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世》 生于梦魇但求死(上) 1 漆黑的大地被血色晕染,他倒在血泊之中,目光黯淡。他的胸口被贯穿,血肉模糊,怵目惊心。 伸手,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是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他颤抖着的手艰难地伸向天空,似乎想抓住什么。束缚在手腕上的锁链闪着冰寒的光芒,鲜血沿着冷芒淌下,然后滴在他终于有了一丝生机的眼中。 鲜红色晕染整个眼球,血泪从眼中流下。他无力地叹息,可这片寂寥的天穹下却清晰地回荡着他绝望的叹息声。黑云涌动,充满着绝望。 耳畔响起了越来越清晰的声音,由远洎近。他觉得脸上被滴到了什么,一滴又一滴。 落天突然清醒过来,黑色的天空飘着霡霂,眼前的一切是那么朦胧不清,仿佛幻觉。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个总把自己裹藏在黑衣之中的人。那个人只露出一对深邃的黑色的眼睛,如同一匹畋猎的狼在暗处伺机待发。 “奚坼......”落天轻轻吐出两个字,身体一倾,眼前便是一片黑暗,然后倒在了雨中。 漆黑如墨的土地,灰黑深沉天空,这样的世界里不存在所谓的光明。因为这里没有太阳,没有丝毫光明,它被称为黑色禁域。 巨大却破败不堪的城堡,没有丝毫美感,但它是人们在黑色禁域里唯一的安身之所。 屋子十分简陋,微弱的烛火随风飘摇,随时都会熄灭,看着便令人心弦紧绷。房间内虽然宁静,却依旧能感受到屋外风雨如磐。 奚坼站在窗边,伸手放在模糊而冰冷的窗上,他的眼神中有一股浓浓的渴望。他在回忆那个曾经的世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想着冲破这片无尽的黑暗。 落天躺在床上,看着破旧的天花板,没有说话,他太累了。 奚坼也不爱说话,两人虽是好友,但话并不多。不过无数岁月走来,他们也习惯了这种感觉。可是现在,落天觉得应该和奚坼聊聊,他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很少,让他觉得很难受。 “奚坼,我们在这里呆了多久了?”落天问。 “十万年。”奚坼淡淡地说道。 “十万年么......”落天自言自语道。 十万年,对于凡人来说是一个不敢想象的数字,如同天边的星辰,遥不可及。而对落天他们来说,十万年只是一段漫长的等待、寂寞,只是弹指一瞬而已。 “有一件事令我很在意。”落天说道,“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你真正的样子。” 奚坼愣了一下,然后说:“什么模样真的那么重要吗?” “只是觉得难受,总会想这件事。”落天苦笑。 “有的东西还是不要深究的好,否则未必是件好事。我的模样丑,我不希望露出来。” 落天微微摇头,他并不相信奚坼所说的。“算了,等有一天你想给我看我自然见得着。” 过了很久,奚坼看着落天说道:“你复活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落天脸色泛白,显得尤为凄凉。“是吗......” “这次你花了七天时间才苏醒,昨天夜里你的心脏才开始跳动。”奚坼继续说道:“神,会不会死?” 房间内陷入了死寂,落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啊,神会死吗?他是神,但是万年里他总是在生与死间来回游荡。每一次死亡后,过一段时间便会复活,但是每次复活后身体便会虚弱几分。都是因为那些凡人,他厌恶他们。死亡时的时候神之力被夺去,于是他复活地越来越慢。 “或许吧。”落天说,“这几年我时常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变得不像自己。” 每次重生都无比痛苦,所受的折磨丝毫不弱于死亡。他的意识开始混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他会对自己人出手,所以每次都是奚坼制止的。 “光是我,就杀了你数百回了。真的没事吗?万一有一天......” 落天打断奚坼,然后说道:“别担心,我们一定会逃离这个地方。我是神,不会死的。” 奚坼看着强撑着笑意的落天,无奈地摇着头。生不如死,活着太痛苦了,他想落天应该还有着念想,不然很难撑下去。 2 夜未央,天未亮。 灰黑色的天穹,黑云涌动,绝望遍布在黑色禁域。日月的星辉无法照射到这片土地,星辰的存在,即命运的存在。黑色禁域中没有星辰,星术师在这里如同废柴。 落天站在破败不堪的城楼上,负手而立。他喜欢看西边的天空,在凡世,西方的残阳如火,那是他的最爱。但是现在的西方,黑云遍布,充满了绝望。 三万年前的一天,他站在这里,有一个青年站在他的一侧,两人一起看着漆黑的天空。那个青年说:“星辰,很美。” 青年说他看见了天空中的星辰,璀璨而美丽。 落天惊奇地看着青年,而青年天真无邪的眼神告诉落天,他没说谎。落天突然想起了这青年的父亲是谁,然后他的目光变得极为热切,他有个破天荒的想法:让青年学习占星术。 青年真的成为了星术师,天资卓绝,令落天尤为满意。一个月后他完成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占星。他超越了寻常的星术师,做到了无星占星。 那一天,青年便站在这城楼上,手持银色星杖,引星辰之力占星。黑色禁域看不见星辰,但是那青年能透过黑色禁域看到域外的星空,他跨越了空间占星。占星的结果却只有两个字——毁灭。 青年说出这两个字时已经气息奄奄,他的身体无比炽热,闪烁着星辉的光芒,充斥着一股恐怖的力量。 “星借。”落天靠在墙垣上,神情失落。 星借是那青年的父亲,而那青年叫做星陨。那孩子的名字似乎是种暗示,所以在那占星之后星陨便死了。落天常常陷入痛苦之中,他认为那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让星陨占星,后者或许不会死的。 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他难受极了。星借是落天的知己,曾经两人常常推杯换盏,彻夜不眠。而他竟为了能够逃离黑色禁域间接害死了星陨,他觉得自己还是人吗?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形同鬼魅,但是落天察觉到了,就算那人再小心翼翼,他也能察觉,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十万年的人。 “三万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奚坼的声音响起,目光有些复杂。他觉得看不透落天,他靠在残垣上,仰望着天空,看见了一片无尽的黑暗。十万年过去,还有谁记得星辰的模样呢。奚坼显得有些悲哀,又静静地看着一脸颓唐的落天。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落天低语,却不看奚坼。 “每年的这个时候你都会在这里待上一天,三万年里从未断过。”奚坼说,“其实星......” 奚坼欲言又止,他看着落天的表情,然后犹豫了。落天很奇怪,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落天仰起头,看着奚坼,目光泛冷。他的眼中还有与奚坼一样的目光,是同样看不透对方的感觉。“如果,不让他占星,他还能好好活着。” “他的死是有意义的,如果他不占星,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奚坼说。 “现在的我们也未必能活......”落天的眼神黯淡些许。 奚坼盯着落天,他听到了落天说的,然后他想到了融凛。“既然你明白,就该去找融凛。星陨说过了,唯有刻制转灵之阵才能帮助我们逃离,所以别再堕落了,往事如过眼云烟。” 落天哂笑着摇头,喟叹道:“过眼云烟,好一个过眼云烟,真是心狠。” 奚坼目光一凝,现在他确定了现在的落天是哪个落天。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待下去了。“你快决定吧,希望我们能不负了星陨的付出。” 落天偏头看去,奚坼已然离去。那个位置仿佛不曾出现过谁,他在想,以前的奚坼有这么深厚的实力吗?以前的奚坼有这么多话吗? 落天一笑,目光冰冷如刀,嘴角泛起了邪魅的笑意。 落天做完最后的悼念,将银色的星杖放在已经废弃了的钟楼上才离开。 奚坼、融凛,他们都是同落天被困黑色禁域的。说起关系,落天和融凛更亲近,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并不融洽。 落天冒着寒风前行,荒凉而漆黑的大地上,他踽踽独行。他看着西边的天空,心头生出一股浓浓的不安。 世界死寂无比,夜阑人静,唯有寒风如鬼嚎之声以及衣服猎猎作响之声回荡着。 生命短暂,虚幻常伴。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张画卷,大风吹着,伴随着火焰,于是画卷一点一点燃烧起来。天空不再是深沉的黑色,而是绚烂的红色。 凡世有一处灵力汇集的仙地,世代居住着神冥火族。传说那是守护神族的领地,只有神能进入那里。 神冥谷几乎被红色染尽,花、木、蝶,皆是如火焰般的红色,真个景象,绝美如画。神冥谷就像是火焰的世界,虽未见到火,但或许是这色调,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 花丛中一只蝴蝶跌跌撞撞的飞着,在它的身后,有一个红色长发的小女孩追着。女孩笑靥如花,似青娥素女,她娇嫩的笑声回荡在神冥谷中。但是她不小心摔在了地上,白皙的膝盖擦伤,渗出了小血珠,就连那即将抓到手的蝴蝶也逃走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白皙的小脸蛋上浮出一抹怒意,看上去却十分可爱。 虽然她受了伤,但是没哭,也有没有站起来,赤红色的瞳仁微垂,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落天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心中生出了一丝久违的波澜。 “融炽......” 女孩水灵灵的赤瞳看着失神的落天,有些好奇。然后那只逃跑了的蝴蝶又从他们视线交界处飞过,女孩不再看落天,而是去追逐蝴蝶。她站起来,伸手去抓。那只蝴蝶扇动着双翼,细微的振翼声突然变得极为响亮刺耳,紧接着那只蝴蝶的身躯迅速变黑,开始四处乱飞,所过之处,皆是黯淡无比,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落天一惊,伸手想要抓住那女孩,但眼前的一切也如同灰烬般随风扬去。他只觉得一阵酸楚、压抑,噎着,难受极了。 黑树之下,一袭白衣,相映相衬,反差极大。 他的白衣上绣着无数火焰图案,就像落天身穿的黑袍上的一样。青年有着一头美丽的红色的长发,随风飘扬的长发,飘向那片寂寥的天空。他那对赤红的双瞳像火焰般燃烧着,可是却令人倍感冰冷,杀意弥漫。只见他执着一柄漆黑的细剑,轻轻一斩,飘逸至极。面前那块巨大的玄石便多了数条细线,几乎无法看清。 落天走了过去,他也知道那些玄石上写着密密麻麻的东西是什么,过去曾伤害过他们的人,每个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融凛。”落天在融凛背后说道。 融凛举着细剑,停留在另一块玄石上,过了一会,缓缓放下。然后随手将黑色细剑抛掉,融凛回头看着落天,目光如炬。 3 炎脉存在于黑色禁域的地底,是一股极为庞大而恐怖的力量,星陨曾占星得知不就之后炎脉就会爆发。这是落天他们的一个机会,也是唯一的一个机会。黑色禁域像是一个封闭的牢笼,一旦内部出现了大变动,后果便是毁灭。如果他们不能借助炎脉之力逃离,结果只能被灼热的熔岩吞噬,化为虚无,连魂灵也无法幸免。 落天无力地躺在床上,他感到了无边的疲倦,很想就这样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了。 简陋而狭小的屋子内,因为没有点灯,显得尤为昏暗,甚至有丝寒意。落天在黑色禁域早已习惯了黑暗,他无神的双眼看着幽森的天花板。天花板似乎在摇晃,他看得走了神,心中在想着融炽。 “融炽,我好想你。”落天的叹息声回荡在屋子内,尽是无奈,听着令人觉得心酸。 落天想起了融炽那如火焰般艳丽的红色长发,还有那澄澈得惹人怜爱的赤瞳。融炽此刻仿佛就在他的面前,在那天花板上,融炽也在看着他。那张美丽的脸庞突然绽放了邪异的笑容,红色宛如鲜血的长发垂落,缠绕。落天吃惊地看着融炽,然后她身后汹涌的火焰席卷而来,吞噬了融炽,火焰愈加凶猛。在照亮了整个天花板后,自天花板而下,漫天火雨坠落,仿佛流星雨般。屋子内宁静到压抑,压抑到恐怖,而落天躺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就像是一场梦。突然,落天挣脱了一切束缚,从床上猛然坐起,刚才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骤然消失,他吃力地喘着气,额头不断冒着冷汗,如暴雨骤来。 落天瞥了一眼漆黑的窗户,他早就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他。原想诱那个人出来,却不料中了幻术。屋顶的脚步声远去,落天走过去推开了窗户。冰冷的风迎面吹来,夜色深沉,落天眯着眼,看见了一个身影急速掠过屋顶。 幻术师本身的肉搏能力并不强,主要依靠制造的幻境或是梦境杀人。落天看着那个身影不禁皱起了眉头,那人分明身手矫健,倒像是灵术师。 “也是,那些所谓的王也差不多该来找我了。”落天最清楚来到黑色禁域的人是为了什么。那种滋味他再也不想忍受了,既然他们找上门来了,他就逃不了了。他翻出窗户,纵身一跃来到了屋顶上面。 刺骨的风划过落天宛如刀削的冷峻面庞,也扬起了他那蜷曲的棕色长发。他随意环视一圈,心中喟然叹息。他记不得上一次观看夜景是什么时候了,但他知道,那时候一定非常快乐。 落天猛然一怔,缓缓转过身去,指尖凝聚出一道凌厉的灵剑之气。他迅速划动着手指,漆黑的夜穹像是划过一道流星,这条浅黄色的光路很长,很美。半空之中,那颗头颅在飞舞旋转,刚才落天的那一击确确实实把那个人的头颅斩了下来。 落天有些惊讶,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反应不错。”空中飞旋的那颗头颅口唇开合,发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声。 “幻术?”落天凝视着那颗坠落者的头颅,头颅在说完话之后便化为了一团黑雾,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不对,这不是幻术,是替身。” 落天的耳边突然间响起一道尖细的鸣声,他侧目一看,是刚才那个被他砍头的人。那个人微眯着眼,嘴角是一抹诡谲的笑意。“可惜不是呢。” 那个人说完后陡然回旋,手中的那柄利刃再次向落天挥来,来不及躲闪的落天几缕头发被割了下来。 “没想到你还不算太没用,倒是我低估你了。”他有些惊奇地看着落天。 落天将灵力凝聚在手上,他已经彻底警惕起来了。眼前这个人是幻术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以他灵活的身手基本可以判定是灵术师了。只是落天不明白,自己分明把他给杀了,为什么他还好端端的在这,似乎什么事也没有。 “怎么?还猜不到我的身份?”他微微一笑,“其实你没有猜错,我就是幻术师。” 落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右手猛然一翻,灵力凝聚成一柄大剑。他瞬步到了那个人身前,大剑已然挥出,砍向那个人的脖颈。 但是那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依旧微眯着眼,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灵力的光芒附着在大剑上,驱散了四周的黑暗,然后落天看到了那个人的模样。他有着苍白如雪的头发,在凡世如此纯粹的白发只有一种人会拥有。 “是你!” 蕴含了强大灵力的一击终于释放出去,大剑将白发男子砍成了两半。落天看了一眼那个人,心中生出一丝巨大震撼,那深埋在他记忆坟墓中的往事浮现出来。 落天手中的大剑在灵力散去之后化为了虚无,消散于天地之间。他站在原地,陷入了痛苦之中。 许久,那半截身体上的头颅口唇开合,又一次打破了寂静。“看来你还记得我啊。” 黑色诡异的烟雾弥漫在伤口处,然后那半截身体移回了另外半截身体上面。落天吃惊地看着他令人难以置信的复活过程。 “是啊,你必须得记得,因为是你杀了我啊。”白发男子的声音变得冰寒至极。 “可惜,那次你没有彻底杀死我。你把我的尸体埋葬在了冰海之心,也正因为冰海之心我不得踏入轮回,半死不活!”白发男子猛然睁开微眯着的眼睛,一对灰色却无神的眼睛似乎在看着落天。 “练风,你的眼睛......”落天呆呆地看着他。 练风是白帝蛟族之人,天生白发白瞳。练风是一个幻术师,他有着一双绝美的白瞳,除了公主之外,没有一个族人的眼睛比他纯粹。 “拜你所赐。冰海之心里沉睡了万年,我的眼睛早就看不见了。”练风冷哼一声,“今天你又一次杀了我,所以我是回来报仇的,让你感受一下死亡的滋味。不过我听说你是神,神是不会死的,对吧?我也不会死,那么我也是神了,哈哈......” “不,这不可能。”落天摇着头,“练风,你应该死了的。” “可我就在这里,你不得不承认。”练风厌恶地看了一眼落天。 “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落天问道,他看着双目无神的练风心里很不是滋味,过去他们也是朋友,练风是被落天亲手所杀,落天没想到终有一天他还是要面对练风。“你是为了王之力而来的吗?” 练风将手中的利刃砸进土里。“我对那种东西没什么兴趣,况且我已经有了王之力。我的不死就是王之力带来的,我感兴趣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落天皱着眉头,他很在意那个给练风王之力的人是谁。因为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创造黑色禁域的人,把他囚禁起来的人。 “给你王之力的人是谁?”落天问,此刻他感觉背脊发凉,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个幕后主使眼中。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么?”练风冷笑。“你可是我的仇人。” “该死。”落天心头满满的怒火,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那对温和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而黑暗。 练风看见了落天的变化,淡淡一笑。“可怜。” 练风刚想出手杀了落天,心中便响起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他冷哼一声,有些不甘心。“不陪你玩了。” “不过自然有人陪你玩。”练风变换着手势,灵力诡异的变动,一道结界蔓延开来。 4 在凡世有很多传说里,神是无所不能的,至高无上的,神的力量纯洁而美好,似圣光般。 黑色禁域中,灰黑深沉的天空中增添了几抹绚烂的色彩,那一缕缕荧荧美丽的宛如轻烟的光芒从落天身上飘出,在空中无力地飘摇。这团光芒是神之力,是落天流失的力量。 落天睁着眼睛,浑浊不堪的眼睛仿佛被黑暗吞噬殆尽。他看到的世界非常可怕,充满着死亡的气息。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肉体溃烂,肉与骨分离,经脉在体内横纵交错,像是山间小陌。这种感觉,无限放大,令他生不如死。 肉体仿佛被亿万只小虫叮咬,这种光是想想便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痛苦又在他身上无限放大。他明白这是在重生,可是比起重生他更想去死,因为死去便不会再痛苦了。 重生过无数次,可是没有一次是这般清醒。他虽然痛苦,却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他完全处于紧绷状态的神经在那一刻终于彻底松懈。 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清晰无比的声音就像在一个极为宁静的山谷里一滴雨水掉入了平静的湖中。落天一脸颓疲,像个乞丐般跪在地上。他的四周一片空白,没有边际,寂静到恐怖,空白到恐怖。 “不错,我喜欢这力量!” “去死吧,你的力量归我所有了!” “死吧,我也要成为王。” 空白而无边际的世界里充满了无限的恐怖,而落天被困在了其中。他跪在地面,完全没有力气站起来。就算有,也会因为意志的涣散而站不起来。 “七曜魔君。” 这是一个尖利而傲慢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拉得很长,刺耳。这个声音透着诡谲的气息,仔细一听是那么的熟悉。 一个漆黑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落天身前,这个人就是奚坼。他依旧蒙着面,只露出一对冰冷而邪异的眼睛。他看着跪在地面的落天,眼中满嘲笑,讥讽。奚坼弯下腰,伸手托起落天的下颚,看到了一张萎靡、无神的脸庞。 “还记得这个名字吧。他是第几个杀死你的人?”奚坼戏谑地笑着,“是一千零七,还是一千零八?” 奚坼冷冷地看着失去神采的落天,然后无比厌恶地踢了他一脚。“七曜魔君得到你的力量,成为了七曜王。” “每个得到你力量的人都成了王,我想你也知道。不过七曜魔君可不止夺走你一个王之力,我想你还记得吧。”奚坼狰狞地笑着,他这对黑暗冰冷的眼神带落天回想起了那一天。 落天是神,他的力量极为强大,凡人若是得到了他的一小部分力量就会变得非常强大。那些夺取了落天神之力的人自称为王。 落天无力地抬起头,幽黑寂寥的夜空中挂着七颗鲜红的恶魔的头颅。这是七曜魔君最强的阵术,名为七曜杀圈。 落天忍着疼痛,吃力地向前爬行,身后拖着一条长而恐怖的血路,令人心悸。七曜杀圈有着六个死门和一个生门,落天已经在里面死过两次了。那七颗分别代表着五行和日月的头颅悬在空中,蔑视着落天。 过往也有许多人杀死过落天,但是没有人能这么轻松,这么残忍。落天不敢看自己的身后,因为自己身下一片狼藉,他的双脚被砍断,剩下一堆烂肉,鲜血不断地流出。 终于,没多久落天便死了。然后四方天地一丝丝微弱的灵气汇聚而来,涌向那怵目惊心的伤口,肉体再生,生机渐渐恢复。 七曜魔君一手握着一个盛满红酒的酒杯,坐在至高处玩味地看着七曜杀圈中发生的一切。大千界现今的最强者给了他一次来黑色禁域的机会,虽然他能轻易夺走落天的力量,可是他并不满足。因为他是魔族之人,在那个凶残之地成长,心性自然也异常凶残。他来这里取走王之力是次要,享受虐杀落天,虐杀神的快感才是首要。 在七曜魔君的右手边飘浮着一团奇异而强大的力量,这便是王之力,来自于落天流失的神之力。七曜魔君随意扫了一眼那几团王之力,嘴角扬起一抹兴奋之意。他端着酒杯,猛然一仰,绵甜清醇的红酒滑入了他的口中。看着落天死去的样子,七曜魔君感到无比满足。 七曜杀圈中的落天在经历了第三次死亡之后又一次醒来,他一抬头便看见了那七个悬浮在空中不同位置的恶魔头颅。此刻七曜杀圈内蒙上了一层浓重的血红,落天并不清楚怎么了。但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加之先前他死过三次的恶心感,他忍不住开始痛苦地呕吐。 六个死门他已经试过三个了,剩下四个地点,这也就意味着还有四分之一的几率可以离开七曜杀圈,这几率比之前好多了。 重生之后,身体固然恢复如初,可意志却不会。落天的心几近绝望,在那悬崖边徘徊,随时都会掉落下去。落天咬了咬牙,想起了那天七曜魔君说的话。 “七曜杀圈有六个死门和一个生门,能不能出来就看你的运气了。” 落天咬了咬牙,疲惫的灵魂支撑着自己向下一个地点走去。那个地点是代表了日的恶魔头颅。落天不断地靠近那,感觉整个杀圈内瞬间变得沉闷压抑起来。空中那颗头颅的两个深邃的空洞中燃起了两团火焰,似乎在邪魅地笑着。 落天盯了一会儿空中的头颅,周围的场景焕然一边,变成了一座古老而阴森的遗迹。这里有许多古老而神秘的建筑和无数奇形怪状的残像。深沉的天空是赤色的,火焰似乎在云层上燃烧。 “恭喜你,成功踏进了第四个死门。”天穹中回荡起了七曜魔君倍感兴奋的声音。 落天神色骤然黯淡,脸庞变得僵硬起来。神经紧绷,他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大地突然颤抖起来,一根锋利而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落天猛然避开,脸色尤为沉重。 “欢迎来到魔界!”七曜魔君无比兴奋的声音在天穹中响起,然后无边无际的大地上不断有锋利且巨大的石柱穿地而出。 火红色的天空开始坠落无数火球,漫天火球,华丽而恐怖。 “这就是魔界吗?”落天低声呢喃。七曜魔君的杀圈中每个地点都是现实中存在的,没想到这次竟然是魔界。落天木讷地看着漫天坠落的火球,然后眼前全然暗去。 落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满地锋利的石柱刺死的还是被漫天火球砸到然后烧死的,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一直在提醒着他,他死了。 七曜魔君悠闲地坐在绵软的座椅上,自在地翘着腿。在他右手边,第四团王之力开始凝聚出现,但是他并不满意,因为落天这次根本都没反抗,他不觉得过瘾。先前无论是哪次,尽管结果不是头被砍掉,内脏被猛兽吃掉,他都有反抗过。 七曜魔君心情略微有些差,但是他还想继续看下去,于是又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了满满的一杯红酒。 七曜魔君收到了那个人的传音,不禁皱起了眉头,脸色立刻变得不好看了。他站起身来,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舌尖舔着唇边残余的酒液,仿佛在舔舐着鲜血。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七曜杀圈中正在重生的落天,而站在高处的七曜魔君却在下一刻不见了踪影。那只刚才还在他手中的酒杯才开始掉落,破碎。 落天缓缓睁开眼,泪水不由地流下,又重生了。他绝望的眼睛看见了一张脸庞,那张脸庞离他很近。七曜魔君蹲在落天的面前,眯眼笑道:“欢迎回来。” 5 月亮象征着团圆,宁静而美丽。落天非常喜欢月亮,但是在这黑色禁域,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抬头望过月亮了,很久没有感受过月光的温柔了。 繁星闪烁的星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华洒落到冰裂海,波光粼粼。海风吹佛的声音令人觉得心旷神怡,尤为舒适。落天倚在薿薿的樱树下,月光穿过粉嫩的花瓣,射到了他的脸上。他闭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宁静的笑意。 一袭白裙,一头白发,清雅绝尘,高雅脱俗。她是渐雪,她在冰裂海边,在月光下奏琴,美妙的琴音在海面舞动,海浪为其伴舞。 突然琴音断绝,落天睁眼看去。可是看到的不是星空,也没有温柔的月亮,而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只属于黑色禁域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许有几天了,因为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这次他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痛苦,或许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死去。 “练风?”落天突然想起了他,但最后练风似乎只扔下一个令他不愿意回忆的梦境便离开了。 有一种琴声,你听过一遍便会永远记下。即使经过漫长的岁月,它被时光的痕迹掩盖,可你依旧还记得。当你再一次听起它,那份记忆又瞬间变得清晰。如果你听过冰裂海的声音,听过渐雪的琴声,你会难以忘怀。 几道清冷的弦音奏响,落天猛然一怔。落天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许是太过于思念而产生了幻听。 紧接着那弦音不断奏响,编织出了一首绝美的曲子。落天躺在冰冷的地面,却早已忘却身上的疼痛而沉醉在美妙的琴声里。他的记忆被唤醒,沐浴在琴声中,一切都还是那么清晰。这是真的,渐雪来了,她来黑色禁域了。 落天静静地听着动听的琴声,他看着漆黑的天穹,看到了点点白星闪烁。他知道渐雪弹奏时,天空总会飘起纷繁的大雪。无论冬夏,有她琴声的地方便会有雪,便是最美。落天看着飘零的雪花,想到了那个冰雪化身的公主,没想到她来了。 凡世最美的海叫做冰裂海,落天来到大千界花了近一年的时间修建神域。神域建成之后他便去了那片最美丽的海洋,然后在那里遇见了最美丽的公主。 渐雪琴声多变,有灵力融入。她弹奏的琴声能治愈人,也能杀人。落天清楚地感觉到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在他体内流转,他不禁回想起了在凡世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虽然他是神,却总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而每次都是渐雪为他疗伤。 落天艰难地起身,看着漫天飞雪下黑树旁弹奏的白裙女子。那张绝美而清冷的脸庞缓缓抬起,对着落天温柔一笑。落天为之动容,他记得第一次看见渐雪奏琴便是这个笑容,倾国倾城。 落天劝融凛回来之后,融凛便在城堡中安分下来,除了每天修炼灵力之外还会去钻研刻阵术。 奚坼靠在远处的一根柱子边,看见融凛刻制着转灵之阵,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笑意。他等融凛刻完阵,然后瞬步出现在了后者身旁。 融凛看着刻制完成的转灵之阵,终于松了口气,他抹了一把汗,然后随意地瞥了一眼一身漆黑的奚坼。融凛与奚坼关系并不亲密,而且融凛甚至有些讨厌奚坼。他认为一个总把自己掩饰起来的人,绝非什么善类。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奚坼开口问道。 融凛整理了一下衣服,闭着眼睛冷哼一声。“不知道。” 融凛的态度没有令奚坼感到气愤,毕竟前者对谁都一样,因此他不会有什么不平衡的感觉。“凡世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十万年前落天和她的关系可不一般,不过我记得,你的姐姐才是落天的妻子吧。” 融凛紧紧地咬着牙,冰冷的眼眸看向那座楼上的窗户。 “事出反常必有妖,十万年来她都不在黑色禁域,为何我们即将离开黑色禁域时她出现了?”奚坼淡然一笑,然后看向窗户里的身影,“这种鬼地方什么人会来?” 融凛不禁眉头紧皱,奚坼说的不错,没有人会愿意来黑色禁域。他叹了口气,大概只有姐姐才会傻傻地跑来黑色禁域找落天吧,当想到这里,他的心猛然一跳。心想:姐姐不是和渐雪一起待在凡世吗?为什么渐雪来了黑色禁域姐姐却没来? 融凛感受到一股浓浓的不安,他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他看了一眼那扇窗户,额头布满了的密密麻麻的汗珠接二连三地滚落。 奚坼看着融凛的变化,眼睛微眯。“真是有趣。” 渐雪走到窗户边,一对纯白如雪的美眸在融凛和奚坼的方向一扫而过,然后展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她轻轻将窗合上,回到了落天身边。 “渐雪,没想到真的是你。”落天躺在床上笑道,现在的他确实需要休息。在外面躺了好几天,他的额头非常烫,脸色尤为苍白。 渐雪温柔地看着落天,她搬了一个椅子坐到了床边。雪白的长发极为柔顺,如同瀑布般躺到了床上。发丝间飘着淡雅的香味,冰凉沁心。 落天看着渐雪那张美丽而纯真的脸庞,觉得非常温暖。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纯真善良的女孩。落天想着,突然变得哀伤起来,这里可是黑色禁域啊,不需要纯真。 “这十万年来你们过得还好吗?”落天伸手穿过渐雪柔顺的白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落天这一亲昵的举动令渐雪愣住了,白皙的脸颊隐隐浮现出一抹迷人的酡红,使她更添一分韵味。 “说好,那是假的。”渐雪轻叹一声,充满了哀伤。“这是万年里变化太大了,没了你一切都变了,冰裂海,不再美丽了......” “可是我觉得你一点也没变,还是像以前一样柔弱,惹人怜爱。”落天温柔地说道。 “你也一样啊。”渐雪微红着脸说。 房间内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沉静,此刻两人心中同样想着:没变吗?其实我已经变了...... 落天转而问道:“融炽她怎么样了?” 落天在黑色禁域十万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融炽。渐雪这十万年来生活在凡世,大概是和融炽生活在一起。 渐雪一愣,脸色凝固了。“融炽......我不知道,这些年我都不在冰裂海,也不知道她去了那里。” “是吗。”落天非常失落,结果还是没有听到有关融炽的消息。 渐雪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没有表现出来。“或许是回神冥谷了吧,你别担心她了,毕竟神冥谷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 “是吗。”落天自言自语般地点这头,但是突然他像变了一个人,冷冷地说:“但是你是怎么来黑色禁域的?以前也有人来黑色禁域,他们都是为了得到我的力量。” 渐雪心头涌现一阵酸楚,“因为我想你了。” 落天一怔,瞳色恢复如常,变得清澈了,脸上又出现了原本的温情。 生于梦魇但求死(下) 6 落天突然从床上滚落,看着黑暗中昏暗的房间,不由地长出一口气。“原来只是个梦。” 落天刚松一口气,便听见了屋外的动静。房屋在震动,像是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在那些轰鸣声中,落天还听见了女人孩子们的哭声。 落天急忙拉开窗帘,看到了五个黑衣人在城堡的外面。他们身上闪烁着灵力的光芒,五道各不相同的恐怖灵力爆发而出。城堡里不少居民都被杀了。落天认出了为首的黑袍人,那人的柔顺的白发随风飘扬,透着一丝妖魅。 “练风。”落天一咬牙,然后翻出窗户,飘然落地。 练风轻蔑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些对他来说就是杂鱼一般的凡人,然后瞥了一眼身后的四个黑袍人,示意他们去把那些杂碎都解决了。那四个黑袍人分别施展了自己极具破坏力的灵术,然后大下杀手。 “炎羽。”融凛瞬步出现在城堡门前,立刻施展出一个灵术。在融凛的身后隐隐出现一对虚幻的翅膀,由暗红色的火焰组成,透着强烈的炽热气息。火焰化作的翅膀急速变大,直到将整个城堡庇护住。那四个人的灵力冲击着这火焰所化的翅膀,但是怎么也无法穿透,然后灵力一点一点地淡去。 “融凛,没事吧?”落天出现在融凛身边,手掌一翻,一股澎湃的灵力暴涌而出,打向了练风等人。 四个黑袍人皆是一惊,这股灵力非常恐怖,隐隐克制着他们。他们同时退后,依次站在了练风的身后两侧。 融凛松了口气,背后的火焰羽翼也开始变得虚幻,最后化为点点火星消散在了风中。他看了一眼落天,摇了摇头。虽然与落天有些矛盾,但刚才要是没有落天,练风极有可能趁他施展灵术的漏洞中杀死他,所以他略微感谢地看了一眼落天。 融凛并非灵术师,作为幻术师的他强行施展了一个灵术消耗了他大量的灵力,现在的他感觉非常疲惫。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落天,然后几乎要累倒过去。 落天抱住融凛,让人把他扶到了一边。 “为首一个王,其他四人是普通的灵术师,单体实力都不如我。”融凛虚弱地说道。 落天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眼前那个微眯着眼的白发男子,心中感觉很难受。 “终于来了。”练风嘴角上扬,虽然看不见,但是却有着感知能力。可以联想出现实中别人的位置、动作。 “我来了,你满意了吧。”落天说道。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不过我一点也不高兴,因为你欠的债,迟早得还。”练风笑道。 练风像是打量着落天,然后感到一丝不妙,但他没有出手制止。 练风身边的一个黑袍人突然死去,其余三人吃惊地看着死去的那个人。他们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他们不由地提高了警惕,不再像之前那么嚣张了。 练风浅浅一笑,他并不慌张。“你的朋友还真不少。” 落天面无表情地看着练风,然后看了一眼犹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的奚坼。他突然回想起了练风给他的幻境,但是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落天头疼极了。眼看着炎脉就要爆发了,却有闹出这么多事情。“练风,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谁?我自己想来找你不行吗?我这都是为了你啊,哈哈。”练风啐了一口,手轻轻一挥。身边的三个黑袍人立即会意,灵力爆发,融合,然后凝成一股冲击喷向落天等人。 “狂妄!”融凛在一旁冷哼一声,欲前去抵挡,但是身体过于疲惫,没走两步便倒在了地上。 奚坼目光一凝,死死地盯着那三个冲过来的黑袍人。他作为一个刺客,身手灵活无比。他寻找着最佳时机,准备突然攻击。但是他很奇怪,因为那三个黑袍人实力远远不及他们,却还是义无反顾般地朝他们跑过来。那三个人的表情代表了一切,是蔑视。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非常自信。奚坼下意识地看向练风,只见练风的嘴角上写满了讥讽。 当奚坼反应过来时,那黑袍人已经近在咫尺。他把手置于胸前,凭借灵力挡下了一次攻击。这时,眼前的黑袍人骤然消失,他微微一愣,此刻又一个黑袍人出现在他的背后。奚坼感受到一股强劲的灵力在背后迅速凝聚,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压,硬生生地打在了奚坼背部。 奚坼喷出一口血,飞身而出,已然面色苍白。其他人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落天,怎么样?”练风远远地问道。 落天知道自己疲惫的身躯又一次受了重伤,现在的他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他不愿就此罢休,指尖凝聚出淡金色的灵力,轻盈地律动着。落天用手指凭空划动,像在书写。然后他正准备画上最后一笔,却被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抓住了。 这只略带冰凉而柔软的小手抓着落天的手,落天感受到一股温暖。他偏头一看,渐雪那张绝美的脸庞正担心地看着他。渐雪螓首微摇,说:“不要。” 落天神智一晃,然后他听见了渐雪那动听而宁人心神的琴音。 渐雪的琴音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世界变得尤为宁静,一切都似乎凝结了。然后他们看到天空开始飘下洁白的雪花,这时眼前的一切恍然一变。落天发现自己刚才施展的灵术的攻击目标是融凛,他突然记起练风是一个幻术师。 刚才他们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幻境,是他们心中的臆想。落天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练风,他没想到练风的幻术竟然如此高深。若不是渐雪,恐怕他们都无法逃出幻境而自相残杀。 “渐雪的琴音对练风的幻术有一定的克制作用,也许有办法对付他。”落天想着,然后对其他两人示意,融凛和奚坼立刻会意。三人身裹灵力瞬步出现在练风背后,而后者在寒风中站着,长发被冰冷的风吹得凌乱,露出了一张诡谲的笑脸。 “太天真了!” 落天他们吃惊地看着突然消失的练风,耳边依旧飘荡着渐雪的琴音,他以为幻术应该起不到作用。 “在哪?” 三人背靠着背,每个人负责一个方向。 “你忘了吗?在凡世的我确实只是一个幻术师,但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变得冰冷至极,“但那是十万年前,现在的我无论灵力强度,速度还是爆发力都不是你们能比的!” 练风突然出现在了落天身后,阴森一笑。落天感觉到了危险,可是做不出丝毫反抗,只是睁大着眼,任由阴寒之气席卷全身。练风张开手,在落天头上猛然拍下,落天的头颅被拍碎。 奚坼和融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心中震撼无比。落天可是神,就算没有过去那么强,也不该一下就被拍死,这个练风究竟是有多么恐怖? 练风缓缓落地,几名黑袍人也同时回到了练风身边。练风的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谁也想来?” 洁白柔软的雪花徐徐飘落,被鲜血染成红色。绝美的琴音不断飘扬,只是旋律一变,变得急促,然后变得恐怖。纤手细指在一根晶莹的琴弦上停顿,传来一道破音。冰冷的风吹拂,她纯白柔顺的长发随之飘扬。一股淡而极为恐怖的杀气悄然蔓延,这场雪也变得诡谲起来。 7 它就像一头沉睡的巨龙,当它入梦,世界宁静;当它苏醒,世界毁灭。 城堡里的人都知道炎脉,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有可能就是末日的那天越来越近,他们有些难以控制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已然失去了正常理智 女人们将孩子搂在怀里,遮着孩子们的眼睛,哄他们入睡,不让他们看到这个恐怖的世界。女人们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滴下了绝望的泪水。 “炎脉马上就要爆发了,神开始准备了吗?”男人躲在城堡上,发现原本漆黑龟裂的土地在晃动,那些裂纹中隐隐泛着腥红,赤红色的光点轻盈飘升。 “怎么办,炎脉马上就要爆发了,落天他......”融凛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落天焦急地说道,若是落天醒不过来,即使他的转灵之阵再完美也是徒劳。 奚坼站在一旁,闭着眼回想着刚才的事,直到现在还头皮发麻。 “谁来?”练风伸出手掌,风轻云淡地笑道。这笑容平静无比,却令人尤为心悸。 融凛和奚坼感受到了练风的强大,皆是愣在了原地,知道不是他的对手。 琴音戛然而止,渐雪缓缓踩着莲步走向练风。她迎风而去,雪白柔顺的长发随风飘舞。她那对晶莹剔透的瞳仁中流淌着什么,泛着白光。 “该死的人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红唇轻启,冰冷的话语随着雪花飘到了练风的指尖。 练风愣了一下,因为他看不见,所以并不知道那女子的样貌,也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他觉得那个女子的声音非常熟悉,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沉睡太久,好多事都记不清楚了。”练风扶着额头苦笑道。 渐雪淡淡地看了一眼练风。“早知道当年你没死,我就该把你扔到凡世,那就不会在这里看到你了。” 练风心头一颤,面前的这个女人居然知道当年的那件事。“你究竟是谁?” 练风感受到一丝不安,立即让自己白帝蛟族的血脉开启,一股庞大的灵压扩散开来。血脉作用很大。如果实力相当的两个人,血脉的强弱往往决定了最终的输赢。当他感受到自己白帝蛟族血脉的庞大气息后总算松了口气,这伴随他一生的血脉总会令他安心。 “丢人现眼。”渐雪轻声说道,然后朝着练风慢慢走去,“白帝蛟族会因为你这种人而蒙羞。” 渐雪突然瞬步出现在练风的身边,纤手猛然抓住了后者的脖子。一个淡淡的白色灵力流淌在练风的脖子上,而练风的皮肤开始覆上了一层一层的冰霜。 练风被吓了一跳,他还没反应过来。此刻的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用出半分灵力,似乎一面墙切断了他体内灵力流动的路线。这面墙结实、寒冷。练风想挣脱,可是自己脖子上这只柔滑却极为冰冷的手紧紧不放。“你......怎么可能,我是......不死的......” “你本来就死了。”渐雪淡淡地说道,然后纤手从练风的脖子上离开。练风立刻跪在了地面,艰难地咳嗽着。练风的几名手下吃惊地看着这一幕,颤抖着后退了几步。 “你们也逃不了。”渐雪冷冷地看向那些人。纤手伸向天空,这场纷繁的大雪竟是立刻变大了许多。雪花落在了黑袍人身上,然后瞬间结冰,三个人很快变成了形态各异的冰雕。 融凛颇为震惊,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恐怖?这种力量,这个世界上恐怕没几个人超得过。 练风的脚尖开始出现冰霜,然后向身上蔓延。 “你是白帝蛟族的!”练风终于知道了,这种纯粹的冰雪的灵力他再熟悉不过了。“我和你都是白帝蛟族的,快放了我。” “你不配!”渐雪说道,指尖凝出一个浅蓝色的光点,然后将其弹入练风的身体。 练风感觉自己体内出现了变故,原本安分,略带冰寒的白帝蛟族血脉在此刻突然暴动,似乎燃烧了起来。 “不,不要!”练风惊恐地叫道。“你是渐雪!” 练风终于想起来了,白帝蛟族最耀眼的那个人,他们的公主。练风体内的白帝蛟族血脉被渐雪控制着,然后沸腾起来。体表被冰霜冰冻,而体内却滚烫无比,没过多久练风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化为一滩冰水,尸骨无存。 奚坼被渐雪这种残忍的手段震慑住了,他微眯着眼看着渐雪,若有所思。 奚坼微微摇头,心头有种莫名的感觉,他不再去想。此刻,融凛看着地上的落天,拿不准怎么办。奚坼走到渐雪身边问道:“恐怕你还不知道黑色禁域的事吧。” “炎脉马上要爆发了,如果逃不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奚坼盯着渐雪说道。 渐雪没有看奚坼,却是淡淡地说道:“没有人告诉你这样盯着一个女人很不礼貌吗?” 奚坼无声地笑了笑,目光转到了融凛和落天身上。