了?” “你还问我?你自己不清楚吗?”午七一脚踩在他心口,还朝他脸上唾了一口,“不是你授意,你身边的那个小娘子今天会哄骗小公子给王妃喂下媚药吗?还设计让王妃与那和尚一起洗了鸳鸯浴,这**的贴在一起,你让公子怎么自处?” 卿九影听得恍恍惚惚,又惊又怒。 媚药? 便宜了和光同尘? 蓦的,他浑身气血上涌,朝天喷出一口血。 他本来已经心软,只要婉灵不动他师娘,他就暂时不动她,可她怎么可以对人师娘做出这种事! 捂着心口喘息不定,卿九影问,“我师娘现在如何了?” “跟公子打起来了啊。”午七一脸怒不可遏,又狠狠踹了卿九影几脚,几乎要将他浑身的骨头碾碎,“难道你不知道王妃是什么性子吗?她本来就对公子有误解,肯定是不屑向公子解释的,公子又在气头上,根本没有我等说话的余地。这般闹下去,就算不是你死我活,也一定是两败俱伤。” 第1098章 白狐之死(十三) 午七打完骂完,卿九影几乎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见身下的人不动了,午七冷笑一声,将他一脚踹下山坡喂野狼去了。这一刻,他身上作为幽冥殿的杀手该有的冷血与残酷尽显无疑。 没错,他们没有感情,只有忠诚。 即便平日里嬉笑怒骂世故圆滑,可他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无法被改变的。 幽冥殿的每一个杀手皆如是。 他们对主子视死如归的忠诚是百分百不需要考验的,这是一个秘密,也是幽冥殿真正强大的地方。 卿九影一路滚下去的时候,已经意识模糊。午七存心不想让他活了,所以下手丝毫不留情,按道理说,他早该一命呜呼了,却因心中抵死撑着一份执念,所以魂魄不散他还没杀了那个妖狐,他怎么能死? 他怎么能让那妖狐活着继续伤害他师娘?就算死他也要拉着她陪葬! 可他现在,即便强撑着一口气,却动也不能动,他甚至不敢阖眼,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想活吗?” 一声媚笑传来,卿九影艰难侧首,只见姬盈盈立在三尺处,他没有说话的力气,就连点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你昨晚是不是露出什么破绽了?否则姐姐怎么会狗急跳墙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来?”姬做出困惑关心的姿态,徐徐走过来,在卿九影身前蹲下,给他服了一粒赤红色的丹药。 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疼痛渐渐消退了,呼吸也顺畅了起来,卿九影起身朝着姬拜了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可没那个能耐救你。”姬嗤鼻一笑,“这丹药只能给你续一天的命,你想活,就必须在一天之内杀了白狐,夺了她的妖丹,那是你现在唯一的活路。” 卿九影未置可否,而是一把抓住姬的袖摆质问,“你既然知道她想做什么,为什么不阻止她?” 姬,“”这个答案她事先还真么想好 为什么不去阻止? 事实上是,这事压根就是她做的,白狐正被她设计困在别的地方,而药灵村骗清初小儿的正是化身成婉灵的她自己。 一切办妥后,故意一路走一路洋洋得意自言自语让午七误会卿九影的也是她。 这当然都是昨夜赤冥教她的。 赤冥怕夜长梦多,便决定再逼一逼卿九影。他说不将卿九影逼到这等地步,以卿九影优柔寡断胆小怯懦的性格,见了温婉可人的白狐肯定又下不去手。 叫姬意外的是,赤冥竟然舍得将画心也算计上,白白将自己喜欢的女人送给别人睡?赤冥有这么大方? 那媚药可是货真价实的啊 还是极烈的狐液所制成的媚香 “我师娘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卿九影一有力气,就抓着姬竭嘶底里地咆哮起来。 姬被他摇醒过来,含糊地摇摇头,“应该没什么大事吧反正她身边又不缺男人,只要有男人替她解决一下,就死不了人的。” 卿九影,“”气得差点又昏死过去。 第1099章 白狐之死(十四) 姬以为卿九影会忍不住冲进药灵村去,却发现他松开她,头也不回地往相反的方向走。 姬摸着摸着鼻子想也对,他去了又能如何呢?反正无论是哪个男人替画心解决问题,也轮不到他。 等等 赤冥不会自己提枪上阵吧? 这么一想,姬也不管卿九影了,立即两脚生风地往药灵村赶去。 直到看见最后得了便宜的是书逸,她才勉强相信赤冥对画心真是一片慈父之心,为了让他们夫妻和好也真是煞费苦心 可这老东西也太腹黑了吧? 各种挑拨算计,无所不用其极。黑白颠倒不过在他唇舌之间,想想还真是叫人心惊胆战。 而她不知,在她暗自庆幸自己是执棋人时,其实早已沦为盘上子。 赤冥布的局,她丛未真正看透过。 卿九影回到家时,婉灵还没回来,他掩上门急急将药包取出来,毫不犹豫地将一整包药粉倒进了合卺酒里。 嗅了嗅,药粉无色无味,甚难察觉。 姬说,这药是收妖的,只对妖有伤害,他但喝无妨。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信姬,保险的做法应该是用一个鸳鸯壶,可他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满脑子只想着与白狐同归于尽!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婉灵摆脱姬的迷阵回来时天色已暮。 端坐在堂前的卿九影,脸色与天色一样黑成锅底。 婉灵自知在今天这样大好的日子出去一整日不归,甚至误了吉时,实在不该,所以立即笑脸相迎,哄着他,“你瞧我今日去瞧你师娘,她兴致好拉着我多聊了一会,直到天黑了才放我回来。” 她不想告诉卿九影她今日遭人暗算,怕他担心,本以为拿画心敷衍一下他会开心,谁知卿九影的脸更黑了。 他拼命憋着火,忍住现在就揭穿她丑陋面目的冲动,冷哼,“那师娘怎么没来?” “原来你是气这个?”婉灵失笑,打趣他,“小清初病了,姐姐要照顾他,哪有别的心思,你还想跟小清初争宠不成?” “我叫你别去找她!”卿九影终究没忍住怒意,一脚将身前的桌凳踹翻,“身为妇道人家,没有规矩!” 白狐瞠目,她没想到卿九影竟还有这样大男子的一面,真正是应了那句话男人结婚就等于是变脸。 这还没拜堂,已经开始管制起她来了。 卿九影气得背过身去,见婉灵贴过来为他换喜服,口中还不停说着画心,心里更是将这女人鄙夷到了极点她怎么还好意思若无其事地胡说八道?脸皮简直厚到令人发指! 不过他憋着什么都没说,勉强配合着她走完简单的婚礼仪式,全程板着脸,心里没有丝毫的欣喜。 好在白狐盖着喜帕,没有见到他面上阴沉到几欲立刻拔刀杀人的表情。 尤其是在拜天地的那一刹,他真的恨不得立刻就杀了这妖狐。 如果,他有这个能力的话。 他绝不会有耐性隐忍到与她同饮合卺酒的那一步! 第1100章 白狐之死(十五) 卿九影握着喜秤站在榻前,烛光晃荡,映得他秀气得眉目也带了三分邪气。喜帕下的女子犹自沉浸在美妙的大婚之梦里。 喜秤挑着红绸的边角停留了半晌,似在犹豫,半晌后,卿九影终于缓缓挑开了婉灵的红盖头。 婉灵的脸生得明艳妩媚,轮廓也鲜明,此时落在幻动的烛影里却显得模糊。风穿堂而过,簌簌的声响像是奏响的哀乐。 “在看什么?”婉灵见卿九影盯着她望,立即羞红了脸。 卿九影想开口应她一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便起身去斟了两杯合卺酒,一杯递给婉灵,一杯自己端着。 婉灵见他好似还没消气,端着酒盏站起身,主动贴上去,手臂轻轻绕过他脖颈。 感觉到脖间滑过细腻的触感,卿九影心口一跳,同样伸手绕过她的脖颈,酒杯沾着唇,却没立即饮下去。 “喝了这合卺酒就不生气了可好?我以后都听你的。”婉灵轻轻笑着,侧眸看他的那一眼温柔又缱绻。 “好。”卿九影双眸一闭,举杯饮了酒。 婉灵立即跟着举杯同饮,从头至尾,从来没怀疑过酒中有诈。 卿九影亲眼见她将药酒饮得一滴不剩,才轻轻松开他,却犹似不解气般,在她耳边状似无意地低语了一句,“这身正红,果然谁穿,都不如我师娘好看。” 语气轻而嘲讽,甚至带着一丝不甘和怨毒。 恁是哪个女子听到自己的夫君说出这种话都会不愉,何况是在新婚之夜,他竟这样对她的精心准备的喜服评头论足。 婉灵的身子僵了僵,心瞬间凉到底。 她想,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啊! 她费尽心思让他这生轮回为一个低贱的戏子,试图将他与那高在云端的女子拉开距离,可他辗转还是去了画心身边。 为了让他离开画心,她又昧着良心,冒着风险,暗中透露给桃夭冰狐姬被封印在潭底的消息,试图让姬与画心斗个两败俱伤。 事情发展成今天的模样,她才是真正的幕后筹谋者,她也看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卿九影离开了画心。 可是画心没死,姬也没死。 昨夜他与她说一起远走高飞时,她又何曾不想? 可是她不敢。 她与姬虽是姐妹,却不是姬的对手,彼此又有着深仇,她早就料到姬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让她背叛狐族算计姬的书生,所以才故意说地灭是书生,以此转移姬的注意力。 而为了确保卿九影的绝对安全,她只能留在城,让他继续蒙受书逸的庇佑。自己也必须强作笑颜,与画心维系着看似亲密的关系,让姬不敢轻举妄动。 却不想,如今他的性命犹在,心却还是丢了。 丢在了画心那里! “小九,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婉灵退了半步,对上卿九影陌生至极的双眸。 卿九影将酒盏一掷,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唇角弯起一泓讥笑,“你呢?你是真心想嫁给我吗?” 第1101章 白狐之死(十六) “我当然是真心的。”婉灵将卿九影的手捂在自己的心口,“你,感觉不到吗?” “那有多真心呢?”卿九影的手慢慢下滑,滑到她的如玉光滑的脖颈上,轻轻一握,问,“是我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婉灵望着卿九影,有些茫然有些不敢置信,不过她还是答道,“当然是你重要。” “那你愿意向我证明吗?”卿九影手指一紧,不自觉多用了三分力。 婉灵神色愕然,渐渐觉得窒息。 感觉到按在她后颈上的手指正在颤颤巍巍地画着什么,婉灵心中一个咯噔,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卿九影炯炯有神的双眸中闪过一道异常的光芒,唇口微张,口中念念有词。 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卿九影的杀意了,她没有反抗,或者说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从震惊中醒来的婉灵,眼泪哗哗直往下落,哆嗦着问,“为什么啊?” 卿九影不急不缓地将大红的绸缎拧成绳将她的手脚捆上,又咬破手指,在她额心以及其它几处重要的关节处画上同样的符文。 等这些都做完了,卿九影才握着一把匕首半蹲在她身前,用匕首抵着她的心口说:“你不是说对我是真心的吗?现在我想看看你的真心。” 婉灵望着冷寒的刀锋,胆寒颤栗不已,她目光一缩,目光凄凄楚楚,问,“你要杀我?可我是你的妻子啊。” 她泪眼朦胧,梨花带雨的模样叫谁见了心都要软上三分。 卿九影避开她的眸光,目光落在抵在她心口的刀锋上,缓缓吐字,“白狐婉灵,把妖丹给我好吗?” 白狐两个字,他咬得非常重。 而她,也听得异常清晰。 “原来,你知道了。”婉灵轻轻叹息,缓缓闭上眼,“你觉得我是妖,所以要杀我?” “我只是想要你的妖丹。”卿九影到底还是心软了下来,打算留她一命。他想,没了妖丹,她就只是一只寻常的狐狸,以后也做不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婉灵却睁开了眼,不解的问,“你要妖丹做什么?这不是修炼之道,你即便想增进修为” “我就要死了,需要你的妖丹救命。” “什么?”婉灵想查探他的身体,手脚却动弹不得,睁大了眼睛问,“你怎么了?” 卿九影缓缓解开前襟,露出胸前的淤青与伤痕,淡淡开口,“我本来今天不能活着回来了,但是有人给我一粒丹药,替我续了一天的命,如果没有妖丹,天亮之后我就会死。” “谁?谁救的你?” “姬。”卿九影并不打算隐瞒,“她说是你妹妹。” 短短几个字如同雷电撕开天幕。 婉灵瞬间明白今天的一切不是偶然,而是有心人早就布置好了的计谋。 心悸过后,婉灵平静下来,声音悲凉下来,“那你知道妖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卿九影眯了眯眼,冷酷得自己都心惊,“会让你失去一切,却也会保住你的性命。” 第1102章 白狐之死(十七) 为了掩人耳目,卿九影起身将门窗紧闭,遮住云层里的月色,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微弱的烛光晃了晃,光晕微黄。 婉灵凄凄的笑,话已至此,她难道还要感谢他的不杀之恩吗? 若是能救他的命,她自然甘愿捧上自己的内丹,可是 无人知道,她早就已经没有内丹了。 这也是她敌不过姬的原因。 万年前的书生受血月阵的影响魂飞魄散,是她散尽了一身的修为,用自己的妖丹为他重聚了魂,才没让他随着其他游魂散魄一起被九幽封印吞噬。 而她这一万年来都在天灵湖畔闭关,她本天资独厚,早已到了飞升的境界,修行也不再需要凭借妖丹,靠在自己的肉身便能吸取天地的灵气。 所以,如今她拿什么给他呢? 抬头,殷切地望向卿九影,她几乎在恳求他,“你替我解开封印,我有办法救你。” 卿九影勾起唇角,弯出一抹讥诮。 “你不信我?”婉灵近乎绝望。 “信,我信你有其他办法救我。”卿九影又缓缓蹲在她身前,利刃再次抵上她心口,“可我只是想要你的妖丹。”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只是在为民除害,留着妖丹,你会害更多的人,你会遭天谴的,我是在救赎你。” “我没害过人”婉灵摇着头试图辩解,“你不要相信姬说的话,人都是她杀的,不是我” “非要我将话说得更直白些吗?我在意的根本就不是你有没有吃那些人!”卿九影刀锋往前一送,立即割开一道伤口,血珠一粒粒涌出来,滚落在刀锋上,扇着妖异的光,“我在意你伤害了我最珍爱敬重的人!我绝不允许你再伤害她!今夜你若不肯交出妖丹,我绝不会让你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原来,兜兜转转,到头来,你为的还是她”婉灵疲倦地阖上眼,任卿九影将利刃往她心尖上戳,“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还要娶我呢?” “你救过我,还教我剑法和修道之术,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卿九影看着她,语调平缓,“可许给你的也只是身,因为心早在望见她的那一刹,就彻底交给她了。” “好一个以身相许,许身不许心。”婉灵的心口痛到近乎麻木,以致她开口都带着颤音,“枉我还自作多情。” “你确实是自作多情,我的身子,早就不知许给了多少人,根本就不值钱。”不知为何,她汩汩的泪落在他手上,他竟有些相信她是真的对他动了心的,不由有些自嘲又有些怜悯地笑道,“我本戏子无情,怎配你白狐真心。如今我还得恩将仇报,婉灵,你着实不该爱上书生,更不该移情我。” “怎是移情,我从头到尾,爱的都是你啊宁郎。”一声宁郎,低不可闻,带着无尽的叹息。 卿九影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他不想现在再分心,他不要被她三言两语就扰断了心神,于是他将刀锋又往前送了送,这次略微用力,伤口更深了些,他最后又说了一遍,“交出妖丹,饶你一命!” 第1103章 白狐之死(十八) 瞬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室内安静得只剩下血珠滴落的声音。婉灵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他。 良久后,卿九影扔了短刃,端起盛着合卺酒的酒壶,咧开她的嘴,将壶里的酒往她嘴里倒。 他的动作粗鲁,辛辣入喉,婉灵呛得咳嗽,可他并没有放过她,知道将一壶酒全部灌下,才颤抖着抱住她,口中又开始念念有词,说着她听不懂的符咒。 辣酒灌肠,婉灵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喷着火,随着咒语的念动,烈酒似乎化成了一个根根利刺,先是刺穿她的五脏六腑,接着刺穿她的四肢百骸,最后刺穿她的铮铮钢骨。 簌簌的泪混着涔涔的汗,一滴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鲜血也慢慢地爬满了她的胸脯。 卿九影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痛呼,她的眼泪顺着他的指缝啪嗒啪嗒地落下来,一程又一程。 婉灵知道这法咒厉害,可真正让她痛苦让她受不住的是念咒的人她爱了万年的人,她用自己的一族人的性命以及自己的锦绣前程去爱的人,最后竟这么残忍地要了她的命。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如此。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业报吧。 她手上没沾血,却造了太多的孽,只是因为一己之私 婉灵逐渐开始艰难呼吸,痛苦却呼喊不出,双手不自觉掐入自己的血肉里,牙齿也咬着他的手不放,咬得满口鲜血,心底眼底都是绝望。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受,爱与恨连在一起她已经分辨不清了。 身体撕裂的疼痛几乎已经让她陷入了昏迷,她从咽喉深处发出一声呜咽,数不尽的血从她口中喷射而出,溅得卿九影满手满脸都是。 卿九影被烫得缩回手,婉灵一个翻滚倒在地上的血泊里,浑身颤栗不休。 感觉到每一个器官,甚至连毛孔都在紧缩,神魂已经在周身漂浮不定,她艰难开口,“宁宁郎,吃吃了我能救救你的命” 这回,卿九影听得十分清楚,她叫的不是小九,而是宁郎。 宁家书生的宁。 其实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不敢去追问,也不敢去细想,他宁愿一切真相都如姬告诉他的那样。 最后的最后,他吝啬得连愧疚都不愿施舍。 婉灵却不甘心地挣扎着问他,“宁郎宁郎你有没有过某一瞬曾爱过我?” 她本是极美的女子,此时躺在血泊中,诡谲中更显妖艳,透着数不尽的风情。 可卿九影却没有勇气看她,而是颓然地坐到大红的幔帐后,开口依旧冷硬绝情,“没有,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一刻都没有!” “那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那些承诺” “不过是有口无心,一句你都不该信!”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亲耳听到从他口中说出时,她的心还是绝望不已。 痛苦地挣扎,泪水汗水血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白净的脸,她朝着越躲越远的卿九影凄厉地叫着:“宁郎,我是白狐我是你的妻子啊” 第1104章 白狐之死(十九) 可是婉灵竭嘶底里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符咒在渐渐将她打回原形,最先跑出来的是她的尾巴,九根尾巴全部张开,比之开屏孔雀更胜妖娆。 卿九影睁大着眼望着那些招摇着的尾巴,被眼前妖异的景象吓住,几乎忘记了呼吸。 那些尾巴不断生长便长,努力地朝他靠过来,他躲得再远都没有用,那些尾巴还是温柔的缠上他的四肢,缠上他的胸膛,尾尖在他脸上一下一下,轻抚。 温柔,却也危险。 卿九影知道,只要这尾巴用力一勒,他立刻就会断气,死亡的恐惧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在黑暗中哆嗦着摸着,摸到匕首时,毫不犹豫地一刀将那些雪白的尾巴绞断。 用的正是婉灵亲自教他的剑法。 鲜红色的血喷薄而出,腥热滚烫,伴随着女子尖利的惨叫,让他一阵心悸。 瞥了一眼血泊中的女子,往日明媚鲜亮的美人此时狼狈得像是地狱血海里爬出来的女鬼。 断尾之痛使婉灵疯狂地扭动挣扎起来,卿九影怕她突然挣脱逃跑,强忍着心中的惧怕走过去,用绳子将她一圈一圈裹得像个粽子。 她红肿着双眼望住他,声音嘶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宁郎宁郎。 那些断尾还不死心地朝他卷过去,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卿九影又恶心又害怕,仿佛那些是来吞噬他的爪牙,他摸索着找了些钉子来,强行将她的九条尾巴一根一根钉在地上。 每钉一根,白狐就凄厉地惨叫一声,她不停地问,“为什么?我最后只是想抱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宁郎,为什么” 卿九影不敢看她,只是低头麻木地敲着钉子,“婉灵,这是你教我的,想活,就要先下手为强。” 这般冷血的话从他口中蹦出时,婉灵的表情已经由哭转为了笑。她惨笑着说道:“原来你竟是这般想我的。” 笑中带着三分讥讽,七分叹息。 她不知道事已至此,卿九影是真的不知自己的身份,还是装作不知,她宁可他是真的不知。 “我宁愿当年书生死在婚礼上,我后悔求了画心救他,画心施舍的命啊,终究属于画心,从此他再不是我的宁郎” 体内的血液渐渐停止了叫嚣,婉灵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所以不等卿九影的回应,攒足了力气,她又继续道,“小九,其实那夜摘星楼上我跟你讲的故事都是真的,我就是那只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白狐,画心就是救你的神女,而姬就是被我设计陷害了的妹妹” 顿了顿,她大口地喘息着,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忏悔道,“我对不起姬,也对不起画心,可唯独对你对你我没有半分亏欠” 门窗忽然大开,一阵风吹进来,将烛火吹灭,姬踏着月色飘落进来,影未定,声先闻,“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听你认一声错!也不枉我特意来送你一程!” 第1105章 白狐之死(二十) “妹妹,你果然还是来了。”白狐躺在血泊中,虚弱地睁开眼,想再说些什么,却已经没有力气开口。 “妹妹?”姬勾了一抹笑,嘲讽的意味甚浓,“从你挑唆我与狐族自相残杀那一日起,我就没有你这个姐姐了!” 婉灵快停止跳动的心又狠狠抽缩了一下,她努力开口想说些抱歉的话,姬已经先她一步笑开,“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厌恶你吗?因为你明明怀着一副恶毒的心肠,却还要装成圣母白莲,嘴上口口声声姐姐妹妹叫着,背后触不及防就是一刀,对我如是,对画心亦如是,画心傻,被你害得那么凄惨,居然还信你,可我不会!” “可是当年,你知道你知道我是真心待你好的若不是为了宁郎” “为了得到一个凉薄无情的男人,为了成全你的伟大凄美的爱情,你就不择手段地让无数无辜的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所以你最后,你注定一败涂地,你注定要为他们陪葬!” 白狐惨笑一下,回光返照般,她意识渐渐清醒了起来,“妹妹,我是输了,可不是输给你,也不是输给爱情,我输给了可怕的命运,或者说是一个能够操控几乎所有人命运的男人。” 姬知道她说的是赤冥,心里有些意外她竟能猜到背后是赤冥在布局。 白狐仿佛看穿了她般,轻声解释,“论修为,你我本是不分伯仲,可是论谋算,你可是从娘胎里就斗不过我的,当年我在母后腹中时,便吃掉了你所有的仙灵,从而才天资独厚,而你因为无灵力护身,被业障所缠,甚至吞噬,沦为一出生就该死的不祥冰狐。” “原来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得知残酷真相姬难以描述此时心中的感受,脸上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本来她听到婉灵认错的那一刹,还是有些心软的,毕竟她孤居不周山的那些年,只有这个姐姐关心她。 若说当年她之所以要去大闹婚礼杀书生,不过也就是因为觉得她的好姐姐竟然被一个臭男人抢走了,所以她不甘心。 她一直以为她们姐妹是为了这个男人而反目的,时至如今,她才知道,她这个姐姐,从头至尾都在算计她。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能在胎中便夺了你的仙灵吗?”婉灵问她。 姬摇了摇头。 她想,她这个好姐姐不过是为了再羞辱一次她的技不如人。 “因为有人托梦告诉我,我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想活,就先下手为强,吸尽对方的仙灵,并且他教了我要怎么做。” 姬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还是忍不住问,“那个人是谁?” “我没有看到他,不过不难猜到他是谁。”白狐悲悯地望着姬,浑身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有眼珠子还能稍稍转一转,“后来他救你不是偶然,他允许我自由出入不周山也不是毫无目的,而是为了方便我有一日加害于你;你这次之所以能这么漂亮地赢了我,也不过是有他在背后布局谋算。你我姐妹,自出生,到死去,整整一生,步步都被他算计得分毫不差!” 第1106章 白狐之死(二十一) 婉灵的弦外之音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所有矛头都指向赤冥! 她确实比姬聪明,所以赤冥一开始才选择了她做那个腹黑的恶人。纵她再聪明,只是轻轻在她心里埋下一颗情种,再给她送上一个男人,她这一生,从此便任他摆布。 直到死时,才醍醐灌顶。 最后她所能做的,就是唤醒她的傻妹妹,竭尽所能救其一命,可姬显然不信她,一直不停地摇头,似乎在极力找什么说辞来反驳她,却终是无果。 “还记得我们腰间的那半朵赤莲吗?”婉灵问姬。 姬点点头。 婉灵又道,“我在画心那里见到一个人,甚是眼熟,后来我暗暗套过话,才知道他叫赤冥,真身就是赤莲,就是当年救你的人,我不知道为何总是记不住他的脸,但是,我确定,我们身上的半朵赤莲一定与他有关” “你到底想说什么!”姬不耐地打断她。 “我想提醒你小心他,虽然我猜不到他的目的,但是他既然处心积虑杀了我,就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因为,你我本是同根生,同生或同死,那枝赤莲才算完整。” “够了!”姬怒不可遏地打断她,“临到死还想挑拨离间,接下来是不是该求我放了你了?你当真以为我傻吗?你以为你能一辈子将我玩弄于掌心吗?白狐婉灵,我告诉你,今天你的命,我要定了!” 婉灵惨笑,在告诉她当年在胎中自己就害过她时,就已经没想她能放过自己了,本以为这般坦诚以告,多少能得她几分信任,却不想,她所中的情毒,深入骨髓,无可救药,一如自己。 “我是该死,该死”婉灵笑意转苦,“还有,花醉的事,也是我暗中让桃夭救你的时候,用失心散激发了你的妖毒,让你妖性大发,吃了那么多人,如果以后有人拿此事为难你,你只需把桃夭推出来就可,我在她身上动了手脚,狐王令就是她与我勾结的证据。” 狐王令是天灵狐族号令群狐的王令,以天灵狐族的威望,狐王令一出,至少能号半城妖,甚至比没有万妖令的妖王还厉害。 如今虽然天灵狐族已经灭族,狐王令还是传到了婉灵的手里。 姬讶然,“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给桃夭!”那眼神显然在说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不,对外妹妹要一口咬定,不是我给她的,而是她替我陷害妹妹,我答谢她的,如此她将百口莫辩。” “你这是陷害”姬难以置信地看着婉灵,“你从那时候就已经打算陷害她了” 婉灵轻微地摇了摇头,“那时候我是等你们杀了画心以后,想用来向逸王指证你和桃夭勾结,以此除掉你们的,毕竟狐王令在你妖王冰狐手上也不足为奇。” 不止是姬,就连卿九影都忍不住退了三步,花醉案发时,这女人看似局外人,却不动声色地安排了这么多,若不是她亲口说出来,怕是永远都没有人会知道。 第1107章 白狐之死(二十二) 看着眼前与她最亲的二人惊惧后退的模样,白狐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不甘心地奋力警示,“不要相信他,不要相信赤冥!我的阴私算计,远不及他万一,你们要小心,最好能杀了他,想活,就要先下手为强” “你闭嘴!”提到赤冥,姬就不能淡定,好似自己珍藏的稀世珍宝被人玷污了般,她俯身抓起被月光照得雪亮的匕首,割破手指,画了个血符,塞进卿九影的掌心,将他往前一推,“杀了她,快去杀了她!” 卿九影踉跄着跌倒在婉灵身前,手抖得连刀都握不稳。 “宁郎。”婉灵费力抬起头来,下巴尖尖似狐狸,发丝粘着血湿漉漉地贴在她脸上,脏污不堪,唯有一双眼里好似含了千言万语,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望住他,又唤了一声,“宁郎” 卿九影被她盯得心跳急速加快,大脑一片空白。 “别被她骗了!宁郎根本不是你,而是地灭!你快杀了她!”姬在身后不停地催促着卿九影,最后握住他的手臂,慢慢抬起,让他的刀锋对准了白狐的心窝,最后轻轻一推 伴随着一声如惊鸟坠空般绝望凄厉的“宁郎”,鲜血喷洒如散花。 卿九影任血喷了一脸一身,没有躲。 咽气时婉灵还看着他,直到变回原形,她都没合上双眼。 姬上前,迅速探出两指插进她胸前的伤口,找到她的心脏,摸了半晌,陡然一惊。 没有妖丹! 只是顿了一瞬,趁着婉灵的狐身还有热度,她翻手握住匕首,虽然细微,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她的手在微微颤栗。 屏住呼吸,刀尖在狐背上划了个口子,姬将妖力从切口灌注进去,轻轻一挑,生生剥下一张狐皮。 霎时满室红光盈盈,那种血色的妖冶说不出的诡异。 “吃了它。”姬将拨了皮的血狐扔进卿九影怀里。 卿九影颤巍巍接住,血滴答滴答地琳到他身上,很快便浸的他胸前湿漉漉一片,那种骇人的湿腻几乎将他全身的血液凝固住。 “我让你吃了它!”姬将卿九影像个木头一样,气急败坏地割了一片肉,血淋淋地塞进他嘴里,“想活,就将它吃干净,一口都不能剩!” 卿九影麻木地嚼了两口,突然弯腰大吐。满口的腥涩几乎让他恨不得将心肝肚肺全部一起吐出来。 姬提着他的后领,瞪着眼似乎要将他也吃了,“她已经死了,你不吃她你也会死!” “她为什么叫我宁郎?”卿九影目光怔愣,他觉得心口很疼,很疼 “一个满腹坏水的女人的话你也会信?”姬抓着卿九影的领口,愤怒爬满了她的眉眼,使得她一张清秀隽丽的脸也显得狰狞起来,“你也不想想,你这么对她,她能不恨你吗?她恨不得死也要拉上你一起!她明明知道我是一定不会放过那个臭男人的,却还是要口口声声叫得深情,好让我立刻要了你的命!” 第1108章 白狐之死(二十三) 卿九影仰面,面无表情。 似已经完全呆滞。 姬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将他抽醒,“你还不明吗?直到死,她都还在欲盖弥彰!直到死,她都还打算让你当她宁郎的替死鬼!” 卿九影被她口角打出了血,却不觉得疼。 姬叹了口气,她想起赤冥教她,拿捏人一定要拿捏他的软肋。软肋不一定是当下当他最痛苦的东西,但一定是他心底最在意的东西。 她不再劝他,只是低头将狐肉一片片割下,状若无意地提了一句,“你师娘被你师父欺负了。” 果然,卿九影死沉沉的眸子动了一下,迟疑了半晌,终于问出口,“什么?” “那和尚没用,任你师娘被你师父欺负了个够,你师娘哭了大半宿,我来的时候,她还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哭着。” 卿九影心口的疼痛又被心的疼痛覆盖,且更强烈,他急急地问,“师父怎么欺负她了?” 姬叹了更长的一口气,“还不是白狐的媚丹所害,让你师父误会了她,可怜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身边连个陪她的人都没有。” 卿九影的心瞬间被她揪了起来。对白狐的愤怒也重新燃了起来,一寸寸将心头的愧疚焚烧干净。 “其实白狐说的那个赤冥,其实是你师娘她爹,确实是他让我来帮你的,他看重你对画心的好,想帮你变得强大,以后可以保护她。”姬仔细观察着卿九影的神色,见他已然被她说动,又来了一招欲擒故纵,“罢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活下去守护你师娘,那就跟着白狐一起死吧,一了百了,再也不用觉得愧疚。” 说着,她伸手抓了抓切碎的肉,满眼惋惜,“你既然不肯吃这些救命的肉,那就跟着它们一起腐烂吧,或许会落入某个野狼的腹中,又或许会在某个腌的地方爬满蛆虫,变得腥臭” 没待她说完,卿九影已经抓着地上的碎肉吞咽起来。 天色渐渐亮起,姬就在一旁看着他,看着他穿着大红的喜服,吞咽着新婚妻子的尸骨,整个人仿佛失了神般,眼泪混着血肉一口口吞进咽喉,咽下肚肠,直到最后浑身血污,掩面痛哭。 就连森森骸骨,她都替他磨成了齑粉,看着他和血咽下。 看着僵如死尸般的卿九影,姬一遍又一遍地耐心教他念着口诀,直到他将婉灵血肉里的妖力凝聚成丹与他的骨血融合。 妖丹凝成时,受不住强大妖力的卿九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姬起身,在他额心一按,将赤冥赐给他的梦封入他脑内,接着在他身边放了一张血书。 推门出去后,她将四面门窗都落下。 紧握着的狐皮又往袖口里藏了藏,姬的手终于不可遏制地哆嗦了起来。 “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也想你的宁郎活下去的,对不对?你看,我让你与他骨血相融,从此他再也不能离开你了,你可欢喜?” 感觉到冰凉的液体划过脸庞,她想,屋外的日光真是亮啊,亮到能灼伤人眼。 否则,她冰狐天生一颗寒凉心,又怎么会有眼泪呢? 第1109章 灭门真凶 赤冥赐给卿九影的梦很简单,就是无心居那日画心被众人围攻,浑身浴血的场景,梦境一遍又一遍地重演,足够卿九影记得每一个伤害过画心之人的可恶嘴脸。 一次又一次看着画心被千刀所指,刀深入骨,还被狠狠人踏在脚下尽情羞辱,卿九影心底的戾气终于被彻底激起。 当戾气浓郁到一定程度,他终于冲破赤冥给他设下的梦境。 虚汗漓漓中醒来时,屋子里一片黑漆漆的。 绝对的黑暗,不透一点光亮。 卿九影第一次不自觉驱使了体内的妖力,只随意挥了挥手,门窗大开。 惨白的月色照进来,正是入夜时分。 摸到手边放着一张血书,正是那日剑指画心的名单,血色的字,密密麻麻,他一目十行地扫完,像被心底的魔鬼催引,浑身的戾气更是不可控制得激荡起来,戾气激发妖力,顿时使他双目赤红,杀意四起,摁都摁不住。 那注定是血腥又杀戮的一夜,他将名单上罗列的所有门户,尽数灭门。 妖光三尺,五步一尸。 血水长流,十步成河。 森冷寒凉,狰狞可怖,无声彰显着罪恶。 可在卿九影眼里,他们都罪有应得! 当他的长剑割断最后一人的头颅时,他觉得又慌张又痛快。他慌张他隐隐掌控不住的妖力,他痛快他终于也能为画心血仞仇者。 那是一种极近扭曲的快感。 鲜血的蔓延和尸体的堆积渐渐平复了他体内激荡不休的戾气与妖力。 当他提着剑回到家时,天上依旧挂着惨白的月,照得满室血污森然,让他从报仇雪恨的痛快中骤然惊醒。 从疯魔中清醒后,他想起了这里曾发生的一切,盯着被他钉在地上的九条狐尾望了许久,最终确认自己是真的吃了婉灵,顿时惊觉口中似还有她的残骨碎肉。 于是他趴到桌边就是一通狂吐。 吐完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跳进屋后的湖里不停的涑口,洗脸洗手,他在湖里洗了很久,颤抖的心口才平复下来。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他仔细将屋里留下的血污一点一点擦干净,又用姬留下的蓬莱香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屋里再也没有一点血腥气。 站在空荡荡的屋中,他望了又望,最后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衫,掩上门,落上锁,头也不回地往梦尘山走去。 借着画心的名义,他求了白玄月,十分顺利地藏进了暗香门。 近乎屠城的惨案不亚于花醉美人锅的风波,浓烈的血腥味数日不散,却无人怀疑到天资愚钝法力微弱的他身上。 又不知是谁偷了他师父拟下的花名册丢在案发现场,一切都顺理成章地指向了他师父。 而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他不敢赌。 不敢赌自己站出来还能不能有活路。 特别是在他知道画心因此误解书逸,对书逸动了怒以后,他更不敢站出来替书逸澄清,只缩身在暗香门努力学习功法,试图以此掩盖自己功力大增的来路不正。 他知道,他只需这样继续藏拙,这件事迟早会过去的,因为除了画心闹一闹,没有人真的敢动书逸,就算月行云咽不下这口气,最后是不得不咽下。 一切,都会过去的 第1110章 书逸酒醒 原来,这才是全部的真相! 榻上盘腿打坐的和光同尘霍然睁眼,长长一个梦境,足够他洞悉了卿九影心底的秘密。 追根究底,花醉之案的罪魁祸首是白狐婉灵,死了。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是赤冥,也死了。 虽然知道赤冥虽布局,选择权其实还是在卿九影手里,正所谓善者向善,恶者向恶。可他还是想放过卿九影一回。 于公,他修的是佛,佛是为渡人,而非杀人,但凡卿九影还存着一丝善念,他都理当竭尽所能渡他回头是岸。 于私,卿九影也好,赤冥也好,书逸也罢,他们都替他做了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他不得不承认,在见到画心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他也同样想出去一把红莲业火将城焚个干净。 况且,他相信赤冥这么做,绝不只是简单地利用卿九影报个仇而已。他虽然不认同赤冥的行事狠辣,却知道赤冥这么做一定是在为画心谋划。 所谓旁观者清,若他猜的不错,卿九影,白狐与冰狐三人应该是赤冥一早就选定了的人,从他们的出生到死亡,每一步都已经被赤冥安排好。 而他现在插手,恐怕做什么都是徒劳。 所以,他又打消了去找卿九影的念头,披衣立在窗前,望着渐渐发白的天色,怔怔出神。 现在他所担心的是巫不周。 赤冥已然如此可怕,堕魔后的巫不周会如何? 简直令他无法想象。 书逸宿醉醒来,天光初亮。 揉了揉好似被谁揍过而酸痛的后颈,逸大王爷发现自己赤丿身丿裸丿体躺在一片狼藉里。 再三确认,这是他与画心的房间,他才松了口气还好喝醉酒没乱跑,否则又该千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可那个女人呢? 书逸眯着眼,目光四下打量,只见到被他撕烂的一地红衣,依稀残留着欢爱过的痕迹。 可他也不至于疯狂到把榻给玩塌了吧? 怔了很久,什么都想不起来,书逸只觉得脑壳疼得厉害。 “来人” “” 连叫了三声也没人应,书逸只好自己起来去屏风后的衣柜找衣服穿。虽然天气寒凉,他只随意套了个裤子,外面搭件蓝羽大氅便推门而出。 画心听到身后有声响,却没动。 书逸见画心坐在廊下,单衣料峭,落了一层寒霜,赶紧冲过去抱住她,触手的寒气逼得他狠狠一个哆嗦,他不由大恼,一边抱起她往屋内走,一边嗔责,“趁着本王醉一回酒,你就这么糟践自己?诚心是想让本王不好过是吧?” 画心在廊下坐了一宿,浑身僵硬如冰块,情绪还没缓过来,懒得搭理他。 书逸抱着她回房转了一圈才发现没地方放,只好用棉被先将她裹上,自己席地坐下,在将她横抱在怀里,随后扔了一个信号弹出去。 见画心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他,也不肯说话,瞧瞧这四周的战况激烈,他大概也猜到自己昨夜可能太禽兽了些,于是窘迫地干咳了两声,开口,“本王昨夜多喝了两杯,酒后嗯可能又冒犯了你,你” 第1111章 又玩失忆? 话没说完,书逸自己突然顿住了,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立即伸手捧起她的脸,顿时满眼惊怒——那皎如明月的侧脸上,竟然印着五道赤红的巴掌印。 “谁打的?”他几乎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 “……”画心终于有了点反应,漆黑幽静的眸子动了动,无语地睨了他一眼,本不想搭理他,见他演的这么卖力,她忍不住开口冷嘲,“王爷总是玩失忆,有意思吗?” 书逸盯着她脸上的掌印望了一瞬,又看了看自己手,最后还难以置信地自己去比划了一下,当自己的手掌与那掌印完全重合时,他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他打的? 他怎么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画心瞧书逸比划得认真,白眼都懒得翻了,反正相对于跟和光同尘相见不能相认的痛苦来说,书逸这一巴掌,已经不值得她有多难过了。 “心儿,本王……” 画心冷冷打断他,“一巴掌而已,本座还承受得住,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她越是淡漠,书逸就越是心惊。 淡漠就是不在乎的意思。 就在斟酌着开口请罪前,看到信号弹的轩辕末匆匆赶来。 一入门,轩辕末就看见遍地的狼藉,又见书逸画心二人姿势暧昧,脑海中立即上演了一出活色生香。 许是脑袋里想有些的多,轩辕末脸上立即一片绯红,红得快嫡出血来。 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轩辕末问,“公……公子,有何吩咐?” 书逸将对自己的懊恼迁怒过去,“昨夜你们去哪了?为什么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昨夜……不是公子说……不准我们……打扰您和王妃的吗?” 书逸,“……”他也不记得了。 画心瞧书逸还在努力演失忆的戏,伸了伸暖和过来的脚,从他怀里爬起来,指了指一地狼藉,冲轩辕末吩咐,“这些,赶紧收拾干净。” 说完,又指了指书逸,“还有你家主子,麻烦一并替本座清理出去。” 书逸,“……” 他抬眼看她,眼神显然比昨夜温柔许多,少了三分霸道,多了三分心虚,万分恳切地问,“你的脸要不要紧,请哑先生看过没有?” “本座的脸没事,倒是王爷的脑子,需要找哑先生好好看看。”画心背过身去,以掩饰提到和光同尘时眼神的黯然悲凄。 轩辕末,“……”悄悄看了一眼书逸的表情,又很快地收回视线,憋笑憋的十分辛苦。 听见身后没动劲,画心不耐烦地勾了勾手指,立即平地起了一阵妖风,瞬间将书逸从窗子裹了出去。 轩辕末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也被扔了出去,门窗突然闭合上,四周阴风阵阵,就好似突然闹鬼了一般。 他有些困惑地看向衣冠不整的书逸,“公子,王妃每次侍寝完都这么大脾气吗?是不是您……要不……属下去弄一些补药给您补补?” 画心,“……”隔着门板都想揍人。 她看起来像是欲求不满的样子吗? 再给这禽兽补,就要补成禽兽不如了……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112章 想抽他很久了 书逸心中藏着难以言说的心事,目光注视着紧闭的门窗,不自觉间手心已经是冷汗涔涔,压根没听清轩辕末在说什么。 怎么可以? 他无法想象自己昨夜是如何落下那一巴掌的,他更不愿相信自己会下手如此之重,自愈能力甚强的她,一夜过后,脸上竟未消肿。 想到她脸上的掌印,他立即转身往药房走去,以他的对她喜欢作死的了解,肯定是不会自己上药的。 推开药房的门时,恰好撞见哑医。 和光同尘背身而立,似等书逸很久了,书逸却没注意,急切地凑上前,“先生来的正好,本王正好要找先生,先生有没有消肿化瘀的药?要疗效最好的,伤在脸上……药性要温和……” “啪——”和光同尘转身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力道之重,声响振聋发聩。 书逸触不及防撞在身后的药柜上,紧跟其后的轩辕末长剑已经刺到和光同尘的咽喉处。 伸出两指一弹,剑身嗡鸣。 电光火石间,走过三十招,轩辕末落了下势后瞬间被一道强劲的袖风卷了出去,门窗立即闭合上,轩辕末再想进,发现四周早已经布上了阵法,此时阵门已闭,任他如何硬闯,也闯不进去,只好急急命人去通知画心过来。 “这一巴掌,是贫僧替心儿还你的。”和光同尘忍了一夜,终于在见到书逸时,还是没忍住。 这一巴掌,他想抽他很久了。 从知道他用醉生梦死丸骗画心圆房时开始,到当着自己面在温池里欺负画心,再到回无心居后他对画心的不珍惜。 这些,一点一滴,他都替他算着。 书逸擦了擦唇角的血,双眼微微眯起,迸射出一道厉光,“终于忍不住了?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步步逼近过去,问,“为什么动手打她?” 书逸暗想和光同尘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昨夜画心找过他? 和光同尘逼近时他倏忽问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而这味道……他方才仿佛在画心身上也闻到了! 隐怒陡升,他突然冷笑,“本王的女人,要怎么管教,是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画心刚到药房外便听到书逸大言不惭的话,顿时气得浑身发颤,她方要破阵而入,就听里面已经摩拳擦掌打了起来。 这阵显然是和光同尘所布,她知道此时若是强行破阵,必定会伤了和光同尘的元气,反倒帮助了书逸,所以脚下一顿,不敢再轻举妄动。 轩辕末见画心不动,顿时急了,“王妃,您不进去看看?” “本座怕一进去,会忍不住打死他。”画心负手转身,走了几步又先停下。 她还是放心不下和光同尘。 别人不知她却知,如今的书逸已经今非昔比,就是她,加上青玄的力量,再拼上一条命,或许能赢。 当然,也怪她如今实在太废材,既不能驱使九幽之力,也不敢完全动用青玄的力量,否则就会被青玄反噬。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113章 联手 画心让轩辕末提了两坛好酒过来,门神一般坐在院外,看似喝得神情迷醉,耳朵却一直像受了惊的狗般竖着,仔细听着药房内的动静。 大半日过去,画心摸了摸饿瘪的肚子, 抬头看了看,日头偏西,霞光渐敛,天……就要黑了…… 打了大半日,和光同尘虽然没占什么便宜,却也并没有落了下势,画心放下心来,困倦地伸了个懒腰,起身朝着厨房摸去。 画心离开后,书逸与和光同尘又打了两个时辰,直到两个人都累极,才在药房的地上躺下。 这一架,早在青城就该打了。 直到今日,二人才打了个痛快。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书逸侧首望着和光同尘,唇角勾起一泓自嘲的笑,“你们在本王眼皮底下,暗通款曲,真当本王是个摆设吗?” 和光同尘翻个身,朝书逸靠过去,又是一巴掌呼在他脸上,“你不许污蔑她,她根本不知道贫僧来了。” “不知道是你她会对你亲近有加?”书逸也伸手掐住和光同尘的脖颈,和光同尘看不清的,他却看的清清楚楚,“其实本王早有怀疑,只是你做的滴水不漏,叫本王怎么查都查不出证据,可是直觉上你连本王都瞒不过,还以为能瞒得过她?” “王爷是在提醒贫僧,其实虽然她跟王爷回了无心居,但是心里还一直记挂着贫僧吗?”和光同尘被书逸掐得语调沉闷。 闻言,书逸的手一颤,心口生生地疼,却依旧兀自逞强,“本王与她是千千万万年的感情,那些经年累月的朝夕相对里生出来的情分,无法炮制,难以割舍,她再看重你,你也终究无法取代本王与她的曾经。” 和光同尘瞧他说的认真,心中不知是憎恶他还是怜悯他,他口中那些有迹可循的过去属于画心与自己,与他书逸没有丝毫关系。 “王爷知道就好,有些感情,失去了就不能再重来,也永远无法被取代。” 和光同尘叹的是自己与画心,书逸却以为他是在讽刺他与画心回不到过去了,心口痛如针扎,指节瞬间紧绷,用力。 “我们做笔交易吧。”和光同尘没有继续在他们的过去里纠缠,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抓出巫不周,并且让书逸允许他留在无心居。 书逸没有应他,“你不知道本王一直都很想杀了你吗?” “贫僧亦如是。”和光同尘抬手握住书逸的手腕,继续道,“但现在还不是你死我活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先联手除掉巫不周!” 默了一瞬,书逸撒开手,问,“你有什么线索?” “先谈条件。”和光同尘撑着地缓缓坐起身。 书逸望了他一眼,忽然弯唇一笑,“本王若不肯呢?难道你就不跟本王联手……任由巫不周伤害画心了吗?” “王爷说出这句话觉得自己还配做她的夫君吗?”和光同尘突然沉下脸色,温润的眸光也犀利起来,“此时你与贫僧不过是在赌谁更爱她谁先退一步,若贫僧先退了这一步,你还有何颜面说你们是千千万万年的情分,重过贫僧?”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114章 你要本王怎么做? 理智告诉书逸,只要他厚着脸皮坚持,最终和光同尘一定会妥协的。按着他腹黑性来,这也是他一贯处理问题的式。可偏偏在这件事上,他犹豫了。 因为在爱她这件事上,他不想认输。 哪怕只是诈降。 他不想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对她用情不及和光同尘深。他想证明,和光同尘能为她做的事,他都能做到,而且做得更好! 所以,再开口时,他已然退步,问,“吧,什么条件。” “第一,不许再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更不许再动手伤她;第二,贫僧要留在她身边,永远,以哑医的身份,而你不得干涉!” 书逸眼中含着戒备,看了一会儿,又忖了半晌,才反问,“以哑医的身份?” “没错,终其一生,以哑医的身份留在无心居,只要你不负她,世间便不会再有和光同尘。”顿了顿,见书逸面上的戒备之色并未松缓,他又道,“等除去巫不周之时,若王爷的表现令贫僧满意,贫僧将以和光同尘的身份假死于巫不周之手,以绝她的念想。与此作为交换,你一生只能娶她一人,宠她一人。” “”提及此事,书逸脑壳又开始疼起来,“不是王要娶,是她要王娶!” 和光同尘,“”温雅如他,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书逸明白他的意思,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掌印,气结,“王因此教训她两下,你又觉得王在欺负她!你要王怎么做?” “王爷觉得是她不对?”和光同尘敛住表情,“难道王爷就没想过,为什么她会被气到为自己的夫君纳妾?难道你就真没看出来你与黛纯儿纵酒行欢的时候,她有多失望?” “那还不是因为你!”书逸的手指扣入药柜的实木中,“只要一想到她与你的那些事,王就控制不住!” “如果你真的介怀,那贫僧只好带她走,无论她愿不愿意,至少,贫僧永远不会伤她。” “你敢” 书逸霍然起身,俨然又要拼命。 和光同尘按下他,“有力气还是留着对付巫不周的好,况且贫僧这幅枯朽皮囊可不好做,弄坏了容易露出破绽。” 书逸,“”这个早在开打时,和光同尘就威胁过他,就是因为顾忌这点,以至于出手只敢伤其内里,却不敢伤其表皮,而和光同尘倒好,不别的,对着他的左右脸各是一巴掌 “想留在无心居,你就只能是哑医,一切遵守无心居的规矩,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与青城的人来往,如若违背” 书逸动了动唇,沉敛的眼神漆黑一片,顿了许久后,才接着开口,“王便杀了你,哪怕她会恨王,甚至杀了王。” 闻言,和光同尘的神情反倒渐渐收敛了些,因为他听出书逸虽然将话的很死,但也证明他真正妥协了。 所以他直接转了话题,“听心儿,她大闹月府业火焚杀月流风时,你也在场?” 第1115章 你……接生的? 聊起正事,书逸也立即端重起来,“那日本王确实在。” “可有什么异常?”和光同尘问。 书逸并不全然信他,是以反问回去,“你是指哪方面?” “心儿说她是用红莲业火杀的月流风。” “没错。”书逸回想了一下,点头确认。 “那月流风绝不可能是巫不周。”和光同尘出言笃定,“据赤冥所言,巫不周占着他的赤莲真身,三十二品赤莲生于混沌之境,至纯至净,无业无障,根本不惧红莲业火。” 书逸皱眉“但心儿出手前,月流风曾与月行云交手,他曾用洪荒赤焰灼伤过月行云。如果他不是巫不周,那么就是月行云在演苦肉计。” 和光同尘摇了摇头,书逸只见他哪都没动,药柜上的灵芝却突然开出一朵红莲,瞬间被业火烧得灰飞烟灭。他瞬间明白,洪荒赤火与红莲业火一样,是可以随意用意念操控的,当时虽是月行云与月流风对掌,但也不能说明纵火的人就是月行云。 “而且贫僧昨夜用红莲业火试探过月行云,因为夜宴上,贫僧觉得他手上洪荒赤焰的灼伤好得很是离奇,以他的见闻应该不懂怎么医治才对,心儿虽嘱托贫僧给他送药,但是贫僧忘了。可他的伤确实好了” “慕长歌。”书逸有赤冥留下的线索,他立即想到了她,“心儿跟慕长歌交过手,感觉到她身上有赤冥的神力,断定她肯定与巫不周有关联,如果真是她治好的,那么慕长歌就是一个突破口,明日本王就派人去查一查。” 和光同尘好奇地睨了书逸一眼,“你似乎丝毫不怀疑月行云?” “因为本王心中早有怀疑之人。”书逸睨回去,又解释道,“何况如今条条证据都无比明确地指向月行云,依本王对他的了解,手段没这么拙劣。若本王猜的不错,你昨夜用红莲业火试探他,应该确认了他没问题,否则今日你就不会与本王商讨此事了。” “那你心中怀疑的人是谁?” “地灭!” 和光同尘一怔,随即道,“既然你保了月行云,那贫僧也想保一保地灭。” “你与地灭相熟?” “素未谋面。” “那你如何保他?” “正因不相识,才能判断清晰。他曾两度通知贫僧对心儿相救,贫僧以为他对心儿没有恶意。” “哦?”书逸挑了挑眉,“两度通知你?” “对。一次是无心居之围,一次是心儿诞下清初那夜。” “那夜发生了什么?”提到画心和清初,书逸思路便又想岔了。想想便觉得自己混蛋,不但让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就连她为他生儿子,他都未曾照顾过她一日。 想起那夜,和光同尘依旧心有余悸,“那夜贫僧被困在苍梧山,有人行刺心儿,幸好有赤冥在,不过贫僧赶回去的时候,心儿还是受伤早产了,足足折腾了大半夜,才算母子平安。” 书逸脸突然黑了一层,“你接生的?” 第1116章 战无不败风慕白 和光同尘,“”怎么会突然扯到这么尴尬的问题? 在他的沉默里,书逸的眸色越来越深,他淡淡道,“这个以后贫僧再向你解释。” “还解释什么?!”书逸瞪眼,难道还要他耐着性子听他说接生的细节? 和光同尘叹了口气,“过去的,王爷该学会放下。” 书逸脑中一时闪过无数画面,顿时气血逆流般暴躁起来,“只要你死了,那些事本王就可以装作一辈子都不知道。” “那还是等你有取贫僧性命的本事了,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和光同尘无奈地又将跑偏了的话题转回来,“我们还是继续说地灭。” “地灭!”提到地灭,书逸更窝火,“你不觉得他知道得太多了吗?一次次都能提前通风报信。” 和光同尘失笑,“他也只是知道的多,如果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你不觉得太矛盾了吗?自己苦心布下局,又通知贫僧来拆他的局,你觉得他图什么?” “或许他从来就没想要心儿的命,只是利用心儿让你我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网之利。”书逸顿了一下,气沉丹田,又道,“现在杀他妻室的妖女就在他府中住着,你觉得他能清白吗?” “贫僧知道,地灭与心儿关系匪浅,惹王爷介怀,但王爷不能意气用事!”和光同尘吸了口气,语气中也带了些微的怒气,“若地灭不能清白,那月行云也清白不得,因为他比月行云做得更直白,没有丝毫的掩饰!” “地灭身上确实有诸多秘密,而且是本王无法探知的秘密,况且,若不是月行云也不是地灭,你觉得还有何人可能是巫不周?” “风幕白!” 书逸一愣,他倒是没想过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深居简出,实在太容易忽略了,若不是上次他出手相助画心一事,他几乎与他没有过什么交集。 “他有什么问题?” “他太干净,干净到查不出一丝痕迹。”顿了顿,和光同尘看向书逸,问,“你在城,每年一度的月神榜,可有探过他的底?” “他每年都只参加第一轮,第二轮,弃权”说着,书逸不自觉皱起了眉。 和光同尘追问,“那他第一轮战绩如何?” “从无败绩。”说出这四字时,书逸自己瞬间也被惊到。 月神榜是两轮算成绩,第一轮定前十,第二轮定前三,而一般众人关注的都是最后的前三名,所以向来弃权第二轮的风幕白不过也就是月神榜前十的排位。 不明所以的人,都认为他是怕输,怯战。 可显然,他只是不想战而已。 许是想隐藏实力,又许是不屑。 据书逸所知,整个城,从无败绩的,除了自己,也只有风幕白。 而他只战过一场,风幕白却是年年都战。 他竟不知,若是自己对上风幕白,最后能维持不败战绩的会是谁。 从书逸的表情,和光同尘已经明白了他所想的一切,又问,“此人,你知道多少?” 第1117章 讨回公道 “三个月前,本王查过风幕白,最终却一无所获。”想起三月前的事,书逸舒开的眉倏忽又皱起,“听过凉城吗?” “凉城?”和光同尘眸光一亮,问,“风慕白与凉城有关?” “三个月前,凉城女王凤归凉来城见过风幕慕白。”书逸点头。 “那没错了,是风慕白!”沉稳如和光同尘,却也掩饰不住眸中的惊喜,“凤归凉是赤冥的人,她久不见世,应该是受巫不周的宣召而来。” 书逸默默思量了半晌,道,“可地灭与凤归凉也是旧识,且与风慕白关系匪浅,那次,他们是一起见面的,不过很快风慕白就被凤归凉叫走了。” “你可探听到他们所来的目的?” “他们在找心儿。” “他们的目标是心儿,那应该是没错了。”和光同尘笑了一下,眸中是按捺不住的欣喜,“如果一切都是风慕白做的,一切就说得通了,地灭应该是参与计划的,至少他是知情的,因为是风幕白所为,所以他的杀妻之仇无法报,但也不想再看他的徒弟出事,所以总在暗中施以援手,向贫僧通风报信。” 除此之外,和光同尘还有一些不能告诉书逸的缘由。 花醉那件事实在是太复杂了,想要画心命的人远远不止一个,比如借刀杀人的天帝君隐,再比如因爱生恨的白狐婉灵,再比如坐收渔利的巫不周,甚至连坐山观虎斗的青音都有可能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一把,而浮在表面的桃夭与姬,不过是被人使的枪罢了。 书逸几乎已经被和光同尘说服了,“如果是风慕白,那么他想嫁祸月行云也就说的通了,毕竟暗香门与无双阁由来不合。” “嫁祸?” “那日月行云与月流风交手之时,出现了象征着巫不周身份的洪荒赤火,那么当月流风以巫不周的身份死了以后,绝不应该这么快再次用洪荒赤火杀黛纯儿,而且还没杀死。若他真想要黛纯儿的命,黛纯儿是肯定逃不过洪荒赤火的,倒像故意放跑黛纯儿,好让人知道会使红莲赤火的巫不周还活着,这样自然而然会让人误以为当日月行云在使用苦肉计嫁祸月流风。” “你与黛纯儿什么关系?”这次轮到和光同尘跑题了,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替画心讨回公道的机会。 书逸一愣,显然没料到和光同尘这么正经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八卦起来,尴尬地干咳两声,才道,“逢场作戏而已。” 想起这两日书逸与黛纯儿的种种不轨之举,和光同尘突然冷笑了一声,“贫僧看你是假戏真做了吧?” “你难道想借此污蔑本王,好让心儿与本王离心?”书逸蹙眉,声音沉怒。 “贫僧有污蔑你吗?还是你认为自己的行为很是妥当?”和光同尘睨了他一眼,压抑着愤怒,“你心里真正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行为伤害到她了,在她眼里,没有戏,只有真。” 第1118章 过河拆桥 “本王还不是为了查巫不周,而且”而且黛纯儿回来的蹊跷,青酒坊的事甚是可疑,可能牵扯着青城的阴谋。 不过,因为和光同尘到底是青城的人,所以书逸没有将话说完,而是转口道,“而且本王自有分寸!” “王爷的分寸就是将她气得每天少吃两碗饭,瘦成了纸片人还要操劳着为王爷纳妾迎新?” 书逸,“”被和光同尘噎得一时无语,他从不知道和尚的嘴上功夫竟也如此厉害。 关于黛纯儿的误会,一想到画心如何都不肯听他的解释,显然是故意的,他便更是生气,“她那性子” “心儿的性子王爷要是受不住,就趁早放手。别委屈了自己,更委屈了她。”和光同尘毫不留情地打断。 书逸眉峰一蹙,眸中瞬间挂了一层霜寒,“本王觉得有必要再加几个条件。” 接着,也不管和光同尘愿不愿意,一条又一条的规矩已经从他口中列出,“第一,以后你对心儿的称呼只能是王妃;第二,不要再在本王面前表露你的深情;第三,本王听说你们青城有一种蛊叫生别离,希望你今日就替自己和画心种上。” 生别离? 和光同尘心头陡惊,讶然望向书逸。 生别离,顾名思义,是让中蛊的二人一生别离,双方除了肢体相触如火灼肤如刃刮骨,就是心中想起彼此,都会犹似万蚁噬心痛入肺腑。 如若中了生别离,当真是,相见不如不见,相思不如相忘。 而且蛊虫入身便会融于心血,除非剜了心,否则无解。 和光同尘默然,半晌后才开口,“前两条贫僧可以依你,可第三条,贫僧时常要为王妃请脉,难免” “以你的医术,悬丝问诊,想来不是什么难事。”书逸打断他,目光冷彻,“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只有你种下生别离,本王才能安心地让你留在无心居。” 和光同尘的脸色渐渐也冷沉下来,他双目紧紧盯着书逸,“你可知道,此蛊伤害的不只是贫僧,她同样会饱受痛苦!” “只有她痛苦,你才懂得克制!”书逸幽幽一笑,笑得和光同尘浑身一个激灵。 这真是个疯子! 书逸擅长揣度人心,他知道,画心看似不待见自己,却怎么撒气都没离开,必定有她不能离开的原因,而和光同尘之所以要乔装而来,必定也是知道画心不愿见他。 所以,他将唇角的笑纹缓缓加深,“或者你现在可以去试试,去她面前揭下面具,亮明身份,看她是会跟你一起离开,还是立即让本王将你轰走!” 和光同尘心中气血翻涌,却无可奈何。 他被书逸拿捏得死死的。 书逸见他一副隐忍不发的模样,知道自己掐住了他的软肋,又轻笑着加了一句,“你放心,她也不会痛苦很久,很快,本王就会让她忘记你的。” 和光同尘看出来了,书逸是过河拆桥的意思,他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信息,便想逼自己离开! 第1119章 生别离 “现在就想过河拆桥,是不是为时尚早?”和光同尘冷声提醒书逸,“即便知道了巫不周是谁,你一个人也对付不了他!” “你一个人同样也对付不了。所以”书逸用吃定般的眼神看向和光同尘,“无论本王让不让你留在无心居,你都会同本王合作的!” 他不喜欢玩什么矫情把戏,一旦他有把握能拿捏住时,就是开门见山的威胁,“现在离开,或者生别离,你没有别的选择!” 洞彻人心的可怖就在这里。 看着好整以暇等待着的书逸,和光同尘的心一寸一寸,凝结成冰。 他可以再退一步,因为这身子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净无尘的,生别离也无妨。 可他心疼画心,他心疼她以后一想起自己就要忍受钻心蚀骨的痛。 “你当真要如此?哪怕让她痛苦?”和光同尘望着书逸,想再确认一遍。 书逸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本王不会让她痛苦很久的。” 好!好!好! 和光同尘望着书逸,心中倏忽下了一个决定既然你不顾念心儿,那么我也不想再顾念什么兄弟之情了,今日你既决意要将我逼至这走投无路的一步,那么将来就别怪我抛了这佛身,将你打回君隐原身,夺回神躯! 书逸丝毫没有感受到和光同尘的杀意,半曲着膝,慢条斯理地抬指轻扣着身侧的药柜。 和光同尘盯着他抬起又敲下的指节,半晌道,“贫僧可以种下生别离,但是贫僧现在并没有此蛊” “本王有。”说着,书逸抬起的指用力一敲,身侧的药柜竟弹出一个暗格来,他伸出两指一探,摸出一只精巧的白玉盒,“你们青城的弟子,倾君墨,特意孝敬本王的。” 和光同尘,“”想起倾君墨,脑子里只浮现了八个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黑暗中,书逸望过来的眸子依旧是明亮迫人,“里面有两粒蛊丸,一粒你服下,还有一粒,你亲自送去给王妃服下。” 望着白玉盒里两粒赤红的丹药,和光同尘拈起一粒,淡淡地笑了笑,开口的声音不轻不重,“王爷也要信守自己的承诺,你若负她,贫僧绝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将蛊丸吞下,心想:如此也好,让疼痛时时刻刻来提醒自己到底是谁他是君逸,不是和光同尘! 既然是错误的开始,就不该再错误地继续下去,若有一日,他当真回到她身边,必定将是一个完整的君逸! 见和光同尘服了蛊,书逸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微尘,朝着和光同尘笑道,“走吧,本王陪你去给王妃送药。无论如何,你都要设法让她服下蛊丸,否则你即刻下山。” 他虽然笑着,心里却苦涩。 知道这蛊丸,若是自己拿过去,那女人肯定会一脚踩烂。 和光同尘默然不语,接过玉盒,起身直接推门而出,一双眸子照进夜色里,静水般波澜不惊。 他似脚下踩着火般,走得极快,书逸立即在身后紧跟而去。 第1120章 你要谋杀本座吗? 夜色初临,月华皎洁。 新换的榻许是有些睡不惯,画心斜躺在榻上,明明是大冷的天,她却觉得燥热无比,脱得只剩一件什么都遮不住的小衫了,却还是蹭蹭地冒热汗,浑身就像着了火一般。 就在她抓狂地与自己的头发过不去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她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谁?” “是老朽。”和光同尘应了一声,书逸憋着没说话。因为他甚有自知之明他一开口,房内回的一定是个“滚”字。 当然,此刻燥热抓狂的画心,不管对谁都没什么耐心,她自己在榻上翻滚了一圈,“滚”字方要脱口而出,突然想起那是和光同尘,立即又憋了回去。 不情不愿伸手摸着衣服,她想,反正尘尘又不是外人,穿多穿少也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抓起一件外衫十分随便地一裹,滚到榻边,回了一声,“进来吧。” 门从外面被推开。 画心抬头见哑医走过来,莫名觉得身体更热了,纵身就想扑向那一身雪色清凉。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但是她的鼻子没忍住。 好像有什么腥热的液体从她鼻间喷涌而出 和光同尘一进来就看到画心衣衫狼狈,头发凌乱地趴在床边,双靥坨红,眼波迷离地望住自己,鼻血喷涌。 显然是一副发春的模样。 见和光同尘不知道在怔楞什么,正表情微妙地望着自己,画心抹了把鼻血,一脸惨兮兮地望住他,“你快过来替本座瞧瞧,本座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好难受。” 和光同尘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 书逸本来打算等和光同尘喂她吃下蛊丸再进来的,一听她说难受,立即就冲了进来。 画心本来还在强颜欢笑,一见书逸立即黑了脸,“你来干嘛,出去。” 书逸难得一反常态地没反驳她,同样一脸微妙地打量着她,最后竟幽幽笑起来,“王妃一日不见本王,竟这么饥渴?” 画心,“”抓起一个枕头就砸了过去。 随后她将汗涔涔的胳臂往和光同尘面前伸了伸,“先生可否帮本座瞧瞧?” 书逸瞧她气喘吁吁,额角沁满了汗珠,身上的薄衫也湿哒哒地贴在她身上,玲珑的腰线肆意铺呈,好似美人刚出浴,说不出的诱惑勾人。 再见和光同尘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立即大步走过去,将棉被从她身下扯出来,迅速将她裹成了个蛹。 画心顿觉火从心头蹿起,浑身火烧火燎,像是在火架上烤,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不忘一脚踹开书逸,“你想谋杀本座吗?” 可书逸没踹倒,她自己反而受力,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从榻上滚下来了,一只手臂从身下横过来,稳稳地驾住了她。 随即耳边响起一道关切的声音,“王妃小心。” 音色枯朽苍老。 画心突然心头一痛,她知道他的面皮是假的,可声音怎么作假呢? 为什么他的声音会变成这样呢? 和光同尘见她发愣,叹了口气将她放回榻上,双指搭在她腕上,温声问,“你今晚吃了什么?” 第1121章 壮阳之物 “本座”画心想了想,也叫不出名字,只好大概形容一下,“晚上本座饿得不行了,就自己摸进了厨房,见那里煨着盅药膳,闻着挺香,本座就吃了,具体是什么,本座没注意” 说着,她突然眼睛一亮,问,“那药膳有问题?” 和光同尘点点头。 画心皱了皱眉,看向书逸,“喂,你小心点儿,黛纯儿果然是蛇蝎美人,她想害你,这药膳就是她替你煨的,据说煨了一下午,还真是用心良苦。要不是本座替你吃了,现在中毒的就是你了!” 说完,她又认真的看向和光同尘,问,“对了,你能查出来这是什么毒吗?” “这”和光同尘迟疑,看了眼书逸,才道,“这不是毒?” “那是什么?” “应该是肉苁蓉鹿肉牛尾回春草等壮阳之物”而你体虚阴寒,一时大补,所以受不住。 和光同尘还没说完,画心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书逸!”画心抬臂指着他,气得浑身哆嗦,“你你臭不要脸,居然让那女人给你炖这种东西,给本座滚出去” 书逸,“”那黛纯儿还真是不消停! “滚!”画心一激动,鼻血流得更凶了,火气也旺了,随手又是一个枕头砸过去。 这回是个玉的。 书逸不敢躲。 “啪”一声,玉枕在他额角开了一朵血色的花,触目惊心。 画心高昂着的脑袋忽然耷拉下来,“你你怎么不躲!” 书逸不说话,也不处理自己的伤口,反而过来替她擦着鼻血,并且不着痕迹地拂开和光同尘搭在画心腕上的手,问他,“先生觉得王妃现在的状况怎样才能缓解?” “老朽这就去煎药。” “就没有什么药可以先缓解的吗?” 书逸暗示的目光一瞧过来,和光同尘便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迟疑了半晌,他还是将那粒赤红色的蛊丸递给了画心,开口的语气依旧温和,却透着丝无可奈何,“王妃,先服下此药可舒缓些。” 画心燥热得不行,又因知他是和光同尘,所以丝毫没有犹疑,取过来就当糖嚼了,嚼完才苦得皱了眉。 她吐着舌头想向和光同尘抱怨两句,和光同尘却看也不敢看她,立即俯身告辞,“老朽先去煎药了。” 说完,也不等画心答他,他便匆匆转身出了门,转过墙角,才停下来捂住痛到痉挛的心口大口地喘息。 他没想到,这噬心的痛会来得这么快。 几乎是在她吞下药的那一刹,他所有掩饰不住的情绪全部涌向了心口,翻搅着。 而画心望着和光同尘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口亦是一抽,倏忽伏在榻上,抵着心口抱怨,“这是什么药,怎么不消热,反而还让本座的心疾又犯了。” 书逸瞧她立竿见影的反应,而且还这么剧烈,又是心疼,又是心累她果然时时刻刻想着和光同尘! 不是他狠心要对她下蛊,他只是被骗怕了。人心最是难测,而他实在太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虽然这个真相会让他遍体鳞伤。 第1122章 本王想睡的是你! 当画心望着哑医的背影捂着心口呼痛的刹那,书逸便知道——她其实是知道哑医就是和光同尘的! 她在演戏。 至少是在他面前演戏。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出去?”画心捧着心口望见书逸更是怒不可遏,“还是心疼你的大补汤?要不要本座吐给你?” 说着,鼻血又蹿了出来。 书逸一脸淡然,一边替她擦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提议道,“看来那哑先生的医术也不怎么样,药到非但病不能除,竟还愈发严重了,本王明日就将他换了。” 说完,他偷偷拿眼去瞄画心。 出乎意料的,这女人非但没有阻止,还诡异地笑了一声,“是该赶他走了。” 书逸双眼微眯,心中更是了然。 果然,画心有不得不离开和光同尘的缘由,正是因为知道了哑医真实的身份,所以才一心想要赶他离开。 而这恰恰是和光同尘最大的软肋。 “本王只是说笑。”书逸扶了画心一把,见她眉头越皱越深,伸手按住她的心口,一边轻揉,一边岔开她的思绪,“昨夜本王真的只是喝多了,不生气了可好?” “喝多了就可以一脚将本座的榻踹碎了?喝多了就可以甩本座耳光?”画心将怒火转到书逸身上,心口顿时不痛了,生龙活虎地一把攥起他的前襟,讥笑,“都说酒后吐真言,王爷的真心,本座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可是本王喝醉了,没有去别的地方,本王想见的人是你,想睡的人也是你!” 画心的脸腾地烧起来,“……”她实在好奇这男人说出想睡这种话的时候,为什么一点都不会脸红?不要脸的程度堪称登峰造极。 深吸了一口气,画心保持着迷人微笑,用下巴指了指门,“门在那里,王爷请吧,不送。”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其实门开着,但是门外的人没进来。 从画心的角度,虽看不见人,但闻着药香也知道是和光同尘来了。 书逸自然明白和光同尘是在刻意避免二人相见,徒惹生别离发作。所以他甚是满意地勾起唇角——这才是他们应该保持的距离! 起身踱步过去,从和光同尘手里接过药,书逸笑了笑,“药给本王就行,先生请回吧。” “王妃身子欠安,不可操劳,望王爷多加体恤。”和光同尘将药递给书逸,想起昨夜的情形,冷声提醒了一句,“否则,药石无医。” 和光同尘如此一说,书逸知他在暗指昨夜的事,心中虽有不虞,但看着手中的药,又甚觉自己确实有欠妥当,缓和了脸色,道,“本王自有分寸,先生不必多虑。” 和光同尘又定定看了书逸两眼,转身拂袖而去。书逸掩上门,端着药坐回床边,画心伸头够望着门外,心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书逸见她脸上红霞更胜,薄汗淋漓,端的是诱人惑心。 他按耐住心口与身体的悸动,在她身侧坐下,轻勺汤药,放在唇边吹了吹,递至她嘴边,“以后身子不舒服,要告诉本王,别自己强撑着。”步步莲劫 第1123章 自欺欺人 画心望着温热的汤药,回味着和光同尘方才叮嘱书逸的话,默然出神。 一想起昨夜她与书逸欢好恰好被和光同尘撞破,她便觉得天塌地陷无地自容。 将唇咬了又咬,满脸的懊恼。 书逸见画心盯着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挑起狭长的眼角,颇带玩味地调笑道,“王妃若是不喜欢喝药,本王还知道一种阴阳调和的好法子。” “你敢——”画心猛然抬头,一脸戒备地望着他,她自然知道他说的阴阳调和是什么,手捂着心口,气得起伏不定。 书逸笑了笑,将药又往她唇边递了递,“放心,哑先生既说你身子受不住,本王不会胡来的。” “王爷竟也容得一个下人如此僭越?”画心缓缓张口,含住了那一勺汤药。 入口清苦,入喉余涩。 他,这次竟然忘了放蜜糖。 是因为他心里苦,所以也要让她尝一尝这苦涩的滋味吗? “太苦,不喝了。”吐了吐舌头,画心嫌弃地扭过头,“说过多少次了,本座不喜欢喝苦药,这哑先生就是不听,麻烦王爷赶紧替本座换一个听话的医师。” “良药苦口。”书逸极有耐心地一勺一勺给她喂药,低声道,“哑先生的医术还是不错的,他也承诺本王可以医好王妃的心疾,若他医不好,本王再找他算账也不迟。” “无心居不留不懂规矩的外人。”画心铁了心要赶和光同尘走,藏在被中的手绞了又绞,忍着心口的阵阵绞痛,咬牙道,“本座的心疾不致命,而且,以后有王爷护本座周全,本座也不需九幽之力,不是吗?” 听画心突然说要他以后护她周全,书逸内心一阵欢喜,却又倏忽生疑。 因为她虽然笑着,语气也温柔,眼神却是冷漠的,神情也甚是疏离。 而她对和光同尘的态度也越来越让他摸不着门道——明明捂着心口痛,说明她心里时刻惦记着和光同尘,却又为何百般借口想将和光同尘赶出去呢? “有一事,你可否应我?”画心伸手握住书逸喂药的手,一脸认真。 “何事?” “玥城的灭门惨案,你不要再查了。” 书逸沉默,迟疑了半晌,未置可否,又勺了一勺药送到她唇边,“先喝药。” 画心瞬间沉下了脸,冷若冰霜,话锋转得极快,“书逸,桃夭和黛纯儿的事,你怨本座不信你,可你又何尝信过我?你扪心自问,即便你信清初是你的孩子,你真的信本座与和光同尘清白无染么?” “心儿。”书逸叹了口气,搁下药碗,将她抱进怀里,靠在她耳边,哑声道,“只要你说,本王便信。” “自欺欺人。”画心冷笑道。 书逸深吸一口气,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间。 他不信又能如何? 他只能选择相信。 画心凝视着他身后的红烛,想起那夜在药房听到的话,叹息了一声,“我承认我介怀桃夭,介怀你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八年时光。而你明明也十分介怀,介怀我的不忠不贞,为什么就不敢承认呢?”步步莲劫 第1124章 我们……和离吧 书逸深吸了口气,“只要你肯回来,本王就不介意。” 画心不语,尖锐的指尖从他莹白如玉的脸上划过,又划过他细长的脖颈,最后停在他滚烫的胸前,戳着他的心口,才放软了声音问,“你这里若是真不介意,又怎会揪着灭门惨案死咬着和光同尘不放?” 书逸被画心的指尖撩得一阵酥麻,又见她春光旖旎,媚眼如丝,娇音婉转,呵气如兰,心头有怒也发不出来,沉沉低哑道,“那件事不是小事,本王必须给出一个交代,况且本王对他不过是正当怀疑,绝不会构陷于他!” 画心的手依旧轻轻在他胸口画着,嗔笑,“实话告诉你,即便你查出来是他,本座也不信!本座不但不信,还会拼尽全力保下他!” 书逸瞬间像是肺部被戳了个洞般,半天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这女人还真是坦诚。 坦诚到一丝自欺欺人的余地都不肯留给他。 “怎么?很难受吗?你说,我和你之间隔了一个桃夭,又隔了一个和光同尘,要如何破镜重圆?”画心瞧着书逸脸上气得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似开了染坊一般,叹了口气,竟有些不忍,却还是将残忍说出了口,“所以……我们和离吧。” 说完,她便感觉到拥着她的男人,浑身僵硬。 下一瞬,她就发现自己被推倒了。 男人伏在她身上,垂眸看她,一双眼亮如星辰,直瞧得她心头一跳。 他仿佛看穿了她一般,一字一顿道,“本王知道,你心里有他,却也有本王,即便你找再多的借口,本王还是不会放了你。” 说完,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他便俯身封住她的唇,一路攻城略地。 画心,“……”一口咬破他的舌头。 但他仿佛没有痛感,反而吻得更深,画心起初还略略挣扎,却抵不住他四处点火,终是在他身下软了身子,酥了百骸,晃了心神。 行云施雨时,他低头在她凌乱的发丝旁开口,那声音同样带着滚烫的温度,“你看,你的身体,很是喜欢本王,不要再口是心非,他能给你的,本王都能给,他不能给你的,本王也能给!” 画心,“……”好想一巴掌呼死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然后再一头撞死这个不争气的自己。 明明说好的,要跟这个禽兽保持距离,怎么又让他得逞了呢? 可当自己软在他身下的时候,真的抗拒不得。就像过去的无数个夜晚那样,她在他带给她的极乐里沉沦,迷乱,任他深深嵌入自己的身体,汗水一程又一程,打湿了大片的衣衫和床褥。 而他们之间僵硬的关系,在这样亲密的接触力里,似乎暂时得到了和解。 可完事以后,书逸还没缓过气来,便再一次在画心眼里看到了后悔莫及的眼神。 几乎每次都是如此,过程明明很享受,可她总是一过河就拆桥,伸手将他从身上推下去,背过身去,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步步莲劫 第1125章 血符 一夜好眠。 关于巫不周的事,书逸表面上冷淡,其实心底比和光同尘更着急,既然有了眉目,自然是片刻也等不得,早早便出门去查慕长歌与风慕白。 画心同样也没闲着,那夜她用血珠化成的赤色鹤鸟虽然在苍梧山上没探查出有什么妖魔出没,但她还是不甚放心,一大早就琢磨着怎么防患于未然。 和光同尘送药过来的时候,她正趴在院中的石桌上勤勤恳恳地画着血符,而玄隐在一旁指挥着书逸的暗卫们磨药。 他大概看了一眼,磨的都是些避虫驱寒的草药。 画心又画了一张血符,才抬起头来,朝着他弯眼一笑,“先生医术好,帮本座瞧瞧这些草药配的可行?有没有药性相冲的?” 和光同尘将药碗搁在桌上,看了看她画的血符,才问,“王妃磨那些草药做什么?” “本座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想给阁中的弟子每人做一个护身符,这些草药用来做香囊,每个香囊里藏一道血符,能辟邪驱魔。”画心端起药喝了两口,又低头接着画。 和光同尘望着摞成小山一样的符纸,默了一瞬,还是劝道,“王妃的身子不宜失血过多。” “无妨,你替本座多炖些补血的药膳就好了。”画心依旧头也不抬。 和光同尘甚少看她这般认真的模样,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倒是认真琢磨起来中午要给她炖什么药膳了。 “那日本座提议让先生收小儿为徒,先生考虑得如何了?” “小王爷由逸王亲自教导,实在无须老朽再多此一举。” 见和光同尘还是委婉地拒绝,画心叹了口气,“可是这孩子喜欢先生,本座觉得他与先生有些缘分,莫不是先生嫌弃小儿顽劣?” “老朽绝无此意。” “那你是何意?”画心斜眼望过去,和光同尘顿时心口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画心今日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其实,画心只不过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一见到他心里就慌得厉害,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罢了。 和光同尘没再说清初的事,见她画符画得实在辛苦,走过去坐下,“老朽帮你。” “你的血没用。”画心睨了他一眼,将冒着血珠的手指伸过去,“呶,沾着本座的血画才行。” 不过只是沾一下血,见和光同尘盯着她的指尖犹豫不决,画心莫名心跳得飞快,她将手又往前伸了伸,飞快地在他指尖轻轻一点。 “啊——”明明只是轻轻一碰,画心却觉得仿佛被针刺了一般,指尖狠狠一痛,惊呼出声。 和光同尘虽然面色平静,其实与她痛得感同身受。他急急缩回手,一时不知如何向画心解释。 好在画心并没多疑,只是甩甩手,抱怨了一句,“你手上藏了什么暗器?差点伤了本座。” 和光同尘不接她的话,取了一个草药的小碟放到画心面前,“王妃还是将血滴在玉碟中吧。”步步莲劫 第1126章 清心咒 画心依和光同尘的意思,将血滴在了玉碟中,然后继续低头画符,二人面对面,静默无言,好似又回到了药灵村那时的岁月静好。 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收敛起一身的任性,乖巧得像一只打着盹的猫。 许是这样的相处太美好,一开始,画心还能勉力与和光同尘保持距离,可她管得住自己的身体,却管不住自己心。 他低眉垂首认真画符的样子像极了以前抄经时的模样,尽管带着面具,画心的余光还是不时地向他瞥过去。 瞥着瞥着,就不自觉地想靠近。 心念一动,画心顿觉心口像被什么突然捏碎一般疼起来,疼得她手颤抖着画不成线,眼泪哗一下涌了出来。 “本……本座心……心疾好像又犯了。”画心撑着桌子,伸手去扯和光同尘的袖口,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和光同尘抬眼瞧见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转瞬明白她应该是对他动了什么念想,所以生别离开始发作了。 他不敢碰她,身子往后倾了倾,拉开一些距离,问,“会念清心咒吗?” “嘎?”画心郁闷地望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时候不给她治病……问她会不会念经? 而且还往后躲了躲,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和光同尘见她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急急又重复了一遍,“快念清心咒。” “不会!”画心简直气坏了,能不能先救命再谈经? “跟着我念。”和光同尘盯住她,一脸严肃,“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画心,“……”想死的心都有了。 “念!” 画心,“……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和光同尘,“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画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念着念着,画心竟觉得自己心口渐渐不痛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和光同尘,和光同尘以为她要问他为什么会念经,她却只是感慨道,“怪不得说佛法无边,竟能治本座的心疾,果真妙哉。” 这是一个十分美好的误会,和光同尘立即顺着她的话说,“以后若是心疾再犯,记得念清心咒。” 画心面露难色,踟蹰半晌,还是老实承认,“那个,本座方才……没记住。”光顾看你了…… 和光同尘失笑,果真是母子俩一个德行,念经都念得有口无心。 画心对和光同尘向来宽容,也不计较他笑话她。担心方才是青玄作怪,她将胳臂递过去,“先生还是给本座瞧瞧,本座这心疾实在是发作得奇怪。” 和光同尘立即坐立不安起来。 第一,她根本就没犯什么心疾,根本不需要诊脉;第二,他现在根本不能触碰她。 所以他立即寻了个借口,“王妃的身子,老朽再清楚不过,这就去煎药,晚些时候送过来。” 说完,他起身就打算逃之夭夭。 画心却叫住了他,“先生且慢。” 和光同尘顿住,画心感觉到他对自己的躲避,心中不由有些生气,“先生若是不想再给本座医病了,今日就下山去吧。”步步莲劫 第1127章 疏离 知道日久天长地相处下去,这件事迟早要面对,和光同尘叹了口气,又坐回石桌前。 示意画心将胳臂伸过来,和光同尘取出一方素帕折了三折,覆在她手上。 画心盯着手腕上的帕子瞅了半瞬,忽然冷笑,“先生今日似乎与本座生疏了许多。” “尊卑有别。”和光同尘垂下眼睫。 “……”画心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噎死,“那先生以前怎么不懂呢?” “从前老朽浪迹江湖,轻狂惯了,如今既然入了无心居,自然要守无心居的规矩。” “无心居的规矩?”画心皱着眉,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他是因为那夜撞破她与书逸的春宵后,开始嫌恶她了。如今看来……似乎是被书逸威胁了…… 和光同尘没再说什么,迟疑了半晌,又将帕子对折了一次,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双指搭在她腕上。 只是轻轻一触,画心立即痛得一颤,手腕上上像被割了一刀般。 和光同尘的手也如被针扎了般猛然收回,瞧了一眼画心吃痛的表情,他深垂着眼睫请罪:“老朽不知轻重,弄疼了王妃,请王妃责罚。” 画心紧绷着的一张脸审视着他,此时她再察觉不出异样,就不是没心没肺,而是愚蠢至极了。 方才的一切虽然发生的很快,但是那感觉,画心犹记在心,如同先前他们指尖相触时的痛感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画心一遍又一遍抚着手腕,只觉心慌慌,意乱乱。 一时间,她脑海中闪现过许多猜测。 她知道和光同尘有色戒,不能近女色。 难道已经严重到触碰一下她都不行了?难怪他今日总是故意避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画心才回过神来,笑了笑,“看来先生不但是与本座生疏了,就连医术也生疏了。” 她说这话时,笑容极其怪异,望过去的目光似悲似怒似责似怨,直瞧得和光同尘心腔一阵阵冷缩挤压,沉凝压抑,近乎窒息。 他沉默,再沉默。 她凝望着他许久,等不到半句解释,笑容一下子又敛了去,“你走吧。” 和光同尘如得了赦令般,起身就走,急得像是躲避瘟疫一般。 一出院门,他倚着墙,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捂着唇,一阵闷咳。 最后咳出殷红的血来。 凝神看了那块血污很久,他才知道自己竟低估了生别离的药性。 又或者是,倾君墨那小子将这蛊给书逸时,就没安什么好心,已经将药性加强了。 总之,生别离,情愈深,伤愈重。 而他与画心乃是千千万万年的感情,自然是伤入肺腑,痛彻心扉。 听到一墙之隔的院子里的画心同样一阵搜肝刮肺地猛咳时,他顿时后悔莫及起来。 以前他觉得书逸爱的自私,自己爱的伟大。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自私呢? 为了能留下来,竟亲自给她下了这种生不如死的蛊。 后悔,心疼,懊恼,无措。 种种情绪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如乱麻般,堵在心口,盘绕生根。步步莲劫 第1128章 一无所获 书逸出门半日并没有太大的收获,他与暗香门向来无甚瓜葛,风慕白那里几乎是无从下手,而慕长歌那边承认得很坦诚,月行云的手确实是她医治好的。 但是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用冰莲又是怎么得到冰莲的,慕长歌只是说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告诉她的,而她梦醒时,冰莲已经放在她屋子里。 因此,线索到此又全部断了。 一回无心居,书逸就先去了厨房,当他亲自端着菜走进东苑时,画心正伏在院中的石桌上疼得死去活来。 当他失措地一个箭步冲过去时,手还没碰到她,只是见到她死死按住心口的手时,瞬间便明白了她不过是想和光同尘了,生别离,越动情,越灼心。 那一瞬,他的手在她肩上三分,却怎么都落不下去。 这生别离虽是用在画心与和光同尘身上,可惩罚的又何尝只是他们两个人,他自己同样煎熬!因为从此以后,只要画心心口一痛,他就清楚地知道她又在为谁情动,连一丝丝的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画心不知道是生别离在作怪,只以为是青玄在惩罚她,所以她愈发害怕,害怕忘记自己爱的人,所以她将和光同尘刻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想,一遍一遍地念。 越想入非非,越念念不忘,越痛不欲生。 听到动静,熟悉的兰香入鼻,她知道书逸来了,费力地抬起头,大冷的天,额上爬满了细细密密地冷汗。 扯了扯唇,她笑了笑,“傻站着干嘛,放心,我又死不了。” “那天夜宴,你赐下酒后,可发现了什么?”书逸将食盘搁下,故意扯开话题,试图分一分她的心。 画心皱着眉想了想,又笑了笑,“除了地灭,似乎所有人都饮了酒,可喜的是,阁中并没有人沾染上魔气。” 然后,她又指了指那些做好的香囊,“这些,你寻个由头分发下去,每人一个,让他们务必贴身佩戴。” “这些有什么用?”书逸拿起一个香囊仔细看了看。 “能防魔气入体。”画心被岔了心思,心口立即没那么疼了,身子也直了起来。 书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有你亲手做的没有?” “干嘛?”画心警惕地皱了皱眉。 “本王也想要一个。” “那你随便拿一个啊。”画心努努嘴,开始端起碗吃饭。 书逸盯着香囊若有所思,“本王只要你做的。” “爱要不要。”画心白了他一眼,“针线活,本座不会。” 瞧她不会得理直气壮,书逸不由失笑,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得寸进尺,“学了就会了,本王可以请最好的女红师父教你,你看你,就从没送过本王什么东西。”却给和光同尘做过衣服!!! “说的好像你送过本座什么似的。”被书逸一扰,画心的注意力彻底转移了,心口不疼,吃饭吃得格外香。 见她没事,书逸也松了口气,想起巫不周的事,随口问道,“对于地灭,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第1129章 三日后大婚 “非妖即魔。”画心回答得干净利落,倒是让书逸有些意外。 “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那个是妖王姬,八尾冰狐,赤冥老爹的宠物。”画心给姬与赤冥的关系进行了简单的归纳总结后,直截了当地告诉书逸,“虽然会咬人,但是本性不算太坏,你就当看不到她好了。” 书逸,“那地灭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姬盯着他,应该没什么问题。”画心见书逸还是放不下地灭,搁下筷子,叹息道,“第一,以巫不周的本事,我那点心血根本奈何不了他,地灭师父却坚持不肯饮那酒,反而说明他不太可能是;第二,巫不周杀赤冥老爹那日,地灭不但主动找我,还去过药灵村,我本来也怀疑他的,但是若他是巫不周,不可能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好心提醒我尘尘快不行了,让我赶紧回去。” 提到和光同尘,画心心口抽了一下,立即住了口,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不过仅这两点,顿时也让书逸更相信和光同尘的推断了风慕白是巫不周,而地灭与他关系匪浅,知情甚多,时时暗中帮助画心。 唯有如此,一切才说的通。 可到底要怎么从暗香门入手呢? 忖了半晌,书逸想起一个人,顿时眸光一亮,“你在暗香门是不是有个徒弟?” “嗯。”画心狐疑打量了书逸两眼,“你问她做什么?” “风慕白,可能是巫不周。” “什么?”画心以为自己听错了,“风慕白?” 书逸点点头,将和光同尘的推断讲给她听,只是没提和光同尘。 听完,画心眉头纠结在一起,这种满世界都是爹的感觉让她很不爽,“所以你想让白玄月先摸摸风慕白的底?” “嗯。” “三日后不是你大婚么,派人给白玄月送张请帖,就说本座请她来喝喜酒。” 画心说的风轻云淡,书逸一口饭差点噎死,他已经将桃夭的婚事给忘了,本来以为事情过去了,只要不提,就可以当没发生过,他暗中将桃夭处理了就行,却没想到这女人还记得这么清楚。 “那个本王” 画心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客气地打断他,“想让白玄月名正言顺地来,这个婚礼你必须要办。” “”书逸瞧她大度得实在过分,一时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闷头吃饭。 一沉默下来,画心不自觉又想起了和光同尘,想起碰他手时的刺痛,最终决定快刀斩乱麻。 “对了,昨夜吃了哑先生的药,我这心疾似乎发作得更厉害了,你还是考虑考虑给我换个人治病吧。” 画心的言外之意十分明显,就是想打发哑医离开。对此,书逸既应了和光同尘让他留下,就不好亲自出面,却也不想阻止,便笑了笑,“你若是不喜欢他,自己去将他辞了就好。” 书逸的态度让画心很是意外,画心咬着筷子想了想,也觉得还是自己去说可以让和光同尘更死心地离开,所以也没再跟书逸说什么。 第1130章 家书 踟蹰了又踟蹰,画心最终还是走到了西苑。和光同尘背对着门坐在院中煎药,药罐中的药咕噜咕噜翻滚着,他似乎在走神,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摇起手中的扇子。 画心停在门边,迟迟不敢走进去。 水雾袅袅中,过往的事倏忽又全在画心的脑海中浮现起,她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扶着门框低低喘息着。 想见却不敢见。 想忘又不能忘。 如此才是最煎熬。 突然明光一闪,天外飞来七彩鸟,羽若虹霓,灿若朝霞。 和光同尘立即搁下羽扇起身,从七彩鸟足下取出一卷信条,徐徐展开,迎着光一看,心头一阵无语。 他老爹竟然离了赤焰山的暖温之地,寻来了天寒地冻的城,千里迢迢来说想见一见他未来的儿媳妇。 默了一瞬,和光同尘失笑,他这个儿子怕是要让老爹见笑了,哪里有什么未来的儿媳妇 信上最后还说:城南三十里外,雅舍竹苑等尔,速来。 和光同尘思索半晌,指尖燃火,信笺瞬间化为片片灰烬。画心在他身后,望着他的寥落孤清的背影,如同望着一轮永远难圆的月。 “烧的什么?”画心在他背后轻笑了一声。 和光同尘转头微愣,随口道,“家书而已。” 顺着他的眸光,画心望见的是极北之地,那是青城的方向。她想,他一定是想家了吧?想那个贫瘠却倾注了多年心血的冰天雪地。 放他走吧。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自己,可她就是开不了口,心口细细密密地痛如针扎般。 “煎好药来我房里一趟,我有话与你说。”撂下一句话,画心捂着心口匆匆跑开,再迟一刻怕是站都站不住了。 和光同尘默不作声地煎好药,又回屋里收拾整齐,才端着药踏着她留下的脚印往东苑走去。 书逸见画心失魂落魄地回来,手脚冰凉,立即扶着她坐下,又给她加了衣裳。 “我想吃月神山上那只赤蟒肉,你去抓回来。”画心随便找了个借口,想打发走书逸。 “让小白去吧。”书逸说着就要召唤白虎。 画心摇摇头,“小白咬死的不新鲜,我要吃鲜活的。” 书逸,“”大冬天的抓什么蛇,估计找就要找半天而且她说的那种蛇他根本没听过 “怎么,有了新欢,我使唤不动你了吗?”画心努努嘴就要起身,“你不去,我自己去。” 书逸立即按住她,吩咐玄隐照顾好她,自己无奈地抓蛇去,却在转廊处碰见了和光同尘。 见自己前脚走,和光同尘后脚就来,书逸心里难免不痛快,立即明白画心为什么要将自己支开了,冷着脸哼了一句,“先生今日药送得好早。” “这是药方。”和光同尘从袖间取出一张药笺,递给书逸,冷声道,“一日三服,切不可断,药剂,火候,我都一一写了明细,不可出任何差池。” 书逸接过药笺,玉眉一挑,心中揣摩,难不成画心当真把他给请辞了? 这么一想,他立即又春风满面起来,看似心情甚好。 第1131章 小心九毒阵 “莫不是先生嫌本王招待不周?”书逸收起药笺,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王爷言重了,我不过是有要事需暂离一段时日。”和光同尘说完也不待书逸回应,径直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书逸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双眸微眯。 也只有他和光同尘在自己面前从来都如此不亢不卑,甚至还有些踞高清傲,仗着医术出神入化,修为深不可测,即便没了那张脸,举手投足依旧皆俱风华。 和光同尘行出几步,突然又回过身,晨光落在他的脸上,照的一双眸子透亮,熠熠生辉。 和光同尘忽然想起,他初来之时,发现苍梧山上似乎被人暗中布了九毒阵。 九毒阵有九个阵眼,每个阵眼需用九人纯阳之血相祭,杀足九九八十一人,阵法即可启动。苍梧山上供奉着日神珠,习的又都是纯阳之法,因此对于九毒阵的发动大有助益。 他到无心居时,阵法已经活了七个阵眼,行阵之人应是知道他的身份,忌惮于他,所以他来之后,未敢再轻举妄动,他也就未动声色。如今他一走,他不由担忧九毒阵又会活络起来。 九毒阵,只能攻破,不能自毁 九毒阵,停而再启,需得做法三日。 “若是三日之内我不回,苍梧山上,小心九毒阵。” 和光同尘丢下一语,立即转过廊角,朝着画心的房间走去,他相信,以书逸的能耐,点到即可。 “九毒阵?”书逸敛眉深思。 他虽知九毒阵,天书上却只寥寥几语,没有写怎么布阵,也没有写怎么破阵,在清酒坊他能识出成阵,却看不破苍梧山上的半成阵,玥城上下亦无一人能看破。 难道这才是青酒坊幕后之人的目的? 那里不过是试阵,真正的大阵其实在苍梧山? 青酒坊,苍梧山,九毒阵。 书逸隐隐看出端倪,这里面显然与青城的脱不了干系,心里虽然有猜测,不过他还是需要找个人确认一下。 准备出门的他立即调转方向朝着黛纯儿的房间走去。 其实,青酒坊的阵是简易版的,对血的要求不高,阵成完全是借了卿九影的东风,在卿九影妖化灭门那一夜,每个阵眼恰好集满了九人之血,至于那个阵的威力,那日本来想用画心试阵的,结果书逸也在,只得作罢。 而苍梧山先前闹得人心惶惶的失踪案,也是因九毒阵。祭于九毒阵的活人,尸骨无存,因此无迹可寻,一连数日,月行云无计可施,才会去求书逸回无心居。 书逸带着画心回到无心居后,阵法确实停了,苍梧山上也不再有人失踪,月行云以为做恶的妖孽是忌惮书逸,却不知,真正忌惮的,是随之而来的哑医,也就是一眼看穿阵法的青城药尊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看破不点破,一是因为他哑医的身份不便,二是不想看两城再起纷争。所以只能暗中阻止,这也是他哪怕喂画心服下生别离,也要坚持留下的原因,因为只要他在,布阵之人就绝不敢轻举妄动。步步莲劫 第1132章 赠她七彩鸟 画心穿着红色小袄,斜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抱着暖炉,榻下烤着炭火,还在思量着,一会和光同尘来了,要怎么开口撵他走。 是挑明,还是继续装傻? “笃,笃,笃……” “进来。” 画心知敲门者定是和光同尘,却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因知道了他的身份,又因即将到来的分别,她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又隐忍。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她不能让和光同尘为她牺牲这么多,他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活在不见天日的面具下,此般,折磨他自己,也折磨她。 长痛不如短痛,画心绞了绞暖炉外上好的云绣锻锦,暗暗下了决心。 就在她还在斟词酌句,寻个怎样的理由将他打发下山时,和光同尘已经走到近前,将药碗递给她,请辞道,“今日收到急信,恐要离开一段时日,还请王妃多加珍重。” “唔。”画心含糊应了一声,佯装低头喝药。 他自己主动说要走的时候,她心里竟是百般难受。 难道是因撞见她和书逸的事动了怒? 画心有些心虚地将衣领往上提了提,却依旧遮不住玉颈上一道道泛红的吻痕。 和光同尘的目光错开她脖间未消的春情,“这药方,老朽已经告知逸王,一日三次,切不能忘。” “有劳先生费心了。”画心只觉得喉头打结,口齿生涩,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客套话来,听来明显是哽咽声。 “这是护心丸,心疾犯时可应急。”和光同尘递过来一只小巧的白玉瓶。 画心迟疑了许久,方才伸手去接,一刹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落在药碗里,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画心一哭,和光同尘便心头一紧,不知她哭什么,更不敢造次去擦她眼角的泪,却忍不住握住她伸来取药瓶的指尖,温声道,“此瓶中共有十五粒护心丸,药用尽前,老朽定会回来。” “先生大才,适合行南走北,救危扶难。”一刹的灼痛感令画心如触电般避开他的指尖,将白瓷瓶藏入袖中,坐起身福了一福道,“这段时日,谢先生照拂,如今我身体大安,又有逸王照料,先生安心且去,不必忧心,亦不必挂念。” 虽然画心如此说,和光同尘依旧不甚放心,每一次他一不在她身边,她总会陷入危难之地,而书逸虽有能耐,偏偏护不了她周全。 思来想去,他转头对着窗外吹了声口哨,七彩鸟随即从窗外飞进来,落在和光同尘的掌心。 “这是灵鸟,你养在身边,若需要老朽,就将它放了,老朽见七彩鸟必回。” 画心颤抖着从和光同尘手里接过七彩鸟,不敢抬头看他,似乎多看一眼,心头便多一分不舍。 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只哽咽着应了一声好,“好。” “待你喝完药。”和光同尘顿了顿,又缓声道,“老朽将碗带走。” 离别之言最是难言出口,就如画心当初在青城告别一样,不说几时走,平常之语藏话别。步步莲劫 第1133章 一场水月镜花 画心知,这是他在无心居为她熬的最后一碗药。 她平日里喝药是极慢的,今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因为她怕拖的越久,她越失了仪态。 这是她朝思暮念的人啊,就立在她身前,近在咫尺,她却要故作不识,相见不敢相认,如此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喝完药,画心低头将药碗递给和光同尘,和光同尘接过药碗,缓缓起身。 画心瞧见乌黑的靴月白的袍停滞了一瞬,随后离她越来越远,转而消失在门帘外。惨白的日光洒在她脸上,她眼底含着泪,那样痛苦的目光几欲穿透他远去的背影。 “这药是苦的,明日再多加两勺蜂蜜。”画心最终哽咽着闭上眼,朝着身后挥了挥手,玄隐立即捧着一个玉盒追了出去。 和光同尘走在廊下,穿廊的风间听见画心的哽咽,间杂着鸟啼,一声声几乎让他迈不动步子。 他神思恍惚步履凝滞,走到无心居门口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先生,等等,王妃还有东西要还你。” 和光同尘脚步一顿,心中疑惑——他并没有给她什么,她要还什么? “先生,这是王妃吩咐还给您的。”玄隐走近,将一只赤色玉盒奉给他。 玉盒通体透亮,是上好的玉料制成的,上面刻着大片的曼珠花,密密匝匝的一片,灼艳动人。 和光同尘接过玉盒,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心口“砰砰”直跳,还未打开,就已经预感到什么了。 玄隐见他没有要打开的意思,提醒道,“先生先打开看看,看完后王妃还有几句话要我带给您。” 和光同尘想也不想,将玉盒递回玄隐手里,“请王妃代为保管,等老朽回来一定亲自去取。” “王妃不会再见你。”玄隐接过玉盒,迅速打开,递到和光同尘面前。 玉盒里一共有三样东西,和光同尘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串他送她的凤血石手珠。 只这一样,他便瞬间明白了—— 原来她是知道的! 他藏的再好,却依旧瞒不过她。 她知道了,却没有点破;他要走,她也没有挽留,似乎彼此连关怀都成了叨扰。 努力平复下慌乱心绪,他又将目光转向另两样,一样是面透明的镜子,他伸出骨节修长好看的食指,轻轻一点,镜中立即慢慢出现许多虚影,全是他与她的过往,君逸的,和光同尘的,全都盛在里头。 “王妃说,你与她,不过就是这一场水月镜花,所以……”玄隐拈起玉盒里的另一个小巧的琉璃瓶递给他,“忘了吧。” 琉璃瓶是透明的,里面盛着的液体也是透明的,微微犯着荧光。 和光同尘轻易就辨认出了——这就是冥界的忘魂汤,也是凡界所流传的孟婆汤。 俗称,忘情水。 她……这分明是……叫他前尘尽忘! “这是王妃亲手为您配的。她说先生您近来为她忧思过度,形容憔悴,她甚是愧疚,此水能为先生解忧,望先生不要推拒。”步步莲劫 第1134章 他不会回来了! 和光同尘的脸霎时变得惨白,仿佛瞬间大病了一场。 他从玉盒里只取出那面水月镜花,摩挲了下小心收好,将玉盒推了回去,道:“有劳王妃费心,不过只此一样已足解忧,这些劳烦姑娘还给王妃,并转告她,等老朽回来,再亲自去谢恩。” 玄隐又将玉盒递过去,“王妃说,先生已经成了她的心病,您在这,她的病将永远医不好,所以先生此去不必再回,莫要叫王妃为难。” “原来是我叫她为难了。”和光同尘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叹完,彻底没了坚持的勇气。 几丝飞雪落到他的发上,他隐在袖袍中捏着水月镜花的手微微动了动,按住绞痛的胸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最后拱了拱手向玄隐道别,转身踏雪而去。 淡漠出尘的背,孤峭得令人心疼。 玄隐抬头望着他,一改方才的冷漠,目光悠远绵长,带着丝丝柔软。就好似冰冷的面具,突然破碎,那些不想让人窥视的情感,从缝隙中悄然钻出。 离开的,是她心中永远的圣佛。 是她终其一生,都无法宣之于口的束缚和羁绊。 她从不曾想,有一日会从他那双满含慈悲的眼里流露出这么浓郁的哀伤。 而这哀伤也深深感染了她。 她知他身在苦海,却渡不了他,只能陪他一起漂泊。 站在无心居门前望了许久以后,玄隐才转身回去。 她进屋的时候,画心正抱鸟痛哭,一边哭一边哽咽,眼泪湿了七彩鸟一身。 七彩鸟啾啾叫了两声,又抖了抖翅羽,不知是在难过和光同尘将它送给了画心,还是不满画心生生将它哭成了落汤鸟。 见玄隐回来,画心问,“东西他收了吗?” “只收了水月镜花。”玄隐将玉盒递回去,“不过,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玄隐说的很轻,不过画心还是听清了,可她没有说话,那一刹,她的心口已经痛到无法呼吸。 是她将和光同尘逼走了,可在她心底里,却比和光同尘自己离开她还难受。她的脑海中全都是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后悔吗?”玄隐轻轻问。 “遗憾是有的,但”画心有片刻地失神,才道,“不后悔。” 这一生,无论是遇见君逸时的他,还是遇见和光同尘时的他,都是最好的他,她都从不曾后悔。 哪怕,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药灵村里那些一起相濡以沫的日子,是她漫长的一生里面,有过的最短暂也最美好的时光。 “我是说,将他逼走,后悔吗?”玄隐微微红了眼。 画心默了很久,坚持道,“不后悔。” “或许他宁愿你杀了他。”玄隐想起和光同尘最后的眼神,心绪一阵翻涌,“如果你方才看见他那双眼睛,比死亡更绝望的眼睛,你也不会后悔吗?” 说着,玄隐抬指沾了一滴眼角滑下的泪,再空中画了一个圈,化成一片水月镜花,上面渐渐浮现出一双眼,溢满哀伤,生无可恋的眼。 第1035章 他们是命运! 那双眸子叫人望上一眼就能被里面承载的哀伤与绝望溺死。 画心强撑的逞强立即崩溃,捂着心口哭得撕心裂肺:“玄隐,你说为何说谎叫人这么痛苦?可再后悔我也不能回头了,不能回头……” “您既然知道无法选择他,为什么又要去招惹他呢?”玄隐不知和光同尘的真实身份,以为画心是为了君逸才不得不辜负和光同尘,心中依旧为和光同尘打抱不平,头一次这么毫无尊卑地对画心说话。 “他是阿逸啊……他是阿逸……所以我控制不了。”顿了顿,画心戳着自己的心口,在玄隐面前脆弱得毫无形象,“只有这里知道,我想要什么,如果能够,我愿意用我毕生的法力只换与他厮守几年,过平淡而安静的生活,可是玄隐,我怕……我怕……” 玄隐心中陡然一惊。 她在佛前伴了净无尘一千多万年,绝不会认错他的气息,那分明是和光同尘,是历凡的净无尘,怎么成了君逸? 玄隐只当画心伤心糊涂叫错了名字,顺着她的话问,“您怕什么呢?” “我怕……”画心想起青玄,捂着心口更加痛苦,“我怕我斗不过她……我不知道谁能帮我……” “谁?”玄隐甚少见画心露出这么恐慌的表情。这世界上还有她怕的人吗? “安排这一切的……”青玄两个字到了唇边,画心又改了口,“命运。”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青玄厉害。 青玄与赤冥有着共同的能力——预见未来,甚至安排未来,他们其实就是命运,安排一切的命运,却唯独预见不了彼此,所以青玄才说,这世间只有她能与赤冥一决高下。 而自己虽然掌管生命,能主宰生死,却主宰不了命运,甚至摆脱不了命运的桎梏。 只能……任命运宰割。 她的出生,婚姻……甚至死亡……都是青玄与赤冥在一手操控! “那么,你就要认命了吗?”窗外忽然蹿进来一只冰狐,声音里带着冷嘲和讥笑, “不!既然我存在了……”画心咬牙握拳,暗自发狠,“就不要再做回她!绝不!” 媓姬化成人形,见画心哭得一身狼狈,忍不住又嘲道,“我说你能不能稍稍矜持那么一点点。好歹也是堂堂帝君,就算落魄了,也还是逸王妃,有夫之妇,竟为了一个野和尚哭得死去活来。” “……”画心瞥了一眼媓姬,忙整理好仪容,“你还好意思说本座?赤冥死的那天,谁哭得像鬼一样,连命都不想要了呢。” 提到赤冥,画心突然想起青玄说过他还没死,还没有身归混沌,她只要找到他,一定找到办法对付青玄的。 “媓姬,赤冥还没死。”画心认真地叫了她一声,问,“你说,我能找到他吗?” “不管能不能,都一定要找到他!”提到赤冥,媓姬满眼坚定。 画心知道,他们灵狐一族,是大战后最先出现的妖族,生在不周山下的天灵湖畔,算是赤冥养的灵宠,生来便是得天独厚的半仙之体,落地便能化人形,个个容貌绝美,痴心执着,只要认定一个人,便再也不会回头。 比如媓姬对赤冥,比如白狐对书生。步步莲劫 第1036章 你的男人们 想到白狐婉灵,画心倏忽想起卿九影,又想起白狐口中的书生地灭,不由觉得奇怪,问,“你最近有你姐姐白狐的消息吗?” 姬见画心突然问道白狐,心里毕竟有些愧疚,慌得厉害,手指不由攥紧了衣袖,沉吟了片刻,才反问,“不是跟你家那个傻徒弟在一起吗?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画心虽然与姬接触得不多,却也瞧出她的异样,狐疑地皱了皱眉,“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瞒着你又怎样?”煌姬睨了画心一眼,越心虚越故作张狂,“你以为我们很熟吗?要不是赤冥托我照顾你,我才懒得搭理你。” “还不知是谁照顾谁,你还真以为在凡界真没人能收拾得了你?”画心懒懒扫了姬一眼,“书逸,和光同尘自不用说,地灭,月行云你找机会探一探底。” “地灭不用探了,他修为怕是在你男人之上。”姬说完,又不自觉补了一句,“不管是你哪个男人。” 画心,“”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然后莫名老脸一红和光同尘嘛还不算是她男人吧?又没吃到 咳咳 想什么呢 画心赶紧摆成正经脸,“哦?地灭这么厉害?” “我亲眼见他跟书逸交过手,他没显山露水就能跟书逸打个平手了,至于有多深不可测,难说,而和光同尘,不过是与书逸打个平手,这不是高下立见么。” 画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试试月行云,还有暗香门的风慕白。” “风慕白?”姬的表情表示她并不认识。 “下山直行三十里再左拐二十里,那座山上,一共就两个男人,一身白衣长得好看的那个就是他。”画心好心指点了一下,又怕她不肯跑腿,加了一句,“那个,极有可能就是巫不周。” 姬一听,立即坐不住了,“那还等什么,去抓人啊。” “谁去抓?怎么抓?此人深不可测甚过地灭。”画心白了她一眼。 “”姬一噎,“那你让我去送死?” “只是让你去试探一二,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投诚,顺便卧底。”画心一脸认真。 姬又一噎,“万一他杀我灭口呢?” 画心深深叹了口气,“他养了一山的女人,好色得很,真到了那时候,你就牺牲一下色相,反正你们狐族的女子最是擅长。” “”姬彻底被噎住。 她打心底里不认为这个养了一山女人的风流鬼会是赤冥的魔身巫不周。 堕落成这样也真是不认也罢。 “对了,你当真要让那个桃花妖嫁给你男人?”姬这才想起今天来的正事,“你别瞧她说的好听,对你忠心耿耿,其实当初吃人嫁祸,都是她想出来整你的法子,就连” 姬想起云弈死的那一幕,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就连云弈也是死在她手上!这么心狠手辣的女人,就该直接杀了,留着迟早会害了你。” 第1037章 你以为本王很闲吗? “她那点道行,在本座眼皮子底下,若是还敢不安分,必将死相凄惨。”画心笑了笑,十分不上心,“何况书逸啊,太容易招蜂引蝶,这桃花一朵又一朵,本座自己掐得够累,给他找个他不喜欢的又凶的回来,本座岂不是省很多事?” 媓姬,“……”原来是废物利用。 白担心了一场,媓姬起身拍拍衣服就打算告辞,画心也不留她,自己又抱着鸟发起呆来。 书逸先去找了黛纯儿,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青城的人已经来了玥城,他又去了一趟青酒坊,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待他去月神山各种蛇都抓了一条回来时,画心正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鸟背梳着鸟羽。 “心儿,你想吃的是哪一条?本王这就给你去炖汤。” 闻声抬头,看到一条又一条粗细不一颜色各异的蛇缠在书逸身上时,画心吓得一个哆嗦,她手中的七彩鸟更是吓得扑棱扑棱,差点飞跑了。 “本座……”画心已经忘了让书逸去抓蛇这一茬,其实……她哪里敢吃蛇,这东西这么恶心…… 瞧画心面露难色,书逸皱了皱眉,“怎么?没有你要的那一种吗?可本王整座山都搜了,没有其他种类的蛇了,要不你再仔细瞧瞧?” 说着他就走了过来,画心吓得一个激灵,整个身子立即软了下去,胸口剧烈起伏着,玄隐看不下去,在旁边小声提了一句,“神女怕蛇,也不吃蛇。” “……”书逸顿住。 耍他玩呢?觉得他很闲吗? 见书逸一张脸黑得像锅底,画心立即心虚得头都抬不起来,心慌呀慌,眼眨呀眨。 书逸瞧她一副知错不肯改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走出去将一身的蛇扔给暗卫去处理,才重新回到屋里,并用眼神示意玄隐出去。 画心这才吁了口气,坐直了身子。 不过依旧没有丝毫开口认错和道歉的意思。 书逸将目光落在她怀中的七彩鸟身上,想起轩辕末曾来报过,说有一只七彩的鸟,时常栖于和光同尘的窗檐下,相必就是这只无疑了。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这鸟凤首华羽,艳色无匹,倒是和你相衬。” “本座也见这鸟儿极好,隧向哑先生讨了来。”画心知道无心居里的事瞒不住书逸的耳目,怕他又吃飞醋,偷偷把她的鸟给炖了,倒不如自己先大方承认,遂朝他宛然笑道,“哑先生既割爱赠了鸟,你也莫要小气,就把你书房里那盏关着雪色百灵的金丝笼赐给本座可好?” 书逸不料画心这般大方承认了,倒真像是心中坦然,微微一愣,转而笑道,“王妃喜欢就好。” 书逸抬手做了个手势,不一会便有黑衣的暗卫提来了书房檐下挂着的金丝笼。 接过鸟笼,他轻轻打开笼门,雪色的百灵鸟扑闪着翅膀绕着书逸盘桓了一圈,鸣声婉转,亦歌亦舞。 一曲尽,才飞出窗外,飞上九天,转瞬没了踪影。步步莲劫 第1038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此曲只应天上有。”画心望着虚空感叹道,“真是一只万里挑一的极品百灵鸟儿,你也真是舍得。” “讨不了王妃欢心,留着它也是无用。”书逸伸手接过画心手中的七彩鸟,瞧着那湿答答的鸟羽,眸色一黯,轻轻扣上鸟笼,递给暗卫,挂于窗檐。 随后给她斟了盏茶,坐在她身边望着她。 画心被书逸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子瞧得火烧火燎,有些不自然地垂下头,轻轻啜了一口热茶,道,“以后这些琐碎之事,王爷不必亲力亲为,都让玄隐去做吧。” “本王瞧她与桃夭是一丘之貉。”书逸伸手替画心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温声道,“她伺候你,本王放心不下。” 画心,“……”玄隐不过在无双殿上为桃夭求了一句情,书逸便对她有了十成深的成见,可见当真对桃夭厌恶至极。 “早知如此,本王就不该救她!”书逸越想越是生气,生怕玄隐留在画心身边害了她。 “隐儿在我身侧随侍数万年,是何品性我是知道的。”画心小口啜着茶,轻轻笑着打趣,“最要紧的是,她不像旁的女子,见了你就管不住春心荡漾,一门心思都扑在你身上,久而久之便要对我生怨,隐儿她眼里没你,这一点我甚是放心。” “你这是在夸本王还是在损本王。”书逸失笑,倒是没对玄隐再置可否。 “自然是夸你。”画心瞪了书逸一眼,嗔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书逸被她一瞪一嗔勾了心魂,见她吃完了茶,斜靠在美人榻上,云鬓松散,妩媚又慵懒,隧也放下了玉盏,挥一挥手,四周的暗卫便都撤了。 他若无其事般往前挪了挪,见她没什么反应,便自顾自寻了个位置侧身躺下,这美人榻也就一尺半宽,本就狭隘,书逸一趟下来,二人便挤作了一块,画心背贴着墙,伸手推了推他,纹丝不动,只觉得胸口被压得呼吸吐呐都甚是艰难。 “光天化日之下,你又想胡作非为。”画心羞得面色坨红,不知是因为胸闷还是书逸贴过来的身躯太滚烫,此时她嘴里说出的话气息柔软,还带着三分娇喘,不似拒绝,倒更像引诱。 书逸紧贴着她胸前的柔软,更是心猿意马,揽着她的腰往他身前一贴,手掌肆无忌惮地滑进衣内,在她光滑细腻的背上四处游移…… 大概是做了亏心事,心虚吧…… 难得……这女人今日这么顺从,书逸正惬意享受着,突然外面滚进来一个肉团子。 肉团子一边滚一边大叫,“娘亲——” 被小家伙一搅和,书逸手一疆,大好的兴致又被扰了。 画心本是羞恼,见书逸一脸愤懑却又发作不得的无可奈何,又暗暗失笑,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落在书逸眼里,只恨得他牙痒痒的。 “你小子野了两日,还真是会挑时候回来。”书逸起身,佯装一本正经地坐在花椅上,气得冷哼。 若不是画心在,他真想提起这小崽子狠狠揍上一顿。步步莲劫 第1039章 你要生的儿子! “他硬是说要拜什么师父,一大早就缠着我送他回来。”羽兮打着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冲着书逸抱怨道。 一大早? 书逸与画心同时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羽兮。 不难看出,前日夜宴,二人贪杯,估摸着醉到现在才醒,连早晚都分不清了。 小家伙才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满脑子都是哑先生和他的和尚爹爹,他手脚并用地爬上画心的膝盖,抱着她的脖子问,“娘亲,我师父呢?” 画心心头一跳,她将这茬给忘了。 苍梧山要出事,应该让和光同尘将清初带走的,只是这两天这小家伙不在,她就给忘了……如今和光同尘已走…… “哦?”书逸挑了挑眉,大手一伸,将清初小儿拽进怀里,饶有兴趣地问,“初儿想拜谁为师?” 书逸以为他的宝贝儿子是那夜在宴席上看中了哪位高人,或是月行云,或是沧傲月,又或是与他同席的梧熵,当然……无论是哪一位,书逸都觉得,没有资格做他儿子的师父。 “府上的哑先生。”清初抱着书逸的脖子,奶声奶气道。 书逸顿时黑了脸。 他意外,却也不意外。 如果是和光同尘……凭心而论,能力上他倒是觉得未尝不可,只有让他捉摸不透的人,才能让他高看两眼。 可……心里还是觉得十分不能接受。 为什么这母子都那么喜欢那和尚?哪怕他面目全非! “初儿……”画心见书逸眼神不对,怕他再往深里问,泄露了和光同尘的身份,立即接过话头说,“先生他有事下山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不会回来了。”一提到和光同尘的离开,画心便觉得如鲠在喉,又得哄着清初,“娘亲以后给你找更好的师父,你不是觉得赤冥老怪物厉害么,等找到他以后,娘亲让他来教你好不好?” “哇——” 清初突然一声嚎出声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部抹在书逸雪亮的锻袍上,眼泪哗啦啦,比六月的暴雨还猛烈。 书逸没哄过孩子,一时抱着清初小子手足无措,瞪大了眼睛看着画心。 那眼神在问:怎么办? 画心与他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别看本座,本座也不会哄孩子,这是你要生的儿子,你自己想办法! 书逸管不得许多,他被清初哭得一个头两个大,起身将小家伙丢进画心怀里就打算溜之大吉,画心又不甘示弱地将小家伙塞回给书逸。 羽兮坐在窗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夫妻二人将清初小儿当成烫手的山芋一般丢来丢去,谁也不肯接。 终于,在又一次画心递给书逸时,她以为书逸会接,书逸以为她不会松手,结果她松了手,书逸却没有接…… “吧唧”一声,被扔得头晕眼花的清初小儿……直接砸在了地上。 无心居里,一时哭声惊天动地,三里外都能听见。 这小家伙天生神力,那小脾气上来,神力立即失控,撒个泼,打个滚,再跺一跺脚,整个苍梧山地动山摇……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040章 公子颜如玉 城南三十里外,雅舍竹苑。 雪色苍苍,竹色青青,来往皆是饮茶客,丝竹轻似风拂柳。 和光同尘足不点尘,踏雪无痕,从无心居飞到竹苑,不过半盏茶功夫。 因有地热,雅舍竹苑四季水常温,竹常青。竹苑的后堂,竹影绰绰烟气袅袅的温池旁,坐着一白老翁,虽已如雪,眉眼间的清俊依旧难掩昔日风华。 老翁烫了一壶青竹酒,雪中独饮,悠然自得。 “臭小子,啧啧啧……”和光同尘甫至,便被和半之瞧见了,气得他胡子一颤一颤,斥道,“你冒充老夫也就算了,怎生还弄了这么一副其貌不扬的皮囊,真是败坏了老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声名。” 和光同尘直接从无心居出来,并未卸了易容,倒是被他老爹一眼认了出来,暗笑果真是知子莫如父。 “是孩儿不孝。”和光同尘恭恭正正地跪在和半之案前,俯身叩地。 虽然他已经恢复的君逸的记忆,但是做了那么多年的和光同尘,有些感情与记忆是无法磨灭的。 何况他出生时正巧赶上大战,压根没享受过的父爱全在和半之这里得到了,因此无论自己身份何其尊贵,心里依旧将他当做自己父亲尊重。 “丑东西,还不快去换回来。”和半之嫌弃的瞥过眼,气得吹胡子道,“瞧瞧这模样,真是比老夫还像个糟老头子,啧啧啧,你弄成这样怎么给老夫找的儿媳妇。” “父亲大人玉颜永驻,自不会老。”和光同尘又拜了拜,遂了和半之的意,起身去了温池后的内室卸妆沐浴。 和光同尘放下行囊,在铜镜前坐下,先是一手拔干净了乱成杂草的白,随后轻轻在脸上涂了一层青色的药膏后,面具一寸寸软化,脱离,他伸指轻轻一揭,平淡无奇的面皮下,露出一张极其温润雅致的脸。 莹莹如玉,皎皎如月。 眉若长柳斜入鬓,眸如寒星分外明。 琼鼻高挺,薄唇微抿。 倾尽天下之风华,敛尽日月之光辉。 温池中沐浴,青竹间更衣,白玉带束上画心亲手为他裁的月锦袍,碧竹簪挽上催生而出的三千青丝。 美玉坠额,檀香熏体。 冰雪之上,行姿踏步,飘逸闲雅,似从天上来,似入画中去。 和半之看着和光同尘这才舒了眉眼,乐呵呵地笑得十分自豪,“这等风姿,才应是吾儿。” “身体肤,谢爹娘恩赐。”和光同尘轻轻一笑,笑如满月,声如幽泉。 和半之瞧着和光同尘轻袍缓带,如泼墨,不由喜上眉梢,提起酒壶便要替和光同尘斟酒,“看来真是喜事将近,还真有女子让你丢了禅心,还俗蓄,爹今日高兴,你一定要陪爹多喝几杯。” 和光同尘见状慌忙伸手拦住,笑道,“怎敢让爹替孩儿斟酒,孩儿自己来。” 心里却是一阵凄苦。 当初她问他,待他青丝千层,可愿娶她过门。 如今他青丝三千,她却已远在天边。 想着,他盘膝在和半之对面坐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盏莲花状白玉碗。 碗边绝妙的丹青绘了一倾城绝丽的红衣女子,梅影绰绰下拈花一笑,众生倾倒。 碗底莹莹白玉中镶着一颗红豆。 玲珑红豆,刻骨相思。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041章 丹青绘佳人 这是画心喝过的药碗,是她走后,他在药灵村小院的梅树下,一勾一绘描相思,亲手所画。曾在无心居里赠与她喝药,如今又被他取了来,随身而带。 当初,情研墨,思作画;描佳人,绘莲心。 谁知,研墨干,作画成;佳人远,莲心苦。 “都还俗了,袈裟脱了,长蓄了,怎么还随身带着个化缘的碗。”和半之笑着打趣道。 待他看清画作的笔法正出自和光同尘,一勾一画可见情深入骨,而画上的女子又栩栩如生凡脱俗,笑得更是促狭,“老夫还当你是佛祖心中坐,原来却被神女偷了心。” 和半之打趣,和光同尘微微羞赧,不知如何应对,低眉一笑,“让爹见笑了。”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姓什名谁,住在何方?”和半之明知故问道。 “爹爹勿用牵怀,孩儿自有决定。”和光同尘不欲再扯画心,自斟了一碗酒,举碗向和半之敬了一敬,强颜欢笑,道,“孩儿先干为敬。” 和半之的目光落在和光同尘碗侧的画像上,追问,“可是这画中女子?” “是,却也不是。”和光同尘望着画像有片刻的失神,“父亲若是见了她便会知道,纵是妙绝天下的丹青国手画她,亦只是唐突佳人。”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在父亲面前笑得实在是……不该这么春心荡漾,于是微微收敛了一下唇角的弧度。 和半之看的出来,他这儿子是真喜欢那姑娘,只是……为何他虽笑着,眼神却如此黯然神伤,如一潭死水呢? 几年不见,他似比从前沉稳了许多,越来越谦和懂事,可和半之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眼中突然犯起了泪光,和半之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低声一叹,“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和光同尘立即给他又满上,嘴中安慰道,“父亲言重了。” 和半之又干了一杯,看着和光同尘满目慈爱,“爹老来得子却贪图逍遥,别人家小儿还是泼茶赌墨打马赏花的闲散公子,你就不得不替爹挑起了青城药门的重担,还将药派一门扬光大,爹是真觉得骄傲。” “若不是孩儿生来有异,祸害了家门,娘也不会抱憾而终,爹也不会一夜白头,都是孩儿不孝。”和光同尘依旧浅笑,却笑带苦涩。 这就是他的亲大哥君隐给他的安排。 什么佛身僧命,在他看来,就是天煞孤星的命,一生克父克母,无妻无子。 “当年,所有人都说你活不过双十年华,爹不信,你娘也不信。只可惜,你娘看不到你如今安然长大,看不到你如今名扬天下,也看不到你带心仪的姑娘回家。” 和半之越说声音越低沉,这么多年啊,他始终还是没放下,今日一见和光同尘,更是让他忆及妻当年的倾世风华。 和光同尘虽挂念苍梧山,却因被画心重重伤了心,想回也回不去了,正好此时顾念双亲,立即安慰他的老父亲道,“今年孩儿陪爹回赤焰山过年,留在赤焰山多陪娘几天。”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042章 调虎离山 “甚好,甚好,你娘定会开心。”和半之见和光同尘中计,不由笑道,笑着笑着笑得眼里泪花闪烁。 他没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会拿感情去算计亲生儿子。 因为自己深切感受过痛失所爱,将心比心,和半之不愿自己的儿子也沉浸在这样的痛苦里一生懊悔自责,终于不忍地又故意问道,“你喜欢的那姑娘呢?我不是让你带来吗?” “孩儿带来了。” “在哪呢?”和半之四处瞅了瞅,不见人影,满脸疑惑。 和光同尘指了指白玉碗边画上的女子,又指着心口道,“这不是么,在画上,也在孩儿心里。” “你这臭小子,又给我耍花样,糊弄我!当我老了好欺负是吗?”和半之气的眼睛一瞪一瞪。 “孩儿的画功尽得娘的真传,如今将她描在画上,一颦一笑也得了她三分风姿,权当爹见过了。”说着,和光同尘端起白玉碗,往和半之眼前递了递。 老药师并不买他的账,伸手推开白玉碗,佯怒道,“这怎么行,你速速去将她带来,爹要带着你们一起回赤焰山,让你娘也开心开心。” “心儿她身子弱,不宜奔波,还望爹爹体谅。”和光同尘尽量找着借口推脱。 谁知和半之一拍桌子,执着道,“胡说,有你我父子在,任她什么病医不好,你快去把人带过来。” 和光同尘无奈,莫说画心定是不愿随他走,即便她愿意,他们现在中了生别离,他又是这样不能人事的身子,又怎敢让她跟着他受委屈? 想起画心让玄隐转述给他的话,他低声叹道,“爹,缘分天注定,强求不得,孩儿的一厢情愿……已经到头了。” “唉……”瞧和光同尘痛苦,和半之心疼至极,长叹一声,仍旧坚持劝道,“孩子,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听爹的话,无论是骗是拐,是打晕还是下药,你把人带着一起回赤焰山,至于感情的事,以后可以慢慢培养。” “……”和光同尘没想到他老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只以为和半之是太想他成家立业,见老父亲爱子心切,不忍逆了他的意,只得应承道,“若是日后有机会,孩儿一定会带她去拜一拜娘亲。” 老药师见劝说不动和光同尘,心下着急,只得暗自叹息:傻小子,若是这次你不带着她,怕是就没有日后了…… 九毒阵一旦开启……神佛也难救! 其实,他此次不过是受青城城主南慕离所托,使了调虎离山之计,骗走和光同尘,以便他们继续布九毒阵。 他怎会不知和光同尘喜的是谁,南慕离都与他说了,那姑娘叫画心,是逸王的女人,住苍梧山无心居。他又怎不知他儿子受了何等的委屈,隐姓埋名守在她身侧。 原本借着这次机会,用九毒阵杀了逸王,也算是成全了和光同尘,所以他才在信中再三嘱托,让和光同尘带上那心仪的姑娘,奈何最终他……还是一人独来。步步莲劫 第1043章 毁了她! 其实,和氏与南氏向来不和,和半之此番答应南慕离出手相助,一是因为他还是青城的老药尊,要为青城谋事,二是因为他是和光同尘的父亲。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这么多委屈,所以他要替他儿子从逸王手里夺回画心! 若是夺不回那就毁了! 总之,不能让和光同尘的一生毁在那个女人手里,不能让他儿子一生只能活在不见天日的面具下! 他已经给过机会了,既然画心不愿跟他们走,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永绝后患了。 “爹,你在想什么,那般出神。”和光同尘给和半之斟了一盏酒,见他双目无神,忍不住叫了一声。 和半之盯着和光同尘看了许久,缓声问道,“爹在想,若是有朝一日,爹与那女子要你二选其一,你会如何选。” 和光同尘一愣,转而笑道,“爹何有此问?” “许是太久未见了,恐你心里有了在意的人,与爹有了生分。”和半之心中惶惶,却笑着掩饰道。 和光同尘想了想,道,“若有一日,她剑指父亲,我会代父偿命。” 说完,他心中隐隐觉得其父话中有话,似乎哪里不对。 想到苍梧山上的九毒阵,他心口一紧。 难道青城将有动作? 可父亲分明是不支持两城之争的,且与南氏不和已久,怎么会出来帮南暮离呢? 权衡有权衡,他决定暗暗给和半之一些压力,道,“当然,若是父亲剑指于她,我也定会替她一死,因为,她对孩儿来说,是比性命比一切都重要的人。” 闻言,和半之心中一沉,眸光骤冷,知此女定不能留,否则,终有一日,要害了和光同尘的性命! “臭小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张口闭口就是死,你老爹同意了吗?”和半之将酒盏摔在桌上,佯装怒道,“我一个糟老头,云游四方不问世事,哪能与她一个小姑娘弄得你死我活,你就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哄哄爹开心。” 见和半之如老顽童一般同画心争宠,朝着自己吹胡子瞪眼,和光同尘暗笑自己多心了,想着自己不过是离开几日,这么短的时间内九毒阵根本启动不了,所以原有的警惕与担忧都四散了去。 和半之望着眉头一展一舒喜怒皆被画心牵绊的和光同尘,低低一叹。 那女子确实惊为天人,可美玉既不为他儿和光同尘全,那索性就摔碎了,免得让和光同尘不思正道,整日里饱受情思之苦。 和半之下定了决心,怕迟则生变,匆匆催促道,“这里太冷了,我这把老骨头扛不住了,你快去收拾东西,立刻随我回赤焰山。” “是。”和光同尘应生去收拾行囊。 瞧着白玉碗上画间美人酒底红豆,和半之心头竟生起凄凄之感。爱上这样一个红颜祸水,他倒宁愿和光同尘一生参佛,不涉红尘。 不知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和光同尘会不会怨他届时怕是要父子反目。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这么做。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44章 狭路相逢 午时过半,风寒。 日光惨淡,哭声振耳。 苍梧山上一阵地动山摇,震得倾君墨幽幽转醒。 倾君墨睁开眼睛一看,屋子里暗沉沉,没有半个人影,不由心塞。自己竟落魄至此,大病一场,身边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真正是处境凄凉。 睡了太久,倾君墨轻轻一动,只觉得全身酸痛,挣扎着坐起身,轻轻推开朝北的窗,一阵凛冽的风呼啸而入,阵阵寒意刺得他一个哆嗦,扶在窗台上的手一滑,几乎要摔下去。 “这是哪里啊?”倾君墨嘟哝着,使劲拍了两下脑袋,却死活想不起来,摸着饥肠辘辘地肚子,想着轩辕末不知道在忙什么,竟不见踪影。 他实在饿得不行,只好凭着一只比狗还灵敏的鼻子寻着香味摸进厨房,大肆扫荡,除了黛纯儿给书逸炖的滋阳补肾的药膳,就连玄隐熬给画心的避子汤都没放过。 喝完他就浑身燥热起来,突然窗外隐隐传来一阵丝竹声,听得他更是心跳加速,躁动不安。 管不住自己的腿,走到窗边,他伸长了脑袋去看,见到不远处坐着一个青色瘦削的身影,袅袅婷婷,直望得他血脉膨张,狼性大发,全身的血液顿时叫嚣了起来。 小美人…… 可……为什么莫名眼熟? 倾君墨揉了揉眼睛,待看清那张稍显女气半妩半媚的侧脸时,顿时火冒三丈。 原来是个男的! 还是个冤家路窄的! 就是上次将自己当街打的破了相那个臭小子! 倾君墨直直地盯着影九卿看了一会,直瞧得眼中冒火,嘴角缓缓扯起一丝阴险的笑。 想他也是堂堂一代人皇,虽然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打他可以忍,打他的脸就不能忍了! 狭路相逢,君子报仇,就在今日! 心底油然窜起的怒气胜过任何灵丹妙药,倾君墨即刻满血复活,哪哪都不觉得疼了,双手撑着窗檐,轻轻一跃翻身而出。 像那日一样,倾君墨还特地模仿了个相近的姿势,打算趁卿九影不备,一脚踹中他的心口。 卿九影这两日一直在和光同尘给他的安神香里沉睡着,也是被清初小儿一脚跺地震醒的,醒了以后依旧沉在梦境里不可自拔,此时心神恍惚,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危险正在逼近,被飞来一脚踹了个四脚朝天。 一脚得逞,倾君墨在卿九影未反应过来之前,不待他喘息,立即意气风发豪气冲天地一脚踏在他胸前,将他踩在雪地中。 “怎么样,小子,风水轮流转。”倾君墨学着当天卿九影踩他的模样,一拳狠狠打在他脸上,得意地说,“难道你不知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么。” 一边说,一边鼻血喷涌。 卿九影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眯起双眸,藏住眼中一闪即逝的杀机。 他在犹豫,要不要动手。 第一,他不知眼前这小子是何身份,为何会在无心居;第二,他感觉书逸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怕露出更多的端倪。步步莲劫 第1145章 英雄救美 “这样就怂了?那天你打我不是可得劲嘛!”倾君墨只觉得心中大爽,兴奋得冒了一身的汗,撩起袖子就准备对着影九卿大展身手大施拳脚。 还犹豫什么? 他的人生法条比他的大脑还简单,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当然是对着卿九影的脸一阵猛揍! 倾君墨挥汗如雨打的十分起兴,大有君子报仇十年得逞的爽劲。 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叫嚣着:“怎么不叫?怎么不开口求饶?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像丧家之犬!叫你打我,现在落到我手上,看我不弄死你!” 脸上的刺痛与口中的腥甜时刻撩拨着卿九影的神经,他只觉得心中怒气越攒越盛,随时都要淹没他仅存的理智。 倾君墨越打越得意,在他眼里,毫无还手之力的卿九影差不多是个死人了,甚至得意忘形到忘了掩藏自己的身份,满口讥笑,“怂包,你算什么东西,就你这样,还想为画心出头,你配吗?我跟她好的时候,你祖坟还没个影!竟也敢管……” 听到画心,听到他跟画心好过。 卿九影的理智瞬间被愤怒吞没,倾君墨下一拳还没挥下来,他蹬地一跃,伸手取了腰间玉箫直直向倾君墨胸口刺去,这分明是想,一招毙命,不留余地。 其实,倾君墨虽然打得凶,骂的也厉害,可他也就是憋久了,发泄一下,自己爽爽。 他没觉得是什么生死大仇,没动杀心,更没下杀手,却未料卿九影竟还有反击之力,且出手就是绝杀,还来势凶猛,招数更是阴险诡异,不由措手不及,连连后退,甚至以为自己命将休已。 绝望懊悔之际,他倏忽跌入一个瘦弱却坚硬的怀里,玄衣黑袍,好生熟悉。 “卿九影,你好大的胆子!”轩辕末一声厉呵,就差再说一句,竟敢欺负我的人。 铿锵一声,长剑对玉箫。 剑尖沿着箫身划过,火光四溅,剑指到卿九影胸口,堪堪停住,箫势不减,依旧直直戳向倾君墨,却在沾身的刹那,寸寸碎为齑粉。 轩辕末冷冷看着影九卿,满眼挑衅。 他才是真正师承书逸的,又出生幽冥殿,自幼接受的就是魔鬼般的训练,整日里刀口上讨生活,不足十岁就稳坐了江湖第一杀手之位,卿九影虽担了个书逸徒弟的虚名,此次回来也是今非昔比,但在他眼里,却还是微如蝼蚁,雕虫小技。 “长能耐了。”轩辕末用剑拍了拍影九卿的脸,冷声嘲道。 即便不为倾君墨,就因卿九影抢了他书逸之徒的位置,他就一百个看他不爽。 毕竟,他在书逸身边熬了那么多年,就缺一个名正言顺,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机会,却偏偏让一个不入流的戏子抢了去,他怎会甘心! 轩辕末执掌棠舞歌,算是卿九影的前主子,见到他,卿九影到底是心虚,舔了舔干裂的唇,瞪着倾君墨辩解道,“是他先动的手。”步步莲劫 第1146章 如此饥渴? “他未伤你分毫,你却要取他性命。”轩辕末长剑抵着卿九影的下巴,轻轻一挑,眸光睥睨,那眼神分明在告诉他,他想杀他,易如反掌。 “怎会没有伤我……”卿九影说着说着,语气弱了下去,他突然觉得脸上不再火辣辣的疼了,嘴里也没有血腥味了,他怔怔抬手一摸,所有的伤口竟都完美愈合了…… 怎么可能? 卿九影难以置信,难道是……他真的妖化了?不但是具备妖力,连身体都开始变得怪异? 这般一想,影九卿几乎是仓皇地转身而逃。他害怕了,他真的怕自己变成一个非人非妖的怪物。 对啊,怎么会没伤? 难道自己练得都是些花拳绣腿? 倾君墨还软软地靠在轩辕末怀里,温香软玉得有些恍惚。 虽然他练功从来都不刻苦,杀人全靠用蛊,能在六界混到人皇的地位,靠的纯粹是关系户,可他也不至于这么不济吧? 打了半天,差点还搭上条命,全都白打了?可他方才分明看到卿九影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呀? 见倾君墨喷着鼻血两眼发直,正望着卿九影离开的方向眼神迷离,一副惋惜至极的恋恋不舍,轩辕末神情微妙地打量他半晌,倏忽又想起他点了一百个姑娘的壮举,竟幽幽地笑出声来:“竟如此饥渴?他是个男的。” 显然,他想歪了。 他以为是倾君墨见色起意调戏卿九影,卿九影恼羞成怒才大打出手。 瞧倾君墨还是没什么反应,轩辕末收了剑推了一把他,又加了一句,“不过,他是扮相最美的青衣,生的女气,比女子更招男子喜欢。” “你刚才真的好酷,还有……”倾君墨被他撞得回过神来,在他怀里蹭了蹭,突然笑的有些羞赧,吞吞吐吐道,“你的身子……好香好软,比他更招男子喜欢。” “你……活该被打死。”轩辕末气的语结,转身就要走。 倾君墨觉得轩辕末看轻了他,以为他是个只会挨打的废物,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笑嘻嘻地炫耀道,“其实我刚才真的打他了,往死里揍,打得他鼻青脸肿,比他上次打我还惨。” 然后……倾君墨发现轩辕末看他的眼神从羞愤变为疑惑又变为怜悯,最后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得了妄想症的神经病。 “你先回去休息,哑先生不在,我一会去寻个好点的大夫回来替你好好瞧瞧。”说罢,轩辕末叹了口气,提剑走远了。 倾君墨孤零零地立在原地。 想了好一会,大概是听懂了,轩辕末只是想告诉他,他病的不轻。 轩辕末不相信他! 可他明明打了呀,真的打了呀,怎么会没有伤? 倾君墨摸了摸头,缓缓走到墙边,卯足了劲狠狠撞上去。 疼。 伸手一摸,红红的,湿湿的,真流血了。 不是做梦,那就是见鬼了! 倾君墨见四野白茫茫的雪,雪上开满了红滟滟的花,一丛又一丛,如翻涌的血浪,妖冶而诡异,不由打了个寒噤。步步莲劫 第1147章 果然不是亲生的 在倾君墨的认知里,这曼珠花只开在九幽冥界,难道他已经死了?下了阴曹地府? 隐隐听到似有小儿的鬼哭狼嚎,倾君墨更是觉得阴气森森。 这一吓,又吓了一身病。 鬼哭狼嚎的,自然是清初小儿。 而泰山崩于眼前都不皱一下眉头的书逸和画心,依旧苦大仇深地围着哭闹不休的小家伙,眉头深锁,唉声叹气,束手无策。 “你走开,初儿喜欢……喜欢和尚爹爹,你把和尚爹爹弄没了,初儿喜欢哑……哑先生,你又把哑先生弄没了,哇……”清初一把推开画心去抱他的手,一边抽泣一边哽咽,把这些天的不满尽数宣泄了出来。 书逸听了,满脸铁青,只觉得自己似乎是给别人家养了个儿子。 清初哭累了,哭的无趣了,突然起身去开他的小衣橱,钻进去一阵翻箱倒柜,半天后,顶着杂乱的衣物爬出来,手里抓着一件在药灵村穿过的小僧袍,脖间还挂着一串佛珠。 “你,替我穿上。”清初爬到书逸身旁,抬手将小僧袍递给书逸,理直气壮地命令道。 “你……”书逸气结,看着小清初一副理所当然使唤他的模样,又看看他手上那件碍眼的僧袍,从齿缝间蹦出三个字,“臭小子。” 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你不愿意?”小清初一脸傲然地抬起头,挺着胸毫不客气地斥道,“你不是想当我爹爹么,以前都是爹爹给我穿衣服。” 言下之意:你敢不给我穿,我就要翻脸不认爹了。 堂堂逸王爷,高冷孤绝的冷公子,在这一场对峙中,又怂了。 他一边暗叹有其母必有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边将清初抱到榻上,麻溜地剥了个精光。 天寒地冻,清初“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哆嗦了一下,催促道,“你快点,笨手笨脚。” 书逸眉头一跳,若不是画心在一侧瞧着,他定是一巴掌拍在清初屁股上了,这小崽子再不管教,要无法无天了。 按耐着心火,书逸替清初穿戴整齐,青灰色的僧袍,檀木刻满经文的佛珠,他眼皮一跳再跳,怒火一忍再忍…… “你,去给我找个木鱼来。”清初一点没感觉到书逸磅礴的怒气,得寸进尺道,“再给我准备一间禅房,里面放上经文,从今天起,我要闭关,直到和尚爹爹回来。” 清初说的有模有样,双手负在背后,挺直了小腰板,指了指画心,看着书逸又说,“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你以后每天辰时要进来替我研墨,我要抄经文。” “说完了吗?”书逸冷冷的看着目无尊长的小家伙,一脸威严道,“说完了就去院子里跪着思过。” “……”清初砸吧砸吧小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书逸提着后颈丢了出去。 果然不是亲生的。 清初跪在雪地上,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他的和尚爹爹,咧开嘴又是一顿痛哭。 书逸管教儿子,画心冷眼瞧着,不闻不问,她就不信,书逸还真敢把她儿子怎么滴。 见书逸动了真怒,无心居上下谁也不敢求个情,小家伙绝望得跪着哭嚎……步步莲劫 第1148章 心儿,我走了 “臭小子,还发什么愣,不过就是小别几日。”和半之牵着马过来,见和光同尘磨磨蹭蹭,踟踟蹰蹰,担心他临时变了主意,急声催促道。 和光同尘从和半之手里接过千里白驹,足尖一点,一个漂亮的翻身,衣袂轻扬,身姿挺拔地端坐在马背上,眺目北望,浅青色的天际下落了一片绚烂的霞光。 正是漫山红花次第绽放的苍梧山。 或许忧思过重生了错觉,和光同尘隐隐听见呼啸的风声里传来小儿的哭声,哭的抑扬顿挫,时断时续,时有时无,直叫他心头难舍,心下难安。 明明天际空旷,整个郊外除了皑皑白雪,连只鬼影子都没有,他却想起了小清初。 想起那夜夜宴小家伙软濡濡的小手,悄悄塞给他的梅花糕,想起小家伙在他耳边说——我喜欢你,你像我和尚爹爹。 虽不是完全亲生,可他们的感情确实亲如父子。 和光同尘眸中渐湿,捂着一腔滚烫的牵挂,怎么都无法扬起策马的鞭,甚至一次又一次地生出现在就回去的念头,却又因画心那句别叫她为难而又强迫自己打消。 他知道,偷来的时光没有了,一厢情愿的守护结束了,不让她为难,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 从此山南水北,任他去哪,却不能再去她身边。 手心握着水月镜花,从前那些美好的回忆,碎如砂砾,一粒一粒,他越想珍藏心底,却越被它硌得血斑迹迹。 身后传来一阵阵细碎的马蹄声,和光同尘知道是和半之在催他,望了一眼,再望了一眼,虽然什么都望不到,却仿佛怎么都望不够。 和半之又催促了几声,和光同尘才收回飘忽的神思,遥望北方巍峨的苍梧山,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心儿,我走了。” 从此,卿不唤,吾不归。 随后,系着红蕙的长鞭一扬,震起细尘扑面,绣着心字纹的云袖翻飞,白马迎风踏雪,双骑绝尘南去。 挺拔的身姿在苍茫的雪雾中渐渐远去。 一路驰骋,他硬着心肠没有回首。 达达的马蹄踏过漓水,踏碎他们初遇的荒庙前的一层寒霜时,他心头突然生出一丝慌乱,胸口也开始不可遏制地隐隐作痛起来。 这一世,在这里。 他错过了她一次,又错过了她第二次。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好像这一走,以后天地之大,他将再也找不到她…… 白马还在飞奔,和光同尘握缰的手微微发抖,想立即调转马头,却又不知道如何向和半之开口,只好任着白马驮着自己一路往前。 三天,就三天! 他几乎是立即改变了主意。 三天后他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苍梧山! 不是为了见她,而是为了九毒阵,为了自己一颗难安的心。 哪怕此生不见,也要护她周全! 离他越来越远苍梧山头,日光拨开层层云雾,撕开阴霾,天色敞亮了些。 无心居里,清初气的牙痒痒的,偏偏又拿书逸没有办法,他伏在雪地上,伸出小手一边涂鸦画圈圈,一边对书逸不停地碎碎念,“画个圈圈诅咒你……”步步莲劫 第1149章 适应没有他的日子 “神女,您要的药。”玄隐端着避子汤立在一旁,和光同尘走后,煎药的活自然就落在了玄隐身上。 画心接过药碗一瞧,青碧玉,绘白莲。 玉是上好的青玉,莲画亦是鬼手神工,看起来虽也精致,却不如她先前用过的,“下次还用那只莲花状白玉碗,碗底镶了红豆的,本座最是喜欢。” “这药房里,并无神女说的那碗,莲花状的有,白玉碗也有,却没有镶了红豆的。”玄隐在药房里待了半日,一应物件都是过了目的,画心所言确实未见过,便老老实实回了她。 “没有?”画心皱眉,轻轻啜了口药,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这胃口真是被和光同尘养刁了,纵使素来知她喜好的玄隐煎出来的药,竟也让她觉得不甚满意,难以入喉。 可是,不喜欢,也要适应。 适应没有他的日子。 勉为其难地将一碗药喝完,画心只觉得满口生涩,心头作呕,赶紧扔了几个蜜饯进嘴里。玄隐猜不透画心的喜怒,立在一旁不敢答话。 “一会你跑一趟问鼎堂,将本座屋里那匹乌锦给桃夭送过去,顺便给她请上玥城最好的绣娘,再过两日,便到了婚期,可别耽搁了。”画心嚼着蜜饯,懒懒吩咐道,“叮嘱好那绣娘,衣服上只准绣白线,不准绣凤纹,并蒂莲绣单枝,交颈鸳鸯也只许绣一半,若被本座瞧见成双的……她的那双巧手就别想再拿针了。” 玄隐愣了愣,欲言又止,最后应了一声,“是。” 见她答的迟疑,画心挑眉看她,哂笑道,“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本座太苛待她了?” “隐儿不敢。”玄隐惶恐道,见画心明显不信地瞧着她,只得硬着头皮说,“神女既不想她嫁给神君,打发了便是,何苦又要同意她进门。” “这是她自己选的。她对书逸的执念你也看见了,你觉得本座不准她入门她就会死心了吗?”画心冷笑一声,“还是说你要本座将她打得永世不得超生!” 玄隐心头一惊,立即不敢作声。 “你是不是还想问,为何本座既同意了又要百般为难她?”画心笑的一脸高深莫测,许久,才缓缓道,“其实,想为难她的,不是本座,是书逸。无双殿上你也看到那呆子的态度了,若是见她戴金凤披红衣,比翼连理,鸳鸯交戏,怕是他当场就要怒得杀了她。若是本座喝点小醋,故意刁难刁难她,她进门后的日子,或许还会稍稍好过些。” “神女的苦心,只怕她又要误会了。”玄隐明白了画心的用心良苦,又不免替画心惋惜。 画心笑了笑,混不在意,“这些年她恨本座入骨,也不在意多这一点误会。她若是真聪明,就该知道藏起那些没用的恨意。活在无心居里,该向本座低头时还是要低头。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本座说会送她一程,也必不会食言,不过,日后如何,还是要看她自己的造化。”步步莲劫 第1150章 登徒子 顿了顿,画心低头抚着指尖上鲜红的丹蔻,眼神微眯,语气骤冷,“何况,她若是连这点屈辱都忍受不了,又要怎么向本座表忠心,向书逸表深情呢?” “神女要不要向神君求个情,小王爷还在外面跪着,这冰天雪地的……”玄隐不敢再提桃夭,扯着清初转了话题。 画心目光从庭外淡淡一掠,低声道,“随他去吧,他这性子被宠坏了,该磨一磨。” 她不该对和光同尘念念不忘,清初也不该。书逸罚清初,她不求情,便是甘愿同清初一同受罚。 清初多跪一刻,便是多提醒她一次,该放下了。 玄隐默默等画心将避子汤喝完,便去问鼎堂给桃夭送乌锦去了。画心因着今日大哭了一场,又被清初闹了半日,疲累得厉害,靠在美人榻上,眼睛一眯就睡了过去。 卿九影被倾君墨揍了一顿后,漫无目的地乱走,也不知道去哪,心神恍惚,不知不觉就走进了画心的院子。 其实画心闭门不出时,他能见到她的机会并不多,因为画心住的东苑是闲人不准进的,除了哑先生和清初有自由出入的特权,其他人非传不得入内。 他意识到闯了禁地时,正打算离开,目光却穿透花窗胶在了室内的美人榻上。 画心就躺在那张美人榻上,玲珑的腰线放肆地铺呈在他眼前。乌黑的发,雪色的肤,玲珑的肩骨,修长的玉腿…… 他怔怔望着,仿佛受了什么蛊惑般,竟不自觉气喘吁吁起来,鬓角瞬间沁满了汗珠。 烈火烧心的感觉驱使着他走了进去。 他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只是本能地想接近她,那股控制不住的欲望几乎要将他生生逼成一头发狂的禽兽。 可他最后还是气喘吁吁地停下了,在画心腰线上方三寸的地方,倏忽顿住,任自己如何烈火灼心也不敢轻薄下去。 那是他的师娘,他心目中的至高无上,容不得半分亵渎。 最后,他轻轻取过一旁的狐绒毯替她盖上。 迷迷蒙蒙中,画心感觉似有人蹑手蹑脚替她盖上了一层温热。她以为是书逸,懒懒地翻了个身,却不想睁眼,往毛毯里缩了缩又继续睡了。 睡姿慵懒,一张小脸露出来,香腮红艳,媚色微露,衣衫凌乱处微微露出一截美人骨,莹白如玉,肤光胜雪。 卿九影望着她,不由又晃了心神,气喘得更急,手几乎控制不住地伸手向那张精致绝伦的小脸抚去,却在她睫毛轻轻一颤时,又吓得缩了回来,动作大得带翻了玉石台上的蜜饯果盘。 “哐当”连着几声巨响,画心再困顿,也不得不睁开眼睛。 时近黄昏,夕阳斜照,刺得她眼神晃了晃。她揉揉眼睛,睡眼蒙眬中看见面前站着道纤瘦的人影,穿着青色长杉。 她长睫动了动,红唇喃喃吐出一个问句,“小九?” 见画心突然醒了,卿九影心虚得瘫软在地上,朝着画心讪讪笑了笑。 “你怎么会在这?”画心蹙眉看着卿九影,从他眸中见自己云鬓散乱衣衫不整,面色极其不自然地将身上的狐绒毯又裹了裹。步步莲劫 第1151章 肚子搞大了就想不负责? “我我听见小王爷啼哭,便过来瞧瞧,恰巧看到师娘睡着了,怕师娘冻着,所以”卿九影知道逾了规律,原以为悄悄来悄悄走,无人知晓,却不想还是鬼迷了心窍,还被画心抓个正着。 见他慌得额上冒冷汗,画心笑着嗔了一眼,“知道怕还不快出去,被你师父瞧见了,你就等着和清初跪一块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挥手让影九卿赶紧离去,这东苑若是不得书逸允许,其他人是不得擅入的,更别说是入她的内室。 卿九影知道轻重,又怕自己那样的心思被画心发现,对着她行了一礼,便打算匆匆退出去。 谁知一转身,他就瞧见书逸立在门口,一脸阴沉,刚直起的身体,又软了下去,朝着书逸颤颤跪下,不敢吱声。 画心见状,不由得抚额长叹。 书逸逆光行来,目光落在画心身上才敛去怒意,坐在榻边,伸手将她拢进怀里,方才朝着卿九影冷声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何处能去,何处不能去,若是再记不清,便送你去幽冥殿,好好学学什么是规矩。” 卿九影心头一跳,想起轩辕末一身肃杀的狠意,幽冥殿哪里是学礼义廉耻的地方,那就是生杀予夺的人间炼狱。 有命入,未必还有命出。 “小九知错。”卿九影确实怕书逸,战战兢兢惶惶恐恐,原本就担心白狐的秘密被书逸撞破,如今又先踩上了无心居的雷区,心中早已懊恼至极。 “还不快回去思过。”画心见卿九影着实可怜,被书逸唬得哆哆嗦嗦,心下不忍,只得出来替他解围。 “是。”卿九影如获大赦般逃离,慌慌张张的样子令画心哭笑不得。 她转过脸,对着书逸嗔道,“你跟他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孩子?”书逸挑起画心的下巴,本想质问,忽又想起了什么,声音又平缓了下来,“也对,王妃贵为六界帝君,活了十八万年,天下人皆是你的子民,王妃眼里,下至垂髫小儿,上至白发老翁,皆是孩子。” 画心见书逸酸她,不甘示弱地回道,“还有两日,王爷便又要大婚了,不知这喜服可准备妥当了?要不要本座亲自为您绣纹裁衣?” “本王自有安排。”提及桃夭提及大婚,书逸美人在怀的兴致顿时偃了。 方才他见玄隐去问鼎堂送乌锦,仿佛这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不过他也瞧得出来,画心并非一点不在意,于是还是忍不住挣扎道,“心儿,这婚事要不还是算了吧。” “那怎么行!”画心立即瞪大了眼睛,“你将人家肚子搞大了就想不负责?” “本王”书逸一口气噎住,“那孩子真不是本王的,你不信本王还不信” 和光同尘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他又咽了回去。 “不信什么?”画心歪着头瞧他拿鼻孔出气。 书逸哼了一声,“哑先生。” 画心努努嘴,挑挑眉,“本座凭什么要信他。”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52章 凑合着过吧 两个人明明都知道哑医就是和光同尘,却又竭力想瞒着对方,一个比一个演的还卖力。 见画心死活都不信自己,想着和光同尘反正已经离开了,书逸咬了咬牙,坦诚道,“其实,哑先生就是和光同尘,你是信不过他的医术还是信不过他的为人?还是你觉得他会替本王欺瞒你?” “”画心窒息了一瞬。 她自然信和光同尘不会诊错,更不会骗她。 可书逸怎么知道的? 不但知道两人似乎还和平共处了一段时日。 嘴张了半天,她只问了一句,“原来你知道?” 书逸眉头一动,品了品她的话,捏起她的下巴,轻轻一抬,逼迫画心看着他,意味难明地问,“你也知道?” 画心,“” 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若不是尘尘亲口说桃夭的孩子不是你的,你以为那天本座会轻易饶了你和她?” “你既然早知道孩子不是本王的,为什么还” “孩子不是你的也不能证明你和她就是清白的。”画心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你们反正也扯不清了,就凑合着过吧,本座觉得她比黛纯儿还是要好一些的。” 书逸,“” 画心见他脸色阴郁得可怕,就知自己又成功挑衅了他,这好像是她现在唯一的乐趣了 她将目光转向窗外,瞧着天色渐晚,清初已经跪了半日了,到底是亲生的,难免心疼,轻轻暗示了一句,“初儿” 可书逸冷着脸无动于衷。显然被她气得不轻。 她难得主动伸手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软声道,“初儿今日似乎还没用过膳。” 画心的美人计对书逸永远受用,书逸握住她环在他腰上的手,轻轻抚着,叹了一声,终于不再跟她计较。 半晌后,还低眉笑了笑,“本王知道,所以吩咐了下去,晚膳甚为丰盛。” 不知为何,画心觉得书逸笑得一点都不诚恳,笑得阴谋深深诡计沉沉。 他,又想算计什么? 冬日的天黑得早。 诚如书逸所言,晚膳确实丰盛的很,各类奇珍异禽摆了满满一桌,十里飘香,只远远闻着,已让人口齿生津垂涎欲滴。 而且这餐桌就大张旗鼓地摆在庭院里,水晶琉璃八仙桌,桌角各镶了一颗夜明珠,照的沉沉黑夜亮如白昼,在书逸的安排下,各人皆围桌坐下了。 连轩辕末与玄隐都被允入席用膳了,独独清初还孤零零跪在三尺外,一脸委屈巴巴地瞧过来。 先瞧瞧画心,又瞧瞧羽兮,一圈瞧下来,见没人敢搭理他,他只好又去瞧书逸。 一双眼睛,睁的又圆又大,眨巴眨巴。 “都看什么看,吃饭!”书逸见众人只干巴巴看着,谁也不敢动筷子,特别是羽兮,口水咽了又咽,都能听出响声来。 清初绝望地发现,他被无视了。 那个可恶的男人竟然敢无视他! 可他除了趴在地上画圈圈,似乎还是拿书逸没办法。只能继续瞪着书逸,一双眼睛乌溜溜瞪着,瞪得水汪汪,瞪得可怜兮兮。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53章 无良的父母 “你今日中午胃口不好,本王便让人去暗香门将那神厨请了来,让她将拿手的菜样都做了一遍,你都尝一尝,喜欢吃哪个,本王就去学了来,以后天天为你做。”书逸语气淡淡,用心替画心布菜,仿佛压根看不到清初小儿。 别人不敢吃,画心却不忌,仿佛跪在那里的小家伙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而是随便一株花花草草吹了一口仙气幻化出来的,与她无关。 咬一口金丝酥雀,又尝一口佛手金卷,画心连连点头,“嗯外焦里嫩,肥而不腻,暗香门的厨神就是不一样,风慕白可真是会享受,你留着她过了年再走,正好本座的徒儿白玄月过两日也要过来。” “咕”一声,清初肚子叫了叫。 “咕噜”,“咕噜”两声,是清初和羽兮同时咽了咽口水。 画心低头勉力忍住笑。 她知道,书逸就是故意的,故意请来厨神,做了一桌让人闻之色动的佳肴,端端正正地摆在饿了一整日的清初面前,给看给闻不给吃。 “娘亲” 这一日,清初终于开口又叫了一声她,叫的是娘亲,而不是那个女人。 清初叫的委委屈屈,半带了哭腔,画心心头一软,侧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清初无语,她竟然还有脸问他怎么了? 她是瞎呢还是瞎呢? 看不到他跪在这里么? 这个无良女人自己怎么就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这让清初倏忽觉得,人生一开始就是错误而绝望的。 “初儿饿。”清初委屈得说话都变了调,一双小手抱在胸前掐了又掐。 “啊?”画心故意推了推书逸,轻声问道,“喂,他说什么,本座没听清。” 清初听见,已经气结到不能再气结,绝望到不能再绝望。 “本王恰好也没听见,大概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书逸语气依旧淡淡,双目只瞧着画心,眸光未分给清初一丝一毫。 “我说我饿。”清初气急败坏一声吼,神力激荡,振聋发聩。 吼完清初几欲跳起来,却不知书逸对他施了什么法术,让他的膝盖似乎在雪地上生了根,如何都起不了身。 “哦,原来是饿了。”书逸一声哦说的一波三折,看着清初一脸正色道,“本王的粗茶淡饭不敢怠慢了你,还是等你和尚爹爹回来喂你吧。” 清初跪在雪地上,突然觉得寒意透体,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画心瞧的清晰,心中一痛,又生生忍了下去。 不是她狠得下心,只是她怕护得了清初一时,却护不了清初一世。 青玄说,天劫年后将至,若是她真的度不过此劫,清初总归是要跟着书逸过的,书逸要从心底接受他,他也得从心底认可了书逸才好。 若这小子再三番五次挑衅书逸,指不定哪一日真把书逸惹恼了,父子不睦,必成隐患。 所以,书逸既然有心设计对清初小惩大戒,她也不妨顺水推舟成全了他。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54章 反将一军 “咕噜” 看着书逸轻轻咬过的八喜糕,清初猛地咽了一口口水,眼珠子直直盯着,巴不得掉进甜糕里去,挥舞着小手,十分没骨气地嚷道,“不嫌怠慢,不嫌怠慢!” 书逸失笑,皮笑肉不笑地问,“知道本王为何罚你吗?” “知道。”清初点头如捣蒜。 “哦?”书逸略略宽慰,以为小家伙要认爹认错。 小家伙立即一脸委屈地控诉起来,“因为你快要娶别的女人回来了,她要给你生儿子,所以你就不要我娘亲,也不要我了。” “”书逸顿时有种挖了个深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 他忘了他现在是有婚约在身的男人,时不时就要被拿出来诟病,连这小子都不肯放过他。 原以为姜的还是老的辣,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画心看着书逸黑白变换的脸色,喜怒如盈盈水波荡过,扑哧一笑,笑他老马失蹄,倒被清初小儿反将了一军。 “记住,你小子以后再敢念着那和尚,本王就当真将你扫地出门。”书逸怔愣之后,笑颜舒展,夜明珠映得他眉目生辉,他蓝袖一挥,替清初解了禁身咒,对着他温和道,“过来。” 画心瞧着在雪地上跪了一天的清初站起身,膝下半点未湿,身上一点风露未沾,顿时失笑。 怪不得这小子跪了这么久还神气活现的,原来那个书呆子明责暗护,压根就没跟他这小子动真格的。 眼波一动,她朝着书逸狡黠地笑了笑,“既然下不了狠手,那还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书逸俯身抱起清初,眼皮都不眨一下,言笑晏晏,“阴谋算计,勾心鬼蜮,本王永远都不会用在你和初儿身上。” 这话,画心是动容的。 她想要的不过是赤诚以待,这是她觉得他丢失了的,所幸,他还能为她留一隅净土。 “你要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永远不会。”画心长笑一声,忽而停下,停在唇边的笑意媚而邪肆,“还有,要善待初儿。” “终于可以吃饭了。”羽兮见清初从书逸怀里几乎爬上了桌子,风卷残云般扫荡着桌上的美食,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抢清初吃剩的半只肥鸭。 氛围顿时热闹了起来。 卿九影心事叠叠,藏着唯恐人知的秘密,在书逸面前更是不敢行差踏错半步,过分的局促,倒叫画心生了疑。 “小九?你师父不追究你了,怎生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画心笑着替影九卿夹了一只醉蝶虾,瞧着他腰间空空如也,随口问道,“今日你那长箫怎未带着,本来还想听你吹一曲呢。” “粗烂俗物,被我不小心摔碎了。”随口扯了个谎,卿九影心虚地瞧了一眼轩辕末,见他未动声色,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摔就碎?还真是粗烂俗物。”画心哧鼻道,皱了皱眉,转头看着玄隐说,“本座记得早年有位竹仙思暮于本座,曾以仙骨做了一支琴箫给本座,唤作秋水长天,音韵优柔,你替本座寻来给小九吧。”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55章 秋水长天 “可……那是仙家法器,若是使用不妥……恐是要生是非。”玄隐知道画情谷里的宝贝甚多,画心虽向来大手大脚挥霍,却从未赠过凡人。 倒不是她不舍,只是怕凡夫俗子,无福消受,反倒被折煞了。 “你若不提,本座险些忘了。”画心的目光从玄隐脸上移至卿九影身上,说得眉目飞扬,“你师父当年做神仙,闲的发慌,大才无处施展,还捣鼓出来一套独门琴谱,唤作阳春白雪。那仙器虽不算是顶厉害的,但是你若肯用心,辅以那琴谱,便能以音为刀以律为剑,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 画心说到最后五个字,羽兮莫名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头皮发麻,仿佛黑暗中伺服着未知的危机,正张牙舞爪地等着她。 “姐姐,你就是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给他,我和你赌一只鸭腿,他若是有本事杀人了,肯定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羽兮瞧着玄隐离席去取箫,啃着肥鸭气呼呼地朝天翻着白眼。 “我赌两只鸭腿,他肯定想先杀我,我在娘亲肚子里,他就不喜欢我。”清初麻溜地爬过半个桌子,爬到羽兮身侧,去抢那剩下的半只鸭腿。 “本座赌你俩以后都没鸭腿吃了。”画心笑眯眯地看着清初和羽兮,十分不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小九这软弱性子,捻死只蚂蚁都不敢,本座就是怕他被你们欺负了去,才送他点法器防身。” 清初油腻腻的手扯着脖间的十八金佛珠问画心,“你那法器可有我这佛珠厉害?” “你那是稀罕物件,佛界至宝,受金佛庇佑,至于藏了多少玄机,本座也不知,得问……”想到那个名字,画心倏忽噤了口,瞧着那佛珠,心口没由来地一痛,垂眼掩住眸中明明灭灭的细光。 一想到他啊,心还是这么疼。 “神女,秋水长天。” 玄隐身形极快,来去画情谷不过须臾,此时手上捧着一支碧青的长箫,盈盈如一汪秋水,箫有八孔,孔镶金丝,身镀龙纹,一尾湖蓝流蕙,淼淼如半痕长天。 秋水长天,仙作骨,神之韵。 画心伸手接过,指白如雪,更衬的长箫翠色怡人。不待画心试箫,书逸双指一勾一挑,毫不客气地夺了过去。 这箫是要送给卿九影的,她的唇怎么能贴上去! 那只好由他代劳了…… 可他的唇是贴过她的唇的……似乎也不行…… “你,试箫。”书逸将秋水长天递给轩辕末,一脸坦然,丝毫没有坑害下属的愧疚。 “那个……公子……你知道属下不通音律……”轩辕末看了看卿九影,再低头看手中的长箫,一张嘴死活都亲不下去。 书逸冷冷的一个眼神飘过去,轩辕末一个哆嗦差点将长箫脱手摔了出去。 “不会,那就现在学。”不容置疑的语气。 嗯……他家公子还是这么不讲道理,娶了媳妇也没忘了本。 轩辕末犹犹豫豫地举起秋水长天,比他两岁握剑喋血时的心情还沉重。步步莲劫 第1156章 不会再有孩子 莫名,轩辕末想起倾君墨。 要是此时那小子在就好了,那小子现在病的都在说胡话了…… 轩辕末眼一闭,回想着见过书逸为数不多的几次吹箫场景,模仿着他的神情姿态,呼吸吐纳。 音韵如丝,却戚戚然,似是奏响了哀乐,只听的人心惶惶。 若是画心知晓,这一支秋水长天,她赠予卿九影防身,恐他乱世纷争无力自保,最后却成了他杀人如麻助纣为虐的利器,她可会后悔? 她想赠他,秋水长宁,长天永安。 他却还她,秋水长离,长天永恨。 这世间,最悲凉不过,初心被负,事与愿违。 *************** 冷月悄隐,清箫渐寂。 书逸斜倚在香榻上,水蓝色的袖袍自榻边逶迤垂下,风从窗外来,吹得烛光晃荡,烛光映得他脸上笑影摇曳。 画心掩门进来,莲步微移,踩碎了一地的花影。 “人逢喜事精神爽,到底是要大婚了,本座瞧你这两日心情甚好,笑的时候比冷着脸的时候要多。”画心立在榻前,低头专心致志地解着小袄上的梅花扣。 “睡着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夫复何求,自然悦心。”不待画心解完盘扣,书逸已伸手将她拦腰抱住,脱了绣鞋,扔在香榻内侧。 出乎书逸的意料,画心竟不恼,还笑吟吟地继续宽衣解带,“你就还剩这点出息。” “自然还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绝世无双的武功,只可惜……”书逸笑得慵懒,笑到最后,低低一叹。 画心抬起流光溢彩的双瞳,迫不及待地接道,“只可惜生了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有自知之明。”书逸抬手轻轻刮了一下画心的高挺的鼻梁,满眼宠溺,无处藏匿。 “你的意思,是怪本座咯?”画心瞟了他一眼,抬手梳理着胸前的乌发,漫不经心道,“头一次,缺乏经验,就算本座没生好,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她给自己找的借口,书逸失笑,“本王也是这么想的,想必这第二个,王妃一定会生得三观端正不忘根本。” 说着,书逸便做恶虎扑食之姿,却被画心轻轻避开。画心抬手支着书逸的双臂,笑弯的眉目突然冷了下来。 方才的试探结束,她一脸正色道,“书逸,我和你,只会有清初一个孩子。” 书逸还不知道,她日日都喝避子汤。 哪怕他们依旧有肌肤之亲鱼水之欢,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因为她怕,若有了新的孩子,终有一日,他会薄待了清初。 她要他对清初好。 没有选择的,只能,对清初好。 这也是她为什么愿意迎合他的原因,她不过是希望最后的最后能让他记着念着自己好,以后想起她时,能多包容点清初罢了。 书逸自然没想到画心那一层,只觉得画心利言诛心,双眸一黯,萧冷落寞一闪而过。 是呀,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怎么还愿意为自己繁衍子嗣呢? 那一碗又一碗的避子汤,她以为他不知,其实他只是故作不知,且不动声色地在药材里动了点手脚罢了……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57章 “本座去看看初儿。”画心拨开书逸疆住的手臂,便要起身,“他再不成体统,也是本座的儿子,没办法回炉重造了。况且,他还不足三月大,即便与你生分,也全是因为本座怀着他的时候,你不在我们母子身边。” 因书逸嫌清初同他们睡太碍手碍脚,严重影响了他的婚姻质量,强势剥夺了他为人夫的正当权利,便给清初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 屋外四周除了加强的结界,还有隐着的数名暗卫,又有玄隐睡在外间,理应是万分周全的,只是清初今日受了那样的委屈,放他一人,她实在不能安心。 书逸自然也愧疚当初没照顾好他们母子,叹了口气,将画心按躺在榻上,“你已脱了外衣,本王去看看便可。” 说完,他翻身下榻,衣袂带风般消失在门外漆黑的夜幕里。 走过梅下,走过花间,走过长窗,走过回廊,迎着冷风,书逸在清初门外的檐角下负手独立,嘴角牵起一抹浓浓的自嘲,对着漆黑不见五指的夜幕,静静注目。 空茫,什么都看不见,一如她的心。 望不到尽头,寻不到出口。 这浓浓夜色里他不知自己立于何处,一如,她深不可测的心里他不知自己占了哪一隅。 “谁!” 幽寂中轻微如尘的脚步声,依旧没逃过耳目通达的书逸,他一声厉喝,身移如魅,随手折的一柄花枝已经抵在飘忽暗影的咽喉上,未失分毫的精准。 深更半夜,正是红绡帐暖时,他师父怎会在这? 卿九影惊的魂飞魄散,未张口已失声。 咫尺之距,虽瞧不见脸,但从模糊的身形上,书逸已猜出了是他那个不成器却成邪的挂名徒弟。 “跟本王来。”书逸放下花枝,从袖中取出一颗夜明珠,照着前路,步履轻缓,袖襟扬风,头也不回地冷冷发话。 卿九影虽魂不守舍,却丝毫不敢怠慢,紧跟着书逸在满庭妖冶的曼珠花间穿行,衣袍扫过,扫得花间寒露簌簌滚落。 走过霜红的庭花,又转过幽深的长廊,踏过两层白玉阶,书逸轻轻推开书房的紫檀木雕花门,卿九影一路随行,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玉姿天成,即便是一个背影,亦是说不出的高华气韵,令人望尘莫及。 书逸将夜明珠搁在西窗侧墙的祥云灯架上,微微侧身,冷沉的目光瞧过来,隔着数步之遥,卿九影只觉得凛然的寒气直逼面门。 稳了稳心神,卿九影寻思着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搪塞过去。 他的屋子在北苑,从他的屋子绕过大半个无心居行到东苑前,除非是出府门,否则还真找不出恰当的缘由来。 “深更半夜,为什么去念安堂?”书逸在他身前立的笔直,身型如刀,眼中锋芒如仞。 但凡画心不在可见范围之内,他就不自觉一秒变身成移动的冰山。 被书逸一语道破,卿九影几乎是下意识地伏地叩首,因为惊的心肝儿都颤了,脸几乎埋进了尘埃里。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58章 夜半训徒 “她不在,你不必装这胆弱畏怯之态,对本王不受用。”书逸的目光散漫的从影九卿身上划过,最后停驻在他缩在袖口内若隐若现细长而锋利的鬼甲上。 卿九影确实去念安堂寻媓姬了,他想问一问他身体妖化之事。 比如,为何伤口会不治而愈,比如,为何身上某些地方渐渐生出白毛,还比如,为何他这指甲一日一剪还是疯狂的长,像饿鬼的獠爪…… 而他在寒风中学猫叫了一个时辰,念安堂的门始终未开,他又绕着念安堂转了一圈,没见着媓姬,只得悻悻回来了。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那夜哑先生对他懂了什么手脚,而哑先生也不在了…… 只是这些……他都不能说。 可是书逸怎知他去了念安堂? 莫不是诈他? 他这般俯首叩地不等于是认了么? 狗急还跳墙,兔急亦咬人,卿九影壮起胆子,抬起头来,竭尽所能地用平静的语声说,“师父误会了,徒儿并未去念安堂。只是夜深难眠,四处闲逛,不想惊扰到了师父。” “你这些拙劣的伎俩,也就只能骗骗久居仙尘不通凡俗的她,还试图在本王面前玩花样?”书逸散漫的眸光骤亮,令人不敢逼视,亦不敢闪避,“身上沾着念安堂寒潭的湿气,你去了至少一个时辰!” 原本若只是去念安堂,书逸倒是不想深责他,如今他遮遮掩掩,砌词企图瞒天过海,不但坐实了他与念安堂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还坐实了他对他这个师父毫无半分信任与忠诚! “你做的那些事,本王不揭穿你,不代表本王不知!”书逸再瞧着影九卿已然难掩满面嫌恶,忽而转过身去望着窗外的黑幕,叹了口气,“只是因为,这凡尘真心待她,又入得她眼的,寥寥无几,她既然肯对你用心,本王不过是不忍再断了一份她在这世间本就所剩不多的牵挂。” 卿九影闻言一颤,并非惶恐,而是动容。 书逸对画心的用心,让他不得不动容。 “师父,徒儿纵有千般不好,有一点请师父相信,小九是真心希望师父和师娘好,绝无二心。” 书逸转身望住他,忽笑出了声,问,“你知道她喜欢你什么吗?” 卿九影听出那一声笑里的嘲讽,不敢多言。他也一直不明白画心为什么向来对他青眼有加,他自诩没什么过人之处。 “你瞧着她杀人不眨眼,其实她谁也没杀过。你瞧着她嬉笑怒骂荤素不忌,其实她最最喜欢心思干净心地纯良的人。”比如你,还比如……和光同尘! 书逸挺得笔直,望着卿九影的双眸眯了眯,隐去一句话后,又一字一顿道,“是以日后,你要谨言慎行,即便那些纯真良善全是伪装,也要伪装得不露马脚。” “徒儿明白。”卿九影瞳孔微微一缩,恭恭敬敬地俯身应道,脸色倒是多了几分诚恳。 书逸冷笑一声,“本王知道,你对你本王其实一直颇有微词,从你知道棠舞歌是本王的产业以后,你恨本王为何做这样的生意,你恨本王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救赎你!”步步莲劫 第1159章 你怕什么? 被书逸精准无误地戳中心思,卿九影吓得一阵嘚瑟哆嗦,两股战战,几乎跪立不住。 “本王不是救世主,也不是慈善家,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即便不在本王的棠舞歌,也会在别的戏台上,本王不可能每个都救,也不可能拆了天下所有的戏台,是你自己拼命爬上第一名伶的位置,是你自己宁愿苟活也没有勇气去死!所以……”书逸顿了顿,目光落在卿九影紧紧摁住的袖口上,意有所指地提醒他,“自己做的选择就要自己承担代价,这才是生存之道!” 自己承担代价? 卿九影按住自己疯狂生长的指甲,心中的恐慌也跟着疯长,他害怕,不是害怕变成妖怪,而是害怕被画心发现。 书逸瞧他依旧哆哆嗦嗦,半天憋不出半个字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有难处,但说无妨。” 声音缓和下来,少了三分冷戾,多了七分无可奈何。 其实,那夜卿九影见和光同尘的事轩辕末已经向他汇报过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徒弟竟然宁愿相信和光同尘也不信自己,所以和光同尘帮卿九影洗去的妖气又被他命轩辕末暗中动了点手脚,加速了他的妖化。 他希望卿九影自己跟他坦白,只要卿九影信任他这个师父,开口求他,他自会帮他。 可卿九影是真的怕书逸,怕到骨子里去了,况且他身上担了那么多条人命,还让书逸替他背了黑锅,他怎么敢向书逸坦白? 思来想去,纠葛万分。 卿九影终究是心虚多一些,对白狐,也对那近乎半城的人命。 他虽然依旧认定白狐就是花醉美人锅的罪魁祸首,却还是觉得心中愧疚丛生,甚至还总觉得不安。 他想,既然他已替天行道,如今斯人已逝,恩怨已了,不如血事隐过,全了戏文里白狐情深的声名。 这般想着,卿九影朝着书逸深深一拜,“徒儿恳请师父,花醉一案,既已还了师娘清白,不妨就此罢手,莫再追究。” 书逸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真正是奇了! 此夜甚是幽沉,一弯冷月缓缓爬出云层,惨惨淡淡的白光,如一团白纱自云端倾泻而下,照亮了一院的猩红欲滴。 书逸的目光越过层层院墙,丛丛花影,望着月色极远之处天野苍茫游魂飘荡,历劫两番血洗,这整个玥城,何处不白骨森森,何处又不血迹斑斑,何处不人心惶惶,何处又不鬼影幢幢? 却接连两个人求他,不要查了! 一个是枕边娇妻,一个是名下爱徒。一个是榻边低诉,一个是案前长跪。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宁愿做个鸵鸟,不敢面对真相? 书逸沉吟半响,霍然转身,目光自上而下,凝成一线,冷冷投在影九卿脸上,又如利刃般割过他的咽喉。 “你怕什么?怕本王查出来的真相无法接受?怕知道白狐其实不是真凶?怕媓姬骗了你?怕你自己杀错了人?”书逸怜悯地看着他,一句接连一句地质问惊得卿九影冷汗连连。步步莲劫 第1160章 这是交易! 卿九影此时才明白书逸到底有多可怕,他自己一直畏畏缩缩拼命想隐藏的事,书逸竟什么都知道! 恐怕……就连他灭门的事……书逸也早就知道了吧?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替他背这个黑锅呢? 哪怕被满城的人唾骂质疑。 “师父……”卿九影哆嗦着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书逸仿若看穿了他般,不急不缓地为他解惑,“灭门的事,就算他们认为是本王做的,也不敢拿本王如何。” 卿九影知道,特权只适用在强者身上,一旦知道是他所为,他早被绳之以法了,所以立即对书逸感恩戴德,“谢师父保徒儿一命。” 书逸笑了笑,笑得高深莫测。 “想替你师娘报仇的不止一个,你不过只是被人利用了罢了。”他缓缓踱步到卿九影身前,抬指按在卿九影眉心,一如当初赤冥按在他眉心那般,“这才是全部的真相,以及你前生今世的全部记忆,你要学会接受,还有……” 书逸顿了顿,眉目骤冷,“你对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本王都一清二楚,前生到今生,白狐搭上一条命,都未能让你回心转意,但你要记得,爱她……你还不配!” 他还不配…… 卿九影抱住头露出痛苦的神色,为书逸尖锐的话,为汹涌而来的回忆,为爱而不得的画心,为辜负两世的白狐…… 渐渐地,翻涌的情绪逼红了他的眼。 心口似透了风般越来越凉。 没错,他不配。 他真的不配! 他辜负了画心的期望,如果画心知道他做的这一切,一定会对他失望彻底! “无论你曾做过什么,动过何等心思,只要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守好一个徒弟的本分,本王就既往不咎,并教你修道习武,叫这青冥大陆,此后无人再敢轻贱你!” 书逸的许诺或许十分有诱惑,卿九影却并不答。 因为,若是以前的卿九影,最想要的或许是荣华富贵,是做人上人,因为他历经的苦难和卑微让他不敢奢望其他。可有了前世记忆的他,有着文人天生的傲骨,有着两世的执念,他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绝不能妥协! 书逸将他的心思瞧得一清二楚,内心不得不感叹赤冥对人心的谋算,一步一步,将人逼得只能乖乖按照他设置的路来走。 利用卿九影灭门,是赤冥的复仇计划,这在赤冥见书逸的那一夜,书逸便已经知道了。而现在告诉卿九影真相,也不过是赤冥计划的一部分…… 书逸静静等待着。 过了好半晌,卿九影猛地抬起头来,面上装着镇定,藏在袖下的手却不自觉攥紧,“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只是交易,你愿意以命守护她,而本王想她一世长安,所以只要你做好她的护身符,维持好你与她之间的分寸,本王便替你守住秘密,并成全你守护她的夙愿。”书逸顿了一顿,音色一沉,幽冷之声无情出喉,“既是交易,那就守好你仅剩的能与本王谈判的筹码,否则……”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61章 阴阳怪气 听见院中有人影一动,书逸生生住了口。 卿九影却已经明白了书逸的意思。 自己所谓的谈判的筹码其实就是对画心的忠诚。大抵是出过无心居那件事,书逸怕了,所以想在画心身边留一个愿意对她以命相护的人,以防万一。 而这个人之所以是自己,不只是因为自己对画心生死相许的情意,还因为自己卑微软弱好拿捏,更因为书逸自信画心绝不会看上自己,绝不会与自己产生师徒以外的男女私情! 否则……书逸怎么不敢将和光同尘留在画心身边呢?那岂不是比自己更有用? 卿九影正沉思者,画心披了件大红金丝绣着九凤的锦袍,行姿慵懒,莲步极慢,却转瞬到了门前。 “吱哑”一声,门微启,人已入。 “你哄本座说去看初儿,却躲在这边夜训徒弟。”画心迈着慵懒的步子,绕着书逸转了一圈,抑扬顿挫道,“啧啧啧,王爷真是天资聪慧,这么快连阳奉阴违也学会了。” 一言不合就酸他! 书逸瞧着画心踏月而来,神韵轻缈,本是赏心悦目,可她那令人垂涎欲滴的嘤嘤小口一张,阴阳怪气的语调一出,书逸瞬间开启憋怒模式。 他实在不喜,与她唇枪舌战。 哦,不!只是不喜欢与她遥遥相望针锋相对的唇枪舌战,而不是唇齿相依相濡以沫的唇枪舌战。 “师娘,是小九半夜来向师父讨教阳春白雪的琴谱。”卿九影朝着画心嘻嘻笑着,笑如春花烂漫,撒娇道,“只是小九太愚笨了些,总是掺不透师父曲中的深意,是以耗时颇久,耽搁了师父春宵一刻,师父这才罚小九跪着。” 这一番话说的圆滑通透,既替书逸掩饰了过去,又向书逸表态,他愿意接受规则,会恪守己分,做好画心的开心果和护身符。 因为在见到画心的刹那,他便知道,自己逃不开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留下,哪怕他存在的唯一用途就是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替她一死,那也值得庆幸。 时至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受过那么多的屈辱,却还是一次次顽强地苟活了下来,因为他这条命,本来就是画心给的,他没有资格浪费,他要留着为她而死! “既知道耽搁了本王春宵一刻……”书逸伸手搂过画心的纤腰,按耐住眼底的笑意,朝着卿九影冷冷道,“那还不快走。” “小九这就走,这就走……”卿九影嬉皮笑脸着退到门边,转身出去还不忘带上房门,倒叫画心真的一点都看不出先前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嫌隙丛生,反倒是嬉笑怒骂相处融洽。 书逸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微微怔神。 这是赤冥选中的人,留着他,也不知是福是祸,是劫是缘。 他与卿九影是交易,他与画心之间,又何尝不是交易呢?这人心呐,真是可笑,既百般猜疑,却又要倾力相护。 脆弱到不敢去面对真相,逃避间却让真正的罪魁祸首逍遥了法外。卿九影为白狐,间接袒护了媓姬,画心为和光同尘,间接袒护了卿九影。 而,奸邪不除,必有遗患。步步莲劫 第1162章 半截红肚兜 “在徒弟面前,也没个正经。”待卿九影一走,画心即刻反目,伸手便要拂开书逸缠在她腰间的狼爪,斥道,“为师不表,上梁歪了,下梁怎正,祸害了一门。” 书逸回过神来,看着画心微笑,再微笑,缓缓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莹白如玉的指节从她嫣如泣血的红唇上慢慢抚过,极轻极轻地,吐出一句,如梦如呓,似勾似引。 “你这嘴巴,就不该用来说话。” 画心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已经被他用行动直接做了注释。 接着是灯盏倾翻,书卷落地的声音。 狭长的书桌上人影交叠。画心只觉得胸口一凉,某狼爪已经肆无忌惮的按了上来…… 这个越来越禽兽越来越没有节操的男人!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吗? 花影映月,恰似画心羞红了半边的脸。 夜鸦咽啼,生怕叫声惊破了一室旖旎。 ***************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 天高旷远,云影轻盈。 书房内,轩辕末正命人收拾那一地的狼藉。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昨夜是发生了什么? 先看看,南海琉璃,北海明珠,翡翠玲珑,青花美玉,千金之物虽有摔坏的,却未有丢失的,该不是窃贼。再看看,四方无血迹,八面无刀痕,虽有打斗迹象,却未见大动干戈,也不该是刺杀…… 何况,谁能这么大能耐……冲破无心居的重重结界,避过幽冥殿的层层暗卫,敢来无心居撒野,还敢在他家公子的案头上动土? 轩辕末疑惑着四处巡视,仔细查看,试图寻出蛛丝马迹。 咦? 这桌脚下怎会压着一袂衣角?这衣角似乎还有些眼熟,馥郁的蓝,流云的纹……布料好像是他家公子素来爱穿的浮光锦…… 轩辕末缓缓绕过书桌,又看到香案那侧隐隐露出一抹红,俯身捡起,待瞧清了,心肝一颤,脸色坨红。 那正好是女人穿过的半截肚兜,细细密密的针脚压的得极其平整,绣着的并蒂双莲被撕去了一半,着实引人遐想,可是这书房之内怎会…… 真正是个禽兽啊…… 这得多暴力,多急不可耐,多饥不择食,多丧心病狂…… 瞧着这肚兜的颜色倒是甚合她家王妃的品味……再结合那半片湖蓝的浮光锦,轩辕末大胆断定……那个禽兽啊,十有**就是他家衣冠楚楚的公子了…… “你手上拿着什么。”书逸踩着晨光进来,恰巧瞧见轩辕末对着手中所握之物发呆。 “属下……”轩辕末闻声抬头,见到书逸一脸疲色,更加证实了对他纵欲过度的猜测。 他吓得一个激灵,慌忙将那半截肚兜负手藏在背后,又偷偷藏在了袖口中,脸色越发羞红,那模样倒是有种他被书逸捉奸在书房的窘迫。 “两日后的婚仪,你怎么看?”书逸心头焦虑,并未注意轩辕末的反常,径直走到软椅上坐下,闭着眼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睡,甚是疲惫。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63章 大婚安排 “属下觉得……又该破费了。”轩辕末胆颤之余,不忘心疼银子,瞧着书逸也不太看重这位侧妃,思虑一转,立即有了主意,小心翼翼提议道,“其实上次娶王妃时用过的旧物,都是极好的,不妨拿出来再用一次。” 轩辕末回答的很是实诚,那精打细算的忠心天地可鉴,可逸大王爷从来是不会考虑金钱这玩意儿的,说了也是,白说。 “王妃用过的……”书逸缓缓吐字,尾音拖得又酥又长,轩辕末以为他家素爱颜面讲究排场的主子要说不妥二字,却听得书逸语气一转,五个字迅疾出口,“她怎么配用。” 这五个字,咬得又疾又狠又重。 “那……可是照原样再置办一份?听说嫁衣王妃已经着人送过去了,是……黑色,绣白纹,还听说……王妃吩咐下去了,不准看见成双的。”轩辕末小心翼翼地汇报着,唯恐被迁怒。 轩辕末认为,他家王妃此次也是颇不识大体,结婚哪有不成双的。宴席上说说是一回事,如今既然真要娶了,私下里如何排挤都是无妨的,可这明面上的排场还是要做的风光。 不料,书逸闻言,紧皱的眉头一舒,眯着的眼,缓缓笑开,双眸炯亮,熠熠生辉,那笑纹停在唇角处,浓郁得仿若要生出花来。 他还以为那个女人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原来只是嘴上逞强。这醋喝的他甚是满意,这泼撒的他甚是欣慰,这喜服送的真是大快他心。 “还是王妃与本王心意相通啊。”书逸递给轩辕末一张折了三折的素笺,懒声吩咐道,“找个机灵点,又会挑事的人,明天代替本王去接亲,一切就按这纸上所写安排,若是他还能想出什么新鲜花样,本王重重有赏。” “替您……去?”轩辕末惊掉了下巴,迎亲的新郎还能随便找个人替代的? 这到底算是美差还是恶差呢…… 机灵点,又会挑事的人?轩辕末陷入深深的思索。 他幽冥殿都是干练利落沉默寡言的行内高手,杀人放火抽丝剥筋投毒下蛊样样精通手到擒来,可这……坑蒙拐骗李代桃僵娶媳妇的事,他还真不知道谁能担此重任。 若说非要矮子里拔将军的话…… 曲千觞勉强…… 午七也还行…… 待轩辕末回过神来,书逸已经仙影无踪,轩辕末无奈,捧着素笺就像捧着什么烫手的山芋,半晌后才展开那素笺细细读来。 那素笺是昨夜画心睡后,书逸苦思冥想伏案奋笔疾书半夜的成果。 轩辕末这一瞧,瞧的两眼发怵,脊背发麻。 公子啊公子,不过就是娶个侧妃,真的要搞得那么阴森森血淋淋凄惨惨的吗?这哪里是王爷娶妃,这分明是巫师驱鬼阎王索命啊! 无心居岂是谁想随便塞个女人进来就能如愿的?他家公子这分明是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轩辕末握紧了素笺,就怕书逸一声令下,让他去接亲,一心愁啊愁,一路走啊走,愁上了眉梢头,走到了倾君墨的房门口。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亮。 迎亲的不二人选,显然在这里!步步莲劫 第1164章 真是造孽…… “喂,你病好些了没。”轩辕末推开门,依旧秉承着能动脚时就不动手的粗暴习惯,踹了踹躺在床上悠哉悠哉哼着小调闭目养神的倾君墨,“风一吹就倒,还真不像个男人。” “……”倾君墨大病初愈,本懒散着不想动,可颜面受辱他就不能忍了,于是掀起温热的被窝,坐着怒视轩辕末。 可瞧着轩辕末清俊的眉目,那些涌起得愤怒又如潮水般泄了下去。 他往后一倒,翘起二郎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去眼角一颗困倦的泪,像个二傻子一样呵呵笑了两下,结结巴巴地打招呼,“你……你起得真早啊!” “你欠我的五千两……”轩辕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修长好看的手指在他肩上拍了拍,一双黑如墨玉般的眸子深沉地盯住他,道,“有机会还了。” 倾君墨眉头一皱,嘴角一抽,翻眼道,“大过年的,你来讨债?” 轩辕末叹了口气,“没办法,每逢年关,为图吉利,谋财害命的勾当就少了,我这生意也不好做,手头自然就有点紧,何况我家那位公子又要娶侧妃,处处都得开销。” 他说的倒是一脸诚恳,倾君墨听来连连点头,觉得一字一句皆是合情合理,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也由衷感叹道,“我早跟你说过,死人生意不好做,你看别的行行业业,逢年过节都是热热闹闹红红火火,你看你们就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了吧。” “你若是这次事办成了,我便拨给你一笔资金,你去帮我拓展拓展其他业务。”轩辕末决定以利诱之,果不其然…… “如此……甚好,哈哈……”倾君墨闻言大笑,似乎没看见轩辕末眼中渐生的鄙夷,滔滔不绝道,“我若有了钱,就去青衣巷的醉红尘对面开一家怡红院,酿天底下最好的酒,下天底下最媚的药,白日抱着美酒醉,夜里抱着美人睡,难得清醒时,数数金银堆,这样的好日子,啧啧……” 其实他长得不算歪瓜裂枣,可总是因为表情太贱,实在让人无法捕捉到他的俊俏。 望着他,半响后轩辕末低咒一句,“真是造孽……” 短短四字,将倾君墨从幻想中扯回现实,他看着四周金床丝锦玉瓶珠帘的奢华统统不属于他,不由泄气,决定还是要先赚到怡红院的启动资金,于是一拍轩辕末的后背,问,“需要我做什么?” “我家公子,想找个人替他去接亲。” “接亲?竟有这等好事,白捡一个媳妇,侧王妃……啧啧,从画心的姿容上看,也知道你家公子眼光不差,定然也是个极品美人。” 倾君墨心里顿时觉得美滋滋起来,他本以为价值五千金的活会是件棘手的事,谁成想还真是天上掉了馅饼,可他兴奋过后转念一想,顿觉不对。 这算是什么情况? 书逸又要结婚? 娶了画心那女人,他还敢再婚! 他是不想活了还是说……脑子被驴踢坏了? 难道……步步莲劫 第1165章 包他满意 倾君墨以为书逸被画心踹了,立即笑得没个正形,挠了挠凌乱的头发,忍不住讥笑道,“哈哈哈……你家王爷是不是被画心那女人休了?哈哈哈……他也有这天……” 轩辕末,“……” 倾君墨继续捧腹大笑,笑得停不下来,“画心那女人是不是跟一个和尚跑了……哈哈哈……我就知道她不会瞎很久……哈哈哈……” 轩辕末,“……”实在不懂他乐什么。 倾君墨好不容易止住笑,饶有兴趣地问,“你家王爷要娶哪位仙女?” “桃夭。”轩辕末一张脸黑得可怕。 “桃夭?”倾君墨再次不厚道地笑成了猪哼,“哈哈哈……你家王爷这么想不开?他就是被休了也不至于这么自暴自弃吧,哈哈哈……” “你认识桃夭?”轩辕末眯着锐利的眼狐疑地打量他。 倾君墨意识到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完全忘了自己不应该认识桃夭这回事,他立即摸着鼻子装模作样地插科打诨起来,“桃妖桃妖,一听就是个女妖精,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还真是个女妖怪。”轩辕末冷笑一声,“所以公子才让你去迎亲。” 倾君墨嘴角抽了抽,“你家公子真这么大方?现成的媳妇让别人占便宜?不会秋后算账吧。” “不会,公子有些怪癖,不喜走寻常路,所以这婚礼……一定要办的……”轩辕末勉为其难想了个贴切的词,“惊世骇俗。” 说完,将素笺递给倾君墨,又将书逸对他所言一字不落转述给了他。 所有的话里,倾君墨只听进去四个字——重重有赏。 这将成为他全部的动力。 “好说好说。”他迅速接过素笺,满口应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轩辕末本以为还要费点口舌,见倾君墨眉飞色舞地接过素笺,才知道此事与他乃是天作之合。 奇葩之人,适合做奇葩之事。 果真不出轩辕末所料,见了素笺上的内容,倾君墨丝毫不见抵触,反而是笑的前俯后仰,大叫,“有意思,这个有意思,想不到你家公子竟也是个妙人,我以为他只会板着脸瞪着眼,是个无趣的俗人,回去告诉你家公子,这件事有我出马,包他满意。” 倾君墨笑的太用力,搂着轩辕末的肩,整个身子几乎都要伏在他的腿上。 轩辕末用力一挣,迅速站起身来,被倾君墨勾着的袖口一扯,袖中藏着的那半截红肚兜飘然而落,旖旎艳丽,似乎,还能嗅到上面残存的女儿香。 房间内沉默了一瞬后,倾君墨爆发了更加疯狂的笑声,笑得直趴在榻上喘不过气来,指着轩辕末,“我就说这天底下哪有不近女色的……男人,平时装着一本正经,暗地里还不是……” 轩辕末恼羞成怒,从腰间拔出冥殇,剑气呼啸而至,倾君墨只觉得面门一寒,剑花乱眼,地上的红肚兜已经片片化为齑粉,碎如红色细尘。 他悚然抬头,只见到轩辕末消失在廊沿处黑色的袍角,临风而飘,如远山墨一痕。步步莲劫 第1166章 另谋靠山 轩辕末他真喜欢女人啊? 倾君墨看着扬了一地的红色细尘,笑意突然就僵在了唇角,竟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轩辕末他竟然喜欢的是女人! 见鬼,他不喜欢女人,难道要喜欢男人? 他又不是轩辕幽! 虽然生得一模一样,可他不是! 倾君墨抱头躺在榻上,翻来滚去,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将地上的那一抹红扫入屋外的尘土里,又覆上雪,狠狠地跺上几脚才罢休。 为什么如此暴躁! 怎么好像轩辕末睡的是他的女人一样。倾君墨气急败坏地又躺回榻上,练习呼吸吐纳,平心静气。 可无论怎么努力,却始终心不平,气不静…… 虽然昨天倒在轩辕末怀里,他故意在轩辕末胸前蹭了蹭,很平,一马平川。可他还能安慰自己……或许轩辕末发育得比较晚……不一定就是男的。 所以……方才那个……难道是轩辕末自己的?否则无心居里哪还有什么其他女人呢? 这么一想,倾君墨不由激动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起馅饼,最后竟将头埋在被子里忍不住地奸笑起来…… *************** 因书逸又是一夜贪得无厌,画心被他折腾到日上三竿才睡醒,窗檐下的七彩鸟啾啾叫,天上游云,行行停停。 玄隐直接送来了午膳,画心动了动酸痛的身子,疲惫得并无胃口。书逸特意为她准备的山珍海味一概未吃,只要了清粥小菜,勉强吃上两口。 吃完饭便是例行喝药,玄隐恐画心再嫌药苦,待画心喝完药,又奉了一盏白露茶。 新沏的茶,茶烟丝丝缕缕,萦萦缭缭,缠绕不休。画心忽然忆起那个夏末秋初的艳阳里花藤下因一坛白露而喜笑颜开的女子,她的师娘,兰若安。 欠了欠几乎散架了的身子,画心忽然眼睛一亮,再这么为了清初小儿对那只贪得无厌的禽兽容忍下去,恐怕天劫未至,她就要先累死在床上了。所以…… 她得为小家伙另谋靠山。 “走,随本座去念安堂,祭拜祭拜师娘。”画心搁下一口未喝的白露茶,起身便往门外走,眯起的眼中,哀痛一闪而过,“顺便瞅瞅,媓姬与地灭在做什么。” “要不要知会神君一声?”玄隐放下手中鎏金绘凤的托盘,急急跟上画心。 “我是嫁给他,又不是卖给他,不过是出个门,知会他作甚。”画心步履不停,轻衣缓带拂过花墙。 “师娘,你这是要去哪?”卿九影正坐在西苑檐角上练箫。 “我娘亲去哪关你什么事。”不待画心作答,突然从密密簇簇的花影里钻出个粉嫩嫩的小团子,清初迈着小短腿连爬带滚地扑向画心,双臂舒展,“娘亲,抱!” 画心闻声方转过身,便见清初踩上残雪,足底一滑,未及她伸手相接,已以面吻地,手足平铺相拥。 除了一闪即逝的心疼,画心只剩下满脸的……丢人。 “娘亲,抱。”清初从混着新泥的残雪中抬起头,蹭了半脸的雪泥,只一双大眼睛依旧乌黑透亮。步步莲劫 第1167章 娘亲的师父 再嫌弃嘛……好得也是亲生的。 画心莲步姗姗走到清初身前,俯身将小家伙抱进怀里,玄隐赶紧递过绢帕,仔仔细细地替这臭小子将脸上的泥污擦拭干净。 “本座去你最不喜的念安堂。”画心抱着清初朝着卿九影笑道,“去给师父拜个早年。” 卿九影一听是念安堂,他费尽心思进不去,而他师娘……定然是吃不了闭门羹的,于是笑嘻嘻地从檐角上跃下来,收起长箫,“那我可得跟着,替师父好好保护师娘。” 画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抱着清初直往府外行去,卿九影适时跟上,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念安堂里的风,总比别处要冷上几分,湿漉漉的冷,直要钻到人骨头里去。少了兰若安那个咋咋呼呼爱笑爱闹的女人,更显得清冷。 画心抱着清初与地灭在暖阁絮话,卿九影寻了个借口在院子里四处晃悠,念安堂不算大,影九卿一圈寻下来,却未寻见媓姬。 难道不在府中? 四处找不到,卿九影只得蔫蔫地回暖阁外守着。 清初正好奇的探着脑袋四处张望,嗅来嗅去,似乎在找什么,被画心强行扶正了脑袋对着地灭,“初儿,这是你师祖。” “小王爷倒是生的与你一摸一样。”地灭看着那清初张粉嫩嫩的脸,眉眼精致,若是长成了,不知又会是怎样的倾世之姿。 “娘亲的师父,你为何一脸严肃,看起来比我那个恶人爹爹还要凶。”清初坐立不安地在画心怀里蹭啊蹭,似乎这念安堂里有什么令他不舒服之物。 “初儿啊,以后要是你恶人爹爹欺负你呢,你就来找师祖,知道吗?”画心俯在清初耳边,认真地叮嘱。 “娘亲你又说什么傻话,那个恶贼爹爹欺负我,我不在无心居找娘亲,巴巴这么远过来找娘亲的师父作甚。” 画心被清初问的一愣,随后笑笑,摸了摸清初贼聪明的小脑袋说,“你记得娘亲的话就好。” 初儿,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这世间,娘亲最最舍不下的就是你。 瞧着小家伙还是没怎么上心,画心又笑道,“娘亲打不过你恶贼爹爹,但是你师祖呢,比你爹爹厉害,你有事找他就对了。” 小家伙好奇地打量了地灭两眼,问,“那他与我和尚爹爹哪个厉害?” 画心想也没想就忽悠他,“当然是娘亲的师父厉害。” 谁知小家伙立即黑下了脸。 在他心里,他的和尚爹爹才是天下无敌的。 所以接下来,他直接不想搭理画心了。 “小儿贪玩,定是觉得陪你我聊天太无趣,不如放他去院子里玩。”地灭望着小家伙,琢磨着画心的话,半晌后,轻轻拨着茶盏,低声道,“她昨日离了念安堂,说年后才回,小王爷的安全大可放心。” 她,说的是媓姬。 地灭与画心彼此心照不宣。 画心将清初放在地上,小家伙撒开脚丫子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地灭,问,“你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女人,一个长着很多条尾巴的女人,我闻出来了。”步步莲劫 第1168章 子债父偿 闻出来了? 长着很多条尾巴的女人? 地灭与画心面面相觑。 小清初有模有样地双手叉着腰,一脸正色道,“上次我拿了她的糖葫芦,却忘了给她佛珠,大丈夫怎么能跟女人家耍赖,你替我转告她,我欠她的,去无心居,找我爹爹要。” 说罢,迈着小短腿,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逸王真是教子有方,小小年纪,就知道要讲道义。”地灭忍俊不禁。 这样的谬赞让画心微微脸红。 以她的了解,这小子才不是什么大义凛然。跟书逸待久了,腹黑的潜质,尽得真传。他方才的行为才不是想讲什么道义,就是纯粹想给他爹找点麻烦。 果不其然,清初走到门边,一只腿已迈出了房门,又不忘回头叮嘱地灭,“你要记得哦,提醒她去无心居找书逸要,拖欠了这么久,不妨再多要点利息,子债父偿,天经地义。” 子债父偿? 画心看着清初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哭笑不得。难得对无心居里那个腹黑鬼心生了些微的同情和怜悯。真正是个一心坑爹的好儿子,所幸,他爹是无所不能的逸王殿下,勉强还算经得住他坑。 无奈地摇摇头,画心转头看向地灭,“你也瞧见了,这小子如此欠揍的德行,迟早要被书逸修理,介时还希望师父多关照一二。” “王妃多虑了,凭着逸王对你们母子的宠爱,他便是将天捅个窟窿出来,逸王也舍不得动他分毫。” 画心未置可否,淡淡转开话题,“冰狐不在府中么,那还真是可惜了,原本想今日来收拾了她,赠给师傅做新年贺礼的。” 说罢,她指节在茶盏上摩挲着,看似真的十分惋惜。 地灭一眼看穿画心的试探,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反问,“冰狐为师自有打算,你今日来,恐不只是为了冰狐吧?” “徒儿只是来看看师父,顺便……托师父日后能对清初照拂一二。”画心眼中的笑意漾开,流光溢彩,风情自来。 地灭闻言,“哦”了一声,算是应了。 抬眼打量着画心,只见她微光罩身,清丽出尘,似乎为人母后,多了一份内敛沉稳。 可地灭总隐隐觉得,画心这敛下来的性子,不因书逸,也不因清初,而是因她心头沉重却谁也猜不透的繁杂心事。 “可是出了什么事?”地灭挑眉问道。 “师傅何有此问?” 画心不答反问,心中暗暗惊诧地灭敏锐的观察力,智谋无双果真是不负虚名。连书逸都未曾瞧出她的异样,她觉得自己已然藏的很好,却不想寥寥数言,竟没逃过地灭的法眼。 地灭微微低下头,很久都没说话。 最后他决定还是不揭穿她,故意漫不经心地促狭道,“你今日躲到我这来,恐怕是因无心居里逸王正在一心准备纳侧妃的事吧?” 地灭的眼中同样藏着促狭,这一个“躲”字倒是用的极其贴切,精准无误地戳中了画心努力掩饰的心事。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169章 意在托孤 画心怔了怔,笑着大方承认,“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她的夫君啊,过了今夜,再过了明夜,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管他自己愿不愿意,终究名义上,不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更何况,此后千千万万年,难保他不会对桃夭生出情义来。 不过,如此,也好。 “所以,若是没出什么事,你怎么会在无双殿上众目之下强行逼着逸王纳侧妃,亲手促成明明你很介怀的事。”地灭一双眸子透亮,几乎要瞧进画心心里去。 画心深吸了一口气,随口搪塞道,“不过是为了彰显神女宽宏贤德,以期天下归心。” “那你今日带着小儿前来托孤,又是为何?”地灭脸上笑意敛尽,目色雪亮,寒锐如刀,欲从画心紧闭的心门割出一道缺口。 “天有不测风云。本座不过是未雨绸缪,师父多虑了。”画心依旧浅笑安然,在地灭的逼视下,不曾露出半分破绽。 心下却是骤惊,讶异他竟能一语点破她意在托孤。 一阵对峙后,地灭面色松融,不再执着,“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画心对地灭,不是没有过揣度。 他妻仇不报,还将仇人养在身侧。他宠辱不惊,即便对着她神女之尊,依旧敢肆意揣度她意,甚至试探,逼问,毫无怯懦。 可或许正因他平凡之下潜藏的高深莫测,才让她选来选去,选择了将清初托付于地灭。 她相信,他有能力护着她的初儿。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地灭一直韬光养晦,静待的究竟是什么时机呢? 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半带着试探,二人又絮絮闲聊了一会,直到门外传逸王来接王妃回府时,画心才起身告辞。 暖阁的门敞开,西天的余晖洒进来,铺成了一地金红。画心远去的身影融在夕光下,模糊而寡淡。 明明那般明媚艳绝光华璀璨耀眼到让人不敢逼视的女子,在薄光中黯淡了,飘飘摇摇,似乎随时要隐去。 地灭的手微微一抖,温茶泼湿衣袖。 他静静望着被水沾湿了的袖口,上头云纹渐深的颜色好似这风雨欲来的无双阁。 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他再心软了。 *************** “你若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书逸握着画心微凉的指尖,柔软如缎,浅声低问,满怀期冀。 画心失笑,他纳侧妃,却问她想不想反悔?他是真对她千依百顺呢,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点顺水推舟? 不得不承认,似乎还是有些期待,期待他能拥着她说,誓死不另娶。 他明明可以做到的。 没有人真的能强迫得了他,可他偏偏要问她。 她又怎么忍心此后让他独孤万年。 他终要重归神位,漫长而无尽的岁月里,凭着一颗百折不挠百辱不屈的真心,桃夭还是有资格陪侍在侧的。 哪怕只是代她照顾他也好。 所以她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仿佛自己真的很不在乎,“本座恭贺王爷,良辰遇美眷,佳时得贵子。” 声声如碎玉,硌的书逸心口生疼。 他默不作声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步步缓行。 夕色残如血,遥映一双人。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70章 该来的总要来 从念安堂接回画心,见画心没有丝毫回心转意的可能,书逸便又一头扎进了书房,与轩辕末商讨着怎么想办法逼桃夭知难而退。 “公子,您要实在不想娶,属下直接去杀了她。”轩辕末根深蒂固地认为杀人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一了百了。 书逸笑了笑,他在心里都已经杀过桃夭一百回了,可是…… “即便你能杀了她,只要王妃想保她,她就一定死不了,到时候还要劳烦王妃费神费力地救她,本王……”书逸顿了顿,笑得更无奈,“本王难免还要讨她一顿骂。” “公子,王妃她脑子……”轩辕末吞吞吐吐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是不是有问题啊?” 书逸皱着眉没说话,他也着实看不懂她。 本以为她还是对自己和桃夭的事耿耿于怀,可显然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过了许久,书逸才哭笑了一下,估摸着……她明知道自己讨厌桃夭,就是故意想让自己不好过吧…… 就在他打算问问轩辕末吩咐下去的事情准备得如何时,突然外面响起一个肉球滚动的声音。 轩辕末正要出去看看,书逸却示意他退下,自己走到窗边,大手一伸,从窗外提起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肉球。 将小家伙提进来,书逸朝轩辕末挑了挑眉,“是不是过年都放假了?为什么本王书房的窗外还能逮住一只偷听的小老鼠。” “你说谁是小老鼠。”清初小儿立即不服。 书逸坐下,将小家伙放在腿上,问,“说罢,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是不是你娘叫你来的?” 小家伙蔫着脑袋叹气,“娘亲她一回来就睡了,隐姐姐说是你惹娘亲伤心了。” 书逸,“……”迅速地反思一遍自己到底哪里又惹她了? 反思自然是无果的,他将小家伙递给轩辕末,自己匆匆回房请罪去。 虽然根本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 他以为画心睡了,进门极轻。画心听到动静条件反射般睁开了眼,眼中带着一丝警惕。 在榻前蹲下,看着她近在眼前的朱唇,他心头一动,又按耐下,声音低哑,“你还没睡。” “睡不着。” “在想什么才睡不着?”书逸望了一眼搁在香几上一口未喝的药,端过来试了一口,见还温着,勺了一勺送到她唇边。 想什么? 自然是看到药就想到了和光同尘。 想到从此以后她与他,山长水远,永不相见时,画心立即觉得心口又是一痛。 喉头腥甜涌起,她立即张口含住药,强忍着和药咽了下去,生怕书逸看出端倪。 药喝完了,书逸取了方帕替她拭嘴,“是不是以后都要本王亲自喂你,你才肯喝药?” 画心笑了笑,“现在你倒是把我当初儿一般哄。” “你还不如初儿省心。”书逸收拾妥当,便宽衣上榻,见画心不仅不拦他,还往床内挪了挪,给他让了个空,嘴角勾起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灯烛熄灭,书逸拥着画心难得一夜好眠,画心却在心里琢磨了一整晚,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71章 逸王大婚 岁末,月主七年最后一日。 不算是个吉日,宜丧葬,忌嫁娶。 然,据说这一日,逸王爷又要大婚,迎娶侧妃。 这日一早,逸王一声令下,苍梧山,第一次山门大开,恭请四面来宾,喜迎八方来客。 城的人一来想观逸王纳侧妃之礼,二来想一睹素来门槛甚高的苍梧山究竟是何等风光,一时群起蜂拥,争相入山。 山道上人挤着人,好不热闹。 不明真情之人皆道,逸王盛宠新妃。毕竟,即便当初娶正妃,也未曾大开山门,迎宾相贺,可见这侧妃的恩宠要更胜一筹。 立在山门下,便能遥遥听见,山上哀乐萦萦不绝。 据说,那哀乐是从无心居里传来,逸王纳妾,王妃不甚悲切,是以晨起抚琴,一曲与君长诀,闻者肝肠寸断,潸然泪下。 大喜之日,长歌当哭 众人想起几月前冷公子千里红绸聘佳人,转眼新人替旧人,不由唏嘘不已。 问鼎堂内,冷冷清清。 “小姐,您何苦要这般委屈自己。”灼华是云弈留给桃夭的随侍,瞧着桃夭身上玄底白纹的“喜服”,气的脸色铁青,怒道,“逸王妃实在是欺人太甚。” “谁让人家是王妃呢。”冷心轻轻抚着胸口只绣了一半的双喜字,一双眸映在铜镜里,像是一口干涸的枯井,声音幽咽如从亘古传来,“谁让她是生杀予夺的神女,还牢牢攥紧了公子的心。” 灼华是云弈的心腹,也是云弈留给桃夭的一道救命符,她忍不住劝道,“云长老给您留下那封亲笔信,只是为了保您一命,只要让天下人以为您怀的是逸王的孩子,逸王便不好随意杀您,您应该趁机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实在没有必要非嫁入无心居啊。” 闻言,桃夭笑了笑。 她一笑,灼华心头立即咯噔了一下。 “你以为画心会放过我吗?我曾背叛过她,致使月神一战她与公子两败俱伤,为了惩罚我,她剔除了我的仙骨,将我贬入凡尘,永世为妓。从此,我便沦为了最卑微的存在,浑浑噩噩,人尽可夫。”顿了顿,桃夭无视怔楞的灼华,继续道,“可是,我不后悔。我受尽屈辱皆是为了公子,现在就要苦尽甘来,怎么能放弃呢?” 灼华默然。 真的是苦尽甘来吗? 其实桃夭自己也不确定。 晨光透过微纱,在桃夭脸上镀上一层暖色。时间静默又漫长,一分一寸,分分煎熬,寸寸灼心。 她在等,却不知,等来的会是心上的情郎,还是别样的羞辱。 这一刻,她等了数万年,真等到了,却又仿若不是待嫁的新娘,而是待宰的羔羊。 缘何执着? 只因当年花下错逢君,一见倾了心,非死不能忘。 “灼华,你瞧他,心里也定是有我的,样样都替我准备得妥妥当当,一应事宜都不舍劳我烦心,连这妆容听说都是他特地作画定好的,还请了最好的修容师来替我上妆,可见他对我是有多上心。”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72章 丧嫁 “小姐……”灼华几欲哽咽,立在桃夭身后,从镜中看她,看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这算是什么鬼恩宠啊! 长眉斜飞上额角如妖,墨点残泪于眼下若魅,面涂白浆,唇点紫膏,两腮扑着灰青粉,双颊绘满蛛网,长发披散半遮面,不施珠钗,额缠白绢,活像只恶鬼。 就连替桃夭施妆的魍冥,号称鬼面圣手的幽冥殿最顶级易容师,都不禁感叹,他家公子,心真是大,弄出这么一只好吓人的鬼新娘,洞房花烛时……要怎么下得去手啊…… 若这样都能亲的下去,口味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小姐,王爷不准带喜帕,可没说不准披轻纱,我替你找一块面纱遮一遮吧。”灼华垂下眼,不忍再去看桃夭。 “他不准我盖喜帕,定是想早些见到我。要那一层碍眼的东西作甚。”桃夭平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依旧面无表情,神色淡淡,似乎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其实她何尝不知,书逸不过是要她一路抛头露面,受尽嘲讽,颜面尽失。 桃夭越是平静,灼华越是心惊。 隐隐似乎有山雨欲来。 “来了来了,快看,接亲的来了。” 听着府外此起彼伏的喧哗声,桃夭攥紧了手心,手心的冷汗湿了袖口一层又一层。 他,真的来了么? 来了就好,她不怕羞辱,只怕他不肯来。 围观的众人齐声惊呼后又齐声静寂下来,似乎不是…… 这一路浩浩荡荡来的是什么人? 今天恰巧有谁家办丧事? 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触逸王爷的晦气? 在夹道群众人声鼎沸的议论指点里,倾君墨骑在一身黑毛锃亮发光的高头大马上,马脖间系着一朵白绫扎成的祭花,身后跟着两列浩浩荡荡的长队,一眼望不到头。一列白衣,一列黑衣,一列执着哭丧棒,一列举着招魂幡,中间有四个带着牛马面具之人,抬着一顶鸾轿,状若长棺,轿身通体漆黑,四周素裹白绫。 众人仔细一看,两列人马,竟皆是足不沾尘,浮在空中,飘飘荡荡,宛若幽灵。 两列浮动的幽灵,一路撒着狗血而来,鲜血四溅,血色淋漓,路边两侧围观之人吓得连连后退,避之不及,胆小的已经吓哭。 这诡异的场景,直叫人觉得是白日见了鬼。 如鬼如魅的接亲人马,在问鼎堂前停下,依旧是足浮虚空,鞋不沾地。 倾君墨仰头看了看府前的匾额,并不下马,扬袖一挥手,即刻有暗卫显身,抱着一根根细长的桃木枝,从问鼎堂的正门一直铺到桃夭的闺阁前。 “放火!”一声令下,倾君墨终于感觉到暌违已久的威风又回来了,这令他十分享受。 坐在高头大马上,他洋洋得意地指挥着一群绝顶高手,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肆无忌惮地纵火行凶。 见火势从正门一路蔓延到内阁,倾君墨丝毫没有仗势欺人的惭愧,反而高声一呵,“请新娘!”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73章 玩火自焚 做完一切后,倾君墨好整以暇地端坐马上,坐等观赏美人踏火而来,一步一生莲的美景。 桃夭坐在帘内,静观庭中烟火起,嘴角勉强扯出一丝惨淡的笑,低喃道,“你明知我是万年的桃树妖,最是怕火,可是如果踏过这一线火海,便能靠近你,又有何不可?” 说着,她俯身脱下大红的绣鞋,递给灼华,绣鞋面上,是她熬了三天三夜,绣的一对戏水鸳鸯。 “小姐……”灼华扑通跪在桃夭脚下,抓住她的袖裙哭求道,“逸王殿下这是让您知难而退,您放手吧,这才是开始,逸王他绝不会让您活着走到无心居的。” 桃夭熟视无睹地挣开灼华的手,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赤脚踏上烧得炽红的桃木,滚烫的烈焰灼得她浑身一颤,肌肤焦灼下钻心的疼痛令她几乎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小姐,逸王他没来,您不要傻了,外面来的,根本就不是接亲的人,他们个个都是白衣黑袍,就像是地下上来索命的恶鬼,逸王分明是在警告您,从问鼎堂到无心居就是一条阴间路,您是没有活命走到他身边的。” 灼华跪在一旁朝着桃夭不停磕头,急得哭出声来。 桃夭并没有停下脚步。 灼华说的,她何尝不懂。 书逸命人砍了她满树的枝丫,焚于当庭,又让她从这些枝丫上踏火而过。 如今她脚下踏的咯吱作响的正是她自己被砍下的尸身,书逸是在警告她她想接近他,那就是玩火**! 可她,哪里还有选择。 即便踏着自己的尸身,她也要一步一步,走近他。 到不了没关系,能近一步,是一步。 咬紧了牙关,桃夭勉强用妖力避开火势,又往前迈了一步。因本体受损,她只觉得气竭力虚,妖力溃散。 不远处的无心居里,画心盘膝虚坐在院中梅树的枝头,一身轻盈如烟飘渺若云的红纱自树顶垂下,似一团栖在树间的朝霞,随风微漾。 九凤鸣凰浮在虚空,在她玉指轻拨下,奏响哀乐缈缈。 “君本无情,妾却倾心。情何以生,心哀于死。生不念妾,死与君绝……”浅吟低唱,哀婉凄绝。 清泪一滴,滑落长空。 画心素指一弹,直飞问鼎。 桃夭只觉见空中划过一线水光,清亮晶莹,落入火海,落在她足尖,顿时足底一凉,火舌逃也般四散,为她让出一条生道。 神女泪落,湮灭凡火。 “灼华,你瞧,老天爷也在帮我。”桃夭抬起一张惨白的脸,疼的冷汗涔涔,却犹自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殊不知那一笑,鬼面妆,映着火光,十分的吓人。 灼华惊得退了三步,跌坐在地上。 问鼎堂外,倾君墨等美人等的好生焦灼,他坐在马上,马立府门前,正对着门上的匾额,视线受阻,想俯身向里探看,又恐失了威严,焦躁之下,百爪挠心。 忽而玄袍白纹一漾,映入倾君墨眼帘,玉足,长腿,纤腰,丰丿胸……依次呈现于眼前……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74章 鬼新娘 啧啧啧,美人啊,真是美人啊。 倾君墨没想到,一万年不见,这桃夭的身段依旧是妙极,若是以后弄去他的,定能当个头牌。 同时,桃夭也看到了,黑马上垂下的素白衣角,不由脚下一顿。 他,是真的没来。 她知道,即便书逸不穿大红的喜服,那也只会穿馥郁的水蓝。 倾君墨见桃夭突然顿足不走了,被门檐半遮了面,令他忍不住浮想联翩……凡世污浊,也不知道她长残了没……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勾头侧身往府门内看去…… 紫唇,青颊,蛛丝,妖眉……倾君墨倒抽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从马上一头栽倒在地,这……这真是白日见鬼了。 书逸给他的剧本上……没写还有这一出啊?当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本以为他们的扮相已经很吓人了,装神弄鬼定能吓得那小桃夭芳心寸碎,楚楚惹人怜,却没想到,这次娶的原来真是个鬼新娘…… 原以为是他耍别人玩,现在他觉得是他被人耍着玩。 天上哪里会掉馅饼,就算掉了也不会刚巧就砸中他,他怎么就信了轩辕末那小子的忽悠呢? 不过,管他是人是鬼,他都一定要将她给书逸弄回去,这才是他愿意来接亲的目的。 书逸不是不愿意娶这女人么? 书逸让他想办法半路将桃夭吓回去,他偏不如他愿! 他就是要书逸不好过! 装作惶恐的样子,倾君墨哆哆嗦嗦地爬上马背,有气无力地叫道,“入轿。” 桃夭立在府门前,低头看着灼华跪在脚边替她穿上绣鞋,抬首时故意侧脸瞥向倾君墨,勾唇一笑,阴气森森,鬼气沉沉,吓得倾君墨一个激灵,差点又从马背上摔下去。 “这是什么鬼差事。”倾君墨嘟哝一声,恶心得手软脚软地伏在马背上,再也不见方才来时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待桃夭上了轿鸾,他气浮体虚地一挥手,叫道,“回程。” 直接省略了书逸精心策划安排的其他羞辱刁难流程。 四周如潮水般涌动的围观人群已然看呆,不知今日所见到底是葬礼还是婚礼,也不知这鸾轿上坐着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礼队回程,轿鸾刚刚抬起,突然空中狂风大作,一阵席卷,吹得问鼎堂前人仰马翻。倾君墨自然又未能幸免于难,黑马正好压在他胸口上,压的他差点背过气去。 随风而至的还有一道稚嫩的童音,“你们要把这女人抬回我家,经过我同意了么!” 狂风散尽,清初小儿华丽丽从天而降,挺着一尺高的小身板傲然立于礼队前,双手叉腰,双目圆瞪,仰面怒视群雄。 小家伙本来从他腹黑老爹那学了不少冠冕堂皇的说辞,可待他看清轿上坐着的女鬼,吓得慌忙双手捂住眼睛。 许久,他才缓缓分开手指,从半指宽的指缝间偷偷打量她。 越看清初小儿越是恼火,他长这么帅还在这站着,那个女人长那么丑凭什么坐在那还有人抬着!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75章 伤敌一人,自损一千 “你长这么丑,竟然敢跑出来吓我!不但跑出来吓我,竟还想跑去我家天天吓我!” 清初小儿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体内神力激荡,仔细回忆着来前书逸教他的一招浮云掌,立即沉气丹田,引风入掌,挥掌轿鸾。 虽然他只学了个半吊子,掌风依旧气韵磅礴,势不可挡。 一声巨响,鸾轿霎时四分五裂,木碎为屑,绫断落尘。 桃夭未将清初三月小儿放在眼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掌风逼退她数十步,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撒了满地的狗血上,木屑碎布落了一身。 那模样,岂一个狼狈可言。 而那头,清初小儿正趾高气昂地睥睨着她,那表情,简直和画心一模一样。 原本,一个丁点大的小娃娃在众人面前如此大放厥词,该是件十分好笑的事。 可是谁也笑不出来。 “瞧,那就是小王爷,听说一月落地,如今不过三月大,这功力已非常人所及,真乃神童……” “我可听说他是王妃与妖僧所生,你瞧他脖间那串佛珠,那才是顶厉害之物……” “呸,休得胡言,我听在苍梧山修行的小侄说,王妃乃是神女,不可污蔑,亵渎神明,可是要遭天谴的……” “权贵之家是非多,那些密梓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城是富庶文明之地,大多数人都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对于画心红杏出墙以及桃夭未婚先孕这种有违妇德的行为甚是轻视,连带着对与她们相关的书逸都一起非议起来。 当然,现场混乱并没有终止。 清初小儿华丽丽登场,以他尊贵的身份不凡的身手以及传奇的身世,成功抢了鬼新娘桃夭的风头。 “哎吆,小祖宗你怎么来了。”倾君墨被黑马压在身下,费力地抬头看了看横空出世来劫亲的小娃娃,见是清初,又惊又喜又意外。 推了推岿然不动的马尸,他深深喘息一口道,“你下次出手时能不能先分清敌我,别伤敌一人,自损一千啊,我这身娇体贵,可经不起你折腾。” 清初小儿正一门心思地打量着被他打飞的桃夭,欣喜地看看四分五裂的轿鸾,又看看自己糯米团子般大小的手掌,心中暗暗惊叹,他那恶人爹爹似乎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这武功真是厉害呀…… 此时此刻,清初小儿觉得回去后再缠着书逸学上几招,他就能出来称霸天下了…… “咦,是你……”待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叫他小祖宗,清初才注意到睡在地上被马尸压身的人,方想说什么,又四处瞅瞅,迈着小短腿跑到倾君墨身前蹲着,悄声道,“那风不是我刮的……其实我就会一招,浮云掌。” 倾君墨,“……”他当然认得那是浮云掌……君逸自己创的么……这小子学的倒是挺快…… 看这小家伙一脸无辜,倾君墨忍不住朝天狂翻白眼,“不是你还能是谁。” 明明是这小子乘风而至,弄得人仰马翻,这会倒想撇得干净……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76章 落花流水 “我……”清初砸吧砸吧嘴,好吧,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柱香以前,也就是倾君墨不堪惊吓从马上摔落之时,摔姿还极其不雅,无心居里曾有过这样一幕。 “这就是你说的,交给他,包本王满意?”书逸神伤地捏了捏脑门,声音又低又沉又冷,冻得三尺外的轩辕末忍不住一个激灵。 轩辕末心间已将倾君墨凌虐了千万遍,面上依旧诚恳地向书逸请罪,“属下失察,请公子降罪。” “将清初带来见本王。”书逸懒懒吩咐道,想起那狡猾的小子恐不会乖乖听话,又补充了一句,“不择手段,必要时,可以武力镇压。” 这是亲爹说的话么……轩辕末一阵恶寒后,抱拳一应,“是。” 须臾间,正躲在后厨哄着厨神给他做乌梅八珍糕的清初小儿直接被轩辕末提着后颈掳了来,任他拳捶脚踢,嗔怒打骂。 书逸既然说了,可以武力镇压,有这么简单粗暴高效便捷的方案,哪还需要择其他手段。 “你今天不是忙着娶新媳妇吗?很快你就有新儿子欺负了,又抓我来做什么。”清初气呼呼地从轩辕末手里跳下来,皱着小脸转身就要往外跑。 轩辕末见状,方要去拦住脚步麻溜滚成一团的清初小儿,书逸摆了一摆手,示意他退下,懒懒说道,“你这么不喜欢本王的新媳妇,本王教你一招武功,只要你去打赢了她,本王就不让她进门,如何?” 果真,已跑至门边的清初小儿立即止步,一脚跨在门槛外,一脚还留在门槛内,扶着门框,转过头看着书逸,一双黑眸,贼亮亮地发光,问,“真的?” 书逸不答,笑得温和,扬袖一挥,清初只觉得风起云涌光芒万丈,一阵强大的吸力迫使他向前飞去,转瞬间,已经落入了书逸怀里。 清初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半晌后,小嘴努了努,感叹道,“看起来还蛮厉害……” 书逸对清初的装傻卖萌视而不见,迅疾点了他几处要害大穴,再握住他小小的掌心,霸道的内力迅猛涌入他的四肢百骸,须臾之间,打通了清初小儿的全身经脉。 轩辕末还是第一次见书逸这般认真,在一旁看的又是吃惊又是艳羡,有这样一个强势霸道又厉害的爹,真乃是捷径啊。 看来投胎还真是一门学问…… 可惜自己连亲生爹娘是谁都不知道…… 打通静脉后,书逸又暗中传音,秘授了清初一门功法,这才将他放在地上,含笑问道,“记住了吗?那一掌,叫浮云掌,你若能领悟十之一二,便能打得那女人落花流水,假以时日,你能领悟到七八成,一掌便能撼天动地扭转乾坤。” “哇哇哇,这么厉害。”清初小儿顿时被书逸忽悠得心潮澎湃,一蹦三尺高。 每个男儿心中都有个英雄梦,即便是爱吃肉爱佛祖还爱和尚爹爹的小清初也不例外,他眉开眼笑地问书逸,“什么叫打的落花流水?”步步莲劫 第1177章 这个孽种啊! 呃…… 书逸没跟上这小子的脑回路,可看他实在是问的一脸诚恳,想拒回又不忍。 既然小儿如此虚心请教地问了,他还是要大发慈悲告诉他的。 “就是打的她,衣零衫落,鼻残眼花,头破血流,骨泥肉水。”书逸一脸正色一本正经地胡诌,轩辕末努力憋着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又听书逸哄着清初道,“你想不想去试一试?” 听起来好像很凄惨的样子…… 清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望着书逸大言不惭道,“待我今日先收拾了你的女人,你的账我先记着,总有一日,我也要将你打的落花流水。” 书逸看着眼前这个豪言壮语有朝一日要将他爹打得落花流水的短腿小儿,豪情万丈地转身而去,忍不住垂首偷笑。 满眼都是宠溺。 这是他的儿子,他和画心的儿子! 清初走了几步,低头看看自己不足半尺的短腿,又在心里丈量了一下此去的路程,恐怕他自己走过去还颇有点费事,于是又回过头来看着他老爹,毫不客气地吩咐道,“喂,我替你去管教女人,还不快叫你那个厉害的手下送一送我。” 清初话音方落,书逸才想起清初尚不会行云御风,却也不耐再与他墨迹,如此下去,恐怕桃夭都快抬进门了。 于是广袖一挥,捏诀御风,风云入室,卷起清初小儿呼啸而去,直袭问鼎堂。 清初小儿尚未看清,便一阵头晕目眩,随后就稳稳当当落在了礼队前。 书逸功法已出神入化,风云方向力道控制得分毫不差,是以那清初小儿虽吓的有些神情恍惚,可那落姿竟还算得上是风流倜傥。 而马尸压身,不过是书逸故意对倾君墨小惩大戒。 “小姐,您没事吧?”灼华被眼前的变故吓得愣了神,待清醒过来,慌忙去扶跌坐在地上的桃夭。 桃夭尚有身孕在身,虽不显怀,却也身子懒沉,今日这一折腾,坐在地上只气喘连连,她抬起满手的血污,抚了一抚微隆的小腹。 这孽种啊! 这孽种在她腹中一日,就多提醒她一日风露亭之辱。 她永远都忘不了,中秋之夜,那个男人在她身上做过的一切。 甚至每每想起,都令她作呕。 即便她一日两沐浴三更衣四焚香,亦觉得不能净身洗耻。 孽障,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不过可不是现在。 所以,你千万要挺着啊,否则,我怎么能有机会奉子成婚呢? 你也不要怪我狠心,都是他的错! 全是他的错! 他死不足惜,你,也一样。 云弈,我就是要利用你。 一切都是你欠我的,你夺了我的清白,我便要夺了你的性命,还要毁了你仅存的血脉。 我要用你的命去陷害画心,我还要利用你留下的孽种助我回到无心居,这就是你胆敢侮辱我的代价! “小姐?”灼华见桃夭盯着自己的腹部,表情呆滞,眼神阴鸷,目光彻寒,以为她是担心腹中胎儿,低声劝道,“小姐,您的身子为重,我们回府吧,这婚咱不结也罢。” 打开支付宝搜:7441595,有超大红包可以领,每天限1个. 第1178章 众生局 不结? 怎么能?怎么可能! 那不是一切努力都要付之东去了么。 灼华抖着手将桃夭扶起,她也是修习之人,有些武功底子,力量一分一毫控制的甚好,小心翼翼,唯恐伤了桃夭腹中之子。 “我与王爷曾相识于异域,我家乡那里的习俗,嫁应哭嫁,娶当丧娶,以此彰显二人能走在一起着实不易,婚后才能更加珍惜。还寓意将人生所有的苦难坎坷都留在婚前,入了夫家的门,此后便能享一世长安。”桃夭施施然向众人行礼,端的是谦恭温良,再不见往日里的跋扈嚣张,略带歉意道,“若是如此让各位受了惊,还望多多包涵。” 围观人群,闻言露出一番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习俗,虽说奇葩了点,还浮夸了点,倒也,说得过去。 倾君墨横躺在地上,眉头皱了皱,侧首去看桃夭,这一看,又吓的噤了口。 “我管你是哪里来的,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否则今日我一定要将你打的,衣零衫落,鼻残眼花,头破血流,骨泥肉水。”清初小儿从倾君墨旁直起身,也不再管他死活,负着手一脸傲娇地走到礼队中间,侧首微抬,抬到一个可以让他垂睫睥睨桃夭的角度,学着他混账娘亲招牌式散漫又蔑视的口吻道,“简称,落花流水。” 摆着天下无敌睥睨众生的姿态,清初小儿觉得,这样的他,很帅。 画心浮坐虚空,问鼎堂前一幕尽入她眼底,看着清初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一双隽烟眉蹙了又蹙。 是谁,将她好端端的儿子教成了这样? 画心大抵是忘了,有她这样混账张狂的娘,又有书逸那样腹黑霸道的爹,清初小儿的放荡不羁不可一世本就是深入骨髓无师自通的。 加之朝夕为伴,耳濡目染,更是尽得他二人真传,眼波动作神似狂肆娘,言辞语气皆像毒舌爹。 “王妃弹了一上午的琴,琴技高绝,有没有兴趣陪本王下一盘棋?让本王看看,近日来王妃的棋艺长进了没有。” 书逸知道清初小儿只顾着耍帅,还没真正动手已然被他娘亲盯上。不出所料,若他不来救场,那小子定要被画心即刻捉拿归案了。 画心回头看了一眼书逸,见他如沐春风,笑意盈盈,可这个节骨眼如此盛情相邀,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不过,不就是下盘棋么…… 画心收了九凤朝鸣,抬手在空中一抚,虚空中随即出现了一方空明棋盘。 结气作盘,牵光成线,捻云为子。 待书逸踏上枯枝虚坐对面后,画心笑道,“我捻红霞作赤子,你摘流云作白子,如何?” 轩辕末仰面相看,不由感叹。 原来神仙下棋都是这么下的,什么墨玉盘琉璃子竟都成了俗物,如那二人这般,虚空盘金光线浮云子,才算是尽得风流。 只是,此时轩辕末看到的只是表象。 待他日后见到天下时局的风起云涌,各自人生的起伏跌荡,他方才知晓,神仙下的,是众生局。步步莲劫 第1179章 金蝉脱壳 众生局。 天地作盘,众生为子。 一拈指,一落子,风云变幻。 成与败,毁与灭,不过在转念之间。 “王妃今日似乎心不在焉。”书逸又落下一子,垂首抬眼看向画心,一缕促狭的笑意横亘在眉宇间,颇无奈道,“本王已经让你第七个子了,若王妃还是要输,不知羞否?” 书逸见画心低首扶额深思,并不答话,心中哂笑,他这王妃的棋艺似乎确实欠佳。 上次他们对弈是什么时候? 追溯起来好像还是在从青城回来的途中,灯火昏黄的马车里,他也是一让再让,她依旧输了。 那一次,他赢了那一局,也赢了那一夜鱼水情深洞房花烛。 书逸不知,画心此时看似敛眉沉思,行棋犹疑,实则早已分神离体,去了问鼎堂前收拾清初小儿了。 问鼎堂前,清初与桃夭正四目遥望,两相对峙。 一个是小王爷,一个是侧王妃,谁也不敢相劝。忽然,山风送来暗香盈盈,落红阵阵,曼珠花纷纷扬扬铺陈了一地潋滟。 盛开得最最妖冶的那一枝,不偏不倚,恰巧落在了清初的襟袖间。 清初本能的扬袖拂开,却不想那曼珠花仿佛在他袖上生了根,任他怎么甩,上甩下甩左甩右甩,怎么都甩不开。 “别晃了,晃的你娘我头晕眼花。”画心见清初跟他的袖上花较上了劲,忍无可忍,冷声斥道。 清初一个哆嗦,吓的差点要把整只手臂甩出去。 这又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他太英俊潇洒迷人可爱了? 怎么谁谁谁都喜欢抢他做儿子? 书逸强迫他镇压他非让他叫爹爹也就算了,人家是王爷,人家一招浮云掌好生厉害,可这……这……这朵胆敢自称是他娘亲的妖花又是什么东西! 清初急中生智,既然甩不开,索性扯裂了半截衣袖,双足蹬地飞退三两步,挥掌便是一记浮云掌向前打去。 掌风凌厉,碾碎一地嫣红。 画心,“……” 这臭小子,打他娘亲倒是比打桃夭出手还狠,他爹说的真是一点没错,还真是生了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过嘛,悟性还不错,竟也使出了三成威力,虽然在她眼里还不够看…… 画心心里腹诽完,掌风已近在眉睫,化为本体的花茎微微一颤,几欲在清初小儿的掌风下折断。 她迅速捏诀,裹着半截衣袖以一招碧海潮天强势破掌而去,临近清初,紧接着使了一手隔空点穴,清初小儿还来不及讶异,已被定在了原地。 动弹不得的清初小儿眼珠子随着眼前飞来飞去的曼珠花上下左右乱窜,画心寻来寻去,最后落在了清初胸前的佛珠上。 “臭小子,你这佛珠都认得本座,你倒是敢翻脸不认娘了。”画心用花茎扫了扫清初的鼻子,惹得清初猛打了两个喷嚏。 “……”清初看着眼前这株比她娘亲还傲娇的红花,有些无语。 不过,听声音口吻,这妖孽确实模仿的和他娘亲一模一样…… 更奇怪的是,他和尚爹爹的佛珠为什么没有保护他……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80章 母子交手 “臭小子,还不相信本座是你娘?”画心气的不知是夸他儿子机警好还是骂他不知变通好,思忖一番又说,“你脚心生有一颗红痣,喜欢把蜜糖融了放在你爹爹的靴子里,喜欢把口水偷偷吐在羽兮姑姑的点心上,还喜欢把尿撒在……” “娘……”清初此时不信也得信了,急急打断,恐画心将他的老底全揭出来。 “唔,乖儿子。”画心笑得眉笑眼开,“你这掌法,空有其形,未得其精,跟娘亲回去,娘教你更厉害的武功。” “你有这么厉害的武功,不去打别人家儿子,却来打你儿子。”清初气的眼一瞪一瞪,“你不知道,恶人爹爹要娶这个女人回去了吗,以后他就不会只有你一个媳妇,也不会只有我一个儿子了。” “娶回去不好吗?”画心轻音含笑,慢慢诱哄道,“娶回去不是正好给你和本座欺负么,不然,你说这日子多无聊。” 清初一听,眼珠子即刻贼贼发亮。 他怎么没有想到,以后可以天天欺负,随时欺负,“以后我的尿可以尿在他们母子的新衣服上了,不用浪费在臭娘亲宝贝似供着的梅树上了,哇哈哈……” 清初想仰天大笑,却被画心点了穴,动弹不得,因此那僵硬的表情,魔性的笑声,莫名诡异。 画心长吁了一口气,忍住当庭揍翻这小子的冲动,温声道,“那今日你还打不打了?你那恶人爹爹就是怕被这二人欺负,才想借你之手除了他们,你想想,若是娶回去,以后他们母子欺负你爹爹,我们母子欺负他们母子,是不是……十分完美?” 清初小儿点不了头,只能用他贼亮亮的眼珠子示意画心,她的建议甚合他的心意,“不打了,不打了,娶回去,娶回去……” “那一会抓紧了,娘带你回家看好戏。”画心失笑,想不到这小子如此好骗,转而又陷入沉沉的担忧,以后若是没她,可如何是好,被人宰了都不知道…… “好。”清初小儿心里乐开了花,应得脆生生。 画心设了仙障,四周的人听不到她与清初的对话。 众人只见清初神神叨叨地与一枝花上演了一场滑稽独秀,正讶异间,又见清初小儿伸手抓着那枝花茎,直飞九天,只一眨眼,花与人便已消失不见。 只有四分五裂的轿鸾以及满地铺尘的香碎红残,证明方才那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 桃夭盯着那遍地的落红,轻轻抬脚,踩上,用力,碾碎。 眼中闪过一道阴鸷的光。 别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唯独她,一心通透。 画心,你既不愿我嫁给他,又何必佯装大度许我入门? 你说会助我,这就是你说的助我? 赠衣羞辱,唆夫作恶,纵儿行凶…… 好,很好! 桃夭缓缓抬起头,谦恭温婉掩去眼角眉梢微露的恨意,仰面朝着礼队冷静地吩咐道,“喜轿既毁,我愿亲自一步一步行至无心居,以示诚心。”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81章 谁输谁侍寝 倾君墨费力地从马尸下爬起身,瞧着桃夭的尊荣便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桃夭既说要以步代轿亲自走过去,倾君墨以前对她没什么旧情,现在对她更没什么好感,也懒得再为她费心费力。 反正,只要她能喘着气走到无心居就行了。只是可惜他的马也摔死了,只能垂头丧气地陪着她一路走回去。 “心儿,你又输了。”书逸“啪”一声落下一子,将了画心一军。 画心恰好带着清初小儿回来,随手将清初丢给书逸,神识入体,抬起头来,璨然笑道,“分明是你输了。” 书逸看着怀里摔成一团的宝贝儿子,不由失笑。看来还是自己小看她了,毕竟是帝君,曾也威震六界,天下无敌,果真是法术通天,分身离魂竟让近在咫尺的自己丝毫无察。 抱住任务失败的小家伙,他也不恼,朗朗笑道,“王妃好一招金蝉脱壳,如此方才那盘不算,再来一局,此次王妃若是再输了,今晚侍寝可好?” 画心,“……”说的好像她赢了就不用侍寝了一样,这个禽兽哪天晚上消停过…… “看来,为了王爷今夜能好好与新人洞房花烛,本座得费点心思了……”画心勾唇一笑,看似笑得甚为开心,似要竭尽所能将他送到别的女人床上去。 “好生照顾小王爷。”书逸忍住心间不虞,一挥袖将清初扔给树下候着的轩辕末。站在轩辕末的角度,清晰地瞧见书逸在清初的后腰间藏了一张微卷的纸条。 轩辕末将清初抱至无人处,才急急取出纸条,细细一读,立即丢下小清初匆匆往无心居外行去。 若说苍梧山是城最神秘最高不可攀的山,那么无心居无疑是苍梧山上最神秘也最高不可攀的之地。 如今有幸能入山一探究竟,自然都要来瞧一瞧城第一人冷公子所住的无心居。 何况今日又是逸王大婚。 虽然阖府上下不见半点喜气,但这无疑更引起了众人的好奇。 所以,轩辕末出了府门便瞧见结界外围了人山人海。 无双阁的人皆在无双殿上听过书逸对桃夭言辞凿凿的三不配,心知肚明,这场婚宴,是逸王的心头怒,皆不敢相往祝福,唯恐马屁拍不成反惹一身骚。 只有无双阁外之人,不明真相,都争先恐后地来看个热闹。 众人皆好奇新妃入门将是何等的气派,唯独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女子,迎风而立,气质高华,面上却无一丝一毫的喜色。 甚至还暗藏着磅礴的怒气。 师父,今日若是闻得新人笑,您可还能安好?逸王一再负您,您如今可愿离开这个伤心地,随徒儿回暗香门? 人潮涌动里,轩辕末一眼便看见了白玄月。寻常人在人潮里站都站不稳,白玄月却身型笔直,目视无心居大门,任身前身后人影晃动,脚下未曾移过分毫。 轩辕末目光淡淡地从白玄月身上扫过,虽心有犹疑,但此时无暇顾及。 他立在府门前,握拳向日,身后立即出现了数名黑衣隐卫,站成一排,好不威风。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82章 跪朝龙凤 “开路!” 随着轩辕末一声令下,隐卫自动分为两列,自左右两侧掩入人群中,须臾间,府门正对处露出一条三尺宽的路,路的远方,遥遥看见白衣黑袍的迎亲队伍正缓缓归来。 轩辕末走到玉阶前极有耐心地等着,等那一队人马行近百步处,身如鬼魅般闪至无心居前巍峨矗立的玉阶上,伸手一拦,礼队瞬即停住。 “逸王有令,娶妻娶贤,纳妾纳才,今有无心居堂前七层玉阶,特令侧妃百步外长跪并膝行而过,再以逸王与王妃之名联诗称颂,一阶一叩,跪朝龙凤,诚心以祈王爷与王妃深情永铸。” 闻言,四下哗然。 妾室入门要给下马威是正常,可给的这么明目张胆,已然是**裸的羞辱了。 何况,这还不是正妃的刁难,是王爷的吩咐,可见逸王根本就不想有人插足他和王妃的婚姻和感情,让这个妾室识趣点知难而退的意思是如此的明显。 四周的非议声更是连绵不绝。 左右无非是说什么逸王根本不想娶,都是这个女人死皮赖脸缠着不放之类的。 喧哗声里,轩辕末目不斜视地站在玉阶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桃夭,浑身透着一股斩立决的杀意,令人对他身后的无心居望而却步。 桃夭双手藏在袖口中,不停绞着,紧紧缠着,因为太过用力,剧烈颤抖。 这是羞辱,也是威慑。 但她要忍住,一定要忍住…… 左右不过一死,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她就绝不放弃。 此时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爱的执念多一些,还是恨的报复多一些,总之就是搭上一条命,也要让里面的人不好受! “请吧!” 轩辕末冷冷吐出两个字,见桃夭像木头人一样矗立不动,缓缓走下玉阶,一步一步走到桃夭身侧,从身后一脚踢上她的后膝窝,又狠又准,丝毫没有脚下留情。 别说什么怜香惜玉,若不是公子吩咐,不能弄死了,否则不好向王妃交代,他真想一剑剁了这个麻烦精,直接了事。 桃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婚之日,众目睽睽下,忍气吞声,如狗一样,一步一步往玉阶爬去。 瞧瞧。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婚礼。 她做了十几万年的春秋大梦。 一朝得偿所愿,却是如此的可笑而畸形。 疼,却不及心口疼。 恨意随着痛感加深,不点一点,几乎要将她逼疯。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那个卑贱如狗缓缓爬动的女人。 只见她爬过之处,猩红点点,仔细一瞧,众人才看清,那一路上铺满了细如牛毛的短针,密密麻麻,看一眼,便叫人觉得脊背发怵,更遑论从上一路膝行而过。 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不能理解桃夭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嫁给逸王。 这场婚姻,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只有她一个人不知死活地坚持。 逸王的杀意是如此明显,明眼人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她绝对活不到走进无心居的门! 可桃夭却浑不在意。 即便刀山火海,她也要爬到他身边!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83章 胸无点墨 ?无心居前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 约摸过了一炷香之久,终于爬到第一阶玉阶前,桃夭却生生停住了,额上早已冷汗涔涔。 一玉阶,一叩首。 一赋诗,一称颂。 且不说桃夭并不擅文墨,即便是有惊世才华,她亦怎有意兴祝颂书逸画心二人鹣鲽情深呢? 在她心里,巴不得他们劳燕分飞。 那二人的琴瑟和谐,对她来说,当真是这世间最碍眼的东西了。 现在却要她去恭贺她们? 实在是有口难言,字字诛心。 可是她不说,就上不了玉阶,更别说是进无心居了。 在玉阶下停的越久,膝下的针就扎的越深,血珠大滴大滴地溢出,桃夭咬紧了牙关,浑身颤抖着,却四周皆针芒,无一着力点让她喘息…… 已经到了无心居门前了,难道要终断于这里了么…… 她怎么甘心,怎么能甘心…… 可她真的做不出什么称颂的诗句出来,她胸中有几分笔墨,随侍八年,书逸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所以不得不承认,书逸这一招出的真是太刁钻了,既拿捏到了她的短处,又戳到了她心头的痛处,更是变相地讨好了画心,真正是一举好几得。 “小姐,我们回吧,我们回吧……” “唉,真是可怜,也不知她怎么得罪逸王了,逸王竟要这样对她……” “听说她肚子里还怀着逸王的孩子呢。” “逸王不喜欢她,孩子有什么用,又不是只有她能生。” “是呀,逸王已经有了小王爷了,生的俊俏极了,又机灵,看那变相就非池中之物,其他孩子肯定是比不上的了,生出来又有何用!” “……” 耳边充斥着灼华的哭声以及众人的唏嘘声,声声入耳,桃夭只觉得头晕目眩,几欲昏倒。 “求各位才子佳人,可有佳句借我家小姐一二,大恩大德,来日必当相报。”灼华见劝不动桃夭,只好一个劲地求身边围观的人。 玥城富庶,本是诗书礼仪之邦,许多人都是懂些文墨的,也会写几句酸诗,可现如今逸王的刁难之意大家都看在了眼里,谁还敢写给桃夭? 灼华看出了众人的担忧,又求道,“诗句既是恭贺王爷与王妃,王爷听了想必是不会怪罪的,若是做的好了,说不定王爷龙心大悦,还能有些赏赐呢,灼华求各位赐句,救救我们家小姐,也为王爷王妃祈福,这些都是功德无量的事,灼华求求你们了!” 桃夭听到灼华“砰砰砰”的磕头声,心中不得有些动容,云弈也算是为她思虑周全了,留下的人不但心思聪慧,还忠心耿耿,确实处处都在为她考量。 众人听了灼华的话,自然也觉得有些道理,有些喜欢卖弄的人已经渐渐按捺不住了,正当他们打算一展身手的时候,突然一声冷笑吓破了他们的胆。 “不要命的,尽管卖弄,当我无心居前是什么地方!谁敢造次,我就拿谁来血祭!”轩辕末年纪虽不大,生的也俊俏,可浑身的煞气甚是骇人。步步莲劫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184章 一心二用 众人被轩辕末一吓,个个噤若寒蝉,任灼华如何再哀求,也无人敢帮她了。 就在众人唏嘘嗟叹,桃夭绝望的时候。 空中忽而起了一阵香风花雨。 风吹有音,似吟词弄曲。 花落有序,如笔走龙蛇。 一句句,吟哦耳边,跃然眼前。 桃夭抬头一望,只觉得,玉阶层层如白骨森森,落红片片似血肉涔涔。 花是曼珠花,谁在助她一目了然。 可她听着看着画心相赠之诗,双唇咬了又咬,偏生一字都念不出口。 “怎么,现在知道要骨气了?你对王爷的真心原来还抵不过你心间对本座的那口怨气?