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桶中的女尸》 第1节 引子 一位铁路工程师,养病之时创作一部小说聊以自娱,未料想无心插柳柳成荫,这部作品引起巨大轰动,也使一位平凡的工程师以另一种身份为世人所熟知,这位工程师就是“不在场证明”大师弗里曼·威尔斯·克劳夫兹(freeman wills crofts),而这部小说就是推理文学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酒桶中的女尸》,它开创了侦探小说“黄金时代”的第一个巅峰。 在本书中,克劳夫兹将其工程师特有的缜密思维和极强的逻辑头脑融入到创作中,构建了一个繁复奇巧、匪夷所思的谜局,悬念迭出,前后转折也是不露痕迹,令人惊叹,甚至连推理大师雷蒙德·钱德勒都赞叹这部作品“拥有最扎实和无懈可击的布局”。 不可思议的杀人案件,设计精巧的弥天大谎,打开这本书,让我们一同踏上一次迷雾重重的逻辑推理之旅。 ☆怪异的货物 艾赫利先生是岛洲海运公司的常务董事。今天他和往常一样,在进入私人办公室后,就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工作。首先他把寄给他的邮件都拆开来看了一遍,然后又核实了一下当天必须要完成的公事,紧接着,审视了公司船只的运营报告。干完这些事情,他停了一下,稍作沉思,就把主任威尔·考克斯叫进了办公室。 “今天早上,普罗芬奇轮船就会从诺昂回来了吧?我记得那艘船上装载的是葡萄酒,那些酒是诺顿·潘卡斯公司的。”他说。 “是的,我已经给码头办事处打电话,向他们证实过了。”主任答道。 “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招惹太多的麻烦,我看最好还是派人去核实一下葡萄酒的数量。这次派的这个人要处事仔细、谨慎!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我觉得布洛顿可以胜任,他有这方面的经验。” “好的,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另外,请转告强森小姐,让她过来帮我整理一下邮件。” 岛洲海运公司简称i&c总公司,办公地点在凡卡奇大道西端一栋大厦的三楼,是船运行业里的佼佼者。这家公司能运载三百到一千吨的轮船有近三十艘,它们专门在伦敦和各个岛的港口间来回穿梭。公司的管理有几个自己的特色:第一就是运输费用较低;第二,极其爱惜自己的船只,虽然同行之间竞争激烈,但公司绝不会因此而让船超速行驶;第三,服务范围广泛,只要运输的货物不容易腐败、溃烂,都能成为公司的交易对象。 汤姆·布洛顿正在办公桌前埋头苦干,这时威尔·考克斯拿着几个文件走了过来。 威尔打断了他说道:“布洛顿!先停一下,艾赫利先生那里交代了一个新任务。昨天晚上,诺顿公司的那批葡萄酒由布鲁库奇号轮船送达了,请你立刻赶去码头核对一下。还记得上次的事吗?因为货物数量不对,客户不依不饶,公司为此费尽周折。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不能有任何的差错!给,拿好货物清单。记住不能图省事,而转手交给码头工作人员清点,你必须亲自一桶一桶地核对!” “是的,先生!”布洛顿回答道。 刚刚二十三岁的布洛顿,脸上还稚气未消。充满活力的他,动作敏捷。助理工作非常单调乏味,能够暂时放下它们,到热闹繁忙的码头去转转,在他看来,是很少能遇到的好事情。于是,他迅速收拾好桌上的账簿,仔细地将货物清单放在口袋里。然后,拿好帽子,他匆匆下楼去了,心情愉悦地踏上了凡卡奇大道。 现在正值四月初,早晨春风和煦,阳光明媚。一阵阴冷的春雨后,接踵而至的好天气,让人觉得空气之中充满了夏天的味道。因为刚下过雨,阳光更显明媚,让人不由得精神舒畅。布洛顿轻快地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当通往码头大道上应接不暇的车辆映入眼帘时,他内心的兴奋溢于言表。 行进的途中有两条蜿蜒崎岖的小路围绕着古代要塞,快速走过之后,再穿过几座高大的灯塔,就直接到达圣卡特林码头了,布鲁库奇号轮船就停在那里。 布鲁库奇号轮船有细长的船身,黑色的烟囱上有两条绿颜色的线,那是公司的标志。它的发动机装在船体中央,这艘船的载重量在八百吨左右。一年一度的驻港大修刚刚进行完,新刷的黑色油漆映衬得布鲁库奇号格外明朗、美观。 布洛顿想着,在那批葡萄酒被卸下船舱之前,自己必须赶到那里,所以他加快了脚步。 时间刚刚好,等他赶到码头时,前舱舱口已经打开,酒桶正是装在那里,马上就要卸货了。 布洛顿站在船桥甲板上,一边等着工人们把货卸完,一边忙里偷闲,欣赏着四周的景致。 他看到船坞中,在布鲁库奇号轮船后面停的是席拉秀号轮船,两艘船同属于岛洲海运公司,但后者是该公司的第一号巨轮。按照预定的行程,这艘船当天下午要开往可乐纳与维科。席拉秀号的船头高高耸起,正好与布鲁库奇号的船尾相互交错。格莱特海运公司的船只在席拉秀号的前方,预定开往博鲁瓦斯特和格拉斯哥。在水天相接的地方耸立着一个烟囱,几缕烟圈袅袅升起,构成了一幅色彩鲜明又生机盎然的图画。在这艘船的另外一头,属于巴布克·弥尔曼公司的艾克丘斯号轮船,正要进港停泊。这家公司要与i&c公司竞争,争夺同行业老大的地位。艾克丘斯号轮船的船长有“黑马克”之称,但之所以这样叫他,是因为布鲁库奇号船的船长叫“红马克”,以便区分两者。 看着这些船,足以使布洛顿浮想联翩,他被引向了遥远、神秘的奇幻世界。他时常幻想着,乘着这些船只到哥本哈根、布鲁托、里斯本、斯贝几亚以及其他令人向往的港口尽情畅游,哪怕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也好。 前舱被打开,年轻的布洛顿拿着记事本进入船舱。