“我知道你是白帝蛟族的公主,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黑色禁域?莫不是......”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和黑色禁域有关联?”渐雪偏过头对奚坼笑道,笑容天真无邪,现场看着心头一紧,依旧应了一声。 “可惜,我并不知道。但是,我想你有什么秘密隐瞒着吧?”渐雪微微一笑。 奚坼一颤,没有再说下去。他抱着手,抬头看着灰黑的天空渐渐染上了一层赤红。空气中的温度迅速上升,大地不停地剧烈晃动。 “融凛,你过来。”渐雪说道,然后伸出手,一枚青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掌心。 “这枚药丸可以医死人,药白骨,对凡人来说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但是却可以让落天快速复活,而且之后的一段时间也不会沉睡很久。”渐雪解释道。 融凛接过药丸给落天服下,静静地等待着,没有多想渐雪的话。渐雪望着寂寥枯燥的天空,手指在空中轻轻滑动一圈,纯洁晶莹的雪花又开始飘零。 8 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他是那棵树上的一片树叶,在风中摇曳,终于还是凋零。他孤独地飘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感觉,于是将自己隐藏起来。 “当你踏上这条路,你注定会孤独一生,若不然,你就无法强大!” “是......” 他跪在地上狠心地说道,然后滴下了奢侈的眼泪。于是在两年后他在一次来到了那个地方,眼神变得冰冷而满含孤独,容易令人联想到独狼。他手中的匕首淌着鲜血,面前跪着一个白发老者,那个老者脖子上有一根细长的划痕,鲜血汩汩而出。 梧桐叶落,秋风萧瑟。他伸手接住了一片落叶,心中尽是悲凉。“师傅,这是你教我的。要想强大,必须孤独。” 奚坼缓缓睁开眼睛,耳边的噪声越来越大,黑色禁域越来越不安宁了。“所以还是得孤独。” “奚坼?”落天咳嗽起来,他刚苏醒,感觉身体还不太舒服。他回想起了练风瞬间将他杀死的那一幕,现在头还隐隐作痛。“练风呢。” “死了。”奚坼淡淡地说道。 “死了?”落天一愣,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相信,因为无论是融凛还是奚坼都没有能力杀死练风,而且练风的王之力还是复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是渐雪杀的。”奚坼说道,眼神平淡地看着落天,他想看看现在的落天究竟是哪个。 “怎么可能......”落天自言自语,在他印象里,渐雪一直是个惹人怜爱,需要人来保护的女孩。落天自己都不是练风的对手,渐雪怎么可能杀死练风。 “渐雪的实力高于我们所有人,对阵练风也是彻底碾压。”奚坼缓缓说道。“这个女人很可怕。” 落天心中想着渐雪,那个一直以来的都被他保护着的女孩令他感觉很意外。渐雪和练风同是白帝蛟族,落天想着或许是同为白帝蛟族,所以渐雪有着控制练风的方法。如果这样来看,一切勉强能讲通。落天不愿意再纠结下去,他问奚坼其他人去了哪里。 “你刚刚被杀,炎脉又即将爆发,我们总不能一直等着你吧,都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奚坼说,“融凛已经去了你之前说过的地方,大概已经在刻阵了。” 落天点了点头,但是下一刻又一个疑惑缠住了他。“照你这么说,我这次重生没用多少时间,这是怎么回事?” 奚坼瞥了一眼落天,说道:“渐雪给你吃了某种丹药,说你会很快醒来。” “这渐雪不但实力恐怖,就连这种能轻易影响神的丹药都能随意拿出来。既然她这么强大,为什么又会在黑色禁域?莫不是来找你的?”奚坼猜道,“我想不明白,她为何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候出现。” 闻言,落天只是沉思,什么也不说,渐雪的突然出现确实存在很多疑点。他也觉得如今的渐雪却实有些不同了,但他不敢断言。“是她变了么?还是说变的是我,忘记了原本的她是怎么样的。” 第二件让落天在意的是融炽,按照融炽的性格绝对不回不来找他的。他相信就算自己离开百万年,融炽也会寻他百万年。如今渐雪来了,而融炽却没有出现,他觉得很奇怪,他隐隐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事。 奚坼看见落天走神了,然后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落天这才回过神来。 “落天,我有一个问题问你。”奚坼说。 落天点了点头,“什么事?” “我想知道星陨占星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奚坼微眯着眼睛,盯着落天说道。 “结果......不就是炎脉吗,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落天嘴角微微抖动,那对温和的眼眸四下飘忽。 “你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数万年生活在一起,我还不了解你么。”奚坼说道。 “是吗?可是我都不了解你了,你就确定自己了解我?” 落天心头冷冷一笑,却没有表现出来,他看着奚坼,表现出一脸不解。“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比谁都清楚你对逃离黑色禁域的那份疯狂是有多么强烈,我一直都相信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自从星陨死后,我从你身上发现了一丝异样,尽管不明显,但那确实是存在的。” “既然你说你了解我,那你应该知道我没有隐瞒什么。炎脉很快就要爆发了,我们快去帮融凛吧。” 奚坼目光一凝,拳头紧握,他拦住了落天的去路。“如果你在意那就不是这副样子了,对自由无比渴望的你应该会冲着第一个逃离这里,而且会不择一切。但是自从星陨死后,那样的你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我被他们杀死过百万次,我想其他的我就是怨念所化吧。但是自从我知道可以离开黑色禁域后,他们开始离我而去了。” “你确定现在的你就是最真实的你?我可是不久前还见过你其他人格。”奚坼冷哼一声。 “你知道的吧,我们是离不开黑色禁域了,应该说我们根本就没有逃出黑色禁域的方法。”他冷笑地看着比自己高上几分的落天。 “哼哼......”落天阴郁的脸庞又多了一抹邪魅地笑意,怪异的笑声逐渐放大。他微微抬起头,那张俊秀的面庞终于看得一清二楚,他那对瞳仁变得漆黑而阴沉,带着一份狰狞。“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想到的,但这的确是事实。” “我这个人格的产生不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吗?这么多年来你杀我的次数也不下百次,不是吗?”落天冷眼看着奚坼,眼中的黑暗更为浓郁深沉。 看着落天那对眼神,奚坼心头一跳,猛然后退一步。“你一直都不相信我?” 落天自嘲般地笑道:“我连自己都不相信了,怎么又会相信你一个从来没露过脸的人。” “难道从十万年前我们认识的那一天开始你就不相信我?”奚坼有些颤抖地问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落天真的太可怕了。 “你不是也一样吗?”落天说,“从一开始你就不相信任何人,你与我自始至终都在演戏,真是有意思。” “那么可以告诉我了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愧是神,真是老奸巨猾。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隐瞒了。”奚坼摇头苦笑,话音未落他已经握着灵力附着的匕首冲向了落天。 奚坼生一个修为极高的灵术师,同时也是个刺客。他身手矫健,灵敏无比。落天只看见奚坼的身影骤然消失,然后自己的身上出现了数道伤口,鲜血四溅,疼痛不已。 枝叶稀疏的黑树上一片落叶飘落,叶片上布满了血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一缕杀意和一丝死气。落天很快便倒在了地面,他浑身的经脉都被奚坼切断了,未能治愈的他根本站不起来,生命力开始迅速流逝。 “满足你最后的一个愿望,我来揭晓我的身份。”奚坼蹲在了落天面前,将匕首猛然插进了落天的手背,深入土地。奚坼揭掉头套,暗红色的长发垂落,眉心有这一个诡异的印记。 “很遗憾。”奚坼淡淡笑道,“七曜魔君是我弟弟,我的兴趣和他一样。” 奚坼按着刺入落天手背的匕首,原地扭转三圈,然后慢慢地抽了出来。他看着颤栗的落天,无比兴奋,然后拿着那把匕首轻轻地在落天脸上划动。 落天瞪大的眼中布满了血色,绝望而滚烫的泪水淌了出来。他怀疑奚坼很久了,毕竟寻常人根本活不到十万年。在大千界拥有着绵长生命的种族无非就那么几个,落天没想到奚坼竟是魔族。他没想到自己又一次死在了奚坼手中,他眼前朦胧的画面逐渐染上了殷红,他死了。血色的泪水淌到了嘴角,嘴角诡异的微微上扬。 9 昏暗的屋子内一抹荧光亮起,一道倩影走入房内,然后轻轻地合上了门。她在屋子内转了一圈,灵力所化的荧光也随着她移动,为她照亮前方的环境。她面色平静而冷淡,略带一分雍容,显得非常高贵。 这是落天的房间,渐雪找到书桌,在上面翻阅着一叠厚厚的书籍,看了许久,那张美艳如画的脸颊上露出了一片震惊。她将书轻轻合上,纤细如雪的手指在书案上缓缓敲了起来。渐雪蹙起了黛眉,想着那天和落天相遇的情景,美眸中流露着一丝哀伤。 渐雪又拉开抽屉,找到了一枚华丽的赤色戒指。她拿起戒指,感受到了一股精纯的火属性灵力。戒指表面晶莹光滑,可见主人对其呵护有加。 渐雪看着这枚戒指,满目阑珊。她握着戒指离开了房间,于是落天的房间再一次陷入了昏暗。 黑色禁域的天空布满了一层深红,大地龟裂,红光乍现。渐雪站在城堡上凝视着这片荒凉的土地,那黑色的土地上生长着无数含苞待放的黑色的小花,他觉得有些熟悉,仔细思索了一下,却没有结果。 “渐雪公主。”奚坼的声音突然响起,渐雪回头看着露出真面目的奚坼。 “原来是魔族之人。”渐雪淡淡地说,没有丝毫情感变化,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奚坼尴尬地笑了笑,“难道渐雪公主看不出来吗?我以为凭您的实力看穿我轻而易举。” “我不会对我不感兴趣的东西放太多注意。”渐雪说道。 奚坼又尴尬一笑,“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不知......” “你想知道怎么出去。”渐雪率先说道,“但是你觉得可能吗?” “渐雪公主是什么意思?”奚坼一愣,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时他突然觉得浑身的气力都消散了,使不出一点劲。他低头看着自己麻木而冰冷的胸口,却从自己胸口看到了漆黑的土地和鲜红色的裂纹。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渐雪的话音陡然变冷。 “你伤害了他,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吗?”渐雪将纤手缓缓垂下。胸口被贯穿的奚坼瞬间变成了一具死尸。一股略带灼热的风拂过,奚坼的身体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然后化作冰屑随风飘散在了黑色禁域之中。 渐雪捋着额前的白发,轻轻地叹了一声。“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为你杀人了。” “如果你的心中依旧是她,而没有我,那......”渐雪的眼角隐隐噙着晶莹的泪水。她也不知道,如果落天没有给她满意的答案她会怎么做。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落天吃力地睁开眼,看到一道雪白的身影背对着他,他按着疼痛无比的胸口站了起来,顺势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发现全都恢复了。看来先前奚坼说的并不假,渐雪给他吃的药丸确实可以让自己更快地重生,而且没有那种特别痛苦的感觉。 “渐雪。”落天摇摇晃晃地朝渐雪走去。他的头还是很痛,毕竟今天已经死去过两次了。 “我已经把奚坼杀了。”渐雪轻声说道,落天却听得极其清楚。 落天驻足看着渐雪,看着这道看似柔弱的背影,他发觉自己竟然看不明白了。她,还是那个天真的需要他来保护的女孩吗?奚坼说渐雪很怪,很强。尽管当时落天不是特别在意,但现在不在意也不行了,因为她都亲口说了这种话。 “你为什么要来黑色禁域啊?这里是我的地狱啊!”落天大声说道,胸口压抑得难受无比。 “为了你,我要带你离开。”渐雪淡淡地说道。 “果然是这样,你有办法进出黑色禁域。看来你的确和黑色禁域有关联。”落天神情惨淡,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希望渐雪否认,只要她一摇头,他就完全相信她。 “如果我说没关联,你相信吗?”渐雪转身看着落天,晶莹的白瞳中泪光莹莹。她看着落天的神情,心里一半开心,一半哀伤。开心是因为落天的表情说明在乎自己,哀伤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可能回到过去了。 “我愿意相信你,可是你表现出来的一切却......”落天叹了口气,“我发现已经有些看不透你了,你对我还隐瞒了什么吧。” 渐雪轻轻捋着额前的发丝,然后螓首微仰,看着漆黑的天穹。“那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你的出现。” 漆黑的天穹飘起了纷繁的大雪,轻盈美丽。 “你说你喜欢雪,我们的相遇就始于那场雪。落天,你还记得吗?那时我被族人追赶,你带着我跑了好几天。夏夜非常美丽静谧,我们在外面听着绵绵不断的蛙声。” “我记得你是个柔弱的女孩,你需要我的保护,但是现在似乎不是了呢。”落天惨淡一笑。“我想你来黑色禁域就是为了我吧,但是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做。” “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渐雪问道,晶莹的泪水滚落,看着便令人心痛不已。 落天看着渐雪这副样子心里也很难受,他说:“我把你当做妹妹罢了,而且......我已经有融炽了。” “妹妹吗?”渐雪摇头冷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渐雪听着融炽的名字,脸色立即变得异常冰寒。“融炽,她已经死了。” 落天抓着渐雪的手,愤怒地看着后者。“你说什么呢?” “为了她,你都这么对我了。”渐雪悲哀地说道,然后她仰着头,泪水滑到了雪白的下颚。“是啊,她被我杀了。” “就像这样。”渐雪淡淡地说道,轻盈地雪花飘落,世界宁静得可怕,风声像刀片一般将渐雪的话带到了他的耳边,刺入他的心脏。 鲜血染红了黑色的大地,一切都毁灭了。 10 微风拂柳,淡烟疏雨。 初春之夜下起了霏霏细雨,风中有着榆叶梅淡淡的清香。霜河边上的一家小酒馆里灯火阑珊,客人们为了躲避这场骤来的春雨在这里落脚,点了几盘瓜果吃着,与人相聊甚欢。 酒馆紧闭的门轻轻开启,外界的雨声飘进了屋内,几位客人将目光投到了门口。 雪白的长发齐及腰间,一对宛如白玉的美眸在那张清冷高贵的脸庞上更加动人。她有着一张绝美的面容,倾国倾城。在她的身边还有另外三人,两人都有着一头赤红的宛如火焰的头发,五官精致,有着几分相似,是一对姐弟。站在最中间的是一个颇为英俊男人,棕色的微蜷的长发披在肩头,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他礼貌地对酒馆的其他客人微笑着。 酒馆的小二放下手里的活来到了他们面前,他一看这几个人就知道来者并非寻常百姓,所以非常恭敬。他问道:“几位大人需要点什么?” “来两壶酒。”红色长发的女子笑道,笑容天真烂漫,惹人怜爱。她和那个白发女子全然不同,像是两个极端。 店小二面带笑容,刚要掉头离开,却被叫了回来。 “酒就不用了,清茶即可。”棕色蜷发男子说道,然后看着身旁的女子说道:“胡闹,你现在的身子怎么喝酒?” “好嘞,大人,先请坐。”店小二说完便离开了。 红色长发女子被他一声训,粉红色的小舌轻吐,撒娇般的看着他。她的这一举动,令周围许多男人看得心神迷醉,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他们非常羡慕那个男人。 白发女子找了个座位坐下,将额头的发丝捋到了耳边,偏着头注视着窗外的雨景。那两个人亲昵的谈笑令她很难受,她讨厌那个女人。 “难得在霜河边上落脚,不应该推杯换盏一下么?” “推什么盏,坐下。”蜷发男子让红发女子坐下,紧接着在她的一旁坐下。 一旁的红发男子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了那个白发女子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隐秘的情绪,似乎是愤怒,或者说是杀意。他刚想说什么,屋外巨大的雷声响起,打断了他,然后雨声再一次变大。他看着窗外,苦笑着:“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黑色禁域似乎永远不会改变,就算有时会有华丽的大雪纷飞,但在那之后又会是一片深沉的可怕。此时此刻,美丽的雪花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黑色禁域。 黑树之下,落天躺在黑色的土地上,面色苍白。他死了,他永远也想不到,也不会去想,渐雪竟然会杀了他。在他看到渐雪将冰刀捅入自己胸膛的那一刻,他心痛如刀绞,那种感觉丝毫不比重生痛苦。他无力地闭上眼,重生又悄然开始。 在黑树的背后靠着一个俊美的男子,他那头鲜红的头发和融炽极像,他是融凛,是融炽的弟弟。他一直躲在黑树的后面,听到了渐雪和落天的谈话,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是绝望的,此时此刻的他和行尸走肉已然没有区别。 当落天知道融炽已经死去时,他是绝望的,因为融炽是自己的妻子。当融凛知道融炽已然死去,他的痛苦丝毫不比落天少,因为融炽是他的亲姐姐,两人血脉相连。 融凛颓圮地靠在黑树边,睁眼闭眼间都是绝望而滚烫的泪水。他早就怀疑落天,怀疑转灵之阵,所以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去练习。他没有去刻阵,而来这里听他们的对话,得知结果之后却是发现如此残忍。 他想起了神冥谷的那些年月,那个可爱的女孩在谷中欢笑,追蝶撷花。从小他就被她保护,长大后发誓要保护她,如今看来,什么都没了。过去的已成了回忆,那个女孩再也不会出现了。誓言原来早已破灭,只有他在世上苟活。 “姐姐......” 融凛在黑色禁域十万年,受了很多的苦。他很那些王,他曾说遇王而杀之,当他在凡世的时候就知道渐雪妒忌融炽,他也不喜欢渐雪。渐雪突然出现在黑色禁域令他很不安,紧接着他得到了这两个惊人的消息,更坚定了他要杀光那些人的决心。 可是黑色禁域就要毁灭了,如果逃不出去,谈什么报仇? 同一件事做了很久,会倦的。融凛刻制转灵之阵数万年,他倦了。落天重生数万年,数万次,他也倦了。可是落天无法做主,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像影子般伴随着他。当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这熟悉的黑暗之后,眼泪不自觉地溢出。 自己珍爱的妻子原来早在数万年前离世,亲同手足的知己以及侄子都为他而死。到头来连渐雪也亲手杀了他,落天不明白,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遭人背叛,这样的事还不够多么,好痛苦...... “你醒了。”耳畔传来了融凛淡漠的声音,落天闻声望去。融凛坐在黑树之下看着他,面色阴郁。“事到如今你还打算隐瞒下去么?” 落天一怔,问:“你想说什么?” “我都听到了,你和那个女人的对话。所以我最后问一遍,是不是没有逃离黑色禁域的方法?” 落天默然片刻,然后说:“你在说什么?我们当然可以出去,只要用我的神之力和你刻制的转灵之阵就行了。” 融凛冰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落天。“你还装,我都听到了,而且姐姐她......” “够了!”落天沉着脸打断了融凛的话,“没错,我们离不开黑色禁域!我们还失去了融炽......” 落天声音吼得很大,内心的痛苦亦然是声音的几倍。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刻制转灵之阵?是为了消遣我?” “你想过别人吗?”落天静静地看着融凛。“黑色禁域中大部分人都是凡人,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的生命短暂,心灵脆弱。我们不给他们希望,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融凛一语不发,落天说的都是事实。“那么,你相信天命吗?” “天命?”落天抬首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摇头苦笑。“最初我是我不相信的,但是现在,不信都不行了。” “融凛,我们去刻阵,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们要让大家到最后都存有希望。”落天说道。 融凛没有反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天命么?我以前不相信,现在依旧不相信。如果命运早已注定,那他就不该死在这里,他要复仇! 城堡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聚集着数百人,这是落天事先说好的地点,他们将从这里逃离。融凛将会刻阵,然后用落天的神之力逃离这里。 “神王,你终于来了!” “太好了,神王来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这里大部分人都只模糊地听过凡世的介绍,从书中了解凡世,脑海中出现一幅幅虚幻的画面。他们厌恶黑色禁域,向往凡世,他们梦想着去他们本该属于的地方。 融凛淡淡地看着那些凡人,心中不由地冷笑。如此满怀希望,到头来还不是会被无情地杀死,着实可悲。那些人可悲,但是他不能也可悲。在未完成梦想之前,他怎么能轻易死去?融凛淡漠地看着那些人以及落天,然后悄然靠近后者。 一柄漆黑细长的剑突然刺入了落天的背部,剑身下移,开出一条口子,鲜血如瀑涌出。落天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融凛,却是说不出话来。 “如果天命真的存在,那就让我离开这里,我一定要复仇!”融凛冷冷地说道。 浮生若梦空自叹(上) 1 黑暗,寂寥? 如今的黑色禁域已经用不上这种形容词了,地狱,也不及它的恐怖。如果非要说这是地狱,大可以想象各种强大的自然灾害把地狱毁得一塌糊涂的模样。 就算是地狱,也该有着凄美的曼珠沙华。炽热滚烫的熔岩在黑色禁域中肆意翻滚,飞扬跋扈。灰黑的天穹也未能幸免。熔岩将其洗涮过后,黑色禁域便下起了一场盛大的炎雨。炎脉持续数天之后,一切有形之物皆被吞灭,它不放过一处细微的角落。它的愿望只有简简单单一个,让黑色禁域的每一处都留下它炽烈的印记。 在另一个时空,有着后羿射日的传说。那九个金乌的力量无比强大,但和炎脉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即便后羿来到黑色禁域,也阻止不了炎脉。 很多事便像这般,命中注定,改变不得什么。毁灭是黑色禁域的命,坦然面对,沦为地狱,再好不过。 还记得炎脉爆发前夕,那漆黑龟裂的土地上生出无数黑色的待放的小花。它们的出现很奇异,该说是为了什么而生。当融凛看到那些花的时候,心中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非常喜欢那些花。落天也有这同样的感觉,他们看着那些花总会想起如同仙境的神冥谷,以及那个人。 那些含苞待放的黑色小花终于在炎脉爆发的那一瞬间争先恐后地绽放。漆黑的花萼上,那鲜红的花瓣美艳无比,但它看上去极为忧伤,绝望。在炎脉袭来,吞灭一切时,它们共同看向一处,血泪从花瓣中飘出,血泪在飘,血泪在飘。 落天他们面对疯狂而来的炎脉,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那恐怖的震鸣与熔岩翻滚之声充斥着整个黑色禁域,宛如地狱中恶魔的咆哮。女人、孩子的哭声夹杂其间,组成了一曲令人心颤的死亡之歌。 炎脉之中无人幸免,即便是神。 落天他一直都相信。 是的,落天相信,即便是他也会死在炎脉庞大的力量之下,那种吞噬万物的力量,狂暴的火焰将肉体燃烧成虚无,连魂灵也被焚烧殆尽。 死而复生,如果对于别人来说是一种恩赐,对于落天来说却是一种诅咒。活过漫长的岁月,却遭受着寂寞之苦,死亡像是影子般常伴身边。在无数次痛苦的死去之后,伴随着痛苦再次复活。后来落天发现自己神之力削弱后的复活时间开始延长,所以他觉得自己也会死。他相信神也处于六道轮回之中,只是没有凡人那么平凡罢了。 如果普通的死亡还不够彻底,那么终结就让炎脉来吧! 当他知道逃离无望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这个决定。 那个夜晚,无月,无星,亦无风。黑色禁域无比宁静,容易令人联想到凡世夜晚的夏天。两个青年站在破败不堪的城楼上,一个青年睁着一对澄澈的眼眸,其间却有着一丝与生俱来的邪魅,他静静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站在青年身旁的人便是落天,落天拍着星陨的肩说道:“星陨,凭你的天赋应该能占出逃离黑色禁域的办法吧。” 星陨看着无星的天空,有些出神,因为他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他想到了那个他又恨又爱的男人。 “叔叔,我很遗憾。”星陨开口说道,“我只是个表演家,上演着最虚幻的希望。” “你在说什么?”落天脸色一沉,声音也压低了。因为他看着星陨,发现后者和平时很不一样,这令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记不起上一次看到这般画面是什么时候了,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星陨不再看那片无星的天空,他对落天说:“世间万物都遵循着属于自己的限制,突破限制有违天理,是不被容许的。” “什么意思?”落天冷冷地直视着星陨,直觉告诉他,他没想错。 “没有星术师可以做到无星占星,我父亲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星陨说完像是松了口气,他感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你说什么?你说过你看到了域外的星空,那些星座......”落天说,但他看到星陨无奈的笑容后立刻明白了。他早该明白的,无星占星,这种事情真的会有人做得到吗? “书房那么多书,早在一万年前我就看完了大半。”星陨说,“就算我没见过,我也能对你说出它们的模样、排列顺序。其实我的梦想就是去凡世看看,看看那片浩瀚而美丽的星空,但是这个夙愿怕是要变成遗愿了。” “你说什么?”落天听到自己被欺骗,原本飞得极高的心瞬间跌入万丈深渊,而星陨给他带来了更大的不安。 “一万年前父亲便一直在观测黑色禁域的地理结构,他精确地推演出一场灾祸,他称之为炎脉......所以,三万年后的今天便是所有人的末日。” “星借......”落天怔着,想起了那个风度翩翩,一身银衣的男子。 “星术师在黑色禁域和废物没什么区别,而且我这个假冒的星术师连真正的星辰都未曾见过,也真是可笑。”星陨自嘲着笑道。 落天目光一凝,杀意骤然外露。他抓起星陨的衣领,手臂上流动着淡金色的灵力。他把星陨举起,悬在了城楼边缘。只要一松手,星陨便会急速下坠,粉身碎骨。 “你可骗了我好久。”落天发出冰寒冷漠的声音,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那对棕瞳中有一层逐渐加深的黑色扩散,“既然你没什么用,我为什么还要留着你的命呢?欺骗了我这么久,活该去死!” 星陨并没有感到害怕,他抓着自己的领子,然后笑了起来。“和星借说的一样,而且我也没猜错,你就是个恶魔!” “你敢再说一遍!”落天对着星陨吼了一声,然后抖了抖手,星陨的身体摇摇欲坠。 “星借和我说过你们的相遇、相识、相伴,我知道你。”星陨淡淡地说道,“我也知道你死过无数回,我想那种滋味一定很痛苦吧。” 落天怒视着星陨,后者提到了他的逆鳞,他真想松手看着星陨死去,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松不开手。 “重生需要忍受比起死去多双倍的苦楚,那种感觉无限放大,换做谁都受不了。无数次的重生,想必是个人都会疯掉,我想你早已失去了自我,或是迷失了自我。” “你可以去死了。”落天冷冷地笑道,但他却还是没能松手。 “那五百年,星借一直为你寻找着逃离黑色禁域的方法,因此都没有关注过我。他很关心你,他希望你能够获得自由。他说他怀念和你琴箫合奏,云游四方的日子。” 往昔历历在目,落天的心一阵触动,难受极了。他那对瞳仁中的黑色也消失了,恢复了原本的清澈,杀意被悲凉代替。“星借......” 落天将星陨放回地上,潸然泪下。“对不起,我对不起星借。” 星陨看着落天,说道:“星借说有两个落天,一个是他过去的知己,只是离他越来越遥远了,而另一个则是恶魔,是无数次重生的痛苦、怨念凝合而成的。第二个落天逐渐控制第一个落天,一天天地变强,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星借他是怎么死的?那日的死我一直都无法理解。”落天问道。 “或许,他才是真正的表演家。”星陨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是自尽的。” 听到这个答案,落天稳了稳身子。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可是还是很难接受,他不觉得星陨那种性格的人会自尽。 “为什么?”落天问。 “因为他害怕自己看着你一直堕落而他却不能为力,所以他走了。当然这只是一个因素,在他决定自尽前的一个晚上他找到了我,告诉了我很多真相,他要求我欺骗大家,想要大家带着希望过完最后的几万年。” “那为什么早在一万年前他不说?” “大概是对我的愧疚吧,他希望给我机会,成为一个受人敬仰的人。这,大概是作为父亲对孩子的爱吧。”星陨说着,闭上了眼。在脑海中,他又看见了星借对着他笑,星借说:或许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不知道该怎么爱你,但是我总想带给你点什么,也不要拒绝,就当是作为父亲对儿子的请求吧。 “最后我还是自私地要求他陪我一万年。”星陨叹了口气。 “落天,星借相信当你知道炎脉的真相一定会绝望,乃至崩溃。但是他也相信那个善良的落天一直都在,他说你也希望这里的人们能够充满希望地活着。” “或许吧,希望星借是对的。”落天落寞地说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明天是既定的占星之日。” “占星照常进行,我会告诉大家有机会逃离黑色禁域的。在占星完成之后,我会死。”星陨认真地说道,在他说死的时候,没有一丝表情变化,象是早已看透生死的智者。 落天一怔,星陨在他眼里只是个孩子,还太年轻了。星陨的话让他很吃惊,也很惭愧。 “在那之后一切都要托付给你了,你将是这场戏剧最后的表演家。这场戏需要你把它完美演绎......”星陨说完,淡淡一笑,眼眸中却有着一丝淡淡的失落,“可惜,我永远也看不到真正的星辰。” 落天看着星陨,看着那对灰色而邪魅的眼睛。他记得第一次与星借相遇,看到的便是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落天拍着星陨的脑袋,温柔地摸了摸。“星借的眼睛很漂亮,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就像看见了无比闪耀的星辰,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和他很像。” 星陨目光莹莹,然后低下了头。 “相信我。” 2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生命颇为奇特,那飘零死去的花瓣化为春泥,以另一种方式存活,奉献自己,所以也可以认为它没死。生与死没有终点,它是一个无尽的轮回,世间万物因轮回而生生不息。 在经历了几个疯狂日之后,黑色禁域也终于慢慢恢复了宁静,炎脉的表演到此为止,它看着被它席卷过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满意地离去。 生命是大自然的奇迹,它美丽、壮观,总能给予人惊喜。 昔日的黑树、枯木早已不见踪影,炎脉将其与漆黑的大地融为一体。只有灰黑的天穹,漆黑的大地依旧,莽苍的土地上点缀着无数鲜艳的斑点。仔细看去,竟是炎脉爆发前盛开的花朵,它们创造了奇迹! 也许这娇嫩的小花代表着黑色禁域,就像地狱中的曼珠沙华,只是它远是曼珠沙华不能相比的。 花儿的柔弱,就像蜉蝣,原以为它的绽放只是昙花一现。炎脉之中万物无生,可它偏偏创造了奇迹,成为了最后的幸存者。 大概是炎脉残留的能量未能彻底消散,空气中有着一丝灼热,经历了大劫的小花也露出了萎靡之态,在微烫的风中摇晃,随时都会枯死。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在支撑着它们,而支撑它们的必然是它们的信念,即使是孤傲的梅花也会因看到它们而自愧不如。 黑色禁域就像是初开的天地,一片混沌。小花是这里唯一的生命,它一日日安安静静地,安安静静地,像在等待着什么。 在跌宕起伏的大地中央有着一块平整的区域,如果有人还活着,如果他还记得,一定会想起那里原来是一座城堡,是黑色禁域中人们唯一的住所。 漆黑而平整的土地上隐约可见几条纹理,无数小花生长在四周,像在守护着那仅剩的痕迹。 这是阵法留下的痕迹,但是已经很久远了。三万年前有一个青年总会在这个地方反复刻阵,只是没有人知道,黑色禁域中最有威望的那个人也不知道。 他整日刻阵,已经不是凡世中那个天真开朗的融凛了,他已经永远消失了。自从来了黑色禁域,他背负了很多很多,尽管没有人刻意去强求他。 融凛的生活很枯燥单调,他炼阵、刻阵,反复如此。这里的痕迹便是因此而来。直到某一天,他有了很大的疑惑,于是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做的这些事到底有没有意义。 炎脉爆发的那天,他明白了一切,自嘲地看着过去做的一切,是那么的无意义。于是他杀了落天,没有丝毫心慈手软。 在那边生长着的小花看上去非常伤心,微风拂过,将最后的痕迹擦去,小花便在那瞬间枯萎了。它的存在往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某些别的东西,支撑着生命的或许是一种被称为执念的东西。当执念破灭,那生命也就逝去了。 第四天,黑色禁域彻底宁静下来,空气也变得清冷。就像以前一样,那些活着的有着执念的小花还在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第七天,黑色禁域气温骤降,冰冷的风呼啸着,宛如恶魔的狞笑。那些小花摇摇晃晃,但依旧在等待。 第十五天,黑色禁域中漆黑的土地出现了裂纹,相信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恢复本来的面貌。或许是因为失水,那些小花没有以前那么饱满了,但它依旧坚持着。 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小花依旧绽放着,它的花期似乎是永恒的。它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 物质总是永恒不息地运动,它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凭空出现。 几天之后,黑色禁域中飘着点点荧光,淡金色的光点很柔和,但在无尽的黑暗中,它是那么的耀眼。 它们就像无数飞舞的萤火虫,而这些金色的光点是一种极为祥和宁静的能量。 它们四处游荡,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从龟裂的土地中飞出,从漆黑的石壁中飞出。它们掠过红色的花朵,些许在花朵上停留。那些花朵看到光电后如同孩子般喜悦,虽然疲惫。花瓣却依旧轻轻地抖动,像在诉说自己的快乐。 光点没有在途中停留太久,它们汇集到了一点,然后融合。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光点汇集成一股庞大的能量。在那中心出现了一颗跳动着的心脏,淡淡的金光覆在表面。 在心脏周围生长着不少小花,它们在守护着心脏。尽管花儿知道就算它不守护着也没关心,可它就想在一边静静地等着。 天地间的灵力朝那颗心脏汇聚,渐渐凝合出一副人的骨架,泛着荧荧的金光,看上去并不恐怖。时间飞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副骨架已然成形,但它的表面攀爬着无数黑色的斑纹,充满了妖异的气息。 黑色禁域的空气中多了一种未曾出现过的物质,是一种至邪的力量。它们的来源各不相同,但它们涌去的方向却是一致的。 花儿看到这些至邪的力量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暗物质融入了骨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黑暗物质融入那些光点,然后渗入骨架生出了血肉。 白皙如玉的身体,一张俊朗的面庞,被那金光的力量塑造出来。棕黄而蜷曲的长发披散在地,肉身几乎塑造完成,只有心脏处依然可见,几根被黑暗侵蚀的白骨森然地露了出来。那颗心脏缓缓地跳动着,却并不有力,显得很艰难,像在反抗着。可是它的反抗终究是徒劳,黑暗穿入了心脏。最后纯白的肌肤在心脏边的生长也告一段落,彻底愈合,完美无瑕。他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也停止了跳动,然后似乎陷入了漫长的死寂,实际上仅仅过了两秒,心脏又开始跳动,跳得强劲有力。 他白皙的皮肤出上现无数条诡异的黑色纹理,透露着妖异的气息。黑芒四溢,它的胸口开始一阵阵的起伏,鼻息渐渐通畅起来。 花儿感受到了他生的气息,绽放地异常美丽,它很开心。但天空变得无比阴沉,空气中充满了暴戾的力量,花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他那对紧闭着地眼睛微微抖动,然后突然睁开。那是一对腥红的眼睛,杀意弥漫其间。他看着黑色的天空,流下了像花儿那样的眼泪。 他伸手,却又无力地垂下,嘴角泛着浓浓的悲哀。“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他没有发现,在他睁眼的一瞬间,整个黑色禁域的花朵全部枯萎,死亡瞬间无声地蔓延。那时方才知道花儿的生命也是脆弱的,就像蜉蝣一般。 3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你拥有无限的生命,永恒的时间,却失去了自由。你忍受着痛苦,为了自由而奋斗,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束缚自由是永恒的代价,那么放弃永生,安然死去吧。可是到这时你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拥有永恒的生命。 每次以为可以死去,但是身体上的痛苦总令你清醒,你是永生的。然后睁开眼,茫然地看着自己生活的失去了自由的世界,心变得好冷,好冷。你渴望着死亡,但是你永远不知道真正的死亡是什么。 好悲哀。 落天的心就像着寂寥、寒冷的黑色禁域。他赤裸着身体,却感觉不到寒冷,他麻木了,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绝望。 这片永恒的黑暗就是他永恒生命中唯一的朋友,但他厌恶它。落天在漆黑的大地上愣愣地躺了几天。原想就这样下去,麻痹自己。但是有一种东西无论是谁也战胜不了的,它叫做寂寞。寂寞难耐,神亦如此。 落天在黑色禁域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他一直回想着前些天发生的事,一个个的背叛,令他窒息、绝望。 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奚坼充这个充满着未知的人,他只接受坦诚待他的人。奚坼的神秘令他缺少安全感,到最后他的感觉被证实了。但是这还不足以令他绝望,让他绝望的是融凛和渐雪,他想不到那两个人会背叛他,而融炽的死讯更是令他的心彻底破碎。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落天走上了山崖,抬头看着深沉的天空叹了口气。 自己重视的人一个个死去,一个个背叛他,这一切对他的打击都很大。落天感受到一种无尽的疲惫,他倒了下去。他看着漆黑的天空,而后者没有给他好脸色。他闻到了一缕淡淡的芳香,偏过头,发现是那漆黑的花儿,只是如今也枯萎了。 4 “朱颜月,无面人,斩魂刀,冤魂泣,黑菀香,血字印......” 听起来毛骨悚然,但却被人们称为童谣。说起来很难令人信服,但即便在多年以后,一些小镇上总会有些许调皮的孩子唱起它。每当这童谣被唱起,昔日的场景便历历在目。 幽国帝都,即便是外城也繁荣无比。黑夜之下,灯火阑珊。帝都最著名的鸢楼聚集了极多的人,皆是因为花魁泠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泠澈在整个幽都也极为出名,她被誉为“倾国之颜”。青女素娥、闭月羞花已不足以形容她。看过她样貌的人,必定会爱得无法自拔。 婉约动听的弦音作响,舞女们以优美的姿态登场,这是场华丽的铺垫,就算宫廷中的舞女见到这一幕也要黯然失色,而这一切皆是为了泠澈的登场。 今夜进入鸢楼的人大多是皇亲贵族,或是有权有势之人。普通的平民百姓只能站在那高大的门口驻足观望,其实只要能见泠澈一面,便此生无憾了。 雕花木窗敞开,清冷的风吹来。在那窗边坐着一名孤独的客人,他看着窗外那轮弯弯的明月,显得有些忧郁。他看上去与周围的客人截然不同,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假如周围的人只是平凡的石头,那他便是一枚灵珠。他与周围的人、事、物似乎不容,他不像是凡世之人。 “朱颜月,无面人......” 无面人的事在近期传的沸沸扬扬,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那首童谣,之后一直会有孩子唱起它。只是那首童谣只有上半段,没有下半段。他偶然听见了屋外有人唱起这首童谣,他想知道是谁在唱,可是他又不能离开这里。因此,他很忧愁,他那对还澄澈的棕瞳望着明月,目光中夹杂着无奈。 他是落天,他在这里是为了履行一个承诺,他不想食言。 露天的舞台上,光影闪烁,月华垂直洒落,洒在一袭浅蓝雪白的长裙上。那个女子戴着一张金色边纹的半脸面具,她所扮演的是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无面人。只是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可怕,金色面具与白皙皮肤相衬,美感十足。 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因为人们爱慕泠澈,所以即便是她穿着朴素的衣服,人们也会觉得这件衣服美。 “泠澈!”客人们因泠澈的登场而欢呼,鸢楼因此沸腾起来。 面具下的那双眸子澄澈动人,像钻石般闪耀。泠澈面向客人们,红唇微微上翘,一个简简单单的细节瞬间俘获了客人们的心。随着光影变幻,乐声起伏,她犹如蝴蝶般舞动。 泠澈的舞姿华美,歌声也极为唯美。她在清冷的月光中起舞,清唱起了那首《落繁花》。 《落繁花》的美,能懂的人又有多少。有的人认为那是描绘花落的凄凉之景,有的人则认为是女人的倾诉。一千个人听过,便会产生一千种想法。然而他们都不明白其真正含义,只有一个人明白,但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清冷的月光穿过朱户,洒在了他略微烦躁的脸庞上。 当落天看见泠澈以无面人的姿态登场时,他失神了,那画面的确很美。但是,他突然感到一丝不安,这份不安令他极为难受。 落天在鸢楼里坐着,也没有将太多的注意放在泠澈身上。他只是喝着苦涩的茶水,别人觉得落天一定有病,来鸢楼不看泠澈只喝水? 泠澈跳舞时,那对迷人的美眸始终注视着一个方向,看着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始终没太在意她,那个人只是静静地靠坐在窗边,想着自己的事。泠澈的眼中有一抹失落闪过,但她没有因此丧气。她依旧带着微笑,与那清冷的月华共舞。 世上令人痛苦的事有太多,我爱慕着你,视你为最完美的人,可你那高贵淡漠的眼神却从未关注过我。 泠澈在舞台上旋转,她螓首抬起,仰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疲惫。为什么眼前的事物变得迷蒙?为什么鸢楼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为什么身体变得不受控制?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还混合着胭脂的味道。泠澈头一沉,倒在地上。她分明看见空中飘过的鲜红血珠,是从她身边那柄闪着冰冷光芒的刀上而来。皎洁的月光似乎被染成了红色,泠澈看到的一切也确实变成了红色。 在红色之中的是黑色,黑色持着一柄巨大的朴刀,光影转变,鲜血四溅。寂静了片刻的鸢楼迅速爆发出巨大的声响,不是欢呼,而是凄惨的尖叫。泠澈被黑影所杀,然后客人们陆续地被杀死。这些人身份地位固然高,但多是凡人,没有灵术在身,自然容易死去。 落天站在拼命逃跑的人群中,心底涌出了绝望,那绝望仿佛缺水的小草发现身下的土地以恐怖的速度龟裂、沙化。落天觉得视野变得昏暗,他冲了出去,没有逃跑。他避开一个个充满恐惧的人,来到了泠澈的身边。 “你是在为我难过吗......”泠澈躺在落天怀里,声音很微弱,嘴角不断有鲜血流出。 落天一咬牙,说:“等着,我救你。” 泠澈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已经活不了了。