你不是想跟我斗么,无心居的门都进不来,你怎么跟我斗?” 画心的声音,在凤间轻轻响起,只有桃夭听见了,也只有她能听见。 “书静云浅半胧月,逸韵闲情花前醉。 画眉远黛臻如雪,心窍玲珑花羞月。” 似是受了蛊惑,桃夭一字一句照着落花念出,念到最后一个尾音,阶上落红散尽,似乎从未随风而来,桃夭抬起千疮百孔的双膝,颤巍巍地爬上第一层玉阶。 “王爷还真是好雅兴,竟想的出以才纳佳人,和诗上玉阶。想必以后必能传为你和她的一段佳话。”画心双指将一团赤霞揉了又揉,最后捏成一个心字,落在两枚白子之间。 “王妃也真是好文采,竟想的出以落红画诗,以香风传音。想必此后天下尽知王妃贤德之名。”书逸指尖处流云欲飞,衬得他玉指勾如月,那一子却迟迟不落下。 素指萦光,他微微仰头,眸光若冷月照秋霜,眉宇一拧,结成万千愁绪。 画心呀画心。 本王一路步步为营,处处辱她,皆是为你。 而你,一路见招拆招,步步助她,又是为何? 你就这般希望本王将她娶进门?还是你自信本王不会对她生半分情? 当初是你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却是你逼本王纳妾迎新人,当初是你画上题字让本王莫忘初心,如今却是你初心尽忘! 最后,书逸同样将那团流云捏成一个心字,轻轻一落,顺势吃了那枚心字赤霞子,不急不缓道,“只是王妃再如此一心二用,怕是又要输了。” 书逸棋风诡异,虚虚实实,甚难琢磨,此时他素指拈云,一子比一子落得快,落子如飞,长驱直入,丝毫不给画心喘息的机会。 画心棋路温和,一路跟子,并无攻势,却能勉强维持了个势均力敌。 自然,温和实非画心本性,也实非画心所愿,无奈她此时一手要捻霞拈子棋局争锋,另一手又要施花雨香风解无心居外玉阶之围。 左脑思棋路,右脑构诗文。 两样又都不是她是擅长的,实难两相顾全。 当然,书逸也是心不在焉的,否则哪有她挣扎的余地,他心中之痛,是前所未有。 这段婚姻,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维系,偏偏她要费尽心思去瓦解。 他不放她走,她便要再弄个人进来,总之就是不想跟他好好过了。 如此……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85章 七阶联诗 无心居外,白玉阶上。 桃夭黢黑的双眸映出一地乱红呈诗,艳如血,灼如火。 即便此刻她心知画心是在帮她,也亦觉得画心是在变本加厉地羞辱她。 在她眼里,若是画心真的想帮她,在书逸耳边吹吹枕边风就好了,书逸向来对她言听计从,还会不听她的么? 显然,她是想让她吃这个苦受这个辱! 画心,你既想出了这许多折磨人的手段,又何苦再假惺惺地来替我解难? 彰显你的大度贤德? 炫耀你的功法惊绝? 还是用我的胸无点墨来衬托你腹藏诗书凤采鸾章? 画心,你今日给我的所有羞辱,我全部收下,总有一日,定当悉数奉还,你且,等着…… 千万要,等着…… 靠着满腔恨意支撑着,桃夭勉力直了直身子,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此刻,长日当空,她微微抬头,敞亮的日光刺得她一阵眩目,她咬咬牙,压住内心翻滚激荡的情绪,看向玉阶上新呈的诗文。 第二阶:她想起,她曾与他,隽雨煮茶,情谷赏花,万千山水,尤不及他。 “竹外烟雨煮清茶,邀君并肩看落花。 山水清逸眉间书,风月相思心底画。” 桃夭齿间吟哦,心中虽有怨念,却也不得不服画心着实将书逸写的好。 书逸的俊朗,真正就如一泓山水在他眉宇间逶迤的清逸,若非枕边人,若非万年久伴,怎能写出如此贴切神韵的比喻。 更让桃夭诧异的是,画心的文思敏捷,任她再毫不犹疑地见文便念,画心亦能无丝毫迟顿地奉上下一首诗文,只见得眼前落红迅速移形换阵,转眼间七首诗成。 而这七阶诗文,亦道尽了画心,眉间愁,心底事。 第三阶:她自是红衣似火,他自是蓝袖如云,万年纠葛,前尘昨影,故梦难忘,君恩铭心。 “红衣执笔书流景,蓝袖泼墨画风情。 故梦难别逸中影,入骨怎忘心上铭。” 第四阶:她犹记,她曾为他斗酒赋风流,他曾为她描眉画娇嗔,他曾为她相思叠成书,她曾为他双眸笑惊鸿。 “慕君相思赋成书,一觞风流醉清逸。 为卿娇嗔描入画,两眸惊鸿笑倾心。” 第五阶:她尚念,神职所在,仙责所负,不敢纵私欲,不能困小情,她以心着色,要画的是八荒天地,他仗剑为笔,应书的是四海人间。 “素影丹心花为笺,入尘欲画天地色。 云卷风逸诗作盟,临世为书人间情。” 第六阶:她亦曾愿,与他风楼赏华灯,竹影观月色。书画不离,逸心同结。 “华灯初上风满楼,竹摇月拂云客留。 书画久伴长相守,逸心永结共白头。” 第七阶:她自嘲,空有才情,空怀天下,空念苍生。不管天地色,放却人间情,今日吟词弄句风流蕴藉,只为一个他。 “半卷诗书枕边逸,一支画笔入江心。 多情婵娟应笑我,不赋江山只赋卿。” 最后一字念完,桃夭既深厌画心,偏又深懂画心,画心诗间的风月情思恩爱旖旎,她一一会意。步步莲劫 第1186章 始终只爱君逸 七诗念完,字字如剑穿心。 比她跪在针尖上的双膝更千疮百孔。 这些,都是属于画心和君逸的风花雪月,他们千千万万年的回忆,他们的恩爱情深,那些过去,她都见证过,参与过,偏偏又与她无关。 至始至终,她都是一个旁观者,局外人。 其实,做了画心十几万年侍婢,画心胸中有多少笔墨,桃夭自然也清楚。 画心那个慵懒性子,是最不喜欢读书的,今日所书不过是直抒胸臆。可见她对君逸,依旧情根深种,从未曾变心啊…… 原本听说画心移情别恋,爱上了净无尘的转世,后来她多日观察,还以为是真事呢,却没想到,今日一见,画心所爱的唯有君逸,从未曾变过。 那画心与和光同尘又是怎么回事呢? 桃夭恍恍惚惚,百思不得其解。 她又哪里会知道,画心爱的是君逸不假,可君逸并非书逸,而是和光同尘啊! 画心知道了真相,知道自己嫁错爱错,而她还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挤破了头在重蹈画心的覆辙。 吃尽这么多苦,嫁的却不是当初爱的人。 当然,这个秘密,画心是不会好心地跟她分享的,画心倒是宁愿她来祸害书逸,也别去祸害和光同尘。 何况,画心现在也不知道书逸不是君逸,她依旧当书逸是君逸的一部分,至少身体绝对是真的。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平心而论,灵魂上画心更能接受和光同尘,身体上画心更能接受书逸,而她能接受的,合在一起恰恰是一个完整的君逸。 她爱的,始终只有君逸。 从**,到灵魂。 没有一样是背叛的。 哪怕将他撕碎了,再选择一次,她爱上的依旧会是那个拼凑起来完整的他。 而这一点上,桃夭远不如画心。 她只是爱在皮囊。 肤浅,且根深蒂固地认为,书逸就是君逸,八年随侍,都未生过怀疑。 甚至,终其一生,她也不会发觉。 此时,桃夭正抬膝攀上第七层玉阶,三尺之外,便是无心居正门。 玄黑的门向内两侧大开,门上白玉石雕双龙,金石为鳞,龙珠点睛,双龙间是书逸神指亲刻的“无心居”匾额。 乌金描底,赤金镂边,日月流光,不失大气,又尽显飘逸。 无心居正门大开,而书逸先前有言,她桃夭不配从正门入府! 任这门内雕金砌玉,风光百般好。 她却,不配! 扶着鲜血淋漓的膝盖,桃夭摇晃晃站起,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静静等着,下一个羞辱仪式。 她深有自知之明,书逸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后面的路只会越走越难,路的尽头一定是地狱! 而她可笑的发现,她唯一活命的机会竟然是要仰仗画心的仁慈。唯一敢救她且能救她的人也只有画心! 可画心为什么要救她呢? 桃夭自己也觉得矛盾,如果她是画心,那么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几百回了,换位思考一下,她才发现,似乎每一次,画心都对她手下留情了。 否则,她早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了!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87章 情动 ?“原本王妃替她作弊,是不该算她过的。”书逸满脸流光溢彩,贵气绝伦,笑意竟比中空艳阳还要炫目,可见他此时龙心大悦。 可不是么,他本意是要刁难桃夭,让她知难而退。 桃夭随侍八年,他深知她肚中有几两墨水,若是无人相助,实难通过。 而谁又敢逆他的意去助她? 自然,除了他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最初,画心帮桃夭联诗,书逸心中着实恼恨,可一句句听来,听的他不由眉眼笑开,心花怒放。 若不是今日用这阴招逼她赋句,他几时能听见她此般温柔诉情衷? 字字句句,情真真,意切切。 纵他不记得那些过往了,听来也觉得十分美好,令他心向往之。 再想到她描绘的那些美好场景,皆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他便觉得,此生已然无憾了。 “怎么?王爷这是打算反悔了?”画心念及过往,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因当书逸还是君逸,不由心就柔软了几分。 何况他笑起来实在是好看,对着他这张脸,她本就没什么抵抗力,大白日的,竟头一次动了些许旖旎心思。 小脸微红,羞涩低垂。 又看看这棋局,相搏相杀,她终究还是棋差一着,输了半个子。 想起他说输了今夜就要她侍寝,一张小脸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于是伸手一拂,将未下完的棋盘扰乱,难得孩子气地耍赖道,“王爷若是反悔了,夫唱妇要随,本座也该反悔。” 书逸见状,宠溺一笑。 加之那句夫唱妇随,实在说的动听。 索性拂袖将那虚拟的棋盘打散,碎了一指的流光。 他伸手揽过她的指尖,又掸了掸他们衣角上的云气,抬步踏风,牵着她便往府外而去。 宛若风吟的声音从空中传来,“王妃诗做的好,本王不但不反悔,还要纵容王妃反悔,且随本王再去看一场好戏!” 画心,“……”他能有什么好戏…… 还不是变着法子折磨人。 明知道她要帮桃夭,还这么步步紧逼,难道是想跟她比一比到底是谁厉害吗?他到底是想为难桃夭呢……还是为难她呢…… “瞧,冷公子来了,还有逸王妃……” “你们说,是不是王妃想刻意刁难侧妃,冷公子前来解围?刚刚那落花红雨也不知是谁的手笔……” “谁知道呢,管他是谁,反正是有好戏看了。” “不管是冷公子还是王妃,只要有一个人想刁难,这新娘子今日怕是都进不了门,真是可怜……” “……” 虽然先后出过诸多事端,污了冷公子的圣名,可今日看来,书逸依旧是,玉色一出动城。 果然,美色总是让人很难拒绝的。 许多姑娘立即又中了一见书逸误终身的毒。 当真是……造孽。 画心无奈地睨了一眼书逸,突然萌生了一个想将他的脸遮起来的冲动。 似乎感应到了画心灼灼而幽怨的目光,书逸似笑非笑地忘了她一眼,满脸的促狭。 这女人果然吃起醋来才最是可爱…… --上拉加载下一章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188章 死不悔改 “公子,方才她……”轩辕末见书逸亲临,恐责他办事不力,他也在犹疑,王妃替桃夭作弊,到底要不要追究…… 如果追究的话,倒也简单,不过就是让桃夭跪回去再重爬一遍。 书逸朝着轩辕末半挥了衣袖,示意他退下,不必多言。 随后,他松开画心的手,一步一步,缓缓踱到桃夭身前,低眉看了一眼她玄色衣袍上染得鲜红的白绣纹,以及她颤颤巍巍不住哆嗦的双膝,眼中隐隐闪过一丝不忍。 “这条路,前后皆可行,本王再问你一遍,你,退还是进?”书逸双手负立,看似问的漫不经心,语气却颇有指向,不容置疑。 无心居前一时静默无声,连喧哗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偶尔响起一阵风拂落花的簌簌声,更是平添了几分萧瑟,与肃杀。 桃夭明明知道书逸的意思,却装死不说话。 她就是要死磕到底! 见她如此冥顽不灵,书逸眸中最后一丝怜悯也彻底消散。 “本王只想与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是执意不肯成全,这代价,恐怕不是你能负担得起的。”意思简单明了,十分直白。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一个只想,一个成全,这样的字眼,从书逸口中说出来,可见他对画心的情深义重,心如顽石,不可回转。 这样的感情,又怎好意思插足了? 几乎所有人都将鄙夷的眼神投降了莫名其妙坚持不退的桃夭身上,不明白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桃夭恍若未觉。 她回想着书逸的声如冷玉,字如寒仞。 仿若,她只要敢说一个不字,那利刃便要破空而至,见血封喉。 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左不过,一死,而已。 书逸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般,冷笑,“比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若不是看在你侍奉过王妃的份子上,今天你连问鼎堂的门都出不来!所以,不要挑战本王的耐性,为了王妃,本王不会杀你,但若你非要来碍本王的眼,本王绝对会让你后悔在这世上活过一回!” 闻言,桃夭抬起头来。 她想直视着书逸,却先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一身妩媚妖娆,仿若一团夜火在燃烧,又仿若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呼啸。 这大喜之日啊,从问鼎堂至无心居,这唯一的大喜之红,却穿在她最厌恶之人身上。 书逸说,这天底下只她画心配穿红,这血染的颜色,总有一日,她桃夭定要用画心之血,染一件绝世无双的红嫁衣,赠给自己,以偿,今日之缺憾。 那一定是世间最美的红衣。 一定。 似乎不管画心做什么,她总能恨上她,就因为她是书逸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人,只要看到她,无边的恨意就会瞬间淹没她的理智。 还不知自己天天穿着的红衣,突然又被桃夭在心里狠狠记上了一笔的画心,正认真端详着桃夭脸上那无法形容的表情。 好在,那妆化的实在是太吓人,即便桃夭此时的表情再狰狞,眼神再恶毒,也在那妆容下得了恰到好处的掩饰。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89章 生死相许 无心居前。 旧日主仆,四目相对。 画心不得不承认,仔细瞧见桃夭时,她还是挺讶异的,讶异到几乎一时语塞。 这……书呆子还真是…… 有几分想象力! 这样的出殡式的迎亲,这样的诈尸状的新娘,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王爷……还真是会玩。”画心缓缓走到书逸身侧,还是忍不住小声调笑了一句。 对,她不是故意要嘲笑桃夭,也不是要故意补刀,更不是为了与书逸打情骂俏,是真的……没忍住,想笑。 也是真的……佩服书逸的脑洞和勇气。 这呆子……简直腹黑到家了! 书逸仿若没注意到桃夭愈发僵硬的脸色,笑若春风地揽过画心的小蛮腰,温声宠溺道,“本王算过,今天这日子,适宜丧葬。” 画心无奈一笑,知道那日在无双殿,他这腹黑鬼就算好了,故意挑了一个宜丧葬忌嫁娶的日子。 画心盈盈瞧着书逸,打趣道,“照你这说法,赶明儿我死的时候还得先挑好日子,万一一不小心死在了忌丧葬那日,你可不是要将我曝尸荒野了,又或者那天宜嫁娶,你是不是要为我铺万里红绸敲锣打鼓普天同庆啊。” “扑哧”几声,靠着近的,闻声都忍俊不禁,纷纷佩服王妃的牙尖嘴利。 书逸却瞬间冷了脸,转过脸来看着画心,画心一身红衣映在他眸中,宛如两簇熊熊燃烧的烈焰。 他很讨厌,从她嘴里说出死这个字。 特别是说她死。 不知为何,他总有个感觉,她不是在说笑。她好似真的在斟酌,要挑哪个日子去送死。 这种不祥的预感,令他的眉心狠狠跳了跳,他板着脸冷哼了一声,“本王算过,恰好这世间没有一日,适合王妃沦殁。” 语罢,书逸又沉吟半晌,突然伸手挑起画心的下巴,出其不意地在她唇上轻轻一啄,笑得满面暧昧,“若是真有那一日,爱妃也不要怕寂寞,本王自会随爱妃而去,生要同寝,死要同棺,本王会与爱妃相拥长眠。” 生要同寝,死要同棺。 多么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从书逸嘴里缓缓道来,字字动情,酥的人一颗心都要跟着化了。 静默的人群瞬即沸腾起来,姑娘们被撩得一颗心躁动不安。 原来,冷公子真的被火融热了,竟也有这般温情脉脉热情似火的模样。 那二人当众拥吻,一人满面娇媚,一人满目宠腻,自此,逸王与王妃不和的传言,不攻而破。 而旁边的桃夭,当真多余得像个笑话。 越发让人无法理解,逸王这般深情,心里半点都没有她,她怎么好意思死缠着不放的。 不过,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她。 因为画心和书逸一出来,就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站在一起,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并肩迎风而立的两个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无论是地位,还是才能,方方面面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相配得实在是无可挑剔。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90章 一心寒透 对于书逸生死相许的深情款款。 众人皆笑,画心却不笑。 众人皆动容,画心却不动容。 她漫不经心地推开刻意搂得她很紧的书逸,瞧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唔,那王爷可要记得把棺材打得宽敞些,否则不管是您压臣妾还是臣妾压您,一压压个千千万万年都翻不了身,谁也受不住。” 此言一出,连幽冥殿训练有素的隐卫都快憋不住笑出声来。 这王妃,还真正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脸红心跳的话说来竟面不改色。 不待书逸接话,画心眸光一转,落在桃夭身上,又笑吟吟道,“这棺材啊,王爷可得记得,定要用北海三千尺深处的万年玄铁铸造,非神力不可开启,否则啊,王爷与臣妾这相拥长眠恐怕睡不踏实,想睡王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都千方百计地想将王爷盗回去一亲芳泽,既睡了王爷,估摸着免不了也得顺便鞭一下我的尸,方才解恨。” “你说,是与不是?”最后一句,画心俯下身来,双目冷视桃夭而问,“到时候啊,恐怕哪里是我的臻首,哪里是我的玉足,都要寻不到了。” 众人皆沉浸在打情骂俏的旖旎中,直到画心矛头指向桃夭,方才想起今日是逸王爷纳侧妃,纷纷又将目光投向了几乎被忽略了的桃夭身上。 鄙夷,不解,同情,哀怜,各色目光,应有尽有。 所有人都觉得她该滚回去。 哪怕肚子里有逸王的孩子。 人家王爷王妃这么恩爱情深如胶似漆,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哪里还有她插足的余地。 桃夭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却见画心已然笑吟吟地直起身,转向书逸,亦嗔亦娇道,“所以王爷啊,您还是活着的时候让她睡一睡的好,如我这般睡腻了,也就不会死了还叫人惦记着,连累臣妾都不能死的安稳。” 书逸,“……”棺材板真的按不住了。 明着羞辱,暗着求情。即便存着善意,也总叫人记恨。此番话一出,画心分明是将桃夭与书逸两两得罪了。 书逸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住画心,盯着盯着,目光就冷了下来。 她就这么愿意,他去睡别人? 兜兜转转,说了半天,不过就是为了给桃夭求个情,让他当真接纳她。 一颗心真的是被寒彻了。 他到是真想撒气,当着这女人的面,将天下的女人都睡一遍,是不是就更如她的意了? 什么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就如她愿,雨露均沾,处处留情。 这般她可满意? “好,好,好!”书逸怒极反笑,猛地放开画心,低首看向桃夭。 他随手拈了一根曼珠花枝,高高挑起桃夭的下巴,真气涌动,花枝坚硬如铁,书逸俯视着桃夭慢吞吞道,“既然你这么想睡本王,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言罢,书逸将手中花枝拧断,转过身去,一扬袖袍,平地起惊风,云潮翻涌,山石移动。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91章 动了真怒! ?无心居前霎时风起云涌,飞沙走石。 俨然是,书逸重新布了个大阵。 当然,在场的人一个都看不破,书逸到底布的什么阵,唯有画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无心居的墙就在这里,爬的进来你就是本王的侧妃。” 说完,书逸看也不看桃夭一眼,负手缓缓向门内行去。 声音远远传来,既凉薄又飘渺,“明日一早,若是王妃不能喝上你奉的一盏热茶,此后你便休想再踏足无心居半步!” 字里行间,依旧将画心奉在首位。 哪怕有那么个万一,也要叫她知道,无心居是谁的无心居,无心居的女主人到底是谁,而她即便进来,也不过只是侍奉画心的一个婢女! 画心抬目自四周扫过,心中暗叹书逸的城府之深,原来,他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前面所有的把戏不过都是他陪着她小打小闹,真正的杀手锏在这里。 正如对奕时,他总是喜欢先让她几个子一样,在最紧要的关头,看似她要赢了,方才落上点睛一子,完胜。 从山石的移位,画心瞧出,书逸布的是降妖阵,却又不是普通的降妖阵,是他费了心思改动过。 他竟腹黑到以身入阵,阵眼是活的,随他而动,即便是她想助桃夭破阵,亦是无从下手。 他又在用自己来威胁她! 简直可恶! 就跟当初在温池一样,不要命的打法,就赌她不敢伤他,却偏偏还百试不爽。 此时画心也不知道说自己没用好,被书逸算计拿捏得稳稳的,还是说书逸太不要脸,动不动就以命相胁。 最后,望了望桃夭,又望了望无心居的白墙黛瓦,画心不由低低一叹,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那墙头不过也就一个半人之高,却,又实在是,高墙难入! 除非,杀了书逸。 又除非,桃夭不是妖。 似乎,哪一种,都是绝无可能! 又或许,可以期冀桃夭的坚持能打动书逸那个冰坨子,而这……似乎更绝无可能。 “君无戏言?” 桃夭见书逸拂袖离去,头也不回,急急问道,声音细细哑哑,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君无戏言!” 已然看不见书逸的身影,只有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低沉,磁性,隐隐透了七分怒意。 好像……似乎……真的生气了…… 这声音,透出的冷意几乎能把空气冻结了。 虽然气过他无数回,但是画心察觉到了,这次不一样,平静得骇人。 为什么会有这种警觉? 画心霍然觉得,这样的书逸,倒是像极了一个人赤冥老爹。 君逸的性格是温润如玉的,如尘尘那般,永远都谦和文雅,哪怕真的生气,也是直接表露出来,他向来不是个腹黑之人。纵然聪明绝顶,却不喜尔虞我诈的算计。 这也是为什么君逸和君隐分明生的一样,她却偏偏对君逸情有独终的原因。 她不喜欢高深莫测的人,她就喜欢一眼能见到底的清澈眼眸。 而赤冥……是深不可测之极品。 他越是生气,越是平静。 但是周身的低压会让人窒息。 这种感觉画心抬熟悉了,方才的……书逸与他如出一辙……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92章 不知好歹 ?赤冥震怒的后果,哪次不是天地都要抖上三抖,然后生灵一片涂炭…… 所谓六界对她的判词里,最广为流传的一句九幽风起,十方胆丧!其实形容的就是赤冥那妖孽。 每次那阴风,都是借着赤冥的怒气而生的,叫整个六界都闻风丧胆…… 想想那场景,画心莫名心头一跳,眉头一皱,白眼一翻,最后轻轻一叹,“还真是个……呆子。” 纳个妾而已…… 至于生这么大的气么…… 良久之后,画心的目光才从书逸消失的无心居院墙处移开,转身仔细打量起桃夭。 桃夭方才有那君无戏言的一问,已经很是了然了,即便是龙潭虎穴,她今日也要闯一闯。 可这书逸亲自改动过的降妖阵……可比龙潭虎穴要厉害凶险得多了。 所谓无知者无畏,她这般不知死活的要闯,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必然是要搭上一条命在这里的。 “看来今日确实不是个好日子,要不……”画心瞧着桃夭脸色变了变,缓缓吐出剩下几个字,“改日再让王爷接桃夭姑娘进门?” 画心说的语气甚是诚恳,态度也甚是端正,绝没有趾高气昂,连一向睥睨的眼神,此时都透着柔和的光芒。 字里行间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了。 她思量,若是桃夭聪慧,该是懂得她话间的暗示,知难而退,留的青山在,再做谋划。 可是,当局者迷。 何况是,情敌交锋。 桃夭怎可能轻易退让,她怕,一旦错过了这一婚,便只有下一庙了。 无论画心如何示好亲善,桃夭都当她是不安好心,猫哭耗子假慈悲,妥妥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压根就不想领情。 “王妃说笑了,贱妾虽比不得王妃贤德淑良知书达理,却也是恪守本分略通礼法的,未入夫家门行天地之礼夫妻之仪,岂敢擅自回门。”桃夭朝着画心微微欠身一福,一番话说的端的是谦恭有礼,让画心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这就是说……她死活不走? 是暗示得不够清楚吗? 画心无奈地负手在玉阶上踱来踱去,思量对策。 这蠢货真是蠢。 活了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苦,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画心气的团团乱转。 这次真是没办法呀,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破阵之法。 难不成真去夫? 可问题是,就算她舍得,现在也未必打得过那个书呆子嘛。 书逸现在的功力真的是一日千里地在涨,速度之快,当真令画心咋舌。 明明那货每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闲下来就会扯着她胡作非为,尽干一些不务正业的事,压根就没练功修炼…… 可她就是能感觉到他一天强似一天的灵力,真的比之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那灵力还很熟悉。 其实,书逸变强大,原本是好事,可画心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口突突直跳。 她是担心,若有一日,那呆子真的比和光同尘厉害了……会怎么对尘尘呢? 以前和光同尘略胜一筹时,她一点都不会担心,因为她相信以尘尘的品性,定不会为难书逸,可书逸……那腹黑鬼,当真难说!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93章 爱莫能助 “求王妃成全。” 桃夭找准时机“噗通”一声跪在画心脚下,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膝盖一触上坚硬的玉石面,钻心的疼不由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及喘息,桃夭便扯着画心的裙角,一阵鬼哭狼嚎,“贱妾无意与王妃争宠,但求腹中之子能有个名份,这可是公子的亲生骨肉,流着公子尊贵的血脉,怎可随贱妾漂流在外,受人凌贱,求王妃开恩,放贱妾与腹中孩儿一条生路。” 这一哭,哭的肝肠寸断,哭的情真意切,闻着皆难不动容。 画心,“……” 垂首冷眼看着桃夭卖力表演。 啧啧啧,这演技…… 真是叫人望尘莫及叹为观止。 她见了,都忍不住要信以为真了。 若不是,尘尘曾为桃夭诊过脉…… 想到尘尘啊……画心又是一声长叹,心口又是一阵钻心蚀骨的痛。 这一生啊,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她与他啊,连最后一面,都是隔着那层丑陋的人皮面具见的,面具下的温润如玉,终究是只能出现在梦里了。 真是可惜。 她这算不算是,抱憾而终? 可她这一生,又岂止这一个遗憾呢? 她自己都已经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了,这一切到底是拜谁所赐? 或许她当年就不该跟着君逸逃脱九幽封印吧,兜兜转转十三万年过去,最终还是要回到封印里去。 尘世一遭,她留下的不过是自己的一颗痴心。 以及君逸的一生遗憾。 而已。 画心怅然若失地笑了一笑,回过心神,桃夭还匍匐在她脚下低低啜泣,而她已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似乎她现在若不准了桃夭,倒是要做实了她妒妇的声名。 声名么…… 画心大抵是不甚在意的 “你知不知道,那呆子这次是动了真怒。”画心俯下身来,无奈地挑了挑眉,温声低语,“不是我不想助你,只是我,真的,打不过他。” 想及此,画心又是一声长叹,这这这…… 确实是打不过嘛! 否则怎么会夜夜被他禽兽而毫无还手之力…… “王妃定有对策。”桃夭又重重叩了三首。 再抬起头来,额角鲜血漓漓,眼中热泪滚滚,齿间更是言辞切切,“贱妾求王妃不计前嫌,贱妾定当感念在心,只要让贱妾产下腹中之子,贱妾愿以死相谢。” 画心闻言,即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有个鬼对策。 她有对策还能耐着性子在这跟她谈心? 难道跟了她十几万年,还不知道她一向是秉承能动手时就不动口的? 这桃夭,分明就是故意拿话来逼她。 这么一说,谁还会相信她是真的没办法呢? 不过此时,她倒是有些看不懂桃夭了,缘何她如此重视腹中之子? 那分明是云弈的孩子。 难道她是想替云弈报仇,假意潜入无心居? 可云弈是她自己弄死的啊…… 而且,不管怎么看,她对书逸的情意都不似作假。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画心觉得还是试探一下的好,这女人的演技这么好,难保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94章 威慑桃夭! 心念一动,画心俯下身来,抬手覆上桃夭的小腹,双眼微眯,杀机一闪而过,“若是……逸王与你腹中的孩儿,让你二选一,你如何选?” 桃夭只觉得腹部一寒,浑身一颤,立即瘫软在了地上。 众人也是心头一紧,目光紧盯。 这……逸王妃不是要当众杀人灭口吧? 见过有正妻容不得妾室生子,暗中残害的,却未见过这么明目张胆威胁和挑衅的。 逸王妃恃宠而骄,果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想想书逸之前的态度,简直要将这王妃宠到天上去了,别说是一个还未过门的侧妃孩子,就是王妃想要他的命,他也愿意捧给她。 “贱妾,可以为公子去死。” 桃夭见画心并没有下一步动作,笑容平缓,似乎并无恶意,稍稍安了心,抬头诚恳地看着画心,“贱妾深知,无一点敢与王妃相提比拟,可唯独,对公子的一片真心,并不下于王妃。” 桃夭深谙画心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不能晓之以理攻之以武,只能动之以情。 桃夭还听玄隐说,画心曾言她对公子情深意重,令其动容。 玄隐耿直,素不会骗她,是以今日,她便试试以此来攻破画心的防线。 果真,桃夭的回答,画心还算是满意。 “记住你今日的话,你可以为王爷去死!若是将来,叫本座知道你护王爷不周……”画心顿了顿,拖着悠长的尾音,逼视着桃夭,用足以令人肝胆俱裂的声音道,“你知道本座有多少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手段的,本座权掌六界,裁决生死,无论何时,何地,你都逃脱不了本座的手掌心!” 语气平静至极,没有一丝起伏,吐出的话却是令桃夭遍体生寒。 瞧桃夭还没被击溃,还抱着一丝不服和侥幸,画心又压低声音,不轻不重地吐出一个秘密,“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最近本座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本座其实是创世花神,青玄转世。不死,不灭,与整个青冥大陆同寿!” 桃夭纤细的身子狠狠地一震。 绝望自心底而生。 那种弱者面对强者的无能为力。 她费尽心思又如何? 她本以为画心只是九幽神女,凭借法力高强坐上的六界主位,只要杀了她,伤了她,总有办法除掉她的。 可她竟是……创世玄女转世,不死不灭! 她要拿什么跟她斗? 画心什么都不用谋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此时她在画心面前,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不自觉地……畏惧。 画心满意地看着桃夭的反应,微微使力,将桃夭扶起身,拈起一根曼珠花枝,自桃夭双膝扫过。 神力入体,桃夭的外伤内伤尽数愈合了。 “本座能帮你的,就这么多。”画心扔了花枝,颦眉正色,“三步之外便是神界术法降妖阵,阵眼在逸王之身,虽对凡俗无害,对妖孽却是葬身之所,你即便强行进了无心居,恐也只剩一堆白骨了。此间厉害,你自己掂量!”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95章 礼待白玄月 桃夭听了画心的话,大惊失色,生生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失足从玉阶上摔落,被画心一把拉住,才算逃过一劫。 “今日高徒登门,怎么无人替我请进府去。”画心慢悠悠松开桃夭的袖袍,见已仁至义尽,便不欲再跟她多言,转脸含笑问轩辕末。 “美人师傅,没想到您老人家还记得我,高徒,嘿嘿,真是不敢当。”倾君墨自打画心出来时,就一直躁动不安欲言又止,试图搭讪。 奈何轩辕末一直给他使眼色,威胁恐吓,他正好又喜欢看热闹,特别喜欢看画心牙尖嘴利将书逸气得脸发绿的样子,一时心中大爽,立即忘了正事。 此时一听画心言及高徒,他不知道画心另收了徒弟,立即忘乎所以自以为是地对号入座了。 老人家? 画心哧笑,谁眼神这么好,透过她十八岁的娇颜洞察了她十八万岁的高龄? 她笑眯眯地抬眼向着四周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倾君墨身上,隐约想起他被马尸压身的狼狈场景,笑得更是不怀好意,“高徒嘛,你确实是当不起。” “我……”倾君墨顿时语塞,他只是见她太美,难得自谦一下,谁知这美人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这话说的一点都不美。 不过…… 这样才是他认识的那个画心么。 唉,想想他们以前交情还是不错滴。 只是她现在瞎了眼,居然嫁给书逸那混账东西,不然……他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白玄月,你既来了,就留在无心居陪我过完这个年再走吧。”画心不理会倾君墨目瞪口呆的蠢样,目光淡淡从白玄月身上拂过,最后落在轩辕末身上,“贵客临门,一切都须用最好的招待,若是怠慢了,自个去王爷那领罚。” 其实这些本不是她该管的,人明明是书逸想要见的,也是他要留白玄月查风慕白的。 可那呆子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向来做事有条不紊滴水不漏,这次却……疏忽到这种地步,瞧着轩辕末的反应,显然不但他自己没顾得上,也没吩咐手下去办这事。 “是。”轩辕末低头应道,心里却在回忆他家公子今日转身时那冷峻渗人的表情。 他在书逸身侧六年有余,从未见过书逸有过那样可怕的表情。 他家公子,平日里虽冷,却也淡,是那种没有情绪的冷,而今天,只怕是心头起了滔天盛怒! 而这盛怒,恐怕也不只是来自于桃夭。 他们家这混账王妃,这件事做的实在是太混账,太让人寒心了。 他心中倏忽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王妃啊王妃,恐怕,今儿个,您得自己先去王爷那领罚了。 想到这个,莫名,轩辕末心里有些幸灾乐祸,他们家这王妃啊,被他家公子宠的简直是无法无天,是该治治了…… 不过,到底治不治得了,他头一次对他们家英勇神武的公子产生了怀疑。他家公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在这傲娇的小女人面前,那也是半分使不出来,怕不是今天要憋怒憋死……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96章 他也没那么坏 画心没想那么多,她吩咐完轩辕末,心头还在琢磨着破阵之事。 这些时日,她虽见到爱慕书逸者众多,可如桃夭那般不顾一切敢作敢为的还真是凤毛麟角。 在他身边留一个能真心对他好,并能妥帖照顾他之人,是她如今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而桃夭跟着她十几万年,又比她先陪伴书逸八年,对书逸的了解自是无人能及。 她相信,桃夭定会想尽手段抓住书逸的心,想方设法保书逸周全,而不至于,在她身死天劫那日,他真的随她殉情。 她才不要他生死相许。 一万年前不要,一万年后更不要。 一万年前她没能保全君逸,如今,无论如何,她也会保全他们的,无论是书逸,还是和光同尘,无论是他的身还是他的魂,她都要保他们安稳无虞。 画心一边拧眉深思,一边缓缓往无心居内行去,一入东苑便见清初小儿一脸苦大仇深地蹲在院门口,手里握着一根枯枝,不知在地上胡乱画些什么。 清初小儿一见画心,立即挥泪如雨,连滚带爬地扑到画心脚边,抱脚痛嚎,嚎得那个惨绝人寰,画心从未所见。 这是怎么了? 又想他和尚爹爹了? “初儿啊,你和尚爹爹去找佛祖谈经论道去了,你莫要再哭他了,佛祖听见会生气的。”画心蹲下身,伸出纤纤两指,将被书逸喂得越来越圆滚的清初小儿从地上拈起身来。 小儿满脸涕泗横流,惨不忍睹。 “我……我是在……在哭恶人爹爹。”清初揉着滚了一身雪泥的襟袍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抽噎道,“恶人爹爹说……说不要我了,让我……我和你走……” 脏衣擦脏脸,越擦越狼藉。 画心一愣,心口莫名一揪,甚至还有一刹的窒息。 不知是看着清初哭难受,还是听说书逸让他们母子走而酸涩,她心里的那种感觉,复杂的实在说不清道不明。 一如她对书逸的感情。 勉强一笑,她捏着小清初的脸哄道,“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做他儿子么,他放你走了不是正好。” 这句话,其实也是说给自己的。 换一个词,儿子换成妻子,正好问自己。 是呀,他放她走了,不是正好么? 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 又难过什么呢? 还是说……她其实一直是有恃无恐呢?她一直仗着书逸对她的无可奈何,仗着他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自己的死性不改。 可他真改了…… 唉…… “初儿……初儿觉得他也没有那么坏。”清初一边抽泣一边哽咽,“初儿每次……每次使坏欺负他,他其实都知道,可他从来没真的跟……跟初儿生过气……刚刚初儿只是说……说让他再跟别的女人多生……生几个儿子给初儿欺负欺负,他就……” “就怎么?”画心皱了皱眉。 “他就把我丢……丢了出来,让我和你以后想去哪去哪……他……他再不管我们了,叫我们也不要再……再干涉他……的事……”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97章 从此两清 从此……互不干涉? 虽然清初小儿抽抽噎噎说的含糊不清,可能还有转述不当之嫌。 然,画心瞬间明白了书逸的意思,一时间整颗心仿佛落进了寒冬的冰湖里,透凉,又窒息。 那呆子……是被她逼得没办了啊! 他宁愿跟她和离,宁愿放她走,从此孤身一人,也绝不肯受她逼迫,接纳第二个女人。 如果不能一身一世一双人,那就……宁可孤寡一生!显然,这呆子纵是有千般不是,他对她的情却无可挑剔。 真是……痴到一定境界了! “娘亲……你是不是也害怕了?”清初见画心神情恍惚目光呆滞,抓着她的袖口轻轻晃了晃。 “……”画心叹了口气,将清初丢给身后的玄隐,吩咐道,“将小王爷洗刷干净,盯着他,别让他惹事。” “……”清初被玄隐抱走,还不忘回过头来看了画心一眼,嘀咕道,“我明明听爹爹说,你才是个惹事的女人。” 画心听到了,却懒得搭理他。 这小子现在爹爹倒是叫的顺溜了,连恶贼两个字都省了。 安抚了小的,画心揉了揉眉心,该去看看那个胆敢欺负她儿子的老的了。 “封锁东苑,里面就算天塌了,谁都不许进来。” “是。”轩辕末点头应道。 一柱香前,轩辕末接到手下来报,公子也是这么吩咐的,看来今日,这东苑里是要变天了。 他家公子被王妃压了那么久,能不能翻身,且就看今日这天会变成如水的蓝还是似火的红了。 新的一年,若是蓝天。 才算是有了新气象。 画心迈着沉重的步子往里走,正猜着此时那书呆子会藏在哪里。 内室?暖阁? 总不至于此时去书房…… 思量间,风中飘来阵阵焦灼之味,画心寻着风向望去,只见书房里火影幢幢,浓烟滚滚。 想不开?纵火**? 至于嘛! 画心心中一急,武功法术统统忘在了脑后,撒开脚丫子就往书房狂奔而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四周静谧,无一丝声响,画心伸手推了推,门已从内侧反锁了。 画心的心沉了又沉,书逸可从来没这么对过她,这东苑他既吩咐不准人进来,那么这锁门,显然就是不想见她。 难道真的是想一死了之? 不及多思,画心直接挥掌破门而入,霎时,上好的紫檀雕花木门,碎了一地。 檀木门倒下的那一瞬,摇曳生姿的火光,一下子晃了画心的眼,书逸坐在舞动的火舌后,隔着滚滚浓烟,模糊得看不清,虚幻得仿若触不可及。 唉,这呆子…… 画心轻叹一声,轻轻抬脚。 朱红缎面绣凤纹的缀珠鞋踏在洒金罗文纸上,吱吱作响,仔细一看,那些书画竟撒的遍地皆是。 而书逸,便坐在赤金雕龙印香炉侧,焚着这一地书画,姿态闲雅,气定神闲。 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只是越是如此,越是让画心心惊。 这样的他,太像赤冥老爹了,一本正经的赤冥,最是骇人,平静之后……便是惊天动地!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98章 书逸焚画 火舌从炭盆里窜上来,摇曳生姿。 画上红衣乌发的女子在火舌下蜷缩,燃烧,再寸寸化为一团黑灰。 烈烈火光映照着女子惨白的脸色,飘飘晃晃,扭曲成诡异的面容。 不用仔细看,画心便已认出来那画上女子的身份。 只是她没想到,书逸曾画过这么多的她。 铺的满地都是。 画心俯身展开几幅画卷,每一幅都画得惟妙惟肖,即便是一样的红衣,也画出了不一样的风情。 而且有好些是旧画,显然是在认识她以前画的,可见他虽失忆了,却从未忘记过她。 从未曾啊! 攥着画卷的手倏忽攥紧,她倏忽想起他作画时的场景,一如她诗中所写,蓝袖泼墨画风情。 真正是人间最美好的风景。 如今,他焚画又是怎样的心境? 画心井不敢去猜,她抬眼去看书逸,炉火隐灭处,露出他一片死灰的脸色。 书逸听见动静,望过来的目光幽深深,是画心从未见过的彻骨冰寒。 那人,依旧是眉目如画,依旧是清逸出尘,扬起的袖依旧是蓝衣如云,山水迤逦。 只是那眼神,淡漠又疏离,淡漠到仿佛是远隔了好几个云端,疏离到仿若是相别了数十万年。 画心几乎要将手中的画卷折断。 看着他的满目清冷,她心中涌起翻江倒海的委屈与心酸。 他呀,这一袭如水的蓝啊,就像她暗黑到走投无路的生命里最后一盏光亮,如今,也要灭了吗? 书逸,亦或是君逸。 似乎都不重要了。 这一世,他是她的夫君,是清初的爹爹。 是与她夜夜交颈相缠的温柔缱绻。 呆子,你可知,从你听信桃夭谗言,离开无心居让我一人身陷危境那一刻起,就已将我逼上了绝路。 我没有选择,没有。 那次危局,让我们之间,不止是隔了一层误会以及一个和光同尘。还隔了这人间正道,隔了那万世太平。 那日在山巅你说,要我陪你看江山如画,万民归心。 可从你那日说时,我就不曾相信过你,不信你真的有朝一日会杀我救苍生。 因我深知,在你眼里,江山万民,远不及一个画心。 是以,你骗我,我也骗你。 你教我的,将计就计。 九幽之力,天下无敌,能斩妖除魔,亦能灭神佛。你不杀我,自有魔君来索我命,你护我再周全,百疏总有一漏,一旦魔君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你这个呆子,到底懂不懂,我要你好好活着,初儿好好活着,尘尘也好好活,你们都好好活着…… 那日夜宴你要扬我神女之名,你却不知,神若显灵,便不得久居凡俗,否则天机泄露,必遭天谴。 我却顺水推舟,应了你。 九幽之力既不能为你所用,我宁愿与它同归于尽,共毁于天劫。 我已寻到了封印的缺口所在,就在这苍梧山上,待年后,天劫至时,借天雷地火之力,以身相殉,重固九幽封印,或能再守数十万年的盛世太平。 而这些年,足够你封神,足够尘尘成佛,也足够,你们忘了我!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199章 前尘过往,付之一炬 ?见书逸对自己一直熟视无睹,画心可曾受过如此冷落,心中的委屈一时更盛。 好些日子了,自从她回到无心居,或者说,自从她从观星台出来,她就一直在忍耐,那些不能说的秘密和那些无可推卸的责任压得她实在透不过气来。 她本以为,这里,会是她漫长一生的最后归属,而他书逸,会陪她漫长一生的最后一程。 可他,也终于要放手了。 画心就那样站着,一眼不发地紧紧盯住他,心中千言万语说不出。 你这个呆子,你什么都不懂。 还好,你呆,你什么都未懂。 这几日,我将后事都交代了,请离骗尘尘,托孤为清初,赠宝护小九,最后一件便是,纳妾守你一生长安。 桃夭,是我替你选的,我不愿你孤独终老,也不愿初儿无人照料,我还怕你真的随我而去以身殉情,所以我想找个人守护你。 我知,她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因为我,不能再守护你们了。 天劫年后将至,就像万年前曼珠沙华大片枯萎,我的生命枯竭时一样,我一日一日,静待着宿命与死亡。 阿逸,时至今日,你可曾发现,宿命就是宿命,你从未能更改。 当年你逆天而为,强行续我一命,如今命运又安排你来,毁我玄隐,窥我天机,一步一步将我逼入绝境。 让我心甘情愿,为你以命相抵。 宿命,你我从未能逃脱。 千言万语哽在喉,欲说又还休。 画心在门前静静伫立着,这些,怎么能告诉他呢? 若是告诉了他,恐他焚的就不是这一地书画,而是这整个八荒天地四海天下。 书逸知道她来了,却始终没有抬头。 他焚画的速度很慢,一卷卷徐徐展开,似在观赏,又似在回忆,再丢入火炉,任火舌吞寸寸灭了他满腹心事。 一卷一卷焚完,最后一卷,是墙上挂着那幅。 书逸作的画,画心题的字。 那一卷,书逸握在指间看了很久很久。 “唯有慕书,方识清逸;念君知画,不忘初心。”书逸低低沉吟,似在叹息。 抬着纤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仔细临摹着一笔一划,似乎要刻到心坎里去。 “念君知画……”画心跟着喃喃,只觉得心中酸涩无以复加。 念君知画,君却不知。 “画心,此后天南地北,你愿去哪便去哪,众生万民,你喜爱谁便去爱谁。”书逸扬袖缓缓将那最后一卷画,移向火炉,火光烈烈,而他冷声沉沉,“你我之间,前尘过往,皆如此画,付之一炬。” 那声音,冷沉,却带了三分哽咽。 听着便叫人不胜悲切。 音落时,玉指一松,画卷飘落,眼中情绪难言。 仿佛看到了可以饕餮的猎物,火舌争相攀附而上,与画卷同时坠入火海的,是一双莹白如玉的纤指。 香炉瞬间被推翻,四溅的火星迸射出来,在锦缎华袍上烫出了数个漆黑的洞口,就像是他们被针扎过的心,千疮百孔。步步莲劫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202章 勾引 ?不过,冷静一想,画心觉得书逸有一点提醒得十分明智——桃夭能不能善待初儿……确实还需要她亲自鞭策鞭策。 小妾娶进门,她还没替他调教调教,怎么能安心撒手人寰。 那么……她现在就更不能走了。 她要是走了,清初那怂崽子被人欺负了都没娘哭去。 虽然,好像桃夭也打不过清初小子。 “夫君啊……”画心突然握住书逸的手,轻轻地将药瓶塞回书逸掌心。 一笑妩媚,再笑勾魂。 身子柔柔地贴过去,在他耳畔娇音婉转,“你真的忍心,放臣妾走么。” “关的住你的人,关不住你的心。”书逸丝毫不为画心的美人计所动,眉目淡然,清冷绝尘,“你走吧,本王认输了。” 绝对不容商量的语气。 画心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这次好像是认真的! 画心眼睁睁地见书逸轻轻拂开了她的手,径自取了一壶苍山雪,坐在案桌上,半屈着腿,自斟自酌,一眼都不再看她。 画心不甘心地下榻,迅速走到他身边,不管不顾地抱住他,将整个人都揉进他怀里。 “放开!”他的声音冷冰冰的。 这呆子可从没这样跟她说过话。 画心委屈地撇撇嘴,那小可怜样可真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委屈。 书逸刻意移开眼,不肯看她。 画心哪肯甘休,小嘴巴巴地凑过去,话乱地亲着吻着,嘟哝着,“不要……” 书逸的喉头几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 却又生生摁下去了。 任这小妖精在他身上四处点火。 “呆子,我想要你,怎么办……”画心恶作剧般一口咬住他的耳垂,又用舌尖舔了舔,一阵酥麻瞬间蹿进了书逸心里。 他虽日日要她,却从未见她主动做。 这般情境,若说他真的无动于衷,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窸窸窣窣,不多一会,书逸发现,这女人也是来真的,竟然将他和她的小衫都解的差不过了,小嘴更是从他唇口一路向下,寸寸吻过。 虽然他没有做任何回应,且不得不承认……他很是享受。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下不了决心推开她。 这样的小妖精……真是要命! 他几乎是全力隐忍着,才没闷哼出声,但身体还是不可遏制地燥热了起来,心头那团火,摁也摁不住。 “呆子,你真的不想要吗?”画心索性直接坐在他身上,双腿盘主他的腰,隔着衣服与他贴合着,轻笑,“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姿势吗?今天我不躲……” 书逸脑中一阵轰鸣,血气阵阵上涌,胸口也渐渐起伏起来,他本来对她就多欲,哪里受得了她这样的撩拨。 可他到底还是隐忍着,冷冷吐出两个字,“不想!” “真的吗?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哦。”画心痴痴笑着,故意抵着他那处磨蹭了两下,咬着他的唇撒娇,“你明明很想要……” 书逸被她蹭得终于一声闷哼,整个人都收不住了,大掌摁着她的腰往下一压,直接刺穿了好几层布料,如一柄利剑瞬间贯穿了她。 画心痛得小脸一皱,整个人瞬间懵了……步步莲劫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200章 其实爱他 ?“你……” 书逸未想到画心会飞身扑火,甚至忘了运功护体,徒手从火中捞出画卷。 那画卷只损了半个角,而画心的整个手腕都被烈焰灼伤,她却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只顾着瞧那画卷是否完好。 她不是不在意吗? 为什么还要…… “你……你……你什么你,我还没死呢,你烧什么烧。”画心意识到失态,将画卷一卷,往身后一藏,抬起臻首,怒目一翻,凶巴巴地掩饰了脸上的窘迫。 书逸惊惶俯身查看画心的灼伤,却又被画心一语气得脸色更黑,眉头紧皱。 不过到底还是心疼多一些。 他无可奈何地将这作死的女人抱至纱绣曼珠花屏风后的软塌上,从镂雕木匣里取了上好的伤药,仔仔细细替她抹上。 其实,也就是神力一抚,便能愈合的伤。画心瞧着书逸认真替她处理伤口,小心翼翼敷药包扎的模样,心头微暖,又艳羡。 这便是凡人的幸福吧。 会伤会痛,会有人心疼。 也会有动容。 如果可以,她多想,过那平凡一世,一如药灵村小院那样的生活。 不知命运,每天活的都有惊有喜,即便明天就是末日,今日尚能贪欢作乐。 而不是如她现在这般,知道死期,活着的每一日都像是在交代后事,通晓天下形势,做的每一个考量都要顾全大局。 瞧着书逸在她手腕间翻飞如蝶的莹白指尖,画心忍不住怔愣出神。 她有多久没这样跟他温和相处了? 是真的不能接受……还是不敢接受? 如果不是他这样的行为刺激了她,或许她会继续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吧,不断地麻痹自己不爱他。 不爱又怎么会一次次对他撒娇呢? 不爱又怎么会一坛坛的醋往下灌呢? 呵,原来自己真是个三心二意的坏女人。 如同贪恋尘尘的灵魂一样,其实她一直知道,面对这张君逸的脸,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一个混账东西,她对他都没什么抵抗力。 何况平心而论,书逸待她确实也没得说,如万年前一般,宁负天下不负她。 即便天下将倾,我若愚昧无知,与你和初儿贪欢苟活到那一日,再与众生共死,也胜过我而今每一日的惶惶不安。 她在心里默默道。 这一刻真的想塞住两耳,遮住双目,不看不听,不闻不问,做一个一叶障目自欺欺人的混账的帝君。 天下苍生,与她何干! 天地将倾,又与她何干! 呆子,你现在挽留我,哄哄我,我就跟你好好过,不作死了。 画心如此想着。 她觉得书逸也一定会这么做的,脑子一热,已经做好了与他重修旧好的打算。 “这药,你带着。”书逸轻轻系上一个结,将一个金边青釉瓶塞进画心的掌中。 嘎? 带着? 带去哪? 画心瞪大了眼睛看着书逸,满脸的疑惑与无辜。 这呆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还是说,他一会要去跟桃夭入洞房,没空管她了? 所以……叫她自己带着药回去抹?步步莲劫 第1201章 被扫地出门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书逸仿若没看见画心一脑门的疑惑和黑线,以及满脸隐忍不发的小脾气。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难得一脸正经地谆谆教诲,“还有清初,世道险恶,人心莫测,你国色倾城,初儿又机灵讨喜,难免被恶人色鬼惦记,务必要小心谨慎,凡尘污浊,不宜久待,不若早日带着初儿回你的神仙府去。” 画心这回是听出来了。 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是在……含蓄地……叫她……滚? 她就这么被这个书呆子扫地出门了? 连她儿子一起? 她都打算原谅他跟他好好过了,他就给她听这个? 什么跟她生死都要在一起,什么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全都是骗人的! 哼哼,她后事还没交代完呢…… 怎么能就这么走! 何况,清初是万万不能跟她走的,她能照顾他的时日不多了。 画心作天作地作自己的小情绪一下子又上来了。 “本座是要走,不过……”画心握紧了手中的药瓶,“儿子本座不要,拖家带口的,不好改嫁。何况你儿子,跟你一样,都是那种不省油的灯。” 画心觉得这理由,很是充分…… 还可以……挑衅一下这个呆子。 按常理,这个呆子听了她这话,肯定是要火冒三丈,怒气冲天,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霸道强势地将她推倒,就地将她吃干抹尽,吃的连渣都不剩。 最后再毫不讲道理地捏着她的下巴告诫她“画心你听好了,你只能属于本王一个人”! 这么想着,她已经做好了被他禽兽的心理准备。 提前侍寝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他们白日宣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书房这啥那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保证这次绝对不挣扎。 给他吃个够。 可一反常态,今日这只禽兽,异常的目色清明,异常地正人君子,异常地不近女色,还异常地心平气和与她讲道理。 他说,“初儿留在本王这,有三不妥。” 她洗耳恭听。 他继续说,“其一,那小子肯定是你儿子,却未必是本王的儿子,理当跟着你,而不是本王。” 画心眉头拧成两团麻绳。 他再说,“其二,侧妃进门后,你也知道,以她善妒恶毒的性子,万不会善待初儿,既影响本王与侧妃的感情,又不利于初儿的成长。” 画心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他又说,“其三,初儿不喜本王,还扬言日后定要将本王打得落花流水,本王实在没必要养虎为患,何况,本王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实在顾不上他。” 画心鼻孔出气,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你这呆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她张了张嘴,差点爆粗口。 不过,听着书逸娓娓道来,画心冷静一想,觉得他这理由,似乎更充分。 虽然……全是错的。 画心还发现,他的言辞,似乎更加挑衅。 什么叫初儿未必是他儿子! 能耐了,真是长能耐了。 禽兽果然不说人话…… 居然敢说清初不是他儿子,她可真是后悔没多睡几个男人,平白忍受他这侮辱!步步莲劫 第1203章 纵凤归天 ?呜呜呜……这呆子不是在玩欲擒故纵吧? 不管是不是,总之现在后悔显然已经晚了。 自己撩的火,哭着也得灭。 画心终于知道挑衅一只狼的下场了,自己送到狼口里,简直是没了活路,除了被吃干抹净,根本没有其他可能。 她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身上那只禽兽的疯狂,可那样的疯狂里却又带着一丝诀别的发泄,跟以往的他都不一样。 道似狠辣无情,却又余情难尽。 从头到尾,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变换姿势,似乎要将他们曾经尝试过的一百两八式全部重新做一遍,岂止是贪得无厌。 简直有点丧心病狂了! 若是在平时,被他这么往死里折腾,画心一定又要开始闹小情绪了,可是今日不知为何,她竟没有反抗。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她依旧觉得他整个人怪怪的,绝对不是精虫上脑这么简单。 毕竟他们也同床共枕了这么久,对于他,她还是很熟悉的。 他的沉默,他的隐忍,他的竭嘶底里,他的亦癫亦狂……都透露着他有心事,而且是他决绝不了的麻烦。 可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当然,此时她也着实没太多精力去思考,整个人都迷迷糊糊混混沌沌,一会仿佛身在地狱,一会又飘上了云霄。 天旋地转,**淋漓。 画心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知道结束的时候,他已经麻溜地替她穿好了衣服,然后直接扬袖一挥……将她扔出了门外。 她还没从欢好的余韵中缓过神来,已经像一块被用完了的破抹布一样,被他无情地扔在书房外的雪地上,都没有多余的一个眼神给她。 等她撑着酸软无力的身子扑过去时,房门已经合上,门上还设了一层结界,恁是功法如她,也进不去。 扶腰怔怔站在门外,庭风萧瑟,吹的她不整的衣袂翻飞如霞。 此时她才知,他若不要她,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哪怕她贵为六界帝君。 房门外,画心握着半卷书画,失魂落魄立在庭前。双目清睁,雾蒙蒙一片,朦胧轻浅,似有**欲来。 房门内,书逸衣衫大敞,咬着酒盏,仰头痛饮,一盏盏烈酒入喉,却迟迟不敢直起头来,他害怕,害怕看那庭前的身姿娉婷。 怕多看一眼,他又会像方才那样失控,想不顾一切地将她禁锢在怀中,一辈子都不放她走。 此前巧合,他暴怒之下来到书房,翻腾书画之时,恰好翻出一古本。 许是年代久远,书页泛黄,角有破损,他细细一看,才见内有乾坤。 天道有云,凡俗有别,神居凡尘,横纵仙术,若为世知,道破真身,月余之内,未返神界,必受天雷之遣,地火之焚,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如此,他怎能不放她走? 他又怎敢不放她走! 他如何能自私地将她留于浊世,眼睁睁地看她丧于天劫? 他只能,纵凤归天。 待他修身化龙,再去寻她归来。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204章 有子护身 当然,饱受煎熬的人远不止书房内外的两个人。近在咫尺,却不能彼此相拥的人,也远不止他们。 无心居外。 自白玉阶前到降妖阵内,短短不过三步之遥,桃夭却似走了一生那么漫长。 她赌一赌,赌她身怀凡夫之子,能否在这捉妖阵中,搏得一线生机。 她再赌一赌,赌书逸为了针对她而亲自改动过的降妖阵,是不是真的忍心杀机四伏,不留活路。 缓缓挪动着脚步,桃夭双手死死护着腹部,不因那是她的孩子,而是因为那可能是她在降妖阵中唯一的护身符。 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神界的法术,最是不会滥杀无辜,只要孩子在,她顶多是受一些痛苦,命应该能保住。 三步外,脚尖慢慢探入。 疼,如履刀锋。 不过,似乎除了疼,并未伤及根本。 桃夭凝注着这无心居的高墙,义无反顾地迈入了降妖阵。她发现,这阵法,除了让她周身痛楚难耐,还会让她妖法尽失。 若不是她腹中有子,或许早已被迫显了原形。 处于阵中,她就如寻常弱妇,还身怀六甲,要如何攀上那高墙? 桃夭站在院墙下,伸手比划了一下,就算是踮起脚尖,还差一个手臂那么远。 若是在平时,翻个墙头压根不是什么难事,可如今她的脚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整个身子都承受着一股莫名的吸力,莫要说是跳上去,就是抬一抬脚,都重若千钧。 四处看了看,桃夭发现只能搬一些山石来,垫在脚下,才有希望爬上去了。 只是她在阵中,行走都甚是困难,更莫要说,搬石移山了。 抬目向四周的人群望去,桃夭知道,下面任何一个略通法术的凡人,帮她移来一块山石,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任她目光有多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哀求,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对她施以援手。 此阵乃逸王亲布,新娘丧嫁,还要自墙头入府,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逸王无意娶这个侧妃。 又因桃夭素来飞扬跋扈,风评不佳,人缘亦不好,此时孤立无援,也是情理之中。 何况,还有个在一旁冷冽如剑的监管轩辕末,谁敢妄动一下,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其实,桃夭本是生性内弱,长相又很清秀温婉,并不十分的肆意张扬,奈何人间这些年,侍于书逸身侧,无论是装扮喜好,还是神态,都有意无意学着画心,以奢能得书逸青眼相看。 包括她那狂恶的个性,也是刻意学了画心的狂放,只可惜,神之睥睨,仙风傲骨,却被她学成了妖之狰狞,气焰嚣张。 徒有其形式,未得其神韵。 这大概就叫作,学虎不成反类犬。 毕竟,有些气韵,是浑然天成的。 只有具备那个实力,站在那个高位,才能有画心那样目空一切的自信,。 也只有坐拥六界,一切唾手可得,才会有画心那样与世无争的心境。 这些,都不是随便效仿之的。 何况,当年君逸看重画心的,又不是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05章 不堪重负 走投无路,孤立无援时,桃夭倒是念起了云弈的好。 她想,若是云弈在,定不会容人如此欺辱于她,也定不会怕得罪逸王而不敢对她出手相助。 那个男人啊,如她一样,爱上了一个永远触碰不到的烟火,注定要不得善终。 可连云弈最后都得到了她,还让她怀上了他的孩子,而她为何不能得到书逸呢?她为什么不能怀上书逸的孩子呢? 只要真的有了孩子,虎毒不食子,她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 她一定可以的! 毕竟,公子对她还留有余温,即便重怒之下,也未忍对她痛下杀手。 否则,她该入阵即死的。 桃夭如此想着,便又强打起了精神。 看了一眼被架在一旁的灼华,桃夭心知没有人能帮她了。 多说无益,只能自食其力。 她四处寻视一番,一整块石头她定是搬不动,需得四五块相磊。 撸起袖口,桃夭不管四周同情鄙夷的眼神,亦不顾细细碎碎嗤之以鼻的唏嘘声,俯身缓缓推动石块。 “瞧,这女人方才还骗人说,丧嫁是她们家乡的习俗,我还当真以为冷公子爱怜她,连这样的陋俗都遵从,现在看来啊,分明就是冷公子在故意刁难羞辱她……” “就是,旁的且不说,哪有让新娘新婚之日爬墙头的。” “别说,你们知道爬墙头是什么意思吗?一般啊,那女子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勾搭外面的汉子就叫爬墙头,冷公子此举之意分明就是在讽刺这女人恬不知耻,这从墙头爬入的,就算爬进去了也叫偷,而不是嫁,冷公子啊,压根就没有想把她当自己的女人……” “哈哈哈……那不就是在讽刺她日日想偷冷公子嘛,真是够不要脸的。” “可不是嘛,听说啊中秋夜她还跟云弈长老席天幕地四野偷欢,隔日被人在风露亭抓了个正着,光天化日下,那两人抱在一起啊,啧啧啧……衣不蔽体,真是**。” “哼,就她这破鞋,竟还敢妄想冷公子,不就是随侍过八年么,我看她也只配给公子提鞋擦地……” “听说她跟王妃有些渊源,是王妃强迫冷公子纳她为侧妃的,否则啊,提鞋擦地公子都不要她,早就将她赶出无心居了……” “仗着王妃贤德,就这样蹬鼻子上脸,将公子气成这样,真是下贱。” “放心,依我看,公子也就是给王妃一点薄面,这人啊,活着进不了无心居的,就算进去了,估计今日半红事,明日就该办白事了……也指不定今天红事白事一起办了……” “自作自受……” “臭不要脸……” “……” 沉沉的石块不堪重负从手上滑落,桃夭一个踉跄,跌在石块上,手腕额角瞬间磕得鲜血漓漓。 比这些石块更让她不堪重负,更折磨她的是,四周那些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目光与闲言碎语,仿佛一根根淬了毒的锋针利刺,铺天盖地朝着她飞去,扎得她体无完肤,却又躲无可躲。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06章 白玉佛 是呀,她活该受千夫所指万妇所点! 这些的仪式,是书逸挖空心思对她的别样羞辱,真正是将她轻贱到尘埃里去了,而她偏偏,任他作践,心甘情愿。 谁让,她爱惨了他呢! 谁让,她对云弈也是如此无情呢! 或许这就是轮回报应? 不!她不认命! 云弈是正人君子,她不是! 云弈爱的无私,她也不是! 她就要睚眦必报! 她就要占为己有! 桃夭微微抬头一扫视,目光寒冽,这些愚昧无知冷眼旁观的凡夫俗子,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们付出血淋淋的代价,我要将你们的嘲讽和着你们的血肉一起……狠狠踩进泥土里去…… 也让你们尝尝,什么叫卑贱如尘的滋味! 你们和画心一样,都该死! 低头又喘息了一下,桃夭努力稳住不停颤抖的双臂,丈量了一下据墙根处的距离,不由焦心。 才第一块石头,便已经如此费力,如此要叠上五六块,她真的可以吗? 正在这时,墙头上晃悠悠探出一个白净净的小脑袋,盯着桃夭默然看了一会,看着看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小年纪,叹得老气横秋。 见画心倚老卖老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真是个笨女人,比我那臭娘亲还笨。”清初小儿伸着两只肥爪,努力地扒在墙头上。 见着桃夭一身狼狈,或许同样是受了书逸的凌虐,此时甚能感同身受,突然就对桃夭动了些微的侧隐之心,“玄隐姐姐,她好像也挺可怜的。” 玄隐奉画心之命照顾清初,本是不该带他来这,奈何清初执拗,心中好奇的很,非要来看一看他爹爹是怎么欺负要娶的新媳妇以及那个还没出生的弟弟的。 而玄隐正好也担心桃夭,是以顺了清初,前来瞧一瞧。 当然,她也仅仅只是来瞧一瞧,未得画心之命,玄隐即便怜悯,也不敢擅作主张。 “众生皆苦,谁不可怜。”玄隐立在墙下,伸手虚托着清初小儿,唯恐他一个不慎,摔下高墙。 “你说话怎跟我和尚爹爹似的。”清初转头瞄了瞄玄隐,点着小脑袋问,“你也喜与佛谈经论道?” 玄隐不料清初小儿有此一问,愣了愣,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我不识他。” 扯了个谎。 她都忘了,在药灵村时,她还欲清初小儿见过面呢,跟和光同尘一起。 因为和光同尘,或者说,净无尘,是她绝口不能提的秘密。 若说佛缘,谁能还有她深厚? 她可是万佛始组红莲业佛的佛前灯魄,自她初生,意识混沌之时,就窥见过莲华山上红莲盛放。 红莲上端坐的白玉佛,她日日观赏。 佛口轻诵的经文漫空回荡,她夜夜听颂。 佛音净灵,大慈若悲。 佛心感怀,大爱无疆。 可以说,她比西天其他诸佛的佛缘都要深厚,之所以久不成佛,怕是因为,当年第一眼,便对那莲台之上的白玉佛情根深种了。 自此六根不净,情根难除。 渐渐便断了佛缘。 后来被红莲业佛送去了画心身边。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07章 玄隐身世 玄隐想起,她最后一次见净无尘是什么时候呢? 似乎是在大战之后。 那时,这世间还没有曼珠花,那株业火红莲是九幽上唯一的光亮,净无尘因悲悯那场旷世浩劫,临座九幽,经度亡灵。 而她玄隐,在那以前只是一念幽魂,被捻作灯芯,囚于玄隐灯。 赠灯之时,圣佛心生垂怜,以红莲业火点燃玄隐灯,因红莲业火不熄不灭,灯火长明,玄隐才得以离了灯芯,化为灯魄。 后又得九凤琴魂赤冥指点,且因天生神骨,得以化形离灯而独居。 玄隐不知自己是谁,后因玄隐灯认了画心为主,她便一直随侍在画心身侧,再没回过莲华山,也再没见过莲台上的白玉佛。 从年岁上来说,她要比画心还要长上许多。 甚至……比万佛始祖净无尘还要年长。 若说要寻一个比她还年长的,仿佛就只有……赤冥! 她也不知道赤冥是谁,但是她在睁眼之前就感觉到的人是赤冥,那时候赤冥和她一样被困在玄隐灯中,许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他才将她从一簇小火苗点化成了人形的,两人在灯**度了近一千万年。 虽然画心一直追着赤冥叫老爹,其实或许因她是赤冥点化的缘故,她反而更像赤冥是赤冥的女儿,准确来说,她有七分像赤冥,还有三分倒像是画心……就像是他们二人…… “玄隐姐姐,你说我要不要帮帮她。”清初软软的声音打断了玄隐的沉思。 一丝很重要的信息从她脑中忽闪而过,她却没有抓住。 即便抓住了,她也不会相信。 从年纪上来看,她都可以做画心的老祖宗了,她怎么可能会是画心和赤冥的女儿呢? 清初撑着脑袋看着桃夭搬着石块举步维艰,实在是可怜的很,忍不住问,“要是和尚爹爹在,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他最是心善了。” 说完,想到书逸的凶神恶煞,又叹了一口气,“我好想和尚爹爹啊,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跟佛祖谈完经法回来看我……” “小王爷心善。”玄隐琢磨着自己的身世,敷衍应道,“不过神女且没有办法,小王爷又能帮她什么。” “我可不是心善,我娘亲说啊,恶人爹爹最怕这个女人了,我就是想帮她进来一起去欺负恶人爹爹。” 清初明显对心善这个用来夸他的词嗤之以鼻,想到书逸将他扔出来的样子,就气的直想挠墙。 然后他果真挠了两下墙,口中还哼哼,“先前明明是他死皮赖脸非要让我做他儿子,我勉为其难答应了他,现在他竟然敢翻脸不认人,还要赶我走,我就是走了也要给他找点晦气,留点麻烦,让他也过得不安稳。” 玄隐,“……”一时无语。 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似乎翻脸不认人的不是那个老王爷,而是这个小王爷吧…… 前一刻还抱着他娘亲哭的死去活来,一心念着他爹爹的百般好,以彰显他的千般委屈万般不舍,这转眼间,一想到和尚爹爹,就立即将他亲爹打入了冷宫……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08章 小儿可欺 “喂,女人。” 清初小儿抬起小短腿,蹬蹬蹬爬上墙头,双腿微叉,英姿飒爽,迎风而立,低首垂视桃夭。 女人……两个字就这么从他一个三月大的小儿口中蹦了出来,还十分没有违和感,叫的十分顺畅,一看平时就有勤加练习…… 若是画心在,定是又要眉头深锁满心疑惑,这些市井流氓的粗语俗词,都是谁教给这臭小子的…… 若是究根寻底,倾君墨么……自是功不可没。他可是一心想拐着这小王爷去开花楼的。 桃夭闻声抬头,见是清初小儿,忍不住垂首一声冷笑。 画心……还真是教子有方! 生生教出来一个纨绔小流氓! 日后若是她为书逸生了孩子,定要教育得知书达礼温文尔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这臭小子比下去。 “我是来帮你的,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清初本来已经打算跳下高墙替桃夭搬石头了,见到桃夭一脸极不友善的神情,又立即将脚缩了回来。 心头十分恼火。 哼哼,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来帮她的? 桃夭心中一盘算,觉得,小儿可欺。 反正如今除了这臭小子也没人敢帮她,不如先笼络了他,以后再慢慢收拾,反正…… 反正画心命不久矣。 要么历天劫,要么回九幽,总之天命是逃不过去的。 而书逸,如今还是凡躯,九幽煞气太重,他还承受不住,必须留在凡界继续修行。 到时候,这小子么,又是画心与那个妖僧在一起时生下的,血脉难言啊…… 而且那接生过程据说也一言难尽…… 处理起来应该不会很困难…… “小王爷误会了,妾身只是体力不支,神情疲乏,心怨石块太过沉重,若是不慎冒犯了小王爷,还望小王爷见谅。” 桃夭向来是能屈能伸,见有利可谋,立即放下手中石块,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着清初小儿磕头赔罪。 按理说,她也算是清初的小娘了。 即便是身份没有清初贵重,一个长辈也实在不该给他一个晚辈行此大礼的,莫说清初受不受得住,只是这看起来就很不成体统。 可她偏见小儿无知好欺,故意行此大礼,一来可讨他欢心,忽悠他心甘情愿帮忙,二来也好叫众人看看这逸王妃是如何教子无方的,这小王爷又是如何一个不成体统的混账东西! “哦。”单纯的清初小儿果然中了套。 他到底是在和光同尘的教导下长成的,受了和光同尘几分熏染,虽偶尔胡闹,脾气也大,却也不曾真的有恶心,甚至也多怀慈悯。见桃夭作低伏小,实在可怜,便决定大施身手,帮她一回。 如果画心见了他这一副傻不拉几被卖了还感恩戴德的神情,肯定又要死得不安心了。 画心甚至还要后悔当初愚蠢的决定,竟让这小子沾染了和光同尘的慈悲,却又没有和光同尘那颗聪慧的脑子。 这世道向来就是人善被狗欺,倒还真不如学他恶人爹爹,若有了书逸那一副腹黑心肠,估摸着这天下,他就走哪都不怕了。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09章 和尚爹爹不会错! “和尚爹爹说,天地不仁,众生皆苦,行走凡世,要乐善好施。” 清初收起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从墙头一跃而下,虽身量不足一尺,却步履如飞,行走带风。 提及和光同尘时,清初眸中金光灼华,一身浩然正气,与先前满口叫“女人”的纨绔子弟简直判若两人。 重逾万斤的沉渊剑,清初都是如握轻鸿,这小小的石块,于天生神力的清初小儿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清初走近桃夭,看了看她手中细碎的石块,蹙了蹙眉,瞬间画心附体,人模人样地一脸嫌弃道,“尔乃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手里的石块太小,快丢了吧,我帮你搬一块大的来,那样你才好爬墙。” 桃夭在这降妖阵中待得久了,愈发觉得体力不支,虽有凡胎护体并不致命,却也实在没有余力再去登高攀墙了。 她打量了几番萌蠢萌蠢的清初小儿,立即计上心来。 “小王爷,妾身是要攀上高墙,而并非是要搬石块,这石块又沉又重,小王爷不必费力去搬,您直接抱着妾身搬上墙头……” “那怎么行!”清初小儿正在乱石堆里挑石块,闻言立即一口回绝。 桃夭还欲再哄骗,清初却义正严辞不容反驳地说,“和尚爹爹说,男女授受不亲,我只能抱我娘亲,若是抱了其他女人,就要娶回去做媳妇……你……” 他特地回头看了桃夭两眼,确认了一下,才说,“长这么丑,我才不要。” 然后心里还狠狠吐槽了一下:恶人爹爹眼光真是差,居然会娶这么丑的女人回家,简直是瞎得厉害。 其实,和光同尘向来最是正经不过的一个人,会跟清初说这番话,追溯起来还有段趣事。 那是画心去了九天观星台,不在药灵村时,和光同尘日日心绪难宁,借酒浇愁,对清初略有疏忽。 几日未开荤,以至于一日午时,跟画心一样爱吃肉的清初小儿竟寻着肉香跑至村头牛婶家,扑倒了牛婶家的虎妞,趴在小姑娘身上抢她嘴里的半块羊腿…… 药灵村民风淳朴,牛婶说清初亲了虎妞,坏了女儿家的名节,要定下娃娃亲,将来给清初做媳妇儿。 和光同尘平生头一次厚着脸皮打了诳语,推说清初身在佛门,此生不能婚娶,因对虎妞冒犯,要领清初回去向佛祖请罪,是以才算了结。 此后为了约束这小子,以防再犯,和光同尘便对他时时耳提面命,才造就了清初对抱了女人就要娶媳妇这一认知的根深蒂固…… 加之这小子对他和尚爹爹的盲目崇拜,根本不会怀疑和光同尘话中的真假。 因此,不管桃夭怎生劝解哀求装可怜,清初皆不为所动。 甚至好有些生气。 哼哼,和尚爹爹的话怎么会有错! 这个女人还想骗他,真是该死! 被桃夭叨唠烦了,清初随意挑了块巨石,找了个着力点,轻轻一举,移至了院墙边,抬头看着桃夭道,“搬个石块而已,也不费力。”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10章 伤她一分,自伤十分! “小王爷,您这说的什么话,如今妾身也算是逸王殿下,也就是您父王的侧妃,名义上是您的姨娘,也算是半个娘亲,如此也就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您看……” 桃夭死死抓着清初这根稻草,依旧不肯死心,她总觉得一个小儿不会很难缠。 可她不知小清初正生着书逸的气,她不提书逸还好,一提立即就将小清初惹恼了。 “呸,恶人爹爹明明说,你爬进去了才是侧妃,现在你还不是!” 呸完,清初小儿朝着桃夭翻了个白眼,一跃上了院墙,又不解气地怒斥道,“就算你是他的侧妃,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爹爹的位置他还没坐稳,他的小老婆就想来做我娘亲!休想!” 就是嘛,那个恶人都要赶他走了,他的女人居然还想来跟他攀关系! 清初心间越想越是气愤。 那心头的火摁都摁不住。 桃夭还想再纠缠,小清初已气呼呼转身跳下了墙头,再也看不见影子。 此时日渐西山,无双阁要闭山门。 今日又是岁末,众人虽瞧得意犹未尽,很想知道这场大婚最后的结局,却也都四散而去,踏着余晖欢欢喜喜归家去。 家家户户,今夜都要,阖家团聚,喜迎新年。 唯独无心居…… 这辞旧迎新,不知是辞旧岁迎新春,还是辞旧人迎新人。 东苑内,书房外。 自正午时分至天色垂暮,未用午膳亦未用药,画心唇色发白,虚汗漓漓,一动不动地立在书房门口,注视着醉靠在书架旁的那道清逸绝尘的身影。 其实,这道紧闭的门,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形同虚设,他们都生着一双能透视的神目,能看透世间一切,除了人心。 所以,与其说,他们隔着一道门,不如说,他们隔着一层心,谁也不肯先开口讲真情。 各自的难处,各自承受。 却又两两煎熬。 书逸一直装醉假寐,不敢看门外的她,怕一睁眼,就泄露了他勉励掩饰住的痛彻心扉。 他知道她没有离开。 以他的耳力,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整整一下午,申时,她往东侧轻移了半步,酉时,许是风大,她咳嗽了三声…… 风那么大,她怎么还站着? 她不是一直想离开么? 他放她走,她为什么不走…… 听着庭外呼呼晚来风急,书逸一颗心疼得几乎要失控。 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现在就站在门外受苦受累,他却要狠心假装不闻不问。 冷漠待她伤她,比她冷漠待他尚他还要让他心痛。 她伤他一分,便只是一分。 而他伤她一分,那是自伤十分。 所以此时,他几乎是要拼尽全力去克制自己,再等一等,再忍一忍…… 是呀,她怎么不走呢? 画心握紧了手中的半截画卷,扪心自问。 可走,她能去哪里呢? 若回九幽,那就前功尽弃了。 其实这最后一段时间,她还挺想陪着他,陪着清初,一家和乐,共享天伦的。 想让他陪着她再看看她看过的风景,再见见她见过的人……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11章 一步离不了他 画心本以为,任她打骂的书逸,会一直宠腻她,纵容她,陪着她走完这漫长岁月的最后一程,给她在这短暂的人世间最后一份温暖。 直到,她死去。 可如今,他却,叫她走。 寒风吹过,轻纱飞扬,飘若仙姿。 美则美矣,却无人相看。 与书逸隔门相望,画心有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万年以前,不说话的他,安安静静的他,玉色流动,即便是醉态,依旧是风流难掩。 似乎他沉默的样子,才更像是她的君逸。 那一瞬间,似有什么彻底夺取了她的心魂。 风越来越大,裹着雪沫子。 拢了拢单薄的衣袖,画心忍不住又是几声咳嗽,越咳越觉得喉咙口发痒,越发咳得费力又大声。 咳着咳着,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被牵动了,捂着心口,一阵耳晕目眩,顺着风向,缓缓向西倒去…… 书逸双耳一搐,眸未睁,身已动。 在画心坠地前,稳稳地将她揽腰入怀。 见她四肢冰凉,面无血色,双眸紧闭,双手揪紧了胸前的衣襟,似是十分痛苦,书逸心中又急又悔。 望着她低低一叹,“心儿,本王与你之间怎就如此琴瑟不相和,不是你犟着本王,便是本王犟着你,结婚已经五月有半,儿子都有了,却并未有过几天和穆日子。” 只是他叹着,画心已经彻底没了意识。 莫说是没有回应,就是小命都像是丢了半条,顿时吓得书逸肝胆俱裂。 此时,东苑门外已经围了一圈人。 着实是因为,今日这东苑安静得太不寻常了,又双双下了明令,不准人入内,各人皆是又急又好奇。 却谁也不敢逾越半步。 只能,干急。 轩辕末抬头看了看天色,东边净空澄蓝,西边落霞赤红,各占一半。 看来是,公子与王妃,势均力敌。 谁也没落了下风,谁也没占着便宜,二人正僵着呢。 “这状况,怕是年也过不成了,这年夜饭还需不需准备?”暗香门的厨神瞧着形势不对,特来请示轩辕末。 “自然是要准备的,师父可是一日未进食了,莫管用不用的上,你且先去备着。”白玄月淡淡吩咐道。 本来在无心居里,她不该越权,但因为厨神是暗香门的人,倒也未失分寸。 而且她在暗香门主事多年,又因年岁大些,倒是比轩辕末等人更有气度更显沉稳一些。 “这饭吃未吃倒是不打紧的,只是这药已经断了一日了,恐王妃身子受不住。” 神仙皆能辟谷,因此玄隐知道食为轻,药为重,和光同尘临行前是再三叮嘱过的,汤药一日三次,切不能停。 想到和光同尘,玄隐就无法忘记他离开那日的情形,三人皆是肝肠寸断,却生生逼走了人。 而如今,和光同尘才走了不过两日,眼见着画心这边就要出岔子。 倒还真是一步离不得他了。 若是他在,神女一定无恙吧? 玄隐将药煎了又煎,一直在琢磨着要不要跟和光同尘说出实情,让他快些回来。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12章 如数家珍 “你们就知道急急急,急有什么用!想办法进去啊!” 羽兮转着圈哼着小调走过来,她因昨夜贪杯,今日一直睡到日沉西山方才醒来,可恨的不是错过了桃夭丧嫁一场好戏,而是这一天竟然没有人叫她起身吃饭。 摸着饿瘪的肚子,羽兮的小脾气瞬间代替食物填满了肠胃。 “哦?你可有办法?公子与王妃都吩咐过,说是即便里面天塌了,也不许进去。”轩辕末眉头微皱。 相处久了,他也知道羽兮古灵精怪,鬼点子多,胆子也大,立即向她虚心请教。 “咦,今日出这么大的事,一向最紧张我姐姐安危的卿九影居然不在,还真是稀罕!” 羽兮四处巡视一番,微微一笑,俯身揪出轩辕末身后蹲着正与倾君墨不知在密谋什么而笑的贼溜溜的清初小儿。 贼兮兮地忽悠道,“别人不敢进,这小子不是可以进的嘛,虎毒不食子,最多也就是……被他爹娘抓住了打上一顿屁股。” 众人一听,甚觉有理,皆目光殷切地看向清初小儿,清初捂着屁股一脸防备地看着围了一圈对他虎视眈眈的人。 真是,欲哭无泪。 什么叫……也就是……被打一顿屁股…… 他的屁股就这么不值钱的吗? 这一群丧尽天良的人! 还是他和尚爹爹好。 清初小儿抱着屁股,大眼瞪一群大眼…… 僵持……再僵持…… “小清初啊,你说是你的屁股重要,还是我们大家的胃重要?你不进去,我们今晚都没饭吃。”羽兮笑眯眯地哄着清初。 同为吃货,她相信清初对屁股和胃的选择,当是毫无悬念的。 他们应该能很快达成共识。 还记得当年在忘尘殿啊,她被君上一边打板子一边偷吃君上的酸梅糕,气的君上……将她偷来的酸梅糕全部没收了。 想起忘尘殿里的酸梅糕,羽兮顿觉口齿生津,肚子也就叫的更欢了,迫切的需要被填充,被满足。 清初小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双刚刨过雪泥的黑手在袖袍里掏啊掏,十分卖力地寻找。 半晌后,摸出一块乌黑黑还长了白毛的甜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羽兮嘴里。 一脸讨好地笑着,“羽兮姑姑,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酸梅糕,几个月前我在药灵村时偷偷藏在和尚爹爹给我的乾坤袋里的,后来忘了吃。你们要不要吃?我还有桂花糕,梅花糕,百子糕,芙蓉糕……” 清初一边说一边又将小手伸进袖袍里掏啊掏,望着众人的眼神十分的诚恳。 “屁股和胃是可以两全的,今晚他们不给饭吃,我请你们吃嘛,我这里面好吃的可多了,都是我化缘化来的,你们知道什么叫化缘吗,就是挨家挨户去讨饭吃,你们看,这是张婶家的馍馍,这是铁叔家的羊肉饼,这是虎妞家的烤羊腿……” 清初小儿一样一样掏出来,有模有样地介绍着,如数家珍,活脱脱一个小乞丐的模样,真不知他的和尚爹爹见到了……作何感想…… 化缘……等于讨饭?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13章 小乞丐 乾坤袋是如香囊一般大小的绣袋,看似寻常无奇,实则内有乾坤,小小一只,能包藏万物。 那是和光同尘的家传之宝,共有两只,以便出门行医采药,不怕药材带不够。 那时在药灵村,和光同尘见小清初身短携物不便,便大方地赠了一只给他。 反正他对这不似亲生胜似亲生的小家伙,恨不得能给他的都给他,当真是捧在心尖上宠着惯着。 谁知这清初小儿得了宝贝后,就拖着这稀世珍宝从村头行乞到村尾,闻到哪家有香味就往哪家去蹭吃蹭喝,吃饱喝足后还要再美其名曰带两个回去给爹爹尝一尝。 因和光同尘平日里乐善好施,美名远播,十分受人敬重,因此清初小儿打着他的名号出来混吃混喝甚是方便。 久而久之,这乾坤袋里也是包藏了百家美食…… 乾坤袋是神物,原本是有贮藏功效的,只要储放得当,放个万万年也没事。 奈何清初小儿所放之食太过杂乱,又从不清理,久而久之,就生了些许化学反应,产生了某些意想不到的突变…… “还有还有,这个是最新鲜的,四日前恶人爹爹亲自做的蟹黄包。又软又香又甜……”清初喜滋滋的掏出来一块干巴巴黑乎乎长了白斑的包子……比划了一圈,在思量着要塞进谁的嘴里。 众人吓得纷纷倒退三步,只有石化在原地的羽兮,嘴里塞着糕,眼中含着泪,一脸悲愤生无可恋之态。 她这辈子啊,都不想再吃酸梅糕了…… 也再不要跟这小子一起吃饭了…… 真是恶心得一万年前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清初见众人个个面色铁青,羽兮更是一副欲将他杀而后快的穷凶恶极模样,不由哆嗦了一下。 拢了拢袖袍,藏好乾坤袋,也不管撒了一地各种糕,踩着腐臭了的糕尸退了两步,逃也似的跑了个没影。 这哪像小王爷啊,十足十的小乞丐。 真不知是随了谁,东苑里头的那两人,怎么也干不出来这事吧…… 那个神仙一样洁净无尘的和光同尘就更不可能了…… 摇头,唏嘘,叹息,又庆幸。 庆幸那块糕没塞进自己嘴里,劫后余生之感油然而生…… 如此一闹,众人的食欲都被清初小儿败光了,厨神都恶心得连下厨的兴致也阑珊了。 日头又沉下许多,轩辕末却因担心书逸,更是急的团团乱转,几欲抗旨而入。 “来人,奉药。” 东苑中远远传来书逸的呵声,有惊怒,有仓皇,还有焦躁…… 奉药? 不是奉茶! 那就是出事了! 一众人等仓促蜂拥而入,唯独玄隐转身匆匆去了药房,她听书逸声音气力充沛,无半分不妥,便知出事的定然就是画心了。 好在她一直有所准备,这药一直煎着,时时给她备着呢。 许是因为和光同尘的缘故,如今侍奉起画心来,玄隐更是比以前尽心尽洗,潜意识里不想叫她被和光同尘失望。 若是神女病了,他一定会很难过吧? 而她最不喜看他皱眉。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14章 这药不对! “不要走……” “本王不走……不走……” 众人寻声匆匆赶至,便是看见画心躺在软塌上,眉头紧皱,纤手扯着书逸的衣袖,低吟细细,梦呓连连。 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就像是大病一场过似的,又像是死过了一回,总之难看得人。 曾明艳的脸上再也不见了当初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风采,反倒似生出了千万般的楚楚可怜来,就好似一个寻常普通的弱女子,令人见了就心疼不已。 轩辕末讶异地瞅了瞅书逸,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家公子今日做了什么? 竟将嚣张跋扈的王妃训得服服帖帖,脱胎换骨了一般,还会扯着他的袖口撒娇了…… 这算是彻底翻身了? 瞧他二人衣衫不整的样子,以及那些遮不住的暧昧痕迹,可想而知这两人都干过些啥。 轩辕末一下子又想歪了…… 嘴角甚至忍不住抽了抽。 他不是第一次撞见他家公子的禽兽了,可还是第一次撞见将人弄晕过去……简直……禽兽不如。 不过倒是应了那句,夫妻之间,没有什么是睡一觉不能和好的。 “药呢?”书逸转过头来,立即没了方才抚着画心之手说不走的温柔,冷声沉沉。 药呢?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得了赦令,一股脑就涌进来了,谁还官药的事。 倒是轩辕末机警,扫视一圈,见最是关心画心的玄隐不在,知她定是去取药了,于是回书逸道,“玄隐去药房取了,一会便来。” 话音未落,玄隐已匆匆而至。 玄隐性格清冷,不喜多言,又来历玄密,虽说是画心的侍女,却气质高华,举手投足间,雍容大度贵不可言。 更奇异的是,她与画心竟有三分相似,好似有些血亲渊源。 因此府中上下都对其敬重三分,谁也不敢将她当婢女看,此时见她来,纷纷退避为其让道。 画心不是未疑惑过,当年自是询问了赤冥与净无尘,然,他二人皆言,玄隐生于玄隐灯,无父无母,至于玄隐灯的来历,更是谁也说不清。 因此玄隐之身世,一直是个谜团。 画心不知,其实无论赤冥还是净无尘,都只是不便在她面前提起她的前世青玄而已,而这玄隐灯正是青玄留下的。 当初的目的只是为了困住赤冥。 后来被赤冥用来镇守九幽。 但不管怎么说,都可见玄隐的身份必然贵不可言,而且玄隐灯的净世之能,也是无与伦比的。 而青玄的本体便是净世青莲。 玄隐,玄隐。 一个玄字,隐藏了万千玄机…… “本王来。” 书逸径自从玄隐手中接过药碗,唇对唇,口对口,极其小心地将药一口一口喂完,又细细替画心把了把脉,顿时眉头一跳,心又慌了三分。 “这药不对!” “不可能!药是按照哑先生所开之方抓的,这几日王妃一直在服用,定不会出错。”玄隐一口咬定,她信和光同尘的医术,也信自己的细心,没有出错。 “那她怎么不但不见好,反而更严重了!”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15章 单身鸟的心情 一时间,屋子里除了静默,只有挂在窗檐处的七彩鸟啾啾叫个不停。 和光同尘不在,这里没个懂医术的。 玄隐用仙术试探了一下,发现根本画心身体并没有大碍,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神识空间封闭了,而她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她的神识之境。 应该……是她自己封闭的。 玄隐正琢磨着要怎么跟书逸说,檐外的七彩鸟却叫的更欢了。 羽兮侧耳一听,冲着书逸笑道,“姐夫,你身后香几上有个紫檀雕花木盒,木盒里有一只白玉瓶,瓶中有十五粒护心丸,取出一粒用水送服,即可无虞。” 书逸诧异地看了看羽兮,将信将疑地取过香几上的紫檀雕木盒,盒里果然有一个白玉瓶,瓶中果然有十五粒丹红的药丸。 羽兮怎么会知道得这么确切? 这是他和画心的房间,向来不许外人进来,这房中之物连他都不知,竟会有人比他更了解? 还是……这小丫头又耍了什么花样? “想不到羽兮还颇通医术,不用望闻诊切就知道用什么药。” 书逸仔细端详着白玉瓶,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瓶身雕琢精致,一看便是非寻常之人所有,他倒不是怀疑羽兮会害画心,只是怕她太过单纯,受了奸邪之人的利用。 对于书逸的明褒暗贬,羽兮一如既往地没听出来,傻乎乎笑道,“姐夫此言差矣,我可不通什么医术,我只是通鸟语罢了,刚刚那些话都是它说的。” 羽兮一边说一边指着窗檐下的七彩鸟,七彩鸟本在垂首梳羽,见书逸双眼灼灼地盯着它看,还看得不怀好意,于是扑闪了两下翅膀,又啾啾叫了两声,翅若蝶舞,七彩斑斓,光华流转,甚是好看。 轩辕末在旁边嘴抽了一下。 公子,看一只鸟也用这种看情敌的眼神,您至于吗? 书逸的目光告诉他,当然至于。 这七彩鸟,是那和尚的! 那么这药……显然也是那和尚留下的! 这种自己的女人总是要靠别人救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难道没了那和尚还不行了? 书逸拿着药惆怅了一会,郁卒地发现……没有他还真不行…… 取药给画心喂下时,那鸟又开始啾啾叫个不停,书逸抬起眼皮看了看,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医嘱,十分不争气的问羽兮,“那鸟又在鬼叫什么?” “呃……姐夫……你确定要听吗?”羽兮难得的面露难色。 书逸见羽兮这神情,估摸着与药的关系不大,也就没再多心,取了一粒丹药,放入画心口中,头也不抬地回道,“但说无妨。” “那鸟说……让您以后晚上动静小点,考虑一下单身鸟的心情……还有……别折腾太晚……影响它睡眠……” 说着说着,羽兮便憋不住笑了起来。 屋子里其他人也都跟着偷笑。 书逸嘴角狠狠一抽,给画心喂水的手一抖,茶水泼湿了画心如墨泼染的长发以及颈下如花芬芳的香枕。 还真是只通了灵的神鸟,这么喜欢八卦,想必应该所知不少……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16章 第一个新年 “咳姐夫,你也不用太尴尬,反正您这事吧……我们都知道……就是不当着你的面说罢了。” 书逸,“……”嘴角继续抽。 羽兮见书逸今天看起来十分好说话,立即就来劲了,她早就有一肚子的怨言不吐不快了,“姐夫,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今天下午你又对姐姐做了什么,你说姐姐哪回病不是你折腾的,你就不能稍稍节制点吗?一天不那什么你会死吗?怪不得姐姐非要给你纳妾,就是被你折腾怕了,你这样,将人往死里折腾,谁受得住啊。” 书逸,“……”突然想吃烤云雀。 他自然不知羽兮为什么对死不死的这么耿耿于怀,羽兮是画心的保命符,若真的有大难临头,她可以为画心去死,但她可不想因为画心被书逸在床上折腾死而白白替死啊。 这岂不是死的太冤了? “姐夫”羽兮一脸幽怨。 “嗯?”书逸对姐夫两个字实在没什么抵抗力,似乎这也是他宣示主权的一个方式。 羽兮幽怨地看住他,见他一脸死不悔改的样子,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总之很委屈。 书逸默认为她思春了,指了指那鸟说,“既然在本王这它睡不安生,那你就将它带回去,放在床边,跟它好好卧枕长谈,若是听到什么有趣新奇的事,不妨再来说给本王听听。正好,你俩凑一块,也就不单身了。” 羽兮,“……” 书逸满脸漠然,不以为意。 他也不是一时起意,而或故意戏弄羽兮,只是觉得这鸟儿知道的事应该不少,毕竟和光同尘走时,曾提醒过他九毒阵的事,如今三日,和光同尘是回不来了,所以…… 这只鸟说不定真的知道什么玄机。 见众人还立着,个个盯住他,他这才觉得被一只鸟戏虐了似乎还真有点尴尬,又一本正经地吩咐道,“都去准备晚宴吧,这是王妃入府的第一个新年,务必好好筹办,一定要热闹喜庆。” 说完,他在心里又默默加了一句:也是她在无心居的最后一个新年。 真没想到,他们的情分如此之短,满打满算也熬不过半年。 轻轻抬起画心的玉首,书逸小心翼翼地用绢帕擦拭着泼湿的茶渍,眼中情绪晦涩难明。 “是。” 众人应声退出以后,远远传来几声放肆的大笑,尤以羽兮与倾君墨笑得最为夸张。 这欢颜笑语,既让书逸面上浮了一层不知是怒还是羞的红晕,也让墙头外立在石块上努力攀墙的桃夭觉得心痛如刀绞。 往日里,无心居哪有这般热闹过。 那时,她在他身侧,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更遑论是这样的喧嚣嬉闹。 无心居里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否则他这冷公子的名号也不是可能空穴来风。可如今不仅是画心,就连她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敢如此放肆了。 这还是她熟悉的无心居吗? 物非人也非的感觉油然而生。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17章 不属于她的温暖 ?桃夭曾陪书逸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过了七个年关,每一年都无甚特殊,与平日里一样,连菜品都未曾有变,没有一点年味。 其实仔细想来,随侍的那八年,年年如一日,回忆起来每日都一个样,书逸从晨起到就寝,都在书房看书或者修炼,八年如一日,从无例外。 她以为他就是那样清冷的性子,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她还以为,无心居的生活会一直那般平淡如水…… 知道画心的出现,像一团火落在冰山上,让这里开始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如今第八个年头,他在墙内一家合欢其乐融融,她却在墙外孤身只影心旌摇摇。 今夜,原本该是她的洞房花烛啊! 他就是像以前一样,从不花时间陪她,从不在意她的情绪,从不关心她的死活…… 不,她一定要进去! 她不能让他们快活! 桃夭被石块磨得血肉翻飞的手死死扣住高墙上的石沿,一寸寸缓缓移向石墙内侧,咬牙往上攀,在碰到内墙边沿时,突然愣住。 那里面,竟还有一层结界! 触碰到那层结界时,桃夭费力抬上来的半条腿差点又滑落下去。 他怎么可以! 书逸他怎么可以,对她如此绝情狠心! 他根本就没给她留下一点进入无心居的可能啊! 可她还是不想放弃。 当西天落下最后一抹余晖时,桃夭终于颤巍巍攀上了无心居的高墙,她以为她终于可以了,可以进去了…… 可当她伸手触向院内的虚空时,那一层看不见却摸得着的冰幕彻寒入骨。 同时寒彻的还有她的心。 墙宽不过半尺,桃夭坐于其上便无可避免地要紧身贴着那一层冰幕,那样的冰冷,冷到连原本刺骨的寒风吹来,都觉得是暖风拂面。 这到底是什么法术桃夭都搞不清楚,跟不要说破除了。纵她再不甘心,也无计可施,僵持,是她唯一能做的。 趴在冰幕上,桃夭双手用力撑着墙檐维持着平衡,她费力地抬眼看着无心居里熟悉的一草一木,看着夜色渐沉,府中灯火通明。 暖色的光,却温暖的不是她。 穿来过往的人群,挂灯笼,贴门联,门联上,笔酣墨饱龙腾蛇跃,依稀瞧着是书逸的字迹,一笔一划书的是画心题的七阶诗。 最让桃夭碍眼却也最得书逸喜欢的一句是:书画久伴长相守,逸心永结共白头。 书逸将其贴在了最显眼的正厅前,这一句虽文辞朴实,却道出了他平生所愿。 可见他的用心。 她曾经渴求的,前生今世执着的温柔,他全部毫不吝惜地给了另一个女人。 那样尊贵冷漠的神君,却为了一个女人,如她一样卑微到尘埃里去讨好…… “老天爷,何为天理昭昭,又何为众生平等,为什么画心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拥一切,而我费尽心思,却是一无所有!” 桃夭眼中已经流不出眼泪来,连血液都凝固了,所有的悲愤与不甘聚在眼眶里凝成了霜雪,掩盖了她眼前张灯结彩却与她无关的人间温暖。 “我想拥有的一切,今日都看到了,却触不到……” 最后一句从嘴角溢出,又凝固…… 七感尽失,她想,她快要死了吧…… 原来他真的,没有,给她留下活路。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218章 别怕,我在 ?如水的蓝袍轻轻一挥,如风过蓝湖波光微漾,画心只感觉凌厉的掌风破空而来。 转瞬间,她已经被扫落在地,落在冰冷的玉阶上,匍匐在地,仰面抬首,恰好对上他清冽冰寒的眸光。 她伸手扯着他的飘然垂落的半截衣袖,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眼神如风,飘飘摇摇,似有若无。 忽而,他唇角一扯,露出一丝狠戾又绝情的笑意。 一如,十月十五那日,无心居里对她挥掌相向的他。 无视她绝望哀求的眼神,书逸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毫不留情地甩开她,转身绝尘而去,再没有回头。 玄黑的大门阖上,画心握着被她扯下的半截残袖,恍恍惚惚,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身在何处。 微微抬首,烈日灼目,三个乌金大字刻着,无心居。 挥毫磅礴大气,落笔江山底定。 无心居! 他终于还是将她赶出来了! 无论她怎么苦苦哀求,他始终没有再回心转意…… 霎时,天地变色,电闪雷鸣,清初吓得“哇”一声扑进她怀里,天雷迅疾而至,对着清初,当头劈下。 “娘亲,初儿好疼。娘” 鲜血糊了清初一脸,画心看不清他,看不清…… 眼前全是血红色。 第二道天雷紧接而至,带着惊天骇人的气势,画心突然什么神仙法术都使不出来,仓皇得不知所措,只能将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清初抱在怀里,以身相护。 “书逸你开门” “救救初儿他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 画心扑在玄黑漆金的大门上,拼命地敲门,天雷加身,肉破骨裂,鲜血横流,她跪在血泊中,跪在府门前哭求他,求他救救清初,救救他们的孩子…… “我不走,初儿不能跟我走……” “你不能赶我走,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初儿是你的孩子,是你的,你怎能不相信我,你救救他,救救我们的孩子……” “……” 画心躺在软塌上,冷汗涔涔,死死抓着书逸的袖口,原本艳色灼灼的唇无一丝血色,微微张着,满口胡言乱语,神情痛苦不堪,似是做了极可怕的噩梦。 “不走,不走,本王不让你走……” 瞧着画心痛苦地在梦魇中挣扎,握着他衣袖的手指节渗入骨肉,鲜血顺着他的袖袍滴落在他的手上,仿佛那手抓的不是锦袍,而是他的心。 那样用力,那样竭嘶底里。 书逸只觉得一颗心要被她揉碎了,痛,却又无计可施。 “心儿,不怕,本王在,本王会护着你,还有初儿。”书逸俯下身将她抱在怀里,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口,手轻轻地在她背后拍着,像哄哭闹的小孩一样,“不怕,心儿不怕……”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画心,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画心。他不知她梦见了什么,但是通过哪些破碎的梦呓,也能猜到与他相关。 他一直以为她那样的女子向来是无所畏惧无坚不摧,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到底是什么,她心里到底藏着怎样可怕的秘密,让她也会惊吓如斯彷徨如斯。 “别怕,我在。” --上拉加载下一章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219章 她要吃了她! “轰隆隆”又是一道天雷劈来。 画心眼睁睁看着洪荒雷火透过自己的身躯,直直劈在清初身上,清初一声“娘亲”还没有叫出口,便躺在她怀里动也不能动了。 鲜血,到处都是鲜血…… “初儿” 画心一声尖叫,拍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四处寻找着那个狠心凉薄的身影,嘴中喃喃,“书逸,书逸你为什么不肯出来,为什么不救初儿,你为什么不救初儿……” “画心,还不肯放弃吗?”虚空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熟悉,是因为音色,与她一模一样。 陌生,是因为语气,与她截然不同。 画心抱着怀里再无动静的小清初,没有抬头。 或者说,不敢抬头。 她对青玄,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就仿佛她们不是前生今世的关系,而她只是青玄身体里逃离的一部分,时刻都会被青玄抓回去。 “见了棺材也不肯掉泪吗?”淡漠的声音再次想起,青玄就像一块寒冰,整个人,无论是气势还是声音,都不带一丝温度。 “你的男人不要你了,你的儿子会被你连累死,你还要那些七情六欲做什么?痛苦?自虐?呵~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有这种喜好,果然赤冥造出来的东西,都跟他一样,不太正常。” 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与画心的抗争,青玄已经失去了耐性,所以她的言语竟也不似当初那般优雅矜持,反而带着与她气质即为不匹配的嘲讽。 确实,也由不得她不着急,她没想到画心体内竟还有宙灵寒的元灵,宙灵寒也想夺画心的舍,二魂相争多日,反倒便宜了画心。 难得今日书逸伤了她的心,可谓是机不可失,青玄便强行封印了宙灵寒,且赐了画心一场噩梦,大伤元气,若是不一举压制住画心,怕是短期之内,又拿她没办法了。 “你哭啊,你叫啊,看他会不会出来,看他会不会救你的儿子!” 画心不知身在梦,她不想听,可青玄的声音无孔不入。 紧闭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她的手顺着漆黑的大门无力滑下,死死的抠住了掌心,浑身的伤口因为她的过分用力而再次崩开,鲜血直流。 可这都比不得清初冰凉的身体让她来的痛,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书逸冷漠无情的脸,最后定格在他转身后的决绝背影。 那样熟悉的一张脸。 她想到的是君逸。 她已经分不清了,她只知道他不要她了,真的不要了…… 明明是自己希望和预谋的结局,可在他真的放手的时候,心肺却还是溃烂成泥,痛得呼吸出的气息也生出了荆棘条,五脏都被刺挂得血肉模糊。 喉咙升起的一口腥甜,毫无征兆地吐了出来。 两眼也开始发黑.。 昏昏沉沉中,她看到一青衣绝尘的女子自虚空中向她缓缓走来,那女子姿容绝世,慈口佛心,悲天悯人的神情恍若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可她知道,青玄愿救苍生,独不救她。 她要吃了她!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20章 无处不在的尘尘 画心没想到,自己在书逸眼里,是可以随时被抛弃的人,她拍着身后的玄黑的铁门,想喊救命,可喉咙里像是堵了棉絮,喊不出口。 灵魂被死死困在梦里无法脱身。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画心盯住青玄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和勇气,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了般,除了无休无止的疼痛只剩下漫无边际的绝望。 会有人来救她吗? 谁会来救她? 万一她真的被青玄吃掉了 就在她即将认命的时候,心口突然红光一闪,突然绽放出一朵业火红莲。 “心儿,别怕,我在。”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红莲瞬间化成了熟悉的人,面如白玉,慈口佛心。 是尘尘! 对,她还有尘尘! 永远不会放弃她的尘尘! 所以,她也绝对不能放弃! “呵净无尘!忘了谁是你的主人了吗?”青玄打量着护在画心身前的男人,露出讥讽和不屑的笑意。 “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我不认什么主人,我只知道,你不能动我的人!”和光同尘没有否认净无尘的身份,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绝不会让她伤害画心! 青玄望了一会,眉头深深皱起。 半晌,笑了笑,“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明明人都被撵走了,还能留下护心丹,并将自己的意念封在丹药内,顺着她的心脉进入她的意识世界,还真是算无遗策!” “早在心儿第一次昏迷时,我就在琢磨你了,拜你和赤冥所赐,夺舍这!种小把戏,我是赢家,所以,你想动心儿,先过我这关!” 画心望着身前的男人,今日的他异常强势,却也异常地让她心动。 此时她也知道了,这是在幻境,是在她的意识世界,而和光同尘早就为她谋划好了一切,哪怕她赶他走,哪怕她伤透了他的心,哪怕他不在她身边,他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保护她。 他无处不在。 他在她心里扎了根 她这辈子,都逃不过他了。 “尘尘。”画心想去拉他的手,突然想起那日指尖相触的刺痛感,又讪讪缩回手,只敢扯了扯他的袖口。 和光同尘却没有顾忌那么多,反手将她拉了起来,护在怀里。 这里是意识世界,他们都只是一缕意识凝聚而成,所以他们不受生别离所控,也不受什么佛身僧命所控,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她,甚至亲吻她,做尽一切他想对她做的事。 当然,前提是,先解决了青玄这个大麻烦。 “别怕,我对付她。”和光同尘见青玄依旧对画心虎视眈眈,而画心显然很怕她,立即将画心护在身后,自己挡在她身前,目光冷冽地盯住青玄。 浑然天成的强大气场令青玄都不敢小觑。 此时,他是君逸。 是九龙真君,是不败战神! 虽然他是以和光同尘的面目来的,那也只是因为潜意识里,他不想画心将他认成书逸,他要她重新接受他爱上他,哪怕他面目全非!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21章 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你?你凭什么对付我?真是大言不惭!”青玄勉强扯出一丝冷笑。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的很,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净无尘与她所料想的净无尘完全不一样。 虽然她没见过净无尘,但是三莲皆是她肉身所化,神识也皆是传承于她,而净无尘更是最得她真传,最六根清净的一个,怎会生了如此一颗偏执的心? 满眼的欲,满心的情。 还有浑身凛冽的杀气…… 这根本不是净无尘! “如果,你还有青莲真身,又如果,不是在意识世界,或许,如今被你们弄成废人的我还不敢说大话,可在这里,我说你动不了她,你就动不了她!” 君逸自然有十足的底气。 当初他贵为九龙真君,不败战神可不是浪得虚名,如果说神界的一半功法是巫不周,也就是赤冥所著,那么另一半就是他君逸。 而赤冥花了一千多万年,他不过只用了区区十几万年,若论斗法,这世间谁能比得过他? 二人对峙了半晌,竟是青玄先露了怯意,她看了看和光同尘,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异常乖巧听话的画心,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眼睫。 看样子……一时半会,这两个人难舍难分,也舍不得从意识世界里出去…… 倒不如静观其变,再伺机智取。 这般想着,青玄身形一隐,立即消失了,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呼! 画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费力的用那沁骨的寒冷冰封住破碎的心脏,许久才抬起手,扯了扯身前人的衣袖。 “她走了……” “嗯。”和光同尘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放松警惕。 “你怎么又瘦了?”画心望着眼前这个三日未见却瘦了好大一圈的男人,眼中的倒影忽明忽灭,倏忽浮起一层氤氲的水光。 和光同尘转过身来,定定望住她,目光瞬间温柔了下来,“你也瘦了。” 画心见他转过身来,立即垂下头,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说了那么多伤他的话。 只要她一抬头,他就会知道她骗了他。 难道……真的摆脱不了了吗? 和光同尘何等的玲珑心思,避开了她的尴尬,轻轻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轻笑,“你送的水月镜花,我很喜欢。” 画心看着眼前这张日渐深深刻进她心里的容颜,心中热意一阵上涌,几乎就要忍不住吐露一切。 “你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听见他这么问,画心的双手不禁悄悄握紧,雪白的俏脸也微微泛红。 见她迟疑,和光同尘又说,“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出去后,你都不会记得。” 说完,又无奈地补上一句,“我也是。” 画心一愣,终于忍不住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狠狠地用眼泪蹂躏着他胸前的衣襟,“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想到心口疼,想到茶饭不香,想到魂儿都要丢了一半……” “……”和光同尘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他知道她压抑了很多情绪,却不知道她也会说出这么酸到肉麻的话……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22章 这个时空拥有她 “你怎么不说话?”画心见和光同尘没反应,顿时有些尴尬。 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混账话? 就算出去以后都记不得……现在也要被他笑话死了吧? 这么一想,画心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和光同尘见她那小脑袋仿佛在他心口处生了根般,不由失笑。 她难道听不见他现在心跳如擂鼓的声音吗? 此生此世,再算上前生,他都从未有过如此激动的时刻,激动到任何言语不足以表达。 她说她想他! 她说她想他想到魂儿都丢了! 他不擅长说什么情话,前世不会,这世更不会,他只会遵从内心的感觉。 “看我。”瞬间,他变回了君逸的模样,蓝袍如水,黑发如墨。 虽然是同一张脸,却与君隐的老沉不同,与书逸的霸道也不同,带着和光同尘身上的温儒,是她以前认识的他。 “阿逸。”画心抬眸的瞬间,眼眶顿时湿了。 “是我。” 简单的两个字,让画心泪如雨下。 在这个不会被记得的时空,他们终于彼此坦诚相见,再没有那么多的顾忌,那么多的迫不得已。 “是我,是我……”君逸一遍遍承认,声音也带着哽咽,他捧起她的脸,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泪痕吻干,最后以吻封唇。 那个吻绵长又火热,仿佛蔓延了一万年。 他和她,已经一万年没见了。 他要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对她做尽一切他想做的事,他是君逸,他回来了,在这个时空,他可以拥有她。 东苑,灯火昏黄。 书逸蹙着眉看着榻上迟迟不醒的女人。 又哭又笑? 居然还发出那种**的声音? 这是噩梦做完了……开始做春梦了? 听她一声一声地叫着“阿逸”,书逸的嘴角狠狠抽了抽,更确定这个想法了。 可不知道为何,明明她春梦时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却又仿佛哪里不对。 他虽日日要她,可情到深处,她叫的从不是他的名字,只有“呆子”两个字…… 所以这个“阿逸”真的是他? 若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想不出来是谁,似乎只能是自己…… 可书逸看着她媚态十足香汗淋漓一脸享受的样子,莫名有一种想将她掐醒的冲动。 她跟他行房的时候,可从没这么愉悦地笑过,每次都是半推半就,然后期期艾艾地求饶,最后火冒三丈地叫他滚……哪一次这般主动邀欢迎合过? 就是今日下午在书房,她主动勾引他,也不似现在这般叫的**蚀骨。 看着看着,书逸不自觉浑身火热起来,遇见画心以前,他从不知自己是如此多欲的人,可遇见她后,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勾的他浑身火起,更遑论现在这幅媚态。 该死! 书逸迅速起身走到窗边透气,就算他再禽兽,也不能禽兽到在她昏迷不醒地时候要了她吧? 可是寒风一吹,欲火更胜。 虽然看不见,却满脑子都是她。 微张的唇,扭动的腰…… 磨牙嚯嚯,书逸的脸都快气黑了,这该死的小妖精,白天勾引他就算了,昏迷了居然还勾引他……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23章 生死与共 神识之界。 画心经历过无数次**,却从未有一次似今日这般令她娇怯。 明明是同一张脸,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不是同一个人。 他与书逸那份霸道强势的攻掠完全不同,哪怕沉沦欲海,却依旧是淡淡的笑脸,眸子里的一汪静水依旧波澜不惊。 做起那种事来,也是温和有礼,进退有度,与君逸这个人一般,叫她如沐春风,通体舒畅。 也叫她明白,原来所谓男欢女爱真的能如此和谐,如此取悦,如此欲罢不能。 她近乎疯魔地缠在他身上,不自觉地想要索求更多,“阿逸……我好想你……” 君逸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要她,给她,仿佛要将他们错过地这些年都补回来。 他恨自己没用,中了别人的圈套,生生将她拱手于人。 他更恨在这里他知道了她的心意,却无法将消息带出去,等他黄粱一梦醒来,还以为她现在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他到底要怎样才能改变他们的现状? “你这个小骗子,你不该骗我,不该……”他气得咬她。 咬她的耳朵,咬她的嘴巴…… 画心一个劲地哭,“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看着你再为我死一次……” “你以为你死了,我会独活吗?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是天外天,我都会跟你生死与共,你若三更死,我绝不活到五更天。” “我不许你……” 他霸道地以唇堵住她的话,“没用,我已经将你的血滴入了我的命灯,从此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画心陡然怔住,柔软的身体也瞬间僵硬了起来。 他说什么? 他竟用她的血点了同命灯! 她瞬间眼泪如瀑布般滚了下来,撒气般回咬着他,“你怎么能!你为什么要?我不允许……” “晚了,没有你,我一刻都不能独活。” “你这个傻子,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我怎么办……”画心现在心里怕极了,她真的不敢死了,当知道自己身上担负着君逸的命时,无论如何她也不敢死了。 可她要怎么把消息带出去? 她要怎么提醒自己,让自己记得这件事? 无计可施,她就只好继续咬他,“你混蛋,你知不知错,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他任她撕咬,始终缄默。 能与她生死与共这是他唯一庆幸的事,他不但不后悔不知错,还将义无反顾。 虚境之外,青玄微微眯了眯眼。 原来……他不是净无尘! 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是因对能听到声音,通过他们的对话,她能猜到他们在做什么事,又各自是什么身份。 明明现在是很好的机会,画心的情绪很不稳定,君逸的心绪也十分杂乱。可青玄发现,这个后生当真可畏,心思细腻,头脑灵活,丝毫不逊当年的赤冥。 当年她斗得过赤冥,不过仗着赤冥爱她,如今她要拿什么跟这个出类拔萃的晚辈后生来斗呢? 仔细观察了一下,显然,四周已经布好了阵法,而且,青玄不认识,更不知道怎么破解。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24章 万界主宰 “原来,玄女还有偷窥别人好事这种癖好。”宙灵寒挣脱了青玄的控制出来,冷笑一声,带足了讥讽。 她们二人在这神识之界里已经共处了多日,为了争夺同一躯体,早已针锋对麦芒。 青玄不动声色地讥讽了回去,“听说害你到这一步的是净无尘?可惜” 她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 宙灵寒立即警戒,追问,“可惜什么?” 青玄唇角的讥讽更胜,“可惜你蠢得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 “我说按照你的形容,那日是净无尘破了赤冥的四魂阵。我一直在琢磨这怎么可能,赤冥就是再弱,也不可能智障成这样。那净无尘是我亲手造出来的人,只承受了我三分之一的功力和智慧,即便是我都未必能破的了四魂阵,他怎么可能能破!” “所以你是说有人冒充净无尘?”宙灵寒陡然惊悚。 虽然被剜心的那一刹,她也怀疑他不是,了她找不到他任何不是的理由,所以即便他那样伤她,她还是选择了帮他。 见宙灵寒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青玄笑了笑,“你我能夺画心的舍,难道没有人能夺净无尘的舍?” “怎么可能!”宙灵寒一口否定,“他可是万佛始祖,谁能夺他的舍!” “后生可畏啊!”青玄眯了眯眼。 确实,能夺净无尘舍的人,除了她和赤冥,这世间怎么可能还会出现第三个人? 偏偏这个人就出现了。 而且在她的预算之外。 她的预测里,君神这一代,就只有君隐一神,并没有这个君逸,而且,她也完全无法推算这个君逸的命理,如同她无法推算赤冥的一样。 未来过去,皆不可探测。 也就是说,此人注定是超脱六界之外的存在,他有毁天灭地,扭转时空之能,根本不受命理控制! 难道他是来自混沌之境的万界主宰? 这个大胆的猜测惊了青玄一声冷汗。 她无法想象,赤冥到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竟到将这东西引了过来? “玄女,你在怕什么?” 青玄的神情已经惊骇到宙灵寒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过了半晌,青玄才应声,“你知道,我和赤冥是这青冥大陆的主宰,但青冥大陆以外,还有多少世界,你知道吗?” “有什么关系吗?难道有异界入侵?每个大陆不都是封闭的吗?”宙灵寒是洪荒古神之一,对于异界及混沌之境也有所了解。 “没错,是封闭的,即便我也只能固守在自己的封界,而有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能够自由穿梭万界。” “谁?” “万界主宰!” “你说他是”宙灵寒的震惊无以复加。 青玄的眸中射出笃定的光,“没错,他来了,还是为一个女人!” 宙灵寒玉青玄双双沉默下来。 关于万界主宰一直只是一个传说。 传说他沉睡在混沌之境的莲池之底,在等一朵能将他唤醒的灼艳盛开。 而那支灼艳恰巧就是九幽血肉枯骨里绽放的曼珠沙华!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25章 可我想跟你在一起 瞧着画心一直哭哭啼啼,没完没了,君逸还从不知,这丫头这么爱哭,什么流血不流泪,全都是骗人的。 说到底啊,还是个小女人。 哪怕做了娘,也还像个小姑娘一样。 “心儿?”他无奈地唤了一声,哄女人这种事,他实在不擅长。 “嗯?”画心想想就不解气,又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都不跟我商量,就用我的血去滴的命灯,你还好意思叫我!”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不会!”君逸见她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哭笑不得。 “真的?”画心又剜了他一眼。 君逸十分认真诚恳的点头。 画心撇撇嘴,有些委屈,“可你管不住我作死” 君逸,“”这个是有点道理,难得她还有自知之明。 想了想,画心抱着他的脖子,委屈巴巴,“阿逸,你有没有办法让我醒来的时候记住自己不能死?” 君逸刚要说话,忽然感觉到神识不定,来不及多解释,立即叮嘱道,“时间快到了,你快离开。” “什么?”画心没反应过来。 “护心丸凝神的时间到了,我很快就会消失,在我消失之前,你必须先离开,否则青玄和宙灵寒不会放过你的。” 因为维系君逸的神态太消耗精力,他又幻回了和光同尘的样貌。 而此时,他还没从她身体里退出去,画心见身上的男人突然变了样,顿时又惊又羞。 “你你怎么”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虽然知道都是君逸,可总归见到神圣不可亵渎的尘尘,还是会害羞的,身体顿时起了另一种微妙的反应。 似乎更刺激了。 是那种偷情出轨的刺激 这种暧昧至极的姿态,实在让她羞涩懊恼,她推着他的胸口低喘,“你快变回来。” “变不回来了。”君逸苦笑,温润的眉眼霎是好看。 画心,“”感觉到他在她体内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想抗拒,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似故意刺激他那般,她喘息着问,“嗯那现在我是叫你尘尘好,还是叫你阿逸好?” “都好。”说完,他吻住她,半晌后又加了一句,“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尘尘。” “为什么?”画心有些不解,她以为他会生气的,毕竟他是阿逸啊,尘尘是他,也不是他。 君逸没答,是不能答。 她不知道,现在的尘尘只是他,但是“阿逸”不一定是他啊,还可能是书逸。 哪怕在幻境,他也不忍告诉她书逸其实不是他这个残忍的真相。 这顶绿帽子即便他忍气吞声地戴了,他也不想她知道,不想让她背负一丝一毫的自责,他会想办法拨乱反正。 而从始至终,他都希望她可以一直这样单纯地相信自己从来没有背叛过他,没有背叛过君逸。 久久等不到他回答,画心自顾自说出自己的想法,“其实我也喜欢你是尘尘,可我想你是阿逸,因为尘尘注定是佛身僧命,不能跟我在一起,可我想跟你在一起。”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126章 两个都要! 和光同尘一颗心被她说的又酸又软,他又何曾不想跟她在一起呢? “等我,再等等我”他在她耳边呢喃,眸中竟蜿蜒出两行清泪,“心儿,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滚烫的泪落在脸上,像烙铁一样,画心只觉得烫得心头直颤。 他竟然哭了。 堂堂六界的不败战神,竟然哭了!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画心主动抱住他,吻他的唇,吻他的泪,柔软的舌尖舔过寸寸苦涩。 她知道他心里苦。 她不该逼他的。 可是她又懊恼自己。 “尘尘,你知道吗,我又喜欢你,又喜欢阿逸,虽然都是你,可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像个水性杨花的荡妇,三心二意,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和光同尘知道,她此时口中的阿逸说的是书逸,她也确实三心二意了,因为那不是他,可他只是将那苦涩默默咽下。 他怎么能怪她呢? 是他被人盗了神躯,她是被他的身体所骗,她是将书逸当成他来爱的,他除了自责和心疼,怎敢怪她。 他只希望,她永远不要知道这个真相。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心儿,如果我和书逸,让你选一个,你会选谁?” 虽然他在四魂阵里看到的结果是她选择了书逸,可他还是想再问一遍,他要听她亲口说。 画心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说“你”。 可她犹豫了。 如果没有经历下午书房焚画的那一幕,没有看到书逸对她的刻骨情深,也许她会以为书逸是一个只会强取豪夺的莽夫,可现在,她不敢下这样的妄断。 “两个都是你,为什么非要做选择呢?”画心笑着一口咬住他性感的喉结,咯咯一笑,“我就是要做个坏女人,两个我都要。” 两个都要 和光同尘想起四魂阵里的幻境,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颤栗着又问,“如果我和他,谁为你死了呢?” “我会陪你或陪他死。” 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如他料想的一样。 那个幻境给的结果并不是画心的最总选择,最后书逸赢了,只是因为他为她死了,相反,如果死的自己,她也一样会选择自己。 聪明如他,瞬间已经规划好了以后要走的路,捧着她的小脸郑重承诺道,“我不会让你死,我会活着,他也会,所以,你也要好好活着,你若死了,我和他都是活不成的。” “嗯,我会等你,等你回来。” “会的。”他的声音温和如流云浮水,霎是好听。 “哦,嗯。”画心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眼神突然有些奇怪,有些她丛未看过的东西,从里面渐渐泛了出来。 坚定中,又透着些许温柔。 “你先回去吧,今年是小年夜,要过得开心。”和光同尘已经松开她,先替她整理好衣衫,又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虽然似乎没什么必要。 反正就是一缕神识也没人看得到他们衣衫整不整。 可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要她,一个男人该有的温柔和体恤,他都会给她,哪怕不过只是一场春梦了无痕,他们连记忆都不会有。 可他依旧郑重得如同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27章 我也没吃饱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做完,和光同尘才在她眉心烙下一吻,一字一字,承诺,“心儿,别怕,我会回来,这次,我不会再让了!” “尘尘……”画心双眼通红。 今天就是小年夜,青玄说,天劫年后将至,她真的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等得到他回来。 “别哭。”和光同尘见她一哭,心口就闷闷地疼,他后悔自己当日为什么要狠心一走了之。 哪怕是偷偷留下来,也不该离她半步。 “不哭,我不哭……”承诺着,她的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很多人说后会有期,其实都是最后一面。 “是不是因为今天他纳侧妃?”和光同尘一边擦着她的眼泪一边叹息。 如果能冲出去,他一定要揪住书逸的衣襟好好问问,今日又做了什么混账事,竟将她伤得神魂游离,差点被青玄吃了。 “不是,只是舍不得你。”画心肆无忌惮地抱住他的腰,平时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仗着出去之后都记不得,愈发肆无忌惮。 下次。 就算还有下次再相见。 他们也不会或者说不能这样相处吧? 所以,真的舍不得。 一撒手,就再也抱不到了。 这些不用宣之于口,和光同尘什么都明白,因为明白,更是自责。 是他将自己弄成那副不能人事的样子,也是他亲手种下的生别离,生生逼得她对自己退避三尺。 因为爱,不得不克制。 “心儿,不会太久,我会摆脱净无尘,会回到君逸神躯。”他温润地笑着。 画心却汗毛竖了一下,她抱住小脑袋有些头痛的琢磨,“那你回来后,到底是像尘尘多一些,还是像书逸多一些?” 这个问题真的很严重。 这两个灵魂是在太分裂了。 她怀疑两个合在一起……会成神经病! 和光同尘默了一瞬,问,“你希望像谁?” “当然是你!”画心瞪了瞪眼,努了努嘴,“我又没有受虐癖好,才不要那禽兽。” “好,那就是我。”和光同尘笑意更是温和。 笑着笑着,他突然又皱了皱眉,“他经常虐待你?” 画心立即点头如捣蒜。 可不是嘛,夜夜都像是一头发情的野兽……跟她大战好几百回合,累的她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当真成了不早朝的昏君。 “怎么虐待?”和光同尘温润的眉头皱得老深,显然很不悦。 “额……”画心老脸一红。 “嗯?”在画心的事上,和光同尘向来执着,“你不必包庇他。” 画心,“……” 再努努嘴,见他非要知道,只好两眼一闭,将脸埋在他怀里,羞答答道,“就是像你刚刚那样欺负我。” 和光同尘,“……”顿时被噎住。 一口气堵的实在难受。 “可是他那只禽兽,一点没你温柔,而且贪得无厌,怎么吃都吃不饱……唔……” 画心没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 被他以吻封唇。 吻了很久,和光同尘才放开她,喘息着压住她,将她禁锢在身下,“我也没吃饱。”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1228章 他真的是我 ?画心,“……尘尘?” 满脸可怜兮兮的表情。 和光同尘不是书逸,瞧她求饶,自然舍不得动她,只是将她压在身下凝神看了半晌,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也是个男人,对这种事怎么会真的大肚能容呢? 他即便能原谅她,也绝不能原谅书逸。 更不能容忍一错再错! 如果说,此前他不知道画心心属与他,以为她和书逸是两情相悦,也便罢了,此时她竟将这当成“虐待”,便让他心口的一口气堵的越发难受。 “放心,他会很快消失的!”温润的眸中,陡然射出一道厉光,杀气腾腾。 画心一个激灵,“消失?” 她有些懵。 话说,现在这种情况挺难办的。 如果书逸真的消失了…… 画心想起他焚画的样子,没由来的心口一痛,总归有那么一瞬,他曾戳中过她心窝。 她第一次认真思考起书逸是个什么东西,就算也是君逸,两个灵识也是不能相容的吧? 就像她和青玄一样。 两个独立成型的灵识,在同一个躯壳里,只能一个吃掉另一个! “你要吃掉他!”画心似受了惊般看向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不置可否。 吃和杀,没什么区别。 总之,他会消失。 画心有些着急,眼睛瞪得更大了,“尘尘,你不能吃了他。” 和光同尘的心生生被戳了一下。 她心疼了,她舍不得了。 而他看出来了。 他们到底……还是生出细枝末节的感情了,哪怕她不自知。 “心儿,我是说如果……”顿了顿,和光同尘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口,“我是说如果他不是我呢?” “什么?”画心更懵了。 和光同尘一句点的更清晰,“如果他不是君逸呢?” “怎么可能!”画心矢口否认。 接着脸色煞白。 如果不是……君逸…… 她想都不敢想,如果不是君逸。 全身的气血迅速逆流起来,齐齐涌向心口,她没忍住,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心儿……”和光同尘立即慌了神,迅速给她点穴,疏通脉络,“你别急,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他不是你,那便是我对不住你,我也没脸活了,我会杀了他,再自刎在你面前。”画心眼中透出的决绝吓了和光同尘一跳。 他立即将她摁在怀里,语气是难得地强势,“我不许。” 画心的心“咯噔”一凉。 她突然慌得六神无主起来,揪着和光同尘的衣襟问,“他不是你是不是?对,他那么不像你,除了一张脸像,其他哪哪都不像,他怎么可能会是你呢?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不敢想他不是你。” 和光同尘不擅长说谎话,书逸确实不是,他一时不知道怎样将话圆回来。 画心瞧他沉默,心凉的更透了,整个人突然竭嘶底里起来,双眼渐渐赤红,“他是谁?你告诉我他是谁?我要听你说!” 费了全身的力气,和光同尘才吐出三个字,“他是我。” “我要听真话!”画心显然不信他。 “是我。”和光同尘按住心底的苦涩,揉了揉她青筋暴起的额头,又强调一遍,“他真的是我。”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29章 只是你们兄弟的玩物吗? 画心半垂着眸。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信和光同尘的话,她虽然神经大条,却真的不傻,此时也明白自己太过心急,说错了话。 一旦她说出若书逸不是他,她便去死这样的话,那么书逸不是也是。 和光同尘口中,从此都只会有“是我”这一个答案,因为他爱她,他舍不得她去死,这些她都懂。 若真的是,尘尘先前应该不会有那一问。 若真的是,尘尘这么温润的人不会突然醋坛子翻了。 到底是她,辜负了他。 “你走吧。”许久,她像幽灵般开口。 恁心口生生的疼。 她真的没脸再面对他。 和光同尘确实已经快撑不住了,他知道她没信他,开始怀疑书逸的身份了,不过只要出去了,这一切她都会忘掉。 所以,他将失魂落魄的她扶起来,推着她往外走,“你先走,我断后。” “我不走!我不想回去!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想看见他!你们是不是都将我当傻子耍!”画心猛然推开他,浑身泛着黑色的戾气。 那是即将魔化的征兆。 和光同尘担心地欲上前度化她,“心儿……” “告诉我他是个什么东西!”画心猛地后退三尺,与他拉开距离,双目燃着熊熊烈焰,一片猩红。 那种将自己睡了又睡,却不是自己所爱之人的愤怒差点将她逼疯。 “大哥。”和光同尘淡淡吐出两个字。 他知道,骗不过她,只好坦白,反正只是黄粱一梦,会过去的。 “什么?”画心以为没听清。 “天帝君隐!” 铿锵有力地四个字将画心狠狠震了震,她突然飞过去,揪住和光同尘的衣襟,陷入了更深一层的绝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说!” “去雪域给你取九州真元的时候。”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可是你放弃了我,因为他是你大哥?你就将我拱手相让,是不是?”画心急怒攻心,登时又吐了两三口血。 和光同尘心疼的抱住她,却百口莫辩,这件事确实是他做错了…… “你走啊!你走——”画心用力推搡着他,心口疼得揪起来,“从此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我可点着你的同命灯!”这一刻,和光同尘真的很怕,他感觉到了她决绝的死意。 果然,她突然抬起猩红的眸子癫狂地笑了起来,“青玄说的没错,这世间的七情六欲,都是妄念,哪有什么真心,哪有什么痴情,没什么好贪恋的!枉我可笑,坚持了又坚持,就是怕我忘了你君逸,辜负了你君逸,却原来我不过是你兄弟二人的玩物!” “心儿,你听我说……” “君逸!你不要说什么身不由己!就算你佛身僧命,当时不能跟我在一起,你至少应该告诉我真相!告诉我他不是!就因为他是你兄长,所以哪怕他骗我大婚!骗我圆房!甚至想取我性命!你都一次次包容他!我的清白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我对你十几万年的感情就换不回你半分真心吗?”步步莲劫 第1230章 没贱到这种地步 画心口中质问的每一个字都在和光同尘心里扎出一个巨大的血洞来。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他怎么会将她当玩物呢?她怎知他没跟君隐反目呢? 可他确实又实在是百口莫辩。 那些层层顾忌,殚精竭虑的谋划,皆是为她,却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一步错,步步错。 她圆房那夜,他追到破庙,因为赤冥的拦阻,已经晚了一步。 她以为他就不痛心吗? 那夜他生生在破庙外站了一夜,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恨得差点掀了九重天。 嘴唇翕合,他望着癫狂的她,心疼得每个着落,只余两行血泪缓缓渗出,蜿蜒。 那血泪落在画心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口没缘由地缺了一块。 他又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他是九天战神。 世间最铮铮铁骨的男人!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便伸手捂住。 血泪淌了她一手心,像烈焰一样烫痛了她的心。 她深爱的男人,居然将她拱手相让给自己的兄弟? “后悔吗?” 她轻笑了一声,不等他回答,兀自加了一句,“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更是让和光同尘心惊,心头浪潮迭起,最后他蹙眉轻叹,“心儿,这一世,是我对不住你,好在,我能与你生死与共。” 他已经决定了,若她不肯活,他便陪她一起死,倒也释然。 “怕是要叫你失望了。”画心一直捂住他的眼睛,不敢看他,“君逸,你负了我画心,还想与我生死相随?我偏要与你生死两隔!我偏要你永远都寻不到我!我骗要你寿与天齐,而这世间,再无画心!” “心儿……” “我会答应青玄,让她吞了我,并让她保你永生不死,从此天上地下,六界八荒,你再也找不到我……” “画心,我不许你这么做,不许!”和光同尘难得地疾言厉词,他掰开她捂住他眼睛的手,一双血泪模糊的眼望着她。 他真的怕了。 一旦被青玄吞噬,就真的再也找不回她了,她在报复,而且用了最残忍的报复方式。 猛地握住她的手,抵住他的心窝,狠狠地摁进去,鲜血蹦出来,他却哼都不哼一声,只管盯住她问,“非要我将心窝子掏出来给你瞧瞧么?我对你的心,你真的不懂吗?” 画心五指插进他的胸腔,被他滚烫跳动着的心震得心魂俱颤。 好半晌,她才吓得缩回手。 他的心,她又怎会不懂? 她只是……无颜再面对他罢了。 若说错,也是她认不出他在先,他只是一个人,而她是一个神,她有太多弄清真相的机会,那时是她自己醉倒在了书逸温柔乡。 而此时,也确实是她,舍不得杀书逸。 只有她死,消失。 他们两个才能都活下来,否则终将为她斗得两败俱伤。 “终究是你脏了我,你这颗真心,我再也不配!” “你不配谁配!” 画心摇摇头,“你走吧,我不会出去了,出去后我也不记得里面发生的事,我还要将你哥哥当成你,夜夜为他暖床,由他拿我寻乐,我画心,虽不懂什么礼义廉耻,却还没贱到这种地步。”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31章 画心亡,青冥葬! 画心的话不啻于给了和光同尘当头一击,虽然他的眼里依旧毫无波澜,可他的心口却砰如擂鼓。 是呀,他逼她回去做什么? 回去继续做书逸的娇妻吗? 回去继续被蒙在鼓里,委曲求全,陪他的好哥哥夜夜笙歌吗? 一个愈合的伤口,又被人重新撕开,所承受的疼痛是双倍的。 虽然只是在神识之界,可经历那翻**之后,他也算是真正拥有了她,现在她实实在在地是他的女人,他没有办法再容忍她与书逸继续这样不清不楚下去,哪怕书逸用的是他的身子! 哪怕跟自己说了一万遍没关系,那是他的身子,即便生的孩子,也是他的亲骨血,他的好大哥做得再多,也只是在为他繁衍子嗣。却还是在想到她愉悦的是别人时,心肺溃烂成泥,疼得连呼吸的出口都快要找不到了。 他很清楚,画心不愿离开,是在为他守节。 书逸和他,她选的是他。 而他,有什么资格逼她离开呢? 可若是真不顾她的死活,让她留在这地方,他又会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自私的小人一样,既没能耐守护好她,又想让她只属于自己! 命和清白,非要选一个,他自然是选让她活! 此时,和光同尘几乎不敢看画心,他承受不起她近乎绝望的眼神,那样浓烈的痛苦,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忖了半晌,最终他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淡淡转身,擦干血泪,调整好表情,和光同尘抬掌一挥破开迷阵,冷笑一声,“看够了吗?” 迷阵外一直窃窃私语的青玄和宙灵寒顿时吓了一跳,特别是在他们猜测到了君逸可能的身份后,更是不自觉起了敬畏之心。 这种敬畏,是出自本能的。 原本,混沌之境的创世花莲皆是万界主宰孕育而生的,正如这个世界凡人是神造的一样。 在混沌之境,她青玄和其他所有创世花莲一样,相当于普通的凡人,而万界主宰便是他们的神,是万神之神。 凡人对神,本能敬畏,臣服。 明明眼前人还是净无尘的容貌,此时宙灵寒看他都不敢再有半分亵渎之心。 况且,仔细看来,宙灵寒发现,他现在的神态气势,确实与净无尘大不相同,虽然依旧慈口佛心,却多了三分冷冽,七分莫测。 随意一站,便是君临天下的威仪。 和光同尘此前心思都放在画心身上,自然不知道她们对自己已经议论过一番了,更不知她们的对话内容。 即便还未觉醒,身份不自知,他依旧底气十足地直接开口威胁,哪怕对面是这片大陆的主宰,是创世之神,是他本该心怀敬畏的最尊神明。 “心儿会暂时留在神识之界,来去随她,你们谁敢碰她一下可以试试!谁敢伤她分毫,我便叫这整个青冥大陆为她陪葬!” 顿了顿,和光同尘根本不看宙灵寒,直接目光如剑般钉住青玄。 他只跟强者对话,“画心在,青冥在!画心亡,青冥葬!” --上拉加载下一章s-->2k阅读网 第1232章 真心之言 和光同尘字字铿锵有力,落地如山震。 青玄瞳孔骤然一缩。 她自然听得出来,和光同尘在对话她,并且字字威胁。 而且是精确瞄准了她的死穴。 她是创世之神,她的职责就是守护青冥大陆,她的生死其实不在于生死形态,只要青冥大陆在,她就在,只是在混沌之境罢了。 可一旦青冥大陆毁了,她这个大陆主宰,就要受尽极刑,最终彻底灰飞烟灭,神识尽毁,荡然无存。 所以,无疑,和光同尘这样的要挟,是有力度的。 青玄想夺画心的舍,无外乎是不想看到这片大陆被赤冥搅得天翻地覆,试图继续守护这片大陆,这是她与生俱来不可推卸的职责。 如今既有这万界主宰在,即便他还未觉醒,想必也不会守不住一个青冥大陆的。 即便守不住,届时也是他的错,想必不会严惩于她。 “放心,只要你能守住青冥,我便与她井水不犯河水。”青玄的语气不卑不亢。 毕竟现在他还没觉醒,她总要维持住一个创世之神的姿态。 和光同尘对她的态度倒是无所谓,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我不是玩笑,说到做到。” 青玄淡淡一笑。 宙灵寒目光十分复杂。 她夺舍就是为了灭青冥,她是为了复仇! 不过显然,目前青玄与和光同尘达成了共识,看起来似乎没她什么事了,本来元气大伤的她就连画心都对付不了,若不是画心体内有九州真元护着她,她早被青玄灭了。 和光同尘知道宙灵寒自有青玄收拾,也因顾及损了九州真元,不宜动她,便不再管她,而是转身看向画心。 面对青玄,他都不怕。 可面对他,他却满脸无奈,实在不知拿她怎么办好。 喜欢这种东西,真是说不清,见过与她七分像的清戈,也见过与她一模一样的青玄,却偏偏只有她能让他心潮涌动。 为何,他能一眼区别她和她们的区别,而她就分辨不了他和书逸或者君隐呢? 自欺欺人吧? 如同当初在四魂阵里,他将清戈当成她一样 两相对峙,到底是画心先沉不住气,她冷冷一笑,“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青玄会受你威胁?” 和光同尘默然,他不想跟她吵架。 以前是,现在更是。 不是他沉默寡言,也不是他笨嘴拙舌,他只是,不喜欢跟她针锋相对。 她不走,他便会一直陪着他,直到神识散尽。 画心瞧着他心口处的血洞,依旧触目惊心,面上依旧横眉冷对,心里却早已心疼得无以复加。 那样的心疼将她的坏脾气慢慢消磨殆尽,终于,她忍不住缓缓走过去,用神力替他复原伤口。 心平气和地开口,“阿逸,想听听我真实的想法吗?” “嗯。”和光同尘抿了抿唇,心中松了口气,温声道,“你说。” 画心迟疑了一瞬,还是缓缓开口道,“我觉得他也就是书逸,其实与君隐是不同的,他现在是独立的神识,不受君隐控制,也完全不像他。”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33章 罪不至死 和光同尘忖了半晌,不动声色道,“不受控制?未必!” “你还知道什么?”画心惶惑了一下。 “君隐死,他必死。”顿了顿,和光同尘怕她听不懂,又解释道,“书逸是他一念欲魄所化,生死随他。” “一念欲魄?”画心喃喃。 做神仙那么多年,她自是明白了,“怪不得……他会狠下心来,对我痛下杀手,原来是**尽抽,如今他是无情无欲之人,这样的人……才配坐稳天帝之位……” 和光同尘默然,画心没说完的话,他全都懂,都是透彻之人。 君隐本非无情人,即便对画心没有男女之情,本着十几万年的君臣之谊也是下不去杀手的,偏偏他为了天下苍生,当真就狠心地剔了自己的欲魄,从此断情绝爱。 而书逸,便是他对画心所有情感盛放的容器,爱的纯粹,爱的深沉,爱的痴迷。 所以,他们两个,自然看起来完全不同,一个无情无义,一个情深义重,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想起君隐,画心又喟叹了一声,“我不知道他竟对我动了那样的心思……” “大哥向来心思深沉,最是莫测,便是连我,也从不曾知他心中这般看重你……” 画心骤然打断他,“你若早知,会让吗?” “不会。”和光同尘毫无迟疑,“若说知他对你有情,那是一早就有察觉了,否则你以为,他生为天帝,每日早朝都被众仙逼婚,却为何始终后宫空悬?我只是不知,他心中之情,会成执念,且如此之深。” “阿逸。”画心突然认真地看向他,声音透着无奈,“说实话,我不想看书逸死。” 和光同尘再次默然。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心口却还是泛起了难以压抑的痛。 画心似看出了一般,上前摁着他的心口揉了揉,又缓缓道,“阿逸,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的心不是石头,是肉长的,书逸对我如何,我很清楚,他万般不好,却对我极好,说句你不爱听的,你愿意为我舍的,他也皆愿意。” 和光同尘,“……”你要是知道他竟狠得下心逼我对你下生别离,还会这么说吗?我为了你,能舍你,而他书逸,永远不懂放手和成全! 不过此时他不敢再随意说什么刺激她的话了,若叫她知道他亲手种下生别离,怕是又要一顿好闹,要死要活,所以只得憋屈地又将话咽了回去。 “所以,我虽然不会跟他在一起,但也不希望他因我而死,如若有一日,你夺回神躯,可不可以,别杀他,也别吃他,给他重新做个躯壳安置了。” 和光同尘虽不喜欢威胁她,此时却不得不趁机威胁了一句,“若你在,我未必会赶尽杀绝,若你不在,莫说是他,这整个青冥大陆,我都会杀得片甲不留!” 画心,“……”怔然。 明明那么温润如玉的一个人,杀气腾腾起来,竟也恐怖如斯。让她瞬间想到了万年前的月神之战,那个浑身浴血,为她剑指苍生的君逸。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34章 从始至终只是你 “阿逸……”画心无奈地唤了一声,她知道他为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可她偏偏拿他没办法。 和光同尘见她态度软了许多,不再是浑身带刺的刺猬,顺势便将她拥进了怀里,开口温柔,语气却不容置疑,“生死大事,没得商量,你必须听我的。” 画心,“……”其实啊,他们兄弟俩骨子里都透着一股霸道,只是君逸性情平淡,不彰显罢了。 不过,好在他只是在她的死活上霸道,其他样样都顺着她,包括……书逸,其实她听出来,他虽然不情愿,但其实已经同意放过书逸了。 六界之内,若论品性高洁,当真是属他君逸心胸最是虚怀若谷,脾性也最是良善温儒。 他还是她喜欢的那个他,从没变过。 “心儿,时间到了,我真走了。” 和光同尘温润地唇贴上她额头时,画心明显感觉他的身子透明了一下,本来还怄着气不肯跟他亲近,此时却猛地抱住了他。 不顾一切地告诉他,“阿逸,我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只有你!” “我知道。”和光同尘被她一句话将心焐热,竟激动得语不成声。 他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啊。 只有她亲口说出来,他才能心安。 微微低头,望着这个臻首高抬,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的倾城绝色,慵懒的云鬓毫无装饰,却显得尤为浓黑亮丽,清瘦的身影遮掩在华丽的衣裙下,显得那样单薄。 此时的她,竟有着再华丽的衣裙也遮掩不住脆弱。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将她置于了何等难堪的处境,也明白了,彷徨的人又岂止是他一个人。 她内心此时的煎熬,怕是他难以想象。 “你还是你。”和光同尘轻轻笑了一下,不知如何安抚她,只能期盼她能听懂他的意思,离开之前,他又强调了一遍,“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你。” 画心唇角勾着笑,直到他真的消散无影了,笑意才渐渐转为嘲讽。 她……已经不是她了! 她这么脏,她和书逸有过那么多糜烂的日日夜夜,即便他不嫌弃,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青玄远远看着近乎癫狂的画心,不自觉眯了一下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听着他们的谈话,似乎是……主宰大人被戴了绿帽子…… 这可能吗? 若是万界主宰为她而来,会狼狈到任别人算计,连自己的女人都拱手相让的地步? 而且从他们的交谈里可知,画心的男人竟然没有赤冥,这可能吗? 赤冥的执念她再清楚不过,而且赤冥的谋算里,根本算不到她,因此在赤冥的眼里,画心就是她,那么……赤冥会轻易放过画心? 既然那个书逸是人造的…… 那么他既能得到画心,具体是个什么东西……还真不好说…… 毕竟,这几个男人里,可以说,君隐看似位尊天帝,其实算是最弱的一个,若说赤冥辛苦筹谋一千多万年,会叫君隐捷足先登,会任画心如此被算计,她是绝不相信的! 能从万界主宰手中抢到女人的,除了赤冥,还能有谁呢? 所以这个书逸啊……到真是个有趣的玩意儿! 他身上必定还另有玄机,绝不会是君隐这么简单……步步莲劫 第1235章 舐犊情深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震耳欲聋。 书逸趴在画心身上,还没来得及动作,顿时被一巴掌抽懵了。 “你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冰冷的眼神,刺得书逸脊背一寒,身下的人,莫名让他有一种陌生感。 对于画心的翻脸不认人,他很是无语,挑着她的下巴,唇角勾起一抹邪笑,“不是……你说……你要吗?” “啪”又是一巴掌。 书逸,“……”这女人抽什么疯? 刚刚是谁一直叫着说想他要他的?他也不想这么禽兽这个时候碰她的,可她那么渴求……他也是不忍心拒绝的么…… 结果衣服还没脱,人就醒了,还完全不认账了! 书逸正气结着,打算将她就地正法,好好教训教训,却猛地被身下的人掀翻,一个狗吃屎般栽倒在了地上。 “娘亲?” 小清初提着一盏大红的八角宫灯,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站在门口看看画心,又看看被画心一脚踩在地上的书逸,突然幸灾乐锅地哈哈大笑,“哇哈哈……叫你欺负我,被我娘亲揍了吧。” “你怎么来了?”书逸见这么狼狈的样子,居然被儿子看到了,顿时脸色黑成了锅底。 这母子俩,简直……欠调教! “你没有耳朵吗?我娘叫我叫那么大声。我当然要来了。”清初给了书逸一个大大的白眼。 书逸见画心赤着脚便要下地,没空搭理这个混账儿子,匆忙爬起来按住她。 他也不敢太用力压制画心,怕伤着她,青玄本想衬画心留在意识之界时,操控她的躯体研究研究书逸,却在清初闯进来时,被画心体内自发的一股意识强行逼退。 那股舐犊情深的母爱是自发的,也是强大不可撼动的,而青玄答应过和光同尘,不碰画心,所以暂时只能按兵不动。 画心的神识并没有回来,苏醒的躯壳恍恍惚惚见到清初,空洞洞的脑中莫名闪过一些血腥的画面,心下顿时一急。 本能地虚晃一掌拍向书逸面门,趁书逸回守之际,拍榻一跃,一个漂亮的空翻,身在半空中已伸手抱过清初,圈在怀里又是揉又是捏,简直把他当成面粉团子一样搓揉。 眼中的热泪更是洒了清初满脸,“初儿?真的是初儿?你没事,没事就好……” “……你今天没给她喂错药吧……”清初无语地仰头往后看,长吁短叹,苦着脸眼巴巴地向书逸求救,“早知道她这会正发疯,我就不来了。” “血,有血……” 清初手里的八角玲珑灯透出一片红晕,映得画心一身红衣倾泻如血如瀑,画心吓得浑身一颤,匆忙将清初递给书逸,一个劲地哀求道,“你要照顾好初儿,别靠近我,你们都别靠近我……” 画心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往后退,退到门边,身形一转,赤足奔向门外。 书逸,“……” 见她如幽魂般飘了出去,立即放下清初,追出门去,尽管他动作极快,画心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1236章 冲撞月辰夕 无心居里灯火通明,书逸顺着残雪上的足迹向浓黑的夜色里追去。 可画心毕竟身为神女,行走间习惯足不沾尘,虽一开始奔走慌乱间留下了一些痕迹,那些痕迹只到院墙外便消失不见了。 天劫时要去念安堂…… 一个念头倏忽闪过,是青玄给她的指引。 “念安堂……要重铸封印……”画心心里念叨着,却始终想不起来念安堂在哪里。 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会觉得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寒风凛冽的夜里,画心就这么游荡着,在四野中迷了路,心神一恍惚,突然被一个穿白衫挑着一盏青灯的女子撞了一个趔趄。 灯火昏昏下,只见那女子姿容虽不见多出色,倒是一身傲骨一脸傲气,竟敢仰着头用鼻孔看她。 她的浅薄的记忆里,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用这种不知死活的眼神看她。 白衣女子见冒犯了自己尊体的画心衣衫凌乱,云鬓松散,竟还赤着足,瞧着十分眼生,且可疑,以为是哪家不知廉耻的贱婢与人暗夜苟且,怕被人发现,完事后慌慌张张逃窜出来,恰好被她撞了个正着。 因此,她鄙夷地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斥道,“哪里来的贱蹄子,眼瞎了吗,脏成这样,竟胆敢出来污了我的道!” 贱蹄子? 脏? 画心猛然怔住,心脏莫名有一处被狠狠戳中,疼得她不知所以。 为什么她会不自觉苟同这个字? 到底为什么? 眸中的挣扎,惊疑,瞬间交织成一片,这样的神色落在别人眼里,便坐实了她的怯懦好欺。 “不但眼瞎,耳朵还聋了吗?”白衣女子见画心不但不施礼赔罪,跪地求饶,竟还敢将她的斥责置若罔闻,越发怒道,“你这贱婢,冲撞了贵人还想装聋作哑?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要么跪下磕头认错,要么……就让我割了你这不会说话的舌头!” 贵人? 画心忍不住眉头一挑。 现在她虽有点懵,有点迷糊,还有点慌张,可毕竟天生烈性难泯,也还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有人道胆到**裸地指着她鼻子辱骂挑衅威胁她? 呵,这青冥大陆,六界十方,什么样的人……能贵到受得起她六界帝君的屈膝一拜? 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嘲。 这样地挑衅刺激得画心稍稍清醒了三四分,少了七分仓皇失措,多了三分薄怒,四分好奇。 她低头哧声一笑,却端端正正向着白衣女子施了一礼,恭声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位尊驾,小女不知行怎样的礼合当,恐阁下受不住。” “月辰夕。” 月辰夕自认是金枝玉叶,城的女子,除了她二姐月琉烟,余者皆比不上她尊贵,因此一向自视甚高。 尊贵的出身,使得她瞧人向来都是拿眼角眉梢去瞧,从不正眼相看,与画心亮明身份时,不仅口吻傲慢轻怠,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 实在是……太嚣张了! 仿佛,月辰夕当真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第1237章 本座只是威胁你! 自然,在城,乃至整个九州大陆,月辰夕确实算个人物,向来都有骄纵跋扈的资本。 只可惜…… 今日怠慢羞辱错了人,一脚撞上了个傲娇狂肆派鼻祖。 更不幸的是,这鼻祖还深沉梦魇不可自拔,今儿个,脑子不大好使,心情也不大好…… “月辰夕?”画心小脑瓜转啊转啊…… 还真是想不起来这是哪一号人! 抬起头朝着月辰夕笑得一脸谄媚道,“哎吆,你瞧瞧我这……还真贵人多忘事……” 接着语调一转,瞬间冷了脸,亦冷了声,“月辰夕是个什么东西,从所未闻,不认识。” 月辰夕愣了半晌,才回过味来。 “你”这小金枝当即被画心挑衅得语调都变了,激怒之下,抬手一巴掌就朝画心扇了过去,“不长眼的小蹄子,我乃月阁主幺妹,城郡主,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这贱婢当真是活腻了!” “啧啧啧,只是个郡主啊……”画心的语气十分惋惜,还带着数不尽的轻蔑和鄙夷。 她虽然自己就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却也不喜欢随意羞辱谩骂别人,更不会因为身份尊卑去欺负人。 她的脾气,一向是遇恶欺恶,遇善向善,遇到月辰夕这种货色,她想不跋扈都难。 抬手捏住月辰夕挥掌过来的手腕,画心笑得那叫一脸轻狂,“唉……这可着实为难。你哥哥月行云嘛,若想见本贱婢,都要一步一叩,万里来朝,你说,本贱婢对你行什么礼合适呢?” 月辰夕陡然瞪大了眼睛,满目惊骇。 惊骇的不只是画心的言语,毕竟大话谁都会说,她惊骇的是画心一双四两能拨千斤的玉手。 她月辰夕自幼习月家独门秘术,天资聪颖,功法并不逊于其兄月行云,甚至不弱于无双阁第一护法沧傲月,在女子中,城应无人能出其右。 若说非要寻一个,那也就她的姑姑,月无双,月家上一代的秘术修习者,能略胜她一二。 却不想画心纤纤玉指只是轻轻一握,谈笑间便化解了她的愤怒一掌,怎能让她不惊骇? 半晌后,她才从画心的言语中回过味来,不由更是恼羞成怒道,“何方妖女,竟敢口出狂言!” “逸王之妃,九幽神女,六界帝君,创世花神的转世……”画心笑吟吟地看着月辰夕,丝毫不管她口中报出的名号一个比一个骇人,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画心。” “别拿逸王来吓唬我,也别装神弄鬼,什么神女,什么帝君,什么创世花神,我看你分明是兴风作浪蛊惑人心的妖女!” 月辰夕云游闭关已一年有余,今日刚出关回无双阁陪哥哥姐姐吃年夜饭,是以近一年来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 不知逸王,亦不知神女画心。 只将画心说的当成了怪力乱神的浑话。 “本座可不是吓唬你,”画心微微近前一步,青白的灯光映出她清丽绝伦的轮廓,眸光微转,勾魂摄魄,薄唇一启,轻轻一吐,“本座不过是……威胁威胁你。” 第1238章 学学什么叫跪人! 画心靠的极近,月辰夕只瞧得怔愣出神,瞬间被画心眉宇间的高华与雍容摄服。 这些不是可以伪装和捏造的,只有久居上位的尊者才能拥有她那样的气度。 尊不可侵,贵不可言。 “要么,本座现在就剜了你这目中无人的双眼。”画心故意学着月辰夕要割她舌头的口吻,转而又懒懒笑道,“要么……你带本座去念安堂,吾师地灭,自会告诉你本座是谁!” 见画心笑得慵懒又睥睨,那种轻易拿捏人的轻蔑,深深刺痛了月辰夕。 月辰夕自幼骄纵惯了,城里向来是横着走,就没怕过谁,原本新年夜不欲见血,如今见画心一再挑衅,只觉得心头大怒,立即去拔腰间的长剑。 剑方抽出半截,画心轻蔑一笑,飞踢一脚,生生又将她的长剑踢回了剑鞘。 脚起剑落,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月辰夕快,画心比她更快。 此时月辰夕才真的忐忑起来,不得不正视起画心。 眼前这女子……还真是不简单! 能快到让她拔不出剑来的,这城,除了冷公子书逸,连她大哥都做不到。 而这女人,竟然轻而易举! 画心飞身落地后,懒得再浪费时间,伸手自腰间一摸,月辰夕还在怔愣间,她的画骨神鞭已破风而至。 鞭风迅疾而凌厉,月辰夕躲避不及,三两下便被长鞭五花大绑起来,动弹不得。 鞭是神鞭,任月辰夕怎么运功挣脱都是徒劳。 “本座见到念安堂,自然会给你松绑。你若是敢耍本座……”画心笑得一脸温和,抬起冰凉的指尖覆上月辰兮目眦欲裂的双眼,轻轻笑道,“本座就把你那双漂亮的眼珠子挖出来赏赐给你哥哥。” 她的一张小嘴,向来是这么厉害,就像是吐信的毒蛇,明明没那么歹毒的心肠,尤向来手软,却生生被她一张利嘴连累成了凶神恶煞的女罗刹。 月辰夕自然听得出,画心是在警告她,别妄想将她带去上月府,就是当着她哥哥月行云的面,她也一样敢杀了她! 显然,在画心眼里,她自以为厉害的功法,不过都是些花拳绣腿的摆设,是个瓶,不好用,还特容易弄碎。 可她不想被弄碎。 月辰夕虽傲慢刁难目中无人,却也是个极聪慧的,识时务这个道理她懂,且她对无双阁十分了解,心知地灭长老是可信之人,去念安堂并无不妥。 只是她生性要强羞于开口承弱,愤懑地哼了一声,自顾自转身带路。 便算是妥协了。 画心引唇一笑,不以为意,默默跟上。 二人皆是轻功卓绝,因此很快便到了。 瞧见念安堂三个大字后,画心一松画骨神鞭,绕着月辰夕转了一圈,一脚将其踹跪在地。 不待月辰夕反抗,她又轻点两指施了禁身咒,冷冷道,“这天下向来只有苍生道,没有你的道。所谓贫富贵贱,贫富靠能力,贵贱看人心,能力有高低,人心无偏倚。既然你自许是贵人,如此心术不正,那就先在这好好学学什么叫跪人!” 1 第1239章 青玄识地灭 跪人?!? 月辰夕如何受过此等羞辱训斥,虽觉得画心说的铿锵有力正气凛然,心中仍是傲然不服。 奈何中了禁身咒,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她眼睁睁瞧着画心提着她的青灯身姿摇曳地踏入念安堂,心中气血翻涌,一口血吐在念安堂前的青石板地上。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身,若是以后再见谁都觉得是贱婢,欺路霸道,仗势欺人,本座便废了你那双腿,让你此生长跪。” “替本座,跪苍生道,祈万民福!” 画心的身影已隐入高墙,声音远远飘来,最后一句,落在月辰夕心上,倒真是让她微微一震。 这女子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字字皆正道苍生,句句皆福泽万民。 可偏偏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那样恢宏的语气,那样傲然的风姿,又无丝毫不妥。 仿佛她秀口一张,便是半个天下。 难道她真的是六界帝君? 创世花神? 何等的匪夷所思,可她竟隐隐有些信了。 月辰夕生来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折服。 青灯幽浅,长道静谧。 即便是大年夜,念安堂依旧萧瑟凝重,萧瑟里还多了一份死寂,凝重里还透着一份肃杀。 这样的森寒幽诡,若是胆小之人,踏进来恐就要吓得寒毛卓竖,魂销胆丧。 画心提着青灯,迈着碎步,缓缓走着,却不知要走到哪里去。 她竟然忘了! 进了念安堂之后,画心的头似乎更昏了。 封印的缺口在念安堂,可到底在念安堂哪里呢? 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她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一切来的如此莫名其妙,又如此触不及防? 画心抬头看看漆黑黑的天色,疑惑越来越深沉,方才不是还烈日当空吗? 随后是电闪雷鸣。 太阳去哪了? 风雨雷电又去哪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以及重要的人 “原来真是你。”低沉的男声。 地灭从十步外的花影里缓缓走来,见到游魂似的画心,颇感意外。 画心灵识归位前,能感知外界的青玄心中一个“咯噔”,竟是他! 青玄死的早,这个世间,她认识的人颇少,但有四个男人,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绝不会认错。 那股似曾相识的气息,她根本不用细思,一眼便能认定。 地灭未掌灯,立在暗处,乍然出声,倒是惊了画心一跳。 画心提着青灯侧身向前微微一照,只见灯火昏昏中,黑衣玄袍的男子立在花间,正对她笑意温和。 半晌,她才讷讷叫了一声,“师父。” “我听见门外,有人气势恢宏,指点苍生道,好一个贵贱在人心。”地灭笑着分花寻径,缓步走向她,“我当是谁有此等见识和魄力,出来一看,果真是你。” “让师父见笑了。”画心讪讪笑道,又朝着地灭微微一拜。 回想起自己说的话,心中却甚是犹疑,她几时变得如尘尘那般一身浩然正气了? 这真是一点不像她的作风嘛!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40章 游魂症 画心顿时觉得脑壳很疼。 若说是见月辰夕竟比她还狂放傲慢,因此看不惯她,略略教训一翻,还算合理,可用什么正道苍生去诲人子弟度化人心,那怎么可能是她画心这个混账帝君会做得出来的事? 真是有点邪门 对了尘尘? 尘尘 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才见过他,身上,甚至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这怎么可能呢?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地灭走到画心身前,见她赤足而立衣衫单薄,发髻凌乱略显狼狈,不由皱了皱眉,惊道,“天寒地冻,你怎这样就出来了,快进屋里去。” “我”画心欲言又止,她自己也不甚清楚,脑中一片混乱。 地灭见画心木偶一般愣着不动,一脸无措,无奈低声一叹,立即脱下自己的外袍,也不管什么男女之防,直接替她披上,推着她的后背往花阁走去。 兰若安生前喜养花熏香,花阁内如今还奉着她生前养过的花,清丽宜目,温香熏人。自兰若安走后,这些花一直是地灭亲自打理,从未许人进出过。 今日画心突然造访,地灭并不畏寒,是以家里没有暖室,只有这花阁里一直温暖如春,因此就破例领了画心进来。 毕竟他家后院有口寒潭,那凛冽的寒气近日来越发盛了,没有内力的人,甚至会凝血成冰,画心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受了寒气,难免会伤了身子。 一进花阁,地灭便将画心推至软榻旁,不顾她脚上还粘着雪泥,将她按坐在榻上,取了一个新狐绒毯将她裹上,又搁了一个暖炉在她脚下,最后又在榻边的香几上沏了一壶温茶。 “暖暖身子。”地灭将茶趁着递给画心。 画心又怔了怔,才伸手去接。 这反射弧格外的长。 地灭已然察觉到她的异样了,似乎外界的消息传递给她,到她能做出反应,间隔的时间漫长到不正常。 也不再管她喝不喝茶,地灭直接不客气地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一抬,双眸如鹰隼般盯住她的眸子。 只见她瞳孔微扩,眸光涣散,眼神游离,那症状显然是入了心魔,沉梦游魂。 怪不得,会入夜至此。 还与往日判若两人。 游魂症,由心魔引入。 心魔即深埋心底拒之恐之却又不得诉之之事,若是对此事忧心过甚,又因某事恰好触及,便易心魔侵体,深沉梦魇。 也即是画心这种,灵识留在神识之界不肯出来。 入心魔者,若无人施治,即便惊醒,犹在梦中,虽耳能听口能言行动如常,却只是身醒而心未醒,恍若游魂,是以称为游魂症。 游魂症者,梦境与现实的记忆会相互吞噬,现实中越是害怕越不想触碰的事物,越会忘记。 所以关于书逸,关于天劫封印之事,画心几乎忘了个干净。 而游魂症治愈后,同样也会出现部分失忆,梦境里最可怕最让她不愿想起的事物,同样也最容易遗忘。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41章 不能触及的心魔 好在地灭活了一千多万年,见多识广,知道这游魂症怎么治,即便画心不肯从神识之界出来,他也能将她硬拉出来。 地灭抬手运功欲清其灵台净其心魔,却又好奇,画心究竟是入了怎样的心魔,才弄的如此一身狼狈? 游魂症之所以并不太为人所知,是因为心魔甚是罕见。 所谓心事人人皆有,不乏有人郁结于心,那也不过是心病,即便医不好,最多一死以了之。 而所谓心魔,大都是超脱生死之外的大事,死都无解,是以成魔。 虽探人隐秘甚不君子,但地灭隐隐觉得此间隐秘定然关乎画心之安危,倒也不妨做一回小人。 于是佯装无恙,没有立即救她,而是往香炉内添了一截问心咒的梦引,随后在软塌另一侧坐下。 “今日是大年夜,你不在无心居,怎么跑到念安堂来了。”地灭面色温和,心中却在猜测着各种可能。 莫不是为了桃夭? 今日可是逸王纳侧妃的大喜之日,若画心是因情所伤倒也有可能。 但若是仅因情而入魔,这又该是何等情深? “他将我赶出府”画心拧眉仔细回想着,眉头越皱越深,语句十分混乱,“不对,是我是我不能留在他们身边” “为何不能?” 地灭瞧画心面色惨白,眼神惶恐,知道回忆让她很痛苦,虽心有不忍,却不得不按耐住,继续追问。 为什么不能? 画心抱住脑袋,头疼的实在厉害。 似乎有很多嘈杂的声音在跟她说话,可那么多声音里,她听得最清楚的是尘尘他不是君逸!书逸不是君逸! 那一刹,画心眼中的惊恐放到了最大。 她什么也没说,蓦地一口血吐在了地灭身上。 地灭没想到她心魔如此之深,怕伤了她的身体,立即将梦引掐断,随着香味转淡,画心浅一层的心魔转瞬便至。 眼前幻影重重,她看见千万道天雷齐齐朝她劈下来,情急之下,她一把推开前来扶她的地灭,嘴中惊惶叫着,“师父,你也快走,你也不能在这,不能靠近我,快走,我要尽快找到缺口,缺口在哪?” 谁都不能靠近她,靠近她的,都会和清初一样,被她牵连,受天雷之劫,死无葬生之地 画心双手抱着头,在噩梦里痛苦地挣扎着,虚汗淋漓,努力在想封印的缺口在哪里。 回过神来,见地灭还坐在她身侧未走,猛然惊起一跃,就要往屋外跑去。 地灭瞬即出手,拉住画心右侧手腕,向后一扯,画心气虚体浮,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瞬即在他霸道的力道下,跌落在软塌上。 她还想挣扎着起身,却被地灭欺身压住,反手一扣,死死压住了双手。 地灭趁势俯身盯着她的双眸,蛊惑般开口,追问她,“为什么不能靠近我们?你要找什么缺口?那缺口有什么用?” “会连累你们,会有” 画心正说到要紧处,忽然被“砰”一声巨响打断,花阁的门被人用力从外面推开。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42章 念安堂,不祥! 人未到,掌风已至。 地灭不敢自己一个人避开,恐掌风伤及画心,被逼得只好往前一扑,抱着画心就榻一滚,从榻左侧落地。 他们方立住身形,软塌已在霸道的掌风下四分五裂。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比冰还冷,比山还沉,比剑还锐的怒声,“地灭!你对本王的王妃做了什么!” 画心失踪后,书逸来过念安堂一趟,未寻见画心,又去别处寻了一圈,依旧没寻着。 他觉着画心除了念安堂也并无别的去处,隧又寻了回来,果不其然,老远他就瞧见花阁灯火昏昏处隐有双影交叠。 推门一看,便见地灭钳制着画心压在榻上,俯身正“欲行不轨” 不由大怒,怒不可遏。 他整个人笼罩在灯烛的光晕下,湖蓝色的袍子上雪色的云纹被灯光晕染成朝霞,而他浑身透着的杀气,让他看起来仿若是朝霞里晨起捕猎的鹰隼,随时要扑过去吃了地灭。 “我尊为王妃之师,王爷认为,我能对她做什么?”地灭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不卑不亢。 画心正在游魂,又受了梦引,整个人晕晕乎乎,完全是懵的,这么一摔一滚,身子摇摇坠坠,站都站不稳。 地灭伸手虚虚扶住她,见书逸莽撞,乱吃飞醋,不仅让他功亏一篑,竟还将他和画心想得如此龌龊,亦是怒形于色。 “你”书逸见地灭衣衫端正,没有丝毫不妥,虽靠着画心很近,却并无半点浪徒之举,隧敛了怒色。 可他闻着室内的迷香,心里又百般不是滋味,懒得搭理地灭,看着画心气道,“心儿,过来。” 那语气,竟是命令,甚是严厉。 许是气糊涂了,又傲娇要面子,不好屈尊去地灭手里抢人,于是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竟认为画心真的会乖乖听话地过来 他大概是忘了,即便是平日里正常的画心也是他使唤不动的,向来都是他自个巴巴贴上去,何况今日这个游魂般的画心 果不其然,画心见到书逸,如同见了鬼般,猛的往地灭身后缩了缩,惊恐地叫道,“快,快让他走!” 惊恐和愤怒交叠在一起,似怕书逸怕到了极致,这种恐惧让她已经忘了自己方才是要逃离地灭的,而是疯了一般将地灭当成救命稻草般狠狠攥住。 地灭瞬间猜到了画心的心魔必然与他相关,略一沉吟,他踏步上前,果断地将画心护在身后,冷冷看着书逸,沉声道,“王爷请回吧。” 怒视,再怒视 隐忍,再隐忍 沉默,再沉默 暖阁门大开,风声猎猎呼进来,卷走了室内的迷香,卷进了旷野的寒气。 画心赤脚站在地板上,衣衫单薄得有些料峭,加之她此时不懂运神力护体,微有寒意侵入,便有些受不住。 书逸瞧见她冻得青紫的脚尖不经意地搓来搓去,像个无措的孩子,知她受了寒,心疼得难受,顿时更加没了耐心,只想带着她速速离开念安堂这个鬼地方。 不止因为不喜欢地灭。 而他本能地感觉到这里不祥!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43章 关乎苍生 “本王自然要跟王妃一起回。” 言罢,书逸上前一步挥袖拂开地灭便要去揽他身后的画心。 他们毕竟是夫妻关系,拉扯起来,难免动作出格,肌肤相亲,地灭终究是身份不便,不宜动手抢人,毁了画心的清誉,只得退至一侧。 画心见书逸欺身而来,如惊弓之鸟般弹起,立即俯身一个后仰,平身从书逸腋下横穿而过,仓皇地夺门欲逃。 谁知慌得不成样子的她,竟一下子磕在了门板上,磕得她头晕眼花,还没缓过来,又失足踩住了自己的裙摆,一勾一绊,她立即一头朝地上栽去。 地灭离她近,无奈地伸手捞住她。 见她堂堂一个六界帝君,竟冒失成这个样子,竟有些哭笑不得。 书逸也是在看到她被他吓得竟一头磕上门板时……无语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看见鬼,她也不会这么怕吧? 这女人,下午还像个妖精一样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现在……是要闹哪样? 地灭接住画心,淡淡看了书逸一眼。 最后深深叹了口气,抬手一掌……将画心劈晕了。 谨防她再乱跑。 书逸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 心疼,不言而喻。 地灭深知书逸来既然找来了,今日再不能问出什么话了,若是画心心魔不解,这样跑出去恐会遇险。 “不知王爷今日,到底对王妃做了什么,竟令她心魔侵体,沉梦难醒,还得了这游魂之症。” 地灭扶着画心走到书逸身旁,将昏迷的人推到他怀里,随后负手立在他身前,并不打算让他就此携人离去。 人,可以交给他。 但事,必须说清楚! 况且,地灭担心,游魂症,书逸这个晚辈后生,恐并不会解,甚至都不知道。 书逸虽一直对地灭有成见,但此时不得不承认,地灭的做派确实无可挑剔,丝毫不似对画心存着龌龊心思的人。 又想起和光同尘一而再再而三地保下地灭,他不是傻子,道理都听得懂,按理说,地灭是他盯得最紧的一个人,却真的一丝错处都查不出来。 甚至,地灭有太多机会对画心下手,却每次都是出手相救。 所以此时,书逸也不得不将个人情绪暂且放了放,他掂量一番,知画心是因他撵她走而发的病,但此事寻根究底涉及天机…… 是以只好搪塞道,“今日本王纳妾,王妃喝了点小醋,倒让灭长老见笑了,不知灭长老可解这游魂症?” 地灭一听,便知书逸说了慌。 一个桃夭也能让画心入魔?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就是一万个桃夭,画心也看不进眼里。 照画心先前所言,地灭大概猜测到她来念安堂找什么东西,那便是她心底藏着的秘密。 而且,那个她要寻找却忘记了的念安堂某物,应是她心底最怕的。 以及画心今夜在念安堂前振振有词大义凛然的那些话,不是平日里放荡不羁的她所能言说的,而是她忧思甚多却深藏不露之言,可见压在她心头的,分明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而非简单的儿女小情。步步莲劫 第1244章 万魔始祖夜无常 “净灵台,清百穴,我这恰好还有一粒醒魂丹,服下之后,便可无虞。” 地灭知书逸城府深沉,不好相与,是以也不打算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追问下去,从身后第三阁木匣里取了醒魂丹递给书逸,又画了道血符给他,便掩门出了花阁。 游魂症极其罕见,地灭怎如此通晓? 还身备解药。 书逸虽疑惑,却相信地灭不会伤害画心,因此一一照着他所言而做。 血符贴在画心的额心。 室内血光暴涨。 神识之界,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的画心正坐着发呆,青玄与宙灵寒俱在,三灵一体,难得和谐。 云雾缭绕间,一人斜卧,一人闲坐,一人默立,青玄难得好兴致地备上了茶盏。 “来,尝尝,混沌之境才有的莲露茶。”青玄笑着,递了一盏给画心。 画心半死不活地皱了皱眉,一手打翻,“你真不吞我?” 青玄颔首,“暂时没这个打算。”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我不给你吃,你天天跟我斗,现在我给你吃,你又不肯吃!”画心现在就像个爆竹一样,不炸就浑身难受。 方才在和光同尘面前,她还能死撑着,可这世间,她也只待他一人温柔。 青玄难得好脾气,丝毫不以为杵,“吃不了了,已经有人来接你回去了。” “谁?”画心陡然一惊。 青玄笑了笑,“万魔始祖夜无常!” 不平不仄的语调却让画心耸然大惊,吓得她脾气都没有了,“你说什么?” 青玄又笑了笑,“你师父。” 画心,“……”愣得回不过神来。 这是什么跟什么? 夜无常不早死了吗? 听说是跟君无邪一起死的啊…… 而且魔族不都被九幽封印镇压着吗?难道这个大魔头要出来了? 不对……是已经出来了! 画心陡然想到“师父”两个字,一阵头皮发麻。青玄是在说……地灭是万魔始祖夜无常? 功法胜过和光同尘和书逸……且深不可测的……是呀……早该猜到地灭的不凡,必定是跟红莲业佛净无尘一个级别的人物…… 青玄仔细观察着画心的表情,觉得她这个后世一脸藏不住事的性子十分有趣——她现在满脸写着我的师父是个大魔头! 其实,自大战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魔族,关于魔族的认知,不过是通过史传以及各种流传。 所谓历史都是强者写的,作为魔族,他们没有一个代言人出来发声,所以那些流传的那些凶残恣睢作恶多端等关于魔族的形容根本没有人见过,却又约定俗成,深入人心。 魔,就是恶的代言词。 半晌后,画心捧着惊掉的下巴,终于找到舌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青玄半眯着眼,抬手自捧着一盏茶,放在鼻尖轻轻嗅着,不答反问,“想知道赤冥去哪了吗?” 提到赤冥,画心又皱了皱眉。 她想起赤冥确实跟她说过,三大始祖都已经临世!净无尘虽被占了身子,但是身份是明确的,夜无常是地灭…… 那君无邪呢?步步莲劫 第1245章 赤冥,好久不见 良久,画心才回了神。 她捧起茶盏抿了一口,想了想,又抿了一口。 终于,她抬眼看向青玄,幽幽开口,“赤冥丢了。” 青玄抬眼淡淡看了画心一眼,回想了一下今夜在书逸身上感觉到的气息,勾了一抹笑,笑得一派安然,“他是你枕边人。” “什么?” 画心的小脑瓜已经完全不够用了,她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多了,书逸是君隐的认知已经够让她竭嘶底里了,压根将书逸和赤冥靠不上边。 她立即摆着小手解释,“你别误会,我可没睡过你男人,赤冥是我老爹!” “你不喜欢他?”青玄瞧着画心一脸撇清关系的样子,突然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机关算尽,还是求而不得 赤冥,你还不知悔改吗? 还没等到画心的回答,青玄就见一大片厚厚的云层压了下来,狂风四起,吹得她们的衣袖鼓了起来,她的目光落在画心身后,云层尽头,立着一袭蓝衣的书逸。 或者说赤冥。 顶着君逸皮囊的赤冥! 如果只能接一个人出去,画心和她,他会接谁呢? 青玄自信地勾起唇角,她觉得这个答案,没有悬念,赤冥所有筹谋,皆是为她青玄,而画心不过是她重生的容器! “瞧,他来了。”青玄望着蓝袍迎风的男子,轻轻笑道。 画心寻着她的目光慌张地回望,一时分不清来者是谁,“阿逸” 唤完,她满眼困惑是君逸还是书逸?似乎又都不像 青玄却眼眸清明,她直接起身,迎风而立,开口轻笑,语气如逢旧友,“好久不见。” 来人没有搭理青玄,目光一直落在画心身上,朝她伸出了手,“心儿,过来。” 那一刹,画心确认,他不是君逸。 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心中又惧怕又疑惑,他怎么来了? 整个人怂的就差缩到青玄后面去了。 书逸皱了皱眉自己有这么穷凶恶极吗?还有这个跟画心一模一样的女人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好在,他一眼看出哪个是她,只朝着那个避他如蛇蝎的女人伸出手去,“心儿,别怕,本王接你回家。” 青玄不合时宜地嗔笑一声,“呵赤冥,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旧相好的了?” 霎时,世界安静了。 画心,书逸,俱惊。 青玄似很不满他们的反应,笑意转冷,“你便是烧成灰我都认识,换个皮囊以为我就认不出了么?” “呵你以为你顶着一张心儿的脸,本王就会对你客气吗?”书逸回得更似讽刺。 两个在画心眼里不该有交集的人,出乎意料地碰撞在一起,剑拔弩张。她转过脸来,一双充满困惑的眼睛不停在二人身上逡巡。 “恭喜恭喜,你又结婚了。”青玄眼里露出促销的笑意,“难怪会忘了我这个死了一千多万年的亡妻。” 她语气平淡,脸色平静,像是在说某个陌路人的故事,书逸却气得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46章 不念旧情 “什么赤冥!什么亡妻!” 画心终于忍不住炸了,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要离疯不远了。一个君隐她还没缓过来,怎么摇身一变又成赤冥了? 下一个会是谁? 当她好耍是吗?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不陪我喝盏茶吗?”青玄并不搭理画心,纤长的手指衔着碧玉杯转啊转。 袅娜的茶烟漫过指尖,馥郁的茶香萦绕鼻间,她脸上掬了一丝笑意,仿佛再没什么比得上挑衅他更享受。 见无人理她,青玄也不恼,拨弄着茶盏漫不经心道,“我可以解开你记忆地最后一层封印。” “不用。” 书逸冷冷砸出两个字,迅速移步到画心身前,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转身走。 “你怕什么?”青玄一个茶盏砸过去,瞬间在书逸脚下开了花,下一瞬,人如闪电般拦在了他身前,“怕想起我,负了她?” “要负,也是负你!”书逸看着拦在身前的无礼女人,唇角勾起冷酷的笑意,“世间向来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你何必非要自取其辱!” 青玄闻言一怵,有些惶恐地看着这极其冷酷的男人,突然沉默下来。 她突然有些没底了。 赤冥怎么会这么对她呢? 可她到底坚持拦在这个男人身前,没有退缩。 画心夹在中间左觑觑,右觑觑,她咬牙,面色忽青忽白,双拳紧紧的握着,差点原地爆炸。 这都是些什么事! 她已经猜到他们的关系很混乱,却没想到这么的混乱! 又混乱又不要脸! 这是她的神识之界,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她想在这躲个清净都不行。 他们不走,她走还不行吗! “你们似乎有旧情要叙,本座就不打扰了。”画心火冒三丈地拍开书逸的手,将他往青玄怀里一推,“你要是喜欢,就将他留下来好好陪你,省的放他出去祸害本座。” 说完,她以为书逸多少会纠缠她一下。 可是他没有,竟很大度地放手了。 画心“哼”了一声,她现在整个人都很不好,已经被气到不知道“生气”两个字怎么写了。 她之前确实想要弄清楚他的身份,可弄了半天,她发现根本弄不清楚,所以,她只要记得一件事就好了尘尘是唯一的君逸! 而书逸,她只想他消失! 可很多事情,她是记不住,出了这个神识之界,她就会忘了。而她在冲出去之前,没看到身后那个男人笑得一脸狡黠。 “多谢相助。”书逸望着画心消失在神识之界的背影,敛了笑意,朝着青玄抱拳施了一礼,没有了方才的轻谩。 “我也不只是故意纠缠你,帮你将她气出去。”青玄笑吟吟看着他,“你确实是赤冥,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而我也确实,是你的亡妻。” “既然死了,那就好生死着,千万别诈尸,否则,管你是谁,本王保证会让你再惨死一遍!”书逸低头沉默了半瞬,回了一句,立即追着画心跑了出去。 既然前尘尽忘,他谁也不想是,他只是书逸,画心的王夫,清初的爹爹。 方才他对青玄说的话也不是逢场作戏,谁想拿过去的事来破坏他现在的生活,就别快他不念旧情!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旧情!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47章 无名之火 画心被血符从神识之界硬拽出来后,拍着小脑袋醒来,睁开双眸,眸光一片清明。 幻梦一场,忘了个干净。 她抬眸四处一看,不由眼神骤冷。 好陌生的环境,除了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是眼熟的,其他一应事物都眼生的很。 这分明不是无心居啊…… 而且室内花团锦簇,芬芳馥郁,想必都不在苍梧山上了。如今的苍梧山该是寸草不生的。 书逸仗着血符傍身,竟比画心先醒,且记得神识之界发生的一切。 他还没从青玄一口咬定他是赤冥的恍惚里回过神来,便见怀里的美人柳眉倒竖,穷凶恶极地朝他吼道,“喂,你这是打算把本座丢在花楼里?本座还病着,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将本座卖了?说你禽兽你还真禽兽!” “……”书逸被画心瞪得哑口无言。 她全不记得了? 自己入了心魔发了疯一样跑出来,让他抹黑遍山搜了一遍,最后被他发现……她被别的男人熏了迷香摁在软塌上,现在反而倒打一耙,先来指控他? 可瞧瞧画心怒目圆瞪,微嗔轻怨,实在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倒又觉得十分可爱,十分亲近。 这般跟他置气,可比先前见到他就像见了鬼一样避之不及要好多了。 念起他们即将长别,恐无几日相伴了,又想起下午他撵她走,弄的她一身病发,书逸心头自是又悔又怕,又酸又软。 轻轻将画心摁在怀里,他俯身在她额头蜻蜓点水般吻过,温声哄道,“心儿,本王知道错了,本王后悔了,所以本王特来接你回府。” 虽然画心将那些糟心事都不记得了,但她一肚子坏情绪可是真真的,那种很生气又不知道自己气什么感觉,让她抓住书逸一点错处就可着劲儿的撒气, “你说赶我走就赶我走,你说接我回就接我回,你当我画心是什么?我画心好得也是堂堂六界帝君,岂容你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书逸,“……”这女人又蹬鼻子上脸了。 顺了口气,他努力维持着温和的笑意,问,“那王妃想要如何?” “本座就留在这花楼里接客。”似故意挑衅般,她还挑了挑眉,“等本座艳名远播,想必王爷脸上也会跟着荣光……” “接客?”逸大王爷那张荣光的脸瞬间黑成了下来,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冷哼一声,“开个价。” 画心头重脚轻,还没缓过来,脑子也不是很清楚,以为自己真被卖到了花楼里,更是火冒三丈,“看来王爷真是钱多,白睡不愿意,非要花钱出来买,可本座就是不卖给你!” “那你卖给谁?”书逸倒是被她气笑了,“嗯……也不重要,本王看上的东西,从不介意强取豪夺,既然不是自家的,也无需心疼怜惜,一次折腾个十天半个月也无妨。” 画心,“……” 瞧着他一双豺狼般的眼睛,恨不得现在就吃了她,让她半个月下不来床,她立即麻溜地从她怀里滚出来,四处找鞋穿。 打算立即跑路。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48章 样样随你 书逸瞧她这时候知道要穿鞋了,却又找不到,更是失笑,一把握住她满是雪泥的小脚,满眼促狭和宠溺,“忘了自己光着脚丫子跑出来的?” 画心,“……”隐约想起似乎是她自己离家出走,在四野乱跑……然后迷了路…… 理亏终于让她妥协了下来,咬着唇嗔了他一眼,“那也是被你气的。” “是,本王知错了。” 书逸今天认错的态度极好,画心竟对他无可挑剔,有火撒不出,她捂着憋闷地小心肝更难受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好生气,可又想不起来你怎么气我的了……” 书逸,“……”皱了一下眉,却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眸中瞬息万变,带着些微的叹息。 若说她伤心,他是知道的。 可是气……是哪来的呢? 难道是因为在神识之界里知道了他真实的身份? 看着怀里这个被他气得心口疼的小女人,书逸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 头疼。 再仔细看了看那小女人的表情,他的头就更疼了。 这女人到底是爱一个人……还是爱一个名字呢?他是谁叫什么很重要? 他的原则是,她的男人必须是他,至于她想叫他什么,书逸还是君逸而或赤冥,都随她喜欢,反正他自己也搞不清。 总之,除了和光同尘,她叫他什么都成! “好了,跟本王回府,初儿等着你吃年夜饭呢。”无奈地逸大王爷只好将儿子搬出来。 画心虽不情不愿,看在儿子的份上,却还是妥协了,皱着眉嫌弃道,“那罚你抱我回去。” “好。”书逸见画心撒娇,如获大赦般笑着应承道。 画心按住他来抱自己的手,见他今日这么好说话,继续得寸进尺,“还有,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 “本王何事不曾顺着你?” “床上也要顺着我。”画心又进了一寸。 书逸慎重考虑了一下,决定先将人骗回去再说,免得让地灭看笑话,立即拍着胸口保证,“好,以后时间你定,地点你定,姿势你定,除了人只能定本王,其他都随你。” 画心这才满意,双臂一张扑进了他怀里。都让她定嘛……那自然是全部取消了…… 书逸笑着抱住她往外走,待花阁门一开,见地灭就立在门外,脸上的笑意立即僵冷了。 想到方才自己低声下气哄画心的话恐怕皆被这老家伙偷听了去,顿时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可这是在别人家里,人家爱站哪里站哪里,要说人家偷听吧,人家就这么光明磊落地站在大门口,躲都不带躲一下的。 因此,书逸发作不得,只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地灭转过头来,笑意含蓄不明,隐隐还透着些许促狭。 听见书逸这黑面虎在画心面前乖得像孙子,他自然也就放心了,自动忽略了书逸莫名尴尬的脸色,瞧着画心笑道,“快回去吧,等过了年,为师去看你。” 画心瞧着念安堂冷冷清清,地灭一人形单影只,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勉强笑道,“师父若是一人无聊,随时可来无心居。” “本王觉得念安堂甚好,清净,最是适合灭长老修身养性!”书逸临走前,还不忘酸一句。 明显示意,无心居,不欢迎他地灭。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49章 嫁给本王后悔吗? 地灭静静望着书逸抱着画心摄空而去,对于书逸的敌意,一笑置之。 无心居不欢迎他,可他这念安堂,似乎已经被某人惦记上了。 他即便不去,她还是会再来的。 戌时过半,夜色浓重 因是大年夜,极目而望,万家灯火齐亮。 大红的灯笼蜿蜒如绸,朱焰摇曳,灵动若飞。 漆黑的高空,书逸抱着画心踏风而立,俯瞰坤舆。这样普天欢庆的盛况,一如,他们大婚那日,他送她的那场万里红妆盛世烟火。 “心儿,嫁给本王,你可曾后悔?”风声呼啸里,书逸的声音近在耳畔。 “后悔过。”画心给的而答案很微妙。 她虽答得快,却也是仔细思量过的。 时至如今,她的心终究还是偏向和光同尘多一些。 若是择一人终老,她必会选尘尘。 若是择一人辜负,她宁愿是书逸。 而她这场婚姻,到头来终究是一场辜负,不见白头,无法偕老。 她曾后悔过嫁的是他而不是尘尘,现在却庆幸,幸好祸害的是他,保全了尘尘。 书逸自然是理解成了她现在不后悔是更看重他,却不知她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竟心头涌热,忍不住说了一句,“心儿,谢谢你。” 画心愣了一下,垂下心虚的眉睫,回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在她心里,自私地将岁月静好留给了尘尘,而留给他的,只有生死离别。 对不起,余生太短,前方太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不过,至少眼下她还在他身边,也算是弥补了感情上对他的亏欠。 这不合时宜的三个字显然让书逸堆了满头黑线。不过他来不及计较,已经到无心居了。 无心居里一切准备就当,却四处寻不见逸王和王妃,众人皆急的团团乱转。 除了…… “我娘啊,发疯跑了出去,我爹出去追了。”小清初一个人坐在宴桌前,瞧着满桌的美食,双眸贼亮亮发光,仿若那“发了疯”的娘是他捡来的。 饿坏了的清初小儿俯桌埋脸啜汤羹,那狗舔式吃法,实在是惨不忍睹。 他瞧众人都干等着,一边饕餮一边头也不抬地嘟哝着,“你们都坐下吃,不用等了,估计我爹跑不过我娘,一时半会追不回来,追回来也是个疯的,吃不了饭。” 说完好一会,他发现…… 四周怎如此安静? 简直安静得不像话! 竟然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平日里口口声声叫他小王爷,可他这个小王爷说的话,怎么从来都没人当一回事…… 清初头也不抬的伸手去摸百味糕,摸呀摸……摸到了……突然手心一凉,空了…… 谁这么大胆,敢枪他的甜糕! 清初小儿愤懑抬脸,额间粘着三叶葱绿的芫荽,怒目而视,却绝望地发现,握着他的甜糕的,要死不活,好巧不巧,正是他刚刚嘲笑追不上他娘的他爹。 “呃……”清初小儿眼睛眨巴眨巴,倒吸一口凉气。 瞧这冷面王爷面色森森,似乎来者不善……是不是又被他娘揍惨了…… 书逸将画心从怀里放下,朝着清初挑眉一笑,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伸手一碟一碟地撤清初小儿桌上的美食,还专门挑他最是喜欢的撤。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50章 盛延必散 “今晚我不和你抢娘。”清初小儿见形势不对,立即咂嘴舔唇,讨好地向书逸笑道,“王爷您也高抬贵手,别动我的肉。” 折腾一天,画心亦觉得饿坏了,刚入席坐稳,闻言不得不侧首瞧瞧这一言不合就卖娘的臭小子,不知是夸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好,还是骂他狼心狗肺好。 “嗯,如此甚好。”书逸嘴里赞同着,却依旧不顾清初眼巴巴地渴求,撤下了肥的流油的烤羊腿,懒懒地笑道,“其实本王就是看菜有些凉了,让人去给你热一热。” 清初,“……” 气鼓鼓地,恶狠狠戳着桌上剩下的绿菜叶,心中腹诽:哼,你那么好心,怎么两眼贼亮亮露着黄鼠狼的眼神。 悲愤,无奈,两眼望天。 今晚啊,又要一个人睡那张大到可以睡下几十个他的豪华大床了,滚呀滚,横着滚竖着滚,都滚不边…… 也滚不到又软又香的娘亲怀里。 “好了,都入席吧。”书逸见清初那小子气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垂首低低一笑。 坐到画心身侧,书逸看着娇妻娇儿皆在侧,享尽齐人之福,不自觉心情大好,满面春风地吩咐道,“今夜只为尽兴,可不拘俗礼。” “谢王爷。”都是饿了一天的人,立即埋头苦吃一通。 蓝锦绣金幔,曳曳随风舞。金钩挂明珠,皎皎比月明。龙纹金盏,凤雕银杯,光华璀璨的殿里觥筹交错,珠璧联辉,人影叠叠,笑语连连。 一派承平盛世,花月静好。 却又仿佛应了月夜花朝,盛筵必散的箴言。 赤焰山,莲池。 月上中天。 一夜轻舟莲中泛,父子对酌。 “酒如牛饮,面色半颓,有心事?”和半之早就瞧出今日和光同尘一场噩梦醒来后,一直失魂落魄,忍到此时,实在无法再视而不见。 和光同尘摁住无论灌多少酒都止不住痛的心口,答非所问,“今夜陪爹爹守完岁,儿便回城去。” 和半之气得冷笑,“连明早都等不得?” “南暮离图谋不轨,在苍梧山布下了九毒阵,儿担心……” “你担心什么?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你始终是我和半之的儿子!是青城的药尊!” 和半之见他心心念念想回去送死,一杯酒直接泼在他脸上,好似莲沾夜露,衬着月色皎洁,更显清尘无匹。 和光同尘沉默,他的眼睛遥遥望着苍梧山的方向,失神。 临暮时昏的实在蹊跷,从他醒来后身体的异状来看……向来寡欲的他竟像是做了场春梦,可见是梦里见过她了。 而且他对梦境竟毫无记忆,显然不是寻常之梦,而是进入了更深层的神识之界,也就是说画心出事了……并服用了他留下的护心丹…… 半晌,他将目光转回来,冷静地谛视着和半之,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语气也没有丝毫的波澜,“说句不孝的话,莫说青城,就是父亲和她,儿也会毫不犹豫地选她!” 活脱脱一个不肖子孙。 那一刹,和半之仿佛从没认识过这个儿子般,陌生到令他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他。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51章 恕儿不孝! 其实自六年前和光同尘活着回来时,和半之就已经发现了,他这个涅重生的儿子已然脱胎换骨,身上笼罩了一层凡人触及不到的高贵和神秘。 那个清俊瘦削的少年,眉目间刻满了不合年纪的正直和沉稳,虽谦和温雅,举手投足间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威仪依旧令人不敢逼视。 就连他这个父亲,在他面前,多提点两句,都时常觉得自己在……造次。 所以当年见和光同尘落发出家,他也没多置一词,甚至辞了药尊之职,离开了青城,不再插手和光同尘的事。 可此时,弥漫着剑拔弩张的酒气里,他却气势坚决分毫不让,“你要去找她,便踩着为父的身体去!” 倾泻的月光溶进半盏酒香,再落入空虚已久的肺腑,饮完,和光同尘将酒盏推到一边,抬头时,宛如玉琢的面上,笑意浅淡。 长袍一撩,他在案旁直直跪下,端端正正地向和半之行了一礼,才道,“那只能恕儿不孝了。” 琅琅的声音霎时好听,传达的信息却又是极度地骇然。 见和半之震骇,和光同尘自然不是真的想闹到父子相残那一步,不急不缓地问道,“凡尘历劫,如梦一场,转世作为父亲的儿子,满打满算不过才29载,父亲可知儿喜欢她多久了?” 和半之激灵灵一个寒颤,一个“历劫”,再一个“转世”,似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足够令他惊悚,足够荒诞…… 迎着他的目光,和光同尘自己笑答,“17万年,儿喜欢她喜欢了17万年,与她是生死相许的情意。她为儿死过一次,儿屠了半个天下又舍尽一切才换回她一条命,父亲可明白儿的答案?” 顿了顿,他唇角笑意更温和,“父亲需明白,儿回去,不是救她,而是救青城,救整个天下,毕竟,谁若不长眼妄动了她,儿会忍不住灭他满城!” 一字一句,语气铿锵如刀击石。 和光同尘故意将话说很说绝,不给自己退路,也不给和半之以及青城任何侥幸的心思。 他知道,他这个父亲或许和南暮离一样,都抱着先斩后奏的心思,仗着是他的至亲,赌他最后会心软,赌他不敢弑父,等杀了画心以后,再用逝者不可追,生者当珍惜的道理来说服他。 所以,他索性将话说死。 只要他们敢动画心,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和半之许久许久都镇定不下来,29年比拟17万年,眼前这个谪仙一般的人在明确的告诉他,相比于他和那女子的情分,他们的父子情简直微薄得不值一提。 这就是他们那个躬亲友善的好儿子? 这就是世人敬仰的转世活佛? 不过,和半之毕竟也年过半百,沉浮半世早就习惯将情绪收敛于心。 他神色如常地看着和光同尘,依旧是慈父般的眼神,“为父不问你是谁,也许为父和你母亲在你漫长的不凡的一生里微不足道,但你在为父和你母亲的生命里是独一无二,你母亲可以为你去死,为父,也一样。”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52章 南无月回来了! 和光同看了看桌旁牌位上为他早亡的母亲,又看了看因他而华发早生的父亲,和光同尘轻拢双眉,眼睫微垂,藏住眸中丛生的心软和愧疚。 面上依旧恒静如一,状似入定。 月光穿过他宁静的容颜,投射在不起波澜的碧湖波心上,映出一湾幽谧。夜风鼓起他的月锦袍,大片的雪色落在香荷上,层层叠叠如云逶迤。 和半之静静望着他的光风霁月,倏忽想到了和光同尘出生时见到的那个癫狂道士。 道士曾留下疯话此子慧极必伤,活不过双十年华,将会焚于红莲业火。 疯道士还说此子情深不寿,必会折于神女之手! 道士的箴言分上下两句,上半句的莲火之劫已然应验,而下半句箴言便是丧于神女! 他会死! 会因神女画心而死! 这几个字突兀地在和半之脑中浮现,放大,几乎如钉子般狠狠钉进了他心里,令他遍体生寒。 以致寂静无伦的莲池中,竟隐有风雷之声,如有十面埋伏,处处围困,不留死角,掩杀而来。 而他那沉静内敛的儿子,不动声色竟显杀气凛然,联想他方才刚硬的口气,和半之头晕目眩地晃了晃,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能听清自己血脉逆流,脸上一时失却人色。 在彻底失态前,和半之稳稳地端住酒杯,斟了一盏新酒给和光同尘,“你母亲最喜欢的莲清酒,你敬你母亲一杯吧。” 和光同尘不疑有诈,伸手接过,唇边挂着一抹淡笑,若清露夜霜,淡云疏月里却又透着一股撞了南墙也不毁的坚韧。 抿唇,举盏,缓缓叩首。 三拜后,和光同尘转回目光,看着神色沉暗的老父,淡淡一笑,意有所指,“一切冥冥自有神意,青城之劫实乃天劫,世间本无人能化解,是神女画心一力施救,解了青城之围,青城不思报恩,却去夺命,恕儿不为画心,也为天理,必要阻之!” 沉重的语调,有意向和半之强调,于情于理都不合,显然能给为人正直的和半之巨大的压力。 其实,他不确定青城这次到底想做什么,但他隐隐察觉,他这个父亲知情,并参与了,而他身为人子,也不好拷问他,只能试图说服他。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场,虽不见搏杀,但若胜了,会省去不少麻烦。 和半之脑中迅速闪过一个人,颔首,脸上的苦笑别有意味。 “你救不了她的,孩子,南无月回来了。”和半之看着将莲清酒饮下去有半炷香的和光同尘,长长叹息了一声,“爹能救的,只有你。” 闻言,一直沉稳平静的和光同尘,突然被重击得面色苍白,心潮如涛翻涌,似惊似疑…… 南无月! 一个没有丝毫了解,却听到名字便叫人忍不住惊骇的名字。 看来……那九毒阵,压根就不是为城布的,只是为画心啊! 而且必有后招! 惊怒之下的和光同尘猛然起身时,却一头栽倒在地。 和半之淡淡看了那坛莲清酒,苦笑。 这酒,是南无月送来的。 纵然医术如他,也只识得里面放了有迷醉功效的迦南,其他一应察觉不出,加之和光同尘会对他的戒备不高,中招是必然的……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53章 遥不可及 “本王说可不拘俗礼,王妃这未免也太放纵了吧。” 书逸瞧着吃相可堪比拟清初小儿的画心,一边宠溺地替她拭去粘在唇间的残羹,一边笑叹,“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那小子样样都随了你。” “你都要赶我走了,这不吃一顿少一顿么。”画心放下盛着百花羹的紫玉蛊,长吁一口气道,“俗话说,吃饱了好上路。” 以后,怕是再也吃不着了。 死的不能再死了,魂渣都不剩。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心口竟狠狠刺痛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从她生命里被狠狠剥离了。 满桌的珍馐佳肴里,汤影摇晃,画心却恍惚看见了一个人,面似白玉,慈口佛心,一双眸子望着她,沉静中微带哀伤,清绝幽凉。 如云中远月,遥不可及。 若说她是他心头朱砂,那他便是她心头白月,时时想起,念念不忘。 书逸不知她心思飘远,心有别念,瞧着她似玩笑又似认真的表情,心头似乎被尖针一扎,“心儿,你还在生气。” 气,当然生气。 真不知道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过得这么惨! 想见的人见不到就罢了,她都命不久已了,这呆子还要欺负她! 她手指紧紧扣着酒案,无法自控的真力冲指而出,就差将坚硬的檀木生生抠出一个洞来。 最后惨笑着扑进书逸怀里,画心泄愤般将满脸的羹汤在书逸胸前的衣襟上,蹭啊蹭啊……连着隐隐从眼角渗出的眼泪…… 叫你欺负我,冬风寒冽中罚我站了一下午。真想看看你,待我死了以后,抱着我尸骨无存的衣角后悔不迭声泪俱下悲痛欲绝的模样。 可我,活着不能向你解释,连死,也不能告诉你。还要给你娶小老婆,帮你将余生都安排好。 这岂止是委屈,简直就是憋屈。 好气啊! 真是气得想将天地都翻一翻,究竟是谁在主宰这一切,究竟是谁这么恨她,要这般折磨她! “怎么又哭了?”书逸被画心突如其来的眼泪弄的方寸大乱。 方才回来时他一路认错,还带她重温大婚旧景,一起看万家灯火,本以为已经哄好了…… “你说怎么了?”画心仰面看着书逸,眼睫泪光盈盈,嘴角,却在偷笑。 “……”书逸无语凝噎,垂首看着画心,半晌后,憋出一个字,“乖。” 乖? 画心黛眉一蹙,大落落三个字写在脸上:凭什么! 二人大眼瞪小眼,默默对视着。 画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日心里是又气又难过,而且这种症状,在看到书逸时,格外的强烈。 强烈到她想忽略都难。 仿若,所有的气所有的伤心,皆是由他而起,而且是入股入髓的伤,无法逆转的伤,他偿尽所有都无法弥补而她也难以原谅的伤! 可她偏偏又不知道为什么。 好似她是自己犯了病,要无理取闹般。 摁着生疼的心窝,画心气极反笑,“呆子,最近我总是心口疼得厉害,怕是不得好了……”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54章 本座不是求你! 书逸低头看着扑在他怀里,看似温顺,实则将他的衣衫拼命蹂躏,以此泄愤的小女人,眼色一寸寸凉了下去。 最后凉如一方冷玉。 她心口疼得厉害? 呵,是想那和尚想的厉害吧! 眼底渐渐弥漫起淡淡的雪意,衬着他刀削般的轮廓,似是一轮冬夜里的孤月,没有丝毫的温度。 “不妨事,王妃只是忧思过度。”他的语声也清寒如雪珠。 “你没事就欺负我,我娘亲定是觉得,她身为人母却护儿不周,因此心疼难耐,羞愧而哭。” 坐在右侧首席的,正与比他短腿还长的烤羊腿较劲的清初小儿,从交叠的盘盏中抬起头来,百忙之中对书逸不吝赐教。 画心从没觉得她儿子这么聪明过,她还什么都没表达,就已深明她意,这倒是让她省事多了。 于是赶紧顺着这小子的话附和道,“都说母子连心,还是初儿比你知我。” “虎毒尚不食子。”书逸抬手轻轻拭去画心眼角的晶莹,一脸正色道,“你几时见本王真薄待过那臭小子。” “那你……”画心忽然伸手攀上书逸的玉颈,在他耳边低问道,“信不信他是你的孩子。” 书逸也立即端正了神色,一脸认真道,“若是不信,怎会容他如此放肆。” 他可不是个什么大度的人! “唔,信,那就好办了。”画心从书逸怀里起身,执起玉箸对着金盏敲了三响,懒散笑道,“在坐各位给本座做个见证,今日本座要堂堂逸王殿下许本座一诺。” 众人皆停箸歇杯看向画心。 画心将在坐之人一一扫视一圈,伸手将大战美食忙的不亦乐乎的清初小儿从他的宴桌上揪到自己怀里,看着书逸说,“本座要你答应本座,以后不管你有多少孩子,你都要善待我儿清初。” 书逸瞧着画心,目光一缩,心重重沉了下去。 她虽未有一字说要走,可他知道,她是要走了。 眸中瞬间浮起一抹怅然之色,书逸想说,他此生不会再有其他孩子了,却喉头哽咽,一字都说不出口。 心儿……你若一走,我便成了完全的孤家寡人……无论世间多少繁华,无论你给我塞多少女人……皆不入我眼! “这么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答应,你竟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爱我娘亲。不懂什么叫爱屋及乌吗?” 书逸不答,觉得自己被嫌弃了的小清初倒是比画心先急了,眼睛乌溜溜地瞪着书逸。 这关乎到他以后在无心居的地位,怎能不急。 小家伙心里不停腹诽,这个恶贼,果然不肯对他好!哼哼,等找到和尚爹爹,他才懒得理会这个恶贼! 画心微锁的眉头也因书逸的沉默……皱成了一团。 她从缓缓直起放浪形骸的身子,一脸正色地盯视着书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是笑,也不是讥诮,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厉光四射,寒气凛人。 她掷地有声地开口,“本座不是求你,而是,威胁你!” --上拉加载下一章s--> 第1255章 心若明镜台 画心这般冷硬的语气,顿时让整个喜庆的大厅死寂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屏息等书逸的反应。 书逸双手按在酒案上,借助冰凉光滑的檀木触感,宁定住飘忽的心神,半晌,他方涩声道:“本王,应你。” 短短四字,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应她,不是应她对清初好。 而是应她……放她走! 此间深意,画心多少是懂几分的,可清初小儿就不懂了。 见书逸实在勉为其难的样子,他一副明显不信的眼神瞧着书逸,“那你先证明给我娘亲看看。” 书逸瞧着一无所知尚且引以为乐的清初小儿,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若是有一日,画心真走了,他该如何向清初解释? 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何证明?” “本儿子想吃那个石榴,老爹你要亲自给我剥。”清初指了指金盘里奉着的南疆贡果,笑得贼兮兮,得寸进尺道,“初儿要爹爹一粒一粒喂。” 书逸看看石榴,又看看那皮厚心黑的小子,忍着打爆他的冲动,醍醐灌顶般顿悟……为何画心死活都要将这小子丢给他了…… 实在是太难伺候了…… 不但要活好,还一定要脾气好…… 否则时不时就要被他气得,想将他搓圆揉扁,狠狠蹂躏…… 清初小儿瞧着他黑脸老爹,两手一摊,长声哀叹,“看来你是不大愿意啊,唉……要不是我和尚爹爹被佛祖叫走了,谁想吃你剥的石榴……我不会麻烦你太久的,等和尚爹爹一回来,我立刻就走!” 书逸,“……” 相处这么久,他算是真的领教了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跟这小子在一起,那一颗心就被架在怒火上烤,暴躁难熬。 臭小子,等你娘走了以后,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书逸心里腹诽着,面上却笑盈盈地将清初抱进怀里,又取了个石榴过来。 白玉指轻剥红石榴,煞是好看。 “啪,啪,啪” 突然响起三声掌声,暗香门的厨神笑道,“若不是亲眼所见,虽有坊间传闻逸王宠妻,亦是不敢相信,谁承想昔日里高在云端冰封万里的冷公子,竟也这般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王妃真是好福气。” “休得无礼!” 白玄月向来行事恭谨,端庄有礼,在无心居为客,当恪守本分,如今见自家厨神当庭如此口无遮拦,有失分寸,不由斥道,恐她触怒龙颜惹祸上身。 毕竟,围攻无心居那事,画心虽释怀了,可外人并不知内情,许多人都亲眼瞧见逸王要“大义灭亲”的。 因此,白玄月对书逸的成见并未消除,只当他是个喜怒无常的薄情人。 况且今日见了这样一场惨烈的大婚,书逸对桃夭的一番羞辱折磨,落在别人眼里,或许都是对画心的深情,可白玄月并不这么看。 白玄月受风慕白教导多年,眼界和心性自是高人一等的,一心求道的心更是净若明镜台,照得见诸般飞扬尘埃,寻常之事,别人能瞧见三分,她能往深处瞧见七分。 第1256章 试探暗香门 无心居这场惊世骇俗的大婚,白玄月看到的只是书逸的冷酷和无情。 这个高在云端不可攀的男人,心肠冷硬,喜怒无常,桃夭怎么说都是在他身边待过八年的,对他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要杀,痛快杀! 要打发,直接打发! 白玄月根本不相信,以书逸的能耐,处理一个小小的桃夭会很困难。而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大概只是因为……他想! 此人极其自负,自负到从来不会顾及到别人的情绪,只会强取豪夺,而且睚眦必报!所以,即便他对画心宠,也是自私霸道的宠。 何况,这份宠还阴晴不定。 今日有,明日未必还有。 谁能证明逸王的一颗心永远不会变? 他今日能如此对桃夭,来日变了心,便能如此对画心,当真不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白玄月心中弯弯绕绕想了这许多,书逸对于厨神的僭越只淡淡道了一声,“无妨。” 并不以为意。 这十分出乎白玄月的意料,微微讶异后,她不免多打量了书逸几眼。 就连黛纯儿也诧异地瞧了过来。 黛纯儿是无双阁的老人了,书逸的高冷出尘生人勿近,她是早见识过的。 这样冷的一个人,却偏又招了太多狂风浪蝶,还时常见到有姑娘为他轻生,是以黛纯儿对书逸其实并不高看,只当他是恃才傲物,待价而沽。 也就是……假清高。 其实自从知道画心的身份后,她就一直猜不透,书逸是看上画心这个人了呢……还是只是看上了画心贵不可言的身份! “忘了给各位介绍,此乃本座的徒弟,白玄月!”画心见气氛沉重,大家似乎都怕书逸,立即看着白玄月言笑晏晏,“今日一见,倒是比往日风采更好了。” “全然得益月神山修行,以及师父所赠灵丹仙草。”白玄月向着画心微微施了一礼。 “哦?本王还以为是风慕白教的好。”书逸见机插话。 他向来是个头脑清明的人,心中再乱,腹中该谋划的事,也一步不会乱。 白玄月显然没想到会突然扯上风慕白,而且还是书逸主动搭话,她虽然不待见他,总归面子还是要做的,不是礼貌地笑了笑,“门主闲散,连门中事务都懒得管,更遑论我们了。” 意思也就是,风幕白是啥也不管。 书逸剥着石榴,低低一笑,“他倒是自信,敢以一人之力,护一门周全,便是月行云,也及不上他。” 白玄月品了品书逸的话,眼皮迅速跳了两下,这逸王……分明话里有话,明褒暗讽…… 不过这话确实也点醒了白玄月。 说来也是奇怪,城的大小门派少说也有上百个,似暗香门这般碌碌无为的……还真没有! 恁是这般碌碌无为,偏还能稳坐第二大派的位置! 别的门派吧,不管行不行,总归还是上进的,选拔弟子也极其严格,弟子们的日常功课也都十分繁重,可暗香门…… 进门门槛:性别女,孤弱无依。 日常任务:吃茶,说笑,养老。 第125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确实如书逸所说,暗香门的地位是风慕白以一己之力保下来的。 这些年也不是无人觊觎梦尘山上的月神珠,可因着风慕白精妙的布阵,寻常人等根本寻不到蒙尘山,能直接闯进去的,这么多年,也就画心一个。 “王妃,我们都甚是好奇,白姐姐深居简出,是如何有机会认识王妃,还拜为师父的。” 暗香门不似无双阁规律繁杂,那里的姑娘皆活泼灵动,因此大都心直口快。脑癌是这个名动城的厨神,亦不例外。 虽被白玄月斥了,但见书逸脾气这么好,并不像传闻的那么吓人,厨神并未将白玄月的话当一回事儿,说话依旧直来直往。 此时正两眼盯着画心泛光。 要说美人吧,梦尘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厨神自诩什么样的美人都瞧见过了,却还是在瞧见画心时,被震慑到了。 画心的美已经不在容貌,而在骨,在神,在发,在一颦一笑,在举手投足,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节。 那种惊心动魄无可挑剔的美,是能勾人魂的,不要说是男人,连女人看一眼都受不住。 怪不得……会叫逸王一见倾心!不管是男是女,匆匆忙忙大张旗鼓地娶了回来。 要是这王妃生的面如罗刹,逸王还会看上她?啧啧啧……这天下男人啊,都一个样,哪有不好色的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画心不知那厨神心中一时腹诽了这么多,闭眸一思,想起她老人家初来人间时的美好,浅浅笑开,“你可还记得绛珠?” “绛珠?”试言拧眉深思,忽而恍然大悟,不顾尊卑,指着画心结舌道,“你……你就是……” “绛珠。”画心笑着接话道,“那时本座重伤初愈,下凡寻夫,初来乍到,不通人情,无双阁是人眼看神低,且傲慢无礼,宁肯收个三教九流之徒,也瞧不上本座,生生被他们拒在门外,承蒙贵派不弃,肯收留于本座,而白玄月更是对本座照拂有加,本座与她便是那时拜的师徒。” “王妃神通广大,入无双阁应如入无人之境,又何惧他们啊。”厨神大为不解。 “不请自来岂不是自降身份。何况是来见……那么重要的人。”画心朝着正耐心给清初剥石榴的书逸看了看,想起初遇时的美好,璨然一笑,“待本座夺了月神榜,抢尽无双阁的风头,再让他们阁中高不可攀的冷公子万里红绸八抬大轿亲自迎本座入门,岂不是更痛快?” 书逸瞧着画心脸上光华流转,神采飞扬,一笑妩媚,尽得风流,念及初识时,不由也怔怔出神。 真正是,人生若只如初见,悔信妖女窃玄隐。 见过青玄以后,他已经隐隐猜到,自己不是君逸,不是她要找的人了。 明明他占尽了先机,却偏偏将走成了死局,若是当初……他不娶她来无心居,而是直接入赘进画情谷…… 是不是就不会搅出后来这么多事? 青城……桃夭……巫不周……姬……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1258章 小九失踪 “原本收徒之后,本座就离了暗香门,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人间本座也不会久居。然,十月之难,众人皆畏本座为妖女,弃本座如蔽履,唯小九信本座,白玄月寻本座,和光同尘护本座,不疑,不离,不弃。” 说到这,画心低垂着头,清冽的酒水映出她幽深的双眸,她故作平静道,“本座不通你们凡间的人情世故,本座只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心有本座者,本座心怀之。所以……” 画心又顿了一顿,看向书逸。 而她那么长一段话里,书逸只听进去了两句。 一句是,人间她不会久居。 另一句是,唯小九信她,白玄月寻她,和光同尘护她。 一句让他知道,她注定要走,他终究留不住她。 一句让他悔恨,他曾让她受尽委屈,却不曾陪她度过苦难。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缺席了。是以后来,她放不下和光同尘,皆是他咎由自取! “所以,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本座既为你师父,那么逸王便是你师夫,日后若有所难,尽管找他,不必客气。” 画心俨然一家之主的模样,丝毫不征求书逸的意见,就这样敲定了。 想想书逸貌似真的盯上了暗香门,恐他胡来,又不甚放心,摁住书逸按在石榴子上的玉指,语重心长道,“本座就这一个徒弟,你可要长点心,还有无双阁该好好整顿一番了,撇去门派之见,不许欺侮暗香门,那可是……本座的娘家。” “本王知道,你且放心,只要是你看重的,本王都会守护周全。”书逸言语淡淡,心中却愁绪暗涌。 他一失神,竟将鲜红的石榴捏成了石榴汁,汁水在指尖蜿蜒,滴落鲜红,一如他心头泣血。 瞧着画心今夜的话似乎特别多,一句一句皆似在交代后事,实在刺得他心口疼。 他突然很怕,怕她要托付的托付完,立刻就走了。 所以,在她再次开口前,他直接堵了回去,“王妃若还有话,不急,留着日后慢慢说。” “娘亲胡说,你分明还有一个徒弟。”倾君墨还没跳出来质问画心,清初小子已经按耐不住了。 “还有一个徒弟?”画心认真思索……以无果告终…… 她这么懒,怎么会随随随便便收徒弟呢? 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画心目光四处乱晃,突然一惊,失声叫到,“小九,小九呢?今日这么大好的一个日子,他怎么不在?” 她这才想起,今日一天都没见到卿九影。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知晓。 画心心里突突直跳,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陡然浮上心头。 到底是什么呢? 岁末祈平安,可似乎,这不是个太平年。 卿九影往日里就不甚讨人喜欢,近日来又因心中有鬼,身体妖化,愈发孤僻得不近人群了。 因此,他不在,亦未有人察觉。 即便有人察觉缺了他,也只会觉得少个碍眼的人在,甚好。 此时画心忽然提及他,又是如此关怀备至的神情,众人不禁皆觉得有些扫兴。 第1259章 书逸之谋 年宴的氛围凝滞下来。 画心犹疑地胡乱夹了筷菜,又吃了两口,再好的珍馐,竟也觉得食之无味难以下咽。 冷汗从她额头密密冒出来,她再坐不住,搁下碗碟就要起身,“不行,本座得去寻一寻他。这么晚莫不要出了什么事。” “王妃稍安勿躁。”书逸抬手轻轻按住躁动不安的画心。 卿九影为何一日未出现,他心里明镜一般通透。 午时他在无心居布了降妖阵,这降妖阵的厉害他最是清楚不过,院外的桃夭腹有人子尚且承受不住,院内半人半妖的卿九影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那一身若有若无的妖气…… 书逸知道,此时卿九影必定藏在无心居某处,因为没有妖孽能穿过他布的寒冰界! 任他修为有多高道行有多深,只要是妖,进不来,也不出去! 只是现在卿九影定不能被画心找到,不看也知道,卿九影现在的模样,显然已经见不得人了,是以才不敢现身。 再说直白点,这其实他书逸是故意的。 对付桃夭,他自有其他法子,而这个降妖阵其实是为了再逼一逼卿九影,只有逼上绝境,才能真正绝处逢生。 自然,看在卿九影留着还有用的份上,书逸定是要帮他的,至少,在画心离开前,他不会动那小子,免得画心见了失望难过。 “今日一早,那孽徒曾来找过本王。”书逸组织着语言,寻思谎话如何能说的真诚可信……骗过画心…… 很快,他便组织好了语言,“本王纳侧妃,他心中向来向着你,对桃夭甚为不满,竟以出师来威胁本王,本王未允他,他一气之下,就下山去了。” “你”画心瞪着书逸,火冒三丈,差点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竟为了娶那个女人,气跑了小九!万一小九遇上什么恶人,出了什么事……” 书逸,“……” 忍不住用力捏了捏怀里的清初小儿,这母子俩……真是一模一样地喜欢强词夺理强人所难,那个女人不是她逼他娶的么…… 现在又来兴师问罪……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正好被他们母子占全了。 “侧妃是王妃替本王选的,本王思来想去,怎么也不能为了徒弟而逆了王妃的美意。”书逸不着痕迹地将锅推给了画心,又像大尾巴狼一样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王妃不必太过担心,我已命人一路跟随,贴身保护,应是无妨。” 见画心眼中仍有犹疑,书逸抬头看了看轩辕末,冷声道,“轩辕,回来的人怎么说?” 正在盛汤的轩辕末手一颤,满勺的汤洒了一半,心中暗暗叫苦,这公子啊,撒谎撒的圆不回来了,就坑下属…… 幽冥殿擅谍杀,但谍与杀是分离的。 曲千殇主要负责谍报,轩辕末,也就是第一杀手魅影,主掌暗杀。 轩辕末杀人,凭的是快,狠,准,来无影去无踪,一剑封喉,而不是长期蛰伏伺机而动,他自幼受到的训言是对主子赤胆忠诚,要么沉默,要么只能说真话…… 第1260章 倾君墨救场 所以…… 圆谎这任务对于耿直的轩辕末来说,实在是不太擅长。 况且,这任务还来的如此触不及防,他脑子转呀转呀…… 低垂着头,一脸心虚…… 心想着,今日早该不准曲千殇告假的。 画心瞧出轩辕末的神情异样,见他迟迟不答,立即吓白了一张脸,紧张道,“是不是小九出了什么事?” 倾君墨与轩辕末同坐一桌,本来也正事不关己,埋头苦吃,何况,他实在不太想搅和书逸和画心的事。 奈何轩辕末被画心一逼问,紧张得另半勺汤全洒在倾君墨身上了,倾君墨只好从碗碟中慢吞吞抬起头来。 他一眼便看见书逸正怒瞧着轩辕末,一脸恨铁不成钢,阴沉得乌云密布,仿佛轩辕末再不给点反应,就要立即风雨大作。 倾君墨虽想置身事外,更想装痴扮傻,以免被画心识破身份,却又无法对轩辕末的危难视而不见。 他心思狡猾,又甚是了解轩辕末,瞧轩辕末这战战兢兢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模样,就知道定是书逸无中生有,唬着轩辕末和他一块骗人呢…… 可怜这耿直的娃偏偏说不了谎话。 简直……跟他当年巾帼不让须眉的轩辕皇后一个德行。 呵,不就是骗人么……怎么弄得好像比杀人还难似的。 论起说谎话,倾君墨可是张口就来。 他心里虽腹诽着,却又不忍不帮轩辕末,立即脸色一沉,猛地一拍轩辕末,装作一脸惶恐道,“唉,都这时候了,你就别不好意思,还是跟你家公子坦白了吧。” 轩辕末,“……”坦白什么? 实话实说? 倾君墨瞧他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憋住笑继续扯,“你家公子下令那会,你不是正巧拉肚子吗?所以急急忙忙就把这事交给我去办了,我匆匆安排完,就忙着去接亲了,倒把这事忘了向你汇报。” 轩辕末,“……”继续不配合。 “兄弟,我知道你怕你家公子迁怒,想护着我,可我不能看眼睁睁看着你一人受难啊,再说,人有三急嘛,拉个肚子人之常情,想必你家公子虚怀若谷雍容大度,自是不会计较的。” 倾君墨胡乱扯着,眼角的余光不停地瞧着书逸和画心的表情,对书逸,毋庸置疑,只想给他找不痛快! 而对于画心,那种既希望她能认出他,又希望她别认出他的心绪……十分复杂。 其实,看她被人骗婚骗生儿子……还是挺可怜她的…… 很快,他将目光又转回到轩辕末身上。 见轩辕末一脸诧异,呆若木鸡。心中哀叹,这小子实在是……太实诚了点,没有半点演技可言。 看来,这……独角戏他是要唱整场了。 反正他也不喜欢卿九影,丢了正好,他才不希望画心将那东西找回来膈应他,既然君子所厌相同,这个忙他就帮书逸了。 为转移画心对卿九影的注意力,倾君墨故意离席向着书逸一揖,从袖间取了一枚赤金令牌双手奉上,“有此令牌为证,请王爷过目。” 第1261章 谍杀令 那是一枚幽冥殿的谍杀令。 谍杀令正面雕云纹赤焰,背面是一个狰狞的杀字,一笔一划皆为人骨状,中间一竖,是一把刺破苍穹的冥殇剑。 雕者鬼斧神工,刻得剑气如虹。 天煞之气,使人望而生畏。 谍杀令,能随意调遣幽冥殿之人,仅有三枚,一枚在书逸之手,一枚在轩辕末之手,还有一枚在曲千觞之手。 如今倾君墨手上这枚,便是轩辕末的。 倾君墨此时奉上,是为证明,他确实是受了轩辕末之命。 不过,轩辕末给他令牌是为了让他迎亲时调遣下属所用,而并非为了所谓的子虚乌有保护卿九影一事。 书逸自然知道这是做戏。 他很是配合地伸手去接谍杀令,倾君墨那个心疼啊,一心疼就握得更紧了。 书逸眉峰一挑,“嗯~”了一声,倾君墨只得泪眼汪汪念念不舍地撒手…… 那可是金的,他曾偷偷咬过,纯金的,好大一块的说…… 更关键的是,这是他人皇的旧物啊! 以前这三枚谍杀令是他一枚,他的皇后轩辕幽一枚,他的小舅子轩辕冥一枚。 他本来打算冒着被暴揍一顿的风险,骗轩辕末说弄丢了,再偷偷私吞掉,留作他用……如今为了轩辕末那小子,他竟然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了。 他心里的宏图啊,青衣巷口的啊,又少了一角…… “本王吩咐的事,是谁办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办得好不好。”书逸的指腹摩挲着谍杀令,仔细打量着倾君墨,忽然眼神一凛,冷声道,“若是卿九影无恙,自然好说,否则……” “无恙,无恙。”倾君墨虽很希望那卿九影有恙,但明白了书逸的意思后,立即一脸谄媚地笑道,“王爷请放心,据属下来报,说影公子心情不愉,下了山便是一通豪饮,如今醉的不省人事,被兄弟们抬回幽冥殿安置了,待酒醒后再送他回来,幽冥殿可恶鬼见了都要绕着走的地方,影公子在那是极安全的。” 倾君墨想,既是书逸高徒,又深得画心喜爱,身份自是尊贵不凡,为了讨画心欢心,只好一口一个影公子叫着、 可他心里却暗暗发誓,他日一定要挟谍杀令全力围捕,将这个那日当街打他的娘娘腔灭之而后快! 他们的仇,不死不休! “此言可当真?”倾君墨虽说的煞有其事,言辞凿凿,画心依旧不放心,又质问一句。 她心里还是不自觉地将他当成人皇君倾墨的,而君倾墨那小子十句话只能听半句,最是狡猾,比羽兮还不靠谱。 “美人师父。”倾君墨笑嘻嘻地看着画心,装痴弄傻,油嘴滑舌道,“我骗谁也不能骗您啊,骗您不就成了欺师灭祖嘛。” “娘亲,墨蠢蠢说他也是你徒儿,你在青城,和尚爹爹家里收的。” 墨蠢蠢? “……” 殿里静了三秒,随即哄堂大笑。 倾君墨苦大仇深地瞧着清初,一脸哀怨,叹息,再叹息…… 他在堂堂九州人皇英明神武的形象啊,就被这小子毁了…… 第1262章 人皇拜师 “青城,和光……”画心突然止唇,轻轻捂住心口。 有的人,还真成了她心头不能念及的痛。 半晌后,才冷冷道,“不记得了。” “美人,我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倾君墨见画心翻脸不认账,不由急了,如今凉城女王追杀他,青城毒尊追杀他,他必须找个稳妥的靠山寻求庇佑啊。 更关键的是,君隐也在找他。 而且,和光同尘离开前给他留了暗信,让他务必设法留在无心居,设法保这女人周全…… 画心自然记得他。 可显然,此时的倾君墨与她那日在地牢里所见,完全不同,那日的倾君墨满脸的玩世不恭,身陷地牢还从容自若,那份处变不惊的气度不是装就能装出来的。 而眼前的这个……东西…… 显然是在扮猪吃虎。 这就……更可疑了,若他不是人皇,何必要隐藏身份呢? 既然他不肯坦诚,那她就晾着他。 倾君墨深谙画心一诺千金的脾性,立即拿她的话堵她,“美人,你不能这么言而无信的,是你说我给百里祭和黛纯儿种下囚心蛊,就收我为徒的,跋山涉水倾家荡产来寻你,我容易么。” “倾家荡产?”画心不欲再触及任何与青城相关的事,低手拨弄着鲜红的丹蔻,漫不经心道,“王爷,你反正有的是钱,不如多赏赐他点钱财,替本座打发了吧。” “不行。” 清初从书逸怀中一跃而下,气呼呼地将剩下的半个石榴往地上一摔,鲜红的石榴子如玛瑙般铺陈一地。 小儿又不解气地又踏上去跺了几脚,才怒冲冲地看着画心说,“初儿喜欢墨蠢蠢,你不在药灵村的时候,和尚爹爹天天发了疯一样出去找你,都是墨蠢蠢陪初儿玩,你要赶他走,初儿就跟他一起走。” 天天发了疯一样出去找她?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在画心脑海里生出来无数画面。 她不知和光同尘还会不会回来。 若是不回来还好,若是回来了,却寻不见她,不知会不会又发了疯一样四处寻她…… 一想到这,她就心口难受。 她一步步替书逸计划周详了,反倒是难以顾全千里之外的他。 可除了叹息和歉疚,似乎,现在她什么都不能给他了。 就连最后的陪伴,她都自私地选择了书逸,选择了这个与他耳鬓厮磨的夫君,选择了清初的爹爹,选择了一家三口共享天伦。 可真实原因是,她不敢选他君逸,曾为她以命换命的君逸。 万年前月神山上的生死离别,她实在没有勇气与他再经历一遍,那种看见挚爱死在眼前失了心的疯,断了魂的痛,她舍不得让他承受。 甚至她不敢跟他相关的人留在身边。 而倾君墨显然是尘尘的人。 清初执意留倾君墨,也是因为这个人和他和尚爹爹有关,能跟他讲很多和尚爹爹的事,他很想他的和尚爹爹,想到但凡有个跟他和尚爹爹相关的人,他都想留住。 如此,画心看着清初,清初看着画心,母子二人瞪来瞪去对峙着,一个想要,一个想逃,谁也不肯退步。 第1263章 神之诅咒 忽而一叹,画心想,收就收吧,反正她要死了,也碍眼不了多久了。只是没想到人皇那小子辗转万年,再重逢时,竟会入在她门下。 “拜师么,也不是不可以。” 画心不停地抬指叩着琉璃桌面,慵懒却又透着凌厉的眼神扫过倾君墨,淡淡道,“本座再问你一遍,方才你所言可是属实?如若你现在还骗本座,可就真是欺师了,而且还是蔑神,本座会以神之名义诅咒你,此生将痛失所爱追悔莫及。” 画心暗有所指,倾君墨却哂笑。 痛失所爱? 他如今孑然一身,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吗? 他的所爱,早就已经痛失了! 他这辈子啊,从此立志做个风流人,而非痴情人,他会睡很多很多女人,但绝不会爱上任何一人。 这般放荡不羁过一生,怎么可能还会有所爱呢? 即便是画心这样的美人,纵然艳绝天下,他也就是爱多看两眼,若要谈情说爱亦会觉得意兴阑珊。 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整个天下的美人,这怎么可能嘛,简直就是笑话。 在倾君墨眼里,从来都是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江湖道义比儿女情长重要,比如当年,对他来说,君逸就比轩辕幽重要。 如今既然决定要帮轩辕末了,就该为兄弟两肋插刀。 再说,诅咒这玩意儿,装神弄鬼,他才不信画心真会这么搞他。 书逸正皱着眉担心倾君墨撑不住,要坦诚谎言,却见倾君墨洒脱一笑,拍着心口豪言壮语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今日徒儿所言,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心爱之人万毒攻心万虫噬体万剑凌肤万刀刮骨万马踏尸万劫不复。” 说完,还不忘低头在心里自嘲一句,嘿嘿,我有个鬼心爱之人。 画心,“……”嘴角狠狠一抽。 这样的毒誓都发了,她万没有不信之理,想着身侧多一个人照顾清初也好,人皇的能力她还是放心的,尽管他装疯卖傻。 于是朝着玄隐淡淡吩咐道,“收徒不能少了赠礼,你回去看看,本座还有哪些宝贝,挑一些来让他选一选。” “是。”玄隐立即会意,应声而去。 书逸一直默默打量着倾君墨,原本一直以为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黠大痴胆小怕事,眼界狭隘贪小失大,是个废材。 却不想今日却让他挺意外,这小子分明擅察言观色,懂利益取舍,还应变有道,倒还有几分可取之处。 可他毕竟是青城之人……这般扮猪吃虎,莫不是别有用心? 画心无聊,眼珠子在倾君墨身上提溜一圈,立即起了捉弄他的心思,“王爷,你不是说要给初儿找个奶娘吗?本座看这小子就不错,初儿正好也喜欢他。” 倾君墨,“……” 画心冲他挑挑眉,叫你装。 看你堂堂一代人皇,到底能隐忍到何种地步! 书逸仔细观察着画心微妙的小表情,莫名觉得……眼前这两人似乎认识,而且还是开得起玩笑的老熟人了…… 第1264章 奶娘 “王妃喜欢就好。”书逸淡笑着点头,打算不动声色地继续看好戏。 倾君墨,“……” 这夫妻俩一来一往……他就成了清初那小子的奶娘了? 这传出去,以后还让他怎么一统九州! 不过想想……奶娘就奶娘吧。 君隐应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还活着,而且成了他儿子的奶娘吧? “师父对徒儿信任,是徒儿的荣幸。”倾君墨感恩戴德地应了,没有一丝勉强,还笑得很开心,那笑容简直能发光,闪的画心眼都快瞎了。 画心扯了扯嘴角,确认一遍,“徒儿果真觉得当奶娘很荣幸?” “当然!荣幸荣幸,万分荣幸。”倾君墨回答得十分诚恳,笑容十分狗腿。 画心,“……”敛眉,深思。 倾君墨扬了唇角,笑得神采奕奕,“师父,这奶娘的话跟徒弟不同,算是工作,您可得给我发工钱。” 画心,“……” 她盯着眼前这个毫无骨气还视财如命的“小人”,十八万年来,头一次感慨,原来有的人演技真的可以如此登峰造极。 想当年的人皇,那可是是金钱如粪土的,更是不好女色,唯独对玩蛊感兴趣。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呢? 画心讪讪收回笑意,“那就辛苦你了。” 除了这句,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不辛苦,”倾君墨靠近一步,说得很是温和,“能照顾小王爷,真的是徒儿万年修来的荣幸。” 一个万年咬得极重。 画心被他这刻意强调的两个字惊得脸色惨白又僵硬,不自在地端起身侧的热茶吹了吹。 自然看不到薄淡轻雾后倾君墨心里打的鬼主意这是君逸的骨血,亲的,他自然要想办法给君逸偷回去,何况这小子也确实眼眸比他娘的瞎眼要雪亮,认定了和光同尘那个才是他亲爹。 她受不了了,浑身都很不自在。 她总觉得这小子,笑中带怨。 这种笑如同钝刀子割人,倒没有一刀捅死她来的干脆。 她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 一种身体上兼心灵上的冲动。一种想狠狠揭开他伪笑的冲动,一种当面向他道歉忏悔的冲动! 可冲动是魔鬼,要忍耐! 书逸还在,她要稳住。 半盏茶的功夫,玄隐便回来了。 “神女,那些大件的不便携带,因此我只取了这些过来。” 玄隐打开一个狭长的珠光琉璃盒,将里面的神器一一取出,呈在画心身前的琉璃桌上。 冷月剑,破阵卷,本草集,穿云弓,天香伞,国色扇,簪花玉笔,九龙国玺,九凤云钗…… 神兵利器,天书秘籍,瞧得倾君墨眼花缭乱,这个抚抚,那个摸摸,一个个拿起,又一个个万般不舍地放下,摸完一遍,才抬头问画心,“美人师父,这么多好东西,只能挑一个?” 画心一直拧眉盯着他。 这些宝贝,哪一件他没见过呢? 她不喜收礼,更不喜欢见客,所以很多东西都是其他神仙托他人皇君倾墨送来孝敬她画心的,件件都是他经过手的! 第1265章 九龙国玺 “你这一生参透了其中一件,也就受益无穷了,多了,恐你无福消受。” 画心如雪的指尖从一众神器上轻轻划过,最后故意停在了本草集上,微微笑道,“你擅使毒下蛊,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失足,久与毒物为伍,恐会自伤。活着比死了要好,救人也比杀人要强,这卷本草集记载了世间万草的功效,本座看很是适合你。” 活着多好呀…… 可是,她要救人啊,一命换众生。 倾君墨闻言看过去……好看…… 那指尖,雪肤冰肌,玉甲丹蔻,真是好看。 可那指尖下又是什么玩意儿! 一本破书? 他可是早几万年就看过了,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不过他还是嫌弃地轻轻掀开一页,果然如他所料,没有字…… “美人师父,这世上有一个无病不医无毒不解的药尊和光同尘就够了,他也算有恩于我,我可不想跟他抢饭吃。” 倾君墨讪讪笑着,委婉地,含蓄地,拒绝了画心的好意,眼睛贼亮亮地在九龙国玺和九凤云钗上打转。 国玺,是他的。 凤钗,是他轩辕皇后的。 此时见到,自是感慨万分。 他此时觉得,无论选哪个,都是割爱啊。 想着想着,他就做出一副贪财的样子,两眼冒金光,“啧啧啧……好大一块玉,好重一枝金,玉雕九龙,金镂九凤,看起来都是价值连城啊,到底选哪个呢?” 画心瞧倾君墨的手落在九龙玉玺上,眼睛一亮,这小子装得再好,果然还是心藏天下,舍不得这九州至宝。 九龙玉玺,底定乾坤。 玉玺在手,九州尽收。 可此时,她倒是没几分把握了,不知道他可还是万年前的那个人皇,那时候的他虽不勤政爱民,至少还算是明君,而且有那个精明干练的轩辕幽帮他统管九州,自是国泰民安。 可现在…… 画心的小眼神一瞟…… 这玉玺给他吧,她实在是有些罪恶感,似乎将这江山啊,所托非人…… 可她毕竟是有言在先,若他真挑中了,也就只能……有愧苍生了…… 总归也出不了多大的乱子。 倾君墨才不管画心心里怎么想,只以为她在试探他,扑在桌面上仔细端详着,一阵唏嘘感叹,“好玉啊,上好的紫玉。不过嘛,玉玺这玩意儿,行情不太好呀,寻常人家谁敢买啊,估计不太好卖,没准就砸在自己手里了。” 画心,“……” 不想承认自己是人皇,就安安静静闭嘴。 非要将自己演成个二傻子? “啧啧啧……这凤钗就不同了,不仅纯金打造,凤目镶夜明珠,双翅招展,九尾各坠天光石,灿若星辰,定会受显贵之家的夫人小姐们喜爱,必能卖个好价钱。” 画心,“……”看你演。 “何况啊,最近我时运不济,天灾**都喜找我,磕磕碰碰难免受损,且不说金比玉坚,即便这凤钗弄坏了,碎金依旧值钱,碎玉嘛……可就一文不值了……” 正如:天下难争,江山易碎。金铜永铸,财难易主。 倾君墨倒也不算是胡说。 第1266章 九凤云钗 画心自是听不懂倾君墨的弦外之音,书逸却半眯了眯眸子,若有所思地盯住了他。 倾君墨虽做尽市井小人的模样,书逸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腹有乾坤,眼界之广,在于九州江山。 经过万全的盘算,权衡利弊后,倾君墨完美擦肩了天下江山,他忍痛放下九龙国玺,举着九凤云钗道,“美人师父,我瞧着这个甚好,甚好。” 所有人都沉默,再沉默。 然后松了一口气。 就说嘛,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江山之主。 唯有画心不悦。 这小子连江山也不要了? 其实她今日有意将九州江山归还原主的,可他为什么不接? 众人也都不解,明明那么多好东西,有剑有弓有阵法秘籍,这个倾君墨偏偏都不选,一个七尺大男儿,竟选了个这么女气的玩意儿。 女气到……画心都没拿出来用过,嫌太娘了,有损她的英气。 倾君墨倒是一脸坦然。 今天他只能也只会选九凤云钗。 只能是因为他现在还拿不起那个九龙国玺,一旦拿起,君隐便会起疑。 只会是因为九凤云钗是他亡妻的遗物,重过九州,重过江山。 画心已经懒得再问他为什么。 众人也只当他可能就是天生女气……治不了就成全吧。 只是…… 画心皱了皱眉,这九凤云钗本来是配那九龙国玺的……他既选了钗,莫不是暗示将来这天下之主是有龙阳之好? 他要做……未来的一代妖后? 眉角跳了跳,画心的不由又打量了几眼倾君墨,心下实在好奇,啧啧啧……什么样的男人……会瞧上他啊…… 这眼即便不是瞎恐也是无珠…… “此乃九凤云钗,是驻颜圣物,生者能葆芳华永驻,死者能防尸身万年不腐,亦是修容神器,不论生死,肢残还是肉破,哪怕是一根枯骨,亦能使其肉躯复原如初。” 画心怕倾君墨忘了这是何物,又故意说了一遍,说到芳华永驻,就又觉得可惜。 原本这九凤云钗她是想赐给白玄月的,倾君墨一个大男子,又生得并非绝美,用来还真是暴殄天物。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画心只能叹息着摇摇头。 “谢师父赏赐。”画心神叨叨说那么多,倾君墨似皆没放在心上,他只嘻嘻哈哈笑着,“这凤钗既然这么厉害,大概还能多卖点钱,或许够我开了。” 画心,“……” 只见倾君墨喜不自胜,乐滋滋对她谢了又谢,令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走眼了…… 倾君墨坐回席位,偷偷自身后拍了一下轩辕末的腰,小声嘀咕道,“怎么样,兄弟够义气吧,今日为了帮你啊,心上人都豁出去诅咒了,你说你要怎么感谢我。” 被倾君墨一碰到后腰,轩辕末紧张到整个身子都绷直了,就差点拔剑将他杀人灭口。好在倾君墨只是拍一下就松了手。 莫名,轩辕末觉得甚是不安,心竟砰砰直跳。 这种感觉竟是前所未有…… 第1267章 簪花玉笔 轩辕末曾杀人无数,从未有过如此心慌。 可笑的是,他的不安竟来源于倾君墨的一句话:若有半句虚言,就叫他心爱之人万毒攻心万虫噬体万剑凌肤万刀刮骨万马踏身万劫不复。 偏偏他知道,倾君墨句句皆是虚言。 还真是可笑,倾君墨的心爱之人,与他何干? 他几时也会妇人之仁,开始怜悯担忧起不知道谁会是那个倒霉蛋可怜虫,将来会成为死的很惨的倾君墨心爱之人。 “喂,发什么愣呢,不想谢就别谢喽,我就是仗义相助,也没指望你会对我感恩戴德。” 倾君墨看着他那张与轩辕幽一模一样的脸,鬼使神差地从袖口中摸出了那只九凤云钗,偷偷塞到他手里,低声道,“这玩意儿你先帮我好好保存着,怀璧其罪,我怕被贼惦记上,被偷了抢了可就亏大了。” 轩辕末望着手里的凤钗微微怔愣,心思百回千转,意味深长的看了倾君墨一眼,最终默默将九凤云钗藏于袖袍之中,算是应了。 倾君墨见了更是喜笑颜开,又自斟了酒,饮了两盏,看起来甚是快活。 他是知道冥界已毁的,所以压根就没想过轩辕幽还能转世重生,他以为此生再不会爱上任何人,他还以为轩辕末是轩辕家的第不知道代的子孙,身上流着轩辕幽的血,所以打定了注意要保护好他。 万毒攻心万虫噬体万剑凌肤万刀刮骨万马踏尸万劫不复。 倾君墨说的时候,豪言壮语,义薄云天,这么多词只为证明他所言不虚,只为了替轩辕末两肋插刀。 他却没想过,今日所言,真的会,一语成谶。 他却没想过,万一,他真爱上谁,爱上谁,谁就,万劫不复。 他更没想到,会有人明知万劫不复,也亦愿为他,万死而不辞。 天意难测,造化弄人。 神怒天诛,天命难为。 见倾君墨得了宝物一脸欣喜,画心自不会偏心只给他一人。 反正这些物件,再稀罕,再得之不易,她以后也是用不上了。 垂目低笑,画心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轻轻拈起簪花玉笔,朝着白玄月笑道,“这是簪花玉笔,以西天圣莲枝作杆,神兽朱雀羽为毫,画什么活什么。而且若是饮血为墨,挥笔狂书,书必应验,不过,只能诉求民情,于神无效,且三次过后,此笔作废。你一身书卷之气,为人刚正不阿,处事又细致周全,此笔在你手中定能惩恶扬善造福苍生。” “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望。” 白玄月性情稳重,心中虽骇然,却不似倾君墨那般喜形于色,接过簪花玉笔,恭恭敬敬地向着画心俯身一拜。 画心满意地颔首,这笔配白玄月算是极好,完全忘了风慕白可能是个大祸害这茬。 她轻轻执起九龙国玺,眸光流转,灼灼看向书逸,“其实,这所有宝物里,本座最该奉还世人的,便是这九龙国玺。” 说着,思绪不自觉飘回了万年以前。 第1268章 越俎代庖 “其实,万年前,这人间有主,并非如今这般散落,各自为派,结派为城,相互提防,彼此对抗,甚少来往。” 顿了顿,画心朝着倾君墨扬了扬眉,唇角微微上翘,眉眼中晕开淡淡的笑意,“那时,人皇统领人界,人界有他们自己的皇,而这便是人皇统领天下治国安邦的国玺。” “皇不是住在云宫吗?”白玄月不解道。 