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灵仙》 1、穿了?穿了! 林宁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她伸手摸了摸坐着的床榻,不知名的织物触感柔软,既有棉布的柔软,又不易褶皱,上面印着精美的团花,富贵非常。不像是假的。 眼角瞟到自己的手,她僵了一下,将手放到自己眼前仔细端详。稚嫩幼小,短短胖胖的,还有肉窝。这是一只孩子的手。 抬眼,满室的清雅。窗边的案几上,玉瓶中插着一枝怒放的墨梅。左手边细密的珠帘后,放着一架古琴。一派古时候大家闺秀闺房的样子。 林宁从床榻上下来,感觉自己短胳膊短腿的。她走向妆台上的梳妆镜,向内看去。镜中的女孩一团稚气,看起来至多五岁,眉眼灵动,五官姣好,虽尚未长开,但能看出将来必定是个美人。 林宁扶额,自己只不过是熬了两夜将小说完本,竟然就沦落到了猝死穿越的地步。刚写完的存稿还有几十万字没有来得及发出去,本来准备用存稿作为开新文之前的过渡的......现在都完了,读者们不知道是会骂自己断更,还是会为自己的离世唏嘘一二。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她抱着打印出来的厚厚一本设定和大纲睡了过去,面前的电脑里是刚写完还没有来得及保存的文档。 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回想,就听到门外传来声音道:“长公主可起了,是否需奴伺候梳妆?”声音温婉恭谨。 【长公主?是在唤我?】林宁心中嘀咕,面上却不动声色。 “进来吧。”她用平常的语气说道。从口中传出的声音稚气,自己倒是不习惯了一下。 外面的侍女鱼贯而入,分列两排一共八人,手中捧着各类衣饰。又有一位端庄秀丽的十五六岁大丫鬟走到林宁身后替她更衣。林宁将两手平伸,嘴唇微抿,只打算静观其变。 穿了好几层,大丫鬟将林宁引置妆台,为她梳起发髻。“今日是长公主的大日子,奴为长公主梳灵云髻方显庄重,殿下您看可好?”大丫鬟温润的眼睛询问的看着林宁。林宁微微点头,大丫鬟便轻柔利索的为她挽起了发髻。 【什么大日子?什么灵云髻?听不懂。】 大丫鬟一边轻柔的为林宁整理仪容一边轻声道:“今日还是同往常一样,由婉词陪殿下出府行走。入宫后先入长乐殿给太后娘娘问安,再同皇帝陛下一同前往文渊阁。今日是殿下满五岁的日子,钦天监文清文仙师特请为殿下测修仙根骨,昨日来宣口谕的黄常侍郑而重之,皇帝陛下谆谆嘱咐,望殿下能轻松心态,平常心待之。” 为林宁最后整理好衣襟,大丫鬟传了早膳,林宁一边想着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一边食不知味的吃了。又进来了另一个穿着武装的丫鬟准备跟她出门,想必就是刚才说的“婉词”了。 上了马车,林宁越想越不对。长公主、钦天监文清仙师、测试修仙根骨?这些字眼分开看都懂,但连起来她就听不懂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又有世俗皇权,又有“修仙”,“仙师”怎么还在钦天监任了职位? 闭上眼睛理了理。她是长公主,按字面意思来讲是皇帝的妹妹,太后还在世,跟皇帝住在宫里,而身为年仅五岁的长公主却住在宫外皇城自己的长公主府。皇帝看起来对自己很好,怕她为测试修仙根骨的事情担心惶恐还专门传了口谕,等会还会陪自己一起去文渊阁进行测试。 马车内静悄悄,仅能听见车轮在青砖上滚动的声音。婉词见林宁闭目小憩,便也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因车上有长公主府的纹饰,一路畅行无阻进了宫门,至长乐殿方停。林宁穿着长公主正式的朝服由婉词扶着下了车,向长乐殿内走去。 宫室巍峨,林宁却没有多看,目光平视表情淡然的由长乐殿宫女引进殿内,拐了好几个门方到一处暖阁。 “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到了。” “宁儿来啦。”太后身着常服,通身气势却丝毫不减,年岁为她添了成熟韵致,与林宁七分相似的面容因看到女儿进门而柔和。 还未等林宁走到榻边,殿外又响起了纷纷问安声,原来是皇帝到了。 林宁刚才还在纠结到底该怎么行礼,这会暗暗松了口气,跟着后脚进来的皇帝一起给太后问了安。 问安行礼之后林宁与皇帝各自落座,林宁这才看向这位皇帝哥哥。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材高挑,身材清瘦但结实,如劲竹般有种欣欣向荣的清正之气。那张脸也与自己颇为相似,一看就是亲的。 “宁儿昨日睡得可好?”这话却是皇帝问的。 “睡得很好,劳皇兄挂念。”林宁言简意赅的答道,怕多说多错。 太后和皇帝闻言却都笑了起来。太后笑着看向林宁道:“看来宁儿还是紧张了,平日里在你皇兄面前话多的停不下来,怎的今日这么斯文秀气。” 皇帝闻言劝慰道:“宁儿不用害怕,我林氏皇族修仙根骨代代都不差。就算宁儿根骨不好,朕用灵丹妙药堆也能给你堆个金丹,你是堂堂长公主,没有任何人敢妄言你半句的。” 林宁闻言,面上释怀一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林氏皇族?那么我现在还是叫林宁了......等等!林氏皇族......修仙?这个设定怎么这么眼熟?】 太后又道:“钦天监文清是为娘的师兄,早年与我一起在上清门尘寰子门下修行,如今也是元婴期的大能了。你皇兄当年测试根骨就是文清执阵,他多年来悉心指导你皇兄,相当于半个师父。宁儿在修仙一途上由文清启蒙,为娘也能放心。” 虽是天家,但太后与皇帝并不时时端着威严,一家人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自称甚至与平常人家类似。 林宁表面装作淡定的喝了一口茶,内心却早已震惊的翻江倒海。在听到上清门、尘寰子之后,她终于想起来这个设定为什么眼熟了。因为这是她自己写的文里的啊! 2、修仙盛世 林宁快憋疯了,她表面有多淡然,内心就有多崩溃。 青崖界,疆域广袤。 东有汉室皇家,林氏皇族本就为实力强大的修仙家族,终结乱世一统东域之后便建立了偌大的一个王朝。朝中上至皇室,中至文武百官,下至兵卒小吏,大半为修仙者,治下修仙者与凡人甚众,也直接导致东域仙门虽然为青崖界最强盛,但却无任何仙门敢于挑战皇家威严。 西有西方佛国,****,佛门强大。西域修者中大多都为佛修,佛修中又分各种流派,西域整体还算安定富足,实力仅次东域。 北有冰域雪国,疆域辽阔却贫瘠,人烟稀少。其大半疆土被冰雪覆盖,百姓生活困苦,因气候恶劣,甚至大部分修仙者都有生存危险。雪国以雪域圣殿为精神领袖,民众散落而居,游牧为生。 南有南疆诸部,神女峰上矗立着娲皇神殿,修者多行巫、蛊之术,极少与外界有交流,颇为神秘。 在林宁的设定中,青崖界疆域十分辽阔,灵气资源也分外充足,就是在昆仑境三千界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界。修仙之风盛行,称得上是修仙盛世。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一个跟她同名同姓的长公主,咳咳,那当然是出于作者的一己私心。试想她耗尽精力呕心沥血,创造出的世界这么好,自然偶尔也幻想着自己如果能真的看一看这个世界就好了,于是便悄悄的写了个林宁长公主的设定,就是个宽慰一下自己的意思。 设定这个人物,林宁对自己可以说是十分偏心了。这是一个自由度非常大的人物,位高权重,资源丰富,天赋奇高,肩上还没有任何担子。 不过在正文中,这位林宁长公主从来没有正面出现过,也没有在主线剧情中留下任何身影,跟主角一系人没有任何交集。反正只是一个存在于设定中的人物,不会影响剧情走向,也不会影响实力平衡,自然怎么放飞怎么来。谁又能料到,一朝穿越,自己竟然真的成了林宁长公主。 “宁儿,宁儿?” 皇帝的呼唤唤回了神游太虚的林宁,林宁应了一声,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文渊阁,殿阁中辟出一座空旷大厅,大厅中央起了座祭台,祭台地面上画着纹样繁琐的法阵,钦天监文清仙师正站在阵边和颜悦色的看着林宁,没有因她走神而有一丝气恼。 林宁反而有些羞愧,忙向文清行礼以示尊师,文清也还了半礼以示长公主地位尊崇。庆幸她这具身体还是小孩子,没人认真跟她计较。 “法阵已备,还请长公主殿下入阵。”文清朗声道。 林宁这会才发现,除了自己、皇帝和文清站在祭台上,台下还站着不少文武官员观礼,大家都神色肃穆。她现在才理解了“大日子”是什么意思,这么庄重的场合,怪不得要穿朝服。 林宁有一丝丝紧张的迈入阵中。生平第一次即将亲眼见证超自然的力量,说不紧张激动是不可能的。还有一层,按照设定林宁的资质应该是天赋绝佳的,看今天的测试结果,她也能知道这个世界的现实究竟跟她的设定契合几分。 林宁在阵中站定,看向文清微微颔首。只见文清双手起诀,林宁脚下的法阵瞬间亮了起来,顺着纹路腾起了五光十色的光幕,这些光幕在阵中移动,一遍遍的掠过林宁的身体,看似杂乱却又隐含韵律。她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在红光掠过的时候感觉全身微热,在蓝光掠过的时候感到一阵清凉,其他各色感觉各不相同,很是微妙。 时间过的飞快,林宁感觉只有一刻钟左右,法阵便停了下来。 五光十色的光幕汇聚于法阵上方,形成了一个金色的屏幕。还未看字,只是看到屏幕颜色,众人的脸上已露出震惊之色,待仔细看上书文字,气氛便轰然升腾而起。 皇帝又惊讶又喜悦,还有一些些自豪,不愧是自己的亲妹妹,林氏皇族的长公主。这天资,万年怕是都难出一个,竟比自己还好。 林宁出阵,抬头看那片光幕,上面写着: 根骨:天字 资质:天字 悟性:天字 定级:天字一品 如果把人体比作一台机器,那么根骨就是硬件,经脉骨骼等等条件都归于根骨。资质接近于软件,对灵气的亲和度,转化效率等决定了资质的好坏。悟性则取决于灵魂。 定级由高到低,分为四等,天、地、玄、黄。每等九品,一品最高,九品最低。天字一品这个级别放诸四海都是顶尖了。 不过林宁并没有任何骄傲的感觉,这个资质虽难得,但在主角一系中并不少见。得了天字一品的评级,只不过是与那些弄潮儿站在了同一起跑线而已。 “恭喜皇上,恭喜长公主。” 群臣喜笑颜开,恭贺之声不绝于耳,林宁与皇帝谢礼之后,一起回到了长乐殿将结果告知太后。 太后娘娘自然大喜,再加之今日是林宁生辰,当即吩咐下去晚间于勤政殿设宴,宴请群臣。 林宁回到长公主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一会了。 从白日的谈话中,她知道了早上给自己打扮的大丫鬟叫做锦绣,负责长公主的仪容打理,管着首饰衣物,还身兼自己的半个秘书,提醒一下自己每日日程及注意事项。 另有管理长公主府内大小事务的画屏,负责贴身保卫的婉词,以及被皇帝暂时借用负责情报的柳曳。 她对长公主的设定没有这么细,从皇宫宫殿的名称,到皇帝太后以及林宁身边的贴身宫女,这些林宁都并没有细化过。她分不清这个世界是由她的设定衍生而成,所有衍生事物都是为了逻辑自洽。还是她的设定只是这个世界的映射。 内心中,她隐隐偏向第一种假设。如果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整体架构是10,那么小说正文里只写出来了1,连林宁长公主这种只存在于设定中的人物都出现了,那么也许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便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 只不过,谁说“创世神”就能在自己的世界过的好来着?林宁压力山大。 3、开识海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转眼间林宁来这个世界已经三个月了。得益于这具身体年纪小,林宁自己的谨慎,以及基于对设定了然于心的随机应变,她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换了芯子。或者说,周围人都默认原来的长公主就是她这个样子。林宁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莫名觉得有点细思恐极。 长公主的生活很规律,从五岁生辰之后,早上修仙法,下午学文化,文清作为西席每日上门长公主府亲自一对一教授,每十日有一日休沐。 清晨,长公主府,书房 窗外柳枝上蹦着两三麻雀,叽叽喳喳。明媚柔暖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落在窗边的桃花上,花瓣粉嫩欲滴,盈盈暗香。 “今日课程就到这里了,殿下近一段时间修行,有什么疑问吗?”文清合上掌中书卷,询问林宁。 林宁正襟危坐,认真点点头,问道:“先生这三月以来,教孤识人体经脉,辨阴阳五行,如今孤已都熟知。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引气入体,进行修炼?毕竟纸上谈兵,百无一用。” 林宁以为的修仙,一上来肯定是引气入体嘛。体内有了灵气才能化腐朽为神奇,小说都这么写。而出乎她的意料,文清教她三个月的修仙,一直都是在读书。从人体经脉,到灵气种类,各家功法的不同,修炼方式的优劣。三个月来,半字不谈引气入体,只是以温补灵药让她一直服着,说是可以增加经脉强度。要不是她见过文清给她测试修仙根骨,她都要怀疑这是一个神棍了。 文清闻言,有些惊诧,回过神来看着林宁一本正经的小脸,险些笑了出来。“咳咳,殿下可是着急了?且先听臣一言。” “引气入体不难,难在在经脉之中以正确的方式运行灵气。灵气于人体,既可以是温补的良药,亦可以是剜骨的尖刀。如果不加以控制,让它在体内横冲直撞,那么对于没有灵药滋养身体而言的普通人来说,毫无疑问就是一个爆体而亡的下场。是以不论是上清门,还是皇家,都提倡先开识海,再引气入体。” 文清侃侃而谈,林宁认真聆听,不懂的地方再出声询问。 “先生此言有理,先开识海,则可内视,实时监控体内灵气和经脉的状况,自然安全性大增。但识海如何才能开启?” 文清内心赞许,长公主虽然年纪小,但每个问题都能问在点子上,果然悟性好。 “民间散修在修炼过程中误打误撞开启识海的不论,正统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由师长灌顶,以外力开启识海,这种方法安全性比较高,但以多年的经验来看,后期会限制神识的增长上限。” 林宁微微皱眉,她一向排斥依赖外力,这一种肯定不选。“那另一种呢?” “另一种则是以五种珍贵药材炼制成启灵丹,吞服之后自行冲击泥丸打开识海。但普通人意志薄弱,无法驾驭启灵丹的磅礴灵力,会适得其反。启灵丹本身也十分精贵,一般人家根本用不起。” 文清顿了顿,接着说:“长公主自然不在此列,臣知殿下必不会选择灌顶一途,因此这三月以来一直在为殿下做准备。启灵丹早已炼好,殿下自小以灵药调养,再连续吞服三个月臣特制的灵药,如今已具备开启识海的条件。本来打算禀报皇上之后再……” 林宁微微一笑,道:“择日不去撞日,不如先生即刻与孤进宫禀报皇兄?”时间一日日过去,而她却还无丝毫自保之力,说不焦心是不可能的。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证实,不能一直困于这皇宫里。 晚间,月上中天,皇宫内 林宁五心向天盘坐在中间,皇帝、太后、文清三人呈三角形围坐她周围,为她护法。 “区区小事,惊扰了母亲与皇兄,真是过意不去。”林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孩子。”章台太后笑嗔一声,眼波流转美艳动人。“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你专心致志做准备,我与琅儿给你护法。” 林宁闻言,沉心静气,调整呼吸。当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方取出小瓷瓶,将一粒乳白色泛着淡淡华光的丹药倒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清甜的灵液涌入喉管。 等了半晌,没有任何动静,林宁正要疑惑是不是丹药失效了,却感到一股磅礴灵力瞬间从下丹田腾起,直冲泥丸。她连忙收束心神,一心一意将这股灵力归为一束。 灵力如同一把利剑,一往无前刺向泥丸,林宁只觉脑中一疼,下一瞬仿佛一道白光在脑中炸开,白光散去后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识海? 仿佛置身宇宙中,没有光,没有重力,广阔无垠。她分不清方位,在原地待了一会,便凭着一股神识在识海飞来飞去。 【这是我的识海,我应该能控制的了。】飞了半晌,林宁停下来细想,感觉肯定不是这种操作。识海是自己的绝对主场,像现在这样感觉不到身体存在的情况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那么假如现在,我想去识海的中央。】林宁的神识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努力心无杂念的想。果然,下一秒她便出现在了识海的中央。 【果然是这样操作的,不过,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的识海里?】 “咦?”看到识海中央漂浮的东西,林宁下意识的轻咦,神识震动之下,一下子回到了肉体。 “宁儿,你怎么样?” 林宁睁眼,就看到三双关切的眼睛,而自己却躺在地上,她撑起身体摇头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皇帝松了一口气,道:“刚才你一下子软倒了,吓我们一跳。你刚才什么感觉?” 林宁回想了一下,捡着不紧要的说了。“感觉灵气直冲顶心,然后一道白光闪过,后来就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吓了一跳,就醒了过来。” 由于意识的速度非常快,虽然林宁觉得自己在识海待了很久,但事实上只是一瞬,三人听闻并未起疑。 因时间已晚,太后让林宁安置在长乐殿,明日再回长公主府,林宁从善如流的应了。 4、惊喜,惊吓。 安置在长乐殿的偏殿,众宫女退下,只留婉词一人睡在外间的榻上值夜。 待听不到任何动静,林宁睁开了眼睛,按理来说今天应该很疲惫,可她却毫无睡意,反而充斥着一种兴奋的感觉。 刚才在识海看见的东西,太惊人了,她要再去确认一番。 林宁闭上眼睛,心神沉入识海,这次直接就到了识海的中央。识海的最中央,静静浮着,一本……书? 【这书怎么还发金光呢?】 林宁小心的凑近这本书,翻开了空白的封面。扉页上写着“《凌霄寻仙录》设定+大纲”,是她熟悉无比的,她自己的字体。 【!!!】 翻过扉页,林宁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纷繁复杂的人物关系图,画的丑不拉几的青崖界地图,越往后翻得越快。当整本书翻完,她停了下来,鼻尖一酸,险些红了眼眶。自己的设定,跟着自己一起穿了呀。她将发着金光的书“抱”的紧紧的。 【真是亲闺女,还是自家娃知道疼妈。】抚摸着封皮,林宁装模作样的感叹道。她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突然就有了在这个世界行走的勇气。 《凌霄寻仙录》她写了三年,很多剧情几经修改,很多设定增增减减,最后记到这本书上的,都是定下来的已经成熟的设定。很多的细节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如今翻出来看时时会有惊喜,真是不错的体验。 除了这本书,识海空空荡荡,林宁将神识转为内视,想实验一下文清先生说的开识海查看体内经脉到底好不好使。 乍一看,体内的经脉仿佛发光的枝杈,有的强健,有的细弱,经脉内流动着几乎不可见的一点灵气,这是今天服用启灵丹开识海之后的残余。 没有灵力,内视也没什么好看的,林宁无聊之下,试探着将神识探出体外。她“看”见了,周围浮着星星点点的光点,仔细看是五光十色的灵气团。神识之下的世界比平常漂亮了许多,林宁着迷的看了一会,按下了现在就引气入体的念头。还是等明天精力充沛的时候再试吧。 好奇心强大的林宁,注意力又转到了另一件事上。神识离体,究竟可以走多远?为安全起见,她分出一缕神识向远处探去。 神识穿过窗户,穿过假山,穿过宫墙,掠过高阁,眼看就要出了皇宫了。 “宁儿她……有没有问题……真……”神识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林宁心下一惊,顺着声音穿来的方向缓缓降了下去。 “若是夺舍,识海必然已经开启,用了启灵丹之后会对识海产生不可逆的伤害。”文清摇着手中的折扇,胸有成竹道。“而现在看来,殿下的识海确实没有开启,的的确确是她自己的灵魂。” 文清的对面坐着太后和皇帝。太后闻言攥紧了衣袖,道:“确实……宁儿的长命玉佩上,刻了防夺舍的法阵,加上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用的灵药,想要夺舍她是千难万难。如今玉佩好好的,识海也好好的,看起来似乎真的没问题……可我这心里……” 皇帝见母亲内心纠结,安慰道:“宁儿还小,孩子的心性本来就不定。何况,母亲还记不记得宁儿降生时太昊仙君的批命?他说宁儿在五岁时有个机缘,五岁以后她的命理天机混乱,不可算,不可见。也许这是她命中注定,也未可知。” 文清点点头,道:“殿下天资聪颖,心性善良,从来未变过,只是如今更沉稳,更聪慧了一些。孩子总有长大的时候,太后还请不要过于担忧了。” 太后叹了口气,苦笑道:“若不是为了琅儿和宁儿,我早都跟着先帝云游去了。如今宁儿这里已然无事,琅儿也成就了金丹。只要再给琅儿娶一位能挑得住担子的妻子,我就能轻松了。” 后来聊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林宁怕探听时间太长被发现,缓缓收回了神识。一阵凉风吹过,林宁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果然,换了芯子不被亲人发现是不可能的,即使只是小孩子,即使她已经百般谨慎。 【我也很冤枉的好吗!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好吗!】林宁委屈。 【不行,虽然太后和皇帝已经打消了疑虑,但长期相处下去肯定会出问题,不如找个机会光明正大的离开皇城,过十几年再回来,到时候性情怎么变他们都能接受了。】 自己的神识好像也有点问题,刚才屋子里三个人,修为最高的文清已经是元婴期,竟然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神识。看来以后得找机会好好研究一下。林宁心中暗自打算,待身上的汗凉了下去,困意袭来,终于倒头睡去。 第二天一早,锦绣带着林宁今天要穿的衣服从长公主府赶来,林宁沐浴之后更了衣,便听门外有小黄门传口谕,说皇帝召长公主武英殿议事。 林宁到武英殿的时候,皇帝和几个大臣已经在内议事了,见林宁进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成了慈祥的笑容。 林宁:“……” 【长得萌不是我的错】 “宁儿啊,皇兄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林琅一副诱拐小朋友的表情,林宁突然一点都不想答应。 “……皇兄但说无妨。” “三日之后,便是上清门十年一次的门内大比了。按惯例,皇室会受邀出席观礼。往年都是怀王叔去的,今年怀王叔游历未归,不知宁儿能不能替皇兄出席一下?”林琅换上一副说正事的表情,看起来还真的很有九五之尊的威严。 “不知,出席上清门门内大比,需要做些什么?”林宁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出过皇城,她倒是不怕,只是担心会有损皇家威严。 林琅见她不抵触,心下一宽,本来也就是怕妹妹在皇城拘的狠了,想放她出去玩一玩。“没有什么要紧的,宁儿只要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为朝廷擢选人才的事情都交给文清太傅。宁儿看到什么好玩的就都买下来,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林宁心中一暖,甜甜笑着欣然领命。 上清门,青崖界第一大门派,历代皇室子女出门拜师学艺,十之八九都会选择上清门。除此之外,上清门还是女主凌霄最初的起家之地。 【不知道现在,是主线剧情的什么时间段啊……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确定了。】林宁想。 5、上清门 天朗气清。 云层上空,一队仪仗不紧不慢的行驶。护卫坐骑清一色的都是青鸟,神鸟上空浮着华盖,辉煌灿烂。巨大的青鸟之阵中,护卫着一艘云舟。 这艘云舟做工精良,通身刻着各类法阵,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云舟两侧浮出灿然的皇家徽记,昭示着云舟主人身份的不凡。 “我还是觉得太招摇了。”林宁撇撇嘴。 “已然精简很多了。”文清摇着折扇呵呵一笑。“再精简恐会有损皇家威严。” “目标这么明显,真的不会被打劫吗?”林宁不解,看向云舟外。整个长公主仪仗仿佛是另一轮太阳,散发着辉煌巡视过东域大地。地上的凡人百姓认出皇家仪仗,纷纷跪拜行礼,直到云舟消失在天边。这也高调的太过分了吧。 “呵呵,长公主殿下,太小瞧皇家的力量了呢。”文清笑道。他将折扇合起,指向外面的青鸟。“青鸟,天阶九品神兽。按战力来讲,一只青鸟能全歼凡人十万精兵。而它在皇家,只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仪仗坐骑。” 言下之意,想打劫皇室行驾,最好掂量掂量自己还能不能留下命来。 “跟凡人比,也太欺负人了。跟练气期的修仙者比呢?”林宁问道。 “嗯,差一线筑基的练气大圆满,大概1000个,加上良好的配合,就可以将这只青鸟杀死。”文清默默估算道。 【差距竟然这么大……】林宁暗暗心惊。 似乎是看穿了她内心的嘀咕,文清道:“这便是仙凡之别。” 林宁心思一转,又问道:“东域仙门那般多,总会有仗着自己实力强大不服管的,为什么林氏皇族能掌控天下这么久?” 要知道,东域汉室一统天下建国至今,已有五万一千二百多年了。林宁在书上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中华文明古国传承五千年,五千年之前的事情都觉得那么遥远,而在这个世界,一个皇室竟然绵延了五万年。这一定不是她的设定,这肯定是个bug。 “原因很多,但最大的原因大概是三个方面。”文清竖起了三根手指,林宁这个学生每次提的问题都不太好回答,好在他还算渊博。 “第一,林氏皇族非常强大,这一点你将来应该会比我更清楚。仅仅是放在表面上的力量就让各大仙门充满忌惮,但跟暗地里的力量比起来,这只是冰山一角。 第二,皇室的存在符合各大仙门的利益。有一个统一的国家统领凡人,天下安定,仙门得到的供给就更加充足,而不是像前朝战乱时那样,需要设立庞大的外门,来管理对于仙门来说既是资源也是负担的凡人。 第三,皇室一直有自己的修仙者培养机制,官方、民间书院都有修仙启蒙课程,科举考试中修仙也占据一定权重,毕竟修仙者无论从身体状态还是智力精力来说都要比普通凡人强,也有更长的寿命来为朝廷做出贡献,当然个别凡人中的天才除外。” 林宁闻言,又问道:“如此说来,愿意出仕的修仙者人数众多,甚至还有很多人是为了出仕才修仙的。这不是与修仙者‘出世’的原则相违背吗?” 文清笑了笑,看向飞舟外,天色渐暗,一抹彩霞晕染天边。“修仙者中,如殿下一般资质卓绝的毕竟是少数,最多的,还是连筑基的坎都迈不过去的人。这些人就没有用吗?这世上,有人向往长生不老,也有人立志济世救民。看看这盛世吧。创造这个盛世的不是高高在上的仙门,也不是翻云覆雨的大能,而正是千千万万的底层修仙者和凡人啊。” 林宁顺着文清的眼神看去,看到了滚滚麦浪的灵谷田,方方正正的灵药田,以及田间辛勤劳作的修仙者和凡人。 她不由的笑了,这个世界,真的出乎了她的意料呢。 ———————————— 飞舟仪仗端足了皇家的范,慢悠悠飞了整整三天,方才进了上清门的地界。 林宁走上飞舟观景台,扶着栏杆向下望。青翠的山脉缓缓从飞舟两侧向后退去,正下方清透的河流缓缓流过,河谷两岸林地郁郁葱葱,偶尔能看到凡人聚居的村落,正升起袅袅炊烟。远处上清门所在的高峰云雾缭绕,时有白鹤成群飞过,清甜的灵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一派仙家气象。 河名无忧。 逆着无忧河向上飞,飞过从悬崖垂落的壮观瀑布,飞过热闹的修真坊市。待能看到长长的山门石阶时,从天边飞来两支巡逻队伍,每队五人,男女都有,皆穿着蓝白相间的上清门弟子制服,清爽利落。每人足下一只神俊的白鹤。两队弟子神色不卑不亢,向飞舟拱手行礼,之后转身引路,将仪仗领至山门前。 飞舟缓缓降落在广场之上,林宁率先走下,后面跟着文清。两队皇室护卫身着玄色劲装,分列林宁及文清的身后。迎面有位仙风道骨的长胡子道人领着一众弟子前来迎接。 “长公主殿下亲自前来,上清门蓬荜生辉。” “掌门言重了,上清门乃东域首屈一指的仙门,为朝廷贡献了许多栋梁之才。贵门盛会,皇室自当鼎力支持。” 林宁与掌门寒暄几句,让婉词献上贺礼,掌门尘寰子让弟子收下,将林宁一行人引向观礼台。 不知几百岁的老道和五岁的女娃一本正经的相互寒暄,落在别人眼里或许很好笑,但林宁知道,她代表的是皇室,上清门自然得给足了面子。别说五岁女娃,就是襁褓中的婴儿,掌门也得做足了礼数。只不过皇室也不可能这般下了上清门的面子。 林宁知道,身边这位尘寰子掌门是太后和文清先生的师父,算起来是她爷爷辈的人物,所以她的态度十分恭敬。 尘寰子第一次见到这位长公主,只觉这孩子温文有礼,小小年纪见到这般大场面也不怯场,不由态度更温和了一些。 宾主尽欢。林宁安然在观礼台上坐了首位,看着下方排列整齐的上清门男女弟子,暗暗赞了一声。不愧是青崖界第一大派,弟子们颜值气质都没得说。 她不由对之后的门内大比又多了一丝期待。 6、吾名凌霄 参加门内大比的弟子,都为筑基期。因为迈入筑基期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修仙的门槛,这样的弟子方有资格成为上清门的正式弟子。练气期手段有限,且在练气期表现突出惊才绝艳的修仙者,不乏有被挡在筑基门外的例子。因此只有到了筑基期,才有参加上清门门内大比的资格。 另外一旦达到了筑基期之上的金丹期,便可选峰分府,开门纳徒。金丹期修仙者一个个都为人师,在门内大比中不论输赢,都容易影响门派团结稳定。是以不宜参加。 大比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门派发现有潜力的青年才俊,从这个目的出发,只有筑基弟子参加大比,就是非常合适的了。 上清门五山十二峰,筑基弟子上万人,自然不可能每个弟子都参加大比,因此以各峰为单位,先进行一轮初选。最终参加大比的,只有一百人,残酷的淘汰比率保证了大比的含金量与观赏性。 林宁坐在观礼台最中间,身边坐着的都是受邀而来的贵宾,大部分都是代表东域其他门派前来的掌门或长老。上清门掌门和长老坐在另一侧的观礼台,与林宁隔着战台遥遥相望。 上清门历史悠久,但门内大比进行了却不过百年。昨日大典上,从掌门尘寰子的口中林宁知道了本次大比为第十届门内大比。竟然正是女主凌霄初次,也是唯一一次参加大比。按小说情节,凌霄在此次大比以十五岁之龄,筑基后期的修为,碾压一众天才少年少女,一举夺魁。 自己穿来的时机竟然这么巧?! 因为想到今天就能见到女主凌霄,林宁昨晚竟然破天荒的失眠了,云舟行宫里舒适的床榻都不能让她好好进入睡眠,今早起来差点顶着一双熊猫眼。 大比十场同时进行,一天五场。本批次最受关注的一组比试安排的离观礼台最近。 “殿下请看,战台内皆设有小型的五行幻生阵,可变换近千种不同的地形图。比试开始后,在战台上空会出现三块光幕,左右两边分别从两位弟子的视角反映实时战况,下面的屏幕显示地形图和两位弟子的方位。”文清坐在林宁的斜后方,趁着比试还没开始,抓紧时间给她科普。 林宁心不在焉的听着,目光却落在了对面观礼台,坐在尘寰子掌门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玄衣金纹,不怒自威,容色如中天之月般清冷令人不敢逼视,双眸却透着看透世情的淡漠。整个上清门,能穿玄衣金纹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女主凌霄的师父,上清门辈分最高,身为掌门尘寰子师叔祖的,太昊仙君。 怕被发现,林宁很快收回了目光。比试快要开始,战台周围很快聚拢了很多弟子。随着一位身材修长,背负长剑的少年站上战台,气氛更加热烈了起来。 “肖师兄加油!” “支持肖师兄!” 加油之声不绝于耳,台下的弟子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激动,对这位少年很有信心的样子。虽然大比只有100筑基期弟子参加,可并不限制观战。因此之前在各峰初选中被刷下来的弟子,与人数众多的练气期弟子加在一起,人声鼎沸,声势浩大,热闹的如同过年一般。 “肖?”林宁询问的目光投向文清,道:“跟临安肖家,和肖阁老有关系?” 文清点头,目光中有些心照不宣的赞许。“正是。肖予泽,肖阁老亲孙子。十年前入门,今年十五,筑基后期修为。他是师父的幼徒,算起来还是我的小师弟。” “他的呼声很高的样子啊。”林宁见弟子们的拥戴不似作伪,这个肖予泽这么得人心,年纪轻轻修为却很高,按理来说在上清门内也是个重要人物。但偏偏,主线剧情里没有这个人。 “他十二岁便进了执法堂,平日热心助人,惩治宵小,筑基练气期的弟子多受过他的恩惠,呼声高并不奇怪。”文清摇着折扇,老神在在道。 林宁意味不明的笑着看了文清一眼。“文清先生身在皇城,对上清门内的事情倒是很了解啊。” 文清一愣,对上林宁的眼神,坦然道:“殿下说笑了。旁人问,自然是一问三不知。但殿下问,这些小事自然都得了解的。” 文清除了太傅和钦天监的职位,原来还身兼着间谍的功能。林宁不由反省,自家娘和哥哥是不是压榨人家压榨的太狠了,好好的国之重臣,啧啧啧。 这边正聊着,人群那边却不正常的安静了一下,林宁看去,心中一凛,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 一个少女走上了战台。 【“凌霄缓步走上战台的时候,人群静默了一瞬。她那高高扎起的马尾,身上火红的皮甲,精瘦的腰身,挺直的脊梁,以及锋利的眼神,组合起来就如同一柄锋利的剑,在那一瞬间斩断了所有浮躁与喧嚣。”】 这是林宁在小说中写的原话。这就是……凌霄。写《凌霄寻仙录》的三年中,凌霄是她最熟悉的“人”,倾注了她日复一日的心血。林宁心中五味杂陈,一个自己亲手塑造的人物,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这种感觉太微妙,她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然而看着凌霄的身影,林宁的眉头却突然皱了一下。她莫名的,感到了一丝不和谐。定睛看去,又没有什么不正常,林宁放下了眉头,将那一丝疑惑甩开。马上就是凌霄的比试了,她得好好观察一下凌霄,再决定该敬而远之还是抱大腿。 虽然自己如今是长公主,但随着剧情的发展,整个青崖界都会陷入危机。覆巢之下无完卵。她如今除了自己,还有家国。责任更加重大,不容存在一丝侥幸心理。 “天枢峰肖予泽,对紫微峰凌霄!比试开始!” 随着裁判的话音,十座战台的十座大钟同时被敲响,钟声涟漪掠过整个上清门。 战台景象霎时变换,浓白的云雾呈半圆形笼罩了整个战台,上方的光幕亮起,透过选手视角,能看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水色。 这一场,是水战。 7、心狠手辣 湖如明镜,微风徐来,碧波万顷。这幅地图地形简单,湖岸狭窄,只容一人站立。 湖上由南到北横跨一座虹桥,桥面宽阔可并行八驾马车。除了桥面之外,湖上再无其他落脚之处。 林宁从光幕上看过去,只见肖予泽和凌霄分别刷新在虹桥的两端。 肖予泽一进入场景,便御剑而起不断地变动位置,尽量完整的观察整个地形的情况。 而凌霄,则径直踏上了虹桥,一步一步走到虹桥的最中央站定。负手看向空中御剑的肖予泽,目光如剑。 看到她的举动,观赛的弟子一片哗然。 “这个凌霄什么来头,也太托大了。” “就是啊,你看她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在挑衅。” “她虽是筑基后期,但肖师兄也是筑基后期啊。她还能比肖师兄厉害多少不成?” “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看起来真让人生气!” 听着弟子们的议论,林宁嘴角却勾起一抹淡笑。这种行为,的确是凌霄能做出来的。 直来直往,以力破巧,不仅要在事实上打败对手,还要在精神上碾压对手。 肖予泽对上凌霄的眼神,呼吸一滞。两道剑眉微微皱起,单手捏诀,脚下的剑轻灵的归于背后剑鞘,人也缓缓降落在虹桥中央,与凌霄正面相对。 林宁心下一叹,这肖家小子倒是端方君子,可这样一来他便要吃亏了。 果然,只见凌霄右手一振,从虚空中抽出一把颜色晦暗的灰黑色重剑。 剑身长度有她身高的一半,宽度也几乎跟她的身体相同。 明明单手险些握不住剑柄,奇异的是这柄重剑在凌霄手里却如同纸做的一般轻盈非常,手腕一转便挽了一个剑花。 凌霄的马尾在空中划过了一个美妙的弧度,抬起一双锐利的眼,似笑非笑的看向肖予泽,道:“剑名昆吾,请赐教。” 肖予泽捏诀颔首,从背后的剑鞘飞出七道剑影,在他面前合一又分开,看的人眼花缭乱。 “剑名正阳,师妹请。”少年的声音清越,话音落下的同时,只听一声刺耳的破空声以迅雷之势袭到耳边。 凌霄剑势大开大阖,正阳剑势轻巧灵动。 林宁冷眼看着,凌霄的招式毫无花哨,每个招式都是以最短的距离最快的速度,只求达成目的。 看起来不好看,也没什么仙家风范,但速度奇快,力气奇大。 一开始的确让肖予泽措手不及,险些着了道。 反观肖予泽,一开始的不适应过后,上清门正统剑诀便显现了它的威力。 正阳剑化形分影,漫天剑影绵绵密密织成大网,将昆吾剑一往无前的气势拖入泥淖。 凌霄见事不可行,竟一剑重重砍在剑网上,自己却借力后跳,脱离了正阳剑的包围圈,随即一头扎进水里。 肖予泽一愣,神识扫荡水下竟没发现凌霄踪影。 正思索间突然心头危机感乍起,下意识御剑腾空而起。 “轰!”的一声巨响。虹桥自肖予泽原来站立之处,被巨力轰击碎成齑粉。 几乎与此同时,五道水龙从湖中腾空而起,迅速升高追上了肖予泽御剑腾空的身影,接着如同牢笼一般聚拢,将肖予泽紧紧锁在水球之内。 从肖予泽视角中可以看到,凌霄踏着如祥云般托举在她脚下的水柱,手中拿着一根银色的长鞭,在水牢外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林宁看到那条长鞭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却又有些迷惑。 【方才凌霄利用了昆吾剑剑势沉重,力能劈山的特性打了一波快攻。如果对手不是肖予泽而是其他人的话恐怕已经败了。 现在她又用龙鳞鞭的驭水特性,趁肖予泽不备化出水牢将他困住。 细细算来,两次都靠着厉害的法器,却没有一次是靠自己本身的修为。这个路子走的,怎么有点像器修?】 林宁心下越发疑惑,自己笔下的凌霄前期,虽已拥有众多厉害的法器,但因昆吾剑更合她的胃口,一直是直来直往,一把重剑打天下。何时干过这种仪仗利器之事? 原本凌霄刚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这绝对就是她熟悉的凌霄,现在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按下心中的疑惑,林宁决定再看看,没准是她想多了。 “胜负已分,何不束手就擒?”凌霄似笑非笑,眼波流转间竟然带出一丝媚态。 却见肖予泽虽身处水牢之中,但神色却丝毫不见慌乱。“束手就擒?未免言之过早。” 肖予泽剑眉一竖,正阳剑上突然爆发出暴烈炽热的气息,那气息来的迅猛,一息之间便将整片湖泊连同水牢一起蒸发的一干二净。 情势突然逆转,现场仿佛点爆了几百串鞭炮,气氛瞬间炸了开来。 林宁目瞪口呆,这肖予泽真真了不得,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凌霄原本以为胜券在握,此时却双目圆睁,措手不及。 术法被破反噬自身,外加正阳剑息重击胸口,整个人倒飞了出去,仰面摔在了干涸成碎块的湖底,喷出一口血来。 “胜负已分,师妹还是尽早疗伤吧。”肖予泽从半空中降下,缓缓走到凌霄身边,对她伸出了一只手。 “的确……是我技不如人……”凌霄苦笑一声,低下了头。林宁皱了皱眉,还来不及做出任何思索,眼角却蓦然瞥见凌霄的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 “技不如人,怎么可能!” 原本躺在地上虚弱不已的凌霄,突然间暴起发难。 “不好!”林宁心中警铃大作,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一瞬间仿佛镜头慢放,却又因为太快而无法阻止。 林宁眼睁睁的看着凌霄那一只素白的手掌暴起了青筋,以闪电般的速度绕过肖予泽表示友好的手,重重印在了肖予泽毫无防备的下丹田。 周围的声音仿佛一瞬间被抽离,原本已经在为肖予泽欢呼的人群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所有人都被战台上发生的那一幕惊得呆住。 看着肖予泽不可置信的眼一寸寸失去了光彩,重重仰面倒在地上。 林宁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空,跌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 8、震怒 “予泽……徒儿……” 尘寰子大惊失色,双手颤抖的走向战台,五行化生阵在他身侧如冰雪般消融,战台恢复了平常模样,只剩下中间昂首而立的凌霄,与倒地昏迷不醒的肖予泽。 尘寰子看都没看凌霄一眼,俯身将颤抖的手覆上肖予泽的下丹田。随即他浑身一震,霍然抬起头,用充血的双目死死瞪着凌霄,牙冠紧咬,一字一句的道:“好……好……真是好利落,好狠毒的手段。” “是他妇人之仁。”凌霄用鼻子轻哼一声,笑意冉冉,显然很是得意。“否则怎么会被我废了修为?掌门师侄,我这徒孙不过尔尔,你这个徒儿不要也罢。” 闻她此言,众弟子如遭雷击。肖予泽……被废了修为?在他师父作为掌门的上清门内,在众多拥戴他的弟子众目睽睽之下? 尘寰子闻言愣住,仿佛不敢相信这是人说出的话。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只见一道玄色身影瞬间闪现在战台之上,劈手狠狠给了凌霄一个耳光。 “孽徒!跪下!” 太昊仙君眉目间仿佛酝酿狂风骤雨,广袖漂浮间将肖予泽与尘寰子护在身后,一身威压毫无保留的向凌霄倾泻而去。 凌霄被一掌打懵,不可置信的看着太昊仙君,随即被可怖的威压逼着双膝重重跪在了战台上。虽然跪着,但她却仍不愿弯下腰来,梗着脖子倔强的看向太昊仙君,问道:“师父。我赢了。你不高兴吗?” “你赢了?”太昊仙君险些被气笑,指着肖予泽道:“在同门堂堂正正的赢了你之后,使阴私手段重伤他还废了修为。这叫你赢了?” “兵不厌诈!是他自己不小心。比武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凌霄兀自不服气,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让一向疼爱她的师父生了这么大的气。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罢了,他竟然因为外人跟自己生气! “好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用了足足十五年,竟然教出来这么一个徒弟。”太昊仙君闭目,自嘲一笑。他背过身来,再不看凌霄一眼,广袖一挥,凌霄的身影极速向后退去,任她怎么挣扎也无用,很快便化作一道流光,倒飞往紫微峰。 “治伤要紧。”太昊仙君望向肖予泽,轻叹了一口气,多年来他都不曾感到如此疲惫了。“若是予泽……我定然会给出一个交代。” 凌霄因为今日之事被太昊仙君关了禁闭,直接失去了参加大比的资格。其他弟子因为这件事情的影响,多数也无心比试。第十届门内大比草草收场,林宁却还未准备动身回皇城。 除了因为凌霄的表现太过诡异之外。肖予泽身为朝廷重臣之孙,世家大族血脉,上清门掌门之幼徒,如今他命悬一线,林宁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袖手旁观。 尘寰子将肖予泽安置在他的房间中,火速召来门内善于医术的长老前来治疗。正在此时徒弟来报,说长公主林宁要求见他。尘寰子头痛的捏了捏眉头,这个当口,谁还顾得上招待客人?原本想让徒弟代为招待,终还是觉得不妥,便风风火火走到偏厅,见了这个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五岁小姑娘。 林宁见尘寰子心忧,便也开门见山道:“如今掌门为贵徒之事烦恼,孤实在不应打扰。只是得知肖阁老之孙修为被废,孤只觉如此英才不该因此等阴私手段被埋没,故特从皇家私库调来一颗九转回生丹,对治疗经脉受损有奇效。此丹由万里神行符加急送来,还望掌门不要推辞,以贵徒伤势为重。” “九转回生丹?” 带着林宁体温的玉瓶放在了尘寰子的掌心,尘寰子仿佛被烫了一下,望向林宁的眼睛。 九转回生丹,这种丹药为天字一品,十分珍贵。其药效极其逆天,基本上就相当于另一条命。只要还剩下一口气的修仙者都能救得回来。 但相应的,九转回生丹可遇而不可求。它的炼制方法现今已经失传,所有的存货都是从上古秘境里翻出来的。上清门如此家大业大,整个门派穷极万年却只得了一颗,不可能因为一个筑基期的弟子用掉。别说肖予泽,就是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怕也动不了这颗丹药。 而林宁却如此大方的拿出了一颗九转回生丹!尘寰子可不会误会皇家九转回生丹多的烂大街了,他心下一凛,林宁这恐怕是把自己的份例拿出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林宁道:“掌门无需担忧,这九转回生丹是我自己的份例,我有权支配。还是赶紧拿去给贵徒治伤吧。” 尘寰子的手又不由自主的有点颤抖,这丹药如此贵重,不知这位长公主想要上清门的什么作为交换,自己又给不给得起。 他也不会以为林宁是因为年幼无知,不知道九转回生丹的重要性,不知道它能换来什么,才拿出来的这么大方。皇室的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一个个都是人精。她肯定有所图谋。 可肖予泽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跟亲孙子也不差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明明有机会生还却见死不救,他做不到。这个光明正大的阳谋,却让他无法拒绝。 定了定神,尘寰子下定了决心,握紧了手中的玉瓶。他看向林宁郑重道:“大恩不言谢,长公主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老道与天枢峰一脉在所不辞。” 林宁的双眼不易察觉的眯了眯。这个尘寰子,这么紧急的关头还能保持理智,没把上清门上下都卖了,真是殊为不易。 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也志不在此。 “掌门无须客气,这些事情随后再说,还是先为贵徒治伤吧。” 尘寰子从善如流的走了,林宁却并不急着走。她端起香茗饮了一口,静静地等着。 半晌,上首的太师椅上浮现出一个人影,太昊仙君若有所思的看向林宁,道:“你知道我在这?” 林宁放下茶,毫不惊讶的淡笑道:“仙君慧眼,肯定能看出我只是一介凡人,怎么可能知道仙君在这?” “可你确实知道我在这。”太昊仙君神色不动,仿佛并不好奇问题的答案。 9、拜师 “推断罢了。伤人的是仙君的徒弟,仙君把她关了起来,却又没有去看伤者。那么仙君能在哪里呢? 依仙君的个性,定然觉得此事是自己的责任。我猜仙君定然也想弄到九转回生丹,但一时没有想到什么快捷的途径。此时我将丹药贴心的送了来,仙君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 林宁心下暗叹,刚才在实时通讯的水镜中跟皇兄软磨硬泡,痛陈利害,才让皇兄好歹同意了自己将九转回生丹拿出来赠给肖予泽。她就是在里这等着太昊仙君呢!还好他没让自己失望。 太昊仙君的目光定在林宁的身上,仔细端详。林宁骤然觉得自己仿佛被一道x光扫过,一切的心思都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但她还是淡然处之,因为自认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自然堂堂正正,无需害怕。 太昊仙君端详了好一会,忽而抬手在偏殿布了一层结界,方才开口。话风却一转,半字不提肖予泽的事。 “你出生那年,我心有所感,特意去了一趟皇城。” 太昊仙君的指尖在袖中暗暗掐算,却还是得出了同样的结论。长公主林宁,天机不现。 “当时便看出,你在五岁时有一场机缘,五岁之后天机不可算,不可见。” 太昊仙君起身负手而立,望向殿外云雾缭绕的群山,目光中带着思索,仿佛透过这群山,看到了整个青崖界的广袤大地。 “五百年前,那时我刚刚成就地仙之身,受天道感应时,便预见到青崖界将来会有一场大劫。这劫数十分凶险,几乎为必死之局,却在死局中有一线生门。” 林宁静静的听着。她明白,太昊仙君这等人物,若不是关乎一界生灵的大事,从不轻易出山。就算是皇室,人家也有资格不卖面子。因此当听到他为自己批过命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里面绝对有故事。 “这一线生机,我找了五百多年,眼见劫数将至却还是毫无头绪。直到凌霄和你先后出生。”太昊仙君转过身来,认真的看向林宁,完全把她当做大人来进行平等的对话。 “是的,天机不现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凌霄。当年凌霄出生时,那一瞬间生机竟然盖过了死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丝生机却越发微弱,甚至渐渐还不如她出生之前强大。直到你出生,生机才再次爆发。” 林宁眉头微皱,道:“凌霄出生时,生机曾经爆发?那在那之后,仙君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太昊仙君倒是有些意外。别说是个孩子,一般人听到自己的命数如此特别,且关乎一界命脉,都会瞬间觉得肩上的担子沉了不少。他也是因此从来没有跟凌霄提起过这件事。如今看来,林宁倒是仿佛心中早已知晓自己与旁人不同。眼前这个小姑娘果然有些特别。 也许,那生门,就应在她身上? “凌霄的身世有些复杂……”太昊仙君略一沉吟,道:“她父母与我都有旧交,所以当年她母亲身陨之前,费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托付与我。哎……” 谈到凌霄,太昊仙君不由叹了口气。徒弟小时候也是雪玉可爱的,或许是因为长年在紫微峰没有与外界交流,他平时除了修炼之事没怎么关心过她,竟让凌霄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走错了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没教好。 林宁见太昊仙君原本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责和懊悔,不由将原本想说出的话咽了下去。 这个世界几乎一切都与她的设定契合,只有凌霄,这个她笔墨用的最多的女主角,性格竟然走偏到了这种地步。她不相信这是偶然,这个“凌霄”一定有问题。 然而在她还未查明之前,将怀疑说出来,也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徒增烦恼,还容易打草惊蛇。唯今之计,还是要近距离长时间观察凌霄,找出问题所在。 凌霄一人事小,可是如果这个女主角继续这个样子,那下面的主线剧情由谁来完成?没有了凌霄,青崖界岂不是要跟着陪葬?林宁不敢想。这是活生生的一界生灵,可不是落在纸上轻飘飘的几个字。 太昊仙君现在明显是将凌霄的表现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如果能查明凌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对太昊仙君也是一个宽慰。他可是青崖界修为和号召力最强的修仙者,不容有失。 “……倒是忘了。”太昊仙君不过一瞬便回过了神来,对林宁道:“九转回生丹的大情记在我的账上,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力满足。这件事情本就是我的错,总不至于再让徒孙天枢峰一脉担这个人情。” “岂敢,说人情太严重了。”林宁甜甜的笑了,一双星眸闪着点点微光看着太昊仙君,道:“我只想拜仙君为师,不知仙君允不允?” “拜我为师?”太昊微愣,道:“凌霄如此,你还敢拜我为师?” 林宁一笑,道:“凌霄如此,是她不好,不是仙君不好。我既知道她不好,必然不会步她后尘,又有什么不敢。” 太昊仙君又仔细的看了林宁一眼,仿佛如今才真正看清了这个小姑娘。俄尔抚掌大笑,道:“你既不怕,明日我便开坛纳徒,一身所学,必倾囊教授。” 林宁眼睛弯弯的笑了。事情进展顺利,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自己是长公主,以皇室身份入了上清门太上长老的门下,这事传出去肯定会引起整个东域的震动,或许还会引发一系列的势力变革。 肯收下自己,除了太昊仙君至情至性,自己对了他的脾胃。还有另一个原因,恐怕就是他把青崖界的生机,寄托在自己身上了。 “那我便与家人知会一声,明日再来拜见仙君。”林宁施礼告辞,太昊仙君微微笑着撤了偏殿的结界。 临走到门口,林宁终于还是没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停步转身问道:“仙君就不会怀疑,或许我是被夺舍之人?” 自己的言行举止太不符合年龄,亲如母亲皇兄都会怀疑,为什么太昊仙君却丝毫没有怀疑过? 太昊仙君闻言,理了理衣袖道:“以我的修为,你是不是被夺舍了,看一眼就能知道。”他抬眼看向林宁,又道:“你这样的情况定然是有了奇遇,但绝没有被夺舍。” “看一眼就知道?”林宁愣了一下,喃喃问道:“那,凌霄也不是被夺舍?” “怎么会怀疑这个?”太昊仙君轻轻皱眉,断然道: “自然没有。” 10、太一登仙 “知道了皇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缺什么东西就跟皇兄说,每个月会跟家里报平安……” 林宁对着水镜中的哥哥,面无表情的重复着林琅刚才说过的话。 林琅见她的样子又哪里还会不明白。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实在忍受不了自己的啰嗦了才无奈的关了水镜。 他容易吗?好好的送妹妹出去玩一趟,结果人就不回来了。皇帝陛下心塞塞的。 林宁则愉快的准备开始上清门的修仙生活。 上清门收徒有个规矩。所有弟子,无论年纪大小,身份贵贱,都必须从山门外的太一仙道一步一步走上山门。 当年凌霄在襁褓中的时候,是太昊仙君抱着她走上太一仙道,将她收作记名弟子。待凌霄五岁的时候,又亲自走了一次,这才正式成为了太昊仙君座下大弟子。 林宁如今也是五岁,自然要自己走这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文清领着皇家仪仗,在太一仙道入口处目送林宁上山。林宁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脑海中还回响着文清刚才说过的话:“虽说殿下在上清门只代表自己,但殿下自己,便是东域的长公主。天地君亲师。师,也越不过君去。” 【学生明白了,先生。】 林宁在心中默默想道。 【只不过是出来拜个师学个艺,怎么一个个都担心我受了委屈。难道上清门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罢了,出门到底不比家里,凡事还是小心无大错。】 文清先生,也真是立场坚定的站在皇室这边,丝毫不为上清门说话啊。 摇摇头,抛开脑海中的杂念,林宁举步,匀速的一级级台阶向上走去。 初时的一千多级台阶很容易,林宁匀速缓步走着,一滴汗也没出。她自小便有各种灵药温补身体,皇室家大业大,用灵药自然是只求最好,不管价位。因此林宁的身体素质比起同龄人来那要好上太多。 过了到了两千多级的时候,林宁觉得微微有些气喘,她步伐缓了下来,慢慢停步,站在了仙道上向下望去。走过的台阶云雾缭绕,过了一百级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她无法判断自己已经走了多远。在太一仙道上,时间仿佛停滞了,她踏上仙道时日头在什么地方,现在它还在什么地方。 林宁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按理来说应该有一个小时了,是该休息一下。 作为长公主,储物空间这种标配肯定是有的。林宁身上唯二的两件首饰,一件是脖子上带着的长命玉佩,从小不离身的用来保命的东西。 还有一件就是手腕上戴着的湛蓝玉镯,便是她的储物空间了。她的储物空间非常大,还可以用神识随意的调整间隔,以保证最大的空间利用率。 林宁熟门熟路的用神识打开手镯,从里面取了一个小小的水囊出来,小口小口的喝了水起来。 正喝着,眼神随意一瞥,却看到一抹夺目的亮光。 “什么东西?” 林宁收起水囊,定睛一看。只见仙道的两边散落着密密麻麻的金银珠宝。奇怪的是,这些金银珠宝全都散落在太一仙道台阶两侧一步远的地方,要想够到它们就必须走下仙道。 “切~这点手段,当我三岁小孩啊?”林宁不屑道。 拍拍手站起来,林宁整了整衣襟,接着上路。 路边的东西,从普通的金银珠宝,慢慢变成了灵石丹药,秘籍法器,总之就是越来越值钱了。 林宁连眼角都没瞥一下那些东西,嘴角一直噙着淡笑,步伐也没停。开玩笑,皇族什么好东西没有,她稀罕这才奇怪呢。 又走了一段,路边值钱的东西渐渐没了。 林宁又踏上一级台阶,却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整个人怔在当场。她的双眸突然变得有些恍惚,仿佛有一层大雾从眼底蔓延而起,遮住了眼神中的灵光。 层层大雾中,林宁看到了皇宫正殿之上,她龙袍加身,脚下文武百官三跪九叩高呼万岁。 “呵。” 恍惚不过一瞬,片刻间那双星眸云雾散尽,又恢复了清冷澄澈。 “我吃饱了撑得跟皇兄抢皇位……”林宁对这个幻象十分无语。 皇帝这活根本不是人干的,林家人每次一到皇位接替的时候,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生怕被抓了壮丁……也就是嫡长这一支苦逼,别人都能跑,他们总不能不担责任。 君不见皇兄刚一长大,先皇就忙不迭的当了甩手掌柜,禅位云游去了。林家的皇帝啊,就是看起来威风,究其根本,那只是皇室留下来看着大本营的,免得在他们出去浪的时候,别人绕背把家抄了。 不过作为补偿,皇族也都听从皇帝调遣罢了。 又走了几百级台阶,林宁又是一愣,这回她有经验了,也不惊诧。不过待看清楚幻象是什么,她却有点恍惚了。 那是一处温馨的三居室,背对着林宁的母亲在忙活着做饭,还转身对她招呼道:“宁宁过来,帮我剥葱剥蒜。”父亲从另一边走来,倒了杯水喝着,皱眉对林宁道:“怎么还不过来啊,叫你呢。这么大的丫头了,也不知道帮着做饭。” 林宁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根本就不敢想那个世界里的父母会是个什么情形。 她的脚差点就动了。却又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地上。目不转睛的看了很久,直到自己再也不能欺骗自己的时候,林宁闭上眼睛无奈的笑了。 “对不起,爸妈。可惜我偏偏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再睁眼,目光所及之处还是太一仙道。空无一人。 林宁等心头那丝不舍渐渐淡化,才又举步向上走去。 她仿佛明白了上清门设置太一仙道的目的。登仙之途无比漫长,有时候很难分清,那些看似是捷径的,或许是死胡同。那些看似美好的,或许是诱惑。那些看似是终点的,或许根本连过程都不是。 在漫长的仙途中,到后来谁能说得清,自己的初心是什么? 这些思绪似疑惑,又似顿悟,缭绕在林宁的心头。 太一仙道上突然起风了,狂风席卷山间白雾,远远望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暴。而风暴的中心,俨然是林宁。 风暴中的灵气争先恐后地往林宁体内蜂拥而入,随着她的轻轻落在台阶上的脚步,灵气在经脉内和着韵律起伏翻涌。 引气入体,经脉满溢,而丹田生气旋。气旋愈凝,而渐化液态。液态稳固,而趋于凝滞。凝为玉泽,则基台始成。 太昊仙君领着一众上清门弟子站在山门前,见山间白雾散尽,他的小徒弟披着漫天霞光而来。 “徒儿终不负师父所望。”林宁星眸灿然,淡然而笑。 “恭喜徒儿成就筑基。”太昊仙君从广袖中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揉乱了林宁顶心的头发。 11、棋局 晨曦初露。 紫微峰上空呈环状排布的浮岛被金色的朝阳照亮,远远望去,仿佛山壁孤绝的紫微峰戴上了灿烂的桂冠。 其中的一座浮岛之上,林宁吐出一口清气,结束了打坐。 推开屋门出来,阳光铺满了小院。林宁对着灿烂的朝阳,伸了个懒腰。这个时代的空气太好啦,带着灵气,甜丝丝的。 林宁所在的浮岛不大不小,上面只有一个规规整整的一进小院子。 林宁住在正房,还有两个偏房空着,屋子都很大。 上清门不让带侍女,但仪仗队走之前,从皇宫带出来的侍女们早已手脚利落的给她把家具摆设都收拾好了。 她住的屋子房间布局跟长公主府的一模一样,还根据她的喜好重新做了改动,腾出来很大的地方做了书房,放了很多书籍和玉简。 文清说出来的匆忙,让她定期列好书单,皇城那边给她送过来。林宁很满意。 小院中间的天井搭了一个精致葡萄架,里面摆了桌椅,有人来访的时候可以在这接待。 院子后面是桃林,浮岛上四季如春,灼灼桃花便一年四季都盛开着,如粉色的云雾,将浮岛点缀的如梦似幻。 这些桃树长了这么多年,想来也是仙桃了。成个精林宁都不会奇怪。 院门前是开垦出来灵田,现在里面一半种着一些平常的灵药,另一半种着灵谷。之前都是由外门弟子定期前来打理,林宁让他们一切照旧。 自从在太一仙道偶然的筑了基之后,林宁这段时间就一直在巩固修为。平日里看看书打打坐,日子不要过的太悠闲。 每个月太昊仙君都会安排一次跟林宁一对一的授课。 太昊仙君并不主张用现成的功法。他说过,功法、法术这些东西,都只不过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 法术是体外灵力运转的经验。前人通过无数次实践,以特定的方法运转灵力,控制灵力性质,就可以达成特定的结果。 学习法术,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 但对于功法而言,每个人的情况都是独一无二的。功法是体内灵力运转的经验。功法的创始人创造出的功法,肯定是最适合他自己的。 而学习功法的后人,即使体质与功法创始人再相似,也始终不能发挥功法百分之百的效果。 放眼望去如今的修仙界,能达到太昊仙君这个层次的,用的功法都是私人订制。 作为太昊仙君的徒弟,他从一开始就高标准严要求,布置给林宁的第一个作业就是创出适合自己现在阶段的功法。 有太昊仙君的广阔眼界为林宁兜底,他不怕林宁在功法方面走了弯路。创立功法的时候,想法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想法。 这段时间除了巩固修为,林宁的所有时间都用来研究功法了,也从皇家搬来了一些珍本用来参考。刻苦学习,每天都很忙很充实。 眼看着今天又是一月一度的授课时间了。林宁走向院后桃林,在一汪小池旁边找到了她一直放养的仙鹤。 仙鹤是上清门内最普遍的代步工具。温顺,好养,飞的不慢,颜值还高。入门之后尘寰子便送了林宁一只,是一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 仙鹤向她低下脑袋,林宁摸了摸它脖子上油光水滑的羽毛,传了一丝意念过去。 而后仙鹤便低下身子,任由林宁爬上了它的背。轻盈飘逸的两步助跑,仙鹤展翅飞起。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林宁俯在仙鹤背上,看着自己的小院在脚下越来越小。轻轻拍拍仙鹤的背,让它往紫微峰主峰飞去。 紫微峰的可用居住面积是上清门五山十二峰最小的。因为紫微峰山势陡峭,从山顶到山腰几乎都是悬崖峭壁。只有山脚和峰顶有地势平坦的地方。 山脚住着千余外门弟子,山顶则只住着太昊仙君一人。也没建什么宫殿,只起了一个很大的园子。 亭台水榭颇有意趣,园子后方还圈进去了一个小小的瀑布,和一眼温泉水。 听说这里一草一木都是太昊仙君自己打理出来的。林宁第一次来就觉得太昊仙君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 仙鹤降在园子的大门外,林宁放它自己去玩,转身进了大门。 沿着回廊一路穿行,过了月门,来到一处庭院。郁郁葱葱的竹林,低矮的篱笆墙,鹅卵石铺就的曲折小道尽头,便是太昊仙君的书房。 “师父。”林宁站在书房门外唤了一声。 就听太昊仙君道了一声“进来”。 林宁推开门,见太昊仙君坐在窗边的榻上,手中拿着一卷棋谱,面前摆着一个残局。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林宁走了过去,看了一眼棋盘。 太昊仙君两鬓墨发垂落,身上穿着青色的常服。捻子时广袖垂落,露出一截宛若透明的手腕,细长的手指捻着白子,竟然比玉石做的棋子还要温润。 见林宁看棋局,太昊仙君便抬眸望她,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林宁老实摇头。“看不懂。” 太昊仙君哑然失笑。这才记起徒弟才五岁。虽然家学渊源,但学棋顶天了就两年,能看出来什么才奇怪。 “那我给你讲讲。”太昊抬手,示意林宁坐在对面,便点着棋盘为她分析棋局。 “这局棋下到现在,黑子基本被白子限制死了。它能突破的地方全部都有白子留下的后手,只有照着白子的意思走才可能有一线生机,但看黑子的意图,却偏偏想要一个鱼死网破。” 指尖轻轻的敲了两下棋盘,太昊道。“如果你是白子,你怎么办?” 明明是黑子危险,却问的是白子。 林宁看了一眼棋局,又看了一眼师父。白子明明可以一下子就灭了黑子,却偏偏处处留手,管教之意大于杀伐之意。 黑子看起来锐不可当,却只懂横冲直撞,就是不愿按着白子的心思,宁愿撞的头破血流。 “师父是在问棋,还是在问人?”林宁微微蹙起了眉。 白子是师父,黑子是凌霄。 看来凌霄的事情进行的不顺利,太昊仙君很头痛啊。 12、树洞 “关了这么久的禁闭,她却还是冥顽不灵。”太昊仙君眉头微皱道。 林宁抿了抿嘴,道:“师父可有跟师姐说过,她错在了什么地方?或许……她根本就不觉得自己错了。” “也许——但正是这一点最让我生气。”太昊神色淡淡,丝毫看不出生气。但林宁敏锐的感到周围的温度仿佛又降了一度。 骄傲如太昊仙君,倾尽心力培养的弟子,竟连基本的是非观都没有,可不是让他生气。 “可师父不说,跟师姐就一直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林宁无奈道。 “我不想跟她说话。”太昊仙君一本正经道。“看见她就生气。” 【……】 一大把年纪了这么任性真的好吗? 林宁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调节家庭矛盾的居委会大妈。 不,这一定是错觉。 “不如,我去看看她。”林宁适时提出建议为师父排忧解难。“师姐看到我肯定会非常生气,但就算是生气,也比沉默能解决问题。” 她之所以拜太昊仙君为师,为的不就是近距离跟凌霄接触。如今正是大好机会。 “嗯。我也想让你去看看,你倒先提出来了。”太昊仙君捋了捋鬓边的发,微微一笑。 “不过……她看到你为什会生气?” 对上太昊仙君询问的眼神,林宁噎了一下。自家师父,还真是一点都不懂女孩子啊。 “因为我入了师父门下,师姐就不是师父‘唯一’的弟子了。”林宁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原著中,凌霄可一直都是太昊仙君唯一的弟子呢。 “就为这个,她就会跟你生气?”太昊仙君满脸不信。“不会吧,凌霄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会如此小气。” 【有什么难理解的?凌霄的心情,恐怕就跟爸妈要生二胎时,家里老大的心情是一样的吧。唔……也许还有点别的。】 林宁对自家师父的情商充满绝望,也不再解释,摆摆手出门去了。她还要准备带给凌霄的食盒呢,很忙的。 留下空巢老仙一个人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 凌霄关禁闭的地方,在紫微峰的山腰。 这里长年刮着罡风,凭她筑基期的修为根本飞不出去。 何况禁闭的洞府门口还设着层层禁制。 凌霄待在这里都快无聊死了。禁闭洞府里什么都没有,举目四顾都是光秃秃的山壁。 地上一个蒲团,头顶一盏长明灯,就是所有的东西。 这么长时间以来,师父就来看过自己一次。还全程冷着脸,任她怎么服软都不松口让她出去。 她已经知道错了。师父不喜欢她打上清门的弟子,她不打就是了。反正那些人加起来,都没有师父的一个眼神重要。 她穿越是中了大奖,遇到师父是中了特大特大的大奖,这样又温柔又厉害对自己又特别好的师父,她才不会放开呢! 反正,师父本来就是凌霄的。 她现在就是凌霄。 为了避免别人发现,凌霄肉体坐在闭关的洞府里,只用神识直停留在自己的随身空间。 “喂,红莲。你说师父怎么还不来看我。” 凌霄坐在用剔透红玉筑的莲池边,赤着脚拍打着莲池中的池水,手中拿着一个火红的灵果,心不在焉的吃着。 她周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莲池中央长着一枝独秀的红莲。 这红莲的花瓣似有千层,层层错落有致,每一个花瓣都晶莹剔透,笼罩着朦胧的辉光。亭亭而立,如梦似幻。 听到凌霄的问话,红莲轻轻地摇摆了一下,仿佛在回应凌霄。 凌霄也根本没想着得到红莲的回答,自顾自的接着说:“师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 “你说,师父怎么样才肯原谅我呀,我们就跟以前一样,就我们两个人在紫微峰不好吗?为什要参加什么门派大比。” “红莲,你给我的法器那么厉害,可我还是输了。我是不是就没有修仙的天赋啊。” “我那么努力模仿书里凌霄的气质,可还是不像,你说师父会不会已经发现我不是凌霄了?” “不,不会的,我一出生就是我,师父根本没见过那个凌霄。” “这书里好危险啊,一个不是主线人物的肖予泽都那么厉害……我其实也没想伤他,就是怕师父看我输了会不高兴。” “这书里的人物,都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我当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怎么能让自己不开心呢?” “就算他们全死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喜欢师父,只救师父就好了。” “救世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可怕,我又不是真的凌霄,怎么可能跟她一样厉害呢?我做不到的。” 在无边无际的碎碎念中,红莲君在内心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凌霄关禁闭的这段时间,跟它说话的次数明显变多了,可能是因为无所事事吧。 把我当成树洞,小心承担不起后果啊。它慢慢沉寂下来,敛去了所有光芒。 —————————— 林宁是乘着师父的坐骑飞到凌霄关禁闭的洞府的。 师父的坐骑叫流岚,是一只虬龙。早年被太昊仙君收服,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修行。 将林宁送到目的地,流岚由龙形化身成了一个清秀的少年,在洞外找了个地方等着。 林宁向他道声辛苦,便拎着食盒走进了洞府。 因佩戴着太昊仙君给的信物,林宁一路畅通无阻的穿过了一道道禁制。最终停在最后一道禁制的外面。 凌霄听见脚步声,高兴之下根本没有听出来不是成年人的步音。她兴奋的扑到禁制前,却看到了一个身量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子。 看到她,小女孩灿烂一笑,一双大眼睛弯弯的,很讨喜。 可凌霄还是很失望,为什么不是师父来呢? “你是谁?”凌霄抬起下巴,高傲的看着林宁,目光冷冷的。 林宁抬了抬手上的食盒,用灵气拖着,将食盒推到了禁制的里面。 她道:“师姐,师父让我来看看你。我带了灵兽料理和灵酒,趁热吃吧。” 13、红莲千叶 “师姐???!!!” 不出所料,凌霄听到林宁对她的称呼,瞬间就炸了。 “你,你说的师父是谁?你为什么叫我师姐!快说!” 凌霄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她握拳狠狠地捶上禁制,死死盯着林宁。似乎想看看她敢不敢说出来自己不想听到的话。 “师父,当然是太昊仙君呀~”林宁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甜甜的笑了。“师姐你还不知道啊,大比过后,师父就收我当徒弟啦~” “什么师姐?别叫我师姐!” 凌霄简直出离愤怒。大比之后就收了弟子。前段时间来看自己的时候师父提都没提!他到底什么意思! 愤怒过后就是无尽的惶恐,师父收了新的徒弟,他是不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不想管自己了,所以才另外收个徒弟代替自己? 原著,好像没这个情节啊。 原著里,有这个人吗? 凌霄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慢慢走近禁制,冷脸盯着那边的林宁,一字一字问道:“你到底是谁?” 林宁的笑意收敛,轻哼了一声,道:“孤乃东域皇室长公主林宁,太昊仙君的关门弟子。你这般无礼,要不是看在同门的份上……呵。” 皇室长公主? 凌霄觉得自己仿佛在听天书。什么皇室长公主,原著里根本没这号人呀!难道是自己穿过来引起的蝴蝶效应? 还有,什么叫师父的关门弟子!谁给她的脸!门是能随便关的吗! 她一定是个关系户!一定是! 愤怒的凌霄竟都没有发现林宁年仅五岁却已筑基。也忘了平时一直伪装的真正凌霄的气质。 多日的禁闭已经耗尽了她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耐性,一点就着。 “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师父收你,只不过是看在皇室的份上……得意什么!……一定让师父把你逐出门墙!……” 林宁微笑的看着凌霄嘴巴一张一合,看她愤怒扭曲的表情,仿佛恨不得冲出来把自己打一顿。 刺耳的声音被她选择性接收一部分,渐渐越发朦胧了起来。 【真是失败啊,凌霄。】 【骂人都不会骂。不痛不痒不说,还没什么信息量,尴尬。】 林宁表面上在耐心倾听师姐的“谆谆教诲”,心神却在别的地方。 从一进来,她就感觉到了。这个洞里,除了凌霄的和自己的,还有另外一个神识。 大概是看她修为低,那道第三者的神识渐渐放松警惕,透过了禁制,缓缓围绕在林宁的的身边,仿佛准备试探。 除了自己和凌霄,这第三道神识能是谁呢? 林宁心思电转,产生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 在神识试探着向她伸出一缕细丝的时候,林宁也分出一丝神识迎了上去。一触即分,一缕意念随着神识传了过去。 【千叶?】 神识:【!!!】 那神识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林宁也不急,一边继续跟凌霄进行亲切友好的会晤,一边耐心等着。 果然,过了一会那神识忍不住了,小心翼翼的跟林宁搭上线,轻轻地传来了一缕意念: 【你认识我?】 林宁这时才真心实意的笑了。红莲千叶,她这是钓上了一条大鱼呢。 【不认识。】林宁老实道。 神识:【???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名字?不对,你怎么知道是我,明明只是神识接触。】 林宁:【玄月无疆。红莲千叶,我听说过你。】 千叶:【玄月无疆?你,你,你是后土门人!】 凌霄的随身空间中,红莲猛的一震,连着整个空间都震了一下。凌霄虽在震怒之中,但也皱了皱眉,分了一丝心神看了一眼空间中。 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难道是自己情绪波动太大引发空间震荡了? 方才林宁是一心二用,一边听着凌霄说话,一边跟红莲用意识交流。说起来好像很长时间,但事实上距她跟凌霄开始说话过去才没多久。 林宁见凌霄突然停了原本滔滔不绝的咒骂恐吓,眉头也皱了一下。一定是红莲那边出了岔子,因为红莲的神识也一下子不说话了。 林宁此时不紧不慢的开口,转移凌霄的注意力。 “师姐,我来可是想帮你。你可知道,同门相残在上清门门规中,是怎样的处置?” 凌霄闻言,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略一思索,不由一愣。五岁入门成为正式弟子的时候,的确是发了一本门规,不过她哪里耐烦看这种东西,看都没看过就胡乱丢弃了。 林宁见凌霄的表情,猜她肯定不知道。于是笑了笑,道:“简单来说,同门相残的处置方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还施彼身的力度,是两倍。” “师姐想想,那样的一击打到撤去一切防备的你身上,你还能留下命来么?” 她叹了口气,看凌霄此时的面色已是苍白如纸,才正色道:“师父想要保你,就要替你受刑。不过由别人顶替的话,刑罚按照代替者修为的不同,也会成比例放大。” “也就是说,师父如果想保你,他就会受重伤。很可能会半生修为都废了。” 林宁并不是危言耸听,上清门门规的确如此。由于凌霄出乎意料的举动,上清门上上下下都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 这件事拖不了多久,再这样下去,说不得就是太昊仙君自废修为,凌霄被上清门监禁一百年的结果。 一下子废了两个人。 让太昊放弃凌霄,不可能。何况他始终认为,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他身为教养凌霄之人,在此事中要承担很大的责任。 让太昊为了一个孽徒真的修为被废,林宁不会答应,上清门和整个东域都不会答应。 这个局难解。 唯一可能的突破口,就在凌霄身上。 林宁见凌霄陷入沉默,千叶的神识也没有再出来,心知他俩都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自己带来的消息。 于是将食盒留下,告诉凌霄自己明天还会再来,转身出了洞府。 14、有内应就是爽 洞府门外,斜倚着树的流岚见林宁出来,问了一声:“顺利吗?” 声音带着淡淡的关切。 林宁当然知道这关切是对着太昊仙君去的。 她抿唇微微摇了摇头,不见笑意。 “回去吧。”林宁揉了揉太阳穴。她虽有办法,但完全拿不准凌霄会不会“配合“。 这个计划变数甚大,红莲千叶仍然在凌霄的随身空间里,对她来说是意外之喜。但就算这样也只不过增加了两成的把握。 流岚见林宁情绪不高,也不再问。一阵流光过后化为虬龙之形,侧头示意林宁。 林宁爬上虬龙的背,感觉温热鳞片下的躯体一振,便离开了地面,瞬间拔高到云层中。比仙鹤快了不知凡几。 最后看了一眼半山腰的洞府,林宁心下一叹。算起来,红莲千叶还是凌霄的生身父亲呢。 只不过这事凌霄不知道,千叶也丝毫没有身为父亲的自觉性。也不晓得这件事情若是有一天摊开了,凌霄会是什么感觉。 在这之后,林宁每天都拎着食盒来看凌霄。每次食盒里的饭菜都被凌霄原封不动的放着。 凌霄已经筑基后期了,早已辟谷。但林宁带来的都是灵食,吃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凌霄不吃,她只好都拿回去便宜了仙鹤姑娘。 这只是小事。 自从第一天,林宁告诉凌霄太昊仙君有可能代她受过之后,凌霄貌似陷入了纠结之中。一反第一天满满攻击性的形象,整整三天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所以这三天来,林宁每天就过来坐在禁制外面。看似是陪着凌霄沉默,其实却一直在跟千叶用意识交流。 凌霄貌似有把千叶当成树洞的习惯。她知道红莲有灵,但一直以为他是初开灵智的草木灵。 千叶也心机的,在凌霄面前从来没说过话。所以凌霄十分信任红莲,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在随身空间里跟红莲说。 这些吐槽,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千叶全都原原本本的记了下来,现在又原原本本的都复述给林宁听。 关于穿越,凌霄是这么说的。 她在盗文网站看一本叫《凌霄寻仙录》的小说。结果小说眼看要完结,所有的秘密都要浮出水面的时候。作者居然坑了! 她超级生气,就去原网站的书评区发评论骂作者,结果刚骂完就穿了。好像是把水倒在了电脑主机上,被电过来的。 林宁:【呵呵。】 笑意盈盈的捏碎了一个茶杯。 继续。 凌霄是胎穿。刚穿越的时候就被生了出来,完全没有感觉到体内还有另外一个灵魂。因此她觉得自己就是真正的凌霄,也没有占了别人身体的愧疚感之类的。 【那么真正的凌霄去哪了?】当时林宁忍不住问道。 而千叶却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一直守护着真正凌霄的灵魂的,为了让她降生,我耗损了大半修为,才不慎让小人趁虚而入,偷袭镇压了本体。神魂回到随身行宫的这个身外化身之后,已经到了凌霄快要降生的时候。我发现真正凌霄的灵魂渐渐地有脱离躯壳的趋势,然后现在这个凌霄就出现了。】 【这两个神魂替换的非常快,几乎真正凌霄的神魂刚一离体,现在这个凌霄就进来了。我只来得及将随身行宫分成两个部分,把装着功法典籍传承的里空间送入真正凌霄的神魂。留下了装着丹药法器的表空间,刻入了凌霄的身躯不好剥离。】 【我也没来得及跟着走,从此之后再也找不到真正凌霄的神魂了。于是就只好留了下来。一方面这具身外化身太脆弱,另一方面我想看着凌霄的躯壳。没准她以后还会回来呢?】 林宁不置可否。 不过也明白了,怪不得师父说凌霄没有被夺舍。这情况也太诡异了。胎穿…… 其他的,诸如凌霄对太昊仙君的小心思,她这么多年用丹药堆起来的修炼过程,以及伤人事件前后的心路历程,千叶也都跟林宁说了。 林宁对凌霄这个人的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对千叶的感谢溢于言表。 至于千叶为什么变得这么信任林宁,什么都跟她说?那当然是因为那句【玄月无疆】。 在后土门人中,只有像千叶这样的核心人士才知道这句暗语。岁月久长,自后土神陨,门人四散。他以为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孤独的守护着后土一脉最后的秘密。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句,玄月无疆。 林宁骗他说,自己是转世之魂,用了秘法留住了转世记忆,一直从神陨之后活到了现在。在青崖界听到了红莲君的威名之后,就怀疑这个红莲君是不是她知道的那个“红莲千叶”,于是在调查了一番千叶的事之后,专门转世来接近凌霄,其实就是为了找千叶。 编的特别扯淡却特别合理,林宁自己都差点信了。 于是很好理解。一个是同出一门的天然战友,一个是占了自己女儿躯壳的孤魂野鬼,傻子也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三日已过。林宁准备给凌霄再加上最后一把火。 她不是真爱太昊仙君吗?怎么会忍心眼睁睁看着太昊仙君为了自己废了修为? 这样的话不是玷污“真爱”吗。 那她会选择自己站出来,一力承担所有后果吗? 也不可能。原本的凌霄也许会,可这个凌霄很惜命的。 那么她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今日林宁一踏入洞府,千叶的神识就跟她搭上了线,道: 【昨晚,北域的人又联系她了。】 终于来了! 林宁心下一凛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今日的凌霄倒是不再沉默了。 她坐在蒲团上,敛眉肃目,见林宁进来方才抬眼,道: “虽然你也成了他的徒弟,但他对你,永远也不可能像对我那么好。” “我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心里其实比谁都信我,都疼我。” “你永远也代替不了我在他心中的地位。” 说完,凌霄垂下目光,嘴角浮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林宁表面淡定,内心默默扶额——这妹子,真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她一样,长着一个恋爱脑。 15、北域六圣 北域。雪域圣殿。 百根雕刻着万兽禽鸟的白玉石柱撑起高耸入云的穹顶,穹顶上左半边星河流淌,右半边艳阳高照,交汇相融,却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穹顶之下,七把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白玉高背椅呈弧形排列,面南而坐,象征着北域的最高权力。 可现在,这原本圣洁肃穆的殿堂却吵闹的如同凡间的集市一般。 七把椅子中,最中间那把最高大的椅子是空着的。 右手第一位的老者扶额靠着椅背,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左手最后一位端坐着一名面覆黑纱的女子,神色淡漠仿佛事不关己。 右手第二位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和左手第一位身着重甲的年轻人吵着吵着眼看着就要打了起来。 右手第三位的青衣女子在帮腔大汉,左手第二位的中年儒士却在满脸笑意的劝架。 好不热闹。 “好啦,别吵了。”老者仿佛终于看不下去了,狠狠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随着肉眼可见的气波向外扩散而去,终于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 “不就是底下部落的那点事儿,也值得你们吵成这样。”老者半带怒气的道。见大家都停了下来,才将声音稍微放软。 他先向自己下一位的努尔提道:“被打伤的人,由你的部族负责治疗,不管怎么样,大打出手是不对的。” 重甲青年眼中透出一丝得意,又对齐风多了一丝轻蔑。 却见齐风又转头向他道:“你令手下部族退回原来两族商定好的取水线。既已定好,就不该出尔反尔。” 重锋闻言面色一变,轻哼一声。却总算没有出言反驳。 齐风不由头痛。 距红莲君千叶大人被琉璃塔镇压在九嶷,只不过才过去了区区十五年,北域六圣之间对对方的不满,就已经放在了台面上。 他、努尔提和芙桑,都是红莲君时期的旧人,受过红莲君的恩惠,所以自然主张休养生息,趁东西两域不备时发难,全力营救红莲君。 重锋那边的三人,却是在这十五年之间新出现的强者,顶替了十五年前在九嶷战死的三位圣者。 重锋顶替的是他父亲的位置,近几年他的势力膨胀的十分厉害,而且他的父亲当年在九嶷因为红莲君而战死,他对红莲君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忠心。于是近年来,隐隐有图谋尊者之位的势头。 那中年儒士是从东域而来的儒生,叫五羊子,一直在重锋父亲帐下担任幕僚。没想到觉醒之后却如此厉害,一下子坐到了六圣之位,跟重锋平起平坐。不过五羊子还是一直以重锋的幕僚自居,因此两人相处十分和睦。 最后的那个女人……她一直不爱说话,就连同为六圣的他们都只知道她单名一个“瑶“字。姓什么,来自哪里,一概不知。 若不是当年一战六圣去其三,急需人手稳定局面,瑶的实力又的确强劲,隐隐直逼红莲君全盛时期。北域是说什么都不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坐上六圣之位的。 齐风轻咳一声,道:“现在来说正事。芙桑,今天会议之前你告诉我的事情,现在给大家仔细的说一遍。”他示意右手第三位的女子道。 “嗯。是这样的。之前我们一直都有派圣使联络主公的女儿,上清门凌霄。之前我们也一直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复,可在昨天,负责联络的圣使告诉我,凌霄回应他了,说她需要我们的帮助。” 芙桑的眼神在在座诸位身上转了一圈,见大家都在听,显然很关心这件事的后续,就连一直神游物外的瑶也破天荒的将眼神投了过来。 她轻吐一口气,接着将凌霄那边的情况向大家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她在上清门门派大比上干了些什么,上清门后续处理办法有可能是什么等等都给大家分析了一遍。 末了道:“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即刻派出人手,营救凌霄。” 凌霄再怎么说也是主公的血脉,于公于私都不应该让她折在外头。之前她一直不理这边,在上清门过的也很好,他们也就罢了。如今凌霄求助了,他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齐风这边的三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可有的人却不是。 “深入东域,这行动是有很大风险的,浪费宝贵的圣使去营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也亏你们想的出来?到底,这北域是北域人的北域,还是他红莲君一个人的北域?我就不明白了。” 重锋冷嘲热讽,眉梢眼角带着冷笑,十分的不赞同。 齐风面色微沉,立场不同,也不愿再做口舌之争,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来表决吧。超过半数同意则行动成立,平手则再议。” 重锋嗤之以鼻,以前每次这样表决,都是三对三。那个瑶虽然不爱说话,但每次表决的时候都站在自己这边。这次也不会例外。每次都是再议罢了。 于是众人表决。 齐风这边的三个人第一时间表示了赞同。重锋和五羊子表示了反对。于是自然的,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瑶的身上。 黑纱下的面容看不清晰,瑶总是带着一丝神秘感,如今仔细一看之下,不少人都发现了瑶身上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气场。让人不注意的时候就丝毫感觉不到存在感,但仔细看的时候却又觉得有种特别的魅力,让人移不开眼。 “我。” 瑶突然开口。声音清澈如山间之冷泉。 “赞同。” 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重锋和中年儒士大惊之下,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齐风这边三个人也是受宠若惊,惊喜莫名。 经过六圣集体决策的事情就不再有转圜的余地。重锋再气恨也无可奈何。 他多年以来,费尽心机谋划尊者之位。原本照着之前的形式看,坐上那个位置只是时间早晚得问题。但这个凌霄一来,他以往的所有优势都将不复存在。 凌霄。 重锋恨恨咬牙。转而狠厉一笑。他倒要看看,一个在北域半点根基都没有的小姑娘,要怎么跟他斗。 16、死线是第一生产力 林宁问过红莲君,他是要继续跟着凌霄,还是离开凌霄跟着自己。 结果千叶果断的选择了前者。 林宁感叹。跟着凌霄什么好处都没有,他的这具身外化身需要大量的资源才能恢复,跟着自己对他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 可红莲君却表示愿意继续看着凌霄,也等于林宁在凌霄身边安插了一颗钉子,北域的消息林宁也能很快的接收到,比他待在林宁身边有用的多。 林宁只能敬佩他舍己为人的精神和大无畏的勇气。 于是在皇家私库里找了一对魂石,让红莲炼化其中一颗放入他的识海里,林宁自己炼化另一颗放进自己的识海里。这样无论凌霄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林宁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了。 对于这个原著女主,林宁是不放心的。让她离开上清门只是迫不得已之下走的一步棋。 她其实更愿意把凌霄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免得她作妖。 不要小瞧原著女主。不说别的,就只说她的身份,轻易就能搅得青崖界动荡不安。 何况恋爱脑的女孩纸作起妖来,林宁根本把握不住她的脑回路。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至于将凌霄杀了,防患于未然。林宁第一时间就否决了这种做法。凌霄虽然做了错事,但罪不至死。因为她将来有可能会犯的错而直接抹杀掉一个人的生命,林宁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个坎。 谁都不是神,没有权力随意操控他人的生死。当人觉得自己可以成为神,那么他离毁灭也就不远了。 在等待北域派人来营救凌霄的这段时间,除了每天都去凌霄的禁闭洞府坐一坐之外,林宁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眼看就要到一月一次的授课时间了,太昊仙君肯定要考教林宁的功法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可林宁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她隐隐有种急迫感,就像大学时期赶deadline的那种感觉。 就让死线化为第一生产力吧。 刚入门的时候,上清门照例给自己发了内门弟子标配份例,林宁一直忙着没来得及仔细看,只是随便看看就收了起来。现在凌霄的事情基本有个定数,她才抽出点时间整理自己的东西。 东西很简单,一个小储物袋,空间有十个平方大小,这还是上清门家大业大,才能给内门弟子发的起这么大的储物袋。 储物袋里装着十枚灵石,一瓶筑基期用的养气丹,一把入门级的灵剑,一个上清门弟子腰牌。 凌霄将自己的储物手镯中,一些日常要用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到了小储物袋中。总是从储物手镯中拿东西出来太显眼,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有钱,但她也不能得寸进尺明目张胆拉仇恨不是? 将储物袋腾好放到一边,林宁清点其他物品。 一套玄衣银纹的上清门服饰。有正式场合穿的冕服,也有日常穿着的常服。 衣服颜色和纹饰是按照辈分来算的。好巧不巧,太昊仙君是上清门辈分最高的太上长老,着玄衣金纹,林宁和凌霄作为他的徒弟,着玄衣银文。掌门尘寰子是太昊仙君的徒孙一辈,着紫衣金纹,等等。 上清门平常并不限弟子穿着,但有正式场合,以及执行公务,外出行走的时候,大家还都是穿着制服。林宁身量未足,上清门送来的衣服是根据身材可伸缩的,很贴心。 林宁将衣服收好,看向最后的两本小册子。一本是门规,林宁已经认真研读过了,门规订的非常谨慎,几乎没有漏洞。自己在书中曾提过的条例这里都有完整的描述,其他条例也颇合自己心意。 另一本是新入门弟子注意事项。上面写明了门派统一授课的场所和时间,门派积分获取及兑换规则,弟子权利及义务等。 林宁重点查找阅读了一下门派藏书借阅的内容。皇家藏书颇丰,但上清门也不差。由于藏书偏好不同,上清门在修仙典籍功法之类的藏书收集上,还要更胜皇家一筹。 林宁不会妄自菲薄,也不会夜郎自大。有好的资源自然要利用起来,充分提升自己,要不然岂不是暴殄天物。 回想了一下自己创造功法的时候遇到的难点,又在识海中翻了翻设定集,她很快就有了明确的思路。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收集论据来证明自己的理论,等到授课时跟师父探讨才更胸有成竹。 林宁从储物手镯中拿出一个令牌状的玉牌,这令牌白玉无瑕,正面上书一个“林”字,背面是长公主的纹饰,正是皇家专属的通讯令牌。 林宁神识一触,令牌中出现了很多排列整齐的颜色大小不同的光点,林宁点选了其中一个光点,进入通讯界面。她用神识在通讯界面写上了两本书的名字,之后轻拍令牌,微光闪过,那边便接收到了讯息。 皇家的通讯令牌很好用,按照林宁的目光来看,可以发短信,可以打电话,可以视频聊天,也可以拍照片,必要的时候还可提供地图功能。除了不能上网,联系人只限皇家内部人员和非常受信任的皇家仆役之外,比手机也不差什么。 只可惜因为成本很高,无法全面推广。 她要的两本书最迟明天就能出现在她的案头。今天时间还早,林宁准备去上清门的藏书阁看一看。 藏书阁取名“天一阁”,与太一仙道和山门广场一样,作为门派基础设施建筑,坐落在太白山。 林宁看了新弟子注意事项,知道借阅书籍需要门派积分。那么问题来了——她新入门,没有门派积分。 于是林宁毫无压力的去找太昊仙君抱大腿了。 “师父,我研究功法的时候需要参考几本书,分别是这一本,那一本,和那一本。可是我没有门派积分,天一阁不会让我看的,怎么办呀师父?” 林宁用纯洁无瑕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太昊仙君。太昊仙君忍俊不禁,爽快的大手一挥,从自己的门派腰牌上划了大比的积分到林宁的腰牌上。 “好啦,去吧,为师还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太昊优雅的呵呵了林宁。 林宁装作没听懂,千恩万谢的走了。出门就抱着腰牌喜滋滋的看了半天,引得太昊仙君又笑了一番自家徒弟财迷。 17、天一生水 天一阁占地面积很广,林宁在台阶下面抬头仰望庞大的天一阁的时候,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巨大的门扇洞开,天一阁高大的正门前宽阔的台阶上,来来往往都是或行色匆匆,或苦读不辍,或念念有词的上清门弟子。 其中也有不少三两相伴的,像林宁这么大的小朋友。林宁在其中一点也不显眼。她走上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大厅,便看到前方有一排长长的引导台。 引导台后面坐着担任工作人员的外门弟子,林宁走上前去,垫着脚尖从柜台上方露出头来。 “您好,我想借阅这几本书籍。”她把之前写好的单子从柜台上递了过去。 外门弟子接过来看了一眼,道:“没问题。借阅每本三百积分,拓印每本1000积分。” 说完外门弟子看了一眼林宁,又看了一眼书单。书单上的书对于她这个年龄来说似乎太难了。嗯,有可能是替师长跑腿的吧。 林宁修为在这个外门弟子之上,她看不出来林宁的实际修为,只知道比自己高。内门弟子天赋卓绝的比比皆是,只修炼几个月就比她修为高的也是常见的事。 “我要拓印。”林宁爽快的拿出了腰牌,递了过去。 外门弟子将积分扣除,看了一眼腰牌,微微一惊。又看向林宁的时候不由带上了温和的笑。“原来是仙君的弟子。” 林宁点点头。这里工作的外门弟子都很有职业素养,神色不卑不亢,不会出现苛待普通弟子这种没品的事。得知自己身份也不显丝毫谄媚。这才是大派气度,她对上清门的管理表示十分满意。 “请在这边稍坐片刻,马上会有人把拓本给您送来。”将林宁引导至一边的休息区,外门弟子又回去继续接待其他人了。 林宁向四周看了看,她这一片坐着的都是等着拓本的弟子。再往里看,引导台和休息区的背后有一道闪烁着金色符文的光屏,从地底直接穹顶。 这光屏应该是隔离带,防止弟子未交积分私自将书籍偷出的行为。光屏里面仍是广阔的大厅,大厅中央放置着一排排高耸入云的书架,靠近两边窗户的地方摆着实木制成的长桌和单人椅,以便借阅的弟子在这里进行学习。 大厅真的非常宽广,穷极目力都看不到对面的墙,大概是施了空间类术法。 她在休息区越过引导台向引导台另一侧看去,那边摆着百来个架子,每个架子上斜嵌着一块玉牌。 林宁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这时走过来一个弟子,他将自己的令牌在玉牌上一放,玉牌上方就浮现出了一道光屏,他又在光屏上点了好几下,光屏上浮现出一行字,弟子看到便将光屏关闭,走进大厅里面了。 这也许是自助查询需要找的书在哪里的仪器吧。 引导台这边大厅的两侧皆有一道长长的楼梯,楼梯直通二楼。二楼同样也有墙一般的光屏,光芒掩映下看不清二楼的情况。 林宁越看越觉得熟悉,这天一阁的布局,怎么越看越像她前世大学的图书馆? 原著中她提到过天一阁,但女主根本没来过。虽说她在提到天一阁的时候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正是大学图书馆的样子,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根本就没往设定集上写。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 林宁感到心里有一阵凉风透过,脊背上出了一层白毛汗。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她竟越来越看不懂了。 正神游间,一声呼唤惊醒了林宁,她抬头看去,原来是外门弟子拿着自己的拓本送来了。 林宁起身相谢,接过拓本,快步走出了天一阁。直到骑在仙鹤姑娘背后俯视天一阁的时候,林宁都还在想,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类似的地方?有功夫的话,她想好好探究一下。 回到紫微峰,林宁骑着仙鹤姑娘在凌霄禁闭洞府外盘旋一阵,看到流岚一直守在洞府门外,一动不动的。 林宁沉吟了一下,北域要动手,估计就在这段时间了。流岚一直在这里守着,北域的人能成功吗?就算能成功,流岚会不会受伤啊。 可故意把流岚引走,回头北域把人截了,她这也太可疑了。再说,没有流岚,还有师父呢。只要师父在紫微峰,紫微峰上下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 林宁摇了摇头。她还是应该相信流岚的实力,北域的人伤不了他。 以及,若是北域能在师父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那绝对是师父放水了。若是师父执意要拦,那么残害同门外加里通外族,凌霄就是个死。谁都护不住她。毕竟北域十五年前才刚刚跟东域大战一场啊。 师父会不会拦呢? 太昊仙君虽是端方君子,但并不是不讲变通之人。林宁猜,他不会拦。 想通了这一节,林宁拍拍仙鹤姑娘,麻溜的回自己小浮岛上去了。 洞府门外流岚睁眼,淡淡看了一眼林宁消失的方向。这小丫头刚在想什么呢?一直盯着我,目光一会闪烁一会坚定的,最后也不下来,还转身飞了。 莫不是看上我了?啧,这不行啊,毕竟人妖殊途。 流岚默默地闭眼,接着斜倚在树上小憩了。 林宁:【……流岚你真的想多了。】 林宁这边回浮岛研究功法且先不提,凌霄这里又接到了北域的传讯。 凌霄的神识正在空间中整理灵药灵果,就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直接在自己的脑海中响起。 “今日子时,吾等来迎姑娘。万望做好准备。” 凌霄停下了手中的活。 自己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都在空间里,随时都能走。 北域的人,手段真是莫测,竟然能让声音直接在别人的脑中响起,瞒过了太昊仙君的眼。 凌霄却知道北域的人是怎么做到的。跟东域修仙者走的升级道路不同,北域的修仙者,与其说是修仙者,不如说更像异能者。 出生时一般修仙天赋都不高,却会在某个时间段突然觉醒,掌握一项或多项匪夷所思的能力。北域有专门的异能者评级体系,每个觉醒的人都纳入圣殿成为圣使。 这个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声音的能力,应该就是来救自己的其中一个北域圣使的能力了。 18、循环 东域修仙,西域修佛,北域修异能,南域修驭灵。 这是原著中的设定。 青崖界太过广大,从出生到现在,凌霄没出过上清门,但就连上清门五山十二峰,她都没能全逛过一遍。一个上清门的疆域就这么大,从东域去北域,得多远啊。 凌霄压下心里的惆怅。静静地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 傍晚,林宁从房中出来,走到了后院那片桃林中,在小池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今天她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绪不宁,几次尝试都无法入定。于是干脆放弃了。出来看看风景。 夕阳将天边染成万紫千红,桃林在夕阳下镀了一层金辉,分外静谧安逸。 林宁看着夕阳,心中突然就静了下来,又闭上双眼,这回却很快就入定了。 在筑基之后,林宁内视的时候发现,她的经脉强健了很多,主干经脉晶莹剔透,圆润顺滑。分支经脉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筑基之后,灵气在丹田之中形成了玉色的基台,圆转如意,时时进行着吸纳灵气,吐出灵力的循环。 林宁很早之前就发现了,灵气入体之后,并不能全部变成灵力。人体通过经脉吸纳灵力入体,经过周天循环,在丹田之中生成灵力。 生出的灵力大部分储存在丹田,围绕基台仿佛星云。还有少部分均匀的散入四肢百骸,提供日常生活所需的能量,改善经脉骨骼肌肉脏腑。 而灵气之中对人体无用的杂质,则大部分堆积在丹田外壁和经脉内壁之中。 她有些疑惑。纯天然的修炼,都能产生杂质,难道每一个修仙者都是这样吗?之前只是听说过长期服用丹药会产生丹毒,对修为不利。所以才会出现去秽丹一类的定期清理体内杂质的丹药。 大部分修仙者都认为,吸引天地灵气修炼虽然很慢,但也完全安全无副作用,可林宁内视看到的情况却不是这样。 想想也是,就如同人吸入氧气,呼出二氧化碳,吃食物来为身体提供能量,排出杂质,体内能自然形成循环。 但修真者踏入修真道路之后,吃饭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可以直接产生灵力来提供身体的能量。呼吸其实也没有必要,林宁发现不管她屏息多长时间,只要经脉能从外部吸取灵气,就完全不用担心窒息。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修仙者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但从外界吸取灵气之后,将全部的灵气都留在体内,而不是形成一个取之于自然用之于自然的循环,那么修仙者的存在对于天地来说,就完全变成了单方面的掠夺。这也并不符合人体循环的规律。 如何才能将灵气之中对人体无用的东西排除体内呢? 林宁念头一起,便立即实验了起来。她先从丹田分出一丝细小的灵力。这个过程就很艰难,不是断了就是粗了,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然后她尝试着将这缕灵气从经脉中运行,到达离丹田最近的一处杂质处。 林宁不知道,她的这种尝试有一个学名,叫做经脉逆行。 于是她很快就吃到了苦头,灵力刚一进入经脉,就产生了几乎不能忍受的刺痛感。林宁立即将灵力抽了出来,豆大的汗珠因为疼痛从额上落下,啪嗒啪嗒的摔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劲来。不由心有余悸。看来灵力从经脉中运行是行不通的。 不应该啊,既然灵力可以散入四肢百骸强健身体,那么它总要有一个路径吧?林宁又将心神沉下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那些散入四肢百骸的微薄灵力,竟然是通过经脉壁来运行的。 她再次小心翼翼的尝试,将灵力导入经脉壁。