但是,我很开心......” “说什么傻话,我会救你的。”落天看着泠澈鲜血淋漓的身体,不由地发颤。他想起了父亲曾说过的话,他父亲告诉他:神也无法左右人得生命,否则必遭天谴。 什么是天谴?落天不知道,他不怕什么天谴,他只想眼前这个天真美丽的女孩能够再站起来,让她开心地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 “落天,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泠澈说道,她的面具下,那对善良天真的美眸认真地看着落天,只是生机愈来愈薄弱了。 落天没回答她,他努力尝试控制灵力进入泠澈的体内。因为神的力量对凡人的伤害太大,如果他没有十足把握就将灵力引入凡人体内,那么那凡人必死无疑。落天集中精力,操控着灵力,他的心里一直在暗示:会成功的,我很冷静,会成功的。 泠澈的眸子变得黯淡了,显得很悲哀,她那面具下画出两条晶莹的泪痕。眼泪是把武器,它伤害女人,也伤害男人。落天自是看到了泠澈落泪,他心痛不已,灵力也迟迟无法进入泠澈体内。 “我知道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一厢情愿......你和我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只是一个低贱的歌舞伎,而你定然比我尊贵千倍、万倍......”泠澈悲哀地说道,她的气息几乎快断绝了。 落天心头一紧,可是他大气也不敢出,依旧控制着自己的心神。 “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做妹妹,或许我就不该喜欢你。可是,我越不承认自己喜欢你,我就越痛苦。也许在多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喜欢上了你......” “泠澈,你真傻。”落天死死地遏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眼泪还是从眼眶中夺出。灵力在那一瞬间骤然消散,化为点点荧光飘散。 泠澈伸手想要摸落天的脸庞,但在那瞬间终于还是无力地垂落。她的眼眸中噙着泪水,打湿了那宛若蝶翼的长睫。 落天抱着泠澈,搂着后者开始抽泣。抽泣声中夹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笑意瘆人,徘徊在偌大的鸢楼中,随后笑声化为撕心裂肺的怒吼。他嘶声吼着,整个世界仿佛为他沉寂。 终于他再也没有力气般的放下泠澈,他伸手揭下泠澈脸上那副金色的面具。他含着泪靠向泠澈的脸颊,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落天与泠澈在舞台的中央,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鲜红的血珠在空中飘飞,就像是一场鲜血花雨,恐怖而美丽。 黑影挥舞着大朴刀穿梭在人群中间,原本的吵闹声逐渐淡去,这并非那些人不害怕了,而是因为他们都死了,说不出话来了。那些人中有不少是被吓死的,但那黑影还不忘捅上两刀。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而杀人,因为他是无面人。 他戴着一张苍白恐怖的面具,眼角有血泪淌下的纹案。他密而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周,如同一个恶魔。面具下那对眼睛竟是血色,浑浊不堪,似乎没有思想。 落天的心坠入万丈深渊,他在泠澈脸上吻了一下,然后将她放下。他知道泠澈已经回不来了,当年那个在溪边相遇的惹人怜爱的女孩,那个善良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我希望这个世界能充满快乐,没有悲伤。” 那首恐怖的童谣所描绘的不就是现在这副情景吗?那黑莞香并非是种香,而是一种毒。无面人的刀上有一种毒,中毒的人得皮肤会出现一些黑色的藤蔓般得斑纹,然后生命力被那些斑纹吸收掉,直至死亡。泠澈身体上也出现了一些,但她很快便死了,斑纹才没有扩散太多。这就是为什么无面人对那些被吓死或是昏厥的人也要下手,他是个恶魔,他想让所有人死。 据说血字印是无面人作案后留下的,一般都是诗,残忍血腥的文字,极为恶心。 无面人看着落天,发出嘶哑的低吼,却不说一句话。落天看着无面人越发觉得奇怪,这无面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野兽。 “所以,那些人都堕落了,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心。”天帝摸着落天的头笑道。 “大千界也会有那样的人吗?”落天问。 “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有的。”天帝说,“在大千界,有一副假面。那假面一件魔兵,凡是戴上它的人都会堕落。如果你遇到它,千万要毁掉它。” “我知道了。”落天点着头,然后迫不及待地去了大千界。 落天想起父亲和他说过的话,记起了那副假面。“原来就是你。” 食指与中指相并,落天迅速在身边画出一个剑字,然后一个浅黄色的结界般的由灵力构成的屏障出现。他张开手放在上面,屏障出现一丝波动,发出低沉的鸣声,然后无数灵力所化的剑飞射而出,冰冷锋利的剑传来划破空气的声音。 无数灵剑穿过无面人的身体,他的身体已然遍体鳞伤,无数个可怕的窟窿汩汩地流着鲜血。落天解除灵术,朝无面人走去。人与神间的力量毕竟差的太多,当神无视一切束缚,那他便是无敌的。落天发现无面人那对腥红的双眼依旧释放着瘆人的光芒,而他身上的伤口在一股奇怪的黑暗力量的笼罩下迅速治愈着。 落天感到一丝不小的震撼,不愧是件天帝都知晓的魔兵,就算是神对人造成的致命伤害它也能帮后者治愈。他弯下腰揭开了无面人的假面,在这一瞬间黑气消散,那人死了。 落天端详着手中充满着黑暗力量的邪恶魔兵,透过两个空洞的眼眸,,他似乎看见了一双深邃可怕的血眼,可怕至极。单单看着,便会出现可怕的幻象,他觉得这东西就不该被创造出来。 5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星术师的名字里都有星这个字,总之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星陨,仿佛在预示着什么,就像是一个诅咒。 星借是我的父亲,这个如同诅咒般的名字就是他给我取的。 我出生在黑色禁域,一个暗无天日,与世隔绝的世界。我想我一定是所有星术师的孩子中唯一一个没有接受过占星的,因为我出生的地方出现了错误。如果我出生在凡世,那么身为星术师的星借应该会替我占星吧。 黑色禁域里有一个神,他是真正的神。他叫做落天,是父亲的朋友。第一次看见落天时我觉得他很奇怪。 他有着一头棕色蜷曲的长发,还有一双温和的眼眸,但是那对眼眸给我的感觉却并不温和。他很英俊,脸上总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他在黑色禁域中是领袖,这一点从未有人反对过。 比起落天,父亲他没有那么英俊,在印象中他总是穿着一件银色的长袍,星术师的标准服饰。他那灰色的长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看上去倒是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他和普通人不同,如果你稍加注意,便会发现他银色的瞳仁中带着一抹邪魅,当你直视他的眼睛,若是意志不坚定便会陷入自己的幻境。 我不喜欢星借,也不喜欢落天,我是个孤独的孩子。 母亲在生下我后便死去了,我不知道她的模样、名字。星陨也从未和我提起过,总是回避我的问题,我开始讨厌他。年幼的我喜欢在无人的角落里,任由思绪飘飞,去寻找那些我渴望了解的故事。 我很悲哀,因为我身为星术师的后代却连颗星辰都未曾见过。或许唯一能勉强算做的话就是星借常穿的那件术袍。他曾和我说过,衣肩上那八颗星辰正是他地位的象征,最高的是九星。不过厉害又有什么用,没有星辰的黑色禁域星术师就是个笑话。 我的孤独自我出生那一刻便注定好了。我没有朋友,因为过了十年,那些孩子的模样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又过了十年他们就和那些大人一样成熟有力。只有我还是一个五岁孩子的模样,一头银色显得苍白的乱发,看起来永远也长不大。我会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那些人,可是他们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因为我永远都是个小孩。 五百年究竟有多长?一般人绝无可能体会到,但我知道它的确很长。头五十年,那些本来和我一样的孩子逐渐长大,然后衰老。生老病死,这是必然。可是我从未得过病,也未曾衰老。那些人在死去前看到我时,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它们视我为异类,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漫长的生命只有神才会有吧,可是只有落天是真正的神,那么我又是什么? 于是我冷漠地看着他们死去,像对待黑色禁域中偶尔可见的小虫子一样。生命很脆弱,凡人们面对它显得很无力。五百年里我看过了太多的生死,一层又一层的展现,又一层一层地褪去。我差不多知道他们中那个人要死了,甚至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也许这就是星术师一族的能力,也或是因为活的太久了,看的东西多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见人死去时,我的内心平静如止水,没有半分波动。就像落天书房里那本他自己写的书中说到的:他的心中已然是一片可怕的空白,心中的原野被层层积雪覆盖,而寒风凛冽,他是那么的冷漠。 我没见过雪,但是我想我如今的眼神定然和别人不同。就像父亲的那样,我的眼睛一定还是漠然的。也许别人能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一片无边的原野,大雪飘零,寒风肆虐。 爱是什么?它是什么感觉?有人说爱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纯洁的东西,可是我从来不曾亲身了解。能给我爱的或许只有母亲,可她早早便离世。每次念及母亲,我总想到星借,到头来我还是难以对这个从未关注过我、给予过我爱的男人叫一声父亲。 在几年后,我从梦中惊醒。我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在镜子中我看到了我成年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恍惚,我和星借长得好像。我那对眼睛中藏着一抹隐藏的不太好的邪魅,这抹邪魅我曾在星借眼中看到过。 那晚星借找到了我,没有因为我的变化而惊讶,他淡定自若地和我讲述了一个故事。那冷漠的表情令我恨之入骨,为什么他不能和蔼一点,或者眼中多一丝愧疚也好啊。 在凡世大陆的东北处有一块神秘之地,那里被称为永夜之地。在那永远黑暗的地方繁衍着强大的霜夜龙族,霜夜龙族是冰霜与黑暗的掌控者,而我是霜夜龙族最后的血脉的了。在星借被关入黑色禁域的前夜,霜夜龙族便被灭族了。 他说我的母亲非常爱我,相信我。母亲去世之前,希望我能成为像星借一样优秀的人。尽管如此,我对母亲依旧陌生,对星借也是如此,我并未感受到那种叫做爱的东西。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未免不是时候吧。”我非常恼怒,就算要说为什么不早说,这令我感觉被欺骗了。 星借没有作答,他沉默了一会,说:“从你的眼里看,你觉得落天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微微一愣,我本不想再与星借说些什么,可是看着他那对与我相似的眼眸,我最终还是继续与他说下去。 “他很奇怪,是我最看不透的一个人。”我说,“我以一个旁观者般在这黑色禁域生活几百年,对于任何事物都可以说看得很清楚,但是唯独落天最让我看不穿。他虽然看上去平易近人,但我并不觉得,我曾多次看着他的眼镜后心生恐惧。” “是吗?”星借那双温和的眼眸看着我笑了笑。 “我和落天在凡世的梦幽谷相遇,他弹琴,我吹箫。那时,两人云游四方,日子过得清闲快乐。”星借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看得出他沉浸在了回忆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 “那时的他非常温和,对谁都关怀有加。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就觉得非常圣洁、明亮,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 “你说的是一个人吗?”我忍不住问他。 “或许不是吧。”星借自言自语般地叹了口气,有些失神。“你并不知道他遭受过什么,在你出生前我便和落天被困在这黑色禁域六万年,那些年他死去过数十万次。” 他死去过数十万次,这八个字极为轻盈,听起来却异常沉重可怕。我吃惊地看着星借,而他也正看着我。眼中的邪魅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愁。那时我并不知道,他的那份属于我们霜夜龙族的邪魅早在五百年间就冲刷掉了。 “每次死亡,都会复活。这是神的能力,却同样是他的悲哀。他亲身感受过死亡的痛苦,可却又活着。循环往复数十万次,他早已不是他了。落天的愿望是逃离黑色禁域,但是他的耐心越来越差了,所以这五百年里我一直在观察,我想拯救他。” “那你发现了什么?” 星借淡淡地说:“我称它为炎脉,蕴藏在黑色禁域地底的庞大能量。一旦爆发,万物无生。” “你说你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生活着,看清一切。但是我只能告诉你,你太天真了,未曾与人打过交道的你是不会明白的。我也不希望你去明白,从今天起,我要你以表演者的姿态参与进来。”星借说道,“只有四万年了,很抱歉,我的儿子。” 他朝我伸手,我知道他想要摸我的头,但是我本能地躲开了。他放下手也没有说什么,嘴角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在我看来是非惨淡。 浮生若梦空自叹(下) 6 那个赤红色的天空,以及如火焰般燃烧的云,一直缠着我。每当我闭上眼,那片赤红与黑暗总会朝我涌来。 我时常梦见自己站在高耸的悬崖上,眺望着那片广袤的土地。炽热的风向我吹来,我却感觉到了阵阵寒意。那个人一语不发,坐在至高无上的王位上,漠然地看着我。然后,天空出现无数个巨大的火球,而在地面,无数恐怖的尖利石锥破土而出。整个世界都在颤抖,一股力量在觉醒,一个世界在崛起。我看到了一个庞大、宏伟的帝都拔地而起,那是一种惊人的力量造就的。而那个人冷漠的眼睛变成的赤红色,就和那片天空一样,炽烈、狂野。 那个地方令我怀念又绝望,有时我会默念它,魔界。 我是奚坼,我出生在魔界。但是还未成年的我流亡在了凡世,一个人,无依无靠。 我记得刚到凡世的那天,我看向湛蓝的天空,那种不同于魔界的光芒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们魔族天生偏向阴寒,阳光对我的伤害很大,于是我将自己裹在漆黑的外衣下,我的流亡生活就此开始。 在凡世,我虽然无依无靠,但回想起被魔界驱逐的那一天,我发现自己或许是幸运的。凡世有着湛蓝的天空,碧绿的森林。风中飘着淡淡地花香、土香,还有那繁荣的城市、美丽的建筑,这些都不是魔界所能相比的。我也在那时明白了,明白为什那么历代魔帝都想要入侵凡世。 过了很久,我开始爱上凡世,向往人类的生活。但这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或许像人类所说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既以流亡的身份来到了凡世,必定过不上安稳的日子。我整日和一些乞丐们在街上争着乞讨,没有身份的我什么也不会做,指不定下一刻就饿死了。 宁静的生活无法令我走远,只有战乱能改变一切。那年,镇子被帝国军队血洗,我凭借着魔族天生的敏捷与隐匿躲过一劫。在逃亡的路上,我遇见了他。 他是影宗的掌门,一个以暗杀出名的宗门。他收留了我,并传授我杀人的技巧。尽管,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说过,孤独的人不需要名字。我一直都不理解,有一次他对我说:孤独时任何强者都得面对的,当你足够强大,亦最孤独的时候,你没有朋友,名字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宗门里的人都被嘱咐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我总共有七十九位师兄弟。我们常接到任务,伪装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潜伏在敌人身边,然后得到需要的信息,再将其抹杀。战乱年代,即便是强大的宗门也会受到不小的损害。时隔三年,影宗加上我只剩十七名弟子了。 我习惯于黑暗,他们都称我为黑手,潜藏在黑暗中的一双手,出其不意地杀死别人。那时,我是影宗最强的弟子。 掌门当年的那句话一直留在我的心里,所以,我孤独,我要成为强者。我喜欢一个人坐在屋顶上,被冰寒的风吹着。漆黑的夜穹似乎有种魔力,它吸引着我,不禁让我想起了魔界。我想,以我现在的实力足够回到魔界了吧。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风中飘来了一缕淡淡的清香,那是一种与生俱来令人心宁的香味。在那甜美的声音下,我的脖子已然被一只娇嫩光滑的手臂缠住。同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我的喉咙处。 我轻笑一声:“你敢杀我吗?杀了我谁疼你?” 她被我这话逗笑了,然后松开了我。“我可不要你死,你得陪着我。” 我回头看着她,清冷的月华洒落在他的脸庞。那张甜美可爱的脸庞总能令我心安、平静,短暂地忘去嘈杂与烦恼。她是我的的师妹,也是我最爱的人。她说她叫浅笑,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她的真名,毕竟进入影宗的第一天师傅便交代过忘掉自己的名字,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自己的真实姓名。但是我愿意相信她,只要是她说的,我都相信,因为她和别人都不同。 浅笑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她觉得我很孤独,她不想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想等明天完成最后的任务就带你远走高飞,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我搂着她,轻声说道。影宗的弟子个个双手沾满鲜血,生活在刀尖上的生活已经使我感觉到了厌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那份魔族的血脉死去了。过去看着美丽的凡世总想征服它,而后我竟然只想和浅笑安稳生活。 伤春悲秋,自古洎今都是如此。秋天,我痛恨这个季节,因为浅笑死了,她死在我的手上。 我从未怀疑过掌门师傅,当年他收留我,将我抚养成人,对我恩重如山。所以我一直很相信他,可是最后他把一切都毁了。浅笑死后,我回去找到了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冷冷的看着他,“为什么非要我和浅笑互相残杀?” 他一点也不意外,放下手中的茶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浅笑是那个她的名字吧,死得好啊,早和她说过不要将名字透露给别人,居然敢无视我的警告。” “就应为她透露真是姓名?”我实在无法接受他的话,心中的怒火挣扎着喷发。 “不不不,不是互相残杀,而是单方面的完杀。”他的语气变得尤为诡异,嘴角的那抹笑意令我感觉厌恶。 “我说的不错吧。”他随意瞥了我一眼,把玩着面前那副崭新的茶具。 “我最后问你,你究竟想干什么?”我问他。 “想干什么?你什么时候敢这么和我说话了,我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什么吗?只有孤独,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你要是和那娘们在一起,早晚会惨死。为师最看好你,你所有的同门师兄弟不过是为你成为新一任掌门的祭品,在我带你回来那一天我已经决定了,你是我的传承者。” “你出生在世就是为了暗杀,你不能接触那些莫须有的感情。为了让你彻底斩断这份罪恶的情感,为师也是安排了好久,你有今天,应该感谢我!”他冷哼一声。 “说什么强者,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杀,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我冷冷地看着他,“而且你错了,我出生不是为了暗杀谁,而是为了统治凡世。因为,我来自魔界。” 我扯下缠在额头的布,露出了那个只有魔族人才拥有的印记。看着他吃惊的表情,我的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 “未曾料想到吧?”我凑到带着的他耳边轻声说道,那柄淬过剧毒的匕首在他腹部搅动一番才被我抽出来,“什么都不用说了,如你所愿,杀掉你后我便出师了。现在的我就是你所说的强大、孤独,你应该为此感到欣慰。” 浅笑死后我开始一个人在凡世游历,夜里,看着那片同样孤独的天空,那死去已久的血脉开始蠢蠢欲动,它复活了。我渴望力量,我要摧毁一切,我要统治凡世! 那年我在冰裂海附近落脚,卷入了渐雪和一群人的阴谋中。他们把我们关在一个小时空内,而那群人中便有着七曜魔君。他是现任魔帝的心腹,就是他用我没有魔角这件事将我驱逐出魔界的。我没有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再次遇见他,于是便决定杀了他。可是,我和他的实力差得太多,他将我打到后并没有杀死我,而是将我关入了黑色禁域,让我承受永劫的黑暗与孤独。 黑色禁域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在这里我遇到了那个神。无数人想从他身上得到那令人垂涎的力量,我想这或许是个机会,得到他的力量后我一定可以重回魔界,统治凡世。 几万年的相处里,不断地有人来到黑色禁域,不断地杀死落天夺取力量。落天就像是一个糖罐,力量则是糖果,而糖果一粒粒的被取走。后来,落天变了,似乎是多了一个人格,大概是无数次的死亡与重生给他的痛苦造成的。但是这一切与我何干?我要的只是他的力量,我只要变强。 我曾杀过他数千次,可是每次都未能得到力量,我不明这是为什么。有一年七曜魔君来到黑色禁域,他一口气夺走了五个王之力。我真的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难道他们夺取王力有特定的方法?之后的那些年我还是会找时机杀死落天,尝试着夺取他的力量,一直都这样,似乎成了习惯,或是麻木。 我站在城堡的屋顶,冰冷的风向我吹来,我不由地闭上了眼。原来那夜和浅笑看着星空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浅笑......” 如果你还在,或许一切都还好。 7 凡世的的一本书中提到过:那个人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剑,于是他成了剑圣。 它里面的故事并非没有根据,它是有道理的,痴迷于某样东西,并且不断的追寻。大千界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有各自痴迷的东西。星术师痴迷于星辰,幻术师痴迷于梦与幻,丹青师痴迷于作画,即便是凡人也有各自所痴迷的东西。 大陆的东北处有一片神秘之地,从未有人活着从那里离开。有人在外面看里面,发现无论是白天亦或是黑夜,那里总是一片漆黑,所以那里被称为永夜之谷。永夜之谷,神秘而可怕。 “王,您真的要离开吗?” “是,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永夜之谷的星域,我早已看倦。” “那大帝那里该怎么解释?” “你如实说便是了,她会理解的。曾经她问过我想要什么,我说想去大陆上走走,与大陆上不同的星术师切磋。你这样和她说,她不会降罪于你的。” “可是您刚登位不久便离开,是否......” “姐姐可以帮我管理,别多说了,我要走了......” 梦幽谷是幽国帝都后的一片山谷,可谓帝国之后花园。那是个美丽的地方,寻常人对它是望尘莫及,只能听听那些贵族的描述或是翻阅古典书籍。 皇室的嫔妃在皇宫里呆不住便会结伴前往梦幽谷游玩。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梦幽谷有一个关于仙人的传说,众山之中的一座,居住着一位仙人。当年幽国国王恰巧在那习得灵术,带领百万将士征战沙场,所向披靡。因此,这也是梦幽谷著名的一个原因。至于在梦幽谷内究竟有没有所谓的仙人就不得而知了。 在过去,梦幽谷还不属于幽国皇室时,有许多文人都到过梦幽谷,留下了不少的诗词散文。那些文人在创下杰作之后往往闻名于世,似乎是受到了仙人的祝福一般。现今人们阅读的关于梦幽谷的文章大多是那时候留传下来的,然而他们所描绘出来的梦幽谷却是各不相同。 有人说,梦幽谷内云雾缭绕,粉色苍穹。也有人说,天空碧绿,宛如翡翠。甚至有人提到过六翼金顶白鹤的存在,总之,关于梦幽谷的传说数不胜数。每个人所描述的都极其真实,可是都不尽相同,因而对于凡人而言,遥远的梦幽谷更是添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只能出现在它们的想象与梦中。 梦幽谷很多地方都较为平坦,但有一座山极为高耸挺拔,颇有一柱擎天之势。在那山顶伫立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他穿着雍容华贵,似乎是皇家子弟。晨光透过云雾照到了他银色的外衣上,反射的光芒夺目。 晨风吹拂,他那灰色的长发微微起伏。在他身上没有灰色带来的低沉压抑之感,因为他有着一对明亮的眼睛,纯洁晶莹,宛如夜穹中闪烁的星辰。 他站在最高处,不由地仰起头,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座梦幽谷拥入怀中。他嘴角上扬,无比开心。他是那么自由,那么自在。 他叫做星借,是一位尊贵的星术师,来自大陆最东北的永夜之地。永夜之地在凡世充满着神秘的色彩,传说那里终年被黑暗与寒冷笼罩。星借看上去并不黑暗,也不寒冷,他非常阳光。 从小他便喜欢星辰,在永夜之地的五百年他看过了那片星域里所有的星辰。为了找寻更美的星辰,他离开了永夜之地,出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星借在凡世游玩了一段日子,听说了幽国的后花园,梦幽谷。他知道了梦幽谷是这个国家最美丽的地方,他想,在最美的地方应该能看到最美的星辰,于是他来到了梦幽谷。 白天的梦幽谷和普通的山谷并无显著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梦幽谷更为美丽、清新。谷内飘着洁白柔软的云朵,只是没有诗文中描写的那样迷离。星借纵身坠入云海,消失不见。 到了夜幕降临,星借才回到山峰。他在一棵树下躺下,长叹一声。他看过很多漂亮的景色,却没有看见那些诗文中所描述的。虽然没有看到粉色的云彩,也没有六翼金顶白鹤,不过他并不扫兴,因为他真正在意的是天边的星辰,那颗最美丽的星辰。 星借仰望着夜穹,漆黑的夜穹繁星闪烁。他看见了许多在永夜之地无法看到的星辰,星辉洒在他银色的长袍上,他似乎也像颗星辰,散发着灿烂的光芒。 星借痴迷的看着夜空,“好美......但是,也好假。” 星借不由地叹了口气,不再看那浩渺的星空。他回头望了眼大树,然后说道:“出来吧。” 一个穿着白色金边风衣的男子走了出来,夜风吹动他肩头蜷曲的长发。星辉也洒进了他的棕瞳,他那对澄澈的瞳仁宁静地看着星借。他叫做落天,他对星借说:“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夜风突然大作,变得寒冷,就像场梦,或是说像有人设计好的一样。来得如此突然,却又与此刻的情景衔接得完美无比,令人难以察觉。树影婆娑间,星借的身影变得虚幻起来。他仿佛被寒风侵蚀,于是那对眼睛也变得冰冷,瞳孔中荡漾着一抹邪魅,透着隐秘却危险的气息。 “我也同样认为。”星借淡淡一笑,然后挥起右手。寒风吹进他的衣袖,猎猎作响。他画出一个星座的图案,然而天空中有一丝浅薄的星辰之力涌来,但似乎被什么东西阻绝了,所以不是很强。 落天望了一眼天穹,同样轻叹一声。他并不想和星借交手,但是他好久没战斗过了。体内的灵力开始跃跃欲试了。面对星借施展的灵术,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一道灵力迸发而出,直射星借施出的灵术,星借那宁静入镜的灵力瞬间破碎,灵术轻易化解。 星术师所擅长的并非战斗,所以落天没有太过认真。面对需要结印战斗的星术师,灵术师有着碾压性的优势,甚至是单体弱小的幻术师也能轻易打倒星术师。更何况这场战斗本身便不公平,星借看着自己的灵术被轻易破解,眉间留着一丝无奈,他有望着天空叹了口气。这果然是个幻境,实力被限制了。不过,星借所想并不正确。 落天看着夜穹,没有说什么,他什么都知道,但在此之前他想听听星借会怎么说。 “你的灵力的确很强,但是如果你能让比试公平点或许更好。”星借看着落天的眼睛,仿佛在看一对美丽的星辰,而且那星辰缠绕着的妖异使其多了分诡秘,“的确不太公平。” 落天突然转身,一片灵力凝聚而成淡金色飞刀飞出。身后的空气产生了明显的波动,只听见一声娇嫩柔弱的低吟响起,然后一个女子被落天从草丛中带了出来。 星借看着那女子愣了好一会,然后他发现周围的星空在变幻。他先前便感觉自己似乎陷在了幻境中,此刻那个幻境在一点点的瓦解。 “如此一来,可谓公平。”落天轻声一笑,风轻云淡,潇洒无比。 落天与星借对视良久,然后又各自笑了起来。草地上的黑裙女子有些迷惑地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低骂一声:“两个坏蛋!” “月色清寒,星辉灿烂,与其决斗,不如欣赏夜空。”落天对着星借微笑,然后看向那女子。 8 香汗微渍朱颜酡。 柳陌花街处,文人颇多,他们听歌伎歌唱,看舞伎舞蹈,为她们作诗。人们向往那宁静和平的幽国,在幽国帝都外有一座远近闻名的青楼,名为鸢楼。 落天走在人群中远远便看见了鸢楼,可是他没钱进去,便在一家小酒馆内落了脚。数天前星借便离开回永夜之地了,落天看着手中那张玉帛,无奈地摇了摇头。星借在上面说视他为知己,愿意一起云游四方。他说他愿意放下一切,但是必须去永夜之地一趟。 “怕是没那么容易啊。”落天摇头笑着,他知道星借在永夜之地的身份,自然知道他不会轻易脱身。虽然他也很想和星借一起游览大千界,但是他更不愿意别人舍弃重要的东西。可是星借就是这样一个不慕华贵的人,落天也很欣赏星借这点。 夜幕降临才是帝都最繁华之时,落天望着街上一阵心动。凡世好美,他没有白来大千界。他修建完神域后在凡世四处云游,其主要目的还是观察凡世民情。他热爱凡世,他想要让这里永远美丽,他要用双手守护这片美丽的天地。 “诶,你没有听说吗?就是那条霜河,昨天发生了一起重大命案。” “怎么了,我没听说。” “梦溪村整个村子被血洗,就没几个人逃出来了。逃出来那几个人也早就神智失常了,现在官府正在全力探查。只是,哎,我想这官府估计也查不出点什么。” “哎......但是现在的官府还会管这个?” “也是啊......” 落天全都听在耳朵里,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官府会不管?这里可是帝都,就在帝都附近发生的案件,官府也敢不管?” 那人听了不由的一笑,说道:“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同是幽国之人,我来自霜满城。我对这些国家政事不太明白,还请指教。”落天谦卑地说道。 那人听了得意地点点头,开始一番絮絮叨叨。“幽国在大陆上只能算是一个二流帝国,而且在所有二流帝国中排名甚至很落后。你应该知道现任君王吧,他是一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人,嘴上提倡着仁爱,厌恶斗争。所以他格外看中文学,而对军事却是从未关注过。数年下来,幽国军事实力日益下滑。由于国家对灵术师的补助较少,帝国的灵术师、幻术师也日益减少,甚至外流。” 他喟叹一声,道:“现在的政府官员多半是普通人,那些贵族也仅仅略懂灵术皮毛。你看这帝都繁华无比,但只是表象,它正是被这种奢靡所腐蚀。帝国是不会去管这些事的,霜河惨案是必定会发生的事。” “十有八九是敌国派人所为,想来是在试探现任君王的反应。就连我们这些普通百姓都感觉得到其中弥漫的阴谋,哎......”另一个人长长地叹道。 落天听了不禁皱起眉头,仔细想想却有这种感觉,这个帝国在腐败着。 遭人侵略却不为所动,平静的帝国仿佛一只沉睡的狮子,还是一直永远醒不过来的狮子。看似繁华和平的帝国,其实已经被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寂静。落天热爱这片土地,他不希望这片美丽的土地上充满着血腥以及怨念。 落天离开酒馆前往霜河处,他时而仰望星空,看着那些宁静美丽的星辰,他更坚定了守护凡世的决心,突然,漆黑的夜穹被无数条细小的光线划破,如同一条蓝色的丝带。它们轻盈美丽。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流星雨,他发现流星雨是如此的璀璨美丽。但是那一瞬间,也可以让人们认为用永恒的美丽开始黯淡,然后死去。他听说每个人都有着一个与之相伴的星辰,当那个人死去,那颗代表着他的星辰便会坠落。 “也许这场流星雨便是代表着梦溪村受难者的星辰所化。”落天在心中长叹,幸好星借已经去了永夜之地。在永夜之地看不到这边星域中的星辰。星借热爱星辰,看到这么多坠落的星辰,定会十分伤感。星借也是个温柔的人,一定不愿意听见、看见霜河的惨象。 以往的夏季也是这般,星空明朗。霜河边生长着茂密的芦苇,无数萤火虫在丛中飞舞,宛如无数划过天际的的流星。落天没有多少兴致抓萤火虫,他走在岸边,可以想象得出若是没有黑暗的笼罩,这条河该是多么瘆人的血红。正如那个人所说,政府官员对这件事只做表面形式,懦弱的他们并不会深究,也不敢深究。 黑暗中的草丛中总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落天听见在那草丛中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缓缓靠近,才听清那是微弱的抽泣以及身体战栗摩擦草丛的声音。落天拨开草丛,看到了一双阑珊的澄澈眼眸。 大千界,芸芸众生,两个人的相遇便是一种缘。或许遇到的人不是最好的,但请珍惜。 落天坐在一家面摊前,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吃面,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意。“小家伙真能吃,我身上快没钱了。” 女孩鼓着粉嫩的笑脸,看上去十分可爱,像个娃娃。她正是落天在霜河那晚看见的女孩。因为怜悯,落天便让她跟着自己。这些天落天已经见识到了这孩子有多么能吃,但他看见女孩这么精神,很是欣慰。至少那场惨案没有夺走她太多东西,人,终究是要勇于面对现实的。 那天晚上落天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躲在草丛中哆嗦。泠澈是个流浪儿,原想偷偷进梦西村偷点东西填肚子,却不料卷入了一场可怕的战争。 “哥哥最好啦!”泠澈吃完面,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唇。 落天看着这个天真的女孩,心仿佛被融化了。 “泠澈,你的家乡在哪?”落天问道。他虽然知道女孩的名字,但再无更多了解。他打算找到泠澈的家乡,看看能不能送她回故乡住下。 泠澈抿了抿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住在帝国东部的南芊镇,但是前几年闹饥荒,大人们都逃了。我和爸妈走散了......” 落天点了点头,他知道南芊镇,心里有了想法。想送她回去是不可能了,不久前他便在那里经过,南芊镇早已成了一片荒原。 “那天晚上很可怕吧?”落天关怀地问道。 泠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然后她跳下板凳,跑到落天身旁,抱着后者说:“但是,有哥哥在,我就不怕。” “你......”落天看着泠澈,欲言又止。他想给泠澈找一户人家收养,但是看着她这么缠着自己,恐怕会令她很难接受。 帝都的旅程差不多就到此位置了,他还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他必须离开了。 落天看着湛蓝的天空,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忧愁。泠澈将头埋在落天的怀里,侧着头看到了那张俊美的脸庞,棕色而略带忧愁的瞳仁。 落天轻声呢喃:“过些天,我便要离开了......” 9 你是否还记得?记得那被火焰笼罩的神冥谷。妃色的世界里,万物皆是同色。那个天真美丽的女孩喜欢坐在花丛中,逗着翩跹的蝴蝶。她的心就如同神冥谷中最美丽的花朵以及最炽烈的火焰。她喜欢那段“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曾说会永远守护你,以她个人的身份。 如果你还记得,那么你绝不会吝啬自己的眼泪,任凭它涌出。 你是否还记得?记得凡世最美丽的海洋。那里常有着纷繁美丽的雪花飞扬,有世间最美丽的雪。她曾为你付诸一切,愿意与世界为敌。最美丽的雪只会有一场,而她,愿意为你而下。她说她愿陪你一生,永远为你抚琴。 雪花凝结,化为寒冰,人的心亦会如此。当雪花为了死亡而降临,每次都会染红大地。如果你还记得,那么你的心该会有种撕裂的痛苦。 你是否还记得?记得梦幽谷里看到的星空。深邃静谧的夜空中最美的星辰闪烁,那个龙族最年轻的王痴痴地看着它。你说你们会成为好朋友,他也一样认为,你们在虚幻的星空下相斗,象是一场梦。他将你视为知己,愿意抛下一切,与你云游四方。 如果你还记得,那么你一定会记得那个孩子,你一定会觉得愧疚。 你是否还记得?记得一座城、一座楼、一个女子、你看过无数美丽的事物,却还是被她吸引住了。她所代表的是世间最平凡的那些人,她能歌善舞,希望带给人们欢笑。后来她去了鸢楼,去了那个你不太喜欢的地方。不知是该高兴或是难过,她成了最著名的花魁。她是个纯洁善良的女子,她钟情于你。虽然,你只将她当做妹妹爱他。 那夜,月华如流,洒在她绝美的脸上,一场动人的歌舞倾倒多少人的心。 如果你还记得,那么想哭就哭吧,眼泪为她而流是值得的。 你是否还记得?记得那个火焰的化身,仇恨的载体。原本澄澈的眼眸变得冰冷无比,他心中爱的火焰熄灭,却燃起了复仇之焰。那日他冲向你,毫不留情地杀死你,让你再遭重生之苦。他夺走你的神之力,选择了背叛你。 如果你还记得,面对他最后的背叛,该是无比绝望的。 那么你还记得吗?关于那片无尽的黑暗。十万年的寂寞,十万年的重生之苦。 你记得,你一定还记得,因为这种烙在心头的痛苦永生难忘。 如果给你一次忘却的机会,你会抓住它吗? “忘不掉,我一直都记得。”落天仰望着漆黑的天穹,满是痛苦。他那对被血色晕染的瞳仁变得异常浑浊,洁白的皮肤上黑纹缠绕着。 “大千界里有一副假面,是一件魔兵,凡世戴上它的人都会堕落。如果你遇到它,一定要毁掉它。”天帝曾这样告诉落天。 那副充满了黑暗堕落力量的魔兵却是该毁掉,他当时正是这么想的。 但是落天并没有毁掉它,它被保留了下来。苍白的面具,两颊处淌着两行血泪,在黑暗中,那对眼睛发出瘆人的光芒。落天拿着面具,嘴角是一抹惨笑。“原来你早就料到了,真是可怕。” 假面的眼睛处红光涌动,漆黑的灵力萦绕在上面。他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落天会拿出它,然后戴上它。 “无面人,戴上它便会成为无面人。那,或许是野兽吧......”落天依然记得在鸢楼遇见的那个无面人,与野兽几乎毫无区别。 当年的那个无面人本是书院的一名教书先生,因为生活贫困潦倒,家境每况愈下。到最后,他的妻子跟人跑了,就连自己的儿子也被人绑走。他的人生已无希望,失去了所谓的执念。他曾一度想死,可是又觉得不能就这么结束,因为错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他决定报复这个带给他痛苦的世界,他要让世界感受痛苦。于是他戴上了假面,沦为恶魔,给世界带来灾难与痛苦。 “或许我能体会他了。”落天看着手中的假面心有所感。他相信那个先生戴上假面前也和此刻的他一样犹豫着,曾经也一定有很多人这样犹豫过。 “我还算幸运。”落天自嘲道,他知道戴上这个假面后他便会彻底堕落,失去自我。他觉得幸运是因为历代的无面人杀人如麻,都犯下了滔天之罪。而他在黑色禁域这个如同牢笼的世界里根本不用担心滥杀无辜,所以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既然无法死去,这就是最好的解脱方法了。”落天看着手中的假面,透过那两个洞,他看到了另一片可怕的黑暗,那是种可以帮他解脱的黑暗。 戴上它,解脱。忘却痛苦,忘却一切。 毁掉它,继续忍受永生的孤独,继续煎熬。 忘不掉,她瞳孔的颜色。 忘不掉,她冰寒的肌肤。 忘不掉,他璀璨的眼睛。 忘不掉,她绝美的声音。 忘不掉,他赤诚的心。 但是—— 落天拿着假面,淌下了鲜红的泪水。最后他对着永远黑暗的天空叹息。叹息声回荡在天地之间,凄冷而悲凉。他终于还是戴上了假面,假面覆在他脸颊上,然后出现一瞬间的扭曲,假面与他的脸庞融合,再也看不出假面在哪。 在那悲凉无比的叹息声中,落天永远地沉睡了,他不再痛苦,不再孤独。他身边那些红色的小花在他沉睡的那一刻骤然盛开,纷繁至极。但是它开得太晚,只差那短暂的一秒落天就能看见无数盛开的花朵。就像在落天苏醒的那时一样,整个黑色禁域的花朵同时沉睡。这仿佛是一个诅咒,落天和花儿永无相见之时。如果落天能看见盛开的花儿,或许他便不会这么选择了。 到底小花才是黑色禁域中唯一存活下来的。红色的小花流下的血泪,随风飘散着在黑色禁域。 10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夜深人静,报时的钟声响起。他站在那座桥边,出神地回想着过去的事情。他记得那是江枫渔火对愁眠,郁郁不得志,唯有那两个人陪他把酒言欢,帮助他走出失落。 十万年前,离这座桥的不远处便是皇宫。那个他曾经无数次梦见的地方,但他最终还是没能进去。然而,十万年过去了,那个皇宫存在的过的痕迹早已烟消云散。物非,人也非,他无声地摇头一笑,然后回头望着那座建筑。 那座建筑比十万年前的皇宫大几十倍,还要华丽。月色照映下才发现它并非位于地面,而是漂浮在那片清寒的虚空中。 夜色中,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他恭敬地低着头面对着那个站在桥边的男人。“落天沉睡了。” 男人听了并不意外,他点点头,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事实上,十万年来他也不时地关注着黑色禁域中的情况,他对黑色禁域中的一切都很了解。他知道十万年里落天遭受的每一件痛苦的事,他也知道落天有着无面人的假面,他也料到过会有这么一天,落天戴上假面陷入永眠。 “三日之后,命九王前来神域。”男人说道。 黑暗前的人轻声应下,刚欲离开,却又被男人叫住了。“你有没有想过得到我的全部力量,然后站在这个大陆的巅峰,俯视一切。如果整个世界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你可以想象那种感觉吗?” “属下不敢。”黑暗前的人略微有些紧张。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男人又问。 黑暗前的人沉默着,许久才出声。“您永远是这个世界的主宰,那种感觉只有您配享受。” “是孤独。”男人悲哀地说道。黑暗前的人立刻脸色惨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男人目光忧郁,他对那人说:“今天是除夕,你也回趟家看看吧。” 黑暗前的人感激一番后再次遁入黑暗,不见踪影。男人又抬头看着虚空中那座宏伟的建筑,内心却是无比空旷。那片名为神域的虚空是十万年前来到大千界的落天所建,不过落天并没有居住太久神域便更换了主人。他想起了那个有着雪白长发的绝色女子,知道今天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的人生因她而变,如果没有她,他恐怕早在十万年前无声地死去了,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地位。 男人伸出手去抓那片天空,企图抓破天空。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已经到了那个临界点,但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超越。他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只要他愿意,翻手间便能摧毁整个魔界,即便是那个白帝蛟族天赋最惊艳的女子如今也奈何不了他。 高处不胜寒,他站在大千界的巅峰,感受到的却只有寒冷与孤独。 “在那片苍穹之外究竟是什么?”男人长叹一声,数万年的孤独空虚他也体会了,离开大千界去往更远的地方是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好想去看看啊。” 十万年前,落天是大千界的主人,他是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神。如今,大千界的主人叫做源帝,他梦想着离开大千界,去往更遥远的世界。 凡世有九位尊贵的王,分别是是掌握五行元素的五位王与掌握风、雷、光、暗元素的四位王。九种自然元素的拥有者定然是强大的象征,而他们都是源帝的大臣。 源帝坐在神域里那座繁华宫殿的王座上,等待着九位王的觐见。 “落天已经沉睡,我想听听各位的看法。”源帝刚见到九位王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管他沉睡不沉睡,只要他没死,王之力不是照样可以夺取幺。”