很快,工人们开始卸货了,他们用绳索捆上四个酒桶,将它们吊着卸下这艘船。每完成一次,布洛顿都会在记事本上记录下来。他想卸完货后,将自己的记录与货物清单核对一下就可以了。 一切进行得顺利又迅速。那些酒桶非常重,为了让它们不至于中途从吊绳上脱落,码头工人们用尽全力又推又拉。在舱口周围的酒桶很快就全被卸下去了,现在只剩下船舱深处的酒桶了,工人必须先把酒桶滚到舱口,才能开始吊运。 吊绳又拉动四只酒桶慢慢升起来了。布洛顿记录好后,把头转过去准备清点下一组,正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叫喊声响了起来。 “汤姆,危险!小心啊!”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并拉着他不断地向后退。慌乱中,他回头一看,惊得目瞪口呆,那被吊起来的酒桶,忽然从绳索中脱落,现在正重重地砸向船甲板。吊桶子的绳子只上升了四五尺,或许是因为桶子太沉重了,绳子负荷不了,猛然坠落。其中两只酒桶损坏了,情况不是很糟糕,但还是有葡萄酒从木制桶壁的缝隙间渗了出来。幸好其他的两只桶完好无损。工人们躲避得及时,从而幸免于难。 “喂,把那只酒桶扶正!别让葡萄酒再继续往外流了!”工头一边察看着酒桶受损的情况,一边喊道。 为了方便紧急修补,工人们将那只正在渗漏的酒桶滚动到一边,让裂缝朝上放着。经过检查后,确认第三只酒桶没有受损。但是,检查到第四只桶时,就出现了问题。 首先,它的外观和别的桶不一样。与其他酒桶比起来,它显得更为结实,外观也更加漂亮。这个酒桶的表面涂了一层色彩明艳的浅棕色油漆,外面还特意涂了一层亮光漆。仅凭这一点布洛顿就能认定,这个货物不是属于诺顿公司的。其次,很快,人们发现,这个桶里装的并不是葡萄酒,因为一些木头刨花从桶子一端的裂缝里露了出来。 “你之前见过这样的桶子吗?它看起来有些不对头。”布洛顿向工头霍克问道。霍克是i&c公司的施工工头,刚才救了布洛顿的人正是他。 霍克是一个长相硬朗的男人,他颧骨突出,脸部棱角分明,下巴上留着褐色的胡须。他作为这里的负责人跟布洛顿打过很多次交道,他的机智、工作能力和勤勉的工作态度深受布洛顿的赞赏。 “没有,从没见过!它看起来很结实,受到轻微的碰撞根本不会损坏!”霍克回答。 “嗯,看得出来!先把它竖起来,挪到一边吧,不要妨碍了接下来的工作,过会儿再好好检查看它有没有受损。” 霍克亲自动起手来,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桶身,使劲儿将它滚到船舱边上。可是,他要把桶身竖起来的时候,发现它太重了,自己一个人办不到。 “我看这里装的不只是刨花!”霍克说,“这么重的桶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要不是因为它太沉重,也许就不会发生刚才的事故了。” 于是他叫来一名工人,和他一起把桶子受损的部位朝上放置,立在了那里。 为了检查酒桶受损情况,布洛顿朝霍克走了过去,想请他帮忙代为核对酒桶的数量。 他刚往前走了约六英尺,就有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它还掩映在酒桶里掉出来的木屑中。布洛顿连忙弯下腰,把东西捡了起来。亲爱的读者,你一定可以想象出他看清手里东西时的吃惊神情。他手里攥的可是一枚价值一英镑的金币! 他迅速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除了霍克之外,别的工人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再找找看!”霍克也被惊住了,他压低嗓门,“说不定还有呢。” 布洛顿伸出手继续摸索着。在一小堆木屑中,他又发现了两枚。他的震惊可想而知。 那三枚金币被他放在掌心里,他无法将视线从它们身上移开。这时,霍克压低声音,惊呼了一声。他将身子放低,好像是在甲板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老天!这里还有一枚!”霍克用很低的语调说道。 他弯下腰,从桶的后面捡起了另外一枚金币。 “难道我们挖到金矿了?” 布洛顿把捡到的这四枚金币镇定地装进了口袋,然后,又看似若无其事地扫视了一遍甲板,但并没有再发现其他的金币。 “金币是不是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我刚才那么用力地拉你。”霍克问。 第2节 “怎么可能是我的,我哪有金币,要真是我的就好了。” “也许是别人掉的?刚才彼得和威尔逊也在这里呢。” “应该不是。我想,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照我看来,金币很可能是从那个酒桶里摔出来的。” “酒桶?我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把金币放进桶里。” “按照常理,是不会。可是,如果金币不是装在那只木桶里的,除了木屑,那里面还装了什么东西,让它如此笨重,以致从绳子上脱落?” “要说也是。布洛顿先生,我们把木桶的缝隙再弄大一些,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怎么样?”霍克略作沉思说道。 布洛顿深知这样做违反公司的规定,可此刻,他强烈的好奇心已经占据了上风,他有些犹豫不决。 见状,霍克说:“放心吧,我会非常小心的,不会加大桶子的受损程度。” 听到这话,布洛顿松口了。 “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查清楚!也许这里面的金币本身就是来路不明的,所以应该要查个明白。”