她掌管暗香门,对天下局势还是大概了解的,以为画心久居仙界,不懂国情,又看了看书逸,语带试探,“师父不知,师夫该知,皇正是师夫的皇兄。” “云宫?”画心哧鼻一笑,“你们谁见过?” 白玄月很是好奇,“云宫确实只是传闻。不过若是天灾临世,在苍梧山峰顶的屹天石前向皇叩求祈福,灾难皆消,每每应验。” 言辞之间,显然对皇充满景仰。 最后,满面虔诚道,“是以世人皆信这世间有云宫,亦有皇。” “那是神君,而非人君。云宫其实真的是在云端,那是天宫。”画心抿了一口茶,丝毫不顾众人一脸的诧异,慢慢道,“其实本座也好奇的很,神君为何要越俎代庖,代为人皇。” 难道是君隐那老家伙闲的发慌? 一没有妖魔鬼怪要他去收伏,二没有三千后宫需要他去宠幸,三没有兄弟陪他切磋神技,四没有神女听他唠嗑说话,连平日里他爱逗的鸟儿小羽兮都放生了…… 似乎确实闲的很。 可画心知道,六界皆有正主,各司其职,君隐虽看似玩世不恭,其实最重天规法条,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藐视天条破坏六界平衡之举。 想着想着,她的小眼神又不自觉瞟向了倾君墨,直觉上,这小子跟君隐之间一定有猫腻! 书逸沉吟良久,挑眉,“统领天下,缘何必是人皇?不应是能者为之吗?” 显然对画心所言颇不赞成。 “原本这世间人神都是各在其位,神不可直接插手人间之事,是以在众生之间选出了一位佼佼者,授以天命,奉为人皇。”画心低头想了想,又道,“人皇治国有道,安民有方,虽后来痴于求仙问道炼丹制药,朝政有所松懈,却也因他修道有成,得以长生,永为人主。” 当然,这里面画心替君倾墨美化了不少,那小子完全就是走后门上位的。 “如此说来,人主亦是仙躯,而非凡人。”书逸敏锐地抓住了画心语间的纰漏。 “凡人修仙甚是不易,不过是强身壮体延年益寿,而人皇也算不得仙躯,只是得了长生。” 说到长生,画心朝着书逸笑的促狭,“那还是因你当年游走人间,为我追杀妖兽,搜罗宝物时,恰巧被人皇所救,你欣赏他的仗义,他折于你的风姿,你们便结成了兄弟,你碍于天法,不敢泄露神君的身份,却暗中选定了他做人皇,赠他九龙国玺一统九州,赐他幽冥殿为暗卫,又教了他长生之术,让他永尊人世之主。” 第1269章 江山豪赌 此时,她依旧当书逸是君逸。 而另一侧的倾君墨却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当年的事,历历在目。 封他为王,赠他长生的好兄弟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啊! 眼前这人,不是恩人,而是仇人! 瞧着画心对这个假冒君逸言笑晏晏,倾君墨就觉得分外刺眼,他本是顾及那个君逸和画心命星相克的传言,想这般将错就错下去的。 可见着和光同尘痛苦,被画心伤了又伤,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他就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再见着画心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背叛了他大哥,他心里更不是滋味,恨不得现在就去告诉画心真相。 不过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碍于天法,不敢泄露上神身份?”书逸指节猛然握紧,那古卷果然不曾欺他,竟真有这一项天法,面上却佯装不解,明知故问道,“若是泄露了,按天法该当如何处置?” 画心正沉浸在万年前的回忆里,并未料及书逸已将心思转到她身上,毫无防备地回道,“神在人界泄露了身份,若不身归正位,滞留凡尘,必遭天谴。” 画心眼神虚晃,没有注意到,书逸握紧的手猛然抽搐了一下。 那一日在苍梧山峰,因凡人不可能一月诞子,他提议要宣明她神女之尊以止妖女谣言。他言时无知,而她明知天法不容,为何还要应他? 她难道不知,一旦应了,留给他们的,不是生离,便是死别。 还是她一早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让他抉择,要么放她走,要么看她死。 这般不留余地的以死相挟,他如何能不应她? 霎时,书逸只觉得胸腔痛如万蚁啃食,万箭穿心的滋味,大抵也不过如此。 可为何,他今日放她走,她却又不走? 她到底想要他如何? 喘息一声,又长吁了一口气,书逸平复下翻涌的心绪,又回归人皇之事,不解问道,“那这九龙国玺为何会在你手上?” “那是你结实人皇不久后,你美其名曰带本座去体验众生百味,偷偷来了凡界,你说本座……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自幼与你在深山修行,未见过什么世面,人皇玩性大发,带我们去了赌肆,他说那里最能瞧见人生百态。在赌肆,本座与人皇赌了一局。”说到这,许是那时的回忆太过美好,画心眉低眼笑,问,“你们猜,本座和人皇各下了什么赌注?” 神仙趣闻,众人皆听得津津有味,见画心突然发问,因为都是沉稳寡言之人,一时也不敢胡乱猜测。 而敢于造次的羽兮和清初压根不感兴趣,倾君墨更是装醉不闻。 倒是厨神性情活泼,先俏声道,“神女与人皇的豪赌,赌的自然不是寻常俗物。人皇嘛,定是赌的这天下江山,以九龙国玺为赌注,并且最后他肯定是输给神女了,至于神女赌的是什么……这可就猜不着了……您是六界之主,这世间万物您皆赌得。” 第1270章 一再试探 “你猜的正是,人皇潇洒,豪赌江山。那一场,某上神不愿本座输,动了点手脚,本座确实是胜之不武。”画心看着书逸又是促狭一笑,某上神,不言而喻。 “愚蠢。”倾君墨实在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这怒气……遮也遮不住。 画心没听出来倾君墨是在骂她有眼无珠,不知眼前人不是心上人愚蠢,还以为他是在说自己数万年前输掉九龙国玺愚蠢。 是以,她抚着九龙玉玺,目光深沉地看了倾君墨一眼,倾君墨又没忍住,还了她一个大大地白眼。 画心看向他的眉头挑的更高,“这玉玺,人皇愿赌服输,执意要给本座,本座百般推却不得,只得先收了,想着日后再寻个机会奉还于他。谁知……” 倾君墨的唇角狠狠抽了抽。 什么执意要给…… 什么百般推却…… 明明是这女人自己抢了去的,想了几万年都没还给他,最后弄了个假货给他凑合着先用…… “谁知什么?”厨神此时兴致分外浓。 江山豪赌啊,啧啧啧……出手真是大方,真是好奇那人皇是谁,竟然比她还快意潇洒。 瞧了瞧画心手里的九龙玉玺,想到倾君墨竟与其失之交臂,又是替他一阵惋惜。 甚至心里还打着不可告人的小九九,以后若是寻到了那位出手阔绰的人皇,一定要和他赌上一场,侥幸赢了,指不定下八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倾君墨见画心没完没了地试探他,一时没忍住,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挑衅反问,“后来你是贪图这至尊宝物天下宏图,不舍得还了吧!” 画心却倏忽闭眸抿唇,竟没有反驳他。 想起她以前的火爆性子,这一刻如此安静温和,倾君墨简直……难以相信。 画心是想到后来的生离死别人间苦难,于她来说,不能看,不能忆,也不能言。 默了半晌,她才微抬起头,目光淡扫,“谁知天生骤变,本座还未来得及还他九龙玉玺,却已亲手毁了他的家国天下万千子民。” 一字一句,画心说的极慢,却也不是只说给倾君墨听的。 她知道,这殿中皆是不凡之人,有护世之能,只有尝过杀戮和血腥才能更加珍惜现世和宁,所以她愿意与他们分享那一场血战。 “万年前,因本座,月神山一战,人间血流漂杵,近无活物。可本座知道人皇并没有死在那场杀戮里,后来本座重伤沉睡万年,竟不知九天上的神君已然代为人皇。本座不知这其中又出现了怎样的曲折,人皇竟……” 顿了一下,画心才口不对心地吐出四个字,“不知所踪。” “人间之主,人间已成炼狱,万民之皇,万民已成枯骨。”书逸唇角微扬,缓慢一字一字吐道,“既已无人,焉有人皇?” 书逸意指,众生皆死,人皇必不会独活。 唉,原来死了啊…… 说好的长生不老呢? 众人闻言,皆失望,一阵唏嘘,竟觉得有些悲凉,还有些惋惜。 第1271章 都是戏精 “最初,本座亦是这样认为的。”画心一脸正色的看向书逸,勾了勾唇,问,“可你不觉得,如今这天下的格局很是怪异吗?” “嗯?”书逸微微眯眼,点头,回答得十分肯定,“以派结人,以城结派,统领于皇,并无不妥。” “呵!”画心冷笑一声,语气带足了讥讽,“果真并无不妥?” 书逸似笑非笑地看着画心。 他从不知道这女人竟然还懂国家大事,只以为她那六界帝君是个虚名。 所以他心中虽有答案,却故意不说。 抽了抽唇角,画心终于败下阵来。 一个两个三个,个个都会跟她装傻。 傻病是会转染吗? 还是年关到了,都戏精上身? 顺了口气,画心才慢吞吞地道来,“城尚武,青城擅药,凉城女子媚而长生,其它纷落小城,或农或织或商亦是各有所长,乍看之下,各司其职,并无不妥。” 顿了顿,见书逸还是不肯接话,她盯住他的眸光突然骤亮,“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相互协作还是相互制衡呢?各城之间的闭塞,真的有助于人间的发展吗?” 书逸勾起唇角,风轻云淡地又“嗯”了一声。 画心,“……”逸大王爷,您智障成这样是认真的吗?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牛! 你知不知道这样让本座很想休夫! 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画心语气有些不善,“各位不妨想想,就拿最厉害的三城来说,城,若非月主仁爱,以武力攻城掠地,他城不通武学凭何以抗?青城,若非药尊悲悯,行医施药从无私怀,他城瘟疫肆虐凭何以抗?凉城,若非女王神秘避世,他城之人也不必饱受短命之苦,年轻夭折又凭何以抗?” “说完了?”书逸再次挑了挑眉,轻轻笑了起来。 画心狠狠瞪了他一眼。 明明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看起来却觉得他十分欠揍! 书逸加深了唇边的笑意,脸上是一贯的优雅从容,“然现今各城相安无事,并无侵扰并吞之意,纵然近来青城有蠢蠢欲动之意,也并不敢明目张胆挑而衅之。这应该都是皇兄的圣意,有城城之间不得互通的皇令,各城主才不敢肆意妄为,如此可保万世安宁。” 画心,“……”鬼迷心窍! 书逸没有关于君隐与人皇的记忆,也不知神凡有别,他笑得理直气壮,“从治国安邦来考量,并未觉得不妥,甚至是一劳永逸。” 拧眉深思,沉默不语。 画心亦觉得书逸说的有几分道理。 不过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抬头扫视一圈,忽而想起青城之灾,眯了眯眼,从四周收回目光,目色耀如天光。 她直视书逸,声线清亮,语声铿锵,“问题,就出在这里,神君替人君,本就是逾越,他一不重寻人皇,二不另择新君,反而分城结派,互不相通,以削弱凡人之力,使其无反抗之能,再恩威并施,以权压人,逼迫臣服,这恰恰说明,他根本不想还权于人归政于民,他定是另有目的!” 第1272章 不配为神 “你怀疑皇兄?”书逸讶然,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君隐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是同胞兄弟,书逸虽无半点记忆,却知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是不会有错的。 因此即便是观书阁一日令他痛失爱妻,他即便动过怒,亦没有真的怀疑过君隐是有意骗他。 毕竟,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日伪装他要杀画心的是君隐,而不是姬。 而倾君墨也将眸子锁定了画心。 他比书逸更在意这个答案,在意画心对君隐的态度,因为他其实一直没把握,他在画心心里能否重过君隐。 毕竟君隐生着一张与君逸一模一样的脸,与画心也是十几万年的交情,尽心尽力地为画心掌管六界,且在万年前也算是他将画心救回去的,样样都比他占尽先机。 “我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他定另有所图!”画心眸光骤冷,不管书逸暗沉下来的脸色,不欲兜圈。 这些话她已憋在心中许久了。 “这人间,其实就是他设的一个局,你我皆是局中棋子。身在局中我看不透,他到底图什么,他应无意戕害苍生,却万不该为神不仁,以苍生为刍狗,蓄意玩弄摆布之。” 其实。早在观星台上,画心便发现君隐的不对劲。 书逸信他所言,画心却未信。 她清晰地记得那日在无心居挥掌向她的人,冰狐即便再擅幻形,也不可能骗过她,这世间能伪装成君逸而足以乱真,让她都分辨不出的,就只有君隐。 所以那个想置她与死地的人根本就不是冰狐姬,而是他君隐! 若是君隐只是意图杀她便也罢了,毕竟,她令他痛失爱弟,她祸害苍生百姓,她该死。 可他将责任都推及姬身上,可见他早就知晓了姬的存在,知晓姬要杀人嫁祸兴风作恶,却依旧不闻不问纵妖行凶。 有妖不除,纵其作恶,只这一条,不管君隐所谋为何,已是大错。 不配为神,更不配为天下之主! 这让画心突然想起了净无尘。 关于数万年前的大战,九幽上那朵不熄不灭的业火红莲曾与她这样说,“何为神?何为魔?何为正?何为邪?魔生于心,而非血统。神贵于念,亦非脉髓。神族执念,不分善恶,赶尽杀绝,与魔无异。” 当年,她似懂非懂,如今却醍醐灌顶。 所谓神族,其实并没有世人以为的那样神圣与正义。 神族的两位遗孤,一位曾为救她而仗剑屠戮众生,一位又为杀她而罔顾苍生性命。一位以苍生之命血祭九幽,一位又以天下为局刍狗苍生。 此般,不择手段! 执念,何其之深! 神职何在? 正道,又何在? 而万年前的大战,所谓的正义之战,究竟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真相? 为何九幽之上有佛音不散,悲悯怆然? 魔族到底犯了什么滔天重罪?他们就果真十恶不赦到要被永远困在九幽封印里,不见天日? 九幽封印里是个什么地方,画心最是清楚不过,那是个她想起来都要惊颤的恐怖之所…… 第1273章 妻与兄弟 当日,在观星台,画心之所以看破,却未敢说破,只因如今她并非是君隐的对手。 何况,他兄弟二人一个要她生,一个要她死,他们的执念皆是源于她,若世间再没有她,便可万结皆解。 是以,自忘尘殿回人间后,她才会辞别和光同尘,并盗了尘尘的噬神之毒,在清酒坊欲求一死。 未承想,尘尘会乔装哑医前来救她,她恐书逸对其不利,遂又苟活了数日。 直至五日前,她等来了一个机会,借天劫之力以身重铸封印,也算是偿了君隐君逸这些年因她而造下的孽。 书逸看着画心,目光深邃,目色浓黑,又透着左右不定的两难挣扎,良久,轻轻一叹。 开口声沉冷而低凉,“夫人近日来,一定是忧思过重。皇兄素来爱民如子,心系苍生,纵有失察,亦是无心之过。” 书逸虽怀疑过君隐欲对画心不利,却从不疑君隐会有愧苍生,如今画心对君隐的怀疑,反倒是让他更加确信了画心与君隐已生嫌隙。 以他与君隐的了解,那是一个最以天下为怀的人了。 所以,画心今夜以苍生正道指责君隐,竟让书逸隐隐觉得她有离间他们兄弟二人之嫌,是以心生不悦。 她怎么能怀疑他? 她与君隐之间若只能选一人,他定选她,而她竟不信他,欲用离间之法? 书逸越想越是觉得心寒,像似久冬不过的苍山之雪,寒冷得不剩一丝余温。 画心一眼识破书逸的不悦,满面清冷,知他不信她所言,只得悲凉一笑,“果真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最后加上一个眼神:你对本座的情,也不过如此! “……”书逸噎了一下,气得发笑,“身残志坚者多见,伤风败俗者不容,可见,可以残废,不能裸奔。” “手足断了难再长,衣服破了换新装,以王爷的权势,天天穿的不同样,也是无妨。”画心挑眉,瞪眼,带足了嘲讽。 “……”书逸又被噎得够呛。 画心似觉得不够,她愈发觉得君隐有阴谋,若是再缩手缩脚隐忍下去,等她一死,这天下还不是任他君隐为所欲为? 怕是将来要出大乱子! 而真正能让兄弟反目的是什么呢? 自然还是女人! 女人可以不要,但绝不可共享! 沉吟又沉吟,画心突然嗤鼻一笑,“而且……这衣服啊,还能换着穿,以前你皇兄就喜欢偷穿你的衣服,如今啊……呵~” 语间意味难明。 透着一丝不可言说的奸情。 大厅内瞬间静了下去,静得可怕。 画心这段话与女人如衣服的比喻联系到一起,再一想……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难道君隐……与她…… 领会的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喘,书逸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他根本不敢顺着她的话往下想。 “王妃须当谨言慎行,犯不着搭上自己的清白去污蔑皇兄!” 骇人的语气,凛冽的气场。 回应书逸的,是一声娇笑,带着三分媚七分傲,酥软入骨,却又讥诮似刀。 第1274章 自污清白 画心眼皮抬都不抬,只轻轻靠在他怀里,柔弱无骨地手揽住他的腰,潋滟的唇贴着书逸的唇,婉转低笑,妩媚至极。 “怎么,王爷是以为全天下就你眼光独好吗?还是王爷以为你皇兄见了本座,会忍得住不心动?”说着,她似故意作恶般在他唇瓣上轻轻一咬。 听得他呼吸一窒,身体瞬间起了反应,她更是放软了声音轻轻质问,“呵~你可知你皇兄的后宫为谁空悬十九万年?” 书逸的心口陡然一紧。 那种窒息的感觉几乎要了他的命。 深深吸了好几口气,他才勉力找回一丝清明,压住喘息,开口的声音却难掩喑哑,“皇兄只是心怀天下,不愿谈儿女私情。” 见书逸还在自欺欺人,不肯相信,画心不得不将老脸彻底豁出去了,她趴在他身上,一脸委屈至极的小模样,“你可知无心居那件事我为何如此恨你,一直耿耿于怀吗?” “为何?”书逸自己也很困惑啊,那件事他从头到尾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画心的表情更委屈了,“你可还记得那夜你是几时走的?” 书逸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却还是费力地吐出两个字,“子时。” 说完,他就见怀里的小女人眼睫上挂上了一层水珠,心中更是惊骇至极,一个极度不妙的想法在他脑中渐渐成型,他却不敢去想。 “可是那一夜,我夜半醒来,睁眼瞧见你从外面回来,我亲自替你宽的衣,然后我们……” 画心说到这,故意顿住。 然后他们也就是衣衫整齐地躺在榻上睡了一夜而已…… 可她生生顿住后,书逸想的绝对比这要多得多。 果然,画心很快便感觉到了怀里的男人僵化如石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故作委屈地抬着小脸问他,“你告诉我,那夜与我……是不是你?” 书逸的瞳孔已缩,一双拳头差点捏碎。 半晌后,他才开口,“皇兄不是说了么,那是姬。” “果然不是你。”画心别过眼,泪珠子似断了线般直往下落,“你以为姬假扮你到上了床我都认不出来吗?你以为姬会一晌贪欢忍到第二天才对我动手吗?你以为……” 不待她说完,唇已经被堵住。 凶狠地,恶劣地,带着怒火,带着惩罚,最后他的唇离开她,依旧用手捂住她的唇不让她说话,心口剧烈起伏着。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观星台上,是君隐抱她下来的,那动作娴熟自然,那眼神也分明是带着情意的温柔,若说他们没关系…… 难怪……难怪这女人会恨上君隐。 画心这一出戏还真没算白演,书逸很快上了她的道,从他勒着她的力道来看,弄死他们这对奸夫**的心思都有了。 “你想杀本座灭口吗?”画心从他怀里出来,整了整衣襟,冷笑,“也是,本座不守妇道,让你蒙羞了。” 可她说这话时,一点不守妇道的愧疚都没有,反而带足了几分兴师问罪的口吻。 第1275章 自食恶果 书逸一口气顺了半天都顺不过来,只愈发觉得全身血液逆流,气血上涌,一口血堵在喉咙口,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心儿,对不起,委屈你了。”说着,他便伸手想将画心拉回自己怀里。 画心倒是没料到,书逸还会对自己如此温柔,她本以为,这是一举两得呢,既能让他从此远离君隐,也能让他从此厌弃自己。 不过功效……似乎没想象中的好。 不着痕迹地躲过,画心冷笑一声,又刺激了他一句,“本座不是你兄弟二人的玩物,本座恨他,也恨你!” 书逸的手一僵,紧抿了唇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后,仔细回忆了当时的事,他终于为君隐找到了新的借口,“心儿,或许真有误会,若是皇兄真的心悦于你,又怎么会对你痛下杀手!” “呵!你去找他帮忙,他却趁机对我图谋不轨,事后若不杀我灭口,他要怎么向你向我交代?”画心顺着他的话胡扯。 君隐不仁,那也别怪她不义! 命她都能舍,清白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她和尘尘也是不清不楚,以前还有个赤冥纠缠不休,她这辈子在这几个男人里注定是清白不了了。 殿中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 唯有倾君墨眯了眯眼,唇角勾了一丝笑意。 看来画心真的是决意要动君隐了!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画心到底跟君隐有没怎么,书逸在他眼里就是君隐,她在他眼里就是君隐的女人。 如果说能让君隐自身相残,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君隐知道书逸是自己,肯定不会防备,也不会起杀心,反而是处处照拂,书逸杀他,机会很大。 书逸杀了他以后,自己也会死。 如此不留余患,简直妙极! 君隐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简直充分诠释了一个词自食恶果! 只是可惜了君逸的神躯…… 画心憋了他一眼,“……”这小子乐什么? 他大哥被绿,他嫂子出轨,他很开心? 瞧他那放肆的笑容,恨不得出去买烟花放,再来个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倾君墨瞧见画心的磨牙嚯嚯,不自在地端起茶盏,默默转移了视线。 其实,说实在的,这女人发起飙来,他还是怕的。 虽然吧,这女人废了,没以前那么厉害了,可谁让他……废的更彻底呢…… 画心正跟倾君墨较着劲,耳边却传来了书逸诚恳又屋内的声音,“心儿,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本王?” 倒是愣了一愣。 出轨的是她啊?跟君隐睡的是她啊?不干不净的是她啊? 为什么道歉的是他! 抬眼看过去,他眼里是惊骇过度的复杂,复杂到画心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她本能地要张嘴说无妨,想了想却又有点纠结。 原谅他……岂不是白唱这么一出戏了! 狠一狠心,缓缓将茶盏斟满。 其实那夜,想想也是后怕,若是君隐当真图谋不轨,她定是中了他的招,好在他只是想杀她,而不是想睡她,否则她那日就是死在观星台上,也不会放过他! 第1276章 绝杀令 温吞吞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将茶盏里的茶喝到见底,画心才懒懒吐出一句话,“手足和衣服,你只能选一个。” “本王选你!”书逸脱口而出,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画心还没什么反应,倾君墨差点跳起来拍手称快。 人生啊,还真是妙不可言! 自己吃自己的醋,吃到要自相残杀! 啧啧啧…… 舒服地翘起二郎腿,倾君墨几乎得意得要忘了形。 画心却维持着僵硬的身子,半天不能动。 书逸越是情深,她的良心……越痛。 唔,陡然想起来,她竟还是有良心的…… “王爷,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若我见了他,势必要与他斗个你死我活!”画心拨弄着茶盏,掩饰着心中的突突不安。 “不必你说,本王也自会为你讨回公道。”书逸愈发信誓旦旦,目光越过重重夜幕,直逼九重宫阙。 画心,“……”有种接不上话的无力感。 “师父,你垂头丧气干什么,辱妻之仇,不共戴天……” 倾君墨还没说完,已经被书逸一只鸡腿扔过去堵住了嘴。 “今夜的事,谁要是敢传出去半个字,名字立即写上幽冥殿的绝杀令!所有知情者,杀无赦!” 下一瞬,整个大殿,阒寂无声。 所有人都被吓蒙了。 幽冥殿天干十绝杀,是基本不出动的。 主要是一般人请不起,平均20年能接上一次客。 但凡上了绝杀令的,不但自己必死无疑,身边但凡跟他相关的,哪怕关系微薄到只是如厕时给他递过一张草纸的,都会全部陪葬。 可见行事有多狠绝。 画心对于书逸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刻,还能思维清晰,从容不错,甚至居高临下的模样,不由有些佩服。 要是换位一下。 书逸告诉她,他被谁谁谁睡了。 估摸着她早就怒发冲冠地杀过去,杀个人尽皆知了! 半晌后,画心才听到有倒吸凉气的声音,她抬眼时分明看到倾君墨的身子抖了抖。 可不是嘛,他是最了解绝杀令的,那么变态的东西,是他所创……。 而且,他正打算敲锣打鼓地将这消息传扬出去呢,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他逸王头上顶着一片大草原,好逼他书逸跟君隐不得不翻脸! 可这个计划,显然被书逸轻描淡写一句话,胎死腹中了。 画心没倾君墨那么狠绝,她只是给书逸提个醒罢了,叫他以后别信君隐之言,与君隐道不同,不相为谋。 搞不清状况的其他人更加沉默。 一时间,静得诡异。 冗长的沉寂过后,宴会在书逸一声不高不低的轻笑中继续。 虽然氛围依旧紧张,可厨神的手艺实在是好,美食在口,渐渐就忘了方才的尬事。 或者说,是选择性忘了。 书逸还在生气,可别人看不出来。 画心的目光落在他一直紧握的拳上,往上抬,是一双紧抿的薄唇,再往上,是一双深邃到不见底的眸子…… 他整个人,从上到下,自内而外,都散发着数不尽的杀机。 第1277章 观尘镜已毁 “呆子,这九龙国玺,是你当初使了不光彩的手段,从你结拜兄弟人皇那里赢来的,如今本座托付给你,请你务必替本座奉还给他。” 画心颔首低叹,本来此事她来做最稳妥,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而她能托付的,便只有书逸。 也算是她的一点私心。 她隐约瞧着倾君墨似乎对书逸疏离得很,完全不似以前的兄弟情深,恐他因万年前的事对书逸心生了怨念。 她还是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兄弟同心,而倾君墨想拿这国玺,想必要与书逸周旋,一来二往,感情自然是可以再培养起来的。 画心将九龙玉玺递到书逸面前,书逸冷眼相看,拒接,她便一直举着。 许久,书逸拗不过她清冽绝望的眼神,不情不愿伸手接过,冷冷道,“本王会尽力而为。” 他用的是,尽力而为。 他怒了,至少是,不悦。 这么一点小事,哪需要他尽什么力,可见勉强的厉害。 大概是又再怀疑她的用心了吧? 刚逼着他砍了手足,又给他装上假肢,估摸着他这心里的排异情绪,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对此,画心表示理解。 但不代表原谅。 她的眸光不自觉地黯了一下,心中倏忽闪过一个疑惑他还是君逸吗? 不是,他不是君逸! 他是书逸。 君逸从不会这样待她,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搅得天翻地覆,哪怕伤他体无完肤,他会难过会自伤会心疼会不忍,但从不会对她生气对她发怒,就像尘尘那样,永远都是温润如玉,带着浅淡暖心的笑意。 一想到尘尘,她的心就针刺一般疼。 白狐曾问,人转世后,他还是他吗? 当初她回的是,他不同,他只是忘了。 而今看来,他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变得,面目全非了。 就像是……失了魂般。 这样的他,空有皮囊,其实与君隐有什么区别呢? 两个一模一样的壳子……傻傻分不清楚。 “人皇应该已死,而且是死于非命,你要寻到他的转世。”画心眉眼低垂,看不出神色,她没有看倾君墨,只是叹了口气,“你或许不信本座,但本座还是要以六界帝君的名义,告诉你,这一局苍生棋,你与本座都是傀儡,欲破此局,先寻人皇!” 一句“你或许不信本座”,立即扎了书逸的心,他心一软,立即低声道,“心儿,你放心,待本王有空就去找他,他即便不知情,也可以用观尘镜探查出来,定会找到人皇的。” “观尘镜,已经被我毁了。” 画心轻描淡写一句话,倾君墨差点惊得跳起来。 其实他当初连着被君隐追杀九次,皆是因为被观尘镜查到踪迹,让他逃无可逃,易容夺舍什么的根本不管用。 可不知为何,九次以后,观尘镜里似乎查不到他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六界意外的怪物了,但是总之,君隐没再找过他麻烦。 因此,没有谁比他更能深切地感受到观尘镜的可怕了。 第1278章 时间不多了 拥有观尘镜那样一个宝贝,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知,就被画心……给毁了? 更关键的是,那玩意儿能毁? 倾君墨深深皱着眉,却见画心不经意间又瞟了他一眼,接着目光转向同样锁着眉头的书逸,坦然道,“不为正途所用,不如毁之,上次在观星台本座便动了手脚,从此那镜子,再不能窥探他人梓密。” “观尘镜怎么没用做正途,你可知……”书逸又惊又怒,却又住了口。 他倒不是心疼镜子,他怕君隐因此会对画心不利,可又一想,多说只会让画心与君隐更加不和,还是他日后再做周旋更稳妥。 而且,他本还打算用那镜子查点事情呢…… 更或者说,他想据为己有。 书逸这欲言又止,让画心又心生了误会,以为他怒她撒泼毁镜,不由跟着柳眉倒竖起来。 “观尘镜中,他查出真凶却不为民除害,他预测未来却又无法逆天改命,你说,那镜子,留有何用?” 想起那一日在镜中看到的旖旎一幕,画心更是生气,那日她就是那时扬言说要毁了观尘镜,并不是恐吓,她也确实那么做了。 当然,至于怎么毁的,这还得归功于赤冥,曾经她向赤冥大肆炫耀过那面镜子的神奇,赤冥不过是嗤之以鼻。 然后炫耀般跟她细细讲了那镜子是如何造的,又如何可以毁去。 怎么造……太复杂,她没听懂。 不过怎么毁……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果然简单粗暴比较适合她。 想到君隐看他们的活春宫,画心就怒不可遏,瞪着书逸,一字一字,冷冷道,“还是说你喜欢,红绡帐里软香榻上的旖旎风光由着你皇兄在观星台上肆意观赏?” “你……”书逸虽然对君隐心怀不满,却还不信他会做出那样无耻之事,顿时恼羞成怒,厉声斥道,“小人之心,妇人之见。” 八个字一出,画心搁在腿上的双手剧烈颤抖了一下,她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没有大打出手。 不过她的嘴角还是抽了抽,不可控制地剜了他一眼今晚别说床,连门你都别想进! 书逸对那个眼神的意味甚是了然。 可他今晚……还真没碰她的心思…… 虽然说错在他,错在他去找君隐了,错在他和君隐长得太像,可想着她和君隐……他就膈应得难受。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无数旖旎的画面在他脑中忽闪而过,生生将他满腔的怒火愈燃愈旺。 “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必须在君隐闭关出来前找到人皇,这是本座为你们所能争取到的最后时间。” 画心知书逸不喜听这些,但她不止说给书逸听的,还是说给倾君墨听的,现在的形势真的很紧迫。 青城,君隐,天命…… 与人斗,与神斗,与天斗。 真的很忙…… 所以她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其实从你刚将本座带回无心居,本座便知道九幽封印的缺口就在苍梧山,本座之所以没有立即用曼珠花镇压,不过是为了让君隐以为,封印即将崩塌,势不可挡,他必须闭关备战。” 第1279章 愤然离席 书逸面色苍白,眼神复杂。 有一种感觉,就是由内而外的,痛。 他无法形容。 在他眼里,画心一直是一个刁蛮跋扈却胸无城府的小女人,他以为她做什么都是直来直往,却从不知道她也有那么深沉如海的心思。 他的枕边人,在他身侧步步算计,竟是要对付他的兄长,还欲让他做她的帮凶,他怎能应她! 可她又加上了辱妻之仇,他又怎不应! 原本欢庆的氛围,瞬息陷入了死寂。 众人本听得饶有兴趣,可越听越觉得恍恍惚惚,越听越胆战心惊,虽听不懂,却也知,因神君与人皇之事,书逸与画心唇枪舌剑,闹得很不愉快。 倾君墨倒是静默了下来。 就这么静静地等着,观察着。 说实话,画心能怀疑上君隐,并且要谋划对付君隐,他的确是意外的,他对画心的认知与书逸一样这个女人强大到可以不带脑子。 简而言之,就是她没脑子。 却能一步步看的透彻。 眼看着氛围很僵,可在座的,除了已经饮得半醉的羽兮和清初,其他皆是寡言少语不会暖场之人。 倾君墨还指着书逸去对付君隐呢,自然不能看着画心在触怒书逸的路上越走越远,忙出来岔开话题,“那国玺是谁的我没兴趣,反正又不是我的。我还是比较好奇,当年美人师父你下的是什么赌注,应不输于这九龙国玺吧。” 又是明知故问。 当然,此时他不是做戏给画心看的,而是做戏给书逸看的。他可以跟画心相认,却绝不会跟书逸坦白身份。 倾君墨从方才画心提及时,看向书逸的眼神促狭,似嗔似娇,明了那段关于她和君逸的美好回忆,她从未曾忘记。 找个机会,告诉她真相吧! 倾君墨暗暗下定决心。 “本座一个妇人,目光短浅,小人之心,能有什么好东西。”画心脾气上来,说话是又酸又刺,“不过是因某神君失礼,戏称本座是他妻子,本座一怒之下,便与他过了几招,侥幸胜了,人皇见本座法术武功比他义兄更胜一筹,便要与本座赌一局,本座若是输了,便要收他为入室弟子。” “入室弟子啊,啧啧啧,怕是别有居心吧,不是师父法术更胜一筹,而是师父天姿国色,他想一亲芳泽。”倾君墨插科打诨绝对是一把好手。 画心被他气笑,一军将了回去,“所以啊,某神君就醋性大发,不管兄弟道义,不择手段地让人皇输了。” 倾君墨可着劲挑拨,“不是不顾兄弟道义,他或许就没把人皇当自家兄弟,若是他大哥……” “对啊,若是他亲大哥,啧啧啧……还不是什么都拱手相让……” “够了!”画心未挤兑完,书逸猛的一掷酒盏,冷声喝道。 “砰”一声巨响,琉璃尽碎。 书逸已经愤然起身,往殿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一把抱起醉酒伏桌打鼾的清初,头也不回道,“初儿酣醉,今晚本王睡他房里。” 第1280章 举重若轻 书逸走的急,袖袍带翻了酒盏,泼湿了画心的裙角,而他愤然离去,毫未察觉。 其实,他并不是气他们处处恶意针对君隐,而是气画心的阴阳怪气,以及对他的恶意揣度。 还有,**于君隐是件什么值得宣扬的事吗?她何必一遍遍拿出来与人说笑,她不要脸面,他和清初还要脸面! 书逸一走,宴厅里的人,呆木而坐。 一个个瞧着画心,大气都不敢出。 好好的年夜饭,拜师宴,怎弄的如此不可收拾? 画心脸色惨白如雪,却转瞬间恢复如初,懒懒一笑,“玄隐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明日是年初一,听说你们人间这一天可热闹了。” 一点看不出是,强颜欢笑。 默了一瞬,众人悉悉索索地离开了。 一向动作麻溜地倾君墨,却走得最慢,最后深深看了画心一眼,眸中翻涌着数不尽的复杂。 或许,当初在青城,在地牢,他就告诉她一切实情,她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 一报还一报? 可他看她过得不好,并没有畅快的感觉,反而心里堵的难受。 “师父在想什么?” 倾君墨忽然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听不出情绪。 “本座在想,人皇是不是已经厌弃了这腐臭生蛆的恶劣世道。”画心望着他轻笑。 倾君墨怔了怔,“你不厌恶吗?”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答他的时候,她却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本座不会让你对这世道失望。” 明明是家国天下的大事,在她口中却轻似烹茶煮酒,举重若轻,不过如此。 当然,这种姿态,不是一般人能摆的。 忽然有点惊讶,倾君墨认识画心也快七万年了,却从未见过这般淡定从容中透着一本正经的画心。 此时此刻,她到底知道了什么,才能如此平静地讲出这番话? 不过想想,其实画心和自己一样,虽不是个多么深明大义心怀天下的贤德明君,但身在其位,该担的责任她却从没有推卸过。 良久,倾君墨轻轻笑了一下,紧皱的眉似乎舒了舒,他压低嗓音,“那师父会怎么做?” “怎么做?”画心咬着牙冷笑,“自然是拨乱反正,血债血偿!” “血债?”这回轮到倾君墨懵了,“什么血债?” 画心的目光望向月神山的方向,夜空中挂了寥寥零星的几颗星子,她觉得今夜或许是个前嫌尽释的好时机。 “人皇,并不是丧于月神之战!”她一笃定,这倒是让倾君墨分外讶异。 要知道,君隐是刻意将他写进人间史传的,处心积虑将他伪造成了月神之战的受害者,莫说人,即便是天上的神仙,也不知道这件秘事,何况是沉睡了万年之久的画心呢? 似看出他眼底的疑惑,画心惨白的脸上挂着风清云淡的笑容,“之前本座沉睡初醒,记忆不大好,前些日子,见了本座的前世,拜她所赐,很多模糊的记忆,本座都想起来了。” “什么?”倾君墨没忍住惊呼出声,他没想到……君隐竟还对她的记忆动过手脚…… 第1281章 识破君隐 “月神之战前,人皇替阿逸去九幽给本座下战书,为了保他不受战乱所害,本座故意将他困在了九幽之中,而阿逸意在月神山,根本没动九幽分毫,人皇怎么可能丧于月神之战!” 画心的语气很轻,轻描淡写。 而倾君墨心内却已经如山洪席卷。 当年画心对他的羞辱,是他后来恨她的伊始,当初他困在九幽里见证了尸山血海,那一战有多惨烈,他最是清楚不过。 而他当时也认为画心对他狠辣绝情。 却没想到,她竟是为了保护他! 一个人那般凶神恶煞,对他非打即骂,还将他扒光让他爬出去,竟藏着这样的善意,整整一万年,他怨了她一万年,却完全不知她的好意。 “当年本座以为自己要死了,怕人皇因我跟阿逸生了嫌隙,所以极尽羞辱人皇,让他怨我恨我,不要为我的死流一滴泪,更不要为我的死责怪阿逸,谁知……”画心顿了顿,看着倾君墨的眼神意味深长,还透着些许的无可奈何。 最后眼中蒙上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她才哽咽了一下,悲切道,“谁知死的是阿逸,活的是本座。” 倾君墨,“……”你与他都是费尽心思去为对方去死,为何就不能费尽心思为对方去活呢?你们二人联手,天地六界谁能奈你们何! 你们不想负苍生也不想负彼此,最后却还是都负了,怪只怪,你们都没有一颗冷硬的心,你和他……还真是天生绝配。 倾君墨心中感慨万分,越发地为这两个人不值,明明……他们有足够任性的本事,只要活得自私一点,就可以随心所欲。 最后偏偏落得这个下场,骂名罪名全背负了,两个人还擦肩无缘,岂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 倾君墨动了动唇,却没有吐出半个字来。画心看着他开合又紧紧抿上的唇,知道他心已有所动,攻破心房,不过再需添一把柴。 “之前因为想不起来这些事,所以本座一直没对君隐起疑过,如今再看种种越俎代庖的行径,且对人皇之死欲盖弥彰,可见……人皇根本就是丧于他手!” 说到这,画心望着倾君墨的眼神更是意味深长,她语速突然加急,说出重中之重,“更重要的一点是,君隐没猜到本座不止万年前月神之战护过人皇,本座还赐了人皇不死之身!” “什么?”倾君墨讶然,却又有些恍然,他没死……凭借君隐之能,他竟逃过去了……他一直不知道原因。 难道是……画心救他? 画心扬了扬眉,笑得天地失色,“君隐知道人皇服过九命长生丸,但他不知道人皇服的那一粒与幽冥殿其他的不同,那一粒是本座亲手做的,用了本座的本体花灵,九死之后能得一生,不过重生之后,不再是人,甚至不属于六界众生,而是成为与本座一样超脱六界的怪物,是真正的永生!而且……是君隐观尘镜探测不到的神秘存在!” 第1282章 自行惭秽 夜色苍苍,风微凉。 倾君墨抖了抖唇,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个凶巴巴的女人……竟是如此厚待于他!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本体花灵赐他真正的永生…… 她处处为他考量,而他又对她做了什么? 亲手造出书逸这个假人欺骗她! 君隐是元凶,他是帮凶,他们都选择了君逸,亏欠了她! 所以,他还有什么脸要她替自己报仇? 相识七万年,自己明明知道她是怎样口硬心软的一个人,嬉笑怒骂皆无恶意,为什么会生生恨了她那么多年? 是自己真的蠢吗? 呵!大概只是为了给放弃她找个让自己心安的借口吧? 因为只有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可恶可恨,这个女人该死该杀,这个女人配不上君逸,他才能坚持做完当年那件丧心病狂的事。 而那件事的结果是,他毁了她一生,她赐了他永生。 思绪万千,倾君墨心中更是万分愧疚。 愧疚到他竟不敢向她承明真相。 哪里是她配不上君逸…… 明明是他们所有人都眼瞎,君逸是何等人,他看重的女人怎么会差呢? 迎着凉凉的夜风,倾君墨深深地觉得,自己就是个……智障! 自食恶果!害人害己! 抬眼,看过去,倾君墨发现,那个被自己误了终生的女人竟朝着自己勾了勾唇角,笑意浅淡,却雍容。 雍容到令他自行惭秽。 她本是高不可攀的人物,总是君逸,也并不比她高贵,而他又是何其有幸能得她青睐,倾心相待? 倾君墨无比清楚,画心向来是个刀子嘴,做好事从来不屑留名的,比如那颗独特的九命长生丸,她从未曾提过。 今夜她之所以一改本性,竭力向他示好,不过是在祈求他的原谅,她自觉亏欠了他,可……真正亏欠的人是他啊! 真正需要祈求原谅的也是他啊! 他竟……没了勇气对她以实相告。 “那个……师父,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您也早点歇息。”说完,倾君墨就打算落荒而逃。 画心没有阻止他,只是半眯了眯眼。 她已经观察他很久了,他即便再擅掩饰,她也能看出他的动容,以及……慌张。 这让她更加笃定君隐和倾君墨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否则君隐实在没必要对他下杀手。 只是夺权? 堂堂天帝还在意区区人皇之位? 简直笑话! 所以……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君隐一定要杀人灭口呢? 倾君墨是出现在青城,出现在和光同尘身侧的,而非书逸身侧,难道他知道君逸的事? 难道……当年的事与他有关? 画心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智商这玩意儿,她不是没有,只是平时懒得用罢了。 如今发现想害她的刁民刁神实在太多,只好勉为其难地拿出来用一用了,即便死,她也要做个明白鬼,要弄清楚她沉睡的一万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若有必要,她一定去问君隐讨个公道! 第1283章 面对真相 待倾君墨走了以后,玄隐才斟酌着开口,“神女,其实……您昏睡期间,也就是您苏醒前**日,人皇还见过你。” “哦?”画心的眉头狠狠一跳,“那时候人皇还活着?” “是,活着。”玄隐一脸笃定,“那时神女昏迷,我多半时间住在玄隐灯内,是天帝带人皇来的,虽有意避人耳目,却并未注意到我。” “**日……”画心敛眉,沉吟,“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也就是人间**年之前,正是君隐去青城接阿逸的时候,随后……” 事关隐秘,画心便住了口。 随后,他们就用了移魂之术…… 阿逸夺了净无尘的舍,却多出了个……书逸! 在那之后,人皇便消失了! 而青城出现了倾君墨。 所以……君隐杀人皇灭口的原因显然与这件事有关! “神女是在怀疑神君的身份?”玄隐隐约猜出了画心的心思。 “本座……”画心的脸色真的煞白了下来,唇也有些哆嗦,“本座有些怕……” 若说怀疑,怎可能没有! 那种暌违已久的熟悉根本就没有在书逸身上降临过,自她见和光同尘以后,却一次比一次明显浓烈。 那种对深爱之人念念不忘,刻骨铭心,却只在和光同尘身上得到心灵感应。 在书逸身上……从未有过啊! 这也是她对书逸从来放不下心结的原因。 君逸,和光同尘,不同身而同魂。 这是她已经确认了的。 他眼眸温润,笑意流光,在历经死劫,隔世归来后,依旧耀眼如日月星辰。 天帝,人皇,帝君,神君,圣佛……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牵扯进来这件事的几乎是这青冥大陆最不凡的人物,不凡到她相信,世上任何的荒诞都有可能发生! 因为这个深刻的认识,她更是心慌起来。 一切……不会是她想的那么糟糕吧? 如果……君隐真的弄了个假君逸骗她……他便是下九泉堕地狱,也难偿她滔天之恨…… 因为她的思虑不周,了解阿逸如同了解自己掌纹的她,却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她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令他饱受万年之苦,甚至被人移了魂,她没能在第一次重逢认出他,令他身中淫毒,定下佛身僧命! 只要想到尘尘在青城以孱弱之身辛苦万端为她闯北川取真元,而她却报错了恩认错了人,就实在也无颜再说什么情深。 如若书逸不是君逸,她便是犯下了难以原谅自己的错误!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上就好似有刀在戳,皮开肉绽伤筋动骨,又好似滚在沸油里,撕心裂肺体无完肤。 玄隐看着失了魂般的画心,这是她第二次听她说怕……这个以前从无畏惧的六界帝君,却在君逸的事上始终近乡情怯。 画心却第一次下定了决心。 查吧! 连真相都不敢面对的人,不配爱他。 无论怎样的结果,她都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哪怕真相她不能接受,哪怕会内疚自责,无颜以对君逸,但是如果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即便是死,她也难安。 第1284章 重燃斗志 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画心面上却强自平静的一笑,目光淡淡扫过玄隐,看向九重天阙,冷锐如剑,仿佛要看穿深黑苍穹,“很好,很强大,本座这辈子……还没遇见过敢这么戏耍本座的……” 静寂之中,隐约听见骨节攥紧而发出的咯吱声,细微,却渗人。 玄隐震了震,她感觉到了画心的盛怒,从所未有过的神怒滔天。 “神女,您的身子……”玄隐小心提醒她不易动怒。 “呵!身子?”画心轻笑一声。 她现在甚至开始怀疑,她为什么会沉睡万年之久了,又为什么会恢复成一个废材了,君逸当年明明舍尽所有保他周全,再加上一个赤冥老爹,他们二人难道护不得她周全? 怕只是有些人不想她强大吧! 毕竟,弱者才好摆弄! 可惜君隐算不到她的前世,算不到她与青玄本是一体,大不了……她与青玄合体,还收拾不了他? “您怎么会突然怀疑起天帝?” 玄隐有些困惑,画心此前一直没表露出来过,而在她的印象里,她与君隐关系还算亲厚,君隐待画心也算是尽心尽力。 “这几日……跟前世斗来斗去,突然想起来一些旧事罢了……很多想不明白的,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想到每天都要与她意念对决八百回合的青玄,画心又叹了口气,“你还别说,以前没人跟本座斗,本座都不知道还有脑子这种东西。” 玄隐,“……” 踟蹰了半会,见画心杀气没那么重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神女,桃夭怕是不太好了。” 画心抬首,长袖一挥,原本黑漆漆的夜空,突然升起一轮满月。 月色皎洁如水,衬着她容颜秀丽,借着月色朝着墙头深深看了一眼。 玄隐,“……”别的仙家照路,也就是幻个灯,偏她老人家……看个墙头还要挂个月亮…… 一如既往地高调又不嫌事大。 其实原本,画心到人间后,真的收敛许多了,一是能力有限,二是月神之战将她的性子磨平了许多,又没赤冥在一旁唆使她,倒真是从良了一段时间。 此时,她狂放不羁的野性又被君隐完全激发了出来。 天规法条又如何? 她偏要一一挑衅! 取了一滴血,画心施法幻化成一颗鸡蛋大小的空心血珠,放在指尖,不一会,珠内燃起一簇红莲业火。 红莲业火,能焚尽世间万物,哪怕是。她的身体发肤却在红莲业火中丝毫无损,是以有贮火之效。 以血炼珠,再藏火珠内,既可防火伤身,又可御那寒冰界的寒气。其实跟她在青城用于破冰封的火珠是同一个东西。 火能克冰,还有什么比红莲业火更适合破书逸的寒冰阵呢? 将血火珠递给玄隐,画心又对着她附耳几句,便挥手让她退了下去了。 一桌残宴,满地狼藉。 画心倏忽念及君逸,念及和光同尘,轻轻抚上心口,痛感侵袭,脸色苍如死灰,指尖僵滞半晌,攥紧了胸前衣襟。 凄然一笑,清泪两行。 心中万般苦,俯身一吐,半桌碎红惹人长叹,娇艳灼灼如梅初绽。 第1285章 执念太深 长夜忽见月,还是满月。 将清初哄睡的书逸,望着那一轮清辉皎洁,不自觉眯了眯眼。 他忽想起一个人,索性踏月而出,转廊处恰好遇上玄隐。 玄隐朝他微微行了一礼,客套而疏离。 斟酌再三,书逸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她可还在怪本王?” “神女怪的并非神君。”玄隐朝着书逸笑意浅淡,“天地为局,众生为子,神君只是局中人,怪你亦无用,神女毕竟乃六界帝君,有些事神女要查,自有她要查的道理,望神君理解。” 书逸听她神君叫的格外别扭。 他虽不清楚自己是谁,却甚是清楚自己不是神君君逸。 之所以今夜会不自觉地为君隐说话,大概也是怕画心查下去,会牵扯出他的身份吧,毕竟他的君逸身份,是君隐给的。 至于君隐为什么这么做,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事,画心若是查出此事,怕是……后果难以估计! 在他恍神之际,玄隐已经错过他往南而去,他也只是微顿一下,随即转身向北。 北苑,卿九影的屋子。 书逸没有进去,只是立在门口,他知道卿九影在里面。 “师父?”卿九影听到外面的动静,唤了一声。 他缩在阴影里,一动也不敢动。 书逸的声音比窗外漏进来的月色还清冷,“降妖阵的感觉如何?” 卿九影的额上立即沁出了冷汗,一滴滴地落下来,“求师父开恩,放过徒儿。” 书逸沉默了半晌,“降妖阵都熬不过,你只会拖累她。” “不会。”卿九影斩钉截铁。 他不会累及她! 那是唯一一个愿意给他温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会轻视他的人,更是他从前世爱的今生的人……他怎么舍得连累她…… “成为妖王,否则,你没资格留在她身边!” 撂下这一句话,书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开时,他的步子很急。 卷起的风,吹得两侧的灯笼摇摇晃晃。 他也不知道自己急什么,或许是知道了画心要对付君隐,而他确实又没把握,逼迫卿九影的同时,其实也在逼迫他自己。 他们都迫切地需要变强大。 若是辱身之仇不为她报,他便不配为她的男人! 院墙下,玄隐刚将画心的话传达完,伸手将火球递给桃夭,“对神女,你连一句谢谢也没有吗?” 桃夭僵硬在墙头,半晌,才缓缓伸出手去触摸那火珠,每一动作都艰难地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握住火珠时,僵死的骨节才渐渐复活。 谢谢? 半晌,她仰首,一声长笑。 笑声悲愤长鸣。 怨念如斯。 “怪不得你始终修不成仙,太多执念。”玄隐叹息一声,转身。 她没看见,桃夭的一滴泪,落在了冰冷的冰幕上,瞬间凝成了冰。 夜,又恢复的静寂,天上的月将桃夭照得更是孤影料峭。 眼前高阁张灯结彩,可这灯笼却并不是为了她而挂,这彩绸也非为了她而系。 她想,玄隐永远都不会懂,爱上一个人之后,在情敌面前,骨气有多硬…… 第1286章 月辰夕失踪 年初一,天色未亮,血色已经染红了喧嚣。 喜庆的热闹里,危机伺伏,喋血流殇。 月家的小郡主,月辰夕,失踪了,在无双阁内,如惊雷炸裂。 月辰夕是年三十才回的城,抵达无双阁时正值夜深人静,唯有雪地之上,留有些线索。 那些线索至山门处一路延伸至念安堂。 念安堂门外,发现了月辰夕随身的流月剑。 习武之人,剑不离身。 月辰夕显然是……已经遭了何人毒手! 怔了一下,月行云问,“灭长老果真不知?” “不知。”地灭站在月行云对面,回答的波澜不惊。 月行云摇了摇头。 纵观四处,并无打斗的痕迹,他俯身将手中的流月剑抚了又抚,终于皱眉,缓缓握在掌心叹息道,“看来,还是要去无心居叨扰一下了。” 他心中明了,以月辰夕的身手,能瞬间制服她却让念安堂内的地灭丝毫无察之人,恐怕就只有无心居里那两位了。 “……”地灭抽了抽嘴角,苦笑一声,看来他想替画心遮掩,也遮掩不过去了。 月辰夕,是个厉害的角色。 月行云,亦是个聪明人。 况且昨夜,他确实在念安堂曾见到得了游魂症的画心,彼时,她正以苍生正道疾言厉色地威斥某人。 如今看来,那人很有可能便是这月家的小郡主月辰夕了。 大概是月行云的神色不似平常,地灭虽然不担心无心居里那两个人,但到底是不太放心。 毕竟,画心昨夜那个样子,怕是很多事说不清楚。 上前一步,他破天荒地管了闲事,“我正好要去看看徒儿,不如跟阁主一起吧。” 顿了顿,他继续开口,“阁主也不要太自责,小郡主那性格,注定活不了多久。” “……”这老家伙……太不会说话了! 月行云哽住。 地灭望着他丰神俊朗的一张脸,发自肺腑的感慨你那妹妹遇上画心还能有的活? 其实他心里,已经认为是画心干的了。 不过……画心应该没机会杀人灭口的,他昨夜是看着书逸将她带走的。 月行云一路上只抿唇不语。 无心居一早便有贵客临门,有意料之中的,亦有意料之外的。 清初宿醉,酣睡一夜未醒,还抱着书逸叫娘亲,在书逸胸前磨蹭着要喝奶,蹭了书逸一身口水。 这小子睡着了念着画心,书逸睡不着更是念着画心,在清初的榻上硬躺了一宿,翻来覆去,却未睡过片刻,连眼皮子都没阖过。 夙夜,他都在暗黑里挣扎,强忍着,才让自己没从这张床上起身走出这房间半步。 “公子,您睡醒了没。”轩辕末在门外低声请示,“月阁主与灭长老在外求见。” 地灭? 还真来了? 来的还真早! 书逸挑眉。 可怜的月大阁主,却自动被逸大王爷忽略掉了。 位高高权重重又有什么用? 逸大王爷眼里向来只看得到情敌,或者,假想情敌。 特别是昨夜知道了那件子虚乌有的“辱妻案”,稍有风吹草动,他就绿得发慌。 第1287章 让他们候着 “王妃呢?” 地灭找上门,书逸自然坐不住了,缓缓起身,披衣穿鞋,心间有所念,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问完又觉得懊恼。 “王妃……王妃昨夜许是吐了血……” “吐血?”不待轩辕末说完,书逸从榻上一跃而起,开门怒道,“昨夜吐血,怎么现在才来报!” “属下也是今日一早去收拾宴厅,见到王妃宴桌上的血迹才发现的……” 轩辕末话音未落,便被书逸一手推开,眼睁睁瞧着书逸衣衫未整鞋袜拖地狼狈至极地急急往内室奔去。 “公子,那月阁主与灭长老呢?” “让他们候着。” “……”轩辕末摇头一叹。 公子呀公子,既放不下王妃,昨夜又逞什么能?现在王妃身子气坏了,苦的还不是您自己? 年初一,位高权重的两位大人物亲自登门拜访,轩辕末匆匆去前院接应,他倒不是怕怠慢了月大阁主,而是不敢怠慢了王妃之师。 否则一会……他家公子怕是免不了又要被王妃苛责…… 轩辕末抬头看看苍穹,黑的。 看来这天色还是血染的红,蓝不了啊。 寒衾冷榻,狐枕难眠。 画心在香榻上空坐了一宿,早早便起了身,着华服,戴凤冠,施粉黛,染香腮,描月眉,点朱唇。 一身金缕,满头珠翠。 灼灼高华,不怒自威。 是难得的盛装。 不出所料,天光一亮,逸王侧妃便会前来给她奉茶。 这茶她会喝,这下马威,她也要给。 画心深知,要让桃夭,心存感恩,难。 那便让她,心存畏惧。 庭外一阵风呼啸而至,画心本慵慵懒懒地斜靠在软塌上,立即直身端坐,心中暗暗诧异,按理说桃夭即便有她倾力相助,也该半死不活,可听来人分明是健步如飞呀,何况天光尚还未至…… 门“哐当”一声被用力推开。 书逸卷着室外的冷风寒气闯了进来。只见佳人端坐,仪姿雍容,光华璀璨,宛如神,与平日里的慵懒随性判若两人。 幽深的双眸,冷视着他。 睥睨间,傲然天下。 仿若此时坐在那里的,是权掌天下的六界帝君,而不是他逸王的妻。 书逸当下愣住,亦惊亦讶地看着画心,长衫凌乱,外袍搭肩,一路跑来,仓促中那祥云纹月白色宽玉腰带还系反了…… 画心瞧着书逸,微微蹙了蹙眉。 他这是什么样子? 怎么如此失态,如此不成体统…… 而且,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像是被人捉奸时来不及穿衣就跳窗逃跑的奸夫模样…… 可……逃跑到她房里? 画心默然,此时她能说什么好呢?说,王爷,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可她如今看见他,心中着实百般复杂。 连说玩笑话,都觉得意兴阑珊。 书逸瞅见画心微微诧异转而无限鄙夷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着实不堪的仪容,确实……尴尬啊。 他的心一浪一浪,激情澎湃。 可她显然风平浪静,静得有些骇人。 昨夜,他们之间似乎突然多了一道天堑,比和光同尘还难以跨越的鸿沟…… 第1288章 侧妃奉茶 “你,过来。” 书逸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命令道。 画心淡淡瞥一眼,“……”岿然不动。 心中默念一句,你没病吧? “夫为妻纲,你既不肯回神界,那就先好好学学人间的礼法,怎么相夫教子,怎么做个贤妻良母。”书逸声严,威不可犯。 画心闻言微微一震,他竟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随即,画心优雅起身,挺直脊背,缓步走到书逸身前,静候指令。 “下人手脚蠢笨,遂本王过来,请王妃替本王更衣。”书逸撒谎撒得面不红心不跳。 唔,这下人,一点都不蠢笨啊,正着竟能系出反手结…… 画心神色淡淡,乖巧地替书逸整理着衣衫,纤手抚过,每一个褶皱都拉的极其平整,最后,在他腰间轻轻系了一个同心结。 看起来端的是温良贤淑。 “王爷,可还满意?”画心仰面,笑的端庄有礼。 那眼中盈盈眸光照的书逸心头寸寸柔软,冷硬的表情微微松动,却又生生忍下了。 这一夜里,他都是这般不断地告诫自己,一定要让她回神界,哪怕,逼她离开。 只要她还活着,那就来日方长。 他很快会去找她的,不会让她等太久。 “以后本王的生活起居,都要你亲力亲为。”书逸拂袖在桌前坐下,轻轻拨了一下空空的茶盏,沉声道,“还站着做什么,不知道去温一壶热茶吗?” 画心双手捏了又捏,努力压住气得发抖的双手,言笑晏晏道,“王爷莫急,一会儿奉茶的人就该来了。” 奉茶的人? 书逸眉头一挑,向着画心看过去。画心黑白分明的眼眸,轻轻一眨,巧笑倩兮,“没错,就是王爷想的那样。” 笑若明光,照的书逸恍恍惚惚,美艳不可方物。 书逸不及回神,院中已传来熙熙攘攘的嘈杂声,纷沓的脚步声在东苑外停住,入东苑者仅有二人,一人身姿轻盈足不点尘,一人步履虚浮重伤在身。 寒冰界,破了! 这怎么可能! 书逸难以置信地豁然起身,忽又惊觉失态,深深看了画心几眼,又坐回桌边。 罢了,既已成定局,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至少能逼她回神界。 心神一晃,屋外两个一红一黑的身影已然走近,玄隐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扶着桃夭,行到画心身前,玄隐手一松,桃夭软啪啪地摔落,匍匐在地。 画心云袖一扬,端坐俯看桃夭。 眸如日月,光华璀璨。 桃夭趴在地上,勉力睁开眼,入眼是一双银面绣凤纹镶双龙珠的精巧绣鞋。 她缓缓往侧边挪了几寸,直到看见一双月白色蓝线绣龙纹的短靴才停住,深吸了一口气,才仰面看着书逸,从嘴角处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意,说,“公子,妾身特来给王妃奉茶。” 如委地的枯叶,了无生气。 书逸面上平静,内心却是难以置信。 桃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穿过他的寒冰界,除非……书逸目光又移至画心身上,怪不得她昨夜会吐血…… 第1289章 君无戏言 书逸心中波涛翻滚,眸色深沉如海。 这新婚夫妻的面见得实在尴尬,瞧着书逸爱搭不理,画心立即挤了一抹笑,不适时宜地提醒道,“没想到她竟能破了王爷的阵,可见是情动天地,好……感人。” 书逸皱眉,却又不见更多的表情。 他明知故问地压低声音道,“王妃不想分享一下助她破阵的心德么?” “本座……”画心噎住了,没想到他说话会这么直白,直白到她不知道要怎么接。 清咳一声,画心笑道,“王爷这是什么话!本座不过是看王爷独守空房着急,一心为王爷着想。” 书逸掀了掀眼皮,冷笑,“当真?” “当真!”画心拿出十二分的诚恳。 说完,房间内的氛围瞬间又冷了三分。 书逸信她才见鬼。 唇角勾笑,他开口,“想不到王妃竟然如此贤良淑德,体恤本王,那好……” 他绷紧下巴瞥她一眼,语气冷的叫人发寒,随即移开目光,淡淡扫了一眼匍匐在脚下的桃夭。 一路妖红逶迤,自庭外到内室,血如花开,喧华冶丽,仿佛吸走了眼前这个单薄女子的全部生命力,花开到荼靡。 他眼神的意味十分分明。 “君无戏言?”冷汗打湿了桃夭的鬓发,她咬着苍白的嘴唇,执着地,仰面问书逸,声线纤细,仿若一折便碎。 她问他,是不是,真的,只要给画心奉了茶,从此,她就是他的侧妃了。 书逸抿着薄唇,面色冷沉,眸光却透了一丝不忍。 桃夭,连同画心,一起屏息以待。 一分一秒,成了三个人的煎熬。 “君,无,戏,言。” 书逸几乎是从齿缝间硬生生挤出这四个字,尾音一落,内心有什么轰然倒塌,一地扬尘,双目刺痛。 那是什么呢? 那是他曾为她筑起的城墙,他们的城池终于被攻破。 从此再也没有,只属于书逸和画心的城。 从此再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 “啪”一声,画心纤长的丹蔻应声而断。 断甲飘落,风一扬,恰好扬在书逸脚边,趁着书逸低头去看,画心掩去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还是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啊。 就好似……日光灿烂万里舒阔的艳阳天里,突然刮了一阵寒冬雪。 疼得一阵阵倒噎着抽气。 不管眼前这货是谁,可这身子,实实在在是君逸的……若是真的叫别人染指了……以后自己用起来多膈应? 良久。 画心才敛了恍惚的心神。 “还不速速奉茶?”画心微微偏了臻首,黛眉轻扬,眼波如水从桃夭身上流过,冷冷斥道,“本座可没空看你们君有情妾有意。” “是。” 桃夭低低一应,又侧身向着画心爬来,玄隐见状立即将奉着茶盏的托盘搁在桃夭身侧,又细心地替她斟好茶,才退至一侧。 “贱妾身弱,不能起身向王妃跪奉香茶,还望王妃见谅。” 桃夭颤巍巍端起碧玉盏,左肩支地,右手高抬,一寸一寸,尽量抬高,奉至画心身前。 也算是恭谨,无可挑剔。 第1290章 侧妃礼成 画心微眯着眼瞧着那纤白的手,碧绿的杯,真正是碍眼的很,却又,无可奈何。 这路是她自己选的。 只得眉眼一沉,将悲欢喜怒深掩,故作姿态,慢条斯理道,“你怕是记错了,这侧王妃你做不做的成,不是这茶你奉不奉,而是这茶本座喝不喝。” “请王妃成全,贱妾定当感念王妃恩德,永世不忘。” 桃夭本就气虚,如今这茶水奉了许久,画心不接,她已力竭,颤颤巍巍抖抖嗦嗦,几欲将茶盏摔了,却又靠着一股子执念硬撑着。 感念恩德? 永世不忘? 画心哂笑,笑得眼睫晶莹闪烁。 她很想问桃夭一句,若是换她对桃夭感恩戴德,桃夭会愿意成全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退出吗? 当然,她没必要。 只要她想,她不需要别人的成全。 书逸紧紧盯着桃夭手里那盏碧漾漾的茶,心间隐隐希望画心能扬手泼翻。 时间一分分过去,心一寸寸被揪紧,茶也一点点凉去。 他甚至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失手打翻。 “为了他,你竟真的剔了一身妖骨,一定很疼吧?” 画心在茶盏悬悬欲坠的一刹那,霍然伸手接住,垂眼一扫,上好的落梅香,清清冽冽,郁郁芳芳。 可她,并不想喝。 轻轻一笑,画心抬袖举杯,杯一倾,袖一挥,杯中茶水洒了一地,“这茶凉了……” 她总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才华。 书逸差点失笑。 这个操作,可真是叫他龙心大悦。 甚至不经意间轻笑出声,多少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这喑哑性感透着愉悦的笑声,落到桃夭耳朵里更是刺耳,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仰头怒视,面容狰狞,眼露精光,几欲扑上来撕扯画心,茶……分明是她自己故意等凉的…… 不想喝就不想喝,为什么要如此羞辱! 画心回她的眼神很是坦诚:你一直在自取其辱,还没这点自知之明? 忍不了? 那就滚! 她不过是试桃夭一试,还真是沉不住气,虽有死而无畏的勇气,却无深不可测的心机,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这女人,翻不出多大花样来。 明目张胆的坏,总好过矫揉造作的笑面虎。 画心瞧着桃夭心底一声冷笑,缓缓吐出后半句话,“就让天地代本座饮之吧。” 短短一句话,画心却分了两段说,书逸的一颗心被弄得七上八下,起起伏伏,忽喜忽悲。 最终,尘埃落定,侧妃礼成。 她……到底还是接了这盏茶。 他……到底还是多了个侧妃。 说好不怒,不气,可偏偏有一股意难平! “谢王妃成全,谢王妃成全……”桃夭缓过神来,眼含热泪,不停地磕头,喜极而泣。 似乎,真的是对画心感恩戴德。 而书逸紧握的双手已青筋暴露,颤抖不休。 画心内侧的袖口,也已被揉得支离破碎。 桃夭终于得尝所愿,胸口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骤然一泄,浅笑伏地,昏了过去。一身鲜血淋漓,混着尘土,狼狈不堪,脸上虽妆容狰狞,却眉目舒展,浅睡安然。 第1291章 照单全收 “王妃这回满意了?”书逸笑一笑,语气温和,好似他从未动过怒。 画心似不察他的不悦,皱起俏鼻,微嗔道,“王爷的情债实在太多,实在难以收拾。” “无妨,王妃还想让本王娶谁,不妨拟一份名单,本王照单全收。”书逸唇边一抹冷笑,讥诮深深。 “好,本座会替王爷好好物色的,但望王爷雨露均沾,莫要厚此薄彼” 画心笑意温柔,噎得书逸哑口无言。 他初来城,便名动天下,虽无帝王之尊,却足以坐拥天下美色,偏偏后宫空悬,偏偏想独宠一人,偏偏对她生死不改。 而她……真是好的很! “王爷请回避吧,侧王妃对你一往情深,自剔了妖骨,才破了你的寒冰界,若是不及时医治,恐她活不过午时。” 画心说的漫不经心,却已急急俯身去探查桃夭的伤况。 谁知她的手刚搭上桃夭的肩头,突然横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莹白如玉的手,毫不客气地将她拂开。 “本王的爱妃,自有本王亲自关怀,不劳王妃费心。”书逸小心翼翼地将桃夭抱进怀里,奉若珍宝,呵护至极。 连桃夭都不称了,直接唤爱妃了! 他……好像都没这么唤过她…… “你恐本座对她不利?”画心横眉冷竖,趁着书逸目光审视她之时,迅速从桃夭腰间摸出那颗藏着红莲业火的神血珠。 昨夜,她附在玄隐耳边,只说了一句话:告诉桃夭,血珠腰间藏,驱寒亦保命,见日剔妖骨,以火破寒冰。 日光盛时,寒意削薄。 寒冰界在昼夜交替之时,会有片刻的阵法变幻,交接的须臾,若是自剔妖骨,斩除妖气,再辅以红莲业火开路,便有可能越过那一层冰幕。 只是这剔妖骨的痛楚和代价…… 非一般人所能受之。 不过,这已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破解之法了,况且,这伤的并非她桃夭一人,以火破冰,亦需要消耗她的诸多心力。 书逸冷冷看了画心几眼,眸若寒冰,似有盛怒,却一声不吭,低头一脸怜惜地抱起桃夭,匆匆摔门而去,焦急得仿佛不能再多等上一刻。 她只是说,桃夭活不过午时,现在离午时可还早着呢。他竟如此紧张…… 寒风从窗外卷入,冬意凛冽,即便神血火珠握在掌心,画心亦觉得彻骨冰寒,她沉吟着,纤手轻轻一捏,将那赤红的颜色,在指尖……慢慢的辗碎了。 血珠碎为齑粉,业火莲落。 枯萎在画心的指尖。 抬起手,对着日光反复的照,十指纤纤,根根如玉,光泽晶莹。 画心温柔一笑,冲着迈出院门的书逸轻轻叮嘱,“王爷若是力不能及,大可来求本座,本座定会爱屋及乌,全力施救。” 书逸转过回廊,湖蓝色洒衣摆拂过灼灼艳红,抱着女人的姿态小心翼翼,呵护有加。 只是身子方出了院门,他的神色瞬间就森冷了下来,眉目间如覆上一层淡霜,刚才的温柔关怀,顿如被风卷去,了无踪迹。 只有冷笑。 一声比一声冷的笑。 第1292章 逢场作戏 “今日一早,月阁主与灭长老来无心居拜访了。”屋内的气氛仿佛凝成了冰,玄隐知道画心悲戚于心,不知如何劝慰,又恐她忧思过重伤了身子,隧欲以地灭分一分她的心思,“如今灭长老还在前厅候着,王妃要不要去见一见?” “哦?”画心朝着窗外看了看天色,晨光熹微,辰时未到,若有所思,疑道,“月行云也来了?还这么早?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王妃所言极是,那二人面色皆很凝重,似有急事来访,也就只有神君敢让他们候着。”玄隐轻轻扶起尚还蹲在地上的画心,“如今神君又急着去……那二人在前厅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了。” 逸王又急着去为侧妃疗伤了。 画心看着玄隐哂笑,他做都做了,她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画心走到妆台前,将一应珠钗尽除,又换了件素白烟罗裙,赤梅簪慵懒挽长发,半卷半垂,风流韵致,最后披了件月色鹤羽大氅,向门外走去,“贵师临门,竟敢怠慢,看来本座如今在这府中的地位,还真是岌岌可危。” 说罢,她便行如疾风般往前厅行去。 而那厢,书逸方才出了东苑,就已将桃夭由抱着改为提着,满面的怜惜亦成了一脸的嫌弃。 一入西苑,更是直接将桃夭扔给了轩辕末,“你去替她疗伤,服固元丹,再找十个结丹修士,轮流替她续气。” “可是,公子……” 轩辕末想说,王妃明明想亲自替侧妃疗伤,他却巴巴地把人抢回来,抢回来就算了,抢回来就丢弃一边…… 坑害下属…… 却被书逸冷眼一瞥,又将到了喉头的话,憋回去了。 轩辕末话未说完,书逸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若只是剔妖骨,怎么可能破他的寒冰界! 桃夭早该在墙头上冻成冰雕了才是,若没有……没有那个女人的帮忙。 画心的小动作,皆没有逃过书逸的法眼,他虽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帮的桃夭,但他知道,也只有她才有能力不动声色地破了他的阵。 书逸还知道,强行破阵,却不伤他,那她必遭反噬。 又听闻她昨夜吐了血,虽看似无碍,可若真是无恙,她本就气质高华风姿无双,又何须金缕华衣,厚粉浓胭,强撑气场? 就连城最受娇女贵妇喜欢的胭脂点朱砂,都掩不住她面色的苍白,又怎会安好无伤? 从见到桃夭时起,他就知画心定是心力耗损,气虚体乏,是以,他怎么会再忍心让她耗费心神去替桃夭疗伤。 既决定了带走人,他就索性顺便作了一场移情别恋的假戏。 “公子,别走……”书逸刚要转身离去,桃夭突然睁开双眸,奋力扯住书逸的袖口。 书逸步履一顿,侧身轻轻拂开她的手,眸光冷冷,言语冷冷,“不过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这就是你活着的代价,你若还妄想其他,等同自杀,你要知道,本王并不缺愿意与本王假做恩爱的女人,谁都可以取代你!” 第1293章 替她沐浴 “妾身不敢。” 桃夭瞧着书逸目光冷沉,仿若方才迷蒙中感受到的暖意真的只是黄粱一梦,梦醒即散。 她只瞪着书逸,泪盈于睫,却不敢落。 这般楚楚可怜,恁是谁也狠不下心来。 书逸却看也不看,冷冷转过身,边走边命令道,“力气别浪费在摇尾乞怜上,对本王不受用。给本王好好活着,前厅贵客久等,晚些本王再来接你。” 行至西苑门前,书逸又转头看着轩辕末叮嘱了一句,“轩辕,好好给侧王妃沐浴,洗涮干净,她这样,实在是有失体面。” 洗澡? 给桃夭? 腊月的寒风也没有轩辕末的心凉,风吹的他满心凌乱。 自然,心更凉的是桃夭。 他是嫌对她的羞辱还不够吗? 她的有失体面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现在又让轩辕末替她沐浴,这跟将她赐给轩辕末有什么区别? 桃夭侧过脸狠狠瞪着轩辕末,以警告他不要有非分之想。 轩辕末一脸的不屑与鄙夷,提起桃夭,走进里屋,扔在软塌上,伸手去扯她的外袍,桃夭以为轩辕末欲行不轨,方欲大叫,轩辕末已撤下一片衣襟塞进了桃夭嘴里,又迅疾点了她几处大穴。 桃夭呜呜叫着,见轩辕末掩上门,出去了,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不多会他又领进来一个人。 那人进门就冲她邪魅一笑,顿时吓得她肝胆俱碎,却又动弹不得,只能瞪大了双眼瞧着那个笑容猥琐的人,目眦欲裂。 “怎么?不愿意让我伺候?”倾君墨朝着桃夭挑了挑眉,桃夭不认得他,他可认得桃夭,笑得愈发贱兮兮的,“怎么?你是第一天知道这无心居里没有女婢吗?” 桃夭,“……”瞪眼。 这无心居里分明有个老妈妈,昨日她在墙头上看到了。 但是总之,书逸就是铁了心想羞辱她,她又能如何?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非要跟画心那女人抢男人,真是不自量力。”倾君墨只是笑的贱,并没有动手动脚。 主要是,他对桃夭没什么兴趣。 觉着自言自语实在难受,倾君墨一把将她口中的布扯出来,“别叫,叫破嗓子也没人理你,还有,别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是所有男人都愿意碰你的,自作多情。” 桃夭挤在喉咙处的尖叫生生被噎了回去。 羞辱! 更极致的羞辱! 这无心居里几乎没有一个正常人! 别的羞辱她都可以忍受,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羞耻感还是有的。 当然,倾君墨才不会照顾她的什么羞耻感,直接拎起她,扔进了药池里。 他擅长玩蛊,医术自然也是通的,虽然跟和光同尘不能比,但因为活的久,见多识广,倒也没什么他解决不了的大问题。 “不用感谢我。”倾君墨好整以暇地看着桃夭在药池里扑腾,“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救你,不过看在你能祸害那个逸王的份上,啧啧啧……勉为其难一下。” 桃夭,“……”哪里来的神经病! 心里的阴火差点被气得蹿起来…… 第1294章 英雄救美 离了西苑,书逸行步踏风。 黑发散飞在风中,蓝袍亦招展如鹏。 不知不觉走到了东苑门口,他忽又停住,心中虽挂念画心,却狠一狠心,转身快步往正厅行去。 因心中难安心绪难宁,书逸神思恍惚步履虚浮,远远的,目光都落在了地灭和月行云身上,进门时不慎与突然从侧门走出来的画心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并没有撞出戏文上描写的浪漫和旖旎,俊朗公子一把揽上倾城小姐柔软的腰肢,紧紧相拥,贴着身子在空中来回盘旋个三四圈,落地时再来一个深情凝望,最后,一羞动心,一笑定情。 逸大王爷今日心情不大好,眼神也有些飘渺,逸大王妃今日脱了红妆穿素衣,还云鬓低垂半遮面。 二人匆匆一撞,书逸未瞧清画心的脸,只见翻飞的衣袂飘飘如雪,飞旋若白莲盛放,以为是随月行云一起来的哪家娇贵小姐。 别人家的小姐,再娇贵,与他何干? 身前佳人纤姿飘飘欲坠,还是被他撞飞的,可逸大王爷却一个眼神都不肯多给,熟视无睹地从画心身侧跨步而过,任她白莲委地,净惹尘埃。 画心恍恍惚惚,看着书逸陌然行过,微微一惊。 地灭亦微微一惊。 书逸竟然……不接她? 画心讶异得甚至忘了自己还有神功,垂垂落地时,地灭见书逸还是不管,只好代劳,迅疾俯身伸手揽腰,将画心轻轻扶起。 画心扶着地灭的手臂站稳时,书逸恰巧落座,姿态娴雅地抬起头来,却又在抬头的瞬间瞠目结舌。 她怎么来了? 然后他刚刚做了什么? 给地灭创造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书逸俊郎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画心见书逸看过来,脸上失望落寞如浮影掠过,握着地灭的手不由又紧了三分,转头朝着地灭笑道,“谢师父关怀。” “无妨。”地灭神色难明地看了看画心,又看了看书逸,轻轻拂开画心的手,神情复杂道,“今日我和月阁主来,有事相问王妃。” 这件事,再三斟酌,地灭还是觉得他开口比月行云开口更好。 画心眉头又是一挑,问她? 而不是问书逸? 无双阁不是一向都是以书逸马首是瞻的吗? 难道因为她是神女,是以现在身份要比逸王更高一筹,所以这些人如今都要回过头来以她为尊了? 画心犹疑地打量了几眼月行云,从他沉重的面色上察觉,事情似乎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简单。 “问吧。”画心寻了个离书逸最远的位置坐下,似乎完全看不到书逸惊怒的表情。 月行云看着画心,她本是此事最大的嫌疑人,但因她身份无上尊贵,又曾在月神榜上被她的风姿所折服,此时见她素衣如出水清莲,又难以相信是她所为了。 是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悲切道,“吾家小妹,昨夜失踪了,从不离身的流月剑却落在了念安堂门外,不知王妃……可曾见过?” 小妹失踪了? 所以来找她要人? 第1295章 爱莫能助 对此,画心一脸无辜加无奈。 耸耸肩,爱莫能助地浅笑道,“月阁主,我虽是神女,却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神女,并不懂什么占卜寻人之法,您还是找逸王殿下,让他派人替你去寻一寻便是。” 画心这么有自知之明的话一说出来,书逸哭笑不得,月行云与地灭面面相觑。 地灭瞧着月行云面露难色,便替他问道,“王妃昨日可曾见过小郡主?” “小郡主?”画心仔细一想,摇了摇头道,“我昨日一天都未曾出府去,并未见过月琉烟啊。” 地灭了然,画心果然是忘了个干净。 甚至连月辰夕这个人都不知道。 “失踪的并非是二妹月琉烟,而是小妹月辰夕。”月行云知画心误会了,恍然想起,画心方来无双阁尚不足半年,并未见过月辰夕。 恐怕见了她也不认识,他又解释道,“月家每一代都会选拔出一位资质出众之人,自幼闭关修习月家秘术,一年仅出关一次,而月家这一代选中之人正是幺妹月辰夕,辰夕每年过年才来山上住几日,是以王妃或许并不知她。” “月辰夕?”画心端起玄隐奉来的茶轻轻吹了吹,皱了皱眉。 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什么时候见过的呢? 地灭见画心峨眉深锁,知她昨夜得了游魂症,很多事怕是想不起来了,但她碰见月辰夕应只是意外,并不是让她深惧之事,不会完全没有记忆。 是以他提醒道,“王妃可还记得昨日在念安堂外训斥的是何人?” “念安堂外?”画心嘴中喃喃。 想起她昨晚确实是被书逸从念安堂接回无心居的,那就说明她确实出去过。 可她又是如何去的念安堂呢? 画心瞪着眼睛,甚至怀疑昨晚自己被青玄夺过舍,否则她怎么会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家妹素爱夜行,着白衣,提青灯。”月行云心细,他并不确定画心是否真的见过月辰夕,就算真的见过,恐也未必知晓名字,因此又提醒道,“身量差不多比王妃矮上半头,容貌与在下有三分相似,并不十分出众,却生来一身傲气。” 白衣青灯,一身傲气…… 好像真是有这么个人啊,可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画心陷入沉思,面色更显苍白。 书逸知她身体不济,再费神思恐她又入心魔,故意轻咳一声,目光一沉,冷冷扫过地灭和月行云。 “本王算是听明白了,昨夜月阁主丢了郡主,郡主又丢了流月剑,流月剑丢在了念安堂,念安堂又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逸王妃。”书逸句句缓吐,突然语调一沉,眸光一厉,冷声道,“是以月阁主你不怀疑念安堂的人,反倒怀疑起本王的王妃?” 见书逸这么明显地护短,月行云连连解释。“臣下断无此意,只恐小妹生性傲慢无礼,冲撞了王妃。是以王妃对她小惩大戒。” 他对月辰夕甚是了解,因此推断得**不离十,只是画心似是而非的表现着实诡异,令月行云实在捉摸不透。 第1296章 再提青城 眼眸上下,打量着画心的神情,月行云眉头皱成一团。 看不懂。 真的看不懂。 若真是画心所为而她又不想承认,完全可以坦然掩饰过去,这般假装失忆想不起的伎俩未免太拙劣了点,与她的聪慧和气度是极其不配的…… “王爷还有一点不知,月阁主之所以不怀疑在下,是因为,以小郡主月辰夕的功法,在下还奈何不得她。”地灭知晓书逸刻意针对,淡淡扫了一下衣袂道,“以在下所知,普天之下,能够悄无声息掳走月小郡主的,不过逸王、王妃以及青城药尊和光同尘三人尔。” “灭长老果真不能吗?”书逸目光如炬朝着地灭望去,似乎要一眼望穿他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 他们可是交过手的…… 数百招走过,他地灭游刃有余…… 况且念安堂里住着冰狐姬,能在妖狐手下安然活过几月之人,焉能是寻常之辈? 地灭在书逸凌厉洞彻的眼神下,淡淡一笑,从容自若,答得流畅毫无滞涩,“在下不才,不能与小郡主相比拟。” 一声轻笑。 书逸执着碧玉盏轻轻站起,缓步踱到门前,目眺群山。 抿了口茶,他才掷地有声道,“那就去查青城的人,你们莫不是忘了,他们的小郡主可是死在我们城。本王虽解了两城之围,却并不能干涉他们前来寻报私仇。” 想起南浔暖,他眸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惋惜。 恩威并施,书逸字里行间提点着月行云他对城的重要性,莫要不知轻重,妄想在无心居里动他的人。 最后,鬼使神差,他又补了一句,“灭长老自己也说,青城并不是没人能动得了月小郡主的,不是吗?” 书逸借地灭之言,指意明确,和光同尘。 本来事不关己的画心,一下子又坐不住了。无疑,找和光同尘的麻烦,比找她的麻烦还让她暴躁。 怎么什么事都能跟扯上和光同尘? 就算是能者多劳…… 也不是谁都能劳烦的动他尊驾的吧? 画心瞪住书逸,霎时磨牙嚯嚯起来。 当然,也就画心不赞同,书逸虽护妻心切,却也分析的有理有据,确实是青城之人对月辰夕动手的可能性更大。 月行云与地灭相视一眼,已被书逸强势说服,反正他们无凭无据也动不了无心居的人,而画心又不能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是以正欲告辞,再去别处查探。 “不,不是他!”画心突然拍案而起,怒吼出声,“不是和光同尘!” “王妃何出此言?”月行云看向画心,向来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欣喜,“莫非王妃想起来什么了?” “想起来了。” 画心缓缓抬起头来,一身白衣衬得她愈发清冷出尘,长发如墨,乌眸漆黑。 她仔仔细细地审视着月行云,心头一凉,身子一僵,那女子的眉眼还真是与他有三分像。 月行云被画心一直盯着,被盯久了,不由老脸一红,转眼去看书逸,发现书逸竟也盯着他看。 那眼神,令他不寒而栗…… 第1297章 乱吃飞醋 那凌厉人如刀刮骨的眼神,是逸大王爷又发现假想情敌时的专属眼神。 逸王牌醋坛子,底部构造非同寻常,是立不稳的锥形,说翻就翻,随时翻,随地翻。 他的女人,别人多看两眼,不行。多看别人两眼,更不行! 瞧着这女人盯着月行云两眼放光,神情恍惚,书逸觉得,早点把这女人送回荒无人烟的九幽也不是什么坏事,免得她留在这人间招摇过世魅惑众生。 到最后,她惹了十里桃花满身红,他葬得万亩碧草头上绿。 不过……神界有个君隐…… 也是棘手得很…… 画心仿佛没瞧出月行云的尴尬,反而缓缓向他逼近了两步,他那张脸映在她眸里越来越清晰,与她脑海里那女子的脸缓缓重叠。 白衣,青灯,比她矮上半头,一身傲气……那女子似乎还说:她是月阁主之妹,城的郡主,月辰夕! 虽然记忆没有完全回来。 但是一个大概的轮廓,以及只言片语,已经渐渐浮现了。 “我见过她,月辰夕。”画心低声道,声音里透着细微的颤栗。 一语出,四座惊。 书逸的手轻轻握紧,瞳孔紧缩,他直觉上就是青城之人所为,她难道是为了和光同尘,才要把这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 她昨夜是他亲自从念安堂带回来的,哪里来的什么月辰夕! 而且她身上也没有任何血腥味,根本没杀过人…… “那辰夕现在人在哪?”月行云急切地问道,竟有须臾的失态。 想必,月辰夕对月家来说应该很是重要。 “不知。”画心眸光一闪,瞥过眼去,不再看月行云,耸了耸肩,“我只是见过而已。” 月行云,“……” 书逸,“……” 如果眼前这人,不是逸王妃的话,估计早被月行云拿走严刑拷问了。 厅中静寂,转而成了死寂。 一句不知,说明人并不在画心手里,那么想必,月辰夕是凶多吉少了。 茶盏从月无殇手里脱落,刺刺裂声,青瓷破碎。 冗长的沉默中,画心的记忆渐渐恢复,心中隐约也猜出了些许端倪。 “月阁主真是教妹有方,昨日在山野她提灯撞了我,反倒责我眼瞎,不但斥我贱婢,错走了她的道,还要割我舌头让我磕头认罪。”画心自知此事她有难推之责,是以先行发难,堵了月行云的口。 月行云本不确定画心所言有几分真假,但他深知这些话确实符合月辰夕的口吻,而画心与月辰夕素未谋面,互不相识,这些话若是月辰夕未说,画心必不能编得如此像她。 是以,不信也得信了。 下意识侧首一看,月行云果然瞧见书逸一张黑脸。他心知不好,以逸王护妻的疯魔来看,月辰夕说了那些不知死活的话,即便活着回来,恐也难过逸王关,不如先自行来请罪。 所以,他立即抱拳向画心行了一礼,“小妹恃才傲物,桀骜难训,冒犯了王妃,还请王妃不计前嫌,若能寻回幺妹,在下定让带她登门谢罪。” 第1298章 死不见尸 “王妃,是否山上有妖邪作祟?昨夜突现满月……” “唔,那月亮……”画心漫不经心地打断月行云,“本座无聊,挂了玩的。” 月行云,“……” 地灭,“……” 书逸,“……” 神之任性……不过如此。 因为画心实在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月行云和地灭很快便告辞了。 偌大的会客厅里,只剩下书逸和画心二人,画心表面淡定,其实内心还是十分愧疚的,毕竟,若不是她对月辰夕施了禁身咒,月辰夕也不会轻易落难吧? 抬眼瞅了瞅书逸,虽然很不想搭理他,不过她还是勉为其难地开了口,“你对月辰夕的事,有没什么看法?” “有。”书逸回的很是干净利落。 “嗯?” “她死了。” “……”画心明显被噎了一下,“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书逸抿了口茶,始终没有看她,“死不见尸,无凭无据。” “……”画心再次被噎住。 她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果是个活人,她还想救一救,如果是个死人,她老人家就不太想动了,她还得养精蓄锐对付青玄对付君隐。 静默下来后,画心也抿了几口茶,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惊问,“你杀的?” 书逸,“……”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她就是骂本座两句,你不至于吧?这都要杀人灭口?”画心几乎已经认定是书逸干的了,他的动机太充分了! 她相信,只要昨晚这禽兽在场,看到月辰夕欺负她的那嚣张跋扈样,肯定会灭了月辰夕。 书逸终于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唇角微抿,“她骂你,与本王何干?” 画心,“……”自作多情了? 有点囧,下不来台了。 尴尬的咳了咳,没关就没关吧,好像谁稀罕跟他有关系似的。 画心持着茶盏的手轻轻搁下,“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和光同尘……” “咔嚓——” 茶盏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书逸刚提了名字画心就彻底炸了,厉声呵断,“本座说了不是他!你能不能不要什么坏事都往他身上扯,他跟你不一样!” “……”心口堵的慌,书逸深吸了口气,沸腾的热血,还是平息不下来,索性闭了嘴。 画心见他低头看茶,没下文了,强忍住怒火,平复心绪后,尽量口气平和地开口,“书逸,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意气用事。” “本王为何要意气用事?为你吗?”最后落音是极其不屑的一声轻哼。 生生一巴掌打在画心脸上。 好似她又自作多情了。 画心盯着他愣了愣,“那你为何死抓住和光同尘不放?” “因为他离开的时候告诉本王,若他三日不归,小心九毒阵。”书逸盯着茶盏中上下浮动的茶叶梗,看似漫不经心道。 “……”画心瞬间偃旗息鼓。 书逸撂下茶盏,一脸的淡然,“本王从头到尾,没说过是他,说青城作乱的,也不是本王,而是他和光同尘。” “原来真是青城的人。”画心有些站不住,明明她已经帮他们解决了衣食问题,他们为什么还要来作乱呢? 书逸默默看着她,心头的失落越扩越大,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盛满悲凉。 瞧,他说一百句,都不敌和光同尘一句。 和光同尘只要一句,她便信了。 和光同尘说是青城就是青城,他说就是栽赃诬陷居心叵测…… 呵,说什么他总是恶意揣度和光同尘……她又何尝不是总是恶意揣度他? 喜欢步步莲劫请大家收藏:()步步莲劫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1299章 闭关修炼 天光再亮一些,山下的噩耗也传了上来。 据说,昨日上苍梧山来观逸王婚礼的,有不少人失踪了,山下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纷纷要求搜山。 山,月行云自是早就吩咐人搜过一遍了,却连蛛丝马迹都没搜出来。 画心立在会客厅的门前,看着乌云沉沉风雨欲来的天际,眯了眯眼,喃喃道,“暴雨之前似乎有些压抑……” “山下的人都说是妖邪作祟。” 书逸又斟了一盏茶,隔着袅袅茶烟,静静看着那个寒风中立得孤影料峭的女人,白色雾气里,她的容颜忽隐忽现宛如欲飞的神女。 画心看了看满山艳艳灼灼的曼珠花,嗤笑了一声,“妖邪?它们当本座是死的吗?也只有你们凡人不知死活。” 书逸听到“你们凡人”四个字,不自觉皱了皱眉,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孤立感。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画心抬指一点,在那温茶的炭火上燃起一簇红莲业火,“若是妖邪,本座一把火烧了便是,可这是**,你们自己解决。” 这样不屑的回应,在书逸意料之中。 而他,本来也没打算让她解决什么,他知道她不能插手凡俗事,自然是撂得越干净越好。 画心没打算再浪费时间,十八万年来,她第一次做了一个慎重的决定闭关好好修炼! 闭关是为了躲避天劫只要她与世隔绝,不再插手凡间事,天劫应该不会来的那么快。 修炼是为了将把她变成废人的人打成废人没错,就是为了跟君隐对决而备战。 当然,这一战也不是非战不可。 如果书逸是真君逸,那一切好说,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如果不是君逸…… 那就新仇旧怨一起算! 书逸与画心不同,毕竟他还不是神,还要在人间混,特别这事出在苍梧山上,他的地盘,他自然是要出去勘察一二的。 午时,用膳。 书逸正经坐好后,还特地拉了桃夭来陪演,却发现…… “王妃呢?” 负责府中膳食的王婶瞧书逸脸色不善,立即据实汇报,“隐姑娘说,以后王妃自己开小灶,不打扰您和侧妃用膳。” “哗啦”一片吵杂。 书逸掀了桌子,直奔东苑,可怜桃夭屁股还没坐热,已经被掀翻在地,饿了一天一夜,半口热饭也吃不上。 院内,画心正美滋滋地与玄隐吃饭,突然感觉到杀气腾腾地闯进来一个人,抬头一看,见是书逸,笑着的脸立即冷了下来,问,“你来干嘛?” “王妃还真是好气度,不是说要给本王娶三千后宫吗?怎么,一个侧妃都容忍不了?” 画心一愣,恍然,“桃夭死了?” “……”书逸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 画心以为他默认了,心想这误会大了,立即解释,“真不是本座杀的,是你非要将人带走的,自己救不活怪本座?” “……”被她这么一搅,书逸反而发作不出来了,半晌后,憋出一句,“本王不是说这个。” 画心扑闪着眼睫,“那你是要说哪个?” 第1300章 开小灶 “为什么要自己开小灶!” 书逸质问得一点都不理直气壮,甚至质问完后,立刻就后悔了。 说好了,冷着她的,怎么她不跟他吃饭……他就炸毛了? 画心眼睛眨巴眨巴地更无辜了,“你伙食不好,本座开个小灶的特权都没有吗?” “本王的伙食哪里不好了?”书逸对这个理由十分的不服,他哪样不是将最好的东西捧给她? 她还敢嫌伙食不好? 画心没解释,只是用下巴点了点。 书逸顺着一看,只见白玉桌上放着一十八碟碧玉盘,盘盘精致可口,菜式新奇,用料竟皆是他没见过的。 画心饮了一口仙露,抬首,漫不经心道,“本座本不食五谷杂粮,你们凡界的东西,本座吃不习惯。” 书逸,“……”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些仙芝灵草琼浆玉露,他确实没有。 “给王爷备一份筷子,一起用膳吧。”画心倒是大方的很,见书逸杵在那,她也不好意思自己吃独食。 可她现在必须多吃一些,增进修为。 “这是万年雪参,你尝尝。”画心见书逸忸怩,大大方方地夹了一跟状似白萝卜一样的东西给他,“修经补脉的圣物,凡人吃上半根能抵得上修行十年。” 书逸瞬间萌生了一种被包养的羞耻感。 他优越惯了,他从来都是站在顶端的,他向来拥有的都是最好的,可是现在有个女人,明目张胆地踩在他头上了。 虽然……她踩他很久了。 但是以前或多或少,他是觉得自己让着她,他总是优越着的那一个。 画心仁至义尽后,也不再管她,自己认真的啃起各种神仙果,一十八盘,吃了个干干净净。 书逸看她胃口这么好,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越是漫不经心,越是从容自若,他越是觉得自己在她心里没分量,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 吃完饭,画心体内的灵力已经开始复苏,她看了看书逸,头一次用商量的口吻跟他说话,“为了避开天劫,最近本座要闭关修炼,除了你,羽兮,玄隐,不见外人,也不会插手你们凡界的事。” “这样能避天劫?”书逸瞬间抓住重点,这可能是他今天唯一能得到慰藉的事了。 如果能避开天劫,他还跟桃夭演什么戏气她啊,何况……根本就气不到她…… 所以,在画心点头的瞬间,书逸立即动了休了桃夭或者弄死桃夭的想法。 画心看着他丰富多彩的表情,皱了皱眉,“王爷要是喜欢吃本座的小灶,本座也可以给王爷带一份。” 书逸本来想拒绝,怎么能蹭女人的饭吃呢?但是想想能跟她吃饭总好过跟桃夭吃饭,便“嗯”了一声。 画心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他应了…… 盘算了一下,一个画情谷还算养得起他,就勉为其难包养他了。 何况,他这身子是君逸的,不管里面住着的是什么东西,总之吃下去的都是强身健体,是长在肉身上的,也不算白喂了狗…… 第1301章 与本王双修! “王爷吃饱了吗?” 画心吃的有点撑,趴在桌上支着下巴看着眼前慢吞吞用膳的男人,有些着急,还有些不耐烦。 书逸岂是并不饿。 当然,那是在他抬头看桌上那个没骨头一样的娇媚小女人以前,看到她,他瞬间产生了另一种饥饿感。 还很强烈。 所以,温饱思淫丿欲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不过只是昨日一夜没吃她而已,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竟让他饿得发慌。 画心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饥饿的眼神,无语地睨了他一眼,“还想吃什么直接问隐儿要,本座回房修炼了。” “修炼?”书逸讶然,他第一次感觉到这女人……开始干点正事了。 “有问题?”画心皱眉。 书逸心里的答案是有,问题还很大! 一个人都本性难移,何况一个神? 当然,他不敢这么回画心,只好斟酌着词句,“你想……” “本座不想再做傀儡!”画心干净利落地打断他。 她也不知昨夜的灵光是怎么闪现的,但是她潜意识里有种警觉她不能死! 不想死就乖乖回九幽,回神界。 可她偏偏又借着那股灵光洞悉了君隐的阴谋,君隐是对她动了杀心的,九幽,神界,都未必安全。 她只能暂时先留在苍梧山,在自己变强大以前,看起来依旧像是一个任人摆布无知木偶。 书逸看了看满桌子的仙果,瞬间领悟了画心的急于求成,其实……他也急。 他怕保护不了她。 “你急着变强大?”书逸虽是问她,问完立即默认了她的答复,“本王倒是有个一日千里的好方法。” “什么好方法?”画心本来已经转身,立即又感兴趣地转过头来。 两眼放着光。 书逸定定看住她,良久,一本正经地吐出劲爆的五个字,“与本王双修!” 不止画心,淡定沉稳如玄隐,都被他的不要脸惊到了。 原来……他说的一日……千里……是这个意思! 画心自诩脸皮很厚,全天下最厚,此时,也不自觉红了一张老脸,舌头打结一般,“不……不敢劳烦王爷。” 逸大王爷一点领悟性也没有,“你我本是夫妻,都是分内之事,谈什么劳烦。” 画心,“……”你涉嫌骗婚你知道吗? 逸大王爷自然不知道,他吃定画心般,问,“你可知为什么从青城回来后,我并没有潜心修行,功法却突飞猛进吗?” 画心猛地摇了摇头。 她也很好奇啊,为什么他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了,明明只是一个人,却具备了神一般的能力,可他又分明还没渡劫成功,离飞升还有些时候。 “你仔细想想,从青城回来后,我的日常生活,饮食起居,有没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 纵使书逸如此循循善诱,画心还是懵懵地摇了摇头。 他不还是每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吗? 也没干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既没捡到宝,也没什么奇遇,他自己又不甚勤奋,甚至比以往更加懈怠…… 第1302章 本王给你示范 “果真不知?” 书逸猛地从身后抱住她,硬挺的下巴紧紧绷着,掖在她的肩胛骨上,一厢情愿地给了她些许暗示。 画心的身子一绷,瞬间进入备战状态。 她老人家受到了惊吓,更想不起来了。 书逸也瞧出来了,动脑子这活,实在有些难为她,好心指教道,“你没发现,跟往日相比,从青城回来后,本王在床上的时间比在地上的时间长吗?而且每天还多了一件必做的事……” 画心,“……”嘴巴抽了抽,觉得有些辣耳朵。 再瞥了瞥一旁的玄隐……。 这很流氓! 这很不君逸! 她现在十分好奇,君隐在君逸的身体里放了和什么东西,居然……比她脸皮还厚!比她还混账! 所以……他的意思是……这什么那什么……能增长修为提升灵力? 可为什么只是他增了…… 书逸瞧她还不怎么懂,不厌其烦地继续为她解说,“你的身体,里里外外,我都透彻的了解过,研究过……” 画心已经脑门充血了。 恼羞成怒地一把将书逸拽进屋里……这禽兽,实在是太丢人了。 冲动之下,丝毫没有意识到引狼入室的危机感,当她察觉到攀附在她身上的狼爪开始放肆时,为时已晚。 “具体修炼的过程和方法,说起来有些抽象,本王还是一边示范一边给王妃解释吧,这样王妃比较容易理解。”说着,逸大狼王已经将彻底凌乱了画心逼到了榻前,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还故意道,“毕竟王妃的脑子向来不太好使,理解起来比较费力。” 果然,画心急了。 而且,注意力不负他望地……歪了。 被摁倒在榻上时,她还在纠结,“谁说本座的脑子不好使了!你居然敢嘲笑本座!你……唔” 书逸轻车熟路,迅速进入正题后,信守承诺地开始慢慢解释,“心儿,你知道你体内封印着一股强大到令人骇然的力量吗?” 画心本来憋了大招,刚准备要放,又被书逸一句话憋回去了。 “封印?骇人的力量?”她愣了一下,皱眉,一时连挣扎都忘了,“你是说……九幽之力?” “不,应该不是。”书逸尽量压制着喘息,平稳地吐字,“闭上眼睛,认真感受一下从你体内缓缓流入本王体内的那股力量。” 呃…… 认真感受一下…… 要她将注意力全集中到……他正在她体内放肆的部位? 这根本做不到嘛! 许是出于本能的排斥,她不如书逸地全情投入,别说刻意去想,去体会,去享受,她总是带着一丝又羞又无奈的逃避,所以竟从来没有注意到过那股神奇的力量。 “嗯……熟悉吗?嗯?”书逸闷哼着问。 他可以放缓了动作,好方便她仔细感受,可这样是极度挑战他的忍耐力的。 其实他们很少在办这种事的时候说话,更别说是交流心得,画心一张小脸已经羞得通红,本来只是充水的脑子现在冲的全是血…… 第1303章 只要身体 到了这一步,看书逸言辞凿凿,真不似说谎,何况……这确实是君逸的身子啊……她有什么好不敢面对的? 画心闭上眼睛,勉强集中注意力。 第一次,与他,认真地,专心致志地做这件事,半晌后,她的眸子霍然睁开,一双黑瞳如同化不开的墨,迷乱,混沌。 她微张的小口里,颤巍巍地吐出两个字,“赤冥……” 这是赤冥的力量。 一万年前的那个夜晚,从他身上突然消失的那股神力……原来全部被他封印在自己体内了…… 可……他也太为爹不尊了吧! 居然……设置成只能通过双修来解除封印! 而且还不是一次性的! 据她观察,获取的力量完全与时长成正比,也就是说,要获得力量,她就必须……和他这样……苟合下去…… 此时,画心的内心是崩溃的。 谁能告诉她……具体要多长时间才能把那股强大的灵力全部取出来? “别走神,集中精力,如此,这股力量也会传到你体内,为你所用。”书逸百忙之中还不忘抓住开小差的她。 画心,“……”赤冥你敢不敢出来跟本座解释解释? 两眼望天,悲愤欲绝。 可是如书逸所说,这确实是捷径,或者说,是一步登天的绝妙机会。 赤冥的力量有多骇人,没有人比画心更清楚,甚至胜过她的九幽之力。 有了这股力量,还何愁教训不了君隐? 可是…… 她一想到身上这个人可能不是君逸,就头皮发麻。她可以接受这个身体,却……不能接受这个灵魂…… 怎么办? 只要身体……不要灵魂…… 脑中又是一道灵光闪过,画心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聪明过将他打晕了不就好了吗? 虽然打晕之后,要她主动,累了点。 不过,心里舒畅啊! 于是,两分钟后,意乱情迷中毫不设防的逸大王爷被他亲媳妇一个刀掌劈中后颈,闷哼一声,整个人瞬间如同一滩烂泥软在了她身上。 画心同样被砸的闷哼了一声。 然后开始摸索着怎么丧心病狂地奸……尸…… 这可是个技术活,比修炼难多了。 赤冥,你丫真会玩! 赤冥,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本座面前,否则本座玩死你! 赤冥,本座不要你做爹了,本座要让你给本座当孙子! 画心磨牙嚯嚯,在心里将赤冥凌迟了千万遍,然后开始挥汗如雨。 这般折腾到天黑又天亮以后,她觉得不去杀了君隐都对不起自己这么拼命。 她本来已经很崩溃了。 当她从书逸身上下来时,瞧他一双眸子陡然睁开,冲着她笑意骇人,“本王从不知道,原来王妃的技术这么好。” 石化。 瞬间的。 立竿见影都没这么快。 书逸看着石雕一样的女人笑得更是促狭,“王妃喜欢上面,早点跟本王说就是了,本王也不是不可以偶尔让王妃压一压。” 嘴角抽,眼角抽,全身的肌肉都在抽,画心一下子没忍住,扑上去扼住书逸的咽喉,咬牙切齿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第1304章 不是神干的活! “本王,就没晕过。” 浮了淡淡梅香满室,书逸惬意地躺着,低沉的嗓音还带着未消的**,话音落时,不负所望地看到身上女人额上的青筋爆了爆。 “你骗我!”画心磨牙嚯嚯,咬牙切齿,实在没有任何言语能表达她现在心中的悲愤。 “本王只是善解人意,知道王妃那一掌的意思,舍不得王妃多废力气,只好自己先晕为敬了……” 这等厚颜无耻,实在叫画心汗颜。 这是君逸? 温文尔雅,说半句情话都会脸红的君逸? 这是鬼吧! 活脱脱一个赤冥附身! 对于赤冥那种一言不合就耍流氓的妖孽,画心其实接受度挺强的,可是……他偏偏顶着君逸的脸! 感觉到男人的无赖,画心僵硬了很久,咬咬牙,她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书逸你别太过分!” “看来王妃并不是很需要这股力量……那就一直封印着好了,等这天下大乱了,本王陪着王妃一起死,反正,这山顶的墓穴都已经挖好了。” 生死搏杀被书逸风轻云淡得……让人恨不得狠狠揍他一拳。 画心隐忍了又隐忍,忽然弯唇一笑,带着十足的挑衅,“你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男人吗?能跟本座双修的,又不止你一个!” “你可以试试!”书逸黑沉的眸子瞬间冷峻了下来,阴鸷得吓人。 如果说,没有天劫降临的威胁,他不必担忧画心的生死了,那么她和君隐的那一夜……就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画心见他还敢威胁自己,更是气得眉头直跳,“你以为本座不敢?” “等你恢复到能打得过本王再说吧。”书逸眸中满是笃定,“当然,如果在此之前,你不跟本王双修,或者说双修时没有本王专注,恐怕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画心听出来了。 这回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不带丝毫掩饰的。 这男人……昨夜分明还对她不感兴趣得很,今早又……对桃夭那啥啥…… 现在怎么又缠上她了? 书逸看了看天色,已经大亮了,完全忽视了画心那副瞪着他要吃人的表情,起身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 画心很快深刻地理解了一个词衣冠楚楚。 三步之外,一袭湖蓝,映着朝霞,将他整个人衬托的清雅别致,如远山悠长。 哪里还有半分禽兽的样子? 书逸走到门口,回头见画心还恶狠狠地瞪着他,摆着一张浅浅君子的脸,忍不住促狭,“王妃不必这么恋恋不舍地看着本王,本王只是去处理点事,会很快回来陪王妃练功的。” 看的出来,他真的心情很好。 他心情一好,画心就更郁卒了。 等书逸走远了,她才彻底瘫软在床上,大口呼着气,毕竟……累了半天一夜……这真不是人干的活。 更不是神干的活! 她要怎么办? 她现在无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书逸修,要么不修,即便打得过书逸,她也不会跟别人修的,哪怕……尘尘都不行。 毕竟……那是净无尘的身体。 而她,总有一日,会让君逸完完整整地回来的! 第1305章 身染微恙 接下来几日,画心过的格外安宁。 如她吩咐的一样,书逸将整个东苑护得密不透风,除了他按时来蹭饭,然后尽忠职守地陪她练功,真是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外面的事,她也憋着没问。 反正又不能管,问了干嘛? 不过……从书逸越来越沉重的脸色,以及他陪她练功的时间越来越短来看,形势一定很严峻。 甚至可能比之前的花醉惨案更严重。 因为那时候,书逸虽然疲惫,却还应付从容,此次却难得的愁眉不展。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但画心看的出来,他最近练功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像以前那样调戏她了,整个人突然深沉了下来。 “呕” 画心突然又是一阵干呕,身边的玄隐见她端着的避子汤都快凉了,画心还没呕完,不由有些担心,“神女,要不要宣司药神君来给您瞧瞧?” “好,将他叫来,本座是要找他算账!”画心趴在榻边,气喘吁吁,“是不是最近本座问他要的仙草有些多,他舍不得了,就拿些坏的敷衍本座,否则本座怎么会吃坏肚子呢?” “可……神君也吃了,他好像无恙。”玄隐含蓄地暗示着画心,应该不是仙草的问题,而是她身体的问题。 画心端过避子汤当凉茶咕噜咕噜灌了几口,一双秀眉皱的老深,“难道是本座最近天天只见到那呆子一个人,所以反胃?” 玄隐,“……”这话实在不知道怎么回。 “还是说本座对赤冥的灵力有排异?”画心端着药碗,抿了一口,又一口,百思不得其解。 在呕吐感再次席卷而来时,画心“砰”一下砸了药碗,怒气冲冠,“宣司药小老儿赶紧来见本座!” 其实,她想宣的是和光同尘。 可仙凡有别,为了躲天劫,她现在只能使唤使唤那些神仙。当然,这不是主要理由,毕竟和光同尘是神魂佛身,绝非凡俗。 她只是不敢见他罢了。 “神女……”玄隐迟疑,提醒,“您要不要先更个衣?” 画心这才想起书逸没走多久,她今日还……没起身。好得是召见仙君,还是个德高望重的仙君,她也不好太放浪形骸,只好懒懒地动了动身子。 玄隐取了件赤红撒花朝凤服替她换上,又挽了个正髻,才动身去蓬莱岛请仙君。 画心移步到客室,盘腿坐在软垫上小口啜着避子汤,若有所思。 世人都以为修仙乃是正统,修士都如神仙一样,以扫平天下邪祟为道心。可真的是这样吗? 他统管六界十数万年,见过太多德高望重,私底下手段却阴狠毒辣的。 就连君隐……都是如此。 这世间谁没有私心呢? 心魔人人有,她如是,君逸如是,君隐如是,赤冥如是,没有谁能一直保持初心。 这司药仙君吧,一直声名在外,更难得的有着一颗不畏生死的清傲之心,不过……倒也有些沽名钓誉之嫌…… 总之这些神仙们,一个个虚伪得很。 在看穿君隐的那一刹,她是失望至极的,仿佛这世间,再也寻不到一处清泉。 第1306章 您有喜了 在画心将避子汤喝得要见底时,司药仙君到了,鹤发长眉,端的是仙风道骨。 “帝君……身有微恙?”司药仙君给画心见过礼后,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上佳,顿生不解。 这哪里像是个病人,分明好的很。 难道……是故意骗他来? 找茬? 可最近孝敬她老人家的补品都是上好的呀? 因为画心的混账帝君恶名在外,司药仙君只敢往坏处想,因为什么好事都跟这女人沾不上边。 画心“唔”了一声,皱着眉道,“本座近日总是恶心,想吐。” “呃……”听闻帝君婚后十分不懂节制,几乎是夜夜笙歌,这八成是有了吧…… “仙君帮本座瞧瞧。”画心伸出一只胳臂递过去,“诊出什么,就实话实说,便是绝症,也无妨,本座恕你无罪。” 其实她也很不想麻烦这老头的。 六界医术最好的,当属红莲业佛,可他转世投胎了,还被夺了舍,夺舍的还不是别人,是君逸。 那个她暂时不敢不避嫌的人。 司药仙君不敢近她贵体,只玄丝请脉。 须臾之后,画心见那仙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且笑意越来越盛,心里不由一个咯噔八成是她无药可救了吧? 否则还有什么消息让他这么高兴呢? 六界估摸着有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盼着她死…… “果真这么严重?”画心挑了挑眉,没计较他的幸灾乐祸。 “啊?”司药仙君一愣。 什么严重不严重? 画心瞧他装傻,以为自己真的病入膏肓了,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她就是想活着报个仇……真的就熬不过去了吗? “本座还剩多久?”画心端着汤碗一阵出神,实在不行,她就只能珍惜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把书逸榨干了…… 然后,去殊死一搏! 司药将画心的话品了又品,有些糊涂,又有些意会,最后笑眯眯道,“帝君不必太心急,您这胎像还没稳,离分娩还有些时候。” “噗” 画心一时没绷住。 胎像? 这比她病入膏肓还吓人。 “你……你说什么?”画心瞪着眼睛,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恨不得要将司药仙君一口吃了。 “……”司药仙君被她凶得莫名其妙,恁是强装镇定,额上也出了一层细汗,“帝君放心,您这胎像虽然没稳,但小仙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放屁!”画心一着急,脏话都爆出来了,“你就算怕本座给你治罪,也不该用这么蹩脚的借口骗本座,本座都说了,只要你实话实说,就恕你无罪!” “小仙说的句句属实啊……” “还强词狡辩!”画心一怒之下,拍案而起,“本座天天喝避子汤,怎么可能怀孕!你真以为本座这么好糊弄吗?” 司药仙君,“……”您那避子汤……怕是假的…… 抹了把汗,他才战战兢兢道,“帝君,那些凡人的医术可能对您不适用……” “什么凡人!是……”画心顿了顿,才瞒住了那人的身份,“是红莲业佛给本座开的方子,还能有假不成!” 第1307章 这是安胎药 “红莲业佛?他不是……”司药仙君显然两耳不闻窗外事,还不知道画心与和光同尘的事。 毕竟,地上三两月,也就是他在仙界打个盹的功夫。 画心眯着眼,抬指扣着檀桌,冷笑,“没错,他转世了,本座的身体一直是他调理的,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本座?” “小仙绝没有欺骗帝君,帝君您……真的是有孕了,还是位小公主。”司药仙君见画心并不信他,斟词酌句道,“帝君可否将圣佛开的方子给小仙瞧瞧?许是他前尘尽忘,医术懈怠……” 画心自是信任和光同尘的,比信任净无尘还要信,无论是医术还是人品,她瞧司药仙君如此不见棺材不掉泪,给了玄隐一个眼神,示意她去取药方。 玄隐离开后,她看了看桌上没喝完的药碗,直接端给司药仙君,“你且看看这个。” 然后支着头,静静看着她。 司药仙君拿过药碗轻轻嗅了嗅,里面的用药瞬间了然于心,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帝君莫再与小仙玩笑了,您分明是早知道有孕了啊,这是极好的安胎药。” 画心,“……”慵懒的身子瞬间坐直了。 莫名,她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 司药仙君的为人,她还是了解一二的,这么睁着眼睛说实话,实在不是他的做派。 “当真?”画心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你可知道欺骗本座的下场?” “小仙自然不敢期满帝君。”司药仙君见自己一再被怀疑,不由也急了,“小仙敢与圣佛当面对质,这绝对是安胎药,而不是避子汤。” 画心,“……”很凌乱。 尘尘骗了她? 他为什么要骗她啊? 他很希望她跟书逸生孩子? 难道……书逸真的是君逸的一部分?是她多疑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瞧着画心的眉头一会舒一会皱,司药仙君更是战战兢兢,捉摸不透这帝君的表情怎么看起来……纠结得仿佛这孩子是她跟奸夫偷情怀上的…… “仙君瞧瞧,这是圣佛留下的药方。”玄隐过来时,并不知司药仙君已经看过汤药了,立即将药方递了过去。 司药仙君本觉得不用看了,他医术虽不如红莲业佛,但是这识草断药的能力,可是在净无尘之上的,断无识错的可能。 可他目光只是淡淡一扫,便瞧到了不存在于汤药之内的药名,立即细细往下瞧,越瞧越是困惑,“这药方是避子汤没错……” 画心,“……”支着的脑袋歪了歪。 看了看司药仙君,又看了看玄隐,笑得不怀好意,“隐儿,仙君在找你麻烦呢。” “神女何意?”玄隐不解。 画心慢吞吞地直起身子,用下巴指了指药碗,“仙君说着方子是避子汤,可经你的手一煎……就成了安胎药了。” 玄隐,“……”怔了半晌,没反映过来。 “仙君,见圣佛之前,你还是跟隐儿好好对质对质吧,说实话……”画心顿了顿,十分坦然,十分直白地表明了立场,“你和隐儿,本座还是信隐儿多一些的。” 第1308章 怎么怀上的? 司药仙君自然知道玄隐的地位,佛前弟子,神女隐卫,还是第一辟邪神器玄隐灯的灯魄,他也听闻过玄隐的品性,最是正直稳重,毕竟是红莲业佛调教出来的人,在六界也算是有口皆碑。 “隐仙姑,小仙并不是质疑您,只是……这汤药确实是……安胎的。”司药仙君讪讪笑着,其实心里也很没底,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玄隐端过汤药,自己尝了一口,脸色刷一下白了。 没错,这避子汤里的药不对。 她虽通一些医术,但因常住在玄隐灯内,只伺候过画心一个人,画心又是无痛无病的身子,正儿八经煎药,也算是个新手。 许多药草听过,却并未真正见过。 但是这药性还是尝的出来的,避子汤药性寒凉,安胎药则反之,而这碗汤药,分明有温补之效。 司药仙君又将药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再回忆了一下药汤里的用药,紧皱的眉忽然一舒,转身问玄隐,“仙姑抓药可是亲力亲为?” “这是自然。”玄隐点头,心下明白司药仙君的怀疑,又解释道,“神君对神女关照有加,药房是单独的一间,所用之药也是专门为神女精选的极品。” “神君……”出于对九龙神君的敬畏,司药仙君虽然心中存疑,却没敢说破。 当然,他更不敢问画心为什么会喝避子汤,可不管怎么想,应该都不会是神君的意思,且不说君神一脉人丁稀微,急需开枝散叶,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喝这种东西吧? 可见,此事很是烫手。 八成是神女背着神君喝避子汤,被神君知道后,反摆了一道…… 一边是帝君,一边是九龙神君,显然都开罪不得,再三缄口后,司药仙君惊得浑身冷汗涔涔。 最后在画心的威势下,不得不硬着头皮搅和进来,“隐仙姑,可否带小仙去药房看看?” 玄隐不敢自作主张,便向画心瞧了过去。 画心没想那么多,她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怀上没,不过瞧着形势,八成是有了。 所以……怎么怀上的? 她明明千防万防! 查! 一定要查的水落石出! 玄隐跟了画心十几万年,一个眼神便知道她老人家的意思了,立即转身往外走,“仙君跟我来吧。” 司药仙君立即跟了出去,留下画心一个人摸着肚子发呆。 她还记得,怀着清初小子的时候,是尘尘告诉她的,也是尘尘照顾她的,清瘦的怀抱,宽厚的大掌…… 真是怀念啊! 心念一动,她的心口又不可遏制地疼了起来,疼得如刀割,如针刺,她狐疑地皱了皱眉,这不太对啊…… 明明她近来灵力暴涨,连青玄都被压制住不敢来烦她了,心疾不应该越发严重啊? 而且……每次都是一想尘尘就犯病。 虽然这一剑,是他捅的,她不至于一想起他就痛彻心扉吧?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站住!”画心朝着还没走出院门的司药仙君猛的一呵。 司药仙君颤颤地回过身来,不明所以。 第1309章 沉梦 “本座心口疼的厉害,你先帮本座瞧瞧。”画心丝毫没有求人的觉悟,开口就是命令的口吻。 司药仙君默了一瞬,并没走过来,他对画心的病情太了解了,作为神界医术最高的,一万年前他就被天帝抓过去给她治病了。 奈何他……实在医术有限。 他向画心请罪道,“帝君,您的心伤,恕小仙无能,小仙治了一万年,也没能替帝君治好,恐怕……还是得劳烦红莲业佛。” “哦?一万年?”画心挑了挑眉,“这么说……本座万年前受伤,是你替本座医治的?” 司药仙君,“……”您不知道? 画心读懂了他的表情。 显然,君隐刻意隐瞒了这件事,而她醒来后一心扑在君逸身上,只当君隐是救命恩人,没想过其他的。 大抵是跟书逸在一起久了,画心觉得自己的心肝也越来越黑了,明明知道这仙君今日被吓得够呛,她还是故意板着脸冷斥道,“本座果真伤的那么重?要睡一万年?你怎么给本座治的!” “帝君恕罪!”司药仙君慌得立即跪了下去,连连请罪,“帝君的伤虽难治,却也不必沉睡万年了,当时小仙就能将您救活,可那时六界正乱,天帝又怕您醒了为九龙神君之死闹得天翻地覆,便让小仙在药里多用了一味沉梦,直到天帝找到神君并治好他,才让小仙停用沉梦。” 画心,“……”果然是君隐! 跪在门外的司药仙君,瞬间感受到了磅礴的杀气,他也只那事做的很不厚道,立即请罪,“小仙只是奉命行事,帝君……” “你可见过人皇?”画心轻描淡写地打断他。 “人皇?”司药仙君微微一愣。 人皇与他算是忘年交,一个玩蛊一个玩药,当年人皇去他的仙岛偷药,他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画心笑了笑,懒懒起身,“本座带仙君去药房,隐儿,你去将本座新收的徒儿叫来给仙君瞧瞧。” 说完,也不等玄隐应她,已经径自朝着药房走去。 司药仙君暗自吁了口气,还好帝君没追究他当年干的糊涂事,再不敢怠慢,立即跟了上去。 无心居很大,药房在偏僻的北苑。密密簇簇的曼珠花一层又一层地围绕着白墙黛瓦,阴森森,凉飕飕。 画心走到转廊第十七间推门进去,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十八组紫檀木打造而成的七星斗柜并排摆放,占满了整整三面墙。 药柜上数百小抽屉上有红纸黑字端端方方地写着药名,井然有序。 凤眸微眯,画心睨着司药仙君道,“这是本座的御用药房,仙君看看有何不妥。” 司药仙君早就背下了药方,哪几位药有问题他早已心中有数,径直走到那几个药柜前,打开一看,果然如他所料。 “药有问题?”画心走过去,盯住他手上的药,挑了挑眉。 “帝君可认识这是什么?”司药仙君将一坨白粉粉举到画心面前。 画心皱了皱眉,“都碎成这样了,本座如何认得。” 第1310章 旧友重逢 画心不知,司药仙君并不见怪。 他又拉开几个抽屉,笑得有些高深莫测,“帝君可知这里的药材为何都是粉末状的?” “唔。”画心想了想,不以为意道,“那呆子说这是精挑细选的上等药材,又是反复精磨的,可以完全入药,不留药渣,药性也好。” 司药仙君颔首,这话确实没毛病。 这些药确实都是万里挑一的上上珍品,而且打磨的精细程度……怕是除了用极深的内力震碎,寻常的磨是如何也达不到这个程度的。 所以,这里几百味药……怕都是神君亲力亲为置办的啊…… 斟词酌句,司药仙君抖着白胡子,小心翼翼地问,“那帝君可知神君为何费这番苦心?” “阿逸待本座的心思,六界何人不知,他自是什么都给本座用最好的。” 司药仙君再次颔首,这话……确实还是没毛病…… “是,神君对帝君的恩宠……自是冠绝六界,只是……”司药仙君只觉得冷汗涔涔,实在不知该不该揭露这个秘密。 谁说现在神君只是区区一凡人,可那也是九龙神君,迟早是要归位的,自己拆了他的台,就算现在他拿自己没办法,难保日后不找他算账! 正在此时,门外闯进来一个莽莽撞撞的身影,“师父,你找我。” 已经好几天见不到画心的倾君墨听说画心召见,立即屁颠屁颠地赶了过来。 谁知进门后,直接装上了一白衣白发白胡子的老头,他刚想发作,抬头一看,立即脱口而出,“老东西,怎么是你!” 司药仙君,“……”哪里来的毛头小子。 碍着画心的面子,他只好忍了。 好得他在天界也算是德高望重,除了君倾墨那浑小子,还没人叫他老东西。 可谁让这小子是帝君门徒呢…… 他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帝君的徒弟还真是随了帝君的性子。” 画心的心思并不在司药仙君的身上,而是两眼贼兮兮地盯住倾君墨,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小子还不承认?本座就是故意让你撞上这老东西的…… 倾君墨揪住司药仙君长胡子的两爪狠狠一抖,顿时有点想哭。 司药仙君被扯的吃痛,却也不敢叫唤。 “师父……您在见客的话,那我先走了……”倾君墨说着,两脚抹油,就想开溜。 “等等,本座有事请教你。”画心叫住他,也没当着司药仙君的面逼他承认身份,只是就事论事,“你来自青城,最擅医药,来看看,这些药且能认得。” 说着,她抓了一把白色的粉末递到倾君墨眼前,倾君墨看了两眼,看了看成色,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回答道,“应该是某种参,具体……磨成这样,就是和光同尘也看不出来啊。” 司药仙君见来了个懂行的,自己想替神君隐瞒也是隐瞒不住了,立即顺着话坦诚道,“对,这样的细粉,如果不尝,便是小仙,也是眼拙,何况隐仙姑一个外行。” 画心渐渐也听出些不一样的味道出来了……步步莲劫 第1311章 用心良苦 药方是对的,煎出来的药却不对,而玄隐又是绝对信得过的,那么…… 画心的眉头狠狠皱起,“这药有问题?” 司药仙君不答反问倾君墨,“这位小兄弟,若是小仙告诉你,这是千年冰参,你可信?” 倾君墨睨了一眼,缓缓吐出一个字,“信。” “那你尝尝,再回答小仙。” 倾君墨应言,抬指点了一点,含入口,陡然大惊,“这是万年血参!” 司药仙君含笑不语,他转身抬指在那药柜抽屉红纸上的黑字一点,那四个字俨然是千年冰参。 “这怎么可能,血参明明是红色的。”倾君墨看着白粉十分讶然,简直难以置信。 “血参是红色不假,但也不全是红色,每一根总有些无色的参肉,虽然少,但只要取出,磨成粉……” “这怎么可能,一根血参才能磨多少一点出来,这一抽屉,得上万根不止吧!”倾君墨虽然曾为一界之皇,也从未如此奢侈过,一根万年血参便是价值不菲,千金难求,怎么能这么用! “是匪夷所思……”司药仙君颔首,纵他手上仙药无数,也未免觉得这手笔真是太大了,他沉吟着看向画心,缓缓吐字,意味深长,“可见神君真是用心良苦啊……” 画心,“……”用心良苦地骗她? “冰参和血参都是一等一的良药,可药性却截然不同,冰参性寒,确有避子之效,而血参则相反,是安胎圣品。” 司药仙君一边娓娓道来,一边打开其他几个药柜,“这几味药也皆是如此,都是同品不同性,性寒的巧加替换后,都变成性温的,方子还是这张方子,可煎出来的药效便是完全不同了。” 说到此处,顿了顿,司药仙君忍俊不禁道,“想必为了让帝君怀上孩子,神君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这些药材啊,每一味都是取之不易,价值连城……” “什么?你又怀上了?”这下倾君墨忍不住了,不顾尊卑地跳到画心面前,怒气冲冲地瞪住她。 画心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一个“又”字,十分刺耳。 她也不想的啊……怎么又怀上了? 倾君墨愁的发慌,一个小清初还没弄走,肚子里又来一个,这个还是和光同尘不在的时候怀上的,以后指不定就认贼作父了…… “你替本座瞧瞧……”画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胳臂伸给倾君墨。 倾君墨抬起三指一搭,脉象十分欢脱,行云流水,如珠走盘,十足十的……喜脉! 有了! 真有了! 瞧着倾君墨一副如丧考妣的哭丧脸,画心的眉头皱的老深,“怎么,本座怀上神君的孩子,有什么不妥吗?” 她当初之所以喝避子汤,不想要孩子,是为了殉劫。 毕竟,天劫不伤无辜,若她腹中有子的话,恐天劫会迟迟不至,如今她有心拖延,不应天劫,可以说这孩子来的还算挺及时,比她闭关还有用。 也就是说,书逸虽然处心积虑地骗了她,却歪打正着地帮了她一个大忙。 可……倾君墨这是什么反应? 第1312章 几多欢喜几多愁 “我……”倾君墨一时语塞,心中百味陈杂。 司药仙君见画心没有动怒,暗暗松了一口气,也是,帝君也是对神君一往情深的,估计避子汤就是喝着玩玩的,哪能不愿意给神君生孩子呢? 不过……这夫妻俩还真是会玩…… 真是……有钱,任性! 画心摸着肚子,若有所思,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这个孩子,好也好,不好也不好,祸福未知啊…… 若她不能在九幽封印崩塌前将孩子生出来……到时候整个天下怕是都会因这个孩子而大乱! “仙君,预产期是多久?”画心仔细回忆了一下,“本座生儿子的时候,差不多要一个半月多,还是早产,被人打出来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个孩子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 司药仙君,“……”帝君,您以为生孩子是摘果子吗?就算果子也不能什么时候想摘就摘啊,摘早了没熟,摘晚了,烂了…… 画心瞧着司药仙君一脸有苦难言的纠结,就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尘尘都做不到的事……这个医术在他之下的仙君怎么可能做到呢? “罢了,本座怀着就是了,实在碍事了,就只好……一副堕胎药……”说着,画心不自觉看了看这个“假药房”,顿时气得磨牙嚯嚯。 书逸这个腹黑鬼…… 不动声色地就将她耍了,行事之缜密,简直叫人骇然,他这副黑心肠,好在是对她没有恶意,否则将这里都放上毒药,怕是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司药仙君知道这位帝君任性惯了,她说什么骇人听闻的话都不值得惊讶,堕胎就堕胎吧……反正有神君压着,估计也堕不了…… 想到这,司药仙君不得不对九龙神君更加敬佩了,不愧为九天第一神君,更不愧为唯一能征服帝君的男人,即便堕凡,竟还能将这个混账帝君吃的死死的…… “笑什么!”画心无语地瞥了眼司药仙君。 她很矛盾。 看到仙君笑,不爽;看到倾君墨哭丧脸,更不爽…… 总之,怎么都不是滋味。 因此,她一张脸越发冷沉得厉害,周身散发着骇人阴气。 玄隐自责得很,这避子汤出了问题,总归是她的失职,她见众人沉默,立即跪下向画心请罪道,“是小仙体察不周,请神女责罚。” “罢了,怪不得你,这药,尘尘在时,便是这个味道,连尘尘都没察觉得出来,何况是你。” 说着说着,画心一颗心猛然提了起来,愈发唏嘘感叹,“他最擅长的还不是这些偷梁换柱的手段,论起揣摩人心,这世间……谁是他的对手啊!” 司药仙君个玄隐皆默不敢言。 唯有倾君墨冷笑了一声,君隐的步步为营,**算计,万年前他就见识过了。 “若不是那时尘尘在,他恐怕也不必做的这么精细,要瞒过玄隐还不至如此。他敢棋行险招,就是算定了这是避子药,女人喝的阴寒之物,尘尘不会试喝,玄隐也是不会……” 第1313章 蛊动 倾君墨又是一番欲言又止。 其实他偷喝过……画心的避子汤,还被补的鼻血直流…… 只是那时候他不知道那是避子汤罢了,以为是什么上佳的补药呢。 如今饭又煮熟了,他再马后炮也没用了,如果现在告诉她真相,怕是对他小侄女不好吧? 好得也是君逸的亲骨血。 虽然这造人的过程有点……绿…… 倾君墨攥紧了拳头,告诫自己要再忍一忍……毕竟……君逸他自己也没承认身份,他不能再一次不顾君逸的意愿行事了。 他正沉思着,却突然发现画心捂着心口缓缓背靠在药柜上缓缓滑了下去,立即心口一紧,上去扶住了她,“你怎么了?” 怀个孕不至于这么大动静吧? 而且不是捂肚子,而是捂心口…… “最近心疾发作的厉害。”画心因为方才想到和光同尘,心口疼得不可收拾,越发觉得奇怪。 她已经笃定了倾君墨的身份,也笃定他知道和光同尘的真实身份,所以也不瞒他,抬着惨白的脸十分困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本座,只要一想起尘尘,就会触发心疾,而且越想越痛……” 倾君墨,“……”你绿了他,良心不痛才怪! 司药仙君,“……”尘尘?帝君您什么时候和圣佛有一腿的? 玄隐默默低下头,莫说画心,便是她,想起和光同尘,想起他离开时,转身前,最后的眼神,都心痛如刀绞。 画心见没人将她这心疾当成病,不由更加郁结了,她自己十分清楚啊,这不是良心痛,也不是相思成疾,真的是想到一下就会痛啊…… “你们两个,想办法给本座治!”画心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伸出两只胳臂,一只给司药仙君,一只给倾君墨。 这两个人呢,一个擅医擅药,一个擅毒擅蛊,按道理来说,双剑合璧,万无一失了,总能诊出她什么问题的。 司药仙君不敢怠慢,他先搭着画心的脉象细细查了一下,半晌后,放下,断定,“恭喜帝君,您体内似有一股灵力护住心脉,心疾虽未痊愈,却也暂无大碍……” 画心气得差点吐血,“……”你个庸医!信不信本座革了你的职! “本座……难道还装病不成!”画心翻了个白眼,一把挥开司药仙君,转脸看向倾君墨。 这小子,其实真不是个废材。 只要他不装傻,应该……能查出点什么。 更关键的是,他不是君隐的人,不会像司药仙君那样,忌惮或欺瞒什么。 倾君墨见画心这么执着地认为自己有病,只好勉为其难地替她瞧一瞧。 其实,他原本只是打算做个样子敷衍了事的,毕竟方才替她把喜脉的时候,也知道她这身子健康的很,气也不浮,血液不虚了。 可此时一搭上她的脉象,他倏忽皱了皱眉,因为画心被分了心思,心口没那么痛了,所以此时那种蛊动效应很微弱。 不过,倾君墨对蛊毒十分敏感,这一点微弱并没有逃过他的指尖…… 第1314章 神胎护体 “嗯?”画心瞧着倾君墨的表情有端倪,立即挑了挑眉,“你知道本座怎么了是不是?” 嗯…… 大概知道。 倾君墨眉头皱的老深。 画心体内有蛊!这本没什么,囚心蛊本就是他替她种下的,也正是种在心口,可……与她现在的症状并不同。 从她的描述来看,显然是还种了生别离! 生别离是双蛊,那另一半蛊呢? 倾君墨按住画心的脉门,开口是命令的口吻,“你心中想一想药尊试试。” “尘尘……”心念一动,心口剧痛。 倾君墨瞬间感觉到她心脉的牵动,那就没错了,生别离无疑,而且另一半在和光同尘身上。 生别离他是给过书逸,却没想到,这人竟腹黑至此,连画心都能狠心下手阴她! 画心压下心口的气血翻涌,警觉地皱了皱眉,心中有了一股很不祥的预感,“此病与尘尘有关?” 提到和光同尘,心脉再次传来剧痛,她生生忍住,抬手揪起倾君墨的领口,暴躁地吼了一句,“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倾君墨,“……” 愣了一下,才摇了摇头,“没。” “那就好。”画心吁了口气,她还以为是君逸出了事,她有心灵感应。 倾君墨,“……”这女人重点是不是又歪了?他们明明在说她的病啊…… 见画心一门心思在和光同尘心上,倾君墨心里升起深深的无力感,他深吸了口气,暂且不想将这事告诉她。 主要是,他没胆,要是她知道这药是她给书逸的……他怕是要脱一层皮。 压下满心的心虚,倾君墨笑了笑,“师父的心病,久治不愈,实在罕见,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徒儿会尽心尽力为师父医治的。” “哦。”画心点了点头,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以她对人皇的了解,倾君墨刚刚那个笑……实在很没有诚意,显然是她这病没得治了,他在敷衍她。 心疾没救了…… 她又怀孕了…… 唔,画心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着肚子,郁结得午饭都不想吃了。 “你说这是个女胎?”画心突然抬头看向司药仙君。 司药仙君楞了一下,点了点头。 “唔,那你想办法,让她在本座肚子里住的久一点……” 啥? 延长孕期? 这是个什么操作? 司药仙君研制过无数丹药,有延长头发的,有延长身高的,有延长寿命的,就是没有延长孕期的。 画心不管有没有强人所难,仗着有胎护体,大摇大摆地就出去见人了,闭关好些天,她可闷死了。 “生火生火,现在就去生火……” 画心一走到前庭,就看见迎面滚来一个绿团子,正是这两日忙着欺负桃夭已经忘了亲娘的清初小儿。 小儿手里还抱着一只白团子。 那白团子斗成筛子状,显然是个活物。 “你在干嘛?”画心狐疑地打量着做贼心虚的清初小儿。 清初小儿没刹住,一头撞在画心的小腿骨上,懵懵地抬起头,猛地一个哆嗦。 啊? 这女人不是闭关了吗? 怎么突然蹦出来了? 第1315章 儿子的孝心 清初眨巴眨巴愣了半晌,立即堆起讨好的笑意,将手中的白团子递给画心。 “初儿听说娘亲被恶人爹爹的那个新媳妇气得几天吃不下饭了,特地去抓了只兔子烤了孝敬娘亲。” 尽管清初小儿满脸的诚恳,可画心……才不信他会有这孝心,她冷哼了一声,“说真话!” 清初,“……” 真话就是……他今天去她老爹的书房闲逛,发现了只兔子,这兔子居然自称是是画心的儿子,是他的兔哥哥,然后他的小醋坛子就……翻了。 “娘亲”清初小儿气呼呼地将手中的白团子揉了揉,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有别的孩子!” 画心,“……” 这小子消息这么灵通? 她这才怀上他就知道了? 还是说……这件事除了她,她夫君和儿子都知道? “你娘我不也是刚知道么……” “这么说是真的了?”清初小子一听立即原地爆炸了。 “……”画心愣了愣,瞧着这小子比她还火冒三丈,捧着肚子,挑了挑眉,“怎么?娘亲给你生个小妹妹,你不喜欢?” “什么小妹妹……”这兔子明明是只公的! 清初小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一道兴奋到有些变形的男音打断,“心儿,你有喜了?” 画心,“……” 下一瞬,书逸的一张俊脸就已经到了眼前,他二话不说就去摸她的肚子,疲惫的脸上难掩喜色。 画心的唇角狠狠抽了抽,这男人有分分钟气死她的本事,可不知为何,当他宽大的手掌按在她腹上时,她偏偏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反而不知不觉按住了他的手。 心里的感觉怪怪的,一时酸,一时涩,一时喜,一时叹,五味陈杂。 书逸瞧她这乖巧反应,更是志得意满,吧唧一口亲在她侧脸,满足地哼笑出声,“心儿,这个孩子,本王一定会好好陪在你身边。” “唔。” 画心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和光同尘,那时候,他的手掌也是这般温热。 这一想和光同尘,心口就疼。 只是她忍着,没吭声。 书逸乐滋滋地,像是第一次当爹一样,抱着画心就打算走,完全无视了脚下的那个绿团子。 绿团子瞅了半天才算明白过来,这敢情是……他那不检点的娘又怀上了! 哼哼,自己果然不是亲的,所以那个恶人爹爹只盯着他娘亲的肚子,眼里半点儿都没他! “娘亲”绿团子立即滚过去,拦住那对无良的父母,“你不要吃烤兔子了吗?” 说完,还示好地将怀里的白坨坨往画心面前送了送。 画心扫了一眼,咽了咽口水。 是有好几日没开荤了,难得儿子孝顺……反正现在有神胎护体,可以任性。 “好啊……就在我院子里烤吧。”画心看也没看那抖成一团的白团子,转头朝着书逸努了努嘴,“还不在前面带路,你儿子难得有孝心,这兔子看着可肥,估摸着正好够我们一家三口吃。” 第1316章 有妖气 东苑,篝火旁。 “你真的要烤了这只兔子?”被分配宰杀兔子的书逸,看了一眼篝火对面正闭目打坐调息的女人。 “不然呢?”画心眼睛睁都没睁。 书逸越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真没瞧出来,王妃是这么心狠的人。”居然连自己的干儿子都下得了口…… 这一点都不像她口硬心软的风格。 他本以为这肥兔哪里得罪这女人了,她故意吓唬吓唬它,可……这是要真吃的节奏啊…… 画心见书逸还没动静,眼睛微微开了一缝,“我想吃肉。” 这个理由……很强大。 可是据说,这只肥兔曾经甚得她心,她会不会吃完以后,就跟他秋后算账? 鉴于这女人过河拆桥向来麻溜,书逸觉得这兔子……他杀不得。 “儿子,你来杀!”书逸再三权衡后,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清初小儿。 清初小儿鬼鬼祟祟地爬到他耳边,小声咬着耳朵,“恶人爹爹,这是娘亲跟别的男的生的儿子,你不想亲手杀了泄愤吗?俗话说,辱妻之仇,不共戴天……” 书逸,“……”敢情这小子知道这怂兔崽子的身份? 眼神瞟了瞟,再次确认了一遍。 没错,这小子……是故意的! 真不愧是他儿子,小小年纪连借刀杀人都会了…… “杀个兔子你们父子俩也要这么谦让?”画心等的不耐烦了,猛然睁开眼,“难道要本座亲自动手?” 书逸立即将她的兔儿子扔给她,“好,你来。” 画心,“……”让一个孕妇杀生?他脑子是不是有坑? 目光往下一遛……这兔儿怎么有些眼熟……而且它的眼神很殷切,泪汪汪的…… 呃…… 看来是只通了灵的兔儿。 画心放出灵识一探,没探到了妖气,却探到了神封。 眼睫微抬,一道眼风带着灵力扫过来,瞬间破了清初小儿结下的封印。 “帝君”兔妖王立即尖叫出声。 画心眯了眯眼,他们认识?为什么它的表情看起来这么热情? 兔妖王看了看画心陌生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肥了三圈还不止的丰满身材,贱贱地笑道,“我是您干儿子啊……” “啊?”画心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你怎么胖成这样了?观书阁的伙食这么好的吗?” “不是观书阁的伙食好,是无心居的伙食好,胡萝卜随便吃……” “唔。”画心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吃不上肉了,“怪不得本座总觉得这个院子里妖气很甚,在桃夭进来以前,就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气,原来是你。” “啊?帝君你忘了吗?我的妖丹毁了……哪来的妖气……” “呃……” 画心抱着脑袋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姬当年是夺了她赐给兔妖王的妖王丹的,被君逸救回去后,是以神力续命的,因此身上并没有妖气。 可……如今桃夭也剔了妖骨,为什么这院子里还有一股很浓烈的妖气呢? 以这妖气的纯正程度来看……倒是逼近妖王之气…… 第1317章 辟谷都不会? 瞧见画心眉头越州越深,书逸眼神一沉,紧了紧手心,努力了半会才将心里的翻涌而出的担忧给压了回去,朝着她露出个笑容,“王妃有孕在身,不可忧思过重。” “外面是不是出大事了?”画心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 书逸的脸色更沉重了,手心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似在拼命掩饰压抑着什么,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呵~”画心看了他一眼,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半躺着,“你这样子像是没事的吗?” 书逸一哽,他没想到这看起来漫不经心,哪哪都不靠谱的女人,心思却这么敏税,一双眼洞若观火。 画心又睨了他一眼,“怎么?肚子里这个还没找你算账,你又要变本加厉地蒙骗本座了?你以为你书逸能只手遮天?” 书逸的唇角抽了抽,“你不是说这件事不插手的吗?” “本座只是说**不插手,可没说纵妖行恶!”说着,画心已经放出灵识,感应整座苍梧山的妖气。 因为这几日的辟谷双修,她的灵力确实恢复不少,很所以前不能使的法术,如今已经从容自如。 对了……辟谷! 画心突然想起来,下凡以后,哪怕是修仙圣地城,上至书逸这等即将升仙的,居然个个都食五谷杂粮。 修仙第二大门派暗香门,居然还以美食名扬天下…… 看了眼天天来蹭饭的逸大王爷,她唇角抽了抽,“喂,谁教你们修仙还要吃饭的?” “……”不吃饭吃啥? 书逸完全不懂画心为何会有此论。 画心一边控制灵识搜山,一边狐疑地皱了皱眉,“你们为什么要吃饭?” “会饿。”书逸回的理直气壮。 画心的嘴角又是狠狠一抽,“你们连辟谷也不会?” 再一想,画心才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似乎……他们都不会。 包括尘尘! 虽然此前她修为尽散,没看出尘尘目前修到什么境界了,但是能与书逸不相上下的,怕是离立地成佛也不远了…… 可他……也是吃饭的! 不止是尘尘,青城其他人也是一样,青隐山上也多是修行之人,但都连最基本的辟谷都不知。 “难怪……月神之战后,再无人修炼成仙!”画心恍然顿悟,“连基本的修道之术都被刻意歪曲了,你们凡人修仙,难上加难,结丹者都甚少,元婴已算是极限,能有所成者,突破元婴的,怕都是如你这般,并非凡胎,可因食五谷,染浊气,还是难以化神,君隐他……” 深吸了好几口气,画心才压下心底的狂躁,又看了书逸一眼,挤出的笑容里满是苦涩,“从一开始是就没入修道之门,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 “王妃的意思是,不吃饭就能成仙了?”书逸在脑中过滤了一下熟读的修道高论,似乎都没有提到辟谷。 画心抬指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若是尘尘在就好了,他恢复了君逸的记忆,也清楚这凡界的事,对此应该是最有见解的…… 第1318章 妖王归来 “你在想什么?” 听到书逸发问,画心下意识答道,“尘尘……” 书逸的脸色抽了抽,神情愈发地纠结。 画心,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可实际上,他问都不敢再问一遍,立即转移了话题,“你探测到什么了?” “妖气……” 闻言,书逸的手又一紧,他是怕卿九影的事被发现,不知道为何,这几日,卿九影的妖气再也镇压不住了,仿佛冥冥中受着什么召唤般。 画心又喃喃着补充道,“妖王之气……” “姬?”书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据这兔妖王说,姬是抢了它的妖王丹,成了新一任妖王的。 画心却眯着眼神色郑重地摇了摇头,“不是……” “嗯?”书逸困惑地哼了一声。 “兔妖王本就是假妖王,是本座封的,姬从他那抢来的妖王丹……也是本座仿造的假货……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妖王。”画心对于自己混账儿戏的行为供认不讳,“如同冥界无主,从来不知道冥王是谁,妖界也是一样,妖王从未现身过,据赤冥说,真正的妖王手掌万妖令,真正实力不逊色于神佛魔三大始祖。” 书逸想起此前与和光同尘提及过的一个人,再联想起青城…… “青城南氏,南无月!” “啥?”画心完全不记得自己梦呓过这个名字。 “九毒阵……确实是妖阵,且是青城南氏家传密阵。” 书逸仔细回忆着当初和光同尘跟他说的话,最后心里又呸了一句不但那女人想,他居然也想那和尚……真是见鬼! “这么说……不但神佛魔三祖归来……妖王也要一同归来了,人皇亦在,不知冥王是谁……” “若一切如你所说,你封的妖王不是真正的妖王,那么万年前失踪的那个人皇,也是君……我封的,应该也不是真的人皇吧?”书逸还是没法将自己当成君逸,差点说漏嘴。 对此,画心也没有个论断。 毕竟,十八万年前的世界,她一无所知。 不过确实,单从红莲业佛足以问鼎六界的实力来看,各界之王的实力绝对不可小觑,而君倾墨与他们相比,实在不是弱了一丁半点…… 人界好得也算是下三界之首,若说妖王南无月的实力都与三大始祖相差无几,那么真正的人皇应该是只高不低,绝不会是个弱鸡。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南无月要是真回来了……该怎么对付? 红莲业佛那样的实力……谁能抗衡? 她现在可是打一个君隐都够呛啊…… 就算是当年全盛时期的她,没有赤冥的帮助,打起净无尘那种变态级别的,也是够呛。 思来想去,画心伸手戳了戳那团快睡着的白毛球,“喂,兔儿子,虽然你没妖丹了,好得也还是只妖吧,据说妖王出,万妖服,最近你有没有觉得妖界有什么异常?” 兔妖王僵了一下,努力表现得淡定,只差没在脸上写上“我不怕”三个字,只是一想起被召唤时的失控,它坐得笔直的身子还是忍不住歪了歪,乖巧的表情都狰狞了一下…… 第1319章 护山大阵 “嗯?”画心等的不耐烦,冷哼了一声。 兔妖王的神情顿时慌乱起来,圆溜溜的大眼睛左右瞅了瞅,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再不说……”画心抬指一点已经熄掉的篝火,笑得漫不经心,“本座正好饿了,想吃肉……” “妖王……确实回来了!”兔妖王立即举爪投降,“除夕那夜,他用过万妖令,召令万妖,我若不是没了妖丹,还有神力护体,怕是早就被迫臣服于他了。” “坏了!”画心想到消失的媓姬,心口一个咯噔。 桃夭抽了妖骨,想来也是躲过了万妖令,可媓姬……是万万躲不过的,现在肯定落在南无月的手上,沦为南无月的走狗了! 除非……她在暗香门,或许风慕白能保住她,否则…… 画心双眼一眯,她虽是个混账帝君,可守护六界的职责,她还是担着的,而且她亏欠人皇,这人界,他们自己怎么闹都无妨,但她绝不允许其他五界来人界滋事! 估摸了一下自身的能力,画心将白团子塞到一旁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已经昏昏欲睡的清初小儿手上,“你娘和你爹爹有点事要办,你,照顾好它,若再打它的主意,小心你的屁股。” 说完,就拉着书逸拐进了屋里,还反身关上了门。书逸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画心扑倒在了榻上,“王爷,借点阳气。” 画心是纯阴之体,而君逸恰是纯阳之体,他们确实是最适合双修了,双修的过程里,可以互相融合对方的灵力,此前画心从未采补过他,但现在形势危急……也只好…… 扒了扒了…… “我可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凡人,才不是想睡你。”瞧见书逸满脸促狭,一副予取予求的放纵样,画心咬牙切齿地越描越黑…… “嗯,王妃既然如此大局为重,本王自当鼎力相助。”书逸笑着反被动为主动,献身献得那叫一个义不容辞。 画心嘴角抽了又抽,可她现在没有更便捷的选择,在她心里有一个等式:于苍生万民的性命…… 这一番双修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三天后,画心撑着酸软的腰肢,终于凝聚了足够的灵力结了一个护山大阵。血红色的光圈笼罩在苍梧山上方,冲天的灵气弥漫了整个苍梧山。 书逸心下一惊,这六界帝君的媳妇,果真不是看起来那么废材,这才短短三日,就已经完全领略了双修的精粹所在,凝聚了这么多的灵力,这般掌控灵力的能力,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够。 “你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画心出了一身的虚汗,也来不及跟书逸解释,神情是从所未有的严肃。 书逸想起三天前的情形,知道三天过去,外面肯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也没心思再跟画心温存,披起衣服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什么,不放心地回头看着画心,“不管出了什么事,外面自有本王,你一定要以孩子为重!” .。m. 第1320章 妻奴 三日过去,外面已经纷纷扰扰,自除夕夜月辰夕第一宗失踪案后,66续续不断有各门各派举足轻重的人失踪,而失踪的原因查了数日,始终毫无进展。 失踪的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城中可谓风声鹤唳。一时间谣言四起,流言蜚语众多,最后却众口一词地认为此事乃是妖邪作祟。 玥城里,寻常人家闭门不出,各门各派皆愁眉苦脸,便是那些一贯自诩修为高深的泰山北斗们,都不得不挪了挪尊驾,纷纷求上了无心居。 幽冥殿向来独善其身,是以在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夜里,全体待在无心居中陪着倾君墨吃瓜子唠嗑。 任外面那些人在无心居外跪了三天三夜,他们通报都没通报一声。 三日见不到逸王和神女,各门派临时结成的联盟瞬间成了一盘散沙,七嘴八舌地互相争吵起来,突然看见一张血红色的大网兜头罩下,血煞之气瞬间暴涨,艳艳灼灼的花海中甚至刮起了一阵妖风,不由更是吓得肝胆俱裂,以为是那决定厉害的妖魔来大开杀戒了。 书逸从无心居出来的时候,眉头狠狠一皱,门外跪着的人显然已经完全乱了章法,个个按住随身的法器,严阵以待。 他与正在维持秩序的月行云对视了一眼,完全没兴趣跟这些百无一用的废材门纠缠。 “王爷,这阵……是怎么回事?”月行云也是一脸困惑。 当然,也不怪他,这血色大阵的煞气阴气太重,谁能想到画心是要以毒攻毒呢? 更何况,画心出自九幽,又是半魔之体,而赤冥本就是九幽冥王,灵气偏阴,她用赤冥的灵力憋出来的大招,自然是阴气森森,血光斑斑。 而且,此阵以反噬为主,并不是什么传统的防护阵,它的攻击力甚至一点都不弱于万年前的血月阵。 或者说,这就是一个改良版的血月阵。 画心这三日,除了动身子双修,脑子也没一刻停下过,九毒阵要以人血为祭,血月阵同样,她不过是借力打力,南无月费再多心思,最终不过是为她做嫁衣裳。 她就是要让他自食恶果! 书逸并不知她那些弯弯心思,抬眼看了看那煞气凛冽的大阵,狐疑地皱了皱眉。 这是魔阵! 不过出于护妻心切,他不动声色道,“此阵乃王妃布下的护山大阵,月阁主不必惊慌。” “……”月行云的眼神很是怀疑。 这怎么看怎么都是……魔阵嘛! 别说月行云,书逸都……十分没把握他那不靠谱的小娇妻是不是脑子一热……搞错了。 “稍等。”书逸凤眸微眯,睨着那奇怪的护山大阵看了又看,确认是魔阵没错后,颔,沉思,最终丢下一句话,“本王回去问问,王妃定是另有玄机。” 月行云,“……”妻奴! 众掌门,“……”彻彻底底的妻奴! 书逸不以为意,转身的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妻奴的尴尬,潇洒地留下一众人等面面相觑。 .。m. 第1321章 都是饭桶! 大概是这三天太过疲累,加之又布了大阵,画心觉得十分困倦,书逸离开后,她屈膝靠坐在床头,将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死,就像昏迷了一般。 书逸急匆匆的进来,恰好看见从窗花间筛下的星点日光在她脸上慢慢地晃,轻轻地摇,宁和得他不忍打扰。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回来做什么的,难道怀疑她的用意,要她给一个说法吗? 当然不是。 这天下,她要,他便守;她不要,他便灭。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在她这边的。 何况,人和人不同,同一个阵法在不同人的手里,用途也不同,这虽是魔阵,却未必行恶事,否则……外面那些人哪里还有活命呢? “你怎么又回来了?”就在书逸要悄悄离开的时候,画心紧闭的眼突然阖开一线。 “本王……”书逸看了看画心,又看了看山外的血色大阵,斟酌着措辞道,“王妃是不是布错阵了,这好像是魔阵。” “唔。”画心将脊背抵在床榻上,抬了抬眼皮,“对付妖王,还要走什么正道吗?本座向来喜欢走捷径……” 书逸秒懂——她是要以暴制暴的意思。 瞧着这女人丝毫没有吓到人了的愧疚,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那你休息吧,本王再出去看看。” “好啊。”画心点点头,小脑袋一垂,上眼皮和下眼皮立即相亲相爱了。 真的好累啊! 为了布这个升级版的血月阵,她几乎将恢复的灵力全部释放了出来,现在实在是犯困得很。 可很快,刚出门的书逸又一脸纠结地回来了。 “又怎么了?”画心歪了歪头,不满地扫了他一眼。 书逸一脸理所当然,“这个点该陪王妃用膳了。” “你又要来蹭饭?”画心显然对逸大王爷这么不要脸的行为很不满。 书逸倒是坦然,“王妃的小灶很是不错。” “……”画心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挥了挥手,“可本座不饿,不想吃……” “我闺女饿了。”书逸二话不说地就将画心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肚子上,轻笑,“已经三天了,你想饿死我闺女?” 画心,“……”你是饭桶吗? 不知道神仙是不用吃饭的吗? 不过她现在灵力亏空,确实有些饿了…… 站在门外的玄隐,眼神转了转,立即识趣地去准备膳食。 画心窝在书逸腿上,昏昏欲睡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书逸瞧她疲惫成这样,不由狐疑地皱了皱眉,“那什么护山大阵对孩子有没有什么影响?” “啊?”画心显然没听清。 叹了口气,书逸继续道,“山是要护的,可未必非要你来,这是什么阵,怎么布,你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布也是一样的。” “你不早说。”画心抱着被塞满的胃,一脸嫌弃,“现在本座都布好了,你说这些有用?” 书逸,“……” “还有,告诉城里那些修仙的人,从现在开始,都不要吃饭了……嗝——”说着,画心打了饱嗝,无语地叹了口气,“一个个吃成饭桶还修什么仙!” .。m. 第1322章 不是对手 “什么?不吃饭?” 月行云带头惊呼出声,下面的人更是附和一片,谁都没想到,书逸进去这么久以后,出来就是给了他们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建议。 玥城富足,从来不缺衣少粮,向来是以食为天,厨道很是兴盛,这……突然不给饭吃是什么鬼? 逸王夫妇莫不是那妖孽请来的帮凶?布一个妖阵困住他们,然后将他们活活饿死? 人潮哗啦啦地喧哗着,几乎炸开了锅。 无双阁的弟子们也愕然当场,面面相觑。 “不得下山,不得用膳,月阁主好生安顿吧。”书逸冷冷扫视一圈,面上没什么表情,“失踪的事,诸位不必再管,还是安心修行,力求自保地好。” 说完,他转身往无心居内走,众掌门气得冒烟,偏偏拿眼前这对不要脸的夫妇没办法…… 地灭不动声色地跟了进去,无心居的暗卫竟无一人瞧见,直到书逸进了书房,也才察觉到身后跟进来一个人。 “灭长老……”有何贵干? 书逸不自觉眯了眯眸子,眉头一紧。 地灭果真是不简单,即便是月行云也闯不进他的无心居来,而地灭却无声无息,如入无人之境。 “你是回来查血月阵?”地灭轻笑,丝毫不跟书逸兜圈子,“王妃布的血月阵乃是魔界之阵,早已失传,万年前的月神之战,你曾用过一次,世间并无关于此阵的记载。” 书逸听出来地灭的言外之意是……除非问他地灭,否则他是查不到血月阵的资料的。 可地灭为何会知道? 而且提及万年前的月神之战,如同亲眼目睹一般…… 只可惜,他地灭再厉害,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并不是君逸…… “灭长老是要给本王讲讲吗?”书逸自顾自坐下,用眼神示意地灭随意。 “他回来了。”地灭答非所问,眉头皱的很深,表情一派肃穆,“你们不是他的对手,这件事最好置身事外……” “南无月?”书逸轻描淡写地打断。 地灭诧异。 他没想到,大战后,这个青冥大6还会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瞧着地灭不加掩饰地震惊,书逸慢悠悠地开口,“真正的万妖之王南无月,灭长老关于他……知道多少呢?” 地灭怔住。 良久,瞧着书逸一脸不知死活的自信,他开口,“我只知道,他是你们绝对惹不起的主!” 须臾的沉默后,书逸真诚地感叹了一句,“不战而败,灭长老果真是擅长长敌人威风。” 听书逸这样讽刺,地灭没恼,反而认真思索了一会,才开口道,“长敌人威风谈不上,在下只不过是……” 书逸立即竖起两只耳朵,洗耳恭听。 地灭眸中的迟疑一闪而过,最后坦诚相告,“妖王南无月,论其资历,要老于青冥三大始祖。” “……”有那么一瞬,书逸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被震惊到的。 随着创世花神九天玄女身归混沌,可以说青冥三大始祖是最强力量的象征…… .。m. 第1323章 不自量力 “灭长老的意思是说……南无月比三大始祖还难对付?” 书逸将地灭的话总结得十分到位,作为三大始祖之一的本尊,万魔始祖夜无常,地灭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没跟南无月交过手,但是那总归是前辈……况且他现在都困于九幽封印,黑莲本体还被封印在九幽之下,早已半残不残了,跟全盛时期完全不能比拟。 见地灭面色凝重,沉默不言,书逸又挑了挑眉,“灭长老似乎跟他很熟?” 地灭摇了摇头。 南无月神秘莫测,一身的法力甚至比之当年的他还要高深,而他的来历,竟无人得知。 “青冥三大始祖承于创世花神青玄,统管三界,是以天地六界,向来以神佛魔三界为上三界,是强大的象征,而另三界……之所以势弱,是因为他们的真主从未真正现世过,妖王,冥王,人王……” 地灭顿了顿,瞧书逸听得认真,才继续道,“据说这三王是在天地之初就存在的,天地之初,只有天地两界,上有九天玄女,下有九幽冥王,后来玄女造人,世间便有了人王,而冥王御兽,兽生灵智则为妖,南无月则是应运而生的妖王,在玄女身归混沌后,才身化三莲,将天界一分为三,化为了神佛魔三界,追根溯源,神族才是天界真正的传承,是最古老的族类,而佛魔甚至要晚于妖族。” “你的意思是,对付南无月,还是要去神界搬来天兵天将?”书逸是个聪明人,地灭说了这么多,他立即就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地灭会心一笑,颔首。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一点口水不浪费,也一点不心累。 书逸想起画心,又问,“本王和王妃不算天界神族?” “王妃佛心魔体神灵,乃神佛魔同体,本不属于六界,而你……若是未经月神之战,无论是你,还是王妃,都足以应对南无月,可如今的你们连当初百分之一的实力都拿不出来……” 嗯…… 书逸听得很明白,地灭这老东西显然在很含蓄地说他们现在就是个废材,别不自量力。 “多谢灭长老指教,本王记下了。”书逸没有提他和画心双修之事,依着地灭的言辞,他大概已经猜到赤冥的身份了。 那日在神识之界,遇见青玄时,青玄唤他赤冥,且不管他是不是赤冥,但是赤冥是青玄的夫君是一准没错的。 也就是说,赤冥与创世花神是同一时期同一级别的人物! 青玄,赤冥,青冥大陆,玄赤元年! 一切刚刚好对的上! 青玄既是九天玄女,那么赤冥显然就是地灭口中提及的那个未曾现世的九幽冥王! 玄女之力能抵佛三界,冥王之力对付区区一个妖王又有何惧? 地灭瞧着书逸一脸淡定,顿时,“……” 又默了半晌,他起身告辞,“王爷想怎么折腾都无妨,但万勿连累到王妃,她的身子万年前已经被你重伤过一次,再出什么意外,怕是玄女冥王再世,也救不了她。”步步莲劫 .。4m. 第1324章 求助青玄 对于地灭的告诫,书逸只是闲闲地点了点头。 玄女?冥王? 十有八九,他就是冥王,而他的王妃就是玄女啊! 当然,这些他自己还不能确定的东西,并不打算让别人知道,尤其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地灭! 地灭已经言尽于此,也不告辞,一声招呼不打,一个移形换影,瞬间出了无心居。 他知道,书逸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了,尽管外人面前他还装模作样掩饰一二,在书逸面前,实在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待地灭走了,书逸才伸手整了整衣襟,儒雅非凡地走进画心的房间,?抱起榻上正在酣睡的女人,一派道貌岸然清心寡欲道,“王妃,到双修的时间了。” “……”画心懒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书逸十分了解她的脾性,没反对就是答应了,立即自顾自地宽衣解带起来。 画心眼皮都没睁,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烦躁地皱了皱眉头,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你等一下。”画心突然按住书逸伸过来的狼爪,“我去见一下前世,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法子,破赤冥的封印。” 书逸,“……”为什么他有点不情愿呢? 不过,他确实也没那么多时间通过双修一点一点地增长灵力了,如果南无月真如地灭说的那样难对付,那么迅速破了赤冥神力的封印才是上上之策。 所以,他难得顾全大局地松开了狼爪。 画心见他不再放肆,立即凝聚灵识,潜入神识之界。 神识之界里,青玄与宙灵寒正在品茶。 青玄刚要问宙灵寒和巫不周的事,却突然感觉脚下一动,整个神识之界都一阵晃动,随即外面亮起了一道红光。 “有人来了!”青玄淡淡一笑,跟宙灵寒对视了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她是遇到难处了!” 宙灵寒还没来得及回话,一道阴风席卷而来,画心双足落地,一地曼珠花朵朵绽放,一路开到青玄和宙灵寒的脚下。 曼珠花灵的强大威压,瞬间压过了宙灵寒的水灵以及青玄的青莲花灵。 宙灵寒浑身一震,青玄依旧端端正正地品茶,丝毫没有被画心今非昔比的气势惊骇到。 青玄隔着一丛又一丛的曼珠花海细细打量着那个红衣墨发,赤足挑灯缓步前行的女子,与她虽然是同一张脸,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嗯……如今这气势,也算有几分位尊天下的威仪了…… 抿了口茶,青玄忽然笑道,“赤冥又气到你了?” “哦?”画心的脚步一顿,突然勾唇一笑,“看来赤冥老爹以前没少气你。” 青玄颔首,不置可否。 画心眯了眯眼,毫不客气地在她对面盘腿坐下,自顾自斟了一盏茶,朱唇轻启,缓缓吐字,“赤冥将他的神力封印在了本座的体内,却结了封印,本座想知道,除了双修之术,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解除封印?” “呵~”青玄没忍住,一声轻笑,似嘲似讽,“一千多万年过去了,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是只会这一招!”步步莲劫 .。4m. 第1325章 书逸再闯神识界 “嗯?”难道他也这样对付过你? 青玄瞥了满脸疑惑的画心一眼,难得有些同情,“当年我与他奉命共同开辟青冥大陆,他却不想与我天地两隔,而以我一人之力,并不能开天辟地,他也是想的这个损招,让我与他结为夫妻,以双修之术将他体内的灵力传给我……” “噗——”画心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敢情自己前世是被赤冥逼婚的? 瞧着赤冥那般深情,她本来还以为前世真的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呢…… “你……从来没对他动过情?”画心好奇地看着青玄,心中莫名有点同情赤冥。 “动情?”青玄嗤笑一声。 画心立即意会了,在心里恭恭敬敬地为赤冥爱情的小坟上了一炷香。 默哀完后,她试探着问,“那你……不会是一直跟他双修下去吧?” “你以为我是你?”青玄挑了挑眉。 画心,“……”你不是我还是谁?有你这样鄙视来世的前世吗?你不就比本座多吃了一千多万年的饭,见多识广有什么好嘚瑟的? 不过有求于人……不,有求于己,她还是笑眯眯地将一只手腕递给青玄,“既然你尝试过那种被猪拱了又拱的滋味,想必不想来世再经历一遍,该传承的还是要传承……” “你既然不肯与我合二为一,也不肯断情绝爱脱离苦海,既然你这么喜欢被猪拱,我……”青玄冷冷谛视着画心,唇角弯着讽笑,“为何要帮你?” “……”画心只觉得血压直线飙升,有种想把眼前人掐死的冲动。 可不能自杀啊…… 虽然她们彼此不当是对方是自己人,可瞧着青玄只敢吞她而不敢灭她,她也知道,万一弄死一个,怕是会有隐患,指不定自己就半残废了…… 深吸了几口气,画心冷静了下来,想了想,直接从从指尖开出一朵曼珠花“咚”的一声砸在桌上。 “这是本座的本体花灵,本座交给你保管,只要你助本座获得赤冥的灵力,本座一定替你守住这青冥大陆,若违此誓,你可毁了本座本体花灵,与本座同归于尽!” 青玄,“……”谁要与你同归于尽…… 你以为本尊喜欢玩自杀? 杀完今世杀来世……你以为本尊智障如你? 画心瞧着青玄一脸地无动于衷,还目带鄙视,以为她怀疑自己给的是假货,立即动手在花茎上割了一刀,瞬间她的胸前一片血红。 青玄,“……”果真智障! 无心居,雕花龙凤床上。 书逸瞧见入定的女人胸前突然被割伤,以为是青玄对她做了什么,立即照着那天地灭给他的血符画了一个,将符文贴在她眉心,念动咒语,轻车熟路地又闯进了她的神识之界。 “本王警告过你,别出来诈尸,更别伤害本王的王妃!” 人未至,声先到,随即而来的是凌厉的剑气。 青玄,“……”这失了忆换了皮的赤冥,真是陌生得让她骇然。 她生前,他曾为她毁天灭地,再相见,他竟张口闭口要她去死……步步莲劫 .。4m. 第1326章 达成协议 “本尊的来世,你的续弦,大概是重生是被你在她脑子里种了个坑,没事喜欢玩自残,你不自己反省,反倒来质问本尊?” 青玄笑得讥诮,画心嘴角一抽。 什么续弦? 他俩有一腿? 敢情他俩当着她的面打情骂俏,还顺便骂她脑子有坑? 恶狠狠一眼横向书逸,书逸被她盯得全身发毛,不过他瞬间确认,画心在这里是记不住任何事情的,上次的事她显然已经忘了,哪怕回到这里,也没有丝毫想起来的迹象。 所以,他将对她横眉竖眼的小娇妻先扔在一旁,用眼神警告了青玄一眼——本王的身份,不是你说了算!你少乱认前夫!本王跟你不熟! 画心,“……”被无视了? 这呆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当着她的面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 她麻溜地将本命花灵收好,将书逸一把扯到青玄面前,“你对他感兴趣?” 青玄含笑,不置可否。 画心当她默认了,“那好,你替我解了那双修的封印,我把他留给你。” “好,成交。”青玄眼含戏谑地看着面色复杂,青白交加的书逸。 书逸,“……”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还没来得及反思,就被画心拍着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大局为重,本座只好割爱了……” “你信她的鬼话?”书逸气得眉头直跳,“她就算告诉你破除封印的方法,你一出神识之界,什么都不会记得。” “啊?”难怪她经常与青玄斗得死去活来,却记不住是怎么斗的…… “如果你放心……”青玄抓住机会,眸中精光一闪,试探着开口,“可以将身子借本尊一用,本尊自会替你炼化赤冥的创世神力。” “好。”画心想也不想,一口应下。 青玄愿意代劳,她自然图个省事。 书逸皱了皱眉头,还没来的及发表反对意见,就被画心的声音截断,“不过你不许用本座的身子跟他行不轨之事!” “本王才没兴趣碰她!”书逸立即冷哼了一声。 哼完又觉得不对——谁允许她留在这里了? 她就不怕青玄趁机夺舍? 一个眼神,画心就知道书逸在想什么。她自然不是真的傻,而是另有谋算。 既然要护天下,也要对付君隐,而她心疾难治,神力不济,与其垂垂待死,以卵击石,不如放青玄出去想想法子,她相信,青玄只要对她的身子感兴趣,就不会放任这身子残破不堪重用的。 而这身体连着她的本体花灵,方才她故意将本体花灵扣下,便是将来用以威胁青玄的筹码,待青玄为她做完想做的事,她也养精蓄锐得差不多了,甚至她可以在青玄与君隐交手势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果然是近墨者黑。 画心被自己对青玄的谋算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她也成了这种步步为营的心机帝了? 书逸晦暗不明的眸光在她和青玄身上来回逡巡了三遍,一双眸子闪着骇人的光,忽然笑,带着浑然天成的气势,“那王妃就在这好好喝几盏茶,等本王来接你回家!”步步莲劫 第1327章 别无选择 画心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书逸拉着青玄火急火燎地出去了,倒是青玄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画心,密音给她传了句话,“放心,本尊出去夫妻团聚,也会让你见到你想见的人。” 夫妻团聚? 画心的嘴角一抽,那明明是她的夫君啊! 纵然青玄暗示得如此明显,她依旧没有将书逸与赤冥联想在一起。 而青玄说话算话,出去后就摸出和光同尘留下的护心丸吞了一颗。画心的心口一热,如同上次一般,开出一朵绚烂的红莲来。 红莲飘落,立即幻成了她朝思暮想的人。 “尘尘?”画心一愣,没想到青玄办事效率这么快,而且……对她的心思这般了如指掌。 “嗯,是我。”和光同尘温润一笑,四周苍茫的辽阔都变得雅致了起来。 近乡情更怯,画心一时激动得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只低头缓缓斟着茶。 和光同尘看了看四周的苍茫寥落,微微皱了皱眉,“你的心境为何如此凄凉?可是过得不舒心?” “啊?”画心怔了怔,手中的茶水立即抖落了几滴。 要说不舒心的事……可多了。 首当其中的便是——她又怀孕了! 本来就是废材了,又变成孕妇,怎么对付南无月,怎么找君隐报仇雪恨? 叹息一声,她缓缓抬起眼皮,盯紧了他的眸子,问,“当年是君隐害的你,对不对?” 和光同尘心头一跳,眉头紧皱。 半晌,沉默不语。 很少见和光同尘对她的问话置之不理,画心忍不住又问,“如果有一日,我找他决一死战,你帮我还是帮他?” “我不希望看到那日。” “如果本座咽不下这口气呢?”画心一脸正色。 很牵强地,和光同尘给了个答案,“帮你。” 脸上有着深切的悲悯。 他与君隐曾经的兄弟情深,终要四散而去。对于君隐一厢情愿犯下的过错,他无能为力。 如果画心真的拔剑指向君隐,其实除了为她而战,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莫名其妙的,画心并不觉得开心。 许是觉得这个话题有些为难他,她又换了个人问,“南无月回来了?” “嗯。”和光同尘苦笑着叹气,“原本准备回来告诉你的,可惜父亲畏于南无月,竟暗中对我下了药。” “你不来趟这浑水也好。”画心笑着将斟好的茶推给他。 她怕与他为敌,更怕他再为她不顾一切。 和光同尘接过茶,微微浅笑,眸如深潭,清且浚,眉宇间蕴着温柔的光芒。 面对他的镇定,画心很是混乱,很是烦躁,而且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鬼使神差,她捧着肚子说,“尘尘,我好像……” 不待她说完,和光同尘已然意会,她医术超群,又是照顾画心生养过一次,一望二闻不必问切,便能知道她又有了身孕。 同时,他也明白画心的担忧,知她怕保不住这个孩子,“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护你母女平安。” “你可有对付南无月的法子?”画心趁机问他,她知他天纵奇才,或有妙法。步步莲劫 第1328章 剑修之道 “沉渊剑下无活口。” 提起比君隐更棘手的南无月,和光同尘反而优雅从容,成竹在胸。 画心知他此言非假。 沉渊剑法共十式,恰恰针对十方天地,莫说他十式全部使完,以他九龙真神的战绩,三式之下就已经再无活口。 哪怕是她这六界之外不死不灭的怪物,都承受不起他沉渊一剑。 只是…… “你现在的法力能使到第几式?” 和光同尘没答,只是抬指用红莲业火幻出一道剑意,起手便是沉渊剑法第十式——御虚焚天! 即便只是意念之剑,那一剑的威力也几乎是肉眼可见,剑火所过之处,天崩地裂,寸土不留。 “你将剑法改良过了?”画心诧异,显然被这一剑的威力骇得不轻。 和光同尘浅笑颔首,“论剑法,沉渊当属第一,可论法力,佛法无边要更甚神法一筹,业火为剑,再以沉渊配佛法,威力要比以往胜出十倍不止。” “你竟能凝业火为剑……”画心直直盯住和光同尘。 剑气! 很浓郁的剑气! 沉渊剑本有剑灵,剑灵认主,誓死效忠君氏一族,却在万年前误伤她以后,被封印在沉渊剑内了。而此时…… 和光同尘似乎已经人剑合一! 难道他已经顿悟剑修之术? 亘古以来,无一人参悟的剑修之道…… “我是刚刚顿悟了剑修。”和光同尘十分了然画心的疑惑,毕竟他们曾经相处过十数万年,画心最是清楚他曾悟了十八万年的剑道,却始终无法顿悟。 他敛了敛浑身骇人的剑意,笑意依旧温润如朗月,“当年因为沉渊在手,十八万年,我一直拘泥于手中之利刃,却丝毫不懂剑修修的乃是剑道,重在心中之剑意,如今沉渊被封,而我手中无剑,反倒是顿悟了。” “那你怎会又参悟起沉渊剑法?”你不是很厌恶它吗? 从他万年前弃剑的那一刹,他就决定此生再不用沉渊了。 “我现在是神魂佛身,无论是佛修还是神修,都无法修到极致,即便强行化神成佛,也不敌当初的红莲业佛和九龙神君,所以……”明明是极其无奈的事,和光同尘却丝毫没有怨怼之心,温润如玉的面上依旧是谦谦君子的淡然,“与其修佛或者修神,不如剑修!” 画心明白他此时无奈的处境,更是满心地担忧,“可是从未有人剑修成功过!” 和光同尘唇角的笑意浓了三分,周身不自觉散发出一阵威压,以一种淡然俯瞰天下的姿态开口,“我君逸,做过的哪一件事,不是天下第一人?” 浑然天成的气势,将那份天下第一神君的清傲展现到了极致。 他这话说的一点没毛病。 神君君逸,虽博览群书,涉猎广泛,什么样的法术都会,可他成名之术,威慑六界的绝招,皆乃自创,是他的独门绝技,哪怕他无私地书写成卷,任人参习,也无人能参悟到其中的奥妙。 他向来都是在走这世间无人能走得通的路,孤独,却又所向披靡。步步莲劫 第1329章 举世无双 “而且剑修,相较于修神或者修佛来说,更容易速成,剑修没有苛刻的境界划分,更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悟道提升境界,不过是以自身的意念修炼为主,据史料记载,大战前,一个结丹的剑修,便可以击败飞升期的神修。” 和光同尘轻轻地笑,声音虽然不高,却透着份天下唯他最强的气势,“巫不周谋划这个局,不过是想让我神佛皆修不成,一辈子受他桎梏,可若我修成剑道,漫天神佛又有何惧!人,亦能胜天!” 那种如虹的剑气,无声无息地迫在他体外,画心坐的近,近乎完全被笼罩在那骇人的剑气下。 她丝毫不怀疑,此时的他,有弑神灭佛的能力……手中无剑甚有剑,这才是他最骇人之处! 这就是她深爱的男人,举世无双! 可她笑不出来。 “剑修失败的下场,你知道吗?”画心心下几番掂量,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剑修厉害至极,却无人敢修,也不全是因为世人悟性不够,而是一旦修剑道,不成功,便成仁。 沉渊剑灵,云舒,便是最好的例子。 她曾是世间最厉害的剑修,离修成正果只差一步,却始终无法顿悟,最终历劫不过,便成了剑灵。 虽然是天下第一神器的剑灵,人人觊觎且敬畏,她却终身摆脱不了一把剑的桎梏…… “我不会失败。” 和光同尘一脸的淡定从容,除了应付她,他向来做什么事都是如此自信满满。 画心抿了口茶,掩饰住自己满心的担忧,虽然她信他的能力,可哪怕一丁点的意外都足够让她牵肠挂肚。 和光同尘通晓她的心思,笑着岔开话题,“南无月归来,恐怕九毒阵都只是个噱头,其后因有更深的阴谋。” “……”画心觉得脑壳疼,一个九毒阵,她都整不明白。 和光同尘看了看那个低头烹茶的女人,眉宇间的疏狂已经淡了许多,目光缓缓下移,最后不自觉落在她还平坦的小腹上。 想起她腹中的孩子,他心中百味陈杂。 事实如此,她此时是旁人的妻。 为旁人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也实属应当。 这是从他第一步踏错后就注定好的结局,所以他对她从没有期许,连欢愉都不过浅尝辄止。 因此,此时也不觉多辜负,面上笑意自如。 只是那笑下深埋的无奈实在显得牵强。 他有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私心,他毅然决然地要修剑道,不只是为了守护她和天下,还有——夺回她! 无论是谁抢了她都好,他要成为天地第一人,将所有觊觎她的人都狠狠踩在脚下,让他们的命运从此不再任人宰割。 “对了,你的好大哥,似乎刻意篡改了修仙之道,阻了凡人的仙途。”画心想起人界势弱无力自保的根源,心中便窝着一团火。 和光同尘颔首,阖目怅然,“他是天帝,却代理人皇,如今世道安稳,无战火纷争,他倒是方寸掌握得正好,也不算误了苍生,若是换成朝令夕改的昏君,那些碌碌生民,在食不果腹的乱世中活下来怕是都要竭尽全力了……”步步莲劫 第1330章 休书在前 青玄上了画心的身后就吃了一粒护心丹,她自然不是好心地将画心的心上人送过去,不过是怕画心无聊了反悔,用和光同尘拖住她罢了。 一共十四粒丹药,也够拖上一阵子了。 吃完丹药,她就换了一身招摇的红衣,换上一袭素雅的青碧,还是闭目调息,一点一点地破解这赤冥在她体内结下的封印。 她这一闭关,又是三天三夜。 轩辕末奇怪的是,这几天他们家公子居然自己睡书房了,平日里连饭都不去蹭了,清心寡欲得简直像是撞邪了。 “公子是不是跟王妃吵架了?” “王妃那边这几日似乎也没什么动静……” “公子已经三天不吃不喝,八成是失宠了。” “……” 刚刚流产的桃夭远远地听到众人的议论,不自觉地眯了眯眼,这不正好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吗? 自作主张地摸到厨房,挑了几样书逸喜欢的小菜,又提了半壶酒,酒中加了点催情粉,便端着朝书房送了去。 “夫君,听说您几日不进食了,可得好好顾惜自己的身子。”桃夭将食盘在桌上搁下,细声软语地关怀道。 被“夫君”二字刺了耳的书逸,立即一个冷眼扫了过来,手中的书卷狠狠一掷,浑身的威压瞬间释放,迅速填满整个书房。 “看来你还是没认清自己的身份。”这是那日奉茶后,书逸对桃夭说的第一句话,嫌恶的语气,冷漠的态度,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眼神。 桃夭立即惶惶跪下,“请公子恕罪,妾身……” “你永远只是婢!”书逸毫不客气地打断。 “可公子您说过,君无戏言。” “本王是应了你,王妃饮了茶,你便是侧妃,但本王没说你会是本王一辈子的侧妃。”顿了顿,他声音上挑,带着毫不掩饰地嘲讽和嫌弃,“早在你入府之前,本王就已将休书写好了,你的指印也早按了上去,从王妃饮下你那盏茶时起,你就是弃妇!从不曾是本王的侧妃!” “什么?” 桃夭震惊地看着眼前毫不留情的男人,她没想到,他竟缜密到这个程度,哪怕设置了那么多她无法闯过的刁难,却还在最后留了最狠的一手! 人未入府,休书在前。 也就是说,她拼命挣来的,只是一个弃妇的名分,一秒他的侧妃都没当过。 他当真是狠绝到……一点余地都没给她留! 书逸自是不管她的失魂落魄,这样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的女人,实在是太恶心他了。 他的目光自那些小菜上淡淡扫过,最后停在银鱼羹上,若有所思。 “这羹似乎不错。”嘴角微抿,勾出一条完美的弧。 桃夭闻言一喜,以为机会来了,立即捧着银鱼羹递过去,“公子喜欢,不妨尝尝。” 这里面的迷情粉,足以让一个男人失控,只要她怀上他的孩子,弃妇又如何?他还真能虎毒食子不成? 书逸盯着桃夭高高捧过来的银鱼羹扬了扬眉,忽然笑出声,“本王辟谷,无需进食,倒是你,重伤初愈,又刚流了产,倒是需要好生进补。” 说完,便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步步莲劫 第1331章 惩戒桃夭 桃夭被书逸盯得心口一突,意识到他显然已经看穿了她的把戏,可这催情粉她怎么能吃呢? 她吃下去还能指望他来给她解吗? “来人,伺候桃侧妃用膳!”为了气画心,书逸明面上,还是承认她侧妃的身份的。 门外立即闪进来两个隐卫,一左一右按住桃夭,左边的人抬手咧开桃夭的下巴,另一人端起汤羹,也不管烫不烫,直接顺着她的咽喉灌了进去。 丝毫不将这个“侧妃”放在眼里。 而桃夭自从大婚一劫,多亏有倾君墨的照拂,她的身子才算康复了,可因为剔了妖骨,她的法力下降了不止一星半点。 从头到尾,她根本无力反抗。 “副殿主那里有醉生梦死丸,取一粒连同这个女人,一并给本王的徒弟送过去。”书逸语气淡淡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可他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气息十分危险。 桃夭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得她也算是嫁过他的人,哪怕一秒的夫妻都没做过,可名义上也算归属于过他,他怎么……敢将她送给他的徒弟? 那个不入流的戏子? 她拼命地挣扎着,呜呜地哽咽着,“公子,我知道错了,求你……求你放过我……” “你认错多少次了?哪一次知错就改了?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对你太仁慈了,所以才敢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本王的耐性!”书逸语气里带足了嘲讽,“既然上一次中秋夜宴,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你还是没学会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本王就再教你一次!” “不,公子,这次我真的……” “拖下去!” 书逸连她的废话都不想听,本想直接杀了她,却又觉得死太便宜她了,而且不好向画心交代,不如交给他那个恨她入骨的徒弟来处理。 桃夭哭喊着被拖了出去,灭顶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其实,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进无心居后,她并没有大婚的喜悦,而是一日比一日更寂寞。 甚至可以说,无心居里,她每行一步都在挣扎,每度一秒都在煎熬。 她是嫁给了她倾心的那个人,不可求的人终究被她强求到了,可还不如她八年相伴时的平淡,他对她的厌恶日益加深,终究还是成了她痴情错付的幻影。 万般容忍又如何? 她桃夭……始终入不得他的眼啊! 被扔进北苑一个被隐形法阵隔绝的地下室时,桃夭吓了一跳,那个……浑身长着白毛的东西是什么? 而且那东西似乎已经服下了醉生梦死丸,一见她进去,就饥不择食地扑了过来,俨然一直凶狠的野兽。 它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迫不及待地压着她发泄起来,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仿佛她只是一个缓解的工具。 而桃夭的理智完全控制不了她中了迷情粉的身子,竟还不由自主地迎合着这个人畜不分的怪物…… 如果说中秋夜风露亭跟云弈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是羞辱,那么这次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践踏! 第1332章 无功而返 相比北苑地下室的摧残和绝望,书逸正坐在书房里粲然微笑着。 终于,出了心里一口恶气。 他对桃夭,实在是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忽然殿外炸出一片赤光,四面八方的灵气都朝着无心居涌动了过来,他急匆匆跑出去一看,只见红光的光源正是画心的房间。 青玄成功了! 书逸立即朝着她的房间冲过去,推门便看到“画心”身上灵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极速飙升暴涨。 就趁现在吧,趁青玄自顾不暇时,他要去将画心接出来。 血符,咒文。 一切迅疾得青玄来不及阻挡,书逸已经带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殷切闯进了神识之界。 可他看到的是什么? 红衣抚琴,白衣品茗,言笑晏晏。 和光同尘为什么在这里! 琴音袅袅传来,夹杂着画心低低的笑语,“阿逸,有多少年,你没听过本座弹的曲子了?” “一万零三年又八个月。”和光同尘亦是低笑一声,他的算数和记忆力都好得让画心咋舌,“上一次,还是在沧泱湖畔。” “若是你当年早些告诉本座……”画心想起万年前的那一战,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君逸提及,“或许结局不会那么糟糕。” “当年……”和光同尘顿了顿,张口吐了半天字,却发现说什么都是为时已晚。 当年他布下血月阵,犯下滔天罪孽,本就没打算活下去,若他告诉她,她怎会让他成为手沾鲜血的屠夫? 四周一时沉静得发虚。 寥寥数语,已经足够书逸洞彻一切。 他想起她上次的梦呓,口口声声的阿逸,原来叫的真不是他。 或许上次,和光同尘也来神识之界了吧? 难道……这和尚真的是君逸? 难道……她早已经知道了? 此时书逸心中一片澄明自己不过是她倾心之人的赝品! 踏在虚空,俯望着那两个忆往昔叙旧情,登对得不能再登对的璧人,书逸一阵心灰意冷。 刹那间,她与他的一切碎成了在心底的一段泡影。 他将桃夭的心境分毫不差地又体验了一遍,他憎恶桃夭,他笑她脸皮厚,一味强求,不知廉耻,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万千恩宠又如何? 他终究不是她心里爱慕的那个人! 与其此时去自取其辱,书逸头也不回的,转身便出了神识之界。 待他刚魂定,便听见耳边一声轻嘲,“怎么又回来了?” 熟悉的音色,陌生的语气。 与画心的慵懒疏狂不同,青玄吐字更慢,字里行间不自觉透露着蔑视以及傲慢。 “你让和光同尘进去的?”书逸冷哼一声,双眸如鹰隼般洞穿了青玄的意图。 对此,青玄供认不讳,“嗯,毕竟是本尊的来世,本尊怎好让她饱受相思之苦……” “你不过是想让她留在神识之界,也让……”本王故意瞧见那些,而无法将她接出来。 书逸头一次被一个女人气得窝火。 明明知道青玄的意图,明明知道青玄就是算准了他会进去接人,故意用和光同尘气他,可他还真就乖乖入了套,没将人接出来! 第1333章 无法解封 “吆,这么生气?在神识之界里瞧见了什么?”青玄料想的情况比书逸见到的更刺激,她以为那两人**一相逢,又烧在了一起。 见书逸抿唇不答,她忽然掩袖低笑,面上竟浮起一抹娇羞,两弯黛眉下露出了一对勾人魂魄的媚眼。 眼中光华流转,秋波盈盈。 气氛奇异诡异且透着一丝暧昧不明的意义…… “本尊上次,可巧瞧见了一场巫山**,你那小娇妻享受得很,还大大夸赞那人比你好……” “你想说什么!”书逸冷呵着打断她。 青玄愣了一下,继续轻笑,“本尊只是想说,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何必呢?” “本王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语气是不容置喙地铿锵有力。 “呵~”青玄冷笑出声,“赤冥,你的家事不归本尊管归谁管?本尊才是你的嫡妻!” 书逸亦呵呵两声冷笑回去,“本王只知千里红妆迎娶的是她画心,她是本王唯一的妻!” “你以为不想记得就是遗忘吗?”青玄双眸陡然一眯,抬指按上书逸的眉心,“等你恢复记忆后,你就会知道,这一千多万年是在等谁,你辛辛苦苦想复活本尊,却只是重造了一个能承载本尊力量的容器!你好好清醒清醒,她不是本尊,充其量也不过只是本尊的赝品,本尊的传承,本尊才是你一生挚爱的妻子!” 她本不屑拉拢赤冥,可这些日子在神识之界里她算是想明白了,除非她与赤冥联手,才有可能对付尚未觉醒的万界之主。 谁知道这万界之主觉醒之后会做出什么事呢?或许他会带画心离开,并毁了青冥大陆,毁了这里的一切,毕竟,一界生灭对他来说,不过是一花的开与败。 当有一个机会放在眼前可以彻底除去掌控他们命运的强大存在,怎么能不叫她不心动呢? 可现在棘手的是,赤冥居然封印了记忆,且对画心鬼迷心窍了,根本不信她! 对于青玄的行为,书逸并没有阻止,在知道和光同尘就是君逸以后,他确实没有再逃避的理由,只有弄清楚自己是谁,他才能确定接下来要怎么谋划。 尽管书逸很配合,青玄的进展却不怎么顺利。 见青玄眉头皱得很深,书逸不满地睨了她一眼,“你到底行不行?” 说完,又加了一句,“这是她的身子,你用的时候仔细点,眉头别皱这么用力!”看着心疼…… 青玄,“……”你个妻奴! 当年对本尊你都没这么关切过!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很奇怪,最后一层封印不是赤冥设置的,准确说,最后一层的记忆并没有封印,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能被开启。 也就是说,赤冥那个老东西确实是想将自己的记忆全部传承给书逸的,只是传承的时候被一股神秘力量截胡了,以至于这段记忆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一般。 而且,这股力量,不是来自于外界,而是来自于书逸的体内…… 第1334章 身份难断 青玄的眉头越皱越深,灵力缓缓顺着书逸体内那股若有若无地奇怪力量,追根溯源,最后停在了他的心口处。 那里,到底藏着什么? 青玄发现,即便是她,竟也探测不出。 目光狐疑地在书逸身上扫视着,青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寻常人看他,是逸王书逸。 众神众仙看他,是神君君逸。 眼界与君隐一个级别的,譬如画心,和光同尘,看他,是君隐。 眼界与赤冥一个级别的,譬如她,看他,是赤冥。 更搞笑的是,君隐应该当这玩意儿是自己,而赤冥显然也当这玩意儿是自己…… 可显然,这还没到底。 这玩意儿身上还藏着别的秘密,深不可测的秘密。 君隐自以为是自己造出来的人,却不知早被赤冥截了胡。 可赤冥就是最终赢家吗? 若他真是赢家,为何连记忆传承这种小事都被人截胡了? 书逸感受到青玄的柔荑在他额上轻揉慢捻,却迟迟不见有反应,忍不住一手挥开,转身去了书房。 他虽懊恼青玄故弄玄虚戏耍他,却也绝不可能对她打动拳脚的,毕竟那是画心的身子。 通过青玄的神色,他也瞧出来了,怕是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看到她眼底的困惑,以及蠢蠢欲动的**,这是一个顶顶聪明的女子。 书逸虽跟赤冥不熟,但是赤冥传承给他许多东西,从赤冥消失后的步步谋划来看,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而青玄,是曾经战胜过赤冥的女人。 其**算计,怕是丝毫不逊色于赤冥! 而她此时又顶着他心爱之人的皮囊,说实话,面对她时,他并不能时刻保持着清醒。 出了门左拐,就拐到了画心种的那一排盆栽红梅下,一排十二个硕盆,端端正正地排列着。他猛然刹住步子,从盆中的土下挖出两坛他为她新埋的梅花酿。 原本他以为,她是折了新桃忘旧梅,却原来,他才是新,和光同尘才是她的旧人,而且她明明已经知道了,却在他面前只字未提。 进书房前,他突然被轩辕末叫住,“公子,月阁主又来请您了。” “带他去见王妃。”书逸怕青玄来缠他,见她一副天下苍生皆子民的大义凛然,不由想将这件事推给她。 何况,他也想见识见识真正创世之神的实力,他们不了解南无月,青玄……应该是了解的吧? 轩辕末不知书逸的用意,难以置信地看着书逸,愣了半晌才转身朝着门外走去,甚至连话都忘了回。 奇怪,太奇怪了。 不是听说王妃怀孕了吗? 就是以前没怀孕,那娇贵王妃吃个饭他家公子都怕她累着,恨不得一口一口地喂她吃,今天怎么舍得劳动她的大驾了? 不过外面的形势确实不容乐观,虽然说不关他们幽冥殿什么事,不过他好得也在无心居住了五六年,若想继续在这住下去,也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所以轩辕末快步行到会客厅,领着月行云找“画心”去了。 第1335章 守株待兔 青玄正坐在榻上打坐,阖目之中自带几分威不可犯,她周身仙气缭绕,与漫山的阴风萧瑟相比,可谓是别有洞天。 月行云的急躁一进门便好似被榻上端坐亦神亦佛气韵高华的女子给抚顺了。 山峰卷起青玄垂泻于地的青衣薄带,既而徐徐放下。 清韵如莲,净澄若水。 是她! 青玄陡然睁开眼,清冽的眸光瞬间撞入月行云一双幽如深潭的眸子,月行云怔了怔,连眼睛都比平时睁大许多。 二人眼对着眼,一个淡然自若,一个故作镇定。 月行云陡然停下走近她的脚步,垂眸,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 青玄怔了怔,若有所思。 好熟悉的气息…… 他是谁? 月行云始终低垂着眉眼,说明来意,“王妃的护山大阵似乎无用,山上依旧每日有人失踪,就连三日前被留在山上的各派掌门们,都已经折损了十余人。” 青玄瞄了一眼山外罩着的血色薄雾,这是在她死后魔界衍生出来的东西,她并不识得,但也能瞧出确实有“护山”之效。 这魔阵,只有魔族人才能通畅无处。 其他五界,除非破阵,否则无法自由出阵或入阵,也就是说…… “那行凶的妖邪就在山上!”青玄瞬间明白画心一半的用意。 月行云抬眸,见她没有一丝玩笑之意,提醒道,“可这山上里里外外都翻过好几遍了,就是王妃您也亲口说过苍梧山上无妖邪。” 青玄放出灵识一探,果真没……搜到! 这山上竟没有任何的妖气魔气…… 可失踪的人去了哪里呢?想要穿过这护山大阵将人运出山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哪怕是尸体也运不出去! 她半眯着眼,看着西边将夕的残辉,心中瞬间有了打算。 沉了沉声,她问,“人都是晚上失踪的?” “正是。”月行云又垂下了眼睫,甚至刻意敛尽身上所有的灵息。 青玄没在意他的反常,又问,“每晚都会有人失踪?” “是。”月行云回答时顿了一下。 “嗯,本尊知道了。”青玄浅浅笑着,目含悲悯和慈悲,与画心的慵懒睥睨判若两人,“你且回去吧,切莫打草惊蛇。” 月行云注意到了,她自称的是本尊,而非本座…… 是她! 真的是她回来了! 他一时不知是悲是喜,心中五味陈杂。 以他对青玄的了解,知道她对此事不会袖手旁观,立即明白了她的意图,“王妃是想今夜守株待兔?” 青玄依旧是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那妖邪今夜敢现身,她就敢让它有来无回! 月行云又将头低了低,“多谢王妃施以援手,臣感激不尽,今夜臣便带人守在无心居外,任王妃差遣。” “你带那许多人守在门外岂不是太反常太招摇了?”青玄曾经权掌过天地,且与画心那个便宜帝君不同,她是实实在在造人创九州,将天地众生管的井井有条,曾经历过太多的纷争和算计。 从容自若地起身,她笑了笑,“不如与本尊去山顶弈一局棋如何?” 第1336章 消失的妖 苍梧峰顶,华丽的空墓上。 虚空盘,月光线,星辰子,青衣两袭,相对盘膝。 “这里怎么会有座坟?真会选风水,可是占尽了这苍梧山灵脉。”青玄并不知这是空坟,毫无顾忌地压在坟头上。 月行云仔细斟酌了一番,虽然他知道眼前这个不是画心,却不能让她看出来自己与她相识。 只好笑了笑,“王妃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坟听说是王妃……给自己和逸王备下的。” “哦?”自己还有这癖好? 她前世死时,可是尸骨无存,更别说坟了,没想到这个伪来世倒是挺会为自己打算的……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月行云的心头一颤,默了半瞬,他才缓缓落下一子。 入夜后,漫山的曼珠花都耷拉下脑袋,整个苍梧山一派死气沉沉。 夜风萦回,半空浮着的一盏莲灯随风摇摇晃晃,青玄与月行云隔灯对坐,灯影寂寂,她忽然觉着背后有点生寒。 “快来了吧。”青玄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它们或许也没多少时间等了。” 她的话音一落地,半山腰处的客舍突然腾起了一团炽蓝的妖气。 将棋子一扔,青玄掐了个诀,立即身如闪电般追了过去。 赤冥的神力画心使不惯,不会掌控,可对青玄来说,她与赤冥同气连枝,不分彼此,调用起来没有丝毫的不适。 她赶到的时候,那团蓝色的妖气正抓了个人往后山逃奔而去。速度又急又快,混着一团蓝雾,根本瞧不清是什么东西。 若不是青玄弹出的神力化剑刺伤了它,迫使它逃窜时的血淌了一路,追都不知道往哪追。 可尽管如此,青玄还是将妖追丢了。 月行云脚程慢,顺着血腥味赶过来时,只看到站在空旷的雪地上愣神的青玄,哪里还有妖的影子,就连妖气都没了。 趁着月色,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炽蓝的血线,以这血流成河程度来看,这妖显然伤得不轻。 可这条血线只蜿蜒到青玄脚下,就戛然而止了。 而那只受伤的妖就仿佛凭空消失了般。 就在青玄站的地方,瞬间蒸发了。 上天还是遁地? 天上有护山大阵,不可能。 遁地地话……地面上的雪完好无损,一丝坍塌破坏的痕迹都没有…… 孤寒的月躲在云翳之下,清冷却映照不出扑所迷离的真相。 居然……眼睁睁地将人追丢了! 就连青玄都一下子懵逼了。 因为她死的早,其实后来六界的发展她并不是很清楚,也算是孤陋寡闻的鼻祖,与一千多万年操纵六界兴衰灭亡赤冥完全不能比。 “谁准你带着本王的孩子跑这么快的!”一道冷寒的声音破空而来,从天而降,迅速逼近的书逸脸色比声线更寒彻,“本王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本王绝对会让你死的不能再死!” 纵是青玄向来心胸宽广,嘴角还是忍不住一抽,“不是你故意让本尊出来捉妖的?” 呵,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住本尊吗? 手下败将! 第1337章 雪下秘阵 “这里应该有传送阵法以及闭息阵。”书逸四处巡视了一番,虽然没看出什么端倪,语气却十分笃定。 所谓闭息阵,就是他给卿九影住的地下室四周布的那个,阵内什么气息都不会泄露出来。 而传送阵则是那只妖消失的关键。 也就是相当于辅助的空间转移。 这两个阵法人间皆无流传,或者说,是月神之战后的这一万年,在君隐的努力下,彻底将人界和其他五界割裂开了,那些不属于凡人使用的物资基本都被清了个干净。 关于闭息阵观书阁有记载,而传送阵……就连书逸也并不知具体,只是在赤冥给他的资料库里能搜索到只言片语。 赤冥大概意思就是……这阵法十分高级,一般人玩不起…… 而现在情况来看,他们脚下应该就有一个传送阵…… “清雪,方圆一公里。”书逸负手站在先前青玄站的位置,冷冷吩咐。 黑夜的夜空里立即闪出数十个黑衣隐卫。 月行云,“……”快到他都来不及转述书逸的命令。 这些黑衣人看起来也很妖孽…… 浑身死气……都是冥界来的恶鬼吧? 而且,他们是不是自带那什么闭息阵?否则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隐在四周,连他都感应不到他们的存在? 幽冥殿…… 真是个令人无法不忌惮的存在! 就连青玄看到这群黑衣人的时候,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太多……不在她预料之中的存在了。 月行云看不出来,她却能看的出来,其实这些人都算不上是人,随便哪一个都是活了万把岁的老怪物了,而且……都不止死过一次…… 他们之所以没有气息,不是因为闭息,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呼吸,他们的躯体早就死了,如尸体一般沉寂,只不过是体内有两种丹药,一维系他们尸身不腐容颜永驻,一提供他们生命能量维系他们正常的人体活动。 这一批人,在幽冥殿里称为死士。 只有在任务重丧生过的人才有资格编入,是真正如幽冥般的存在,悄无声息,最擅长隐。 其实放个大招,比如风诀火诀什么的,就可以将这些雪都清理掉了,可是因为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埋藏着其他什么阵法,或者说破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所以书逸选择了人工清理。 他今夜带出的人在精不在多,干这种粗活显然并不占优势,月行云见状,自然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立即转身去召集阁中弟子……来铲雪。 看了看凛冽呼啸的山风以及接下来不可预知的危险,书逸看了眼不远处立得笔直的小女人,缓缓走到她身边,开口是不容置疑的语气,“你先回去。” 青玄站着没有动,甚至看都没看他,半点反应都没有。 比之画心的傲娇,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称为创世神之傲慢。 书逸头上的青筋叭叽一下炸了。 这女人给他摆什么谱? 他以前是处处纵容画心,因为那是他千里红妆娶回来的小娇妻,可她青玄算什么东西! 第1338章 青玄情动 “要本王再说一遍?”对别人,特别是对别的女人没什么耐心的书逸逼近一步,伸出大掌捏住她的下巴,忍住一把将她拎起来扔在肩上扛回去的冲动。 青玄额上的青筋一跳,同样炸了。 就是赤冥那妖孽,也不敢这么对她! 这个凡人……不对,这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的复合产物,哪里来的勇气这样挑战她的神威? “呵~”书逸瞧见她眼里的难以置信,冷嘲着笑出声,“意外么?你最好安分点,本王怎么处理麻烦女人的,你很快会见识到的。本王不动你不是因为顾惜你,本王在意的只是这身子,还有腹中的孩子,至于你……” 书逸一顿,最后“呵”一声结尾。 四周涌动的全是冷嘲,讥讽,不屑,蔑视……将青玄裹的密不透风。 从所未有的某种感觉突然自青玄心中油然而生征服这个男人! 她向来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也从没有过什么占有欲,以前赤冥巴巴地贴上来她都不想要,但是此时,她莫名地想得到眼前这个……欠揍的男人! “你”青玄抬头,冷冷谛视着他,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有什么资格管本尊?” “你仗着……有赤冥的神力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书逸另一只手瞬间扣住她的手腕,却不忍太过用力,语气依旧是轻蔑和不屑,“这些神力,终究是赤冥的,而不是你的。你口口声声说赤冥爱你如命,他却将这神力驾驭之术完完整整地传授给了本王……” 在他说话间,青玄已经感觉到自己体内灵力正在迅速地朝着书逸体内涌去。 难怪…… 难怪他这三天这么放心地任她解开封印,她本来还担心他会不愿意的,毕竟解了双修的封印,这股力量就属于她了,而他书逸再也没办法从她身上获得灵力。 却没想到……他留有后招! 准确说,是赤冥留下的后招。 书逸一边用赤冥教他的方法吸取她体内的灵力,一边勾唇笑了下,毫不遮掩道,“青玄,赤冥死了,是真的;赤冥托付本王,也是真的,只是,赤冥死前托付本王守护的人并不是你!” 青玄一抬眸,眼神就撞进了一双满是轻视的眸子,似是嫌弃她到了极致般,书逸身上还放出了淡淡的威压。 “别再用本王是赤冥这种鬼话来骗本王,本王只说一遍,你听好了”手下用力,将青玄的下巴抬高,迫使她即便垂下眼睫,也能清楚地看到他。 他勾起的唇角冷酷又霸道,将声音压得更加冷沉,似咬着牙一字一字挤出般,“本王唯一的身份便是画心的王夫!” 特意加重了最后五个字,书逸满脸都是嘲讽的笑容,一字一句道,“至于其他,对本王来说,都不重要!本王丝毫没有兴趣!” 从头到尾,青玄一直保持着沉默。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连被他不断吸取着灵力,她一时都忘了反抗…… 第1339章 凝聚神源 她是青玄。 她也许跟不上时代的变迁和发展,但她最是了解赤冥,她也能掌控赤冥的灵力,赤冥交给书逸回收灵力的法子,也许别人没有反抗之力,但是她青玄有办法应付。 可诡异的是——她……竟不想反抗! 这是什么情况? 这种想揍扁眼前这个放肆的男人却又不敢放肆的感觉是什么鬼? 他明明没有赤冥长得好看…… 为什么会移不开眼? 想到赤冥那个老妖孽……青玄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了一张绝顶美艳的脸,美到模糊性别…… 这么一对比,青玄顿时发现了症结之所在——眼前这禽兽比赤冥长得男人多了! 他浑身散发着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比起赤冥天生女气难自弃,浑身自带的媚色流动有吸引力多了。 心口猛的砰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灵力被吸得有点多,青玄感觉到自己身子都已经软了。 “其实……”她忽而勾唇媚然一笑,却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你真的很不错,只是不知……画心为什么偏偏看上的是别人?” 噗—— 这对书逸来说,比任何大招都管用。 直击灵魂的一问。 为什么?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他在她的生命里晚了一步吧,又或许是那个人……那个皎若明月耀如白日的男人太过优秀。 扪心自问,之于和光同尘,他是输得心服口服的,哪怕他不是君逸,哪怕他万年前没有为画心负尽天下又以命换命,就是这一世,他和光同尘为画心做的一切,都足够令他一个情敌都动容。 这也是他忌惮和光同尘甚至不择手段地针对他的原因。 对于画心的选择,他其实一点都不意外,当他第一次在卿楼见到和光同尘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会输给这个人。 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却无法不令人正视的强大对手。 当然,书逸也并不觉得自己输了。 他同样珍重她,珍重到不顾惜自己的性命,若有机会,他可以处处做的比和光同尘更好,只可惜,为她出生入死的机会,总是那般吝啬留给他…… 半天挤不出来一个理由的书逸,恼羞成怒,猛地一下将青玄体内的灵力抽了干干净净。 青玄失力太多,脑子一空,差点晕过去。 “男人啊,果真都是一样。”她轻嘲一声,“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伤起她的身子却丝毫不手软。” 被她一提醒,怒发冲冠的逸大王爷才反应过来,灵力抽的太急太猛,是伤身的…… 他本来打算给画心留三分灵力护身的。 结果…… “咳——”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书逸松开她,浑身灵力一阵激荡,隐隐竟有飞升之态,而且不是升仙,而是……化神! 可终究还是卡着一劫未历。 而且书逸发现,他体内无论灵力有多充沛,却始终无法凝聚成神源。 显然,这身体此前应该是有过神源的,而那神源似乎比赤冥的神源还高一个级别,所以即便是赤冥的灵力,都无法为这副身体凝出新的神源……步步莲劫 第1340章 洪荒古阵 “这世间有比你和赤冥更高级别的存在吗?”书逸心中忽然觉得奇怪。 按说,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是青玄和赤冥的子民,怎么都越不过他们二人去。 可他体内怎么会曾有过比赤冥更高级的神源呢? 对于书逸的机警和精明,青玄半点都不排斥,她思量了一下,原本就是打算跟他联手对付万界之主的,所以也不瞒他,笑了笑,吐出两个字,“逸尘。” “谁?”书逸心中一个咯噔。 “君逸的逸,和光同尘的尘。”青玄仔细注视着书逸表情的变化,笑得更是高深莫测,“万界之主,逸尘。” 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青玄的心也咯噔了一下,似乎……这一切都在那人的谋算之中啊…… 君逸的出现,和光同尘的出现…… 这两个完全不在她预料之中出现的人……怕是逸尘一手安排的吧? 书逸也是一脑门问号——万界之主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这个名字…… 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逸尘…… 书逸默念两遍,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是个什么东西?”书逸皱了皱眉,语气十分不善。 “他不是个东西。”青玄莫名失笑,“他不过是一团蓝雾,无形无态,能够自由穿梭万界。” 书逸的眉头又狠狠抽了抽,“……”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厉害…… “公子,雪已经清理完毕。” 有隐卫来汇报完成任务,书逸暂时将目光从青玄脸上移开,四下一扫。 漆黑的地上布满了幽蓝的线条和符文。 仔细一看,没一个字是认识的。 “洪荒古阵?”书逸立即下了论断,敛了让人将青玄送回去的念头,戳了戳她,问,“这些奇怪的文字,你应该认得吧?” 青玄笑眯眯地看着有求于她的书逸,“嗯,认得,不过……” 顿了顿,她拢了拢衣袖,“你的王妃身娇体贵的,这阵凶煞异常,我还是先回去的好。” 书逸,“……”原以为这是个正经的。 没想到跟画心那女人,其实是一个德行……到底是一脉相承…… “原来本王的女人是被你教坏的。”书逸冷哼一声,大掌摁住转身要走的女人。 差点没忍住将她摁在怀里。 想想,又嫌弃地推了出去。 青玄,“……”你到底是要抱还是不要抱? 书逸斜睨了她一眼——本王想抱的不是你! “咳——”月行云在一旁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示意这两人大局为重,别不分场合的眉来眼去打情骂俏。 书逸淡淡移开视线,摁住青玄肩膀的手却没松,“这是传送阵?” “本尊怎么知道。”青玄翻了个白眼。 她死的时候,还没人发明传送阵这种玩意儿…… 不过……这倒是逸尘常玩的把戏,他穿梭异界,靠的就是传送阵! 这般一想,青玄立即俯身仔细看了看脚底的纹路,果真与混沌之境里那些符文长得差不多。 见青玄冷沉下来的脸色,书逸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地看着她,“有问题?”步步莲劫 第1341章 赤冥的桃花债 “对手恐怕没我们想象地这么简单。”青玄脑中闪现的是一团蓝雾,她刚刚追的那一团…… 那不是漂浮在混沌之境的……万界之主的灵力所聚吗? 而书逸脑中闪现的却是不同的人。 “南无月到底是什么来历?”书逸笃定青玄知道这个人。 青玄愣了愣,然后嘴角一抽,“南无月?” “嗯。”书逸哼了一声,有点不耐烦。 “你不应该比本尊更清楚吗?”青玄还是默认书逸是赤冥,想起他无法恢复记忆,勾了勾唇角,讥诮一笑,“不过,你还是别想起他的好。” “……”书逸不想跟她争辩赤冥的问题,火冒三丈道,“他回来了,本王不想他有用?” “他回来了?”青玄瞳孔一缩,目光莫名地打量了书逸几眼,最后带着一丝默哀,“那你要小心了……” “……”书逸一噎,好半晌才找到舌头,“它不过区区一个妖王,有这么厉害?” “它还是曾经那个妖王,而你呢?你还是曾经那个九幽冥王吗?当初……”提到当初,青玄的眼神更复杂了,“当初他虽觊觎你,却打不过你,自是拿你没办法,现在……你最好祈祷自己别落在他手上。” 书逸,“……”这话怎么听着哪里不对? 什么叫觊觎他? 脑中倏忽闪过赤冥那张比画心还美艳绝伦的脸……他顿时有点了然了…… 敢情……这是赤冥的桃花债? 还是个男的? 不对……他们都默认南无月是男的,可从没有确切的依据来证实…… “所以,南无月是个女人?”问出这句话时,书逸还有些难以置信。 直觉上……这货就是个男人! “不!”青玄一口否认后,叹息了一声,“就你以前那女气的样子,风情万种,媚骨天成,娇滴滴的,哪有女人会喜欢。” “咳——”书逸不自在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月行云,很想堵住这女人的嘴。 什么叫他以前很女气! 这天下就没有比他更直的了! 青玄也瞬间感觉到他浑身的刚气,抿唇一笑,“嗯,你现在这么模样,估计他见了你,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狂热了……” “看看这是什么阵!”书逸抽着嘴角打断她,突然不想知道关于南无月那什么破事了…… 总之,灭了他就是了! 其他,不重要。 青玄“嗯”了一声,认真地研究起地上的文字,口中漫不经心道,“要只是南无月的话,还算好办,大不了你使个美人计,也不是难事。” 书逸,“……”额筋猛抽。 月行云,“……”眼神半眯。 半会…… 青玄敛了敛神色,郑重地缓缓抬起头,认输,“这阵,本尊看不懂。” 她话音刚落,书逸猝然双指凝剑,没有丝毫犹豫地一剑插在了那阵上。 “住手!”青玄骤然变了脸色,伸手按住他,吓得浑身发颤,“不可轻举妄动!” “你不是看不懂吗?”书逸挑着眉,指剑依旧深深插在阵法上,大有一剑横削的意思。步步莲劫 第1342章 就在下面 青玄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气势凌人的男人,她承认,自己并不是没看懂,只是……突然有些担心他,怕让他去涉险。 她发现,自己竟在乎他。 不是因为他是赤冥,而是因为他身上时刻散发出的那种很刚的阳气,十分吸引她。 这个真的一点不像赤冥的阴里阴气…… “还不肯说?”书逸全身的威压一放,立即地动山摇了起来。 完全吸收了赤冥神力的他,虽受限于天劫,没有飞升,却已经完全是神级的威压。 纵是青玄,竟也受不住。 相反,月行云却要比青玄情况更好些。 只是此时书逸的注意力都在法阵上,并没有关注到这种小细节。 青玄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抚着地上炽蓝的字符缓缓道,“这上面的字一部分是符文,一部分是给我们下的战书宣言。” 书逸忽然觉得文盲得有些狂躁,不耐烦地问,“说的什么?” “南无月说赤冥死了,他是回来替赤冥报仇的,玥城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顿了顿,想起以前的事,青玄突然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看来赤冥的死,是真死。即便他使了手段在你身上复活,也是重生。” “别扯上本王!”书逸一脸不愉。 他估摸着……或许赤冥是有在他身上复活的意图,但没操作好,复活失败了。 总之,他还是他。 跟赤冥半点关系都没有! 青玄继续解释,“南无月当年是被赤冥封印的,而且是死封,也就是说,只要赤冥不死,南无月绝对无法出来。” “所以,他死了,以后别再扯本王!”这个逻辑十分清晰了。 青玄却不自觉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月行云,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住了口。 不,那老东西绝对没有死透! 因为混沌之境根本没见到他的魂…… “会破阵吗?”书逸问。 青玄摇摇头。 “会使用吗?”书逸又问。 青玄再次摇了摇头。 “送王妃回去!”书逸瞬间抬指对她施了个禁身咒,并将她交给了身侧的两个隐卫。 青玄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急,却又有些感动。 知道危险,所以才先将她送回去。 “你带着其他人也撤离。”书逸头也不回地吩咐。 月行云抬手做了个撤离的手势,立即有手下的弟子开始安排,他走到书逸身边请示,“事关小妹的安危,情王爷允许臣留下。” 书逸俯身查探着阵法的裂痕,并未正眼看他,“此阵玄秘,本王也不知破阵后会有何等的凶险,月阁主还是回避的好。” 月行云看了看四周并未撤离的幽冥殿隐卫,坚持道,“臣虽不敌王爷,却也比王爷手下的隐卫要强些……” “他们各有九命,皆是不死之身,阁主命贵,自当珍惜。”书逸看着那指剑插过的裂缝里隐隐冒出的妖气,不自觉皱了皱眉。 月行云显然也注意到了。 隐隐的黑气,在黑夜里虽然很难看清,但那黑气里夹杂着的妖气血腥腐臭等十分难闻。 就在这下面! 既然如此,管他什么阵,没有一剑解决不了的!步步莲劫 第1343章 这是个坑 其实,书逸也算是半个剑修。 他自创的指剑诀便是凝气为剑,剑意萌生在心,只是不自知罢了。 赤冥的创世神力,配以沉渊剑法,他虽领悟不比当年的君逸,即如今的和光同尘,却因这具身体的肢体记忆,一招一式,都发自本能,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让开!”书逸倏忽站直身体,冷冷命令,“所有人退到法阵外,结阵防御。” 说完,他腾空一跃,磅礴的创世神力自指尖溢出,凝成一把赤红的巨剑。 抬掌,起式。 沉渊剑法第一式天火雷光。 长剑刺破苍穹,撕裂的缺口里,无数道雷光铺天盖地砸下来,雷光落地成火,白赤交加,炫目得叫人不敢直视。 一阵地动山摇后…… 阵法的蓝光被天火雷光全部吞噬。 雷火散尽时,四周的景象已经起了变化,好像空间的一切被打乱又重组过一样,完全成了另一个空间。 地表裂开,一层层的石阶瞬间出现在了书逸脚下,直通向黑漆漆的地底。 阶梯通往之处,深不见底,即便书逸放出灵识探测,也探不到头。 月行云飞身过来,与书逸对视了一眼,问,“下面是什么?” “是个坑。”书逸形容的十分贴切。 月行云,“……”竟不知道怎么接。 怕书逸又赶他离开,他先一步迈了进去。 书逸抬步跟上去,又重复了一遍,“这真是个坑。”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月行云义无反顾地顺着阶梯往下走。 没走多久,书逸就确认了心中的猜想,“这应该不是寻常的传送阵。” “王爷何意?”月行云不解。 他以为只是一普通的传送阵,可以将人无声无息地从地表传送到地下。 书逸踩着脚下坚如磐石的阶梯,笑了笑,“如果这真的是在苍梧山的地底下,那么你这个阁主,就真是白当了。” 闻言,月行云猛地睁大了眼睛。 是呀,有人不动声色地在苍梧山布个阵还好说,可在苍梧山弄这么大一个地下室,却没一点动静,这可能吗? 这山他可是天天搜的…… 书逸又笑了一声,补充道,“本王在苍梧山各处埋下的眼线也都是瞎的。” 此时,他也没必要隐瞒自己的实力了。 幽冥殿的死士无处不隐,苍梧山自然也不例外。 月行云现在关心地自然不是苍梧山到底是谁的苍梧山,谁的人多,谁的势力更大,他按住剑问,“那我们现在身在何处?” “在阵里。”笃定的语气。 月行云顿时反应了过来这是一个自带空间的传送阵! 难怪…… 难怪那些失踪的人都找不到,他们都在阵里,而那阵埋在雪下,他们都没发现,更别说人了。 “此阵难进,更难出。”书逸看着上方又闭合上的空间,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不知道一会用剑还劈不劈得开。 月行云脸色一沉,瞬间也想到了这一点。 而且,越往深处走,这种不祥的感觉越强烈,这……空间压根就没有尽头! 第1344章 无底黑洞 此时月行云才明白,书逸为什么要再三强调这是个坑。 这……真就是个坑啊! 原以为今天是敌方露了个破绽,却没想到,是敌方……给他们挖了陷阱啊…… 他们还巴巴地自己跳了进去。 “本王提醒过你。” 书逸说着,抬指一挥,化成万千剑光向四周飞散而去,令月行云惊骇的是,无论往哪个方向飞,都好似飞向了无底的深渊。 剑光最后被悄无声息地吞没在黑暗里,如石沉大海。 也就是说,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而且毫无办法。 四周都是虚无,打都打不出去! “王爷可有打算?”月行云看了看书逸,其实黑漆漆的,他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书逸坦言,“最坏的可能是,这是一个密封空间,而且只能从外部打开。” 月行云也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书逸为什么下这个论断。 这个空间里,没有任何一个可着力点。 任何的攻击都是无效。 可除了书逸,谁还能从外面一剑劈开那个封印呢? 不知又走了多久,书逸突然就不想走了。他已经确定以及肯定,这就是一个无底洞,所以索性衣摆一撩,直接就着脚下的石阶坐下了。 听到嗒嗒的脚步声,他叫住月行云,“月阁主也坐下歇歇吧。”这种原地踏步一样的运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这时候,一个人单走显然是不明智的,月行云走回书逸身边坐下,试探着问,“王妃会回来吗?” “她?”回来估摸着也没用。 这样的语气让月行云脸色一白,瞬间明白了书逸的意思画心现在是指望不上了。 可他们现在的情况,若是没人来救,可能会耗死在里面。 书逸没有月行云那么悲观,语气很镇定,“灭长老也该动动身子了。” 月行云讶然,“地灭?” “嗯。”书逸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 一时间,静默了下去。 神识之界,画心还在给和光同尘弹琴,突然心口一乱,琴音也跟着乱了。 为什么会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画心将十指用力按在琴弦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传遍她的全身,而她那还平坦的肚子,竟有了轻微的胎动。 “怎么了?”和光同尘捻珠的手随着琴音一顿。 画心眉头拧紧,心很慌,“外面似乎出事了。” “你居然能感应到。”一声轻笑,青玄竟自己回来了。 “真出事了?”画心霍然起身。 青玄看了眼和光同尘,又将玩味的目光转向画心,“你喜欢的不是这个吗?外面那个的死活,又与你何干?” 画心,“……”为什么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不对! 下一秒,画心瞬间炸毛了,“你对那呆子做了什么?好好地怎么就不死不活了?” “他遇上了点麻烦。”青玄故意慢吞吞地吐字,朝着画心伸出纤纤玉手,“将你的本体花灵交出来,否则,本尊也救不了他。” 失去赤冥的神力后,没有本体花灵,她根本无法调用属于画心的灵力,难怪这么放心的将身体让给她,原来还留了这么一手…… 第1345章 莫名之争 “你以为我傻?”画心赏了青玄一个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要她交出本体花灵? 怎么可能! “不然呢?你要抛弃你的心上人去救你夫君?就不怕你的心上人伤心吗?”青玄字里行间都扯上和光同尘,她赌画心会选他。 却不料画心还没开口,和光同尘已经起身,温润如水的眸子扫过青玄,不怒自威,“心儿,去做你想做的事。” “啊?”想做的事? 画心反而愣住了。 和光同尘已经看出了青玄快溢出眼眶的夺舍之心,所以,画心一定不能留在这里! 他朝她笑了笑,拦在蠢蠢欲动的青玄身前,“出去后,若能记得,派人带着迦南叶去赤焰山唤醒我。” 青玄没想到和光同尘竟肯大度地放画心出去救书逸,想到书逸,她心口一漾,莫名生出一丝嫉妒来。 现在情况很明了这尚未觉醒的万界之主被困在了赤焰山,只要她成功夺了画心的舍,再去赤焰山掌控住他,这天下便是她和书逸的天下了! 以前,她不想跟赤冥过下去,但现在她竟想代替画心跟书逸做这一世夫妻,而且要长长久久的,比天长,比地老。 所以,曼珠花灵,画心既不肯给,那便只能抢了! 下定决心的刹那,青玄立即朝着画心攻了过去,突然,四周剑光暴涨,一道赤红的火剑生生从她和画心之间切开。 和光同尘举剑挡在画心身前,吩咐,“我拦住她,你快出去。” 画心站在和光同尘背后看着满眼**的青玄,忍不住问,“尘尘,她是不是动了凡心?” “一身浊气,七情俱全,六欲皆有。”和光同尘迅速下了论断。 随着画心“呵”一声嘲讽,青玄全身的血液喷张起来。 她……真动了凡心? “口口声声叫本座斩七情断六欲,结果你只借了本座三天的身子,便从神堕落成了一个**皆全的俗人……”画心讥笑着缓缓逼近青玄,忽然认真地问,“你不会眼光那么差,真看上那呆子了吧?” “他哪里呆了!”青玄瞬间爆了。 画心,“……”重点是这个? 瞧着青玄一口想吃了她的表情,画心往和光同尘背后缩了缩,才回击道,“本座就喜欢这么叫,他都没意见,关你什么事!” “和尚,不管管你的女人?”动了情的青玄瞬间开发出了和画心一样的毒舌技能,“还是你就喜欢浑身绿?” “和尚是你叫的吗?”画心立即也急了,从和光同尘身后跳出来,大有跟青玄打一架的阵势。 “你能叫呆子,本尊为什么不能叫和尚……” “啪”一声。 画心直接一巴掌挥了过去,“本座说了,不许叫他和尚!” 触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的青玄彻底火了。 开天辟地以来,谁敢扇她巴掌? 和光同尘看着眼前一青一红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突然有种傻傻分不清楚的感觉。 他此时和书逸有相同的感觉果然一脉相传,本性难移…… 第1346章 石洞碎尸 “呆子” “和尚!” “他本来就是呆子” “他本来就是和尚!” “……” 一时间,空荡荡的神识之界里,除了嚯嚯的拳脚声,就只听到两个女人的咆哮声。 和光同尘实在有些看不懂,为什么这个都能打起来……一个称呼而已,很重要吗? 她自己不也经常和尚和尚地叫他么…… 苍梧山,黑洞洞的法阵内。 书逸忽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一定是有人在背后骂他了吧? 谁会骂他呢? 书逸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他那横眉竖眼的小娇妻…… “王爷觉得冷?”月行云立即关怀了一句。 “没……阿嚏”又是一个。 书逸忍不住皱了皱眉,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又在腹诽他什么? 突然想起她还在神识之界里跟和光同尘一起,一口气血上涌,翻滚着,最终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月行云顿时一惊,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王爷可是破阵被反噬了?” 一定是这样吧? 不然好好的怎么会吐血呢? 书逸,“……”本王只是在思春…… “滴答滴答” 死寂的空间突然传来了液体落地的声音…… 书逸双眸一拧,立即抬指捏了个诀,双指凝成一道剑光照向脚下的台阶。 果然,他吐出的血,正滴滴渗透下去。 这里面一定另有乾坤! 否则不会有血液落地的声音! 他起身示意月行云退后,抬指一个剑招,数十道剑气瞬间打在了石阶上。只听轰隆一声,脚下的石阶瞬间塌了下去,露出里面一片更加幽深漆黑的空间。 不过这里面的空间与外面的不同,是四周有石壁的,不是虚空。 尽管如此,书逸也不敢再轻易朝着坑里跳,站在这个潜在虚空里宛如一口巨型棺材的石洞看了半晌,书逸瞬间做了个丧心病狂的决定毁了它! 没有什么是一剑解决不了的。 一剑不行就十剑! 劈开了自然能看到里面是什么! 又掐了一个诀,示意手中剑招瞬间变化,一时间数百道剑光携着天火雷光气势磅礴地射进了石洞里。 石洞瞬间炸开,随着乱飞的石块,浓烈的血腥味顿时扑脸而来。 “王爷,您又受伤了吗?”月行云站的远,看不清雷火处的书逸,以为这血腥味是他又吐血了。 书逸,“……”没闻到还有尸臭吗?难道本王烂了不成? 看炸的差不多了,书逸收起雷火,幻了盏硕大的灯出来,将四周照得敞亮。 顺着倒塌的石洞往内看,是满目的猩红,无论是地面还是坍塌的石壁上,到处都是斑斑的血迹,夹杂着已经腐烂的残肢断臂。 “失踪的人,应该就在这里。”书逸用灵识往更深处一探,叹了口气,“已经没有活口了。” 里面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息。 月行云愣了一下,只觉得从头到脚猛地一凉,动也不敢动一下,甚至忘记了呼吸,半晌后突然疯了般踩着碎肢冲了进去。 书逸想想杵在这也没事干,闭息后也跟着飘了进去。 第1347章 书逸失踪 按说,画心的战斗力与青玄战斗力应该差不多,可在神识之界,拼的是法术,而不是灵力,画心吃亏在读书少,不学无术,渐渐落了下风。 在与青玄大战三百回合后,画心终究不敌,眼见着就要被伤到,和光同尘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一手长剑横削逼退青玄,一手运力直接将画心推了出去。 青玄,“……”有种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早知道不将这麻烦的和尚弄进来了,他可比画心那个草包难对付多了…… 而且他这逼人的剑气,整个人嵌在其中就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这样的剑意在神识之界简直无敌。 无心居里,任神识之界中还斗得天翻地覆,某人茫然地醒过来,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绿绿的衣服,完全迷糊了。 她在哪里? 她为什么会穿成青玄? 想了半天,后知后觉的画心才想起自己好像是要去问青玄怎么解开双修的封印的。 然后呢? 怎么解开封印? 还有,书逸那只禽兽不是要跟她双修的吗?人呢? 不管了,不重要,先睡觉再说。 好累,就像刚跟人打过一架一样。 画心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抬手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一夜睡的甚是酣甜。 如此。 隔天早膳,没有书逸。 午膳,还是没有书逸。 晚膳,依旧不见书逸来蹭饭…… 怪怪的…… 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 这种感觉到了晚上睡觉时就更强烈了。 一个人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画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阴魂不散的呆子怎么可能一整天不来找她? 辗转反侧,书逸不来缠她,还真是安静。 安静得有些过了头。 盯着屋外瞅了半晌,终于,她还是没忍住披衣起来出去转了几圈。 差不多有四五圈。 没有闻到书逸的味道…… 最后,她忍不住逮住一个行色匆匆的隐卫,问,“你家公子呢?” 隐卫立在一旁,恭谨回道,“失踪了。” “啥?”什么叫失踪了? 失踪了……你还这么淡定! 幽冥殿的处惊不变的素养果真是名不虚传…… 画心的嘴角抽了又抽,好不容易稳住,问,“失踪多久了?” “昨晚就……” “那你为什么不来报!”画心顿时火冒三丈,瞬间放出灵识还是搜山。 隐卫耿直道,“王妃昨夜与王爷在一起,都知道,所以没来报。” “什么?”画心顿时懵了。 一懵隐卫的话她听不懂,二懵满山搜不到书逸…… 可护山大阵并未破,书逸肯定还在山上! 品了品隐卫的话,画心又问,“你是说你家公子昨夜与本座在一起时失踪的?” “……”因为看着一脸无辜,状若失忆的王妃,没脾气地继续汇报,“公子在您走后,便劈开了法阵,与月阁主走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而我们劈不开阵法,一直进不去。” “什么阵法?”画心额上青筋一跳,直接拎起隐卫急匆匆地往外走,“快带本座过去!” 隐卫的额筋也没摁住,一下蹦了出来,“……”王妃,您昨夜自己追过去的……还要人带路? 第1348章 束手无策 到了无心居门口,画心就发现确实不需要人带路,半山腰处灯火辉煌,人头传动,像开大会一样热闹。 因为书逸和月行云失踪,动静已经大到惊动了整个苍梧山,从昨夜到今日,除了闭门不出的地灭,也就只有她这个丢了夫君都不知道着急的王妃还吃得香睡得着了…… 捏个诀,画心几乎是秒到失踪现场的。 浮在半空,画心低眉一看,目光所及火影跃动。 乌压压全是人! 这些废材挤在这里做什么? 除了遮挡视线这种反作用,似乎没什么其他作用。 双眼一眯,画心抽出画骨神鞭曼妙一挥,随着长鞭再半空中划出的漂亮弧度,鞭风卷地而来,刹那间,乌压压的人群也纷纷飞出了抛物线,空出了大片的场地。 其他未受殃及的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夜空里妖冶的赤红飘荡如一团赤红妖火绽放,真神的威压扑头盖脸的压了下来。 “王妃” “神女来了” “……” 人群彻底沸腾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们已经试过各种方法,即便合力,也打不开这吞噬了月大阁主和逸大王爷的结界。 “别吵了!”画心不耐烦地斥了一声。 现场立即诡异地静了下来,众人瞬间像是被点穴一样,看着脸黑成锅底的画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浑身毫毛直立。 这个……浑身冒火的女人…… 怎么比妖邪还可怕? “他在这下面?”画心停在那个巨大的黑洞前,抬头睨了四周的隐卫一眼,灵识瞬间探了下去。 深…… 下面将仿佛一个巨大的虚空,根本什么都探测不出来。 看来这下面……真的不简单! 轩辕末一脸沉重地看着画心,“是,公子昨夜进去后,就再没出来,应该是……困在里面出不来。” “废物。”画心嘟哝一声,抬脚踩了踩…… 踩不动! 那看似虚空的玩意儿,似乎有一层结界,完全踩不进去。 运起灵力…… 还是踩不动! 而且画心发现……为什么她一觉醒来,灵力更亏空了?居然半点赤冥的神力都没有了! 轩辕末将希望都寄托在画心身上,立即殷切地问,“王妃,您神通广大,不像公子那般废物,还请您救救公子。” “呃……”画心想说她现在比书逸还废物,可好像太丢人了。 而且轩辕末眼神那么殷切,实在不好拒绝…… 她愣了愣,松开拧紧的眉头,叹了口气,盘腿在那黑洞上坐下,“本座要……参悟一会。” “啊?”轩辕末懵了。 画心“嗯”了一声,已经闭目凝神。 其实她就是入定想去问问青玄,到底怎么回事…… 轩辕末瞧画心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以为她真在憋什么大招,立即挥手示意幽冥殿的人控场,而他则恭谨地在一旁替她护法。 但愿她不是在诓他吧? 不会吧? 轩辕末想给自己信心,可他心里真的很没底,几个月相处下来,这个王妃有多不靠谱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第1349章 神秘蓝雾 “回来!” 一声厉斥,低沉浑厚自虚空传来。 紧接着一指按在画心的眉心,将她刚目瞪口呆地瞅见和光同尘将青玄虐的死去活来的魂识扯了回来。 画心睁眼,骇然。 最骇然的还不是画心,而是……轩辕末。 这个人……不对,这团蓝雾……是怎么出现的? 悄无声息地穿破幽冥殿的重重防护圈,最后近到身侧,他竟毫无察觉。若是刚才此人想杀了他,也是易如反掌。 “蓝妖……” “是蓝妖来了……” “……” 四周一下又乱了,沸反盈天。 画心,“……”妖什么妖,一个个都瞎吗?看不出来这是团…… 不对,这是团什么? 纵然是她,也只能看到一团蓝气,根本看不清它的样貌,也看不清他身上的气息,非神非魔非佛非妖,连阴气也没有…… 显然,他也不是个人! 难道……只是团雾? “神女请回。”蓝雾面无表情地说。 当然,它连面也没有。 画心眨眨眼,慢吞吞吐字,“滚开,本座要救人。” “他不重要。”蓝雾替画心给书逸囫囵下了这么个论断。 画心被一噎,双目圆瞪,伸手一抓,竟将那蓝雾一把扯了过来。 呃……这是实物? 画心懵了一下……算了,这才是真的不重要! “本座的夫君不重要难道你这团有色污染的空气重要?”画心气得想呼它两巴掌,奈何找不到它的脸。 切,连化形都不会吗? 蓝雾也僵了一下,怎么会被抓住了? 挣了挣……挣不开…… 不过它脾气很好,迅速放弃了挣扎,甚至对于画心的粗鲁一点都没生气,还谆谆教导,“这是异世空间,你打不开的。” “什么异世空间?”画心一懵,最近她觉得自己十分孤陋寡闻,全是她没听过,即便听了也听不懂的东西。 “就是不属于青冥大陆以外的空间。”蓝雾的解答很官方,简短有力。 不过,画心还是稍稍领悟了一点…… “为什么那呆子能打开而本座不能?”画心有些不服,好得她也是个神,书逸只不过是个人…… 蓝雾知无不答,“他身携开天辟地的创世神力,可以破开青冥界的门。” “胡说!”画心怒不可遏地揪着那团蓝雾甩了甩,“创世神力明明在本座身上,青玄的,赤冥的,都在本座身上!你居然敢诓本座!” “青玄留在你身上的九幽之力尚不能开启,而赤冥的创世神力已经被他全部吸尽,所以……” “所以也就是说……书逸那禽兽吸光本座的灵力逃逸了?还带着阿逸的神躯一起?”顿时,画心心里一个咯噔。 然后怒火蹭蹭蹭往上冒,熊熊燃烧。 双眼眯成一条线,脸彻底黑成了锅底,浑身散发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气息。 刹那间,蓝雾觉得自己整团雾气从里到外猛地一凉,有一种仿佛从地狱钻出来的杀气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令它窒息。 虽然,它不用喘气。 不过这种威压……危险! 是灭顶之灾的预警! 第1350章 砸开异界 “谁说本座的九幽之力不能开启了!” 暴怒的画心双手猛地抓住那团蓝雾,当成锤子一样,高高扬起,再狠狠地朝着地上的黑洞砸了下去。 “砰”一声。 砸开了! 蓝雾,“……”天崩地裂,晕晕乎乎,满眼都是小星星。 它本就来自异界,是万界之主的灵力所聚,自然是可以破开青冥结界。 可它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可以抓住它。而它在她手上,居然不是气体,而是……硬邦邦的锤子…… 明明它应该是可以直接穿界而过的,却因为被她抓着,结果过不去……反而彻底将异界结界给砸破了! 被众人仰望崇拜的画心也愣了愣。 这样也可以? 简单如斯? 她还没使力啊? 她的九幽之力还没发挥呢…… 瞄了瞄那团蓝雾,画心得出一个结论:这个锤子好使! 于是随手抓住那团雾气,将它搓搓揉揉,搓成麻绳状,随手往腰间一系,充为私产。 蓝雾抖了抖,发现……还真被她扣住了。 这……是什么神仙技能? 它们混沌使者,生于混沌之境,负责替逸尘主宰巡视万界,就是各界的创世之神,都奈何它们不得,为什么这女人轻轻松松就能将它拿捏住,任她将它捏扁措圆,它却没有反抗之力? “你们守在外面,本座下去看看。”画心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们,她虽然荒唐,但也不是完全儿戏。 对于异界,她一无所知,扣着这团蓝雾也不过是为了防身。而四周的废材们,即便是轩辕末,下去恐怕都会拖累她。 众人们都是见过这团蓝雾的,近几日,他们时常见到这团蓝雾在深夜时出没,都以为这就是害人的妖怪,可连着追了它好几天,都拿它一点没办法。 甚至连碰都碰不到它一下。 他们都惊恐地叫它“蓝妖”。 此时却亲眼瞧见画心纤纤两指便拿捏住了它,还轻轻一砸就破了这黑洞结界,顿时对她敬畏得五体投地,对她神女的身份更是坚信不疑。 此时神女发话了,众人,包括轩辕末都齐齐退了三步,坚决地唯令是从,不拖神女的后腿。 其实,幽冥殿是最早发现这团蓝雾的,而书逸也追过这团蓝雾,轩辕末曾经……亲眼目睹过他家公子怎么追不上这团东西的。 所以,在画心制服“蓝妖”时,他对这个成见颇深的王妃突然崇拜起来,不自觉地就想听令于她。 画心看着齐刷刷后退的人群,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黑洞入口处时,莫名郁结了一下关键时刻,居然连个并肩作战的人都找不到。 要是……尘尘在就好了…… “等等。”就在画心要跳进黑洞的时候,突然被隔空传来的声音叫住。 “师父?”画心转过头来,一愣,“师父要是来劝我回去的,那不必了。” 一身黑衣的地灭大步走过来,瞥了一眼她腰间瑟瑟发抖的蓝雾,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纵身一跃,“为师陪你一起去。” 转瞬之间,二人已经双双朝着黑洞往下飞了下去。 第1351章 无尽虚空 “好像有人破开结界了。” 一阵地动山摇后,被困了一天一夜的书逸眸光忽然一亮。 月行云转过头,双眸还暴睁着。 相比于书逸的从容自若,这个向来沉稳不动声色的月大阁主,就显得很失态。 失态到反常。 当然,书逸是理解的。 谁看到这一地惨不忍赌的碎尸都没法有好心情,何况这些碎肢里指不定还有着他的亲妹妹。 碎成这样,糊了一地又一墙,连收尸都不好收……也实在是可怜。 见月行云没有要动的意思,书逸也拢了拢袖子,继续端坐,反正外面的人进来了,总会找过来的,若是他们乱跑,这外面全是虚空,反倒不好汇合。 画心与地灭在虚空里漫无目的地飘了好久,忍不住戳了戳腰间的蓝雾,问,“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人呢?” 蓝雾恰好被她挠到了咯吱窝,咯咯笑了几声,才道,“这是每个世界里都会存在的混沌使者……休息站。” 怕泄露天机,它随意说了个,又补充道,“也就是你们这里的驿站。” “混沌使者?”画心皱了皱眉,“那是什么东西?” “呃……”蓝雾一噎,“我这样的东西。” 画心,“……”一看就不像个好东西! 她的脑子很快转了过来,“也就是说……这是你住的地方?” “呃……”蓝雾迟疑了一下,“算是吧。” 画心,“……真是寒碜,什么都没有……”四周看了看,确认除了虚空什么都没有的她,又补了一刀,“你不出去吓人的时候,就在里面飘着?” “呃……”蓝雾突然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话,“大概是这样吧……”它就一团雾,不飘着还能咋地? “你不会化形吗?”画心将它从腰上扯下来,反正它能飘着,还发光,可以照路。 “啊?”蓝雾怔楞后反应过来,“能,能的。” 话音一落,它开成了一朵蓝莲花。 画心,“……”一脸嫌弃。 她揪着它的花瓣,辣手摧花地问,“你只会变这个?” “我们那只有这个……” “不会化成人形吗?”画心忍不住开始动手捏它,她想,将它带回去,找那捏糖人的老头捏一捏,一定可以将它捏的人模人样…… 蓝雾立即不干了,“为什么要化成那种低等生物!” “你高等?你高等有种别说人话!”画心对着它捏出来的小蓝脸,猛地就是一巴掌。 蓝雾,“……”这个世界想造反吗? 画心将它打歪的脸又捏好,俨然……是书逸……欠揍的表情,一如他。 “嗯,本座对你感兴趣,以后你就跟着本座吧,本座想打谁,直接捏出来打一顿,实在是方便。”说着,又是一巴掌,“叫你这呆子出来乱跑!” 脸又歪了的蓝雾,“……”可以拒绝吗? “咳”地灭看着玩的正嗨,完全忘了正事的画心,干咳了一声。 他跟进来果然是对的,指着他这不靠谱的徒弟,别说找人了,自己估计都出不去。 而且……他感觉这里一定还藏着别的秘密…… 第1352章 石洞埋尸 “有血腥味!” 画心从蓝雾身上收回玩心,仔细嗅了嗅,她打小嗜血为生,对鲜血的敏感度向来无人能及。 确定后,她心中立即一个咯噔难道是那呆子出事了? 伸手拽住蓝雾,她一阵风般冲在前面,“师父跟我来,我知道他们在哪。” 漫无边际的虚空里本是没有方向可寻的,但是寻着血腥味就很好找了,拖着蓝雾飞了足足半个小时后,地灭才闻到血腥味,心中不由也惊异与画心鼻子的敏锐。 又飞了一刻钟左右,终于看到了星星的亮光,亮光下是坍塌的石洞,血腥味就是从那石洞里溢出来的。 地灭以为画心会立刻冲过去,却见她突然一个急刹,停住了。 转过头,问,“师父,你说他要是死了怎么办?” 地灭默了半瞬,吐出两个字,“收尸。” “噗呲”一声,画心觉得自己的心上又被捅了一刀。 半晌,她才咬着牙补充了两个字,“报仇!” 随着这两个字,顿时漫天的杀气汹涌起来,被杀气包裹的蓝雾冷不丁地狠狠打了激灵。 在石洞上空,画心一眼就看到了下面的鲜血淋漓,那些碎石下支离破碎的尸体,隐隐散落着书逸的剑光。 画心倒抽了一口凉气,双眸陡然猩红。 “这是……九毒阵的一个阵脚!”地灭也微微骇然,脱口而出,“原来失踪的人都用来血祭九毒阵了!看来是无一活口了……” 无一活口? 地灭说的时候,没算上书逸和月行云,可画心眼里却只有书逸,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透体的寒意一丝一缕地往她心里钻,她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抓住那团打算逃走的蓝雾,像是抡锤子一样狠狠砸下去。 一边砸一边哭坟般嚎着,“你个呆子,你说要跟本座同生共死的呢!怎么偷偷就死了!本座才不要给你收尸!本座要让你尸骨无存!本座出去后就改嫁!” 地灭,“……”默默退了三尺。 石洞内,书逸刚察觉到有人来了,下一刻就地动山摇了起来,不一会就开始全面崩塌,大有将他活埋了的趋势。 “快出去,这里不能待了!”书逸拉起月行云,抬指凝起剑气避开砸下来的石块,顶着卷进来的狂风往外面飞去。 眼看着就要跑到了洞口,突然一个蓝色的……雾团子猛地砸下来,轰隆一声,石洞被坍塌下的碎石瞬间堵死了。 “砰砰砰” 不绝于耳的锤地砸石声夹杂着某个女人竭嘶底里的诅咒,“砸死你个呆子,本座出去后就改嫁……” 书逸,“……”掸了掸身上的灰。 看了看身边举起剑又放下的月行云,莫名有些尴尬。 “本王……出去料理下家务事。”他抬手结了个防护罩,转身抡起剑光破开洞口便飞了出去。 画心正抡的起劲,越抡越快,每一下砸下去,石洞都要塌掉一方。 突然听到洞内有活物的动静,她以为是杀人的凶手南无月,手一顿,双眸紧紧盯住洞口,打算里面的人一出来就一锤子砸死他。 第1353章 喂,锤子 不一会,被封住的洞口就出现了哗啦啦一片剑光,伴着呼啸的剑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石碓里飞了出来,带着惊人的气势。 妖王也用剑? 杀红了眼的画心短暂一愣后,抡起蓝雾就砸了过去,谁知蓝雾突然浑身一颤,看到那个双眸带着努力从洞口里飞出来的人,瑟缩着往后躲了躲。 整团雾气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卡住了? 画心又抡了抡,抡不动。 她大眼一扫,瞪向蓝雾下举剑的人,那人收起剑,一脚踢开她手里的锤子,踏着虚空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这么想本王死?”强压怒吼的语调。 书逸双指一伸,掐住她的下巴,却在看到她赤红的双眼以及瞬间浸湿了他手指的眼泪时……怔了一下。 怒气霎时烟消云散。 “你怎么出来了。”叹了口气,将呆掉的女人拉进怀里,一边擦着她的泪,一边耳提面命,“不是告诉过你,怀着本王的孩子,不许出来乱跑的吗?” “本座不来,本座不来你出的去嘛!”回过神来的画心猛地踹了他一脚,叫他装死! “你破的结界?”书逸看了眼旁边的地灭,又看了看身上灵力稀薄的画心,显然对此很是怀疑。 “怎么?不是本座破的谁还能破!”画心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逼视了,她挥了挥手上的蓝锤子,一脸得意,“本座一锤子就砸开了。” 书逸看了看这蓝雾,这不就是他们昨夜追的那团妖气吗? 不对…… 昨晚它身上有妖气,此时却没有…… 书逸也学着画心一把撸了过去,那蓝雾却又是一躲,却因被画心攥着,逃不了,只好将自己越缩越小,缩到最后,自己拧成了根长鞭,麻溜地缠在画心的腰上,装死不动了。 画心,“……” 书逸,“……” 地灭和被他救出来的月行云,“……” “喂,锤子,本座已经有一根画骨长鞭了,你要跟它抢饭碗?”画心扯了扯,扯不动。 这货,有点傲娇。 很傲娇,比她还傲娇! “这就是住在这里的妖物?”月行云是最报仇心切的,双目炯炯地盯着画心的小蛮腰,喷着火。 书逸知道他看的是那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蓝雾,可…… 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若在平时,最守礼节的月行云自然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以上犯下,可他此时被仇恨冲昏了头,只想…… 只想扑上去杀了那妖孽! “王妃,请把那妖孽交给臣处置。”从始至终,月行云的眼睛都没离开过画心的腰。 偏偏那团雾气非常会箍,将那小腰勾得玲珑有致,只是看着,就叫书逸受不了了。 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上前一步,挡住月行云的视线,“还是回无心居再审吧。” “审什么?”这回,那蓝……鞭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书逸顿时觉得耳朵被刺了一下,长眉一挑,大掌一伸,瞬间按在了画心的腰间,“原来你这妖孽会说话?” 第1354章 混沌使者 那团蓝雾浑身一震,似被惊住一般。静静地盘在画心腰上,藏在雾气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住按住它的那双手,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也能碰到它? 混沌使者觉得它越来越不懂这个世界了…… 说好的它们是这个世界的最强防御者呢?说好的除了主宰大人谁都无法触碰它们的呢? 这岂止是触碰,都可以捕获它了。 还有,这些人为什么好好的能闯进它的家,还有之前那些人,每天往它家里塞又腥又臭的东西,逼得它不得不出去透透气。 结果一出去就被满山追杀…… 它做错什么了? 被扯落的混沌使者四周站着的都人模人样的,便也从善如流地……照着画心先前给它你捏的样子幻了个形。 书逸,“……”看着一个篮版的自己,他一时没管住自己的手,直接一剑将它披成了两半。 自己虽然长得……玉树临风。 可也不能盗版得这么明目张胆吧? 还有这货跟他的王妃这么亲近,还变成他的样子,一定是想占便宜吧? 还想用君隐那招? 想到君隐,书逸的火气蹭蹭只往上蹿,此时报仇的心比月行云还切切。 画心瞧着那脸都裂开半天合不上的蓝锤子实在可怜,赶紧拉住书逸又举起的剑,难得地理智了一回。 她指着蓝锤子问,“你们一个个说它是妖孽,谁亲眼看到它杀人了?它身上干干净净,别说妖气,就是一点业障都没有!” “不是它杀的,那这是怎么回事?”月行云转身一剑劈开身后的碎石。 本来他们没破坏现场,是不想打草惊蛇,打算在里面守株待兔,等罪魁祸首回来。 如今既然抓到了,就没什么顾忌了。 剑光说过,山石飞走,露出下面惨不忍睹的尸体,皆面目全非,手脚残缺,白骨红肉,腥气冲天。 最里面的尸体下还有压着一个冒着黑气的大阵,整个阵都浸在血水里,黑红交织,将整个空间都映照得阴森诡异。 “锤子,这些……”画心皱着眉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地上躺着的蓝雾,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他,“是怎么回事?” “你……你们还问我怎么回事?”混沌使者一脸的委屈,“我本来在这里睡觉睡的好好的,离下一次苏醒还有……” 扒了扒手指头,它继续愤然道,“还有近三百万年,结果你们居然将这么臭的垃圾扔到我家里,活生生将我熏醒了!” 画心,“……”你个老东西! 书逸,“……”还不快给本王变回来! 月行云,“……”你才是垃圾! 只有地灭保持住了淡定的仪态,“它来自混沌之境,不可能是妖邪。” 被地灭一提醒,画心这才想起来,这蓝锤子似乎确实说过它是什么混沌使者,不由好奇地蹲下身来,戳了戳它,“喂,你们混沌之境派你来就是睡大觉的?” “……”蓝锤子一噎,半晌才小声道,“也不是……” 画心继续戳它,“那你是玩忽职守?” “……”蓝锤子白了她一眼,“天机不可泄露……” 第1355章 锤子泽灵 “啪——”一巴掌,画心呼的。 她老人家现在最听不得什么天机不天机的…… 当然,在混沌使者面前,她好像后生晚辈得不能再后生晚辈了。 甩了甩有些麻的手,画心已经完全将该使者当成了私有产物,“锤子,以后跟着本座,要好好说人话,本座不爱听那些神叨叨的!” “我叫泽灵。”锤子纠正道。 画心一口驳回,“锤子好记,还顺口。” 泽灵,“……”这个世界太欺负人了! 突然想卸任不干了是怎么回事? 现在他最后悔的是今天居然好心去帮助这可怕的女人……就不该管她的闲事的…… 不过谁让主宰大人交代过,看到穿红衣服且额间开红花的女人,一定要多加照拂…… “好了,这只是九毒阵的一个阵脚,还有八个,我们时间不多了。” 