山地之王冷哼一声。 “山地之王,注意说话态度。”暗黑之王看了一眼山地之王,“落天原本是来自其他世界的神,我们夺取他的力量本身就是不对的。既然他都沉睡了,依我看不如就此收手吧。若是再下去,恐怕......” “恐怕什么?暗黑之王,神算什么?你自己也说了,他是其他世界来的,侵犯我们的世界,落在我们的手里又能怎么样?”山地之王反驳。 “你们还记得那个族群吗?他们世代等待着神的降临,然后去守护那个神。落天来大千界的目的或许根本不是侵略......”虚烬之王说道。 “我记得那个......叫做神冥火族。他们倒是些倔强的人,如果臣服源帝到也罢,反而要与我们拼命。他们天生便拥有超常的灵力,本该是支强大的力量。不能为我们所用,只能毁灭了。”雷霆之王说,“依我看可以继续夺取落天的力量,这个世界还需要更多的力量。” “更多的力量?”源帝颇为好奇,他不明白雷霆之王的意思。 “禀源帝,现今的大千界看似几乎全归您掌控,实则各地势力野心勃勃。除我们几位忠于您,大部分的王私欲增长,早已有谋反之心。它们笼络各地的王,集结力量,想来战乱之日也不远了。”雷霆之王解释道,“新的力量可以创造新的王,可以组建一支忠于您的兵力。” 源帝闻言挑了挑眉,他淡淡地说:“这需要吗?” 一言不发的神风之王欲言又止,他一直在注意着源帝的脸色。他知道源帝并非一个以作恶为乐的人,算是比较清明的。可是对于落天这件事却又不好说,恐怕源帝是想借此机会了解他们对此事的看法,以便剔除一些异类。 “他被困黑色禁域十万年,忍受了那么多痛苦,未免有些残忍。”暗黑之王说。 “怎么,你不是也杀死过他幺?你的王之力不也是从他身上夺取的吗?现在你又开始怜悯他,真是可笑,暗黑之王!”雷霆之王冷笑。 源帝淡淡地看着他们,然后开口道:“王之力的夺取照常进行,待会你们随我去一趟黑色禁域。” 源帝的话语异常冷漠坚决,不容置喙。暗黑之王想说什么,但看到源帝的眼神他便不再开口了。源帝微微皱眉,瞥了一眼暗黑之王。 落天沉睡后,黑色禁域史无前例地宁静。源帝带着八位王来到了落天沉睡的地方,但是唯有暗黑之王没有来。其他的几位王也没有多嘴去问,毕竟先是暗黑之王的意见与源帝所倾不同,怕是再离开神域前源帝已经单独找过暗黑之王了。大概可以预料到暗黑之王的结局了,即使不死恐怕也难再做王了。 黑色禁域一如既往,灰黑的天空,龟裂的大地,似乎永远也不会发生改变。只是如今的黑色禁域生长着无数鲜红的小花,增添了一丝活力。那些小花看见源帝和那八位王来了,显得非常惊恐。 八位王在黑色禁域四处转了转,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黑色禁域不会改变。源帝看到那花的中央围着一个沉睡的男子,他径直走了过去,几位王也跟了上去。 “神风之王,源帝是第一次来黑色禁域吧。”雷霆之王偷偷问神风之王。他记得源帝向来不喜去破旧落寞之地,像黑色禁域这般肮脏的地方源帝应该不会来。以前源帝都是通过灵力连接黑色禁域,像造物主一样盯着黑色禁域里发生的一切。但是后来他甚至看都不看了,而这次源帝亲自来到黑色禁域,令雷霆之王颇为好奇。 神风之王微微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他看着源帝孤傲的背影,恍惚间觉得这个自己以为算了解的人突然变得神秘起来。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源帝的过去,他们唯一知道的是源帝是如今大千界存在最久的人物,是大千界的最强。当年追随源帝的那一批人死的死,隐世的隐世。所以对于这个男人,他们的了解其实只是皮毛。 源帝走到了落天身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看着这个过去的神域主人。“我需要你们几人联手,凭借自然之力将他封印在这里。” 八位王面面相觑,他们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没想到源帝做的这么绝,当今凡世最强封印之法便是九位自然之力掌控之王的联手封印,这个封印术被称为本源万象。这个封印术永远无法破解,会将中术者永生封印,感受大自然的兴衰痛苦。而且这个封印之法必须当今九位王联手才能做到,但此刻暗黑之王并不在场。 “开始吧。”源帝说道。白皙的手从暗红色的衣袖伸出,一团漆黑强大的力量出现在手心。 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原来源帝已经取走了属于暗黑之王的力量。他们看到这股力量的瞬间便感到一阵冰寒,仿佛于无形之间被审判警告了。疾风之王也未曾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源帝对追随已久的人也会做到如此地步,但是他也只能按照源帝的指示做事。 源帝在落天的周边布置了九颗灵珠,分别让众王注入自然元素之力,于是每颗灵珠便产生了一道与落天的联系,一根根锁链缚在了落天的身上。 “源帝,既然他已经沉睡为何还要在多此一举?”灵木之王迟疑道,这个问题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你知道他为什么沉睡吗?”源帝微微一笑。“他戴上了那副假面,所以必须封印。” 源帝知道假面的事很多了都不清楚,即使是当世最强的几位王也丝毫不知情,他也不想多说。他白皙的手掌伸向落天,径直穿入了后者的胸膛,淡金色的灵力外溢。落天的脸色剧变,开始挣扎起来。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涌动,众王皆是一惊。 “这就是那副假面的力量。”源帝淡淡地说道。 源帝看着剧烈反抗的落天,无声一笑。“你们应该都认真封印了吧?” 源帝扫了他们一眼,“你们都知道,这个封印一旦有至少两处漏洞,他便有机会逃脱,到时候......恐怕连我也奈何不了他。” 八位被源帝盯着,冷汗直冒,希望没人会不认真封印,不然到时候怕是会牵连到他们。 “落天在这十万年里不知被夺走多少力量,难道连您也不是......” “确实如此,虽然他失去了本身的力量,可是在那场被称为炎脉的绝望之后,他获得了无穷无尽的至邪力量。”源帝松开停止暴动的落天说道,“十万年里死去的人的怨念和那些不甘的恶灵都融入了他的体内,如果让他离开这里,世界便会失去明天。” 源帝不远继续留在这个黑暗压抑的地方,他随意扫了一眼黑色禁域那些小花,来后踏向虚空。 “无需怨恨,如果命运的桎梏能被打破,那我想这片黑暗也会散去。”源帝看了一眼地上那些红色的娇嫩花朵,然后转身撕裂了漆黑的天穹带着八位王离开了。 汝心皑如山上雪(上) 1 湛蓝的天空与碧蓝海水相映,浑然一色。随风翻腾的波浪冲击着落日余辉温暖下的金色的海滩,海滩上有一串长长的小脚印,像是为海浪谱写的曲子,跌宕起伏。 浪潮未起,有一个小女孩在海边拾着精巧的贝壳。她的妈妈今天就要过生日了,她打算找出冰裂海边最美丽的贝壳,然后做成项链送给她的妈妈。 天空渐为深蓝,然后开始变得阴沉起来,令人不由心生闷烦之情。小女孩抬头看着辽阔宁静的天空,那对宛如宝石的浅蓝色瞳孔中充满着好奇。她看见天空飘起鹅毛大雪,她的眼睛就被成片的白色覆盖。她感觉世界变得极为宁静,宁静到可怕。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眼睛也看错了,于是使劲敲晃着小巧的脑袋。然后她又看向那片天空,却没有徐徐飘落的雪花,只有和她眼睛一样纯洁的天穹。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浪声宛如弦歌,在她耳边萦回。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无限接近长辈们说的危险地带,潮水也开始涨上来。她也不逗留,带着拾到的贝壳准备回家。但是她被一只急着赶路的螃蟹抓伤,贝壳尽数掉了一地。她嗔怒地看了一眼螃蟹,却没想计较。 女孩低头拾起掉了一地的贝壳,她看到沙滩上的阳光突然被阴影代替。她愣了小片刻,耳边传来了低沉的啸声,冰冷的海风吹来,令她动弹不得丝毫。那是一个巨大的浪头,这片海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浪头了。它像是一只张开了嘴的猛兽,将小女孩一口吞下,冷漠至极。那浪潮似乎还想将魔爪伸得更远,但就像长者们说的,只能到那危险之地,再后面便无力了。小女孩没了踪影,海滩上那些可爱的小脚印也没了。海滩边有很多美丽的贝壳,金色的夕阳将它们照的熠熠生辉。它们似乎是被人故意收集起来的,但是这种天气怎么会有人来到危险的海边?没人会想到在这里曾经有个小女孩被海浪带走,是啊,没人能想得到。 天色阴沉,寒风刺骨,海面时静时动。突然,苍穹像是绽放了烟火,纷繁的白雪飘零,极为轻柔,美丽无比。现在正是夏季最炎热的时间段,这场雪下得真突兀,但也真的很梦幻。 在凡世,有一片美丽的海,从上空向下看,海面有着冰裂纹一样的图案,所以这片海被称为冰裂海。有两大强大的的种族共同掌管着冰裂海,分别是白帝蛟族和青虚龙族。他们并非真正的龙族,乃是骨遗迹时期龙族的后裔。他们体内的龙族血统一代不如一代,逐渐变淡。 在大千界,贵族孩子出生后都有星术师来占星祈福,这是普通人享受不到的。 冰裂海的玉清神宫乃是白帝蛟族的所在地,这一代的白帝蛟王名为渐族忆。今天,玉清神宫中尤为热闹,因为他们族的公主降生了。当公主出生的那一刻,冰裂海上上演了一场诡谲却无比华丽的大雪。冰裂海中的白帝蛟族女子出生时都会引起一场大大小小的雪,它无关季节,无关地点。公主出生时所引起的雪是如此的盛大,因此在之后的许多年里这也成了白帝蛟族族人闲时常谈的话题。 渐族忆站在玉清神宫殿外,远远地望向那个占星楼。在占星楼上的那名男子是白帝蛟族最优秀的星术师,他叫做天星,今天他有幸为公主占星。 “命由天定”,任何星术师都必须信仰这四个字。他们相信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确定好的,就像星辰,有着自己的运行轨迹。星术师通过占星来窥视人的命运,然后知晓宇宙中的那些星辰的联系。星辰的变化会影响人的命运,所谓的星术师便是察其所变。 天星所在的占星楼在冰裂海中的位置极为特殊,海底难以察觉到星象,但是白帝蛟族的领地里有两处地方却能观测到星空,其中的一处便是占星楼。 天星自信地走向占星楼,如同往常一般。可是当他开始为公主占星之时,他心中忽然充满了疑惑。他想去看看公主的命运,可是他通过星辰的联系,却像是进入了一片迷雾之中,什么也看不清。这是他至今以来头一次遇到的情况,于是他尝试了很多办法,但结果却都一样,什么也看不到。 天星在占星楼上露出了难色,对于这种诡异的状况他不知如何是好。此事涉及公主,事关重大,他不敢妄下定论。他看向神宫大殿前地渐族忆,后者也正看着他。渐族忆发现了天星的奇怪表现,感觉很迷惑,心中大致猜到出麻烦了。最后,他点头示意让天星自己决定,然后渐族忆便转身回到了大殿的王座上坐下。他一手撑着头,雪白的长发垂落在地。他的心开始慌乱,他记得当年的他被青虚龙族三大天追杀时也没有觉得这么慌。 天星编了一段对公主命运的占卜宣告给所有白帝蛟族人,然后离开占星楼的他在仪式结束后直接找到了渐族忆。 天星一进大殿便看到渐族忆一个人紧皱着眉头坐着,他径直走向渐族忆。 “王,请原谅。”天星在渐族忆面前单膝跪下。 “没事,你做的不错。”渐族忆紧皱的眉头又紧了些许。他说道:“那么,和我说说吧。” “此次占星有何不妥的地方,你尽管说便是。”渐族忆对天星说道,紧锁着眉头的他希望事情不要太糟,要是他女儿出什么问题,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天星点了点头,然后说:“方才我替公主占星,可是当我感知到那片星域之后,剩下的便是一片迷蒙,仿若烟海。似乎,有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阻止我去窥测公主的命运。” “什么意思?” “我占不出一丝东西,公主身上的情况老臣前所未见。”天星沉声道。他是白帝蛟族最年轻的优秀星术师,活了近七百年。他为各种各样的人占过星,但公主的情况他还是头一次遇到。什么东西都占不出,实在出其意料。 “你说有一股什么力量,会不会是......青虚龙族的人在阻止你?”渐族忆突然说道。近年来,青虚龙族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了,他们想吞并白帝蛟族的野心已非一朝一夕,怕是想先杀死白帝蛟族的孩子。 天星摇了摇头,“不,应该不是认为,你知道我们星术师灵魂查探能力强大,但是我没有感觉有人阻止我。而且有那个人在,青虚龙族也不敢轻举妄动,想来还不至于如此嚣张。” “那股力量很奇妙,纯洁而美好,有强大无比。似乎是个无主之物,我隐隐觉得和公主有关,我想公主不会有事的。”天星说道,“只是我不明白那股力量从何而来,但请王相信,公主必定不会有事,老臣愿意日后保护公主安全。” 渐族忆轻轻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我也不要你做什么,这件事切记不要和外人说起。” 渐族忆交代完后便去找他妻子,他看见他的妻子正抱着女儿睡着,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渐族忆轻声坐在床边,然后在妻子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族忆......”渐族忆的妻子醒来,看看怀里的孩子然后朝他温柔地笑着,“我们的女儿该取个名字了。” 渐族忆从妻子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这个如此轻巧的小孩便是他的孩子,他满心欢喜,这么小,这么可爱,他心想。他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场雪,心中便有了主意。 “渐雪,他就是你给我的最好的礼物。”渐族忆笑着,吻了一下怀中的孩子。 渐族忆怀中的孩子听到这个名字后醒来,咧开嘴笑了起来。她伸出雪白的小手想要摸渐族忆的脸,看来她是爱极了这个名字。渐族忆看着怀中这个可爱的女孩,和妻子对视良久,然后一起幸福地笑了起来。 “渐雪,我的孩子,渐雪。” 2 渐雪是白帝蛟族唯一的公主,也是圣女。从小她便跟着她的奶奶生活,日夜修炼,生活就这么简单。渐雪天资卓绝,没过几年那些老师便教不了她什么了。可是这样的渐雪很苦恼,因为她和父王母后在一起的机会几乎为零,她甚至觉得父母的样子还没有一个侍婢的模样清晰。 寂寞难耐,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而这一年,渐雪犯了一个错,令她后悔一生。 “好奇,真不是个好习惯啊,很容易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女子动听而颇具诱惑的声音在燥热的空气里流动,她在感叹,语气冷漠,略带嘲讽。 湛蓝的海面澄碧如镜,层层波浪随风律动。一条小鱼从海水中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它刚出生不久,偷偷离开妈妈的怀抱,想到海面上来游玩。那对洁净明亮的小眼睛流离,有些茫然。然后,它看到了沙滩上的女子。 小鱼第一次看见人类,它觉得那个女人好美,不由地痴了。当一个人美到一个度,追求者的范围便会无限放宽,超越年岁,跨越种族。美艳的女子看见了小鱼投来的目光,红唇微翘,对于自己的魅力她更加满意了。 突然,苍穹中掠过一个黑影。就在小鱼出神地看着那个女子的那一瞬间,一只玄鸬抓住了它,飞往远处,结果可想而知。 女子在海边坐下,即便是如此炎热的夏季,她还是穿着一身漆黑的长裙。玫瑰花边蕾丝攀缘身上,光滑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下,在艳阳的照耀下显得红润不已。唇红齿白,惑人心神,如此魅惑,也难怪小鱼会因此失神而丧命。 女人狭长魅惑的美眸轻眨,修长的玉指将那根细长的小草弯折,然后含入嘴中。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冰裂海,眼中闪过一丝一异样的光芒。 “好奇最致命。”极具诱惑的声音响起,似乎是留给小鱼最后的一句话,只是晚了点,那小鱼怕是听不见了。 她的名字叫做尹安,但是她并不像名字般安静。她的职业非常特殊,是一个赏金猎人。来到冰裂海的目标只有一个,她在这里等了三天了,猎物却迟迟未来。她想,如果今天猎物还不出现,那么只能离开了,她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听说冰裂海中有蛟龙存在,不少赏金猎人都曾来寻找甚至捕获,但是关于蛟龙终究是那么朦胧,不确定。 “终于出来了!”在冰裂海的另一面,一个小巧的脑袋探出了海面。白发如雪,明眸似冰。她是渐雪,九十岁的她从未离开过玉清神宫,但今天她终于溜了出来。 冰裂海底地景色太单调,她早已看乏了,当她看到湛蓝的天空,看到那些漂浮的白云,看着陆地上那茂密的森林,她兴奋地看着这些新鲜的事物。 冰裂海虽美,可凡世更为精彩。所以她在海边看得失了神,她还看到许多小生命的诞生,那是蜉蝣。 但是渐雪很不幸,他在海里游了一段距离,极为靠近陆地时候,那棵树下的绝美女子看见了渐雪,那女人立即来到了海面。 白帝蛟族毕竟并非真正的龙族,即便是凡人也不是特别惧怕他们,有的组织甚至会派人抓冰裂海中年轻的女人用来交易。尹安再看见渐雪的那一刻心中掠过一丝犹豫,但是很快便扼杀了自己的仁慈。 白帝蛟族以及青虚龙族的孩子都在一百八十岁成年,九十岁的渐雪相当于九岁的人类孩子,她还未长大,只是多活了些年岁,灵力高于凡人而已,心性还只是个孩子。 她虽然懂得一些灵术,但从未真正与别人交手过,面对尹安的突然来袭,她显得非常无助。 正当渐雪生死一线时,他的母后出现了。对渐雪来说,母后这个词很陌生,却很难忘。虽然她的母后在她印象中并不清晰,只有那银白色的发丝,宛若白玉的晶莹瞳仁令人过目不忘,因此,那张倾城的绝美容颜都被她忽视了。毕竟,很多人都觉得白帝蛟族女子最美的便是那如雪的头发与眼睛。 白帝蛟族的传说,白帝蛟族女子死后会滴出洁白的鲜血,会化为寒冰,天空会飘起美丽的大雪,就如同她们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她们从雪中而来,在雪中离开,唯一不变的是那场纷繁美丽的大雪。 渐雪看到了,深蓝色天空落下了白色的花瓣,轻盈美丽。她的母后银丝凌乱,嘴角淌着洁白的血液。她笑了,因为看到长得水灵可爱的渐雪她没有了痛苦,她笑了,因为她能救下渐雪。然后,她身上淌下的血液融入海洋,结成寒冰,形成一面庇护渐雪的屏障。 渐雪躲在海面下,那层冻结的寒冰将那个人的模样模糊,直至看不清。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她目睹了自己母后的死,原来生命是这么脆弱,就像那些渺小的蜉蝣,只有几个小时的生命。死亡时时刻刻都在,之势来得太突然,还没做好准备,于是便是陷入一段很长时间的痛苦。 3 冰裂海的美是永恒的,就像与之相映的天空一样,湛蓝而广阔,甚为美丽。就算只看过一次冰裂海,那奇异的冰裂纹就像是烙印般刻在人们的心里,成为一份永恒的美丽的记忆。 人族那些喜欢舞文弄墨,倾向沂水弦歌的诗人来到冰裂海边,洋洋洒洒几笔,一首首令人赞不绝口的诗便问世。他们走过冰裂海边,听着海风带来的声音,觉得悲伤,那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哭泣。 事物多半表里不一,冰裂海亦如此。它看上去平静而美好,可是没有人知道那深海是怎么样的。冰裂海的白帝蛟族终年生活在海底,他们深受海洋的影响,身上散发的气息随之变得冰寒。就如同他们的发色,苍白如雪,还有那冰冷雪白的眼眸,其间写满了孤傲。或许真是深海的寒冷影响了他们,或许他们一族天性便是如此。 玉清神宫之下的深海底建有一座禁宫,在过去,它是为了囚禁一位心性无比残忍的王子。在那位王子死后,禁宫便废弃了,已经千百年来无人居住的禁宫在那天终于迎来了一位新房客。 渐雪被关到入了禁宫,因为她私自离开玉清神宫,以致她的母后遭人所害。渐雪被送入禁宫的那年才九十岁,柔弱无助的她一路哭着,直到被关入禁宫的那一刻那个男人都没有来看她。那个男人只冷漠地说过一句话,他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将近两百年的时光,对于凡人来说很长,但对白帝蛟族人来说太短了,只不过是他们漫长生命中的一小段。光阴如梭,渐雪独自在禁宫过了百年,她看着自己一天天变长的白发,看着逐渐变得丰满成熟的身体,她知道自己成年了。 禁宫很大,但很寂静。四周矗立着九块形状各异的巨大玄石,粗大而冰冷的锁链困在上面,诡秘的图文镌刻在上面,这是一种玄奥的秘纹,用来束缚困于禁宫的人。禁宫很冷,也很寂寥。那里有着一块奇异的青石,靠在上面就不会觉得冷了。渐雪每天都靠在那块青石上,洁白柔顺的长发垂散,那对低沉黯淡的眸子几乎没有神采,常伴的只有她那令人怜惜的柔弱叹息。 渐族忆一袭白衣如雪,站在玉清神宫殿外负手而立。他有时候在怀疑是不是因为活的久了,对生活失去了欲望,他很烦躁。 “王,我们又有一名族人失踪了。”天星来到渐族忆身边说道。他依旧青袍加身,雪白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眉宇间仍有着两百年前不凡的英气。他和渐族忆生活在同一时代,想当年渐族忆也是英俊非凡,而如今...... 天星不由地看了一眼渐族忆所看的方向,那是禁宫的方向。“王?” 渐族忆这才回过神来,说:“天星,命由天定吗?” 天星微微一愣,他是一名星术师,自然相信命由天定,可是他相信也不代表命真的由天定,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东西难以用言语说清。同一件事的两面刚好是对立的极端,可是你真的去探讨会发现无论哪面他都有理,这便是涉及到了立场问题。天星说:“我相信命由天定,因为我是名星术师。” “可是做的是人并非天,就算命由天定,但去行动的人还是人,难道,那人只是介质?”渐族忆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人必定是无情的吧。” “这两者没有这般直接的联系,我认为这种联系看不见,却无时无刻存在着,你对一件事情的决定自然是你的决定,可是天已经预料到了你会是这个决定,命由天定大概是间接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天有什么用?既然他不干涉,又有何存在意义?” “可是没有天,秩序便会乱。”天星说道。 渐族忆叹了口气,他说:“我把渐雪关进禁宫,难道是天意吗?难道错的不是我?” “王,您还是在自责。”天星算是明白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仅仅两百年就苍老无数的男人说道:“其实您当年的决定并没错,请不必自责。青虚龙族这些年来对我们一直虎视眈眈,想必他们是知道了公主惊艳的天赋,想将其抹杀。留在神宫反而没有禁宫安全。王,您还记得吧,公主出世那天引来的那场大雪,整个冰裂海的人都看到了。” “那场雪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渐族忆说道。他想起了两百多年前他的妻子努力为他产下渐雪,而她则是眺望远方,即便是在深海,他还是看到了那场纷繁美丽的大雪。 “当年我替公主占星,却没有结果。我一直觉得公主并非常人,可谓天人。”天星说道。 渐族忆眉头一挑,“何谓天人?”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身份地位极高,得到天的认可,不能与世俗之人相提并论,它们的命运如何,像我等是无法窥视的。” 渐族忆微微摇头,天星说的太过玄,他并不在意。“如果那个人还在,或许能够看出些什么吧。” “若不是当年她不出现,我也不会为公主占星。而且,在那之后她便隐退了。”天星自然知道渐族忆指的是谁,他们两人算是白帝蛟族中资历较深的,可是与那个人相比确实小巫见大巫了。 “王,请您相信,公主并非灾星,臣大胆认为公主将是天认可之人,请王勿再自责,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当下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天星正色道。 渐族忆摇头叹息,走到了外殿边缘,低头看着那片漆黑幽深的通往禁宫的深渊。他能看见禁宫中的渐雪,他看得到渐雪的愁容。他每天都在看,每天都在心痛,每天都在自责, 渐雪成人了,已经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她那闭月羞花的容貌令渐族忆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脸和渐雪的脸渐渐重合在了一起。“太像了。” 渐族忆一声叹息,犹如一江春水,流啊流啊,似乎要去找那个人。 渐雪时常抬起螓首,望着禁宫的上方,但是她只看到了深深的黑暗,永久的黑暗。她还不够强大,她的灵力无法透过禁宫看到上面有谁,她无法像她父王一样,知道一个人过得怎么样。然后,她叹了口气,那柔弱的叹息,如泣如诉,不绝如缕,却能不受限制,飘向那通往玉清神宫的黑暗。 渐雪单调的生活常用奏琴解闷,她凭借着记忆,用灵力做了一张琴。她学过弹琴,虽然弹得不是很好听。她每每弹琴,便回想起了那个聒噪的夏天,便会想起那场雪,想起那个人,因为她记得那个人会弹出美妙的琴音。 曾几何时一般,碧蓝的天空与冰裂海相映。略带暖意的海风迎面而来,扬起了她雪白的长发。她看见了海边飞着渺小的蜉蝣,然后,她想到了生命的脆弱。是那些小家伙告诉她生命多么脆弱,而那个人也用生命证实了。 倏忽间,蜉蝣变得萎靡,碧蓝的天空也急速变得阴沉,一股可怕的寒意悄然涌来。盛夏的天空中飘着华美的大雪,诡异而美丽。那是渐雪所见的第一场雪,也是最美丽的一场,而那场雪却是她极为重要的人用生命所换来的。 雪落成冰,冰裂海表面的冰骤然扩散,渐雪感到一阵恐怖的寒意袭来,这令她从琴声与回忆中醒来。 渐雪睁开眼睛,看见了空旷寂静的禁宫凝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她不知道是怎么了,但是好冷。她抛下灵力所化的琴,然后紧紧地靠在青石上。 “深海底,真的好冷,好冷,渐雪怕......” 4 日月不能同时升起,就像一山不容二虎。冰裂海在白帝蛟族与青虚龙族的共同统治下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和平。但是这种和平开始的那一瞬间,注定会毁灭。 青虚龙族想要吞并白帝蛟族,继而一统冰裂海的野心已非一朝一夕。当白帝蛟族的人们还在美好的睡梦中时,黑暗已然来临。灵术师再也无法施展灵术,星术师再也看不见星辰,而幻术师也看不到环境。 这一代的青虚龙王名为时椉,他的野心比海阔,比天高。 青虚龙族有勇气直接进攻白帝蛟族皆因为一个人,他叫做杀城秋。一个海族皆知的名字,冰冷血腥,充满着肃杀之意。他喜欢这个名字,而且他早已忘去了自己原本叫做什么。 “父王,他一个人能行吗?”虚玄神宫的瞭望台上,一个妖艳的女子柔声说道。 “行不行,看看就知道,这刚好是给你上一堂课的好机会。乐儿,你向来都太骄傲了。”时椉捋着修长的青须叹道。 海风吹拂着他们妖异的青色长发,那一对对青色的瞳仁中都有着一轮轮旋转的残月,更给人一种邪魅的感觉。 青虚龙族之人没有像白帝蛟族那样如雪的头发以及纯白的瞳仁,他们那对幽绿色的眼睛给人深沉的感受,青色的长发令他们极为妖异。 “他再怎么强也终究是一个人,不是说白帝蛟族有个神秘的公主吗?据说天赋异禀,恐怕他这一行没那么轻松了。”时乐纤指卷着青色的长发媚笑道。 时椉笑了起来,他说:“那位公主几百年来从未露过面,或许早就死了。” “我这个儿子啊,非同寻常。几百年前他做的事,至今还会令我会感到心惊。”时椉叹了口气。 时乐默不作声地看着时椉,对于她的哥哥,她所知甚少。他哥哥离开青虚龙族那年她只不过是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她对这个哥哥很陌生,唯一知道的便是那个在别人口中听上去极为不可信的故事。 数百年前,青虚龙族有一位天赋异禀的王子,成年后便离开了青虚龙族,去凡世游历。但是后来那个纯真乐观的青年仿佛被恶魔附身,独自血洗了一座城池。那是个初秋的傍晚,天虽微凉,可是满城鲜红,而冰霜又覆满了整座城。于是,那个王子称自己为杀城秋。 “父王,当年那件事可信度高吗?”时乐忍不住问道。 “为父为何要骗你?而且那座城里当时藏身了七百多名强大的灵术师,却都被他一个不留的残杀。”时椉说道。 时乐一怔,若是那座城里都是凡人也就罢了,屠城顶多是残暴的行为,但那座城里的却是七百多名灵术师,由此可见杀城秋是有多么可怕。 时椉冷漠地看着远方立于虚空的黑色身影,说:“他太强了,只怕是留不得啊。” 时乐有些吃惊,时椉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明白了。但是她也知道,独自一人灭杀七百多名灵术师是有多么可怕的存在,杀城秋若是活着,那么这冰裂海霸主的地位还指不定是谁的。 杀城秋站在虚空之中,青瞳中的残月微微转动,诡异却又平静。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想要放松自己总是紧绷着的心,但终究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连这里也不行吗?”杀城秋悲哀地说,他想在这片海域,在这个他当年离开的地方,找到些什么。他想起了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小舟上的那个天真的青年,那些自由闲适的日子。他希望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回忆能够帮到他,但事实证明那都是徒劳。 杀,是为了让自己活着;生,是为了有人能记得她,杀城秋活着只为了一件事。他轻叹一声,然后飞身去往玉清神宫。 渐雪倚靠在那块光洁的青石上,那对纯洁雪白的瞳仁出神地看着手心中的那枚玉石。金色的玉石上雕刻着一个“天”字。这枚玉石从她一出生便有了,她母亲曾说她出生时这枚玉石也是同时出现,除了她们俩没有别人知道。她感觉到这枚玉石对她来说极为重要,曾有过许多次,一个英俊的男子的背影出现在她的梦里,她隐约觉得两者间一定有着什么联系。 最近,她不再弹琴,心里的不安不断变强,而且她发现自己的灵力没有过去那么好控制。禁宫被一层冰霜覆盖,这是前些天她灵力失控造成的。那时还下了一场雪,深海中的雪诡异而美丽。 渐雪仰望着禁宫上方,那片无尽的黑暗,一如既往的浑浊,他感觉那里发生了极为重大的事,但是她无法透过那层黑暗看到一切, 禁宫四周的九块玄石似乎在抖动,即使这种抖动非常轻微,却依旧令渐雪害怕。这些天她一直很不安,难道真的出事了? 渐雪从青石上离开,朝一块被锁链缠绕的玄石走去。每走一步,她便感觉到一段摇晃。她看到那些漆黑的锁链被莫名的激流掀动,撞击着玄石,而玄石随即产生一段震鸣。刺耳的震鸣是由于阵法溢出的灵力,在这种声音下渐雪只得捂着耳朵,再无他法。禁宫的摇晃越来越强烈,她抬头看向那片黑暗,然后满脸的震惊,因为晃动的不仅仅是禁宫,而是整个玉清神宫。 玉清神宫被破坏,一片狼藉。杀城秋站在一块倒塌的汉白玉柱之上,低头冷冷地看着那个往昔英姿焕发的男人。“好久不见,白帝蛟王,渐族忆。” 杀城秋眼中的那轮残月缓缓转动,然后他露出了冰冷的笑容。“百闻不如一见,看来传闻是夸大你了。堂堂白帝蛟王,竟然这么狼狈。” 渐族忆倒在废墟中,身上布满了肮脏的尘土。那张略带英气的脸庞此刻尤为狼狈,他抬头看着杀城秋,而自己的眼前是一柄冰冷的剑,几乎是紧贴着瞳仁的。 “杀城秋,我曾经也同情过你了,可是没想到你也一如既往的自负。”渐族忆突然笑了起来,整个玉清神宫都回荡着他零碎残缺的声音。 杀城秋眉心一动,青瞳中那轮残月骤然加速旋转。“等会儿,你就会知道了。” 杀城秋猛然将剑刺下,只是没有杀死渐族忆。那柄冰冷的间紧贴着渐族忆的喉咙插在地上,冷意从剑身传到渐族忆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我来告诉你真相吧,但愿在那结束之前我不会捏碎你这般渺小的生命。” 5 冰裂海族有蛟龙,修行万年化真龙。 凡世有很多关于冰裂海中蛟龙一族的传说,但也仅仅是传说,并没有人真正见过蛟龙。或许龙族根本就不存在,也或许是早已灭绝。但是冰裂海依旧颇为神秘,在它上空存在着一股极为奇特的力量,任何船只都无法在上面航行。 这一天,一个青年驾着小舟误撞入了冰裂海上,他偶然触碰到了那面无形的屏障,但是那道力量并没有将他弹回。再严密的戒备也会有松懈之时,或许冰裂海上的那股神秘力量也一样,而这个青年恰好在这千载一时的机会误闯进来。 漆黑的天空,看不见满天星光,唯有一轮浅浅的明月挂在上面。月华洒落,洒在青年的脸上,他那张略带稚气的脸布满了惊讶。 难道人们所说的都是假的?冰裂海其实没有传言中那种神秘力量的守护。 传说,冰裂海中的蛟龙一旦成年,便会离开冰裂海来到凡世。因此出现了许多异族的凄美恋情,青年突然想到了很多传说。正在他发愣之时,耳边响起了海浪翻腾的声音。他看见一条青色的身影腾跃而上,在夜穹中盘舞,发出一阵孤傲的声音。 黑夜之中,那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一对青色的眼眸宛如鬼火般悬在天空。那对眼神充满了好奇,它看着小舟上被惊吓到的青年,眼神中有种戏谑。 然后它在空中盘旋一周,化为一名青年男子,站在了小舟头上。月光也照亮了他的脸庞,他的脸上同样是未褪去的稚嫩,青色的瞳仁宛如翠绿的宝石,甚为美丽。他微笑着,看着受了惊吓的青年,脸上有一丝淡淡的邪气,显得很妖异。 “你好,我见到的第一个凡人。”他的声音非常细腻、清冷,他友好地问候,话语间却充满了与生俱来的高傲。 那个青年愣住了,他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小舟怕是要沉了。” 青瞳青年笑了起来,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腾空而上。他宽大的衣服飘动,海风穿过他的衣袖,猎猎作响。他的身躯挡住了浅浅的月色,当月亮再次进入了少年的眼帘,他看到了一条蛟龙在那夜空中飞舞,明月相映,梦幻至极。 小舟上的青年险些掉进海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的看见蛟龙了。 汝心皑如山上雪(下) 6 渐族忆看了一眼那片黑暗,觉得也是死而无憾了。当初把渐雪关入禁宫是个正确的决定,至少渐雪能够躲过这一劫了。只是,恐怕日后她就得一个人了,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渐族忆看着闭眼沉思的杀城秋,然后露出了惨淡却又欣慰的笑容。 禁宫里的震动越来越恐怖,渐雪几次在摇晃中摔倒在结霜的地面。九块玄石变得极为不稳定,灵力四溢。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阵法的突变,她只觉得禁宫要毁灭了。 渐雪手中的那枚玉石散发着刺眼的金光,将整个禁宫照亮。于是散发出的光芒神圣而高贵,但是给渐雪造成了巨大的痛苦。她隐隐觉得这种气息很熟悉,可她记不起来那是什么。 渐雪一手撑着地,一大片深厚的寒冰结出。她每碰到一次地面,地面上便结出一层冰霜。她站了起来,摇晃着的地面令她极为眩晕,每走一步地面便会结出莲花状的碎冰。 渐雪在一阵摇晃中撑住了一块玄石,在这一瞬间玄石表面凝上了一层冰霜,并且以肉眼可见之速加速变厚,最后生出了冰刺,成为了一朵带刺的莲花状物。那块原本暴动的玄石也宁静了下来,寒冰将其冰冻,灵力被封印。 渐雪吃惊地看着那块被瞬间冻结的玄石,然后回头看着自己走过的地方,到处遍布着深厚的冰霜,她觉得好冷。摸着自己的皮肤,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冰冷的东西。可是,她竟然一点都不反感这种极致的寒冷。她那头如雪的长发变得很长了,也更为柔顺纯洁。 虽然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但是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她依次来到那些玄石边上。轻轻触碰,玄石皆凝结成冰。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突然变强数倍的灵力造成的,这股强大的力量使她相信,即便是她的父王也不会是她现在的对手。 九块玄石尽数被冻结后,禁宫也是平静了很多。渐雪没有在这被寒冰冻结的地方逗留,阵法松动,凭她如今的力量想要出去轻而易举。 渐雪走到了阵法的入口,那片虚无漩涡即是出口。她伸手轻轻碰去,然后顺利地穿透过去。她突然想起了最初那几十年,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无数次的靠近这里,却无数次的被无情弹回。此刻,她不费一丝力气便通过了,可是她却一点都不高兴,反而极为担心。 穿过漩涡就算离开了禁宫,她抬头看着那片无尽的黑暗。双眸一凝,低念术语。 杀城秋缓缓睁开双眼,青色的瞳仁中那轮残月似转非转。他站起身,冷冷地看了一眼渐族忆。“现在你明白了吧?如果你换做是我,又会有多好呢?” “我说过,我曾同情过你。”渐族忆冷笑,“但是我不会忘了现在的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杀城秋将那柄插在渐族忆面前的剑猛然拔出,寒光射入了渐族忆的眼中。“杀死你轻而易举。” “在我眼中,你们都是些虫子。”杀城秋冷笑。 杀城秋提着剑轻轻挑起渐族忆的头发,雪白的长发在与剑接触的那一瞬间便断掉了。“那你想知道,虫子的命运会怎么样吗?” “要杀便杀,何必多言。”渐族忆说道。 “我不会那么快杀你的,因为必死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杀都可以。”杀城秋抽回剑,笑道。 “我在寻找一种感觉,在没找到之前,我尽量多玩会儿。”杀城秋笑了笑。 “听闻白帝蛟王还有一个天资卓绝的女儿,但是一路过来都没有看到,真是令人失望。”一道魅惑的声音远远传来。 渐族忆一惊,族中关于渐雪的事从未透露过,看来定是有内鬼。虽然他早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若是杀城秋要杀渐雪,那怕是没人能挡得住。 “噢?”杀城秋俯下身子,“她在哪?” 渐族忆死死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 “让我见见吧,说不定会有惊喜。”杀城秋笑道,手中的剑缓缓下压。 一股尤为可怕的气息袭来,杀城秋立即调动灵力提防起来。空气中骤然多了一道冰寒无比的寒意,他的身边凝结出了冰刺。杀城秋猛然抬起头,眼前竟飘着晶莹的雪花。与此同时,周围宁静起来。深海中的雪,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一个白裙女子翩然而落,她那对纯洁如雪的眸子高冷而尊贵,她冷冷地看着杀城秋。 杀城秋看着渐雪,然后嘴角上扬。刺痛令他一怔,鲜红的血珠从他的脸颊滴落。他想到了这场雪,立即推开数十米,到了雪涉及不到的范围。杀城秋很惊讶,这个女人竟用雪伤到了他。 “你就是白帝蛟族的公主吧。”杀城秋将脸上的血拭去,又用灵力将伤口治愈。 “渐雪。”渐雪淡淡地说道。 时乐轻蔑地看着渐雪。“渐雪公主还真是个大美人,只是不知道配不配得上天才二次呢?” 女人看见漂亮的女人都会与之相比,于是密嘴变成了毒舌。 “渐雪,你快离开。青虚龙族已经摧毁了玉清神宫,走啊!”渐族忆吃力地喊道。 杀城秋看着渐雪,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我可没同意让你走。” “青虚与白帝两组先辈曾缔结过和平的条约,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渐雪问道。 杀城秋笑了笑。“没有为什么,我只觉得我可能快找到我想要的了。” 7 时乐那青色的头发轻轻垂落,琵琶声止,震鸣渐渐平息。 “万年来白帝蛟族最绝顶的天才也不过如此。”时乐青袖一扬,俯视着渐雪。在与时乐交手之前她和杀城秋对阵一局,虽然她勉强打赢了杀城秋,可此刻再也没有力量面对时乐了。 渐雪身受重伤,嘴角淌出了金色的鲜血。现在的她无比虚弱,晶莹的瞳仁变得黯淡无神。 “近百年的流传都变成了流言,废物就是废物,最后还得我出手。”时乐冷笑。 杀城秋在一旁看到了整个过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若有所思,或许自己照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吧。 “口气倒是很狂妄。”玉清神宫内突然响起了一道清朗的笑声,那笑声很好听,富有磁性。 玉清神宫内部弥漫着一股神秘而淡幽的花香,令人心神宁静。众人闻声看去,心中非常震惊。这场青虚龙族与白帝蛟族的战争,竟然会有外人掺和进来。 这是一个神仪清秀,朗目疏眉的男子,极为英俊。那头金色的长发自然地披在背后,他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他看上去便不是寻常人,几个强者也没有轻举妄动,他们刚才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多了一个人。 “阁下是?”青虚龙王问道,眼睛在这个神秘男子身上观察着。 那男子面带笑容,却是没有回答时椉。他傲然地走到了众人面前,再一眨眼,瞳仁中闪着金色的光芒,一股神圣的威压扩散开来,众人皆是一惊。他们分明感受到了体内的血液有一种沸腾的感觉。他们一族的血液向来冰冷,而能令他们血液沸腾的只有一样东西。 万年前没有青虚龙族和白帝蛟族,他们是龙族后裔,体内有着一丝龙族的血脉。但即便是那一丝稀薄的血脉也足以令他们血液沸腾,这是一种先祖真龙的压迫。 “真龙。”渐族忆吃惊地看着这个神秘的男子。 “我叫做遆魄,月龙一族之王。”遆魄含笑道。 “参见月龙王。”此刻,无论是时椉还是渐族忆,都抛下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跪了下来,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在场唯一没有跪下的只有杀城秋,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遆魄。这场青虚龙族与白帝蛟族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杀城秋只是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空虚,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他抱着剑靠在了一根残破的柱子边。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龙族,所以他不打算离去,他想看看所谓的真龙究竟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时椉没有提醒杀城秋,他一心谋划着如何除去这个心腹大患。现在正是个好机会,若是杀城秋惹恼了遆魄,说不定遆魄就会杀了杀城秋。 “臭小子,见到月龙王为何不下跪?难道是看不起龙王,你那冷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时椉冲着杀城秋说道。但是杀城秋仍旧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反而张嘴打了个哈欠,尽显慵懒。 遆魄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独角戏,他觉得这对父子真是有意思。 “不碍事,本王向来不喜拘礼数。我想这位杀城秋公子一定是这样的人,很合本王心意。”遆魄笑着看了一眼杀城秋,而后者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 “不知月龙王驾临,正遇上这种时候,实属我们不对。”时椉抱歉地说道。 “这种时候?”遆魄眉头轻挑,“确实是这样,你们两族的争斗实在是毁了本王的兴致。” “不过本王并不生气,因为此次本王前来冰裂海是为了迎娶一位佳人。”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迎娶佳人? 遆魄微笑着面向众人,他负手而立,在他们身边走了一圈。“青虚龙族的时乐公主和白帝蛟族的渐雪公主,你们之中的一位将会成为我的妻子。” 遆魄话音未落,两位龙王的心脏都骤然加速。他们甚至怀疑这是场梦,是那么难以置信,有人听了欣喜,有人听了悲伤。时乐看似平静,内心却已如江水翻涌,她非常想成为真龙的妻子。渐雪和时乐一样外表平静,而且她的内心也一样平静。在她听到那句话时,内心就有一种力量将遆魄的话打散,画上了一个否定的符号。她绝对不会嫁给遆魄的,她的心只属于一个人,在她九十岁那年,她的心就已经在那个人身上了。 “此事确实使我等之罪。”时椉奉承道。 “本王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怪你们。”遆魄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时椉,“两位公主,若想成为本王的妻子,需得经过一系列的考验,合格者才配做我的女人。” “我退出。”渐雪淡淡地说道。 时乐回头看着渐雪,一半惊喜,一半惊讶。渐雪一退出,那她便是月龙王的妻子了,这毫无疑问。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渐雪要放弃这种千载一时的机会。她突然发现这个白帝蛟族神秘的公主有些愚钝,同时又有一种朦胧的感觉。 渐族忆心头一怔,渐雪这话一出就意味着青虚龙族与真正的龙族联姻,那么青虚龙族将稳稳地坐上冰裂海霸主的宝座。届时,白帝蛟族将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雪儿。”渐族忆捂着胸口上的伤吃力地说道,他对着渐雪摇了摇头,希望她收回刚才的话。 “为什么要退出?”遆魄平静地看着渐雪。 “没有为什么。”渐雪说。 “我需要一个理由。” “我不喜欢你。” “喜欢?我也不喜欢你,任何感情的开端都一样,从没有感情到有感情。如果你现在退出,日后发现对我有了感情,那岂不是要后悔。”遆魄说道。 “既然你也不喜欢我,那么我不是更应该退出吗?”渐雪摇了摇头。 “不,我不喜欢你不是你退出的理由。你们两个,我现在对你们没有一丝感情。所以,你要明白我的意思,感情是可以日后慢慢培养的。”遆魄说道。 “你错了,有的感情不需要培养,那种只看见一眼便心动、爱上的感觉是存在的。” 遆魄冷哼一声:“你还太小,不明白真正的感情。” “总而言之,我不允许你退出。” 渐雪沉默,遆魄叹道:“你要明白,这是个机会,如果你成为我的女人,那么你们一族将会彻底掌控这片海洋,毁灭青虚龙族不是易如反掌吗?” 遆魄扫了一眼时乐,“你说是吧?” “这很公平,在这个世界上,这就是法则。强大的一方能长久地活下去,而弱小的,没人会眷顾。”遆魄微微一笑,“那么,现在你还选择退出吗?” 8 遆魄淡金色的瞳孔微缩,走进了玉清神宫的后花园。后花园有许多仆人在打扫,前几日的战斗几乎把玉清神宫给毁了,现在是一番狼藉的模样。 遆魄看见人群中间有一个佝偻的老女人,在正在清理着毁坏的花卉。 