他对霍克说。 霍克笑着走了。不一会儿,他就拿着钢锤和钢凿回来了。 由于猛然间坠地,才使桶子崩裂的,所以,箍着桶子的铜片也在外力的作用下脱落了下来。幸好铁箍没受什么影响,仍紧紧地箍着桶身,才使铜片没有完全脱离。 为了扩大裂缝,霍克使劲把铜片往上推。缝隙在不断地扩大,大量的木屑漏了出来,同时,又有几枚金币滚下来,落到了甲板上。两人惊得面面相觑。 刚刚发生的意外,使工人们还都惊魂未定,这会儿,都还将注意力集中在吊绳上的四只桶子那呢,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事情。于是布洛顿和霍克不动声色地捡起了所有的金币。这回掉出来六枚,布洛顿还是将它们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他和霍克假装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遍甲板,没什么收获,此时两人心里满怀着疑惑。他们回到木桶旁边后,布洛顿提议说:“把裂缝再弄大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没问题。”霍克回答,“这件事太诡异了!我先撬开桶子的木板壁,你用我的帽子接住裂口里露出来的东西。” 霍克用铁锤敲落了本来就已经松脱的铜片,于是,桶子一侧出现了一道差不多有六英寸长、四英寸宽的裂缝。很快碎木屑差不多填满了帽子,布洛顿去掉黏在铜片上的木屑,然后捧起帽子放到木桶上,两个人便开始急切地在木屑中搜寻起来。 “哇!我的天哪!”结果让霍克有些兴奋,但他还是把声音压低了喊道,“这里面有很多金币!” 正像他说的,在帽子里他们又找到了七枚金币。 “加上之前的,有十七枚了!”布洛顿又将金币收进口袋,然后用极其不可思议的口气说,“这个桶子里如果装满了金币,那保守估计也得有个几万英镑!” 两人禁不住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桶子。心里都想着,这只酒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除了结实、美观之外,它和别的桶子一样。但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普通的酒桶里装的都是金银财宝呢?霍克禁不住蹲下身来,从裂缝朝里面窥探。突然,他好像看到什么,惊得一连后退好几步。 “布洛顿先生!”因为兴奋,他的嗓音都有些沙哑了,“快看,快看这里!” 布洛顿也蹲下身子,朝裂缝里看。就看了一眼,他猛地后退几步,躲避开去。 这次他看到了什么?木屑当中居然有几根人的手指头! “这回事情更复杂,更不寻常了!”他害怕地低声说着,就好像突然遇上了大灾难。但是,他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于是很快又像如梦初醒似的,大声地否定自己的猜测:“没什么嘛,那是一件雕刻品!” “什么?一件雕刻品?”霍克提高声音说,“你可别搞错了,那是件雕刻品吗?肯定不是!那是一具死尸!” “光线太暗了,根本看不清!你去拿盏灯来,我们看清楚点儿,怎么样?” 霍克拎来了一盏手提灯。布洛顿马上把它放到了裂缝那儿,顺着光线往里看去。现在,他的第一印象得到了证实,那不仅是一根纤细的女性手指,而且还有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套在上面。 “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将事情追查到底了。霍克,帮个忙,把木屑拨开好吗?”布洛顿挺直身子说。 布洛顿又把帽子放到了裂缝的下面,霍克则用尖头钢棒小心地将手指周围的木屑挑开。没多会儿,手指周围的木屑被清干净,除了手指,手腕也逐渐露出来了。慢慢地整条赤裸的手臂出现了。刚看到手指的时候,布洛顿就觉得她是个高贵、优雅的女子,现在看到整条手臂,他的想法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 布洛顿把帽子里的东西,都倒在了木桶上,从中又找出三枚金币,并将它们放入了同一个口袋。然后他又继续查看桶里的情况。 这只让人产生众多惊讶和疑问的木桶,比普通的葡萄酒桶大一点。它高约三英尺六英寸,直径大概有一英尺六英寸。从那个裂缝推测,桶壁的厚度至少有两英寸,所以正如前面所提,它非常结实。可能是桶壁太厚了,不容易弯曲,所以与别的桶子相比,它更接近一个圆筒,而使它的两端比别的桶子大很多。怪不得霍克刚才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也没能把它立起来。除此之外,桶子外围的铁箍也不是一般的铁箍比得了的,它们不是用平常使用的薄铁片,而是用坚固的铁条做成的。桶子一端的底部,用大头针固定着一张厚纸板做的标签。标签上的笔迹有些生硬,看来是外国人写的: 伦敦西区 多特亚·德特路 西卡博街141号 瑞恩·菲利克斯先生 途经诺昂及海峡 标签底部盖着印章,显示这里面装的是“雕刻品”。并且,上面还附加了寄件人的姓名和地址: 巴黎 库若内 康坦森道 布罗潘斯街 雕刻品制造业 德比耶鲁公司 桶的底端标着“请退回”的黑体字样,是用英、法、德三种文字写的。 布洛顿仔细地观察着标签上的笔迹,他觉得也许能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但结果是他大失所望。当他拎着的手提灯向前照时,忽然,他发现了新的线索,并为此精神一振。 标签上写着寄件公司的广告语,在广告语和收件人姓名、地址之间的线条加了框,除此之外,还用黑色的粗线把它们分隔开来。这条断开的直线引起了布洛顿注意。他认真研究了一下,线条的中间部分有经过裁剪的痕迹。