在画心欺负泽灵,月行云努力平复杀妹之仇,书逸努力平复辱妻之仇的时间里,地灭已经迅清理干净了现场。 这群……心智不成熟的小孩……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灭长老突然心很累,特别是看见一直不上道的画心,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 画心见他们要走了,转身看了看还在冒黑烟的阵法,问,“这个……不处理掉吗?” “这个阵脚的血槽已经满了,处理掉就会触动阵法,不宜擅动,当务之急是找出血槽还未满的阵脚。”地灭抢先解释道,生怕哪个莽撞的出手动了阵法。 “还要再找啊?”画心突然觉得好麻烦。 她眸光滴溜溜地在泽灵身上一转,似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将它提起来递给地灭,“师父,其他八个应该跟这个情况差不过,估计是异界被南无月钻了空子,也只有这样,才能悄无声息地在苍梧山布下九毒阵,所以,它应该知道其他八个在哪。” “……”泽灵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是个路盲,所以才不喜欢出门。” “可每次你被人追的时候,都能准确地找到传送阵,不是吗?”书逸眯了眯眼,从画心手中将它提了过来,将它神似他的脸捏成包子状,才继续道,“你只要找到其他几个传送阵,应该就能找到其他阵脚。” 泽灵继续摇头,“这整个苍梧山下面都是异界,异界连着混沌之境,所以才灵力充沛。而传送阵什么的我不知道啊,不是我弄的,我可以自由穿梭异界,不需要什么传送阵。” “所以……”今晚这个现只是个意外?这玩意儿好巧不巧踩中了某个阵脚? 书逸皱了皱眉。 也是,显然那个阵法,是非异界的人为了进入异界而设置的。他的思路没有错,找到传送门就能找到阵脚,只是这什么使者,貌似没什么用…… 书逸一边沉思着,一边把泽灵捏成了球,捧在手里照明,“月阁主命人清山吧,一定要尽快找齐其他八个传送阵。” “先离开这。”地灭看了看四周,第一个飞了出去,“王爷出去后,最好多派些人将这里好好守住。” .。m. 第1356章 龙族 石洞外,因为破封后,里面源源不断溢出的阴气妖气怨气和血腥味腐臭味,惊坏了众人。 谁都想不到他们的脚底下,竟然藏着这么阴邪的东西。 更可怕的是,画心现,隐隐还有魔气泄出,以至于整个苍梧山都受到了影响,灵气灭绝,根本不适合再修行。 遣散众人后,书逸派了幽冥殿的人守在异界入口处,画心不放心,将玄隐也派了过来,玄隐灯本就是镇压邪魔的,能暂时阻止魔气外泄。 “王妃装疯卖傻的本事越来越好了。”等画心一支走玄隐,书逸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画心敛了神色,不置可否,“如今除了自己,本座谁也不信。地灭身份不明,而月行云……本座怀疑他是君隐的人。” “月行云似乎对它……”书逸指了指地上的球状的泽灵,笑了笑,“很感兴趣。” “异界可以直通混沌之境,混沌之境是脱六界的天外天,那里灵气充沛,遍地仙植,若能饮上一口混沌池的水,便可直接化莲,开天辟地,成为一界之主,哪个修士会不感兴趣呢?”画心提及混沌之境,熟稔得她自己都惊讶。 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就好似……她曾属于那里一般。 不过想到青玄正是来自混沌之境,便也觉得合理。 泽灵忍不住补充道,“混沌之境的入口,五百万年才打开一次,下一次打开,也要在三百万年以后,就算他们进去,也只会迷失在漫无尽头的虚空里。” 嗯…… 画心对这些不感兴趣,抽出画骨神鞭,一鞭子抽过去,“锤子,你真身不是这玩意儿吧?” 泽灵一抖,一缩,更圆了。 她……咋知道的? “刚刚本座摸到你的龙骨了。”画心好心地给了他一个提醒,故意将画骨神鞭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要是不想你的龙骨也变成这样的话……最好别再跟本座玩什么花样!” 刚刚还极度饱满的球球,似是突然泄了气一般,咽呜了一声,拼命地抖成一团,颤抖着直往后滚。 却又不敢滚远,一副想逃又不敢的样子。 画心,“……”她的样子很凶很吓人吗? 她明明保持了微笑啊? 还是和蔼可亲的那种…… “龙身很丢人吗?”画心很是不解地看着那个死都不肯变回真身的蓝球球。 龙……多尊贵的种族啊…… 君神一族也不过就是龙……可…… 画心突然想起一个严肃的事,她好像都没见过君逸化龙给她看过,除了月神之战他身化九龙那次,可那也不是君逸的真身。 君逸的真身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白的还是黑的?或者蓝的红的? 想着想着……画心的小眼神不自觉得瞟到了书逸身上,书逸正喝着茶,突然一噎,被她瞟得一阵怵。 盯了一会,画心更困惑了,“喂,呆子,你们家好奇怪,你祖父是朵金莲,你祖母是日月灵气所凝,怎么……生出来的却是条龙?” 书逸,“……”直接一口茶呛到了。 .。m. 第1357章 退守暗香门 “难怪你祖父当年会为了一个凡人抛弃妻,连死后都不将金莲留给你们君神一族,原来……是你祖母先背叛了你祖父。”画心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之前觉得困惑的,一下子全想通了。 然后她两眼光的看着泽灵,“喂,你活的久,又同是龙族,知不知道当初是哪条龙跟月神好上的?” 泽灵,“……”又是一个激灵。 此事乃天机,不能说啊! 反正不是它这条龙…… 算了,这不重要。 画心只是想八卦一下而已,她突然又想起一件更有意思的事——君逸他娘。 不怀好意地看向书逸,她笑得嘴角抽筋,“对了,你知不知道,你娘风神风遥岑,跟赤冥也有一腿……” “噗——”书逸终于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他一抬头,就看到画心满眼都是——你全家都很绿的眼神。 从祖父一直绿到他,无一幸免。 不过…… 眯了眯眼,书逸有些困惑——她不是知道和光同尘才是君逸吗?为什么听她的语气,还是将他当成了君逸呢? 画心那便还没完,她挑眉看着他,满眼都是怀疑,“你从来没变过龙,君隐也没有,你们不会是赤冥的儿子吧?你们其实变不了龙对不对?” 书逸缓缓搁下茶盏,纠正她的想入非非,“对于神族来说,并不是龙生龙,凤生凤,比如本王真身是龙,你真身是花,那初儿是什么?是龙还是花?” “谁强像谁啊……”画心说完,突然意识到,她儿子似乎还真是龙身! 而且还是一条小金龙! 所以……她比书逸弱?哪怕他堕凡了?他的神脉还是比她强大? 书逸瞧她五彩斑斓的表情,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很是赞同,“嗯,谁强像谁。” 画心顿时磨牙嚯嚯,抱着肚子宣誓道,“这次本座非得生出朵花来。” “嗯,那就辛苦王妃了。”书逸从善如流,笑得很慈父,“女儿自然要美得像朵花,本王喜欢。” 画心,“……”看着他嘚瑟的表情莫名就不想生了…… 抡起地上的蓝球球,砸过去。 书逸伸手一接,笑纳了,“既然它与本王是同族,那本王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画心,“……”勉为其难个鬼! 不过交手的瞬间,画心立刻意识到了实力的悬殊,此时的书逸,有赤冥神力加身,果真是深不可测。 所以她爱莫能助地看了看他手上抖得厉害的灵泽。没办法,她打不过…… “对了,本王想将苍梧山上的人转移去暗香门,你觉得如何?”书逸考量了一下目前的形势,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苍梧山上要出事。 画心拧着眉忖了忖,才道,“本座布下护山大阵就是因为感应出了妖邪出自苍梧山,想将它们困在山上,此时大开法阵,放人出去,必定有妖邪浑水摸鱼,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妖物一旦出去,肯定会伤及更多的无辜,而且暗香门那边……风幕白也未必会同意蹚无双阁这浑水。” .。m. 第1358章 达成共识 “风慕白那边,可以由白玄月和地灭去说,本王再施点压力,应该无妨,至于送出山的人,也可以一一排查,只是……” 书逸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画心松动的脸色,才继续道,“只是这些人过去,也不好群龙无,其他人都有门派之分,主持不了大局,唯有你尊为神女,贵为王妃,最好跟着一起过去……” “原来王爷拐了这么大个弯,就是想撵本座走!”画心瞬间明白了书逸的意图。 难怪他这么冷淡的一个人,竟会关心起山上其他人的死活,不过就是找个由头,让她离开这危险之地。 让白玄月带她回暗香门才是他的目的吧? “心儿,你现在怀着本王的孩子……” “对,本座怀着你的孩子,所以你又打算让本座自己在外面一个人生吗?”画心望着书逸冷笑,“这次想让你闺女认谁叫爹爹?风慕白?” “你敢!”书逸顿时气得跳了起来,知道这是画心的激将法,又坐了回去,“……心儿,不会很久,在孩子出生前,本王一定接你回来。” “那风幕白是个什么东西你都没弄明白,就将本座送过去,万一本座没命等你来接呢?” 这一点书逸早就考虑过了,他点点头,“你徒弟和你师父,已经向本王保证了,定不会让你有事。” “呵~”画心眯了眼笑,“看来你们是合谋好了,要让本座走!” 虽然知道他们是好意,可事态真的严重到她必须走的地步了吗? “不止是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初儿,你是她们的母亲,不能让他们跟着你一起涉险。”书逸又将清初搬了出来。 画心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初儿你可以直接送回幽冥殿的,那里最是安全,而本座……当初怀着初儿的时候,千刀万剐九死一生都没事,眼下这点小事,何必兴师动众。” “这事你必须听本王的。”书逸知道她不会乖乖离开的,只好强硬。 画心也知道,他这么说了,就会这么做,他有能力将她弄走。 勉强勾了勾唇角,画心尽量不动怒,“不必叨扰暗香门了,我带一部人去药灵村避一避,初儿想必也喜欢那里。” 提到药灵村,书逸心口就不是滋味。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药灵村确实是比暗香门更好的选择,只是他……出于私心,没主动提出。 “好,今夜选好迁移的人,明早本王就安排你们离开,那些尚未结丹的弟子你都带走。” 瞧书逸应的爽快,画心也没再说什么。 离开也好,养胎,修炼。 苍梧山就交给书逸吧,她要集中精力对付君隐。 “你安排吧。”画心垂下眼睫,波澜不惊的语气,简洁得毫无余地。 接着就是冗长的沉默。 浓重的窒息感忽然就铺天盖地的而来。 抚着肚子,画心有一种错觉,这次她的孕期,他还是会缺席。 这样枯坐了半晌,她歪着脑袋苦笑,轻轻叹道,“那里的梅花应该开得正好,” 初雪灯窗,红梅旧院,正是旧时景。 她却意怯怯。 .。m. 第1359章 矛盾 书逸这次是下定了决心,整整一夜忙的足不沾地,画心一觉醒来,他已经将诸事都安排妥当了。 跟随画心下山的弟子们都是经过严格盘查和筛选的,书逸还想将幽冥殿的天干十绝杀交给画心,画心却没有同意。 “除了初儿,本座只带两个人走,一个是王婶,她本来就是药灵村的人,还有一个……”画心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人。 书逸以为她是要带玄隐,立即吩咐,“去阵前将玄隐叫回来。” “叫她回来做什么。”画心立即挥袖拦住那个要走隐卫,“隐儿我留给你,本座一走,她的仙力仅次于本座之下,能镇妖邪。羽兮的封印你看看能不能替她解了,若能解开,她也是上仙之身,虽说废材了点,与玄隐不能比,但……” 又顿了顿。 准确说,是卡住了。 因为画心想来想去,实在是不知道这废材留下来除了多消耗点粮草,还能干点什么…… 不顾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她直接跳过羽兮这茬继续交代,“实在支撑不住,可以让玄隐回画情谷一趟,我养了许多善良的小妖,不受天条,或许能帮上忙。” “她们都留下,你怎么办?”书逸见画心将贴身的人都留了下来,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若是她出点什么事,连个能来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本座在药灵村能出什么事?”画心轻轻笑了笑,“何况,本座是什么身份,必要时候,本座可以随意调仙请神的。还有,你儿子可不是废材,不是本座夸口,这山上,打得过初儿的,不超过五个。” “你别宽本王的心,你要是还能随意调仙遣将还会忍到现在不出手?如今妖魔尽出,已经不是人界之事了,天界自当可以插手!” 被书逸一语揭穿,画心也不恼,只是唇角沁出了冷笑,“你能想明白最好,如果这件事,君隐还撒手不管,他的居心可就真得好好考量一番了,他不止亏欠本座,还亏欠这天下苍生!” “本王明白。” 书逸自从知道自己不是君逸之后,对君隐更是动了猜忌之心,不必画心提醒,他已然想上天宫去找他问个清楚了。 他第一想问君隐他是谁! 第二想问君隐为什么让他冒充他弟弟! 第三想问君隐为何辱他妻! 其实从根源上来说,他还是没法彻底恨上君隐的,仿佛冥冥中有着某种东西牵连着,让他哪怕知道自己不是君逸,不是君隐的亲弟弟,却还是没法不将君隐当成至亲之人。 这种感性的反应有时甚至超越了理智的控制。 况且,当年确实是君隐救的他,若不是君隐,或许根本就没有自己,若不是君隐给了他君逸这个身份,或许他根本娶不到画心为妻。 一切皆是因他才得到,一切又皆因他才失去。 总之书逸对君隐的感情很复杂,即便都失去了,也仿佛只是被收回了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对君隐的感恩会淡,但是要说恨,如果没有那一夜的辱妻之仇,那么也不会存在的。 毕竟,君隐给了他机会。 活下去以及跟画心走下去的机会。 第1360章 拨开迷雾 “娘亲,你们还要说到什么时候走?”提着鸟笼的小清初听说要回药灵村已经等不及了。 本来他也是有点舍不得离开的,甚至还有丢丢舍不得这个恶人爹爹,可是在画心骗他说回药灵村就能见到他的和尚爹爹时,他就归心似箭了。 对,是归。 对他来说,药灵村才是家,和光同尘才是亲爹。 至于无心居,只是用来蹭饭的。 至于书逸这个便宜爹,只是用来坑的。 瞧着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走的儿子,书逸心口郁结得厉害,有种这儿子实在抢不回来了的感觉,再看看画心的肚子,突然也有些犹豫了。 若是…… 再让谁钻了空子怎么办? 万一这女儿再给他认个爹回来,他可就真要吐血身亡了。 “还有一个人带谁?”书逸四周看了一圈,提议道,“带你徒弟白玄月吧?” “玄月要回暗香门。”画心看了眼满目疮痍地苍梧山,警惕道,“各派掌门也都放回去,趁早做安排,若是你们能瓦解了九毒阵,我布下的护山大阵还好将伤害控制在苍梧山上,但若你们控制不住,一旦九毒阵爆发,恐怕会危及整个城甚至整个青冥大陆!” “什么?”周围人惊呼。 就连书逸,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们想过阵为什么要布在苍梧山吗?果真是青城的复仇这么简单吗?这次来的不是什么青城,是妖王!” 画心难得的一脸正色,她昨晚也不只是睡觉而已,睡觉前她找混沌使者聊了很久,虽然那货睡久知道的并不多,但也足够她推断出一些东西出来。 她目光扫视了一圈,问,“你们知道当年南无月被赤冥老爹封印在哪的吗?” “难道就是这苍梧山下的异界?”书逸第一个反应过来。 “没错。”画心看了眼书逸,他和青玄那晚的对话,泽灵已经全转述给她了,“你知道赤冥老爹下的是死封,可青玄说的很清楚,赤冥没死,就算赤冥那一缕魂散了,他的魔身巫不周还在,也只能算堕魔。” 书逸颔首,“也就是说南无月是自己破封出来的?” “也不是。”画心否定,“破封应该跟九毒阵有关,这个阵应该是南无月留给南家的玄机,用来破封的。否则,你以为凭着南无月高于青冥三大始祖的实力,想灭你一个苍梧山,还需要旷日持久地布一个九毒阵来陪你们慢慢玩吗?” “原来如此。”经画心一提醒,书逸如同醍醐灌顶。 他竟不知道他这小娇妻看着不靠谱,其实是有脑子的,只是平时懒得动。 “所以,九毒阵尚未成,南无月还被封印在异界!”缓缓眯起眼,书逸远远看了一眼异界入口。 那里面竟封印着真正的妖王! 画心见书逸终于明白了,眉头才缓缓松开,“对,你们一直太轻敌了,觉得妖王不过如此,只是隔三差五杀几个人而已,也没太把九毒阵放在心上,但毫不夸张的说,破坏掉九毒阵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一旦妖王出来,现在六界之内恐无敌手!” 第1361章 冥王令 原来如此! 书逸在心中不由又是一番感慨。 他因为先前和光同尘的叮嘱小心九毒阵,又因为地灭的警告南无月来了!所以直接默认成了是南无月再搞九毒阵,反倒不如画心这个局外人看的清晰了。 如此看来,情况当真是比料想的还要严峻,本以为只是灭门之灾,一下子陡然升级为灭世之灾了。 这南无月果真就那么厉害? 赤冥当年到底是留下了怎样一个大祸害啊…… “你现在赶紧离开。”书逸立即正色,比某急着找爹的无良小子还迫切。 画心笑了笑,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气,“苍梧山若是出了事,这整个天下怕是都完了,本座躲到哪里有用呢?” “药灵村不同。”那是赤冥的灵力所化,严格意义上说,也算是个不属于六界的异界,或许并不会被波及。 “过来一些。”画心朝着书逸笑了笑。 书逸本就靠她极近,闻言又上前半步。 画心抬指逼出一点魔血在他额心一点,一条细黑的线立即在他额间若隐若现。 “有了这魔血,你就可以自由出阵了,本座先带走这些,明天你再筛选一遍,最好将阳气足的男人都送出山,九毒阵是吸阳气的,他们要找的是练纯阳之功的纯阳之体……” 咦? 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是谁告诉她的? 画心自己说的也惊讶了,拍了拍脑门,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和重要的人。 不过,这个信息确实很重要,画心确定以及肯定是昨夜有人传送给她的,因为昨夜以前她还对九毒阵一无所知…… “呆子,手也给我。”画心心中立即有了计较。 书逸见画心十分靠谱的样子,那种正经起来就能权掌天下的成竹在胸,不自觉地就将手掌伸给了她。 画心将掌心贴在他掌心,传了一道符令给他,“这是冥王令。” 书逸一看,掌心果然有骷髅状的符文,阴气森森。 “本座出自九幽,六界之中必须听令本座的便是阴间的鬼族。”这算是她第一次正式交代自己的来历吧? 画心顿了顿又道,“本以为那些小鬼们最是百无一用了,不过现在看来,他们的阴气最是克至阳的九毒阵,这冥王令交给你,你可以随意调遣他们。” 书逸又低头看了看掌心。 怎么有种继承遗产的感觉? 这女人……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倾尽所有? 她肯乖乖走本就可疑。 以她慵懒的性子,走前说这么多话,更是可疑得不能再可疑了。 仿佛……交代遗言一般! 就在书逸困惑起疑的时候,画心已经转过身去不看他了,“玄月,你回暗香门后,跟风慕白好好说说现在的形势,若他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画心幻出一个水晶瓶,滴了半瓶的魔血给她,“暗香门里皆女子,而且大部分都是为了选拔门主夫人而收入的纯阴之体,修习的也是纯阴之功,最是适合破九毒阵。” 第1362章 也会放手 白玄月接过水晶瓶,瞬间明白了画心的意思。 她本是个正直的性格,若只是苍梧山有难,她或许会撒手不管,但是听到现在,她已然明白这不单单是无双阁的事,甚至关乎整个天下的存亡。 虽然不清楚风慕白那个清冷又护犊子的性子会不会准门中弟子来涉险,但她还是承诺道,“师父放心,徒儿一定竭尽所能地说服门主,相信这样的大事,门主不会推辞的。” “嗯。”画心对这个徒弟显然很满意。 会心一笑后,突然想起了另一个……蠢徒。 “初儿的奶娘呢?”她着重咬着奶娘那两个字,“还有一个人,我要带他,毕竟初儿要奶娘照顾。” 书逸本想反驳,又觉得好有道理。 烧饭的有了,王婶。 初儿也需要人照拂,倾君墨留在这反正废物,而且他是青城的人,难保没有异心,离开也好,只是…… 总感觉少点什么。 少什么呢? 大概是……画心带走的都是废材吧,没有一个能打的,真要出了事,就全靠她自己了,而她身上现在并没有多少灵力。 “手伸出来。”这回换书逸故弄玄虚了。 可画心一眼瞧出他想做什么了,努努嘴道,“赤冥的神力,你自己留着防身,虽说你这身子曾是神躯,但是毕竟堕了凡,仙骨未成。”不经打的很。 书逸眉头抽了抽。 今天这女人聪明得有点可恶了。 她以前到底是装傻还是只是没开窍? 画心不自觉的晃了晃小脑门,她想说,她只是没带脑子,带了也懒得用。 “好了,快把倾君墨那小子找出来,本座要走了。”画心干完正经事,忽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整个人都懒散了下来,又成了平时那个不成体统的混账王妃。 书逸叹了口气,事态紧急,容不得他犹豫来犹豫去,他立即吩咐,“轩辕,倾君墨呢?” “属下去看看。”轩辕末立即领命去了。 等待的这段时间,是书逸最后话别的机会了,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 总觉得这女人反常的可疑。 而且她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心儿。”他伸手捏住眼前摇头晃脑的小女人的下巴,另一只手按在她还平坦的小腹上,“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孩子。” “你就之关心孩子?”画心不满地努了努嘴。 书逸失笑,他这不是没办法了么。 只要孩子无恙,孩子在她肚子里,她还能怎滴不成? 按在她腹上的手忽然往她腰后一探,猛地将她摁进了怀里,也不管大庭广众,四周是各派掌门以及门下数百弟子,他就那么肆无忌惮地吻了下去。 昏天暗地的吻,数不尽的不舍和担忧都化在了这个深沉的吻里,浓的化不开。 画心也难得的乖巧,竟没有反抗。 其实她一直以为书逸是那种霸道到一点不会为别人考虑的人,她以为他是宁愿她死也要将她栓在身边的自私鬼,此时她才知道,他也能为爱放手。 这个男人似乎……也没那么可恶? 第1363章 你要本王阉了你? “你还想让本王在意什么?” 书逸放开她的唇,沿着她的侧颊滑到她的耳畔,作恶般在她的耳垂上轻轻一咬。 从喉咙深处压抑着滚动出来的声音,低沉,喑哑,性感,撩人。 画心浑身一颤,骨头寸寸酥软了般倒在他怀里,想推开他,却又生了那么一丝丝的留恋。 对他…… 还是不可遏制地动情了的吧?至少她身体的反应很诚实。 真是该死! 画心磨牙嚯嚯,这要命的男人,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勾引她! “公子,倾君墨来了。”轩辕末将肩上扛着的某物往书逸和画心面前一丢。 也就他敢扰书逸的好事。 画心转过小脸,睨了一眼地上还卷在被褥里的堂堂一代人皇,满眼都是嫌弃。 这都堕落到什么地步了! “起不起来?”画心猛地踹了一脚。 倾君墨铁了心不想走,至于原因,大概是轩辕末吧,他也说不清。 总之,装死也要留下来。 所以他痛得闷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后,继续呼呼大睡,眼都没睁。 “不起来是吗?哼~”画心哼了一声,带着十足的不怀好意,有模有样地绕着倾君墨转了一圈,冷笑,“你是没听过我画心的名声吗?六界的人怎么说本座的?本座是怎么对付不听话的人的?啧啧啧……” 画心叹息了一声。 满意地见地上的挺尸动了一下。 她伸手在腰上一摸,摸出画骨神鞭,凌厉的鞭风飒飒作响,“看来是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本座让你回忆回忆……不听话,就打到你听话,或者……死!” “师父!”地上的挺尸一个跃起,堆着满脸的笑意。 “果然还是鞭子有用。”画心又将鞭子掂了惦。 倾君墨秒怂,他知道画心这变态,就算跟你关系好吧,也会时不时地抽风虐一下你,真打起来,丝毫不留情。 打死了再救活就是了。 小命虽然不值得担忧,但是…… 这生不如死的过程想想就让倾君墨心惊肉跳。 “师父,你为嘛非要带着我?”说着他故意睨了一眼书逸,刻意加重了语气,“这那女授受不亲,你说我和你住在一块,多不方便啊。” 书逸的脸色果然一变。 他立即再接再厉,“再说,您长得这么美,这么秀色可餐,我又这么风流成性,可管不住自己,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看到您就控制不住自己蓬勃的**,您说我要是真把持不住,将您怎么了,王爷还不杀了我……啊” 下一秒,他已经滚在地上了。 谁出手的,没人看见,但是画心注意到,书逸垂手掸了掸袖口……唇角还挂着一抹沁了冰般的冷笑。 “卧槽!我又没睡你,你还真打我!”倾君墨以为是画心动的手。 因为这实在太画心了! “你是在提醒本王,要先将你阉了,才能放心让你伺候王妃吗?”书逸放下掸好的袖口,漫不经心的语气,却透着凛冽的杀意。 操!阉了? 倾君墨浑身猛地一个激灵。 第1364章 洞悉真相 “本王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声音戛然而止。 骇人的压迫感瞬息逼了过来,倾君墨抬头便看到书逸已经到了他身前,笔直挺拔的身材遮住了所有的天光,他笼罩在他身下的阴影里,如同任他宰割的鱼肉。 一如……当年。 当年的君隐,就是这样的姿态,威逼他,凌虐他,追杀他…… 整整九次。 他之所以会害怕画心的威胁,就是因为他经历过九次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每一次都在剧烈的疼痛和绝望中死去,又在更剧烈的疼痛和绝望中醒来。 他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挺过来的,明明知道逃无可逃,却还是本能地一次次挣扎着想活下来。 身前的人,太像君隐了! 一模一样的容貌,再也没有了神君君逸的温润如玉,浑身的戾气和狠意与嗜杀时的君隐如出一辙! 画心看出了他的恐惧,那种恐惧甚至变了味道,她能看出那种恐惧来自内心深处,带着深沉的恨意。 这绝对不是面对书逸该有的反应。 他将书逸当成了谁呢? 还是说他知道书逸是谁呢? 不可能是君逸吧? 画心想起,在青城时,倾君墨似乎对和光同尘就格外的在意,而且那日,他救了她以后,她送他出去搬救兵,最后来的是和光同尘。 所以,他一定是知道和光同尘的真实身份的吧? 那天在地牢里…… 他听说她结婚时的表情,画心仔细想了想,浑身透凉。 那种幸灾乐祸里带着丝丝怜悯的眼神,仿佛在说呵,你也不看看你嫁的是什么东西! 其实尘尘的身份是确定的,画心在意的是书逸是不是也是君逸,但是从倾君墨对和光同尘和书逸二人的区别对待上来说,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电光火石间,画心醍醐灌顶般顿悟了真相。 呵,脑子这种东西…… 用多了也未必真的好,什么都想明白了,想通透了,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噗” 猝不及防,一口血吐了出来,正巧喷在书逸的背上。 感觉到后颈上一片温热,书逸立即放下打算正打算废了倾君墨的腿,惊惶地转过身,“心儿” “没事” 画心躲开他揽过来的手,又退了三尺,与他尽力保持着距离,那眼神寸寸节节都在警告他你别过来。 书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她是爱徒心切,不满他处置倾君墨,顿时又气又急,“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本王说,自己动什么怒!” “我没事”画心深吸了几口气,还是缓不过来。 感觉整颗心被揪起来般,又慌又乱。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书逸。 怪他吗? 是自己当初撩的他,是自己巴巴地跑过来找的他,是自己愿意嫁的他,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将他当成君逸。 而他…… 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作为一个丈夫,说实话,他真的没有半分对不起她,那些小打小闹都是小误会,她知道他眼里心里只有她…… 第1365章 书逸被刺 “心儿,你哭什么!” 书逸真的急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一刻还好好的,就算是要离开了,舍不得他,也不用这样吧? 画心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她控制不住,整个情绪奔溃了般,整个人失控了般,豆大的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滚。 仿佛,这是她宣泄的唯一途径。 “别哭,心儿,你要怎样本王都依你,本王不逼你走了,本王……嗯” 声音一顿,夹杂着一声刺破血肉的“噗呲”声,书逸和画心同时顿住。 一柄玄黑的利刃自他后背穿过他的心中,又刺破他的胸腔,带着温热地鲜血,穿刺了出来。 “公子” 轩辕末一脚踹开还握着他的剑的倾君墨,整个人惊到目眦欲裂。 这可是冥殇剑! 传闻是九幽冥王的佩剑,上古神器。 此剑阴气最盛,且嗜血,最伤他家公子这种纯阳之体。 都怪他,对倾君墨没什么防备,居然犯了佩剑被夺这种奇耻大辱的事! “心……心儿,别哭。”书逸一手握住穿破他胸膛的剑,一手缓缓朝着画心伸去,似乎想替她擦一擦眼泪。 甚至,唇角还扯着一丝温柔的笑。 似心疼,似安慰…… 这一剑,穿心而过,纵他有神力护体,他的凡骨肉身也受不住这一剑。 冥殇剑下,还没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他算是第一个。 就算是有金莲本体的风归凉,当日在冥殇剑下也是受了伤的。 四周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赶来的月行云已经将倾君墨当成青城的奸细抓了起来。 画心也似被吓住了,连眼泪也被吓得含在了眼眶里,可她始终没有走过去,没有回应书逸那只朝她伸过来的手。 书逸见她不哭了,稍稍放了心,生怕自己吓到她,勉强打起精神,用神力护住心脉,朝着身后吩咐了一声,“轩辕,拔剑。” “公子……”轩辕末握剑十年没抖过的手,此时颤颤巍巍,哆哆嗦嗦,竟怎么都握不住。 “拔”书逸再次吩咐,咬着牙。 “噗呲”一声。 血花飞溅。 书逸迅速抬指,点了几处大穴,这不是普通的伤,不能用灵力愈合,他只能先这样粗粗处理一下。 月行云立即吩咐了一声,“去请青音长老过来。” 拔出剑的轩辕末立即红了眼,一剑指向倾君墨,“早知你如此居心叵测,当初就不该救你,我轩辕末此生犯过的唯一一个错,便是你!” 此时不止月行云,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倾君墨是十恶不赦的奸细,因为他来自青城。 倾君墨已经清醒了过来,方才,他陷在了可怕的回忆里,那种不顾一切杀了对方要苟活下去的竭嘶底里,让他失控之下做出了剑杀书逸举动。 而书逸当时,所有的心思都在画心身上,他被她突如其来的血和泪弄得心慌意乱,丝毫没有设防。 结果,倾君墨这一剑,就成了! 不过,他不后悔。 留着书逸,本来就是想利用他去杀君隐的,那不过是一种更好玩更残酷的玩法而已,他已经想杀君隐太久了,即便杀不了君隐的真身,杀了这个分身也能解解气! 第1366章 剑指画心 轩辕末见到了此时倾君墨眼中还没有一点悔意,也没有半点要辩解的意思,真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人,他总是会有一种下不去手的感觉,这种感觉没有道理可言。 杀手是没有感性可言的,何况他是天下排名第一的杀手魅影,专业素养没的说,可偏偏这个人能乱他的心,能牵动他的情绪,能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这种仿佛来自前世的羁绊…… 也不足以平复公子被伤的怒火了! 不管这人是谁,只要动了公子,就该死! 双眼一眯,忽略倾君墨眸中的似嘲似讽似绝望的眼神,轩辕末举着冥殇朝着倾君墨的心口刺去。 他已经想好了,一剑不够! 十剑也不够! 他要将这个该死人浑身上下都戳成血窟窿! 轩辕末的身份,足以代表书逸,何况,无心居的人处理事情从来不需要阁主同意,所以尽管月行云想留着倾君墨拷问拷问,却没有出手拦阻。 “你终究不是阿幽……” 倾君墨一扫之前装疯卖傻的蠢样,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清贵,甚至眼神之中还带着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仪。 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数不尽的叹息。 他承认了,提及轩辕幽时,他就承认了,他是人皇君倾墨,曾也上天入地,权掌九州…… 终究落得个悲惨不如狗的下场。 这一柄能弑神的冥殇剑刺下来,他注定是要灰飞烟灭了。 他并不怕死,只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自己拼了一条命,似乎连君隐的分身都没能杀死。 最后一眼,他给了画心。 他朝她笑,如万年前,他唤她,“心儿。” 他拼尽全力握住刺到胸前的剑尖,用最后的时间叮嘱她,“别再错下去了,去找他,他爱你,爱惨了你,不要再辜负他了,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朕真的好想有机会叫你一声大嫂。” 说完,他闭上眼,手一松,任那长剑刺穿他。 可想象中的刺痛感并没有传来。 “他,本座的人,谁也不许动!”画心的画骨神鞭死死缠住了冥殇剑。 仙凡有别,画心动了真格,轩辕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他愤怒地看向画心,“可是王妃,他伤了公子!他该死!” “本座说了,他是本座的人!”画心用力一扯,将轩辕末的长剑扯落,上前一步,将剑踢回去,睥睨着他,“若是这一剑你一定要讨回来,那就找本座讨,朝着本座这里刺!” 画心抬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似乎没有要还手的意思。 轩辕末没想到这王妃的胳臂肘竟拐到倾君墨那里去了,顿时怒不可遏,甚至,他不知道自己怒的是她对公子的无情冷漠,还是她和倾君墨之前不清不楚的关系。 “你以为我不敢吗?”冷笑一声,轩辕末当真一剑刺了过来。 而画心,没动。 仿佛真不打算躲。 说实话,轩辕末不喜欢这个王妃很久了,公子对她那么好,她偏偏是个没心肝的,自己不检点就算了,竟还逼着公子纳妾,这种女人……死了活该! 第1367章 互相伤害 “画心” 剑声嗡鸣,剑气凛冽。 倾君墨目眦欲裂,他本就对画心愧疚在心,见画心再次不留余地地护住他,更是羞愤难怒。 虽然他也珍重轩辕末,但是在心里,他是希望画心还手的,哪怕杀了轩辕末。 这是冥殇剑,他不知道以画心现在的身体还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一剑。 就算不灰飞烟灭,也要元气大伤吧? 短短一瞬的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元婴以上修为的人,几乎能看清那剑锋刺破空气的每一寸,锋锐,凌厉。 剑尖抵到心口时,画心还是没有动。 而轩辕末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不是做做样子,他今天就要杀了这个让他家公子不停在失控的混账王妃。 她是公子的软肋,还是那种总是往外拐的软肋,留着她,实在太危险了! 只要没有她,公子就不会伤! 嗯?突然刺不动了…… 湖蓝的长袖迎风微漾,本在调息的书逸瞬间到了剑拔弩张的二人之间,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正握在剑上,殷红的血汩汩往外渗。 “公子” “谁给你的胆子!”书逸虽提着一口气,但低沉中显然透着一丝力不从心。 “这是应该的。”画心代轩辕末答道,看了看书逸心口的血窟窿,双眼莫名一热,却又生生忍住了。 愧疚,自然是有的。 可她不知道怎么偿还他,此时此刻,连多一句关怀的话,都会让她心中对君逸羞愧丛生。 她现在只想跟他撇得干干净净的,最好彼此都不相欠。 “对不起” 随着这一声莫名其妙的道歉,画心突然双手握住他的手,往前一个挺身,抱着长剑狠狠扎进了心口。 “你做什么!” 书逸使不上力,为了阻止她,情急之下,竟撤去了护心的神力,堪堪将剑剑停在她肉下半寸处,并没有伤到要害。 只是他神力一撤,心口伤立即恶化,连神识都震荡了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偏偏死撑着,一点一点将剑缓缓拔出,扔在一边。 “公子”轩辕末见他要倒,顾不得捡剑,立即上前扶住他。 书逸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画心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疏离了,明明他受伤了,她不应该赶紧替他疗伤吗? 为什么这时候要互相伤害? 只是为了倾君墨? 缓了一会,他推开轩辕末,自己站直,看着一言不发的画心,叹了口气,“轩辕,护送王妃下山。” “我要带他一起走。”画心指了指再次被人押住的倾君墨。 书逸一愣。 他没想到画心真的愿意走,还这么干净利落。 不过正顺了他的意。 他笑了笑,满脸都是宠溺,“好。” “不行”轩辕末反对,“公子,他伤了你,他居心叵测,不能这么轻易放了他!” “本王不追究。” “可是公子,他是青城的人,说不定和九毒阵有关系,还是留下来审讯比较好。”这番本该月行云说的话,却被轩辕末抢先说了出来。 本能的,他就是不想倾君墨跟画心走…… 第1368章 让他们走! “让他们走!” 书逸强撑着一口气,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多余的话,他斜睨了轩辕末一眼,心中亦觉得轩辕末今天反常得厉害。 幽冥殿的铁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青城,苍梧山,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这是操的哪门子的心? “可是……” “再废话一句,你跟他们一起走!”书逸怒喝着打断他,浑身的威压瞬间释放出来,完全是不质疑地口吻。 四周立即没人敢再多言一句,包括轩辕末。 画心本不在意他们如何,书逸伤了,她若想走,在场的,怕是还没人能拦住她。 “多谢王爷宽宏大量。”画心朝着书逸抱了一拳,甚是客套,只是目光还是不自觉地看了眼他心口的伤。 应该……没事吧? 瞧他刚刚拔剑的那力道,显然还是挺中用的,怕是还能跟自己打一架。 画心自欺欺人地移开视线,长鞭一甩将倾君墨勾过来,抓住他拖着就往山下走。 头也不回。 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 待她走远了,书逸才一口血吐出来,勉强提着的那口气一散,整个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公子” “逸王殿下” “青音长老来了没有?” “……” 整个无心居前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而书逸晕过去前,抓着轩辕末最后吩咐的一句是,“封锁消息,若本王真有个好歹,幽冥殿从此归属王妃,务必以护王妃安危为己任!违令者,杀!无!赦!” 画心走到半山腰,忽然心口一跳。 鬼使神差,她掐了仙诀,瞬间召唤了司药仙君。 “帝君有何吩咐?”司药仙君一眼看到了画心胸口的伤,吓得白胡子颤了颤,立即提醒道,“王妃孕期最好还是不要动刀动剑,免得动了胎气,您这伤一看就不是寻常利刃所伤,再刺深点,怕是孩子就保不住了。” “本座没事,那个……”画心突然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称呼书逸,为了让司药仙君尽心尽力为他疗伤,她还是暂且承认了他君隐的身份,“神君受了点伤,你速去瞧瞧,务必治好,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若是有个好歹,莫说本座,就是天帝也不会放过你的!” “是是是,小仙自当尽力。”司药仙君困惑神君伤重,帝君您老人家是要去哪啊? “去吧。”画心并不打算为他答疑解惑。 “是。”司药仙君麻溜地溜了。 他看出来了,帝君老人家的心情很不好。 所以在他看到书逸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剑绝逼就帝君自己捅的! 不然谁敢啊?! 司药仙君走了以后,画心还恍恍惚惚,自己为什么要管那只禽兽的死活呢? 而且心口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因为那是君逸的神躯吧? 一定是这样的! “娘亲,恶人爹爹会不会死掉?”一直沉默不说话的小清初,突然拉着画心的袖口问。 其实他刚刚差点就不想走了…… 那个恶人爹爹看起来好可怜,而且,似乎他对自己和娘亲真的还挺好的……虽然没有和尚爹爹温柔。 第1369章 分道扬镳 一个“死”字,甚是刺耳。 不过画心还是嘴硬道,“他死了不好吗?就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坏。”小家伙不服,甚至有些为书逸忿忿不平。 “嗯。”是没有那么坏,“他要是再坏些就好了……” 喟叹的语气,悠悠然,漫不经心,却透着几分只有倾君墨才能懂的无奈。 她心软了。 或者说,对于书逸,她根本没法心狠。 因为站在书逸的立场上,她挑不出一个错来,她将记忆翻了个遍,想找出一处他对不起她的地方,竟是没有…… 一个对她一见钟情,尽职尽责专宠于她的好丈夫,能有什么错处? “走,本座带你们去报仇!” 一声冷笑,仿佛隔了一片沧海般,低沉婉转,却刚劲有力,带了几分森冷寒。 画心一手拉着小清初,一手拉着倾君墨,继续往山下走,连头都没回一个。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绝不会放过! 君隐……你且等着! 世事真是难料啊…… 以画心的能力,去药灵村本快得很,可因为身后一大群拖油瓶,她不得不慢吞吞地龟速前进。 自从她上次离开之后,就再没回去过,也不知道那里现在怎么样了,还是以前的样子吗? “对了,王婶,你怎么会突然从无心居出来啊?药灵村的人还好吗?”画心看了看走在人群里的王婶。 王婶神色复杂,不知道怎么答她。 画心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笑了声,“你怎么舍得丢下小傻的?他一个人在村子里不会有事吧?” 闻言,王婶的脸色更差了。 不过只是转瞬,她就掩饰过去了,“没事,多谢王妃记挂。” “以后不要叫本座王妃了。”画心顿了顿,深吸了口气,“以前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 王婶迟疑后,应了一声,“是。” 到了城里,各派的掌门就分道扬镳了,当然,也有目睹了画心召唤白胡子神仙的威仪,想跟随画心以求自保的。 毕竟,听完了今日无心居前的那一段话,都知道这天下将面临大劫,他们这些小门小派根本帮不上忙,乱世之中,朝不保夕的权位和性命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这掌门又有什么好做的呢? 如此,那些心怀责任的掌门各自回去了,画心也答应,若是天下将倾,可以容他们率全派之人来药灵村避难。 走到暗香门附近时,白玄月向画心告辞,“师父,您不去亲自见见门主吗?” “不必了。”这一战关乎天下,是正是邪,将会泾渭分明,风慕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且看他的选择了。 白玄月对画心甚是敬畏,自是不敢强求,只道,“师父若是有需要徒儿的地方,尽管差遣。” “嗯,去吧。”画心谛视着她,难得有一副为人师表的仪态。 白玄月犹豫了下,走了两步,又回头劝道,“师父,如今大敌当前,正是齐心协力之际,您和师夫莫再为了小事有伤和气,况且师夫……”对您是有心的。 “本座知道了,去吧。”画心打断她。 白玄月叹息,转身。 此前她是不待见书逸,可今日,她不得不对书逸重新认识一番了,位高权重如他,竟对画心包容如斯,处处顺着,为其考量,此心此情,当有回应。 第1370章 物是人非 一到药灵村的入口,画心将所有的糟心事抛之脑后了,她整个人都被浓浓的回忆包裹着。 “尘尘,我回来了。可……”你又在哪? 画心轻轻喃着,纵身一跃,已经飞在了空中,将身后的人**给了背着睡着了的小清初的倾君墨。 飞过迷障森林,飞过千家万户,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属于她和他的那个小院。 和光同尘…… 画心默默唤着这个名字,仿佛从那些熟悉的风景里,重新看到了那个不染尘埃的身影。 哪怕他已经面目全非,这个男人仍是她心里唯一喧宾夺主的存在。 哪怕他已经不在了。 须臾后,画心降落在一间梅花盛开的小院里,放眼四望,看着花树下滚了一地的酒坛,她凄凄一笑。 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可早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笑完以后,她蹲在花树下,一个又一个酒坛抚过,表情呆滞,灰暗的眸子里也没有一丝神采。 “说好了,我埋的酒,来年一起喝的呢?怎叫你一个人给喝完了……你说你要怎样赔我?” 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 抬手折了一枝红梅,画心用神力一点,那花枝立即幻成了一个人。 白衣不然纤尘,正是香案上供着的那尊白玉佛。 他有一张极其温润雅致的脸。 莹莹如玉,皎皎如月。 眉若长柳斜入鬓,眸如寒星分外明。 琼鼻高挺,薄唇微抿。 倾尽天下之风华,敛尽日月之光辉。 “唉,空得其形,不得其神。”画心摇了摇头。 倒不是她真的想他想到要幻个假人出来慰藉寂寥了,要是幻,她也该幻个君逸出来才是。 只不过……那清初小子回来见不到他的和尚爹爹,那还不得吵翻天? “尘尘,你去做饭吧,初儿一会回来,怕是要饿了。”画心朝着他笑了笑,努力将他当成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嗯,你好好休息。”假和光同尘笑得温润,倒是没有太大的破绽。 画心并没有跟他客气,毫无形象地一泄力倒在榻上,无数记忆纷沓而来。 当初,他就是在这张榻上给她换药的。 那时候,她浑身都是伤,体无完肤,来来回回,自己早就被他看了个遍了吧? 再想想,他那时候,表情好淡定啊…… 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就是块木板吗? 画心无语地翻了个身子。 她又想起,他就是在这张榻上抱着她睡过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自己全身上下,都被他碰过了吧? 可他那时候,语气也好淡定啊…… 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画心再次无语地翻了个身子。 完了完了…… 一回来,整个人就像魔怔了一样,满脑子都是和光同尘。 想起自己将他逼走的,又想起自己现在必须要忍住不能去找他,画心就快气炸了。 她还记得,她当初说地灭不会是巫不周,因为白狐认他为书生。她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认错爱的人的。 那时,尘尘不以为然。 此时她才明白,她真的是认错了…… 当真是可笑! 第1371章 天帝君隐 苍梧山,无心居。 “老神仙,公子他如何了?”轩辕末见司药仙君从房里出来立即迎了上去。 月行云等人也紧张地看着他。 司药仙君摇了摇头,神君这次伤的比他想象得要重得多啊…… 他看了眼轩辕末腰间的冥殇剑,目色极为沉痛,“这冥殇剑虽还没被唤醒,可它毕竟是洪荒神器,寻常人碰一下都会灰飞烟灭的,神君他恰有与此剑相克的神力护体,本应无妨,可不知为何,神君竟将护心的神力散了,所以……” 轩辕末听得浑身打颤。 为什么将护心神力散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要不是他刺画心的那一剑逼得公子出手……公子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呢! 此时,他恨不得自吻在书逸身前。 可在书逸苏醒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请老神仙救救我家公子,不管需要什么药材,我一定去替公子取回来!”向来傲气的轩辕末直接跪在了司药仙君的膝下,砰砰砰直磕头。 司药仙君立即扶起他,因为他与人皇君倾墨是忘年交,自然也识得那轩辕皇后,看着轩辕末一张与轩辕幽如出一辙的脸,他自是摆不出上仙的架子。 “这不是药材的问题,而是伤了神脉仙根……” “您是神仙,一定有办法的!求您救救公子!” 轩辕末见他周身仙气萦绕,知道他定有能耐,肯定比他们这些凡人顶用,自是不肯放过他,一个劲地央求。 司药仙君实在为难得很,他连连叹息,“神君身份何其贵重,小仙又受帝君重托,岂会不尽心尽力?只是小仙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孤来救!” 忽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强大的神力直接割开血红的天幕。 刺眼的白光里,众人瞧见一个脱胎换骨般的“逸王”,白衣翩飞,浑身上下仙气浓郁得近乎将苍梧山上的妖气魔气阴气全部逼了回去。 “这是……” “参见天帝” “参见天皇” “参见大公子” 齐刷刷三个参见分别从司药仙君、月行云和轩辕末口中说出,瞬间点明了君隐的身份九天的天帝,也是九州的天皇,更是逸王的长兄! 这样贵不可言的身份以及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神之威压,让所有人不自觉地匍匐了下去。 君隐淡淡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进了内室,外面的人未得赦令,就连司药仙君也不敢擅自起身。 司药仙君再是了解不过,这个表面温和的天帝,实则铁面无私,而且很是会拿神威,玩弄神权,与九龙神君的表面清冷,性情温润,完全不同。 而此次,天帝连表面的谦和都没有了,显然……动了真怒。 所以,司药仙君越发跪的恭谨。 他不敢动,那其他人更是一动不敢动,几乎个个趴到尘土里去了。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真的神仙啊…… 还是天帝级别的! 如此再一联想逸王的身份,就更是惊骇得不能动弹了。 君隐进屋后,看着榻上躺着的人,在救还是杀之间,犹豫了半晌,才凝聚神力慢慢修复他的神脉…… 第1372章 相认 药灵村。 “爹爹,你吃这个,还有这个……” 清初小子殷勤地往和光同尘碗里夹着菜,恨不得将自己喜欢的全部夹给他,完全将他那快要死了的恶人爹爹抛到了脑后。 “嗯,初儿也吃。”和光同尘温润地笑。 小家伙更开心了,“初儿好久没见到爹爹了,初儿好想爹爹,初儿今晚要跟爹爹睡。” “嗯,好。”和光同尘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画心在一旁默默看着。 她想,要是尘尘在,应该就是这个模样吧,他虽然不是真的尘尘,却是住在她心里的尘尘,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皆似他。 倾君墨狐疑地看了眼“和光同尘”,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以他的修为,根本看不穿画心的障眼法。 也许……真的是吧? “药尊大人怎么会在这里?”他佯装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画心在心里随口编了个理由,“那日离了无心居,就回了这里。” “嗯。” 倾君墨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碍于画心在,就没多试探,只是目光落在“和光同尘”和画心不经意间交碰的双手若有所思。 不可能的吧? 他们不是中了生别离吗? 怎么还能互相碰触对方的身体? “发什么楞?”画心用筷子敲了一下他。 倾君墨回过神来,故意睨了一眼和光同尘,才道,“朕在想报仇的事。” 朕? 画心对他的这个自称十分满意。 他,终于肯敞开心扉了。 “到底什么仇?”画心很是好奇,她虽然猜了个七七八八,却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倾君墨缓缓勾起唇,朝着“和光同尘”笑了一声,“你还是问阿逸吧,他都知道。” 画心,“……”这臭小子故意的吧? 瞧着倾君墨脸上不怀好意的笑,画心越发笃定了,其实这小子,能当上人皇,凭借的也不完全是运气,他是属于那种典型的大智若愚型。 “好了,本座吃饱了,你陪本座出去看看那些弟子安排得如何了。”画心起身,又朝着“和光同尘”叮嘱了句,“尘尘,你好好陪初儿吧。” “嗯,去吧。”和光同尘依旧浅笑。 倾君墨站在一旁看破不说破。 要是真的和光同尘,这种劳心劳力的事,他怎舍得画心亲自去做? 不过他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很多黑暗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看到,即便混账如画心,平日里再不像个母亲,对孩子的母爱也是半点不少的。 所以他没有任何异议地跟着画心出去了,将空间留给身后那两个父子重逢的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画心拉着倾君墨飞到一座土山上,四周灵力充沛,空气十分清新,与苍梧山上的浊气完全不同。 倾君墨望了她一瞬,突然咧嘴一笑,“朕怕说了以后,你会打死朕。” “……”画心地眉头狠狠一抽,“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本座要打死你?本座是那种随随便便动手的人吗?” 倾君墨,“……”你还不够随便?天上那个神仙没被你揍过? 第1373章 他是蛊人! “说!本座不打你!” 画心的胃口被吊得十足,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相。 “那个……朕当年与君隐狼狈为奸,算计过你……和阿逸。”倾君墨吞吞吐吐看了画心两眼,满目愧疚。 画心冷笑一声,“呵~事成后,就被他杀人灭口了?” 被画心一语点破,倾君墨也不再掩饰对君隐的愤恨,“对,他杀了朕九次,整整九次,每一次都是恨不得让朕死无葬生之地!” “你们到底合伙干了什么坏事?以至于他如此对你?”画心更是好奇了。 她想起和光同尘的事,眉头突然皱到了一起,“你们一起将阿逸移魂了?” “嗯。”倾君墨承认。 “这件事需要你帮忙?”画心表示严重的怀疑,“你做的不是这个吧?” “嗯。”倾君墨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怂地没有避开画心的目光,“我负责造了一个蛊人。” “什么?”画心浑身一惊,后背瞬间冷汗涔涔,垂在两侧的手指也在瞬间收紧。 她一直在怀疑书逸是个什么东西。 即便倾君墨不说,她也一下子联想到了,书逸就是他造出来的那个蛊人。 一种极致恶心的感觉泛了上来,画心趴在一旁呕了又呕。 在她的认知里,蛊人等于是行尸走肉,她与一具尸体成了亲?还夜夜颠鸾倒凤?甚至有了两个孩子? 不过,一想到那是君逸的神躯,她又稍稍好了些。 总比是别人强吧? 好得那也是她的阿逸…… 可……画心想起书逸的种种行径,又觉得十分困惑那真是个行尸走肉吗? 那禽兽明明有独立的思想,甚至独立到霸道独裁的地步,而且各种反应能力以及学习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比之当年的君逸也不遑多让。 拿到是背后有人操纵? 一想到自己和书逸做那种事的时候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他,她顿时又恶心了起来。 “那人是谁?”画心咬牙切齿地问,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君隐。” “呵~” 画心冷笑一声,再无下文。 她就知道是他! 从一开始给了自己错误信息的人就是他,如若自己最先遇到的是和光同尘,即便他生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她也能认出她的阿逸的。 尘尘和阿逸那么像,特别是眼睛,那样澄澈温润的一双眼,除了阿逸,世间不会再有第二双! “对了。”画心忽然浑身一震,“你说……阿逸自己什么都知道?” 她记得,刚刚在饭桌上,倾君墨就是这么说的。 “嗯,他全部都知道,知道书逸就是君隐……” “什么时候知道的?”画心一把抓紧了倾君墨的衣领。 倾君墨叹息,“去北川为你取九州真元的时候……” “噗” 画心直接一口血喷在了倾君墨的脸上,“他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 “他以为你爱上他大哥了,而且他当时伤成那样,几乎活不成了,拿什么跟君隐争,见你与书逸琴瑟和鸣,他除了祝福,还能要你为他守一辈子活寡吗?” 第1374章 你就是孤! “君隐” 被某人咬牙切齿唤了一声的君隐浑身陡然一震,缓缓撤回神力,床上书逸也慢慢睁开了眼。 “是你?”书逸皱了皱眉,没有平日里的恭敬,更没有平日里的亲近,甚至连一声大哥都不想称呼他。 “是孤。”君隐笔直地立在榻前,双手负在身后,眉目之间的神色淡而漠。 书逸缓了半瞬,忽然冷笑了一声,从榻上坐起来,客套而生疏道,“坐。” “孤还有事。”君隐转身要走。 书逸忽然运起一道神力在四周围成一个结界,开口的声音依旧冷如冰,“本王让你坐!” 君隐从善如流地一掀袍角,在榻上坐下,“有力气跟孤胡闹,还不如去将她找回来!” “本王是谁?”书逸开门见山。 “孤的皇弟。”君隐对答如流。 书逸冷笑连连,“本王不是傻子!你是天帝,君神一族,只有一个同胞弟弟,叫君逸,如叫和光同尘,所以……本王到底是谁!” 君隐默了一瞬,脸色还算镇定。 从和光同尘与画心重逢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了迟早会纸包不住火。 “你已经娶到了你喜欢的女人,何必还要纠结于自己是谁呢?那很重要吗?如果非要一个身份,那你就是逸王书逸!” 书逸瞬间青了一张脸,君隐这话怎么听怎么都透着一股子虚伪,他铁了心今天要知道真相,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本王可以不在意,但是她在意!本王必须给她一个交代!告诉本王,本王到底是谁!”“若孤不给你交代呢?”君隐的神情仍是那高不可及的淡漠 “你别逼本王!”书逸的声音更加低沉,似是咬着牙挤出一般。 君隐沉默了半会,才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若孤逼了呢?你又能如何?” “本王会杀了你!”话音未落,书逸手中已经凝出了一柄长剑,以赤冥的神力所凝,赤红色,威压逼人,杀气骇人,阴气渗人。 冥王主死,专擅灭亡。 因此赤冥的神力自身就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绝杀之气,如同幽冥殿的存在一般,容易让见到的人不可自制地产生对死亡的敬畏。 哪怕身前的人是天帝君隐。 默然良久,任空气里的沉凝气氛一寸寸凝结,良久,才如破冰一般,君隐淡淡而厉烈的笑了笑。 “杀了孤?”他满脸都是嘲讽的笑容,特意加重了后两个字,慢悠悠的提醒书逸,“你就是孤,孤就是你,孤生,你生,孤死,你死,你确定要杀了孤?” 他满面的从容,带着一丝无畏,这是他明明知道书逸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不受掌控,却一直任由他发展的原因。 因为无论书逸发展得多强大多不可控,他的生命依附着自己,他永远都没办法拿自己如何,他的强大对自己来说有利无弊。 “记住了,你的剑可以指向天下任何人,除了孤。”君隐抬指缓缓移开指在自己喉间的利剑,眸子漾得极黑,开口的声音带了笑,“同样,这世间你可以与任何人为敌,唯独不能是孤!” 第1375章 那一夜…… “呵~” 这是书逸回他的音节,满满的轻蔑。 君隐只觉得眼前赤光暴涨,接着就是一片猩红,再然后,耳边传来刀剑入体,骨肉分离的顿挫声。 他还来不及感受下腹的剧痛,耳边已然响起了书逸低沉冰冷的声音。 “这一剑,是替心儿还你的!” 音落,又一剑刺穿他的肩胛骨,直直将他钉在身后的墙上,耳边传来书逸更冷沉的暴怒声。 “原本,你和本王,是可以和平相处的,不管本王是谁,本王都感谢你让本王有机会出现在这世间,娶她为妻,但是你万不该染指她!” 君隐没有还手,甚至没有防御,自杀这种事,他懒得配合。 皱了皱眉,他问,“孤何曾染指过她?” “那夜,本王在观书阁,你来杀她的那一夜!”书逸瞪着他,目眦欲裂,满目猩红。 辱妻之仇,管你是谁,皆不共戴天! 就算是什么狗屁自己,也不行! 何况这种鬼话,怎么听怎么荒谬。 “那一夜……” 君隐苦笑,那确实是他孤寡一生里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啊。 温香暖玉在怀,这大抵是此生他与她最亲近的距离了,从此,再也不会有。 那样的亲密,旖旎…… “找死” 书逸见君逸提及那一夜,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全身的血脉几乎在同一刻气得炸裂。 如果说之前他还残留一丝理智,忌惮与那个同命的牵连,没有对他下杀手,那么此时,哪怕是同归于尽,他也只想让这个人死! 感受到磅礴的杀意,君隐陡然一惊,运起神力挡住他的剑气,奋力解释道,“那夜孤没碰她!” “你以为本王会信你!”书逸想起画心的亲口所言,根本想不到有女人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自然不信君隐。 “孤为何要骗你!”君隐无语。 书逸更是火大,“心儿亲口告诉本王的,还能有假?没想到你辱她在前,竟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堂堂天帝如此敢做不敢当,竟连一个女人都不如!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君隐,“……”彻底凌乱。 画心那女人究竟说了什么? 栽赃他? 早知道如此……那晚就该做点什么了啊! 书逸的攻势越来越猛烈,而君隐的心中也蹿起一股愤怒的火焰,一招还一招,也是毫不留情。 他此时当真是后悔极了,那夜克制如斯成全她的清白,她却偏偏不稀罕,甚至捏造莫须有的事实诬陷他。 若是再从来一晚,他定要让她尝尝求饶的滋味…… 这二人一动真格,瞬间就将无心居给……掀了。 跪在屋外的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空中白赤相交的两道光。 这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凡人眼拙看不清端倪,唯有司药仙君和月行云暗自心惊这逸王究竟是何等修为?重伤初愈竟能与堂堂天帝打个平手? 明明还是凡身…… 凡人之上是仙,仙也有很多级别,而天帝君隐乃是比仙更高级别的神…… 这越阶挑战是不是越的有点多? 若是有朝一日,他升仙化神,那得是何等的强大…… 第1376章 势均力敌 药灵村,某荒山。 画心正忙着干呕和吐血,突然见天边一道白赤相交的光冲天直上,伴随着轰一声的碎裂声,她布下的护山大阵差点破了。 “……” 自己只不过刚离开,那边就顶不住了? 眯眼仔细瞧了瞧,见那是仙气而不是妖气,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哪个神仙敢来凡界大打出手呢? 还是在……神君君逸清修的苍梧山? “他……似乎下来了。”画心朝着那白光眯了眯眼。 倾君墨明白画心的意思。 除了天帝君隐,谁敢在苍梧山放肆? 看了半晌,画心的眼眯的更深了,“你看,他们打的势均力敌。” 倾君墨也是骇然谁能跟君隐打得势均力敌呢? “心儿,你能看出来是谁吗?”倾君墨观察了一会,确实不认得拿到赤红的灵力,他压根猜不到会是被他刺伤的书逸。 而画心薄唇一吐,落尾正是那两个字,“逸王书逸!” “什么?”倾君墨骇然。 书逸什么时候有这种实力了?这……根本不可能啊! 画心抿着唇不说话。 她脑中浮现的是他中剑时好朝她笑的模样,是他明明重伤还为她以手挡剑的模样…… 她没想到他这么快会跟君隐动上手。 他……都是为了她吧? “心儿?”倾君墨见她突然没动静了,伸手推了她一把,“书逸什么时候这么厉害的?他不是还没升仙吗?” “还记得之前在这里见过的那个红衣服的妖孽吗?” “啊?”倾君墨想了想,那时候他住在隔壁,书逸的王府里,画心的院子里确实有一个神出鬼没的红衣美男。 美到……他怎么都记不住他的脸。 就是有那么个印象,绝美,一身红衣比画心还美还妖孽…… 半晌后,他“额”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他是本座的琴魂,也是这青冥大陆的创世之神,嗯……”沉吟一声,她还是缓缓承认道,“还是本座前世的夫君。” “什么!” 听到创世之神时,倾君墨炸了一下,听到前世夫君,他直接跳了起来。 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心儿,你前世嫁的是创世之神?你说你的命怎么这么好呢?全天下最好的男人都被你睡过一遍了!” 画心,“……”嘴角狠狠抽了抽。 这重点已经歪到哪里去了? 自己明明已经很不靠谱了,没想到,在倾君墨这货面前,自己看起来反倒……正常了不少…… 所以啊,她最多算个暴君,倾君墨特么才是个十足十的昏君! 狠狠剜了他一眼,拍开他的爪子,画心不屑的哼了一声,“因为本座是这天下最强大的女人,这些男人不娶我难道去娶废物?” “切,你这辈子之所以风光,不过是因为大战后,众神凋零,就剩你一个神女罢了。上辈子啊,神女如云的时代,谁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倾君墨见不得她瑟,忍不住挤兑了她一句。 画心颔首,一脸严肃地问,“九天玄女,青玄,听过吗?” 第1377章 他错在何处? “开天辟地,灵泽众生的创世花神,怎么可能没听过!人家可比你牛多了,要是她在,呵~看你还瑟什么!” “嗯。”画心点点头,深深叹了口气,“本座确实活的一世不如一世了,实在没什么好瑟的。” 倾君墨,“……”石化。 两分钟后…… 赶紧扑上来抱大腿。 “心儿,你真是创世花神?你这么牛的?那你灭掉君隐那老匹夫岂不是易如反掌?你快放个大招啊!” “能放的话还要你说?”画心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又将目光落在远方,“书逸之所以变得如此厉害,不过是因为他继承了我前世夫君的神力,那股创世神力的强大远不止于此,只不过受他凡身束缚,能发挥出来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 “为什么是他继承了!”倾君墨立即心理不平衡了。 “呃……”画心也不知道,迟疑了半晌,才猜测道,“大概他是我这世的夫君吧。” 毕竟封印在她体内,要双修之术才能获取,除了她的夫君,别人怎么可能继承呢? 这是赤冥保护她的一种方式吧? 将最大强大的力量,留给她最亲密的人,因为真心爱她的人,会用这股力量替他守护好她。 此时,画心突然顿悟了赤冥的良苦用心,之前的那些愤懑和抱怨顿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思念和淡淡的苦涩。 “呵~”不明真相的倾君墨嘴角狠狠抽了抽,“你前世夫君还真是大度,遗产居然留给情敌。” “大爱无疆,你不会懂的。”画心望着那道赤光更是感慨,“他只是想找个人守护我罢了,他说,这一世,要做本座的谋士,谋本座的一世长安。” 顿了顿,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头,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才接着道,“他做到了,承诺本座的,他从不曾食言,哪怕到死,他都一步步替本座谋算好了,从此换书逸替他守护本座。” “为什么非要选书逸?”倾君墨是被赤冥的深情和用心打动到了,可他就是觉得这创世神力实在所托非人。 “为什么不能是书逸?”画心反问,指着那两道打得不可开交的身影,问倾君墨,“你告诉本座,书逸他哪里错了?” 倾君墨,“……”卡住。 “因为他是你们造出来的蛊人?因为本座识人不清错嫁给了他?因为现在你后悔用他来勾引本座了?因为本座得知真相后悔嫁给他了?” 倾君墨被画心一句一句质问得哑口无言。 画心冷笑一声,更是嘲讽。 “明明错的是我们,从头到尾,我们都是可以做选择的,唯独他,是没有选择的那个!” “可他是君隐!他的神识是君隐的一念欲魄衍生而成!”倾君墨心中始终绕不过这个结。 因为当年是他亲手操作的,自那时起,他就根深蒂固地认为这是君隐的分身,哪怕他如今和君隐完全不同。 “对,仅仅是一念欲魄而已,他继承了君隐对本座的所有爱和**,而后他在天地灵气中孕育出的三魂六魄七情六欲皆是独立的,跟君隐没有任何关系,所以……” 画心猛地顿住,凌厉地盯住倾君墨,“你是要告诉本座,书逸只是错在他爱本座吗?” 第1378章 人能胜天! 听起来……好有道理…… 倾君墨怔楞得只会瞪眼了。 画心说完这一番话,自己也算是想通透了,她眯着眼给了倾君墨一个警告,“如果只是因爱,本座恕他无罪!冤有头债有主,君隐犯下的错,本座绝不会放过,但是书逸,从此就只是逸王书逸!谁与他过不去,那就是与本座过不去!” 倾君墨知道画心是在恼他今日刺书逸那一剑,并不想解释,只是冷不丁问了一句,“那大哥呢?阿逸怎么办?你要做他一本子的王妃吗?” 提到和光同尘,画心理顺的思绪瞬间又乱了。 没错,她可以理解书逸,但终究不能选择书逸,哪怕他再无辜,哪怕他是她的王夫,他们拜过天地九州,拜过日月星辰。 哪怕,她心里可能已经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可爱情终究将就先来后到。 “我会跟他和离的。”说出这句话时,画心觉得很费力。 “你知道当初阿逸为什么没说出真相吗?”倾君墨看出了画心眼底的迟疑,感觉到了她心底的动摇,轻轻叹道,“他说,他看到了结局,看到你爱上了书逸……” 爱上了书逸…… 这五个字像是大锤一般重重得砸在了她心口,砸的让她生出几分恍惚。 倒吸了口气,像是被抽干力气似的,画心一下子瘫软在地。 苍梧山。 “书逸,你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君隐向来淡然的语气里透着薄怒,“孤真的没有” “闭嘴!” 书逸周身的赤光猛地暴涨,转瞬间隐隐有什么庞大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就朝着君隐压了过去。 君隐一呆,短短不到半息时间,仿若经历了一次生死,顿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再看时,那股强大的威压已经消散了。 是……错觉吗? 不! 他身上有超神的存在! 所谓这个超神这个定义,君隐也不确定,总之就是能彻底压制他,比神更高级的存在,且是这个青冥大陆…… 从所未有的存在! 这里,最高级别的族类,便是神族。 哪怕是开天辟地的花神,也只是神族而已。他们神族算是花神的后裔。 所以……自己到底造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自从被那道神乎其神的威压震慑过之后,君隐便开始心不在焉了,如此走过数百招之后,竟渐渐落了下势。 “天!快看!天帝居然输了!” “没错!是逸王赢了!” “凡人居然真的能打败神!” “……” 随着形势越来越明朗,下面的人渐渐也能看出这一场凡神对决的输赢了。 从开始对天帝敬畏的胆战心惊,到此时的欢欣鼓舞,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个逸王来历不凡,天资独厚,但是总归他还是个人,是跟他们同一个族类的。 书逸的胜利,无疑给苍梧山低迷了很久的士气狠狠地鼓舞了一番也许人的力量很微不足道,也许妖魔鬼怪很强大很可怕,但是人若能胜天,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除了无心居外跪着的众人,药灵村的画心,一直密切关注着此战的还有念安堂的地灭,暗香门的风幕白,万里之外的和半之,以及蛰伏在异界空间里的南暮离…… 第1379章 样样不如他 见到书逸占了上风,画心没有再看下去,而是转身回了小院。 一院沉静中,“和光同尘”正立在梅树下,目光淡淡地落在夜幕里,衬着幽幽的梅香,静谧的像是一幅山水画。 这就是尘尘该有的模样,不染尘埃。 不知怎的,一股落寞感就涌上了她的心头。 目光往西侧一看,便是那座极尽奢华的宫殿,白玉砌树翡翠楼,珍珠流水桃花源,像极了某只禽兽不可一世的风格。 “你瞧,君隐的忘尘殿是个什么风格,如今这逸王府又是怎么个样子,明明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倾君墨,“……喂,你就不能多想想阿逸?他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应该没回青城。” “他在哪里,都比在这里好。”画心望着那树红梅,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珠串,长长一声叹息,“留着旧物什,是全了本座的念想,也是告诉本座,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他在本座身边过得一点也不好,离开是他的好归宿,如今苍梧山遭逢不测,凶多吉少,还是别让他来这浑水的好……” “算你还有点良心。”倾君墨很是开心让书逸去出生日死,去这浑水。 甚至恨不得他死在那山上。 画心沉默着,直到一树的梅花落下几点在跟前,才喃喃道:“梅花落了,春天要来了,多好啊,万物复苏,这六界也该清一清了,倾墨,你懂我的意思。” “我不懂。”倾君墨很不给画心的面子。 画心,“……”真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被君隐打坏掉了。 “喂,什么啊?”倾君墨见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缠上去追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揉了揉眉心,画心拉过“和光同尘”径直进了屋。 无心居上,剑光漫天。 君隐侧鬓的发,随着书逸的最后一剑,飘然而落,书逸敛了浑身的剑意,站在三丈之外的虚空,半眯着眼。 “这一次,权当本王还了你当年的救命之恩,若再有下次,本王必不会再手下留情!” 顿了顿,他用更冷的语气接着道,“还有,你最好搞清楚了,本王是本王,你是你。”你们不要一个个都想着跟本王攀关系! 书逸说这番话时,君隐的目光仍然流连于他手中的光剑上,等他说完了,他还是看着那骇人的剑锋。 这一战,他并没有让。 是他十九万年来,第一次拼尽全力,却……输了? 此时他心中的滋味很难描述,正如当年他面对君逸,明明是同胞兄弟,但似乎自己什么都不如他。 修炼比君逸勤奋,政务比君逸勤恳,可他除了是长兄,样样都比君逸短了一大截,哪怕承袭了天帝,威望却还是比不过君逸。 这些比不过,就连抢女人也抢不过。 为了接近画心,他不辞辛劳地替她打理六界的事务,隔三差五地就去找她商讨政务,算起来,他与画心相处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君逸。 可偏偏,画心眼里从看不到他。 如今……只是用君逸的神躯造个蛊人出来,还没飞升,自己居然还……打不过! 第1380章 不是去抢地盘 心口疼。 闷闷的疼,如钝刀割肉。 “你好自为之!” 甩下这一句话,君隐捏了个仙诀,瞬间消失在了夜空里。 书逸盯着夜空发了会呆,才缓缓从空中落下来,其实他是有些信自己就是君隐的。 因为除了这个,他想不通君隐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还将自己深爱的女人嫁给自己。 显而易见,是君隐得不到画心,才用了个偷梁换柱的把戏骗婚的。 “公子,您累了吧?”轩辕末看他的眼神比以前更亮了,他都不用问书逸的伤如何了,能打这么猛,想来是没事了。 出乎他意料的,书逸竟“嗯”了一声。 是累了。 心累。 轩辕末见书逸这么说,只好将口中的话咽下去,提议道,“这边的屋子要重建,公子要不先去西苑歇息吧。” “嗯。”书逸抬脚就走。 月行云等人也只好将一肚子话咽了回去。 若是说,以前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敬畏他,那么此时就真的是因为他的实力敬畏他了,敬畏他这个人本身。 到了西苑,书逸直接推开了之前哑医住的屋子,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 怀念那个和尚? 哪怕没有问,聪明如他,对于当年君隐的操作已经了然于心。 八成是自己夺了君逸的舍吧? 君逸没办法,只好跑和尚身上去了…… 所以……自己抢完人家的身子,又抢了人家的女人,好像确实有些……过分? “轩辕,你去排查一下山上的男弟子,长老以下的,明日全部跟本王下山。”他逼着眼吩咐。 “是。” 轩辕末刚要走,书逸又叫住了他,“点一些安神香。” “好。” 书逸翻了个身,一夜不好眠。 暗香门,夜已过半。 “你是想让我们举派迁上苍梧山?”昏暗的灯光下,风慕白的声音漫不经心得好似在自言自语,“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月行云果真愿意将地盘拱手相让?” “呃……”白玄月斟酌着解释,“门主,您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是过去帮忙破阵的,不是抢占苍梧山。” “就是说,月行云喊我们去干活,干完了就让我们走?”风慕白正了正身子,这是护犊子的表现。 白玄月想解释,却发现这话其实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谁舍得自己人去卖命呢? 最后她只好说,“不是月行云,是王妃的意思。” 直觉上,白玄月觉得风慕白对画心是有些不一样的,很关注,但不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关注。 “哦。”风慕白的身子又歪了下去,“她倒是会盘算。” 白玄月,“……”那您到底是同意没同意啊? 风慕白不急不缓地喝着茶。 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惊心动魄。 那道赤色的光,他看到了,今夜出现在苍梧山上空的那道光。 难道是他回来了? 风慕白脑中浮现出一张懒散却极致冶丽的脸,华发铺陈,似流水般披在烟霞赤红重锦的长袍上…… 风情艳色如那夜空里灼灼其华徐徐绽放的赤色莲花,轻轻一动便媚光氤氲,妖娆得令人窒息。 第1381章 本王只是路过! 心里念着画心,梦里便一声声喊着心儿,她不在了,这一夜书逸睡的极不安稳。 所以一大早就动身下山,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去了药灵村。 今日的这些,都是结丹以上的修十,御剑乘风皆不是问题,所以不似那日画心他们行了一日,未及午时,便到了。 远远看着那小院生着炊烟袅袅,书逸的心沉了沉她果然是选择住在和光同尘的院子,而不是住在他的王府! 等走到门前,就彻底傻眼了。 自己的儿子正抱着一和尚亲昵的叫爹爹,而那小女人就枕在和尚的肩上,正眯眼晒着太阳。 像极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宁和美好得他竟不忍心打扰。 “你来做什么?”倾君墨从屋里出来,瞥见门口的书逸,笑嘻嘻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满口都是敌意。 反正,昨天刺了他一剑,两个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也没必要再演戏了。 寐着的画心眼皮跳了跳。 睁开眼见到书逸时,心也惊了惊。 瞬间将脑袋从“和光同尘”的肩上弹开,瞧见书逸眼里的冷沉,她想解释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书逸故作镇定,语气却急迫,“他怎么在这?” “我爹爹不在这,还能在哪?”小清初从“和光同尘”的膝上跳下来,叉腰瞪着书逸,“难道娘亲没告诉你吗?来之前,娘亲就说爹爹在这等我们了。” 小家伙的话,句句如刀,剜在书逸的心窝,比昨日倾君墨刺他的那一件还要他的命。 他就说这女人这次怎么这么乖,叫她走竟真走了,走的干净利落,走的迫不及待,就连昨天他伤成那样,命悬一线,她都没有多留一秒,走的头也不回。 原来,这里有人在等她! “好!很好!画心你很好!”书逸缓缓笑了起来。 那笑容,像是解脱…… 又像是坠入了更幽深的绝望里。 小清初都被他笑得浑身发毛,往和光同尘怀里缩了缩,这个动作,更是深深刺痛了书逸的眼。 “王爷要进来喝杯茶吗?”画心随手幻出一套茶具来,语气波澜不惊。 “不用,本王只是路过!”说完,转身气呼呼地朝着他的王府走去。 看起来似乎……真的是路过? 画心摸了摸鼻尖,那里已经心虚地出了一层汗。 很快,各边的院子就传来了劈了啪啦的声音,还有一众人劝着,“王爷您息怒……” 回报他们的是男人低沉的怒吼,“你们算什么东西,敢来管本王的事!” “……”画心眨眨眼,抬手摸了摸“和光同尘”的脸,拍了拍,叹息,“阿逸,你瞧,本座又将那呆子气得不轻。” 瞧他气成那样也没吐血,应该是痊愈了吧? 难道是昨天君隐去给他疗的伤? 然后还被他打了一顿? 唇角不自觉弯起一个弧度,她又拍了拍“和光同尘”的脸,“阿逸,你不知道啊,这呆子又霸道又不讲理,天底下就没他不敢欺负的人,偏偏被本座欺负得像个小媳妇……” 第1382章 你再说一遍! “你说谁像个小媳妇?” 霸道,冰冷,怒气汹汹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画心头一抬,就对上了逸大王爷那张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脸。 画心吓得差点跳起来。 这货不是应该在隔壁造作吗?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察觉到? “跟个假货自言自语,很有意思?”书逸缓缓俯身,贴近她的脸,逼视着她。 闻言,画心彻底坐不住了。 严格意义上讲,战斗力和法力是两回事,就算书逸打败了君隐,也无法改变他现在就是一凡人修士的本质,他有打败神的实力,却并不具备神才有的能力。 她的幻形术,他怎么可能能看穿? 书逸看到她眼底的困惑和震惊,得意地勾了勾唇角,并不打算给她答疑解惑。 当然,他也不能解释 因为,他并不是看出来的,而是……他忽然想起和光同尘跟她种下了生别离,根本不能接近,可她方才分明在这假货的肩上睡的很香。 瞧着小女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书逸忽然就消了气,捏着她的下巴,问,“你是不是在责怪本王欺负别人,却不欺负你?” 画心,“……”怎么看他都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他不会是想…… 呃……光天化日下…… “儿子还在……”画心弱弱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缩在“和光同尘”身后的清初小子。 不是她怂,而是她的战斗力真的跟他相差太大了。 “那跟本王去个儿子不在的地方。”书逸大手一伸,就准备掳人。 画心立即指指肚子,“女儿也在。” 书逸,“……”好像听说孕妇不能太操劳? “对了,你昨晚和君隐……” “练练手。”书逸知道昨晚那么大动静,瞒不过她,可他现在不想扯这些事。 画心也没往那方面想,只问,“关于苍梧山的事,他怎么说?” “没说。”一睁眼就打了起来,哪有空说。 画心,“……那你们打什么?” “咳”书逸不自然地直起身子,岔开话题,“山上的男弟子都送过来了。” “嗯,那你顺道去暗香门接一下人吧。”画心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好。”书逸尽量忽略她的疏离,问,“那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画心刚想摇头,倾君墨走上来,冷冰冰地插了一句,“心儿,你不是说要跟他和离的吗?” 画心,“……”冷汗涔涔。 书逸,“……”怒火中烧。 倾君墨冷笑一声,“反正是骗来的婚,拖下去实在没意思,和离又不需要挑什么黄道吉日,就今天吧,王爷来一趟也不容易。” “说完了?”书逸眼一横,瞬间将倾君墨揪到了眼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置喙本王的事?” “朕是你老子!没有朕,你以为这世上会有你这玩意儿存在?”倾君墨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你说什么?”书逸的眉头倏忽皱紧,死死掐住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第1383章 心是画出来的吗? “再说多少遍你都只是朕造出来的一个蛊人!” 倾君墨全身的怒气都随着这一声怒吼爆发了出来,总是强势如书逸,也被他这一声吼的愣住了。 自己是什么? 蛊……人? 这个真相,比他料想的还荒唐残酷。 原本,他并不在意自己究竟是谁的,却没想到,自己连个人都不是…… “哈哈哈……书逸,你觉得你自己很深情吗?你觉得自己爱的很伟大吗?哈哈哈……不过是我对你种下了囚心蛊而已!你的情根本不是心动,只是蛊动!哈哈哈……” 倾君墨好似看一个笑话一般看着书逸,不但嘲弄他这个人,连带着他的心他的情一并狠狠讽刺了。 “闭嘴!”书逸的手掌猛地一个用力,瞬间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 倾君墨不甘示弱地对着他的心口猛的一弹,一道赤红的蛊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钻入了书逸的心口。 书逸只觉得心口一痛,手瞬间失力般抖了抖,倾君墨缓了缓气,才挑衅地朝着书逸冷笑起来。 “看到了吧,你能打败天帝又如何?你始终不过是朕一手造出来的,朕知道怎么造一个蛊人,也知道怎么控制一个蛊人,更知道怎么毁掉一个蛊人!” 说罢,倾君墨五指一张,在空气中轻点了几下,书逸浑身一颤,连掐住倾君墨的力气都没有了,心口剧烈得抽搐起来。 倾君墨淡定地继续点着手指,他以前之所以没对书逸动手,只不过是因为怕打草惊蛇,暴露身份,被君隐察觉到。 如今,反正画心什么都知道了,君隐也没有杀他的意义了,而且昨天那一剑之后,君隐应该会很快注意到他,注定是瞒不下去了。 画心本还在犹豫着怎么出手帮倾君墨的,让书逸放过这浑小子的,却突然发现书逸脸色煞白,浑身抽搐般一颤一颤的,整个人面如死灰,垂垂欲倒,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 她开口的声音含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暴怒和惊惶,“君倾墨!本座说过,不许动他的!” “你也说过,会跟他和离的!”倾君墨难得在画心面前如此强势,寸步不让。 画心怒吼,“你先放了他!” “你先休了他!”倾君墨回击。 空气中的剑拔弩张瞬间弥漫开来,画心抿唇默了一瞬,浑身的威压一散,陡然笑了起来,“君倾墨,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么跟本座说话了?” “就凭你对不起我大哥君逸!” “阿逸才不会如此逼本座!”画心被倾君墨戳中痛处,更是怒不可遏。 倾君墨淡淡看着她,对于她不可理喻的竭嘶底里,回之冷笑,“对,阿逸是不会,因为他善良,更因为他爱你永远甚过自己,所以他就活该承受这一切吗?活该强颜欢笑地成全祝福你对他的背叛?活该忍气吞声着自己的身体和女人被别人占有?活该一次次为你出生入死却得不到半点回报?画心,你的心真的是画出来的,而不是肉长的吗?” 第1384章 画心,你还记得吗? “画心,你还记得当年那个花海枯坐三万年的君逸吗?” “画心,你还记那个尝试了九千九百九十八次,以自己的龙身割破封印将你带出九幽的君逸吗?” “画心,你还记得月神之巅那个为你布下血月阵剑屠苍生的君逸吗?” “画心,你还记得那个为你以命换命堕入魔界受尽万年之苦,一身修为散尽的九龙神君吗?” “画心,你还记得为你受尽百里祭的羞辱,吞下醉生梦死丸的和光同尘吗?” “画心,你还记得濒死之时服下三日蚕,为你只身独闯四魂阵拿回九州真元的和光同尘吗?” “画心,你还记得为了成全你的清白,更为了替你守节,立下色戒归入佛门的忘尘法师吗?” “画心,你还记得得知你有难,风雪兼程赶去无心居将你从刀光剑影里救出的和光同尘吗?” “画心,你还记这方小院里,日日为你割肉疗伤的和光同尘吗?” “画心,你还记得为替你求得神女泪,委曲求全娶清戈最后抽了自己生魂也要跟清戈一刀两断的和光同尘吗?” “画心,你还记得被你误会一剑刺伤却还夜上药灵山为你摘回冰莲疗伤的和光同尘吗?” “画心,你还记为你隐姓埋名忍辱负重混进无心居的哑先生吗?” “画心,阿逸本性良善,却为你屠过苍生的血,骗过清戈的泪,剜过宙灵寒的心,哪怕此生佛身僧命,有杀戒,有色戒,他也为你杀过人,放过火,喝过酒,动过情。” “画心,他也会难过,他也会流泪,他也会受伤,他也会流血,青城他立下色戒前,喝了一夜的酒,他流下的泪是赤红的,一如他披上的袈裟的颜色。” “画心,他追过你的马车,他看着你跟别人圆房,他接生你和别人的孩子,可你永远只看到他对你笑得温润如玉,却看不到他病的形削骨立,醉得一塌涂地,你看不到” “所以,画心,你的心就真的一点都不会痛吗?!” 倾君墨一点一点看着画心被他逼问得近乎崩溃,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他双眸炯炯地盯住她,一字一句咬得铿锵有力,“没错!就是因为阿逸舍不得逼你,所以朕才要替他讨回来!朕不允许你欺负他的善良,辜负他的真心,践踏他的真情,好人就该有好报,恶人也该食恶果!” “没错,好人该有好报,恶人该食恶果,阿逸的恩本座要报,可君倾墨”画心双目赤红,浑身冒着浓浓的黑气,浑身颤栗不休,“最没有资格跟本座说这些的,就是你!到底是因为谁,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 “阿逸的恩,你就是穷尽一生都报不完,而朕,呵~不必你来报仇,等除掉君隐之后,朕会亲手捧上一颗人头!而他” 倾君墨一顿,抬指指着身子抽搐得已经直不起来的书逸,冷笑,“你告诉朕,他除了无休无止地占有你,无心无意地伤害你,他为你做过什么?” 第1385章 和离 “他是为你上过刀山还是为你下过火海?他是为你堕过魔域还是为你走过鬼门关?” 倾君墨君临天下权掌九州时,也不过是如此的气势,如今全拿来对付画心了, 他眼神满是轻视地看了书逸一眼,似嫌弃到了极致般,又抬眼看向画心,声音更是冷沉讥讽,“你说啊?你说出一件,只要说得出一件能比得上阿逸为你做过的,哪怕是阿逸为你做过的最微不足道的,我就放过他!” 画心的唇开开合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心头如同被人塞进去了一块海绵,所有的情绪都堵在胸腔里出不来也下不去。 “呵~没有吧?一件都没有!你身陷险境的时候,他永远都在缺席!甚至,有些险境正是他带给你的!你说他无辜?他无辜为什么要在青城的时候瞒下阿逸救你的真相?又为什么要自己服春药骗你圆房?为什么会让你差点死在他的无心居!甚至为什么没有为你与其他女人撇清关系的魄力?” 顿了顿,想起画心被书逸逼去青城的缘由,他笑得更是轻蔑,“你说他记得青城郡主的恩情是吗?所以就忍心让你一个人离开?呵~谁还没受过点恩情,清戈对阿逸也是救命之恩,可阿逸为了你,骗她的泪,让她空等了十六万年,被她一逼再逼,逃了三次婚,宁愿将命还给她,都一定要跟她扯得清白,更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过。” 攥在掌心的指甲被抠翻,画心的心头如同被撕裂般的疼痛,她一个字都无法为书逸辩解。 诚如倾君墨所说,他和阿逸,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也许没有阿逸,相比于别人,他做的不算太差,甚至足以让所有人艳羡,可偏偏在阿逸的对比下,显得可笑肤浅得不值一提。 无论是跟当年的阿逸还是后来的尘尘在一起,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他都会替她一切思虑周全,在他的考量里,永远将她放在第一位,只要他在身边,她就永远不会与危险。 “画心,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都是朕的错,朕认,就算书逸真的无辜,但是他最多算是无功无过,他凭什么得到你的偏爱和同情?受害者不止他一个!阿逸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而且,你扪心自问,谁待你更一片赤诚!” “和离!”几尽崩溃般,画心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 地上的书逸猛地抬起头来。 这两个从画心口中说出来,比他身上失控的蛊毒还让他痛彻心扉。 他一直在运功克制蛊毒的反噬,但是他们的对话,他也听得一字不落。 那些关于君逸和她的过去,他确实听得心惊肉跳,也确实自行惭秽,与君逸为她做的比起来,他为她做的确实连万分之一都不如。 所以,画心会吐出这两字,其实他病不感到意外。 但是,不意外不代表不心痛。 更不代表他可以接受。 君逸与她,多少万年了?而自己与她才认识多久? 他还有那么多事没有为她做…… 第1386章 本王不是他! “我们和离吧。” 画心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她是看着他说的,她眼中的决绝震慑住了他,让他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心口窒息,几乎有种被凌迟的感觉。 画心又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也听到了,本座爱的人,根本不是你,甚至,你是本座的仇人,不过念在本座与你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和离之后,本座会让倾墨清除你身体里的蛊毒,从此你与本座,各不相欠。” “不可能!”书逸猛地撑地直起身子。 画心皱了皱眉,叹息了一声,“你想死吗?” “对!除非本王死了!否则,你永远都是本王的王……”妃 没等他将那个词完整吐出来,倾君墨再次牵动了蛊虫,而他的身子也在瞬间佝偻了下去。 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正从额头不断的滴下来,一看便知正在忍受什么痛苦。 他却硬撑着,又直起身子,抬手抓住画心的手,咬着牙道,“一日为夫,终生为夫,若你想要,尽管将本王的命拿去。” “你当真以为……”画心强硬的语气突然一折,顿了顿,才虚张声势地冷笑了两声,“你当真以为本座不敢杀你吗?” “你敢,你当然敢。”书逸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他一撒手,就再也抓不住她般,“也只有你敢……” 画心看着他这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真不知道他是像谁,都这个境地了,居然还敢说这样的大话,偏偏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语气。 就算君隐……也不这样吧? 这股狂傲,像谁呢? 赤冥老爹? 书逸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唇角洇出的血,不屑地睨了倾君墨一眼,“你以为,就凭他也能杀了本王吗?” 倾君墨心口一跳。 画心双眼眯了眯。 没错,倾君墨杀不了他,要是能杀的话,哪里还用跟她费那么多口舌呢? 笑了笑,画心难得有这么正经的时候,话也说的分外清楚,“王爷怕是误会了,本座只是想要和离,并不是受谁的胁迫,即便你死在本座面前,也没有改变本座不爱你的事实,本座心里只有阿逸,从来都只有他。” “呵~”废了好大的力气,书逸才笑出一个音节,“那就证明给本王看,杀了本王,证明给本王看你心里一点都没本王!” 说着,就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掐。 心中一恸,画心一点点挣开他的手,长甲落处划下两道深深的血痕。 书逸被她猛地推到在地,痛苦地闷哼了下,捂着撕裂般的心口,蜷缩在地上粗喘,浓烈的腥味从喉头溢出。 画心尽量忽略自己心口细微的波动,有些无力的,轻轻一笑,“书逸,这一点,你就比不上阿逸,他从不会逼我……” “所以他得不到你!”书逸终是承受不住,倔强地低吼着抬起头,一副永不知错的姿态,高高昂着头颅,用满是不屑的语气开口,“本王不是他!本王也不可能是他!本王绝不会将自己深爱的女人拱手让人!永远不可能!” , 第1387章 他是个疯子! “那你得到了吗?” 画心被书逸的固执激怒,从袖中伸出一根纤长的丹寇,横在他颈间,高高挑起他的下巴。 她好笑地望着他那双执着的眼,血色染寒光,字字如刀割向他,“没错,你是得到了本座的身子,可别忘了,你的身子,是阿逸的,而且,你要知道,其实对于神仙来说,肉身这玩意儿,当真是没用,你所能得到的,不过是本座最没用的东西……而本座的心,是本座的神源,它属于阿逸。” 她就这么站着,缕缕光落在金丝银线上,浮动的光影掠过她明艳的脸颊,晶莹剔透,美得不可方物。 书逸瞧着她,脸上是旧时的笑颜。 然后,他握住了她的手腕,锋利指甲从他的下巴划到他的额角,她眼睁睁地看他毁了这副绝世的好样貌。 看着她的惊恐,他咧着嘴笑,“你不是不在意吗?身子不是最没用的东西吗?毁了,又何妨!” “你真是个疯子!”画心猛地缩回手。 指甲上还滴着血。 这是阿逸的血! 她盯着手指怔怔望了半晌,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书逸,你在威胁本座?” 满脸的血污,狰狞的疤痕。 再不见当初那副皎皎明月光般的好皮囊! 他在拿君逸的身子威胁她! 反正,不是他的身子,心疼的只有她,只有她! 世间君子,本不止君逸一人独占风华,可她偏偏是爱煞了他的眉与眼,哪怕温雅不如净无尘,哪怕风流不如赤冥,可那是她初见他时的模样。 曼珠花海,奈何桥头。 初遇时,他踏花而来,弯唇冲她一笑,笑如春光乍破,笑如秋水流波。 从此,多少风景在她眼里,都只幻成了一个君逸。 他是唯一。 是她年少时的欢喜。 只可惜,世间再无神君君逸…… “是,本王就是在威胁你,如何?”书逸勾起唇角,一如既往地冷酷霸道。 “你不配!”画心怒极,交握的手止不住地狠狠颤栗,“这幅皮囊,你当真不配!” “你以为,本王稀罕?”书逸抓住她的手,又是狠狠一割。 血肉翻飞出来,画心用更大的力气往后一缩,双腿一软,径直瘫软在地上。 “君倾墨”她指着书逸凄声厉叫着,“有没有办法将他从阿逸的身体里弄出来!本座要他马上从阿逸的身体里滚出来!” “杀了君隐!” 倾君墨想起冥殇剑都没能杀了书逸,心中立即有了论断,“杀他是没用的,只要君隐一日不死,他的魂就一日不会散,就会一日霸占着阿逸的身子!” “所以……”就只有杀一个办法? 画心死死盯住书逸,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个疯子该死! 他不该这么不珍惜阿逸的身子! 更不该拿阿逸的身子来威胁自己! 她想过他的腹黑卑鄙,想过他的不择手段,可她没想过,他会无耻到这个地步! 呵~ 自己怎么会觉得他无辜他可怜? 这世间多少可怜人,谁不比他这疯子更无辜? 真是可笑啊…… 可笑! 第1388章 生剜母蛊! “就凭你们?呵~杀了本王和君隐?” 书逸眼神满是轻视,似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般,身上刹那间放出了赤冥的真神威压。 倾君墨受不住那威压,生生逼出一口血来,画心立即同时放出威压,将他护住。 书逸满是杀意的眼神淡淡扫过倾君墨,唇边的嘲讽越弯越大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既然蛊毒是这人引起的,那就杀了他,一了百了! 放弃与体内的蛊毒对抗,反正知道君隐不死,自己不灭,也就不必防御什么了,完全进入攻击的状态。 画心已经看出了书逸的意图,立即身形一闪,护在倾君墨身前,电光火石间,书逸一掌正好打在她的小腹上。 “噗” 赤红的血喷薄而出,画心忍着下腹的剧痛,一道神力反击在书逸的心口,而她身后的倾君墨趁机加重了蛊毒的反噬,才暂时牵制住书逸。 “心儿,你没事吧?”来不及管书逸会不会再次攻击过来,倾君墨立即扶住了倒在他身上的画心。 感觉到下身有什么汩汩流出,画心双腿一软,咽下一口血,扶住倾君墨站稳,冲着怔楞住的书逸冷笑。 “书逸,这次我是真的信了,你不爱我,从来都不!” “不!本王……” “你骗过本座,你也打过本座,你还伤过本座,你对本座不过是存着一丝执念罢了,本座这就彻底毁了你的执念!” 说完,她就双指插进自己的心口,生生取出了里面的母蛊,往地上一扔,再一脚踩烂。 在青城时,因为要给黛纯儿和百里祭下囚心蛊,画心曾问过倾君墨,知道这囚心蛊一旦种下,子蛊没办法毁,但是这母蛊是可以的。 不过,母蛊一旦毁掉,身中子蛊的人若是心志不坚,且心中没有在意之人或事,容易丧失理智,陷入癫狂。 果然,书逸望着拿被她生生从心口取出的母蛊在地上化成的一滩血泥,突然癫狂的笑起来,“彼此彼此,你也是真的不爱本王,你爱的不过是本王这副皮囊。” 画心喘息了两口,双腿软得站不住,扶着倾君墨缓缓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赤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渗,她的十指狠狠攥紧了衣衫。 这是他的孩子啊…… 他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当初她怀着清初,算不得清初生父的尘尘,连她多走两步路都会心疼得皱眉。 越想越是气愤,她倒是恨不得再补上一掌,彻底将肚子里这个孽种打死。 书逸并没有疯,也没有癫,他知道,在母蛊被踩碎的刹那,他对她的情,只增未减。 他笑,癫狂的笑,只因他知,他爱她,只因心动不因蛊…… 可这样的笑,更是刺痛画心的眼,她疼得一阵一阵抽气,倾君墨立即忙前忙后替她把脉,喂她服药。 虽然他的医术还算可以,可也并不能保证能保下这个孩子,除非……和光同尘在。 可现在去哪找和光同尘? 倾君墨额上急了一层的汗,看到地上的书逸,就更急了,现在他要是趁机动手,他们根本就是任他宰割…… 第1389章 情断 “嗖”一道白光从天而降。 倾君墨抬头一看,差点魂惊掉一半。 君隐! 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一个书逸他们都对付不了…… 他们再双贱合璧,还会有活路? “你果然还活着。”君隐也没有丝毫的掩饰,他就是冲着倾君墨来的。 他要杀倾君墨,不只是怕他告诉画心真相,还因为他能对付自己和书逸。 也许暂时他做不到,但是难保他不会利用书逸身上的蛊做点什么,而那蛊偏偏又除不去,相当于是书逸的本源了,所以就只能杀掉造蛊之人! 其实,囚心蛊不是虫蛊。 囚心蛊,用的事囚心草,书逸用的这株与寻常的囚心草又不太一样,当年是那个玄关大师送来的,是神物,据说来自混沌之境。 以那株囚心草做蛊,将来修成大道之后,便是书逸的神源,而且还是足以匹敌创世之神的神源。 不过,这样的神修要比寻常的修道难,地点也极度苛刻只能在苍梧山! 除了苍梧山,连仙气馥郁的天界都不行。 所以当年他才会找上无双阁阁主,并将书逸托付。 苍梧山下是异界空间,异界连着混沌之境,只有混沌之境的混沌之气才能滋养那样的神源。 这也是书逸虽然如今修为到了,却迟迟不得飞升的缘由,因为他的神源未成。 所以,此次苍梧山之劫,对于天下人来说是劫,但对于书逸来说,破开异界之门,混沌之气更加浓郁,再加之得了那个混沌使者,当真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机缘。 或许……封神在即了! 他们双体同命,届时天地六界,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画心感觉到了君隐的杀意,也感觉到了倾君墨的恨意,她强撑着笑了一声,硬生生地接话道,“是啊,本座还活着,你很失望吗?” 面对画心,君隐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够从容的。 如今,他的心思,她都知道了,他再也无法装出那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心儿,此时,你就不必再替他藏着身份了,若是不确定,你觉得孤会来吗?”孤现在……最不想对上的便是你! “天帝已经如此不将本座放在眼里了吗?本座再不济,还是这六界的帝君,本座是君,你是臣,见了本座,你要行跪拜之礼,还要称呼本座一声帝君!” 画心以一种淡然俯瞰的姿态睥睨着他,清冷的目光,利刃一般,直直要将他射穿。 这些个伪君子,一个个打着爱她的名义,却不是要夺她的命,就是要霸占她的身子,里里外外,将自己伤了个体无完肤。 这口气,她要是咽的下去,就不是画心! “现在的你,不过是仰着本王与他而活的废物,还要摆你帝君的架子吗?”书逸冷笑一声,竟抢在君隐之前开口。 此言一出,不只是画心,就连君隐都暗暗讶异,以他对书逸的了解,还以为书逸这护妻狂魔,会站在画心那边跟自己拼命呢。 难道真的因为母蛊毁后,情断了? 真的断得了吗? 就连自己斩情丝,断情根,都斩不断啊的情……而承载着他对画心十数万年的情感的书逸,真的能断? 第1390章 本座就是要入魔! 被书逸气得七窍生烟的画心,好半天都喘不过气来,只觉得下腹越来越疼了。 被自己的丈夫气到流产的,怕只有她了吧? “画心,你且看着,这将是谁的天下,而你又是谁的女人。”书逸冷笑着走过来,伸手揽过她的腰,大掌覆在她的腹部,将神力缓缓送进去。 眼神却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他声音随着眉梢一起上挑,“你终将要伴本王一生一世,你还要为本王生儿育女,这天地六界原本是你的,但你须知道,本王在这世上一日,你便一日夺不回去,这辈子,你都要在本王的鼻息下苟活!” “你”浓烈的腥味从喉头溢出,画心承受不住,终是发出一声凄厉的低吼,抬眼时满目通红 深吸一口气,她突然蹦了起来。 如红云一朵,刹那间飘在了半空,衣袖一挥,九凤琴已经横到了她的怀中。 “书逸,这天下到底谁做主,本座到底废不废物,今天就叫你好好领教领教!”她细细抚着琴弦,一声一声似叹息,“赤冥老爹,你瞧,有人要在你的地盘,用你的神力,欺负本座,你就算死了,棺材板也该压不住了吧?你说要护本座一世长安的呢?怎么就食言了?” 音落,琴动。 当年,她一人一琴,虐便天地六界的时候,是何等的睥睨之姿。 只是如今,琴犹在,魂已失。 书逸从未见过这样的画心,此时她看他的眼中已经没有爱了,所以再没有那些儿女情长的羁绊。 他们是仇人,是对手。 所以她浑身透着的全是凌厉的杀气,这杀气里还透着隐隐的黑气。 随着琴声激荡,黑气愈浓,额间的曼珠花次第绽放,妖冶到令人不敢逼视。 “她要魔化”君隐最先反应过来。 画心轻蔑一笑,唇角微微上扬,眼角肆 意挑高,笑得邪肆,不可一世。 当年啊,她以为神就是正,魔就是恶。 所以,执意不肯入魔。 而今才真的看清,恶人的心才是最可怕的魔,这些虚伪的神,她再也不屑于他们为伍了! “嘁!本座就是要入魔,尔等又能奈本座何!”画心冷漠不屑地勾了勾唇,睥睨的眼神中尽是不屑。 君隐苦笑,他又能奈她何? 她本就是同体,她的神源是心脏,伤了根本,所以成了废物,可是她一直封印着的魔身,可是完好无损。 也就是说,完全魔化的她,实力将不弱巅峰时期的她。 瞧瞧她身上魔气的浓郁程度,不能再让她魔化下去了,一定要阻止她! 心一横,君隐已经攻了过去。 神威铺天盖地压下来。 弹弹指,画心看也不看他,只是一道又一道琴气弹出去,满脸都是雍容平静的帝王风范。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危险又低沉,“想从本座手里夺回六界?那就拿出点本事来。可别忘了,本座还掌控着九幽封印呢,若是本座一个不高兴,可能会把封印毁了,将整个魔族都放出来热闹热闹。” 第1391章 揭开他的伪善! “画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君隐听说画心要动九幽封印放魔族,顿时有些忌惮,出手的动作瞬间凝滞了一下。 “知道,本座自然知道。”画心漫不经心地笑着,认真的抚着琴弦,动作轻缓优雅,好似真的只是在奏乐,“对了,本座还可以考虑和即将出世妖王南无月结盟,还有一直想夺回赤冥神力的巫不周,那可是赤冥老爹的魔身,啧啧啧……随便哪一个,都足够你们头疼了的吧?让本座算算……” 顿了顿,画心抬眼,唇角轻轻勾起,眉眼间便化开了更浓的笑意,一闪而过,她慢条斯理的,气死人不偿命地开口,“人皇嘛,是本座的人,妖王是盟友,魔王也是本座救的,至于佛界嘛,是尘尘的,也就是阿逸的,冥界,自然是本座的,呵~一统六界?天帝啊……你好像就还只是个天帝嘛!” 轻蔑嘲弄到极致的语气。 末了又挑上去,好似微翘的凤眼之尾两抹斜红飞扬。 这才是画心,那个六界闻风丧胆的混账帝君。 乌黑的长发高高扬起,铺成如黑幕,一身的妖红在墨黑里衬得黑的愈黑,红的愈红,极致的浓烈,妖冶到蛊惑人心。 片刻的失神后,君隐捏诀的指颤了颤,冷问,“画心,你当真就如此自甘堕落,要与这些恶贯满盈的人为伍?” “恶?什么是恶?”画心嗤笑一声,“若论杀人之数,怕是本座要居其首。何况,本座交朋友,从不分正邪善恶,合本座胃口的,就是友,倒本座胃口的,就是敌。” “朋友?你说的那几个人,哪个是省油的灯?你当真以为他们会与你做朋友?”君隐瞧她这模样,莫名心口一阵堵得慌。 画心偏偏指尖轻拢慢捻,让他堵得慌,“对付男人很难么?本座艳冠六界,天帝是觉得本座魅力不够么?那天帝为何也会拜倒在本座的裙下?” 说罢,还施施然抬起头,朝他抛了个媚眼。 媚眼流波,数不尽的风情在她眼角眉梢次第绽放,那种勾魂摄魄的魅惑让禁欲了十数万年的君隐,竟瞬间起了反应。 他顿时老脸红透,出手的动作带足了恼羞成怒,“画心,你堕落成魔,就不怕阿逸……” “你没资格提他!”听到他还敢提阿逸,画心顿时沉了脸色,指尖迅速弹出两道魔气将他掀出十数丈远。 目光流转,她盯着君隐看了半晌,忽然又弯了唇角,笑吟吟道,“阿逸为本座堕过魔域,你觉得,他会在意本座是神还是魔吗?本座就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他也乐得与本座一起堕落!” 君隐将怒火摁了又摁,瞧她当真一心想入魔,还要尽与恶人为伍,叹了口气,问,“画心,你如此行径,要将这天下众生置于何地?” “众生?”画心好笑地看着君隐,毫不客气揭下他的冠冕堂皇,“你爱这天下的苍生万民吗?不,你为的不过是那无人违逆的至高权位!正如,你也不爱本座,你想得到的不过是天底下最尊贵貌美的女人!” 第1392章 无耻贱人! 君隐愕然地看着画心。 他光风霁月下所有肮脏丑陋的心思在她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几乎是瞬间动了杀心既得不到,那便彻底毁了! 趁着画心还未完全魔化,君隐几乎凝起了全部的神力,势必要对她一击毙命。 “心儿,小心”倾君墨知道画心一直故作声势,讲了一箩筐的废话,却还留着君隐喘气,应该是暂时还没办法控制她体内的魔力。 他能看出来的,君隐自然也看出来了。 所以,他笃定了,君隐是要下杀手了,想也不想,他就挡在了画心的身前,无论如何,他也要替她挡下这一下。 可是想象中的灰飞烟灭并没有到来,一道赤红的护罩骤然落在他眼前,令他厌恶至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本王的女人,不劳你调教。” 书逸是冲着君隐去的。 君隐突然睁大了眼睛,脸色瞬间漆黑。 这护妻狂魔还是护妻狂魔,压根就没变! “等她彻底成魔后,就不好对付了……” “那是你,不是本王。”书逸冷笑着打断他,“你要记清楚了,她永远都是本王的妻,只有本王,能处置她,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想象的!” “滚开!”画心不屑地看向书逸,她对他那副永远居高临下的态度厌恶至极,“就凭你,还想处置本座?” “就凭本王。”书逸缓缓转身,看着被他气得张牙舞爪的小女人,冷沉的眸子眯了又眯,“别忘了,君隐念着兄弟情,不会动君逸,但是本王……不保证!” “你”居然又拿阿逸来威胁本座! 以书逸如今的法力来看,尘尘还真未必是他的对手,画心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才是魔吧? 这货绝对是魔鬼! 他伸手拨开倾君墨,抬指挑起怔楞住的画心的下巴,笑里沁了冰渣子般凉,“南无月,巫不周,魔王……你说你勾引那么多人累不累?说不定还长得丑,倒不如勾引本王……” “你做梦!”画心忍无可忍地呼了他一巴掌。 嘎嘣响亮的一下。 书逸另一半好着的脸,立即也肿了起来,他却好似得了天大的赏赐般,还将脸凑过去继续讨她巴掌,“只要你开心,这身子,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本王绝不还手。” 说着还幻了把剑递给她,顺便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示意她尽管砍。 画心被他气得阴火几乎都蹿了起来。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瞧着眼前的小女人,气得浑身发颤,咬牙切齿地瞪住自己,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想入魔就入,反正不管你折腾成什么,都是本王的女人,永远。” “呸!”画心狠狠唾了他一口,夹杂着血沫子,恨不得将自己折腾成个男人。 好气! 这货比君隐难对付多了! 在别人面前,明明都是自己气死人不偿命,怎么到了这厮面前,就完全反过来了呢? 对于挨打都是享受的贱人要怎么处理? 画心的手指狠狠攥紧了琴弦…… 第1393章 嫂子罩着你! “你太自负了。” 君隐踱步过来,在书逸身后,冷冷提醒了一声。 “那又如何?”书逸侧首,邪笑,“如果本王真的跟你同命,那你以后就在天上好好呆着,没事别出来蹦,你的余生只有好好活着一个任务,其他的,本王自会处理!” 君隐,“……”这真是自己的分身吗?怎么感觉他才是主子? 倾君墨却在心里暗骂了句:操,自己造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这特么也太腹黑了吧?这算盘打的极好呀…… 君隐藏在天宫,除非灭了天界,否则还真动不着他。而君隐活着,书逸就可以尽情造作,反正死不了…… 这波操作……作为敌方队友的倾君墨都要忍不住给他点赞了。 所以……这仇要怎么报? 此时,倾君墨处于造出一个大魔王的自责中。 突然,一指横戳到他眼前,“画心可以暂时不动,这个人皇,必须斩草除根!” “谁敢!”画心立即眼疾手快地将倾君墨拉到自己身后,因为九幽封印的缘故,她现在无法施展魔功,只好挑眉冲着君隐威胁道,“天帝不妨试试,只要人皇死,本座立刻砸开九幽封印!届时万魔出,必翻了你的九重天!” 君隐没想到画心竟这样不惜两败俱伤、 如今他们神界金莲已失,而魔界的黑莲尤存,真动起手来,还真未必是对手。 “哦?”书逸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倾君墨,“原来他就是人皇?” 那眼神,那语气好似再说:人皇怎么会是这么个废物? 倾君墨的唇角抽了抽。 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什这货看起来就特别欠揍? 想念大哥,前所未有的想念。 画心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般,故意勾唇一笑,睨向书逸,“倾墨,不用怕,就算你大哥不在,嫂子也自会照拂你!” “嫂子?”倾君墨几乎热泪盈眶般哽咽了一下,“画心,你知不知道朕等着叫你这一声,等了多少万年吗?” “呵~”不等画心说话,书逸发话了,“本王可以不杀你,嫂子你也随便叫,不过,从此你得是本王的小弟。” 倾君墨,“……” 画心,“……” 君隐,“……” 这特么又是什么鬼? 敢情是架不打了,还要拜把子? “过来,本王现在就和你结拜。”书逸看着倾君墨一脸地好整以暇,“否则……本王管他九幽封印破不破,魔族出来又如何?遭殃的是苍生,又不是本王。” 画心,“……” 倾君墨,“……” 君隐,“……” 这特么绝对是个疯子!脑回路比赤冥还不正常! 书逸也半身浮在空中,天地浩渺,天下苍生远远望过去,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微不足道的点。 他笑,“苍生算什么?君逸不是也屠过么?你以为本王会稀罕?你要是喜欢,本王也可以屠给你看!都不用你放魔族出来那么麻烦。” 画心听出来了…… 这特么是反威胁! 比的就是谁的心更狠……当真是腹黑可恶到了极致! 。 第1394章 别怕,有师父! 瞧着画心瞬间瞪大的眼睛,书逸勉强克制了一下唇角的弧度。 以他对这女人的了解,要是真的不介意苍生的死活,早就直接破封印放魔族了。 这种虚张声势的小伎俩,唬唬别人可以,对付他书逸? 未免太班门弄斧了! “怎么?不敢高攀本王?”书逸朝着还在怔楞的倾君墨挑了挑眉。 那三人齐齐噎了一下。 真是没见过这么自负又不要脸的。 到底是谁高攀谁啊? 你特么知不知道自己就是个蛊? 倾君墨玩了几万年的蛊,都未曾料到,有朝一日,会被个蛊玩了。 磨牙嚯嚯,却又无可奈何。 好汉不吃眼前亏? 该认怂时先认个怂? 反正他有蛊在身,只要苟活下来,总能想到办法对付他的! “喂,君倾墨!你干什么?你还真过去啊?”画心看倾君墨竟从自己身后走了出来,立即拉了他一把,“你给本座回来!” 倾君墨回头朝着画心眨了一下眼睛。 画心直接无视他,“你个蠢货,万一他使诈呢?你就不怕过去后他一掌拍死你?” 书逸,“……”自己的信誉度这么差了? 倒不是他的信誉度差,果然,这电光火石间,君隐已经出手了。 他之所以没阻住书逸造作,一是阻止不了,二是就等着倾君墨从画心身后出来,除之而后快。 他向来行事小心谨慎,是绝不能容忍倾君墨这样大的威胁存在的。 杀气瞬间铺满整个小院。 书逸离得远,画心只得将倾君墨往身后一扯,伸出一手去结界对抗君隐的杀招。 “杀了他!”君隐冲着画心身后的书逸吩咐,“你若不动手,那孤便只能拿画心动手了!” 画心心头顿时一凛,此时她应付一个君隐还能勉强,可再也顾不及身后的书逸了。 那禽兽…… “呵~君家可真是得了两个好子孙。”一声冷笑破空而来,随即一道刚劲有力的黑色光剑瞬间击中了君隐。 接着,一道黑光,从天而降。 地灭落在画心身前,浑身的威压释放出来,冷笑着扫过书逸和君隐,“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本尊的徒弟和徒孙,真当本尊好脾气吗?” 书逸双眼一眯这老东西怎么来了? 而且连自称都变了。 他笑了笑,笑意很是刻薄,“徒弟与妻,师父与夫,孰亲孰疏,灭长老难道不知吗?” “现在的后生,都是如此狂妄的?”地灭随口应付了书逸一句,转身抬指在画心额间一点,语气瞬间温柔了下来,“现在还不是入魔的好时候,小心反噬。” 君隐,“……” 书逸,“……” 倾君墨,“……” 难道入魔还要挑个黄道吉日? 只有画心明白地灭的意思。 九幽封印专克魔气,而封印本就与她息息相关,自是对她的反噬最大。 可这些……师父怎么知道的? 难道师父是专门因她入魔的事而来? 可师父搅进这浑水里来,会不会又被君隐灭口? 似看出画心的担忧,地灭笑着安慰道,“别担心,不过是两个还未成气候的后生晚辈,为师还能应付。” 平平的语调,听来却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第1395章 来自地灭的挑战 “你是魔?” 君隐立即捏了个诀,扬手一挥,顿时在空中结了一面水镜状的物体。 透光水镜,他再朝着地灭看过去,地灭身上的仙灵一层一层慢慢淡去,露出里面的一片浓黑。 什么也看不清的浓黑。 这样浓郁且至纯的魔气,前所未见。 比画心身上的魔气要纯正得多,缭绕的魔气,透着渗入骨髓的阴冷气息,强大,骇人…… 这就是魔! 君隐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且正宗的魔,手一抖,连探查的法术都没维持住。 随着水镜的碎裂,他心底全都是慌乱。 九幽封印已经破了吗? 为什么有魔出来了? 可算算地灭出现的时间,更是毛骨悚然他不是九幽封印出问题时出来的,而是一直存在。 也就是说他是一只能突破九幽封印的魔! 此时地灭虽然没有出手,但她身上的魔压已经十分惊人了。 “那本王,就像灭长老讨教讨教!”书逸完全不似君隐那般忌惮地灭,还是以往那般轻谩和敌视,“若是魔当真厉害,那本王也堕了试试。” 君隐,“……”心力交瘁。 画心,“……”懒得吐槽。 这厮就是一大魔王吧? 都不用堕的,没有魔气,却比魔还魔性!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记得以前还是挺正常的呀? 半晌,画心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倾墨,你造的蛊人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比如说脑子什么的。” “理论上应该没有,不过不能保证,毕竟这是个单独研发的,没有前例,后来朕就被灭口了,也没再深入研究过。” “哦。”画心点点头,“那八成是坏了。” 书逸,“……”张口闭口已经将他不当人看了? 地灭忍住笑,应了声,“嗯,本尊已经几百万年没好好打过一架了,目前,放眼整个天下,似乎也就你,还算经得住被本尊揍几下。” 在场的人,包括书逸,唇角都狠狠抽了一下。 没想到,这个由来低调的人,一下子高调起来,这气势,这霸道,简直嚣张到不可一世啊! 不顾四周的目光在他身上起起伏伏,地灭兀自笑道,“想当年,你爷爷将金莲赠美人后,也禁不住本尊打,你倒是拿出能耐给本尊瞧瞧,哪里来的底气欺负本尊的徒弟!” 画心被地灭逗笑,浑身的魔气也散了,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好戏。 地灭是个沉稳之人,他说出的话,绝不是什么空话大话,这一点画心信他。 而书逸,确实怎么都探不出地灭的深浅,不过,不战而败,根本不存在。 挑了挑眉,他冷笑,“那还废话什么……” “等等” 画心叫住就要出手的书逸,嫌弃地睨了他一眼,冷哼了声,“本座的师父,可不是白跟你打的,除非你答应输了就跟本座和离!” 书逸出手的动作猛地一滞。 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输,但是加上这一条时,他还是稍稍犹豫了那么一下。 因为这一句,他更加输不起了! 第1396章 绝不会输你! “本王,不会输!” 音落的瞬间,书逸已然出手,君隐想拦都拦不住。 落日时分,西山薄暮,天际有赤霞溶溶。 一团黑气缠着一道赤光打得天地黯然失色,这一战,比书逸与君隐的那一战还壮观。 君隐,包括画心,都瞪着眼,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 天上好似飘起了雨,赤红色的,落在鼻尖,还带着淡淡的腥味。 虽然分辨不出来是谁的血,但是画心猜测,十有**是书逸的。 只有他,才会这么不爱惜自己身子,也只有他,恨不得将这身子弄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偏偏伤在他身,疼在她心。 这是报复! 赤果果的报复! 所以这一战,无论他是赢还是输,她注定都没办法开心。 这个腹黑到家的男人,是铁了心要让她不好过! “师父,别手下留情!”画心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气得咬牙切齿。 这婚,她离定了! 在她话音落下十秒之后,黑气的威压瞬间暴涨,赤红的光瞬间弹了出去,红光落地后,散去,露出里面一个血糊糊的人,一身的蓝袍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 下意识的,画心握拳的手紧了紧。 她本想奚落书逸两句,却突然发现他的身体正抽搐着,那种痉挛跟方才中蛊的症状简直一模一样。 电光火石间脑中闪过一念,转头果然看见倾君墨又在引发他的蛊毒了。 莫名,她心中升起一团怒气,张口便斥道,“君倾墨,你这是以二第一,胜之不武!” “无妨。”书逸冷笑了一声,仗剑直起身来,唾了口血,才继续道,“即便是全天下为敌,本王也绝不会输了你!” “不逞强你会死?”画心是在无语。 “不逞强,不会死,但没有你,会生不如死!”说完,他指尖的剑芒陡然暴涨,剑还未起,剑气已经蔓延到半空,生生将那团黑气撕开了一道口子。 地灭的声音透过黑气传出来,“你可知以元神为剑,剑气一散,你也会魂飞魄散?” “散又如何?”书逸浑不在意。 倾君墨却眼眸一亮,他没想到书逸自己竟能将元神祭出化剑,本来束手无策地他,立即提醒画心,“心儿,快,趁现在击散他的元神,就可以夺回阿逸的神躯!” 闻言,画心一震。 书逸恰好也朝她看了过去。 “画心!你还在犹豫什么!”倾君墨推了一把画心,只恨自己没那个能力对抗那么强大的剑意。 地灭看出来画心自己肯定动不了手,遂问了句,“你如果下定决心,为师可以帮你!” 画心的神经一下绷紧,张了张嘴,干涸的喉咙摩擦着声带,滚出一句,“但请师父尽力!” 短短六字,颤栗得令人心酸。 书逸却因她这句,浑身的剑光又暴涨了一圈,刹那间,铺天盖地的剑意里又凭添了七分杀气。 浓郁到毁天灭地的杀气! 下一刹,他视死如归般,凝聚了身上所有的神力,化成赤剑朝着半空中的那团黑雾刺了去。 第1397章 故人子孙 “轰隆”一声。 巨大的响动,犹似天雷炸破。 赤色的剑光冲天而上,转瞬之间,漫天剑气弥漫,将那团黑雾困在其中,层层包裹。 魔气与神力互相蚕食吞噬,这完全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此时君隐自是不敢乱动,他只要盯准时机护住书逸的一魂半魄就好。 而画心若想帮地灭,就必须从外面击破那些剑气,这等于是亲手将书逸打的魂飞魄散。 在她犹豫的片刻后,剑光逐渐散去,黑雾也从半空坠落,地灭落地时,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显然也受了伤。 此时他脸上爬满了魔痕,双眼赤红,一手梧在心口,正冷冷地看着前方。 看来还是不行啊…… 被九幽封印压制着,他堂堂魔祖的魔气几乎弱到不堪一击,若非他是魔祖,怕是今日就葬在这小子手下了。 而且这小子身上的力量好奇怪,鱼龙混杂,好几股力量杂揉在一起,隐隐似乎还透着混沌之力…… 缓过气来,他冲着书逸冷笑了一声,“这么拼命的打法,还真是叫本尊大开眼界。” “那你可认输?”书逸戾笑着,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他的面貌,浑身的杀气未散,比地灭看起来还像个浑魔。 地灭知道,若不是人皇在一旁对书逸动了手脚,消耗了他三分之一的力量,自己是必输无疑的。 所以,如今虽是个平局,看似谁也没赢谁,但实际上,是自己输了。 可想想,自己被九幽封印压制住了九成功力还不止,要说亏还是自己吃的大,也实在算不得什么胜之不武。 所以,他朝着书逸不客气地挑衅道,“拿命拼了个平局,本尊若要再比一场,你除了降,可还敢应?” “只知战死不知降!”书逸回之冷笑。 画心忍不住讥笑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挺硬气。” “不是硬气……”书逸猛地吐了口血,才咬牙吐出后半句,“只因赌注是你!”本王输不起! “算了,师父,我先替你疗伤吧。”画心故意岔开话题,去扶地灭。 言外之意,就是不战了。 倾君墨看得出来地灭其实压根伤的就不重,这会功夫已经调息好了,相反,书逸完全是强弩之末,即便君隐给他度了仙气,怕也不行了。 他立即提醒道,“画心,机不可失,灭长老还是可以战的。” “师父,您还能战吗?”画心扶着地灭,轻声问了句。 地灭淡淡瞥了她一眼,将叹息含在齿间,立即装作伤重般踉跄了一下,“伤了元气,还是先替为师疗伤吧,改日再战。” “……”倾君墨翻了个白眼,“就这么放他们走?” 他很不乐意,明明这个地灭是有能力杀了这两个人的。 地灭睨了他一眼,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给他泼了冷水,“这两个是故人子孙,本尊只能教训,不能杀,你在本尊面前妄动杀机,很危险。” “……”你一只魔还有神族的故人? “大战,并非你们想像的那样。”地灭仿佛又一眼看穿倾君墨般,不过只解释了这么一句,并没有下文了。 第1398章 本座要去捡尸 走了几步,地灭又回头看了看君隐和书逸,威仪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堂堂天帝在他面前也显得近乎渺小。 “苍梧山的浑水本尊不想,近日本尊便住在这了,今日放你们走,是看在故人的情分上,你们若是再前来滋扰,那别怪本尊手下不留情。” 说着,他随手画了个符给书逸,又接着道,“如今你功力废了大半,即便有天帝相助,怕是也很难应付苍梧山的局面,你们二人带着这符文去梦尘山找风慕白,或许他会帮你们。”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最好你们两个一起去,才有可能请动他。” “他是谁?”君隐蓦地问了一句。 书逸冷哼了声,“还说你想借刀杀人?”按照之前的推断,风慕白很可能是巫不周! 地灭低笑了声,摇了摇头,没解释,转身往室内走去。 入门前,直接一道魔风将院子里那两人请了出去,并在小院四周结下了魔阵,小院四周都笼着一层魔气,以书逸现在的情况,根本闯不进来。 “师父,你到底是谁?”画心也忍不住好奇了,她猜道,“不会是魔祖夜无常吧?” “哼,还是本尊的徒弟聪明。”地灭笑了一声,竟带着几分宠溺。 “还真是啊!”画心猛地一叫,吓了旁边闷闷不乐的倾君墨一跳。 地灭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随手幻出一盏茶,笑哼一声,“怎么?不像?” “是呀,不像!”画心认真地打量着地灭,一边打量一边摇头,“哪有这么低调的魔啊,还是个魔祖!” “……”地灭一口茶差点呛住,他掀起眼皮,笑问,“那你说说,魔应该是怎样的?” “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张牙舞爪,看谁不爽就打……” “你说的你自己吧?”地灭忍不住打断她。 画心噎了一下,狡辩,“不是,我说的刚刚被你揍的那个。” “他或许……”地灭迟疑了一下,还是道,“真活不成了。”如果风慕白不救。 “怎么可能?”他刚刚不还能喘气? “他刺出那一剑时,元神就散了,浑身的灵力也所剩无几,连心脉都护不住,不过在你面前强撑一口气……” 没等他说完,画心整个人弹了起来。 “你去了也没用。”地灭叫住拔腿就往外跑的她,“只有风慕白能救。” 画心顿了下,“谁说我要救他,我是去捡尸。” 地灭,“……” 画心“嗖”一下蹿了出气,本分钟后,又回来了,“师父,你布的什么阵?为什么连本座都出不去?” “出不去就对了。”你以为本尊是防他们进来吗?就是防你出去的! 画心气结,“师父,你不能仗着自己是魔祖就这么欺负本座!” 地灭沉默,抿了口茶。 画心更气结,“师父,他的身子是阿逸的,本座得去捡。” 地灭继续沉默,又抿了口茶。 挠了挠头,画心忍无可忍地问,“风慕白到底是谁?为什么只有他能救?不是,救人不是这么救的,本座真的要去捡尸!” 第1399章 师父的八卦 “他们同出一脉。” 地灭答的太过简洁,无疑给画心留下了无数的想象空间。 她一摆头,拍了下脑门,恍然道,“那风家不会是风神风遥岑的遗脉吧?” 当然,这也不全是她胡思乱想。 照目前的状况看,确实是这样的,大战前覆灭的,不管是神是妖还是魔,似乎都会给自己留下一脉,以待重生? 比如,月神月九歌的月家,妖王南无月的南家,这个风家一定也是吧? 地灭见画心能想到这个,虽未置可否,但眼中的赞赏之情已经不言而喻了。 画心得了地灭的肯定后,顿时了然了,“这也说的通,儿子是该伤了去找娘,他们一脉相承……” 提到一脉相承,画心陡然一个激灵。 等等…… 刚刚那三只神南无月,月神,风遥岑,好像都是赤冥老爹的人啊! 难道这事也跟赤冥老爹有关? 还有,君家到底是跟谁一脉相承?怎么感觉君家应该改姓赤呢…… 实在忍不住好奇,画心立即拉着地灭八卦起来,“对了,师父,那个……刚刚被你打跑的那两货,到底是谁的种?” 地灭一口茶噎住。 画心急了,“师父你一定知道的吧?我听说他们君家的女人都被赤冥老爹睡过。”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也就是巫不周!都被巫不周睡过!” “噗”地灭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眼中的赞赏之情散的干干净净。 半晌,他慢吞吞开口,“全部?你不也是君家的女人?” “对啊,赤冥老爹睡过我前世。”画心承认得十分坦诚,“我前世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跟睡我没多大区别。” 地灭被噎得一口气不上不下。 老脸还有点红。 “咳”干咳了一声,他不自然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画心瞄了他一眼,“师父,你脸红什么?这里面不会还有你什么事吧?听说当年你和君无邪一战,也是为了个女人。” “……”眼见着画心越说越离谱了,地灭又清咳了几声,正色又强调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画心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继续好奇地八卦,“听说让你和君无邪同归于尽的那女人叫凤归凉,凉城女王……好像也是赤冥老爹的女人……” 说着说着,她不自觉带了一丝咬牙切齿,这个前世夫君今生老爹,似乎实在是太风流了些。 这天底下的女人怎么都这么瞎? 那老东西除了生了一副绝色无双的好皮囊,还有什么好的? “我们那一战,确实是为了一个女人,但不是凤归凉。”地灭无可奈何地纠正道。 画心更好奇了,“那是谁?” “你。”地灭淡然地吐出一个字,嘴角勾起极淡的一丝笑。 画心的嘴角抽了抽。 噎了半天,才找到舌头,“不是,师父,你就是不想说,也不能这么诓本座啊,你和君无邪打架的时候,本座前世已经死了,今生还没出生,你们为哪门子的本座?” 第1400章 净无尘 地灭低头抿了口茶,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去捡尸的吗?” “哦。”是的。 画心这才想起正事,立即放弃追问下去了,“师父,那个你可能不知道,本座真正的夫君被人换了魂,所以本座想跟风慕白商量一下,看他在救人的时候,能不能给书逸重新做个躯体,把夫君的身体还给本座。” “哦?移魂术?”难怪书逸的元神那么奇怪…… 地灭点点头,若有所思。 画心也跟着点头,“是的,那个君隐将阿逸的魂移走了……” “移哪了?”地灭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今日地灭如此护着自己,而且坦明了自己身份,所以画心也不避讳他,也坦诚道,“尘尘,阿逸是尘尘……” “什么!”地灭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勃然色变。 喝了口茶润喉,他才又确认了一遍,“和光同尘?” “嗯。” 地灭继续抿茶,面色恢复平静。 内心却早已浪潮翻涌。 难怪…… 明明人都到齐了,他们等的东西却一直没出现,原来是缺了净无尘! 见地灭突然没什么反应了,画心忍不住问,“师父,你有什么办法让阿逸回来吗?” “本尊想想。”头一次,地灭感觉到脑壳疼。 净无尘……怎么会被夺舍了? “这么说,师父暂时也没什么办法?”画心有些失望。 地灭和她关注的点完全不同,他将一盏茶喝到见底,问,“那净无尘呢?” “本座怎么会知道,可能被君隐灭了。”画心猜测道,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说,“万年前,月神之战,他被本座一掌……打死了,灰飞烟灭。” 地灭,“……”你那是什么掌?能打得净无尘灰飞烟灭? “你跟他有过节?”不应该吧?净无尘那脾性,跟谁都不可能有过节吧? “不是,那时候本座替他挡了一剑,挥手告别的时候……”画心突然顿住,不知道如何形容当时的情景。 地灭突然不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奇葩剧情了,关键是……要是净无尘回不来,那么他们……就全完了! 这么多年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眯了眯眼,地灭眸中瞬息万变。 突然,他抬手抓起画心,“跟本尊去暗香门。” 画心还没听清,已经跟着一团黑气“嗖”一下飞了出去,然后两个眨眼间,到了。 “……”抬眼望了望地灭,她无语道,“师父还真是能忍常人不能忍,明明这么厉害,却让那些人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地灭没心情跟她说笑,提着她就踹开了长风阁的门。 斜躺在榻上的风慕白,“……” 画心双足沾地后,四下打量了一番,没看到有别的人,狐疑地看向风慕白,“你见死不救?” “什么?”哪里有死?没见啊? “别瞅了,那两个还没到。”地灭知道她在找那个假货夫君,叹了口气。 画心,“……”君隐什么时候也属蜗牛了?这都多久了!不会真出事了吧? 莫名产生一丝强烈的不安…… 第1401章 二选其一 看了看地灭,画心厚着脸皮开口,“不如师父去接一下他们吧。” “……”地灭径直在一旁坐下了,没有要动身的意思,“刚刚路过他们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什么时候路过了?”明明只眨了两下眼,能看到什么? 反正……只看到了一团黑雾。 风慕白看了半天,听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他们来干嘛的,正了正身子问,“还有人要来?” “嗯,不小心将你家某个不肖子孙打残了……”顿了顿,地灭又纠正道,“可能也不是你家的。” 风慕白,“……”什么叫可能不是他家的?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绿? “就算他们君家从上绿到下,师父你也别说这么直接嘛。”画心及时补了一刀。 她始终觉得君家血脉大有问题。 风慕白顿时僵了一下,有石化的趋势。 这师徒俩今日是过来找茬的? 地灭见这事扯不清了,也懒得去解释,反正不重要,他直接开门见山道,“无尘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他佛法无边,何其厉害,能出什么问题? “被你孙子夺了舍。” 闻言,向来以处世不惊自诩人前的风慕白微微惊悚了一下,端着茶盏的手一抖,几滴茶水溅出。 短短七个字,却阐述了两件要翻天的事。 净无尘被夺舍本就足够他惊骇的了。 夺舍之人竟是他孙子。 这是让他二取一的意思吗? 看了眼画心,要不是他孙子与这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估摸着地灭也不会来征求他的意见吧? 这本来是没的选的事必须净无尘! 这边二人已经沉默下去,画心还在咬文嚼字,咬了半天,才嚼出那么点问题来,“你……你是君逸的祖父?” 默了一瞬,风慕白才“嗯”了声。 画心的眉头更纠结了。 这也不能确定他的身份啊…… 君家很绿,到底是谁的种真不好说。 “那你……”画心斟酌着措辞问,“那你是神祖君无邪,还是我赤冥老爹?” “……关赤冥什么事?”风慕白实在不懂这女人的脑回路。 画心想大概他们是没听过赤冥的名字,立即纠正,“错了,他那时候叫巫不周。” “巫不周跟君家有什么关系?”纵然风慕白好脾气,也委实忍不住了,“君逸的祖父还能不信君?” “……”画心被一噎,然后发现自己竟然被……凶了? 虽然他们都是前辈或者长辈吧…… 可也不能这么放肆的好嘛! 比前世谁更牛是吗? 本座前世还是青玄呢! 挺了挺腰板,轻咳了声,画心也一撩裙摆坐下,斜睨了风慕白一眼,“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君无邪是吧?那你知不知道你媳妇跟我赤冥老爹有一腿。” 风慕白,“……”额上的青筋简直要激动的蹦出来。 “别这么看着本座,你儿媳妇跟赤冥老爹也有一腿,这一腿又一腿的,你到底是不是阿逸祖父还真是难说。” 风幕白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嗡嗡的…… 第1402章 和光同尘的争议 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画心又笑哼了声,“要本座说,你们君家有几代还真不好说,指不定就你一代,又指不定儿子孙子同一个爹……” “咳”瞧着风慕白差不多要爆发了,地灭立即咳了一声。 画心努努嘴,不乐意地瞥了地灭一眼。 阿逸的祖父,自然就是她的祖父。 可这突然多出个祖父出来,让她老人家很不舒服。 辈分差的实在太多了。 向来天下本座最大的她,觉得很是憋屈。 当然,介于画心的身份,风慕白也不好说什么。 虽然他是真祖父,但还是她画心天下最大…… “喂,你真是君无邪啊?”画心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不是说不两立的吗? 不是说先是神祖君无邪与魔祖夜无常打了一架,同归于尽了,然后引发了大战么? 那一战,尽亡。 可见两族的关系有多恶劣。 可这两个老东西分明关系好的很…… 看着画心恶趣味的眼神,风慕白又抿了好几口茶。 他总算知道,为啥地灭一见到这小徒弟就总喝茶了,听她说话,很难不上火。 偏偏他们两个独霸一界的人物,还真不敢拿她怎么的,不能打回去,也不能顶嘴,态度还要恭谨,不能以下犯上。 算了…… 还是喝茶吧。 “其实本座一直怀疑你是巫不周,也就是赤冥老爹的魔身。”画心也不想跟他们拐弯抹角了。 “巫不周确实堕了魔,这个无尘说过。”地灭赶紧接过话头,替风慕白解释道,“本尊与他,以及净无尘三人都有使命在身,所以,我们三人的身份,彼此都能确认,无邪他不可能是什么巫不周,不信你可以探一探,他身上可有魔气。” “可以确认?你们真能确认的话,怎么连净无尘被夺舍了都不知道,还要本座告诉你们?”画心更是怀疑地睨了那两个老东西一眼。 地灭解释道,“无尘历劫本就是个意外,若不是万年前你……一掌拍死他,他本应该以红莲业佛的身份主导完成这次任务的。” 地灭顿了顿,画心心虚地摸了下鼻尖,似乎……好像捅了个大篓子? “无尘被夺舍就更是个意外了,毕竟,不是谁都能驾驭他的红莲本体的……”说到这,地灭忍不住睨了风慕白一眼,突然意识到君逸恐怕还真不是他孙子! 三莲血脉是相斥的,根本不可能互相夺舍,更别说三莲的后代了…… 除非是画心这种六界之外的生物,赤冥和青玄也算,所以君逸到底是凭何能耐夺的净无尘的舍呢? “心儿,你真确定和光同尘是君逸?”地灭越想越是困惑。 净无尘的特征很明确,很好辨认,即便佛光未成,也是一身浩然正气。 他们之所以从没想过净无尘会不是净无尘,因为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事件! 没有人可以夺他的舍! 除非…… 在画心开口前,地灭突然提出一个大胆猜想,“你们不是一直在找巫不周吗?也就是赤冥,有没有想过……其实是他夺了净无尘的舍!” 第1403章 世间无君逸! “不可能!” 画心霍然弹起,想也不用想,她根本不能接受这个荒唐至极的假设。 “错!这是唯一的可能!”地灭几乎一锤定音。 然后他给画心细细普及了一下三莲的特殊体质,最后得出能夺三莲之舍的只有创世神和她画心的结论。 “无常说的没错,若真是君神一族夺了红莲本体,早就被红莲业火焚了个灰飞烟灭。”风慕白补充解释说明。 显然,他与地灭已经迅速达成共识。 而画心……已经彻底凌乱。 “尘尘怎么可能是巫不周呢?是他第一个说赤冥堕魔成巫不周的,也是他一直在追查巫不周的事,他那么想杀巫不周……” “那他抓到了吗?抓巫不周的事你们有进展吗?最后还把怀疑目标锁定在无邪身上?”地灭突然冷笑了一声。 不等画心答话,他难得浑身透出一股咄咄逼人,反问,“贼喊捉贼这么简单的伎俩,帝君真的看不破吗?” “你什么意思?”画心脱口而问。 而其实,她无比清楚地灭是什么意思。 “本尊的意思是,为什么他会第一个知道巫不周成魔的事?为什么你们怀疑所有人却从不曾怀疑他?” 顿了顿,地灭突然笑了一声,眸中还有赞赏之光,“他这一招先发制人,可谓是高明至极,谁会想到一个人会自己揭发恶行再到处怂恿人去抓自己呢?所谓大隐隐于世,就是这个道理,他就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而你们永远不会怀疑他!” 怎么可能…… 尘尘是恶人? 虽然一个字都无法反驳地灭,可画心就是很难相信。 尘尘那样温润如玉的一个人…… 那明明就是她的阿逸啊! 画心脑中浮现出和光同尘浅笑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浑身的浩然正气……他怎么可能会是魔? 猛地,她脑中忽然闪过从青城回来时,路过漓水之街的那夜,遇见的妖僧! 那个浑身魔气却还自带佛光的…… 难道真是尘尘? 难道尘尘真的是巫不周? 浑身猛地一个激灵,画心攥紧袖口的手颤了颤,如同她的音,抖得令人心疼,“那阿逸呢……阿逸去哪了?” “其实……”风慕白斟酌着开口,“在本尊的推算里,君家根本就没有君逸这个人,君神一脉,皆是单传,其他旁枝皆是莲蕊所化,君神一门是莲体,即便侥幸结出并蒂莲,也是一阴一阳,比如玄女和冥王,绝不可能出现双生子的,因而这一代,只有天帝君隐,并无同胞君逸。” 画心再次瞪大了一双眼。 他们在说什么? 没有君逸这个人? 难道这么多年,都是她做的一场春秋大梦吗? “阿逸不存在?信不信本座将你们打的不存在!”画心直接怒发冲冠了,这简直已经突破她能接受的极限了。 眯了眼,自上而下俯视着他们,气势浑然天成,画心从喉底发出了一个音节,“哼!” 然后抬指朝着风慕白一指,“你算不到的,就是不存在吗?那你算到净无尘会被本座一掌拍死了吗?笑话!你去九天问问,哪神哪仙不识当年的九龙神君君逸!” 第1404章 同生于天地! “他是龙身?” 风慕白蓦地问了一句,那眼神一眯,似乎想说果真非我族人。 却又被画心瞪回去了。 瞧着画心一副要暴走的样子,地灭稳住心跳,勉力保持住一贯的理智,“心儿,你别急,本尊说几种可能性,你且听听看。” “别说他不存在!”他要是不存在,信不信本座将整个青冥大陆弄得不存在! 画心又愤愤地瞪了风慕白一眼。 说君逸不存在就跟骂她是个智障没区别…… “嗯,本尊只是给你分析分析他的来路和去路。”地灭含蓄地避开了死亡等容易引起画心暴走的词汇。 画心冷哼了声,“说!” “来处,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只是君隐的分身,毕竟在大战中,什么可能都会发生,那时众神皆殒,君隐即便活下来,或许也会……” “精分?变异?”画心眉头皱的老深。 “呃……”地灭迟疑一下,从善如流道,“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那第二种呢?”第一种简直狗屁! “第二种,他跟你一样,也是生于那次大战,是某种力量凝聚而成……” “这个倒是可能,难怪本座会喜欢他,一眼就会被他吸引,原来他跟本座是同类。”说着,画心还瞪了风慕白一眼谁稀罕做你们君家人! 本座的血统才高贵! 阿逸若也是生于天地,那自然是极好的…… 风慕白倒是没有介意,反而附和道,“嗯,本尊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毕竟大战时,他们兄弟也是刚出生,并不记事,到底是不是双生子,神族全军覆没后,根本无从考证,只不过因为他们生的一模一样,才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同胞兄弟。” “那么问题是……阿逸为什么会跟君隐长的一样?”本座就是独一份,没有同款。 当然,死掉的青玄不算。 还有清戈那个两万年后出生的盗版也不算。 “为什么像君隐大概也是君隐为什么会活过大战的原因,否则你不觉得,那样一场神族全军覆灭的大战,为什么偏偏是一个刚出生并没有什么法力护体的婴儿活了下来呢?” “对啊,为什么啊?”画心依旧不懂,大眼瞪着地灭。 地灭不急不缓地解释,“应该是大战中,有一股灵力借着君隐的身子凝聚重生的,就比如你,借着九天玄女重生的。” “本座怎么借青玄重生了?”画心对此显然很是不服。 “青玄身化三莲,三莲衍生三界,而你重生的代价就是三界全灭,合三为一……” “等等……”画心终于反应了过来,打断地灭,“也就是说,大战是为本座打的?” “嗯,而并不是不和。” 画心嘴角抽了抽,“辛苦你们了……” 抽完之后,猛地一个激灵他们这么费尽心思让她重生,肯定有必须让她重生的原因吧? 一定跟他们那个神神秘秘的任务有关! 不过反正现在没净无尘,他们暂时也不能打自己的主意…… 第1405章 两种可能 现在明显是阿逸的事比较重要!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两个老家伙跟净无尘交好,对阿逸很不友善! 想动阿逸? 那得看本座同不同意!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得先弄清楚阿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她很快又将话题转了回来,“如果说,阿逸与本座一样,生于天地,是否就可以夺净无尘的舍了?” “理论上,还是不行。除非……” “除非他是赤冥老爹的重生对不对?因为比你们高级的,不畏惧红莲业火的,就只有青玄和赤冥,而本座传承于青玄,那阿逸就只能是赤冥?” 画心无语地发现,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而自己居然将逻辑说的这么顺畅…… 不过好在,这里的重生的赤冥和巫不周那个夺舍的浑魔完全不一样。 “所以……”她思路十分清晰地做了个总结,“你们是要告诉本座,其实从一开始,阿逸和赤冥老爹就是同一个人,就是前生今世,比如本座和青玄?只不过重生时媒介不同,赤冥老爹走了样?” 喂,你们是没见过赤冥和阿逸吧?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 不过想到女版赤冥的自己,和女版阿逸的青玄,画心突然觉得还特么真有可能! “呃……这是一种可能。”地灭又抿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还有一种可能,君逸如果不是传承于赤冥,只是普通的灵力凝聚而成的元神,那么他应该已经死了,要么是丧于万年前的月神之战,要么是魂魄入了净无尘的身体后,被烧得魂飞魄散了……” “呸!你才死了!”画心白眼翻的**。,“他就是阿逸!他有阿逸的记忆!” “记忆可以传承。” “……”好有道理。 画心突然想起尘尘确实是从北川回来后,在四魂阵里恢复的记忆。 四魂阵里,他遇到了巫不周! 巫不周让他恢复的记忆! 那这记忆是恢复还是传承根本无法定义…… 也就是说,现在最坏的结果就是其实她的阿逸早在万年前就已经为她死了。 君隐十年前找回来的不过是一具尸体,所以只能做了个假书逸哄她,又或者是巫不周先找了阿逸的尸体并且占据了,然后被君隐误打误撞移植到了和光同尘体内…… 总之,阿逸死了。 死在万年前…… 而最好的结果就是当年借着君隐在大战中重生的那股灵力,其实就是当时化名为巫不周的赤冥。 也就是说,阿逸就是赤冥老爹,他们是前生今世,而她与他前世是夫妻,这世还做夫妻,两世情缘,皆不辜负。 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万神俱灭的一战里,消失的巫不周去哪里了。 大战后,巫不周再出现时,是在九幽封印里。 那时她三千岁,而他已经改回赤冥的名字,红衣华发,倾城绝色。 仔细想来,那时出现的赤冥,其实和药灵村遇到的赤冥之魂很像,虽然有实体,但他的生活状态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 第1406章 君逸是赤冥!(揭秘男主) 赤冥并不能独立而居,他必须住在九凤琴里,是琴魂。而且他从不见外人,出了九幽就只呆在琴里。 即便在九幽,还时不时地就变透明…… 所以,那时候的赤冥其实就真的是个魂吧? 只是因为太过强大,而他又是冥王,身上阴气本来就重,所以在九幽里根本看不出来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死在大战! 那缕琴魂应该是他在给风遥岑做九凤朝鸣时,就封进去的,如同他用灵力幻化出药灵村时,留下的魂一样。 而他剩下的灵力,则在大战里借着君隐重生为君逸。 原来,那些年陪伴自己的赤冥,不过是一缕他留在琴里的魂! 所以君逸花了足足四万年,弄了一身的伤,才破开半瞬拉她出来的九幽封印,那除了鬼魂任何实体都无法穿过的九幽封印,赤冥却可以自由穿梭…… 因为,他就真是个魂!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合情合理的推断,画心并不敢直接下定论。 但不管怎么说,被什么狗屁业火烧的灰飞烟灭,是不太可能的! 因为不管和光同尘是谁,她都可以确定他不是净无尘哪有这么六根不净的圣佛? 尘尘爱她! 他杀生,他动情,他不为苍生只为她一人! 所以,净无尘被夺舍是肯定的! 而夺舍之人,要么是赤冥的来生君逸,要么是捡尸的魔身巫不周。 总之说来说去,都还是赤冥,只不过时间不同,目的不同,性质不同,立场不同罢了。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性,却也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等等…… 堕魔后的巫不周,也算是魔吧? 画心猛地抬头看向地灭,“师父,魔夺佛身,当如何?” “要么被度化,要么爆体而亡。” “那就对了。”画心忽然面色一喜,“巫不周还在行恶,显然他还是个魔,所以不可能是他的魔魂夺了尘尘的舍,否则早爆体而亡了。” 那么也就只剩下那一种可能了阿逸没有死,他就是赤冥! 可这里面似乎矛盾更多。 赤冥……好像很不喜欢君逸,有这么讨厌自己的? 想想自己也挺讨厌青玄的…… 好吧,这个问题不大。 大问题在于赤冥老爹好像真的完全不知道君逸就是他自己啊! 而且天天磨牙嚯嚯,冷嘲热讽,恨不得分分钟弄死君逸…… 不过想想他好像弄死过很多人,但凡他想弄死的,除了君逸活下来了,别的还真没有一个活口。 这是……手下留情了? 绝对是的吧! 虽然不懂赤冥将自己精分这么多出来是在搞什么鬼,画心还是一脸兴奋地拍着桌子跳了起来,“阿逸就是赤冥老爹,他没有死!” 这个结果真的太让她兴奋了。 阿逸没死,赤冥也没死…… 她再也不用对谁愧疚了! 地灭和风慕白对视了一眼,同时,“……” 要真是赤冥,那可就麻烦大了。 不是一般的大! 能将天捅个窟窿的那种! 画心不乐意地横了那两张如丧考妣的脸一眼,“喂,你们两个哭丧着脸干嘛?” (ps:第一卷凡尘虐恋还有一个九毒阵就大结局了,所以只揭开第一个秘密君逸的身份(主要是很多人好奇谁是男主,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君逸,追根溯源是赤冥,最常出现形态是尘尘,至于书逸,涉及剧透,主不主的暂不定论),九毒阵会比较长,盒饭比较多,除了凉城,第一卷出现的支线故事,基本都会给个交代,一大波人将黑化,魔化,妖化……九毒阵后进入第二卷魔都风云,男主尘尘,新的男配魔君夜寻欢和佛祖净无尘) 第1407章 那就跪着说! “他们到了,我和帝君先避一避,你好好看看书逸那小子是什么情况,他很古怪。” 地灭眸光往外一掠,立即抬手施了个魔罩,将自己和画心罩住。 “……”画心这才明白,他所谓的避一避,就是在旁边看着,而别人看不见他们。 当然,她还是很好奇书逸的。 而且很想将阿逸的神躯拿回来。 来不及她多想多话,书逸和君隐已经进来了,足见地灭的敏锐,这个魔祖还真不是虚的…… “你……”君隐显然不知道怎么称呼风慕白。 贵为天帝,他理当从容。 可面对眼前这歪在软塌上,一只手端着一盏茶,另一只手握着一卷书的人,竟莫名不敢直呼其名。 风慕白半抬眼帘,貌似不经意地睨了他们一眼,目光淡而漠,那神情没有多严肃,甚至还透着些慵懒,却叫人觉得很有威仪,不敢造次。 “坐。”风慕白将茶盏一搁,坐正了身子。 君隐来此并不是跟他客套的,更不是来坐着吃茶的,所以立即推拒道,“不必了,今日我们来……” “不坐?”风慕白眉头一皱,眸光骤冷,“那就跪着说吧!” “……”君隐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吧? 嚣张如画心那女人,也不是这种语气吧? 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咳咳。”轻咳两声,君隐提醒道,“你直到孤是谁吗?” “你就是天帝君隐?呵~君临琊生的好东西!”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只见他漆黑幽深的眸子朝自己瞥了一眼,君隐直觉得一道强大的神威扫过来,他立马……双膝一弯,跪下了。 而手中扶着的书逸,直接掉到了地上。 “咕咚”一声,听得画心简直肉疼。 她努努嘴,嘀咕一声,“想不到这君无邪看着不咋地,还挺会摆谱。”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风慕白在悠闲慵懒地把玩着茶盏,清隽俊雅的面容上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 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地灭淡淡补了一句,“妖王南无月出世以前,他才是这青冥大陆最强的,即便金莲之身给了凤归凉,不过影响不大,他的神力不受九幽封印的压制,与他鼎盛时期也差不了多少。”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说只有他能救,原来这般深藏不露。”画心点点头,琢磨着他有多深不可测。 可一想到当年被自己一掌拍得灰飞烟灭的净无尘,她突然又没什么兴趣了。 毕竟,净无尘才是三祖之手。 那么这个比净无尘还差劲的弱鸡……应该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吧? 然后再看一眼更弱的地灭和君隐,顿时有种满世界都是弱鸡的感觉,可问题是,为什么她连弱鸡都打不过? “你到底是谁?”君隐缓了良久,才平复了自己翻涌的情绪,像是在询问什么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而其实,他已然猜到一二。 这么强大且熟悉的神威,除了君神一族,又有谁有呢? 而君神一族至此,只剩他和君逸,所以眼前这位,不管是谁,都是他的长辈…… 第1408章 天道为正你为邪!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风幕白勾了一下嘴角,悠悠然开口,丰神俊朗的脸上却找不出半点笑意。 显然,他并不打算袒露身份。 但他的神威一散开,已经很是吓人。 法阵内的画心都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要是不在阵里,她怕是也要跪下了吧? 君隐起不了身,只好跪着说话,“既然前辈也是我君氏族人,还望出手相救。” “堂堂天帝,为尊一方,却因一己私欲,伤手足,杀无辜,铸下滔天大错,真是枉为君神一族。” 君隐怔了一下,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往身下压了压,声音却还是十分肯定,“孤这么做,也是为了救胞弟的性命……” “在本尊面前,收起你的冠冕堂皇。”风幕白修长的手指合拢覆在茶盏上,眯眼,显然动了真怒,“你若真是为你胞弟好,又怎敢将他移魂到净无尘身上?” 他并没有打算告诉君隐关于君逸的真实身份,直觉上,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净无尘何等身份你不知?净无尘何等能耐你不知?莫说是你们这些晚生后辈,便是你祖父君无邪在世,也压不住净无尘!” 闻言,莫说君隐,就连画心都忍不住看了风慕白一眼。 的的确确,这是个君子。 不是谁都能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的。 从当初入暗香门时起,她便觉得此人光风霁月,可如此三观端正品性高洁的人,怎会有君隐这等小人后辈? 等待了片刻,见君逸没什么反应,风慕白微微向后倾靠,黑眸又暗沉了几分,“哼!你分明是毁不了君逸的元神,只能将他封于净无尘体内,试图用净无尘来压制他,让他永不见天日!却没想到,你的胞弟比你以为的要厉害得多,他还真就压制住了净无尘!” 顿了顿,不给君隐喘息的机会,他开始冷笑,“无奈之下,你只好设计已成和光同尘的君逸,逼他前世心魔发作,失手将清戈封印于湖底,令失去守护神的青城,民不聊生,而这些罪孽都将算在君逸身上,你想以此阻他修行!” 自己藏得如此深沉的心思,突然被一语道破,君隐的脸立马沉了沉,更是苍白了几分。 见他沉默不语,风慕白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你做的远远不止这些,万年前的月神之战,是你一手策划的吧?你故意告诉君逸关于帝君的秘密,且夸大其词地形容帝君情况的危急,你告诉他救帝君只能血祭,你逼他堕魔,甚至逼他去死,只可惜,天总不如你意!因为天道为正你为邪,它不会助你!” 君隐的身子猛地抖了抖。 当年,当年他是看出来君逸下定决心要跟画心在一起了,所以他才不得不策划月神之战…… 原以为这些事做的隐秘,不过是私下里三言两语的挑唆之言,而他向来最是擅长粉饰太平,所以笃定真相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可没想到,竟有一个人,能将自己看的如此通透…… 这人,到底是谁? 第1409章 让你万劫不复! 而比君隐脸色更难看的是画心。 君隐的居心,她不是没想过,可她最坏的猜想也不过是他对自己图谋不轨,甚至一直以为他是在救阿逸。 她怀疑再多,都没怀疑过他们的兄弟情,她觉得君隐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苍生对不起她画心,却独独对的起君逸。 却没想到,这所有的对不起,都是因为他对付阿逸! “为什么!” 画心直接抬掌破开护罩,地灭拦都拦不住,她一步一步逼近,直到站在君隐的身前,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 君隐心口漏了一拍,不过他立即镇定了下来,“心儿,他三言两语的挑拨之言,你也相信?” “信!为什么不信?”画心冷笑。 “你我相识这么多年……” “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心见他还想叙旧情,更是觉得可笑至极,她指着风慕白,好笑地问,“你知道他是谁吗?就算天下人都会污蔑你,但是他不会!” 君隐一愣,随即半阖了眼帘。 地灭勾了勾嘴角,不易察觉地看了风慕白一眼,短暂的交汇,一触即逝,却心照不宣。 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君隐薄薄的唇微抿,原本看着赏心悦目的儒雅面容,此时看上去既变态又恶心。 画心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打心底里厌恶。 她向来不怕真小人,因为她自己就是,可这种伪君子,还伪了这么多年,真正是叫她大开眼界。 想想他以前与君逸的兄恭弟敬,画心只觉得替阿逸万分不值。 瞪得久了,她眼眶微微发红,“君隐,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将他当过你的弟弟?” 君隐依旧抿唇不语。 “可是你知道吗?阿逸早就知道换魂之事了,可因为那个人是你,他没说!他隐忍他成全,他甚至可以放弃我!只是因为你是他的长兄!只是因为他不想看到我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画心的心当真是要疼死了。 她丛未如此心疼过一个人,阿逸是那么善良,可这是世界对他一点都不良善,连最亲近的人都在背叛他算计他。 她终于明白君倾墨的感受了,为什么一定要说出那些话骂醒她,因为真的,阿逸隐忍太多了。 他就是天下最大的傻子! 如果她再不替他说出来,他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将这些付出告知于人。 “他做的比这些还多。”君隐终于开口,“你以为他那么多年没跟你在一起,是真的畏惧天命吗?他只是知道孤的心思,所以偶尔孤伪装成他,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缓缓神,他抬起头,对着冲自己怒发冲冠的女人,笑了笑,“要怪,就怪你自己,怪你太倾城绝色,怪你太蛊惑人心,怪你让我兄弟二人神魂颠倒,怪你让他让孤都为你堕了魔!” “……”画心简直气得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眯眼,冷不丁的,一声冷笑,一如既往地嚣张,“你的心是你的,你的魂也是你的,你要惑,你要颠倒,还怪本座?总有一日,本座会亲手挖了你的心,打散的魂,让你万劫不复!” 第1410章 帝君想他死? 尽管君无邪在,可画心实在忍不住了。 她就是要下战书,管他爷爷是谁。 即便现在她奈何不得他,但不会永远奈何不得他! 她伸出一指,挑起君隐的下巴,笑得蛊惑又邪魅,“你不是最怕本座入魔吗?本座不但要入魔,还要拉着你一起,万丈深渊,暗夜魔窟,便是你葬身是所!我画心,说到做到!” 倾城绝艳,近在眉睫。 就是这样一张脸,蛊惑了他十七万年。 当年的曼珠花海,奈何桥头,她只看到了君逸,可他却和君逸一起看到了她。 目光定格在她脸上,君隐没回过神。 触不及防的,他竟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一口见血。 画心触电般退出去,猛地抽了他一巴掌,气得浑身哆嗦。 他却抬指抚了抚唇角的血,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好,孤等你来挖孤的心,散孤的魂,孤等你拉孤坠深渊,堕魔域。不过,也只能是你!” 画心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的一下静止了。 有种拉着他私奔的错觉。 而且这样的君隐…… 她睁大眼看着他,这个向来滴水不漏冠冕堂皇到一点破绽和空子都不给人占的天帝,向来是应对沉着分寸有度,收放自如拿捏得当,竟也开始有点暴烈的血性了。 将目光从君隐身上落到地上的书逸身上,她现在摸不准君无邪的意思,毕竟是他们君家的种。 不对,也可能是赤冥的。 刚刚那抹暴烈的血腥,太特么赤冥了! 以前,她倒是无所谓,可现在确定赤冥就是阿逸了,她心里可就不舒坦了,那一腿又一腿的,实在堵的她心慌。 “你,看着办吧。” 一脚将昏迷过去的书逸踹到风慕白面前,画心一撩袍子,摇曳生姿地在椅子上坐下。 她虽然不能明着说什么,但是警告还是要给的,态度也要表她就是很不喜欢这个伪君子以及这假货! 风慕白眯眼瞧了瞧书逸身上微薄的神力,赤红色的,正如他那晚所见。 这分明才是赤冥的神力啊? 不过,显然这股神力是刚到书逸身上不久,因为三个月前,他见书逸时,书逸身上还没有这股神力。 神力会在书逸身上并不是最奇怪的,奇怪的是,他居然能驱使这股不属于他的神力! 不过想到这神躯本就是君逸的,也就是赤冥重生的身子,神力回到他自己身上,也算能解释的通。 “帝君想他死?”风慕白淡淡地问了句。 眼神也很平静,丝毫没有徇私的意思。 似乎只要画心点头,他就会执行。 画心只不过是迟疑了半瞬,君隐已经冷笑着开口,“他若死,那这整个青冥大陆都要葬送在南无月手上!” “威胁?不就是区区一个妖王么?你当这青冥大陆就真没人了?”画心不屑一笑,转头看向地灭,猛地一拍他的肩,“师父,你一个人就能干掉他吧?”你可是魔祖啊! “……”地灭的唇角抽了抽。 那是认怂的示意。 画心无奈,又去看风慕白,“你总能干掉他吧?”你可是神祖啊!还不受九幽封印压制的那种。 “……”风慕白唇角同样抽了抽。 画心,“……”嘴角跟着一阵猛抽 喂,你们两货是不是假的啊? 神祖和魔祖加起来都打不过一个妖王?! 第1411章 三祖联手 “传闻妖王南无月,来历和去处皆无人知,但他当年干过轰动天下的事。” 勾起兴趣,画心立即转头看向风慕白,“什么事?” “刺杀青玄!”风慕白目光如水般漾过去,似乎想在画心身上找出几分故人的影子。 画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敢情是南无月这厮……前世跟自己有梁子? 想想他跟赤冥那啥……有一腿,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可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画心呼呼地灌了两口茶,消消火,“然后呢?本座前世,不是挂在他手上吧?” “当年他扬言,若是玄女不放了冥王,他便要屠尽这天下。后来果真屠天屠地,一人从九幽冥骷杀上九重天阙,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受害者死状都十分惨烈,一直杀到玄女面前才罢休。” “哦,这么猖狂?”画心若有所思地盯住茶盏。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加上辈子见过的最嚣张的人了吧? 还真是像她赤冥老爹。 面色沉静一如往日,风慕白平淡道,“后来世人都怕了这妖,跪求玄女,至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世间流传并不多,只知后来玄女便殉了天劫,而南无月也跟着失踪了。” “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本座,本座前世也没斗得过他,你们不过是本座前世真身的三分之一所化,更是不敌。” 顿了顿,又抿了口茶,画心皱眉,“你们不是要告诉本座,唯一的办法是找回净无尘,你们三人联手,才有机会赢吧?” 地灭和风慕白都默了一下。 只看了一眼,画心便知他们动了这心思。 冷笑一声,她问,“那你们打算怎么让净无尘出来?” “还能怎么让净无尘出来,一体双魂,只能二取其一,要想见到被压制的净无尘,君逸他,就得死!”君隐冷笑着,说出风慕白和地灭敢想不敢说的话。 “果然。”画心一早也料到了,那两个老东西显然对阿逸敌意很深,一直在试图说服她如今的和光同尘是个恶人。 拨弄着茶盏,画心笑了笑,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才搁下,淡淡抬眸,“你们,谁想动阿逸,尽管放马过来,不能从本座的尸体上踩过去,那就等着被本座踩成肉泥!” 风慕白和地灭很有默契地一言不发。 这个结果,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所以他们才觉得棘手。 更何况,那君逸十有**真是赤冥啊…… 画心知道,他们就算不怕自己,也不敢让自己死,倾覆三界换来的命得有多金贵,他们舍不得。 所以,她将目光落在了书逸身上,觉得好笑,“君隐,你少信口开河,三大始祖联手才能对付的人,就算这……假货活着,又能如何?” 犹豫了一下,君逸到底还是开了口,“他的特别之处,帝君果真看不出来吗?” “呵~你还是真高看本座了。”画心轻笑一声,毫不脸红地承认,“本座不学无术,是六界除了名的,除了他是个假货,别的本座还真看不出来。” 第1412章 先救他! “你当孤为何要费尽心思地夺阿逸的舍,仅仅是为了你吗?” 君隐轻笑了一声,画心听到了一丝鄙视的味道。 这厮已经可恶到丝毫不掩饰的地步了。 暗暗咬着牙,画心抬头时已经笑成了一朵花,“你当然不是为了本座,知道你和阿逸相比,差在哪里吗?你知道本座眼里为什么从来只有他吗?” 君隐默然。 他也很想知道,明明他和君逸像到无法分辨,明明他比君逸更努力更殷勤…… “因为你们的眼睛不同。”画心突然正了脸色,拂了拂衣袖,站起来,走到君隐身前,蹲下,抬起一指,戳着他的心口,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君隐,你永远不会懂,真心是要用真心去换的。你的眼里,没有本座,只有天下和野心,你想得到本座,不过因为那句得画心者,得江山如画,得万民归心!不过因为,本座是唯一能匹配得上你野心的女人!而阿逸不同,他眼眸清明,里面只有本座,所以,本座的眼里,也只会有他!” “他确实是眼眸清明……”君隐无奈地笑了一声,意味深长。 随即,他将话题转移到了书逸的身上,“阿逸的神体,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容器,能够承载各种灵力,比之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闻言,令三人都微微蹙了眉。 比画心还过之…… 可以说,画心的身子,已经算是最好的载体了,整个青冥大陆,任何力量都能被她吸收,化为己用,这也是九幽之力强大的原因。 比她还强大的是什么? “他能承载混沌之力!”君隐一语惊得风慕白将茶盏打了个圈。 眸中的震惊不言而喻。 勾了勾唇角,君隐有恃无恐道,“孤知道,你们想说,将阿逸的魂移回来,也是一样的,可惜当年移魂时,孤动了点手脚,你们想将阿逸的魂,除非毁了净无尘的佛身,否则,佛身在,阿逸永远出不来!而且……” 不顾已经石化了的画心,君隐笑得更可恶,一字一句都是威胁,“能够吸收混沌之力的是书逸的元神,而书逸的元神与孤相连,孤死,他必死!” 这话有两个意思。 一个是,如果净无尘出不来,那么书逸便是对付南无月的唯一希望。 另一个是,想要书逸活,就不能动他君隐! 这里面还有一个大矛盾就是地灭和风慕白一定要净无尘,而画心一定要君逸,这个双方都没得商量。 在谁也不肯让步的情况下,就只能让和光同尘还是现在的和光同尘,君逸回不来,净无尘也出不来。 半晌后,画心转过身,指着地上的书逸,全身炸毛地冲着风慕白吼了一声,“先救他!” 吼完,又回头朝着君隐阴笑了一声,一双眸子凶得快要吃人,“君隐,你信不信,只要本座想,他就只会是本座的男人!只要本座乐意,他就只听本座不听你!同命又如何?难道你不知道,为了本座他可以不要命!所以” 第1413章 召见清戈 “所以你有什么好得意!他永远不可能是你的傀儡,而是本座的!杀完南无月,本座就让他去杀你!到时候必定让你好好尝尝,什么叫自食恶果!什么叫天道有轮回!” 那种暴怒到极致的语气,几乎是从喉底发出的声音。 像是一把沉重冰冷的利刃瞬间贯穿而去,给了君隐当胸一击。 是啊…… 囚心草,囚心草…… 绝世情种啊! 当初他决定用时,便知道,这一仗,注定是成也囚心,败也囚心。 唯一的胜算在于……画心爱上书逸。 抬眸,他又恢复了一贯清雅之姿,笑亦温和,“心儿,你现在莫要急着放狠话,若彼时,你真舍得他与孤同归于尽,孤便认输!” “本座舍得!”画心嗤笑,近乎癫狂,“一个假货,一个疯子,本座有什么舍不得的!” 然后背过身去,突然沉默。 地灭轻轻一叹。 君隐微微眯起眸子。 谁也没点破。 若是真舍得,书逸早已经没命出现在暗香门了。 明明在药灵村时,就已经手下留情了啊! “他如何了?”地灭打破尴尬地沉寂。 风慕白叹了口气,“若是无尘在,自是好治……” “你们少打他的主意!本座绝不会让他来这浑水的!”画心怒气勃勃地打断。 如果之前只是怕尘尘对上南无月吃亏,那么此时,她更怕的是这两个老家伙对阿逸不利。 尘尘来的时候是阿逸,来了之后怕就成了净无尘了…… 想来想去,画心都不甚放心。 为今之计…… 大步跨出去,画心找了个无人之地,设了个结界,才捏了仙诀,召唤出清戈。 清戈从未料到,有朝一日画心会主动找她。 雪落冰楼,梅绽枝头。 对面的女子只轻点了几许红妆,便是美不胜收。 女子脸上愠怒的脸色告诉清戈,她老人家今天心情很差! “你爱的是哪个尘尘?”画心开门见山。 “什么?”清戈完全听不懂。 画心更直白了点,“净无尘还是和光同尘?” “……”不是同一个人吗? 画心也无语了一下,见她还是不懂,解释起来又太麻烦,而且有风险,所以换了个更聪明的问法,“你爱上他时,他叫什么?” 爱上他时? 清戈双眼迷蒙起来,像是回到了十六万年前。 那个时候,她一梦误入四魂阵,遇见了一个白衣的僧人,慈口佛心,面如白玉。 当真是比画还好看。 更好看的是他眼里的缱绻柔情。 那时候,他告诉她,他叫和光同尘。 他笑起来很温柔,那是净无尘身上没有的。 净无尘的眼里只有慈悲,而和光同尘的眼里有星光…… “爱上他时,他是和光同尘。”清戈眉睫一眨,差点落下泪来,“否则也不必苦苦等他十六万年……” 画心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爱的不是净无尘,否则她就只能杀她灭口了,免得又是一个为了净无尘要对阿逸不利的。 女人疯狂起来,可比魔祖神祖还要可怕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能做的出来…… 第1414章 请佛护驾 “你很爱他。 ”画心平淡地陈述着,语气波澜不惊。 不等清戈回答,她笑了笑,眼里同样泛着泪光,“本座也很爱他。” 清戈抬起头,语气有些悲愤,“可你还是辜负了他,你可知……” “本座都知道。”不等她说完,画心又打断了她,“可本座没有更好的选择。” 见清戈不解,她淡淡瞥开眼,望着虚空轻轻一叹,“与其看他一次次为本座出生入死,本座宁可他平安度流年,无伤,我痛……” “伤在心,痛入骨,帝君果真不懂吗?”想起四魂阵里的和光同尘,清戈笑了笑,“为爱的人出生入死,死也无憾,他为你……” “他为本座,那是他的情意,本座为他,那是我的真心。”画心平静地看着清戈,心里眼里没有半点敌意。 相比于桃夭,清戈是个可敬的情敌。 爱一个人,应该是她这般模样,懂得默默守护,也懂得放手成全。 而听画心能说出这番话来,清戈也不再为和光同尘不值,她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和光同尘那般温润如玉的人,会喜欢上画心这样的煞神。 煞神深情起来,倒也是动人。 二人相视一笑泯恩仇,清戈率先开口,“帝君今日找小仙过来,应该不是来叙旧的吧?” “尘尘可能有危险,本座想请你去守护他。”画心明白了她的真实心意,也不再瞒她,“而且一个个都是不凡的,很难对付,你怕吗?” “帝君这话,真是太小看小仙对尘尘的情意了。为了他,小仙可以以命相搏,哪怕灰飞烟灭!”清戈一脸决然。 画心失笑,要是换做以前,哪个女人敢说这样的话,她早暴跳如雷杀人灭口了。 加深了唇角的笑意,她点点头,“有你这话,本座就放心了。” “不知谁要对尘尘不利?”清戈甚是困惑,这凡界,应该没人是尘尘的对手吧? 其他几界,谁敢对万佛始祖动手? 何况净无尘不但威名在外,还素有贤名,并无仇家,反倒是施恩遍天下。 画心神色严肃,“你只需要防着天帝君隐即可,其他人,我对付。” “天帝?”还有其他人? “嗯,天帝未必自己动手,所以天界的人都要防。以你的能力,天界倒也没几个是你的对手。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先去一趟莲华山,用帝君令请一下净无尘座下的十八金佛来护驾,如此,神界才不敢妄动。” “帝君令就不必了。”您老人家当年一掌杀了净无尘,人家佛界不怎么待见您,“小仙曾在莲华山清修十数万年,与他们甚是相熟,小仙的话,他们不会怀疑的,圣佛有难,佛界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画心点点头,“如此甚好,那尘尘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切记,千万别让他来苍梧山的浑水!” 虽然不知画心为何要做如此兴师动众的安排,但同为女人,又是同爱一个人,清戈能感觉到她的用心良苦。 总之,不管有没有危险,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不过话说,这个混账帝君…… 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做过一件事吧? 第1415章 这次换我守护你! “还有,不管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都不要信,天帝动了一统六界的野心,他刺杀过本座,如今又想趁着佛祖历劫时,杀了佛祖,所以,你只需带着众佛守好尘尘便是!” 画心思来想去,生怕有人拿尘尘的身份来做文章,不管是君隐还是地灭风慕白他们,都很有可能。 一旦净无尘被夺舍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必定引起佛界大乱,到时候,佛界非但不会保护和光同尘,可能还会想方设法助净无尘翻身。 所以,倒不如先倒打一耙。 将君隐的狼子野心一揭露,神佛两界自然就对立了起来,到时候他说什么,佛界都不会信。 毕竟,净无尘的舍可不是谁都能夺的。 佛界的人不是傻子,他们并不知道赤冥重生等事,所以夺舍等于是不可能事件。 而君隐根本不敢将自己移了胞弟之魂的事公布于众,否则,他在天界的威望也会一扫而光。 至于另外两个知晓秘密的人,她会亲自看着,他们一旦有所异动,就打为君隐同党,反正地灭是个魔,他这身份干净不了,他的话只会更加抹黑神界。 一步一步,画心都细细盘算了好几遍,阿逸为她做的太多了,如今,换她守护他一次! “天帝真的有了异心?”清戈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君隐,明面上是光风霁月的君子。 “月神之战,是他一手策划,而你被封印,也是他设计的尘尘,为的就是让青城受灾,让尘尘罪孽缠身,难修正果。” 不顾清戈的惊异,画心冷笑,“莫说是你,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本座也不知他竟是这种小人!他连亲弟弟都能算计,何况是尘尘,所以,你务必要小心。” 清戈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这些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 画心叹息,“你不信本座?本座又不是让你率领佛界去攻打天界,只是防守而已,若天界真打了,你们也有防范,若天界没动手,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小仙不是这个意思。”清戈回过神来,“帝君虽……有些暴躁,但可贵在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不屑做这等挑拨离间的小人心行径。” “你这是在夸本座?”画心笑着挑了挑眉。 清戈回之浅笑,“帝君放心,只要小仙还有一口气在,必不会让尘尘受到半点伤害。” “嗯。”画心点点头,望向虚空,“若他问起本座,就告诉他,本座很好,夫妻和睦,身体安康,而且还多了个女儿,本座……一点都不想他,也不希望他再来打扰。” 说完,?她向来桀骜的脸上勾起了一抹温柔浅淡的笑容。 那抹笑容落在清戈的眼中却是那么让人觉得心酸。 她踟蹰了一下,开口道,“帝君,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去找尘尘,我代替你留下来,你我有七分像……” “太冒险了。”那几人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而且本座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假不了的。”步步莲劫 第1416章 借刀杀人 “那帝君自己小心。”清戈满含担忧,她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一个女人在漩涡里挣扎,太不容易了。 “嗯,事态紧急,快去吧。”画心朝她点了点头,又挥了一下手。 然后迅速转过身去,深吸了好几口气。 到底还是意难平,怒难消。 君隐…… 今日你加诸本座的一切,来日本座定要让你百倍千倍万倍地奉还! 尽管气到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画心还是堆起了满脸的笑。 有一点,清戈夸错了。 以前,她画心是直来直往,那是因为她强,她横冲直撞,无人能挡。 如今不同了,打不过就要认个怂。 该挑拨的还是要挑拨,该利用的还是要利用。 既然君隐这么想要书逸复活,这么想自己和书逸夫妻同心,自己就如他所愿。 他不是很喜欢设计人么? 到时候自己倒要看看他还要怎么设计! 书逸不会是他的防护,而是他的坟墓! “君隐,本座定会让你今生所求,皆不可得!” 一句轻到自己才能听到的狠话放完后,画心才抬脚迈回厅内。 “本座的夫君如何了?”画心笑着走过去,语带关切,眸光却透着寒意。 地灭看了她一眼,将叹息含在唇间,“命是捡回来了,但是伤的太重,怕是要好好调养。” “本座会好好调养他的。”画心看了几人一眼,用命令的口吻吩咐道,“本座回药灵村安顿一下那里的人,师父和风门主收拾收拾时,等本座回来,一起回苍梧山!至于天帝……” 画心看了君隐一眼,冷笑了一声,“还是跪着思过的好!” 正色起来的她,倒有青玄当年的七分威仪。 地灭不置可否,只是多问了一句,“帝君果真想好了?一定要蹚苍梧山这浑水?” “不蹚行吗?”指着这群废物,能守住苍梧山? 到时候天下大乱,谁也跑不掉! 更主要的是,君隐让书逸守苍梧山必定有他的用意,自己只要顺着他就行。 书逸变强大,并不是坏事,撇开其他不说,其实她对书逸的心,还是懂一些的。 哪怕剜了母蛊。 他也真的敢为她拼命,只为不输她。 所以,只要拿捏住这个男人,她若战,他便是剑,她指谁,他就杀谁。 这个疯子,不利用白不利用! 何况还睡了自己那么久,不是给他白睡的,只用他自己一条命还债还远远不够…… 她要连本带利地全部讨回来! 风慕白与地灭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反对,“帝君速去速回,风某愿意跟随帝君去守苍梧山。” 画心讶异他们答应的爽快,不过目的达到,她也懒得多问,捏了个诀就走了。 风慕白一边修复着书逸碎裂的元神,一边向地灭解释,“我知道你不想节外生枝,但是现在无尘出了问题,不生枝也不行了,只有她身处险境,和光同尘才会自己送上门来。而且,我们出手,她总归要跟我们闹别扭,倒不如借刀杀人,君逸要是死在南无月手上,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步步莲劫 第1417章 尝尽生别离! 画心如果能听到风慕白这一番高论,大概就能理解君隐的腹黑本质是从何而来了。 可惜此时,她已经在药灵村了。 “什么?心儿,你要回苍梧山?”倾君墨一听就炸了。 画心认真的点了点头,“对啊,书逸伤的不轻,本座带他回去养伤……” “你到现在还管他的死活?”倾君墨觉得自己今天说的那么长的一段话,全部都喂了狗。 画心并不想告诉倾君墨自己的计划,“不管能怎么办,说到底他才是本座的夫君,而且你也看到了,他爱本座爱的要死……” “画心!”倾君墨捏紧了拳头,差点一拳挥上去,咬了咬牙,他瞪着她怒不可遏道,“你知不知道他对你和阿逸做了什么?” “什么?”他还做了什么? 画心抱清初的手一顿。 “他给你和阿逸种了生别离!”虽然还不能百分百确认,但是倾君墨忍不住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你不要傻了!他就是死了也不值得同情!” “什么叫生别离?”画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倾君墨的脸色更难看,“一种蛊,功效就是字面意思,祝天下有情人终成陌路……” 画心的肩膀几不可闻的抖了一下。 倾君墨十分满意她的反应,继续解释道,“所以,你一碰他,就痛如火灼,你一想他,就心如蚁食,书逸就是要你们此生都不想不念不见……” “啊——” 画心顿时心口一搐,痛呼出声。 想起过往种种,想起尘尘那时的小心翼翼,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书逸…… 你竟心狠如斯! 本座绝不会放过你! 本座定要让你也尝尽这世间生别离求不得之苦! 捂着心弯腰屈了好一会,画心才直起身子,将清初交给倾君墨,“替本座照顾好初儿,药灵村就交给你了,外面有师父用魔阵设下的结界,神族的进不来,还算安全。” “心儿,你还是要走?”倾君墨拉住她。 画心抹了一把唇角的血,冷笑,“不走,怎么报仇呢?” 说完,拍了拍倾君墨的肩,“而且如今事情有变,我若不回苍梧山牵绊住那两个老东西,怕是阿逸会有危险。” “可是……”你回去更危险啊! “放心,本座不是以前那个没脑子的智障了,这次,换本座保护他!” 画心又拍了两下,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神落在清初身上,托孤之意甚是明显。 倾君墨心情异常沉重。 半晌才道,“活着回来!” “嗯。” 画心弯起唇角,笑了笑。 那笑容太明艳,刺伤了他的眼。 背过身去,画心才加了一句,“若本座回不来,等苍梧山之乱平息后,找机会将初儿送到阿逸那,初儿有他照顾,本座就安心了。” “你要去干什么!”为什么回不来? 倾君墨心中忽然升起强烈的不安,可没等他说完,眼前那一抹妖红已经消失无影了。 来去如风,恍如一梦。 她不会是想借苍梧山跟那些恶人一起同归于尽吧? 就像万年前君逸在月神山布下血月阵一样…… 所以她才会说,这次换她守护他……步步莲劫 第1418章 缴械投降 书逸醒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 眼皮微掀,瞥见榻边好似飘着一抹红云,待眼睫再睁开些,才发现是那个恨他入骨的女人。 她趴在榻边,睡的正酣。 动了动,浑身都痛。 此时,他有些无法揣度她的心思,难道是她救的他? 他记得那日,他是死活不肯去找风慕白的,结果被君隐一掌拍晕了。 那时,他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见他,却没想到,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竟是她。 地上这么凉,她一定很冷吧? 书逸想起身将她抱起来,却动也不敢动,怕惊醒她后,就是剑拔弩张。 如此,这般静静看着她,仿佛已经成了他最大的奢侈。 可似乎,老天爷连这一点恩赐也要收回。 瞧见那小女人轻哼一声,眼睫颤了颤时,书逸几乎是瞬间屏住了呼吸,他想闭上眼睛装死却也来不及。 “醒了?”画心笑眯眯地看着他,半嗔半怨,“你这呆子,再不醒就要累死本座了。” 书逸一愣。 如果她一醒就拔剑指着他,他都不会这么意外。 愣了好半晌,他才抖了抖唇,“地上凉吗?” “凉。”画心点点头,眼神委屈。 书逸有些无奈,“那还不起来。” “你抱本座起来。”画心眯眼笑着,见他又愣住了,揶揄道,“还是说,你现在虚弱到已经抱不动本座了……” “不是。”书逸立即翻身坐起来,也不顾浑身散了架一般的痛,伸手就将小女人从地上捞了起来,却也不敢造次。 那日,气头之上,他是发了疯。 可是死过一遍后,所有的勇气戾气仿佛也跟着死去了,那些狠话气话,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说不出口。 可他没想到的是,小女人居然主动扑到了他的怀里,还软声哄他,“呆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啊……嗯。” 书逸有些不懂她的路数。 “呆子,那天本座也是刚知道真相,所以一时接受不了,才说了那么多气话。”她在他心口蹭了蹭,蹭得他心里痒痒的。 书逸已经彻底懵了。 她是在道歉? 莫说这次,理亏的不是她,即便是她理亏时,她也没道过歉吧? “呆子,你知道吗?本座以为你真要死了,那时候本座才知道,本座已经爱上你了,是本座错了,是本座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如果你真死了,本座也活不成了……” 说着,画心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书逸身上抹。 “心儿,别哭。”一看到她的眼泪,书逸的心顿时化了,一边替她擦一边哄她,“是本王不好,那天本王不该冲你发脾气,更不该对你动手,还疼吗?”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肚子,他记得,那天他一掌,差点将他们的孩子打掉了。 “疼。”画心按住他的手,委屈地哼了一声。 书逸立即满脸的心疼以及追悔莫及,“本王出手重了……” “不是出手重,而是因为是你打的,所以疼。”画心抬眼望住他。 雾蒙蒙的一双眼。 书逸立即缴械投降,“本王保证,以后再不碰你一下……”步步莲劫 第1419章 恩爱如初 “真的?” 画心媚眼含嗔,嗔中带娇,娇里藏怯。 书逸立即保证,“真的!” “那别人碰本座呢?” 她话音刚落,他俊脸上的温柔立即沾了几分戾气,在眉间积郁不去。 他伸手捏住她灵巧的下巴,声音压低,道:“谁碰你,谁必死!” “书逸。”画心突然敛去所有轻佻的笑意,“本座想过了,你和阿逸,本座选你,他如今佛身僧命,本座与他前缘已尽,后会无期,不过……” 顿了顿,她仔细观察着书逸的脸色,见铺垫的差不多了,直接坦诚道,“不过本座与君隐的仇,不共戴天,你若与他为伍,再有瓜葛,本座……” “本王也选你!”书逸立即捂住她的嘴,不想听到她说那些伤别离的狠话,“只要你想,本王替你杀了他都可以!” “呸,你现在踩一只蚂蚁都费力……” “谁说的。”书逸立即不服的将她推倒,翻身压了上去,像以前一样耳鬓厮磨着,“本王让你好好看看,本王现在有没有力气。” 画心的手下意识一推,却又沉默着将手放了下来,任由他胡作非为,却闭目不再看他。 许久许久,等他平息后,方平静道:“你现在身子不好,要多休息,本座去给你端药。” 说完,她便抽身披衣下榻。 直走到药房,反手关上门,她才抵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竟然低低地发出啜泣声。 明知故犯的感受真是痛苦极了。 可从她决定回来时那一刻,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王妃衣不解带照顾了逸王三天很快传遍了苍梧山,关于王爷和王妃不和的传言顿时不攻自破。 重伤初愈的逸王和王妃再出现时恩爱如初,鸾凤和鸣。 王妃对王爷的用心,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妃,上得厨房,下得药房,煎药,膳食,样样都亲力亲为起来,流水一样的补品进了逸王的胃。 书逸说不清是悲是喜,画心这种反常的好,让他十分不安,“心儿,你不必这样的,本王并不怪你。” “你是嫌本座做的不好?”画心勺汤的手一顿。 书逸立即解释,“不是,就是做的太好了……” “那你是不喜欢?”画心吹了吹,将汤递到他唇边。 书逸无奈,只得含住咽了下去,“本王只是怕你累着。” 画心只是笑着,不说话,待他将一碗汤都喝完了,搁下药碗,她主动缠到他身上,送上自己红唇,媚眼如丝地笑,“本座都不怕你累着,你怕什么?” 书逸心猿意马地抱住她,明明是实实在在的身子,却总让他有一丝不真实的虚幻感。 没有像以往一样神魂颠倒,他忽然叹了口气,捧起她一张笑靥如花的脸,认真地问,“说吧,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你说本座想要什么?”画心咬住他的手指头。 书逸眼神更是复杂,“心儿,不管你要什么,本王都会给你,你不用这样委屈自己。” 第1420章 梦碎 画心的眸光晃动了一下,犹豫一闪而过。可想起那个疯了一样划破自己脸的书逸,她又将那一丝动摇收了回去。 疯子的话怎么能信呢? 盯着他恢复如初的脸,依旧是高挺的鼻,白玉的肤,剑眉星目,她轻轻抚了抚,低叹,“全天下,我最想要的,却也是你最不想给的。” “你想拿回这副身子?”书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画心看不出他的喜怒,只摇了摇头。 反正君逸的魂也回不来,身子拿回来又有何用? “本座最想要的啊……” “本王知道了。”书逸捂住她的嘴,打断她,没有承诺她什么,只是轻轻推开了她,“本王该修炼了。” 画心倒是没想到自己主动了,还会被她推开,到底是演技不够,恩爱情深的戏码实在太难了。 所以到口的话,她又咽了回去。 几天下来,她一直没有把书逸可以吸收混沌之力的秘密告诉他,因为她始终不能确定他能不能为自己去杀了君隐。 那种等同自杀的行为。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君隐的命啊! 也等于是想要他书逸死! 不是身亡,而是魂灭,死的彻彻底底的那种。 目光陡然深邃了下来,画心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只是这次的笑,竟是冷笑。 这一声,直接笑到书逸的心坎里去了。 他知道,那是梦碎的声音。 她始终……恨他啊! 等她走远了,他沉郁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力不从心的疲惫,然后继续修炼。 苍梧山上的情况并不乐观,不过风慕白确实是个厉害之人,看着温温和和,甚是懒懒散散,但是管理门派却是一把好手。 月行云从未料到,有朝一日,会跟暗香门的门主共谋一事,他虽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两阁的关系确实十分差。 数年来,虽没大动过干戈,却也一直冷战,特别是在月氏做了阁主之后,更是僵冷到极点了。 不过,这次既然风慕白肯来,月行云自是要厚待,甚至邀请他住到上月府去,可风慕白却直接住进了念安堂。 这其中的缘由,别人不知,画心却细细品出了一二。 月家是月神之后,月神是君无邪的正妻。 即便当年不和是假,但是君无邪爱上了凤归凉却是真的,否则,此时的风慕白,娶的也不会是凉城女王了。 至于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怕是一时难以弄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君无邪与月九歌感情很不睦,甚至还有仇。 所以,连带着看整个月家都横竖不顺眼。 “阁主不必介怀,风门主与灭长老是姻亲,自是亲厚些,并非是故意不给阁主的面子。”画心晏晏笑着。 月行云觉得怪异,此次回来后的王妃,竟和颜悦色不少,向来眼睛长在天上的人,看人时居然敛去了居高临下的锋芒。 他不知,在画心眼里,不是敌人,则是朋友,如今她亲近的人,都对君逸有加害之心,虽未反目,其实已然离心。 而对于他这个和君逸没什么利害冲突的人,她自然是要拉拢一二的…… 第1421章 唯一转机 赤焰山。 清戈去了一趟佛界,两界时间不同,这一来一往,虽没有半点耽搁,凡界却也已经过了三五日的光阴。 净无尘坐下的大弟子净空陪她一起前来,其他众佛也各司其职,密切关注着神界的异动。 他们到赤焰山的时候,发现和光同尘正昏迷着,一个老者正照顾他。 二人隐身走进去,老者并没有察觉,净空先查看了一下和光同尘的身体,淡淡道,“无妨,只是饮了特殊的药酒,晕了过去,并不伤身。” “那就好。”清戈松了口气,却又犹豫要不要救醒他。 显然,昏迷着的他比较好对付,也是不让他去浑水的最好办法,想必这老者也是这个意思。 否则,若是让他知道画心现在的境况,怕是十八金佛都来了,也拦不住他。 “既是情劫,便躲不过。若是躲了,难成正果。”净空看出了清戈的意思,他解释道,“佛祖转世前,曾告诉弟子,他前世种下了因,此世是来偿这业果的。” 清戈苦笑,他种下的何止画心一个因啊。 此世,她还并不知,净无尘其实与她毫无瓜葛,若要说牵连,那便是一滴泪的造养之恩。 她是佛泪所化。 泪落在天地间,并未扰净无尘的心。 而净无尘的因则是他的莲心。 那一粒莲心落了尘,开出的曼珠灼艳,是他的缘,亦是他的劫。 从无尘,到同尘。 是他逃不过的纠葛,或者说,心魔。 “可是这一劫非比寻常。”清戈还是很担忧。 她知道,以画心的性子,若非事情真的十分棘手,那混账帝君万万不会露出那种天要塌地要陷的表情。 “确实非比寻常。”净空指和光同尘身上的禁咒。 似乎……并不只是药晕了而已。 他身上还有奇怪的禁咒,所以才醒不过来。 忽然,原本寂然的石洞内一阵地动山摇,连着地面都在剧烈的晃动。 净空迅速捏诀,一个防护镇瞬间成形,直接将整个摇摇欲塌的山洞给照了起来。 从坍塌的洞口望出去,只见正北之向,一道烈焰冲天而起,极目所望,处处山石滚动,巨大的轰隆声,响彻天地。 无数团妖气突然朝着那道烈焰飞了过去,遮天蔽日般,整个天地都陷入了昏暗。 苍梧山……出事了! 清戈脸色一沉,异常凝重。 团团妖气将整个苍梧山包裹住,只从外面看,就已经如此骇然,不知里面此时是和等情形。 就连净空也是一惊,“妖王要出世了!” 他是净无尘座下大弟子,净无尘转世前曾交代过很多事,其中一件便是妖王出世。 此前他追着妖气到青酒坊,明示暗示过画心,最终却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金佛可有对策?”清戈甚是担忧画心。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净空双手合十,淡淡望着虚空。 他还记得,当年佛祖转世前曾言,妖王出世,许是他此劫的唯一转机。 此间深意,净空不懂。 不过也正因此,那日青酒坊察觉到妖气时,他才并未赶尽杀绝。 第1422章 发现苟且 苍梧山。 地面突然一动,整座山都开始摇晃了起来,整个地面开始往上拔高,四处都是树木倒塌滚石掉落的声音。 仿佛有什么正在下面迅速生长,要将整座山撑得裂开。 “别出去” 画心正要去看看情况,一双骨戒分明的手自身后按在了她肩上。 自两日前,她那一声冷笑后。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 画心的身子僵了一下,捏了个诀就想脱身,书逸却握住了她的手,“为了孩子,别去。” “孩子?”画心觉得好笑。 那天是谁不顾孩子的死活,一掌拍在她腹上的? 若这不是她画心的孩子,怕是早就死在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了。 书逸知道她从未原谅,叹了口气,并不想提那天的事,也不想再去解释。 他说,“本王去看看。” 画心不置可否。 他要去送死,她自然乐见其成。 只可惜这把剑还打磨得不够锋利…… “好,王爷法力自是天下无双,本座倒是不自量力了。” 这语意语气之间的千转百回,只让书逸心中一紧,但又早已习惯了这粉饰太平之下的针锋相对。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无心居。 妖气! 好浓郁的妖气! 浮在半空,可以看到,整个苍梧山上,除了无心居和念安堂,已尽全部被妖气吞噬,就连月行云的上月府都不例外。 这些妖气都从山地下涌出来的。 而之前布下的护山大阵眼看着也摇摇欲坠,赤红的护罩以外,是更浓郁的妖气,铺天盖地,似要吞噬整座苍梧山。 纵然书逸向来处变不惊,却也觉得骇然。 四下查探一下,他忽觉不妙。 无心居里可还有两个妖啊! 如今这妖气如此浓郁,那两个虽然被他用阵法控制住了,但恐怕也会受到影响,若是弄出动静来,将画心吸引过去,可就惨了…… 紧赶慢赶,书逸回到无心居时,还是晚了一步。 此前,画心在书逸离开后,正准备去找泽灵,却擦觉到北苑有异动。 她到北苑一看,发现某一处竟隐隐有妖气泄露出来,却又被什么阻挡着,在一小块空间内,盘盘绕绕。 双眼一眯,细看才知,是一个隔绝法阵。 法阵内,显然有妖! 画心没有破阵,而是直接走了进去,团团的妖气下是一个隐秘的石室,画心搬开石门,蹲在上方,往石洞内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 室内一片旖旎,混着一片血腥。 糜烂的气息,以及红丝刺目的液体充斥满了真格石洞。 床上,桌上,地上,墙上…… 一片血光。 而两具形容癫疯浑身赤丿裸的人还交缠在一起,动作格外疯狂粗暴。 两个人明明在做最亲密无间的事,却又像是死仇一般将彼此往死里折磨。 在画心的角度,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同样披散着头发,同样纤细瘦弱沾满血污的身子,哪个是男哪个是女都分不出来,更别说认出他们是谁。 可不管他们是谁,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无心居? 而且还是干这种苟且之事…… 第1423章 并非良善 皱了皱眉,画心实在没兴趣欣赏这活春宫。她正准备抽身离开,却听到下面某个人嘴里含糊了几声。 仔细一听,他叫的正是“师娘”。 “师娘……” “救救我,师娘……” “对不起,师娘,我实在忍不住了……” “……” 含糊不清的音节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惊得画心浑身一个激灵。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道蓬勃的怒气已经压顶而来,转头,她就对上了书逸一张冷沉到要吃人的脸。 而书逸压根没看她,双眼眯成一条线,如利刃般射向石洞里那个不停叫着“师娘”的人身上。 做这种事的时候,口口声声唤的人代表着什么龌龊心思,书逸自然是清楚不过。 当初他将这两个人放在一处,不过是想惩罚他们一个对自己有不轨之心,一个对画心有非分之想。 本想用此事断绝了他们的念头,却没想到他这好徒弟竟将身下的女人当成了画心…… 而且,这是入了心魔吧? 醉生梦死丸的药性早就该过去了! 该死! 这小子对画心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 书逸的心火蹭蹭蹭直冒,额上青筋直跳,几乎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 画心无语地睨了他一眼,她还没发火,他倒是先动怒了? 在这无心居里能搞出这么一出的,除了他这禽兽还会有谁? “先把人弄出来!”然后再跟你算账! 画心深吸了口气,压住怒火,尽管她迫不及待,却也知道这种情况自己下去救人,实在不妥。 书逸挥了一下手,立即有暗卫进去将人提了出来,赤条条的两个人,浑身都是淫丿乱的痕迹,书逸下意识地就捂住了画心的眼。 “替他们穿好衣服。” 吩咐完,等暗卫将人提走了,他才松开手。 画心没反抗,但是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你做的?” 只是形式般一问。 书逸自己也知道,她心里已经认定是他做的了,何况,确实是他做的。 “是。”书逸没打算否认。 反正他的罪名那么多了,不差这一条。 果然,他这个是字刚吐出口,眼前的小女人立即怒发冲冠了,“书逸!你到底还做过多少禽兽不如的事!” “他们罪有应得。”书逸脸色平淡。 画心连连冷笑,“好一个罪有应得,那你告诉我,他们什么罪!” “心怀不轨,以下犯上……” “所以你就用这种龌龊的手段?”画心打断他,指着他的手指不停地发颤,“书逸,你简直不是人!” 书逸被戳到痛处,脸色变了变,转瞬恢复如常,一字一顿地吐道,“本王本来就不是人。” 画心全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头皮都麻麻的。 脸色亦是死人一般的苍白。 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 书逸见此,笑了笑,语气随意地继续下去,“画心,没错,我书逸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一生作恶多端杀伐果断,却只对你一人……”温柔。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体贴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话锋一转,“你有些累了。” 第1424章 让她恨 “别碰本座!” 画心嫌弃地避开他的手,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嫌恶。 天光黯淡,温度冰凉至极。 却不及她冷若冰霜。 书逸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么快就跟本王翻脸了?你不是还有仇指着本王替你报吗?” 画心被他气得心肝儿都疼了。 她一直演的很好,在人前,半分破绽也不露出来,可偏偏在这假货面前,总是有股子怒气憋不住地往外蹿。 “替本王生下这个孩子,本王会将你要的一切都捧给你……”包括本王的命! 说着,他的手轻轻按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似在努力感受胎动。 可是他捂了好半晌,肚子里的小家伙半点反应都没有,似错觉一般,画心竟看到他眼中有黯然一闪而过。 没有说话,画心愤怒地拂开他的手,转身去看卿九影。 书逸没有跟过去,他早已用密音给卿九影递了话。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时至今日,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而他没有很多年的时间让她爱上自己并念念不忘,可他又着实不甘心就这样彻彻底底的死去,了无痕迹。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她恨自己,数年如一日的恨自己,这将是她对他唯一的,也是最初的,并会一直延续下去的情绪。 他要让她在见到某些人时,没有办法不想到他这个不择手段阴险毒辣的恶徒。 卿九影沐浴后换上了整洁的青衣,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画心请罪。 “师娘,小九错了,小九也不想这样的,都是师父……都是师父逼小九的,师父给小九喂了淫毒……” “本座没有怪你的意思,起来说话。”画心满眼心疼地扶起他,却在触碰到他时,陡然一惊。 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烈的妖气? 放出灵力一探,果然,他体内又妖丹! 瞧着画心霎变的脸色,卿九影便知妖丹的事瞒不住了,立即主动坦白,“师娘,你听我解释。” “说,怎么回事?”画心又急又怒。 人吞妖丹,不要命了吗? 何况他修为这么低…… “是师父……”卿九影看了画心一眼,却不敢盯着她的眼睛看,“师娘还记得一月前的灭门惨案吗?” “跟你有关?”画心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卿九影立即砰砰磕头,“是师父,师父想替你报仇,就取了妖丹喂我,等我发狂后,利用我杀了那些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醒了以后,妖丹就在我体内了,我一直不敢告诉师娘,因为有师父帮忙瞒着,所以才侥幸没被发现……” 闻言,画心更是气得浑身发颤。 灭门就已经惨绝人寰了。 他居然还喂自己的徒弟妖丹。 这借刀杀人当真是借的好! 他书逸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抬指输了一些神力给卿九影,遮住妖丹的妖气,叮嘱他,“搬到东苑去,这几日别出无心居,或许能保你无虞。” 卿九影连连磕头谢恩。 画心心情复杂,书逸的狠辣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这样的人一旦失控,该是何等的可怕? 第1425章 阿逸干净得很 神君君逸,最是喜兰。 他本就是刀花剑叶,兰性君子,最是高洁端雅。 却可惜…… 好端端的一副身子陷了污淖,碰上了这黢黑的石头。 此时画心想起书逸,只觉得万分可惜。 对了…… 刚刚那个女人……是桃夭? 经历了这一番践踏羞辱,她可对书逸有了新的认知? 她突然好奇那个女人会不会如自己一般幡然醒悟,于是大步朝着她的房间走去。 显然,书逸是个凉薄至极的人,桃夭的待遇比卿九影差多了,赤着身子被扔在榻上,盖了件薄衾,根本无人管她的死活。 桃夭也没想到,第一个来看自己的人会是画心,她依旧高高在上,美得张扬。 “王妃若是想来看我的笑话,那您已经看到了,可以走了。”她喘息着,往被子里缩了缩。 画心没有像以前一样寒风带刺地奚落她,抬手幻了个药池,将她扔了进去。 不知道桃夭是没有力气反抗,还是不想反抗,总之她没怎么动弹。 画心蹲在药池边,五根葱白如玉的指轻轻撩起水花,问的漫不经心,“后悔吗?” “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桃夭看着那水花怔怔出神。 顿了顿,她瞧见画心不信的眼神,冷笑了一声,“我说的是真话。” “他如此对你,你竟还是执迷不悟。”画心叹息。 桃夭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恨意,“若非你,或许我还不至于生此执念。纵然公子今日这般待我,他也曾救我出苦海。拜你所赐,我本是世代为娼的命,若不是公子将我从妓院里带回来,我这身子,早已经残破不堪了……” “倒是本座对你不住了?”画心轻笑,“本座若说当年只是贬你为人,并未真的让你世代为妓,你信吗?” “呵~神女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这一万年数百世,我是怎么过来的,一世比一世惨,至今都历历在目。”桃夭眸中的恨意浓郁得叫人心惊。 画心无奈地笑了笑,“你也太小瞧本座的手段了,若是本座做的这一切,你以为你有机会遇见他?” “总之我遇见了,比你更早,我承认,或许以前我是对神君动了些许心思,可这些心思终究被你一点一点给磨掉了,如今我求公子,缠着公子,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你画心好过!你让我不干净,我就让你喜欢的男人不干净……” “阿逸他干净得很,至于……”那个假货,“你想纠缠就纠缠吧。” 画心懒懒直起身子,心里却在琢磨一件事,当年桃夭那件事,究竟是赤冥做的,还是……君隐做的呢? 赤冥老爹啊…… 你到底瞒了本座多少事! 本座到底替你背了多少黑锅…… 替你背黑锅没事,可你不说清楚,若是稀里糊涂地替那君隐老混蛋背了,本座可是不服的! “你自求多福吧,妖王即将出世,你虽然剔了妖骨……” 说着,画心陡然一顿,转过身来盯住桃夭,眉头狠狠蹙起,“本座不是贬你为人了吗?你怎么又成的妖?” 第1426章 一枚弃子 闻言,桃夭用那双平澜无波的黑眸将画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了笑,“我也想知道是谁在帮我呀。” “你觉得这是在帮你?”画心狠狠蹙起眉。 “宁做一世妖,不为永世妓,那人帮我摆脱宿命,为何不是帮我?” 画心望着面色苍白的她,掐指算了一下。 其实她并不善推算。 不过云弈是已死之人,死了便是魂归冥界,冥界的事,她查来方便。 半晌后,听完小鬼的汇报,她长长叹了口气,“云仙倒是个长情之人,耗费万年,不惜用自己的仙骨重塑了你的妖身,助你超脱生死轮回,摆脱永世为妓的宿命,他为你堕仙成凡,最后却死在你手上……” 画心没说完,桃夭那双黑眸中便陡然涌起一片水光。 嘴唇颤抖着,眼泪不停地从她眼眶滑落,她从水池里爬起,一步一步朝这画心走近,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哽咽道,“呵,画心,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 画心被她突如其来的变脸吓了一跳。 她见过桃夭很多样子,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隐忍的,哪怕挑衅,也是轻轻挠一爪子,并不敢放肆。 “可我有什么办法?你们生来高高在上,可以掌控一切,你们动一动手指,我就要粉身碎骨,你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万年前,你不准我喜欢神君,我便不敢喜欢。万年后,天帝叫我喜欢神君,我便不敢不喜欢。天帝为了逼你离开凡界,让我杀了他,唯一对我好的他,我能怎么办!” 桃夭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竭嘶底里了起来,“逼你离开书逸,是天帝的旨意,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不断的麻痹自己,只有凭着对神君的执念,以及对你的恨,我才能活下去!云弈死后,我就没有任何退路了!因为我不能让他白死,我知道他用命为我铺路,我只有活下去,嫁到无心居,才不辜负他的一番心意!我每天不停地告诉自己,我恨他,恨极了他,恨不得他去死,恨不得他永世不得超生,因为只有这样,我心里才不会那么愧疚!” 画心不自觉攥紧了手心,果然还是君隐,他到底谋算了多少人? 如果没猜错的话,君隐一开始的计划应该是让自己失忆,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天后。 可惜自己苏醒后,看到一张无脸画,就想起了阿逸。 而他让自己嫁给书逸绝不是好心地安慰自己,他是想让自己对这个“君逸”失望,心灰意冷后,回到天界。 所以,这就是桃夭的作用。 这个作用持续到自己遇到和光同尘,也就是真的阿逸,君隐情急之下,兵行险招,想造成阿逸杀自己的假象,令自己对阿逸失望,逼自己离开凡界。 这也是云弈之死的作用。 可惜那天,和光同尘来了,带走了她。 他的计划再次落空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书逸放回来,试图让自己回心转意,回到书逸身边。 可天不遂他意,自己很快知道了尘尘才是阿逸,他所谋划的一切便彻底崩盘了。 而如今,桃夭只是一个弃子,她走到这一步,确实进也是死路,退也是死路…… 第1427章 玉佩 “你我主仆一场,你当知本座待你如何,你我的仇人是一样的,你若信本座,就安分守己地活着,本座会替你报仇,而且,或许……”有机会复活云弈。 画心并没有将话说完,因为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今的桃夭,经不起这样的大起大伏。 不过桃夭并不是愚昧之辈,听了画心这番话,脑中的混沌霎时被一道亮光劈散。 再看向画心时,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确实是没薄待过她,如果万年前那件事真不是她做的话。 她最终抬起手擦干了的眼泪,甚至冲画心笑了笑。 只是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神女,我虽身不由己,但确实做了许多对不住您的事,这么多年,误会也罢,不甘也罢,对您的恨也是实实在在的……” 画心意外桃夭会说这些话,却只抿了抿唇未动声色。 她不需要她的忏悔,亦或感恩。 她只是觉得,为了一个假货,她与自己斗的死去活来,实在是不值。 可碍于要保护阿逸,不能泄露他夺了净无尘之舍的事,她并不能将书逸这个假货的身份宣告于天下,甚至不能明面上跟这个假货闹翻脸。 她看着桃夭,听桃夭继续道,“我没有别的能回报神女的,只有一个小秘密,或许对神女有益。” “哦?”画心弯了下眉眼。 桃夭屈膝而跪,取了一样翠色的玉佩出来,双手捧给画心,一字一句道,“这是上月府的石室里,我从那个笙歌身上扒下来的。” 见事情过去了许久,画心面色有些茫然,她又解释道,“那日我确实去过上月府,在石室里见到一个黑袍男人,那黑袍男人与笙歌应该有几分情义,我杀笙歌时,见她死死握住这枚玉佩,想来这枚玉佩与那黑袍有关,神女若是追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许能查出那人是谁。” 接过玉佩一瞅,画心倏尔怆退数步。 这枚玉佩,她见过啊! 那一刹,画心心中怒极。 不待桃夭再说什么,已经愤然挥袖而去。 桃夭望着远去的画心,许久,才眯起了眼。 方才,她说的都是真的。 唯有一点,是假的。 她终究是无法原谅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只要有一口气活着,就一定要与她不死不休! 想着前些日子,黛纯儿来找她时,拿出的那枚玉佩,与她今日拿出的正好一对。 她那时才知道,黛纯儿也是黑袍的人,且黑袍一早就知道她拿走了这玉佩。 而黛纯儿这时候亮明身份,并拿出玉佩,自然是有恃无恐的警告。 许久,桃夭笑了笑。 画心,我不是你,我一生都身不由己,你一世霸道,得罪的人不少,如今自身都已经难保,而我,只能依附强者。 你如果能逃过此劫,或许我们才能有握手言和的机会…… 这枚玉佩,不出桃夭的所料,正是在书逸手里。 黛纯儿的路数与桃夭一致,将这枚玉佩交给书逸,说是黑袍的线索,以示归诚之意,而这玉佩好巧不巧又正好被画心见到过……步步莲劫 第1428章 内贼 画心踹开书房门的时候,眼神有刹那的凌厉,随即又隐忍了下去。 目光死死盯在书逸手上把玩着的玉佩。 他并不是在把玩。 也不是在研究。 黛纯儿的那点小伎俩,早就被他一眼看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枚玉佩,不是投诚,而是嫁祸。 而好巧不巧,当时画心去青城时,他闲来无事,派人盯紧过桃夭,那时的汇报里,就有这么一枚翠色玉佩。 所以,这两个女人要玩的把戏,在他眼里,愚蠢得不值一提。 “王妃不必这般瞪着本王。”书逸抬眸,眸光淡淡,轻轻搁下玉佩,望向画心手里那一枚,“如你所想,都是本王做的。” 画心被他一句呛得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此人无耻到这个地步…… 简直令人发指! 她的双眼陡然瞪大,那是步步皆错的开始,也是终止。 他继续骗她,“你不必再追查了,其实没有什么巫不周,都是本王,一切都是本王的谋划,对你下毒不过是试探你的身份,逼你去青城也是试探你的忠诚……” 后面书逸还说了什么,画心压根没听清。转身抬眼时,外面又飘起了细雪。 生死胜败谈笑间,那些阴谋诡计,他说起时平静的神情,深深烙在了她心里。 自此,她对他只有根深蒂固的误解。 在她转身的刹那,他曾不自觉抬手,却又伴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静默地垂下。 握紧玉佩的手颤颤发抖,千言万语的肺腑之言堵在喉头,可他却一字也不敢泄露。 他依旧是她的夫君,她想要的,他都会捧给她。 已然成型的计谋,不得说,只有在最后一刻方得成全。 而这计谋之中,是权术,也是情爱。 只可惜,她分不清,也看不破。 在缱绻温柔的昨日烟云里,他对她未曾辜负过任何,他依旧是她顶天立地的王夫。 如今他只希望她能安好,那些偷来的朝朝暮暮,就任它在夜半的孤梦中,寸寸成灰吧…… 画心烦躁地出了书房,看着乌压压的天色,浓黑的妖气愈发浓郁了,她知道自己本该跟他上演夫妻情深的戏码,可她在他面前真的多待一秒都觉得窒息。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她皱着眉问。 玄隐担忧道,“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如今九个阵脚才找出六个,因为山上的阴气太重,九毒阵没有足够的阳气补给,我猜测妖王是想破护山大阵,继续找纯阳之血。” “还没出世,就已经有如此威力,看来真的不容小觑。”画心又朝着护山大阵瞧去,忽然目色一沉,“不好,山上应该有内应,有人希望妖王出世!” “可山上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留下的……” “人心难测。”而且这里面的利弊关系太复杂了。 有阳气泄露进来…… 这是谁干的呢? 她瞬间做了决断,“召冥兵,布九阴阵,每一处都给本座堵得死死的,不许一丝一毫的阳气泄露进来,发现异常,立即通知本座。”步步莲劫 第1429章 不破不立 吩咐完,画心就立即回了内室。 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准确说,是她腹中的孩子很不好,书逸那一掌,太过霸道,是抱了必杀之心的,却好巧不巧地尽数打在了胎儿上。 此时,她并不是多想要这个孩子,只是暂时不能失去这个孩子,否则天劫必至,她就没有时间了。 如果尘尘在,一定有办法保住孩子的吧? 一想起和光同尘,她的心口就针戳般疼,以前她不知道,此时才明白,这是生别离。 当真是好绝情的蛊。 喘息了两口之后,画心还是调息,她在琢磨,要不要破开九幽封印,只要封印破,她便能彻底入魔。 不需要仰仗书逸,也不需要惧怕南无月,她可以手刃君隐,还可以保护阿逸。 可这天下的苍生…… 她到底是佛心所化,溶在骨子里的悲悯让她不到万不得已时,实在迈不出这一步。 那厢,书逸已经拦住了玄隐,“以后有什么事,像本王汇报即可,王妃她身怀有孕,不便操劳。” “可是……”玄隐显然不知该不该听书逸的,她并不知道书逸的身份,只当他还是九龙神君。 书逸负手,并不看她,“她让你查的事,你不必查,那个内贼,是本王。” “神君您……”玄隐讶然地看着他。 “不破不立。”书逸满脸破釜沉舟的决绝,“一味的防范,不过是扬汤止沸,妖王这次不出来,下次还要再兴风作浪,倒不如釜底抽薪,直接将他放出来,永绝后患。” 玄隐了然。 这倒附和九龙神君的做派。 不过她还是很担忧,“只是神君如今……可有把握对付他?” “没有十成,也有七成,大不了……”玉石俱焚! 既然这条命要还给她,那么最后,他所能做的,就是为她扫除一切障碍。 如今各路都汇聚再次,巫不周必然也在,总归不过就是那几个人,他没有时间和耐性慢慢找了,只能一网打尽,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先借妖王只手,除尽他们,自己最后再与妖王同归于尽,彼时,就放她自由,从此天高地阔,她想去谁身边,便去谁身边…… “万一……” “没有万一。”书逸打断玄隐,“你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安抚好她,外面天大的事,自有本王。” 玄隐本就敬重九龙神君,加之又受了他再造之恩,况且他字字句句都是在为画心考量,所以她并没有再多言。 待玄隐一走,书逸便到了另三个阵脚之处。 这三个阵脚还没成,因为有他的遮掩,所以一直没有被发现。 纯阳之体并不好找,如今还差八具,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喂,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助纣为虐!”泽灵盘在他腰上,忿忿不平。 按说,青冥界的事,它不必插手,只管记录重大事件,向万界之主汇报便可。 一个大陆的存亡,很大程度决定于他们汇报的内容,至于取舍……大概全凭主宰大人的喜好,压根没规律可循……步步莲劫 第1430章 一枝灼艳 书逸摸了一把腰上的小蓝龙,像摸自己的宠物般揉了揉它的头。 “本王这叫一劳永逸。”他看着团团黑气眯了眯眼,“这世间,没有不染血的战争,也没有唾手可得的太平,你们那些假仁假义,说到底,不过是没有承担后果的魄力,是懦夫行径。” “那你为什么要骗你媳妇?” 泽灵最近其实一直在书逸身上,仿佛他这身体比异界空间还适合它居住,所以它将他和画心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书逸一笑,“这世间最大的阴差阳错便是,你说的谎话她都信以为真,你说的真话她都嗤之以鼻,是非对错,她心里早有论断,本王怎么做都是恶……” “你像极了一个人。”泽灵倏蓦地想起一些旧事。 “本王又像谁了?”提到自己的身份,书逸已经哭笑不得。 自己不过就是一个蛊,先是认他为君逸,君隐认他是自己,青玄认他是赤冥。 而他,还能是谁? 又到底是谁? 也许这个答案,到死他都没办法弄清楚了。 “当年万界主宰为情所伤时,也如你一般模样,逞一时之勇,将误会深种,此后万界太平安定,唯独……”伤了伊人心。 再后来,万万万年,辗转了不知多少的沧海桑田,他都没再能寻到她…… 具体情况,泽灵也并不清楚,那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了。 总之自那之后,万界之主便沉睡莲池,五百万年苏醒一次,而它们巡视万界,其实不过是等那一枝灼艳盛开…… 想着想着,泽灵的目光落在满山灼灼艳艳的曼珠花上,它只是负责汇报情况,特别是各界花花草草的名目,其实并不知主宰大人要找的是哪一种花。 但是,有一条雷打不动的铁则。 赤色花盛开的界,甚得主宰大人照拂,天捅个窟窿下来也没事。 不过,此花一败,便是灭世之时。 “这种颜色的花,是主宰大人最喜欢的。此花不败,主宰大人便不会灭青冥界,你们尽管闹腾吧,只是小心,别将这花折腾没了,否则,主宰大人的盛怒,不是你们承受得起的。” “……”这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还没死呢! 书逸的醋坛子还是说翻就翻,黑沉沉的一张脸上阴云密布,“这花也是本王的心头爱,你家主宰大人……最好别动她的心思。” “放心,主宰大人痴情得很,对野花不感兴趣……啊” 泽灵的脑袋暴裂了般剧痛,书逸差点将它的龙头拧下来。 说谁是野花呢! 护妻狂魔还是护妻狂魔,一点就炸。 泽灵很是纳闷,为啥自己在他手下没有半分反抗之力呢? 明明只是一个凡人…… 不对,泽灵摆了摆龙尾问,“你是不是龙身?”那日你媳妇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不知道。”书逸回答的很干净利落。 他特么根本没有身好吧! 他就是一个蛊…… 至于君逸的事,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泽灵龙眼翻白。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知道是什么鬼? 第1431章 无懈可击 “是不是龙身很重要?” 书逸将泽灵的头搓扁捏圆,蹂躏了不下数百回,想着它的龙身,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想。 泽灵摆了摆龙尾。 当然重要! 若是真龙,那必出自混沌之境啊! 若要是条蓝龙,那可就…… 不可能的吧? 只有主宰大人才是蓝龙之身,它们乃是主宰大人的龙气所化,所以也是蓝色的。 “你试试看,能不能吸纳我身上的龙气。”尽管觉得匪夷所思,泽灵还是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这两日他一直在琢磨个事,除了主宰大人本尊,谁还有能力这么蹂躏自己? 书逸倒是觊觎它身上的力量很久了,他虽不知道这具肉身化神后的真身是什么,但他记得这个君逸似乎号称九龙神君,而且他也确实收了一条龙魂。 所以……吸个龙气应该不难吧? “这可是你自找的。”书逸唇角勾着嗜血的笑,大掌捏住它的龙脉,掐指念诀,一股陌生却又无比契合的力量瞬间涌入了他的身体。 “喂,可以了!可以了” 泽灵见书逸果然能吸,已然大惊失色,见他一吸还上瘾了,更是勃然色变。 它本身就是一团龙气,这样吸下去,岂不是要将它吸没了? 眼见着龙身越来越小,小成一条蛇那么大,最后小成一条蚯蚓,书逸才怜悯地放开它。 “……”泽灵瑟缩了一下,连飘的力气都没有了。 它缓过神来想吐槽几句,却发现书逸已经在一旁调息了。 蓝色的龙气环绕着他,没有丝毫的不协。 仿佛这股龙气本就该属于他。 谨防自己被吸干,泽灵逃也似的蹿进了下面的异界空间,里面的混沌之力有助于它的复原。 巡视而来的地灭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原来……剩下的阵脚在这里! “逸王这是打算先一步跟妖王联手了吗?”冷笑着逼近,地灭眼眸上下打量着书逸。 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在掩饰什么了。 他虽然也有心放南无月出来,借南无月之手除掉和光同尘身上的君逸之魂。 可他并不想看到书逸与妖王联手。 若不是与妖王联手,他又着实想不到书逸要放出南无月的理由。 “本王的事,灭长老还是少管的好。”书逸依旧闭着眼,面无表情地一语捅破,“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但至少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你我都想放出南无月,此时相争,又有何益?” 地灭讶然。 书逸是如何窥探到他的心思的? “灭长老不必惊慌,若不是灭长老给本王行方便,这魔界血月阵改进的护山大阵,想要运点东西进来,还不惊动王妃,其实也挺麻烦的。” “你有什么目的?”地灭满脸的严肃。 他发现这个书逸,比他料想的城府还深,他自诩识人有道,却独独看不穿眼前这个人。 在药灵村时,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 此时,却又似乎强大得无懈可击。 明明是手下败将,书逸却依旧倨傲得不可一世,“灭长老,最好别用这种口吻跟本王说话,你是险胜过本王一次,但……也只那一次!” 第1432章 无敌 “你想跟妖王联手?” 地灭又问了一遍,若是书逸真生了此意,那么宁可现在杀了他,也绝不能留着这个隐患。 书逸慢慢敛下龙息,阖着的眼皮缓缓抬起,射出一抹挑衅,“联手又如何?” 他话音刚落,刷啦啦的一阵响。 四周突然冲出数不清的魔气,像是龙卷风似的绕着他旋转着。 庞大的魔压,扑面而来。 魔气凌厉如剑,好似数不清的利刃在空中飞舞着,但凡靠近者,就会被绞得粉碎。 眯了眯眼,书逸看着四周的寸寸落红,大片大片的曼珠花被摧残凋零,好看的眉头立即狠狠蹙起。 “动本王可以,动她……呵~” 冷笑一声,书逸盘坐着未动,却瞬间释放出了身上的龙气,馥郁的蓝从他体内涌出,将曼珠花海层层覆盖。 似乎这花,是稀世珍宝,比他的身体还重要,他宁可撤去所有防护,也要守住这片灼艳。 黑气遇上蓝色的龙气,似避之不及般缩上了半空,远远漂浮着,不敢靠近。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虐杀,突然戛然而止,溃不成军。 地灭眯了眯眼,盯着书逸身上那股新生的力量,若有所思。 难道这就是混沌之力? 看起来还真是很不好对付的样子…… “还有事?”书逸端坐在蓝色的龙气中,威严起来,与前几日在药灵村为情疯癫的他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地灭的脸色已经全黑了。 在这团蓝雾面前,他竟连魔气都凝聚不起来,这该是一股怎样强大而又骇人的力量? 早知如此…… 那日就不该出手救他这个祸害啊! 此时他终于明白君隐的有恃无恐了,这都挡不住的力量,实在是太无敌了。 任他这样发展下去,这天下必将无人是他对手。 只是可惜…… 他与君隐同命啊。 他再厉害,再无敌,也逃不过君隐死,他必死的宿命啊! 如此一想,地灭立即有了主意,他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在书逸面前低了很多年的头,也不差这一回。 隔着老远,他朝着书逸抱拳一躬,“是在下冒昧打扰王爷清修了。” “打扰本王清修无妨,但是打扰王妃养胎,本王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书逸的意思很明显,今天的事可以不计较,但是,不希望地灭他们拿这些事去烦画心。 地灭只是笑了笑,转身。 待他走了,魔气散了,他才收回龙气,心中也暗暗惊诧。 方才他只是见那些魔气强劲霸道,却不敢近他的身,便试了一试,却没想到,这龙气还真有如此威力。 相比赤冥的创世神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蓝色的龙气萦绕在他周身,盈盈如水波一般,衬得他威如神祗,俊朗非凡,只是那额间…… 条条青筋绽出。 整个人似是被怒意笼罩着。 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没对画心安好心吧? 看着一地的残花,零落成泥。 书逸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利用画心做什么,但是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强烈的不安,让他愈发迫不及待地想毁了整个苍梧山,让所有人都陪葬! 第1433章 原始冲动 “公子,拥有纯阳之血的人又找到了七个,还差一个……”实在是不太好找。 “够了。”书逸冷冷开口。 “什么?”轩辕末讶然一下。 书逸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七个人,“本王也是纯阳之体。” “公子您要……”亲自祭阵? 轩辕末骇然到近乎失声。 书逸看了看摇摇欲坠的护山大阵,以及正往里面渗透着的一丝丝的妖气。 源源不断的,遮天蔽日的妖气。 眯了眯眼,他下定决心般,沉沉开口,“本王等不及了,你去准备吧,就在今晚。” 轩辕末迟疑了一下,却知道书逸决定的是只能执行,不可能有商量的余地,所以只好去照办。 书逸停留半会后,破开异界,抓了泽灵,才回无心居。 泽灵如同一条细蛇般盘在他手上,弱弱地问了声,“你还想干嘛?再吸我可就没命了。” 书逸淡淡扫了它一眼,眼神轻敛,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晚上本王要放血,万一体力不济,就只好吸你了。” “……”喂,你好好的放什么血啊! 还有,你不济吸我是什么鬼! 你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 “你能不能幻形?”书逸不再逗他,揪着它的蛇头问。 问完,补充了一句,“幻成本王的样子,不要蓝色的。” “应该可以吧。”没试过啊。 好好的龙幻什么人,不是自降身份嘛! “幻给本王看看。”书逸将它一扔,完全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泽灵无语地看了书逸一眼。 照葫芦画瓢变了一个。 书逸眼眸上下打量了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几日,你就在无心居里扮成本王,花天酒地,哪都不要去。” “什么叫花天酒地?”孤寡了千千万万年的泽灵很是单纯。 书逸拍了拍它的肩,“本王会找几个女人过来陪你,发挥出你身为一个男人该有的原始冲动就好。” “……”你怎么知道我是男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 气体还有性别? 还有,原始冲动是什么? 睡觉吗? 是有点困啊…… “就是跟女人睡一觉。”书逸看它茫然的眼神,好心地解释了句。 “哦……”那挺简单,睡觉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书逸拍了拍他的肩,脸色更加严肃,“嗯,记住了,无心居里,你什么都能碰,除了本王的女人。” “哦……”她不碰我就是万幸了,谁要被她碰。 时至今日,泽灵都忘不了那日被画心扔在手上狠砸的惨痛。 “她如果要碰你……” “我宁愿死!”不等书逸说完,泽灵立即举爪起誓,“她要是敢碰我,我自爆给她看!” 这等觉悟,令书逸十分满意,“嗯,你见了她,只管离得远远的,她跟你说话,你也不用理会,否则……” 虽然书逸没有说完,泽灵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连连点头。 等书逸将他扔在书房里,出去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凡人的? 自己不是只听主宰大人的吗? 喂,是能来救救我…… 掐指一算,泽灵有些绝望,距离下次主宰大人苏醒,貌似还有…… 两百多万年? 自己不会成为第一个在混沌之境外挂掉的混沌使者吧? 真是丢龙丢出天际了…… 第1434章 粉饰太平 画心调息后,已经过去了半日。 刚一推门出来,就见玄隐站在门外,她看了看遮天蔽日的妖气问,“情况如何了?” “还好,九阴阵已经布上了。”但是是在那七个全阳之体运进来之后。 画心看了看四周确实阴气森森,不疑玄隐会骗她,“尽量再拖些时日,本座需要时间修炼。” “神女只管好好修炼,外面的事小仙知道怎么处理。”玄隐赶紧按照书逸的意思,安抚住画心。 她素来处事稳重,画心很是放心,“嗯,有事再来向我汇报。” 等玄隐离开后,画心想去找书逸好好谈一下合作的事。 这呆子一般不在她房里,就是在书房。 所以她径直往书房走去,谁知往日清净的书房,此时却隐隐传来靡靡之音,夹杂着女人的笑声。 再走近些,还能闻到酒香。 是上好的陈年佳酿。 “公子,这回您真是跟王妃闹掰了?”黛纯儿的声音。 那种矫揉造作,就是化成灰,画心都能听得出来。 书逸眸光扫过窗外一道纤细的暗影,哼笑出声,“再好的酒,喝久了都会腻的。” “公子又在口是心非。” “错,本王句句肺腑之言。这天底下,最凉薄的本就是人心,最不长久的就是爱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一时乐趣罢了。” “看来天下男人果真都一个样。” “食色性也。” “您不怕王妃来找您麻烦。” “放心,她还差得远,不是本王的对手。” “……” 接下来就是一些不堪入耳的淫词浪语,若是以前,画心早就气得将房顶都掀了,此时她只是站在门外冷笑了一声。 嘲讽,不屑。 可她冷笑未落,一道威压已经透门而出,生生将她逼退了三步。 画心骇然他功法的突飞猛进,明明两日前才重伤初愈,如今不但恢复了,甚至更加精进。 也正是这道威压,让她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技不如人。 “书逸,你且等着!你敢污了阿逸的身子,本座定与你不死不休!” 画心撂下一句话,怒气冲冲地回去闭门苦修。 那身形一远,书逸便晃了神。 甚至忽而伸手。 可那眼神只短暂一停,下一刻却仿佛被灼伤,匆匆移开。 黛纯儿瞧见他发红的眼,水蛇般贴上来,将酒喂到他唇口,他却闭紧了双唇,忍住心口刻骨的疼痛,毫不留情地推开她的手。 在他那冷冽却叫人莫名想落泪的笑容里,黛纯儿竟觉得他好生可怜。 都要去送死了,还故意招人恨。 自己将那盏酒吞了,她只觉得酒化在口中,涩得无法下咽。 深爱着的那个人,永远都是这般卑微如尘,哪怕他尊贵不凡,哪怕他天下无敌。 看了看渐黑的天色,书逸一把将腰上的泽灵扯下来,逼它幻成人形,“本王给你示范好了,就这样,等苍梧山的事一了,本王就放你自由。” 说完,他又横了一眼黛纯儿,“你也是,出无心居者,杀无赦!” 然后,他便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外面是层层结界。 无心居外更是结了一个大大的幻境,与外隔绝。 如此,只要“他”在这里日夜歌舞升平,玄隐再刻意粉饰太平,外面就算天崩地裂,那个女人也不会知道…… 等她修炼出关,除了无心居,整个苍梧山都将被夷为平地! 第1435章 血祭九毒阵 夜,浓稠。 鲜红的血肆意流淌,残忍,邪恶。 周围似乎有很多声音在谴责他,讥讽他,诅咒他…… “书逸,你杀了这么多人,剖心挖腹就是为了血祭九毒阵?” “书逸,你助纣为虐,放出妖王,必将自食恶果!” “书逸,你罪孽满身,注定天地不容!” “书逸,你人不人鬼不鬼,你什么都不是,你根本配不上她,你永远都得不到她,除了厌恶,除了憎恨,她对你不会有任何其他感情!” “书逸,就算你用浑身的罪孽为她清除所有的障碍,她也不会记得你,陪她一世安好的人永远都不会是你!” “书逸,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这么做,值得吗?” “……” 温热的血不停地从身体里流出来,仿佛出现了幻听般,耳朵旁像是长了一千张嘴巴,聒噪个不停。 神识昏沉中,他抖了抖唇,只抖出两个字,“值得……” 所有的罪他来背,所有的孽他来偿,灰飞烟没也好,永世不得超生也罢,都由他来承担,他只希望,从此没有人再谋算她,暗害她。 九毒阵需要以纯阳之血为引,并不是要人的命,但是一般人放足了那么多血,必定活不成了。 为了谨防血不够,多半都是直接将人杀了,扔进血槽,骨肉随着血一起祭了阵。 书逸是最后一个。 他自然不会剁了自己去祭阵,可他也不知道到底要放多少血才能启动九毒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脸色已经苍白成了纸,体内的血已经近乎干涸,眩晕,干渴…… 血快流不出来了,在他要割开更大的伤口时,地面抖动了一下,继而轰隆一声,整座山颤动了起来。 一丝丝地血气从石缝里冒了出来,散发着浓烈的腥味。 是了。 九毒阵终于要启动了! 退后半步,书逸稍稍喘息,勉强提气,他现在需要时间恢复。 趁南无月出来以前,他要尽快恢复元气。 听到身后的动静,书逸头也不回道,“轩辕,本王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回应他的不是轩辕末的恭敬,而是一声尖锐如夜枭的冷笑,紧跟着掌风透背而来。 凌厉的杀气瞬间被捕获到,可此时,书逸的身子并没有平时那么灵敏,甚至还更迟缓上几分。 对方显然是算准了他最虚弱的时候下手的,情急之下,他只好抬手结了一个防御阵。 可那破空一掌直接击破了他的防御。 “噗嗤”一声。 指节穿破血肉,再透骨而过,锋利如同鹰爪。 尽管已经尽力在抵挡,但是自己没有得到调息的身体越来越乏力,所有的法术和招式,此时都显得力不从心。 看来,死亡来临得比他预想的要早…… 可他不能! 这身子,不能毁在这! 否则,画心那女人当真要恨死他了吧? 想到她气得浑身炸毛的模样,身处绝境的他竟然忍不住笑了笑。 虽然,他巴不得让她恨死他,让她记得他,可他舍不得让她难过呢。 君逸的肉身毁了,她肯定要哭的吧? 所以,现在还不能死啊…… 第1436章 夺舍而存 缓缓抬眼,书逸借着微光终于看清了贴在眼前的那张冷沉的脸。 不是南无月…… 因为那张脸他认识。 是……地灭! 可他身上的气息却浑然不似地灭,尽管他同样有着一身的魔气。 但这魔气……有点假…… 好似刻意用来迷惑他的。 “看来你也并不是那么志在必得,否则又何必乔装而来!”书逸咬牙冷笑着,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那人怔了怔,却并没有多大的意外。 “皮囊而已,本尊可以幻千形万态,愿意是谁,便是谁,等你死了,本尊还可以是你……” 话音未落,书逸一拳戳穿了他的胸腔。 那人闷哼一声,瞬间化成一团黑雾,随即黑雾又重新凝聚,重新成型时,已经是黑衣黑袍的装扮。 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巫不周!”书逸瞳孔缩了一下。 他们一直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这个人其实比谁都危险。 不过好在如他所料,巫不周果然就在苍梧山上! “想杀了本王,夺本王的舍?”书逸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巫不周似没听见般,目光炙热地打量着书逸,“没想到赤冥的神力,竟然在你身上,他倒是会选,你这身子确实是绝佳的容器,比本尊找的合适多了。”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就是夺舍而来! “而且你这身子,那女人似乎喜欢得紧,若是被本尊得了……” “宵小之辈,也敢口出狂言!”书逸听到他打画心的主意,顿时怒发冲冠,所有的理智瞬间被凌厉的杀意代替。 没有法术,没有招式,他瞬移到巫不周身侧,直接肉搏。 可对方来的似乎不是真身。 或者说,它压根就没有身,不过是赤冥的心魔而已。 它靠夺舍而存。 而今天,显然连那拖累的凡身也没带,直接奔着书逸这副好躯壳来的。 这些年,它找不到赤冥的真身,也找不到赤冥的神力,还被九幽封印压制着魔气,完全无法施展一个创世浑魔的威力,真正是叫他憋屈的很。 如今,见到了赤冥的神力,还见到了比赤冥真身更极品的容器,简直是天赐良机。 到时候,利用这个身份,接近画心,毁了九幽封印…… 巫不周正美着,忽然身体一痛,浑身炸裂般……又成了一团黑气。 书逸愁着这团东西,除了封印它,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处理,可他现在哪里还有结印的力气,刚刚的肉搏已经让他近乎力竭了。 而黑气显然也不打算再化形,盯准了书逸,随时打算灭他的灵上他的身。 “没用的,赤冥不死,本尊不灭,除非你找到他的真身,彻底灭了他,才能连同他的心魔一并消灭。” 黑气一副好商量的口吻,“你要是自己投降,我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你要是继续顽抗,那就别怪本尊……” “砰”一声。 懒得听他叨叨的书逸,直接劈了一道剑光过去,将它劈成两半。 黑气“嗷”了一声,抖了又抖。 第1437章 去请废材 见沉渊剑法竟能伤它,书逸眼睛一亮,立即强调神力,凝气成剑,剑尖指向那两团慢慢融合的黑气。 “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逆气而行的后果……” 巫不周大骇。 他不是怕书逸灭了自己。 而是这么做,实在太毁这副身子了,简直暴殄天物啊! 书逸没有再给他废话的机会,一式幻月吹雪,万千利刃朝着那团黑气割去,瞬间,刚刚融合在一起的两团黑雾又被千刀万剐得稀碎稀碎。 巫不周说的,他不是不是道。 但是哪怕毁了这身子,他也不可能让巫不周得到。 “嗷嗷”的惨叫惊天动地。 巫不周虽不会死,但是凌迟之痛,直叫他体验了一遍什么叫生不如死。 听到动静的轩辕末,心底一急,立即闯了进来,除了书逸,没看到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可这里为什么成了一片废墟? 还有会什么那么多黑气? 难道九毒阵启动就是这样的吗? 轩辕末不修仙,分不清楚魔气和妖气,只是觉得看着差不多,应该是同一个东西。 “公子?” 他轻轻唤了一声。 书逸正站在一片废墟里,手里死死握住一把神力凝成的赤剑,四周黑气缭绕,浓郁得骇人。 此时,巫不周的万千神识正饥不择食地往他体内钻去,借助他的身子,才能更好的恢复元神。 可巫不周发现,自己一靠近他,他身上便有蓝光一闪,一层龙气若隐若现,魔气根本近身不得。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身为赤冥的心魔,他一向自诩天底下没有他不能夺的舍,哪怕是天下三大始祖的真身,他也夺得。 书逸此时全身经脉都已经断得七零八落了,体内的神力更是用得干干净净,丹田亏空,碎了个稀烂。 好在,没什么外伤,除了割了放血的那几刀。 “去找……”书逸顿了顿。 此时他竟不知道找谁来帮忙好。 他第一个想起的人……居然是和光同尘! 虽然心里对此人痛恶至极,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自己目前最信任的人。 默了好长一瞬,他才道,“派人去将和光同尘寻回来,对了,那只鸟……初儿带走的那只鸟,放了,他见鸟必归。” 想到鸟儿,书逸忽然想起个废材来,“去将羽兮叫来。” 她再废材……也总还是个上仙,结个封魔印不是什么问题吧? “公子为什么不找玄隐。”这个明显比……那只鸟靠谱啊! 轩辕末此时也是知道那两人身份的。 更是明白书逸无可奈何地连羽兮吃货都要用上了,那一定是非神仙不可为的事,也就有自知之明地并没有自告奋勇。 书逸却摇了摇头,“玄隐得守着王妃,外面的事,不能让她知道。” “公子对王妃用情至深,可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啊!若您与王妃联手,岂不是胜算更大?”轩辕末心里对此很是不满,他根本不在意画心如何,只在意书逸好不好。 显然,他家公子现在,不好的很。 “本王对王妃的爱,天地亦不能改。”你有意见? 第1438章 寻找吃货 “公子,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觉得您没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难道您不觉得跟王妃联手胜算更大?” 书逸睨了眼话很多的轩辕末,声音冰冷,“此等狠辣手段,她怎肯用。腥风血雨,业果孽障,本王来担就好,轩辕,你记住,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么他根本就不配为男人!” “……”您连个人都不是…… 书逸看着还杵在面前的轩辕末,有些不耐烦,“这些你不懂的,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女人就知道了。 想想轩辕末的身份,幽冥殿的人。 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话锋一转,“算了,这辈子你也不会懂的,快去!” “……”我也不想懂! 猛地转身,轩辕末似一阵龙卷风般刮了出去。 书逸用龙气封住出口,将巫不周封在石洞内,自己也在坍塌的碎石上盘膝坐下。 九毒阵已经开启,不知道外面如何了,不过现在本来就没到他出手的时候,何况好不容易困住了巫不周,绝不能放过他。 轩辕末直接刮到听风轩去了。 羽兮最近一直住在听风轩缠着梧熵,可今日却不在。 轩辕末又一阵风刮了出来,满山搜索。 一路上地动山摇,整座山都好似要坍塌了般,唯有山峰之巅的无心居,似与山体脱离了般,浮在半空之中,任外面天崩地裂,它却不动分毫。 显而易见,那是最好的避难所,不乏胆怯之人想去避难,却在百丈之外便被强大的法阵拦住。 终于,在念安堂里,轩辕末找到了某个快要将脸埋进碗里的吃货。 一言不发地,抓起某吃货就想走。 “站住”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一双不大却有力的手瞬间按住了轩辕末的胳臂,“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敢窃我的女人。” “……”谁是你的女人。 羽兮继续埋头吃饭。 轩辕末挑眉看了看眼前的白衣少年。 他记忆力并不好,虽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晨兮却一眼认出了他,眸光一亮,“是你!” “放手。”轩辕末冷哼一声,眸光更冷,向两把利剑。 晨兮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了,放眼整个城,也没几个是他的对手,上次败在轩辕末手上,可让他耿耿于怀了很久。 此时自然是不肯撒手。 不但撒手,还加重了力道,“想带她走可以,打赢我再说!” 说完,又打量了几眼轩辕末,见他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就是一普通的凡人,连修十也算不上。 想想自己好得也是元婴修士了,这样也实在太欺负人了,就算赢了,也不光彩,立即压住自己的修为,大言不惭道,“免得叫别人说我欺负你,我不用法术……” “不用。”轩辕末冷冷打断他,接受挑战,“有什么本事尽管试出来,否则我怕你趴在地上时,找理由不服!” “……”你小子口气还挺大! 