白帝蛟族之人都有着雪白的头发,那个老女人的头发很白,即便是白帝蛟族中的人也显得极为不寻常。普通人的头发绝对不可能这么纯净,这么美丽。 遆魄径直走上前,一把抓住了老女人的手臂,嘴角上扬,却没有说话。因为他很期待,期待他会说什么。 周围的人看见了纷纷摇头,心想如今的贵族公子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当日战斗时这些下等的仆人都不在场,他们没见过月龙王。若是知道眼前这个人便是月龙王,恐怕又得弄出一番大动静了。 遆魄丝毫不在乎周围那群人的目光,他只在乎眼前这个。普通人那些粗鄙的眼光又怎么能和他一样,一眼识破呢? “走。”遆魄自顾自地拉着老女人离开了。 “青虚龙族的公主不如你,前几日我在青虚龙族那里住了几日,很让我失望。时乐总想讨好我,我看不出一点可以做我女人的样子,她倒像是......一条狗在讨好主人。”遆魄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说。 “但是你不同,当所有人都百般讨好我的时候,你却在拼命躲着我。”遆魄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这个老女人。“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我,所以,我对你的兴趣不减反增。” “渐雪公主。” 老女人缓缓抬起头,睁开了那对被灰尘污染的眼睛,这对眼睛极为雪白、明亮,透着圣洁的气息。而这双眼睛,只会属于一个人。 老女人面相丑陋,却有着一对美丽的眼睛。看到这对眼睛时,遆魄笑了。他伸手托住老女人的下巴,仔细地端详,或者说是欣赏。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如同称赞的光彩,换做别人很难这样做。 “你是怎么知道的?”老女人问道。 遆魄忍不住笑意,若是说出来怕是伤了渐雪的心,因为她的伪装技术真的很普通,凭他龙族明瞳的能力一眼便能看穿。 “妍与媸,难道我还分辨不出来吗?”遆魄微微一笑。 遆魄的指尖滑过老女人的脸庞,而在这一瞬间老女人推开遆魄,退到了一侧。她的脸部在缓缓地变化,黝黑的皮肤变得晶莹雪白,泛着迷人的妃红。她那修长洁白的睫毛轻轻张合,那对宛如冰雪的眼睛有些郁闷地看了一眼遆魄。老女人变成了渐雪,虽然她穿着肮脏破旧的衣服,可是还是无法掩盖住那娉婷的身姿,还有那种高贵的气质。 自从那天起,遆魄就隔三差五地来找渐雪。渐雪厌烦极了,眼前这个男子分明就是个无赖,哪有一点龙王的样子。 “怎么样?既然我认出了你,那你有没有喜欢上我?”遆魄戏谑道。 “谁会喜欢你,一个喜欢老女人的流氓。”渐雪也是笑道。 遆魄眉头一挑,并不像继续再谈论这个话题。这些天他一直缠着渐雪,他渐渐地发现渐雪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从最开始的冷漠转变为如今的与他诙谐相谈,他觉得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毕竟你还小,是这般天真。我会让你成为我的妻子,然后我将倾尽一切守护你。”遆魄看着渐雪,心中暗自发誓。 “和我跳舞。”遆魄对渐雪说,语气十分霸道。 “不要。”渐雪立刻拒绝。 “你没得选。”遆魄嘴角勾起了一弯弧度,然后牢牢地牵着渐雪的手。 “我们需要在一个漂亮的地方跳舞。”遆魄看了看这个满目狼藉的后花园,那对金色的瞳孔金光愈发浓郁,散发出一种温和的力量。 四周的景物缓缓变化,最后成了一个宽广而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内传来海族动听的乐声,其间还有渐雪换上的水晶鞋碰撞地面的清脆声响。遆魄已然携着渐雪,在他的引领下开始起舞。 “真美。”遆魄看着眼前换上盛装的渐雪赞叹道。 渐雪戴着一个精致的金色半脸面具,只有两只晶莹雪白的眼睛闪着柔弱的光芒。 渐雪微眨美眸,偏头避开遆魄的目光,在寻找着什么。这是个幻境,渐雪很清楚,她也知道遆魄的强大。 “这似乎是我白帝蛟族传统的乐律,只是这首曲子我从未听过,难道是上古时期的?”渐雪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困惑。现在耳边的这首曲子完全可以和那些顶尖的曲子相媲美,但是她却从没听说,这令她很惊讶。 “上古吗?如果你认为我从上古便开始存在,那么它就是了。”遆魄说道。 渐雪看着遆魄,显得有些惊讶。“这是你作的?” 遆魄点了点头,“怎么?是很失望么?” “我只是惊讶,像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这种雅致。” “所以,你喜欢上我了?” 渐雪摇着头,“以前我认为像父王这样地位尊贵的人只会享受权利、地位。你是位龙王,可是你根本不一样,没有一丝龙王该有的样子。” “谢谢夸奖,不过若是我正紧起来绝对比你父王更有威严。”遆魄说道。 “我希望父王能像你一样无拘无束,那么他应该就会有时间陪我一起了。” 遆魄看着渐雪,心中很是怜爱。她知道渐雪的所有事情,所以他知道这个内心脆弱的女孩心中在想些什么。“做我的妻子吧,我已经决定了。” 渐雪没有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水晶鞋很漂亮,衬出了她修长美丽的腿。她过去从未与人跳过舞,但她的步伐很稳,没有失误。其实,他只是跟着遆魄罢了,面前的人给了她极大地安全感。任她怎么不接受遆魄,自己的心中竟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她却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遆魄温柔地说道,“嫁给我,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 渐雪脸颊泛起微红,心里很紧张,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 9 无论是白帝蛟族还是青虚龙族,他们都不知道在这片冰裂海中隐藏着一个极为强大的星术师,殊不知那人就在玉清神宫。 玉清神宫的望月台是整片冰裂海中能最真切看见星辰的地方,望月台上有一张汉白玉石桌和两个石墩。她那雪白的长发和渐雪的一样美丽,只是要比渐雪的长很多。雪白的长发拖到了地面,她是须晴,渐族忆的母后,渐雪的奶奶。望月台除她之外只有渐雪能来,所以这里向来冷清。她晶莹雪白的瞳仁静静地望着海洋中有些虚幻的月亮,然后想起了三百年前的事。 那天的月亮也是这么圆,以人类一族的风俗,这种日子大概是团圆的吧。不知道为什么,奶奶竟然笑了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对,这是她万年来第一次质疑自己。 须晴是冰裂海中最年老的人,她已经活了万年了。她是冰裂海中最强的星术师,但她从来不会表现出来,所以没有人知道,除了禁宫中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原本只是想让你看守那个可怕的力量,却不想它令你的灵力急速提升。星术竟然达到了这么高的境界,这种速度连我都自愧不如......”须晴看着禁塔的方向摇了摇头,有种自嘲的意味。今天禁塔上方非常明亮,仿佛是陆地上看去的星空般灿烂,那里有着浓郁的星辰气息。 渐雪抱着一张琴走进了禁塔,一股汹涌的黑气突然缠身,她只觉得浑身冰冷,极其难受。眼前似乎变黑了,禁塔里面很暗。 “人世间有一些人,他们会星术,通过观测到得星象占卜吉凶。海族也有星术师,只是我们生活在海底,与星辰间隔中多了一层障碍,很难用星术占卜。” 须晴曾和渐雪讲过禁塔,但是没有告诉她里面有什么,只告诉她希望她永远不要去那里。但是,这次须晴让渐雪来禁塔看看,说这里有渐雪需要见的人。 渐雪站在原地,看着面前这扇紧闭着的门,心中十分忐忑。 人妖不能相爱,否则既是逆天而行,不会有好结果,是因为他们种族不同。青虚龙族与白帝蛟族也并非同一种族,他们间的相恋也是不被允许的。在三百多年前,一个青虚龙族人与一个白帝蛟族人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有着两族的特征,遭人唾弃。 那个孩子的父母被族人杀死,而孩子却不知所踪,未知生死。关于那个孩子的真相,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那年须晴留下了那个孩子的命,让他陪渐雪修炼灵术。 “会是谁呢......” 渐雪缓缓地推开门,禁塔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渐雪在走进去之后仿佛堕入了黑暗,辨别不出方向。这里听不到一丝声音,感受不到一丝生机,仿佛地狱一般。渐雪小步前行,撞倒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像是一块石头。她释放灵力,将手覆在那东西上面。 浅蓝色的灵力流动着,将那障碍物照亮。那障碍物似乎能与灵力产生反应,或者说是障碍物有生命般吸引着渐雪的灵力。渐雪急忙收回灵力,可是那障碍物却硬生生地吸着她的手。她感觉一阵恍惚,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面前是一扇古老的门。渐雪很是意外,没想到进门之后遇到的还是门。 直觉告诉她,这里就是真正的入口。推开这扇门,就能看见奶奶所说的需要见的人了。渐雪慢慢地推开门,紧张又期待。 在那门的里面,那个人有着一对异色瞳。青色的瞳仁中,翠绿的柔型线条组成了一朵妖异的花朵。在那青白相间的的头发下,可以依稀看见了一只洁白如玉的瞳仁,与另一只眼睛形成强烈的对比。这样一个人会被两族人所歧视,可他却是渐雪最难忘的人。 门被推开,微弱的浅蓝色光芒吃力地爬进来,爬到了他那张苍白的脸上。 “渐雪。”他看向那个推门而来的女子温柔地笑着。他看上去很疲惫,当他看到渐雪的那一瞬间,他无神的眼中终于多了一抹神采。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说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微微张动着嘴,却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掬星......”渐雪轻声念出了这个几百年前印刻在脑海深处却从未说出口的名字。几滴晶莹的泪从她的眼角滚落,滴下,禁塔变得明朗起来。 渐雪嘴角微微抽搐,开始啜泣。那个男子半躺在一块巨大的石柱边,他的一只手被冰冷的锁链拴着,手腕处的肉已经烂掉,无法直视。 渐雪走到掬星面前,然后跪了下来。她确定那就是掬星,掬星从出生便不会说话,但他能吃力地说出渐雪的名字。 “掬星......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渐雪抱着掬星啜泣,“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 掬星怜爱地看着渐雪,就像一个哥哥一样。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情景,只是他没想到百年之后,已经亭亭玉立的渐雪还像个孩子般。掬星轻轻拍着渐雪的头,不由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的身体这么冷?”渐雪一抽一噎地问道。她知道海族的人体温偏低,可是掬星的体温令她都感到很冷。 掬星摸着渐雪的头,轻声叹了口气。 ...... 禁塔内又变得黑暗无比,但是由于巨石释放的光芒形成的光柱已经连通了塔顶,冲出一股强大的灵力,禁塔上空似乎繁星闪烁。 那画面就好像陆地上看到的星空,只有生活在陆地的人才能常常见到。渐雪从未看过外面的星空,她抬头看着禁塔顶端,觉得好美,仿佛在做梦。 “没看过吧,这是外面的世界。”掬星做着手势,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渐雪点了点头,早已不再弹琴,她完全被吸引住了。她偷偷离开过玉清神宫,看过外面的世界,可是那是白天,没有那么多梦幻的画面。就因为想去陆地玩,她的母后死了。所以在那以后,她便不再对凡世抱有幻想,他觉得凡世是个邪恶可怕的地方。 “那发光的是什么东西?”渐雪指着空中闪耀的星星。 “那些发光的是星星,而有些星星组合在一起还代表着一些含义。” “那颗星星好亮,它有什么不同吗?”渐雪指向空中那颗最大最闪耀的星星。 掬星看向那颗星星,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是一个强大的星术师,如今的他怕是在须晴之上。人类世界能超越她的人也不多,可是他竟然看不出它代表着什么。渐雪的命运,难道连他都看不穿。 禁塔顶部的星空一阵扭曲,画面发生了变化。那颗最亮的星转了一圈,而无数颗渺小的星围着它,似乎非常崇敬那颗星。在那些小星中有一个洁白可爱的小星,画面一变,那颗可爱的小星四周又多了许多小星,他们看上去很憧憬那颗可爱的小星。然后其中的一颗漆黑的小星开始变大,周围的小星开始围绕着它、崇敬它。洁白可爱的小星与漆黑的小星不再崇敬原本那颗最大最明亮的星,于是那颗最亮的星开始变得黯淡。黑色的星与小星开始变大变亮,似乎吸取了那颗星的能量,于是那原本最亮的星开始下坠。漆黑的星成了最亮的星,然后洁白的星也开始黯淡,虽然它不再闪光,却还是停留在最高的那片区域。 掬星眉头紧皱,这便是渐雪的命运?他看不懂,读不出什么含义。但是他知道,那颗洁白的星代表的便是渐雪。渐雪的命运会非常不平凡,但同时也饱经风霜,这令他很担忧。 ...... “最后你占出了什么?”须晴问掬星。 掬星看着倒在一旁陷入睡眠的渐雪,摇头笑着。“你还真是舍得,竟然会对渐雪出手。” “是什么有那么重要吗?”掬星随意说道,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塔顶,眼中流露着异色。 须晴冷冷地看着掬星,“当初就应该杀了你,它的力量兴许能助我一臂之力。” “很遗憾,我什么也没有占到。”掬星说。 须晴脸色骤变,“不可能,你得到了它的力量,怎么可能占不出来。” “怎么不可能?”掬星半笑着说,“你让她来这里,不正是因为你也占不出来吗?” 须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占不出雪儿的命运,可是却占到了你。” “我?您也太抬举我了,我一个早就死了的人能有什么用?”掬星冷笑道。 “你怪我将你困在这个地方,我也不指望你会改变对我的态度,但是你要知道我都是为了雪儿。” “不管你为了什么,我没看到渐雪生活得有多么快乐。”掬星说,“她的命运我真的看不透,远非我们这等凡人可以窥视的。” “有位龙王想娶渐雪。”须晴说。 “我知道,月龙王。”掬星摇着头,“不可能,小雪是不会嫁给他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把占星的画面给我看。” “不行,这是天机。” “雪儿也看到了吧。” “她不一样......你没资格看,我也一样。”掬星叹了一声,然后露出了惨淡的笑容。“这次,我真的要消失了,占星真的太累了......” 须晴一怔,他明白掬星的意思。“你有它的力量,为什么还会这样?” “你不是应该最明白的吗?它的力量并非关键,占过渐雪命运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百年前替渐雪占星的天星在不久之后便丧失了所有灵力,然后生命加速衰竭。那时你也占过,只不过你发现异样后及时收手了,时候只出现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这百年来恢复得也差不多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甘愿用尽一切去帮助渐雪。我尽一切可能去看清她的命运,只是结果不太如意。”掬星的眼皮一沉,似乎随时都要合上。 “你相信命运吗?”掬星在闭上眼前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须晴很自然地说道:“你我都是星术师,心里自然明白。” “如果逆天而行呢?” “自取灭亡。”须晴面无表情地说。 “但愿如此吧......”掬星有些痛苦,他占星时便感受到了一种空前的痛苦。在占渐雪命运的同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生命和感情。那种痛苦仿佛穿越千年,来到这个世界,让他感知到了。 “带渐雪离开,我的生命力即将枯竭。”掬星艰难地用手势像须晴比划。“我的生命力耗尽,它便会寻找下一个宿主。” 须晴看着这个禁塔内的那块巨石,巨石上的光芒忽明忽暗,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于是便带着渐雪迅速离开了禁塔。 须晴离开禁塔后,听见塔内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悲鸣,整个禁塔开始颤抖。那块巨石上的光芒渐渐淡去,百年前掬星进入禁塔,那块巨石夺走了他的心脏。他的心脏与巨石融为一体,当他心脏枯竭之时,若是巨石找不到新的宿主,便会再次陷入沉睡,等待着下一个靠近它的人,然后苏醒。 10 遆魄所说的考验似乎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他宣布他要娶渐雪。 这几日玉清神宫尤为忙碌,渐族忆最为开心。渐雪躺在自己的寝宫里,心里觉得烦躁。她回想起这几日与遆魄在一起的情景,很美好梦幻。可是她觉得还不适应,有些奇怪,一切似乎都来得太快了。 九十岁那年,他看见了一个来自天穹的青年,然后她的心便一直在他的身上。虽然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她心里便有一种感觉,是一种很强烈的感情。 此刻,渐雪又回想起了那个人的样子,于是她的心中生出了逃婚的念头。 玉清神宫后花园中,渐族忆与遆魄在一起喝酒聊天,甚为欢乐。 “婚礼恐怕不会顺利进行。”遆魄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渐族忆一愣,他不明白遆魄为何会这么说。“此次婚礼,全族上下认真操办,绝对不会有意外。” “婚礼的主人若是不配合,即便全族再重视也会前功尽弃。”遆魄说,“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渐雪而不是时乐吗?” “若以姿色,两人不相上下。但是如果选择时乐,那么婚礼的进行会极为顺利。如果是渐雪,则会无比坎坷。因为她很不一样,她和常人不同,所以我才会选择她。这场婚礼一定会很坎坷,看着吧。”遆魄放下酒杯,闭着眼,静静地品味着。 渐族忆皱了皱眉,他摸不清这个龙王心中的所思所想。世上竟会有人想着 许久之后,有一个白帝蛟族的侍婢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渐族忆感觉似乎有什么问题,而一旁的遆魄还是闭着眼,没有任何动静。 “什么事,这么慌张,成何体统。”渐族忆呵责道,今天是渐雪成亲的日子,他可不想有什么变故。 “公主,公主她被人劫走了。”侍婢颤颤地说道。 渐族忆的茶杯突然掉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走到婢女面前。“怎么回事?” “杀城秋,杀城秋把公主带走了。”侍婢说道。 “杀城秋?”渐族忆一愣,他看向一旁的遆魄,遆魄也在此刻睁开了双眼。 “有意思。杀城秋,刚好想要了解一下这个人。”遆魄轻轻一笑,他朝渐族忆一笑,然后离去了。 玉清神宫外,杀城秋整个人靠在一面石壁上,抓起了一坛酒,然后将酒猛然饮下。不知是不是酒太烈,他的眼角竟有几滴晶莹的泪水。他继续喝酒,口中哼着不属于海族的乐曲,扬起了一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冷漠的人脸上的温暖的笑容。 杀城秋坐到了地上,凝望着渐雪离去的地方。“愿你能自由,活得自在。” “青虚龙族的天才,不,应该说是整个冰裂海中的天才。”一个含笑的声音传来。“我真的很好奇,那日你为何要故意败给渐雪。以你的实力,整个冰裂海没有人能赢过你,今天你又帮渐雪逃婚,真的令我很好奇。” 遆魄一步一步地靠近杀城秋,他知道渐雪已走,却也不立即去追。 杀城秋看见遆魄来了,紧了紧眉头。“新娘逃了,你这个做新郎的怎么这么从容?” 遆魄微微一笑,没有丝毫恼怒。“她是我的,那她绝对逃不掉。” “眼下我去追她,怕你会出手阻拦。而且,此刻我更在意你。既然如此,我何必又要扰了大家的兴致呢?” 杀城秋灌了口酒。“奇怪的人。” “谁不是呢?”遆魄走到杀城秋面前,提起了一坛酒。“为什么要帮她逃婚。” “你不是很自信吗?是你的总会是你的,现在何必在为什么?”杀城秋冷笑。 “这不是理由。”遆魄说道,“我要你告诉我。” 杀城秋看着遆魄,心中竟生出了一丝罕见的无奈。遆魄虽然总是面带微笑,平易近人,可是他的掌控欲太强了,就差没有用龙族血脉碾压他了。 “真是我行我素。”杀城秋冷哼一声,“算了,既然喝了你的喜酒,说说也无妨。” “原本我以为整个玉清神宫只有你发现我藏身在此,没想到渐雪也发现了。她平日里装作没看到,直到今天她才把我引出来,求我帮他逃婚。”杀城秋想着刚才发生的事,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荒唐。 “无偿帮助?” 杀城秋听了,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那么我和你讲一个你不知道的故事吧。” 两人一人一坛酒,靠在石壁边谈话,早已忘了其他的一切。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杀城秋惆怅地凝视着手中的戒指,心中生出一丝悲凉。想起了当初那个美好的承诺,如今却已化为尘烟。 这枚戒指是他心爱的女人给他的,戒指的做工并不精细,价值平平,可却是用那女子的一切换来的,所以他很珍惜。只是因为他们之间不是同族,最终落了个阴阳两隔的结局。 遆魄饮了一口酒,然后问道。“这便是你们之间的定情信物么?” 戒指并不华丽,可遆魄没有丝毫鄙夷之色。他知道情人之间的定情信物对他们来说独一无二,无比珍贵。 “这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杀城秋深深吸了口气,“没想到我会和你说起这件事。” “可能我比较对你口味。”遆魄站起身,走到了前面的一块礁石边。“就如同最初见面的那天,我说过你很合我意。” “所以我说你是个奇怪的人,新娘跑了不去追,还真是头一次遇见。”杀城秋又饮下一口酒。 “这样说吧,你相信命运吗?”遆魄目光一凝,仰望着那片海面,像是要看穿什么。 “你相信命运?”杀城秋问,遆魄这么自负的人竟会相信命运? “不,我认为人定胜天,所以我说她是我的,那她就一定会是我的。”遆魄笑道。 “原来你是自负,不是相信命运。”杀城秋觉得好笑。 “你没发现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吗?其实你也不是一样的吗?”遆魄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杀城秋一颤,不禁愣住了。遆魄没说错,他们是一样的,而且都是不相信命运的。他曾反抗过所谓的命运,所以才会有了杀城秋。虽然结果并不如人意,但是他依旧不相信命运。 霜满城外的那片树林,存在了数百年,目睹了无数个故事。有时,它们会表现出人得情感,百年前霜满城内血流成河,它们为此凋零叶片。 这是一个初秋,可是那片树林的叶片早已落尽。 寒风凛冽,从冰裂海面吹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漫天飞雪。这场雪并不美丽,甚至非常恐怖。仅仅过了一个上午,冰雪席卷了整片海洋以及陆地沿岸。那些树被皑皑白雪覆盖,树枝无力地下垂,有的甚至出现了冰晶。 风声宛如恶魔的狞笑,伴随而来的是阵阵雪旋。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风中飞舞,冰裂海逐渐被白雪吞噬。 “初秋时节,下雪本身就很奇怪。这么大的雪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伸手抬起树枝,冰晶碎裂,雪块落到了他棕色蜷曲的头发上。他穿过树林,面朝着冰裂海。 原本他用灵力屏蔽了风雪,可是当他看到冰裂海的一瞬间,他便解除了屏障。于是,他那身白袍和那头发开始飞舞,雪片不断落在他的身上、脸上,他的那对眼睛还澄澈、美丽。神域建造完之后他来过冰裂海,之后的那些岁月他游历了整个大陆,最终还是想来冰裂海。因为冰裂海的美,刻骨铭心。 落天凝视着不断被雪花覆盖的冰裂海,想着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他见过不少场雪,但他从没见过这么大而诡异的雪。他担心这场雪会将整片冰裂海冻结,然后无数的生命死于其中。 天帝曾告诉他,神不能随意插手凡世之事,大多时候只需做一个看客。凡世有其自然法则,万物生生相息,处于一个轮回之中。所以,落天看着冰裂海,只有叹息。 落天转身望去,白色的雪尘从地面飞起,整个世界都处于一片空白之中。他踩着雪地,感受到过去沙滩的柔软,但,又是一阵摇头。这种感觉不会很久,于是,他步入了寒风雪尘中。 他没有用灵力屏蔽风雪,所以他的衣服和头发随风飘舞。他听着自然地声音,感受着自然地温度。他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美好存在,所以他珍惜每一种感觉。于是,他每次都将它们真切地记下。 少年无畏壮志狂(上) 1 冰裂海是凡世最美的一片海,大千界流传着许多关于它的美丽传说,但是再美丽的事物也会没落,冰裂海亦是如此。当落天进入黑色禁域,消失于凡世时,那印刻在人们心中的传说也开始淡去,冰裂海的一切渐渐被人们遗忘。 生死的轮回确实存在,只是一个轮回太过漫长,足足有十万年。这对于活着的人抑或是死去的人都是一种煎熬。十万年的等待,十万年的寂寞,恐怕只有落天它们才能明白。 自落天消失后,神域换了主人。在两个漫长的轮回之后,凡世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每个时代都有那么一些人作为代表,而在两个轮回中有一个人始终耀眼,没未黯淡。 风祈走到了那扇高大而华丽的紫水晶门前,透过那玲珑的水晶,风祈那对浅蓝色的眼睛中隐隐出现了门后面的摆设。和紫水晶的颜色相近,屋内的的主色调像是陈年的葡萄酒色,看上去有些迷离。 风祈抿了抿嘴,伸手碰那水晶门,白色波纹扩散,结界消失,然后风祈穿过了水晶门。一进水晶门,风祈便闻到了空气中刺鼻的香味。幽暗的屋子有些压抑,但给人梦幻般的感受,又似乎在蚕食着人得心智。风祈很讨厌这种感觉,她绝对不会主动来这个地方。 走过一张绵软的酒红色地毯,到达尽头。在那面前是一张华丽的床椅,风祈在酒色的地毯尽头驻足,缓缓吐了口气。 在那张床上侧躺着一个高挑的人儿,裸露着白皙粉嫩的光洁肌肤。整个身躯几乎裸露,只有私密的部分被一张美丽的白虎皮缠绕遮住。 那个人有着一个梦幻的名字,梦如烟。 风祈看见梦如烟伸着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着白虎毛皮,不禁黛眉微蹙,她记得瑞新皇曾赐给梦如烟一只稀有的白虎,她也曾见过那只美丽的白虎,梦如烟身上的那毛皮看上去就是那只白虎的。没想到那只白虎竟成了这般模样,一想到这风祈便感觉到一阵恶心,不再看梦如烟。 梦如烟侧着头,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开来,与那雪白的肌肤相映,更为诱惑。梦如烟身材绝美而风骚,绝大多数男人看了都会心动不已。可是了解梦如烟的人可不会这么觉得,他们只会觉得梦如烟恶心。 因为梦如烟就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在那绝美的皮囊遮掩下,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男人的事实。 “妹妹近来可好?”梦如烟发出尖细而轻柔的声音。 风祈听了十分难受,鸡皮疙瘩骤起,但她尽力保持着正常的样子。“一如既往,谢谢姐姐关心。” 梦如烟那狭长的美眸痴迷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虎皮,然后柔声说道:“妹妹,你看姐姐这虎皮漂亮吗?” “漂亮。”风祈低头说道,没有再看梦如烟。 “我想你以前就见过它。不过,它不听使唤,姐姐只好把它做成着毛皮,这样倒也能常伴我身边。你看,它摸起来是多么绵软。” 梦如烟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风祈,然后无声地冷笑。 “既然妹妹喜欢,那姐姐不如割爱,就此赠与你。”梦如烟的脸宛如一朵苍白的曼陀罗,绽放了诡异而恐怖的笑容。说罢他便开始褪去那遮掩着他私密部位的白虎皮。 风祈见了,白皙的面庞上蒙上了一层寒霜,她急忙跪了下来。“姐姐息怒,祈儿知错。” 梦如烟停下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面色僵硬的风祈,邪魅地笑道:“那么,你想要做什么? ”梦如烟的声音愈发冰冷,最后几个音拖得极长。无形间他便释放了灵力压迫着风祈。 “祈儿......并不想做什么。” “噢?”梦如烟淡淡地扫了一眼风祈,“那,起来吧。” 风祈低着头却不敢站起来,她知道梦如烟恼怒的样子,即便她是那个人的女儿,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她不敢站起来,脸颊上淌下了几滴汗珠。 “我会派人去把那个地方毁掉的。”梦如烟轻轻刮着指甲,冰冷地瞥了一眼风祈。“你会知道那是一场意外,是两个王之间的争斗造成的。” “没错吧,是场意外。”梦如烟轻笑一声。 “圣西国的美甲油真的很不错。”梦如烟痴迷地伸展着他那修长的玉腿,欣赏着那荧荧光泽的指甲。“妹妹也想用些么?” 在一条吵闹的街的街尾,风祈就站在那。她有着姣好的面容以及一头浅蓝近乎雪白的长发,她体态娉婷,清雅绝尘。她在这种落魄之地尤为显眼,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芒。行人经过时都忍不住去看她那倾世的容颜。 风祈望着深沉黑暗,看似下雨的天空,回想起了上午在梦如烟那的情景。她现在只要等这件事完成,便会回到父亲那里,离梦如烟远远的。 这条小街上的人群稠密,使得初春有种盛夏的感觉。在人群中有一个发呆的男孩,他看惯了平淡而灰色的世界,当他的眼中掠过一抹光彩,他所有的注意被瞬间吸引。 贫富贵贱存在于任何时空,任何角落,就像是一对双生子,形影不离。将平民看做沙砾,那么贵族便是钻石。钻石的光芒难以被沙砾掩盖,如果平民的世界是黯淡的灰色,那么贵族的生活便是充满了色彩的。 “小家伙,你要是不买就别打扰我做生意。” 男孩回头看到了冰糖葫芦老板那张略微恼怒的油光面孔,他感受到了后者沉重而难闻的呼吸,连忙屏息,扔下一个铜板拿起冰糖葫芦就走了。 男孩又陷入了无边的人群中,但他找不到先前看到的那个人了。这个八岁的男孩因为看见了极美得事物而失神,虽然只是恍惚一瞬,宛如幻觉,但是那一抹惊鸿艳影已经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难以忘却。 “我要毁灭这个世界。” 男孩听见了一道悲凉而显得邈远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他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仔细一听,却只剩下了吵闹声。 “你能明白我吧......该走了......” “那就看看谁先找到谁......” 男孩又听见了那个凄凉的声音,听着就像是个绝望的男子,带着一种了却生命的感觉。男孩突然心头一紧,然后感觉自己的心在猛烈地跳动。他惊恐地看着四周,但是不知道那声音来自哪里。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在这么吵闹的街上会是如此清晰,那声音就像在他的耳边,或者说像是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他想寻求帮助,但是他四处张望下看到的是一个缺少光彩的灰色的世界,还有那些表情同样冷漠的像木头一般的人们,他害怕极了。 风祈站在街尾,视线穿过人群的阻碍,她一直在观察着那个男孩。当她发现男孩奇怪的举动,看到男孩无助的样子,她的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她突然对那男孩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想着自己的付出最好不要白费。 2 他们并不知道缘分会给彼此多少时间,是几天几月或几年。但是他们珍惜在一起的每时每分甚至每秒,他们在乎的是眼下的美好。 当今大千界不同于二十万年前,放眼望去,战火连天。整个世界充满了战争,大千界不同了,万王林立,各据一方。 神域的主人换成了另外一位极为神秘的人物,除了二十万年前那些老家伙知道那人叫什么,其他人一概不知。他们唯一知道的是,那个人自称源帝。 万王林立,可绝大多数王都臣服于源帝。他们在神域之下,凡世之上修建了王界,这个世界唯有成为王或者得到王准许才有资格进入。 在大陆的东北部,有一片相对安宁的领地,风之国。神风之王的领地,在风之国有一座小城,名为曼落日,它的主人叫做风祈。 “恩......以后就叫你筱释吧。” “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恩,我喜欢夜空中永远立于南方的释星,它是我的幸运。” “那么我是祈姐姐的幸运吗?” “当然是啊。” 筱释将埋在水中的头探了出来,深深地吐了口气,漆黑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有些难受。他干脆将头发全部捋到了后脑。一张白皙的脸蛋展现出来,两年前那个八岁的小男孩如今变得清秀可爱,惹人怜爱。 筱释想起了两年前与风祈的相遇,就像是一场梦,美丽而梦幻。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他遇到了风祈,于是一切都变了,变得美好。这两年中他穿上了过去从未穿过的漂亮衣服,他在学校学习,日子过得充实美满。虽然他不认真看书,可是对于打斗尤为热衷,所以常常弄得一身伤回家。风祈不责怪他,反而非常疼爱他。 现在刚入初夏,天气开始变得燥热,可筱释依旧用热水洗澡,他似乎天生便喜欢炎热的东西。氤氲的浴室有些朦胧,筱释从回忆中醒来后不再泡澡。他穿上风祈送给他的黑白礼服,然后便整装出门。 今天是曼落日最重要的一天,花灯节。 筱释走在曼落日的街上,耳边充斥着人们的欢笑声。他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天空,缤纷的烟火在空中绽放,他不禁笑了起来。 去年的那场花灯节他生了病而未能参加,那是他非常后悔。也正因此,今天的他尤其开心,他终于能和风祈一起参加花灯节了。他看了一眼曼落日最中心的那座城堡,再过一个小时风祈便会正是开启花灯节,从那里走下来。他决定先四处转转,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一个黑影突然在筱释背后伸出手,迅速捂住筱释的脸。筱释还未来得及反抗便昏厥过去,然后整个人被套在了一个袋子里。 “那么,你会怎么做呢?”筱释坐在草地上,耳边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一双手正捂着他的眼睛,他却动弹不得丝毫。“天空,不会再这么蓝了。” 那双手缓缓放开后,筱释看见天空飞过一只哀雾鸟,然后是一声凄厉的哀鸣划过天际。原本湛蓝的天穹渐渐被黑暗笼罩,在那天边有两个黑点,它们碰撞在一起,然后以他们为中心扩散出白黑两色。 天空被分成白黑两色,那两点依旧互相撞击、融合,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力量。 白色开始燃烧,苍白色的火焰中出现缕缕赤红,黑色亦燃烧起来,与之相伴的是那缕缕邪魅的幽紫。两种无比恐怖的火焰相互争斗,无数黑白火焰从天穹坠落,绚烂夺目,似烟火。 那个村子的村民还在仰头发呆时,灾火已然将他们化为了灰烬,而当他们反应过来时,用自己的眼睛看着自己化为肉末的身躯。 “不!”筱释失声喊道。 “两年前的事该不会忘了吧?”女孩的声音又响起。 “怎么可能忘!”筱释的泪水充盈了眼眶,两年前有两个王在他的村子战斗,那场战斗毁了整个村子,让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朋友。当时他便是目睹了一切,此刻这一幕又重新展现在他的眼前,令他的伤痛再次呈现。 “可这两年你过得很快乐,难道不是么?”女孩的笑声回荡在筱释的耳边,“其实你已经开始忘记了,对吧?” “不,我没忘。”筱释反驳道。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复仇?村子的人可不会瞑目。”女孩说道,“记得两年前许下的誓言吗?” “你说过要杀尽天下的王。”女孩笑了起来,“大千界有几万个王,如果你一天杀一个,也得千百年吧。但是你一个普通人,或许连百年也活不到。” “不会的,我会想出办法的。”筱释使劲摇头。 “痴人说梦,你的力量太弱了,一个普通的成年人便能轻易杀死你。” 筱释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后者掐着他的脖子。筱释反抗了几下便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3 纵使它离你而去,使你痛苦万分,乃至心随情碎,可是你依然尝试伸手去抓遥远的它。这种可望不可即,像燃烧着的火焰,在你心中的原野上奔腾,他时刻提醒着你,你还活着。 盛夏的日子里大概只有花灯节才会令人感到快乐,毒辣的太阳提醒着你,你还活着。 筱释躺在山谷的一块岩石边,幸运的是他刚好接受到阳光的普照,他才不至于被冻成冰块。寂越山脉的气候极为诡异,即使在白天,光明处与黑暗处的温差也很大。 可筱释却并不喜欢阴凉处的感觉,他闭着眼,他想宁愿被烈火焚烧,那么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鐏哥,着臭小子醒了,但是就是不肯起来。” “他一人在寂越山脉活了一个月,的确很令人惊讶。” 筱释的耳边有几个声音,不停地聊着。 “起来。”他略微冰冷地说道,在一片寂静中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那是钢铁与地面相撞的声音。这种声音越来越响,颇有节奏感,在此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情况下,筱释感觉到了恐惧。 筱释感觉到不妙,但他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装作死掉一般。 “把眼睛张开。”他冷冷地说,然后宽大的手直接盖在了筱释的脸上,一捏。“我捏碎过很多颗比你大的头。” 筱释浑身鸡皮疙瘩皱起,他确定这个人极其危险,是那种坚决果断,说到做到的人。他慌忙睁开眼,看到了一张冷漠的脸庞,除此之外还有一对漆黑而深邃的眼神。 那对眼睛容易令人联想到一种东西——黑暗。那是纯粹的黑暗,没有半分光彩。 筱释看见这个男人的背后出现了无数黑暗物质,然后迅速涌向他的眼睛。最后他看见的是一场无尽的黑暗,令他窒息的黑暗。 “鐏哥,你别冲动。” 男人一手抓着筱释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惊恐的筱释。等到筱释的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他才松开手。 男子一松手,筱释眼前的黑暗才开始散去。筱释惊恐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然后急忙爬起来,也不顾身体的疼痛往一旁退了几步。 那种黑暗的力量令他恐惧,他并非第一次看见这种力量。早在两年前他便非常了解,他的村子便是被这种力量所摧毁的。这是常人无法拥有的力量,即便是风祈也无法拥有,而眼前这个冷漠的男子竟然拥有这种力量。 “有力气了?那要不就死,要不就跟我走。”男子淡淡地说。 筱释颤抖地说:“你有什么权利掌控我的生死!” 男子听了微微一愣,然后说:“我没说要杀你,要知道死的方式可不止一种。”他张开手,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扩散开来。谷中便传来了鸟兽的叫声,然后纷纷受惊般四处逃窜。 筱释自然看到了这一幕,是多么可怕。眼前这个男人仅仅一张手,就能震慑了兽群。在寂越山脉的一个月里,他几次被兽群追杀,筱释和这个男子的差距太大了。 的确如此。风祈告诉过筱释,村子是被王毁掉的,所以筱释恨极了王。当他看见这个男人有着类似王地力量,他的心中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很难形容。 “每个人的命都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是首先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男子说。 “要多强?”筱释忍不住问道。 “最强。”男子扬袖转身离去,只给筱释留下了一个孤傲的背影。那背影像是一座嶕峣的高山,他突然有种想靠近那男子的感觉。 但是筱释心里仍然有些不安,他恨王。筱释站起来,颤巍巍地问那个人:“你是王吗?” 男子停下了脚步,而身边的那些人都看着那男子,然后又看了眼筱释,显得有些惊讶。或许那男子也是这种惊讶的感觉,不过以筱释来看那个男人应该还是那张毫无表情的冷漠的面庞。 筱释紧张地等待着那个人的回答,他担心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久,那个男人认真地说:“不是。” 4 优柔寡断,是乱世中的大忌,它给你带来的是死亡,你不会乐意接受的。 杀伐果断,它能保证你活得更久些,但是还不足以掌握自己的生命。 就像那个人说的:每个人的生命都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是首先必须有强大的力量。而只有成为最强,那时拥有了生杀予夺的力量,便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寂越山脉是风之国几处凶地之一,平时绝对不会有人主动进入,因为进去之后几乎就再也出不来了。在寂越山脉中除了有凶悍无比的魔兽之外,还有许多股势力。在资源丰富的寂越山脉中,他们各据一方,相互争夺资源,时常发生着战斗。 山谷中的一处营地里,大约有十几个人围坐在篝火边。夜里的温度极低,他们每个人都围着厚厚的围巾。筱释盖着一件棉衣躺在火边,时不时地发抖,根本无法入睡。 “鐏哥,是不是太狠了?”一个络腮胡的青年看了一眼筱释,向那个身穿着黑色大衣的冷漠的男人说道。 “我找到你那年你多大?”明鐏。 “十四岁。”萧让想了想,“这孩子最多就十岁,白天那么做过火了吧。” 明鐏走离篝火边,萧让跟着明鐏离开。“一个月前我无意间看见了这个孩子,当时我没有太在意。因为一个十岁的孩子真的太小了,留下他只会拖累我们。所以我直接无视而来他,知道前几天再遇到他,我改变了注意。” “这和你过火地对待他有什么关系?”萧让不解地问道。 明鐏顿了顿,然后望着星空说道:“孤身一人如何才能在寂越山脉活过一个月?更何况一个十岁的孩子。食物、水从何而来?没有衣物,如何能抵御夜间极低的温度?” “换做是你,恐怕撑不过半个月。他能坚持下来是因为有着一颗比常人更为坚毅的心,你看到他的眼神了吗?和你们都不一样,我想他必定也受到过噩梦的困扰。” 萧让沉默了,明鐏说的不错。“可是他毕竟才十岁,这么小的孩子就杀了人,真的好吗?” “他会很快适应的,因为他曾和我说过他的夙愿。”明鐏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筱释,目光中流露出一缕异色。 筱释告诉他,他恨王,他要杀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王。明鐏没有说筱释痴人说梦,而是给了他一个难得的笑容。 “只是,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路。或许,你会因此痛苦、绝望、失去。”明鐏心底叹了声。 篝火旁的筱释迟迟不能入睡,他的身体依旧在战栗。不是因为寒冷,他天生好热,并且不畏寒冷,所以能在这寂越山脉中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夜晚。他发抖是因为他杀了人,知道现在他还觉得自己的手上沾满了人血,鼻尖闻到的气味也都是血腥味。 “别,别杀我!”白天被筱释杀掉的那个人临死前的声音依旧在他脑海里回荡。 那个人毫无反抗之力地坐在地上,筱释拿着一把刀,硬生生地刺入了那个人的胸膛。现在回想起来,筱释觉得真的好可怕。他再一次见证了生命的脆弱不堪,他突然觉得特别害怕,害怕他会死。如果他死了,那么就不能复仇了。他还害怕,害怕自己不是那些王地对手,自己实在太弱了,换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或许就是他被宰割。 “怎么,仅仅杀了一个人就这么害怕,你还要怎么报仇呢?”筱释发现天已经亮了,耳边又响起了之前那个女孩的声音。 耀眼的光芒射进筱释的眼中,他抬起头看见树上的女孩的身影,可是他看不清那个女孩的模样。“是梦吗?” 女孩坐在树干上,摇晃着小腿,微微一笑。“不是哦,是真的呢。” 筱释用手挡在头上,想去看那女孩的样子,可是怎么也看不清。远处,大约有二十米,摇摇晃晃地走来一个人,筱释看见了那个人的样子,是他白天杀掉的那个人。 “怎么会。”筱释吃惊地看着那个走得越来越近的人。“这一定是梦,快醒来!” 女孩愉快地笑了起来,“真是可爱呢,是梦又怎么样呢,我可不会让你轻易醒过来呢。” “喏,给你一把刀。”女孩从树上丢下一把刀,插进了筱释面前的土里。 筱释看见刀,立即拔了出来。“在梦中受到剧烈的刺激,一定会醒来的吧。” 筱释缓缓地将刀刺入腹部,鲜红的血液淌了出来。他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可是他没有像预想的那样醒来。 “切腹自尽?”女孩微微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有想法。” “还我命来。”那个人恶狠狠地朝筱释吼道,他们间最多只剩十米的距离了。筱释看见那个人正从自己的胸口缓缓地抽出那把他曾插进去的刀。“我要杀了你!” 筱释背间直冒冷汗,整个人都很无力,腹部还在淌着鲜血。那个人很快将自己胸口的刀拔出来,他一步步靠近筱释,充满了杀意。 “不是他死,就是你死哦。”女孩笑道。 筱释握着切入腹中的那把刀,浑身微微痉挛,他恐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人。为什么醒不过来?筱释怕了,如果这不是梦,如果他死了,那谁来报仇? “去死吧!”那个人一手捏着筱释的脖子,一手将自己手中的刀缓缓捅向筱释的胸口。 “不!”筱释的双眼变得通红,他使劲将那刺来的刀逆转,并且狠狠地推回那个人的胸口。