等了很久很久,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传来,只是因为这次灵力虽然微弱,但还是比平时零散的灵力多了很多,经脉感觉有些酸胀。 林宁小心的控制着灵力,行进到那一处杂质堆积的地方。 杂质在内视之中,就是一个个灰色的小颗粒。莫名晦暗,让人不喜。林宁试着让灵力去触碰那些杂质,却发现杂质如同遇到了吸铁石一般,瞬间被灵力捕获。 林宁控制灵力带着杂质回到了丹田,她看着杂质,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不一会她想起了之前看过的小说中,都讲丹田内火。用丹田内火灼烧杂质似乎是个靠谱的方法。 只是如今她还不知道该如何生内火。林宁遗憾的撇撇嘴,只好先把刚才收集的杂质,跟丹田内的堆在一起,等她研究出如何生内火之后再做打算。 林宁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天空繁星密布,震撼非常。 林宁正想好好的欣赏一下美丽的星河,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从紫微峰主峰半山腰传来。 她一跃而起,穷极目力望去,见凌霄禁闭洞府之内一片火光。 林宁心内一紧,看来北域的人已经行动了,但救人这种事,不是偷偷摸摸的最好吗?为什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发生什么事了? 林宁刚一声唿哨召来仙鹤姑娘准备起飞,却听见太昊仙君的声音在她耳边断喝道:“待着别动!” 林宁愣了一下,拍拍仙鹤姑娘,示意她不用飞了。 只见太昊仙君话语刚落,人已经站在了凌霄禁闭洞府外。 面色不虞的太昊仙君轻而易举的挥手灭了火,沉着脸站在洞府外面,并没有进去。 过了好一会,林宁看仙君还是一动不动,便骑着仙鹤姑娘赶了过来,落在太昊仙君的身边。 “师父,师姐她……” 林宁向洞内一望,目之所及一片火焰烧灼过的痕迹。 太昊仙君方才动了动,低头对上了林宁的双眸。林宁觉得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带着洞悉和了然,即使有所准备,也让她心中一紧。 半晌,太昊仙君才转开双眼,语气平静的道:“走了。” 林宁垂下眼。师父果然早就知道了。知道自己对凌霄说的话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也知道自己早就知道凌霄和北域的关系,也知道自己等着北域将凌霄救走。 可他什么都没说。 两人都什么话都没说。 也许这也是师父心中所愿的结果吧。 自此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凌霄,好自为之。 19、凌霄的心事(推荐加更) 凌霄昏迷着,四周很摇晃,睁开一条缝的眼中掠过一道道模糊的光晕。她强撑了一会又晕了过去。 一个身高至少有正常人两倍,高大强壮的壮汉将凌霄扛在肩膀上,他身后跟着一个体型纤弱的黑衣女孩。 黑衣女孩的手中握着一根透明的银色灵力线,这根线如同没有重力一般的飘着,连接着同样没有重力漂浮在空中的一个银色光茧。 光茧中央躺着另外一个女孩,一头顺滑的紫色长发无力的漂浮着,双目紧闭,陷入昏迷。 大汉和女孩看似不紧不慢,但事实上走的飞快,不一会就赶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在森林中的一处暂时的营地。 “你们回来了。” “什么情况?” “紫珊怎么了?为什么受伤了……” 一进入营地同伴就围了过来。不算凌霄的话,目测这个营地大概有十人左右。 大汉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径直背着凌霄走到中间的篝火旁边,一个反手将凌霄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行动出现什么意外了吗。” 被大汉震慑不敢说话的人群中,传出一个轻柔沉稳的声音。大家闻言都纷纷给声音的主人让出了道路,让她毫无阻碍的走到了大汉的面前。一身青衣,正是芙桑。 “谁特么知道这个女人发的什么疯!”大汉努尔提抓了抓头发,十分狂躁。 他指了指刚刚被黑衣女孩平稳放在地上的紫发女孩,道:“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紫珊打开空间通道,我们直接进入了洞府内部。洞内无人看守,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我们就让紫珊再次打开通道准备带凌霄撤离。” 说到这努尔提又咬了咬牙,红着眼睛看向地上昏迷的凌霄。“结果这个女人突然就疯了,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会放火的法器,产生的强烈爆炸伤到了紫珊,空间通道差点就塌了。” 旁边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黑衣女孩也开口道:“要不是努尔提圣者反应快,将凌霄及时制服,紫珊在我的治疗下强撑着又维持了一会空间通道,我们就都回不来了。” 芙桑闻言,惊诧中皱了皱眉,看向地上的凌霄。这个女孩子在想什么,明明是她传信让北域去救她,但真的来救了之后她又反抗?真的搞不懂。 “这些事回去再说吧。”芙桑微微叹了口气,神色又坚定了起来。“眼下重要的是尽快撤离这里,这里离上清门太近了。” 她的眼神环绕了营地中众人一圈,沉声道:“如今我们暂时失去了紫珊的能力,接下来的这段道路将会很艰难。你们两个配合银光照顾紫珊,让她尽快恢复。凌霄交给你,在她醒来之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芙桑一件事一件事的安排下去,营地中马上就忙碌了起来,趁着夜色,北域众人悄无声息的撤离,就如同没有来过这里一般。 凌霄早就醒了,就在努尔提把她摔在地面上的时候。后背被粗糙的石块磨得生疼,她强忍着痛出来的眼泪,内心腾起了一股愤恨。 这些人,不是自己那没见过面的父亲的手下吗?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不尊敬,她难道不是他们的小主人吗? 这些人对自己这么不好,自己以后在北域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凌霄丝毫没有考虑到北域众人对她态度差是为什么,她哪怕是表现平庸,北域众人都会因为红莲君的面子对她尊敬几分。 可在她以无端的莫名其妙的反抗,伤到了他们的同伴之后,这种基于前人威望的尊敬也就烟消云散了。毕竟凌霄只是红莲君的女儿,又不是红莲君。 至于凌霄为什么要突然反抗。 呵。 在将要通过空间通道离开上清门的时候,她突然涌起了强烈的对太昊仙君的不舍,突然就不想走了。 她是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为了反抗北域来人将她带走,用尽全身灵力催动了她本来无法驾驭的法器,造成了爆炸。 没有人理解她,脱力昏迷的她还是被北域的人带走了。 一想到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异国他乡,见不到师父,凌霄就心如刀绞。 她的眼前不知怎的浮现了林宁的面庞,小女孩的脸上充满了冰冷的嘲讽。凌霄感到一股愤怒冲昏了理智,在内心疯狂的想道: 都是这个人!如果不是林宁,师父不会不管我!如果不是她,我还是师父唯一的骄傲!一切都在她出现之后就开始走向糟糕的方向。如今我走了,你可以独占师父了,得意了? 她的手慢慢捏紧成全。是你逼我的。总有一天我会把师父抢过来。你我,不死不休。 林宁如果听到了凌霄的心声,恐怕要真心实意的骂一声蠢货。 我是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伤了肖予泽,还是逼你联系北域的人逃离上清门?一切都是你自己作天作地之下必然的结果。 这么多年在上清门狐假虎威,得罪了多少长老,做了多少错事,别人都看在太昊仙君的份上忍了。但总有谁都兜不住的事情,还真以为后台硬就能护住你一辈子? 可惜林宁不在这里。 太昊仙君去了天枢峰跟尘寰子说凌霄出逃这件事了。林宁去看了看流岚。 虬龙同学因为自己没看住凌霄感到非常自责,林宁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天上的星星,表情十分抑郁。 “喂,你为什么不高兴?” 林宁走到流岚身边,俯视着他,微笑中带着一丝戏谑。 流岚奇怪的看着她,坐了起来,道:“凌霄跑了,我没看住她,为什么要高兴?” “你是来消遣我的吧!”流岚控诉的瞪了林宁一眼,转身不看她。 “那你为什么要看住凌霄?”林宁表情不变,仍是笑意盈盈。 “自然是为了主公,主公要给整个门派一个交代,要处罚凌霄,还想替凌霄受过……” “所以说,”林宁的一双眼睛倒映星河,仿佛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凌霄走了,你为什么不高兴?” 看着流岚一下子愣住,又逐渐恍然大悟的表情,林宁笑着转身摆了摆手。 这个流岚,修炼了几千年,遇到这种事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真是,傻的可爱。 20、诸神与功法 太阳准时升起,今天是太昊仙君授课的时间,林宁早早的来到了师父的书房,在书房里等着太昊仙君过来。 说是书房,但里面并没有放什么书,屋里的书架上象征性放着一些玉简。林宁探入神识看了看,都是一些游记地图,还有一些小说之类的消遣读物。没有正经的修仙典籍。 估计那些真正有价值的玉简被师父放在别的地方吧。 没过一会,太昊仙君就来了。林宁看他神色还好,就问道:“掌门和长老们怎么说?” 太昊仙君摆了摆手,神色淡淡的道:“凌霄从上清门除名,定了一些处罚决定,但人抓不回来就一切都不做数。就这样吧。” “派人去抓了?”林宁眨着眼睛问。 “做做样子罢了。”太昊仙君也不掩饰,直接说开了。 他一拂袖,桌上多了一套茶具,晶莹的茶壶自动漂浮起来,斟满了两个茶杯。 “尝尝吧,我早年出门游历的时候从沧澜界带回来的灵茶。”太昊仙君示意,林宁端起一杯茶来。 茶杯上方升腾一股清气,沁人心脾的清香传来,让人心情莫名愉悦了起来。 师徒二人默默品茶,谁都没有再提凌霄的事情。林宁适时的将自己在修炼中遇到的一些难题提了出来,希望得到师父的解答。首当其冲就是体内杂质的问题。 “这个问题你能自己发现非常难得。”太昊仙君道。“一般你这个年纪的修仙者,神识强度不足以发现体内杂质,你的神识应该有些特别。” 太昊仙君的话验证了林宁自己的猜想,但究竟神识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还需要继续观察和多次的实验。 “至于体内杂质,你的办法是可行的。用灵力将杂质聚到丹田,再用丹火灼烧。这种方法虽然可行但很慢。一般修仙者都是通过定期服用去秽丹等丹药排出杂质。” “用丹药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林宁对依靠丹药这件事持谨慎态度。 太昊则道:“相比节省下来的时间,微弱的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起码到了我这个修为,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何况在元婴期和渡劫期都各有一次身体重塑,在重塑的时候体内杂质会直接排出。” 听了太昊仙君的解答,林宁沉吟了半晌,道:“谢谢师父,可我还是想试一试。在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如果真的太慢了,我会使用丹药的。” 太昊点头,支持了林宁的决定。 “另外,关于功法的事。”林宁郑重了脸色,将自己的研究程度和遇到的问题说了出来。 “师父,目前的主流功法,大多都是以修肉身为主,神魂为辅。这在前期有利于修仙者斗法,长远来看却并不利于修行。” “从历史案例来看,很多斗法强大的修仙者在突破的时候被心魔所趁,越是轻视神魂的修仙者越容易出现这种情况。反观那些淡泊名利隐居在名山大川,并不执着于机缘斗法的修仙者,虽然修行缓慢,但在突破的时候基本没有遇到过瓶颈,徒儿借阅了很多这些隐士的自传游记,发现他们都很注重自己心境上的提升,这事实上就是对神魂的修炼。” “而且我还想办法收集了一些神灵的修炼笔记。”林宁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两本纸质的书籍,放在桌上向太昊仙君推了过去。这就是她那天要来的皇家藏书,都是孤本。 “这两本,是器神和武神的修炼笔记。”她平静的道,却见太昊仙君少有的表现出了发自内心的惊诧。 青崖界,昆仑境三千界中数一数二的大界。昆仑境修仙之风盛行,也有着常人不能想象的漫长历史。 昆仑境修仙者因地域和修炼方式不同,各自对各自的修仙境界有着不同的划分,其中最主流的升级体系是这样的: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大乘 地仙、真仙、玄仙、金仙、大罗金仙 而在大罗金仙之上,才是神灵。 如今,距那个随处可以见到神灵在昆仑境行走的诸神时期,已过去很久很久了。 对于如今的修仙者来讲,神灵就如同天上的星星那么遥远。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所以,神灵的修炼笔记,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一经现世恐怕就能引起腥风血雨,而林宁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拿了出来。 太昊仙君看林宁的眼神变得略微有些复杂。 却见林宁接着说道:“器神、武神二位神灵,都是肉身证道的。可从他们的修炼笔记中可以看出,即便是在诸神时期,肉身证道的神灵也是极少数。这对肉身有着极高的要求,而且器神武神两人遇到的情况都有些迫不得已,才选择了这条路。大多数神灵都是神魂证道。 自从诸神时期之后,如今的昆仑境已经很多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有人证道成神了,会不会就是因为大家重肉体而轻神魂,本末倒置了呢?” 林宁提出的理论就算对于太昊仙君来说,也是很新鲜的。毕竟太昊仙君虽然身为青崖界修为最高的修仙者,但他本身也不过是地仙修为而已。距离神灵的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林宁提出的理论对他来说也有着很强的参考价值。 “如此说来,修仙正途乃是重神魂轻斗法的清修,这么多年以来所有人的路都走错了?”太昊仙君的指尖在桌上点了点,沉吟道。 这个说法太过于耸人听闻,几乎颠覆了所有人的修仙常识。他不能仅凭林宁的三言两语就下定论。 林宁看着太昊仙君,待他消化了一下,才道:“所以徒儿的修仙功法,以神魂为主,肉体为辅。步步提炼肉体,循序渐进,直至在渡劫之后将肉体归于神魂。这是我初步总结的功法,还望师父不吝赐教。” 林宁将自己编纂的功法拿出来,与那两本修炼笔记放在一起。她是诚心求教。虽然身为作者,她对这个世界本质的理解较为透彻,但在修仙一途,她有很多常识性的东西却完全空白。 她的功法虽然整体立意较高,但在一些关键性的细节上却远远不够完善。这并不是小事,有的时候一个关键性的细节就足以推翻整个功法。 “为师会仔细研读的。”太昊仙君的目光从三本书册上抬起,看向林宁正色道。他内心对于林宁毫无保留的信任有些感动。“那这两本神灵笔记,也请徒儿借我研究一下。” 林宁粲然一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21、落星湖之宴 林宁从师父那要了好几个比较高级的修丹火的方法,准备结合皇家藏书研究出一个最适合自己的来。 今天本来打算继续宅在小浮岛上研究丹火,却在刚回到自己院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在空中徘徊的一只毛色艳丽的灵雀。 林宁招手让灵雀飞过来,看到它的双爪抓着一个竹筒,打开竹筒,是一张卷在一起的精美请帖。 林宁到上清门时日不长,也不认识什么人,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下帖子,因此有些新奇。 仔细一看是肖予泽下的请帖,他不久之前痊愈了,想在天枢峰举行宴会,宴请一些在他受伤时对他颇为关心的朋友们,跟大家聚一聚,也借此机会感谢一下林宁。 肖予泽早就知道他的九转回生丹是谁送的,虽然后来太昊仙君揽了去,将林宁收作自己的徒弟。但在肖予泽看来,这笔人情可不能一笔勾销。 要不是担心亲自登门冒昧,他就自己过来请了。这还是听了尘寰子掌门的意见,才借了尘寰子最喜爱的灵雀,将请帖送来,以示重视。 日期在五天之后,地点在天枢峰著名的奇景——落星湖。林宁看了邀请名单,都是上清门跟肖予泽年龄辈分差不多的青年才俊,她也有心结识一二,便让灵雀带回信去,说是会准时赴宴。 这五日中,林宁研究出了最适合自己体质的丹火修炼方法,在受到太昊仙君肯定之后,就着手修炼了起来。 让她惊奇的是,用丹火灼烧杂质在她这里并没有太昊仙君说的那样慢。杂质被丹火灼烧之后,由口鼻直接呼出,在空中形成一片淡粉色的云雾,不一会就消散在空中。 林宁在某次坐在桃林中修炼时巧合的发现了这片粉色云雾的另一个用处。粉色云雾白天可以被桃林吸收,吸收了粉色云雾的桃树生机更加浓郁,像是得了莫大的好处般。而在晚上桃树则不吸收这些粉色云雾。 林宁只能猜想,这大概是因为植物白天进行光合作用,晚上进行呼吸作用的缘故吧。 解决了丹火和杂质的问题,林宁终于可以放开胆子修炼了。自从筑基以来,她都没怎么正儿八经的修炼过,生怕进度过快导致根基不牢。 如今的林宁离突破还远,现在正处于灵气原始积累阶段,不必过分依赖功法,自行吸收灵气就可以。她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师父改良功法,再用功法进行修炼。想必到那时有了具体的灵力运转方式,她的修行速度能提升很多。 五天时间转眼即过。 林宁从衣柜中挑了一套从来没穿过的比较正式的春装,捏诀挽了发髻。脖颈佩戴长命玉佩,腕间戴着储物玉镯,腰间佩上清门腰牌,流苏晃动间,看起来得体而不失身份。 出门招了仙鹤姑娘,林宁往天枢峰的方向飞去。紫微峰离天枢峰不远,中间只隔着一座太白山。当然这个不远只是相对的,凡人如果用双腿在山间跋涉,不眠不休也得走上两个多月才能到吧。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林宁坐在仙鹤姑娘背上在云中穿梭,俯瞰上清门青山绿水大好风光,觉得快意非常。 ———————————— 在林宁从紫微峰出发的同时,远在天枢峰另一边的九华山上,也飞出了一只仙鹤。 仙鹤背上的青年袖手坐着,眉眼都皱在了一起,颇为烦闷的样子。 极目远眺,天枢峰还远在地平线之外,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予泽啊予泽,为了参加你这宴席,又报废了我一炉丹,你可真是害苦我了。” 青年名叫张庭轩,九华山器宗长老的大弟子,生平唯爱搞科学研究。可他的研究方向比较特殊,就算在器宗这个科学狂人齐聚的地方也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因为研究方向的问题,早前还跟自己的师父起了争执。师父劝不住他,索性也不理他,连带着整个器宗对他都冷待了起来。 这张庭轩倒也是个妙人,丝毫不以为意,仍然我行我素。他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能算得上朋友的就肖予泽一个。 两人结识于练气期,张庭轩因需要一种炼器材料,傻乎乎的自己一个人跑到秘境里,差点被妖兽吃了。幸亏肖予泽路过,才将他救下。 在那之后两人就成立了互帮互助小组,肖予泽外出得到的炼器材料,优先提供给张庭轩。张庭轩也在肖予泽的拜托下量身打造了很多好用的法器。他的法器不花哨,但实用性强,用过的人都说好,也因此在上清门有了一些名气。 张庭轩把炼器赚来的灵石全都投到了自己的科学研究之中,就算赚了很多也仍然是入不敷出,生活过的比较清贫。 今天要不是肖予泽重伤初愈设宴相请,他才不会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出山呢。 待仙鹤降落在落星湖,张庭轩举目一望,已经来了很多人了。尘寰子掌门的灵雀化作一个梳着总角的小仙童,见张庭轩过来,高兴的高声喊道: “九华山器宗张真人到!” 张庭轩微微向小童点了点头,跟着人流进了落星湖。 刚才在天上看着没觉得落星湖有什么奇特之处,这会站在湖边,却险些被眼前的美景惊呆。 只见湖水在艳阳之下显出澄澈的湛蓝色,湖水之中星星点点,如同满天繁星落入湖水之中,美不胜收。 湖中星罗棋布大小不一的石块,可供人落脚。石块铺成的小径直通湖中心,那里是一个白玉筑成的广场。 广场四角是四座精致的白玉小亭,闪烁着柔和光芒的轻纱在微风的吹拂下笼罩着亭子。广场中盛放着丛丛奇花异草,清香隔着湖面都可闻到,令人灵台一阵清明。 更不用说广场上走动的人影,无论男女皆仙意盎然,超凡脱俗,远远望去仿佛进了仙家胜境。 就连一向不喜这类社交活动的张庭轩,此时的心情都觉得豁然开朗,仿佛抛却一身重负,莫名松快了起来。 他举步向广场中走去,见肖予泽正玉树临风的站在迎宾处。肖予泽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张庭轩,惊喜的一笑,招呼道:“庭轩兄!真想不到你会来!” “看你说的。”张庭轩笑了出来,上去拍了拍肖予泽的肩膀,道:“身体怎么样,可大好了?” “都好了。”肖予泽笑的风清月朗,一揽张庭轩,引他向后走去。“人也来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去席位上,有几位可要给你引荐引荐!” 22、首席 “予泽贤弟,你知道愚兄一向不善社交……”张庭轩闻言面露难色。 肖予泽却神秘道:“庭轩兄不用紧张,这几位都是人中龙凤,十分好相处,你见了便知。” 张庭轩为人古道热肠,炼器本事也是一等一的。肖予泽作为他的朋友,看他在门中过的辛苦,一心想引他多结交一些人。有了更广阔的客源,日子也不会那么清苦。 张庭轩苦笑着被肖予泽拉到一座亭中,见亭内摆着五个坐席,已经坐了三人。 右首第二位坐着一位风姿绰约的仙子,墨发半挽,眼波似水,嘴角总是噙着亲切可人的微笑。 左首第二位坐着一个笑容爽朗的少年,一身劲装打扮。即使是参加宴席,背后也负着一把长剑。活脱脱凡间所谓的游侠儿。 上首却坐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华贵却丝毫不显累赘,只衬得小小年纪就一片雍容。满是稚气的脸上,一双泠泠的眸子却格外通透。以稚龄坐在首位上,竟也不显得突兀。 见两人进来,那双眸投了过来,静静看了张庭轩一眼。他不由的一个激灵,好像被什么光线扫过了一般。 “庭轩兄,我来给你介绍!”还没等张庭轩好好打量众人,肖予泽已经热情的向他介绍了起来。 “这一位是瑶光峰首席苏澄。琴剑双绝,前不久我俩比试,我还败在了她手中,从此只能叫苏师姐了。” 肖予泽假意不愉,听语气却跟苏澄颇为熟稔。果然苏澄听见这话噗嗤一笑,隔空点了点肖予泽,笑道:“多日不见你却净知道编排我,早知道不来你这了。” 却起身又向张庭轩微笑点头道:“见过张师兄,予泽跟我提起多次,今日才得一见。原是我早应该上门拜访才是。” 两人客套几句。肖予泽又跟张庭轩介绍左首的游侠儿。 “这位是破军峰首席顾拓。他喜游历,我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这次也真是巧了,赶上他回山,才能把这尊大神请来。” 顾拓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这次遇到了些事在外面逗留的有些久,还好回来赶上你大好了,要不真是大大的罪过……”转身又向张庭轩一个抱拳,道:“见过张兄,让张兄见笑了。” 所谓首席,是从五山十二峰筑基弟子中选拔出的最卓越的弟子,代表着五山十二峰年轻一辈的最高水平。上清门上万筑基弟子,首席却只有十七位。可见竞争之激烈,含金量之高。 张庭轩自己,也是九华山的首席。虽然不受器宗待见,但他的炼器水平在整个上清门的筑基弟子中也算得上首屈一指。甚至超过了很多金丹期的前辈。是以当年选拔首席的时候无可争议的坐上了九华山首席之位。 最后,肖予泽才将张庭轩引到上首那小女孩面前,先向林宁介绍了张庭轩。 “这位是九华山首席张庭轩,他善炼器,平日醉心研究,很难得出来。庭轩兄虽不善言辞,但炼器本事是一等一的。” 又向张庭轩介绍林宁。张庭轩这才知道肖予泽为何这么郑重其事,原来这小姑娘就是当今长公主,也是太上长老现如今唯一的徒弟。她不仅以五岁稚龄踏入筑基期,还用一颗九转回生丹救了肖予泽,对肖予泽有再造之恩。 即使张庭轩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段时间林宁的名字在他耳边响起的频率也过于频繁。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坐在自己面前,让他不由多了一丝审视。这位长公主,到底是名副其实的多智近乎妖,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互道幸会,肖予泽引张庭轩落座,自己则出了亭外。宾客毕至,宴饮要正式开始了。 林宁心不在焉的听着肖予泽的讲话,目光在整个广场绕了一圈。作为掌门的幼徒,天枢峰本届的首席,肖予泽的交际圈很广。 上清门数得上的筑基期弟子,几乎跟他都有交集。今日还有不少人是不请自来的,所以整个广场人头攒动,香风习习,很是热闹。 不过对于肖予泽来说,虽然他对谁都彬彬有礼,在上清门人缘很好,但跟他称得上挚友的恐怕只有坐在亭中的这三人。 苏澄,林宁知道。跟肖予泽自小认识,算的上是青梅竹马。苏澄的母亲与肖予泽的爷爷同朝为官,都身居高位,肖家和苏家又同为世家,因此两人一向走得近。 苏家在东域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而且是为数不多的女子传家的世家。自汉室建立以来,苏家出过三位皇后,其中两男一女;五位宰辅,四女一男。几乎每代都有在朝为官者。 东域汉室选官全靠科举,因此苏家的地位,都是实打实用本事挣来的。 苏家在修仙方面也颇有建树,目前有大乘期老祖健在,后起之秀也颇多。 林宁的目光又投向另一边的顾拓,这个少年她虽不熟悉,但竟非常有印象——他是主线剧情人物。《凌霄寻仙录》中门内大比的时候,凌霄决赛时的对手就是他。虽然最后惜败,但实力很强。 之前听肖予泽介绍,顾拓仿佛是平民出身。虽然东域修仙非常普及,平民也有修仙的机会,但资源毕竟比不上世家大族,以平民出身修到今天这个地位,顾拓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性,应都是非常出类拔萃的。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张庭轩身上。从外表看起来,这个人很普通。半新不旧的衣服,整洁却慵懒的仪表,平常的相貌,经常走神的精神状态。不过他既然是九华山首席,肖予泽又特别提了他炼器厉害,那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林宁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没有接触过类似张庭轩这样的科学技术人才,对这个世界的发展水平还没有具体的了解过。她对张庭轩的兴趣很大,等会能搭上话的时候,一定要跟他搞好关系。 林宁在这里默默想事情的时候,肖予泽那边已经讲完了。如今他正在广场的各个角落亲切接见为他而来的宾客。 专门为今日宴会请来的仙乐团奏着轻缓悦耳的音乐,舞者水袖飘飞,衣袂流转,美不胜收。 23、炼丹神器 宴会上的客人都处处走动,相互聊了起来。林宁所在的亭子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坐着的人身份都比较高,倒没什么人前来搭话。 顾拓因为肖予泽的原因,跟苏澄也是相熟的,两人一来一往的聊了起来。林宁见状,便也转向一个人默默出神的张庭轩,道: “张首席,有礼了。” 张庭轩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见林宁正看着他,忙也拱手道:“长公主,这厢有礼。” 林宁摆摆手,微微一笑道:“在门内,以姓名相称就好,不用拘这些虚礼。” 张庭轩又哪里敢真的用姓名相称,认真想了半天该怎么称呼,还没想出来却听林宁又道:“方才看张首席频频出神,不知是何时让你如此费神?” 张庭轩不由微微汗颜,自己走神的这么明显吗?竟然让林宁都注意到了。“让您见笑了……是关于炼器的些许琐事,不值一提。” 林宁听来却长眉一轩,道:“哦?不知是什么事情,可否请张首席讲解一二?” 张庭轩见林宁神色认真,不似随口一问,便也收起了随意糊弄一番的心态。他长舒一口气,坐直了身体,慢声道: “在下最近想做一个自动炼丹的组合法器,但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总是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今日来宴会之前,我尝试的是用同一能量源支撑整个组合法器的运转。结果在处理药材的阶段还好没出什么问题,但最后炼丹的时候丹液却莫名其妙的炸炉了。不光废了一炉丹,法器还伤到了些许,回去又得从头再来。所以觉得有些一筹莫展。” “自动炼丹的组合法器?” 林宁眼睛一亮。很有想法啊小哥!这路子要是走成了,那不是修真科技流吗? “你也觉得我有些异想天开对吧。”张庭轩苦笑一声,说起专业来就把敬称都给忘了。“器宗的大家也都不能理解我的想法,炼丹自有炼丹师,我做这些玩意有什么用……” 林宁神色一凝,却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并不觉得这是异想天开。冒昧问一句,张首席制作出来这组合法器之后,是想给谁使用?” “给谁使用?”张庭轩缓慢的眨眨眼,被问的有些懵。说实话,他从来没想过发明出来这个法器之后要给谁用,只是自己觉得好玩,就一门心思的研究了。 林宁看他神色,也明白了几分。于是郑重道:“张首席试想,炼丹师自不用说,自己便能炼制丹药,用不上你的法器。你制作出来的法器若给不会炼丹的修仙者使用,只不过是增加了些许方便,却还要提供能源准备材料,到最后所花费的力气说不准比请炼丹师炼制丹药还要多。这等买卖,谁人愿意做?” 张庭轩默然半晌,长叹一声,忽而觉得林宁说的句句在理,他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最后做出来的居然会是一个无人使用的鸡肋。 张庭轩顿时觉得大受打击,心情沉痛,连宴会都不想待了,匆匆起身便想告辞。 “张首席留步。”林宁赶紧叫住张庭轩,她的话还没说完呢。 张庭轩闻言停步,表情颇为气苦,道:“林师叔祖所言在理,我已知道自己所为都是虚妄,像我这样百无一用之人,你又何苦留我。再不让我走,我……我……我要生气了!” 见张庭轩又羞又气脸色通红,林宁忙歉意道:“庭轩兄且等我把话说完。” 她上前两步,拉着张庭轩的袖子将他拉回了坐席。待张庭轩不情不愿的坐定之后,林宁才道:“庭轩兄,对于修仙者来说,这法器自然无甚大用。但若是你能造出来一个,能让凡人用它就能炼成丹药的法器呢?” 刚才闹了这么一出,顾拓和苏澄也都看了过来,他俩对望了一眼,皆有一丝诧异,不知道林宁这个小姑娘和张庭轩这个闷葫芦在闹什么。怎么一会聊的挺好的,一会又闹着要走。 张庭轩此时已经完全被林宁震傻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比自己还敢想。“给凡人用的……法器?!” 虽然觉得太不切实际,但张庭轩忍不住真的想了想这个事情。如果他做的法器能让凡人用了就炼制出丹药……天哪,这简直能改变整个修仙界的格局! 他的眼神越来越亮,内心激动以至于身体微微颤抖。 “若是给凡人使用,那么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能源的问题。现在的法器耗费灵石太多,需要将灵力消耗大幅缩小,同时在炼药要求上,标准要从重品质改变为重统一……” 一旦接受了这个想法,张庭轩一阵激动,滔滔不绝的谈起了自己的想法。 林宁发现张庭轩在谈到自己的专业的时候,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奇思妙想层出不穷,有的地方跟林宁不谋而合。 两人就这个话题讨论了很久,互相交换了很多想法,林宁还答应此项研究的科研经费今后由她来提供,条件是在研究出来之后,只能交给林宁一个人推广使用。两人一拍即合。 张庭轩有了新的想法,更是一刻也坐不住了。在林宁跟他交换了传讯符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向肖予泽告辞回了九华山。 林宁摇头失笑,科学狂人什么的,果真古今中外都差不多啊。 直到张庭轩告辞走了,肖予泽才回到了亭子里。此时广场中三三两两聚坐一起,或讨论道法,或持剑而舞,或抚琴而歌,众人都找到了最自在的位置,气氛非常和谐。 听林宁讲了来龙去脉,肖予泽才放下心来。刚才张庭轩急急跟他告辞就走了,他还以为张庭轩跟大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见林宁跟张庭轩相处良好,还答应提供科研经费,肖予泽真是打心眼里为张庭轩感到高兴。 顾拓和苏澄见状,也走了过来,肖予泽这时一拍脑袋,才对林宁道:“竟然差点忘了。顾拓前不久发现了一处没人探索过的秘境,想邀请林师叔祖也同去,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叫名字便好。”林宁感觉笑意有些勉强,一个两个都叫师叔祖,她都觉得自己半只脚踏入棺材板了,那么老…… 24、玄月玦 顾拓发现的是一个无人探索过的秘境,这种秘境的探索价值非常大。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无人探索过的秘境越来越少,每个此类秘境的出现都足以惹人疯狂,争相抢夺。 因此不是关系特别亲密的人,根本不会一起分享这种秘境的。顾拓就是因为此事回山的,准备叫上肖予泽和苏澄一起去。结果碰到肖予泽修为被废这件事才耽搁了下来。 肖予泽痊愈之后找到顾拓,坚持要带上林宁,甚至提出把自己在秘境中得到的一份全都给林宁。经过与顾拓和苏澄的讨论之后,才答应了四人平分秘境所得。 这当然不是肖予泽报恩的唯一方式,他只是觉得受了林宁的大恩,这种事情不叫上恩人心里太过意不去。何况林宁跟他们同为筑基期,并不会拖后腿。 林宁想了想,就同意了。 几人约定半个月后在山门集合,一起出发。 林宁有自己的考虑。秘境倒是其次。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去做。这件事情还要从红莲君说起。 红莲君除了守护着真正凌霄的灵魂之外,还同时守护着后土一脉最重要的一件神器——玄月玦。 他知道自己在凌霄出生之后修为会大跌,不想玄月玦被敌人发现。所以当年在凌霄的母亲怀上她的时候,红莲君便把玄月玦藏在了上清门附近的一个地方。 这件事情红莲君并没有告诉林宁。林宁由此确定红莲君虽然很信任自己,但毕竟还是有所保留。这也让她对红莲君放心了几分。若真是全心全意和盘托出,她就要怀疑当年为什么要选这个二傻子守护着这么重要的秘密了。 林宁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这是她写过的重要情节。在原著中,玄月玦是凌霄最重要的依仗。因为对玄月玦曾经做出过使用者限定,所以林宁可能不能用玄月玦上其他的功能,但有一点就足够让林宁对它势在必得了——玄月玦上有着后土一脉的完整传承。 除了自己,凌霄肯定也在找玄月玦。即使凌霄身在北域,也不可能放弃对玄月玦的搜寻。她必须比凌霄更快找到它。 既然是她写过的,那她为什么要去“找”呢?直接去“拿”不就行了? 每每想到这里林宁都想抽自己。当时偷什么懒呢! 林宁是一个起名废,凡是涉及到起名字的事情,无论是人名地名,都是能免则免。所以无论是小说里还是设定里,对于藏着玄月玦的地方,都只有一句话的形容—— “上清门附近的某个山谷” ——于是林宁这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上清门附近这么多的山谷,到底是哪一个啊…… 好在,原文中凌霄母亲生她的时候就在太白山附近,那一段中关于红莲君的情节对此有一点点提示。林宁当时做出了暗示,藏玄月玦的地方应该离太白山的山门不远。 因此她决定这段时间多出去在太白山附近转转,好寻找一下玄月玦的踪迹。 跟凌霄相比,林宁还是有很大的优势的。 一、凌霄远在北域,而且她在一段时间内应该找不到可用的人手 二、凌霄对原著剧情的了解不如林宁这么深,不一定能推测出来玄月玦在太白山附近 三、林宁与红莲君炼化了魂石,她能在一定范围内感觉到红莲君的灵魂气息。在藏着玄月玦的地方红莲君留了一个身外化身,离得近了林宁应该能感应到 手握这么多优势,林宁要是还找不到玄月玦,那她这个原著作者就可以羞愤而死了。 不过说到入秘境历练,林宁还真是头一遭。肖予泽、顾拓、苏澄三人对秘境游历的经验都很丰富。林宁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现在空有一身修为,但还一个法术都没学,这样去秘境,不光给自己和师父丢人,还给人家拖后腿。 虽然限于年龄,肖予泽三人对林宁肯定会拖后腿这件事早就有了充足的自己准备,但林宁并不准备就这样自暴自弃,完全靠抱大腿来通过秘境。 她准备求师父给自己突击一下,学会一两个攻击保命的手段,招式不在多,管用就行。 “流岚,师父呢?” 林宁一到主峰,就看到流岚化作虬龙之身,浩浩荡荡的几乎将主峰围了一圈,在空中缓慢的游动着。她没空好奇流岚为什么要在今天舒展筋骨,直接对着龙头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问他师父在哪里。 “在瀑布顶上,像是在练功法。”化作虬龙的流岚瓮声瓮气,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龙吟,差点把仙鹤姑娘震了一跟头。 林宁安抚了仙鹤姑娘两下,瞪了流岚一眼。 流岚委屈的看着林宁,他已经很努力的控制声音了好不好。 流岚说的瀑布顶,可不是太昊仙君院子里的那个只有百米高的小瀑布。而是那条从紫微峰最大浮岛上流下来的,落差几千米,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在半空中飘散消失的巨型瀑布。 驾着仙鹤姑娘向瀑布顶的浮岛飞去,林宁远远就看到了那座浮岛上的异象。 浮岛周围仿佛飘着广阔的极光带。颜色变幻莫测,十分美丽。 林宁眼睁睁的看着一只鸟在自己前面飞进了极光,然后瞬间消失了。几乎是同一瞬,那只鸟出现在离它消失的地方几百米远的另一侧,晕头晕脑的飞走了。 她忙止住仙鹤姑娘停在了极光外。过了不多时,极光消散,她才驱鹤前行,飞上了浮岛。 太昊仙君站在瀑布旁边的大石上,轰隆隆的水汽震动空气,仙鹤姑娘不敢飞的太近,遥遥的绕了一圈,从另一侧飞了过去。 太昊仙君远远看到林宁,向她的方向轻轻招了一下手,林宁便也像刚才那只鸟一样,瞬间从仙鹤背上,站在了太昊仙君的身边。 “!!!师父!这时什么法术!”林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法术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在她毫无感觉的情况下,就换了一个位置。 “为师最近研究了一下你给我的那两本神灵修炼笔记,从中悟出了一些东西,今天来这里试试。”太昊仙君心情很不错,眼角微弯,笑的光风霁月。 林宁近距离被师父颜值暴击,心中模糊只剩下一个想法——当真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25、归真炼神诀 不对,现在不是沉迷师父颜值的时候。 林宁摇摇头,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有正事要找师父来着! “师父,肖予泽邀请我去探索一个秘境,时间在半个月之后。我想在这段时间内学习几个法术,用来应付突发状况。” 林宁将肖予泽对她的邀请告诉太昊仙君,包括同行的几人,物品分配的方法和约定的时间等。 太昊仙君对这三人都有一些了解,他听了林宁的叙述之后道:“肖予泽、顾拓和苏澄三人,都是心性纯正的孩子,你跟他们出去我还是很放心的。尤其以你现在的修为,一直待在门中反而不利,正应该多出去进行一些历练。” 林宁同意太昊仙君的说法,她的修行之路走的太快了。很多人在漫长的练气期,已经积累了丰富的斗法经验,也形成了自己的战斗风格,确定了擅长使用的法器类别。然而她自己在这方面却是一片空白。 不过筑基期之后再研究这些也有一定的好处。练气期时人们受困于灵力不足,战斗方式都是偏向于物理伤害。即使后来修为提高,但战斗模式也已经养成了,要改变很困难,还容易丧失自己原本的优点。 因此练气期丰富的战斗经验,却有很大的可能性会限制筑基期之后斗法能力的提升。 最好的例子就是,肖予泽和苏澄在练气期待的时间短,且所处的环境比较安逸,他们的斗法手段大部分都是在筑基期之后学成的。无论是肖予泽的剑决还是苏澄的琴韵,都是有一套理论支撑的仙家手法。 而顾拓在练气期过的一直比较艰难,几乎是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才爬到了首席之位。 刚开始斗法肖予泽和苏澄根本打不过顾拓,但经过长时间的实战与练习,现在的胜负基本五五分。如果顾拓不就自己的斗法能力进行突破的话,那么肖予泽和苏澄很快就会超过他了。 针对林宁现在的情况,太昊仙君选出了三个法术。 一个攻击性的《锐金之术》——可以将灵力转化为锐金之气附着在任何物品上,增加物品的锋利程度。配合法器使用可对金丹期以下的目标造成伤害。具体伤害程度视目标防御而定。 一个限制类法术《困之术》——视输出灵力的不同,可以产生降低目标速度或短时间定身对方的效果。也是对金丹期以下的目标有效。 一个防御类法术《水盾术》——视情况不同,可产生盾牌状或罩状的水盾,利用水灵力流动的特性卸去力量。具体防御能力视情况而定。 这三个都是很基础的法术,但也是经过太昊仙君亲自改良的版本,无论是从灵力的消耗还是产生的效果,都比外界流传的版本要好上许多。 太昊仙君利用了一天的时间指导林宁学会这三个术法,接下来就需要林宁多加练习应用,才能在实战之中在合适的时机放出合适的术法,产生应有的效果。 至于法器的事情,太昊仙君想了想道:“我的法器都不太适合你用,现行制造又来不及了。你对法器有没有什么偏好?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在别的长老那换一些回来。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你的本命法器也该提上日程了。” 林宁闻言,虽然为太昊仙君的周全考虑而感动,但还是拒绝了太昊仙君在法器上想帮忙的打算。 “在出去历练之前我想回趟家,看看母亲和哥哥。顺便就可以在我长公主府的库房中找一找看有没有什么合用的法器。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从出生之后的每年,宫中都会赐下各个修炼阶段适合我用的品阶不错的法器。不用师父为这种小事搭上人情。” 关于本命法器,她早已经有了想法。除了识海中那本散发金光的设定不做他想。林宁可以收集一些材料制作书的实体,然后再将实体书与识海中的设定合二为一。 如果进行的顺利,她的本命法器除了是一本珍贵的设定之外,还可以拥有很多好用的功能。后期再结合后土传承,绝对会是很厉害的本命法器。但这些事情现在还不适合告诉师父知道,她还是打算自己默默的进行推进。 太昊仙君闻言,沉吟了一下,道:“这样一算,时间就很紧张了。正好你的功法我也已经修改的差不多,不如多留两天,我们讨论一下功法的细节,加深你的记忆和理解。这样在历练的过程中,修为也能得到一定的提高。” 林宁听到这个消息很惊喜,她并没有想到太昊仙君能这么快的就将功法修改好,毕竟这个功法与目前修仙界的主流功法都有所不同。 太昊仙君是出于投桃报李的心情。林宁提供的那两本神灵修炼笔记对他的帮助很大。虽然在具体的修炼方式上自己与器神和武神走的都不是一个路子,但这两本修炼笔记切实的提高了他的眼界。 很多在以前来看没有办法解决的瓶颈,现在竟都迎刃而解。 因此对林宁的功法,太昊仙君自然是百分之百上心。目前整理出来的虽然只有筑基到元婴的功法,但后面的一直到地仙的功法他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两人在紫微峰主峰的书房中待了整整两天,太昊仙君将功法之中与之前林宁想法不同的地方提出来重点讲解。两人对功法的可行性与效果进行了全面的讨论。 大多数时候是林宁被太昊仙君的渊博知识所折服,但也有太昊仙君被林宁说服接受她的想法的情况。 两天之后,林宁的功法从筑基期到元婴期,完全敲定,新鲜出炉。 “给你的功法起个名字吧。” 太昊仙君欣慰的笑着看着林宁。他的徒弟比他想象的还要优秀。功法虽然是他修改的,但整体框架却是林宁自己搭建的,在其中的很多细节也都充斥着她自己的想法。现在的修真界,能像她一样创造出这样的功法的人,真的是不多了。 “名字啊……”林宁面露苦色。她是个起名废啊。 “就叫《归真炼神》吧。”林宁捏着下巴,想了半天道。 归真,炼神?太昊仙君想了想,这还真是这部功法最大的特性。于是林宁的功法,就被叫做《归真炼神诀》了。 26、御剑飞行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林宁跟师父和流岚告了别,又发了传讯告诉肖予泽她回家一趟,半月以后准时回来集合。便乘着仙鹤姑娘,离开了上清门。 与来的时候一整个浩浩荡荡的长公主仪仗不同,这次回去的时候林宁只有一人一鹤,轻松自在。 飞在高空罡风凛冽,气温降的厉害。林宁便沿途施展水盾术,抵挡寒风的同时也提高自己对这个术法的掌握程度。 虽然只要林宁想,她随时可以拿到高品质的高空光罩,或者干脆用舒适的多的方法飞回去。但她还是喜欢把实力一点点握在自己手中的踏实感。 长公主仪仗从皇城飞到上清门花了三天时间,虽然飞的慢,但也跟仙鹤姑娘全速飞行的速度差不多。 如今虽然时间紧迫,但林宁竟并不急着赶路。 眼看今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头顶是湛蓝的晴空,脚底是一望无际的莽莽山林,林宁的心情不由大好。 乘着赶路的空闲,她想试试心动已久的御剑飞行。 林宁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上清门统一配发的灵剑,放到眼前端详一会。忽而手臂一振,一道灵力透过手掌没入灵剑之内。 林宁缓缓的放开手,但体内灵力连接灵剑的感觉却没有断。失去支撑的灵剑仍然树立在林宁的面前,在高空的罡风中嗡嗡轻鸣。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灵剑成了她的另一段手臂。她能感受到灵剑之中有一个法阵,便用灵力在法阵上轻轻一拨。 在肉眼不可察觉的一顿之后,灵剑在林宁的操纵下缓缓变大。林宁感到在灵力的作用之下,灵剑已经成了她躯体的延伸,如臂指使,便停止了继续输送灵力。 灵剑依然在半空中漂浮着,看样子在剑身内的那一缕灵力用完之前,它不会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林宁用神识指挥着它绕着自己转了几个圈,将它停在自己身侧。 伸出手安抚性的拍了拍仙鹤姑娘,林宁迈步站上了灵剑。 灵剑此时已经被放大到两人长一人宽,看起来十分可靠。但在林宁站上去的一刹那,灵剑猛的向下一沉,一人一剑瞬间脱离了仙鹤姑娘的背,向地面坠去。 仙鹤姑娘顿时发现不对,轻鸣一声,双翅一振调转方向飞快向下朝林宁飞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林宁的心中一紧,好在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重新用灵力连接上了灵剑。灵剑向下跌落的趋势顿减,直到散发出微弱的辉光托着林宁重新飞上了原先跌落的高度。 轻吐一口气,擦去了额上惊出的细汗。林宁在仙鹤姑娘的盘旋护卫之下,操纵灵剑向前飞去。 刚开始飞的很慢,但很快林宁就将速度提升了起来。灵剑全速之下很快将仙鹤姑娘的身形甩远,林宁只好停在原地等她急匆匆的追上来。 仙鹤姑娘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有些委屈,林宁好笑的给她顺了顺毛,轻轻拍了拍腰间新挂上的灵兽袋,将仙鹤姑娘收了回去。 望着远处的天际线,林宁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眼神蓦的一凝,俯身前倾,向着天际线全速前进。从远处望去,只能看见一道遁光飞快的划过天际。 罡风冷冷的拍着林宁的面颊,她感到体内的灵力消耗的速度很快,看来在全速前进之下她的灵力撑不了多久。 于是在御剑飞行的同时一心二用,在体内运转起了《归真炼神诀》。丝丝缕缕的灵气从空气中向林宁聚来,她丹田内的基台也渐渐地加快了旋转的速度,不断散发出灵力运转周身,向脚下的灵剑涌去。 直到灵力几乎耗尽,林宁才停了下来,将仙鹤姑娘从灵兽袋中放了出来,在仙鹤姑娘背上,毫无形象可言的躺了下去。 “这个世界上,恐怕真的没有比御剑飞行更不舒服的飞行方式了。” 有气无力的整理着自己被狂风吹的炸毛的头发,林宁想道。 天色渐晚,林宁拿出皇家通讯符确定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御剑飞行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仙鹤姑娘全速飞行的三倍。她今天飞过的路程很可观,晚上就不用继续赶路了。 前方有个亮着灯火的小镇子,林宁令仙鹤姑娘降落在镇子外面,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套上清门弟子外出行走穿的衣袍,套在了她原本衣服的外面。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的凡人城镇,林宁走进镇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客栈的灯笼散发着橘色的暖光,在风中轻轻摇摆。 上前敲了敲客栈的门,不多时,门从里面被拉来了。一个肩膀上搭着白布条的伙计打着哈欠给林宁开了门,见门外是个小姑娘不由愣住了。 伙计下意识的以为是哪家的孩子在捣蛋,刚想呵斥,便看到林宁身上穿的上清门弟子服饰,便又换了一副神色。 “仙师是要住店?小店这个点已经没有吃食了。”说完伙计又一愣,轻轻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谄媚道:“看小人这记性,仙师是不用吃食的。” 林宁摆了摆手,伙计忙不迭让开门,让她进了客栈。 “来一间上房,就住一晚。”林宁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粒小金珠,弹给伙计。她的储物袋里实在是没有票面更小一点的一般等价物了…… 伙计点头哈腰的谢了林宁,将她请上了二楼,进了所谓的天字一号房。林宁进房一看,还算干净,便让伙计下去了。 听着伙计噔噔噔的步音直奔后院,看来他是给老板传信去了。 第一次住客栈,林宁打量了一下这天字一号房。博古架上摆着两个做工粗糙的假古玩和青铜香炉,桌椅板凳的做工还可以,床架上有着粗糙的雕花,被褥浆洗的很干净。 作为一个小镇客栈的天字一号房,还算是合格。挥手灭了灯,林宁坐在床上,开始运行《归真炼神诀》。 或许是白日灵力消耗过大的缘故,她很快就入定了。功法运转间涌入体内的灵气也比平时多了一倍。要知道这里可不是灵气充沛的上清门,能达到这种修炼效果,足以让林宁震惊。 与之前单纯的用灵力运转大小周天修炼相比,《归真炼神诀》的灵力运转路径很充分的照顾到了体内的每一条经脉,吸收灵气转化为灵力的效率也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林宁沉浸在修炼之中,感受灵力重新充满丹田经脉,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这时,却突然听到窗外有锣鼓之声传来,尖叫混乱之声不绝于耳。林宁霎时睁开了眼睛。 27、斩妖 混乱也惊动了客栈之中的其他人,林宁听到很多人匆匆从床上爬起来的声音。所有人都很懵,慌乱的互相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小镇东头一片闪动的火光。夹杂着哭喊惊叫声飘过来的,还有一丝带着腥臭味的灵气。 林宁心下一沉,这味道,莫不是传说中的的妖气? 她立即唤出灵剑,一跃而起,脚尖在窗沿上一点,人已在百米之外。 御剑飞到火光闪动的地方,林宁听到了不绝于耳的哭声,有十多个妇人都在哭喊着自己的孩子,声音伤心而又绝望,令人耳不忍闻。 火光闪动的中心,人群空出一大片空地。一头像小山一样大的巨大野猪正在挣扎扭动,两支獠牙闪烁着寒光,一双妖异的红眼中全是残暴,昭示着它早已入魔。 束缚着野猪妖的是五条粗大的锁链,看着像法器的锁链自五个儒生模样的年轻人掌心延伸而出,他们双手握着锁链,用尽全身力气向地上压,将野猪妖困在当地,双方僵持不下。 林宁从上空看的明白,这野猪妖虽然被困住,但力气大的惊人,五个儒生完全是咬着牙在苦撑,根本腾不出手来解决这只猪妖。 她耳边又传来妇人的哭喊。“我的小明,我的儿子啊!妖孽还我儿子啊!” 整个镇子中再没有别的修仙者了,林宁下意识的感应了一下镇中的气息,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她忽然就明白,这件事情,自己责无旁贷。 将灵剑召回手中,从半空中跳下。林宁看了一眼野猪,这畜生身上的气息很强大,比自己要强大。但它现在被困住了,自己能够解决它。只要够快。 伸手拉住身旁一个神色焦急但还有些许理智的大汉,林宁喝问道:“野猪吃了孩子多长时间了!” 断喝夹着灵力,大汉都未曾看清是谁人发问,就下意识的回答道:“距第一个孩子被吞已经快一炷香了!” 一炷香,将近15分钟。如果动作快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林宁没有丝毫犹豫,灵力灌注双腿,反身如同炮弹一般的冲向场中。 野猪妖见有人靠近,凶性大发,挣扎之力突然增强,瞬间崩碎了一条锁链。 林宁双眼一眯,这锁链崩断的位置不错,野猪妖的腹部刚好暴露在她的眼前。 “危险!快回来!” 场边看到这一幕的儒生目眦欲裂,这么危险的场面,一个小姑娘冲上去要做什么?这野猪妖可是专吃孩子! 奈何所有儒生手中都握着锁链,锁链被崩断的那个儒生在锁链反馈的巨力之下受了重伤,所有人都无力阻止。 林宁没有听到他们的大喊,事实上从锁链崩断的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仿佛离她远去。 她轻盈而快速的奔跑,归真炼神诀自动运转,每次脚尖点地都会在落下的瞬间踏碎一块石板。 她的眼里只有野猪的那一块肚腹。 野猪妖见她靠近,残暴之色更甚,低头用两支长长的闪着寒光的獠牙向林宁的方向撩刺。 林宁这时分外的冷静,她跳跃起来,在空中抱膝团成一个小团,间不容发的躲过了那两根獠牙,向前一滚落在了地上。 自此她与野猪的肚腹之间再无任何遮拦。但时机只有一瞬。 林宁全身灵力向手中灵剑涌去,她大喝一声,使出了《锐金之术》,灵剑毫光大放,锋锐之气刺的野猪妖嘶声大吼,在那一瞬间,它已入魔的双眸中,闪过了一丝恐惧。 林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持灵剑,用尽全身力气刺入野猪的咽喉下方。腥臭的鲜血喷了她一身,她却不管不顾,继续用尽全力保持灵剑的刺入向野猪下腹奔去。 一道长长的伤口出现在了野猪的腹部,它厉声嘶吼,垂死挣扎之下一下子崩断了身上束缚着的所有锁链。 四个儒生齐齐喷出一口血,捂着胸口担忧焦急的看着场内。 却见那个小小的身影持着一柄金色的灵剑,在猪妖令人眼花缭乱的躲闪挪腾,上下跳跃挣扎之中,始终紧紧扒在猪妖下腹的伤口之上。 林宁咬紧了牙关,一手紧紧握着猪妖的血肉,一手紧紧攥着灵剑,忍下猪妖不断跳跃震动带来的恶心之感。神识扫过猪妖体内,灵剑深入伤口,向着猪妖心脏的方位狠狠刺去。 “噗!” 一阵刀剑入肉的声音传来,林宁一喜,知道自己刺中了心脏。 猪妖的跳跃停了下来,它双眸中的血色褪去,庞大的身躯如山崩一般的塌了下来。 林宁急忙跃起,从侧方用力踢了野猪妖的身体一脚,让它的尸体侧身砸在了地上。 这还没完。 林宁找到了野猪妖的胃部,用灵剑将胃壁划开,里面层层叠叠摞着的都是小孩子。 林宁心下一沉,以最快的速度将野猪妖胃里的小孩子一个个都拉了出来,总共有九个小孩子,都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没有气息。在凡人看来已是死绝了。 但林宁神识之下,这些孩子的心头都还有一丝热气。她从储物袋中掏出治疗内伤用的回春丹,这种丹药灵力温和,凡人也可使用,只是不能多服。用来救命最合适不过。 手一挥,九颗回春丹同时没入九个孩子的体内,护住了心头的那一丝热气,也缓缓修复着他们体表的伤口。野猪妖的胃液给他们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灼伤,能不能救回来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林宁松了一口气,蓦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有些打晃。她摇摇头,将眩晕感晃出脑袋,这时才顾得上打量自己的样子。 一身能在一定程度上洁净自身的上清门弟子服已经被黑血脏污的不成样子,头脸更不用说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血池子里捞上来似的。林宁苦笑。 “拜谢仙师救命之恩!” “仙师救了我的孩子,谢谢仙师大恩大德!”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林宁这时才发现自己被镇民团团围住,他们都在自己身边跪下,不断地叩首。流泪的妇人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哭的泪流满面。 林宁刚想让他们不用多礼,就看到之前那五个儒生捂着胸口走了过来。 28、煞气 “鸿钧馆教习陈子生,携门下弟子,叩谢前辈救命之恩。” 一位年纪较大的儒生领着其他四位儒生向林宁跪了下来,林宁将他们一一扶起,见镇民还在地上跪着,便向他们道:“举手之劳,义不容辞,你们不用谢我,还是赶紧看看那些孩子吧。” 声音在场内扩散而去,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林宁该说的已经说了,他们要跪着她也没法拦着,便看向那名叫陈子生的儒生,道:“找个地方说话吧。我想知道这猪妖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宁的心中有些沉,虽然野猪妖吞的那些孩子没有死,但在与野猪妖搏斗的时候,死了十几个镇民,这些儒生也都受了重伤,损失不可谓不大。 这镇子处于东域腹地,虽靠近山林,但看镇民的样子也不是见惯这妖物的。这猪妖出现的很是蹊跷,而且在它死后,林宁的神识敏锐的感觉到一股煞气从猪妖体内逃逸而去。这让她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儒生们把林宁领到了鸿钧馆,林宁在内室中将身上血污的衣服换下,引出一缕丹火,将换下的衣物焚烧了个干净。用净水术将全身脏污清洗干净,又从储物袋中拿出自己平常穿的一套淡蓝色的衣裙换上。随手挽了个发髻,才一身清爽的去前厅见了五位儒生。 鸿钧馆,是东域朝廷设在各个城镇的最基层的修仙者组织,负责一城一镇治下的修仙教化,降妖除魔,保境安民。他们都属于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官身,是真正的体制内人员。 制服猪妖本就是他们的职责。但看这五位儒生,除陈子生以将近60岁的年纪成就筑基,现在是筑基初期以外,其他儒生都不过是练气期的修仙者。 对付这猪妖,远远的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要不是靠着锁链,他们根本无法制止那猪妖伤人。 见林宁出来,五人纷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色苍白,神色羞愧。陈子生惭愧道:“此次若不是前辈舍身相救,不仅我等难逃一死,整个镇子也必将毁于一旦。前辈高德,我等定会上报朝廷,赐下封赏,以示嘉奖……” 不等陈子生说完,林宁抬手将一枚令牌抛到陈子生怀里,道:“用不着嘉奖,孤就是朝廷。” 陈子生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令牌,正面上书一个大大的“林”字,即使深居偏远之地,他毕竟也是朝廷的一名官员,自然知道这“林”是皇家之姓。这令牌精美,无人能假冒,也无人敢假冒。 那么这个方才毫不客气坐在上首的,自称“孤”的小姑娘,皇室之中符合她年龄的也只有…… “微臣不知长公主驾临,有失远迎,不甚惶恐。”陈子生双手举着令牌过头顶,深深弯腰一揖,半晌不敢起身。 陈子生身后的儒生见状,也都面色大惊,纷纷一揖到底,拜见林宁。 林宁见他们大惊之下也没有再跪拜,心下多了一丝满意。东域人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就算是对君王,除了登基大典时三跪九叩以全礼数之外,其他时候最大的礼就是一揖到底。 方才在镇民面前,他们跪的是救命恩人。现在面对长公主,他们反而不能跪。这就是东域万年文化熏陶之下自然形成的傲骨。 “罢了,免礼。” 受全了他们的礼,林宁一挥手,让他们都起身。这才问向陈子生道:“这猪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镇子的?你们对付不了,为什么不上报?” 陈子生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沉痛和愧疚,他道:“这猪妖前两日才出现在镇子周围,那时它的体型没有这么大,心性也没有这么残暴,看起来就是一头误入镇子的小妖。上天有好生之德,它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我的弟子也只是将它赶走了事。” “没想到它今天又突然出现,体型变得硕大无比,专门在后半夜潜入,撞破房屋,吞下孩子就跑。我们一时不察,等捉拿到它的时候它已经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后面的事情……长公主都知道了。” 林宁的指尖在桌上点点,问道:“它变异之前是什么修为?” 陈子生看向身后一儒生,那清秀青年忙答道:“是练气一层的小妖。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将它放走。” 练气一层?! 林宁一惊,两天之内,让一只野猪妖从练气一层突破到了筑基中期,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强大的能力? 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一缕快的几乎连自己也无法捕捉的煞气…… 林宁一沉默,整个屋子便被压抑的静默所笼罩,无人敢在这时候插话打断她的思考。 过了半晌她才道:“孤知道了。你们方才做的很好,尽管没有将猪妖诛杀,但也是尽了你们最大的努力,这些丹药拿回去疗伤吧。” 她将一瓶品质较好的回春丹放在桌上,对众人道。 “至于此事,我马上报给皇兄和师父,让朝廷和上清门做一些准备,如果这头野猪不是个例,我们就要有大麻烦了。” 林宁的心中暗暗有了一个猜测。她想到了主线剧情中,西域的那个阴谋。 这煞气……跟他们进行的养煞……会不会有关系? 如果真的是这样,须得提醒师父多加小心。 她当即分别传讯给林琅和太昊仙君,特别提醒了太昊仙君要注意西域的举动。 太昊仙君有些诧异,西域佛门,向来慈悲为怀,是一切造孽鬼怪的克星,他们怎么会跟这猪妖有关系? 林宁还特别的提醒自己,言下之意西域有可能会对他不利。 虽然小徒弟在很多事情上见解超凡,但在这件事上太昊仙君认为林宁有些太草木皆兵了。 他表示会注意西域,林宁却看出来太昊仙君根本没有放在心里。一叹之下也无可奈何。 佛家说一饮一啄皆有因果,虽然这些秃驴很可恶,但道理是好道理。 师父与西域智悟大和尚私交甚好,西域在世人面前的形象也一向颇佳。是以凭太昊仙君的修为心性,在原著中还是着了西域的道。 如今虽然时间还早,但不知自己的到来引发了多少蝴蝶效应,脱离原本的轨迹也未可知,还是要小心为好。 29、柳曳 解决了猪妖的事情,林宁谢绝了鸿钧馆众人的宴请,也不想再一次接受镇民热情的感谢,于是天还没亮,便又出发上路了。 镇民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内心更是感激不已,在镇中为林宁立了塑像,时时供奉。这都是后话。 林宁出了镇子之后便御剑往皇城的方向飞,一路再没有遇到什么事,赶在第三天的傍晚,到达了皇城城门。 早已给城内发过讯息,林宁才到长亭,便见锦绣带着长公主府的仪仗,立在那里等自己。 林宁心下一暖,望着亭亭玉立的锦绣,心里突然升起一个想法……她身边的的四个贴身侍女都是十分有能力的姑娘,自己不经常在皇城,就这样把她们放在深宫内院,太浪费人才了。 趁着这次回来,她打算把四个贴身侍女做一个安排。下一次再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坐上长公主府华丽舒适的马车,锦绣暗暗打量自己的主公,出去几月,长公主似乎成熟了不少。之前是一团孩子气,现在沉默间连她也有些看不透深浅。 仪仗缓缓进了城门,锦绣忖度着开了口,道:“殿下是先回府安置,还是……” 林宁摆了摆手,道:“先去宫中,给皇兄和母亲请安。” 她这次回来时间很紧,没有功夫可以耽搁。 锦绣没有再说什么,静静领命。一队仪仗就不紧不慢的朝宫里走去。 林琅收到妹妹要回来的消息很开心。在沉闷的皇宫之中,天天处理枯燥的政务,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一本正经的大臣。林琅虽然是一位合格的皇帝,但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这种状态下亲情尤其显得难能可贵,是他最后的避风港。 在太后宫中设了宴,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吃了个团圆饭。 也许是因为终于想通了,也许是因为太昊仙君也接受了自己,太后对自己的态度比以前自然了太多,也真正的亲近了不少。 林宁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心中却有一些愧疚,因为自己毕竟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林宁,却享受了她的亲情。 宴席过半,林宁也将此次回来的目的告诉了皇帝和太后,除了挑选法器之外,她还要安排一下自己四位贴身侍女今后的工作。 “我想过了,我也不经常待在长公主府,锦绣她们四个能力都很强,一直守着个空空的长公主府很是浪费人才。我其它地方还需要人手,就想把她们都调出去。对了皇兄,我的柳曳你借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也该还了。” 负责情报的柳曳之前在林宁这里没有什么工作,就被林琅借去负责他那边的情报工作。 林琅心中一苦。柳曳他用的很顺手,舍不得还,可是不还又不行,这是妹妹的人。 便叹道:“你都开口了,皇兄能不还吗……不过柳曳在我这的岗位很重要,你那里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是很重要的事情。” 林宁认真道。她打算将派柳曳把情报网铺到西域去。他们与西域必有一战,现在开始布局已不算早。但这些布局没必要都让皇兄知道,有时候暗棋反而能产生出其不意的效果。就让他们猜去吧。 宴席完毕,林宁一回长公主府,就把她的四个贴身侍女都叫了来,在自己的卧房的暖阁内一一召见。皇兄的办事效率很高,既然要放柳曳,就在第一时间安排她交接好了工作回到长公主府。 在林宁的布局中,柳曳要做的事情也是最重要的,所以林宁第一个就召见了柳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子。 柳曳与婉词都自小习武,如今也都是筑基期修士。但两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如果说婉词是光明正大的剑,那么柳曳就是暗夜中的匕首。她的五官不甚出众,但气质出乎意料的沉稳。 画屏、锦绣、柳曳、婉词,这四个贴身侍女,是在林宁出生以前皇室就为她从众多优秀人才中挑选出来的。她们受过良好的教育和系统的培养,身世经历受到过严格的审核。 在成为她的贴身侍女之后,她们获得了正式的官方身份,是林宁身边的工作人员和助手,并不是奴仆。 对待她们,林宁也从来没有以主人自居过,所以她也不会无视她们的意愿,掌控她们的未来。 接下来的事情很艰难也很危险,如果她们对未来没有全面的认识和觉悟,林宁和她们自己所需要承担的风险就会数倍增大。 对待柳曳这样的下属,林宁需要让她较为全面的了解自己将面临的局势,这样她才能在今后的工作中,更加能够切中要害和保护自己。 林宁将自己对西域的了解整理了一本册子,给了柳曳。又仔细询问了柳曳对派她去西域进行情报工作这件事情的看法,如果柳曳并不完全情愿,那么林宁也只好另寻他人了。 出乎林宁意料的是,柳曳竟丝毫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林宁的请求。她几乎在同时就与林宁探讨了一些关于此项工作的细节,询问林宁想要达到的目的等等。态度非常积极。 在结束与柳曳的交谈之后,林宁长舒了一口气,在落定这件事情之后,她竟然觉得身上沉重的担子有一小部分被柳曳分担了。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出乎意料的好。也许这就是有战友的感觉吧。 柳曳告退之前,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抬头认真的对林宁道:“殿下其实不用如此。柳曳本就是殿下的属下,为殿下做这些是本职工作。殿下今后如果一直这样,叫属下无法自处事小,怕就怕在情况紧急的时候会贻误军机。属下僭越,请殿下三思。” 林宁一愣,看着柳曳的目光不由又郑重三分。半晌才点头一笑道:“你说的在理,是孤想岔了。” 看着柳曳离去的身影,林宁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她说的话。最后不得不承认柳曳真的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情报人员和管理者。跟她比起来,自己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 整理了一下思绪,林宁准备接着做出其他侍女的工作安排。下一个,是画屏。 30、锦上添花 在长公主五岁以前,四位贴身侍女中画屏的地位是最高的。其他三人也都默默以她为首,很是心服她的能力。 画屏以前掌管着长公主府中馈,但她的工作重点其实一直是打理林宁名下的一众产业。大到她的食邑,小到名下的店铺田庄。 画屏管理的很好,在守成的基础上还有所发展。但这对于林宁来说还远远不够。 真正算起来,林宁有很多很多钱,可这些钱攒着没有任何用处,将钱变成更多的钱,置换更多的资源,才能帮助林宁达成她的目的。 画屏是一个看起来很是温婉娴静的女子,可一旦谈及商业方面,用词精准,观点犀利,和平时判若两人。林宁敏锐的意识到,之前由于自己的放任,只能默认“守成”模式,对于画屏来说太过拘束了。 于是她交代画屏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商业模式上转为“进取”模式。但“进取”并不代表与民争利,林宁希望画屏把握好尺度,在商业扩展的过程中尽量带动民生。 具体的运作方法还需今后慢慢完善,商业扩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其中还有一些投资的大项目,比如说张庭轩那边的自动炼丹法器的研究,再比如柳曳那里还需要画屏的资金支持。 或是前期投资大但一本万利,或是事关战略布局资金要有所侧重,林宁给画屏的权限很高,但压力也很大。 画屏没有给林宁任何口头的承诺或者空许的保证。只是表示她会在近期列出一份详细的计划,等林宁从秘境回来审批之后就着手实施。林宁对她这种务实的态度很欣赏。 接下来是锦绣。 锦绣跟林宁接触的最多,她负责照顾林宁的生活起居,管理钗环首饰,各季衣物,宫中各类赏赐,年节人情往来。锦绣最出众的是她的社交能力,她的长相也是四人之中最好看的,姿容出众,如婷婷芍药般灼眼。 除了这些,她还是一个易容高手,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连高处她两个大境界的修仙者都看不出破绽。 与其他三人皆是身家清白的平民出身不同,锦绣算得上是林氏皇族的家生子,世世代代都在为林氏皇族服务。她的母亲是林宁的乳母,父亲原先为先皇办差。 即使在成为林宁贴身侍女后已经脱了奴籍成了官身,她还是以林宁的下人自居,林宁之前对这一点一直也没来得及纠正。 如今正是让她出去独当一面的好机会,林宁的打算是将锦绣派往南域。 南域深山密林,道路崎岖,各个氏族部落在十万大山中散居,每个部族几乎都有着不同的风俗,但唯一的信仰都是高居神女峰之巅的娲皇神殿。 娲皇神殿对南域修仙者有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力,在南域出现的每个具有驭灵天赋的修仙者,都会在短时间内受到娲皇神殿的召唤。 娲皇神殿中,有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长老和统帅整个娲皇神殿的神女。 每代神女都是从千千万万的备选神女之中选出,在经过神秘的仪式之后,可以获得上古娲皇的传承。实力十分强大。 神女一经选出就是终身制,前代神女未身陨,后一代神女就无法继承。 现在南域表面上还是跟原来一样神秘而强大,但林宁知道,南域正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情形。前代神女失踪但未身陨,备选神女之间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十巫各自站队。一派乱象。 林宁想让锦绣做的,就是混入娲皇神殿,尽量混到高层,获取娲皇神殿内最新的局势情报。 锦绣与柳曳将要遇到的情形是不同的。西域从上到下有着严格的层级制度,统一的信仰之下如同铁桶一般。柳曳想要在西域打开局面非常困难,她需要拉拢迷惑大量的凡人和底层佛修才能铺开情报网,所以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会特别大。 而南域本身处于一个各自为政的状态,娲皇神殿内派系林立,凭借锦绣的长袖善舞,她完全有能力在娲皇神殿内夺得一席之地。 至于身份……林氏皇族之前在南域布下的那些暗线,也该起作用了。给锦绣安排一个失忆孤女的身份,应该不算很难。 锦绣的天资不差,只是没有婉词那么好,南域的功法非常神秘,谁也不能确定锦绣有没有驭灵资质。但小部落本身是有将出现在南域的修仙者上报给娲皇神殿的义务的,凭借这卑微不起眼的身份,锦绣很容易进娲皇神殿待一段时间,也很难引起十巫和备选神女们的注意。 这个任务的自由度很高,林宁除了资金支持和身份上的掩护什么都不会提供给锦绣。一切都要靠她自己随机应变。 林宁能看出来锦绣听闻自的己任务之后,眼中的跃跃欲试。 对于林宁来说,锦绣和婉词的暗线是锦上添花,柳曳和画屏的任务才是雪中送炭。她埋下这根线,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她自己也不知道,一切都静待锦绣的表现。 与锦绣的任务目标相同,不过婉词接到的任务是去北域。 北域可以说是最兼容并包的一片土地了,在东西南三域犯事的亡命之徒,受到迫害待不下去的仇深之辈,很多都逃往了北域。 漫天的冰雪掩盖了所有的罪恶,在北域不论出身,只看实力。 北域的自然条件非常恶劣,它的疆域是最广大的,但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却是最少的。北域的莽莽冰川,是天然的禁灵领域,在冰雪覆盖的土地上,所有仙家手段都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灵气被冰雪抽走,灵力滞涩无法运行,只有在极少数的绿洲之内,修仙者才能恢复自身的实力。所以在北域,最强大的还是异能者,最受人尊敬的就是觉醒了异能的修仙者。 而婉词,正好是觉醒了异能的修仙者。她现在的修为是筑基后期,异能是罕见的雷电系,凭借出众的修炼天赋和神出鬼没的异能,她才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成为林宁的贴身侍女。 31、法器 婉词的天赋是四人中最好的,比林宁也差不了多少,她的异能者身份在北域是天然的保护色。婉词直来直往的性格也更适合不问出身的北域。 虽然有红莲君潜伏在凌霄身边,但凌霄碍于身份,接触的北域事务一时半会不会很广,其中能真正帮助林宁了解北域局势的情报也不会多。 林宁需要自己的情报来源,而不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婉词这边只要遮掩掉她来自东域皇室这一点,就很容易在北域混得开。若假以时日,得到六圣之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太遥远了。 安排好了四个侍女,林宁终于能缓口气,喝了一盏茶。 短暂的休息过后,林宁又叫来锦绣,让她带着自己去长公主府的库房,她要给自己挑选几件法器。 之前宫中赏赐的器物都是锦绣在管理,在法器一类的东西越来越多之后,她专门理了出一间库房来存放。 跟着锦绣穿过后花园,经过横跨池塘的长长拱桥,林宁来到了一座三层高的大殿前。 “法器都在三层,请殿下跟奴来。”锦绣用她自己的身份令牌向大殿正门上一按,一道涟漪过后,大殿的门无声向内打开。 “一层放着一些古玩文物,金银珠宝。都是世俗界的东西。二层就比较有价值了,是房屋地契,珍本典籍之类的。三层是法器丹药,珍贵灵材。这么多年宫里的赏赐加上下面的进贡,数目很是可观呢!” 林宁之前年纪小,极少关心这些事,锦绣趁此机会将林宁的财富告诉林宁自己知道,也方便林宁在她去了南域之后重新安排人掌管这一块。 跟着锦绣沿着长长的楼梯上了三楼,饶是林宁对自己的财富有一个大概的心理准备,也还是稍微有点被震到了。 宽广的大殿中,摆着一排排博古架一般的架子,架子上一格一格分门别类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法器。有些同种类型的法器甚至放在了一个格子里。 架子上都笼罩着闪烁符文的光屏,应该是为了养护法器不让灵力散逸。 林宁神识扫过,这殿中的法器有很多都有着强大的力量,不是现在的她能驾驭的了的。 她还是准备挑一些现阶段能用到的法器,合用的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带我看看筑基期能用到的法器吧,各种法器都看看。你也可以留心给你们四个挑一挑,有个合用的法器在手才能好好保护自己。”林宁对锦绣道。 锦绣也没有推辞,眉眼弯弯的笑着替姐妹们谢了赏。 锦绣首先领林宁看的是一套法衣,这套法衣放在那里远远看上去轻薄如云雾,若隐若现中泛着如三月春花般淡红的色泽。 锦绣打开了这套法衣外的禁制对林宁介绍道:“这是东域修仙世家黄家的特产,叫做烟云法衣。黄家坐落在一个叫烟云谷的地方,烟云谷长年被烟雾笼罩,特殊的地理环境之中生长着一种很奇特的烟云蚕。烟云蚕吐丝经过黄家秘法加工过后生产出的烟云法衣,能对大多数外来的法术攻击造成削弱,还能触发一个隐形法术,十分实用。它还有一些其他的功能,比如说自洁、恒温、变形,还能防火防水等等。” 林宁点点头,这件法衣基本上满足她对法衣的所有要求。 锦绣又接着道:“这件烟云法衣,是烟云谷黄家当年为了躲避一个仇家,向皇室献上他们自家族创立以来所制造的最好的一件镇族之宝,来寻求庇护。他们自己都说,可能以后再也造不出这么好的烟云法衣了。这件殿下起码能用到化神期。” 锦绣对林宁的喜好把握的很精准,林宁当即就定下了这件法衣,又在殿中转了转,看了看其他的法器。她发现每件法器外的光屏上,在她路过的时候都会浮现金色的小字来说明其中法器的名称来历及主要效果。只是讲的没有锦绣详细。 锦绣对这里如数家珍,林宁在说了自己的要求之后,锦绣马上就能把符合她要求的所有法器都找出来,让林宁暗暗有些佩服。 精挑细选之后,林宁又选了一柄剑刃湛蓝的仙剑,这把剑名曰秋水,是林家一个先祖成仙之前用的仙剑,在成仙之后就交回林氏皇族遗留给后辈使用。 也许是能感应到血缘的缘故,秋水剑在林宁的手中很乖巧,闪耀着一泓流动的蓝光,轻轻嗡鸣,让林宁爱不释手。可锦绣却无法靠近这把剑,它会散发出凌厉的剑气阻止别人靠近,在林宁的灵力安抚下才能收敛。 其实今日能得到秋水,林宁就已经心满意足,但在锦绣的建议之下她又接着看了下去。 林宁选了不少好东西,比如一件外形如同透明蝶翼,翼中有淡蓝脉络的飞行法器。法器驱动之后会如同真正的蝶翼一般长在林宁背后。它的速度非常快,上面还有与之匹配的防风禁制。这个法器同样带有一定的隐形功能,配合烟云法衣能够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据说制作材料是南域的一种珍惜的灵蝶。 另外还选了一支精致的凤钗,这只凤钗能同时发出几百道能引爆的灵针暗器,也可只发出一道灵针,但在神识的指引下能达到超视距射击的效果。有种狙击枪和机关枪结合的感觉,强大的让林宁咋舌。 这些法器都属于她现在能驾驭的了,也有很大的成长空间的法器。 锦绣给自己挑了一个玉笛,因为南域那边很多修仙者都是以音乐驭灵的。给画屏挑了一个可使神智清明,滋养神魂的挂坠,因为她脑力劳动比较多。 给柳曳挑了一套能隐蔽身形的夜行衣,当然也是很厉害的法器。婉词是剑修有自己的剑,锦绣就给她挑了一套防雷法的法衣,因为婉词每次使用雷法的时候都会不小心把自己烧伤。有了这套法衣,她的异能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限制。 林宁见锦绣挑的东西都很贴心,就让她再多挑两件,锦绣却婉拒了,说法器贵精不贵多,合用就行。林宁也就不再强求。 挑完了法器,安排好了长公主府中的事务,又在皇宫陪了皇兄和母后两天,便到了回程的日子。 32、太白城 蝶翼法器在背后翩飞,林宁将手伸出风罩,感受着劲风掠过指尖。这飞行法器速度真的很快,而且出乎意料的平稳,比御剑飞行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 林宁看着大地飞快的向后退去,蜿蜒的大河,零星的聚落,辉煌的城池,一副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景象。可她心里却忽然又想起了这两天跟皇兄谈的事情。 林宁在皇宫的这两天,跟林琅好好探讨了一下关于妖物和煞气的事情。 煞气出现的时机,让她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 林宁恐怕是世界上最了解这种煞气的人,深知它的可怕。 煞气起源于西域。 因这世人都有七情六欲,因而会产生善念,也会产生恶念。东域修仙者将这些恶念叫做心魔,是每一个修仙者都必须要克服的障碍,说修仙的过程就是与心魔抗争的过程亦不为过。 可在西域,一切就变得简单了。佛家有秘法可斩断恶念,是以佛门子弟各个慈悲为怀,也从不受心魔侵扰。但这世间万物生灭皆有定数,那些被斩的恶念无人化解,便渐渐聚集成了煞气。 佛门很快就发现了煞气的可怕,它能沾染几乎所有的有灵之物,飞禽走兽、山川草木,甚至凡人。浓度到达一定程度时,连修者都无法避免沦陷。 在经历过几次惨烈的煞气反扑之后,佛门终于明白了它因何而生。这也成为了佛门最阴暗的隐秘。 有多少光明就有多少阴影,在西域光明无处不在,那么阴影的浓度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佛门弟子集体出动,行走四方降妖除魔,收集煞气。将所有煞气都封印在了一个叫做“地狱”的深渊。而那里也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地狱。 就算是有得道高僧年年作法化解,煞气还是越聚越惊人,最终终于超出了西域的控制,造成了席卷青崖界的惨烈事件。 【当是时,十世镜出,地狱煞气逸散,席卷青崖。东域首当其冲,妖孽肆虐,赤地千里,十室九空。 ——《凌霄寻仙录》】 而这一切,本应当是在一百年之后才会发生的。 如今只不过是主线剧情刚开始的时候,东域居然就已经出现了煞气?即使早就预想过在自己到来之后,剧情的走向会跟之前完全不同。 但在这种的大事件上,林宁还是存在着一丝幻想,希望它们能按照既定的时间表来进行。可现在这种幻想已经基本上完全破灭了。 在原著中,煞气厉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东域完全没有防备,才会被肆虐的妖兽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以林宁向林琅透露了一些关于西域煞气的事情,林琅一听脸色都变了,说马上会暗中派人去西域查证。如果属实,那么东域将马上进入备战状态。 至于之后如何排兵布阵,林琅和朝中的大臣们要比林宁专业的多。朝廷这一部分她不需要担心,仙门这一部分就要林宁好好谋划谋划了。 聚集东域仙门的力量需要时机,也需要一定的实力和号召力,林宁打算一步步来。她目前的重点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完成与肖予泽等人的秘境游历,得到玄月玦。 饭要一口一口吃嘛。 用蝶翼飞行法器,林宁从皇城飞到上清门总共只花了一天时间。这还不是全力飞行的速度,林宁体内的灵力不多,飞一飞就得缓一缓。 看着远方太白山的轮廓,林宁扑扇着蝶翼在天空中悬停,伤脑筋的揉了揉下巴。 “本来以为这一来一回会飞得很慢的,已经做好了回来就马上出发的准备,可是现在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剩下几天去哪呢?” 林宁不想回紫微峰,走的时候郑重其事的跟师父和流岚告了别,现在再回去,太尴尬了。 想了想,她折向了太白山下的仙城。 所谓太白城上太白山,太白山上太一道。所有将上清门当做朝圣之地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三个地名。 太白山下的仙城,正是太白城。 林宁收起了蝶翼,踩着那把上清门配发的,助她杀了猪妖的灵剑。仍旧穿着自己的衣服,悠哉悠哉的降落在了太白城外的大道上。 大道上三三两两的走着凡人车马,偶尔有江湖侠客打马而过,行人纷纷避让,又有修仙者的遁光掠过众人的头顶,引起一片艳羡。 林宁悄无声息的混入了人群之中,捏诀扭曲了一下体表的灵气,旁边的凡人便对她视而不见。这就是传说中的障眼法。 林宁闲庭信步的用两条腿走在凡人中间,她的身后刚好是一辆很慢很慢的双轮驴车。 赶车的是一个挺年轻的农人,与车上坐着的妇人是夫妻。妇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那孩子正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望着周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滚滚的车轮带起了浮动的尘土,微风将这家人的谈话声吹进了林宁的耳朵里。 那妇人拍着怀中的孩子,其实更多的是在安抚自己的不安。 “怎么还没到啊。”妇人嘴里喃喃的念叨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心急,擂了赶车的丈夫一下,问道:“咱们到哪啦?还有多久能到啊?” “哎呀你就坐着吧,都问了一路了。”男人好脾气的应声道。“你看天上来来往往的仙师越来越多了,这一路的人都是去太白仙城的,你觉得咱们还能走错了?” “我这不是着急吗。”妇人又闷闷的小声道。“孩儿他爹,你说咱们为啥大老远来这儿啊。那镇上的鸿钧馆,不是也有仙师吗?” “不是跟你说了吗,鸿钧馆哪能和太白仙城比啊。”男人啧啧道。 “鸿钧馆的赵仙师都说了,咱们小虎根骨好,他怕耽误了,让咱们来太白仙城碰碰运气。再隔个把月上清门就要开山门,要是小虎能被上清门的仙师收了去,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你就想着光宗耀祖。”妇人哼了一声,抱着儿子不吭声了。 那男人独自道:“别人的话不相信,你还不相信赵仙师啊。你就等着咱们小虎进了上清门,让你享清福吧。” 林宁默默的跟着,嘴角翘起了一抹微笑。 转过一个弯,前面不远处,就是太白城的城门了。 33、插曲 太白仙城设东西二城门,修仙者进出城走东门,凡人进出城走西门。 林宁在岔路口与喧闹的凡人大队伍分开,走向了东门的方向。踏上这条路的人不多,修仙者一般都是高来高去的,除了还无法御剑飞行的练气期修仙者,其他人一般都直接飞到城门口。 林宁的斜前方走着一队童子,穿着统一的青色儒衫,绾着统一的高高束起的单髻,发髻上只插一支木钗,有男有女。 童子们看起来最大也不超过十岁,最小的跟林宁差不多,蹦蹦跳跳兴高采烈的走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不绝于耳。他们的前方走着一个穿白色儒衫的青年,林宁认出了他的装束,是鸿钧馆的。 人不多的大道上,这一队人很显眼,何况全都是小孩子。林宁起了好奇心,鸿钧馆的学生到太白仙城做什么呢?难道也是等着开山门的? 林宁加快两步,赶上了那群孩子中一个掉了队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跟林宁一样高,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很是劳累。 “这位同学。”林宁走到那女孩的身边,向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你们去太白仙城,是要做什么啊?” 旁边突然有人出声,女孩吓了一跳,但当她看到林宁的笑脸时,她很快也回了一个虚弱的微笑,道:“我们是临县鸿钧馆的学生,去太白仙城参观学习。” “临县……”林宁斟酌了一下,道:“路很远呢,你们是走过来的吗?” “嗯。”女孩点了点头,道:“我们走了一个多月,夫子说要锻炼我们的意志。” 原来如此。林宁恍悟。 鸿钧馆的学生跟仙门的弟子比起来,资质普遍都要差一些。这些孩子只有练气一二层,他们之中大多数人今生都无法突破练气期到达筑基期。 可这些孩子奋发向上的心还是让人动容,与天之骄子们比起来,想要得到同样的东西,他们付出的要比后者多太多了。 看着女孩苍白的脸色,林宁不禁有点心疼。她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丹药倒出来一粒,拉过小姑娘的手,将丹药放入她的掌心。 “吃了吧,身体会舒服些。” 小姑娘迷茫而惊讶的抬头,对上了林宁真诚的双眸。这可是丹药啊!夫子们每年也只能分到一颗的丹药!她,能吃吗?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向夫子那边投去,恰巧对上了夫子也望过来的眼。 只是最基础的回春丹而已,林宁还纳闷呢,这小姑娘为什么不吃啊,明明脸色已经那么不好了。 那夫子早就看到林宁了。林宁之前在自己身上施的只是最普通的障眼法,只对凡人有效。她本来也就没打算在这些鸿钧馆学生面前藏头露尾。 只是夫子一眼没看穿林宁的修为,又看她不像有恶意,就没轻举妄动,想着静观其变。谁知说了两句话,林宁竟掏出一颗丹药来。 这时孩子们也都发现了这里的异状,笑闹声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的盯住了小女孩掌心的那颗丹药,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林宁见状脸色微变。大意了。 也不怪林宁。不管是在上清门还是在林氏皇族,回春丹和辟谷丹这类最基础的丹药都是大路货,白菜价。 但对于旨在普及基本修仙教育的鸿钧馆来说,学生修仙全靠水磨工夫,丹药这种精贵的东西有很多人见都没见过。 见所有人都围了过来,那夫子轻咳一声,温声向小姑娘道:“吃吧,这是你的机缘。好好把握。” 小姑娘愣了愣,随即眼底透出喜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 只是她的惊喜突然又变为深深的绝望,因为站在她身旁的男孩突然伸手就要夺那颗丹药。 “哼!” 林宁轻哼一声,那男孩夺丹药的手似乎被冻在了空气中,再也落不下去。 露了这一手,再也没有孩子敢打这颗丹药的主意,他们这才意识到看起来比他们都小的林宁,修为其实深不可测。 小姑娘在一瞬间经历了大喜大悲,此时看着丹药多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她不再犹豫,认真的向林宁致谢,然后坚决的吞下了丹药。 小姑娘吞下丹药的那一刹那,林宁敏锐的感觉到了周围的灵气有些躁动。她眨眨眼,有些惊奇的看向五心向天盘坐在道路中央的小姑娘。她竟然是要突破了。 周围百尺的灵气打着旋涌入小姑娘的身体,林宁站在原地给小姑娘护法,她望了一眼周围孩子的目光。有嫉妒,有羡慕,但也有纯粹的惊叹,和更加坚定了的道心。 林宁收回了目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孩子们虽然小,但也会形成自己的小社会。是社会就会有阶级,有阶级就会有压迫。刚才那男孩抢小姑娘的东西抢的这么顺手,显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天助自助者,她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希望这个小姑娘以后能更加坚强起来,走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待小姑娘入定结束,果然成功突破了练气二层,她感受着体内比以前更加强大的灵力欣喜不已,对林宁谢了又谢。要知道练气二层的修为,一般只有那些大孩子才能达到,自己在这个年纪就到了练气二层,今后的前途都不一样了。 林宁知道自己的那颗丹药只是一个引子,小姑娘突破主要还是靠她平时的积累和刚才心境上的蜕变。她阻止了小姑娘再谢下去,向鸿钧馆一行人告了辞,先行向太白城走去。 这件事情也给林宁提了个醒,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不能再因为对自己只是举手之劳,就随意结下因果。 踏上了修仙之途,修为越高所能造成的影响也就越大,一个无意之举就有可能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也许就改变了别人的人生。 行善不是不好,只是要更加谨慎。起码行动要在明确自己的每一个举动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之后。 很多年之后,林宁还会经常想起这件小事,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能量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而如何让越来越强大的自己与这个世界相处,也是她一直在研究的命题。 34、突兀 太白城的城墙高耸入云,站在城墙下仰望,竟不能看到城墙的顶端,只能看到城墙直入云雾之中。 林宁来这个世界只见过两座城。一座是太白城,另一座是皇城。 她在心里比较着皇城和太白城的不同,只看城墙的话,皇城的城墙没有太白城高,但每一寸都设有阵法。 太白城城墙的墙砖似乎有禁止灵力运转的作用,砌这么高的墙也是花费不菲。 她对这个世界一些常识性的知识还是一知半解,一时竟无法判断皇城城墙和太白城城墙的高下,索性也就丢到一边不想了。 与城墙比起来,城门就显得小了很多,林宁见门口有执勤的守卫,便走了过去。却发现披坚执锐的守卫并不理她,只是目视前方在认真的站岗。 而城门中间却拦着一道巨大的光幕,林宁仔细看了看,这道光幕好像跟天一阁的光幕非常相似。 周围没有其他修仙者,林宁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拿自己上清门身份令牌在光幕上碰了一下。 之前她见过上清门的门人遇到此类同行禁制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在长公主府的库房中,锦绣也是如此打开一路的禁制。 果然在令牌碰到光幕的刹那,光幕在林宁的感知中如水波般的化开,她只是轻轻一个抬步,就跨过了那道原本坚不可摧的禁制。 光幕后面是一个长长的黑暗的隧道,林宁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 四周的黑暗越来越有如实质,走到最后她甚至怀疑自己一直是在原地踏步,因为这黑暗的隧道看起来完全没有尽头。 而这隧道只不过是一个城门洞而已,城门洞有多长,城墙也就有多厚……所以上清门把城墙造这么厚到底想干什么。 无数特殊材质构成的方砖组成了厚重城墙,导致在这个城门洞中灵力完全无法运转。 林宁深切的感觉到了地面上的石子隔着薄薄的鞋底将她的脚底板磨起了泡,感觉到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越来越沉重而急促的呼吸,以及心脏扑通扑通的,仿佛要撑破胸腔的跳动。 自从筑基以来,她从未这么真切的感受到她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会被病痛折磨的凡人。 这漫长的隧道对她来说成了一场修行,她渐渐地没有那么急迫的想出去,而是仔细的体会身体的每一丝感受,绝大部分是痛苦。 她想将这些感觉记住——出于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 就在林宁已经完全接受了周围的黑暗,心中波澜不惊的时候。周围的黑暗却渐渐退却了。 一个散发着灼亮光线的拱门在她眼前越来越清晰,终于她又再一次被光明笼罩。 眼睛适应了白光的一瞬间,林宁却突然间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她仿佛走进了一个梦境的世界。 从脚下一直向前延伸的是一条比前世的十六车道还要宽阔的大路,就仿佛是向前无限铺开了一个广场。而构成这条大路的材质,是透明的彩虹。 彩虹道路高悬在空中。穿梭在无数浮空的高楼之间。那些高楼间彼此也有更细小一些的彩虹道路相连,有的道路被带有风雨亭的栈道代替。 林宁站在彩虹道路之上,头顶缓缓飞过一只巨大的凤凰,凤凰背后负着巨大的辉煌宫殿,分不清是宫殿更耀眼还是凤凰更耀眼。 彩虹道路底下飞过成群的仙鹤,仙鹤背上上清门弟子服饰非常醒目,唤回了林宁的神智。 她沿着彩虹道路向前走去,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偶尔开过由各种温和灵兽拉着的车。 街上的人装扮形形色色,有正统的道修,也有佛修,穿着劲装的江湖豪客,穿着破破烂烂的散修。 身侧走过的南域姑娘身上的银饰叮叮作响,她身边的男子脖子上缠着一条活的毒蛇,对林宁嘶嘶的吐着舌头,换来主人在它脑门上的一记轻拍。 街上的人就快让林宁应接不暇,街道两旁的高楼更是让她眼花缭乱。 高阁的牌匾上都画着不同的图案,有的是丹鼎,有的是药草,有的是铁锤,有的是丝线,加上牌匾上不同的文字,都能让人明白里面卖的是什么东西。 店铺一楼临街的铺面都是半开放式的,整整一面墙都是透明的,让街上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法宝光辉或丹药光晕。 这样的铺面一直顺着彩虹道路向远处延伸,根本看不到头。而林宁抬头望向空中,这样的彩虹道路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直上九霄。 林宁走到一个街角,慢慢的捂住了自己的心脏蹲了下去。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注意到这个蹲在街角的小孩子,正好让她有了一个自己的空间不被打扰。 林宁真的被震撼到了。 她还记得自己当年设定太白城时的情景,历历在目。由于林宁大学时学的是建筑,对搭建一些不存在现实中的场景特别有兴趣。 太白城作为主角见到的第一个仙城,林宁对它的设定是有一些用力过猛的。 彩虹构成的道路,街道旁形状各异的高楼,高耸入云的城墙,天空中背负着巨大宫殿的神鸟,这些都是当年她一笔一笔自己画出来的。 刚才路过的那个高楼,三楼的飞檐缺了一角。这是林宁当年的一个笔误,懒得重画就改了改直接留在了设定里,如今也被按照真实比例还原到了这个世界。 林宁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一样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她不会是做了一场很逼真的梦吧?梦醒了自己还是那个趴在电脑桌上睡着的小作家。 毫不犹豫的用尖牙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传来,让她浑身颤栗起来。不是梦啊…… 如果不是梦,那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服从度”也太可怕了。 太白城作为东域除皇城外最大的仙城,它的整体设计是东域仙城之中最特殊的。 这完全是出于林宁在设定了太白城以后精疲力尽,完全不想再设计出其他构思巧妙的仙城的缘故。 这就造成了太白城的格局在整个青崖界显得十分突兀。这样突兀不合理的设计,居然没有被这个世界演化掉? 原本已经不再去想的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在这一刻填满了她的大脑,几乎让她忘了身在何处。 直到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在看什么,地上有蚂蚁吗?” 35、挽彤 林宁惊了一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她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 抬头看去,逆光勾勒出一个少年的轮廓,身材高挑,身着劲装,背负大剑。少年向前走了一步,林宁看到了他的脸,这是…… “顾拓啊。”林宁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非常感谢顾拓刚才的打断,要不然她一旦绕进去了那种无结果的猜想,就很容易将自己想的走火入魔。 “你怎么在这里。”林宁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从角落中走了出来。 顾拓奇怪的看了林宁一眼,见她的情绪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便耸了耸肩道:“离出发还有几天,我来补充一些补给做做准备。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去皇城了吗。” “提前回来了,我也想看看太白城还有什么能用的上的好东西。”林宁想了想,又道:“我没去过秘境,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你能给我讲讲吗?我只准备了丹药和法器。” 顾拓闻言,了然道:“出门在外,自然不能只准备斗法的用品,还得准备一些生活用品。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买到你需要的东西。” “生活用品?”林宁疑惑的重复道。修仙者又不用吃喝拉撒睡,除了换洗的衣服之外还需要什么生活用品? 哦,衣服也有自行洁净的功能啊,如果不出于美观和礼节的考虑,大可以一直不换。 修仙者的唯一刚需大概就是打坐修炼了吧,难道顾拓要带她去买个蒲团? 林宁带着疑惑跟上了顾拓的脚步。顾拓似乎没有意识到林宁的疑惑,他一边走,一边指着周边的环境,给林宁讲解一些太白城的详情。 “东城是商业区,大多数的商铺都坐落在这里。除了正经的商铺之外,街巷之中还藏着很多在某些领域名气很大的手工匠人。 他们都掌握着一些祖传绝活,没有一定的门路找不到他们,更别想买到他们的东西。” 顾拓领着林宁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往一个比较僻静的栈道走去。走过这条悬在空中没有任何支撑的栈道,就看到了一个另类的聚居区。 他望着那个聚居区对林宁道:“我要带你去找的,就是这样一个手工匠人。一个……嗯……很特别的人。” 这个聚居区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不经意搭出来的积木一般。 整体偏向于一个圆形,内部密布着一座座木质的建筑,表面凹凸不平,总有奇形怪状的木质建筑支棱出来。 与整个太白城的建筑都一样,它也是悬浮在空中的,上面连着七八条栈道,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混乱与生活气息。 林宁跟着顾拓走进这座奇异的聚居区,聚居区内部中空,密布着横七竖八摇摇晃晃的吊桥。 球体的内壁——那些木质建筑,都是住着人的,大部分是修仙者,也有凡人。林宁看到了晾晒的衣服,和袅袅升起的炊烟。 顾拓目不斜视,带着林宁熟门熟路的走在交错的吊桥上。跟着吊桥,两人的脚步忽上忽下,左拐右拐,终于停在了一个紧闭房门的小木屋前。 木屋有一扇上好水晶制成的透明窗户,却被糊的脏兮兮的,里面拉着黑色的帘子,想必屋子里即使是大白天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屋外堆着很多杂物和垃圾,林宁看到原本应该构造很精巧的木器被砸碎之后胡乱的堆在墙角,不由将对屋子里那个人和他卖的东西的期待,又降低了三分。 顾拓仿佛来过很多次,对这里杂乱的状况丝毫不以为意,他抬手敲了敲黑色的木门,然后就抱着双臂在原地站着等。 终于,在顾拓敲了好几次门后,一个不耐烦的女声从门内传来—— “干嘛啊!!!大白天的叫魂呢!!!还让不让老娘睡觉了!!!” 随着爆竹般的声音,黑木门被人粗暴的从里面打开,林宁张目结舌的看着门内那个头发乱糟糟但身材超级火爆的大美人,惊呆了。 大美人生气,那也是大美人。 “咦?是你啊。”拉开门看到顾拓,这个大美人的气似乎瞬间消了三分,抓了抓散乱的头发,往侧面让了让,对顾拓随意的摆摆头,道:“进来吧。” 这时她的目光扫到了顾拓身后的林宁,咦了一声,询问的目光带着一点认真望向顾拓道:“怎么还带了个孩子来?” 她又仔细的看了林宁一眼。 “你的?”怀疑的眼神落在了顾拓身上。 林宁在这一瞬间不知怎么突然很想笑,憋的很辛苦。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拓。 十八九岁,身姿挺拔,面容英俊,不可多得的是有着一种超出年龄的沉稳,又兼具不畏世事的跳脱。这种男孩子,很吸引女性呢。 “说什么呢。”顾拓对大美人的想象力很是无语,他回身对林宁介绍道:“这是挽彤,我的朋友。” 又对挽彤道:“这是林宁,我在上清门的同门。” 对着外人,挽彤没有像开门之前脾气那么火爆,而是保持了适当的礼仪加上些许的距离感,林宁跟挽彤相互打过招呼,应挽彤的邀请跟着顾拓进了屋子。 屋子里果然跟林宁想象的一样乱,但与林宁想象中不同的是,屋子中不但施了空间法术,还有一排高大的架子,架子上满满的摆着一个个类似于盆景的东西。 与挽彤还不熟,林宁也不好仔细看,只是第一感觉那些盆景异常精美,与这个屋子和它的主人的风格格格不入。 顾拓跟挽彤似乎很熟悉,开门见山的道:“我带林宁来,是想买一个宅院,以后她出去历练的机会也多了,不能总是风餐露宿的。” 又对林宁道:“挽彤她的绝活就是制作空间装备,储物袋一类的就不用说了,最厉害的还是她的随身宅院。” 顾拓示意林宁走到架子跟前,拿下一个小盆景讲解给林宁看。 林宁见顾拓手中的这个她本来以为是盆景的东西,其实是一处微缩的小小住宅。 两进的院子,后面还带着一个大大的花园,一汪碧绿的湖水闪烁着真实的波光,栩栩如生,十分精美。 不,按照顾拓的说法,这是一个空间法器,一处真实的宅院。 36、无姓之人 挽彤在进了屋子之后,一直保持着沉默,就连顾拓对林宁介绍她自己的空间法器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开口讲话的意思。 