因为有漏洞,便又用标签来贴补好。由此可见,收件人菲利克斯的名字是写在后来贴上的半张标签上的,并不是在最初的那张标签上。修补的手法娴熟、巧妙,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个发现开始时让布洛顿非常的困惑。但是,他还是试着猜测了一下,来解开心中疑惑,也许凑巧寄件公司的标签不够用,所以就拿旧标签来将就着使用。 有很多的金币装在桶子里,还有那露出来的手臂可能是一具死尸的一部分。这是一桩非常怪异的案件,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才行。布洛顿心里静静地打算着。 布洛顿站起身来,眼睛盯着那只怪异的桶子陷入了沉思,想着这件事该怎么解决才好。 他坚定地认为,这只酒桶涉及到一桩重大的犯罪案件。这个时候,最理智、正确的做法是将事情的真相没有任何隐瞒地向上级报告。但他到这来的任务是核对葡萄酒的数量,难道能把这个任务放到一边,不去理会吗?他开始有些左右为难了。但很快,他又将所有的顾虑抛开。他深信,桶子事件非常严重,它的严重性足以使自己的行为得到谅解。况且,他并不是对自己的任务完全地置之不理,因为现场还有货运经办人。他是一个沉稳谨慎的人,做起事来从不马虎,深得布洛顿的信任。实在不行的话,可以从码头办事处再调过来一个人。最终,他下定决心这就回总公司,去向董事艾赫利先生报告这件事的始末。 “霍克!”他说,“这件事非比寻常,我要回总公司去报告一下。你在这儿先尽量把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然后留在这里。除非得到艾赫利先生的指示,不要让这只木桶离开你的视线范围。” “嗯,好的,布洛顿!”霍克赞同道,“这是很明智的做法!” 于是两人先把洒落到甲板上的木屑归拢到一块儿,又都放进桶里。霍克把拆下来的木板放回原处,然后用铁锤敲紧,又用钉子钉牢。 “我先走了,等我的消息!”布洛顿说。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从船舱上走下一位绅士跟他搭话。这位中等个头的绅士肤色发黑,下巴上浓黑的胡须呈倒三角的形状,一看就知道是个外国人。他头戴一顶呢帽,帽檐向上卷起,帽顶凹陷,身上的蓝色上衣十分考究,脚上穿着一双短筒白靴。自始至终,他都笑脸盈盈,看起来气宇轩昂。 “请问,你是i&c公司的职员吗?”他用流利而略带外国腔的英语说道。 “是的。我是从总公司来的。”布洛顿答道。 第3节 “嗯,这么说有事儿问你就可以了?巴黎德比耶鲁公司通过这艘船运送了一只桶子给我,里面装的是雕刻品。我想知道我的货物到了没有?”他掏出来一张名片给布洛顿看,那上面印着的字样正是:伦敦西区、多特亚·德特路、西卡博街141号。瑞恩·菲利克斯先生。此时的布洛顿敏感地意识到,他的名片显示的内容和桶子上贴的标签的内容一致。他假装仔细地看名片,实际上心里在盘算着该怎么应对目前的状况。他想,眼前的这个人如果真的是收件人,那么一旦知道桶子已经到了,就会马上要领走。他是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拒绝他那样的要求。可是,他先前已经想好,要先向公司报告这件事,不能让他把货领走。所以他想先以“货物还没清点,不知道有没有送达,不过可以派个人帮他查”的借口,拖延一下时间。 他刚要这样回答,就又改变了主意。因为那只桶子,现在就在靠近码头船舱那儿的墙边立着。站在舱口码头的附近,很容易就能看到它。没准儿,那位外国绅士一直在注意他们俩,把他们如何撬掉桶子上的木板、如何取出金币的事全都看在眼里了。要是他真的看见了那只桶子,只要往前走两步,根据上面的标签,自己的谎言马上就会被揭穿。这种情形绝对有可能发生,顾虑到这一点,布洛顿便决定告诉他实情。 “是的。”他答道,“寄给你的货已经到了,而且恰巧,它就在我身旁。因为相比之下,这个桶子跟其他的葡萄酒桶不太一样,所以我们才刚从货堆中把它分出来。” 菲利克斯显然有些诧异,认真地看着布洛顿,说:“谢谢。我很喜欢收藏艺术品,希望能早点儿看见那件雕刻品。运货的马车我已经安排好,现在可以领走吗?” 他有这样的要求早在布洛顿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也准备了一套巧妙的应对之词。 “这个我答复不了您,”他客气地说,“因为这件事不是我负责的,所以我没有权利决定。为了让您能够早些得偿所愿,还是请您按照正常的提货手续,到码头办事处去办理吧。正好我也要去那里,您请跟我来吧!” “啊,好吧,谢谢!看来只能这样了!”这位陌生的绅士有些无奈。 走的时候,布洛顿又担心自己刚才的言行有什么疏漏,万一自己刚才和这位绅士说的话,被霍克误解了,要是绅士又回来要求领货时,没准霍克就把桶子交给他了。想到这儿,布洛顿又回过头来,冲着霍克大声喊道:“霍克,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在艾赫利先生的指示到来之前,你可不能自作主张!” 霍克挥了挥手表示明白。 目前,年轻的布洛顿需要马上解决以下三件事情: 首先,他要回公司报告,好让董事能查明这件事;其次,在总公司还没有决定怎么处理之前,不能把这个桶子交给提货人;最后,他必须想办法让这位绅士和码头办事处人员不对这件事产生怀疑。 想要同时达到这三项要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布洛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一边往办事处那儿走,一边在想办法,忽然他灵机一动,回头对那位绅士说: “请您稍微等一会儿,我去找个人,来帮您解决问题。” “谢谢你!” 一个屏风将办事处的房间分成了两个部分,布洛顿穿过屏风,来到了处长办公室。