他的另一只手则是抽出自己腹部的刀,然后朝那个人腰部斩去。“我不能死!” 树上的女孩看着这一幕,然后笑了起来。“这才对嘛,其实杀人很轻松不是么,只要轻轻一刀,便可以了结一个生命。” 筱释再一次杀死那个人,他跪在地上,眼睛淌下了鲜红的液体。不知道是血还是红色的泪,滴落地面,迅速晕染大地,于是整个世界变得腥红。 “喂,没事吧?” 筱释的耳边响起了萧让担忧的声音,他感受到了阳光的炽热,这对他来说却颇为舒适。他睁开眼,看见了络腮胡大叔正靠在自己的耳边叫他。 筱释眉头一皱,翻了个身,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紧了紧自己的小拳。 “傻了?”萧让看着筱释的背影摸了摸脑袋。 “你才傻了。”筱释淡淡地说道。 一边的明鐏走了过来,“看来恢复得也差不多了,那就走吧。” 明鐏穿着黑色的大衣,背着一把大剑,看上去就是要挑动战争。 筱释想了想,然后很快爬了起来,跟到了明鐏的身边。他认真地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像是要深入了解这个男人。萧让看到这一幕有些稀里糊涂,又有些吃惊。不过他没说什么,也跟着明鐏走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孩子会给他们带来前所未有的东西。 5 夜空深邃寂寥,算不得月明星稀,只有释星最为明亮,一如既往。不管过去多久,它始终不变,静静地,静静地在漆黑的夜空中散发着光亮。 山崖上的女子倚在一棵树边,怀中抱着一把细长的银剑。她抬头望着那颗释星,目光中带着一抹哀伤。冷风吹拂,吹过她精致的脸庞,吹飞了她浅蓝近乎雪白的长发。这个美丽的女子觉得很累,然后她闭起眼,小憩片刻。 在她身后的崖谷中响起阵阵的震鸣,红色的火光在夜间闪烁。那里的数千名战士随她征战多年,从一个名为曼落日的小城来到了这片西大陆的领土。 “少将,敌军弃城而逃。”一名甲士跪在一旁低头说道。 风祈依旧闭着眼,她真的太累了。这几年来,每天都是杀戮,而她则一直身先士卒。她怀念那种感觉,但是过去太久了,她已经逐渐淡忘了。她的心中一直有个声音,一直在改变着她,她觉得自己在渐渐蜕变,可她不确定这究竟是好是坏。 “少将?”那名甲士又一次开口,显得紧张了些许。 但是风祈没有任何回应,因为她已经睡着了。甲士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风祈,发现他的这位少将竟然睡着了。他不由地愣住了,他从未见过风祈这个模样,像个孩子般熟睡,脸上还有一丝平日里见不到的温暖。 今夜的风很冷,而树叶杂草漫天飞扬,仿佛暗夜之中的吸血蝙蝠。风祈的长发被吹得凌乱,飘向释星的方向。 “太好了,终于可以和祈姐姐一起参加花灯节了。”筱释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可不要到时候又生病。”风祈温柔地摸了摸小时的头笑道。 筱释坚定地点了点头,“不会的,这一年我的身体可强壮了不少。” 往事已成回忆,那年他们终究没能一起参加花灯节。 “风祈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一名身穿黄色华服的青年举着手笑道。他宫中的人都被打晕在地,而风祈则是坐在他的椅子上,那柄尖细的银剑正指着自己的方向。 “不用我多说吧,快把筱释放了。”风祈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筱释?”青年微微皱眉,“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风祈小姐收养的那个孩子,我以前见过他。怎么,听你说起来他失踪了?” “失踪便问罪到我头上来,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 风祈伸手拍向桌子,一块铜牌飞落到了青年脚边。“这令牌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怕你还不知道吧,你的人已经亲口承认了。” 青年看着那块铜牌皱了皱眉头,但旋即又舒展开来,他笑道:“一块令牌而已,能代表什么。觊觎这块令牌的人太多了,这令牌很有可能是别人偷到的。” 风祈怒视着青年,提着剑走到了青年的面前,那柄剑几乎顶在了青年的脖子上。尖利的银剑能够轻易划过青年的皮肤,让鲜血喷涌而出。 青年脸色一变,笑容收敛。“风祈,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父王还欠我父王一个人情,你若是杀了我,那风之国怕是要给我陪葬了。” “没错,人就是我抓的,你又能怎么样?”青年冷笑。 “为什么抓他?”风祈问道,她想证实一件事,只要证明对了,她就彻底相信那个力量了。 青年轻蔑地看了一眼风祈,“风祈,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对你的用心吗?自从那小子在你身边后你整个人都变了,没有以前那么果断,他害你都成什么样了你可能自己都还不知道,我这是在帮你啊!” 风祈冷笑,“真是在做梦呢。” “杀吧,反正我也不会告诉你他在哪的。”青年大笑起来。 风祈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她缓缓放下剑,然后转身便离去了。 筱释的离去令她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仿佛由天堂变成了地狱。 “释,你一定还好吧......”风祈靠在树边说着梦呓。 少年无畏壮志狂(下) 6 “筱释,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明鐏的脸被篝火照亮,十分温暖。 筱释张开右手手掌,看见手心中那个玄秘的图案散发着淡淡的黑芒。这个小小的图案令他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以及一种陌生的恐惧。 筱释抬头看向明鐏,却是看见了一张苍白的嘴角溢血的死人的面庞。他心中一惊,然后醒了过来。 艳阳当空,刺眼的光芒令人睁不开眼。筱释用手遮挡着阳光,他发现那轮烈日中有一个黑点。 那个黑点是一个人,他悬在高空。一种神秘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他,而他毫无办法。他的手指向手背弯折,一根又一根,骨头断裂的声音像是河中打水漂般得有节奏感。夏日的酷热似乎也因这清脆的声音减少了几分。 他开始不断地挣扎,但是没有丝毫作用。他的脚趾也出现相同的情况,然后是他的身体的其他关节,都在以反常的位置移动。他的身体扭曲,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挤压,他几乎被团成了一个球。最后他的头缓缓扭动,一双狰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筱释。苍白的面庞,令人心悸。 筱释的目光接触到他的目光,然后筱释的心骤然猛跳。“鐏哥!” 筱释的呼喊传了过去,但是还未传到明鐏那里,后者便死了。筱释右手掌心的那个图案,黑芒涌动。那种强大的力量,莫名的恐惧再一次出现。这一次,他感觉到了,那股力量源于明鐏,不知以何种方式流到了他的掌心,融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像种子般在他手心扎根并迅速蔓延开来,但是在那一刹那,它被打断了。宁静数息后又以更为恐怖的速度扩张。筱释感受到了出现变化的力量,这股力量更为强大,也令筱释更为恐惧。黑芒每一次闪动,体内的力量便翻涌一次,给他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他昏厥了过去,然后,他醒了。 “梦中梦。”筱释看着身前燃烧的篝火呢喃道,额头的汗液被夜间冰冷的风擦去,他不自觉地颤栗。这些天他总是在做恶梦,没有一个夜晚是睡好的。 筱释披上漆黑的大衣离开篝火堆,他找到了萧让,让他把白天抓到的那对母子放了。 “释,你在开玩笑吧?”萧让难以置信的看着筱释,“你是知道那两个人的身份的。” 筱释顿了顿,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女人和小孩。” “那是朝阳的老婆孩子,而且他们也不是普通人,有能力杀死我们!”萧让愤愤地说。 “我已经答应朝阳了,不杀他们。”筱释说道,“反正我们的目的也只是杀了朝阳一人,朝阳无后,这寂越山脉就又少了一方势力。” “释!”萧让朝他大喊,希望他能清醒过来。 “我自有分寸,他们若想报仇,我会解决的。”筱释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夜穹中最耀眼的星辰永远挂在极南之角,那颗美丽的星辰叫做释星。它就像是白昼的太阳,它是黑夜里的最亮,永远耀眼。 筱释站在崖角,星辉洒落,沿着他脸部分明的棱角落到了大衣上。十年过去,他长大了,那个清秀的男孩成了英俊的青年,有着高大的身体和强大的力量。他的脑海中常会闪过一些画面,无论是八岁的他用刀杀了第一个人还是明鐏被一个王残忍地虐杀,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变强,然后复仇。 他脱去右手的手套,张开手掌,手心中是明鐏在三年前给筱释留下的图案。这是明鐏留给他的礼物,是他变强的一份助力。他仰望着夜穹,目光中闪烁着光芒。“鐏哥......” “变成领袖后就很不一样了呢,现在不但不害怕看到我,和我说话时竟然一脸的冷漠样。”女孩的声音传入了筱释的耳中。 筱释抬头望去,毒辣耀眼的太阳依旧,他还是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他知道自己又进入了梦境,十年了,总是同一个梦境,一样的烈日,同样的女孩。无论他多么努力,却始终看不清女孩的样貌。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筱释摸着手上的那把刀说道,“还有,为什么每个梦都在这里?” “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女孩轻轻地说道。 筱释看着手中的那把刀,没有说话。 “哼,我再提醒你一次,这里不是梦境。”女孩说。 筱释猛然将手中的刀扔出,飞向女孩的位置。那把刀在靠近女孩的时候,却是突然掉落。筱释一点都不意外,他说:“这些年,其实你一直在帮我没错吧?” “如果这不是梦境,那么你又是什么?是幻术师,只侵入我的梦境与我交谈。” “我允许你自恋,但是要知道,一个幻术师每天侵入同一人的梦境并与其交谈,那么这个幻术师绝对是个傻子。另外,你仔细想想,再说我到底是如何对你的吧。” “一个逼着你学会杀人并且不会感到愧疚、害怕的人真的是在帮你吗?如果是,那么这个世界上怕是没有所谓的坏人了。”女孩说道。 “对我来说,这样的人才是好人。”筱释说。这句话如果让风祈听到,后者定然万般伤心。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以后你自己注意点吧。” 话音落下,筱释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才发现天还黑着,原来只是小睡了一会儿。“鐏哥,我一定会成为最强,成为一切的主宰!” 在谷中的一处高地,筱释傲然地站在那,他淡淡地扫了圈下面数十名男子,然后转身朝一个被困住的男人笑了一下。“放心,我一定会遵守承诺的。” “那就多谢了。”朝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泪水被挤了下来。 “黑暗,不属于你,未来,不属于你,我的世界,你看不到了。” 筱释伸出右手,掌心翻向那浩瀚的星空,星芒照亮了他的掌心。掌心的那个图案隐隐闪动着光芒,一团灰黑的烟雾般的物质在他的掌心飘荡,再之后源源不断地升向夜穹,化为一道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看着朝阳的眼睛,朝阳的眼中光芒闪现,灰色的烟雾般的物质从他眼中剥离。夜穹中的那道模糊影子与那烟雾融合,然后它的颜色变深了一丝。融合过后,那个影子指了一个方向,然后骤然破灭,化为一缕缕烟雾,游回筱释的掌心。 筱释定睛看着手中的那团灰色的物质,然后向所有人喊道:“今后,让我们的黑暗,笼罩整个寂越山脉!” 7 待繁花落尽,望各自安好。 那些年他在山中成了霸王,可谓荒野雄狮。在那生长着繁密树叶的树下,他抬头,透过细碎的叶隙,思绪随着阳光而来的地方翱翔。他曾梦想着自己化出双翼,飞向那个温暖的地方,将那人拥入怀中。但,那仅仅会是个梦,在冰冷残酷的现实面前,他只能遥望那片他们曾一起看过的星空。 那些年她率领军队,四处征战,鲜血染红了她银白的盔甲,她是战场上的霸王。当她用旗帜扎进那些新的土地,她便会遥望那片星空,想着那个人。随风飘飞的浅蓝色长发飘向的方向便是她心的方向。 在乱世,我们会身不由己,很多时候我们会感到力不从心。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只有一永恒的准则。弱者只能任人宰割,没有力量的人们只能相望,乃至相忘。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风祈倚靠在一棵茂盛的桃树下,失神地看着宁静的天空。在南边的天空闪烁着一颗耀眼的星辰,释星,她曾说那是她的幸运。 世间最容易被人们忽视的东西便是时间,它无声地从指尖划过,悄悄带走了一些东西。人们留不住时间,也留不住那些逝去的东西。 “十年。”一阵悲凉的叹息如同海浪般拍打而来,然后缓缓退去。 “这些年也只有你陪着我了。”风祈抚摸着身旁那柄细长的银剑,清寒的月华在剑身上流淌,闪着冰冷的光芒。“只是你不能像他那样给我带来温暖。” 剑身映出点点徐徐飘落的白点,月华将夜空反射出来。风祈抬头看着宁静的夜空,清冷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她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惬意,这种感觉她很喜欢。 “四月飞雪,这天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风祈无声地苦笑,随手提起剑,走在浩瀚的夜空下。此刻,大雪纷飞。 风祈的眼中闪着清莹的光芒,她扬起剑,雪花轻轻落在它的上面。 在曼落日,终年看不到雪。筱释曾说想和风祈一起看雪,可是十年一晃,那个约定却迟迟未能实现。“释,明天,我就要会曼落日了,你现在在哪儿呢?你说过,你想和我一起过花灯节的,一起猜灯谜、放河灯......” 寂越山脉似乎永远有一轮烈日顶在头上,折磨着山中的一切生命。但是,没有一个人却不受影响,他反而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因为鐏哥生前也总是披着那件大衣。当他披着那件大衣的时候,他似乎觉得鐏哥就在自己的身边。 “黑暗,不属于你,未来,不属于你,我的世界,你看不到了。” 筱释冷冷地看着面前倒地死去的男子,他收回右手,看着掌心。掌心中那灰色的烟雾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黑色,他一握拳,那烟雾便没入了他的掌心。掌心的那个图案闪动着黑色的光芒,筱释感觉自胸口而出扩散至全身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 “释,你怎么样?”萧让急忙过去要搀扶筱释,但是筱释挥了挥手。 “我没事,你们先把这里的人清理赶紧,今晚这片土地就是我们的了。”筱释紧锁着眉头朝萧让说道。 萧让担忧地看着筱释,不愿走。那股黑暗的力量曾属于鐏哥,鐏哥死前将它赠予筱释。过去他只见明鐏使用过这份力量夺取一个首领的力量,而筱释,在半年内已经夺取了四个首领的力量,实在太疯狂了。 “快去,你要违抗我吗?”筱释冷声说道。 无奈之下,萧让皱眉憋着火气离开了。虽然筱释是他们现在的老大,可在年龄上比自己小太多。自己关心他的身体,反而被喝退,他心里很不爽。 筱释见萧让走远,忍不住地倒在了地上。他一手捂着胸口,脸上的青筋暴起,隐隐可见青筋中流动着黑色的物质,并且迅速变深。他感受到一种极大的痛苦,感觉自己的身体要被撕裂。然后,他猛然吐出一口略带黑色的鲜血,晕倒在地。 筱释睁开眼睛,还是那片天空,炽热的太阳。他知道这里不是现实,而是十年来一直在做的的梦。他对这里真的太熟悉了,十年中,每次入梦都会来到这里。但是最近半年他没有来过这个梦境,此刻重临,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筱释抬头看向那棵树,可是没有看见那个女孩的身影。他想找那女孩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事实上他在十年里多次问过,可那女孩却从未正面回答过他。 “你在吗?”筱释尝试着喊她出来,可是只有他在谷中的回音。 筱释在梦境中走了半天,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过了很久,依旧是他一个人,他突然觉得很慌,难道自己会一直陷在梦境中? “该死!”筱释狠狠地锤了一下那棵树,片片树叶飘零。 筱释看着飘落的树叶,不禁愣住了。那个女孩曾和他说过,这个地方是她构造的,一切都是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她也说过,她不喜欢改变这里。 筱释心头一紧,他认为那个女孩是遇到了麻烦,而此刻自己或许也卷了进来,从而无法脱离梦境。他突然感受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浑身青筋暴起,漆黑的物质在他筋脉中流动。他觉得体内充斥着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而那股力量不属于他,似乎想要从他体内脱离出去。 筱释的皮肤上迅速扩散出黑色的斑纹,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底下有东西在脱离自己的身体。在一声闷响过后,他的身体炸出无数黑色的液体。终于,痛感停止,筱释疲惫地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些从他身体脱离的液体仿佛有意识般集合起来,然后融合成了一个人的模样,只是他全身漆黑,没有五官。 筱释听出那个黑色的人在咆哮,那个人似乎不会说话,只发出单音节的字眼。黑色的人的尖叫声穿刺耳膜,筱释立即捂住了耳朵。 湛蓝的天穹被一层黑暗逐渐笼罩,空气中的温度急速下降,同之前相比完全是个极端。 黑色的人转向筱释,似乎在看着他。两者相距十多米,但是那个黑色的人一伸手,伸长的手直接把筱释从地上抓了起来,悬在了空中。 筱释不断地挣扎着,可他发现凭他引以为傲的蛮力竟也挣脱不开这个黑色的人,况且现在的他再无力反抗。当他与黑色的人接触时,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似乎像是一种孤独,一种单调而没有感情的人。 “真的讨厌,我的地方可都被你给毁了呢。”虚空中响起了女孩嗔怒地声音。 8 那扇紧闭着的木门早已布满了蛛网,门前满地落叶堆积,很久没有人打扫过这里了。因为她曾经有过命令,除她和筱释外不得他人入内。十年一晃,风祈发现原来她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她常年在外,外人经过这里也只是匆匆一瞥。对于这个算是废弃了的地方,他们也懒得去担忧了。 风祈轻轻掸去那层蛛网。木门破旧不堪,她推门,传出嘎吱的声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一进门便是一片翠绿。虽然十年未曾清理,可园内的竹子长势良好。除了土地上杂草丛生,一切都似乎未曾变过。杂草统治了院子内的大部分土地。风祈嘴尖微微一翘,她并不讨厌这些,踩在绵软的青草上的感觉很舒适。夏日的剑竹林尤其凉爽,令人心旷神怡。她甚至萌生出一种冲动,好想躺着酣眠一场。 剑竹林是过去风祈教筱释练剑的地方,这里有他们的许多回忆。风祈走进园内的那间小竹屋,看见了木桌上的那柄木剑。她拿起木剑,剑身上刻着“风”“释”二字,这令她笑地很温暖,没想到它还在。 “当你握起真正的剑时,命运的齿轮将正式转动。生或死,便不再是你能决定的了。” 这是当初风祈和筱释说过的,如今的她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难过。她拿着剑在青草遍布的剑竹林里开始舞剑。闭上眼,十年前的记忆便在脑海里浮现。 风祈回忆着当初的每一个画面,她使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尽可能与当年保持一致。但是,她悲伤地叹息。因为,无论她多么努力,当年的画面也绝不可能重现。 突然,她感觉到手背被一阵温暖包围,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她沉醉地舞剑时,那人突然地加入而又如此顺利地衔接,于是她都没有停下来。那个人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搂住了风祈的腰,两人极其默契地舞剑。终于,风祈鼻尖一酸,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 “筱释。”风祈回头看去,低声啜泣。 阳光穿过碧绿的竹叶射到了那个人的身上,那人黑白色的军袍被映出了一层浅绿。高挑的身材被华贵的军袍衬得尤为迷人。他那微蜷的头发长及脖间,整个人看上去玉树临风,英姿焕发。他看着风祈,然后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小祈。” 他不是筱释,而是南方战场风之军的将军。他的名字,为无数少女痴迷。这个年轻英俊又威慑四方的男子从五年前开始崛起,然后就一直保持在那个受人瞩目的高度,似乎永远不会跌落。他的名字叫做风语。 风语轻轻揩去风祈脸颊上的泪水,然后他的手指穿过风祈柔顺的长发,放在鼻前一嗅。“小祈就是和普通女子不一样,他们都爱用胭脂香料,增强俘获男人的魅力。可是你却从来不会那么做,但是身上还是有着如此令人迷醉的香味。” 风祈挣脱开风语的手,然后淡淡地说:“别忘了,我是你的妹妹,不是别的女人!” “哎呀呀,小祈别生气,我当然知道喽。”风语轻笑道。他看了一眼风祈手中的那把木剑,说:“小祈对我还没有对那个小孩好,真是不甘心。” “好不好和你没关系。”风祈说道。 风语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如此。他向来不会理会别人的想法,关于风祈的态度的差距他的确没必要管。于是,他浅浅一笑,转身在剑竹林里徘徊。身后的雪白披风随风飘舞,看上去颇为潇洒。“剑竹林倒是个乘暑纳凉的好地方,我想在这住下,小祈同意吗?” “你喜欢的不一直是那些华美的东西吗?我想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你不会习惯的。” “任何事物都不是绝对的,我知道你不喜欢灵力,所以在征讨苻元时我都没有使用丝毫灵力。”风语浅浅一笑,从怀中取出一颗淡黄色的珠子。 那颗有着半个手掌大小的珠子散发着荧荧的光芒,充满了灵性。大陆上,每个城的城主都有着一样城主灵器,每个人的不尽相同。风祈听说过,苻元城主的城主灵器便是眼前这枚珠子。 “这么快?”风祈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枚珠子。她才刚回曼落日,之前也没听说苻元被攻下。她没想到风语竟然在这两天便攻下了苻元的城,还能这么快赶来曼落日。 “源帝沉默数千年,而王界的王都野心勃勃。大陆战火四起,怎么还能不快些。父亲让你赶紧回风都。”风语轻声说道,显得有些无奈。 风祈微微点头,她离开风都已经有十年了。如今也确实该回去了,只是她依旧留恋着这里。 “明天的花灯节我不能陪你了。”风语将那枚灵珠放到了风祈的手中,“你想要什么礼物,等回到风都我再送给你。” 风祈一愣,在曼落日这些年,每逢花灯节风语都回来陪他。或许是这种常常,从未断过,令她觉得成了惯例,所以此刻她竟然觉得失落。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哥哥,但也不至于讨厌。 “噢。”风祈说道。她不愿意表现出太多情感,怕这个风流的哥哥误会些什么。因此她表现得还是很冷漠,“我想要梦如烟死,你做得到吗?” 风语看着认真地风祈,忍不住摇头轻笑。“我做不到。” 他说梦如烟是王。 她说苻元也是王。 “算了,小祈,我走了。”风语不想再争论些什么了。 风祈一个人站在剑竹林里,看着风语离去的背影,不禁轻轻合上了眼。 9 夜,悄然降临,曼落日最美的样子表现出来,今天是曼落日的花灯节,街道上各色各样的花灯张结,多姿多彩。人流拥挤却遍布着欢笑,漆黑的夜空中绽放的烟火也是各色的花。 风祈站在风堡楼顶,看着南方的星空,那是释星的方向,一张稚嫩的脸庞浮现在脑海里。突然,她的眼角溢出了两粒宛如钻石的眼泪。她伸手揩去,然后笑了,很惨然。 “结果你还是没能回来。”风祈低声叹道,“愿你好好的。” 那棵树微微一晃,叶片飘落。天空被黑色笼罩,一片死亡而压抑的气息。筱释退到了树边,疲惫地喘着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筱释看着面前那个黑影说道。 “什么东西,还得问你吧。”女孩抱怨着,“我的地盘都被它弄成这副模样了,你得负责。” “是你自己不在这里,还怪我?”筱释说道。 “半年前我发现你的身体里有股诡异的力量,我去查看,结果和它纠缠到现在。不但没有消灭它,它却是越来越强了。”女孩说,“我想它是你那个鐏哥留给你的力量衍生出来的。” 筱释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了那个黑色的人确实是从自己身体内脱离出来的。他尝试使用手中的那份黑暗力量,可是没有任何反应。“难道真的是那股力量?” 筱释这半年来不断地夺取其他拥有黑暗之力的人得力量,他确实感觉到自己在变强,但是他也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适应不了。虽然他不知道如何自如地使用这份力量,但他一直坚信这股力量会成为日后他灭杀王的利器。此刻,他却突然迷茫了,这股力量究竟是好是坏? “喂,注意点。发什么呆,它朝你冲过来了。”树上的女孩提醒道。 筱释回过神来,那个黑色的人已经冲了过来。筱释举起剑,猛地砍了过去,黑色的人被斩成两段。筱释回头看向树上的那个女孩,可是天色太黑,他依旧看不清女孩的样貌,只看到了她那曼妙的身姿。“真是怎么也看不到你的模样。” 女孩一愣,嗔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我的样貌。快点想办法解决它吧,不然你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筱释回头看去,先前被斩成两段的黑色人又站了起来,而且分裂成了两个。他们仰天发出尖锐的叫声,漆黑的物质由天空融入它们的体内。 “真难缠。”筱释很快冷静下来,他并不害怕,十年来的杀戮让他变得极为冷漠、从容。他冲向黑色的人,一剑砍去,而这次那个黑影双手紧紧地接住了剑。另一个黑影顺身到了他的背后,伸出的手赫然化为了五根锋利的爪子抓向他。 筱释直接被打飞出去,背部的痛感令他发颤,一丝丝黑色物质游走在他的伤口处。“快帮忙,别说废话了。” “这是你自己弄出来的,我有什么办法?”女孩说道。 “半年来我和它战斗无数次,可是都没能消灭它,我觉得它似乎永生不灭。”女孩说道,“它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暗影,有光存在的地方便会有它,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有它的存在。” “你这个时候还说什么胡话!”筱释又挥剑刺向黑色的人,女孩不帮他就算了,在边上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他觉得很烦躁。 女孩不再摇晃着脚,然后沉重地说道:“我们在这个地方认识也有十年了,如果,我消失了,你会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蠢话?!” “那个黑色的人是由一种极强的灵力形成,你一个没有灵力的人绝对无法解决掉它。再这样下去,你一定会死在它的手上,但是你真实的身体并不会死去。” “简单地来说,他会杀死你的魂灵,然后操控你的身体,取代你。”女孩说道。 “夺舍?”筱释一愣,黑色的人一拳将他击飞到了树下,震落了片片树叶。筱释感受到一种凄凉之意,他的仇还没报,难懂就要这样结束了? “其实,我也是一道灵力,如果我用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也许能够将它封印起来。但是,那之后我或许会是沉睡,或许会是永远消失。” 筱释心头一怔,他抬头看向女孩,却只有一道纤瘦的倩影,长发随风飘舞。“你想干嘛?” “十年来是我把你变成了一个冷漠的人,我想你一定恨我,那么就用我的生命来偿还吧。”女孩话音落下,一道淡蓝色的光柱在她的身周爆发出来,射向那片漆黑的天空,冲击着黑暗,扩散出一圈圈的波纹。 十多个黑色的人仰天发出尖锐的叫声,然后纷纷冲向女孩。 女孩伸手在身前结出一道灵印,在那些黑色的人周围的空间里出现无数条由灵力构成的浅蓝色的锁链。黑色的人被锁链禁锢,它们反抗着,可是锁链牢牢地锁着它们。 “今后,便不会再有这个梦境了呢。” “我想知道我消失后,你会......” “不会怎么样。”消失淡淡地说道。“我没有让你这么做,我并不会感激你。就像你说的,是你把我变得这么冷漠,我应该恨你。” 女孩苦笑一声,“还真是冷漠啊。” 女孩释放灵力,强化着困住黑色的人得锁链。她没有说话,消失也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女孩开口了,她说:“其实缘分是遇见该遇见的人,当两个人相互珍视对方,即使相隔两地,过去再多的岁月,谁也忘不掉彼此。可是如果一个人不去有意地再去遇见,那么忘不掉、逃不脱的缘分也会因此终结。” “曾经在你的梦里看见过一个女子,她很美。这次,你要回去找她啊。如果一昧地为了变强而追求力量,那么你会错过很多......” 筱释闭着眼听着女孩在那自说,耳边夹杂着黑色的人的尖叫声,还有锁链的碰撞声。他流下了两行泪,他想起了风祈。他和她已经分开了十年了,如今的他很强,早就可以离开寂越山脉了,但是他一直在追求更强的力量,始终没有迈出回家的那一步。 “你的体内还隐藏着一股更为神秘而可怕的力量,但是你从未发觉。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一定要去找她啊,说好的一起去看雪呢......” 筱释浑身一怔,想起了风祈。他曾和风祈说过,一起去看雪的。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无数荧荧的蓝色光点在空中飘荡,美丽至极。 “风祈。” 10 “再见了,这些年多亏你了。”筱释叹息道。 八岁时,他失去了亲人、朋友、村子。十岁,他离开了风祈。梦中的女孩陪伴他最久,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非常重视她,视她为朋友。这一次,她为了拯救他冒着消失的危险,他好想哭。 “释,快醒醒!” 筱释的耳边响起了萧让的声音,他吃力地睁开眼。阳光射进了他的脸上,他感到了一阵久违的舒适感。他觉得这一睡,仿佛睡了一千年。 “天已经亮了,看来我错过我们的计划了。”筱释皱着眉,然后站了起来。萧让扶着筱释,周围十几个兄弟围坐在一旁。 “还说什么计划,你死了,让我们怎么办?”萧让冷哼一声。 筱释扶着额头笑道:“我死了,那么你们也就自由了。” 众人都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筱释在他们面前会笑。萧让扶着筱释,关心地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筱释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自己的兄弟们,他刚好有事和他们说。“萧让,你过去,我有件事要说。” “今天我想和大家说,我,筱释要离开寂越山脉了。”筱释高声宣布,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什么,你开玩笑吗?”安静了一会儿,所有人都七嘴八舌起来,他们紧紧地盯着筱释。 “没开玩笑,我要走了,该回家了。” 萧让走到筱释面前,看着这个已经有他那么高个头的筱释,心中憋了多年的火全部发泄出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现在的你是我们的老大,继承了鐏哥的力量,说什么离开。你离开了,我们这些兄弟怎么办?” “寂越山脉还有许多强大的势力,你走了,我们都会死。” “听我说完。”筱释让他们安静下来,“不止我要走,你们都要和我一起离开。” “离开寂越山脉......”很多人都很迷茫,这寂越山脉几乎就是他们的家,离开了又能去哪? “释,你不是要变强吗,为什么要离开?” 筱释点点头,说道:“我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初衷,我一定会变强的。但是现在不行了,我想家了。” “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回家,我们还是兄弟。”筱释说。 “大千界战火四起,哪有男人会甘于躺在家里。” “是啊,若是要离开,那释老大带我们去闯一番天地吧!” 筱释摇了摇头,“我已经没资格领导你们了,我......已经没有强大的力量了。” 筱释伸出右手,掌心朝向众人。他的掌心那个图案消失不见了,过去明鐏留下的不可磨灭的印记竟然消失了。筱释梦中的那个女孩将那股力量封印起来后他便发觉自己原本无穷无尽的力量骤然消失,现在的他只不过是有着极强的身体素质和与生俱来的蛮力。“我又不会一点的灵术,鐏哥留给我的力量消失后,你们都能轻易打倒我。所以,如果你们想打架,最好别跟着我。” 萧让一看,立即冲上去抓住了筱释的手。“怎么搞的?这可是鐏哥唯一留下的东西。” 筱释甩开萧让的手,“力量暴走,把它封印了。” “我意已决,明天就走。”筱释淡淡地扫了一眼兄弟们。“今晚就准备一下,给鐏哥叩别。” 明鐏的墓修在朝南的方向,在墓边有一棵老槐树。以前,筱释常和明鐏在那棵树下聊着各自的经历,但大多数都是讲明鐏的。那棵老槐树知道明鐏很多的故事,所以明鐏的墓就一直由那棵老槐树守着。 寂越山脉的夜晚格外寒冷,冰冷的风吹拂着老槐树,偶尔有几片树叶凋零,轻轻地落在了槐树边地坟茔上。筱释在明鐏的墓边坐下,他仰望着深沉的夜空,不禁叹了口气,现在明明是夏夜,却是充满了萧瑟之感。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但这种感觉却无法逃避。 “鐏哥,以前你和我说过许多关于你的故事,但是我很少说关于我的故事。明天,我就要走了,所以想趁着现在,和你再说几句。” “我记得曾和你说过,我的名字来源于一颗星,那是天穹中最明亮的星——释星。这个名字是她给我的,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或是在意的人。那时我没有给你答案,因为那时我的心被复仇淹没。” “鐏哥,这次回家我就是要去找她的,和她在一起我很快乐。” “鐏哥,我想你一直在这寂越山脉,怕也是没有见过雪吧。其实,我也没见过。他们说雪很美,我一直想去看看。” 筱释望着寂寥的夜空长长的叹了口气,感慨良久。他又看了许久明鐏的墓,随即叩首而去。 凌云傲视大千界(上) 1 当你走进那片美如幻境的林地,凡世繁华,如烟花般消散。 柔和的月光似薄雾轻纱,笼在那片林地上。林地中极具灵性的植物苏醒过来,愉悦地吸收着月光的精华,产出点点星光般的灵力,林地中自由飘舞的灵力宛如萤虫,那清新的绿意令人心旷神怡。 筱释在林地中缓缓前行,他怕自己弄出大动静,惊扰了这一林地的生命。这种静谧而自在的氛围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他记得过去只有风祈在身边的时候才会这么安宁、愉悦。点点灵力从他身边飘过,他的心中萌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便接触过这些灵力。那种感觉缠绵、模糊,任他如何回忆也想不起来。 静谧的林地中偶尔有轻柔的虫鸣声,显得悠扬婉转。筱释来到一片较为空旷的土地,这里被大片大片的月华覆盖。筱释看着自己处于密密麻麻的灵力星点中,甚至产生了一种身处浩瀚星空中的错觉。 十多年的疲惫与痛苦似乎在此刻烟消云散,他很想躺在绵软的草地上,像那些植物一样,任由舒适的月光洒遍全身。 “它们似乎很喜欢你。” 筱释听见一道沉稳、浑厚的声音。他回头看去,看见了一脸笑意的风酌。 风酌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袍,雪白的长发披在肩头。与白天的严肃大为不同,此刻的风酌看上去慈祥而平易近人。筱释知道这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是威慑四方的神风之王,可是眼下的后者看上去更像个普通人。风酌的眼神很柔和,仿佛那的月光般柔和。筱释想到了风祈,想起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 “它们?”筱释眉头微皱,不解地问道。 风酌朗声笑着,他捋着他那修长的白胡子,并不想解释什么。 “以前祈儿最喜欢来这里,我记得在这里曾和她讲过很多故事。他问过我许多......就像那天边最耀眼的星辰......”风酌望着深邃而静谧的星空,然后叹了口。“可是,后来她却非常不愿意再来这个地方了。” “为什么?”筱释忍不住问道。 “没有为什么,你应该明白吧?”风酌说道,“变,是无法阻止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变,是有原因的,如果你想知道,那就去问她。” 筱释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他发现风酌一直在看着他。 “记得白天你说要锄强扶弱,解救处于水深火热的人们。我始终很在意你的看法,你认为欺压他人的人为善,其余的人皆为善。我不得不说,我非常不赞同。”风酌平静地说道。 筱释摇着头,靠在一棵树边,缓缓地仰起头,看向那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您身为王是不会明白的,在你的阶层所看到的都是戴着虚伪的面具,而能看清真相的只有像我一样的人。” 风酌听了不禁笑了起来,他微微摇头,似乎很无奈。“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若是你活得比我更久,经历了比我更多的事,也许我会相信你说的。但是,不是每个人天生便是王。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只是一介平民。你要比谁把这个世界看得更为清楚,我自认为自己是不会输的。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敢说我能清晰地看明白这个世界。” “不仅仅是这个世界,有时候或许连自己也看不清。”风酌低声呢喃,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思绪已然飘远。 筱释听见了风酌最后的那句话,然后他又看向这个高高在上的王。看不清自己?他不明白风酌这话的含义,但他知道自己一定看清了自己,因为他有一个坚定地信念,那种情感变了,在他心中扎根,要他复仇,他很明确自己要做什么。 变,是无法阻止的,而变又是有原因的。 风酌回神,刚好看到了筱释那对冰冷却坚定地眼睛,他心头一颤。“当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开始在意你了。” “在意我?”筱释指着自己,他以为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小被风祈收留的原因。 风酌知道筱释所想,不禁摇头笑着。这个孩子是那么的天真,还是说已经把这个世界看得很清楚,真的令人很无奈。 “不是因为祈儿。”风酌一句话毁掉了筱释心中的猜测,“像你这个年纪的人,本不该有着这么冷漠的眼神,这种眼神会让你得到什么吗?” 筱释冷哼一声,“它能帮我成功。” “它只会令你孤独,不会成功。”风酌说。 “那么我猜一下。”风酌没有继续和筱释争辩,“你恨王,你想要杀死王是吗?” 筱释微微一愣,他有些警惕地看着风酌。 风酌淡淡地扫了一眼筱释,他深知后者此刻已经紧张无比,怕是已经在思考着如何应对了。“真是个漂亮的回答,看来如果不是因为我是风祈的父亲,你是绝对不会和我这样子谈话,问候恐怕会变成进攻。你的想法很疯狂,可以说前所未有。” “但是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若想生存下去,必须变强。若要变强,则必须最强。”筱释说道:“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最强,实现这个在您看来疯狂的想法。” 闻言,风酌不由地一愣。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老朋友,那个人有着和筱释一样冷漠的眼神,而那个人也说过相同的话:若要变强,则必须最强。只有最强才能掌握一切,掌握生杀予夺的权力。 但是那个人太过自我,或者说太过自由。他不愿意做自己不情愿做的事,若不然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可是他没能像那句话一样成为最强,因为他没能最强,所以他终究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于是他失去了一切。 “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杀了你吗?”风酌淡淡地瞥了眼筱释。 “您若是想杀我,我肯定活不了,因为现在的我还不够强。”筱释说。 “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在意你,你和那个人很像。”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缘分。”风酌云淡风轻一笑,忘却心中烦恼。“还总是有办让我想起他......” “缘分......就是遇见该遇见的人,当两个人互相珍视对方,即便相隔两地,过去再多的岁月,谁也忘不掉彼此。”筱释的脑海中又回荡起梦境中那个女孩的声音,他轻轻地念着那句话。 林地中的那些灵力轻快地飞舞着,似乎非常赞同筱释的话。筱释伸出手,那些灵力星点在他的指尖翩跹飞舞。 这一切都被风酌看在眼里,他的脸上更多了一抹惊讶之色。“他们是真的喜欢你。” “知道为什么有无数人觊觎我的月光林地吗?”风酌伸出手,不断有灵力飘向它,但是不像飞往筱释那般,这些灵力显得就较为被动。“这些并不是普通的天地灵力,修行之人可以通过同化这些灵力迅速提升实力,但是,凡人不行。” “据我所知,你跟着祈儿,也不曾习过灵术。那么,为什么这些灵力会主动亲近你?”风酌那对好奇的眼睛直盯着筱释。 筱释愣了愣,他伸出右手看了看。那个图案已经消失很久了,和那个梦中的女孩一起消失了,似乎再也不会出现了。筱释感受到一阵莫名的悲恸,眼角泛出了晶莹的泪光。 2 深埋于心底的黑暗并不意味着死去,当必要的条件出现,它便苏醒了。其实,它永远也不会停止,因为人总有欲望,它承载了你,同时也折磨了你。 “来吧......” “获得真正的力量吧......” 筱释站在那片黑暗之中,只是他丝毫不能辨别方向。他听着声音的来源处,觉得那里有个大家伙。“真是怪了,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进入过梦境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并不是那神秘女孩创造的梦境,那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筱释每次想到那个女孩便会有一种莫名的心痛,因为是她一直在帮助着他。 筱释摸索着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感觉到对面是面墙壁,也许是一扇门,总之它的质感有些奇怪。他摸到了一个门把手状地物体,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有些紧张,手心的汗都冷了。他发现自己好孤独,就这么一个人,孤独地在黑暗中前行,看不清前面的路,看不清这个世界,甚至都看不清自己。这,到底是什么呢?在另一面究竟存在着什么?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去寻求真相。或许那里有着真实,不是他认为的真实。 那是一扇石门,看似无比沉重,但打开它远比想象的要容易得多。在那背后透过来耀眼的浅蓝色光芒,筱释遮挡着光芒,走到了那里。 那是一片广阔的空间,似乎是星空,晶莹的浅蓝色的灵力在这个空间中徐徐飘荡。在这片空间的中央有着一团散发着浅蓝色光芒的物体,无数条浅蓝色的锁链向四周延伸,而它们最终缠绕着一颗漆黑的珠子。 筱释看到这幅画面,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他很想立刻过去,他无法忘记那些浅蓝色的锁链,因为那是那个女孩为了救他用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筱释朝那团散发着冰蓝色光芒的物体喊道,可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筱释谨慎地走在这片无落脚点的虚空中,他总觉得自己会突然坠落下去。他看到那些浅蓝色的锁链渐渐暗淡,而在它们的表面有无数灰黑的灵力缠绕,似乎在蚕食着那些锁链。 “想获得真正的力量吧?”虚空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筱释再熟悉不过了。“鐏哥!” 筱释闻声望去,声音的来源赫然是那漆黑的珠子。那颗漆黑的珠子不断地释放着灰黑的灵力,灰黑的灵力不断聚集,出现了明鐏的面庞,他看上去极为虚弱。 “鐏哥!”筱释失声叫道。 “释,很高心能再见到你。”明鐏阴暗的脸庞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鐏哥,你怎么了!” 明鐏目光转向四周的锁链。“在这样下去,我会消失的......” “释,你能帮我吗?”明鐏吃力的声音传进筱释的耳中,后者听了尤为心痛。 筱释问道:“我该则么帮你?” 明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他说:“帮我杀了她。” 明鐏抬头看向那图案散发着浅蓝色光芒的物体,眼中含尽愤怒。