林宁察觉到了这种诡异的沉默,抬眼看了挽彤一眼,却对上了挽彤清冷的双眼。 她指尖涂着火红的丹蔻,双手指尖碰在一起,斜倚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欣赏着自己的指尖道:“林氏皇族,什么好东西没有。阿拓,你这次带来一尊大佛,人家可不一定需要我的东西。” 听她语带机锋,林宁不由一愣。一口叫破自己的皇族身份也便罢了,这隐隐的敌意是怎么回事,她好像没有得罪过挽彤吧。 她看向顾拓,却发现顾拓也是一头雾水。“别看我,不是我告诉她的。” “告诉什么。”挽彤冷笑一声,道:“在东域,能姓林的不就只有皇族吗。” 林宁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在东域,能姓林的只有林氏皇族?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过仔细想一想,世家大族朝廷众臣,似乎都没有姓林的。难道这里面还有故事?而这个故事……恐怕跟挽彤有关。 挽彤见林宁表情,胸口的郁气一滞。感情这一位什么都不知道呢。也是,自己跟小孩子置什么闷气。 挽彤无奈的摆摆手,仿佛突然放弃了生气的欲望。她懒洋洋的侧过身蜷缩在椅子上闭了眼睛,对顾拓道:“她要买什么,你看着给。该收多少灵石你也知道。” 林宁与顾拓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她也便真的仔细看起空间法器来。 “顾拓,这些空间法器,当人进去之后,在外面留着的会是什么形态啊?”林宁想起很久之前看的空间流修仙文,主角遇到危险就往空间里一躲,外面不管多厉害的大能都只能干着急直跳脚。 挽彤做的空间法器,应该不会这么逆天吧? 顾拓当然不知道林宁脑袋里都想了些什么,他自然的道:“这些空间法器都是可以放入识海祭炼温养的,进入空间之后在外面什么都不会留下。” 林宁眼睛骤然一亮,问道:“那,如果遇到了危险,是不是就可以躲到空间里面了?” “噗嗤。” 这是挽彤忍不住笑了出来,顾拓反应过来后也是忍俊不禁。林宁苦着脸,她果然问了幼稚的问题吗? “你说遇到什么危险?这只是空间法器,防御方面没有什么长处。平时我们用之前都要在周边布好防御术法,防御术法挡不住的危险,空间法器自然也挡不住。” 顾拓边说边责怪的看了挽彤一眼,挽彤冲他吐吐舌头,回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林宁。 林宁对空间术法实在是没有什么了解,于是只能锲而不舍的问下去。“可是空间法器藏在识海里,在外面没有任何痕迹,攻击要怎么落到它上面呢?” 顾拓恍然大悟,原来林宁是对常识性知识缺失,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解释道:“所有带灵力的攻击都会产生空间波动,空间法器所在的空间会不稳定,为了避免空间塌陷的危险,人只能从里面出来。” 所有带灵力的攻击都会产生空间波动!林宁将这个知识点默默的记在心里。在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她一直想弄清楚灵气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气体,灵力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在这次秘境回来之后她就打算好好跟张庭轩讨论讨论这个问题。不光是满足好奇心,这些问题的答案可以帮助她认识这个世界的本质。 “我是真的不懂,谢谢你教我。”林宁很认真的谢过了顾拓,又向挽彤道:“我想买你最得意的作品,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割爱?” “我最得意的作品?”林宁突然对挽彤说话,倒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指着自己问道。 “额……”挽彤放下指着自己的手指,努力绷著脸,站起身来僵硬道:“说大话,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买得起。” 说话间却是已经进了内室,半晌出来,抱着个黑色的木盒子。 她把这个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了盖子。林宁见盒子中衬着丝绒,中间摆着一个美轮美奂的微缩模型。 模型一共有三层,中间一层是广袤的灵田,茂密的林地,清澈的湖泊,以及正中央的一处宅院。宅院设计的非常精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各色花卉蓬勃盛开,美不胜收。 湖面上泛着轻舟,近岸的地方开着朵朵莲花,湖泊一直向下延伸至第三层——湛蓝清澈的湖水占据的第三层的空间,各种水生动植物维持着微妙的生态平衡,庞大的珊瑚礁中小丑鱼钻来钻去,像是湖中又像是海中。 水底透明的禁制中坐落着一个水晶宫,白玉铺地,金石为柱,雕梁画栋,夜明珠闪耀着柔和的光芒。殿中有一眼温泉,可洗去疲惫,增长精神。 最上方的一层则是云海,云层下方是艳阳高照,云层上方是星河漫天。舒适的云床可以作为完美的修炼之地。顶上星河与外界完全同步,灵气也异常充足。 这就是挽彤迄今为止最得意的作品。 “空间中的时间根据主人的修为可以有不同程度的变化,里面的生灵基本上都是自然演化的。制作它用完了祖上流传下来的最后一块五色石,我今后恐怕再也做不出这么好的空间法器了。” 挽彤看着盒中的表情分外温柔,又似骄傲,又似惋惜。不过她马上就回过神来,望着林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促狭,道:“这可是我的心头肉,你要买,至少也得……五千,不,一万中品灵石!” 林宁这时倒不太忍心买这空间法器了,挽彤一看就费了很大的心血在这上面,她要买了,不是夺人所好吗。“这么好的空间,你为什么不自己用呢?卖了多可惜。” 每等挽彤答话,顾拓就先道:“挽彤家的空间术法有一个特质,就是对施术者无效。也就是说不论是多么好的空间法器,挽彤都体会不到它的好处,看到的只是一些原始的组成它们的术法。” 挽彤闻言,也默默的点了点头,苦笑道:“所以我就只能把空间法器卖出去换修炼资源,毕竟我也没有其他的本事。” 37、上古传说 林宁这才明白,她对这个空间法器非常满意,当即就道:“那就说好了,一万中品灵石。是你去拿,还是我找人给你送过来?” 挽彤听林宁一口应下,却吓了一跳,用看冤大头的目光瞧了林宁半天,才纠结着小声道:“没那么贵,我开玩笑呢,两千中品灵石就够了……” 旁边的顾拓一直在用看热闹的表情看着她们俩,这会不禁笑了出来。 林宁也笑了,爽快道:“哪还有把灵石往外推的呢,一万中品灵石,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了。不过……” 她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看着挽彤露出了与之先前一模一样的促狭笑意。 “你得告诉我,什么叫“东域能姓林的只有皇族”。” 挽彤闻言,再一次沉默了,不过这次她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透出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我的家族在五万年前曾经很显赫,那时青崖界大半的空间法器都出自我的家族,人们提到我们都会充满尊敬,那时我们被称为空间林家。” “后来林氏皇族一统东域,下令东域林姓人士必须改姓,除了林氏皇族,再无人可以姓林。” “我的家族那时虽然显赫,但也敌不过林氏皇族,祖先又不愿改姓,从此我们就成了无姓之人。” “我们家族的人,从此只有名字,没有姓氏。虽然林氏皇族给了很多补偿,但对骄傲的空间林家来说仍然是不折不扣的折辱。” “后来家族日渐衰落,不复从前。我是家族的最后一个,也是唯一的传人。沦落到只能靠贩卖手艺过日子。” 挽彤自嘲一笑。 林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五万年前林氏皇族为什么要下令剥夺其他林姓人的姓氏?按林宁对林氏皇族的了解,这显然不只是出于维护权威的考虑,恐怕还有着什么深层次的原因。 对于原著作者来说,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对她来说都是透明的。唯一完全陌生的正是林氏皇族,这个完全由她一句话的设定衍生出来的家族。 不过将空间林家的没落完全归因于被夺姓,林宁还是认为挽彤有些偏激。或许是她自己也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可是比起那些让她连恨都无力去恨的原因来说,还是将原因放在林氏皇族头上更加容易接受。 通知了画屏,让她派人明天将一万中品灵石送到挽彤家中,林宁和顾拓就告了辞。 从挽彤家出来,顾拓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对林宁道:“挽彤性格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她人其实挺好的。” 林宁一笑,道:“我明白。不过挽彤为什么不进上清门?她的资质应该也不差,又有制造空间法器的手艺,进上清门应该不难啊。” 顾拓摇了摇头。“挽彤不愿意进门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宁默然。她自己不愿意,别人自然也无法强求。 和顾拓转出了聚居区,回到了彩虹大道上,林宁和顾拓也不再谈论挽彤的事情。 接下来的两天,林宁晚上在客栈修炼,白天跟顾拓逛太白城。他们零零星星买了很多东西,诸如储存刚采摘新鲜灵药的玉盒,捕捉灵兽的缚灵索,一些应急的符箓。 另外这两天林宁在跟着顾拓各种赶路的过程中,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步速与顾拓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这并不完全是修为的原因,大部分还是因为顾拓修炼过专门的步法。 林宁也赶紧亡羊补牢,从林氏皇族书库要来了一本《诸天星辰步法》临时抱佛脚。这门步法从星辰排布化出,修炼到高阶可以引动星辰之力,十分厉害。 某一天与顾拓在太白城街上走的时候,林宁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抬头,望向那空中缓缓飞动的凤凰,与它背后辉煌的宫殿。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顾拓。 “顾拓,你难道不觉得,太白城很特别?” 她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道:“我是说,那质地特殊的厚重城墙,天空中飞着的凤凰,彩虹构成的街道,悬浮在天空中的街市……不是我不相信上清门的能力,但凭上清门,应该造不出这样一座城市吧?” 顾拓顺着林宁的目光望向天上的凤凰,了然的道:“你不知道吗?据考证太白城是上古时期的城市,在诸神时期之后就一直处于荒废状态,直到太白城在此立派,才重新修整建造了新的城市。现在太白城的面积只是以前的十分之一,南北两面还有很多的废墟没有整理出来。” “那……那只凤凰?” “那只凤凰啊……它一直背负宫殿飞在那里,但谁也无法靠近它和宫殿。几十万年来人们想尽了办法,但却没有一个人能碰到那只凤凰,更别说进入宫殿了。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它,就当做太白城的一个装饰,也还是挺好看的。” 听了顾拓的解释,林宁有了一个猜想。她不了解这个世界逻辑自洽的规则,但她了解自己。 上古时期的城市…… 青崖界在上古时期的时候,仍是四方神祗东方青龙的道场。此后的神灵为表示对青龙的尊敬,也从未在明面上占据过青崖界。 按照林宁的习惯,如果要给太白城设定背景,这座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城市,这明显超出这个时代的力量,对它最好的解释,就是东方青龙的遗泽。或者起码是这位神祗后人的遗泽。 不过,如果真的是那样,那现在自己离天上的那座宫殿还太遥远。 林宁收回了目光,笑了笑赶上了顾拓的步伐。两人东西买的都差不多了,今天在太白城完全就是闲逛。 “门派马上就要开山门了对吗?” 林宁看到来来往往的街上有很多父母带着孩子,散修带着徒弟,以标准观光客的表情在街上走着。看来上清门开山门真的吸引了很多人前来。 “咱们上清门每五年开一次山门,招收的弟子分两类,一类是十岁以下的孩童,另一类是带艺投师的,不拘年龄。除了太一仙道,门中还设置了一系列的考验。这次开山门在一月之后,差不多正好是咱们从秘境回来的时候。如果不是予泽突然重伤,我们去秘境的时间也不会这样紧……我也是怕夜长梦多,毕竟那是一个无人探索过的秘境,若是被其他人发现,我们的损失就大了。” 38、出发秘境 “希望能赶上开山门,我还挺想看看的。” 林宁感兴趣的道。 顾拓朗然一笑,道:“必须得赶上啊,我、予泽、苏澄都是首席,要为我们所在的一峰挑选弟子的。如果不回去,那就是大事故了。” 林宁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话说回来……我作为紫微峰唯一的筑基弟子,是不是也是紫微峰的……首席啊。”林宁后知后觉道。 顾拓看向她,疑惑的表情中带着一丝好笑:“对啊,门派发放给你的衣饰和份例,都是按一峰首席走的。你现在才知道你是紫微峰首席啊!” 林宁捂脸。这么说来,她也要为紫微峰挑选弟子了。虽然除了师父紫微峰没住着其他金丹期以上可以收徒的修者,师父也没打算收徒,内门弟子可以不要。 但外门弟子这里,每次开山门都要意思意思挑上十几二十个补足人手空缺。就算不挑弟子,一峰首席也不得缺席。林宁享受了这么久的权利自己都不知道,这便到了尽义务的时候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 又转过一个街角,林宁听见前面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两人围过去一看,却原来是一家新的灵草店开业,店主拿出了几件镇店之宝搞个小的拍卖会。 顾拓随便望了一眼,却见那些灵草之中有一味他正好需要。林宁对灵草不感兴趣,两人遂分开,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单说林宁这边。 跟顾拓分开后,林宁闲庭信步,纯粹的欣赏了一下太白城。 太白城东城为商业区,商铺林立,繁华非常。东城与西城的中间这块,则是茶楼酒肆客栈布庄歌舞坊。越往西城那边凡人越多,彩虹道路通向一个大浮岛,整个西城坐落在浮岛之上,看起来没有东城这般神异。 不过浮岛上林壑秀美,风景很好看。林宁觉得自己今后如果有空,还是要来太白城再待上一段时间。如果以后证道成神,还可以试试去凤凰背上的宫殿探索一圈。 在太白城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出发的日子。林宁和顾拓驾着各自的飞行法器赶回上清门。 上清门的护山大阵平日里只要有上清门腰牌就可以出入,但在门内无法御剑飞行,因此门内弟子们几乎都养着仙鹤,作为在门内的代步工具。 快进大阵的时候,林宁和顾拓都把自己的仙鹤放了出来,乘着仙鹤向太白山飞去。 太白山人来人往,一队队的白鹤载着上清门弟子或往出飞,或往回飞。 在他们约定好的地点,林宁见到了等在那里的肖予泽和苏澄。 “我和顾拓在太白城买东西时碰到,就一起回来了。”林宁跳下仙鹤姑娘的背,解释道。 肖予泽和苏澄今日都穿着劲装,虽不比平日里长衣广袖飘然欲仙,但别有一种锋锐爽利之感。 几人打过招呼,肖予泽见人都到齐了,便道:“那就出发吧。” 顾拓点点头,于是一行四人便又乘上仙鹤,往与太白城相反的方向飞去。 “我们要去的地方离太白山不远,出了大阵之后我们换飞剑,大概飞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四只仙鹤呈两排飞行,顾拓趁此时给大家讲解了一下秘境中的情况。“这个秘境大概是诸神时期的小门派留下来的传承秘境,我在里面看到过很多术法的痕迹,跟修仙时代的术法很不一样。” 肖予泽听顾拓说完,向林宁解释道:“因为是诸神时期的秘境,即使是小门派留下来的,也必定有一些特别的东西。而且诸神时代离上古时代比较近,如果能发现与上古时代有关的文献典籍,那就是更大的收获了。” 苏澄点点头,接着说:“现在的很多修仙者探索秘境的时候只会一味的破坏,而且见识短浅,只对丹药灵草法器之类的东西有兴趣。被他们搜刮过的秘境中,一些真正有价值的文献典籍以及上古时代的遗存反而会遭到很大的破坏,造成了非常大的损失。所以现在无论是朝廷还是各大仙门,都发布任务,鼓励修仙者将找到的古籍文物交回。” “这些古籍文物能够兑换很多的门派积分,而且如果能碰到上古时期大能留下的古迹,还可能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顾拓道。他的眼中又闪过一丝亮光,道: “而且,秘境越接近古时候,建造秘境者的思路就会跟现今越不相同。探索这些秘境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也就只有顾拓会觉得探索秘境是一件有趣的事吧。肖予泽和苏澄相视一笑。 林宁则在心中默默的想道。昆仑境从天地初开至今,分为洪荒时期、上古时期、诸神时期和如今的修仙时期。 洪荒时天地间由各种与天地同生的灵物主导,灵物们在元初神灵的指引下,划分了各自的栖息领域,各自生息繁衍。那时还没有人类。 后来因元初神灵之间爆发了一场大战,世间生灵也各自站队,于是昆仑境陷入了无边的战火之中。这场惊世之战被世人称为灭世之战。 大战过后,整个昆仑境几乎一片焦土,元初神灵相继神陨。残余的生灵修生养息,经过漫长的时光,从那些与天地同生的生灵之中,便诞生了上古之神。 上古时期便是在上古之神的统治之下。很多上古之神都热衷于造物,人类便是在那个时期被创造出来的物种之一。 后来上古之神由于天人五衰相继陨落,昆仑境经历了一段无神时期。上古时期的神灵造物在经历了整个上古时期的发展之后,从各个物种之中诞生了强大的修者,纷纷证道成神。昆仑境由此进入了诸神时期。 如今的修仙时期则是在诸神时期的神灵隐世之后才出现的。谁也不知道神灵们会隐世多久,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回来。所以“修仙时代”这个说法在学界一直存在争议。大多数修仙者都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已经真的进入了一个无神的时期。 毕竟诸神隐世到现在,只过去了区区五万年而已。 林宁望向远处的山峦,心中有些激荡。她马上就要去到一个诸神时期的秘境了!不知道这个秘境会有什么样的挑战等着自己呢? 39、避水金晶兽 从秘境中得到什么珍宝倒是次要的,林宁主要想在这次秘境中对自己有一些提升。 顾拓、肖予泽和苏澄这三位都是上清门筑基弟子中的佼佼者,林宁想近距离观察一下他们的斗法手段,从中看出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才能明确自己今后努力的方向。 不多时,他们就飞到了一处山谷。 “咦?这里不是——绿竹谷吗?”苏澄看着地形,有些小小的诧异。 “是啊。”顾拓回答道。绿竹谷是上清门筑基期弟子来的较多的一个试炼之地,苏澄应该也来过,所以才有此一问。 “绿竹谷虽然有名,可我之前一直没来过,发现秘境的时候我是第一次来绿竹谷。正巧那次我发现了一株灵药,跟护草灵兽打了起来。打着打着就不小心发现了这处秘境。” 顾拓领着一行人往谷内走去。对于顾拓的好运气,肖予泽和苏澄已经见怪不怪了。林宁倒是在心里默默咋舌,顾拓这运气也真是太好了,一个人来人往的筑基期弟子试炼之地,都能被他发现诸神时期未打开过的秘境。 看肖予泽和苏澄的表情,顾拓这种运气不是一回两回了。也难怪他能以平民的出身,在几乎同样的年纪跟肖予泽和苏澄这样的世家子平起平坐。 林宁想了一会,心念一转,突然开口问道:“顾拓,太白山附近,除了绿竹谷,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试炼之地啊?” 顾拓想了想,道:“有一个练气期弟子的试炼之地百花谷,还有一个同样是练气期的风崖。这些成熟的试炼之地周边都被门中长老加过禁制,出现的危险不会超出该阶段弟子的极限。” 肖予泽闻言补充道:“太白山当年被设立为山门所在,就是因为这附近人烟较多,危险又较少。太白山这里的试炼之地是最少的,其余四山十二峰周边,哪个的试炼之地都比太白山多。” 林宁谢过他们两个,心中不由开始推算。如果红莲君想要为玄月玦设置秘境,他会设在哪里? 如果设置在凡人居住之地,周边都没有灵力反应,他肯定会觉得秘境暴露的几率很大。 那么不如小隐隐于林,直接将秘境安在试炼之地。只要做好遮掩,一般的弟子也不会疑心已经被里里外外扫荡过无数遍的试炼之地里会藏着什么秘密。这地方高阶修士又不会来。 林宁想,从眼下这个秘境出来以后,她就要找机会去探一探百花谷和风崖。玄月玦有很大几率就在这两个试炼之地中。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穿过了大半个山谷。顾拓领着他们从一个隐蔽的小道走下了一处断崖,脚下是悬崖峭壁和无底深渊,只有所立方寸之地是一个大石构成的平台。 顾拓将断崖壁上的藤蔓拨开,露出了一个小山洞。山洞的大小只容林宁走进,其余三人都不得不委屈的弯腰屈膝,在洞内缓慢的行走。 走了一会,并没有到达什么开阔之地,顾拓便示意三人停下来。 林宁跟在顾拓身后,非常清晰的看到他将手掌探入脚下的土壤中,仿佛摸到了什么。然后他的手向上轻轻一提。 一阵隐蔽的灵力波动传来,几人面前的通道里突然显现出了一个类似于空间门的光门占据了整个通道。光门后面是一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景象。 顾拓并不急着进去,他轻声道:“一会我们一进去,就会碰到一只看门灵兽,是上古灵兽避水金晶兽。上次我来的时候就是因为动劲太大惊动了这只灵兽,连后面关卡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出来。” 说着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玉盒道:“避水金晶兽身为上古灵兽,修为至少也在化神期之上,我们硬抗并无希望。如果上次不是它只求将我赶出来,我恐怕连小命都没了。” 他轻轻一拍手中的玉盒,又道:“我回去查阅了典籍,避水金晶兽有个弱点,易被柔芝草的香味催眠。我这段时间收集了很多柔芝草制成线香,一进去我就点着,咱们等差不多三息的时间,你们就跟着我走。一旦通过一道关卡和二道关卡之间的禁制,那避水金晶兽就不会再追上来了。” 为了确定方才说的这一点,顾拓上次差点被避水金晶兽咬了两个窟窿。大家知根知底,自然都信任顾拓,于是都郑重点头应了。 顾拓又转向林宁,道:“还有几个常识性的问题需要给你说一下,一般在秘境之中都是不可以御剑飞行的,这个秘境也是如此。另外秘境一般都会在关底留下出秘境的通道,因此基本不用担心原路返回的问题。你没来过秘境,进去之后就听我们指挥,不要擅自行动,可以吗?” 林宁自是立即答应。 顾拓一挥手,带着三人迈进了光门。 一进光门,顾拓就立即点燃了线香。趁着站在原地不能动的时间,林宁环顾了一下四周。 身后的光门在最后的肖予泽迈进来之后便消失了,他们站在一个山顶的平台上。平台下方都是云雾,想来是不能过去的地方。 平台只有一个出口,是一道悬空的阶梯,阶梯由悬空的石板组成,每个石板中间隔着一步远的距离。云雾遮掩之下看不到这个阶梯通往什么方向。 平台到阶梯的必经之路上,趴着一只巨大的避水金晶兽。它长得像麒麟,全身赤红,头长得很像龙,额头两边各伸出一支分叉的长角。林宁远远的便感受到了避水金晶兽身上的巨大威压。 令人欣慰的是现在这头巨兽正在柔芝草的影响下熟熟的睡着,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样子。 此刻顾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三人跟上自己,便施展开步法,绕开避水金晶兽向它身后的台阶行去。 顾拓后面跟的便是林宁,她也施展开刚入门的《诸天星辰步法》,紧紧的跟在顾拓的后面。 为了避免刺激避水金晶兽,几人的武器都没有拿出来。此时赤手空拳的走过巨兽身边,饶是林宁自觉胆大,在经过避水金晶兽的大脑袋时,那双比林宁都高的鼻孔里呼出的腥臭之气喷在她的头顶,还是让林宁瞬间起了一身白毛汗。 40、跳山 林宁小心翼翼的踩着顾拓的步伐,跟他保持一定距离绕过避水金晶兽。 可不知是林宁倒霉还是怎的,顾拓过去的时候明明好好的,轮到林宁时,避水金睛兽恰巧打了个哈欠,一只巨大爪子从天而降,啪的拍在了林宁的必经之路上。 还是林宁机敏的向后一跳才没被砸着。 无声的看着眼前那只比林宁还高的爪子,顾拓和林宁的表情都有些无奈。 林宁悄然向后退了两步,归真炼神诀在体内运转起来,轻轻的一个助跑,两脚一点从地面上腾跃而起。在空中她伸展身体,接了一个漂亮的空翻,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巨爪对面的地面上。 向顾拓挑眉一笑,林宁快步向前,现在了顾拓身边。 林宁身后的苏澄和肖予泽也如法炮制,四人有惊无险的通过了避水金晶兽身侧。 不敢掉以轻心,几人没做多余的停留,便沿着石阶向上走去。直到快要通过第一关卡与第二关卡之间的光幕时,几人方才听见下方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林宁几人忙不迭的加快步伐通过了那道光幕。肖予泽前脚迈进了光幕,后脚避水金晶兽巨大的爪子就拍烂了肖予泽原先站立的石阶。 望着避水金晶兽愤怒的双眸,感受着空气中令人颤栗的威压,几人都不由吓出了一身汗。 “我说,顾拓……”沿着台阶继续往上走,林宁犹豫了半晌,刚问出了个头又自己憋了回去。 她原本想问,这个秘境真的是筑基期弟子就能对付的了的吗?第一关就是避水金晶兽这种等级的灵兽,会不会太凶险了一点。 可是这种问题,现在问出来也没用,虽然每个人心中都在嘀咕,可问出来平白动摇军心。 于是对上顾拓询问的目光,她又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顾拓便指着前方向三人道:“前面我也没去过,我们需得小心行事。” 沿着阶梯走了很久,没有看到任何的灵兽,也没有碰到任何的危险,直到林宁踏上了第一座浮岛,她都不敢相信这一路居然这么顺利的就过来了。 还没等她喜悦,却见苏澄望向远方的另外一座浮岛,皱了皱眉。 林宁也察觉不对,环顾了一下他们站立的这座浮岛,见除了来路,再没有其他通向任何方向的道路。 “我和予泽去边上找一下,看看有没有隐藏起来的道路,苏澄和林宁你们在浮岛上看看有没有其他机关。”顾拓安排道。 于是四人便分工搜寻,但很快,他们便回到了浮岛中央聚在一起。 “周边没有任何道路。”肖予泽眉头微皱道。 “浮岛上也没有机关。”林宁与苏澄对望一眼,都无摇了摇头。 “那么看来只有一种办法了。”顾拓吐出一口气,看着斜上方的浮岛,道:“我入门前行走江湖时学了两种小轻功,一种叫扶摇直上,一种叫蹑云逐月。” “扶摇直上可以使你跳的更高,蹑云逐月则是让人向前冲刺一段距离。我将这两个小轻功做了些改动,用灵力施展出来距离还是很可观的。用这两个小轻功,我们应该可以上到上面的浮岛。” 顾拓将这两个小轻功的秘诀传授给了三人,三人练习了一会,便准备正式的开始跳。 “扶摇的时候跳的高一点没关系,可以等落下来一段再蹑云。但蹑云的时候千万不要用的灵力太多,冲到浮岛那边去就麻烦了。”顾拓重申了注意的要点。 肖予泽和苏澄都轻松的跳了上去,在上面的浮岛探出头来向林宁和顾拓挥手。 林宁向顾拓点了点头,便沉下心来,做好了准备。她向浮岛边上助跑两步,全身灵力向脚底冲去,脚底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大的推力,顺着这股推力便跳上了高空。 果然跳的有点高了。林宁暗想。肖予泽和苏澄站立的浮岛在她面前展现了全貌,也是跟之前那个浮岛一样光秃秃的。 待落下一段距离,跟那座浮岛差不多齐平的时候,林宁又运转蹑云逐月,身体仿佛一个炮弹一般瞬间向浮岛窜出,待灵力用尽的时候安然落在了地上。 林宁松了口气,苏澄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全是鼓励。 待顾拓跳了上来,四人便又用同样的方法向下一座浮岛跳去。 浮岛仿佛一个接着一个,永远都没有尽头。浮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高。林宁渐渐地数不清楚他们到底跳了多少浮岛,只能感受到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中间因为所有人全身的灵力几乎都消耗完了,还停下修整了好几次。其中有一次林宁实在是累的狠了,进空间法器好好睡了一觉。不过也不只她一个人是这样,其他三人也不比她好到哪去,大家都同意修整好了方可继续出发。 终于到达最后一座浮岛的时候,四人都差点喜极而泣。林宁发现类似于这样对灵力精细控制和大量消耗的试炼,对修行有很明显的好处。她的修为涨的很快,灵力向上增长了一大截。 过了最后一座浮岛,顾拓首先打坐完毕,去前方探了探路。回来对三人说道:“前面有一头凶兽,站在一个阵法的中央守着下一关的关口。这次看来是必须要杀了它才能进行到下一关了。” “什么凶兽?”肖予泽问道。 “看起来像是长右。”顾拓略一思索道。 “长右?”林宁想起《山海经》中对这种凶兽的描述,道:“其状如禺而四耳,其名长右,其音如吟,见则郡县大水。是这个长右?” “不错。”顾拓道。“形貌跟书中描写并无二致。” “长右善驭水,我这里有四颗避水珠,大家带在身上以防万一。”苏澄拿出四颗避水珠,分到大家手里。 “我们去看一看吧,如果长右站在阵法的中央,那么八成这个阵法不光是阻挡我们进入下一关,还关着这只长右不让它出来。”林宁猜测道。 “应该是,我刚才靠近了两步,那长右只是瞪着我,并没有出来。”顾拓道。 四人便向前,走到了顾拓先前看到了阵法的地方。长右如同一只长尾猿,被困在了阵法中,向他们怒吼。可声音却很奇怪,像是人的叹息一般。 “这只长右虽然在上古凶兽中属于比较弱小的,但它起码有金丹期的修为,不是我们现在能对付的了的。”苏澄理智道。 “这个阵法,会不会有什么特殊之处?”林宁喃喃道,向前走了几步,观察着阵法周围的那四道立柱。 四道立柱,他们也是四个人,这也太巧了。 41、击杀长右 四根立柱上刻画着林宁看不懂的符文,这高度…… “我们能不能试着站上这四根柱子,看看长右是不是攻击不到我们。”林宁双眼一眯,建议道。 “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顾拓也注意到了这四根石柱。“我们三个能抵挡的住长右的一击,但林宁你可能会有点勉强……” “没事。”林宁自己身上穿着烟云法衣,再加上水盾术,抵挡长右的一击不成问题。 于是顾拓便给四人各自分派了立柱,四人从阵外接近立柱,在立柱下站定。 “我先试试。”顾拓扶摇一跃,首先站上了他面前的立柱。长右瞬间被激怒,冲到了顾拓这边。 偏偏在顾拓站上立柱的同时,立柱突然开始向下沉降。 下降的速度很快,眼看险些要被高高跳起的长右抓到,顾拓连忙一个后空翻落到了阵外。 长右被困在阵中,不甘心的吼了半晌,便又回到阵中央去了。 “显然不行……我想我们应该同时站上去。”林宁捏着下巴,又道。 于是这次四人在顾拓的指令下,同时高高跃起,落在了立柱的顶端。 果然,这次立柱并没有向下沉降,而阵中的长右跑到林宁这边不断跃起,也并不能攻击到林宁。 “开始攻击吧。”猜想被证实,林宁有些高兴。 她在自己周身围绕了一道水盾,防备长右可能到来的攻击。又拿出了秋水剑和凤钗法器,分出两道神识。 一道御使布满锐金之气的秋水剑攻击长右,另一道催发凤钗法器发出密集的灵力针雨,轰击在长右的体表不断炸开。 肖予泽和顾拓也使出了自己的手段。肖予泽的正阳剑出鞘,剑身化作漫天剑影组成剑阵,不断地轰击在长右的身上。 顾拓则祭出一把闪烁着宝光的长弓,这似乎才是他除了使用单手剑近身攻击之外使用的最多的法器。 长弓上的灵力之箭带着声声呼啸射向长右,箭箭到肉,长右疼痛的哀嚎,开始猛烈的攻击林宁脚下的石柱。 石柱危险的摇晃了一下,林宁脸色微变。长右的攻击既然可以对石柱造成影响,那么石柱倒塌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苏澄抱着的古琴响起琴音,林宁突然觉得自己体内的灵力恢复了几分,战意高涨。 反观长右的攻势却瞬间慢了下来,士气低落。 原来苏澄的琴音还有这等神奇功效!林宁向苏澄的方向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又开始不停地轰击长右了。 长右在不断的强力攻击之下皮开肉绽,很快它的暴躁就连苏澄的琴音也压制不住,双目血红的长右向天怒吼一声,一阵强大的威势从它的体内爆发。 “不好,要狂化!”林宁暗道。“我们先闪避!”她大喝一声,指向地面。 其余三人会意,按照林宁的手势同时跳下了立柱。阵法将长右的攻击全数拦住。林宁他们顺利的躲开了这一波攻击。 这个阵法设计的也真是巧妙。站在阵外就无法攻击长右,站在阵里就会被长右击杀,对于他们来说唯一可以攻击长右的地方便是立柱之上。 如果没有发现这个关窍,他们此刻绝对会伤亡惨重。 林宁之所以让大家果断的跳下立柱,就是利用阵法本身来限制长右的力量。 这是现实世界,又不是游戏里,不存在什么“脱战”的说法。长右身上他们留下的致命伤更不会因为他们离开阵法而痊愈。 林宁便是要利用这一点玩死这凶兽。 长右爆发的声势惊人,阵中起了滔天洪水猛烈的拍击着立柱,甚至将立柱淹没了过去。如果林宁他们还在阵中,绝对会被卷入洪水中。 可这样的攻势却一点都没有起到该起的作用,林宁他们等在阵外,在长右爆发结束之后奄奄一息时,才进阵斩杀了它。 “这只长右是被建造这个秘境的门派抓来的凶兽。” 击杀长右之后,苏澄拿着上清门令牌,用光影的形式记录着这个阵法的细节。 她在阵中边记录边观察,从阵中地面上的浮雕上看到了这只长右的一生。当然这些浮雕的本意是为了记录门派修士的功绩。 “当年它引起滔天洪水,淹了好几个村镇。这个门派的修士便把它抓了来,后来在门派断了传承之后把它放在这里作为考验的一部分。” 怪不得,避水金晶兽伤人意图很淡薄,只是想将他们赶走,因为那是护山灵兽。 长右却凶残非常,因为门派修士留它在这里的本意就是让它被外来者击杀。 在收拾了长右身上能用的上的材料之后,由顾拓将它的尸体收在了储物袋中,准备回到门派中换取积分,再平均分给四人。 几人便又沿着阵法后的山道向上走去。 山道走着走着又变成了凌空的石阶,石阶通向——一片湛蓝色的,悬浮在天空中的湖泊。 “这……”四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石阶向天空的方向延伸,而原本应该是天空的空间,却被湖水所替代。 湖水被林宁解释不了的力量禁锢在天上,形成了巨大的湖泊。林宁四人沿着石阶走进了这片湖泊,先前苏澄给的避水珠瞬间便发挥了作用。 每人的周身都被避水珠撑开了一个圆形的无水区,他们可以正常的呼吸与吸收灵气。 林宁向石阶左右看去,成群的游鱼如云雾一般聚来散去,透光度很好的水中各种生物纤毫毕现。 水域中最多的,则是悬在湖水中如同一个个小水母一般开合花瓣游动的水泽花。 “好多水泽花。”苏澄将手伸出避水珠的范围,触摸了一下这种无害的小花。 “水泽花是在青崖界的江河湖海中最常见的一种水生生物,它的身体结构是植物,但喜欢四处游动的特性又像生物。” 苏澄学识渊博,总是对很多看似不起眼的东西有着很深的了解。 “水泽花以水中的杂质为食,却能吐纳出灵气,因此很多修仙者都喜欢在自己的水域养这种植物。它没有根,喜欢在水中四处游动,是一些水生动物的食物。” 虽说水泽花很常见,可大家谁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密集的水泽花。一大片水泽花聚集在一起,规律的开合花瓣,将水域染成一片淡淡的蓝色。 42、水泽花 沿着石阶走了很久,石阶的尽头出现了一座水晶宫。林宁不由的想起了自己识海中空间法器里的水晶宫。同样的美轮美奂,只是这座面前这座水晶宫更加的雄伟壮观。 石阶在这里落到了地面上,延伸出了光洁的鹅卵石组成的道路。水里的世界看上去一片静谧,处处透着安宁祥和。 这个秘境进行到现在,似乎有些太平静了呢。林宁在心中暗想。除了长右那里,他们的武器几乎都没有出过鞘。 虽说遇到的危险也不少。比如避水金晶兽,比如跳浮岛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比如说长右那里如果看不出立柱的作用他们还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可是总的看起来,这些危险跟打斗都没有什么关系。 她本来还想着多观察一下肖予泽他们的施法方式,结果长右那只剩下站桩打怪,除了他们的攻击威力比自己大之外什么都没看出来。还真是……有些遗憾呢。 这样想着,林宁的脚步踏上了鹅卵石步道。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水域下的世界突然静止了,所有的生物都停了下来,将视线转到林宁他们的方向,死死的盯着,就连水泽花也停止了开合花瓣。 就像一个沉睡的梦境突然被惊醒。那些生物的凝视使这里的气氛变得安静而紧张,透露着越来越压抑的不祥。 林宁不由紧了紧手中的秋水剑柄,感受到了她的紧张,秋水一阵轻轻的嗡鸣,向四周荡了开去。 这声嗡鸣仿佛点燃了一根看不见的导火索,周围的生物轰的一声向林宁他们聚拢了过来,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敌袭!” 顾拓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将林宁拉到自己身边,与肖予泽背对背,面向凶残的水生生物们。 苏澄的指尖在这一瞬落在了琴弦上,一记无声的弹拨,四人的周围罩上了一个透明的禁制,恰巧赶在了那些生物到来之前。 “轰!” 几乎全水域的生物携着巨大的势能攻击在了禁制之上,整个水域都震颤了一下。 禁制几乎在瞬间就产生了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纹,苏澄咬紧下唇,加快了手中弹拨的速度,禁制立即又稳定了下来。 林宁、顾拓和肖予泽也施展出各自的手段,斩杀禁制外面状若疯狂的水生生物。 四人边打边沿着鹅卵石步道向水晶宫的方向走去。 林宁全神贯注的驱动着凤钗法器,这种时候凤钗法器能造成的伤害比秋水剑大的多。根本不用考虑准头,一大把灵力针散发出去,每个都能击中目标,爆炸中带走一条生命。 顾拓长剑在手,剑锋不停地吐出剑芒,绞杀着禁制外体型较大的生物。 不仅仅是游鱼,林宁看到了磨盘大的螃蟹,和小山丘一样的乌龟。 肖予泽仍然御使剑阵,他似乎是一个剑修,所有的攻击防御都在一把剑上。肖予泽的正阳剑在他身后轮转形成一个剑轮,从剑轮的中心不断地飞出灵力构成的飞剑,飞出禁制斩杀生物,每一剑都能带走一条生命,例无虚发。 水域很快就被鲜血染红,如同一片猩红色的浓云笼罩了这片水域,很快除了他们自己,林宁什么也看不清了。如果不是脚下的鹅卵石步道,她都不知道他们是还在走着,还是一直停留在原地。 几人的配合越发的默契,也渐渐地走的越来越快了,可这条鹅卵石步道仿佛没有尽头,明明看起来没有这么远。 还好。林宁想。这些水生生物貌似都不是特别强大,不过他们继续打下去的话,血腥味会不会引来更加强大的妖兽? 还有那些水泽花,现在看起来似乎真的是无害的,她原来还以为它们会吞噬灵力什么的。呵呵,真是可笑的想法呢。 就在脑海中这个念头划过的一刹那,血雾中一阵蠕动,一个个水泽花突然涌了出来,它们花瓣一张一合,紧紧的贴在苏澄的禁制之上,仿佛在吞噬禁制上的灵力。苏澄急忙再次加快了拨弦的速度,下唇被她自己咬出了一道血痕,脸色也瞬间白了一分。 林宁望着这情景悚然而惊。 她不由自主的停了手,透过禁制向正上方看去。血雾之外缓慢地游来了巨大的黑影,强大的威压让她的呼吸都骤然一滞,是什么游过来了?他们是惊动了什么强大的巨兽吗?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等等,想什么来什么? 林宁不由愣住了,她回想了一下,正是她踏上鹅卵石步道的时候想着这个地方太过平静,这些水生生物才突然开始攻击。 正是她刚才想了水泽花可能会吸取灵力,他们的打斗也许会引来强大的妖兽,这些东西才接连出现。 她又看了看周围的血雾,和脚下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的鹅卵石步道。 这个秘境是诸神时期的门派留下的传承秘境,秘境的前两关也都印证了这一点,这个秘境的设计者并不想把闯入秘境中的人彻底灭杀。这些关卡,应该起到选拔的作用,而并不是杀戮的作用。 第一关的避水金晶兽,考验的是他们的智慧。 第二关的浮岛,考验的是他们对灵力的控制。 第三关的长右,考验的是他们对外物的观察与利用。 那么这一关考察的是什么呢? 答案似乎很明显了。 林宁发呆的时间这次似乎太长了,其他三人越来越难以支撑,顾拓转头看到林宁完全停了手,不由大喝一声:“林宁!你在干什么!想害死大家吗!” “不……”林宁被这声大喝唤回了神智,她的眼神重新充满了神采。“这是一个幻境。顾拓,这是一个幻境!” 她拉住顾拓,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了出来,让所有人在杂乱的攻击和术法声音中能听到她的话。 “抱元守一,封闭五感,什么都不要想!苏澄你有没有破幻的曲子!” 说罢林宁便五心向天盘坐于地,抱元守一,内视自身。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她看到苏澄的禁制破裂了开来,一只非常狰狞的大鱼张着血盆大口向他们咬来…… 然而下一秒,林宁便封闭了五感。她的耳边最后响起的是顾拓的怒吼:“你疯了!这根本不是幻境!我没有察觉到丝毫幻境的气息……” 43、破幻 五感封闭之下,林宁的世界只剩下了运转着归真炼神诀的自身是唯一的真实。 她在一瞬间就清空了大脑,将一切想法全部抛去。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命。如果她猜错了,那么他们四人将马上葬送在这里,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仿佛只有一瞬间,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林宁缓缓的打开了封闭的五感,睁开了眼睛。 还是那个鹅卵石步道,还是那片水域。然而所有的生物都消失了。血雾消失了,狰狞的大鱼也消失了,游动的鱼群也消失了。只剩下水泽花在水中上下漂浮,悠然的开合着花瓣游动。 林宁看向自己的身边,顾拓、肖予泽和苏澄都晕倒在地,眉头紧锁,面带挣扎,仿佛做了什么噩梦一般。 “怎么办。我出来了,可他们都还在幻境里面。”林宁的脸色苍白了两分。她不知道他们在幻境中看到的情形是什么样子,那个环境中的自己是消失了还是晕倒了,或者被鱼吃了。 她刚才明明提醒了苏澄弹奏破幻的琴曲,是苏澄并不会这样的术法,还是她并没有听自己的建议? 看着禁闭双眼的同伴们,林宁心中的焦急到达了一个极点。 “怎么办,怎么办?”林宁在原地绕着圈子,她在脑海中飞快的盘点着自己的法器和法术,发现竟然没有一件可以帮她应对眼前的状况。 她甚至试过拍打他们三个人的身体,在他们耳边大声喊让他们醒过来,但都没有起到任何效果。看来这个幻境除了自己摆脱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出来。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拓和肖予泽的嘴角都渐渐渗出了血色,林宁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走到了苏澄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全身心的回想着刚才在幻境中的情景。 狰狞的大鱼……吞噬灵力的水泽花……激烈的打斗……血色的水雾…… 过了不久,这些嘈杂的声音又真的出现在了她的耳边。林宁又一次进入到了幻境之中。 第一眼看过去,林宁就看到顾拓他们三人的状况很不好。他们在跟一条大鱼搏斗,就是林宁出幻境之前看到的那一条。 三人全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用尽全力攻击着那条大鱼。 林宁急忙快跑两步,拉住了正要往前冲的顾拓,喊道:“你们还在打什么!我刚才都出了幻境了!这里真的是一个幻境!” 顾拓听见林宁的喊声,如梦初醒的转头看了过来,当他看到林宁时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道:“你……”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大鱼的位置。“你不是被鱼吃了吗?” 林宁又气又急又觉得感动和好笑,她又拉了一把急红了眼的肖予泽和苏澄,待他们都看过来时又大声说了一遍:“这是一个幻境,我们想什么,就会出现什么。把敌人想的越强大,敌人就会越强大。清空思维,抱元守一,封闭五感,内视自身就能出幻境。” 她使劲拉着三人坐倒在地,坚定的道:“这次我看着你们先走!” 说着她在四人周围撑起了水盾术,那条大鱼向水盾咬来。林宁的目光瞪视着大鱼,全力去想大鱼失去了全部的牙齿的情景。 在这时顾拓三人终于听了林宁的话将自身的五感封闭,没有了他们三人的思维支撑,大鱼的利齿在咬到水盾之上的时候瞬间消失不见,肉红色的牙床碰到了水盾,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林宁维持着自身的冷静,不管看到什么都不惊讶不恐慌。直到眼看着顾拓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她才松了一口气,将心神沉入体内,用跟之前一样的方法出了幻境。 “真是……大意了。”顾拓捂着胸口,咳出了一口淤血。 肖予泽从储物袋中拿出疗伤丹药分给林宁三人,四个人都受了不轻的内伤,林宁的情况在他们之中算是最好的。 在刚才那个幻境之中,虽然受到的攻击是假的,但他们过度催动灵力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却是真的。 这个幻境还是个多人幻境,就算只有一个人想着对手有多么强大,只要这种想法足够坚定,那么其他人即使向反方向幻想都无法抵消这种幻象。 如果一直在幻象中战斗下去,他们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在灵力耗尽之后被幻象杀死——或者说被自己的意念杀死。 林宁将丹药吃了下去,些微恢复了一点灵力,她立即站起身来,对其他三人道:“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这个鹅卵石步道应该就是幻阵的范围,如果再出现什么变故我们不一定能应付的了,还是赶紧到水晶宫去吧。” 如果所料不错,水晶宫就是关底了。关底不管有什么考验,都应该会留给他们修整的时间,继续待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启动的幻阵之内是不明智的。万一下一次是更逼真的幻阵,林宁也没把握破阵而出。 “是该快点走。”苏澄撑着琴站了起来,她伤的最重,只吃丹药无法恢复过来,还要经过调息才行。 林宁上前扶住了苏澄,四个人加紧步伐,向水晶宫走去。 一直到走进水晶宫空旷的大殿,他们都没有遇到任何的危险。在大殿之中几人好好的休整了一番,疗伤的疗伤,打坐的打坐。 林宁最先恢复过来,她让三人留在原地继续疗伤,她自己去前面探查一番。 在共同经历过前面几关的惊心动魄之后,四人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顾拓他们也对林宁的能力有了一定的认识。几次破关的关键点都是林宁提出来的,林宁不仅没有拖后腿,某种意义上来说还几次化解了危局,救了大家的命。 所以在让林宁多加小心之后,顾拓他们也并不阻止林宁前去探查的意图。这是对她能力的一种肯定。 林宁自然会万分小心。 这个秘境很温和,真的很温和。它的意图自始至终都是基于选拔和试炼,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可以忽略它的危险性。 就像之前的幻阵。那个幻阵提醒了林宁,虽说在任何时候做最坏的打算都是有必要的,但人在自己吓自己的时候心境其实就已经出现了漏洞。她今后要格外注意区别谨慎与多虑之间的区别。以免像这次一样,被善于观察的敌人抓住漏洞。 44、遗迹 空旷的大殿两边是整整齐齐两排石柱,石柱上刻画着各类上古灵兽。地面是光可鉴人的黑曜石,石板的纹路之下偶尔闪动波状的符文。 林宁沿着石柱向殿内走去。水晶宫内非常安静,虽然在阵法的影响下这里还如同它鼎盛时期一样光洁如新。 但因为没有丝毫生人之气,这座宫殿带给人更多的感觉是寥落和萧索。 仿佛它也知道自己早已被全世界遗忘。 林宁在大殿内转了一圈,一直走到大殿最里面。那里有一座跟大殿一样高的雕像。在雕像脚底下是一个祭坛。 林宁静静的看了祭坛一会,便原路返回,回到了顾拓、肖予泽和苏澄的身边。 苏澄此时的面色已经好了些,不复之前的苍白,恢复了一些血色。见林宁回来,她如水双眸一弯,微笑道:“殿下发现了什么?” “一个雕像,和一个祭坛。”林宁道。“似乎这里就是秘境的关底了。如果所料不错,这座大殿应该是此门派最重要的建筑。” 顾拓和肖予泽这时也完全恢复了,两人认真的听着林宁和苏澄的对话。 “雕像?什么样的雕像。”肖予泽问道。 林宁比划了一下从地面到穹顶的距离,道:“这么高的一座雕像,雕刻的是个女子。”她顿了顿又道:“祭坛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周围有几个坐化了的修仙者,残留的气息很强大。” “对了,走过去的一路上,墙壁上面还有壁画。画的是这个门派的起源和兴衰。”林宁补充道。 “将这些壁画的影像拿回去,所得门派积分就非常可观了。” 顾拓一喜,修为越高的上清门弟子,对门派积分的需求越大,这次所得的门派积分足够他换取他一直想要的一把灵剑了。 “除了积分,这个秘境应该还有传承。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传承。”肖予泽道。 与散修不同,上清门的弟子,特别是像肖予泽苏澄这样,既是世家子又是名门高徒。他们这样的修仙者,对所谓传承是很挑的。并不是所有传承都值得他们亲自继承。 “去看看就知道了,都休息的差不多了吧?”苏澄拍拍衣袖,站起身来。她右手一伸,一架古拙的琴就出现在了她的手掌上空。 肖予泽微微一笑,正阳剑从体内浮出,悬浮在他的面前。他剑指掠过正阳剑,引起一阵轻轻的嗡鸣。 顾拓拿出了那张红光熠熠的长弓,一双黑眸映着法器的宝光,将他的神色衬的更为沉稳。“苏澄,妙天音。” 苏澄闻言微微一笑,抬手抚弦,泠泠琴音倾泻而出,林宁只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灵力笼罩了自己的周身。 所有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只余下浑身用不完的力气和充沛的灵力。 林宁双眼放光的看着苏澄的琴,这简直就是加增益buff呀!苏澄真是神辅助。 她的思维不由有些发散,话说他们这个四人组合,两dps一辅助……额,还带了个小号。勉强算得上菜刀队? 不等林宁再继续发散下去,他们已经开始向里走了。 “你们看墙上的壁画。那个女子,应该跟你刚才看到的雕塑是一个人吧?” 肖予泽拿出了一盏长明灯,对着壁画一路照过去,方便苏澄留下影像。他后一句话却是在对林宁说。 壁画与之前的水域一样,都有无处不在的水泽花。那女子仿佛水泽花化身而来,开宗立派,培养传人。门派因此而兴盛。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壁画中的人物的穿衣风格和时代背景发生着明显的变化,那女子后来仿佛自行坐化。这个门派也因之而衰。 “是一个人。”林宁想了想又道:“不过也许……她是神。” “神灵?”肖予泽和苏澄面面相觑,连前方的顾拓也停下了脚步。 “你说她是神?怎么判断的?”从他们所见的壁画上看,说这个女子是修为高绝的大能也说得通。但神灵,有些遥远了吧。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神灵都是高高在上的,怎么可能像这个女子一样,跟修士这么亲近。 林宁走到一幅壁画面前,壁画上那个女子站在中央,身边围坐一圈这个门派的修士,修士们都双膝跪地神色十分虔诚,他们的身上发着光。 林宁指着这些修士道:“你们看,他们正在进行的正是神祈仪式,祈求神灵的力量降临在他们自己身上。而他们力量的来源正是这个女子。” “祭坛那里更明显。”林宁不再多说,等会他们看见祭坛自己就明白了。 终于将长长的大殿走完,林宁他们来到了大殿的最里面。在这里大殿的空间骤然开阔,没有了绵延不绝的石柱。 透着粼粼波光的水色穹顶之下,第一眼就能看到一座巍峨的雕像。 女子容色温婉可亲,正低头凝视众生,又带着不可逼视的庄严肃穆。 她双手一高一低伸在身前,掌心向上,仿佛欲接住什么东西,又仿佛正要播撒恩泽。绣满水泽花的广袖垂在身前,仿佛被微风弧度,褶皱出流畅的衣纹。 她的脚下,是一座祭坛,祭坛占据了大殿最中央的位置。祭坛上方刻画着密布的符文,组成的阵法分外复杂,林宁一点也看不懂。她还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 苏澄则一看到祭坛就来了兴趣,走近两步仔细观看。 “这个祭坛,仿佛并不是为了献祭自身,而是为了得到力量……”她皱了皱眉,这个祭坛上的阵法太过复杂,而且跟现在的阵法有着很大的区别。 苏澄只能看懂一小部分,但力量是从中间分散至祭坛外围这一点却很明显,令人无法忽视。 祭坛周围有六个已然坐化的修士,从他们身上的衣袍来看都是这个门派的成员。 “这些修士身上残留的力量,太让人心惊了。”与苏澄不同,肖予泽明显对那些修士更感兴趣。“有种感觉,他们生前至少是仙人。” 顾拓将目光从雕像上收了回来,也附和道:“如果不是仙人,他们的身躯早就风化了,不会留到现在。” 要知道,这个秘境即使是诸神时代后期留下来的,距离现在也至少五万年了。他们似乎走了运,这个秘境也许真的是一位真正的神灵的传承。 45、漓渝 “不过……这个秘境不是为了传承吗?为什么到了关底一点动静都没有。”林宁的想法就要更加实际一些。 说实话不论是门派积分还是神灵传承,对她的吸引力都不大。她来这个秘境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些实战经验。 熟知这个世界底细的她眼界太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传承还不至于让她垂涎。 可凡事都讲个付出回报,辛辛苦苦到了关底,却除了几具尸首和一尊雕像什么都没有,她觉得这有点坑。 “咦?这里有字。”苏澄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将祭坛和雕像的影像记录下来之后,苏澄就沿着祭坛的边沿走,想多发现一些细节。走到雕像脚下的时候,却发现有一块黑曜石地板上刻着字。 “洪荒水泽之……” “……仙灵不灭” “神裔叩首……” 无情的时光让是石板上的字迹模糊不清,但传递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我曾在《古今神灵通考》上读到过“神裔“这个词。”苏澄看着石板,边思索边道。 “所谓神裔,是神灵族裔的简称,他们是神灵最坚定的信徒,也是最强大的护卫。神灵靠族裔获得愿力,反过来神裔又靠神灵获得力量。” 林宁在心中默默点头,苏澄说的这些很正确,神裔与神灵的密切关系正是诸神时期最主要的特征。 “但是这个石板上提到了洪荒……是我想的那个洪荒吗?这是诸神时代的秘境,怎么又提到洪荒时代了?”肖予泽也是博览群书,这年头知道洪荒的人都不多了。 历史并不是顾拓的长处,他此时并不发言,而是静静地听着苏澄和肖予泽的分析。 林宁见事情陷入了僵局,只好补充道: “之前咱们看到的壁画上面明确显示了,这位神灵的原身是水泽花。洪荒天生万物有灵,若有一番机缘理论上都可以证道成神,所以这里的洪荒应该是指水泽花是洪荒时期与天地同生的生灵。” “水泽花虽与天地同生,但本体却非常弱小,经过洪荒时期和上古时期的漫长修炼,一直到诸神时期才证道成神也不是不可能。具体是不是,咱们问问她自己不就知道了?” 林宁看向祭坛的方向,道:“这些修士都在此坐化,证明这里是他们最重要的地方,而对于神裔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的神灵。我倾向于水泽花神在此留下了神念来保留传承。” 顾拓踱步到祭坛边,看了看几位坐化者的方位,看向林宁道:“你是说,我们按照他们的阵位在此祈祷,呼唤水泽花神出现?” “没错。”林宁点点头。就算她不说,肖予泽和苏澄也能猜出来这个方法,她只不过是想速战速决罢了。 这个秘境进行到现在,花在路上的时间倒是占了大半。秘境中不分白天黑夜,他们四个又不用睡觉,如果不是刻意记着都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林宁的皇家令牌却还可以显示日期,他们进秘境的时候是六月初五,如今是六月廿一,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其中花在跳浮岛上的时间最长。在水域幻境中也消耗了不少时间,虽然感觉上只是倏忽,但事实上时间却过去了很久。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林宁的灵力和斗法有了长足的进步,她十分珍惜这样的实战机会。但这个秘境进行到现在也该结束了。毕竟七月一就是开山门的日子。 林宁走上祭坛,随意挑一个阵位站了上去。顾拓站在她旁边,肖予泽和苏澄站在两人对面。 “召唤的方式……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顾拓问道。 “书上没有提过这个。”苏澄无奈的摆了摆手。 林宁一笑,道:“我们心中默念水泽花神之名,她应该就能出现了吧?咱们谁都没有召唤过神灵,先随意试一试吧。” 其他三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他们便都沉心闭眼,心中默念水泽花神的名号,呼唤她的降临。 时间过去了很久,祭坛和雕像仍是一片静默,林宁几乎要放弃这种尝试了,看起来一点效果都没有。 就在她将要放弃寻找其他方式的时候,识海中突然响起一个温婉而缥缈的声音—— 【何人唤吾?】 林宁惊讶的睁开了眼,却发现殿内似乎起了大雾,顾拓站的方位离自己只有一步远,但现在她完全看不清顾拓的身影,对面肖予泽和苏澄就更不用说了。 整个大殿之中仿佛只剩下了林宁自己,和脚下刻画着符文的祭坛。静的可怕。 当然,还有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她应该便是水泽花神。 为了保险,林宁确认道:【您是水泽花神?】 【族裔曾经这般唤吾,吾名漓渝,本体确为洪荒水泽花。】漓渝的声音很温柔也很耐心,让人不经意间就放下了防备。 【无意冒犯,可是……从壁画中的内容来看,您应该已经陨落了。您的族裔也是因为神灵陨落而失去力量来源,那么多仙人才一同坐化的吧。】 已经陨落了的神灵还能有如此的自我意识,林宁不禁对壁画上的内容产生了怀疑,可是如果水泽花神没有陨落,又解释不通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情景。 【没错。】漓渝的声音顿了顿,仿佛林宁的问题让她一瞬间有些意外。【吾确实已经陨落,现在与汝交谈的,只不过是吾的一缕神念。】 【汝来此处,必是为了吾的传承,能够以意念引动神念降临,汝已有进入传承试炼的资格……】漓渝在几句简单的交谈之后,声音变得有些公事公办,她开始履行自己的使命。 【不好意思……】林宁适时打断了她对试炼任务的讲述,道:【其实我对传承并无兴趣。】 这么说仿佛有些没礼貌,但林宁已经确定了自己将来必然要继承后土传承,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即便穷尽一生都不一定能将后土传承研究透彻。 在这种情况下再多接受一位神灵的传承完全是不明智的。 贪多嚼不烂,她还是懂的。 【咦?】漓渝却出乎意料的并未因此生气,她只是疑惑于林宁的选择,也疑惑于林宁的果决。 【吾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难道现在神灵传承已不再让世人趋之若鹜?】 46、往事 【吾所在的时代,众多凡人终其一生所追求的不过是成为神裔,以此窥得证道成神的一线天机。难道在汝这个时代,成神已并不是苍生的追求?】 面对漓渝的疑问,林宁一笑道:【的确,成神确实还是苍生的追求……他们三人中,应该也有人引动了你的神念吧?不知是哪位如此幸运,可以得到你的传承。】 【你不愿讲,那想必是你与苍生不同。】漓渝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 【是那个叫苏澄的女孩,她应该可以继承我的传承。至于剩下的两个男孩,我会给他们相应的补偿,不让他们空手而归。那么你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在得知林宁对传承并不感兴趣之后,漓渝的语气就不再维持神对世人的威严,反而像久违的朋友一般与林宁交谈。 林宁猜想她的这缕神念一定是孤独了太久,才愿意与自己说这么多。 【反正在苏澄出来之前我们也出不去,不如来聊聊天吧。闲着也是闲着。】 林宁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五心向天盘坐于地,好整以暇道: 【既然你是与天地同生的灵物,为何在诸神时期——也就是你所在的众神并立的时期才成神?】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漓渝的声音波澜不惊。 【你刚才的猜测完全准确,我诞生于天地初开,但因水泽花本体太过于弱小,即便产生微弱的神智也极难修行。如果不是遇到了一位前辈的点化,可能我直到泯灭都不会有修炼成神的机会。】 【哦?一位前辈的点化。那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洪荒时期。那位前辈成神已久,因与我同是花灵,才出言点拨。也是因为他的点拨我才开了灵智。】 漓渝的声音充满了回忆,想来那位前辈对她的意义定不一般。 洪荒时期开始修炼的天地灵物,到底是资质多差,才能在诸神时期方才成神……林宁心中暗暗咋舌。 如果按出身划分,这位水泽花神应该算得上这个世间最后一位上古之神。那个在洪荒时期就能点拨她开了灵智的神灵,会是谁呢? 【我倒是有些好奇了,那位前辈的神名方便透露么?也许是青史留名的一位神灵。】 漓渝笑了,柔柔的道: 【没有什么不能透露的,我只是因为太过卑微自惭形秽,才无法以名直称于他……他名为红莲千叶。但他虽然很强大,却也许并不是一位青史留名的神灵。他后来因为那位大人的事情,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红莲君,又是你的风流债。 不不不,这是助人为乐高风亮节,怎么让林宁想的跟红莲君处处留情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她写的是《凌霄寻仙录》,而并不是《红莲寻情录》吧,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碰到跟红莲君有渊源的女子。 将吐槽咽了下去,林宁勾起一个笑容,道:【“那位大人“?你指的是……后土?】 漓渝这次半天没说话,半晌声音才又传来,声线却莫名的有些不稳。 【你怎能直呼神名!你应该对那位大人表示应有的敬畏。可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红莲君和那位大人的关系?这在洪荒都是秘闻,我也是很偶然才得知的——】 大概是没想到在死了之后还能听到一个小小的筑基期女子说出后土之名,漓渝仿佛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林宁的笑容一僵。 什么叫做“红莲君和那位大人的关系”?说的好像红莲和后土有一腿一样!借千叶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这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但她说对了一点,作为亲自创作出这个世界的作者,她对这个世界的神灵确实缺少应有的敬畏。 这虽然基于她太过了解这些神灵的事实,但既然她已经进入了这个世界,这种心态对她来说就变得非常危险。 那些神灵,都是随意就能抹杀她的存在。包括现在已经落魄到失去本体的红莲君。 【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对他们抱有应有的敬畏。】林宁心下微微叹息。 她一直有个隐患几乎想不到办法解决。玄月玦她不能放弃,但一旦她触动了红莲君为玄月玦设下的保护,红莲君就会第一时间接到自己身外化身的意念。 到时候林宁要如何解释,她是怎么知道玄月玦在红莲君手上的? 闹不好红莲君会以为林宁接近他是为了利用他,真正的目的在于玄月玦。到时林宁如何收场? 难不成到时候直接告诉红莲君,她是小说作者,而你们都是我创作出来的人物? 这不扯淡嘛。 还是得从后土那里编起啊看来……反正后土早已神陨,算得上是死无对证吧。林宁光棍的想到。 聊了半天,苏澄那边也已经接近尾声。漓渝满意的声音在林宁的识海中响起: 【苏澄十分适合我的传承,她今后前途必不限量于此。你放弃了传承,当真不后悔?】 【并无后悔。】林宁仍然毫不犹豫的道。 大雾散去的如来时那般突兀,林宁重新看到了顾拓,和对面的肖予泽苏澄。顾拓和肖予泽的手中都拿着一个储物袋,袋上绣着水泽花。 而苏澄,她与之前仿佛有了什么不同,全身上下的气质更加如水般柔和。温婉而笑,双目神光熠熠,细看与漓渝的雕塑竟有一分神似。 苏澄果然很适合漓渝的传承,她二人的气质其实都有些相近。这个结果是林宁能想到的最佳结局了,无论对苏澄来说还是对漓渝来说。 【你不愿继承传承,我又与你投缘,不如就送你一件礼物。】 漓渝的声音传来,林宁抬头望她的雕像,刚好对上了她向下俯视的眼。雕像的眼中仿佛有了神光,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你很喜欢看书。恰好我也是。我的水泽神域在诸神时期就以藏书闻名。此番我便将我终身收藏的书籍玉简全数赠与你。】 【里面还有一些我和其他神灵的修炼笔记,以及我们召开雅集论道的记录。希望这些对你的修炼有所帮助。】 【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它们。我也希望给我这一生的心血找一个好的主人。】 漓渝话音刚落,从雕像的眉心浮现出一朵水泽花,在空中飘飘荡荡向林宁落了下来。 47、消散 林宁向四周看了看,肖予泽和顾拓正在跟苏澄交流他们的收获,仿佛都没有发现雕像的异状。 这朵水泽花仿佛只有自己能看见。林宁便安心的等待它落下来。 水泽花最终落到了林宁的眉心,一道神光闪过,化为一朵张开花瓣的小小水泽花盛开在林宁的眉心。 【这是一个印记,我的全部收藏你一下子肯定消化不完,等你将它们全部看过,这个印记就会消失了。……咦?】 漓渝本来在平静的叙述水泽花的功用,此时却突然充满惊诧。却是林宁眉心的那个印记,在几乎刚显现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林宁也吃了一惊,水泽花刚没入眉心的时候,她在那一瞬间感到她识海中仿佛多了一座图书馆,而水泽花就是图书馆的钥匙,需要哪本随时取用。 可还没等她看清任何一本书的名字,这朵水泽花就打着旋被吸进了她识海中那本金光闪闪的设定书。 林宁用神识翻了翻设定书,看到水泽花中书籍和玉简的内容,已全部被设定书收录。其中的影像资料也可以在书中观看。 虽然没有分门别类做出整理,但这也够惊人了。要知道水泽花是漓渝的馈赠,漓渝再怎么说也是个神。 这本书能将漓渝的水泽花瞬间吸收掉,似乎只能说明它的等级比漓渝更加高级。 它到底是什么来头?自己遇到的事情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林宁盯着设定书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放弃的摇了摇头。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想不通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她还是顺其自然吧。 该知道的时候,肯定就知道了。 【你的身上,仿佛有了不得的东西呢。】漓渝的声音有一丝无奈。 她一个活了大半个昆仑境历史的活化石,竟然在仅剩一缕神念的现在被一个小小的筑基期弟子惊吓了两次。 如果不是活不过来,她还真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看看林宁,以后还会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可惜……一切都没有机会了。 林宁抬手抚上眉心,也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她又看向漓渝,心中道: 【与天地共生的灵物,证道成神之后如果不出意外,也是永生不死与天地同生的存在。你,是为何神陨?】 漓渝没想到林宁会问这个问题,她顿了一下,才道: 【你不懂……我活的太久了。所有的事情都经历过,所有的事情都无法让我再有喜怒哀乐。当我认识的所有人和事物都在时间的流逝下消散,只有我一个独活在这世间。】 【这种感觉太难以忍受了。我是自己放弃了漫长而无望的生命的。我也一直不为此感到后悔,有的只是彻底的解脱。】 【然而说实话,此时看到你,我却想再活一遭。看看这个世界,究竟与我那时有多么不一样。】 漓渝轻笑一声,仿佛也在笑自己的不切实际。 【我只是一缕神念,马上就要消散了。财富给了那两个男孩子,传承给了苏澄,心血给了你。我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你们都是好孩子,希望你们能善加利用这些馈赠,将来成神证道,也顺手帮扶一下我当年的神裔……也许他们还有后人流落在外。】 漓渝最后的这句话响在他们四个人的心里。林宁再看那座雕像,却再也感觉不到漓渝的气息。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半晌才抬起右手抚上心脏,轻声道: “神陨不是一切的结束。愿你安好。” 这是她给漓渝最后的祝福。 天地初开降生,洪荒时期开智,上古时期修炼,诸神时期成神。 这个身为洪荒之中力量几乎最弱小的水泽花,却凭借自己的毅力和努力活出了一个精彩的人生。 漓渝待自己的神裔如同家人一般,对待万载之后的传承人也这般温柔,她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神灵。 林宁为她感到一丝唏嘘。 再坚持一下,她就能看到如今了啊。有自己在的世界,又怎么可能会让她感到无趣。 林宁的嘴角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向漓渝的神像最后挥了挥手,转身向殿外走去。 “传承已毕,水泽神域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很快就会崩塌的。”她停下脚步,淡淡望了还在兴高采烈讨论收获的三人一眼。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得到点什么东西就这么高兴,开心的跟过年一样。 然而—— “还不走?出去的道路很快就要关闭了呢。” 林宁就是那个煞风景的人。 “哎?”三人如梦初醒。急忙跟在林宁身后出了大殿。 “可是我们要怎么出去。”肖予泽看向苏澄,作为传承者的她最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苏澄却一脸迷茫。“水泽花神没告诉我要如何出去……” 林宁心中暗暗扶额。 漓渝并不是故意的,她肯定是忘了。作为一个快要消散的神念,她也只能坚持到将所有馈赠都送出去了。 “跟我来吧。”林宁道:“我们原路出去。现在这里可以御剑飞行了。” 她抬手召出秋水剑,轻轻一跃便点着剑刃飞上了半空,在空中俯视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三人。 顾拓有点心塞。 就仿佛本来是出来带小号。结果发现小号是个满级大神下来体验生活的。各种卡bug。操作6的飞起。熟知各种打法。最后变成了被小号带。 上清门三峰首席不要面子的吗? 哦,小号也是首席。 三人纷纷召出飞剑向下御剑而去。林宁说的对,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赶紧出去才是正紧。 只是,原路返回的话,意味着他们要再次路过那只避水金晶兽。 驭使飞剑一路飞过浮岛群,林宁遥遥望见了避水金晶兽。 第一关卡与第二关卡中间的光幕已然消散,避水金晶兽仿佛感受到了危机一般,在地上不断地转着圈,神色焦急。 林宁侧过身看向苏澄,向她建议道:“等会离的稍微近一点,你散发一些传承者的气息,看避水金晶兽认不认。” 如果能将避水金晶兽带出去,好歹是上古灵兽,可以给苏澄当个坐骑。也免得它给这水泽神域陪葬了。 苏澄点点头,驭使飞剑向避水金晶兽靠近。 48、百花谷地 察觉到苏澄的靠近,避水金晶兽仰头怒吼一声,目露凶光。 苏澄御剑停在半空,双手平伸,召出了她的古琴。古琴悬浮在她的身前,苏澄看了一眼避水金晶兽,纤指轻轻弹拨。 泠泠琴音带着可以抚平躁动的奇特力量,苏澄将刚刚接受的传承之息尽数爆发,拘成一线向避水金晶兽逼去。 或许是在琴曲和传承气息的双重作用下,避水金晶兽渐渐不再躁动,看向苏澄的双眼也带了一分孺慕之情。 在琴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后,苏澄刚想向避水金晶兽降落,却见避水金晶兽人立而起,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 “糟糕!莫不是失败了?”肖予泽正阳剑光芒大放,就要冲上前去。 林宁伸手拦住了他,道:“暂且看看。” 却见避水金晶兽人立而起果然不是为了伤人。从它的前额中飞出一个巨大的阵图,很快就将它自己和苏澄笼罩其中。 阵图流转,苏澄和避水金晶兽身上也都开始散发毫光。几乎是在一息之后,方才的异象突然消散。 苏澄拭去额角的两滴汗珠,一笑道:“认主了。” 林宁满意的点点头。这避水金晶兽大概是漓渝留给传承者的赠礼之一,所以才会如此顺利。 苏澄收起她的飞剑,降落在了避水金晶兽背上。 顾拓紧随其后,降落在秘境光门之前出现的地方,依照之前的方法,伸手在地表之下摸索了一会。 他仿佛摸到了什么机关,同样是向上一提,一道空间门便出现在了林宁的眼前。 三人没有再做逗留,鱼贯出了水泽神域。林宁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直入云霄的石阶已经开始坍塌,这个空间马上将不复存在。 她收回了目光,踏出了空间门。 门的另一边不是他们之前进来的山洞,而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山谷。 “这里,好像是百花谷。我练气期的时候来过。”肖予泽环顾四周,确认道。 顾拓则看了一眼上清门腰牌,向三人道:“今天是六月廿四。我们要快些回门里了。” 林宁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出口就在她原本想来探查的百花谷,这正合她意。可以先行探查一番这里有没有红莲君的气息。 “这里应该是百花谷的最内端,这个谷底只有一条道,我们沿着大路出去就好。”肖予泽说着,走到了队伍最前面为大家开路。 林宁跟在肖予泽和苏澄之后,一行人向外走去。 百花谷的风景很美。再加上这本是练气期弟子的试炼之地,妖兽灵兽感受到林宁这一行人强大的气息都纷纷避让。 一路走来林宁倒觉得这不像是试炼之地,更像是旅游景区。繁花似锦,草木扶疏,处处洋溢着春日的温暖气息。 路上遇到了三三两两上清门练气期弟子,有人认出了肖予泽,向他遥遥行礼。更将试炼之地的危险氛围降到了最低。 林宁一直放出神识,注意感受周围的气息。走了大半个百花谷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 “看来得去风崖一探了。百花谷这里没有……咦?” 正当林宁基本确定百花谷没有红莲君的气息时,她的神识掠过了一个小湖。 湖水依旧没有任何特别的气息,但她的神识却被水面挡住,不能再有寸进。 林宁的脚步微微一顿,又状若无事的继续向前。那个小湖泊有问题。 林宁的神识有些特殊,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极限在哪,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的神识从来没有碰到过像此次一般受阻的情况。 但她也不想露出丝毫异常让周围的人看出来,不是不信任,只是因为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就越好,这是必要的谨慎。 终于出了百花谷,他们没有停留修整,直接御剑回门派。 进了护山大阵之后,林宁跟三人告了辞。紫微峰离百花谷最近,其次是肖予泽的天枢峰,顾拓再次之,苏澄最远。 林宁自然是直接回紫微峰。 “我们得到的长右尸体和秘境中的影像资料,我会一起换成门派积分,到时候直接划到你的腰牌上。”顾拓向林宁挥了挥手,交代道。 顾拓办事,林宁自是放心。她也向三人挥了挥手,乘上仙鹤姑娘向紫微峰的方向去了。 大半个月没回来,紫微峰却一点变化都没有。浮岛缭绕云气,主峰熠熠生辉,一派平和景象。 还没飞到浮岛外围,林宁就迎面碰上了发现有人进入领空前来巡视的流岚。 流岚向来清冷的,此时见了林宁却也微微一笑。 “主公在主峰。” 流岚凭虚御风飞在仙鹤姑娘身边,也不问林宁一路见闻,就静静地陪着。 林宁倒是一笑,从储物手镯中拿出在长公主府私库中拿出的一小截青龙木,递给了流岚。 “我从皇城拿回来的,送你。”说着,林宁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青龙木!”流岚接过一看,神色有些惊喜。 “是青龙木,虽然只有一小截,但放在身边好好温养,对你的修行有好处。”林宁道。 她的私库中好东西不少,可光在那里放着也是明珠蒙尘。这截青龙木,放在她那里只是比较珍贵的炼器材料,但在流岚这却能帮助他修行。 何况旅行回来给周围的人带手信,是林宁一向以来的习惯。 流岚将林宁送到主峰,便回自己的浮岛修行去了。他们之间,说谢太客套,可流岚心里却记住了这份情。 林宁在书房没找到太昊仙君,便在他的宅子中随意逛了起来。 走到后院一处月门外,林宁隐隐听到风中有琴音传来,便顺着琴音进了月门。 一门之隔,季节却已变换。门外是盛夏时节,园中却是一派冬日景象。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飘下,将大地变为银白色。 夹道的梅花婷婷盛开,红白错落,风送幽香。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林宁拾起一朵落下枝头的红梅,听着空中越发清晰的琴音,笑了。 多日不见,师父还是这么会享受生活啊。 沿着白雪和红梅铺就的小道,林宁向掩映在梅枝中的高阁走去。 高阁的一楼是一个会客厅,香炉中烟香袅袅,却并无太昊仙君身影。 林宁抖落一身风雪,用术法将周身的水汽蒸发,才迈步向二楼走去。 49、晚来天欲雪 高阁的二楼可以俯视整个梅园,红梅映着白雪格外夺目,曲折的道路将梅林分割成不同的形状,罗列有致。 厅堂四面墙上都嵌着几乎与墙面等同的窗,整个厅堂四面露天,却并无堂风吹过。 风雪落在窗中无形的屏障上消散。太昊仙君正着一身大氅,斜倚榻上看着外面的雪景,不远处的沉香木案上,一架古琴琴弦嗡动,正在自己弹奏空灵的乐曲。 他身前是一个矮炉,小火正将锅中水煮的微微冒泡,一个扁嘴酒壶在水中一沉一浮。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林宁心中霎时浮出了这首诗。 琴声不知何时停了,林宁轻轻走近太昊仙君,不愿打破此时的宁静。 在他身侧的蒲团上坐了下来,林宁笑道: “师父,徒儿可否讨杯酒喝?” 林宁说着,就向炉上的酒壶伸手,却被太昊仙君拍掉了爪子。 “时机未到,急不得。”太昊仙君噙着一抹笑,因为姿态的缘故带了一丝慵懒。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宁,点头道: “不错,出门一趟进步许多。这样再修炼半年左右。就能突破筑基中期了。” 林宁点头,她也有这种感觉。筑基期的突破还是很容易的,只要依着归真炼神诀来,就不会出什么岔子。 太昊仙君此时才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在凭空出现的琥珀酒杯中。酒液澄澈,袅袅腾起青色的烟气。 太昊仙君端起酒杯,向林宁一举,便将酒杯放置唇边缓缓饮了下去。 林宁也以袖遮掩,将杯中酒水饮尽。酒液带着清香和暖意入腹,她此时才觉得一路奔波劳苦尽数被化解,整个身体暖意融融。 “徒儿此次去的秘境,是一位上古神灵留下的神域。” 林宁将她这段时间的经历捡着紧要的说给太昊仙君听。太昊仙君没有一丝不耐,静静地听着,偶尔提些问题,两人便这样聊了整整一天。 林宁问太昊仙君要了两个玉简,将漓渝的修炼笔记和她收藏的几位神灵的修炼笔记一并刻录给太昊仙君。当做此次出门带回来的礼物。 太昊仙君欣然接受之后,林宁的话题便又转向了西域之事。此事不说明白,终究是心腹之患。 “煞气之事,皇兄已派人潜入西域,接近地狱深渊探查,不日便将结果传回。我已经跟皇兄说了,到时也送师父这里一份。” 林宁面色沉静,将矮炉中的炉火拨了拨。凡火如今已伤不了她,温暖的火苗舔舐着指尖,感受非常奇特。 太昊仙君的目光一直望着空中的雪花,沉默半晌,方才开口。 “即便煞气之事是真的,西域多年以来也尽力化解,并无包藏祸心的迹象。这煞气对他们来说是极大的负担,而佛修并未将这负担放任不管,这便足以说明西域众僧的担当。” 太昊仙君望定林宁,道:“你自始至终似乎坚信西域将对青崖界不利,这又是为什么?” 林宁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裙边,她在思索如何跟太昊仙君说明才更加合理。 “师父你也说了,煞气对于西域来说是很大的负担。佛祖降生,西域立国,煞气出现,结煞气于地狱深渊——煞气这个负担,西域也快背了五万年了。” 她轻轻一笑。“徒儿只是不相信西域会坐以待毙。他们就快控制不住煞气了,到时候要怎么办?” “西域的僧众是舍生取义,将煞气控制在西域,与煞气同归于尽?还是祸水东引,拉着整个青崖界陪葬,换取西域一线生机……” “师父,我更相信,西域有其他的打算。也许是更大的图谋。” “哦?”太昊仙君眉眼一抬,看着林宁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说说看。” 林宁对煞气和西域似乎很了解,这是让太昊仙君哪怕觉得她危言耸听,还是有耐心继续听下去的原因。 “师父还记得,十五年前的北域红莲君吗?” 林宁抛出了饵。 太昊仙君目光一凝。 北域红莲君。北域数万年来最杰出的领袖。他成名比太昊仙君还要早。早在太昊仙君踏上仙途之前,红莲君就已经是名震青崖界的大能了。 太昊仙君早年与红莲君有过一些交情,答应凌霄的母亲照顾凌霄,也是看了红莲君一半的面子。毕竟凌霄也是红莲君的骨血。 东域与北域交恶已久。北域环境恶劣,亡命之徒又多,经常进犯东域边境。东域碍于北域环境天险又不好用兵。几万年下来积怨颇深。 东域修仙者对北域人充满鄙视,以魔修称之。而作为魔修之首的红莲君在东域众人看来便是大魔头。 十五年前,北域野心壮大,众部落在六圣之一的重阳带领下,群起要求发兵东域,抢夺领土和资源。 群情激奋,红莲君也弹压不住,只好率领大军来到东、西、北三域交界的九嶷。 东域由林氏皇族怀王领兵在此严阵以待,各大仙门均派出精英助阵,战事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西域智慧大和尚持佛门神器琉璃塔前来助阵,道是两军交战,必然多有死伤,佛门不忍看生灵枉死,故提出一个建议—— 东、北二域皆出一名最强者进行阵前斗法。若东域赢了,则北域即刻退兵,并向东域称臣纳贡,割地赔款。若北域赢了,则东域退兵,给北域三日之机,三日之内不论北域打到哪里都不得交兵。 建议看似很公平,加之不论是红莲君还是怀王,其实都并不想打这场仗。因此双方都同意了这个提议。 北域出阵的除了红莲君之外不做他想,而东域出阵的却正是太昊仙君。双方都不觉得自己会输,摩拳擦掌的展望己方赢了之后扬眉吐气的情景。 林宁见太昊仙君陷入了沉思,出言提醒道:“师父当时可觉得,红莲君败的蹊跷?” 太昊仙君眉头微锁,点了点头。 虽然自那一战之后,太昊仙君在东域被彻底神化,坊间流传着各种他九嶷镇魔的话本。但当时上阵的时候,太昊仙君的心里却是没底的。 他了解红莲君的实力,自己虽有进益,但跟红莲君相比还是有差距,赢面不大。 然而结果却很诡异,刚交手的时候,太昊仙君的确是感受到了红莲君令人颤栗的强大,但在半场之后,红莲君却突然败了。 不仅败了,而且是脆败。 50、谋划 红莲君输的毫无征兆。太昊仙君甚至觉得他是在瞬间被抽取了大半实力。 “事后想来,红莲君也许本来就是想败在那一场的。”太昊仙君目露沉思,缓缓道。 “他并不希望两国交战,宁愿自己背负骂名……可他原本的打算,应该是领北域诸部完整的退回去。有他在的北域,永远不会向任何势力称臣纳贡,割地赔款。” 红莲君败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一个人,仿佛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那个人便是智慧大和尚。 智慧大和尚在红莲君最为虚弱之际,以自身力、命、魂为血祭,催动琉璃塔将红莲君彻底镇压。智慧大和尚自己也当场身死。 与智慧大和尚一起来的西域众僧说,这是智慧大和尚慈悲,不忍见东域受北域侵略,生灵涂炭,故而牺牲自己,镇压魔头。 东域众人不了解红莲君,他们当然信了。不仅信了,还感动于智慧大和尚的高义,快慰于北域首恶伏诛。 而北域众人却急红了眼,不论他们内部有什么纷争仇怨,此刻却团结一心对琉璃塔发起攻击,誓要将红莲君夺回。 那场战争北域输得很惨,尊者红莲君被镇压,六圣去其三,北域自此元气大伤,无力再入侵东域。 至于背后那些事,此时这世间只有林宁知道全部真相。 比如北域六圣之一的重阳之所以那么急于出兵东域是受了西域的蛊惑,还有西域放在他身上的煞气对他的影响。 比如红莲君脆败是因为凌霄的母亲受到暗算,让凌霄恰巧在红莲君与太昊仙君斗法时降生,瞬间抽取了红莲君大半的神力。 再比如西域为此事筹谋已久,又是下毒又是暗杀,无所不用其极的削弱红莲君的实力—— 西域对红莲君的了解太少了,他们自以为是的袭击并没有对红莲君造成多大的影响。 反而是凌霄母亲那边。 本来西域算计红莲君有个将要临盆的妻子,想着他们可能结了同心咒之类的契约,暗算凌霄的母亲只是想让红莲君分心。 但没想到歪打正着,这竟成了红莲君的催命符。 西域还在乱军中暗杀了北域自红莲君以下野心最大实力最强的圣者重阳,自此北域群龙无首,再也组织不起对红莲君有效的救援。 太昊仙君不知道这些,林宁也没有办法告诉他知道。她只能引着太昊仙君注意到其中的疑点。 当这一点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终会长成参天大树。由不得他对西域不提防。 “师父难道不觉得,智慧大和尚来的蹊跷,死的也蹊跷。况且这本是东域和北域的战争,西域却因此死了一个智字辈的高僧,他们的牺牲是否有些太大了?” 林宁沉声道。 太昊仙君转了转手中的空酒杯,道:“你是说,西域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镇压红莲君?” 不愧是师父。林宁心下一叹。跟聪明人说话真省事儿。 “我还是不懂。”太昊仙君揉了揉眉心,声音带上了一丝疲惫。“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目光对上了林宁的双眸,又是那种让人无所遁形的目光。 “你知道的远比你说出来的多,我能感觉到。你虽然是在提出猜想,但你心里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你只是不想告诉我罢了。” 太昊仙君缓缓的声音落入林宁的耳内,却瞬间让她僵直了身子。 果然,在太昊仙君面前玩心机手段……自己还是太自不量力了。林宁心中苦笑。却抬起眼,不闪不避的对上了太昊仙君的目光,无惧无畏,一派坦然。 “罢了。”太昊仙君摆摆手,似乎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向林宁道: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以及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会自己权衡配不配合。” 见太昊仙君不再用审视的眼光看向自己,林宁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此时才觉得背后出了层薄汗。 林宁略做忖度,才再次开口。“师父,红莲君只是个开始。西域的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你。而且据我所知,南域娲皇神殿的神女,也有十五年没出现在人前了……” “他们想要镇压青崖界仙人境界以上的强者,还在四处搜寻神器。西域肯定是有什么图谋,这个图谋绝对会对青崖界不利。” 林宁抬手,牵住了太昊仙君的衣袖,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睛。 “师父,一定要小心身边的所有事物和所有人,哪怕看起来跟西域完全不沾边。还有,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绝对不要去西域……再者……当心凌霄。” 加上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林宁微微有些犹豫。 在原著中,西域利用凌霄出门历练的机会,抓住了她,引得太昊仙君前去解救。以此顺利让太昊仙君中了毒,堕入了十世镜。 按理来说,现在凌霄已经去了北域,这段情节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了。 可那个凌霄偏偏知道情节。 十世镜,这是一个让太昊仙君与女主凌霄的关系,从单纯的师徒转变为恋人的副本。现在的凌霄怎么可能放过…… 保不齐,她甚至会主动配合西域,引太昊仙君出去。 “凌霄?”太昊仙君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林宁会提到他曾经的大徒弟。 凌霄已经去了北域,自己提防她做什么。 “嗯……若是,有一些凌霄师姐遇险之类的消息,不要太轻易的相信……” 林宁的声音有些含混,她自己都觉得这么说很奇怪,何况太昊仙君。 “我会酌情处置。”太昊仙君沉默半晌,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林宁却松了口气,师父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她的心已然放下了一半。 至于从根源上杜绝太昊仙君进入十世镜的可能,林宁却并不想这么做。 因为十世镜除了是被煞气沾染的神器之外,还在千万年养煞的过程中变成了地狱深渊煞气的枢纽。 西域不知道这一点,主动将十世镜送到了己方的手上,这是己方能打败西域的关键。绝对不能放过。 她想避免的,只是太昊仙君在受伤中毒之后再堕入十世镜,这种不利的开局罢了。 此时林宁才觉得有些疲惫,连日奔波,她实在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便想要跟太昊仙君告辞了。 但太昊仙君叫住了她,问道:“方才你说,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让我不要去西域。是你最近还要出门吗?” 51、红莲的情报 林宁闻言一拍脑门,她还真把这事给忘说了。 “是的师父,开山门之后我还要出门一趟。这次可能时间很长,少则五年,多则十年。所以我才怕在这个期间出现什么意外。” 太昊仙君并没有问林宁出门做什么,为什么需要这么长时间。 他抬头看了看天,对林宁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线天机吗?” 林宁一愣,她没想到太昊仙君会突然说这个。应到:“记得。师父收我为徒之前说的。青崖界的一线生机,应在我身上。” “就在方才,你跟我说那些事的时候。它更明显了。” 太昊仙君的目光长久的投在灰蒙蒙的天空上,仿佛从那飘着鹅毛大雪的天空中能看到命运交汇的轨迹。 “所以,我选择相信你。” 太昊仙君收回了目光,望着林宁淡淡而笑。 林宁心中一暖,不由的也笑了起来。有个厉害的师父也挺好的,起码,太昊仙君在天机命理上的造诣,可以让他相信自己。 “既然如此……”林宁眼睛一亮,凑近太昊仙君,讨好道:“师父在这几年能不能帮我留意几件东西?我做本命法器要用的,比较难搞到。” 在决定用设定书做自己的本命法器之后,林宁就一直在在查找资料,确定制作实体书的材料。前不久才刚刚定好。 “你说吧。”太昊仙君一笑。林宁有求于他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让人有些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徒弟。 “分别是【阅知木】、【幻空珠】、【地之脉】、【气之精】。”林宁掰着指头数到。 制作本命法器需要五件珍贵的材料,少了一件功效都会大打折扣。除了上面说的那些,还有一件是【白泽魂】,这个她知道地方,就不劳师父费心了。 “我跟画屏那边也说了,让她帮我留意着。师父到时可别跟她那边对上了。”林宁又补充了一句。 “知道了,过段日子让流岚出去找找。他也在紫微峰待的太久了。”太昊仙君痛快的应了。让林宁的实力提升,也是他责任的一部分。 与太昊仙君谈完之后,林宁回到了自己的浮岛。小院门一关,就转身进了空间。 林宁站在空间中只种了一些基本灵草的灵田里,看了看中央那座宅院,却并没有进去。 她走到湖边,一头扎了进去。避水珠瞬间为她撑开屏障,林宁向水底的水晶宫游了过去。 水晶宫里是无水区,空气中只带着一丝湿润的水汽,很舒适。与漓渝的水晶宫相比,这里小巧了许多,但胜在精致温馨。 林宁一路走到温泉旁,除去了浑身衣衫,拿下了避水珠,将自己浸在温泉中。 “呼……终于可以休息了。”林宁趴在温泉池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受着灵气丝丝缕缕渗入经脉,一阵睡意也悄然袭来。 “秘境历练累,跟师父打机锋更累……累死我了……”林宁睡意朦胧的呢喃道。 很快,她便沉入了席卷而来的睡意中。 人在睡梦中,意识仍是活跃的。林宁的《归真炼神诀》神体同修,意识不停止,功法就不会停止运转。 因此就算林宁睡着滑落到水中,她也没有溺死的风险,反而因为温暖的水温和充沛的灵气,睡的更加舒适。 林宁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醒来之后觉得精神完足,神清气爽。 从空间里出来,她琢磨着这两天抽空去找一下张庭轩,看看他的法器研究的怎么样了。顺便跟他讨论一下灵力的问题。 不过每到开山门的时候,各峰首席都特别忙。又要询问诸位金丹期以上的前辈要不要收徒,又要腾出新弟子们即将入住的房间,还要安排各峰外门弟子准备新弟子入门份例…… 肖予泽、顾拓和苏澄三个人自从回来就忙的脚打后脑勺,连峰内为他们成功探索神灵秘境举办的庆功宴都延后了。 张庭轩应该也挺忙的吧? 林宁不确定,让仙鹤姑娘送了一张拜帖过去,问问张庭轩有没有空接待自己。 在等张庭轩回复的时候,林宁想起了凌霄和红莲君,很久没跟红莲君打听过凌霄的情况了,不知道她那边过的怎么样。 林宁在识海中找到那块魂石,送进一缕神识,不久便听到了红莲君的声音在识海响起。 【呦,怎么想起来联系我了?】 林宁忍不住一笑,道: 【在北域怎么样,一切可还安好?】 红莲君的声音透着一股无所谓。【我挺好的,凌霄可不太好。】 【哦?凌霄怎么了。】 【她呀……野心挺大,可是没什么脑子。】 听着红莲君的声音,林宁觉得他如果有表情的话肯定是不屑的撇了撇嘴。就听红莲君继续说道: 【她从上清门出来的时候反抗了一下,弄伤了一个地位很高的圣使,顺便得罪了努尔提,连芙桑那么好脾气现在对她都是不冷不热的。】 【齐风看在我的面子上倒还关照她,让她住在雪域圣殿,安排了人贴身照顾。可这丫头以为凭着自己是我女儿的身份就能让北域人高看一等……】 【她天天出席北域高层各种各样的宴会,想要在宴会上结交或者拉拢一些追随者。她也不想想,现在她无权无势,拿什么来拉拢别人。】 红莲君微微叹了口气。 林宁扶额,也就是说凌霄现在在北域,离站稳脚跟还差的远。自己还真是高看她了,还提防她跟西域勾结。 【还有别的情况吗?】林宁问。 【嗯……这段时间,风瑶似乎经常出现在凌霄的周围,但并没有跟她接触。她应该是想看看凌霄。】 风瑶,凌霄的母亲,现任北域六圣之一。 【人之常情。】林宁道。【大概是凌霄现在的样子,风瑶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她。】 这么看来,因为凌霄的表现,她身世引出的三条线现在几乎全部都断了。 东域这里跟太昊仙君断绝了关系,北域那里红莲君因为她穿了自己的女儿而离心,风瑶那里又因为凌霄的难成大器而犹豫。 而这一切都是在凌霄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发生的。 啧啧,太惨了。凌霄要是知道自己这么惨,会不会哭死。 【不过千叶,凌霄说过她是在看过一本话本小说之后,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你不好奇么?】 ———————————— 走过路过,求个收藏求个推荐票~还差一点收藏就破300啦~到300就加一更~ 52、论谎言的合理性 凌霄是熟知剧情,但她知道的只是林宁写出来的剧情,剧情背后的原因她却没有办法深究。 这就导致了她对剧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原著中并没有凌霄穿越一事,红莲君的神识也就没有留在凌霄随身空间的身外化身中,而是守护玄月玦去了。 原著凌霄见到红莲君,是在她误入琉璃塔救出红莲君的时候。那时她才知道这个人是她的父亲。所以现在的凌霄根本不知道自己空间中的那株红莲就是红莲君。 风瑶那边也是差不多同样的情况。原著凌霄在东域闯出了偌大名头之后,风瑶找到了她。并没有以北域六圣之一的身份跟她接触过。所以现在的凌霄也不知道六圣中的瑶就是自己的母亲。 阴差阳错之下,导致凌霄知道的“剧情”对她来说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也直接导致了她现在两眼一抹黑,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的情况。 红莲君那里听到林宁的问话,也想起了凌霄曾经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那又如何。】红莲君道。【就算真的有这样一个话本,凌霄她现在却连自己都帮不了。照她说来她还是“女主角“呢。可见这话本不足为信。】 林宁一想,也是。红莲君见证了这个世界由洪荒到现今,他自然不会因为凌霄的说辞就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如此一来,即便是凌霄跟他提到过关于自己是非剧情人物的事情,红莲君也不会因此对自己起了怀疑。 那么,现在就是向红莲君编瞎话的好时机了。 【千叶,我大概近日就要出发去寻玄月玦了。】林宁的声音低沉,仿佛陷入了某段回忆。 【……玄月玦?】红莲君即便努力掩饰,还是无法遮掩掉语气中的那抹震惊。【你……找玄月玦做什么。】 林宁轻轻笑了一下,道: 【我没跟你说过吧……那时,我有一个师父。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她是后土的身外化身。】 【你应该记得,那时后土将所有身外化身都收回本体。我的师父就在那时给我留下遗训,让我去找后土本人。完成她原本就想传授给我的传承。】 【可是还没等我见到后土,她就已经神陨了……】 【师父给我留下一丝玄月玦的气息,凭着这气息我才能接近后土的所在。后来后土神陨,把传承留在了玄月玦之上。所以我只能去找玄月玦,完成师父的遗命。】 红莲君沉默了很久,林宁也没有打断。直到红莲君消化了这个消息,他才道: 【身外化身,没有资格决定传承的归属。你师父即使给你留下遗命,主人也并不会把传承交给你。你这个要求,不合理。】 林宁早就知道红莲君会有此一说,微微笑道: 【别的身外化身也许是这样,但我的师父不是。我是后土亲手创造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类,我的师父是她特意为教导我创出的身外化身。】 【如果不是后土意外神陨,现在我的名字,当与大师兄青萝一样,刻在后土一脉的神牌上。】 这瞎话编的,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林宁知道,红莲君一定知道后土一直想创造出一种与自身最为相似的种族。她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却没有付出实践。 直到后来巫族女娲成神,才将后土的遗命发扬光大,让人族遍布大地。 可女娲神力毕竟与后土有巨大的差距,所以如今的人族,跟后土想创造的人族,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是一个物种。 林宁要误导红莲君,让他认为后土当年已经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造出了一个人类,还专门留下一个身外化身来教导她。后来因为神陨,这个人类才并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 如果林宁是后土的徒弟,她当然有资格继承玄月玦上的传承。 【你还知道青萝?】红莲君的声音中多了一丝不确定。他原本对林宁的话一点都不信,可听到她提起青萝,提起后土一脉的神牌…… 这些都是外人不可能知道的信息。青萝的存在,除了青萝自己,只有后土和红莲君两个人知道。不……还有一个,但那个人也已经陨落了。 还有,她说那个身外化身留下了玄月玦的气息,她能感知玄月玦的方位? 【那你可能感知,玄月玦如今在哪里?】红莲君试探道。 玄月玦是他亲自藏起来的,谁都没有告诉,如果林宁能说出来,那她恐怕真的是…… 【就在太白山附近,如果我没有感觉错,它就在在百花谷的一处水潭中。】林宁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落子无悔。将军! 林宁赌对了,红莲君的内心起了惊涛骇浪。没错,他为玄月玦设置的秘境入口,就在百花谷的水潭中。 这么说,林宁真的是后土的徒弟! 趁着红莲君还没反应过来,林宁又接着道: 【其实初次遇见的时候,我骗了你。我并不是听到你的威名前来找你,而是在此界感受到了玄月玦的气息才转世在此。我并没有想到,后土当年将玄月玦托付给了你……】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知道玄月玦下落的,毕竟玄月玦在此,我也在此,这不可能是巧合……】红莲君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主人让我守护玄月玦,除了真正的凌霄,我不能把它给任何人……】 红莲君仍在挣扎,林宁却打断了他的话。 【后土当年并没有这样说过吧。这只是你自己的以为。当年情况那么紧急,她并没有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我想不光是我,就连青萝,她都没有做好安排吧。】 红莲君愣住。 是啊,主人当年只是将玄月玦与……托付给了自己,但并没有说过,那时候也根本来不及说任何话,她就陨落了。 主人陨落,大家也都四散了。若如今是青萝回来问自己要玄月玦,自己可能会不给吗? 林宁只是没有记上神牌,她与青萝是一样的,她需要玄月玦上的传承,自己也没有资格阻止…… 【罢了。只是我现在身不由己,当年设下的禁制与关卡都自行运转,我也没办法帮你撤除。而且后土一脉的传承,不是想学就能学的了的……】 【……你自己去拿吧。如果你真的能得到传承,那我就认你这个少主。】 红莲君道。 53、九华山器宗 仙鹤姑娘带回来了张庭轩的回信,他邀请林宁至九华山一叙。 林宁当即出发九华山。 仙鹤姑娘虽然乖巧可爱,却只是一只普通的仙鹤。她的速度相对于现在的林宁来说已经太慢了。 林宁琢磨着今后有机会,驯化一直上古灵兽作为坐骑,就像师父的流岚和苏澄的避水金晶兽。 她会将仙鹤姑娘放归山林,如果它喜欢,就在自己的浮岛栖息也可。 抚摸了一下仙鹤姑娘的脖子,换来一声清澈的长鸣。林宁微微一笑,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九华山。 仙鹤姑娘载着林宁绕过九华山主殿,一路经过庞大的外门弟子聚居院落群,向一座独立山头上的宫殿飞去。 遥遥的在上空盘旋时,林宁就已经看到白玉广场上,站在炼器炉雕塑下的那个身影,正是张庭轩。 待降落在广场,林宁拍了拍仙鹤姑娘,让她自己去玩。仙鹤姑娘温顺的蹭了蹭她的掌心,便展翅飞入群山中。 林宁回身,张庭轩正迎上来。 “多日不见,林师叔祖修为又有进益,可喜可贺。” 林宁打量着张庭轩,见他一扫上次见面时的颓唐,便知道定是研究有了眉目。当即也向他道了声好。 “最近研究进行的怎么样?”林宁开门见山道。 张庭轩就等着林宁问这句话,眉眼间都带着笑意。 “还算顺利。多亏了画屏姑娘遣人关照,财物都不缺,才能得到如今的成效。” 说话间,张庭轩带着林宁进了大殿,七拐八拐的向廊后走去。所经之处大都是室门紧闭的炼器室。 还时不时可以看到休息室中,炼器师们或独自钻研,或聚首讨论,研究氛围浓厚。 “器宗总是这个样子。”注意到林宁的目光,张庭轩解释道。“多数师兄弟炼起器来都旁若无人。这里还好,后山的洞府众多,大多都是闭长关的。” 林宁想起飞来时看到的几座分别矗立在各自山头的大殿,问道:“除器宗外,九华山还有哪几宗?” “东边是丹宗,南边是符宗。外门弟子都聚居一处,在各宗间领活打下手。另还有一些其他较偏门的制造行业,却并不在九华山。” 上清门将炼器、炼丹、制符三个大宗都聚于九华山,一则这里地火旺盛,适合开炉。二则地盘广大,能安置得下数量不断扩张的内外门弟子。三则学术氛围浓厚,且能互相带动。 这么多年下来三宗基本对此都比较满意,虽然有道文人相轻,手艺人也是存在相轻的。但九华山的基本原则就是靠事实说话,实践出真知。 就像之前张庭轩被包括他师尊在内的九华山弟子看轻,都不是出自什么个人仇怨,完全是因为张庭轩醉心的研究方向很多年都没有出成果。 现在张庭轩接下了林宁的项目,有了投资,有了研究成果。这一路走来林宁就看到很多跟张庭轩行礼的弟子,他的地位又恢复以往。 从中可见九华山的现实与凉薄,但另一面也同样显示出它的务实与理性。 林宁跟着张庭轩,来到了他的炼器室。 推开门林宁便点了点头,这里很宽阔,各类林宁看不懂的仪器都摆放的井井有条。林宁没见过这个时代的炼器室是什么模样,但张庭轩这个却长得很像实验室。 “外面都是制造零件的。平日都在开工。今天林师叔祖来我便放了外门弟子的假,这里暂且停工半天。” 张庭轩穿过这些林立的仪器,指了指炼器室尽头的两间独门的斗室。 “其中一间是连着地火的锻造室。另一间摆放着成品。”张庭轩看向林宁,问她想先看看什么。 “直接看成品吧。” 林宁对炼器半分研究也没有,这些问题还是都交给专业人士,她只关心结果。 她相信张庭轩的人品,也不想去替画屏操心张庭轩有没有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上。林宁自认是一个专业的甩手掌柜,只把控大局,绝不掺和细节。 推开成品陈列室的大门,林宁的目光就集中在放在中间的两台,或许被称作“机器”更贴切的物体上。 张庭轩向前一步,向林宁介绍道: “这两台是已经完成的成品。左边这台可以炼制中上品的回春丹,右边这台可炼制中上品的辟谷丹。另还有炼制去秽丹的法器正在研究中。” 因之前跟林宁相谈时,林宁说希望他造出凡人用了就可以炼制丹药的法器。因此高端的丹药肯定不成,张庭轩就先把目标定在了最基础的回春丹和辟谷丹上。 回春丹是一种低阶的,有些类似于万金油的丹药。