等会看谁被谁踩在脚下! 晨兮可从没被人如此小看过,年少气盛与轩辕末的少年老成完全不同,捏了个诀便攻了过来…… 第1439章 神仙皆草包! 修士打凡人,按说是十拿九稳的。 晨兮抱了必胜之心,轻敌几乎要轻到尘土里去了。 眼前这个人什么法术都不会,随便放一个大招,他就趴了吧? 如此想着,晨兮抬手结了个金印,兜头朝着轩辕末压了过去。 万钧印重如山,压谁谁成肉泥。 他正想着要不要手下留情时,突然一道玄黑的剑光直接破开了万钧印。 “砰”一声。 金光四溅。 如同一张纸被撕破般,以结实而闻名的万钧印……就这么碎了? 而对方只是随随便便用那把黑剑一捅? 目瞪口呆后,晨兮连连再捏诀结印,可不管他使用什么法术,只要那剑轻轻一戳,全部化为齑粉。 没有任何法术,没有任何招式。 除了速度。 “如果就这点本事的话,我没兴趣陪你玩了!”随着轩辕末冰冷的尾音落下,晨兮已经被他踩在脚下了。 “……”这是个什么意外? 说好的等级优势呢? 为什么连个凡人都打不过? 师父果然又骗人! 看了眼旁边的还在闷头吃饭的某废材上仙,晨兮更笃定了仙等于废柴,修仙等于堕落! 而他,居然堕落了这么多年! 都是那老头子忽悠的! 哼! 晨兮想着,就想自爆了这元婴之体,他要做人,做一个厉害的人! “你想干嘛?”废柴羽兮终于把脸从饭碗里抬了起来。 嘴边,还挂着一片菜叶。 晨兮被轩辕末踩着,气得不轻,“我想做人,你们神仙,都是弱鸡!” “哦。”羽兮不置可否,她就是弱鸡。 不过她还是好心提醒了下,“你这样爆了,可能会成为个残疾人,弱鸡都不如。” 晨兮的唇角抽了抽。 羽兮擦擦嘴,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僵硬,“还有,这话要是被君上听到,会不高兴的,他会把你直接变成残废鸡,关在笼子里的那种。” “……”这都什么鬼。 “羽兮姑娘,公子让您过去一趟。”轩辕末见羽兮停止吃饭了,客气地动口没动手。 羽兮放下手里的碗,抓了抓头,“这个点姐夫不睡觉,叫我过去干嘛呀。他又被姐姐赶出来了吗?” “……”现在这整个苍梧山就她们姐妹俩还吃得下睡得着吧? 那个是公子惯的。 这个……是她自己惯的。 羽兮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我去了也没用啊,呶,这个给你,你拿去让姐夫在姐姐面前跪着。” 说着,她扔了个浑身带刺的长球过来。 绿的,是植物。 还有点臭。 “……”有点后悔跟她说话是怎么回事? 轩辕末习惯性身形一闪,快如闪电般到了羽兮面前,如同拎鸡般,瞬间将她拎了起来。 没有任何挣扎的空间,晨兮眼睁睁地看着那冷峭如利刃的少年如一阵龙卷风般刮了出去。 顿时生出一个感悟:世人都道神仙好,谁知神仙皆草包! 摁了摁被踩得闷疼的心口,晨兮正打算跟上去瞧瞧,却迎头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风慕白。 不冷不淡的声音,“你要去哪?” 第1440章 还阳禁咒 晨兮条件反射般,顿住。 然后嫌弃地扫了风慕白一眼,“师父,我决定了,我要出师,我要去拜那个逸王,他的手下好厉害,三两下就将我打趴下了,比你厉害多了!” “……”这儿子实在不省心啊。 按辈分来说,你可是书逸他的小叔叔呢。 “如果你也想被我打趴下的话……” 风慕白没说完,只是掀了掀眼皮,晨兮顿时感觉到神威压顶,整个人匍匐了下去,完全直不起来。 踩人都不用脚的! 只需一个眼神…… “你在我面前显威风也没用,总之,这仙谁爱修谁修,反正我不想修了。”修成废柴你负责吗? “天命如此,你没有选择。” “呸!”晨兮习惯性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少神叨叨的,这种东西,骗别人可以,我才不信!” 风慕白懒得管他,瞅了瞅院子里的某只蠢鸟不见了,皱了皱眉,“那丫头呢?” “被人抓走了。”想到这个,晨兮更生气了,“修仙有什么用,修成上仙,却连一个凡人都对付不了。” 风慕白的眼珠子转了一下。 心里一个“咯噔”。 又垂眸看了眼晨兮,眸光复杂。 看来在劫者……果真都难逃…… 掐指算了下,他缓缓在桌边坐下,“那丫头法力被封印了,而那小子……”不是人啊! “那小子怎么了?”晨兮显然对轩辕末极其感兴趣。 那个黑衣服一身杀气的少年,又冷又酷,明明跟自己一样大的年纪,却好似活过来好几个沧海桑田般,老气横秋。 风慕白继续掐住推算。 越算,眉头皱的越深…… 那是个……自打出生就已经断气的死婴啊! 可是那死婴之魂却不甘就这么死了,竟动用了还阳禁术。 用此术者,会前尘尽忘,借来的命要千万倍奉还,思想凄惨,死后要遁入无间地狱。 他借禁术要完成的夙愿,注定要用命去偿,他要帮助的人,会踏着他的尸骨,得偿所愿。 而知道这禁术的人…… 前世应该便是不凡之人吧? “管好你自己,没我的允许,不许出这念安堂!”风慕白难得地严肃。 晨兮还是忍不住好奇,“你说我那些法术,为什么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他只要用剑那么轻轻一划,什么功法都破了。” “他用的是,冥殇剑。”创世之神九幽冥王的法器,“那剑能开天辟地,撕开界门都不成问题,破你小小法术,何足为奇?” “这么厉害?那我们为什么不夺回来?”晨兮双目圆瞪,贼心大起。 “……”风慕白恨铁不成钢地睇了他一眼,“冥王隐世后,非轩辕族人,无人能驱冥殇剑……” 所以,那少年是轩辕族的人吧? 而并不是……君神血脉。 如此,风慕白倒是稍稍释怀了一些,他曾怀疑过,那个少年,是否就是他当年的早夭之子。 晨兮的胞兄。 不是……甚好。 甚好! 否则,便是他们冷酷的选择造成了这可怜孩子悲惨无助的一生。 若非他们当年强行将他的半条命移给了晨兮,他也不会被逼到走上动用还阳禁咒的绝路…… 第1441章 书逸失踪 “公子,人请来了。” 轩辕末龙卷风般刮进坍塌的石洞。 因为跑得太快,七晕八素得快将隔夜饭都快吐了出来的羽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有很多槽要吐。 你丫这是请吗? 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礼法的吗? 然后,她更炸了…… 姐夫呢?哪里有姐夫? 这就是个石洞啊!里面全是血糊糊,其他什么都没有! 浑身一个激灵,她退后半步,警惕地看着轩辕末,这小子不会是想对她图谋不轨吧? 先……那个什么,再杀? 而此时,轩辕末连正眼都没空瞧她。 公子……失踪了? 连着那些黑气一起,全部不见了! 一时间,轩辕末又气又急,自己不该跟那小子浪费时间的,若是公子真出了什么事,他万死都不够赎罪。 “你”轩辕末抬剑指向羽兮,“去一趟药灵村,让小王爷将鸟放了。” “我出不去啊。”羽兮无语,看着黑剑浑身发怵。 一般法器,她是不怕的。 可这把显然不同,她能感觉到透体的杀气! “传音你会吧?”你一个上仙,“千里传音不难吧?” “……”抓抓头,羽兮很是为难,“我……我试试看。” “快点!”轩辕末没耐性地将剑又往前一戳。 如果公子真出了事,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杀了这对无良的姐妹。 羽兮又往后一缩,小脸委屈巴巴皱成一团,“你将剑移开些,我……我看到它心里慌,法术就……就不灵了。” “……”轩辕末冷哼一声,收起剑。 羽兮被他盯得发怵,努力回想着传音的话……该用什么咒? 半晌后…… 她不好意地挠挠头,“我不记得了,要不去找我姐姐吧,她过目不忘,这种小法术,她一定知道。” “不行!”公子不准打扰她! 羽兮气结,跺了跺脚,“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 “公子就是道理!”轩辕末对书逸就是个脑残死忠粉。 说着,他还挥了挥剑。 羽兮立即顿悟剑就是道理! 她怕极了那剑,只好发挥出最大的潜能,苦思冥想。 试了好几个,终于联络上了小清初,“喂,小侄子,你还好吗?” “说重点!”没空听你闲聊! 轩辕末将剑一横,羽兮立即转入正题,“对了,你爹的手下,叫你把那鸟……”怎样? 羽兮卡了一下,吃货本质让她脑中灵光一闪,“烤了!” “……”轩辕末的唇角狠狠一抽。 差点没忍住一剑将这丫头戳个血窟窿。 不对? 羽兮看了看轩辕末抽搐的表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机智地改口,“总之,你爹就是怕你饿着了,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不喜欢烤的话,清蒸也不错,水煮的话可以放点辣椒,油炸也挺香的……” “哦。”那边的小清初在倾君墨的指导下,很快学会了传音术。 小家伙气呼呼地哼哼了两声,问,“那个恶贼,要烤我和尚爹爹的鸟,我娘亲知道吗?” “……”这两智障在说什么! 轩辕末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第1442章 一无所获 吸了又吸,轩辕末也没有压制住怒气! 他家公子都失踪了,这俩智商还在讨论要不要烤鸟? 真是搞不懂公子英明一世,为啥要娶这么个祸害王妃,外加一个智障小姨子,还生出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这儿子绝对不是亲生的吧? “你的下场,将跟那只鸟一样,” 轩辕末的话音刚落,羽兮浑身的鸟毛一炸,立即脱口而出,“放生!你爹叫你将那鸟放生!不止你爹,你娘也这么说!” “哦。”小清初看了眼旁边的“和光同尘”,慢吞吞道,“我要跟和尚爹爹商量一下。” 轩辕末一愣,和光同尘在药灵村? 羽兮没反应过来,倒是想起之前跟那鸟促夜长谈的情景,“哦,你可以让那只鸟给你传消息,俏和尚说见鸟必回……” 她还没说完,突然被轩辕末打断,“你能不能直接给和光同尘传音?或者给公子。”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啊,怎么传?”羽兮无语。 轩辕末想了想,命令,“那和尚就在小王爷身边,你直接给他传。” “哦。”羽兮试了试,摇了摇头,“不行,他屏蔽我消息,我传不过去。” 她不知道那边是个假货,只以为是和光同尘不想跟她传音。 轩辕末的眉头越皱越深,想着消息反正传到了,那边也知道他们要放鸟了,至于和光同尘来不来,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现在还是找到公子比较重要。 可他四下打量了一下,真是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 既然公子让自己去找人,应该是想把那团黑气留在这里的,莫名消失,必然不是他本意。 所以,十有**,是出事了! “你在这守着,如果公子回来,立刻通知我,否则……” “否则就将我烤了。”羽兮小脸一垮,气呼呼地挥了挥手,“好吧,我就在这守着,姐夫离家出走回来的话,我会让他赶紧回家的。” “……”离家出走个鬼!一看就是绑架! 轩辕末没时间跟蠢鸟嗦,立即出去,吩咐幽冥殿的人全山搜索。 想到祭阵的人,无一活口,轩辕末不由担忧,公子的失踪,会不会跟九毒阵有关。 祭阵的人是都死了,还是只是都失踪了?毕竟没有找到一具可以确认身份的完整尸体。 而之前失踪的人,远远不止八十一个。 而这个消息,要不要让王妃知道呢? 半夜过去,幽冥殿的人将整个苍梧山都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书逸的影子。 搜索一直持续到天明,依旧一无所获。 终于,书逸同那前八十个祭阵人一样,彻底成了失踪一员。 整座苍梧山抖动了一夜,下面似乎有什么在缓慢生长着,随时都可能破石而出。 而此时,地灭与风慕白已经了然九毒阵成,妖王要出世了! 瞅了瞅远处漆黑一片的不见天日,地灭深深拧起眉,“无邪,本尊还是觉得,你这一棋行的太险了。” “无妨,那妖王不足为惧,他再厉害,等无尘出来,我们三祖联手,也不惧他。” “本尊担心的不是他……”而是那个逸王啊…… 第1443章 感应 无心居,东苑。 画心坐着清修,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心口直跳,眼皮直跳。 她咬牙切齿地想,一定是被那假货气的! 自己不洁身自好就算了,居然还拿阿逸的身子去造作! 越想越气得牙痒痒的,可谁让她现在技不如人呢…… 化悲愤为力量后,画心忍住起身杀过去自取其辱的冲动,耐着性子继续修炼功法。 其实她……可以学的挺多的。 以前君逸时常与她探讨,也会给她讲一些提升修为的方法,只是她天生强大,九幽之力天下无敌,根本用不到那些。 如今弱到这地步,她只好将那些以前不屑一顾的功法捡起来苦修。 可修炼好累啊…… 不多会,画心就困了。 玄隐进来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歪在榻上,眉头皱的老深,似乎做了什么噩梦。 正当玄隐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的时候,她便自己吓醒了。 不待玄隐问她怎么了,她已经喃喃自语,“阿逸的身体,经脉,丹田乃至神识,都碎了,他脸色好苍白,浑身是血……” 玄隐脸色一变,又掩饰住。 这是感应到了? 她刚刚得到轩辕末传来的消息,神君失踪了! 不过想起书逸离开前的叮嘱,她面无表情地宽慰道,“只是噩梦,神女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那个梦好真,好真……”画心还有些惊魂未定。 其实她也分不清梦里的那个人是谁了,因为那个人与万年前在月神山巅为她以身祭天的君逸重合了。 玄隐知道她以前经常做那个梦,便顺势劝道,“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神女该放下了,您现在不是与神君很好吗?” 画心也默认为自己看到是万年前的君逸,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不好,一点都不好! 现在阿逸的身子被夺,魂也被困在佛身里,还被种了生别离…… 哪哪都不好! “外面还没动静?”画心眉头一直舒展不开。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地灭他们没来,书逸也没动静,看样子南无月也没多大本事…… “没什么事。”玄隐心虚地吐出几个字。 外面都快天崩地裂了…… 神君还在这时候失踪了! 玄隐毕竟曾是佛前弟子,出于对她不打诳语的信任,画心“哦”了一声,没有多疑。 “外面无事的话,你便留下陪本座练功吧。”画心有些担心玄隐知道净无尘被君逸压制的秘密。 毕竟,归根结底,她是净无尘的人。 而且她对净无尘的心思……并不纯,所以才修不成佛。 这样的感情,难免不会被地灭和风慕白利用,所以画心并不想她跟他们接触。 玄隐一如既往地恭敬,“神女有事尽管吩咐。” 画心看着她,忽而好奇,“隐儿,在你心里,本座是你的主子,还是净无尘是你的主子?” “神女是小仙要守护的人,圣佛是小仙要守护的信仰。”玄隐答的很是诚恳。 闻言,画心将接下来想问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重要到什么程度,才能用上信仰两个字呢? 当年的君逸于她来说,就是这样吧。 可望而不可求,却愿意为他倾尽所有……步步莲劫 第1444章 圣佛之心 “若有一日,本座与他为敌呢?” 似故意要为难她般,画心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玄隐面色没有任何波动,“不会有那一日的,圣佛永远不会与神女敌对。” “你怎知不会?” “圣佛的心落在神女这里了。” 说完,看着画心眸中的迟疑,玄隐又轻描淡写道,“最近小仙突然顿悟了一件事。” “何事?” “自神女降世后,圣佛便不出莲华山了,其实并非他高冷避世,而是因神女生了心魔,是以闭关清修,只是最终,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 “你是说,早在十几万年前,净无尘就对本座动了情?”画心讶然。 准确说……是骇然。 那可是净无尘啊! 世间最净无尘垢的圣佛…… 玄隐却淡定至极地点了点头,“大战前,圣佛并不是只存在于莲华山上无所作为的传说,而是行走天地间普度众生的活佛,而神女降世后,圣佛只出过一次莲华山,便是万年前的月神之战。那一战圣佛是为神女而去,而最后圣佛命陨,应该并不是丧于神女之手,而是圣佛见了神女,佛心不定,千万年的修为一朝尽毁……” “原来如此。”画心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本座就说,本座真的只是朝他友好地挥了挥手,没发什么大招,他怎么就自爆了……” “……”玄隐垂了垂眼睫,“所以,神女不必担心……” “本座仿佛更担心了。”画心细细拧着眉,很是郁结。 将玄隐的话又琢磨了一遍,她更头疼了,“无欲者无求,以前的净无尘,讲究众生平等,缘法天定,可他一旦动了情,就会失去一颗公允之心,会有一己私欲,会去争去抢……” “圣佛不会如此。”玄隐伴了净无尘一千多万年,对他的品性深信不疑。 画心坚定地摇了摇头,“求而不得的爱,是世间最邪恶的力量。” 所以君隐才会造出书逸,而赤冥才会生出心魔巫不周。 越是那些表明光风霁月的,一旦积怨产生心魔,便是欲海无边。 画心已然将这一切看得透彻,玄隐却并不知内情,“神女,您瞧圣佛如今怎么待您的,您心中真的没数吗?何苦非要糟践他的一颗真心。” “他待本座自然是世间最好。”因为他是阿逸啊…… 若换成净无尘,不知又是何等光景。 但看他对九州河神的绝情,难保他不会杀了自己而绝心魔。 玄隐听画心的话说得实在矛盾,也不知如何接,索性便静默了。 画心摁了摁眉心,突然觉得疲累,一个两个三个,还有完没完? 自己除了长得还凑合,浑身都是毛病,没什么好的,真不知道哪里值得他们这些个威震一方的大人物前仆后继地眼瞎心盲爱的痴狂。 好好的天帝圣佛不做,非要堕落。 赤冥老爹也是,还跟自己的来世抢媳妇,还抢出个心魔…… 呸!一个个净给她添堵。 他们这是要合起伙来整死她吧……步步莲劫 第1445章 嫌隙 此时,画心突然有些了悟青玄为什么要她斩断情根了,这玩意儿果然是个邪恶至极的东西。 总之,欠什么,都不能欠桃花债。 这种债主,十个有九个最后会疯。 画心正反思着,痛恨着,倏忽,心口一颤,一道赤色的光明明灭灭闪了好几下。 是玄隐灯的示警! 看来时间真的不多了…… 不过也是个契机! 盘膝座好,画心深深吸了两口气,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你去门外替本座护法吧,这回本座可能要闭关三日整,若无特别要紧的大事,你不要离开这个院子,亦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本座。” “是。”玄隐应声。 待她退到门外后,画心立即凝神入定。 现在她最缺的是灵力,九幽封印里汇聚了天地间万千生灵的命源,是灵力最充沛的地方,以前她进不去,但如今九幽封印有了裂痕,摇摇欲裂。 而她刚刚竟感应到封印又崩裂了一次,若她的神识能趁虚而入,修炼起来,自是事半功倍。 只是九幽封印进去一趟,颇不容易,且需要玄隐灯镇守着,以防封印因异物闯入而崩塌。 所以她才让玄隐护法,并给自己定了三日之期。 却不知,这三日,是她功法突飞猛进的三日,也是苍梧山天崩地裂的三日…… 无心居外。 仅仅一夜,便好似历经了数百年的岁月流逝,沧海桑田,面目全非。 苍梧山已经有多处崩塌,就连山泉也已经断流,甚至连漫山的曼珠花都已经奄奄一息。 完全没有受损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无心居,一个是念安堂。 从山形上看,无心居已经是浮于半空的孤居,完全是靠法阵的力量维系着,也就是说,是人为防护。 而念安堂不同,整个念安堂方圆百丈内,自上往下,一直深入到地底,全部完好无损,如一根擎天柱般屹立不倒,仿佛有一股天然的力量在守护着它。 “君氏一门皆是痴情种,果真得你传承。”地灭望着无心居的方向打趣道,“法力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即便天生为神,也要历经数万年苦修,日渐积累,也只有你们君氏人,才舍得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大费神力。” 风慕白知道他是在借书逸护住无心居的痴妄暗指当年自己赠凤归凉金莲真身的疯狂。 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收回施法的神力,看了看正在施法抵御越来越浓郁妖气的弟子们,冷笑了一声。 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说好的共同抗敌呢?如今操心这座山的好像只有我暗香门的弟子啊!无双阁怎么连阁主都不见人影了?哼,这是打算坐享其成吗?” 见月行云一直没露面,不止风慕白,暗香门的弟子也都会认为这是无双阁的骗局,让她们暗香门与妖王相争,削弱自身实力,他们无双阁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不还有我在吗?”地灭看着面色铁青的风慕白,知道他心中依旧搁不下对发妻月九歌的恨,因此迁怒月氏一族。 可当年的事…… 其实也并不完全怪月神。步步莲劫 第1446章 月行云昏迷 出于那丝愧疚,地灭笑了一声,替月行云开脱道,“我这无双阁长老,难道是个摆设吗?” 风慕白睨了地灭一眼,“如果你不护着月氏,或许我们朋友可以做的更长久。” 地灭只能叹息。 君无邪与月九歌的嫌隙,因他而起,其中有一些不便告知君无邪的缘由,而他实在放不下心中那丝愧疚,所以才会暗中扶持着月氏一门。 而风慕白此时暗指的,便是六年前月氏和凰氏争权之事,凰氏其实乃是凤归凉的本族,凰氏掌权时,暗香门与无双阁两派一直是交好的。 而地灭明面上虽与前阁主凰羽交好,暗中却在六年前的那场争权中帮助了月行云,这一点风慕白是知道的。 当年若非地灭临阵倒戈,凰氏一门也不会败得那般惨烈,而他终究是没有能守护住凤归凉的本族。 两人的关系也是在那时冷淡下来的,哪怕见面,都作不识,直到画心出现后,二人才不得已心平气和地重新坐在一起,喝茶饮酒泯恩仇。 若非还有共谋之事,他们怕是真的就友尽于六年前了…… “门主,无心居和上月府那边传来消息,逸王和月行云都失踪了。” 白玄月从远处飞过来,匆匆汇报,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一时没了两大顶梁柱,形势确实堪忧。 山顶的寒烈之气中,地灭与风慕白齐齐皱了眉头,“一起失踪了?” 他们自然不信以那两人的本事,会这么快就死了或被抓了。 “灭长老,哥哥不是失踪,只是昨夜突然身体不适,昏睡了过去,如今阁中大事,就全凭灭长老做主。”月琉烟踏风而来,急急解释。 毕竟,月行云作为一阁之主,此时失踪,实在有推卸责任保存实力,将暗香门推出来当靶子打的嫌疑。 当年,地灭暗助月氏,找的就是月琉烟,因此,尽管知道地灭与风慕白亲厚,却也是极其信任地灭的。 地灭之所以会找月琉烟,自然也是对她做过一番了解的,她品貌端正,性情刚直,是个女中君子。 所以,对于月琉烟的话,他是信的。 可月行云怎会在此时……晕过去了? 难道跟书逸相关? 他拧着眉问,“昨夜阁主可有见过何人?比如……逸王。” “昨天我一直与哥哥在月家留下的秘籍传奇寻找关于妖王和九毒阵的线索,天暮时,也就是苍梧山异动前一个时辰左右,哥哥说身体不适,想小憩一会,谁知那一睡,竟没再醒过来。” 月琉烟仔细回忆着昨日的情形,每个细节都不敢放过。 关于月行云的昏迷,她自然是细查过一番的,可是并无所获。 月行云身上没有任何受到攻击的痕迹,整个身体的生命迹象也没出半点问题,安然无损。 陡然想起什么,她又补充道,“其实哥哥这几年一直患有离魂症,之前我也遇见过唤不醒哥哥的情形,但是从没有这么长时间过。” “离魂症?”这可是罕见之症……步步莲劫 第1447章 地龙 正在此时,脚下突然传来细微却足以惊动天地的一声,似乎混沌初分。 刹那间,谷裂泉涌,整个苍梧山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要把整个青冥大陆都要摇塌。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地“嘶嘶”声,似有什么从地底爬了出来…… 月琉烟没站稳,也没设防,瞬间被一条比成年男子腰还粗的黑色巨物击中,身子瞬间摔出了念安堂,落在山谷碎石中,昏死了过去。 刹那间,山上的景物乱成一团,一时之间,山石撞击之声,异物生长之声,长龙奔腾之声……响彻山谷。 无数的黑色长条从地底下爬出来,似藤蔓般疯狂生长,却又比藤蔓灵活得多。 “蛇!”白玄月惊呼出声。 在风慕白的护佑下,她并没有被伤到,但是看到修为不低的月琉烟竟被这黑色巨蟒一下就甩了出去,可见这些粗壮的东西有多大的力量。 “难道……”妖王的真身是地龙? 风慕白与地灭相视一眼,同时生出这个疑问。 那也难怪它会如此厉害了…… 真龙,皆来自混沌之境,最低阶的,也堪比创世之神的威力。 但也有犯了错的龙族,会被贬黜到下界来,画心手中的画骨神鞭,就是某只被贬黜之龙的龙骨。 而这地龙,其实也就是这些被贬黜之龙在下界杂交的产物,虽没有真龙厉害,却也绝不容小觑…… 几乎是在他们怔楞的瞬间,四周突然就暴发出了庞大的妖气。 妖气风起云涌起来,丝毫不比仙气的威力弱,一道道刺眼的赤光直接从天而降,落在苍梧山上,似要将整座山都劈碎。 越加浓郁的妖气和地底不断上涌的威压,迫得风慕白和地灭都不禁退了一步。 不过好在,他们两大始祖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同时结印,念安堂四周立即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将门中的弟子护在其中。 念安堂这边一稳下来,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了眼无心居的方向。 这样大的威压,那边…… 也该塌了吧? 至少也该乱了吧? 毕竟念安堂这边,集了两大始祖的力量,外加一股莫名的生于天地的神秘力量护持,才堪堪得以保全。 可…… 不远处的无心居依旧浮在半空,远远望去,四周还有祥云萦绕,层层仙雾中,更显琼楼玉宇,好似天上宫阙。 除了目瞪口呆,风慕白和地灭不知道还该有什么反应。 若是当年的玄女和冥王联手,达到这样的奇迹效果,他们还可以理解。 可画心现在的情况,地灭是清楚的。 就是彻底一废物。 换而言之,这是书逸一力为之…… 而此人几天之前,差点死过一回! 居然还有此等法力! “他没死啊……”地灭眯了眯眼,透着一丝担忧,“他布下的法阵还在,而且威力如此强大,似乎比你我预料的还要更难对付。” “现在我们在明,他在暗,确实有些棘手,而且月行云……”晕的蹊跷啊! 风慕白转身吩咐,“让门中弟子全部退守念安堂!” 第1448章 妖气入体 “那这山……”谁守? 白玄月的门派观念没有风慕白强,对月氏也无根深蒂固的偏见,她只知答应画心要鼎力相助的,既然来了,万没有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风慕白却冷声打断她,“这山,他们无双阁的人不守,还要我暗香门来守不成?” 白玄月见四周形势不明,阁中又都是战斗力不强的女弟子,也同意先退回,却又犹豫道,“那无双阁的弟子……”可以一起过来避难吗? 毕竟除了念安堂,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就连月行云的上月府都已经坍塌了。 “他们自有去处。”风慕白指了指无心居,“若是他们自己人都不管他们的死活,那他们就为阁捐躯好了。” “……”那可都是人命啊! 白玄月很是困惑。 以她多年相处下来的了解,风慕白虽然性情冷淡,却也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别说是人命,就是小动物他都救过不少,却不知为何,独独对这无双阁,冷漠得很。 不敢忤逆风慕白,她只好拿眼去看地灭,好得,这也是无双阁的长老,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可地灭又叫她失望了。 地灭是魔,魔心冷漠,非常人可及。 他狠下心来,连发妻都能算计至死,何况这些与他素无交集的人。 “念安堂确实住不下那么多人,沧护法应该会想办法的,你不用担心了。”撂下这一句,地灭就打算撒手不管了。 此时,山上的妖气更浓了。 在那赤色雷光的轰击下,地底翻腾而上的妖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疯涨着。 风慕白下意识地感应了一下,发现这种妖气与当初他们降世时见到的气息很像,只是没有当初的浓郁和庞大。 至于具体是不是同一个东西,因为年代实在太久远,他已经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而他们降世之时,正是玄女身归混沌之时。 所以,这种似曾相识的气息让他忽然确定,“看来,玄女殉劫之事,果然与这妖王有关!” 地灭还在负手看向无心居,那边的霞光映在亭台楼宇上,说不尽的灿烂与祥瑞。 可那灿烂和端详里,似乎有一个缺口,在偏北的一隅,大团的黑色妖气正从那里渗透进去…… 这是……疏漏? 书逸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而且好好的一个阵法,金箍铁桶一般坚固,犯这种错误,有点难吧? 反正……他想不出来怎么把好好的阵法搞个漏洞出来还能这般屹立不倒…… 无心居,北苑。 团团妖气涌进一个金色法阵,法阵里正盘腿坐着一个青衣少年。 少年手中捏着法诀,低声念着什么。 一时间大量的妖气似是受到感召似的,疯狂地朝着他靠近,全被吸入他的体内。 随着妖气入体,他清秀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妖痕,原本黑亮的双眸也开始慢慢转变成了赤红色。 这种转变,让他惊惶,可感觉到体内力量正以不可估量的速度在疯狂增长,他又充满了兴奋…… 第1449章 九尾赤狐 师父的话,犹在耳畔。 他说,既然妖丹入体,回不了头,那就一条道走到黑,要做,就做到极致! 卿九影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书逸,他俯身,居高临下地问他,“想成为妖王吗?本王帮你!” 他担心过,恐惧过,也想过拒绝。 可正如书逸所说,他已经没有退路。 既已为妖,除了变强,等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书逸还问过他,这世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降妖除魔吗?是天道正义吗? 不,对他们来说,那些都太虚无缥缈。 为了守护心底珍重的那个人,师父成魔也甘愿,那他成妖又何妨! 掌控强大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作恶行善并不由妖魔的身份来定! 而且听说,以前的兔妖王,是他师娘最宠幸的臣子呢。 放下对妖的成见和恐惧,压下心头最后一丝犹豫,卿九影尽全力吸收着这些妖气。 妖气洗刷着他的筋骨。 很快,他就能完全塑成妖身了。 但是要成为真正的妖,与妖王南无月争夺妖王令,还有很多事要做。 据书逸说,天灵狐族便是妖王南无月的母族,他体内有着天灵狐族修为最高的妖丹,很适合继承妖王令。 不过,因为他不是天灵狐的血脉,虽然生吞了白狐,却还不足以为他洗髓换脉。 若想修成妖王之体,还得再吞了天灵狐族的万年孽障白狐的胞妹,现任冒牌妖王,冰狐姬! 据说当年的创世之神赤冥,曾在她们姐妹身上结过莲印,只要她们双丹合体,便能助他重铸妖身九尾赤狐。 而妖王南无月的母亲,恰恰就是一只九尾赤狐。 六界十方,仅有一只的妖狐王。 风情万种,媚惑天下,曾是赤冥的坐骑。 也是第一代妖王。 南无月的妖王令,正是传承于其母。 而那个结在冰狐和白狐身上的莲印,里面封印着赤狐的妖力,双丹合,莲印破,他便可以获得那股强大妖力。 所以,书逸给他的任务便是,在这次苍梧山之乱里,吃了冰狐姬。 不过,如今姬失踪,且她妖法不弱,若想夺她的丹,他就必须要先有一定的实力,吞噬妖气化为己用是最快的办法。 这个金光阵,其实就是书逸观察苍梧山上的那些传送阵后,参悟出来的简易版,传送别的有些困难,传送点妖气,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且,妖气自无心居外直接传到阵内,卿九影就坐于阵眼处,恰好方便吸收,且不易被人发现。 一想到书逸的鼓励,卿九影便越加努力地吸收起四周的妖气。 妖气越来越浓郁,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全身的力量都在疯涨。 与此同时,疯涨的还有他狂暴杀虐的情绪,那些情绪占据了他绝大多数的理智。 卿九影生性软弱,本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灵台越来越暗,几番挣扎后,脑中最后一丝细小的光亮,终于被完全染黑…… 念安堂,地灭观察了好一会。 终于忍不住捅了捅风慕白,“你家那精分的孙子,又在搞什么?你看到没有,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妖气。” 第1450章 抉择 “……”很不想承认那是自家的。 说实在的,其实风慕白对君氏子孙的感情并不深厚,因为那是他和月九歌的子嗣。 能压抑住对他们的憎恶,已经算是他尽力仁慈宽厚了。 十八万年前的大战,之所以魔界只是被封印,而神界是全军覆没,里面其实有他君无邪的手笔。 按照计划,神族不必牺牲的,如同魔族一样,贡献出神力,然后被封印住就好了。 可他想摆脱这一切,所以弃了整个神族。 却没想到,还是留存了一脉。 而这一脉,显然还可能是赤冥故意为他留下的,他不相信,赤冥真要重生的话,需要以君隐为媒介…… 罢了,往事不堪回首。 惟愿与那女人,山水永不逢,可他总隐隐觉得,月九歌要来了。 当年赤冥能保下君隐,那么保下月九歌应该也不成问题。 所以,想清净,难啊…… 掀起眼皮睨了一眼,他凉飕飕地丢出一句话,“必要时候,你尽管出手,不用看我的面子。” “……”你大概是还不知道你那精分的孙子有多厉害,地灭一脸郑重地提议,“我觉得我们现在改变策略还来得及。” “什么?” “先跟南无月联手……”对付你那精分孙子,那厮绝对比南无月可怕多了! 地灭想到自己堂堂魔祖在他面前居然凝聚不起魔气,就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也就是说,他在书逸面前,根本动用不了魔功,只能选择肉搏。 问题是……他连书逸的身都近不得,肉搏的机会都没有! 见风慕白没什么反应,他又提醒道,“否则,再想收拾那精分,恐怕就只能将你那天帝孙子的真魂给毁了,你想清楚,是现在识时务,还是以后大义灭亲。” 一字一句,地灭将利害关系阐述得清清楚楚。 虽然君隐可恶,但到底是君氏血脉,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走到那一步。 这也算是他对月九歌的愧疚吧。 毕竟,这是她与君无邪夫妻一场的最后一丝关联。 良久后…… 静止了般的风慕白才动了动,接着又是一声冷笑。 沁到骨子里的那种。 地灭发誓,认识这厮千千万万年,从没听他这么笑过,简直比他一个浑魔还魔性。 “和她一样,执念太深,如若不死,必将成魔,这样的子孙,留有何用!” “……”喂,君无邪!这话你当着我夜无常的面说,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是被当面鄙视了? 说好的兄弟呢? 真想干架! 下次大战,一定要干场真的! 挑了挑眉,地灭冷哼了声,带着浓浓地不悦,“成魔怎么了?”你那孙子,悟性不够,我夜魔一族,还未必愿意接纳他呢! 风慕白横了他一眼。 慢吞吞道,“难道你喜欢你儿子一念成佛改姓净,或者悟道化神改姓君?如果是的话,本尊或者无尘,皆不吝指导指导寻欢侄儿。” “……”突然有点想念无尘。 要是跟净无尘斗嘴,肯定不会输! 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净无尘反反复复只有八个字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1451章 情劫 算了,反正要灭的是他君无邪的孙子,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地提醒了,真要走到那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 何况他那不成器的天帝孙子,好像得罪画心得罪狠了,注定是个短命鬼。 等等…… 地灭猛地又捅了一下风慕白。 “无邪,那个……帝君的修为好像……正在极速增长,难道……”那妖气是帝君吸的? 画心虽然只是神佛魔同体,但她的体质能够寄存九幽之力,而九幽之力就是地六界形形色色各种力量的汇总。 也就是说,六界之内,没什么力是她不能吸的…… 风慕白看着那不断涌进无心居的妖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让她将妖气吸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妖气越弱,南无月就越好对付。”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毕竟她的神源坏了,可能会消化不良…… “她要是恢复了,出关的话,怕是无尘那边的事,就不顺利了。”地灭满脸的担忧。 这是他们与书逸不谋而合的地方,因为同样不希望画心搅进这件事里来,所以哪怕没有书逸的警告,他们也不会将外面的真实情况透露给画心。 地灭还曾一脸为人师表地正经叮嘱她要好好修炼,心无旁骛,外面的情况他们应付不了自会找她商量。 风慕白依旧淡淡的表情,语气不急不缓,“帝君那边,自有书逸与她周旋,再拖延一下时间应该问题不大,倒是无尘那边,你要抓紧点,苍梧山都塌了,他怎么人还没到,你的人到底有没有将消息传到?” “不是你安排人去传消息的吗?这么看着我干嘛?这不是你想出来的损招吗?我以为是你安排人去引和光同尘过来了啊!”地灭蓦地被风慕白盯得发怵。 可这事真不怪他吧? 这厮又没叫他派人去传消息。 上次共事都已经是几百万年前的事了,共的还是两族大战同归于尽的事,所以还指望着当年的那点默契? 不存在的! “……”风慕白深吸两口气,突然干笑了两声,“其实,故人重逢,我倒是觉得,无尘还是无尘,你和帝君,倒是面目全非了,仿佛被夺了舍!” 然后给了地灭一个你不会是弄了个假帝君合伙起来骗我一起灭了净无尘的眼神。 这些年,风慕白虽没见过和光同尘,但因为知道他是净无尘,倒是一直十分关爱他的成长。 据他观察,如今的和光同尘,无论品性,还是行事风格,除了为画心出头那件事太出格,其他方方面面都像极了净无尘的做派,完全看不出来是另一个人。 而和光同尘闯无心居救画心的事,他当时也只觉得这是净无尘该历的情劫,并没有因此质疑过他的身份。 甚至,那件事还是他和地灭一起促成的。 净无尘转世,若非成功历劫,是无法想起前尘的,而他们的计划也就无法实施。 好在,他早就算出净无尘的劫是情劫。 这个情劫,正好就是画心。 第1452章 一场空 所以他和地灭才一直推波助澜让他们相遇,希望净无尘可以早历劫早超生。 噬神之毒的事,漓水之火的事,里面或多或少都有地灭的手笔,至少他可以阻止,却选择了推波助澜。 而花醉的事,就更直接了。 当时白狐不是无端出现在念安堂,若没有地灭的允许,谁能从他家后院的寒潭里放出冰狐姬呢? 至于风慕白,更不是无端搅和进来,好心帮画心。 他将画心在暗香门留一夜,为的就是挑起她和书逸之间的嫌隙,书逸后来的怀疑皆由那一夜的不信任而起。 后来为画心作证,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纯属为了造势,给画心越描越黑,坐实她的妖女之名。 后来假意托付斐芷嫣等,其实早已算出结局,也知他那天帝孙子暗中捣鬼,他却顺水推舟,故作不知,最终将画心推上了万夫所指的风口浪尖。 那件事谋划之人众多,各怀心思。 而看得最透彻的,是风慕白。 不着痕迹将计就计,推动一切的,也是风慕白。 最后给和光同尘传消息的是地灭。 明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和光同尘与画心在药灵村住下后,感情突飞猛进,他们只等着某个瞬间净无尘突然顿悟。 甚至放出清戈纠缠,引导冰狐夜袭药灵村,暗中帮助书逸和画心重修旧好,借城灭门惨案宣扬和光同尘的妖僧之名,拔苗助长版推动制造着劫难,逼迫净无尘尽快突破心中的迷障。 可谓是费尽心思。 却没想到…… 和光同尘竟不是净无尘! 根本顿悟不了! 反倒真的跟画心谈起情说起爱,还续了前缘,郎情妾意,生死相许,彻底成了个情僧…… 所以,此时风慕白和地灭的脸色都很难看,有种辛辛苦苦谋划一场,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傻逼感。 有苦难言,不提也罢。 风慕白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又给了地灭一个眼神,“如今只有你的魔身出入自由,以防万一,要不还是你亲自跑一趟吧。” “……”收起你那怀疑的眼神,我们可是对过秘密暗号的! 无尘那茬,不过是没恢复记忆,对不上罢了!所以出了纰漏…… 地灭倒是走的干净利落。 比起应付苍梧山上的糟心事,他倒是更愿意去抓和光同尘。 药灵村。 “爹爹,我可以将它吃了吗?” “爹爹,你帮我烤好不好?” “爹爹,肉多的话可不可以剁下两只腿红烧?” “……” 被清初指着问了不下一百遍的七彩鸟抖了抖,满眼愤懑地盯住那个假货。 许久,那个假货都没说话。 清初有些郁闷,最近他的和尚爹爹反应越来越迟钝了…… 知情的倾君墨,立即过来安抚住小家伙随时要爆发的情绪,“你爹爹是担心你娘亲,心情不好,你还是别吵他了。” “娘亲什么时候回来。”想到不告而别的画心,小家伙也有些蔫蔫的,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闻言,倾君墨眸光一暗。 想起画心走时说的话,心口的不安越扩越大。 第1453章 佛地 绝对不是他多想…… 那女人就是没打算活着回来吧! 想到万年前月神山上那一场没来得及阻止的牺牲,倾君墨不想再看到那样一厢情愿的付出最后酿成生死离别的苦果。 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这一定是阿逸的意思吧? 他才不信,画心那女人死了,阿逸还会一个人独活! 所以,一夜深思熟虑后,他摸了摸小清初的头,忽悠,“将这鸟放了,它会去找你娘亲,你娘亲看见它就会回来了。” 小家伙倒是没有怀疑,而是拿出平日里抄经文的笔墨纸砚,有模有样地画了几个字:没良心的臭娘亲,爹爹想你想的都快傻掉了! 然后,旁边画了个光头大和尚。 批注:和尚爹爹! 画完后,折了折,递给倾君墨,他有模有样地吩咐,“将这个绑在它腿上,让它去送信!” 倾君墨无语了下。 这小子咋就想不开尽遗传了他那不靠谱的娘呢? 他爹那么好那么强大的基因…… 七彩鸟一得自由,立即扑棱棱地飞走,飞出去半空,又飞回来啄了一口那花枝变的假货,这才泄了心中的鸟愤。 “和光同尘”被一下啄倒了,若不是倾君墨拦着,清初小子怕是已经在烤鸟了。 地灭出了苍梧山,本在放出灵识查探和光同尘的下落,却不知为何,方圆万万里竟都查探不到。 他自是不信和光同尘会跑多远,毕竟心都落在苍梧山了。 可……偏偏就是探不到! 正当他漫无目的地乱转时,空中倏忽飞过一只七彩鸟,流光华彩,他在无心居见过。 而那鸟腿上还绑着什么东西,看着像书信。 抬手当空一抓,七彩鸟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了过来。 地灭打开信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画工实在拙劣的光头大和尚,从字面上看,这信是传给画心的,可这鸟却是往远离苍梧山的方向飞。 略略思考了下,这鸟,大概是关乎画心与和光同尘的,既然不是去找画心,估摸着就是去找和光同尘了。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地灭将书信绑回去,当下决定跟着这鸟去看看。 七彩鸟一路飞飞停停,时不时回头瞅瞅,显然对跟在后面飘着的那坨怎么甩都甩不掉的黑云意见很大。 不过想想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主人了,它立即又扑棱棱地直往赤焰山飞。 七彩鸟本来就是灵鸟,万里的路,不到半日便到了。 越逼近,地灭越感觉到不适。 佛光! 这里的佛光太盛了。 其实并无影响,但是佛对魔是有克制的,这也是他很不喜欢去莲华山的原因。 佛光普照的地方,万魔尽消。 而他作为魔祖,虽然还撑得住,但着实不好受。 可是……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佛光呢? 难道……净无尘顿悟了? 可若是净无尘的话,这样的佛光仿佛又弱了点,跟他万佛始祖的威力相差甚远。 若真是净无尘的话,他现在这个废魔祖,在他的佛光面前,应该连形都化不了了。 可他现在……无碍? 不过,既是佛地,想来跟净无尘脱不了干系,稍一思量,地灭便已经收敛住魔气,身形一缩,附在七彩鸟身上,跟着飞了进去。 第1454章 情泪 七彩鸟的突然闯入,使得正在救治和光同尘的清戈和净空双双一震。 可他们毕竟都对和光同尘十分关注过,认识这是他们和家的鸟,遂放下了戒心。 特别是清戈,她曾伴着和光同尘长大,还变过七彩鸟逗他,与这鸟儿也是亲近,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接。 “且慢” 净空倏忽抬首,阻止了清戈,并抬手结了个佛印打过去,此印对鸟儿无伤,但是能使魔气遁形。 好得,他是净无尘坐下的大弟子,虽说是大战后才成的佛,至今不过十几万年,但能得净无尘看重,必是有几分慧根的。 地灭的魔气隐得再好,却躲不过他一双佛眼。 果然,在佛印的映照下,光华璀璨的七彩鸟的身上突然多了一团浓郁的黑气,黑气越扩越大,近乎将鸟儿吞噬。 地灭看了一眼净空,特别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佛光。 似感觉到地灭的打量,净空又将浑身的金光放大了一倍,佛威甚是惊人。 纵然地灭一个魔祖,竟都有些心颤。 到底是佛法无边啊,上三界,佛为首,本就是实力决定的。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地灭怕引起更大的误会,立即化了形。 当然,并不是他怕净空,毕竟这个只修行了十几万年的晚生后辈,跟他千万的年的修为无法相比,即便他被封印了九成魔力,真动起手来,也不会输。 清戈显然也看到了那团魔气。 而且,她在苍梧山住过,见过地灭,所以更难相信,一个正宗的修仙门里,竟藏着这样一个浑魔。 而且,魔族不是被封印了吗? 这是整个青冥大陆的常识问题啊…… 所以,这个魔是哪里来的? 她困惑地抬眼看了看净空,净空倒是淡定。 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敛了佛光,双手合十,朝着地灭行了个佛礼,“原来是魔祖大驾光临,净空失礼。” “魔祖?”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大魔头? 清戈讶然。 地灭颔首一笑,瞥了与画心有七分像的清戈两眼,心道原来这就是净无尘的情泪啊…… 因为付出了莲心,所以动了真情。 可净无尘修的是无情道,注定无果。 他曾在九幽诵经万年,使出拔出心魔,却未成功,在画心的命定之人君逸出现时,他更是佛心寸乱,遂离了九幽。 自九幽至莲华山,途径青城。 情化佛泪,落地成湖。 他赐名情隐湖,也就是后来的青隐湖。 清戈便是他的一滴情泪,承载着他不可言说的相思。 所以幻成的形,特别是幼年刚幻形的时候,几乎与未经世事的画心一模一样。 红衣墨发,天真烂漫。 以至于在四魂阵里,和光同尘竟分辨不出她和画心,因为那时才五百岁的清戈,不过是净无尘心中画心的倒影。 后来,清戈因为四魂一梦,生了执念,逐渐形成自己的灵识,并跑去莲华山找净无尘。 这一来二往,扰得净无尘的佛心更不静了,最后历劫,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第1455章 一厢情愿 历劫前,净无尘交代的事里,自然包括魔祖夜无常。 当时他叮嘱净空:世间已无魔,若见魔,必为魔祖,带来见吾。 是以净空一眼便识破了地灭的身份。 地灭见和光同尘昏迷着,便径自走了过去,虽然愈靠近,佛光越盛,但毕竟只是修了十几万年的金佛,对于地灭这个魔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反而,净空感受到了不小的魔压,不自觉地敛了敛身上的佛光。 地灭看了净空一眼,问,“他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不知道圣佛正在历劫,佛界之人不能插手吗? “奉帝君之令,守护圣佛。”清戈替净空答道。 她不知道净空为什么对地灭这个魔如此宽让,但她出于一个女人敏锐,她感觉到地灭看和光同尘的眼神不那么友善。 所以她才搬出帝君令来压一压他,毕竟管他什么祖,六界之内,无不尊帝君为主。 地灭听闻这是画心之意,当即笑了笑,“那真是巧了,本尊也是受心儿之请,来看一看无尘的。” “你怎敢对帝君不敬!”清戈讶然地灭对画心的亲昵称呼,也讶异他直接呼净无尘的名号。 看来这个魔祖来头挺大…… 地灭勾唇一笑,轻哼一声,“本尊是帝君之师,还要对她多敬?” 清戈愣了一下。 她之前没去查过画心的事,并不知地灭话中的真假,不过想来,冒任帝君之师也不是谁都敢干的。 倒是净空略有耳闻三大始祖乃旧交,加之净无尘的嘱托,恭敬地侧身一让,“那就有劳魔祖了。” 清戈还想再拦,却被净空拦下,“上仙莫急,魔祖乃圣佛故交,不会伤害圣佛的。” 地灭不再管净空怎么向清戈解释他和净无尘的事,直接盘脚坐在了净无尘身前,身上魔气翻涌,化出神识直接侵入了净无尘的神识之界。 虽不知什么原因导致和光同尘沉梦不醒,但是总归,现在是个好契机。 若不出意外的话,神识之界里,他应该可以见到真的净无尘。 可和光同尘却封闭了五识,下意识地阻止陌生的气息靠近。 显然,这是君逸的意思,若是净无尘,必不会识不出他的魔气。 一直徘徊在神识界之外,地灭只好隔空传音,“是画心让本尊来的!” 想了想,又加了句,“苍梧山已乱,她被逸王软禁,情况很糟糕。” 此话一出,对方立即放弃了抵抗。 地灭瞬间侵入了他的神识。 不过半会,地灭就找到了静坐莲台的净无尘,心口微微凉了一下。 “无尘?”你强大依旧,为何不肯趁机夺回自己舍? 净无尘未应,甚至眼眸都没抬一下。 地灭一时也没多想,上前拉起净无尘就想往外闯,即便现在君逸出来拦阻,他们二人联手,也未必怕。 他调动了全身的魔气,可净无尘并不肯配合,所以这场私逃最终只成了他的一厢情愿。 这个认知,是在地灭被红莲业火烧到炸毛的时候领悟到的。 第1456章 来自君逸的蔑视 那业火,虽不主动伤地灭,但时不时蹿起来的火苗,速度不快,也足以灼伤他,直接阻止了他接近净无尘。 “无尘!你这是做什么!” 地灭开口带了三分恼意,几百万年积淀下来的沉稳在两个老友面前已经消磨得半点都不剩了。 “无常。”净无尘终于睁开眼眸,一脸正色,“我心魔未除,尚需清修,此时不宜出关。” “……”你当你在莲华山闭关呢?知不知道自己被夺舍了? “这是我的劫数。”净无尘又解释了一句,不过也只这一句,便又闭上了口,阖上了眸。 他向来话少,更遑论是向人解释,多说这一句,已算不易。 “你知不知道有人夺了你的舍!”此时趁那魂被绊住,机会难得…… “阁下说的是本君吗?” 接地灭话的不是净无尘,那声音不轻不重,不温不火,来自背后,明明是极其温和的语气,却携着一股骇人的威压,每个字都如同利刃般穿破耳膜。 净无尘见怪不怪,面色依旧淡然。 地灭强压之下好不容易转过僵硬的身子,只见半空之中浮着一个淡蓝的身影,墨发高束,袍随风动,隐有兰香。 那张白玉般莹润的脸地灭并不陌生,正是叫那天下女子一见便误终身的逸王面。 可他实在没有办法将眼前薄唇轻抿似笑非笑的温润男子,与那眉目冷硬锋锐的霸道逸王联系在一起。 与君隐的一脸威严正气也不同。 倒是有几分净无尘的慈口佛心,却又透着一股君无邪的不怒自威,总之,就是看着亲近和善,实则高在云端,叫人不敢高攀。 等等…… 自己好得也是堂堂魔祖,怎么会生出不敢高攀这么奴性的卑微感? 见地灭迟迟没有反应,君逸御风飘近了些,却依旧悬于半空之上,维持着高高在上的俯瞰之姿。 “感谢你对心儿的照顾,有机会本君一定会报答,不过,他的身子,本君还要再借用一段时日。” “借多久?”问出口后,地灭就后悔了。 不是…… 他什么时候同意借了? “不确定。”君逸唇角依旧勾着淡淡的笑,慢条斯理里透着一丝理所当然,“这要看圣佛还要参悟多久,也要看本君何时能找到脱身之法。” “……”这不就是打白条嘛。 遥遥无期的感觉…… “如果阁下不愿好商量,没关系,也可以打完再说的。”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口气,笑意不减。 音色是该死的温润动听。 但是地灭依旧听出来了,这是强者必胜的蔑视。 活了千万年了,即便不是魔祖,行走世间,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藐视吧? 画心看上的男人……果然随她。 “你也可以邀他一起,不妨事的。”君逸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灭身后的净无尘,轻轻哼笑了声,“本君还未遭劫之前,六界皆传本君的成就已然超越祖父了,可惜本君一直无缘,不得切磋,听说二位的修为与祖父不相上下,不知可愿赐教一二?” 第1457章 先打再说! 闻言,地灭瞬间脸色一沉,更是警惕。 显然,君逸是认出他了。 而且,这小子显然还不知道自己是谁,还当自己是君无邪的孙子。 更要命的是,因为那场大战,在他们这些不知情人的眼里,是不两立的,有着灭族的血海深仇。 所以…… 敢情这小子是要替君无邪找他报仇了? “阁下不必担心以二敌一胜之不武,因为,呵~”君逸又低笑了一声,笑得很是温润,让女人看了就怦然心动的那种,“你们赢不了的。” 地灭简直要吐血了。 这特么就是君无邪的孙子吧,说话一样的温温吞吞,却绝对能气死人。 他冷笑了一声,“哼,激将法吗?” 君逸只是加深了唇角的笑意,不置可否。 又等了一瞬,见地灭他们还是没动静,纵他耐性再好,也有些烦躁了,“你说心儿出事了是吧?那我们还是简单迅速点,打完再谈!” 话音一落,君逸身形一闪,已经化成一条蓝色长龙呼啸而至,周身那浓郁的龙气简直就是魔气的天敌。 这龙气,与书逸身上的显然同出一脉,只是更蓬勃,更强盛。 龙气逼近时,地灭神魂一荡,差点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当即退后结印布阵,脸色一沉,再不敢大意。 面对两大始祖,君逸自然也是调动了全身的神力,甚至显出了真身。 没错,他就是真龙之身。 而且是炽蓝的。 只是,君隐不是…… 父神不是,母神也不是,祖父不是,祖母也不是…… 所以,他很少显身,几乎没人知道他真身是什么,流传最广的是,他是株兰草。 忘尘湖的无根兰,兰性君子。 总之,是什么,都不应该是龙。 君神一脉,都是植物,没有动物。 何况是龙这种天外天才有的物种。 而他后来修九龙真身,也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这个秘密。 九龙真身他修到第八阶蓝灵骨,恰好也是蓝色的,所以尊为九龙真君后,再无人怀疑蓝龙就是他真身了。 画心手里的那条画骨神鞭,是他偶然感觉到某个洪荒古渊里有同类,特意寻着龙气找过去的,谁知那龙似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般,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最后,打输了。 还赔上了一条命。 他只好废物利用……扒了它的龙皮,抽了它的龙骨,还……吞了它的龙魂。 那是一条墨龙。 也是他收的第一条龙魂。 似乎是体质的关系,一般人感受不到的龙气,他却能很敏锐地感觉到,后来又花了三万年的时间,陆陆续续又收了七条。 算上他自身的,正好集齐九龙魂。 赤龙的皮给画心做了嫁衣,橙龙的鳞做了凤冠,青龙的角做了挽发的梳,九色龙珠做了夜光车…… 那都是他为娶她而准备的聘礼。 结果,终究敌不过君隐一句双星相克,一死一伤的箴言…… 最后送给她的,只有哪一条龙鞭。 万年前,他虽祭出了九龙魂,但他自己的魂本就是龙魂,而且是真龙之魂,龙气纯正,龙威骇人。 所以,不管今日来的是谁,要将他封印在这,想都别想! 第1458章 自有缘法 君逸调动周身的龙气,龙气化成万千风刃,一时间四周充斥着冰冷的寒气,如同利刃一般将地灭布下的结界切得粉碎。 就连焚尽万物的红莲业火,竟也被冻成了炽蓝的冰渣,碎成了齑粉。 破了结界之后,风刃并未停下,而是一鼓作气铺天盖地的朝着地灭切去。 因是龙气所化,魔力根本无从抵挡。 何况如今他还是只废魔。 利刃所过之处,寸寸化为飞灰。 可想而知,那龙气要是真劈到了地灭身上,必定直接将他的神识割碎了。 “无常,我的事,自有缘法,你就不必管了。” 主要是,你也管不了啊。 看到了吧,打不过的…… 净无尘无奈地从莲台上结出一个佛印替地灭挡下了那些夺命的风刃,出声相劝。 君逸对净无尘倒是客气很多,毕竟相处过许多年,又借了人家的身子,更重要的是,人家用佛心替他养了媳妇,算是半个爹,实在不好出手太狠。 只见他指间一收,所有风刃呼啦啦一下,瞬间停息,化成龙气绕在他周身,而他自己已经化为人形,依旧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仿佛方才步步杀招的人不是他。 笑意从容,他看向净无尘,“圣佛,还是你跟他谈谈吧,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嗯。”净无尘低低一应。 目光落在地灭身上,他再次开口,声音琅琅如诵经,“无常,外面有一道妖封,下了血咒,从里面破不开,我和神君困于此身,无计可施,你出去后,可从外面解开封印。” “具体方法,本君可以教你。”君逸开口补充。 他料定净无尘都不通晓的妖咒,地灭这个魔祖应该也不通晓,毕竟六界之中,除了当年的巫不周,也就只有他君逸一个,是个六界皆通的奇才。 而这个血咒,是妖王亲设,并不好解。 听见君逸一开口,地灭本能地就想拒绝,“你又不出去,我为什么要解开血咒。”放这个打不过的变态出去有什么好处? 当然,这话他是看着净无尘说的。 净无尘掐指算了算,微微皱眉,勉力压住心口那寸寸缕缕业火焚不禁春风吹又生的情愫,“帝君有难,他若不去,何人相助?” “帝君有王夫相护,无妨。”似要故意刺激君逸般,地灭难得站到了书逸那边。 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 只有更讨厌的敌人! 可他在君逸脸上没有找到半分的不适,似乎没有半点被抢了女人的恼羞成怒。 这胸襟和气度,实在难以叫人不折服。 确实……配的上帝君! 说实话,若他不是夺了净无尘的舍,地灭倒是想跟他交个朋友 “无常……” “你出去也是一样可以救人的,不一定非得是他!”地灭打断还想再劝的净无尘,转脸看向书逸,一脸正色起来。 他的正色等同于腹黑和算计。 掐人软肋,他一向擅长,“无尘的意思,神君想必明白,若想保帝君万无一失,只书逸一个,显然是不成的,妖王即将出世,唯有我们三大始祖联手,才能对付。” 第1459章 命不该绝 “所以?” 君逸依旧眉目含笑,温吞如玉。 语气从容,透着一丝……威胁? 地灭冷笑一声,“你不是自诩情深吗?本尊今日就将话放这,除非是无尘出去,否则,本尊绝不会解开这妖封!大不了……” 顿了顿,他眸中射出一道狠厉之光,那才是他一个魔祖该有的魔性,“大不了我们就在这同归于尽!只要你舍得,舍得让帝君身陷险境,孤立无援,惨死于妖王之手!” 君逸温润如水的眸子晃了一下。 多显而易见的威胁啊…… 可他还真就被威胁到了! 明明知道画心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他们未必真敢让画心死,可他们也许只是在意她的死活,而他在意的却是她是否安好。 他们不怕耗着时间,但是他怕。 他怕去晚一秒,他的心儿就会被人多欺负一分…… “考虑清楚了吗?”地灭眼神冰冷,带着些不屑,“你是要自己活,还是要她活!” 君逸眸中的笑意一凝,渐渐冷沉了下来,寸寸成冰。 地灭威逼之后,又利诱,“我们三人,皆以帝君为尊,我们皆曾立下重誓,永生永世不会背叛帝君。所以,有我们相护,你大可不必担心帝君的安危,我们可以向你保证,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只要”你死! “无常。”净无尘打断地灭。 他自然明了,要比心狠,君逸自是比不过地灭,最先心软的那个,最先妥协。 而君逸妥协的代价,是死亡。 何况,他的心,与君逸一样。 地灭威胁到的,不止君逸,还有他。 佛心寸乱的净无尘忽然从莲台上站起,缓缓迈步,向地灭走来,一步一生莲。 停在地灭身前,他才淡淡开口,“无常,我们一定会重逢,但不是现在,缘法自有天定,而他,命不该绝于此。” 地灭听不懂他话里的玄机,不赞同地蹙了蹙眉。 直觉上,君逸会是个大麻烦。 狐疑地看了看净无尘,地灭暗想这厮不会在这被君逸打怕了吧? 可想想净无尘那宁折不弯的脾性…… 他又放弃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不管是我出去,还是神君出去,这血咒都是要解的,所以这件事还是要劳烦你的。至于最后我与神君谁出去,我们自会商量妥当。”净无尘继续给地灭洗脑。 地灭张口,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那我们……”所谋之事怎么办? “时机未到。” “……”去特么的时机!要是到了你出不来谁负责? 知道净无尘虽然话不多,但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而且那件事本来他是主要负责人,如今他执意如此,地灭也不好再说什么。 更没办法当着君逸的面商讨。 何况,君逸出去,也有君逸出去的好处,本来想着逸王棘手,而这个君逸恰恰能与他一战,还是个情敌。 如今画心恨死那逸王了,还怕君逸不替她出头? 如此一想,地灭再抬头时,眸中的戾气已经散去,语气也不再是方才那般强硬,反而透着一丝担忧,“罢了,但愿你,未忘初心!” 净无尘未作回应,只是捻着佛珠转身坐回了莲台,仿佛方才他从未从莲台上下来过…… 第1460章 血战 “用这个可以解开妖王的血咒。” 君逸在地灭手上结了个金印,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地灭也懒得跟他废话,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也不是很讨要书逸的,可自从药灵村一战之后,看到这张脸,他就有些受不了。 地灭走后,君逸才朝着净无尘施了一礼,“多谢圣佛成全。” “神君不必多礼。”净无尘回了一礼。 君逸又施一礼,“圣佛放心,本君出去后,一定会想办法将佛身奉还的。” “万事皆有缘法,神君顺势而为,不必操之过急。”净无尘再还一礼。 “……” 还没走远的地灭,听得差点肺都要气炸了,不止是他,恁谁都想不到,这一体双魂竟相处的如此融洽。 也就净无尘那厮能容忍吧? 佛心真是可怕…… 唯有君逸,洞察般谛视着净无尘。 其实,净无尘的谦让与佛心无关,左右不过还是为了一个情字,而佛的舍我精神,让他更知道成全。 “圣佛放心,本君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君逸知道他心中牵挂之事,向他保证。 心事被勘破,净无尘端坐莲台,捻着佛珠,阖目,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再无一语。 地灭的速度很慢,让君逸一阵好等,问题的关键是,他这次进来时,忘了用符,从神识之界出去后…… 就不记得里面发生什么了。 自然,连带着君逸教他解血咒的事也忘了,只是掌心有一道金印不停地闪闪发光,提醒着他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苍梧山。 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乌云遮天,不分昼夜,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头顶之上是黑压压的一片,连着整座山的空气都凝重了起来。 风慕白带着暗香门的弟子退守念安堂,无心居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整个无双阁的弟子在天塌地陷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还有一个护法沧傲月,她结了一个护罩,将昏迷的月行云以及重伤的月琉烟交给了梧熵和慕长歌,自己则是带着阁中弟子奋力抗敌。 其实,说是敌,他们压根连敌人的影子都找不到,只是不停地斩杀一条又一条的黑色巨蟒。 这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夺命之战,若不斩杀恶蟒,那么就会被恶蟒吞食。 一日过去,无双阁的弟子便折损了一半。 “长歌,沧护法那边怕是顶不住了……” 梧熵还没说完,天上密布的乌云聚集得更厚了,压得比以前更黑,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一道赤红的闪电划破浓黑,猩红如血。 他担忧地没蹙得更深了,“你留下照看阁主吧,我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你留下,我去。”慕长歌依旧冰着一张脸。 “可是……”你功法不如我。 慕长歌直接打断他,“你功法比我好,留下来照顾阁主更妥当,我的修为只够自保,所以,我去比较合适。” 此话……言之有理。 月行云的安危自然比那些阁中弟子重要,可对于梧熵来说,慕长歌才最重要啊…… 第1461章 凶残的威胁 慕长歌自幼便是极有主见的人,她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不待梧熵同意,自己已经捏诀离开了结界。 纵然梧熵想追出去,也不敢将昏迷的月氏兄妹单独留在这。 慕长歌虽没参加过月神榜,但是受月行云亲自教导,绝对是前十的实力,比月琉烟修为还要深厚些。 浮在半空观察了一瞬,她朝着一个黑蟒不敢攻击的地方飞了过去。 那不是固定的一处,而是一个移动的点。 待飞近了一瞧,才看清是一个奔跑着的人。 还是个熟人! “青音长老,你这是去哪?”慕长歌捏了个诀,瞬间落在匆忙赶路的女子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青音惊了一跳,看清眼前人是慕长歌时,眸中的慌乱一闪而过,转瞬又恢复如初,“我……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是吗?”慕长歌冷冷地谛视着她,只见四周的黑蟒对她避如蛇蝎,冷冷一笑,“轻音长老若是能将这驱蛇之法交给阁中弟子,那便是帮忙了。” “雄黄……制成的药粉。”青音胡诌着。 普通的雄黄自然不能对付这些妖蟒,可她急着脱身,立即顺着慕长歌的话说道,“我就是打算去找沧护法,告诉她这个方子的,可是我迷路了。” 迷路是真的…… 但她要找的不是沧护法。 可此时她也没办法,明明使了隐身诀,按说在一片慌乱中,是不会被人发现的,却没想到…… 慕长歌上前一步,抬指搭在她肩上,开口是不容置疑的语气,“我带你去!” 要说无双阁,其实青音探的差不多了,但是这个慕长歌的深浅,她一直探不出来,只知道是个阁中谁都不敢惹的主。 她本以为,慕长歌只是仗着月行云的恩宠,是个美人,是个才女,会一手好丹青,吟风弄月可以,但功法上并没有多少成就,是个不足为惧的花瓶。 可此时,搭在肩上的纤纤五指,竟重若千钧,即便她不掩饰自己的修为,也绝对不是慕长歌的对手。 默了一瞬,她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那就有劳了。” 慕长歌没有在意她的态度,能解决问题才是重点,虽然不知道青音是怎么避蛇的,但总之蛇怕她,抓着她,等于就是有了一个天然的防护罩。 “你最好有办法,否则,我只能将你切碎了,一个弟子分一块。” 不冷不淡的语气说出这样凶残的话,令青音不得不对这个平日里都没什么存在感的慕长歌刮目相看。 上次见面…… 就是清戈上仙来的那次。 她们不是还挺亲善的? 似感觉到了青音的困惑,慕长歌一边提着她在崩裂的山石中飞着,一边随口解释道,“听说这件事,是你们青城做的乱。” “你不是跟城主哥哥交情还不错吗?”上次明明一封信,你就肯帮清戈的那么大的忙。 青音突然想起慕长歌和南暮离之间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顿时眼眸一黯又一亮…… 第1462章 阵心 果然,慕长歌在一块乱石上停下,脸色寒若冰霜,冷声问,“真是他做的?” “不是!城主哥哥怎么会做这种事!”青音立即反驳。 接着,两眼一红,差点要哭了出来,“实话跟你说了吧,城主哥哥被妖怪抓了,我就是赶着去救他的,可是我找不到他在哪。” “什么?!” 慕长歌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倏忽裂开一缝,满眸的担忧怎么都掩饰不住。 “城主哥哥被抓来了苍梧山,那个妖怪要用他来祭阵,我必须去救他!” 女孩的眼里满满都是焦急,看得慕长歌立即就信了,向来平稳的语气也急迫了许多,“他在哪?” “在阵心。”青音快急哭了,“妖怪要用城主哥哥祭阵,等祭阵仪式一完成,这里就会彻底完了,现在出来的这些巨蟒不过是那妖怪身上的毫毛罢了,你们杀再多,对它来说,都不痛不痒。” 慕长歌没有去想青音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多,但她直觉上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如果真如她的形容,威力如此强大的巨蟒,居然只是那妖王身上的一根毫毛,那么……那妖王到底有多可怕? 那种骇人程度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阵心在哪里?”慕长歌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即便祭阵不是南暮离,她也是要去阻止的。 何况……是他! 青音摇头,带着哭腔,“我就是找不着,才急的。” 慕长歌拽着她纵身一跃,踩着碎石飞到更高的地方,试图看的更远些,可深沉的黑幕里除了四射的剑光火光,基本什么都看不见。 唯有一处…… 那一道道破开天际,撕裂黑幕的赤色雷火,都只劈向一个地方。 这样的异象显然跟阵法相关。 想必……那就是阵心吧? “我知道他在哪!”话音未落,慕长歌已经拽着青音朝着雷火轰炸的中心飞了过去。 慕长歌的动作很快,越靠近,雷火的威力越强,四周密布这雷光和天火。 青音没有半点动弹,在见到天空又一道巨大的雷火朝着他们劈下时,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却又略带惋惜的笑。 她有南暮离给的防身之物,可慕长歌没有,所以,这自作聪明的女人注定要死在这天雷荒火之中了! 此前,她没直接带慕长歌过来,不过是还想利用利用的,没想到慕长歌自己找了过来…… 慧极必伤,太聪明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轰隆”一声。 天雷荒火砸在二人身上,青音本能地想推开慕长歌,却被慕长歌拉住,护在了身下,“不想死的,就别乱动!” “……”青音目瞪口呆地看着慕长歌周身涌起一道赤色的光,赤光结成一个赤红色的透明护罩。 天雷荒火落在上面……竟没有丝毫反应! 如同那些蛇怕她一般,雷光火苗纷纷对赤罩避之不及。 这……怎么可能? 南暮离明明说,这是天雷荒火,只有洪荒古神才能承受得住,而她事先服了洪荒六祖之一的妖王血,所以不怕。 可慕长歌怎么会也不怕…… 第1463章 破阵 “你……你怎么能?” 青音已经讶异得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惊诧和骇然了。 说好的只有洪荒古神才不惧呢? 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姐姐分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啊? 慕长歌睨了一眼呆掉的小青音,没打算给她解释。 主要是,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但她知道,自己身上有一股奇妙的力量,微薄,却强悍。 每次在她遇到危险时,这股力量就会出来保护她,并且从无失手,除了……对画心那女人无效。 “他就在这里面吗?”慕长歌浮在半空,看着脚下刺目的血色大阵。 至于是什么阵,她不认得。 但是这冲天的血光看起来,就很邪恶。 青音此时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只得含糊回了句,“不知道。” “破开就知道了!”双眼一眯,慕长歌一拳朝着血色大阵砸去。 青音想拦,结果被她一拳直接捶了下去,躺在阵上,青音还能感觉到身下“咯吱”的碎裂声。 阵心……碎了! 而且,慕长歌只用了一拳? 倒抽了一口凉气,此时青音才知道,城是怎样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随便蹦出来一个,都深不可测! “你没事吧?”慕长歌依旧是不冷不淡的语调,看着青音的眸光有些复杂,似乎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过去拉她一把,“其实不用帮忙的,我可以解决。” “……”好吧,假装自己是想帮她的好了,反正也拦不住她破阵了。 青音被捶肿的脸上好不容易扯出一抹笑意,“没关系,毕竟城主哥哥在里面,我是青城的人,自然不好袖手旁观。” “如今是妖王滋扰凡界,已经不是一城之事了,你不必再分青城城,还是救人要紧。” 慕长歌依旧浮在半空等着阵心崩塌,眉头微皱,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再补上一拳。 青音急得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此时慕长歌闯进去,会彻底毁了阵不说,还会发现城主哥哥压根不似祭阵而是在控阵. 到时候一定撕破脸吧? 不过…… 撕破脸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青音看了眼慕长歌,不傻的都能看出来这个看似冷若冰霜的女人,其实内心为南暮离烧着一大盆的火。 在她犹豫的瞬间,慕长歌已经等不及地直接从半空踩了下来,落地的脚如一双铁锤般,直接将阵踩塌陷了下去。 轰隆隆的坍塌声过后,血光尽敛,雷火也停了,但是血阵之下似乎还有一层。 那泛着幽蓝色光的结界,任慕长歌怎么使力,都无法打开。 难道这就是最近阁中在大肆搜寻的异界?据说此界,除了逸王和逸王妃,无人能破! “你在这守着,我去趟无心居!” 慕长歌撂下一句,就火急火燎地朝着无心居飞了过去。 她一直不管阁中事,但此时事关南暮离,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都说那无心居是不得闯之地,她偏要去闯一闯! 无心居内。 画心端坐在榻上,法相庄严。 此时,她的神识已经寻着裂痕闯进了九幽封印。 十二万年了…… 若是十二万年前,她没有受君逸蛊惑离开这里,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 第1464章 忘川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湖蓝色水面,画心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泓笑意。 这样美奂绝伦的风景,从封印外是看不到的,只有九幽封印里的她才能看到。 当初大战之所以会选择在九幽冥界,不过是为了取这一汪湖蓝的忘川做她的神源。 忘川水不是水,而是魂。 这湖蓝色的每一滴都是命源。 或许,这也很好解释为何那般多的妙人里,她独独一眼瞧上了君逸,因为他那一身湖蓝,像极了这些生命的颜色。 仿佛他们本该是一体…… 而这条掌管六界众生轮回的忘川被九幽封印吞噬后,冥界自然也就名存实亡了。 “丫头,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湖蓝上方的虚空里,忽然赤莲如火,朵朵盛开,一个红衣华发的妖孽男子,赤足踏莲,款款而来。 霜雪似的眼,唇口一笑,众生倾倒。 还是那么妖孽。 画心瞬间瞪大了眼睛,“赤冥老爹?” 活的那种? 不对…… 估摸着还是魂吧? 忘川之上,除了魂,还有什么呢? “后面两个字去掉。”赤冥立即不乐意地板起一张脸。 画心哼哼两声,热泪盈眶地扑进他怀里,抱住他,叫的更加清脆,“老爹,本座好想你。” “……”叹了口气,尽管心中很郁结,可还是伸手抱住了怀里的小女……儿。 没办法,谁让是自己宠大的呢…… 似乎听着听着,早就习惯了。 “老爹,到底有多少个你?”画心掰着手指头也数不清了,“怎么哪哪都有你?怎么不管死多少回你都死不掉?” “……很希望本尊死?”赤冥气得恨不得咬她一口。 “呃……”也不是那个意思。 就是觉得太诡异了! 作为一个神,一个掌控生死轮回的神来说,对于这么个掌控不住的魂,实在是觉得太不能理解了。 赤冥敲了一下她发懵的脑子,“六界众生,死了都会魂归忘川,本尊在这,很奇怪吗?” “可你不属六界众生啊!那谁……青玄死了,不就去混沌之境了吗?你怎么……”浪到忘川了? 还是说,你是个假创世神? 赤冥哼笑着打断,“因为她蠢,死得太彻底。” “……”有一种自己被骂了的感觉是这么回事? 画心琢磨着,虽然自己极力地撇清不是青玄,可在赤冥的眼里,甚至很多人眼里,比如青冥三大始祖眼里,自己就是青玄吧? 可自己若真是青玄…… 这世间为什么会还有另一个青玄呢? 瞧着青玄那一脸正派的性子,明显不像是个精分,她不可能干出赤冥和君隐这种无耻没下限的事。 猛地抬起头,她一脸正色地问道,“赤冥老爹,其实,我不是青玄,对吧?” “……”你不是青玄是谁? 赤冥无语地瞪住她。 “我见到青玄了,在混沌之境,现在她就住在我的神识之界,随时准备夺我的舍……” 画心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赤冥的神色,最终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有这么想弄死来世的前世吗?”当然,你这精分后还失忆的变态不算。 何况你也没真弄死君逸…… 第1465章 本座不允许! 见赤冥还是沉默,就连向来笑得妖娆的一脸桃花色也颓败了,甚至阴沉了起来,画心继续推测道,“其实,当初你是想借大战,打开界门,将她的魂带出混沌之境的,但是,失败了,对吗?” 赤冥依旧沉默如山。 好看的眉眼似乎飘起了雪,浑身的气场冷寒得摄人。 默了好半晌后,他才不敢置信地问,“你说她从混沌之境出来了?” 画心敏锐地注意到,他用的是“她”而不是“你”,这显然是,在他脑中早就将自己和青玄割裂开了。 不待她回答,赤冥又摇了摇头,“本尊从没打算将她的魂拉出混沌之境,按说,一入混沌,便是再也回不来的,除非……” “嗯?”画心立即高高竖起了两只小耳朵,满眼都写着好奇。 赤冥却突然禁了声,满眼惊骇地望住她,“丫头,你说你去过混沌之境?”还出来了? “魂去的。”画心皱了下眉,又补充道,“做梦的时候。” “……”那就是场梦吧? 否则,去了混沌之境,怎么可能还能出来! “但那肯定不是一场梦。”画心看出了他眼中的怀疑,指了指自己脑子,“她现在就在我的神识之界里。” 赤冥明白她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她去了混沌之境后,不但自己全身而退了,竟还携带生魂而回! 换而言之,她有穿界之能! 可据他所知,拥有这种能力的,分明只有万界之主啊…… 目光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怀中的小女人,要不是她胸前的女性特征十分明显,而且还亲眼瞧见她生过孩子,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那个万界之主了。 话说…… 逸尘那家伙,不会无聊到投个女胎玩他吧? 这个想法一产生,赤冥仿佛触电般放开画心,连带看她的眼神都不能直视了。 等等……逸尘? 逸……尘…… 突然从脑海中闪过的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如一道符咒般,刹那间解开了他前世记忆的封印。 原来……如此! 粗略地消化完庞大的信息量,从容如赤冥也震惊得无以复加,看向画心的眼神更是复杂。 “老爹?”画心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上前一步,“你干嘛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我?” 赤冥下意识地又退了三步,满脸都写着你别过来! 容本尊再缓缓…… 画心,“……”就算知道本座不是青玄,也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吧? 这么多年的爹都白叫了? 这么嫌弃地推开本座是几个意思! 哼! “老爹,就算不是情人,也是女儿吧,你这是要跟本座恩断义绝?”画心一步步逼近他,唇角突然扬起邪恶的笑,“可本座同意了吗?信不信本座弄死你媳妇,我老娘!” 赤冥嘴角狠狠抽了抽。 画心扩大唇角的邪恶,“本座可以将她带出混沌,也可以将她送回去,还可以直接吃了她,总之……你来世是本座的男人,这个便宜娘我是不可能认的!还有,你想跟她再续前缘也是不可能的!本座不允许!” 第1466章 妻管严 “丫头……” “老爹,不管你以前跟多少人有过多少腿,但你现在要记住,你来生是本座的男人,所以自前世起,就要洁身自好,否则,别怪本座大义灭亲!你知道,本座素爱红,最厌绿!连绿色蔬菜都不吃的那种!你敢绿本座看看!” 画心一边说,一边缓缓逼近,一脚踩灭一朵赤莲,满满都是威胁。 赤冥的眸光跟着明灭了一下。 其实说实话,就算刚在没恢复前世记忆,他也一直知道,画心是画心,青玄是青玄,虽然她们有着同样的模样,同样的能力,可青玄的魂并没有回来。 也就是说,是创世神女重生了,而不是青玄重生了。 这一点,也许对整个青冥大陆,对六界众生来说,都没区别。 但是对他赤冥来说,还是有区别的。 这也是画心重生后,他来见她时只是说做她的谋士,谋她一生长安,而不是直接娶她做小媳妇的原因。 可是日复一日的相处,渐渐的,他就不可控制地喜欢上了这个一点都不像青玄却像极了自己的“小女儿”…… 因为自己最初确实是奔着复活青玄的目的而筹谋画心重生的,而画心也几乎继承了青玄的一切。 所以,渐渐的,他也就将她当成了青玄。 或者说,这样才能变心得心安理得。 如果现在让他在她和青玄之间选一个的话,没有悬念的,他选她。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 撇去男女之情,还有很多种感情。 何况,她还是自己前世深爱却辜负了的人…… “丫头,本尊真的只娶过青玄,跟其他人都……”没腿! “南无月呢?”画心信他个鬼,明明腿都多的数不过来了,男女不忌,人畜不分,气得她柳眉倒竖,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南无月是怎么回事!” 赤冥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谁,嘴角狠狠抽了抽,不情愿地提及道,“他啊……不过是本尊养大的……”一只小畜生。 “呵~就跟养本座一样是吧!”画心更气了。 “……”当然不一样! 本尊将你当媳妇养,将他当儿子养,能一样嘛…… “你还养过多少个!”画心怒发冲冠。 她发现,自从知道君逸就是赤冥转世之后,就很难再容忍赤冥各种放飞自我的行为了,恨不得将他这不安分的用铁链栓起来,天天牵着。 赤冥看着画心眼里不一样的烟火,莫名小心肝颤了下,瞬间犯了妻管严,“算上你,一共就两个……” “真的?”眼眶再瞪大一倍。 赤冥连连点头确认,“真的,而且本尊养他,可比丫头你的待遇差多了。” “嗯?”本座待遇很好吗?三天两头就调戏本座!隔三差五就上演少儿不宜! “他母亲是本座的坐骑,死了以后,本座就将他养在了身边,打算以后骑的……” “你养本座不也是为了以后骑的吗?”画心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揭穿他,最后还脸不红心不跳,铿锵有力地补上两个字,“床上!” 第1467章 来送人头的 “……”丫头,谁把你教成这样的? 本尊没教你这些浑话吧? 赤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惊的,而或羞的。 好吧…… 他承认,他养她是有这个目的,毕竟当媳妇养的,可不也养了十七万年都没真碰过她么。 “怎么?老爹,你也会害羞?”画心捏着他红得快滴出血的老脸,笑得愈发可恶,“这辈子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下辈子,你不骑本座,本座也是要骑你的。” 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和他来生有一腿,也就爱屋及乌,不那么排斥跟他亲近了。 甚至已经霸道得将他列为自己的所有物,别的女人多看一眼都不行的那种。 “丫头,你这是在挑逗本尊?本尊的耐性……可能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赤冥握住她作怪的小手,眸色深了一层,“知不知道,女人说这些污言秽语的时候,男人很容易冲动的……” “你倒是动一个给本座瞧瞧?”画心挑了挑眉,缓缓抬脚又踩灭一朵赤莲,“你现在不过就是个魂吧?跟神识没多大区别,也就是说,你现在不管做什么,顶多只能算是春梦或者意淫!” “……”这是欺负本尊没有实体? “对了,老爹。”画心盯住赤冥,突然两眼放光,“本座的琴魂死了,你能回到琴里继续当本座的琴魂吗?” “如果你琴带了的话……” “带了带了。”说着,金光一闪,画心怀中已经抱了一把九凤琴。 她两眼冒光地盯着眼前魂。 如果有了琴魂,那么她至少可以恢复往日一半的战斗力…… 赤冥目光犹疑地落在琴上。 这是他最后一缕保存着完整记忆,通晓所有计划布局的魂了……如果再挂了……可能自己会跟自己掐起来! 精分太多就是麻烦…… 想了想,他岔开话题,“丫头,是不是南无月要出来了?” 画心点点头,甚是气愤,“嗯,不是那厮,本座能急到跑回封印里来修炼?” “……”你确定你是回来修炼的吗?你是回来调戏本尊的吧! 妖王南无月,原本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有书逸在,应该是有惊无险的。 赤冥思量着,尽管画心盛情相邀,尽管自己很想贴身保护她,可他并没有现在就离开忘川的打算。 至少要等九幽封印破了以后才行。 虽然那琴也能养魂,可怎么都不及忘川水的。 “哦,出来就出来吧,不用担心。”那小畜生反正是来送人头的,“你既然进来了,就在这好好修炼吧,这忘川魂有助于你的神源修复。” “可本座没有很多时间……” “没事的,南无月交给书逸去处理。” “可是……” “本尊养的畜生本尊还不清楚嘛,书逸收拾它绰绰有余。” “可是……” “本尊的一半神力都在书逸身上,加之他特殊的体质,不会有问题的。” “本座不是担心那假货打不过南无月!你能不能听本座说完!”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断的画心,忍不住炸了。 第1468章 赤冥的本体 赤冥被她吼的一愣,顿时噤了声。 满眼只剩下两个字:你说。 “老爹,你是不是瞎啊,神力不传给自己,传给书逸那个假货!”喂,你什么表情,你不会不知道自己被君隐换魂这件事吧? 赤冥愣了好一瞬,确定她不说话了,才狐疑地皱了皱眉,问,“什么假货?” “书逸不是君逸,是君隐啊!” 画心瞧他一脸懵逼的样子,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整天全大陆他最牛的样子,结果转个世都会被人换了魂! 被人蒙在鼓里耍,卖了还替人数钱,连遗产都能传承错了……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她感觉赤冥应该是知道君逸转世是自己的,所以才会把神力传给书逸,只是没想到此书逸早已经不是君逸了。 再想想药灵村时,赤冥明显偏心书逸,处处跟尘尘作对,简直跟万年前针对君逸时一样,画心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货……明显是失忆后整死了自己,好不容易想起来了,想对自己好点时,结果又认错自己了…… 同情地看着他,画心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差点憋笑憋不住。 “老爹,你是不是一天不跟自己作对,就浑身皮痒啊?你是不是不作死你自己,就浑身不舒服啊?本座怎么不知道,原来你是个虐狂啊……早说嘛,天天让本座揍一顿不就好了!”画心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尽量掩饰语气里的幸灾乐祸。 不同她的嬉皮笑脸,赤冥的脸色沉了沉,很严肃地问,“谁告诉你书逸是君隐的?” “君隐自己承认了啊,当年跟他合谋的也招供了,人证物证俱全。”事实就摆在眼前,你就别自欺欺人了!现在后悔也…… 来不及了! 鲜血淋漓的惨案已经发生,你成功帮助君隐绿了你自己,失去了本媳妇…… 提到君隐,画心就气得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赤冥完全是一副看猪的眼神。 出乎意料的是…… 轻轻哼笑了声,带着几分愉悦,赤冥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妖孽样。 他一脸不正经地看着画心,眼泛桃花色,“丫头,本尊在你眼里,就这么蠢的吗?” “……”你还不够蠢? 媳妇被卖了,你还帮着铺床的那种! 赤冥无视她满眼的鄙视,笑问,“丫头,你知道囚心草是什么吗?” “你别岔开话题!”囚心草关本座屁事! 画心气呼呼。 赤冥语气强硬,“回答本尊。” “囚心草是……”没见过! 画心一个“咯噔”,仔细想了想,她似乎真的只是听说,还真没见过。 据说此物极其稀有…… 只是在巫不周留下的典籍里有所记载。 而好巧不巧,书逸就是囚心蛊,难道此草跟赤冥有关? 毕竟当时留下典籍的巫不周,其实就是他自己。 很快,赤冥便印证了画心的想法。 敛了笑,他一字一顿道,“囚心草,是本尊的本体。” “什么?”你的本体不是赤莲吗? 画心整个人都被惊呆了。 这个消息简直太劲爆了! 第1469章 算无遗策 如果囚心草就是赤冥的话,那书逸压根就不可能是君隐啊,而是赤冥的另一个转世…… 难道是君隐反被赤冥耍了? 看着赤冥脸上逐渐放大的得意,画心莫名想替君隐上三炷香…… 老妖孽就是老妖孽啊! 赤冥拉着已经呆掉的小女人,在一朵硕大的赤莲上坐下,大有促膝长谈的架势。 趁着九幽封印里,绝对安全,不会隔墙有耳,他决定还是告诉她部分真相的好,否则,瞧她刚刚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弄死书逸都有可能。 “没错,本尊是堕魔了,但是只是心魔,真身被本尊藏了起来,而心魔巫不周一直找的赤莲本体,其实就是囚心草,也就是他,当初亲手将囚心草送到君隐那,提议造出蛊人书逸的。” “……”你堕的不是魔,是智商吧? 画心目光复杂地看着赤冥,一脸地怀疑和不相信,“心魔巫不周是个智障吗?自己的本体都认不出来?” “不是他智障,而是本尊智谋无双。”赤冥就是赤冥,自夸起来丝毫不带脸红的,依旧是一副全天下尽在他掌控之中的目空一切。 画心着急地努了努嘴,快好奇死了,“你都谋啥了?你到底是怎么让巫不周和君隐那两傻子上钩的?” 赤冥看着眼前一无所知的小女人,叹了口气,“当年为你逆天改命时,本尊就料到要堕魔了,这是代价。” “……”不是阿逸替本座改的吗? 不过想想他和君逸的关系,画心又将话咽回去了,反正都是他。 赤冥看着她,突然勾唇一笑,邪肆如魔,“丫头,你想象过,如果本尊堕魔,有多可怕吗?” “……”不用想的,一定是毁天灭地,整个青冥大陆将永远暗无天日! “所以,在堕魔前,本尊要尽可能地削弱自己……” “难怪,月神之战前夜,你的神力全部消失了,放在了我体内,那时候,你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对吗?”画心恍然顿悟。 赤冥点点头,“本尊不会给他留任何东西,除了散尽神力,本尊还刻意离魂,强行脱离本体,并删除了自己的记忆。” “……”难怪你的心魔要追杀你,本座听了都想揍你,好好的一个创世大魔神,被你弄得一无所有…… 半点遗产都不给的。 连记忆都不留! 对付自己还这么算无遗策,也就腹黑成你赤冥这样才能做到吧? 满含同情地望过去,画心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让他失忆?” “留着他的记忆,让他清楚地知道本尊的每一步棋?那本尊还怎么算计他?那他还怎么掉本座挖好的坑里?” “……”好吧,听起来好有道理。 画心心有余悸地看着他,满脸的劫后余生,“赤冥老爹,还好我们不是敌对关系,否则,本座现在连渣都不剩了吧?” “你怕?”赤冥不开心地皱了皱眉,有种掏心掏肺喂了狗的失落感。 “不怕,本座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本座……” 第1470章 绝世大骗子 说着,画心眼眶有点涩。 她知道,赤冥这些说起来轻松,三两句的事,可当初他步步筹谋,散神力,离魂,哪一样不是痛苦万分生不如死的。 而且,这只是他说出来的而已,一定还有很多,他默默承受,而她不知道的。 似乎太煽情了,画心还惦记着书逸的事,语锋一转,继续追问,“那你本体到底是什么?” “本尊的本体,其实不是赤莲,当然,巫不周他并不知道,他忘了。” 而自己也是刚刚,才彻底回想起一切。 准确说,自己丢失过两次记忆。 一次是在转世为赤冥之时,受轮回的净涤,前尘尽忘。 另一次是在堕魔成巫不周之时,自己删除了自己的记忆。 至于第二次的失忆,他有提前用水月镜花封存,所以很容易恢复。 而第一次失忆,历经轮回,除了灵魂他什么也带不走,包括前世的记忆。 所以轮回之前,他滥用职权,篡改命运,给轮回后的自己一些提示。 比如…… 君逸,和光同尘。 这些命运之外,他安排出现的人,都是为了提醒他记起一个人。 当他想起自己是谁时,前尘过往,便一并都想起来了。 一切底定在心后,赤冥笑得满脸得意,捏了捏画心满是纠结的小脸,哼笑,“至于赤莲,只是本尊故意流传于世的说法,故意骗他的,就跟囚心草一样。” “……”你连自己都骗! 绝世大骗子! 等等…… “你不是赤莲是什么?”本座明明在混沌之境看到那么大一朵赤莲! 画心顿时懵圈了,感觉信息量好大。 但她也知道,没有谁比赤冥这老怪物的说法更权威了。 因为他是幕后老大…… 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本尊为了复活一个人,并且带她逃离混沌之境,才开辟了青冥大陆。因为要携着她的魂转世,不得已化身为赤莲,至于其中缘由,等时机到了,本尊再细细说给你听。” “现在不能说?”画心很不乐意地努了努嘴。 心里……莫名有点酸…… 感觉……又多了条腿? 似乎没看到小女人的满脸幽怨,赤冥坚定地摇了摇头。 告诉你,你能藏住秘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不惹祸,不作死,本尊就万幸了。 “老爹。”画心的眼神更幽怨了,她没想到赤冥这老怪物居然还有前世,“那个你要复活的人是谁?” 想来也知道,他的前世是混沌之境的创世神族,他要复活的女人应该也是出自混沌之境,而且十有**就是青玄。 据说,青冥大陆和别的大陆不同,创世神有两个,是并蒂双莲。 也就是说,赤冥是借用这种方式,从混沌之境多带了一个魂出来。 那个魂,显然就是青莲么。 青莲就是青玄,而自己不是…… 自己也就是朵曼珠花,跟青莲八竿子都打不着。 等了好一会,赤冥都没答,画心心里愈发没底了。 如果是自己,赤冥肯定直接就说了吧? 心中的小火苗越蹿越高,开口的声音却冷了八度,“她,到底是谁?!” 第1471章 龙族 “这些以后再告诉你。” 赤冥含糊其辞地想先糊弄过去,毕竟刚恢复记忆,牵扯到前世,他也很乱,一时半会讲不清。 画心瞪着的眸子暴突了下,死死地盯住他,滔天的怒意随时可能暴发 瞧着她一双幽怨到喷火的眸子,赤冥不得不正起脸色,“丫头,你听我说……” “本座不想听了!”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否则,你会用这么正经的语气? 哼! 浑身的毛炸起般,就差扑过去咬他几口了。 画心这一动真怒,四周的空气就跟着涌动了起来,说到底,她才是这九幽封印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受她操控。 赤冥竟瞬间被她强大的威压…… 压趴在了地上。 “……”斜睨了眼五体投地的人,画心顺了顺毛,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老爹,你这回认错倒是挺诚恳的,这个礼够大。” “……”赤冥趴着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你特么能不能收起威压再说话! “不过……”画心语调陡然一转,夹杂着暴怒,“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行这么大的礼,是不是说明,你这次犯的错比较大,心虚得厉害?” “……”这误会真是大了。 赤冥知道,今天他要是不交代点什么,怕是小命要交代给她。 理了一下杂乱的回忆,他深深叹了口气,“丫头,本尊要救的人是你。” “本座?”确定? 赤冥点点头,“没错,就是你。” 他满脸的笃定,似决定了什么,紧了紧撑在莲台上的手。 犹豫了半会,又沉声道,“我本出自混沌龙族,乃万界之主,逸尘。” “啥?”画心懵了下,久久反应不过来。 想到当年的事,赤冥有些尴尬,笑了笑,才继续道,“龙族有九阶,而我只是八阶蓝龙,万界之主向来由九阶紫龙担当,而我为了夺那万界主位,深深辜负了你,所以……” “所以,本座为了你的万界大业牺牲了?”画心忍不住插话。 具体夺位过程,赤冥没说。 甚至连她的身份,他也没说。 但是可以想象,那夺位的过程有多惨烈。 反正是前世了,画心也不是很在意。 她只在意眼下。 赤冥却被她蓦然一句问得更尴尬了,硬着头皮忽略了那惨烈的过程,委屈巴巴地解释道,“也不全是,其实我夺万界主位,也是为了你。你出生有些不同,是一条火龙,整个混沌之界,独一无二的存在,却与混沌之境的水灵相克。” “……”怎么到哪都相克。 这是什么鬼命格? 画心咬了咬牙,忍住没插话,继续竖起耳朵听故事。 “混沌之境就好似这忘川水,那里只有两种生灵,一是龙族,一是莲族,皆是水族,受混沌之水的神力滋养,不适合你生存。久而久之,你身上的龙气越来越弱,近乎衰竭,本尊便去求当时的万界之主,放你离开混沌之境,可是他执意不肯……” “然后你就反了他?”画心眯了眯眼,这事赤冥肯定做的出来。 第1472章 万界不容 果然,赤冥点了点头。 “龙族稀有,生而定阶,而且越阶挑战,几乎是不可能胜的,所以……” “所以你打他,就等于是找死。” “……”赤冥被画心如此直截了当的话堵得面红耳赤。 画心不以为意地歪了歪头,“最后是本座帮你解决了他,对吧?” 赤冥愣了下,才点了点头。 心想,这丫头,看着漫不经心,其实一点都不傻。 “唉,本座每一世都生的这么出类拔萃,举世无双,怎么就是活不久呢?”画心晃了晃小脑门,似在认真思考。 不用说,水火相克。 前世的她虽然是龙族,却不在他们的排阶之内,她天生就是他们的克星。 所以,对付一个龙族九阶的万界之主,应该不在话下。 但是…… “本座那么厉害,后来怎么死的?跟那紫龙同归于尽了吗?”画心的头几乎要歪到地上了,贴着莲台,与赤冥平视。 满脸的认真。 “不是。”似想到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赤冥眸中流露出深沉的后悔,“本尊登上万界主位后,强行洞开万界之门,逼你离开。” “逼?”画心皱了皱眉。 “嗯。”赤冥点头,那是他做过的最傻逼的一件事,“你不想走,但那一战之后,你更虚弱了,本尊便将你强行送了出去,结果……” “嗯?”眨了眨眼睛,赤冥这一顿,画心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赤冥的眸光更哀痛了,桃花眸中百花残,落红满地,“结果你去的那一界,直接炸了。” “……”什么鬼。 本座是炸弹吗? 还有这自爆功能? “然后,你就随着那一界在万界之中消失了,恁本尊怎么找,都找不到,本尊便派混沌使者去每一界盯梢,但凡有蛛丝马迹就来汇报,可始终找不到你……” 画心打断赤冥痛苦的回忆,直接点明,“那一界就是青冥界对吗?现在这个大陆?” 赤冥愣了下,才点头,“没错,后来本尊才辗转得知,不是前万界之主不放你走,也不是你没有能力离开,而是混沌之莲开辟的万界之中,根本就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两眼望天,画心假装没听到。 这什么鬼命格!!! 敢情说她就是一条爆炸龙,去哪炸哪? 如果自己当初再牛逼点,是不是也能把混沌之境给炸了? 这种被万界敌对和抛弃的感觉,让她心里堵了好大一口气。 心口仿佛被扎了一刀般。 “后来呢?”她有气无力地问。 看着这片能与自己共存的大陆,她想赤冥应该是已经想办法消灭了她的爆炸属性。 赤冥眯了眯眼,“后来前万界之主撑着最后一口气找到本尊,在他将死之际,将你困住他的一缕龙魂交给了本尊,他说,若要使你重生,除非青冥界重生,而你身上与世不容的异火,许能借着轮回之力洗涤干净。” “所以,其实青玄就是当初青冥界的创世神,她重生后一人便能开界,而你与她结成并蒂莲,同入轮回,不过是为了借轮回之力洗涤本座身上的异火?” 第1473章 都是本尊! 画心迅速理清了关系…… 顿了顿,她眉头狠狠一蹙,又笑道,带着丝轻嘲,“可惜轮回之力,也洗去了你的记忆,轮回之后,你便忘记了本座,与青玄结成了夫妻。” “……”这是要算账的节奏…… 赤冥开口,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丫头,并蒂莲,结同心,这是本尊没有料到的事,所以才会有那一段露水情缘……” “是露水吗?明明都结婚了!连孩子都有过!”画心赏了他一个眼神滚远点,脏! 似乎是气急了,趴在地上的半个身子都跟着抖了起来。 “丫头,咱能坐起来说话吗?你趴着不难受?”主宰大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人压制过了,除了面子受不住,老腰也有些受不住。 画心这才意识到,为了方便瞪他,自己不知不觉也趴在了地上,她气呼呼地坐直了身子,从鼻孔里哼出几个音,“本座真想再炸一次!” “……”赤冥老老实实趴着,不动了。 心里却有点美滋滋。 看这女人的样子,是喝醋了吧? 醋意还挺大! 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的。 半晌后,他才弱弱回了句,“你现在想炸也炸不了了……” “闭嘴!”画心呼呼了两口气。 似故意要气他般,死死瞪住他,“反正咱前世也不过是互帮互助的关系,如今,你娶你的妻,本座嫁本座的人,你和本座,两不相干!” “丫头,你想不相干,恐怕不行。”赤冥见她想撇清关系,立即给她当头一击,“你夫君书逸,不是君隐,那株囚心草不止是本尊的本体,还养着本尊的七魄……” “你是说,那假货是你?”画心双眼危险地眯起。 “什么假货。”赤冥无语,“你从哪一点觉得本尊会大度到将你拱手让人?从头到尾,你都是本尊一个人的,囚心蛊本就是个诱他们上当的幌子,他们空忙一场,不过是为本尊做嫁衣裳。” “……”想咬人是怎么回事? 磨牙嚯嚯,画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所以,骗婚的是你?” “丫头,这怎么能叫骗婚,反正不管你嫁给君逸还是书逸,那都是本尊……” “可本座只喜欢阿逸!” “君逸只是大战时,本尊受到反噬,龙体重创后,龙魂借着君隐之身重生的……”而已。 这句话从赤冥口中得到证实,画心更是火大,“你还有脸说,你精分那么多,到底想干什么?” “形势所迫……”要做的事太多,一个人忙不过来,又兹事体大,不能交给别人,所以需要精分几个,各司其职…… 更主要的是,前世就没追到你,不知道你喜欢哪一款…… 所以多精分几个,总有一款是你喜欢的。 当然,这些在他看到画心暴突的眼球时,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精分就算了,还玩失忆?你是想自残吗?”要不是阿逸脾气好,早跟书逸那假货打得死去活来了! “这是故布迷阵……” 赤冥还想再解释,却被画心狠狠一瞪。 第1474章 会合体吗? “本座知道,你让本座重生的过程困难重重,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少,除了心魔巫不周以外,你还在躲混沌之境的人吧?毕竟,你久不在其位,下面难保没有小龙生了异心。” 画心表面上喝了好大一坛醋,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通透。 特别是想起泽灵的话。 泽灵说每五百万年会向万界主宰汇报一下,而赤冥来这个大陆已经一千多万年了。 显然,泽灵并不知道主宰大人已经不在了这件事,依旧按时汇报。 不过,她不确定这是赤冥的离开前掩人耳目的安排,还是真有人取他而代之了。 赤冥没想到画心能想到这一层。 可是一想到她前世的身份,也顿时了然了些。 她这不羁又懒散的性子,是他刻意养出来的,可她本性聪慧,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确实有不少龙族追杀过本尊,本尊之所以能集齐九龙魂,其中有自愿将龙魂奉献的前万界之主,更多的则是因为,不断有龙族被派来刺杀本尊,所以本尊在大战时,不得已死遁了。” 画心浑身的怒气一泄,挥袖一阵风将赤冥扶了起来,“所以,你谋划这么多,其实不止是为本座逆天改命,还是在想办法回混沌之境,对吧?” “没错。”赤冥点头,收起眸中的那一丝讶异,正色道,“本尊之所以分身这么多,是因为本尊不能死,贬到下界的龙族,除非修成九龙真身第九阶,否则无法破开界门回到混沌,本尊与青玄不同,本尊死在这里,就是真的魂灭了。” “所以,你在轮回之前,提前推算了命理,安排了这一切,利用这个世界将会出现之人的身份,替自己掩饰,你的真身是书逸,受天帝保护,你的真魂是和光同尘,受佛界庇佑。而你自己其他用神力凝聚的散魂时不时出来露出点蛛丝马迹,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没有人会找到他们,只要他们安全,你的真身和真魂就可以得到保障。” 顿了顿,画心更是了然,“而你利用本座让书逸与和光同尘敌对,更没有人会怀疑到他们的身份了,即便其中一个人被怀疑,另一个也绝对安全,不会有人想到,你会让自己的身与魂自相残杀的,让本座猜猜……” 眸光流传,画心仔细打量着赤冥,“其实你真正想保的,是龙魂!也就是阿逸,对吧?” “丫头,本尊是龙,没有具体形态的,化形完全可以自己选择,真身和龙魂相对来说,确实是龙魂更重要。但是有真身,修炼起来更快,当年君逸只修炼到第八阶就停滞不前了,正是因为,没有真身。” “哦。”画心点头。 若有所思后,缓缓抬起眼皮,“也就是说,最后阿逸会和书逸合体的对吗?” “嗯。” “那会不会精神分裂?”画心很严肃地问。 “……呃。”应该不会吧? 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 其实,和光同尘与书逸,本质上是差不多的,只是书逸的占有欲强了点而已,这要怪他囚心蛊的配方刻意加强了欲念…… 第1475章 轮回真相 画心可完全不这么想。 在她眼里,和光同尘是天上神仙,书逸是地下恶鬼,两个完全没法比的。 当然,不论容貌,只论心肝。 拢了拢袖口,她很认真地跟赤冥打着商量,“那个老爹,本座只想要阿逸,怎么办?” 赤冥认真地想了想,摇头,“不太好办。” “一定要合?” “嗯。” “……”合了就算你不疯,本座也是要疯的! 想到书逸那霸道又无耻的德行,画心就忍不住磨了磨牙。 见赤冥一脸没商量的坚定,她又问,“这里不好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混沌之境?” 只要不回去,留在这里,你随便精分多少都没问题啊…… 本座只要其中一个就够了。 大家相干无事不好吗? 赤冥眉头皱的更深,“本尊不回去,就要万界换主。” “换就换啊,很重要吗?”画心一脸的无所谓,“反正你也不那么看重权位,本座敢说,你当万界之主以来,一直都在忙本座的事,都没为万界做过什么事吧?” “……”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万界不会无主,新主继位,旧主必亡,而本尊一死,别说君逸,就是整个青冥大陆都会彻底消亡。” 画心听懂了。 这是个一旦上任,就只能以死相殉的高危职业。 突然有种想拍死自己的冲动。 早知万界之主的位置这么麻烦,当年为什么要替他干死前万界之主? 想了想,深吸了口气,压下满心地暴躁因子,她退而求其次地问,“说吧,在你的计划里,本座还要废物多久?” 想想自己前世是能够干掉万界之主的万界之王,现在却被人渣吊打,画心心里更不平衡了。 就是这么让她重生的吗? 她活着的代价就是……变成废物? 谁都可以欺负的那种? “丫头,你是本尊计划里,唯一的变数,本尊算得准一切,唯独算不准你,所以……” “你压根不知道本座会变成什么样?”画心眯了眯眼。 从一条龙,变成一朵花…… 这物种跨地有点大吧? 就算轮回之力强大,也改变不了魂的本质才对,再想想自己的儿子是一条小金龙,怕是不止是书逸龙身的问题。 “这么说吧。”赤冥理了一下思绪,“当时你的一缕龙魂随本尊渡过轮回后,就不知所踪了,而你的真身则在更早前就消失在这个大陆上了,大战中,本尊灭众生,聚万灵,只是为了将所有的灵魂困在九幽封印中。” “众生之灵都会入忘川,而本座不会,这样,你就能找到本座了,对吗?”画心此时才真正了然,为什么一定要灭世,要封印忘川。 敢情这九幽封印只是个过滤器…… 将天下的人都杀光,逼着一个个走一遍轮回路,走不过去的自己就被抓包了。 这种残忍地筛选手段,也真是……没谁了。 赤冥却毫无愧色点了点头,“这些剧本都是轮回之前,本尊就写好的,明着是为青玄,暗中是为你,暗度陈仓不过是为了迷惑混沌之境的那些不轨之龙,在你的龙身找到之前,你还是乖乖做一颗植物比较安全。” “……”本座怎么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安全。 嘴角狠狠抽了下,画心忍不住问,“那本座的龙身什么时候能找到?”步步莲劫 第1476章 忘川梦 画心的殷切,只换来了赤冥的摇头。 见失望的小女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赤冥神色沉了沉,叹了口气。 抬指在忘川之上幻出一朵巨大的赤色莲台,“丫头,你在忘川中修炼一段时日,虽无法愈合你的心伤,但有助于你神力的修复。” “本座不可能留很久,万一这封印合上了,本座出不去了怎么办。”画心眨巴眨巴看着忘川水,并不知道外面已经过去一天了。 “放心,本尊替你守着。”他宽慰她。 可信誉透支,画心压根不信他,“你鬼主意那么多,连自己都算计,谁知道你会不会故意扣下本座在这半死不活的地方陪你。” 赤冥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什么,“所有度过轮回的人,都会忘记前生往事,所以现在你的龙魂还没有觉醒,等你觉醒之后,龙身和龙魂自会相互牵引,合二为一,但龙魂觉醒,需要强大的灵力,你现在,还远远不够。” 画心望了眼他,又望了眼忘川。 赤冥的言外之意就是——你现在需要修炼! 其实对于觉不觉醒,画心暂时并没有需求,她起身,拍了拍裙摆,问,“那你算一下,本座要在这忘川中泡多久,才能打败君隐?” “半月。” “太久了,有没有快点的方法?” “没有。” “……”很不愉快的对话。 坐在莲台上的画心,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书逸和君隐同命,是真的吗?” “假的。” “哦。”画心身子一懒,躺了下去,赤莲花瓣片片合起,沉入忘川。 过了好一会,赤冥还怔怔地沉浸在她最后的那个表情里没回过神来。 如果他没看错…… 得知君隐书逸不同命的时候,她的表情……很失望? 为什么会是失望? 难道她很想干死君隐的时候,书逸也跟着陪葬? 本以为画心多问那一句,是因为得知书逸是自己后,怕误伤自己,现在看来还真是自己想多了…… 视线从河上收回来,落在金光闪闪的九凤琴上,赤冥在犹豫,进还是不进。 此时的他,和万年前的他完全不同了。 那时候,他浑身的神力浓郁到可以形成实质,跟实体一样。现在他将神力都给了书逸,已经成了正儿八经的魂。 没有实体,战斗力也弱得可怜,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不过想起画心那副分分钟想弄死书逸的小表情,赤冥浑身一个哆嗦,义无反顾地一头钻进了九凤琴。 主魂是很重要,可七魄也很重要。 他可不想将来自己合体时,残缺不全。 画心沉在忘川中,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绕耳不觉。 一道赤红的鬼影不停地在眼前闪过,似极痛苦般试图挣脱什么靠近她。 可那鬼影一靠近过来,就会被她周身的赤光击退,每一次激烈的碰撞,都会让她的魂影淡上几分,可她依旧义无反顾。 仿佛拼了命也要闯进她的身体般。 那一下一下撞的,连带着她的元神都跟着激荡了起来……步步莲劫 w。4m. 第1477章 银面 “闯阵者,杀无赦!” 轩辕末一身黑衣立在无心居外的玉阶上,孤寒料峭的眸子如两把利剑般射在慕长歌身上。 慕长歌并没有被他吓住,一再坚持,“事态紧急,我要见逸王。” “公子不见客!” “那我进去见他!”说完,慕长歌就往无心居里面闯,因为仗着有神力护体,她只攻不守。 被挑衅了的轩辕末双眼一眯,抬起冥殇剑直戳她眉心,近身三寸,赤光暴涨。 长剑滞了一下。 有恃无恐,慕长歌不退反进,趁机结了个法印,试图困住轩辕末。 却听“嘎嘣”一声。 赤色光罩完好无损,而那黑色长剑却已经穿破了护罩,直刺她的肉身。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向来淡定的慕长歌,也一时愕然,可此时攻势太猛,想要抽身已然来不及。 何况,轩辕末怎会给她抽身的机会! 管她是谁,来无心居挑衅的,杀无赦! 连带着找不到书逸的暴躁,轩辕末将怒火全部撒在了这唯一一个敢来挑事的人身上。 身子一侧,长剑横削,割碎她手中结的法印后,剑势不减,“噗嗤”一身,钉在她肩上。 “你们无心居难道要与妖孽为伍吗?”慕长歌吐了口血,面若冰霜。 轩辕末冷冷一笑,“你管得着吗?” “好一个缩头乌龟,原来这堂堂逸王府,竟是个龟壳!” “不许污蔑公子!” 轩辕末被慕长歌一刺激,眸中厉光闪过,长剑隐有往下切的趋势。 这一剑下去,必定切断心脏。 即便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作为天下第一杀手,什么任务都敢接,什么人都敢杀,且从不失手,凭的就是这把也斩得的冥殇剑。 还有一点,连轩辕末都不知道的是,冥殇剑下,身魂俱灭。 这是冥王剑,蚀魂。 纵是神魂佛魂,都逃不过,莫说区区一个凡魂。 丧在冥殇剑下,魂不归忘川,不入轮回,而是彻底魂飞魄散。 慕长歌挂在剑上,灵力似乎源源不断被剑吸走了般,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长歌——” 黑暗中蓦地响起一个声音。 半空中赤光一闪,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暗夜里剥离出来,黑色的长袍,银白的面具,看不清是谁。 慕长歌却震了震。 在轩辕末出手的瞬间,银面欺身上前,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随即一个赤色的光阵已经出现在他们脚下,眨眼的功夫,二人便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只有剑上滴答的血渍,证明刚刚这里确实还有过别人。 “这是传送阵——” 听到动静赶来的玄隐恰好看到瞬间消失的那一幕,凭着她的修为,还没有凡人能够快到她看不见的地步。 可那种她都来不及出手的瞬间转移,想来只有苍梧山上布下的传送阵了。 “所以,他就是抓了公子的人!”轩辕末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有点恼怒。 要比快,他刚刚未必没有机会快过那个银面,近在咫尺的距离,即便抓不住银面,也可以跟着他们一起转移的。 那样,或许就能找到公子了……步步莲劫 第1478章 把你的脸借给我 “接下来,你负责她的安全。” 回到阵心下的石洞里,南暮离将怀中的慕长歌交给青音,小心翼翼,奉若珍宝。 青音看了昏迷的慕长歌一眼,犹疑道,“可她是城的人……” “所以,回到青城以前,不要让她醒来,但也不能有性命之虞,最好消除她的记忆,这些,和光同尘都教过你吧?” 说着,南暮离抬手一挥,石洞内的空气突然一阵扭曲,无界的虚空仿佛被他直接撕开一个口子般,凭空出现了另一个空间。 黑洞洞的,一点光都照不进去。 “这是我开的秘境,你和她就先在这里面疗伤,没有人会发现你们,等外面的事了结,再出来。” 青音的手倏忽握紧。 这是关心吧,南暮离少有的关心。 只是这般费心周全,为的却不是她,而是这个慕长歌! 南暮离自然知道这小丫头的心思,他会利用,也会防范。 “她若出了差池,你便永远不要出来了。”冷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隔着冰冷的银色面具,青音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还是不自觉地颤了颤。 前脚刚跨进黑洞洞的秘境空间,界门一合,里面亮起微光,空间不大,一应用物竟是俱全。 “暮离……” 慕长歌躺在木床上,呢喃了声,眼皮微微掀开一缝。 青音清澈的眸子瞬间赤红,一双眼死死盯住她,突然咧嘴,朝她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在慕长歌的讶然里,她嘴边的笑容越扩越大,嘴角一直咧到了耳根,眼睛暴突仿佛要脱眶而出一般,表情异常狰狞。 接着,一声诡异的笑声溢出喉间,“呵呵呵呵……城主哥哥说,你该晕着。” “他在哪?”慕长歌不适地皱了皱眉。 青音一步上前,小小的手搭在她精致的脸庞上,笑得阴恻恻。“把你的脸借给我,我就告诉你,还不好?” 慕长歌的眼睛骤然睁大。 整个人都僵住了。 青音的手在她脸上游移着,满目叹息。 这上天啊,一直都是不公的,有些人生来好命,身份尊贵,还有一张人见人爱的绝色脸。 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既然老天爷不给,那么她就只能自己夺! 小手移到慕长歌的伤口处,稍一用力,慕长歌便在剧痛之中晕厥了过去。 看在这幅身子以后还有用的份上,她才慢吞吞地取药处理伤口,这伤,不是寻常的剑伤,好在她是和光同尘的徒弟,才没有一时束手无策。 石洞外,满山又搜罗了一遍的轩辕末最终停在阵心处,一脸凝重。 应该只有这里了…… 可到底要怎么进去呢? 看着一剑插下去却毫无反应的结界,轩辕末满脸绝望,整个人似是被抽去所有气力一般,跌坐在地上。 四周都是黑色的巨蟒,可奇怪的是,这些巨蟒都不敢靠近他,似十分忌惮他。 准确说,是忌惮他手中的剑。 结界内,南暮离看着从外面插进来的半根长剑,双眼眯了眯。 这就是妖王都敬畏的冥王剑吗? 还好,此剑尚未解封,否则破界轻而易举…… 第1479章 迷失心智 “轩辕” 忽然一道声音从剑中传来,是书逸的声音。 颓废着的轩辕末立即坐直了身子,一激动刚要叫起来,想起可能会被人听到,立即靠近剑,压低声音叫了声,“公子?” “是本王。”肯定的答复。 声音铿锵有力,不似重伤。 轩辕末大喜,激动得无以复加,“公子,你没事吧?” “有事。”没事会费神找你? “……”轩辕末立即紧张戒备起来,他家公子能形容为有事的,就绝不是小事! 他趴得更近了,问,“公子,怎样才能救你?” “救不了。”书逸顿了下问,“和光同尘来了吗?” “没。”估计鸟被小王爷烤了。 “务必找到他,让他带王妃离开。” 听到书逸要将画心送走,轩辕末更急了。 若非到了万不得已时,他家公子怎么会将那画心那宝贝疙瘩放走呢,而且还是拱手送人。 “公子,您说怎么救您!” 里面没动静。 轩辕末牙一咬,威胁,“公子,您如果想牺牲自己,那属下也定会以命相殉,但在那之前,属下一定会将王妃送去陪您的,您那么喜欢她。” “轩辕!”书逸的语气带了一丝怒气。 “公子,您知道的,幽冥殿,轩辕氏,传承于九幽冥王,上斩神佛,下屠妖魔,无所不杀,哪怕她是六界帝君,上了幽冥殿的绝杀令,就必死无疑!属下说到做到!” 轩辕末豁出了,他只想公子无恙。 即便将来,公子要剁了他,他现在也必须这么做! 剑内一片沉寂。 轩辕末又轻声加了句,“公子,您若牺牲了,幽冥殿与画心,不死不休!” “……”书逸的阴火都快气出来了。 他的命令明明是他牺牲后,幽冥殿从此全力保护画心啊! 这是……要造反? 他现在恨不得顺着剑爬出来,将这要造反的小子的头给拧下来。 “敢这么威胁本王的,你是头一个!”他冷笑。 轩辕末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等公子活着回来,任凭公子责罚!” “祭阵之人,算上本王,共九九八十一个,一个未死,而是被阵法控制了,等阵法启动时,就会彻底迷失心智。” “您在哪?属下去救您!” “在秘境。”顿了顿,书逸吩咐,“具体位置本王并不清楚,你让锤……泽灵搜山,看能不能找到,他有穿界之能,或者,你设法解开冥殇剑的封印,破封的冥殇剑,也有破界之能。” “好。”轩辕末应道,“是不是只要剑插在这,就能找到公子?” “或许。”书逸也不确定,“本王只是感应到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附近,且可以连通两界,便试了试。” “好,公子您等着,属下这就去找泽灵。”轩辕末起身前,还不忘再说一遍,“公子若亡,王妃陪葬,幽冥殿的新铁则!” “……”隔着剑,书逸给了轩辕末一个快滚的眼神。 怕轩辕末现在就去找画心的麻烦,他冷冷甩出一句话,“此事若是惊扰到了王妃,后果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第1480章 噬魂阵 轩辕末离开后,书逸看了眼四周八十具神情麻木的行尸走肉,如今,这里也就只有他一个是清醒的了。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最后。 这是一个布满阵法的秘境,而他们就被困在阵法中心的位置。 秘境里妖气肆虐。 视野范围内都是大片的血光。 在这阵法里待的越久,意识就越淡薄,如游丝般,随时会消散。 许是,正是因为他的意志还在顽抗,所以阵法还无法完全启动。 通过血红色的薄雾,隐隐能看到阵法上方飘着一个人,一身黑袍,看不清样貌。 隐隐只能看出是个男子的身形。 捅了捅被他强行抓进来的巫不周,书逸损道,“你看上面那个,不会是你吧?” “怎么可能是本尊,本尊才不戴那种银面具,装逼装的太掉价了!”巫不周一脸不屑。 他倒是不在意耗在这。 反正这阵法对他没影响,而且,等着阵法将书逸的魂吞噬后,自己正好夺了他的舍。 如此渔翁之利的事,他自然乐见其成。 书逸眯了眯眼,将他的小算盘看的一清二楚,“你认识这阵,对吧?” “认识又怎样?认识就不告诉你!”巫不周一副你无知你活该的眼神。 “这是噬魂阵吧?”书逸翻动着赤冥留下的知识库,不确定地问。 巫不周嗤笑了声,“是噬魂阵,但你知道又有什么用?你的血已经祭阵了,你的魂就会一点一点被吞噬的!” “呵~”书逸轻笑了声,得到确认,他更有把握了,“那你知道为什么本王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被吞噬吗?” 巫不周没吭声。 他也不知道啊…… 他等的都快不耐烦了! “因为本王没魂!”书逸的笑声更愉悦了,愉悦里透着一丝自讽,“本王只是个蛊。” 他从没想到,自己是个蛊这么丧的事,竟还会起到关键作用…… 没有人知道他堂堂逸王会是个蛊吧? 妖王的大业,最后毁在一个蛊上,还真是……有趣。 听书逸一提,巫不周才想起来,这个蛊当初自己还贡献过一份力呢。 冷笑一声,带着鄙视,“所以,你知道吗,没有本尊,这世间根本就不会有你,控制你的囚心草,还是本尊送给君隐的!” “是,本王还要多谢你的造蛊之恩。”书逸难得的好说话。 巫不周邪笑,“想谢的话,不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自然是有的。”书逸眯眼盯住眼前的那团黑气,“本王觉得,其实你挺适合做本王的魂,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本王合作?” “你的意思是?”巫不周隐隐猜到什么,整团雾都讶然地震了震。 “本王的意思很明确,本王无魂,而你是魔魂,你与本王合体,可以共存,互不吞噬。”说完,书逸便卸下了所有的防御,以示诚意。 巫不周跟书逸也算是打了不少的交道,可以说,从书逸被制造出的那一天起,到后来在苍梧山的八年,他一直跟书逸有着密切联系。 所以,他知道书逸是一个不好相与的人,直接问,“你有什么条件?” 第1481章 强强联合! “强强联手,各取所需。” 铿锵有力,完全理所当然的语气。 书逸也知道巫不周生性多疑,自己不说出点子卯寅丑出来,他定难完全相信。 嘴角忽笑了下,他继续道,“你想要的赤冥神力,在本王身上,你想要六界,而六界之主,是本王的王妃。你说,还有什么比成为本王,更唾手可得呢?” 巫不周面色松动。 书逸语锋一转,“当然,本王也不是白跟你分享一切的,本王,要一个人的命!” “谁?”巫不周心中隐约有个答案。 似想到了极不愉悦的事,书逸面上露出狠厉之色,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和光同尘!” “果然。”巫不周猜中。 书逸接着冷笑,“当初移魂,是你做的吧?所以,解决他,对你来说不难吧?本王要他这次有来无回!”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本尊还以为你当真与他和解了呢。”巫不周是听到他刚才与轩辕末对话的。 那时他还讶然,这个提到和光同尘就失控的逸王,怎么好端端地要把自己的女人送给他了。 原来只是,请君入瓮。 书逸对此,供认不讳,“呵~本王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本王想要的东西,怎可能拱手让人,不过是将他骗过来,永绝后患罢了。” 他狠厉的表情连巫不周看着都觉得浑身发寒。 巫不周心动了下,信了三分,却还是有些犹疑,“本尊不信,你想杀和光同尘非要借助本尊的帮助,这点小事,还不值得你将身子与本尊共享吧?” 书逸点头,“这件事确实不值得,但是,本王还想要一个人的命!” “还有谁?”巫不周这回猜不到了。 “君隐!” “可你跟他同命!”巫不周惊呼出声,满团雾的难以置信。 “没错,所以本王才需要你。”顿了顿,书逸眸中透着豪无人性的狠,“因为本王无魂,所以必须跟君隐同命,他魂灭,本王就跟着灭。可辱妻之仇,不共戴天,本王一定要他死!” “所以?” “所以,若想走出这个死局,就必须有自己的魂。”顿了顿,书逸诚恳地看向巫不周,向他伸出一只手,“既然必须要选一个,本王觉得,你正合适。” “哈哈哈……”巫不周突然笑了起来,“难怪……哈哈哈……你居然要杀君隐!好好好!确实,你与本尊合体,要比跟君隐同命强!他太弱了,你我一体,必定天下无敌!” 巫不周想到书逸这个致命的弱点,终于完全信了他的话。 诚如书逸所言,既然要合,那就强强联手,没有哪个魂,比他创世魔魂巫不周更强了! 即便书逸不想杀君隐,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必然的,毕竟,谁喜欢将自己的命挂在别人的脖子上呢? 还是挂在一个弱鸡的脖子上。 简直太没安全感了! 于前途不可限量的书逸来说,君隐实在是太拖后腿了! “所以,你还等什么呢?”书逸抬手抓住那团兴奋得整团雾都在抖魔气,将他拖近了些。 第1482章 除掉巫不周! 似乎,这身体是他天然的容器。 一接近书逸的身体,巫不周不自觉就被吸了进去,吸进去的时候他还在讶然,那种魂归本体的舒适感油然而生。 这竟是…… 他一直找不到的赤冥真身! 巫不周惊得无以复加。 可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个发现跟书逸分享,几道刺目的红光已经在书逸四周亮起,直接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被赤光击的身形一晃。 整个魂影都颤了颤,隐隐有被打得魂散的趋势。 此时,他才意识到不妙。 想要抽魂离开,却被书逸死死困在了体内,他急的冲书逸大喊,“放本尊出去先,现在还不能合体!等你出去了,我们再合!” “出去本王就不想跟你合了。”书逸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语调,似心情很好,“巫不周,你知不知道,本王想抓你很久了。” “但我们不是和解了吗?”巫不周整个魂都懵逼了,“你说的,强强联手。” “没错,可你很强?呵~”书逸轻蔑一笑,语气骤冷,“本王是讨厌那和尚,也讨厌君隐,但更厌恶你这始作俑者,你做的最不可原谅的事就是,居然敢动本王的女人!噬神之毒,青城之辱,你让她痛不欲生,本王便让你魂飞魄散!” “书逸,你故意骗本尊!”巫不周怒吼着,“你居然故意用噬魂阵吞噬本尊!”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书逸愉悦地笑着。 怎么能不开心呢。 终于,他做了一件和光同尘没能为她做成的事了。 这个蛰伏在暗处,最危险的恶魔,终于,被他解决了! “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你入了本王的身,便是本王的魂,本王是下了血祭的,你会被噬魂阵彻底吞噬的,连魂渣都不会剩。” “书逸,你知不知道,一旦将本尊的魂祭了,这阵就成了,妖王就会出来了!”巫不周的声音化成了低吼。 他之所以没想到书逸会借噬魂阵对付自己,是因为他以为书逸知道这魂祭完满之后,便要天翻地覆了。 而书逸确实知道。 然,他笑得一脸无畏,“你以为本王为什么要血祭?血多吗?本王,就是要这妖王出世!” “你是个疯子!”巫不周个浑魔也被书逸这可怕的想法惊到。 这特么才是真魔吧! 比他个魔还魔性! 书逸没有管巫不周,只是抬头冲上面的人笑了声,催促道,“喂,上面的那个谁,麻烦你为你们家妖王做事能不能效率高点,本王都这么帮你了,你还不快加速催动阵法,想你家妖王憋死在这阵下吗?还有,难道你刚刚没听到,本王的属下非要来救本王吗?他们很快就会找来的,且不说本王的王妃有徒手破界之能,只那混沌使者,或者冥殇剑,你们都不好对付。” “……”一直听到下面动静的南暮离无语了下,实在不知道这逸王是什么套路。 敢情刚刚他跟属下的那番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亏得自己还以为他俩傻不拉几,密谋一阵全被自己听到了。 没想到是故意放话…… 就是等着现在威胁,逼自己帮他快点收拾了这魔魂? 还有…… 听起来似乎他真的想助妖王出世。 可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从见证了他算计这魔魂的始末,就知道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信他的,怎么被玩死,都不知道…… 第1483章 气死浑魔 不过,南暮离确实也没选择。 本来听到书逸无魂时,他以为完蛋了,八十一魂差一魂,这阵进行不下去了。 此时书逸给他送一魂,他自然要拼命吸。 管他阳谋阴谋,总之这逸王现在是跟他们一路的,至于他谋什么,等妖王出来后,自有妖王解决他! 没有回答书逸,南暮离只是越加催动了阵法。 巫不周只见四周的红光更亮,带着惊人的气息,要将他吞噬。 在阵法中,即便他再强大,还是一阵神魂不稳,魂气不断不被吸走,魂影越来越淡。 此时,巫不周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还在急迫地跟书逸打着商量,“喂,你不怕跟君隐同命吗?没有魂,你就不担心自己随时会死吗?” “君隐再不济,也是一方天帝,只要本王不动他,天底下,又有几个人动得了他?”书逸哼笑一声,一双眸子里隐忍着怒意,“何况,若非要选一魂合体,本王为何不选和光同尘,那才是真的强强联手!” 想到和光同尘,书逸笑意转浓。 对于此人,他的感情真是复杂,那种又爱又恨,纠结得有些奇怪。 可说实在的,普天之下,若说还有哪个男人是他看得上眼的,非他和光同尘莫属。 巫不周见书逸是铁了心地要他死,立即朝着上面正在控制阵法地人喊道,“住手!你知道他这个人有多狡诈,他将身子给本尊就是要本尊的命,他将魂给你们,肯定也是要将你们一网打尽!你们千万别中了他的诡计!” “所以,你是在劝他们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不要出来跟本王斗了,是吗?”书逸一边气着巫不周,一边激将着南暮离,“好啊,你再好好劝劝他们,正好本王也怕麻烦。” 书逸话音一落,四周红光顿时暴涨。 被激将的南暮离又加强了阵法。 “……”被气得噎住的巫不周痛得嗷嗷直叫。 他越反抗,所受的痛苦越多。 书逸看着那一缕又一缕黑气从身体里被抽出来,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是受虐狂?明明可以痛快死,非要被凌迟……啧啧啧。” 巫不周,“……”整个魔都快被气炸了。 那种魂魄犹如刀割地痛感,疼得他一张黑脸都快白了。 书逸继续跟他打着商量,“你以为这小小秘境真能困住本王吗?实话跟你说吧,本王留在这,佯装束手无策走投无路,不过是想慢慢耗掉你的耐性,松除你的戒心,诱你上钩的,除掉你,才是本王唯一的目的,所以” 唇角勾起,放低声音,“要不你配合一下死快点?本王出来太久,想王妃了。” “书逸”巫不周气得想咬死他! 本来觉得自己够贱够无耻下流了,没想到还有个比自己还极品的! 上面的南暮离一听书逸可以来去自如,不由也慌了一下。 阵下这个人,他确实动不了。 这一天内,他想过很多种方法击溃他,却无一例外地被反弹了。 可想离开秘境…… 吹的吧? 这秘境,除非来自混沌之境的人,否则谁也破不开! 就连他们都是通过上古失传的传送阵,才能进出…… 第1484章 真神 又等了三炷香的时间,巫不周还没被吞噬完,虽然他已经没力气哼哼了,但书逸也没什么耐性了。 “罢了,还是本王再助你一臂之力吧。” 说完,他抬手结了个印,一个跟脚下一模一样的阵法瞬间出现在了上空。 霎时红光更盛,把四周彻底印成了一片血红。 在他手落的瞬间,阵法直坠。 穿体而过。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体内气息一轻,无数黑气从他体内破体而出,一缕一缕被上下两个噬魂阵吞噬。 须臾后,体内不稳的气息终于平静了下来。 巫不周已经彻底被吞噬了。 而南暮离……彻底被惊呆了。 书逸冷冷一笑,抬脚一跺。 地上的阵法,瞬间寸寸开裂,不到半会整个秘境的阵法,全数崩塌。 上下两个阵稀碎稀碎。 四周的红光瞬间暗灭,满室萦绕着书逸身上散发出来的淡蓝色的……龙气! 当然,南暮离认不出那是龙气。 他们没见过龙。 但是那强大的威压,是神级。 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凡人所拥有的! “你……一直在隐藏修为!”南暮离面具后的脸已经惊讶得近乎扭曲了。 他一边强行重布着阵法,一边惊讶的看向下方的书逸。 “隐藏?呵~”书逸冷笑出声,看都没看南暮离一眼,似是完全不屑一顾般,“你以为对付你们,本王要动几分修为?” 翻译一下就是——你个弱鸡压根就不配本王动真格! 南暮离噎住。 书逸看着他重新布下的阵法,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过,你教会本王噬魂阵,也算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本王暂且不为难你,妖王出来后,你给他带句话,他怎么折腾苍梧山,本王不管,只要他不动无心居,一切好说,然,他若是不知死活,非要来挑衅本王,那么,他只会比今日魔魂的下场更惨!” 说完,他抬指轻轻一划。 漆黑的结界就被炽蓝的龙气划出了一个硕大的口子,外面的空气透进来,书逸深吸了两口,身体轻轻一浮,已然飘了出去。 南暮离直接傻眼了。 他没想到,书逸还真出去了! 而且只是那么轻轻一划! 传闻只有诞于混沌之境的神族,才有破界之能,而且也不是这样破的啊…… 这也太轻松太随意了吧? 不过好在,这逸王好似真的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至少他是希望看到妖王出世的! 南暮离抬头望出去时,正好对上书逸一双眯起的眼,明明就是很随意回眸一看,他却觉得仿佛是天地威压铺天盖而来。 在他惊的魂冷时,书逸已经消失了。 他看着少了一具身体的槽位,不由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这对阵法有没有影响…… 可将逸王抓回来,似乎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浑身暴涨的淡蓝色灵力…… 简直是从所未见! 想起之前在这异界空间里见到的那团来自混沌之境的蓝雾,南暮离心里一个咯噔。 难道,书逸竟是这青冥大陆内唯一来自混沌之境的真神?步步莲劫 第1485章 重塑 书逸一从秘境飞出来就碰见了被轩辕末抓来的泽灵。 滚成一个球的泽灵。 后面是踢着球跑的轩辕末。 “公子!”轩辕末看见他一愣,然后两眼贼亮。 不是说没得救了吗? 怎么自己就跑出来了? 难道是怕自己对画心怎么样,被逼急了,超常发挥了? 这浑身暴涨的灵力…… 果然,还是逼一下管用! “轩辕。”书逸盯着他似笑非笑。 轩辕末被书逸盯得浑身发毛,想起自己先前威胁他的话,双膝往下一跪,“但凭公子责罚。” 可他脸上半点知错的表情都没有。 冷冷扫了地上的人一眼,书逸没说话,而是径直从他身边跨了过去。 看在自己现在心情还不错的份上,暂且就不找这小子算账了。 轩辕末却跪着没起来。 过了半晌,泽灵忍不住劝道,“喂,他走了,你起来吧。” “公子没让起,就得跪。”轩辕末坚持。 泽灵又劝,“可他也没叫你跪啊!” “错了就该跪!”轩辕末执迷不悟。 “……”泽灵气得整团雾抖了抖,“喂,你跪你的,但能不能别跪在我身上呀!” 它最近真的十分憋屈。 画心可以抓住它当锤子锤,书逸可以吸它的龙气,就连这个轩辕末,居然都可以拿它当球踢…… 这个世界的人好疯狂! 轩辕末面无表情,他觉得跪的挺舒服的,膝盖下软软的,所以,懒得挪。 泽灵,“……”主宰大人,我想回混沌! 站在无心居外,书逸百感交集。 他本来抱着必死之心的,却没想到机缘巧合,这么轻松就收拾了巫不周。 而且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在石洞跟巫不周动手,经脉寸断丹田碎裂后,他的身体似乎重塑了一遍。 有一股力量自他的心口流出。 从根骨,到经脉。 每一寸都得到了修复,修复后的身体更契合这股神力了,在那个秘境里,他竟能源源不断地吸收异界里的神秘力量。 所以,自己身上的神力也越来越浓。 浑身的威压,若不是刻意收着,怕是谁也承受不住。 换而言之,他现在就是想作死,恐怕也没有谁能杀他了。 当然,除非干掉君隐,他殉葬。 不过,刚刚在噬魂阵里,他还得到了个信息,他这身体是与正常人的三魂七魄不同的,别人是魂控体,他是蛊控体。 也就是说,即便君逸的魂回来,他们也可以和平共处,并不需要弄得你死我活。 可是…… 跟那和尚分享画心吗? 嘴角狠狠一抽,想到这个,书逸就有点抓狂,如果自己死了,画心改嫁给那和尚,他还勉强能接受。 反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是,活着,无比清醒地,跟那和尚一起……绝对办不到! 所以,他现在很纠结…… “神君?”玄隐看到突然出现的书逸一愣。 不是失踪了吗? 怎么好好的? 而且这浑身压都压不住的威压……恁凭她上仙修为都有些承受不住,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就是当初在赤冥和净无尘身上都没感受到过…… 第1486章 不是这个鸟! “王妃可还好?” 许是因为自身的强大,书逸此时虽还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画心,却没有当初知道自己只是个蛊时的自卑了。 只要足够强大…… 哪怕是个蛊,也是个能将六界肆意踩在脚下的天下第一蛊,他会努力配得上她! 眉头一皱又一舒,似下定了决心般,他正准备推门进去。 “神君。”玄隐拦住他,“神女说她闭关三日,没有重要的事,不得打扰!” “不妨事,本王只是看看她。” 话音落时,玄隐已经看不到书逸的影子了,神不知鬼不觉,来无影去无踪。 可见此人如今的修为,甚是骇人! 室内,小女人在榻上端坐着,难得的正经模样,好似庙里供着的雕像。 书逸知道她是入定了,并没有打扰她,甚至将全身的神息尽敛,生怕惊扰到她。 这么认真的修炼…… 是为了杀他吧? 嘴角勾着一抹苦笑。 时已至此,书逸还是并不知错。 君逸的身子,不是他夺的,既然他是生于此身,自然想借由此身活着,这有何错? 而他娶她,也是他情她愿的事,他从未隐瞒欺骗过什么,他又有何错? 至于后来,他身为她的夫君,占有欲强些,喝点小醋,不喜欢接近她的男人,更是没错! 没有杀了那和尚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话说…… 那和尚怎么还没来? 书逸狐疑,别说他已经派人传信了,即便他没动作,他不信,和光同尘见到苍梧山这么大的动静会不来。 难道出事了? 要不要去救他? 这个可恶的想法一冒出来,书逸立即摇头否决,浑身掉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杀他就算了,这么可能救他! 哼! 坚决不! 半炷香后…… 没控制住自己的逸大王爷,捏了个诀,瞬间出现在了药灵村。 看了眼假和尚,他一把将自家儿子抱过来,对着他的小脸蹂躏一番,才问,“小子,你的鸟呢?” 小家伙还没反应过来。 这个恶贼什么时候出现了! 瞬间头皮麻了一下,身上的皮也紧了一下。 最近倾君墨可没少跟他说这个恶贼爹爹的罪行,他根深蒂固地认为他不怀好意,不干好事! 双手捂着裤裆,小家伙谨慎地问,“你要我的鸟干嘛?” “……”你小子捂裤裆是几个意思! 不是那个鸟! 书逸的嘴角一抽,感觉自家儿子又被某某混蛋荼毒了。 “小清初啊,你不练功鬼叫什么呢?还想不想救你娘亲了,你知不知道你娘落在那个禽兽手里,生不如死,你得争气啊,还有,记住你爹爹是和光同尘,千万不能认贼作……”父。 最后一个字生生卡在喉咙口。 这是倾君墨每天都要对小清初耳提面命无数遍的励志宣言。 可当他看到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院子里的逸大王爷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说好的神族进不来呢?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 还有,他那全身上下浓郁得都快要凝成实质的淡蓝色神力又是什么鬼? 第1487章 牵魂阵 倾君墨只觉得漫天威压朝着自己铺天盖地而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直接半跪了下去,吐出一口血来。 在这种神威的压制下,他就好似天生残疾般,想站稳,都不可能。 而那旁边的假和尚,直接现了原形。 唯有被书逸抓在手中的小清初,眨巴眨那眼睛,一点事都没有。 书逸朝着小家伙看了两眼,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不愧是本王的儿子……” “呸!谁是你儿子!”小清初不乐意了,“你这么大一个王爷,能不能干点利国利民的大事,不要每天抢完别人媳妇又抢别人儿子,我和我娘是上辈子欠你的吗!” 书逸,“……”是本王上辈子欠你们母子的才对吧! 深吸了口气,他才道,“小子,想那和尚活着,将那只鸟放出来。” “早放了啊。”清初无语,“难道我娘没收到信?” “你娘?” “……”瞪眼。 书逸叹了口气,这表情是鸟真放走了的意思。 那说明,和光同尘真出事了! 身魂应该有感应的吧? 如果这具身体是他的,用牵魂阵,应该能察觉到他的魂在哪里! 将气死爹不偿命的混账儿子扔到一边,书逸迅速抬指结印。 以他如今的修为,几乎是什么阵都能布,所以很快一个赤色大阵便铺满了小院,他自己在阵心坐着,感应魂魄所在。 半炷香后…… 书逸忍不住要爆粗口了。 为嘛搜出来有好几个地方! 这是魂飞魄散了的意思? 那和尚怎么搞得! 书逸眉头直抽,他几乎已经想象到了,如果君逸魂飞魄散了,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画心那女人还不将自己吃了? 生吞的那种! 摁住暴走的情绪,书逸又认真感应了下,最终确定,集中在三处。 一个在正南方向,一个在苍梧山,还有一个……就在这里? 这里? 书逸又确认了一遍。 再具体点…… 然后他直接炸了。 为嘛那和尚的魂魄会在自己身上? 而自己居然没有任何察觉? 自己被夺舍了? 不可能吧! 绝不可能的! 书逸确定,自己还是自己,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没有感觉到有异魂入侵。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当初这身体里就留有君逸的残魂,自己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他? 嘴角抽了抽,书逸说不出什么感受。 激动有一点,但也没有很欣喜。 他心里迅速打起了小九九,既然自己也是君逸,那么,另外两个丢掉的魂可不可以不要了? 看着不是很顺眼的说…… “喂,你在干嘛?”小清初观察他半天了,那种抽搐的表情实在有点辣眼睛。 “找你爹!”书逸没好气。 “我爹?”小清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和光同尘”没了。 “唉”老气横秋地叹了口区,小清初认真地跟他商量,“如果你自己实在不能生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回去给你做儿子,你放了我娘和我爹好不好?” “谁不能生了!”不能生你小子哪来的! 小家伙挠挠头,“和尚爹爹跟娘亲在一起没几天,就有我了,你和娘亲在一起那么久,什么都没生出来……” 第1488章 笑面佛 被儿子气出阴火的逸大王爷,捏了个诀,直往南飞了去。 一路追魂,最后停在赤焰山前。 “没想到灭长老也在。”书逸意外之中带着一丝冷嘲。 又抬眼看了眼旁边的净空,更是冷笑,“什么时候,佛魔一家亲了?” 清戈一看是画心那个霸道王夫来了,知道这位逸大王爷向来不喜欢和光同尘,必定来意不善。 “神君何故来此?”她皱了皱眉。 其实,以前她还是很崇敬九龙神君的,曾经的神界第一神君,兰性君子,品貌皆堪比和光同尘。 可……现在的这个有点…… 一言难尽。 “浑魔来得,本王就来不得了?”书逸双眼危险地眯起,浑身都透着一股危险气息。 没有一丝温润。 白瞎了他那张白玉面。 瞥了眼昏迷不醒地和光同尘,书逸蓦地心头一紧。 按说,他用了牵魂阵,君逸的魂即便被佛身所缚,也会有所波动的。 如今自己离他这么近了,他居然毫无反应! 书逸想上前具体查探一下情况,眼前的三个人,忽然齐齐拦在身前,皆如临大敌般盯着他。 “……”本来就很少的耐性几乎消磨殆尽,他全身的威压一放,三个人顿时齐齐跪了下去。 地灭更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脸色惨白,面如死灰。 龙气对魔气的腐蚀性于他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这种气息,与君逸身上的,是一样的! 这也难怪…… 他们本该一体! 净空算是最好的,仗着佛法无边,勉强还能站起来,他用佛光结了个护罩,清戈与地灭才算好些,可以就被压制得起不了身。 那种威压……从所未见! 想起清戈之前说神界的人要对圣佛不利,而这位逸王作为天帝的弟弟,曾经的神君,自然被净空归为不怀好意的神界一员。 “神君如此,莫不是欺我佛界无人?”净空依旧是温和的语气,抬手结了个法印,“纵然没有圣佛,吾等亦不惧你!” 话音落时,四周金光大振。 冲天的金光里,隐隐有十八佛影,个个端坐莲台,慈眉善目。 唇角还习惯性地含着一丝笑意。 一点都不像是来打架的。 这便是净无尘座下的十八金佛。 看起来无害的很,但据说……战斗力骇人。 具体有多强…… 这么说吧,当年画心那个混账帝君横扫六界的时候,恁是没扫得上莲华山。 扫到山脚下就停了。 就是因为遇到了这十八个笑面佛。 佛界不是被打服的,而是净无尘自愿拥立画心。 画心连净无尘的面都没见上。 因为佛界与世无争,就霸着一个小小的山头,存在感极弱,所以,后来这一界几乎就被她帝君老人家给忘了。 这些信息都来自于赤冥的记忆,书逸略略回顾了一下,唇角弯起,眼尾斜挑,“你们似乎欺负过本王的王妃……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不过账还是要算的!” 这是个要开打的意思。 净空眼眸微阖。 十八金佛轻易不动,他并不想将事情闹大,本想请出来震慑一番,却没想到这个逸王居然丝毫不惧…… 第1489章 妖王出世 一触即发的对战还没来得及开始,地面突然一阵晃动,整座山洞开始崩塌。 隐隐还传来一声比一声大的轰鸣声。 自极远处传来。 但在场者皆是耳听八方的人物,这么大的动静传过来,即便细微,也甚是轰动。 这场面,此前经历过好几次,不过这次有些不同,连佛光都护不住山脉了,甚至地面都开始寸寸崩裂。 裂开的地方更是透进了一簇簇红光。 书逸心里一个“咯噔”,朝着光源的地方望了一眼,又转身看了眼和光同尘,捏了个诀,瞬间消失了。 到底,还是没赶得上! 妖王还是出世了。 他对九毒阵终究不那么了解,那日在阵中他会呆那么久,并不只是想杀巫不周,而是在研究怎么毁阵。 毕竟,他放妖王出来是为了除巫不周,既然巫不周除掉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画心可还怀着孕呢。 但是他没找到毁阵的方法。 换而言之,血祭,魂祭,都是另设的小阵法,毁了也没用,他们可以随时再布,哪怕他离开了,他们只要再找一个纯阳之体,补齐八十一个,九毒阵还是可以启动。 所以他才迫切地想找到和光同尘。 据他回忆,和光同尘临走时提醒他注意九毒阵,应该是十分了解九毒阵的,而此时昏迷,必然跟九毒阵有关。 有人不想他破坏九毒阵。 如今妖王已经出世,一切都晚了。 书逸也就懒得再管什么和光同尘了,反正这么多人保护他,肯定死不了。 剩下的人远远瞧着正北方向,那一道道冲天的赤红光柱,几乎要将天幕撕开般, 好半晌后,清戈才怔怔问了句,“要去帮忙吗?” “他都能单挑无尘座下的十八金佛,还需要我们帮忙吗?”地灭冷笑。 清戈默然。 这显然不是书逸能不能的问题,而是他们该不该的问题。 虽然她不喜欢书逸,但是这样的天地劫难,他们这些神佛袖手旁观,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何况,画心还在那…… 若是和光同尘醒来,肯定也是要去的。 书逸瞬行万里,到苍梧山时,堪堪护住无心居外差点崩塌的阵法。 “神君,你可回来了,小仙差点撑不住,这妖王之力实在可怖。”玄隐见书逸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唇角隐隐还挂着血渍,可见方才在拿命防御。 不要说玄隐,就连书逸,都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 抬手又连布了几个大阵,保证外面的一切都影响不到无心居后,书逸才松了口气,狐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念安堂上。 那里居然依旧安然无恙。 而且并没有用什么神力和阵法防护。 仿佛那里有一个天然的防护罩。 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去研究念安堂的事,而是满脸紧张地问,“方才没有惊动王妃吧?” “没有。”玄隐擦了下嘴角的血,问,“神君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静观其变。”书逸眉头皱的有点深。 这磅礴的妖力让他觉得似乎出了什么变故,因为这跟赤冥给他的信息不太匹配…… 第1490章 九头龙 在赤冥给的信息里,妖王是狐族。 可他却感到了强大且熟悉的力量,那仿佛……也是龙气! 混杂着妖气的龙气! 所以,哪怕是他,都感觉到了极度不适的威压,而这件事,怕是得去问问泽灵。 稍稍感应了下,书逸便在书房找到了某……变成了自己的蠢龙。 此蠢龙怀里还搂着……黛纯儿! 那画面怎么看怎么辣眼睛。 怪不得那天画心会直接被气跑了,自己见了都生气! 当初以为自己要死了,才那样作的,现在想想,自己要想解释清楚求得原谅,怕是得把地板睡穿。 摁住暴跳的额筋,书逸捏了个诀,瞬间将它打回了原形。 “其他人都出去。”书逸一脚踩住某龙,一边冷冷吩咐。 黛纯儿看了书逸一眼,和另两个琴师歌女转身出去了。 “喂,你又发什么疯?”泽灵被他踩住就感觉自己浑身的龙气不断地被吸走。 或者不是他吸的,而是它的龙气更喜欢他的龙身…… “说,你隐瞒了什么!”冰冷的声音,几乎能把某龙冻成冰龙。 某龙顶着强压装傻,“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啊!” “这下面封印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书逸这次不客气地一脚踩上了它的龙头。 “大概……”泽灵想到那可怕的东西,狠狠抖了抖,“他有九个……” “九个什么?”书逸皱眉。 九条尾巴? 难道真的是九尾狐? 泽灵又狠狠哆嗦了下,“九个龙头!” “不是狐狸?”书逸心里一个咯噔,脚缓缓松开了。 泽灵摇头如拨浪鼓,“它刚进来的时候,是只长着九只尾巴的狐狸,后来……受异界里的混沌之力影响,沾染了龙气,渐渐就变成了龙……” 书逸心里明镜一样通透。 据赤冥说,那妖王是九尾狐和龙的杂交,那么按照种族优势来说,只会是龙而不是狐。 或许一开始因为这个世界的仙灵并不能滋养新生的龙魂,不适合龙的生存,所以狐灵才压制住了龙魂。 这导致它出生便是只狐狸。 在被赤冥歪打正着封印到异界之后,一千多万年,即便里面混沌之力微薄,也足够滋养修复它的龙魂。 龙魂在异界觉醒后,自然就是龙了,只是……为嘛是九头龙啊! 九条尾巴长成了九个头? 想想那屁股长成头的怪物,纵然书逸,也莫名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站在书房内,隔着层层法阵,他也能感觉到外面强大的妖力。 那种妖力还有越来越磅礴的趋势,这种压迫感,就是在面对十八金佛时,他也没感受到。 戾气很重。 非常浓郁的死亡气息。 想到什么,书逸立即松开泽灵,跑去内院,在四周又布了几层阵法,谨防外面的妖力影响到画心的修炼。 他的阵法刚布好,便听到“轰”一声巨响,苍梧山四周的护山大阵直接崩塌了。 霎时间,苍梧山的崩塌之势一路蔓延,方圆目所能力之处,皆天崩地裂。 整座城,几乎毁于一旦。 第1491章 佛祖也动情 赤焰山处。 净空抬眸北望。 虽然相距甚远,但他还是能看到那漩涡之处一片电闪雷鸣,阴云密布里不时有雷光亮起,伴随着巨大的轰鸣。 “去帮忙。”净空朝着十八金佛吩咐,没有听从地灭的意思。 他修的是佛,没有一己私怨,只有天下苍生。何况,以他对圣佛的了解,若是圣佛醒来,亦不可能坐视不理。 果然,魔便是魔。 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清戈见十八金佛去了,才暗暗松了口气,转身朝着净空颔首一笑。 果然是净无尘座下的弟子,这样的正直慈悲,并没有叫她失望。 十八金佛瞬息而至。 只见一股强大的力量自苍梧山而出,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无形无象,却又所向披靡,所过之处,地面寸寸塌陷。 眼见着就要冲破城了,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十八金佛已经各自归位,绕着城如同绕着莲华山,联手结了一个金光大阵。 当年就是此阵拦住画心的。 一个连九幽之力都攻不破的金色防护罩硬生生地将那股蛮横强劲的力量拦截了下来。 那股力量撞到金色护罩上,在佛光的照耀下,无所遁形。 撞成一团又一团的黑色妖气。 那些凶猛的妖气,似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痛苦般,开始疯狂的四下逃窜。 带着阵阵凄厉的鬼泣声,声声尖锐得似要穿透耳膜般。 “他来了?”无心居外,玄隐看着那熟悉的佛光,难掩满目的激动。 她自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莲华山的护山大阵了,由十八金佛联手所布,堪称六界最强防御阵法。 至今,还未被谁破开过。 “原来这世间,真有神佛。”黛纯儿站在一旁唏嘘感叹。 虽说她近日在无心居已经见惯了各路妖神,林林种种,已经不足为奇了。 可佛,还是头一次见。 而且,如此强大,四周响起的佛音,亦有净心之效。 玄隐没有搭理她。 只是目视远方,隐隐透着期待,似乎在等着谁来。 可许久,并没有等到期望之人的影子。 黛纯儿似想到什么,不经意地问了句,“那青城的药尊,和光同尘,莫不是圣佛转世吧?” “他是万佛始祖,红莲业佛。”玄隐不自觉回了一句。 似只是想提一下那个名字。 说完,才意识到泄露了天机。 黛纯儿微微惊骇了一下,果然,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是简单的,一会一个六界帝君,一会一个天帝,一会一个神君,一会一个万佛始祖…… 可这么多厉害的,怎么个个都喜欢下凡玩呢? 想起和光同尘对画心的情意,她突然弯起唇角,“佛祖原来也是会动情的。” “不过是情劫罢了。”玄隐冷声纠正。 她很不喜欢黛纯儿那种带着丝讽意的口吻。 “唔。”那怕是要度不过去了。 黛纯儿轻笑一声,带着丝幸灾乐祸。 别的本事她没有,但是这男欢女爱的事,她看的最是通透。 那和尚,要是能放下画心立地成佛就真是见鬼了…… 第1492章 求神拜佛 “佛光,是佛光!” 城内还活着的人皆举头看去,赤金色的光,四面八方都闪着大大的字。 见那些妖气都怕佛光,许多人都朝着佛光靠去,嘴里不停地喊着,“大家快过来,这边受佛祖庇佑,我们有救……” 那人还没喊完,地面就传来“嘎嘣嘎嘣”的响声,整个地面突然又往下塌了一层。 虽然这些活下来的人都是功力不俗的修士,修为至少是结丹以上的,御剑御风都不在话下。 可架不住下面有东西缠住他们。 一个个刚飞起来,突然又像是下饺子似的掉了下去。 还沉浸在欣喜中的人,口中的欢呼已经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为数不多的死里逃生之人,看着满地的淋漓血迹,心惊胆战,完全不知道那些突然失踪的人去哪了。 突然有人惊呼了声,“蛇!” 几乎同时,他们就听到了地底下的动静,随着“嘶嘶”的吐信声,地面一阵晃动,开裂。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地底下冒了出来,一团黑色的东西慢慢从地底下爬了出来。 密密麻麻,无处不在。 众人心头一紧,立马飞得更高了些。 俯在高空往下看,果然是一条又一条黑色的,又长又粗的蛇。 那些蛇只见头,不见尾,仿佛没有尽头般,蛇身无限延长着。 有人惊惶地捏了个风诀,化成风刃朝着迎面攀升过来的黑蛇打去,却发现,那杯劈成两半的黑蛇瞬间变成了两条蛇。 再劈,再长出新的蛇。 无数个蛇头朝着那修士撕咬过来,那修士惊诧不已,忙掷出手中长剑。 剑身如光倏然而过,齐齐斩下那些蛇头。 可蛇头离身后,并没有死,而是全部扑咬到他身上,张开血盆大口,吞食着他。 几声嘶喊之后,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无数蛇头吞噬了,连骨头都不剩,那些蛇头融合在一起,缓缓长出蛇身。 一身九头,九头蛇! 其他围观的人都被这蛇吞人吓住了,一时也不敢攻击那蛇,可他们不攻击,蛇却不会放过他们。 个个只好不断往高处飞,结了个防护罩,只防不攻。 尽管如此,不多会还是有好几个人被蛇拖了下去,蛇只要吃了人的,就能重新长出蛇身,彻底脱离地底的束缚。 那些口牙,不知道碾碎了多少人骨。 纵是他们这些平日里自诩甚高的一派之首,也吓得腿软,几乎虚到要自己掉下去喂蛇。 为了避免被蛇吞噬和偷袭,城中的人开始渐渐聚集在一起,撇去了平日里的门派之见,齐心协力结了个防护阵。 “元婴修为的护阵,其他的,祷告神佛保佑。”有人提议。 “佛祖慈悲,必不会放弃我们的。” “若是那日,跟随神女离开,就不会有此一劫了。” “祈祷神女可以回来救我们。” “……” 防御阵中的人立即分工完毕,护阵的护阵,祈祷的祈祷,有人盯着外面朝他们呲呲吐信的蛇,有人仰望着城外那漫天佛光。 霎时间,祷告声一片。 第1493章 大道无情 忘川。 躺在赤莲中的画心提前苏醒了。 是被吵醒的。 “老爹,外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吵?”隔着忘川水,画心感应了下赤冥。 赤冥笑哼了声,“外面跟你有什么关系?怪不得一点没长进,你修炼修得这么三心二意,别说三天了,就是三年,你也打不过君隐那小子。” “他们太吵了。”画心烦躁地皱了皱眉。 耳边很多声音,哭爹喊娘的,求神拜佛的,还有老是点她大名的。 这样她能修得安稳吗? 赤冥也皱了皱眉,“有人认出你的身份了?” “本座宣告天下了呀!”理直气壮。 赤冥,“……”心好累。 “你以为本座是你啊,见不得光,本座堂堂一个六界帝君,为嘛要偷偷摸摸缩着脖子做神。” 听着画心无谓的语气,赤冥没好气道,“所以他们现在能烦到你,不然你以为本尊为啥当年要改名巫不周,就是……” “就是做好事不想留名,怕别人尝到甜头,下次还来麻烦你。”画心被烦的不行,两只耳朵捂起来也没用,那声音是直接传到她脑中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苍生疾苦吧。 难怪当年赤冥这个老怪物不准她在凡界留名留神位,否则烦就被烦死了。 现在后悔还有用吗? “很难受吗?”赤冥问。 “嗯。”画心有气无力。 “要不本尊出去杀光他们吧。”魂飞魄散的那种。 就不会很吵了。 赤冥蠢蠢欲动,对付几个凡人,还是很轻松的。 画心,“……” 这真的是万界主宰? 为什么有种替万界默哀的冲动呢? “老爹,本座觉得,你修不成正果,可能跟你本身有点关系。” “啥关系?” “你不觉得你心术很不正?”画心蹙眉,蹙的很深,“你的主魂,也就是龙魂,是一身正气的,那应该才是在混沌之境的你吧?” “嗯。”赤冥没想到画心能猜到这个。 “后来你历经轮回,龙魂堕入青冥界前,顺应这个世界的天地法则,补齐了这个世界的三魂七魄。” 顿了顿,画心突然有些不忍打击他,“其实,除了龙魂和本体之外,其他多余的,比如你,比如书逸身上的七魄,都是多余的阻碍!” 赤冥,“……”他刚恢复记忆,倒是还没想到这一层。 他没想到,画心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竟能猜到混沌之境的龙族,只有龙魂这一点。 “老爹,你有想过,为什么阿逸会在大战里重生吗?借着君隐的身子重生。” 画心蓦地一问,惊了赤冥一跳。 他还真没想过,所以迟疑道,“大概是有悖天道吧……” 画心冷笑着打断,“天道?嗯,确实是有悖天道,但是……天道是谁,你不清楚吗?” 赤冥顿时魂冷。 天道,即是逸尘! 也就是说,这都是逸尘的安排! 或者说,逸尘的命格如此,他注定要独立出自己的龙魂! “你们,或许都是他的业障。”画心虽然不忍继续打击他,但是觉得还是要提个醒,“阿逸确实有资格做万界之主,但是大道无情……” 第1494章 最喜白玉佛 说到最后,画心有些唏嘘。 若是不幸被她说中,修成正果,要消灭自己其他的魂与魄,那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特别是在这些魂与魄已经独立出去成为另一个活生生的人以后。 无论这些魂与魄是不是都曾出自同一个人,一经轮回,所有的关联就断了。 虽说,魂还是那个魂,魄还是那个魄,但他们前尘尽忘,对这个世界有了重新的认知,终究不在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无论是重生的君逸,还是再造的书逸,而或游魂的赤冥。 其实当他们重生再造以后,就都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老爹,你说实话,你真的能将书逸与和光同尘都当成你自己吗?你看到他们那张跟你长得不一样的脸,不想揍他们?” 赤冥,“……”想揍很久了! 从开始看君逸不顺眼,到后来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本体跟君逸的神躯合体了,勉强接受了书逸,又蹦出来个和光同尘…… 哪怕知道,那是自己主魂。 但是真的说将他当成自己,挺难。 药灵村对他处处针对,虽说有做戏嫌疑,故意做给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看,但其实,也是自己随心所欲。 就是想揍他! “丫头,问你个问题,你也老实回答。” “问。” “你觉得我们三个,哪个长的最合你口味?” “只看皮囊吗?” “嗯。” “尘尘啊。”画心脑中第一闪过的就是那张白玉佛一般的脸。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简直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赤冥有些郁结,“难道不是本尊长的最好看吗?” “想听实话?”画心有些于心不忍。 赤冥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嗯”了声。 “太娘了。”画心耿直地砸出三个字,“比本座还美,美到模糊性别,但本座只喜欢男人。” “噗”感受到暴击。 这可是当年轮回前,刻意测算出来的最符合她审美的容貌啊! 而且还是她最喜欢的一身红衣! 怎么信息错误了? “唉,老爹,不是什么都能测算的,天道也不能测算人心,我是最喜欢你这张妖艳贱货脸了,也喜欢你一身红衣,但我看到你,只会想,如果我也长这美就好了。这种想要,和对男人的那种想要,不一样,懂了吗?” 画心好心解释了下。 赤冥吐血吐得更猛了…… 逸尘是故意的吧? 绝对的! 画心是他的女人,他知道自己以后肯定会龙魂独立的,所以,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女人跟混杂时期的他有染的。 所以给他弄了张女人脸? 一下子就断绝了画心对他所有可能的念想! 简直腹黑到无敌! 见赤冥陷入沉默,画心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有些后悔。 一旦出现你死我活的这种情况,即便是自己,也会残杀的吧? 赤冥……不会彻底黑化吧? 他不黑化已经很凶残了…… “喂,老爹,我也只是猜测,你别当真啊……那个,我觉得阿逸他那么善良,肯定干不出来杀人这种事的……” 第1495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不杀人?月神山一战,屠了半个天下,那些人不是他杀的?”赤冥没好气。 “呃……”说的好有道理。 画心竟无力反驳他。 可为嘛君逸屠了半个天下她都觉得他一身浩然正气? 四周诡异地寂静下去。 赤冥现在整个魂都很不好,有种被逸尘狠狠耍了的狂躁感。 画心虽说她是猜测。 但赤冥知道,这应该就是真相。 否则根本无法合理解释君逸的存在。 若不是为了分离出龙魂,压根就不需要重生这个步骤。 应该是逸尘一开始就知道,轮回之身,赤冥,杂质太多,是无法修成九龙真身的,所以才安排大战,在寻找到画心的同时,分离出龙魂。 也就是说,逸尘一早,就是要踹开其他二魂七魄的。 而他就是那二魂七魄中的一魂。 这种尽心尽力谋划了一切,最后却被人一脚踹开的感觉,跟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逼感觉是一样的。 旺他自诩腹黑,阴私算计,天下无人可敌,此时才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比一山高。 逸尘对待他的路数,不就跟他对待巫不周的路数是一个样的吗? 将前世记忆抹去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后,传承给他,应该也是还有事要利用他去做吧? 若不是今日无意中被画心点醒,他还真是想不到这些,因为在接受记忆传承的刹那,他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自己就是逸尘了。 而其实,他只是赤冥。 只生于这片大陆,是这片大陆的创世神,根本回不了混沌之境。 而他的神力也是,创世神力,也是与这个大陆相辅相生的,跟混沌之力完全不同。 “老爹?”画心心头感觉很不妙。 她这一叫,赤冥更不好了。 本来以为自己跟她是有些不寻常的关系的,在前世。 没有恢复逸尘记忆以前,他以为她是青玄,是他前世的妻。 恢复记忆后,知道她不是青玄了,以为自己是逸尘,两人也该是天生一对,迟早是要在一起的。 现在才发现,她不是青玄,而他只是赤冥,他俩没有前世纠葛,也没有未来,真的就只有这一世的缘分。 还是父女之缘。 “老爹?”画心又叫了声,好慌。 赤冥堵得更难受了,“丫头……” “啊?” “你别叫本尊了,本尊会忍不住想杀人。”不对,他又纠正道,“会忍不住想自杀。” 画心,“……” 她有点郁闷了,难道这忘川水,不涨功力涨脑力? 今天自己的脑洞怎么这么大? 说破了这么个大秘密…… “老爹……不是……”画心赶紧纠正,“赤冥,本座想出去,你能不能开一下花?” “不能。”情绪低落。 “为嘛?” “不想开。”赤冥白眼翻的**,“等到君逸死的时候,你还有心思开花吗?” 提到君逸,赤冥就更不爽了。 其实,所谓缘分,还真是有的。 大千世界,魂分三身,她偏偏就看上了那龙魂。 要说是皮囊吧,肯定不是,她最爱净无尘那白玉面,何况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君隐…… 第1496章 无法偿还的恩情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魂相牵。 无关皮囊。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能感应到,相吸相引。 而且,赤冥觉得,他们的故事,前世混沌之境的事,绝对没有他记忆里描述得这么简单。 逸尘传给他的记忆,就跟他传给巫不周的记忆一样,其实,都是真真假假,有目的性的迷惑,与真实的情况相差十万八千里。 真正的记忆传承,只会在龙魂身上。 或许只有君逸觉醒,一切才会真相大白! “老爹,外面太吵了,本座没法修炼。”画心再次强调。 “那你等着。” “喂,你想干嘛!”画心在赤莲内扑腾了下,“不是让你去杀人,本座要出去!” 赤冥仍旧没动,神情更紧绷了。 他现在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按照原本的计划执行,那完全就是为逸尘做嫁衣裳,他赤冥才不是那种甘心被人耍着玩的人。 可不做那些,他要做什么? 赤冥突然发现,这么多年,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复活画心,然后跟她在一起。 而她现在于他来说,彻底成了镜中月水中花了。 所以,他的人生突然失去目标,失去方向。 画心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咋滴,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一千多万年,白活了的感觉。 “老爹,用一千两百万年复活本座,你后悔吗?” “不后悔。”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 画心心里一热,“所以,你的人生并没有失去意义,至少本座这条命,是你赤冥给的,本座会永远记得。” 赤冥沉默。 画心看不见他的表情,继续道,“本座对你是没有男女之情,但除了阿逸,你是本座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即便阿逸想伤害你,本座也是不答应的!” 赤冥听出来了,画心这是要罩他的意思。 而且他相信,她肯定罩的住。 不过,他不需要。 “老爹,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不如入忘川吧,本座亲自送你去转生台,一入轮回,前尘尽忘,再转世时,你会三魂七魄皆全,又是一个全新的你。” 画心好心给着建议,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突然眼睛一亮,“老爹,要不你做本座的女儿吧?本座的女儿要是长你这么漂亮……” “本尊做你的琴魂。”赤冥摁住暴跳的额筋,打断她。 亏她想的出来…… 居然让他投女胎! 还真当他是女人吗? 倒是画心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丫头,还如初见,本尊什么都不谋了,只做你的琴魂。”此后,你在,琴在,本尊便在! “那你能不能将本座放出来先……” 画心有些无语,要不是怕强行破莲而出会伤到他,她早就想直接杀出来了。 不过,当赤莲浮出忘川,缓缓打开,她看到那个明艳却很颓废的男人时,心口又有些五味陈杂。 一个人,执着了一千两百万年,只为了复活她,而她又不是他的妻,前世今生都不是。 这样天大的恩情,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还。 “你想见她吗?”画心蹲在他身边,问,“青玄。” 第1497章 球变大了 “不见。” 赤冥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他这个变了心的负心汉,有什么脸去见前妻? 画心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老爹,你又何苦执着呢?” “九凤琴无魂,便是把废琴,何况那琴是仅次于这忘川的养魂之物,本尊回到琴里,是两全其美的事。” 赤冥半点不在意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慰画心。 见她还在愣神,他笑了笑,“你不是想收拾君隐吗?有本尊在,你不用怕他!” 画心看了眼,叹息了声,“老爹,本座在一日,琴便在一日。” 赤冥笑了笑,似乎,不那么排斥她这么叫他了。 本来,打小他就是将她当自己的孩子养的,一点一点教她,宠她…… “好了,出去看看。”说着,赤冥已经飘进了琴里。 画心抱着琴回头看了眼忘川,眸子闪动了下,转身离开。 魂归的时候,画心发现,进忘川一趟,修为没长多少,肚子倒是大了不少。 真不愧是生命之源,养胎! 肚子大了,这么笔直地坐着就很难受,所以她身子一歪,就向身后躺了下去。 然后…… 躺到了某肉垫上。 画心一个激灵,侧首一看,这货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而且,就睡在她榻上,她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醒了?”不是说三天的吗? 书逸显然也被吓了一跳。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认错求原谅呢。 画心瞪住他,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现在知道他不是君隐那货,心里是稍稍舒坦了些,不过想想他造得那些孽,还有之前…… “王爷怎么有空来本座这冷宫了?”她冷笑一声,吓得书逸呼吸都停住了。 稳了稳心神,他斟酌着开口,“那个……有件事,本王要告诉你。” “如果是你身份的事,不用说了。”画心瞧他有胆子爬上她的榻,大概猜到他已经弄清楚自己不是君隐了。 书逸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瞬间被她堵住。 画心皱着眉,看他。 “外面情况那么糟糕,你还有空在这睡大觉?” “本王……”还不是为了贴身保护你! “阿逸若是在,必不像你!”画心本想躺下的身子,又直了起来。 不舒服地抱了抱肚子,由衷觉得带个球好麻烦。 书逸的眼睛落在画心的肚子上,蓦地一亮,那是他的孩子。 那样贼亮的眼神让画心抽搐了下。 接着,一只咸猪手就爬上了她的肚子。 在瞧见他的猪头也要贴过来时,画心顿时炸了,猛地跳起来,往后一弹,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书逸,“……” 画心看也不看她,抱着球就往外走。 她在屋内没感觉到半分不适,但是屋外没有阵法,一出门她就感受到了极强的威压。 那种强大的威力,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虽然被无心居外的阵法阻挡了些,但是毫不设防的画心还是猝不及防地直接跪了下去。 “心儿”书逸瞬间过来扶住她,浑身的威压一放,挡住那铺天盖地的妖力,她才稍稍缓过来些。 第1498章 一视同仁 书逸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更让画心震撼,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曾经也曾问鼎天下。 可在她的巅峰时期,也不如现在的他。 想起赤冥的话,她仔细打量了眼书逸,发现他通体都透着一层幽蓝色的光,浑身上下的筋骨也重塑过了。 非但不是凡身,甚至胜过当年君逸的神躯,若是她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龙骨。 逸尘的真龙之身。 “王爷这般好能耐,为何不去救苍生?”画心轻嘲了声。 书逸一愣,随即冷声,“苍生与本王何干!” 闻言,画心眼睫颤了颤。 果然,如他所料。 无论是赤冥还是书逸,都是为己而活,心中根本无天下,甚至比她这个混账帝君还不如。 回想起刚刚那股强大的妖力,画心根本无法想象这外面如今是什么场景。 连她都受不住的,没有一个凡人能受得住吧? 她叹了口气,问,“这外面是不是已经成了一座死城了?” 她出自九幽,只有冤魂才能惊扰到她,方才她在忘川听到的那些,其实都是亡灵吧? “或许吧。”书逸并没有出去看过。 就连围成的十八金佛都放弃了他们,什么众生平等,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要取舍。 他们阻挡住妖气扩张的同时,也就是断了这城中人的生路。 这样一座满城锦绣繁华的城,就这般被放弃了。 画心起身,抱着肚子就往外走。 书逸寸步不离地跟上,用龙气护着她。 感觉到身后阴魂不散的男人,画心回头一瞪,“本座去哪要你管?你跟着干嘛?” “你带着本王的孩子,就不能走出本王的视线!”书逸义正言辞。 “……”画心捧着肚子一阵无语。 二人干瞪了半晌后,到底是画心先怂。 走出无心居时,她发现那种妖力更浓厚,即便有书逸的龙气护着,她都感受到了极大的不适。 而眼前的画面更让她腹中酸涌,俯身一阵想吐。 整座苍梧山已经完全崩塌。 无心居靠着法力浮在半空之中。 自上而下看,就是一片修罗世界。 处处都爬满了黑色的长蛇,见到活物就吞食,仿佛这是他们的本能。 没有东西吞食时,他们就相护撕咬啃食。满地都是碎肉碎骨。 空气里遍布着恶臭的血腥味。 “你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画心看着完好无损的无心居,有些愤怒。 他明明有能力庇佑,却袖手旁观。 书逸冷笑了声,指了指念安堂的方向,“那里更能庇佑,但他们也只是独善其身。” “……”画心翻了个白眼,“逸大王爷,你能不能跟好人学学?要是尘尘在,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不管做什么,都要量力而行。本王的无心居救不了一城的人,与其厚此薄彼,不如一视同仁。”书逸依旧理直气壮。 “……”画心彻底被噎住了。 他哪来的这些歪理? 一视同仁是一个都不救的意思? 这种时候不应该是能救一个是一个吗? 书逸无视她一双喷火的眸子,淡定地拍了拍她的背,“别随便动怒,对孩子不好。” 第1499章 已无活口 “你老是在本座眼前晃悠,本座怎么可能不动怒!”画心拂开他的手,就打算飞出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突然腰间一紧,一根铁臂又将她箍了回来,“本王说过了,你带着本王的孩子,哪里都不许去!” 画心看了看外面偶天盖地的妖气,又看了看自己鼓起的肚子,也有些犹豫。 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她怎么都不会怕的,直觉上,自己前世那么不简单,应该死不了,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好说了。 如果堕胎,也是条条活生生的命。 “那你替本座去看看吧!”画心直接吩咐书逸,“有活口……” 不知道为啥,她觉得有活口也会被书逸灭了。 书逸对她的请求未置可否,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肚子说,“心儿,你须知道,那些贱命,再多条,也不抵本王的孩子!” “贱命?”画心本来摁下去的怒火又蹿了起来,捧着肚子冷笑,“是不是在你眼里,其他人的命都是贱命?” 书逸默然。 画心替他答,“是,你占了阿逸的身子,就自觉高人一等,身在高位,手掌大权,久而久之,就觉得天下苍生的命都是蝼蚁,又怎么比得上你逸大王爷金贵呢?” 书逸依旧默然,片刻后,笑了笑,“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总之,你出不了无心居的门!” 画心看着堵在自己身前的肉墙,偷偷捏了几个诀,发现果然闯不出去,转身气呼呼地往内院走。 书逸一直神情无恙,却在画心消失在院中时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神君何苦不告诉神女真相呢?”玄隐走过来,看着这个微微弓了腰,却倔强至极的男子,满含担忧。 书逸依旧没有说话。 这所有的骂名都让他来背吧…… “小仙刚刚去看过了,十八金佛也束手无策,甚至要拼尽全力才能抵抗住这妖力不扩散出去,这里面可能还是要靠神君了。” 书逸颔首,“外面还有活着的人吗?” “还有一些,不过恐怕也撑不住多久了,那妖力能迷惑人的心智,一旦被侵入,哪怕一丝一毫,都会丧失神智……” 书逸心不在焉的听着,抬眼四处看了看,突然弯唇一抹苦笑,“连你都被瞒过去了,这整座城,除了念安堂和无心居,已经没有活口了。” “什么?”玄隐骇然。 “连王妃都承受不住的妖力,没有人能承受住,活下来的人,应该已经是妖王的人,或受控制,或定下了什么契约。”书逸的眸中闪着洞察一切的光。 玄隐恍然,“所以您才不救那些人……” 她本来只以为书逸抵抗妖力受了伤,力不从心才不救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赞同他的做法。 此时才知道他原来早就看穿了这一切。 并不是见死不救,而是早已经没有活口。 “其实这九毒阵,应该算是一个加强版的摄魂阵,或者说,**阵。” 书逸这么推断并不是凭空臆想,这在他看到那81具行尸走肉时就开始怀疑的…… 第1500章 一个不许进! 画心被书逸困了两日,心越来越乱,晚上还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经常半夜被吓醒。 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好。 这夜,外面的破阵的声响惊天动地,惊醒了她,醒后她还没来得及摆脱梦里那种惊恐,就撒着脚丫子跑了出来。 在门口撞上一堵肉墙。 “本王说了,哪都不许去!”强势到没有一点商量的语气。 “书逸,本座跟你不同,本座是六界帝君,本座一闭上眼,就能听到无数人在本座耳边哭诉,祈求庇佑……” “城的人,当初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书逸打断她。 画心怔了下。 血洗无心居的事,她已经放下了,特别在她知道尘尘才是君逸之后,甚至感谢那场灾难,让她与尘尘在药灵村有过那安宁的一段岁月。 可她没想到,书逸还耿耿于怀。 也是,若不是那件事,他们现在应该还恩爱如初吧? 想到恩爱这个词,画心也愣了下。 最初的最初,其实,他们也岁月静好过。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望着他脸上毫无怜悯的冷峻,她叹息,“原来你是因为那件事才见死不救的,书逸,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与本座之间,无关他人,既然是错误的开始,注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见画心提起那件事,书逸倒是不加掩饰地冷笑了起来,“你是神时,他们不管她是什么神,是不是真的能福泽百姓天佑苍生,他们对你顶礼膜拜,你是妖时,他们也不管她是什么妖,是不是真的作恶多端罪不可饶,就群情愤慨,这样的愚民,为何要救!” “……”某个瞬间,画心居然有种被他说服了的感觉。 默了瞬,她退了半步,“我去看看怎么了,他们吵得我睡不着觉。” “睡不着的话,本王可以陪你睡的。”书逸这两天并没有碰她,准确说,在她怀孕后,他就没碰过她了。 此时他一脸淡定地禽兽起来,“以前我们一起睡的时候,你都睡得挺好的。” “……”画心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谁被你那么折腾,还有力气睡不着啊。” “怎么折腾是本王的事,能让你睡好觉就行。”书逸一脸的不以为意。 画心瞬间炸了毛,“那是睡吗?那是晕过去好吧!” 书逸,“……” “让开!”画心火大地推开他,大步地往无心居外走去。 她知道书逸恍神不过半瞬,也不敢用走的,直接捏了诀,瞬间到了门口。 “姐姐,是我” 她刚落地,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小羽兮。 身后跟着梧熵,昏迷的月行云以及一众无双阁弟子。 个个身上都挂了彩,形容惨烈,就连小羽兮也不例外。 几乎是想也不想,画心就想放人进来。 “一个不许进!”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砸过来。 强大的威压跟着扫过来,压住了画心结印的手。 “姐夫”小羽兮趴在阵法外,两眼泪汪汪,急道,“姐夫,你快让我们进去呀,他们都快要死了!” 第1501章 有骨气的小羽兮 画心也一脸焦急地看向书逸,“书逸,放他们进来!” “本王说了,一个不许进!”不容置疑的语气。 其实书逸虽然霸道强势,但他还真没在画心面前如此强硬过。 所以画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如果本座一定要呢?” “这是本王的无心居!”书逸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态度坚决的不能再坚决。 画心眼神沉了沉,脸上一时间闪过众多的情绪,似是压抑已久,即将要暴发出来一般。 “要么,放本座出去,要么,放他们进来……” “你以为是你说了算的吗?” “书逸” 氛围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就连赶来的玄隐都暗暗捏了把汗。 她想替书逸解释一二,见书逸朝她摇了摇头,便默默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画心的性子,书逸自是了解。 外面这些人,到底有没有没摄魂控心,他没有办法证明,至少他们看起来都是活生生的,正常的。 而他之所以得出那个结论,只是他的合理推断,他无法论证。 特别外面还站着一个小羽兮。 在他的推断里,以这废材上仙的修为,莫说保住这些人,就是自保都不够。 之前他不跟画心说这些事,也不准画心出去找人,就是怕小羽兮这些人被画心碰见,却没想到,他们竟找上门来了。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书逸保护画心的法则,所以他绝不会允许这些危险的人留在画心身边的。 “还不走?要本王再说一遍吗?”书逸冷冷瞪着阵法外的那些人。 羽兮可怜巴巴望着他,“姐夫……” 书逸眸光一漾,不自觉看了眼身边的画心。 如果小羽兮也不给进的话,恐怕画心今天当真会跟他翻脸的。 况且这丫头,也算是无心居的人,倒也有些感情,加之她本就是上仙之体,还是有可能抵抗住妖力的,即便出了问题,就她一只鸟,也好监管。 紧了紧身侧的手,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最终,书逸退了半步,松口,“要进来也行,只准你一个人进!” “姐夫”羽兮还想讨价还价。 书逸一脸严肃,“许你进来,还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不要再得寸进尺!” “呵~本座在你眼里,还有面子?”画心忍不住冷嘲出声。 “自然。” “那本座面子就这么点大?”画心得寸进尺。 书逸忽略画心的阴阳怪气,冷哼了声,“在本王改变主意之前,你们最好快做决定,讨价还价只是浪费时间。” “姐夫,我一个人不会进去的!”羽兮眼圈红红的看着书逸,“他们要死了,我要是再不护着他们,他们就真的活不成了!” 书逸的眸光一凝,杀意迸现。 小羽兮……会这么有骨气? 这是被控心摄魂了吧? “那你就赶紧走吧。”书逸冷笑一声,眸中沁着冷意。 小羽兮一噎,又眼巴巴地看向画心,“姐姐,这样坏的姐夫你为什么不休掉,比那个俏和尚差多了!” 第1052章 阴尸 闻言,书逸又冷哼了声。 此时他愈发笃定小羽兮出了问题。 这丫头平日里虽大胆,却也绝对不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再一看她身后的那些人,目光落在昏迷的月行云身上,眉头不自觉蹙了蹙。 原来…… 他就是被巫不周夺舍的人?! 如今巫不周的魔魂已经被他灭了,他不应该死透了吗? 为什么这么些天过去了,他看起来只是沉睡,并没有死亡的迹象呢? 对于巫不周的问题,书逸丝毫不敢懈怠,他一抬步便跨出了阵法,径直走到月行云身边,探了一下,发现果真气脉未绝。 难道巫不周没死彻底? 明明已经被噬魂阵吞掉了呀? 可书逸又非常笃定月行云就是巫不周,毕竟就那么几个嫌疑人,地灭没问题,风慕白也没问题,月行云偏偏在此时昏迷不醒。 所以只能是他! “月阁主留下,其他人,全部滚!”说完,他也不征求任何人意见,直接抬手抢人。 “呵呵呵……谁准你动我哥哥的” 一道阴冷的笑声突然响起。 书逸以为是月琉烟,可显然一旁脸色苍白的月琉烟并没与任何动作。 那么就是月辰夕! 四周浓郁的黑色妖气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个一身白衣的女子。 脸色更是透着一股诡异的苍白,比衣服还白,看着月行云的眼神,带着一股疯狂,“哥哥,我哥哥,你们将我哥哥怎么了!” 书逸眉头一皱。 月辰夕是祭阵人之一,这是被噬了魂的,为什么还有自主意识? 难道那噬魂阵有什么缺陷? 如此才能解释月辰夕和月行云的问题。 “哥哥,你放开我哥哥!”月辰夕直勾勾地盯住书逸手上的月行云,声音透着狠厉。 书逸看了眼她眼中的执念,冷笑,“他不是你哥哥,你哥哥早就死了!”死在被巫不周夺舍的时候! 应该是八年前吧? 在他来城之前…… 因为月行云被夺了舍,才有后来无双阁夺权之事。 “你胡说,我哥哥还活着,他还活着!” 竭嘶底里地嘶吼完,月辰夕尖长的利爪就抓了过来,书逸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折,瞬间捏碎。 痛呼一声,月辰夕浑身黑色的……阴气突然暴涨。 书逸陡然一惊,这是阴气,不是妖气! 而这阴气逼近他时,他竟有种心神大乱之感,这应该跟他曾是祭阵人有关。 这也是他不能出面处理九毒阵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是祭阵人,这个阵法对他的影响比对其他人要大的多。 除了容易被影响神智外,还容易反噬,仿佛祭阵后,他就成了九毒阵的一部分,九毒阵有损,则会反噬在他身上。 而目前他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当然,这些画心都不知道。 所以她横眉竖眼地瞪着他,跟他谈条件,“书逸,如果你答应放外面这些人都进来,我就替你解决这个阴尸,她属冥界,身上的阴气对除了本座以外的所有生灵都有腐蚀性,你不好对付。” 第1503章 九幽冥王 其实,大战之后,整个大陆对消失了的冥魔两界都不怎么了解。 这两界的很多东西都已经失传。 特别是冥界,这个在画心看来弱到不值一提的一界,之所以弱,是因为除了九幽那个冥窟,以及里面百无一用的小鬼,几乎没有任何保留下来的东西。 但画心知道,阴气只存在阴灵身上。 阴灵没有实体,则不足为惧。 但眼前这个显然不是! 这是阴尸…… 她没见过,但是赤冥提过,阴尸浑身是阴毒,触而被腐蚀,同化。 若是书逸身上没有龙气护体,怕是早就被她腐蚀了,成为跟她一样的玩意儿了! 书逸听到阴尸两个字,迅速在脑海中搜索起来,赤冥给他的信息量太过庞大,他不可能全部消化的,只能寻迹而思。 “没想到,本尊毁了冥界后,竟还有这东西存在!”赤冥突然从画心身上飘了出来。 准确说,是从画心隐在身上的九凤琴里飘出来。 但围观的人都只能看到画心身体里飘出一个男魂来……与她同样一身红衣,只是容貌更美,美得倾国倾城,不由觉得诡异。 难道王妃……雌雄同体? 就连书逸,表情都凝固了一下。 虽然他知道赤冥,也认得他是谁。 可看到他在画心体内,就觉得很不舒服,哪怕只是个魂。 赤冥看了眼书逸,抬指画了个阵,瞬间控制住了月辰夕。 那阵法,极其诡异。 想来应该是冥界的阵法。 而月辰夕看到赤冥,竟本能地跪了下去,脊背也弯了下去,五体投地的那种。 这是冥王之威。 每一界都有真主,无关乎实力,此界生灵见之本能臣服。 而赤冥就是九幽冥王,哪怕他现在只是个魂。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颜值逆天,动动手指就让女罗刹臣服的男人,不知谁感叹了句,“原来这才是王妃的真身!果然有六界之主的威仪!六界怎么可能是女人做主!王妃果然是男的!” 画心,“……” 赤冥,“……” 书逸,“……” 三人都感觉到了四周的微妙眼神。 一个人妖两个基的既视感。 “本尊是心儿的琴魂。”赤冥已经决定以这个身份自居了,所以难得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 在众人困惑不解的眼神里,继续不怒自威道,“心儿是唯一的六界之主,而本尊,就是天地之初创世神之一的九幽冥王!” 顿了下,四周没什么反应。 过去了一千多万年,因着三大始祖的传承,九天玄女倒是还有薄名流世,但是…… 根本没人知道什么九幽冥王。 就是觉得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老爹,尴尬吗?好像没人知道你。”存在感太低了!叫你天天躲在琴里不出来,叫你出来还要弄个假身份。 画心在旁边冷不丁补了一刀。 赤冥回头睨了画心一眼,“丫头,你还想破阵救人吗?” “想啊!”毫不犹豫。 赤冥挑了挑眉,“求本尊。” 画心,“……”老爹,知不知道,这样你会被揍的! 第1504章 九阴摄魂阵 果然,不出画心所料,书逸那个六亲不认的七魄下一秒就来打赤冥这个魂了。 “本王的王妃,不需要求任何人!”书逸拦在画心身前,看着赤冥的眼神,没有敌意,却带着不愉。 赤冥翻了个**的白眼。 他就是逗逗画心而已,关于冥界的东西他并没有传承给书逸,因为他以为用不上的。 忘川封印后,冥界本已经彻底消失,而他这个冥王也彻底隐匿。 他竟不知,那南无月居然还学会了他冥界术法。 眯眼扫视了一圈,赤冥脸色微凝“这不是妖阵,是阴阵,九阴摄魂阵。” “不是九毒阵吗?”画心讶然。 赤冥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换汤不换药,名字还不是随便取,本尊不还叫过巫不周吗。” “那这事你能搞定?”画心瞧着冥界的阵还不是他冥王说了算的么,“妖界这么弱?居然连一个拿得出手的阵法都没有?还要用你们冥界的?” “不是妖界弱,而是冥界强。”赤冥冷笑一声,带着孤傲,“本尊是冥界的王,六界之内,冥界的实力才是最强。” “……”画心无语了下,“那为啥本座继承的时候,九幽就一穷二白一无所有了?” 赤冥气结,“本尊将掌六界轮回的忘川整条给你做神源了,你还要有什么!” “还是先说怎么破阵吧。”画心立即转移话题。 赤冥看了月辰夕一眼,蹙眉,“像她这样的阴尸,应该还有八十个,除非杀光,否则此阵不破。” 闻言,书逸眸光一凝。 却未动声色。 “要怎么杀?”画心看了看那月辰夕,想起似乎是自己害她失踪的,不忍道,“没得救了吗?只能杀?” 赤冥犹豫了下,一口咬定,“没错,只能杀!” “老爹,你骗不了本座的。”画心盯住赤冥,她最是了解他了,“你方才迟疑了半瞬。” 赤冥这次默了更久,才叹了口气,“如果本尊还是当初的冥王,又如果冥界还是当初的冥界,他们还有的救,但是现在,本尊救不了他们!” “条件!”书逸冷冷甩出两个字。 见赤冥看过来,却没说话,书逸面无表情却无比强势道,“不管什么冥王和冥界,救他们一定有什么方法,你只需要说怎么做就行!至于那件你做不成的事,本王去做,也是一样的!” “你做不了。”赤冥一口否定。 书逸冷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赤冥下意识地看了眼画心,画心却怔怔地看着书逸这禽兽,什么时候这么有善心了? 按照他的脾性,不应该怎么简单怎么来吗?显然杀掉比救容易的多。 赤冥上下打量了书逸两眼,突然眸光骤凝他祭阵了! 他也是81阴尸之一,尽管他没尸变。 但若想彻底毁了此阵,必须八十一阴尸俱亡。 除非…… 一时间,他的目光在画心和书逸身上来回逡巡,突然没了主意。 若是这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没有悬念,他必然会选画心。 所以回过神来,赤冥依旧一口咬定,“要破阵,只能全部杀光!” 第1505章 念安堂的神秘力量 “老爹,你说说看,到底要怎么做,或许本座与他一起,也能做成。” 画心难得跟书逸站在了一边。 毕竟81条人命,甚至更多。 赤冥眸光晃荡了下,知道画心不会轻易罢休,不动声色地问了句,“如果要拿本尊的命去换呢?” “……”不换! 画心秒变立场,站到赤冥边,看向书逸,一脸理直气壮地吩咐,“你去杀吧,八十一个,一个不留!” 书逸,“……” 他也想问一句,如果那八十一个里面有他,她还杀吗? 可他,一点底气都没有。 直觉上,她会选赤冥。 “先解决这个吧。”赤冥提议。 他上前半步,月辰夕就受不住了,倒是月琉烟突然拦住了,“家妹也是为妖所害,你们漫天神佛,平日里享尽香火,不能见死不救!” 画心和赤冥齐齐退了一步,异口同声,“本尊(座)素在人间不留名,可没享过你们什么香火!” 月琉烟转眼看向书逸,“我们月氏,本乃月神一族,虽堕了凡,与神君乃同出一脉,神君当真要见死不救?” “月神的神夫在那”书逸一指念安堂的方向,“你们去求他吧。” 画心顺着书逸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念安堂的异样。 她捅了捅赤冥,好奇地问,“老爹,那里有什么?似乎丝毫不受九阴摄魂阵的影响。” “那里是……”忘川! 赤冥忽然顿住,这个秘密,画心不该知道。 转头看向书逸,他知道再僵持下去,画心肯定问个没完,“想知道破阵之法,跟本尊来,事关天机,本尊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本座也不行吗?”画心不满地皱眉。 一双大眼瞪着赤冥就算他是你的七魄,你也不用跟本座这么见外吧! 当然,既是天机,自己告诉自己,也不算泄露,这个理由很有力,画心除了瞪眼,只能瞪眼。 谨防这丫头来偷听什么的,赤冥施了个阵法将外面的那些人,包括月辰夕都困在里面,吩咐画心,“你看好他们,等本尊回来,若出了意外,便一个也救不了了。” “知道了。”画心不疑有假。 等那二人走了,她便无聊地坐在阵法外跟小羽兮聊天,眸光不自觉地瞟向念安堂的方向。 那里真的太奇怪了! 如果那里能够压制阴阵的力量,扩大到与城外的佛光相接,那么算不算就是破阵了? 可那到底是什么力量呢? 想起赤冥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笃定他一定知道。 而她也想起,念安堂似乎阴气很重,哪怕再酷夏,都是阴森森冷飕飕的。 这在阳气旺盛仙灵充足苍梧山上,本是不太可能存在的地方,所以……那里的东西,一定跟冥界相关吧? “姐姐,你在看什么?”羽兮瞧着画心走神了,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姐姐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你能不能给我拿点吃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一个仙几天不吃会死吗? 不过她还是心软地吩咐书逸的暗卫门下去准备了。 第1506章 魂魄本一体 “说吧。” 没走多远,书逸结了个阵,直接开门见山。 赤冥却上下打量他,目光复杂,最后道,“你祭掉了魔魂巫不周?” 书逸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赤冥连这个都能猜到。 随即浑身一阵赤冥知道他祭阵了! “倒是祸福相依。”赤冥有些唏嘘。 书逸并不知道自己,巫不周,以及赤冥,本是一体的事,他只关心怎么活着解决那个阵的问题。 “你既然知道了,那说吧,另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什么?” “九幽神女祭出神源。”赤冥幽幽吐出八个字。 书逸如同雷击。 “十八万年前,本尊取了整条忘川以九幽封印封存,忘川,便是丫头的神源,如今九幽封印崩裂,其缺口,就在念安堂那个寒潭。” 书逸瞬间了然,“忘川水能克阵对吗?” “忘川水能涤净所有阴魂,重塑三魂七魄,那些祭阵人失去的魂自然能被补齐,至于九阴摄魂阵,其实只要是冥界的,不管是什么,一入忘川,皆消亡,忘川可以吞噬冥界一切,它的存在本就是克制冥界的。” 赤冥一番解释,其实对书逸来说,并不重要,他只需要知道能,或者不能。 但似乎,这也不重要。 因为若是此法不伤画心,赤冥早就说了。 “你要的另一种方法很简单,直接劈了念安堂,让忘川水涌出来,湮灭整座城,这边是他们的救赎,他们会在忘川里重生……” “那心儿呢?她会如何?”书逸急切地打断赤冥。 赤冥眸色沉了沉,“随着忘川水的流逝,她会越来越虚弱,当忘川水全部涌出九幽封印时,她……或许会堕凡,或许会死,具体如何,本尊也不清楚,或许,你可以试试。” 最后一句,带着丝讽刺。 他知道书逸绝不会的,这是他找他单独谈的原因。 书逸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握紧, 他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果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书逸双眸微微眯起,审视着赤冥。 赤冥知道他怀疑什么,冷笑道,“你与本尊,魂魄本一体,本尊若能救你,怎会不救?” “魂魄本一体?” “不然你以为,祭了巫不周的魂,就能启动九阴摄魂阵?” “难怪,本王当时只是想借阵除掉巫不周,因为血魂不匹配,阵法并不该启动,但本王离开没多久,阵法便启动了!” 书逸此时才恍然,“也就是说,巫不周,原本就该是本王的魂对吧?” “嗯。”赤冥点头。 “所以,你也是?”书逸望住赤冥,“而这身子本是君逸的,所以,你,巫不周,君逸三魂一体?” “没错。”赤冥很满意书逸这么快就自己想明白了,“而你,就是那七魄。” 书逸,“……” 自杀的冲动油然而生。 不管赤冥怎么想,反正他是没有办法跟他跟君逸跟巫不周一身亲的。 他看着赤冥,蓦地问了句,“既然本王是你的身,你就从没想过要魂归吗?” 第1507章 分出你我 “可能是习惯了吧。” 赤冥默了会,又叹息了声,“自打丫头出生,本尊就是这样陪着他的,十八万年了,本尊已经习惯做她的琴魂。” 明明有些无可奈何的语气,明明有着数不尽的不甘,偏偏书逸听来,竟还有些羡慕。 至少,他还能是画心的琴魂,与她朝夕相伴,永不相离。 而自己呢? 是她的夫君,却不得她心,如此尴尬的身份。 赤冥可以在她与和光同尘在一起时,依旧陪伴守护,自己这个前夫可以吗? 走不到她心里去,却又退不回朋友的关系。 没有未来,也没有退路。 似乎,只能选择死亡。 “本王知道怎么做了。”书逸最终松开紧紧握着的拳,“君逸为她以身相祭一次,本王为什么不能?” 赤冥白了他一眼本尊也祭了!不过没用,她只跟那龙魂有缘。 他们缘起前世,你做再多,都是徒劳。 你争不过的! 不过,这些话,他不会告诉书逸。 毕竟这结果,是他想要的。 “对了,巫不周的原身要留意,他也可能会尸变。”赤冥提醒道。 阴冥的事,书逸不懂,皱着眉问到,“巫不周的魂既然已经祭了,那月行云为什么还活着?” “那些魂只是被吞噬,并不是真的毁灭,真正能噬魂的只有忘川,那是阴魂的唯一归所,但是困在噬魂阵中的阴魂是无法回到忘川的。” “你是说,巫不周还没死?”书逸彻底无语了。 赤冥点点头,“不过他暂时做不了妖,九阴摄魂阵破了,他自然就死了。不过,本尊也不确定,你知道,我们是不太一样的,比如本尊,死了好几次了,还是死不了,连忘川都收不了我们的魂魄。” “……”书逸脸色瞬间冷沉了下来,简直要爆发了,“那你说怎么能杀了他?或者说,本王怎么才能死?不是要本王死了才能破阵吗?” 赤冥想了想,“封入魔界!” 见书逸依旧不懂,他解释道,“忘川之下,便是魔界,魔界与我们隔着一个九幽封印,原本是不互通的,但如今正好有了缺口,可以将你们封印进去。” 眯了眯眼,书逸全身都在往外飙着冷气。 “南无月呢?怎么还没出来?” “那小畜生,恐怕是感应到了你的龙息,有些忌惮,毕竟他以前……”赤冥顿住。 书逸从鼻孔里哼出一个音,“嗯?” “经常被家暴。”想起某渣龙,赤冥蹙了蹙眉。 书逸,“……”为什么有点想笑? 某妖王的逼格在逸大王爷心目中瞬间跌了不止一个等级。 他还以为是阵法的问题,妖王不能出来,没想到是不敢出来…… 勉强维持住差点崩塌的高冷,书逸提了极点要求,“这件事,本王知道怎么处理了,你,负责照顾好她以及本王的孩子,还有,记住那是本王的孩子,跟你们没半点关系,本王跟你们,同样没有任何关系,必须要分出你我,你们不要太自来熟,本王绝不接受!” 第1508章 岳父大人 书逸提出的要求,最后以赤冥的沉默而达成共识。 画心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才回来。 她冲书逸大眼一瞪,然后兴冲冲地看向赤冥,“老爹,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赤冥困惑。 画心抬手朝着念安堂的方西一指,“解决问题的方法,在那里。” 精准,无误。 赤冥和书逸相视一眼,同时得出一个结论这女人聪明起来真可怕! “老爹,你不觉得那里的气息有点奇怪吗?整个城都毁了,偏偏那里没事。所以那里一定有着什么力量,只要将那股力量释放出来,蔓延到整个城,就可以彻底毁了九阴摄魂阵了!” “丫头,这件事本尊和逸王会处理好,你……”赤冥看了眼她鼓起来的肚子,“好好养胎!” 画心,“……” “有意见?”书逸挑了挑眉,看了眼小羽兮他们,毫不掩饰地威胁,“你敢出无心居一步,这些人全部跟着滚出去,死活不问!” 画心,“……” 书逸又将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还有,本王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本王会让他们全部陪葬!” 画心,“……”老爹,你刚才是去给这呆子长胆了吗?他怎么一下子这么胆肥了? “看什么看?不回去睡觉是想本王陪你睡?”书逸看着她的眼神陡然深了深,似乎里面有一只兽要跳出来。 每当知道自己就要去送死时,逸大王爷的胆就特肥,反正没什么天长地久了。 所以,要及时行乐! 看着画心被他气到瞪得平时两倍大的眼睛,他忽然笑了下,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朝着赤冥吩咐,“没有本王,王妃日夜不得安眠,这些人,还劳烦岳父大人处理一下了。” 然后,不顾画心的怒视,直接抱着人走了。 留下赤冥,“……”额筋直跳。 岳父大人什么鬼? 分出你我是这么分的? 自己……的七魄怎么这么牛逼呢? 以书逸现在的真神威压,对所有人都是绝对压制的,包括赤冥,包括画心。 所以,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的画心,整个人都懵了。 就算她调动神力抵抗也没有用。 感觉到她一刻不停的小动作,书逸勾唇笑了下,什么都没说,直接脱衣服。 画心,“……”你特么知不知道这是强暴!本座早跟你离婚了!休书都写过好几封了!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还有,你前几天才睡了别地许多女人,别以为本座不知道! 这么脏,滚! “瞪什么?很着急?本王可以再快点。”书逸很快脱得就剩一条裤衩了。 某某部位的凸起凶残的吓人。 一看就是积累了很多的天**。 画心,“……”为什么要让这变态修成真神? 为什么赤冥老爹都治不了他了? “我肚子这样……你别乱来啊。”画心往后缩了缩。 书逸答应的很爽快,“放心,那是本王的孩子,本王会小心的,你要是实在担心的话,本王可以委屈一下在下面。” 然后,裤衩也没了。 画心,“……”无耻! 第1509章 被放逐的龙 接下来的日子,画心就每天坐在硬邦邦的榻上,望着无心居外的妖气弥漫,盘算着该怎么逃出囹圄。 这次就连赤冥都站在了书逸那边,画心更是孤立无援。 画心每每都咬牙切齿地想到底还是自己亲,她这个女儿果然是捡来的…… 书逸每天早出晚归,回来都带着一身阴气,半个月下来,一半的阴尸都没杀完。 现在整个城除了无心居和念安堂,其他地方是五步之内都不见人的,铺天盖地的阴气里面想寻到阴尸,实在不容易。 这一座死城里,即便是无心居和念安堂里的人,也是一日日熬着过日子,谁都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 “南无月怂了半个月都没出来,那个家暴对他的阴影是有多大?”书逸抿了口茶。 赤冥不自觉想起某渣龙,叹了口气,“换成是你,也会阴影很大的。” “他爹是龙族吧?”书逸好奇很久了。 “被贬到下界来的龙族,受的都是神罚,是永生永世不能再回混沌之境的,当初青冥开界,一共贬黜了七条龙……” “这么多?”书逸觉得很是诧异,“混沌之境的龙族很多?很容易犯错?” 赤冥摇了摇头,“相反,龙族极其稀有,一莲能开一界,而千莲才能孕一龙,还是等级最低的黑龙,若是君逸那样的蓝龙,万莲也孕不出一条。” 而画心那样的火龙,就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了,逸尘的记忆里没有,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这种自然孕育而生的龙族称为真龙,极其稀有,而其他,龙与龙生的龙,相对多一些,却比真龙弱很多,一般贬黜的都是这类。所谓贬黜,也并不是犯了多大的错,只是因为不是天然孕育,不适合在混沌之境生存,从而被放逐,一般龙生代越多,越容易被放逐。” 待赤冥一口气说完,书逸迅速得出一个结论混沌之境适合孤寡一生,不能生儿育女,生了也留不住,会被自然放逐。 他皱了皱眉,“所以,开青冥界的时候,是龙族发情期?”生的龙多? “……”赤冥无语了一下。 他这老流氓,到了书逸面前,竟然也显得正经得多,难怪画心最近每天被他气得磨牙嚯嚯。 “南无月他爹是几代龙?”书逸倒是一脸正色,问到了重点。 “真龙。”不等书逸再问,赤冥直接告诉他,“那七条都是真龙。” “为什么?”这绝对不是自然驱逐吧? “万界之主,不容。”手动驱逐的。 书逸皱眉,“万界之主?”就是泽灵说的那个吧? “嗯,逸尘,之前的君逸,现在的和光同尘。” “……”书逸深吸了口气,问,“那我们跟他……” 赤冥知道他要问什么,看在他人即将死的份上,“我们之于他就好似天上神仙下凡历劫的凡身一般,飞升之时,都是要丢弃的。” 书逸,“……” “但好像,我们的魂入不了青冥界的轮回。”关于这点,赤冥也想不明白。 回不了混沌,也入不了轮回,除了夺舍,就只能做个游魂…… 第1510章 变性龙 “所以南无月是怎么回事?”书逸直接跳过那个揪心的话题,他现在只想尽早解决外面的问题。 毕竟,画心眼看着就要生了,他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出生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环境里。 “真龙都不是凡物,即便是青玄也是不敌的,本尊因是逸尘转世,也是真龙之身,所以还能压制一二,那时,本尊没有前世记忆,但他们有,而南无月的父亲恰恰是仅次于逸尘的青龙,整个混沌之境,能胜过它的不过三个,两个已逝,另一个就是逸尘,所以,他很快就怀疑了本尊的身份。” “这跟南无月有什么关系?” “混沌之境的法则是,杀掉现任万界主宰便能继承他的一切,成为新的万界主宰。” “他想杀你?”书逸恍然,却又无语,“所以,这跟南无月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说重点? 赤冥紧了紧握茶的手,仿佛在隐忍什么。 猛灌了两口,才道,“他打不过本尊,便勾引了本尊的坐骑,也就是南无月他娘,九尾赤狐,九尾为他生下南无月后,他用南无月威胁九尾来杀本座,九尾不从,他便折磨南无月,以此来逼迫九尾。” 书逸,“……”原来家暴是这么来的。 “九尾宁死也不愿意背叛本尊,却又看不得儿子受苦,便将一身的修为尽数传给了南无月,并以死终结这场旷日持久的虐待和逼迫,她以为她的死能让那渣龙善待他们的孩子,至少没有虐待南无月的理由了,却不想那渣龙恼羞成怒,变本加厉。” 书逸,“……”这种龙渣! 赤冥的语气更是唏嘘,“本尊知道这件事,寻过去的时候,才知道那孩子生生被吸了龙魂,扒了龙皮,抽了龙筋,甚至龙骨每天都要打断一遍,第二天接上了再继续打。” 书逸,“……”这是变态龙吧?为什么突然不想揍南无月了? “本尊将那渣龙打成了龙渣,抢回了那孩子的龙魂,带着他回了九幽,但他怕极了龙族,沾到龙气都怕,本尊便设法让他传承了他母亲狐族的真身,并封印了他的龙魂。”说到这,赤冥长叹了口气。 书逸隐约秒懂了什么…… 他额筋暴抽了下,“所以,你将他一条雄龙……变成了母狐狸?” 赤冥立即一口茶喷了出来,“你怎么猜到的?” “青玄说,南无月对你有……” 赤冥赶紧打断他,“本尊那时候,没考虑什么性别问题,不就是小动物么,谁知道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是……女的。” “什么叫他以为,他就是女的吧,你给他变的性。”书逸忍俊不禁。 赤冥难得一脸正色地纠正,“可那毕竟不是他的真身,他的龙魂一旦觉醒,他还是会变成龙的,性别也会变回来。” “难怪他会疯。”谁突然变性不会疯? 特别是已经有了爱的人以后。 听到这,书逸发现这南无月还真不是一般的惨,啼笑皆非,他问,“那你后来为什么封印他?你封印他时,他还是只母狐狸吧?” 第1511章 本尊决不去! “后来……” 赤冥想起青玄,眸色渐深。 毕竟,那是他曾经深爱过的人。 或许,真的是一千多万年太过久远了吧,久远到再刻骨铭心的感情都会慢慢被磨灭。 尽管,那一千多万年里,他都在执着于复活她,但也只是执念而已,那种炙热的感情早已经被磨灭。 深吸了口气,赤冥才慢吞吞道,“后来青玄将本尊封进了玄隐灯,南无月为了本尊大开杀戒,打上了九天之上,试图救出本尊。” “你恩将仇报?”书逸自动忽略了大开杀戒等等言辞,在他的理解里,南无月并没有半分对不住赤冥。 而且,他不相信赤冥是那种会为了什么仁德道义主持公道的人,他们毕竟是一体的魂魄,除了君逸比较例外,他们还是挺像的,都是那种只认自己人的护犊子。 南无月再怎么说都是赤冥养大的,加之他母亲的缘故,赤冥显然对那九尾十分愧疚,肯定不会因为屠个苍生这么件小事封印他的。 这次赤冥沉默了更久。 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那时世人都以为本尊与青玄不和,其实并不是。一界只能有一个创世神,而青冥界有两个,其中有一个注定要承受天罚……” “而你本该是受天罚的那个,但是青玄代替了你?”书逸瞬间了然,如此九天玄女殉劫也好解释了。 赤冥颔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没错,本尊本不该出现在青冥界,玄隐将本尊封进玄隐灯,替本尊受了天劫,在那期间,世人皆传本尊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其实那些都是南无月做的,而这些罪孽都加诸到了天罚之上,所以本尊……” “冲冠一怒为红颜?”书逸挑眉。 这事绝对做的出来的,只要想一下,如果画心那女人死了,别说一个南无月,整个青冥大陆他都想全毁了。 赤冥尽量忽略他的幸灾乐祸,正了正脸色,“大概解决方案,还是之前本尊传输给你的那个……” “你没说他是龙啊!”书逸无语。 “没多大差别,屠龙又不难,君逸那小子当年一人屠了七条,全是真龙!”赤冥笑眯了书逸一眼。 书逸,“……”故意的吧?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其实,本王觉得他可能不是怕本王的龙气,他只是接受不了自己是一条龙的事实,且还是雄性的。”书逸睨了赤冥一眼,由衷地建议道,“要不还是你去一趟吧,本王觉得,他还有的救,不至于非要你死我活。” 似想起什么恐怖的事,赤冥赶紧摇头,“本尊不去!想都别想,本尊绝不会去的!” “他调戏过你?”书逸看穿一切地眼神扫射过去,“其实,你封印他,是他骚扰你太过频繁了吧?” “……”赤冥尴尬地撇过脸,干咳了两声,“反正,本尊绝不会去的,你自己解决,别怪本尊没告诉你,他最是憎恨青玄,一旦看到丫头那张脸,绝对会往死里揍!” 第1512章 夜不归 许是被君逸杀了七条龙刺激的,杀不完阴尸的逸大王爷,打算擒贼先擒王,先去收拾掉南无月。 毕竟,没有南无月破坏力强大的妖力,外面的佛阵便可以撤了,里面的人至少可以先出去,而不至于被死困在城里。 这十八金佛布下的阵,书逸没试过能不能破,但破掉的后果他是知道的,总之现在这整座城就像是铁捅一个,一丝空气都泄露不出去。 “你真不去?”书逸临走前再次问了赤冥一遍。 他总觉得,这件事,赤冥的锅很大。 要不是这厮将南无月变成母狐狸,南无月也不会对他动那不该动的情吧? 赤冥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没松口,“不去!” 书逸也没有再勉强他,反正自己应该能对付那变态龙的。 他找南无月的方式很简单,捏着某龙脑袋,命令,“带本王去找那九个头的怪物。” 泽灵显然很怕那只恶龙。 它就是一团龙气而生,最容易被龙吸了,所以,它见到那怪物就绕着走。 好在,那是一条怪龙,似乎对龙气不感兴趣,所以,这么多万年下来,也算是相安无事。 “不愿意?”书逸手下一用力。 恶龙感觉全身一重,一种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的笼罩了下来。 许是它本来就是他的龙气,完全不能反抗,甚至还不自觉的想回到他的龙躯里去。 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它又要变成蚯蚓了。 “那个,你非要去送死?”泽灵浑身抖了抖。 书逸,“……”会不会说话! 他这一怒,泽灵又缩水了,整条龙都垮了下来。 画心百无聊赖中,看着书逸提了条龙出去,然后…… 天黑了都没回来。 她肚子已经很大了,感觉应该就这些天差不多要生了,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环境不好的缘故,跟她怀着小清初时完全不一样。 肚子里的小家伙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爹,那呆子今天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画心不时地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虽然不想承认自己担心那假货,却还是忍不住问了赤冥一句。 赤冥不以为意道,“去找南无月了。” 画心夹菜的手一颤。 “你担心他?”赤冥哼笑了声。 画心将菜塞进嘴里,才含糊了声,“没有。”他欺负本座是那么厉害,有什么好担心的! 赤冥看她口是心非也不点破,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以书逸的真龙之身,对付一个杂交龙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对了,混沌使者的事,你知道吗?”画心不停地将饭菜往嘴里塞,享受着整个城唯一好吃好喝的待遇。 “混沌使者?”赤冥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个玩意儿。 “逸尘没说吗?”画心瞧赤冥一副失忆的表情无语了下,“本座奇怪的是,他明明已经不在混沌之境了,那混沌使者每五百年汇报一次是向谁汇报的,你吗?” 赤冥脸色一沉,“那混沌使者呢?” “跟那呆子出去了啊,一起去找南无月了吧。” 第1513章 火烧蛇窟 画心的话音刚落,突然“轰隆”一声炸响,仿佛什么爆炸了的声音。 地面开始抖动,下坠。 四周的白光骤亮一下又熄灭了,打团打团的妖气阴气从四周涌了过来。 下一刻,便听到四野响起一道道声音,似龙啸,似狐鸣,掺杂着打斗声。 无心居的阵法破了! 反应过来的画心,连忙放出神力,才护住无心居平稳落地,不过是眨眼的瞬间,外面无数黑色的长蛇便爬了进来。 画心不怕这些东西,却觉得恶心,抱着肚子一阵干呕。 “丫头。”赤冥一边布了个阵拦住黑蛇,一边过来扶画心。 画心摇了摇头,“你去看看其他人,保护好他们,本座没事。” 赤冥看了眼四周的群蛇乱舞,这些东西虽然妖孽了些,但确实不能将画心怎样。 画心抱着肚子站起来,心中隐隐猜到书逸是出事了,所以无法再庇佑无心居,她果决道,“老爹,你先送无心居的人去念安堂,然后来找本座。” 赤冥想了下,若是他不答应,画心必然要亲自去送,本能上,他不希望画心接近那个地方。 所以他难得爽快地应了声,“好,你等本尊回来。” “嗯。”心不在焉。 无心居的人,包括轩辕末,都被强制赶到了念安堂。 因着轩辕氏,本就是冥王的人,那种蛰伏在骨子里的臣服,令他无法反抗赤冥。 等赤冥一走,画心便一个人离开了无心居,看到那些黑漆漆的扭动着的东西,她就一把红莲业火烧出去。 将它们烧个灰飞烟灭。 若不是顾及伤到无辜,她真想一把红莲业火将整个城都烧的灰飞烟灭。 四周都是浓黑,伸手不见五指。 画心看不见,只能寻着打斗的声音寻过去,那声音听着近,却又似乎怎么都走不到。 绕了好半天,画心终于停下了。 不对! 放出神力,一寸寸劈开四周的妖气,画心站在声源处,四周方圆数十里扫视了一翻,没有人! 狐疑地盯住脚下的地,画心眯了眯眼。 “嘭”一声。 一拳下去,地面寸寸裂开,可除了更多的蛇,依旧什么都没有。 一把红莲业火扔进去,顿时烧得群蛇乱叫,可那些蛇仿佛永远都烧不完似的,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这下面……是个蛇窟? 蛇什么的,她最讨厌了。 所以她坐在地上一把又一把火的往裂缝里面扔,看烧不死你们! 烧烤的味道很浓,很香。 闻得画心都饿了。 蛇肉什么的还没吃过……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约莫烧了三炷香的时间,就在画心的耐心要被稍完的时候,地灭突然开始寸寸塌陷,画心只觉得身子一轻,咕噜一下,就掉进去了。 随着她下坠的同时,有什么“嗷嗷”直叫的惨烈声,所有的群蛇乱舞一下子缩了回去,不到半会,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呵呵呵~~原来是你!” 一道阴冷的笑声突然想起。 画心抬头,只见黑气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赤红的衣,狐媚的脸,身上还挂着没有完全收干净的黑蛇…… 第1514 他要杀她!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美的女人,哪怕是在画心面前,也不显得多失色。 特别是那一身红裳,穿在她身上,倒是比画心还多出了三分媚,七分妖,只是…… 胸怎么那么平? 一马平川! 画心抱着肚子,头一歪,问她,“你认识本座?” “化成灰都认得!”女人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画心。 画心瞄了一眼就懂了有仇! 而且仇很大! 可她并不认识这女人。 看了眼女人浑身上下浓郁得要凝成实质的妖气,画心挑了挑眉,“你是妖?那你知道你们妖王在哪吗?” “装什么装?你以为装不认识,本尊今天就会放过你吗?”女人阴笑着,满眼的恨意。 画心,“……”妖王? 女? 说好的男呢? 看着画心一脸懵逼的样子,女人更气了,怒不可遏,“你放火烧本尊,你以为本座会怕吗?不过烧掉几根汗毛而已,雕虫小技!” “……”本座哪知道你身上长蛇啊。 想到女人身上的汗毛都是蛇,画心顿时恶心了,抱着肚子干呕了两声,差点吐了出来。 女人的目光落在画心的肚子上,眯了一下,冷笑,“没想到你又怀上了,不过这次,本尊还是不会让你有命生下这个孩子的!” “哦?这么说还有上次?” 画心问出这句话时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她说的不会是青玄吧? “上次,他为你封印了本尊,这次,本尊就让你尝尝被他亲手杀掉的滋味!哈哈哈” 女人阴笑着,手一挥,黑暗中忽然走出来个人,一身蓝袍,白玉面,星辰眸。 不是那呆子又是谁? 可他神情怎么那么陌生? 以前他虽然也霸道,但还是有温度的,可如今这个视她命如草芥的漠视态度,那种强大到一定程度玩物都不在他眼底的无谓,竟叫她不寒而栗。 “书逸,你过来!”画心看他站在那个妖艳货身边莫名有点不开心。 可书逸没动。 看着她的眼神冰冷冰冷。 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画心抱着肚子喘息了两口,显然气得不轻,“你这呆子出来半天,就被这妖女勾走了魂不成?” “就是被本尊勾了魂,你又当如何?”妖艳贱货当着画心的面,转身一口……亲上了书逸。 画心,“……”吧唧一声,额筋绷断的声音。 嚣张! 这妖艳贱货太嚣张了! 以为她大着肚子就收拾不了她了吗? “书逸!你再不滚过来,本座就真的休了你!”怒发冲冠一声吼。 书逸的眸光晃动了下,出现了丝挣扎,转瞬又变为漠然。 “冥,杀了她”妖艳贱货指着画心使唤书逸。 画心嘴角狠狠一抽。 冥? 叫的赤冥吧? 又是这老东西的桃花债! 还让书逸替他顶了包。 画心还来不及吐槽赤冥,书逸已经朝她走来,一步步的朝她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带着摄人的威压。 抬手漫步顷刻杀人的强大气势。 画心感觉到了从未见过的恐怖杀气。 那样铺天盖地,密不透风。 一瞬间她只觉得整个脑海里只余下了一个念头他要杀她! 第1515章 呆子! 瞅了瞅眼前杀气腾腾的人,画心不自觉退了半步。 说实话,这呆子,她真打不过。 可他为什么好好的要杀她? 难道是被摄魂了? “书逸,你不认识本座了吗?”画心抱着肚子,身子实在有些重。 书逸完全没反应。 似乎根本听不到她的话。 那股强大的威压,越逼越近,画心几乎要站不住了,甚至连肚子也沉沉的,有什么要往下坠。 画心回头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赤冥那老妖孽怎么还没来,她也不懂书逸这是什么状况,更不懂怎么把他的魂给唤回来。 抬手,凝气,化剑。 霎时间,漫天剑意骇人。 画心勉强运起神力抵抗住,大眼瞪住他,“书逸,你要杀了你的孩子吗?” 随着一声厉斥,刺到她腹前的长剑顿了下,他从嘴中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快……走” 画心知道他肯定是出问题了,可现在她没有选择,捏了个诀就想撤。 四周突然赤光一闪。 “今天你哪也别想走!”阴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画心回头便看见漫天铺张开的红衣。 那红衣的主人却没有看向她,而是看向书逸,再一次命令,“杀了她!” 画心气得牙痒痒的。 只要不是书逸,她都可以一战。 偏偏是这呆子。 她压根打不过他! 可似乎也逃不出去。 腹背受敌,她本能地选择了相信书逸,转身正视起眼前的没胸的女人。 “本座不是青玄,他也不是赤冥,你报仇能不能认真点?本座……” 画心卡住,她已经感觉到长剑抵住她的背了,可她并没有躲。 如果书逸不想放过她,她是逃不过去的。 “呆子,你说要保护本座的。” 书逸举剑的手一颤,显然呆子这两个字对他的触动比较大。 就像一道定身咒般,将他死死定住了。 画心这才松了口气,直觉上,是要杀了这女人,身后那呆子自然能醒过来。 无胸的女人似被惊呆了,她诧异地看着书逸,无论怎么捏咒掐诀,对方就是不肯再动一步。 这……怎么可能! 画心看着她惊诧到变形的脸,缓缓勾起唇,笑得得意,“呵~你想让这呆子杀了本座?做梦!” “倒是痴情种呢,他不肯杀你,那就只能自己死了,嘁” 那女人似终于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怨愤又不屑的表情。 画心被她的话一惊,抱着肚子的手不自觉攥紧,“你对他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他是八十一祭阵人之一,自然是被摄魂阵所控,受我指挥。”女人轻蔑地笑着,仿佛捡到了大便宜般。 她确实没想到,会有一个白送上门的。 若不是他自己祭血献魂,谁能耐他何呢? 画心懵了好一会,“祭阵?”这呆子什么时候祭阵的? 凭他的能耐,谁能抓他去祭阵? “不听话的,是会自爆的,你不死,他很快就要死了,哈哈哈……就像前世一样,注定不是你死就是他亡,哈哈哈……” “闭嘴”画心不客气运起神力一巴掌呼了过去,“要本座说多少遍,本座不是青玄,他也不是赤冥,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第1516章 杀了她! 画心出手又快又狠,且急怒之下,也是动了真格的,那一巴掌,妖艳货终究没躲得过去,半张脸都被打肿了。 尽管如此,画心还是不解气。 她虽然不喜欢书逸,但也没不喜欢到要他去死,特别是在知道他不是君隐以后。 该死,赤冥怎么还不来! 总觉得眼前这智障没法沟通。 妖艳货被这一巴掌打的怨气更盛了。 妖火都被气得蹿了起来。 “想打架是吧?本尊想揍你很久了,以前你是九天玄女……” “啪” 画心换了只手,又是一巴掌,“要本座说多少遍,本座不是青玄!” 怕书逸撑不了多久,画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全力一战。 手一扬,画骨神鞭在手。 那妖艳货见到龙骨鞭,脸色霎时变了变,童年阴影顿时上来了。 画心看准时机,一鞭子就抽了上去。 她挺着肚子,不宜久战,所以这一鞭运足了神力。 按说,六界之内,能挡着者寥寥无几。 可对方轻轻抬手……握住了。 画心心里一个咯噔这妖孽究竟什么来路,居然能承受住九幽之力? 九幽之力,也就是轮回之力。 取自忘川。 按说,六界众生,皆承受不住的。 难道……她也不在六界之内,不入轮回? 这样的存在,不应该只有赤冥和青玄吗?后来最多再多个被复活的自己以及龙魂重生的君逸。 就连三大始祖,都是要入轮回的。 在画心怔楞的瞬间,妖艳货已经瞬间到了眼前,眼见着妖爪运足了妖力像自己的肚子劈来,画心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孩子! 画心目眦欲裂。 也许她能承受住这一掌,最多受点伤,但是她的孩子绝对承受不住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身上有书逸身上的那种威压,虽然没有那么重,但绝对是超脱这青冥界的真神威压! 就在画心被压制得动弹不得时,一股更强的威压从她背后透体而来,生生将扑面而来的那股威压生压了下去。 而对方已经伸到她腹前三寸的妖爪瞬间被折断,甚至整个妖身都不自觉地弯曲了下去。 好……强大! 画心抽空回头一看,只见书逸一张脸惨白惨白,整个表情都是扭曲的,似在忍受什么既痛苦的事。 “你……你没事吧?” 画心赶紧过去扶了他一把,才发现他浑身上下凉的跟一具尸体似的,半点温度都没有。 而书逸,根本给不了她半点回应。 他释放出来的威压一直没有收回,对面那妖艳货被他压制着,倒也一时造作不起来。 画心急着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不在苍梧山了。 准确说,不在青冥界了。 所以,不是赤冥没来,而是赤冥根本找不到她! 现在该怎么办? 看书逸的样子似乎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双眼微微眯起,画心将视线落在不远处身体弓的像虾米一样的妖艳货。 身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杀了她! 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她! 第1517章 最后一个祭阵人! “快……本王送你走” 就在画心伺机动手时,书逸突然挣出一句话,每一个都咬得极其用力。 说完,只见他缓缓抬手开始画阵结印,每一个动作都能听到骨骼的“咯吱”声。 不多会,上空出现一个赤红的光晕。 画心猜测那大概就是出口,拉着书逸就想一起走,却发现,根本拉不动他。 “别管本王,快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画心自己也讶异,居然没有一个人逃。 书逸还想再说什么,却实在吐字艰难,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孩……子。” 画心知道他的意思,她留在这,一个不慎,可能孩子就没了。 但是她要是走了,可能这呆子就没了。 虽然不想承认,他比孩子重要,但似乎,确实如此。 不真正到抉择的时候,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取舍。 就好比,此时此刻,他还在护着她。 她看着他,一脸坚定,“呆子,孩子还会再有的,本座一定,一定要将你救出去!” 书逸张了张唇,一个不字还没说得出口,那妖艳货已经咯咯笑了起来,“走?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笑完,她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不多会,便阴风四起。 阴气滚滚而来,伴随着凄厉的鬼叫。 万鬼齐鸣中,无数具阴尸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四周的阴气浓郁的霎时盖过了妖气。 画心,“……”这是个假妖吧? 阴气什么的,画心最是熟悉了,也最滋养她了,她本是曼珠花,就是靠着阴气滋养而生的。 所以相比妖气,弥漫的阴气反倒让她如鱼得水了起来。 但书逸显然更不好了,似乎就要控制不住加入那些阴尸行列了。 抬手,滴血。 开了一圈曼珠花将书逸护在其中。 画心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那妖艳货。 “你一只妖,居然动用冥阵?你大概是不知道冥界现在是谁做主!睁大你的妖眼看清楚了,本座不是九天玄女,本座是,九幽神女!” 说话间,画心割破手腕,血柱冲天而上,在空中漂浮,落在漫天血雨落下,沾地便开成簇簇曼珠花,瞬间将那些阴气吸得干干净净。 妖艳货震惊地看着画心。 画心身上一点阴气都没有,她以为画心是神的,妖力根本斗不过神力,但是阴气能腐蚀一切,所以她才选择用冥阵的。 没有阴气,阴尸就是废物。 书逸感受到阴尸的气息,才恍然,怪不得他找不到别的阴尸,原来被藏到了异界。 他自己动不了,费力地提醒画心,“杀了这些” “什么?” 画心抬头看看四周那些没有灵魂的死尸,有许多已经血肉模糊到看不清具体的样子了,没有阴气的掩饰,赤血白骨,暴露无遗,更是狰狞可怖。 “杀了有何用,你是最后一个,难道你要自己死……” 妖艳货忽然顿住。 她突然不想问了,书逸一心求死是那么明确。 画心却上前一步,问,“什么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祭阵人!” 第1508章 不放手 见画心怔楞住,妖艳货笑得更是狂肆,“想破九阴摄魂阵阵,就先杀了他,哈哈哈……” 画心恨铁不成钢地睨了脸色白到近乎透明的书逸一眼,又将目光缓缓移到妖艳货的脸上。 双眼危险地眯起,她冷笑,“大不了,这一城,本座不要了!杀了你,再封城,也是一样的!” “就凭你?”妖艳货不屑地看向画心。 书逸也死死拉住了她的手。 在他的认知里,画心绝不是南无月的对手,就连做足了准备的他,都着了这死变态的道,何况根本不知情的画心。 画心还不知道对面那个妖艳货是个死变态,说实话,挺女人的,虽然妖孽了点。 倒是挺符合赤冥老爹的口味。 “你喜欢赤冥老爹是吧?啧啧,可惜他是本座的老爹,你想做本座的便宜娘,本座不是很满意!” 听到赤冥,南无月的脸顿时变了变,变得更妖艳贱货了。 从眼神,到语气,都阴恻恻的,“本尊得不到的,那就毁了,绝不会便宜你!” 画心,“……”总感觉自己在跟智障说话。 这妖王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一只妖被关了一千多万年,精神是会出问题的吧? 她似乎脑子里有一些一千多万年就刻下的根深蒂固的认知,完全接受不了别人的解释。 这种人讲道理是不行的,得打! “放心,本座不会有事的。”画心拍了拍书逸的手,有他的威压震着,她应该也是有几分胜算的。 可书逸却死死不肯撒手,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肚子看。 若不是孩子,怎么打都没事的。 他一个大男人在这,居然让一个打着肚子要临盆的女人去拼命,实在做不到。 画心看着像个孩子一样闷不吭声的逸大王爷,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南无月看着他们这边郎情妾意,整只妖都要气炸了。 眼看着妖艳货就要打过来了,画心无语地瞪了书逸一眼,“你是要把本座钉在这挨打吗?” 书逸不能说话,只是将全身的威压更加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要扑过来的南无月被这强劲的龙威一扫,顿时气血翻涌,脚下一沉,直接跪了下去。 张嘴吐出一口血,连着人形都快维持不住了。 而四周的那些阴尸,直接被压趴在地上了,书逸下定了决心要杀了那些阴尸,不管不顾地放出龙气,化成利剑,横扫四方。 如同割草般,一茬一茬地直接炸裂,碎成齑粉。 这样的强劲,就连对面的南无月一个受不住,都化了原形,一条不青不红的怪物吓得画心差点直接要生了。 龙身,有九头。 看着就很凶残。 书逸握紧了她的手,似想安慰她,可他脸色苍白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随着龙气的消耗,他的神智愈发的模糊,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胸腔里闷闷的,似有什么隐隐要碎了。 那是囚心蛊吧? 心碎了,他就死了吧? 赤冥说,他们的魂魄不入轮回,所以,死一次,也不算什么吧? 第1519章 烤龙 画心忍住恶心,打量眼前的怪物。 形状似龙,长着满身的鳞片。 头有长了两根的龙角,一共九个头,晃得画心眼都花了。 某龙暴躁地冲着画心一声巨吼。 浑浊的妖气顿时扑面而来,仿佛要将四周所有的活物都妖化一般。 画心只觉得眼前一黑,丹田有什么沉了沉,似有碎裂之兆。 她心头一紧,慌忙抬手凝聚神力,却发现一点神力都凝聚不起来。 甚至亏空得仿佛神力瞬间被抽空了般。 这是什么情况? 四周大片的妖气凝聚成风刃,正哗啦啦地割过来,若不是书逸的龙气护着,就要一刀刀将她凌迟了。 书逸本来已经力竭,此时不得不撑着,淡蓝色的龙气围成一堵墙,将刀刃阻隔开。 画心看着那翻腾的龙才知道,这就是不同等级的压制。 龙族,是高于整个青冥大陆的存在。 哪怕他们是不被混沌之境承认的废龙。 而她身上的力量,取自青冥界,在龙族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如今,或许只有书逸或者尘尘能对付它,可显然,书逸是不成了,自保都甚是艰难。 看着四周浓郁得如同实质般的妖气,画心不自觉想起了那些黑蛇。 那些黑蛇怕火。 红莲业火能焚世间万物。 试探性地,画心抬指弹出一簇簇火苗,业火落在妖气上,“砰”一声猛然炸响。 火光冲天,迅速蔓延。 在书逸龙气四周,画心又咬破手指,以血设了个血罩,阻止业火烧进来。 那火势连绵,反攻回去,连着那条丑龙都给烧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画心隐隐觉得四周的业火绕着她,慢慢成形,不到片刻时间,竟形成了一条赤色火龙。 甚至还能听到龙吟。 不需要画心指引,那条火龙就瞬间张开大嘴,朝着对面的那火烧龙吞了过去。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真身? 画心瞪着那巨大的火龙咋舌。 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其实她压根就没有什么真身,只要有火,聚念化形,就能成龙。 所以,她其实不是龙,而是火? 在她愣神的瞬间,对面的某龙已经被烤的外焦里嫩呢。 虽然它不属于六界,没有被红莲业火焚个灰飞烟灭,但也已经肉香扑鼻。 好大一条烤龙! “喂,呆子,饿不饿?要不要来点烤龙肉?”画心捅了下脸色惨白的书逸。 发现他还是不能有什么反应。 甚至,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 直到此时,她依旧没有琢磨透,这丑龙到底对书逸做了什么。 见书逸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束手无策的画心撇撇嘴,“好吧,忘了你也是龙,同族相食是有点恶心。” 她承认,她是在没话找话。 可她不说话就慌的难受。 心里没由来的发慌。 仿佛眼前这个霸道到可恶的男人真的会死掉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书逸仿佛在被什么吞噬一般,随着他周身龙气越来越淡,竟渐渐冒出了黑气。 那黑气是……不是阴气也不是妖气,而是魔气! 第1520章 夺龙胎 火光肆虐,就在画心以为那火烧龙已经熟透了的时候,突然火源出射出一道赤光,直射天际。 一个大大赤色的妖字铺满天空。 万妖令! 画心没见过,但是听赤冥说过。 而且,她还照着给兔子做过个假的。 但是,丑龙这个,显然是真的。 几乎是转身之间,四周就传来万兽奔腾之声,数量之多,无法考量,正成群结队地朝着这边赶来。 这些妖兽似疯了般,不要命地扑过来,即便踏上遍地的红莲业火,也没有停下。 直接用妖身蹋灭红莲业火,前仆后继,后面的踩着前面的,硬生生用山一样的妖尸将红莲业火压了下去。 这样的疯狂显然是被万妖令控制了灵识,每一只妖兽双眼都散发着诡异地红光。 画心看了眼这群没有灵智的东西,对付起来应该不难,可是这呆子…… 带不走,又醒不过来。 眼看着妖兽越逼越近,尸体堆叠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业火燃烧的速度,画心不得不将目光落到了那条火烧龙身上。 说实话,她真不懂怎么屠龙。 君逸倒是屠过不少,可那都是在她出九幽封印以前。 她压根就没见过活的龙。 “不想一直被火烧的话,就告诉本座,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画心看着那条被烧得嗷嗷叫的丑龙,耐着性子跟它打着商量。 瞧它翻滚的样,即便烧不死,也疼得慌。 那火烧龙似反应过来了般,整条龙都朝着画心飞了过来,连带着一身的火将画心整个箍住,从头到脚,一圈又一圈。 却连画心的半根发丝都没烧着。 “没用的,本座不惧任何火。”画心笑了下。 以前她不敢说,但她现在几乎确定了。 某龙见那火靠近画心就灭了,似乎找到了什么灭火的方法般,更是不要命地往画心身上蹭。 画心,“……”恶心! 火灭之后,整条龙已经焦黑。 九个龙头齐齐张着血盆大口,随着它一声龙啸,四周的妖族瞬间蜂拥了过来,齐齐朝着她身后的书逸攻了过去。 似乎要强行攻散那最后一丝龙气。 画心虽然不知道南无月想做什么,但她知道书逸那丝龙气一散,就会彻底被魔气吞灭。 “呆子,你一定要挺住,听到没有!”画心一边化成风刃割着龙肉,一边给书逸打气。 那丝微薄的意志是他最后的支撑。 只要龙气不散,万妖也伤不着他。 此时,她与那条丑龙已经进入了肉搏模式,被龙爪踩着肚子,时不时有一种要生了的坠痛感,但好得维持了个势均力敌。 令她郁闷的是,这妖龙似乎对她的肚子很感兴趣,只盯着她的肚子攻击。 “妖王,快点取了她的孩子,那是真龙之胎,落地之前,只要你吞了她的龙魂,夺了她的龙身,你就可以修成真龙,而且是女身!”突然半空之中响起一个声音。 陌生的。 画心一抬头就看到了一黑袍银面的男子正浮在半空俯视着自己。 男子手里还提着……尘尘? 第1521章 大不了同归于尽 画心瞳孔骤然一缩,一个恍神就被丑龙给压制住了。 她的眼神下意识看向和光同尘,手却下意识护住肚子。 仿佛两个软肋同时被掐到了。 刚刚那银面男话里的信息量实在有点大 原来自己和书逸生的孩子是真龙! 这肯定跟书逸没多大关系,他撑死了就还是条龙。 正常龙龙不可能生出那种自然才能孕育而出的真龙的,也就是说,自己其实是超自然的存在,所以孩子的逼格就算降一个档次,那也还是真龙。 而这点,对方显然是清楚的。 原来南无月的目的,竟是要夺龙胎。 而且……要夺女胎! 居然想变性,这就是个死变态吧? 想想他之前没有胸的妖孽样,画心胃中顿时一阵翻涌。 “交出你的龙胎,否则……” “否则如何?”一声冷寒彻骨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刚刚还无力抵抗的书逸,忽然震开了四周围困住他的群妖,大步走过来,一脚踢开某龙,护在画心身前。 他抬头瞪住惊讶之色还没收回去的银面男,冷笑,“想动本王的孩子,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你怎么可能……”银面讶然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摄魂后又被种下了心魔,他怎么可能还有这么清醒的意识? 书逸显然不想搭理他,真龙的威压一放,那银面直接从天上掉了下来。 而南无月显然没有去救他的意思。 倒是画心急了。 因为砸下来的还有……尘尘! 她立即用神力托住了昏迷中的人,银面男一头扎进土里时,他却平稳落地。 书逸看到她的小动作,眸光微晃了晃。 “你先离开。”没有商量余地的口吻。 画心看着上方那个又打开的界门立即摇头,“我不能走,尘尘还在……” “本王会救他。”书逸不情愿地承诺。 其实他自身都难保,但他现在只能这么说,哪怕是骗她。 他绝不允许她和孩子出事! “画心,你敢不把龙胎留下,我保证这和尚会灰飞烟灭!”银面男趴在地上威胁。 手里还死死掐着昏迷的和光同尘。 画心眼睫一颤,抱着肚子的手指倏忽拢紧。 努力维持着镇定,她冷笑,“他乃不灭之魂,你怎杀的了他?”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灭的!”南无月又化成了那个妖孽样,盯着和光同尘,仿佛能看到他的灵魂里去。 看着看着,南无月的脸色更加狰狞,隐隐有疯狂的趋势,“大不了本尊与他同归于尽!哼,别以为他多变几个样子,本尊就认不出来了,这是他的龙魂,那是他的龙身!” 画心,“……”一切被看穿的样子。 恋爱中的人都有一双火眼精金吗? 南无月的眼神却越加的愤恨。 恨意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 他眼里闪过一丝绝决,疯狂的意味更甚,“可本尊不甘心,本尊不要跟他一起死,本尊要变成真龙,而且是母龙,就能与他在一起了!” 画心,“……”你个死变态,能放过本座的女儿吗? 第1522章 快要生了 “喂,用本座女儿的身体去勾引她亲爹,你是怎么想得出来的!你以为他或者他,会想不开跟你**吗?” 画心抬手指了指一昏一呆的两个男人,气得发笑。 这南无月,不止是个变态,还是个智障吧? “那又如何!”某变态智障龙突然发出阵狂笑,转头看看书逸,又转头看看和光同尘,眼里顿时燃起了兴奋,“等本尊修成真龙,可就由不得他们说的算了!他神魂分离,必不是本尊的对手,还不是任本尊为所欲为!” 画心,“……”这龙已经疯了! 想了想书逸而或尘尘被他肆意蹂躏的画面,她嘴角狠狠抽了抽,也下意识看了看脸色黑如锅底的逸大王爷,以及毫无知觉的和光同尘。 掀了掀眼皮,画心叹了口气,“唉,你恐怕是忘了,本座还有个儿子,纯正的小金龙,你欺负他爹,特别是和尚爹爹,他会把你打的你娘都认不出来。” 书逸听到那句“特别是和尚爹爹”,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儿子明明是他的好不好! 南无月的脸色变了下,“金龙?”有这种颜色的龙吗? 自己的那个家暴爹没说过啊? 不是只有黑白赤橙黄绿青蓝紫吗? “孤陋寡闻了?”画心挑了挑眉,“实话告诉你吧,那个确实是本座跟这龙身生的孩子,所以是纯正的龙脉,至于本座肚子里这个,是个女胎不错,但不是个龙胎,是本座跟那个” 顿住,指了下和光同尘,画心继续道,“龙魂怀上的,他本体是红莲,也就是说,本座肚子里这个,其实跟你一样,是个杂交品种,根本不是什么真龙。” 她说完,南无月还没什么反应,身侧的冷意就飙了过来,温度骤降。 甚至连身上的魔气都暴涨了下。 尽管某王知道这是画心的欲盖弥彰,想让南无月打消做她女儿的念头,可这种话当这他的面说,真的好吗? 他还没完全丧失意志呢…… 当然,那点意志,差点被她气得崩散。 “不要信她,这孩子就是纯正的龙脉!”智商在线的军师银面提醒南无月。 画心不爽地睨了他一眼信不信本座先灭了你! 银面却丝毫不管她的威胁,反而抵住和光同尘挑衅道,“你自己选,要他,还是要孩子!” 说完,不知他口中念了什么咒,和光同尘顿时被团团黑气裹成了粽子,面色痛苦,似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你别动他”画心一急,当下便动了胎气,抱着肚子蹲下去,腹中一阵绞痛,痛得她直接起不来了。 她可能,真的要生了。 看着对面两个虎视眈眈的,以及身边这个随时可能走火入魔的,画心一阵无语。 怎么每次生孩子,都要挨揍? 这次不会又被打的早产吧? 想着想着,画心的目光便不自觉落在了和光同尘身上,上次,是他披星戴月赶过来替她接生的,这次他是怎么了? 好好的,怎么会落在南无月手上? 而且还昏迷不醒…… 第1523章 堕胎 当变态智障龙掐着和光同尘威胁过来的时候,画心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哪怕她加书逸一起,打得过对面两个。 “呆子,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 “画心,本王不允许!”书逸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 “本座保证,以后给你再生……” “以后一定会再生,但这个也要生!” “可是尘尘……” “他是真龙之魂,不是谁都能杀的!” “万一……” “那也是他的命,本王不许你用本王的孩子去换!” “你是想要这个,还是想要以后?” 书逸,“……” “如果你要这个,而尘尘死了,本座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书逸,“……” 心中有什么在渐渐崩塌,魔种渐渐发芽,压制不住的怒喝怨渐渐取代了清明。 画心没有注意到他张开的眼睛,渐渐染上了猩红,大团大团的雾气涌了出来,透着一股戾气。 “本座知道,别人动手,你受不住,要不,你来?”画心侧过身子,抓住书逸的手覆在肚子上。 眼眶有些发胀,所以她不敢抬头看他。 再所以,她没见到他眼中的红光更深了,直直盯着她的肚子,眼神越发的疯狂起来。 仿佛瞬间吞没了最后一丝理智般 “再磨蹭的话……”接下来的话南无月直接用骨骼的碎裂声代替了。 嘎嘣嘎嘣,听得画心心惊肉跳。 虽然那**是净无尘的。 可好得也朝夕相对了那么多日。 而书逸浑身的寒气也更重了,一缕缕寒冷的气息,直往她骨头缝里钻。 “现在就走!”书逸抬手划开界门,拎小鸡一样拎起画心,直接扔了上去。 画心来不及拒绝,就已经到了界门处。 就在她要飞出去时,上面不知是谁,一脚隔空踹下来,正中她的肚子。 下面是顶着她往上的龙威,上面是猛踹下来的脚,她还没来得及用神力护体,就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碎裂了,一阵又一阵的坠痛感传来,仿佛有什么正从她身体里流逝。 腥热的血洒下来,落了书逸满脸满身。 他双目陡然瞠大,连惊呼都卡在了喉咙口。 伸手摸了一下脸上还温热着的血,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孩子……没了! 画心已经疼得只能抽气了。 这一脚,比当初冰狐的那一脚厉害太多了。 即便她之前设防,也绝对受不住这一脚,到底是谁踹的呢? 应该不是南无月的人吧? 毕竟他们想要活的,而不是死胎。 想到还在南无月手上的和光同尘,她立即抬手施了个障眼法,让自己的肚子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没事,本座没事……” 不知道是想安慰书逸,还是想欺骗南无月,她甚至扯了一抹笑出来。 只是落地后,她没回到书逸身边,而是直接朝着南无月走去,“不是想做本座的女儿吗?好,本座同意,你快放了他!” 智障龙狐疑地看了看画心的肚子。 画心指了指身后的书逸,“你知道,本座的王夫不同意,你再犹豫的话,就真换不成了!” 第1524章 尘尘苏醒 赤焰山。 和光同尘依旧昏迷着,旁边守着三个人。 一佛一魔一神女。 君逸见地灭出去许久许久都不曾有动静,心性平稳如他也一时急得龙心大燥。 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安。 特别不安。 哪怕净无尘念再多的清心咒,他都没办法静下来。 不止手心,浑身都是冷汗。 画心一定出事了! 他不能躺在着,他要去救她! 净无尘同样感应到了,虽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佛珠却一颗颗捻错。 最终似下定什么决心般,“我帮你。” 君逸猛地抬头看向他。 净无尘依旧是那副法相庄严的模样,“妖王血印加持在佛身上,只要毁了便是。” “你是说散尽佛修?”君逸瞬间意会。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 妖王的血印其实是一个自缚的法咒,这种法咒加持在被施咒人的修为上,最适合对付修为高的人。 修为越高,越是作茧自缚。 这种法咒若是无人从外面破除,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散尽修为! 