他对处长说:“休斯顿先生,由布鲁库奇号从巴黎运来的桶子里,有一个是寄给前面这位叫菲利克斯的绅士的,现在他要求领回自己的货物。虽然货已经到了,但艾赫利董事认为这货有些地方需要再核查一下,所以要我通知你,在艾赫利先生下达明确的指示之前,这件货不能让他领走,一定要等他清点之后再做决定。他会在一个小时之内打电话联系你的。” 休斯顿如坠云雾之中,满脸疑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道:“哦,我知道了!” 布洛顿这才和处长从办公室走出来,介绍菲利克斯先生给他。 布鲁库奇号上还有其他的工作需要交代一下,布洛顿便进到另外一间办公室。只用了几分钟,他就把事情交代清楚出来了。当他经过码头办事处前台时,正好听到菲利克斯很生气地说:“如果真是这样,我这就去找艾赫利先生。我倒要听听,他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 布洛顿心里暗说:“我要比他更早赶到公司!”于是,他立刻奔出码头叫出租车,可是这时他越是着急,越是一辆车也叫不着。索性,他让自己静下来,好好地想想对策。他想,也许菲利克斯早就准备好了车,而自己仍因拦不着车,在苦苦等候。又或许就在自己等车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到凡卡奇大道了。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他急中生智,奔进了附近邮局,给总公司打了个电话。他的电话被总机直接接到了艾赫利先生的办公室。他将今天的怪异事件从容地报告给了艾赫利先生,并说,这件事关系到一名自称是菲利克斯的男子,此刻,他正驱车赶往公司去见艾赫利先生。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后,他又补充说:“董事,恕我冒昧,希望您能听从我的建议,菲利克斯赶到公司的时候,请您暂且回避一下,不要见他。一会儿我会绕开办公大厅,从后门直接进入董事办公室。我当着您的面把这件事再详细地报告一遍。等我向您汇报完,您再做决定,可以吗?” “我还没弄明白呢!”电话那头儿的董事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我不方便说太多。但是请您相信我,等我报告完,您就会明白了!” “好吧,你回来吧!” 布洛顿走出邮局时,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他的面前,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他还是赶紧上了车,朝着凡卡奇大道疾驰而去。 “噢,布洛顿!”艾赫利先生说,“快坐下来!” 走到办公大厅的门前,他对威尔说:“我接到一个电话,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不想被打扰,也不接待任何客人!”然后,他就把门关上并上了锁。 “我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做的。我相信这件事一定是非同小可,要不然你不会有这样的要求。那么,现在可以说说,是怎么回事了吗?” “好的,先生,谢谢您听从我的建议。这件事要从码头的一个意外说起……” 布洛顿把在自己在码头遇到的一切事情都说了出来。自己在码头进行核对酒桶、发现金币和女尸的肢体以及如何应对菲利克斯和怎么交代码头办事处的经过,都非常详细地汇报给了董事。最后,他把口袋里的金币掏出来,放在了董事的办公桌上,它们堆起来像一座小山。 有好几分钟,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听到这样的事情,艾赫利先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但是,看到布洛顿这位青年如此的笃实,如此的坦诚,使他对这件事又深信不疑。他暗自思忖着,自己的公司是通过合法的途径获得利益的。加有封签的货物,只要付了运费,无论桶里装的是大理石、金币还是小石子,公司就只管托运,不再过问其他任何事情。剩下的任务就只是依照合同准时准点地将货物送达目的地,如期交付。就算是有人把金币谎报为艺术品要求托运,海运公司也无权过问,那是海关的权责。但是,当明显的犯罪行为被发现时,依据事实报警也是公司应尽的义务。桶子里发现了女性尸体的残肢,很明显会涉及到刑事犯罪,公司不能置若罔闻!想到这儿,艾赫利先生就下定了决心去报案。 “布洛顿!”艾赫利先生说,“这件事你做得对!我们这就去伦敦警察厅报案,到时候,你再把详细的情形复述一遍。这样做,我们也算是做到公民应尽的责任了!你按照刚进来的路返回去,把车叫好,到凡卡奇街的马克巷口等着我。” 布洛顿刚走出去,艾赫利先生就取下自己的衣帽,走出了办公室,并把门锁好,然后向办公大厅走去。 “威尔,我出去一下,估计两小时后才能回来。”艾赫利交代道。 听到董事的话,办公室主任送上一封信,说:“是的,先生!十一点半的时候,有位自称是菲利克斯的先生来过。我告诉他您正在处理事情,请他稍等。可是他不愿意等,就向我要了一张纸和一个信封。这是他给您的留言。” 拿着信,董事又返回了办公室。打开信封的同时他还在纳闷,自己是在十一点十五分到十一点四十五分的半个小时内谢绝会客的,他十一点半来的,难道连十五分钟也不愿意等吗?既然是专程从码头赶过来要见他,为什么又离开地如此匆忙呢?可是当他打开信封,就更加困惑了,因为信封里什么都没有! 他收好信封,把它夹在了随身携带的备忘录里,又走出办公室,去和早就在计程车里等候的布洛顿会合。在计程车飞奔前往警察厅的途中,艾赫利把他收到怪信的事告诉了布洛顿。 “这太奇怪了,”布洛顿也非常诧异地说道,“这件事太诡异了!刚在码头菲利克斯遇到我时从容不迫,一点儿也没有匆忙的神色。” 一年前,这家海运公司遭遇了一起精心策划的连环盗窃案。因为这件案子,艾赫利先生和警察厅的两三名警官熟络起来。其中有一位干练的警官与他的关系尤其密切,每一次和这位警官打交道,都非常轻松愉快,并且效率很高。这次他想都没想就要求见这位警官,幸好这位警官也在。 “中午好,艾赫利先生!真是难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班利警官把他领进办公室说道。 “你好,警官!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职员,叫布洛顿。有件事他要向你报告。” 和布洛顿握过手后,班利警官将房门关上,然后,又拉了两把椅子过来。 “二位请坐!”他说,“不管是什么新鲜事,我都洗耳恭听。” “布洛顿,你把今天遇到的事,再跟班利警官说一遍吧。” 于是布洛顿又将他到码头核对数目,发生意外,发现那只怪异的桶子及里面装的金币和女性手臂,后来又遇到菲利克斯要求提货的事情,非常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警官听得很仔细,同时还做着记录。在布洛顿讲述的过程中,警官没有说一句话打断他。直到布洛顿停止了叙述,警官才说:“布洛顿先生,很感谢你,把这件事的经过讲述的这么详细。” 这时艾赫利先生说:“抱歉,容我稍作补充!”他把菲利克斯去他的办公室找他,还给他留了信的事也告诉了警官,并且把菲利克斯留给他的信拿了出来。 “写这封信的时间是在十一点半吗?”警官说,“现在的时间是十二点半。或许这是一件重大的刑事罪案。艾赫利先生,现在你能不能到码头去一趟?” “当然可以!” “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说完,班利警官便把伦敦的信息册放在了布洛顿面前,“请你帮个忙,把那位菲利克斯的地址查出来。我要做一下安排!” 第4节 沿着多特亚·德特路的序列查阅,可布洛顿根本就找不到西卡博街。 班利正在拨打电话,听到布洛顿查询的结果说:“跟我料想的一样,我们马上出发去码头!” 他们走到警察厅的中厅,早已有一辆计程车停在那里等着了,里面还坐着另外两名便衣警察。班利三人上车后,汽车便疾驰而去,奔向码头了。 路上,班利对布洛顿说:“你能尽量详细地描述一下菲利克斯的样貌吗?” “他看上去有些柔弱,中等身材偏瘦,皮肤颜色偏深,有点黑的那种,头发和眼睛也都是黑色的。看外表应该是个外国人,依我看不是法国人就是西班牙人。下巴上留着倒三角形的短胡子,头上戴的呢帽不是绿色的就是褐色的,上身穿着做工精细的蓝色上衣。脚上穿的则是浅色的短筒鞋,还有绑腿。虽然没有仔细看,但我想,他是个穿着讲究、严谨认真的绅士。在他的左手手指上,还戴着一枚镶有钻石的戒指。” 坐在一旁的两名便衣警察也仔细地听着。与班利警官低声交流之后,一时间大家都没再说话。 计程车停在了布鲁库奇号停靠的码头的另一侧。布洛顿最先下来,走在前面带路。 “那艘船就是布鲁库奇号了!从舱门进去,就能够到达前舱。” 两名便衣下车之后,这五人便一起走向了布洛顿所指的舱门。他们从舷门穿过去到了升降口,从那儿朝船舱望去。 “桶子就在那里!”布洛顿伸手指着说道。可是突然他定住了,说不出话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人们往前望,只看到空荡荡的船舱。至于霍克与桶子,连影儿都没有。 ☆桶子失踪了 这个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太突然了。这时大家的第一反应是,为了慎重起见,霍克把桶子转移到别的地方了。所以,大家都认为要先找到桶子。 “麻烦你把卸货工人找来。”警官说。 很快,布洛顿把一位施工负责人带了过来。这位工头告诉他们,半小时之前舱里的货就已卸完,现在工人们正在吃饭。 “他们吃饭的地点在哪儿?现在能把他们找回来吗?”艾赫利先生问。 “大部分都上街去了,不过还能找到三四位。港口的哨所里有做饭的工具,可能那儿也有人在吃饭。” “我们到那儿去看看。”警官说。 在工头的带领下,他们沿着码头走了几百英尺,停在了一间加盖的砖砌小屋前,它就在仓库旁边。屋里屋外都是工人,他们有的正捧着热气腾腾的碗吃得津津有味,有的则在旁边抽着烟。 “你们当中有在布鲁库奇号上卸过货的吗?请过来一下,有些事情老板要询问一下!” 有三名工人向前走了过来。 “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霍克和一只摔坏的桶子?之前交代过他,在我们赶到这儿之前,霍克应该留在桶子旁边看着的。”董事说。 “大约半小时之前,他带着那个桶子一起离开了!”有人回答说。 “什么?带着桶子离开了?” “没错!来了一个男人,穿着蓝上衣、留着胡子,看起来像大老板,交给他一张条子。看到那张条子,他就说,桶子要被领走了,还让大家过去帮忙。之后,我们就把它吊到了一辆马车上。一切就绪后,我们就离开了,霍克和那个老板一起尾随马车走了。” “那辆马车应该有牌号吧?” “确实有,”一位工人说道,“但我没有仔细看。比尔,我记得你好像留意了马车的牌号,上面是怎么写的?” 一个工人回答说:“上面写的是多特亚·德特路。不过后面的街道很奇怪,虽然我是在那附近长大的,但我没听说过有那么条街!” “东约翰街,是吗?”班利问道。 “对,对!好像是!不过,我记不清楚是东还是西了?我印象中好像是西。我记得有些模糊,好像是叫什么约翰街,又好像不是约翰,只是和约翰很相近的什么名称。” “马车的颜色是?” “蓝色!新刷的油漆!” “你们谁留意了马的颜色?” 对他们而言,这个问题有点难,因为他们的工作与马没有任何联系,所以根本不会去注意马的颜色。 “是这样。”班利警官领会地说。他打了个手势,示意问话已经结束了。 “各位辛苦了!”艾赫利先生说,“一点小意思!不是很多,请你们收下吧!” 班利警官招手叫布洛顿过来:“你能给我描述一下霍克的身高、相貌吗?” “霍克高大强壮,脸上颧骨凸出,下巴宽阔,留的胡子是浅褐色的,身上穿着褐色的工作服,头上戴着布帽。” 班利回头对便衣警察说:“你们记住了吗?他们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他们可能会刻意避开我们,故意不往西走,所以你们先向东边和北边去查查看,发现情况就联系总部。” 便衣警察按照他吩咐的去执行了。 “等一下,电话!”班利说,“办事处的电话能借我用一下吗?” 大家又来到办事处,在办事员的带领下,班利去了处长室,那里有专用电话。过了两三分钟,班利打完电话回来了。 “到现在为止,该做的部署我都已经做了。”他说,“我已将马车和那两个人的特征通知了各警察分局,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整个伦敦的警界的关注。” 艾赫利先生说:“这太好了!” 董事会有这样的反应,班利很惊讶。 “不,不!我只不过是按照刑事案件的基本处理程序做的。”他说,“不过,来都来了,我想借机多作一些调查,希望能找到线索。麻烦你知会公司的员工一声,就说我所作的调查都是在你的允许下做的,可以吗?这样的话,我想也许会有人主动提供线索的。” 艾赫利把休斯顿处长找来:“休斯顿先生,这位是班利警官,在伦敦警察厅任职。他到这儿来是要查办桶子案件的,希望你能全力配合他查案。”说罢,他转过头来对警官说:“我想,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能不能先回市里去?” “谢谢你的配合,艾赫利先生,现在没什么事了。我还要在这里巡查一下,有新情况的话,我再和你联系。” 班利警官开始了自由侦查,他召来布洛顿,两人一起前往布鲁库奇号的案件现场,同时班利警官又重新询问了案件的详细情况。然后就在甲板四周巡视了一番,试图找到新线索,但什么也没有。 警官走到码头那儿,选好了一个位置,站在那儿,正好可以直接看见桶子的位置。这时,前舱卸货的工人们休息完回来了。他询问了每个人,但仍一无所获。 第5节 回到码头办事处,班利对休斯顿先生说:“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包括交货单、发货单和关于那只桶子的全部资料,给我看一下好吗?” 很快休斯顿先生找到资料,带了回来交给了警官。 看过后,班利说:“依据这些资料的记录,这只桶子的发货人是德比耶鲁公司,是一家货运行委托法国国立铁路运送的,这家货运行靠近巴黎的圣拉萨尔火车站,并且运费已经结清。也就是说,货物先从该处的铁路运到诺昂,然后才装到你们船上的。” “是这样!” “那你能确定巴黎的货物是否是装在火车上运输的?” “不能。但是,资料里没有马车的运费清单,我想货物并不是通过火车运输的。” “这些资料很完整吗,会不会有缺失?” “不会,资料非常完整!” “海关没有检验这个桶子就让它通过了,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这很正常,没什么奇怪的!那只桶子看上去很正常,上面贴着公司标签,交货单与货物上也都一致标明‘内装雕刻品’,重量与体积也没有超出运送规定。没有特殊情况,类似货物都不开箱验货。” “谢谢你,休斯顿先生!目前,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但是,我想见一下布鲁库奇号的船长,可以吗?” “好的,我带你去见他!” 马克船长是个又高又瘦的爱尔兰人,他有着红褐色头发、鹰钩鼻子。此刻,在船长室里他正在专注地写着什么资料。 休斯顿把警官介绍给他,船长说:“请进!有事吗?” 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后,班利提了两个问题:“诺昂港的货物是怎样装货,完成由铁路转船运工作的?” “货车和轮船同时开工。诺昂港的码头工人用起重机直接把货从车上装到船去。” “装到船上的货物,有可能被人做手脚吗?” “做手脚?什么意思?我能想象的就是可能会有人打开桶盖喝上几口葡萄酒,其他的还会有什么情况?” “比如说货物被调换了之类的?” “怎么会!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好了,就这些了!再见,船长!谢谢你!” 班利警官就是这么一个坚忍不拔的人。他还在继续进行调查,走访了起重机操控部的负责人,还有轮机员、厨师。六点之前,所有从诺昂搭乘布鲁库奇号来到此地的人,他已经都访问过了。然而,他还是没有什么新发现。关于这个桶子再也找不到什么新的线索,也没有什么怀疑对象。可能一切都太过自然了,根本不足以让人对它有特别的关注。不管怎么说,这个案件非同寻常! 班利警官的调查陷入了困境,不过他并没有因为这样就灰心丧气。他乘车回到警察厅,脑海里反复思考着与这桩离奇的案件相关的点点滴滴。他在随身携带的小手册里,记下了有关布鲁库奇号的货物、船员以及他听到的一切信息。 在他往回走时,已经有两条新消息在那里等着了: 一个是,在码头时,他派往北边的便衣纳特顿打回来的电报:那一行人被追踪到里曼道北端时,消失了;还有一个警察厅打来的电报:下午一点二十五分左右,那一行人被发现从大东街转到了卡登路。 “看来他们往西北方向去了。”警官看着这个地区的放大地图,一边思索一边喃喃地说,“这条路是里曼道,与圣卡特林码头相隔大概半英里。可是,另一条路在哪呢?”他核对了一下电报继续察看,“卡登路,肯定就在这一带。这儿,就是这儿,和里曼道是同一条路延伸出来的,只不过卡登路有些偏西。距离码头约一英里半。