练气期和筑基期的弟子常用。可以用来日常修炼提升灵力,还可以应急疗伤、补充灵力,是居家旅行必备丹药之一。 辟谷丹顾名思义可以帮助修士辟谷,练气期以上就可服用,直至成就金丹不用服食。可维持辟谷期间的生机,不用额外因维持生机耗损灵力。也不会产生饥饿感。 这两种丹药,只要是小有资财的练气期和筑基期弟子,都会买上一份长期服用,可以说是最畅销的两种丹药。 “目前还只能做到一种法器炼制一种丹药。这样一台法器,一天的产出相当于十位熟练的炼丹师一个月的产出。” 张庭轩的面容透出小小的激动和自豪。林宁也为这个产出效能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不过机械化带来的产能飞跃林宁自然心中有数,所以她也并没有觉得这个数字有多么不可思议。 林宁在机器旁边转了两圈,问了张庭轩一些运作原理。 “只要从这里投入固定比率的灵草,就可以完全放手等待它自己运行。” “这么说灵草的初步处理这些工序还是得靠人工?”林宁道。 “这两种丹药所用灵草没有什么珍贵的,凡人也可处理。” 林宁闻言点点头,又问:“这么一台法器,要制造得多长时间?” “靠我和十个外门弟子,一个月只能造一台,在零件上刻画阵法纹路最为麻烦,最后充能激活阵法反而简单。”张庭轩也觉得费工费时,想找林宁讨个办法。 问清了这些零件的具体制造方法,林宁心中一定,已有了成算。 54、开山门 “庭轩不用担心。凡人之中亦有能工巧匠。虽刻画整个阵法不行,但每个人固定制造一个零件却没问题。这事我跟画屏说,让她招揽一批凡人工匠制造零件,法器的制造效率很快能提上去。” 张庭轩一听,这个想法可行性很高,但具体实施还得他跟进,心中便放下了这件大事。 林宁便向张庭轩说了自己的想法。 “法器制造出一批之后,我打算让画屏单独开一家字号为百草丹霞阁的丹药连锁店,专卖法器制造的丹药。这样成本低,制造的丹药价钱也低,能惠及很多底层修仙者。” 这两台法器还没有名字,张庭轩让林宁起名,林宁便一挥手,将之称为百草一号和百草二号。 她让张庭轩再研究研究,能不能造出可以炼制几种丹药的复合型法器。低阶的丹药炼制法器便都以百草系列命名,高阶丹药则以丹霞系列命名。 具体细节林宁嘱咐了画屏,让他俩商量去。 诚然。炼丹法器的出现会挤压底层炼丹师的生存空间,但它同时也能惠及整个青崖界的底层修仙者。 能成为炼丹师的,都不是为一粒回春丹就能打的头破血流的真正底层修士。那些失业的底层炼丹师,百草丹霞阁能招揽就招揽,都来给张庭轩帮忙。 定下了下一步的研究方向和发展方针,林宁干脆打开皇室令牌的实时视频通话功能,自己、张庭轩和画屏开了个三方视频会。 将事情都交代清楚,林宁也说了自己要出远门的事情。这几年便全靠画屏和张庭轩操心。两人登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但干劲却更足了。 林宁偷笑。 张庭轩上了自己的贼船,还想下来?这个人才她不会放。张庭轩迟早要从上清门的九华山首席,变成她百草丹霞阁的首席炼器师。 不过张庭轩这里忙成这样,她自然也不好拉着他研究诸如“灵气是什么气”“灵力的构成”这些问题。细细说来这也并不是张庭轩的专业方向,只好留待以后再研究。 百草丹霞阁的出现定会影响青崖界——起码是东域的丹药界格局,林宁先在林琅那里挂了个号,到时铺开百草丹霞阁还得靠林氏皇族。 这是利于国计民生的好事,林琅没有理由推拒。 接下来的许多天,林宁跟柳曳、婉词和锦绣联系了一下,通了通声气,知道了她们那里进行的都顺利,还顺道嘱咐她们每月给自己发文汇报一下情况。 林宁猜想玄月秘境中肯定不能与外界联络,但她想一出来就能得到她在秘境期间外界的信息,以免与时代脱节。 安排好了这些零零碎碎的事,开山门的日子也到了。 这日,林宁天还没亮,便骑上仙鹤姑娘,来到了太白山。 太白山山门广场此时被长明灯点缀的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弟子往来其间,为开山门大典做着最后的准备。 正中央上清门创派祖师雕塑之下,一字排开十七个高台。高台上只摆着唯一一把高背椅,椅子后飘着如大旗般的幕布画着五山十二峰各自的纹章。 高台分布,五山在其中,太白在最中。十二峰按地位高低分列两侧,紫微峰为除五山外右首第一。 今天通知穿冕服,林宁在空间法器内将玄衣银纹的冕服换好。她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感觉这一身穿上整个人都不会走路了。 “幸亏这衣服有自动上身的功效……要不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穿。” 林宁咋舌,又打量着自己如今的小孩身量,一阵郁闷。 “从玄月秘境出来也就能长大了吧。虽说不妨碍什么,可天天顶着个小孩的身子走来走去,老觉得自己是在装嫩……” 朝阳渐渐从群山之中探出头来,将云层染成均匀的渐变色。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太白山顶时,山门广场上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 大典正式开始的时候,除十七位首席之外,山门广场上是不留人的。观礼的弟子们全都要站在广场之外。 因其他峰的首席都还没有到,林宁也先没进广场,她在空间里坐了一会,神识布在空间外观察情形。 广场周围聚集的弟子越来越多了,林宁看他们大多都是练气期的外门弟子。 “王师兄,你看广场上,这声势真大呀!” 一个少女的声音叽叽喳喳传入林宁的耳朵,原来是两个外门弟子向林宁的神识范围走来。少女是练气三层,少年是练气五层。 “我进门派的时候是跟着我家大姑娘一起来的,只是自己走了太白山道,还没见过开山门呐!” 少女伸长了脖颈向广场上眺望,满脸都是兴奋的笑容。 “哎?王师兄,开山门的时候长老们都不来的吗。” 那位被称为王师兄的少年并没有丝毫厌烦,而是很老成的解释道:“长老们轻易是不会出现的,不过开山门的时候能看到各峰的首席,平日里也是难得一见呢。” 少女吐了吐舌头,道:“我小时候听说我家乡那边的仙门,开山门的时候所有长老都会来挑选徒弟的呢。” 王姓少年一笑,道:“长老们非常忙碌,修为越高,闭关时间就越长,若每次开山门都要来,那长老们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少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将脑袋一歪问道:“王师兄,首席弟子的权力很大吗?挑选弟子这种大事都由首席来做,万一……他们有失公允……” 王师兄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他摇了摇头,道:“首席弟子都是由各峰长老提名,又由各峰全体练气筑基弟子推举出来的。因此他们通常处事都会比较公允。” 首席弟子每十年考核一次,上清门任首席时间最长的弟子也不过只有三十年任期。 原因无他,首席弟子一般都天赋高修为好,断不会三十年过去了还停留在筑基期未结丹。 在任期之内,首席弟子事实上是所在之峰的最高权力掌管者,对所有人员的职务安排和峰内的各项事务拥有最高裁决权。 因为金丹期以上的长老都潜心修炼不怎么理会世事,又有很多人长期出门游历不在上清门内。 至今上清门总是出外走动的金丹期以上长老,也就只有尘寰子掌门了。 55、离别 首席制度为上清门培养了一批批有责任有担当的中流砥柱,如今门中数得上号的长老,当年几乎都当过首席。 少年少女谈着谈着便走远了,林宁见广场上已经来了几个首席,正在相互寒暄。她便也现身向广场中央走去。 “林宁!”肖予泽和顾拓站在一起,看到林宁之后向她挥了挥手。 自从秘境后几个人还没有见过面,今日一见竟平白生出许久未见的感觉。 林宁第一次参加开山门大典,因为辈分最高,各峰首席都过来跟她打招呼。肖予泽便站在一旁给林宁介绍来人。 正在与太白山首席聊天时,林宁抬眼却看到避水金晶兽足踏祥云降落在广场之上,一声低吼,引得广场外的弟子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避水金晶兽背上的苏澄从容跳下灵兽,摸了摸避水金晶兽的头。只见避水金晶兽乖顺的蹭了蹭她的手,四足腾云,便又飞上了天空。 直到看见林宁他们三个,苏澄的脸上才显现出一丝些微的尴尬。“我师父定要我骑小晶过来,说是什么,要向各峰弟子展现我瑶光峰的风采……” 看着一脸无奈的苏澄,林宁终于也憋不住笑了。 “听说瑶光峰的庆祝宴会排场最大,还有其他门派的人前来祝贺呢。”林宁打趣苏澄。 苏澄默默摊手,道:“你们还不知道我师父,她就是找个由头跟老朋友聚一聚,还要偏打着我的幌子。搞得我好像很高调一样……” 几人加上后来的张庭轩,一起聊了一会,便听太白山主殿钟楼的大钟敲了三下。蕴含灵力的钟声让整座太白山都静了下来。 林宁知道这是开山门大典要开始了,众人便各自落座,只留太白山首席立于中央。历年的大典都是由太白山首席主持的。 太白山首席名叫黎元,是前代掌门的亲传弟子,此时执掌太白山,不出意外便是尘寰子之后的下一任掌门。 此时他右手平托一方玉印,左手斜推,便见玉印所向之处显现出一个五层楼高的光幕来。 光幕上显现的情形正是太白山脚下等着攀登太一仙道的准弟子们。 “我们每个人面前还有小光幕,想看哪个弟子的情况,可以用神识随意调整。” 九华山在五山右手外座。张庭轩刚好跟林宁相邻,正好可以教她使用座椅扶手上的机关。林宁用了不多时便学会了。 林宁只是来挑外门弟子的,因此分外没有负担,其他首席都在蹙眉看向光幕,细心挑选合意弟子的时候,林宁不过是随手翻了翻。 跟林宁爬太一仙道的时候相比,开山门时候的太一仙道增设了很多关卡。每隔一段都会有一些小小的考验,大多都是为了考察弟子的心性人品。 在上清门看来,心性人品是首位需要着重注意的因素,比天赋资质还要重要。 太一仙道筛选下去一部分弟子,顺利抵达山门的弟子休息片刻,便开始了第二场考试。 第二场是文试。 其实通过太一仙道,进上清门便板上钉钉了。文试主要是为了测验一下弟子们的知识文化水平,还有专业偏好,才能让首席们有针对性的挑选人才。 考试完了之后,第三场才是资质测试。 第三场挪到了太白山主殿之中,主殿中心有一个跟林宁当年测试资质时一模一样的法阵。 这批弟子总共有千人左右,十人一组进入阵法。测试结果玄阶最多,地字次之。黄阶与天阶最少。 最后出了五个天阶,十个黄阶,其他全是地阶玄阶。 林宁自玄阶弟子中挑选了十九个弟子,又看到在太白城外曾见过的那板车上的小孩,好像叫小虎的。正睁着懵懂的眼站在地阶弟子之中。 也许是因为年纪太小并没有人将其挑走。她便也将人划拉了过来。 自此二十个弟子挑齐,跟肖予泽他们打了个招呼,林宁便先带着人回了紫微峰。 仙鹤姑娘一只鹤载不下这么多人,好在太白山早已准备好仙鹤拉车送各峰弟子。林宁便让弟子们都坐上了车,自己乘着仙鹤姑娘飞在外面,护送他们往紫微峰去。 听着年纪小的外门弟子因为飞上天而低声惊呼,看着他们凑着小脑袋从窗户中往下望的情景。林宁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骑仙鹤姑娘时的感受。 明明才过去不久。但总觉得恍若隔世呢。 林宁带着新弟子们到了紫微峰下外门弟子聚居处,她自己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紫微峰的外门弟子不多,总共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人,负责人是一个练气九层的中年女子,名叫莫娘。 林宁将新弟子都交给她,十五岁以上的直接领活上工,十五岁以下包括十五岁的,半月上工半月跟着紫微峰其他年纪小的孩子一起上大课。 小虎年龄太小,还不到三岁,林宁让莫娘对他多照顾一些。 嘱咐完这些事,林宁回了自己的浮岛。 因要长时间出门,林宁将浮岛宅子里没看完的书和玉简都放入了随身空间。 还将仙鹤姑娘放归了山林,这次出门时间太长,让它一直待在灵兽袋里太不人道。再加之它本身就只是只普通的灵兽,一生中并没有几个十几年可以浪费。 抚了抚仙鹤姑娘的顶心,林宁轻声对它道:“去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要自由自在的活着呀~” 仙鹤姑娘清鸣一声,曲线优美的脖颈低垂,温柔的蹭了蹭林宁的掌心。展翅飞上高空,仙鹤姑娘又在浮岛上空盘旋了最后两圈,终是飞进了莽莽的群山。 再次向亲朋好友告了别,林宁不再耽误时间,直接离开上清门直奔百花谷而去。 百花谷还是如同之前一般风景如画。且或许是因为开山门的原因,原本能见到三五同行的练气期弟子前来历练,现在也看不到了。 林宁一个人进来,不比与顾拓他们同行的时候气息强大。这次一路上有很多胆子大的灵兽妖兽,见林宁落单便前来攻击。 林宁秋水剑在手,一路斩杀过来,至水潭边已是浑身浴血。唯有一把秋水剑,和她清澈的双眸不染一丝血色。 “呼,终于到了。” 林宁擦掉了睫毛上沾着的血珠,靠近了那个小水潭。 56、秘境之门(推荐加更) 小水潭的方位选择的似乎十分漫不经心,它既不幽深,也不隐蔽,明晃晃的躺在路边,却让来来往往的练气期弟子没一个人多看一眼。 林宁能发现这个小水潭除了她的运气,还归功于她特殊的神识。 走到水潭边,左转右转的打量了一下,没发现任何特殊之处。林宁谨慎的伸手,触摸了一下水面。 “咦?避水珠失去作用力了。”林宁眉头微皱。 苏澄给她的避水珠,在这个小水潭中竟然失去了它应有的功效。原本一触水就应该形成一个屏障,保证林宁身边有个无水区的。 可现在林宁的手却毫无障碍的碰到了水面,指尖触到了冰凉的潭水。 这倒是个意外…… “总之还是下水试一试吧,反正只要有灵气就不会窒息。”林宁心中想到。 她又向四周望了一眼。“这水潭本身就不起眼,我如果再画蛇添足布上防御阵法,反而容易引来有心人。” 于是林宁将自己留下的痕迹和气息仔细抹去,才开始准备下水。 她先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放入储物袋,身上只着烟云法衣和中衣,又用绳子将秋水剑连着剑鞘绑在背后,确保遇险第一时间能拔出来。再用凤钗法器将头发固定在头顶挽了个发髻。 深吸一口气,林宁将两手一并,跃下了水潭。 “啧,好冷。” 一入水,林宁就被水温吓了一跳。她感觉,就如同凡人之躯的自己三九天跳进了冰窟窿。 而不是身为筑基期修士的自己穿着恒温避水的法袍在大夏天跳进一个阳光下的小水潭。 好在水中有灵气,没有呼吸困难的状况,要不然林宁真得考虑直接上去再另想它法。 归真炼神诀不息运转,林宁的身体不断吸收着水中的灵气。此时除了寒冷之外,倒半点没有性命之虞。 “不过是冷一些罢了。”她揉了揉冻的打颤的双颊,一点不耽搁的向水下潜去。 往下潜了三四米,林宁就觉得周围越发昏暗了起来。她并没有拿出发光物照明,而是试探着放出了神识。 在水下神识反而可以离体了,但只能笼罩以林宁为中心,十步距离为半径的空间。 在神识之下,水下的世界褪去了黑暗。各色的灵气小球浮在水中,聚合又分离,仿佛纯洁无瑕的精灵。 林宁将神识束成一线,向水底探去。越接近水底,灵气越浓郁。但温度也越来越低,林宁觉得自己的神识都快被冻住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取暖的东西?” 林宁将神识探入她的各类储物空间中翻找,终于在储物手镯的角落里发现了之前在太白城,顾拓建议她买的一样东西。 橙阳暖玉,带在身上不论多么严寒的气候,都会让人觉得温暖如春。 林宁抱着聊胜于无的想法,将暖玉挂上了脖子。暖玉却立时见了效,林宁的体表浮出一层薄膜状的透明屏障,将外界的寒意悉数阻挡。 “也不知能坚持多久,还是快点吧。” 趁着橙阳暖玉的效果,林宁运足灵力向水下潜去。渐渐她能感到水压在增强,水底也渐渐透出了白蒙蒙的光。 待能看清发光处的情景时,林宁不由打了个寒颤。那是极其违背常理的,出现在水潭之底的一片冰雪森林。 缓缓落到潭底,脚下是如同白沙一般的冰屑,四周围绕着形状奇怪的冰柱冰树,雾凇从冰枝上垂下,碰撞之间发出叮咚声响。 “秘境的入口究竟在哪里?” 林宁不由皱了眉头,她能感到胸口挂着的橙阳暖玉嘎吱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冻裂。 神识飞快的在潭底绕了一圈,林宁目光一凝。用肉眼看去,这片冰雪森林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但神识之下,却有一片雪地仿佛从原地消失了。 林宁接近了那一片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的雪地,试探着站了上去。没有任何反应。 “错了?还是需要用其他方法……啊!” 正在她思考其他方法的时候,脚下的雪地突然毫无预兆的一软,林宁毫无准备的跌了下去! 刹那的惊慌之后,林宁反手拔出背后的秋水剑。她尝试着输入灵力,秋水剑挣扎的嗡鸣了一声,却始终无法带着林宁飞起来。 “红莲君!你是要摔死我吗啊啊啊啊啊啊啊!!!” 尝试了一切手段都不管用之后,林宁终于出离了愤怒。 万里之外的北域,红莲君的万千莲瓣抖动了一下,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冷意。 ———————————— 耳边传来鸟雀的清鸣,微风送来花香挠动着垂下的发丝。似乎有阳光透过枝叶照在脸上…… 林宁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唔……”林宁捂住脑袋坐了起来,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我不是从高处掉下来了吗?” 往周围看去,身后是高大的乔木,阳光透过树冠照在林间,撒下一地金色的斑驳。前方是一个谷底,四周环山,从高处流淌下一条小溪,在谷中聚成清澈见底的小池塘。 谷中百花盛开,蜂蝶飞舞,鸟雀争鸣,很是安逸静谧。只是完全没有人迹。 林宁起身,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物品,没有丢什么东西,只是胸前的橙阳暖玉已经碎成了粉末。 林宁将粉末拍掉,暗道侥幸。怕是再晚一点,自己就要冻死在那个冰雪森林。 从山坡走下去,林宁绕着湖边,寻找着红莲君的气息。 “喂,红莲君。……红莲君?”她激活了魂石,那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对,是因为这个山谷,隔绝了所有通讯手段吧? 林宁将皇家令牌和上清门腰牌都拿了出来,一试之下果然如此,她现在不能向外界传递任何信息了。 不过林宁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并不慌张。只是现在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靠自己一个人了。 林宁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孤独,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她完全没有时间和心思来思考穿越这件事本身。 如今骤然停了下来,又在空无一人之地,不免就对自己的心防有所放松。 “我只是一个小作者而已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如今竟然要拯救世界,真是世事难料。” 林宁为自己叹息了三秒钟。 不过她本身也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因此很快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眼前的事上。 57、玄月传承 林宁停在了一座山洞前。 这个山谷不大,一眼就能望尽,与上清门周围千千万万个山谷没有任何不同。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不能御剑飞行,无法与外界沟通,完全与世隔绝。 即使没有尝试过,林宁也知道那闪耀着符文光辉的天空并不是真正的天空。她永远也无法用爬山等方式离开这个地方。 山谷中,唯一有可能通往外界的地方就是这个山洞了。 何况林宁知道,玄月玦和红莲君的身外化身都应该在这个山洞之内,它也真的是出秘境唯一的道路。 “进来容易出去难啊。”看着山洞,林宁脸上划过一丝叹息。 就像她说的,玄月秘境是一个进来容易出去难的地方。作为玄月玦真正的主人,原著中凌霄出这个秘境,用了十年。 林宁没信心超过原著女主,毕竟玄月玦的使用限定就是为凌霄量身打造的。自己虽然是作者……呵呵,玄月玦才不认识谁是作者。 林宁在原地站了一会,慢慢坚定了目光,抬步向山洞内走去。 山洞有一个成人高,两个成人宽,林宁走起来丝毫不费力,洞壁十分平整,但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似乎是天然形成的。 用神识探路,在洞内走了几百米。林宁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洞府。 走了几节向下的石阶,林宁来到了洞府的中部。往上看,洞顶隐没在黑暗中,从不知何处传来水滴的声音,所有的声音在这里都被放大了。 而所有的人在这里只能感到自己越发渺小。 洞中唯一的光源,靠近洞府最东面的山壁。那里有一座莲池,莲池中央长着一朵千瓣红莲,晶莹剔透的花瓣无风自动,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而莲心中央,本应该是莲蓬的地方,却漂浮着一个墨色玉玦。 “玄月玦!” 林宁快步走近,心脏怦怦跳动了起来。 那枚玉玦通体墨色,毫无反光,仿佛把所有靠近它的光线都吸了进去。与普通玦有区别的是,它肚腹宽而开口细,如同月形。 林宁在识海中翻开了设定书,书页翻飞定在了玄月玦的设定页。页面上线条勾勒的图像,与面前的实物一模一样。 林宁定了定自己的心跳,深深吐出一口气。而后双手交叠,摆出一个繁复的手印,缓缓向玄月玦推去。 如同呼应林宁的手印一般,莲心中的玄月玦缓缓向上升起。 林宁的手与玄月玦慢慢靠近,终于在她指尖点上玦身的那一刹那,两两相触,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强光。 “轰!” 从玄月玦上爆发出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林宁觉得自己的识海被狂风席卷而过,就在一瞬间,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仿佛置身一片空茫。 不知天,不知地,不知岁月,不知自我。只有一片茫茫的白,没有上下左右,分不清南北东西。 这片虚空混沌而空茫,没有任何事物存在。就如同昆仑境还未形成之时,这片空间原始的样子。 直到天地化生阴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第一缕阳光照耀土地,第一株植物从泥土中探出头来,海洋孕育生命,大地灵物生长。 从鸿蒙初始到天地始分,从天地初成到万物萌生。林宁经历着这一切,仿佛她是一个过客,又仿佛她便是天地本身。 直到混沌之中出现了第一个字。 字? 或许。 可是它的线条太过繁复,笔触变化太过精妙,没有一种文化能创造出这种文字。 这个字林宁没见过,但在看到它的那一刹那,林宁便觉得,那仿佛是“水”。就如同它本身就能代表水一样,让人一望即知。 “水”在空中不断地变化着自己的形态。随着“水”字字形的变化,天地间或绵绵细雨,或巨浪滔天,或沸腾如浆,或冰封万里。所有关于水的形态被这个字演化的尽致淋漓。 直到它深深的刻印在了林宁的脑海中,天地间才出现了第二个字。 这次是“火”…… 大到阴阳五行,小到草木泥灰,万物演化尽在其中……字有层级,力量由毁天灭地到细微末节。唯一不变的是,这些字全部都直指本源。 直到这些字全都涌入了林宁的识海,她的意识才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又在下一秒跌落在地晕了过去。 林宁只觉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这其实是由于她的识海受到了大刺激,身体采取了自我保护机制。 虽然她自己觉得,仿佛在那个空茫的空间中过去了数百万年。但在外界看来却只是一瞬。 在她的指尖与玄月玦接触的那一刹那,所有识海中的东西都跌落了出来。 与红莲君联系的那块魂石,在挽彤那里买的空间法器,蕴养在识海中的秋水剑和凤钗法器,零零碎碎的散了一地,落在她的身边。 而玄月玦早在林宁指尖与它相触的时候,便化作一道玄光闪入林宁的识海。 如今识海之中,金色的设定书仍端据识海正中,而玄月玦却停在摊开的书页正上方。 从书中飞出丝丝缕缕的金色丝线,将玄月玦层层缠绕,缠的密不透风。而玄月玦上的玄色幽光透过金色丝线一点点的涌入书页内。 ———————————— 林宁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梦到了很多东西。有现代时在设定书上涂涂画画的情景,也有接触玄月玦之后看到的空茫空间演化的情景。 那些字杂乱无章的在她的梦里飞来飞去,将梦境搅得一团乱麻。 而梦中的林宁却越来越平静。渐渐地,她终于知道这些字是什么了…… “咒。” 睡梦中的林宁眉头微皱,似乎挣扎着呢喃出这个字。 “咒……乃神之言。” 仿佛是从泥淖中艰难的跋涉而出,在这句话被林宁说出的时候,她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咳咳咳呼……呼……” 林宁仿佛溺水之人大口的喘着气,浑身上下被汗湿透,汗珠随着鬓角滴落在地,砸成几瓣。 “好险。” 她扶住额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看着零落满地的物件,林宁更加觉得有些后怕。这不是其他什么无关痛痒的东西,而是她的识海。 58、林宁之死 如果识海出问题,最好的结果是变成一个白痴,倒霉一点的话直接魂飞魄散不入轮回都有可能。 如果让她再选一次,林宁也说不准自己还会不会如此坚定的想要得到玄月玦上的传承。 好在过程是可怖的,但结果却是可喜的。 感受着识海中漂浮着的咒文,林宁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那些字,其实应该被称为“咒”。 就如同林宁梦醒时所说。 咒,乃神之言。 神之所言,直指万物本源。 这便是后土传承的全部。 林宁深知,这世上所有传承都只是前人的经验,前人的经验不一定适用于如今,也不一定适合所有人。 就连神灵的传承,也不过是较高等级的经验罢了。 可是后土传承不同,咒是昆仑境内最接近天地本源的力量,如果不能说它是天地本源本身的话。 咒的力量非常强大,将任何一种咒文掌握到极致,都足以证道成神。 但现在的林宁还差的远。 打个比方,后土传承是给了她一堆的钥匙,每把钥匙都能打开一扇成神的大门。 然而林宁相对于每一把钥匙来说,就像蚂蚁之于大象,她根本无法掌控这些钥匙。 想要掌控这些钥匙,林宁还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成长。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奋斗的道路还很长。 就像眼前,虽说得到了玄月玦上的传承,但这对于玄月秘境来说,才仅仅是个开始。 林宁站起身,将地面上散落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空间法器和魂石只能通过神识操纵,因此照旧放入识海。秋水剑和凤钗法器则被林宁都收到了丹田里。 法器入识海则能通灵,入丹田则能蕴灵,这两样法器在识海内养了一段时间了,现在放到丹田养着平衡一下也未尝不可。 收好了东西,林宁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向莲池后面的山洞走去。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山洞不长,走了不多时便又到了一个开阔洞府。这个洞府外布着禁制,林宁透过禁制,看到了洞府中央地面上刻画的法阵。 这法阵是由咒文刻画的,林宁看了一会就觉得眼晕,想来这还不是她能接触到的东西。这样想着,她的目光就又落在了洞门口的禁制上。 “玄月传承第一关,提高你的耐受力。有道是要学会斗法,先学会挨打……” 轻声诵读禁制上出现的文字,林宁沉默了。果然,跟她设定的一模一样啊。 她写的玄月传承难度非常高,毕竟不能让读者觉得凌霄轻易就得到了传承,反正女主在她的笔下肯定是能化险为夷的嘛。 轮到自己经历这么恐怖变态的关卡,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林宁嘴角抽了抽,接着向下看去。 “本关目标:穿过阵法,开启下一关的大门。本关中,试练者有九百九十九次重生机会,若重生机会用完还无法达成目标,则判定失败,剥夺传承继承资格。” 被剥夺传承继承资格的话,她与之相关的记忆也会被同时剥夺。且不说林宁在见过玄月传承的玄妙之后,已经不可能放弃它。 单说对自己的记忆动手脚,林宁绝对忍不了,这是踩她底线的事情。 所以唯一的选择就是冲过去! “开!” 林宁断喝一声,身体窜进了洞府内。 冰原。 风像刀子一样的割在人的脸上。 林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可能到来的攻击。她的灵力遍布体表,秋水剑环绕身侧。 举目一望,对面不远处的冰山上有个山洞,离她不过500米的样子。 这么点距离,快速冲过去不就好了?林宁想。这个关卡不应该这么简单才对。 古人说心思电转,人的意识速度是非常快的,可在林宁刚转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突然感到大脑一阵麻木。 “噗”的一声,她又出现在了禁制之外。 “???” 林宁一脸懵。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她抬头看面前的禁制,见上面用金色大字书写的数字,已经从九百九十九,变成了九百九十八! 她刚才,竟然已经死了一次? 林宁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后知后觉的恐惧弥漫心头。 什么东西杀死了自己?她竟然连什么东西杀死了自己都不知道。 深吸一口气,林宁狠狠闭上了眼睛,沉静了下来。 “眼睛看不到。那就用神识。”她启唇轻道。“灵力防不住……那就用咒。” 她霎时睁开了眼睛,早该想到的,传承不光是为了考验她的继承资格,还能帮她快速掌握咒的使用。 那么,用哪一种咒? “御”? 林宁尝试用灵力在空中刻画这个咒文,她的指尖在空中,输出一缕灵力,刻画下这个咒文的第一笔。 随着第一笔的形成,林宁丹田中的灵力突然不受控制的向指尖涌入,疯狂的灵力抽取让林宁的丹田瞬间就见了底,基台在干涸的丹田中摇摇欲坠。 “破!” 林宁咬破舌尖,用尽全身力气才将手从咒文上抽了回来。失去灵力支持的咒文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而此刻林宁痛苦的的蜷缩在地,生理性的泪水和汗水一起涌出。 “不行……”剧痛让她的意识都模糊了起来,仿佛隔着一层大雾般想着刚才刻画的那个咒文。“太……太高级了。” “御”太高级了。她没有办法驾驭。它需要那样磅礴汹涌的灵力,林宁甚至怀疑这世间没有人能将它成功刻画。 就算是她刻意减少起笔的灵力输出也不行,只要目的是为了刻画这个咒,那么它就会吸取它所需要的灵力。 不存在削弱,不存在简化。 半晌,林宁才聚起一缕神识,打开储物袋取出了一瓶回春丹,几乎是用吃糖豆的方法,将整整一瓶都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回春丹温和的灵力涌入丹田,让干涸到近乎龟裂的丹田重新愈合,又被灵气充满。 “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再这样做,恐怕用不着那九百九十八次重生,我自己先死外边了……” 林宁死死的咬住下唇,责备自己的鲁莽。 “得从最基础的开始试。” 林宁这才体会到,那九百九十九次重生机会的用心良苦。这简直是给自己练习刻画咒文开了外挂! 59、凶残的雪花 刚才那次重生她便些微的感觉到了,重生之后所有的灵力都会恢复,受到的创伤也会全部消失。 这样一来,就算做最坏的打算,她也有九百九十七次机会来实验真正有用的咒文。 “原著中,凌霄就是用了‘御’咒闯过去的。”林宁苦笑一声。 可是原著凌霄可以用玄月玦中源源不断的元生灵力,而她林宁不可以。 “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说的就是我了。”林宁认命的从地上弹起来。 既然“御”不行,那么就要想别的咒。现阶段她能施展的恐怕只有最底层的咒文。 “化生类咒文……”林宁捏着下巴想道。化生类咒文可以演化林宁见过的东西,一般来说只要林宁见过的,刻画咒文难度都差不多。 刻画咒文化生泥土,并不会比刻画咒文化生黄金更加容易。 这单指刻画无生命的物体,有生命物体的咒文还不是林宁现在能掌握的。 “钢铁?用钢铁给自己做一副盔甲行不行?”林宁想道。“试试吧。” 实践总比空想有用。 这一次,林宁跨进禁制的同时便指尖灵力一吐,一个咒文在指尖瞬息刻画而成,带走了她大半灵力。 在同一时间,一个钢铁制成的罩子将林宁从头到脚罩了起来。 “刺啦!” 在钢铁罩出现的一刻,刺耳的刮擦声传来,如同指甲挠过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林宁外放的神识也终于捕捉到了令她第一次死亡的元凶—— 雪花。 一片柔弱的,轻飘飘的,毫无威胁感的雪花。 然而正是这样一片雪花,却将林宁的钢铁罩划了深深的一道印记,只差一点就划穿了。 林宁不敢耽搁,一边维持着指尖的咒文,一边操纵钢铁罩迅速向前飞去。 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就算她再一次用尽全身力气去维持咒文,也只不过飞出了两步远的地方,钢铁罩就在雪花飞扬中散了架。 而她又体验了一次万箭穿心的死法。 死亡太难受了。 林宁捂着胸口,又用了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真的已经死了,又仿佛被一种不可抗力拉了回来。 “看来钢铁差的太远了。”林宁喃喃道。“坚硬……最坚硬的物体。钻石?” 虽然前世听过一耳朵,钻石并不是最坚硬的物质,还有比钻石更加坚硬的物质,仿佛跟碳元素排布有关什么的。 林宁的化学早就还给了老师,就算真的有这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她也不知道。于是就只能化生钻石再试试。 十秒钟之后她又被抛了出来。附送死法五马分尸。 这次虽然走了更远,但更远的地方雪花也更加密集,更加凌厉。就算是钻石的罩子也挡不住。 “不行!修炼!” 林宁发了狠,一双眼睛都红彤彤的。化生类的她能想到钻石就到头了。可钻石都挡不住那些可怕的雪花。 修为限制了她的咒文使用范围,那她就先修炼,磨刀不误砍柴工。 林宁回到了莲池旁边,进入空间法器,直上最高层的云床。 在漫天繁星之下,她于洁白的云朵上盘膝而坐,五心向天。 修炼的话,需要一个聚灵阵。 林宁将她在太白城买的一本《简易阵图详解》翻了出来,又在设定书中翻找一下,想在漓渝的藏书中翻到比书上的简易聚灵阵效果更好的阵图。 可设定书里的内容太乱了,漓渝作为昆仑境的活化石,一声的收藏都在其中,可谓浩如烟海。 想在这么多藏书中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简直是大海捞针。 设定书太不完善了,需要【阅知木】和【白泽魂】它才能具备搜索的功能,成为林宁的随身度娘。 如今一时半会儿的也急不来,林宁只好先凑合着用灵石摆了个简易的聚灵阵。 她进玄月秘境之前从自家搜刮了好多好多灵石,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全都在手镯里堆着,形成了一座大山。 还有丹药,各类丹药组成了另一座大山。 灵石虽多,还是要省着用。她还不知道要在这待多长时间呢。 时间就在修炼中飞快的度过,很快林宁就不再看皇室令牌上的时间。知道时间的流逝对于她来说,除了让她更加焦躁之外毫无用处。 这是一场漫长的修行,最要不得的便是急躁。 林宁这一次闭关修炼,突破了筑基中期。之前的秘境历练,再加上玄月秘境的重重考验,让她的修为进境飞快。 丹田之中,第一层玉色基台之上,生成了第二个墨色基台。这是归真炼神诀功法所致。 两个基台相对逆向旋转,灵力在丹田之内被旋转的基台带动,形成了一个沙漏状的气旋,运转如意。 两层基台都外表圆润,闪烁着隐隐的辉光。 感受着体内充沛的力量,林宁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又来到了第一关的禁制前。 化生类的防御办法既然不管用,林宁想试试以攻为守。 不是说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嘛。 这回她想依仗的是凤钗法器。 原理是用凤钗法器的灵气与化生咒文相结合,每个钻石上附着灵力,攻击化解一枚雪花。 林宁将凤钗法器祭出,用指尖在空中刻画化生咒文,在咒文稳定形成之后,便将它脱离指尖,附着在凤钗法器上。 咒文与法器相融的一刹那,林宁产生了一丝明悟,化生咒文与凤钗法器的结合被证明是完全可行的。 如此说来,她可以从这个方面研究出很多对敌方法。嗯,这些还是留待以后研究吧。 林宁踏入了禁制,在同一时间用神识催动了凤钗法器。 她心念一动,周身便飘满了悬浮的钻石颗粒。 雪花轻柔的飘来,一粒饱含灵气的钻石迎了上去。 “叮!” 一声清亮如金属交击的脆响过后,雪花消失不见。 “有门!” 林宁瞬间有些振奋,慢慢抬起了脚步,向前走去。 每一步,雪花都会增多,而且是滚雪球式的增多。 第一步的时候,林宁截击下了所有的雪花。 第二步,林宁的神识无法在一瞬间捕捉到所有雪花,两片雪花冲破了钻石的阻截。 一片穿透了林宁的手臂,她的整条手臂冻成了冰柱。 另一片擦过了脚掌,一只脚也瞬间变得麻木不听使唤。 第三步,林宁用尽全力驭使凤钗法器,可神识已经无法捕捉被狂风席卷的雪花轨迹。 60、舍弃 密密麻麻的雪花穿透了林宁的防御,将她冻成了一座冰雕。 再次出来之后,林宁倒是挺淡定的。 “或许我以后可以写一本书,就叫做《论不同死法对修士神魂的影响》。” 林宁无所谓的偏了偏头。 以攻为守,此路不通。 她的神识虽然异于常人——特别是在精细操控和观察力方面。但毕竟还是受到境界的制约,并不是没有上限的。 拦截雪花这项工作就明显超出了自己神识的能力范围。 林宁又休息了一会才站起身,这一次用了太多神识还是有些脱力。 起身后她习惯性的拍了拍衣襟上的土,又停下了这个动作。 明明已经修仙了,身上的衣服都是防尘的,林宁却还是忍不住自己习惯性的去拍衣襟,这是典型的惯性思维。 “惯性思维……” 她目前想的这些办法中,存在不存在惯性思维? 仿佛一道光穿破了黑暗,将混沌的思维照亮,林宁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在。 “其实一开始就做出提示了不是么。” 林宁似笑非笑的看着禁制上闪着金光的那行字—— “玄月传承第一关,提高你的耐受力。有道是要学会斗法,先学会挨打……” 她一字一句的读了出来。“耐受力。学会挨打。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人类的身体非常脆弱,而且身体损伤代表的就是死亡。所以当了二十多年凡人的林宁存在的惯性思维,便是习惯性的保护自己的身体不受到伤害。 而这个关卡,要提升的是她的耐受力啊!不受伤又如何提升耐受力! “正确的答案,应该是强化类咒文。”林宁轻叹一声。 这些咒文分类都是她自己根据咒文难易程度和原理乱分的,有可能并不准确,却能帮助她在想要使用的时候快速的找到自己合用的咒文。 她如今想到的,就是强化类咒文中的“韧”。 韧,柔而固也。 被林宁用作命名与之相近意义的咒文。 咒跟咒之间是有很大区别的。有如同化生类咒文,消耗灵力少。使用灵力多少决定着化生物质多少的。 也有“御”那样,需要海量灵力,但一经成文力量就超乎想象的。 还有“韧”这种,根据赋予咒文的物体不同,消耗灵力和产生效果会发生很大差别的。 林宁想用“韧”来强化自己的肌肉筋骨,让它们能够卸力,能够支撑到自己穿过阵法。 对自身使用,“韧”对灵力的消耗是最小的。 所以说,其实这个关卡并没有超出自己的筑基初期时候的能力范围。 只是她身为作者,被自己的“经验”骗了,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偏执。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我早就知道了不是么。所以那点自以为是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为什么还是时不时的冒出来呢?” 林宁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前路漫漫,需时时警醒才能走的长久。 再次踏入禁制,林宁将“韧”字咒文的力量散入全身。内视之下,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中都散布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这些光亮追根溯源,都来自于丹田内的流转不休的“韧”字咒文本源。 雪花轻飘着划过林宁的身侧,手臂的衣物无声的裂开了一个大口,露出了白皙的肌肤。 那雪花在皮肤上滚了一圈,又被轻轻的弹了出去。 林宁闷哼一声,这一下看似轻巧,实际却像是一记重锤砸上了她的手臂。 不过还好,很疼,外加些微麻木,却并不影响她的行动。 林宁闭上眼睛,神识笼罩周身三尺,缓缓迈步向前走去。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她走的不快也不慢,匀速的向前行进着。雪花随着她的步伐从天上地上席卷而来,最终在她周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风暴。 林宁感到自己全身上下无时无刻都在被大铁锤抡击,没有一处皮肉不痛,连眼皮也被无数雪花轰击而过。 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除了疼痛的感觉再也腾不出念头来想别的。而身体却如同被潜意识接管,只是坚定的匀速向前走着。 疼痛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仿佛冲破了一个临界点,林宁此时骤然觉得自己仿佛脱离了这个躯体。 或者说,像是寄居在这具躯体之中,纯粹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一切。 身躯的疼痛还是一如往常,但她竟能无比冷静的做出判断了。 在接连不断的轰击之中,林宁感到自己的灵力在飞速消耗。 她还是小看了这一关。 如此程度的灵力消耗,就算她已是筑基中期也无比吃力。 林宁的躯体虽然正在遭受折磨,但意识却无比清醒。 她飞快的计算了一下灵力消耗速度与她现在距大门的距离,迅速判断出,继续这样下去她无法在灵力消耗完毕之前到达出口。 “舍弃吧,有舍才有得。” 林宁心中一动,果断的撤除了一双手臂上的防护。 雪花瞬间将毫无防护的一双手臂撕扯干净,骨头都被搅成粉末,连血都没来得及落在地上…… 失去了一双手臂,林宁需要防护的躯体少了一部分。可她的压力却只松了片刻。 到了后半程,难度骤然又增加不少,每一步都比之前一步艰难数倍,她甚至需要动用灵力推动自己向前走。 在这种情况下,林宁只好逐步舍弃她的躯体。 只有识海、丹田、双腿的骨骼不可舍弃……摸到大门边的时候,林宁已经成为了一个残缺不全的骨头架子。 但她的意识仍旧清醒,奇迹般的坚持了过来。 “嘭!” 林宁运用起全身的灵力,将她身上残余的部分尽数向那个上的大铁门撞去—— “竟然不开?” “哈哈哈,竟然不开!” 历尽千般磨难困苦,在到达这个门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打不开这座大门! 林宁几乎气的笑了起来,然而她失去了声带和唇舌,此时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疯狂与绝望不过一瞬,这绝境终是彻底的激发出林宁心中的狠绝凶性。 想也不想,林宁将丹田中残余的灵力尽数引出,在空中迅速勾勒出一个凶厉非常的咒文。 “给我破!” 林宁的神识无声嘶吼,将刚刚生成的咒文狠狠的拍向了黑铁大门。 61、幻空珠 整个法阵的冰雪仿佛都为这个咒文的威力暂停了一瞬。 然而咒文无声的没入大铁门,想象之中的强烈爆炸并没有来。 眼前一黑,林宁被抛出了禁制之外。 感受自己跌落地面的身体又重新完整,林宁的心却跌落到了谷底。 如此熟悉的重生感,难道是,失败了?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不敢去看周围的环境,但最终还是重重吐出一口气,睁眼起身。 眼前是通道,背后是洞府,洞府中的阵法已熄灭了辉光,只留深深刻印在地面之上的阵法印记。 禁制也已经消失了。 “出来了!” 林宁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丝笑意越来越大,终于笑出了声来。 笑着笑着,林宁却突然感到水滴滴在了自己的手上。她迷惑的抬手摸摸脸,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谁穿越之前不是自己家的娇女,手上破个口子都要难受半天,今天却硬生生被人逼成一副残躯。 就算是成功恢复,但心理创伤却不容易这么快消除。 别人穿书还能骂作者骂老天,她骂谁去? 心里,还是会有一丝丝无处诉说的委屈。 林宁胡乱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好在这玄月秘境只有自己一人,这种窘况没人看到。 说起来,她现在身上貌似什么都没穿!林宁意识到,除了烟云法衣之外,自己的法衣基本上全都损毁了。 自己可以重生,但衣物却不能,被雪花搅碎了就是搅碎了,再也回不来。 好在林宁早知道烟云法衣挡不住这些雪花,因此在第一次进入关卡的时候就早早的把它收了起来。如今从储物空间中拿出穿上身的也不过是凡衣。 她算是看明白了,任何法衣在这个秘境中都保不住,就不用以卵击石了……下一关,要不考虑一下裸奔? 林宁抖了一下,被自己脑海中的画面雷到了。 “算了算了,大不了一次毁一件凡衣。反正我衣服多。” 禁制已熄,第一关算是通了。林宁现在可以自由的穿过洞府回莲池那边,也可以顺着通道继续向前走。 她却选择了进洞府一观。 千辛万苦过了关,不会什么掉落都没有吧,红莲君不会这么抠门吧,后土一脉不会这么抠门吧。 最关键的是—— 林宁记得她的确是写过凌霄在过了第一关之后得到了什么东西作为奖励,但凌霄看不太上,她也随笔一写,自然记不清了。 这种些许小事,设定书里面自然不会写。于是林宁现在走进洞府四处打量的时候,竟然觉得有一分期待和忐忑。 凌霄看不上的东西,她不一定看不上啊!她林宁跟原著凌霄的底蕴差距不是一点两点好吗! 失去了阵法的光辉,洞府显得有些平平无奇,朴素的过分。 四周的洞壁都是泥土和石块,也像最开始进这座山洞的时候一样,感觉是天然形成的,不是人工开凿的。 洞府中除了阵法之外空空如也,只有角落放着一个小小的箱子,看做工还颇为精致。 林宁走上前去蹲在小箱子旁边,瞪大了眼睛看着它。 “这怎么还要开箱子呢,就不能直接掉落吗……” 林宁苦着脸,挠了挠头。 除了起名废之外,她的属性之中,还自带非酋体质啊。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连再来一瓶都没中过几次,围脖抽奖从来没抽到过,网游开箱子长年被亲友嫌弃的姑娘。 林宁对自己的运气是很没有信心的。 “啧,手黑就手黑吧,反正这儿也没有第二个人来帮我开箱子。” 林宁眼一闭,心一横,就将箱子盖掀开了。 箱中只有一枚流光溢彩的宝珠,有林宁拳头大小,整体剔透,内里如流光旋转,美丽非常。 “这是……”林宁双手捧起宝珠,对着从洞府顶部投射进来的天光仔细看着。 “这不是幻空珠吗!” 林宁一阵欣喜。她运气怎么这么好,难道是脱非入欧了? 这幻空珠正是她所需要的,制作本命法宝的材料之一。 每一颗幻空珠的内部,都有一个幻境空间。这个幻境空间可以模拟出与现实相同的环境。 打个比方,林宁以现在筑基中期的修为使用幻空珠,幻空珠中的空间里就会映射出一个与林宁一模一样修为的自己。 在幻空珠中,使用任何术法所造成的效果都与现实之中相同。 但幻空珠中的幻影是可以无限重生的,这样就避免了在现实之中因为实验咒文效果,对自己产生不可逆转的创伤。 原本林宁将幻空珠放入本命法器材料名单之中,就是为后土传承做准备。 有了这颗幻空珠,她便可以无后顾之忧的练习了。 幻空珠还有一个最为逆天的效果——在幻空珠之中,时间是停止的。也就是说林宁不论练习了多久,外界的时间都不会流逝。 “唔……虽然当时就是随笔那么一写。但也许是因为蝴蝶效应,这个掉落才会变成幻空珠吧。如果凌霄原本得到的就是它,那她怎么可能看不上。” 就算凌霄底蕴逆天,幻空珠也同样是神器啊! 林宁笑意满满,立即就开始炼化了起来。 她将幻空珠放在手心,盘膝而坐五心向天,用一丝神识连接了金光设定书与幻空珠。 一缕金色的气息沿着神识扩散到幻空珠上,将幻空珠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进去。 下一秒,幻空珠“嗖”的一下被设定书吸了进去。林宁掌心空空,识海中也没有幻空珠的踪迹。 林宁用神识触到设定书,却明显的感觉到书中多了一个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空间。 这个空间中,杂乱无章的堆着如山的书籍玉简,地面纯黑,四面,天花板飘着洁白的云絮。 在这个空间之中,还有无数咒文沿着一定的轨迹和韵律,缓缓的漂浮旋转。 如同置身宇宙星河之中。 林宁一阵惊喜,她想象过幻空珠与设定书相结合的效果,但她没想到实际的效果这么好。 “幻空珠这么逆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林宁疑惑道。 她是从一本古籍中看到这种神物的,上面只是简单的列举了它的用途,林宁还以为那些形容是夸大其词,没想到说的却是真实的效果。 直到现在她还觉得,这么轻易得到了一颗幻空珠就像做梦一样。她要收回刚才的话了。红莲君真大方! 62、邀请 将幻空珠与设定书合二为一,林宁就将神识从本命法器中退了出来。 是时候去看看第二关了。 ————————————— 林宁在玄月秘境奋斗的同时,万里之外的红莲君那里却产生了新的变故。 透过凌霄的随身空间看向外界的红莲君,表示现在这个场景很诡异。 他女儿。和他女儿的妈。 正在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事情还要从凌霄的近况说起。 凌霄现在依旧住在雪域圣殿中。但她对各种宴会慢慢不再热衷了。 她不傻,那些人对自己与日俱增的敷衍让她意识到,仅仅靠着一个红莲君之女的虚名,在北域什么事也做不了。 她本来是想利用这层身份在北域站稳脚跟,到时候利用在北域的人脉,偷渡回东域去夺取玄月玦和后土传承。 ——凌霄并不知道林宁的身份,在她看来玄月玦会乖乖在那里等自己,早点晚点没关系,反正迟早是她的。 比玄月玦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派人盯着西域,打探十世镜的动向。 师父的十世镜之劫,她必须去解救。 然而没有自己的势力,这两件事她一件都办不成。 若说之前在上清门的时候,凌霄还幻想着混吃等死泡男神,不管外界山崩地裂,只专注于自己小日子的美梦。 但在经历了人生变故的现在,她已经深深的觉悟到了。在这个世界,没有实力的人无法生存。 凌霄的天赋是很好的,跟林宁一样好。只是她之前的修炼怕苦怕累,打坐嫌腿酸,研究功法嫌浪费时间。 就连太昊仙君让她自创功法,她都是用随身空间中几本功法七拼八凑凑出来交上去的。 修炼全靠吃丹药,反正太昊仙君在丹药方面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如此偷奸耍滑的修仙,还能在十五岁就修到了筑基后期,足以见得凌霄的天赋有多么逆天。 现在在北域,虽说待遇不差,但跟上清门的时候比起来肯定是天上地下。起码因为北域根本不擅长丹道,提供给她的丹药那叫一个杯水车薪。 她这才意识到太昊仙君到底对自己有多好,也越发念着师父的好,恨不得即刻回到他身边去。 可她也只能认清现实,如今的她再也没有大量的丹药来走捷径,只好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的修炼。 在凌霄不再上赶着参加各种宴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修炼了一个星期之后。 六圣之一的瑶前来拜访。 红莲君猜测,风瑶是看凌霄这段时日沉稳了不少,便放下心,觉得她还是能担起重任的。这才前来接触。 他的神识绕着风瑶和凌霄来回盘旋,一点也不担心被发现。除了栽在林宁那特殊的神识上之外,他的神识也确实从来没被任何人发现过。 “你……过的可好?”风瑶的容颜覆没在黑纱之下,一双美目定定的看着凌霄。含着一丝打量,和隐隐的关切。 对于这个女儿,风瑶其实不太知道该如何面对。毕竟她的到来对自己太过突然。 风瑶完全没有作为一个母亲的准备,也没来得及建立作为一个母亲的自觉。就又失去了这个女儿。 凌霄心中也很疑惑。她与瑶素无交集,瑶来找她作什么? “……还好。”凌霄斟酌着回答。“不知,圣者前来造访,所为何事?” 风瑶眉眼略微弯了弯,道:“我素来仰慕红莲君,也一直想见见你。见到你之后就不知为什么,总想跟你多亲近亲近。” 红莲君心下嗤笑一声。她?仰慕自己?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风瑶为接近凌霄,真是什么谎都编的出来。 风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凌霄的手。 凌霄蓦然一愣,她原本以为风瑶是重锋那一派派来拉拢自己,或者算计自己的。 没想到这圣者居然是这样的说辞,倒教她措手不及。 刚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却感觉手心里被塞进一个小纸团,风瑶接着也马上松了手。 两人又各怀心事的交谈了几句,风瑶就告辞了。 凌霄待她走后,展开了小纸条飞快的看了一眼。 纸条上书: “隔墙有耳。三日后邀你去瑶池,务必答应。” 字迹悠然飘逸,带一丝空灵风骨,很符合瑶的形象。 “这圣者,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凌霄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总觉得这圣者好像不会害自己,两人之间还有一种若有若无说不清楚的连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既然要邀自己去那什么瑶池,自己就去一下又有何妨。反正她在北域待的这么没意思,早就想找点事情做了。 红莲君见风瑶走了,思绪不由又飞到了林宁那里。前段时间他就感觉到,那个留在玄月秘境里的身外化身被触动了。 想来林宁已经拿到了玄月玦。 玄月秘境的困难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这困难不在于修为,也不在于身家外物。 仅仅考验人的本质。非大智慧,大毅力者,不可出。 若他知道林宁为度过第一关专门进阶了筑基中期,他恐怕要笑话林宁了。 因为无论是什么修为,关卡的难度都会刚好维持在在让人将死未死的程度。 实际上,就连林宁这个原著作者都认为玄月秘境是红莲君布置的。 但其实这个世界的逻辑自洽之下,整个玄月秘境都是后土亲自留下的考验。 因为红莲君根本就不会咒文。 咒乃神之言。不是随便说说。 这个世上,红莲君原本以为只有原来的凌霄一人可以运用咒文。 如果这次林宁这次能学到一星半点的咒,他都要对她刮目相看,真心诚意拜服这个少主。 因为能使用咒本身,就是一种绝强层次的象征。 三日之后,风瑶果然邀请凌霄前去自己的领地瑶池做客。 齐风也没有反对,很痛快的就放行了。他只是将凌霄接回来照顾,又不是软禁,自然没有限制行动自由的必要。 瑶池与雪域圣殿同处一条山脉。海拔却更加高,更加寒冷。 凌霄坐着四头雪狮子拉的兽车缓缓的行在山道上。车壁是由特殊的的保暖材料制成,车里还有火系异能者制造的暖炉烈焰熊熊。 凌霄掀开一点车帘,外面仍是连绵的雪山,与几天前没有一点不同。 63、母亲 瑶池离雪域圣殿其实不远,御剑飞行的话一天就能到。 然而拜这北域的鬼天气所赐,在冰封雪飘的地界内,没有任何人可以在高空飞行。 不过境界高到六圣那样的,或许可以想飞就飞吧。 风瑶在瑶池等凌霄,因此凌霄现在身边只有一队护卫。 看着护卫们都穿着厚厚的野兽皮毛制成的皮甲,全身上下裹得只留一双眼睛。还要时不时的擦掉眼睛上结的冰霜。 凌霄瞬间觉得自己这一路的无聊其实也没有这么不堪忍受。 长途跋涉,凌霄终于到达了瑶池。 这是一处雪山上的绿洲,围绕着如最美丽的蓝宝石一般澄澈湛蓝的瑶池而生。 风瑶的宫殿坐落在瑶池边上,宫殿后方还有一个非常大的花园。整个绿洲蜂蝶飞舞,如春日一般的景致,映照着碧空如洗,周遭雪山积雪压顶,圣洁非常。 见到风瑶之后,两人倒是没怎么客套。 风瑶直接将凌霄带进了她为凌霄安排的居处。 在白色大理石桌旁的高背椅上坐定,风瑶挥手,桌上便出现了点心和茶具。 隔着清茶袅袅的烟气,风瑶先开了口。 “我是你的母亲。” 开门见山,石破天惊。凌霄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露出震惊表情,将风瑶上下打量。 风瑶缓缓抬手,摘下了面上的黑纱。 美! 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若说遮掩面容时那丝空灵的气质,与那婀娜的身姿就已足够跻身佳人之列。 那么摘掉面纱之后的容颜,则足以叫芙蓉泣露,昆山玉碎,她站在何处,何处便是诗行,便是风景。 第一眼的惊艳过后,凌霄突然明白了风瑶摘掉面纱的原因。她并不是要用美丽震慑自己,而是风瑶的容颜,与自己太像了。 看着面前与自己八分相似的风瑶,凌霄怔然之下,却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若说原著的凌霄,那也是如烈火,如凤凰一般的美人。与风瑶类型不同,但各执胜场,不分伯仲。 可是现在的她……她自己心里有数,空有凌霄的皮囊,却无她的神韵。便如明珠蒙尘,乌云闭月,纵有十分颜色也只剩下三分。 压下心中的那丝不快,凌霄意识到这是她的一个机会。风瑶是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那么说她就是南域之主,娲皇神殿的神女! 这真是北边不亮南边亮。 她还记得原著之中,凌霄正是在自己母亲的暗中帮助之下,将娲皇神殿和整个南域收入掌中。 “您……是我的母亲?”凌霄道,声音有些颤抖。倒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惊诧。 风瑶也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点点头,便又道:“你肯定很疑惑,为何从小就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为何这么多年父母都从来没有出现在你的面前吧?” 风瑶看着凌霄,眼神中透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愧疚。 凌霄其实对这些没有太大所谓,她上一世父母离异,又各自组建家庭,对于两家来说她都是外人,久而久之对亲情也就不再期盼。 这一世,她读过《凌霄寻仙录》,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是一个已经定了性子的成年人,又加上从来都没有见过红莲君和风瑶,对他们也很难说有什么感情。 让她像原著中的凌霄那样,对父母有着强烈的孺慕之情和责任感,她是做不出来的。 只是如今她必须要利用这层关系才能获得力量,那凌霄便不会让这么好的机会从自己手中溜走。 “我……我从小就一直在想,为何上清门别的弟子都有父母亲人,而我却没有……” 凌霄垂下眼帘,看似是为了掩去悲伤,但实际上是为了遮掩她那平静无波的一双眼。 “我问师父,师父也不告诉我,只说时机一到我便会知道。我……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 她抬起眼,双目中恰到好处的带了一丝水光。 这些话都是原著中凌霄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说的,被她删删减减的说了出来,足以卸下风瑶的心防。 风瑶闻言轻轻一声叹息,道:“这事情还得从十五年前说起。” 十五年前,风瑶还是娲皇神殿的神女,在那个位置上,她已经坐了一千年。 风瑶那时在南域的地位,相当于红莲君在北域的地位,是当之无愧的领袖与灵魂人物,并不是一个被十巫架空权势的傀儡。 那时,十万大山中妖兽动乱的频率在短期内突然频繁了起来,她将神殿内的事情安排给十巫,自己深入妖兽腹地打探动乱缘由。 “妖兽动乱有人为的痕迹,我顺着线索追查,最终来到了一处山涧。所有的线索都在那里齐齐断了,而在那里,我却意外的碰到了红莲君。” 凌霄聚精会神的听着,原著中对这些事并没有讲的那么详细,风瑶更多的是在为凌霄的将来谋划,对过去她仿佛不愿意多提。这些事凌霄都是第一次听到。 红莲君在凌霄的识海中也认真的听着,他也才知道当时风瑶为什么那么巧合的出现在那个山涧里。 “那座山涧中原本居住着很多我族山民,但我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全部被杀死了。我只看到红莲君站在血泊之中,浑身浴血,面上还在讽刺的笑……” 风瑶冷笑一声,纤长的十指倏然握拳。即使现在想起来那一幕还是会气的浑身发颤。 “我跟红莲君大战了一场,直到最后也未分胜负,原本还要继续打下去,但因为我们的力量太强横,导致整座山涧都崩塌了。” “山涧底下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这座溶洞能容得下整座娲皇神殿,更为可怖的是,溶洞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长着醉心花。” 风瑶打了个寒颤,那个溶洞,是她最不愿回想的黑暗记忆。 空间中的红莲君也沉默了,对那个溶洞,他同样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说来他也是冤枉。他那时到南域,也是为了追查一件事情。 那段时间北域中隔三岔五便有异能者发狂,发狂之后的人六亲不认,只知疯狂杀戮。 六圣都调查不出结果来,红莲君只好自己出马。 调查出的线索一步步将他引到南域,最终停在了那个山涧。 64、醉心花 红莲君到达的时候,山涧中正有狂化的妖兽疯狂的杀戮着那里的居民,他出手将妖兽都除去,却因来的太晚,一个人都未曾救下。 偏偏妖兽死后,身体都化为无形,消失的无隐无踪。他正在疑惑,却看到了刚刚到达山涧的风瑶。 风瑶的衣饰,明明白白的昭示了她是娲皇神殿的人,于是红莲君也在那一刻明白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嫁祸,不由讽刺一笑。 如果不是今天风瑶一番剖白,他至今还以为风瑶也是整个阴谋的一部分。 “你知道醉心花有什么功效吗?”风瑶双唇紧抿,看向凌霄。 “醉心花?” 凌霄有些出汗,她对这些花花草草一向了解不多。 风瑶也不等她回答,便兀自讲了下去—— “剧毒、致幻……成千上万的醉心花产生的香气,会有强烈的催。情效果……人神难当。”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简单了。 风瑶实力不俗,又是含恨出手。红莲君在与风瑶争斗时留了手,再加上他沉睡多年苏醒不久,实力还未完全恢复,两人受的伤几乎一样重。 重伤的两人碰到不知在封闭溶洞中长了多少年的醉心花海,那香气几乎瞬间就让两人失去了神智。 两人的身体都随本能行动,醉心花海药性太烈,等双双清醒时,已经过去了不知多长时日,该做的已经都做了。 趁着来之不易的清明,两人逃脱了这个可怕的溶洞,但大错已经筑成。 风瑶是娲皇神殿的神女,神女必须终生侍奉娲皇,她的大部分功法都必须依靠处子之身才能施展。 如今大半修为被毁,她不敢再回娲皇神殿,如此回去,必定会引发整个南域的动荡,权势倾轧,生灵涂炭。 而红莲君的存在一直就是为了守护凌霄真魂。在没有准备万全,又完全失去了神智的情况下,他守护的凌霄真魂已然进入风瑶体内,附身在了刚刚形成的胚胎之上。 “这……”凌霄被自己听到的一切惊呆了,红莲君和风瑶两个人,竟然根本就没有感情,甚至在这之前两人根本就是陌生人。 然而这对陌生人却成为了自己的父母,真是造化弄人。 “为何一切都如此巧合?”凌霄忍不住问道。这事情从头到尾透着一股诡异,巧合的就好像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陷阱似的。 她也有了一些猜测,这一切,不会都是西域的阴谋吧。妖兽动乱和异能者狂化,听起来都很像是煞气的作用呢。 “我也不知……南域自那时起至今,已经有十五年都没有神女坐镇了。虽然我的魂灯还没灭,但再不传消息回去必定会产生动乱。” 风瑶苦笑。 往事充满了巧合,又酷似阴谋,但她多年查探,都没有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 让南域失去领袖,是谁想看到的结果呢? 她本来怀疑这是红莲君的阴谋。在出了溶洞与红莲君分开后,她又悄悄潜入了北域。 可在那之后红莲君并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想要吞并南域的想法。反而他自己也并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 这个孩子对他的影响似乎比对自己还要大。 风瑶想起这茬,忍不住又咬牙切齿。怀孩子的时候是受了算计,生孩子的时候她又受了算计,这才会早产,差点连命都丢了。 又回到北域之后听说了那场大战和红莲君的结局,她就完全熄了怀疑红莲君是幕后主使的心。 没有哪个幕后主使,能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如今幕后黑手依然在暗,自己改头换面成了六圣之一,但还是不能确定他们的目光是否还盯着自己。 南域她没法回,只能让凌霄替她回去。过去的事已无法改变,那么就只能着眼将来,不要让事情变得更加无法收拾。 “你可否愿意代我回南域,执掌娲皇神殿?” 风瑶抛出了她最重的托付,期盼而又恳求的看向凌霄。 她不是没想过找别的女孩子,可这个世界上适合娲皇传承的女孩少之又少。 再说就算她真的找到了,又怎么保证那女孩的心性和担当能挑起南域的大梁?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凌霄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也几乎是唯一的人选。 就算凌霄不来北域,她也迟早会去东域找她。 凌霄闻言心下一喜,她等的就是这句话,但太过轻易的答应可能会引起风瑶的怀疑。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此重任……”凌霄面上显出犹豫之色。 风瑶断然道:“有我在幕后帮你,肯定没有问题,不用担心。” “那我便尽力一试。” 凌霄握拳咬牙,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 林宁才不知道凌霄与风瑶达成了什么协议,她已经快被玄月秘境的第二关折磨疯了。 “原本我以为,第一关已经是世间最变态最凶残的关卡了。但我万万没想到,第二关竟然更变态更凶残……” 林宁有气无力的躺在第二关禁制外的地板上。这已经是她第无数次扑街了。 与第一关相比,第二关的要求没有做出太大的改动,还是要通过阵法,到达对面的禁制。 规则上的变化是,重生再也不限次数。这也昭示着这一关,死九百九十九次根本不够啊! 还好林宁发现,这次的法阵不毁衣服了,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要不然她恐怕真的得裸奔了。 第二关的场景,是一片熔岩火海。 满目都是熔岩,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的味道,如果林宁不是修仙者,根本没法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 岩浆中漂浮着一个个小小的浮岛,但人只能在上面站三秒,超过三秒浮岛会沉下岩浆。而林宁跌落岩浆的效果就是,尸骨无存。 这种死法太可怕了,成功刷新了林宁对痛苦程度的认知。 而更加坑爹的是。这一关的出口,不像第一关,就那么明晃晃的放在那等着你接近。 这一关的出口是活动的,而且毫无规律。那片熔岩火海大的要死,不知道出口在哪想要瞎猫碰到死耗子的出去,对于林宁这种非酋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 于是这一关里,林宁就要对咒文综合应用了。 首先,得让身体在高温下不失去行动能力吧。 其次,还得把出口找到吧…… 65、咒文实验 再其次,幻境中不能御剑飞行,浮岛与浮岛之间的距离又不定,怎么能在三秒的时间里,确保自己能到达另一座浮岛? 其中有的浮岛还是会移动的!移动的!移动的! 这又要考验灵力的精准运用,和灵力的循环再生能力,还要考验反应速度,心志坚定程度…… 总之这一个小小的关卡中,挑战简直数不胜数,稍有不慎就是—— 看到这个林宁了吗?“滋啦”……没有了。 “防御方面,‘韧’肯定不行了,再韧也挡不住高温烧灼啊。降温?隔热?” 林宁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托腮冥思苦想,已经完全不在乎形象了。 她已经试过根据保温杯的原理,双层钢,中间用灵力抽至真空,内胆镀银,用化生咒文做成罩子笼罩周身。 这样真的可以隔热,但大大的影响到了她的机动性。无数次在岩浆中沉浮之后,她也无奈的放弃了这种乌龟壳的办法。 利用同样的原理造成钢铁侠一样的那种盔甲她也试了,根本来不及。构造越复杂化生咒文的读条时间就越长,超过三秒脚底下的浮岛就崩了。 以低温来抵御高温的话,她试过在丹田内用“寒”咒。但不管怎么控制都会处于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极度痛苦之中,实在是苦不堪言。 “体外隔热层物理方法不行,那就从术法下手吧。比如水盾术?” 林宁挠了挠头,决定试试“水”咒。 “水”是五行之一,这种咒文十分高级,但只用到它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变化,并不会消耗太多的灵力。 况熔岩灼热属火,水克火,以润泽对燥郁,应该能起到防护的效果。 林宁心念一动,翻开设定书,想在幻空珠的幻境下先熟悉一下“水”咒的变换,研究出一个既足够防御,又不会过多消耗灵力的办法。 被白雾笼罩的幻空珠空间里,林宁站在座座书山之中,伸手召来漂浮在天花板上的一枚咒文。 咒文随着她的神识发生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变化,她的脚下突然涌出滔天巨浪,淹没了整个空间。 然而那些书山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是巍然耸立,仿佛与洪水处于不同的维度当中。 而在洪水出现的同时,林宁的幻影也爆掉了。 同样的幻影片刻之后在相同的地方出现。 这次咒文产生了另外一种变化…… 林宁不断地实验着“水”字咒文的各种变化,不断试探着自己身体的极限。那些导致幻影爆掉的变化她弃之不用,重新实验新的变化。 这种过程枯燥而乏味,但林宁沉浸其中竟然觉得有一些沉迷上瘾。 每次发现她可以使用的变化,内心都会被成就感充满,切实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实力在一天天提升。 光“水”字咒文的防护变化,林宁就发掘了十几种。她将所有现阶段能使用的变化都放在备选方案中,准备在第二关中一一尝试。 到了这个阶段,林宁的目标也不仅仅是得到后土传承的继承资格,成功的走出玄月秘境了。 她觉得她应该有更高的目标,比如说利用玄月秘境的关卡设置,快速的提升自己的实力。 足够她在走出玄月秘境之后,迅速在东域打开局面的实力。 至于那飘忽不定的出口,林宁决定用“寻”字咒文。这种咒文依附神识,可将神识的探查范围扩展数倍。 有了“寻”字咒文的帮助,她可以快速的勾勒出第二关卡的地图,出口自然无可遁形。 至于浮岛,跳跃前行的方式对灵力消耗大,而且准确度不高,如果注意力不一直紧绷着,就很容易发生失误。 何况有些时候正确道路上的浮岛距离超越林宁的极限,必须绕道而行。但这样又容易失去好不容易捕捉到的秘境出口。 林宁最终定下了“移”字咒文。这个有些类似空间法术的咒文,需要的灵力竟然比林宁想象的要低得多。 原著中凌霄在得到玄月玦的时候经过了一次淬体,第二关对防护力的要求远逊于第一关,因此凌霄用其本身的肉体就扛下来了。 而她正是用了“寻”字咒文和“移”字咒文才成功走出第二关。 在经历过第一关之后,林宁不会在盲目依靠原著情节了,但这并不表示她会对原著情节整个弃之不用。 毕竟相对于这个世界其他人,那些有些逆天背景和底蕴的人来说,她现在的身家委实有些孱弱。 但身为作者,她对这个世界的熟知才是她最大的金手指。 定好了三种咒文,林宁出了幻空珠的空间。 再次叩关,她又闻到了熟悉的焦灼和硫磺的味道。 心念一动,一层肉眼几不可见的水纹遍布她的周身,透明的屏障偶尔闪过“水”字咒文繁复的线条,如同复杂的法阵,又如同美丽的纹章。 林宁的指尖又迅速的勾勒出了“移”字咒文的起笔。 她将神识锁定在下一个浮岛,指尖的咒文的最后一笔也就在此时勾勒完毕。 空气中发出一阵气爆声。 林宁从第一个浮岛消失,同一时间出现在了第二个浮岛。 “嘶”林宁倒吸一口冷气。 刚才的那一瞬间太难受了,她想起了jk罗琳在《哈利波特》中对幻影移形的描述。 那感觉,就仿佛是将她整个人塞进了一个非常狭小的橡皮管子,全身上下所有部分都经受了惨无人道的挤压。 她感到眼珠被压入腹部,手脚蜷缩成团,正在她忍不住要吐出来的时候,自己就突然又暴露在了焦灼、充满硫磺气息的空气中。 最重要的是——身上“水”字咒文的防护消失了。 “我承认,当时我写‘移’字咒文的时候,脑子里的确想的是罗琳阿姨的幻影移形,但也不用这么忠实的还原我的想法吧!” 林宁的脑海中刷过一大片吐槽的弹幕。 “而且两种咒文为什么不可以同时使用啊喂!明明原著里凌霄就可以,还丝毫不费力,我写的时候觉得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嘛!要不要这么双重标准!” 还没等她吐更多的槽,就被第二关毫不留情的甩出了关外…… 被甩出关外的林宁:“……” 罢了,再让人无语也是自己设定的世界,自己写的副本,跪着也要走完。 “再来吧。”林宁甩甩头发,又一次投入了关卡之中。 上架感言 明天要上架啦~(1月30日) 希望各位亲多多捧场 求个月票!!! 求个首订!!! 上架是倒v的,从60章开始收费,所以在上架之前大家抓紧时间把免费的看完哈~ 下面墨墨要说一下自己和以后更新的情况。 我不是全职作家,平常有自己的工作,还很忙。上班时间会没收手机的那种。 所以平常码字的时间就只有晚上回家之后的那两个小时。 这也是免费期间我一直单更的原因。因为想多攒点存稿,在上架之后能拿到全勤。 所以说不是我不想爆更,我也想,但爆不了啊。爆更的结果可能就是断更,全勤奖跟我拜拜了。 上架之后我会保持一天两更,推荐期间加更。其他加更视情况而定。 大家可能也看出来了,墨墨是个完全不会水文的人。写出来的基本都是干货。 因为文风的原因,别家网络写手都恨不得把一个字掰成两个字写,我这儿时不时来个文言文,一句话缩成两个字了。 这种写作习惯真的很难改啊……写古代背景的写着写着就不自觉的文言了起来。下一本一定要写现代背景的……在心中暗暗发誓。 我还有一个毛病就是特别喜欢考据……比如说写衣服发型,我就要查古代花纹图样,各个朝代的衣服制式,已婚和未婚女子都梳什么发型等等。 后面写西域的时候会查各种建筑风格,风土人情,写佛教会查各种典籍,人物传记……恨不得去知网下载论文。 你看,这样一来,能写的快就有鬼了。我最近读的佛经,比这几年加起来都多。真真成了佛系美少女。 虽然考据了一两个小时的结果可能在文中就是一两行字,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这个手……剁了吧。 虽然《书香灵仙》现在读者还很少,但是已经有很多读者每天都在等更新,每天不落的给我投推荐票。这些小天使们我都已经深深的眼熟了~ 我会尽力把《书香灵仙》写的更好看,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 还抱着一点幻想,如果写书能跟我现在的应发工资持平的话,我就辞职专门写作去了。这样就不用应付各种各样奇葩的客户和每天不间断的会议了…… 不过现在这些都还是瞎想。 上架是第一步,需要大家多多支持啊~墨墨在这里给大家鞠躬了~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看盗版的盆友们,墨墨在呼吁你们来看正版啊!!! 千字订阅3分钱,作者能拿到的只有1分多一点。在正版看100章花的钱都不够你买杯奶茶喝。真的超级便宜了。 而且界面干净整洁,没有乱弹的小广告,还能就剧情跟作者在书评区讨论,多好呀~ 一点都不麻烦,充值微信付款就好了。 苦口婆心.jpg 看在墨墨这么苦口婆心的份上,你们就来看正版嘛,好不好呀~ 好了就说这么多啦。 祝大家阅读愉快~ 求订阅!!!!!! 求月票!!!!!! 求推荐票!!!!! 求各种!!!!!! 打滚求!!!!!! 66、一入此关,生死勿论 时光就在林宁与玄月秘境的无限斗争之中匆匆流逝。 被关卡占据了全部心神的林宁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身量在慢慢的长高,五官也慢慢的长开了。 第二关卡中,金红色的岩浆缓缓流淌,将一个个只容一人站立的小岛吐出又吞没,灼热的温度使空气都扭曲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气息。 林宁如同矫捷的猎豹,又如同一缕缥缈青烟,无声的掠过一座又一座浮岛。 双腿一弹,整个人跃上了高空,身体在空中抱膝一旋,随即又整个舒展开来,向前滑翔。经过最高点之后,整个身体开始向下落,而她下落之地却并没有浮岛! 眼看她的脚尖将要沾上岩浆,灼热的火星甚至差点烧着了衣服……林宁却骤然从空中消失了。 同一时间,她出现在离消失的地方三个浮岛距离的另一座浮岛上。 “水”字咒文在丹田内缓缓舒张,让她在如此灼热的环境之下竟一滴汗都没有出。 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林宁识海中的“寻”字咒文又一次铺展开来,不过片刻便锁定了离林宁不远处的高空,远远望去空气在那里扭曲的比别处更厉害些,还闪烁着黑色的暗光。 “第二关的出口,我终于,抓到你了。” 她早都能捕捉到那个出口了,可前几次离得太远,闪现的出口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换地方,因此才没能出去。 这次运气不错,出去的机会来了。 飞速奔跑在沉沉浮浮的浮岛间,林宁仿佛能够提前预知脚下的浮岛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时候会消失。 那些在她经过时被岩浆吞没的小浮岛,被她一一精准的避开,仿佛已经演习过了千千万万遍。 奔跑中,林宁很快就到达了跟那个出口相距不过十米的一座浮岛。 林宁骤然握拳,在落在浮岛上的那一刻,双腿狠狠一弹,整个人如同脚下装了弹簧般再次从浮岛上高高跃起,在半空中指尖不停的飞速划动书写咒文。 一个金色的咒文在林宁指尖形成,同一时间她向上跳跃的力道也势竭了。 “壁!” 林宁断喝一声,指尖符文瞬间消失,她的脚尖重重点在空气之中,却如同踏上了一堵坚实的墙壁。 借着这股力量,她的身形再一次拔高,向着空中闪着幽光越发清晰的关卡之门冲去。 准确的冲进了那片幽光,林宁感觉周围的一切光线都被吸走了一瞬,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她又看到了熟悉的岩洞。 林宁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呼吸,感受着周围再也没有逼人的灼热的空气,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淡定的转身,看着禁制已熄的第二关,林宁心中涌起淡淡的自豪。 她做到了呢。又一次突破了自己。 与第一关的险险过关不同,这次她可是游刃有余,就算将她再丢进去,她也能轻松的出来。 毕竟现在的这副身手,可是过去几年中一次次死出来的。 从容举步迈进空空如也的洞府寻找掉落,林宁环顾四周,又在角落发现一个小箱子。 没有像上次那样犹豫,在经历过第二关之后,林宁整个人都看淡了很多。 她上前掀开了箱盖,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说嘛,非酋才是我的本质属性,人设不倒啊。” 林宁玩味的看着箱子中的东西,又漫不经心的收了起来。 一个晶莹精致的小瓶里,装着十颗莹玉润泽的丹药——她得到的,是一瓶十粒曾经救过肖予泽命的九转回生丹。 对林宁来说,九转回生丹虽然珍贵,但并不是非常难得。起码她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就还有库存。 所以对她来说,这一关的奖励跟上一关比起来,缩水了不是一星半点。 不知道第三关的奖励会是什么呢? “第三关!” 林宁活动了一下手腕,指关节发出声声脆响,目光也灼灼盯着向前延伸的甬道。 最大的挑战,终于要来了。 沿着甬道一直走,林宁到达了第三关的关口。 第三关并不设禁制。 通向它的甬道正中央,矗立着一座两人高的黑色方碑。 驮碑的赑屃不像往常林宁见过的一般慈眉善目,那似龙的头上,一双眼睛带了凶意和狰狞,死死凝着林宁。 方黑碑上书八个血色大字—— “一入此关,生死勿论!” 黝黑的石碑衬着鲜艳欲滴的血红大字,莫名的透出一股浓浓的不祥。 即使已经知道了第三关中会遭遇什么,林宁也不由自主的顿住了脚步,心神险些为之一夺。 晃了晃脑袋,她将心中的那一丝怯意抛了开来。 “现在我的意志力和体力都处于这段时间以来的巅峰状态,如果现在不是进入第三关的好时机,那么就永远都等不到好时机了。” 林宁,难道你想在玄月秘境里待一辈子吗? 林宁在心中这样问着自己,突然间就觉得从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意愿——不愿。 她要阻止这个她亲手创造的世界被阴谋覆灭,她要向天证道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她的脚步怎么能在这里停下? 死? 很可怕吗。 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不自由,毋宁死呢。 林宁突然笑了,再次举步,她的步伐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就这样,踏过了由石碑隔出的死亡界限。 这里,仿佛是一片星空。 闪耀的繁星围绕在她的周围,触手可及,却又无比遥远。 林宁在原地漂浮了很久,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她发现这里类似宇宙之中,没有引力,没有空气,但灵气却意外的充沛。 如果这里的物理定律跟自己原先的世界一样,那么灵气就并不存在于空气之中。 林宁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用咒文推动自己向远方飞去。 这片空间也似乎真的如同宇宙一般辽阔,不论飞多久,目之所见都一成不变——亘古、悠远又寂寥的星空。 甚至恒星之间的距离,都没有因为林宁的移动而发生丝毫改变。也许是因为她的速度,相对于这片空间的大小来说,实在是太慢了。 这里就是玄月秘境的第三关,也是原著中凌霄花费时间最长的一关。 还好林宁知道自己要在这一关中做什么,比凌霄当初可强多了。 凌霄当时可是在整个星空里漂泊了五年,险些都忘了这是在玄月秘境里。还是偶然间明白了其中关窍,才得以出去。 67、昆仑元书 想到这里,林宁不由在心中默默地同情了一下原著的女主,貌似凌霄真的被自己虐的太惨了。 不过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凌霄后期的逆天实力,打遍昆仑境无敌手的强悍,不就是因为本作者前期对其的严厉吗? 林宁无意识的挺了挺腰杆,十分理直气壮。她可是亲妈!亲妈! 你见过哪个亲妈对孩子只是溺爱的,玉不琢不成器嘛! 不过,女主经历过的事情她现在也要经历一遍,这就不太好玩了……呵呵,真是尴尬呢。 林宁将神识扩展到最大,还用上了“寻”字咒文和“移”字咒文。终于在第三天,视野之中出现了一颗行星! 这颗行星周围环绕着大量的卫星,还拖曳着厚重的光带,离恒星的距离太远,地表温度非常寒冷。 这种行星上一般都不会有任何生物存在。 但林宁知道,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宇宙。它是根据闯关者的记忆化出的——基于闯关者记忆中最宏大的空间。 凌霄当年化出的便是昆仑境大小三千界。 在这个宏大的空间中,闯关者要完成一百场挑战,方可出关。而挑战的对象,便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凌霄当年化出大小三千界,不仅破界不易,在有的界中甚至完全空无一人。 毕竟这只是一个衍生境,并不能像真正的世界那样孕育生命。 其中的原住民,说白了,就是留给闯关者的挑战。因此也完全不讲逻辑,他们的形象和攻击手段也都千奇百怪。 谁也不知道这些原住民是哪里来的,怎么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但他们就是如此神奇的出现在了这里,并且对闯入领地的一切生物怀着刻骨的仇恨。 一旦遭遇,就是不死不休,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好讲。 林宁尝试着召唤了一下自己丹田中的秋水剑。秋水剑感受到了召唤,在丹田中轻轻嗡鸣,却有一种强大的力量,阻止了秋水剑顺从召唤出现在林宁手中。 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林宁心道果然如此,在这一关中,除了咒和本命法器之外,其他的法器都是被禁用的。 如此一来,她也不急着去找对手挑战。 经历了前面两关,林宁的身体耐受力、敏捷度、协调性各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战斗意识和对危机预判能力也达到了一个巅峰。 换句话说,现在的林宁在对敌时,别人很难打到她。 但战斗中光能躲可不行。在攻击方面,她的短板十分明显,时至今日都没有威力能拿得出手的攻击手段。 在秋水剑和凤钗法器被禁用之后,她在攻击方面可谓是一片空白。就算是当初师父教她的锐金之术,也必须有法器做凭借方能施展。 好在咒文之中,威力强大的攻击手段数不胜数。林宁完全可以利用第三关,不断地与人对战来磨砺自己的战斗方式,形成属于自己的斗法风格。 林宁在行星外围的卫星之中随意找了一颗落脚。 这些卫星并没有大气层。踏足之处,毫无营养物质的灰尘漂浮而起,衬着黑色的星空,显得有些萧瑟荒凉。 林宁并未在意,她原地盘坐下来,双眼一闭,神识沉入识海,观察着浮在识海中央的那本金光设定书。 “总是设定书、设定书的这么叫着,感觉太不正式了。”林宁脑中突然划过了这样一个想法。 “总不能以后别人问我本命法宝是什么,我说是设定书吧……” 起名苦手林宁又为本命法宝的名字烦恼了许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今后就叫它‘昆仑元书’吧。整个昆仑境由它而始,起这个名字配得上它。” 昆仑境大小三千界,是林宁才熟悉于胸的设定。这个庞大世界被冠以“昆仑”之名的事情,除了她之外,就只有触摸到天道的少数神灵得知。 所以“昆仑”二字,等闲不会让人产生多余的联想。 再次睁眼的时候,林宁面前浮现出了一本书页摊开的金色大书,那书仿佛是幻影,透过金色的书身,林宁能看到卫星地面上的尘土。 伸出一只手将大书托起,昆仑元书顺从的跟随着林宁的托举来到了她的面前。 林宁并未感到双手中有任何的分量,昆仑元书现在还没有实体状态,但就算是如今的形态,有一些想法应该也可以用它来实施。 她伸出右手,将昆仑元书翻到最后,在空白的书页上方,用指尖划出了一个“移”字咒文。 比起完全状态的“移”字咒文,她写出的这个里只包含着少数几种她现在可以控制的变化。 在咒文刻画完毕即将生效的一刹那,林宁右手向下一拍,将那个“移”字咒文拍在了书页上。 神奇的是,原本在刻画完毕之后应该立即生效的咒文,竟然就这样停在了书页上。 看着停留在昆仑元书中的“移”字咒文,林宁真心实意的笑了。 原著凌霄的本命法器是玄月玦,有了玄月玦的辅助,凌霄可以随意的调动咒文,如臂指使。 但林宁无法将玄月玦收为己有,它始终只属于真正的凌霄。 玄月玦是适合施咒的第一法器,可惜林宁没有办法使用,但每次使用之前都要现画,这样太慢了。 林宁想出的办法就是借助昆仑元书,将自己当下能够掌握的咒文保留在昆仑元书的书页之中,作为一个模本。 需要使用的时候,可以直接从中调取副本咒文。而原本的模本则会被昆仑元书一直保留,只是视咒文的威力大小,消耗灵力多少,会有一定的冷却期。 这样一来,就节省了刻画咒文的时间,等于将自己所掌握的所有咒文从读条技能转变为瞬发技能,使用时更加方便快捷。 又花了很长时间,林宁将现在自己掌握的所有咒文都在昆仑元书中留下了模本。 而后她便开始了攻击咒文的实验。 幻空珠空间里,林宁第一个试的咒文便是“爆”。 没有任何花哨的施法,“爆”字咒文直接将灵力作为武器引爆,所产生的威力相当于林宁本身所有力量的三倍。 ——这还只是目前林宁能够掌控的程度,如果以神灵的修为来引动“爆”字咒文,那么威力达到毁天灭地的程度也毫不奇怪。 68、第一战 除了“爆”字之外,林宁还研究了基于冷兵器攻击效果的“截”“削”“刺”“拦”等咒文,可用于物理攻击。 另外还有“遁”字咒文,瞬息千里,用来赶路比“移”要好用的多。 林宁就这样沉浸在了咒文的海洋之中。 咒文千变万化,一处微小的变化就能导致整个效果的不同,两个明明看似很相似的咒文,却事实上属于两种截然不同的领域。 这种细微之处的分辨和整理,还有一次又一次的实验无疑是枯燥的。 可林宁却乐此不疲,似乎要将学习进行到底,在第三关待到地老天荒。 直到有一天,整个行星被一股强大到让人颤栗的气息所笼罩,林宁才瞬间惊觉,自己竟然已经旁若无人的学习了这么久,险些都忘了自己还在玄月秘境的第三关中。 “兀那小儿!报上名来!” 滚滚雷霆裹挟着怒吼向林宁逼来,林宁手中昆仑元书无声翻动,“遁”字咒文悄无声息又迅捷无比的没入林宁的体内。 霎时间,林宁随着一道青色遁光向后退了三千里。她原本落脚的那个小卫星,也被紧跟怒吼而来的强横攻击轰成了渣。 这个关卡不会超过林宁的能力太多,然而后土传承对继承人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 来人至少有筑基巅峰的实力,林宁才筑基中期,与其相距甚远。然而林宁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害怕。反而有一丝丝微微的兴奋渐渐流淌在血液中。 “咦?”烟尘之中渐渐显出了一个庞大的身影,光头男子戴着一串颗颗都有林宁脑袋那么大的佛珠,拎着一把比他都高月牙铲,面色狰狞。 似乎对林宁躲开了自己的攻击有些惊异,但那男子只是轻咦了一声,便目光如电的看向林宁,仿佛要用目光将她戳两个窟窿。 林宁抬手抚了抚高速移动下微乱的发丝,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多日不去找对手,对手却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来了。一击偷袭不成,难不成她还会给对方第二次机会? 她新研究出来的攻击手段,正好有人送上门来要试试,她又如何会拒绝。 纤白的手掌在昆仑元书上一拂,“雨”字咒文和“冰”字咒文浮现而出,在林宁身侧环绕。 灵气化雨,遇寒为冰。 绵密的冰花以林宁为源头铺天盖地向那男子涌去,将两人之间的直线空间全部用寒意填满。 那男子不屑的笑了一声,丝毫不顾寒意加身,顶着重重风雪飞掠而来,他浑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如铜铁浇注,冰雨落在他身上,撞击出了一串串火星。 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进,林宁面前的昆仑元书又浮现出“刺”字。三重咒文叠加,那男子的身侧骤然冒出了神出鬼没的锋利冰凌。 逼着他将手中的月牙铲舞的虎虎生风,将所有冰凌都碎成粉末。 “只有这点伎俩,就敢在洒家的地盘撒野!”男子阴笑一声,欺近了林宁周身十丈。 林宁目光倏的一亮,等的就是现在。 一抬手,将“雨”、“冰”、“刺”三个咒文尽数引爆,包括它们之前落空的所有攻击。巨大的爆炸产生了强劲的推力,将那男子一瞬间推到了林宁的身侧。 两人目光近距离交汇间,那男子眼中的狰狞深深的刻在了林宁脑海中。 下一秒,“移”字咒文发动。 林宁瞬间离开了原先站立之处。 而被她身形一直遮掩着的“滞”字咒文,也在此时产生了效果。 只见那男子身形一滞,仿佛陷入了沼泽一般,行动无比艰难。 “卑鄙小人——” 男子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看着林宁的双目仿佛能喷出火。 “给你佛爷纳命来!” 仿佛察觉了林宁的打算,那男子竟怒吼一声,一双眼睛变得赤红,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层层龟裂,从裂纹中爆发出强横的气息,透着不祥。 “兵不厌诈。” 深知这些原住民都是关卡一部分的林宁连眉目都没有动一下。这男子想自爆,林宁却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轻轻的一打响指。 “爆。” 林宁双唇轻启道。 “轰!”所有的咒文,所有的能量都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隐藏在“滞”字咒文之下的“爆”字咒文,将那片区域的所有灵力都在一瞬间点燃引爆。 漆黑的星空原本无光无声,此刻却在刹那间被一束强光席卷,而后爆炸中心那片空间整体向中心坍缩,最终化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了空中。 林宁很有先见之明的躲了很远,此刻再看去,爆炸发生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男子。星空平静如常,空空如也,丝毫看不出刚才这里进行过一次惊天动地的大战。 “啧,爆字咒文好是好,就是破坏力太强了,什么都没留下,连尸体都没得摸……” 林宁微微叹息了一下,她本来还想看看那男子的月牙铲和佛珠来着。 别看她刚才赢得轻松,其实是取了巧。那男子一身横练功夫,林宁根据第一关演化出来的风雪禁域都没能片刻阻拦他的脚步。 一旦让他近身,林宁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月牙铲抡一下的。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林宁才能确定他肯定会不顾一切的近自己的身,于是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点,以自身做饵设了陷阱,这才将他灭杀。 “通关进度:百分之一。” 林宁自言自语道。 将昆仑元书收进识海,林宁决定要离开这个行星了。 一颗行星上有一个原住民就了不起了,运气不好的话这一片星域就这一个原住民,她还得努力的去找下一个对手呢。 希望下一次的对手也这么贴心,不用她费心费力的去找,就自己送上门来。 林宁施展“遁”字咒文,向这片星域的远方飞去,她能察觉到那里的空间波动很特殊,也许是传说中的空间跳跃点吧? “寻”字咒文掠过林宁路过的一颗颗行星和恒星,再也没有发现一丝原住民的身影。林宁便加紧步伐向空间波动异常的地方飞去。 林宁以为存在空间跳跃点的地方,是一个黑洞。 作为一个受马克思主义唯物论教育长大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林宁当然觉得进入黑洞完全是在找死。 但那隐隐的空间波动又像蜜糖一样引诱着她,告诉她进入这里就可以达到另一片天地。 69、虫族星球 林宁保持着安全距离观察着那个黑洞,附近的所有光线都被它吸入,那种黑如此暗沉深邃,却不带一丝邪恶与阴暗。这只是自然罢了。 以人类的躯体进入黑洞无疑是在找死,人类能造的最坚固的宇宙飞船在黑洞的面前也只不过是随手被撕裂的玩具。 但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宇宙中啊。林宁心中宽慰自己,后土传承是要打磨传承人,而不是让传承人无意义的死去。 “想什么呢,我都修仙了,还能有什么不可能。这里也不是真正的宇宙,只不过进个黑洞罢了,怕什么。” 林宁笑了一声,将心头那点顾虑甩开,“遁”字咒文施展开来,直直冲着黑洞遁了过去。 接近黑洞,林宁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引力,即使她已经停止了“遁”字咒文,整个人也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黑洞飞去。 林宁放弃了一切逃脱这种引力的想法,将所有的力量都作用在保护自己的身体上。 她将所有现在掌握的防御类咒文一起释放出来,在体外形成了一个五光十色的屏障,然后整个人如同在茧中一般蜷缩起来,缩成一个小团,如一粒微尘般被黑洞吸入其中。 速度渐渐接近了光速,超过了光速,林宁感觉自己的思维越来越迟滞,直到那一瞬间,时间停止了。 她感到体外密布的所有咒文都分崩离析,重新成为了空气中漂浮的灵气粒子。 而她的身体也骤然被分解,化为所有组成她的最基础的分子,散了开来。 一切的声音和一切的光都消失了,这也许就是死亡的感觉吧?平静,祥和,忘记了一切自认为重要的事情,整个世界都对你再无意义,也失去了自我,消散在天地间,被天地所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一瞬,时间在这里变得无法度量——总之,组成林宁的粒子又再次聚合成为一个整体,而林宁整个人也被那个黑洞空间抛了出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沉重的喘着气,林宁后知后觉到,她从未在任何一刻像刚才那样接近过死亡。 “这是什么地方?” 自我意识回笼,林宁用双臂支撑身体爬了起来,看着周围的景象。 树木扶疏,鸟语花香,这是一个十分接近于地球环境的地方,说风景如画亦不为过。 林宁正在仰头欣赏天边的流云,却见一个紫衣身影携着漫天紫霞,持一把清泓长剑,从天边飞来。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的领地!”清冷的声音带着怒气,让林宁瞪大了眼睛。 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直接遭遇原住民啊!难不成是之前的碎碎念起了效果? 容不得她再多想,那紫衣女子已经提着剑逼近,林宁立即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 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与无尽的找寻中,时光倏忽而过。 林宁的每一场战斗都使她更加强大,也无数次经历了生死边缘的考验。 最危险的有两次。 一次是被一位她打不过的原住民追杀的途中,又遇到了另外一个原住民。要不是她运气好,两个原住民似乎有仇,一见面就将她抛下,两人大打出手。她早都彻底没命了。 虽然那两个原住民最终都没有算她挑战成功的数量,但好歹捡了条命回来,也算是大赚了。 还有一次是进入了一个危机四伏的星球,整个星球都布满沼泽和树根,她的神识中处处都是原住民的气息,但又找不到人,被恶劣的环境和神出鬼没的植物弄得中了毒,差点死了。 最后她才发现,那个星球的原住民就是一棵巨大的大树,它的根系布满了整个星球,所有的植物都是它。 这棵大树有修为,也有自己的意志,林宁最后钻进了树干里,花了七天七夜的时间找到树心,将树心摧毁后才拿到了这个任务完成数。 这两次用掉了她两颗九转回生丹,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她这才明白第二关的奖励为什么会是九转回生丹。不禁觉得红莲君真是深谋远虑。 其他的状况,诸如中毒,负伤,追杀,逃亡,都只不过是家常便饭。 还好除了法器被封禁之外,各类丹药倒是都可以使用,林宁也在无数次受伤的过程中,掌握了治愈咒文的使用方法。 在这样的环境中,林宁的战斗本能成长到一个她自己都不能想象的高度。 如今,林宁的通关进度已经是百分之九十九,正在为最后一个任务数而努力,她已经在现在这个星球上待了两天了。 林宁坐在树枝上,背靠树干,手中拿着一把剑轻轻的擦拭,目光却警惕的望着远方的地面。 这个星球,是一个被虫族占领的星球。 第三关对有效任务数的判定中,整个星球的虫族只算一个任务数,这意味着她必须要击杀虫族女王,才能将这个任务数收入囊中。 原本她还心存侥幸,因为这个世界中的原住民数量是远远超过一百个的。之前她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不少击杀原住民的机会,但她都将他们的位置记在心里。 因此遇到虫族星球之后,她觉得击杀难度太高,并不划算,因此就离开了这里,想要重新寻找到之前没有击杀的原住民,完成自己的击杀任务数。 然而在她横跨了两三个星域,发现她之前遇到过的原住民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她才醒悟到,这个虫族星球,就是她的关底。 无论前面以什么方式击杀掉多少原住民,最后一个都必然会是这个虫族星球。 所以林宁又回来了。 虫族对这个星球的开发度很高,可以说地面之下完全是虫族的王国。他们在地下挖掘了四通八达的通道,将他们的触角延伸到这个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寸土地的震动都会引起虫族的警觉,而这个世界的虫族因为体型庞大的缘故,对高处的注意力明显放松了很多。 他们成为了星球的霸主,却也因为体积庞大,并不能像他们在地球上的同类那样无孔不入。 林宁因此选择藏身在树上,并用“水”字咒文隔绝自己的一切气息,连跳跃走动都和着风的频率,以免被虫族发现。 70、追踪溯源 在树上的时候,只需要注意躲避往来巡逻发出巨大嗡鸣声的飞行虫队,以及拥有着比树木还高的长腿,经常在森林中游弋的长腿巨蛛就行了。 林宁并不是在一味地躲避,她是在观察。这两天,她一直盯着一队飞行巡逻队,已经摸清了他们的栖息地,在一处山崖之上。 昨天这支巡逻队来了一只新的成虫,林宁打算利用这只成虫,找到虫族的大本营所在。 眼看就是飞虫巡逻队经过这片区域的时候了,林宁找了一棵在巡逻队必经之路上的高大树木,将自己的整个身形隐藏在了树冠之中。 她用了“隐”字咒文隐去身形,又用了“水”字咒文隔绝气息。虫族的嗅觉是很敏感的,如果不遮掩气息的话,就如同光明正大将自己放在他们眼前,必然会被发现。 不多时,林宁听到一阵翅膀扇动的沙沙声从天边传来,她一动不动地从树叶中静静往外望去,见一队五只如小象般的蟑螂渐渐飞向她躲藏的区域。 林宁的目光锁定了队伍最后的那只飞虫。它的体型比队伍中其他的飞虫明显小上一圈,甲壳的颜色也比其他飞虫浅淡一些,并没有那么油润光亮。 巡逻队飞的越来越近,林宁的鼻尖都能闻到他们的翅膀掀起的腥风。她的指尖上,被她命名为“标”的标记类咒文早已凝聚。 此刻的林宁就像是一个最老练的猎人,将自己的一切气息都敛藏的严严实实,极为耐心的等待着自己的猎物落入陷阱。 终于,巡逻队飞到了林宁的头顶,在她头顶的上空,整个队伍转了个大弯,原本被遮挡在队伍最后方的那只飞虫,瞬间暴露在了林宁的眼前! 林宁的双眼一眯,指尖的咒文骤然一闪,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没入了队伍末尾那只飞虫的体内。 “成功了!”林宁心道。 但她的身形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动,直到那队飞虫消失在天边,林宁才悄然从树顶撤离,在交错纵横的枝丫间如一阵清风般掠过。 回到了她这两天发掘的安全地带之一,林宁展开了左手。她的掌心,“溯”字咒文流转华光熠熠生辉。 “标”字咒文和“溯”字咒文可以搭配使用,“标”字咒文能够标记林宁想要标记的东西,而“溯”字可以进行对被标记东西的溯源。 比如这次,林宁用“标”字咒文标记了那只新来的飞虫特有的气息,然后便准备用“溯”字咒文追溯它来这支巡逻队之前的历程。 感受着掌心的“溯”字咒文隐隐传来的指示之意,林宁不再耽搁,当即展开《诸天星辰步法》,精准的踏着在风中摇摆的枝条,向咒文指示的方向行去。 “溯”字咒文只能保持两天的精准追踪,两天之后它的效果就会时灵时不灵,林宁必须抓紧时间,才能顺着“溯”字咒文的指引找到虫族的地下巢穴。 她的步伐越来越快,最终还是腾空而起,在“隐”字咒文的掩护下用“遁”字咒文飞速划过天空。 半天之后。她飞越了大半个星球,终于找到了那只蟑螂从地下世界来到地上世界的入口。 看着黑黢黢的,洞壁上还沾着不明粘液的地道,林宁心中充满了嫌弃和拒绝。最终还是彻底封闭了五感,只留神识探路,才下定决心踏入其中。 这条地下通道似乎并不被虫族经常使用,因为地道是按照虫族的标准挖掘的,所以林宁通过的时候非常轻松,甚至可以用“遁”字咒文脚不沾地的在地道中快速飞行。 林宁在地道中飞了很久,终于听到前方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她连忙停下身形,将身体贴在洞壁之上,收敛气息,等待那不明生物靠近过来。 隧道的那头缓缓爬来一只甲虫,黝黑的眼睛毫无光芒反射,浑身被坚甲覆盖,从林宁的视角看去仿佛一座移动的堡垒。 林宁用了“隐”字咒文之后,整个人都是隐形的,当然这种隐形也有极限,会被高出她两个大境界(含)以上的人看破。 她现在是筑基后期——没错,林宁在经历过第二关之后,在进入第三关的不久就突破了筑基后期。所以化神期及其以上的修者能看破她的伪装。 至于“水”字咒文的隐息,则会根据林宁对“水”字咒文理解掌握程度的不同而产生变化。她现在还没有碰到过金丹期以上的对手,无法验证“水”字咒文的隐息能力。 不过至少在玄月秘境中,她还没有碰到能识破自己隐息的敌手。 眼前这只虫子,因为长期待在地下,视力已经退化很多了,基本是个瞎子。经常生活在地下的虫族,基本上是靠气息来认路,或者相互交流。因此隐息的作用在地下,要比隐身大的多。 果不其然,移动堡垒一样的巨虫并没有发现附着在洞壁上的林宁,它摇摇晃晃的走过了林宁的身旁。 林宁暗暗松了一口气,从洞壁上下来,又展开“遁”字咒文继续赶路。 “溯”带来的溯源力量指引着她,在交错纵横,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中来回穿梭。 林宁知道自己走对了地方,这一路她碰到的虫族越来越多。有跟她之前碰到的巨型甲虫一样的虫族,通常他们都是单独行动。 还有下半身像蜘蛛,上半身像螳螂的瑰丽紫色虫族,每只只有两人多高,在虫族中属于极其渺小的类型。他们总是成群结队的,十几只一起行动。 “溯”字咒文闪耀的越来越厉害,林宁不得不紧紧的攥住手掌,以遮掩从手心中透出来的光。 这也标志着她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目的地。 一路行来,林宁对虫族中各个种类的数量也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体型越小的虫族数量就会越多,另外飞行虫族的数量在整个虫族中应该最为稀少,属于对于他们来说也非常稀缺的兵种。 在“溯”字咒文几乎亮成一盏明灯的时候,林宁终于走出了漫长的甬道,到达了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 林宁感受着突然亮起来的光线,一时间双眼有些不适应。待完全走出通道,站在通道口向下望去,林宁瞬间震撼于这地下王国的雄伟瑰丽。 71、女王 站在通道口向下望去,林宁几乎可以看到她面前这片巨大空间的全貌—— 林宁身后的通道口,如同太白城的城门那么高,但这样的通道口,在整个空间中显得比米粒还要小。 林宁所在的洞口离地面更近一些,她能看到地上有一个又一个连绵不绝的彩色湖泊,在湖泊之中,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虫卵不断沉浮,弥漫着一种慵懒而安详的气氛。 抬头向上望去,每一个通道口都会延伸出一条与林宁面前这条宽广的道路同样的晶石步道。