对于别人,或许未必会成功,因为修为散尽时,魂体也会变得很弱,依旧冲不破妖王血印。 但是他们一体双魂,散的是净无尘的佛修,并不影响君逸。 只要净无尘的修为弱了,血封就弱了。 君逸冲出去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 书逸看向净无尘,眸中有一丝不忍,“你可想好了,千万年的修为……” “修为散尽,还可再修,不过身外之物。”净无尘倒是淡然。 只见他抬指随意点了几下,四周突然一片金光大盛,不过须臾,浓郁到近乎实质的金光渐渐变成了幻影,消散…… “不好,圣佛的修为散了!”对佛灵最敏感的净空第一个发现,惊呼出声。 不止清戈,就连地灭也惊了一跳。 净无尘的修为散了? 这……怎么可能! 被金光层层包裹的人,在金光彻底消散后,双眸陡然睁开。 一双温润,却凛冽的眸子。 如两把利刃狠狠戳向地灭。 那骇人的气势惊了清戈和净空一跳。 地灭心虚地垂了垂眼。 “他是因你,散的修为!”和光同尘从榻上坐起来,一句没解释,只是冷冷扔给地灭一句话。 自作孽,不可活。 有些东西,不可强求。 将净无尘逼到这份上,他地灭还真是自食恶果! 地灭瞠大双目瞪着这个醒过来的“君逸”,他知道这以为着什么净无尘一身修为散尽,要想再压制住君逸,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出来,也是个废物。 因为心口不住扩散的不安,和光同尘并没有片刻的停留,直接捏诀乘风飞了出去。 清戈与净空面面相觑了下明明已经修为散尽,他身上那股强大的威压又是哪里来的? 而且…… 是神压! 不放心的三人,短暂的怔楞后,立即追了上去。 按说这三人一个佛界第二,一个魔界第一,一个神界资历仅次于画心的女仙,竟生生没追的上一个修为散尽的……凡人! 追到十八金佛阵前,三个人生生刹住了。 第1525章 你终于来了! 他们,进不去! 可和光同尘……进去了? 三个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个散尽修为的人,居然成了第一个闯过十八金佛阵的人! 这似乎是天大的讽刺。 不过,净空与清戈面上都带着一丝骄傲,不愧是他们的圣佛,十八金佛阵乃是他所创,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 而地灭,脸色就很差了。 显然,这个意外,很不美好。 而君逸的强悍,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城的状况比和光同尘料想的要糟糕得多,他本以为,有书逸在,怎么都不会发展到这一步的。 可眼下这场景,魔气妖气阴气混杂,惨绝人寰都不足以来形容了。 一路寻到苍梧山,瞧着坍塌了的无心居,和光同尘的心沉了又沉,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准确说,整个城就是一座死城。 除了…… 和光同尘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念安堂处,那是唯一还安然无恙的地方。 捏了个诀,瞬移过去。 那里的层层阵法于他来说,形同虚设。 风慕白正头疼地看着赤冥硬塞过来的一群妖魔鬼怪。 特别是那几个月家人。 他怎么看怎么不爽。 突然感觉背后一股强大的威压逼近。 说实话,身为神祖,除了赤冥,还没人能给过他这么大的威压。 这股威压神似赤冥,难道他又回来了? 风慕白仓促转身,一袭净不染尘的白衣便飘入了眼帘,长发高束,如漆似墨。 而那张脸……竟是净无尘! 长着头发的净无尘! 恁是风慕白定力非同常人,嘴角也忍不住狠狠抽了下。 这是还俗了? 当然,和光同尘不认识他。 任他内心如何波澜壮阔,和光同尘皆熟视无睹,只是面无表情地问,“请问逸王妃可在此处?” “王妃不在。”轩辕末幽灵般出现在风慕白身边。 不等和光同尘再问,他又补充道,“公子出事了,王妃应该是去找他了,此时恐怕……” 和光同尘的心一沉到底。 没听完转身就走。 刚刚那预感是准确的,她一定是出事了。 不过,她一定还没死,他们点了同命灯,她若出事,他也是活不成的。 心里的疼,丝丝缕缕,入腑入骨。 不动声色地布了个阵,覆盖住整个城,每一个角落,搜罗着每一寸土地。 可来来回回搜了三遍,竟没有半点画心的气息。 就连书逸的也没有。 仿佛他们凭空消失了般。 可这外面是十八金佛阵,他们根本出不去的。 “你终于来了。”声音从背后传来。 和光同尘转身,便看见远处飞过来一个人,不,准确说,飘过来一个魂。 不是赤冥是谁? 因为在药灵村二人见过面,和光同尘倒不是很意外,只迫切地问,“画心在哪?” “跟本尊来。”赤冥也是一脸急切。 他也搜了无数遍,知道画心定是去了异界,但是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破界。 而书逸显然跟画心一起困在了异界。 如今整个青冥界,怕是只有和光同尘有破界之能了。 第1526章 全部陪葬! “画心,你回来!” 书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冰刀子一样扎人。 画心摸着肚子里已经没了的孩子,一双眼通红地盯住南无月手中的和光同尘,直接无视了书逸的话。 “你要龙胎可以,让他来取。”画心指着和光同尘。 她不知道南无月对他做了什么,又不敢硬抢。 书逸脸上的血还没干,他见画心真要用他们的孩子去换和光同尘,心中的怒与怨怎么压都压不住。 有什么在他心上生根发芽。 身上的魔气更重了,一层又一层的黑雾将他包裹住,密不透风。 银面瞧了他一眼,劝道,“既然她非要这和尚接生,不妨成全她,反正这和尚也跑不了。” 说完,不知他动了什么手脚,和光同尘竟醒了,南无月手一松,他便如木偶般朝着画心走了过去。 画心来不及查探他到底怎么了,伸手拉住他就往后撤。 突然,一张尖锐地五爪覆上了她的肚子,尖锐猛地刺进她的肚子,那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阴冷的,妖气森森的…… 冰狐姬! 旁边哪有什么和光同尘! 冰狐擅化万形,浑身的妖气又被这四周铺天盖地的妖气阴气遮住,所以画心根本就没察觉出来。 尖锐地疼痛清晰无比,有什么从腹中被生生撕裂出来。 十丈之外,书逸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瞬间被魔气吞没。 剖腹之痛,痛不欲生。 画心即便有神躯自愈之能,却也不能长出腹中被挖出的骨肉。 那种空落落的坠痛感,痛得她浑身一阵痉挛,就在她想伸手去夺回姬手上已经成型的胎儿时,一团黑雾瞬间逼近,将姬吞噬。 半瞬后,一直八尾冰狐落在地上,奄奄一息,黑雾里的人,一身蓝袍,发丝散乱,手中捧着那团从她肚子中生挖出来的血糊糊,双眼赤红神色满是疯狂。 他正直直的盯着她,眼里满满都是恨意。 没错,是恨。 深不见底的恨! “画心,本王有没有告诉过你,如果本王的孩子没了,本王会让所有人都陪葬!你居然为他……放弃了我们的孩子!” 他字字泣血,一声沉过来一声。 带着满腔的怒火,和丧子之痛却又无能为力的悲愤,宛如穷途末路的悲鸣。 画心全身紧崩,仿佛下一刻就要在他的威压下崩断一般。 她是有这个想法的,所以她没什么好狡辩,但如果不是孩子已经死了,她也确实下不了这个狠心。 没有等到半句解释。 书逸最后强撑的一丝理智被吞没。 画心之间他眉心赤光一闪,霎时间似有什么恐怖气息从他周身蔓延开来。 原本还能勉强立着的画心,离他最近,似是受到什么重压般,整个人直接贴到了地面上,张嘴就吐出血来。 不只是她,四周的人,银面,南无月,都感觉浑身一重,一种巨大的压力铺天盖地的笼罩了下来。 让他们完全生不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直接就跪了下去。 连神识都激荡了下,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一般…… 第1527章 浊气 “呆子!”画心费力地叫了一声。 书逸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郁。 双眼赤红,填满暴戾之气。 神情也越来越阴狠。 “杀!一个都不留!”他低喃出声。 下一刻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开始疯狂的攻击着周身的妖群。 瞬间血光漫天。 大批大批的妖应声而倒,全身血气破体而出,涌入书逸体内。 而那些妖物倾刻间化为了干尸。 生机尽散。 他在……吸收妖力! 画心骤惊。 转头看向南无月和银面,他们二人似乎丝毫不意外,甚至还带着丝兴奋。 难道……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什么夺龙胎,都是假的,只是为了刺激书逸,逼书逸发狂? 想想也是,他们压根就没真正动过手,包括这万妖令发的也是莫名其妙,仿佛专门是让万妖来送死的。 这可不就是来送死的吗?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到底对书逸做了什么? 画心想不明白,但是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阴谋,她必须阻止书逸再吸取妖气。 “呆子!”画心顾不上身体还没有复原,直接捏诀化成一道神力朝着书逸飞了过去。 神力化成锁链,将发狂中的书逸捆住。 抵不住他的龙威,画心又抽出画骨神鞭,那是真龙之骨,不惧龙威,更是死死缠住书逸。 强行将书逸拉退了四五步,又在他四周烧了一圈红莲业火,结了四五层法阵,才算勉强拦住他。 她正全力应付着书逸,丝毫没有注意背后的南无月已经瞬间到了她的身后,手里的妖气凝成一把黑色的巨剑,直接戳向她的后心。 眼见着那剑就要没入她的后心,书逸全身的黑气又暴涨了下,一片浓郁的威压就朝着这边逼近了过来。 南无月的妖剑瞬间化为一团黑气。 他双眼一眯,阴狠地盯住书逸。 明明都没有任何意识了,竟还能不自觉地保护这个女人…… 可他今天偏要杀了她! 双眼眯上的瞬间,南无月已经瞬间化成了龙身,画心想要转身抵抗,已经来不及了。 漫天的龙威直接将她压在了地上。 锋利的龙牙从天而降,几乎要将画心一口吞掉。 画心抬手,接住最先咬下来的龙头,掰着它的两颗龙齿。 可它还有八个头,几乎齐齐朝她咬了下来。 身后的书逸虽然还有龙威散出来。 但与之前相比,显然弱了许多。 甚至已经压制不住这丑龙了。 画心猛地一个“咯噔”。 若她之前想的没错的话,逸尘之所以想要独立出龙魂和龙身,就是因为真龙生于混沌,不该染上其他界的浊气。 如果染上了,实力会大大削弱。 而南无月他们要做的,显然是要用这些浊气削弱他! 没有再多的时间思考,九张血盆大口咬下来,情急之下,画心只能每个口中扔了朵红莲业火。 丑龙瞬间变成了喷火龙。 好在画心不怕火,却依旧被它尖锐的龙爪摁的爬不起来。 而那银面,在一边念着复杂的咒语,画心听不懂,但能感觉到背后有浓重的杀气传来,那杀气来自于书逸…… 第1528章 本座要改嫁! “就在这,丫头最后是在这失踪的。” 赤冥带着和光同尘在一条狭长的裂缝前停住。 和光同尘看着红莲业火焚过的痕迹便知画心确实来过这里。 可这并不能找到她。 不是将这片地生劈开就行的。 “这里之前有一个传送阵。”和光同尘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尽管他心里比谁都着急,面上却依旧静若深潭。 仔仔细细勘察了阵法的残痕,不急不躁得赤冥都受不了了。 “本尊知道这是个传送阵,这种阵法本尊也会布,可问题是,不知道他们传送到哪里了啊。” 和光同尘并没有被赤冥的急躁影响,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研究残阵上,“想要找到心儿,就必须复原这个阵。” “复原?”赤冥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嗯。”和光同尘将阵法的残符在脑中排列组合着,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这件赤冥认为不可能的事,和光同尘不过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后,一个完整的赤色传送阵出现在眼前,“里面情况不明,你留在外面接应,我会尽全力将心儿先送出来,至于我,你不必管。” 早在布下传送阵时,和光同尘便已经感觉到了阵法那边肆意溢出的阴气妖气魔气,隐隐还透着魔气和龙气,浑浊不堪,混乱不堪。 而且里面的龙气很浓郁。 他还是君逸时,曾屠过龙,每一战都极其惨烈。 如今净无尘的佛修已散,而自己龙魂困于佛身又不得施展,进去必定是一场恶战。 能否全身而退,他根本没把握。 但他确定一件事无论如何,一定会将画心救出来的! 对于他的提议,赤冥并没有异议。 走到阵中,和光同尘捏了个诀,阵法瞬间启动。 四周想起刺眼的红光。 脚下的地灭开始寸寸坍塌。 不到半会,空间一阵扭曲,他已经到了另一个空间。 至于具体是什么空间他并不清楚。 四面汹涌而来的黑气,浓郁得伸手不见五指,这些黑气阴冷,如活物般无孔不入。 双手合十,和光同尘轻轻诵着功德经。 瞬间浑身金光暴涨。 净无尘虽然佛修毁了,但他的一身功德无量依旧在。 这能辟邪净世的功德圣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异界,团团黑气尖锐地叫嚣着,鬼哭狼嚎着避之不及。 黑气越来越淡。 不到半会功夫,整个异界都清净了。 整个天地只剩下浓郁的龙气。 和光同尘立即顺着龙气追了过去。 动弹不得的画心此时正掰着一颗龙牙,不停地往龙口中扔火,烧的某龙九张大口怎么都合不拢。 “杀了她”银面念动咒语控制着书逸,“大道无情,杀妻证道,你将无敌,她是你最后的阻碍,杀了她,亲手杀了她” 如果不是分身乏术,画心真相一把火烧死这可恶的家伙。 她能感觉到书逸身上的杀意越来越重。 如今她等于是腹背受敌。 若果他从背后出手,她只能任他宰割! 在背后的杀意凝成实质刺过来时,画心猛地一个激灵,悲愤地吼了声,“谁来帮本座打死这呆子,本座就改嫁给谁!” 第1529章 冲冠之怒 “砰”一声。 只见四周金光一闪,身后猛地飞过来某物,瞬间砸中某龙。 某龙立即被砸的飞了出去。 画心觉得腰间一紧,一股熟悉的檀香瞬间入鼻。 那种熟悉,让她梗着脖子不敢回头。 瘦而坚实的怀抱。 月锦织成的袍。 相处的肌肤,灼灼的疼。 “尘尘。”哽咽一声,画心竟说不出第三个字。 “是我。”和光同尘应了声,想放开她,却又舍不得放手,只紧紧抱着,再应一声,“是我。” “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来着浑水的吗? “你要改嫁,我怎能不来?” 和光同尘怕生别离伤到她,终究是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手。 将眼前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 最后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腹部,眸光骤然一凝,满眸的心疼,“你……” “有过一个孩子,刚刚没了。”哽咽的声音里还带了丝鼻音。 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了和光同尘的心口。 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可他却心疼得很。 眸中的温润,寸寸成冰。 目光朝着那两个砸在一起的货扫去。 画心也跟着看过去,才发现,砸中某龙的物竟是书逸。 应该是被尘尘一脚踹过去的。 某智障龙显然没想到有人能闯到他的异界来,他满眼震惊地盯住和光同尘。 这人,不是应该还在沉睡吗? “你散尽了修为?”南无月惊讶。 可想起刚刚那强大的威压,又觉得不可思议。 散尽修为怎么可能还会有那么强大的威力? “你就是南无月?”和光同尘不答反问。 净无尘散尽修为的事,他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画心琢磨着南无月的话,陡然一惊。 放出神识一探,和光同尘身上确实没什么修为了。 而他之前的佛修已经到了坐化成佛的境界了,只差一个顿悟而已。 “为了破本尊的血印,你也真是舍得,千万年的修为,说舍就舍。”南无月根本没将散尽修为的和光同尘放在眼里,他轻蔑地笑着,“知道这女人的孩子是怎么丢的吗?为了跟本座换你,生生从肚子里挖了出来。你肯为她来送死,也不枉她对你……” “轰隆”一声。 某龙已经被打趴在地上了。 快到画心都没看清和光同尘是怎么出手的。 怎么感觉散尽修为的他,更厉害了? 某龙反应过来,正想反扑。 和光同尘站着未动,浑身剑意暴涨。 下一瞬,齐刷刷的九把赤色业火剑悬在它的九个龙头上方。 它的每个头没来得及收,直接被戳了个对穿,痛得它嗷嗷直叫。 这怎么可能? 这么强大的剑威! 铺天盖地压下来,它整只龙身都被压制住了,连龙威都发不出来,悬在头上的剑奇重无比,任他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 画心同样骇然。 她认出来了,这是沉渊剑法,可威力竟比他当年用沉渊剑时还大。 “你再说一遍,她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和光同尘一步一步走过去。 步步生莲火。 踩得某龙的心似在火上烧那般。 冲冠之怒,太恐怖了…… 第1530章 我尽力 依旧是那样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慈口佛心。 只是眸色深了些,夹杂着滔天之怒,紧紧只是默然的迈步,就足以令人胆颤。 完全是碾压性的。 画心知道君逸屠龙的战绩,只是没亲眼见过,正准备见证奇迹的时候,旁边某……呆子突然诈尸了。 浑身冒着黑气。 瞬间将和光同尘的剑意压下去了些。 “尘尘,你知道他怎么了吗?”画心知道君逸几乎无所不知。 这呆子虽然真呆了,但是其实他能控制这么久,没对她出手,已经实在不容易了。 和光同尘将眸光落在书逸身上审视了下,不确定道,“可能是傀儡术。” “可能?” “若只是傀儡术的话,以他的心智,是不会成功的。”毕竟他心受囚心蛊所控,很难被攻破和掌控。 “那他现在……” “已经完全被控。”和光同尘又念了段功德经,将他身上的黑气褪去后,眉头深深蹙起,“他……” “他怎么了?” “他因极力反抗,受咒语反噬,全身经脉尽断,心口的囚心蛊已经有了崩散的趋势,加之龙气散尽,妖气入体,是耗尽了最后一口气才沦为傀儡的,怕是很难……” 和光同尘的声音很平静,如诵经般。 画心却听得心惊肉跳,“真的不能救了吗?他是因为不肯杀本座才拼死反抗的,散尽龙气也是为了保护本座,最后坚持不住,也是因为本座放弃了孩子……” “我尽力。”和光同尘给她一个安心的笑意。 见她急,他心口就揪着,隐隐地痛。 遂又补充了句,“我保证,尽全力救他。” 话音刚落。 某人已经不识好歹地直接打了过来。 战斗力比智障龙强多了。 和光同尘答应了画心不伤他,自然不好出杀招,擒比杀,难度可高多了。 和光同尘试图破他的傀儡术,书逸全身却爆发出更加浓郁的怨气。 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那团血糊糊上,和光同尘的心蓦地痛了下,那是画心的孩子吧? 已经完全成型…… 若是他早一步来,一定可以救下这孩子的。 “本王的孩子,因你而死”书逸盯住和光同尘,眸中的恨意愈盛,浑身都透着一股怨气冲天的杀气。 和光同尘从未想过,无心居一别,再相见时,是此般境地。 那依旧是自己的神躯,此时却极为狼狈。 发丝凌乱,浑身浴血。 “和光同尘,本王想杀你很久了。”书逸抬指,化剑,玄黑。 和光同尘讶异此时书逸还能表述如此清晰,或许不知傀儡术那么简单。 至于具体情况,只有打败他,仔细检查了,才能知道。 画心紧紧盯住上空那两个人。 她也不知道谁更厉害些。 “尘尘,是不是有人控制他?是不是杀了那个人就可以了?”画心四下打量着,最后将目光落在那个银面身上。 “术法已成,如今他已不受任何人掌控,一切凭心。”和光同尘怕他们打起来,剑气失控,伤及画心,抬指在画心四周布了个阵,“心儿,无论如何,别出来!” 第1531章 以命相度 画心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保护,不过既然是尘尘的心意,她也不想拒绝。 两个人还没有动手,只是简单地举起剑,就已经剑气逼人,那样强大的剑意,浓郁得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们都会沉渊剑法,又都没有真剑,比的其实就是剑意。 书逸凝的是冰剑,剑意阴冷刺骨,带着暴戾之气,和光同尘凝的是业火剑,剑意炙热灼肤,带着功德圣光。 冰火两重天的煎熬并不好受,所以被剑气笼罩的某龙和某银面以及还活着的妖类都很不好受,唯独画心周围有一层防护阵,剑气全部被阻隔开了。 短暂的对峙后,书逸率先攻了过来。 和光同尘周围的金光瞬间被黑气吞没,画心看不到黑气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双剑相击的声音。 一道道刺破耳膜。 轰隆声不绝于耳,虚空被劈开无数道裂痕,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画心目不转睛地看着,一颗心提得不上不下。 黑气满天的半空,竟连功德圣光都照不亮,漆黑如墨,书逸悬空飘在黑气中,带着暴戾疯狂的气息。 明明看不清身形,画心却能感觉有两道利刃般的视线直直地射向自己。 仿佛要将她洞穿一般。 她看着那团被黑气淹没的身影,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情绪。 愧疚是肯定有的。 真正击溃他的元凶,是她! 仿佛感应到她的心思般,和光同尘上前几步,抬头看向被黑气包裹着的人影。 定定看了他半会,和光同尘才沉声开口,“我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了,但是……我希望不要放弃自己。” 他话音一落,书逸似是已经无法克制一般,手中的玄剑已经刺了过来。 铺天盖地的剑意和怨气。 化成利刃直接将和光同尘的身体洞穿出好几个窟窿。 刺目的鲜血顿时染了一身。 和光同尘却眼眨也不眨,双手结了个印,在自己周身布了个法阵,以防血洒落下去。 “这般,你可能放下?”和光同尘直直看向书逸。 他答应画心要救他的。 所以必须渡他,哪怕拿命。 书逸已经一念成怨,而那份怨的源头,显然就是他和光同尘。 除了他的血,恐怕无物能消。 所以他并没与止住身上的血,任血疯狂地涌出来,猩红的血落在法阵上,再蜿蜒至书逸的脚下。 书逸周身的黑气晃动了下,却并没有消散。 画心瞧着黑气一直压着金光,便知道,是和光同尘没有使出全力。 而丧失意识的书逸,身上的煞气愈发浓烈,漫天的剑气更加凌厉。 也不知道他们打得如何了,层层黑气里隐隐能看到透出的微光,是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 巨大的法阵牢牢地拢住了上面两个人。 难道是尘尘在度化那呆子? 度化书逸这种事,只要想想,画心就替和光同尘捏了把汗。 书逸那厮清醒的时候,就是个十足的疯子,此时真疯了,那便是疯上加疯。 哪有那么好度化? 隐隐的不安在心中越扩越大……步步莲劫 第1532章 主使 画心一门心思都在和光同尘和书逸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周围还有居心叵测之人。 银面觉得这是个机会,暗挫挫地想趁机袭击画心,刚闯到阵前,就被画心四周亮起的一片冲天白光刺瞎了眼。 接收到危险信号,上方一片金光迅速穿破黑雾,金光包裹着一柄赤色火剑瞬间朝着银面插来。 若不是南无月拉他一把,他就直接就被业火焚了个干净。 “尘尘,我没事,你自己小心!”画心不习惯他这么护着自己。 想起药灵村时,书逸与和光同尘那一架,尘尘就是为了救小清初,才被书逸伤到,她不希望这次,还是这样。 不过,此时毕竟书逸已经失智,再不能算计,只知道硬打,相对来说,还是尘尘的胜算较大。 可是…… 那两货到底图什么呢? 画心将目光狐疑地落在阵外的两个人身上。 原本,她觉得某智障龙还是挺厉害的,可亲眼瞧见它被尘尘碾压后,实在没法再高看他了。 直觉上,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否则,这就是一场声势浩大的作死活动啊! “你知道的吧,本座要改嫁的那个,他其实不是和尚,他不但杀生,还是屠龙专业户。”说着,画心意味深长地看了某龙一眼。 某龙浑身震了下。 画心扬了扬手中的画骨神鞭,“瞧,龙骨,比你的那身还结实,就是他送本座的。” 某龙,“……”龙脊一凉。 “说吧,你们有什么目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画心甩甩龙鞭,狐假虎威,“你们也看得出来,那呆子失了智,不是阿逸的对手,等阿逸忙完了那边,你们再想坦白,本座就没时间听了。” 说完,摸了摸肚子,她眼神半眯,藏住半眸的恨意,“你们从本座的肚子里挖走了什么,本座肚子空空的,总要填点什么回来,阿逸他烧烤的手艺特别好,烤龙应该也很拿手,外焦里嫩,骨头都能烤酥了。” 某龙,“……”肉疼。 “对了,红莲业火,他的可比本座的要更精纯,刚刚那把爆你头的剑,就是业火凝的,他一把剑雨洒下来,你就直接成叉烧龙了。” 某龙,“……”我招! 画心眯了眯眼,透过某龙,看向它身后的银面男,只见他双手不停,飞快地结成了一个印。 等印结好了,他才一字一句道,“我要用逸尘之血,祭万界苍生,我还要用逸尘之魂,换万界主位!” 果然! 前面这智障龙就是个炮灰,后面那个才是主谋。 画心仔细观察着他手中结的法印,确定不认识,应该是超出这个界的法术。 可能是因为他自身能力不够,所以需要借助什么,他的动作并不利落。 因为和光同尘的阵法,她出不了法阵,也不敢硬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中的那个法阵成型。 一个巨大的,闪着白光的,阵法突然浮现了出来,瞬间浮上半空。 阵法越升越高,直到一个临界点才停下来,白光骤然大亮,似有扇门被打开般,有什么东西“呼啦”一下掉下来了。步步莲劫 第1533章 群龙 不! 不是掉下来!而是飞下来,无数条龙从那个冒着白光的阵里飞了出来。 这是……传送阵! 而且连接的是——混沌之境! 可显然,混沌之境不是普通的传送阵能打开的,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人,是被天道认可的,有洞开万界之能。 那他跟逸尘是什么关系? 画心来不及多想,已经被群龙乱舞的景象给震惊到了。 铺天盖地的龙威压下来,连坐直身子都很难,画心观察了下,天上的浓雾没有散,智障龙并不惧龙威,不出她所料的是,那银面也不惧。 甚至比她还好上很多。 那些龙似乎忌惮什么,并不敢直接攻击书逸与和光同尘,反而直接朝着画心攻了过来。 画心完全不知道怎么对么对付龙族。 眼看着铺天盖地的龙爪挠了过来,忽然金光一闪,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怀抱。 只是淡淡的檀香里,夹着者浓浓的血腥味。 周身暴涨的剑意将群龙避开。 画心知道他大概是龙魂困于佛身,并不能施展。 而书逸,依旧站在那里,眼神阴鸷,在看到和光同尘抱上她的刹那,暴戾更盛。 “尘尘,有办法出去吗?”画心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龙,觉得还是先离开为妙。 这些龙敢来混沌与青冥界相接的异界,但绝不敢去青冥界,否则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和光同尘看了眼书逸,“如果只是我们,应该可以。” 画心的十指紧了下。 如果将书逸一个人留下,还是失智的他留下,肯定会被这些龙啃的渣都不剩。 和光同尘瞧出她的犹豫,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声音,“或者,你带他先走,我可以布阵送你们离开。” “不,你更不能留下!”画心立即拒绝。 “你们今天谁也走不了!哈哈哈哈……” 站在群龙中间的银面男忽然狂笑了起来,他冷冷地看了和光同尘一眼,朝着群龙笑道,“你们谁杀了逸尘,谁就是新的万界之主,那个书逸,加这个和光同尘,要都杀了才行,他们两个,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逸尘!” 画心双眼一眯。 难怪,群龙会听他差遣,原来不过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位。 “呵!”她蓦地也冷笑了下,看向和光同尘,很是不解地问,“阿逸,你们龙族,是不是智障特别多?你们龙是不是只长修为不长脑子?” “什么?”和光同尘被她突如其来的攻击问懵了。 “它们都被卖了,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难道不是智障?”画心嫌弃地傲视群龙,用她招牌式的睥睨,嗤之以鼻,“你们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中计了啊?” 群龙,“……”懵住。 它们自然听得懂人话,只是不想自降身份化成人形,更不想自降身份说人话。 所以除了某几条吟啸了两声,其他都沉默着。 画心大眼眯成一条缝,笑意更冷,不怀好意地睨了银面男一眼,“呵,你们还真以为,杀了逸尘,就能做万界之主了?”步步莲劫 第1534章 南城主,别来无恙! “自然,万界之主是有传承的!谁杀了万界之主,谁就能接受传承!” 银面怕龙心不稳,立即义正言辞的声明。 画心盯住他,笑而不语。 一副完全看穿他的眼神。 高深莫测得连和光同尘都有些看不懂她了。 当初在忘川,画心与赤冥详聊过一番的,而今夜出事前,他们又正好聊到泽灵。 虽然没聊完就出事了,但通过赤冥的表情可以判断,泽灵跟逸尘应该是没半点关系。这里面有大问题! “喂,话说,你能不能把面具拿了?”画心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她不是好奇,只是想确认一下。 顿了半瞬,见他没有要摘的意思,画心哼笑了声,很气人的那种坏笑。 毫不客气地鄙夷道,“你以为你带个面具有用?这里有谁不知道你是谁吗?果然智障!” 银面男,“……”她知道? 画心用胳臂肘捅了捅和光同尘,撒娇般地口吻,“阿逸,你告诉他,他是谁。毕竟,他面具带久了,脑子又不好使,估计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银面男,“……” 和光同尘,“……” 连智障龙都不忍地看了他一眼。 “南城主,别来无恙。”和光同尘温和地笑了笑。 依旧是那副慈口佛心的模样。 只是声如寒潭,沉冷。 “你看,大家都知道吧,除了那些蠢龙。”画心抬手划了一大圈,笑得甚是可恶,“你戴面具,不会就是不想让它们知道你是谁吧?” 群龙,“……”齐刷刷看向某人。 南暮离,“……”一口老血哽得不上不下。 “做坏事的呢,都心虚,没关系,本座都懂。”画心一副善解人衣的慈和模样。 看的南暮离心里更堵了。 “是我又如何!”南暮离自暴自弃地摘下面具。 他与画心接触得不多。 但在宴会上也见过她的伶牙俐齿,后来关于她的传闻也都惊世骇俗,可他还是没想到,这女人会坏到这份上。 画心盯着他的那种脸,又眯了眯眼。 她也算是第二次见南暮离。 上一次,在青城,还记得宴会上一个侧颜竟让她晃了眼,像极了君逸。 此时看,看是有几分像的。 而且他也喜欢蓝衣。 周身上下还笼罩着层淡蓝色的光。 得到确认后,画心更笃定了,她朝着群龙挑了挑眉,“智障龙宝宝们,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是谁——” 群龙面面相觑。 南暮离跟它们说的是他是青龙之后,并且有青龙的信物和传承,所以他们并没有怀疑。 画心见龙都哑巴了,下巴朝着南暮离点了点,“还是你自己说吧,你怎么编的。” 说完,又忍不住轻笑了声,“怎么编,应该都解释不了你为什么能打开万界之门吧?啧啧啧……难道你说你才是万界之主?” 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 却一语惊醒群龙。 是呀——因为突然得知逸尘其实不在混沌,早就去了青冥界,是杀他夺位的好机会,它们太激动太兴奋了,所以压根没想过,这人为什么能破开界门! 别说青龙的后人了,就是青龙在世,也没那个能力!步步莲劫 第1535章 取而代之 所以,他到底是谁? 或者说,他到底和万界之主有什么关系? 无数只龙目朝着南暮离戳了过去。 南暮离即便再淡定,此时也露出了丝心虚。 “被贬到下界来的龙,皆被困在下界,永世不得回混沌之境,那是因为,除了万界主宰,根本没有人能从下界破开混沌之界的界门,所以,其实你们要杀的万界主宰,其实” 画心顿了顿,抬手指向南暮离,铿锵有力地吐出四个字,“是他!” “你休要胡说!万界之主就是逸尘,整个混沌之境,无龙不知!”南暮离愤怒地看向画心。 死要证明什么,他指向书逸与和光同尘,“龙族之间,是有感应了,你们自己感应一下,他们是不是逸尘的龙身和龙魂!” 众龙自是一来就感应出了逸尘的龙威,所以才不敢造次。 而且,群龙对万界之主,会有不自觉地臣服之心,比如青玄第一次见和光同尘,便感应到了那强大的威压。 也就是说,和光同尘与书逸,确实都是逸尘,且他还是万界之主。 那么……这个能打开界门的人是怎么回事呢? 在场之人和龙,龙自然是不知情的,书逸那呆子,已经失智,而和光同尘的龙魂尚未觉醒,他甚至连自己是逸尘的事都还不清楚,更别说南暮离是怎么回事。 所以,一切就要靠画心开动小脑瓜来推断了,好在,她最近脑子比较好使。 “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画心冷笑了声,“如果本座猜的没错,你应该是和泽灵一样吧,是混沌使者之一,是逸尘的一团龙气所化,并且,在他不在的这些年,替他打理万界!” “信口雌黄!”南暮离脸色已经惊变,却还在强作镇定。 “若非如此,你倒是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能破开界门?连逸尘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你为什么可以?” 画心咄咄逼人。 和光同尘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的认知还停留在自己从君逸变成和光同尘上,根本不知道哪里又多了个逸尘出来。 可瞧着南暮离的脸色,他这个不知情的,似乎都能瞧出端倪了。 更别说上面那群比画心还通透的龙。 “逸尘一千多万年,并不在混沌之境,而混沌使者,每五百万年都会向他汇报一次,本座想,那个听混沌使者汇报的人,应该是你吧?你接受了他的传承,代他管理万界!” 画心并不清楚,这一千多万年,他是怎么掩人耳目的,大概一个闭关就能遮住所有龙的耳目吧。 毕竟这些龙,看起来真的有些智障。 “如今,到了逸尘要回混沌的时间了,所以你就起了异心,对吗?”似乎真的将一切理顺了般,画心娓娓道来,“其实你不是想毁掉书逸,你是想得到他的龙身吧?毕竟你是他的龙气所化,在混沌之境滋养了这么些年,生出龙魂也是有可能的,再假以时日,生出龙骨龙身都有可能。但你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只能夺,再取而代之,对吗?” 第1536章 屠龙剑 画心所言,无一不中。 就仿佛是亲眼所见般,即便是亲眼所见,都未必能这么清晰通透地看穿他的心思。 南暮离那张强作镇定的脸终于如面具般层层碎裂。 “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像阿逸吗?”画心可恶地笑着,指了一下书逸,“像他。” 南暮离抿唇不语。 他是有些像书逸的,这一点,他师父凰羽说过。 这曾是他的一个心结。 虽然凰羽死后,他才渐渐恢复记忆。 “其实吧,可能逸尘,就是长成阿逸那样,如果他在混沌之境化形的话。”画心若有所思。 当初虽然地灭和风慕白都说君逸是照着君隐的模样重生出来的。 但想想,逸尘是怎样的存在?他的龙魂替君隐修个容怕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但看君无邪,也就是风慕白的容貌便知,他们君家的血脉,谁也是人中龙凤,算得上是美男子,却绝对够不上君逸那样的清逸绝伦。 所以应该是君隐占了点龙气,因祸得福,才生成了那样一张白玉面。 而南暮离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你们现在知道了吗?”画心抬头看向天上的群龙,“这个人,是万界之主的叛徒!他不过是想利用你们杀了阿逸,最后得到万界之主真传的是他,而不是你们!” “那与如何!”南暮离见已经被拆穿,无可辩驳,一咬牙,宁死也要拉个陪死的,“只要你们杀了他,再杀了我,一样可以得到传承!” “杀了你容易,但你觉得他们有本事杀了阿逸吗?”画心不屑地冷嘲了声,用眼神示意了下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立即心领神会。 浑身的剑意释放出来,漫天的龙都震了震,有些低阶的,差点从天上掉下来。 之前画心就观察过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比混沌之境低阶,因此龙气可以压制青冥界的各种力量,唯独在和光同尘来时,身上的剑意仿佛能割碎龙气般,不但不受压制,还能反压制回去。 “阿逸,你当年屠龙的时候,是不是用的就是这套沉渊剑法啊?” “嗯。” “你有没有想过,这剑法为何威力这么大?一剑能毁了半个青冥界,你不觉得这剑法,其实是超出青冥界的存在吗?” 和光同尘听了这么多,心中谁还有许多疑问,但是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了。 他依旧眉目平和,不急不缓道,“此剑法确实威力大的可怕,而且其妙在,巫不周铸出此剑后,留下的剑法,只能我一人修习,便是君隐,与我同脉相承,也学不成。” “因为你是龙族,这剑法本就来自混沌之境,而且应该是屠龙剑!” 仿佛没看到众龙的惶惶不安般,画心却无比笃定,“否则,你能在两三万岁的时候,就屠了七条龙?” 众龙的龙躯又是狠狠一震。 那七条龙,是什么龙,他们自然再清楚不过,那是当时每阶最厉害的真龙。 即便是贬到下界来,也是随便一条便能主宰一界的主! 第1537章 溃不成军 当时,七龙被贬下界时,它们还暗暗为下界捏了把汗,只不过混沌之境,与外隔绝,多年来他们并不知道这的情况。 直到下界突然有个自称青龙之后的下界之人联系上他们,并透露给了他们一个天大的秘密逸尘不在混沌之境,而在青冥界。 并且道明了逸尘贬这七条龙下界不过就是为了防止他不在时,这些个位高权重有能力夺位的龙会篡位,所以才贬黜的。 而这恰恰解答了它们这些年的疑惑为什么主宰大人一直闭关,每次一闭就是五百万年。 虽然,在混沌之境那种龙寿无涯里,五百万年也不算啥,它们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五百万年了。 可能有五百万个那么多吧? 但总归,如这个青龙之后所说,它们一千多万年来,确实没怎么见过主宰大人。 难得一两次有机会觐见,也只是远远看到飘着的一团蓝色龙气,并没有瞧见真龙。 再加之,那七条龙确实贬的可疑。 所以,他们听青龙所言,要求见逸尘,果然没见着,真的不在混沌之境。 如此,这一能自圆其说的谎言,便迅速得到了众龙的认可。 在加上这下界人说,如今主宰大人只是凡人一个,在青冥界都没修成神仙,算是青冥大陆下三界里的某个时,他们心动了。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不想做万界主宰的龙,不是条好龙,毕竟混沌之境那么无聊,万界那么热闹,他们都活的太久了,而且每天除了睡觉长修为,基本没什么事干,谁都想走出混沌之境出去看看。 而有这种穿梭外界之能的,只有万界主宰。 因此,每一条龙心都是躁动不安的。 结果龙脑一热,就集体杀过来了。 可…… 它们根本不知道这青龙之后口中的弱鸡,竟然杀过龙啊! 而且一杀就是七条! 每一条拿出来都能虐死他们的那种元老级真龙! 更可怕的是,两三万岁的时候? 在这灵力微薄的下界,两三万年够修什么呀? 孕育一条龙魂都是要万万年的。 而他们龙族修为的提升,几乎都是以千万年为阶段的。 没个万万万年,根本修不成什么,都不敢出龙窟的。 所以两三万年就灭掉了七条真龙意味着他的确是逸尘! 但他的修为没掉! 尽管他们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如果真动起手来,绝对能把它们打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众龙看了看书逸,又看了看和光同尘,齐齐得出这么个结论。 以前一个都打不过,现在还分身了,这还用得着打吗? 那白衣裳的就算了,虽然剑意很强大很吓人,但是眉目慈和,像是个讲道理的。 但那个蓝衣服的就不好说了,浑身都是骇人的戾气,分分钟要吃龙的那种。 几乎是在刹那间,众龙都打了退堂鼓。 恨不得现在就飞回混沌之境去,再闭关个万万年,好叫主宰大人忘掉今天这个还没开始就溃不成军的造反。 第1538章 她是我的主宰! 可现在传送阵已经关闭,它们是下不来,也上不去了,一条条龙整个儿都不好了。 “那个……主宰大人,我们只是听说您有危险,来保护您的。” 某龙特别识相地第一个飞到了和光同尘身边谄媚。 和光同尘,“……” 画心见他眉心蹙了蹙,弯唇一笑。 那边见一条龙已经站队了,呼啦啦全部飞了过来,七嘴八舌地为自己开脱起来。 “主宅大人,我们早就知道他的阴谋诡计了,所以才将计就计的!” “对,主宅大人,你要相信我们!我们就是看他欲对你不利,所以才来帮你收拾他的!” “听说您不在混沌之境,我们可担心了,群龙不能无首,我们怎么能让他一个阴险小……龙作怪呢!” “没错,主宅大人,您说您想怎么收拾它,不用您动手,我们替您来!” “先打回原形!” “油炸还是清蒸?切片还是切段?还是要整蒸?” “我记得主宰大人喜欢生吞。” “……”龙们迫不及待地想大展厨艺。 南暮离,“……”一群龙渣! 画心,“……”狐疑的小眼神飘向某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白玉佛身上。 和光同尘,“……”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果然,画心笑了。 笑得很是促狭,还带着丝不怀好意。 “尘尘,原来你前世,这么凶残啊?”画心大眼眨呀眨。 眨的和光同尘心都乱了。 他哪知道什么前世的事…… 要真追溯起来,可就复杂了,画心还没告诉他,这中间还夹杂着个赤冥。 准确来说,他是在青冥大陆开界时,先从逸尘转世为赤冥,后借大战芬魂又重生成了君逸,再后来,被自己的其他魂丧心病狂地移了魂,成了和光同尘。 而他,所能认知的前世,只到君逸。 特别是赤冥,他想都不敢想,那时跟他同体的魂。 书逸自然更不必说了。 自从他去过四魂阵,就根深蒂固地以为他是君隐了。 当然,画心现在没有时间给他答疑解惑。 她迷得狭长的眼尾轻轻一挑,朝着众龙吼去,“吵什么吵,你们混沌之境做饭,都是用嘴?是烤还是煮,你们倒是行动啊!” 众龙懵住。 这女人是谁? 好像这里最弱的就是她了。 可最嚣张的也是她!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本座使唤不动你们?要你们主宰大人告诉你们本座是谁吗?” 说着,画心捅了下和光同尘,“阿逸,告诉它们,本座是你的谁。” 和光同尘,“……”猛地卡住。 书逸那套不要脸,他是半点学不会的。 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她是他喜欢的人,他都羞涩得不知如何说出口。 倒不是情不够深,只是他习惯了只做不说,只爱不言。 “很难?”画心皱了皱眉。 她一皱眉,他就心痛。 这可不就是很难么,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实在是无法定义。 聪明如他,其实很清楚,自己似乎是那个什么万界主宰,而画心此时,需要他给她一个身份来撑腰。 眼睫微抬,不怒自威,他掷地有声,“她是我的主宰!” 第1539章 别怕,有我 啥? 主宰大人在说啥? 群龙懵了。 而画心,泛着桃花的大眼斜斜一挑,直勾勾地瞪住和光同尘,直瞪得他脸色发红耳根发烫。 好半晌后,她才放过他,环视群龙,笑了笑,“都听到了吗?本座是你们主宰大人的主宰!” 群龙,“……”懵,且敬畏。 主宰大人的主宰…… 难道是超脱混沌之境的存在? 画心看出来了,这真是一群单纯的龙,即便想篡位,那也是他们漫长而无聊的生命里唯一能消遣的事。 “还不快去?本座今天想吃烤全龙。”画心懒洋洋地哼着,某龙已经瞬间冲了出去。 一口咬住…… 还是龙形的南无月! “……”好吧,这也没毛病,不过,“这条太丑,还变态,本座吃不下,烤那条好看的!” 南无月,“……”应该开心? 在青冥界长大的龙和在混沌之境长成的龙相比,就好似条蚯蚓般,任揉搓捏。 相对更弱,连龙身都没有的南暮离浑身紧绷了起来,他朝着沸腾起来的群龙急吼道,“你们要放弃吗?现在逸尘身魂分离,这么好的机会,而且我控制了他的龙身……” “啪”一声。 人没了,声音戛然而止。 画心眼睛往下瞄了又瞄,才发现这货被他所谓掌控住了的龙身给一脚踩地里面去了。 拔都拔不出来的那种。 和光同尘,“……” 南无月,“……” 群龙,“……” 只有画心淡定地看了书逸一眼。 这呆子绝不是要帮他们的意思,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只是讨厌听到有人说掌控住了他而已。 果然,等南暮离不动了之后,书逸缓缓侧过身来,冷冷一个眼神扫过来,似是有杀气即将喷涌而出。 四周的气息顿时可怕起来。 准备扑过去的群龙一僵,整条龙都抖了抖。 画心身侧的手寸寸握紧。 即使隔着浓浓的黑雾,她也感觉到一股骇人的恨意从他眸中穿透出来。 庞大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连着整个异界空间都是一阵晃动。 不知这些龙,画心都觉得一股股杀气往骨子里钻。 这呆子,这次是真的想杀她了。 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别怕,有我。”原本站在画心身后的和光同尘蓦地上前一步,挡在画心身前,周身的剑意随着功德圣光一同发散出去。 剑气与龙气在空中相碰,瞬间炸成天光雷火,原本漆黑的异界被照得透亮。 书逸的眸光在和光同尘身上一扫而过,落在画心身上的那一刹,瞬间有滔天的怒火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周身的龙气暴涨,破开和光同尘结成的护罩,一寸寸朝着画心逼去,似要将她也撕碎了般。 画心本不怕他,却在看到他手上血糊糊的孩子时,没由来的心虚。 再怎么说,都是她的错。 是她没保护好孩子。 那个在上面,踹她一脚的人到底是谁呢? 现在整个城里,能动的人就没几个。 有十八金佛阵围着,进不来,出不去。 所以那个人一定就在城内…… 第1540章 最后的敌人 “他已经生了心魔。” 和光同尘提醒着画心,生怕她去送死。 画心怎么都没想到,最后最棘手的对手,竟是书逸。 偏偏还是在知道他不是君隐,而是曾与阿逸一体的七魄以后。 “他的心魔因本座而生,自然该由本座去解。”画心扯了扯和光同尘,试图从他身后走到前面去。 和光同尘拦住她,“他的心魔,是我。” “阿逸,这是本座的事,你不用样样都替本座担着,”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阿逸!” “心儿” 书逸,“……”真当本王是死的吗? 看这那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你推我让,逸大王爷好不容易挣扎回来的一丝清明“砰”一下又散了。 “呆子,你听本座解释。”画心看见书逸逼近过阿里,手上一直抓着那团血糊糊,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痛意。 书逸毫不动容地冷笑,“杀了他,再来向本王解释!” “跟他有什么关系!” “本王的孩子因他而死!” “不是的,上面,上面有人踹了本座,你知道的,你送本座出去的时候,孩子就已经死了……” 书逸想起那一脸的血,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茫然,“本王的孩子,那时候就死了?” “是,所以不怪他……” 画心以为如此,书逸就会不再迁怒和光同尘,所谓的魔心也会泯灭,可谁知,他的眼神更凉了。 杀气暴涨。 几乎是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玄黑的长剑便刺了过来。 和光同尘的反应比书逸还快。 几乎是在他出手之前,就已经抬手结印,布了个堪比十八金佛的护罩。 当然,这个阵他会布,他一个人撑着,又没了佛修,比十八金佛要吃力得多。 额间的汗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了出来。 而他还是凡身,加之佛修散尽,身体没有自愈能力,血水混着汗水瞬间湿了全身。 虽然,月锦袍有一定的防护作用,但显然,对于沉渊剑法这种斩龙术,根本是杯水车薪,毫无作用。 “都退后。”和光同尘吩咐。 发声都有些吃力。 画心这才发现,他不只是护住她,就连那些龙,全部都被他护在了阵内。 除了南无月和南暮离。 画心不懂布阵,帮不了他,只能用神力替他先治愈身上的伤口。 除此之外,还要防范身后的龙群。 原本这些龙,是被她唬住了,但是现在书逸与和光同尘动手了,那么他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难免会有一些想趁机篡位的人。 人心难测,龙心更是。 “尘尘,你能不能先把它们送回去?” “传送阵我会结,但不知能不能成功,而且……”和光同尘看了眼阵外攻势凶猛的书逸,“我现在也抽不开身。” “你带这些龙先走,本座拖住他。” “不行!” “他不会杀本座的……” “他现在没有理智可言。” “……”画心确实也没什么把握。 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两个打起来,否则,群龙必反。 第1541章 不想再错过 “阿逸,他现在失了理智,那你现在更要理智些,你们两个若是相残,那必定引起万界的动荡,如果你真跟他动手,我们就真输了!” 画心急得给和光同尘传音。 她现在唯一能赌的就是书逸对她是否真的下得了杀手,赌赢了,才能化解这个两败俱伤的残局。 对此,和光同尘无动于衷。 他宁可两败俱伤,也不可能拿她的命去赌。 “你布阵要多久?”画心又问。 “半炷香。” “难道本座连半炷香的时间也撑不住吗?”画心其实是真撑不住,不过为了让和光同尘放心,她还是虚张声势道,“阿逸,本座也是龙族,也出自混沌之境,他伤不了本座的。” 和光同尘想到她之前的话,见她对自己身份,对这些龙族皆很了解,并没有怀疑她话的真假,却还是不甚放心。 “可你现在……” “就是堕了个胎而已,少个累赘,本座反而行动更利落了。”画心佯装轻松,心里却涩得发苦。 她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龙群,继续传音,“后面的那些龙族,只是暂时被本座忽悠住了,若等他们回过神来,真妄动起来,比书逸可怕多了,本座可对付不了。” 和光同尘知道画心的担忧,他之所以暂时护住群龙,也不全是因为恻隐之心,更是不想群龙在书逸的攻击下,生了反心。 但这治标不治本,确实如画心所说,将这些龙送回混沌之境,才是解决问题方法,否则,真打起来,未必比书逸好对付。 而画心可以对付书逸,但送龙族回混沌的事,似乎只有他来做。 想是如此想,但是和光同尘却迟迟无法撤身离开,阵前的人根本就是个疯子,疯狂得可怕。 他相信书逸是真的想杀画心。 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这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这次一放手,他又要错过她很多年。 冥冥之中,似乎他们一直在错过。 “心儿,你先离开可好?”和光同尘无奈。 不待画心拒绝,他又道,“我先送你出去,这些龙和书逸,我来对付。” “你怎么对付?是同归于尽吗?”画心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你是打算硬抗下书逸的攻击将这些龙送回混沌,如果送不出去,就将他们困死在这里对吗?” “也未必会死……” “未必?你觉得你在布阵的时候,他会放过你?你不要每次都替本座做主,本座不稀罕你替本座去死!” 画心脑中倏忽闪现过很多残影,零零碎碎,刺得她心口闷痛,“阿逸,这是第四世了,我们已经错过了四世,本座不想再这样错过下去了,一世等一世,寻找之后再错过,永远不得解脱,这样真的太痛苦了,本座希望这是最后一世,谁也别为谁去牺牲了,我们好好活着,努力活着,活着在一起,不好吗?” 和光同尘愕然。 他没想过,是四世。 他们竟错过了这么多? 他们的过去,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第1542章 拨乱反正 “阿逸,本座保证,一定会活着,一定!” 画心郑重地向和光同尘承诺。 她不只是赌书逸会对她手下留情,更赌自己不凡的来历书逸或许根本没有能力杀她! 隐隐她已经猜到自己是什么。 与赤冥讲给她的那个版本,应该是不同的。 那只是逸尘善意的谎言罢了。 这样的话,和光同尘无法不动容,想起那个同命灯,他也微微释然。 若她真死了,那他便随她去。 总之,他是会陪着她的,他们是真正的生死与共。 “活着,半炷香。”说完,他又强调一遍,“你知道,我不会独活。” 和光同尘向来寡言。 更是不擅长什么情话。 但这短短五个字,瞬间就让画心泪了目。 “为了你,本座一定不死,放心,别说冥河忘川,就是混沌之境,都不敢收本座,本座命硬得很!” 虽然是宽慰他的话,但是画心也没有完全说谎,若是她猜的没错的话,她应该就是那万界皆不容但又不毁不灭的存在。 “好了,你撤阵,本座拦住他,你去开界门。”说着,画心将他猛地往后一扯。 她知道,要他主动丢下他,他根本做不到。 所以她只能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冲了出去,几乎调用全身的神力,在和光同尘与书逸都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掐了个诀,瞬间带着书逸消失在暗黑中。 “画心” 和光同尘下意识想追,却明白现在追过去,知识浪费之间。 他只有半炷香。 所以他迅速抬指结印,甚至都没问身后的龙们愿不愿意回去。 传送阵他会,但是传送到混沌之界…… 结了一半的印突然卡住了。 他没有逸尘的记忆,就连赤冥的记忆都没有,什么混沌之境,对他来说,不过是天方夜谭,就好似凡界的人仰望天一样。 那是他们神界的天。 神秘,一无所知。 所以,他只好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扎进地里好几丈的叛徒身上。 将南暮离从坑里拉出来,虽然修为废了,好在医术没废,随便掐了南暮离几个穴道,昏死过去的南暮离便悠悠转醒了。 自青城一别,他们已是许久没见。 别前南暮离是城主,而他是南暮离的城民,此时却反了过来,他是南暮离的主宰。 甚至听画心的形容,这南暮离不过是他前世的一缕龙气受混沌之气滋养而生。 “南城主。”和光同尘开口的称呼依旧没变。 其实他宁愿他们的关系简单点,哪怕南暮离的身份尊于他,也不想闹到你死我活这一步。 眼眸微垂,温润的眸光透着一道劝人向善的佛光,相比于书逸的粗暴,和光同尘对他的态度可算是极好了。 这样的慈口佛心,端端正正地摆在南暮离眼前,南暮离慌得差点再一头扎进坑里去。 和光同尘敛了敛眸,叹了口气,才道,“且不说你与我前世有何恩怨,但看青城十数年的相处,你也知我和光同尘的为人,我可以答应你,既往不咎,但是,这一切必须拨乱反正。” 第1543章 并未谋反 南暮离抬眼望着眼前的那张慈口佛心的白玉面,他明白他以和光同尘的身份在与他对话。 他更明白和光同尘的心性,确实与逸尘不太相同,少了七分不顾一切的疯狂,多了三分普度众生的慈悲。 这才是他本该的模样。 “主人,你不该来的。”南暮离叹息。 叹息自己终归是没能拦住他啊。 看了眼书逸消失的方向,他坚持道,“要么杀了我,要么离开,总之,我是不会将这些龙放回去的!” 和光同尘眼眸低垂,双眸洞若观火,“我知道,你并没有聚龙造反的意思。” 画心说了那么多,有理有据。 她之所以能推断出南暮离与逸尘的关系,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不该知情却无比清晰地知道书逸与和光同尘关系的。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南暮离图谋不轨。 可她并不知道和光同尘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换而言之,她所谓的南暮离想杀逸尘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南暮离知道和光同尘就是逸尘。 “你想杀的只有逸王,所以你才费尽心思不让我出现在这里,若你真对我有反心,绝不会在我和逸王还没分出胜负时,就召唤群龙的。” 和光同尘依旧是淡淡的表情,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时间一切,恁南暮离如何伪装,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你知道我不会杀书逸,只会被他所伤,所以你召群龙,是在帮我,而这些龙……”和光同尘顿了下。 他并不清楚具体状况,只能猜测道,“因为我私自下界,迟迟不归,其实混沌之境,已经龙心不稳,若真群龙逼宫,你自然应付不了,所以你不得已下界来找我,并且故意设计,将生了反心的龙骗到下界来。” “主人的龙魂尚未觉醒,却依旧瞒不过您。”南暮离连上的面具终于破碎,朝着和光同尘身后的群龙看了一眼,知道和光同尘布了隔绝阵,所以也不避讳,“没错,我骗他们下来,就没打算放他们回去,它们会被永远困在这异界!” “你知不知道这里连通青冥界?” “这里不但连通青冥界,还连通万界。”南暮离知道和光同尘现在对混沌之境以及万界毫无所知,可他并不想解释得太过详细,“主人只需知道,我这么做,全是为了您,逸王必须死,群龙也必须留在这……” “既然这里连通万界,你可有想过,没有混沌之境的界门束缚,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从这里出去,为祸万界。” 和光同尘方才试过,只需要用普通的传送阵就能从青冥界过来,但是传送阵过不去混沌界的界门,需要万界主宰的力量。 这意味着,这些龙注定要被放逐到万界。 而他当年之所以会杀那几条龙,也不完全是因为要练九龙神功,而是这些龙受不住下界浊气的侵蚀,时常作恶,他不过是为苍生除害罢了。 他杀第一条龙的时候,不过才两万岁,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有屠龙的能力,但现在看来,这种能力绝不是下界之人所具备的。 第1544章 留在这里 “以前的龙被贬黜到下界时,是不是都会被封印住修为?” 和光同尘能够感觉到,这些龙身上的修为和气息,与他当年所杀的不同,显然更强大更骇然。 “嗯。”南暮离点头。 “你想过这些没有被封印的龙闯到下界去,后果是什么吗?” “不过是统领一界罢了。”南暮离自是早就想好后果了。 他自动忽略了统领一界前的杀戮甚至灭世之劫。 “你是万界之主,还是我是?”和光同尘不再试图说服他。 南暮离立即变得恭谨起来,“自然您是。” “将他们送回去,否则,我便在这异界守着他们。”和光同尘一脸认真。 本着青城十几年的相处,南暮离自然知道如今的主宰是怎样一个不苟言笑说一不二的人。 “可是他们回去必会作乱!” “万界之主,守的是万界,而不是混沌之境,混沌之境内,他们怎么闹都无妨,若他们真想要这万界主位,就让他们破开界门,来杀我!” “可他们会找我……” “你留在青冥界!” 和光同尘明白南暮离的担忧,应该是自己下界前将万界之主的开界之能传承给了他,而他担心这些龙杀他继承这些能力,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而南暮离被和光同尘一提醒,瞬间也顿悟了,最好的办法不是将龙族困在这里,而是将他们困在混沌之境。 只是如此的话…… “主人,若是我真留在这,以后若是您想回去,我可能无法再接您了……” “我不想回去,这里,挺好。”和光同尘很喜欢自己现在的身份。 南暮离欲言又止,他不确定和光同尘知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性。 更何况,除了处理掉这些作乱的龙,他可还是想除掉书逸呢。 那也是主宰回混沌之境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迎回自己的主宰,毕竟他是他的龙气所化,他为主宰一天,他便是混沌使者,若是主宰换了,这混沌使者也会全部换成新主宰的龙气,而他们的下场只有随着主宰一同灰飞烟没。 但是目前既然和光同尘来了,再将这些龙留在这确实是个祸患,再三权衡后,他最终点头同意。 “好,我布阵,只是不知它们愿不愿意回。” “它们我自会去说。”和光同尘见他同意了,缓缓起身。 南暮离布阵时,他眸光淡淡扫过那些龙,明明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很温润,甚至连周身的剑意都已经收上了,但群龙还是抖了下。 当年的逸尘,可是越阶杀过龙的。 那一场越阶挑战惊天动地,几乎所有龙们都去围观了。 也是它给群龙树立的好榜样。 原来还可以越阶挑战! 原来还可以推翻万界主宰! 可仔细一想,越阶都能赢的,那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混沌之境的万界主宰向来都是紫龙一脉,他偏偏为那主位改了色。 当时也不是没有其他紫龙去挑战他,偏偏去一条死一条,紫龙一脉近乎团灭,直至而今,还没有孕育出新的紫龙来。 第1545章 不会回去! 南暮离的阵结的很快,只是这次的阵,不是白色的,而是赤色的。 对此,和光同尘并不了解。 他只以为是从上面下来与从下面上去的阵不同而已。 可当赤色的光罩下来时,他才觉得不对南暮离血祭了! 这不是传送阵,而是真的破开的界门! 南暮离继承了逸尘的主宰之力,是被混沌之境认可的,他以自己的血生生破开了界门。 且在界门开的那一刹,一股神秘且强大的力量瞬间涌进和光同尘体内。 再仔细一看,和光同尘才发现,那个阵原来是传承,上面的符文他看不懂,但应该是主宰之力。 随着体内力量越来越强大,赤色的阵越来越淡,等阵消散时,被阵法隔绝的界门瞬间洞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里面传来。 “你做了什么!”与群龙一同被吸往混沌之境的和光同尘骤惊。 “主人,您该回去了。”力竭的南暮离倒在地上,笑得有气无力,却一脸坚定,“我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您回去,即便如今带不回您的龙身也无妨,只要回到混沌,您的龙魂会在混沌之水里生出龙身的……” “我不会回去的!”和光同尘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怒意。 他以为南暮离不会耍手段,或者说他不怕南暮离耍手段,但是他没想到南暮离会拼死也要送他回去。 “主人,这可由不得您,您收回了主宰之力,就要回混沌之境去,在您能够掌控那股力量以前,我会彻底毁了这一界,毁了她,连同您为她生的那些杂念和魔心,一并毁了!” 南暮离的执念从未改过,他确实不安好心,对整个青冥大陆的人都不安好心,唯独除了和光同尘。 “到时候您回来也没用了,您找不到他们的,他们都会消失,彻底消失,连同他们的创世之神,也会一并毁了,您想重新开辟此界,都没机会了!” 和光同尘骤惊,“青玄是你从青冥界放出来的?” 他知道青冥在画心的神识之界中。 南暮离点头,毫不掩饰,“没有主宰的允许,怎么可能有人从混沌之境出来。” 和光同尘骇然。 原来南暮离的意思是让整个青冥界毁灭,连同他们的创世神。 意识到只要回到混沌,他将再也找不到画心,和光同尘本能地使出所有的力量抵住混沌之境的吸力。 群龙很快就被那个黑洞洞的缺口吸进去了,只有他还在风暴中间顽抗。 漆黑的长发,白色的长袍,都被直直向上,扯成一条直线。 南暮离无奈地劝道,“主人,没用的,我来时,为了以防万一,在混沌之境布了阵法,您一旦承受主宰之力,就一定要回那里去。” “那你就看看,我能不能留下来!” 和光同尘身上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剑意,这个身体如一柄剑般,屹立不动。 见他的皮肤还是往外渗血,南暮离不忍道,“主人,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受不住的,到时候肉身崩毁,您的龙魂更无法承受,您还是放弃吧。” 第1546章 以死相抗 和光同尘丝毫无动于衷,别说是肉身,就是龙魂被撕碎在这里,他都绝不会回去的! 界门的吸力越来越大,很快和光同尘便成了个血人般,整个身体都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几乎要将他生生撕裂般。 他能感觉到,经脉寸断,丹田碎裂,甚至五脏六腑都被搅碎了的痛感。 若这不是红莲本体,怕是早就支撑不住了。 南暮离没想到和光同尘会如此顽抗。 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又加强了阵法。 准确说,又布了一个完全相同的阵法,两个阵法重叠在一起,双倍的吸力往下吸过来,和光同尘一个措手不及,差点直接被吸了上去。 如此下去,当真不是什么好事! 和光同尘急,南暮离更急。 他苦笑,问和光同尘,“主人,或者说,药尊大人,这些年,您在青城也见到了,这是怎样一方天地,它值得您这么维护吗?” 和光同尘抿唇不语。 他现在根本说不了话。 “其实,这一界早就该消失了,是您的执念,强行开辟的,可这里的苍生,是不会受天地庇佑的,这一届也不会受混沌之境认可,您还是不要执着了,放下吧!” 南暮离说的甚是动容,可和光同尘一个字都听不懂,他只知道,不管南暮离说什么,他绝对不能离开,坚决不! 吸力越来越强,和光同尘知道这样下去,一旦肉身崩毁,他就真的可能无法抵抗了。 毕竟,龙魂的归属就是混沌,而他之所以能比那些龙多抗拒一些,并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因为这肉身,以及肉身里的净无尘属于青冥界,他们不应该去混沌。 抬眼看了看天上那赤红的阵,和光同尘的眼眯了眯。 既然如此,不如先毁了那个阵! 浑身的剑意暴涨,就连那股强大的吸力都被阻隔了一下。 霎时间,万千剑光闪过,冲天直上,全部戳在阵法上。 不留任何一个死角。 一阵咔咔声后。 阵法瞬间毁灭,而随着阵法打开的界门也在一瞬间闭合了。 和光同尘力竭地跪在地上,情况甚至比南暮离还恶劣。 那一剑,几乎拼尽了他的全力。 “主人!主人……”南暮离唤了几声,发现和光同尘倒在地上居然完全没有反应,不油脸色惨白。 连着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下意识地他就扑了过去,结印捏诀传输将自己残留的龙气传输给他。 一时间周身蓝光涌现。 大量的龙气源源不断的朝着沈萤涌去。 “我帮你吧。”南无月跑过来。 他心里其实,还是一直有……赤冥的。 尽管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妖孽样了,但是南无月承认,这样的“赤冥”,他更没有抵抗力了。 不等南暮离吩咐,他自己就动手传功了,可他身上涌出来的龙气是黑色的。 混杂着妖气。 那些妖气一入和光同尘的替,瞬间将南暮离输进去的龙气给吞噬了。 南暮离额筋吧唧一下子爆了出来。 他没好气地骂道,“不想他死的话,就滚远点!” 第1547章 觉醒无望 南无月的嘴角一抽,“他怎么样了?” 南暮离看了看上面已经闭合的界门,眸光越发死寂。 到底还是失败了。 书逸没杀得了,龙魂也没能送回混沌。 他现在很担心和光同尘现在的状况,与混沌之力抗衡,即便他是万界主宰也承受不住。 何况这还不是他的真身。 这般反噬,不知他还能不能活下去。 “他还能不能醒过来都……”是个问题。 后面几个字,南暮离生生吞了进去,因为和光同尘已经慢慢爬了起来。 他看了眼南暮离,没有说什么,依旧是那副眉眼温润的样子,连一丝责怪的表情都没有。 见和光同尘浑身经脉寸断,甚至元神近乎涣散,却要布阵寻人的时候,南暮离顿时急了,“没用的,这四周我早设置了传送阵,通向万界,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你搜不到他们的。” “什么?”和光同尘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异色,温润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 “他们应该已经触动阵法被传送去了万界中的某一界,你找不到他们的。”南暮离心虚地看了眼和光同尘。 他从未在和光同尘的脸上见过那么可怕的神情。 这意味着什么,南暮离自然知道。 但这是他乐见其成的结果。 “主人,那个女人,是您的劫,而逸王则是您因劫而生的心魔,只有消灭他们,您才能……” “我与她同命。”和光同尘冷冷打断他。 短短五个字,瞬间将南暮离钉住。 和光同尘看了眼南暮离与某智障龙,面无表情地警告他们,“所以,不管你们为了什么,想杀她,就直接来找我,她若死,我不会比她多活一刹!” “你怎么会……”南暮离完全无法置信。 “点了同命灯。”和光同尘依旧面无表情,他不动声色地调息着,尽管心中大乱,却还强作镇定。 这时候,他不能失去理智。 南暮离也不敢再说什么,如果那女人真跟和光同尘同命,的确要快点找回来才是,万一挂了,这边就得陪葬。 可这茫茫万界要怎么找? “追踪龙气。”和光同尘突然开口,“你这些年,应该没有再贬黜过龙类吧?” “嗯。”南暮离点头。 这些年他生怕暴露,一直佯装闭关,一条龙都没见过,何况,贬黜龙下界不是小事。 得到确认后,和光同尘没再说话,他正聚精会神地在领会那股全新的力量。 既然是万界主宰,自然是能感应万界的。 何况书逸身上,是与他同出一脉的龙气。 当然,搜索万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现在连具体怎么运用这股力量都不知道。 “我怎样才能恢复记忆?”和光同尘已经接受了前世的身份,或者说,他迫切地需要继承那股力量。 南暮离心中一喜,“龙魂觉醒。” “怎样才能觉醒?” “彻底消灭心魔或者回到混沌之境。” “心魔是画心?” “嗯。” 和光同尘,“……” 南暮离,“……” 二人相视一眼,显而易见,留在青冥界,必定是觉醒无望了! 第1548章 冷公子? 画心拉着书逸捏了个诀盾远之后,脚一落地,便见白光一闪,二人同时被巨大的法阵包裹住了。 一路上,书逸身上的寒气没有一刻停止往外飙过。 不过,倒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抗。 白光骤亮,稍转即逝。 光晕散去时,四周好似换了一方天地,是久违了的碧水蓝天。 空气干净清新,没有一丝浊气。 所以书逸身上混杂着的妖气阴气魔气怨气就格外明显,整个人就像个污染源,不断往外冒着毒气。 周围路过的人不停地朝着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看画心的眼神还算和善,看书逸的眼神,简直就像看怪物。 画心赶紧在他周身布了个隔绝阵。 书逸却不识好歹地往外飙冷气,“你以为跟本王私奔,本王就会放过他?” “……”私奔个鬼! 画心的额筋“吧唧”一声弹了下。 目光落在书逸手中还紧紧抱住的那个孩子身上,她突然又忍下了现在就暴揍他一顿的冲动。 “先把孩子葬了吧。”画心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很明显,他们离开了那个异界,甚至离开了苍梧山。 现在这里一派祥和,那些人刚刚看书逸怪异的眼神多半应该是因为他手上这个徐琳琳的孩子吧? “葬了?”书逸冷冷发问。 眼神如冰刀子扎过来。 画心一僵,“不然你想怎么办?” 她这一问,似乎把书逸给问住了。 是啊,怎么办? 他居然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他费尽心思让她怀上的孩子,从怀上到快要临盆,拿命去护的孩子,就这样死在他眼前! “呆子,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画心有些不忍心。 其实丢了孩子,她也很难过。 那是从她肚子里生生挖出来的肉。 书逸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四周起了很大的动静,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而且四面八方都是。 书逸被画心用阵法隔绝了,所以将她团团围住的只能看见她一个人。 经过那一场浩劫,她一身狼狈,立即有人上来关心道,“姑娘,听说你被妖怪欺负了,还好吧?” “妖怪?” “对啊,就是吃孩子的妖怪。”来人是个挺俊俏的青年,他盯住画心满脸的关怀,“刚刚听说有人看见那妖怪手上抱着个孩子正要吃,姑娘一定也是来阻止他的吧?” 画心,“……” 书逸,“……” “听说那妖怪长得很凶残,姑娘你怎么能一个人来呢,要是被妖怪伤到如何是好?” 画心,“……” 书逸,“……” 俊美无俦的逸大王爷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形容为长得凶残吧? 画心干笑了两声。 “姑娘,那妖怪呢?”另一个人上前问道。 画心上下打量了这些人几眼,在书逸爆发前问,“这是哪里?” “城。”那青年愣了下,又笑道,“姑娘是从外城来的吧?难怪瞧着眼生。” “……”城不是毁了吗? 这又是哪个城? “快看,冷公子来了!”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画心一惊。 冷公子? 不是城人对书逸的称呼吗? 第1549章 两个书逸 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呆子,画心有些懵。 城的冷公子不是被他们形容成吃人的妖怪了吗? 又哪来的冷公子? 正疑惑着,一声虎啸长鸣,某人威风凛凛地跨着白虎从远处飞来。 是小白! 而小白身上做的那个人……是书逸? 画心下意识地又瞄了瞄身边的呆子,没错的呀,这呆子确实是被自己一路拉着跑到这里来的,不可能错的。 所以,这货是谁? 君隐? 他又玩什么花招? 以为幻个城出来,再变成书逸,就能骗过她了吗? “冷公子?”画心朝他挑了挑眉。 一双眸子透着数不尽的恨与嘲,完全将他当成了君隐。 来人愣了下,好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朝着画心颔首道,“在下书逸,不知何处得罪了姑娘?” 旁边的书逸,“……”哪来的冒牌货! 画心真的很想撤去那个隔绝阵,将真正的书逸晾给他们看看。 不过瞧见书逸手中始终不肯放下的血糊糊,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书逸?你知道书逸是本座的谁吗?”画心微微抬了抬下巴。 虽然发丝凌乱一身血污,可丝毫掩不住她冠绝六界的倾城之色。 对面那个假货竟脸红了下,腼腆地问,“不知姑娘是何意思?” “书逸是本座的夫君!这个意思你懂了吗?”你这个假货,还不赶紧滚远! “唰”一下,对面那假货脸更红了。 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画心皱了皱眉,君隐的演技这么差? 不像啊,无心居那次,他演的可好了,这回……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假货在脸红到鼻血快淌出来之前,里面地向画心抱了一拳,“在下懂了,姑娘放心,在下这就回去准备,去姑娘府上提亲。” 画心,“……” 书逸,“……” 围观群众,“……” “不知姑娘仙居何处?”假货谦谦有礼,跟旁边浑身冒着冷气的真货简直天壤之别。 画心看着他,扔出三个字,“无心居!” 那假货又是一愣。 随即迅速反应过来,“姑娘是想现在就跟在下回去?” 画心,“……” “咔嚓”一声,有什么碎了。 这声音一听就不妙,果然下一刹隔绝阵就全部崩毁了,里面的真货浑身的冷意杀气滚滚而来,汹涌猛烈。 画心只是愣了下,就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向那假货。 她想,君隐一定是以为书逸死了,才敢唱这一出李代桃僵的吧? 如今看到活生生的书逸,他会怎么想呢? “妖怪!吃小孩的妖怪!” 有人惊呼出声。 书逸充耳不闻,一副看蝼蚁的眼神直接向着那假货扫去,“你是书逸,那本王是谁?” “原来你在这里!”那假货看到书逸不但不惊惶,反而两眼放光,“我心魔生了已久,却一直遍寻不见,没想到今日竟碰上了,姑娘,您真是在下的福星。” “原来这是冷公子的心魔啊,怪不得跟跟冷公子长得一样。” “这心魔吃人,还专门吃小孩,太可怕了。” “今天我们一定要住冷公子除了这心魔!” “……” 第1550章 不同意改嫁 四周围着密密麻麻的人,沸反盈天。 可见着假货虽然与书逸性情大不相同,但同样地位超群,深受这里的人尊重,所有人皆以他马首是瞻。 画心仔细观察着此人的脸色,发现他当真是一脸义正言辞,见到书逸丝毫没有惊惶的模样。 只是偶尔对上她的眼神时,会不自觉脸红。 脸红? 画心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扯了扯身边的书逸,“呆子,你瞧,你要是像他这样,就可爱多了。” 书逸,“……”冷气直冒。 画心翻了白眼,这才是真正的冷公子。眼前那个面红耳赤热的要冒烟的男人是什么鬼? “多谢姑娘寻到在下的心魔,并将他送至城来,在下感激不尽……” “所以只能以身相许?”画心笑望着他。 这假货也太逗了。 果然,被她这么以调侃,假货的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姑娘说的有理,如此大恩大德,以身相许也是应当的。” “噗” 画心实在忍不住了,连带着看向书逸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有些不忍直视他。 书逸往外飙的冷气已经浓郁得要凝成实质了,一道道全是冰刀子。 在他爆发以前,画心头歪了歪,朝着假货笑道,“你要娶本座?可是本座的夫君不同意本座改嫁啊。” “你……你嫁人了?”假货大惊失色。 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失态,又立即正了脸色,“姑娘莫要见怪,是在下唐突了。” “……”为什么有种想教他好好说话的冲动? “呆子……” 她还没说完,书逸已经嗖一下冲了出去。 几乎是瞬间已经到了假货的面前。 画心以为那假货要完了,出乎意料的是,那假货看起来扭扭捏捏不太行,打起架来竟是丝毫不逊色于书逸。 若是以前的书逸还无可厚非。 可现在的书逸早已经是超脱六界,甚至超脱整个青冥界的存在了。 可也只看看跟那假货打了个平手。 这让画心警觉地蹙起来眉这假货不可能是君隐,君隐没这本事! 或者说,整个青冥界,除了和光同尘,没谁有这个本事跟书逸打个不相上下。 可他怎么可能是尘尘呢? 到底怎么回事? 见书逸明明不占优势却还护着手中的死胎,画心不由有些动容,她试图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的九幽之力完全无法调用。 准确说,是她根本感受不到九幽之力的存在,感觉不到忘川。感觉不到九幽封印。 所有她熟悉的那些跟她息息相关的,都不存在。 难道这不是青冥界? 想起他们是从异界出来的,异界连通着混沌,自然也通往其他界。 难道……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书逸? “呆子住手”用不了九幽之力,画心只好勉强用仙力冲进那二人的战场。 “姑娘小心” 画心自信书逸不会伤她,所以硬生生地挡在了二人之前,谁知多事的假货尽多此一举地将她拉开,生生受了书逸一道雷火。 刹那间,那般俊朗的人,被劈得外焦里嫩…… 第1551章 疯病好了 不过,这假货的修为似乎不是一般的深厚,除了外在的损伤,好像并没有什么大事。 连血都没有吐一口。 就连那外在的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呆子,别打了,你打不过他。”画心护在书逸身前。 书逸也察觉到异样。 刚才的那道雷火,完全是他用龙气打出来的,而他的其他法术在这里根本用不了,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不能受他调用。 “这是哪里?”画心直直看向假货,“哪个大陆?” 这话问的着实怪异。 不过假货还是殷勤地答了,“沧凛大陆。” 甚至,还脸红了一下。 “……”果然不是在青冥界了。 所以他们根本调动不了这个世界的灵力仙气等,除非神力。 而画心的神力承载与青冥大陆的九幽忘川,与创世神力不同,并非来自混沌,所以完全发挥不出来。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画心环视了下,显然很是不满。 假货的脸色尴尬了下,“姑娘,他是我的心魔。” “你的心魔在哪里本座不知道,但是,他是本座的夫君,明媒正娶的,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姑娘……” “我们只是路过,不想生事,不如,两相安好。” “姑娘,在下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但这心魔,一定要除,不能再放任他为害四方了。”假货一脸的义正言辞,仿佛他多么的大仁大义,“姑娘放心,你既嫁给了在下的心魔,便是在下的妻子,绝不会牵连你的。” 画心,“……”要不是打不过,真想打到他闭嘴。 “心儿,你让开。”身后冷冰冰的声音砸来。 画心顿时觉得脊背发寒。 转瞬之间,铺天盖地的龙威便压了过来。 很纯正的龙气。 画心发现他这一爆发,身上的怨气魔气等,竟消散得差不多了。 那些不容于这个大陆的力量被尽数消散,只剩下满身的龙气。 周身的黑气也变成了淡蓝色。 书逸被蓝色的龙气包裹着,整个人脱胎换骨了般,从之前的妖魔鬼怪样瞬间变成了高在云端的神祗。 当然,除了他手中的那个孩子。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这个沧凛界的灵气很浓,书逸身上的那些妖气魔气阴气,竟被吞噬的干干净净,所以连带着疯病都治好了。 而四周的那些人,显然被他的龙威压得动弹不得。除了被他眼疾手快捞进怀里的画心,几乎个个都跪了下去,天生残疾般直不起身子。 包括那个假货。 “呆子,你好了?”画心感觉到他身上的那种戾气散了不少,不由松了口气。 “嗯。”书逸哼了声。 有些心虚。 不过画心倒是没有丝毫兴师问罪的意思,他有些头疼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提醒道,“呆子,我们恐怕要在这里留一段时间,在找到回去的办法以前,他们或许还有些用。” 书逸这才将身上的威压收了收。 画心想从他怀里出来,却被他死死抱着,“不要离本王太远,在这里,你就是个凡人,连一般的修士都不如。” 第1552章 沧凛界 “你之前不是要杀本座的吗?”画心不满地拂开他的手。 等那假货能直起身子的时候,画心一眼就瞧见了他眼中的震惊。 “本座知道你心中有疑惑,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无心居吧。” 假货见四周的人都毫无反抗之力,知道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何况他……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不管眼前这姑娘说什么,他都无法拒绝他。 随手掏出一样扇状的法器,法器瞬间放大,他腼腆地笑了笑,“还请姑娘和……” “呆子,过来坐。”画心抢在某假货作死之前,截断他的话,拉着书逸坐了上去。 假货也没有再骑白虎,而是跟他们一同坐到了扇子上。 看着一左一右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画心脑壳疼了下,下意识地攥紧了书逸的手,生怕下一秒就分不清谁是他了。 好在,两个人的性情大不相同。 书逸的脸一直冷着,煞白。 假货的脸一直红着,火烧火燎。 画心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方世界的灵力非常充沛,仙山仙泉遍地都是,相比之下,青冥大陆真的事寒碜多了。 这才是真正的修仙界吧? 基本人人都会法术,法器什么的也比青冥大陆高级的多,那边的人,最多会御个剑,还不是谁都可以的。 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 画心心中的那个答案愈来愈清晰” “姑娘,你一点修为都没有,难道不是修士?”假货很是好奇。 在沧凛大陆,几乎没有不修行的人。 “不修行?”画心笑了笑,指了指书逸,“那你觉得他修行了吗?” 假货一愣,书逸身上确实也没有修为。 可没有修为的人会仅仅凭借散发出的威压就能控制住所有的修士? 包括他这半步化神的,竟也毫无招架之力? “别再怀疑他是你的心魔,他即便是,也不是你的!”而是逸尘的。 画心瞧出假货眼里的难以置信,大发善心地解释了句,“我们的修行方式跟你们不同。” “如何不同?”假货十分好学。 “界不同。” 对于画心的简单概括,假货显然不懂。 不过他也不好意思再追着问,倒是画心自己无聊地反问道,“难道你以为,这天下就只有沧凛界吗?” “你是说……你是说……”假货突然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 好半天都没有下文。 书逸无语地给了他个白眼,总觉得看着自己这张脸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很是丢人。 画心也看不下去了,好心地接话道,“我是说,沧凛界不过是渺渺万界中的一个,而他是,另一界的你。” “哼!”书逸冷哼了声,显然对此不是很满意。 假货却丝毫没注意到书逸,而是激动地握住了画心的手,“果然是你,你叫画心对不对?” 画心,“……”假货认知自己? 书逸,“……”一袖掀开假货,自己瞬间挪到了假货和画心中间。 假货差点从扇子上掉下去,他却丝毫不介意,依旧两眼灼灼地盯向画心。 画心心里一个咯噔,总感觉这厮接下来要说什么作死的话…… 第1553章 只说一遍 “在下曾经得到天示,说会有一位名叫画心的天外飞仙来到沧凛做我的妻子。” “呆子”冷静! 画心眼疾手快地按住书逸,却按不住他嗖嗖直往外飙的冷气。 寒气森森。 “这位……道友,虽然你们已经结为夫妻,但是心姑娘来到这里乃是天道的旨意,她嫁给我也是顺应天意,还望道友成全!” 假货郑重其事地朝着书逸抱了一拳。 书逸,“……” 画心,“……” 这世间竟有人将夺人妻的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脸不红心不跳,还一脸的大义凛然,理直气壮得若是他们不同意,就是犯天下之大不韪。 画心给了书逸一个最近智障有点多的眼神,示意他淡定。 见过南无月那种变态奇葩了,再来看着假货,似乎也还能接受,唯一接受不了的事他顶着书逸那张脸…… “喂,道友。”画心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们这样的关系,“先商量件事呗。” “姑娘请说,关于聘礼什么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画心,“……” “姑娘对婚礼的安排,以及婚期的敲定等,可有什么想法?” 画心,“……” “也不知我们这边的习俗与姑娘那边是否相同,姑娘若有什么不适也尽可与在下提。” “……” 看他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画心默默撒开了摁住书逸的手,反正也……摁不住了。 “你当本王是空气吗?” 没看清书逸怎么出手的,等画心回过神来时,某假货的脸已经被踩在逸大王爷的脚下了。 这让画心心里又小小地不平衡了下。 为什么换了个地方,渣的永远是自己,这厮永远这么厉害呢? “呆子,你脸不疼吗?”画心看着那种和书逸一模一样地连被某只大脚蹂躏着,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书逸无动于衷。 某假货也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看着腼腆甚是好欺,其实骨头硬的很。 “本王直说一边,你听好了。”书逸几乎恨不得要把那张脸踩碎。 一个君隐就够让他介怀了。 又多出来这么个假货。 若是此生不相逢也便罢了,偏偏就叫他遇上了。 他用神力自那假货身上一扫,将他的骨骼重塑了一遍,连带着脸都换了一张。 面目全非。 还……有惨不忍睹。 画心,“……”还可以这样? 书逸是故意的吧? 明明可以不用这么丑的。 这不是故意恶心她么…… “本王只说一遍,她画心,是本王的王妃,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魂,永远不可能归属于别人,别跟本王扯什么天道,天道若要动她,本王不介意逆了你们的天!” “你怎么敢……”说出这么有悖天道的话? “本王为什么不敢,这是你们的天,不是本王的,本王可以像踩着你般,将你们的天踩碎,所以,你最好少惹本王!” 这样的话,听来很匪夷所思,可书逸的那气势摆在那,又叫人由不得不信他书逸确实有这个本事! 第1554章 娶妻证道 “还有” “……”还有? “还有,书逸是本王,是她的王夫,你以后不许再用这个名字” “那我叫什么?”某假货瞪大了眼睛。当然,他也发自内心地觉得两个人同名不太方便。 可为什么改名的是他? 明明这厮是外来的。 可看着还踩在自己脸上的脚,他顿时没脾气了。 技不如人,有什么办法呢? 不管是什么界,哪怕是在混沌之境,唯一改变不了的就是弱肉强食。 谁厉害,谁就说了算! “随便叫什么,但不得用这两个字。”书逸反正无所谓。 “那我叫和光同尘好了。”他想了想,觉得这个名字此时甚合他的处境。 真的是被踩的同尘了。 画心,“……” 书逸,“……” 这厮……是在作死的路上勇往直前,一去不复返了是吧? 无奈地看了书逸一眼,画心觉得,自己可能也救不了他的。 和光同尘,就是书逸的逆鳞啊! 谁碰谁死! 可…… 书逸一反常态地笑了,“好,就叫和光同尘。” 然后移开脚。 一张惨不忍睹地脸时间完整地出现在了画心面前。 画心,“……”瞬间了然书逸为什么这么开心了。 他做梦都想和光同尘变成这样吧? 那个世界里,他什么都争不过和光同尘,这个世界里,他就故意羞辱尘尘吧? 哼,以为这样就能败坏尘尘在本座心中形象了吗? 根本不可能! 画心很像反对,可是想想现在她可是个“凡人”,要是真跟他争执起来,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所以她默默地没说话。 只要找到这里的创世神,他们应该还是有机会回去的。 令画心稍稍心安的是,这假货能说出和光同尘的名字,说明这个世界里,没有和光同尘,所有的发展与青冥界并不相同。 似乎仅仅只是跟书逸相关的一切没有变。 很快便到了无心居。 名字还是那个名字,甚至连整个建造都差不多。 不同的是,这里的风景要比青冥界美很多,因为灵力充沛的原因,整个无心居都被花海包围着,花海外面是云层。 与苍梧山不同。 这里的山是浮在半空的,倒是真有些仙山的感觉。 画心虽不懂他们这里的体系,但是只看书逸当时浮起无心居也可见需要多强大的力量。 而那只是无心居。 这里却是整座山都浮在半空中,若是不会御剑,根本就飞不上去。 这就说明,这里的灵力充沛的令他们咋舌。 相当于青冥界的仙境吧。 可他们的修为看着确实是人,连仙骨还没生成。 不过既然界不同,可能对仙凡的设定也不同,所以画心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凡人吗?” “我们是修士。”假货答道。 看向画心的眼神,还是难以掩饰地灼热。 画心再次无语了下。 修道之人的定力那么差? 她并不知,在假货眼里,她是天道所赐,他看她完全不是在看一个女人,而是修为。 娶妻证道才是他所想的。 此时心中对她根本没有半分旖旎心思…… 第1555章 喧宾夺主 很快到了无心居。 三人从云头上落下,面目全非了的某人对着迎面走过来的门童,颔首。 他还没来得及吩咐什么,就见门童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朝着他身后的书逸走过去,“公子,您回来了。” “嗯。”书逸应的十分自然。 仿佛这里真是他的而无心居般。 走了两步,他朝着已经呆掉的某主人指了指,“给他随便安排个客房。” 某主人,“……” 画心,“……” 这是要喧宾夺主的意思? 还这么赤果果,理直气壮? “那这位姑娘?”门童看了看画心,甚是疑惑。 这可是他们家公子头一次带女人回来。 “跟我住。” “啥?”门童以为听错了,“公子,男女授受不清……” “夫妻要清什么?”书逸伸手揽过慢半拍的女人,毫不避讳。 门童定在原地,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不是出去收妖打怪的吗? 怎么带了个媳妇回来? 还有,公子手上抱着的那个是什么? 画心被书逸拉着走进去,发现整个无心居的格局居然与他们以前住的一模一样,所以书逸轻车熟路地就将她拉进了主卧。 连房间里的陈设都和无心居差不多,只不过应该是他们大婚之前的。 所以…… 这只是巧合? “呆子……”画心没说完,就发现书逸正一声不吭地用龙气温养着那个死胎。 那般小心翼翼地动作,顿时堵住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怔了半晌后,她才提醒道,“呆子,你这样是没用的……” “混沌之力,能开万界,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书逸难得地声音平稳,不冷,却带着痛。 画心虽不忍打击他,却还是不想看他浪费自己神力,眼见着他恨不得将自己元神都祭出来,她立即拦住他,“你不要命了吗?” “本王的命在你眼里,本来就不算什么,所以本王的孩子在你眼里,也什么都不值是吗?你能拿本王的孩子去换和光同尘的命,本王也能拿自己的命去换回孩子的命!” “可就算你祭出元神也没用啊!本座是掌控着整个青冥大陆的生命之源,难道能不能救,本座会不知道?” 画心此时想起上面踹下来的那一脚还胆颤心惊。 她现在越发好奇,那是谁踹的。 能一脚踹进异界的人,少之又少…… “你是不能救,还是根本不想救?”书逸也陡然想起画心的身份。 整个青冥界,还有她救不活的人吗? 画心被他问得心里发苦。 且不说她神源受损,早已经不能动用九幽之力,就是她和他的孩子,也算不得六界之内的,根本不受她掌控。 还有…… “呆子,不是本座拿孩子去换,而是在那之前,孩子已经没了。” “什么?”书逸讶然地抬起头。 画心点点头,眸中带着一丝狠意,“那天有人在上面踹了本座,而且正中腹部。” 书逸想起那一脸的血,并不疑画心骗他,其实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孩子没了。 第1556章 一定要回去 “所以……” “所以本座并没有拿自己的孩子去换尘尘,只是当时那种情况,本座只能拿这没命的孩子赌一赌……” “那时候说不定还有救!”书逸愤然,“如果不是你放弃了孩子,一心急着去救和光同尘,本王的孩子怎么会被踹一脚就死了!” 画心被书逸质问地怔了下。 当时,她的第一想法确实是去救和光同尘,而不是救肚子里的孩子,甚至因为孩子的死替她做了这个两难的选择而松了口气。 当然,那一脚踹下来,恐怕也是救不活的。 被书逸一语道破,她没有解释,只反问,“那时,那时你做什么去了?孩子没了,是本座一个人的错吗?” 书逸一时语塞。 没错,最先错的是他,他不该轻敌,不该中了南无月的圈套,不该那般信任泽灵。 其实画心一直挺奇怪书逸这般精明腹黑的人,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是怎么会被弄成傀儡那般狼狈的。 书逸呆立了很久才说,“是泽灵,他是南无月的人,它骗了本王。” “原来是它!”画心并不觉得意外,“按照他们的说话,南暮离其实也是混沌使者之一,他与泽灵本就是同气连枝,泽灵帮他也无可厚非,难怪本座……” “嗯?”书逸皱了皱眉。 “难怪自从将它带回无心居后,本座的胎像就很奇怪,你可能不知道,本座怀着初儿的时候,没几天就会说话了,还一个精的闹腾,可活蹦乱跳了,但这一胎,至始至终就没有动静。” “你是说泽灵早就动了手脚?”书逸是聪明人,被画心一点就透。 “不是他又会是谁呢?”画心顿时了然,“踹本座的那一脚,一定是它!” 不可能又其他人了! 毕竟破界之能不是谁都具备的,一般人的脚也踹不进来。 而且…… 那似乎也不一定是脚,倒像是龙尾! 书逸的脸色霎时更沉了,他因为遗憾没有能在画心怀着清初时陪着她,所以将这个孩子视若珍宝,却没想到,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 画心的意思很明确,即便什么都没发生,那个孩子怕是早就出了问题,根本不能生出来。 只是,泽灵为什么要如此针对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呢? 那既然针对这个孩子,会不会还要对清初不利呢? 原本对这个世界不排斥,甚至想留在这个没有和光同尘世界的书逸猛地站了起来,“我们得尽快回去!” “那是自然。”画心也急着回去,她无法想象阿逸找不到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只是,若要回去,恐怕要找到这一界的创世神或者他们的混沌使者了。” 这个书逸自然知道。 他虽然当时走火入魔,却也不是智障,那些关于混沌之境以及万界主宰的话他自然都是听清楚了的。 如今他虽然有着混沌主宰的本体,却并没有得到传承,虽有开界之能,却并不知要如何在茫茫万界中找到青冥界。 第1557章 人间烟火 “公子,您不是辟谷已久了吗?” 之前迎接他们的那个门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家不是人间烟火已久的公子居然宰了自己向来心爱的白虎坐骑,然后忙前忙后地架了口大锅在炖虎肉。 “立即建一个厨房,再多准备些食材,以后要经常用的。”书逸面无表情地吩咐,十足十地冷公子范。 他虽然急着回去,但是这也不是他们急就能成的事,再回去前,融资还是要过的,画心在这里与凡人没什么区别,又滑了胎,身子自然是要大补的。 这无心居里也没什么食材,书逸就顺手将那只对他不甚友善的白虎给宰了给画心补补身子。 “公子,这可是修行的大忌。”小门童甚是担忧。 “无妨。”书逸冷着张脸,甚是吓人。 小门童总觉得今天的公子怪怪的,整个人像个大冰块。 以前的公子可不是这样的。 不会是今天去抓妖怪却被妖怪迷住了吧? 想想画心的那妖孽样,哪有凡间女子长成那样的? 正想着,那妖孽已经闻着香味寻了过来。 “呆子。”女人叫了声。 小门童懵住,叫谁呢?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啊,难道是叫自己? 总不能是他们家英明神武聪明绝顶的公子吧? 然后他就见书逸十分自然地“嗯”了声,“白虎的肉,你尝尝,似乎还不错。” 画心,“……”你居然将人家的坐骑给炖了? 小白要是知道你炖了另一个世界的它,会不会吓得睡不着? 可是口齿生津的她压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着锅就开始饕餮了起来。 如今没法调用这里的灵力,似乎十分容易饿,她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感慨道,“要是再有两只烤兔就好了。” “嗯,晚上给你烤。”书逸慢条斯理地给她切着肉。 时不时地还自己吃上两口。 小门童在旁边看着,狠狠咽了咽口水。 咕叽咕叽,声音很大。 画心不忍地递了块大肉过去,“一起过来吃吧。” 门童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能吃的,浊气入体,修行不易。 “不吃?”画心皱了皱眉。 小门童再次摇了摇头。 书逸盛了一碗给门童,“送给客房的那个。” 想起客房那个,门童更为难了。 那个虽然不认识,但也是个修十吧? 而且还到了半步化神之境,与他家公子相比,也不遑多让。 这样的人,怎么会食人间烟火呢? 不过是公子的命令,他也不敢质疑,只好乖乖做了。 画心咬着肉哼笑了声,“你也真是太腹黑了,吃了人家的坐骑,还将肉给他送过去,你不怕他来找你算账。” “本王跟他的账还没算完。”书逸不屑地勾了勾唇。 “什么账?” “打你的主意。”跟和光同尘一样欠揍! “哦,他就是个呆子……” “什么?”书逸的脸瞬间冷了。 “不对,你呆你呆,他没你呆。”画心从善如流地改口,那眼神实在可怕,她现在可不敢惹他。 书逸,“……”怎么觉得更不对了? 第1558章 你要双修? “你打算怎么找创世神?” “你以为找到这有用?”书逸脸色很沉,“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为什么会认识你?” “他说是天道的指引。”画心还记得。 书逸又问,“那什么是天道?” 画心一怔,倏忽恍然。 这个世界所谓的天道不就是创世神么? 也就是说,她会来到这里,创世神是知道的,甚至是他一手操作的。 而这个假的书逸,也是他们安排好的吧。 只是他们应该没算到,真的书逸也会一起来…… “你怀疑,他们会对我们不利?”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画心也知道,这事似乎不太妙,“所以不用我们去找他们,他们很快就会找上门来的,对吗?” 书逸点头,“不过,他们应该只是来找你的,因为本王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找本座?找本座干嘛?”画心无语。 书逸笑了笑,“当然是要你的小命,,否则,你以为呢?你还有什么值得他们所图?” “……”本座可图的多了去了! 不过她没心思跟书逸说笑,突然明白了书逸的用意,“所以你才将那人打得变样,自己顶替他?” “不然怎么保护你?指望他?”书逸冷笑了声。 画心自然没指望那个智障货。 她咬着唇又猜道,“你将那假货的名字改成和光同尘,其实是想让尘尘知道对吧?你知道尘尘一定会想办法过来的,他听到这个名字,一定会追过来的。” 书逸不置可否地笑笑,“好好吃肉。” “吃不下了。”想到和光同尘,她就有些心堵。 用什么想,都能知道他现在快急疯了。 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连死恐怕都做的出来。 如书逸所想一样,以他的聪明及能耐,肯定会找过来的,他们能不能回去,其实不是看这里的创世神,而是等和光同尘。 能有这样一个为自己奋不顾身的人,或许对身在困境中的他们来说,是好事。 但潜意识里,她不愿他一次次为她出生入死,这比她死在这还让她难受。 “你还有空担心他?”书逸冷着脸将一块肉塞进她嘴里,“先想想你怎么活着见到他吧。” “不是有你吗?” “本王并没有十分地把握。”因为不知己知彼。 这片大陆的灵力这么浓郁,显然这里的创世神很强,而他在这里所能发挥的,甚少,所能依傍的不过是体内的混沌之力。 “一会本王要闭关,你不要走远,不许出这个院子。” “你闭什么关?”现在还有空闭关? “这里的灵力虽然与我们那里不同,但是触类旁通,修行的方法应该是差不多的,本王打算半天之美突破化神。” 画心,“……”半天? 这边的化神就是他们那边大乘的境界吧? 也就是飞升之前的最高境界了。 在青冥界,他修了那么多年,都没飞升,怎么敢说半天修成化神? 还是说他有什么秘诀? “本座跟你一起修吧?”画心笑眯眯地看着他,她可不想一直这么废材下去。 书逸笑着挑了挑眉,“你是说,你想跟本王双修?” 第1559章 修炼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画心看了眼还在认真切肉的书逸,见他也只是嘴上潇洒,便知此时他心中也没底的很。 所以她也没再跟他斗嘴下去。 这呆子虽然傲娇霸道了点,但是他从不打诳语。 或许只是不能调用这里的灵力,他们的修为被压制住了而已,只要适应了他们这里的修炼方法,修为自然就回来了。 “那你还来得及给本座烤兔子不?”她故意缓和氛围。 书逸想也不想,“有。” “那本座不打扰你了。”总觉得这么说话有些奇怪,可是此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宽慰他。 书逸的力量自然是好恢复。 他本就有混沌之力,是万界之源,很容易相通相容,修为恢复并不难,但她不一样。 她的神力取自青冥界的忘川。 到了这里,就相当于失去了神源,完全成了一个普通人。 等书逸闭关后,画心就抱着没吃完的肉坐在门口发呆。 假货跑过来时,就看到一锅没吃完的肉和一堆已经啃完的骨头,他几乎是一个踉跄扑倒在画心脚边。 画心,“……”默默将脚缩了缩。 抓了块肉递过去,“吃吗?那呆子厨艺不错的。” “……”假货的心仿佛被戳了一刀。 那可是神兽啊! “对了,我看你家后院养的那只兔子也不错,特肥,晚上烤了吧?” “……”那是只兔妖! 不过是只好兔兔,妖族要来滋事,它来通风报信的。 “那个……”画心突然觉得叫他什么都很别扭。 书逸,和光同尘,都很膈应。 看了眼他的蓝衣服,她顺溜地改口道,“小蓝,你真的不吃吗?小白挺好吃的。” “……”小蓝的嘴角瞬间抽搐了下。 有种晚上就要下锅的恐惧感。 这两个人来自那什么什么大陆的,也太可怕了吧? 居然吃神兽! 现在还想吃妖…… 是不是还吃人? “对了,小蓝,你真实身份,是不是逸王?”画心猜测。 小蓝愣了下,点头。 “你们这里的皇是谁?”君隐? “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小蓝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怎么?” “天机不可泄露。”小蓝一脸义正言辞。 画心瞧着他一副迂腐的样子就头疼,“那你以后就叫本座王妃吧,那呆子,在另一个世界,和你一样,我们在这会住一段时间,他要借你的身份用几天。” “……”这是借吗? 这是抢好吧! 而且居然吃了他的白虎! “还有,小蓝,你们这的人,怎么能见到天上的神?”画心虚心请教。 她还是觉得主动出击比较好。 这种干等着别人来杀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连吃饭都不那么香了。 小蓝想了想,“修道飞升就能见到了。” “这不废话么。”除了这个就没办法? 那呆子在青冥界都没飞升。 在这能飞升? 下意识地朝着紧闭的房门看了眼,画心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可能。 这次对于书逸来说,可能是个机缘,他在青冥界一直突破不了的境界应该是受什么所限制。 比如月神之战的那一身罪孽。 但这些在沧凛大陆是不存在的…… 第1560章 为民除害 “那个……王妃。”小蓝有种在叫自己媳妇的感觉,“那只兔子,真不能吃。” “为啥?”肉质不好?有毒? “它本是妖帝。” “啥?”画心本在抓肉的手一顿,“又是一只兔妖王?” 小蓝琢磨了一下她话中的意思,“你们那里也有一只这样的?” “对啊,肉很香。”就是没吃上。 “……”小蓝看着画心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姑娘,难怪你半点修为都没有,若是连辟谷都做不到,是不适合修道的。” “修道干嘛?”画心无所谓的样子。 “飞升化神啊。” “哦。”没什么意思。 “姑娘,你若是想跟那位道友长久,自是要陪他飞升的。” “本座等他飞升很久了,他升不上来啊。”画心叹了很长一口气。 “他飞升了,未必能带上姑娘一起,到时候你们仙凡有别……” “这很重要吗?”本座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啊! “这是天道,不可为!” “哦,天道不准,改了就是。”画心大言不惭地笑了笑。 “什么?” “在那里,本座就是天道。”画心好意解释了句。 小蓝更懵了。 “说说你们的妖帝吧,它好好的妖族不待,为什么跑到你这里来了?你们这里人妖一家亲?”画心转移了话题。 小蓝摇了摇头,“相反,我们这里,人妖两族关系非常恶劣,特别是在新妖帝打伤兔子以后,新妖帝是只吃肉的狐狸,比吃素的兔子凶残很多,时常滋扰我们人界。” “狐狸?八尾冰狐?”为什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小蓝连连点头,眼睛瞪大,“姑娘怎么知道的?” “我们那也有一只。”画心想起姬,就想起腹中的那个孩子。 孩子死了,书逸执意用龙气温养着。 当时虽说没有姬,那孩子也是保不住了,而且姬当时应该也跟书逸一样,失了心智,才做出那种事。 但那种剜肉之痛,还是无法原谅。 小蓝看出了画心的哀伤,明明先前还眉飞色舞明媚动人,此时却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那妖狐欺负过姑娘?” “是呀,怪本座一时心慈手软,没有杀了她。”画心想想当年只是封印她,后来种种劫难皆因她而起,“有的人,或许根本不该给她向善的机会。” 小蓝狐疑地打量了下画心就凭你也能杀那妖狐? “你们打不过她吗?”画心打量了眼某蓝。 应该是打不过吧? 否则以他这替天行道的一腔热血,早就去干掉妖狐了。 “她毕竟是一界妖帝,又岂是我等可以对付的,所以在下才潜心修行,以期早日登仙,除此大患。” “为什么不找你那皇兄帮忙?” “仙凡有别,他不可插手凡间事。” “妖狐祸乱人界,这是人间事?”画心不经感叹,似乎每一界都是如此,倒不是君隐个人的问题。 他们收拾不了的话,书逸未必收拾不了,为孩子报仇这种事,他肯定是喜欢做的,顺便为民除害了。 第1561章 去抓妖帝 果然,到了晚饭的时候,已入化神之境,直接比某假货还高了半个境界的书逸听了画心的提议,颔首,“好,本王去练练手。” 知己知彼很重要,正好可以借着妖帝看看这沧凛界的实力。 旁边的门童看着吃肉很香的书逸,顿时对自己修了很久的大道产生了怀疑。 公子就吃了几块虎肉,突然化神了。 整整突破了半个大境界,这简直就是太匪夷所思了。 “想吃?”画心看到口水快流三尺长的小娃娃失笑。 虽然她也曾让苍梧山的人辟谷。 但其实,似乎也没什么。 天上的神仙不也吃仙宴么,只是吃的东西不同罢了。 “吃吧,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修炼。”画心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卿九影,后来的事太多,她几乎将他给忘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爱屋及乌般,画心特地将兔肉换成了虎肉递给他,“吃吧,能增修为的。” 白虎是上古神兽。 仙宴上都吃不到的神兽肉。 想到这,画心突然狐疑地睨了书逸一眼这厮不会是为了涨修为才将人家白虎炖了的吧? 书逸淡定地回看了她一眼,“全部吃掉,补身子。” “本座又不修道,吃了浪费。”画心闷头吃兔肉,将虎肉留给他们,“你们多吃点。” “本王不需要,你吃。”书逸将她手里的兔肉夺下来,“这兔肉当宵夜吃就好了,没什么用。” 旁边瑟瑟发抖地某兔妖,“……” “你要吃吗?”画心好心地问某兔。 某兔连连摇头,两只耳朵摇得甩起来。 “哦,忘了你们是吃素的,修的是佛道,可你们以为动物的命是命,草木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假慈悲!” “嗯,你知道就好。”书逸显然对她这话很满意,“和尚都是假慈悲。” 画心,“……” “一会本王出去,会在这四周布下阵法,你不要出无心居。” “我们那的阵法,在这有用吗?”画心表示怀疑。 应该……是不行的吧? “本王刚去找那……”书逸卡住,他自己也发现,称那假货一声和光同尘有点困难。 莫名觉得玷污那么名字是怎么回事? 画心默默赐了个名,“小蓝。” “……”好像还不如和光同尘,书逸直接略过,“本王找他问过了,在他们阵法的基础上,改进了一下。” 画心没再问什么。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如果真有人要来杀她,躲也是躲不过的。 “放心。”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书逸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饭。 画心不懂书逸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去找那个妖帝,但总之,他是准备今夜就带着兔子杀到妖界去了。 “兔子,你的肉,真挺好吃的。”画心蓦地笑了声。 兔子浑身的毛都颤了颤。 画心继续笑,“嗯,你知道为什么今天留你一条小命吗?” 某兔瑟瑟发抖。 “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招,知道下场吗?本座会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片下来烤,在你活着的时候……” 第1562章 飞升 夜色降临。 书逸带着假货和兔子出去捉妖,偌大的无心居里,虽不如苍梧山那般冷清,却也算不上热闹。 这里的气候与青冥界也不同。 青冥界此时还是冬日,而这里似乎已经初夏了。 “喂,你们这都怎么沐浴?”画心问小门童。 小门童见一个女人竟毫不羞耻地问出这种问题,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皱了皱眉,画心困惑,“难道你们不要洗澡的?” “……”确实不太需要啊。 捏个去尘诀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不过想想她是凡人,又是公子捧在手心里的女人,门童还是点点头,“这山后有一处仙泉,姑娘若是需要,可以……” “好。”画心应了声,就朝着山后跑了过去。 后山果然有一片仙泉,四周的仙气浓郁得令她诧异。 这是凡界会有的吗? 越往池边走仙气越浓,走到泉边时,她几乎已经被白茫茫的仙气笼罩, 突然像被什么吸引一般,仙气疯狂地开始疯狂朝着她的身体汇聚。 一时间她周身的仙气浓郁到隐隐有化为实物的趋势。 画心注意到,这些仙气其实不是四周汇聚过来的,而是自这泉底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却又因为与此界的浊气不融,便环绕在泉水四周。 也就是说,泉水下面有仙气能够连通仙界。 一脚踏入池水中,下面是实的。 还有点硬。 可她能感觉到,磅礴的仙力直接从脚底直接冲入她体内。 完全不受控制。 眼看着仙气越集越多,突然中间一道白光闪过,似是…… 飞升的雷劫! 难道书逸修炼半天到化神之境并不算什么,自己直接要一步登仙了吗? 这个世界的修道这么儿戏的? 还是说他们的包容度比较高,他们很快就恢复了在青冥界的修为? 那道雷劫劈下来后,周围的仙气便渐渐散了,似乎全乎融入了她的体内,融成她的骨血。 前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画心已经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了般,浑身都轻盈了起来。 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她以前是没尝过的,因为她生而为神,如今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力量还不擅长驾驭这股力量,所以反倒是被这股力量掌控住了。 浓郁的仙气散尽,一汪清泉就出现在了画心的眼前。 而她此时浑身上下似已经被仙气洗涤过了一遍,脱胎换骨。 守在外面的小门童看到那飞升雷劫几乎已经吓傻了。 刚刚那真是……飞升雷劫? 谁飞升了? 那本是他家公子日常修炼的地方,也是以后要坐化飞升的地方,所以四周都布下了重重阵法。 那雷劫虽然在阵法的守护下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这飞升雷劫非比寻常,定然会硬气轰动。 这雷劫落在无心居,谁都会以为是公子飞升了,可此时,公子明明已经出去了,那么……飞升的人是谁呢? 这全府上下找不出第二个有飞升资质的啊? 就连那个公子带回来的半步化神,也是跟公子一起出去了的…… 第1563章 你不是他 画心泡在仙泉里暗暗得意。 她能感觉到体内力量的复苏,虽然不是九幽之力,但显而易见,她这身子跟书逸的一样,是承载各种力量的绝佳容器。 根本无需修炼,躺着都能长修为的那种,不管是灵力,仙力还是神力,遇着他们,都会自主地钻进她的身体里。 舒服地闭目养神着,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若是不出意料,那个想要她命的人,今晚会来的吧? 正想着,前院的小书童突然密音通传,“王妃,外面有个叫和光同尘的要找你,他就要闯进来了,我们拦不住。” 尘尘? 这么快就来了? 画心陡然一惊,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倏忽而至,已经到了泉边。 显然,和光同尘没想到画心正在洗澡,顿时整个人呆在了泉边,而画心打算出来的身子只好又往水里埋了埋。 泉水清澈,她又抬手施了层仙雾。 知道和光同尘是个腼腆的人,画心先开口问,“你怎么找过来的?” “你没事吧?”和光同尘不答反问。 还默默背过身去了。 透过层层雾霭还能看到他耳根处的羞红。 “嗯,还好。”画心从水里起身。 哗哗的水声听得和光同尘更是面红耳赤,脊背僵直。 转瞬功夫,画心已经穿好衣服到了和光同尘身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他无恙才松了口气。 和光同尘脸上的红晕还没消。 想到今晚这里可能会有动乱,她赶紧上前一步拉着和光同尘往外走,“你且出去避一避,明天再来找本座。” “为何?” 画心没有答话,而是握住他的手怔怔出神。 为什么没有那种灼痛的感觉了? 难道换个界,连生别离都失效了? “怎么了?”和光同尘又问一遍。 画心回过神来,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审视。 “夜深了,男女授受不清。”画心义正言辞。 和光同尘愣了下。 神色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半会才动了动嘴,似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心儿,你我之间,还要避讳这些吗?” “呵,本座与他之间,自然不需,但与你当然需要!”猛地退后一步,画心与他保持了距离。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绝不是和光同尘! 且不说尘尘不会如此跟她说话,就是他这浑身充沛的灵力就很值得怀疑。 她与书逸刚过来时,根本无法与这个世界的灵力相契合,那么他又是怎么能突破无心居的重重阵法闯进来的呢? 何况他的身体与她和书逸都不同,根本不能承载这边的灵力。 见这么轻易就被画心识破了,他笑了笑,“真有这么不像?” “只得其形,不得其神。”画心冷笑。 对面某人心口一塞,努力忽略她话中的刀子,“你还真是了解他,不怕你男人吃醋?” “关你什么事?”画心挑了挑眉。 “因为很快,本尊就是你男人了,你说,关不关本尊的事?”男人笑得很邪恶。 画心,“……”想撕了那张脸! 第1564章 炉鼎 “你到底是谁?” 画心发现眼前这人并没有用幻形术,也就是说,他本来就长这样。 难道他是这个世界的净无尘? 可净无尘不是佛修吗? 为什么他一身的仙气,隐隐透着压制住的神力? “你未来的夫君。”白玉面上绽放的邪肆十分诡异。 “……”画心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放心,你不是很喜欢这张脸吗?本尊自会好好疼你的。” “……”画心忍住作呕的冲动,冷笑,“你们一个个前仆后继都看上了本座什么?” “看上你是这世间绝妙的炉鼎。” “炉鼎?”那是什么? “三天后你就知道了,准备好,等本尊……”来娶你! “等本王来给你收尸吗?”一道夹着着磅礴怒意的冷斥划破虚空。 转瞬之间,书逸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对面那人显然惊了一下。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你调虎离山,就不许本王将计就计?”书逸冷笑一声,往前一步,将画心护在身后,“什么狗屁妖帝,与本王何干,本王等你多时了!” 似乎有些忌惮书逸,那人的态度显然没有之前那么嚣张了,他看了看书逸身后的画心,唇角勾起一抹阴笑,“你迟早会是本尊的。” 画心,“……”又是一个智障变态! 她正要动手,却被书逸拦住了,“心儿,不用追,这是幻影,他真身没来。” “啊?”为什么自己完全没看出来? 不是已经飞升了吗? 这呆子真的只是化神之境吗? 果然,不一会,那幻影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 “他是谁?”书逸盯住虚空冷冷地问。 身后的某蓝眉头皱得老紧,“这是魔尊。” “你们这魔尊还修仙?”画心想到那一身浓郁的仙气不由怀疑地皱了皱眉。 难道这里的魔仙定义不同? 某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魔尊想一统六界,所以仙魔双修。” “怎么修?”不是互相排斥的吗? 某蓝似有难言之隐,一时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甚至脸都急红了。 画心也没勉强他,想起另一件事,又问,“对了,他说要拿我做炉鼎,炉鼎是什么意思?干嘛用的?” “唰”一下,某蓝彻底变成某红了。 而某呆子彻底黑了脸。 画心好奇地问,“你知道?”好像还不是什么好东西。 否则他不会脸色这么差。 书逸好半天才顺下那口气,咬牙切齿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为什么?”画心更好奇了。 见书逸怎么都不肯说,画心又转头去看某蓝,“炉鼎怎么了?” “炉……炉鼎没怎么,修炼用的。”某蓝想搪塞过去。 画心点点头,“他想拿本座修炼?” 倏忽,眉头一紧,“你们这流行拿活人修炼?这是修仙?不是修魔?” “双修当然是要拿活人修炼,寻常方法,他是很难吸收到仙气的,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才能修仙。” “……”双修? 画心嘴角狠狠抽了抽,终于明白书逸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 第1565章 再造一个 了解炉鼎的真正意思后,画心也算明白那魔尊如何盯上自己的了。 若要说汇聚天地灵气,世间还有哪一具女身能胜过她? 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打自己的主意…… 抬头看了黑脸的逸大王爷一眼,画心默默为他点了炷香,“呆子,有人要来抢你媳妇了……” “到这里,他倒是敢明目张胆的抢了!”书逸冷笑一声。 画心想起那张跟和光同尘一模一样的脸,顿时知道书逸已经将那魔尊跟和光同尘联系到了一起。 “你别胡思乱想,他不是尘尘,长得一样就是一路人吗?那你和君隐怎么算?还有……”画心顿了顿,指了指某蓝,“还有这假货!” 某蓝,“……”什么假货! 还有,我们不都是道友吗?难道不是一路人? 等等…… 她身上的修为…… 她居然有修为了! 而且还是一步登仙! 这怎么可能? “对了,小蓝,你家后院那池子挺好用的,本座就泡了泡,修为就回来了。”画心丝毫没有将人家满池的仙灵吸干净了的羞愧感,反而十分理所当然地拍了拍他的肩。 某蓝,“……”那可是家兄给在下修炼用的仙泉! 他们在考虑仙泉的事,书逸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他来的时候,你在泡仙泉?” “嗯,对……”瞧见书逸冷沉的脸色,画心麻溜摇头,“不对,我穿好衣服了!” “真穿了?” “真……”没穿…… “看来本王得好好检查一下。” “……真的!” “那也要检查一下,顺便学一下那个炉鼎怎么用。” “啥?”学什么歪门邪道? 某蓝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喂,这张脸还是自己的啊! 瞧瞧,就连自家的小门童都已经无法直视了! 到时候你俩回去了,我却要落下一个滥用炉鼎的恶名! 某蓝的内心是崩溃的。 当然,更崩溃的是画心,“呆子,你还是出去抓妖吧,你看咱也不能拿白吃白喝白住是吧?总得为小蓝做点什么。” “那也得等本王修炼完,才能去,何况你这一身浓郁的仙气,太招摇了,容易招魔,本王得替你消耗一些。”书逸满脸的义正言辞。 画心,“……” 某蓝,“……” 那么下流的事,能被他形容的这般理直气壮,也真是没谁了。 半盏茶后…… “那个呆子,本座刚堕胎。”画心被扔在大床上时,还愤愤不平,为啥还是打不过他? “所以要赶紧再造一个。”书逸更加理直气壮了,“嗯,本王是该更努力些。” “……”画心无语了下,“可是本座的身子……” “飞升的时候,不是重塑过了吗?应该没问题了。” 画心,“……” 本以为是福从天降,现在怎么感觉祸福相依呢?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双修了,也算是轻车熟路。 一番**后,画心忍不住问,“喂,呆子,你今天没去抓妖帝,怎么会回来得这么晚?” 第1566章 去妖界 “当时本王以为他真是和光同尘。” “所以你想试探试探本座?” “……”有必要试探吗?本王有自知之明! 书逸仿佛被捅了一刀般,“本王只是试探试探他。” “试探他什么?”画心困惑。 “试探他是不是和光同尘。”如果能闯进来,肯定不是! “哦,看来其实你也不是真的想杀他,对吗?”画心一语道破书逸的心思。 书逸才发现,自己确实对和光同尘没有杀意。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画心长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这背后的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你指混沌之境的事?” “没错,赤冥老爹倒是传承了一部分逸尘的记忆,但本座觉得那是粉饰太平,一定有什么万不得已的原因,他才不得已带着本座入轮回,他不可能不知道,一入忘川,前尘尽忘,即便他与本座始终在一起,但轮回后也一切归原。” 说完,画心叹了好长一口气。 书逸抚平她皱起的眉头,“既然已经是前尘,何必再提起,不管你前世如何,这一世就只能是本王的!” “本座可能……不祥。”画心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但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那你更要来祸害本王了。” 画心无视他的插科打诨,“当年的混沌之境一定出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七龙被贬也不可能毫无缘由,这些肯定跟本座脱不了干系……” “那又如何?”书逸不以为然的语气。 “好了,睡吧,明天本座和你一起去抓妖帝回来烤肉吃。” 第二天一早,画心就醒了。 急匆匆地拉着书逸去抓妖帝,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晚开始心口就砰砰直跳。 她总感觉书逸隐瞒了她什么。 而那什么,似乎跟和光同尘相关。 那个魔尊为什么会跟尘尘长得一样呢? 这也是巧合? 这呆子分明能看出那只是幻影,难道不知那根本不是和光同尘吗? 这个世界的六界各自画地为界,界线十分分明,要抓妖帝,只能去妖界。 妖界距离并不近,即便某蓝用上了最好的法器,他们也飞了足足半天。 到了地画心才想起,“呆子,你难道不会布传送阵吗?为什么不能直接传送过来?” “这兔子形容不出准确的位置,很难直接传送。”这个书逸自然早就想过。 某兔紧张地缩了缩脖子。 不妙的感觉。 要变成烤肉的感觉。 听这夫妻二人讨论了一路要怎么吃了妖帝时,它这个前妖帝浑身都肉疼。 画心看它的随意一个眼神都犹如刀在割你的肉很好吃。 在这方大陆混了上万年,就没见过凶残的,居然连妖都敢吃! “兔子,就是前面吗?”画心指了指前面妖气森森的群山,突发奇想,“你们这有万妖令吗?” “啥?”什么令? “哦。”看样子是没有,这个前妖王都不知道,“你这妖王真是白当了,难怪会被取而代之。” 画心嫌弃地睨了它一眼,熟练的抬指结印,也不知道这伪劣的万妖令在这个大陆管不管用…… 第1570章 无法回去 “心儿,我是……” “你闭嘴!”画心狠狠瞪了他一眼看,着他跟和光同尘那张一样的脸,就想像书逸打小蓝,将他打到变形,“心儿也是你叫的?” 可为嘛觉得他叫的那么顺呢? 将真像是尘尘叫的一样。 有点下不去手…… “呆子,你说怎么处理他?”画心转头看向书逸。 书逸邪笑了下,“拿他去当炉鼎吧。” “给本座?”画心懵了。 书逸猛地敲了一下她的小脑瓜,“你想的美!” 画心,“……”本座还真不敢想。 和光同尘被他们的讨论内容羞得面红耳赤。 又找不到机会解释。 他又是那般不善言辞的性子,特别是在画心面前,更是局促得厉害。 好半天,他才挤出四个字,“心儿,是我。” 画心大眼一瞪。 书逸生怕她认出来,挡在她身前,“有什么,还是跟本王谈吧。” “跟他有什么好谈的!”画心不满。 “你去收拾那妖狐,本王一会就过来。”书逸想支走画心。 画心瞅瞅和光同尘,有些不放心,“那你,真要将他那什么炉鼎?” “你胡说什么!”某渣龙实在听不下去了,凑着一张妖艳脸就贴了过来,“你们敢动他试试!” “呀,丑龙。”画心被吓了一跳,立即弹到书逸身后,与这变态龙保持距离。 看他一身赤红的女装比自己还花枝招展婀娜多姿,画心就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然后她又觑了觑和光同尘,小眼眯了眯,“今天准备的挺充分,连丑龙都乔装上了?” “本尊是真的!”丑龙先急了。 画心挑眉,“那你化个形给本座看看。” “化就化!”丑龙二话不说就要显形,忽然觉得一种莫名的威压灭顶而至。 它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别说化形了,能喘息都不是很容易。 “呵~果然化不了。”你个假货! 南无月使劲挣了挣,无用,画心朝他轻哼一声,看向和光同尘的眼神更加冷冽如刀。 “知道骗本座的下场吗?”她凶巴巴的。 可一点都不可怕。 和光同尘瞧着她那张凑近的小脸,上面丰富多彩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格外生动。 见到这样的她,他的一颗心终于安放了下来。 他就是怕他来晚了,让她受苦,看来这次,书逸将她守护得很好。 再看看书逸那一身的魔气妖气阴气都散了,他更是欣慰。 “逸王要跟贫僧谈什么?”他知道书逸想私下说,可不知为何,他不想任书逸摆布,不想再让画心误会。 书逸皱了皱眉。 这口吻,太和光同尘了。 果然,他眼尾的余光一瞟,就瞧见画心的脸色变了变。 想想这件事迟早瞒不下去,至少他们还要齐心协力回到青冥界去,否则他儿子就危险了。 所以,书逸倒是大方承认了,“自然是谈谈怎么回去的问题。” “回不去的。”南暮离蓦地一声打断,“主人他为了破开界门,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神力,如今这边的灵力与他的身体不相融和,他是无法复原的,除非……” 第1567章 寻找万妖令 “有人在用万妖令!”南无月感应到强烈的不是,“还是个假的。” 南暮离扶住强行破界的和光同尘,无视了大惊小怪的某渣龙,“主人,他们未必在这,您也看到了,您这肉身来自于青冥界,不比你的龙躯,是被这里排斥的。” “他们就在这。”和光同尘一口咬定。 他喘息了下,抬头看向南无月,“你确定是万妖令?而且是你能感应到的?” “确定确定!”南无月见和光同尘肯开口跟他说话,立即喜不自胜地点了点头。 和光同尘眸光瞬间亮了亮。 找到了! 是她! 当年那假的万妖令还是他照她的形容,给那兔妖王做的呢,这世间除了兔子,也就只有她会了! 棘手的是,他到这里之后,完全无法调动四周的灵力,整个肉身仿佛成了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他的龙魂牢牢困住。 不过,身边的两个倒是还好,一个是杂交龙,适应力强,一个是混沌使者,本就与万界相融。 “带我去寻万妖令!”和光同尘命令。 南暮离默然,智障龙南无月立即抓住机会献殷勤,“我带你去!” “可是主人,您现在的状况,不能腾云驾雾,走过去太慢了。” “我可以背!”南无月立即化成了丑龙的样子,匍匐在和光同尘脚下,“你可以骑着我去,我对万妖令的感应很强烈,一定能找到。” 南暮离,“……” “好。”和光同尘没有拒绝,直接站在了龙背上,看也不看南暮离一眼,直接吩咐,“走吧。” 某龙“唰”一下就飞了上去。 南暮离只好跟上。 这是去妖界? 感觉到妖气越来越浓郁地和光同尘不由皱了皱眉,他盘腿坐在龙身上,调息尽量适应这个世界的灵气。 可似乎,无论他用什么法术,这里的灵力一近他的身,就消散了,根本无法受他所用。 “再往前就是妖界了。”南暮离不放心地提醒道。 和光同尘颔首,“务必寻到万妖令的位置。” “可您现在……” “无妨。”和光同尘感应了一下前方的妖力,沉声道,“我能应付。” 这边说着,已经进入了妖域。 某丑龙体贴地用龙气结了个护罩,将和光同尘护在里面。 和光同尘虽然不需要,却也没有制止它,反正没那么重要。 “那是啥?”某蓝突然指着天上飞过来的某龙,双眼瞪大。 “可能是招过来的妖吧。”某兔思量,“上神不是说这万妖令能号令万妖吗?” “那为何只有一只?”某蓝更是困惑了,他们招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怎么会突然飞来一个……怪物? 他瞅了又瞅,又问,“你们妖界有这种妖吗?” “这好像是魔尊的坐骑,魔尊有一头这样的九头怪,不过那也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没想到这九头蛇都长得变了样……” 某兔甚是感慨。 几千年前它还是风光无比的妖帝,可现在,妖界已经无它容身之所了。 如今两位上神进去抓妖帝了,也不知能不能帮它夺回妖帝之位…… 第1568章 新妖帝 “真的是魔尊!”某兔惊呼。 某蓝顺着某兔的视线看过去,见到龙背上的和光同尘,可不就和昨晚看到的魔尊一模一样么? 可为什么又觉得哪里不一样? 慈口佛心,一身正气。 某蓝正恍惚着,南无月已经落地,等和光同尘从它身上下来,它立即变成人形,指着某兔说,“是它,万妖令就是它发的。” 和光同尘看了看似曾相识的某兔,倒是合画心的口味,“谁教你的万妖令?” “上神!”某兔也不知道画心是谁,只能这么称呼。 和光同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又问,“她人呢?” 某兔开口前,某蓝抢先插了进来,“你想如何?想强抓心姑娘回去做炉鼎吗?” “炉鼎?”和光同尘困惑。 某兔也吃了一惊,诧异地看向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回头看了眼南暮离,“什么炉鼎?” 南暮离替他执掌万界,自然知道,却不知如何启齿,好半天才尴尬地咳了声,道,“就是被用来双修吸取灵力的女人。” 和光同尘,“……”脸唰一下红了。 “魔修魔,仙修仙,道不同,不想为谋,魔尊大人还是赶紧走吧。”某蓝一脸的义正言辞。 “魔尊?”可否有些误会? 和光同尘并没有生气,反而礼貌地朝着对面的人行了一礼,“想必阁下认错人了。” “认错?我们昨晚才见过!”某蓝认定这是魔尊的阴谋! 和光同尘,“……”昨晚他还没来这一界。 想了想,和光同尘问,“这里是否有与贫僧生的一样之人?” “那是!”不对,你装什么装! 某蓝发现差点被带偏了,顿时怒火中烧。 “贫僧和光同尘。” 某蓝,“……”和光同尘不是我吗? “魔尊。”某前妖帝兔跟魔尊以前关系还不错,毕竟都是被所谓天下正道排斥在外的,要魔两界自然要一起报团取暖。 它想想画心那恐怖的女人,上前扯着和光同尘往旁边走了走,才压低了声音道,“魔尊,你还是想开点,别去招惹那女人,她虽然长得确实不错,可凶残得很。” “她长得如何不需要你来评判,她凶不凶残跟与你无关。”和光同尘隐隐不悦。 不过倒是松了口气,貌似是她到这来没受什么苦,反倒是欺负了别人。 垂眸了某兔一眼,“带我去见她。” “她去杀妖帝了,我……她让我在这用万妖令召令万妖,可是……” “可是这个万妖令对于这方大陆并不适用。”和光同尘叹了口气,好心地抬指结了个印,“你用这个再试试。” 某兔的眼睛唰的一亮,立即照着和光同尘说的做了一遍,果然与先前大为不同,那小小的赤色法印似有无穷的力量般,四周的妖力全部都汇聚了过来。 天地都略微变色,霎时间风起云涌。 和光同尘略略一看便知此兔修为不低,蓦地问了句,“你说她去杀妖帝了?” “嗯。”某兔狂点头。 和光同尘又问,“那你可想成为新妖帝?” 第1569章 谁采谁还不知道! 某兔诧异地看了和光同尘一眼,对于他这个奇怪的问题十分无语。 好半晌后,才弱弱问了句,“本妖帝只是去凡界躲了几千年,魔尊这么快就忘了么?”我们以前关系可是很铁的呀! “贫僧说了,贫僧是和光同尘,佛修,并不是你认识的魔尊。”和光同尘再次强调了一遍。 某兔再一看,眼前人果真慈口佛心,脱胎换骨了般,半点魔气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开始修佛了?你修佛为什么还要炉鼎?你要修欢喜禅?”某兔瞬间产生了一连串的浮想联翩。 似乎只要一扯上画心,他冷淡的脸上就会止不住地羞红一片。 某兔更加浮想联翩了起来,“你脸红什么呀?以前就是我将妖族的十八狐美人送给你,也没见你害羞过啊,又不是没要过女人。” “我不是他。”和光同尘的脸色沉了沉,“既然她叫你用万妖令,你继续。” 说完,他就朝着妖气浓郁的地方去了。 身后的南无月立即屁颠屁颠跟上去,而南暮离则意味深长地看了某蓝一眼才追进去。 妖王殿外。 “心儿,你在外面等本王。”书逸命令的语气。 “不等。”画心干净利落的拒绝,“谁知道你又着了那狐狸精什么道!” 顿了顿,她突然狐疑地看过去,“对了,那晚你怎么会中了南无月的计?不会是被他的美色所惑吧?” “……”书逸的脸黑了下。 想到南无月那个死变态,他的脸就更黑了,如墨,如锅底。 “你是觉得本王眼光太差,还是觉得你自己连南无月都比不上?” “你们男人又不是只要最好的,你们不是喜欢群芳荟萃,雨露均沾吗?” “……”书逸恨不得先将她揍一顿,再进去揍妖帝。 这女人怎么比妖帝还可恶呢。 分分钟将他气得牙痒痒的。 “走了走了。”画心无视他的磨牙嚯嚯,拉着她就往里走。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画心!” 画心脊背猛地一僵。 好熟悉的声音,昨晚才听过。 那个死变态又来了! “呆子,恐怕要先打这个了。”画心小眼神朝着书逸瞟了瞟,满眼的嫌弃。 感应到龙魂的书逸不自觉地唇角一勾,“好,先打这个。” 画心已经一马当先地转过身去了。 怒发冲冠地瞪住和光同尘。 “没想到你今天还敢来?想抓本座回去做炉鼎是吗?想采本座?谁采谁还不知道呢!” 和光同尘,“……”脸红。 书逸,“……”怎么听起来哪里不对? “脸红什么?装的挺像。”画心冷笑,带着讽刺,“倒还真有几分像尘尘,可惜你比他差远了,本座要采也是采他!” 和光同尘的脸一下子更红了。 书逸的脸却瞬间黑了。 虽然知道她是故意羞辱眼前这个人,可当着他的面这样说真的好吗? “要揍就揍,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书逸走到画心身后,充满敌意地睨了和光同尘一眼。 他倒是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 第1571章 没有轮回 “除非什么?”书逸明知故问,心中已有答案。 南暮离看了他两眼,缓缓吐出六个字,“除非身魂合一。” 四周一下子诡异地静谧了下来。 画心还沉浸在这是真的和光同尘的事实里反应不过来。 她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调戏? 最后还是书逸的冷笑声打断了她的恍神,“哼,那就都留在这里好了,本王觉得这沧凛大陆也还不错。” 画心,“……”你不是想回去的吗? 这会怎么又变卦了? 一想到他们合体的事,画心也觉得头疼,指了指身后的妖王殿说,“还是先解决了妖帝,回去再商量吧。” 话说那妖帝,他们都杀到妖王殿来了,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么淡定? 画心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走了几步却又突然转过身来,定定看着和光同尘,小脸微微泛红。 “尘尘,你就不用进来了,你应该还么适应这个世界吧?这里与青冥界不同。” 话中的关切和担忧显而易见。 但和光同尘怎么看能看着她自己去涉险,朝她笑了笑,“无妨,不必担心。” “什么不必担心,你身上还有半点修为吗?”画心没好气道。 此前她以为是那魔尊故意敛了修为,现在才知道,他是真的修为没了,跟他们刚来这个世界时的情况一样。 “好了,由本王在,他死不了。”书逸见不得画心对和光同尘一脸关怀的样子。 画心想想也是,跟着他们倒是比落单要安全些,必要时候,哪怕舍命,她也会护着他的。 所以她想也不想,走到和光同尘身边,吩咐,“一会离本座近些,不许超过半尺。” 书逸,“……”一把将人扯回来。 自己横在两人中间,他冷冷盯住画心吩咐,“等会你也是,不许离本王超过半尺。” 画心,“……” 三人说着已经进入了妖王殿里面。 后面跟着两个拖油瓶。 整个妖王殿静谧到近乎诡异。 “里面似乎没人……”书逸皱了皱眉,放开神识探过去,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气息。 莫说妖气,一丝生气都没有。 走进最里面后,发现里面的地面上只有一滩红色的血迹。 他心下一沉,“有人提前动手了!” “嗯。”画心点点头。 可她与书逸想的一样,并不认为动手的那个人是在帮他们,说不定是妖帝身上有什么不能让他扪知道的秘密。 她看了眼书逸,露出怀疑的目光,“昨晚你真没来过?” “……本王昨晚若是来过,今天还会带你过来?”你觉得本王是有多闲? “她本不是沧凛界的。”南暮离仔细看了下地上的血迹,脸色讳莫如深。 这里只有南暮离记忆是最完整的,也自然是他对万界更有了解。 他解释道,“沧溟界是没有轮回的,没有生,也没有死。” “什么?” “没有轮回?那他们……” “他们都永生,永远不死不灭。”南暮离看着震惊的众人。 不怪画心他们意外,这本来就是极其匪夷所思的一件事,便是神界,也没有可能不生不死。 第1572章 目的 很快,某兔和某蓝也到了,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众妖。 画心见到某蓝就急切地问,“喂,小蓝,你们这里的人都不会死的吗?” 某蓝一愣,点头,“对啊。”这不是常识吗?难道你们会死? 画心被他莫名眼神盯得眉头狠狠抽了抽,“那你们修什么仙?” “为了天地正义,为了降妖除魔。”某蓝一身正义凛然。 画心嗤笑一声,“我看你们是无聊的,反正又不会死,就算有妖魔又如何?” “一般是不会死,但是被吃了就另说了。”某蓝解释道。 画心此时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来那么多人围剿书逸了。 在这里,似乎吃人这种事,十分严重,因为他们的魂魄不能入轮回,没有忘川的修复,一旦没了肉身,便失去了皈依。 更有甚者,连魂魄也会被吞噬掉。 等等…… “你们这没有死,是不是也没有生?你们这里的女人不是都不用生孩子吧?”画心瞪大了眼睛。 某蓝的眼睛瞪得更大,“生什么孩子?” “……”画心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从你娘肚子里出来的?” 画心虽然不是从娘胎里出来的,但是天地孕育而生的,生而为神,少之又少。 难道这一方天地,个个都是神? 某蓝果然一脸茫然地看向画心,“你是说谁把我养大的吗?” 画心再次无语了一下。 此时才深切地感悟到界不同,无法沟通。 “其实,不会有什么不死不灭。”和光同尘突然开口,一双洞彻的眼眸直直打量着某蓝。 某蓝被他盯得一阵发怵。 明明很温润的一双眸子,脸色也是温和的,而且身上并没有什么威压,就好似普通的凡人一般,可不止为何,就是给人一种法相庄严的感觉。 “忘川,是修复魂灵的,一个人丛生至死,是一个灵魂耗损的过程,人死之时,便是魂体不支之时,入忘川修复后轮回重生,才算是真正的永生。而此界的永生其实才是真正的消亡,他们修炼,不过是为了用天地灵力抵消魂体的衰亡。” 某蓝的震惊已经变成了惊恐。 和光同尘眸中的悲悯之色又深了一层,轻叹了声,他问,“你以为你只是凡人修十对吗?” 某蓝点头,狂点。 和光同尘默了瞬,不止他,就连书逸和画心也同样沉默了下去,其实他们早就看出来,某蓝这身修为放在青冥界,至少是个上仙级别的。 但因为界不同,他们默认为,这级别,在仙灵如此旺盛的沧凛界,只到半步化神。 和光同尘加深了叹息,又问,“你们是不是修炼到一定时候,会坐化?” “是,前辈们都是如此。”某蓝对此深信不疑。 “那你们可曾再见过那些坐化的人?” “他们已然飞升,自然等我飞升后才能见到。”某蓝理所当然。 和光同尘深深叹息了声,没再多言,只是转头看向画心,“心儿,你来此界,并不是南暮离安排的,应该是这界有人蓄意为之,目的应该是想取你的神源忘川。” 第1573章 落脚妖王殿 “可忘川是能取的吗?”画心困惑。 忘川还在青冥界啊,而她也只是有掌控忘川的能力而已。 和光同尘推测,“应该是有人想用你为媒介,将青冥界地整条忘川签过来。” “可他们是如何知道本座的?”画心更困惑了。 和光同尘眯了眯眼,盯着地上那团干涸的血迹,拧眉道,“这或许就要问消失的妖帝了,它应该来自青冥。” “什么?”画心想到那妖帝可能就是姬,觉得太不可思议,立即转头问兔子,“你们这位妖帝来多久了?” “几千年吧,具体不记得了。”兔子被欺负久了,兔脑也没那么灵活了。 摇了摇耳朵,整只兔都战战兢兢的。 “尘尘你瞧,不可能是姬,姬是一直被本座封印住了的,不可能来这里。”画心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 和光同尘冷静地问她,“你们来这多久了?” “一天一夜。” “我几乎是追着你们进来的,差不过毫瞬,可见两界的时间是不同的。” “你是说,这边的时间过得快很多?”画心立即反应了过来。 “嗯。”和光同尘点点头。 想想从姬失踪,到如今,也有近一个月了,这边过了千年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当初姬也被关进了异界,误打误撞闯到这里来还是可能的。 “所以她现在消失应该是已经回去了是吗?”画心想起她出现在异界,幻化成和光同尘的模样,从她肚子里生掏出孩子的情景,就脊背一阵发寒。 书逸转脸看向南暮离,“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异界?” “万妖令招回的。”南暮离也不知道姬居然跑到沧凛界来了。 还在这一待就是几千年。 “她来到这里,应该不是偶然。”和光同尘眉头微微蹙起。 直觉上,这界里存在着某个强大不可知的人。 “我觉得这妖王殿还不错,要不我们在这住下吧。”画心提议。 尽管姬做了那样的事,但她知道,姬是受万妖令所控,身不由己,看在赤冥老爹的份上,她也不会真的伤害自己的。 姬在这几千年,不会毫无建树的,知道有人想算计自己的话,她应该会留下什么线索和提示的。 画心能想到的,书逸与和光同尘自然都想到了,虽然他们没那么相信姬,但是这妖王殿确实不失为一个线索。 这两个人同意了,某蓝和某兔,以及某南和某龙,自然都不敢有异议。 他们就在妖王殿住下了。 某兔见大家无所事事的样子,忍不住问画心,“上神,您让我用万妖令诏令万妖,是干嘛的啊?他们都在外面候着了。” 某兔想,一定大有用途吧? 毕竟声势那么浩大。 他当年登位,排场都没这么大过。 “哦,那个啊,就是本座想着打完架后,该吃午饭了,让你将它们诏过来瞅瞅,哪只小动物比较好吃。”画心回答的很是认真。 某兔,“……”震惊。 骇然。 还很肉疼。 整只兔都不好了…… 第1574章 不需要解释 “可是本座看来看去,好像还是你最好吃。”画心两眼灼灼地看着某兔。 要留口水了。 某兔顿时惊得每根兔毛都竖了起来。 整只兔都快怂成球了。 画心笑着看了眼和光同尘,“阿逸,不知道你烤兔子的手艺恢复了没有,本座可是一万年没吃过了。”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这一世破庙里的第一次相遇,那时他还没恢复记忆,没杀过生,没烤过肉,跟以前简直没法比。 现在他自然知道要怎么烤。 可某逸大王爷很不识趣地接话了,“本王现在的手艺不好吗?” “啊?”本座没跟你说话。 阿逸不是叫你,别对号入座! 臭不要脸的假货! “嗯?”书逸冷哼了声。 画心下意识地看了和光同尘一眼,她从没想过这个场景,三个人聚在一起,且彼此知道身份。 再怎么说,她现在是书逸的妻。 很尴尬…… 休书写了好几封,就是休不掉的假货! “那个,呆子,本座想跟你商量件事。”画心觉得有必要当着和光同尘的面,把自己和书逸的关系理清楚。 书逸知道她没什么好事,直接堵道,“如果是给本王生孩子的事,我们可以晚上慢慢谈。” “……”怎么听着越描越黑了?画心下意识得看了眼和光同尘,秒拒,“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瞧她真的急眼了,书逸憋着怒,故意气她,“不是你说以后还要给本王生的?昨天,床上,还要本王再提醒你?” “……”完了完了! 阿逸不会生气吧? 以前是不知者不罪,现在就是明知故犯了。 可她是被强迫的啊! 小眼偷偷朝着和光同尘瞄了瞄。 果然,和光同尘的脸色不太好看,尽管还是温润如玉的模样,但是画心能看出来,他心里很不舒服。 “阿逸,你听我解释……” “你有什么好跟他解释的,他真要什么解释,本王自会解释给他听,他让本王丢了个孩子,本王还没跟他算账。”书逸没好气地打断。 “你闭嘴!”画心真急了。 倒是和光同尘温和地笑了笑,“没事,我不需要解释。”你怎样都好。 瞧见和光同尘那副宽容大度深情款款的模样,书逸的脸色更黑了。 某蓝在旁边懵了。 为什么觉得这位姑娘跟这个号称佛修的人关系不太一般? 难道青冥界的佛修跟这里不同吗? 那边修佛还能谈情说爱? 可看着和光同尘一脸法相庄严的模样,真有几番真佛的模样,某蓝又不敢生出太亵渎邪恶的想法。 他到现在还没完全相信他不是魔尊,所以看着画心提醒道,“姑娘切莫轻信此人,魔尊向来狡诈。” “他不是魔尊,是我的阿逸,本座不会认错的。”画心丝毫没有顾忌到身边的逸大王爷。 某蓝更懵了。 这人不是叫和光同尘吗? 为什么她深情款款地叫他阿逸? 难道是魔尊对她用了什么幻形术,让她错将他看成了书逸? 如此一想,某蓝就更加怀疑起和光同尘的身份,“姑娘,他是魔尊,你千万别被他迷惑了!” 第1575章 消亡 “本座的男人,本座还不认得?” 画心冲着某蓝大眼一瞪,某蓝吓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朝着书逸看了过去。 她男人不是这个吗? 书逸的一张脸沉黑如墨。 眼神一沉,浑身的威压顿时散了出来。 和光同尘却忍不住唇角上翘了半个弧度,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地温润如玉。 令某蓝诧异的是,书逸身上那种谁都受不住的威压,看起来毫无修为的和光同尘却丝毫无碍。 甚至连画心都不太受得住。 和光同尘下意识地扶了她一下,淡淡谛视着书逸,不怒自威。 画心倒是一脸习惯了的样子。 这呆子,动不动就暴走。 没得救了。 “先吃午饭吧。”画心摸摸肚子。 某兔一抖。 画心睨了它一眼,叹气道,“算了,本座今天中午吃素,你去准备吧。” 某兔立即如临大赦般去了。 因为知道这沧凛界没有忘川,所以画心并不敢乱杀生。她现在也明白会什么书逸被误会为吃人妖怪时,会来那么多人了。 这界里,没有轮回。 每一条生命都弥足珍贵,失去**,灵魂便失去了归依。 某兔很快找来了一堆萝卜。 红的,黄的,白的,青的…… 画心看着这些萝卜荟萃,整张脸都青了。 “我去做吧。”和光同尘说。 他最擅长做素斋。 也深谙画心的口味。 画心点点头,“嗯,本座想想,怎么让你恢复修为。” “无妨。他的修为早在苏醒时就散尽了,他真正凭仗的剑法,剑意取自与自身的领悟,与周围的环境并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其实,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但画心并不懂这些,她只是觉得,这样一点修为都没有,实在太危险了,她并没有把握能护他周全。 趁着和光同尘去做饭,画心与黑着脸的逸大王爷商量道,“呆子,你有没有办法帮帮他?” “没有!”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画心不满地努努嘴,“现在敌暗我明,危机四伏,我们应该同心协力。” “有本王,就够了。”书逸冷笑。 画心,“……”自负! 她无聊地坐等开饭,书逸已经开始在妖王殿里巡视了起来,他心里记挂着小清初,表面上淡定,其实早就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可是一圈巡视下来,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等开饭时,三个人一桌,又是剑拔弩张、 画心只好喊某蓝某兔以及某南和某龙一起吃饭。 不食人间烟火的几个,勉为其难地围着桌子坐下。 和光同尘看着不动筷子的某蓝,又叹了口气,“吃吧,对修为无碍,你们所谓的得道,不过是消亡。” 他本不想将话说的这么直白,却又觉得不明说的话,似乎并不是善意,他们活在巨大的谎言中,这也是一种残忍。 尽管这里的每一个最后到看到消亡的人,都默默地选择了保持这个秘密,但这个善意谎言的终端是却是整个沧凛界的消亡…… 第1576章 萝卜荟萃 “这萝卜为什么有肉的味道?”画心慢吞吞咬着萝卜的眼睛突然放大。 和光同尘笑了笑,“这是素肉。” 随手取了一些画心叫不出名字的药草出来,他继续解释道,“人食百味,佛门虽食素斋,但也会做这样的素肉。” “唔。”画心显然很是满意,夹了一筷子给某蓝,“你尝尝,其实人间的五谷杂粮挺好吃的,本座以前也不吃,但是现在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某蓝,“……”这群人太可怕了! 居然会将活生生的萝卜给吃了。 画心看着他惊恐的神色,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某件事,咬着萝卜的嘴突然顿住了,“你们这除了女人不能生孩子,不会连懂不都不能生崽子,植物都不能繁殖的吧?” 顿了顿,她举了举萝卜块,“这萝卜不会是吃一个少一个吧?” 某蓝猛地点头。 这不是常识吗? 难道他们那里不是这样子的? 画心仿佛被噎住般。 看来他们这里的人是不得不辟谷,因为没得吃。 她慢吞吞地放下萝卜,问,“这萝卜还有的救吗?还能长回去不?” 某蓝,“……” 书逸,“……” 和光同尘,“……” 都已经被切成块了,还闷得烂熟。 “唔,看来是没得救了,那本座得吃,否则它白炖了。”画心嘎嘣咬了一口。 某蓝,“……”你开心就好。 “对了小蓝,你们这么讨厌妖帝,是不是因为她吃小动物啊?”画心想到那是姬,来自青冥大陆,可没有什么辟谷的习惯。 某蓝更用力地点了点头,“它一天至少要吃三只,整个妖界被她吃了一半。” “那就是说她也没犯什么大罪?” “这还不是大罪吗!” “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当然,是在青冥大陆。 某蓝深深吸了口气,不想跟这群人说话。 他发现,原本还以为他们是来抓妖的,却没想到,他们是来继承妖帝衣钵的! 照着这女人的食量,估计剩下的半个妖界也快没了。 某蓝开始深深地为他们沧凛大陆的未来担忧了起来。 画心吃饱喝足后,十分认真地提出一个假设,“我们可不可以分半条忘川给他们?” “怎么分?”这还能分的吗?” “取一半过来不就好了。”就算是对这一顿萝卜荟萃的补偿吧。 当然,还有某虎。 想想在这很快就要没饭吃了,画心十分郑重道,“我们跟这里的创世神谈判一下吧,他想办法送我们回去,我们给他半条忘川。” “你知道怎么取吗?”书逸冷不丁泼了一盆冷水。 画心想了想,并不担心,“赤冥老爹应该知道,他当年既然能取整条忘川给本座做神源,自然也知道怎么取出半条。” “你们知道忘川是什么吗?”南暮离冷不丁一句。 他们这才想起,这里有个什么都知道的,来自混沌之境的。 一时间,所有眼睛齐刷刷射过去,冷静的,好奇的,冰冷的,困惑的。 满满都是求知欲…… 第1577章 今晚加餐 “忘川就是混沌之池的水,跟随创世之莲一同来到此界,按说,创世之神还在的话,此界忘川不会消失的。” 南暮离狐疑地皱着眉。 “你的意思是,这沧凛界的创世神已经魂归混沌了?”画心想起,青玄死后就是归于混沌的。 而青冥的忘川之所以没有跟着消亡是因为那界特殊,还有一个创世神赤冥在。 而恰恰是赤冥这个九幽冥王掌控忘川的。 南暮离摇了摇头,“若是创世神魂归混沌,那个混沌之境会派人来灭界的……” “灭界?”画心惊了一跳。 一界得有多少生灵啊……就因为创世神不在,就要毁灭? “这是混沌创世的规则,一界若是没有创世神的庇佑,或许会出意想不到的乱子。”南暮离义正言辞,丝毫没有草菅人命的羞愧感。 一时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 画心下意识地打量了和光同尘一眼,和光同尘明白她是在问这就是你曾经统领的万界吗? 这么惨无人道的? 和光同尘没有任何逸尘的记忆,他压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抿唇默然。 现在的问题是这界的创世神,显然已经出事,而他却没有魂归混沌,这是为什么呢? 创世神死后若是不归混沌,也就是入混沌界的忘川混沌之池养魂的话,迟早是会消散而亡的。 “这界开多久了?”画心问南暮离。 他代替逸尘掌管万界,这样开界的大事,他应该是知道的吧? 南暮离却摇了摇头,“当年主人离开时曾说要闭关,所以……这些开界之事并不需要上报。” “如果创世神出了问题,那么现在想借本座找忘川的人会是谁呢?”画心有些困惑。 在她的认知里,除了创世神会操这个心,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操这个心。 “既来之,则安之吧。”画心继续吃饭,“他找本座来绝不是请本座来吃饭的,他迟来找本座一天,本座就多吃他几只小动物,吃到他出来找本座为止。” 说着,她转头看向某兔,“从晚上开始,给本座加餐,本座要开荤,不要素的,就挑那种不听话的小动物开刀!” 某兔的耳朵一颤。 最终还是顺从了,反正只要不吃它就行。 对此,书逸与和光同尘都没有异议,画心的行为虽然看似荒唐,其实精准无误的踩中了那人的痛处。 那人,应该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至少他想拯救这片大陆的生灵,这些日渐消亡越来越少的生灵,每少一个,都会让他肉痛吧? 这种办法,简单粗暴,却也有效。 一下午的时间,画心都在琢磨怎么替和光同尘恢复修为,一直琢磨到晚饭的时候,也没琢磨出什么所以然来。 晚饭的时候,果然美滋滋地加了餐,书逸与和光同尘一人给她烤了一只小动物。 有书逸这个大厨在,且忙了整整一下午,晚饭可谓是异常丰富,一连上了九十八道菜。 看着那些好吃的肉与菜,画心心想着书逸这禽兽到底是祸害了多少生灵啊…… 第1578章 有人要来掀桌 看着饭,还没动筷子,画心心里就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总觉得这顿饭,吃不安稳。 一定会有人来掀桌的。 所以画心赶紧加快了用餐的速度,那风卷残云,瞧得和光同尘跟书逸同时慌了。 “没人跟你抢,慢点吃。”书逸一边替她布菜,一边无可奈何地劝着,生怕她噎着。 和光同尘体贴地盛了碗汤递过来,“你慢些吃,我去替你守着,你吃完以前,绝不会有人能进来打扰你的。” “啊?你?”你拿什么守? 画心懵了下,连抓肉的爪都顿住了。 他不是一身修为全没了吗? 她还准备吃饱了好保护他呢! 和光同尘笑了笑,只见他还端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一道道凌厉的剑意已经从他体内散发而出。 剑意是赤金色。 一缕缕浓郁得凝成实质般,齐刷刷地数十把剑,直接飞了出去。 下一刹那,一道赤金色的剑阵瞬间出现在了地面上,并且朝着妖王殿外蔓延,整个妖王殿很快被巨大的剑阵笼罩住了。 “万剑阵?”画心咋舌。 她以前是听书逸说过的,只是那是剑修用的,书逸当时明没有修悟成道,没想到他如今竟…… “好了,吃吧。”和光同尘温和的笑着。 书逸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太可恶了! 该死的! 本王的王妃自己会保护! 可此时,显然不是醋意大发的时候,却不说这女人肯定不会站在他那边,就是那来历不明的威胁,也不允许他们现在就开始内斗。 不过,书逸还是不甘弱后的,也布了一个阵,炽蓝色的龙气将整个妖王殿都包裹住了。 画心,“……”继续啃肉。 说好的请君入瓮呢? 他们现在是想闹哪样? 这阵势,谁闯的进来啊?神来杀神,佛来杀佛嘛。 无语地睨了外面那两个辉映交知的阵法,画心默默替那要来的人点了炷香。 对于某些人非要来挨揍,她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将他们弄到这里来,还想从她身上拿走忘川,简直太不厚道了。 “等会别冲动,留活口。”画心吩咐。 这句话主要是对书逸说的,这禽兽发起疯来,什么都做的出来。 确实和光同尘“嗯”了声,“他其实并无什么过错,许多事说清楚了便好,他若不动手,我不会伤他。” 旁边的某蓝一脸懵,“你们在说谁?谁要来?” “你们的救世主。”画心简洁概括道。 “啥?”某蓝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危机。 画心好心地提醒道,“你们将有灭世之灾……” 话没说完,画心噎住了。 整个妖王殿晃了晃。 外面的阵法瞬间启动了,赤光,蓝光交织在一起,将黑沉下来的夜空照得透亮。 “唔,来的真快。”画心看了看才吃了三分之一的菜,露出惋惜的眼神,“送死这种事,不知道有些人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一顿饭的时间都等不得。” “他进不来,你继续吃。”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同时开口。 第1579章 不治 “他好像已经进来了。” 画心眯眼瞧着那个穿过万道剑光,不惧龙威的虚影缓缓飘进,还不忘往嘴里塞了块肉。 他不是个人。 或者说,他没有实体。 所以万剑穿身也是无妨。 至于他为何会不惧书逸的龙威,恐怕跟他的身份有关了。 和光同尘侧首看了那虚影一眼,立即抬指结印,瞬间布了一个锁魂阵,将那虚影牢牢罩住。 “果然是魂。”画心低声嘀咕了一下。 她好得是出自九幽,见惯了这些东西,和光同尘向来仁慈,设下的剑阵自然是不会伤及魂体。 所以那剑阵才会对他没用。 和光同尘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当机立断地布下锁魂阵的。 那魂,在阵中停了下来。 魂体很淡,淡到几乎看不清他的五官,显示出他已经很虚弱了。 “找到了,沧凛大陆最后的希望,终于找到了!”某魂很是激动。 某最后的希望不爽地蹙了蹙眉,“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算了,你是谁也不是很重要,反正说了本座也不认识。”画心直接打断他,开门见山道,“你想要忘川?” 某魂见画心这么上道,激动得连连点头。 画心眉头皱得更深了,“可是忘川本座丢在家了,没带。” “啥?”某魂懵。 “就是你想要忘川的话,就得先送本座回去拿,否则本座也没办法给你啊。”画心依旧很上道。 某个瞬间,某魂也觉得很有道理。 竟有些被她说服了。 书逸与和光同尘不自觉笑了下,同时保持了沉默。 过了好半会,某魂才回过神来,“忘川受你掌控,你可以随意将忘川招来的。” “那恐怕更抱歉了,本座的神源受损,如今驱使不了九幽之力,要不,你替本座修复一下?”画心没觉得这个自身难保的魂体真能治她的心疾,只是随口一提。 没想到某魂竟认真了,他上下打量了画心两眼,“这自然好办,天下没什么……” 还没说完,某魂突然卡住了,眼里还带着丝惊诧。 “没什么?”画心盯住他。 他眼中的惊诧没有丝毫消减,“你是被斩龙剑所伤?” “啥?”什么斩龙剑? 不是沉渊剑吗? 不过想想之前说陈渊剑法其实就是斩龙诀,画心大概明白过来了,这术法大概是传承自混沌之境。 或者说,是万界主宰的必备技能。 这也是,为什么沉渊剑法不是秘籍,除了君逸,却无人能修习的原因,这本就不是一般人能修习的。 所以,这跟她心伤难治有什么关系? 画心没什么反应,某魂更难以置信了,“为……为什么你还活着……” 画心,“……” 下意识地看了和光同尘一眼,若不是她的阿逸以命换命,她确实已经活不成了。 所以,是彻底没救了吗? 看某魂的反应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倒是和光同尘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无妨,我会找到治你心疾的方法。” 第1580章 传承 画心只是恍惚了下,又像个没事人般不正经起来,“那你自己选吧,是替本座治好心疾,还是送本座回去。” 看似有选择,其实压根就没选择。 受了这样的伤,能活着就是个奇迹,还想痊愈? 但是回去的话…… 他再次上下打量了眼画心,最后尝尝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打开界门的力量了。” “那本座怎么来的?” “为了传送你过来,我几乎用近了所有的神力。”因为你是沧凛大陆最后的希望! “……”画心不忍直视地瞄了瞄他淡到近乎透明的魂体,顿时了然了什么,“所以,你就是这里的创世神?而你会变成这样,就是为了让本座来拯救沧凛大陆?” “嗯嗯。”某魂连连点头。 “可是本座救不了啊……”画心猛地给他戳了一刀。 她也不是故意要戳,确实是没什么法子。 某魂不管不顾,只殷切地瞧着她,“您做沧凛大陆的创世神吧?我可以将一切都传承给你!” “……”创世神还能传承的? 何况…… 画心狐疑地打量着他,“你都虚弱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传承的?” 赤果果的鄙视。 “我可以将整个沧凛大陆都送给你!”某魂仿佛做出了极大的牺牲。 画心给了他一个谁稀罕的眼神,“这里有什么好的?注定是要灭亡的。” “这里仙灵充沛,在万界之中无界可比……” “那有何用?”本座又不修仙! “呃……您要养伤,还要提升修为……” “提升了揍你吗?”画心扬了扬眉。 某魂再次被噎住。 “说吧,怎么打开界门,不需要你出力,我们自己来。”和光同尘见画心将魂欺负得差不多了,立即转入正题,“至于忘川的事,我们会尽量想办法。” “办法就是继承创世神位啊。”某魂仿佛看到了希望般,望向画心的眼神越来越亮,“只要继承了创世神位,自然就有打开此界界门的能力。” “听起来似乎不错。”挂职做个创世神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这里的小动物确实被仙气滋润得很好吃,偶尔来加个餐什么的,还挺好的。” “……”某魂狠狠颤了颤。 严重怀疑整个沧凛会不会被她给吃完了。 画心十分认真的看向身后的两个男人,“要不收了?就当是自家的菜地?这里的食材确实不错啊!” 书逸,“……” 和光同尘,“……” 都无比同情地朝着某魂看过去,他们不知他现在内心作何感想,自己拼死相救的沧凛界居然要被某吃货当后厨用了。 话说,这女人什么时候羽兮附身了? 她以前没这么贪吃的吧? 不会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吧? 就在画心要答应的时候,南暮离突然出声阻止,“不行!” “为什么?不能吃?” “不是,你不能传承这个创世之神!”南暮离一脸的沉重,仿佛这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和光同尘先画心一步问,“为何?可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第1581章 回混沌 “这片大陆已经开始消亡,如果现在接手,便是以自身的神力供养这片大陆,久而久之……” 说到这,南暮离下意识地看了眼画心,“王妃的身子怕是会被消耗得和他差不多,到时候还要找新的人为这片大陆续命。” 其实这是他想见到的结果,但一想到和光同尘与她同命,消耗她,就等于是消耗和光同尘,他就无法放任不管。 此言一落,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某魂,全都是责备某魂不安好心的意思。 某魂立即解释,“可如果有了忘川,这里便有轮回了,就不会走向消亡。” “忘川既是她的神源,如果强行一分为二,对她的伤害并不会少。” 这个道理即便南暮离不说,和光同尘与书逸也能猜到。 这个大陆上的人,寿数已经尽了,若是将青冥界的忘川移过来,无非是在向画心借命。 这种事,无论如何,和光同尘与书逸都是不会答应的。 画心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她懒懒地坐在椅子上,“其实这事,不应该是本座来解决啊,万界主宰不是在这么?” 画心的眸光掠过和光同尘,直直看向他身后的南暮离,“你总该有办法解决的吧?” “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权限。”南暮离对上画心带着审视的目光,丝毫没有怯意,“所以还是要让主宰大人身魂归位,重新主宰混沌。” 画心,“……” 绕来绕去,其实南暮离总是在不断地明示暗示着,要让逸尘身魂合一。 只是,逸大王爷显然是不愿意合的。 画心也不是很愿意。 总觉得合完之后,会有点无法只是这个全新的人。 “尘尘,你这个代理,这么没用的吗?”这么点小事也解决不了? 感觉到画心的施压,和光同尘淡淡看了南暮离一眼,没有说一个字,但是那种威压任谁也扛不住。 “主人。”南暮离腿一软,差点跪在和光同尘身前,“这是混沌之境的天地法则,即便是您,或许也不一定有办法,何况是我。” 某魂已经完全懵了。 它就是想劫条忘川而已,怎么把主宰大人给劫来了? 凑近些,仔细打量着和光同尘。 这真的就是逸尘主宰? 好吧,他也没见过逸尘主宰的龙颜,并不清楚他长什么样。 可为什么主宰大人看起来一点修为都没有? 还是说……太高深莫测? “其实这忘川就是混沌池水,去取一些来不就好了?”画心觉得这事其实没那么难。 “混沌之境,进去难,出来更难,并不是说去取就去取的。”某魂叹了口气。 他当年就是因为忘川枯竭,想回混沌重新取而丧了命的。 这一点,和光同尘,南暮离,包括书逸都深以为难。 画心目光从三人一魂身上瞄过,歪了歪头,“你们不可以去,本座或许可以啊。” 见三人愣住,画心笑了笑,“你们忘了,本座去过啊,还把青玄从混沌之境带了出来,带一点池水,应该问题不大吧?” 第1582章 去开界门 听画心这么一说,某魂的眼睛顿时亮了。 不过看看眼前这位主宰大人,他又立即怂的不感出声了。 明明主宰大人生的慈眉善目,可不知为,看起来就觉得不太好相处。 “心儿,你那次是偶然,或许还有青玄的召引,才能找到界门,可如今……” “如今这里不正有一个指引吗?”画心难得地打断了和光同尘的话,指了指南暮离,问,“你别告诉本座,你也不知道混沌之境的入口在哪。” “知道又如何?你又打不开。”南暮离对画心始终抱着成见,对她的态度与对和光同尘简直天壤之别。 “打不打得开,是本座的事,你只管带路就好。”漫不经心里透着丝狂傲,画心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某魂,“对了,你知道你们这界的锤子在哪吗?” “啥?”锤子? 某魂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混沌使者,可以当锤子使的那种。”画心完美解释。 南暮离在旁边,嘴角狠狠抽了抽。 她这是对混沌使者存在着多大的误解? 某魂怔了下才道,“混沌使者是高于大陆的存在,所以我并不知道它会在哪。” “唔,也就是说你们混沌使者干的都是暗访的事?”画心将目光转向南暮离,“你应该知道吧?或者说,你应该能感应到吧?” “他能。”书逸插话。 想起泽灵,他就知道,他们混沌使者之间是有感应的。 所以他冷笑着逼视南暮离,“如果感应不到的话,本王可以帮帮你。” 每一个字都透着凌厉的杀气。 这翻译一下就是,打到你想起来为止。 书逸身上这龙气一放,某魂更方了。 这才是主宰大人吧? 这种压顶而来的龙威,除了主宰大人还会有谁? 所以…… 自己这是怕错人了? 看了眼没什么威胁性的和光同尘,某魂立即临阵倒戈了书逸,“是,主宰大人说的是,他们混沌使者之间都是可以感应到的。” 画心,“……” 南暮离,“……” 和光同尘淡定地抿了口茶。 南暮离知道他现在是不承认也不行了,只好点点头,“我试试看。” “嗯,辛苦了。”画心像个没事人一样吩咐其他人,“他一个人去找就好了,我们先吃饭,等他将锤子带回来,我们再去找界门。” 说完,她还友好地问了问某魂,“你能坐吗?” 某魂想到她真能救沧凛大陆,立即毕恭毕敬,“上神让我坐,我就必须能坐!” 画心,“……”你开心就好。 动筷子前,她又狐疑地看了眼某魂,“那你还能吃吗?你们这里的小动物养的真不错。” “上神让我吃,我就必须能吃。”说着,他努力汇聚神力凝出一只手,抓了块肉,又努力让自己身体化形。 可那块肉刚咽下去,他魂体一淡,又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而那块肉,直接掉地上了。 画心盯着那肉出神了几秒,突然朝着还在殷勤给她夹菜的书逸笑了笑,“尘尘,他太虚弱了,可能需要你放点血给他。” 第1583章 沧澜 “嗯。”和光同尘了然地点了点头。 净无尘的本体是业火红莲,传承于创世青莲,与某魂算是同出一脉。 他放点血给某魂,某魂自然就能稍稍恢复点原气。 “好了,不用太多。”画心看着和光同尘放血就一阵心疼,“够他化形就可以了。” “嗯。”和光同尘收回手。 画心立即调用仙气替他愈合了伤口。 然后继续闷头吃饭。 和光同尘看出来她有心事,显然,她想去混沌之境,并不只是为了这沧凛大陆。 大概与她的前世和逸尘相关吧。 “这个沧凛大陆的事,刻不容缓,等南暮离回来,我们就赶紧动身吧。”画心突然一本正经起来。 和光同尘与书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在保护她的时候,他们都是不谋而合的。 所以等画心吃饱喝足小憩的时候,和光同尘与书逸便聚到一起开始谋划了起来,难得地和谐。 等他们都准备好的时候,却发现南暮离一直没有回来。 “他会不会跑了?”画心对此人的人品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和光同尘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他若是有能力跑,早就跑了。” “那为什么迟迟没有消息?”画心皱着眉看了和光同尘身边的南无月一眼,“应该让这丑龙跟他一起去的。” 丑龙,“……”你哪只眼瞧见本尊丑了? 狐族的颜值一向是巅峰好吗? 南无月瞪着他那双妩媚至极的狐狸眼,气呼呼地往和光同尘身边缩了缩。 画心看着他还是一身赤红的女装,不由辣眼睛地转开了视线。 和光同尘也无奈地挪了挪身子,并放出一丝威压,逼迫他不能靠近,保持距离。 “南暮离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了?”画心看着某魂问。 按说,这方大陆,有哪些危险,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某护短的魂立即举爪起誓,“我们大陆的人都是好人,妖都是好妖……” “魔呢?”都是好魔? 画心想起那个跟尘尘长得一模一样的浑魔,双眼不自觉地眯了眯。 这一界的人好奇怪啊…… 为什么会有个书逸? 还会有个跟尘尘一模一样的人? 而且,这界的忘川为什么会消失? 是一开始就没有,还是后来出了什么问题? 看着已经显了形的某创世神,画心总觉得有些眼熟,有些说不出来。 此人眉目平常,胜在仙风道骨,一身浩然正气,也算是看得过去。 在此之前,她已经知道,他叫沧澜。 脑中倏忽浮现过沧傲月。 画心再次打量了沧澜一眼,发现……眉目竟有些相似! 沧澜并没有注意到画心审视的目光,想到魔族,他也有些头疼,“魔族虽然品行不正,但是也不杀生。” “不杀生?”你们这一界都成佛了吧? 下意识地看了眼和光同尘。 慈口佛心,一如既往的赏心悦目。 画心移开视线,继续看向沧澜,指了指旁边的和光同尘,正了正脸色,无比认真地问,“那个跟他长得一样的魔,又是怎么回事?” 第1584章 只有三界 沧澜已经很久没见到魔尊了,被画心已提醒,才讶然地发现,他们竟生得一模一样。 可因为气质相差太大,他看见和光同尘的时候,压根没办法将他和魔君联系到一起。 “还有那个”画心指了指一直沉默插不上话的某蓝,抬手施了个仙法,令他恢复了以前的样貌,“这个书逸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跟我家呆子长得一模一样?” “呃……”沧澜看了眼某蓝,又看了眼书逸,说实话,他分不出来谁是谁,“此人……我并不识得。” 他虽然为创世神,但也不是这界上的每个生灵他都认识的。 除非到了魔尊那样,成为某方霸主,而某蓝这种普通修士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画心不满地睨了某蓝一眼,“看来你在这里并不怎样啊,这呆子,在青冥界,可是名动天下的。” 某蓝无语了下,下意识瞄向书逸。 书逸冷冽的眼神,冻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眼珠子转了转,画心转头看向沧澜,“你们这神界谁是天帝?不是他胞兄吗?”不是君隐吗? 画心理当觉得是存在这个人的。 沧澜却深深叹了口气,“沧凛大陆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界。” 果然,书逸与和光同尘同时眯了眯眼,一切如同他们猜测的。 某蓝却似受了什么大刺激般,瞬间激动了起来,“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没有天界?” 没有天界的话,他们修行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消亡? 不!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沧澜被他突如其来的凶狠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放出了身上的威压。 虽然虚弱,可毕竟是创世神,那股威压自然不可小觑,特别是对于这一界的生灵,某蓝瞬间被压制住了。 双腿一软,“咕咚”一声跪了下去。 被这股力量骇住的某蓝诧异地看向沧澜,“你真的是……”沧凛大陆的创世神? “这个大陆,只有三界,人妖魔。”沧澜有些不忍地揭开真相,“人便是你们这些修士,妖便是除了人以外的动物,魔则是心有恶念的,堕落成魔。” “所以那些得道飞升的人……” “他们都消失在这大陆上了。” “那我兄长……” “消亡了。”沧澜的面色更不忍了。 无视某蓝的忧伤,画心冷不丁插嘴了一句,“你兄长是谁?” “道号君隐。”某蓝哀痛不已。 画心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君隐?他消亡了?哈哈哈……”心里无比地痛快。 满脸的幸灾乐祸。 某蓝,“……”这什么表情? “其实,你们活了这么久,早就修成了仙骨,只是不自知罢了,为了延续你们的生命,我只能用仙气养着你们。” 闻言,某蓝对沧澜并没有什么感激之情,仿佛他所追求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般。 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而这个谎言已经持续了千千万万年。 活了这么久,恁谁知道这样的真相都会受不了的。 沧澜神色凝重的看向画心,“所以,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听你们那里来的狐狸说了你的情况,我就猜到你是忘川之源,只有你能拯救沧凛。” 第1585章 重生 “沧澜,你有没有个女儿什么的?”画心蓦的问了句。 她还是没放下沧傲月。 说实话,她对这个人不太了解。 只是听说此人天赋异常,在无双阁乃是无敌。 而此次,整个城全军覆没,甚至连无心居都未能保全,独独沧傲月还能支撑。 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沧澜的眸光倏忽晃动了下,“你怎么知道?” “本座可能见过她了。”画心一脸高深莫测。 连和光同尘与书逸都没有想到。 他们都是性情冷淡的人,不喜欢关注别人,特别是女人。 所以对于沧傲月,反而没画心印象深刻。 沧澜的脸色变了又变,唇不停地抖,最后才问出口,“你真的见过月儿?” “沧傲月?你女儿?”画心的神情并没有很诧异,“当初是你将她送出去的吧?” “是,当初忘川枯竭的时候,我便知道这片大陆没救了,所以才设法将她送到了其他大陆去。”沧澜的眸中隐隐泛着泪光。 他已经不记得过去多久了。 虽然沧傲月在青冥大陆不过只活了几十年,但这个大陆,已经过去几千万年了。 久远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样子了,他送她离开时,她还只有点点大,如今应该已经是大姑娘了吧? 等等…… 眼前这女人说见过? 也就是说,现在他的女儿还活着? 当时为了不让她被异界排斥,彻底消去了她身上的灵力,让她成为一个普通人,过平凡的一生。 可以轮回,灵魂永生不灭。 “月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过得还好吗?”沧澜激动得无以复加,就差扑过来抱住画心的腿了。 被书逸与和光同尘同时拦住了。 “她现在应该不太好。”想想城那情况,尽管罪魁祸首南暮离和南无月都跟着来到了这里,但是那个九毒阵,或者说九阴摄魂阵带来的危害并没有得到解决。 顿了顿,画心眼睫低垂,谛视着他,半晌后,勾起一抹坏笑,“她在本座的统领的大陆上,其实……” “嗯?”毛骨悚然。 画心勾着笑,扩大,慢慢吐字,“本座还可以让她过得更不好的!” 沧澜,“……” 这是威胁吧? 赤果果的! 他哆嗦着唇问,“你想对月儿如何?” “本座动动手指,就可以要了她的命,且,魂不入忘川。”这是以前。 现在自己已经是个废神了。 但不能告诉他! 沧澜愣了下,慌了下,突然反映过来,“你说你是那个大陆的创世神?” “不行?”假装是青玄转世没有问题的吧? “不可能!”沧澜立即一口否决,“能够开天辟地的,只有混沌之莲,可你根本不是莲族!” 他们莲族之间互相是有感应的,画心根本不可能是莲族,倒是那个和光同尘,身上有莲的神息。 “唔。”画心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本座和你一样,一不小心就将自己折腾死了,然后重生,就这样了。” “重生?”创世神还能重生? 第1586章 代价 沧澜直接懵了。 要是能重生,他还折腾这些做什么啊? 当年他因一己之私,轻易送了自己的命,导致整个沧凛大陆都要跟着他消亡。 出于对苍生的愧疚,他迟迟不肯魂归混沌,试图瞒住混沌之境的人,不让他们来灭世。 恰好那时混沌易主,而新主根本不管事,篡位后直接就闭关了,所以就真给他钻了个空子。 明知道如此对他的魂体影响很大,甚至可能会彻底消散在万界之中。 可他愿意拼尽一切,为这个大陆争取更多的时间,哪怕最后,跟它们一起消亡。 最开始情况还不错,整个大陆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很快,他便发现忘川出问题了,随着他的死亡,忘川也逐渐开始枯竭。 这也是天地法则。 混沌之境收回忘川就是收回这片大陆的生命之源,让他们从此自生自灭。 这样的神罚自沧澜死的那一刻就已经自动降临了,他根本无力阻止。 所以,沧澜又难以置信地确认了一遍,“创世神死了之后不是都要回混沌之境的吗?你重生且留下了?” “对啊,重生。”魂归混沌的那个是青玄,但这不能告诉他。 画心决定忽悠他到底。 “可是创世神一死,神罚自降,你是怎么保住忘川的?”沧澜还是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了,他想尽了一切办法,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他也不会被逼到从其他界抢人过来接管沧凛大陆。 “因为万界主宰取了……本座,那是要对青冥大陆负责的。”画心想到赤冥跟青玄的事,忍不住看了看书逸与和光同尘。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魂魄分离,也就是说,他们都曾是赤冥,都被青玄染指过。 眸中渐渐升起两簇火焰。 书逸与和光同尘被她这火焰烧的莫名其妙。 他们又做什么了? 为什么一副要剁了他们的感觉? 对于画心这种眼神,书逸还算比较熟悉,毕竟经常被画心用眼神杀,而和光同尘还是第一次见到。 抿了抿唇,他问,“怎么?” “没怎么。”深深吸了口气,画心看在和光同尘那张净无尘垢的脸勉强摁下怒火,笑道,“这笔账先记下,以后有空再算!” “……”什么账? 和光同尘完全处于懵态,不过他并没有追问,无论她做什么,她开心就好。 沧澜缓了好一会,才插进话,“你是说万界主宰在你们大陆?”这怎么可能? 主宰大人不是正在闭关吗? 就算不闭关,也不能任性到下界去玩吧? 看了眼书逸,沧澜已经默认为他就是万界主宰了,因为他身上那股可怕的龙威。 画心则直接转向和光同尘,“尘尘,你有没有办法,让他像本座那样重生?” “你知道你重生的代价……”书逸知道这是画心的逆鳞,所以并不想提。 画心被和光同尘轻轻一提醒,便已经想到了那层,倏忽拧紧了眉,问沧澜,“如果要用所有苍生的命,去换你的命,你愿意吗?” 第1587章 聚灵阵 用所有苍生的命来换自己的? 沧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头,一脸坚定,“我是为了救沧凛大陆,而不是毁了它,若只为苟且偷生,我直接回混沌自然能重生。” “回混沌重生与和在这里重生,一样吗?”画心并不劝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反问了句。 沧澜一个激灵。 当然不一样! 他只要回了混沌,沧凛大陆就彻底完了,而他若在沧凛大陆重生,那个这里的一切还可以跟着重生,甚至包括干涸了的忘川水。 画心余光睨了他一眼,便知他已经想明白了,接下来不过就是取舍的问题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让这片大陆的人全部重生一遍而已。 只是…… 不忍地看了眼完全不能接受现实的某蓝,画心深深叹了口气。 一入轮回,所有的恩仇就都泯了。 虽然说,都还是一样的魂,但又是全新的,甚至同一魂碎裂的残魂还会养成几个不同的魂体出来。 他们终究不再是他们了。 比如曾经的君逸,如今的和光同尘和书逸。 她叹了一声,眼神闪过一丝无奈,“这世间,无论是人也好,仙也好,神也好。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永生。仙不行,神也不行。我们终有一天都会陨落,都终会进入轮回成为别的人。” 和光同尘被她叹得心口一揪,他自然听得出来,画心意有所指。 即便他已经恢复了君逸的记忆,可到底不是从前那个他了。 隔世重来,许多都已经不复从前。 “可是我并不能替沧凛大陆的苍生做主。”虽然这都是为他们好。 说话时,沧澜忍不住看向了某蓝和某兔。 某蓝虽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他脑子没问题,他们说的话,他听得一字不落,且懂。 “如果是为了整个沧凛的未来,我愿意祭出自己的生命。”某蓝一脸的义正言辞,还看了眼某兔,“想必妖帝也是如此想的吧?” 丝毫没有这个意思的某兔两耳摇了摇。 它还不想成为桌上的炖肉。 兔各有志,也不好勉强,某蓝等不到某兔的回应,只好向沧澜承诺,“只要能拯救沧凛,无论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 “心儿,此事还有待考量。”和光同尘开口打断,“当年的大战确实让你重生了,但一定辅助了什么特别的阵法,这些都已经无从知晓……” “聚灵阵加往生咒。”书逸冷不丁开口。 他继承了赤冥的记忆,提到这事,自然就想起来了,“当年整个冥界都布下了聚灵阵,将整个青冥大陆的生灵全部汇聚到忘川,形成生命之源,再用往生咒召回了她的魂。” “你会弄吗?”反正本座不会。 画心歪了歪头,她没觉得他不会,这呆子其实一点都不呆,领悟能力基本与君逸不相上下的。 书逸不负她望地点了点头,看向沧澜,“本王可以助你重生,但你必须许下承诺,重生后,打开界门,送本王与王妃回去。” 第1588章 盘中餐 书逸提出的这个方案显然比画心说的去混沌之境要稳妥得多。 毕竟,混沌之境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潜藏的危险实在难以估计。 而且,有了沧傲月,书逸根本不担心沧澜不会送他们回青冥,说不定沧澜还会跟他们一起回去。 至于沧澜的能力,虽然他看起来有点怂,但书逸一眼就知道此人不简单。 能够违背天帝法则以一己之力支撑整个沧凛,从沧凛界仙气的浓郁程度可见,沧澜原本的修为有多深不可测。 按说,只有万界主宰才能破开界门的,自由穿梭万界的,但是沧澜当年既然能将沧傲月送出去,那么一旦他恢复修为,自然也有能力将他们送回去。 沧澜还在左右犹豫。 他始终下定不了决心,这等于是一次灭世,虽然也是新生。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书逸最是擅长威胁人,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分外严肃,“你知道,以我们几个能耐,离开这里,是早晚的事,等我们不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了,你就没有与我们谈判的筹码了,到时候,你就继续守着这方大陆消亡吧,总之,本王的王妃,是绝不可能继承你的创世神位的,这种自降身份的事,本王绝不允许!” “……”啥? 自降身份? 继承创世神是自降身份? 沧澜的脸色青了青,不过想想眼前的可是万界主宰,主宰大人的媳妇自然是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矜贵,倒确实不该自降身份来下界。 而且,主宰大人说的对。 他现在不过是龙游浅滩,在主宰大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不施以援手,以后怕是在万界之中会很难混的。 沧澜虽然不屑搞那些阿谀奉承的东西,不过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似乎真的不好得罪。 何况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你们保证一定能成功,那就……试试吧,不过,如果失败了,我也有办法让你们留在沧凛陪葬。”沧澜虽然放低了姿态,语气却不卑不亢。 威胁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也十分有力,毕竟他是这方大陆的主宰。 “呆子,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 “唔。”画心瞄了某兔一眼,“那明天开始再加餐吧,一百道也不够吃,加到五百道怎么样?” 书逸,“……” 和光同尘,“……” 沧澜,“……” 某兔瑟瑟一抖,觉得自己已经盘中餐了。 另外三人都在看一直不停吃饭的画心,很奇怪,她什么时候这么能吃了? 好像怎么都吃不饱似的。 “还饿?”书逸给她夹完最后一道菜,狐疑地皱了皱眉。 画心看着空空的盘子,愣了愣,“是呀,还是很饿……”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吧? 吃这些肯定是吃不饱的。 在青冥,她是靠着忘川养着的,如今等于是彻底丢失了神源,却又因为体质特殊,机缘巧合就飞升了。 身体能量消耗巨大,却没有神源供给,长此以往,她会撑不住的。 所以,必须回青冥去! 第1589章 灭世 换而言之,画心在沧凛根本不能久待。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书逸与和光同尘迅速落实了灭世与重生计划的实施。 书逸忙着布阵,这里没有冥界,没有忘川,与当年的情况有些不同。 能承载各种力量的除了忘川,还有他与画心的身体,自然,他不会让画心去冒险,所以放了自己的血作为忘川之源。 并在四周布上巨大的聚灵阵。 这并不是一件小工程,何况他除了忙着布阵,还要忙着给画心做饭,一时间忙的衣不解带,足不沾地。 和光同尘则去寻南暮离了,顺便会一会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魔君,筹谋一下大战的事。 而画心只负责一件事吃! 整个妖界,都是她的食材。 很快,她的恶名就远扬了出去,都说妖界来了个吃妖的大魔头。 据说这女魔头就是魔尊要来迎娶的。 还说这女魔头吃完妖还要出来吃人,实在太凶残,所以各路人马都磨刀霍霍朝着这里杀了过来。 “呆子,他们怎么知道的?”画心还在忙着啃肉。 书逸一边帮她烤肉,一边面不改色道,“本王散播的啊。” “……”就知道是你! 画心抬了解他的腹黑了,刚才那么一问,只是试探他罢了。 当年大战,血流成河,最后全军覆没。 要造成当年的盛势,势必也要激起这里的纷乱,而利用她来挑拨是再好不过了。 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至少,她是个靶子。 魔尊既然看上她的身体了,自然不会允许那些正道人士来杀了她,到时候,两边肯定会为她打起来。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做不到?”灭个世什么的,应该不是很难吧? 看着书逸,画心想到的是当年君逸惊天动地的那一剑。 一剑便屠了半个天地。 “这边跟青冥界不同,他们个个都不是普通的凡人,也许是修炼得太久了,你也是见过他们的,几乎随便一个,最低都是上仙的修为。” 书逸说的这些,画心都懂,她点点头,“所以你打不过?”当年君逸可不是的啊!那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区区上仙算什么! “打得过。”书逸没有否认,“但是我们不属于这一界,若是随意干涉,怕是也会被这灭世之界波及。” “唔。”画心也不懂跨界这种事,但书逸的小心是没错的。 反正他们也只管布局,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怎么自相残杀了。 “尘尘去多久了?”画心有些不放心。 那个魔尊为什么跟他长得一样? 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书逸这腹黑鬼不会是故意借机除掉尘尘吧? 毋庸置疑,他肯定能干出这事。 “事情办完他就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书逸漫不经心。 “办什么事?”画心被噎了下,有种不安的感觉。 书逸依旧漫不经心,“这个说起来太复杂,也不是什么太危险的事,再说南暮离迟迟不归,他去找一下也是应该的,那毕竟是他的人。” 第1590章 算计 虽然书逸一再说没事,画心却总觉得书逸不安好心。 “若他出了事,我就不回去了。”画心故意威胁书逸,每一个都咬得很用力。 书逸面色凝了下,才道,“放心,本王想杀他也不会再这杀,本王要动他,也会明着动,不会算计他。” “你从良了?”画心难以置信。 “他是个可敬的对手,何况……”书逸深深看了眼画心,“只有赢得光明正大,才能让你知道你有多瞎。” “……”画心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无语地差点咬到舌头。 “还饿吗?”书逸递给她一只兔腿。 旁边的某兔觉得自己腿痛。 饭桶画心吃了好几天,也觉得烦躁了,一天只干一件事,真无聊。 她又不是羽兮那个吃货,在吃东西这方面实在没有什么快感。 “本座是不是出问题了?”画心自然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每天吃这么多,还是没力气。 “只是水土不服,回去就好了。”书逸安慰着她,“应该快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看和光同尘那边的进展,应该快了吧。” 画心不知道和光同尘去做什么,只是担忧地皱了皱眉,“那魔尊或许对本座没什么兴趣,说三天后来娶本座的,这都几个三天福过去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很期待?”书逸挑了挑眉,语气不善,带着威胁。 画心不知死活地点了点头,“是的啊,挺期待的。” “……”书逸无语了下,“期待什么?” “期待那个浑魔被你和尘尘揍趴下啊。”画心往嘴里塞了块肉。 这倒是句大实话。 书逸被她逗乐了,愉悦地笑道,“本王一个人揍他就够了……” “呆子,你就不怕到时候沧澜反悔吗?本座觉得此人不太简单,这一界的情况是在太奇怪了。”画心始终放不下这个结,因为她怎么想都捉摸不透。 书逸自然知道画心在怀疑什么,“无妨,他怎么折腾,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你只管好好看戏。” “嗯,你最好多提防他一些,本座觉得他或许还有其他目的,还有尘尘那里,若他再不回来,本座想去找找他。” 画心既然担心书逸,也担心尘尘,他如今虽然成了个饭桶,却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觉得力量很充沛。 书逸终究不忍她“你放心,那个魔尊不是和光同尘的对手,这方大陆,除了沧澜,应该没人能伤到他。” “是吗?”画心表示怀疑,“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修为了。” “只是看起来而已,你没发现他已经开始剑修了吗?”书逸自己也想过剑修,只是没想到和光同尘竟先了他一步。 剑修难修,完全靠自身对剑意的领悟,任何外力的辅助都没有用。 而看和光同尘之前布下的那个剑阵,可见他的功力一点都没减弱,相比以前,甚至要更加厉害,即便是他,破他那剑阵都吃力得很…… 所以,如今的万魔窟应该要被戳成血窟窿了吧? 第1591章 万魔窟 万魔窟。 “咦?你们看,今天魔尊大人怎么穿起白衣服来了?” “穿白衣服的魔尊大人好像比以前更帅了?” “对对对,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一般,比起那些仙人都丝毫不差。” “我们魔尊大人可是仙魔双修,自然是能仙能魔,听说魔尊大人找了一口上好的炉鼎,没想到功效这么好,这才几天的时间,竟已经能修成这般境界。” “也不知道是谁有幸能做魔尊大人的炉鼎,就是死在魔尊大人身下也是值得的。” “……” 和光同尘发现,他入万魔窟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倒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这里的人似乎都将他错认成了谁,个个对他毕恭毕敬。 看来,实如书逸所言,这魔尊与他生的是一模一样。 所以书逸才让他来控制住魔尊,取而代之,做一回那浑魔,率领众魔去抢画心,以挑起仙魔两界的纷争。 和光同尘其实扮演不好一个浑魔。 似他这慈口佛心一身正气,告诉谁谁信他是浑魔? 可偏偏,魔界的人都信了! 这里的魔都很单纯? 和光同尘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万魔窟的最深处。 哪里是魔尊修炼的地方。 门口驻守的小魔见到和光同尘愣了下,然后恭敬地行了个礼,“魔尊不是说三天才出关吗?” 和光同尘保持一贯的高冷,没搭话。 那威压自是丝毫不比魔尊差。 小魔暗暗擦了把汗,心想魔尊大人的修为似乎又精进了不少,他竟连魔尊大人什么时候出来的都不知道。 魔尊大人不会怪罪自己吧? 这不会又是什么变态级的考验吧? 小魔很是惶恐。 要不还是自己主动领罚吧,总好过魔尊大人亲自动手。 一咬牙,小魔自己戳瞎了自己的一双眼,两颗眼珠子咕噜噜地滚出来,他捧给和光同尘,“是小的有眼无珠,该罚,还请魔尊大人从宽处理。” 和光同尘,“……”魔都这么凶残? 眼珠子说挖就挖? 见和光同尘不接,那小腰又切下一只耳朵,“这些应该已经足够魔尊大人中午下酒吃了,还望魔尊大人看在小的这么懂事的份上,饶过小的这一次。” 和光同尘看着那团血淋淋的,忽然有种反胃的感觉。 难道这魔尊有什么特殊癖好? 虽然看这小魔修为不低,挖出的眼睛,以及割下的耳朵还能慢慢再长回来,可还是令人觉得触目惊心。 “退下吧。”和光同尘忍住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的冲动。 小魔自然不敢违逆魔尊的意思。 立即连滚带爬地跑了。 和光同尘站在密室的门口缓了好一会,才推门进去。 他知道,若是不出所料,他一定会看到另一个自己,一模一样,就像这界的书逸一样,像到难以分辨。 而且,这个像自己的人还并非善类。 仿佛将看到自己邪恶一面,和光同尘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若不是,为了正大光明地去抢画心,他才不会应书逸这个馊主意。 这次,他就要加戏真做! 第1592章 采补 “谁让你们进来的!” 和光同尘刚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怒斥,显然将他当成了守在外面的小魔。 室内的氛围有些旖旎。 隐隐还有女子婉转的低吟。 和光同尘立即猜到,这大概就是采补之法。 他本打算迈进去的步子倏忽一顿,停住了。 “魔尊可否有空出来一见?”和光同尘保持着一贯的温润有礼。 “滚!”魔尊大人很愤怒。 修炼之时,最忌讳被人打扰了。 和光同尘也没再强求,而是直接盘腿坐下,开始怂起了清心咒。 在这方大陆,虽然没有佛界,但魔界还是与青冥大陆差不多的,心有魔障堪不破的人,才会堕入魔道。 而佛恰恰是度化苍生的。 心魔什么的,最是见不得佛光的普照。 这里不存在,但不影响佛魔相克的本质,所以这清心咒对于魔尊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滴滴咕咕地吵什么!是不是想死!”魔尊快要被他念得暴走了。 暴躁得想杀人。 连采补的兴致都没了。 而和光同尘完全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依旧不停地颂着经。 “找死!”魔尊实在忍不了了,一道魔气隔空打过来。 他以为外面的人必死无疑了。 因为他连外面人身上的修为都探测不到,以为是刚入魔的凡人。 他压根没怀疑外面的人不是魔。 毕竟这万魔窟附近有十层阵法,以及众魔守卫。别说是这毫无修为的一个弱鸡,就是仙界来攻,都很难一声不响地杀到他面前来。 可是打出去的魔气如同石沉大海般。 没有任何动静。 诵经声平稳,连一丝颤音都没有。 就仿佛他方才不是放了个绝招,而是放了个屁般…… 究竟是谁?竟有这个本事? 魔尊不得不谨慎起来。 自从沧澜那个老头死了以后,他已经很少没碰见过这样的对手了。 算了,不采了,先出去会会他! 魔尊放开身下的炉鼎,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从里面走出来。 只见虚空之上,盘腿坐着一个人。 与自己生的一模一样。 只是法相庄严,不怒自威。 听到他出来的声音,和光同尘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仿佛看到了自己。 两两对视了一眼,心中都觉得骇然。 不过魔尊也不是什么智障,他立即想到了前几天的事,“原来,真的有一个这么像本座的人,难怪那女人……” 故意顿了顿。 和光同尘心口一跳。 他知道,魔尊口中的那女人,一定指的是画心。 他那时还没到这里,那晚的事他并不清楚,而书逸也是含糊其辞。 此时不由眉头紧拧,“那晚怎么了?” “那晚那女人很热情啊,连你偷看她洗澡,她都可以跟你不计较。” “……”吧唧一声。 提到画心就会失控的和光同尘,顿时眸光锐利起来,几乎带着风刀射过去。 浑身的剑意不可抑制地暴涨起来。 魔尊太过轻敌,没有丝毫的准备,瞬间被扑面而来的剑伤刺到。 他这才警觉起来,抬手掐了个诀,在周身布下了一个护罩,再也不敢轻视和光同尘。 第1593章 沧海 和光同尘原本温润的眸子,在听说眼前这浑魔用他的模样欺负过画心以后,瞬间风起云涌起来。 里面涌出数不尽的杀意。 那些杀意化成周身凛冽的剑气,将整个密室围得密不透风。 此时的他,是万年前那个君逸。 为了她,莫说杀魔,就是屠尽天下,又何妨? 魔尊被他身上骇然的剑意吓住。 这股他没见过的力量,简直比魔还凶残。 “你来自别的大陆?”魔尊先打破沉默。 他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他之前收到传信,有人告诉他,这世间将会出现一个绝妙的炉鼎,而他恰恰跟她心爱之人生的一模一样。 传音给他的人,还教他怎么做能迷惑住那个女人的。 据说,那个女人厉害的很,不能像平常的炉鼎那样,是圈养不住的,唯一留下她的办法,便是让她爱上他。 仔细审视了下和光同尘,“原来她喜欢的人是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来了。但别忘了,这是沧凛界,还轮不到你一个外来者说了算!” 和光同尘冷笑。 他可是万界主宰,沧凛界不是他说了算,还能是谁说了算? “自沧澜那小老儿死了,这沧凛界向来是本尊做主,你居然还敢来本尊这里挑衅?本尊就是看了你的女人,还想拿她做炉鼎,你又能拿本尊如何?” 魔尊甚是嚣张。 和光同尘从不知道,自己这张温和谦善的脸,居然还能作出这么邪恶且不可一世的表情。 不只是他,哪怕是净无尘,恐怕也想将这不知死活的浑魔,狠狠揍一顿的吧? 就在此时,为了不影响和光同尘发挥,远远跟在后面的南无月以及沧澜,正巧也到了。 后面还追着一群魔。 只是那些魔追到密室门口就停住了,根本不敢进来。 只有这两个不知死活的直接闯了进来。 “就算沧澜那小老儿来了,也要跪在本尊面前……” 狠话没放完,某魔卡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沧澜。 这怎么可能? 沧澜不会挂了吗? 当年还是他助了一臂之力呢! 那么这个是谁? 难道也是从异界来的? 异界既然有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么有跟沧澜长得一模一样的,一点都不稀奇。 所以…… 这个是假的吧? 如此一想,某魔瞬间想明白了般,顿时不怂了。 别说现在沧澜已经死了,就是没死,估计现在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你们界是要灭亡了吗?怎么都集体跑到沧凛来了?” 看了眼沧澜,某魔笑得更是讥讽,“一个个装的倒是挺像。” 在他心里,是认为沧澜就是别界的创世神的。 别界的,在这里都会受到限制。 所以他并不担心。 “沧海,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般执迷不悟!”沧澜看着他,满脸的无奈。 听这语气,就知道他们之间有故事。 而且…… 他叫沧海? 难道跟沧澜还有什么更深层的渊源? 不可能是兄弟吧? 沧澜是创世神,创世之莲,只此一朵。 所以…… 第1594章 养子 (,一小时后替换更新,欢迎支持正版,起点女生网) 今日乃紫薇天君与朝露仙子的大喜之日,各路神仙皆备了厚礼来恭贺。 突然一道妖红踏云东来,收礼的门童立即大声宣道,“帝君圣尊,七彩琉璃棺一对!” 刹那间,不止是新郎官紫薇天君,满堂众仙的脸色都变了变。 喜堂上的氛围顿时变得阴气沉沉,除了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混账帝君笑得眉飞色舞,其他各路神仙的面部表情都十分僵硬。 帝君大人喜欢送棺材,还特别喜欢成对地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晦气,数十万年下来,众仙也都已经见怪不怪,谁让人帝君是九幽冥窟发家的呢,职业病,治不好了。 用帝君她老人家的话来说便是不管送什么都可能用不到,但是棺材嘛,一定是会用上的,总归都是要死的,存着有备无患。 可一仙也就死上一回,一副棺材也便够了,帝君她老人家却什么场合都送棺材,一次寿宴两副棺材,年年都送,这就让众仙扛不住了。 因此六界都已经约定俗成,什么红白喜事都偷偷瞒着帝君办。 自然,棺材多得堆了一后院还不是最愁人的,最愁人的是今天的喜宴没准备帝君大人爱吃的兔肉! 紫薇天君来不及追究是谁走漏了风声,十万火急地吩咐厨下速速加一道“烤全兔”! “不必了。”画心一个眼神扫过去,满堂的神仙都很惶恐,“本座来的时候从天帝那顺手偷了一只肥兔,你找个得力的人替本座烤了。” 紫薇天君一听腿都软了,这肥兔可不是一般的烫手,接吧,得罪天帝,不接吧,得罪帝君…… 左右权衡一番,本着对天帝君子品性的信任,他只好向不讲道理出了名的混账帝君屈服。 哆哆嗦嗦从画心身边侍婢手里接过肥兔,紫薇天君仔细一瞧,更是心惊,这肥兔分明是月宫里的玉兔,是天帝祖母月神的遗产,天帝向来宝贝得紧。 朝露仙子是个伶俐的人,见夫君为难,心中立即有了个偷梁换柱的妙计,立即让身边的蝶仙将玉兔抱了下去。 她笃定,天下兔子一般味,帝君又没吃过玉兔,等这兔子烤熟了,谁还能分得清是哪只。 对此,画心不置可否,待她入座后,众仙也各自归席。 虽然都慌得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即落荒而逃,众仙却还是极给画心面子的,互相推杯换盏,强作笑颜。 紫薇天君悄悄抹了把汗,总觉得他媳妇办的那件事不太靠谱,便偷偷着人去请九龙神君,回来的人却说九龙神君正在九龙殿作画,无人敢扰。 如此,彻底没了指望的紫薇天君,更是吓得腿软,估摸着今夜洞房花烛都硬不起来了。 半个时辰后,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全兔送到画心身前。身边的侍女替她切了块兔腿肉,她漫不经心地夹起,送到唇边……没熟! “混账!哪个废材烤的!外焦里不嫩,还夹生,让本座怎么吃!” 第1595章 倒戈 沧海显然没有想到和光同尘看似没什么修为,却能破他的魔阵。 毕竟,在沧凛大陆,魔气是能克制仙气的,而并没有克制魔气的佛光。 这种来自于异界大陆的力量,显然超出了沧海的认知范围。 和光同尘因为佛修散尽,所以威力并未施展出来,但也足够让沧海警觉和忌惮起来。 沧海不甘示弱地加强了法阵。 魔气又从四周聚拢过来。 和光同尘眼睫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念了个法诀,刚刚凝聚成的黑色法阵直接“咔嚓”一声碎了。 沧海受到反噬,连连退了好几步。 这怎么可能! 沧海一手按在胸前,压下心口的气血翻涌,难以置信地看向纹丝未动的和光同尘。 即便是沧澜,都不可能让他连退三步都稳不住的,这人,到底是谁? “沧海,不得无礼。”沧澜一脸严肃,长辈的口吻。 沧海冲他冷冷一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沧澜似干过什么亏心事,瞬间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叹了口气,他劝道,“你若是恨我,直接来找我便是,不该……” “不该牵连无辜是吗?”沧海冷笑,对他的假仁假义嗤之以鼻,“在你眼里,天下人皆无辜,只有我和我娘不无辜是吗?” “……”沧澜噎了下。 因为当年那件事,沧海才一念成魔,至今不知悔改,也是因为放不下那件事。 可他已经为那件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甚至差点毁了整个沧凛,为什么他就不能原谅呢? “你斗不过他的。”沧澜不忍看沧海作死。 本来已经说好了,只是囚禁沧海,并不伤他性命,但是他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那么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控了。 对于和光同尘的为人,沧澜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些人都很凶残,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人,应该也不例外。 “打不打得过,是本尊的事,要你管?”沧海冷笑,充满鄙夷,“你死都死了,你以为本尊是你?懦夫!” 语气嘲讽至极。 南无月忍不住看了沧澜一眼,却发现沧澜只是满面哀伤,并没有动怒。 不知为何,他会对沧海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沧海看沧澜的表情像极了他当年看他的父亲,只是他的父亲并不似沧澜这般温和,甚至连一丝伪善都没有。 如果,他的父亲当年也似沧澜这般对它又半分关心,他想他对父亲也不会那么痛恨。 而从沧海的表情来看,沧澜当年犯下的事可能比他父亲更过分。 所以他瞬间就忘了自己的初衷,立场立即歪到沧海那边去了。 沧澜一个不注意,就猝不及防地被他身后的某龙一脚踹趴下了。 踹完之后,南无月还不收脚,直接踩在他的背上,还用力碾了碾。 沧澜,“……”这是沧海派来的卧底? 沧海,“……”弱鸡! 和光同尘,“……”头痛。 沧澜借着和光同尘给他的血勉强能化形,但是完全不是某智障龙的对手,一时被踩的毫无还击之力。 第1596章 泽天 和光同尘向来宽容仁善,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 他已然看出来沧海与沧澜之间似乎错在沧澜,而沧海虽然堕落为魔,倒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所以他也不想真要了沧海的命。 至于具体,还要看沧澜如何处理。 “放开他。”和光同尘朝着南无月吩咐。 南无月认定了沧澜就是个渣男,完全将他当成自己的父亲来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包括和光同尘的。 那种切齿的恨,让他对着沧澜就是一通猛揍,动作之剧烈,令沧海都咋舌。 他虽然恨沧澜吧,还真不敢这么揍他。 他是沧澜的养子。 也曾亲如父子。 半晌后…… 南无月再和光同尘的威压下被迫停手,哀嚎不止的沧澜已经被揍成了猪头,连亲儿子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和光同尘赶紧给他续了血。 否则他恐怕又要变成魂体了。 “是你跟他商量,还是我直接动手?”和光同尘直接问沧澜的意思。 沧澜没想到这个能力强大到完全可以碾压他的人,会尊重他的意思。 愣了下,沧澜才说,“我去跟他谈谈。” “嗯。”和光同尘没什么意见。 沧澜立即朝着沧海走了过去,不管他愿不愿意,抬手布了个隔绝阵。 “你知道外面那个是谁吗?”沧澜问。 “是谁关本尊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本尊的事,你少管!”沧海没想到沧澜会跟他说和光同尘的事。 他跟他向来没什么好谈的。 以前是,现在更是。 “你最好不要得罪他!”沧澜警告。 沧海不以为然,“得罪了又如何?有本事他杀了本尊啊!” 沧海记得,给他传信的人说,这个人不能杀生的,否则必遭反噬。 他透过隔绝阵看了和光同尘一眼,“他杀不了本尊的,本尊迟早要杀了他。” 他可不喜欢,这世间有人跟他长得一样。 哪怕在不同界也不行。 想想就觉得膈应得慌。 何况…… 这可是他未来娘子的心上人,他可不想自己全身绿。 “你杀不了他的!”沧澜叹了口气,“你知道他是谁吗?” “另一个世界的三大始祖之一。”这是那人传送给他的信息。 沧澜又小心翼翼地朝着外面看了眼,“他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万界主宰。” 之所以说是可能,是因为沧澜在他和书逸身上都感受到了那个强大的龙威。 但书逸身上的龙气更浓郁些。 听到万界主宰,沧海的眸光陡然一亮,“是他?” “应该是。”沧澜想了想,问,“你有没有抓住一个混沌使者?” 其实沧澜出自混沌,又没失忆过,轮回开界也不像青冥大陆那般不走寻常路,所以他保持着完整的记忆,一眼就看穿了南暮离的身份。 “是抓住一个鬼鬼祟祟的东西,他是来找泽天的。”沧海供认不讳。 则天就是这片大陆的混沌使者。 为了不让他回混沌给万界主宰报信,他们早就在沧澜决定救世时,就将泽天囚禁了起来。 因为沧澜无力看管,所以就一直由沧海看管着。 第1597章 密谋 他们二人虽有着不解的仇怨,但在拯救沧凛大陆这点上,还是达成共识了的。 沧海盯住和光同尘双眼眯成一条线,眸中有寒光迸射而出,“既然他就是万界主宰,那直接杀了他便是。” “杀他哪有那么容易。”沧澜叹了口气。 “直接毁了混沌,让万界独立,不再受混沌的管制和独裁,这不是你伟大的计划么?为了这个,你可以放弃一切,不是吗?” 语气里透着数不尽的讽刺。 当年的事,历历在目。 不过,他们现在算是有着共同的目的,当年的恩怨可以暂且放一放。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沧海问。 沧澜双眸微微凝了下,“他们想灭世,助我重生。” “倒是便宜你了。”沧海冷笑。 沧澜未置可否,“这些生灵不会消失,只是重入轮回而已,等我恢复,便可以趁机除去万界主宰,让沧凛彻底独立出来。” 和光同尘,“……”他们是不是以为他听不到? 他们似乎是结了个什么结界。 但对他不管用啊…… 就连旁边的某变态龙都已经无语了。 眼眸微敛,和光同尘静默不语,那两个自以为密谋着的两人还在絮絮叨叨。 “你有多少把握?他似乎不好对付。”沧海方才与和光同尘交过手。 准确说,是他动手了,而对方似乎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 他毫无保留。 而对方是绝对的深不可测。 “将他们困在这里应该不是问题,他的软肋是那个女人。”不管是和光同尘还是书逸,“只要扼住那个女人,他一定乖乖束手就擒。” 南无月,“……”这是要造反的意思? 一脸正直的恩将仇报? 下意识地瞄了瞄身侧的和光同尘,他依旧是那副静默沉敛的模样。 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南无月也不敢吱声。 “你是要我借机掌控住那个女人?”沧海明白了沧澜的意思。 沧澜盯着他这张跟和光同尘一模一样的脸,点了点头,“我这两天观察下来看,他们关系绝不一般,你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那女人,精明得很。”想到画心,沧海眼里竟漾起一抹笑意,“本尊伪装得再像,在他面前撑不过半炷香就会被识破。” 闻言,和光同尘颔首低笑。 他与画心之间,有太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了,又岂是什么人都能伪装的? 即便一模一样又如何? 以前,君隐不也争不过的么? “他想取代你,你不妨将计就计。”沧澜给沧海建议,“不要明着跟他起冲突,保住小命,才能有机会反败为胜。” 南无月忍不住朝着和光同尘看了又看,他不知道和光同尘是怎么忍住不笑的,在他眼里,那两个傻子实在是太逗了。 等那两个人密谋好了出来时,和光同尘已经烹好了茶,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 “坐。”和光同尘又幻出两个蒲团。 沧澜沧海一左一右坐下,少了一丝剑拔弩张,但依旧不甚和谐。 “有结果了吗?”明知故问,不动声色。 第1598章 备婚 “沧海愿意配合。”沧澜依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若不是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部听完了,真的很难察觉到他的浩然正气下包藏的一颗祸心。 和光同尘仿若不知般“嗯”了声,没有任何意见,“那就照计划实施吧。” 给二人一人斟了一盏茶,他才徐徐道,“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得替我找回一个人。” “你是说……”沧海比较耿直,差点说出南暮离的事。 沧澜立即打断,“放心,只要我一恢复,定将那位走失的仙友找回来。” 南无月一听就忍不住了。 这人分明就是不想放人…… 和光同尘给了他个不要造次的眼神,还是淡淡的“嗯”了声。 将计就计,不是只有他们会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颔首,“那就安排吧,三日后本尊要大婚。” “啥?”剧本不是这样子的啊? 沧澜懵了下。 大婚不是假的吗? 打架才是真的啊…… 所以要好好准备什么? 和光同尘颔首,“按照你们这的习俗办,该准备的,全部都准备上,一个礼节都不许少。” “我们这……”早就没有结婚这习俗了。 沧澜欲言又止。 忘川消失后,这世间已经不再有新生的生灵,即便有,也是天帝孕育,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所以传宗接代就是去了意义。 久而久之,甚至连婚姻都取消了。 大道无情,若想成仙,先断尘缘,这是沧凛大陆的常识。 再所以,那些大婚的礼仪,早就失传了。 和光同尘何等聪明,不用沧澜明说,他便已经猜到了,打算到,“如果你们这没有,那就按照我们那的举办,一会我会将要准备的东西列个名目给你。” 沧澜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但目前安抚住和光同尘才是要紧的,所以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 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魔尊要大婚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整个沧凛大陆无人不知。 消息传到妖界的时候,画心正在跟某兔商量,“兔子,早死晚死都是死,要不你先死为敬吧?油炸,烧烤,红焖,水煮,都可以,你想交代身后事,本座都可以满足你。” 某兔的两只耳朵纠结得都快打结了。 可以不选吗? 或者说,还有其他选项吗? “清蒸也还凑合,铁板比较麻烦,但也不算复杂,你看你肉这么肥,要不这样吧,耳朵小炒,前爪红烧,后退煲汤,身子全烤吧?” “……”说到哪哪疼。 某兔无语得不能再无语。 他们妖族不懂什么天下大义,也没有什么深谋远虑,就是好好活着就好了,至于将来,活一天是一天。 可为什么灭世这么大的事,没有人过问妖界的意思? 人魔两界说打就打,一打就灭世,当他们妖界是摆设吗? 已经恢复妖帝身份的某兔觉得自己比夺冰狐姬的那几千年还惨烈。 至少冰狐并没有对它赶尽杀绝。 抹了两把辛酸泪,某兔可怜兮兮,“上神,我的肉真的不好吃……” 第1599章 阴阳失调 “不好吃啊?”那就难办了。 画心叹了口气,神色更凝重了。 书逸从厨房里出来,又是几十盘肉摆在了画心的面前,他现在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在厨房,离开沧凛大陆以前,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补充她的消耗。 看着每天吃不完的肉,画心的脸色更难看了。 再喜欢的东西,一旦当成任务来完成,也会很狂躁的。 可她在这里,能量消耗实在太大了,只要停下用餐,丹田便一片亏空。 忍住摔碗的冲动,画心琢磨着沧凛的话。 沧凛既然想让她继承创世神位,那么她应该就是可以留在这里的,并且可以连通青冥界的连通。 想起当初,她是魂入混沌的。 是不是在意识界穿越界门比较容易呢? 闭上眼睛,画心沉入识海一探,果然能看到一片湛蓝。 忘川! 这里便有屈指不尽的能量,且能连通青冥大陆。 只是在忘川前站了会,画心便觉得浑身枯竭的经脉完全复活了过来。 “心儿?你怎么了?”书逸瞧着画心突然坐化了般,没有动静了,心中骇然。 一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画心在神识界根本听不到书逸的声音。 她在思量着要不要回青冥一趟,或许能将赤冥老爹拐过来。 总有一种会失控的不祥预感。 书逸探了下她的脉息,见她安然无恙,还有逐渐恢复的趋势,才松了口气。 “上神是不是生气了?”某兔十分惶恐。 书逸拧着眉,他也不知道画心怎么了,但是她的身体没有恶化,应该不是坏事。 某蓝突然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万魔窟那边传来消息,要在三天后来迎娶……上神。” 受某兔影响,某蓝也这么称呼画心。 “嗯。”书逸点点头,这本来就是他与和光同尘商定好的。 画心猛地大眼一睁,“你真同意本座改嫁?” “……”听到改嫁这么激动? 书逸狠狠压住抽动的唇角。 “要不……”书逸想想还是不放心,他朝着某兔一指,“还是让它替你去吧。” 某兔,“……”我是公的。 当然,这不重要。 书逸抬手施了个幻形术,某兔立即变成了画心的模样。 而且修为低于书逸的,绝对看不破。 某兔也是会化形的,从来还没化过女人,甚至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顿时整只兔都不好了。 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抓自己手都有恋爱了的羞涩感。 书逸,“……”至于吗? 想起某蓝初见画心那种脸红,似乎这个大陆的人,都习惯性脸红。 等等…… 他们来了这么久,似乎从没见过女人? 一个都没见到过! 当初在无心居没见到很正常,但是想想刚来沧凛大陆,来围剿他的那些修士,似乎清一色的……都是男修士! 那个也好说,出来打架,本来就是男人该做的事。 但是从无心居到妖界的这一路,竟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别说女人,他最近杀了无数的小动物,连只雌的都没有。 难道……这个大陆阴阳失调? 第1560章 替嫁 书逸忽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这个世界不能轮回恐怕不仅是因为忘川。 而是因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女人。 也就是说,沧澜有事情瞒着他们。 而这里的忘川究竟是怎么消失的,恐怕也和这里的阴阳失调相关。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书逸想都不敢想。 余光一扫,发现某蓝又盯住画心脸红萧条的发呆了,书逸嘴角狠狠抽了下,“你们这,是不是只有男修士?” “嗯。”好像是吧。 女修士什么的,只在画上见过。 某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女人,有什么不妥。 书逸脸色沉了沉。 细想了一会,他才转身吩咐道,“你去一趟万魔窟,告诉和光同尘,小心沧澜,还有……你替他解决了那魔尊,不要留那浑魔的性命。” 书逸知道和光同尘不能杀生。 也知道和光同尘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 八成会留那浑魔一命,而沧澜那般在意浑魔,不惜一切的要保住那浑魔的命,实在诡异得很,以防万一,还是解决了的好。 某蓝愣了下,似有些意外。 书逸挑了挑眉,“降妖除魔,难道不是你修道的目的吗?杀一个浑魔都不行?” “不……不是。”某蓝连连摇头,“只是在下可能并不是他的对手。” 沧海可是与神同级别的大魔神,别说他还修道未成,即便得道,也还差一个级别,根本不可能抗衡。 “你只要最后补一刀就行,自有和光同尘对付他。”书逸吩咐。 某蓝瞬间明白过来,“好的,我这就去一趟。” 等某蓝走了,画心意外地打量了书逸两眼,没想到他这时候还能替和光同尘考量。 “还饿吗?”书逸问她。 画心摇摇头,感觉现在能量还算充足,她看了眼和自己一模一样,甚是忸怩的某兔,好看的眉头一皱,“你瞧它这怂样,那一点像本座?” “……”书逸睨了她一眼,“反正这里又没人知道你。” “可尘尘认得出来啊。”他会不开心的。 假结婚就算了,人都是假的。 他一定会失落的吧? 想到自己和他,生生的错过,他们本该是要有一场婚礼的。 书逸冷哼一声,又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他认出来又何妨,反正他知道是假的。” “反正,本座自己婚要自己结!”本座自己喜欢的男人要自己嫁! 谁也不能替! 谁也不许嫁给尘尘,替嫁也不行! 书逸被她气得嘴角狠狠抽了抽,“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要本王提醒你吗? “记得啊,休书写了好几封了。”画心似故意要气他般,“要不本座现在给你再写封?” 书逸双眼危险的眯起,露出兽性的光芒,“你是不是晚上不想一个人睡了?几天没跟本王亲近就忘了自己是谁的女人?” “……”禽兽! 这几日,大概是因为她身体虚弱的问题,他确实很是克制,加之又很多事要忙,倒是让画心落了个清闲。 可貌似,清闲到此结束了…… 第1561章 好聚好散 天黑之前,某蓝回来了。 没有带回沧海的命,只带回了和光同尘一句,好好备婚,其他他自有安排。 莫名,书逸心口突突不安。 总觉得和光同尘这次有些不太对劲,越发坚定了将某兔送去替嫁的决心。 本来落实这个计划的时候,只是放出这个消息,根本没有这个流程的。 所以,准备是个啥意思? 就是真的要大婚? 这是临时加戏? 还是想假戏真做? 不自觉地,书逸心中暗恼,特别是见画心还一副特别想嫁的样子,更是气得磨牙嚯嚯。 “本王不是儿戏。”书逸将她压住。 画心看着他面带愧色,其实她隐约有些猜到和光同尘的意思了,毕竟,他们曾相识那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和光同尘就是想假戏真做。 甚至想留在这方世界。 至少在这里,不再受青冥大陆的天地法则束缚,他佛身的戒可以破,他们的生别离也不再起作用。 所以,在这里,他们可以突破一切障碍,肆无忌惮地在一起。 这一点,书逸还没想到。 但是在前两天见到和光同尘时,画心便已经萌生过了这样的想法。 留在这,并不难。 她相信和光同尘一定能够筹谋妥当,且保证她安然无恙。 唯一比较难处理的,就是书逸。 而和光同尘没有明着向她提出来,其实是在给她机会做选择吧。 嫁,还是不嫁。 选他,还是选书逸。 心,其实早就偏向和光同尘的,可面对书逸时,画心发现,还是很难真的做出抉择。 诀别的话,她想了整整两天,却堵在喉咙口,一句都说不出来。 “呆子,你觉得跟本座结婚后,过的如何?” “一团糟。”大大的实话。 “那你想回到以前吗?”没认识本座以前。 “回不去了。”也不想回。 “其实,你知道……” “本王只知道,你是本王的王妃,其他,一概不知。”书逸似察觉到画心想说什么,他压根不给她机会。 画心知道书逸的脾气。 他要是不准她去,她一准去不了,所以,不能明着跟他吵。 “你知道,兔子不可靠,它胆小,怯懦,还帕死,它才不会帮我们,万一坏了我们的大事就不好了。”画心晓之以理。 书逸一脸严肃,“本王可以完全控制它的言行举止,保证一颦一笑都像你。” “那很损耗元气,本座心疼。”画心动之以情。 书逸嘴角狠狠抽了下。 看来这女人是想嫁想疯了,连这种鬼话都说的出来…… 看起来要多假,有多假。 “你是心疼本王,还是心疼那和尚?”书逸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挑起,冷哼一声,“嗯?” “当然是你!”画心眼都不眨一下。 其实,也不全是假话吧? 怎么可能一点不担心他呢? 控心术特别耗费元神,还是远程操控,更是难。 她想改嫁本来就已经很对不起他了,此时再让他为自己费神费力就更过意不去。 好得也是夫妻一场,好聚好散不好吗? 第1562章 放她自由 眼前某兽显然没有半点要散伙的意思。 不但不想散伙,还有再好好重温旧梦的打算。 “那个,我饿了!”画心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两天她一说饿,书逸都是立马一头扎进厨房的,生怕她身体受不住。 可此时…… “饿?正好吃了本王。”他笑着,很坏的笑,很邪恶的笑,很禽兽的笑。 “……”画心无语地往后缩了缩。 这绝对是危险信号! 可是越往床上缩,越是危险,在床上,他还能放过她? 怎么办? 求饶? 只会让他更疯狂! 退无可退后,画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装的。 体力不支的样子。 甚至将丹田的气都散掉了。 扑过去的书逸眉头一皱,虽然觉得有诈,却丝毫不敢拿她的身体开玩笑,他并不知道她回过忘川。 长长叹了口气,书逸将她抱起躺好,源源不断地将自己龙气往她的身体里灌输。 见画心没有苏醒的迹象,又长叹了口气,“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本王?” 画心:也没有,只是不适合。 “你就真的这么想嫁给他?”并没有想得到她的回答,书逸只是想问出来而已。 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很久了。 画心装晕,一字一句听得清晰,心里的愧疚更加浓郁。 想嫁,自然是真的。 那毕竟,是她唯一深爱的君逸。 哪怕他现在面目全非,却也确实她唯一爱过的人。 嫁给君逸,是她的夙愿。 只是因为,阴差阳错,才嫁给了书逸,这并不是她本意。 何况不管是前世的君逸还是这世的和光同尘,都为她做出太多太多,远远比他书逸要多。 即便不是君逸。 只是和光同尘与书逸,她还是会选和光同尘。 只是,这样残忍的话,她不忍说给书逸听,也不知道为什,就是觉得难以启齿。 “本王这样束缚住你,是不是错了?在本王身边,你是不是特别不开心?”书逸长长地叹息着,无可奈何,“本王知道应该成全你,可是本王,就是做不到,做不到放手,做不到眼睁睁看你嫁给别人。” 画心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便自行关闭了五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般,还是一个劲的往她耳朵里钻。 直接钻进她的神识。 没一声叹息都听得那么明显,生生刺痛了她的心。 心里被他叹得涟漪泛起。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书逸,她从没想过,这个男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 甚至不敢相信,这会是书逸说出来的话。 “罢了,心儿,本王不强求了,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如果,让你在本王身边痛苦的活着,本王宁愿拿自己的命给你自由。” 书逸的话,说到最后,竟让画心有了丝心惊肉跳。 什么叫拿他的命换? 他要死要活? 还是说他们的计划里还有她不知道的,必须拿命去换的危险? 画心不敢往深里想。 当年的大战,赤冥都化魂了,难道这就是布阵的代价? 书逸也要牺牲,才能成阵? 第1603章 杀无赦 “既然沧澜居心叵测,为什么还要让他重生?” 画心突然睁开眼睛,很是不解地看着书逸。 她知道她能看出来的,和光同尘与书逸,都能看出来。 一旦沧澜重生,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强大,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书逸见她醒了,意识到她在装晕,脸不自觉地红了下,顺着她的话转移了话题,“要救这片大陆,就必有牺牲,这个人,选他,再适合不过。” “牺牲?”画心更不解了。 书逸见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提醒道,“你不记得你重生后是什么处境了吗?” 画心这才想起,当初她是被困在九幽封印里的。 那是她所见过的最坚固的囚笼。 复活的沧澜被困在里面,绝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毕竟这天下,没有第二个万界主宰去救他。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打算真的帮沧澜?”画心恍然大悟。 “他绝非什么善类。”书逸一语落定。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替他救世?”画心不觉得书逸会这么好心,他们完全可以想办法自己离开的,为什么要管这里的闲事? “你以为沧傲月真的是意外到青冥大陆的吗?”书逸的眼眯了眯,“这两界应该已经连通了,所以这边才会出现同样的我以及同样的和光同尘,这边的忘川消失应该与当年你重生相关。” 猜测的语气。 但画心依旧讶然他竟考量了这么多。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这界的消失会影响青冥界,所以你才要救世?” “嗯。”但也不全是。 不知道为什么,书逸总觉得,这一界里面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猜不到,但这种预感十分强烈。 这里有一股陌生的诡异气息,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 而这股神秘的气息,也正是和光同尘打算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他和书逸都感觉到了,这与画心有关。 只是他们做了不同的决定,书逸想立即带画心离开这里,回到他们的世界去,而和光同尘却想在这里寻找她前世的秘密。 某蓝去万魔窟的路上并不太平,相安无事了千万年的凡魔两界突然乱了起来。 而他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以他的声望,一路上不停被人拦住请他出面主持大局。 这一耽搁,等他到万魔窟时,已经是隔日晨初。 “请帮在下通传一声,在下有要事找你们魔尊。”某蓝依旧改不了他那副温恭谦良。 何况他知道里面那位是什么身份,丝毫没有将他当敌人看。 魔窟的人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但凡来魔窟的,特别是正义人士,那个不是喊打喊杀的,这人还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倒好似真是来拜访作客的。 这可能吗? 现在凡魔两界闹得这么僵…… 何况此人,看着似乎还有些眼熟,曾杀过他们不少的魔。 半盏茶后,小魔往后退了半步,盯住某蓝,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魔尊有令,不入魔道者,杀无赦!” 第1604章 只是不度他 守门小魔的话音一落,立即群魔涌出来,将某蓝团团围住。 某蓝不想大动干戈,一脸严肃道,“我是来找你们魔尊有要事商的,你们且去通传一声,再动手也不迟,否则坏了你们魔尊的大事,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已经杀到某蓝身前的小魔们生生一顿,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要是真来挑事的,不至于一个人吧? 这不是明着来送死吗? 小魔们面面相觑几眼,最后齐齐看向守门的那个小魔头,小魔头若有所思地盯了某蓝几眼,谅他也折腾不出什么事来,冲小魔吩咐道,“你们看好他,若是妄动,杀无赦,我去请示魔尊。” 说完,他一路小跑朝着魔窟里面去了。 不一会儿,和光同尘亲自出来了。 众魔们见到他们一反常态白衣飘飘的魔尊大人,浑身的浩然正气,简直比那些所谓的正义人士还正义。 简直让他们魔窟圣光大亮,仿佛他们才是正义的化身。 远远的,都没见他动身,瞬间就已经到了眼前,伸手朝着某蓝一抓,下一个瞬间已经消失在了众魔眼前。 “什么事?”和光同尘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来。 某蓝也不需要跟他拐弯抹角,“那个逸王说,让我来助你杀了魔尊沧海。” “为何?” “齐心叵测,留不得。” “嗯。”和光同尘颔首,深以为然,“对于这方大陆的人来说,入得轮回,才是解脱,入不得轮回,便是消亡。” “您的意思是……”不杀他其实才是杀他? 某蓝恍然顿悟。 和光同尘颔首,面色慈和,“没有杀与不杀,贫僧只是不愿度他。” 明明是致人死地的话,偏偏他说来,如沐春风。 某蓝从不知道,原来杀人还可以如此兵不血刃的。 最高级的蔑视,不是杀你不费吹灰之力,而是,不救你。 那种站在云端的俯视,令人仰视,无法高攀。 “还有别的事?”和光同尘淡淡睇着某蓝。 某蓝也不知如何回去向书逸交代。 这是完成任务了还是没有? “留着他,会不会有什么隐患?”某蓝不放心地提醒了句。 “应该无妨。” “你我回去……” “你就说沧海已死。”在和光同尘眼里,他就是个死人。 某蓝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那双能洞彻人心的眸,不怒自威。 就在他要告辞离开的时候,和光同尘忍不住问了句,“那边……准备得如何?” 此时此刻,他实在没什么把握。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多阴差阳错,她还愿意嫁给他吗? 这大概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吧? 或许以后会良心不安,或许会觉得亏欠,可他这次想自私一回。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想争取一次。 胜固欣然,败也从容。 “心姑娘和逸王爷的意见似乎有些不合。”某蓝小心措辞。 他实在搞不懂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 这根本是不用问的,是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嫁给别人呢?哪怕是假婚。 第1605章 来娶你 “如何不和?”和光同尘微微敛眉。 书逸有意见是他意料之中的,既然不合,那应该画心是愿意的吧? 猜测归猜测,他还是想得到一丝确认。 某蓝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也不敢信口雌黄,只摇了摇头,“这个在下并不是很清楚。” “嗯。”和光同尘轻哼了声,“我送你回去。” 顿了顿,和光同尘从怀里取出一方香笺递给他,“替我交给画心。” 说完又强调一遍,“务必交到她手上。” 某蓝点了点头。 和光同尘抬指随手在某蓝脚下布了个传送阵,不过两个眨眼间,某蓝已经出现在了妖王殿门口。 就这样……回来了? 他飞了一天一夜的路,就这么瞬间到了? 真不愧是万界主宰! 对于在沧凛界并不存在的传送阵,某蓝实在是觉得高深莫测,毕竟再厉害的瞬行速,也达不到这种瞬间转移的功效啊! “回来了?”冷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转瞬间,书逸便到了眼前。 “嗯。”某蓝心虚地僵了僵。 书逸狐疑地皱了皱眉,“事办完了?” “嗯。”某蓝更心虚了。 “还有事?”书逸见他杵着不走,眉头蹙得更深了。 “我有点事想找下心姑娘。”某蓝虽然刻板,却不傻。 他自然知道和光同尘可以强调务必交给画心,防的就是书逸。 “找她何事?”一想到某蓝见到画心就脸红心跳的怂样,书逸心里更不爽了。 “那……和光同尘让我给王妃带了样东西。”某蓝不敢骗书逸,只能坦白。 和光同尘? 那岂不是更图谋不轨了? “什么东西?”一双大手,随之而至。 某蓝差点忍不住掏给他, 不过想到和光同尘,他还是忍住了,“受人所托,还请见谅。” “那就……” “那就拿过来吧。”画心突然从书逸身后走过来。 某蓝立即见了救星般,将信递过去。 画心刚接过就闻到上面淡淡的檀香,是和光同尘身上的味道。 她发现,其实她已经习惯了这一世的他了,不一定是兰香,这样的檀香她也喜欢。 当着书逸的面,她也不避讳,直接将信笺展开,信笺上只有两行字:他日神山再相见,我跨白虎来娶你。 这是当年,君逸给她的承诺。 只是有人李代桃僵。 神山相见的人不是他,跨着白虎来娶她的人,也不是他。 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如今,他给她这封信,是何意? 他要来兑现诺言吗? 他要来娶她吗? 没有神山,没有白虎,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有他。 重要的事,他要来娶她。 这不是做戏,她心里无比清楚,和光同尘就是想假戏真做。 下意识地看了书逸一眼。 书逸没有看她,而是目光灼灼地盯住那封信。 那两行字,不是出自他口。 也不是属于他和她的回忆。 但最后为这两句话践诺的,却是他,大婚那天的景象历历在目,难道她都忘了吗? 难道她就一点关于他的回忆都没有吗? 明明那天,她笑得是那样的幸福…… 第1606章 活下去 缓缓抬起眼睫,将视线慢慢从信纸上抬到画心脸上,书逸颜色有些沉痛。 而画心脸上的表情给了他更沉痛的一击。 到底,还是比不过他们的感情。 真的想认输了。 书逸头一次觉得累,心累,身累。 画心眼色复杂地看了书逸一眼,她也知道,这是她和君逸的一次机会,也是书逸的一次机会,她并不在意君逸现在用别人的身体。 如果他们能从此安然无恙了,那么书逸也可以回到青冥好好活下去,没有人再会去找他要回他的身体,凭借他的能力以及他的权势,自是活的风生水起。 这样似乎对他残忍了些,但终归也算是挺好的结局。 既然注定是悲剧,哪有何苦再纠缠? 画心自己也没意识到,其实她做的选择,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保住书逸的命,让他好好活下去。 毕竟,他与和光同尘在同一个世界,迟早要起纷争。 不是他死,就是他活。 “呆子,对不起,你知道我……” “本王知道,你心里从没有本王。”书逸打断她,眼神是那样的哀痛。 哀痛到画心突然不敢看。 似乎不只是愧疚。 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 真的从来没有过他吗? 也不全是吧? 至少嫁给他那天,她是真心欢喜的,后来的每一天,她也是真心待他的。 只是,阴差阳错。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对不起。”画心不想给他希望,她希望这里一切解决后,他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开,所以狠了狠心,她与他对视道,“我确实,心里从来都没有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忍受,以前我只是没办法,我怕伤害他,他佛身僧命,不能跟我在一起,所以我才忍受着留在你身边,目的就是逼他离开。” 书逸抿唇,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尽管有千言万语要说要问,却被她堵得半句都说不出口。 “书逸,你什么都不用替本座做了,没有用的,你就是将命捧给本座,本座也是不会动容的,本座心里只有他,从以前,到现在,再到将来,永远永远,本座心里,只住得下他,而你,本座很快便会忘掉,彻彻底底。” 画心的语速很快,这样才能听不出她的颤音。 她其实是怕,书逸想不开为她去死。 她希望他可以好好活着,哪怕恨她。 可她在书逸眼里没有找到半分恨意,只有一望无际的哀痛。 那种哀痛如同汪洋般,汹涌澎湃。 甚是骇人。 心惊肉跳。 画心不忍地瞥开眼,没办法,最先的人不是他,最爱的人也不是他。 她那段话,也不全是假话。 她心里只住得下君逸没错,但这辈子,她可能永远都忘不了这呆子的。 但她,不能告诉他。 也会决口不提。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好聚好散,是她最期待的结局。 “书逸,我要嫁给他,不是做戏,是真的嫁给他,这是本座唯一想做的事,无论如何,你都拦不住本座的!” 第1067章 忘不了她 书逸自然知道他拦不住。 即便拦得住她的人,也拦不住她的心。 可她有没有考虑过,让他亲自送她出嫁的感受? 要有多么一颗强大的心脏,才能忍受将自己的妻子送上别人的花轿? 三日过的很快。 明明是救世,对于书逸来说,却像是在等待末日。 这夜的月很圆,像极了他们当初大婚的那天。 书逸一个人站在妖王殿的后山崖上,月色皎洁如水,衬得他孤影清寂。 画心远远看着他,竟连开口叫他的勇气都没有,他们不需要告别,甚至任何多余的言语都是伤害。 “不过来喝一杯吗?”就在画心转身要离开时,身后传来书逸清冷的声音。 画心脚步一顿,久久转不过身子。 尽量忽略心底地那丝不自在,她扯了一个浅浅的笑纹才转身,“那今夜就一醉方休。” 她是希望书逸喝醉的。 这样明天才不会太尴尬。 可是他的酒量实在太好,一杯一杯的酒往下灌,丝毫没有任何醉的迹象。 反倒是画心,喝得两眼迷离了。 “为什么不开心。”书逸凝睇着她一张毫无喜色的小脸。 这不是她期待已久的事吗? 为什么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一点都不像当初她嫁给他时的欣喜若狂。 画心的眼睫一颤。 是啊,她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大概是,谁也没有办法在二婚的时候很开心吧。”画心为自己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毕竟错过了一次……” “是本王误了你。”书逸忍住心口被插刀的痛,猛地灌了一口酒。 画心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难受了。 这本来就是她的错。 是她认错人的,还一错到底。 他们还有了孩子。 想到清初,画心内心更是波澜壮阔,“呆子,你回去后,要好好照顾初儿。” “嗯。”想到小清初,书逸更是郁结。 最后唯一留给他的,偏偏还是个不认他的儿子。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就是那日无心居的事吧。 如果他不上九天,不让她陷入那样的困境,他们现在一定还恩爱如初,她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和光同尘是谁。 “初儿在本座的肚子里,就错认了尘尘,所以,难免有些执念,你要多担待他些。”画心有些不放心,毕竟那小子太能作了。 跟她一样一样的。 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却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深吸了口气,她才继续道,“如果你以后要找别的人,不要找桃夭那样心肠恶毒的,要找个心地善良,能够善待初儿的……” “本王不会再找。”你不用多虑。 书逸一脸坚决地打断她。 即便那个世界再没有她,他也不会再考虑别人,即便有人再像她,也绝不会有人能取代她。 画心见他执着,心里愈发堵得慌,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书逸不置可否。 时间能治愈一切,却不能治愈她。 他心里无比清楚,无论过去多久,他都不可能忘记她的…… 第1068章 接亲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 也格外的短暂。 喝了一宿的酒,谁也没有醉。 画心去梳洗,书逸并没有跟过去,这里没有使唤的人,也没有准备凤冠霞帔,所以她便随手施了个法术。 在和光同尘来接人之前,书逸终究忍不住见了她,亲自替她盖上喜帕时,他盯住她看了又看,想最后伸手抚一抚她的眉,却停住了。 “心儿,既然是你自己做的选择,那就要幸福,不要让本王后悔今日的决定。” 双目猩红。 天知道他有多隐忍。 以他的性格,是绝不可能放手的。 可他竟真的要亲自送她出嫁了。 画心眼睫一垂,不敢看他,怕是多看一眼,就会迈不动步子。 后不后悔,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选择。 两人一直静默着,不多会外面开始热闹起来,是接亲的人来了。 某蓝觉得这氛围实在诡异,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眼,提醒道,“魔尊来接亲了。” 原本,这亲,是接不成的。 早在半路就会被人拦截。 凡魔两界就会开战。 可和光同尘迎亲的人竟然到了妖王殿门口。 瞧了一眼,书逸便知道他用了传送阵,所以能瞬间从魔窟到这里来,即便有人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计划还是按计划来。 和光同尘已经安排另一支迎亲队伍出发,加之之前散布的魔尊与妖女结合必将给沧凛大陆带来灭顶之灾的谣言,凡界已经开始全力阻止这场灭世之劫。 但这并不影响和光同尘来接亲。 书逸此时才知,那样一个心若明镜台的人,真正谋算起来,丝毫不输于他。 如此也好,这样的人,才能保护好她。 画心听到外面的动静,伸手落下喜帕,正要走出去,却被书逸按住,“本王先见见他。” “你见他做什么。”画心心口一紧,以为书逸突然反悔了。 昨晚他们可是说的好好的,他今天绝不闹场的,他们好聚好散。 可现在书逸似乎想给和光同尘找点麻烦…… 果然,书逸冷笑道,“想带走本王的人,是这么容易的吗?” “那你想怎样?”画心小脸一白,再喜庆的颜色也遮不住的白。 “见见他而已,你不必担心,一会他会亲自进来接你,不会少胳臂少腿。” “……”听着就像是会少点什么。 画心脸更白了。 然后,书逸已经出去了,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和光同尘一进外殿的门,就看到迎面走来的书逸。 书逸上下打量着一身喜袍的和光同尘,双眼不自觉眯了眯。 扎眼,真的很扎眼。 似乎要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能压制住内心愤怒的小火苗。 书逸两眼喷者火,目光如剑般直往和光同尘身上戳,和光同尘不得不顿了顿脚步,看向他。 “你以为,你的把戏,能骗过本王?”书逸冷笑。 和光同尘依旧淡淡笑着,“我只是想试试心儿的心意,至于你如何想,并不重要。” 书逸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但是那种底定在心的眼神,连他都觉得和光同尘真的无所畏惧。 第1069章 别给本王机会 “你想留在这里?”这不是他们原本商量好的计划。 他们本来是在解决这边的问题后,一起回青冥大陆的。 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书逸猜到,却还是想确认一遍。 “纠结这些,对你来说,有何意义?”和光同尘淡淡凝睇着书逸。 书逸笑了声,“当然有意义。” 如果一起回青冥,哪怕她嫁给了和光同尘,他一样可以远远地瞧着她,知道她是否安好,随时准备着在她危难之时守护她,默默做她最坚实的护盾。 