“是她害了我们,我传承给你的那股黑暗力量都让她给抹除了,现在她还企图杀死我。释,快去杀了她,我们一起回寂越山脉。” 筱释看着那团冰蓝色的物体,像是失了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他呆了许久。筱释的眼角最终沁出了晶莹的泪水,他冷冷一笑,瞥了眼那由灰色的灵力构成的人影。“鐏哥死在了王的手里,他已经离去好多年了,我怎么可能还会相信你?” “你一定就是那天从我体内脱离的黑暗力量吧。”筱释淡淡地看了眼,然后走向那团冰蓝色的物体。 那个由灰黑灵力凝聚的明鐏脸色骤变,然后如尘埃般散去。 “筱释,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颗漆黑的珠子冷冷地说道,“我黑烟可不怕你!” “这样就忍不住了?还真是暴躁。”筱释说道,“黑烟,没想到你这种东西也有名字。你太天真了,那个女孩一直以来都在帮我,你让我杀她?” 筱释静静地站在那团散发着浅蓝色的光芒的物体前,眼中充满了难过之色。他伸手触摸,但是只有虚无的灵力飘散。他想看清她的样子,可是怎么都看不清。 “是要一辈子都不让我知道你的模样吗?”筱释自嘲地说道。他早就知道,无论是什么时候,他只能看到那个女孩朦胧的身影,永远也看不清真正的样貌。 黑烟释放的灵力变得稀少了,它略微疲惫地说:“我是明鐏留给你的力量,你怎么能把我封印在这里?” “你不是。”筱释淡淡地说道,“鐏哥是绝对不会害我的,一个想要夺取我身体的东西又怎么会是属于我的力量?” “你不得不承认,因为这是事实,我是明鐏留下来害死你的。”黑烟阴森地笑道。 筱释闭上了眼睛,想起了那些夜晚,他喜欢把自己的心事说给明鐏听。明鐏知道筱释的夙愿,所以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的时候,他把他的力量尽数传给了筱释,从而放弃了依靠灵力反抗的机会。 “变是无法阻止的,而变也是有原因的。我相信鐏哥留给我的并不是现在的你。”筱释说。 “那又怎样?”黑烟冷哼一声,“最后我再劝你一句,要不就杀了她,让我解脱,也让她解脱。” “难道世上真的有痴人?”筱释冷冷地看着黑烟,“只会说梦!” “你看到了吧,她的力量越来越弱了,等她力量散尽的那一刻,她便会灰飞烟灭,永远无法在这个世界上找到。那时我依然存在,她做的一切不过是白费力气。” “你想说什么?”筱释知道黑烟现在说的话是不会有假的,因为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我们来做个交易,而且我觉得你一定会和我做这笔交易的。”黑烟笑道。 筱释平静地看着那团浅蓝色的物体中的人影,他说:“恐怕这才是你把我带入这里的真正目的吧。” “不过你又怎么确定我会和你做交易?” “我确定,是因为她。”黑烟自信地笑道。 灰黑的灵力沿着锁链流向了那个神秘女孩所在的物体中。筱释猛然伸出右手去制止它,灰黑的灵力骤然筱释,在消失的手心隐隐出现一个熟悉的图案。 “哈哈哈,这将会是次双赢!” 3 誓言有什么用?誓言约束不了人。如果你对一件事有了某种体会,那它便会约束你。如果你没有这种体会,什么也不会约束你。但是,一旦有了,那他就像一个诅咒,时刻地缠着你。 高大华丽的房屋,只有贵族强者才能居住,而仆人奴隶只能远远地看着。风都有许多华美的建筑,而在那栋建筑中常会响起优雅的旋律。 “那个音乐是怎么回事?”一个年轻的仆人拿着扫帚,看向那幢华丽的建筑。 “那是风少爷的地方,你现在千万别过去。待会等音乐停止后,你再过去打扫。”一个年长的管事说道。 仆人好奇地问:“为什么?难道那座宫殿一直没人打扫吗?据说风少爷最喜欢美丽的事物,怎么容得下一丝肮脏。” 管事看了一眼那座宫殿,然后和这个新来的仆人说起了一个故事。 在大陆的西域有一个强大的家族,他们被外人称为巫族。十多年前,大千界万王引起的战火终于蔓延到了巫族。即使他们过去有多么强大,多么瞩目,也在那之后成了过去。 那是风语还年轻,在大陆上也才刚刚有了一些声望。他受命来到巫族,占领巫族的土地。大陆的西域与他成长的地方大为不同,那里的光景令他陶醉,他不愿意让那一切破碎。他告诉自己:杀死巫族的那个王便可,决不让战火在巫族中弥漫。 “风少爷,您这是?”一名军士看见风语穿戴整洁,没有穿盔甲,显得非常疑惑。 “别多嘴。”风语笑着,随意说道。“别让他们知道我出去了,否则你死定了。” 风语披上那条雪白的披风,轻轻捋了一下自己额前微乱的发丝,然后骑着一匹白马离开了。 风语来到一家酒楼下,在门口等了许久。一个清秀的女子不久之后便从酒楼里愉悦地出来,脸上洋溢着幸福地笑容。风语牵起女子的手没然后骑着那匹白马飞驰而去。 “把眼睛闭上。”女子在风语面前调皮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风语很顺从地闭上了眼,他在西域遇上了这个名为雪月的女子,他爱上了她。 “听说西域的人不仅会弄出很多新奇的东西,想法也很丰富。” “是啊,难道你不喜欢吗?”雪月笑盈盈地说,过了一会儿他,她移开遮着风语眼睛的手。“好了。” 风语缓缓地睁开眼睛,他很期待会有什么惊喜在等着他。 眼前的景象与先前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风语失神地看着眼前优雅别致的美如幻境的风景。雪月轻快地跑进了那片林中,回头朝风语微微一笑。 风语同样是一笑,他跟着雪月的背影跑进了林中。秋季,飘落大地的那些枯叶被踩裂的细碎的声音在林中飘飞。 雪月的背影很美,她跑得越来越远,然后与那些飘落的花朵混为一体。风语有些失神地看着她,然后紧追上去,一把将她抱住,扑倒在花与落叶中。 “抓到你了。” 林中传出两人的欢笑声。 “月儿,你的幻术很厉害,能创造出自己所想要的美丽画面。”风语靠在一棵树下,望着那片妃红的天穹。 “是啊,我可以教你。”雪月笑道,她挽着风语的手臂,然后把头靠在后者的肩上。 风语合上眼,泪水滴落。“为什么那样做呢......” 风语再次睁开眼睛,苍白的天穹飘着洁白的雪花,而他身前的那一地雪却是殷红的。 “雪,真美呢。”在那片殷红中的雪月无力地说道,泛白的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真不该教你我们巫族的术呢。”雪月吃力地说着,“以后你大概总会去看那天吧。” “你早就知道我是来征服这片土地的,是为了杀你的父亲而来的,为什么还要靠近我?和我在一起,都是假的吗?”风语问道。 “这个世界这么美好,为什么一定要争斗呢......” “我不想这片美丽的土地被战火焚烧。” 雪月静静地盯着飘零的雪片,她想,或许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巫族。”雪月悲哀地说,“一切都是因为巫族,如果,我不属于巫族,如果我不是巫族之王的女儿,那么,我们一定能够在一起吧......” “即使你是巫族的也没关系,我想和你在一起没有人能阻止,你为什么这么傻?”风语悲伤地看着雪月,他伸手摸着雪月惨白的脸颊。 “但是你要杀的人是我的父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我知道你一定下不了手,你还会因此而困扰。是我懦弱,不敢去看到那一天。这之后,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雪月那对瞳仁冰雾迷蒙,“还记得我们之间的那个誓言吗?” “恋人若去,终身不恋。”风语说。 “我说这是我们巫族的术你会不会怪我?若是你再爱别人,你会被巫族原始之力吞噬......自古以来,巫族的女孩都会使用这个术。”雪月说道。 风语微微一怔,他呆呆地看着雪月。见到风语这个样子,雪月闭上眼笑了,眼角沁出了晶莹的泪水。“傻瓜,怎么会有那种术,巫族......很好的......” “月儿,我只会爱你一个人。”风语失声道。 “真是不让人省心......我真傻,把那个术教给你,只会让你痛苦,活在记忆中呢......” ...... 宫廷中的音乐渐渐淡去,风语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的一切又恢复如初。 “这就是她最后悔的事吗?她把那个术教给了你,致使你总会在与她的回忆中。”筱释静静地看着风语。他看到了风语那个术中的画面,他听见了风语那凄凉的歌声。他开始同情这个高贵冷傲的男人。 “对我来说这是她留给我的一切,我觉得这很好,至少还能常常看见那段美好的时光,让让她在我眼前重现。”风语玩着那盆栽中的花朵轻声说道。 “最后战火还是将巫族烧尽了。”筱释说,“巫族的王是你杀的吗?” “我劝过他,要他臣服,可是他一心想杀我。”风语淡淡地说道,“我也恨他,最后,我忍无可忍,把他给杀了。” “如果我是你,或许我不会那么做。”筱释说道。 “如果你是我,未必会做得有多好。”风语说,“因为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命运吗......”筱释呢喃道,“如果命运让你一定要杀死风祈,你会屈服吗?” 风语目光一寒,一股恐怖的力量席卷开来,宫殿内的物品尽数破碎。“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筱释看着这座变得狼藉的宫殿,不禁笑了起来。“难怪风祈不是很喜欢你这个哥哥。”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命运,那为什么我们还会总结出自己的想法?” 4 你要学会成为一个不动声色的人,唯有冷静,才能成功。任何情绪都会影响你的判断,所以你必须冷静。 人性究竟如何?你对它缺乏了解,会陷入孤独无助。但是,你若了解它,孤独也便无所谓了。不要期盼帮助,那不会令你强大。唯有自己帮助自己,才能漠视周围的沉默。 “今天风都的气氛很诡异,是怎么了?”筱释问道。 “异王来了风都......”那人神色紧张,不再多说便离开了。 “异王?”筱释剑眉微蹙,没想到又有王出现了。这次他听到了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何有种莫名的悸动。 风殿中聚集了风之国所有重要的人物,而在大殿中央走来一个身材傲人,丰满迷人的人儿。修长纤细的双腿圆润诱人,肆无忌惮地暴露在空气中,身上缠着一些蕾丝般的黑色布条,看上去尤为惑人。 “风酌,好久不见了。”他发出尖细却柔和的声音。 “梦如烟,不知来我风都所谓何事?昨夜魁星楼的人便于见到你要来,想堂堂异王,不为自己领土战事烦恼,倒有空来我这风都。”风酌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笑意的梦如烟,他的眉宇间透着逼人的威压,不准备给梦如烟什么好脸色。 “神风之王,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梦如烟狭长的美眸轻点,没有看风酌那张死板的老脸。他望着风祈的方向,红唇微扬。“妹妹,许久不见了。” 风祈一颤,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她泛白的嘴角微启。 风酌冷喝一声,“来人,上座。” 几个仆人麻利地搬来了一张座椅,放在了大殿的右侧。按梦如烟的要求,他想坐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对此,风酌心中只是冷冷一笑,正常人是绝对不会满足他这种无礼的要求。 梦如烟看到他的位置只是一张破椅子,心里很不高兴。但是他没有再要求,只是在那感慨。“果然,风之国和我的梦之国差得太多了。罢了,只能委屈一下我这孱弱的身子了。” 梦如烟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在那张椅子上坐下。他皱着眉,说道:“风酌,你这儿有鞠仙国的花茗吗?我一天不喝就觉得难受,这次来的路上把那一点都喝完了。” 风酌漠然地看着梦如烟,他一字不发,像看动物一样地看着梦如烟。他不知道梦如烟想什么,想干什么。正和他的称号一样,异王。不仅举止怪异,思想性格更为怪异。 梦如烟伸手看着自己那修长纤细的手指,眼神迷离。“算了,想你这一把年纪,也不会懂得享受生活,我也就不指望了。” 风殿之内极为宁静,若是细针掉落地面的声音也能清晰地听见。因为没有人说话,他们都淡淡地看着梦如烟。环境安静,氛围更是静谧得可怕。有的人心中已经开始躁动,希望有谁能打破这尴尬的场面。 “喂,你不能进去......” 风酌闻声望去,随即众人皆是望向大殿口,只见一个青年跑了进来。梦如烟卷着自己漆黑的长发,片头与那个人目光相对。他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神,微微一怔,一个人的身影从他脑海中闪过。 “释。”风祈有些惊讶,她不知道向来听她话的筱释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出现在这。 风酌也皱起了眉头,他认为筱释虽然有那种疯狂的念头,但是也算一个较为冷静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但是,现在他很失望,难道随便一个王的出现就让他这么激动? “筱释,你来做什么?”风酌那充满威压的声音席卷而来。 “王,属下没能制止住他,属下该死。”一个侍卫一手放在胸前,单膝下跪在大殿里。 筱释盯着梦如烟,他那对冷漠的眼睛中似乎燃起了火焰,要把梦如烟烧成灰烬。不过,他很快冷静下去。 “风酌,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之间的谈话就让一个下等人给搅和了?你这里管得也真好。”梦如烟冷哼一声,然后继续摆弄着他那手指。“这个人的眼神很恶心,拖出去杀了吧。” “他是祈儿的贴身护卫,这么冲动一定是有原因的,想来是有要事找祈儿吧。”风酌淡淡地说道。 “有事?”梦如烟轻轻一笑,“一个下人的事竟能比我等王之间的事更重要?” “风酌,我也不废话了。三日之后前往王界,参与我们组织的万王会议。”梦如烟说道。 “你们组织的?看来野心很大,连那个人也不畏惧了么。我回去的,只是你竟以本尊来见我,意欲何为?”风酌捏着手中的玉戒淡淡地说道。他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他一直都知道自从大千界战乱四起,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他隐隐觉得这种不正常背后还隐藏着更可怕的阴谋,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但他始终觉得从一开始就和那个人有关系。 那是大千界最强的存在,他追随他数万年,但他发现自己并不了解那个人。就像十万年前他废了暗黑之王一样,他真的看不透。 “三日之后的会议一定有很多变故。王与王之间必然会发生争斗。我需要你的支持,然后压制他们。”梦如烟邪魅一笑。 风酌听了后很震惊,“想反叛吗?你要背叛源帝。” “叛乱?你错了,这是一场革命!源帝沉默这么久,大千界早已不属于他了。这场革命迟早会发生,即使我不背叛他,还会有无数人背叛他。你应该很清楚吧,或许源帝早就死了。他活得太久了,本来早该退出这个舞台的。凡世,早就不属于他了!这个世界,需要一个新的神来统治!”梦如烟陶醉地挥着手。 “痴心妄想!”风酌冷喝一声,他没想到梦如烟的野心居然这么大。“我怎么也不会背叛源帝的。” “你还不明白吗?”梦如烟眉头微皱,“已经没有人忠于源帝了。王,都和我有着一样的想法。” “是么......”风酌望着大殿的顶部,极为落寞。 “如果你不愿意支持我,那最好别碍事,否则,会死的。”梦如烟的声音愈发冰冷,有一种深入魂灵的阴寒袭来。 梦如烟笑着看着风酌,然后他转身便走,嘴角的笑意慢慢敛起。他扭动着风骚的身段,一步步走向殿外。“神风之王,好好想想吧,可别做了,错误的选择。” 5 那天,艳阳悬于高空,明鐏悬于空中。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住,然后他的身体开始扭曲,骨头碎裂之声清晰可闻。 “还记得吧。”黑烟那隐隐约约的声音飘来。 筱释死死地盯着梦如烟,他惊奇地发现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结了,所有人都像雕像一般。 “梦如烟,他就是杀死明鐏的凶手。”黑烟轻声一笑,“想复仇吗?这可是个好机会。” 筱释立即走到梦如烟身边,冷冷地看着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如果手中有利器,他肯定毫无犹豫地刺下,甚至将梦如烟肢解,让他忍受明鐏所受痛苦的万倍。筱释一拳挥出,狠狠地打向梦如烟。 但是,这一圈打空了,梦如烟如同鬼魅般移动着,他的嘴角上扬,挑逗着筱释。 筱释追着梦如烟打,每一次出拳他都带着浓浓的恨意,而每一拳都落空。他的心便开始变得焦躁,他要杀了梦如烟!可是,为什么此刻看上去简单之极的事变得这么困难? 梦如烟在筱释面前骤然筱释,转而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股诡异的力量袭来,像是一掌轻轻将他推开,但是他却退出去了很长一段距离。 筱释转身愤怒地看着梦如烟,而后者红唇轻启,嘴中念着几个字。梦如烟伸出手指,缓缓地摆弄着,那像五条水蛇般柔软的手指看上去尤为迷人。 筱释背脊一凉,然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悬空。他感觉到自己全身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笼罩,紧接着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的手指开始向手背弯曲,他惊慌地看着这一幕。鐏哥不正是被这一招杀死的吗,筱释像抵抗,可是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手。随着几声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筱释痛苦地怒吼着。他也只能这样,因为他太弱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骨骼往反方向弯折了,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一点力量真的没有机会活下去。”黑烟飘到了筱释的耳边,似笑非笑地说道。“就是因为你太弱了,所以只能任人摆布。记得明鐏说的吗?若是要变强,则必须最强,因为只有最强才能掌控一切,掌握生杀予夺的权力。” “这又是......你创造出来的吧......”筱释痛苦地说道。 “不,这不是我创造的,这是你的臆想,是你把我呼唤到这里。” “因为你想复仇,你想要得到力量。看吧,解放出那被压抑的力量,你会变得很强。”黑烟兴奋地说道。 筱释似乎被折磨得麻木了,他只感觉周围的一切在渐渐淡去。他听不清外界的声音,感觉不到外界的痛苦。耳边唯有梦境中那神秘女孩曾经留下的声音,那些声音无论过去多久,始终那么清晰。 “你说过的话会算数吗?”筱释轻声说道,“你说的,双赢......” “当然。”黑烟笑道,“你也不希望她那样吧,为了暂时封印我而渐渐消失。” “来吧,和我交易,获得至强的力量,然后去复仇!” 筱释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但是,还不是现在。”筱释冷冷一笑,那对漆黑的瞳仁变得尤为阴寒。 凌云傲视大千界(下) 6 初冬之季,那月光,又清又冷,又浅又柔,仿佛细流般,穿过那阁楼的窗户,静静地洒在房间里,地板被点缀得斑驳陆离。 风祈从床边站起,走到了窗边,那清而冷的风与月光一同拂过她精致的脸颊。她看到了夜穹中那零星的光亮,是雪。风祈沉醉在这种感觉中,纤指伸出窗外。在迷离的月光下,点点雪花随风飘零。雪落尘土,湮没其中;雪落指尖,愁绪牵萦。 记得在曼落日的时候,常年看不到雪,筱释没有见过雪的美丽,他和风祈约好了要一起去看雪的。过去了这么久,这个约定却是未能实现。如今他们相距不远,原有机会一起去看雪的绽放,看着雪白笼罩凡世的过程,看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可是她今夜没看见筱释,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看着愈来愈大的雪,内心变得愈来愈惆怅。 明天,王界将聚集大千界大部分的王,一场盛大的万王会议将会展开。梦如烟没有离开风都,他看不上风酌的宫殿,然后在一座豪华的酒店住下,那家酒店有一座漂亮的花园。梦如烟一住下便将花园包了下来,他不愿意别人打扰他。 紫兰秀空蹊,皓露夺幽色。 梦如烟坐在花园的那石桌旁,柔和的月光刚好洒在了这儿。他端起面前的那杯香茗,陶醉地品尝起来。月光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之一,他的修为与月光有很大的关系,可以说月光越强,他便越强。反而,月光弱,他的修为也会相应地变弱。 “墨兰虽美,但喜欢它的人却不多。”梦如烟自言自语,他端详着面前那盆墨兰,眼神迷离。“怕是只有我懂你了。” 寂静的夜间,街道也是那么冷清。一道影子被月光慢慢拉长,一个黑色的人影由街道的另一头走来。他穿戴一身漆黑,看不清斗篷之下的面庞,只有凭借着月光能看到他那对冰冷的眼神。他踩着地面传出的声音颇具节奏,冰冷而恐怖从他身上蔓延开来,就在这样的夜里...... 他抬头望着寂寥的天空,然后驻足遥望,在南边天空最亮的释星依旧释放者属于自己的光芒。他轻轻叹了口气,看到了点点雪花飘零,他伸手去触碰。右手张开,月光与雪花飘到了他的掌心,那片雪花落在了一个诡异的黑色图案上。 他没想到今夜竟然下雪了,他突然有个回去的念头,或许可以在此刻兑现过去的约定了。但是——比起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看来,又错过了呢。”他轻轻地叹了声,然后拐入了那个街口。 是什么让他们相遇?是命运吗?所谓恩怨,恩让两人相遇,怨又让两人相遇。不管如何,他们总有相遇的一刻。 前往王界的前一夜,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心情。这时他们有各自的想法,各自的目的。这一切都难以掩盖,就在这样的黑暗之中慢慢呈现出来,而这黑暗便是最真实的一面。 梦如烟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雪落肩头他也没有掸去。他想起了前天在风殿看到的那个下人,那个人的眼神令他回想起了明鐏。他分明感觉到了那个下人对他的仇恨,可是他根本不记得见过他,这究竟是为什么?莫非那个人是明鐏的孩子?但是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想法,他记得明鐏的孩子早在万年前便死了,而明鐏又是不会娶第二个女人的。 “什么人?!”梦如烟猛然转身。只见一团黑色的烟雾向他涌来,那团烟雾带着无尽的阴寒与绝望,梦如烟急退几步,但还是被碰到了。他的手上传来了一股剧烈的疼痛。梦如烟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坏死,这块地方的灵力竟然无法流动。 “该死,毁了我绝美的身体,不可饶恕!”梦如烟极为恼怒,他伸出手打算用自己的灵力解决掉,可是没有丝毫作用! “灵力通行受阻。”梦如烟心头略微一沉,眼看又是一团黑雾飘来,他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梦如烟干脆用自己废掉的那只手去挡,只见黑雾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那只手的掌心有一个诡秘的黑色图案,散发着幽幽的荧光。 “王?”梦如烟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王。不过静想一下也对,一般人怎么敢打他的主意。“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吗?万王会议还没开始呢。”梦如烟当即斩断自己的右手,然后借助断臂泻出的灵力退出了数米。 “真是有意思,我还从没见过你这种能力的王。”梦如烟看着那团黑雾,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还不露面,只会躲躲藏藏着吗?” 但是对方并没有任何回应,黑雾开始扩散,然后涌向梦如烟。 梦如烟摇了摇头,“是个哑巴吗。” 紫色的灵力从梦如烟身上散发出,然后融入那断臂处,在那股灵力的滋润下,断臂竟然开始再生!虽然速度不快,但是看上去依旧惊人。 “看来之后得多吸食一些生命的精华了。”梦如烟轻叹一声,“竟敢暗算我,那姐姐便陪你玩一玩。” “筱释,他修炼的功法可以让他的身体迅速再生,这不是他王之力的表现。”黑烟的声音在筱释脑海响起。 “我知道。”筱释淡淡地说道,他见过梦如烟的王之力,可以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一股神秘的力量受他控制,而那股力量似乎存在于天地间,无处不在。 梦如烟灵活地避开了黑雾的每一次攻击,最后他跳到了这座酒店的最高处。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那只早该断去的手臂又生长出来了,只是它没有皮肤,看上去非常瘆人。 “去死吧。”梦如烟伸出右手,抓向黑雾的方向,一股无形的力量如猛兽般扑过去。 “来了。” 黑雾迅速聚集在筱释身前,阻挡着那股无形的力量,可是在支撑没多久后终于被攻破了。筱释掌心的图案光芒微敛,他迅速退到了后面。然后黑雾与那股力量相撞,爆发出一股可怕的能量,这股能量扩散开来,整座花园如同受了狂风暴雨的摧残,一片狼藉,满园花瓣飘零,香气萦余。 筱释的斗篷被掀飞,他捂着胸口,那股能量终究波及到了他。梦如烟借着月光看见了筱释的样子,吃惊地说道:“居然是你!” “一直在想你究竟是谁,没想到自己就送上门来了。”梦如烟惑人的娇声传下来,“你怎么会有王之力?真是个奇怪的人。” 筱释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适,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他从未修炼过任何灵术,也不会熟悉运用灵力,这股借助而来的力量已经超出他的身体负荷。过不了多久,只能任人鱼肉了。 梦如烟看着筱释,眉头轻挑。“有意思,这股力量并不属于你,看样子你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过也真是奇怪,你的力量是借来的。这种事情倒是闻所未闻,虽然王之力可以被夺取,但夺取后使用都是融为一体的。而且,你一个凡人,能夺取别人的王之力?真是匪夷所思。” “神风之王看来有什么秘密瞒着我,怕是他想要我死。”梦如烟暗暗想到。 “是神风之王想要我的命吧,”梦如烟问道。 “只是我的个人意愿罢了。”筱释冷冷地看着梦如烟,他感觉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该怎么办? “解封所有的力量,我可以帮你轻易杀死他。”黑烟的声音在筱释脑海响起。 筱释暗自施展黑暗之力,那股力量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梦如烟自然发现了异常,他环视四周,但是没有发现什么变化。 “还想耍什么把戏?”梦如烟冷哼一声,当他再看向筱释的时候,却发现后者没了踪影。 梦如烟感受到一阵冰寒从背后传来,他伸手凝聚灵力,猛然转身打出一击。黑雾中伸出了那只苍白的手正好与他的拳头相撞。 “又是这招吗?这般小瞧姐姐!”梦如烟尤为恼怒,当即将黑雾中的筱释击退数米,“不堪一击。” 梦如烟饶有兴致地看着筱释,“怎么,就这么点能耐?姐姐还想再玩会!” 但是下一刻,他便敛起了笑容。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阵莫名的疼痛,和那阵黑雾带来感觉如出一辙。“该死,是什么时候?” 梦如烟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地被黑色物质腐蚀,但是他根本发现不了是哪来的攻击。梦如烟开始慌张起来,因为这股力量能令他的皮肤坏死,而且越是深入,他的肉体也开始坏死。他急忙调转体内的灵力汇集起来,但是他还是绝望了,因为当他汇集了全身所有的灵力于一处后,他的身体几乎都被黑暗力量侵蚀。他原本打算斩断所有被侵蚀了的部分,然后靠功法再生,可此刻他竟然无从下手。 梦如烟从楼顶掉下来,重重地摔在了满地的落英中。他的眼中除了绝望还有不服,他看着迎面走来的筱释。“你......是怎么做到的?” 筱释像看着狗一样地看着梦如烟,雪花飘落到梦如烟的身体,他却没有掸去。就算他有能力,也不会去掸。因为他,看不见。 “你知道雪吗?”筱释说道,他抬头望着美丽的雪景,心中生出了暖意。 “雪?”梦如烟吃力地说道,他很迷惑。 “很美,但是你看不到。”筱释说。他之前便偷偷观察着梦如烟,他知道后者是一个极度爱美丽的人,即便有一丝肮脏他都会嫌弃。而他最爱的东西便是自己,如是自己不再美丽,他会恼怒的。可是筱释发现梦如烟并不会掸去身上的积雪,就好像看不见一样,而事实真是如此,梦如烟真的看不见雪。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真的很美。”筱释说道,他正是将那黑暗灵力融入了每一片缓缓飘落的雪花中,这才得以触碰到看不见雪的梦如烟。 “是吗?”梦如烟嘴角挂着一丝惨淡的笑意,“神风之王成功地杀死了我......这个老家伙......” “不,是我要杀你,为了复仇。”筱释冷冷地看着梦如烟,“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数年前在寂越山脉杀死的一个人。” 梦如烟回忆起了那天,然后想起了那个人。“寂越......原来,是黑......” 梦如烟那团汇集的灵力终于黯淡了,那代表着他生命的火焰熄灭了。杀死王,便能夺取王的力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筱释没有再感觉到王之力。刚才明明感觉到的,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似乎,是被人夺走了...... 7 王界是二十万年前的大千界霸主源帝所创,唯有王以及至高的权贵才能进入。如果将大千界分为三级,便是神域、王界、凡世。 梦如烟一死,消息很快传开,王界里引起了巨大的震惊。过去虽然也有王死去,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尤为不安宁,而是梦如烟直属于源帝,实力仅次于九王。梦如烟被杀,明显是丝毫不畏惧源帝的人所为,各地而来的王对此众说纷纭。 梦如烟死于风之国,很多人都认为这件事与神风之王脱不了关系。 王界的会议便在这样一起事件之后展开,万王各自心怀鬼胎,那种黑暗的心思蠢蠢欲动。 王界的大殿极为宏伟,足有一个帝国的规模,各种精美华丽的建筑、装饰令人赞叹。他们身为王,在自己的领地拥有极大的权力、无数的金钱,但是远远无法与王界相比。 会议之前各地的王相距,遇见旧友、熟人便相聊起来,王界数万年来头一次这么热闹。 “神风之王,我们大概有六万年没见过了吧。”一个白发中年男人远远向神风之王招手笑道。 王与人相差在两个方面,一点是拥有特殊的王之力,而另一点是拥有近乎永生的力量。一个轮回十万年,每个王在面对一个轮回时都会异常痛苦,但是只要能闯过天命轮回,寿命便会重置,能后再一次永恒十万年。大部分王只经历了一个轮回,还有很多王甚至没等到过一个轮回,更有甚者仅仅活了百年。像神风之王这般,活过两个轮回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站在风酌身旁的筱释听了之后尤为震惊,六万年?不过他还是慢慢接受了,毕竟王是这个世界顶尖的存在。筱释望着人山人海的大殿,不禁浑身颤栗。 他终于来到了王界,看见了无数的王,一想到他要杀光这些每个人都能只手灭国的强者他便浑身颤抖,不只是太过激动还是恐惧。 风酌闻声望去,笑着看向那个人。他记得他,也是来自南大陆的人,不过这个人喜欢云游四方,一般很难见到他。“雨之王。” “有点感动,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雨之王爽朗地笑了起来。 “讲这种话?我风酌可是把你这家伙当做朋友的。”风酌有些不开心。 雨之王微微一笑,然后拍了拍风酌的肩,他看到了跟在风酌身旁的那几个孩子。 “他们都是你的孩子?”雨之王问道,他没想到神风之王竟然有三个不凡的孩子。 “风语。”风语恭敬地说道,“见过雨之王。” 雨之王看着这个仪表不凡、气质高雅的青年,不禁赞许道:“神风之王,有这么优秀的儿子,真是福气。风语,倒是个好名字......似乎在哪听过。” 风语微微一笑,那温和的笑容宛如春日里阳光般温暖。筱释心中有些惊讶,他从没见过风语这种姿态。他没想到这个会有无比忧愁心绪的人还会有这般温和开朗的一面。 “这是舍妹,风祈。”风语向雨之王介绍道,“小祈,问候雨之王。” “风祈见过雨之王。”风祈被风语拉着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颇有礼貌地问候了雨之王。 “好好好。”雨之王笑着说道,他看了一眼一旁沉默的筱释,有些疑惑。筱释那淡漠而冰冷的眼神很可怕,他竟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栗。 筱释并没有看雨之王,雨之王只是瞥见了筱释眼角的余光。筱释忘不掉当年毁灭他家乡的那两个王,自他来到王界后他便一直在寻找,只是始终没能找到。 风祈看了一眼筱释,发现他心不在焉的,丝毫没有理会雨之王。“这是我的......贴身护卫。” “哦,怪不得。”雨之王点了点头,然后他拉着神风之王到一旁聊了起来。 风祈等人走后,雨之王才开始说要事。 “现在整个王界里都在讨论梦如烟是被谁杀的,很多人都认为是你做的。”雨之王严肃地说道。 “那有什么办法,毕竟他死在我的领地。”风酌捋着花白的胡子随意说道。 “是你做的吗?”雨之王看着风酌说道。 风酌看着雨之王那眼神,不由地叹了口气。“农夫在果园里发现了一直死掉的狐狸,梦如烟便是那只狐狸。” 雨之王眉头紧皱,有些不太理解风酌的意思。“别绕弯子了。” “你说狐狸是怎么死的?” “这个不一定,或许是被毒死的,或许是撑死的。”雨之王说道。 “没错,这正是所谓的可能性。”神风之王笑了笑,“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有多种可能性的事情为什么会有了一个总结性的结论?或许,提出这个观点的人才是真凶,但正如我所说的可能性,真凶也未必是提出观点的人。” 雨之王听着晕乎乎的,“风酌,别和我卖关子了,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我只要你肯定的回答。” “不是我。”风酌说道,但他大概有了一个猜想,只是他不明白,如果真的是那个人,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如此多的可能性,为什么要偏信是我杀了梦如烟?” 雨之王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关于那个青年,不管他是什么人,凭我数万年游历世界的经验来看,他很危险。你最好让他离风祈远点,别把他留在身边。”雨之王低声说道。 风酌笑了笑,他自是知道筱释。“这点我一直都是明白的。” 8 爱情多半不会成功,是令人苦于终成眷属,是苦于未成眷属。 爱情的毁灭多源于约定,总是幻想着约定兑现之时,却不知爱情早已淡去。当回首知明一切,悲伤便迎面而来。 “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天吗?”风祈靠在傲界桥的边缘,看着那片广远的天地。她的近乎浅蓝的长发随风飘飞,迷离动人。 筱释走到风祈的边上,他痴迷地看了眼风祈。然后微微笑道:“是你让一无所有的我重新感受到了温暖。就像十年前我说过的,最喜欢祈姐姐了。” 风祈摇了摇头,“可是你被人绑架我都没能找到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你一定在怪我吧。如果当初我找回你,也许你可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我不敢说有多么美好,但一定会给你一段快乐的时光。可是,现在看来这都是后话了。” 筱释看到风祈这个样子,内心很难受。祈姐姐,这是他过去对她的称呼,但是现在他长大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只到他胸口的女人,他不愿叫她祈姐姐。那个年幼的筱释已经死去,现在的他是一个为复仇而不断努力的筱释,是想喊出风祈名字,像将她搂进怀中的筱释。 “风祈,我永远也不会怪你。那些与你分别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想着你。当我累了、痛了,一想到你,一切又开始变得好起来。你成了我绝望时的信念,没遇见你也就没有今天的我。”筱释从背后轻轻抓住风祈的手。 风祈心头一跳,他感受到了筱释那温暖而伟岸的胸口。此刻的她不像是比筱释大十岁的姐姐,而像一个楚楚动人、弱不禁风的妹妹,她需要身后这个男人的保护。 “释......” “风祈,我喜欢你。”筱释温柔地说道,那对眼神充满了温情,与平日里的冰寒截然不同。 “我......我一直都知道。”风祈的脸颊泛起了一抹迷人的妃红,尤为动人。 “记得我曾经许下的誓言吗?” “杀尽天下之王。” “没错,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到那时,我想你成为我的妻子,你愿意等我吗?” “愿意,我会一直等着,直到你实现梦想。” “相信我,那一天不会太遥远的。” “恩。” ...... 9 现实冰冷而残酷,所以谎言总是温柔的。因为温柔是为了掩盖残酷,所以温柔定然是谎言。 王界迎来了暗夜,明月悬于天穹,满天星斗,薄雾似轻纱漫卷,朦胧而美丽。筱释倚在玉砌的雕栏上,仰望着星空。过去他认为星辰只是在天空中罢了,直到今天,他来到王界,来到天空,才发现一切都没这么简单。 “那些星辰是那么美丽、高傲,我离它们好遥远。”筱释轻叹道。 夜间清冷的风吹舞着风祈那在星芒照耀下显得雪白的长发,她伸手将发丝捋向身后,微笑着,“凡事都一样,就如凡世中的普通人会觉得我们很遥远。这个世界,分有无数等级,总有人比你高一级或是低一级。” “释,在这傲界桥上俯视凡世的感觉是怎么样的?”风祈问道。 王界的傲界桥,可以将大千界的整个凡世看尽眼底。在这大千界,除了那些王,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十年一晃,他从普通人中脱颖而出,由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为了什么? 感觉怎么样?他闭上眼去想,童年的那段回忆骤然浮现,仿佛疯狂生长的藤蔓将他迅速包围。他猛然睁开眼睛,清冷的风似乎变得如刃般冰冷,划过他的肌肤。 筱释摇着头,“我觉得无比空虚,因为还没有实现那个梦想,我势必要杀尽天下之王!” 风祈急忙伸手盖住了筱释的嘴,然后向四周看了一眼,轻声说道:“这里不是风都,人多眼杂。这话你和我说说也就算了,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即便是我父亲也保不了你。” “你说过释是你的幸运,我一定会幸运的。总有一天,我会达到像释星一样的高度,俯视一切。当初你给我这个名字,也是这么想的吧。” 风祈静静地看着筱释,那对眼眸中荡漾着一圈难以察觉的色彩,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每个人的名字都有着别样的含义,有的就是字面的意思,有的则是有着深层的意义,还有的是谐音。筱释......我为你取的这个名字是...... 风祈说困了,然后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筱释仍旧靠在那玉砌的雕栏上,享受着夜景。往年在寂越山脉,他也喜欢在夜里静静地看着星空,那是还有明鐏陪伴。 “听你说的,那个女孩一定很漂亮吧。”明鐏坐在树下,轻轻地摸了下筱释的头。 “当然了,祈姐姐是最漂亮的。”筱释笑盈盈地点着头。 “那么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想要一起做的事,比如,约定?” 筱释想了想,然后说有。原先他一直想和风祈参加曼落日的花灯节,可是就在那天,他被人绑架,扔进了寂越山脉这个死地。筱释也和风祈约定过要一起看雪,但是这个约定也迟迟未能实现。 前些天在风都便下起了一场纷繁美丽的大雪,筱释和风祈都看到了,可是他们并不在一起,所以约定还是未能实现。后来,他们来到了王界,又看不到雪,算是错过了一次难得的机会。他们来到王界接近半个月了,他还没和风祈说声抱歉。 筱释没有多想,疾步前往风祈的住所。 王界繁华,有无数精致华美的建筑雕饰。筱释去过风祈被安排的住所,虽然只去过一次,他却已经将那条路深深记下。 他穿过傲界桥,走进了一片竹林。一股清新的气味扑入鼻中,空中飘荡着无数浅绿色的灵力光电,像萤虫般在林间飞舞。 筱释记起了风都的那片月光林地,与这里尤为相似。虽然这里的灵力星点没有月光林地里的具有灵性,但筱释相信它们也是有生命的。就像当初在月光林地一样,他小心翼翼地走过这片竹林,不愿惊扰了这里的生命。 筱释看到了风祈的房间,屋里灯火还亮着。他不打算进屋了,只要在窗口轻轻敲一下,准备向她道歉完便离开。 他走到了窗边,刚举起手准备敲那扇窗户,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呻吟声从屋内传出。那种声音极为酥柔、放肆。筱释的手僵在了那里,没有敲下去。他又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声音,确定了那是风祈的声音。 透过那扇窗户,借着屋内有些昏暗的灯光,筱释看见了一男一女两道身影重合。 男人粗犷的声音传来,不时地喘着粗气。 风祈娇嫩柔弱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说要什么时候告诉他真相?”男人说道。 “你急什么……反正,我都是你的人了。” “可是我看着他就觉得非常不爽,一介凡夫俗子而已,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后他再碰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你的占有欲可真强……”风祈一阵呻吟。 “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倒也刺激……”男人长长地吐了口气,最后几个字眼一阵痉挛般的颤音。 筱释的心似乎裂成了齑粉,泪水淌落,仿佛滴血般疼痛。他捂着嘴,怕哭出来又或者是愤恨的吼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竟然这么冷静,冷静得令自己觉得可怕。这个样子真的好难受,胸口压抑极了,好像快死掉般。为什么不去杀了那个男人?筱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这般冷静、沉稳。 筱释连忙跑回去,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他的泪水在空中挥洒,很长,很长。 是的,他错了。他不该来找风祈的,那么他就不会看到这一幕。如果那样,风祈还是那个他认为最完美的女人,他还是爱她。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听到了!虚伪,背叛。筱释感到一阵悲哀,他跪在地上,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久,筱释如同行尸走肉般来到傲界桥,俯视着那片漆黑的天空。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片黑暗不那么恐怖了,倒是觉得有些亲近,亲近的是同样的孤独感。他身边的任何事物都要比这片黑暗更为可怕,就连他最爱、最信任的人都欺骗了他,他已经不觉得自己能够再相信什么了。 他浑浑噩噩地躺在了傲界桥上,原来他是一个多余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王界那天?还是更早些?如果更早,是什么时候?是他回到风祈身边的那天亦或是初遇风祈的那瞬间? 越想越痛苦,越想越可怕。如果从最开始便是虚假的,那么现在的他究竟是什么?一个被玩弄的弱者。 筱释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也可能是全部的勇气。他在骂自己,为什么刚才没有冲进去,为什么他要懦弱地逃跑?错的人又不是他!他痛苦极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或许,死了就没那么多烦恼了吧。”筱释自言自语,“反正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也有着想要我死的人。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愿。” 筱释侧身望着莽苍的大千界,心中尽是不甘。他已经从那片混沌中脱颖而出,来到了王界,超越了大部分凡人。而他最大的梦想便是杀死天下所有的王,梦想没实现怎么能死!? 洁白的皮肤下冒出了无数黑色的条纹,像一条条小蛇般在他体内游走。筱释那对闪着黑芒的眼睛缓缓闭上,掌心中那诡异的图案黑芒一闪,然后又黯淡下去。 10 凡世里有一座崖,叫做落泪崖,落泪崖下有一片海,叫做绝望海。 那时还没有落泪崖、绝望海,只有一间小木屋。木屋的主人叫做晴苒,是一个温柔而美丽的女子。她有着王的力量,是与生俱来的力量。后来,她爱上了一个凡人,而那个凡人却无情地背叛了她,夺取了她的力量,去了那个所有人的向往的王界。 没有了王之力的晴苒非常弱小,甚至不如寻常凡人。伤心欲绝的她每逢夜间便会哭泣,她的哭声无比凄惨,哭断了山崖,哭涌了海洋。于是,犯人们称那座崖为落泪崖,称那片海为绝望海。 曾有人在秋末的夜里经过落泪崖,听见了崖角传来的悲鸣。传说,若是有背叛过女人的男人经过绝望海,必然会被凶猛的海浪吞噬。千百年来,晴苒的传说一直为人们口口相传,言语间人们仿佛到了秋末的夜里,耳边响着晴苒凄绝的悲鸣。 “听说过末炎界吗?”风祈挽着筱释的手臂笑道。 筱释淡然地看着风祈,此刻的画面本该是他一直向往的。可是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灯火人影,娇喘呻吟。 筱释摇着头,此刻的他宛如一具尸体。他没有想要质问风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去撕下她此刻虚伪的面具,是还在留恋什么吗?过去的风祈在他心里的地位是那么高,他一直都觉得风祈是唯一一个能和他携手共老的人。但是毁掉一个人的形象是那么简单,他丝毫没有心理准备。 他越注视风祈,那天夜里的景象便不断地缠着他,令他崩溃。他的目光离开风祈,此刻的他面对这个爱慕已久的女人竟说不出一个字。 “走,我带你去看。”风祈拉着筱释往傲界桥走去,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美丽,似乎还是那个真诚善良的风祈。这却给筱释带来了虚幻的感觉,但是他不知道是人生虚幻无常,还是风祈虚假。错的是这个世界,或者是他? 桥还是那座傲界桥,白昼的美与黑夜的美一般无二。王界的一切都是那么精致、美丽。 筱释再一次踏上傲界桥,心中的感受已然不同于前些天。他很难相信,世事无常,变化竟如此之快。前不久他还与风祈有着那么浪漫的约定,此刻竟是黄粱一梦般。 “末炎界,又称为绝望火海。”风祈笑盈盈地望着鲜红如血的天空,那对柔和迷人的眸子中似乎有一朵火莲在徐徐转动。 筱释看着那片平静无波的天空,然后天空像一潭清水被鲜血晕染,那鲜艳的红色如丝般律动,扩散。 “不久之后,万王降临凡世,大千界必然一片生灵涂炭。”风祈有些悲伤地说道。 筱释心头一阵悲哀的自嘲,他轻轻地牵起风祈的手。“我们什么时候走? “去哪?”风祈黛眉微蹙,疑惑地看着筱释,那样子似乎真的不知道什么。 “我累了,我们离开吧。”筱释疲倦地看着风祈,他故意装出这副姿态,想要看看风祈究竟要做什么。 “可是万王会议即将开始,你要去哪?还有你的誓言呢?”风祈挣脱开筱释的手,眼角闪着泪光,“难道你一直在欺骗我?” 筱释不知所措地看着风祈,事情的发展方向与他预料的完全不同。他为风祈的演技而吃惊,同时他更加愤怒了。 “你说欺骗?”筱释冷哼一声,嘴角泛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可是你呢,你敢说从没骗过我?” “我说过要杀尽天下之王,但不是现在!”筱释愤怒地在大千界上一吼,然后将所有的愤懑、怒气出在傲界桥上。他一拳打在傲界桥上,由大千界最坚固的玉石筑成的傲界桥竟被打出了一个可怕的窟窿。玉石崩裂的碎屑四散,在风祈惊讶的眼前略过。 此时,在筱释的耳边穿来了一阵清脆的拍手声**邪的笑声。“小祈说的果真不假。你这个卑贱的凡人真是狂妄,不知死活的东西!”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上升,筱释觉得此刻的温度即便是寂越山脉中最炎热的时候也为能比及。 “我现在就杀了他,小祈,你觉得怎么样?” “你随意。”风祈淡淡地看了一眼筱释,眼中竟是一片厌恶之色。 “我也懒得玩下去了,姐弟恋爱游戏到此为止。”风祈慵懒地靠在一边的傲界桥上,“别浪费太多时间。” 筱释呆在那,终于彻底绝望了。这句话从风祈口中说出的那一刻,他心中那点微弱的火光熄灭了。于是,他的心变得很冷,很冷。心,死了。 “凡人终究是凡人,真是一点都不明白。凭你也想得到小祈?”男子瞬步出现在筱释的背后,在他的耳边低声笑着,“那么现在,你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看不明白?看得明白?筱释又回想起了那天与风酌在月光林地的对话,那时他说自己已经把这个世界看明白了。可是,一个看透世间一切的人又怎么会到了这般地步?如此不知所措。所以是看不明白,便如风酌的意思,筱释依然是个孩子,还太天真了。 “君焰,别废话了。快动手,我不想再看到这个恶心的东西。”风祈开始不耐烦地催促道。 君焰点了点头,然后将手搭在筱释的肩上,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君焰指着傲界桥下的凡世,说:“你知道站得这么高看到的是什么吗?” 筱释仿佛失去知觉般,呆呆地注视着前方。君焰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苍白的手掌在筱释的背上轻轻一推,一股炽热的火焰在筱释背部延烧起来。然后,筱释从傲界桥上坠落下去。 那一刻,筱释终于清醒过来,但他在最后一刻听见的却是君焰的狞笑。 “站得这么高看到的东西很有意思,我看到了你们这些卑贱的凡人,看着凡人痛苦地死去是最美妙的事!” 筱释看到君焰伸手挥舞着,那鲜红色的末炎界绽放出无数朵苍白的火焰之花。在一阵爆鸣中,那些火花炸裂,无数的火焰如暴雨般从天际倾洒下来,它们都冲着筱释而去。 君焰搂着风祈,两人狂热地亲吻着。风祈沉醉其中,而君焰那冰冷的目光斜射至正在堕入凡世的筱释。筱释与君焰目光相遇,然后黑暗随之涌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慢慢地黯淡。可筱释的心却变得明亮起来,一切似乎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想明白了很多。 苍白的火焰并没有直接触碰到筱释,而是在与筱释擦肩而过时突然转向,然后在他耳边爆裂,爆鸣中一道道奸邪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筱释知道这是君焰故意而为,即使在他这种必死的情况下还不忘折磨,令他恐惧、绝望。然而,这一切都仅仅是为了满足他的变态欲望。 他知道君焰便是那个和风祈在一起的男人,但他觉得自己好蠢,为什么刚才不做反抗。即便杀不了君焰,至少也要报复性的伤到他啊。 君焰错了,站得高看到的并非凡人。其实答案很简单,看到的是大千界,一个庞大的世界。筱释终于知道为什么初次踏上傲界桥时会有那种震撼的感觉,因为他看到了庞大的大千界,同时也看到了渺小的自己。 “站得越高,才发现自己越渺小。”筱释笑了。 苍白的火焰伴随他一路,在他落入海中之后,那火焰才没能穿过去继续追逐。 我是要死了么,真是不甘心。想要杀死王,必须要有强大的力量,如果我会灵术,如果我有灵力,那么…… 王界还是白天,可是凡世依然进入黑夜。在这寂静的夜晚,突兀的落水声惊走了一树即将入眠的鸟儿。枯黄的树叶飘落,在海面荡漾起层层涟漪。原来,已经是秋末了,这一刻,凄绝的泣声竟被这声音给断去了。 ……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留在这么小的世界里?” “记不清了,但是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黑袍青年低着头看着他那苍白的手掌说,“这池水的感觉怎么样?” “你非说这是水,我也没办法了。嗯……很奇妙的感觉。”他整个人浸泡在晶莹的金色液体中,当他抬起手时,那金色的液体骤然凝聚成胶状。当他再把手放入池中,它又变成了和水一半的液体。 “你不泡一下吗?” 黑袍青年靠在一旁的岩石上,然后摇了摇头。“这是为你准备的,天选者。” 他从池中浮出半个身体,金色的液体滑落,他的皮肤变得无比光滑、洁净。“或许我没有资格看到你的容貌,但是我发现你头发的颜色在这些年来一直在变淡。” 他猜这个黑袍青年的身份恐怕是和落天一样的神,只不过他的力量是落天远远不能相比的。 黑袍青年低着头,双手发颤地抓着自己额前的头发。“在二十万年前,你只是一介平凡的书生,如今即将成神,会不会觉得梦幻?” “书生……”他微微昂首,回忆起了那些久远的画面,目光也因此变得柔和了不少。他还记得曾经那些艰辛的日子与美好的回忆,想到那些他便感到了一丝温馨,这种感觉他已经数万年没有体会过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怕是只有你知道我这个身份了。”他看着黑袍青年,“那么,你是瞧不起书生?” “不,我记得你很会作诗。”黑袍青年淡淡地说道,“作为交易,我想要你教我写诗。” 他愣了愣,黑袍青年万年来都在无偿地帮助他,助他成神。可是黑袍青年竟然只想向他学写诗。黑袍青年把这两着看做交易,言语间更是云淡风轻,这令他更看不透黑袍青年。 “好啊。”他点头微微一笑,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开来。 黑袍青年也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淡淡一笑,并不觉得生气。因为在他们认识数万年来,黑袍青年无数次地问过他的名字,而他也从不厌烦地笑道:“源帝。” 人生在世不称意(上) 1 他曾说她有着世间最纯净的笑容,她的笑容令他陶醉。如果可以,他要将那个笑容定格起来,让自己永远沉醉其中。 他说她是世间最可悲的女人,纵使她有着倾城的姿色,勾人心魄的笑容,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悲哀与空虚。 那朵巨大的火莲在徐徐转动,似乎拉动了空间的扭曲。看到你变得冷漠的眼神的那一瞬间,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火莲变成了灰色的漩涡,炽热的风变得冰冷,如刃,划过以往的缱绻。伸出手,感觉你,却只剩下你变得冰冷的呼吸。 筱释愤恨中的缱绻不断破碎,那背叛的一幕在他脑海中不断重现,而这一次,它入侵了自己的梦境。 他走在傲界桥上,看着这凝滞的一切,看着风祈,看着君焰。他淡淡地看着自己梦中的一切,他伸手拂过风祈的脸庞,心中尽是酸楚,于是一捏拳,那个人便如同云雾般消散。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筱释一把将君焰捏得破灭,“这一世,必杀尽天下之王!” 筱释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醒来,两个目光呆滞的男人狠狠地打向他。筱释艰难地举起着手想要挡下迎面而来的攻击。但是浑身上下都是一阵酸楚,就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很难做出来。 “够了,不用再打了。”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那两个目光呆滞的男人乖乖地停下了手。 筱释躺在地上吃力地喘着气,直到现在眼前还是朦胧一片,他只看见自己的皮肤都被烧烂了,身体的疲乏以及心神的绝望令他想闭上眼睛,然后一直这样下去。 这是一座海底宫殿,装饰华丽却无不透露着妖邪之气。若是凡世的凡人见了必然会联想到两个字——妖魔。 在凡世,与人类共存的还有还有妖魔,但是他们一般都在第一代魔族之王开辟的魔界生活,而常年在凡世生活的魔族渐渐失去了魔族真正的力量,开始变得弱小,他们便是妖。 宫殿的主人坐在一张漆黑的王座上,她是一个妖娆而娇媚的女人。白皙中透着粉红的皮肤大部分都裸露在空气中,一袭黑丝紧身衣裙,勾勒出她那成熟丰满的身材,尽显妩媚。 她坐在那最高处,一头靠在自己的右手臂上,绕有兴致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筱释。她对这个浑身被火焰灼伤的男子很感兴趣,不是因为他的外貌,而是因为他的气息。在他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是她永远都忘不了的。 她叫做晴苒,数万年前的她也是个王。那时,她爱上了一个人类男子,坠入爱河却又被无情背叛。她无比愤怒、绝望,后来她引来了一个魔界老祖,她才知道自己原本是一个魔。她与魔祖交易,获得以魂灵为代价的生命与容貌,于是她终年居住在落泪崖旁的绝望海中。 “你是什么人?”晴苒酥柔的声音响起。 筱释一句话也没说,他只是看着那片水波出神。他根本没有理会周围的人,他在思考,思考着自己虚幻无常的人生。他觉得世上恐怕只有他才有这样的经历,他真是一个悲哀的人。 晴苒微蹙黛眉,一丝恼怒自心头油然而生。万年来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她在惊讶的一瞬间又提起了浓浓的兴致。她冷艳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诱人的笑意,她周围那些目光无神的男人看得竟痴了,他们陶醉在了晴苒的那抹笑容中。 “把他给我带上来。”晴苒倚在那漆黑的王座上,体态娉婷,尽显妩媚。 两个目光无神的男人顺从地将地上的筱释拖了起来。 一串晶莹的泪水宛如散开的珍珠手链掉落,筱释那泛红的眼睛淡淡地看着自己的脚,然后闭上眼,眼角微颤,泪水在其间蠢蠢欲动,他没有再反抗。 筱释被带了上去,跪在漆黑的王座之前。 晴苒走到筱释面前,她伸出一根纤细雪白的手指,轻轻的地在筱释胸口划过。筱释的皮肤被火焰烧烂,他早已麻木无知觉。晴苒黛眉微蹙,那对狭长的美眸中充满了惊讶,然后她突兀地将指尖刺入筱释的胸膛。 筱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他猛然睁开眼,死死地怒视着晴苒。那一刻,他瞳仁中的黑色如墨般在水中扩散,然后又迅速恢复,而在那黑色中有一点隐秘的腥红,这一切都让晴苒看见了。 晴苒在片刻失神后清醒过来,她让那两个男人把筱释给松开。 “君焰在哪里?”晴苒蹲下来,红唇贴在筱释的耳边问道。 “君焰......”筱释听到这两个字后,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他那被火焰烧伤的脸庞暴起了青筋。 “敌人么。”晴苒看到筱释的表现大致猜到了他于君焰的关系。这样看来,筱释身上的伤肯定是君焰的杰作。她的感知果然没错,这的确是君焰的灵力的气息。 “我要杀了他!”筱释低声说道,每个字都说得异常冰冷。 “为什么想杀了他?”晴苒走到了筱释的背后看着他。他发现筱释的身体几乎都被火焰灼烧过,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但是这却令她很疑惑,君焰的力量非常强大,绝非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更何况凡人。如果她没感知错,筱释只是一个连灵力也不会修炼的凡人。一个连灵力都不会的凡人又是怎么和君焰扯上关系的,还弄成了这个模样? 筱释低着头,十分阴郁,然后他的身躯开始起伏颤抖。他怪异地笑道:“杀不杀他是我的事,为什么还要告诉你原因?” “你知道吗,在这绝望海中没有一个男人是不听从我的。如果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自有办法知道。只不过,那样的话只会给你平添痛苦。”晴苒妩媚地笑着,“你一个凡人,究竟还能忍受多大的痛苦呢?” 凡人,又是这个称呼,筱释恨极了,那日君焰也是这么说他的。但是凡人和王又有什么区别?王只是多了王之力而已。他虽是凡人,但他认为自己并不比王弱小什么,否则他怎么能杀死梦如烟?晴苒说他一个凡人能忍受多少痛苦,他心中只是冷笑,又有多少王能忍受他的痛苦? 自小家破人亡,失去一切。还是个孩子时就生活在令多数强者有所顾虑地寂越山脉,无数个夜晚提心吊胆地入睡。直到他以为一切都走向正常时,风祈又无情地背叛了他。这一切都坚定了他复仇的决心,他发誓要杀尽天下之王。 “还真是没听说过。”筱释怪异地笑道。 晴苒敛起笑意,数万年来筱释是第一个这么和她说话的男人。她自认为自己的容貌可以迷倒所有男人,而万年来这都是不变的事实。可是筱释却是个例外,她无法接受。她伸手抓着筱释的头,打算靠窃取思维的术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喜欢控制,喜欢掌握一切的感觉。可是下一刻她便慌了,因为她读不出筱释大脑中的一切,她的术第一次失效! 晴苒立即松手,又一次尝试,还是失效。晴苒前后反复多次尝试,却是同样的结果,她的这个术对筱释完全不起作用。 晴苒很是吃惊,但是又看不出一丝端倪,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大。这个凡人怎么有这么多出人意料的地方,她百思不得其解。 筱释痛苦地皱眉,脑海中几度空白,令他的神智变得模糊。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晴苒终于放弃了,然后她看着筱释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 晴苒红唇微启,一抹笑意绽放,尤为诱人。“我明白了。” 2 认清你自己。每个人都会听到这句话,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句话? 认识外物并不困难,只需要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一切都会明朗起来。认清自己的道路是漫长的,过程是曲折的。几乎所有人用尽一辈子也没能认清自己,其中有的人本身残缺,所以永远也看不清自己。 “你是一个不完整的人。” 那天晴苒笑着丢下了这样一句话,跪在地面的筱释的笑容因此而凝滞。 不完整?他不明白晴苒的意思,她指的是他人生经历不完整,抑或是身体不完整,还是别的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心突然变得好空旷、好寂寥,像是丢失了什么。 “不完整。因为我是不完整的人,所以晴苒看不透我吗?”筱释坐在那间囚牢内思索着。因为他是一个不完整的人,所以他永远也不能看清自己,别人更加不能。 筱释又回想起了在月光林地的那个夜晚,风酌曾和他提过这个问题。那时,筱释自信地说他把这个世界看得清清楚楚,而风酌则是说连自己都看不清。筱释突然觉得,或许风酌是正确的。 如今的筱释就像是只困兽,他被晴苒困在了这间牢笼里。他想,如果一直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乃至老死,那么他便永远不能复仇,这种结局他接受不了。 “晴苒!”筱释走到铁门前朝外面喊道。 看守囚牢的两个目光无神的男人举起铁戟,狠狠地用柄捅着筱释的腹部。筱释的身体本就虚弱,在这么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遭受重击,顿时便跪倒在地。 没过多久,筱释看到铁门外有一道倩影款款而来。雪白与黑色相交,那雪白犹如晶莹的蜜桃,泛着淡雅的妃红,无比魅惑。 筱释抬头看着晴苒,然后笑了。“你不是想知道君焰的事吗,我可以告诉你。” 晴苒的嘴角泛起了诱人的微笑,那些目光无神的男人痴迷地看着这如同女神般的人物。 “放他出来。”晴苒柔声说道,然后踩着莲步前往自己的宫殿。 那些男人便打开囚牢之门,压着筱释到了晴苒身前。 晴苒缓缓饮下那杯鲜红的如血的酒,红唇微抿,她浅浅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筱释。筱释那张被火焰烧得不成模样的脸正对着晴苒,那双坚毅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晴苒。 他们两个人各自说了自己的故事,筱释的目的只是想让晴苒满足,然后他就能离开绝望海了。但是现实并非如此,此刻的气氛格外诡异。 筱释终于没有忍住,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晴苒面容妖艳,那对狭长的美眸更是魅惑,筱释也难以做到长时间的对视。 晴苒见状,也不再难为筱释。之前她还以为吸引不了男性了,此刻她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下了。她没想到自己会把过去的经历告诉筱释,于是她对筱释的兴趣更浓了,她更不愿意放筱释离开了。 “晴苒,你说过的,只要我告诉你关于君焰的事,你就会放我离开。”筱释认真地说道,“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故事我也听了,你还想怎么样?” 晴苒微微一笑,“不想怎么样,不过怕你是离不开这绝望海了。” 筱释立即站了起来,他冷冷地看着晴苒。“要是我硬要走呢。” 晴苒看着一脸正经的筱释不由地噗嗤一笑,那张被火焰焚毁的脸上有一对明亮的大眼睛,看上去十分有趣。“你大可以试试。” “在这绝望海里都是我的人,如果你想靠硬闯离开,那我只能用那个方法把你留下来了。”晴苒笑道。 筱释不知道晴苒口中的方法是什么,但是他大体上已经猜到了。晴苒的身边有很多男人,那些男人有一个共性:目光无神,唯命是从。无论晴苒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照做不误,没有丝毫迟疑。他们就像是失去魂灵的行尸走肉,或者说就是。 筱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找个人陪你聊天吧。” 筱释看见晴苒只是黛眉微蹙,依旧自若地饮着手中那杯鲜红的酒。他继续说道:“那些人应该是中了你的什么灵术,成了你的傀儡。说起来,你还真是可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会把我变得和他们一样的,因为那样做就没有意义了。”筱释在一旁自若地坐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晴苒,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孩子。”晴苒轻笑,然后放下手中的酒杯。 “那不是什么普通的控制类灵术,原因其实很简单,我把他们的魂灵献给了魔。”晴苒淡淡地看了一眼筱释,“不要太看重自己,一旦我对你失去兴趣,你就会和他们一样。” “那么你留下我究竟想要什么?”筱释无力地说道,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资本与晴苒谈话。在这绝望海中他根本用不出那股黑暗力量,他只能任晴苒摆布。若是晴苒不顺心,他极有可能真的变成一具没有魂灵的空壳,到那时他就再也没机会复仇了。 “不想干什么,我只是喜欢你。”晴苒走到筱释身边,在他耳边用娇滴滴的声音轻轻说道。 筱释整个人瞬间僵在那里,晴苒这句话实在出人意料,令他不知所措。晴苒确实非常漂亮,比风祈更多妩媚、性感,但是他清楚地知道晴苒是个活了数万年的老妖怪。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晴苒笑道,“骗你的,我只是很在意你身上的气味。” “气味?”筱释迷惑地皱着眉。 “那是君焰的气味,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晴苒说道,“但是你出现了,带着他的气味而来,我怎么可能轻易放你离开。” 筱释看着两颊泛起酡红的晴苒,有些失神,然后笑道:“世间最可悲的女人这称谓非你莫属了。你虽然有着倾国倾城的姿色,勾人心魄的笑容,但你却还是非常空虚、寂寞。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会可悲到留恋背叛你的人的气味。” 晴苒想起了当年的君焰,有些恍惚。“可悲?空虚?寂寞?” “他曾说我有着世间最纯净的笑容,他为我的笑容而沉醉。”晴苒目光迷离,回忆起了与君焰在一起的画面,眼眶中有晶莹的光芒闪烁。 “如果我是你,我就回去杀了君焰”筱释淡淡地说他的心中再度燃气了仇恨之火,他发誓必定杀死君焰! 数万年前,晴苒是一个无比纯洁可爱的女子,她却因为君焰的背叛而永远堕落。 数天之前,风祈还是筱释最爱,最信任的人,直到君焰的出现,一切都变了。 “杀死君焰?”晴苒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寒,她瞬步来到筱释面前,将他一路推到墙壁上。 “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得把君焰给我抓回来。”晴苒冷冷地说道。 筱释摇摇头,“我做不到。” “如果我有力量,我一定杀了他,绝对不可能带他回来。况且我没有力量,只会死在他的手中。”筱释说道,“你有这么强的力量,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 晴苒低下头,缓缓地松开了手。她不是不想去找君焰,而是根本离不开绝望海。她获得力量中的一个代价是永远被禁锢在绝望海。 “在我掉入绝望海前,我听到了你的悲鸣。”筱释说,“为什么要让自己受伤,折磨自己?君焰,他不值得你这样做。” “信不信君焰早就忘记了你的名字。”筱释淡淡地看着失魂落魄的晴苒。 晴苒木然,其实她很清楚,君焰极有可能早就忘记了她的存在。数万年来,只是她单方面的记着君焰,从而折磨着自己。 晴苒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失落,仿佛是这数万年来一点一点累积的,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令她异常难受。她觉得,是该了结了 “没想到我居然会被你这个不完整的人点醒。”晴苒摇头叹息。 筱释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并不是我能做到,任何人都可以。只是,在那些人开口前你就夺走了他们的魂灵。” 筱释没有问晴苒不完整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认为最好还是自己去寻求真相,那样会更清晰地看清自己,看清世界。 3 筱释站在绝望海上,风轻轻吹过他的脸颊,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 从今天起,不再有绝望海,不再有落泪崖,这里再也听不见悲鸣了。 晴苒放走筱释,她只希望筱释能够杀死君焰。他们定下约定,筱释承诺一定会杀死君焰。晴苒想起了曾经那个纯洁善良的自己,她因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而自责。于是晴苒决定将自己埋葬在绝望海中,永远不得踏入轮回。 绝望海海面波涛汹涌,一股庞大的灵力在浪中翻涌。筱释在落泪崖上静静地看着晴苒施术,再过不久她便会将自己封印在绝望海中。筱释劝过她不必这么做,但是晴苒执意如此。 “我一定会遵守约定的!”筱释朝着绝望海深处大喊。 海浪汹涌,海风猛烈,它们的巨响似乎充斥了整片天地,筱释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晴苒能否听到。 筱释摸着自己被火焰烧烂的脸颊,不禁颤抖着手。今后回到大陆他就要以这个姿态面向他人,他实在接受不了。 晴苒知道被王之力火焰烧毁的皮肤是无法复原的,于是早就准备好了一些筱释可能需要的东西。 筱释披上晴苒给他准备的黑袍,然后戴上了一副面具。手指轻轻摸着面具,筱释的心头涌出一股暖意。“谢谢你。” “再见,晴苒。”筱释没有说永别,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语气告别。他不知道为什么,至少他不想晴苒永生不能踏入轮回。或许有那么一天,他无比强大,杀死所有的王之后,他会有能力放晴苒脱离封印。筱释花了一天的时间,到了临近的一个小国度。这里还未蔓延起战火,万王的魔爪还没靠近这里。 筱释找到一家小客栈住下,他那被黑袍掩盖下的魁梧身躯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令人不敢靠近。尤其是那银灰色面具下的眼神,尽显冰冷。 筱释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个字,店小二战战兢兢地领筱释到了一间屋子。 筱释闭上门,在桌子边站着,心里想着想着便皱起了眉头。虽然一路来没看到这个国家被战争摧残,但是这个国家的气氛却极为诡异。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夕阳的余晖洒在了他的脸上。那条街道上原本拥挤的人流变得越来越少,嘈杂声也开始变轻。日落而息,一派普通城镇的景象。 筱释仍觉得不自在,但是他还是不明白问题在哪。他在桌边坐下,拿起茶杯思索着。 很快天全然黑了下来,筱释点起了油灯。夜间寒气袭来,他起身去关窗。 残月悬于天穹,散发着淡淡地清晖。这时,他发现整个镇子里一片黑暗,只有他的房间点着灯。天才刚黑,难道整个镇子的人都休息了? 筱释心生疑惑,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然后便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门被轻轻推开,店小二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淡淡地扫了一眼筱释。 “真是难得,居然有这么丰富的‘影’。”店小二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抬起左手,然后将掌心朝向筱释。在店小二地手心有着一个玄秘的黑色图案,光芒隐隐闪现。“来吧,让我吸收掉,看看这次能让我的‘影’进化到什么程度!” 筱释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看见了那个玄秘的图案。那个图案是拥有那股力量的标记,那是一个对他非常重要的人留给他的。 筱释知道很多人都拥有这个图案,拥有这股力量。在寂越山脉他找到了三个拥有这个图案的人,然后夺取了他们的力量。每次夺取新的力量,原有的黑暗力量便会成长。那股力量就像是块破碎的玉,他们彼此吸引着,等到完整的那一天,便会有着绝顶的力量。 过去都是筱释夺取别人的力量,而今天终于轮到他被别人夺取。 那座城镇名为洛影。 雪白近乎浅蓝的长发微摆。她掌心那团浅蓝色的灵力忽明忽暗,然后她收起了这股力量,走进了洛影。 进入洛影的那一瞬间,耳畔便开始了无止境的嘈杂声。她站在街道的中央,身边不断地有行人走过,但是没有人看她一眼。 繁荣,也是嘈杂。她耳边的声音充斥了整个世界,这令他不禁回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一天。她站在那条人口稠密的街上,远远地看着人群中央的男孩。此刻,她似乎感觉到了那个男孩当时的感受。这是一个灰色、无光的世界,周围的人都是灰色的,没有一丝色彩。 “冷漠的世界。”风祈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将手缓缓放在了腰间的那柄银剑上。 咚! 洛影中心传来一阵钟鸣,回音犹如涟漪,一圈又一圈地在城镇中扩散。紧接着,洛影中的嘈杂声开始退去,如后继无力地浪潮般。 风祈松开手中的剑,她望向那个传来钟鸣声的地方。那是一座巨大的钟楼,屹立在洛影最中央,与周围的建筑特色极为不合。 一个个人从她身边经过,却没有人看过她一眼。风祈知道,她可以一剑将那些人斩成烟尘,但那并没有作用,因为烟尘是不会消失的。看着愈来愈少的人群,风祈迅速地越到了街边的房屋上,然后借着障碍隐藏自己。 风祈在那个屋顶上,偷偷地看着对面客栈的那个人。那个人将自己裹藏在一件漆黑的袍子里,他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令人不寒而栗。她看着他靠在窗边发愣,她难受地捂着胸口。 “筱释。”她轻轻地吐出两个很久没有念出的名字,然后无力的靠在屋顶上。 夜,悄然降临。风祈还在看着筱释的房间,而筱释走向窗户。她注视着筱释,她知道筱释看不见夜色中的她,因为除了他的房间点着灯,整个洛影是一片黑暗。 她看见筱释在窗前愣了一下,然后便知道后者已经发现了洛影的秘密。她将手放在银剑上,杀意涌现。 在筱释倒地之后,那房间也黯淡下来。风祈无声地靠近了那个房间,然后悄然走在屋顶上。 “来吧,让我吸收掉,看看这次能让我的‘影’进化到什么程度!” 漆黑的房间里有光芒闪烁,在一个阵爆鸣声中,风祈看见房屋内有一道光芒射向那浩瀚的星空。一团灰黑的如同烟雾般的物质不断地飘向夜穹,然后化为了一个诡异的身影。它注视着屋内的一处地方,那个地方开始不断地有灰黑的如同烟雾般的东西升起。那个诡异的身影像是张开了嘴,开始吞噬那些与它性质几乎一样的东西。 风祈张开手掌,那股淡蓝色的灵力光芒变得尤为明亮,仿佛夜穹中的的星辰闪烁。她微微一笑,“会很快的,那一天。” 4 它是不完整的,但它可以变得完整。它的力量很弱,但它可以变得很强。 他是不完整的,但他可以变得完整。他的力量很弱,但他可以变得很强。 掌心中的那个玄秘的图案灰芒闪烁,一团漆黑的雾飘出,然后旋绕在他的身周。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戴着一副银灰色的面具,那对冰冷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杀意。 筱释已经能灵活地掌控那股黑暗之力,他意念一动,那团雾便幻化成心中所想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筱释心中全是疑惑。 那天在洛影他中了店小二的圈套,那个店小二有着和他一般的黑暗之力。他分明感觉到店小二在夺取他的黑暗之力,但醒来后却发现店小二以及洛影如尘烟般消散。而自己体内那股被神秘女孩封印的黑暗力量再度全部觉醒,并且又融合了一份新的黑暗力量,他觉得现在的力量远比之前强大。 曾经一度想占据筱释身体的黑烟也不知去向,仿佛人间蒸发。筱释尝试着寻找那丝留在自己体内的神秘女孩的力量,虽然他最后找到了,可是那女孩依旧是沉睡的。 这莫名奇妙的变故总体来说都对他有益,力量大大增强,也不用担心黑烟这个潜在的危险。这一次,他真正拥有了复仇的力量! “鐏哥。”筱释轻叹一声,如今他的力量早就超过了当时明鐏的力量。 黑暗之力的拥有者并非只有一人,这一点他很早就知道。每个拥有黑暗之力的人都可以夺取其他黑暗之力的持有者,并且能将力量融合。 过去在寂越山脉他能感应到那些黑暗之力的持有者,是因为彼此间的距离近,远一些的就不行了。但是,如今的他甚至能够感应到远在千里的持有者。 筱释知道当初能杀死梦如烟全凭运气,就算以他现在的力量还是不能真正与梦如烟一战。所以他决定去寻找余下的黑暗之力,得到所有黑暗之力后他一定能真正拥有灭杀王的力量。 “晴苒,我一定会遵守约定。当我收集完所有的黑暗之力,那便是君焰的丧命之时。” 筱释握住拳,漆黑的烟雾萦回,然后笼罩了他。他像一阵龙卷风般迅速移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流沙界是南纤国与阮玉国的边界,那里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尤为混乱。但是流沙界是小混乱、大秩序,在那里有三方强大的势力,相互制约,于是形成了一个较为稳定的格局。 这些天流沙界陷入一片死寂,整个流沙界压抑了不少,竟没有平时的混乱。因为一个被称为“面具之影”的狠角色横空出世,他一出现便虐杀了流沙界三大势力之一的首领——“利爪之影”。自此,流沙界鼎足而立的格局被摧毁。奇怪的是另外两派势力没有一点动作,换做过去早就把“利爪之影”的领地霸占了。这种诡异的情况令流沙界大部分人揣测,大多是关于其他两位首领忌惮这位新出现的“面具之影”。 “如此强大。”那个身体微胖的中年人躺在靠椅上,微闭着双眼。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在享受着美味,可是他面前什么都没有。“一定非常美味吧!” 他名叫朝阴,是流沙界三大势力之一的首领,被人称为“食之影”。 “面具之影”腾空而出令他很惊讶,同时有那么一丝恐慌,但是更多的却是渴望、兴奋。自“面具之影”进入流沙界的那一刻,朝阴就打算夺取“面具之影”的“影”。越是强大的东西越美味,在他看来,“面具之影”一定非常美味。 “利爪之影”的死倒是让他狂热的心冷静了些许,况且他做事倒也向来冷静。面对没有足够把握的东西,他不会贸然出手。对于吞噬掉“面具之影”的愿望虽然没有最开始那么狂热,却仍旧令他念念不忘。 拥有黑暗之力的人终有一天会只剩一个,他们绝无可能共存。即使朝阴不惦念“面具之影”,后者终究还是会找到前者,因为他们彼此相互吸引,就好像宿命的牵引。 朝阴幻想着吞噬了“面具之影”的“影”,脸上泛起的笑意更为浓烈。 突然,朝阴敛起了笑意,然后睁开眼,看到了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何吕,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我这,有什么指教吗?” 何吕也是流沙界三大势力之一的首领,他被称为“骨之影”,因为他的“影”都附在周身的骨骼里。他的脸色尤为阴沉、苍白,是天生如此。他看着笑盈盈的朝阴,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呵,你的狗鼻子还猜不出的目的?” 朝阴脸色一变,却没有发作,他只是冷哼一声。他知道何吕的最向来刁钻,他也懒得和后者争吵,因为根本就是自讨没趣。 “何吕,我看你是怕那新来的‘面具之影’吧。”朝阴笑道。 “果真如此,你对他的畏惧我从骨子里就感觉到了。” 朝阴脸色一沉,“那你是想多了,那家伙虽然狠毒强悍,但毕竟只是孤身一人。若是他没有夺走‘利爪之影’的力量,我也许能够一个人打倒他。” “所以,你就是打不过他。”何吕说道。 “何吕,不必废话。”朝阴打断何吕,“你我都清楚,单凭我们独自的力量是绝不可能战胜他的,你一定也敢知道了他身上的‘影’有多么丰富。他的‘影’远远超过我们,也就意味着力量远在我们之上。想打到他,除非联手。” 何吕低沉的笑声蔓延看来,“好,就喜欢你这爽快的性格。” “你专程过来与我联手,如果没有针对他的方法怕是徒劳。”朝阴试探性地问道,他想知道何吕有什么手段。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况且他杀死‘利爪之影’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这也是他隐匿的原因。所以,此时正是联手杀死他的最佳时机。”何吕嘶哑着声音笑道,然后缓缓地弓着欣长的身子,在一阵咳嗽声中离开了。 “老骨头,早晚让我吞噬掉你的‘影’。”看着离去的何吕,朝阴一阵冷笑,然后闭上眼,继续做着悠闲的美梦。 筱释猛然从山洞中冲了出来,直接摔进了水塘中。他的身上缠绕着漆黑无比的物质,那股黑暗力量固化为无数如同虫子般的东西在他身上攀爬,奇痒无比。他迅速地脱光身上的所有衣物,然后潜入水底。那些黑暗物质接触到水后便从身体上分离下来,化为黑色烟雾在水面徘徊许久,然后悄然消散,最终无迹可寻。 这些天他体内的黑暗之力常常不受控制而脱离身体,似乎拥有意识般。筱释觉得那个意识是源于他新夺取的“利爪之影”的,除非他彻底将其融合,不然这种情况不会结束。 “该死!”筱释浮出水面,狠狠地捶着水面,水花四溅。他那被火焰烧地狼藉的脸庞上充满了恨意,看上去尤为可怖。 筱释伸出左手,手心中那玄秘的图案光芒闪烁。他能感知到自己的力量发生了异变,和其他黑暗之力拥有者的并不相同。他觉得这并是非融合多次黑暗之力产生的,而是他自生变异的。 筱释尝试着召唤出那股黑暗之力,但是黑暗并没有来临。筱释再次潜入水中,不再出来。 5 为了保护所爱的人而拿起剑,当想要拥抱你时,却发现双手早已沾满鲜血,再也无法拥抱。 拨开薿薿叶片,阳光穿过叶隙照射到了他的脸上。那张烧烂的脸颊上展现出惊异之色,幽绿的阳光带着清凉,十分舒适。 树影婆娑,筱释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蹲下了身子。他把手放在泥土上,指尖传来一股温润,舒适无比。 “幻境。”筱释睁开那对清澈而坚毅的眼睛,他见过许多幻境,但是没有一个幻境能够迷惑他。他每次都能很快识破,所以他并不慌张。既然识破了这是幻境,只要小心防备,也没什么值得可怕了。 筱释略微生出一丝兴趣,他很久都没有遇见过幻术师了。不过,他很意外竟然有幻术师会对他这副模样的人下手。他很久没接触过幻境,此刻倒是想看看这是个怎么样的幻境。 幻境中的一切皆以幻术师的意志为转移,在幻境中幻术师便是如同神明的存在。所以一般陷入幻境的人都受着幻术师的玩弄,却毫无还手之力。 筱释发现这个幻境非常美丽,没有一丝压抑恐惧之感。他走了很久也没有遇到突兀的危险,时间越久他越是迷惑。 筱释觉得那个幻术师对他并无恶意,可是没有恶意的人为什么要把他困在幻境中? “深入么?”筱释穿过森林,温和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一派宁静,尤为祥和。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幻境? 那是一片碧绿的草地,繁花点缀其上。风中弥漫着令人心醉的香气,碧蓝的天穹下无数旅者自由翱翔,轻柔飘逸。 筱释迎着温暖沁心的风,伸手,一朵蒲公英跌跌撞撞地到了他的手心,但好像在拼命的逃离。 筱释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愣。蒲公英在害怕,是因为他吗?他的手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干净,这不在于表面,而是那些他曾杀死的人的血已经深刻在他手上。有时,筱释看着自己的手,是鲜血淋漓的。他能够接受承担这一切都是因为恨,但他不曾料到,这样的他竟然没有办法去触摸他人。 “连花儿都厌恶我,就算她还是以前的她,恐怕我也无法拥抱她了。”筱释手掌一翻,让蒲公英飞走,随风而去。他心中微微一动,眼角有晶莹的光芒闪动。他摇着头,没想到自己还惦念着风祈。 筱释眼角微合,那柔和的目光变得冰冷。他心中有些烦躁,不想在这幻境里继续待下去。 “可别给我出意外啊。”筱释看了一眼那碧蓝的天穹,漆黑的物质在他体表浮现,然后在胸前汇集,凝聚成一个漆黑的球体。漆黑的星点萦绕在周边,筱释将其猛然推出,直击云天。 脱离幻境的方法不唯一,若是清楚地知道自身处于幻境中,那么可以用极为强大的灵术冲击幻境,然后使幻境破碎。或者寻找到幻境与现实的连接点,然后即可轻易离开。 黑色球体冲入云霄,但是却像水击石壁,骤然四散。天穹中黑雾四散,像涟漪般荡漾,然后天空归于宁静,再无变化。筱释脸色一变,吃惊地看着那片天穹。 天穹无比宁静,唯有白云轻轻浮动。筱释做的一切只不过是镂冰雕朽,那片天穹,没有丝毫变化。 “它是永恒不变的,你破坏不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筱释背后传来。 筱释闻声望去,一个白袍男子正淡淡地看着那片天空,神情显得忧郁,仿佛天生如此。“它很美,你为什么要破坏它?” 筱释看了一眼白袍男子,微微思忖,觉得奇怪。这个男子有种凌风出尘的气质,但是整个人却看上去极为虚幻也许这个男子便是幻境与现实的连接点,筱释突然有这样一个想法。因为从来没有人说过那所谓的连接点就是物,人也是有可能的。 “你是什么人?”筱释率先问道,手心中玄秘的图案光芒敛起,黑暗之力被收回。 白袍男子那对犹如静水的浅色眼睛看向筱释,他笑道:“我不太喜欢这个问题。” “有一点人们做的不好,就是人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会提出问题。但是,被提问的人或物未必情愿告知,那只会徒增烦恼。在那之前看看美好的风景,听优美的声音才会舒服些。” 筱释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他站在白袍男子的身边,两人一起看着那片青翠。 白袍男子迎风伸展双臂,雪白的衣袖猎猎作响。轻柔的蒲公英在他的身边飞舞,而筱释身边少有蒲公英擦肩而过。 “在这片原野的尽头有一条清澈的溪流,而在溪流的另一头有一大片美丽的蒲公英。它们随风飘扬,来到另一头,带去生命与……”白袍男子突然语塞。 筱释看见白袍男子在努力思索却怎么也思索不出,后者的模样令他有些失神。筱释觉得也许自己知道那是什么,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心中生出,令他有些吃惊。 “是希望吧。”筱释看着白袍男子,白袍男子也看向筱释。白袍男子很吃惊,因为自己想说的确实是希望。 “蒲公英很美,它努力飞向更远的地方,带着生命与希望。” “是的,就是希望。”白袍男子不停地重复道,他没有对着筱释说,而是一个劲地自言自语。他捏着一朵蒲公英,然后转身看向森林的另一端,“那里似乎有着什么,我想去看。” 筱释静静地看着白袍男子,觉得他很奇怪。白袍男子嘴上说要去看看,但没有一点实际行动。这个有可能就是幻境与现实连接点的男人究竟在想什么,筱释想不通。 “想看那就去啊,何必想这么多。”筱释说道。 “可是,如果我离开了这里,那么有可能发生一些过去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或许蒲公英不再飘飞,天空将不再宁静。我的离开,会改变一切。这样好吗?” “我离开这里仅仅是为了看那未知的东西,结果会有意义吗?” “我的存在是为了什么?我该怎么做呢?去,或是……”白袍男子一手捂着头,无数个问题脱口而出。他极其困惑、头疼。 听着白袍男子的话,筱释得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现在,他觉得十有八九这个白袍男子就是幻境与现实的连接点。 “听我说,想到什么就直接去付诸行动,否则等到后悔就晚了。你不需要想太多,那只会徒增烦恼不是吗?”筱释拍了拍白袍男子的肩,认真地说道。 “烦恼……”白袍男子看着筱释,然后问他的名字。 “筱释。”筱释说道,“那你呢?”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叫我忧郁者吧。”白袍男子摇着头,“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存在,不知道该去做什么。我在这里待了很久,看着这片永恒的天空以及无时无刻都在飘飞的蒲公英。” “我叫你小忧吧。”筱释笑道,然后他指向那片森林,“或许在那有着更美的风景也不一定吧。” “真的吗?”忧郁者有些惊喜地看着筱释,“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或许是人,或许是天创造的残缺品。我可能就是个不完整的人,但是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或许迈出那一步,就能知道那里的风景,借此我会懂得更多。” 筱释点了点头,心中的压力消散。这个幻境与现实的连接点解决完,那他就能脱离幻境了。只是他被惊到一下,因为忧郁者提到了“不完整的人”,这个词他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了 “或许我们是一样的。”忧郁者语气一变,淡淡地说道。 筱释又是一惊,他看着忧郁者。“你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忧郁者皱着眉,看上去又多了丝忧郁的气质。他那对清澈真诚的眼睛看着筱释,没有半分虚伪。 “筱释,我去森林那头看看。你在这等我,我先去看看,等我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去溪流的另一头看美丽的蒲公英。” 筱释看着忧郁者渐渐淡去的背影,有些失神。“再见了。” 筱释等待着幻境与现实通道的开启,因为他确信让忧郁者离开这片草原前往溪流的另一端,幻境就算解开了。可是,他等了很久也不见通道的出现。 “我和你一样,但是又有些不同。”天穹中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听上去却极其熟悉。 碧蓝的天穹开始变得像褪色的画卷,然后变得阴沉黑暗,无数条细线斜飘而落。宁静的世界骤然被滴滴答答之声覆盖,筱释看着这个变得越来越模糊的世界,心中的困惑更深了。 那些漆黑的细线不断垂落,遍及天穹,愈来愈密。最后,整个世界如同褪色的陶器,变得无比漆黑,世界重归于宁静。 “这不是幻境。”筱释说道,但是没有一点声音想起,这片黑暗似乎能吞噬声音、光芒、时间,甚至一切。 持续的黑暗在那一刻出现隐秘的裂痕,然后如同镜面破碎,大片大片的光芒沿着缝隙洒了进来。筱释呆呆地站在原地,失神地在那光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