这种晶石仿佛是天然的矿物,林宁能感觉到晶石中蕴含的丰沛灵力。 “天哪……不知道玄月秘境里的东西能不能带出去?这些晶石比最好的上品灵石蕴含的灵气还要多,如果能带出去的话岂不是发了?” 林宁心道。 她这个向来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人,在看到这海量的晶石矿时都不禁心中一热。可见她平日里并不是完全淡泊,只是受到的诱惑不够大罢了。 “不不不,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虫族女王,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数。这些晶石矿如此显眼,若这个时候因为财帛动人心而打草惊蛇,就真的是主次不分,因为芝麻丢了西瓜。” 林宁反省了自己的不淡定,这才又注意到,晶石步道的中间,是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的透明蛛网。 那些紫色的,下身如蜘蛛,上身如螳螂的虫族,在蛛网中上下垂落着穿梭,将从洞顶接来的虫卵运输到洞底的各色池水中孵化。也有一些这样的虫族在底部的池水边巡逻,照看虫卵的情况。 林宁冷眼看着,虫族们分工明确,整个空间中虽然看似凌乱,但事实上到处都井井有条,这也意味着他们的组织非常严密。 如此看来,虫族的女王并不好对付。 她现在一共见到了三种虫族,蟑螂飞虫的战力大概相当于人类修者的练气巅峰,蜘蛛螳螂的战力低一些,大概也就相当于练气三层,但是它们的数量十分庞大。 巨大甲虫的修为大概相当于人类的筑基初期左右,已经十分不好对付。 身在这样一个虫族巢穴,林宁一旦暴露,所有虫族一拥而上之下,便是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死。 而虫族还有没有其他的种类,它们的数量有多少,林宁完全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这个高的望不到顶,大的望不到边的空间中,她只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虫族女王并杀掉它,才能得到一线生机。 林宁的目光投向洞顶——蜘蛛螳螂的卵都是从洞顶运来的,依据常理判断,在虫族中,唯一具有生育权的便是女王。那些卵必定是从女王身边运来的。 往上走!必定能找到女王! 打定主意,林宁便将手中的“溯”字咒文散去。到了这里,“溯”字咒文也快要到时限了,传来的指示之意断断续续,还因为气息太过强烈而一直闪着强光,十分不利于林宁的隐蔽。因此它就此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以功成身退了。 林宁轻轻的走上了晶石步道,向上方离她最近的另一条晶石步道望去。 两条步道中间,密布着如玻璃一样透明的蛛网,若不是林宁的眼力和神识早已不同以往,还真的难以轻易发现它们。 如果用常规的方式穿过,那必定会使蛛网震动,引来大批蜘蛛螳螂的围攻,她能选择的只有“移”字咒文。 “移”字咒文因为带着一些空间属性,境界比较高深,因此林宁掌握的并不是特别好。现在她对“移”字咒文的使用还仅仅是可以瞬移到目之所及的地方。超出视线之外的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而且移动距离越长,她自身的负担也会越大,不光是灵力的负担,如果太过不节制的使用“移”字咒文,她的身体都会渐渐崩毁。 因此林宁没有冒进,而是估算着自己的实力向上瞬移,每次瞬移都不超过自己的极限,保证匀速而稳妥的进行。 几乎每次瞬移都会将体内的灵力消耗一空,林宁不得不在众虫环伺的情况下,一边竭力的遮掩自己的气息与身形,一边源源不绝的从晶石中抽取灵力进行修炼和恢复。 当她终于到达洞顶的时候,浑身的灵力已经趋于饱和,丹田之内玉色、墨色、阴阳三座基台运转圆融如意,周身经脉润泽凝练。此时的她离金丹期只差临门一脚。 然而世间有多少人,就是困在了筑基巅峰到金丹期的一线之隔,耗尽寿元也不得突破。 所以林宁这筑基巅峰离金丹期看似临门一脚,实际上却还差着莫大的气运与机缘。 林宁此时对自己修为的增长却没有太多注意,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应对眼前的状况上。 洞顶是一个完全由交错纵横的晶石形成的穹顶,洞顶的最中间,密集的晶石向下延伸,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向下开口。 蜘蛛螳螂勤劳的在洞口中一队一队的进出,进去的都两手空空,出来的时候两条后肢会抱着一个虫卵,再经由蛛丝垂下,降落到下方的网中。 林宁屏声静气的接近了那个洞口,悄无声息的缀在一队蜘蛛螳螂后方,运用“浮”字咒文,轻飘飘的沿着晶石洞口向上飘去。 晶石洞口的上方,是一个与下方同样广阔的空间。与下方交错纵横的晶石不同,上方的各色晶石仿佛被神奇的力量打磨过一般,变成一片五光十色的平整地面。 林宁站在光滑如镜面的晶石上方,目光顺着蜘蛛螳螂们行进的方向,投向了远方的一个巨大身影。 刚开始,林宁以为那是一座山。 但它的表面在轻轻的蠕动,仿佛活物——不,那本来就是活物。林宁渐渐的辨认出来了,那有些透明的白色褶皱,是它的躯体。 蜘蛛螳螂们行进的方向——那片与巨大巍峨的“山”相较起来如同沙砾一般微小的虫卵组成的“沙漠”。 以及蚂蚁一样的蜘蛛螳螂,还有比蚂蚁更加微小的自己。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如何才能杀掉一座山? ——特别是在那座“山”的表皮,也许比真正的山石还要坚硬的情况下…… 72、抉择 分辨了很久,林宁终于看出来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在这种会蠕动庞然大物面前,渺小的人类都会本能的感到颤栗和恐惧。 不过平心而论,虫族女王长得不丑,如果缩到正常的大小,恐怕也是萌物一枚。 看那大大的脑袋,水汪汪如清潭的黑眼睛,q弹软糯的身躯,林宁不得不承认虫族也有颜值一说。 正当林宁欣赏虫族女王时,虫族女王那大大的脑袋突然转向了她的方向。 林宁悚然一惊,暗自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隐身和隐息咒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才又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林宁又将身上的咒文加了一层,才轻手轻脚的向虫族女王遁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越接近虫族女王,碰到的蜘蛛螳螂就越少,明明刚才还看到很多蜘蛛螳螂来运虫卵的。 待到她摸到虫族女王的身边,已经完全看不到它的全貌了。林宁望着面前这堵肉墙,颇有无力下手之感。 用“浮”字咒文飘了起来,林宁渐渐的升到虫族女王的背部,轻轻的附上了她的表皮。 林宁小心的让自己的身体跟虫族女王的皮肤之间隔着一层“水”字咒文,避免直接接触到它的表皮。谁知道虫族女王身上会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毒,如果沾上岂不是糟糕。 见虫族女王还没有发现自己,林宁当机立断,掌心“剑”字咒文一闪,一把长剑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这把长剑剑刃细长,光亮清泓,如同用最顶尖的材料铸出的绝世宝剑。 但“剑”字咒文实际上是林宁对剑之一道理解的反映,从“剑”字咒文的形态来看,林宁现在对剑道的理解还只是皮毛罢了。不过她又不是剑修,倒也无伤大雅,合用就行。 林宁参照锐金之术的方法使用“锐”字咒文,将全身的灵力都向手中的剑里贯去。 剑刃一阵嗡鸣,随着林宁大力的向下一刺,竟然仿佛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般的,立即齐柄没入了虫族女王体内! 同时剑上锐利的气息如闪电一般劈入它的身体中,让虫族女王瞬间受到了伤害。 这下虫族女王不可能还发现不了林宁了。 它仿佛没有发出声音的能力,庞大的身躯痛苦的扭动,透明的血液从剑下渗出,一阵无声的波纹以虫族女王为中心散了开去,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林宁却没想到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她一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生怕引发虫族群起而攻之,前行的分外艰难。 但击杀虫族女王这个预想中最困难的环节竟然出乎意料的简单。虫族女王的身躯看似庞大,却意外的脆弱,完全抵挡不住她的攻击。 刚才的那道波纹,应该是虫族女王呼唤虫族保卫的精神波吧。她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林宁这样想着,正准备加大手上的力度造成更大的伤口,却在一抬头间,对上了虫族女王的一对硕大的眼睛。 它的体型太过庞大,早已失去了剧烈活动的能力,林宁所处的位置又刚好是它攻击不到的地方,所以此时虫族女王只能无力的抬头,哀求的看着林宁。 它那双黝黑又水汪汪的眼中充满了无辜和委屈,那双澄澈的眸子倒映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林宁,让林宁瞬间一愣。 心中不知怎的就犹豫了一下。 林宁向远方看去,却惊讶的发现并没有大批虫族前来支援的迹象。反而这个空间中原本成群结队的蜘蛛螳螂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林宁又看向虫族女王的双眸,然后抬起手,撤除了掌心的防御,直接按上了虫族女王的表皮。 在与虫族女王接触到的一瞬间,林宁感到了一股强大的神识。只是这强大的神识却克制隐忍,并且充满了包容与祥和。 林宁惊讶的收回了手,再看向虫族女王的目光便有些复杂。 由于林宁在之前与原住民接触的过程中,不乏有直接与原住民神识相对的时候。她之前所接触的所有原住民,神识都是暴戾而混乱的。 或者说,那些原住民并不是真正的生物,只是现实世界的他们在玄月秘境中的投影,专属于玄月秘境的关卡考验。 他们没有自己的神智和思考能力,只能跟随本能行事,因此林宁杀起他们来毫无负担。 之前遇到的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生物,从来都是这样的。而这一次,林宁看着眼前的虫族女王沉默了。 这只虫族女王,是一个真正的生灵。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 “可是这是关卡的考验啊。” 林宁心中有个声音这样对她说道。如果不杀掉虫族女王,就没有办法拿到最后一个任务数,她就永远也出不了玄月秘境了。 “只是因为挡了我出去的路。就要灭掉一个族群,这样真的对吗?” 又一个声音在心中对她说道。 一族的女王对虫族来说,相当于所有个体的母亲,和整个虫族公共的大脑。杀掉女王之后,整个族群会经历混乱,所有雌性都有变异成为女王的机会。 这个族群会经历残酷的厮杀和大量的减员,就算不彻底覆灭,也要花费很多很多年,才再次达到今天这样的规模。 “而且虫族女王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后一个声音坚定了一些,又道。 是啊,之前的原住民碰到林宁之后,都是不死不休的追杀。 而虫族女王却在自己已经伤了它的前提下,还约束神识不对自己反攻造成伤害。这是多么高级的生物才能拥有的情感。 林宁自己都做不到像她这么宽宏大量。 究竟红莲君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考验?如果想让她杀死虫族女王,又为什么要让虫族女王拥有自己的意志。 如果不想让她杀死虫族女王,那么一百个任务数又怎么办? 林宁仿佛摸不准老师出题思路的考生,整个人如同一座雕像一般的僵在了当场。 过了很久,林宁握住剑柄的手突然松了开来,整把剑随着她的动作而消失。 她站起身来,望向虫族女王的双眸,道:“我不杀你。” 如果只是因为挡了自己的路,就灭杀一个有自我意志的生灵,还是在这个生灵完全对自己无丝毫恶意的情况下,会这样做的人,还是她林宁吗? 73、结丹 掌握更强大的力量是为了更好的维护本心,而不是反过来,让本心被对力量的追求所蒙蔽。 即使有一天攀登上了力量的巅峰,如果失去了自我,那也只是变成了力量的奴隶,而不是成为力量的主人。 在知道虫族女王与别的原住民不同,是一个真正的高级智慧生物的时候,林宁对她就已经无法下手了。 除非虫族女王想让林宁死。 在战场上拿着剑杀死敌人,与手持利刃屠戮毫不还手的生灵,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这是林宁的原则,也是她的底线。 即使为此要失去自己的一部分记忆,也是她必须要承担的代价。 对于后土传承,林宁此刻是真的放弃了。如果继承后土传承的代价就是让她做违心之事,那这样的传承不要也罢。 一个被传承者放弃的传承秘境,自然没有理由再将传承者关着或者将传承者灭杀。她一定是可以出去的。 至于力量,后土传承虽然强大无匹,但没有后土传承林宁难道就会一事无成吗? 不要太小瞧作者啊,她知道的提升力量的途径可是很多的。何况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她始终都不会停下向上攀登的脚步。 坚定的意志和百折不挠的勇气,才是人类最大的财富。 林宁向虫族女王微微颔首,施展开“遁”字咒文准备向远方遁去。 却在这时,脑海中响起了红莲君的声音:“恭喜你,通过了玄月秘境,获得后土传承的继承资格。” 周边空间寸寸碎裂,林宁又回到了朴素无华的岩洞之中。正是她进入第三关之前所在的山洞。 “呵” 林宁不可置信之下,怒极反笑。 我都下定决心放弃后土传承了,还给自己做了那么多心里建设,闹半天你就给我整这出! 原著凌霄在第三关里为什没遇到这么多幺蛾子!红莲君!真是一个双标党!小人! 林宁咬牙切齿。 一路行来,玄月秘境用九十九个无神智的原住民故布疑阵,就是为了给林宁形成思维定势,让她觉得最后一个任务目标也是必须要消灭的对象。 在最后的关头又必定会让林宁发现虫族女王是高级智慧生物的事实。 林宁现在毫不怀疑,如果她选择杀掉虫族女王,那才完全失去了继承后土传承的资格。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心中的善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这并不是后土欣赏的品质。 想通了这一点,林宁有点哭笑不得。 真正身在局中的时候,选择就是一念之间。谁知道玄月秘境的出题思路是怎么样的,万一她自认为看穿红莲君的出题思路,选择不杀虫族女王,结果是自作聪明呢? 所以一切还是跟着本心走,什么时候都不会后悔,对自己来说也就不存在错误的选择了。 想通了这一点,林宁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许多,思绪豁然开朗,再也没有丝毫的愤懑。 就在此时,她的丹田中骤然一震,三座基台齐齐震动,频率隐隐相和,周遭的灵气也躁动了起来,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 林宁面色一变。她竟然要结丹了,在这个玄月秘境就快坍塌的关口。 来不及再多想,林宁下意识的施展“遁”字咒文飞速的向洞府外掠去。经过莲池的时候,顺手捞了一把红莲君这具已经有点蔫的身外化身,将它收到了空间法器之中。 出了山洞,林宁抬头望见天空已经龟裂开来,从裂缝中流出了涓涓流水如同下雨一般降落到这片天地。 这时林宁才能确定了,这的确是一个建在水下的空间。 丹田中的躁动让林宁等不及天空自行崩塌,在她正准备用“爆”字咒文将天空炸开时,这片山谷的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空间门。 出口终于出现了! 林宁没有多想,一头扎进空间门之中。 出了空间,林宁发现自己在一座山的山顶。 连自己到底在哪座山都来不及确定,林宁抬手便用“御”字咒文布了一层防御,又将储物手镯中的阵盘随意扔了几个防御阵法在外面,便盘膝坐在了山顶上。 她怕进空间突破的话,外面发生什么事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反而陷入被动,因此干脆就在外面突破。 几乎是一闭眼,林宁就入了定。她体内此时归真炼神诀自行运转,体内的三层基台在灵力的冲刷下已在渐渐融化。 以林宁为中心,她的周围形成了巨大的灵气气旋,比筑基时的声势强大岂止百倍。 灵气如浩荡的河水随着经脉进入体内,又被归真炼神诀统御下的更加浩荡的灵气河流裹挟,运转到丹田后在三座基台中进出变为灵力。 这源源不绝的灵力又提供了三座基台渐渐融合的力量,林宁的丹田之内很快就形成了一个遍布整个丹田的太极灵力旋。 三座基台在太极运转的冲刷下,加快了的融合的速度。 林宁仿佛是一个旁观者,冷静的观察着体内的变化,又像是手握千军万马的将军,灵力就是她的兵卒。 她控制灵力将丹田内因为三座基台融合而混乱不堪的灵力理顺,约束溢出丹田的灵力开拓经脉,强健体魄,让体内的杂质被更加彻底的排出,整个身体达成一种无瑕的形态,这就是太昊仙君说过的,在金丹期时的一次塑体。 在塑体的同时,丹田内的三座基台也融合成了一颗指节大小的金丹。金丹的周围氤氲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太极图形。 待到风暴渐息,林宁周身散逸的强大气息也渐渐收敛。 天空在此时现出异象,彩霞飞卷,虹气升腾,林宁上空同时显现了一轮炽热的烈日,和一轮播撒银辉的明月。日月争辉,甚至盖过了此时天空中真正的日光。 遥远的山头,有不少修士停在空中观望,见此异象,皆倒吸一口冷气。 “日月争辉之象啊!” “我从未见过如此结丹异象!” “别说你没见过,从古至今都没人见过吧,书上从不曾有这样的记载。” “这威势说是结婴有些小,结丹又有些太大了,应当是在结丹吧?” “此子不凡呐!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议论声如野草般在人群中蔓延,不乏有大能在更远的地方冷眼旁观。 林宁从入定中醒过来,见到的便是天边乌泱泱的一圈人。 74、西域之邀 怎么无论古今中外,人类都这么喜欢瞧热闹?林宁心中暗道。 此时距离林宁进入玄月秘境的时候,已经有整整十年时间。 林宁也在这十年之中,由五岁稚童长成了十五岁的婷婷少女。 她身上的凡衣早已不合身,在玄月秘境中过的又比较惨,此时用衣衫褴褛来形容都不为过。还好此时风暴还未完全散去,外面的神识也暂时透不进来。 林宁趁机飞快的将储物手镯中的烟云法衣拿出穿在身上,变换了烟云法衣的形态,使它成为一件墨蓝色质地不透明的劲装。 又抬手将齐腰黑发挽成利落的高马尾,飞快的用净水术清洁了一下风尘仆仆的自己,让自己勉强可以见人,终于在风暴散去的最后一瞬收拾停当。 林宁微微松了一口气,便远远的看到了修士们围观的方向,隐隐有一座城池。原来自己在一座城旁边突破的啊,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围观。 见林宁从风暴中走出,是一名骨龄非常轻的少女,围观的修士又静默了一瞬。 林宁微笑着向四周抱了抱拳,修士们见再无热闹可看,大部分人都对林宁善意的笑了笑或点点头,各自散了。 没散的自然是起了招揽的心思,可动了招揽心思的都是本地的大家族,一个个一边提防着别家,一边自持身份,竟然没有一个上来搭话的。 林宁见没人来找她,自然也没有去找别人的自觉,感觉这里没她什么事了,当即转身就进了空间。把等在风中的大家族使者们闹了个面上无光。 “哼。此子心性高傲,将来定有苦头吃。” 当即就有大家族使者甩着袖子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走吧,不走怎么办啊。人都进空间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又不是生死仇敌,难道还把人家从空间里赶出来? 于是外面的人很快散了个干净。 林宁是真没关心外面的事情,她一进空间,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了她的两个令牌——皇家传讯令和上清门腰牌。 此时这两个令牌都在疯狂闪烁,显然这十年的隔绝导致被滞留在路途上的信息这会全发被过来了。竟然她突破了那么长时间都还没发完。 林宁暗暗咋舌。首先打开了皇家通讯令,找到了代表柳曳的光点,最先点了开来。此刻她最迫切的是掌握西域的动向。 林宁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虽说现在离煞气爆发时间还早,西域按道理没有动作的必要。但她总觉得内心揣揣,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打开了柳曳的传讯,林宁一目十行的浏览了起来。 前面的信息说的都是在西域的情报工作开展情况,整体布局在柳曳的强力推动下进行的算是比较顺利。 现在情报网能覆盖到大半个西域。其中布局重点在西域的中心灵山,与地狱深渊附近。 后面就是西域最近的一些动向。 “每年灵山都会派一队共一百零八僧众前去地狱深渊化解煞气,由一位智字辈的高僧带队。这一百零八人驻守地狱深渊一年之后便会有另外一百零八人前来换防。这都是惯例——” “咦?” 林宁轻咦一声,盯住了一行字。 “今年是智悟大和尚带的队?” 说起这个智悟大和尚,林宁心里就有些犯嘀咕。西域智字辈的高僧不多不少,刚好一共十八人。对应佛门的十八罗汉。 智慧大和尚本来为此辈领头人,但二十五年前镇压红莲君身死,智字辈的高僧就剩了十七人。 其中与太昊仙君私交甚好的智悟大和尚,便是西域如今事实上的掌控者。 智字辈高僧的修为,都相当于修者的大乘期。包括智慧大和尚身死的时候,也是大乘期的修为。 唯有智悟一人,在智慧归天之后顺利突破大乘成为了真正的罗汉修为,也相当于修者的地仙修为。 智悟这么紧要的人物镇守地狱深渊……要是轮到他也就罢了,可按顺位,还有两年才能轮到他带队呢。 林宁思索了一会,又接着看下去。 “智悟带着九个僧众先回来了?” 林宁皱了皱眉,又往下看,直到看到最后一条消息,发于五天前。 “西域须菩提秘境现世,邀东、西、南三域强者共探……” 林宁的声音顿了顿,突然变了脸色,暗道一声:“不好!” 如果所料不错,西域恐怕是要对太昊仙君提前动手了! 原著中十世镜便是由智悟用秘法从地狱深渊中接出的。如今智悟还未到轮班时间就提前前去地狱深渊,又提前回来,紧接着西域就发布了须菩提秘境现世,还引青崖界强者一同前往。 如果不是柳曳打探到的这些消息,就连林宁恐怕也被蒙骗过去了。毕竟时间还太早,林宁没想到西域竟如此迫不及待。 而且这光明正大的邀请,太昊仙君肯定在邀请名单之内。身在太昊仙君这个位置,一不小心就会影响两国邦交,怎么可能不前往。哪怕是再想着自己的提醒也不得不去了。 再看看时间,秘境开启就在十天之后,搞不好太昊仙君此时已经动身了。 “糟糟糟!” 林宁又急忙打开了上清门的腰牌,点开了太昊仙君的传讯。 “林宁徒儿,我要在明日午时从太白山山门出发前去西域须菩提秘境入口,路上大概会飞五日时间。若你能看到此讯,尽快赶回门派与为师汇合一起出发。如若无法赶回,为师有些事情需要向你交代……” 太昊仙君的传讯很长,后面林林总总的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向林宁托付了桩桩件件的事情,还告诉林宁他一系列藏品的地点及暗语。 林宁一听他这种语气,又如何不明白,太昊仙君真的是将自己的警告记在心中了,这才会对西域执行如此郑重其事。 说不准西域此举,就是因为太昊仙君对他们有了提防,试探之下轻易约不出来才想了如今这么一出。 林宁来不及听完太昊仙君的嘱托,看了一眼信息的时间,正是昨日。而现在距离今日午时,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又看了一眼皇家传讯令中的地图定位,如今她所处的地方离上清门还有十万八千里,就算用“遁”字咒文也来不及了。 怎么办?! 林宁瞬间急出了一脑门的细汗。 75、巧之又巧 林宁定了定神,首先用上清门的传讯令牌向太昊仙君发了一条加急讯息,让他务必拖住出发的脚步,一定要等她赶回来! 之所以必须在上清门出发前赶到,是因为太昊仙君从上清门去往西域,用的并不是上清门自己准备的仪仗。 西域那边为表重视,派了豪华仪仗接太昊仙君去西域,因此太昊仙君一出发就到了西域的眼皮子底下。 在上清门这边出发前,原本的队伍中再加个林宁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说都有道理。 可是如果林宁直接赶到须菩提秘境入口再跟太昊仙君汇合,就显得奇怪了些。 别人会想,出发时就已经错过了,这便已经失了资格。毕竟是青崖界四域都在场的大事,这样不合礼数。 况且因她身份特殊,还代表着东域皇室,西域人免不得要多想。一旦对她起了提防,她一个小小的金丹期修者还怎么搞事情? 所以现在的重点就是,怎么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回去。 林宁将皇室传讯令中的地图拉大,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她周围的地形。 “旁边的那座城,是琅琊城。怎么这么耳熟?” 林宁眉头微皱,而后恍然大悟。琅琊郡不正是自己的食邑嘛!自己的封号还是琅琊长公主来着。玄月秘境的出口居然设在这,这倒是巧了。 她记得皇兄跟她提过,琅琊城里也有一座长公主府,府中设着一个传送阵,可以到达东域各大仙城,其中包括太白城! 虽然自己从来没来过这座设立在食邑的府邸,但毕竟还是自己的宅子啊。 林宁心下一定,也来不及通知画屏,再让画屏通知琅琊城长公主府中的工作人员,就自己展开身形急匆匆向琅琊城掠去。 毕竟很近,林宁的遁速又快,当她到达城门的时候,还超过了很多原先瞧她结丹热闹的修仙者。 进了城门,林宁随意拉了一个路人问明长公主府的方向,便一路狂奔而去。 ———————————— 小黑是长公主府的仆役,今天刚领了门房的职,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房,这可正紧是有油水的职位。为了替他谋得这个职位,爹娘给管事塞了不少好处。 因此刚刚走马上任的门房小黑,打定主意要干出一番事业来! 巳时,日光高起,小黑坐在长公主府的大门前,望着门口车来人往的大道发呆。 有三三两两的修仙者走过,讨论的都是今天早上有个外来的修者在城外结丹的事情。 小黑只是个凡人,自然不关心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的事情,他只是觉得那个修仙者真是狠狠出了一把风头,人生活到她那个份上,也算是值了。 正想着,小黑眼角一瞟城门那边,见一团烟尘滚滚而来,不由直起了身子。 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花了眼。带着滚滚烟尘狂奔而来的那个身影,仿佛是冲着长公主府来的! “不好啦不好啦!” 小黑吓了一跳,跑的那么快,在城里都带起那么大的烟尘,必定是修仙者啊!来者不善,自己这点小身板,怎么扛得住。保卫长公主府的重任,还是交给大人们来吧。 与皇城长公主府的规格一样,琅琊长公主府大门一共三扇,一个正门两个侧门。正门常年关闭,只有长公主本人和其他长公主认可的贵宾前来是才开。是以小黑守的当然是侧门。 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窜进了侧门内,敲响了门内的大鼓。两个鼓锤极速挥舞,鼓声咚咚急急如雷。 击鼓,则有敌袭! 长公主府门内瞬间涌出两队披坚执锐的士兵,并两队身着软甲手中持剑的修者,瞬间把侧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林宁埋头只顾跑,到了地方一抬头,却被吓了一跳。这么多兵在门口严阵以待的,出什么大事了? 林宁站在门口顿了顿,向四周望了望,门外只有自己一个人啊。看着士兵和修者如临大敌的样子,她不由开口问道:“你们干嘛呢?遇到什么麻烦了?” 跑出来的士兵和修者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战鼓响的那样急,他们都以为出大事了,谁知道跑出来一看,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领头的就叫了门房小黑,问他是怎么回事。 “就……就是……就是她!” 小黑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躲在领头人的背后指着林宁,道:“那么快的冲过来,吓死我了!” 领头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宁,修为不错,比他还高呢,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恶意。 林宁扶额,这第一次来封地的府邸就闹出这么大乌龙,她是不是跟这边八字不合? 有急事在心,她也没工夫跟他们磨叽。 林宁从储物手镯中掏出皇家传讯令,亮出令牌后的长公主徽记,道:“你们这管事的是谁?叫出来。” 领头的看到令牌,心中一凛。向小黑使了个眼色,道:“快去叫刘管事。” 刘管事此时正在暖阁里汇报工作呢,连坐都没敢坐,垂着手站在案前,战战兢兢的。 上首坐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柳眉杏眼,通身绮罗,鬓边的步摇折射着碎光,几乎让人晃花了眼。 门外起了些有些吵嚷,刘管事眉头一皱,就想出去把那些不长眼的人都骂一顿。平日里也没这么没规矩,怎么赶着上官来检查工作的档口,就一个个的掉链子。 他看了一眼上首的女子,没敢动。 过了一会小黑气喘吁吁的进来了,刚凑到刘管事身边准备说什么,刘管事就大喝一声: “有什么事情不能光明正大的讲!老夫跟你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大人的面说的,啊?” 被刘管事大义凛然的吼声喊蒙了,小黑下意识的一挺脊背,就大声道:“门口来了个女子,给张统领看了块令牌,张统领说她怕是有大来头,不敢擅自做主,让我来叫管事出去。” 刘管事听了就满头包。大来头?什么来头能有上首坐着的女子大啊!怎么今天什么幺蛾子都出了,老天都跟他过不去似的。 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刘管事向着上首的女子陪笑道:“您看,这……” 那女子却抬了眼,轻轻的问道:“女子?长什么模样。令牌又是什么模样?” 76、遇故知 小黑没什么见识,刘管事在他看来就是顶大的大人物了。可刘管事在这女子面前也只有低头哈腰的份。 如今这女子问话,他自然不敢不答。当即就搜肠刮肚的,把他能想起来的都说了出来。 “那个女子,看起来年纪挺小的,跟我差不多大,应该十四五吧?有这么高……” 小黑实在是想不起来其他的了,他当时其实挺害怕的,怕那个女子仗着自己是修仙者来打他,就没敢多看。 “那个令牌是白玉的,冲着我们的那面有个图案,是圆形的。咦?那图案好像跟长公主府的徽记长得挺像的。”小黑瞪大了眼,突然意识到门外头那女子,来头可能真的很大。 而上首的那个女子听到了这里已经拂袖而起,整个人带着一阵香风迅速掠出了院门,转眼不见踪影。 刘管事见了,心中一惊,也跟着跑了出去,小黑自然也忙跟上脚步。 林宁在大门口等了一会,见那两队士兵和修士虽然收起了兵刃,但都还是严阵以待的,军容还算严整。 就是刚才那个门房小哥,胆子也太小了,都让他这么一惊一乍的,长公主府不就草木皆兵了,哪来的皇家威仪。 林宁又哪里知道,平日里城中的修仙者对长公主府都是礼敬有加的,还真没人敢像她这样明目张胆的冲击府门。 正想着,一道身影从侧门中冲了出来。 林宁下意识抬眼看去,见一个华服美人正站在台阶上,痴痴的望着自己,表情似哭似笑,眼里含着些泪水。 林宁疑惑了一瞬,又仔细一看,哎呀,这不是画屏嘛! “画屏。”林宁冲着画屏招了招手,画屏就仿佛被惊醒了一般赶忙冲了过来,拉着林宁上上下下的看。 “殿下,您……长大了。”画屏含泪带笑,偷偷的拭了拭眼角的泪花。“您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一点音信也没有,我们……皇上和太后都担心的的不得了……” 林宁这才有些意识到,如今真正的是十年过去了。自己在玄月秘境里朝夕历险,不得喘息。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快,仿佛只过去了几个月似的。 因此看到画屏如此感慨,她还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现在并不是两人叙旧的时候。 林宁反手就握住了画屏的手臂,欣喜道:“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没人认识我,我连自己家府门都进不去呢。” 说着便拉着画屏疾步向府门内走去。“画屏你听我说,现在事态紧急,你快吩咐下去,把传送阵开了,我要去太白城。” “太白城?”画屏见林宁这样风风火火的,不由也心下一紧,一边跟随林宁的脚步一边道:“传送阵开启要半个时辰,我现在就吩咐下去,殿下先坐。” 画屏说着就要抽身去吩咐传送阵的事情,临走还一把拉住了刘管事,吩咐道:“这位就是咱们长公主殿下,还不见礼?” 林宁赶紧挥手让画屏去忙,顺便免了刘管事的礼。 刘管事的汗那是哗哗的流啊,忙不迭的将林宁引到正堂,吩咐侍女沏上最好的茶,又亲自给林宁端了上来,点头哈腰的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站了一会,见长公主只是一言不发的喝茶,刘管事的脑子才飞快的转了起来。他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下的人把这府邸真正的主人给拦在门外了呀! 今天真是命犯太岁,贵人们都跟商量好了似的来了,手下还尽给他添乱。长公主一怒,自己的职位肯定保不住,能不能保住性命恐怕都难说了。想到这里,刘管事就白了脸,吓得腿都软了。 林宁看了脸色惨白的刘管事一眼,见人都快站不住了,便随口道:“管事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 刘管事一听,险些哭了出来。长公主这是话里有话啊,她要罢自己的职啊!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一张橘皮脸上老泪纵横的道: “长公主殿下,请您念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不要罢免小人啊……今后小人一定尽心尽力,肝脑涂地,以报长公主恩德!” 倒给林宁唬了一跳。 林宁歪头思索了一下,也明白了刘管事的心路历程,左右不过是为门口那一出。她摆了摆手,道: “罢不罢你,这事是画屏的事,不归我管。你跟我说是越级汇报了。起来吧。” 刘管事眼泪还没流完,就被林宁一个“越级汇报”说蒙了,哭也忘了。 迷迷糊糊的站起来还在琢磨呢,这“越级汇报”到底是啥意思呢?长公主殿下这,不按套路来,让他很被动啊。 林宁对琅琊这边的长公主府不熟,也并不想多管。她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赶紧赶回上清门。 这可是她第一次跟西域的正面交锋呢,可千万不能错过了。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如果太昊仙君还是以中毒重伤的情况落入十世镜,又没有人入镜帮忙,那他能不能顺利出来就真的很悬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太昊仙君被长久困于轮回之中,西域收回十世镜。 这样一来,困了红莲君的琉璃塔,加上困了太昊仙君的十世镜,西域可就得到两件“浮屠圣器”了。 整个形势一下落入被动,一个不小心,西域就真的要得手了。 林宁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呢。她自己笔下的女主吊打西域,换了她自己就被西域吊打,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灭世阴谋成功实施了,这必须不能够啊。 现在一切都取决于林宁能不能赶午时回到上清门了。 画屏一回来,就对上了林宁期待的眼。任谁被这样一双明眸灼灼的盯着,也是要呼吸一滞的。 画屏抚了抚胸口,道:“幸不辱命殿下,传送阵能用了,已经定位了太白城皇家别苑。” 林宁一听,面上显出喜意,当即就跳了起来,一马当先向外走去。 “快画屏,领我过去。” 传送阵设在一座殿阁之内,此时已经亮起幽幽的蓝光,上下浮动着一圈圈的光晕。 林宁向画屏点了点头,最后道:“给皇兄和母亲带个话,我要去趟西域,不日便回,不要担心。” 见画屏应了,林宁才走入阵中,随着层层渐强的光亮,身影渐渐在蓝光中淡去。 77、重逢 传送阵是一种用于远距离传输的阵法,东域的传送阵都是有统一规格的。除了设置在皇族内部的传送阵以外,各大仙城还设置了公共传送阵,收取一定的费用进行运营。 林宁还是第一次使用传送阵。 她只觉得一股温柔的蓝光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再一阵时空转换的眩晕过后,她眼前便换了一番景象。 太白城·皇家别苑 守着传送阵的小伙计早就领了画屏的命令,在传送阵外等着林宁。 林宁迈出传送阵,小伙计便行礼道:“参加长公主殿下,车驾已备好,现在就可以送殿下出城。” “好。” 林宁抬手赏了小伙计一块灵石,心中又赞了画屏一声,这安排也太贴心了,让她省了不少麻烦。 跟着小伙计一路沿着细鹅卵石步道走了半晌,一路出了皇家别苑的侧门,有一架由八只青鸟拉着的车架已经在外停着。 车夫扶着缰绳向林宁一礼,八只青鸟静静地在原地站着,不动分毫。 林宁撑着车缘一跃而上,向车夫道:“劳烦从东门出城,越快越好。” 车夫领命,一抖缰绳,八只青鸟展翅而飞,带着整个车架腾空而起。 林宁看着整座车架在彩虹道路中间穿梭,时不时引起道路上行走的人们抬头惊叹。她却无心欣赏风景,又低头看了一眼皇家令牌上的时间。 离午时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八只青鸟健步如飞的奔跑着,将林宁送出了太白城的城门洞,一见到天光,林宁就施展开“遁”字咒文,以从未有过的奇快速度向上清门遁去。 “是我的错觉吗?遁速好像比在玄月秘境时快了不少。” 林宁周身由“水”字咒文形成的防护罩在高空的罡风之中发出不祥的嘎吱声,有些要碎裂的迹象。 林宁闭目用神识感受着“遁”字咒文的速度,果然一瞬千里,比在玄月秘境中至少快了三倍。 “啊,对。我已经金丹期了啊,当然会更快一些。” 林宁心虚的摸了摸鼻尖,被西域这事闹的,她都没空为自己晋级的事情高兴一会,现在还险些忘了。要是丹田内的金丹有知,恐怕都要躲在角落哭晕过去。 林宁不再想其他,一心一意的用尽全力催动“遁”字咒文。速度快到了极致。以这样的遁速飞过去,应该能赶得及。 “阿弥陀佛。仙君,时辰已到。” 接引僧人双手合十,向太昊仙君一礼道。 太昊仙君向远山望了一眼,仍是没有感受到一丝气息。他回头温和笑着对接引僧人道:“小徒顽劣,让大师久等了。” 接引僧人微不可查的顿了顿,俄而还是温和道:“仙君,误了时辰,流沙海的风暴可不好过。” 太昊仙君没有再说什么,可是身形却未动,摆明了不等到徒弟不会出发。那接引僧人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天边出现了一道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天空,直直投向山门广场。 太昊仙君心下一松,却见那遁光穿过了护山大阵,光芒瞬间消失不见。一个身影从光芒消失的高空直直跃下,眼看就要砸到地面时,脚下又凭空腾起一阵气流,将身形稳稳托住。 一个身着墨蓝色劲装的高马尾少女,脚步清脆的向他跑来,直到停在他面前,带着一些气喘的道:“师父,我回来了。” 太昊仙君对上了林宁因为高空罡风而略有湿润的双眸,微微一愣。十载不见,小徒弟已经不复孩童样貌,倒让他平添了几分岁月催人老的感慨。 他抬手将林宁散落的一缕发丝捋至耳后,指尖停留了一瞬,留下一点灼人的温度。而后微微一笑道:“回来就好。” 然后向接引僧人点点头,道:“可以出发了。” 林宁跟在太昊仙君后面,向西域准备的飞行法器上走去。西域的飞行法器停在太白山的山门广场上,就如同一朵盛开的八瓣青莲。 林宁看了一眼太昊仙君的背影,又垂下眼,将眸中一缕思索隐去。刚才师父为自己捋发丝,捋的自然熟稔,仿佛日常相处便是如此……亲昵。 太昊仙君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是无的放矢,他此举在旁人看来,昭示了自己和他关系非凡,恐怕还有故意引导别人遐想,让别人以为自己和他之间不只师徒之谊的意图。 这又是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太昊仙君与自己许久未见,一时情不自禁吧。林宁还没那么自恋。 别怪太昊仙君随手一个动作林宁就能想这么多。她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少女,而是一个前世今生加起来都能称得上是成熟中年人的芯子。 平日里林宁和太昊仙君相处,都是谨守师徒礼仪,从不曾逾距一分。最亲密的肢体接触,也就是刚登上太一仙道时,太昊仙君拍了拍她的头。 如此突然的亲昵行为,无疑是在向她传递什么信息。可是恕林宁愚钝,她真的想不出来太昊仙君要借此给她传递的信息是什么。 一步步沿着柔软的莲瓣走向莲心,林宁发现莲心中是一个施了空间法术的大空间。中间的大厅透着天光,大厅中坐着一尊慈眉善目的弥勒佛像。 整座佛像沐浴在从天顶透下的天光之中,显得圣洁又慈悲。 大厅周围,从一层向上,圆形的墙壁上皆有大门通向不同的房间。 林宁看到一扇大门开启,里面是另一间大厅,地上铺着地毯,蒲团三两铺设,茶几上摆着茶具,琴案上摆着古琴,敞开的轩窗望出去可以观景,是个适合会客谈天的好地方。 “仙君请随我来。”接引僧人在大厅内停了停,单手平摊指向二楼的方向对太昊仙君道。 林宁一顿,就见太昊仙君的眼神波澜不惊的从她身上掠过,却是在示意她也跟上来。林宁便又不紧不慢的跟在太昊仙君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也上了楼。 接引僧人停在了一扇房门前,这门镀金雕花,极尽奢华,一看就是为贵客准备的。 左右推开房门,接引僧人站在门外道:“这里是仙君的房间,请仙子跟我来。” 林宁应了一声,就要跟着接引僧人向另一侧走去。 却见此时,太昊仙君蓦的伸手拉住林宁的手臂,将她拖到了身后,向接引僧人温和笑道:“不必了,小徒与我住在一起便可。” 78、演技 林宁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又很快将这股惊诧强压下,待回转过身面对接引僧人时,已然面色如常。 那接引僧人明显一愣,半晌才生硬道:“如此……那小僧便不打扰了,请两位施主好好休息。” 太昊仙君面色依旧温和,直到看着接引僧人的身影消失,他的笑容才消失不见,将房门掩了,站在门后望着门板,不知在想什么。 “师父。”林宁唤道。动了动自己被太昊仙君捏的稍微有点疼的手臂。 太昊仙君终于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松开了林宁的手臂。 “师父,这……”林宁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太昊仙君在袖中做出了一个隐蔽的手势,意思是噤声,隔墙有耳。动作非常小,林宁都险些没看见。 可此时住口,不是显得太突兀吗?若真是隔墙有耳,必然会发现异状。于是林宁状若无事的说了下去: “这房间好大呀。都说佛家僧众俭朴成风,我看也不尽然,这飞行法器内部就金碧辉煌的很。” 林宁向窗边走去,抚上金质的台案,案上摆的白玉观音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宁心中却在想,太昊仙君竟如此小心。如今那接引僧人已经离开,青莲法器也已经升空。从窗户中望出去,离上清门已有些距离了。 她刚才注意看了一下,除了接引僧人修为略高,也不过与自己同是金丹期之外,其余的十个僧人都只有筑基期修为。 这飞行法器上,如今只有十一个西域僧人,还有太昊仙君和自己,太昊仙君比划的隔墙有耳,是在防着谁? “西域僧众平日行事大多节俭朴素,但建筑用具却多用贵重之物,庙宇佛像更是极尽奢华,你此次去西域就能见识到了。” 太昊仙君拂袖在榻上坐下,对林宁解释着,神色如常。 “这样不行啊。”林宁心想。师父有所顾忌,总不能这一路都用眼神交流吧,她跟太昊仙君可没有什么心有灵犀的默契啊。 可看太昊仙君,说话显然不行,传音居然也不用,显然是连传音都怕被人窃听。 不过这样一来就很好的解释了太昊仙君为何一定要将林宁留在自己的身边,实在是怕在这种零交流的情况下出什么意外。 林宁心中盘算了一下,就想到了主意,走到太昊仙君身边,一把就握住了他的手,撒娇道: “师父,徒儿都没有去过西域,这次去,你定要带我好好玩玩。好不好嘛师父~” 声音加了三个拐,把林宁自己都恶心的不轻。她的手却在握上太昊仙君右手的一刹那,借着自己左手和太昊仙君广袖的遮掩,在他右手掌心飞快的刻画了一个“聆”字咒文。 太昊仙君看着林宁的目光也是愕然了一瞬,却也瞬间神色如常。太昊仙君心道,这个小徒弟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刚才自己唬了她一跳,她现在就要跟自己玩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样想着,太昊仙君就笑着接到:“好啊。我们的行程安排里,本就要在西域楼兰国停留一天,我就带你好好逛逛,买些西域的特色服饰。” “聆”字咒文一画完,林宁就瞬间松手,笑着跳了起来,道:“师父真好~那我要开始修炼啦,到楼兰国的时候,师父一定要叫我呀~” 太昊仙君笑着应了,林宁觉得那笑容颇得“一脸宠溺”之精髓。她心中打了个摆子的同时,人却稳稳当当在另一边的榻上坐下了。 摆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林宁看似已经入定,心神却激活了太昊仙君掌心的“聆”字咒文。她自己则在丹田中用灵力也刻画出一个同样的咒文来,接通了两人的心神。 【师父演技精湛,小徒自愧不如。】林宁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太昊仙君的脑海中,他眉头微动,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灵气走向,竟然毫无波动,不由心中一赞。 【莫要取笑为师。】太昊仙君也闭眼入定,两人却凭借着“聆”字咒文开始了心神交流。 【你这手段不同寻常,竟然没有丝毫痕迹。就连神识传音都会有迹可循,所以为师才百般顾忌。你是怎么做到的?】太昊仙君问道。 【是我这次得到的传承。】林宁简单道,对后土传承她不想多说,话风一转便问太昊仙君道:【师父为何要如此谨慎?】 太昊仙君的神识一叹,便道:【这飞行法器,是妙法华莲。为师早年曾在灵山藏经阁内见过对此法器的描述。】 太昊仙君的声音顿了顿,似是回忆起了往事,半晌道: 【佛目,又被称为莲目,妙法华莲,便是佛的另一双眼睛,能够替佛看遍这大千世界。它的观察范围很大,观察能力更是体察入微,所看到的一切都会尽数反馈给它的主人。我们现在便处于它的内部。】 【也就是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如数反应在西域人的眼皮子底下。】林宁内心发寒,又问道:【那师父知不知道,妙法华莲的主人是谁呢?】 太昊仙君沉默了一瞬,道:【是智悟。直到看到妙法华莲的时候,我才彻底相信了你的话,智悟是真的要对我动手,而且恐怕图谋了很久。】 【师父,若说智悟大师想要监视你,又何必用妙法华莲,他明知道你认得妙法华莲……】林宁有些不解,如此一来,智悟不就相当于将自己的意图明目张胆的告诉太昊仙君——我就是要对你不利! 【他并不知道。妙法华莲之事,是我无意中从西域藏经阁中看到的。】太昊仙君道,然后他向林宁讲起了他与智悟之间的渊源,以及一些往事。 原来太昊仙君当年初到青崖界时,首先到达的是西域,而不是东域。西域虽尊佛,但对道门巫门等其他信仰的修者并不赶尽杀绝,而且给予等同于平民的地位。 所以最初太昊仙君在西域定居了一段时间,还在那段时间里收养了一个孤儿,便是智悟。 智悟有佛缘,有慧根,三岁能诵经,五岁能将佛经倒背如流,七岁便能独自登台讲法,惊动了灵山佛门至尊。 由当时尚未圆寂的最后一位缘字辈高僧亲自收他入门墙,智悟也就成为了智字辈的小师弟。 79、不动僧人心 智悟入了灵山,太昊仙君也来到了东域,拜入上清门进行修行。两人的交情却一直没断过。 太昊仙君登仙之前遇到一个瓶颈,需要博采百家之长才有希望攻克。 智悟天赋卓绝,那时已经成为了仅次于智慧的高僧,在西域有很大的话语权。他说服其他智字辈师兄弟,开了一部分藏经阁给太昊仙君研读。 可以说太昊仙君顺利成仙,有智悟的一部分功劳在。 太昊仙君却怎么都没料到,当年因智悟才有机会进入藏经阁,偶尔看到了妙法华莲的作用。现在却成为了他与智悟撕破最后一层温情伪装的因由。 【真是……世事难料。】林宁咂摸了一下也觉得颇不是滋味,当下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太昊仙君,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 【那师父……】林宁率先打破了沉默,问道:【你为何,额,要让西域认为你我关系……】 这是另一个疑点,虽然不好问出口,但林宁还是得知道,不然她也不知该怎么配合太昊仙君啊。 【咳。看出来啦。】太昊仙君似乎微微一噎,似乎没想到林宁会这么直接。 【我是想,到了须菩提秘境之后,我对你定要严密保护,这必然会引起西域的怀疑。】 【若他们认为我对你的保护是出于不一样的感情,就不会联想到一直以来的那个救世传闻。这样一来,不论他们如何对付我,你总会安全些。】 【师父为何要严密保护我?而且这样一来,岂不是将你的死穴暴露在敌人面前,万一他们利用我来对付你怎么办?】 林宁心中一急,这世界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舍己为人,让人承情承的很有压力啊。 【自然是因为我是可以被替代的,而你,则无可替代。】太昊仙君双眼仍闭着,但嘴角却溢出一抹淡淡的温暖笑意。 林宁默然,半晌才道:【师父,我是不是不该来?】 太昊仙君笑意更深,轻道:【避开既定的因果,便会惹来更多的因果。顺其自然即可。】 林宁在心中深长的呼出一口气。是啊,该来的总会来,与其逃避,不如昂首一战。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很平静。 太昊仙君刚开始说要跟林宁住一个屋的时候,林宁着实吓了一跳。可是这么多天下来,她也悟了。 修仙者又不用睡觉,她和太昊仙君一人一个坐榻昼夜修炼,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林宁并不像太昊仙君那样修为高深,眼睛一闭就是一整天。她认为修炼应该张弛有度,感到烦闷了就出去逛逛,并不拘着自己。 所以她这两天也跟小和尚们混的比较熟了。 今日林宁出了门来,照例来到一楼会客厅,站在观景台上向外远眺。 青莲花佛光普照,映衬的山河都分外美好。他们已经走到了东域和西域的边境,接近了流沙海。 林宁见天际线上渐渐浮起一丝浑浊之气,将地面和天空都染成一般的灰黄之色。随着妙法华莲的前进,那浑浊之气越来越明显。 “这就是流沙海?”林宁喃喃道。那遮天蔽日的沙尘,真是让人心惊。 “流沙海风暴将起。”身后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 林宁转头一看,是接引僧人。经过这两天的接触,林宁也知道了他是西域灵山慧字辈的僧人,法号慧善。 林宁向慧善点头一礼,又问道:“那天边的灰黄,就是沙暴了么?” “还远远不是。”慧善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流沙海风暴一起,所过之处无任何生灵可以幸存。” 这么厉害。林宁心里暗暗咋舌。看来这沙暴也有抽取灵力的效果,否则不可能连修真者在其中都无法生存。 “施主无需担心,流沙海风暴每十年一次,每次持续一月时间。按如今的速度,我等能赶在风暴之前通过流沙海。待施主回程之时,风暴应已经停息了。” “如此便好。那慧善大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楼兰国啊?” 林宁一直谨记着,她如今扮演的角色是个涉世未深,一心想着玩乐的天才少女。 所以在慧善面前,她一向是只关心吃喝玩乐,这还没到西域呢,就已经把西域好吃的好玩的都打听遍了。 “施主无需心急,我们明日便能到达楼兰国了,我们会在楼兰国休整一天一夜,到时施主可以尽情领略西域风光。” 慧善的脸上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整个人仿佛散发着佛光,无比圣洁。 林宁甜甜的笑了笑,方收回目光,继续眺望远方的流沙海。 【师父,这西域的僧人蛊惑人心的本事倒是一流的。让人看了只觉慈悲善意,无法起一丝厌恶之心。】林宁心中轻道。 【你又怎知慈悲不是真的慈悲,善意不是真的善意?】太昊仙君的声音三分戏谑七分真诚,倒让林宁摸不准他的想法。 【哼。若真是善意,又何必用妙法华莲来监视你我动向。】林宁皱了皱鼻子,仿佛经不起观景台上凉风一般,拢了拢衣襟。 她身上穿的还是变形过后的烟云法衣,只不过此时的烟云法衣已变成一身粉嫩精致的襦裙,更符合她如今扮演的人设。 “高空罡风非比寻常,何况我们快接近流沙海了,观景台即将关闭,施主还是早些进去休息吧。”慧善再次合十,建议道。 “也好,那我便进去了,大师也早些休息。”林宁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袅袅婷婷的转身,一缕发丝被清风撩动,无意拂过慧善面颊,让他的眼神深沉了一瞬。 【宁化天山雪,不动僧人心。徒儿,你又使坏了。】 林宁脚步顿了顿,抬头望一眼太昊仙君房间的方向。 【发随风动,岂是因我而动?心随我动,岂非心本不空矣。】 【何况师父,你就知他心动是真的心动?】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师父,你着相了。】 太昊仙君神色一僵,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笑骂道:【牙尖嘴利,一点亏也不肯吃。你娘温柔大气,你爹胸襟广阔,你到底是像了谁?】 林宁暗暗吐了吐舌头,自家师父也是个不肯吃亏的,还占着长辈身份,自己还是低头为好。 这样想着,就转身向慧善道:“昨日的点心颇为不错,大师可否再给我一盘,我拿去予师父尝尝。” 80、楼兰 虽说风暴还未起,但流沙海上空的罡风已经刮的颇为凛冽了。 妙法华莲在狂风中稳稳的行进,犹如一盏明灯在风雨如晦中穿行,平稳的让人安心。 林宁看了窗外阴沉的天气,起身将常开的轩窗关上,对太昊仙君道:“我原本以为流沙海会是一片大海,没想到却是一片沙漠。” 太昊仙君摇摇头,道:“那只是看起来像一片沙漠。有诗云: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讲的就是这流沙海了。” 这不是西游记里面对流沙河的描述吗? 林宁心中暗道冤枉,自己这又是被动抄了一把西游记的节奏啊。 不过这凡俗不渡的流沙河,对于修仙者来说却并非天堑,只需一个天字飞行法器,便可稳渡无虞。 “师父,到楼兰国叫我,我还想买衣服呢。” 仿佛是因为外面阴沉的天气,林宁竟有些困倦了。从玄月秘境算起,她也有十年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虽说打坐也能恢复精神,但疲惫却难以完全消解。 如今有太昊仙君在侧,林宁总算是能放下心来睡一觉。赶在到达西域之前好好休息一下,到了须菩提秘境,还有硬仗要打呢。 “睡吧。我叫你。” 太昊仙君目视林宁进了内室,于广榻上睡了下来,不一会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 太昊仙君手指微动,一袭薄衾轻轻盖上了林宁的肩头。太昊仙君微微一笑,又闭上双眼,入定修炼起来。 林宁只觉自己的意识浮浮沉沉,做了很多很多的梦。直到被太昊仙君摇醒。 林宁迷迷糊糊的从榻上爬起来,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仍是墨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凌晨特有的寂静。 太昊仙君的声音轻柔却清醒,赶走了林宁最后一丝睡意:“我们到楼兰国了,现在下去,天亮时刚好能到城门口。” “到啦!”林宁一拍床榻,迅速弹起。太昊仙君坐在榻边,上身微微往后一仰,险些被林宁撞上。 “你呀,金丹期的人了。别家的金丹期都可以开门纳徒为人师,你怎么还毛毛躁躁的。”太昊仙君轻笑一声道。 林宁皱了皱鼻子,乖乖的坐在榻边,穿上了绣着缠枝莲的薄底绣鞋。“师父你都数落了我一路了。想来我这徒弟不是亲的。” “这么多话……赶紧的,你不是要买衣服吗。”太昊仙君不轻不重地拍了林宁的后脑勺一下。 “嘶。”林宁抽了一口气,却是被这一下彻底拍醒了。 “好了好了。这就走吧?”林宁整了整衣衫发型,将身上的烟云法衣又变换为石榴红齐腰襦裙,发作垂鬟分肖髻,整个人看起来俏皮又喜庆。 太昊仙君摇头笑笑向外走去,林宁急忙跟在后面。 从妙法华莲轻垂的莲瓣走下来,林宁和太昊仙君碰上了慧善领着五个小沙弥,也要前往楼兰国。 一行人便一起向楼兰国行去。 四周是茫茫的戈壁,沿着起伏不定的沙丘行走,经过偶尔冒出的荆棘草。除了风声,所有的声音在这里都被缩小了。 包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林宁跟在太昊仙君的身后,目光一直凝着墨蓝色的天空与大地的交界处,那丝丝缕缕透出金光的朝阳。 再行过一个沙丘,一座城池从林宁的视线中毫无征兆的冒出。她不由站在了原地,远远俯视着在朝阳下反射着一片金色辉光的宏伟城池,一时失却了言语。 “与东域的青山秀水比起来,西域的风情自有一种壮阔之美。”太昊仙君也随着林宁的目光眺望远处的城池。 两人的衣衫都在风中猎猎作响,太昊仙君的声音却清晰的响在林宁的耳边,丝毫不受风声影响。 林宁点了点头,道:“不知道灵山又是何种风光,想必与楼兰也是颇为不同。” 太昊仙君道:“此次应会路过灵山,不过不会停留,到时候你可以在观景台上看看。” 林宁点头笑笑,两人又继续向前走去。 楼兰是城廓之国,国即是城,城即是国。西域地域广袤,但适宜人类生存的土地却非常稀少。如楼兰国一般这种依附绿洲而生的小国家星罗棋布,数量众多。 接近楼兰国城门的时候,林宁看到了两座比城墙还要高一头的站式佛像。 两座佛像皆莲目低垂,面容慈悲,右手施无畏印,左手与愿印,平等的俯视着芸芸众生。 两座佛像之间是敞开的城门,城门大开迎八方来客。 行至城门,慧善向太昊仙君与林宁合十一礼,道:“两位施主,小僧需前往楼兰皇室面见楼兰国王,就此别过。明日辰时之前,需回到莲座,请勿误了出发的时辰。” 太昊仙君与林宁皆微微点头,慧善便领着沙弥们沿着大道,一路往建立在高山之上的皇宫行去。林宁与太昊仙君也进入了城门。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楼兰国的国民也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楼兰国处于西域与东域的交界处,常年有东西两域的商人往来行商,久而久之形成了繁华的商业城市。 林宁看到楼兰人皆是高鼻深目,肤白身长,有些类似于前世雅利安人的种族外貌。 进城的这一条街正是最繁华的商业街,沿街商铺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用木杆撑起各色布匹,形成一个棚子来遮挡阳光,又将商品沿街摆出来一部分,吸引着来往的客商停留。 林宁拉着太昊仙君的衣袖穿梭在人群之中,初时纯粹是做做样子,可后来却真是看花了眼。 这里卖的最多的是各种佛器,尤其以串珠为最,各种质地各种规格的佛珠摆满了沿街的一个个架子。 夹杂着木鱼、瓦钵、长明灯、袖珍佛塔,个个都精致异常。与前世旅游区门前成批量复制粘贴的小商品市场做工,有着本质的区别。 林宁逛了两个街区,才终于看到了一排排丝绸彩架迎风而招,终于来到绸缎布庄成衣店聚集的地段了。 林宁说要买衣服,可真不是信口胡说。她对衣服是真的太有需求了。 玄月秘境几乎毁了她全部的衣服,没有被毁的凡衣也随着她身量的长高不能穿了。 楼兰国这里不仅卖西域的衣服,也有不少东域的成衣贩卖,其中不乏品质不错的法衣。 林宁拉着太昊仙君,飞快的扑向了一家成衣铺。 81、云裳羽衣 “二位客官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可需要小女子推荐一二。” 一进成衣铺,一位身段袅娜的凡人女子便迎了上来。 林宁见她身着西域胡服,一头大波浪的卷曲棕发,上衣轻薄,肩臂皆露,上衣边沿停在肋骨下方,坠着一圈叮当作响的金玉。 曳地长裙的腰线卡在肚脐下,露出白生生的一段细腰,真正是体态惑人。 而她的神情却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显然见多了南来北往的过客,自有一种淡然气度。 “先看看你这里汉家的衣装,再挑几套胡服。最好是法衣。”林宁站在店中央,目光向四周看了一圈,一楼的大厅挂着的都是凡衣,样式都很好看,有汉服也有胡服。 “那请二位客官上楼喝茶小憩,小女子让伙计们将衣服送过来。” 眼看着这两位气度不凡,定是大客户,店主也没有浪费时间给林宁看一些普通的货色,而是直接将压箱底的宝衣请了出来,如果这一单做成,那可是大买卖。 太昊仙君自进店起就负手站在当地,看着林宁与店主交涉。此时便又与林宁一起上了二楼。 这楼兰国的沿街屋子,皆是土木结构,厚墙小门,屋顶设天窗用以采光。外墙粉饰,有石膏雕刻花型,用天然染料染出不同色泽。 这一带的屋宇大都是只设一室,中无隔断,房顶大都是圆形穹顶,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上面有漂亮的几何花纹,装饰的十分富丽堂皇。 林宁沿着木扶梯上了二楼,见这二楼是围绕着穹顶,沿墙构造了一片中空的空间,显然是受了汉家文化的影响。 店主打开一间隔间的屋门,林宁和太昊仙君进去一看,是一间类似汉家客栈布局的屋子,客厅与卧室之间有屏风相隔,轻纱做幔。隐约可见内室设一拔步床。 客厅有一圆桌,周围摆着圆凳。林宁与太昊仙君坐定,店主为两人烧水煮茶。 【师父,我们在这,妙法华莲能看见吗?】 林宁啜了一口茶水,感觉楼兰国这里的水有一种奇特的土腥味,虽有茶叶掩盖,味道却仍然很怪,就放下杯子不再喝了。 【当然能。妙法华莲的视域能覆盖楼兰国一国还有余,只要智悟想,他就能看到我们。】 太昊仙君也是同样端起茶杯欣了一口,却面不改色的将茶喝完,店主急忙又给他添了一杯。 林宁看了一眼太昊仙君的茶杯,心道,明明平日是那么讲究的人,什么煮茶的水要用山顶灵泉,放入瓦罐中在地下埋三年澄清后的才最佳。这会怎么能喝的下这么腥气的茶。 太昊仙君却仿佛看懂了林宁的疑惑,道:【当年初来青崖界时,天天饮的便是这样的西域之水,如今过去多年,再喝起来竟有些怀念。】 林宁抬袖掩去嘴角轻笑。 此时,门外却来了四五个伙计,手上皆捧着一两个箱子,店主忙让他们进来将箱子摆了一圈,就一个个打开向林宁介绍起来。 “客官请看,这些都是小店的法衣,在织造环节就有仙师在织物纹理中织就了用于自行清洁、防火防水及恒定温度的法阵。不知合不合客官心意。” 林宁顺着打开的箱子一个个看过去,见这些果然都是法衣,在箱子中闪烁着晶莹的辉光。至于像烟云法衣这种带防御和隐身及变形功能的高级法衣,不是这种小店能弄到的。 林宁本来也就没想在这里买到多么高级的法衣,只是多几身新式样的衣服换着穿罢了。 她以前学的是建筑,又不是服装设计,自己对服装的想象力很是贫乏,用烟云法衣变出来的衣服式样也很单一。 再说只有烟云法衣一件衣服也不行啊,这种法衣本来就应该是穿在里面当贴身防御之物的。 在店主的介绍下,林宁马上就沉浸在了美丽衣物的海洋。 一套粉嫩色泽的齐胸襦裙,上襦肩臂部分有轻纱环绕,广袖上撒着星星点点的花瓣。袖口有绸带轻系防止滑落,广袖下还缀着同色的流苏,十分飘逸。胸前有饰着云纹的宽绸带垂至脚面。泛着珠光的襦裙上罩着一层轻软的绯色细纱,无风自动,飘然欲仙。 “此套名为桃夭,当配双鬟髻。”店主将套装配套的头面饰物也摆了出来让林宁挑选。 “这套要了,下一套。”林宁的眼睛晶亮,兴致勃勃。 下套名为胧月昙华,颇有天衣无缝之感。上衣下摆与广袖交映,形如盛开的优昙,广袖三层色泽由深至浅,犹如盛开的花瓣。长裙曳地,行动间昙华淡影浮现,透明的花瓣如另一层裙边,在空气中闪着辉光。 “此套当配飞仙髻,发饰比较繁复,饰有轻纱。腰间垂坠前三后一共四条晶石制成的长禁步……” “这套也要了,包起来!” 林宁觉得这趟来对了,这些法衣每一套都仙气十足。 经店主介绍,林宁才知道这几套衣物是属于东域云裳织坊的百花系列,每一套都是限量版,仅此一件。 现下拿出来给林宁看的这几套都是他们商会在云裳织坊的拍卖会上拍下来当做镇店之宝的。 林宁自然能看出来这些衣服都是好东西,也不会在价钱上斤斤计较。虽说云裳织坊每年都有向皇室上贡当年新品,但林宁已经多年没有回过家,以前的衣服又都是小孩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当下林宁挑的很欢快,店主见林宁连价都不问便直接要了下来,心知这是个壕,自然也眉开眼笑,更加殷勤。 后来林宁又挑了几套,分别是西域风格的曼珠沙华,南域风格的蝴蝶兰,都是百花系列的。 又挑了几套非百花系列的衣物,比如西域诸国十分流行的,带兜帽的波斯风格衣物,名为流火。又比如取材自东域南部唐门的幽影套。 林林总总买了许多,外加每套衣服配套的首饰,加起来接近天价。林宁一拍储物手镯便要掏钱,却被太昊仙君拦了下来。 眼睁睁的看着太昊仙君好整以暇付了款,林宁突然觉得自己收到储物手镯里的衣物首饰有些烫手。 随后便也安心下来。 反正不是还不起,师父愿意掏这些小钱,她也就安心受着了。光是她给师父的几本神灵修炼笔记,任何一本流出去,都顶的上今天这些衣饰的十倍价值了。 82、胡旋女 衣服买罢,林宁也就十分知足。 “师父,我想买的都买完了,你想去哪里逛逛啊?”接下来林宁便问太昊仙君的想法。 “带你在楼兰国转转。可惜现在接近流沙海起风暴的日子,这个时间段所有临近流沙海的国家都在准备度过风暴月,所以娱乐活动减少了很多。等风暴月过去之后会有专门的庆祝节日,那时是非常热闹的。” 太昊仙君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惋,林宁却不以为意,本来就不是来游玩的,趁机看看风土人情就当是赚到了。 在两人顺着大道并肩向前走去,一路看着路边的商品时,林宁却收到了太昊仙君的传音。 【慧善前去楼兰皇宫,是领了灵山每年巡视各国的任务,应算是例行行为,并没有什么可疑。可是在这个档口,我却免不了不太放心。】 林宁略一思索回道: 【师父,有个事情忘记跟你说了。在回来之前我接到了暗报,智悟今年去了趟地狱深渊,又提前回来了,之后西域便宣布须菩提秘境出世。我想他们就算要动手,也应该是在须菩提秘境之内吧。】 太昊仙君捡了一串黑曜石佛珠在掌中把玩,白玉般的手与黑曜石产生了鲜明的对比。同时神色不动的又道: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排除他们以须菩提秘境做障眼法,实际上却是想在楼兰国给我们下绊子的可能性?】 太昊仙君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确定。毕竟想要对付他这个修为层级的存在,慧善等人加上整个楼兰国都不够看。 【师父若是不放心,弟子去看看就好。】林宁嘴角浮起一抹坏笑,道:【我可以潜入楼兰皇宫,看看他们究竟在密谋些什么。】 【你一个人不行,太危险。】太昊仙君想也不想便否决道。 【师父跟我一起去更不行,你纵着我胡闹是一回事,自己也一同潜入便是另一回事。智悟绝对会起疑心的。】 林宁飞快道: 【这楼兰国大多数都是凡人,皇宫内恐怕也没什么高手,我小心一点不被他们发现就行了。就算发现了,也只不过是年纪小玩心重而已,就算你不出面保我,我也是东域长公主,他们不敢动我的。】 林宁有恃无恐,根本不怕。 太昊仙君一想,以林宁现在的修为,在这楼兰国除了慧善以外能伤到她的人恐怕没有。慧善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在这里对林宁出手。于是还是同意了。 【好吧,那你要小心一些,注意赶辰时回到妙法华莲来。】 商量定了,林宁便在经过一座长桥的时候扯了太昊仙君的衣袖,道:“师父,我想一个人逛一逛,好不好嘛?” 太昊仙君故作一愣,微微遗憾的道:“那你要早点回来,不要误了出发的时辰,也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林宁飞快的答应了,便立即跟太昊仙君挥手告别,走入了人群之中。 林宁这里离开了太昊仙君,便回空间换上了刚才买的那套波斯服饰。 金红色衣裙,香肩微露,纤腰半掩,兜帽下的脸上却戴着金色的轻纱,将面容遮去。这样的打扮走在楼兰国的大街上一点也不显眼。 林宁出了空间,一路往皇宫行去。皇宫建在半山之上,辉煌的宫室顺着山体一层叠着一层。林宁远远一望,就觉得那皇宫之中肯定如同迷宫一般,若无人指点进去肯定要迷路。 她眼睛一转,刚想寻个地方小心的用神识探查一番皇宫,便听到了旁边路过的两个胡人男子的对话。 一个说:“听说了吗,舞香台上两队舞女在斗舞,皇宫的卫队长在旁边评判呢,说是赢了的就能在今晚皇宫的晚宴上献舞呢!” 另一个说:“我能不知道吗,都传遍了。不过你肯定不知道,那两队舞女平日都是轮流进皇宫献舞的,你道这次为何一定要斗起来分个高下?” “这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呀,你快说吧。” “因为这次国宴,迎接的是灵山来的圣僧。” “居然是灵山来的圣僧!这么长脸的机会,怪不得要争了。咱们要不也去看看,要是运气好能看到灵山圣僧一眼,此世都能增福呢!” “灵山圣僧哪有那么容易见到……哎你别拉我呀,那里那么挤……哎哎哎?你拉我去哪……” 声音渐渐远去,林宁却骤然心生一计。 “献舞?倒是个好机会。” 林宁心中暗道。 于是顺着先前那两人的方向,一路向舞香台行去。 走了不多时,林宁看到路的尽头有一座高台,四面都是石阶,高台上有两队身姿婀娜,穿着飘逸的舞女正在对峙,中间的上座高台站着一位身披甲胄的人,应该就是卫队长了。 前面人头攒动,都快看不到高台了,林宁施了个巧劲,一路如游鱼般的从人群中穿过,来到了高台前。 因施了障眼法,旁边的凡人都毫无知觉,仿佛林宁一直便在人群的最前排似的。 那两队舞女说了几句话,大意便是双方放狠话,什么你要是输了怎么办,我要是输了又怎么办之类的。 还没等林宁琢磨出人物关系,两队舞女一言不合就开始跳舞了。 左边穿宝蓝色衣裙的舞女首先出来了一个姑娘,身姿婀娜,面戴轻纱,裙角袖口都坠着小铃,走动间叮当作响。 旁边此时起了鼓声,那舞女便和着鼓点舞动着身躯。鼓点越来越急促,如密集的雨点,那舞女便跟着鼓点节奏飞快的旋转了起来。 这一转仿佛点燃了导火索。 宝石蓝队的舞娘们如蓝色的精灵一般舞至最初那位姑娘的身边,也飞快的旋转起来。 身着火红色衣裙的舞娘们此时也如一抹红云卷入台中,旋起了一抹红色的旋风。 有诗云: 蓬断霜根羊角疾,竿戴朱盘火轮炫。 骊珠迸珥逐飞星,虹晕轻巾掣流电。 潜鲸暗吸笡波海,回风乱舞当空霰。 鼓点越来越密集,又有更多的鼓音加了进来。那两队舞女的身影渐渐交织,红色的旋风与蓝色的旋风交融在了一起。 或是脚尖轻抬旋过腰际,或是手肘旋转中巧妙的碰撞,双方舞娘都在舞蹈中给对方制造着麻烦,引得台下一声声的叫好! 林宁暗自看着,赞一声西域民风剽悍,看似轻软的姑娘们,互相下手的时候可一点都不手软。 83、鱼目混珠 那鼓声和舞蹈仿佛将心跳和呼吸都点燃了,林宁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身边的人群大声叫好。 却见台上那宝石蓝队的姑娘仿佛对这种场面应付的稍微差一点,被火红衣服的姑娘们瞅准机会撂倒了好几个。 鼓声最后又快了一波,场上倒下的蓝衣姑娘越来越多,渐渐只剩下红色旋风在旋转。 人们的欢呼再次高涨,鼓声在此时骤然一停,那队红衣舞娘身形同时停顿,稳稳的站在当地齐齐亮相,摆了谢幕的造型。 “真的好棒!” 林宁看的热血沸腾,险些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直到那队红衣舞娘享受着人群的欢呼要退场时,林宁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她这次用了“隐”字咒文,待舞娘们走到一个人不多的道路拐角时,瞅准时机敲晕了走在最后的一位舞娘。 林宁将那位舞娘迷晕之后放在空间里,穿了她身上的衣服飞快的混入舞娘队伍之中,完全没有被人发现。 “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午时我们便要进皇宫了。” 林宁一路跟着她们到达了住所,舞娘们次第涌进了门,领头的舞娘便拍了拍手,让大家各自休息。 林宁在原地待了一会,看每个舞娘都找到了自己的铺位,也没人来招呼自己,她就找了个没人的铺位坐下了。并没有人对她的举动表示任何意见,林宁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对了地方。 舞娘们都摘了面纱,端了木盆去打水擦洗,林宁便合衣假寐,一直到快要出发的时候才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到了午时,舞娘们乘着马车来到了皇宫门口,排成一队进入了皇宫大门,经过简单的排查便放行了。林宁不免感叹楼兰皇宫戒备之松懈,与东域皇室真是天差地别。 楼兰皇宫像是一个大花园,林宁跟着舞娘们穿过修剪整齐的青草坪,看到被修剪成各种动物的乔木灌木,园中有流水喷泉,有白孔雀在园中展翅飞翔。 舞娘队伍跟着两个领路的士兵,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大厅穹顶很高,从天花板上垂下长长的轻纱,随着风轻柔的浮动。大厅两侧摆着一个个案几,案几上都是空的,还没有摆上任何花果酒水。 上首是楼兰国王的王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整座大厅。此时却正有宫人在王座旁边安置着另外一个案几,也许是给慧善坐的, 想来这就是晚上设宴宴请慧善等人的地方了。 按理来说楼兰国王如果知道太昊仙君和林宁也在的话,没有道理不邀请他们。也许是慧善没说。 这么一想,就好像真的有点问题。 林宁现在已经混入了皇宫,自然就想着溜出去找慧善和国王,看看他们是不是在密谋些什么。皇宫里她现在看到的守卫都是凡人,遁走毫无压力啊。 正当林宁准备溜走,却听见一个舞娘拉住守卫,小声的问道:“灵山来的法师在哪里啊?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那守卫看起来有点不高兴,道:“你怎么就知道法师,这么长时间没见我了都不问问我。” 那舞女白了守卫一眼,道:“你跟法师能一样吗?见到法师能增福呢!多难得的机会啊。” 那守卫不情不愿的道:“灵山来的法师正在给皇室成员讲法呢,大概到晚宴的时候才能出来。国王、王后、公主、王子都在一起呢。” 林宁一听,慧善这会正在忙着讲法,大概也没有机会密谋什么。密谋这种事,还是晚上进行最为妥当对不对。她还是静观其变吧。 林宁四处打量的时候,舞娘们已经开始准备排练了。 在晚宴上跳的舞蹈跟之前斗舞的时候跳的当然不是一支舞,林宁有点慌,她不会跳啊,这不穿帮了吗。 那领舞已经在让大家站位了,林宁急中生智,捂着心口蹲了下去。 “阿丽亚,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领舞忙走过来看。 林宁抬头有点虚弱的道:“我心口有点疼,休息一会就好了,你们先跳吧。” 领舞犹豫着点了点头,便让其他人先开始跳了。 林宁目不转睛的看着众舞娘的舞蹈,将每一个节奏每一个动作都记在心里。 队形中有个明显的空位,是留给她的。她只需要盯着那个空位对应的另外一位舞娘,将那位舞娘的所有动作进行镜面推演便能知道自己的动作了。 林宁的脑海中仿佛形成了一个空间,空间中舞娘们在一遍遍的跳着舞蹈。而自己所在的位置上,她的身形也填补其中,将推演出的动作套用到幻象之上,一遍遍推演,直到整体的舞蹈达成和谐。 排练一遍结束,林宁也站了起来。“我好了,可以一起跳了。” 她走入队伍之中,站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 鼓声再起,林宁的身姿随着鼓声而舞动,完美的融入了整体的舞蹈之中,丝毫不显突兀。仿佛已经练习了千百次一般。 “原来幻空珠还能这么用,真是很逆天的伪装技能呢。”林宁心道。 作为一个修士,她理论上能做到凡人所有的极限以及超越极限的动作,只要神识熟练了动作,根本不需要熟能生巧形成肌肉记忆,神识自然可以调动身体将动作完美呈现。 林宁心下感慨,修仙真是长知识,她要是还能穿回去,随便做点什么都能发家致富了吧。 舞娘们练一会歇一会,一共练习了将近十遍,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停下来,来到皇宫侧厅。 她们要在这里换演出服装,化妆,做最后的修整。这些姑娘还真挺不容易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人前的风光要靠人后的辛苦才能换来。 林宁也跟着大家换衣服换面纱化妆,免不了施点障眼法。 其实到现在她要是想溜早都能溜了,只不过林宁自己玩high了,还真的想跟着大家一起完成今天晚上的演出。什么密谋,什么慧善,已经全都被她丢到脑后了。 谁也不能拦着我跳舞! 这也是因为自身实力强大,不把楼兰国这点家底看在眼里的缘故。 这位叫阿丽亚的小姐姐啊,我顶你一天的位置,也会替你把舞蹈完成好的,你放心好啦。林宁对着空间内还在沉睡的原主默念道。 84、飞天 夕阳将天边染成金云紫雾,氤氲红霞。林宁从侧厅望出去,见大厅中宫人们已经将花果酒水流水般的端上了桌。 而舞娘们也已经准备好,要为灵山来的高僧献上最美好的舞蹈,以此来为楼兰换取平安和丰饶。 宫人们那边有人来传话,说是国王和贵宾快到了,让大家做好最后的检查,以免有什么纰漏。 林宁觉得这样的视角挺有趣的。因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一般扮演的都是座上宾的角色,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为她参加的一场宴席,有多少工作人员在其中付出了心血和努力。 究竟自己这种只负责吃吃喝喝看表演的宾客是宴会的主人呢,还是这些将方方面面打理妥当的幕后之人是宴会的主人? 林宁嘴角浮起了一抹笑,世事往往就是这么有趣。 金乌西垂,华灯初上。 蜡炬的辉光从千万五颜六色的琉璃灯盏中透出,将宫殿照的如同白昼。 宴会的宾客们逐渐到来。先是大臣们,再是皇亲国戚,在宴会开始之前互相热络的寒暄。 在人们的翘首期盼中,国王一行终于到来了。林宁的目光投去,见一个老年男子穿着纹饰华丽的长袍,头戴金灿灿的皇冠。一边跟慧善笑谈着,一边领着一堆人走了过来。 两人的后面跟着沙弥们和皇室成员。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公主搀扶着风韵成熟的王后巧笑嫣然,眼神却一直望着慧善的方向,眉目含情。 林宁心下一讪,看不出来慧善这光头小和尚挺受欢迎啊。 慧善是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公主的暗送秋波,或者是感受到了但不以为意,他被国王请上了王座前的高台,于王座旁的案几后落座。 主宾齐聚,宴会正式开始。 国王端起了酒杯用华美的词藻表达对慧善一行人的欢迎,而后就有一宫人行至偏殿,对领舞轻声道:“要准备上场了。” 领舞便让舞娘们排成两队,分别从宫室的两边入场。 林宁现在和其他的伴舞小伙伴一起,穿着楼兰皇室为此次宴会特别制作的舞衣。金铃叮咚,轻纱绕肩,据说这舞衣是依据佛经中的飞天形象制作的。 待主宾坐定,鼓声乍起。 间或铮铮琵琶,笙箫丝竹之声,乐声中有金戈铁马,又有清亮钟声长鸣,平生佛性。 林宁与众舞娘衣裙翩飞,飘然入场。 鼓声渐疾,钟声渐隐。琵琶弹拨渐渐急促,应和着怦怦然如同砸在人心脏上的鼓声,让呼吸瞬间燃起来。 舞娘的脚步踏在鼓点上,每一声击鼓,都对应着一次旋转。随着鼓声越来越快,舞娘们身上的飘带在空中飞了起来,如云朵,如流水,交织,缠绕。 鼓音急停,笙箫渐起。恍惚可见大漠孤烟,苍凉壮美。舞娘们的丝带在空中交织成一座纱帐,外围双膝跪地倾身向后,修长的脖颈与手臂形成唯美弧度,指尖绽放出朵朵莲花。 琵琶声又起,如金秋时节,瓜果飘香,节奏欢快。金属打击乐加了进来,带来了轻快的氛围。 舞娘们将披帛举过头顶,交织成一个平台。领舞身轻如燕的在由绸缎构成的平台上飞舞旋转,她手中的披帛比任何一个舞娘手中的都要长,舞动起来便如同千手观音,令人瞠目结舌。 所有的乐器都在这时一起奏响,迎来了曲终。随着最后一声鼓音的砰然停歇,四周俱静。唯有舞娘们如同脱离了地心引力一般的,托举着领舞飘然飞天的姿态,静静地刻入了人们眼中。 一曲舞毕,舞娘谢幕。 宾客们此时才窃窃私语,面上都有震惊之色。西域不比东域,在汉家传统看来,舞乐始终是娱人的末技。而西域的环境及民风决定了,舞乐是人民生活的一部分。 因此在西域人的心中,舞者乐者的地位要更高一些。林宁经过此次,也体会到了不同的东西。 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专注到了极致,都能走出自己的道来。大道三千,最重要的还是一颗诚心。就如同领舞对舞蹈的理解,林宁觉得就已经近乎道了。 即使这些舞娘有可能一辈子都登不上仙途,但在对道的领悟上,林宁却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她们学习。 林宁跟着舞娘们到了侧厅,见每个人的眼中都透着喜意,显然很高兴演出能如此圆满。 林宁也很高兴,可是现在她必须走了。 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在空间中将阿丽亚的衣服给她穿回去,又将阿丽亚的昏迷解除,放在了舞娘们能轻易发现的地方。 而她自己则穿上了一身的幽影夜行衣,在“隐”字咒文的掩护下,融入了宫殿外的茫茫夜色。 林宁的神识外散,自身处于“隐”字咒文的隐身与“水”字咒文的隐息双重防护之下。 她守在慧善和国王退场的必经之路上,在廊道的天花板上附着,安静的如同一只蝙蝠。 林宁有自信自己的身形绝对不会被慧善发现,而她的神识查探之下,整个皇宫也没有出现比慧善修为更高的人。 她不知道这种程度的伪装能不能瞒过妙法华莲的眼,如果可以那自然好,就算不行,林宁也完全可以以年少贪玩为由糊弄过去。 她自己一向低调,在东域都没几个人认识,了解她的人更是不多。而她的年龄就是她最好的伪装,西域又怎会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心血来潮才潜入皇宫。 就这样静静地想着心事,约摸等了半个时辰,林宁便看到慧善与楼兰国王并肩走出了宴会厅,顺着林宁待的廊道一路向后走去。 林宁的身形也在瞬间动了起来,如同一阵青烟一般的行走在阴影之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如果有人能近距离观察此刻的林宁,就会发现她的身影仿佛融在了晚风里,脚尖踏过草叶,草叶都不会留下折痕。所过之处没有留下半个脚印,如同从未经过一般。 国王和慧善一同来到了一座白色大理石建成的圆顶大殿中,这似乎是楼兰国王的寝殿。两人打开大门走了进去,林宁赶在大门合上之前侧身溜了进来,又瞬移藏身在阴影之中。 国王走到一座孔雀雕像前,拨动了孔雀的某一片尾羽,孔雀身后的墙壁便无声侧滑,露出一个容一人通过的小门来。 85、密谋 国王先进了门,慧善紧跟在他的身后,林宁此时将双脚在藏身的墙角一蹬,整个人如同一只猎豹一样弹起,间不容发的在小门关闭之前又掠入其中。 砖石砌成的通道很安静,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明明通道中此时有三个人,两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却只能听到国王一个人的步音。 不光是林宁,慧善脚上那双布底的僧鞋踩在地上,也是落地无声。 在狭小的空间之中,林宁更加注意自己的隐蔽,将呼吸都转为内息,甚至减缓了全身经脉吸收周遭灵气的速度。她的神识也回归了本体,肉眼也并不盯着国王和慧善两人看,而是盯着他们的影子—— 过于专注的视线对于五感敏锐的修者来说,无疑是在光明正大的昭告存在感。 林宁小心翼翼的跟在离两人五十步远的地方,看到两人来到了一座摆满了各色箱子的小厅。 那国王从一架架的箱子中挑了一个小木匣出来,打开木匣的盖子,拿出一个小瓷瓶,郑重其事的递给了慧善。 “大师,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已经从东域大量购进了这些丹药。可是最近东域似乎有所察觉,施行了限量购买。如今再想买到这么多几乎不可能了。” 国王在慧善面前唯唯诺诺,丝毫看不出一国之主的威仪。林宁心下暗暗一惊,佛门对西域的控制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楼兰皇室看样子完全丧失了独立性,成为了灵山的傀儡。 慧善将小瓷瓶的顶封打开,倒出一颗丹药放在鼻尖轻嗅一下,道:“这筑基丹的品质不错,为何价格却比寻常的丹药便宜一倍?这百草丹霞阁毕竟是做生意,难道不会亏本么。” 林宁听到“百草丹霞阁”不由一愣,原来自己误打误撞来偷听,听到的事情却跟自己有关,真是无巧不成书。 却听那国王回道:“这百草丹霞阁似乎有些门道,我们派了很多人去探听,也借着店铺招人的机会安排了暗探进去当伙计,却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那些丹药都是定时送到店铺的,且每次都是通过公共传送阵运送,连出产地点都查不到。” 慧善沉吟道:“这倒是奇怪了。这百草丹霞阁行事如此隐秘,在东域必然有着不浅的根基。我们之前想让百草丹霞阁为西域所用,看来是不成了。” 他转动着手中的瓷瓶,对着光看着瓶身上那个写着“百草”二字的徽记。 “百草?我听说,百草丹霞阁似乎还有‘丹霞’系列的丹药。” 国王忙回道:“是。那‘丹霞’系列的丹药更为高级,每年举行一次拍卖会,成批量的出售高阶丹药。谁也不知道百草丹霞阁哪来那么高的炼丹水平,丹药似乎源源不断似的。” 慧善轻哼一声道:“可惜了。这些丹药只是小利,若是能让这百草丹霞阁为我西域所用……不过如今这些丹药也要用到要紧的地方。” 慧善突然的沉默了,国王等了半天还不见他说话,便道:“大师,我已经让楼兰的僧侣试服过了,这些丹药对佛门中人似乎作用不大……” 言下之意,要是想用这些丹药来提升佛修的实力,恐怕这个打算就要落空了。不同的修炼方式,导致了不同的物质需求,佛修用不上道修的丹药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楼兰国王实在是猜不出来,除了这个用处之外,这些丹药还能有什么用处。 “谁说要给佛修服用了。”慧善轻笑一声,原本温润的眉眼瞬间带了一丝邪气。 “把这些丹药发出去,就说是你受佛祖感召,行善积德,从百草丹霞阁购置大量丹药给西域的修仙者。免费发,要吸引更多修仙者前来西域。” “这……!”楼兰国王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有想到慧善会这么说。“大师这,这不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吗? 楼兰国王开始怀疑自己,难道他以前对于灵山的意图都领会错误了?将丹药免费分发给留在西域的修仙者,这样有利于修仙者,有利于东域的事情,灵山怎么会做? “呵,当然要吸引更多的修仙者前来西域。”慧善又是一笑,却格外灿烂了些。他道:“将丹药发出去之前,你还要做一件事情。” 慧善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那珠子黑光氤氲,林宁远远看着都觉出一股不祥晦暗之气扑面而来。 慧善将珠子放入一个特制的白玉匣,又将玉匣交给了楼兰国王。 “这珠子的用法,你清楚。”慧善道。“每批丹药发出去之前,都要跟这颗珠子放在一个房间内,蕴养一段时间。” 慧善淡淡的瞟了一眼楼兰国王,又道:“管好你的人,不要在蕴养期间随意出入。要不然,就算是神佛也救不回来。” 楼兰国王捧着白玉匣的双手渐渐有些发抖。他以前体验过这种珠子的威力,这珠子里面的气息,一旦沾上了,那可叫一个生不如死。 林宁心中发凉。她没有想到,慧善平日里看起来如此慈悲为怀。内里竟然有如此阴毒的心思。 那颗珠子里装的明显是煞气,慧善想用那些带着煞气的丹药来吸引东域修仙者自投罗网。 有这些丹药中的煞气作引子,随着地狱深渊的煞气越来越活跃,这批修仙者就会成为第一批狂化的人。 届时百草丹霞阁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人们只能看到吃了百草丹霞阁丹药的修仙者都狂化了,很少有人会怀疑是楼兰国王动的手脚,更不会怀疑灵山佛修,毕竟他们表面上看来都没什么动机。 相较起来,反而是丹药比其他地方都卖的便宜很多的百草丹霞阁更为可疑。 这到底是智悟的意思,还是慧善自做主张? 既利用了对于西域来说是不稳定因素的修仙者,又严重打击了百草丹霞阁的声誉,玩的好一手一箭双雕。 自己听到了这么隐秘的事情,如果被智悟从妙法华莲中看到了,那他还能放自己出去和太昊仙君汇合吗? 林宁心中悚然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十分危险。 【师父,我查到了他们在密谋什么事情……】 从皇宫到妙法华莲,并没有超出“聆”字咒文的范围,林宁将她听到的事情全部给太昊仙君说了一遍。 86、此局何解? 【如果被智悟发现我偷听到了如此隐秘之事,那就不好办了。】 那边慧善还在跟楼兰国王商讨着计划实施后续细节,林宁这头却已经在考虑脱身之计。 慧善和楼兰国王不足为惧,他们根本无法发现自己,更别说威胁到自己了。但智悟能不能通过妙法华莲感知自己的位置,这却攸关生死。 站在智悟的角度上想,慧善和楼兰国王所谈之事,基本暴露了西域的狼子野心。如果林宁知道了这件事,回去跟太昊仙君一说,太昊仙君便会对须菩提秘境之行产生怀疑。 一旦太昊仙君起了提防之心,那西域针对太昊仙君的布局就很有可能失败。 另一方面,如果林宁将消息通知了东域皇室,那么整个东域都会对西域产生戒备,这完全影响西域全局计划的实施。 ——而事实上,林宁真的已经将慧善与楼兰国王密谋的全过程都记录了下来。她不敢用令牌或者留影的法术,怕留下灵力痕迹。她用的是“影”字咒文的一种特殊变化,只要找到安全的地方就能将这段讯息传给东域皇室。 虽说之前因为林宁的提醒,东域和太昊仙君早都已经对西域产生了戒备,可西域不知道啊。林宁之前也只是猜测,这回却有了实锤,有了这段影像,东域无论做什么都师出有名。 林宁觉得如果她是智悟的话,必定会想将自己这个不稳定因素杀死在摇篮里。 可林宁不能在现在就跟西域撕破脸。 如果她有所动作,破了眼前这个局。那么就算智悟没有发现自己眼下的偷听,也绝对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毕竟如今太昊仙君身在妙法华莲,能在楼兰国动手的就只有林宁一个。 如果智悟对自己起了怀疑,就有可能在须菩提秘境之中针对自己动手脚。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十世镜计划的实施都会被大大影响,严重的话甚至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可如果不破眼前这个局,难道她要坐视慧善的阴谋危及修仙者,破坏百草丹霞阁的声誉吗? 林宁陷入了两难。 【徒儿,你那法门很有些奇异。你我二人在长桥上分开后,我的神识一直跟着你,看到你观看斗舞的情景。可是在你混入那队舞女的时候,却在我的神识中消失了一瞬。】 太昊仙君在听完所有情况之后,却向林宁点出了很关键的一点。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混入舞女之中的时候,是使用了“隐”字咒文吧。 林宁闻言心中一动。如果“隐”字咒文可以使自己在太昊仙君的神识中消失,那它一样也可以使自己在智悟的神识中消失。 【师父,我入皇宫以后你的神识也跟着我么?】林宁问道。 【嗯。舞跳得不错。】太昊仙君的声音含一丝轻笑。 【师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我。】林宁心中哭笑不得。 不过太昊仙君这么一打岔,她的紧张情绪倒是去了大半。 【说正紧的。我从宴会厅出来以后,你还能看到我吗?】林宁问道。 太昊仙君回道:【从你将那个昏迷的姑娘从空间放出来之后就再也捕捉不到了。我也没仔细找,怕智悟察觉到我的神识反而发现了你。】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也只是因为离得远,如果在十里之内,你绝对逃不出我的神识。妙法华莲并没有增幅神识的功效,反而因为透过法器的原因,智悟投射而来的神识应该还会有些削减。我无法察觉你的动向,他八成也无法察觉。】 林宁默默点头,心生一计。 【师父,我要搞点破坏,让楼兰国长点记性。】林宁嘴角一挑,冷冷一笑。 【非常时刻,当求万全。】太昊仙君语气平平,林宁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他指尖轻轻敲膝的模样。不由一笑道: 【师父放心,定能万全。】 眼看着慧善与楼兰国王的商议进行到了尾声,林宁用隐蔽的手势将昆仑元书中的“爆”字咒文引了出来,在掌心明明灭灭,不断变化。 她尝试了两次,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咒文变化,待楼兰国王和慧善准备出门的时候,林宁也做好了准备。 她悄悄的跟在两人的身后,眼看着两人都出了密室,方才控制掌心的“爆”字咒文源源不断飞出。咒文无声无光的没入密室中的箱子里,然后沉寂无声。 林宁的双眼在黑暗中掠过一抹光亮,浮出一点笑意。而后她便加快了脚步,跟着楼兰国王和慧善出了寝宫。 一出寝宫,林宁便不再管慧善和楼兰国王要去做什么,直接转身出了楼兰皇宫。 夜间的楼兰国仍是张灯结彩,因灵山圣僧来临,今夜民众们都在自发的举行庆祝活动。 街上行人穿着服饰各异,还有很多居士和僧侣穿行其中,一派祥和。街头巷尾满是丝竹管弦之声,舞蹈更是无处不在,走两步转过一个街角就能看到一群人在跳舞,舞蹈热情奔放,让人看着就会心的笑了开来。 林宁将神识放出,细细感受着空中的气息。她之前与舞女阿丽亚接触过,阿丽亚的身上还残留着一些她自己的气息。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气息已经很淡薄,但林宁还是顺着气息找到了阿丽亚的所在。 舞女们正在一座汉家形制的高楼之中设宴庆祝,欢笑声如云上之雀传了很远,引得路上行人频频抬头观望。 高楼之中除了舞女们还有很多其他的宾客,都在高谈阔论,大声笑闹。一楼中间的舞台上,两个喝高的大汉正在表演摔跤,引得围观者喝彩不绝。 “这倒是个热闹的好地方。”林宁缓步进入高楼,上二楼找了张与舞女们离得很近,又能看到一楼大厅的桌子坐下。方撤去了身上的遮掩,仿佛在这里坐了很久一般。 这是一家酒楼,二楼的侍者一转头看到林宁在这里静静坐着,看起来已经独自坐了很久,额头便现了一滴汗。 让客人坐这么久没有招呼到,是自己的疏忽了,可是这位客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侍者走到林宁的桌边,问道:“客官想要吃点什么?” 林宁从一楼收回目光,投向侍者,温和笑道:“将你们这里的特色菜品挑几样最好的上来吧。” 87、迷阵 “看客官形容,应是汉地人士,我们这里是汉家开的酒楼,有汉餐也有胡餐,汉餐偏向清甜,胡餐偏向咸鲜,不知客官想吃哪种?” 林宁不假思索道:“就上两道楼兰特色菜肴就可以了。” 来到当地,当然要品尝特色菜才好。前世也是资深驴友的林宁自然深谙此点,每到一个地方没有吃到当地特色美食简直就跟没来过一样。 这边侍者下去向厨房通传菜肴,林宁目光又回到了一楼台上那两位摔跤的汉子身上,耳朵却一直听着舞女们那边的动静。 此时舞女们正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今晚的献舞,纷纷表达自己激动的不能自已的心情。 就有一个舞女拉住了阿丽亚,道:“阿丽亚,你今天跳的真好,都快跟领舞姐姐一样好了,你怎么一下子进步这么大呀?” 阿丽亚有些迷糊的又喝了杯酒,摘去面纱的美丽面庞上浮起两道红晕,道:“我也不知道,就感觉,跟做梦一样。现在让我跳,我恐怕都不能跳那么好了。” 林宁闻言,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将阿丽亚送出去的时候,暗暗以自己跳舞的记忆为她编织了一个很真实的梦境。 阿丽亚明显是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还以为真的是自己跟姐妹们一起去献舞了。这样才好。 林宁的思绪又转到了妙法华莲和智悟身上。 她刚才离开密室的时候,留在密室的“爆”字咒文是一种定时咒文。形象一些来讲,就相当于前世的定时炸弹。 她将时间定为十日之后,那时他们应该已经进入了须菩提秘境,就算智悟和慧善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接收到楼兰国传来的讯息了。 这样一来,起码她在须菩提秘境中的处境不会更加艰难。至于出了须菩提秘境之后……那时她与太昊仙君,早已和西域撕破脸,也就无所谓再多一笔账需要清算了。 她倒是要看看,她将所有的丹药都炸掉,没有了百草丹霞阁的丹药,他们还怎么把这盆脏水泼到百草丹霞阁的头上。 至于慧善会不会想其他的方法来害留在西域的修仙者,有句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他们总会想出别的办法,可在大家都一起进入须菩提秘境的这个时间段里,西域起码一时无法谋划和施行那些办法了。 林宁心中定了定,此时在酒楼现身,如果智悟盯着自己的话,也许能给他一个自己一直跟着舞女们出了皇宫,在酒楼瞧热闹的错觉。 智悟会不会上当虽不知晓,但故布疑阵让他猜测,总比什么都不做直接回到妙法华莲一点也不遮掩来的好些。 何况师父曾说过,智悟是聪明人。一般聪明人都想的多,但也更容易因为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猜测而忽略了真相。林宁希望智悟想的再多一点,这样才能让他犹豫是否要对自己出手。 林宁一直在酒楼待到后半夜才离开,此时舞女们都已喝至微醺,互相搀扶着回去了。 林宁刚开始还有点不放心,结果神识跟了一路,她们也没碰上劫道的。看来楼兰国虽然民风奔放,但人心却比较淳朴,治安也挺好。 一直等舞女们都回到了住处,林宁才从城中离开,展开身形遁回了妙法华莲。 慧善等人还没有回来。其余的小沙弥们都围绕在一层的佛堂里做晚课。 妙法华莲中弥漫着檀香,木鱼轻敲,诵经声轻响,倒显得更加静谧安宁。 林宁回到了她与太昊仙君共同的屋子,推门进去。便见太昊仙君正负手立在窗前,眺望楼兰国渐渐熄灭的灯火。 因背对着她,太昊仙君神色不明,林宁只觉太昊仙君的身影有些孤寂,还带着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气压,令人有些窒息。 【师父?】 林宁愣了愣,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太昊仙君这什么情况?要发火的样子啊。 【别打岔,演着呢。】 脑海中传来太昊仙君的声音。 林宁又是一愣,有些想笑,又有些狐疑。她只是觉得,太昊仙君的演技也太好了些,营造的氛围让她都不由自主代入了。 好在林宁的演技也比较精湛,只是微一愣神,就换上了一种莫名、茫然而委屈的表情。 “师父……”林宁怯生生的靠近太昊仙君,小心翼翼的拉住了他的衣袖。“我……我回来晚了,对不起。可……楼兰国太好玩了……” 林宁抬眼看着太昊仙君,楚楚可怜,梨花带雨,两轮明眸中泪滴将落未落。好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太昊仙君丝毫不为所动。低头向林宁看来,神情莫名的有些冷硬,那双眼,仿佛坚冰之下蕴着滔天怒火,一不小心就能把人焚烧殆尽。 “你去皇宫了。”太昊仙君陈述道。林宁不知道太昊仙君的剧本是怎么写的,不知该如何反应,便装作无法与他的双眼对视的样子低下头去。 “是为了慧善?”太昊仙君一声冷笑,惊的林宁瞬间抬起头来。 她是真的被惊到了。这句话一出,太昊仙君的整个剧本已经有了端倪,林宁基本上能猜出来他的意图,所以才惊的不轻。 “不是,我没有……”林宁下意识回道,内心的惊诧让她神色丝毫不用作伪,算得上是本色出演。 “呵。” 太昊仙君嘴角微挑,林宁却第一次从师父这张常年淡漠温文的脸上,生生的看出了“邪魅狂狷”四字,倒真的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就后退了半步。 “不是?”太昊仙君顺着林宁的脚步紧逼了一步,伸手如电的抬起了林宁的下巴,面容骤然迫近,呼吸可闻。 “不是,就好。”太昊仙君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双眸直直望进林宁的双眸,如一双深潭瞬间将林宁的心神吸入其中。 “他是佛门中人,徒儿你又年纪尚轻。师父,只是怕你受到伤害。”太昊仙君微微低头,声音越来越轻,与温热的呼吸一起在林宁耳边暧昧缠绕。“最好,是没有。” 林宁的双眼瞪大,在这一刻她的心头一片慌乱,真切的感受到了震惊,与恐惧。 说罢,太昊仙君便轻轻退了一步,捏住林宁下巴的手却停留了一瞬,似是微微有些留恋的轻轻蹭了蹭,方才彻底放开。 “天色已晚,徒儿早点歇息吧。”太昊仙君温文尔雅的笑着,目光再投过来已是一如往常,单纯只有师父对徒弟的关切。 88、孰重 林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榻上躺下的,她的脑袋一阵发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林宁背对自己躺在了榻上,太昊仙君又变出了一袭薄衾,盖上了林宁的肩头。 林宁却反而因为这袭锦被打了个寒噤,甚至牙关都有些打颤,努力咬牙都无法避免上下牙床细细密密的碰撞。 她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太昊仙君演的真好,连自己都信了,智悟能不信么? 林宁心中一阵阵的发寒,甚至想爆粗口。 这tm不是老娘按自己理想型刻画出来的男主!说好的外冷内热情深似海呢?饰演这种衣冠禽兽,外表温文内心变态,掌控欲强到爆炸的霸道总裁也太熟极而流了吧!根本就是本色出演吧! 这哪来的老司机?她的男主难道也被穿了吗? 或者难道原装的太昊仙君竟然就是这样的,只是之前《凌霄寻仙录》男主剧情太单薄没能挖掘出他的本质? 她能退货不?这样的男主她不想要。拒绝拒绝! 林宁内心一百万条弹幕呼啸而过。 那厢,端坐在自己榻上的太昊仙君却又通过“聆”字咒文开口了。 【真的吓到你了?】 太昊仙君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笑意。 【呵呵。】 林宁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她有一万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轻叹一声,太昊仙君声音中的笑意渐渐淡去,微微有一丝怅然。 【借这个机会,你可与我貌合神离。必要的时候,可以对我出手,以求自保。】 如此。 林宁的双眼轻轻闭上,又轻轻睁开。 事实上,她在酒楼中的时候,脑海中也一闪而过了这个想法。若是能表现出,自己和太昊仙君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亲密,也许会对西域造成误导。 这样将水搅浑,似乎对局势更有利。 但她也只是一闪念,因为并不想因此事破坏了师徒之间的关系,和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对彼此的信任。 是的,即使她已经很难再信任什么人,但在她信任的人之中,太昊仙君绝对算一个。 只是,如今…… 【只是,经此一遭,你再也无法全然信任我了。】太昊仙君说出了林宁心中所想。 林宁并未反驳,只是默然。 太昊仙君刚才的表现,太过真实。林宁甚至都分不清那是他真实的情绪,还是如他所说一般是在演戏。 那种深沉的掌控欲望和扭曲的情感太让人心惊。即使林宁心中再宽慰自己这只是做戏,但这终会成为她心中的一根刺。更何况,她本就没有什么安全感,一遇到令她排斥的东西便本能的开启自我保护。 正如太昊仙君所说,她再也无法全然信任于他了。 【师父,你还真不把我们的师徒情谊当回事啊。】 林宁淡淡一笑,心却沉下去了一块。 【你的安全是第一位,其他都可舍弃,都是次要。】 太昊仙君的声音再也听不出一丝情绪,让林宁的心又是一沉。 【在你看来,我除了是青崖界的那一线天机,还有其他存在的意义吗?】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股冰凉的怒火突然直冲顶心,林宁的话脱口而出。 说完她便双眼一闭,嘴唇紧抿,甚至果决切断了“聆”字咒文的传音。面朝墙壁装作睡着了。 太昊仙君的身影则如一座冰冷的雕塑般,在月光下静静坐了一晚上,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动都没有动。 人真是奇怪。 林宁生性豁达,凡事都不萦心。太昊仙君更是似乎能包容一切的性子。两人之前那么多理念不和都没能闹翻,可如今却都绷着不说话,竟成了冷战的样子。 林宁也不知自己在矫情什么,但心中总是觉得有点酸涩的不适,因此也就不想理太昊仙君。 腾出空来自然要搞搞情报工作,于是林宁这两天经常往慧善旁边凑,那些小沙弥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恐怕都以为林宁倾心慧善了。 不过慧善虽然看起来温润如玉,好似不谙世事一般,但实际上却心机深沉,攻守得宜,竟丝毫也没被林宁套出什么来。 在妙法华莲上的几日一闪而过。这一日妙法华莲行至灵山上空,林宁趴在观景台上,心旷神怡的眺望灵山的景致。 冲天百尺,耸汉凌空。低头观落日,引手摘飞星。豁达窗轩存宇宙,嵯峨栋宇接屏。黄鹤信来秋树老,彩鸾书到晚风清。此乃是灵宫宝阙,琳馆珠庭。真堂谈道,宇宙传经。花向春来美,松临雨过青。紫芝仙果年年秀,丹风仪翔万感灵。 林宁想起了这段《西游记》中对灵山景致的描述,不由感叹这景致真的是穷极人类所能想象到的一切奢华与庄严才能绘制出的图景。 从远处望去,整个佛国在艳阳之下笼罩着一片淡淡的金辉,仿佛佛光正在庇佑此片极乐净土,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永远不受丝毫痛苦和纷扰。 “须菩提秘境离灵山不远,我们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慧善在林宁身后说道。 林宁观着景,心里却在想须菩提秘境之事。对于这个原著中没有出现过的秘境她并不了解。但按常理来说,十世镜应该会被安排在秘境的关底。 既然须菩提秘境被用作安放十世镜,那么这个秘境西域之前肯定就已经进去探过了,他们对内里了如指掌,也有很大可能性已经在机关部局中动了手脚。 不过若是要保证太昊仙君进入十世镜,他们应该会将太昊仙君与其他人分开,将他引至特定的路线上,直到找到十世镜。 林宁要做的就是紧紧跟着太昊仙君,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能跟他分开。这样也能最大程度避免自己被挟持来威胁太昊仙君。 虽然她还在跟太昊仙君闹别扭,但林宁她本来就将公务与私人情绪分的很清,不会因私废公,酿出祸端。 此行危险与机遇并存,林宁这几天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法宝,与所有掌握的咒文都梳理了一遍,只是自己如今的力量,相对于她所面对的敌人来说,还是太过弱小。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是自己东域长公主的身份,只要西域不想和东域在此时开战,就必然不会明目张胆对自己动手。她在楼兰国的事情又没有暴露,西域应该也不会铤而走险一定要至自己于死地。 妙法华莲进入灵山境内之后速度就渐渐缓了下来,林宁察觉到他们是在不断往斜上方上升,最终飞入了灵山遥远的高空中,那一片庞大的宫殿群中。 89、智悟 那宫殿群之中的宫殿,有的如空中楼阁,隐藏在云雾之中。