但是如果他们留在这里,便不一样了。 他不确定,他回去之后,还能不能在万界之中寻找到她。 应该是不能的。 他并没有继承万界主宰的力量和记忆,哪怕有他的真身也没用。 这意味着,他上天入地,想看她一眼都不再可能。 “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至于那真身,便是对你的补偿。”和光同尘虽然语气冷冷的,但是话里却是带着歉意的。 他的意思就是,他不要再做什么万界主宰了,真身也不要了,只在这与她偏安一隅。 只要人不扰他,他便想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寻常人的生活。 他想要和她有自己的孩子。 想到孩子,就不可避免想到小清初,和光同尘心里一阵歉疚,“我会设法送你回去的。”不过是用传送阵而已,再费些心力寻找到青冥界。 这两日他仔细思量过,即便沧澜不肯帮忙,他也一样能让书逸回到青冥去。 顺便把碍事的某龙和南暮离也一并送回去,他想和画心在这个世界过全新的生活,最好谁也别来提醒他们的过去。 所以,他应该是再也见不到小清初了,虽然不能说是亲生的,但是摸着心口说,和光同尘真是将他当成亲儿子在疼的。 “你回去后,一定要照顾好清初……” “那是本王的儿子。”要你多次一言? 若不是为了小清初,书逸根本不想离开,就留在这方大陆又何妨? 但他始终放不下心里的惦念。 “如此甚好。”和光同尘并不在意书逸的态度。 书逸看着他,半晌,很别扭地吐出一句,“照顾好她,最好别给本王机会,否则,会让你输得一无所有的。” “放心,不会。”绝不会给你可趁之机! 和光同尘温润的眸子也不自觉眯了眯,其实他心里是清楚地,他和书逸,其实势均力敌,若不是无心居那件事让他救美了一回,还引起了她和书逸之间天大的误会,其实,他和书逸,在她心中应该是势均力敌的。 甚至,若是此次他相争,也未必会输。 可他竟然退了一步,这不仅画心意外,和光同尘也意外。 不过,现在除了尽快与画心完婚,和光同尘没有时间去考虑别的问题。 而书逸看似拦住了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为难,倒像是有很多要叮嘱的话,却又碍于面子说不出口似的。 “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今天就先说到这,不能误了吉时。” 第1610章 出嫁 (,两个小时后替换) 今日乃紫薇天君与朝露仙子的大喜之日,各路神仙皆备了厚礼来恭贺。 突然一道妖红踏云东来,收礼的门童立即大声宣道,“帝君圣尊,七彩琉璃棺一对!” 刹那间,不止是新郎官紫薇天君,满堂众仙的脸色都变了变。 喜堂上的氛围顿时变得阴气沉沉,除了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混账帝君笑得眉飞色舞,其他各路神仙的面部表情都十分僵硬。 帝君大人喜欢送棺材,还特别喜欢成对地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晦气,数十万年下来,众仙也都已经见怪不怪,谁让人帝君是九幽冥窟发家的呢,职业病,治不好了。 用帝君她老人家的话来说便是不管送什么都可能用不到,但是棺材嘛,一定是会用上的,总归都是要死的,存着有备无患。 可一仙也就死上一回,一副棺材也便够了,帝君她老人家却什么场合都送棺材,一次寿宴两副棺材,年年都送,这就让众仙扛不住了。 因此六界都已经约定俗成,什么红白喜事都偷偷瞒着帝君办。 自然,棺材多得堆了一后院还不是最愁人的,最愁人的是今天的喜宴没准备帝君大人爱吃的兔肉! 紫薇天君来不及追究是谁走漏了风声,十万火急地吩咐厨下速速加一道“烤全兔”! “不必了。”画心一个眼神扫过去,满堂的神仙都很惶恐,“本座来的时候从天帝那顺手偷了一只肥兔,你找个得力的人替本座烤了。” 紫薇天君一听腿都软了,这肥兔可不是一般的烫手,接吧,得罪天帝,不接吧,得罪帝君…… 左右权衡一番,本着对天帝君子品性的信任,他只好向不讲道理出了名的混账帝君屈服。 哆哆嗦嗦从画心身边侍婢手里接过肥兔,紫薇天君仔细一瞧,更是心惊,这肥兔分明是月宫里的玉兔,是天帝祖母月神的遗产,天帝向来宝贝得紧。 朝露仙子是个伶俐的人,见夫君为难,心中立即有了个偷梁换柱的妙计,立即让身边的蝶仙将玉兔抱了下去。 她笃定,天下兔子一般味,帝君又没吃过玉兔,等这兔子烤熟了,谁还能分得清是哪只。 对此,画心不置可否,待她入座后,众仙也各自归席。 虽然都慌得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即落荒而逃,众仙却还是极给画心面子的,互相推杯换盏,强作笑颜。 紫薇天君悄悄抹了把汗,总觉得他媳妇办的那件事不太靠谱,便偷偷着人去请九龙神君,回来的人却说九龙神君正在九龙殿作画,无人敢扰。 如此,彻底没了指望的紫薇天君,更是吓得腿软,估摸着今夜洞房花烛都硬不起来了。 半个时辰后,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全兔送到画心身前。身边的侍女替她切了块兔腿肉,她漫不经心地夹起,送到唇边……没熟! “混账!哪个废材烤的!外焦里不嫩,还夹生,让本座怎么吃!”画心黑了一张脸,凤心不悦就掀宴席。 第1611章 老魔王 “心儿?”虽然看不到画心的脸色,和光同尘依旧察觉到了她的迟疑,“若你不愿意,这就是一场假婚,选择权依旧在你手上,你不必有压力。” 平澜无波的声音,令人十分安心。 画心知道,他永远不会强迫她的,可她就是因为难做选择,才会这样为难的。 接亲的队伍来的快,散的也快。 和光同尘不过抬指一点,布了个传送阵,他们便已经瞬间到了万魔窟。 整个魔窟没有丝毫平日里的阴冷暗沉,处处张灯结彩,丝毫不比当时书逸娶她时差。 可她却没有丝毫当时的心潮澎湃。 如果此时牵着她的那双手不是她爱了千万年的人,她可能真的要拔腿落荒而逃。 感觉到她掌心渗出的冷汗,和光同尘的心狠狠揪了下,却没有放手。 就自私这一回。 他真的不想再次错过她。 前面就是喜堂,拜完天地,他们就是夫妻,从此恩爱两不离。 和光同尘按捺住心口的波动,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 画心的脚步却越发凝重。 虽然说清楚了,可她总觉得自己跟书逸的关系还是说不清道不明,自己还没办法一下子从逸王妃的身份转换过来。 原来有些东西,时间久了,真的是会习惯的。 “尘尘,你真的不介意吗?”不介意本座的过去吗? 画心看到越来越近的喜堂,心口一阵阵地发慌。 就在她踌躇不前时,身后传来一个小魔急切的声音,“魔尊,不好了,凡界的人已经攻过来了,我们的人拦不住!” 这么快? 不是说凡魔两界,其实是魔界力量更强大些的吗? 怎么会突然被攻破? 就在和光同尘沉思的时候,外面突然涌进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 当头的事一个一身黑袍的男子。 被通体的雾气包裹着,看不清他的脸色,却浑身散发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与沧海身上的那股魔气完全不同,而是真正的煞魔之气。 这才是真正的魔尊吧? 难怪魔族会这么快溃不成军,原来是不战自降。 和光同尘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也并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倒是身边的小魔十分识相地提醒了一句,“魔尊,老魔王回来了,您还不快去见礼?” “为何?”要向他见礼? 都已经退位了,还要见什么礼吗? 和光同尘不解地蹙了蹙眉,对于这个浑身煞气来意不善的男人,没有任何敬畏之意。 小魔擦了把冷汗,“魔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就别跟老魔王犟了,父子哪有隔夜的仇……” 父子? 这沧海到底有多少个爹? 想必当年忘川消失的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吧? 而且,他的目标似乎是…… 和光同尘眉头狠狠拧起,来不及深思,下一个瞬间已经迅速将画心护到了身后。 果然,一股强大的威压迅疾而至。 若不是他动作快,这一道无形的掌力就要直接打在画心身上了,和光同尘心有余悸地立即抬指结印,堪堪挡住那股即将破体而入的魔气。 第1612章 浮想联翩 “果然有女人闯进了沧凛界。”前任魔王看也不看和光同尘,眼睛只灼灼盯住他身后的画心。 此界阳盛阴衰,稍有一点阴气,他都能察觉出来。 何况画心出自九幽,难得的全阴之体,全身的阴气自是非比寻常。 他是知道,他的儿子,在魔界私藏了一些女人的,整个沧溟大陆,仅剩的女人都在魔界,且是沧海的炉鼎。 但显然,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太一般。 而且,这个儿子…… 似乎也反常得很! 他什么时候有能耐接他灭灵一掌了?且毫不动声色。 只是动动手指,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眼神平澜无波,不怒自威。 竟似脱胎换骨般变了个人。 知子莫若父,他一眼就看出了“沧海”的不同。 “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充……” “替天行道。”和光同尘打断他。 他知道,别说他扮得根本就不像,哪怕是真的扮演的像,也绝瞒不住亲生父亲。 画心站在他后面,听到那四个字,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她还是保持严肃地看向那团黑雾。 这种黑雾缠身的,内心阴暗又变态,这在巫不周身上就已经见识到了。 “有女人来怎么了?你们这不欢迎女人?”画心自己揭起喜帕,一双大眼眨也不眨地朝着那团黑雾望去。 这黑雾里是一张极其普通的面孔,没有想象中的邪魅。 十分普通的相貌。 扔到人群中都找不到的那种。 这魔王……长得也太随便了吧? 一般神族魔族基因都还是不错的,即便先天长残了,后天也会修补过来。 但这魔王实在是很接地气。 所以,他是怎么生出一个长得像和光同尘的儿子的? 难道他夫人出轨? 然后他就恨上了女人? 一段很长的浮想联翩后,画心看他的眼神都柔和了很多。 可怜…… 一般这种变态都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刺激,才会性情大变,甚至一念成魔的。 “喂,那个谁,小绿。”画心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就是看他怎么看怎么绿。 别说魔王,就是和光同尘都懵了。 明明是小黑,怎么变成小绿了? 难道她眼睛出问题了? 和光同尘紧张地抓过手替她把了把脉,再三确认没有问题时,才松了口气。 魔王丝毫不理会画心的插科打诨,他双眼眯成一条线,里面射出的寒光,如利刃般戳向画心。 接收到危险的讯号,画心瞪大的双眼也不自觉微微眯起,半晌后,才轻笑了声。 慵慵懒懒的语调,“呵,就算是被一个女人伤过,也不用对全天下每个女人都赶尽杀绝吧?” “……”被戳中心事的尴尬。 “你以为这样赶尽杀绝,折磨的是我们女人吗?最后受苦的,还不是你们男人。”画心冷哼了声。 活着的人,才更痛苦。 活着,想要却得不到,则更痛苦。 魔王也不以为然地冷哼了声,“本尊想如何,还要你教?死到临头,还伶牙俐齿,你真以为这小畜生有本事护得住你?” 第1613章 震慑 “尘尘,让他看看你有没有本事!” 画心看也不看和光同尘一眼,她相信他的能力。 万界主宰,可不是白当的。 那等威压一释放出来,别说他小小一个魔王,就是创世真神,那也是承受不住的。 和光同尘颔首,放出威压前,习惯性地上前,在画心身侧结了个护罩,才淡淡谛视着魔王。 完全不是一个儿子看爹的眼神。 而是神在俯视。 那种居高临下,令向来目空一切的魔王都忍不住浑身颤了颤。 这种威压与他所曾见到过的力量完全不同,就好像是绝对压制般,令他不自觉地臣服,完全无法反抗。 这就震慑完了? 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的那种? 画心眨巴眨巴地看着和光同尘,半晌后,目光转向还处在骇然之中的魔王,歪头笑了笑,“现在本座有资格跟你说话了吗?” 魔王没说话。 画心有恃无恐地嗤笑了声,“有些人……哦,不,有些魔,天生就是贱骨头啊。”不打不服的那种。 魔王,“……” “小绿,本座恨理解你的心情,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能因为一个碰上一个渣女,就认为全天下的女人都水性杨花,比如本座就……”很无辜啊。 说着说着,画心忽然一卡。 她没脸把那句话说完。 想想书逸,又看了眼和光同尘,她觉得自己才是最水性杨花的那个。 她一点都不无辜。 魔王还在等她的下文,发现她的理直气壮突然偃旗息鼓了,狐疑地打量了她两眼。 依旧保持沉默。 画心缓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总之,你这样是不对的,天下无辜之人何其之多,你不该赶尽杀绝!” 魔王,“……”想赶尽杀绝的,好像是你们吧? “还有,就算你夫人红杏出墙,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原谅她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一个男人,就不能大度点?每天就想着欺负女人,有出息吗?” 画心一副训儿子的口吻。 魔王,“……”你才红杏出墙! “唉,小绿。”画心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不打不行吗?就算这儿子不是你亲生的,好得也叫了你那么多年的爹,你总不至于要赶尽杀绝吧?” 魔王,“……”谁说不是亲生的! “好了好了,瞧你一脸知错的样子,要不今天就到这?你是要回去歇歇,还是留下来喝一杯喜酒?” 魔王,“……” 就连和光同尘都无语了。 他们筹谋了许久,就是为了让这天下大乱,自取灭亡,汇聚命源,重汇忘川。 可画心再干嘛? 劝架? 拆台? “心儿。”和光同尘低唤了声,眸中带着丝不忍的慈悲,叹息道,“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嗯。”你说什么都对。 画心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朝着沉默了良久的魔王露出一个招牌式睥睨笑,气死魔不偿命道,“既然非死不可,要不……你自己解决下,先死为敬?” “……”魔王彻底方了。 傻眼,憋怒,沉思…… 喜欢步步莲劫请大家收藏:()步步莲劫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1614章 散离 (,两小时后替换) 哆哆嗦嗦从画心身边侍婢手里接过肥兔,紫薇天君仔细一瞧,更是心惊,这肥兔分明是月宫里的玉兔,是天帝祖母月神的遗产,天帝向来宝贝得紧。朝露仙子是个伶俐的人,见夫君为难,心中立即有了个偷梁换柱的妙计,立即让身边的蝶仙将玉兔抱了下去。 她笃定,天下兔子一般味,帝君又没吃过玉兔,等这兔子烤熟了,谁还能分得清是哪只。 对此,画心不置可否,待她入座后,众仙也各自归席。 虽然都慌得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即落荒而逃,众仙却还是极给画心面子的,互相推杯换盏,强作笑颜。 紫薇天君悄悄抹了把汗,总觉得他媳妇办的那件事不太靠谱,便偷偷着人去请九龙神君,回来的人却说九龙神君正在九龙殿作画,无人敢扰。 如此,彻底没了指望的紫薇天君,更是吓得腿软,估摸着今夜洞房花烛都硬不起来了。 半个时辰后,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全兔送到画心身前。身边的侍女替她切了块兔腿肉,她漫不经心地夹起,送到唇边……没熟! “混账!哪个废材烤的!外焦里不嫩,还夹生,让本座怎么吃!”画心黑了一张脸,凤心不悦就掀宴席。 “小仙该死。”朝露仙子身边的小蝶仙被吓了个半死,也不管一地的碎琉璃,惶恐着跪下去。 “唔,那还废话什么,你就先死为敬吧。” “……”蝶仙想她只是客气一下,帝君竟还当真了,濒死挣扎,“帝君,小仙死不足惜,然……” “你一个虫子仙当然是死不足惜,可惜了本座从天帝那偷来的万年雪参养大的玉兔。”画心抱着兔肉一阵长吁短叹,余光朝着小蝶仙斜过去,“还好,本座多带了副棺材,就赏给你和玉兔吧。” 走投无路的小蝶仙深深吸了口气,瞧瞧朝露仙子也不敢帮她说话,只好自己哭卿卿地抱着兔肉爬进棺材里躺好。 毕竟,这可是帝君啊! 九幽神女,六界之主。 自玄灵一千两百八十一万年末,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后,九幽血肉枯骨里生出一枝灼艳曼珠沙华,沐佛光化身神女,集万神之力,掌生死轮回。 一人一琴独步天下,无人可敌,将六界众生虐了数个来回,打得个个心服口服。 自此,青冥大陆便易了主。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即位的帝君神女画心,喜怒无常霸道任性,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有人总结过,帝君生平只喜欢三件事,一件便是四处送棺材,咒死一个算一个;另一件便是去月神殿拆红线,拆散一对是一对。 第三件事嘛,便是吃九龙神君亲手烤的兔肉。 总之,在青冥大陆,除了九龙神君君逸,提起“帝君画心”四字,不要说他们这等小仙,就是天帝佛祖都要抖上三抖。 众神众仙走过路过九幽,没有不绕道的。 正所谓: 一身血裳,两袖轻狂。 三步成杀,四海动荡。 五指轮灭,六界称王。 七弦震怒,八荒殉葬。 九幽风起,十方胆丧。 第1615章 形同无物 这么不经打? 画心觉得她还真是高看这个沧凛界了,原本以为,在仙灵这么浓郁的世界里,还能够独霸一方的魔,一定有什么不凡之处。 结果,完全可以当萝卜打。 脆得很。 画心看某萝卜的眼神更加鄙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般,“既然你这么想死在本座的” 某萝卜眼看着最后一层护罩也要被打破了,眸中的狠厉一闪而过。 看来,只能选择走那一步了…… “心儿!”和光同尘突然感觉到一股骇人的威压,惊呼出声、 那股威压瞬息而至,如泰山压顶。 将他瞬间压倒在地上,哪怕拼尽全力,也直不起身子,再次被压制在地上。 稍一挣扎,似乎还能听到元丹碎裂的声音。 心儿…… 自己真是太倏忽了,明明早知道,这一界存着什么异样的东西,却还是没能提防。 “心儿……”和光同尘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不只是身体,就连元神都仿佛在被人辗压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崩散。 “快走,心儿……” 身后突然传来急迫的声音,画心茫然了下,看到和光同尘被压制在地上时,陡然一惊。 好好的,他怎么就……跪了呢? 明明打架的是她啊? 再往四周看了看,画心才发现,不只是和光同尘,四周已经没有一个能站着的人了,全部匍匐着,如同天生残疾般。 画心更茫然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连和光同尘都被压制住了,可见现在的情况很不容乐观。 难道是……这个小绿萝卜做的? 狐疑的眸光一扫,扫得某绿浑身一颤,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去。 却完全无处可躲。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她还安然无恙? 而且…… 她一步一步逼近过来,唇角还挂着让她心慌的诡异笑容。 不到片刻功夫,画心已经走到了某绿身前。 “说,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画心居高临下。 她抬起手,轻轻一划,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他设下的最后一层结界。 魔王猛地睁大了眼睛,无边的恐惧突然疯狂地涌了上来,冲断了他的神经,占据他全身。 仿佛她那纤纤十指,能将他也撕开。 为什么? 为什么那股据说能毁灭万界,连混沌之境都忌惮的力量,对她来说,毫无作用? “你……你怎么会……” “本座如何?”画心困惑。 她随手拍了两下某绿,某绿顿时觉得肩上似被什么压住了般,那股他释放出的可怕威压,竟顺着她的手反噬了回来。 见某绿的脸猛地惨白下来,整个人抽搐了起来,画心又困惑了下。 她做什么了吗? 没有吧? 只是想安慰下他罢了…… “喂,你别装死,别以为这样本座就会放过你了。”画心看着手下越伏越低的魔王,猛地抬手将他拎了起来。 信手拈来,轻而易举。 而画心毫无察觉,那股在她指尖萦绕不绝的神秘力量。 那种给所有人绝对威压,却对她来说形同无物的骇人力量…… 第1616章 神秘力量 和光同尘也没想到画心竟然可以反压制住那股骇人的力量。 这股连他都觉得完全被压制的可怖力量…… 不过现在,似乎好了很多,那股力量全部在朝着画心身上涌去。 等等…… 那股力量为什么会朝着她涌去? 会不会对她不利? 看着那越来越浓郁的,萦绕在画心周身,浓郁到近乎成实质的赤红色,和光同尘愣了下。 似对那种莫名的力量震慑到,眼里闪过惊讶。 下一刻,他周身忽然金光一闪。 瞬间凝成万千剑雨朝着那逐渐要将画心包裹起来的赤色浓雾刺去。 “心儿……”和光同尘不放心地唤了声,控制着这些剑不伤及她。 只是画心却没有半点反应,那些赤色的雾气坚不可摧,他的剑就好似以卵击石般,直接被撞成了碎片。 果然不是一般的仙灵! 和光同尘的眸光忽然冷沉了下来,他的剑意向来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斩龙都不在话下。 而对这些没有实体的雾气却丝毫不管用,可见这股力量有多强大。 混沌之境的力量是分等级的,越阶挑战绝无神算,那是绝对级别的压制。 而能压制他的,除了紫灵龙,似乎还真没有其他…… 可这雾气分明是烈焰一般的赤红,隐约泛着金光,压根不是姿色的神力。 被赤色雾气包裹起来的画心还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是眼神冰冷地盯着被她拎起来的魔王。 看他的眼神极其讽刺。 仿佛是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人般。 “居然敢打本座的主意?看来你的胆还真是肥,别以为在你的大陆就是你做主,本座会打的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说完,就是一顿胖揍。 揍到鼻青脸肿,亲儿子都认不出来的那种,画心才将他丢到地上,抬起小脚踩住他心脏的位置,冷笑,“记住了,女人最好别惹,放心,本座现在不杀你,直接死真是太便宜你了,等本座查清楚了你对着方大陆的女人都做了什么,会一分不少的万倍奉还!哼,你跟你那个用女人做炉鼎的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魔王,“……”这世间怎么有这么可怕的女人! 已经刷新了他对女人的认知。 画心冷着脸,朝着魔王一抓,准备先废了他的修为,让他不得作怪。 突然,一道赤光闪过,画心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中的人已经脱离她的掌控,被她周身围绕着的赤红弹了出去。 下一瞬间,画心只觉得身上一紧,似被什么包裹住了。 似蝉蛹般,被紧紧束缚着。 一层一层,动弹不得。 “心儿——”和光同尘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冲破压制,一弹而起,下一刻,漫天剑雨便落了下来,直直朝着哪个赤色的蛹劈去。 与他交相辉映的还有一道炽蓝的剑光,由远极近,迅速飞来,一起朝着赤色的蛹攻去。 “轰隆”一声。 两道剑光同时碎成万千光华,而那蝉蛹却纹丝未动。 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两剑,随便哪一剑,都有毁天灭地的威力,双剑齐下,居然都动不了这赤蛹分毫…… ps:书友们,我是南风余昧,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1617章 反制 “心儿——” 仓促敢来的书逸脸色惨惨白,手中的剑“咚”一声砸到了地上。 片刻的怔楞后,他猛地转身一把揪住和光同尘,“本王将人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废物! 和光同尘似乎完全听不到书逸再说什么,任书逸的拳脚落在他身上,他的视线一直盯着那只赤红色的蛹。 眸中尽是自责和担忧。 没有办法,他一点头绪都没有,对于这个异界的奇物,他没有丝毫的认知。 短暂的怔楞后,他似想起什么,不管书逸,直接抬手凝成一道赤光,如鞭般一卷,瞬间将飞远的魔王又卷了回来。 魔王本来以为已经逃过一劫了,结果那道赤光迅速将他扯了回去,重新跌回炼狱。 不只是和光同尘,书逸也同样将愤怒转移到了他身上,下一刻,赤蓝相交的剑雨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瞬间将他戳成了筛子。 这种凌虐,足足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念在他可能还有点用的份上,和光同尘与书逸才没弄死他。 抬指又是一道赤光,如灵蛇般缠在还血流不止的魔王身上。 那赤光如火,灼灼烈烈地痛。 书逸没和光同尘那般温雅,直接上前一脚踩住他,双眸似喷火,瞪住他,“说,那个是什么东西!” “……”魔王还没从那顿碾压性的胖揍里回过神来。 他在哪里? 刚刚发生了什么? 眼前这个人又是什么? 这次到底来了多少可怕的惹不起的人? “装死?”一模一样的口吻。 像极了刚刚那个凶神恶煞的女人。 魔王看着书逸,想起画心,瞬间产生了他们天生一对的想法。 书逸踩住他的伤口,用力碾了碾,“本王倒是要看看,是不得骨头硬,还是本王的拳头硬,要是她少半根汗毛,本王会让你永生永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魔王只觉得被踩住的伤口,如万蚁啃噬般,生疼。 和光同尘也在一旁动了动手指,那些捆住他的光绳越收越紧,简直要勒紧他的血肉,勒断他的骨头。 两个人齐齐逼近,空气中的威压愈发庞大。 几乎不动声色,就能压迫死他。 魔王身上已经满是血迹了,那光绳如同利刃般,直接划开了他们的皮肤。 越陷越深,仿佛连着他的灵魂也被切割着一样。 意识都渐渐模糊了起来。 “看来,还是不够疼。”书逸冷哼一声,目光狠厉,语气凶残。 和光同尘一向的慈和也消散不见。 望向他的眼神只有一个字——揍! 眼看着新一轮的碾压式摩擦又要到来,魔王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他身形止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连带着声线都跟着一起颤抖起来,“我……我其实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当初将它交给我的人说……说那是足以毁灭混沌,毁灭万界的力量,没有什么能与它抗衡……” 随着他哆嗦的抖音,和光同尘与书逸的脸色越来越沉。 没有任何力量能抗衡? 也就是说,他们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那赤色的蛹了吗? ps:书友们,我是南风余昧,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1618章 探寻 心儿要永远被困在那里面吗? 这个想法同时从和光同尘与书逸脑中闪过,几乎要将他们逼疯。 不! 他们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心儿救出来! “谁给你的这东西?”和光同尘比书逸先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对他来说,将画心救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魔王已经被揍得没有半点反抗的血性了,立即老实交代,“我也不知他是谁,他似一团紫雾,隐隐成龙形,他说他来自混沌之境,即将消亡,这是他用毕生力量封印住的足够毁灭混沌,毁灭整个万界的力量,让我好好保存,千万不要让它现世。” “那你还将它放出来?”和光同尘压抑着怒火。 “不是我……我放的,是刚刚跟她交手时,这东西忽然自己躁动了起来,瞬间冲破了那层封印,自己跑出来的!”魔王连连解释。 见书逸明显不信他的眼神,他更急道,“真的,就算我想放,我也打不开那封印啊,不然我早就用它对付沧澜那老东西了。” 书逸仔细搜罗着记忆,在识海里搜罗赤冥留给他的关于混沌之境的事。 显而易见,这件事跟混沌脱不了干系。 紫色的雾气…… 龙形…… 和光同尘虽然没有传承的记忆,但他修过九龙真身,自然知道他说的应该就是品阶最高的紫灵龙。 加之他在南暮离那里,也问出了不少关于混沌之境的事,据说当年是他篡位,越阶斩杀了紫灵龙,成为了混沌之境存在以来第一个越阶挑战成功的龙族,且继承了万界主位。 也就是说,魔王口中的那个紫雾很有可能就是前任万界主宰。 可那紫雾为什么会说拼尽毕生之力才封印住这股可怕的力量的呢? 难道紫龙不是被他杀的,而是自己牺牲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书逸与和光同尘都陷入了沉默,两张脸越来越冷,魔王更加慌了,“这可是能毁灭万界的东西,我就是能动也不敢动啊,沧凛界也是万界之一,我不可能自取灭亡的。” 和光同尘与书逸自然知道他说的意思,如果说那股力量是自己跑出来的,且是因为画心,那么就是说,那股力量本就跟她相关。 所以才会一触即发。 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沧凛界的情况是不是跟当年的事有关? 和光同尘凝眸看着魔王,心中闪过诸多猜测,半晌后,认真地问,“是不是他让你们从万界之中脱离?这里浓郁的仙气,其实是他留下的对吗?” 这个他指的那紫龙,前万界主宰。 魔王见和光同尘这个都能猜到,讶然地点了点头,“是,是他说这些仙灵可保我界永生,还说混沌之乱,必将祸乱万界,我们想要保全,最好趁着这个机会,从万界中脱离,独立,与混沌和万界隔绝……” “然后随着这股可怕的力量一同消亡在万界之外,以此保全万界,还真是用心良苦。”和光同尘瞬间点破。 ps:书友们,我是南风余昧,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1619章 放弃 和光同尘不知如何评判前万界主宰的这个选择,他显然是放弃了整个沧凛界。 以一个善意而残忍的谎言,给了他们永生的希望,其实是彻底放弃了他们。 以一界的牺牲,保万界的太平。 作为一个万界主宰,这似乎是他该做的取舍,可毕竟是一界,万千生灵,这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魔王显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办法相信永生是一个谎言,毕竟他们这里的人确实都活得特别久,久到他们几乎忘记了时间。 现在突然搞死他,他们被放弃了。 他们不是永生,而是随着这股可怕的力量一起消亡。 无论如何,都是接受不了的。 “他当时还交代你别的什么了吗?”和光同尘问。 他总觉还有些线索被忽略了。 因为时间实在太过久远,魔王实在想不起来当时具体的情形了。 和光同尘明无表情地提醒他,“你最好仔细想清楚,现在能救你们的,只有本尊。” “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无需你们自己消亡,本王一定会将这里杀的寸草不留。”书逸补充。 一红一白,配合得天衣无缝。 其实这个问题,沧澜跟魔王提过很多次,他早就怀疑过混沌界的居心叵测,只是魔王不信。 此时,魔王再联想起沧澜的那些推断,顿觉脊背发寒。 他丝毫不怀疑书逸的能力。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魔王实在难以想象能够拥有这种力量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万界主宰。”和光同尘淡淡吐出四个字。 该威慑的时候,还是要威慑。 “原来你就是……”就是沧澜口中的那个……昏君? 和光同尘抿唇,淡淡谛视着他。 魔王知道,他说的没错,现在的沧凛确实形势很严峻,而他们或许真的是救沧凛的唯一希望。 之前魔王针对他们,也并非是他本意,在被如此碾压之后,顿时也没了反抗的心思。 深深拧着眉,意识到形势严峻的魔王仔细想了想当年的情形,才道,“当年他也没说什么,就说我替他保管好这股力量,他赐我们永生。” 顿了顿,深吸了口气,他继续说,“不过他告诉我,我们沧凛界注定会有一劫,会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化解的办法就是……” 他下意识地看了包裹住画心的赤蛹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和光同尘与书逸都知道重点来了,虽然心中急迫,却都没有开口打断他。 “他说,女人是沧凛的克星,之所以会有生死轮回也是因为阴阳交合,阳主生,阴主冥,只要用所有女人的命祭天,沧凛界便可以逃过此劫,并且得到真正的永生。” 和光同尘,“……” 书逸,“……” 这种鬼话居然也有人信? 他们还有脑子吗? 难道他们沧凛界被选中去送死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蠢? 书逸与和光同尘相视一眼,瞬间达成了共识,他们齐齐转过视线,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着某不知所措毛骨悚然的某魔。 ps:书友们,我是南风余昧,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1620章 放逐 “有……有什么问题吗?”魔王被二人盯得浑身汗毛一根一根地竖起。 有! 问题大了去了! 你现在心里还没点数吗? 书逸与和光同尘更无语了。 “你觉得什么是永生?”和光同尘眯眼问,眸光洞彻得令人心惊。 “一……一直活着。”某魔懵。 “你知道怎样才能一直活着吗?” “……”更懵。 “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新生,如同凤凰涅槃重生。死亡其实是魂体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也是身体本能做出的选择,一个人自出生,魂体就会受到损耗,当损耗到了一定程度时,魂体就需要得到修复,如果得不到修复,魂体就会消亡。” 顿了顿,和光同尘眸光更加锐利,“消亡才是真正的终结。” 淡淡谛视着一脸懵逼的某魔,如同居高临下的神祗,和光同尘继续解释,“唯一能修复魂体的便是混沌之水,也就是伴随每一界创世神出现的忘川,而忘川轮回的方式便是阴阳交合,一旦阴阳失调,忘川就会枯竭,你们阳盛阴衰,严重违背了天地法则,最终导致忘川直接消失,你们的魂体将再无法得到修复,只能慢慢消亡。” “……”魔王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凡界的人不知,他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那些所谓得道飞升的人,其实都直接消失不见了。 这件事困惑了他许久,可恁他怎么查都查不出他们消失到哪里去了。 沧澜跟他说过,那些人都消亡了。 可他不信。 但是那些人的的确确从未再出现过。 “这里的仙灵浓郁,可以延缓你们魂体的衰竭,所以你们活的都比较长久,但消耗从不会停止,哪怕是一界的创世神,一旦灵体衰竭到某个不堪支撑的程度,就必须魂归混沌,重新修复。” 书逸补充道,这是他搜罗到的,赤冥留下的信息。 他没和光同尘那么客气,直接用脚抬起某智障魔的下巴,冷笑,“所以,你以为他真的给你们永生了吗?呵~” 书逸看了眼四周浓郁的仙灵,嘲讽的话突然又咽了回去。 腹黑如他,自然知道,其实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尽快让此界消亡,可那人终究是不忍,所以才费尽神力,让此界仙灵如此充沛,尽量让这界的人可以活的久一些。 如果不是他们这次来,打破了这里原本的平静,这一界再维系个万万年也不是什么问题。 显然,前主宰忌惮的应该是个女人。 他费尽心思,将这界的女人全部消灭掉,就是为了杜绝新生,不让这个女人有重生在这片大陆的机会。 而这个女人…… 书逸下意识地看了眼那个赤色蛹,心里清楚,十有八九,就是画心! 难道,画心就是这股力量的主人? 所以,这股力量其实只是护主,并没有想伤害她? 书逸心中瞬间形成这么一个大胆的推测。 尽管,这个想法有点骇然,但是他倒是宁愿她是那个能灭万界煞神,也不愿她真的身陷危机。 ps:书友们,我是南风余昧,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1621章 无解 “你有没有觉得,那越来越像一个蛋了?” 书逸与和光同尘守了赤蛹三天,事情毫无进展,连灭世重造忘川的计划都懒得再实施了,全部交给魔王去处理了。 三天过去,某蛹越来越圆润了。 诚如书逸所形容的,越来越像个蛋了,可以孵化的那种。 要不要孵一孵? 书逸突然萌生出这么个可笑的想法。 “嗯。”和光同尘应了声,这两日他与书逸商讨了很多,也互相交换了信息,更是从沧澜和魔王那里得到了不少的线索。 最终,他们也算是基本能推断出沧凛界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了。 前主宰,其实第一个找的人并不是魔王,而是沧澜。 只是对两人的说辞不同罢了。 但是最终的目的却只有一个——让他二人一起作死,将沧凛界送上死路。 要消亡一界,最快捷的方式便是杀了创世神。 他恩威并施,怂恿沧澜独立出万界。 沧澜才会犯下无数错事,却在自己死后,突然顿悟过来,执意不肯魂归忘川。 前主宰无奈,便又找上了魔王。 后来便有了杀妻证道,以求永生的混账事。 一时间,整个沧凛大陆,见到女人就杀。 也就是那时候,沧澜设法将沧傲月送走的。 而沧海在母亲死后,恨上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魔王,被沧澜捡了回去,当做义子,改名换姓。 沧海在知道沧澜也有让沧凛界独立永生的宏愿时,误以为当年沧凛界流行杀妻证道的事,沧澜也有份,再次父子决裂,一念成魔。 后来几人虽误会深沉,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这次,他们误闯进来。 “你觉得,我们到这里来是意外吗?”书逸隐隐觉得这个沧凛界死护与青冥界有着眸中关联,只是他现在也理不清楚头绪。 和光同尘颔首,“当时南暮离布下的传送阵,是随意送你们去万界中的一界的,应该是这股力量感应到了心儿,所以你们才会出现在这里。” “那你觉得这里和你我长得一样的那两个人,是意外吗?”书逸还是放不下这个困惑。 和光同尘瞬间领会他的意思,“你是说,沧凛很可能跟青冥界有什么渊源?” “你说,当初,若是心儿没有重生在青冥,而是重生在这里,会是如何?” “原来如此。”和光同尘恍然顿悟,“其实心儿本就应该重生在此界,这里与她有着很深的渊源,但因为此界忘川消失,她无法投生,所以才辗转到了青冥。” “那人是不想见到心儿重生的,不知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后招,还是要小心为妙。”书逸脸色虽严肃,但是没有之前那种要杀人的冷沉了。 看着那颗越来越圆润的蛋,他愈发觉得,这股奇怪又强大到不可撼动的力量,是保护画心而不是伤害她的。 否则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明明足够将他们连同整个大陆全部毁灭的强大力量,却除了自我防护,并没有伤害他们。 所以,那女人现在应该无恙吧? 甚至还能操控这股力量…… ps:书友们,我是南风余昧,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1622章 绝不放弃 就知道看! 你们除了盯着蛋发呆还会做什么? 两个呆子! 画心气呼呼地看着外面那两个无所作为的人,浑身上下都被一股灼热包裹着,每一寸胫骨都好似被碾碎了重生般,生疼。 相对而言,她知道是比他们要多些的。 她之所以会出现在青冥,不仅仅是因为沧凛无法投生,还因为逸尘强行带她投生青冥的。 若她记得没错,她的魂是前主宰交给逸尘的,也是前主宰告诉逸尘她重生的方法的。 其实,就是不想她跟沧凛有什么关系吧。 甚至想借轮回之力洗刷掉逸尘的记忆,让逸尘放下复活她的执念。 只是,他低估了她的强大,虽然她重生在了青冥,那些命中注定要与她有纠葛的人依旧在青冥一个个应运而生。 特别是书逸这呆子,造也要造一个出来。 大抵是,她命中注定就是要嫁给他的吧…… 不行,好痛…… 不知道这个蛋想做什么,总之,没干什么好事,疼得她死去活来还挣脱不开。 而外面两个,一开始还在想方设法地救她,现在似乎已经放弃了,每天守着蛋,和谐得不能再和谐。 “你受了内伤。”和光同尘一眼看出书逸的强撑。 自从那天画心被和光同尘接走,他就郁结于心,内伤复发了,再加之前两日疯狂的破蛋行为,浪费很多神力,以致丹田更加亏空。 书逸不想在和光同尘面前示弱,冷冷道,“无妨。” 和光同尘睨了他一眼,没有介意他的态度,只是伸手抓过他的手仔细把了下脉,然后不动声色地掏出他的乾坤袋,从里面取出煎药的器具和所需的药材,就地开始煎起药来。 书逸,“……” 画心,“……” “你有办法破开界门吗?”书逸问和光同尘。 “你要回去?” “嗯。”书逸担心小清初。 原本以为这边事情可以很快解决的,结果现在画心成了个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孵化出来。 但至少,在这个无敌的蛋里,她是绝对安全的,所以他并不担心她。 相反,小清初那边就不好说了。 昨夜这种预感更加强烈,他们都不在,即便那小家伙有点本事,不是一般人能伤到的,但总归,危险得很。 和光同尘隐约能猜到他的牵挂,不说他,就是自己也很是担忧,只是他不宣于口。 “我或许可以送你回去,但你想再过来,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书逸默了瞬。 如果没想明白这些事以前,他或许会要求带着画心一起离开,但是现在显然,画心本该属于这里,这里的事没弄清楚以前,确实不好离开。 况且这蛋带回青冥去还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变故,万一孵不出来…… 风险实在太大。 “无妨,等收拾完那边,本王会自己想办法。”书逸下意识地又看了眼某蛋,眸光缱绻,仿若诀别,“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放弃她。” “嗯。”和光同尘应道,“你的身体现在不适宜穿越界门,即便回去,恐怕也力不从心,还是先调理两日再做决定。” ps:书友们,我是南风余昧,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1623章 开界 两日后,蛋还是那个蛋,书逸的身体倒是被和光同尘调理好了。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和光同尘再次确认了遍。 书逸看了眼毫无变化的某蛋,点了点头,“嗯。” 现在青冥界也不知道如何了,他必须要回去的,如果小清初出了什么事,她也会难过的吧? 那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和光同尘念了几句咒语,抬指一划,一道亮眼的白光瞬间划破了虚空。 看了眼旁边的南无月,和光同尘一脸正色地吩咐,“这是沧凛下的异界,连通万界,你送他一程,妖气能回应你万妖令的那一界便是青冥界。” 吩咐完,也不管南无月愿不愿意,他直接看向书逸,“青冥界的界门,你自己便可以破开。” “嗯。”书逸知道。 毕竟他是当年创世神赤冥的七魄,算是青冥界的创世神,破开青冥界自是没有问题。 临走之前,他又转身朝着某蛋走去。 那蛋给他的安全距离是三尺,他只能站在三尺外向他告别,“心儿,本王回去看看初儿,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本王会带着初儿来看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放弃。” 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画心听不听得到,但他得说给她听。 说了,他才能走的稍稍安心。 画心能听到,但她全身上下哪都不能动,哪怕是嘴唇。 所以哪怕想给他回应,也说不了话。 几天下来,她也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书逸回去就不一样了。 现在的青冥界一定危机四伏。 她以前还担心他会对小清初不好,此时才知道,他心里当真是放着他们母子的。 等了半晌,料想之中,那蛋没有半分回应,眼睫低垂,掩住眸中的低落,书逸转身朝着天幕中的那道裂缝走去。 和光同尘示意南无月跟上。 南无月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念念不舍,十足十的小媳妇模样。 画心在蛋中瞧得真切,她实在难以把南无月想象成一个男的。 不过她的视线并没有在千娇百媚的变态龙身上停留多久,她的目光很快投到了书逸身上。 而书逸没有丝毫的察觉,迅速消失在了异界的缝隙里。 他一进去,天幕上的那道裂痕开始迅速恢复,撕裂开的天空被重新填充,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整个天幕已经完好如初。 而强撑着的和光同尘突然捂着心口一阵猛咳,整个人缓缓佝偻了下去。 他是用意念之剑强行割开异界之门的,毕竟他的这幅身体不属于沧凛,强行逆天而为,必遭反噬。 但是他没有选择,正如书逸一样。 他们都不可能放着小清初不管。 所以哪怕明知不可为,都要尽力去试一试。 画心将他的强撑看得清清楚楚。 心口蓦地一痛,却无法宽慰他。 她现在就如同置身烈焰之中般,浑身都火烧火燎。 她不就是爱吃烤兔子么?不至于要受这种天罚吧? 画心感觉自己都快被烈焰烤熟了…… 第1624章 回青冥 迈入虚空便是无尽的暗黑。 身后的缝隙合上,带走最后一丝光亮,书逸不敢回头,他不知,这一离开,万界之中,他还能否再找到沧凛界。 南无月祭出万妖令,赤红的光瞬间照亮了暗黑。 光晕朝着四周散开后,逐渐汇聚,最后凝成一道线。 不用南无月提醒,书逸也知道这道光柱所指之处就是青冥界。 只有青冥界的妖气才会感应到南无月的万妖令。 看了眼似乎不想走的南无月,书逸冷冷提醒道,“界门已闭,你即便想回沧凛,也回不去了。” 目光落向光柱尽头,书逸的眸光胡忽然亮了下,“你若还想回到沧凛,就留在这不要乱走动,等本王处理了那边的事,再回来找你。” 他们刚从沧凛进来,这后面便是沧凛界。 南无月眉头蹙起,“你要多久?万妖令耗损极大,本尊不可能一直支撑着。” 确实,时间是个问题。 倒不是他快慢的问题,而是两界时间差太大,他回去半会,沧凛界就数百个沧海桑田过去了。 一个沧海桑田就足以忘却许多事。 数百个之后,她还会记得他吗? 何况原本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就很轻。 不敢再浪费时间,书逸抬指在南无月额心结了个印,迅速转身顺着赤光飞掠而去。 遥遥看不到尽头,书逸瞬移了半炷香才看到那赤光似被什么截断般,戛然而止。 就是这里了。 看不见摸不着却过不去。 书逸退后几尺,将龙气凝成炽蓝的剑,朝着那虚空横切而去。 蓝光闪过,里面滚滚的妖气汹涌而出。 他逆着妖气在界门闭合前飞了进去。 里面依旧是他离开前的一片废墟,除了远处独矗着的念安堂格外醒目。 “师父,师父你回来了!” 死寂里突然传来弱弱的一声,书逸寻着声音望过去,他没想到回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卿九影。 “嗯。”冷淡地应了声,书逸并未打算搭理他。 卿九影见他只有一个人,立即面露惊惶,“师娘呢?师娘没跟师父在一起吗?” “她没事。”书逸不想多解释。 应该算是没事吧。 相比这里,那边应该相对安全,有那股可怕的力量保护着,想动她的人都是找死。 环视一圈,四周的十八金佛护山大阵还在,书逸拧着眉问,“我离开了多久?” “没多会吧?”卿九影也没准确计时,“当时无心居突然塌了,师父布的隔绝阵发也破了,我冲出来后就急急找了过来,刚看见师娘跳进下面去了,也没多一会。” “……”果然时间相差很大。 他们去沧凛至少有半个月了。 “你刚看见你师娘跳进去?”书逸想起那个莫名的人,问卿九影,“那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来过,并且一脚踹下去过?” “人倒是没有,一条蓝色的龙形雾状的东西来过,然后一个红衣服白头发的人追着它跑了,他们速度太快了,我没看清。” 红衣服白头发的,显然是赤冥。 蓝色的龙气,不就是泽灵吗? ps:书友们,我是南风余昧,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1625章 毁灭 想到泽灵深沉的心机,完全是扮猪吃虎,书逸猜想赤冥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虽然书逸不怎么喜欢他,但好得是岳父大人,看在画心的面子上,他也是不能不管的。 不过,这事要放在他儿子之后。 现在最要紧的事小清初。 泽灵应该会打他的主意,说不定在那还能遇上。 “师父,师娘真没事?”卿九影不放心,只有书逸一个人回来,显然很有问题! 以他对他师父的了解,他师父是绝不会丢下他师娘一个人的,一定会将她带回来,除非……带不回来! 书逸看了眼已然妖化的卿九影,双眼眯了眯,转身抬手一划,又在虚空里划开一道界门。 “想见你师娘,就进去,寻着万妖令,找到妖王南无月,夺了他的妖丹,成为新的妖王,且在那守着不动,等本王来找你。” 对于南无月,书逸是极其不放心的,以那智障变态龙的心性,肯定挨不住多久就要造作。 而且,青冥界的这一切,他南无月难辞其咎,更可恶的是他的孩子,因南无月而死,即便南无月这次帮了他,也不足以让他原谅。 他要南无月的命,但也需要万妖令的指引,所以卿九影是最好的人选,这本来就是他的计划。 “师……师父不一起吗?要是……我打不过呢?” 卿九影并没有什么自信。 虽然自己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但是他没有实战过,甚至没有用过这股力量,根本不知道如何掌控,更不知道威力如何。 那可是妖王,打不打得过,真的很难说。 “手。”书逸向他伸出一只手。 卿九影立即乖乖的伸过来。 书逸在他掌心画了个符咒,“定身咒,本王下在他身上的,等顺着赤光找到他时,启动便可。” 就一个符咒就可以了? 卿九影看看手掌,又看看书逸,出于书逸的信任,他顿时自信满满,“好的,师父,若果杀了他就能见到师娘,无论如何,我都会杀了他的!” “去吧。”书逸往下眯了眯,“先找到媓姬,吞了她的妖丹,炼化,再去找妖王,否则你可能承受不住妖王令的威力。” “媓姬在下面?” “嗯,她杀了你师娘腹中的孩子。”书逸的语气很平静。 却让卿九影觉得心颤。 “什么?”他惊呼一声。 书逸再次好脾气地补充,“她从你师娘腹中,生生掏出了胎儿,差点一尸两命。” 卿九影不自觉的双拳紧握,整个人看起来比书逸还激动,“师父,我现在就去找她,我一定会杀了她,还要将她碎尸万段,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跳进来异界。 书逸见目的达到了,也没再停留,直接朝着无心居飞去。 这个十八金佛阵,他不能硬闯,两败俱伤的事他不会做。 无心居下有密道,直通沧泱湖的幽冥殿,因为阴气太重,一般人活着过不去。 对于书逸来说,如今想要出玥城,显然这是最好也最便捷的通道。 ps:书友们,我是南风余昧,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1626章 复原 一片废墟里,书逸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密道的入口,顺着密道到幽冥殿不过片刻的时间。 他并没有再幽冥殿停留,甚至都没有人察觉他来过。 迅速朝着药灵村的方向飞过去,他迫不及待地想确定清初那臭小子是不是安然无恙。 瞬息而至。 熟悉的院子,一树红梅开的正好。 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个小儿,桌上的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小家伙依旧是一幅无忧无虑的样子。 书逸顿时松了口气,还好…… “爹爹,你怎么来了?”小清初抬头看到书逸,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瞬间向书逸展开了怀抱,堆着满脸的笑撒娇,“爹爹抱!” “……”有点不适应是怎么回事? 下一瞬间,小家伙已经扑进了他怀里。 小小的,软软的一团。 似乎……越发圆润了。 书逸的眸微微眯了眯,不动声色地将小家伙托在怀里,哼笑了声,“白捡的儿子本王可不感兴趣。” 话音落时,书逸的脸已经彻底冷沉了下来,他怀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啪”的一声砸在石桌上了。 书逸施了个法术,石桌又立即复原。 然后他再“砰——”的一声将手中的砸在石桌上。 如此,反反复复。 “砰砰砰——” 噼里啪啦,终于惊动了屋里正冬眠的倾君墨。 他揉着眼睛朝着窗外看了眼,顿时,“……” 这个冷面王爷什么时候又来了? 还一来就家暴? 那可是他亲儿子啊! “喂,你又发什么疯!”尽管打不过,倾君墨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出来。 可书逸杀气凛冽,三尺之内,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小清初已经被砸的连哭嚎的声音都越来越微弱了。 倾君墨看的心惊肉跳,冲着书逸大吼,“喂,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为什么跟一个孩子过不去,童言无忌,哪怕不是你的孩子,你也犯不着下手这么不留余地吧?何况这还是你自己的种!” 倾君墨只当时小清初又哪里得罪书逸了,毕竟,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那小嘴,气死人不偿命的,最是欠揍。 可也不能往死里揍吧? 但书逸就好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般,继续重复着残暴的蹂躏,就在倾君墨要上来跟他拼命时,倾君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小家伙慢慢变蓝…… 变得越来越不成实体。 最后变成一团蓝雾。 仔细看会发现隐约是龙形,而龙尾则正好被书逸握在手里,龙头不停地朝下砸。 “……”小清初是龙,但好像是条小金龙。 被打成原形也就罢了,还能打的变色的? “你以为本王连儿子都认不出来吗?”书逸瞧着差不多了,伸手掐住某龙的龙脖子,一阵猛扼,冷笑,“想做本王的儿子?那你得先重新投胎!” “……”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为什么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泽灵只知道小清初是书逸的儿子,却不知道这父子俩之间结下的不解梁子。 别说朝着书逸撒娇要抱抱了,就是给逸大王爷一个没有目的的微笑都算是破天荒了…… ps:书友们,我是南风余昧,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1627章 寻子 (,两小时后替换) 因为君隐的不配合,画心气得少吃了半只凤。 就差将盘子砸在他脸上了。 当然,神仙是不用吃饭的,但是,画心是个爱吃肉肉的。 君隐本来抓了很多小动物,想收买她胃的,结果,她又扯到龙上去了。 “喂,你为什么跟那只龙长得一样?你说你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样子?你本来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啊?” 君隐顿时噎住。 下一秒,一只油腻腻地爪子就伸了过来,在他的脸上一阵蹂躏。 最后泄气地缩了回去,“好像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一顿饭打仗似吃完,磨到了晚上,画心要睡在九龙殿,还双手叉腰站在门前,对他字正腔圆的吐了一个字,“滚!” “……”这个天后果然是假的。 君隐郁结。 九龙殿的榻很舒服。 上面残留的龙息,似乎有催眠的功效,是她想睡很久了的味道。 唯独不好的是 她老人家做了个噩梦。 梦见某龙明目张胆地想谋她权害她命,却偏偏眼瞎,不劫她倾国倾城色。 美美睡着的她,却在噩梦中惊醒。 在那个梦里,关于某个人的所有记忆,终于全部回来了。 事隔万年以后,她清晰地记起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个男人,以及那个惨绝人寰的修罗世界。 她记得,那日万物灵长,福泽绵长;笙歌浮华,安然天下。 当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然后某龙挂了! 还是极其惨烈的那种。 以身祭天,散龙魂,整只龙都七分八裂了…… “以我神位,换汝长生,以我神灵,净汝心尘,以神之命,奉祭天焚,身堕凡魔,生死不问……” 画心醒了很久,君逸的声音还不绝于耳,一阵阵穿透着她的耳膜,又穿透她的灵魂。 霸道又温柔。 对,她还想起了他叫君逸,是她那便宜夫君的弟弟。 呸,那才不是她夫君。 画心气得咬咬牙,却又被灭顶的悲痛摁住了找君隐算账的冲动。 她很难过,难过得都不想动了。 是这六界…… 逼死了她,又逼死他! 如果知道,是他替她死的这个结局,当初,她就是屠尽这天下,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呵~ 六界众生…… 他们凭什么来讨伐她? 他们的命都是她给的,就算她想收回,他们有资格反对吗? 给他们活路,是她的恩赐。 不给,是她的权利! 她画心,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没有了阿逸…… 呵~那就全部都给阿逸陪葬去吧! 画心躺着没动,一双眸子猩红。 如君隐所说,她想灭世,不过是动动手指,只要收回她赠与这世间的寿命,他们全都得死! 整个青冥大陆,寸草不留! 掐诀,念咒…… 带着铺天盖地的恨意。 【7召见六界】 半会后…… 画心懵了,没反应? 自己似乎已经不能操控九幽之力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君逸那一剑刺坏了她的神源,还是因为君逸替她逆天改命,改了她的命格。 总之,她成了个废神。 第1628章 夺丹 (,两小时后替换) 这个认知,让画心失落了很久。 大仇不得报的憋屈感,差点将她憋出内伤来。 许久后,她做了个决定召开六界全会! 打不死他们,也要骂死他们! 或者吓死他们! 说干就干,画心立即发出帝君令。 很快,六界内,有些地位的大人物,都到了,将偌大的九龙殿挤得满满的。 虽然,过去了一万年整。 他们可都没敢忘记过这个混账帝君。 主要是,但凡被她揍过一次,那滋味,绝对终生难忘。 而且,他们都还记的,上一次,帝君大人发帝君令的时候,某仙晚了半会,结果…… 就被帝君烤了。 还每仙分了一块肉。 诚如帝君所说,成了精的小动物,都很好吃,肉味鲜美,肉质紧实。 这一看,就是吃过很多,很有经验的。 所以一众成了精的小动物,丝毫不敢怠慢,见令如见命,争分夺秒地来了。 画心坐在以前君逸坐的龙椅上,满脸的阴郁,一双眼瞪得要吃人了。 尽管如此凶神恶煞,众仙妖鬼怪还是不得不感慨,万年不见,没想到帝君出落得更美了。 雪白的肤,火红的衣。 乌黑的发,漆亮的眸。 娇艳的唇,慵懒的笑,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妖孽样…… 看一眼,就让人丢魂的那种。 看两眼,会瞎。 看三眼,小命就没了。 “诸位,别来无恙啊。”画心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大殿沉默了下。 然后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大呼,“恭喜帝君凤体痊愈……” “恭喜什么?有什么好喜的!”画心猛地拍座而起,脸色陡然转沉。 她抚着椅旁的龙头,阴恻恻地开口,“本座最中意的男人没了,你们满意了?你们不是害怕本座灭世吗?今天本座叫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 眸子猛地一抬,势如闪电般射出去,阴鸷骇人,声音更是摄人心魄,“本座要灭世!” 下面鸦雀无声。 哆哆嗦嗦一片。 没有人知道画心现在是个废物,他们畏惧她,他们怕她怕到骨子里去了。 万年前,他们都没敢反,才有幸活了下来。 经历了万年前那一次血洗之后,更没有人敢对她生反心。 “余生太长,没有神君,这日子得有多无聊,你们不必着急,一个一个来,本座慢慢杀,都会轮到的!” 隔得老远,下面跪着的人,都能感觉到画心身上那摄人的冷意。 他们很委屈,明明什么都没做。 可画心也委屈,当年她也什么都没做。 叹息一声,她眼底又蓄上了眼泪,“动本座可以,可你们却偏偏动了阿逸,比本座命还重要的阿逸,所以,本座与你们,与这整个青冥大陆,不死不休!” 【8本座要下凡!】 “他在城!” 君隐从外面踏了进来。 画心望着他有一瞬的恍惚,又缓缓撇过目光,失望一闪而过。 他不是阿逸。 阿逸永远穿着水蓝色的长袍,腰间束着月白色的宽腰带,绣着祥云纹,那祥云的形状仔细看来 第1629章 不后悔 (,两小时后替换) “心儿,本君的后宫,只有你一个。”君隐并没有给她合离的机会。 画心噎了下,砸吧砸吧嘴,“那本座为什么在这?” “你若不喜欢在这,本君这就带你回天宫。” 说着,他已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到底是天帝,掐了个诀,画心还没反应过来,四周已经仙云缭绕了。 琼楼玉宇,透着一股高处不胜寒的清冷。 站在忘尘殿里,画心并不觉得陌生。 仿佛这里冥冥中,有一股熟悉的力量牵动着她的心,让她心之所往。 所以,她没有怀疑自己天后的身份。 也许,自己以前很喜欢他吧? 歪头看了看白衣不染尘的俊美“夫君”,画心不得不承认,这样好看的男人,估计天底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就颜值上来说,绝对是附和自己审美的,也许自己当初,一时色迷心窍了吧? 所以,这样抢手的男人…… 会没有小老婆吗? “你不是天帝吗?应该有很多政务要处理吧?”画心十分体贴地关怀着,负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你去忙吧,不用陪本座,本座自己去视察视察,看你有没有金屋藏娇什么的!” 十分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语气。 霸道,透着一股子威胁被本座查到你后宫里有别的女人,立刻离婚! 君隐哭笑不得。 他大步走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腰,强势地勾进怀里,“查可以,但,若是查不到,你要怎么补偿本君呢?” 画心瞬间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美男在前,明明很撩啊。 可这种吃不下很噎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哼,等本座抓到人了,看你怎么说!”画心推开他,脸都红了。 转身逃一般冲了出去。 君隐眯了眯眼,掌心的温度还没散。 不急,等晚上再吃了她…… 结果,今天上朝时,众仙们发现天帝的心情格外好,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般。 这可是月神之战后一万年来…… 天帝头一次笑啊! 有仙不明所以地问,“天帝,是神君的情况有所好转了吗?” 提到九龙神君,天帝的脸黑了层。 某仙继续补充,“天帝,既然找到神君了,为什么不接回神界修养,将神君留在凡界真的好吗?” 天帝的脸黑的能滴墨了。 众仙附和,“吾等恳请天帝,接神君回天!” 天帝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神君之事,孤自有安排,尔等不许再提!更不许插手凡界事!若有违者,自剔仙骨,永世不得回天!” 众仙立即噤了声。 君隐威压不收,“还有事要奏吗?无事退朝!” “启禀天帝,凡界青城的灾情,小仙觉得不是**,而是有妖邪作祟,是否要派仙去查探一番?” 某仙机智地想,这个话题转移的好吧? 青城离神君在的城十万八千里,不搭噶不搭噶…… 谁知,上位的天帝直接拍案而起,“要孤说多少遍!不许插手凡界事!真想做凡人的,就去堕仙台跳下去。” 大殿里一时雅雀无声。 第1630章 成妖 (,两小时后替换) 可君隐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那个“他”是谁? 静默良久,身下的龙椅几乎要被她苍白的指尖抠出一个洞来,她才鼓足了勇气看向君隐。 哆嗦着唇问,“阿逸?” 君隐隔着人群,朝她点了点头。 他还是输了。 之前他就一直在想,她既然能想起来一点,肯定会慢慢恢复记忆的。 可他没想到,她记忆恢复得这么快。 快到他还来不及坦白,她就已经召开了六界大会,杀天杀地了。 “他还活着?”画心摁住砰砰跳的心。 君隐见她方才还一脸悲泣欲绝的面色瞬间恢复如常,虽忍不住想笑,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说,“活着。” 室外的天光敞亮,风一吹,细碎的光影摇摇晃晃,一束光影晃进她眼瞳时,画心突然双手掩面。 眼泪顺着指缝滴答落下,湿了鲜红的衣裙,艳艳如血。 喜极而泣。 君隐从来没见到过这般失态的画心,印象里的她,要么慵懒随性,要么狂傲睥睨,如今却在一众仙妖前,哭的毫无形象。 他笑着打趣道,“你还活的好好的,他怎么可能舍得死。” “本座要去找他。”画心也觉得太丢人了,抹抹眼泪,给了君隐一个替她好好善后的眼神。 君隐不动声色地拦住她,“你可知凡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画心略一思索,答,“红尘万丈,佳期如梦;天高地阔,浮世逍遥。” 君隐叹息,“你只看到表象,却没有看到繁华下的肮脏。” “还能……比九幽更肮脏么?”画心挑眉。 “人心险恶,贪欲,**,虚伪狡诈,不择手段……” 不待君隐说完,画心不耐打断道,“那又如何?” “他们会欺你,骗你,杀你,伤你……” “君隐,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画心懒懒地往前迈了两步。 冷笑,斜睨,本色毕露。 不以为意道,“你大概是忘了,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这个天地间到底是谁人做主!” 君隐自然没忘,他眼前这个笑意慵懒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身怀九幽之力,天下无以匹敌。 即便君逸也要稍逊一筹。 她权掌六界,位尊天地,威不可犯,贵不可言。 可毕竟,今非昔比…… “你可知,你现在的修为,恢复还不到百分之一二,若是去了凡尘污浊之地,伤了身体,岂不是辜负了万年前阿逸舍身救你?” 认真起来的君隐,还是有七八分像君逸的,画心也知道君隐话中的厉害。 沉渊剑是第一神兵利器,可斩,为它所伤,还是一剑穿心,她本该神魂俱灭。 君逸强行以命换命,并且为她洗髓净脉脱胎换骨,再不必吸食血灵续命。 纵观这天地间,或许也只九龙真神君逸才有这逆天改命的能力和勇气。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沉睡了一万年,即便醒了,也依旧重伤难愈。 君隐不知,他将凡尘说的越是凶险,越是丑陋不堪,画心想去寻君逸的心越是坚定。 第1627章 回还 (,两小时后替换) 忘尘殿很大,里面却半个人都没有,别说嫔妃,就是仙侍都没有。 君隐上朝后,画心一个人游魂般乱晃着,随心而走,便走到了忘尘湖。 澄澈的湖水上,一大片馥郁的蓝。 幽香扑鼻。 这颜色,这味道,瞬间吸引了她,不自觉,眸中竟蓄上了一眶泪。 为什么,觉得这些,像极了谁…… 却又想不起来。 心里空落落地疼。 走过忘尘湖,熟悉地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最后她停在一间雕龙画凤的白玉宫前。 抬头,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九龙殿! 那一刻,画心确认,自己对这里所有的熟悉都来源于此。 穿过九条龙柱,拾阶而上。 停在门前,似有许多年没开过了,虽没有落上灰,推起来却有些滞涩。 “吱呀”一声,推开了万年的尘封。 殿内陈设清雅,隐有兰香。 想来,住的是为兰性君子。 难道……天帝有龙阳之好,藏的是个男人? 被恶心到了的画心,更是磨牙嚯嚯地想尽快休了这个便宜夫君。 她想努力地发现些什么。 可惜,似乎被人刻意清理过,这里除了寻常的陈设,什么都没有。 连这里住的究竟是男是女,都半点线索都查不出来。 泄气的画心,一屁股坐在书房的云椅上,突然金光一闪,似触动了什么阵法般,玉桌上出现了一副图。 一副无脸画。 身姿娉婷,红衣如血,长发如墨。 有些……眼熟? 画下方提着两行字美人如画,卿在吾心。 唔,原来画的真是本座。 画心抬指轻轻抚过那个画字,又抚过那个心字,眼泪触不及防就落了下来。 他是谁? 他是谁 心口痛,脑袋痛,晕晕乎乎。 似乎有什么要破笼而出,压都压不住。 四周光影切换,暗黑一片。 她脑中闪过一个词九幽! 关于某个人的记忆就这样回来了…… 九幽,是一个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要绕着走的地方。 这里只有黑夜没有白昼。 这里血流漂杵,碎肉埋骨。 这里是一个肮脏她却又无法摆脱的地方…… 忽然,暗黑被割裂。 一片金光里。 仿佛有一个人正朝她走来。 他与她那便宜夫君生着张一模一样的脸。 面如冠玉白,眼若星辰亮。 发如砚池墨,眉若远山黛。 周身光华流转,风仪临仙入神。 与便宜夫君不同的是,他没有白衣如云,手中也没有装逼的折扇,而是腰悬长剑,一身蓝袍似水。 踏空而来,迎风飘逸。 他的眼神好像带风,他看过来的时候,她觉得四面八方的风都吹了过来。 吹起她如墨的长发。 吹起她如火的红衣。 她赤脚站在漫无边际的花海里,花影翩跹。 大片的曼珠沙华,炽热的鲜红色。 像瑰丽的赤霞,像燃烧的炽焰,还像翻滚的血海…… 美得动人心魄。 那样的美,透着五分妖艳,五分邪气。 【5本座要离婚!】 “你不该属于这里。” 不该属于这血肉模糊腥风血雨的暗黑永夜。 第1628章 闭合 (,两小时后替换) 男人的声音清冽如泉水般动听。 他踏风而来,立在半空,俯身看她,长发倾泻如墨。 水蓝色的袖袍飘过来,伸出一张莹白如玉的手掌,馥郁的香气,盈盈迷了她的眼她的鼻。 她怔怔地仰面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天光流动,她闻着他指尖的馥郁,仿佛嗅到了百花芬芳。 原来,这世间,还有红色以外的光。 原来,这世间,还有血肉以外的香。 仿佛受到了蛊惑般,将手递给他。 他万年冰山般的脸上露出笑容,如春光乍破,如秋水流波,摄人心魂,动人心魂。 可他们的指没有牵到。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冰冷的赤色血罩…… 她露出失望的眼神。 脑中又倏忽闪现出一个词九幽封印! 没用的,没人能救她! 忽然,眼前的人,猛地化身,变成了一条炽蓝色的龙,龙爪生生撕开了血色赤罩,朝她伸了进来。 封印割开了他的血肉,一片一片。 鲜血淋漓。 明知不可以,她还是将手递上了龙爪,他龙身一卷,将她层层裹住,护在怀里。 那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被温热的血浸湿。 四周景象又是一变,仙宫云殿。 画心双手撑住桌子,她想起来了,虽然没想起来他是谁,也没想起来自己是谁。 但是她想起了他们的初见。 他救了她脱离暗去天日的九幽,带她回忘尘殿,他浑身是伤,她却毫发无伤。 她想起来了…… 她是一朵花。 却爱上了一条龙。 那时初相识,她慌张得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他摘一朵赤色花在她鬓旁,她都能羞得脸比花红。 那时心动的感觉。 所以,他是谁? 是那个便宜夫君吗? 毕竟脸一样…… 就在她大口喘息的时候,她的便宜夫君已经急匆匆地寻了过来。 明明是同一张脸,可她看他的感觉和看初恋的感觉完全不同。 狠狠摇了摇头,她撑着桌沿,问,“我喜欢的,真是你吗?” 君隐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她想起什么了? 如果完全想起来了……就不会这么问了吧? 正当他准备恬不知耻地点头时,画心抬起指戳向他,“本座爱上的是一条龙,你变给本座看,变出来本座就跟你好好过,变不出来,本座要立刻跟你离婚!” “……”她是怎么想起来一条龙的? 可他,还真变不出来…… 九龙真身,不是谁都能修的啊! “变不出来?”画心顿时理直气壮了起来,“说吧,他是谁?就是那条龙,本座要去找他!” “可你是本君的天后!”君隐保持着淡定。 画心立即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休字,甩过去,“现在不是了!” 君隐,“……” 对于他的沉默,画心有些生气,“好得夫妻一场,你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吗?” “……”君隐彻底无语了。 夫妻之间,有帮忙寻找奸夫的义务吗? 敢情你爬墙,本君还要给你递梯子? 当然,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半点都不意外。 第1629章 破界 (,两小时后替换) 因为君隐的不配合,画心气得少吃了半只凤。 就差将盘子砸在他脸上了。 当然,神仙是不用吃饭的,但是,画心是个爱吃肉肉的。 君隐本来抓了很多小动物,想收买她胃的,结果,她又扯到龙上去了。 “喂,你为什么跟那只龙长得一样?你说你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样子?你本来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啊?” 君隐顿时噎住。 下一秒,一只油腻腻地爪子就伸了过来,在他的脸上一阵蹂躏。 最后泄气地缩了回去,“好像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一顿饭打仗似吃完,磨到了晚上,画心要睡在九龙殿,还双手叉腰站在门前,对他字正腔圆的吐了一个字,“滚!” “……”这个天后果然是假的。 君隐郁结。 九龙殿的榻很舒服。 上面残留的龙息,似乎有催眠的功效,是她想睡很久了的味道。 唯独不好的是 她老人家做了个噩梦。 梦见某龙明目张胆地想谋她权害她命,却偏偏眼瞎,不劫她倾国倾城色。 美美睡着的她,却在噩梦中惊醒。 在那个梦里,关于某个人的所有记忆,终于全部回来了。 事隔万年以后,她清晰地记起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个男人,以及那个惨绝人寰的修罗世界。 她记得,那日万物灵长,福泽绵长;笙歌浮华,安然天下。 当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然后某龙挂了! 还是极其惨烈的那种。 以身祭天,散龙魂,整只龙都七分八裂了…… “以我神位,换汝长生,以我神灵,净汝心尘,以神之命,奉祭天焚,身堕凡魔,生死不问……” 画心醒了很久,君逸的声音还不绝于耳,一阵阵穿透着她的耳膜,又穿透她的灵魂。 霸道又温柔。 对,她还想起了他叫君逸,是她那便宜夫君的弟弟。 呸,那才不是她夫君。 画心气得咬咬牙,却又被灭顶的悲痛摁住了找君隐算账的冲动。 她很难过,难过得都不想动了。 是这六界…… 逼死了她,又逼死他! 如果知道,是他替她死的这个结局,当初,她就是屠尽这天下,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呵~ 六界众生…… 他们凭什么来讨伐她? 他们的命都是她给的,就算她想收回,他们有资格反对吗? 给他们活路,是她的恩赐。 不给,是她的权利! 她画心,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没有了阿逸…… 呵~那就全部都给阿逸陪葬去吧! 画心躺着没动,一双眸子猩红。 如君隐所说,她想灭世,不过是动动手指,只要收回她赠与这世间的寿命,他们全都得死! 整个青冥大陆,寸草不留! 掐诀,念咒…… 带着铺天盖地的恨意。 【7召见六界】 半会后…… 画心懵了,没反应? 自己似乎已经不能操控九幽之力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君逸那一剑刺坏了她的神源,还是因为君逸替她逆天改命,改了她的命格。 总之,她成了个废神。 第1630章 回不去 (,两小时后替换) 这个认知,让画心失落了很久。 大仇不得报的憋屈感,差点将她憋出内伤来。 许久后,她做了个决定召开六界全会! 打不死他们,也要骂死他们! 或者吓死他们! 说干就干,画心立即发出帝君令。 很快,六界内,有些地位的大人物,都到了,将偌大的九龙殿挤得满满的。 虽然,过去了一万年整。 他们可都没敢忘记过这个混账帝君。 主要是,但凡被她揍过一次,那滋味,绝对终生难忘。 而且,他们都还记的,上一次,帝君大人发帝君令的时候,某仙晚了半会,结果…… 就被帝君烤了。 还每仙分了一块肉。 诚如帝君所说,成了精的小动物,都很好吃,肉味鲜美,肉质紧实。 这一看,就是吃过很多,很有经验的。 所以一众成了精的小动物,丝毫不敢怠慢,见令如见命,争分夺秒地来了。 画心坐在以前君逸坐的龙椅上,满脸的阴郁,一双眼瞪得要吃人了。 尽管如此凶神恶煞,众仙妖鬼怪还是不得不感慨,万年不见,没想到帝君出落得更美了。 雪白的肤,火红的衣。 乌黑的发,漆亮的眸。 娇艳的唇,慵懒的笑,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妖孽样…… 看一眼,就让人丢魂的那种。 看两眼,会瞎。 看三眼,小命就没了。 “诸位,别来无恙啊。”画心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大殿沉默了下。 然后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大呼,“恭喜帝君凤体痊愈……” “恭喜什么?有什么好喜的!”画心猛地拍座而起,脸色陡然转沉。 她抚着椅旁的龙头,阴恻恻地开口,“本座最中意的男人没了,你们满意了?你们不是害怕本座灭世吗?今天本座叫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 眸子猛地一抬,势如闪电般射出去,阴鸷骇人,声音更是摄人心魄,“本座要灭世!” 下面鸦雀无声。 哆哆嗦嗦一片。 没有人知道画心现在是个废物,他们畏惧她,他们怕她怕到骨子里去了。 万年前,他们都没敢反,才有幸活了下来。 经历了万年前那一次血洗之后,更没有人敢对她生反心。 “余生太长,没有神君,这日子得有多无聊,你们不必着急,一个一个来,本座慢慢杀,都会轮到的!” 隔得老远,下面跪着的人,都能感觉到画心身上那摄人的冷意。 他们很委屈,明明什么都没做。 可画心也委屈,当年她也什么都没做。 叹息一声,她眼底又蓄上了眼泪,“动本座可以,可你们却偏偏动了阿逸,比本座命还重要的阿逸,所以,本座与你们,与这整个青冥大陆,不死不休!” 【8本座要下凡!】 “他在城!” 君隐从外面踏了进来。 画心望着他有一瞬的恍惚,又缓缓撇过目光,失望一闪而过。 他不是阿逸。 阿逸永远穿着水蓝色的长袍,腰间束着月白色的宽腰带,绣着祥云纹,那祥云的形状仔细看来,隐约是一个“心”字。 第1635章 传音 (,两小时后替换) 可君隐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那个“他”是谁? 静默良久,身下的龙椅几乎要被她苍白的指尖抠出一个洞来,她才鼓足了勇气看向君隐。 哆嗦着唇问,“阿逸?” 君隐隔着人群,朝她点了点头。 他还是输了。 之前他就一直在想,她既然能想起来一点,肯定会慢慢恢复记忆的。 可他没想到,她记忆恢复得这么快。 快到他还来不及坦白,她就已经召开了六界大会,杀天杀地了。 “他还活着?”画心摁住砰砰跳的心。 君隐见她方才还一脸悲泣欲绝的面色瞬间恢复如常,虽忍不住想笑,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说,“活着。” 室外的天光敞亮,风一吹,细碎的光影摇摇晃晃,一束光影晃进她眼瞳时,画心突然双手掩面。 眼泪顺着指缝滴答落下,湿了鲜红的衣裙,艳艳如血。 喜极而泣。 君隐从来没见到过这般失态的画心,印象里的她,要么慵懒随性,要么狂傲睥睨,如今却在一众仙妖前,哭的毫无形象。 他笑着打趣道,“你还活的好好的,他怎么可能舍得死。” “本座要去找他。”画心也觉得太丢人了,抹抹眼泪,给了君隐一个替她好好善后的眼神。 君隐不动声色地拦住她,“你可知凡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画心略一思索,答,“红尘万丈,佳期如梦;天高地阔,浮世逍遥。” 君隐叹息,“你只看到表象,却没有看到繁华下的肮脏。” “还能……比九幽更肮脏么?”画心挑眉。 “人心险恶,贪欲,**,虚伪狡诈,不择手段……” 不待君隐说完,画心不耐打断道,“那又如何?” “他们会欺你,骗你,杀你,伤你……” “君隐,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画心懒懒地往前迈了两步。 冷笑,斜睨,本色毕露。 不以为意道,“你大概是忘了,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这个天地间到底是谁人做主!” 君隐自然没忘,他眼前这个笑意慵懒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身怀九幽之力,天下无以匹敌。 即便君逸也要稍逊一筹。 她权掌六界,位尊天地,威不可犯,贵不可言。 可毕竟,今非昔比…… “你可知,你现在的修为,恢复还不到百分之一二,若是去了凡尘污浊之地,伤了身体,岂不是辜负了万年前阿逸舍身救你?” 认真起来的君隐,还是有七八分像君逸的,画心也知道君隐话中的厉害。 沉渊剑是第一神兵利器,可斩,为它所伤,还是一剑穿心,她本该神魂俱灭。 君逸强行以命换命,并且为她洗髓净脉脱胎换骨,再不必吸食血灵续命。 纵观这天地间,或许也只九龙真神君逸才有这逆天改命的能力和勇气。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沉睡了一万年,即便醒了,也依旧重伤难愈。 君隐不知,他将凡尘说的越是凶险,越是丑陋不堪,画心想去寻君逸的心越是坚定。 第1636章 惊醒 (,两小时后替换) 当然,神仙是不用吃饭的,但是,画心是个爱吃肉肉的。 君隐本来抓了很多小动物,想收买她胃的,结果,她又扯到龙上去了。 “喂,你为什么跟那只龙长得一样?你说你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样子?你本来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啊?” 君隐顿时噎住。 下一秒,一只油腻腻地爪子就伸了过来,在他的脸上一阵蹂躏。 最后泄气地缩了回去,“好像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一顿饭打仗似吃完,磨到了晚上,画心要睡在九龙殿,还双手叉腰站在门前,对他字正腔圆的吐了一个字,“滚!” “……”这个天后果然是假的。 君隐郁结。 九龙殿的榻很舒服。 上面残留的龙息,似乎有催眠的功效,是她想睡很久了的味道。 唯独不好的是 她老人家做了个噩梦。 梦见某龙明目张胆地想谋她权害她命,却偏偏眼瞎,不劫她倾国倾城色。 美美睡着的她,却在噩梦中惊醒。 在那个梦里,关于某个人的所有记忆,终于全部回来了。 事隔万年以后,她清晰地记起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个男人,以及那个惨绝人寰的修罗世界。 她记得,那日万物灵长,福泽绵长;笙歌浮华,安然天下。 当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然后某龙挂了! 还是极其惨烈的那种。 以身祭天,散龙魂,整只龙都七分八裂了…… “以我神位,换汝长生,以我神灵,净汝心尘,以神之命,奉祭天焚,身堕凡魔,生死不问……” 画心醒了很久,君逸的声音还不绝于耳,一阵阵穿透着她的耳膜,又穿透她的灵魂。 霸道又温柔。 对,她还想起了他叫君逸,是她那便宜夫君的弟弟。 呸,那才不是她夫君。 画心气得咬咬牙,却又被灭顶的悲痛摁住了找君隐算账的冲动。 她很难过,难过得都不想动了。 是这六界…… 逼死了她,又逼死他! 如果知道,是他替她死的这个结局,当初,她就是屠尽这天下,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呵~ 六界众生…… 他们凭什么来讨伐她? 他们的命都是她给的,就算她想收回,他们有资格反对吗? 给他们活路,是她的恩赐。 不给,是她的权利! 她画心,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没有了阿逸…… 呵~那就全部都给阿逸陪葬去吧! 画心躺着没动,一双眸子猩红。 如君隐所说,她想灭世,不过是动动手指,只要收回她赠与这世间的寿命,他们全都得死! 整个青冥大陆,寸草不留! 掐诀,念咒…… 带着铺天盖地的恨意。 【7召见六界】 半会后…… 画心懵了,没反应? 自己似乎已经不能操控九幽之力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君逸那一剑刺坏了她的神源,还是因为君逸替她逆天改命,改了她的命格。 总之,她成了个废神。 这个认知,让画心失落了很久。 大仇不得报的憋屈感,差点将她憋出内伤来。 第1637章 沧海桑田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许久后,她做了个决定——召开六界全会! 打不死他们,也要骂死他们! 或者吓死他们! 说干就干,画心立即发出帝君令。 很快,六界内,有些地位的大人物,都到了,将偌大的九龙殿挤得满满的。 虽然,过去了一万年整。 他们可都没敢忘记过这个混账帝君。 主要是,但凡被她揍过一次,那滋味,绝对终生难忘。 而且,他们都还记的,上一次,帝君大人发帝君令的时候,某仙晚了半会,结果…… 就被帝君烤了。 还每仙分了一块肉。 诚如帝君所说,成了精的小动物,都很好吃,肉味鲜美,肉质紧实。 这一看,就是吃过很多,很有经验的。 所以一众成了精的小动物,丝毫不敢怠慢,见令如见命,争分夺秒地来了。 画心坐在以前君逸坐的龙椅上,满脸的阴郁,一双眼瞪得要吃人了。 尽管如此凶神恶煞,众仙妖鬼怪还是不得不感慨,万年不见,没想到帝君出落得更美了。 雪白的肤,火红的衣。 乌黑的发,漆亮的眸。 娇艳的唇,慵懒的笑,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妖孽样…… 看一眼,就让人丢魂的那种。 看两眼,会瞎。 看三眼,小命就没了。 “诸位,别来无恙啊。”画心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大殿沉默了下。 然后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大呼,“恭喜帝君凤体痊愈……” “恭喜什么?有什么好喜的!”画心猛地拍座而起,脸色陡然转沉。 她抚着椅旁的龙头,阴恻恻地开口,“本座最中意的男人没了,你们满意了?你们不是害怕本座灭世吗?今天本座叫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 眸子猛地一抬,势如闪电般射出去,阴鸷骇人,声音更是摄人心魄,“本座要灭世!” 下面鸦雀无声。 哆哆嗦嗦一片。 没有人知道画心现在是个废物,他们畏惧她,他们怕她怕到骨子里去了。 万年前,他们都没敢反,才有幸活了下来。 经历了万年前那一次血洗之后,更没有人敢对她生反心。 “余生太长,没有神君,这日子得有多无聊,你们不必着急,一个一个来,本座慢慢杀,都会轮到的!” 隔得老远,下面跪着的人,都能感觉到画心身上那摄人的冷意。 他们很委屈,明明什么都没做。 可画心也委屈,当年她也什么都没做。 叹息一声,她眼底又蓄上了眼泪,“动本座可以,可你们却偏偏动了阿逸,比本座命还重要的阿逸,所以,本座与你们,与这整个青冥大陆,不死不休!” 【8本座要下凡!】 “他在玥城!” 君隐从外面踏了进来。 画心望着他有一瞬的恍惚,又缓缓撇过目光,失望一闪而过。 他不是阿逸。 阿逸永远穿着水蓝色的长袍,腰间束着月白色的宽腰带,绣着祥云纹,那祥云的形状仔细看来,隐约是一个“心”字。 可君隐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那个“他”是谁? 第1638章 是我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静默良久,身下的龙椅几乎要被她苍白的指尖抠出一个洞来,她才鼓足了勇气看向君隐。 哆嗦着唇问,“阿逸?” 君隐隔着人群,朝她点了点头。 他还是输了。 之前他就一直在想,她既然能想起来一点,肯定会慢慢恢复记忆的。 可他没想到,她记忆恢复得这么快。 快到他还来不及坦白,她就已经召开了六界大会,杀天杀地了。 “他还活着?”画心摁住砰砰跳的心。 君隐见她方才还一脸悲泣欲绝的面色瞬间恢复如常,虽忍不住想笑,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说,“活着。” 室外的天光敞亮,风一吹,细碎的光影摇摇晃晃,一束光影晃进她眼瞳时,画心突然双手掩面。 眼泪顺着指缝滴答落下,湿了鲜红的衣裙,艳艳如血。 喜极而泣。 君隐从来没见到过这般失态的画心,印象里的她,要么慵懒随性,要么狂傲睥睨,如今却在一众仙妖前,哭的毫无形象。 他笑着打趣道,“你还活的好好的,他怎么可能舍得死。” “本座要去找他。”画心也觉得太丢人了,抹抹眼泪,给了君隐一个替她好好善后的眼神。 君隐不动声色地拦住她,“你可知凡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画心略一思索,答,“红尘万丈,佳期如梦;天高地阔,浮世逍遥。” 君隐叹息,“你只看到表象,却没有看到繁华下的肮脏。” “还能……比九幽更肮脏么?”画心挑眉。 “人心险恶,贪欲,情欲,虚伪狡诈,不择手段……” 不待君隐说完,画心不耐打断道,“那又如何?” “他们会欺你,骗你,杀你,伤你……” “君隐,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画心懒懒地往前迈了两步。 冷笑,斜睨,本色毕露。 不以为意道,“你大概是忘了,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这个天地间到底是谁人做主!” 君隐自然没忘,他眼前这个笑意慵懒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身怀九幽之力,天下无以匹敌。 即便君逸也要稍逊一筹。 她权掌六界,位尊天地,威不可犯,贵不可言。 可毕竟,今非昔比…… “你可知,你现在的修为,恢复还不到百分之一二,若是去了凡尘污浊之地,伤了身体,岂不是辜负了万年前阿逸舍身救你?” 认真起来的君隐,还是有七八分像君逸的,画心也知道君隐话中的厉害。 沉渊剑是第一神兵利器,可斩,为它所伤,还是一剑穿心,她本该神魂俱灭。 君逸强行以命换命,并且为她洗髓净脉脱胎换骨,再不必吸食血灵续命。 纵观这天地间,或许也只九龙真神君逸才有这逆天改命的能力和勇气。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沉睡了一万年,即便醒了,也依旧重伤难愈。 君隐不知,他将凡尘说的越是凶险,越是丑陋不堪,画心想去寻君逸的心越是坚定。 她怎能容忍他一人孤身涉险? 第1642章 (,两小时后替换) 而这些,他皆不敢告诉画心,怕她因此愧疚担忧,更怕她为君逸不择手段重蹈覆辙,再行逆天之术犯下大错。 君隐心绪繁杂,却步履闲适,悠哉悠哉还没晃出九龙殿,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咻”一下,如虹光掠起,从他身侧一闪而过,直冲凡尘而去。 君隐身形纹丝未动,只轻轻摇头,无奈一笑。 九幽神女画心,她老人家深藏神府闭目塞听孤陋寡闻了十几万年,如今为爱奔波,初涉凡尘,也不知是福是祸。 总之啊,这人间怕是要热闹了。 但愿这次,她是他的福星高照,而不是他的在劫难逃。 【10迷路了】 “啊” “人在做,天在看,苍天若是无眼,我即便……化成……厉鬼也不会……不会放过你们这群恶贼” “呸,死了,真他娘的扫兴!” “我就说要把她的嘴堵上,你偏要亲她的嘴儿,现在好了,咬舌自尽了吧。” “啧啧啧……没想到这嫩蹄子还是个贞洁烈妇,还真是可惜了……” “王老二你这龟孙子,我今日可是费了好一些功夫才弄来这么一个标致的小美人,这还没轮到我就被你给弄死了……” “嘘大哥你快……快看,那边似乎又来了一个美人儿,可比这刘寡妇标致多了,天……天仙一样儿美……” 艳冠六界的画心大美人,正一路踢踏着河边的鹅软石子,暗自嗟叹这一万年人间的沧海桑田之变。 如今这天下,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一方天地,君隐说他在城,可哪里是城? 她压根就没听说过…… 所以,自己这是迷路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拉下老脸找个地仙或者山神不耻下问一番,替她老人家指点指点迷津,却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吵闹之声。 紧接着,画心便看到湖边的巨石后走出四五个彪形大汉,正凶神恶煞般向她逼近了过来。 看着那群人一脸络腮胡子,**着的上身,一身横肉,画心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思量着,还真是天地造化,无奇不有。 唉,丑是丑了点,虽倒胃口,问一下路大概还是可以的吧? 这些大汉以为眼前娇滴滴的小美人儿,见了他们一定会立即吓得落荒而逃,并惊慌失措地大喊“救命”,最后再“嘤嘤”哭着向他们求饶。 他们已做好了围猎的准备。 却发现画心只是盈盈立在原地,半笑半审视,毫无惧意,一派从容。 “各位可知城怎么去?”画心舒眉一笑,笑靥如春波潋滟。 目色澹澹,勾魂摄魄。 如深潭般令那几人沉溺其间,不可自拔。 那几个草莽大汉,何曾见过画心此等倾城绝色,一时心花怒放,只觉得今日真是赚大发了。 这样的美人,只要能与之风流一度,即便赔上性命,那也算是值了。 “小娘子这是要去城?城可是不近,三言两语也是说不清,不如……” 当头的一名大汉方一开口便露出一口黄牙富品中文 第1641章 她还是她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你可知,你现在的修为,恢复还不到百分之一二,若是去了凡尘污浊之地,伤了身体,岂不是辜负了万年前阿逸舍身救你?” 认真起来的君隐,还是有七八分像君逸的,画心也知道君隐话中的厉害。 沉渊剑是第一神兵利器,可斩,为它所伤,还是一剑穿心,她本该神魂俱灭。 君逸强行以命换命,并且为她洗髓净脉脱胎换骨,再不必吸食血灵续命。 纵观这天地间,或许也只九龙真神君逸才有这逆天改命的能力和勇气。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沉睡了一万年,即便醒了,也依旧重伤难愈。 君隐不知,他将凡尘说的越是凶险,越是丑陋不堪,画心想去寻君逸的心越是坚定。 她怎能容忍他一人孤身涉险? 天地苍生,她守了十八万年,已经足够了! 余生,她只想,也只会——为他而活! 谁若伤他,她定杀之。 谁若拦她,她必灭之。 无论是剑指,抑或是毁天灭地,她都在所不惜! 【9下凡】 “你既然找到他了,你既然知道凡尘污浊多凶险,为何不将他接回天界?”画心不满地眯了眯眼看向君隐,冷冷质问道。 君隐缓缓勾起唇角,却是一抹苦笑,“他自有他要渡的劫,只有因果得偿,才能重归神位。” 画心立即心口一紧,“渡什么劫?偿什么因?得什么果?他会不会有危险?” 君隐看着她一脸焦急,不由加深了唇角的笑意。 忍着心口微涩,他打趣道,“你若是不去祸害他,他应该没什么危险……本来本君倒猜不出他要历什么劫,不过如今看来……大概是情劫没错了。” “……”皮痒了是吧! 画心微微红了脸,急急辩解道,“本座只是去看看他,见他安好,本座便回来。” 说罢,她收起了散漫不羁的表情,说着言不由衷的谎言毫不心慌,认真地看着君隐,神色果决。 君隐同样望着她,缄默不语。 半盏茶以后,君隐忽然转身,丢下一句话,“罢了,他在玥城,苍梧山。” 拂身离去。 见他平安你便回来,你可知,见一面,便是万劫不复,再也回不了头了,一如当初的君逸。 这句话,君隐在心里反复念着,却始终没说出口。 神,又如何。 他君隐,算得了后果前因,算不透世间人心。 他君逸,改的了生死宿命,改不断月债风情。 命盘轮转,该相遇的总会再相遇,谁也躲不了,谁也逃不掉。 若不是…… 君逸的九龙真身尽毁,九龙真元不知所踪,九龙真魂散落凡尘,他又怎会将君逸留在凡界? 还要平白搭上一个她下凡尘入俗世。 君逸乃是神族千万年难得一遇的至尊之神脉——九龙真神。 是以他重归神位之路远远要比寻常神仙艰难得多,不但要寻回九龙真元,还要收集齐九龙真魂。 而今九龙真魂皆已转世成人,隐于芸芸众生,若要一一寻得,谈何容易? 第1639章 漫长的等待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目光狠狠一抡,画心勾唇一声冷笑,身如闪电般捋过笑得最显淫丿荡的壮汉。 手指迅疾掠过他的四肢。 只听得骨节“嘎吱嘎吱”断裂的声响,以及那壮汉惨绝人寰般的尖叫。 处理完一切,画心嫌弃地将壮汉随手抛了出去。 那壮汉如断线的纸鸢般一头扎进碧青青的湖水里,一身狼狈。 壮汉被断了四肢,动弹不得。 画心却拍拍手,头一歪,笑得眉眼弯弯道,“小娘子我还是头一次伺候,有些手生,不知够不够痛?够不够快?” 随即,她抬头,笑意婉转又讽刺。 目光怜悯又睥睨,轻轻扫过其他四名壮汉,漫不经心地缓缓吐道,“你们谁还想来痛快痛快?” 那般诡异的身手,那般狂放的笑声,那般慵懒的身姿,那般睥睨的眼神。 令那些图谋不轨的壮汉胆战心惊后悔不迭,狞笑变成恐慌,逼近变为惶退。 湖边青苔湿滑,遍地皆是嶙峋的乱石,慌乱的壮汉们步履踉跄,几欲瘫软,跪地求饶。 画心冷冷一笑,方欲随意抓走一个替她带路,却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寻着血腥味看过去,只见林立的巨石后露出几片残破的衣袂以及一截雪色的玉腿,不由拔腿上前,走到巨石后一探究竟。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舌根尽断,死不瞑目。 浑身衣不蔽体,或青或紫,身下一片淫丿靡,一看便知死前受尽了凌辱。 “自作孽,不可活!” 画心银牙一咬,气运周身。 墨发飞扬,红袖一挥,一股透着怒意的真气呼啸着从她掌间席卷而去。 那五人又是一阵哀嚎惨叫,皆捂着下身瑟缩成一团。 显而易见,是被画心一怒之下全部阉了,此后再不能行欺男霸女之事。 “还不快滚!”画心冷冷一声厉叱,“还等着本座替你们收尸不成!” 待那五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爬走时,画心仰天长笑。 笑声悲怆又自嘲。 这就是她曾以命相守的苍生万民? 呸! 肮脏!丑陋!龌龊! 连杀他们,都令她觉得脏了手。 “出来!”画心笑意一收,怒极跺地。 不多时,一阵白烟平地而起,烟雾散尽,地上规规矩矩跪着一白发须眉的小老头儿。 山有山神,地有地仙。 这小老头儿便是这一方水土的地仙,地仙品级不高,甚少有上得九天的机会,虽未见过帝君尊驾,却也听说过她老人家脾气不大好…… 各路神仙见了都要绕着走,生怕触了她老人家的霉头。 听说她老人家数万年足不出户,一万年前出来一下,就屠了半片天地。 今日……怎么屈尊来此了? 难道又要大开杀戒不成? 地仙小老儿吓得战战兢兢,跪在那儿忍不住地哆哆嗦嗦,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位面色不善的帝君给“咔嚓”了。 “本座难得来此一游,小老儿你就是这般恭迎本座的?”知不知道太辣眼睛了! 简直刷低了整个凡界在本座心目中的形象! 第1640章 涅槃 (防盗章节,两小时候替换) 地仙垂首喋喋叫苦。 他哪知道她老人家今日会大驾光临,方才他正小憩,被她老人家一脚跺醒,匆匆忙忙显了形,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立即晕晕乎乎地请罪道,“小仙不知帝君尊驾亲临,未曾及时迎驾,还求帝君宽恕。” “穷山恶水,泼妇刁民!”画心薄唇一张,轻轻吐了八个字出来。 地仙不由一阵汗颜…… 世间本就多疾苦,苍生几人能幸免? “不知帝君来此有何贵干?可有需要使唤小仙的地方?” 地仙知道这位帝君十分懒散,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画心自然不能说她老人家迷路迷到这了,轻声咳了咳,才一本正经的胡说道,“听说玥城的苍梧山风光不错,本尊闲来无聊,打算去赏玩赏玩,无意之间,路过此地。” 地仙瞧着画心,沉默半晌。 终于鼓起勇气一脸狐疑道,“帝君莫不是又在拿小仙寻开心,帝君所居的画情谷便是在玥城,距苍梧山不过千里之遥,小仙这可是极北之地的青城了,帝君怎会顺路……” “本尊从九龙殿来的!”不是画情谷! 画心板着小脸纠正。 地仙小老儿更懵了,“九龙殿就在苍梧山的正上方啊?站在苍梧山巅的屹天石上吼一声,九龙殿都能听到,帝君若是从九龙殿来……应该下来就看到了。” “……”这么近的? 那自己是怎么迷到这的? 见撒谎撒破了,画心不脸红也不慌张,背手一立,冷冷一笑,“天地之大,本座想去哪去哪,还需你管不成!” 地仙立即俯首伏地,连声道,“小仙不敢。” 画心既已打探到了苍梧山的位置,不欲在此逗留,朝着地仙冷冷吩咐道,“哼!将那枉死的女子好好葬了,下次再让本座瞧见此等恶行,唯你是问!” “是。”地仙连声应道,心中却在叹息。 人心向来如此。 世间百态,又岂是他一小小地仙所能改变的? “修仙不易,且修且珍惜。” 清清冽冽的声音方落,地仙小老儿只感觉一阵香风袭面,再抬头时,帝君尊驾已杳无踪迹。 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突然眼前红影一闪,那混账帝君……又回来了。 “算了,不用挖坑埋了,或许能救。”画心叹息一声。 好得是下凡遇到的第一个女人。 实在可怜,死的冤枉。 她生平最讨厌这些冤死鬼了,特别是女鬼,天天在她耳朵边哭,烦都要被烦死了。 刚刚许是靠的近了,被魂沾了身。 结果就一直听到某女哭哭啼啼的声音,还说这什么“替她做主”之类的话。 烦的她不得不半路折了回来。 画心双脚落地时,耳边突然清净了,立即朝着山崖后走去。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和尚。 和尚蹲在村妇身旁,背对着她。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大步走过去,她笑,“和尚,你是在超度吗?不用麻烦了,她还有的救!” 第1643章 你是谁?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君隐和君逸从未见过这样奇异的景色, 而花海里站着的那个陌生女子,披花做衣,长发及地,像是山野的精灵,特别是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君逸便已心巢一动,情念四起。 【做梦】 她喜欢他,始于初见。 从第一眼见到,就迷了心窍。 彼时,君隐瞧着君逸,无奈一笑,他这个高冷孤绝的弟弟,还是头一次为一个女子破冰拂暖。 君逸牵着画心从君隐身侧掠过时,画心额间绽放着的火红曼珠花,似妖似媚,直瞧的君隐心头一跳,一阵寒意袭体,似有大劫将临。 一恍神,画心已随着君逸飘出许远,馥郁的水蓝,似火的妖红,交叠晃眼。君隐藏起满心的不安,追上去冲着君逸嬉皮笑脸打趣道,“沉睡万年,你终于醒了。”他一颗沉睡万年的心,终于被她唤醒了。 。。画心坐起身,斜靠着玉枕,佯装漫不经心地问,“我睡了多久了?”“一万年整。”已经一万年过去了!画心心头一颤,愈发觉得惴惴难安。一万年了,若是君逸安好,来的岂会是君隐而不是他? 君逸一定是,不能来! 她明白,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他,现在如何了?” 提及君逸,君隐见画心努力平复下去的情绪又起了波动,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一万年前,便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一万年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是已经……身归混沌?画心苍白的唇嗫嚅半天,终于挤出一句,“你当年......”“当年最后一次去九幽见你,他约你三日后月神山一战,我便知晓了他的意图,月神山附近栖居着众多修仙的生灵,寿逾万年,没有什么比它们的鲜血和灵魂更能滋养曼珠沙华的生长。”君隐知道画心是想问当年他为何不去阻止君逸,不待画心问完便打断了她,他且说了一半见画心情绪不稳,便又停住了。“你们早就知道我......”画心诧异地看着君隐,欲言又止,那是她藏在心底最不堪的秘密。“没错,从君逸带你回忘尘殿那日,我便从观尘镜里看到了你的宿命。”君隐顿了顿,一字一字吐出,“不是杀戮,便是死亡。”八个字,一针见血。这就是画心丑陋不堪的宿命。她是万神之神,有着不死不灭之身,有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可她亦是万魔之魔,她的生命需要不断地吸取鲜血和怨灵,当数万年前的那场恶战流的鲜血不足以供养她时,便需要一场新的屠杀来血流成河以灌溉她。生于九幽的她,厌恶黑暗,厌恶鲜血,厌恶尸骨,所以厌恶杀戮。却又不得不对这些所有厌恶赖以生存。她害怕被君逸看到她嗜血而生的肮脏丑陋。可最后,却是君逸为她仗剑屠了众生。“原来他一早就知道……”却从未因此嫌恶过她。画心喃喃。“他不但知道,还为此不知付出了多少心力 第1044章 失忆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他不但知道,还为此不知付出了多少心力,否则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活过十七万年?”君隐见画心一脸无辜的震惊,突然大笑, “其实当年我自观尘镜里看到,若不杀戮,你绝活不过七万年。”君隐突如其来的笑意,笑得画心越发戚戚然,这个老狐狸,分明是在笑她,笑十七万年前的那一场相遇,终究是她辜负了君逸的深情。 她知道君逸喜欢她,却不知道君逸这般喜欢她,喜欢到为她疯魔。君隐继承了母神的预知能力,却不如继承了父神强大战力的君逸修为深厚,君隐虽能洞悉一切,却又无力阻止。 君隐平缓陈述,画心思及那日在九幽,不由后悔不迭。如果她早一些知道,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当年她知道大限将至,偷偷躲回九幽,在落了一地不再鲜红的曼珠沙华里,静待杀戮,或者,死亡。 曼珠花瓣是惨白色的,像凡间的雪,白茫茫一片,若是再没有鲜血与怨灵的供养,待花海落尽,她就要死了,或者,失去心智,化身为魔,大开杀戒。 君隐和君逸寻到九幽时,她还是站在花海里,连往来的风,都一如初见。 这其间,却已经隔了十六万年。彼时,她看着九幽满地的落花,看着尘世间的喧嚣和繁华,看着对她顶礼膜拜祈福诉苦的万千子民,最后,她看着天地间最后的神,请求, “你们杀了我吧。”君隐和君逸都站着,纹丝未动,只有风扬起他们素白和水蓝的衣襟,她又说, “要么杀了我,要么看着我成魔,我会杀光你们所有的子民,鲜血和冤屈的灵魂会令我更加强大,我会杀光所有的生灵,包括,你们。”呼啸的冷风,将她的声音吹散开来,吹得缥缈又虚无。 君隐看到君逸握紧的拳,听到他指节的骨骼被捏的咯咯作响,君逸静静地看着她,静默如山。 许久,她听到君逸说, “三日后,月神山,你的命,是我的。”你的命,是我的。画心现在回想起君逸的话,只觉得自己真是愚昧至极,连君隐都知道,君逸的意思是,她的命属于他,他不让她死,那就谁也别想动她分毫,哪怕是天命。 我的手机 2019324 16:09:27而她竟可笑地以为,君逸是真的来,取她的性命。 画心哽咽, “如果那一日,我不去应约,会不会不一样?” “不会。”君隐回的毫不犹豫, “那时的你命悬一线,那时的他走投无路,你们别无选择。” “我们没有选择,可是你有!”画心突然挺直了身子,看着君隐厉声叫道, “你可以选择杀了我,那时的我强大到无法自杀,但是我知道你可以,你有三天的时间,你预见到了一切,你为什么不来杀我!”君隐从来没见到过这般竭嘶底里的画心,印象里的她,要么慵懒随性,要么狂傲睥睨,如今却瞪着他,满目猩红地质问他——当年为什么不杀她! 第1045章 和好如初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为什么不杀她?他也问了自己一万年,当年为什么下不了手,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君逸,他对她动过无数次杀机,可最后却舍了一半的修为救了她。 那个答案,君隐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许久,君隐搜肠刮肚,终于为自己找了个开脱的借口, “杀了你,君逸还是会为了救你而逆天改命,我阻止不了他。”画心倏忽怔愣,默然。 “后来我在观尘镜里,一遍一遍地看你们月神山一战,也只能知晓他用了逆天改命的禁咒,为你洗骨易髓,改了命格。至于禁术之后的梓密,君逸的去向,观尘镜也无法探知。”画心抬袖粗粗擦了擦满脸纵横的泪,强装无恙,仰面问道, “强用禁术逆天改命,会......有什么后果?” “逆天之行,亘古未有,你问我,我也不知。”君隐漫不经心地品了一口只有这画情谷才有的月莲茶。 “你不是无所不知吗?你回去用那个破镜子再仔细看看,或者你带我一起去看看?一定能发现什么的……”对于画心的诉求,君隐当即驳回, “你又还不是我君家的媳妇,君家的观星台岂能说去就去。”画心立即伸手拔了一根玉簪,抵在心口。 “老狐狸,你不要糊弄我,若是他真的身归混沌了,我就以命相许,彼时还要劳烦你将我的灵位放进你们君家祠堂!” “此话当真?”君隐挑眉,试探。 “当真。”画心咬唇,瞪眼。见画心脸色煞白,手中的玉簪越戳越深,君隐知她决意不肯独活,心头一叹,弹指一道白光将画心手里的玉簪打落,面上笑着打趣道,君隐自然知道,以君逸的能耐,无论身堕何方,他肯定会想办法回来的。 并且,他已经回来了。君隐见画心依旧紧绷着脸,轻轻拨了拨茶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缓缓笑开,道, “这月莲茶还真是好茶。”月莲茶,自然是好茶。月莲花天地间只有一株,数万年前被君逸侥幸所得,月莲花见月而开,花色皎洁,莹透如玉,食之甘甜,是养颜驻容的极品,彼时甚多仙子求而不得,就连君隐也未曾求到,众仙皆知这位战神性高冷,品格孤绝,想必是自留了这株不染凡尘的神花。 却未料,几日后,君逸说月莲在其洞府水土不适,此等神花最宜养在画情谷的碧幽池中,并且亲自去了一趟画情谷,厚着脸皮求幽居谷中的神女帮忙照料。 此后某战神便借着赏花的名头,时常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去画情谷叨扰。 画心冷静下来,细细揣摩了方才君隐的话,又仔细观察着君隐,她知君隐君逸感情甚笃,若是君逸真有不测,君隐即便再刻意掩饰,也断不能如此意兴盎然地品着月莲茶还谈笑风生。 “瞧你神态自若,想必他定是安然无恙。”画心看着君隐嘴角的笑意,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些许。 第1046章 琴瑟和鸣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看来你还没睡傻。”君隐满目笑吟吟地低头啜饮,还不忘油嘴滑舌一句。 一句话,彻底安了画心的心。她知君逸,尚且安好无虞,立即眸光转亮,面露浅笑。 君隐不由暗叹,这女人翻脸当真是比翻书还快。其实,君隐并不愿画心去寻君逸,却在一番试探过后,也不忍再瞒着她,看着她像当初的他一般仓皇而绝望。 他明白那种感受,万年前他感知不到任何君逸的神息时,立在忘尘殿外,觉得整个天地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灰白。 再没有妖冶的红,也没有馥郁的水蓝。而他成了最后的神。日月轮回,不死不灭,享受着子民千秋万代的供奉,也承受着无休无止的寂寞。 君隐无声饮茶,室内一片静默。画心心绪宁静下来,才细致打量起四周的陈施,原来是在画情谷,一切都还是她熟悉的布置,君隐所坐软塌上铺着的狐绒陈旧了些,磨损了些,想来他时常在她这一坐就是许久。 画心摇摇头,没想到,这时常喜欢与她针锋相对的狡猾老狐狸,竟然没有趁机将她丢回九幽去,还体贴地寻来了冰玉石床给她养伤,曼珠花生在九幽,喜暗,暗室对她养伤有益,君隐竟连遮光都细致地考虑了。 我的手机 2019324 16:09:31画心耐心地等着君隐将那一盏茶喝完了,才看着君隐言笑晏晏道, “你既食了他的月莲花,又饮了我的碧幽水,是否也该告诉我他的下落了。” “你这是要去寻他?”君隐侧目,瞧着一知君逸无恙立即生动鲜活起来的画心,忍不住挤兑道, “他在的时候你一直对他冷冷淡淡,行止于礼,现在人不在了,反倒是念念不忘起来,发乎于情了?”画心立即一个白眼飞过去,低头,叹气……天知地知,她对君逸哪里是行止于礼,她分明只是不敢高攀。 他是如沐天光有着九龙真身的战神君逸,而她却是九幽肮脏之地浴血而生非神非魔不明来历的怪物,生来带煞,嗜血为生,终将不得善果。 是以虽被尊称为一声神女,虽然权掌六界,位亦尊于君逸,她却终究觉得配不上他。 因为自知不配......偏又是生了一副玲珑傲骨,拉不下老脸认输,就索性假装高冷......面对着君逸的万般殷勤,时时摆出一副——本神女你高攀不上的矜贵姿态。 不过她的这些小心思怎么能被君隐看穿呢,画心眸光一转,抬头笑道, “他替我逆天改命,于我有再造之恩,我若是连他的死活都不过问一句,未免也太凉薄无情了。”末了,似有些心虚,为了印证自己并非忘恩负义之徒,她又口不择言地画蛇添足了一句, “哪怕是本神女养的一只兔子,烤了吃,可都是要为它埋骨设灵一日三祭奉的。”君隐失笑,她睡了一万年,竟还惦记着她的烤兔子。 随即心里替君逸默哀了一遍,若是他听到画心 第1647章 养病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除此之外,占地广阔人口繁盛的玥城还有许多其他小山小峰,自然也存在许多其他小门小派。 而无双阁与暗香门之所以能从中脱颖而出,源于两颗神珠。 无双阁供奉的是日神珠,暗香门供奉的是月神珠。 日月神珠本是忘尘殿前守门神兽火麒麟的双目,这火麒麟白天用左眼,夜间用右眼,是以左眼为日,右眼为月。 万年前火麒麟助九龙神君施阵困天帝君隐于忘尘殿内,以致天帝未能阻止九龙神君的月神山一战,使得月神山下的整个玥城生灵涂炭。 天帝为示惩戒便取了火麒麟的双目,又赐予玥城苍生以彰显上天恩德。 一番争逐后,日神珠为无双阁所得,月神珠为暗香门所得。 因天帝破阵之时,曾情急之下伤了那火麒麟的右眼,因而月神珠的神力要远弱于日神珠。 是以无双阁第一门派的地位无可撼动,众多名门贵胄能人异士对无双阁趋之若鹜,不过是想借神珠之力提高修为。 以上,便是画心从吃货羽兮那里打听到的关于无双阁和暗香门的信息。 据说,这是官方版本。 也就是,天帝的一面之词。 至于可信度…… 画心只“呵呵”了两声,没发表任何意见。 苍梧山到梦尘山本是相距不远,修习之人若会使御风诀,不过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画心却不急不慢地欣赏沿途的风景,缓缓行着。 还有三天呢,确实不急。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三天嘛,也就够她回九天之上找君隐唠两句嗑,不过…… 跟那老狐狸有什么好聊的! 还不如留下好好欣赏人间风光。 清澈的溪水,欢快的水流,美丽的姑娘,俊俏的情郎,参天古木下,还有白色的麋鹿,远方袅袅的炊烟升起,砍柴的老汉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真是美啊…… “小云雀,你说,是天上好,还是人间好?” “啊?这个嘛……” 吃货羽兮拧眉深思,好难选哦…… 想着人间各式各样好吃的糕点,某吃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她又想起了君上。 那么好看的君上…… 从脸蛋到身材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君上…… 想着想着,羽兮又咽了咽口水。 好像要流鼻血了…… 食色性也,被她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觉得啊,白天是人间好,夜晚是天上好。” 半晌,权衡又权衡,放不下美食又放不下美色,吃货羽兮得出这么个结论来。 她盘算着,日起食珍馐,月下看美人。 可她大概是忘了,九天之上的忘尘殿,是没有黑夜的。 那里,只有日光倾城,没有月色撩人。 九天之上的忘尘殿,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九幽的地方。 那里辽远而空旷,那里没有分明的四季,没有涌动的人群,那里的花木永不凋零,那里只有白昼没有黑夜,那里蓝色的天空永远都有暖色的光在浮动…… 而这些,也都是画心喜欢那里的原因。 因为生于阴暗,所以更向往阳光。 第1648章 愧疚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有光的地方,才能看见更多的色彩。” 画心微微一笑,倒是没听明白吃货羽兮话里的小九九。 她只以为这小云雀是同她一样,不喜欢黑夜,所以觉得夜晚是永无夜色的忘尘殿好。 “暗香门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暗香门里的点心最好吃,里面有个很厉害的厨神。” “……”又是吃! 画心忍住,顺了口气,又问,“除了吃的……” “……”除了吃的,羽兮就不知道了。 画心举目,望天。 只想指天大骂。 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很不靠谱了,可跟这吃货比起来,画心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圣君。 思量一番,她只好离了幽静的小道,往闹市里行去,穿过闹市,离暗香门也就不远了。 有些信息啊,还是得她自己去探寻。 闹市人多,到处都是小摊小贩,画心走到一家胭脂铺前停住。 手里把玩着胭脂水粉,漫不经心地问道,“小女有个亲戚在暗香门,让小女去投奔他,小女出自山野孤陋寡闻,也不知那暗香门修行之地,让不让带胭脂水粉进去,我那亲戚地位也不高,我怕坏了暗香门的规矩,连累他也受罚。” “哦吆,姑娘您多虑了,这暗香门的人啊,都是菩萨心肠,向来行善积德,最爱收留孤弱女流,是以阁中女子众多,谁还不用个胭脂水粉的。” 小贩听说画心来自山野,以为她心思单纯,好忽悠。 愈发地眉开眼笑道,“到底是山野的水土有灵气,姑娘竟出落得如此标致可人,若是再施妆修容一番,我看这玥城第一美人啊,也不及您,您手上这款点朱砂,可是如今这玥城最风靡的,您看要不要带一个走?” 这本是溜须拍马的话,却一下拍到马腿上去了。 在天界哪仙不知,神女画心,艳绝六界十方四海八荒。 堪称青冥大陆第一美人啊! 还要涂脂弄粉,才能比得过别人么? 看来这玥城第一美人…… 也是个倾城绝色呢。 会不会跟君逸有一腿? 他当年会对她一见钟情难道不正是因为她长得美? 呵,美人如画,所以才在他心。 说到底,男人本色! 画心弯弯绕绕想了许多,还想再问,吃货羽兮却已经忍不住爆发了。 “你这人什么眼神啊,我姐姐这么好看,哪用得到你这些东西,又不能吃……” 果然是三句不离吃…… 画心转头看了看羽兮,眼神无奈,又尴尬地朝着小贩一笑,“我妹妹她……可能是觉得我挑的这款不合她心意,我再看看别的。” “姐姐,反正你又没有钱买,看什么看。”羽兮不满地嘟哝道。 “原来没有钱啊,没钱还来装模作样,快让一让,占着位置别人都没法看了。” 小贩一把夺过画心手里的胭脂盒,又轻轻推了她一把,骂骂咧咧了一句,“走走走,浪费老子时间,真他娘的晦气。” 【3孤陋寡闻】 画心一愣,这什么人啊。 这脸翻的也太快了吧…… 第1649章 伺候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谁敢这么跟她说话过…… 人界这么凶残的吗? 果然是挨揍挨少了,皮痒! 忍了又忍,画心差点忍不住了。 要不是答应君隐,在人界不动手,真想像当年吊打六界那样,将他们一个个打的以后听到画心两个字就颤抖! 可她忍住了,吃货没忍住…… 羽兮扬袖一挥,风卷尘起,小摊上的货物撒了一地。 小贩也摔了个大趔趄,龇牙咧嘴地看着画心和羽兮,目露凶光。 画心正等着小云雀发威,替她狠狠揍一顿这些弱鸡,侍女也是有保护帝君安全,替帝君打架的义务的吧? 结果…… 被某吃货拉着拔腿就跑,“还不快跑,等着挨打么。” 画心一边跑一边问,“你好好的打他做甚。” 呸,问错了,是好好地跑什么! “他欺负姐姐啊。”羽兮喘着气道,“还有啊,他卖假货嘛,看出来姐姐你孤陋寡闻不识货,就忽悠你,那点朱砂是顶顶名贵的,怎会在他一个小摊位上售卖。” 噗—— 这鸟胆也太肥了吧? 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她老人家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一定是没被她揍过吧? “还有啊,你也确实没钱啊。”羽兮见画心不说话,转头看她,不死心地问,“你有钱吗,有吗?” 有钱我们就回去买烤鸭吃啊…… “钱是什么?” 画心健步如飞,耳边风声呼呼,这一声声音不小,众人立即侧目相看。 哪里来的傻子,钱是什么都不知道…… “钱就是用来换吃的……” 这一解释,人群沸腾起来,可这二人跑的太快,一溜烟就穿过去了。 “我没有,你应该有吧。”画心其实依旧没听懂钱是什么。 “我也没有。” “你那么爱吃,没钱怎么换。” “偷啊,哪家好吃偷哪家。”羽兮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不觉得偷字羞耻。 “这样啊。”画心也没觉得不妥。 反而觉得吃货的操作手法不对,好心指点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偷钱呢,然后想吃什么换什么,一次多偷点,不是一劳永逸?” “对哦。”羽兮恍然顿悟。 二人脚程都不慢,不知不觉已经跑到了梦尘山。 画心气喘吁吁地嘟哝了一句,“为什么要跑啊,又不是打不过!” 羽兮嘴一撇,她这不是跑习惯了么。 每次偷吃被人发现,她就跑,君上说不能随便使用仙术,不能随便打伤人,否则再也别想回忘尘殿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被发现没跑时,被人抓住打得鸟毛都脱了一层、 还不敢还手…… 想起来啊,羽兮就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疼…… 正午的阳光亮的晃眼,梦尘山下,画心微微垂下眼睫,眯着眼,抬头扫视了一番。 不同于无双阁傲然天下的大气凛然,暗香门精巧秀丽百花竞放暗香盈动。 若是说,无双阁的格局有点像九天之上的忘尘殿,那么暗香门倒有几分她画情谷的韵致。 画心又投上拜帖,此番并无礼相赠。 拜帖上坦言 第1650章 心疼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如今月神榜临近,恰逢多事之秋,无双阁和暗香门正是斗得吃紧的时候,生怕混进来无双阁的奸细,暗香门近日都不收新人。 收了拜帖的门人将画心的拜帖交给了门主风慕白,并不觉得会有例外。 然,不知何故,门主大大看了两眼,就亲自迎了出去。 还一直迎到了山门前! 远远只见山下那女子红衣乌发,身姿挺拔,虽然有轻纱遮面,看不见真容,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度雍容,令人不敢小觑。 风暮白微微凝眸,又低头又看了看手中拜帖,字迹清奇大气,言语简洁坦诚,不谦不卑,颇有风骨。 落字,绛珠。 倒是人如其字。 只是…… 绛珠,这四海八方闻所未闻啊…… 暗香门并不是什么消息闭塞之地,风暮白不免心疑,这样出色的女子,怎会如此名不见经传? 所以,这并不是真名吧? 此女命格,分明只在天上有。 难道真是……她来了! 敛了敛眉,他问,“敢问姑娘来自何方?” “远方。” 画心扬眉一笑,却又言语清冷。 抬眼望向山门处迎风而立的风暮白,只见他眉目沉静,端持稳重。 一身素袍,甚是儒雅。 眉目间的气质竟有几分似君隐。 明明只是一凡人,却仙风道骨,比那天上的一众神仙都还要出类拔萃些。 “姑娘看似寻常普通,实非凡骨,但瞧姑娘这一身的衣袂无风自飘,想来功力是深不可测,我这暗香门,怕是供不起姑娘圣尊。” 风暮白嘴上说笑,言语间已有拒意,心中还在暗自揣度眼前女子的来历和目的。 从她的拜帖上来看,应该是去过无双阁了,如此仙骨不凡的人,无双阁怎么会不收呢? “门主说笑了,我不过是个无双阁瞧不上的门外之客,我与妹妹初来贵地,举目无亲,想寻个落脚之处,听闻暗香门向来宅心仁厚,特来一求。” 画心知风暮白有意推脱,可她从小贩的话中大概摸了一下暗香门的底。 那段话她是故意编排的。 从小贩的回答里,她大概能推断出,其一,暗香门宅心仁厚;其二,她故意说亲戚身份低,而小贩没有质疑,一个身份低微之人也能带人进去,可见想进暗香门并不难;其三,对女流之辈格外宽宏。 所以一个举目无亲,应该会让这个素来喜欢收留弱女的门主不忍拒之门外。 可她大概不知道,她这天地之主的气韵,就是再瞎的人,也实在看不出她的“弱”来。 还有那羽兮吃货,养的忒圆润。 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 所以,风慕白身边的门侍都忍不住了。 喂,你们就是想卖惨混进来,也拜托装的像点啊! 可令门侍意外的是,门主大大居然对此没有丝毫的质疑! 明明知晓此女子来的甚是蹊跷,可看着她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眸,风暮白似乎如何也拒绝不了她。 他问,“姑娘是久居还是暂住?” “三日。”画心坦言,“不过我不是白住的 第1654章 陪你天荒地老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先前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月浅浅垂着小脑袋认真琢磨了一下,厉少谦大概是在祝她——寿比王八! 不对不对……横着爬的是螃蟹…… 寿比螃蟹? 那岂不是离死不远了…… 月浅浅的心口顿时有些郁结,一张小脸更是绷得毫无表情。 在场的人,除了脑子又短路了的月浅浅,不傻的都听出了厉少谦的维护和迁怒之意,放言让这“小三”横行霸道,对他们这些贵族名流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谁都没料到,那个传说中手腕铁血冷酷无情的钢铁直男,真的会为一个女人任性到这种地步。 他们即便再看不起月浅浅,却也不敢不给厉少谦面子,哪怕那些没拿到甜品被羞辱成狗的,也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纷纷继续推杯换盏,心照不宣地将之前的小插曲选择性遗忘了。 因为厉少谦尊贵,神秘,但凡与他合作的生意,向来稳赚不赔,素有投资之神的名号,堪称是商界之王。 平时甚难见他一面,因此一个个都像是见到了金山银矿般,卯足了劲跟他套近乎,混脸熟,试图能得他垂青,带着他们在发家致富的路上更进一步。 月浅浅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众星捧月的男人被一大群人簇拥而走,一个人无聊地转了转,不愿意在这里久待,毕竟在很多人眼里,她配不上这里的奢华与荣光。 而她,确实也不想再给厉少谦惹麻烦。 可麻烦很快自己找了上来。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白色燕尾服的男子见厉少谦走远了,立即再次大着胆子过来搭讪,“您可是今夜的主角。” 见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拦过来,接着一股陌生男性的气息迅速包围了自己,月浅浅微微侧身,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 中美混血儿,董嘉豪,董家的大公子。 金发碧眼,是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盯住自己,眼底的欲望丝毫不加掩饰。 她认识他,是因为最近正好与他们有笔业务要谈,所以提前看过资料,而董嘉豪就是她要接洽的人。 看了看伸在自己面前殷勤示好的手掌,良好的教养促使她没有拒绝和怠慢,礼貌性地回握了一下。 可谁知两只手握在一起后,对方却迟迟不肯放手。 什么情况? 不只月浅浅,周围的人群也炸开了。 不远处谈笑风生的厉少谦,淡漠的眼神也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了那双难舍难分的手上。 “小姐,您可真是美丽动人,我董家的权势也不差,您不打算考虑考虑找个下家吗?”董嘉豪亲热地贴过去。 月浅浅对他的印象瞬间差到了极致,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面上不动声色,“所以,董先生以为我是喜欢攀龙附凤的拜金女人?” “难道不是吗?当小三的,不就是为了钱才出来卖的吗?”董嘉豪见月浅浅这般装腔作势,不识抬举 第1651章 原谅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洛杉矶,夜色初临。 依山傍水,装点皆名品,出入皆名流的半山酒庄,处处都透着低调的奢华。 “真漂亮啊!” 精心打扮过的月浅浅,提着定制的曳地白色纱裙走进贵宾如云的酒会时,顿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今天是她二十四岁生日。 只要看整个酒庄上下三层毫无虚位的停车场,就知今天的庆生宴有多么的盛大,可成片的赞美与惊叹声里,月浅浅并不觉得风光。 因为,执意要这般大张旗鼓为她庆生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到场。而她实在不擅长一个人应付这种人多口杂的场合,隐隐的不安瞬间包裹了她。 果然,看到月浅浅只有一个人出现时,整个酒会陷入了一刹尴尬的沉寂,确定她身后再没有别人以后,众人阿谀奉承的话锋陡然转变。 “哎吆,我当是谁今日这么大排场,原来你就是啊,四年不见,混的不错嘛,还换了个洋名。”尖细的嗓音十分刺耳,一个身穿浅紫色礼服的女人满眼讥笑地盯住月浅浅。 这话一听就是要挑事的,围观群众都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即纷纷围住她。 月浅浅知道这女人在故意找茬,虽然提前看过资料,知道今晚都邀请了哪些宾客,可因为人数众多,她并不能一一对号入座,只绷着小脸一言不发地望住她。 紫衣的女人与月浅浅对视一眼,轻哼一声,目光转向众人,“这位小姐,以前叫做小月儿,在厉家当女佣,就是贴身伺候厉先生的那种,估摸着是近水楼台,不知用了什么龌龊手段爬上厉先生的床,所以麻雀翻身变凤凰了。” “嘁,什么凤凰,不就是只被人包养的野鸡嘛!谁不知道厉先生在国内有个未婚妻,还是鼎鼎有名的月氏集团大小姐,任凭她如何处心积虑,被白睡了四年还不是什么名分都捞不到,居然好意思出来抛头露面,啧啧,真是个勇气可嘉的小三!”出于对漂亮女人天生的敌意,立即有长舌妇跟着一唱一和地羞辱起来。 众人闻言,原本惊艳的目光立即变成了鄙夷,唾弃,甚至还有愤怒。 一个女佣而已,还是个小三! 这么卑贱居然也敢堂而皇之地邀请他们来为她庆生,她也配? 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他们! 酒会瞬间沸腾起来,仿佛他们这些名流出席这场宴会,身份也跟着掉价了。 这个圈子向来是看人下菜碟的,立即有人起哄,“打着厉先生的名号请我们过来,结果厉先生压根就不在,你这小三还真是想出风头想疯了,你以为这样把事情闹大,厉先生就会娶你吗?简直痴心妄想!” “就是啊,做小三还不知道夹起骚狐狸尾巴低调做人,非要给厉先生惹事,就没见过这么愚蠢又臭不要脸的!” “本来还以为这次能见到厉先生呢,推了几个大客户没见,连夜坐飞机赶回来,没想到被这小贱人给耍了,真是晦气!” 第1652章 岁月静好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面对万夫所指,月浅浅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说话的那些人,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捏紧了手指,挺直了腰板,默默记下了那几张可恶的嘴脸。 她才不是女佣,更不是小三! 可最后,她咬紧牙关,什么也没有解释。 尽管无数恶意嘲讽的目光向她袭来,让她心烦意乱,如坐针毡。 但为了厉少谦,她还忍得住。 沉静如水的眼眸抡过一圈,将挑事之人一一熟记后,月浅浅依旧面无表情,随手取了一小碟甜品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动作优雅,宛若高贵的公主。 谁知她才吃了两口,那紫衣女人再次挑衅,讥笑出声,“吆,女佣就是女佣,瞧这廉价的品味,即便穿上华服美衣,依旧是狗改不了吃屎。” 月浅浅,“……”满头黑线。 狗,吃屎。 这些字眼实在很倒胃口。 不过她还是慢吞吞地将甜品吃完了才抬起头来,伸手又取了一碟,递给紫衣女人,不卑不亢地开口,“味道还不错,10美刀,算我请你的,以后未必还有机会了。” 紫衣女子诧异地看向她,像看一个傻子。 月浅浅不以为意地还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没错,就是请你吃屎,过了今夜,怕你连10美刀的屎也吃不起了! 可是,紫衣女人察言观色的能力有点差,错将月浅浅的暗嘲冷讽当成了殷勤讨好,立即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呵~下贱胚子就是下贱,就算被骂成狗,还要上赶着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10美刀的东西也想讨好她? 笑话! 她轻蔑地冷哼一声,“还是你这穷鬼留着自己吃吧,10美刀的东西,喂我家的狗都不吃。” “唔,你家狗真是没口福,那我只好带回去喂厉先生了。”月浅浅语调平平,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仿佛不知道她要喂食的是个怎样惊动八方的大人物。 语气轻松得好似在说一只宠物,用词暧昧,且大胆,还透着一丝丝的……小傲娇。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开始有点……捉摸不透她了。 她一个暖床的女佣,敢这么放肆,真的不怕厉先生震怒吗? “嘁,没见过世面的穷鬼,真是给厉先生丢人!一个精致的玩物而已,看你还能得意几天!”不知死活的紫衣女人又不屑地望了月浅浅手中捧着的甜品一眼,嘲笑着扬长而去。 一句尖酸刻薄的话,再次引得众人哄笑。 月浅浅仿佛没听到般,面上不见一丝情绪的波澜,唯有眼底渐渐浮起怜悯之色。 笑吧! 趁着还笑得出来,赶紧笑! 今夜他们当她是笑话,明天就知他们自己才是一场笑话! 她月浅浅……可从来不喜欢留隔夜仇! 在这片喧哗和混乱里,一个身穿白色燕尾服的男人凝眸注视了那临危不乱的小女人一瞬,眸中渐渐浮起一抹玩味,女人淡漠之中微透的傲气成功勾起了他狩猎的兴趣。 转身端起一杯红酒 第1653章 恩爱两不疑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谁说我不来!” 酒会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男声,低沉的声音带着一股奇特的吸引力,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黑色正装英姿笔挺的厉少谦携着一身冷气逼近,走过来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夺过了白色燕尾服向月浅浅献殷勤的那杯红酒,优雅地抿了一口。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浑身透着锋利的剑芒,光是那么随意的一站,就足已让人心悸畏惧。 “厉先生……” 看着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原本淡定从容的月浅浅却紧张得搓起了小手,可她刚开口,就被男人生硬打断,“你叫我什么?” “谦。”她眨眨眼睛,立即乖乖改口。 厉少谦没有温度的眸光顺势向下,落在她手中捧着的甜品上,唇角微微翘了一个弧度,没想到这小东西平时在自己面前规规矩矩,唯唯诺诺,其实伶牙俐齿,傲娇着呢。 见这小东西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他提醒了一下,“不是说要喂我吗?” “啊?” 月浅浅“唰”一下脸红成了虾。 那个……他之前明明不在……怎么连这些都知道……真是要命! 而且他明明不喜欢吃甜食! 所以……这是要跟她算账的意思? 厉少谦瞧她垮下一张小脸,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不爽地皱了皱眉,“要我再说一遍?” “唔,不要。”月浅浅立即哆嗦着小手勺了一勺递过去,胆颤心惊,生怕他一口吐她脸上。 智商高达两百,堪比天才的她有一种病,一种看到这个男人就瞬间大脑短路无法思考的顽疾,二十四年久治不愈。 所以此时她一点都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嗯,味道确实不错,这么好的东西,你请狗吃实在浪费。”厉少谦慢吞吞地咽下口中的甜品,余光锐利地在人群中锁定了那个紫衣女人。 如果不是他不打女人,现在这货应该已经横着出去了…… “好吃吗?”月浅浅立即两眼放光,殷勤地又勺了一勺,这还是他第一次夸甜品好吃。 “嗯。”厉少谦点点头,含住甜品,朝着身边的助理吩咐,“每人送一份,狗除外。” 声音不算大,可他一进来就成了全场的焦点,因此酒会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爷,明白。”冯简立即会意,转身去安排。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厉少谦是什么意思,一会没拿到甜品的人,该有多尴尬……这分明是故意当众羞辱和报复! 即便是月浅浅短路的脑子,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一边继续喂着甜品,一边理智地劝道,“谦,这样不好吧……”会得罪不少人,影响以后的合作,实在太意气用事了。 “我觉得挺好,人狗就要泾渭分明。”厉少谦打断她,语气平静至极,没有一丝起伏,气场却令人不寒而栗。 生意场上只谈利,不谈面子,只要有手腕能赚钱,向来都是人求他 第1655章 风声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不好意思,洽谈时间已经另有安排,届时我会安排专职人员与贵公司接洽。” 月浅浅声线很公式化地说完就想脱身,一秒都不想再看到这人渣,却被色胆包天的董嘉豪拉扯着踉踉跄跄地往外拖。 他盯着她笑容阴冷又放浪,“这个合作,我就要现在跟你谈,你知道这个项目对厉少谦有多重要,不想把生意搞砸,最好乖乖听话!让我上一次,合同立即签给你!” “神经病!”月浅浅忍不可忍地一巴掌招呼过去,却被董嘉豪一把捏住手腕,痛得她闷哼了一声。 董嘉豪急不可耐地拖着她继续往外走,“别给脸不要脸,我都不嫌弃你是个破鞋,你还有脸跟我矫情起来?我告诉你,我董嘉豪想睡的女人就没有睡不到的,你别做无畏的挣扎,没有人能救你!” “所以,你当我是空气吗?”一道凛冽的声音从身后砸来,火药味十足。 转瞬之间,一脸阴沉的厉少谦已经拨开簇拥的人群,大步走过来,一把将那个就要被人拐跑的小东西拉进怀里。 冷气从他的四周开始发散,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董嘉豪有恃无恐地笑了笑,“厉总,我们只是去谈点正事……” “不必谈了,我与董家的合作,到此为止!”男人的声音淡漠一如他的表情。 此言一出,不止董嘉豪,就连月浅浅也惊呆了。 董嘉豪之所以敢这么放肆,自然是仗着这个项目对厉少谦的重要性。毕竟已经跟进了很久,公司也投入了大量的财力人力,只差最后签订合同一个步骤了。 此时双方停止合作,无疑是前功尽弃,血本无归。 而且,这是两败俱伤的事。 所以月浅浅笃定,董嘉豪即便再不懂分寸,也就是胡闹一二,最后还是会乖乖签下合同,配合完成合作的,她有把握说服他。 可……厉少谦的表情告诉她,他不是在开玩笑,投资了十几个亿的项目,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任性如斯! 月浅浅甚至怀疑眼前这个厉少谦是假冒的,是敌方故意派来搞破坏的…… 从剧烈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董嘉豪,当场就急眼了,“厉少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十三个亿而已,我还赔得起。”冰冷的声线,骇人的措辞,他无所谓的语气好像在说十三块。 董嘉豪自然知道厉少谦有的是钱,可他并不认为一个女人值十三亿,难以置信地又确认一遍,“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三,你真的要这么玩? “小三?”厉少谦唇角勾起凉薄的笑意,低声冷笑了一下,“谁告诉你们,她是小三的?” “呵,不是小三?有种你娶她啊!” 董嘉豪一句话吼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厉少谦。 业界的人从来不敢给厉少谦塞女人,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他是一个有婚约在身的男人,而且未婚妻身世显赫非比寻常,谁也惹不起。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婚约不能单方退婚 第1656章 怀疑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谦。”月浅浅扯了扯厉少谦的袖口,示意他不用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 可厉少谦似没听见般,面无表情地朝着众人砸出三个炸弹,“我娶她!” 炸得四下哗然,沸反盈天。 这怎么可能! 厉少谦他怎么敢! 那张婚契是死都逃不掉的啊! 他这等于是在向整个月家挑衅啊! 无视众人的震惊,厉少谦缓缓松开怀里听到那三个字却没有任何反应的小东西,有些哭笑不得。 这女人还真是淡定得让他感觉很挫败。 还很……惶恐。 没错,他又确认了一遍,是惶恐。 向来做什么事都成竹在胸从容不迫的厉少谦,在这个重要时刻,竟然有些怂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郑重地取出一枚不含金属的粉色心形全钻钻戒,亲自戴到她左手的中指上。 净重180克拉的精美钻戒在灯光的照耀下,璀璨得能闪瞎人眼,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优雅做完这一切,厉少谦又抿了一口红酒,壮壮胆,才举起她莹白如玉的小手,慢条斯理地宣布道,“她,月家独女月浅浅,是自打出生就被我厉少谦订下的女人,上受父母之命,下有婚书为凭,是我厉少谦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月浅浅,“……”瞬间凌乱,小脸紧绷。 这男人,揭她老底之前能不能跟她商量一下?她差点忘了,他是专断独行的厉少谦,商量?在他的世界,不存在的! 果然,一语击起千层浪。 “天!原来她就是月浅浅!”不少人惊呼出声,尖叫四起,现场差点失控。 这个比厉少谦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月氏集团大小姐,月浅浅,是国内公认的第一名媛,却为人低调,履历也很干净,一直藏在深闺,基本没人见过她。 她如此低调却赫赫有名甚至被推上第一名媛高位的原因有两个:一因她是国内首富之女,标准的名门千金;二因她是制药天才,年纪轻轻就研制出了数种抗癌药物,多次获得国际奖项以及国家级荣誉。 可以说,月浅浅就是名媛界的一根标杆。 家世显赫,才学过人,更因人品贵重贡献突出,一直深受国民敬重,甚至在国外都流有佳名。 此时,先前那些骂她的人整张脸都绿了又红,红了又绿,吃了屎一样难看。 一个个羞愧难当,简直无地自容。 就连董嘉豪也瞬间明白为什么月浅浅说他倾家荡产也买不起她半根手指头时的底气十足了。 人家就算不靠未婚夫厉少谦,也不靠首富老爸,只凭她一身制药救命的学识,就是无价国宝。 可大家实在不明白,她好好一个神豪级别的千金大才女,身份贵不可言,为什么要隐姓埋名自称是厉家的女佣呢? 更令人费解的是,明明她有婚约在手,名正言顺,又为什么要无名无分地跟了厉少谦四年呢? 这里面到底又有什么隐情呢? 无数道探究的目光汇聚在一处,处在漩涡中心的月浅浅,依旧绷着一张小脸 第1657章 试探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喧哗过后,酒会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月浅浅的回应。 尽管他们有婚约,甚至可以单方强制执行,但帝国总裁厉少谦这么郑重地正式求婚了,她月大小姐怎么也要表个态吧? 可月浅浅只当厉少谦是为了替自己解围,才不得已承认她这个未婚妻的身份,所以压根就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四年前他就已经亲口说过,这辈子他都不会喜欢她!他们永远都没有可能! 所以,他娶她? 呵,这大概是她今夜听到的最大笑话了。 对于一向讲究效率的月浅浅来说,一个笑话实在不值得她浪费时间浪费情绪,此时她满脑子都在琢磨着那赔掉的十三个亿。 厉少谦不在乎,可是她在乎。 那个项目一直是她在做,出现这么大的亏损在她的职场法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而且这件事一旦真的发生了,厉少谦每一笔生意都稳赚不赔的不败战绩也会被打破,实在是有损他投资之神的威名。 想到这,月浅浅忍不住扯了扯败家男人的袖口,踮起脚尖,潋滟的红唇贴近他。 在他耳畔,她低声请示,“谦,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再去跟董嘉豪谈谈,那份合同应该还是能签下的。” 厉少谦,“……”额角的青筋没摁住,猛地一抽。 这小东西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现在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在求婚诶,她叫他去歇歇? 还要撂下他去跟别的男人聊一聊? 而且那男的想对她做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吗? 厉少谦目光冷冷地盯着她没开口。 月浅浅被他盯地毛毛的,可一想到那十三个亿,她就自欺欺人地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许,抱着他的胳臂讨好地笑了笑,“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去去就回。” 厉少谦顿时满头黑线,“……”他什么时候同意了! 小东西现在能耐了,敢自作主张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发怒,半杯红酒喝下去,又被她喷在耳畔的温热气息一撩,身体瞬间起了另一种反应。 这种被人下药后身体失控的感觉,四年前他曾经历过一次。 火烧火燎,仿佛所有的热量瞬间都涌向了他的下腹,有一股难言的欲望正蓄势待发,喷薄而出。 药性之烈,即便克制如他,一时竟也难以自持。 这酒…… 原本是给小东西的! 危险的眼神从手中的红酒缓缓转移到已经被月浅浅的身份吓得傻眼了的董嘉豪脸上,厉少谦的眼眸陡然幽深,深邃的眼神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只有冯简知道他家爷已经愤怒到了极点,那表面的风平浪静里,其实藏着数不尽的狂风暴雨惊涛骇浪。 董嘉豪,要完了! 就算他还没来得及碰他们家月总半根汗毛,他也彻底完了! 过了半晌,厉少谦又将目光转了回来。 伸手将转身要跑的小东西提溜了回来,受药物作用,他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小脸,忍住一口吻上去的冲动 第1658章 惊觉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月浅浅被男人暧昧的动作危险的眼神唬得心慌意乱,眼睫扑闪,喉头一滚,舌尖打结,“就是……该怎么谈就……” “他也配!”厉少谦低吼着打断她。 瞧这小东西一副不知道危险,还卯足了劲地往狼坑里钻蠢样,他就恨不得撬开她的小脑瓜瞧瞧,是不是情商真的都被智商吃掉了。 瞧他吃人的眼神,月浅浅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他了,眨眨眼,努努嘴,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不配……可那个13亿的项目配啊……” 厉少谦听见后,立即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就是一个项目吗,你既然喜欢,那我就拿整个董家为聘!” “整个董家?”月浅浅一时反应不过来。 当然,她更反应不过来的,是后面两个字——为聘! 说的好像……他真的会娶她似的。 这个玩笑会不会开的有点大? “没错,整个董家!”厉少谦冷笑一声,朝着脸色惨白的董嘉豪看了一眼,冰冷吐字,“冯助理,给你一夜时间,明天我要看到收购董氏集团的完整方案,不计代价,一周以后,董氏所有产业必须全部归属在我未婚妻的名下!” 冯简立即一丝不苟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爷。” 然后转身快步走了出去,着手安排工作。 四周一片死寂,不止董嘉豪,方才欺负过月浅浅的那些人都被厉少谦轻描淡写的一个决定,吓破了胆。 此时他们才真正见识到这位帝国总裁传说中的铁血手腕,当真是雷厉风行,狠辣无情,出手丝毫不留余地。 特别是那紫衣服的女人,恨不得缩到地洞里去,一心祈求厉少谦这个大魔神千万别注意到她。 当然,如她所愿,这个大魔神现在还有更重要的终身大事要解决,眼里确实放不下她那种小人物。 收回目光,厉少谦将注意力全放在怀里的小东西身上,开口的语气依旧冰冷,眼神却万分诚恳。 “等聘礼完完整整交到你手上以后,我们就大婚,至于那个项目,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与公司无关,算你私人财产。” 我们?大婚? 月浅浅张了张唇,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实在无法将这四个字连在一起。 因为这是四年前厉少谦指着她的鼻子,亲口判定的不可能事件——我厉少谦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月浅浅! 从厉少谦一言九鼎从无戏言的良好信誉度上来看,这句话只真不假,四年前就彻底断了她要嫁给他的痴心妄想。 所以,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我们大婚”,月浅浅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荒唐。 难不成他今天……真的是吃错药了? 呜呜呜,吃错药的他真是可爱。 心口“噗通”跳了一下。 完了,是心动的感觉! 可是一想到四年前的不堪,以及这四年的冷淡,那噗通的颗心瞬间又死了。 月浅浅下意识地按住了那颗悸动了一下的心脏,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自己,别信他的邪! 第1659章 兴师问罪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怎么?嫌聘礼不够?”皱了皱眉,厉少谦勉为其难地为自己找了个求婚失败再接再厉的借口。 顿了三秒,意料之中没等到回答。 这小东西,除了工作,简直就是一个小木头人。 磨牙嚯嚯后,他霸道地扳着她的小脑袋转了转,指了指缩在角落里的那个紫衣服女人,问,“那再加上季家如何?” 月浅浅,“……”大脑瞬间短路。 季晓柔,“……”浑身一阵恶寒,恨不得变成透明人。 “不喜欢?也是,狗窝寒碜,你又不养狗。”厉少谦又皱了皱眉,嫌弃的眼神侮辱的语言却让季晓柔松了一口气。 就在季晓柔以为躲过一劫的时候,下一秒又被厉少谦打入了地狱,“不过看着实在碍眼,还是直接拆了的好。” 月浅浅,“……”嘴角终于忍不住抽了一下,竟然有些同情起那个坏女人了。 得罪她也就罢了,她还没丧心病狂到让季家破产的地步,偏偏还得罪了厉少谦这个大魔神…… 在月浅浅恍神的一瞬,季晓柔已经扑到了她脚下,丝毫没有了先前的飞扬跋扈尖酸刻薄,没皮没脸地拽着她的裙摆求她,“月小姐,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季家吧?” 那卑躬屈膝之态,当真是像极了一只狗。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这种认错也算是挺诚恳的了。 月浅浅淡漠地点点头,“嗯”了一声,见她惹上厉少谦实在可怜,心里默默将她从今晚的复仇名单里抹去了。 反正不抹去,她也不能做什么了,厉少谦动手向来又快又狠又干净,绝对不会给她留下什么补刀的机会。 像季家这种她都没听过的小门小户,对于厉少谦来说,处理起来就像拔根毫毛那么简单。而真正的贵族名流家底丰厚的,比如董嘉豪这种,就算不认识她是月浅浅,也在某些顶尖的酒会而或商会中见过厉少谦带她出席,人人都尊她一声月总,因此在先前的闹剧中,都保持了沉默,根本不会对她出言不逊。 季晓柔见月浅浅这么好说话,心中一喜,更是谄媚地望向了厉少谦,“那厉先生……” “得罪他的都没得救。”在厉少谦说话前,月浅浅十分耿直地砸出一句大实话。 真的是很真的大实话,她都不敢得罪他! 他是她月浅浅唯一怕的男人! 脑子一直短路的她,压根没考虑季晓柔是怎么得罪厉少谦的,更没往厉少谦这个护短的男人,只是在借机为她出气上想…… 潜意识里她根本不认为自己短,谁欺负她,她都能自己欺负回去,才不要别人护。 这样的漠然落在季晓柔阴暗森冷的眼睛里,就被小人之心成了故意见死不救的报复,甚是还有点唆使厉少谦别放过她的恶毒。 所以,在季晓柔心里,美名在外的月浅浅瞬间与表里不一的白莲花划成了等号,攥着她裙摆的手不自觉缩紧了,眼中的恨与狠厉一闪而过。 第1660章 于心不忍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唔——” 神游的月浅浅被厉少谦一个暴栗敲醒,抱着小脑瓜痛呼出声。 忽略她委屈的小眼神,厉少谦用下巴点了一圈,像是去菜市场买菜一样,“你自己挑,聘礼要哪家。” 语气十分随意,好似四周的贵宾全是萝卜和白菜。 月浅浅,“……”厉少谦你真抽风了? 众宾客,“……”厉少谦你个王八蛋! 如果此前他们还疑惑向来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厉大总裁,为什么会屈尊降贵宴请这么多与他从无交集的“小人物”,现在总算知道请他们来干嘛的了,敢情他们一个个都是行走的待选聘礼啊…… 若是月大小姐看不上吧,说明他们差劲,那是羞辱,若是月大小姐看上了吧,名下产业就要改姓月,那是倾家荡产…… 总之,来了就是个错。 大错特错! 厉少谦这种混账行径比起古代那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这样戏耍他们! 恁是厉少谦威压不减,场面也渐渐有些失控,甚至有人愤愤离席。 当然,外面有保镖,谁也跑不了。 月浅浅看到四周的群情愤慨,一个激灵,短路的脑子瞬间就接上了——今天厉少谦抽风,她不能也跟着抽啊,再这样折腾下去,他该将人全得罪光了,这里面可还有好些合作商呢。 就算他要做周幽王,她还不想做褒姒呢。 何况,周幽王至少爱褒姒,他又不爱她,凭什么让她担个红颜祸水的骂名! 哼哼,这口黑锅,不背! 深吸一口气,为了尽力挽回厉少谦所剩无几的形象,月浅浅故意挽着他的胳臂摇了摇,拔高音量嗔了一句,“谦,你还是别跟大家开这种玩笑了,又不好笑。” “玩笑?”厉少谦不配合地摆着一张正经脸,认真的表情看起来丝毫不像在玩笑。 月浅浅只好硬着头皮扯谎,“是呀,聘礼你和爸爸不是早就商量好了么,现在还装模作样让我挑什么,我挑了又不作数。” 一句不作数,瞬间安抚了众宾客惶惶不安的心,怒气未消的有,怨气倒没先前那么浓烈了。 毕竟,他们也就是敢怒不敢言,就算厉少谦真的烽火戏诸侯了,他们也拿他没辙,聪明的人都看得出,月大小姐是在给他们找台阶下,识时务的,自然顺阶就下了。 硬刚着的,都是蠢货。 瞧着渐渐缓和下来的氛围,月浅浅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即便她有一张面具脸,也还没到扯谎不脸红的地步。 只是她不知,这些还真不算是谎话,厉少谦确实和她爸已经商量过聘礼的事了。 所谓商量,也就一两句话就成交的事,厉少谦出手大方,月家也不缺钱,两个男人一个电话,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就将她的终身谈妥了。 所以,对于她的话,厉少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蓝湾海岛是我给月家的,董家是我给你的,两个不相干。” “蓝湾海岛!” 第1661章 地牢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蓝湾海岛是最新发现的一座岛屿,因整体地形成一轮弯月而出名。 岛屿的占地面积不算大,统共不足5平方公里,却风景秀丽,造化奇绝,镶嵌在湛蓝的大海上,犹如一弯皎洁的明月。 因此奇货可居,一向是有价无市。 不久前传闻,蓝湾海岛被一个神秘人以天价拍走了。 神秘人是谁,不知。 天价为多少,也不知。 唯一知道的是,那座天价的岛被拍下来以后,并没有做任何的商业利用,而是一直在建城堡,一半西式,一半中式,钟楼教堂,亭台水榭,相得益彰,美轮美奂。 据说,岛的主人要在城堡里举办一场盛世婚礼,迎娶他的公主。 却原来,拍走的人是厉少谦! 而拍走的目的,竟是为了向月家下聘! 所有人都艳羡地看向了那个众星捧月般的小女人,原本流传厉家少爷与月家小姐情感不和的传闻,瞬间不攻自破。 这岂止是和,简直是盛宠啊! 厉少的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可……月大小姐那是什么表情? 一副隐忍不发,憋怒憋的很辛苦的小可怜模样。 月浅浅十分清楚自己与厉少谦的“不和”关系,她压根就没往那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婚礼上想,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无敌败家的男人,怪不得公司里突然少了一大笔钱,那个亏空她费尽心思补了很久才补回来! 可恶! 简直可恶! 这个反应早在厉少谦的意料之中,他不动声色地反问,“怎么,还是觉得不够?” 谨防他再败家,月浅浅麻溜地答道,“够!够了!” 真是够够的! 唇角勾起计谋得逞的得意,厉少谦难得露出春风得意的笑容,“那就蓝湾海岛和董家,定了?” 没有迟疑地,月浅浅迅速“嗯”了一声。 还点了点小脑袋。 早就忘了先前对自己不要搭理他的告诫,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亲口交代了出去。 厉少谦唇角的弧度也在那一瞬间极速扩大,他就知道这一招定能逼得小东西乖乖就范,无论是败坏名誉还是败家,只要涉及到了公司的利益,这个小财迷一定会有反应的。 月浅浅没想到,自己“嗯”完的那一刹,一颗心竟跳的飞快,脸上也烫了起来,就好像…… 就好像自己真的答应了厉少谦的求婚。 而厉少谦,也真的要娶她了一样! 为什么这个求婚看起来这么真实? 真实到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悦感几乎要冲昏了她。 她甚至搓着小手美滋滋地想,如果厉少谦真的脑子坏掉了,那她也不要给他治了。 不但不治,她还要把所有能治精神病的药都藏起来,就让他这么病着,病入膏肓,与她白头,也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想想就乐。 乐极容易生悲,这句话很快就应验了。 月浅浅这个小受气包,难得开心一回,还没来得及喜形于色,突然就被脚下传来的一阵力道猛然一扯,伴随着“呲啦呲啦”几声 第1662章 我来迟了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下一个瞬间,厉少谦已经抬起他的大长腿,一脚踹翻季晓柔,暴怒的声音,紧跟着迅猛地砸了过去,“将这只狗扒光了扔出去!” “不——你们别碰我——” 还拼命扯着月浅浅裙子的季晓柔一听要将她扒光了,立即就慌了,警惕地盯着向她走来的黑衣保镖失声尖叫。 毕竟是名流云集的场合,季家再不济,既能进这酒会,自然也不是一无是处。 所以金发碧眼的保镖们走过来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停在季晓柔身前,等他们爷的下一步吩咐。 不止保镖,就连其他宾客,也都认为厉少谦只是急怒之下吼出来的一句气话,哪能真的将一个千金小姐给当众扒光了呢? “我错了,厉先生我错了,求求你——”季晓柔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两步,扯着厉少谦的裤腿凄厉地哀求着。 还猛地给他磕头。 她真的怕了,要是被当众扒光了,她这辈子就完了,彻底完了,说还敢要她? 可她忘了,片刻之前她就是这样恶毒地想让月浅浅身败名裂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厉少谦要给她的教训!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他惯用的手段! “扒了!”厉少谦嫌恶地将脚下鬼哭狼嚎地女人踢开,他最不喜欢有女人擅作主张地接近他触碰他。 何况是这样一个恶毒的蛇蝎女人。 蠢货,不自量力! 一想到方才的惊心动魄,差一点怀里的小东西就被人看光了,厉少谦心中的邪火就蹭蹭蹭往上直蹿。 看也不看她,他冰冷无情的眼神狠狠扫向她身后的保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保镖立即将季晓柔从地上扯起来,大手一伸,豪不留情地将她的衣服撕开,所有人噤若寒蝉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明明是香艳旖旎至极的画面,在厉少谦周身戾气的压制下,却谁都起不了半分其他心思。 “呲啦呲啦”几声,季晓柔本就喜欢卖弄风骚,穿的露骨,浅紫色的礼服薄薄一层,根本没几块布料,很快她便浑身透凉,玉体横陈了。 几乎可以预见到她被扔出去以后,一路裸奔回去,路上将会发生什么妙不可言的艳遇。 见事已至此,无法挽回,绝望的季晓柔彻底开始破罐子破摔起来,她疯狂地笑着,冲着从头到尾最是无辜的月浅浅破口大骂,“月浅浅你这个小贱人,别太得意,我就是化成恶鬼,也会诅咒你堕落成妓,人皆可骑,一辈子都穿不上衣服,被无数男人玩弄……你就是个下贱货……” “那就如她所说,安排一下。”厉少谦的脸色铁青,阴冷得骇人无比,料峭的薄唇开合着,说出的话,更是足以吓死人,“拉出去,送到贫民窟,今夜就挂牌!玩她一次倒贴赠送10美刀,人畜不忌,终身有效!” 字字狠戾,透着刀子似的怒意。 一刀刀剐下去,没有丝毫的留情。 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第1663章 谁敢动他!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你确定?”厉少谦喑哑着声音,目光意味深长地扫了扫她不整的衣裙。 先前的春光乍现,别人没看见,他却看得清晰,虽然一闪即逝,却美不胜收,过目难忘。 月浅浅顿时也意识到情况有些尴尬。 咫尺之下,她娇红的小脸,湿漉漉的眸子里凝聚着一抹水润光泽,含羞带怯,映在厉少谦的眼里,瞬间化成了数不尽的香艳旖旎。 受了这样的感官刺激,红酒里的药物在厉少谦体内又作怪起来,某个瞬间,他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该死! 要控制不住了! 那一声闷哼月浅浅听得清晰,立即关切地问,“谦,你哪里不舒服吗?” 是,他不舒服! 他现在浑身哪都不舒服! 想到都是那红酒在作祟,厉少谦呼吸滞了一下,双眼一眯,抬起她的下巴,捏了捏她面具一般精致却淡漠的小脸。 危险地警告她,“小东西,记住了,以后想要什么,跟我谈,不许理会别人!还有,以后别的男人斟的酒,不许喝!” 说完,他迅速将她的衣服整理好,扬手将剩下的半杯红酒泼在了呆若木鸡的董嘉豪脸上,酒杯往地上随意一掷,拉着小脸娇红如尤物一般的月浅浅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再不走,他就真的要失控了。 现在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要她! 泛着银光的高脚杯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哐当”一声,砸在了董嘉豪的脚边。 董嘉豪在刺耳的碎裂声中反应过来,愣愣地消化完厉少谦方才所说的一系列话,见他们要走,瞬间失控地冲了出去。 他三两步上前猛地扯住了走的慢一些的月浅浅,开口时不自觉拔高了音量,听起来很是慌张,“厉少谦,你不要太过分!你敢动我董家,我……我……” “你?你怎么?”厉少谦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眼疾手快地一把推开董嘉豪,将受惊的小东西护在怀里。 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他才冷冷盯住踉跄站稳的董嘉豪,眼神里满是轻蔑,“我就是要动你董家,你能怎么?没本事的话,就别放下什么空话,不要试图挑衅我,你知道下场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想睡你女人的是我,你有种冲着我一个人来!” 董嘉豪知道,一旦董家完了,他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现在只能一人抗下厉少谦的怒火,他就不信厉少谦还敢杀了他! 厉少谦的眸中瞬间挂上了一片冷意。 刺耳! 一个“睡”字,十分刺耳! 他几乎不敢想象,今天他要是再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如果这小东西喝了董嘉豪的酒,再被拖走…… 他都舍不得碰的女人,董嘉豪居然敢! 还是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简直是活腻了! 公众场合,厉少谦向来是越生气,表情就越冷静。尽管如此,他周身越来越低的气压,隐隐透着杀意,只凭气场就能吓死人。 气血逆流到一定程度 第1664章 无妨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感觉到身后柔软的身躯贴上来,厉少谦浑身一震,低头看了看环在他腰上的纤细手臂,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认识二十四年,从出生时起就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 月家是医药世家,书香门第,月家大小姐自幼就学诗书礼仪,最是知书达理端庄娴雅,保守得像个古人,呆板无趣,向来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可见真是急坏了。 月浅浅看了看地上受了一脚就爬不起来的董嘉豪,更是快急哭了,“谦,我们走好不好,我怕……” 她是真的害怕。 怕武术世家出身的厉少谦力道掌控不住,真杀了人。 毕竟这是在美国,还是在这种贵宾如云的场合,不是谁的口都那么好堵的,一旦被人抓住这种要命的把柄,就是再有钱也要把牢底坐穿的。 “谦……” 听到她软软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厉少谦的心瞬间就软了,可他的火气依旧没消下去。 反而因为她难得一见的示弱,勾起了更强烈的欲望,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占有和保护的欲望。 因而,此时他体内翻腾叫嚣着的欲望有多膨胀,他就有多想弄死董嘉豪这个敢欺负他女人的人渣! 看来,必须要提前收网了! 董家,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的底线! 所有新仇旧恨,今日就一并讨回来! 拖着身后可怜兮兮挂在他腰上的小尾巴,厉少谦上前一步,抬腿将不知死活的董嘉豪踩在脚下。 淡淡瞥着董嘉豪,明明如此高雅的眼神,却能让人无法忽略里面渗透出来的暴戾和残忍! 这种眼神让人浑身发毛! “啪!”狠狠的一耳光! 厉少谦以脚代掌用力踩在了董嘉豪的脸上,那个一贯以高贵姿态出现的董家大少爷狼狈如狗,动弹不得。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人渣,厉少谦额上青筋一根一根暴起,“你该庆幸,今天是我喝了你的酒,否则你们董家就绝不是倾家荡产这么简单了!” “呵,你还能怎么样?你还敢杀人不成?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呀!只要我活着,我就要玩你的女人,我要干死她!” 到了这个地步,董嘉豪已经恨红了眼睛,完全破罐子破摔了。 他现在就想激怒厉少谦,拉着厉少谦一起下水。用他一条命换厉少谦的终身监禁,既报了仇,又能保全董家,他一点都不亏。 “谦,你别听他胡说……” 月浅浅吓得胆战心惊,已经无暇在意董嘉豪对自己的侮辱了,只管用尽全部的力气将身前通体冒着杀气的男人往后拽。 此时,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厉少谦杀人! 别人不知道,她与厉少谦青梅竹马,再清楚不过,以厉少谦的身手,弄死董嘉豪,简直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只要他一动杀念……后果不堪设想。 董嘉豪没想到月浅浅居然这么理智,一个女人受了这种侮辱,居然不恼羞成怒 第1665章 一切有我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不行! 绝不能让这女人坏了自己的计划! 董嘉豪虽然浪荡,却不傻,他很清楚这是他最后的机会,闹到这个地步,厉少谦绝不会让他活过今夜的。 与其默默无闻地被暗杀,还不如轰轰烈烈地作死在厉少谦手里,至少还能拉个垫背的! 他就是要逼厉少谦亲手杀了他,而且是大庭广众之下! 盯住衣衫有些不整的月浅浅,董嘉豪露出狼性的目光,一阵浪笑,“呵,原来月大小姐喜欢被我干啊!这么舍不得你男人杀了我这奸夫,是不是因为他不行,平时满足不了你,所以等着我让你爽呢?”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既羞辱了月浅浅,又讽刺了厉少谦,他就不信,厉少谦还能忍得住! 忍得住他就不是个男人! 厉少谦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跳起来。 一腔滚烫的怒火在他胸腔里噼里啪啦地疯狂燃烧着,让他恨不得立刻就将脚下这个人渣踹死在这里。 “谦,不要……”感觉身前如石雕一样的男人动了一下,月浅浅立即吓得心肝儿一颤,声音里几乎带了哀求。 她明白他的怒。 他如王者骄傲自负,怎肯受这种侮辱! 董嘉豪是该死,但不能死在这里! 随便安排一下,就可以让董嘉豪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实在犯不上搭上自己。 厉少谦向来冷静自持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会如此反常呢?难道连这么点道理也想不明白? “呵……花样作死……”沉默良久的厉少谦蓦然笑了一声。 他一笑即收,立即给旁边的冯简递了个眼神,冯简秒懂地准备好了录音笔,朝着厉少谦点了点头。 这眼神一来一往达成的默契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就连一直高度关注着厉少谦动态的月浅浅也没发现,董嘉豪更是没有丝毫的察觉。 脚往下移,用了三分力,踩住他的命根子,厉少谦双眼微眯,露出杀意,冷笑出声,“想让我杀你……你也得让我觉得你这条狗命配!说,今晚你到底对我的未婚妻做了什么?” 董嘉豪被踩中要害,痛得嗷嗷直叫,越发咬牙切齿地挑衅起来,“我给她下了极烈的催情药,房间都开好了,要不是你坏事,她现在正岔开双腿在我身下爽着呢!” 厉少谦眸中杀意暴涨,“所以,你想诱奸我的未婚妻?” “没错,我就是想诱奸她,厉少谦,你不杀了我,我一定会找机会干死她!你应该很喜欢听她浪叫起来的声音吧?哈哈哈……到时候一定给你直播!” 董嘉豪迎着厉少谦的盛怒,求死心切,不但承认,还语带威胁和侮辱,往死里挑衅。 “好好好!” 厉少谦一连说了三个好,从他眸中杀意的浓重程度来看,董嘉豪以为他一定会一脚踹死自己,却见这个浑身戾气的男人缓缓抬起了脚…… 松开了他! “接下来的事,你处理干净。”厉少谦像看一只死狗一样,将董嘉豪一脚踢给了冯简。 第1666章 我们回家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董嘉豪,阴狠地盯着厉少谦和月浅浅迅速消失的背影,愤怒地一拳锤在地板上,发狂般怒吼,“厉少谦,我董嘉豪就没有上不到的女人,你不杀了我,迟早我会让你后悔的!” “呵,上女人?你也得有这个功能!”冯简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裆下,充满不屑和讥讽,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你们想怎样!”被两个金发碧眼的黑衣保镖从地上狼狈地架了起来的董嘉豪,立即有些慌了。 “你不是求死心切吗?可爷觉得你不配!死,太便宜你了,爷要你生不如死!” 冯简脸上挂着的恶魔般的神情一如厉少谦,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董嘉豪仗着自己母亲的美籍身份,不死心地挣扎,“你们怎么敢!这是在美国!” “有了这些视频和供词,可以依照法律流程将你立即遣送回国,虽然太监在这个年代算是无业游民,不过放心,爷说了,只要你们董家识相,爷会赏你口饭吃的,你的余生将属于监狱和精神病院,可若是你们董家不识相……” 冯简顿了顿,露出魔鬼一般可怕又邪恶的笑意,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镜框,眼神透过镜片闪过一道寒光,“那你的余生就只能在南非的动物园里与虎谋生了!” 说完,冯简将录音笔和光盘放进口袋,双手插进裤兜里,缓缓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这段话,是来之前爷就吩咐了要说的,仿佛……即便今夜董嘉豪不调戏他们家月总,爷也是要收拾他的。 故意放狠话,实在不像爷能动手时绝不废话的作风,爷难道……在钓大鱼? 所以,这董家是不是跟爷还有其他什么过节?可最近两年他们明明合作得很愉快啊? 而且,爷要是真的不爽他们,直接一锅端了就是,凭着爷一贯的雷厉风行,哪需要磨磨唧唧整个七天那么久才收购董家,还留着董嘉豪一条贱命苟延残喘? 那么……爷到底在谋算什么呢? 区区一个董家有什么好谋算的呢? 冯简恍然意识到,今夜的酒会,不过是爷以董家为饵设的一个局,要钓的是董家背后的大鱼! 就连求婚恐怕都只是顺便而已…… 毕竟他作为贴身助理,都不知道今夜还有求婚这茬……而那枚闪闪发光的180克拉全钻钻戒,他都不知道爷是啥时候准备的。 那么大一颗鸽子蛋,爷不会一直随身带着,想求婚就随时随地求吧? 想到这,冯简的嘴角狠狠抽了抽,遇上他们家的腹黑爷,也不知道月总那个小迷糊是幸还是不幸。 冯简行路脚下带风,被保镖架着跟上去的董嘉豪却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再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酒会里一片死寂。 从头到尾,没有人敢帮董嘉豪说一句话,因为下了必杀令的是在商界能够只手遮天的厉少谦——世间最会玩钱的男人 第1667章 无妨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他们网络联系的方式一直持续到厉少谦喜欢的那个女人去世。 那天月浅浅收到国内传来的消息,去给他送遗书。 许是她太不善伪装,第一次见面,厉少谦便敏锐地察觉出了她就是,可或许因为极度的悲伤,他并没有追究她的欺瞒。 在厉少谦痛失所爱的时候,她选择了死皮赖脸地留下来。不是为了借机上位,趁虚而入,只是单纯地不放心他。 那时候的他,很瘦,很憔悴。 而她,很心疼。 然而,要留下来,她便需要一个身份。 一个可以住在他家,二十四小时照顾他的身份。 她神经敏感,向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为了不招厉少谦讨厌,也为了避免以后别人说他是靠女人上位的,她不敢以他赫赫有名的未婚妻自居。 不惜隐姓埋名,她刻意把自己的身份放得很低,自称是他家的女佣,与他同住一处,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在公司里,更是不遗余力地贡献人力财力,一步一步助他商界称王,重回巅峰。 可以说,他厉少谦今天拥有的一切,她月浅浅功不可没。 这个世界,人言向来可畏,处在高位的人更是树大招风,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点,自出生就站在高处的月浅浅,深有体会。 尽管后来,她拿出来投资的钱,明面上厉少谦知道的,都已经十倍奉还给了月家。可很多东西是说不清的,说了也未必有人相信。 一旦公布她的身份,再扒出他当年抛弃她的旧事,肯定会有人说他富贵时无情,走投无路后又不要脸地回去抱月家大腿。 厉少谦丢不起这个人。 从他执意要十倍奉还月家就可以看出,这个骄傲如王的男人对此真的很介怀。 一旦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无疑会让他们之间微妙局促的关系变得更加如履薄冰。 所以四年来,她一直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尽力掩饰着自己的身份。 她宁愿让别人骂她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臭不要脸睡出来的,也不愿自己锋芒太露,刺伤自己最爱的人,让这个天神一样的男人染上莫须有的污名。 何况,这四年她真的挺好的。 忙碌却幸福,她宁愿不做被人伺候的月大小姐,而做伺候他的女佣,至少她能陪着他,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甚至别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小三,她都觉得挺洋洋得意,毕竟小三名义上还算是他厉少谦宠幸的女人。 一切都是睡出来的又如何? 厉少谦,可不是谁想睡就能睡得到的男人! 这么一想,月浅浅不自觉有些小傲娇起来,一张小脸没绷住,立即引起了厉少谦的狐疑。 这小东西想什么想的这么开心? 他这么难受的时候,她居然一个人偷着乐? “笑什么。” 冷不丁一声,吓得月浅浅立即收敛了表情,其实她的表情也没很夸张,也就是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没想到这都逃不过厉少谦的眼睛。 第1668章 两难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厉少谦瞧那偷笑的小东西瞬间规规矩矩地坐好,又没动静了,好气又好笑,“嗯?这也很难回答?” “唔,听说师父研制出了一种新药,所以开心。”情急之下,月浅浅只好将自己上一次觉得开心的事搬出来敷衍。 那药如果成功了,或许能让她再多活几年,她自然开心。 谁知,厉少谦的脸瞬间黑了。 半分钟后,冷冷砸出一句,“你跟他还在联系?” 月浅浅一噎,“……”为什么不联系? 她懵懵地望着突然生气的男人,清晰地看到他阴沉沉的眼眸里,一场风暴正慢慢酝酿成型,让她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了起来。 她又哪里得罪他了? 舔了舔唇,她心虚地解释道,“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会找师父问问,师父很忙的,废话他也不会理我。”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 就是本能的……怕他生气。 其实这四年,跟厉少谦管理公司后,她专业荒废,没多少时间做研究了,所以跟师父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几乎不怎么联系了。 而那份她拜托师父研究的解药,几乎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话题了,也是因为师父研制出来的药,她才能一直苟延残喘地活着。 听了回答,厉少谦自己也是一噎。 关于她制药那方面的,他还真是不擅长,她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也真帮不了她。 而她那个师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认识的,两个人一直是网上联系,讨论的也一直是学术问题,彼此都藏着身份,互不认识。 可他知道那是个男的,而这小东西,很崇拜他,向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她,一提到师父,就会两眼放光。 一如当初他在网上接触时,那种难以扼制的欣赏,甚至更夸张。 如果……那个师父也突然出现在了现实中……这小东西会怎样? 会不会像他当时一样,怦然心动? “你很喜欢他?”厉少谦觉得更燥热了,语气透着极强的敌意。 月浅浅丝毫没有掩饰地点着小脑袋,想起师父,本能地两眼放光,“嗯,喜欢啊。” 厉少谦再次被噎住。 这小东西是不是活腻了? 嗯……还有空找师父…… 看来是不够忙! 最近非得找点事好好折腾折腾这小东西! 一瞬间厉少谦脑海中闪现了许多方案,比如让她操办婚礼的事,再比如让她提前备孕……可他一个都没把握这小东西会乖乖同意。 眼底的无奈一闪而过,也许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在商界让人闻风丧胆,对什么都习惯了强取豪夺的厉大总裁,却会对一个小女人,不敢放肆。 而且这个小女人,还是当初他指天起誓终生不娶不爱不碰的女人,这对于向来说一不二的他来说,简直是“啪啪啪”地快将自己的脸都打肿了。 他一直清楚地知道啪她的同时,就是在啪自己的脸……这是个绕不过去的死结。 那么……到底是脸重要还是下半身性福重要呢? 第1669章 不离不弃 不当真? 她以为求婚是儿戏吗? 不会逼他娶她? 他厉少谦结个婚是谁能逼的吗? 如心火上浇了一大盆油,厉少谦眉头狠狠拧着,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谁让当年是他先出的轨,当年是他要求她放手成全,当年是他亲口说这辈子只爱乔冉非乔冉不娶,当年是他撂狠话说跟她此生绝无可能…… 当年,他脑子一定被门缝夹了,被驴踢了,被水泡了…… 总之一定是哪根筋搭错了。 所以现在,娶不娶她,他都像个笑话。 还是宇宙级别的。 这种处境就像他为她走下神台,还悬在半空之中却突然被撤了梯子,上不得,下不去。 而这台阶,只有月浅浅能给他铺。 所以他凶她,警告她,威胁她,不择手段逼迫她将梯子给他拿过来。 可厉少谦心深如海,月浅浅哪里明白,她被他唬得小心肝一跳一跳的,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不知死活地将婚戒又往他手心里塞了塞,“还给你了,你不要生气……” 掌心被钻戒硌的生疼,一路疼到心里去。 再也绷不住了,厉少谦阴沉着脸猛地转过头来,将婚戒粗鲁地套回她中指上。 温润的触感,月浅浅却觉得烫手,烫手得她想立刻摘下来。 在触及到男人浑身恨不得杀了她的戾气后,她的小心脏砰了一下,没敢摘。 厉少谦见她还算乖,敛了敛恶狠狠的表情,伸出一指抬起她的下巴,瞪住她,“月浅浅,你给我记好了,我厉少谦送出去的东西,绝不会收回!我厉少谦说过的话,也同样不会收回!” 语气依旧不怒自威,足够骇人。 月浅浅被他凶得缩了缩脖子,“……”一阵无语…… 四年前他还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娶她呢…… 如果他说的话都不会收回…… 那他到底是娶她还是不娶她…… 努力回想着厉少谦说过的话,月浅浅的脑子里像是有一团线绞在一起,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 在她的认知里,厉少谦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难道是她记错了? 可她即便忘了所有的事,也绝不会忘记四年前那一日,他给她的羞辱! 瞧着她一脸纠结的小表情,厉少谦也意识到自己的矛盾了,脸色顿时有些尴尬,没好气地丢下一句强硬的话,“下个月就大婚,你不嫁也要嫁!” 他可以强制执行! 管这小东西愿不愿意! 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曾深恶痛绝的东西,最后会成为他手中最大的砝码只要他婚约在手,这小东西,一辈子都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你……你真的要娶我吗?” 月浅浅望住眼前这个将结婚说的像下战书一样杀气腾腾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 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真娶!”厉少谦有些气结,他都已经官宣了,难道还假婚不成? “为什么娶我?”月浅浅眨巴着眼睛,按住心底的小雀跃,红着小脸问,“现在……你心里是有我了吗?” “怎么会!” 第1670章 生死相依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怎么会! 三个干净利落的字,让月浅浅雀跃的心瞬间摔了下去,“砰”一声,生疼。 她都没敢用爱这个字,连喜欢都不敢。 她只是想知道,现在她在他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一小块立足之地了。 可这个答案让她知道,原来,四年的时间,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哪怕她在离他身体最近的地方,却与他的心始终咫尺天涯。 忍着发酸的眼眶,她不甘心地问,“那你为什么娶……” “还不是你爸天天催着!”厉少谦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停顿了一会儿。 他为什么会犹豫了呢? 他最初萌生结婚这个想法的时候,就是以为自己是被月庭筠催急了,为了取得月庭筠的信任,他才不得已答应的。 直到现在,他还是这么麻痹自己的。 哪怕他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她,他也只当是占有欲。 毕竟,他爱的人已经死了。 总之,他亏欠了那个人,所以这辈子他都不能再爱别的人,但是名义上,月浅浅注定归属于他。 而他,霸道成性,最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 心里有她? 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不敢想。 瞧厉少谦如此恶劣的态度,月浅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样逼出来的婚姻,不会幸福。 如果要靠一纸婚书嫁给他,她十八岁就可以强制执行,成为厉家的少奶奶了。 可她不喜欢那种扭曲的关系。 再说,她已经时日无多了,身体也不适合生孩子,嫁给他,是耽误他一生,她根本不敢强求。 咽了咽发干的咽喉,月浅浅不敢直接忤逆他,只小心地恳求道,“谦,以后我还可以继续做吗?我……我不想做回你讨厌的月浅浅。” 谁说我讨厌月浅浅了! 厉少谦几乎要脱口而出。 最后却还是憋住了。 因为眼前这个蠢得可怜的小东西还在自以为是地唠叨,“我知道,因为月浅浅生下来就是你注定要娶的女人,所以从小到大,你心里一直很抗拒她,对吗?实在不行,我们形婚吧!” 最后“形婚”两个字,差点将厉少谦点炸了。 形婚? 她怕不是在做梦! 难道结婚后她还想守身如玉不让他碰吗? 看着她拒绝的眼神,拒绝的表情,连那微张的诱人小口里吐出的话都句句透着浓浓的拒绝,厉少谦气得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他恨不得现在就将这小东西按在身下狠狠摩擦,狠狠蹂躏,好让她知道什么是婚姻的实质! 不过,她前面的话却引起了他的反思。 甚至得到了他的苟同。 也让他瞬间想明白了四年前那笔一直想不明白的糊涂账。 好像……可笑就可笑在这里! 谁会喜欢与生俱来的枷锁呢?再美好的东西,强制执行的结果也只会让人心生厌恶。 如果月浅浅不是月庭筠用一纸婚书逼他娶的,如果月浅浅不是只会埋在实验室制药见了他话都不敢多说两句的无趣女人,再如果,没有为他不顾生死以身试药的乔冉 第1671章 必伤其一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也许下个月二十六号,真的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黄道吉日呢? 月浅浅如此安慰自己。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又自私又犯贱,明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应该再拖累他,也明知道他在故意羞辱她,可她…… 还是想嫁! 司机见厉少谦都走远了,性格温吞的月大总裁还没什么反应,不敢自作主张的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月总,现在我们去哪?” 月浅浅本来想说——废话,当然是追上去,跟着他。 可一想到欲火焚身的男人接下来会去做的那些不可描述的事,她就怂得不能再怂,立志要当一只鸵鸟。 不看,不听,假装不知道…… 她真是怕极了,怕看到厉少谦去找别的女人泄火,更不敢现在回家,怕看到他将别的女人带回家。 虽然他从来没干过这种混账事。 比贞洁烈妇还洁身自好。 纠结又纠结后,月浅浅心不由己地问,“附近哪家婚纱最好?带我去看看。” “月总,您真……不管爷了吗?那药看着可不一般,万一爷受不住……” “你还怕他找不到女人吗?”月浅浅没好气道,说完觉得心里更酸了,揪起来一样疼得难受。 他宁愿自己滚出去,都不肯碰她。 她能怎么管他? 扑上去强了他吗? 那也要她干的过他啊! 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臂细腿,月浅浅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司机尴尬了一下,讪讪笑道,“月总,您还不了解爷吗?爷除了您,可从没碰过其他女人。” 月浅浅被一噎。 ——请把“除了您”三个字去掉! 她是和厉少谦同居了四年没错,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他的女人,而他也从来不出来辟谣,一直是默认的态度。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之间有多清白,他们有过无数个暧昧独处的夜晚,却从没有发生过任何靡乱疯狂的关系。 四年,同一屋檐下,他从未碰过她。 一手指头都没有。 就好像跟他同居四年的是个男人似的。 不对,是个男人估计都不可能有他们之间这么干净…… 想到自己和厉少谦之间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月浅浅郁闷地耷拉着小脑袋。 她爱了二十四年的男人啊,从内到外,从心到人,没有一寸领地是属于她的。 没有哪个女人爱到她这么失败了吧? 二十四年,一败涂地! 亏她对他比狗还忠诚,想想就扎心。 “月总?”司机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声。 月浅浅被唤醒了魂,麻木地开口,“放心,就算他不找女人,就凭他那张好看到让女人见了都合不拢腿的脸,主动扑他的女人会少吗……他有需要的话自己会解决的……” 毕竟,要上也要挑个顺眼的吧。 她这种碍眼的,他才懒得碰。 得,不能想,越想越扎心…… 司机,“……”爷,您确定今天求婚成功了? 心里默默替他家爷点了一炷香后,司机调转车头朝着洛杉矶最奢华的私人高级定制婚纱店开去 第1672章 抉择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海边别墅。 海风夹杂着海浪的气息,清新地扑面而来,却丝毫缓解不了厉少谦浑身的火热。 这里是他和月浅浅住了四年的家。 其实,他们只是没有夫妻之实,除了晚上不睡在一起,四年里,她俨然就像他的一个小妻子,为他洗衣做饭,与他同吃同住,没有一天分开过。 他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魔力。 在那小东西没住进来以前,他经常在公司没日没夜地加班,很少归家。 可后来,他每天都准时回来吃她亲手做的饭,睡她亲手铺的床,哪怕她一开始这些都做的不好。 去哪了? 明明车留给她了,为什么他都回来这么久了,那小东西还没滚回来! 厉少谦坐在别墅的地上,背靠着墙,双手撑地,努力压下心中的恼火欲火各种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有点担心,以他对月浅浅的了解,那无趣的小东西就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从来不会乱跑,特别是夜里。 她怕黑,从小就怕。 难道因为他逼婚,所以那小东西想不开了? 明明担心的不得了,很想一个电话直接将她叫回来,厉大总裁却拉不下面子主动找她,只傲娇地哼了一声,问,“她还没有打电话回来?” 冯简愣了一下,他? 今夜有什么重要的人和电话要等吗? 想起又放了他家爷鸽子的某人,冯简擦了擦汗,“爷,顾少爷已经上飞机了,明天能到,现在通不了电话。” “……”厉少谦对冯简的理解力很是无语,谁问顾景南那小子了! 想起总是搞不清时差,每次约见总要姗姗来迟十几个小时的顾景南,他就更无语了。 冷峻的眸子瞥了眼冯简,厉少谦慢悠悠地纠正道,“我问的是那小东西。” 小东西…… 对于这个别致的称呼,冯简一直有些忍无可忍。 抹了把汗,他同情地看过去,“爷,司机说月总她去试婚纱了,现在顾不上您,要不……您先去海里泡泡?” “试婚纱?”厉少谦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火烧火燎的心莫名一漾。 唇角不自觉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他还以为那小东西真不想结婚呢,没想到这么积极,冷沉的脸色顿时和颜悦色了很多,“有照片吗?快传过来!” 随即又加了一句,“别让她知道!” 冯简,“……”不得不承认,一物降一物这句话实在是有道理,月总简直就是爷的克星。 据他多年观察,爷那么严肃高冷沉稳持重惜字如金的一个帝国大总裁,偏偏一碰上月总就失控,不但八卦啰嗦,喜怒无常,有时候还幼稚得像个小孩。 腹诽归腹诽,再幼稚他也要照办。 拿出手机默默给司机下达了一个狗仔队偷拍的指令。 司机的效率很高,很快高清大图就传了过来,就是摄影技术太一般,好在月浅浅底子极好,许多当红大明星整了又整修了又修都比不上她的素颜出镜,简直360度无死角,怎么拍都是美美的 第1673章 都不选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冯简看着他家爷唇角越翘越高的弧度,额筋抽了又抽,忍不住调侃道,“爷,咱月总美吧?” “嗯……” 单手支着头,厉少谦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微微敛眸,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对着婚纱照上笑靥如花的小娇妻瞅了半晌后,他猛然一怔。 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真的是月浅浅吗? 隔着时空,他恍惚看到了曾经的月浅浅,心中忽然生出这么一个疑问,“你说……这小东西是不是偷偷去整过容了?” 冯简,“……” 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差点翻不回来。 当年月浅浅初来美国,第一次登门找厉少谦的时候,冯简还没跟着他,所以没见过那时候的她。 可厉少谦永远忘不了,那时候她瘦得像个木乃伊,脸色惨白如鬼,一双大大的眼睛吊在寡淡的眉下,无神又突兀,像是吃了不少苦,折磨得不成人形。 后来他还发现,她一直戴着不摘的厚厚绒线帽下连头发都不剩几根,整个就是一只丑小鸭,跟此时相片中梨涡娇俏的她,简直千差万别。 所以,当年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呢? 竟比他一个家破人亡的落魄少爷还狼狈不堪…… 厉少谦至今都无法忘记四年前在美国初见她时心口细细密密的疼,如针扎一般。 记忆里他是不喜欢她的,甚是没有多少关于她的印象,即便有也是不美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心痛的感觉清晰刻骨。 就好似心口被生生挖了一块般难受。 他都说不清,那时流的泪,是为乔冉的遗书,还是为她的憔悴。而后来颓废酗酒的一个多月,也不知是为乔冉之死而难过,还是为她一日日的形容枯槁而烦闷。 好在……他猜到大概跟她研制什么药物有关,开始带着她从商,不让她再碰那些伤身的东西,她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 他还记得,她头发刚长出来的时候,兴奋得忘乎所以,难得鼓起勇气跟他开了一句玩笑。 她说,谦,待我长发及腰,你娶我可好? 当时,他冰着脸没理她。 后来,他再没见她那样笑过,也再没听她提过他们的婚约。 一晃,四年就过去了。 她早已长发及腰。 可他却是个懦夫,一直不敢认错的懦夫! “……爷,您跟月总不是青梅竹马吗?整没整您还不清楚?”半晌后,冯简还在整容坑里没爬上来。 其实他也挺好奇的,因为他们的月总实在美得不像话,关键是智商还高的可怕。 不是都说智商颜值是成反比的吗? 提到青梅竹马,厉少谦不由又蹙了蹙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月浅浅的以前竟然没什么印象。 她小时候长什么样,他居然……不记得! 如果说他是在四年前的那场飞来横祸里失忆了,也不可能,所有的事他历历在目,都记得清晰,唯独关于月浅浅,他只有几个简单的刻板印象。 比如:不得不娶的未婚妻,没有感情的怪物,呆板无趣的制药疯子 第1674章 毅然决然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见厉少谦好看的眉头痛苦地纠结在一起,冯简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立即狗笑着圆回来。 “爷,咱月总天生丽质,一直都这么好看,就是平日里工作严肃,不苟言笑,又没什么机会打扮,毕竟她是我们日理万机的月总,可不是外面那些能看不能用的花瓶所能比的。” “日什么?理万机又是个什么东西?”厉少谦平时万分正经的一个人,此时竟半点儿听不得荤话,稍微沾点边,他就春心荡漾得不能自抑。 “……小的马上去查。”冯简唇角猛地一抖,理确实是个稀罕姓氏,不知哪个倒霉催的真想不开叫这名字…… 厉少谦已经过了日什么那茬,自动转移了注意力,小车越开越急,越开越远,“花瓶怎么不能用了?她这么好的胚子,不做花瓶才是暴殄天物,等大婚后,就让她退休。” 欲念吞没理智,他暂时放下了自己错乱的记忆,喷火的眸子盯着婚纱照看了又看,越发觉得自己做的决策一如既往的明智。 这小东西笑起来真是好看,眉也弯弯唇也弯弯,双靥还陷着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整个人活泼又娇俏。 哪里像一个帝国公司的总裁,纯真美好得依旧似十八岁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的美不张扬,却绝对让人过目难忘。 在厉少谦寡淡的记忆里,他认识她二十四年,见她这样笑也不过寥寥几次,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她和绝大部分的天才一样,性格孤僻得就像是一个没有情绪的怪物。 这几年在他的调教下,虽然有所改善,除了工作,大部分时候却还是木木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要让她天天这样笑得灿烂夺目……好似天上的明月,好似掌上的明珠。 呼吸一窒,全身血液沸腾。 厉少谦的喉头剧烈地滚了滚。 冯简在一边,“……”爷,请控制好您放浪的表情。 什么花瓶可用,您现在不就是欲火焚身想要找个什么……泻火么,还拐弯抹角,含沙射影……月总她满腹经纶,才不稀罕做什么花瓶。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想活了吗!” 厉少谦浑身烧得实在难受,火气大又没地方泄火,看到冯简抽搐的表情只觉得一百个不顺眼。 冯简立即摆成正经脸,“爷,小的只是在想退休的事,月总一定不会同意的。” “怀孕这种事,女人不同意有用?”厉少谦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冯简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怀孕?”不是在说退休吗? “先给她放半年婚嫁,然后就让她一直放产假,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厉少谦迅速将月浅浅的一生规划完后,瞬间脑补了膝下几十个孩子围着他叫爸爸的情形,那画面想想就美极了。 “噗——” 冯简不厚道地笑出了猪哼,一句“爷,您真是个天才级禽兽”差点没忍住就蹦了出来…… 一辈子产假? 也亏他想的出来…… 第1675章 天劫将至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厉少谦闷头喝酒,不敢去想那鲨鱼到底会是谁,他心底其实早有答案。 可他一百个不愿意相信真是自己怀疑的那个人。 正如他从不敢承认自己心里有月浅浅。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心里住着一个月浅浅,他的人生便会被完全束缚起来,如笼中困兽,寸步难行。 不只是终身被一纸婚约束缚,还有压得他无法喘息的血海深仇,也将永远都报不了! 他已经为她隐忍了足足四年,哪怕今夜临场收网,他还是打算暂时放弃复仇计划,不顾一切地娶她。 只可笑命运弄人,他今夜已然好脾气地一忍再忍,要放过董家,那董嘉豪却是个不知好歹的,非要作死送到枪口上来,拿他董家的护身符月大小姐辱骂威胁,一步步逼着他不得不动手……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家仇不报,天理难容,所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在逼着他……为亡父亡母尽孝! 那他……要拿她怎么办? 看到厉少谦更加凶猛地一瓶又一瓶烈酒往下灌,冯简忍不住叫了一声,“爷……” “除了收购董家的事,再去仔细查一下酒会的监控,将其他几个恶意挑事的都找出来,一并处理了!” 厉少谦心中烦躁得很,不想再提董家的事,心中的怒火不由烧到了其他人身上。 如果今晚不是那些人挑事,给了那小东西难堪,而那小东西又一副忍气吞声任人欺负的可怜样,董嘉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她的主意? 这件事,十分懂厉少谦有仇必报的冯简早已经着手办了,他问了一下进展情况,讪讪笑了笑,“爷,那几家,月总已经动手处理过了,股票现在跌的惨不忍睹,跟破产没什么区别。不过月总没动用公司的资源,应该是……从月家那边下手的。” 闻言,厉少谦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月家,又是月家! 她心里依赖的到底还是月庭筠! 他给她的还不够多吗?她什么时候能将他这里当成她的家! 这让他心里很是恐慌,他隐忍了四年,月庭筠能给她的,除了父爱,他全都给了她,甚至更多,他以为时间久一些她会依赖上他,会将他这里也当成家。 可现在看来,依旧是亲疏有别,一旦他对上月家,那小东西……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站在月庭筠那边的吧? “该死!”厉少谦低咒一声。 冯简不明所以,“爷,这是好事呀,月总从月家拨巨款猛力打压后,立即通知我们公司回购,我们等于是不花什么钱,就吃掉了好几家呢。” “我缺这点钱?”厉少谦瞪目。 “……”您最不缺的就是钱。 不过,站在公司利益的角度,冯简实在不能苟同,“爷,哪有嫌钱多的,不赚白不赚……” “你懂个屁!”厉少谦忍不住爆了粗口。 其实他一直知道,公司开始的资金就是这样来的,那小东西似乎怕他怕得很,不敢明着从家里拿钱帮他 第1676章 隐瞒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爷,月总这叫贤惠。” 冯简看出了点端倪,他家爷一身硬气……显然是吃不惯软饭,却被强喂了四年,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她那叫缺心眼!”厉少谦的不悦里却又透着浓浓的无奈。 那小东西可不是缺心眼么? 仗着月庭筠的宠爱,败起她月家的财来,是丝毫不手软,可花他的钱,总是精打细算,省了又省,抠了又抠,最后指不定没花出去,还能给他赚一笔回来…… 就好像他很缺钱……养不起她似的。 她怕是对他资产的认知存在着很严重误区和盲区…… 而且,这样对月家来说是亏损极大的。 就算那小东西脑子搭错了筋,月庭筠的脑子也进水了? 这么玩下去,甚至都不需要他动手,那小东西一个人就能将她月家都败光,并且全部倒贴给他。 这本是一件兵不血刃的好事,可他一个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利用一个傻女人来复仇。 特别这个女人是月浅浅。 要干,他也是正大光明地跟月庭筠干! “爷,您慢点喝……” “滚!” “……”好,小的这就滚。 冯简求之不得地滚了以后,偌大的别墅,只剩厉少谦一个人。 等待是漫长的,也是矛盾而绝望的。 高浓度的酒精迅猛地冲进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渗透进他的血管,细胞,迅速上脑,刺激得他每一条神经都开始跳动起来。 那些酒精像似藏了蛊似的,带着月浅浅的影子游遍了他的全身。 很多他记得不清晰的画面,似五彩斑斓的光影般,密密匝匝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她娇俏的小脸立即鲜活了起来。 “谦哥哥,别怕,月儿替你去……” 稚嫩的声音,软软濡濡,颤颤的,听起来很害怕,却很坚定。 那时候她还很小吧? 她要去做什么? 后来发生了什么? 该死!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可心口好疼,好像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和她都不能承受的事。 厉少谦不甘心地继续喝,喝得越多,月浅浅的样子就越来越清晰,5岁前的她,18岁前的她,20岁后的她…… 他不记得那些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这几个重要的时间点,她的样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5岁前的她活泼开朗,是个见人就笑的小公主,笑眼如弯月。 5岁到18岁的她,开始阴郁,木讷呆板,一张脸越长越精致,却空洞得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 18岁到20岁的她,突然消瘦,形容枯槁,像是生了一场久治不愈的大病。 所以,5岁和18岁那年,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能将她一次次变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他会全部不记得? 头痛欲裂。 脚下的酒瓶滚了一地,厉少谦越喝越多,那些断了线的记忆却怎么都串联不起来。 就好像曾经有过一把邪恶的刀,将月浅浅这个小东西生生从他记忆里剔除得干干净净…… 那些被剔除的记忆,在他心口狠狠剜了一个洞 第1677章 最后的时光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厉少谦与月浅浅同龄,只比她大三个月。 他不记得她的事,却清晰地知道自己在5岁和18岁那年,确实发生了两件很大的事。 5岁那年,他被绑架。 18岁那年,他中了罕见的病毒。 两次救他的人都是乔冉。 乔冉…… 这两个字将他被月浅浅填满的心房瞬间搅乱。 关于乔冉,厉少谦也有一堆标签:救命恩人,当红明星,柔情似水,楚楚可怜,他的女人,他爱她爱到要死,他此生非她不娶…… 可他怎么爱上她的,不清楚。 大概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爱到要死? 乔冉四年前就死了,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可耻的从来没想过要为她殉情。 非她不娶? 想不想娶乔冉他不知道,但他现在是真的想娶月浅浅那个小东西。 同月浅浅一样,他关于乔冉之前的记忆也很模糊,分界线同样在月浅浅20岁生日那天。 初秋的暮城,静美如她。 那天是月浅浅准备的酒,喝完之后,他就成了乔冉的男人,具体过程,不知道。 大脑给出的信息依旧是字幕——我睡了乔冉!并承诺她会对她负责,一定会娶她! 然后就是被月浅浅过来抓奸在床,他言出必行地退婚等,他就这样,为了乔冉将那小东西一脚踹了。 整个过程就像是一部被人强行输入他脑中的连载。可惜文笔太差,剧情太狗血,他读起来都没有什么感情波动,更别说感同身受,完全无法带入。 有时候,他甚至会忍不住怀疑自己就是个神经病,为什么大脑像是被宕过机一样? 自己第一次睡的女人都能忘? 不但第一次,后面的n次,都是字幕形式,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乔冉,只知道上过很过次。 甚至,他脑子里还有自己很贪迷乔冉身体这种记忆,可他连乔冉的身体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记忆告诉他,他20岁就失了身,而且还食髓知味,与乔冉夜夜纵欢,可为什么他现在一想到今夜要吃那个小东西,还兴奋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处男…… 甚至还有些紧张局促,不知所措。 因为……他也不太懂那种事具体要怎么操作…… 身边的空酒瓶越滚越多,厉少谦的脑袋越喝越沉,隐隐约约,他似乎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谦,我不会让你死的,这毒,我来帮你解!” 那音色清清浅浅,语调温温柔柔,却字字坚定,震人心魄,有些耳熟,似乎是那小东西呢…… 呵,他又中病毒了吗? 不,他不要她解,不要她像乔冉那样为他死去…… 婚纱店,月浅浅正试着镇店之宝。 设计师的溢美之词赞不绝耳,流利的英文里突然想起急促的手机铃声。 以月浅浅的身份,她的手机号码是经过严格保密的,能打过来的人,自然是有要紧事。 她刚接通,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就传来冯简焦急如焚的声音,“月总,爷不好了,您快回去看看,晚了怕来不及了……” 第1678章 (,两小时后替换) z国,洛城。 某个建在深山中一年有三百五十天都不开业的私人诊所里,某黑衣少年正半曲着腿,慵懒随意地窝在沙发上,握着碎了屏的手机……发呆。 他低垂着头,被黑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削且白皙到近乎透明的下巴。 室内没有一丝光,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暗黑里,阴鸷的气场自他身上源源不断地向四周发散,如同来自地狱的王。 要出去吗? 去美国替她治治脑子? 可是出门好麻烦啊……宅久了,连护照都过期了。 不过,这种小事不重要。 孟子琅那小子分分钟能替他搞定吧? 用私人飞机也很清净,不用跟乱七八糟的人挤在一个舱里。 不过好像有点远,要飞十几个小时…… 而且他没有飞行执照,孟子琅那小子最近忙着拍新剧,肯定也没空送他。 更主要的是…… 小笨蛋是谁?具体住哪? 她给的地址是某慈善中心,收货人是……徒弟,电话……拨了一下…… 空号! 卧槽!她以前是怎么收到货的! (⊙o⊙)… 黑衣少年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半分钟后,又瘫了回去。 算了,出门好麻烦! 实在不行,等拿到请帖后再出好了…… “叮” 手机屏幕一闪。 一张粗糙版地自制请柬发了过来。 婚礼地点:美国 结婚人:徒弟和最完美老公 时间:下个月 下面另附了一张长长的礼物清单…… 卧槽!能稍微有点诚意吗? 为什么觉得今天的小笨蛋一点都不可爱了? 又“叮”一声。 月浅浅:徒儿知道师父两袖清风(一贫如洗),舍不得师父太破费,听说这些土特产(药材)你们山里最多了。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一定是徒儿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所以师父不必过意不去!也不要再送别的什么贵重的!心意到就好!(厉少谦教的,以退为进) 夜神:……呵。(这些药不值钱?你知道老子一次的出诊费有多贵吗?四年前有个月什么的老头子出十个亿来请老子,老子都没去救他的宝贝女儿!) 主要是……那时候正在冬眠…… 出门好麻烦的说,何况还要出国……美国那么远…… 月浅浅:师父,其实你也可以卖卖药的,你要是想商业化,我可以帮你(我家就是开药店的,全国最大的那种),你要是不想同流合污,也可以学学那什么白夜神医,人居深山,声名在外,我爸曾经花十亿向他求药,很赚钱的。 白夜瞬间懵逼。 半分钟后整个人又弹了起来。 卧槽!四年前那个十亿豪是她爸! 也就是说,四年前“岳丈大人”喊他去捡漏,可他居然因为要睡觉,拒绝了? 当时就算是逼那老头将女儿嫁给他,那老头也是会一口答应的吧? 瞬间,白夜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原以为只是错过十个亿,没想到却是错过了一辈子…… 月浅浅:不过还好因为我认识师父,用了师父给的免费药 第1679章 察觉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夜。” 孟子琅看了眼整个黑洞洞的诊所,从外面推门进来,习惯性伸手摸开关。 修长的手指摸了个空,他才想起这个奇葩的诊所里是没有灯的,好看的眉头蹙了蹙,“你不觉得这里实在太暗了吗?” “还好。”白夜心里更暗。 长夜难明的暗,心头灯灭的暗。 他没想到正在拍戏的孟子琅会来,问,“又伤哪了?你就不会用个替身?”老子今天没心情处理你! “不是,找你喝几杯。”孟子琅摸黑在白夜对面坐下,屈起一米九的大长腿,俯身将手中提着的一扎酒放在地上。 真是见鬼,一盏灯都没有的诊所,全世界估计也就这一家吧? 可偏偏他医神白夜就是厉害到可以抹黑做完任何一项高难度手术,他对人体构造的熟识程度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 盲刀,也是白夜封神的绝技之一。 白夜借着手机的微光睨向地上的酒,眯了眯眼,“有丧事?” 四年前这货就是提着这么一扎酒过来,然后暮城那谁家就满门被灭了。 “她要结婚了。” “是呀……她要结婚了。”白夜低声重复了一遍,比孟子琅的声音更叹息,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已经暗下去的手机怔怔出神。 他的小笨蛋也要结婚了…… 真巧,丧事都赶在一起了。 孟子琅有些意外地睨了眼反常的白夜,虽然黑漆漆的什么也睨不到。 正常情况下……这货不应该开始嘲讽奚落自己了吗? 为什么看起来比自己还更像失恋? 关键是这对女人比生铁还冷硬的大医神……什么时候恋过? 白夜弯身开了一瓶酒,直接吹了半瓶,才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你要默哀谁结婚了?” “……”不知道你感慨个鬼! 孟子琅不甘示弱地也开了一瓶,直接吹完,将酒瓶砸了,才慢吞吞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月!浅!浅!” 她要结婚了! 厉少谦求婚的新闻已经刷爆了各大平台,想视而不见都难! “她?”没什么印象,白夜唏嘘一声,“你跟她很熟?”不就戴过同一顶绿帽子吗? “她是我的女人……” “噗——”触不及防,白夜直接一口酒喷了出来,“什么时候成你的女人了?”你的女人不是那乔……什么的绿茶婊吗? “很快。” “你要抢婚?” “……”孟子琅一噎,“也不算是。” “哦,就只是睡一下?”白夜顿时了然,“难怪你留着那小子没斩草除根,原来是四年前被光合作用的那口气,还是咽不下,所以要以牙还牙睡了他老婆……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孟子琅,“……”天才和疯子果然只是一线之隔。 一片漆黑里,白夜并没有看到孟子琅翻得销魂的白眼,他缓缓起身,踩着拖鞋走了出去。 五分钟后,取了一个药盒回来递给孟子琅,“全世界最烈性的药,一粒能维持三天三夜,这一盒应该足够你泄愤了。” 第1680章 不可以 (防盗章节,两小时候替换) 孟子琅,“……”想干架是怎么回事? 见孟子琅不接,白夜直接将药塞给了他,“嗯,药也不是白给你的,你去美国报仇的时候,顺便带上我。对了,护照过期了,帮我处理一下。” “……”孟子琅摁住暴跳的额筋,邪魅的凤眼迷得狭长,“你要去美国?” “嗯。” “去干嘛?” “出诊。” “对方开的什么价?”能请动你? 孟子琅又惊讶又好奇,白夜的出诊费可是按米计的,据他的助理统计,最低价也高达一米一万,出到美国去简直就是天价了。 “徒弟。”白夜没打算瞒他。 “你们要面基?”孟子琅更惊讶了。 “嗯,我还没跟她说。”白夜顿了顿,不自觉看了眼手机,又慢吞吞道,“不过问题应该不大,你帮我找个房子,我可能要住段时间。” “……”喂,老子可没说要去美国! 孟子琅瞥了眼白夜,一想到这货已经快半年没见过光了,最终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你先跟她说,说好了,我立刻给你安排。” 白夜忖度了下,慢吞吞地打开手机给他的宝贝徒弟发消息。 “叮——”一声,惊醒了吐血吐得昏天黑地的月浅浅,她忙擦了擦手,抓起手机。 夜神:你确定要嫁他?(老子的盗版?) 月浅浅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倔强地回道:只要他娶,我便嫁。 夜神:一定要生孩子?(为那个人渣?) 月浅浅:只要他要,我便生。 夜神: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注定要走向结束,正如人从出生就开始一路奔向死亡,谁都无法掌控。(生命如是,婚姻如是,我心悦你如是,你心悦他亦如是) 月浅浅:啊?师父你在说什么?怎么比三字经还难懂?反正不管死不死的,我都要嫁给他,还要给他生很多孩子。 夜神:!!!(--||||为什么要跟智障讲道理?) 隔着屏幕,月浅浅似乎都能听到那边深深的叹息,还透着一丝抓狂。 夜神:你身体的情况有点复杂,若想安胎药万无一失,必须让我全身检查一下。 月浅浅:啊? 补充:我暂时回不了国。 夜神:我去找你。 月浅浅:啊?那我要先问问未婚夫。(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师父你老人家……) 夜神:……问他干嘛?(老子又不是去见他!) 月浅浅:日常汇报。 夜神:……(→_→#,mdzz) 月浅浅:那个师父,我要去给他做早饭了,这件事不急,我们改天再说。(突然慌得想溜) 夜神:……(老子气得晚饭都没吃!) 月浅浅:师父你刚刚一定是去吃晚饭了吧?吃完了要早点睡哦! 夜神:……(老子上火,睡不着!) 月浅浅:师父晚安! “喂,再戳屏就穿了。”孟子琅远远看着,实在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真好奇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勾起白夜的兴趣,还能激烈得把屏聊碎…… 白夜根本懒得搭理他,抠抠删删,足足十分钟,才将最后一句话敲完发过去。 第1681章 都是戏中人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坐了很久很久,天色发白时,月浅浅才趴在地上将刺目的猩红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沾着血沫子的手机静静躺在一旁。 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两行字: 若前有大海,必会有他,你要幸福。 若前有深渊,必会有我,你不要怕。 这是师父最后发来的信息。 如今,她确实是面朝大海,背临深渊。 幸福和死亡,皆在一线间。 手心狠狠攥着带血纸巾,月浅浅突然意识到,向来只写三字经的高冷师父,今天抠的字,比他们过去几年加起来的还多。 师父在祝福她,还叫她不用怕。 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在坚持,如今身后有了师父,她突然觉得没有那么孤单和绝望了。 所以……面基就面基吧! 她才不怕! 经历过背叛和死亡,见到过最黑暗的地狱,她连死都不怕,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看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时,心里的暗黑一寸寸被照亮,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芽,肆意的生长。 笑了笑,月浅浅回了师父最后一条消息。 她说:人生而为死,我生而为他。师父,谢谢您愿意帮我,我会尽快找机会与师父见面的,再联络。 回完消息,闹钟正好响起。 洛杉矶的清晨,八点整。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月浅浅如常去叫厉少谦起床。 厉少谦的房间宽敞简约,房间里的东西不多,不过随便哪一件,都价值不菲,处处透露着男人的干练成熟,以及贵族的低调奢华。 看到浑身暧昧痕迹的厉少谦时,月浅浅还是不自觉地脸红了一下,她努力假装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镇定地走到床边。 当她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床上宿醉的男人却猛地睁开了眼。 一瞬间,四目相对。 厉少谦单手撑着从床上坐起,一眼就看到俏生生立在自己身前的小女人,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吻痕。 如白璧上微染的红瑕,衬得她愈发娇嫩欲滴,如清晨带露的玫瑰。 这显然,是他昨夜的杰作。 唇角得意地翘起一个弧度,厉少谦拉开被子坐到床边,静静享受着小东西给他更衣的待遇。 四年如一日,月浅浅已经很熟练了。 利落地将厉少谦穿戴整齐,他五官深邃,身材英挺,随便一件版型普通的纯白衬衫,穿在他身上,也是说不出的贵气逼人。 离得这样近,她身上淡淡的体香闻起来很真切,是他昨夜品尝过的滋味。 厉少谦像似突然被迷了心智般,呼吸一窒,几乎是瞬间对她起了反应。 既没意识到自己唇角上扬的弧度,也没意识到下面搭起的小帐篷,厉少谦的手不自觉地揽上了她的侧腰。 他以前可从没这么干过。 “你……你干嘛?”我不是乔冉! 厉少谦的指尖不经意地轻轻一扫,月浅浅便如触电般惊惶跳开。 似对他避之不及。 如同开关被瞬间摁断,厉少谦手下一空 第1682章 较真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他脸色与伸在她侧腰的手同时僵了一下,生硬开口,“昨夜我们……” “昨夜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月浅浅立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打断他。 她潜意识里认为厉少谦不想与她发生那种关系,一边面不改色地编了个谎言,一边熟练地替他扣着衬衫扣子。 见这小东西如此急着与自己撇清关系,厉少谦冷俊的脸色顿时黑沉得可怕,甚至嘴角还不可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难道他在她眼里就这么智障吗? 连自己昨夜有没有睡过女人都不知道?他这一身的伤都是狗咬的? 吃完了就跑! 放下裙子就不认账! 还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小东西! 厉少谦一连串地腹诽完,凉凉的眼神盯住她纤细的锁骨,那上面的暧昧一目了然,他意有所指地开口,“那你身上……” “昨夜回来后我饿得慌,就去炖了肉汤,不小心洒在了身上,飞虎来蹭饭吃,闻到肉味就扑上来一阵作怪,所以……就这样了。”月浅浅语气平淡得若无其事。 说得像真的一样。 厉少谦的唇角又狠狠一抽。 飞虎,附近另一栋别墅里的德牧…… 这不是明目张胆地骂他是狗嘛! 小东西……真是胆肥…… 磨牙嚯嚯后,厉少谦又不甘心地问,“那我身上……” “谁知道你昨晚下车后,去哪鬼混了,回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月浅浅到底是想了一夜,准备充分,对答如流。 她想,反正他昨天醉成一滩烂泥,口口声声喊着那个死鬼,肯定不知道自己睡的是谁吧? 爱谁谁,反正她不想做那个替代品! 她垂下的眸子正盯着他衬衫上的扣子,并没有注意到厉少谦已经完全青掉的脸色…… 看着这小东西倒打一耙还淡定十足的小表情,厉少谦忽然觉得……自己还真的低估她了…… 他出去鬼混了? 呵~ 自己突然也萌生了某种昨夜全都喂了狗的糟心感是怎么回事…… 沉默片刻后,厉少谦再次鬼迷心窍地伸手搂住她的腰,不给她逃脱的机会,他雕塑般英朗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意。 一声极轻的低笑后。 他诱供般开口,“小东西,就算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提前熟悉一下彼此也是应该的。” 语气温柔眼神深情得仿佛昨夜一边要她一边叫着乔冉名字的渣男不是他。 当然,对昨夜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的厉少谦这么说,不过是想看看这小东西的反应,看看她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 可他给了如此明显的暗示,却发现这小东西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他喷薄欲出的情绪,还是什么都没坦白。 垂着眸子,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月浅浅像什么都没听到般认真地替他打上领结。 甚至没正眼瞧他一下。 “吧唧”一声,某人摁住的额筋彻底绷断。 “我没有日完狗后不洗澡的习惯!” 厉少谦火大地一把扯开刚系好的领带 第1683章 装傻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为什么瞒着他?” 顾景南惊怒交加。 他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可是…… 厉少谦才是最应该知情的啊! 她会得上这种病,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全都是为了救厉少谦啊! “告诉他?让他可怜我吗?” 月浅浅嘴唇翕动了一下,眼神空洞,没有半分神采。 顾景南欲言又止。 月浅浅又问,“或者你告诉我,我怎么跟他说?告诉他四年前他出轨的时候,我正在不要命地为他试药吗?是要让他跟乔冉在一起的时候良心难安?还是要他因为救命之恩对我以身相许?” 这些话像是一根根锐利的针,狠狠扎进顾景南心里。 四年前因为厉少谦出轨的事,正直仗义如他,差点气得跟厉少谦断了兄弟情义,最后还是月浅浅劝住了他。 为了让厉少谦能心安理得地出轨,追求真爱,他昧着良心答应月浅浅替她瞒下了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一瞒就是四年。 可这四年,作为知情人的顾景南,未曾有一刻忘记,为厉少谦拼命的女人是谁,值得厉少谦去爱的女人又是谁! 他永远不会忘记,六年前,厉少谦中了无解的病毒后,无人敢试药。在所有人都要放弃厉少谦的时候,是月浅浅来找他说要亲自试药。 她求他帮忙瞒住厉少谦和其他人。 而他明知道试药凶险,却为了救厉少谦的命,还是狠心地答应了。 整整两年,他亲眼见证了月浅浅整个试药过程的痛苦。 即便是一个健壮的大男人都受不住,可她却一次次咬牙,硬是扛了下来。 可解药研制出来后,月浅浅躺进了急救室,而厉少谦却……有了新欢! 简直是渣出了新天地! 他当时气得差点肺都炸了。 在月浅浅的一再恳求下,他才憋着没有说出试药的事。 可怒火难消,他一气之下切断所有联络,出去环游世界了。 等他环游回来的时候,历家已经出事,而乔冉那个绿茶婊也死了。 他开心得在乔冉坟前放了三天烟花。 以示庆祝。 并诚心感谢老天开眼。 后来,见厉少谦家破人亡,受了不小的打击,而月浅浅似乎身体也康复了,还跟厉少谦在一起合伙开了公司,试药的事他就再也没提起过。 可他没想到,月浅浅的病并没好! 而且似乎还很严重! 想到厉少谦当年做的混账事,以及他接下来可能会做的混账事,顾景南温润的眼眸酸涨得猩红。 许久,他叹了口气,“可现在乔冉已经死了……” “所以就更不用告诉他了。”月浅浅咬者发颤的唇,打断他。 身体失力般靠着身后的桌子,缓缓滑了下去,“当年我都没有自私地用救命之恩,逼他娶我,现在更没有必要。” 顾景南平静地看着他,再次叹了口气,“浅浅,你既然喜欢他,就应该展现给他看,他才会宠你。” 月浅浅摇了摇头,“爱情不是交易,不能等价交换 第1684章 勘破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他什么都好,偏偏眼瞎!” 顾景南想起乔冉,有点无语。 他真不知道厉少谦看上乔冉什么了。 美貌?才华?家世?情义? 呵呵~~ 似乎哪一样,那个绿茶婊都没法跟眼前这个月大小姐相比…… 月浅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 明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可到底,败给了乔冉。 倏忽想起某件事,顾景南将放下的药瓶又捡了起来,满脸坚决,“不行,这次我一定要告诉他!” 不能让他一直瞎下去! 这样他会越错越离谱的! “别去。”见顾景南要走,月浅浅立即又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一把扯住他的胳臂,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别去,顾景南,求你了,别告诉他,我已经活不成了!” “什么?”顾景南脸色一变,整个人石化了般顿住。 药瓶从他手中掉落,砰然落地。 月浅浅立即爬过去将药瓶收好,仰着满脸是血的小脸,凄惨地拽住身前立得笔直的顾景南。 声音都带着凄厉,“南哥哥,我活不成了,你告诉他,是想让他为我抵命吗?” “值得吗?”顾景南望住她。 为了一个从未爱过你的人,值得吗? “求你……求你不要告诉他,我不要他回报我,更不要他可怜我。”似为证明什么,月浅浅努力扯出一丝笑意,“而且,我现在过得挺好的,真的。” 罂粟一样绽放的浅笑和她脸上的鲜血一样灼人。 很美。 美到惊心动魄。 却令顾景南很不舒服。 瞧着她这幅强颜欢笑的模样,顾景南莫名心里堵得慌。 见她脸上的伤还没处理,立即俯身抱起她往医疗室走。 “你啊,觉得自己聪明,其实胡乱逞强的女人才是最蠢的,男人这种生物,你不偶尔依赖一下,他会没有成就感,甚至缺乏自信心,何况他是厉少谦......” “我不是逞强,我是真的没得活了,不畏死,心则刚。”月浅浅窝在顾景南怀里,蓦的鼻尖一酸。 许多藏在心里不能说的事,她也只能对他倾诉一二。 “其实我没那么大方的,当年成全他和乔冉,是因为决定试药时,我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如果我的身子,还能争一争,我才舍不得放弃他。” “现在也是一样,如果还有半点希望,我都不会放弃的,哪怕用愧疚绑住他。可我绑得住他的心,却争不过自己的命了。” “这四年,我都是吃医生吩咐的营养餐,可还是时常会吐,暗中也去医院做过许过治疗和检查,可浑身大小的毛病一个都没好,精神也越来越不好,整夜整夜地会从噩梦中惊醒。” “我现在啊,就是一个单足立在悬崖边上的人,随时都可能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似乎未察觉顾景南听得心惊肉跳,月浅浅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继续自顾自道,“你说,这件事告诉他,他拿什么回报我?到时候我两眼一闭 第1685章 唯一的办法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月大小姐,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一想啊!”顾景南的眸子暗了暗。 语气似叹息,很是无奈。 就连脸上的神情也是无可奈何。 厉少谦的背叛不算什么,厉少谦不爱她也不算什么…… 可若是厉少谦要动她月家,要伤害她在意的人,甚至不惜利用她…… 他怕她会真的没办法承受! 可以料想,现在她爱的有多不顾一切,彼时她便要恨得有多竭嘶底里…… 想到今天楼下厉少谦对她一反常态的温柔,顾景南忽然毛骨悚然。 他……终于要对月家出手了吧? 想要对付月庭筠,还有什么比利用月浅浅更直接有效呢? 月浅浅一直很信任厉少谦,自然是听不懂顾景南在叹息什么,压下铺天的苦涩,她呵呵笑了两下。 “南哥哥,我们从小到大,相识这么多年,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是不是?为了少谦好,帮我将这个秘密藏下去,一辈子都别让他知道,还不好?” 顾景南的眉心狠跳了两下。 他刚想摇头拒绝,却见月浅浅笑着咳了一口血出来,唇瓣抖了抖,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或许,死亡对她来说是恩赐。 这样她就不必看到深爱的两个男人之间鲜血淋漓的厮杀了。 而他所能为她做的便是,在她死亡之前,说服厉少谦,拖延时间。 月浅浅将被血染得猩红的帕子举到顾景南面前,舔了舔唇角的腥甜。 笑得有气无力,“你瞧,我是救不活了,他就是想报恩,也没机会了,何必让他愧疚一辈子呢?我只希望,他这一生,能平安喜乐……” 顾景南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月浅浅知道,他这算是答应了。 对于顾景南的信誉度,她还是认可的,谁让他是最光风霁月正直仗义的顾大少呢。 很快到了医疗室,值班的医生护士一见月浅浅满脸的血,不用吩咐,立即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替她处理伤口。 帮不上忙的顾景南,默默退到门边,点了支烟,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厉少谦上来的时候,闻到烟味,瞬间拧紧了眉头。 他知道,顾景南不好烟酒。 除非极度烦闷。 再走近些,瞧清这个脾气一流好的顾家大少,一脸丧偶般的颓色,夹杂着蓄势待发的蓬勃之怒,厉少谦实在不能理解。 不过是让他送那小东西来疗个伤,怎么送了一肚子火? 难道他和那小东西有过节? 想想…… 似乎这几年那小东西确实不怎么待见顾景南,每次顾景南来,她都要躲得远远的,连话都不肯多说上两句。 可他们到底是怎么结下梁子的? 为什么他一点不知情? ..@_@|||||.. “她不能闻到烟味。”厉少谦上前,动作麻利地掐断了顾景南吸了一半的烟,扔在脚下,用力踩了踩。 恍神的顾景南一愣,随即恍然般笑了笑,“怪不得你的烟竟戒了。” 厉少谦不置可否。 远远朝着门内被医生团团围住根本看不见影子的人望了一眼,挑了挑眉,“她惹你了?” 第1686章 天道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南哥哥,你在看什么?” 月浅浅从医疗室里出来,甜甜叫了一声。 因为已经没有了要守的秘密,她对顾景南自然也不需要再故作生分。 顾景南回头,就看见她俏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后,伤口已经处理过了。 纯白的衣衫衬得她脸色更显苍白,却丝毫无损她精致的五官。 要不是刚刚亲眼见她病发吐血,从她的举止神态里,他根本看不出丝毫的病态。 董家的事,顾景南没打算瞒她。 笑了笑,他说,“少谦和董成烨有话要谈,让我先照顾你。” 一句话说的看似随意,却暗藏深意。 既解释了厉少谦为什么没来看她,又向她提了醒,让她警惕。 果然,月浅浅狐疑地皱起了眉,“谦为什么会见他?” “这个你得去问他。” 顾景南耸耸肩,他可以提醒,但不能出卖兄弟,问不问是月浅浅的事,说不说是厉少谦的事。 他们的血海深仇里,说到底,他顾景南只是个外人,无法替他们做决定。 “算了,谦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没什么好问的。”月浅浅出于对厉少谦的信任,虽觉得不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却也没多想。 顾景南,“……”深深叹了口气。 看着月浅浅恬淡的笑容,心里愈发沉重。 他,也算尽力了。 谁让这月大小姐实在痴得厉害呢…… 如此,从医疗室到办公室,一路安静,他们谁也没再说话。 却在88楼出电梯时,恰好碰上了被保镖压着的董成烨。 董成烨冲月浅浅笑了一下。 那笑容…… 慈祥和蔼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像极了夹着尾巴的大尾巴狼。 月浅浅倏忽想起之前他威胁自己的那些话,心猛地被什么捏起来,一种强烈又莫名其妙的不安紧紧包围了她。 他会不会跟厉少谦也那样胡说八道? 说他们有血海深仇? 厉少谦那么聪明,一定不会信他挑拨的吧? “要一起去看看吗?”顾景南提议。 “啊?”月浅浅从董成烨身上收回目光,心动,却摇了摇头,“不用了,谦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事。” “你是别人吗?”顾景南憋着一口怒气,“你们的婚约好像一直都没解除吧。” “嗯。”月浅浅非常勉强地笑了笑。 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四年前她被厉少谦退婚的事……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戳到了她的痛处,顾景南立即也闭嘴不说话了。 多想时光可以回到从前啊。 那时候的她,就连哭着都比现在笑得开心…… 现在看到她笑,莫名想哭。 董成烨被带到厉少谦办公室时,办公室的门正大敞着,似乎在专门等他,他连门都不用敲了。 直接走进去,董成烨直挺挺站在那里看着靠在皮椅上闭目养神的厉大总裁。 厉少谦脸上的余怒未消。 即便闭着眼,那种摄人的气势也是浑然天成无法忽视的。 面对一个晚辈后生,董成烨却捋了半天都捋不直舌头 第1687章 封印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对视了好一会儿,无论怎么眼神示意,这小姑奶奶就是不开窍,董成烨只好无奈道,“月大小姐,这里不方便聊,我们还是换个安全的地方慢慢谈。” “你当我是傻子?” 月浅浅见他说不出来,越发笃定他是想忽悠她,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要走。 这种人,厉少谦见都不想见,她要是私下跟他谈了,厉少谦会怎么想她呢? 哼! 想离间,没门! “月丫头,难道非要我去找你爸跟你谈吗?”董家老头子却依旧扯住她不放,语气里已经带了一丝威胁之意。 提到爸爸,月浅浅愣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转瞬,她就回过了神,立即蹙了蹙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四周待命的保镖。 冷冷地将钳制在她胳臂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她头也不回地往帝国大厦里走。 只扔下一句,“您请自便,如果您嫌董家破产得太慢的话!”我爸应该很乐意助少谦一臂之力。 被保镖驾住的董成烨嘴角狠狠一抽,他没想到月家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妮子早已今非昔比。 心肠冷硬如冰,与她那个菩萨心肠的老爸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简直跟厉少谦绝配! “月浅浅,你个小贱人给我站住!” 月浅浅才走两步,又被点了大名。 而且她郁闷地发现,从昨晚那个倒霉的庆生宴开始,她名字后面的标签突然从第一名媛,第一才女等溢美之词,统一替换成了——小贱人…… 她到底做了什么? 怎么就贱了? 好吧……她爬了厉少谦的床……如果这也算的话。 ..@_@|||||.. 莫名其妙的月浅浅刚转身,就见一个身材高挑健步如飞的女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朝她横冲了过来。 因为四周保镖都在全力提防着董家带过来的保镖和健壮的男士,并没有太注意女人,所以这个气势汹汹的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倒了月浅浅。 ⊙﹏⊙‖i° 本来就发懵的月浅浅,被这么一撞,撞得更懵了。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身上的女人猛地揪住了头发,扯着她的头直往地上磕。 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叫你这个小贱人勾引我男人,要不是你这个小妖精,他怎么会得罪厉少谦!都是你害的!” 月浅浅被磕得脑门生疼,却还是一下子猜出了她的身份——董嘉豪的太太。 这家人都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不是像发情的公狗,就是像发疯的母狗,见谁咬谁,满口浑话真正是应了那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好端端地被调戏了,居然还要挨打! 敢情这道理都是他董家说了算? ╰_╯###‖ 抬手握住女人的手腕,月浅浅刚想反抗,却倏忽一愣,没有急着解释和挣扎,而是又细细把了一下她的脉象。 粗粗确认后,她立即挣扎着朝四面围过来试图攻击这疯女人的保镖吩咐了一句,“你们都别过来!” 她刚说完,迎面一巴掌就掴在了她脸上,震得她的小脑袋里轰轰隆隆地响 第1688章 破裂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月浅浅打小就是娇生惯养,月家老爷子将她放在心尖上宠,风大些都怕将她吹化了,何曾吃过这种苦头,立即痛得两眼泪汪汪,好不可怜。 可董少奶奶安蓓才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她本来听说董家就要破产了,已经是怒火中烧。 刚刚又得知她男人居然被厉少谦废成了太监,绝望顿时冲昏了最后仅剩的理智。 她什么都没有了,还怕什么! 既然这小贱人不肯帮忙,那就弄死她! 都是她害的不是吗? 目眦欲裂的女人盯住月浅浅,瞧着她精致如同洋娃娃般绝美的小脸蛋,更是妒火中烧,扯住她头发的手更是用力,几乎要将她的头皮扯下来。 看准了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安蓓一爪子挠过去,恶狠狠地吼道,“毁了这张脸,看你这小贱人以后还怎么去勾引男人,就是厉少谦恐怕也不会要你了,丑八怪!” 〒_〒 月浅浅深切地感受到锋利的指甲划破肌肤的刺痛感。 因为脸还肿着,她无法估量脸上的伤口有多深,只知抬手一抹全是血…… 四周的人见月浅浅受伤都傻眼了。 董家的人是,公司的保镖也是。 看着那猩红的血,他们都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这下全完了!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敏感的神经,月浅浅唇口哆嗦,浑身发软地蜷缩在地上。 对于安蓓的打骂,她没有反抗,却在看到四周蠢蠢欲动的保镖时,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让他们别过来。 保镖们,“……”面面相觑。 难道他们的月总其实是个抖m?喜欢被揍? @_@a 因为月浅浅的命令,保镖不敢轻举妄动,却又不敢放任她被打死。 整个公司,能否定月浅浅决策的就只有厉少谦一个。 可此时厉少谦正在顶楼召开重要会议,他开会向来不允许被打扰,但是有一个人除外——与他平起平坐的月浅浅。 因为此事关乎月浅浅的安危,保镖们丝毫不敢怠慢,立即派了人去上报。 冉梦帝国大厦,99层。 总裁保密会议室。 冯简敲了敲门,因为事态紧急,不等厉少谦回应,他已经擅作主张地将门开了一条缝,硬生生地将脑袋挤了进来。 因为雪莉的事,厉少谦明面上虽没处罚他,却也没让他参加今天的会议,而是留守办公室思过,以示警戒。 不过此时他倒是庆幸自己没参会,否则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他上来,消息还真通传不进去。 毕竟这间会议室,只有每次顾少来了,才会开,至于会议内容,非常神秘,堪称是公司的最高机密。 而他冯简所谓的参会,也只是候在外面当门神。就连他们的月总,都一直被蒙在鼓里,对此毫不知情。 “爷……” “想死?” 冯简刚开口,就被厉少谦一声怒吼堵了回去,他急的都快要哭了,“爷,我死不死的都不打紧,要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我也不敢打扰您。” “滚!”厉少谦吐字简洁 第1689章 殉劫 【序——混账帝君】 “北斗星君,紫玉如意一对。” “司药仙君,游龙戏凤丹一罐。” “……” 今日乃紫薇天君与朝露仙子的大喜之日,各路神仙皆备了厚礼来恭贺。 突然一道妖红踏云东来,收礼的门童立即大声宣道,“帝君圣尊,七彩琉璃棺一对!” 刹那间,不止是新郎官紫薇天君,满堂众仙的脸色都变了变。 喜堂上的氛围顿时变得阴气沉沉,除了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混账帝君笑得眉飞色舞,其他各路神仙的面部表情都十分僵硬。 帝君大人喜欢送棺材,还特别喜欢成对地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晦气,数十万年下来,众仙也都已经见怪不怪,谁让人帝君是九幽冥窟发家的呢,职业病,治不好了。 用帝君她老人家的话来说便是——不管送什么都可能用不到,但是棺材嘛,一定是会用上的,总归都是要死的,存着有备无患。 可一仙也就死上一回,一副棺材也便够了,帝君她老人家却什么场合都送棺材,一次寿宴两副棺材,年年都送,这就让众仙扛不住了。 因此六界都已经约定俗成,什么红白喜事都偷偷瞒着帝君办。 自然,棺材多得堆了一后院还不是最愁人的,最愁人的是——今天的喜宴没准备帝君大人爱吃的兔肉! 紫薇天君来不及追究是谁走漏了风声,十万火急地吩咐厨下——速速加一道“烤全兔”! “不必了。”画心一个眼神扫过去,满堂的神仙都很惶恐,“本座来的时候从天帝那顺手偷了一只肥兔,你找个得力的人替本座烤了。” 紫薇天君一听,三条腿都软了,这肥兔可不是一般的烫手,接吧,得罪天帝,不接吧,得罪帝君…… 左右权衡一番,本着对天帝君子品性的信任,他只好向不讲道理出了名的混账帝君屈服。 哆哆嗦嗦从画心身边侍婢手里接过肥兔,紫薇天君仔细一瞧,更是心惊,这肥兔分明是月宫里的玉兔,是天帝祖母月神的遗产,天帝向来宝贝得紧。 朝露仙子是个伶俐的人,见夫君为难,心中立即有了个偷梁换柱的妙计,立即让身边的蝶仙将玉兔抱了下去。 她笃定,天下兔子一般味,帝君又没吃过玉兔,等这兔子烤熟了,谁还能分得清是哪只。 对此,画心不置可否。 待她入座后,众仙也各自归席。 虽然都慌得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即落荒而逃,众仙却还是极给画心面子的,互相推杯换盏,强作笑颜。 紫薇天君悄悄抹了把汗,总觉得他媳妇办的那件事不太靠谱,便偷偷着人去请九龙神君,回来的人却说九龙神君正在九龙殿作画,无人敢扰。 如此,彻底没了指望的紫薇天君,更是吓得腿软,估摸着今夜洞房花烛都硬不起来了。 半个时辰后,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全兔送到画心身前。身边的侍女替她切了块兔腿肉,她漫不经心地夹起,送到唇边……没熟! “混账!哪个废材烤的!外焦里不嫩,还夹生,让本座怎么吃!”画心黑了一张脸,凤心不悦就掀宴席。 “小仙该死。”朝露仙子身边的小蝶仙被吓了个半死,也不管一地的碎琉璃,惶恐着跪下去。 “唔,那还废话什么,你就先死为敬吧。” “……”蝶仙想她只是客气一下,帝君竟还当真了,濒死挣扎,“帝君,小仙死不足惜,然……” “你一个虫子仙当然是死不足惜,可惜了本座从天帝那偷来的万年雪参养大的玉兔。”画心抱着兔肉一阵长吁短叹,余光朝着小蝶仙斜过去,“还好,本座多带了副棺材,就赏给你和玉兔吧。” 走投无路的小蝶仙深深吸了口气,瞧瞧朝露仙子也不敢帮她说话,只好自己哭卿卿地抱着兔肉爬进棺材里躺好。 毕竟,这可是帝君啊! 九幽神女,六界之主。 自玄灵一千两百八十一万年末,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后,九幽血肉枯骨里生出一枝灼艳——曼珠沙华,沐佛光化身神女,集万神之力,掌生死轮回。 