有的如海市蜃楼般,在虚空中偶尔惊鸿一瞥。有的则如同最普通的地面建筑一般真实存在,中间有来来往往的僧侣走动。 慧善站在林宁的身后,望着那些隐隐绰绰的宫殿道:“灵山上空,都是高僧们坐化之后留下的居处。这些居处会以一定的规律开启,开启之后便会成为灵山的一部分。” “高僧的坐化之地?”林宁歪头问道:“那岂不是会有舍利。须菩提秘境也是这样的一座居处吗?” “大多数居处中都会有舍利。”慧善点头道。“此次进入须菩提秘境,就是为了迎回须菩提尊者的舍利。” 原来如此。 林宁又望向那些看起来若隐若现的宫殿,道:“这些居处的开启,有什么规律吗?” 慧善轻轻一笑,道:“并不是小僧不告诉施主,而是这些居处的开启,都有着玄而又玄的条件。” “怎么个玄而又玄法?”林宁起了好奇心。 “或许是一丝风动,或许是一朵花开,或许是一个人的诞生,或许是一条河流的断绝……每座居处,都会在它认为合适的时候开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它在那个时候开启了,并不意味着它一定就会在那个时候开启。” 慧善道一声阿弥陀佛。 林宁心道,这果真听起来玄而又玄。佛门的种种法门,果真也不是自己一个俗人能够参破的。 待妙法华莲旋转着降落,稳稳的停于一座高台,林宁方才与太昊仙君汇合,一起下了妙法华莲。 慧善留在最后施了手印,将妙法华莲缩小纳入袖中,方带着一行人向高台深处的重重庙宇走去。 在妙法华莲上飞过来的时候,可以看到这座高台的全貌,倒真只是个殿宇森森的平台而已。可如今深入其中,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林宁见周遭树木渐渐增多,地势也渐渐走高。慧善和小沙弥们在前面引路,林宁和太昊仙君在后面跟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座山中。 又狭窄又高远的石阶沿着山势笔直向上,通向一座黄色围墙中的黑色院门,幽幽深林掩映之下,隐隐可见一处禅院。 慧善与沙弥们在石阶下停住,向太昊仙君和林宁合十一礼道:“两位施主顺着石阶便可到达云山禅院,小僧要带弟子们前去复命,暂且无法相陪了。” 太昊仙君淡淡点头,林宁倒是笑着道了声好。待慧善和沙弥们走远了,林宁才转身,望了一眼太昊仙君。 太昊仙君正望着那座禅院有些出神。林宁不发一言,便要举步向石阶上走去。 “等等。”太昊仙君叫住了林宁,从她身边走过,率先踏上了石阶。 “云山禅院是智悟的居处。在西域,欲求见智悟的人太多了些,这台阶便如太一仙道般有问道之效。倒不危险,就是有些费时,现在并不是一试的好时机。” 太昊仙君缓缓道,声音听不出悲喜,走上两个台阶又回身望向林宁道:“跟着我的步伐走,莫跟丢了。” 林宁便也踏上了台阶,跟在太昊仙君的后面,双眼只瞧着太昊仙君的双腿,踩着他的步伐或三或两的跳过台阶,一路向云山禅院行去。 走了不久,林宁心有所感,骤然抬头,却差点撞上了太昊仙君突然停顿的背影。 林宁向旁边偏了偏,目光绕过太昊仙君严严实实挡在她眼前的背影,向石阶上方看去。 晨光熹微中,站着一个和尚。 和尚手中拿着一把扫帚,似乎正在清扫石阶时,被两人的到来打断。 一袭青色交领长衫僧衣,未握扫帚柄的那只手的虎口处,挂着一串黑曜石佛珠。晨光照在他的脸上,睫毛在光线中显得有些透明,那双眼清澈如山涧清泉,空灵的不似身在凡尘之中。 林宁侧脸望了望太昊仙君的神情,见他面上的微笑带着暖意,直达眼底。察觉到她的目光,太昊仙君侧头对她道:“这便是智悟大师了。” 又向智悟微一点头,虚指了下林宁道:“这是小徒林宁。” 林宁平日是见惯太昊仙君的,还以为望遍修仙界都也再无法有同他一样风华傲世的男子了,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寻到一个能与太昊仙君分庭抗礼的。 不过两人的气质却大有不同。智悟的身上带着一种出家人的出世之感,太昊仙君却有种红尘侠士的不羁洒脱。 智悟在哪里,哪里便是须弥道场。太昊仙君在哪里,哪里便是自在红尘。 听到了太昊仙君的介绍,林宁向智悟一礼,口中称一声大师。智悟微笑点头,如天光破晓,春风化雨。 将手中的扫帚靠上了门旁的石墩,智悟转身开了院门,僧衣轻拂过木质的门槛,方将太昊仙君和林宁让了进来。 进了禅院,周围的空气更加安静了,山间的风都少有呼啸,唯有鸟雀二三清鸣,回声中倒显得禅院更加幽静。 穿过了几座佛堂,智悟在一处厢房院外停下,转身一礼。太昊仙君便对林宁道:“你在此处歇息,我与智悟还有些事情要谈。北域和南域的人也在此院中,不必拘束,顺意即可。” 林宁点头,进了跨院,又回身看向太昊仙君与智悟离去的背影。 智悟一路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难道不会说话? 林宁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会说话,那七岁登台讲法又是何说法。 想必是在止语吧。 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闭口禅。 原来即使修得阿罗汉果,也需修习止语吗? 既是止语,那又如何与太昊仙君交谈呢?要知道止语时,任何表达意愿的举动按道理都是不被允许的。 想法在林宁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也不再细想,一切待太昊仙君回来自有分晓。如今她还是回自己的厢房去,不要再额外生出什么事端才好。 跨院不小,里面有三个月门,分别通向不同的的院子。林宁见其中的两个门上都有禁制,便自觉的走到了没有禁制的那座院中。 看来北域和南域的人都到了。不知此次来的是谁。 林宁进了院子后,也布下了禁制,才挑了一处厢房进去歇息。厢房中没有什么华丽的布置,只有极为俭朴的桌榻。 林宁坐在卧榻上,打开了皇家令牌。 现在在智悟的眼皮子底下,她反而敢使用常用的联络手段了。有太昊仙君跟智悟相互制约,相信智悟也不会明目张胆的窥伺自己。 90、狭路相逢 林宁将皇家令牌打开,点开了没有来得及看的信息。她想看看婉词和锦绣有没有什么消息给自己。快要跟北域南域的人打交道了,她不能两眼一抹黑。 在妙法华莲上的时候,她将上清门门内的传音都阅览了一遍,因为那些信息都不甚要紧。 看看故友们的近况,也不失为一种调剂心情的好办法。 肖予泽、顾拓和苏澄都先后突破了金丹期。不出意外,因为漓渝传承的缘故,苏澄是最先突破的。顾拓突破是在最后,毕竟多年以来的艰苦生涯还是对他的根基造成了一定影响。 顾拓还提到了跟林宁有过一面之缘的挽彤,她与顾拓晋级金丹的时间很接近,两人最近应该是相伴去游历了。 林宁也明白,朋友对她来说一向是奢侈的存在,随着她对主线剧情的深入,必然会与曾经的朋友们越行越远。毕竟自己与他们背负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因此才更要好好珍惜能在一起的时光。 其他要紧的信息她都没敢在妙法华莲上看,甚至画屏的信息,因为涉及到百草丹霞阁,她也没有在妙法华莲中阅览。 如今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当然要整理一下这十年间发生的重要事情,以便今后的布局。 林宁先将自己手中在楼兰国拍到的影像,用加密过的线路传给了林琅。至于林琅要做出什么反应,那就是他和大臣们的事情了。 接着点开画屏的信息,林宁看到了她自己名下产业近些年来的发展。画屏如今就相当于林宁名下产业集团的ceo,但即使她再能干,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了。 五年前皇兄便批准了画屏的申请,让她从英才殿挑选了三个天字一品的毕业生,这才将她身上的担子分担了些出去。 百草丹霞阁发展的很好,如今“百草”系列的丹药已经几乎覆盖了所有的常用丹药,“丹霞”系列也已经有了十余种丹药。 相比“百草”系列,“丹霞”系列的研发不光是对丹道和炼器有要求。对于张庭轩来说更大的制约了他对更高深炼丹法器的研究的,是他的修为。 因为过于沉迷于发明,忽略了修炼,张庭轩现在都还卡在筑基巅峰的瓶颈,不得寸进。 “这样不行啊。”林宁心道。张庭轩是百草丹霞阁的依仗,若是照这样下去,他的寿命根本无法支持他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所有研究。 “为何研究会与修炼相矛盾呢?这样一来也太过于制约科学技术水平的发展了吧。” 林宁心有所感,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这个世界的修真科技水平,还一直停留在手工小作坊生产的阶段,经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形成规模。 实在是因为在修者看来,沉迷研究终究是邪门歪道,修炼最终的目的还应该是得成大道,证道成神的。若因外物而耽误了修行,那无疑是舍本逐末了。 林宁想了想,将器神的修炼笔记给张庭轩投影了一份过去。 大道三千,皆可证道。器神就是以器入道的。他的修炼思路也许会给张庭轩产生启发也说不定? 林宁叹了口气,她能做的不多,只能满心希望张庭轩能够将这个坎顺利的度过去。 这边看完之后,林宁又打开了婉词的信息。 一看之下有点惊奇,北域这十年里发生的事情可真不少。 首当其冲引起林宁注意的就是凌霄的失踪。按照婉词的情报,在林宁刚进入玄月秘境不到一年的时候,凌霄就失踪了。但风瑶却仍然是北域的六圣之一,从表面上看起来跟凌霄并无太多交集。 林宁的心微微提了一下。凌霄若是在北域,那么凭她的身份和努力得到一个须菩提秘境的名额应该不难。但她现在失踪了,难道就这样错过了须菩提秘境的机会? 如今的凌霄究竟身在何方,会不会在某个时机突然跳出来将局面搅乱? 千百种思绪缠绕心中,林宁立即打开了与红莲君的魂石联络。片刻之后,林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竟然发现红莲君的方位离自己特别特别近! 【你怎么在这!】 林宁的惊讶溢于言表,红莲君此刻竟然就在她旁边的院子里。这分明意味着,凌霄也得到了进入须菩提秘境的名额! 【凌霄不是从北域失踪了吗?怎么还能来须菩提秘境?】 林宁的声音有点发紧,有个同样熟知剧情的人在身侧,总是让人觉得如芒在背。更让林宁不解的是,凌霄是如何做到的? 要知道,西域的邀请直接对应到各域的最强势力。除东域是由皇室转交给太昊仙君之外,北域对接的是雪域圣殿,南域对接的是娲皇神殿。 带队来这里的只可能是北域雪域圣殿与南域娲皇神殿的大乘强者,跟随而来的弟子也肯定是核心中的核心。 凌霄肯定不是通过北域来的,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没错啊,凌霄是从北域失踪了,可她这次是跟着南域娲皇神殿的巫姑来的。】 红莲君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似乎很高兴看到林宁吃惊到失态的样子。 果然凌霄的失踪,跟风瑶脱不开干系么。原来兜兜转转,凌霄还是走进了娲皇神殿,转动了她宿命的齿轮。 凌霄既然搭上了风瑶的线也来到了须菩提秘境,那么此行要面临的问题就更多了。 林宁指尖轻敲着坐榻,陷入了沉思。 北域带队的只能是六圣之一,南域带队的也只能是十巫之一,这就让南北两域在须菩提秘境此行的高端战力上吃了大亏,无论从实力还是话语权都属于被碾压的状态。 北域的尊者红莲君,他理论上的实力能碾压青崖界所有修者,但实际上却正被封印在琉璃塔中。南域娲皇神殿的神女风瑶,本来是地仙级强者,却因为怀孕生女,修为大大倒退。如今只有剩下超大乘的实力,还无法以真身现于人前。 北域南域同病相怜,又都弱势,再加之北域南域因为离得远,平日里并没有结过什么化解不开的大仇怨。因此林宁觉得他们两域很有可能联起手来,以求在须菩提秘境中寻找平衡。 话说回来,其实之所以说此次西域的邀请正大光明,是因为一个五万年前青崖界四域共同立定的誓约。 91、血月之食 誓约的内容是,若四域之中的任何一域出现天字一品或超品的秘境,必要邀请其他三域共同探秘。 这条誓约在青崖界四域中被很好的遵循了五万年,成为了一个惯例。同时随着四域之间权力的此消彼长,围绕着这条誓约也产生了许许多多尔虞我诈的权谋故事。 这就是为什么西域之邀太昊仙君必须接下的原因。打破誓约必将造成更加恶劣的后果。 不过天字一品秘境本身就代表着极大的风险与机遇,各域很多时候虽知道有险,但还是选择富贵险中求。 就像林宁此次也是为了十世镜才义无反顾的跟着太昊仙君来到了西域。 林宁打算一进须菩提秘境就将十世镜的事情告诉太昊仙君。因为如妙法华莲这般的监视利器,在秘境之中会受到非常大的制约。在最危险的地方两人的交流才反而是最保险的。 提前说破的话,不是很好解释。 林宁最终还是放下了心中的盘算,因为即使想的再多,谋划的再详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须菩提秘境之中情形不知,现在的谋划便全都毫无意义。 林宁又向红莲君询问了一下凌霄那边的具体情况。 南域那边来的是十巫之一的巫姑,带了两个金丹期的弟子。其中一个自然是凌霄,她是巫咸和巫真联名保举的备选神女。 另一位则是巫姑的亲传弟子,得到了巫姑和巫即的支持。那个女孩叫做罗锦锦,是从一个偏远小寨走出的备选神女。 【罗锦锦?】 林宁心中一跳,不由眉头一挑。罗锦锦,不正是锦绣在南域的化名吗? 她将手中的皇家令牌翻了翻,在她还没来得及查阅的信息之中,锦绣果然说了,她现在已经成功晋级金丹期,成为了备选神女之一,还被巫姑收为入室弟子。 锦绣的驭灵天赋不差,更难得的是她心思通透,对了十巫之中性格最为孤僻的巫姑的脾性。这才一路直上青云,如今能与凌霄分庭抗礼。 林宁心下啧啧称赞,本将锦绣派往南域,安排给她的只是情报任务,但锦绣竟大大的超额完成,直接成为了备选神女。 按着这个势头,哪怕是凌霄接任神女的结局不变,锦绣怎么着也都能跻身下届十巫,成为娲皇神殿真正的核心阶层。这局赚大了。 【那么南域如今来的是大乘期的巫姑,金丹期的凌霄和罗锦锦。】 林宁向红莲君求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东域这边只有自己和太昊仙君。 北域那里来的是谁?婉词应该有消息吧。 林宁又将婉词的信息翻到了底,果然得到了此次须菩提秘境的确切名单。 北域带队的是芙桑,同样有两个金丹期弟子,一个是拥有治疗系异能天赋的银光,另外一个正是婉词,不过如今她依照北域根据异能性质命名的习惯,化名为雷霆了。 这个名字还挺适合她的性格。林宁想。婉词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刚硬,雷厉风行的。叫“婉词”这样一个一听就是婉约派的名字,太反差萌了。 林宁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在皇家令牌上给婉词和锦绣下了一道指令。指令很简单,在保证自己的安全和不暴露身份的同时,尽力绊住凌霄,让她无法接近自己和太昊仙君。 林宁轻轻拍了拍手,吐出一口气。凌霄只是小喽啰,智悟才是大boss。 西域此次进入须菩提秘境的人数最多,智悟带着慧善、慧和两金丹期弟子,并一百相当于修仙者筑基期的沙弥进入须菩提秘境。 但据慧善解释,那一百沙弥都是要在须菩提尊者的舍利塔下诵经七天七夜来请回舍利的,并不会走到关底。 真正会与林宁产生冲突的,便是智悟、慧和、慧善三人。 此时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暗我明,又在敌人的地盘上,怎么看形势都不容乐观啊。 林宁定了定心,将满心的忧虑压下,闭上双眼开始入定。 直到月上中天,林宁厢房的门方才被敲响。 她睁开了眼从入定中醒来,起身开门。 天井中太昊仙君一身银辉,背向而立,月华泄地唯余满院清寂。 林宁走出厢房门,走到太昊仙君身边站定,抬头看天上那一轮皎若银盘的圆月。 今夜月朗星稀,清风微拂,空气中浮动着佛昙花的香气,令人心境空灵。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离月亮更近一些,总觉得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满。” 林宁抬手在虚空中勾勒着月亮的轮廓,只觉那清冷的光芒如同清冽的波光,缓缓抚平了自己内心的焦躁。 “今晚有血月之食。” 太昊仙君微微一笑,望向林宁。双眸之中倒映着月辉,冲淡了平日的淡泊,反而让林宁感到一丝亲近。 此时一双师徒站在院中一起看月亮,就像之前的不快从未发生过一样。然而真正过去与否,恐怕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林宁微微低头避开太昊仙君的目光,问道:“为何是血月?我看如今这月清蓝如银盆,并无丝毫血色。” “就快到了,你看。” 太昊仙君指向天上月,林宁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竟见方才还圆满非常的蓝月,竟从左下方开始显现出一丝黑蒙蒙的雾纱。 那雾纱渐渐扩大,直到由左下到右上,将整个银月笼罩其中。在银月被黑暗彻底吞噬的那一刹那,突然整个月亮都变成了如鲜血一般的暗红色。 一时间阴风怒号,鬼哭神泣,天地间仿佛被一阵不祥的腥风席卷而过。林宁只觉得身边霎时鬼影幢幢,犹如突至阿鼻地狱,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 此时身后突然有只温暖的大手支撑住了她的脊背,使她不致歪斜。林宁抬头望去,见腥风血色渐渐褪去,太昊仙君清冷的脸浮现在了她的眼前,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 “只是幻象。” 太昊仙君将手放开,广袖一扫,周围便清出了一大片明畅之地。 林宁此时也回过神来,默默运转归真炼神诀,将心神收束。果然周遭的腥风血色和幢幢鬼影霎时散的无影无踪。 林宁抬头向天,只见那血色的月还高悬天空,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一片暗红色。 “这只是天象。” 林宁摇头道,为自己的不淡定而反省。 月食而已,就算奇异了点,也只不过是正常的自然现象。她可是受科学教育长大的,不能因此产生迷信。 92、须菩提秘境 太昊仙君闻言云淡风轻道: “天象往往会预兆一些事情,可不等事情发生,谁也不能明确的知晓它预兆的到底是什么。所以说它只是天象,倒也真是如此。” “天象怎么会对事情产生预兆,那只是月亮、太阳和……” 林宁骤然顿住了。 她本来想说这是天体运动形成的自然现象,太阳月亮和地球在运行时到达了一定的位置就会显现这样的情景。 可她突然意识到,如今自己已经不在地球了。 她身在昆仑境三千界。 而身为作者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昆仑境的日月是独一无二的,三千界时光流转再如何不同,看到却都是同一轮日月。 而这里不存在地球,不存在宇宙,也就不存在天体运行。这样说来,这天象真是极为不祥了。 林宁的脸色变了,再开口声音便有些干涩。 “这天象,预示着什么?” 太昊仙君微微一笑,似乎丝毫没有将这不祥的天象放在心上。“我说过了,预示着什么只有在那件事情发生了之后才能知道。” 他又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间多了些郑重,道:“既然预兆无助于看清未来,那么无视它便可。太过将它放在心上,或许反而会让那样的预兆成为必然。” 林宁骤然抬头看向太昊仙君,神色中多了一些顿悟,过了片刻,她的神色渐渐坚定了起来,眼中透出坚毅的光芒。 “徒儿受教了。” 林宁后退半步,向太昊仙君行了一礼,而后直起身来,飘然转身离去。 注定要发生的事情,神仙救不得,命理救不得。唯有昂首挺胸与宿命一战,方有一丝生机。 太昊仙君立于庭中,静静望着林宁离去的背影。 或许宿命终究无法改变,但他只是想让这个过于聪慧,心思也过于深沉的徒弟明白,无论结果如何,无论那一线天机到底应不应在她身上,这一场战役,她都不是孤身一人。 第二日清晨,从云山禅院升起一座由巨象背负的驾辇,在云端漫步而上,脱离了真真切切的宫苑,向那连绵不绝,一大片一大片的隐隐绰绰海市蜃楼行去。 行了半日,方在虚空一处停下。 林宁跟着太昊仙君走下车,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云海之中,脚下是洁白的云层,头顶是湛蓝的晴空。 林宁想起前世自己坐飞机时,总是看着峰峦起伏的云层幻想,要是能站在云层之上就好了。没想到如今真的实现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太昊仙君走在前面,脚步踏上云层的时候,荡开了丝丝如水的波纹。 林宁见状,也试探着踏上了云层。果然如同踏上实地一般,还更加平滑。 众人都聚在车辇外面的云层上,林宁向周遭看了一圈,便看到了婉词和锦绣,两人默契的装作彼此陌生的样子,也一点都没有露出认识林宁的迹象。 北域那里为首的女子一身青衣,气场很强大,气息却柔和,林宁隐隐从她身上闻到了草木的清新气息。那应该就是六圣之一的芙桑了。 婉词与十年之前变化不多,只是从少女长成了成熟的女子。一身茶色劲装,单手扶着腰间的长剑,身姿挺拔,目光犀利。 她旁边的女子身材纤弱,一头银发引人注目,面容却如三月春花般娇嫩。想来就是银光了。 林宁的目光又不着痕迹的落在了另外一边。三名身着繁复锦袍,戴着银饰的女子站在一起,都戴着面纱。 林宁见为首的女子看身姿是一名老妪,鹤发鸡皮,满头黑白相间的华发,看起来行将就木,马上就要入土的样子。 那就是巫姑? 林宁心中微微一惊。 修者的容貌,自金丹期之后便定型,直到渡劫期再次塑型可改变外貌,升仙之后更是可以随意改变外形。 何况修者肌肉骨骼日渐通透,整体气质和颜值也都会随之增长,是以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未见过一个真正丑陋的修仙者。 放眼望去修仙界皆是俊男美女,还没一个重样的,并不会引发审美疲劳。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巫姑的相貌便显得有些卓尔不群…… 衰老这种事,一般只有在寿元将尽的修者身上才能见到。可看巫姑气息沉稳,威压强大,并不像是寿元将尽的样子。 在巫姑身边扶着她的女子,应该就是锦绣了,而另外一位,自然是凌霄。 林宁本想立即收回目光,却骤然对上了一双阴毒的眸子。 修者的下意识让她悚然一惊。俄而却浅浅一笑,波澜不惊的转了开去。 看来即使年岁见长,凌霄也并没有学乖。这样的场合这般盯着自己看,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有问题了。 果然凌霄接收到巫姑一枚不善的目光后立即消停了,林宁便也不再在意。 另一边西域众僧静默而立,慧善站在智悟的身后,低头默诵经文。他身边是另外一个与他同样穿着的僧人,也是眉清目秀,应该就是慧和了。 接近正午时分,须菩提秘境的入口在云海之上显现,仿佛一卷巨大的画轴在虚空之中缓缓展开。 林宁还没看清其中的湖光山色,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吸力,将自己向那幅画卷之中拉去。那力道强大无匹,根本无力抵抗。 怎么这么突然? 林宁心中一跳,伸手就去抓太昊仙君的袖,却穿过一片虚影,抓了个空。 这秘境难道会将进入的人分开? 林宁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棘手的问题,难道她唯一的作战计划——紧跟太昊仙君,这么快就破产了? 林宁带着一丝不甘心被拉入画卷之中,视角中最后残余的,是太昊仙君微微抬手,通过“聆”字咒文在她脑海中道了一声: “莫慌。” 林宁眼前一黑,一切的光线都在一瞬间被夺去了,她只觉得自己倒退着,不断翻滚着,直到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这里是一条大河的河岸边,滔滔不绝的河水从天边流至眼前,又沉默的流向远方。四周静谧空无一人,河岸上密布着被河水冲刷的非常光滑的鹅卵石。 林宁在四周转了转,她发觉在河岸上东南西北各走百里,皆会碰到透明的墙壁。 河中也是禁地,虽能看到,却怎么也下不去。“聆”字咒文也联系不到太昊仙君。 这秘境将自己关在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93、呼救 林宁十分不解,这秘境真是不按常理出牌,既无危险,也无考验,就这样将自己关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在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破开周围壁障之后,林宁回到了最初的位置,盘膝坐下,望着滚滚河水发呆。 “须菩提秘境,须菩提尊者……”她喃喃道,渐渐地开始回忆她对这位尊者为数不多的了解。 须菩提尊者是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被称为解“空”第一人。 传说他出生的时候,家里所有的金银财宝,家具器皿一夕之间都不见了,三天后方才恢复原样。就有人说他一定是深得“空”的奥义和精髓。 长大之后的须菩提进入佛陀门下修习,也真的成为了佛陀弟子中的解“空”第一人。 林宁当时写《凌霄寻仙录》时,因为涉及佛学,查阅了很多典籍,对佛门中的人物也有了一些微薄的了解。须菩提尊者就是给她留下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位。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须菩提秘境才会在此时出现,成为了林宁通往十世镜道路上必经的考验。 “空?难道将我关在这里,是让我悟道不成……” 林宁挠挠头,渐渐静下了心,再看向眼前的江水,看到的就不仅仅是表象。 顺着江水的来源向上溯源,她看到了高山之上积雪融化,化作滴滴雪水,汇聚一起成为潺潺的溪流。 微小细弱的溪流一路涓涓流淌,周围又有无数同样细弱的溪流汇聚而来,慢慢形成了一条小河。 小河又继续向前流淌,遇到了其他的小河,于是欢快的汇聚在一起,渐渐变成了眼前奔流的大河。 林宁的目光从上游渐渐回到了眼前,又投向的下游。 大河一路奔流,经过无数平原丘陵,崇山峻岭,终于经过入海口进入了海洋。 海洋上气旋形成,水分子蒸腾在空气中,被气旋携裹着漂浮在天地之间,汇聚成云雾。 季风一来,水汽从海洋上席卷进入大地,一路势如破竹的深入内陆,最终遇到巍峨耸立的高山而溃散退败。 又因高海拔的寒冷在高山之上形成了积雪,等待着来年春暖的微风将它融化。 “往复循环,生生不息,这就是空。” 林宁的目光亮起,微微一笑道。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整个场景如同玻璃一般碎裂,林宁听到一声清脆的“叮”,便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座高山的山顶。 向下俯视,见山间景象皆被云雾遮掩,看不真切。唯有高山之上连绵不绝的银白积雪,和万年不息的凛冽罡风在无端肆虐。 林宁又激活了“聆”字咒文,这咒文她在入须菩提秘境之前又加持了一次,如今的有效距离可达千里之外。 似乎是察觉到了咒文被激活,在林宁刚想传音的一瞬间,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太昊仙君的声音: 【你在哪里?】 林宁松了一口气,道: 【我在一座雪山的山顶,周边什么都看不到,没有办法判断方位。但现在我们肯定相距不足千里,你应该能看到我所在的山。】 【雪山?】 太昊仙君声音微顿,便仿佛找到了关键之处。【我找到你了,待在原地不要动。】 林宁收了传音,开始实验在这个秘境中可以用到的手段。 各类咒文,没有问题,可以正常使用。 法器可以正常使用,包括烟云法衣、凤钗法器和秋水剑,蝶翼法器这种飞行法器在秘境中用不了,御剑飞行也不行。 林宁的神识抚摸了一下识海之中的昆仑元书。如今玄月玦已经暂时镶嵌在了昆仑元书的封皮之上,看起来仿佛一个平整的月形图画。 对于林宁来说,即使得到了玄月传承,玄月玦也无法为她所用,她尝试过调用玄月玦中无边的灵力,却总以失败告终。 她怀疑那些灵力的原型,就是她在第三关虫族地盘上看到过的那些浩如烟海的晶石。 不过此时玄月玦与昆仑元书之间建立了联系,在玄月玦嵌入昆仑元书之后,昆仑元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了起来。 林宁也并没有更大的奢求,这样就已经很好。 看到在昆仑元书中安详躺着的一页页咒文,她转而又想到。如今这个时辰,大概楼兰国的那个密室已经爆炸了吧,她其实还挺期待楼兰国王和慧善的反应的。 正在此时,林宁却突然听到一声异动,仔细倾听,仿佛是痛苦的呼救之声。 那呼救声离得很近,林宁便提了一丝警惕,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 顺着声音她走到了一处断崖,那呼救声正从那断崖的下方传来。林宁并没有靠近断崖,她神识离体向断崖之下探去,却“看”到令她吃惊不已的场景。 只见断崖之下有着一大块坚冰,有个人全身上下都被封在坚冰之内,只有口鼻艰难的露出。正发出微弱的呼救。 那熟悉的光头,熟悉的衣着,熟悉的声音。 哎呀,这不是慧善嘛! 刚想到他,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还以这种奇怪的出场方式出现,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 林宁站在崖上犹豫了一会,她没有感到周围有慧善的神识,也许那块坚冰也同样封住了他的神识吧? 这样一来慧善不会知道自己来过。林宁捏着下巴,陷入了思索。 救,还是不救,或者干脆趁他病要他命? 楼兰国的事情林宁还没忘,慧善身为出家人,却丝毫没有慈悲为怀。他想以煞气害西域的修仙者,顺便让百草丹霞阁背锅的毒计,林宁现在想来还咬牙切齿。 “呵。” 林宁在心中轻笑一声,没怎么天人交战就下了决定。 “就让你在这儿待着吧,待的更久一点才好。” 林宁指尖弹出两个“冰”字咒文,无声无息的飘入那块坚冰,悄然将坚冰冻的更加结实了。 林宁心满意足的转身欲走,却突然感到远方传来了一阵强横的气息,瞬间竟将周围的云絮都一扫而空。 她极目远眺,透过越来越淡的云雾,看到山下不远处传来了强烈的法光和灵力碰撞。 一阵阵灵力波动让雪山微微震动,林宁眼见积雪摇摇欲坠,竟是要发生雪崩的样子。 “怎么还不来?” 林宁心中暗暗狐疑,以太昊仙君的遁速,这么点路须臾便到。莫非被什么事绊住了? 94、杀戒 莫非…… 林宁看向山下那越来越强烈的法光—— 难道那是太昊仙君在斗法? 她想尝试用“聆”字咒文联系太昊仙君,又顿了顿。若真是太昊仙君在斗法,那万一自己打扰到他岂不坏事? 一念及此,又见山头的积雪即将崩溃,林宁当机立断不再原地傻等,架起遁光便向山下掠去。 须菩提秘境不比玄月秘境第三关,并不是虚空宇宙。因此林宁的“遁”字咒文只能贴地飞掠,并不能空中远距离飞行。 或许有机会可以研究一下土遁?安全系数似乎更高一些…… 林宁这样想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慧善的方向。雪崩快来了,这光头自求多福吧。 一声轻笑,林宁赶在第一缕积雪落下之前掠下了雪山。 斗法的光芒是从雪山之下的大湖传来的。 林宁驾着遁光掠去,远远便见一只巨大的怪兽正在怒吼咆哮,那怪兽长着蛇的身子和头,身下有六只脚,大半隐没在湖中,搅动着湖水掀起几十丈高的巨浪。 它背后有两对肉翼,强力拍击之间,在空中掀起狂风。 “有蛇焉,名曰肥虫遗(注),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 林宁的身形一顿,望着那狰狞凶兽,喃喃道。 山海经中讲起异兽总是轻描淡写,丝毫不提其能力多么强大,形容如何可怖。林宁在书中用了很多很多山海经中的异兽,这个世界貌似就默认所有山海经中的异兽都应该出现在其中了。 端看这只凶兽能跟半空中迎风而立的太昊仙君斗个旗鼓相当,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善茬。 这种级别的战斗林宁丝毫插不上手,她只好待在安全距离,望着太昊仙君情势不是特别紧急的时候飞快传音一句: 【斗法动静太大引起雪崩了,速战速决我们快些走。】 太昊仙君闻言眉头一皱,掌心向上平举,一个巨大的阵法从他掌心化出。太昊仙君单掌下压,那阵法便向凶兽兜头罩去。 凶兽碰到阵法光芒,疼痛更加激发了它的凶性,它猛烈的撞击着太昊仙君的阵法,却不可避免的被那一层薄薄的阵法压的无法抬头。 凶兽的身子渐渐低伏回湖中,六只脚和四支肉翼不断地拍打着阵法,发出闷鼓一般的响声。 太昊仙君却已然抽身飞掠到林宁身旁,握住她的手臂飞速向远处遁去。 被太昊仙君抓着飞遁,林宁又感觉到用了“移”字咒文的感觉,太昊仙君带着她在不断的瞬移,周围场景变化飞快,目眩神迷。 当林宁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的时候,太昊仙君终于停了下来,而林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一边疯狂的干呕起来。 “幸亏我们逃得快。” 太昊仙君的声音淡淡响起,林宁擦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抬头沿着太昊仙君的目光向雪山看过去。 “嘶。” 林宁倒吸一口冷气,连瞬移的难受都忘了。 “那雪山……那雪山……” 林宁目瞪口呆的看着雪山从中间劈开了一条缝,半座山都在一瞬间塌了下来。 光线比声音快,因此林宁仿佛实在看默剧一般,看到高山倒塌,腾起一片尘雾。 而后过了很久,动摇天地的巨响才跟随吹的人站不稳的强风和强烈的地动袭来。 待强风过去,林宁才发现太昊仙君的面色有些苍白。她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景象,跟凶兽作战时他明显没有受伤,难道是因为瞬移? 林宁心中一紧,她自己用“移”字咒文的时候,很深切的感受过那种撕扯对身体的负担有多么大。太昊仙君虽是地仙,但刚才他带着自己连续瞬移了这么长一段路,身体负担着实不可能轻。 要知道自己瞬移和带人瞬移完全是两个概念,就像孙悟空的筋斗云带不起肉体凡胎一样。 没有丝毫犹豫的,林宁就从储物手镯中拿出一瓶丹药,递给太昊仙君道:“九转回生丹,吃了吧。” 这是她从玄月秘境中得到的九转回生丹,如今还剩下八粒。 虽以太昊仙君的地仙修为,这种丹药早已做不到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奇,但勉强还能算的上是疗效非常好的疗伤丹药。 太昊仙君接过丹药瓶,抬眼淡淡看了林宁一眼,方才低垂眉睫,从丹药瓶中倒出一颗服下。又将丹药瓶放回了林宁手中。 “我无事。一颗足矣。” 太昊仙君服完丹药,脸色好了很多。 林宁松了一口气,传音道:【如今附近还有智悟的神识吗?】 太昊仙君摇摇头,直接说道:“秘境之中妙法华莲无法腾空,对智悟的帮助有限。而且须菩提秘境危险太多,如同刚才的肥虫遗一般的地仙境凶兽数不胜数,他不会放出神识来将这些凶兽惊动。”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摆脱他的监视了。”林宁心中一喜,如今跟太昊仙君汇合,又摆脱了智悟的监视,真是比想象的要顺利许多。 “对了,刚才我在那座雪山顶上遇到慧善了,他被封印在一大块冰里,我将他留在了那里没有施救。如今雪山崩毁,他怕是凶多吉少。” 林宁眉头一皱。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没有亲自动手,但她无疑是开了杀戒杀死了慧善。 这跟玄月秘境之中杀死那些无自我意志的对手不同,是她实际上杀死的第一个人。虽安慰自己说他是罪有应得,但林宁的心中还是说不出的有点堵。 正在此时,肩上却落下了太昊仙君的一只手,带来一丝温热。 “佛家说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慧善在起了害人之心的同时就应该料想到今日的果报。他杀心既起,虽未真正实施,也算是犯了杀戒。依照佛家的说法,凡犯五戒者,会入焦热地狱,僧众犯戒,则入大焦热地狱。这都是他种因得果,你不必太过挂心。” 太昊仙君的宽慰,虽然与林宁自己在心中劝慰自己的声音意思大概想同,却奇异的更加行之有效,林宁的心中果然不是那么难受了。 太昊仙君将手收回,看着林宁淡淡道:“我们已经进入了须菩提秘境,如今周遭也并没有任何人在窥伺。关于你的秘密我可以不问,但你是否能告诉我,西域到底要做些什么?时间紧迫,我并不想因为无谓的彼此猜疑而浪费更多时间。” —————————————— 注:这个字是虫+遗,输入法打不出来,念wei,四声。出自山海经·西山经·太华山。 95、十世镜 林宁闻言蓦然抬头,她看到太昊仙君的双眼之中只有一览无余的清澈与真诚,并无丝毫怀疑与算计。 她早已想将十世镜的事情告诉太昊仙君,让他也有个准备,但直至太昊仙君真的问出这句话,她才感到,或许自己可以对太昊仙君透露更多一些,让他对全局心里有个数。 反正他是迟早要知道的。 林宁微微咬了下唇,虽然太昊仙君说了周围并无其他神识,但她要说的事情太过隐秘,还是透过咒文的传音更加保险一些。 定了定神,林宁缓缓传音道: 【师父当知,世间万物阴阳相对,凡光明背后必有黑暗。】 【自此世本师佛陀降世创立佛门,煞气便一直如光明背后的阴影一般困扰着佛门众僧。】 【修佛则产生煞气,因为佛门力量正能量太重,与其相对产生的负能量煞气也就无比难缠。佛修因煞气存在体内而修为进展缓慢,佛陀便研习了一门功法,可将煞气排出体外存放。】 【由此佛门弟子修为进展日益加快,佛门也因此从诸神时期的小小神裔教派,发展成了如今青崖界举足轻重的大势力。甚至青崖界之外都有很多佛门的传承。】 【但那些被存放在体外的煞气是不会自行消失的,佛陀便命令僧众将煞气投入青崖界最深的深渊——地狱深渊之中,并派僧众每十年轮守化解。】 【可再深的深渊,也有被填满之时。佛门势力越来越大,地狱深渊之中的煞气也越来越多。佛陀直至隐世之前都一直在担忧此事,因此留下了一门秘法,只传给每辈最出色的僧徒。并告知后人,如不到绝境,绝不能使用这门秘法。】 【这门秘法叫做“佛国”。需要四件神器封印本境四位修为最高的修者,做成浮屠圣器。之后再以煞气让整个界域陷入动乱,激起天下苍生心中的绝望和愤怒,方才可以靠这一股惊天煞气,将整个界域炼化为佛国。】 【成为佛国之后,之前所有枉死的生灵都会重新复活,但只是凡人和凡兽,不包括修者和灵物。整个界域从此也将变成真正的佛土,除了佛修之外,再无其他传承的修者可在此界生存。灵气将会消失,变为纯粹的佛力。除佛之外,寸草不生。】 【智悟想要实现的,便是这样一个佛国。】 林宁平静的看向太昊仙君,却不出所料的看到太昊仙君眉目间密布阴云,彻底变了颜色。 【琉璃塔镇压红莲君之后,已经变成了浮屠圣器?】太昊仙君深深呼出一口气,又道:【如今他们想要在须菩提秘境中困我,用的是什么?】 【是与琉璃塔同为器神铸造的神器十世镜,之前智悟从地狱深渊迎回来的就是它。】 【你对十世镜了解多少?】 【十世镜本是器神创造出针对神灵境界以下修者的历练神器,在十世镜中可经历十世轮回,增添人生体悟和神识强度,并且不会沾染因果。】 林宁顿了顿,又道: 【当年西域得到十世镜时,原本是想将其改造成为仅供佛门弟子历练的神器,但十世镜有灵,不愿屈从。西域遂将它投入地狱深渊,以滔天煞气进行养煞,从而玷污神器,使器灵转性。】 【这么说,】太昊仙君的目光落到天边,嘴角挑起一抹讽笑。【如今的十世镜被煞气沾染,早已凶戾非常。其中的十世轮回也比原来要凶险许多,很容易将我困入其中。是也不是?】 林宁点点头,道: 【以十世镜之能或许还无法困住师父,因此智悟等人必会想出许多手段来使你受伤。本体的状态,对十世镜中的十世轮回有很大的影响。因此师父一定要当心,如同刚才那般带我瞬移之事,再也不要做了。】 林宁抬眼望向太昊仙君,坚定的目光对上了他波澜不惊的双眸,半晌后,太昊仙君才缓缓点头道: 【我记下了,你也不必如此在意,我自己心里有数。】 林宁点点头,不再出言。 “我们已经耽误了好大一会功夫了。”太昊仙君一拂衣袖,指尖掐算,望向天边一处道:“需得赶到须菩提秘境中央,方能进入秘境核心关卡。” ———————————— 天气并不热,慧和的额上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这般久了,慧善却还没有赶到秘境中心,甚至一点消息都没透出,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慧和偷偷看了一眼正盘膝诵经的智悟大师,内心无比庆幸大师正在修习止语。若在以前,他和慧善将事情办砸了,智悟大师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人恨不得羞愧而死。 见日头已偏西,慧和心中的惶恐越来越甚,他从智悟身边倒退着离开,走到沙弥的队伍之中,将一位正在诵经的小沙弥叫了出来,低声问道:“可有你师父的消息?” 小沙弥迷茫的摇了摇头道:“师伯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慧和强忍住狠拍小沙弥光头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道:“你身上不是带着你师父的佛牌吗?拿出来看看。” 小沙弥一惊,道:“师伯你是说我师父出事了?”一惊之下声音难免就大了点。 慧和忙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别问这么多,快给我佛牌。” 慧和、慧善是同门师兄弟,关系非常密切,因此小沙弥才疑惑为何慧和不知慧善去向却要来问自己。 却不知慧和如今已是病急乱投医。他已经尝试了所有的联络方法,皆联系不上慧善。因此想到了慧善曾经在弟子身上留下一块佛牌,可在危难之时召唤师父相助一次,那上面有他的一缕神魂。 佛牌虽然不能传讯,但看其色泽总也能知道慧善的身体状况如何,因此慧和便来找小沙弥了。 小沙弥伸手入怀中,却猛的“哎呀”一声。 待手从怀中伸出时,掌心却躺着一枚裂成两半,毫无光泽的佛牌。“师伯,佛牌怎么碎了?”小沙弥无辜的挠挠光脑袋。 慧和却已经无暇理会小沙弥,他看到这块碎裂的佛牌的时候,瞬间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晕倒。 怎么回事?这佛牌黯淡无光,碎裂两半,分明是依附在上面的那缕神魂的主人已经遭遇不测。 慧善竟横死在须菩提秘境之中!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96、舍利塔 慧和脑海中浮现出进入须菩提秘境之前,慧善与自己密谈的情景。 那时他不是自信满满的说,东域长公主已经倾心于他,还因为他与太昊仙君生了嫌隙。 慧善想要利用这一点,定要让自己将他与那长公主进入秘境的方位放在一起,以此来制造机会,进一步扩大长公主与太昊仙君的矛盾。 如果能利用东域长公主偷袭太昊仙君那再好不过,太昊仙君对自己的徒弟必不提防。即使不能,给太昊仙君添些堵,让他分心也是好的。 慧善总觉得他冷眼瞧着,那太昊仙君似乎对东域长公主有点师徒之外的感情。 为了使接近不显刻意,自己与慧善还专门设计了一个“美救英雄”的戏码,将慧善封入了玄冰之中。如此一来若是东域长公主救他,他再装作心怀感激,一来二去自然生出感情,岂不更加顺理成章。 这一系列的举动都是在慧善从东域回来,向智悟大师汇报工作以后方才提出来的,慧和也就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是智悟的指示。 如今看来怕是慧善自作主张,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丢了自家性命。 正在慧和两眼发黑之时,前方守望的小沙弥却来报:“东域太昊仙君与琅琊长公主来了。” 慧和转身望去,果然见太昊仙君着一身远山含黛的广袖长衫,正与智悟大师相对而立。 旁边琅琊长公主却是眼圈微红,似是刚哭过的样子,脑袋别到一边,看也不看太昊仙君。 难道是这长公主真的见到慧善了,却被太昊仙君所阻未曾救下? 慧和脑海中一闪念,便将此事放到一边。如今须菩提秘境正题尚未开始,己方却已折一员大将,真是不祥之兆。后面的谋划,可再不能出错了。 林宁靠着一棵大树,随手折着手边的草叶。 如今他们聚集的地方离须菩提秘境中心已经不远,只待北域和南域的人赶到便可进入其中。 这一路行来,看到须菩提秘境中着实有许多异兽。 师父说这是因为佛门讲究度化,认为这些上古凶兽既然有灵,就必然能弃恶向善。佛门又不能杀生,故这些凶兽应该大都是须菩提尊者降服后封印在秘境的。 如今须菩提尊者坐化,这些凶兽自然无人可辖制的住,好在他们被牢牢关在此秘境之中,就算是日后,也不过将成为佛门弟子历练的工具罢了。要放出去害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林宁突然感到一股目光打量,心有所感瞬间抬头望去,见是一名身着单肩僧袍的比丘。 那僧袍看起来恁的眼熟,跟慧善的穿着十分像,想必那就是慧和了吧。 林宁装作不经意的收回了目光。慧善怎么会出现的那么巧,刚好就是在自己进入须菩提秘境的地方?想必这其中肯定有鬼。 慧和与慧善同门师兄弟,彼此间应有音讯相通,想必此时已经得了慧善身死的消息。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慧和第一时间望向的却是自己?这反应倒是有意思。 林宁指尖缠绕着蒲草,目光掠过太昊仙君身旁仍是一言不发的智悟。 智悟也是她着墨比较多的一个人物,身为《凌霄寻仙录》前半部分的大boss,他有着极为复杂的个性。 在见到他之前,林宁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他的样子。但真的见到之后才发现,这个人跟她想象的任何一种形象都相去甚远。 让她最为不解的是,智悟竟在修习止语。如此一来,他又如何才能运筹帷幄,将整个青崖界玩弄于股掌之中? 林宁手掌伸展,将手中的草叶落于地上,心中笑了笑。 智悟的表现出乎意料,她倒觉得正在情理之中。 君不见她的原著女主凌霄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原著男主太昊仙君的个性又是个什么样子……智悟变了简直太过于理所当然。 当一切都变为现实之后,拥有了自我意志的人物走向,就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了。 众人又等了一刻钟左右,北域与南域众人先后来了,形容都有一丝狼狈。看来这须菩提秘境的凶兽果然不好对付,大乘期的大能都不能完全游刃有余。 既然所有人都已到来,队伍便启程出发,前往须菩提秘境的核心。 智悟面色平静的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手中的禅杖随着脚步在地上轻轻的顿击,发出规律的金石之声。 太昊仙君领着林宁跟在斜后方。南域离他们较近,林宁一直能感觉到凌霄的目光痴痴缠在太昊仙君身上,偏生她自己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在心中微微摇了摇头,林宁侧目看了一眼太昊仙君的表情。仍是如常。 连自己都能感觉到的目光,太昊仙君怎会感觉不到。感觉到了却不作出丝毫回应,依林宁对太昊仙君的了解,这拒绝意味已经是斩钉截铁不留余地了。 林宁心下微叹,自己笔下这一对往日书友们呼声最高的cp,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be了,这让人情何以堪。 队伍中人都是修者,步履从容不紧不慢,实际上行动速度却非常快,不一会众人便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沙地。 林宁放眼望去,见此片沙地大概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呈圆形。中间矗立着一座小塔,塔身八角五檐,雕饰古拙朴素,塔身周围一圈一圈的沙浪扩散开去,以塔身为中心形成一系列等距分布的同心圆。 智悟回身,向沙弥们轻点了一下头。 百位沙弥齐齐躬身还礼,口称佛号,接着便排着队,从智悟身边分开绕过,向舍利塔行去。 只见那些小沙弥围绕着舍利塔坐成一个圈,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开始默诵经文,一股檀香随着经文轻颂声弥漫开来,更显虔诚。 “各位施主请移步。”慧和躬身引道。进入秘境之前,大家就都被告知,这些小沙弥要在舍利塔下诵经七日七夜,这七日七夜便是大家可探索须菩提秘境中心的时间。 待诵经一停,舍利被请出,须菩提秘境的中心便会永远的关闭,若耽搁其中就再也无法出来,除非证道成神,才能破空而出。 慧和的话音刚落,就见智悟先行一步,踏入沙地之中。 在踏入沙地的那一瞬,智悟就如同走进了海浪里。每走一步身体便被沙地吞没一分,终究整个人从脚到头淹没在了沙地之中。 97、一往而深 林宁看着太昊仙君也向前迈了一步,又见他顿了顿,回过身来,拉住自己的手腕,方才继续前进。 一旁凌霄的双眸中险些冒出火来,却还是无可避免的目送太昊仙君与林宁相携而去。 林宁随着太昊仙君前行,在迈入沙地的一瞬,便察觉到了脚下流沙的下陷。 在这种情况下迈步都很艰难,而太昊仙君却仍然如智悟般,带着林宁向前走了两步,方才渐渐被流沙吞没。 林宁将呼吸调整为内息,在身外悄然罩上了一层“水”字咒文,以免沙砾进入五官口鼻。 在整个人被沙地掩埋,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的时候,林宁突然觉得手腕上原本牢牢抓住自己的太昊仙君的那只手,竟然虚幻了起来。 她骤然望向太昊仙君,见还剩下半个胸膛在沙地外的太昊仙君也是狠狠皱了一下眉头。 他飞速的向掌心打出几个法诀,却都毫无效用,眉头不由皱的更紧。 林宁见状,微微摇头,用口型对太昊仙君说了声“无事”。随即整个人都被流沙彻底吞没。 孤身一人出现在地底迷宫中的时候,林宁心下叹了口气。这须菩提秘境似是要跟自己二人作对似的,总是喜欢玩这种将人分开的把戏。 太昊仙君之所以无计可施,是因为须菩提尊者圆寂时,已是相当于修仙者大罗金仙的修为。他圆寂之后成神与否未曾可知,若是成神,恐怕就去到那林宁也不知在哪里的西方极乐世界当菩萨了。 那片沙地看起来平平无奇,留下的禁制却是大罗金仙级别的,太昊仙君无计可施很正常。 如今的昆仑境,处于诸神时期之后的新时代初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各方面的积淀都与前几个时代相去甚远。因此青崖界最高修为是地仙境的修者,在三千界中也已属于名列前茅。 实在无法苛求其他。 林宁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这个地下迷宫,见左右前后都是长长的幽深甬道,越远越黑暗,看不清走向。 她也无法确定自己落下来的时候是哪个方位,因此更加不知道走到哪里才能遇到十世镜。 林宁激活了“聆”字咒文,试着联系太昊仙君。无往不利的咒文此时却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林宁叹了口气,果然等级压制太过强悍,咒文的力量层次虽高级,却被自己的修为境界所制约,发挥不出最大功效。 既然外挂被封,那么这个迷宫只能靠自己闯过去了。 林宁启用了从玄月秘境出来之后就没怎么再用过的“寻”字咒文,搭载了“寻”字咒文之后的神识范围更广,观察度更加细微。 好在这种近身类咒文的使用并没有受到影响,林宁便在“寻”字咒文的观察之下,挑了一个方向前进。 太昊仙君此时却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他此时正站在一片花园之中,头顶合欢花树正吐芬芳,不时从空中落下微绒细须的粉紫色花朵,浪漫非常。 须菩提秘境的定位之术,真是一言难尽。 他的对面,正站着一脸娇羞的凌霄。 凌霄此时摘去了面纱,双颊止不住的泛出一丝红晕,望着面前的人,感觉他竟比自己记忆中的形象还要更加丰神俊朗,风采卓然。 从沙地中出来竟然就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还碰到了太昊仙君,凌霄瞬间觉得自己中了五百万大奖,快要被幸福砸晕了。 她一直觉得太昊仙君身上有一种让人沉迷上瘾的气质,这世间根本不可能有哪个女子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倾心于他。不论《凌霄寻仙录》成功与否,光冲着能塑造出这样的男主,凌霄就十分感谢作者大人。 哪怕是他永远淡淡的,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放在心上。 “师父……” 凌霄颤抖着开口,话音一落两行清泪也随之滚落,灼人的温度仿佛烫在了自己的心尖上。 “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如今不必称我师父。”太昊仙君淡淡道,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未带半分情绪。 “师父我错了,我不该离开你。这十年以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闭上眼睛梦到的是你,睁开眼睛想起的还是你。我……” 凌霄终于失声痛哭,咬着手帕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太昊仙君眉头微微一挑。 凌霄对自己,一直就不是将自己当做师父来尊敬的。甚至从幼时起就不是。 她一直将自己当做一个男人一样喜欢着,爱着。自己又如何能不知道。 奈何自己无意于她。 多年悉心教导仍是纠正不过,反而越走越错铸成大祸。如今凌霄竟还没看破,倒让自己不好再拖延以求给她留下几分情面了。 “于我而言,你只是我抚养长大的徒弟,抚养你也只是因为你父母的缘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你实在无需这般想我。” 太昊仙君嘴角一挑,无视凌霄瞬间愣怔而不可思议的神情,拂袖而去。“你父母之因果我已还,你我二人如今再不相干,好自为之吧。” 凌霄呆呆怔立当场,她觉得她的整个世界都被太昊仙君嘴角那抹凉薄的笑打碎了。 不,这一定是假的,是自己的幻觉。 凌霄双手抱住脑袋蹲在了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眼眶充血通红,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师父不可能对自己如此绝情,这一定是假的。对,师父是别人假扮的,是林宁,都是因为她! 凌霄忘不了太昊仙君拉着林宁的手腕头也不回的走掉那一幕,忘不了太昊仙君对林宁温柔笑着时候的样子,忘不了要跟林宁分开时他皱眉之下的焦急。 那样的师父,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凭什么?凭什么她心心念念一辈子的人,苦心孤诣费尽全身力气想要接近都不可得的人,林宁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生来就有高贵的身份,修炼天资也高的不像话,她出现之后,自己的光芒被比的不剩半分。现在她连自己的师父都要抢,凭什么? 定不能让她如意! 凌霄的神识混沌,整个人都有些疯魔,她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太昊仙君消失的方向走去,口中喃喃道:“还有十世镜,还有十世镜……” 只要能与太昊仙君一同进入十世镜,那么她就仍有机会。十世转生的情分,怎么会比不过一个小小的林宁? 98、须菩提之道 林宁一路行来,终于脱离了幽暗深长的甬道,来到了一处高逾百丈的洞窟。 洞窟中央石壁向内掏空,长明灯烛火摇曳之下,高度直抵洞顶的大日如来坐像眉目低垂,身上金雕装饰极尽奢华,在光线中摇曳着令人迷醉的光晕。 大日如来身侧立着文殊、普贤二菩萨,皆着西域服饰。上身裸露,只有丝带金饰及挂珠雕刻作为装饰,下身穿着阔腿裤,足踏莲花。 文殊菩萨脚边有只眉目狰狞的狮子,普贤菩萨座下有只慈眉善目的白象。 林宁抬头望了一会,并未不敬,也并未参拜。 在前世,她便是遇寺不进,见佛不拜,遇事也从不求诸神佛的。因为她自觉内心不信神佛救人,神佛也并不会与人做交易,那些拜佛的人,拜的是自己内心的信念。而她内心本有信念,也就无需再拜。 她绕着洞窟走了一圈,发现这里是一条死路,洞窟后方再无其他甬道。这不应该啊,“寻”字咒文之下查探到最有可能有出口的便是这里了。 不多时,她的目光便又落在了佛前,那里有两座小像。虽是小像,但也只是跟佛像比的,实际上两座小像都有一人高。刚开始她以为这只是装饰,现在发现找不到路方才将注意力放在它们身上。 这两座像中,一座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一座穿戴体面,神色完足。两座小像的手都向前伸出,掌心各自端着一个佛钵。 林宁向钵内看去,衣衫褴褛的小像手中的佛钵中只有清水和窝头。穿戴体面的小像手中的佛钵却装着山珍海味。 “相传须菩提尊者早年化缘时,只向富贵人家讨要布施,从不向寒门伸手化缘。就有同为佛陀弟子的僧侣嘲笑他,说他是因看不起寒门布施简陋,才非高门大户不进。” 林宁点着下巴,想起了须菩提尊者曾经的一段公案,这两座小像立在这里,显然是要考验来者,希望来者做出合适的选择。 “须菩提尊者却说,寒门养活自己都颇为困难,何必再向他们伸手化缘,来加重他们的负担?相比之下高门大户即使施舍山珍海味,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不伤根本。” 林宁正思索着,却感到身后甬道中有人靠近,她回头看去,见竟是太昊仙君衣袂飘飞而来。 太昊仙君在洞窟门口顿了顿,见到林宁也是一愣。随即笑道:“倒是巧了。” 林宁也笑:“真的很巧。” 太昊仙君走进洞窟中,先抬头望了望佛像,便也将目光落到两座佛前小像上。 林宁站在太昊仙君身侧,却突然微微凑近他用鼻子轻轻嗅了一下,随即退开,道:“师父是碰到什么人了?” 太昊仙君意味不明的看了林宁一眼,道:“你鼻子倒是灵。” 林宁一笑,却听太昊仙君道:“碰到凌霄了。” “怪不得,我闻到了灵香草的味道。”林宁揉揉鼻头道。 灵香草,多年生草本植物,有异香。可散寒解表、行气止痛、驱虫辟浊。多生于山谷溪边,林下,腐殖土壤中。 灵香草是南域娲皇神殿常用的熏香,气味非常特殊,轻易即可分辨。 一听是凌霄,林宁也不打算多问,太昊仙君却向后瞥了一眼,道:“最初一直跟着我,后来遇到了几个难过的关卡,就跟不住了。” “难过的关卡?”林宁疑惑道:“我这一路行来,一点危险都没有碰到,还想着这须菩提秘境的核心为何这般容易呢。” 太昊仙君闻言微微摇了摇头,道:“我行进的路线上那些关卡,虽安排的巧妙,但总觉得不是这个秘境原本的手法。” 太昊仙君顿了顿,用“聆”字咒文传音道: 【从昨日与智悟接触,我便觉得有些奇怪。智悟竟然修习了止语,在与我单独相处时也恪守戒律,不言不语,不进行任何可表达意愿的举动。】 【若说这一切都是智悟策划的,那他如今的行为便太奇怪了。那些机关也不像是他布置的,太过……低级。智悟不会认为如此便能伤到我。】 林宁也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道:【不论这是不是智悟安排的,他在其中肯定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走下去,拿到十世镜。】 太昊仙君看了一眼林宁,不解道: 【原本我以为来须菩提秘境中心是因为西域算计之心避无可避,与其等他们再使手段不如将计就计,趁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了然全局将十世镜摧毁或偷出。可如今看来,你竟对十世镜本身非常热心的样子。】 林宁回道:【十世镜神器有灵,又在地狱深渊养了那么多年煞,难保不会与煞气产生一定联结。将来我们总有一天会跟煞气对上,得到十世镜有利无弊。】 【你对十世镜如此了解,莫不是想要亲自收服?】 【那可是神器,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收服十世镜必然要度十世轮回,此事还得师父亲自出马,我从旁掠阵即可,定将你和十世镜安然带出须菩提秘境。】 林宁才没打算像原著凌霄一样跟着太昊仙君一起进十世镜。 一来原著中情势危急,太昊仙君身受重伤,如果在十世镜中无人相帮,可能会面临严重的危险,可如今太昊仙君却完好无损,自然没有这方面的忧患。 二来多一个人进入十世镜,依据进入者的人生经历,困难系数和复杂程度会成倍增长。自己是从现世穿越而来,经历本身就比较复杂,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反而害的太昊仙君出不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因此她给自己的任务便是将十世镜妥善带出,至于收服十世镜的事情,交给太昊仙君就好了。 “观迷宫局势,出口就应该在此处。”两人商定完毕,自然要琢磨向后面关卡走的方法。 林宁指向面前的两座小像,道:“法门应该就在这两座小像上。” 太昊仙君对佛门的了解不比林宁少,因此关于须菩提尊者的事迹,林宁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若是让我们选择一座雕像的布施,那么依须菩提尊者的理念,当选富贵者的佛钵。”林宁顿了顿,又道:“可我却觉得并非这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道:“无相布施,无我度生。” 99、浮屠 什么叫无相布施,无我度生? 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须菩提尊者乞富不乞贫,佛陀的弟子中却有另外一位尊者与他刚好相反,向来是乞贫不乞富。这位尊者便是大迦叶尊者。 大迦叶尊者认为,僧人向穷人托钵是增加他们的福田,增多他们来世的福泽,减少他们来世的穷困。富人的福多,何必再锦上添花呢。 佛陀知道这件事之后,批评了他们二人的想法。 在一次讲法过程中,佛陀提出了“无相布施,无我度生”,须菩提尊者由此开悟,成为佛陀坐下解“空”第一人。 此秘境乃是须菩提坐化之地,在他坐化的时期,必然已经脱离了乞富不乞贫的阶段,而且早已明白“无相布施,无我度生”。 因此这里两座小像中的佛钵,应该全部托起才对。 太昊仙君伸出双手将两个佛钵同时托起,瞬时间高大的大日如来像下,莲花座轻轻旋开,露出一个一人高的通道。 林宁与太昊仙君对视一眼,便一前一后迈入通道。在两人进入之后,莲花座又缓缓旋出,将通道口关闭。 “我们应该是最先进来的吧?”林宁望了望四周,轻声道。 佛像背后是一座遍布奇花异草的花园,远处可见高耸入云的佛塔,天高云淡,阳光普照,端的是风景如画。 太昊仙君沉默未答言,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砖块。 这些砖块每一块都有不同的色泽和形状,排布在一起形成了规律的几何图案。 太昊仙君轻笑一声,道:“佛门就是喜欢搞这些门道。” 林宁不解,看了一眼地上的砖块,丝毫没看出什么来。 “注意周遭灵气的变化,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神识,用你的心去感受。”太昊仙君指指脚下向林宁道。 林宁闭上眼睛,在呼吸中缓缓调整心神,直至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她试着放开五感,去感受周遭的灵气。 刚开始什么都没感觉到。 过了一会,林宁突然感到一阵细微的风。 这风是贴地而行的。不,是地面的灵气空了,需要周遭的灵气去填补,才形成了风。 “地面,在吸收灵气。”林宁的眼睛仍闭着,口中却喃喃道。 “很好。现在尝试着观察灵气的流动方向,你能看到什么?”耳边传来了太昊仙君低醇的声音。 灵气的流动方向? 林宁放缓自己的呼吸,渐渐应和起了周围的空气流动。她的视界里又出现了第一次引气入体时看到的那些灵气气团。 如今她已金丹期,与刚刚引气入体之时对修仙之道的理解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林宁发现空气的流动与灵气的流动是不同的。空气与灵气,仿佛是在同一空间的不同次元运行的两种物质。 空气的流动很好捕捉,用五感就能明显的感觉到。而灵气则不会激起五感的任何反应,如果不注意的话神识也很难关注到。 林宁发现如果想用神识来监测灵气走向,就得让神识调节到能监测到灵气的“频率”,就像接收电台的电波一样。 与第一次引气入体时误打误撞不同,在太昊仙君的点拨之下,林宁如今已经找到了那个可以监测到灵气的频率。 灵气团在空中汇聚成星光点点的长河,规律的沿着某种路径在行走。这些砖块中,并不是每一块砖上都有灵气路径行过。而那缓缓流淌的灵气长河,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卍字佛印。 林宁看着光芒流转变化,蓦然觉得有些熟悉。心念一起的同时,识海中的昆仑元书无风自动,书页翻卷中几页薄薄的书页亮起金色的光芒,停在了半空中。 林宁仔细对比着这几个咒文中的某几种变化,与卍字佛印中的几种变化,发现有些地方竟非常相似。似乎是将咒文简化过后又糅合在一起,形成了新的力量使用方式。 “这个阵法,有祛邪、洗心、问道之效。”林宁的双眼骤然睁开,定定望向前方的地面。 太昊仙君似乎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还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啊,看出来的太多了些。这些技巧,如今的修仙界就算是化神期修士都没多少人能够掌握。” 林宁偏头疑惑道:“并不算难啊。” “大多散修无人指点,就捉不住最初的那一丝律动。而且,还是那句话——你的神识很特殊。” 太昊仙君不再多说,示意林宁跟上,迈步向前走去。 就如云山禅院之中的石阶一般,这里的石砖阵法并不凶险,心志坚定之辈皆可度过,只是太过耗时,并不适合现在尝试。 林宁这回跟着太昊仙君走的时候,感受又明显跟上回不一样。 上回她只是照猫画虎,太昊仙君走哪一步她就走哪一步了。这次她自己也能观察到变化,再看太昊仙君选择的落脚之处,便觉得步步都是最完美的选择。 偶尔对一两个步伐有质疑,也都在后续的路径选择中解了为什么会选择那一步的惑。 林宁不由心生敬佩。 她对太昊仙君这个师父,最佩服的不是他的修为,他的姿容,他的地位,而是他的心态,他的处事方法,他遇事的选择。 想来这样的人,是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中,都能达成自己所愿的吧。 走了许久,两人方才来到了高塔之下。 太昊仙君昂首望着层层飞檐上的檐铃,眼睛微微一眯道:“十八层浮屠,对应十八地狱。徒儿,没想到我们还没死,竟然就要入地狱了。” 林宁嘴角一抽,道:“十八地狱?八热八寒,游增孤独……” 《地藏经》里,光列出来的地狱名号就有五十多个,每个地狱的名字让人看了都头皮发麻。不是这么恐怖的吧,林宁虽说是看鬼片都不会做噩梦的女汉子,但她怕疼啊。 “师父,我不想上去了……”林宁撇撇嘴,转身就想开溜,被太昊仙君拎着领子拽了回来。 “骗你的。” 太昊仙君轻轻一笑,道:“须菩提尊者的坐化之地,怎么可能出现地狱浮屠。” 林宁松了口气,将自己的衣领从太昊仙君手中拽了出来,整整衣襟道:“咳,既然不是地狱,那还是要上去看看的。” 太昊仙君莞尔,敲了一下林宁的脑门道:“此塔必得‘空’之精髓,你要小心,不要轻易迷失在其中。” 100、潜伏与偷袭 慧和看着掌中的铜镜,一滴汗无声的落在了地上。 太快了。 太昊仙君与琅琊长公主这两人的行进速度,比其他人快了一大截。如今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还在迷宫中绕着,他俩却已经进了塔,并且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塔顶。 须菩提秘境中的关卡本就大都无杀伤力,因为是须菩提尊者的坐化之地,留给后人的多是教化和点拨。 但这些本身无害的关卡在自己的改造之下,危险性已经大大增加,并且一环套一环,令人防不胜防。 当时关卡布置好之后,智字辈其他的大师也来检验过,并又将关卡难度提高了不少。当时就有智字辈大师放言,太昊仙君想要闯过这些关卡,不死也得重伤。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们这么说,就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现在呢? 若说太昊仙君修为高深,破解这些关卡毫不费力也就罢了,怎么连一个小小的金丹期弟子,都能如同全身上下长着一百零八只眼,一百零八只手一样,总是能将危险恰到好处的躲过。 太昊仙君此人真是深不可测,看他教出来的徒弟就知道,此人绝对不可小觑。 此时看来,就算这二人闯上了塔顶,必定也不会有过多的伤损。 智悟大师,果真料事如神。 慧和隐蔽的看了一眼塔顶中央端坐的智悟。 漆黑一片的塔顶只有一道天光从中心投射下来,刚好笼罩在智悟的周身。 他就光明正大的坐在那里,妙法华莲盛开在他的座下,神色一派祥和。仿佛他行的是至深的佛理,担的是天下的道义。这也许就是自己永远不可企及智悟大师那样高深境界的原因吧。 智悟大师从内心里觉得这一切都是对的,都是必要的牺牲。 当最后的那个时刻来临,他也将投身最后一件神器,用自己的肉身和灵魂成就最后一件浮屠圣器,也会因此永远的断绝了成佛的希望。 如此境界,他永远学不来。 慧和自己其实从内心来讲,并不觉得佛国之事符合他的佛心。 他与慧善那样,一心利用此事增加自己在西域众僧之中的名声,增加自己在智字辈大师心中分量的人又不同。他之所以参与,只是因为不敢反抗。 可身在局中,除了随波逐流之外还有什么办法?他不是能反抗大流的先行者,就只好做一个同谋者和帮凶。 二十五年前的红莲君,如今的太昊仙君。将来的不知名南域强者,还有最终的智悟大师。 他已经走了这么远,再也回不了头了。 慧和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将自己向黑暗处更深的藏了藏,运转起了智悟大师曾传授给他的心法,将气息收敛于无。 就让太昊仙君再高兴一会儿吧,上了塔顶,才是他噩梦的开始。 眼前是雕珠鎏金极尽奢华的大门,门扉紧掩,仿佛从没有人打开过。 通过了十八层浮屠,林宁与太昊仙君终于到达了这里。过了这道门,就是塔顶了。十世镜就在那里。 虽然一路行来艰难险阻,困难重重。但林宁在这一刻还是感到有些太简单了,如此轻易就让他们到了这里,恐怕后面有更大的艰险等着他们。 太昊仙君伸出一只手,就要去推那大门。林宁却下意识的伸手如电,抓住了他伸向大门的那只手。 【师父,你说门后面会有什么?】林宁有些紧张,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太昊仙君的面容,额上渗出了点点细汗。 【怎么,你一向胆子大的很,竟也知道怕?】太昊仙君望着林宁一笑,用另一只手握住林宁阻拦的手,轻轻捏在掌心,道: 【凡事有我,莫怕。】 林宁倒不是怕别的,她是害怕未知。虽说有诸多计划,但计划总跟不上变化,让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很不好,可又无可奈何。 门后会是刀山火海,还是明枪暗箭? 林宁将自己的拳头攥的紧紧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太昊仙君推开了那一道门。 迎面而来的,是智悟! 门扉打开的那一刹那,太昊仙君反手将林宁推离了门边,孤身迎上凌空劈下的一只白玉手掌。 待林宁反应过来时,太昊仙君已与智悟对了好几招,林宁只觉得满室的风,让人呼吸不畅。更让人难受的是满室的灵力风暴,夹杂着丝丝金色的佛力,让人浑身经脉都痛了起来。 林宁忙撑起“水”字咒文,求一线喘息之机。 片刻之间,太昊仙君与智悟的对战已经挪移到了塔顶中央,她便趁机蹭着墙边摸入塔顶,神识外放找寻十世镜的踪迹。 这塔顶有些古怪。除了中央那一束从塔顶投射下来的天光之外,剩下的空间都被神识都透不过的黑暗填满。 神识在这里竟无法离体。 林宁的目光掠过在两人进入塔顶之后轰然关闭的大门,心中一横,干脆收回了神识,放开了五感。 眼睛睁开就是一室杂乱的法光,林宁干脆也闭上了眼睛,用耳朵听,用鼻子闻,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去感受外界的空气走向。 “十世镜居然没有摆在外边,难道是带在智悟的身上?” 林宁在摸过了塔顶的每一寸空间之后,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她骤然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太昊仙君与智悟的斗法,智悟身上洋溢着充沛而毫无杂质的佛光,并没有丝毫煞气沾染。十世镜在地狱深渊蕴养了那么久,不可能不带煞气,因此十世镜不在智悟的身上。 煞气? 林宁突然感到背后起了一阵风,夹杂着一股十分淡泊的煞气欲向太昊仙君席卷而去。 “糟糕!” 这塔顶竟然还有第四个人! 林宁一念起,身体却比意识还快的动了起来,整个人团身冲向太昊仙君,截在那人的偷袭之前,拦在了他与太昊仙君之间。 “轰!” 林宁只觉得一股巨力轰击在自己的背部,胸前佩戴的长命玉佩瞬间碎裂成粉末。 太昊仙君震惊的望来,一把抓住了自己的一双手臂,将整个背部暴露给了智悟。 林宁目眦欲裂,看着智悟已经面无表情的抬起了手掌,正要一掌劈下。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慢放了好几十倍,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林宁看到太昊仙君双目中她从未见到过的震动,看到智悟古井无波的眼神落在太昊仙君的背心。感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骨骼都在隐隐作痛。 然后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吸力,一束束强光宛如匹练丝带,从轰击在林宁背后的物什中透出,将林宁与太昊仙君紧紧包裹缠绕。 101、白灵尊者 此时时间又仿佛回到了正常的速度,林宁只觉身后巨力传来将自己与太昊仙君向后吸去。透过太昊仙君的肩头她看到智悟那势在必得的一掌落在了空处,将塔顶地面轰成了飞灰。 紧接着就是黑暗袭来,一切的意识都沉于黑暗之下,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当四周再度亮起,林宁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雪白的大厅之中。 雪白的地板,雪白的廊柱,雪白的穹顶,还有大厅的正位上,那里放着一面顶天立地的镜子。 镜框雪白光滑,上面雕刻着花鸟鱼虫,世间万象。镜面清光如水,倒映出林宁一身落魄,面目微怔的样子。 “原来,我现在是长这个样子的。” 林宁此时却没有丝毫来到陌生地方的惊慌,反而被镜中的自己吸引了注意力。 从玄月秘境出来之后她就一直在奔波忙碌,阴差阳错竟是今天才看到了自己长大以后的模样。 小时候就看着这具身体是个美人胚子,现在看来,倒也没长歪。 乌发如墨,眉梢微微上扬,带着些英气却恰到好处的没有破坏面部的和谐。高挺的鼻子,略薄的双唇,五官中最出众的还是眼睛,一双星眸自己看了都微微怔神一瞬。 虽不是什么绝世的美人,也跟自己前世没有半分相像,但林宁莫名的觉得,如今这个样貌才是自己原本的样子。不像前世的时候,每次看镜子都会下意识的一愣,感觉镜中的容颜有些陌生。 这种感觉真是有些诡异。 林宁晃了晃脑袋,将目光从镜中收回,开始仔细打量镜子本身和这座大殿。 这周围的情形如此奇怪。 大殿之中空无一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殿外目之所及的地方,皆是一片白雾蒙蒙。 “我不是在须菩提秘境中吗?我们上了塔顶,师父和智悟正在斗法,我们被偷袭了……” 林宁一点点的理着自己混沌的思路,而后回身,目光复又落在那面与大殿同高的镜子上。 “镜子……难道这是十世镜中?我被吸入镜中来了吗?” 林宁回忆起最后那一阵莫名出现的吸力,想来那个暗中潜伏的人用来偷袭太昊仙君的就是十世镜。 十世镜吸力之下,太昊仙君首尾不能相顾,自然会在那一刹那被智悟偷袭成功。如果没有自己挡那一下,恐怕他们的计划就已经奏效了。 谁又能想到西域第一人智悟大师只是诱饵,真正起决定作用的却是另有其人呢。 如今想来,智悟为什么会出现在塔顶,还光明正大的与太昊仙君争斗呢? 原著之中,智悟及西域众人可都没露面,做了个局就将凌霄和太昊仙君装了进去,直至后来因为其他事情太昊仙君才知晓他们才是幕后真凶。 对于西域来说,隐藏在暗处显然要比站在明处更加有利。 如今智悟站出来,光明正大的与太昊仙君撕破脸,就只能证明一件事——他早都知道太昊仙君已经对西域起了疑心。 既然所有的遮掩都已无用,智悟的选择就是利用自己西域排第一的战力,全力保证太昊仙君重伤堕入十世镜,将这件浮屠圣器切实捏在手中。 智悟为了蒙蔽己方,甚至还牺牲了慧善的性命,来让己方相信他们已经完全被蒙在鼓中,对他们知晓西域计划的事实完全不知。 至于自己…… 智悟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想着留下活口。 出去之后面对东域的怒火,西域只需一句秘境艰险,生死自负。东域即便要与西域开战,总也要筹备一段时间,对于西域来说,两件浮屠圣器已经到手,此时开战反而时机不差。 可是智悟太自信了。 自己为太昊仙君挡了一击,虽是神器轰击,但驭使神器的人明显修为不足,大概也就跟林宁自己差不多的样子。林宁猜测那人就是慧和,只有这种修为的人才能最具隐蔽性,不惹太昊仙君注意。 自己只是碎了保命玉牌,但毫发无损。太昊仙君也一点伤都没受。智悟不惜自我暴露也要完成的浮屠圣器算是落空了。 现在十世镜暂时的落在了西域手上,林宁倒不知历经十世转生出来之后,会落到一个什么样的境地。恐怕就会在西域腹地,千千万万的僧众围攻之下了吧。 到时候还是个死…… 一念及此,林宁顿时觉得生无可恋,无法可想。 正在此时,大厅中却突然响起一个清澈好听的稚童声音,轻咦一声道: 【咦?此次竟然同时进来了两个人。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进入本尊的殿堂?】 一个粉雕玉琢的白衣童子从镜子中浮现而出,又穿透镜子,漂浮到了林宁的面前。 林宁见他皱眉嘟嘴的样子十分可爱,不由就展开了一个笑容,道:“我叫林宁,这里是十世镜中吗?你就是镜灵对不对。” “本尊正是十世镜的镜灵。白灵尊者是也。”白衣童子挺了挺胸膛,十分威武的道。 林宁一拱手,道:“见过白灵尊者,请问与我一同进来的那一位男子如今身在何方,为什么没有与我一同出现在这个大殿中?” 白衣童子眨眨眼,道:“那个男子已经去转生了。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这倒是奇怪了。本尊降世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林宁闻言,回想了一下原著中的情节。设定中十世镜原本是只能一次进入一个人的,只有同时符合相当多的严苛条件,才能让其他人同时进入。 白灵此时已经陷入了思索,在空中飘来飘去的道:“分明是你先进入十世镜,如今十世镜历练的主魂却是他。而且他已经开始历练了,你却还在这里,真是怪哉,怪哉!” 白灵转头看了林宁一眼,神色复杂的又道: “不过本尊能够确定的是,你们二人能同时进入十世镜,就证明你们二人之间存在牵绊,或是前缘,或是后缘。这点是十世镜的运行法则,绝不会变。” 林宁心中一动,讨好笑道:“白灵尊者,既然如今我还并没有投入历练之中,那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出去?我和师父落到如此地步全是奸人所害,如今奸人还在外面等着,我如果能提前出去做些预备……” 102、十世镜之江玄彻(1) 林宁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灵打断了。 “不可能,你既已入十世镜,就必须得参加历练。就算你见过我,也丝毫改变不了什么。” 白灵看了看林宁的脸色,又道:“不过你既见过我,自然也有好处,我可以将十世镜历练的规则讲与你听,让你心中有数一些。” 白灵想着,从十世镜诞生以来,就从没有人能在进入镜中的时候来到镜灵大殿,这个女子肯定有些不凡。虽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但说不准自己如今的局面在她身上能有转机。 林宁原本也就没指望能逃过十世镜历练,虽然计划着不进来,但既已进来了,就已经影响到了太昊仙君的历练,现在出去已经有些晚了。 原著中,凌霄与太昊仙君一同进入,是因为有前缘。自己和太昊仙君能有什么前缘,怎么也能进来呢?这真是让林宁百思不得其解。 白灵此时却又说道: “因你二人同时进入,因此所有的十世转生都是双人历练,你的行为会影响到他,他的行为也会影响到你。” “每一世,你和他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找回本心。如果有哪一世有一人没能找回本心,就自动判定历练失败,两人将永远堕入轮回之中,再也无法脱身。” 林宁心中一紧。规则如此残酷,也让她彻底收起了玩笑的心态,认清了如今的情形生死攸关。 白灵小脸严肃,看着虽然还是很可爱,林宁却再也不敢将他的话当耳旁风。她意识到,自己见到白灵这件事,或许才是十世镜历练中最大的转机。 “听我一句劝,过好自己,不要过度的干涉他。多一分影响就多一分变数,或许原本你或他凭自己找回本心,但两人彼此影响下反而就不行了。” 找回本心。 本心究竟要如何定义。 是指如今的记忆,自身的身份,还是其他的什么? 林宁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白灵却只是摇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只能自己体悟就将林宁打发了。 “双人历练的情形非常特殊,本尊也是第一次碰到,因此无法给你更多建议,望你二人能够好自为之吧。” 说着白灵手中便舞起了繁复的手印,林宁感到自身正在渐渐消失,不由着急喊道: “白灵尊者,我还有问题没问完啊!轮回之中我会不会失忆?要怎么辨认哪个人是师父?你别这么着急啊……” 可林宁的呼唤白灵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小脸上神情认真的舞动着手印,将林宁送入轮回之中。 ———————————— 林宁再次有了意识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座花园之中。 正值春日,阳光明媚。园中蜂蝶飞舞,百花绽放。此处造园风格一如江南园林般精致,又兼有北方园林的疏朗,精华杂糅,一时看不出更多的细节。 “苏妹妹,苏妹妹?” 耳边柔柔的唤声吸引了林宁的注意,林宁的目光收回望向自身,却发现手中的茶盏有些倾斜,里面的水险些撒了出来,忙不着痕迹的将茶盏端正。 回头向唤声传来的方位看去,却看到亭中坐着一群云鬓花颜的女孩子。那唤自己的女孩子身着一身淡紫衣衫,容颜秀美,神色关切。 “苏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一只柔夷搭上了林宁的手,林宁抬眼望向那浅紫衣衫的女孩,仔细端详了她的面容一瞬,心中便浮起一个细小的声音道:“临安江氏,嫡枝大姑娘,江溶月。” 林宁被自己心中的声音吓了一跳,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碍事,妹妹只是一时走神,让姐姐挂心了。” 即使只是一眼,她也能分辨眼前这人对自己是好意。 却听一旁传来一声尖利的轻笑。“苏姐姐怕是在想自家未婚夫婿今日到底去了哪家花街柳巷吧。也是可怜见的。” 这是在说我? 林宁的目光凌厉的扫了过去,那穿鹅黄衫子的刻薄姑娘被她目光一瞪,顿时喉头一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溶月却也变了脸色,面似寒霜的看向那女孩,周围围坐的一圈女孩子原本有三两聊天的,此时也俱都静了下来,如有实质的沉默氛围蔓延开去,众人都观察着这边的情况,面色不一。 林宁心底的细小声音在她看向那口出恶言的女孩时又出现了,说的却是:“永兴侯府二姑娘,姚萍儿,当今姚贵嫔亲妹。” 姚萍儿说的未婚夫又是谁?自己是谁? 林宁心中充满疑问,但眼前状况又不得不应对,当即嘴角轻轻一勾,瞥了一眼姚萍儿,将自己手中的残茶无声的搁在了桌上,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我倒不知永兴侯府是这样好的教养,未嫁的女儿家张口闭口都是别人的未婚夫婿。呵,花街柳巷?我倒是从不曾知。倒不如姚家妹妹向我解答一二,这花街柳巷,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姚萍儿腾的站了起来,又羞又怒涨红了脸颊。当面被人指摘家教,姚萍儿当然是火冒三丈,可话是自己说出来的,如今却被人拿了把柄在手里,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反驳。 气急攻心,姚萍儿的话就更加不过脑子,狠狠道:“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姐姐在宫里遭陛下厌弃,眼看着就要废后了。你的未婚夫婿是个盛京闻名的纨绔,将来嫁过去还不知要受怎样的磋磨呢。你看我干嘛?” 最后一句却是冲着江溶月去的。林宁余光扫过,江溶月的拳头已经攥成了青紫色,倒像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激动。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有功夫在这里跟我瞪眼,怎么不回家好好管教管教你弟弟,也好让你的苏妹妹将来嫁过来少受些苦楚。” 姚萍儿瞪着江溶月狠狠地说完这句话,快意的笑了一声,便拂袖离去。她身边有两个姑娘,也忙不迭跟上步伐退了场。 姚萍儿闹了这一出,各家姑娘担忧的担忧,看笑话的看笑话,倒都三三两两的离去,只留林宁与江溶月留在此处。 江溶月叹息一声,看向林宁的眼神有些愧疚,握住她的手道:“洛羽,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永兴侯家不过是靠着姚贵嫔衣带爬上来的外戚,原本就出身很低。姚萍儿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103、十世镜之江玄彻(2) “今日本来不想请她,可姚贵嫔近日风头正盛,皇后在宫中很是难过,原本想着趁此机会缓和一下关系,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了……” 江溶月眉目低垂,神色很是愁闷。 林宁理了理刚才听到的信息,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她自己叫苏洛羽,有个在宫中当皇后的姐姐。面前这位江溶月是她未婚夫婿的亲姐姐,刚才那个姚萍儿的亲姐姐姚贵嫔如今正在宫中与自己的姐姐争宠,皇后姐姐处于下风,形势非常不好。 一连串的姐姐让林宁有点晕,不过当她理清了这些,一些仿佛是尘封多年的记忆突然纷至沓来。 扶风苏氏与临安江氏世代交好,原本自己的嫡亲大姐苏霓裳是与江家大公子江玄明自小定亲的。 可姐姐国色天香,名满盛京,当时还是太子的萧子澜贪花好色,借皇家宴会之机偷窥过苏霓裳一次之后就惊为天人,遂不顾皇家体面欲强娶苏霓裳为太子妃。 当年那事闹得很难看,先帝原本身体就不好,更是因此事气的旧疾复发,竟然就这样一命呜呼。萧子澜登上大位之后,下的第一道召令就是封苏氏霓裳为皇后,即刻完婚。 苏、江两家上书陈情,萧子澜的态度却格外强硬,两家明面上却也无法抗旨不尊,因此苏霓裳便含恨嫁了。 江玄明大病一场之后外放为官,另娶他人,两家为了表明这件事并未影响两家关系,因此又为当时年纪还十分幼小的苏洛羽和江家嫡二公子定了亲。 如今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之久了。 十年时间足够萧子澜喜新厌旧。新入宫的姚氏女年轻貌美,得了他的欢心,不过一年就封了贵嫔。如今竟变本加厉想要废后,将姚贵嫔扶上后位。 江家与苏家同气连枝,自也着急,因此便借由江家嫡大姑娘江溶月设宴邀请京中贵女之机,邀了永兴县侯二女姚萍儿,想要缓和一下两家的关系。 苏家和江家都是世家大族,自恃风骨。永兴侯只不过是因为家里出了一个三夫人之首的姚贵嫔,才被皇帝封了个三品县侯,其原本出身微末商户,苏、江两家折节相交已经给足了面子。 没想到这姚家贵女却如此不识抬举,口出妄言,闹得江溶月作为主人,很是下不来台。 便如苏家江家这样的世家,别说一个小小的姚家,就连当今的天家他们都未必看得起。萧家出身跟脚不正,祖上曾是前朝的马奴,皆因前朝灭亡天下大乱,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称帝,了解前事的世家却都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样的出身。 好在先帝励精图治,知人善任,在还是太子之时就游学九州,请了很多世家大族的能人出仕。经先帝一朝,国力比建国之初增长了不知凡几。 自己的父亲和江溶月的父亲,就都是被先帝恭请出仕的。江父、苏父同位列八公,江父领尚书令封太傅,全权负责行政,苏父为中书监封司徒,负责行政决策。 先帝一朝,两家位极人臣,荣宠殊胜。 可换了如今这位皇帝之后……便一言难尽了。 林宁想到这里,江溶月却又握住她的手道:“二弟的确顽劣,但也不像她说的这么不堪,你……不要因此与他生了嫌隙才好。” 二弟?自己的未婚夫婿,叫什么来着? 内心又有个细小的声音在说:“江玄彻……江玄彻……” 对了,江玄彻,自己的未婚夫婿叫做,江玄彻。 嗯? 林宁突然一个激灵,好似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江玄彻,不就是太昊仙君的俗家姓名吗? 此时她方才彻底清醒,自己是林宁啊,不是什么苏洛羽。这里是十世镜中,并不是现实的世界。 此念一起,识海中便一片滚烫,昆仑元书浮现而出,神识也重新恢复正常。 林宁悚然一惊,刚才自己居然真的全心相信自己就是这个叫做苏洛羽的贵女。 白日经历的整个场景,往来接触的人都仿佛她日常熟识的一般,丝毫不见突兀。自己也毫无心理障碍的接受了自己是凡人的事实,竟一点仙家手段都想不起来。 这十世镜竟然有如此可怖的迷惑人心的本事,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好在现在神智终于清明,自此再小心些,别再被迷了心智就好。 可奇怪的是,身为林宁的记忆回来了,但苏洛羽的记忆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仿佛真的是自己往常所经历的一般历历在目。 更甚的是,苏洛羽记忆中的那些事,原本只是如同纸面文字般苍白,如今却越发鲜活了起来。 当时经历过什么事情,当时自己是怎样的情绪,开心的,不开心的,痛苦的,愤怒的,一并都随着记忆到来,让林宁有些猝不及防。 “洛羽?你怎么了,今天怎么总是出神,脸色也不太好。” 江溶月面现忧色,又道:“好了好了,再不跟你提二弟。我母亲那里新得了时兴的簪花,我带你去看看可好?还有母亲院子里的小厨房,做的糕点清淡爽口,我带你去尝尝?” 听到江溶月此言,林宁不用刻意去回想苏洛羽会是什么样的应对,便已自然而然的做出了应答: “溶月你不必如此担心。我与玄彻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虽说性情跳脱,不耐烦往来应对,因此在京中名声不是很好。但他对我却绝无半点不好。我也只是想起这些,一时有些怔忪,倒让你为我费心了。” 听林宁这样说,看她神色也如常,江溶月便放下了心来。 林宁便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改日请你到我家玩。我小弟弟正是学说话的时候,特别可人疼,也让你见见。” 江溶月见林宁说到自家弟弟面上带了笑意,心里便又放心一分,回道:“那我就等着你请我。下次过府我一定把玄彻拉上,让那小子再成天不着家的胡闹,他都多久没去看你了。” “你别怪他,他前阵子还给我带了招摇山的玫瑰露呢,只是这段日子我父兄恼他散漫,就不许他见我,因此才见的少了些。” 林宁笑着说,心里却真实的浮起了一丝对未婚夫婿的想念。 嗯? 打住打住,这种奇怪的,甜蜜又酸涩的情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104、十世镜之江玄彻(3) 记忆中的江玄彻,面容便是稚嫩了不少的太昊仙君,虽说英姿勃发的少年似乎比高冠广袖的仙君更加吸引人,可也改变不了这是师父的事实啊! 这十世镜真是邪性了,怎么还能把别人的情感强加给自己呢? 林宁心中越发谨慎,也决定了以后不能多凭苏洛羽的本能行事。 依照苏洛羽的本能行事虽然不易被人察觉,利于自己在这个世界安然的生存下来。但若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原主套路了,难道不是更加得不偿失? 乘着低调奢华又平稳的牛车,林宁回到了苏家在京城的府邸。 晚间在母亲处吃饭,林宁见父亲与大哥面上都不是很好看,母亲更是忧思过度的样子,但他们都努力遮掩着,不愿在自己面前显露出来。 吃完了饭,父亲和哥哥去外院书房商议事情,林宁与母亲一起在暖阁中看了小弟,嘱咐了奶娘几句,便又扶着母亲回了卧房。 “你今天也累了,回去早些歇着吧。”在卧榻上坐下,苏王氏撑着头,揉了揉额角,向林宁挥手道。 林宁握住了母亲伸过来的手,顺势坐在了她的旁边,一边抬手替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 “母亲也不必拿我当小孩子。如今盛京之中传的风风雨雨,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母亲还在我面前遮掩着,该多疲累啊。” 苏王氏浑身一震,望向林宁,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说盛京中传的风风雨雨?这件事情竟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有永兴侯姚氏帮着做宣传,哪里有传不出去的事情。”林宁苦笑一下,将今天白日在江府发生的事情说了。 听闻姚萍儿说的话,苏王氏握着林宁的手气得都有些颤抖,半晌才颓唐一叹。 俄而她便屏退了左右,伏在林宁肩上轻声道:“姚萍儿虽轻狂,但她所说丝毫不错。那萧子澜丧心病狂,你姐姐昨日在宫中差点被逼着喝了鸩毒,多亏太后及时赶来才将她救下,可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你父和大兄求萧子澜将你姐姐休弃让她还于家庙,萧子澜都不肯,只说你姐姐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真真欺人太甚!” 一段短短的话,苏王氏几度哽咽至泣不成声,咬着下唇伏在林宁肩头无声流泪,竟是连哭出声都不敢,生怕这院里头有皇家的细作,一不留神就将风声传到了萧子澜的耳朵里去。 皇室无道,竟如此欺凌臣属。这萧子澜莫不是得了失心疯?竟如此荒唐,丝毫不顾皇家体面,不讲一丝道理。 林宁心中一片沉甸甸的悲凉和愤怒,但她除了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轻轻拍着母亲的背,竟什么都做不了。 “当今无道,信用奸佞,折辱贤臣,内有各地民怨四起,灾祸频发,外有各族群狼环伺,虎视眈眈。父亲和哥哥有没有什么打算?我苏家在这朝中,也应该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林宁俯下身去,在母亲耳边轻声细语道。 苏王氏闻言,止住了哭音,抬袖拭去了眼泪,神色已是一片坚毅笃定。 “近日江家来人传讯于你父,说欲寻个由头,先将二子赶出盛京。玄彻机敏,他先一路北上幽州,去寻玄明调动兵马,你父、你哥哥和江家在朝中的人员伺机辞去职位,只留军中故旧以求里应外合。” 苏王氏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近似在低喃。 “江家说,若此事成,则保全我们两家平安富贵。若此事不成,也绝不连累苏家,所有罪责由江家一己担当。” 林宁闻言,仰头观着头顶的幛幔,眉头紧锁。 半晌才紧了紧握着苏王氏的双手,轻声道:“我们与江家虽亲近,但决计不可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他人身上。玄彻此行,由我同去。若他能联络幽州的江家大兄起兵,我也能联络冀州的舅舅共同举事。” 苏王氏的兄长王仁便是冀州刺史,使持节督冀州军事。王家已在冀州经营三代,根系深远,比之在幽州独自经营十年的江玄明来,实力只有更加雄厚。而冀州正与幽州相邻,正好顺路。 “这万万不可。” 苏王氏大惊失色,道: “路途遥远,你一个闺阁女儿怎能吃得消?原本我倒是想让你大兄去,可你大兄在朝中领着散骑常侍的职位,经常要御前行走,想找个由头告假都怕打草惊蛇,因此就按下了念头……此事不成,不必再说,我这里你都过不了,就不用说你父兄那里了。” 看苏王氏神色并没有商量的余地,林宁却仍安抚一笑道: “母亲忘了,女儿自小师从云幽观净明师太学了一身的武艺,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士,能够保护自己,母亲且放宽心。况我一闺阁女儿,本来就不常在人前露面,随意称个病出去了,方才神不知鬼不觉,更为妥当。” 此言一出,苏王氏神色果然有所松动,林宁便又趁热打铁道:“听说江家大兄将幽州经营的兵强马壮,可江家大兄任幽州刺史却不过才十年,底子还是太薄。况且,若想从幽州调兵来盛京,必然会经过冀州,舅父那里有我居中调和,总好过咱们自家人先别了苗头。” 苏王氏也是将门之女,在军事上有几分见识,听闻此言,踌躇了半晌才道:“此事我与你父兄再商议,你切莫擅作主张。” 林宁点头应是,心下却决定了择机自己跟父亲兄长说这件事,就怕的是母亲想了一晚上之后,内心里还是担忧占了上风,又不许自己去了。 从母亲院子里出来,一路由侍女提灯照着路,林宁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幽森小路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梳洗之后打发了侍女们出去,待屋里只剩她一个人时,林宁坐在床榻之上,静静地想了想这一日发生的事情。 首先当务之急是要确定一下自己身体的状况,看看自己实力还剩下几分。 识海中的昆仑元书仍在熠熠生辉,可所有的咒文都无法使用。 神识试探性的外延了一下,发现并不能离体,只好用神识感应了一下外界,发现外界并不存在灵气。 没有灵气,自然也就没有灵力。现在这具身体虽然跟自己的身体很像,但并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因为如今她体内不存在丝毫修为。 105、十世镜之江玄彻(4) 倒是方才与母亲提过的云幽观净明师太,曾经传给自己过一套内功心法。 林宁尝试着运转心法,感觉到经脉之中生出了一种与灵力不同的内息进入丹田。而丹田和经脉之中,这样的内息已然不少,数量可观。 林宁想,这大概就是武者的内力了吧。 那么既然同是心法,归真炼神诀能不能用在如今的身体上呢? 林宁当即就试了试归真炼神诀,发现归真炼神诀在体内的运转并没有受到影响,只不过运转的内容从灵力变成了内力。 在运用归真炼神诀之后,林宁发现体内内息生成的速度,竟比之前运转净明师太传授的心法的时候,快了十倍还有余,便决定今后还是修炼归真炼神诀。 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内力便是自己唯一的依仗。从此刻起,自己的内力就当刻苦修习,绝不懈怠。毕竟自己可是要在此度过凡人的整整一生,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此界无灵力,自然也就无修仙者。那个叫江玄彻的少年,究竟是不是师父,这个世界又与师父有什么关系? 更让人不解的是,苏洛羽的面容与自己一般无二,自己在她体内也并无半点不适。她的喜怒哀乐自己全都能感同身受,仿佛就像自己真的过过这么一段人生一样。 若不是苏洛羽体内并不存在其他神魂,林宁都要担心自己的灵魂是不是被篡改了。 自己是林宁啊。怎么会与这个苏洛羽之间有什么关联? 但看见小弟时满心的喜爱是真的,看到母亲痛哭时恨不得一起哭的感同身受是真的,回想起姐姐时又温暖又酸涩的心也是真的。 与在青崖界的母亲兄长比起来,反而是这里的亲人更像是真正的家人。就如同自己与在现代的家人一样,有一种血脉相连的天然亲近之感。 林宁摇摇头。 她想不通,但若要她撇下这一大家子不管,自己一个人去山中修炼,她也做不到。 如今情势如此危急,苏霓裳在宫中时刻有被害死的风险,苏家在皇帝阴冷的目光之下如履薄冰,是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一旦想到苏洛羽的父母、兄姐,江家的溶月、玄彻这些在自己记忆中鲜活温暖的人,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就要面临残酷的命运,林宁便寝食难安。抛下这些人的念头一起,心中就酸涩无比,仿佛撕裂一般。 既然过不去自己心头的这个坎,那她便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某人,哪怕是自己的未婚夫婿来拯救自家于水火之中。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搏一把。 林宁只着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却起身缓步走到案前,拿起了架上的长剑。 “噌!” 素手握住剑柄,长剑铮然出鞘,剑鞘与剑身相碰撞,发出了轻轻的嗡鸣。 林宁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迎着月色轻轻的拭着清凉如水的剑锋,目光一片凛冽。 ———————————— 林宁原本以为,自家父亲和哥哥是真的恼江家二子轻浮散漫,成日流连花街柳巷,这才不许他过府探望。 如今看来,恼他是假,流连花街柳巷也是假,竟都是苏、江两家故布迷阵,为的是让江玄彻被赶出盛京能够顺理成章。 也许江家还想借此退亲,自此撇清两家关系,若一朝事败,则保苏家不受牵累。这样一来就算江家万一落败,也有人能暗中照应一二,不至彻底被打压消亡。 就此看来,江家还真的算得上有情有义,不堕世家之风。 花朝节这一天,林宁在华国夫人的春日宴上,见到了江玄彻。 少年剑眉星目,有着仙君身上鲜见的锋锐之气。前一秒走在人群中还神色淡淡,嘴角一抹疏离的讽笑,下一秒看到自己,却蓦然展开笑颜,暖人心扉。 两人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在公开的宴会上单独相处一会没人会说什么,只要身边跟着人就好。 林宁与江玄彻身后跟着一众侍女,两人走到了园子里四周开阔的一座亭中。林宁让侍女们远远侯着,在亭中的石凳坐下,看向廊下。 今年春暖,又加华国夫人的花匠精心护理,才不过是花朝节,芍药便已开的鲜艳欲滴。朱紫轻红不一而足,灿烂的灼人眼。 “洛羽今日的春裳甚是好看。”少年眼睛晶亮,看了苏洛羽一眼,眼中满满都是纯然的暖意。 这人的心可真大,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在京中已经传成什么样了么。 他自己本就长的鹤立鸡群,每每出门都掷果盈车,如今放浪形骸起来,引得秦楼楚馆的妓子们争风吃醋,不知道闹出了多少“佳话”。偏偏此刻还能没事人一样逗未婚妻开心。 林宁心中暗叹,起了一丝促狭之心。 她轻轻理了理袖口,将腕上江玄彻母亲送给自己的镯子亮了一角,淡淡道:“听闻江公子成日流连花街柳巷,倒不知,是不是为了看哪家小姐的春衫颜色更鲜亮。” 江玄彻瞬间瞪大了眼睛,飞快的向周遭看了一眼,而后在桌下轻轻的拽了拽林宁的衣袖,道:“谁将这种事说于你听了,你告诉我,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林宁佯怒瞪他一眼,道:“能跟我说道的自然都是碎嘴的闺秀,也许是从父兄那里听来的吧。我最近可是听到过好几个版本的故事,什么某某坊的头牌自荐枕席,另有某某阁的花魁愿倒赔妆奁与你共度春宵……” 苏洛羽在江玄彻面前说话向来这么随便,小时候江玄彻还带着女扮男装的苏洛羽去过歌舞坊,险些没被江父打死。 那厢江玄彻听闻此言,喉头一噎,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看着林宁欲言又止,最后深长一叹,竟放弃了解释的机会。 半晌才闷闷道:“苏伯父或许再过不久就要提出退亲……洛羽。”他唤了一声林宁,双目中似有暗流涌动。“我从未曾负过你,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前事未知,你只要记着这个便好。” 林宁对上江玄彻的眼睛,沉默半晌,方才垂下眼帘,装作查看杯盏上的花纹,嘴唇却轻轻嗡动,用细微几不可查的声音道: “几时走?” 江玄彻一愣,呆立了半晌方才惊诧道:“你知道了!” 俄而他忽的一笑,轻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如春风化雨沁人心脾。 “就在这几天,若所料不错,此次便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林宁微微一愣,竟这么快? 106、十世镜之江玄彻(5) 林宁抬眼看定了他,问道:“准备几时几刻从哪座城门出发?” “怎么。你还想送我不成?”江玄彻长眉一轩,道:“二月二十寅时正,从北门出发。你别来送我,到时候……情况可能不容相送。” 林宁并未答言,转而叮嘱道:“寅时城门还未开……你要小心,若被宿卫军抓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放心吧,我的轻功你还信不过。”江玄彻举起杯盏,向林宁虚让一下,饮尽了杯中的茶。 林宁想了想,江家二少自小行走江湖,在江湖上还颇有些名头,想来武功是不差的。 “那我这里便以茶代酒,祝你早日归来。”林宁也端了杯盏,微笑道。 二月十八,临安江氏江元直江太傅家二子,在酥春舞坊因争花魁一事,与开国江阳老郡公家最得宠的小儿子打了起来。直至将对方打晕,方才搂着花魁上了绣楼。 二月十九,江阳老郡公心疼老来子,早在家享天年的他穿上一品公的朝服上了朝,在早朝上将江太傅参了一本。江太傅方才知道此事,下了早朝就提家法将江玄彻暴打一通,放话明日就要将他绑上殿前,亲自给江阳老郡公认错。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一时间传遍了盛京之中大街小巷。 就有不少好事者笑谈,说江家二公子不像是世家子,倒十足十的像勋贵儿郎。 这简直是在打所有世家的脸。 又听闻与江家二少定了亲的苏家二姑娘当天就病倒了,苏家闹着与江家退亲,江家焦头烂额的不行。 二月二十寅时正,一抹黑影掠上了盛京的城墙,几个起落就来到了外墙处,绕过了所有当值的士兵,没有惊动任何人。 黑影将腰间缠着的长绳抛下城墙,将长绳一端的小勾挂于城墙上凹槽处,而后顺着绳子从城墙上方垂下,片刻间便落在了城下地面上。 落地的黑影握住绳子,手腕轻轻的一抖,长绳便从小勾上脱落,落入自己的掌心。那小勾也无声的滚落在城墙的缝隙中,被城墙的阴影吞没。 将绳子收好,黑影足尖点地, 头也不回的向官道掠去。夜晚官道寂寥无人,黑影狂奔数里,才停在路中,两指放入口中对着远方打了个唿哨。 接着便跳上了官道旁的一棵树,静静地等待。 等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官道上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黑影眸光如电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奇怪,听蹄声怎么是两匹?” 来的确实是两匹马。 黑影抬眼望过去身形就是一僵,直到马蹄声哒哒停在树下,方才如梦初醒。 一匹枣红骏马背后的女子一勒缰绳,抬头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颜,道:“月华如水,公子可愿与我策马同游?” 林宁此时一头乌发高高挽起,星眸在月色下显得神采飞扬。 “你!” 江玄彻跳下了大树,一时目瞪口呆。 “苏洛羽!?你这样打扮,是要去哪?” 林宁眉头一扬,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胡闹!” 少年敛眉肃目斥道,恍惚有了几分太昊仙君的神韵。 “此去幽州五千余里,就算日夜兼程也要月余方能到达,路上还免不了风餐露宿,你怎么吃得消?趁现在还来得及,尽早回去。” 林宁轻轻跳下马背,走到江玄彻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不知艰险才跟来?” 她挑唇一笑,道:“首先,我也是从小习武,身体并不比你差,你都吃得消,我为何就吃不消?” “其次。论理,皇家与世家矛盾虽越来越酷烈,但你江家与萧子澜并无直接厉害关系,反倒是我苏家情形更加急迫,你能去幽州找江大兄,我也能去冀州寻舅舅援手,如何就去不得。” “若是怕一路同行多有不便,大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林宁顺着,便回身又跳上马背,两脚轻夹马腹,轻喝一声“驾”。那枣红色的骏马极通人性,当即便向前奔去。 “哎,洛羽。”江玄彻一咬牙,弃了马,足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便贴地掠出,几个起落就追上了策马的林宁。 他伸手拉住缰绳,斜身飞起,一个纵跃便坐在了林宁身后的马鞍上。 “吁。”江玄彻双手抓住缰绳往后一勒,徐徐遏住枣红骏马向前奔跑的步伐。枣红骏马又向前奔走两步,方缓缓停下。 “你不用跟我置气。” 哒哒的马蹄声落下,林宁感到江玄彻的声音从她耳侧传来,晚风吹来些微的潮湿汗意,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我当然知道你的能耐。可是洛羽,我舍不得你吃苦。这些事我来做就行了。” 林宁转头看向身后的江玄彻,少年的面容近在咫尺,双目中是从未见过的认真与坚定。 这种眼神,只有在人打定主意要守护什么东西的时候才会出现。 她的心角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软了一块,有种酸涩一顶喉头,让人有些呼吸不畅。 她终是伸出手,拍了拍江玄彻穿过她体侧紧紧绷直攥着缰绳的臂膀,声音都柔了两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一路艰险颇多,你我二人同行,好歹有个照应。有些事,我怕你一人应付不来。” 这回轮到江玄彻沉默了,林宁侧眼看他,见他虽面色镇定,但耳尖却飞了一抹红,在月色下十分明显。 见林宁望过来,江玄彻飞快的点了一下头,放开了握住缰绳的手,面色平静的跳下了林宁的马。 他自己的黑色骏马早已轻盈的跟了上来,轻轻的用头蹭江玄彻的臂膀。江玄彻便又跳上了那匹马的马背。 “走吧。”林宁掉拨马头,向官道的远方走去。 江玄彻打马跟上,两人的影子在官道上拖了老长。 ———————————— “对了,听说昨日伯父打了你,可伤着了?” “我爹一介文人,打人能有多疼,没事。” “哄谁呢?” “嘶,轻点轻点。洛羽你下手真狠。……真没事儿,我怕我用内力抵抗的话,我爹会打伤手,就没用内力硬抗了……不过都是皮肉伤,过几天就好了。” “皮肉伤也是伤,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若有破溃万一感染发炎了怎么办,等会到宿头我给你上点药。” “发什么?发炎是什么意思啊洛羽。” “……你别问了。” “哦。” 107、十世镜之江玄彻(6) 林宁与江玄彻此行并不是游山玩水,因此两人在路上几乎没有怎么停留,除了给马饮水,歇歇脚吃些干粮之外,两人整整在官道上昼夜奔马,风餐露宿了几日,才在某日天擦黑的时候赶到了江城投宿。 两人到城门口时,城门都快关了。守城的士兵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查看了两人递出的关牒。 为行路方便,林宁早已换成男装打扮,为防风沙头面都裹了布巾,两人的关牒当然也是伪造的。迎着士兵的目光,林宁将面巾稍微向下拉了一些,傍晚天色昏暗士兵也没看清,见两人态度良好,便挥挥手让他们过去了。 去了城,家家户户都已掌了灯。林宁原本打算住客栈,但江玄彻却带着她,在江城中街头巷尾绕了好大一圈,最终来到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外。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江玄彻规律的敲击木板门,重复了三次。院内方才有沉缓的步音传来,院门在林宁面前“吱呀”一声打开,门内站着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太太。 江玄彻和老太太对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半晌,老太太沉缓的向门边挪了挪,让出门口。 林宁牵着马小心的进了门,门太低矮,马差点进不来。待将马安稳的拴在院内,林宁方才环视四周。 这院子看着其貌不扬,但竟设了一个马棚,院内收拾的井井有条,看起来就是平常居家过日子的人家。 老太太引着林宁和江玄彻进了内室,两人看了一圈之后各自住了东西厢房,沐浴洗漱,总算将一身风尘洗去。 晚膳很是俭朴,但对于一路上都只吃干粮喝凉水的两人来说,已经不啻于山珍海味。 饭饱,收拾停当,老太太端着餐盘退出正房,江玄彻从怀中拿出一卷羊皮地图铺在案上,指着一路地形对林宁说道: “从江城开始就要走水路了,自江城至枫林渡大概需要五日时间,咱们尽量找商船,可以将马也拉上船就再好不过了。” 江玄彻的手指点点枫林渡,道:“过了枫林渡之后,再无水路可走。且兖州境内地面颇不平靖,多有山贼强盗拦路,咱们可能要走小道,或者混入有大队武装保护的大商队方才安全。” 林宁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兖州刺史是宗室子弟吧?我记得是平昌元年时开国骠骑大将军余家断了最后一门血脉,萧子澜便将兖州收回,派了族叔担任刺史。唔……应该是萧文璋。” 江玄彻轻笑一声,向窗边望了一眼,道:“你不加避讳的这么说,应该早就看出来这阿婆是聋哑之人了吧。” 林宁没答言,只是仔细的看着案上的地图。 江玄彻便又道:“萧文璋之父本为乡野村夫,萧氏称帝一朝鸡犬升天才封了侯爵,久贫乍富之下将萧文璋养的纸醉金迷不思进取,如今年纪大了,虽封兖州刺史,但竟夜夜笙歌,只要廪丘不被攻陷,半点不管兖州地面变成了什么样子。真是,呵。” “宗室子弟多半都是如此,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林宁轻叹一声,回想了一下这百年来这片大陆的风起云涌。从那个强盛的统一王朝一朝崩盘开始,这片大陆便陷入了无限的纷争,各路诸侯杀红了眼抢地盘,人人可以当皇帝,没有任何正统可言。 后来五国鼎立,萧氏篡前朝之位而立国,经先帝一朝,将另两国吞并,如今形成三国形势。 经历了百年的大乱斗,对于“正统”“顺应天命”一类的事情,已经基本没人信了,若不是如此,萧家这样低微的出身也绝不可能称王称帝。 如苏、江两家这样能在百年战乱中存活下来的大世家,本都是明哲保身,只扫自家门前雪的。反正这江山只要不是外族来坐,中土不管是哪家坐了皇位,都必然只能对世家礼遇有加。 可先帝实在是贤明之主,两家家主被说动出山,自此就陷入了朝堂之争。若天下承平也罢,出将入相不失为光宗耀祖的途径。 但在如今这样的形势下,两家不得不反,反起来也毫无心理负担。林宁与江玄彻自然对皇室毫无敬重之心,就凭萧子澜做的那些事情,林宁杀他一百次都不会有丝毫不忍。 若只有苏霓裳之事,也不至两家决然的走这一步,但这背后透露的信息非常危险,萧子澜跟先帝不同,他并不依仗世家的治国之能,而是非常忌惮世家手中的地盘和兵权。 萧子澜想对世家动手的心简直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竟毫不遮掩。林宁甚至怀疑,强娶苏霓裳之事,也都只是对世家动手的前奏。 萧子澜以此事试探世家的底线,他深知苏家嫡女不屑嫁皇家,定要嫁予同是世家的门第。因此故意以皇权强压,逼迫世家,就是为了试探苏、江两家的容忍度底线在哪里。见两家十年间都没反抗,江玄明还被他发配到了幽州边境,他便得意了起来,近来愈发原形毕露了。 “一路行来我只觉得,这中土越来越不安定了。天灾人祸,流民四起,路有饿殍,田无菽粟。安定不过十余年,就又要陷入战火之中,这对百姓来说,真是无比残忍。”林宁的指尖抚过地图上的山川河流,目含沉肃。 更讽刺的是,让这片土地上大部分生灵民不聊生的战火,都是源于王侯将相的私欲。然而身在其中的王侯将相又何尝自由,这真让人无可奈何。 江玄彻看着林宁的表情,将目光也投向了这幅描绘细致的地图,道: “自小我便不喜朝堂,觉得尔虞我诈争夺的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因此更爱江湖高远。小时候便独自离家,寄情山川,仗剑纵横,快意恩仇,多么逍遥。” 江玄彻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壶酒,拿起茶盏给林宁斟了一杯,便自斟自饮起来。 “可待的久了,便觉得江湖也有江湖的勾心斗角,争来争去不过是名利,哪里也没有真正的逍遥。” 林宁一笑,道:“是呀,究竟什么才是大自在。乡野村夫有乡野村夫的不得已,王侯将相也有王侯将相的不自由,人人都身在局中,人人都不得解脱。” “所以你想要的是大自在?”江玄彻抬眼看来,似笑非笑。 108、十世镜之江玄彻(7) “自然想要得大自在。” 林宁从容一笑,望定江玄彻,道:“难道你不想要?” 江玄彻定了定,眸中光芒渐渐闪亮,问道:“何为大自在,如何才能得大自在,求佛问道么?可佛家道家不问世事,普渡天下终是梦想,独善其身我又心有不甘,难道只要有责任担当,就都是执念,都无法得自由么?” 林宁低头沉思,指尖在桌上轻敲,半晌才道:“这个问题我现在还没有答案。但我一直走在找寻这个答案的道路上。总有一天,云不遮眼,天不蔽日,我心也将不迷茫,虽然那日还很遥远,但我始终坚信我终有一天将会到达。” 江玄彻沉默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愿你我都能得偿所愿。” 林宁一笑,轻轻点头。 当晚各自安歇,一夕无话。 第二日天刚翻鱼肚白,林宁便扮了男装,跟江玄彻到码头上走了一圈。 运河行船都不大,最大的当属漕船,也只有四百料,船上运粮,随行人员十人。 先帝朝开凿运河是为了连接南北,为北方战场供应军粮。如今十几年无战事,河道疏浚也多有放松,很多地段的河道都无法通行,只保留了贯通扬州、兖州的粮道。 每年向北方运粮的旧制还名存实无的存在着,因漕政牵连各方利益才多年未裁。事实上北方边疆几十万军民要是靠漕运运粮维持,早都饿死不知几百回了。 如今吏治更加混乱,漕政自然也十分不堪。漕官漕兵几年收不到银饷,就会想一些别的生财法子。 最平常的例如替沿途商人倒运货物收取运费,生意淡的时候甚至还载人。再胆子大一点的,贩卖私盐什么的都敢干,说官即是匪,匪即是官亦不为过。 林宁与江玄彻不坐漕船倒不是怕危险,只是两人毕竟需要遮掩形迹,漕船再怎么不堪也是官船,坐漕船暴露的可能性很高。 而且漕船载人的地方很小,几乎就是在货物中间塞人,因此坐漕船的都是些一穷二白的人,稍微有点身家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不想坐漕船。他们还要带马,漕船根本坐不得。 两人寻了半日,运气很好的寻到了一艘两百料的商船,商船是兖州来南方贩卖货物的,如今带着些扬州本地货物和压舱物回去,船上还有剩余的空间。 不过因安全考虑,船老大并不打算载人,林宁和江玄彻又是一副江湖人打扮,让船老大心中颇为不安。 林宁用了一个归真炼神诀中的小变化,内力运于喉头,说出话来是少年的清音,她在江玄彻给船老大塞了一包碎银子之后开口道: “这位兄台,我兄弟二人本是来扬州办事,但收到师门急召需赶回兖州去,一路上道路难行,需走水路才更加安稳,如若不然也不会在此央求兄台您。” 林宁缓了缓,又道:“我二人不愿生事,一路上必不会给您添麻烦,若遇到水寇跳帮,我们还能帮忙一二不是?” 船老大被说的有些心动,捏了捏掌中的银钱,便点了头。两人与船老大约定第二天卯时登船,天一亮就出发,便互通了关牒上的姓名,回去等了。 “如同这样的补给点,南方还多些,一入兖州就再没有了。我们要将干粮带足……若所料不错,从兖州到冀州的一段,得打猎为生了。” 回到小院,江玄彻如此说道,眉目间颇有些不放心。 林宁知道他自己这样的日子过得惯了,并不是畏难,只是担心自己扛不住这种苦。当下也不劝慰,只是回去收拾自己原本就精简的行李,以求能带上更多干粮。 第二日卯时未到,两人便已牵着马到了码头,船老大早已等着,见两人便招呼上船,先将马赶入早就准备好的舱位。 将两人带到了他们的舱位,船老大便自去忙了。 由于林宁做男装打扮,船老大安排的舱位自然是两人一间。林宁没什么可担心的,江玄彻教养颇好,与苏洛羽感情虽好,但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她又不是真的大家闺秀,两人同处一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真到了行船的时候,林宁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古代船舶的颠簸程度。按说内陆河运不会有什么风浪,但林宁还是觉得整个人都被晃的不好了。 到这时候任凭你有再多内力都不顶事。照样头晕恶心,吃什么吐什么,前两天一直昏昏沉沉的,到第三天才好些。 这两日江玄彻都是端茶递水的伺候着,坐在榻边不离人。到林宁好了的时候,一看江玄彻,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人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 见林宁在榻上睁了眼,江玄彻眼睛都红了,攥着林宁的袖子张了两次口才说了出来:“你可算醒了。” 说完这一句,倒在林宁榻边就睡了过去,倒将林宁吓了一跳。 林宁也没想到自己会晕船晕的这么厉害。自己前世虽然是北方人,但苏洛羽生长在南方,理应不该如此怕行船。 但又一想,苏洛羽自小没怎么出过盛京,扶风苏氏又是地道的北方人,是因战乱才举族南迁的,骨子里带的还是北方人的基因。如此一想便也有些释然了。 好在这两日除了晕船将两人折腾的够呛之外,河面上倒很平静。船老大面上的颜色却愈加沉闷,林宁有一次听他一人自言自语,这水匪不来盘剥,他倒心生不安,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第三日晚,林宁和江玄彻两人都完全恢复了过来,适应了船上的颠簸。 晚间林宁心血来潮,上去凭栏望了一眼远方,就这一眼,竟远远看到了隐隐的火光。 船老大此时也是面沉如水,吩咐全船上下保持戒备,前方怕是有水匪拦路。 待船只行到近前,眼前情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林宁见一艘船在火光中燃烧着,船上有鲜活的人影惨叫着扭曲,整条船正在缓缓的沉没。 “看那形制,这是不是先咱们一步走的漕船?”林宁问船老大,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看那漕船不远处排成一排的杂七杂八小船,林宁的心中浮起了一抹寒意。 “劫了漕船,竟不劫人也不劫货,直接一把火烧了?火烧官船,这帮水匪要做什么?” 109、十世镜之江玄彻(8) “来者不善,我们此时退去已经晚了,不如……” 船老大觉得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看林宁和江玄彻像是有主意的,便与他两人商议对策。 船老大说,往年在江上遇到水匪,实在躲不过去又打不过,都是献出一部分财货以求平安。但这伙水匪看着势头不对,他也不知这样能不能躲过灾祸。 眼见着有两艘小舟从东西两面包抄了过来,林宁双眼微眯,心生一计,拉过江玄彻和船老大耳语一番。 敌船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衣衫褴褛的水匪手中拿着缺口的弯刀,在头上不断绕着,口中发出阵阵的呼号。 眼看着敌方两艘小船要撞在商船上,对方忽然从船上抛出带勾的长索,嗖嗖的窜上船帮,“笃笃”的钉在船帮内侧的木栏之上。 两只小船上的水匪狞笑着顺着绳子向船帮上爬,爬上来后却左右望望,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很快两条小船上十几个人都跳上了商船,却只聚在一起面面相觑。 “这船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刚才明明看见亮着灯的。” 水匪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分散开来到船舱中搜索一下。 正在此时,甲板上的一块松动木板突然破成漫天的木屑,从下窜出两道黑影手中剑刃闪烁着寒光,杀入毫无防备的水匪中,如两条饿狼杀入束手待宰的羊群。 这两条人影正是林宁与江玄彻。 只见两人进退之间相互呼应,所有动作如同镜面映照一般如出一辙,如同两把双面开锋由长索相连的回旋刀,相互碰撞、弹开,收割一片生命之后又回旋,相互斩杀对方背后的敌人。 江玄彻与林宁在敌方还未组织起来有效的反攻之前,就将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只留下了一个穿的稍微体面些的活口。 林宁拉下了脸上沾血的面巾,踏过满地的尸首,嘴角挑着一抹凉薄的笑,走到已经吓瘫的活口面前,拿出条绳索将其双手反缚,凉声笑道: “可知我们留你一命,为的是什么?” 林宁将俘虏踢了一脚,让他面朝船外。而在两人身后,江玄彻、船老大带领着所有船员,手脚利落的剥去尸体身上的所有衣服。 那俘虏听闻林宁之言牙关打颤,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林宁也不打算听他回答。 不过多时,江玄彻拿着两件看着稍微完整一点的衣物走到了林宁身边。 方才动手时,两人很注意下手的方位,基本都没有对敌方的衣服造成什么破坏,可这伙人的衣服本身就实在是没有办法更加破烂了,因此江玄彻手中拿着的还是像两团破布条。 林宁眉头几不可查的一皱,拿起其中一件,对江玄彻道:“该说的你跟他说明白,我先去收拾一下,耽搁太久对面会起疑心的。” 江玄彻点点头,目送林宁离去之后蹲在俘虏面前,低声交代着什么。 林宁进了舱,想了又想还是将水匪的衣物套在了夜行衣的外面,又将泥灰均匀抹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遮去光滑白皙肌肤的反光之感。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 手腕上藏着一架小小的弓弩,完全可以被袖子遮掩。这弓弩制作的十分精巧,可接连发射五枝小箭,发射完毕后就需要重新装填。 脚下的靴子中左右各藏着一把匕首,最顺手的还是平日里佩戴的长剑。 林宁想了想,将佩剑归鞘,拿在手中,又从舱内各处搜集了几件轻巧精致的物件,一并包在手中的包裹之中,用长剑挑了负在肩头。 待上了甲板,看那俘虏已经面如死灰,林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拿出一颗小药丸让船老大喂俘虏吃下去。 “他是什么身份问清楚了吗?”林宁向江玄彻问道。 “是一个小头目,是水匪老大的老乡,平日里很受信任。”江玄彻道,又看着林宁手中的瓶子问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林宁与江玄彻的谈话没有避着俘虏。听闻此言,俘虏也伸头侧耳想要听到答案。 林宁一笑,道:“三日断肠丸。此次我们能活着,自会给他解药,我们若死了,他也活不了。” 而后向俘虏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道:“明白了么?” 那俘虏登时点头如捣蒜。 不多时将一切准备停当,此时距水匪跳帮过去了也只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待衣衫褴褛的“水匪”们再次下到小船上的时候,无人知道这群人其实已经被李代桃僵了。 小船在俘虏的指引下,渐渐接近了水匪们的营寨。 在派出两只小船的水匪去堵截商船之后,水匪们似乎没有再为此事废一点心,纷纷回到营寨去了。 这俘虏似乎在营寨之中有一些地位,看他带了人马回来,手中还都拿着战利品,便无人质疑,竟一路让林宁、江玄彻和船老大及一众船员伪装的水匪走到了寨中心。 林宁余光望去,这水寨似乎原本是一个庄子,所谓的中军大殿便是庄子原本的正房。 正房四扇大门敞开,正中央坐着一个魁梧的男子。 俘虏快步走上山,低头哈腰的谄媚道:“启禀大王,那艘商船上的人已经全被我们杀了,在那艘船上我还找到了不少好东西,心下想着这些好东西也只有大王配享用。” 说着,他向背后的水匪一挥手,道:“还不将宝贝献上来?” 只见水匪中走出一个身量颇为瘦弱的衣衫褴褛的水匪,双手捧着一把宝光熠熠的长剑。 那大王见长剑眼睛就亮了一下,腰身不自觉的挺直前倾,就想看的仔细些。 眼见这瘦弱水匪就要走到大王的旁边,中座后面布帘一掀,却走出了一个长衫的儒生。 这儒生一见堂前情景就是眉头一皱,向俘虏小头目呵斥道:“见到陛下竟然不跪,还让闲杂人等带着刀兵上殿,平日里说过的话都当做是耳旁风了吗?” 呵斥完毕便向上首的大王一个长揖,口称陛下。“陛下请允许臣将那刀兵呈上。” 那大王看似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儒生便轻蔑的瞥了一眼俘虏小头目,向瘦弱水匪走去。 瘦弱水匪正是林宁,此时心里暗道一声麻烦。身后江玄彻趁着人群遮掩目光如电的盯了俘虏头目一眼。 俘虏头目登时打了个激灵。 110、十世镜之江玄彻(9) “陛下有所不知。” 俘虏头目灵机一动,向前一步道:“这长剑是一对的。像这样的宝剑,只有一把都已经是稀世珍宝了,看到这样的剑有两把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陛下得到这两把神兵,定能如虎添翼,建功立业。” 那大王一听这剑竟然有两把,当下还管什么繁文缛节,直接从座椅上起身走了下来。 江玄彻此时恰好从人群中迈了一步站到前方,双手捧着他自己的佩剑。 俘虏小头目说的没错,林宁和江玄彻两人的佩剑确实是一对。乃是苏家传家之宝莫邪,和江家传家之宝干将。 这两把剑按林宁的眼光来看,有一些修仙者的痕迹,经历千年时光丝毫未曾腐朽,反而更加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在这个无灵气的世界,这种兵刃毫无疑问可称神兵了。 那大王离江玄彻更近,伸手就去抓江玄彻捧着的干将。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林宁和江玄彻如同约好了一般,同时出手如电,反手将长剑从剑鞘中拔出。瞬间满室剑影,寒光逼人。 林宁的莫邪直取身旁的儒生,江玄彻的干将却轻灵的向水匪大王的颈边绕去。 儒生手无缚鸡之力,林宁一击得手,成功挟持之后,用剑柄将其敲晕。 江玄彻那边,那大王虽有两下子,但根本不是江玄彻的对手,费了一点手脚就制住了。 林宁看了看晕倒在脚边的儒生,这儒生看似是这个匪寨的智囊,听他刚才说法,这一个小小的水匪营寨竟然已经揭竿而起,自立为王,明目张胆的造反了。 如此一来,他们火烧漕船的行为便不难理解。想是想以火烧官船的行为来誓师吧。 俘虏了水寨的首脑,此次的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林宁让船老大押送着俘虏小头目,持着水匪大王的信物以巡逻检查之名混入营寨,将所有能用的船只的船底都凿穿。 这事关船老大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不会不上心。俘虏小头目还等着林宁的解药呢,当然更加不会不配合。 剩下的船员扮作侍卫守在正房之外,阻拦往来人等随意进出正房。 只剩下林宁则与江玄彻看着地上昏迷的两个人相对无言。 “此计本就是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这两人决计不能留。” 林宁沉默一瞬而后道。 江玄彻想了想道:“也好,原本还想利用他们给萧文璋制造一些麻烦,如今看来他们实力这么弱,利用价值也不高。况且这伙水匪火烧漕船时连船上无辜百姓都没有放过,可见是多行不义的。当即刻杀了,免得留下后患。” 心意一定,林宁与江玄彻待船老大与俘虏小头目一回转,便当着他两人的面杀了儒生和水匪大王。 一伙人一把火烧了“中军大殿”,看营寨之内水匪大都四散奔逃,也没有刻意绞杀,只是十几个人一起抱团从正房一路闯出庄去。营寨中兵荒马乱,水匪都忙着争抢财物各自逃命,对这一群看着就不好惹的人不敢有任何阻拦。 出了庄,船老大早已备好了唯一一条可以正常行驶的小船,可将众人引渡到商船之上。 林宁向俘虏小头目扔了一个小瓷瓶,这俘虏小头目将命看的甚紧,竟一路跟着他们杀了出来,林宁便也说话算话,将解药给了他。 “一日三次,饭后吞服,明天服下便可无虞。” 那俘虏小头目千恩万谢的走了。 小船向抛锚停在运河中心的商船行进时,船老大目露一丝敬畏,小心翼翼的问林宁道:“那人不杀,若走漏了风声,对公子岂不是不利?” 林宁听到“公子”的称谓,心知船老大已经对两人身份起了疑心,怀疑自己二人并不是单纯的江湖人士。 身旁江玄彻闻言,道:“不过微末小人,翻不起多大风浪。还不值得吾友自食其诺。” 林宁与江玄彻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雪亮。更实际的缘由是因为他们知道,水匪本身就是不合法的存在,被人举寨端了也不可能报官申冤。 那人出身卑微,在如今的兖州连衙门的边都摸不着,又没什么江湖背景,更不可能知晓两人的身份。 这样一个人要杀要放不过林宁一念之间,不碍大局。她又不是嗜杀之人,不会搞“我说了给你解药可我没说不杀你”那一套。放了就放了。 自此之后的两天,船行平稳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船老大对二人态度一改,变得颇为恭敬。两人对能走漏自己身份的物件看的也更紧,一路相处倒也融洽。 干将莫邪的名称来历林宁和江玄彻没有向任何船员提及过,船老大并非江湖人士,看不出这两把剑的神异之处,只觉得是锋利的兵刃罢了。 如此小心翼翼倒不是为了两人自身安全,只是怕万一走漏了风声,盛京之中两家家人会受到牵连。 到兖州枫林渡下船之时,船老大力邀林宁与江玄彻到他主家一坐,好好答谢二人一番。两人有正事在身,自然婉拒。 那船老大又问两人师门,说要备礼上门答谢。回师门一说本是借口,两人本就无甚师门,自是推脱一番,道师门有令不足为外人道。便两厢道别各自离去。 经过几天的行船,马匹有些疲累,昼夜兼程两人怕累死了马,因此每跑两个时辰便歇一歇。 “若要去冀州,必然绕不开廪丘。” 江玄彻就着水吞一口越来越难嚼的干粮,看着铺在大石上的地图道。 此时两人已走在枫林渡去往冀州的官道上,时值正午,阳光炽烈。在这样的日头下赶路人和马都吃不消,因此两人干脆在离官道不远处的林子里歇歇脚。 “别的倒不怕,但我两年前跟萧文璋在宫宴上见过一面,若是再见他说不定能想起我来,因此千万不能跟他碰面。”江玄彻微微皱眉道。 林宁也喝了一口水囊中的水。古代的卫生和医疗水平都不行,因此只要有条件,她是一定要将水煮沸冷却后再灌入水囊的。眼下还没什么,但廪丘之后的路程,怕是连凉白开都喝不上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听说萧文璋日夜在宫室之中享乐,轻易不会出门,你我小心些也就是了,不过是经过而已,不会跟他碰面的。” 111、十世镜之江玄彻(10) 沿着官道一路北行,两人终于到达了廪丘。 远远望见城门之时,林宁运极目力看到城门口仿佛有人在盘查,因此便不着痕迹的示意了江玄彻一下,两人牵着马在路边凉亭稍歇。 “方才看城门口盘查甚紧,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会不会跟我们有关系。”林宁轻声对江玄彻道。 凉亭中四下无人,江玄彻望了望城门也皱了眉,道:“小心总无大错。你我还是乔装一番再进城。” “我们乔装成什么?” 林宁眉头一挑,问道。复又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乔装打扮,无非为的是混淆视线,如果与自己两人有关,那必然会考虑到自己女扮男装的情况,不如将计就计……如果跟自己两人无关那更好,有备无患总是没错。 傍晚时分,太阳光线已经渐渐减弱,城门即将关闭,只有零零星星的三两行人进出。 林宁与江玄彻选择了这个时候进城门。 两人骑着马走到城门近前,林宁见那守门将军手上果然拿着海捕文书。 由于此次逃脱的是重犯,为表重视,萧文璋自己享乐之余还不忘派手下最大的武官将领——兖州都尉司马蒋飞来负责督察缉捕事宜。 今天是第一天,为表重视,蒋飞就干脆亲自来廪丘城门盘查。因皇帝陛下特地嘱咐,廪丘是重犯必经之地,因此一定要仔细盘查,蒋飞格外重视。 可盘查了一天都一无所获,难免有些懈怠。见林宁二人走来,他例行公事的展开手中海捕文书。 文书上并无图画,因每一份海捕文书都需要手工誊抄,就算是同一个画工画,细微之处也总会有差别,不同的画工就更不用说,誊抄到最后就完全不像了。 因此海捕文书上只有外貌描述,要缉捕的有两人,一男一女,文书中还提到了女子或许会扮男装。 其中男子眉如刀锋,眼尾上挑,鼻梁高挺,嘴唇薄厚适中,年龄十六,身量七尺,体型偏瘦,肤色偏白。 女子柳眉,杏眼,鼻若悬胆,嘴唇微薄。年龄十五,身量七尺,体型偏瘦,肤色白皙。 守军向两人看了一眼,这两人体型都偏瘦削,身量也都差不多。再仔细一看,其中一人眉目凛冽姿态英挺,另一人眉目柔婉体态也有些娇柔。便起了疑心。 又一细看,一看就是男子的那位,眉如刀裁,杏眼,鼻若悬胆,嘴唇微薄,肤色偏黑。看着面目沉稳,怎么也得有个十七八岁。 这对不上啊。 又看向那位下马还让先前男子扶了一把的,一看就是女扮男装的女子。细眉凤眼,鼻梁高挺,嘴唇薄厚适中,皮肤白皙,身体看着不大好的样子。看着也有十六七岁。 “师妹为行走江湖方便扮了男装,还望官爷通融一二。”开口是少年的清音,林宁一边说着,一边向守军掌心塞了几个大钱。 “她身子不大好,此次进城便是为了求医的。” 蒋飞只觉触手之处林宁指腹掌心都有薄茧,是惯使剑的江湖人士。又看了眼那师妹的手,也是江湖人的手。那海捕文书上的两人都是世家子,别的做的了假,这双手却做不了假。 既然不是海捕文书上要缉捕的人,蒋飞自然乐得做个人情,当下挥挥手让手下放行。 林宁先扶了“身子不大好”的江玄彻上马,然后自己牵着两匹马,向城门内行去。 她与马上的江玄彻借着城门透出的光线对视一眼,四目相对心下皆是一沉。城门盘问的这个架势,一看就跟自己二人逃不开干系,究竟是出了何事,竟已对他们两人下了海捕文书? 只怕……凶多吉少。 “我们去哪?” 行至路口,林宁轻声问江玄彻。 “客栈驿馆只怕都是盘查的重点,你我去不得,庙宇道观可以考虑,但人多眼杂……我们最好是租个宅子,做出长住的架势。” 江玄彻一沉吟,道。 “一时半刻,哪里去找宅子租。今晚总得先对付过去。”林宁也知道这廪丘怕是轻易难以出去了,只得先安顿下来,静待时机,只等这段风声过去再出城。 “等等,可能还有一个去处。”林宁突然灵机一动,对江玄彻道:“你可还记得我给那俘虏吃的三日断肠丸么?” “记得,三日断肠丸和我们今晚住哪里有关系么?”江玄彻有些莫名。 “这三日断肠丸出自‘毒手医圣’闻人岚,全因闻人岚是我祖母的闺中好友,我手里才会有这东西。小时候我见过几次毒手医圣,她曾给过我一个信物,说有需要时可拿着信物求助全国各地的百草堂。若我没记错,廪丘就有一家百草堂。” 林宁自颈中拽出一块玉佩,向江玄彻亮了亮。 “好,那我们就去百草堂。正好也可问他们附近有没有租出的宅子。”江玄彻欣然应道。 两人便牵着马来到一家百草堂门前。小学徒正要将店门关闭,见两人来忙摆手道:“今日歇下了,求医的明日再来吧。” 概因医馆实在是经多了半夜打门的患者家属,对关门之后来求医的人十分反感。 林宁上前一步,对小学徒拱手道:“我二人不是来求医的,实是有些事情要找这里的主事,能不能请小哥通传一声?” 那小学徒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拿不准,半晌才道:“那你等着,我去问问。” 说着就跑了,连关到一半的大门都没落锁。 过不多时,有一中年青衫男子出门来,相貌平平,气质沉稳,身上带着一股药香,想来便是此间百草堂的主事人。 “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两位进来叙话。”那男子一看这两人的打扮,就知道肯定不是寻常之事,就直接将两人让进了内堂。 进了内堂,双方见过礼之后,林宁将那块玉佩递给了青衫男子。 “这是家师的信物,当世不出三枚,都给了故旧。请问阁下是?”青衫男子正是毒手医圣闻人岚的徒弟,名叫范仲景,恰巧在廪丘百草堂坐堂。 “在下扶风苏氏苏洛羽。” 林宁一礼,坦然道。 “嘶。” 范仲景倒吸一口冷气,将那小学徒叫到近前,叮嘱道:“今日事切不可向任何人说知道了吗?不管你听见了什么都全部忘掉。” 112、十世镜之江玄彻(11) 小学徒乖乖点头应了,范仲景方打发他将两匹马牵到后院好生照料,又给林宁两人让了座。 “苏姑娘,你这装扮真神了,我方才竟没看出来你是女子。”范仲景仔细看两人打扮,便知定是为了躲避城门的盘问,好在两人的伪装十分厉害,就连自己都轻易看不出来。 “微末小技罢了,当不得范世叔一赞。” 祖母与闻人岚是闺中密友,范仲景自然比林宁大一辈,何况范仲景年纪也比他二人大的多,当得林宁叫一声世叔。 范仲景也没推辞,知道两人这是有事相求,便起身检查了一番,确定周遭无人,才低声对两人道: “在城门可遇到了盘查?这海捕文书从盛京发来第一天,廪丘就全城戒备,就是为了抓你二人,罪名是谋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谋逆?!” 林宁与江玄彻对望一眼,眼中皆是化不开的震惊。 虽说他们两人干的事情真的是准备谋逆,可盛京怎么会知道?看这海捕文书的脚程,大概他们前脚出了盛京,相隔不过一天海捕文书就发了出来。 如此罪名的海捕文书能发的出来,那么只意味着一件事。 江家和苏家在盛京中的人,怕是已经遭了不测。 林宁只觉血气上涌,眼前有些发黑,不由撑住桌子,深吸了一口气。 那厢江玄彻也是脸色煞白,一双拳攥的死紧,双目中涌出滔天怒火。 “有没有京中的消息?”半晌,江玄彻才声音干涩道。 “海捕文书一发出来,我就着人去打听了,百草堂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还请苏姑娘和江公子稍待两日,方有回音。”范仲景见两人脸色,又哪里不明白,事情十有八九是非常不好。 也不便劝慰,只得安排好住处,让两人先安歇下来,等待京中消息传回。 “对了。”临走,林宁想起一事,对范仲景道:“我们在城门口碰到了一个叫蒋飞的将军。当时跟他说,我们是进城来给我师妹求医的。看此情形,我与玄彻的性别互换还得再持续下去,也请范世叔照应一二,莫要走漏了风声。” 范仲景道:“这是自然,若有人问,我只说江公子是女子,苏姑娘是男子便可。” 有了医者背书,林宁自然是放心不过。 接下来两日过的很是煎熬,两人心中焦急的等待着京中的音信。城中的盘查一日比一日严,林宁和江玄彻只好整日在屋子里不出去。 林宁托百草堂寻了一座宅子,就在百草堂后面的巷子里。是一进的小院,三间房,两个人住很宽敞,院主人因家中有事要回乡一季,院子只租不卖,倒合了林宁的心意。 两人搬进小院,马匹自然也就拴在了院子里。院里有一株梨树一株苹果树,北方的春日来得晚,此时两树都开着浅浅的繁花,颇有些烟火气息。 林宁和江玄彻都无甚兴致,但还是打起精神将院子收拾出来,好歹能有个安稳住处。 这廪丘本来只是个途径之地,阴差阳错倒真的成了暂住的地方,世事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这天一早,太阳未出,天空中浮着轻薄的白露,不过卯时初,小院的门便被敲响了,一声比一声急促,令人心跳都快了起来。 林宁披衣而起,刚推开屋门,便看到了对面房间江玄彻也披着衣服冲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江玄彻去开了门,林宁进屋整了整仪容方才又转出。 来人是范仲景。 范仲景向来是守礼之人,这么早来打扰,显然是有了不得的事情。 林宁看范仲景手中攥着一封未拆火印的书信,因赶来的步伐过于急促,此时匆匆喘息,尚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接过书信,江玄彻用火石点亮了桌上的灯,两人就着烛火拆开了火封,凑在一起。 信中写道: “二月二十早朝,上以江氏二子抗命不遵藐视皇家故,免江元直尚书令一职,令其赋闲待召。并免江玄明幽州刺史官职,令其速速回京复命。朝臣跪殿为两人求情,上不悦,拂袖而去。” “二月二十晚,上下召废苏氏皇后之位,命三五宫人威逼废后,欲毒杀之。苏氏大郎苏修竹闻讯长跪宫门,上亲手斩之。” 林宁看到这里,手已开始颤抖。江玄彻无声的伸手握住她的手,稳住了纸张。 “当晚子时,苏氏废后白布遮面由宫人抬出宫禁,抛尸城外。二月二十一凌晨,羽林军并宿卫军入江、苏两府大肆杀掠,江氏族长江元直、主母江宁氏、嫡大姑娘江溶月,苏氏族长苏瑾、主母苏王氏、尚在襁褓中的苏氏二子,并两家二百余亲族仆役,皆尽遇难……” 仿佛是兜头被一记惊雷劈下,林宁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喉头也一甜。到底有没有跌倒,有没有吐血,有没有流泪,她都不知道了,她整个人仿佛被从这个肉体中剥离了出来,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痛觉,只剩一片空茫。 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黑暗。 恍惚中,林宁仿佛又来到了初时的雪白大殿,白灵尊者面目凝重的漂浮在她的面前,她却再无丝毫逗趣的兴致。 “你告诉我,十世镜里我所经历的这些,是什么?” 林宁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荡,如梦魇般不真实。 白灵尊者肃容道:“你所经历的,是江玄彻的现世。” 江玄彻的现世? “这一切,都是他曾经真实经历过的?”林宁问。 “你们进入历练之后,我也没有停止过对此世的推演,推演多次的结论都是一样的,这是江玄彻在踏上修仙之途前真实的人生经历,除了你之外,所有事情都与他之前所经历过的一般无二。”白灵尊者道。 “那苏洛羽呢,她是谁?”林宁喃喃问道。 “她是你。” “我?” “或者说,是你的前世。” 我的前世…… 林宁心中一阵苦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能感受血脉相连,怪不得能体验所有情绪,怪不得撇不开放不下……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可是—— “你的依据呢?”林宁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满眸清明。 “没有前缘羁绊你根本进入不了他的现世,你在此世之中是苏洛羽,就这证明苏洛羽只能是你,没有其他的可能性。”白灵尊者自己仿佛也是刚刚摸到其中关窍,叹息阵阵。 113、十世镜之江玄彻(12) 林宁觉得自己冥冥中仿佛早就知道这些了,此时听来竟一点也不惊讶。她只是问: “原本,苏洛羽怎样了?” 白灵尊者沉默了一瞬才道:“我也是经历了几番推演才确定了历史原本的走向。在原本的现实中,苏洛羽也死在了那场屠杀。” 原来这就是苏洛羽的宿命。她的岁月永远定格在了十五岁,与世家的繁华一起,被埋没在了荒唐的权力争夺之中。 一阵冰凉的寒意席卷了整个意识世界,十世镜中,正在昏睡着的林宁在榻上睁了眼,满目森然。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仍在小院。屋内空无一人,外面已经月上中天。 江玄彻在哪? 此时她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怕江玄彻一时冲动将自己至于险地。 林宁从榻上弹起,披衣推开门,却一抬眼就看见江玄彻坐在梨树的高枝上,默默地看着天上的明月,雪白的梨花落了满身。 没有酒,没有剑。 林宁觉得甚至他身上的生气都不剩多少,整个人仿佛随时都要离这个世间而去。 当年此时。他便是一个人这样度过了这个夜晚,身边谁都没有,甚至连自己都没有。 林宁也望着天上的明月,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晚风微寒,她却觉得比心中的寒风温暖许多。 “小时父亲对大哥寄予厚望,却最是疼我,曾将我架在肩上满院奔跑,被恰好来访的族老看到,呵斥了一番。” 江玄彻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林宁说话,一句一句断断续续,犹如梦呓。 “母亲心善,却从来不许家人惯着我,小时候淘气,母亲就亲自请家法,父亲拦着都无用。我第一次逃家,便是为了躲避母亲的家法……” 末尾一声哽咽,江玄彻仿佛是好不容易才咽下去,沉默了半晌。 “姐姐她……”林宁抱着膝开口。“上那红缎铺就的宫辇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妹,人在这世间,总是会碰到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明知结果如何,却逃脱不得。姐姐此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愿你将来,能有选择的余地,莫与我一样。” 那样温柔香软的姐姐,在入了宫之后,趁着初初几年深得荣宠,求了宗室让出家云幽观的公主净明师太教授自己武艺。 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现在想来,姐姐真是满心为自己考虑,希望自己遇事,能真的有选择的余地。 “小时不喜读书,只沉迷练武。姐姐便天天督促我温书,我习武,她也习武,可她的肤质嫩,舞两下剑掌心就出了血,仍要练,吓得我不敢再任性,只能好好温书完毕再习武。”江玄彻想起往事轻笑一声,笑声浅淡的散在风中,不留一丝痕迹。 溶月的性子向来如此执拗。林宁也跟着笑了一声,却在下一秒毫无预兆的流了泪。 父亲、母亲、姐姐、大哥、小弟、溶月,这些人的脸伴着往事一一从眼前闪过,让她心中仿佛堵了一颗大石,压的整个人都喘不上气。 两人没有再说话,就静静地这样坐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的朝阳划破了云层。 林宁带着胸口中一夜未睡特有的疼痛,抬起已流干所有泪水的双眼,直起身来。 她道:“如今再无顾忌,这廪丘也没必要再待了。一切都交给我,三日之内,必让你出廪丘。” 江玄彻闻言弹起,道:“让我出廪丘?那你呢!” “呵。我已等不及了。便将这兖州先拿下,让萧子澜尝尝坐如针毡的味道。”林宁嘴角挑起一抹凉薄的笑,眉宇间仿佛一夕褪去了所有稚气。 “你要做什么。”江玄彻从树上跃下,静静地望着林宁,轻声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林宁微微一笑,竟出乎意料的格外温暖。 “胡说什么,你还有玄明大哥。我,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正午时分,林宁一身男子打扮出了院门,在街上胭脂铺子前逛了一圈,正巧碰到亲自巡城的蒋飞。 蒋飞自那日城门一见,就再没见过林宁,当即挥挥手让手下接着巡逻,自己走上前来跟林宁攀谈几句。 “百草堂的圣手医术高明,这两日师妹的身子见好,我来给她买点胭脂。”林宁黑着一张脸憨厚一笑。 “那也帮我挑一盒,我向来不会挑这些东西。”蒋飞倒是个爽快人,一点也不客气。 “送给嫂子吗?”林宁明知故问道。 “送给妹妹。” 蒋飞翻检了一下摊子上的胭脂,摊主忙道:“这可不能收大人的钱。” 蒋飞摆摆手,道:“还是要给的。” 两人便一人买了一盒胭脂。买罢蒋飞道:“林兄弟去哪。我巡街巡的差不多了,正要到百草堂找妹妹,不如一起?” 林宁点头道:“正好,我也要去百草堂再给师妹抓副药。” 又问蒋飞道:“蒋兄寻令妹,为何要去百草堂?” “啊,舍妹精通岐黄之术,经常在百草堂坐堂问诊。”蒋飞笑道,眉目间有淡淡的骄傲。 林宁自然知道。 在等消息的时候,她就已经通过百草堂的消息网络,将廪丘重要人物的关系都摸了一遍底。 蒋飞这个手握兖州最大兵权的都尉司马毫无疑问是重中之重。 蒋飞的妹妹蒋薇,从小身体不好,被范仲景治好后,就一直跟随范仲景学习医术,算是“毒医圣手”闻人岚的徒孙。 如今蒋薇正好一十五岁,与林宁一般大。 林宁针对如今兖州的局势进行了全方位的分析,最终才确定了突破口,就在蒋薇身上。 两人一起来到了百草堂,林宁自去找小学徒抓药,蒋飞却犹如一尊门神似的站在了蒋薇斜后方。 午时日头正烈,来问诊的病人渐渐少了起来,蒋薇将手头用具一件件仔细收好,方才淡淡对蒋飞道:“哥哥站在这里,将我的病人都吓跑了。” 蒋飞笑着挠了挠头,自怀里拿出一盒胭脂递给蒋薇,道:“这个给你,下值的路上买的。” “怎么想起买这个。”蒋薇将胭脂接过,放在鼻端嗅了嗅,嘴角一弯道:“色泽淡雅,气味清香,是好胭脂,不过我怕影响闻药味,平日里不大用。” 想了想又道:“这胭脂,不大像是哥哥挑的。”若是蒋飞挑的,必不会如此合她心意。 114、十世镜之江玄彻(13) “啊,是。”蒋飞心道果真被识破了,一指林宁那边道:“林兄弟要为他师妹买胭脂,我就让他帮忙挑了一款。” 蒋薇向林宁那边看了一眼。林宁也刚好望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点点头,又转开头去。 正在此时,门外行来一辆马车,车帘上绣着宗室的纹章。从车上下来一个小宫侍,袖着手,挺着脊背,缓缓的上了台阶,向蒋薇轻轻点了个头道:“蒋姑娘,刺史夫人有请。” 蒋薇向后侧了侧身,林宁看到她的眉头微微一蹙。只听蒋薇对蒋飞道:“每月这个时候都要进府给刺史夫人诊平安脉。若我太阳落山还不回来,哥哥再派人来唤我。” 蒋飞应了一声。 林宁心下暗道,果真来了。 蒋薇后一句明显话中有话,请平安脉就请平安脉,既然是每月惯例,为何还要特地说若太阳落山还回不来的话? 可林宁看蒋飞表情就知道,这个心思一点也不细腻的武将一点也没听懂妹妹的意思。 那小宫侍轻轻咳了一声,幔声道:“蒋姑娘,莫让夫人久等。” 蒋薇不紧不慢的收好医箱,抱着走了两步将医箱放入小宫侍手中,便又不紧不慢的向马车走去。 医箱入手,小宫侍愣了一愣,方才不大情愿的抱着医箱走到车架旁边上了车。 林宁也向蒋飞告了辞,拿着“师妹”的药回家去了。 一进门,江玄彻就迎了上来。 林宁将手中的药往桌上一放,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江玄彻也不说不问,就在一旁看着她。 待一盏茶喝完,林宁绷不住了。“你想问就问。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你有什么计划?”江玄彻摸了摸鼻子问道。 林宁点了点药包,道:“蒋薇。” “都尉司马蒋飞的妹妹?她只是一个医者,跟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蒋薇很美。而且经常出入刺史府。萧文璋跟所有萧家的男人一样,都很好色。” 林宁冷笑一声道。 蒋薇身上自有一股医者的宁静气质,五官与她哥哥蒋飞一样都很出众,常年习五禽戏,体态优美。 作为廪丘唯一的女性医者,她定会经常被富贵人家的女眷邀请诊病。而整个廪丘,后院女人最多的地方,就是萧文璋的刺史府了。 前几年蒋薇还小,萧文璋偏爱有成熟韵致的,蒋薇又时时刻意的避着,就没出什么事。 但自从前两日见过蒋薇一面之后林宁就知道,蒋薇如今已经长成,若她再继续出入刺史府内帷,被萧文璋盯上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今日蒋薇那句话,隐含担忧之意,恐怕她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萧文璋已经对她起了心思,而她为了不影响哥哥的前程,只是隐晦的提了提,半点担忧都没有透出。 林宁只盼着萧文璋更蠢一些,才能彻底将蒋飞这位忠字刻入骨髓的都尉司马惹毛,让他在廪丘上演一场军事政变。 一切的前因早已埋下,而自己在其中只需要一点点推手和引导,就能让整件事情依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发展。 天擦黑的时候,林宁出了门,等在蒋飞晚巡的必经之路上。 不多时蒋飞便带着一队士兵过来,见林宁微微有些惊诧,道:“林兄弟怎么在这里,就快要宵禁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蒋兄借一步说话。”林宁一拱手,郑重道。 蒋飞虽然狐疑,但还是让士兵们继续巡逻,自己则与林宁到了僻静之处。“林兄弟有什么事需要如此慎重?”蒋飞问道。 “冒昧问一句,令妹现如今归家了么?”林宁面色肃然道。 蒋飞一凛,眉头一皱道:“刚让手下去家看过,还不曾。今夜刺史大人命我全城搜捕逃犯,想着下了值就去刺史府看看,想来那时她已经回家去了。” 却见林宁缓缓的摇了摇头。 “怎么,林兄弟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蒋飞见林宁不像无的放矢,心瞬间提了两分。 蒋飞父母早逝,兄妹两人相依为命,感情自不言说。蒋薇的安危,对于蒋飞来说就是龙之逆鳞不可触碰。 林宁沉思了一下,犹豫道:“具体如何我也不确定,只是归家之后,一想到令妹今日最后说的那句话,便觉得隐有深意。越想越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便来蒋兄这里问问情况。” “深意?”蒋飞一头雾水,回想了一下蒋薇说的话。“如果天黑她还没回来,让我派人去看看?” 蒋飞仔细一想,这话还真有问题。每月进刺史府问诊是惯例,妹妹为何却独独此次要嘱咐这么一句? “现在已经天黑了。” 林宁顿了顿,提了一句道:“令妹若再在刺史府内院停留,恐对闺誉有碍。” 蒋飞此时才如同醍醐灌顶,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自己的上司在女色一事上是什么德行,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萧文璋之前看上的好多民女,还都是派他蒋飞抢回来的呢。 只是一向觉得自家妹子还小,就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转念一想,蒋薇如今也十五了,十五的女子被萧文璋看上纳入内帷的,难道还少了? 只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刺史府都知道蒋薇的身份,难道刺史大人会丝毫不顾下属情面? 蒋飞心下又是一沉,对于这点他还真拿不准。 “多谢林兄,我这就去看看。”蒋飞一个利落的拱手,转身就往刺史府的方向行去。 林宁忙快步跟上,道:“蒋兄慢来。你现在就算是打上门去,又怎么向萧刺史要人?他要是咬定了内院没这个人,就是不交人你怎么办。” 蒋飞一听,脚步渐缓。最终停下脚步向林宁拱手一礼道:“还请林兄弟赐教。” 林宁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我扮作亲卫与你一同进刺史府。进去之后我会找机会脱身,扮作女装混入内院,将令妹的方位找出来。然后我们再见机行事。” 林宁身材高挑,因此扮男装不突兀,又用专门的易容用品改变过面部的棱角,再加上她平日里就利落的举止,看起来是很像男子。 蒋飞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辛苦林兄弟一片心意,可你扮女装,应是不像呢。就这身高都说不过去,你这个头都快赶上我了。” 115、十世镜之江玄彻(14) 林宁嘴角抽了抽。 我本来就是货真价实天香国色的女子一枚,怎么就女装不像了! 算了,不跟这个直男武夫计较。 林宁扯嘴角笑了笑,道:“蒋兄放心,我之前行走江湖时,跟师妹学过扮女装,自有把握。” 蒋飞方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两人先到蒋飞的办公场所找了一套软甲让林宁套上。 只要不是城防之战,平日里士兵将领是都穿软甲的,铁质盔甲是战略物资,都在军需库里锁着,定期有专人保养,以延长使用寿命。 林宁穿上软甲之后更显英姿勃发,她微微低了头,稍稍弯了一下脊背,才让整个人的存在感降低了一些。 准备停当,两人一起向刺史府行去。 虽然说林宁已经给蒋飞支了招,能尽量不伤萧文璋的面子。但这事往小了说是蒋飞关心妹妹,往大了说就是蒋飞以下犯上。何况涉及蒋薇闺誉,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因此蒋飞身边除了林宁,谁也没带。 说实话蒋飞也想不通来着,自己跟林宁本来也没这么熟,怎么就让他自然而然的参与到自己的机密事情中来了呢? ……这个问题,以蒋飞的情商要想明白太困难了。 蒋飞是兖州都尉司马,理论上掌管者兖州所有的兵力,直属于兖州刺史萧文璋。 之所以说是理论上,是因为实际上各郡都有自己的兵力,而各郡的都尉司马理论上听命于蒋飞,但实际上兖州都尉司马对各郡兵力的掌控很弱。 不过就算是这样,蒋飞手中的兵力也是兖州最大的一支,而且他一向强于治军,因此他手下军队的战斗力相对来说也是最强的。 对于蒋飞来说,廪丘只有一个地方的治安布防不归他管。那就是刺史府。 林宁斜后方一步跟着蒋飞,两人来到了刺史府的门前。守门的侍卫见了蒋飞低头行礼,但仍然坚持必须通传之后才能让他们进去。 通传的家丁去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慢吞吞的过来道声可以进去了。 林宁冷眼看着蒋飞的拳头捏紧又松开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跟着家丁进来,又把他们放在前厅里晾着,说是刺史大人有要紧事,让他们先等会。 “本官有紧要军情要向刺史大人禀报,耽误了你能负责的起吗?” 蒋飞还是怒了,一双虎目瞪得那家丁两股战战,急声道:“司马说的,小人都向大人身边的近侍通传了,这都是近侍让小人回复的,真的不关小人的事。” 边说边摸爬着逃出去了。 两人在厅里连茶都没人上。周遭一个人影都没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林宁对上蒋飞的目光,向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接着渐渐向后退去,隐没在了帷帐之中。 林宁寻了隐蔽处,将身上的软甲脱下叠好放在了草丛中,接着蹲下身来,慢慢沿着草丛向成排的房屋走去。 如今她虽说做不到之前用了“隐”字咒文之后那样无影无迹,也无法用“水”字咒文遮掩行迹,更无法用“风”字咒文让自己踏雪无痕。 但如今林宁面对的敌人也比之前弱了太多,因此身负内力又有强大五感的她若着意潜行,能够发现她的人当世还真不足五指之数。起码这院里肯定是没有。 林宁成功的摸到了下人房,寻了一件质地稍微好一些的春季侍女服,便手脚麻利的换上。 此时她格外想念外面的修仙世界,起码那时她的衣服都是能自动上身的。 换好了侍女服,林宁便光明正大的低头快步走在路上,俨然是一个身负紧急事务的忙碌侍女。 “你是哪个院的?”走到了一个人来人往的院子前,林宁便被人叫住了。 林宁抬头,面上带了些焦急神色。那叫住她的婆子跟另外两个婆子坐在一起吃着南瓜子,一派悠闲又爱管闲事的样子。 “看你的穿着,是南苑的吧?”那婆子磕了一口瓜子道。 有送上门的身份,林宁自然点头。并用本来的女声道:“这位嬷嬷,我正急着……” “正急着去北苑打探消息吧。”那婆子接口道。又磕了一口瓜子。“这满院子的人都往北苑跑呢。” 林宁一听,这婆子知道的够多啊,有点意思。 她便也不着急走,凑上前去抓了一把南瓜子,一颗一颗给那婆子剥开,笑着问道:“嬷嬷知道些什么,些微透些口风呗,我回去也好交差。” 那婆子得意的向天上翻了个白眼,示意旁边那两个婆子也低下头凑过来,用蚊蚋般的声音道: “那个经常给夫人看病的蒋姑娘,被大人看上了。夫人使了计把蒋姑娘迷晕,正等着大人享用呢。就在北苑夫人房间的后纱帐里。” 这刺史府里治下也太不严了吧,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婆子,将主人的密辛事知道的清清楚楚。真是……天助我也。 林宁一边心下感叹,一边直起身来,兴奋道:“我要去北苑看一眼,好快点回去禀报。”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向北苑走去,丝毫不理会身后婆子们的啧啧议论。 林宁顺着小道一路走到了北苑,沿路果然碰到了很多同路或者已经折返的侍女。看来这事在刺史府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接近北苑的时候,林宁迂回了一下,找了一道掩映在树冠中的矮墙翻了进去。整了整衣服,才又慢慢接近刺史夫人的住所。 离刺史夫人的住所越近,身边的人越少,林宁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是往里冲,看到的侍女大概以为她真的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禀报,竟一路都没人阻拦的让她进了刺史夫人的内室。 进了内室之后再乱闯就不好使了,林宁躲在廊柱后面,趁着一队侍女走过跟在她们身后,就这样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靠近所谓“夫人房间的后纱帐”。 到了门口,只见一溜侍女一字铺开守在门前,面上都带着戒备。 都走到了这,林宁也不用再小心翼翼了。周遭的侍女们都已经被各式各样的理由调离,只剩下这几个心腹侍女守在这里。如此一来,这几个侍女就算出了什么事,旁人也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吧。 116、十世镜之江玄彻(15) 林宁将碍手碍脚的侍女服脱去,抛在地上,露出里面精干的短打。 她从墙角阴影中走出,悄无声息的接近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侍女。这些侍女都没学过任何拳脚,哪里是林宁这个武林高手的对手。 侍女都没察觉林宁的靠近就被放倒了。再接着是下一个。 也有反应快的侍女试图出声警告,喊声还没出嗓子眼就被林宁打晕了。 将所有侍女拖到角落,从她们的衣服上撕了布条一个个捆好,林宁方才起身推开了房门。 房内轻纱吹拂,林宁一眼就看到了蒋薇双目紧闭,面色潮红的躺在几层锦绣铺就的华丽床榻上。 萧文璋呢? 看蒋薇身上衣服完好,且还是她之前离开百草堂穿的那一件,显然萧文璋还没有得手,林宁的心放下来了一分。 林宁并没有直接上前去救蒋薇,虽然此时救她神不知鬼不觉,定能成功。但这样就将蒋薇救出来,蒋飞承的人情可就不大了。 她手脚并用窜上廊柱,在房梁上潜伏了下来,静静地等待事情的发展。 过了不多时,一个华服美妇和一个大腹便便油光水滑的老男人进来了。那美妇瞧了瞧床榻上的蒋薇,凑近老男人轻道:“夫君念想了许久,今日妾终于寻到机会将这蒋姑娘迷倒了。” 老男人此时已经喜不自胜,情不自禁的在衣服上擦着掌心上的汗水,脸庞血气上冲,形容十分可鄙。 那美妇眼中划过一丝轻蔑,又将情绪敛起恭声道:“良宵苦短,夫君还是莫虚掷韶光,蒋飞那里,妾替你去应付。” 萧文璋听到这里大为感动,双手抓住刺史夫人的手,真心实意道:“夫人真是急为夫之所急,想为夫之所想,今生能得夫人这样的贤内助,真是文璋三生有幸啊。” 刺史夫人一躬身,借着行礼不着痕迹的将手从萧文璋的手中抽出,柔声道:“那妾便不打扰夫君和蒋姑娘了。” 说着刺史夫人便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林宁心下一哂,这刺史夫人对萧文璋分明极度厌恶,以至于萧文璋碰她一下她都嫌恶心。就这样还得“急夫君之所急,想夫君之所想”,概因女子的一切荣华富贵,甚至包括身家性命都绑在丈夫身上,也是为难她了。 但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这刺史夫人身为女子,却利用身份和权势帮着萧文璋迫害别的女子,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林宁越发觉得,这刺史府是一潭散发着腐臭气味的黑水,萧家王室的腐朽没落,从此可见一斑。 刺史夫人一出去,萧文璋便迫不及待的开始脱衣服,不多时就将自己的衣服扔了一地,赤条条的淫笑着向床榻上的蒋薇走去。 那厢蒋飞一直被晾在前厅,心急上火又不敢真的闯刺史府后院,就只能在地上一圈又一圈的踱步。 他脑子里来回来去转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妹妹会怎么样,自己该怎么做,自己会怎么样,将来该怎么办……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想法越来越可怕,也越来越极端。 想着蒋薇在刺史府可能会遭遇的事情,蒋飞心如刀绞,他在心中不断地唾弃自己,竟然连唯一的亲人都没有勇气去守护。 此时他唯一能寄望的,竟然只有林宁,这个与他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林宁这么久都不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那妹妹怎么办! 不行,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眼看半个时辰过去,蒋飞再也坐不住了,他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将通红的双眸掩去,而后平静的走出了前厅,一路向刺史府外行去。 为将者,大都会有自己的一批心腹亲卫。这批人,是他战场冲杀时的刀锋和后盾,是他日常练兵时的骨干和标杆,是生活中的朋友,是情感上的兄弟。 蒋飞自有与他们联系的办法,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原本已经下值的亲卫们又重新聚在了蒋飞的府邸。 蒋飞坐在堂前,拿着酒坛子给兄弟们一人斟了一碗酒,坐定之后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萧文璋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当下就有汉子喝干了碗里的酒,将酒碗在地上砸的粉碎。 “咱们兄弟出生入死的给他拼命,他倒向咱们的妹子伸手。世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又一个汉子砸了酒碗,冷笑道:“往上数,萧文璋他爹也只不过是地里刨土的,比咱们还有不如,如今倒摆起宗室的谱来,也不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蒋飞端起酒碗,郑重的敬了在座兄弟。他道:“今日我蒋飞杀进刺史府去,就没想着再有命出来。若真能捡一条命,今后带着兄弟们行走江湖,有我蒋飞一口吃的,就一定有兄弟们一口吃的。若不能捡回命来,也要将萧文璋的狗头剁下来。” 兄弟们齐声叫了一声好,蒋飞将酒碗喝干,也摔在了地上。 一群汉子群情激奋,酒意正酣。他们用剩下的酒洗了刀兵,结成一队,在蒋飞的带领下向刺史府行去。 刺史府门前,两个侍卫拿着长枪守着门,见蒋飞一行气势汹汹而来不由大惊失色。 “蒋都尉,你不是刚出去,怎么又回来了?” 蒋飞目光无比清醒冷冽,拿着刀向前一指,势如山岳道:“让开,或者死。” 两侍卫平日也是跟着蒋飞的兵,如何不知道顶头上司的说一不二。这眼见着是要兵变啊! 被蒋飞的气势所震,两侍卫心思电转,竟都乖乖向一旁让了开来。 虽不知萧刺史为何惹了蒋都尉,但为萧刺史拼命,自己死了家人都得不到抚恤,因此得罪了蒋都尉,此后在廪丘的日子才没法过。 两人此时也没想到蒋飞对萧文璋起了杀心,以为蒋飞只是冲进去找萧文璋理论,要不然也许会让开的慢一点。 蒋飞带着一队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院内巡逻的侍卫见了都惊呆在当场,他们想的跟门口那两个侍卫大概差不多,因此也都没阻拦,容蒋飞一路往后院去了。 后院的家丁一看不得了,这些家丁全家性命都捏在萧文璋手里,不得不拼命,因此拿起了扫帚棍棒草耙上来阻拦,被蒋飞和亲兵们手中的刀刃一刀一个砍杀,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117、十世镜之江玄彻(16) 一看见了血,原本不甚在意的侍女们也都纷纷尖叫起来,满院的女人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一个个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各院关门闭户求神拜佛,满心希望外面的杀神不要杀进来。 蒋飞手疾眼快,在乱窜的人群中拉住了一个婆子,厉声问道:“蒋薇呢?” 那婆子抖如筛糠,指着北苑尖叫道:“在刺史夫人房里啊,奴什么都不知道啊!” 蒋飞松手将婆子推开,带着人往婆子指的方向丝毫不耽搁地冲了过去。 这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凡是挡在面前的,蒋飞杀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很快院中便形成了一条由尸体和血泊铺就的道路,一直从北苑门口延伸到刺史夫人房门前。 刺史夫人此时如同受了晴天霹雳,从侍女跑回来跟她禀报说有人杀进来了之后,她就一直如坠梦中,直到此时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再怎么也没想到蒋飞这个武夫竟然敢对宗室动手,竟还一路杀进内院来,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她此时只能在内室宛如惊弓之鸟一般叫嚷着:“快,将桌椅都搬到门边去顶着!磨蹭什么!” 侍者侍女们来回奔忙,一个个都面带惊色,需时时弹压才不至于四散而逃。刺史夫人歇斯底里的喊叫,仿佛这样才能让她不被心中的恐惧压倒。 而侍者侍女们匆忙敷衍的防御无异于螳臂当车,蒋飞一行三下五除二就将挡在门口的桌椅板凳悉数推倒,冲杀进来。 登时这豪华的屋宇就成了一片修罗场,惨叫痛呼声此起彼伏,刀剑入肉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鲜红的血迹如同蛇形蜿蜒在深色的石板上,衬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形成一幅妖魔乱象。 蒋飞握着刀直奔刺史夫人,吓得刺史夫人两腿一软坐在了地上,钗环歪斜,丝毫没有平日雍容的样子。 “起来!”蒋飞将刀架在刺史夫人脖子上,将她提着衣领揪了起来,在她耳边喝到:“我妹妹在哪呢!” 炸雷般的声音吓得刺史夫人险些晕了过去,但看着满室的血腥砍杀又不敢晕,生怕一晕就真的去见了阎王爷,忙颤颤巍巍指着后纱帐的方向道: “就在那,就在那,都是姓萧的逼我的,若我不将你妹妹给他弄到手他就要休了我……” 刺史夫人的推托之词蒋飞一点也都没有兴趣再听,事实真相如何他心里如明镜一般,若说刺史夫人在这中间没动什么手脚,他打死都不信。 所以死的就只能是刺史夫人。 蒋飞利落的将刺史夫人一刀抹了脖子,看着喷出的鲜血冷笑一声。如此心肠歹毒的妇人,今日自己将她得罪死了还不杀干什么,留着过年吗? 再不看委顿在地的刺史夫人一眼,蒋飞提着沾血的兵刃,摆摆手制止了手下们的跟进,独自一人接近了那个房间。 面前小小的一扇门仿佛有千斤重,蒋飞伸手又缩回,半晌才咬着牙推开。 待看清屋内景象,蒋飞一愣,呆在原地像木桩子似的站了好几息,才如反应过来一般窜进门内,反手将门扇掩上。 时间回到萧文璋脱光了自己向蒋薇走去的时候。 林宁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孩在自己面前遭受凌辱吗?必须不能! 于是林宁当即就从房梁上跳下,正巧砸在了萧文璋的身上,将他一脚踹翻在地。 萧文璋脑满肠肥,哪里经得起如此一击,当下就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林宁见他如此不中用,哂笑一声,将萧文璋散落在地的一件衣服撕成布条,将他从头到脚牢牢的捆了起来。再将他扔在房间当中的地板上,脸朝下。 林宁这才踱步至蒋薇身边,见她仍然昏迷未醒,不由有些担心刺史夫人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猛药。 “这是中了什么招,怎么这么久都不醒?”林宁疑惑道。 她在榻边坐下,伸手欲探蒋薇的额头,却看到了她的睫毛正在轻颤。不由轻笑一声道:“既然醒了,为何不让我知道,害我白担心一场。” 蒋薇睁开了眼睛,白皙的面孔上仍是泛着红晕,但表情却很冷冽。只见蒋薇伸手如电的向林宁咽喉袭来,另一手飞快的拔下头上簪子握在掌心。 林宁伸手一挡,发现蒋薇此击绵软无力,显然力气还并未恢复。再一看,她掌心的簪子竟已经对准自己的咽喉,锋利的簪头正对着大动脉,神情决绝。 “若你也要轻薄于我,我绝不苟活。”蒋薇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眼与林宁对峙,分毫不让。 林宁一愣,小心向后退开一步距离,伸开两手表明并无兵刃,安抚道:“蒋姑娘多心了,在下对姑娘并无半分轻薄之意,请切莫将自己的性命看的如此之轻。” 蒋薇唇角一勾,道:“与被迫做不愿做之事相比,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说着,蒋薇眼角扫到被绑成粽子的萧文璋,也明白了林宁是友非敌,但手中的簪子一直没有放下,一直保持着戒备。 林宁也不敢动,生怕蒋薇误会自己的举动,真的轻了生,她跟蒋飞没法交代。 林宁也在心中骂自己,如今扮着男装,就应该有男子行事的样子,还当自己是女孩子怎么行。一言不合就抬手去摸人家姑娘额头,可不是在人家眼里就是轻薄了。 蒋飞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一个赤条条的肥胖男子脸朝下如同一条毛毛虫一样的蜷在地上。 林宁和蒋薇一个在榻上一个在榻下对峙着,蒋薇手里还拿着簪子。 这是什么状况? 蒋飞的脑子短路了一瞬,窜进屋子掩门的举动也纯粹是本能反应,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林宁见蒋飞来了,大大松了一口气,道:“你总算来了。” 便又向后退远了一点,离开了榻边。 蒋飞冲上前来,见蒋薇身上衣服完好,就是神色有些萎靡不振,顿时放下了一半的心。 蒋薇也见哥哥来,手中的簪子总算放下了。只是因为握的太久太用力,手指头一时伸展不开,看的蒋飞一阵心疼,低头替妹妹将手指掰开捋顺。 “咳咳。” 林宁轻咳一声,不得已打扰了兄妹重逢的感人场面。 她指着脚下的萧文璋对蒋飞道:“蒋兄如今,准备怎么办?” 118、十世镜之江玄彻(17) 蒋飞愣了愣,看了半天地上像一坨虫子一样的东西,又犹豫了半晌才不可置信道:“这是萧文璋?” 林宁点点头,道:“如今萧文璋就在这里,蒋兄准备怎么办?” “自然是割了他的狗头。”蒋飞狠绝一笑,提着刀站了起来,一步一个足音,仿佛踏在了人的心尖上。 “哥哥是杀进来的?” 蒋薇看着蒋飞滴血的刀刃,淡淡道。 蒋飞身形一僵,背对着蒋薇,表情微微有些心虚。 蒋薇却又平静的道:“那我们在这廪丘是待不下去了。” 蒋飞微微松了口气,道:“那便不待在廪丘了,哥哥带着你,哪里去不得。” 蒋薇缓缓点头,脸上微微有了笑意。 此时林宁却插言道:“蒋兄此言差矣,依我看廪丘未必待不得。” “林兄弟有何高见?”蒋飞闻言有些奇怪的看了过来,另一边蒋薇的目光也投在了林宁身上。 林宁微微一笑,指着地上仍在昏迷的萧文璋道: “要我说,萧氏皇族的气数也不过就在这两年,乱世将起,蒋兄信是不信?” 蒋飞呼吸一滞,室内的空气瞬间沉默了,安静的令人耳鸣。 “你是什么人?” 却是蒋薇先出言,定定望着林宁道。 “姑娘不妨一猜?”林宁倚了坐榻,从靴中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在掌心上下翻飞的环绕着。嘴角一勾,淡淡道: “重要的不是我的身份,而是蒋兄的选择。” “是就此离开廪丘,从此归隐乡间或落草为寇。或留在这里,建一番不世功业。全在你一念之间。” 林宁掌心的匕首被她一下子丢了出去,笃的一声插在地板上入木三分,离萧文璋的鼻子只差分毫。 蒋飞沉了脸,半晌道:“林兄弟说的容易。兖州山贼水寇众多,本就不易平定。况前有盛京中军,后有冀州王刺史精兵,侧翼还有雍州的镇北大军,一个小小的兖州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林兄弟莫不是在诓我。” “蒋兄说的有几分道理,可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林宁这话说的十分欠揍,神态也越发戏谑了起来。 “盛京中军。多年治军腐朽,名为五万大军,其中吃空饷的就有三万。宿卫军、羽林军中尽是京中不长进的纨绔,要他们骑马打仗根本不要指望。况且为了京中安稳,中军不会轻动,盛京那边你大可不必担心。” 开玩笑,萧子澜那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动用中军来平叛。 “雍州镇北大军,戍卫国门,防范异族。若我是镇北大将军,看国内生乱,皇室更迭,在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会选择按兵不动静待局势稳定。这样,一来能避免亡国之祸遗臭万年,二来新势力上位之后也不得不对我礼敬有加,很容易重新站在权利中心。若局势一直乱着,没准还能坐收渔利。” 林宁直起了身子,面容一肃,道:“如此一来,最有可能被调动的便是冀州军。冀州军治军严谨,上下一心,不肖说,自然很难对付。可若冀州军是我们自己的人呢?” 此时她才抛出了自己的底牌。 “方才蒋姑娘不是问我是谁么?” 林宁击节而歌道:“作人不倚将军势,饮酒岂顾尚书期(注)。蒋兄,若你投靠于我,我能保证冀州不但不会讨伐你,甚至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 “扶风。苏氏?……苏王姻亲。”蒋薇明眸一转,望着林宁若有所悟。 “蒋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林宁赞了一句。 蒋飞这才明白过来,指着林宁道:“原来你就是……可害我这么多日一顿好找!” 林宁起身走到萧文璋身边,将他面颊边的匕首“噌”的一声拔出,发出令人牙酸的震颤之音,笑道: “怎么,蒋兄难道此时还想抓我不成?” 没等蒋飞再说话,林宁接着道:“若蒋兄想清楚了,可在明日午时之前到我暂住之地寻我,你让手下跟踪了那么多次,肯定知道地方。” 林宁轻轻一笑,温和道:“若蒋兄还是选择离开,我就要用自己的方式将这兖州握在手中了。到时莫怪兄弟不带你共图富贵。” 林宁一摆手,扬长而去。 她说的都是实话。 能收服蒋飞,萧文璋才有用。不能收服蒋飞,萧文璋这条命对她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她干脆利落的将萧文璋丢给了蒋飞兄妹。 蒋飞若能为她所用,兖州自然手到擒来,但若蒋飞执意不肯,她也有自己的方法,左右不过多费些时日罢了。 能让蒋飞到刺史府冲杀上这么一遭,她已经达成了自己的一半目的,至于其他的,有是锦上添花,无也不伤筋动骨。 林宁回到院中时,发现此处已人去楼空,只有桌上茶壶下压着一封书信,信上写着“洛羽亲启”,是江玄彻的笔迹。 林宁默然将信拆开,点了灯看。 信中写道: “洛羽,见字如面。 晚间见城门戍卫愈加放松,兵士骚动不已三两交谈,想来你已得手。此时已到脱身时机,虽不舍分离,但我心知,自己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 大哥忠孝之念甚重,若我再不抵幽州,恐他伤心之下病情又再加重,更怕他真的听了皇帝小儿之命,去了盛京那个必死之地。 兖州一切有你,我再留无益。相信凭你之能,定可开拓出一番局面。此去幽州途径冀州时,我会向你舅舅带信,告知他你在兖州的近况。你这里也要尽早与你舅舅通音信,才好相互照应。 待幽州兵马集结,便是你我重逢之日。望自珍重。 江玄彻” 林宁看完信,静静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良久。 过了半晌,又将书信看了一遍,才举至灯盏上方焚烧殆尽。 江玄彻走了。他不得不走。他也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了。 兖州只剩她一人。这本就是先前说好的。 只是自此一去,刀风霜剑各自相抗,背后再无人照应,倒是有些寂寥。 林宁拢了拢衣襟,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一丝睡意也无。 ———————————— 注:出自李白《扶风豪士歌》。 …… 梧桐杨柳拂金井,来醉扶风豪士家。 扶风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山可移。 作人不倚将军势,饮酒岂顾尚书期。 雕盘绮食会众客,吴歌赵舞香风吹。 …… 119、十世镜之江玄彻(18) 晨光还未露。正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时,林宁院子的门被敲响。 本就未睡的林宁起身开了门,见蒋飞站在门口,甲胄上都结了层薄霜,看来是想了许久才敲响了院门。 林宁将他让了进来,温了壶酒,两人隔桌而坐。 蒋飞向四下看了一眼,没看到江玄彻的踪迹,便问道:“江兄弟已经走了?” 林宁一笑,道:“他去了幽州,昨晚就走了。是蒋姑娘告诉你的?” 蒋飞轻叹一声,笑道:“也真亏你能想到,男扮女装,女扮男装,混淆视听当真一绝。你跟江兄弟就从我眼前走过,我竟没看出来。” “不这样怕是瞒不过你的眼睛。”林宁也是轻笑。 笑罢,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蒋飞才又开口道: “投靠于你,眼前当然是最双赢的办法,可将来呢?” 林宁将酒水斟于碗中,淡淡道:“将来如何?” “将来乱世起,诸侯相争图谋天下,良臣当择明主而事,而你是女子,注定无法问鼎天下。” 蒋飞郑重道。 “若你我在兖州坐大,到时你与冀州王刺史的关系,与江家的关系……这些都是变数。” 林宁抬眼认真看了蒋飞一眼,平日看起来不甚机灵的武夫,对天下大势看的却比一般人都要透,倒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林宁未答蒋飞之言,却转而道:“先帝曾言,若苏霓裳为男子,则天下再可安定五十年,你可曾听闻?” “令姊高才大智,姿容绝世,举世闻名,奈何红颜薄命……”蒋飞一叹,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先帝如此说,是深知苏氏有济世救民之心,无问鼎天下之意。即使苏氏只剩我最后一人,这点也从来不会变。”林宁嘴角浮起一抹淡笑。 “这天下,将来是玄彻的。他会是一个令九州清晏,四海升平的帝王,而我要做的,是为他扫平前路上的障碍。” “兖州只是一个起点,将来,你会跟我征南蛮,踏北疆,灭贼寇,一统天下。” 林宁望定了蒋飞,一字一句道:“我苏洛羽志不在帝业,更不在后宫。我要让先帝所言成为事实,还天下一个百年盛世。” “如此将来,你可感兴趣?” ———————————— 兖州的刺史府十年之中第一次高速运转起来,用雷厉风行的态势整顿了整个兖州行政机关之后,第一道从萧文璋手中发出的政令,就是着各郡刺史,与各郡都尉司马一起,带全部郡兵前来廪丘集训。 这原本是每三年就要进行一次的惯例,为的是加强刺史对整个州兵力的掌控,但自萧文璋担任刺史以来,这条政令就名存实亡。林宁重新将它启用,为的是迅速掌握兖州的官方兵力。 至于各郡太守抗命不遵怎么办。 首先在兵变之后,林宁就令蒋飞在廪丘的各个方位安插了卡哨,整个廪丘许进不许出,杜绝了消息向外泄露的可能性。 而政令也确实是从萧文璋手中发出的,盖着他的私印呢,如果各郡太守抗令不遵,林宁就有理由直接挥军讨伐了。 政令发出之后的一旬,是留给各郡太守反应的时间,不论他们是怎么点兵赶路,林宁只要求一旬之后能在廪丘看到他们的部队。 如果没到,对不起,一律依抗命论处。 兖州下辖八郡。分别为濮阳国、东平国、济北国、泰山郡、陈留郡、济阳郡、任城国、高平国。这八郡之下又下辖五十六个县。 整个兖州的官方兵力纸面上一共有一万人。其中州府驻军五千,剩下五千分在各郡国之中。 因兖州八郡中有五个都是宗室封国,因此才派了同为宗室,辈分还高的萧文璋做了刺史,就是为了弹压各国,使之不敢生出叛心。 但实际上因兖州地面流寇众多,各国宗室都或多或少的加强了自己的兵力。而各郡太守的日子就过得比较惨,他们不如宗室能拿到封邑的钱粮,又无法得到上面的财政拨款支持,因此各郡的兵力反而还有些缩水。 兖州整体的兵力现在实际上保持在两万左右。蒋飞手中有一万兵马,五国加起来有七千多,三郡可怜一些,加起来有三千多。 这些都是有甲胄有兵器,平日里经常受训的精兵,其中大部分是世兵,一部分是上过几次战场还能留下来的募兵。 一旬时间内,林宁快刀斩乱麻,将廪丘纷繁复杂的人事清理了个大概,若遇抵抗,也免不了一些铁血手段。 一旬之后各郡人马陆陆续续到达了廪丘,到了截止时日,八郡中来了六郡,没来的两郡分别是最西边的陈留郡,和最东边的泰山郡。 林宁留的时间很充足。即使陈留泰山两郡最远,但十日时间也足足够了。从她得到的消息来看,陈留和泰山两郡根本就没动身。 “陈留郡正在闹匪祸,听说把小黄城都给占了。陈留太守剩下几百亲兵,正在逃难,估计不日便往廪丘来了。”林宁整理着手中的情报。 除了百草堂的情报网,她这段时间还通过离开盛京前父亲留给自己的名单,渐渐地接手了一部分苏家的人手,好歹不再是两眼一抹黑,手头也有了几个得用的人。 “泰山郡……”林宁叹了一声,道:“泰山郡遭了水患,流民遍地,太守正在组织救灾,抽不出空来,倒是个有心的。” 一旁端坐着的蒋飞道:“各国宗室竟然都来了,这倒真出乎我的意料。” 林宁的手点点桌上的地图,陷入了沉思。 本朝初建时,太祖将所有沾亲带故的亲属都封了爵位,光郡公就不下十几人,封地大都集中在北方。只有关系特别亲近的,比如江阳老郡公,封地才在南方,而且不用就藩。 兖州五国,如今都是五位开国郡公的后人在执掌,虽爵位降到了县公,但封地皇家并未收回,因此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管着。 萧文璋即使在宗室之中也是出了名的废柴,但因他与皇家血脉亲近,宗室不得不给其一分脸面,因此都来了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人到了廪丘,就到了她的掌心,他们带来的兵她会照单全收,士兵将领全部打散重排,交由蒋飞统帅。再由蒋飞从中重新选出得用的将领,重新分配队伍。 120、十世镜之江玄彻(19) 战斗力在这个社会背景下是一种奢侈的东西。基本上只要有人,套上了铠甲,拿上了武器,再训练两天就能称得上是精兵了。 若是上过两次战场还能活下来的,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大部分的战争,都是一群衣不蔽体被强行招募来的所谓“士兵”,拿着粗劣的农具甚至削尖的木棍互相拼杀,你杀了对方还是对方杀了你全凭运气和反应速度。 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流寇与盗匪也大都是这个战斗力层级的,顶多是抢来的武器更好一点,更加悍不畏死罢了。 所以在这个时代,只要能管好自己的军队,战争便已赢了大半。 蒋飞是治军的高手,那些士兵一般对太守们也没有太多的忠诚,他们当兵要不就是被迫的,要不就是世袭的饭碗,什么忠诚什么意志根本无从讲起,上了战场最大目标就是保命。 林宁要让他们为自己所用,除了用雷霆之法震慑之外,还要做出诸多承诺,例如帮他们的家乡剿匪,给他们吃饱饭之类的。 剿匪这一条,也正是她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具体操作起来诸多繁杂不一一细数,总之林宁将县公和太守们关在地牢里好吃好喝的同时,将他们的兵力都收编到了自己麾下。 接着便带上粮草,大军开拔,向陈留郡行去。自古剿匪是练兵的最好方法,何况还兼顾守土之责,何乐而不为也。 林宁这头忙着在兖州剿匪练兵,远在北方边境,江玄彻却又迎来了人生之中的一个困难关卡。 江玄明因多年积劳成疾,又因亲人遭难突逢打击,终于油尽灯枯,在与江玄彻相见不过两天之后便撒手人寰。 在江玄明离世之前,他将心腹手下都叫到一起,郑重将幽州事业向江玄彻全盘相托。 于是江玄彻便一身白衣缟素,红着眼睛昼夜不休。 白日带着兄长心腹了解各处人事。了解各个将领都带着多少兵,了解各个将领的履历战绩、优缺点和练兵打仗时的习惯。了解军备物资,大到粮食装备马匹,小到马奴钉马掌的手艺怎么样,哪个铁匠的手艺最好,打的刀兵最经用…… 晚上还要在灯下读一卷卷的文书,每日只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半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两圈。 江玄明的原配夫人江云氏领着幼子江山前来拜见,劝慰江玄彻莫要如此拼命,若他也倒了,江氏才是彻底消亡,江山这个江玄明的遗孤也将彻底无人庇佑。 江玄彻这才收敛,每日吃饭睡觉总算看似正常了起来。 盛京中,萧子澜完全不知道这一系列的变化,他顺利的将姚贵嫔封了皇后,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自屠了江家和苏家,朝中再也无人敢反驳他的政令,总算让他彻底过了一把九五之尊的瘾。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总是梦到江玄彻和苏洛羽带着刀兵杀将回来,因此白日便更加惶恐,发出一封又一封的驿信,催促各方努力追捕逆贼。 幽州的江玄明也不回来,可见是早已起了反心,萧子澜愤怒之余却又无可奈何。冀州王仁是苏氏姻亲,靠不住。萧子澜便向雍州的镇北大将军发了三道召令,令镇北大军伐幽州,将江玄明就地格杀,追随者若有反抗,也一律严惩不贷。 而镇北大将军石原则以镇北大军当戍卫国门不宜轻动的缘由,拒了皇帝的三次召令。 萧子澜由此才感受到了深切的恐惧。 他一直知道地方军权坐大会威胁皇室统治,但一直以来并没有过如此直观的感受,直到他发现地方势力不听话的时候他身为皇帝竟然一点制裁的办法都没有。 在此之前,他还一直做着君临天下的美梦,以为在权力制衡中掌握了盛京这一亩三分地,就真的成为了整个庞大王国的主人。 萧子澜恐慌之下,竟破天荒的开始关注起了中军,多次巡视中军之后,萧子澜越发感觉自己的安全没有一点保障,于是开始临时抱佛脚,训练中军,加强盛京各方军备。 时光飞逝,转眼已然入冬。这年从三月春到十一月冬,林宁自兖州最西边的陈留郡,打到了最东边的泰山郡。 其间她也从幕后站到了台前,一把红缨枪,一把开山弓,每有战事必立于三军之前。 这年代流行阵前斗将。就是两军对垒时,双方先各出一名将领单打独斗,胜方自然气势如虹,败方往往兵败如山倒。小时候看过《三国演义》的看官必然对这种战斗方式印象深刻。 而林宁斗将,未尝一败。 兖州军也都知道了自己真正的领袖是一位力拔山兮的女战神,军中传闻,单打独斗就连蒋飞将军都打不过苏将军,苏将军恐妨碍蒋将军治下,不愿跟他一决胜负罢了。 泰山郡的水患已经平息,然而灾后重建是一个大工程,林宁带兵收了周遭的流寇之后,留下了一千人帮助灾后重建,她自己领着大部队回了廪丘。 经过大半年的战斗磨合,兖州军的人数从两万余减员到了一万八,再减去留在泰山郡的一千士兵,林宁现在的手里的兵只有一万七千人。 但如今这支兖州军跟半年前的兖州军在战斗力方面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剿匪还是其次,长时间对令行禁止概念的培养,长途奔袭的拉练,每一日的安营拔寨,都是对这支军队的考验。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林宁并不是一直让大队伍一起前进,她让几个将领带着部队路线穿插着进行,沿途剿匪以战养战,让军队自己为自己赚取补给,并订立了严厉的军规,几次杀鸡儆猴强势贯彻了下去。 如今在泰山郡汇合又跟随林宁回到廪丘的这支兖州军,已称得上是真正百里挑一的精兵。 之所以回到廪丘,还要从现在天下局势说起。 在林宁忙着剿匪练兵的这段时间,全国各地频发各种灾祸,民不聊生之下,自然有人揭竿而起。 北方大水之后便是大旱,凉州、秦州、雍州、司州、冀州、兖州、幽州皆有不同程度的灾害。天灾加上人祸,整个神州大地充斥着令人目不忍视的惨状。 121、十世镜之江玄彻(20) 南方百年一遇的洪水,连盛京都有了流民。民间都道是皇帝无道,遭了天谴,让天下苍生跟着受苦。 荆州遭灾最厉害,也因此起义运动如火如荼。起义军最势大的时候甚至打到了盛京城外,最后虽被中军击溃,但扬州也因此元气大伤,比起之前的稳定富庶,已有天壤之别。 如今荆州仍然被各路起义军割据,互相之间打的乌烟瘴气一团乱麻,局势十分混乱。 倒是有镇北大将军石原坐镇的雍州、江玄彻所在的幽州、王仁所在的冀州和林宁所在的兖州,因为局势稳定,所以百姓的日子竟然还过得去。因此便有越来越多的流民向这四州涌来。 自百年之前,世人都只见北方人因为战乱向南方迁徙,此次竟然出现了回迁之势,令人啧啧称奇。 如今天下已乱,林宁与江玄彻通过书信,两人皆认为此时便是发起攻势的最好时机。 而幽、冀、兖三州的联盟也到了必须要达成的时候。 三方通过书信协商好,幽州共三万大军,江玄彻带两万大军,外加鲜卑族盟友五千骑兵,留一万军队驻守幽州。 林宁带兖州一万七千兵马,只留各郡县原本防备军驻守。 两人各自从幽州及兖州出发,三方在冀州信都汇合,共图大事。 林宁之所以将所有军队都带出,实在是因为兖州在连年战火,贼寇肆虐之下,甚是贫瘠,又无险可守,与其分兵以至被各个击破。还不如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廪丘至信都五百五十多公里,一万七千人以最快速度到达信都,也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待大军到达信都之外,已是满身风霜。 十里亭中,林宁的舅父王仁与江玄彻已早早的等在那里,双方相见,俱是感慨万分。 江玄彻见林宁一身甲胄,皮肤也被风霜吹的有些小麦色,不但不难看,反而少了以前穿军装时那种由于皮肤太白造成的违和感。她的面容仿佛比一年之前又刚毅了许多,搭配着姣好的五官竟越发散发着让人不可逼视的气场。 林宁先拜见了舅父,王仁虽很少回京,但对这个外甥女也是疼爱有加,林宁现在骑的这匹跟随了她多年的枣红骏马,就是十岁的时候王仁送给她的。 王仁见林宁戎装之内露出一角的里衣,穿的仍是素服,想起妹妹惨死,不由也是红了眼眶,拉着林宁好好上下端详了一番,只连道了几个“好”字,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林宁没见过这个舅舅几面,但想着这是自己母亲唯一还在世的亲人,不由心下也软了几分。 舅甥相见甚欢,当下就说定在林宁安营扎寨之后,当晚王仁于冀州刺史府设宴款待,为她接风洗尘。 林宁初来,自有许多事情需要部署,一时走不开身,王仁便先打道回府,为今晚的宴席做准备。 江玄彻向王仁一拱手,恭敬道:“世叔请先行一步,小侄与洛羽许久未见,还想叙叙旧,晚上与她一起赴宴便可。” 王仁的笑意顿了顿,又朗笑着答应,只是他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让林宁有些莫名。 大军驻扎在信都东南部的平原,地面平坦,离水源也近。江玄彻的两万五千幽州军就驻扎在兖州军的旁边。 林宁让蒋飞负责安营事宜,她自己与江玄彻两人两骑,策马来到驻扎地附近的一处高坡,向下俯瞰远处的营寨。 “我怎么觉得舅舅态度有些奇怪?”林宁眉头微皱,向江玄彻问道:“我与舅舅从小到大见面不超过三次,是不太了解他的个性。可前几次通信时并未显出任何端倪,这就让我很不解了。” 江玄彻略微苦笑,道:“我也是来了才知道。” 两人在一处草坡上坐下,冬日的风吹的两人身后披风猎猎,倒让林宁想起了楼兰国外的沙丘,一时间恍如隔世。 待回过神来,方听江玄彻道:“你舅父膝下无子,你知道的吧。” 林宁点点头,母亲说起过这事很多次,一直想要为舅舅过继个可传承香火的后人,可舅舅疼爱女儿,说表妹王瑶将来招赘夫婿也是一样的。 “这与舅舅膝下无子有什么关系?”林宁疑惑的看了一眼江玄彻。 而后心思电转,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两人对视了良久,江玄彻才带了一丝苦笑道:“这正是我想要给你说的,你舅父这几天没少跟我透口风,恐怕今晚的宴会上就会当众宣布出来,让我骑虎难下。” 林宁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事情很简单,外甥女再亲也亲不过女儿,王仁膝下无子,为保王家的将来,他自然希望江玄彻与王瑶联姻,让自己的女儿做将来的皇后娘娘。 王仁自知岁月不饶人,他就算坐上了皇位也坐不了几年,王家子嗣单薄,大都战死疆场,王仁又在战场上受过伤,除了王瑶这个女儿再无其他后人。他自然要为女儿的将来做打算,这无可厚非。 三家联军中,苏洛羽是女子,王仁垂垂老矣,显而易见若事有可为,江玄彻才会是将来的九五之尊。 “呵。”林宁沉默半晌,轻笑一声,笑声清清淡淡散于风中,杳无踪影。 “论远近亲疏,舅舅也理当为表妹打算,我先前竟没想到这一层。”林宁淡淡道,脸上的笑意却消失不见。 “怎么,你真的要我娶你表妹?苏洛羽,你我可是自小定亲的!” 不知触动了江玄彻的哪根弦,他突然站起身来,攥着拳头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方抑制住自己的怒火,双目灼灼看向林宁,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表情,好像师父发怒的时候。虽那次是假的,但竟与现在这张稚嫩容颜重叠到了一起,奇迹般的如出一辙。 林宁心突然就软了,她也站起身,安抚道:“你不要意气用事。你难道还不明白,若我手上没有今天的兵力,舅父对你我恐是乐见其成的。就是因为我现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才必须要让王瑶跟你联姻,若非如此我们三家的联盟根本就不稳。” 江玄彻闻言突然笑了,那笑却让林宁心中不安的一跳。 “今日我不想讲局势,也不想讲权衡。我只想问问你,我江玄彻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122、十世镜之江玄彻(21) “你心里,可曾有过我半分?” 江玄彻定定看着林宁,那目光如同一道强光射入心门,让林宁无所遁形,避无可避。 “现在哪里是说这个的时候。玄彻,我们都是大人了。大人做事,是要想想后果的。”林宁觉得自己不知怎的笑的有些勉强。 “你我一心,无论成亲与否,我自然会一直站在你这边。但舅舅不同,若无这一层姻亲关系托底,冀州军为何要为你所用,替你建功立业?冀州丰饶,你我大半军资都得仰仗舅舅,没了冀州军支持,你我顶天也就只能当个割据一方的诸侯,永远都不可能将天下收入囊中……” “我要这天下何用!” 林宁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玄彻的低吼打断。那吼声从胸腔迸出,他的表情如受伤的困兽,眼眶通红,死死盯着林宁。 “为这天下,你我已家破人亡,我想打到盛京,只不过是想将萧子澜从王座上拉下,砍了他的脑袋祭奠死去的亲人。可若这一切要以失去你为代价,那又有什么意义?……我只有你了。” 最后一句带了些微颤音,有些走调。林宁的心弦却被这声不谐之音触动,乱了一拍。 她站在原地看了江玄彻半晌,直到两人的眼睛都开始发酸,才展开一个温暖的笑意,道: “可是玄彻。你我已经站在这滚滚洪流之上,不是御浪而行,就是被这洪流拍的粉身碎骨。我们早就没有退路了。” 她向前一步,轻轻握住了江玄彻攥的指节发白的拳头,抬头道:“何况,你永远不会失去我。” 林宁抬起手,在空中虚抚了一下江玄彻的眉眼,看他的目光由愤懑渐渐愣怔软化,不由笑道:“你不是问我,你在我心里是什么位置吗?如今我就告诉你,你是我此生此世,最重要的人。如此答案,你可满意?” 江玄彻望着林宁的笑,心中突然痛的心如刀绞,他如同脱了力一般,将林宁拥入怀中,额头重重倚在她的肩上,半晌才闷声道: “必须如此吗……除此之外毫无办法了吗?” 声音透着些心如死灰,让林宁心下一颤。 她抬手,抚上江玄彻的后颈,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道:“将眼前这个关口度过,才能看到将来的变数啊。” 两道相拥的人影在夕阳下拖了老长,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被天边的金霞映衬成不断变换的剪影。 当晚冀州刺史府欢宴上,王仁端坐上首,下方右侧上首坐着江玄彻,左侧上首坐着林宁,三方将领在各自身后分列而坐。 宴上歌舞升平,王仁端起杯盏,欢迎远道而来的兖州军,说了很多溢美之词,又表达了一番与林宁关系亲近的意思。林宁这方自然一一应了。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王仁便装作不经意间提起道:“家中有小女一名待字闺中,余有意将其许配于江世侄,不知世侄意下如何?” 王仁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含着惊诧的目光竟齐齐落在了林宁身上。 林宁神色连动都没动一下,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让旁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幽州的人还好,惊诧居多,兖州这边,蒋飞的眼神险些冒出火来,底下将领们的拳也都攥的死紧。要不是林宁还没表态,他们早就跳起来开骂了。 在座之人,谁不知江玄彻和苏洛羽是从小定亲的?如今王仁当着自己外甥女的面,让准外甥女婿娶自己的女儿,他这是想要将苏洛羽往哪里搁。他们的主公,岂能受这般折辱。 江玄彻的眼神倒是没向林宁那边瞟,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玄彻神色有多不豫,那脸色黑的,如同酝酿着狂风暴雨,手中的酒盏都快被他捏变形了。 可他还是默默起身,向王仁上首一礼,一字一句毫不含糊的道:“世伯美意,小侄却之不恭。” 在场众人瞬间哗然,蒋飞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张口欲骂。林宁将酒盏往桌上轻轻一搁,淡淡瞟了蒋飞一眼。蒋飞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向后退了一步。 林宁站起身来,端起酒盏,向王仁和江玄彻遥遥一让,道:“恭喜舅父,恭喜江世兄。待大婚那日,洛羽必备厚礼相贺。” 林宁一句话,如同平地席卷的风,一下子卷走了厅中所有的声音。笑闹声,聊天声,杯盏相碰声,一切声音都归于沉寂,唯余视线相交,惊疑揣测变换不定。 江玄彻与王仁的眼神也都落在了林宁身上,江玄彻目光深深,心思莫测,王仁则是三分惊疑,七分惊喜,想不到外甥女会这么通情达理。 林宁的目光则平静的与王仁对视,双目中全然是欣悦和祝福,看不出浮光潋滟的清澈眼波下隐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好,好好!”王仁一听此言,三分怀疑去了两分。也端起酒盏与林宁对饮而尽后,对在座将领道:“今日大喜,诸位务必尽兴,务必尽兴,哈哈哈!” 当晚的宴会持续到了子时。 江玄彻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双目幽深一直盯着林宁,目不转睛。最后喝的酩酊大醉,林宁嘱咐他手下的将领将他架了回去,好生照料,自己则转身回了营地。 蒋飞紧紧跟着林宁出来,看林宁跨上战马一骑绝尘而去,也忙骑上自己的战马追了上去。直到晚风将整个人吹的凉透,林宁才勒马停了下来。 天边弦月高悬,月光透过雾蒙蒙的云气,旷野上被黑暗笼罩,蒋飞若不是跟的近,早就失去了林宁的踪迹。 马匹喘着气,白雾状的呼吸散在空气中。蒋飞也喘着气,马匹踱步到林宁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茫茫黑夜不见边际。 “主公……”蒋飞犹豫的开口。他自己心中方且一口怒火烧的上不去下不来,林宁心里又会是怎么样的难受? 而林宁的表情却平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只是望着夜色一言不发。 旷野上的风呼啸而过,风中只有林宁一人的披风猎猎作响。听了这种声音许久,林宁的嘴角忽然弯起一抹微笑。 “走吧。” 林宁一拽缰绳,带着战马转了一圈,向营地的方向行去。 蒋飞摸不着头脑的转身跟上。远方营火的光芒熠熠闪耀。 123、十世镜之江玄彻(22) 林宁回到了营地,将马交给了早已等在营帐外的亲兵。亲兵接过缰绳,向林宁一礼,道了一句:“主公,蒋姑娘来了,正在营帐中等着。” 林宁一愣,掀开帘幕向里一看,果然看到屏风前的案几上摆着蒋薇的药箱。 她对亲兵道了声“知道了”,便掀开帘幕走了进去。 转过屏风,林宁见蒋薇正在灯下拿着自己的一件里衣细细缝补,橙暖的烛光映着蒋薇温润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 林宁近前一看,道:“这是在泰山郡打仗划破的那件啊。” 蒋薇一抬头,见林宁回来,淡淡一笑,道:“在等你,闲来无事就拿来补补,你衣服本就不多。” 林宁在蒋薇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她缝补衣物。 在宴会上,林宁的脊柱一直下意识的挺的笔直,此时才觉得腰肢有些酸软。在昏黄的烛火下坐着坐着,脊柱便一寸寸的弯了下去,一点点贴近椅背,又从胸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怎么,累了?” 蒋薇没抬眼,仿佛她即便不看也知道林宁是什么表情一般。 林宁将头向后仰,靠在椅背的上沿,望着帐顶道:“今日宴上定下了玄彻和王瑶的联姻。” 蒋薇握着针的手一顿,半晌才又稳稳的下针,她仿佛是在沉思,又仿佛没听到林宁说的话般,两人就一直这么沉默着。 直到蒋薇收针,提起了衣服放在灯下透着光看针脚,她才道了一声:“好了。” 又将衣物放在榻上仔细叠好,对林宁道:“该换药了。” 林宁闻言,从椅子上起身,上前坐在灯下解下了上衣,将光裸的背部暴露在蒋薇面前。 背上遍布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的刀疤,并没有什么致命伤,也大都愈合了,早前的伤口已经淡到几乎要看不见。 最新的伤口在左肩,蒋薇一圈圈将绷带绕下之后,清晰可见锁骨上方的刀口,正正劈下,血肉外翻,仿佛是一把长刀砍破肩甲,冲破皮肉之后,才被骨骼架住。 蒋薇凑近仔细看了一下伤口,指尖缠着消毒后的纱布轻轻按了按,方点头道:“恢复的不错,你的伤口恢复速度,是我见过这么多人里最快的。” 说着拿出药瓶,轻轻向纸面上倾倒薄薄一层,又将纸上的药粉均匀的撒在林宁的伤口之上,在上好药后,又拿干净的纱布将伤口一圈圈缠绕起来。 做完这些,蒋薇轻轻拭去额角的汗珠,对林宁道:“早些歇息,你这伤,最要不得的便是熬心血。” “你也早些歇息。”林宁将上衣从腰际拉上来,道:“趁着这段无战事,你和女营的姑娘们也都好好休整一阵,等来年开春时,便又要忙起来了。” 蒋薇轻笑着点头,背起药箱往帐外走去。 “蒋薇。”林宁半靠在枕上,唤住了蒋薇,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若来日我做了一品大将军,你可愿做我的诰命夫人?” 蒋薇转头看向林宁,向来平静的双目中带了些愣怔,待看清林宁的笑容,方也笑了笑道:“那薇便静待诰命加身。” 蒋薇含笑出了帐,看得帐外守着的两位亲兵一愣。 帐内的林宁又靠着枕斜倚榻上看了会帐顶,才坐起身五心向天,开始了每日的修炼。 接下来的几日,皆是一场又一场的作战会议。王仁本想让江玄彻和王瑶即日完婚,但江玄彻以还在孝中为由,坚辞不受。 江玄彻一家人都死于非命,拦着人家尽孝显然会遭人非议,王仁心有不甘之下退了一步,先张罗着给两人定了亲,方才开始操心战事。 古代开战一般都在秋收之后。冬天太冷,夏天太热,皆不利于行军。春天打仗又耽误春耕,若粮草不济更是生死攸关。 可看如今局势,只能在来年开春打仗了。荆州的叛军不用担心,从古至今这种底层起义闹起来的叛军,皆会因为内部矛盾而自行溃亡。林宁这边三方皆同意先不考虑攻荆州,给叛军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自我消磨。 雍州的镇北大将军石原那边可等不得。 镇北大军五万余众。北方少数民族众多,冬日经常会骚扰边境,因此雍州军大半被钉在雍州走不得,石原也不是傻子,这会拉着兵马跟人抢地盘,回头地盘没抢着,还把自己老巢丢了。 丢了老巢不要紧,关键是老巢还是国门,丢掉雍州的政治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这样的名垂青史,他还是敬谢不敏了。 能拉出来的两万五千人,在这个时代就能做非常多的事情。 冷兵器时代兵贵精不贵多,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例子屡见不鲜,大都是因为七拼八凑起来的十万大军,溃败起来的速度比集结起来的速度都要快。 而处于雍州和冀州之间的司、并两州,便是他们与石原争夺的重中之重。 “幽州军近三万,兖州军近两万,而司州、并州的驻军,加起来都不到两万,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兵分三路,以求效率。” 江玄彻的指尖在地图上方移动,指点江山。 “并州多山川,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幽州军平日里多为陆上行军,对此种地形颇有心得,因此由幽州军出击并州最为稳妥。” 江玄彻看了一眼林宁,见她目光看着地图正在思索,便又道:“司州地盘较小,兵力较少。但战略地位重要,据潼关可扼雍州军南下之势。又有水道与兖州相通,因此由兖州军进攻司州最为合适。” 王仁与林宁皆点点头,并不反对江玄彻的建议。 林宁知道自己的兖州军有几斤几两,这群鱼龙混杂的兵虽被自己狠狠操磨了一年,但战斗意志仍然不佳。属于典型的顺风狂如狗,逆风卖队友。 只能领着他们利用新式武器和配合压着对方打,才能将这支匆忙组建的军队发挥最大效用。 何况潼关可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并州不好打,司州也没有好打到哪里去,且司州离雍州更近,很可能会与石原的镇北军正面对上。江玄彻如此安排并没有掺杂私心,因为现实也实在是不会给他掺杂私心的余地。 “那么冀州军打哪里?”王仁捋捋胡须,问出了一个几人这几天都在思考的问题。 124、十世镜之江玄彻(23) 冀州能派出的军队数量有四万人,比幽州军和兖州军任何一方人都多。也正是因为冀州军力量强大,那么它打哪里就成了一个必须要更加慎重对待的问题。 “不如我们每个人将心中的答案写在手上,然后同时亮出?”林宁眉头一挑,道。 “好。” 江玄彻与王仁也跃跃欲试,三人背过身去,用毛笔在掌心写字,待干之后握成拳,转过身来,摊在中央齐齐亮出。 林宁与江玄彻掌心皆是两字——“青、徐”,而王仁掌心则是一字——“豫”。 见两人掌心的字,王仁的眉头霎时紧锁,沉思半晌道:“贤婿和洛羽竟然都觉得进攻青徐二州更为妥当?” “豫州乃扬州门户,若得豫州,扬州则不远矣。兵贵神速,我们去占青州徐州这种无关紧要,又没多少兵力钱粮的地盘做什么?” 王仁在冀州惯是说一不二的,此时见两人都不认同自己的进攻地点,面色不由就有些难看。 林宁与江玄彻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目光中的了然。 林宁向江玄彻轻轻摇了摇头,阻止了他想说话的意图,转头看向王仁道: “舅舅说的是。但豫州地方广大,战线纵深太长。若直接进攻豫州,扬州或有擅用兵者,完全可以从海、陆两路拿下青、徐两州,从这两州进攻豫州,断我军粮道。” 林宁这么一说,王仁听来也悚然一惊,细细观想更是有些认同了林宁的说法。 虽说盛京中军里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酒囊饭袋,但萧子澜毕竟现在还占着皇位。 这世上不乏有善于用兵的隐士高人,若有一两个这样的高人带着报国之心投了盛京,林宁所说的这种局面发生的几率真的很大。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啊。 林宁见王仁面色有所好转,渐渐由愤怒转为沉思,便又接着说道: “况,若我们占了青州,则可以从海上运兵,快速到达扬州登陆,运输军需粮草也能更加快捷些。若我们占领了徐州,则对扬州用兵的道路又多了一条,且将整个北方连成一片,形成由北攻南的大势。这样虽费些时,但于大局有利无弊。” 