一人一琴独步天下,无人可敌,将六界众生虐了数个来回,打得个个心服口服。 自此,青冥大陆便易了主。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即位的帝君——神女画心,喜怒无常霸道任性,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有人总结过,帝君生平只喜欢三件事,一件便是四处送棺材,咒死一个算一个;另一件便是去月神殿拆红线,拆散一对是一对。 第三件事嘛,便是——吃九龙神君亲手烤的兔肉。 总之,在青冥大陆,除了九龙神君君逸,提起“帝君画心”四字,不要说他们这等小仙,就是天帝佛祖都要抖上三抖。 众神众仙走过路过九幽,没有不绕道的。 正所谓: 一身血裳,两袖轻狂。 三步成杀,四海动荡。 五指轮灭,六界称王。 七弦震怒,八荒殉葬。 九幽风起,十方胆丧。 第1690章 历史重演 【序——混账帝君】 “北斗星君,紫玉如意一对。” “司药仙君,游龙戏凤丹一罐。” “……” 今日乃紫薇天君与朝露仙子的大喜之日,各路神仙皆备了厚礼来恭贺。 突然一道妖红踏云东来,收礼的门童立即大声宣道,“帝君圣尊,七彩琉璃棺一对!” 刹那间,不止是新郎官紫薇天君,满堂众仙的脸色都变了变。 喜堂上的氛围顿时变得阴气沉沉,除了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混账帝君笑得眉飞色舞,其他各路神仙的面部表情都十分僵硬。 帝君大人喜欢送棺材,还特别喜欢成对地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晦气,数十万年下来,众仙也都已经见怪不怪,谁让人帝君是九幽冥窟发家的呢,职业病,治不好了。 用帝君她老人家的话来说便是——不管送什么都可能用不到,但是棺材嘛,一定是会用上的,总归都是要死的,存着有备无患。 可一仙也就死上一回,一副棺材也便够了,帝君她老人家却什么场合都送棺材,一次寿宴两副棺材,年年都送,这就让众仙扛不住了。 因此六界都已经约定俗成,什么红白喜事都偷偷瞒着帝君办。 自然,棺材多得堆了一后院还不是最愁人的,最愁人的是——今天的喜宴没准备帝君大人爱吃的兔肉! 紫薇天君来不及追究是谁走漏了风声,十万火急地吩咐厨下——速速加一道“烤全兔”! “不必了。”画心一个眼神扫过去,满堂的神仙都很惶恐,“本座来的时候从天帝那顺手偷了一只肥兔,你找个得力的人替本座烤了。” 紫薇天君一听,三条腿都软了,这肥兔可不是一般的烫手,接吧,得罪天帝,不接吧,得罪帝君…… 左右权衡一番,本着对天帝君子品性的信任,他只好向不讲道理出了名的混账帝君屈服。 哆哆嗦嗦从画心身边侍婢手里接过肥兔,紫薇天君仔细一瞧,更是心惊,这肥兔分明是月宫里的玉兔,是天帝祖母月神的遗产,天帝向来宝贝得紧。 朝露仙子是个伶俐的人,见夫君为难,心中立即有了个偷梁换柱的妙计,立即让身边的蝶仙将玉兔抱了下去。 她笃定,天下兔子一般味,帝君又没吃过玉兔,等这兔子烤熟了,谁还能分得清是哪只。 对此,画心不置可否。 待她入座后,众仙也各自归席。 虽然都慌得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即落荒而逃,众仙却还是极给画心面子的,互相推杯换盏,强作笑颜。 紫薇天君悄悄抹了把汗,总觉得他媳妇办的那件事不太靠谱,便偷偷着人去请九龙神君,回来的人却说九龙神君正在九龙殿作画,无人敢扰。 如此,彻底没了指望的紫薇天君,更是吓得腿软,估摸着今夜洞房花烛都硬不起来了。 半个时辰后,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全兔送到画心身前。身边的侍女替她切了块兔腿肉,她漫不经心地夹起,送到唇边……没熟! “混账!哪个废材烤的!外焦里不嫩,还夹生,让本座怎么吃!”画心黑了一张脸,凤心不悦就掀宴席。 “小仙该死。”朝露仙子身边的小蝶仙被吓了个半死,也不管一地的碎琉璃,惶恐着跪下去。 “唔,那还废话什么,你就先死为敬吧。” “……”蝶仙想她只是客气一下,帝君竟还当真了,濒死挣扎,“帝君,小仙死不足惜,然……” “你一个虫子仙当然是死不足惜,可惜了本座从天帝那偷来的万年雪参养大的玉兔。”画心抱着兔肉一阵长吁短叹,余光朝着小蝶仙斜过去,“还好,本座多带了副棺材,就赏给你和玉兔吧。” 走投无路的小蝶仙深深吸了口气,瞧瞧朝露仙子也不敢帮她说话,只好自己哭卿卿地抱着兔肉爬进棺材里躺好。 毕竟,这可是帝君啊! 九幽神女,六界之主。 自玄灵一千两百八十一万年末,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后,九幽血肉枯骨里生出一枝灼艳——曼珠沙华,沐佛光化身神女,集万神之力,掌生死轮回。 一人一琴独步天下,无人可敌,将六界众生虐了数个来回,打得个个心服口服。 自此,青冥大陆便易了主。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即位的帝君——神女画心,喜怒无常霸道任性,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有人总结过,帝君生平只喜欢三件事,一件便是四处送棺材,咒死一个算一个;另一件便是去月神殿拆红线,拆散一对是一对。 第三件事嘛,便是——吃九龙神君亲手烤的兔肉。 总之,在青冥大陆,除了九龙神君君逸,提起“帝君画心”四字,不要说他们这等小仙,就是天帝佛祖都要抖上三抖。 众神众仙走过路过九幽,没有不绕道的。 正所谓: 一身血裳,两袖轻狂。 三步成杀,四海动荡。 五指轮灭,六界称王。 七弦震怒,八荒殉葬。 九幽风起,十方胆丧。 第1691章 出走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月庭筠瞬间激动地站起身来。 上前夺过女人手中的话筒彻底砸烂,甚至要一巴掌扇过去,却在瞥见一旁被吓住的月深深时,摁住了火气。 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淋下,瞬间浇灭了他心头的怒火,只剩冷灰。 咳了咳,他一把将女人扯出去,扔给门外的保镖。 才压低了声音警告,“我说过,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如果还想继续喘气,就不要打扰浅浅的生活!浅浅是我的底线,也是月家唯一的继承人,你就是给我生一百个儿子也没用!” 女人笑得低眉顺眼,却掩饰不住眸中迸射出来的狠意—— 要是你唯一的继承人死了呢?! 你以为她能活着回来? 你以为她回来见到我不会被吓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借你宝贝女儿的手把集团资金转给了你的好女婿就是为了不留给我? 可你的好女婿…… 是我的人呢! 看着月庭筠怒气匆匆甩门而去的背影,女人露出冷冷的不屑的一笑。 帝国大厦总裁办公室。 月浅浅在不死心地拨了十几遍后,终于在一阵杂乱声里听到了细微的动静,却又稍纵即逝。 她刚听到半句,还没怎么听清,随后就听到了电话落地的声音。 那说话的声音…… 似乎是个低软的女音! 因为声音压得极低,又太仓促,她虽有些耳熟,却也没听出来是谁。 放下电话,月浅浅眼眸眯着,直直地看着电话出神。 家里怎么会有女人呢? 难道她爸真的给她找了个小妈? 怎么没听他提过呀? ..@_@|||||.. 月浅浅有点懵。 找了就找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她爸那个位置上,能为她死去的妈洁身自好二十多年,也实在不容易。 可为什么要瞒着她? 她又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月浅浅莫名心里很不是滋味,立即上网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关于她爸的花边新闻才松了口气。 也是,她爸是什么身份,别说续弦这么大的事,就是平日里跟哪个女人单独吃个饭,都要引起轰动的。 当然也不排除她爸手眼通天,玩个隐婚。 唉,不管了。 也不是很重要…… 月浅浅叹了口气,继续一头扎进满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里。 想想自己就快要死了,丢下老爷子一个人很是孤单,老爷子能想开了再找个伴,趁着身子骨还行,为月家再续上香火,也算是天大的喜事了。 反正是不太能指望她给月家留后了。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一定要帮厉少谦弄到月氏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权…… 嗯……拿老爷子的女人闹一闹…… 威胁威胁…… 说不定还是可以的! 心里盘算一番,月浅浅顿时两眼闪着光,贼亮贼亮,简直爱死她这个突然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妈了。 对面总裁办公室。 “少谦,你真不来看看吗?月浅浅居然一个人在傻乐。”顾景南无所事事,趴在监控前已经观察了月浅浅好半天。 厉少谦,“……” 第1692章 失踪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想着想着,厉少谦的身子已经不老实地起来走到了顾景南身后。 盯住监控,双眼眯成一条线。 他冷不丁一句,“你猜,她这表情,是跟她爸要到多少钱了。” 顾景南,“……” 月大小姐的形象什么时候堕落成小财迷了? 默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方才的异常,立即收敛了懒散的表情。 “对了,她好像跟月庭筠吵架了,月庭筠气得挂了电话,她打了十几个那边都没接。” “哦?”厉少谦皱了皱眉,“那她乐什么?” 先跟他吵了一架,又跟她爸吵了一架,还这么开心,她是真的没心没肺的吗? “她一定是提回国的事了,月庭筠势必有反应,我去查一下他们的通话内容,说不定有重要信息。” 说着,顾景南已经起身,拿起西装就往外走。 厉少谦“嗯”了一声,默许。 顾景南这个人,看似性子温吞,实则办事牢靠,他今天一定要看月浅浅的监控,其实就是动了心思的。 厉少谦知道却不点破。 两家世交,他对月家的情感非同一般,这件事上本能地想逃避,一直是顾景南在帮他盯着。 顾景南离开后,他继续忙着草拟董家的产业规划提纲。 这些以前都他厉家的产业,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而且,这些产业他都要送给小东西的,所以更要事无巨细,全部亲力亲为了。 厉少谦的工作效率极高,不过半天的时间,便基本处理妥当了。 按了个呼叫铃,冯简很快便进来了。 只是脸色不太好。 “爷……” “这是最终方案,你全权负责,按计划执行,不计成本,一周内务必全部完成。” “爷……” “还有,这里是公司目前所有正在合作的项目,你去各个负责小组督促一下,务必半个月内全部完成,如有特殊情况,另行汇报。” “爷……” 厉少谦看着冯简的哭丧脸,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自己,不由眉头皱得老深,“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我当然没事,可……您的岳父大人有事……” 冯简吞吞吐吐,对着厉少谦一张黑脸,欲哭无泪地汇报。 “哦?”厉少谦点开加密文档的动作一顿,“他什么事?” “您之前视频会议时,老爷子打过电话来,问了您两个问题,让您想好了答他。” “什么问题?”厉少谦终于停下手头的事,转脸看向冯简。 想到那两个问题,冯简有些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瞄了瞄电脑旁水晶摆台上的那个女人。 其实,他一直不懂那个不知名的女子为什么有资格代替月总摆在他家爷的桌上,如今似乎有了些端倪。 “老爷子问……您现在爱不爱月总;老爷子还问……如果乔冉还活着,您还会不会娶月总。” 转述完,冯简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 这一看就是岳父大人来算旧账了! 而且岳父大人的来头还很大! 他以前咋就不知道他们家低调到像个虾米的月总背景这么牛逼呢? 第1693章 无果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半晌后,厉少谦陡然挑了挑眉。 唇角弯出一泓笑意,“那小东西居然知道向她爸告我的状了?难怪偷着乐……” 在此之前,他已经脑补了一出月浅浅醋意大发地向月庭筠哭诉他喜欢乔冉的种种恶行后,求月庭筠替她做主的戏码。 这样的意淫让他龙心大悦。 他从来不怕她闹,就怕她不闹。 冯简见厉少谦关注点实在歪的厉害,嘴角狠狠抽了抽。 小声提醒道,“爷……您还是想想怎么回老爷子的话吧。” 想想? 厉少谦的笑容瞬间敛了。 他爱月浅浅吗? 答案是,不知道。 如果乔冉还在,他还会娶月浅浅吗? 答案依旧是,不知道。 厉少谦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的大脑给他的信息,和他心里的感觉永远不匹配。 尽管大脑中所有的信息都告诉他,他爱的是乔冉,可他想起乔冉,内心却不会有任何波澜。 他是真的无情,还是有病? 疲惫地摁了摁眉心,厉少谦吩咐道,“帮我联系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 “啥?” “听不懂人话?” 冯简,“……”爷,岳父大人关心一下您的情感问题,您也没必要吓得去看心理医生吧? 虽然这个岳父大人真的牛逼到吓人! 还有,爱不爱月总,您还需要请教心理医生? 那您……还真是不爱! 冯简又觑了一眼水晶摆台上的乔冉,心里默默替他们家月总打抱不平。 厉少谦也不自觉看了一眼乔冉。 有些一直逃避的东西,他在想要不要去弄明白。 他笃定自己如果不是心理有问题,就一定是脑子有问题—— 要么是月浅浅在他心里下了蛊。 要么是乔冉篡改了他的记忆。 总之,他脑子里深刻着乔冉,心里却住着月浅浅,这种极致的矛盾感,快将他折磨疯了。 迟疑了一下,他又吩咐道,“再联系一个脑科专家。” 冯简,“……” 好吧,爷,您这两天确实抽风得厉害,看起来病的不轻…… t_t#|||||| 因为突然要回国,很多事要处理,一整个下午月浅浅都在忙碌中度过。 偶尔想起爸爸突然挂断的电话,她会有些莫名地心慌意乱。 那种浓浓的担忧几乎弥漫到她浑身上下,四肢百骸。 只是想着国内夜深了,手头的事又多,她才按捺着没再打回去。 不过直觉告诉她,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这也更加坚定了她要尽快回国的决心。 一离开就是四年不回…… 她这个女儿也真是太没良心了。 天色黑沉下来时,国内正值黎明。 月浅浅麻利地把最后一份文件处理完,小小地呼了一口气,刚准备叫厉少谦去吃饭时,电话忽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能直接打进她总裁办公室的,也就那个几个人,不是厉少谦就是老爷子,或者是他们的代言人。 所以她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抬手把电话挂在耳边,“喂?” “月浅浅!”电话那头传来老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昨天是不是动了董家!” 第1694章 放手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愚蠢!”月庭筠怒吼了一句。 想想那些事他的宝贝女儿也不知情,老爷子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浅浅啊,看在爸和董叔叔的面子上,董家的事就算了吧。” 月浅浅无无语了一下。 她爸突然替董家求情干嘛? 他那么大一个董事长,还有闲空管董家这种小虾米? “爸,这事你别管,什么董叔叔,我不认识他。”月浅浅努努小嘴,眼睛盯着电脑的屏幕,十指飞快地敲着。 这是她今天晚上打算通宵干的活。 明天天亮之前一定要将公司转移回国的大体方案拟出来给厉少谦过目,争取三天内能落实实施。 “浅浅,还是要以和为贵,董家与我们家也算是旧识了,做的别太过分。”老爷子很是坚持。 就好像董家是他大爷似的。 “……”月浅浅想到董家那群人的嘴脸就一阵作呕。 轻哼了声,她语气很是不屑,“晚了,谦应该已经收拾干净了,爸你也是知道的,他一旦出手,向来都是没得救的。” 您还是准备着给他家上炷香好了…… “爸跟你们说过多少遍,凡事要留一线,不能做绝!少谦四年前受了打击,心中有怨,性情大变,你不但不规劝,还一味地纵容他,跟他爸一样,迟早要出事!” 月霆筠一大早又被气得够呛。 月浅浅最是见不得他说厉少谦不好,立即牙尖嘴利地怼了回去。 “董家那小的调戏我侮辱我,董家那老的挑唆我威胁我,他们家儿媳妇还将我打破了相,谦为我出气怎么了?你不帮我就算了,还怪谦,你到底是我爸还是董家的爸!” “什么?打你了?严不严重?”月庭筠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嗯,严重得很,爸你得给我报仇。”月浅浅立即装惨。 大眼滴溜溜一转,贼兮兮地趁火打劫,“人呢……谦已经帮我打回去了,您要不就帮我出资收购了董家吧,顺便再帮我打理一下,反正嫁妆不嫌多。” 月庭筠,“……”心口堵得慌。 心道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将这丫头订给了厉家。 否则,要是看上别家的野小子,这么吃里扒外,非气死他不可。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哦,不用您劳心劳力,老规矩,我自己直接从公司拨钱就好了。” 月浅浅心里已经盘算着厉少谦的那一千亿投资能从月家账户上走多少了,最好能全部报销掉。 就是因为数目骇人,她才提前跟老爷子说一声的,一般十位数以下的提款她从来不知会他的。 月庭筠却压根没考虑钱的事。 他琢磨着厉少谦既然动手了,董家应该是救不了了。 何况他也不是真的想救董家。 董家那些资产本来就是厉家的,就算厉少谦不拿回去,他迟早也是要替厉家拿回来的。 他会出面阻止不过是怕厉少谦那小子再卷进四年前的旧事里啊…… 冤冤相报何时了! 再三权衡之后,月庭筠应道,“好,董家爸爸来处理 第1695章 姗姗来迟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得诺,月浅浅心满意足地弯了弯眉,一开心立即成了贴心的小棉袄。 她关切道,“爸,您刚才怎么挂了电话?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还是家里有什么不方便的?” 提到刚才的事,那边又沉默了。 这让月浅浅更加笃定了心里的猜测。 “爸,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是不是又结婚了?放心,你要是真给我找了小妈,我也会接受她的……” “不许胡说!”月庭筠厉声打断 “谁胡说了,之前我明明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是家里的佣人,爸半夜起来接电话,起的太急,犯了头晕,摔了一下,年纪大了爬不起来,她怕你着急,就跟你说一下不用担心,爸爸有人照顾。” 月庭筠解释得合情合理,月浅浅不疑有假,莫名鼻尖一酸。 心中泛起浓浓的愧疚,“爸,隔着半个地球,您有什么事我都照顾不及,本来因为一些原因,我还犹豫着,不太想回去的,但现在我想通了,一定要回去,以后就留在您身边好好照顾您。” “不许回来!”斩钉截铁的语气。 “爸——” “最后说一遍,不许回来!你敢回来,别怪爸不认你这个女儿!”严厉的声音顺着话筒传过来,电话瞬间被挂断。 整个房间里面又恢复了平静。 可月浅浅的心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她本来正孝心泛滥,突然被泼了一盆冰水,顿时浑身一震。 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 爸爸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好好的又生气了? 为什么死活都不准她回家? 居然连不认她这个女儿的话都说出来了…… 要不是自己在月氏集团可以随意调动资金的特权还没有被撤销,她甚至怀疑自己这个败家女儿真的被老爷子嫌弃了。 此时,就算不是为了厉少谦,她也是一定要回去的了。 她要回去看看她老爸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威胁? 哼! 除了厉少谦,谁还能威胁她? 挂了电话,月浅浅静坐了两分钟,用她高达两百的智商粗粗盘算了一下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量。 不等厉少谦来抓她吃饭,她乖乖地主动按了一个用餐按钮,打算晚饭在公司随便对付后,回来加班。 果然,厉少谦工作没她积极,吃饭却永远比她积极。 她到餐厅的时候,那个不务正业的男人已经地点好餐,正好整以暇地在等她了。 不等他招呼,月浅浅已经迅速开动了。 瞧着坐在对面狼吞虎咽的小东西,厉少谦皱了皱眉,午饭少喝了半碗汤而已,就饿成了这样? 两分钟后…… “我吃完了,你慢慢吃。” 厉少谦还没瞧够,月浅浅已经从碗里抬起头来,十分麻溜地打算丢下他回去继续埋头工作。 看了看自己还没动的筷子,厉少谦嘴角狠狠抽了抽,“我们公司是没人能用了吗?需要你一个总裁忙成这样?” 月浅浅一愣,眨眨眼,“你不是要将公司转回国内发展吗?事情有点多,时间有点紧。” 第1696章 万劫不复我陪你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其实,厉少谦就是故意说了个不可能的事,试试这小东西的态度。 没想到她倒是认真了。 还像以前一样,哪怕是他轻描淡写一句话敲定了的事,无论可不可行,她都会为此忙得足不沾地,做最大的努力。 听话得简直就像一个机器人,每次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就会拼命运转,直到完美完成任务。 如果她只是他的属下,或许他会为公司有这样高效率的人才而感到欣慰。 可她……到底是不一样的。 “你真想回去吗?”哪怕回去后我会第一时间去看乔冉? 后半句话厉少谦没问出口,他觉得以这小东西高达两百的智商一定能懂。 月浅浅垂在两侧的手攥了又攥。 其实她很不想回去,她很害怕接近乔冉那个噩梦,也很舍不得这里的家。 可想到爸爸,她的声音不由有些哽咽,“谦,我想家了。” 然后眼圈一红。 在眼泪掉下来以前,她迅速转身疾步走出餐厅。 看着她孤单料峭的背影,厉少谦倏忽一震。这是四年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情绪。 他怎么该死地忘了呢。 她不像他,家破人亡,了无牵挂。 国内,暮城,还有她的家她的爸爸。 明明牵肠挂肚,她却从没对他显露。 这一刻,心疼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甚至淹没了他对月家的仇恨。 他竟不自觉地在心里默默承诺——小东西,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个月后,我一定带你回家! 然后让你家破人亡…… 两种矛盾的冲击搅得厉少谦一阵烦闷,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他惊醒。 他低头一看——月庭筠! 迟疑了半瞬,厉少谦才按下接听键。 手机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了月庭筠温和的声音,“少谦啊,听说你们要回国发展?” “嗯。”厉少谦眯了眯眼睛,漫不经心地笑道,“浅浅陪我颠沛流离了四年,我也该带她衣锦还乡了!” “你们还是在美国先完婚的好,公司的事急不来,你的业务大都在国外,一下子撤回来,怕是国内的市场并不好打开。” 月庭筠语声温和,一副慈父的关怀。 厉少谦不是傻子,自然能听明白他的威胁——国内有他月庭筠在,他厉少谦别想有立足之地! 默了一瞬,厉少谦脑中闪过小东西微红的眼圈,那句“我想家了”像一把刀一样深深扎在他心上。 “月董若是一定要反对的话,那我只能说……”厉少谦冷冷一笑。 寒眸中尽是不屑。 最后他面无表情地砸出四个字,“反对无效!” 一字一字,带着浑然天成的从容和不容置疑的气势。 说完,随手将手机往汤锅里一扔。 月庭筠还想再说些什么,电话那头传来“砰”一声巨响和几声水花溅起的“噗嗤”声,讯号已经迅速被切断。 冯简目瞪口呆地看着无礼挂断岳父电话还能面不改色继续吃饭的厉少谦。 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他们家向来优雅用餐的爷 第1697章 每次都是你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一忙起来,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顾景南的私人庄园里,他端着半杯红酒,好半天都没有抿一口。 从帝国大厦出去后,他便直接联系国内的势力,全力查询月庭筠与月浅浅的通话记录。 因为月庭筠的势力,探查他并不容易,不过今天确实有了意外发现—— 不知月庭筠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他的语音记录没有,但是却不甚泄露出了一句女人的声音。 属下将那女人的声音发过来时,顾景南放大了听,听得浑身掉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一阵阵发麻。 是她? 天下真有幽灵这种东西吗? 惊骇之后,他立即下达了两个命令—— 一是去挖了乔冉的坟。 二是去鉴定是不是乔冉的声音! 然后,他一直耐着性子等消息。 从所未有的紧张。 一颗心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来。 这件事,顾景南完全没跟厉少谦商量,甚至连半点风声都不敢透露给他。 八点。 刺耳的铃声在夜色里显得十分急促,像是催命一般! 顾景南立即接通,“结果如何?” “少爷,我们跟乔小姐以前影视作品的声音仔细比对过,电话里是她的声音没有错,而且,乔小姐的墓是空墓,里面没有骨灰。” “轰——”一声,如惊雷劈下。 顾景南差点没握住话筒。 如果只是声音是她,那么他还可以认为是幽灵事件。 可比幽灵事件更可怕的是——空墓意味着乔冉还活着! 一个大活人,为什么四年销声匿迹? 而且还是个红极一时的大明星。 花容月貌,星途正好,为什么想不开突然死遁了呢? 一个没有身份的已死之人,这四年是怎么生活的呢? 更关键的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月庭筠的通话记录里,还说了那样一句话…… 难道是被月庭筠囚禁了吗? 也对,除了月庭筠,还有谁具备那样的实力,能够彻底抹灭掉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呢? 而且月庭筠也确实有这个动机。 毕竟他一直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厉少谦,厉少谦却非乔冉不娶…… 所以,这件事要告诉厉少谦吗? 向来有主见的顾景南,头一次没了主意。 那是厉少谦看重的女人。 虽然这里面有着天大的误会。 但是,解释清楚以前,难保厉少谦不会犯抽…… “少爷,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去查,查乔冉这个人,查到她的下落立即告诉我,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 电话挂断后,庄园里一片寂静,顾景南的太阳穴还突突跳着。 此时他是真的搞不懂月庭筠了—— 既然当年对乔冉动手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 杀个人比藏个人要简单的多吧? 难道这老爷子真如传闻那般,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善人? 即便做了恶事也不忍心赶尽杀绝? 不杀厉少谦也就罢了,留着做女婿。 不杀乔冉是干嘛? 留着破坏他女儿的婚姻? 真是操蛋! 现在这烂摊子……要怎么收拾? 虽然痛恨乔冉 第1698章 昏迷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奢华的庄园在深秋的夜里却突显得森冷,夜风很凉。 顾景南的心很乱。 他坐在天台上,一根烟又一根烟地抽,真想躲回国内去,什么都不管了。 最后将手里的烟头丢了,狠狠地踩在脚下,用力捻了捻。 直到烟灰灭烬烟蒂粉碎,他才做了一个决定—— 是时候让厉少谦好好看看自己的心了,也是时候让厉少谦看看月浅浅的心了。 如果那两个人真心相爱,乔冉就算活着,又算个什么东西? 不动声色地给冯简打了个电话,他有条不紊地吩咐完一切后,冯简一脸懵逼,“顾少,这不大好吧?” “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 说完,顾景南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将电话一扔,倒在奢华却孤冷的大床上开始调整时差…… 真特么累! 身心俱疲…… 电话那头,冯简很凌乱。 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浓郁的杀气包围了…… 爷知道了,会杀了他的吧? 国内,津城。 孟家的私人飞机上。 “你确定要夜飞?”白夜斜支着头,语气淡漠,脸上亦是一贯的冷淡。 与月浅浅有着同样一张面具脸的他,喜怒丝毫不形于色。 所以,即便是孟子琅,也半点都瞧不出他此时内心正烧着一腔的狂热。 “你不是喜欢黑夜吗?”孟子琅系好安全带,睨了眼副驾上的白夜,唇角微勾,笑得邪肆,“夜飞,低调。” 低调你妹啊! 低调你还告诉剧组要去美国度假? 而且还将老子搬出来当借口…… 白夜无语地与他对视了一眼,迅速将眸光移开。 他没想到孟子琅居然比他还迫切,一天之间解决了所有的事情。 抛下整个剧组,陪他去美国面基。 他们,一个是医学界的神才,一个是娱乐圈的影帝,随便哪一个都是国际大奖拿到手软的人。 加之他们难以自弃的盛世美颜,特别是孟子琅那张号称上下五千年第一绝色的脸,走到哪都很难不引人注目。 所以,他们还没出发,就已经上了娱乐圈的头条——琅爷罢戏陪神医,蜜月同游洛杉矶! 至于这个蜜月…… 两个异性绝缘体凑在一起,难免被怀疑成gay里gay气,而他们俩的绯闻早已传的漫天飞了…… ..@_@|||||.. 网上甚至曾经一度传出他们已经隐婚的消息,虽然经过孟子琅的强势镇压,不敢明目张胆地传,但流言蜚语一直不断。 当然,这次洛杉矶之行,他们俩人之中只要有一个人抢婚成功,就可以打破这种尴尬的谣言了。 “对了,今天有个客户联系我,洛杉矶的。”白夜干坐着很是无聊,突然想起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孟子琅一声轻笑,怀疑地扫了他一眼,“你去面基还要加班?”怎么那么不像你呢? “还没接单。”白夜半寐着眼,成半仰的姿态。 仍是冷冰冰的语调,“那个客户姓冯,说他老板的脑子和心理可能出了点问题,需要治疗,口气很大,扬言条件随便开。” 第1699章 陌生的环境 (,两小时后替换) 是谁? 是谁将她带回来的? 月浅浅呆呆地坐在床上,抓着被子,却什么都想不到。 脑海里都是空荡荡的一片。 身上还有一些清晰地痕迹,身下也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 那种不舒适清晰地提醒着她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被一个大变态狠狠欺负了! 而她竟还不知道那个大变态是谁! 跟那个大变态比起来,连厉少谦这种恶魔都显得温柔多了 话说,厉少谦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昨晚出轨的事了? 一想到昨夜惨绝人寰的经历,月浅浅的情绪就低落到了极致。 她怎么可以做出那种事! 怎么办? 肚子好饿的说 这个时间,厉少谦应该不在家吧? 算了,还是先吃饱再想好了! 指不定就没下顿了。 月浅浅掀开被子,正打算出去觅食,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与此同时,厉少谦帅气雍容的脸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她眼前。 “醒了?” 男人淡漠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吓得她浑身一哆嗦,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没滚下去的她也全身都僵了。 额上全是冷汗。 吓得。 昨夜发生了那种事,而且似乎还被他亲眼看到了,她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就算他不喜欢她,可她好得是他的未婚妻,没有哪个男人能欣然接受一顶绿帽子吧? 几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下场。 她紧紧绷着一张小脸,没有表情地“嗯”了一声,生无可恋得宛若一个行将就木的绝症患者。 好吧,她就是绝症患者。 横竖大不了一死。 “喝了。”厉少谦递给她一杯半温的牛奶。 “我” 月浅浅接过牛奶,想向他主动坦白,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最后斟酌又斟酌,才小声道,“你都看见了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们的婚约” “解除”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眼前浑身冒着冷气的男人打断,“看见什么?” 月浅浅,“”他没看见? 砸了咂嘴,她再次开口,“昨夜的人不是你?” 她指的是门口的那个人。 厉少谦想的却是做她的那个人,冷哼了一声,承认,“是我。” 然后怒气更盛了。 原来这小东西知道是他? 也是,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做了,他的身体她会认不出来吗? 可明明知道是他,为什么还对他又打又骂以死顽抗? 吓得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就真的这样不想被他碰吗? 想起这小东西昨夜那些恶毒的语言,恨不得杀了他的狠绝,厉少谦仿佛刀山火海里滚了一遍,伤得体无完肤。 见厉少谦果然发飙了。 怒气浓的都要冲破房顶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正恶狠狠地瞪住自己,恨不得一口将自己吞了。 月浅浅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真的看见了! 眨巴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她一脸无辜又委屈地看着他。 那战战兢兢的眼神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正等待着家长的惩罚一样。 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的两只,大眼瞪大眼富品中文 第1700章 苏醒 (,两小时后替换) 确实通宵了一整夜的冯简,顶着两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硕大黑眼圈,无语地走了进来。 两颊勉强堆起笑意。 他言辞凿凿道,“月总,您昨天受了伤,过于劳累,在办公室睡着了,八点就被爷抱回来了,我一直在公司加班,公司没停电啊,公司的员工也都可以作证,他们昨天都加班了!” “八点?”不可能吧? 公司员工全加班了? 明明没有下达这种通知啊? 月浅浅懵逼了一下,突然觉得一阵脑壳疼。 “是八点。”冯简讪讪笑着。 心里却暗暗又补了一句:不过是今早八点,不是昨晚八点。 “可是昨夜在公司明明” 感觉到身体的酸软,月浅浅觉得昨夜一定有谁对她做过什么,就像前夜厉少谦对她做的事一样。 厉少谦见她似信非信,立即用不容置疑地语气一锤定音。 “昨夜你一直在家昏睡着,还做噩梦说着胡话,如果工作压力太大,身体疲惫,就在家好好休息,不用去公司了。” “真的一直在家?”月浅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眼珠子差点要瞪出来。 厉少谦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还想在哪?” “月总不信可以去公司问,每个员工都可以作证。”冯简有力地补充道。 月浅浅,“”抱住发懵的小脑袋,一片凌乱。 众口一词,她无力反驳。 谁让她是晕掉的那个呢? 何况她潜意识里,也希望自己昨夜是在家睡大觉,并没有在公司跟别人乱搞。 “喝完牛奶好好休息,医生说你最近劳累过度,容易多梦,甚至出现幻觉,要多休息,不宜加班。” 顿了顿,厉少谦又用强势不可违逆的语气警告她,“以后睡觉跟吃饭一样,你要是不想睡的话,我不介意过来陪你一起睡,你要是睡不着的话,我也不介意做点运动替你助眠。” “”霸道。 月浅浅小脸一红。 厉少谦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门。 月浅浅恍恍惚惚地坐在床上,扶着有些发晕的小脑袋,半天转不过弯来。 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取出避孕药,就着牛奶吞了一颗。 如果昨夜的一切都是梦 那也真实到足以让她心有余悸。 仔细想想 昨夜梦里的那个男人,似乎 有一点像厉少谦! 无论是身高,还是气息,无论是要她的姿势和动作,还是情到深处的闷哼 都像极了他! 可厉少谦绝对不会那么变态的吧? 想想那些下流又无耻的动作,月浅浅就一阵阵头皮发麻,被袭击过的部位还一阵阵发怵。 如果昨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的话。 难道是 睡了他一次以后,自己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做春梦了? 还做得那么凶残下流? “唰”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 月浅浅迅速地钻进被子里,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口快地说出来。 要是被厉少谦知道自己在梦里做那种事,还是跟他,那简直没脸活了! 好累啊富品中文 第1701章 失忆 (,两小时后替换) 厉少谦给的理由和他的语气一样强势,“难道要告诉她,昨夜是我强了她吗?” “强”冯简顿时语塞。 抬头看着他家爷一脸的君子坦荡荡,就更觉得无语凝噎。 厉少谦此时的怒气还没消散。 自己喜欢的女人,居然 要用强! 他很清楚,这是一夜带着惩罚和不甘心的疯狂掠夺。 从她撞到他怀里那刻起,他就默认她知道是他的,所以她的抵抗,全部被他理解成了她对他的抗拒。 一颗心被伤得稀碎稀碎。 可他若是知道那小东西昨夜惊恐之下,压根就没认出来他是那个变态,中间有个天大的乌龙,恐怕就要感慨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只是,他还的有点快。 阴差阳错,昨夜让他将她前夜不被心爱之人喜欢的痛苦全部体验了一遍。 他一夜胡言乱语伤了她,所以她也一夜拳打脚踢还击了他。 第一夜被吓得不敢说出真相的是她,第二夜他也同样怂到不敢承认自己强了她。 这场无法轻易开花结果的爱情里,他们终究还是势均力敌。 不敢相爱,又不想分开。 只能彼此纠缠,互相伤害。 不死不休 不过,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想起昨夜小东西竭嘶底里后,在他身下哆哆嗦嗦哭哭卿卿不停求饶的可怜样,厉少谦莫名变态地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至少他的身体很愉悦! 怒气渐渐消散。 厉少谦一时表情没崩住,竟笑得满脸春心荡漾。 旁边的冯简摁住猛抽的嘴角,问,“爷,那您今天还去公司吗?” “没空。”厉少谦简洁地甩出两个字。 冯简刚想问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就看见他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爷竟拿起了菜刀! 那架势 是要杀人灭口? “爷”青筋凸起。 “去将她最喜欢吃的那几道菜的食材和菜谱给我拿一份过来。” “啊?”冯简反应过来,瞧他拿刀的姿势不太对,诚恳地建议道,“爷,还是我去直接订一份餐吧,又快又好。” “你是说我做的又慢又不好?”厉少谦不服地挥了挥刀,一看就是好刀法。 但绝对不是个好厨子! “爷,我去给你拿食材和菜谱。”冯简赶紧溜走。 “嗯。” 厉少谦随便找了几样东西先切着练练手。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 小东西心里压根没有他,她是他的仇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应该在这浪费时间。 可看她刚刚捂住肚子满脸都写着“我饿”的小可怜样,他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亲手给她做顿饭。 爱情就是这样,它的强大在于它是理智唯一掌控不了的东西。 他越是压抑,就越是反弹得厉害。 他压抑了四年,一夜失控后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他的眼里心里脑海里生活里空气里甚至整个世界里,全都是月浅浅。 也只放得下月浅浅 松了口气的月浅浅舒舒服服地抱着香喷喷软绵绵的被子富品中文 第1702章 施主请自重 (,两小时后替换) “爷,要帮忙吗?” 头一次,厉少谦站着忙里忙外,而自己却坐着无所事事,这让冯简很不自在。 “不用,她不喜欢别人碰家里的厨具。”厉少谦手忙脚乱之下,很自觉地将自己划在了别人之外。 而且他发现,说完之后,他更加有干劲了。 只有他能碰她的东西。 别人都不可以,只有他! 这里是他和她两个人的家。 而他们,一直都是一家人! 关于这点,冯简也是知道的,所以这么大的别墅里除了每天早晚来两次的保洁,一个佣人都没雇。 若他不在,这里就是实实在在的二人世界。 背后是山,门前是海。 还有四季开不败的花海,是再美好不过的生活。 昨晚顾景南请他帮忙时,给他讲了个故事,当他知道月家就是让爷家破人亡的真凶时,他第一反应是 爷只是玩玩月总! 爷对月家的恨,足足有7条人命。 而月总是月家的大小姐,爷为了报复月家跟她在一起并不稀奇。 特别是在最近,爷开始复仇计划的时候,碰了月总,且有停月总职的意思,更有报复的意味。 甚至,在昨夜撞破**时,在今早爷将昏迷的月总抱出来时,他都还这么认为。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爷对月总的好,是发自真心的,甚至是无法自控的。 从将她抱回来,爷样样亲力亲为,连医生护工都不放心。 现在竟还亲自下厨! 笨拙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神情,这种毫无效益的事怎么可能是他日收过亿的厉大总裁会浪费时间去做的! 冯简跟了厉少谦四年,甚至比顾景南更了解现在的厉少谦。 厉少谦在商界向来以冷血狠厉著称。 他的雷霆手段没有人比冯简更清楚,阴损的,卑鄙的,毒辣的,应有尽有,层出不穷。 因为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所以他没有软肋,没有弱点,却最擅抓别人弱点,也敢毫无顾忌地攻击任何人。 他整个人就如一把出鞘不归的利刃,所向披靡,在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短期内迅速登顶封神。 他的成神之路上,被他一路踩毁的公司不计其数。 而这次,对手极其强大。 冯简本来以为是爷再次准确地抓住了月庭筠的弱点,却没想到反成了爷自己的弱点。 一旦有了弱点,再强大的人都会被轻易击垮。 谁知道那个月庭筠是何居心呢? 谁会将心爱的女儿费尽心思送到仇人的床上呢? 说不定在月庭筠眼里,月总就是个弃子,专门用来对付爷的。 塑料父女情却骗了爷一颗真心! 这让冯简很担忧。 说实话,他一直没考虑好要不要帮顾景南那个忙,就是没考虑清楚爷跟月总在一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两人之间的血海深仇,始终是一道他们不能跨越的鸿沟。 顾景南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让爷看清自己的心,冯简并不这么认为。 显然,现在月总的心才是关键。 选她爸,还是选爷。 这点,冯简必须弄清楚。富品中文 第1683章 不敢放肆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怎么能不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有多忙,不提前告诉爸爸婚期,爸爸到时候赶不过去怎么办。” 月庭筠显然很重视这次婚礼,他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要是忙到缺席了简直不像话。 月浅浅大眼一亮。 立即贼机灵地趁机切入正题,“爸,您不用担心啦,谦说我们回国再举办婚礼,以后我们就留在国内孝敬您了,所以公司的事情可能还要麻烦爸多帮忙打点一下。” 她美滋滋地想,老爷子知道他们要回国完婚这个天大的喜讯后,一定心里乐开了花吧? 让她嫁给厉少谦可以说是老爷子一辈子最大的心愿。 甚至比她自己还执着还迫切。 用老爷子的话说,他欠厉正霆,也就是厉少谦他爸一条命,只能用女儿去还。 虽然这个逻辑她搞不懂。 但她是一百个愿意替老爷子还这个债! 可惜……她好像不太争气,拿去还债人家不稀罕……还当她是负累。 甩都甩不开的那种累赘。 想起四年前历家来退婚的场景。 月浅浅猛地一抖,忽然萌生了个可怕的想法—— 怎么感觉是厉伯伯欠了他爸一条命,不得已用儿子来抵债的呢? 瞧着四年前她爸坚持不肯退婚的那架势,哪里像是报恩,明明是强人所难…… 不过,如今总算是遂了他老人家的愿,他还不得乐死? 可那边是死一样的沉寂。 出于对老爷子的了解,月浅浅断定——老爷子不是乐晕了,而是在憋怒。 可他为什么要怒? 她刚才说什么不对的话了吗? 仔细回忆了一下,月浅浅没觉得自己哪里说的不妥,每一个字都很工整啊…… 被月庭筠娇惯坏了,月浅浅才不管他气什么,只管厚着脸皮狮子大开口。 “爸,公司的事你必须一个月内帮我搞定啊,我可是你唯一的宝贝疙瘩,好不容易要嫁出去了,嫁妆可不能太寒碜!” 那边依旧沉默。 “喂?爸?爸——” 月浅浅差点以为电话坏掉了,对着话筒大呼小叫,气得直跳脚。 厉少谦和顾景南从餐厅回来,路过她的办公室,正好从半掩着的门缝里看见这上蹿下跳的小东西。 一时间还以为他们眼花了。 那个向来端庄得近乎呆板的月家大小姐……居然也能活泼得像只猴? “你很惊讶?唉……同居了四年又如何?你永远不知道她真正的样子,正如……她也不知道你。” 顾景南勾着一抹坏笑看向厉少谦。 厉少谦没搭理他,只是拿出手机“咔咔”连拍两张,存档。 然后脚步不停地回自己的办公室召开视频会议。 既然决定做了,他就要打起百分之百的精神应对。 面对月庭筠那个老狐狸…… 他可是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特别是,他还投鼠忌器。 步步都要精心算计,才能将对小东西的伤害降到最低。 顾景南又观赏了一会,才跟上去,“你不听听?她好像在给月庭筠打电话。” “不用。” 第1684章 以后我照顾你 【序——混账帝君】 “北斗星君,紫玉如意一对。” “司药仙君,游龙戏凤丹一罐。” “……” 今日乃紫薇天君与朝露仙子的大喜之日,各路神仙皆备了厚礼来恭贺。 突然一道妖红踏云东来,收礼的门童立即大声宣道,“帝君圣尊,七彩琉璃棺一对!” 刹那间,不止是新郎官紫薇天君,满堂众仙的脸色都变了变。 喜堂上的氛围顿时变得阴气沉沉,除了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混账帝君笑得眉飞色舞,其他各路神仙的面部表情都十分僵硬。 帝君大人喜欢送棺材,还特别喜欢成对地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晦气,数十万年下来,众仙也都已经见怪不怪,谁让人帝君是九幽冥窟发家的呢,职业病,治不好了。 用帝君她老人家的话来说便是——不管送什么都可能用不到,但是棺材嘛,一定是会用上的,总归都是要死的,存着有备无患。 可一仙也就死上一回,一副棺材也便够了,帝君她老人家却什么场合都送棺材,一次寿宴两副棺材,年年都送,这就让众仙扛不住了。 因此六界都已经约定俗成,什么红白喜事都偷偷瞒着帝君办。 自然,棺材多得堆了一后院还不是最愁人的,最愁人的是——今天的喜宴没准备帝君大人爱吃的兔肉! 紫薇天君来不及追究是谁走漏了风声,十万火急地吩咐厨下——速速加一道“烤全兔”! “不必了。”画心一个眼神扫过去,满堂的神仙都很惶恐,“本座来的时候从天帝那顺手偷了一只肥兔,你找个得力的人替本座烤了。” 紫薇天君一听,三条腿都软了,这肥兔可不是一般的烫手,接吧,得罪天帝,不接吧,得罪帝君…… 左右权衡一番,本着对天帝君子品性的信任,他只好向不讲道理出了名的混账帝君屈服。 哆哆嗦嗦从画心身边侍婢手里接过肥兔,紫薇天君仔细一瞧,更是心惊,这肥兔分明是月宫里的玉兔,是天帝祖母月神的遗产,天帝向来宝贝得紧。 朝露仙子是个伶俐的人,见夫君为难,心中立即有了个偷梁换柱的妙计,立即让身边的蝶仙将玉兔抱了下去。 她笃定,天下兔子一般味,帝君又没吃过玉兔,等这兔子烤熟了,谁还能分得清是哪只。 对此,画心不置可否。 待她入座后,众仙也各自归席。 虽然都慌得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即落荒而逃,众仙却还是极给画心面子的,互相推杯换盏,强作笑颜。 紫薇天君悄悄抹了把汗,总觉得他媳妇办的那件事不太靠谱,便偷偷着人去请九龙神君,回来的人却说九龙神君正在九龙殿作画,无人敢扰。 如此,彻底没了指望的紫薇天君,更是吓得腿软,估摸着今夜洞房花烛都硬不起来了。 半个时辰后,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全兔送到画心身前。身边的侍女替她切了块兔腿肉,她漫不经心地夹起,送到唇边……没熟! “混账!哪个废材烤的!外焦里不嫩,还夹生,让本座怎么吃!”画心黑了一张脸,凤心不悦就掀宴席。 “小仙该死。”朝露仙子身边的小蝶仙被吓了个半死,也不管一地的碎琉璃,惶恐着跪下去。 “唔,那还废话什么,你就先死为敬吧。” “……”蝶仙想她只是客气一下,帝君竟还当真了,濒死挣扎,“帝君,小仙死不足惜,然……” “你一个虫子仙当然是死不足惜,可惜了本座从天帝那偷来的万年雪参养大的玉兔。”画心抱着兔肉一阵长吁短叹,余光朝着小蝶仙斜过去,“还好,本座多带了副棺材,就赏给你和玉兔吧。” 走投无路的小蝶仙深深吸了口气,瞧瞧朝露仙子也不敢帮她说话,只好自己哭卿卿地抱着兔肉爬进棺材里躺好。 毕竟,这可是帝君啊! 九幽神女,六界之主。 自玄灵一千两百八十一万年末,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后,九幽血肉枯骨里生出一枝灼艳——曼珠沙华,沐佛光化身神女,集万神之力,掌生死轮回。 一人一琴独步天下,无人可敌,将六界众生虐了数个来回,打得个个心服口服。 自此,青冥大陆便易了主。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即位的帝君——神女画心,喜怒无常霸道任性,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有人总结过,帝君生平只喜欢三件事,一件便是四处送棺材,咒死一个算一个;另一件便是去月神殿拆红线,拆散一对是一对。 第三件事嘛,便是——吃九龙神君亲手烤的兔肉。 总之,在青冥大陆,除了九龙神君君逸,提起“帝君画心”四字,不要说他们这等小仙,就是天帝佛祖都要抖上三抖。 众神众仙走过路过九幽,没有不绕道的。 正所谓: 一身血裳,两袖轻狂。 三步成杀,四海动荡。 五指轮灭,六界称王。 七弦震怒,八荒殉葬。 九幽风起,十方胆丧。 第1705章 陌生环境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听到这些,瞬间,月庭筠握着话筒的手,狠狠一颤,险些掉在地上。 老爷子气得差点噎住,“……浅浅,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这些年,少谦的公司,赚的都是他的,花的都是爸的,他只进不出,爸负责全额报销,是不是?” “是。” 月浅浅诚恳地点着她的小脑袋,尽管她那恨铁不成钢的老爸看不到。 老爷子见她认账,面色稍缓。 顺了两口气,又问,“这些年,你找了多少家公司疏通关系,让他们以合作的名义成亿成亿地给少谦送钱,两只手加两只脚都数不过来,是不是?” “加上爸和妈的手脚,差不多勉强够数。”补充完,月浅浅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原来老爷子什么都知道…… 也是,神坛哪里那么好上。 当年为了给厉少谦造势,她可没少砸钱,以致开销那么大,动辄上亿。 老爷子就是再有钱,被她这么败,也会察觉腰包越来越瘪的…… “可是爸……谦后来赚了钱,明面上他知道的账目,不是已经十倍还您了么……” “你还好意思说,他给的那几百个亿,我都还没见着个影,就又被你想方设法倒贴回去了。” 虽然看不见,月浅浅也能想象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她立即软着声音撒娇,“爸,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嘛,你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爸计较了吗?爸哪次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你折腾?可你得有个度!” “我怎么没度了,你说的那些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现在公司稳定,早就已经不需要我的贴补了……” 想想可能还要再从月家拿一千个亿出来,月浅浅突然心虚地没声了。 月庭筠见她提到重点,这才转入正题。 “浅浅,爸不是心疼钱,爸是心疼你!你为少谦默默做了这么多,可他又知道几分?若有一日他再负了你……” 月浅浅知道老爷子是担心四年前乔冉那种事再发生一次。 厉少谦毕竟有出轨的前科。 她也不敢拍着心口给他打包票。 一想到厉少谦对自己的不感兴趣,她的手指就不自觉握紧了话筒。 深吸两口气后,才若无其事地撒娇胡闹,“爸,没有他我还有你啊,他如果不要我,我就一辈子赖着你,你还养不起我不成?” “胡说!爸总不能管你一辈子,浅浅,记住爸的话,不要把自己拥有的全都给他,要学会保护自己。” “爸——” “爸所有的一切都会留给你,但你要记住,月氏集团只能姓月!” “那以前不也有一半是厉家的……” “你——” 听到败家女儿恨不得将整个家财全部搬给厉少谦,那边瞬间沉默了下去,老爷子又被气得憋怒去了。 月浅浅吐吐舌头,并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 月家和厉家是世交,月氏集团虽然以月氏为名,其实厉家出事前,也是占了近乎一半股权的。 所以现在哪怕拿出一半给厉少谦,也是应该的。 第1706章 魔域 【序——混账帝君】 “北斗星君,紫玉如意一对。” “司药仙君,游龙戏凤丹一罐。” “……” 今日乃紫薇天君与朝露仙子的大喜之日,各路神仙皆备了厚礼来恭贺。 突然一道妖红踏云东来,收礼的门童立即大声宣道,“帝君圣尊,七彩琉璃棺一对!” 刹那间,不止是新郎官紫薇天君,满堂众仙的脸色都变了变。 喜堂上的氛围顿时变得阴气沉沉,除了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混账帝君笑得眉飞色舞,其他各路神仙的面部表情都十分僵硬。 帝君大人喜欢送棺材,还特别喜欢成对地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晦气,数十万年下来,众仙也都已经见怪不怪,谁让人帝君是九幽冥窟发家的呢,职业病,治不好了。 用帝君她老人家的话来说便是——不管送什么都可能用不到,但是棺材嘛,一定是会用上的,总归都是要死的,存着有备无患。 可一仙也就死上一回,一副棺材也便够了,帝君她老人家却什么场合都送棺材,一次寿宴两副棺材,年年都送,这就让众仙扛不住了。 因此六界都已经约定俗成,什么红白喜事都偷偷瞒着帝君办。 自然,棺材多得堆了一后院还不是最愁人的,最愁人的是——今天的喜宴没准备帝君大人爱吃的兔肉! 紫薇天君来不及追究是谁走漏了风声,十万火急地吩咐厨下——速速加一道“烤全兔”! “不必了。”画心一个眼神扫过去,满堂的神仙都很惶恐,“本座来的时候从天帝那顺手偷了一只肥兔,你找个得力的人替本座烤了。” 紫薇天君一听,三条腿都软了,这肥兔可不是一般的烫手,接吧,得罪天帝,不接吧,得罪帝君…… 左右权衡一番,本着对天帝君子品性的信任,他只好向不讲道理出了名的混账帝君屈服。 哆哆嗦嗦从画心身边侍婢手里接过肥兔,紫薇天君仔细一瞧,更是心惊,这肥兔分明是月宫里的玉兔,是天帝祖母月神的遗产,天帝向来宝贝得紧。 朝露仙子是个伶俐的人,见夫君为难,心中立即有了个偷梁换柱的妙计,立即让身边的蝶仙将玉兔抱了下去。 她笃定,天下兔子一般味,帝君又没吃过玉兔,等这兔子烤熟了,谁还能分得清是哪只。 对此,画心不置可否。 待她入座后,众仙也各自归席。 虽然都慌得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即落荒而逃,众仙却还是极给画心面子的,互相推杯换盏,强作笑颜。 紫薇天君悄悄抹了把汗,总觉得他媳妇办的那件事不太靠谱,便偷偷着人去请九龙神君,回来的人却说九龙神君正在九龙殿作画,无人敢扰。 如此,彻底没了指望的紫薇天君,更是吓得腿软,估摸着今夜洞房花烛都硬不起来了。 半个时辰后,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全兔送到画心身前。身边的侍女替她切了块兔腿肉,她漫不经心地夹起,送到唇边……没熟! “混账!哪个废材烤的!外焦里不嫩,还夹生,让本座怎么吃!”画心黑了一张脸,凤心不悦就掀宴席。 “小仙该死。”朝露仙子身边的小蝶仙被吓了个半死,也不管一地的碎琉璃,惶恐着跪下去。 “唔,那还废话什么,你就先死为敬吧。” “……”蝶仙想她只是客气一下,帝君竟还当真了,濒死挣扎,“帝君,小仙死不足惜,然……” “你一个虫子仙当然是死不足惜,可惜了本座从天帝那偷来的万年雪参养大的玉兔。”画心抱着兔肉一阵长吁短叹,余光朝着小蝶仙斜过去,“还好,本座多带了副棺材,就赏给你和玉兔吧。” 走投无路的小蝶仙深深吸了口气,瞧瞧朝露仙子也不敢帮她说话,只好自己哭卿卿地抱着兔肉爬进棺材里躺好。 毕竟,这可是帝君啊! 九幽神女,六界之主。 自玄灵一千两百八十一万年末,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后,九幽血肉枯骨里生出一枝灼艳——曼珠沙华,沐佛光化身神女,集万神之力,掌生死轮回。 一人一琴独步天下,无人可敌,将六界众生虐了数个来回,打得个个心服口服。 自此,青冥大陆便易了主。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即位的帝君——神女画心,喜怒无常霸道任性,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有人总结过,帝君生平只喜欢三件事,一件便是四处送棺材,咒死一个算一个;另一件便是去月神殿拆红线,拆散一对是一对。 第三件事嘛,便是——吃九龙神君亲手烤的兔肉。 总之,在青冥大陆,除了九龙神君君逸,提起“帝君画心”四字,不要说他们这等小仙,就是天帝佛祖都要抖上三抖。 众神众仙走过路过九幽,没有不绕道的。 正所谓: 一身血裳,两袖轻狂。 三步成杀,四海动荡。 五指轮灭,六界称王。 七弦震怒,八荒殉葬。 九幽风起,十方胆丧。 第1707章 相依为命 (,两小时后替换) 对于白夜的邀请,孟子琅默然。 若他此时碰上月浅浅,将来万一事情败露,她难免会联想到自己。 他以前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动起手来也是明枪明剑,唯独这件事,手段有些下作,所以他下意识地想避开。 身子又躺回床上,二郎腿高高翘起。 孟子琅随便找了个理由推拒道,“我还有点事,就不去了,你按照我给你写的剧本,替厉少谦将记忆改了。” 想到那狗血剧本,白夜无语了一下,才应了声,“嗯。” 他这边电话刚挂断,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这个研究所很机密,里面的设备也很齐全,若不是他白夜的面子够大,根本不会放任何外人进来的。 为了在这里接待厉少谦和月浅浅,他刚刚还不得不抽空给他们解决了一个几乎无解的大难题。 “谦,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月浅浅很不习惯厉少谦这么一直抱着自己,特别是大庭广众。 厉少谦没有丝毫放下她的意思,“如果你不想明天就不能自己走了的话,就乖乖别动。” “……”月浅浅有些无语。 这个男人还是这么霸道,动不动就威胁,一点都没变! 眼看着就快到了,月浅浅立即转移了心思,其实,她也很好奇这个白夜的。 自从看了他的照片以后,盗版货就成了他的标签,深深烙在了她的脑子里。 “白先生正在里面等你们。”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领着他们七拐八拐后,在一间实验室前停下。 这个研究所厉少谦知道,一开始做医药产业的时候,试图接洽过,但是对方很神秘,并不接受商业合作。 那种自命清高的态度,曾给厉少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今天却一反常态,对他们分外尊敬,但显然,这个面子不是给他厉少谦的,而是给白夜的。 这不禁让厉少谦对这个传说中的大医神也有了几分兴趣。 故意的吧? 选择这种地方。 开场的气势足了,一会谈判,就能坐地起价,这是商人惯用的伎俩。 厉少谦伸手开门的时候,月浅浅屏住了呼吸,在她的潜意识里是,她会看到两个厉少谦。 所以她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领口。 “别怕,有我在。”厉少谦失笑,他从不知道小东西这么胆小。 “……”就是因为你在,才怕的。 想到一会可能暴露的事情,她的小手抓的更紧了,“谦,如果我真的有病,还是很严重的那种,你会嫌弃我吗?” “传闻夜神,无病不医。” 高度紧张中的月浅浅完全没有注意到厉少谦对白夜的称呼,就是她的师父大大。 只是更紧张地问,“万一他不肯医呢?” “那我让他给你陪葬。”厉少谦毫不掩饰他的魔神本质。 “万一他不能医呢?” “也给你陪葬。” 月浅浅有些无语,“你可以改行去开发墓地了。” “你若出什么事,我可能真会这么做。”要给你陪葬的人太多了! 说着,他已经推开了门。 第1708章 出乎意料 (,两小时后替换) 整个实验室比他们料想得要大得多,实验室里面还有许多个密封透明的空间,有种一眼望不到头的诡异感。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里面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一眼望去,并没有看到里面有人,将小东西放在沙发上,厉少谦摸了摸她的头,“看来这位医神架子很大,我先去会会他。” “那你别动手哦。”月浅浅莫名有些担心那盗版货。 “好。”动脚更方便些,“你也不许乱跑。” “嗯,我就在这里等你。” 月浅浅立即端正地坐好,扯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得两眼弯弯。 厉少谦保持着弯身的姿势,看了又看,似乎要将她的样子刻到心里面去。 这是他最爱的小东西。 他忘记过她一次,不能再忘第二次。 绝对不能! 不知为何,此时他心中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那个被他遗忘的二十年里,他和她一定还有过别的故事。 否则四年前,自己不会在她出现在别墅门前的第一眼,就对她满怀怜惜。 想照顾她,想保护她。 明明记忆里他很爱乔冉。 明明记忆里他很讨厌小东西。 可那一刹那,乔冉的死讯加遗书,都敌不过她一个怯怯的眼神更让他心疼。 记忆会骗人,心疼的感觉,却不会作假。 他甚至猜测过,是不是自己因为厉家那场灾难受了太大的刺激,太过激烈的恨与爱产生冲突时,他自欺欺人地选择了忘记小东西。 甚至编了另一个故事来麻痹自己。 久而久之,记忆就出现了混乱。 关于这些,也许白夜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如果这位医神名不虚传的话。 事已至此,在跳崖那一刹,他便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再用乔冉来平衡什么了。 他只想知道真相! 他要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他要把破碎的过去拼凑完整! 下定决心后,厉少谦不再迟疑,转身朝着实验室深处走去。 月浅浅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玩着手指。 因为她连手机都没有,丢了。 其实她对这里很好奇,也想到处走走看看。 这样的实验室是她喜欢的,这里面弥漫着的各种药材的味道也是她熟悉的。 可她答应了厉少谦不乱跑,只好一直乖乖坐着。 桌上放着果汁,是她喜欢的芒果汁。 她自己倒了一杯,咕噜咕噜很快喝完了。 “一点都不甜……”月浅浅咂咂嘴,嘟哝了一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里面有曼陀罗! 而且还量还不少,否则近乎丧失味觉的她,根本尝不出来。 等等…… 月浅浅猛吸了两口气,瞬间脸色煞白。 除了这芒果汁,就连空气里也有曼陀罗的气息,虽然很淡,但如果吸入足够量……轻则昏迷,重则丧命! 这根本就是一出鸿门宴! 就知道那盗版货不会安什么好心! 可恶! 没有手机,都不能给厉少谦打电话。 月浅浅揪着心猛地起身,想立即去找厉少谦,可因为起的太急,一股眩晕冲顶,她身子猛地一晃,迅速瘫软在沙发上。 第1709章 空无一人 【序——混账帝君】 “北斗星君,紫玉如意一对。” “司药仙君,游龙戏凤丹一罐。” “……” 今日乃紫薇天君与朝露仙子的大喜之日,各路神仙皆备了厚礼来恭贺。 突然一道妖红踏云东来,收礼的门童立即大声宣道,“帝君圣尊,七彩琉璃棺一对!” 刹那间,不止是新郎官紫薇天君,满堂众仙的脸色都变了变。 喜堂上的氛围顿时变得阴气沉沉,除了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混账帝君笑得眉飞色舞,其他各路神仙的面部表情都十分僵硬。 帝君大人喜欢送棺材,还特别喜欢成对地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晦气,数十万年下来,众仙也都已经见怪不怪,谁让人帝君是九幽冥窟发家的呢,职业病,治不好了。 用帝君她老人家的话来说便是——不管送什么都可能用不到,但是棺材嘛,一定是会用上的,总归都是要死的,存着有备无患。 可一仙也就死上一回,一副棺材也便够了,帝君她老人家却什么场合都送棺材,一次寿宴两副棺材,年年都送,这就让众仙扛不住了。 因此六界都已经约定俗成,什么红白喜事都偷偷瞒着帝君办。 自然,棺材多得堆了一后院还不是最愁人的,最愁人的是——今天的喜宴没准备帝君大人爱吃的兔肉! 紫薇天君来不及追究是谁走漏了风声,十万火急地吩咐厨下——速速加一道“烤全兔”! “不必了。”画心一个眼神扫过去,满堂的神仙都很惶恐,“本座来的时候从天帝那顺手偷了一只肥兔,你找个得力的人替本座烤了。” 紫薇天君一听,三条腿都软了,这肥兔可不是一般的烫手,接吧,得罪天帝,不接吧,得罪帝君…… 左右权衡一番,本着对天帝君子品性的信任,他只好向不讲道理出了名的混账帝君屈服。 哆哆嗦嗦从画心身边侍婢手里接过肥兔,紫薇天君仔细一瞧,更是心惊,这肥兔分明是月宫里的玉兔,是天帝祖母月神的遗产,天帝向来宝贝得紧。 朝露仙子是个伶俐的人,见夫君为难,心中立即有了个偷梁换柱的妙计,立即让身边的蝶仙将玉兔抱了下去。 她笃定,天下兔子一般味,帝君又没吃过玉兔,等这兔子烤熟了,谁还能分得清是哪只。 对此,画心不置可否。 待她入座后,众仙也各自归席。 虽然都慌得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即落荒而逃,众仙却还是极给画心面子的,互相推杯换盏,强作笑颜。 紫薇天君悄悄抹了把汗,总觉得他媳妇办的那件事不太靠谱,便偷偷着人去请九龙神君,回来的人却说九龙神君正在九龙殿作画,无人敢扰。 如此,彻底没了指望的紫薇天君,更是吓得腿软,估摸着今夜洞房花烛都硬不起来了。 半个时辰后,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全兔送到画心身前。身边的侍女替她切了块兔腿肉,她漫不经心地夹起,送到唇边……没熟! “混账!哪个废材烤的!外焦里不嫩,还夹生,让本座怎么吃!”画心黑了一张脸,凤心不悦就掀宴席。 “小仙该死。”朝露仙子身边的小蝶仙被吓了个半死,也不管一地的碎琉璃,惶恐着跪下去。 “唔,那还废话什么,你就先死为敬吧。” “……”蝶仙想她只是客气一下,帝君竟还当真了,濒死挣扎,“帝君,小仙死不足惜,然……” “你一个虫子仙当然是死不足惜,可惜了本座从天帝那偷来的万年雪参养大的玉兔。”画心抱着兔肉一阵长吁短叹,余光朝着小蝶仙斜过去,“还好,本座多带了副棺材,就赏给你和玉兔吧。” 走投无路的小蝶仙深深吸了口气,瞧瞧朝露仙子也不敢帮她说话,只好自己哭卿卿地抱着兔肉爬进棺材里躺好。 毕竟,这可是帝君啊! 九幽神女,六界之主。 自玄灵一千两百八十一万年末,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后,九幽血肉枯骨里生出一枝灼艳——曼珠沙华,沐佛光化身神女,集万神之力,掌生死轮回。 一人一琴独步天下,无人可敌,将六界众生虐了数个来回,打得个个心服口服。 自此,青冥大陆便易了主。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即位的帝君——神女画心,喜怒无常霸道任性,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有人总结过,帝君生平只喜欢三件事,一件便是四处送棺材,咒死一个算一个;另一件便是去月神殿拆红线,拆散一对是一对。 第三件事嘛,便是——吃九龙神君亲手烤的兔肉。 总之,在青冥大陆,除了九龙神君君逸,提起“帝君画心”四字,不要说他们这等小仙,就是天帝佛祖都要抖上三抖。 众神众仙走过路过九幽,没有不绕道的。 正所谓: 一身血裳,两袖轻狂。 三步成杀,四海动荡。 五指轮灭,六界称王。 七弦震怒,八荒殉葬。 九幽风起,十方胆丧。 第1710章 危机四伏 (,两小时后替换) 情况似乎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手里的电话接通后,他蹙着眉道,“琅,这边出了点状况。” “什么状况?”孟子琅那边也遇到了些糟心事,正忙得不可开交。 白夜的声音难得的严肃,“这个深度催眠术我不能做。” “你现在跟我说你不能做?你还有不能做的?你不是号称什么都会的吗?” 孟子琅没想到这时候白夜会掉链子,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不是我不能做,而是他们不能做。”白夜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他们曾做过一次深度催眠,记忆被修改过一次,而我不知道修改的内容,如果强行做的话……可能会弄成两个智障。” “改过一次?”孟子琅讶然。 深度催眠修改记忆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就是洛家,能做的也屈指可数。 洛家以外,怕更是凤毛麟角了。 解释完,白夜便沉默着等孟子琅做决定,这个催眠他也不是完全不能做,只是风险很大。 主要还是看孟子琅怎么想。 潜意识里,他觉得为了乔冉那个女人,报复到这种地步,实在没必要,甚至让他有些反感。 他反感替乔冉做任何事。 当然,之前他也是想教训一下厉少谦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厉少谦身旁躺着的那个小女人时,竟有些下不去手。 那样无辜的一张小脸…… 脸型轮廓看起来很像他的小笨蛋呢。 所以轻易就勾起了他浅薄的同情心。 毕竟,整件事里,这个小女人才是最无辜的,他突然不忍心再次将她推下深渊。 过了很久,那边才传来孟子琅冰冷的声音,“月浅浅不要动,只给厉少谦做,他敢算计我,那我也不介意让他变成智障!” 闻言,白夜唇角微翘起一个弧度。 看来厉少谦已经找了孟子琅的麻烦,所以孟子琅炸了。 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那边的抓狂。 不过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只提醒了一句,“即便做的话,效果也没那么好,毕竟乔冉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即便加深他对她的感情,见不到乔冉的人,这种感情也很难爆发出来。” “没关系。”他会见到乔冉的,“你做就可以了,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嗯。” 白夜挂断手机,他才不怕承担什么后果,只是对这躺着的两个人有种莫名的情愫。 单纯地不想伤害他们。 这种情愫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来源于骨髓深处的共鸣。 什么时候,他白夜也同情心泛滥了? 还是对厉少谦? 这个欺负过小笨蛋徒弟的混蛋? 冷漠如他,很快便收起了那一点可怜的悲悯。 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点上特制的熏香,白夜用力按摩着厉少谦头部的穴道,开始引导他的意识。 因为不知道上一次厉少谦的记忆被做了什么改动,以防记忆冲突引发疯症,白夜不敢轻易删除或添加他的记忆,只能在重要的事件上加深他的印象。 孟子琅给的剧本 第1711章 你真不记得我? (,两小时后替换) 白夜不喜欢接近女人,所以并没有替月浅浅检查身体,反正这次的主要目标不是她。 因此,他并不知道她已经近乎丧失了味觉,嗅觉也大不如从前灵敏,所以喝完一整杯果汁,她才察觉到不妥。 最后通过嗅觉才确定是曼陀罗。 因为这一个阴差阳错,白夜并没有再将她和小笨蛋徒弟联系在一起。 从月浅浅身上收回目光,他继续专心催眠着厉少谦。 这个催眠并不好做。 特别是对这个意志力强大的男人。 陷入深度睡眠的厉少谦紧紧皱着眉头。 低缓的声音穿破耳膜,像刀子一样割碎了他的记忆,凌迟着他的心。 寒意从头顶瞬间侵入四肢百骸,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感觉到他的反抗,白夜竟有一瞬间的迟疑。 若是以前,哪怕躺在下面的是总统级别的人物,他也不会顾忌分毫。 可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且是他印象里很糟糕,曾一度想报复的男人,他竟莫名下不去手。 甚至还有丝想了解他的冲动这个人,为什么看着有点眼熟? 当然,白夜现在没有精力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为了降低对厉少谦的伤害,他不得不加深了催眠的程度。 可出乎意料的是,厉少谦的意志力竟如此顽强,催眠深度在安全范围内达到最强时,他依旧还有反抗的意识。 还很强烈! 那股惊人的意志力,白夜从所未见。 可他若再这样顽抗下去的话…… 十有**会变成个智障吧? 白夜的眸光陡然幽深。 从医这么多年,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 显然,厉少谦对他的小未婚妻用情至深,那种深爱甚至已经成了执念。 所以他的潜意识里就拒绝爱乔冉,也拒绝恨月庭筠。 联想到他的记忆被更改过一次,白夜倏忽记起四年前的事。 所有的认知倏忽被颠覆了 四年前,或许厉少谦根本就没喜欢过乔冉! 因为如此根深蒂固的执念,深到除非要了他的命,否则绝对删除覆盖不了的感情,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他爱他的小未婚妻,深且久。 这样的人四年前会出轨? 他白夜的催眠术都催情不了的人,会失控到酒后乱性? 很显然,四年前有人动了他的记忆。 他是被陷害的! 抓奸在床那件事不过是月浅浅,厉少谦,以及乔冉三个当事人的说法,没有其他人见证。 如今这三个人,一个死无对证,另两个人记忆被修改,所以那顶绿帽恐怕压根就不存在! 智商高绝的白夜,瞬间理顺了一切。 微蹙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如果厉少谦是被人陷害的,那么孟子琅的报复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催眠进行到这个程度,想停止已经不可能了,如果不做完,厉少谦可能会被混乱的记忆彻底逼疯。 白夜只好忽略可能引发的不良后遗症,再次加大催眠的强度。 这次催眠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超过了白夜曾做过的任何一个手术的时长 第1712章 冷面佛 (,两小时后替换) 催眠结束后,他便安排人将厉少谦和月浅浅送了回去,然后筋疲力竭地瘫坐在沙发上。 脑中不停地浮现出月浅浅那张苍白的小脸,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深刻地记住一张脸。 那张脸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与小笨蛋徒弟重叠。 恍神了好半晌,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夜神:小笨蛋,你什么时候回来?新药的配方已经完全研制出来了,过两天就能制成成品,不过药效还是要等你亲自试一下才知道。 然后放下手机,静静等她回消息。 月浅浅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一旁顾景南的脸比天色还黑。 被下过药的后遗症就是,她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发紧。 记忆也支零破碎。 不过那些中迷药的过程,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盗版货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月浅浅揪着一颗心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顾景南时,她稍稍安心了些,至少现在安全了。 可没看到厉少谦,她立即又紧张了起来,抓着顾景南的手问,“谦呢?” “放心,他在隔壁睡着呢,没少胳臂也没少腿,身上的伤还好了不少。” 顾景南虽然将白夜归为孟子琅的人,可看到被安然无恙送回来的月浅浅和厉少谦时,不得不拜服他的医术。 除了人送了回来以外,还有各种对症的药,包括月浅浅脸上的伤,也被妥善处理过了。 专门给月浅浅用的那盒药膏上甚至还有白夜亲手写的使用说明。 这跟传闻中一药难求的夜医神可真是完全不一样。 所以,他现在最好奇的是,厉少谦跟白夜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竟得白夜如此厚待。 月浅浅懵了很久。 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她回过神来,还是难以置信,“果真没事?” 顾景南失笑,“夜医神亲手医治的人,除了痊愈,还能有什么事?而且回来后,这里的医生也给他做过检查了,一切安好。” “可是那个盗版货分明没安好心,他给我们下迷药。”月浅浅想到这个就气不过,这种人会是好人? 顾景南却见怪不怪地笑笑,“夜医神有个习惯,只在两种情况下救人。” “哪两种情况?” “黑夜无光或者患者昏迷。”顾景南八卦看的多,白夜这么出名的人,他自是了解过。 月浅浅恍然顿悟,“就是说,他不喜欢见人?” 顾景南点点头,“大概是吧,反正除了那次他出面澄清绯闻,就没再露过面,连被他医治过的患者,从头到尾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因为他是个盗版货啊。”露面多了会被揭穿! 月浅浅气呼呼地努努嘴,“这样就算出了医疗事故,也没人能指证他,真是狡猾!” “……”医神会出医疗事故? 他怎么得罪你了? 你怎么对他成见这么深? 顾景南难得见到月大小姐这么抵触一个人,好笑地拿过白夜给她擦脸的药膏塞给她。 “你这么不待见人家,人家对你可不薄,这是他给你治脸的药 第1713章 同居 (,两小时后替换) “我很开心这场旷世罕见的婚礼终于要到来了,这将会是我最完美的巅峰之作。而且,您真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如厉先生所说,您美好得就如天上的明月般,值得他为您准备这一场星光璀璨。” 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美的月浅浅被黛芙妮夸得羞涩,低头去看婚纱时,她才发现,每一条婚纱上都似有星光在闪烁。 显然,这是一个以星空为元素的婚纱主题。 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月字。 还因为,她是他心中的明月。 所以他就买下了半月状的蓝湾海岛,所以他就赠她星光漫天。 只为衬她如众星捧月。 “谦,你对我真好。”转身抱住身边的男人,此时她信了,他真的爱她,爱得辛苦又隐忍。 厉少谦哼笑了声,“喜欢吗?” “嗯。”月浅浅用力点了点头,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 厉少谦将婚纱从黛芙妮手中接过来,递给她,“今天先试一下婚纱,在海边和别墅里取景,简单地试拍一下婚纱照,等蓝湾海岛那边竣工了,我们再过去拍。” “谦,你知道吗?”月浅浅接过婚纱,抬起小脸,认真地看着他,满眸都是深情,“你不用赠我漫天星光,只要有你,就足够了,因为……” 踮起脚尖,她主动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灿烂地笑开,“你是我的太阳!” 那样明媚的笑容,连黛芙妮都看呆了。 她见过许多模特明星,可是以她欧洲人的审美来看,眼前这个眉眼疏淡温婉的东方女人,竟美到了极致。 美得一尘不染,好似白月光。 大大的眼睛灵动起来,比洋娃娃还可爱迷人。 “去换上婚纱,我等你。” 厉少谦忍住心口的悸动,将她和婚纱一起推给黛芙妮,转身去了他的更衣室。 月浅浅浑浑噩噩地被三个人伺候着换上了婚纱,又任她们在脸上涂涂抹抹,及腰的长发也被盘了上去。 而看着镜中自己如白瓷般无暇的脸,她不得不佩服白夜那假货给的药真不错,说三天,真的就三天。 那么深的伤口,一点痕迹都没留。 仿佛听不到不绝于耳的称赞般,她怔怔地看着镜中脱胎换骨般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反而有一丝丝心悸。 像一场梦。 一场随时会醒的梦。 “太太,这次虽然只是试拍,不过化妆师和摄影师都是顶级的专业团队,而且这里的海景极好,更主要的是,您和厉先生同框,出来的图绝对比任何名模的硬照都要惊艳。” “唔。”因为有厉少谦的颜值撑着吧? 男模算什么! 全宇宙他最帅嘛! 对于夸赞厉少谦的词,月浅浅向来是来者不拒,所以难得没有自谦,任周围的人七手八脚地往她身上套东西。 虽然她很不喜欢那些累赘。 可再怎么说,要跟厉少谦拍照,不能拉低他的颜值吧? 不愧是专业团队,半个小时就将她捣鼓地面目全非了。 第1714章 这个和尚太高冷 (,两小时后替换) 黛芙妮拉着她出去时,她踟蹰了一下,“我这样……他会不会认不出我了?” 黛芙尼讶异了一下,几天前她已经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厉太太的真实身份了。 贵为z国首富的千金,难道没有这么盛装打扮过吗? 向来怎么简洁方便怎么穿的月大小姐,虽然每件衣服都很贵,但贵在用料和剪裁上,风格从没有这种繁杂的。 首饰更是没戴过,虽然她有一大堆,而且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厉先生会惊艳的。”黛芙妮安慰她。 “真的?”不是惊吓? “真的很美!”美到我都想将你抢回去做我的独家模特了! 黛芙妮之前听厉少谦说过,他要娶的这位太太是在他最困难时,给他帮助的人。 加之这两日,报道中说这位曾被退婚的月大小姐,却在未婚夫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所以对她印象一直很好。 此时见到真人,气质高华,是标准的名媛风范,却没有半点大小姐的架子,黛芙妮对她的印象比当初未见时更好了几分。 没有再给月浅浅犹豫的时间,厉少谦已经推门进来了,一身纯黑剪裁得体的礼服,将他的盛世美颜又往上拔高了几分。 这是……她老公? 看着男人步步逼近,月浅浅差点忘了呼吸。 “我太太比较害羞。”厉少谦抱住呆掉的小东西,朝着黛芙妮解释了一句。 从温和的语气来看,为了这场旷世婚礼,向来高冷的厉大总裁,倒是对黛芙妮格外亲善。 黛芙妮露出慈母般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对相拥的年轻人,她头一次有了做婚纱的成就感。 往往利益越多的地方,越没有真心。 皇家和豪门的婚姻,大都是利益的结合体。 而向来只给皇家和豪门做婚纱她,做了一辈子婚纱,见证了数百场盛大且豪华的婚礼,却从没有见过爱情。 直到,遇见他们。 “小东西,还能动吗?”厉少谦的声音低沉如叹息。 腿软的月浅浅一下子僵在他怀里,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转了一下。 好吧,看来是动不了了。 真不知道她这种自带的定身功能是怎么做到随时随地都会开启的。 厉少谦无奈地将人抱起,开口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的语气,“到了结婚那天你怎么办呢?要我一直抱着吗?” “……”不可以吗? “笑一下,否则别人会以为我逼婚的。”厉少谦抱着她往外走,一边捏她的小脸一边逗她。 “……”窒息到不能动弹。 等等…… 好像是……真的不能动弹? 月浅浅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发病时,会全身僵硬,这两天可能太放纵了,没太注意身体,更是忘了吃药。 如果不是吃饭时没味道,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已经病入膏肓的这回事…… 厉少谦并没有发现月浅浅的异样,对于她时不时的呆滞和木头人一样的僵硬,他已然习惯。 “太太,您再靠近厉先生一些。”摄影师提出合理的要求。 第1715章 奇怪的世界 () 厉少谦瞧着僵硬的小木头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动将耳朵聋了一样的小东西箍进怀里。 反正,这一组照片拍下来,造型全靠他来摆,而这小东西哪里像他的新娘,简直就是个道具,全程板着小脸不肯动弹。 “笑一下。”厉少谦不开心地命令道。 说完,还给她示范了一个。 他先笑为敬了,月浅浅也不好太不给他面子,只好费力地扯起唇角,笑了笑。 心里却被巨大的恐慌填满。 因为她的极度不配合,拍摄不得不提前结束了。 其实本来重点是要拍夜景的。 月亮,星光,海浪…… 所有的道具都准备好了,可新娘子…… “我太太可能太紧张了。”厉少谦抱着换上了家居服的小东西再次解释了一遍。 毕竟,他也是要脸的。 否则,怎么看怎么像他要强娶似的,新娘子明显一百个不愿意啊! “太太是不是身体不太好?”黛芙妮刚刚替月浅浅脱婚纱时,看出了她的迟钝和僵硬,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月浅浅被唬了一跳,赶紧解释道,“不是,只不过有些累……这两天一直没好好休息。” 闻言,黛芙妮和摄影师的目光落到了月浅浅满身的吻痕上,顿时了然,同时不自觉地看向了厉少谦。 连同周围的助理们。 “唰唰”十数道带颜色的目光射过去 “……”厉少谦想起这两日自己所作所为,也立即信了小东西的鬼话。 是他,将她折腾的累坏了。 对此,他一脸坦然,扫视了一下正围观他的众人,最后朝着黛芙妮笑了笑,“试拍的事并不重要,既然我太太身体抱恙,那便算了,蓝湾海岛的婚礼布置就有劳您亲自跑一趟了。” “厉先生客气了,我跑一趟无妨,倒是太太体弱,先生要多怜惜些才是。”黛芙妮意有所指。 这位太太的身体弱得可真令人担忧呢……根本经不住他这么折腾。 月浅浅压根没那意思,可见众人都朝那方面想了,羞得她一头扎进厉少谦怀里,任厉少谦怎么扒拉都不肯出来。 等黛芙妮等人收拾妥当,都走了,厉少谦才拍了拍怀里的小鸵鸟,“别躲了,人都走了。” 月浅浅继续装死不动。 邪恶的威胁自耳后传来,“你再这样赖在我怀里,我可不担保不会做出什么来。” “谦,我想泡个热水澡先。” 月浅浅不敢使唤厉少谦去给她拿药吃,只好先泡个热水澡缓缓,等自己能动弹了,吃了药再说。 厉少谦也怕她吹了一下午的海风冻着了,没什么异议的将她抱进了浴室。 月浅浅泡在浴缸里,摸着肚子撒娇,“谦,我有些饿了,你可以给我去买……” “想吃什么?我吩咐女佣去做。”厉少谦直接打断她。 月浅浅这才想起,别墅里多了个叫玛蒂娜的女佣。 她努努嘴,不高兴道,“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厨房。”只有我能做饭给你吃! “这么大的别墅,就一个厨房吗?” 第1716章 适应 () 在厉少谦的提醒下她才想起来,楼上这个厨房和餐厅都是为了方便她用,才跟卧室书房改造在一起的。 别墅一楼还有另外的专用厨房和餐厅。 “想吃什么?”见小东西又走神了,厉少谦只好再问了一遍。 想到吃饭,月浅浅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现在吃什么还重要吗? 反正吃什么都没味道。 不等她回答,厉少谦突然皱了皱眉,“这水你不觉得烫了点吗?” “啊?”月浅浅瞬间懵了。 厉少谦看着她被烫红的肌肤,狐疑地皱了皱眉,“真没事?” 月浅浅也注意到了异样,这让她心口蓦地一凉。 难道……触感也渐渐不灵敏了吗? 五感衰竭……命不久矣? 怕厉少谦怀疑,她闪躲着避开他的眸光,“没……没事,我体寒,喜欢水热点。” “那晚上吃火锅吧,我去准备食材。”厉少谦看着水池中曼妙的风景,眸色渐深,却并没有动作,而是起身出去了。 食材是玛蒂娜准备的,而他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冯简,“那天白夜送我们回来时,有没有交代什么?” “爷,送您回来的人说,只要按方吃药,药到病除。” “给小东西的只有擦脸的吗?” “是的,月总没什么毛病,就脸上那点伤,您的话,问题比较多,所以药也开的多。” “……”你特么才有问题! “对了,爷,您按时用药了吗?据夜医神说您还是有内伤的,西医诊不出来,他给您开的古方调理……” 冯简还在叨叨什么,厉少谦并没有仔细听。 按说,白夜是给小东西看病了的,否则不会给她开那擦脸的药,而且从那药效来看,果真不负他医神的圣名。 所以…… 小东西除了那点伤,真没问题? “爷?”厉少谦不说话,冯简也不敢挂他电话。 厉少谦回过神来,“啪”一下摁断。 冯简,“……” 月浅浅等身体恢复了些,立即裹着浴袍躲进了自己房间,反锁上后,才敢掏出特制的药,干咽了一颗。 约莫过了十分钟后,身上那种僵硬无力感才完全褪去。 可她心中的惊悸并没有消失。 双手握拳,指甲钉着肉疼。 “笃笃笃” 门一响,月浅浅就知道是厉少谦敲的。 她立即将药藏好,然后若无其事地去开门。 “以后不要将门反锁。”命令的语气,毫无拒绝的余地。 “可是……” “你以前不就是为了防我吗?现在我们什么都做过了,所以,不用锁了。”厉少谦撑在门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霸道得令人发指。 “……”还真不是为了防你。 呸!是防你没错。 但绝不是防你对我做那种事…… 扯上那种事,月浅浅就止不住的脸红,她立即岔开话题,“饭好了吗?” “嗯。”厉少谦习惯性地将她拦腰抱起,朝着没几步远的餐厅走去。 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一切,玛蒂娜并不在,依旧是他们的二人世界。 莫名,月浅浅心口一慌。 第1717章 夜魔 () “你还记得当年我中毒的事吗?” 厉少谦给月浅浅夹了半碗能驱寒的羊肉,递到她面前时,随口提了一句,语气不冷不淡。 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可月浅浅的眼神瞬间变了变。 连呼吸都变了。 他,是发现什么了吗? “不记得了!”她忙一句话结束话题。 然后抱紧碗,闷头吃肉。 许是因为刚吃过药的缘故,她能略尝到一点辣味,不过很淡。 是她可以接受的程度。 厉少谦倒是没再追问,却也没吃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到她慢吞吞咽了两块羊肉后,还没什么反应,眸色沉了沉。 最后轻嘲般笑了声,开口,“当时你很怕我,整日躲着我,所以,你大概不知道,最后一段时间,我慢慢地看不见,听不见,动不了,食不知味,五感尽失……” 月浅浅正嚼着肉的嘴突然僵住。 什么叫她不知道…… 那时候,每每等他睡了,她都会去瞧他,若是连他的症状都不知道,怎么给他研制解药呢? 更何况,她还以身试药,如今的症状和他当时也差不了多少。 等等…… 厉少谦好好的为什么会说这个? 难道他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果然,对面的身影略微晃动,空气带着侵略性,三根有力的手指已经捏住了她的下巴。 感受到气场的压力,她绷紧了神经,一抬头,就看到厉少谦一双黑渗渗的眸子。 他薄唇一掀,低沉喑哑的音节便吐了出来,带着丝危险的味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辣了?” “一点点……”还是可以的。 “一点点?”厉少谦手指用力,咧开她的小嘴,上身陡然欺近。 长舌凶猛地探进去,将她的丁香小舌卷了出来,品尝了一下她唇齿中浓郁的辣味。 十分正宗的bt辣。 眯了眯眼,他冷笑,“你这舌头还有没有用了?” “……”月浅浅小心肝一颤,彻底呆住。 这个很辣? 也是,自己现在味觉失灵,都能尝出辣味,可见这一锅得有多辣。 早在尝出一点点辣味的时候,就应该不吃的,可那时候心不在焉。 而且那一点味道还算承受得住。 所以就倏忽了。 厉少谦明明知道她不吃辣,怎么会准备辣的呢? 赤果果就是挖了个坑啊! 而自己居然就这么跳了下去…… 感觉到钳制住自己下颚的手劲又大了些,月浅浅不得不抬眸仰视他那淋漓尽致的霸势。 说到底,他还是那个城府深沉的厉少谦啊! 不动声色地就阴了她一把。 即便抽风时会温柔一下,可狠厉起来,还是这么霸道。 “谦……”你弄疼我了。 委屈的大眼里渐渐浮起一团水雾。 眼见着就要下起雨来了,厉少谦手一松,脸却依旧贴近着她。 灼热地气息喷在她脸上,他的嗓音低沉如磁,“你已经吃不出来辣味吗?” “不……不是。”月浅浅立即摇头否认。 虽然还没想好怎么圆谎,但死活都不能承认! 子非鱼,焉知鱼之味? 第1718章 暗无天日 () 不动声色地就阴了她一把。 即便抽风时会温柔一下,可狠厉起来,还是这么霸道。 “谦……”你弄疼我了。 委屈的大眼里渐渐浮起一团水雾。 眼见着就要下起雨来了,厉少谦手一松,脸却依旧贴近着她。 灼热地气息喷在她脸上,他的嗓音低沉如磁,“你已经吃不出来辣味吗?” “不……不是。”月浅浅立即摇头否认。 虽然还没想好怎么圆谎,但死活都不能承认! 子非鱼,焉知鱼之味? 厉少谦眯了眯眼,仔细想想,当年自己好像是最后才丧失味觉的…… 而且瞧着这小东西四年来,每天都打了鸡血般加班,精力旺盛得很,也不像是中了那种毒的样子。 是自己多想了吧? “以后不喜欢的,就直接说,不用勉强自己!”厉少谦夺过她手里的碗,又盛了一碗浓汤的递给她。 月浅浅捧过碗,难以置信厉少谦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自己明明连理由都想好了! 瞥了瞥厉少谦真的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意思,她还是忍不住将自己想出的完美挡箭牌搬了出来。 “谦,我身体没什么问题的,你不用担心了,要是有问题的话,那号称过手无亡魂的白夜,医神招牌不就砸了?” 说完,她就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居然昧着良心夸那庸医! 自己死前,除了立遗嘱,一定还要揭露这盗版货庸医的本质! 尽管月浅浅夸得违心,不过这一点倒是与厉少谦不谋而合。 出于对白夜医术的信任,厉少谦倒是真的暂且放下了。 毕竟,医者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特别是白夜这种神级的名医,治不好,人命是小,砸了招牌事大。 这也是他当初敢直接去见白夜的原因之一,混到白夜这种境界的,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医术上对人下手的。 何况,还是他和小东西这种一出事遮都遮不住的风云人物。 所以厉少谦也没有再问,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只是安静的坐着,不动声色,月浅浅却觉得他像极了暗夜里蛰伏着的一只野兽,随时会爆发出凶猛强悍的血性。 隐隐地,她觉得厉少谦生气了。 可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只好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承受着他散发出来的压迫。 那股无形的压迫好似一张阴沉的网,笼罩在她身上,怎么撕都撕不开。 这种压迫,一直到他们亲密地做完那种事,都没有消散。 提及当年中毒的事,厉少谦自然不可避免地想到当年小东西对他的冷漠,也不可避免地会想起为他试药丧命的乔冉。 两相对比,他总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令他更不舒适的是,这两天,他想到乔冉的频率似乎有些多,感觉也比以前强烈。 明明已经将她照片之类的全部扔掉了,可是扔掉以后,却似乎更怀念了…… 疲累地闭上眼睛,这样的情绪沉淀了好一会,却始终没有沉淀得下去。 第1719章 危机四伏 (,两小时后替换) 想到厉少谦时时刻刻都想对自己做的事,月浅浅的脸不由再次红了起来。 深吸了口气,她才想起正事,“那个……谦,我已经联系好试管婴儿的医院了,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一下?” 厉少谦的脸顿时黑了一层。 当然,她看不到。 不过她听得到,男人的声音很凶狠,“你是觉得我在床上不够努力还是……” “是我不行!”月浅浅立即举爪背锅。 “我行就可以了。”要你行什么? 厉少谦根本不听她的。 显然,这件事几乎没得商量。 月浅浅只好琢磨着自己去一趟医院,先将卵子取出来。 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可怎样才能有机会出门呢? 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暂时摆脱厉少谦后,月浅浅偷偷吃了颗药,等视力恢复些,拿起手机给顾景南打了个电话。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有点耳熟。 月浅浅懵了下,像被烫了耳朵般,移开手机,看了下号码没打错,才稳住声线,说,“我找顾景南。” “顾少昨夜累着了,还没醒呢。”女人的声音是刻意放柔的娇媚。 月浅浅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 她刚打算挂电话,那边传来顾景南的声音,“浅浅?什么事?” “唔……”月浅浅卡了下,才反应过来,“你能不能找点事绊住少谦一天。” “怎么?他天天缠着你,受不住了?”戏谑中暗藏些许怒意。 厉少谦那禽兽! 哪个女人受得住他每天不分昼夜的折腾! 月浅浅被他打趣得小脸一红,却没有解释,只是问他,“可以吗?” “你开口了,那必须可以啊!” “谢谢南哥哥。” “不客气,应该的。” 挂了电话,不知道顾景南用了什么办法,总之厉少谦真的出门去了,而且很急。 走的时候还特地敲了她的门叮嘱,“若觉得无聊,可以去公司,但要带上保镖。” “好的。”月浅浅乖巧答应。 知道他同意她去公司,也就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等厉少谦的车一走,月浅浅立即换了身简洁的套装,去车库调了辆耐撞的军备车。 她有专职司机,还不止一个。 所以很少自己开车。 更别说是现在视力不好的情况,可这件事做成以前,她不敢让厉少谦的人知道。 而且,这里是高级私人别墅区,一大片一大片的,都是私有领地,外面的车根本开不进来,想打车也是不可能的。 费了好大的劲将车开到别墅门口,月浅浅看到拦在车前的一排黑衣保镖,又是一阵心虚,差点撞上去。 摇下车窗,她探出半个头,“我去公司,你们就不要跟着了。” 保镖们一个个露出为难的神色,“月总,爷说您去哪我们都得跟着。” “你们不知道,在公司,我和厉总的职权一样吗?而且我对他的任何决定,都有一票否决权!” “可是……” “我是老板,你们是职员,对于老板的命令,你们只需要回答是,没有可是!”月浅浅板着一张小脸。 第1720章 功力尽失 (,两小时后替换) 跟着厉少谦久了,气势自然不弱。 保镖们不敢说话,却也没人敢让开。 月浅浅趴在车窗上,大眼一瞪,“我只是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了。这件事,你们若是敢告诉厉总半个字,我保证会让你们全家失业一辈子!让开” 保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默默让出了一条道。 毕竟,这可是未来的厉太太,而不是厉总包养的野女人。 现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这位月总的来头有多大,有那样一个爸,别说他们,整个商界,都无人敢轻易惹她。 等堵在门前的人群散开,月浅浅一踩油门,车子瞬间飞了出去。 她的车技实在不咋地,而且四五年没开过车了,还有点手生,差点直接冲海里去。 虽然凭着高智商的应变能力,及时挽救了回来,依旧瞧得身后的一众保镖们心惊肉跳。 他们集体生出一个疑问 这样的神仙车技……真能活着开到公司吗? 犹似醉驾的月浅浅果然不负所望地,出了别墅区就被人碰了瓷。 不过好在,男人身手很矫捷,看着似乎并没有被伤到。 因为动作太快,月浅浅也没看清。 见那人站在车边不动了,她财大气粗地闷头开了张支票递出去,“我有急事,你自己去医院检查吧,这是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你看看够不够。” 去福利院送完药正散步思考人生的白夜透过摇下的车窗往里面看了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戴着低檐帽和大大的口罩,月浅浅看不清他的脸,见他不肯接支票,以为他嫌少,大笔一挥,又豪气地加了个零。 自信满满地将支票重新递过去,“这样够了吧?” 若是没看错的话,她连他的衣角似乎都没蹭到,八位数的赔偿,绝对不低了。 白夜继续无视支票,面罩下的脸是一贯的冷淡薄情。 “你要去医院?”冰冷的语调一如他这个人,浑身都在冒寒气。 仿佛一个移动的冰块。 “啊?你怎么知道?”月浅浅懵了下,难道自己脸上写着“我有病”三个字吗? “导航仪。”没有任何变化的语气。 但月浅浅听出来了,他视力很好。 脑子也很灵活。 估计是想碰个大瓷。 见男人还是没有要挪动的意思,月浅浅更坚定这个想法了。 虽然他身材很好,可她真没时间欣赏。 何况,再好的身材,跟厉少谦比起来,都是废材! 眨巴着眼睛,她问,“你要一起吗?要不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我是医生。”很冷的声音,透着一丝锋利。 月浅浅似乎听到了手术刀撞击的寒凉。 她“哦”了一声,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也不知道他想干嘛。 难道…… 他懂医,确信自己被撞得很严重? 八位数还不够赔? “你开个价吧。”月浅浅将手上的支票撕了,又拿了张空白的给他,“实在不行……”你自己填。 白夜接过来,看也不看直接撕了。 月浅浅没说完的话,直接堵在了喉咙口。 第1721章 互称兄妹 (,两小时后替换) “不……不是您……”说要演的真实些的吗? 不弄些真伤,厉少谦会信? 不过看着孟子琅冷沉到要杀人的脸色,他还是悻悻闭上了嘴。 将目光落在怀中的小女人身上时,孟子琅狠厉的眼神瞬间温柔了下来。 在一群人的目瞪口呆里,他极有耐心地哄着她。 像哄小孩一样,“小月儿,他才是坏人,他抛弃过你,他还要报复你……” “你胡说” 月浅浅捂着耳朵,拼命摇着头,什么也听不进去。 她挣扎,反抗。 她恨不得立刻死了去找厉少谦。 疯了一般地想要摆脱男人禁锢她的手,可男人那样强势,力气也大的惊人,就跟厉少谦一样。 蚍蜉撼大树般,她拼尽全身力气都挣脱不开,眼泪滚滚而下,淌得更凶猛了。 “嗤” 牙齿刺破皮肤陷进肉里,血腥扑面而来迅速袭入她的口腔,让她恶心。 月浅浅却咬的更加用力,像一只发狂的小兽。 孟子琅看着她的眼泪混杂着鲜血浸湿了他的袖口,剑眉微蹙,却没推开她。 任她又打又咬。 他只是抱着她,不做任何反抗。 看到她那个歇斯底里的样子,他心力交瘁。 很多话,很多道理都在嘴边。 却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也许,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或者,给她一个安全又温暖的拥抱。 不多会儿,情绪激动的月浅浅直接嚎晕过去了,身子一软,孟子琅匆忙将她搂进怀里。 看着那张苍白消瘦的小脸,他深深呼出口气,小小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 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温柔,奉若珍宝。 四周的黑衣人们面面相觑,眼睛揉了又揉。 卧槽! 和尚要还俗还是太监要出宫? 这真的是那个以辣手摧花而闻名的琅爷吗? 如果说厉少谦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冷。 那么孟子琅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枝的煞神! 从未见他善待过哪个女人。 别说善待,近身者,杀无赦! 悬崖之下,深渊之谷。 肉香扑鼻。 “唉,怎么还没掉下来,厉少谦那小子不会真不肯跳吧?” 顾景南翻了翻油腻腻的烤兔,等得快不耐烦了。 冯简有些心虚地推了推眼镜,“顾少,要不小的还是先撤了吧,您一个人守着就好了。” “本少爷一个人出来烧烤?说出来厉少谦会信吗?”顾景南无语地朝着山崖边望了望。 什么都没望到的他,深深叹了口气,“让你搞个直播,你偏不搞,也不知道上面进展如何了,干等着实在无聊。” “……”冯简白了顾景南一眼,“爷又不瞎,你搞个小分队在上面摄影,这不明摆着告诉他咱在演戏嘛。” 顾景南点点头,伸手醒了一瓶酒,“听说你还专门请了个专业演员。” “是呀,老戏骨了,专门演反派的,爷和月总都不爱看剧,也不关注娱乐圈,他们再乔装一番,肯定是认不出来的。” “他们?”不是一个吗?“你还请了群演?” 第1722章 逃过一劫 (,两小时后替换) “谁?这种事还有毛遂自荐的?影帝都很闲?”还是说最近混的不景气想借机抱抱厉少谦的大腿? 顾景南皱了皱眉。 冯简露出十分骄傲自豪的表情,“孟子琅,琅爷!” “噗” 顾景南直接一口酒喷在了烤肉上。 你特么是在搞笑吧? 孟子琅? 有一种凶多吉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冯简扔了一包纸巾过去,两眼放光,“这么激动?你也是他的影迷?要不我们一会上去要个签名?” 不等顾景南缓过气来,冯简又忍不住继续啧啧称赞道,“你别说,认识爷以前,我只崇拜过他一个,他的打戏全是真功夫,那身手,啧啧啧……各项全能,拿过上百个世界冠军,也不知道,爷跟他打起来,哪个厉害。” “半斤八两。”顾景南又咳了一声。 “啊?”冯简满眼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顾景南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拍着心口好不容易止住咳。 “四年前,他们打过一架,我正好全程围观了。”还负责善后。 “卧槽!这么盛大的赛事,网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冯简瞬间激动得毫无形象地跳了起来,有种错过了好几百亿的惋惜。 顾景南直接笑出了声,“你觉得你家爷睡了孟子琅的女人,人家打上门来,最后打了个两败俱伤,这种丑事还要上报?” “……”冯简还没坐稳的屁股,“嗖”一下又弹了起来,“不好,爷和他不会在山上打起来了吧?” “打起来倒还好,厉少谦未必会吃亏,就怕……”他朝着悬崖处望了眼,扔下酒瓶,拔腿就往那跑。 跑着跑着就看到上面似乎有个东西正在做自由落体运动。 他浑身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冯简,安全措施是你亲自负责的吧?” “那是自然,这个能开玩笑么。” “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 此时,顾景南正好看清那自由落体就是厉少谦,心口猛地一紧。 哪怕不是万无一失……也来不及了。 孟子琅出现在山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若这山下的安全设备出了问题……那厉少谦就真麻烦了。 卧槽! 他们这次不会把厉少谦给玩死了吧? 顾景南的小心脏砰砰直跳。 “操!爷在干嘛!”冯简惊呼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孟子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同时呆住。 呸! 他要收回刚才担忧的想法。 这货特么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安全设备! “听说暮城历家,个个都有飞檐走壁的本事,这还是第一次看爷展示啊!”冯简秒变迷弟。 “……这是万丈悬崖!”他特么又不是神,又不会飞。 顾景南没吐槽完,眉头已经狠狠皱起,“不好,他受伤了。” “啥?”冯简完全没看出来。 受伤了身手还这么敏捷? 徒手攀岩啊! “他惯用左手。”可现在一直是右手在使力。 来不及解释,三步并两步跑过去,顾景南冲陡壁上的人扯着嗓子吼 第1723章 被掳 () “什么?”不是我们的人? 冯简瞬间懵逼了。 顾景南懵逼+1。 “从接到电话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蠢货被人耍了!你安排的人敢真欺负小东西?你安排的人敢将我往死里打?还安排了三四十个?怕打不死我?真特么蠢到家了!” mdzz!!! 厉少谦真是气得想呼自己两巴掌。 怎么会想不开陪这两智障玩这种冒险游戏呢? 最后还玩脱了! 更关键的是,跳下来以前,他特么连遗言都说了一箩筐那么多…… 那些肉麻的情话,还有要杀她全家的狠话,叫他回去怎么面对她? →_→#||| 有一种脸先着地了的尴尬。 冯简见形势不妙,侧首看了下顾景南,摸了摸脖子道:“我怎么觉得今天天气有点阴啊,不是要下雨吧?哎呀,月总还在山上呢,我先将她送回去,爷,顾少,你们慢慢聊。” 说完,冯简就脚底抹油地溜了。 顾景南,“……”奸商本奸! “景南,有些事,冯简不懂,你也不懂吗?”厉少谦少有的,叹息的口吻。 顾景南以为他说的是孟子琅的事,也叹了口气,“少谦,我只是觉得,你该好好看看自己的心了。”别管什么孟子琅,那特么根本不算是你情敌! 默了半瞬,厉少谦才一字一顿,无比认真道,“如果你真想知道,那我不妨告诉你,我,心里有她。” 没料到厉少谦会这么坦诚这么直白,顾景南倒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你们的计划,从头到尾,我都一清二楚。”配合,不过是因为我也想知道小东西的心意,“不过,我让人换了你们安排的剧本,我和她爸的恩怨,本不该让她知道!” “可她迟早……” “杀人有很多种方法,报仇亦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摆在明面上的,” “若只是杀了这么简单,你何苦绸缪这么久?你不是要为厉家翻案正名的吗?” “天无绝人之路,我会跟月庭筠谈。”厉少谦抬眸,深深望了顾景南一眼。 眸中是化了一层雾般的浓黑,“有些黑暗,我不想让她看到,永远!也许这样,会让她看起来很天真很蠢很笨很傻,但那却正是我最珍惜她的东西。” 闻言,顾景南浑身一震。 心里越来越惊诧…… 这是一个疯狂热恋中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吧? “看什么看?”撞上顾景南意味深长的眼神,厉少谦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怎么?对我的处理方式有意见?” “没有。”顾景南立即摇头。 实在太没有意见了! 这个结果,简直是出乎他意料的好! 原本以为因为孟子琅横插一脚,这是个失败的计划,却没想到,厉少谦竟一下子开了个这么大的窍。 果然人在生死关头,总能大彻大悟的。 就在顾景南窃喜的时候,冯简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老远就听见他就扯着嗓子喊,“不好了,爷,月总……月总她……” “小东西怎么了?”厉少谦瞬间跳了起来,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 第1724章 大魔王 () “那还不快去找!等着被我炒鱿鱼吗?” 短暂地怔楞后,厉少谦整个人爆发出从所未有的凶狠,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飙着冷气。 他早该想到的,那群人都被调了包,怎么可能会放过小东西呢? 难道真是董家人的报复? 该死! 心瞬间狠狠地揪了起来,又惊又急又怒,气血上涌,急怒攻心,他薄唇一张,竟生生吐了一口血出来。 “少谦……” 顾景南刚想开口说孟子琅的事,就被厉少谦火冒三丈地堵了回去。 “你特么闭嘴!这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你们俩还真是能耐!这特么干的都叫什么事!将老子打成这样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人都弄丢了!好!真是好的很!”一群废物! 吼完,就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顾景南,“……”喂,你能不能听本少爷将话说完? 你知道去哪找吗? 孟子琅! 是孟子琅啊! “|||| 飞驰的黑色宾利上,孟子琅抱着已经哭晕过去月浅浅,眸光微敛,眸色渐深,眸中似乎藏了只随时要跳出来的兽。 “琅爷,您答应的事……”林世杰试探着开口。 孟子琅目不斜视地点了下头,“嗯,演技确实不错,去告诉导演,这部戏我没空拍了,男一换成你,如果他有什么异议,让他直接来找我。” “是,谢琅爷抬举。”林世杰得偿所愿,笑得更是一脸奉承,“您开口了,导演也不敢有意见。” 林世杰就是董家男人的扮演者。 也就是冯简请的那个演员。 因为天生不是一张男主脸,熬到了中年,还是发展得中规中矩,一直没有好的机遇。 说来也巧,当年他与孟子琅搭过一次戏,杀青时的庆功宴上,孟子琅喝醉了,口中叫过一个名字。 恰好被他听到了。 因为那是个女人的名字,又是赫赫有名的月大小姐的名字,所以他一下子就记住了。 虽然,琅爷的绯闻一向很值钱,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此事说出去。 谁知这次,突然有人找他“绑架”这个月大小姐,他想起那个小秘密,就试探性地将这个情报透露给了孟子琅。 直觉上,这个女人对琅爷来说不一般。 果然,琅爷二话不说,横插一脚。 干净利落地用自己的人,将对方的人全部控制住了。 盛传琅爷的背景深不可测,是个黑白两道都不敢惹的主,跟着他可算是开足了眼,在美国就跟在自己家玩似的。 走到哪都有特权。 在他面前,好像什么人都是他孙子,恨不得跪舔他。 不过林世杰有些不懂的是 这样的琅爷怕杀人吗? 显然,那个厉少谦是琅爷的情敌。 这次明明有机会让他死无葬生之地的! 可琅爷……没这么干? 难道是忌惮厉少谦? 可让人暴揍厉少谦的时候,琅爷可是在一旁像看大片一样激动的啊? 而且他揍人是留名的…… 厉少谦那个手下,琅爷的脑残粉,是知道琅爷在场的…… 第1725章 夜寻欢 () 车内沉闷得有些压抑。 林世杰拍了十几年的戏,难得有机会单独接近这种级别的大佬,立即找机会搭讪,“琅爷,您很喜欢月小姐?” “嗯。”完全没有否认。 “那您为什么对厉少谦手下留情?咱完全可以换个山头让他跳的……”您何必按照他们的计划,让他在下面有防护措施的地方跳下去呢? 孟子琅哼笑了一声,“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小月儿岂不是得记挂他一辈子?所以,小月儿恨他以前,他得好好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犯错! 只有活着,才能作死! “我是要他死,但不是死在悬崖上,而是,死在小月儿的心里。” 悦耳动听的音色,语气却森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林世杰顺了顺毛,还是不解,“可是琅爷,他为月小姐跳了崖,月小姐岂不是更喜欢他了?” “盛极必衰,此时爱的多深,以后就恨得多浓,若他真的死了,自是情深义重,感人肺腑,可他偏偏没死……” 当小月儿醒了,在某个恰当的时候,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厉少谦自导自演的把戏……会是什么反应呢? 今天的一切看似促进了他们的感情,但也彻底落实了他们的仇恨。 那些埋在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会慢慢生根发芽。 当她爸爸死在厉少谦的手上。 当月家也家破人亡。 当活生生的乔冉出现在厉少谦的身边…… 呵~ 今日的深情厚意,就都成了虚情假意! 爱恨不过一念之间。 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只有站的高,才能摔的疼! 摸了摸怀中人的小脸蛋,孟子琅又笑哼了声,“若是某天小月儿找到你,你知道该怎么说的吧?” “是是是,小的一定实话实说!那些证据小的也都保留着,一定会让月小姐相信这些是厉少谦自己安排的。” 林世杰立即会意,连连点头。 此时,他和孟子琅,其实都认为跳崖不过是厉少谦的惺惺作态,追女人惯用的苦肉计罢了。 “谦……” 月浅浅毫无意识地轻唤了声。 那一声呢喃,听得孟子琅的心都快要碎了。 他抱着她,却半点舍不得用力,生怕会弄疼她。 “小月儿,别怕,别怕……” 只听这温柔到能滴出水来的声音,林世杰也能知道这小女人在孟子琅心中的位置有多重。 盛传琅爷的心是石头做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会让他温柔。 可显然,这些在今天全部被颠覆了。 可娱乐圈美人如云,琅爷为什么偏偏对这名花有主了的小女人中毒颇深呢?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得炸翻天吧? 商界娱乐圈都得爆炸。 林世杰在一旁,看着向来冷到结冰酷到要命的孟子琅,抱着小女人一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的小心翼翼。 莫名觉得喜感好笑。 孟子琅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身边人灼热的目光。 他抬指轻轻按住小女人呢喃着的唇,堵住那个他不想听见的名字,笑得无奈又宠溺。 第1726章 就是欺负你 () 帝国大厦,总裁办。 厉少谦坐在黑皮大椅上,偏头点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然后猛吐出来。 看者对面像鹌鹑一样站成一排的涉案人,脸上结着厚厚一层冰,寒风四溢。 首当其中的是最中间的两个。 已经被厉少谦一刻不停地骂了两个小时,训得跟他孙子一样。 而显然,还没结束 “呵,这件事真的是没完了!现在小东西居然落在了孟子琅手里!人居然还是你们亲自请来的!你们头上顶的是猪脑吗!” 冯简的哭丧着脸,跟同样表情的顾景南交换了个眼神,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半会后,顾景南才小声嘀咕道,“那也是你活该!谁让你自己当年不检点,劈腿有夫之妇,还把他女人给玩死了……”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还不许人家来寻个仇了? “现在你们最好祈求她一点事情都没有!要不然,我所有的愤怒爆发出来,你们真的承担不起!” 厉少谦嘴里的牙齿狠狠咬着香烟的过滤嘴,烟嘴上咬出了他的牙印。 看着厉少谦一口接一口狠狠吸烟的样子,顾景南仿佛看到了一个正在不停地吸着麻醉剂来麻痹自己的病危患者。 他紧张,他惶惶不安…… 他看向手机的眼神,就像是在一个等待刽子手行刑的死囚。 在顾景南的印象里,厉少谦永远那么高高在上。 对待任何事,都是那么的波澜不惊。 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在他心中激起涟漪。 这也是厉少谦成功的原因之一。 一个合格的掌权者,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妥善管理自己的情绪,以规避误判带来的风险。 他以前都做的很好。 还从来没有一件事可以彻底乱了他的情绪。 包括在他家破人亡的时候,他都没有冲动过,更没有畏惧过。 如今他已经可以算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了,本不该再有这样弱者才会拥有的情绪。 此时却因为一个月浅浅,彻底打破了他一贯的节奏。 顾景南和冯简被他骂的狗血喷头,理亏的他们,怂得更鹌鹑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厉少谦停止发火后,除了抽烟,就一直在看手机。 就十分钟的时间,他看了不下五十遍。 螳螂捕蝉,他本来以为自己是那只在后的黄雀,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谁能料到后面还有只张着血盆大口的蛇呢? 四年前,自己碰了孟子琅的女人。 所以,孟子琅会对小东西做什么呢? 他宁愿孟子琅将自己千刀万剐,也不愿小东西被碰一手指头。 只要一想想可能发生的那种画面,厉少谦就气得心肝疼。 他的小东西可能正在被人欺负…… 可他动用了所有手段,竟然找不到孟子琅! 他才刚刚听到那小东西亲口说喜欢他,要跟他永远在一起,就将她弄丢了…… 起身,厉少谦站在88层的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面的一切。 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都是因为他站的还不够高 第1727章 他是恶魔 () “什么有了?” 月浅浅抱着牛奶杯又是一愣。 厉少谦不怀好意地弯起唇角,“这么快就忘了?” 话音未落,放在她小腹上的手,又不老实了起来。 接收到暗示,月浅浅的小脸瞬间煞白。 脊背一僵,瞳孔也猛然一缩。 脑海里“嗡”一声,似乎“啪嗒”断了根弦。 完了完了…… 这两天没有吃避孕药,不会……真怀上了吧? 要是怀上的宝宝在她身体里染上病毒怎么办? 身子一歪,她麻溜地从厉少谦怀里滚了出来,穿着拖鞋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关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月浅浅一震,随口胡诌道,“我去卫生间。” 然后从善如流地往左一拐,进去后迅速将门反锁上。 其实,她刚刚是想出去拿避孕药吃的,可被厉少谦一问,瞬间就怂了回来。 好在家里有120小时的紧急避孕药,扒着小手算了算,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也才30个小时不到,还来得及。 在卫生间里傻站了一会,月浅浅什么也没做,里面还残留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味道,一想到刚刚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她立即又站不住了。 这里全是厉少谦的气息,迷乱的,疯狂的,滚烫的…… 将她整个儿包裹住。 脸羞地几乎要埋进胸里,她拉开门慢吞吞地从里面走出来。 没走两步,“砰”一下,直直撞上了厉少谦坚实的胸口。 “怎么了?” 瞧着上个卫生间都上得失魂落魄的小东西,他一下子将她搂进怀里,声音是刻意放轻的温柔。 月浅浅将脸埋在他胸口,细细的胳臂环过他的腰,将他紧紧抱着。 吸了吸鼻子,她问,“谦,无论如何,你都不会不要我吧?” “不会。”我不要自己,也不会不要你,“小东西,你就是我的命。” 贪婪着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她鼻尖一酸,哼哼了两声,“谦,我再也离不开你了,离不开了……” “除了死神,没有人能分开我们,我们会在一起共度一生。” 厉少谦缓缓道来,不知情的人听着,当真是浪漫至极的誓言。 可月浅浅知道,死神已经来了…… 蓦地,她攥紧了他的衣角,问,“对了,昨天你答应了那个盗版货什么?” “盗版货?”厉少谦没反应过来。 月浅浅哼了一声,“白夜。” 提到白夜,厉少谦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眉头不由蹙了蹙。 昨天……他竟然断片了? 月浅浅见他蹙眉,更不开心了,“你是不是给了那个盗版货很多钱?哼,要是超过十位数,我就不想理你了!” “所以……你这是在威胁我?”厉少谦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忍不住想逗她,“刚刚谁说离不开我的?” “……”月浅浅噎住,小脸噎得更鼓了。 厉少谦憋住笑,贴近她,闷哼,“还是说,我在你心里都不值十位数?” “……”月浅浅小脸一垮,“不止十位数?那你到底给了他多少?”我要去投诉他诈骗! 第1728章 女人,你最好乖点 () “其实……”厉少谦迟疑着。 月浅浅立即竖起了两只小耳朵,直觉上他会报出一串天文数字。 “其实昨天我根本没见到他。” “……”你骗我!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满眼都写着我才不信! 厉少谦无奈,又保证了一遍,“真没见到。” “那他会免费给你这么多药?他可不是什么慈善家,黑心得很。” 月浅浅将白夜送的那些药往厉少谦面前一送,一样样如数家珍地介绍了一遍。 最后总结道,“这些药随便哪一味,都价值不菲的极品良药,你不给钱,他凭什么给你?” 厉少谦盯着药皱眉。 是呀,白夜凭什么白送给他? 还是说白夜已经自行取过报酬了? 可他昨天只带了小东西过去…… 垂在两侧的手掌不自觉微微一握,旋即又松开。 这一握一松间,眉宇间的戾气也跟着聚起又散去。 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否则…… “没事,他可能只是想让我欠他一个人情。”厉少谦摩挲着指节,眼眸低垂,语调波澜不惊道。 他也不知是想安慰自己,还是想给小东西一个交代。 这事,他的确做的欠缺考量。 原本以为约在那种正规的研究所,白夜怎么都不敢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可他忘了,这世间有谋财害命的贪狼,也有采花品芳的色狼。 白夜是个男人。 而他的小东西恰恰生得倾国倾城。 不用想也能知道,觊觎她美色的男人一定不在少数,就如同她母亲当年,洛神之姿,裙下不知拜倒了多少豪门阔少贵族王孙。 而自己是何其有幸,自打出生就定下了她的终身。 自己当年……怎么会嫌弃这婚约? 厉少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敛眉,若有所思。 “算了,反正我们又不缺钱。” 没注意到厉少谦表情异样的月浅浅,豪气地挥了挥小手,也不想管这事了。 总之白夜那个江湖骗子,没查出她有病,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管被骗了多少钱,就当破财消灾好了。 厉少谦失笑,点了点头,“嗯,你知道就好。” 别天天抠门得你老公我好像要破产了。 要知道,你老公最不缺的就是钱。 月浅浅的视线从药上缓缓转移到不差钱老公身上,此时,他也什么都没穿,只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 因此,身上的伤痕一览无余。 虽然被精心处理过了,但还是触目惊心。 想到他为自己奋不顾身到这一步,她便越发觉得他当真值得自己二十四年不离不弃的等待。 守得云开见月明,便是如此。 “谦,你这些外伤虽没伤筋动骨,但还是要注意调理,那个盗版货人品虽不怎样,但药还是不错的,我替你擦上吧。” “阿嚏” 不远处某别墅里的白夜猛地打了个喷嚏。 翻个身,枕着胳臂,两眸静潭,继续望着虚空发呆。 小笨蛋在干嘛呢? 有没有想他? 她现在一定已经乐不思蜀了吧? 也不等吃了药再出去玩…… 第1729章节 我们才是同类 () 知道厉少谦的心意后,月浅浅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怕他了。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她抓起药盒自顾自走到他身边,示意他到床上去躺好。 对于小东西的殷勤,厉少谦没有拒绝,而是很享受地乖乖躺在病床上,任她柔软的小手沾着药膏在他身上做按摩。 “一定很痛吧?”月浅浅按揉着,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厉少谦用手抚了抚她泫然欲泣的眸子,“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为了你,再多的伤也不觉得痛。 所谓痛并快乐着,大概就是这个滋味。 月浅浅并没有因他的宽慰而释怀,“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要是你真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厉少谦笑哼一声,“我有分寸的,他们攻击不到我的要害部位。” “我说的是跳崖。”月浅浅想想还是后怕。 那么高的悬崖,望一眼就叫人头皮发麻,他居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跳了下去。 就算艺高人胆大,也没这么玩的吧? 勾唇笑了下,厉少谦毫不谦虚地弹了一下她的小脑瓜,“你忘了我厉家飞檐走壁的绝技了吗,正好派上用场……” 提到厉家,氛围忽然诡异地沉寂了一下。 厉少谦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依稀又想起了昨夜做的那个噩梦,梦里的尸体和鲜血,还有那些绕耳不觉的谴责,让他强行压抑住的情绪一下子又失控了。 他多么希望那些血腥的画面都是一场梦,可孑然一身的现实却给了他残忍的一巴掌。 那些再也见不到的脸在他脑中一一浮现,无一不在叫嚣着提醒她,那些不是梦,而是他自欺欺人不愿想起的记忆。 想起之前在顾景南面前许下的豪言壮语,以及斩断一切退路的满腔孤勇,他才知道真是太低估自己心中的仇恨了。 原以为只要有小东西就能放下,谁知道还是逃不过暗沉的夜。 黑暮一旦降临,他紧绷的神经瞬间就被噩梦攻占了,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月浅浅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那样好看的一张脸上,她见过各种表情,霸道的,邪魅的,不屑的,高高在上的,淡漠的,甚至是温柔的…… 可这么隐忍痛苦,完完全全沉浸在哀伤中的,还是头一次见。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想到了什么,但她知道,总归跟厉家的血案有关。 看着他眸中的挣扎,她心中愧疚丛生。 “噗通”一声。 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的她,突然就直直地跪在了他面前,像个知错的孩子般,静静等待他的惩罚。 那样清脆的声音响起。 直接磕到厉少谦的心坎里去了。 将他走失的魂惊醒了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立即伸手过来扶她。 月浅浅抬眼时,看到他唇角紧抿,面有厉色,可他向自己伸手时,眼神却又那么温软。 这样矛盾的情绪叫她更加愧疚。 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全家惨死,而凶手是他爸爸,自己会如何对他? 第1730章 从了本尊 () 哪怕爱惨了他,哪怕曾经爱到可以为他去死,也没有办法接受他吧? 因为,心里永远缺乏那一份心安理得。 踩着二十七具至亲之人的尸体,自私地拥抱幸福,陪着仇人笑,给仇人生儿育女,这样的勇气,她没有。 己所不欲,推己及人。 他的痛苦该有多深? “谦,对不起,对不起……”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滚滚而下。 就连抓着他的手,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厉少谦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百感交集,仇恨愧疚还有心疼,各种情绪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好好的,哭什么。”他将她拉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擦着她的眼泪,明知故问。 她趴在他怀里,抽抽噎噎,“谦,你要不打我吧?骂我也行,你有恨,有怒,不要忍着,都朝我发泄出来吧。” “真的要我发泄出来吗?现在?”厉少谦忽然翻身将她压住,带着丝寒意地唇落在她唇畔。 她吓得眼睫颤了颤,唇一抖,“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舒服些的话……你可以用我泄愤……” 听她将他的情意当成是泄愤,厉少谦倒没生气,只是非常无奈地笑了笑。 他能怎么解释呢? 如果叫她知道自己是一个被女色惑了心,罔顾人伦不孝至极的自私小人,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哆嗦着手,一心想着赎罪的月浅浅,主动去解他腰间的浴巾,却被他一把按住了手。 她羞红了脸,眨着眼睛,眼里泛着亮晶晶的水花,嗫嚅了一声,“你不想要了吗?” 尤似梨花一枝春带雨。 珠泪点点,楚楚惹人怜。 厉少谦喉头一滚,差点没控制住浑身的火热。 他喘息着,握着她的手缓缓褪下浴巾,朝她深深一笑,“浅浅,我要你,只是因为我想要。”而不是拿你来抵债。 “谦,告诉我实话,你恨吗?恨我吗?恨我爸吗?”她在他身下浑身颤栗着,问出这句时,竟觉得有些好笑。 彼时她还问他爱不爱,如今又问他恨不恨,造化为何如此弄人? 厉少谦停顿了几秒,没有说什么,默不作声地做完之后,才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对她说, “浅浅,你爸爸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他也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将你送回了我身边。如果他不做那些事,不给我教训,不让我为自己的混账买单,我可能就失去你了,我现在或许已经浑浑噩噩地娶了别人……” 提到这个别人时,厉少谦的心莫名又是一刺,对乔冉前所未有的痛与思念竟悄然升起。 不过,他很快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死了…… 乔冉已经死了! 后悔吗? 不,他一点都不后悔! 他庆幸得很,自己终于自由了! 如果乔冉还活着,无疑会是一只横在他和小东西之间的升级版怪兽。 还好,她死了…… 深吸了口气,摸着小女人的脸,他温和耐心地向她继续解释着,“小东西,一个人做错了事就要负责,当年是我错了 第1731章 他是大魔王 () “姐姐,你怎么了?”乔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还有点惊吓。 如果是以前,月浅浅肯定立即信了她,可是现在她只觉得恶心。她清楚的知道,现在看到的乔冉,根本不是真正的乔冉。 现在厉少谦不在,她为什么还要惺惺作态?她又想算计什么呢? 想到乔冉处心积虑的一步步算计,月浅浅浑身都在冒着冷汗,枉她一直自诩比乔冉聪明,不管什么考试竞赛都能拿第一,不管什么研发都能出成果,可论起阴谋算计,她真的比乔冉差远了! “乔冉,我都知道了!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别演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月浅浅伸手指着乔冉,试图阻止她的靠近,“是你!是你自己下药勾引父亲,处心积虑怀上孩子的!” “姐姐,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你爸爸的片面之词,也不肯信我呢?我这些伤,我对姐姐的心,姐姐全都看不到吗?”乔冉望着月浅浅,一副哀伤极了的表情,她指了指自己额上的伤,又指了指自己胳臂上的伤,满眼委屈。 “你这些伤是骆医生伤的!他就是因为刀法出众才被爸爸看重留在身边做助理的!”月浅浅大声吼出自己的猜测,见到乔冉漂亮的瞳孔猛然一缩,更是笃定自己猜得没错,底气也不自觉足了三分,“尽管知道你的处心积虑,爸爸还是不忍心杀了你,又怕我知道真相难过,爸爸不得不偷偷将你送出国,让你永远回不来,并告诉我你死了。可你与爸爸安排照顾你的骆医生勾搭成奸,并且利用爸爸对骆医生的信任,逃了回来,还用深深的命和我的幸福去威胁爸爸,爸爸为了能让我在国外跟厉少谦好好过,不得不什么都答应你!” 说着说着,月浅浅的眼泪迅猛地涌现了出来,爸爸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委曲求全好几年,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和厉少谦在国外创办公司,苦口婆心地劝自己不要回来,如此竭尽所能地保护自己,自己竟然还狼心狗肺地怀疑爸爸! 愤怒到了极点,月浅浅失控地向乔冉扑过去,一把攥紧了她的领口,厉声质问,“乔冉!你的要求爸爸都答应你了,你答应爸爸放过我和厉少谦的,为什么要食言!” “我食言了吗?我从没有找过少谦哥啊。是你们主动回来的,是少谦哥一看到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做什么了吗?”乔冉脸上的面具渐渐破碎,没有丝毫的恐慌,反而露出更可恶的笑容来,“是你自己没用,四年都没得到少谦哥的心,少谦哥还是只相信我,只要我,你在他眼里,依旧是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垃圾!” 如同被一万只箭同时射穿般,月浅浅的心口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是呀,乔冉说的没错。 那个爸爸倾尽全力帮助并且寄予厚望能照顾她一生的男人,根本不要她! 甚至不信她! 她再次被他弃如敝履! 第1732章 夜寻乐 () “你还知道了什么?嗯?”乔冉见月浅浅脸上露出痛苦至极的表情,得寸进尺地讽刺道,“你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谁会相信你呢?少谦哥吗?你可以去告诉他试试,他会杀了你……你信吗?” “我不能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杀我,但我可以先杀了你!”月浅浅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整个人已经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乔冉的表情一疆,见月浅浅一副恨不得下一秒就掐死她的眼神,她脸色一沉,阴柔地笑了笑,“那个老东西还在我手上,你最好别轻举妄动!我死了,他会立刻给我陪葬!还有,厉少谦也会恨你一辈子!” 一句话,轻描淡写地阻断了月浅浅接下来想采取的任何行动。 她确实想杀了乔冉的,现在,立刻。 哪怕坐牢,枪毙。 怎么死都无所谓。 以命换命是她现在能想到的除掉乔冉的最简单直接有效的方法。 乔冉有心脏病,弄死她对于学过医的月浅浅来说,真的不是什么难事,可她就被乔冉一句话钉在了原地,彻底失去了与她同归于尽的勇气。 她怕,怕极了。 她的两根软肋,好巧不巧的,都握在乔冉手里,她空有一腔愤恨,却只能咬碎银牙和血吞。 她该……怎么办? 她又能……怎么办? 想到生死不明的爸爸,想到厉少谦恨不得她立刻就死的眼神,月浅浅害怕得想要钻到地洞里。 她心神恍惚到被乔冉轻轻一推,就失力地往后跌去,后背撞上了身后的床角,并不觉得疼痛,麻木得就像被抽了灵魂的傀儡。 “痛苦吗?无助吗?”乔冉踢了踢她,露出怜悯的冷笑,“原本还不想这么早就让你知道的,不是因为害怕你知道,只是想看你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对我感恩戴德,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可惜那个老东西,居然又破坏了我的游戏乐趣,真是找死!” “为什么?乔冉,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月浅浅抬起头来,愤懑中带着丝丝的困惑。 她真的不明白,乔冉要厉少谦,她让了,乔冉和父亲的事,是乔冉自己苦心设计的,也怪不到她,乔冉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恨她呢? 乔冉对上月浅浅的眸子,脑中迅速闪过一张冷峻不凡的脸,那张脸上生着一双看人从来只用眼角的眸,锐利如宝剑出鞘,并不属于眉目端正温文的厉少谦。 不过,厉少谦也算是她想折磨月浅浅的原因之一。那个被她处心积虑骗上床的男人,口口声声说爱她,若是真的爱,四年前怎么会丢下她一个人就走了?又怎么会听到她的死讯后四年都没有回来过一次? 而且……这次回来后,虽然对她还是温情脉脉,呵护有加,却碰都不肯碰她,任她百般挽留,他也没肯留下来过夜…… 越想乔冉眼神里的恨意越浓,恶毒的神情让她漂亮的脸看起来扭曲得可怕,完全 第1733章 你为什么没头发? () 月浅浅震惊地看着乔冉脸上的狰狞一点一点放大,最后像一只发狂的猛兽直接朝她扑过来,抓起床上的被子将她蒙住,一阵拳打脚踢。 乔冉有病,力道不是很大,月浅浅还算受得住,她以为乔冉发泄过去就可以了,为了爸爸的安危,她必须隐忍。 忽然,一个棒槌一样的重物狠狠砸在她背上,她被蒙在被子里,来不及躲闪,一个闷哼,直接被砸在了地上,砸得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接着又是三四锤砸在她身上,有一下正好在头部,她趴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她痛得连闷哼的力气都没有了。 甚至,她觉得她会死在这个棒槌下。 黑暗里,她心里的恐惧不断被放大,乔冉不止有心脏病,她还有疯病!她对自己尚且如此,爸爸落在她手上会安然无恙吗? 剧烈的疼痛中月浅浅清醒地意识到,一味的妥协认怂是没有用的,只能助长乔冉嚣张的气焰,只能换来她更加肆无忌惮的凌虐。 如果让乔冉觉得爸爸生了个没用的女儿,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没有为爸爸撑腰的能力,乔冉会怎么对爸爸呢? 月浅浅几乎不敢再往下想,一股血气上涌,她迎着扑头盖脸砸下来的重物猛地翻身一扑,精准地扑倒了乔冉。 他们这种豪门里长大的孩子,从小涉猎学习的就多,她也被逼着学过一点防身之术,会用几个巧劲,所以三两下便制住了乔冉,并且按住她的心口,双眼如鹰隼般盯住她,满脸的威胁。 乔冉眉头一皱,她的表情告诉月浅浅,她现在很痛苦,很难受。 而月浅浅就是要让她知道,她随时都可以让她病发身亡。 月浅浅的手缓缓按下去,乔冉的脸色立即变了,她伸手想拿随身带着的药,被月浅浅一脚踢开,就踢到她拼命想够却刚好只能指尖碰到的地方。 “你……你怎么敢?”乔冉涨红了脸,满眼的难以置信。 月浅浅冷笑,“我怎么不敢?别拿爸爸来威胁我,爸爸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吗?你不过就是个没名没分的臭小三,月深深不过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月家的一切都是我月浅浅的,你辛苦一场什么都得不到,我才不会像我爸那样好心供着你们,继承月家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们母子俩滚蛋,一分钱都不会给!” 一口气说完,见乔冉眼中终于露出惊恐的神色,月浅浅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她就是要做一个恶人,她就是要让乔冉知道,只有父亲活着,月家才有她乔冉的立足之地。 只有这样,父亲的安全才能有保证。 只要父亲好好活着,她总会想到办法查到父亲的下落。 乔冉见月浅浅眼中的恨意那么浓烈,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她没想到向来木讷且习惯逆来顺受的月浅浅竟然还有这样强硬的一面。 可她不会就这么认输的,她知道月浅浅最大的软肋在哪里 第1734章 和尚,我喜欢你 () “你以为厉少谦能护得住你?”月浅浅心中痛极,面上却露出讽刺的笑,恶狠狠地盯住乔冉,“现在的厉少谦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我月浅浅给他的,没有我月浅浅,他什么都不是!他胆敢用我替他挣的钱去养别的女人,我就敢让他一无所有,变成跟你一样的穷光蛋!” 月浅浅的话音刚落,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气喘吁吁一路狂奔过来的厉少谦站在门口,眯着眼,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洗完澡准备睡觉时,看到月浅浅给他发的短信,惊得魂飞魄散,以为这个机器一样听话的女人真的傻到因他一句气话就要去寻死。 可当他后悔莫及几乎一路飞车赶过来时,她给他听到的是什么? 这些才是她的真心话吗? 在她的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废物,他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拜她月浅浅恩赐吗? 怪不得她总是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怪不得她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怪不得每次缠绵后多一秒都不肯待在他的床上! 她不屑做他的女人,不屑跟他生孩子,甚至连婚礼都是能敷衍就敷衍,因为她的眼里是如此轻贱他的! 感觉受到了莫大屈辱的厉少谦一步一步朝着怔楞住的女人走过来,垂眸,毫无感情地望着她。 月浅浅讪讪松开按住乔冉的手,想解释,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眼中的冰冷让她很害怕,是那种连愤怒都不屑再有了的冰冷。 为什么? 为什么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为什么乔冉露出可恶嘴脸的时候他不来? 她只是想吓吓乔冉而已,她只是想让乔冉不敢伤害她的爸爸而已,为什么他偏偏这时候来了? “姐姐,就算你不想我去找少谦哥,你打我也好,逼我去死也好,可你不能这么说少谦哥啊。”乔冉又换上了平日里的楚楚可怜,一副被月浅浅欺负惨了的样子。 说完,她就大口喘息着,更加用力地去够滚落在地上的药瓶。 厉少谦看了看还压在乔冉身上的月浅浅,又看看滚落在一边的药瓶,突然一脚将月浅浅踹翻,将乔冉抱在怀里,迅速捡起药瓶给乔冉喂了一颗药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逼视着月浅浅,垂在两侧的手指狠狠攥紧。 这女人就没有什么要跟他说的吗? 他给她时间给她机会,为什么她还和以前一样,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甚是连一点想解释的意图都没有! “月浅浅!”厉少谦冷硬开口。 月浅浅强忍着才没哆嗦,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地望着他,为了爸爸,她现在不能怯懦,不能给乔冉任何可趁之机! 她虽然舍不得厉少谦,但是现在爸爸的命更重要。 厉少谦抱着乔冉站起身,冲着地上一声不吭的女人露出极致冷嘲的笑,“我厉少谦就是要养别的女人,你月浅浅有什么本事,就尽管拿出来给我看看!如果你不能搞垮我,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第1735章 避之不及 () “对不起厉先生,今夜打扰你了,明天我会买一套一模一样的新衣服还给你。”说完,月浅浅朝着厉少谦笑了笑,比哭还难看。 然后扶着墙,佝偻着身子缓缓往外走。 她的衣服被浇湿大半,紧紧贴着她的身子,更显单薄,那些若隐若现的淤青更是触目惊心。 厉少谦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叫他什么? 一声厉先生从她口中说出来疏离得让他忽然明白,这个女人对他没有最冷漠,只有更冷漠。 憋着火回到房间,见乔冉睡了,他没什么耐性地上前将她摇醒,将避孕药和水递给她,开口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吃了再睡。” 乔冉委屈地看了一眼厉少谦,“少谦哥不想跟我有孩子吗?” “你以前不是都吃的吗?”厉少谦皱了皱眉,理所当然的语气。 “以前你是有婚约在身,身不由己,现在……”月浅浅不是同意解除婚约了吗? “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厉少谦仿佛无法接受乔冉接下来要说的那个事实,急急打断她,说完,又觉得……根本不是现在的问题,他好像从没想过要跟她生孩子,立即又补充了一句,“何况你的身体不适合生孩子。” “原来少谦哥是嫌弃我身体不好,不配给你生孩子。”乔冉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她嘤嘤哭着,轻轻拉着厉少谦的衣角, 这种装可怜的伎俩,以前对厉少谦很受用,可此时的厉少谦被月浅浅气得几乎已经在丧失理智的边缘了。 他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致,开口的语气也很不善,“你现在怎么比月浅浅那个女人还不懂事!” 乔冉的脸色一疆,随后乖巧地接过药和水,含着泪吞下。 厉少谦见她吃了药,脸色才缓和一些,将水端走,并没有回乔冉的床上,而是走到沙发前躺下,疲惫地闭上眼。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对女人失去兴趣的感觉……厉少谦抓狂地想月浅浅还真不是一般的倒胃口! 可为什么想到她……会有一种想要的感觉?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她按在身下,撕碎她假正经的外皮,将她在他身下放荡的样子拍下来甩在她脸上好好嘲讽她! 这样的冲动更是折磨得厉少谦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端稳持重。 乔冉远远望着在沙发上不停翻动好似烙着的馅饼般的厉少谦,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不安。 为什么? 为什么她给月浅浅栽赃了那么多罪名,还诱使月浅浅说出那么多让厉少谦难堪的话,厉少谦似乎对月浅浅……还在手下留情呢? 灭门之仇,轻贱之辱……难道栽赃得还不够吗? 看来……还是没有触到厉少谦的底线,他对月浅浅还真不是一般的包容! 乔冉的眸光陡然转锐,甚至杀意迸现……她必须再下一剂猛药! 恶毒的怨恨完全扭曲了她的表情,使她看起来像是暗夜里蛰伏的一只恶鬼。 而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第1736章 偏偏喜欢你 () 厉少谦看了不下二十次手机,不是看信息,只是单纯地看时间。 那个数字越接近八点,他越觉得心烦意乱。那是以前月浅浅叫他起床的时间,现在却仿佛成了判他死刑的裁决。 一分一秒捱着,就在厉少谦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一刻的时候,门外响起的一阵脚步声终于拯救了他。 他心口猛然一跳她还是来了。 短暂的兴奋过后,他立即在心里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哼,果然是个说谎成性的女人!总是说一套做一套。 自己竟然会因她一句谎话烦躁得一夜都没睡好,简直可恶! 这样想着,气得牙痒痒的厉少谦迅速起身钻进乔冉的被窝,甚至做好了足够暧昧的睡姿来迎接即将推门进来的月浅浅。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厉少谦的眉头皱了皱,这不符合月浅浅的习惯,那女人进他的房间从来不敲门的。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他的房间。 所以他不自然地冷哼一声,“进来。” 然后缓缓坐起身子,半阖着眼坐在床上,等着月浅浅进来给他穿衣服。 过了半晌,门才从外面被推开,外面的人走进来,脚步似乎很迟疑,走了很久,才停在他身边。 一点都不像月浅浅的干净利落。 这女人又在搞什么? 伤得走不动路了? 厉少谦心里腹诽着,忍住抬头看她的冲动,竭力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 “厉先生,这是小姐还您的衣服。” 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厉少谦炸了毛般猛然抬起头。 睁眼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手上捧着一套崭新的西服。哪里有半分月浅浅的影子。 “她人呢?”厉少谦眸中的失望一闪而过,瞬间迸射出火花来。 小丫头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小姐一早就去公司了。” “她还敢去公司!”厉少谦猛然发怒。 小丫头不知道他怒什么,吓得不敢说话,被吵醒的乔冉揉着眼睛讶异地看了看半赤着身子的厉少谦,朝着小丫头淡淡吩咐道,“衣服放下,你先出去吧。” 小丫头将衣服放在厉少谦身边,逃也似地跑了出去。厉少谦看了两眼折叠整齐的衣服,猛然挥手打翻。 那女人竟然说不来就真的不来了! 明明昨天晚上就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了,可真的发生时,他还是不能淡定接受,甚至……心口还有一丝苦涩。 就像月浅浅说的,习惯了吧。 习惯她四年如一日的伺候。 习惯她纤细柔软的指尖划过他肌肤纹理的感觉,习惯她一粒一粒替他扣上扣子时的细致认真,习惯她自然而然贴近时的鼻息相闻。 嗯……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厉少谦懊恼地起身踢了一下床。 乔冉不知道他一大早生什么气,以为他是担心公司的事。 她也挺担心的……万一月浅浅真把厉少谦搞垮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起身捡起衣服递给他,乔冉一脸担忧道,“姐姐她这么早去公司……不是真的要去动什么手脚吧? 第1737章 飞来横醋 () “她动不了什么手脚!”公司的事厉少谦心中有数,并不担心,他担心的不过是月浅浅一身的伤…… 那女人简直是个不要命的工作狂! 垂眸看了看乔冉递过来的衣服,见她丝毫没有替自己更衣的觉悟,厉少谦有些不自然地接过来,第一次觉得乖巧温柔的乔冉竟然没有呆板无趣的月浅浅体贴。 厉少谦黑着脸自己穿好衣服后,对着镜子领结打了好几回,总觉得跟以往的不太一样,最后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将领结递给站在一旁好似木头人的乔冉,吩咐,“你过来帮我系一下。” 乔冉不擅长这些,握着领结有些无措,“少谦哥方才不是系得挺好的吗?” “让你系你就系。”厉少谦不耐烦道。 乔冉眼圈一红,握着领带的手微微颤抖着,那动作不但生疏,还哆哆嗦嗦,别说是跟月浅浅比,还没厉少谦自己系的顺眼。 如此反复几次,乔冉急的眼泪掉下来,厉少谦发现自己竟没有丝毫心疼的感觉,反而更加的不耐烦。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就知道哭! 推开乔冉,厉少谦抓着领带大步流星地跨了出去。任乔冉在他身后将一口银牙咬碎,露出凶狠到要吃人的狰狞表情。 如果在以前,这时间,月浅浅应该正陪他吃早点,而且是她早起一个小时亲手做的早点。 这样一想,走到餐厅门前的厉少谦突然没了食欲,他刚转身要走,方才给他送衣服的小丫头站在他身后怯生生地叫住他,“厉先生,小姐替先生准备了早餐,先生不用完再走吗?” 厉少谦脚步一顿。 小丫头立即又加了一句,“小姐亲自做的,她说是您最喜欢的虾饺和榴莲酥,做的时候还烫伤了手。” 转身走进餐厅,在餐桌旁坐下,看着桌上精致的摆盘和身边空空的位置,厉少谦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伤的严重吗?” “……”小丫头迟疑,“……小姐说不严重。” 她说不严重…… 厉少谦气得眉头又是一跳,他可还记得,有一次跟那女人去爬山,一块石头砸下来,她不要命地扑过来替他挨了一下,半条腿差点废了,当时她也说不严重。 等等…… 为什么她会不要命地替他挡那一下呢? 厉少谦嚼着榴莲酥慢慢思索着,看着旁边的空位置,觉得很是憋闷,冲着小丫头吩咐道,“坐下陪我吃。” 小丫头不敢忤逆他,悻悻坐下,但也不敢吃。 厉少谦夹了一块酥给她,问,“你叫什么?” 小丫头看着近在咫尺英俊非凡的厉少谦一阵脸红心跳,讷讷地接过榴莲酥,答,“刘莲,他们都叫我小莲。” “榴莲?”厉少谦失笑,咬了一口榴莲酥,心里的火气竟渐渐消了下去。 小莲咬着榴莲酥,想起月浅浅大早上给厉少谦做着早饭,厉少谦却睡在别的女人床上,突然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姐对先生那么好,先生为什么不喜欢小姐?” 第1738章 不许动他! () 为什么不喜欢? 厉少谦楞了一下,心中的火又烧了起来,“她对我好?做一顿早饭就是对我好?” “小姐以前在家什么都不会做,她那样娇贵的一个人,跟着先生出去四年,回来样样做的比我们下人都还好……” 小莲还没说完就被厉少谦冷笑着打断,“你的意思是说,我亏待你们家小姐了?” “小莲不是那个意思。”小莲吓了一跳,立即惶恐的解释,“小莲只是觉得,只有对一个人在乎,才会费尽心思去了解一个人的喜好,并且样样亲力亲为做到最好。比如先生的事,小姐就格外上心,您几点起,用什么茶,穿什么衣服……” “好了,你自己吃吧。”厉少谦将盘子一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敢听完。 那种犹如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心情起伏让他实在有些受不住,一想起月浅浅就失控的感觉,让他莫名焦虑不安。 厉少谦赶到公司的时候,月浅浅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她今日难得没有将头发干净利落地扎起来,而是做了个精致的大卷发随意披散着,向来素面朝天的脸也画了很浓的妆,大概是为了遮住脸上的伤。 尽管如此,公司的人还是看出她身体的异样,再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饰她的憔悴,何况,关于她昨日在医院受辱的狼狈新闻,早就登了出来,还上了头条。 几乎没有人料到,在这风尖浪口,她居然还敢出来露面,而且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 月浅浅像个没事人般,浑不在意众人看过来的各色目光,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各部门的任务,还是一如既往地干练纯熟,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令人折服的魅力。 这让原本担心公司前途的人稍稍安了心,毕竟,公司的两大总裁弄得那般不堪,一旦决裂,公司很有可能就完蛋了。 可他们的心并没有能安放太久,最后到月浅浅主要负责的研发部时,他们立即听出来了异样。 她竟然在安排工作转接! “月总,您这是要离职吗?”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厉少谦走到会议室门口时,正好听到月浅浅微哑的声音在铿锵有力地宣布,“没错,今天我就会离开公司。不过各位不用担心,我不会带走公司的任何资源,包括我名下百分之四十的股权,以及研发部的所有核心资料,都会直接转到厉总名下。以后冉梦帝国,只有厉总一位总裁,而我也是最后一次给各位安排工作,希望各位能够不折不扣的完成指标,下次可以完美地向厉总述职。” “月总,您一走,研发部便没了主心骨,后续的产品研发……” “你们研发遇到任何困难,可以直接去月氏集团找我,我月浅浅在此承诺,不管我以后在何处任职,都将是冉梦集团的终身免费顾问。”月浅浅回的干净利落。 闻言,虽然还是有很多人想挽留月浅浅 第1739章 他是我的人 (防盗章节) 走出厉少谦的办公室,月浅浅靠着墙壁用力咬了咬舌尖,试图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她不能垮掉,她还要去月氏集团。 那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今天她在月氏集团安排了一个重要的发布会,需要她亲自出席。 料想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月浅浅走进不远处的洗手间,看着镜中脸色苍白如鬼的自己,取出化妆品,迅速补了个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的妆。 走到公司门口时,月浅浅发现冉梦帝国的员工都集中在前厅里等着为她送行,每一个熟悉的面孔都在,除了厉少谦。 看着他们,月浅浅冰冷的心上忽然涌起一丝温热,至少这四年大家都看得到她的付出,也都肯定她的贡献。 所有人都看着月浅浅,以及她身后。 他们都无比希望那个与她天造地设的男人能突然出现,挽留下这个去意已决女人。不只是为公司,还为他们对爱情的信仰。 因为冉梦帝国的成立与崛起,不止是业内的一个传奇,也是业内的一段佳话。 厉少谦与月浅浅都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听过他们故事的人,无一不羡慕厉少谦,能够拥有月浅浅这样一个情深义重的红颜知己。 可谁都没想到,这样的一代佳人,在厉少谦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最终却落得个兔死狗烹,功成身退的下场。 “大家以后跟着厉总好好干,我很期待月氏集团与你们合作的那天!”月浅浅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虽然有些跛,却丝毫不损她的高贵的气质。 看着她扭伤的脚以及脖间的勒痕,许多人都心照不宣地露出了为她忿忿不平的眼神,她却浑不在意地笑笑,走到一个女秘书身边,指了指她脖间的丝巾,客气地问,“这个可以借我吗?” 女秘书立即将丝巾解给了她。 其实就是很普通的丝巾,不值什么钱,月浅浅却笑了笑,从包里取出笔,随手开了张支票给她,并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 不等女秘书推拒,月浅浅加快步伐迅速走出了冉梦帝国的大门。 那一刻,如释重负,却又怅然若失。 至始至终,厉少谦都没再露面。 赶到月氏集团时,发布会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她月浅浅这个主角了。 可在这里,月浅浅并没有得到冉梦帝国那样的尊敬,尽管她是月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 这大概就是自己的企业和父亲的企业,到底还是有所不一样的。一来她对月氏集团没有任何贡献,不足服众;二来她年纪轻轻,集团里很多资深的老顽固都不买她的账;三来骆文彬这个衣冠禽兽已经收买了不少人心,故意想给她下马威看。 更重要的是,昨日一则关于她的报道,几乎让月氏集团丢尽了脸。在他们眼里,她是一个不称职的大小姐,让月家蒙羞了。 月浅浅没有理会公司职员的视线,取出文件,没有表情地宣布,“家父 第1740章 你是我的女人 (防盗章节) 此话一出,场面立即沸腾起来。 月氏集团虽然说是集团,其实主要股份都是月厉两家的,厉家垮了以后,便是月家一家独大,占着近乎百分之九十的股份,拥有绝对的裁决权。 “这不是儿戏嘛!怎么能让一个黄毛小儿来代理董事长!”某位董事倚老卖老,不满出声。 下面附和声立即响起一片,场面差点失控,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月浅浅的笑话。 “黄毛小儿怎么了?没听过长江后浪推前浪吗?”月浅浅猛地拍桌站起,双眼微眯,将手中的文件往桌上狠狠一甩,气势十足,“在座哪位敢拍着心口说四年内能建起一个冉梦帝国!但它就是两个黄毛小儿建成的,短短两年就已跻身世界五百强!现在更是蒸蒸日上势不可挡!” 那位老董事的气焰立即憋了回去。 月浅浅双手撑着桌子,淡漠的眸光扫了一圈,才不急不缓道,“冉梦帝国的产品都是我负责研发的,你们若是能找出一款比我们集团差的,我立即从这董事长的位置上滚下去退位让贤!” 说着,她朝着众人甩出一份文件,“这是我父亲的股权转让协议,父亲所有的股份现在都已经在我名下,严格意义上说,我现在就是你们的董事长,所以——谁还觉得我没能力没资格的,请拿出你们的实力再站起来质疑我!没能耐还不服的,现在就给我滚——” 所有人都被月浅浅震慑得目瞪口呆。 包括骆文彬刻意安排挑事的人都吓得偃旗息鼓了。 他们没想到董事长会在盛年就将股权转让给了自己的女儿,还不是部分,而是所有。 他们更没想到,以前那个木木讷讷见了人都说不了几句话的大小姐,这次回来竟是如此脱胎换骨,威势逼人,俨然已经是上位者的气度。 以前见过月浅浅的人,其实都以为冉梦帝国的崛起全是厉少谦的功劳,直到今日,才晓得他们这位内向孤僻不起眼的大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月浅浅望着众人渐渐臣服下来的眼神,心里也默默感谢这几年厉少谦对她的帮助。 创办冉梦帝国时,她本来只是负责出钱出脑力,整天埋在实验室苦干,是厉少谦执意要将她拉到总裁的位置上,与他平起平坐。 她还记得冉梦帝国正式成立的那天,他将怯场的她拉到身边向所有员工介绍她,将她默默做的贡献一一如数家珍地讲给公司的员工听,最后一句他是举着她的手宣布的——所以,没有月浅浅,就不会有冉梦帝国,她有资格与我并肩而站,分享一半江山。 后来他果真将公司分给她一半,并且去任何场合都会带着她,耳濡目染,为了那句有资格与他并肩,她努力让自己变得与他一样,在各个场合都优雅从容。 那时候的厉少谦啊……真迷人! 想起那些过往,月浅浅不自觉握了握掌心,以前那个不管什么场合都会陪在她身边给她安全感的男人 第1741章 霸道的兄妹 (防盗章节) “月总,您一走,研发部便没了主心骨,后续的产品研发……” “你们研发遇到任何困难,可以直接去月氏集团找我,我月浅浅在此承诺,不管我以后在何处任职,都将是冉梦集团的终身免费顾问。”月浅浅回的干净利落。 闻言,虽然还是有很多人想挽留月浅浅,毕竟公司百分之七十的研发产品都是在她的指导下研发出来的,但一想到她是月氏集团的大小姐,月家唯一合法继承人,拥有整个月氏集团,便都觉得区区一个创立不过四年的冉梦帝国,实在是雇不起这尊大佛。 何况,关于厉少谦与月浅浅婚变的传闻已经传了出来,如果报道属实,月大小姐这样的处理方式已经算是非常的大气仁义了。 公司的老人都知道,如果没有月浅浅,根本不会有冉梦帝国,如今她不但净身出户,甚至还承诺无偿地给予他们后续支持和帮助,这让所有人无不对她宽阔的心胸肃然起敬。 所有要交代的事都交代完了,能为厉少谦做的事也都做完了,看着众人恋恋不舍的眼神,月浅浅忍不住眼眶一热。 这是她四年的全部心血,是她和厉少谦最美好的回忆,是他们一起铸建起来的王国,就像她与他的孩子一样珍贵,可为了爸爸,她必须要离开了。 月氏集团需要她! 昨夜她查看了一夜爸爸留下的资料以及月氏集团的现状,情况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若是她再不回去,恐怕就要彻底毁在乔冉和骆文彬这对奸夫**的手里了。 那是爸爸一辈子的心血,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它! “好了各位,后会有期!”月浅浅收拾好手中的文件,简单地作别。 “月总……”所有人起立,齐齐开口叫了一声。 月浅浅转身的动作一滞,回眸笑了笑,与她平日里的严肃判若两人,“下次见面,你们可以叫我月浅浅。” 说完,抬步优雅地朝着门外走去。 一开门,月浅浅就对上了一双阴森暗沉的眸子。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厉少谦拖着往办公室走。 他走的又急又快,月浅浅穿着高跟鞋,身上还有伤,跌跌撞撞跟着,很快就扭了脚,她痛哼了一声,他没有任何反应,继续拖着她走。 月浅浅几乎是被扔进办公室的,腰磕在桌上,痛得她浑身一阵颤栗,门“砰”一声合上,男人庞大的身躯迅速压了过来,将她死死抵在身后的办公桌上,一双眸子盯着她,通红。 “你都听到了?”月浅浅仰头望着他,笑了笑,认真地保证,“你放心,我真的什么都没带走。” 厉少谦狠狠盯着她:“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个?” 月浅浅懵了一下。 她还要说什么? 想了想,她认真地补充道,“研发部你不用担心,我留下的资料还有新的成果可以撑上半年,半年时间足够你找到新的接手人,你要是信任我,我也可以给你引荐一些优秀的人才。” 第1742章 囚笼 (防盗章节) 她还记得冉梦帝国正式成立的那天,他将怯场的她拉到身边向所有员工介绍她,将她默默做的贡献一一如数家珍地讲给公司的员工听,最后一句他是举着她的手宣布的——所以,没有月浅浅,就不会有冉梦帝国,她有资格与我并肩而站,分享一半江山。 后来他果真将公司分给她一半,并且去任何场合都会带着她,耳濡目染,为了那句有资格与他并肩,她努力让自己变得与他一样,在各个场合都优雅从容。 那时候的厉少谦啊……真迷人! 想起那些过往,月浅浅不自觉握了握掌心,以前那个不管什么场合都会陪在她身边给她安全感的男人……真的走了。 她不怕一个人孤军奋战。 却怕与他战场相逢。 想起厉少谦瞪着她说要动她和月家时的狠厉眼神,月浅浅忍不住一阵阵发怵。 “月小姐,您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冉梦帝国呢?”一个记者突然发问,打断了月浅浅的思绪。 月浅浅收拾了一下情绪,平静地答,“我和厉总回国前已经商量好,回国后,我将离开冉梦帝国接手月氏集团,这也是父亲的要求。” “听说您与厉先生的关系不和,即将取消婚约,这是否才是您离开冉梦帝国的真正原因呢?”另一个记者追问。 月浅浅瞬间沉下脸,“对不起,私人问题我不予回答。” “厉先生昨天从医院带走的那个女人听说是您父亲的外室,这是真的吗?” “我说过了,私人问题,不予回答!”月浅浅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但她一走到门口,立即被蜂拥过来记者团团围住,不断追问她与厉少谦的感情问题以及乔冉到底是谁的女人。 每个人都恨不得从她嘴里挖出一个惊天大新闻。 月浅浅随着蜂拥的人群不停地移动,她的脚伤还没好,被挤得摔倒在地上也没人来扶她一把,抬头只看见漫天的话筒朝她飞过来,耳边全是聒噪的声音。 “请问当年是你们月家整垮了厉家吗?” “请问您是真的喜欢厉先生还是别有居心?” “请问您真的为了嫁给厉先生将他喜欢的女人送到了自己父亲的床上吗?” “……” “你们有完没完!谁再胡说我就去法院起诉谁诽谤之罪!”月浅浅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伸手推开面前的话筒。 话筒不知撞上了谁的脸,他立即大叫起来,“打人了!月家大小姐恼羞成怒打人了!” 四周的记者愈发激动起来。 一片混乱中,月浅浅被压在地上踩来踩去,剧烈的疼痛让她差点忍不住哭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开发布会。 如果厉少谦在,一定不会让人这么欺负她的。 厉少谦…… 月浅浅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心里一阵一阵地难过,将她逼到如此境地的正是他厉少谦啊…… 曾经拉着她的手说要与她并肩共享江山的男人,现在却恨不得她立刻去死,他从来都不是……她的盖世英雄啊…… 第1843章 出逃 (防盗章节) 男人故意走地很慢,放任身后的闪光灯不停地啪啪拍着他们,月浅浅害怕极了,抵在她腰间的刀片冰凉锋锐,吓得她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个男人,她并不认识。 虽然他带着面罩,脸被遮去了大半,但露出的部分,皮肤白皙,双眼狭长,像两把出鞘的利剑,英气逼人。月浅浅几乎可以想象,这张面罩下有着怎样一张精致不输厉少谦的脸。 可是美色也不能遮掩住他浑身的戾气。 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气息。 仔细回想了一下整个过程,月浅浅猜测,他应该不是真的想杀她。他的目的可能只是说出那些混淆视听的话,败坏她的名声,最多再勒索一些钱。 钱嘛…… 俗话说破财消灾,对于月浅浅而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他们给你多少钱?”走出那些闪光灯的包围圈后,月浅浅冷静开口,“我出十倍!” 男人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二十倍!”月浅浅继续增加筹码。 “她没给我钱,只是陪我睡了一觉。”男人终于低下头来看她,眼眸上下,似乎在品评她的姿色,“你也要二十倍吗?” 月浅浅,“……”一时被噎住。 男人再次开口,“你长得比她好,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月浅浅忍不住颤栗起来。 劫财的她不怕,她有钱。 偏偏是个劫色的……怎么办? “我给你钱,多少都可以。”月浅浅咽了咽发干的喉咙,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皱起来,努力保持着镇定,“我可以给你找模特,明星,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可以想办法替你安排。” “我现在对你比较感兴趣。”说着,男人已经将她抱进了一家星级酒店。 月浅浅慌得心跳到了嗓子口,她想大声呼救,可抵在她腰后的刀告诉她,只要她敢轻举妄动,他立刻会要了她的小命。 怎么办? 月浅浅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无助过。 是乔冉! 一定是乔冉找人害她的! 今天在集团遇到的一切都是被乔冉精心安排,否则那些记者怎么会那么嚣张?集团那么多员工和保安又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 如果不是乔冉或者骆文彬事先安排好了,谁敢这样对她月浅浅? 带着口罩的男人很快将她抱进了套房,那场混乱让她异常狼狈,衣服被踩烂了,脸上的妆也花了,整个人脏兮兮的。 月浅浅不懂这个人什么眼光,到底看上她什么…… 进门后,男人直接将她抱进了浴室,想将她丢进浴缸。 对于这个行为,月浅浅是排斥的。 她要是真的洗干净了,岂不是彻底完蛋了? 现在她恨不得在泥地里多打几个滚。 所以,男人放手后,发现怀里的女人居然主动扒在他身上不肯下去,他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眼中带着一丝促狭,“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投怀送抱?” 闻言,月浅浅吓得一个激灵,立即撒手,整个人吧唧一声掉下去 第1844章 不为所动 (防盗章节) 男人无语地睨了她一眼,眸中心疼一闪而过,伸手替她打开热水,见她鬼鬼祟祟地想往外爬,他冷冷开口,“如果你不想自己洗的话,我不介意帮你。” 月浅浅爬了一半的腿又悻悻缩了回去。 男人见她乖乖坐了回去,在她哀怨的眼神里转身出去,体贴地替她关上门。 月浅浅坐在浴缸里磨蹭了半天,才开始慢慢清洗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禽兽,至少知道非礼勿视。 月浅浅本来打算就这样一直在浴缸里缩着不出去,门外忽然传来男人森冷的声音,“再给你十分钟,洗完自己出来,否则我就进去了。” 一阵恶寒后,月浅浅本能地朝着门锁看了一眼,发现已经被破坏了,也就是说外面的男人想进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十分钟后,在男人扭动门把的时候,月浅浅裹着浴巾站在门后,整张脸已经红成了虾色。 她在厉少谦面前……都没这样过。 在男人伸手过来抱她时,她突然抬头,大声尖叫,“那个……其实……我有病。” 男人愣了一下,十分平静地点头,“我知道。” 然后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打横抱起,扔在床上。 一沾到柔软的床,月浅浅惊得缩成一团,叫得更大声,“我有病,会传染——” 男人无动于衷地半跪在床上,单手撑在她身侧,认真地俯视着她。 月浅浅瑟缩了一下,突然停止了挣扎。 她本来是害怕的,可对上他的眸子突然就没那么怕了,那是一双锐利却很干净的眸子,里面没有一分一毫的情欲,反而充斥满了愤怒和心疼。 为什么……他会对她露出这种复杂的眼神? 这不该是一个陌生人会有的。 “我……我们认识吗?”月浅浅咬着唇问了一句,她想伸手去揭他的面罩,可良好的教养告诉她这很不礼貌,所以她按捺住了自己好奇。 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苦笑,这女人……果然对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他将她脸上身上的伤大概瞧了一遍,转身去取医药箱,然后跪在她身旁,替她仔细处理着身上各种各样的伤痕。 “月浅浅,你也算半个医生,更是个制药专家,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男人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 听他一声月浅浅叫的那么自然,月浅浅笃定这男人肯定认识她,而且不太可能是仇家。 “这些不碍事,死不了。”月浅浅看着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棉签的样子,忽然就想到了厉少谦。 厉少谦也有一双这么好看的手。 厉少谦也曾这样为她上过药。 “死不了?”男人垂着头,给她处理伤口动作十分温柔,语气则完全相反,“非要死了才肯回头吗?” 月浅浅听不懂他的意思。 回什么头? 男人知道她的情商全被智商吃了,也没指望她能一下子听懂,只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如果您想离开,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 第1845章 走投无路 (防盗章节)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月浅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值得吗?”男人纤长的手指忽然抚上她脖间的勒痕,双眉紧皱,“厉少谦这样对你,值得吗?” 提到厉少谦,月浅浅猛地咬唇沉默。 她从来就没想过值不值得。 脸上腿上手臂上的伤都处理完了,男人命令她,“趴过去,我看看你的背。” 月浅浅顿时身体绷直,紧紧抱着那条浴巾,拼命摇头,死也不肯撒手,满脸坨红,“我看你也不像是坏人,你放我走吧。” “你知道回去有多危险吗?”男人顿了顿,见月浅浅没有丝毫的觉悟,他叹了口气,“本来乔冉找的是别人,如果不是被我发现,提前处理了,你知道你今天会是什么下场吗?” 月浅浅脸色惨白,她努努嘴,有些委屈,“现在的下场也不怎么好,你要是真想帮我,放我走好吗?立刻马上。” 男人犹豫了好一会。 月浅浅以为他是担心拿不到剩下的酬金,立即跟他谈判,“我给你钱,多少都行。” 男人无语地看着她,最后忍无可忍,露出一丝嫌弃又无奈的眼神,“……月浅浅,你什么时候也张口闭口都是钱了,跟厉少谦在一起久了,果然满口铜臭。” “因为钱其实是最不值钱的。失去多少,都不会心疼。”月浅浅没有生气,灵动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无奈,“可你不知道,我现在真的穷得只剩下钱了,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厉少谦没了。 爸爸没了。 唯一的好姐妹也没了。 “你还有我。”男人冷不丁一句,吓了月浅浅一跳。 她脱口而问,“你是谁?” “等你自己什么时候想起来,或者……”男人顿了顿,取出便签写了个号码塞进她掌心,“或者你什么时候愿意跟我走了,我再告诉你。” 月浅浅揉了揉纸条,扔掉,“不管你是谁,我不会跟你走的,永远不会。” 因为她不会离开厉少谦的,死也不会。 男人仿佛看穿了她般,在她看不见的口罩下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回去后,保护好自己,别逼我……真的杀了厉少谦。” 他说的轻描淡写,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温柔,月浅浅却觉得脊背陡然发寒,那股寒气直冲她的天灵盖。 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越是有一种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绝杀之气。 仿佛……他杀一个人就如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这个口罩男到底是谁? 究竟是敌是友?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望着他,月浅浅的心口不停地打怵,最近发生的事已经够她焦头烂额了,为什么又出现了一个这么奇怪的口罩男? 更要命的是,这个口罩男还扬言要杀她的厉少谦,这简直就是拿刀在捅她的死穴。 短短一瞬间,月浅浅脑子里闪现了无数种跟他同归于尽的方案,可她现在……似乎一个也实施不了,只能干巴巴得瞪着他。 紧张得心口“噗通噗通”直跳。 第1846章 从了本尊 (防盗章节) 男人见月浅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盯着自己,无奈地笑了笑,起身拿出一套崭新的衣服扔给她,“换上以后,你就可以走了。” 月浅浅难以置信地抱住衣服,警惕地盯住眼前的男人,见他没什么其他动作,立即抱着衣服兔子一般蹿进洗手间,恨不得立即换上衣服溜之大吉。 五分钟后,从洗手间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月浅浅脸色臭得吓人。 她……从来没穿过这种衣服,性感的v领,超短的包裙,紧束的腰身……这让她十分别扭,有种不想出门的羞耻感。 坐在床上的男人见到她时却眼前一亮,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瞧她紧张得直搓衣角,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他十分自然地上前揽着她的肩往外走,“我送你回去。” 不容置疑地口吻。 “我……”月浅浅咬唇,直觉上她觉得自己不能穿成这样回去,要是被厉少谦看见……简直丢死人了。 不过……她现在好像是回自己的家,家里已经没有厉少谦了…… “怎么,厉少谦没给你买过衣服吗?”男人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嘲讽,“他给乔冉买的衣服很多都是这种,男人的审美其实都差不多。” “你怎么知道!”月浅浅脱口而问。 她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个人的身份了,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仿佛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很了解,可偏偏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到底会是谁呢?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安慰般揉了揉她的发顶,她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骇人的戾气渐渐隐了下去,似乎对她真的没什么敌意,甚至还带着一点宠溺。 尽管如此,月浅浅还是不想跟他再有什么瓜葛,更不想面对这股神秘的恐惧,所以在男人站在一辆超级拉风酷炫的红色兰博基尼跑车前请她上车时,她忍不住推辞道,“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男人完全没有搭理她,拉开车门,直接将她塞了进去,月浅浅干巴巴地望着眼前这个酷男人,莫名心口突突直跳。 “自己系好安全带。”男人命令了一声,等她乖乖系好后,猛地一踩油门,跑车立即如一阵风般飞了出去。 他的车技很好,甚至不输一些专业的赛车选手,路过月浅浅最喜欢的天桥时,他刻意放缓了速度,漫不经心道,“这里你很久没来了吧?以前你科研上遇到瓶颈,就喜欢来这里发呆,经常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闻言,月浅浅望着他的目光已经实在无法再淡定,她差点忍不住伸手摘下他面上黑色的口罩。 她非常确定,自己没有失忆过。 只要自己真的认识他,一定不会想不起来的! 在月浅浅琢磨着要不要摘他口罩纠结里,跑车已经停在了月家的别墅前。月浅浅以为凭他的性格,会直接冲进去,他却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可以下车了。 月浅浅愣了一下,立即如获大赦般推开车门,拔腿就跑,连该有的优雅和矜持都忘了 第1847章 () 月浅浅正病得半死不活,迷迷糊糊中,一睁眼就看到两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朝她走过来,她吓得连连惊叫。 可是没有人过来救她。 不过她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只是他们被拎到了电视机前的沙发上,然后一杯温热的牛奶递到了她面前。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板着脸告诉她,“厉总说让您好好喝牛奶,好好看明星情缘。” 月浅浅懵懵地接过牛奶,有些烫手,不过这不重要,她的心思根本不在牛奶上面。 明星情缘? 这是什么东西? 娱乐八卦? 她为什么要看这种垃圾东西? 厉少谦为什么要让她看这种没营养还浪费生命的玩意儿? 不过,她很快就抱着牛奶没脾气了,因为她在屏幕上看到了厉少谦,帅到全身都在冒星光的厉少谦。 然后帅帅的厉少谦一开口,她就彻底怔住了他居然会上这种节目,居然会当着那么多观众宣布她月浅浅只会是他厉少谦的未婚妻,还不许别人诽谤他们! 一股巨大的欣喜几乎要将她冲晕过去。 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不过她很快发现自己似乎……好像……真的是在做梦…… 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她发现自己还在梦里,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她挥挥小手指挥其中一个大汉,“那个……你去看看电视是不是坏掉了,怎么总是重复这一段啊。” 大汉拿起遥控器调了几个台,发现没什么问题,可是调回来,厉少谦还是在说这一段话。 月浅浅目瞪口呆地望着银屏上复读机一样的厉少谦,差点被牛奶噎住。 厉少谦不会是被她气傻了吧…… 为什么反反复复只会说这一段话? 下面的观众会不会笑话死他? 这实在太有损他商界精英的形象了! 怎么办怎么办? 月浅浅慌得六神无主,盯着屏幕的两颗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三十秒后,她果断地指着其中一个大汉疾言厉色地吩咐,“你……快打给你们厉总身边的冯助理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实在不行就立即送医院,有病一定要赶紧治,千万别由着他胡来,还不快去!” 大汉见月浅浅一脸严肃,也觉得事态十分严重,立即出去打电话。 月浅浅将另一个大汉也支到门口,自己撑着病体摇摇晃晃地打开衣橱,发现全是男装,爸爸的衣服。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随便拿了套西装胡乱换上,拉开门就打算往外闯,一边闯一边吩咐,“给我备车,我要去演播室。” 走到大门口时,被月浅浅弄懵了的保镖二号忽然醒过神来,伸手拦住她,“月小姐,厉总吩咐了,您不能出去。” “咳我现在必须过去,他出事了,我必须过去!”月浅浅一边咳嗽一边踉跄着往外走。 保镖二号眼见着她要走出去了,二话不说,立即上前粗暴地将她又拎了回去,丝毫不顾她竭嘶底里地挣扎,将她扔回房间。 厉少谦将他们安排进月家别墅时 第1848章 沽酒 () 就吩咐过他们,在这里,他们只能听从他厉少谦一个人的指令,其他一概不需要管。 所以任凭月浅浅气得干跺脚,保镖二号一直尽忠职守地堵在门口,不让她出去。 “来人来人”月浅浅第一次气急败坏得有失体统,她抓起一个父亲最是珍爱的古玩砸出去,大声叫到,“月家的保镖呢?白养你们了不成?再不滚出来,我就将你们全部解雇了!” 然而四周空荡荡地,只有对门的乔冉远远望着她,如同望着一个笑话。 叫吧。 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她的。 乔冉还沉浸在孟子琅的绝情悲伤里,根本不知厉少谦为月浅浅豪掷千万金的事,只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伤,以及空荡荡的手腕,眸中阴狠的算计一点一点,渐渐酝酿成型。 怕碎的,终究还是碎了。 不管是梦,还是玉镯,碎了,就该醒了! 这边,对危险逼近还无知无觉的月浅浅大闹了一阵,因为还在病中,又急又怒之下,整个人像彻底失了魂般,踉踉跄跄地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一抬头看到还在反反复复说同一段话的厉少谦,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觉得自己简直罪大恶极,怎么能将好好的厉少谦气成这样呢? “月小姐,没事……厉总没事……”打完电话的保镖一号冲进来,看着月浅浅一副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起了怜香惜玉之心,立即向她解释,“小姐,您别急,我问清楚了,这是重播,厉总吩咐电视台播的,重播一遍五十万。” “一遍五十万?”月浅浅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现在外界都传疯了,厉总这次为您可是一掷千万金,这档节目本来一个半小时的时长,厉总的这一段一共要复播四十分钟,以厉总的语速,差不多要复播一百二十遍,也就是……”算数不太好的保镖突然卡住。 “也就是六千万。”月浅浅喃喃接口,然后眼泪“哗”一下涌出来了,哭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他一定是被我气疯了,一定是……” 没有人比月浅浅更了解冉梦帝国现在的情况了,公司刚转回国内发展,资金链还没稳固,很多基础设施还没建好,市场也没完全打开,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这六千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用在这当口上,实在是……除了厉少谦疯了,月浅浅想不出来其他什么理由。 闻声而来的小莲在一旁劝道,“小姐,您哭什么,厉总花六千万就为了高调宣布你们的婚事,您应该高兴才是,这是多大的恩宠啊,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月浅浅摇了摇头,哭得头昏脑涨。 不是的,厉少谦一定是被她气坏了。 他才不是那种不切实际搞浪漫的人。 一定是她让他觉得丢尽了人,所以才怒砸这么多钱买尊严,毕竟他们这种做企业的,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厉少谦效率极高地拿下一个大客户后 第1849章 () 志得意满地匆匆赶回来,却看到月浅浅窝在沙发里,蔫答答的,一副死过很多遍的憔悴模样。 瞧了瞧一地的碎瓷,以及她身上不合体的宽大西装,聪慧如他,立即猜到这里片刻前发生过怎样突围和防守的惨烈斗争了。 他皱了皱眉,转身问那两个手足无措的门神,“怎么回事?” 潜台词便是谁准你们将她欺负成这样的? “厉总,小姐她……以为您……疯了……急的。”保镖一号好不容易将一句话说完,精准表述了月浅浅的意思,随即擦了擦冷汗。 他……疯了? 厉少谦失笑,他确实是疯了。 他今天做了一件他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 所以……这女人……是在担心他吗? 她会跟他说什么呢? 莫名,厉少谦心里竟有些期待。 “咳”许久都不见月浅浅有反应,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以提升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月浅浅终于抬起头来看他,鼓起莫大的勇气叫了他一声,“谦。” “嗯。”这个称呼显然让厉少谦十分满意,是久违的亲近感,不过他还是尽力克制着唇角的弧度,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谦,你怎么生我的气都没关系,怎么能拿公司儿戏呢?”月浅浅小心翼翼地看着厉少谦,见他脸色沉了一些,有些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公司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既然那些钱……是因为我花的,就从我的账上支吧,我会尽快让月氏集团的财务部将钱汇到冉梦帝国的……” 说着说着,她就不敢说了,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因为厉少谦望着她又露出了那种恨不得将她一口吃掉的眼神。 见她悻悻住了口,厉少谦强忍住火气,问,“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些吗?” 月浅浅用指尖抠着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瞧着厉少谦虎视眈眈的,似乎一定要听她再说些什么,她只好咬着唇可怜巴巴道,“虽然我离开了公司,但是公司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的……跟我不必……” “月浅浅!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离开你我厉少谦就不行了吗?”盛怒之下的厉少谦,满眼都是轻蔑和嘲讽,“以后我公司的事,你少指手画脚!你别以为你继承了月氏集团,就真是个东西了!告诉你,月氏集团,月家那个老东西,还有你,在我眼里,都是垃圾!” 月浅浅被他吼得一抖,抖尽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差点没忍住眼泪。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难得浪漫一次的厉少谦简直失望到了极点,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豪掷千万金换来的只是她别样的羞辱! 难道在她眼里,他厉少谦为她区区六千万都花不起吗? 他不知月浅浅其实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六千万,越发觉得她是一个眼里心里只有公司没有感情的怪物,冷漠地盯住她,恶狠狠地警告她,“月浅浅,要点脸 第1850章 浇愁 () “对不起……”其实月浅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是她已经习惯先道歉。 每次只要厉少谦一生气,她都认为是自己的错。 以前的厉少谦都会原谅她的。 可此时,厉少谦却紧紧蹙着眉,他要听的从来都不是对不起! 月浅浅被他盯得发怵,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局促地缩成一团,目光委屈又讨好地望着她,像只被欺负惨了的小白兔,两只眼睛红红的。 厉少谦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半句解释的话,忍住一拳揍死她的冲动,甩门离开。月浅浅等他走远了,才敢抱着凉掉的牛奶嚎啕大哭,就像四年前被他抛弃的时候一样。 委屈,无助。 她让他蒙羞了,她是垃圾。 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觉得她该死! 乔冉见厉少谦怒气冲冲地从月浅浅房里出来,嘲讽地弯了弯唇角,又换成一副笑脸迎上来,满含关切地问,“少谦哥,姐姐身体好些了吗?” 厉少谦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上的伤,似被什么碎片割伤的,象征性地关怀了一下,“你的手怎么回事?” “哦,没事。”乔冉将手往背后缩了缩,用身子推着厉少谦往餐厅走去,“少谦哥一定是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 厉少谦一把抓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问,“说,谁伤的!” “真的没事的,少谦哥也别怪姐姐,姐姐一定不是故意伤我的,她也不过是吵着闹着要去演播厅,大概是想去见子琅吧……”乔冉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厉少谦的表情。 令她意外的是,厉少谦竟然没有暴跳如雷。 她自作聪明地以为月浅浅是想去见孟子琅,想添油加醋地告她一状。却不知厉少谦早有安排,他心里自然清楚,月浅浅去演播厅是为了找他,阻止他继续败家。 败家? 想到这个词,厉少谦难堪的脸色突然缓和了一些。 那个女人还是关心他将他当成家人的吧?否则她既然已经离开了公司,公司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他爱怎么败怎么败,不是吗? 这般想着,被乔冉推着已经在桌前坐下的厉少谦突然端起饭碗,目光扫了一圈,迅速开始夹菜,乔冉以为他饿坏了,立即夹了一个鹿肉丸给他。 厉少谦迅速将肉丸挑了出去,开口是十分自然的语气,“浅浅不喜欢吃鹿肉,她喜欢清淡一些的,还有,她现在病着,不能吃大荤。” 乔冉顿时怔住,尽管心中愤懑,却也不敢当下翻脸,她缓了一下,才温柔地笑道,“都怪我,竟忘了姐姐也还没吃饭了,少谦哥是要自己送过去吗?” 自己送过去吗? 厉少谦夹菜的动作一顿,想起自己先前穷凶恶极的态度,以及月浅浅抱着半盒牛奶可怜兮兮望着他的模样,突然就怂了。 他怕跟她吵架。 更怕在她面前失控的自己。 所以他又挑了几样月浅浅爱吃的菜,将饭碗往乔冉手中一塞,理所当然地吩咐道,“你给她送过去,让她务必吃完。” 第1851章 () “什么?”厉少谦以为自己听错了。 月浅浅不敢看他,大吼出声,“我说,我要嫁给骆文彬!” “月浅浅,你再说一遍!”厉少谦的声音微微发颤。 月浅浅忍不住抬头看向他,撞上他一双满是不信和怀疑的惊愕眼眸时,她觉得她的心已经碎得稀烂稀烂。 “我说,我其实没有生病,我只是不想跟你去领证,我只是想见骆文彬。” “我说,四年前我确实别有所爱,只不过爱的不是什么孟子琅,而是骆文彬。” “我说,我受够了,我不想要你们家什么破秘方了,我不想再假装喜欢你了,跟你睡了一夜我实在恶心得要死,我真的演不下去了,我只想跟骆文彬在一起!” 月浅浅的声音冰冷无情,她麻木地说着那些最伤人的话,一句句捅进厉少谦心窝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心撕裂成一片一片。 说到最后,她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厉少谦说的没错,她真的是说谎成性。 那一刻,她以为厉少谦会打死她。 可是那个健壮的男人,居然就那样干瞪着眼,带着满脸的沉痛和难以置信,一言不发地在她面前一头栽倒了下去。 那一刹那,她余光看到旁边的骆文彬盯着厉少谦露出狠厉一笑,杀意毕现,她心中一个咯噔,想也不想就将刀尖抵在自己心口,死死护在厉少谦身前。 “他死,我死!”她朝着骆文彬恶狠狠地吐出四个字,简单,直接。 没有人可以伤害她的厉少谦! “大小姐,从现在起,你必须记得你是谁的女人!否则……” “大不了鱼死网破!” 面对魔鬼般的骆文彬,月浅浅寸步不让。她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倒真唬得骆文彬不敢再轻举妄动。 毕竟,他可不想白忙活一场,反正月浅浅已经答应嫁给他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她。 所以他立即换上一笑眯眯的脸,“我只是想帮厉总看看,没有其他的意思。” “不用,你出去!”月浅浅吼了一声,见骆文彬不肯走,她立即将刀尖往下一按,鲜红的血立即涌了出来。 骆文彬见她来真的,慌忙退了一步,连声哄她,“小姐,千万别冲动,别冲动,我出去……我这就出去……” 目送着骆文彬退出去后,月浅浅立即摸出厉少谦的手机,紧急通知了他的助理并拨打了120。 然后她就一直举着刀,麻木而恐惧地等待着。 此时的她,生不如死。 但她必须活着,才能救出爸爸。 二十分钟后,冯助理先到的,他一进来看到月浅浅心口上插着的刀吓了一大跳,以为她又跟厉少谦起了争执。 “月总……” 月浅浅知道他要说什么,摇了摇头,打断他,“快送他去医院,记住,一定要层层防守,除了你,不许任何人接近他,一直到他醒来。还有,别告诉他我受伤的事。” 冯助理扶起厉少谦又不放心地看了月浅浅一眼,“可您的伤……” 第1852章 代价 (防盗章节) “我没事,我家里就是半个医院。”月浅浅勉强笑了一下,朝他挥挥手,“快去,他若醒了,记得通知我一下。” 冯助理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背着厉少谦往门外走去。月浅浅看着厉少谦离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努力保持着微笑。 可笑了许久的眼睛,终究还是滚下了泪。 泣不成声。 整整一日,她就这样紧紧握着手里的刀,恨不得就这样一刀刺下去,也好过被骆文彬那个王八蛋侮辱! 一天下来,除了小莲来给她送饭,也就骆文彬来过三四回,都被她用刀给吓回去了。 “小姐,您就吃一口吧。”小莲用勺子将饭送到月浅浅唇边。 看着小莲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月浅浅死鱼一般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她冷冷开口,“乔冉打你了?” 小莲眼圈一红,却还是强颜欢笑道,“没事,小莲受得住,小姐不用担心。” 月浅浅沉默了半晌,忽然放下刀,自己端过饭碗,大口大口地吃饭。 以前都是她太没用了,不但自己被欺负,就连对她好的人都要被欺负,她绝不能就这么屈服! 这世上只有厉少谦可以欺负她,她愿意,可其他人算什么东西! 乔冉!骆文彬! 你们且等着! 我要让你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做了坏事的人一定会遭到报应,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小姐,你慢些吃,不够我再替你去盛。”小莲看着月浅浅的样子又是震惊又是害怕,她从没见过大小姐的眼里露出这样狠厉的光。 其实,月浅浅就是这样的人。 她身上永远带着一股韧劲,工作时甚至还带着一股狠劲。 只是一旦碰上感情的事,就容易软弱,尤其是面对厉少谦。 可现在,她不能再软弱下去了,如果她再不强大起来保护他们,她会彻底失去所有她爱和爱她的人。 迅速扒完饭,月浅浅取出伤药和纱布指挥着小莲替她包扎伤口。最后她挑了一把精巧锋利的手术刀用纱布缠上藏在袖口里,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小姐,你要去哪?”小莲以为月浅浅要去杀了乔冉,吓了一跳,立即冲上来拦住她,“小姐,您不能做傻事啊,为了那种女人,将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不值得。” “我去找骆医生检查一下伤口,没事的。”月浅浅笑着捏了捏小莲红肿的脸,满眼心疼,“我会给你的工资卡上汇一笔钱,如果什么时候在这里住不下去了,记得机灵点,自己逃出去。” “不,小莲不离开小姐。”小莲摇摇头,她入府早,早就将这里当成半个家了。 月浅浅拍了拍她的肩,没说话。 如果解决了乔冉,小莲留下也没什么问题。毒瘤……总要一个个摘。 找了一圈,骆文彬不在,月浅浅回到爸爸的房间,给骆文彬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猥琐的声音立即顺着电话线爬了过来,“小姐,这么晚找我……是春宵寂寞了吗?” 第1853章 不由她 (防盗章节,两小时后替换) “骆文彬,我嫁给你,以整个月家为嫁妆,你就算是倒插门,是不是也应该给我送一份说得过去的彩礼?”月浅浅的声音凉得没有丝毫温度。 见月浅浅主动讨论婚嫁的事,骆文彬难得的好脾气,他舔着脸问,“不知小姐想要什么呢?我一定竭尽所能地去置办。” “乔冉的命!”月浅浅一口咬定。 “这个……”骆文彬贼兮兮地与月浅浅讨价还价,“这人命关天的事……小姐是不是也得先拿出点诚意,比如……” “你不杀乔冉,恐怕只能跟我的灵牌冥婚了,你以为她费尽心思爬上我爸的床是干嘛的?是为了看我月浅浅带着整个月家嫁给你吗?”月浅浅冷笑一声,盘起逻辑,丝毫不含糊。她没别的什么长处,就是脑子好使。 果然,骆文彬醍醐灌顶。 瞧着今天厉少谦对月浅浅的关心与在意,乔冉十有八九是攀不上这棵大树了,她真的还会这么好心地将月家拱手相让吗? 凭着他对乔冉的了解,这女人从来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 所以,如果他是乔冉,会怎么做呢? 明显是先利用他彻底破坏掉月浅浅和厉少谦的感情,再徐徐寻机杀了月浅浅才得利最大,可以将厉少谦和月家都牢牢抓在手里…… “好,小姐就等着替她们母子发丧吧!” 电话那头传来骆文彬狠厉的声音,月浅浅陡然一惊,她怎么忘了月深深? 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家伙…… 他和他的妈妈不一样…… 还没有被仇恨逼得失去理智的月浅浅立即反对,“不行,月深深你不能动!” “斩草不除根……”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月深深你就是不能动,你也知道,我们家信佛,不可滥杀无辜,会影响集团的运势。”月浅浅拿出职场上的那一套冠冕堂皇,顿时又成了那个干练老辣的月总裁,而不是胆小可怜的月浅浅。 拗不过月浅浅,骆文彬最终妥协。 月浅浅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吩咐小莲这两天多留意一些月深深,别乱吃东西,别去水边等等。 一切都做完了以后,无事可做的月浅浅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发呆,她在等,等乔冉的死,也等厉少谦的苏醒。 一天了,医院那边都没什么消息。 困了,她却不敢去睡那张床,因为那里还残留着厉少谦的气息。她害怕一个人躺上去,却再没有他温暖的怀抱,也再听不到他遒劲有力的心跳。 半夜三点钟的时候,她终于收到一条冯助理的短信,只有四个字——厉总醒了。 显然是厉少谦一醒,他仓促之下就发过来了。 月浅浅简单回了三个字——辛苦了。 过了半晌,想起厉少谦一天没吃饭了,她忍不住又发过去一条——夜宵他喜欢喝海鲜粥,记得多放海参和虾,务必照顾好他。 然后她起身将门窗都反锁上,吞了两粒安眠药,躺回沙发,缩成一团,强迫自己睡觉。 第1854章 以身相换 (防盗章节) 听到骆文彬的名字,月浅浅的脸色瞬间更差了,白的骇人,可虚弱得她没力气说话,只是揪紧了厉少谦的领口,用恳求的眼神望着她。 “别怕,别怕……”厉少谦安慰着她,自己却慌得跟什么似的。 月浅浅怎么会不怕呢? 骆文彬是个魔鬼! 让他来给她治病,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不……不要……不要骆……文彬……不要……”月浅浅艰难吐着字,却没办法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乖,现在不许任性。”厉少谦在她唇上一点,每一个字都深情款款,“我还等着你好起来一起去领证呢。” 他的话音方落,骆文彬已经匆匆赶了过来,不等他吩咐,骆文彬已经急急替月浅浅检查了起来。 那份超乎常理的关切令厉少谦皱了皱眉,不过想想骆文彬也是月家的老人,对月浅浅关心些也是应该的,所以也没再怀疑。 “厉总,这些药以及器材还要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千万别出什么岔子。”骆文彬写了一张长长的方子给厉少谦。 厉少谦看了一眼,忍不住皱起了眉,“只是肚子痛,需要这么多药?你莫不是忘了,我也是医大毕业的。” “就因为厉总是医大毕业的,才让厉总务必亲自跑一趟,厉总难道认为小姐只是吃坏肚子这么简单吗?她一身的外伤你就没想过有没有伤到内腑吗?”骆文彬冷冷看着厉少谦,一副替月浅浅打抱不平的模样,“我不过是将所有可能用到的药都列出来了,接下来我要给小姐进行全身检查,再斟酌用药。” 厉少谦自知理亏,出于对月浅浅的愧疚,他没跟骆文彬计较,只是面无表情地吩咐他,“那就好好检查,她若出了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说完,拿过清单,转身欲走。 “谦——”月浅浅急急唤了一声,已经浑身冷汗涔涔,想伸手抓住厉少谦,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乖,听骆医生的话。”厉少谦心头一软,走过去摸着她的头,柔声安慰她,“我去去就回,别怕。” “不……”月浅浅方才被骆文彬趁机喂了麻药,整张嘴都麻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红着眼拼命抓住厉少谦的衣角,不肯撒手,口齿不清地吐字,“救……救我……谦……” “厉总抓紧时间快去吧,小姐的病可等不及,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骆文彬拦在月浅浅与厉少谦之间,危言耸听地提醒着厉少谦。 厉少谦狠狠心拂开月浅浅的手,转身大步出了门,门合上的刹那,月浅浅的心跟着狠狠颤抖了一下。 她警惕地盯着骆文彬,一股绝望袭上心头。 骆文彬数着厉少谦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上前将门反锁上,缓缓转过身来,朝着月浅浅色眯眯地笑。 月浅浅喘息了半天,奋力挣出一句,“你……你要做……什么!” 骆文彬松了松领带,慢条斯理地解着西装的扣子,眼睛片刻都未曾从月浅浅身上移开过。 第1848章 牺牲一个 (防盗章节) “什么?”厉少谦以为自己听错了。 月浅浅不敢看他,大吼出声,“我说,我要嫁给骆文彬!” “月浅浅,你再说一遍!”厉少谦的声音微微发颤。 月浅浅忍不住抬头看向他,撞上他一双满是不信和怀疑的惊愕眼眸时,她觉得她的心已经碎得稀烂稀烂。 “我说,我其实没有生病,我只是不想跟你去领证,我只是想见骆文彬。” “我说,四年前我确实别有所爱,只不过爱的不是什么孟子琅,而是骆文彬。” “我说,我受够了,我不想要你们家什么破秘方了,我不想再假装喜欢你了,跟你睡了一夜我实在恶心得要死,我真的演不下去了,我只想跟骆文彬在一起!” 月浅浅的声音冰冷无情,她麻木地说着那些最伤人的话,一句句捅进厉少谦心窝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心撕裂成一片一片。 说到最后,她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厉少谦说的没错,她真的是说谎成性。 那一刻,她以为厉少谦会打死她。 可是那个健壮的男人,居然就那样干瞪着眼,带着满脸的沉痛和难以置信,一言不发地在她面前一头栽倒了下去。 那一刹那,她余光看到旁边的骆文彬盯着厉少谦露出狠厉一笑,杀意毕现,她心中一个咯噔,想也不想就将刀尖抵在自己心口,死死护在厉少谦身前。 “他死,我死!”她朝着骆文彬恶狠狠地吐出四个字,简单,直接。 没有人可以伤害她的厉少谦! “大小姐,从现在起,你必须记得你是谁的女人!否则……” “大不了鱼死网破!” 面对魔鬼般的骆文彬,月浅浅寸步不让。她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倒真唬得骆文彬不敢再轻举妄动。 毕竟,他可不想白忙活一场,反正月浅浅已经答应嫁给他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她。 所以他立即换上一笑眯眯的脸,“我只是想帮厉总看看,没有其他的意思。” “不用,你出去!”月浅浅吼了一声,见骆文彬不肯走,她立即将刀尖往下一按,鲜红的血立即涌了出来。 骆文彬见她来真的,慌忙退了一步,连声哄她,“小姐,千万别冲动,别冲动,我出去……我这就出去……” 目送着骆文彬退出去后,月浅浅立即摸出厉少谦的手机,紧急通知了他的助理并拨打了120。 然后她就一直举着刀,麻木而恐惧地等待着。 此时的她,生不如死。 但她必须活着,才能救出爸爸。 二十分钟后,冯助理先到的,他一进来看到月浅浅心口上插着的刀吓了一大跳,以为她又跟厉少谦起了争执。 “月总……” 月浅浅知道他要说什么,摇了摇头,打断他,“快送他去医院,记住,一定要层层防守,除了你,不许任何人接近他,一直到他醒来。还有,别告诉他我受伤的事。” 冯助理扶起厉少谦又不放心地看了月浅浅一眼,“可您的伤……” 第1856章 宁可是我 (防盗章节) “我没事,我家里就是半个医院。”月浅浅勉强笑了一下,朝他挥挥手,“快去,他若醒了,记得通知我一下。” 冯助理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背着厉少谦往门外走去。月浅浅看着厉少谦离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努力保持着微笑。 可笑了许久的眼睛,终究还是滚下了泪。 泣不成声。 整整一日,她就这样紧紧握着手里的刀,恨不得就这样一刀刺下去,也好过被骆文彬那个王八蛋侮辱! 一天下来,除了小莲来给她送饭,也就骆文彬来过三四回,都被她用刀给吓回去了。 “小姐,您就吃一口吧。”小莲用勺子将饭送到月浅浅唇边。 看着小莲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月浅浅死鱼一般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她冷冷开口,“乔冉打你了?” 小莲眼圈一红,却还是强颜欢笑道,“没事,小莲受得住,小姐不用担心。” 月浅浅沉默了半晌,忽然放下刀,自己端过饭碗,大口大口地吃饭。 以前都是她太没用了,不但自己被欺负,就连对她好的人都要被欺负,她绝不能就这么屈服! 这世上只有厉少谦可以欺负她,她愿意,可其他人算什么东西! 乔冉!骆文彬! 你们且等着! 我要让你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做了坏事的人一定会遭到报应,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小姐,你慢些吃,不够我再替你去盛。”小莲看着月浅浅的样子又是震惊又是害怕,她从没见过大小姐的眼里露出这样狠厉的光。 其实,月浅浅就是这样的人。 她身上永远带着一股韧劲,工作时甚至还带着一股狠劲。 只是一旦碰上感情的事,就容易软弱,尤其是面对厉少谦。 可现在,她不能再软弱下去了,如果她再不强大起来保护他们,她会彻底失去所有她爱和爱她的人。 迅速扒完饭,月浅浅取出伤药和纱布指挥着小莲替她包扎伤口。最后她挑了一把精巧锋利的手术刀用纱布缠上藏在袖口里,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小姐,你要去哪?”小莲以为月浅浅要去杀了乔冉,吓了一跳,立即冲上来拦住她,“小姐,您不能做傻事啊,为了那种女人,将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不值得。” “我去找骆医生检查一下伤口,没事的。”月浅浅笑着捏了捏小莲红肿的脸,满眼心疼,“我会给你的工资卡上汇一笔钱,如果什么时候在这里住不下去了,记得机灵点,自己逃出去。” “不,小莲不离开小姐。”小莲摇摇头,她入府早,早就将这里当成半个家了。 月浅浅拍了拍她的肩,没说话。 如果解决了乔冉,小莲留下也没什么问题。毒瘤……总要一个个摘。 找了一圈,骆文彬不在,月浅浅回到爸爸的房间,给骆文彬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猥琐的声音立即顺着电话线爬了过来,“小姐,这么晚找我……是春宵寂寞了吗?” 第1857章 谁也不让 (防盗章节) “骆文彬,我嫁给你,以整个月家为嫁妆,你就算是倒插门,是不是也应该给我送一份说得过去的彩礼?”月浅浅的声音凉得没有丝毫温度。 见月浅浅主动讨论婚嫁的事,骆文彬难得的好脾气,他舔着脸问,“不知小姐想要什么呢?我一定竭尽所能地去置办。” “乔冉的命!”月浅浅一口咬定。 “这个……”骆文彬贼兮兮地与月浅浅讨价还价,“这人命关天的事……小姐是不是也得先拿出点诚意,比如……” “你不杀乔冉,恐怕只能跟我的灵牌冥婚了,你以为她费尽心思爬上我爸的床是干嘛的?是为了看我月浅浅带着整个月家嫁给你吗?”月浅浅冷笑一声,盘起逻辑,丝毫不含糊。她没别的什么长处,就是脑子好使。 果然,骆文彬醍醐灌顶。 瞧着今天厉少谦对月浅浅的关心与在意,乔冉十有八九是攀不上这棵大树了,她真的还会这么好心地将月家拱手相让吗? 凭着他对乔冉的了解,这女人从来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 所以,如果他是乔冉,会怎么做呢? 明显是先利用他彻底破坏掉月浅浅和厉少谦的感情,再徐徐寻机杀了月浅浅才得利最大,可以将厉少谦和月家都牢牢抓在手里…… “好,小姐就等着替她们母子发丧吧!” 电话那头传来骆文彬狠厉的声音,月浅浅陡然一惊,她怎么忘了月深深? 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家伙。 他和他的妈妈不一样…… 还没有被仇恨逼得失去理智的月浅浅立即反对,“不行,月深深你不能动!” “斩草不除根……”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月深深你就是不能动,你也知道,我们家信佛,不可滥杀无辜,会影响集团的运势。”月浅浅拿出职场上的那一套冠冕堂皇,顿时又成了那个干练老辣的月总裁,而不是胆小可怜的月浅浅。 拗不过月浅浅,骆文彬最终妥协。 月浅浅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吩咐小莲这两天多留意一些月深深,别乱吃东西,别去水边等等。 一切都做完了以后,无事可做的月浅浅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发呆,她在等,等乔冉的死,也等厉少谦的苏醒。 一天了,医院那边都没什么消息。 困了,她却不敢去睡那张床,因为那里还残留着厉少谦的气息。她害怕一个人躺上去,却再没有他温暖的怀抱,也再听不到他遒劲有力的心跳。 半夜三点钟的时候,她终于收到一条冯助理的短信,只有四个字——厉总醒了。 显然是厉少谦一醒,他仓促之下就发过来了。 月浅浅简单回了三个字——辛苦了。 过了半晌,想起厉少谦一天没吃饭了,她忍不住又发过去一条——夜宵他喜欢喝海鲜粥,记得多放海参和虾,务必照顾好他。 然后她起身将门窗都反锁上,吞了两粒安眠药,躺回沙发,缩成一团,强迫自己睡觉。 夜太长,太凉…… 第1858章 苦海 (防盗章节) 她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快速地翻看,骆文彬就站在她面前不停地洒,笑吟吟地看着她像个可怜虫一样狠狠颤抖。 月浅浅发现,乔冉身上的那些刀痕更深更密集地出现在了爸爸身上,第一张是胳臂,第二张是腿,第三张是背…… 全部都是新伤,血淋淋的伤口。 “别急着哭啊,我这还有很多很多。”骆文彬的声音猥琐至极,“如果你不将我伺候爽了,我保证下次给你看的,比这些要更惨千倍万倍!比如……可以在眼珠子上……” “别说了——”月浅浅顿时觉得头皮炸裂般。 骆文彬又扔下来一张照片,月浅浅眼睁睁看着他捡起地上的手术刀,指着他在照片上圈出来的部位,用刀尖一刀一刀地划着,在爸爸的眼耳口鼻上,捅出一个个破洞,千疮百孔。 看着上面的一个个洞,月浅浅只觉得喉头发紧,心口疼得仿佛被人摘去了,如果这些洞真的都留在爸爸身上……那太可怕了! “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要忍受这些痛苦吗?”骆文彬露出一副悲悯的神情,捧起月浅浅的脸,望着她的眼神无比痛惜,“他都是为了你啊,为了你,他抵死不认乔冉给他生的儿子,多么伟大的父爱,难道你不该回报他吗?难道你忍心看他一直这样痛苦下去吗?” “啊——”月浅浅彻底崩溃地嘶吼一声,然后爬着抓住骆文彬的裤腿,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求你!求你放了爸爸,我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什么都听我的?”骆文彬又露出那种精虫上脑的表情。 月浅浅痛苦的闭上眼睛,却挡不住肆虐的眼泪。厉少谦刚原谅她,还说要带她去领证,她就要做对不起他的事! 她简直罪该万死! 无论如何,一想到厉少谦,她就没办法点这个头,她努力再努力,就是做不到。 “你不是恨极了乔冉吗?只要你嫁给我,我不但会放了你的爸爸,还会帮你向厉少谦揭发乔冉的所作所为,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你爸爸的,嗯?这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骆文彬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厉少谦回来之前,搞定月浅浅,所以不能一味地逼她现在就献身给他。 反正……只要她答应嫁给他,以后还不是随他怎么玩么? 所以他又穿上他斯文的外皮,温柔地替月浅浅擦了擦眼泪,哄她,“浅浅,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以后跟我,还有你爸爸,一起好好过日子,好吗?” “啊——”月浅浅恨不得一头撞死,她真的宁愿死也不要做这样的抉择,可是爸爸……爸爸…… 她害怕那些血窟窿一个个出现在爸爸的身上,她不能这么自私,不能! “对不起,谦,等救出了爸爸,我一定……一定以死向你谢罪……”月浅浅在心里默默念着,麻木地点了点头,麻木地开口,“好,我答应……嫁给你,但我要在婚礼上见到爸爸…… 第1859章 心净无尘 (防盗章节) 别墅外的乔冉早已经擦干了眼泪,她冷静地谛视着烧成一片的火海,唇边绽放着巫婆般邪恶的笑。 烧吧,烧吧。 厉少谦进去这么久了都没出来,应该是出不来了…… 那就让他跟着月浅浅那个贱人一起去死吧! 只是可惜了……本来她还打算借他的手除掉骆文彬那个王八蛋的呢…… 叹息着摇了摇头,乔冉的余光里忽然瞥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一闪跑过,转瞬间冲进了火海。 好像是……孟子琅! 乔冉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 她突然发了狂般抓起身边的灭火器,拼了命地往火海里冲,可是冲进去以后,四周空荡荡的,她并没有看到孟子琅。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也对,深更半夜,孟子琅一个大明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乔冉正打算撤退,抬头突然看到了正在火中对峙僵持的月浅浅和厉少谦。 活生生的月浅浅! 毫发无伤的月浅浅! “少谦哥!”乔冉咬咬牙抱着灭火器冲了过去,想着既然进来了就必须要带走厉少谦,否则指不定他就将月浅浅救出去了。 她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叫道,“少谦哥,我来救你了!” 闻声,厉少谦猛然回头。 只见浓烟滚滚的走廊另一头,柔柔弱弱的乔冉居然抱着一个灭火器义无反顾地朝着他冲了过来,虽然狼狈,却让他震惊。 外面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敢进来。 这个有心脏病的女人居然为了他冲进来了! “冉冉,别过来,快离开!”厉少谦立即忘了咫尺之处的月浅浅,着急地转身冲着乔冉大吼,“这里危险,你快走啊!” “不!少谦哥,如果不能救出你,我就跟你死在一起!”乔冉举着灭火器,一边灭火一边靠近,呛得不停地咳嗽,搜肝刮肺地猛咳。 厉少谦见她如此决绝,急的眼珠子几乎要瞪了出来,眼见着她手中的灭火器里已经没有泡沫了,如果她真的冲过来就是死路一条。 想也不想,厉少谦长腿一迈,立即朝她跑了过去,丝毫没有注意上面的有烧断的木柱正朝他砸下来。 乔冉吓得连连惊叫,直接愣住了。 厉少谦心疼得大吼,“冉冉!” “不要!”月浅浅惊呼被乔冉的尖叫盖住。但她的身体比尖叫声还快,不要命地往前狠狠一扑,将厉少谦一把推了出去,自己立即被火红滚烫的柱子压在火海里。 尖锐地疼痛里,月浅浅还不忘吃力地抬头透过模糊地视线看向前面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直到厉少谦抱着乔冉狂奔了出去,她才放心地阖目。 虽然她欣喜厉少谦终于活生生地逃出去了,可她真的不甘心!真的死不瞑目! 明知道这火是乔冉想烧死她才放的,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舍命相救的人不顾一切地将那个罪魁祸首抱了出去,甚至不曾回头看自己一眼。 那么残忍地让她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永远不如乔冉重要! 不过,只要他活着,就好。 第1860章 偏惹尘埃 (防盗章节) 谦,我就是个说谎成性的女人。 我爱你,我爱你啊! 可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还有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月浅浅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昏迷过去,连疼痛也没了知觉。 最后的最后,她想,如果能重活一次,她一定不要再做这样没用的月浅浅! 厉少谦从火海里将乔冉抱出来时,回头一看,滔天的火焰已经将所有的道路,都吞噬殆尽,再没有一点缝隙。 月浅浅,还在里面。 一想起火海里那双推在他背上的柔弱双手,明明听到她就在他身后闷哼痛苦的呻吟,他却抱着乔冉没有回头,他就觉得自己的背如同被烙铁烙过般,生疼。 这个说谎成性的女人,最后的最后,还在骗他!为了不连累他,真的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敢说! 不! 他不准她死! “快,快拦住厉总,拦住他!”见厉少谦面上又露出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时,乔冉立即吩咐四周的保镖架住他。 自己也从身后死死抱住他,“少谦哥,你冷静点,她死了,我亲眼看到她被火柱砸死了,你进去也没用了,现在她肯定已经烧成一团灰烬了!” 乔冉的话如锋利的刀刃从他心口划过,那根火柱子砸死的本来应该是他啊! 要紧的关头,她救了他,他却抛弃了她! 他露出狰狞至极的表情,却说不出一句话。 后悔,是没有用的。 月浅浅死了,是他狠心没有救她。 就在厉少谦心口痛到不停地抽气,几乎要再次昏过去时,别墅里面突然漫出大水,瞬间将火势湮灭了。 断壁残垣里,一个身材挺拔高挑的男人抱着浑身是血月浅浅走了出来,如同救世的的王子。 厉少谦与乔冉的瞳孔同时缩了一下。 孟子琅眼角的余光不屑地瞥了一眼死死抱住厉少谦哭诉哀求的乔冉,冷嘲着丢下一句话,“奸夫**,还真好意思在这里假装深情,也不嫌恶心。” 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 “孟子琅,你站住!”厉少谦奋力挣脱开压住他的保镖以及死死抱住他的乔冉,长腿一迈,拦在孟子琅身前,“你不能带走她!” “我不能,你能?”孟子琅一脚踹上厉少谦的心窝,怒吼出声,“厉少谦,你配吗?” “她是我的未婚妻!”因为月浅浅在孟子琅手上,怕伤到她,厉少谦没还手,却还是寸步不让。 “就凭一纸婚书?”孟子琅冷笑着又是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凶狠如一头发狂的狮子,“厉少谦你还真是不知道害臊,刚才是谁头也不回地将她一个人丢在火海里的?一次次,背叛她,丢弃她,侮辱她,还想霸占她!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厉少谦被孟子琅两脚踹得吐出血来。 他承认,他确实不是个东西! 虽然现在他人多势众,要拿下孟子琅不是问题,可当他看到他怀里的月浅浅时,根本下不了手。 他知道她一定很疼。 而且命悬一线。 第1861章 醉生梦死 (防盗章节) “快送医院!”说着,厉少谦转身朝着手下吩咐,“火速召集全城的最顶尖的医学专家在就近的月家私人诊所汇合。” 吩咐完,见孟子琅根本不想搭理他,直接走了,厉少谦立即追上去,“有什么恩怨,一会我们私了,但你现在必须听我安排!” 孟子琅不置可否。 他的势力不在苏市,医疗资源什么的更是不足,确实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不能拿月浅浅的生命跟厉少谦置气。 所以他直接抱着月浅浅上了厉少谦的车,用行动表示愿意配合。厉少谦见他还算是个明白人,这才松了口气。 不在墨迹,他立即坐上驾驶位,猛踩油门朝着诊所开去。 从孟子琅出现后,乔冉就像傻了一样,直到厉少谦的车飙出了她的视线,她才意识到,今天她精心谋划的一切……怕是又要完蛋了! 该死,为什么孟子琅会突然出现呢? 而且居然对月家这么了解,进去破了月家的水库,直接水淹别墅,救出了本该葬生火海的月浅浅。 不过,月浅浅烧成那样……应该也救不活了吧? 乔冉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月浅浅很快被送进了急救室,两个男人站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很快就有医生出来,给月浅浅下达了病危通知,请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背部的灼伤十分严重,加之心口还有刀伤,其他各处小伤不计其数,伴着高烧不退,基本是活不成了。 “必须全力施救!还有哪些这方面的专家的,迅速调遣过来,不管花多少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厉少谦急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是是是,我们一定竭尽所能。”医生吓得连连应声。 看着厉少谦懊恼至极的样子,孟子琅轻蔑地冷笑一声,他的面色虽然如常,但眼中却聚焦着无尽的冰冷。 掏出手机,迅速拨了个电话。 拨了两遍,那边才接通,一道慵懒却冷冽的声音砸过来,“你断胳臂还是断腿了?说过多少回了,没什么要紧事,别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 “去我车库提出hennessey跑车,时速435千米,限你半个小时内必须赶到我给你发的定位地点。”孟子琅言简意赅地吩咐。 “喂,孟子琅你这次坏的是脑子?什么要命的事,居然让你舍得将最宝贝的座驾让我开,还半个小时之内,不怕我给你撞报废了吗?” “报废就报废了,我女人快不行了,不想给她陪葬就赶紧过来救人!” 那边呆若木鸡,“……喂,孟子琅,你什么时候有的女人?” 孟子琅“啪”一声挂断电话。 一抬头,他就对上厉少谦一双愤怒至极的眸子,大概是他那句“我女人”说的实在太顺口了,瞬间就让厉少谦炸了毛。 厉少谦紧紧皱着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若不是看在孟子琅救了月浅浅的份上,他早已忍不住一拳招呼过去了。 “不回去看看吗?乔冉那个贱人似乎也伤的不轻 第1862章 阴差阳错 (防盗章节) “知道吗?我本来看你在浅浅身边,以为她是万无一失的,所以我先去找水库灭火了,可你……”孟子琅一笑住口,叹息着摇了摇头。 孟子琅不认为自己是阴险小人,他确实没义务替厉少谦纠正错误,甚至给厉少谦机会选择了,只可惜……厉少谦一错再错! 乔冉的勾引是自发的,厉少谦愿意被乔冉勾引迷惑也是自发的,他可……什么都没做! 厉少谦与孟子琅对视了数秒,他们的梁子是从他睡了当时还是孟子琅女朋友的乔冉开始,就结下的,那时候他们就狠狠打过一架。 可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竟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再次交锋。 如乔冉一样,厉少谦也猜不透孟子琅是真的爱上月浅浅了,还是……只是为了报复他和乔冉。 深深吸了口气,他当着孟子琅的面打了个电话回去,“乔冉的伤如何了?将她先接到我的别墅,让我的私人医生给她好好检查一下,告诉她我晚些时候回去看她。” 可他挂了电话,在孟子琅的面上没找到丝毫的不愉,甚至还带着一丝满意的嘲笑。 仿佛……在看一个好笑的笑话。 厉少谦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脸色难看地紧绷起来。 其实他宁愿孟子琅喜欢的还是乔冉,因为……乔冉他还可以还给他,但是月浅浅……他绝不会相让的! “你那要死的女人在哪呢?”一个低沉的男音打破厉少谦与孟子琅的剑拔弩张。 厉少谦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却浑身透着痞气的少年缓缓踱步而来。 修长的身材,比之他和孟子琅不遑多让,头上戴着一顶压得极低的黑色鸭舌帽,低着头走路,只能看见他尖削凌厉的下巴。 十分奇怪的打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魅。 厉少谦以前也是主要从事医药行业的,行内的顶尖人才,即便没一一接触过,也都是耳熟能详的,这个特立独行的少年……分明是那个震惊国际的医学怪才——白夜! 白夜的标签很多,要数恃才傲物排在第一位。因此,世界范围内,能请动白夜的也没几个人。厉少谦没想到孟子琅一个电话,这个目空一切的少年竟然真的半个小时内飙车过来了。 不过……这也说明月浅浅有救了吧? 白夜走到近前,抬头,露出闪光的镜片,他抬起修长的十指,推了推金丝镜框,十分不客气地向孟子琅汇报了一下车况,“你的爱车,前灯已经报废了,哦,不,准确说,前半部分几乎全报废了。” 孟子琅眼皮都没眨,直接拎起白夜往急救室走,“不想我让你下半身也报废,就赶紧救人,最多给你半小时,我要看到她脱离危险。” 说完,强硬地推开门将他塞了进去。 白夜成名后,一直是医学界可望而不可及的标杆,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医学界的人见了他无不毕恭毕敬。 所以他一进去,立即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轰动 第1863章 夜泊 (防盗章节) “姐姐真的没事了呀,那真是太好了!”乔冉竭力隐藏着内心的失望和愤懑,尽力体贴大方地劝道,“姐姐伤的那么重,少谦哥应该留在医院照顾姐姐的,不必回来看我,我没事的。” 说着没事,却捂着心口咳了两声。 厉少谦侧眸瞧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楚楚可怜,又想起她的那些可怜遭遇——从小患了心脏病,被月浅浅的父亲糟蹋,还因他失去了孟子琅,并且被孟子琅往死里轻贱。 不由心头一软,万分愧疚。 可他已经决定了要娶月浅浅,而且必须尽快。 他等不及了,他怕他再犹豫下去会给更多人可趁之机,比如孟子琅,骆文彬……这些人的出现提醒了他,月浅浅这个木头人其实还是挺招男人喜欢的。 所以他望着乔冉,斟酌着开口,“既然你身体没什么问题了,那这些日子跟我多跑几个酒会吧,那里会有很多英年才俊,毕竟你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不能被月家那个老东西耽搁一辈子。” “什么?”乔冉没想到厉少谦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立即委屈地瞪大了眼睛,“少谦哥你不要我了吗?” “冉冉,对不起,浅浅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只能以身相许。”厉少谦温柔地望着她,眼中的愧疚是真的,可眼中的决绝也是真的。 “我对少谦哥就没有救命之恩了吗?就因为我没有被火柱子砸伤,就因为医院里躺的人不是我,所以少谦哥就不记得是谁冲进火海救你出来的了吗?如果这样,我宁愿烧死在那场大火里。” 乔冉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厉少谦叹了口气,轻轻替她拭了,硬着心道,“我和浅浅还没出生就定下了婚约,这些年就当我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以我厉少谦妹妹的名义,各色青年才俊一定对你趋之若鹜,你可以随便挑。” “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你难道不知道因为当年的事,孟子琅在外面是怎么说我的吗?你看看现在网上是怎么骂我的,我的名声都已经臭到海外去了,谁还会瞎了眼要我!”乔冉哭着拿出手机,将网上骂她的内容翻给厉少谦看。 “孟子琅!”厉少谦一目十行后,将手机狠狠砸了,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气得额上青筋直跳,“没想到他的心胸这么狭隘,真他妈不是个男人!” 乔冉立即借机抱住厉少谦,哭得委屈又可怜,“少谦哥,我就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我都是为了你啊,你不能不要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厉少谦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乔冉哭得他心中地动山摇。 等心里的动摇过去后,他才冷静开口,“别担心,名声而已,花钱就洗白了,实在不行,我给你重新做个身份,只要你听我的安排,我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好归宿的。” “归宿?少谦哥,除了你是我的归宿,其他人都是我的火窟啊!你怎么忍心……” 第1864章 蛊惑 (防盗章节) 厉少谦平淡地打断她的哭诉,“当初你不是也以为孟子琅是你的归宿吗?现在你能爱上我,以后你也能爱上别人,时间能改变一切,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 这样冷漠的决绝让乔冉讶异又心寒。 果然,男人的心狠起来,是真的理智又可怕,他当初能将月浅浅宠上天再摔下地,现在对她自然也是一样。 这世间……唯有男人的恩宠最靠不住! 厉少谦瞧着乔冉伤心绝望的神情,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想着当初毕竟是自己混账了,又软下声音哄道,“冉冉,你一向最听话了,我是真的没办法,我和她的婚约走的是法律流程……” “别跟我提你们的婚约,真的挺可笑的!”乔冉突然推开厉少谦,一反常态地冷笑,声音尖锐,“他们月家害的你家破人亡,你们两家的世交早就完蛋了,婚约也不过是名存实亡,你当真要为了一张废纸娶仇人的女儿吗?你当真要做一个让父母死不瞑目的不孝子吗?你跟月浅浅在一起,辜负的不是我乔冉一个人,而是你厉家的列祖列宗!” 厉少谦的拳头倏忽缩紧。 这是他明明想报仇想疯了,却一直没动手找月家老爷子的原因。其实这件事上,他就像只鸵鸟一样缩着,不敢面对,他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冤有头债有主,月浅浅是月浅浅,她爸是她爸。 可真的能扯清吗? 即便他可以原谅月浅浅,只处理掉她父亲,但是她可以接受亲手杀了她父亲的人吗? 就像他绝不可能放过她父亲一样,她也会跟自己拼命,不死不休的吗? 见厉少谦终于沉默下去,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乔冉不自觉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她就不信,隔着这一层深仇大恨,厉少谦和月浅浅还能在一起! “我也是怕少谦哥一时冲动,以后后悔,才说的这些话。放心吧,少谦哥既然不喜欢我了,我也不会缠着,但我绝不会嫁人,少谦哥就让我无名无分地老死在身边吧。”说完,乔冉就转身哭着跑了出去,一手欲擒故纵拿捏得分毫不差。 厉少谦虽然没有追过去,心里却已经被对她的愧疚以及家破人亡的仇恨填得满满的了,再没心思考虑和月浅浅大婚的事。 “厉总,那事……已经办妥了。”冯助理见乔冉走了,才过来跟厉少谦耳语了一句。 厉少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仿佛死一个人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冯助理又向他请示,“骆文彬是月家的家庭医生,月家今夜又发生了那场大火,月小姐重伤,我觉得对外可以宣称骆文彬纵火行凶,畏罪自杀。” “嗯,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吧,记得要做的缜密些,别留下痕迹。” “是。” 冯助理刚要走,厉少谦忽然又叫住他,“这件事办完了,去查一查孟子琅的底。” 然后不等冯助理应他,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他第一次对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开始犹豫不决。 第1865章 强求 (防盗章节) 不多一会,乔冉端着一碗参汤推门进来,又恢复了温柔可人的模样,“少谦哥一定饿了吧,我亲手炖的参汤,你尝尝。” 心底的愧疚让他没忍心拒绝她的好意,尽管没胃口,还是很认真地喝了两口。 “少谦哥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姐姐?”乔冉温柔地问。 “医生说24小时不能探视。”厉少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迅速扫了一下信息,皱了皱眉,“我要出个短差,可能要一两天的时间,如果浅浅醒了,你先替我照顾着,我会尽快赶回来。” 乔冉心中暗喜,本来还打算给他下点安眠药的,现在倒是省事了。看来……有人比她更不想厉少谦先见到月浅浅啊…… 她立即满口应承,“好,少谦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的。” “对了,还有件事,骆文彬被我处理了,对外会宣称纵火行凶,畏罪自杀,警方若是过问,你记得配合一下。”厉少谦一边穿衣服一边叮嘱。 “骆文彬……死了?”乔冉出主意让骆文彬逼婚时,就料到了厉少谦会动他,却没想到厉少谦的动作这么干净利落,居然问都不问,直接就将人宰了。 这让她倏忽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比骆文彬还要可怕万倍,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是什么下场。 “吓着你了吗?”厉少谦不知道乔冉心虚得很,见她脸色煞白,只以为她听不得杀人这些事,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我这个人向来护短,你是知道的,谁欺负了我的人,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少谦哥对姐姐真好。”乔冉牵强地笑了笑。 “放心,欺负你的人也一样,孟子琅那小子,我会很快收拾掉的。”厉少谦说着已经披上外套,拿起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乔冉站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厉少谦还愿意护着她是好事,现在骆文彬死了,只要她再加把力除掉月浅浅,就没人知道她做过什么了。可她却高兴不起来,就好像月浅浅听到孟子琅要杀厉少谦时一样,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慌得不能再慌。 最后,她还是没忍住,犯贱地给孟子琅发了一封邮件,提醒他小心厉少谦,还承诺若有情况,会另行通知。 当然,这封信和以前一样,依旧石沉大海,甚至连孟子琅看没看,她都不知道。 很快便有警方来找她问询骆文彬的情况以及月家别墅失火的事,她去警局做了一天的笔录,顺着厉少谦的意思,将这两件事扯在一起,既替厉少谦掩饰了杀人之罪,也替自己遮盖了纵火之责,一时这两个案子就算了结了,无人再接着往下查。 一出警局,打开手机,乔冉就看到厉少谦给她发的短信,让她务必照顾好月浅浅,还叮嘱了一堆月浅浅的喜好,以及要注意的事情,简直啰嗦的不像他。 最后说,他明天下午回来。 乔冉立即明白了厉少谦的意思,他是让她今夜就去守着月浅浅,生怕月浅浅饿着冻着惊着了。 第1866章 苦果 (防盗章节) 月浅浅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期待的厉少谦,而是乔冉端端正正地坐在病床前。 浑身麻木没知觉,月浅浅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虚弱地笑了笑,“没想到骆文彬还挺守信,让我这么快就能在地狱看到你,现在你知道什么是恶人有恶报了吗?” “好姐姐,说什么胡话呢,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就算死了,也是去西天极乐啊,哪里会跟我在地狱重逢呢。何况……”乔冉笑得温柔,笑得月浅浅心底一阵发毛,“骆文彬昨天在别墅放火想烧死我,已经被少谦哥抓了个正着。” “明明是你放的火!我还在别墅里,骆文彬不可能这么做!”尽管病着,月浅浅的思路一如既往地清晰。 “可少谦哥是这么说的,而且人赃俱获。”乔冉一脸无辜,又信誓旦旦。 月浅浅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担心骆文彬在厉少谦手上出了事,爸爸的安危会一并失去保证。 果然,乔冉很快印证了她心底地恐惧,“姐姐,骆文彬还让我给姐姐带句话,他说……若是姐姐不救他,那你爸爸就……只能陪他一起死了。” “我……我有什么能力救他。”月浅浅原本惨白的脸,顿时毫无血色。 “你可以去求少谦哥啊。” “对,我可以求他救救爸爸,他一定能逼骆文彬交代出爸爸的下落的。”月浅浅的眸中顿时燃起一线希望。 乔冉冷笑了一声,一盆冰水兜头泼下,“你以为你爸爸落到少谦哥手上,会有好下场吗?你爸爸害了少谦哥一家,少谦哥恨不得将你爸爸千刀万剐了!” “我爸爸没有!” “你以为凭你一句没有,少谦哥就会信吗?厉家垮掉后所有的资产都被你们月家收购侵吞了,你当少谦哥是傻子吗?” “我……”月浅浅的心像被针刺了一样,细细密密地疼。关于厉家,爸爸在信上没有提到,所以她也不能百分百确定爸爸是无辜的。 乔冉一点点都不惊讶月浅浅的反应,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又慢条斯理地提醒道,“你以为月家失火骆文彬被抓是偶然么?是少谦哥想动你们月家了!骆文彬是你爸爸的心腹,少谦哥在找你爸爸报仇!现在你只能求少谦哥放了骆文彬,苦苦哀求,用命去求,少谦哥或许会心软的,毕竟,你对他还有点利用价值。” 月浅浅如失了魂般几乎喘不上气。 当然,她也知道乔冉的不安好心,如果她用命去替骆文彬求情,厉少谦将会更笃定她与骆文彬有私情,以后就是想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可是还重要吗? 想到火海里厉少谦头也不回的背影,月浅浅彻底寒了心。 且不说她有没有那个分量让厉少谦放人,即便厉少谦暂时放了人,怕是以后还是不得安生。 不动情的月浅浅眸光瞬间犀利起来。 既然两只都是虎,与谁谋皮都一样,月浅浅猜想乔冉一定也知道爸爸的下落,镇定地望着她 《步步莲劫》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步步莲劫请大家收藏:()步步莲劫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