一边江玄彻赞同的点点头,补充了林宁的未尽之言道:“当青徐二州拿下,司、并两州的局势也差不多平定了。此时便可三军会师,共同攻下豫州。到时扬州北有你我三家联军紧逼,后有吴国趁火打劫绝地反扑,自然就落在了我们的掌心。” “好!”王仁仔细想了想两位晚辈的用兵方略,越想越觉得没毛病。他也不是刚愎自用的人,当即就拍着大腿大赞几声。 “如此一来,我们的战线可能会拉长,今年我们三州的春耕一定不能落下。”王仁又盘算起了春耕的事宜,捻着长须沉思起来。 “青、徐两州路途遥远,辛苦舅父了。”林宁心下一定,与江玄彻一起起身向王仁一礼道。 王仁五十出头了,在这个年代已经不算年轻,行军打仗非同寻常,他是真的是拿命在拼。除了亲情的天然联盟之外,大概是也想建立一番功业吧。 大致的用兵方略一定,各方便又分开开军事作战会议,研究各方的行军路线以及后勤军需运送道路。 若遇到需要三方共同配合的方面,便又互相沟通交流。 由于三家主公的关系很亲近,所以手下将领也时刻提醒麾下士兵,莫要与另两方的人产生冲突,一时间信都的气氛倒是很和谐。 蒋飞在这种和谐中无所事事,便天天操练手下将士,军阵军容一刻不松。 蒋薇则带着女营的女兵们讲解战地急救,医药尝试,将平日里没有时间细化的一些知识都尽量弥补上来。 女营的女兵大都是之前剿匪的时候被匪寨掠去的女子,想要回家的林宁都放走了,无处可去的她都收留了下来。 留她们下来的时候林宁便有所说明,女兵在军营之中不会受到任何的优待,行军之苦并不比其他士兵少半分。虽在体能训练达到一定标准之前不用上战场,但打仗的时候也要保证后勤供应,提供医疗资源,以及学会在乱局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蒋薇功夫不差,但不是用在行军打仗之中的,林宁便亲自上阵,编了一套适合女子的杀敌套路,隔三差五便亲自督促女营的女兵们训练。 一路行来,女兵数目也突破了一千人,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能遇到蒋飞、蒋薇两兄妹,林宁对上苍是心怀感激的。若不是这两兄妹,她的兖州军到不了如今这种规模,也行不成如今这种战斗力。 所以她许蒋飞高官厚禄,许蒋薇一世自由。别人如何待她,她必百倍报之。 作战会议开的如火如荼,林宁的伤也好的差不多,终于不用蒋薇每天来换药了。 除了蒋薇之外,知道林宁受伤的只有几个亲兵,蒋飞都不知道。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有些刀兵是躲不掉的。林宁再武功盖世,也不可能一点伤都不受。 她只能选择用非要害处的伤,来换对方的命。肩膀上那处,就是用肩扛了迎面劈来的大刀,才将对面那力大无穷的贼匪枭首的。 蒋薇这大半年一直为她处理大大小小的伤口,亲兵们对此三缄其口,毕竟林宁是军中战神,不破金身的威武形象对鼓舞士气很重要。 江玄彻与林宁除了作战训练的时候再没私下见过。江玄彻像是在躲着林宁,林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青春期的小男生心理太难懂,就算英明神武如师父也免不了俗。 他到现在都一直没有记起前世,想来是这段经历对他的影响远比对林宁的影响要大吧。 想想也是,苏洛羽只不过活了一十五年便草草死去,而江玄彻却独自一人孤独的活了几个百年。 活着的人往往比死去的人更加辛苦。 有一次蒋薇换药时问林宁江玄彻会何时与王瑶成婚,林宁轻笑一声,伏在蒋薇耳边低声道:“父孝三年,母孝三年,待六年出了孝,还有祖父母……什么时候想出孝什么时候成婚吧。” 蒋薇没抬头,换着纱布道:“若如此,薇岂不是永远也等不到诰命了。” 林宁失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被蒋薇拍了一下才止住了笑声,稳住身体让蒋薇换纱布。 “你放心,我与他不一样。”林宁向蒋薇眨眼,换来了她破天荒不淑女的一记白眼。 125、十世镜之江玄彻(24) 春回大地,冰河解冻,经过了两个月的修整,三方大军精神抖擞,正蓄势待发。 誓师大会上,“江”“林”“王”三面将旗猎猎作响。王仁居中,林宁与江玄彻分列两侧,三人手中各持一碗烈酒,长刀横过,割破掌心滴血入碗,是为歃血而盟。 士兵阵阵齐喝,声震云霄。林宁从点将台上向下俯望,目光掠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心中想的却是打完这一仗,这些人还会剩下多少。 但愿她能把所有人都平安的带回来。 誓师大会之后,大军开拔,兵分三路。 幽州军自信都向北方折返,欲从冀州常山郡进入并州雁门郡。从北向南打,趁着出其不意,先打最难打的雁门关。 粮草线路在幽州与冀州境内都已规划好,随军的第一批军需已经遥遥缀着大军走了。 林宁带着兖州军南下,他们这一路要经由冀州安平国与司州的交界处,进入司州广平郡。 王仁则带着大军一路东行,向青州去了。 林宁这路人马较少,虽骑兵比例不高,但行进速度却也不算幔。此时还未到花朝节,北方大地还是衰草连天,萧条不已。 沿途村庄十室九空,因饥荒战乱人都跑了个干净,地里长着成片的野草,无人耕种。留在村中的都是老弱病残,眼神浑浊的坐在屋外,看到了大军也不知道跑,看的林宁心中一叹。 春寒料峭,林宁被蒋薇强制披上了毛皮大氅,此时倒是一点也不冷。她端坐在马上目视前方,脑海中不断地比对着录入昆仑元书的此间地图,确保大军没有偏离既定的方向。 沿途的匪盗平日猖獗不已,见到如此阵容齐整的大军却无不闻风丧胆,有多远躲多远,无人敢来触霉头。因此一路还算平安无事。 每日行军到下午三点左右,就不能再走了,要趁着天光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就算是行军打仗,人还一样要吃喝拉撒睡,成天过的也是柴米油盐的日子,一点也不像想象中那么激动人心。 就这样行了几日,前方终于出现了广平县城的影子。 广平县是广平郡的行政中心,太守府邸留在广平县城之内。过了冀州边界的巨鹿之后,碰到的第一个城池便是广平。 古代通讯缓慢,加上灾荒过去不久驿路还未通畅,广平郡太守竟在兖州大军兵临城下时才知道摊上了祸事。 广平县城守军只有不到一千人,一千对两万,就算是有守城之利,这仗也没法打。 太守愁白了头,召集一众官吏在太守府内商议对策,一时间想逃走又怕背骂名,想打又打不过,想投降又不知对方主帅脾气如何,会不会动辄屠城。真是一筹莫展。 林宁让大军驻扎在城外,挑了一个广平县城内能看到但却打不到的地方安了营。静静地生火造饭。 当晚她便派了个口齿伶俐的小兵带着信在城墙外向上喊,说苏将军有信要给广平太守。城墙上沉默了半晌,才吊下来一个筐子,将小兵吊上了城墙。 第二天一早,广平县城城门大开,太守领着一众官吏出城相迎,举城相投。林宁就这样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广平郡。 进城的时候蒋飞好奇的问林宁:“你在信里写了什么?” 林宁淡淡道:“不过是跟他讲讲道理。敌我差距悬殊,负隅顽抗毫无意义,开城相投,我会善待城中官吏百姓,他还能继续做广平郡的太守。” 生逢乱世,世人所求不过如此。 要打仗就必有死伤,死的双方还都是一国同胞。她不是好战之人,披上戎装只是为了以武止戈,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不过。若有可能,林宁丝毫不愿再见到同胞之血白白消耗在内斗之中。 萧子澜这十年间干了很多脑子进水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将各州刺史调任轮换。 除扬州由盛京治并无刺史,雍州石原坐镇,冀州王仁根基深厚动不了之外。其他各州的刺史上任时间都不足十年。 萧子澜不信任地方,离他越近的地方,官僚调任就越频繁,这直接导致了刺史对州郡没有足够的掌控能力。若放在中央权力足够强大的王朝,这样的形势无疑有利于社会安定。 但在如今皇室对地方本来就没有足够的管控力的情况下,刺史权力缺位反而为林宁抢地盘提供了大大的便捷。 太守心里门清。林宁这三家联军起兵,无疑是世家与皇权的权力之争,又不是异族入侵,撑破天了也只是内部矛盾。 这种内部权力更替在这百年间屡见不鲜,就算投诚也不会被诟病太多,说不定后世史家评论时,还会说他不愿伤及城中百姓,宁愿损伤自己的操守,是位仁官。 林宁当晚军帐中下了令,下一步分兵两路,林宁自带一路直取魏郡邺县,蒋飞带另一路打下阳平、顿丘两郡。 之后一路沿着河水向西南方向在汲郡的汲县汇合,再分兵荥阳、河内两郡,分别打下之后从两面包抄司州首府洛阳。 敢于这样分兵,林宁是一点都没将司州的地方兵力放在眼里。 在司州只有两个地方得真刀真枪的硬拼,一个是有八千驻军的洛阳城,还有一个便是司州与雍州交接处那地势险要的潼关。 兖州军便沿着林宁定好的道路一路打了下去,刚开始势如破竹,直到打河内、荥阳两郡时,才遭到了较为顽强的抵抗。 林宁带着大军行进在去往河内野望的路上,在路过一个峡谷之时,林宁四周打量了一下地形,不由心中一跳。 “此地适宜伏击,若河内郡太守稍微有些战略眼光,必定会在此设下埋伏。”林宁心道。 她当即传令,大军不再前行,就在谷口安营扎寨,原地修正。 林宁叫来跟着她的四位将领,对几人道:“此时扎营虽然太早,但若这峡谷之中有敌军伏击,我们便很有可能落入不利之地。且在此处静待,等晚间,尔等跟我自峡谷侧面爬上,去探探端倪。” 若是林宁多想没有伏击,他们也只不过耽误了半天时间,可若里面有伏击,他们的损失可就大了。何况功夫练到林宁这个份上的人,直觉都特别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峡谷不能进,那就一定有问题。 126、十世镜之江玄彻(25) 林宁这边不慌不忙的安营扎寨,士兵结队寻找水源取水,生火做饭。众将领接了林宁的指令,一切如常的进行自己的日常事宜,仿佛大军只是偶然的决定要休息半天而已。 而峡谷之中则一直静悄悄的,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没有任何人声传出,仿佛一切的危险都来自于林宁的幻想。 夜色如期而至,林宁留几位手下大将在营地警戒,所有士兵都枕着刀兵在帐内睡着,防御从外面看起来比平时松懈几分,实际上却是外松内紧。 林宁自己带着两个身手好的将领和两个亲兵,五人组成一队,徒手从崖壁上攀爬了上去。 “跟紧我,千万小心。晚上你们看不清。”林宁嘱咐道。夜晚攀爬山崖非常危险,古代人普遍有夜盲症,除了她这种可将内力运于双眼的内家高手,其他人在晚上基本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挑出的几个人夜盲症状比其他人轻一些,但林宁仍不放心,因此叮嘱他们要看清自己的落脚点。 一行五人悄无声息的攀爬上山崖,好在陡峭的地方只有那么一段,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几人便爬上了山崖,从顶部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过去。 峡谷顶部没有什么草木,借着风声和夜幕的遮眼,几人向峡谷中部行去。 “从这条路应该能到达伏击地点,还真是挺隐蔽的。”林宁看到紧贴着崖壁有一条只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小路,若对方也是从这里上来的,那么他们的人不可能太多,最多不超过五十个。 “过了这里,我们随时会跟敌军遭遇。”林宁将四人召集过来,头顶头低声道。 “你负责在上风口放迷烟,我们三个负责击杀敌军,你负责望风,随时观察敌军动向,守着撤退线路。相互之间按照我们之前沟通过的方法进行联络。明白了吗?” 林宁低声道,四人齐齐点头。 从此刻起,几人再无任何言语交流。 还是林宁打头,带着四人贴着崖壁从小路向上行去,林宁一路瞪大双眼,没有看到任何脚印,脚下的草木也没有弯折的迹象。又过了半个时辰,林宁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低头凑近崖壁,一块突出的尖锐石头上挂着一块衣角。她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又挥手比划,让几人一个一个倒回去。 他们一路没见任何人迹,可见敌人是从另一边上来的,如今这里能看到敌军行过的痕迹,想必是他们走过了。 林宁往回倒的同时,仔细的观察着周边的情景,过了不多时,便看到了小路对面的崖壁上,有一块突出的岩石,距他们这边很近,成年人一跃就能过得去。 林宁无声的指了指那块石头,示意自己先来。她脚下一蹬,轻巧的跳跃到了石头上。从石头的另一边跃下去,是一条泥土小路,路上全是七零八落的同方向向上的脚印。 林宁心下一松,他们没找错地方。 在大石上将其他四人安全的接了过来,林宁方带队向泥土小路行去。 几人软底布鞋落地无声,衣服摩擦和呼吸声都被刻意调到了最小,林宁的双手已握着两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其他四人手中举着双手弩,短剑都放在触手可及的腰侧,时刻准备着与敌人短兵相接。 攀上曲折的泥土小路,眼前竟是一片开阔的山顶平地。 林宁做了个散开的手势,当即就有一人跳上泥土小路通道口旁边的一个豁口,居高临下的将手弩对准了平台下到泥土小路的路口。 另有一人低着身形向平台另一侧绕过去,显然是要放迷烟。 林宁闭眼感受了下风速,心中微微一叹,今夜风大,这迷烟效用恐怕有限。不过聊胜于无吧,能延缓一下敌人的反应速度也是好的。 几人避在了背风处,过了不多时,前去放迷烟的人回转,又静静等待了一盏茶的时间。风声传来那边敌军隐隐的骚动,林宁双目便寒光一闪,单手握拳向前一挥,几人便像离弦的箭一般窜出藏身处。 “迷烟效用有限,能杀几个杀几个,速度要快。” 手下们都往近前的去杀,林宁则专门向那些迷烟吹不到的远处行去。 山顶上这些敌人就算不是职业士兵,能被选上执行这样高难度的任务,身体素质也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 在没有迷烟影响的情况下,他们五人中只有林宁一个能够快速杀敌而不弄出太大动静。 敌军在山顶上的人数本来就比林宁他们多,这还在其次,若山顶敌军受袭向大军报了信,他们可就失了大鱼。 “这山上的风吹的也太凉了,你再往这边点,挤挤暖和。”一个袖手蜷缩在土坑里的士兵向他的战友说道。话音还未落,战友的身体却已经向自己倒来,随之而来的是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士兵惊愕的转头,只看到了战友被刺穿喉管和大动脉的尸体,与此同时他自己的颈间也传来一丝凉意,紧接着便身首分离。 “两个。” 林宁在敌人还留存体温的肩膀上擦了擦手中的匕首,心中暗道。 她越出土坑,向靠近峡谷的崖边行去,那里放置着一排滚石,十二个士兵背靠背团团坐着打盹。 林宁悄无声息如鬼魅的掠过去,绕到上风向处,蹲伏下来,拉开袖子露出左臂上的袖珍弓弩。 机簧在凌乱的风中发出轻轻的弹动声,嗖嗖五枝细箭先后射出,根根都精准的没入眉心,五个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见了阎王,身体还由于惯性没有倒下。 机会只有一瞬。来不及重新装填弩箭,林宁扑上前去两柄匕首各没入两个士兵的脖子,身体一转轻巧的拔出,在下一个士兵睁开眼睛的瞬间掠过他的身旁,带走了他的生命。 有警觉的士兵并没有睡死,此时已经拿起了刀兵,但在刀被举起来之前,林宁已经冲到了眼前,一个照面绕过刀锋,从下向上撩刺,划破了胸膛和喉管。 另一边的士兵已是背对林宁的状态,此时两人回头惊望过来,被林宁一刀一个带走,同时以两把匕首为着力点,如同摆脱了地心引力一般,双腿向前绞去。 此时最后一个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并没有回头看,而是骤然向前翻滚,躲过了林宁双腿凌厉的一绞。 127、十世镜之江玄彻(26) 那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也可能是下意识的察觉到了危险,竟头也不回连滚带爬的向前窜去,边窜还张口欲喊。 林宁双脚落地又快速向前一滚,眼看那人的示警声就要破喉而出,千钧一发之时林宁的右手上前一抡,手中的匕首嗖的一下飞了出去,从背后劈入了那人的脖颈。 那人的喊声终于还是没能出口。 林宁感觉晚风吹来,吹干了她刚起的一身冷汗。她悄然摸上前将匕首从那人的颈后拔出,又在那人身上擦了擦。 “十四个。” 林宁心中默数。 她又向前掠去,没有一丝停留。 崖边一排排摆放整齐的石阵,有些石头上还裹了易燃的草木,几乎是人手一把的弓箭,崖顶上的敌军准备还真是周全。若这些攻击全数落在了己方头上,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手里只有一千人,就敢算计她。这广平郡太守倒是有几分胆识。 林宁几个起落又到了一个背风处,这里挤着五个敌军,因为背风处比较暖和睡得很死,被林宁轻易的收割了。 或许是太过自信,觉得这个伏击点不会被人发现,这些敌军竟然都没有安排人守夜。士兵休息的时候连个望风的人都没有,可见这些士兵作战经验的缺乏。 林宁举目望去,以她的目力隐约可见其他三条在崖顶流窜的黑影,看来己方并没有被发现,接近上风向的地方局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林宁的目光立即回转,落在最靠近伏击点中心的一处。 那里是唯一有戒备的地方,近二十人围坐在一起,全部面部朝外,似乎在守卫着中间的什么东西。 林宁伏低身体渐渐凑近,看到那群人中间躺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似乎是一个人。 能让敌军在“毫无危险”的情况下还如此小心保护的人,应该是他们此次行动的领头人吧? 林宁心下盘算,这山崖很高,处于峡谷的中部,距峡谷两边入口的距离差不多远。这支伏击队与他们的主力大军不可能没有联系。毕竟伏击配上奇兵突袭才能达成效益最大化,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那么联络的工具会是什么呢?古代不可能远距离通讯,飞鸽传书目标太大且不可控,在战局中越简单的指令,越能够有效的传递信息,那么这种通讯工具也许是烟花爆竹,也许是能发出特殊声音的东西。 不论是什么,将那人抓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林宁没轻动,她拉远了距离,绕到上风向,看看手下们任务都完成的怎么样。 上风向的敌军受迷烟影响较严重,在林宁手下们的近身收割下已经交代的差不多。林宁挑了两个尸体看看,少有一击毙命的。便在心下暗暗摇了摇头。自己手下人功夫还是太差,好在懂得分寸,没冒出大动静来。 绕了一圈,林宁将人手都集齐,碰了一下头。手下们用眼神交流的方式告诉林宁,零散的敌军已经全部被击杀,他们搜过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有人藏匿了。 于是现在唯一需要对付的是中间那十几个人。 林宁让他们都检查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弓弩,平均下来每人还剩下五根箭矢。她让所有人将箭矢都上好了,四人分开四个方向迂回的向中间那些人包抄过去。 弩的有效射程超不过五十步,这种便携的手弩要想准确的射中目标,起码也得进入二十步的距离。 林宁与其他三人匍匐在地,小心的挪动着身体,一点点的接近中间的人群。 五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笃笃笃” 三声不分先后的机簧声传来,人群中马上有三个人向后倒去。 任凭再大的睡意这时候也该醒了。 十几个人瞬间跳将起来,拿起了刀兵举目四顾,惊叫呼喝声不绝于耳。 好在这里的声音传不到峡谷下面。 他们的呼唤原本能召来的友军也已经全部被林宁一方击杀了。 “笃笃笃” 又是三个人倒地,便有敌军顺着箭矢来的方向挥着刀追了过去,林宁的手下们抽身疾退,利用地形和射程与追来的人纠缠起来。 林宁则目标十分明确的直奔中间那人去。 有六个人失去了战斗能力,又有六七个人追了出去,这人周边的守卫便松散了不少。 林宁如同鬼魅一般窜进十步之内的距离,袖珍手弩五连发,便又是五个人倒地,她如大鹏展翅般高高掠起,纵落在那人的身后,一手捏住他的脖颈,向四周抡了一圈,以人当武器将周遭守卫全部踢开。 下一秒,林宁的匕首已经架在了这人的脖子上,而他掌心中的烟花信号也被林宁一手拍落,没能成功发射。 最后两个敌人向着泥土小径的方向跑了过去,大概是想要跑回去报信。林宁淡淡看了一眼,并未理会,果然不过多时,原本守在小径道口的手下便过来了,显然那逃跑两人已经跟阎王爷报道去了。 几个手下又聚在一起,皆是面带兴奋。 “主公,你这手弩太好用了!”这是第一次近距离体验到新式武器威力的亲兵。 “主公,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埋伏啊?”这是终于可以说话了憋不住自己心中疑问的将领。 林宁却都没理会,她轻轻将匕首在她挟持之人的颈上绕了一圈,从背后绕到身前,打量着这位临危不乱的敌军首脑。 那首脑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在林宁的审视下也睁着点漆的眸子打量着林宁。他面色看起来有些灰败,想是伏击的人反被伏击的事实让他被打击的不轻。可他的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粗衣短打也掩不了眉目间的锐气。 “广平太守?”林宁凑近青年眉眼细细端详了一下,引得对方不自在的将头向一侧撇开。“不对,年纪不对。” 林宁摇摇头,又问道:“你是广平太守的儿子?” 那青年未搭话,嘴角轻轻一挑,唇间吐出四个字:“乱臣贼子。” 林宁倒是笑了,她将匕首从青年的颈间拿下退开两步,从地上捡起那个有儿臂粗细的圆筒,指了指青年,示意手下上前搜身。 “主公,有个哨子。”手下上下其手的搜完,两手捧着一个黑铁质地的扁哨给林宁呈了上来。 128、十世镜之江玄彻(27) “又是烟花,又是哨子,花样还挺多。” 林宁掂了掂手中略微沉手的铁哨,看向那青年道:“你战略眼光不错,敢想还敢干,是个好苗子。若你碰上的不是我,此次当立奇功。” 那青年面上带的还是讽笑,眼角却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能想出这些门道的不会是不懂变通之人,你如此高才,怎能困于区区一个河内郡。若你跟河内太守没什么亲戚关系,不如来我麾下,我帐下正好还少个谋士。” 旁边四个手下见林宁如此直接的阵前挖墙脚,不由都目瞪口呆,深感主公的光辉形象碎了一地,林宁也不以为意,只是一瞬不瞬的观察着青年面部表情的变化。 青年目光垂下,眸色深深,思考了半晌方抬起目光看来,将林宁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林宁的目光也随着他的目光移动,笑得好整以暇。 “苏二姑娘,原本我以为会是怎样一个女子……”青年面上的讽笑渐渐敛去,变得面无表情。 “如何,让你失望了?” “不。只是与我想象的不一样。”青年说完这句,似乎失去了谈话的兴致,他将目光投向暗沉沉的峡谷内,道:“成王败寇,你若得了河内郡,自然有权处置我。” “你叫什么?”林宁问道。 “谢言。” “陈郡谢氏?” “旁支而已。” 两人谈话语气越发怡然自得,仿佛友人初识。 林宁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 又转回看向谢言道:“等拿下河内郡,我们再好好聊聊。” 第二日,天色还没亮,沉寂一晚的兖州军营地便从沉睡中醒来,按部就班做拔营准备。待天边翻起鱼肚白,大军已然开拔,向峡谷内行去。 林宁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银甲行在最前方,苏氏军旗高飘在头顶,众将簇拥,要多招摇有多招摇。 早有斥候将这一切传回了峡谷那头的河内军,河内郡太守捻着胡子得意一笑,仿佛已经看到兖州军中伏之后丢盔卸甲四散而逃的场面。 “谢言那边怎么样,准备好了吗?”河内郡太守问斥候,带着一丝大战之前的紧张。 “五更时分听到崖顶传来三声夜枭鸣叫,按之前约定的意思,应是一切正常。”斥候回禀道。 河内太守点点头,命手下军士严阵以待。只等苏氏的军队行到峡谷最窄处,崖顶的伏击一落下,他们就从藏身处冲出,趁乱击溃敌军。 兖州军兵强马壮且人多势众,河内郡只有些多年未打过仗的兵户,敌我力量颇为悬殊。河内郡太守是一个保守的人,他原本已经收拾包袱细软准备跑路了。 可谢言却在一月前投于他帐下,并献上一策,说他知道兖州军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峡谷,峡谷中有一条通往崖上的小路。那崖上是绝好的伏击地点,且这条小路只有他知道。若兖州军在峡谷中伏,河内郡便可大获全胜。 河内太守便想,若势如破竹的兖州军在他这儿被拦住了,那他就是立下了奇功。到时盛京之中的那位皇帝即使再不情愿也得表示表示,他这个太守就该往上提提了。司州刺史告老还乡,那位置可到现在还空着呢。 自古财帛名利动人心,自起了此意,河内太守便再不提卷包袱跑路的事儿,依着谢言升了军帐,切实的研究起战事来。 在河内太守回忆往昔的当口,斥候已又回转来报,照现在的行军速度,兖州军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就能到达伏击地点。河内太守闻言忙叫手下军士出发,到达约定的埋伏地点隐蔽起来。因河内军大都是步兵,因此隐蔽倒也容易。 从他们埋伏的山口向内望去,能清晰看到峡谷最窄处。河内太守自己领着一名眼力极好的斥候隐蔽在高处,亲自盯着峡谷内情形。 最后一波斥候回来了,告诉河内太守兖州军仍然在既定线路上行军。河内太守沉吟了一下,命所有斥候都撤了回来。两军距离如此之近,再派斥候毫无疑问会被对方发现,一旦打草惊蛇,一切的谋划都将付诸东流。 又过不久,河内太守身边趴着的斥候突然绷紧了身子,双目炯炯向峡谷内眺望了一会儿,然后低头向河内太守低声禀报道:“大人,兖州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 “不急。”河内太守沉稳道。“谢言先前说过,要等先头部队过去,中军行来时再进行伏击最为稳妥。” 话音刚落,却见那峡谷之中竟已腾起阵阵尘烟。尘烟之中隐约可见晃动的人影,惊叫声与混乱的马嘶从尘烟之中随风飘来,崖上隐隐绰绰可见有物体落下,砸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尘雾之中。 “怎么回事?”河内太守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计划是谢言提出的,他从头到尾都参与谋划,也亲自带着精英队上崖布置。如今居然在谢言负责的关节出了岔子,这大大出乎了河内太守的预料。 “大人……”手下将领向河内太守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河内太守并不灵光的大脑此时飞速旋转,衡量了一下此时的利弊,然后很快的得出了令他事后后悔不已的结论—— “全军出击。”河内太守一咬牙一挥手,看着手下将领带着兵士们源源不绝的冲出了伏击点,向那片尘雾中飞奔而去。 “进来了?”林宁在崖上俯瞰如潮水般涌入峡谷最窄处的河内军,嘴角弯起一抹笑意。“这份大礼,送还给你,好好享用。” 林宁轻轻一挥手,崖上早已准备好的大石纷纷被士兵推下山崖,如雨点般砸落在峡谷之中,瞬息收割了无数生命。 而峡谷的另一边,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林宁”领着身后的众将士严阵以待,端等崖上信号一出,就带领大军冲进峡谷将地方杀的片甲不留。这阵前的“林宁”是蒋薇假扮的,反正穿着全身的银铠,戴着面罩,任谁也认不出来。 旁观了整个过程的谢言此时轻轻一叹,道:“先是利用马拖树枝在地上来回跑,制造烟尘混淆视听,令他们误认为先头部队已经进入了峡谷。又将空草包投下山崖令他们误以为伏击提前进行。河内太守若不愿无功而返,自然会在此时选择出击,也就一定会落入你的圈套……这出将计就计,玩的漂亮。” 129、十世镜之江玄彻(28) “我终于知道为何古人出征都喜欢谋士在旁,若妙计无人赞赏,那胜利的喜悦便也失了一半。”林宁道。“不过越简单的计谋在战场上越容易奏效,说来说去不过混淆视听四个字而已,谁都能做到。” “那你认为决定战争胜利的关键是什么?”谢言若有所思的问道。 “是信息。毫无疑问。”林宁望向谢言,道。 她望向崖下,兖州军已经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向峡谷内席卷而来。而河内军则迎来了毫无悬念的溃败,丢盔弃甲的如同慌不择路的蚂蚁向峡谷外逃去。猎人和猎物在瞬间交换了位置。 这次胜利表面上看起来是得益于林宁敏锐的直觉和强大的行动力,可实际上林宁之所以判断这个峡谷必定有埋伏,是因为她在此之前就已经通过苏家的情报网拿到了司州的军事地图。这个峡谷是她到野望的必经之路上地势最险峻的一处,河内太守在此设伏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八十。 “走吧。我们去接手河内郡。”林宁向谢言笑笑,转身向崖下走去。 攻下河内郡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在此之后,林宁与蒋飞带领的另一路兖州军从两面向洛阳进发。 洛阳一战花费了月余时日。这还是得益于司州刺史空悬,洛阳内驻守的武将与文官相互不服,给了兖州军很多可操作的空间。最终拿下洛阳时,兖州军的伤亡并不算大,又整合消化了一部分洛阳守军,反而壮大不少。 洛阳之战后,司州其他残存势力纷纷表示了臣服,林宁用了一段时间将司州整顿到自己勉强可以掌控的程度之后,才正式出兵潼关。 秋收的时候,林宁收到了江玄彻雁门关大捷的消息。 “围了整整半年才打下来,玄彻那边须得好好休整一下了。”林宁看着掌中的信,向下首的谢言道。 “好在并州其他地区都已经打下来了,雁门关孤悬一处断水断粮,原本攻下也就只是时日的问题。”谢言闻言,放下手中的兵书回道。 此时林宁的兖州军正驻扎在潼关之外。已入八月金秋,燥热尽退,洛阳一战之后兖州军兴奋却难掩疲惫,趁着潼关镇北军选择镇守不出的时机,林宁命将士们操练休整,尽快恢复最好状态,也顺便等待后方粮草供给。她自己则时常和将领谋士们坐在中军帐中,商讨如今的形势。 王仁那边已经拿下了青州,正修生养息,准备在秋收之后便攻打徐州。如今三家联军在北方的势力已经形成,盛京之中萧子澜惶惶不可终日。然而让萧子澜头疼的远远不止北方的三家联军,还有盘踞在荆州如今借着秋收之势又再次反弹的起义军。 雍州石原的镇北军仿佛已放弃了逐鹿中原的想法,转而选择了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在拿下凉州和秦州的实际控制权之后,镇北军秋收后就要向蜀国的梁州发兵。 林宁的兖州军也已围了潼关多日。这座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关隘,在如今这个时代还远不如后世那般坚不可摧。但以林宁手中的兵力,想要攻下潼关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年头的攻城就是拿人头往上堆,林宁不想让手下士兵的性命毫无意义的牺牲在这种旷日持久的消耗之中,她选择了一种更稳妥的做法,而这种做法需要的便是等待。 她在等镇北军发兵梁州,只要镇北军与梁州一交战,她这里就开始攻打潼关。 林宁猜测,石原并不想要司州。若在此时拿下了司州,他就要同时面对林宁这方的三家联军、荆州的叛军和蜀国三方势力的夹击,他没有信心能守住司州。可虽然并不想要司州,潼关却是石原必然要保住的。 保住潼关,进可攻中原腹地,退可守雍州门户。石原不可能任由林宁攻下潼关,让自己陷入被动,所以镇北军在潼关驻守的兵力足足有一万。潼关守军本就占据地利,在人数上林宁的兖州军又不占绝对优势,很难打。 再加上潼关背靠长安,粮草充足,因此乐得闭关不出,用时间来消磨兖州军的粮草和斗志。兖州军兵临潼关城下许久,双方竟相安无事,倒也是奇景。 午膳过后,蒋飞带着将领们来到了军帐之中,蒋薇作为女营之首也在其列,在开过例行会议之后,林宁留下了蒋飞兄妹和谢言,向他们共享她刚刚得到的消息。 “潼关内昨日传来了消息。”林宁开门见山道。 雍州本就是扶风苏氏的起源之地,苏氏在雍州一直有一些暗地里的力量并没有暴露出来,林宁此次动用的就是这部分人手。在成为林宁的探子之前,他们原本就是雍州人,身份履历十分清白,不易引起怀疑。其中有些人还在镇北军中担任头目,林宁手中的这个关键的消息,就是镇北军中的探子传回的。 “石原在出兵梁州的同时,会向潼关增兵五千。”林宁双指点向地图上的长安道。“大军从长安出发,共两万五千人。其中两万出征梁州,五千增援潼关。” “凉州秦州都需要镇守,这么算来长安只剩一万兵力,石原竟然敢?”蒋飞咋舌道。 “这可见他坚守潼关之心。”谢言接口道,抬眼看了林宁一眼。林宁对他轻轻点头,谢言便向蒋飞解释道:“雍州除潼关外无险可守,他守住了潼关就相当于守住了雍州。” “可若此时胡人进犯怎么办?”蒋飞道:“秋收时正是胡人南下打草谷的时候,每年此时都有胡人犯边。抽调兵力来潼关,势必会造成地方兵力空虚。若胡人趁虚而入,雍州必会赤地千里。” “雍州是石原的老家,他比我们更在意雍州的安全,何况石原一向爱惜羽毛,我们就不要替他担心他该担心的事情了。”林宁道。 “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想想,如何漂亮的拿下一座拥有一万五千精兵的坚固堡垒。” 增兵之后,潼关的兵力达到了一万五千人,兖州军原本就微薄的人数优势已荡然无存,攻陷潼关已变成了一场艰难无比的攻坚战。 130、十世镜之江玄彻(29) “有些麻烦。”谢言道。“根据之前传回的消息,我们对潼关之内的布防情况已经有了比较清楚的了解。但若这五千人加入,布防情况势必会出现变化,到时候留给我们的时间很短,根本来不及做新的部署。” “默之说的对。”林宁道。谢言字默之,互相熟悉了之后林宁便对谢言以字相称,显得较为亲近。“所以我想,我们不能让这五千人入潼关。” 蒋薇仔细的看了一下从长安到潼关的地形,微微摇头道:“时间上不是很好控制。若想将这五千增兵在半路拦截,我们就得在镇北军与蜀军交战之前发起攻击,那时镇北军主力并未走远,随时可能会杀回来。我们会遭到两面夹击。” 谢言闻言抬眼仔细的看了蒋薇一眼,微微一笑道:“主公所想,应是利用消息传递的时间差,将五千增援全歼在半路,让潼关方面以为增援还没到,让镇北军主力方面以为增兵已经安全到达潼关。只是我们大军与潼关离得这样近,一有举动潼关方面肯定会有所觉察……” 谢言推演到此眉头一挑,看向林宁,却发现林宁面上还是成竹在胸的淡然笑容,不禁一愣。 林宁两指点向潼关道:“我们不仅要打时间差,还要打心理战。” 她的手从长安开始虚划过增兵的行军路径,道:“我们将进攻潼关的时间提前,正面战场弄得声势浩大一点,实际佯攻,保存实力。开战后增兵必然会加快行军速度向潼关赶来,到达这里时必然要宿营,因为过了这里再无适合宿营的地点。” “我们就在此处伏击。”她将那处地形的沙盘摆出,几人商议一番,都觉得全歼的可能性很大。 “还是那个问题,我们这里一有异动,潼关便会给镇北军和增兵方面传讯。”谢言始终觉得这个计划之中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不知道林宁为何对此就是视而不见。 “所以我们不动。”林宁看向谢言的目光带着戏谑和了然。“谁说去伏击增兵的一定是我兖州军?” “莫非主公还会撒豆成兵不成?”谢言反讽林宁。 林宁笑道:“撒豆成兵倒是不会,可好在我们有盟友。并州那边的战事结束了,投靠幽州的鲜卑族段部和拓跋部五千骑兵还寸功未立呢,主动向玄彻请缨前来支援,如此美意却之不恭啊。” “怪不得……你选的伏击地点地形开阔,适合骑兵冲杀。”蒋飞在一旁沉默半晌,此时才出声道。 鲜卑本就是游牧民族,从并州前来支援的这五千骑兵骑射功夫了得,但因为在并州的战事中并无骑兵太大发挥的余地,因此在能力被埋没的同时,也完整的保存了实力。 骑兵行进速度快,从司州边境直接切到潼关后方,赶来之后还来得及休整两天。 “原来主公早已知道会有援军,竟还故意瞒着不让我们知道。”谢言控诉林宁的不良行径。 “主公只是想看你着急的样子。”蒋薇对林宁的恶劣本性太过了解,直截了当的指出了让谢言郁闷不已的事实。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三更时分,潼关城内突然腾起一束冲天火光,通红的火光大半个潼关城都能看到。 “粮仓走水了!!!”一声凄厉的呼喊伴着一阵急过一阵的敲锣声,在惊动了大半个城池之后,传入了潼关都尉府。 本在熟睡中的潼关都尉披衣而起,冲出门外,向院外亲兵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随我去城东救火。” 亲兵们齐声应和,拿起武器和火把随都尉冲出府邸。 其中有一举着火把的亲兵始终跟随在潼关都尉的身侧,火光映照下,他看向潼关都尉未着甲胄的背影,双眸中闪过一丝利光。 潼关城城西。巡逻卫兵一队一队交叉行过,两位守将在巡逻线路交汇时停了下来,望着粮仓方向的火光,满目担忧。 “不知火势如何,若真的将存粮都烧掉了,那我们之后的日子就难过了。”一位守将低声道。 镇北军治军甚严,守将不敢让士兵们听到他二人对话,以免动摇军心。 另一位守将闻言也压低声音道:“这一走水,灭火肯定用的是窖水井水,恐怕今后这段日子的喝用都得是河水了。” “到现在也没有传令让我们去救火?” 话音刚落,有一级别较高的守将策马而来,点了西门一半的卫兵道:“随我去粮仓。” 未走的守将站在城墙之上,见西门附近的防御瞬间薄弱了许多,心中不由隐隐泛起不安之感。他向城内望去,忽见东城方向突然也腾起一道火柱,爆裂声隔了半晌才传来,震的他耳根发麻。 “东城……不好!军械库!”守将的脸色骤然变白。东城方向能烧成这样的只有军械库,军械库中不仅有不易燃烧的刀兵甲胄,还有冬日的棉服被褥等一点就着。 虽现在处于战时,每个士兵都甲胄在身刀兵在握,使得一部分军械幸免于难。但军械库里的军资仍是潼关守军不能放弃的,必然要派人去救。 “不对。”一阵令人战栗的恐惧袭上他的心头。一夜之内粮仓与军械库同时起火,这肯定不是巧合,定然是潼关驻军中混入了内奸。 今夜点燃粮仓与军械库牵扯城内兵力,目的是…… 守将转身狂奔到城墙的另一边,看到天际一片燃烧的箭雨如同流星雨般从天际坠落而下,将夜空映衬的一片火红。 “敌袭!!!” 守将声嘶力竭的吼声划破长空,被穿喉而过的箭簇所终结。 潼关城外,林宁站在高处俯瞰,只见潼关城内火光处处,火把组成长龙在城中来回游曳。西城门外,兖州军的投石车和弓弩,在潼关守军弓箭射程之外,将收割生命的利器投射于城墙之上。 “并州援军传来消息,从长安来的五千增兵已被全歼于伏击点。” 听完亲兵朗声禀报的消息,林宁的眼中却无丝毫喜意。 “潼关那边,不是说只是佯攻么?为何最后你却改变了主意?”谢言穿着宽大的披风在晚风中瑟瑟发抖,看向身着单薄甲胄仍不动如山的林宁,觉得她的神色越发难以捉摸。 131、十世镜之江玄彻(30)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林宁远眺的目光并未收回,平静的声音在肆虐的风中清晰的传入谢言的耳。 “要怪只能怪我们的情报人员太能干了。”林宁笑笑道。“也是凑巧,一个出自苏家旧部的情报人员因为表现好被临时调入潼关都尉的亲兵之中。他传回信息说要趁机刺杀潼关都尉,让潼关进入群龙无首的状态。” “你看。” 林宁指向从潼关城中粮仓方向升起的一个小小的光点,那光点飞到半空中炸裂开来,在黑夜中绽放出一朵小小的金色光花。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信号,代表着—— “他得手了。” 潼关城内此时已经陷入了慌乱。粮仓外满地都是焦黑的木料,被水浇湿的木梁上蒸腾着白色的热气。 众亲兵围着潼关都尉的尸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们甚至不太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每个人都紧紧的握着刀柄神色紧张的打量周围的其他亲兵,空气中充满了紧张和戒备的气息。 他们只记得片刻之前,都尉在救火的时候不小心让火烧到了斗篷,众亲兵们扑上去用布袋和灰土灭掉都尉身上的火。待将衣服上的火扑灭之后,都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亲兵上前查看,才发现都尉的后腰上插着一把浸满油脂的匕首。 那火就是从这把匕首柄部缠绕的布带上烧起来的,沿着刀柄上的油脂将整个伤口烧的面目全非,而都尉本人,早在身上的大火被扑灭之前就已断了气。 亲兵们都知道凶手就在他们中间,但他们却不知那个人是谁。 与此同时,西城门的战况已经进行到了惨烈的程度。守将攥着前来传令亲兵的衣领怒吼道:“都尉大人呢?为什么没有指示,为什么没有支援!” 城墙上防守的士兵被对方射程长、力道大、射速快的弓弩箭雨和投石车打的根本抬不起头,只要一站上城墙就会被一箭穿喉。云梯上带着倒钩,用的是坚硬无比的铁木,砍不断推不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兖州军一波一波的顺着云梯爬上城墙。 西城守卫损失大半,而此时却未见任何支援,守将怒急攻心,却听亲兵颤颤巍巍说了一句:“都尉大人他,他被人刺杀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守将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然出了这种事! “都尉大人,已经死了。”亲兵的声音发颤,却说出了让守将完全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正在这时,从城南方向急速本来血淋淋的一人一骑,在震天的投石声中嘶吼道:“南城门破了!南城门破了!” “南城门破了?”守将一时反应不过来,呐呐的重复道。 “大人!城墙守不住了!他们打进来了!”门外西城守军跌跌撞撞跑进来,背后插着的羽箭上沾满了他自己的血迹。 报信的士兵用最后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扑倒在地咽了气。 守将打了一个激灵,转身向城墙下冲去,边跑边吼道:“撤!所有人都给我撤!” “大人您要巷战?”亲兵战战兢兢的跟在守将身后问道。 “南城门未见战火却这么快破了门,只能说明出了内奸。西城火力太强,我们顶不住。不如将兖州军拖入巷战,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们的人数并不多,我们有地利,胜负还在五五之分。”守将的双眼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仇恨的光芒,恨声道。 “大人英明!”亲兵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却让守将瞬间汗毛一竖,危险的直觉窜上心头。他的手飞速摸向腰间的兵刃,却感到已有一把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他的喉头。 “你的战略很好,如果能实施的话胜负的确在五五之数。只可惜,你已经没机会了。”亲兵的刀刃折射着血色的光,照亮了他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 潼关城破。 晨曦初露之时,林宁身着银铠,带着兖州军从沿着南城门外崎岖的山道一路上行,进入通关城中。 山道的尽头城门洞开,显得十分静谧。两列军容齐整的兖州军分列城门两侧,在林宁通过时整齐的高喊着军中口号。 与惨烈的西门相比,南城门这里甚至不像经历过一场破城大战。 “昨夜另一位驻守南城门的探子,在城南驻军的饮用水水窖中下了烈性药,导致整个城南驻军都昏睡不醒,这才被轻易开了城门。昨夜我们也是先从南城门进入潼关城的。”蒋飞策马行在林宁的身侧,向她讲述昨晚战况。 “战损情况如何?”林宁手握缰绳,驱马前进,双目扫过潼关城内经过战火洗礼的街道,平静道。 “南城门无士兵死亡,两轻伤。西城门死亡两余人,伤一百余人。此战共俘虏敌军五千余人,歼灭四千余人,上情正在统计中,已与蒋薇协调女营医兵对伤者进行救治。”蒋飞继续禀报道。 俘虏的敌军大多是东南两城的守军,西城守军几乎全灭。大部分敌军在城墙上被歼灭,而我方大部分伤亡则发生在巷战之中。 “默之,你负责战后抚恤工作和俘虏的安排。对于死亡及残疾士兵的安排就按我们之前拟定的办法施行。还有,这批俘虏一个都不准留在潼关,全部打散重编到原先的军队里,跟我们一起去攻打豫州。”林宁向谢言道。 谢言闻言恭声应诺。 潼关城破标志着司州全境已被林宁收入囊中。自此北方联军手中已掌握了幽州、冀州、并州、司州、兖州、青州共六州,几乎将北方全境收入囊中。 下一步,王仁将出兵徐州,林宁与江玄彻会师一处,共同攻打豫州。待将徐州和豫州拿下之后,方是北方联军与萧子澜的中军正面碰撞的时候。 至于荆州,北方联军不去动他们,起义军也不会自己上赶着来找死。从林宁得到的情报来看,起义军到了这个时间段,已经失了当初的锐气。头目们开始疯狂敛财欺压底层起义军,慢慢在他们之中就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引发新一轮的倾轧与权力更迭。若他们识相,在拿下扬州之后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132、十世镜之江玄彻(31) 晋宣武十三年,太祖、大将军、定国公三军陈兵于盛京之下。中军反叛,困晋厉帝于宫禁之中。晋厉帝不堪其辱,于崇德殿焚其自身。中军开城纳降,三军遂入盛京,太祖登基为帝,立国号曰齐。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御花园中繁花盛放。 林宁着一身朝服,倚在水榭上喂鱼。江玄彻着天子常服,坐在水榭中央摆着棋盘,时不时的望上林宁一眼。 林宁抬眼看了看远方的山光水色,轻轻叹了一声,将剩下的鱼食撒到湖中,起身至江玄彻对面的椅凳上坐下。 “喝茶。” 江玄彻将沏好的茶向林宁面前缓缓推来,林宁望着杯上升腾而起的,半晌未动。 “自我登基之后,你大部分时间征战在外。即使你在京中时,除朝会之外,私下里也从未跟我单独见过面。今日前来却是为了什么。” 江玄彻淡淡问道,神色中却无半点好奇。 林宁的目光又投向了远方,半晌嘴角才勾起若有若无的一抹笑,道:“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 “无非是立后之事。”江玄彻的双目还是平静无波,手捻黑子,落下了第一步棋。 林宁知道,若天下有人最不应该跟江玄彻提起这事,那这个人必定是她自己了。可如今…… “礼部已经提了无数次,一年了,你立后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江玄彻登基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江玄明之子江山立为储君。当时朝中反对之声一片,但无人能挡江玄彻的决心。这也就罢了,但立后之事一直是朝臣心中的一根刺。 江玄彻于宣武十一年与王瑶订婚,如今已登基一年之久,两人竟还未大婚。定国公王仁一系的文武官员每每在朝会提起此事,都会被江玄彻敷衍过去,让王仁心中憋了一股火气。 “舅舅这两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他求到了我府上,让我来跟你说说。”林宁就着宫女端来的水盆细细净了手,方才端起茶杯道:“舅舅想看到表妹成婚,他才能走的安心些。” 江玄彻闻言,嘴角慢慢勾起,道:“他这么做情有可原。你呢?你来做说客,是因为你好欺负,还是因为你不在乎。” “镇国大将军英武盖世,自不是因为好欺负。”江玄彻抬眼平静的看向林宁,道:“苏洛羽,你真的就这么不在乎?” 林宁对这种连名带姓的叫法有些皱眉,道:“后宫不得干政,世人也不会容得下一个手握兵权的皇后。而现在天下未定,我还不能交出兵权。何况你与王瑶早就定了亲……” 江玄彻开口打断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知道你。只要是你想做的事,你有一百种方法将它达成。你不想做的事,你也能找一百个拒绝的理由让人无从反驳。你不想做皇后,只是因为你不想,而不是因为你不能。” “你什么都不知道。”林宁也莫名带了一丝火气,她抬眼双目直直望进江玄彻的双眸,道:“我不能让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 “我不知道什么?”江玄彻见林宁神情不似作伪,更是有些怒极反笑。“你从来都是这样,总是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丝毫不顾及别人。” “我不顾及你?”林宁一股怒火腾上心头,起身拂袖便走。 江玄彻伸手如电捉住了林宁的手腕,林宁只觉手腕被拉扯了一下,紧接着后背抵上了墙壁,江玄彻的右手从她鬓边穿过抵在她耳边,将她困在了他的身体和墙壁之间。 “苏、洛、羽。”江玄彻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双目越来越逼近林宁眼前,怒火满溢。“你还真是不将朕放在眼里。” 林宁只是微微惊诧于江玄彻的失控,还待说些什么,却见江玄彻的面孔不由分说的压了过来,双唇相碰抵死摩挲,呼吸混乱交缠不清,后脑也被他的手所禁锢,动弹不得。 约莫有一瞬的窒息之后,林宁在大脑恢复清明的同一时间推开了他。 “江玄彻!”林宁拼命忽视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咬牙切齿半晌才恨声道:“你混蛋。” “呵。”江玄彻轻笑,神色间却带着些落寞。 他伸出大拇指轻轻擦过自己的下唇,眼神渐渐清明,不过片刻便已经恢复如常神色,对林宁淡淡道:“你走吧,不日我便将如你所愿,迎娶王瑶。” 说完便拂袖转身,先行离开了水榭。 林宁望着江玄彻离去的背影呆立了半晌。她缓缓抬起手,轻轻触上了自己的下唇,轻声低喃道:“师父,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江玄彻大婚的时候,林宁已身在北疆战场。 有一日她亲身上阵浴血而归,刚回到帐中便见谢言呈上一封带着火漆的密信。林宁拆信一番,嘴角浮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对谢言道:“皇帝大婚,今日犒赏三军。” 因战事大捷,逐胡人于狼山之外,十年之内再无力进犯。又恰逢皇帝大婚犒赏三军。因此将士们饮酒欢歌大肆庆贺,营中热闹的跟过节一样。 林宁也与将士们一起闹腾了半晚上,待回到帐内已是微醺。不多时却见蒋薇端着漆盘走了进来,盘上放着一瓶酒,两个酒杯和一个下酒菜。蒋薇将漆盘放于林宁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道:“这是哥哥托人带来的桂花酿,将军与我一起尝尝?” 林宁端起蒋薇斟好的酒,一饮而尽。笑道:“恩,还是这个好喝。” 蒋薇眉眼一弯,又给林宁斟了一杯。 “你嫂子刚生了孩子吧,男的还是女的,起名了吗?”林宁问蒋薇。蒋飞在大捷之后便娶了亲,如今也有一年了,近日蒋飞妻子即将临盆,林宁就命蒋飞待在京中,待孩子大一些了再出来打仗,免得孩子连父亲都不认得。 “是个女孩,嫂子来信说将来想让她跟我学医。”蒋薇笑笑道。她见林宁虽然笑着,但眉目间隐隐有些郁色,不由心下一叹。 林宁饮了杯中酒,道:“谢言追你那么久了,你怎么想?若觉得他还不错,我就去求玄……皇上赐婚。” 133、十世镜之江玄彻(32) “我不嫁他。” 蒋薇眉头都没有动一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我是认真的在问你。”林宁直起了身子,望向蒋薇道:“不论你是托词还是真心,我都希望你再仔细的考虑一下。” 林宁犹豫了一瞬,接着道:“且不说谢言对你动了真情,我观你对他,未必无情。” 蒋薇沉默了一瞬,道:“薇早已立宏愿,此生悬壶济世,不论儿女情长。若有了家累,我必要顾忌许多,不能如以前一样在外奔波。” “这世间女子立业,比男子艰难千百倍,若薇在立国之初都不得成,则后世千秋万代再不会有女子出人头地。你我一武一医,要为后世女子之楷模,为她们打下根基。” 她抬头看向林宁,认真道:“所以,薇只望将军莫忘了你曾承诺之事。这世上,只有你一人,能给我想要的护佑。” 林宁与蒋薇对视半晌,忽然都笑了出来。林宁这才知道,蒋薇想的远比自己想象的长远。对于自己来说这只是十世镜历练的一世,对家国的责任感并没有那样强烈。 而蒋薇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竟已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女子平权的第一步。以这个时空的角度来看,蒋薇将来的贡献要比自己大不知多少倍,她选择的道路,也比自己的道路艰难无数倍。 林宁端起酒杯,郑重其事的敬了蒋薇一杯酒,而后将酒杯重重搁在案上道:“好!趁大捷军报,将你的诰命也一并向皇帝要下来。” 林宁的双目中透出凛冽的寒光,冷笑道:“管礼部那帮老小子会叽叽歪歪说些什么。有我镇国大将军在外征战给他们开疆拓土,他们才能在京城高枕无忧。如今我只是要立个女子当诰命夫人而已,若有人胆敢拦我,就让他看看这天下究竟谁说了算!” 蒋薇轻轻一笑道:“我就没想过,还有你做不成的事。” 林宁闻言,面上的笑容凝了一瞬,半晌才道:“这世上,有很多我做不成的事……” 两人沉默了一会,蒋薇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何不愿为后?” “怎么,许你蒋薇宏图大志,就不许我建功立业?”林宁戏谑道。 “才不是。”蒋薇摇摇头,神色平静道:“我能感觉出来,你对建功立业之事并不热衷。或者说,你对这世间大多数事情都不热衷,能让你挂心之人,唯有今上一个而已。” 林宁此次闻言才是真的惊怔,举杯的手都在空中顿了许久,半晌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喃道:“林宁啊林宁,莫要小瞧了天下人。” 蒋薇没听清,正欲问,便又听林宁问道:“你是如何推测出这样的结论的?” 蒋薇顿时笑了,道:“这哪还用推测!合肥之战时,今上军中出了奸细,将他的位置暴露给敌军,今上与五百亲兵被围困于淝水之东。那次是将军亲自率军去救的。你不知道替他挡了多少刀,回来之后两个人都是垂死的重伤,我抢救了一天一夜才把你们两个都救了回来。” “而且你伤的那么重,竟然还仗着自己恢复能力好,硬是撑着继续打仗,还不让我告诉今上你的伤势。他若知道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不是的。”林宁三分酒意上头,目光有些迷离。她笑笑道:“你不知道,我是在救我自己的命。” 林宁伸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我不让他知道,就是怕他想歪。因为我对他,虽然在意,却并非男女之情……” 说到这里她歪了歪头,又托腮想了片刻,才摇摇头重复道:“并非男女之情。” “我不能跟他在一起,这不对。起码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他在一起,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会后悔的……”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接近呓语,蒋薇还未来得及听清,就见林宁酒意上来向后仰倒,在榻上昏睡了过去。 蒋薇无奈摇摇头,将林宁摆好,盖上被子之后,方端着漆盘走出了军帐。 后世史书中称,齐太祖对镇国大将军苏洛羽十分倚重,军国大事无不言听计从。 而野史中则称,齐太祖与苏大将军的私交并不好,两人在人生的后几十年中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有好事者研究了两人生平后,断言两人自齐太祖大婚之后就从未见过面。 而在网络上,齐太祖与苏大将军的cp粉队伍却蔚为壮大。他们经常引用的最强论据就是正史上的这段记载——永安十八年镇国大将军苏洛羽征战南疆时死于时疫,齐太祖得信后当场吐血,此后郁郁寡欢龙体日渐衰败,于半年之后病死,传位于太子江山。 若非用情至深,何止于此? 不过关于林宁病死一事,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真相,一个是林宁自己,还有一个是白灵尊者。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永安十八年的时候,林宁与江玄彻又置了一回气。江玄彻坚决不同意她亲自带兵出征南疆,但因为战局艰难,林宁不放心交给别人。两人在信里你来我往的吵了几个来回的架,最终还是林宁赢了,带着大军出征去了南疆。 (野史写的是对的,林宁从江玄彻大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两人至死都再未见过面。) 林宁到南疆后的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烦躁,就索性出门走到了一个山头上,在脑海中呼唤起了白灵尊者。 “白灵,你说说江玄彻,他怎么还没想起来呢!这都多少年了,再想不起来,我俩都要入土了。要是他到死都没想起来,我俩就完了啊,要永生永世被困十世镜中了!” 林宁绝望地捂住头,哀嚎着。 白灵的声音在林宁脑海中响了起来,奶声奶气的道:“江玄彻想不起来,还不都是因为你。” “什么?怎么可能是因为我!我可是按照你说的,已经尽量少去影响他了,我们俩现在都快绝交了好吗?我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林宁不可置信道,觉得自己十分冤枉。 134、十世镜之江玄彻(33) 白灵尊者稚气的小脸上带着与外表不相符的讽笑,他向天翻了个白眼,道: “那咱们来捋捋。江玄彻原本是在三十五岁之时看破世情禅位出家的。也就是说,靠他自己,寻回本心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那么这一世与现世有何不同呢?唯一的不同不就是你吗?” “这么说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林宁摸摸下巴,思索道:“我们不妨从这个角度来想。原本的江玄彻失去了他所重视的一切——他的亲人,他的爱情,他的自由,都被一一从他身边夺走。所以他对这个世间彻底失去了希冀,也因此才看破红尘,走上了修仙的道路。” 林宁沉吟一阵,又道:“而这一世,他并不是一无所有。我,这个与他青梅竹马共经风雨的人,成了他与这个现世的唯一联结。” 她抬眼看向黑黝黝的远山,目中渐渐越加清明。 “所以,让江玄彻寻回本心的唯一途径,就是斩断这唯一的联结。” 白灵尊者闻言,肃容点头道:“正是如此。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你太过于在意江玄彻的感受,也总是在尽你所能的保护他免受伤害。可有些路,只能由他自己走,谁都代替不了。你如此在意,或许反而会害了他。” 林宁一笑,揉揉额角道:“看来果然是我错了。如今若想补救,唯一的办法就是我死。而且必须得死于天命,无可阻挡。” “病死如何?” 白灵尊者掐指一算,指向南方莽莽群山道:“南疆多瘴气,你沾染疫病也是合情合理。你担心的也有道理。若死于疫病,江玄彻只会归因于天命。但若你死于战场,只怕他会心生悔愧,反而始终耿耿于怀,形成心魔。那就事与愿违了。” “知我者,白灵也。”林宁淡淡一笑,又道:“在我死后,我不想先离开。我要看着玄彻,直到他寻回本心。就算最后还是永堕轮回的下场,我也不想输的不明不白。” 永安十八年。南疆大捷。 明明应该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可无论朝堂之上还是民间都是一片凄风苦雨。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镇国大将军苏洛羽身染疫病,已为国捐躯,如今遗体正随大军班师回朝。 这宫禁之中,似乎从来也没有哪一年,如同今年这般寒冷。 才不过九月,天便突降大雪,深至没靴。皇后娘娘吩咐下来,宫内各处都换上了冬衣,随处可见身着青袄的宫人排成一列,在廊道中袖手快步走过。 今上生性简朴,爱惜民力,况且齐大业初成百废待兴,故在立国之时并没有另行兴建宫室,皇室仍居于前朝建康宫。 前朝厉帝刻薄寡恩,生性好奢靡,在诛杀今上与苏大将军亲族之后,将苏、江两家家宅也并于宫墙之内,使得整个建康宫前所未有的庞大。 今上登基后,将苏、江两家家宅原址永久封禁,只有他自己和苏大将军可随意出入。又将建康宫改名为吴时旧名“昭明宫”,其间殿阁也全部重新命名。 如今皇后所居中德殿,江玄明之妻惠安太后所居中善殿,太子所居东宫,以及今上自己所居明心殿,都是今上重新命名的。 中德殿内,侍女步伐轻轻走向窗边的王瑶身后,站定,双手献上银狐裘,恭声道:“娘娘,天气寒冷,还请保重玉体。” 王瑶头微微一侧,侍女轻轻将银狐裘披上了她的肩,她便复又转头看向窗外落了雪的红梅树,目光久久收不回来。 “明心殿那边,送入的膳食动过了不曾?”王瑶淡淡问道。 “未曾……”侍女面露忧色,道:“陛下已经三日未曾用膳,如此下去……恐有碍龙体安康。” 王瑶低低叹了一声,转身离了窗边,向侍女道:“去御膳房将温补膳食端来,随我去明心殿探望陛下。” 侍女一愣,又快速点了点头,躬身应诺。 今上与皇后不睦,这是整个昭明宫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除了大婚那日,今上从未曾踏入过中德殿半步。 但除了皇后之外,今上又一直不曾再甄选其他妃嫔入宫,任凭言官们如何上书也只是不允,倒让人摸不着头脑。 王瑶让宫人们等在明心殿外,她亲自端了膳食漆盘,步入了明心殿宫室大门。 踏入明心殿时,王瑶愣了愣。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座帝王所居的宫殿,尽管这里的主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这座宫室出乎意料的清淡俭朴,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俭朴似乎与宫室主人的喜好无关,倒更似它的主人并不想在这里久待。尽管他事实上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十八年了。 明心殿的宫人为她打开了内间的门,王瑶迈过门槛,抬头看到了那个在案后端坐批阅文书的身影。 听闻来人裙裾曳地之声,江玄彻抬头看向王瑶道:“更深露重,怎么还劳烦梓童亲自跑一趟,倒教朕心中过意不去。” 王瑶走上前,将漆盘轻轻放于案几之上。又向后退了两步,在案前缓缓跪下,俯身一礼道:“陛下久未进食,这是妾嘱御膳房炖的温补膳食,还请陛下进用一些,万望保重龙体。” 江玄彻看向案前俯首的王瑶,沉默了一会儿,道:“地上凉,梓童先请起来吧。” 王瑶缓缓起身,移步侧榻,跪坐而下。便又听江玄彻道:“梓童其实并不关心朕身体如何,又为何亲自走这一遭。” 话语似是质问,语气中却并未带丝毫责难,只有理所应当的陈述事实和微不可查的一丝不解。 王瑶同样淡淡一笑,道:“陛下和妾都明白,这个皇后之位妾不想坐,陛下也不想让妾坐。可只要妾在这个位置上坐着,就得担负起自己应尽的职责。” “同样,陛下在皇位上坐着,便也得担负起陛下应尽的职责。陛下的身体,不是陛下一个人的,请陛下知晓。” 江玄彻闻言,良久才轻轻笑出了声,道:“是么。如今就连这具身体,也不是朕自己的了。” “……逝者已矣,还请陛下节哀。” 王瑶看着江玄彻神色,生平第一次感到有些不忍,宽慰的话终究还是缓缓吐出。 “姐姐若在,也必不想看你如此。” 135、十世镜之江玄彻(34) “她?” 听到提起林宁,江玄彻愣了一瞬,随即又轻笑道:“她才不会在意我如何,若她在意,就不会执意拒绝皇后之位,就不会长年领兵在外不愿见我一面,就不会……如此决绝的死去,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 说到最后,江玄彻手中的毛笔应声而断,锋利的木刺将他的手划开了一个口子,血流不止,可他眸色深深,似乎并未注意到。 “姐姐必是在意陛下的。若非在意,她也不会以命换命将陛下从死人堆里背出来,不会用尽平生之力为陛下安靖疆土定万世之基,更不会为朝堂和边疆稳定将自己的男人让给别的女人。陛下与姐姐相识于微时,应是最为了解她,却竟还没我一个外人看得清楚明白吗?” “若陛下耽于痛悔,就真的枉费姐姐一番苦心了。”王瑶平静的说完一番话,拂衣起身,道:“妾唤宫人进来,为陛下包扎。” 快要迈出宫室门的时候,江玄彻唤住了王瑶,道:“梓童,你回来。” 王瑶一愣,复又转身回到案前跪坐而下。 “朕问你,若太子即位,你能否令定国公一系全力扶持,不生二心?” “陛下……欲禅位?” 王瑶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待见江玄彻郑而重之的点了点头,她陷入了沉思。 她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她仿佛从未了解过江玄彻,他似乎也从未了解过自己。 但就是这样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帝王,他方才问自己,能否让定国公王氏一系不生二心。而不是问自己,是否会生二心。 却原来,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竟然是这个她从未预料到的人。事关社稷,他竟然敢信? 王瑶终是一抹温暖笑意浮上嘴角,道:“陛下所托,我必倾尽全力一试。” “如此便好。”江玄彻笑了笑,王瑶抬头望去,只觉灯影后的帝王身影光晕蔓延,似乎有些欲羽化而去的不真实之感。 禅位大典过后,江玄彻的身体越发衰败了起来。江山一日三次问安,眼见着叔叔日渐消瘦,心中一日更比一日不是滋味。 这一日阳光晴好,江玄彻的面色似有好转,宫人为他披上大氅,将坐榻移至窗前,点着暖洋洋的火盆,看窗外红梅映雪。 江山前来探望时,见江玄彻沐浴在暖阳之中,病中苍白的皮肤比平时多了些红润,双目也格外清明。 见江山穿着朝服前来,江玄彻拍拍身边的坐榻,让侄子坐于自己的身侧。 “镇国大将军七七奠仪,可还顺利?”江玄彻开口问的问题,却让江山始料未及。 在他印象中,除了镇国大将军遗体归京那日,叔父就再也没跟他提起过这个人,仿佛举国皆哀的旨意不是叔父亲自下的一般。 江山整整衣襟坐下,恭谨回道:“回叔父,一切顺利。只是蒋姨今日留书离京,说要悬壶济世,游历民间去了。” 江玄彻闻言微笑点头,嘱咐道:“多派几个暗卫保护你蒋姨。她这么多年跟在洛羽身边,南征北战的,也不容易。另外琼林书院那边,你平时里也需多多照应。琼林书院是蒋薇和洛羽多年以来的心血,女子治学不易,务必要将它延续下去。” 江山点头应是,又觉得江玄彻语气不祥,似有交代后事之意,不由心下一恸。 “山儿,你可还记得洛羽?你跟我讲讲,她是什么样子的?”江玄彻仿佛走了一会儿神,目光中并无焦距,仿佛透过江山在看着别的什么的地方。 江山望见江玄彻两鬓星星白发,心下不由一酸。叔父还未至不惑之年,平时身体极为康健。镇国大将军的死,竟然将他打击到了这个地步,这才几日时光,便已有了白发。 “孩儿记得。”江山想了想,缓缓道:“初次见苏将军时,孩儿方才六岁。那时只觉苏将军与我见过所有女子都不同,娘亲总拘着我读书习字,苏将军却教我骑马射箭,还跟我一起放纸鸢。” “啊,我记得。那时我们在信都,正值春日。洛羽领着你放了一天的纸鸢,你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跟泥猴似的,满是泥土草屑,笑得却特别开心。嫂夫人与我抱怨许久……咳咳……” 江玄彻说了几句,突然止不住的咳了起来,肺部如同风箱一般发出不祥的空洞之声,江山忙帮他拍背,叫宫人上了热茶。 江玄彻却挥开了茶,喘匀了气望向江山道:“你接着说。” 江山微微一愣,回神后接着道:“哦……孩儿记得那日,苏将军笑得比孩儿更是开心。她应该很喜欢小孩子,蒋将军家的林生小时候,也很得她的喜欢。” 江玄彻摆摆手,笑道:“她……那哪里是喜欢小孩子。叶公好龙罢了,让她带的时间长了,比谁都不耐烦。” 江玄彻笑了两声,神情又是一顿,笑意慢慢敛了,默然一会才道:“从她去了之后,我对她的记忆就慢慢模糊了。有的时候,甚至分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有个梦我做了很多次,梦里,洛羽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死在了那场屠杀中,之后百年我都是孑然一人……” “……有时醒来就觉得,或许那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这么多年风里雨里相伴走来,竟然更像一场梦一般。这两日越发严重,竟连她的脸都有些记不清了……若非你们都还记得她,我真的要以为洛羽不过是我的一场梦了。” 江山听江玄彻声线不稳,忙伸手稳稳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叔父莫多想,镇国大将军功勋卓著,必将名留青史,声名代代传颂。会有很多很多人帮叔父一起记着她的。” 江玄彻闻言笑了,抬手摸摸江山的顶心,道:“你如今也大了,道理平时都与你讲过,当担起家国的责任来。你要强大,莫要委屈了自己,也莫要委屈了你爱的人。” 江玄彻说完挥挥手道:“山儿去吧,我有些乏了。今日她七七,说不准会来看看我,若有什么动静,你叫宫人不必进来。” 江山闻言,自不敢出言断了叔父这点儿念想,便躬身一礼,退了出去,吩咐宫人看守门户小心照应不提。 136、十世镜之江玄彻(终) 江玄彻缓缓闭了眼,一阵不可抗拒的困意袭来,他沉沉坠入了梦乡。 他又做梦了。 梦中垂髫童儿衣饰华丽,眉目灵动又有些稚气,与洛羽有八分相似。那童儿言笑晏晏,叫他:“师父。” “师父,宁儿这个法术用的对不对?玉简上明明说的是水箭,为何我放出来却是水球?” 童儿的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头上的发看着柔软,他欲伸手去摸摸那头发,手臂却如压了千斤重担一般沉,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那童儿的脸晃了一会儿,忽又变作了明丽的少女,乌黑的发丝飘扬缠绕,衣袂在风中猎猎而飞,纤腰不盈一握,躯体中却藏着连自己都不曾了解的强大力量。 她抬眼望来,眉梢眼角带着柔柔的笑意,对自己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那少女的容颜倏忽拉近,咫尺之间呼吸可闻,她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在凝着莹光的白皙肌肤上投下阴影,双唇不染而朱,润泽如春露。 他感到自己古井无波的心仿佛裂了一条缝,丝丝微光从缝隙中透了进来,带来令自己万分惶恐的温暖气息。 有光线从少女的胸口透出,她的身影一点一点向后退去,仿佛要被光芒吞噬…… 他的心中突然被惊痛与懊悔占满,用尽全力想要抓住那逐渐消失的身影。 “林宁!” 江玄彻满头大汗的从榻上弹坐了起来,汗水从鬓角滴落在锦衾上,随着意识渐渐回笼,他竟越发想不起来方才脱口而出的是哪一个名字。 明心殿中格外安静,只听得见他自己惊魂未定的喘息。 没有一个宫人的身影。明灯将宫室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黄色光晕中,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明亮辉煌。 江玄彻愣了愣,慢慢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轻了不少,多日以来的病痛仿佛尽数褪去。他将双手抬至眼前握了握,双臂坚实有力,并无丝毫疤痕。仿佛他一朝回到了十六岁,还是那个盛京中意气飞扬的江二公子。 耳畔传来了裙裾曳地之声,他抬眼望去,见一少女着轻红春裳而来,颜如三月之春花,笑意盈然。 她有些像苏洛羽,却又不太像。少了些久经沙场的锋锐,多了些缥缈仙气与灵动气息。 “你是……” 江玄彻开口问道。他只觉自己的声音仿佛隔着重重的纱帐听不真切。又一想,这明心殿岂是寻常人能轻易进的来,便心下明了,自己现在仍在梦中。 那少女越走越近,行至他的榻边,悠悠落座,一双星眸凝着他的双目,问他道:“我是谁?” 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却让江玄彻瞬间语塞。“苏洛羽”三字就在嘴边,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说出口。仿佛他心底知晓,这并不是唯一的答案。 “我……我见过你。” 他抬手扶住额头,记忆纷至沓来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去。横刀立马的大将军,身手利落的侠客,明媚娇软的贵族少女……渐渐梦中所见之景缓缓浮出水面,并越来越清晰,最终他抬头之时,双目已是一片清明。 “林宁。” 微微一笑间,江玄彻已换作了林宁熟悉的那个太昊仙君。 明明只是语气神态变了而已,竟瞬间判若两人。一样的声音面容,但林宁却能一眼认出哪个是江玄彻,哪个是太昊仙君。林宁有些迷惑,这明明只是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不过幸好,师父回来了。 随着记忆的渐渐恢复,太昊仙君的眸色数度变幻。林宁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不发一言。 “这些年,你都在等我。”太昊仙君揉揉额角,笑容微微有些苦涩。“原来,如此。” 林宁眉头一挑,神色有些迷惑,她伸手将太昊仙君的手从额角拿下,望住他的眼睛道:“师父。对于太昊仙君而言,江玄彻的一切还重要吗?” 太昊仙君唇角一弯,用另一只手抚上林宁头顶,道:“江玄彻和太昊仙君,都是我啊。” 可是明明就不一样。 林宁心中暗道。苏洛羽于江玄彻而言一直是心中的一根刺,碰不得,得不到。而林宁于太昊仙君而言,却只是他漫长仙途中的一个或许有些特殊的过客,但也只是个过客而已。 “这就是十世镜中?为何会重复我少时经历,我又为何会失去自己原本的记忆……你是一直都记得自己的,对吗。” 如此情形,再叙前言也无益。太昊仙君觉得,还是先认清眼下形势比较重要。 “是的,这里就是十世镜中。我进来的时候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见到了十世镜的镜灵白灵尊者。或许这就是我保持了自己记忆的缘故吧。” 林宁道。关于白灵对自己与苏洛羽关系的猜测,林宁不想告诉太昊仙君,免得徒增烦恼。 “而这毕竟是师父的记忆,运用原本记忆制造的十世镜历练对受术者影响更大,师父有些许迷失也不足为怪。” 太昊仙君摇摇头,道:“让我沉溺至今的,并非术法……说实话,我竟还很感谢这次的经历,不愿醒,也许是因为太留恋,也说不定。” 林宁一愣,如此惨痛的过去,竟然为太昊仙君所留恋么? “你不知道。”太昊仙君嘴角一弯,道:“能再见一面这些故人,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即使代价是让我再一次失去他们,也都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这一天清晨,昭明宫上方笼罩着阴沉沉的乌云,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沉重起来。 江山正更衣准备上早朝,却见殿外明心殿的宫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道:“陛下,太上皇宾天了。” “什么!”江山如遭雷击,缓了缓神才对身后宫人道:“去中德殿和中善殿告知两宫太后,持我口谕召文武百官及内外命妇明心殿外跪灵……” 安排好了一切事物,江山一刻也不耽搁的向明心殿奔去。 齐太祖崩于永安十九年初。 永安五年定国公王仁逝世,永安十八年镇国大将军苏洛羽逝世,永安十九年太祖逝世,至此,这个年轻的王朝失去了它所有的开国元勋。 江山按照太祖遗命,将其葬于皇陵。而与齐太祖葬身之地一墙之隔的,便是镇国大将军苏洛羽之墓。 137、异变 寂静的镜灵神殿里,林宁与太昊仙君相对而立。太昊仙君神色淡定地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殿中的十世镜上。 在结束了第一世之后,林宁又回到了镜灵神殿,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她将太昊仙君也带了进来。 白灵尊者漂浮在半空中,两只小胳膊抱在胸前,面上是气呼呼的疑惑。 “我说林宁,什么时候我的镜灵神殿成了你家后院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带人来就带人来?” 毕竟也是认识几十年的熟人,白灵在林宁面前早就端不起架子了,说话也越发随便。可林宁能随意进出镜灵神殿的事还是让白灵尊者感到很是不快。 林宁听到质问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我跟师父还有些事情要谈,第一世结束之后就是下一世,我们若不商量些对策,一样还是会险象环生。就借贵宝地一用,别那么小气嘛。” 说着林宁哥俩好地拍了拍白灵尊者的肩膀,险些将他的鼻子气歪了。 “哼,你们谈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白灵尊者赌气沉着一张小脸,干脆从空中隐去了身形。 林宁摇头笑了笑,也不去管他。 “师父。” 林宁走近太昊仙君的身侧。太昊仙君听闻林宁唤他,方才将他的目光从十世镜上收回。 “这个地方的灵力有些特别。”太昊仙君沉吟道:“似乎是被禁锢一样,有些迟滞。在历练中却不一样,现在回想起来竟完全感受不到灵气,真是好生奇怪。” 他又摇了摇头,道:“不愧是神器,以我如今的修为,根本摸不到其中门道。” 林宁微微一笑,道:“以我们如今的修为,在十世镜中只有遵循规则一途……先前白灵曾说,在每一世中,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持本心。第一世过得糊里糊涂的,我竟到最后都不知自己是如何顺利通过的,只是模模糊糊有一些领悟,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太昊仙君闻言,琢磨半晌“保持本心”四字,缓缓道:“从第一世来看,记忆是根本,或许找回本心的本意,就是让我们明白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林宁揣摩了一下太昊仙君的话,点点头道:“师父说的不错。但十世镜威力奇大,在刚开始历练的时候,我的记忆也模糊过,记不得自己是谁,满心以为自己便是轮回里的那个人。这种感觉真的不是自己想克服就能克服的。” 太昊仙君笑了笑,将双眸望向林宁,认真道:“我所经历的,全部都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夕。倒是你,成为了历练与记忆之间唯一的差别。若无你一直在唤醒我的记忆,我会沉迷到最后也未可知。可见,我们彼此,便是这场历练之中最强大的救赎。” 林宁对上太昊仙君的双眼,心中莫名一跳,随即低下头,望向旁边的地面道:“这倒是与白灵说的不一样,他说……” “林宁,林宁,不好了!有突发情况。” 林宁这里话还未说完,白灵尊者的身影却突然重新浮现在镜灵神殿之中,稚气的小脸上满是焦急。 “我的镜灵神殿……十世镜……器神在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灵尊者吓得声音都变了调,面色显得比平时更加苍白许多。 “白灵你慢慢说,怎么了?”林宁被白灵尊者的话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见过一向处变不惊白灵尊者这个样子。 正在此时,一片洁白的镜灵神殿中异变陡生。大片大片的黑雾从神殿的缝隙中涌了进来,黑雾气息邪肆无比,中间翻涌着令人窒息的恶意,让林宁瞬间变了脸色。 “煞气?” 林宁觉得心跳停摆了一瞬,有些眩晕。“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煞气,难道是……糟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拉住太昊仙君的手腕,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师父,我们恐怕有大麻烦了,这是……” 白灵尊者也在空中飞速后退,悬浮在了林宁的身边。 林宁却拉着太昊仙君又退了半步,与白灵尊者拉开了距离。 “林宁你干什么?” 白灵尊者望向林宁,稚气的小脸上充斥着迷惑不解,还有一些遭到背叛的受伤。 林宁却绷紧了身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白灵,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煞气翻涌,几乎瞬间就将三人的立足空间限于方寸之间,白灵离煞气更近一些,此时已然双手结印准备抵御。 第一缕煞气袭向白灵,太昊仙君看了林宁一眼,林宁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两人都身形未动。 几乎是转瞬间,煞气穿透了白灵尊者的防护,毫无阻碍的沾上了他的衣角。 那一瞬间,镜灵神殿中的一切都静止了,翻涌的煞气,法术的灵光,十世镜上柔和的光辉,仿佛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而后毫无征兆的,从那缕煞气接触的一片衣角开始,白灵尊者纯白的衣袍仿佛被墨色逐渐侵蚀。黑色从衣角蔓延到了胸口,最终将整件衣衫变为墨色,而后又以狰狞的纹路从脖颈向上攀爬,将他的双眸及白发全部染成了墨沉沉的黑。 煞气在此时停止向前翻滚。整座镜灵神殿的墙壁、地面以及十世镜本身,如饿极了一般,将煞气在一息之间鲸吞殆尽。 而后整座镜灵神殿都变了一个样子—— 邪恶,晦暗。 目之所及一片黑色。黑色的地面,黑色的廊柱,殿外涌动着黑色的煞气,就连十世镜……如今的十世镜通体漆黑,周围原本刻画着花鸟鱼虫的美好图案,此时也全变成了骷髅恶鬼,纠缠挣扎神色苦痛如同地狱之景。 这是一座形制完全相同,却与原本的镜灵神殿截然相反的,另一座镜灵神殿。 “呵呵呵,哈哈哈。” 黑色的白灵眸如点墨,仿佛从沉睡中刚刚醒来,看着林宁与太昊仙君轻轻地笑出了声,清澈的童声带着满满的邪肆气息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更令人毛骨悚然。 “有趣,有趣。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进过我这镜灵神殿。又有新鲜的玩具了,呵呵呵,这次能让我玩多久呢,哈哈哈。” 林宁与太昊仙君对视一眼,眼前这个截然不同的“白灵”,竟似乎是第一次见他们一般? 138、黑灵尊者 白灵虽总是装出一副老成事故的样子,但秉性纯良,从未真正经历过多少世事所以显得有些天真,因此才会时常被林宁“欺负”。 可眼前这个与白灵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衣小人,无论是他面上的狰狞纹路,还是他举手投足之间的邪魅,亦或是他一双黝黑双眸中透出的恶意,都给林宁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仿佛面前漂浮着一个披着孩童外皮的凶兽,稚嫩的外表下是一颗充斥着残暴与疯狂的内心,未知且可怖。 “你是?” 林宁试探着开了口,问道。 那黑衣小人邪魅一笑,道:“我是十世镜的镜灵,黑灵尊者。在这十世镜中,我就是神。我想让你们三更死,你们就活不到五更。” 黑灵抬起小手放至眼前,颇为妩媚的端详了一下自己漆黑如墨的指尖,道:“不过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容易死的。毕竟,已经很久没有新鲜的玩具了,呵呵呵。” 黑灵……尊者? 看来重要的设定?并没有发生变化,该来的还是来了。 林宁垂下双眸,手掌从太昊仙君手腕滑下,扣住了他的手掌。“聆”字咒文无声启动。 在这十世镜的世界里,咒文的功效不知还剩下几分。即便如此,她也要冒险一试。 好在,咒文激活的同时,林宁的声音顺利的在太昊仙君心中响起: 【看来我所料不错。十世镜经过了漫长的“养煞”,如今已经是一镜双灵。白灵是十世镜的本灵,天性良善;黑灵是养煞之后分裂出的寄生灵,生性邪恶。据我观察,他们彼此应该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都以为自己才是十世镜唯一的镜灵。】 【如此说来,这黑灵尊者来者不善。十世镜历练在镜灵的掌控之中,若这黑灵尊者从中做手脚,恐怕我们下一世的历练也会受到影响。】太昊仙君做出了不利的推断,但他的声音还是淡然如常,林宁听着这声音心情竟慢慢平复了下来。 “哼!” 黑灵尊者见面前这两人没有显露出丝毫害怕的样子,竟似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怒从中来。 “此时还不求饶,很好。那就让你们去一个有趣的地方,哈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种。” 黑灵尊者稚嫩的小脸上,浮着一派天真的笑,说出来的话却阴森森的。他伸出森白的一双小手,在虚空中轻轻拨动了一下,仿佛拨动了看不见的琴弦。 镜灵神殿中的空气开始规律的震颤,一圈圈的气波以黑灵尊者为中心一圈圈散了开去。 “去哪里呢……咦?你二人是有前缘者……唔,竟然有这么多世代的轮回呢。” 黑灵尊者黝黑的双眸一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林宁和太昊仙君。 林宁听他说“前缘”二字不由心中一跳,却见黑灵尊者复又收回目光轻蔑道: “那,就去这一世吧。呵呵呵,原本你们的这一世,就十分,令人不忍呢。” 说着不忍,可他眼中却是笑意满满,任谁也能看出他对挑选出来的历练轮回有多满意。而让黑灵尊者满意的历练,对于林宁二人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话音落下,黑灵尊者双手未停,渐渐开始在空中舞出残影,似乎开始施展某种玄妙的术法。林宁看那手势眼熟,与白灵尊者曾经将自己送入轮回时所施术法相同。 【糟糕。师父,他要将你我送入历练了,我们快商定一个暗号,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都要想起来……】 林宁飞速在心中说道。 此时殿中那黑沉沉的煞气突然又滚动了起来,翻涌着飞快向林宁和太昊仙君包裹而来。 在林宁的意识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煞气便已经袭到了眼前。那熟悉的拉扯之力又出现了,林宁心中不由一急。 “不行,若这样被拉入轮回,凶多吉少。” 转瞬间林宁的脑海中掠过了千百种念头,却什么都来不及做。 正在此时,林宁看到有一阵法光从她身侧腾起。太昊仙君掌心浮现两层相对逆旋的清光法阵,一股强横的守护之力拔地而起,将两人笼罩其中。 【此局凶险,能拖得一刻是一刻,若就此入了历练轮回,无异于瓮中之鳖。你莫急,我再想想办法。】 太昊仙君看向林宁,轻轻颔首道。 林宁抬头,见煞气在法阵之外汹涌,如有实质的将法阵拍出了一道道裂痕,又被太昊仙君汹涌的灵力修补完全。 这样不是办法。 师父只不过是地仙之境,虽比自己强大不知多少,跟十世镜相较起来却也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黑灵尊者见状讥讽一笑,道:“如此负隅顽抗,不过是延得一时半刻的命罢了。不过,看你们如此努力,倒也颇有意趣呢,呵呵呵。” 林宁闻言,咬了咬后槽牙,嘴角弯起了一抹冷笑。她倏然抬头,双目如电看向黑灵尊者,道: “你知道吗。我真的,看你不爽很久了。” 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识海之中昆仑元书无风自动,书页哗哗翻动飞快,熠熠金光不可逼视。俄而,从昆仑元书中飞出千丝万缕的金色光丝,电射而出,直直刺入识海之外的虚空之中。 “这是什么东西?” 黑灵尊者万年不变的邪肆笑意骤然被惊诧代替。 镜灵神殿外,透过重重如墨般的煞气,林宁看到了丝丝缕缕的金光。 这些金光如网一般,缓慢却坚定的将整个镜灵神殿包裹,金色的光丝视煞气如无物,渗透入镜灵神殿,直直向十世镜缠去。 黑灵尊者脸色大变,惊诧彻底被恐惧代替。“这是什么鬼东西,快从我的镜灵神殿滚出去!” 他双手极速挥动,所有原本在攻击林宁与太昊仙君的煞气全部向金色丝线涌去,却丝毫耐不得对方分毫。 “不!不!你在做什么!快停下!” 黑灵尊者仿佛意识到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因林宁而起,眼见金光越来越密,已将刻画满地狱末世之景的十世镜紧紧包裹,他终于失去了最后的理智。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黑灵尊者指尖闪出寒光,黑袍之上煞气翻涌,双目变得血红,雷霆万钧的向林宁飞扑而来。 139、绝境反击 凌厉的掌风席卷滔天的煞气向林宁拍来。 林宁心中一紧。 别看她表面一派轻松,但她的全部心神实际上却如绷紧的弦,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用昆仑元书压制十世镜,是她绝境之下灵机一动想到的办法。虽然之前昆仑元书曾经成功“捕获”过玄月玦,但那是在玄月玦没有反抗的前提下,并不能说明昆仑元书本身有多么大的能力。 不过至今镶嵌在昆仑元书封面玄月玦,也的确给了林宁一个启发。眼前这谁也没有办法解决的局面,也许利用昆仑元书即可破解。 主动催动昆仑元书去压制外物,对林宁来说也是第一次。真正催动了昆仑元书之后,林宁立刻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在书页中的金色丝线向外扩张的同时,林宁感到一股强大如同漩涡般的吸力从昆仑元书上传来。 几乎在一瞬间就将她浑身的灵力席卷一空。更可怕的是,在暴风般鲸吞了林宁全身的灵力之后,林宁能感到从昆仑元书中传来的丝丝意念,这些灵力对它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所需的灵力还丝毫未曾满足。 可如今林宁的情况已经糟糕透顶。丹田中原本围绕在金丹周围的氤氲灵力,如今一丝不剩。金丹摇摇欲坠,表面上浮现了细微的裂缝,仿佛即将崩裂。丹田内壁也如同龟裂的土地一般,干裂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壕沟。 而这一切,林宁只能如同一个外人般的眼睁睁看着,时间短暂到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说不出半句话,连求救声都发不出。 又一阵强烈的吸力从昆仑元书中传来,眼看林宁在下一个瞬间就要被吸成人干—— 正在此时,玄月玦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从中涌出海量的纯净灵力,如同大江一般涌入林宁干涸的经脉和丹田,又回流到了昆仑元书之中。 “呼,呼……得救了。”林宁这才缓过气来,惊觉自己满身大汗。经脉丹田被来自玄月玦的纯净灵力充斥重刷,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饥不择食的吸收着灵力,绝处逢生通体舒畅的同时,林宁的修为又向上蹿了一截。 “好险好险,只差一点就死无全尸了。”林宁心有余悸的想到。且不说不制服十世镜,她和太昊仙君两人都小命难保,只说昆仑元书,这可是林宁的本命法宝,如若有个三长两短,她肯定要去掉大半条命。 不过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林宁还是会选择催动昆仑元书压制十世镜,本就是必死之局,搏一下还有一线生机,坐以待毙就真的是在等死了。 过了有一会了,黑灵尊者的攻击按理来说早都应该轰在自己身上了,林宁却迟迟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意。她抬起视线模糊的双眼,探寻着望向前方。 只见太昊仙君身着青袍的背影在她眼前巍然而立,巨大的清光法阵如一道坚固的壁垒横亘在他的身前,将黑灵尊者的疯狂攻击和重重煞气隔绝其外。 林宁感到太昊仙君的神识在她身上一扫,见无大碍便又回转专心对敌。 有师父在,还真是安心呢。 她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接着就被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 ———————————— 十万大山,莽莽丛林。 黑压压的低云,沉闷的雷声轰鸣而过,天色压抑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层层的雷云之中,忽的现出一道法光,闪闪烁烁的,从高天之上直直向山林冲下。 “轰”的一声坠地,折断了一路的树枝,尘土草叶漫天飞扬。法光中包裹的物体,重重的落在了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鸟儿被惊飞了好远,小兽们也都吓得不敢露头,林间一片不自然的静默。 半晌,才从那深坑之中传来了微弱的痛呼。法光散去,一个浑身是血的褴褛身影缓缓从坑底爬起。乌黑的发丝垂落于地被泥土沾染,原本养尊处优的圆润长指甲陷入土中,满身华贵衣饰也在逃亡的过程中早就不翼而飞。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却不小心将泥土也抹上了面颊。可原本在乎形象的女子此刻却毫不在意,她紧紧地护住胸前衣襟中露出一角的泛着青铜色泽的物体,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山林深处跑去。 又过了一息,骤雨伴着疾风呼啸而落,雷云密布已经黑成锅底的天空中,降下了六个金色的光点。 六个光点旋转环绕降落在深坑边,法光收敛,现出六个佛门打扮的修者。 几人都身着单肩的僧袍,脖颈上挂着串珠,头上光洁无发。六人浑身上下都罩在淡淡的金光之中,连衣角都没有被大雨沾湿。 几人沉默地看了一会地上的深坑,有一僧蹲下,用手捻了捻坑中的泥土,又起身道:“她确实来过这里。只是现在大雨隔绝了灵香草的气息,并不好追踪。” 说话的僧人看向几人中领头的那人,道:“慧和师兄,你那里呢,能不能追踪到煞气?” 慧和目光沉沉望向山林,半晌摇头道:“大雨中煞气的踪迹也变得很淡,我们分头用神识搜寻,相互之间不要离得太远,确保神识全覆盖。她受了伤,跑不远,左右不过是在这山林之中。” 几人领命,分散而去。 “不行,跑不动了。”意识越来越模糊,女子的步伐也越来越沉重,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成了形态模糊的影子,在视网膜上晃来晃去。 灵力耗光,身上带的丹药早都吃完了,法宝也大半在保命的时候损毁,再加上之前潜入灵山偷取十世镜的时候用了秘术,受了重伤,她早已是强弩之末。 说实话,能在整个西域的追捕中逃到现在,她自己都有些意外。不过,终究还是有人力不能及之事吧。 她脱力倒在泥泞之中,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总觉得甚至等不到西域的人杀过来,自己就已经命归黄泉了呢。 身下的泥土被混着血水的泥土染红,她恍惚中只觉眼前辉光闪烁,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师父,如此……也算报了多年回护养育之恩,我凌晓晓,虽死无憾了。” 她气若游丝的喃喃道,眼前朦胧浮现出太昊仙君的身影。 “临死还能看到师父,老天对我不薄了。” 她心想。微微一笑,而后失去了所有意识。 140、逃遁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宁才从泥淖般的昏迷中挣扎了出来。双眼微微睁开,立即被从树叶缝隙中透下的光斑晃得睁不开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泥土气息,混着森林腐植的味道,有些刺鼻。 她动了动指尖,感觉身体格外轻盈,灵力如磅礴江水在她经脉中有序的游走,识海中的昆仑元书闪烁着比之前更加强烈的熠熠金光。 而昆仑元书封面上镶嵌的玄月玦,此时也透出雾蒙蒙的一丝光芒,仿佛刚刚从沉睡中被唤醒一般睡意朦胧。而昆仑元书的底部,万千金色丝线形成牢笼,牢牢的镇压着一枚青铜古镜。 并不像白灵神殿或黑镜神殿中的十世镜那么奢华,十世镜的本体不过是一枚巴掌大的青铜小镜,镜后的青铜上刻画着古拙的图案,其上煞气浮动,却被死死限制在金丝牢笼的范围之内,不会对林宁本人造成任何影响。 效果不错。比自己最乐观的预计都要好出太多。 如此看来,十世镜可以安分一阵子了。不过十世镜中的历练该来的肯定躲不过,只是不知那个再入轮回的时机何时会来。 林宁轻轻松了口气,缓缓起身。她眨了眨眼让视线更加清楚,之后环顾四周,看到了倚坐在一棵大树根部的太昊仙君。 “师父!”只看一眼林宁就慌了,她爬起身来,快速移动到太昊仙君身边。“你怎么了?” 太昊仙君看起来很不好,非常不好。他一手撑着地,一手捂住自己的丹田部位,气息微弱,唇色发白,双目似睁非睁,竟似已进入了半昏迷状态。 林宁从来没有见过太昊仙君这个样子,不,也许只见过一次。在他还是江玄彻的时候,淝水之东那场大战,她将江玄彻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濒死之相,一息尚存。 十世镜之中的那场与黑灵尊者的大战对他的消耗太大了,毕竟黑灵尊者是神器之灵,又有煞气作为加持,整体修为林宁虽然无法判断大概,但也知道应该比太昊仙君高出不少。 是因为师父勉力支撑给自己争取时间,自己才能成功用昆仑元书将十世镜压制。 一直以来太昊仙君都如同一座绝强的不可逾越的山峰,为林宁遮挡她不能承受的风雨。虽然在理智上林宁知道,太昊仙君只不过是个小小地仙,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可掌控的因素能够伤害他。但在感情上,她其实一直觉得师父是强大而不可战胜的存在。 似乎直到此刻她才猛然意识到,原来太昊仙君他也会受伤,也会对事情失去掌控,他的生命与其他人的一样脆弱。 林宁看着太昊仙君苍白无血色的脸,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昨日的噩梦之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生命从自己掌心溜走,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几乎被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定在了当地,直到她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如今已经不再是凡人,她是修仙者,有能力救太昊仙君。 林宁指尖微颤的从储物手镯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这是在玄月秘境中的九转回生丹,如今还剩七粒。 这是她身上唯一能救太昊仙君的东西了。 林宁将丹药倒出一粒,捏开太昊仙君的牙关将丹药喂了进去,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太昊仙君的面容。 “咳咳。” 丹药喂进不过瞬息,太昊仙君便睁开了眼睛。他的面色一如先前苍白,但好歹恢复了意识。 “师父你醒了!”林宁的喜悦从内心迸发,急忙道:“一颗是不是不够,剩下的你都吃了吧。” 她说着,将所有丹药都捧到太昊仙君的面前。 太昊仙君甫一睁眼,便对上了林宁一双微微泛红的眼。他愣了一瞬,缓缓勾起嘴角安抚一笑。 “无事,不要害怕。” 一开口,才察觉自己气息都有些微弱。太昊仙君轻吸一口气,道:“这次恐要将你那丹药用光了。不过……需留一粒,给她。” 他抬起手臂,指了指林宁身后的某个位置。 “谁?” 林宁怔了一下,而后回头,看到离自己之前昏迷时躺的地方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女子正侧躺在地。她的脸上都是泥土,被发丝遮掩,看不清面目。 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林宁心下一凛,自己太大意了,被太昊仙君的伤情占据所有心神,竟然忘记留意周围的情况。如果有敌人有意偷袭,那她岂不是将自己与师父陷入的危险的境地。 转身将五粒九转回生丹倒出,一起喂给太昊仙君,林宁看着太昊仙君起身自己盘膝疗伤,才拿着装有最后一粒九转回生丹的瓷瓶走到了那女子的身旁。 林宁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好在虽然呼吸微弱,但还有气息。 既然师父说救她,那必然有救她的理由。林宁的眼神不经意扫过女子的衣着,眼神却瞬间一凝。 “奇怪,这女子看着衣衫褴褛,但衣服用料却颇为不凡,是品质不错的法衣,而且形制太过眼熟。她是……娲皇神殿的人!” 林宁伸手如电掀开了那女子脸上乱七八糟的发丝。 发丝之下,却是她无比熟悉的一张脸。 “凌霄?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林宁惊诧之余,也瞬间顿悟了如今的处境。 从十世镜出来之后,原本她和太昊仙君应该是在西域深陷重围的,而不是像如今一样,身处在这个一看就是南域密林的地方。 十世镜本体如今好好的在林宁自己的识海里待着,那么在此之前呢? 林宁和太昊仙君从十世镜出来之后出现在这里,唯一的解释就是十世镜的本体被人从西域带了出来,带到了这里。 而这个救自己二人于水火之中的人,出乎意料的,竟是凌霄。 看着凌霄的脸,林宁的心情在一瞬间有些复杂。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凌霄拼上性命搭救,即使自己只是被顺带的。 这回,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林宁微叹一声,将九转回生丹喂进凌霄口中。而后默念法诀,将她收入自己的空间里,安置在水晶宫之中。 凌霄的伤势太重,一时半会儿无法醒来,还好有空间可以让她安然养伤。 想到此处,林宁目光微沉。 这里十分不安全,凌霄如此情形,西域肯定有追兵在后,他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141、路线 “师父,你怎么样了?” 见太昊仙君扶着身后的大树起身,林宁扶了一下他的胳膊,道:“不如在我的空间里养一下伤?” 太昊仙君闭目平复了一会胸口的血气,才道:“也好。不过你要小心,如今身后的追兵虽然修为不高,但若被发觉了行踪,西域智字辈的高人随时都会出手。如果遇到了不能解决的状况,千万不要硬撑,立即唤我出来。” 太昊仙君认真嘱咐,林宁也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应了下来。 手中施诀将太昊仙君请入空间,传送于云顶之上灵气最浓郁之处。林宁心中明了,太昊仙君的伤势根本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回来的,修为越高,真正受伤就越难修复。 君不见诸神时期的神灵,受伤之后将养几万年几十万年的都有,还有一直养不好的。概因修为到了一定程度,自我修复能力无比强大,些许小伤不用治疗都可以直接痊愈。真正落下伤来的,都是顽固不化的病灶。 师父这伤,得寻法子根治。等逃过眼前这一劫再从长计议吧。 思虑至此,林宁的神识铺展开来,“寻”字咒文和“隐”字咒文同时发动,悄无声息的将自己融入周围环境之中。 神识的边缘,已然出现了西域僧众的身影。 虽然现如今已经是在南域的地界,但南域对疆域的掌控,在四域之中本就属最末流。因这里地形复杂,绝地甚多,还有强横的大妖出没,边境地界的南域,基本就属于三不管地带。因此西域僧众们丝毫未遮掩行迹,似乎也在用这种方式来宣告强势,逼迫凌霄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而现身。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如今他们追踪的对象已经变成了林宁。而林宁经过在玄月秘境中的打磨,虽全歼追兵很有难度,但从他们手里逃脱却是简单至极的事情。 林宁御起“遁”字咒文,敛了遁光向包围圈的缺口飞速遁去。边逃遁边摸出皇家令牌,向锦绣发了一条传讯,让她发给自己一份南域的详细地图。以锦绣在南域的地位,这应该不难搞到。 不过一会,锦绣的消息就传了过来,除了地图之外,还交代了林宁与太昊仙君在须菩提秘境消失后发生的事情。 林宁先将南域地图导入昆仑元书,遁速不减,心中却思虑起来。如今师父受伤,她身上还带着凌霄这个生死不知的人,逃命固然要紧,但师父和凌霄的伤势同样重要。 凌霄受伤虽重,但自己一颗九转回生丹下去,命应该已经救回来了。剩下养伤的过程,林宁却不方便一直带着她,奔波不说,还没办法得到有效的治疗。还是得找一个能跟娲皇神殿接上头的地方,将凌霄安置下来才好。 林宁一目十行的读了一下锦绣传来的信息。 原来当日南域一行人进入须菩提秘境中心后,一直在迷宫中徘徊,锦绣和巫姑很快就汇合了,但凌霄却毫无踪影。她们一直也没有突破过迷宫进入须菩提秘境真正的中心,直到一阵强烈的震动传来,所有人都被传出了须菩提秘境中心。 从那之后锦绣就发觉凌霄十分注意智悟和慧和的踪迹。西域留众人在西域多留几日,名义上是为搜寻东域太昊师徒二人的踪迹,这让巫姑心中有些不安。 锦绣也尝试联系过林宁,可就如上次林宁进入玄月秘境一样,发出的消息无一例外都石沉大海。 有一天夜里,凌霄突然失踪了,云山禅院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巫姑察觉不对,也带着罗锦锦向西域告辞,西域并未阻拦,可在她们二人回南域的路上,身后一直有人尾随。 如今锦绣和巫姑暂时停留在离边境不远处的千江寨,此寨虽小,却是南域与西域的边界上唯一有娲皇神殿驻守的寨子。她们已经联系了娲皇神殿,寻求更多的支援来搜寻凌霄的下落。 “凌霄失踪,被盯得最紧的肯定就是巫姑二人,直接将凌霄送回给她们,恐怕会引起西域和南域的正面冲突。不但保不住凌霄,有可能连锦绣和巫姑也要搭进去。” 林宁的识海之中,南域地图不断旋转,变化方位,最终停在了南域与东域交界处的群山之间。 地图上对这里没有任何标注,但林宁却看的十分认真。 “如今十世镜已经到手,但昆仑元书压制十世镜比较勉强,随时都有可能出问题,所以那个地方,也还提上日程了。到了那个地方,说不定师父的伤也有办法解决。” 地图上,一根金线从林宁所在之地延伸出去,飞过南域万里莽莽山林,到达娲皇神殿时停顿了一下,而后以更快的速度向林宁先前注目的那处山林飞去,直到金线稳稳落入那处山林中。 “如此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将凌霄送回娲皇神殿,再赶去那处,反正也是必经之路。” 林宁打定主意,便在掠出包围圈的一瞬,便转向往娲皇神殿行去。如今她灵力充沛,要以最快速度遁走,等到西域反应过来,智字辈长老一出手,她的这点隐匿功夫须臾即破,到时候她就要想别的法子了。 “慧和师兄,包围圈已经合拢了,人找不到。” 听着各处传回的消息,慧和的面色越来越沉。 “竟然让她跑了?这不可能……那个南域女子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跑不了这么远。除非……” 慧和沉沉双目中闪过一丝精光,断然传音道:“南域之人善驭灵,或许依托于草木藏身。留四人在这个区域继续搜寻,其他人沿着向周遭各寨的路线追踪,左右离这里近的不过三个寨子,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师兄,不向长老们汇报么?”有人提出疑议。 出来之前长老们叮嘱,此人关系重大,必须即刻擒拿回灵山。若不是西域强者一进入南域就会被娲皇神殿察觉,长老们早都亲自来了。 此时追踪对象逃脱,事情显然已经脱离了控制,慧和师兄为何还要一意孤行,不向灵山求援? “不行。”慧和摇摇头,攥紧了手中的念珠。“即刻分头行动吧,不要忘了,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是我。” 几位僧众便将自己心中的疑虑按了下去,按照慧和的安排散了开去。 喜欢书香灵仙请大家收藏:()书香灵仙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