既然是这样,他们一定是沿着大道走的。嘿,他们这是要到哪里去?”警官陷入了沉思了,过了一会儿突然又说,“算了!只能等明天再说了!”他下令把两名便衣警察调回来,然后自己也回家去了。 但一天的工作还没结束。晚饭过后,他正要抽一根心爱的黑色雪茄,警察厅又来了消息,把他召了回去。 布洛顿和留着一撮胡子的魁梧的霍克正在等着他。拉过两把椅子来,班利对他们说:“请坐!”布洛顿介绍说,这就是霍克。 “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班利警官,见到我直接来找你,您一定出乎意料吧?”布洛顿说,“和你分开后,我因为担心上司还有别的事要吩咐我,于是就回总公司去了。正赶上我这位朋友回来了。本来,他是想去见艾赫利董事的,但那时董事已回家了。他把他的经历都告诉了我,我想艾赫利先生在那儿的话,也会带他来警察厅,所以,我觉得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把他直接领来。” “布洛顿先生,你做得很对。霍克先生,请把你今天下午的经历讲述一下吧。” 霍克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说:“警官,我今天简直就像一个大傻瓜!下午我被人骗了,还被人骗了两次。那位自称是菲利克斯的先生跟着布洛顿离开后,我就一直守在桶子旁边。但是我想只在那儿等着的话,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怀疑,所以我拿了些东西假装在修理。谁知,不出一个小时,菲利克斯居然独自折返回来了。” “他问我是不是霍克,我说是。他就说,艾赫利先生有一封信给我,还让我马上看看,信上面还有艾赫利先生的签名。大致内容是说,桶子的事情他已和布洛顿先生沟通过了,没有问题,菲利克斯先生可以直接将桶子领走。他还说,公司有责任将货顺利送到货主手中,要我陪着菲利克斯先生把货送达。这件事办成之后,再去回复董事问话。” “看完信后,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菲利克斯先生早就准备好了马车,我召集了几位工人帮忙把桶子吊到了马车上。那辆车上还有两名男子,一个身体健壮,长着红头发,另一个是矮个子、黑皮肤的马车夫。从码头驶出后,马车向右转上了里曼道,后来的街道我就不熟悉了。” “走了大约有一英里,那个红头发的男子想喝点儿小酒,但菲利克斯拒绝了他,说等办完事再喝。奇怪的是菲利克斯很快又改变了主意,于是我们停在了一家酒吧前。那个矮个车夫叫华迪,菲利克斯问他是否可以就地停车时,他拒绝了。于是,菲利克斯提议,让我们三人先去喝,车夫在原地看守,菲利克斯喝完后就出来换车夫。于是,我们三人先进去了,要了四瓶酒并结了账。菲利克斯喝完就要出去替换车夫,让我们等着华迪。他一走,那个红发男子立刻向我倾过身来低声说:‘嘿,兄弟,那个桶子很奇怪,老板到底拿它做什么?五比一,我跟你打赌,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说:‘是这样吗?我不太清楚!’可是,其实我心里也是那样想的。但一想到艾赫利先生的那封信,又无法怀疑,他不会把有问题的事说成没问题的。” “‘喂,如果我们运气够好,’红发男子又说,‘也许有两三镑可以赚。怎么样?’” “‘怎么赚?’我问。” “‘这你还不明白?’他说,‘就是那个桶子呀,如果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老板肯定不希望被人发现!所以,我们就告诉他,要保守秘密可以,但要花点儿钱贿赂我们!这不就成了!’” “听他这么说,我还以为这人也知道桶子里藏有死尸。要真是这样,我倒想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转念一想,或许这家伙早就和菲利克斯串通好了,他这样说,只是想探探我的口风,看我对这件事了解多少。所以,我就先装糊涂,然后看时机的变化而采取行动。” “于是,我跟他建议道:‘让华迪也跟我们一起吧?’” “红发男子立刻说:‘不行!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们又谈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华迪的酒还放在那儿,没有动过。怎么他还不进来?真是让人想不通!” “‘啤酒不喝,放在那里会越来越苦的。’我说,‘那家伙不是要喝酒吗?怎么还不进来?’” “听我这么一说,红发男子站起身来说:‘我去看看,他搞什么鬼呢?’”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和红发男子一起走出了酒馆。那辆装桶子的马车已经没有了踪影。我又朝远处望去,除了马车,菲利克斯和马车夫也不知去向了。” “红发男子气愤地咒骂起来:‘该死!他们把我们甩了!快,我们追过去!可能他们还没走远,转个弯就看见了!你往这边,我去那边。’” “这时,我明白自己被骗了。心想也许这三个人根本就是一伙的,他们想要甩开我,但是顾虑到我会怀疑,所以以喝酒为借口,设下了圈套。那个红发男子在酒馆里说的那些鬼话,只是为了拖住我,好让他们有时间溜走。可是既然已经跑了两个,我不能让这个也跑了!” “于是我跟他说:‘老兄,那可不行!我们还是一块儿走吧!’说着,我赶紧去抓住了那个红发男子的胳膊,催着他快追。我们都走到街角了,还是没有找到马车。看来他们是彻底把我们给甩了!” “那个家伙不断地骂骂咧咧,甚至在大街上就大叫起来:‘我还没拿到工钱呢!’” “我想探听出他从哪来,是谁雇的他,可是这个家伙守口如瓶,就是不肯透露。他越是这么神秘,我就越要跟紧他。无论如何,他是要回去的,只要跟着他,我就可以查出他的地址和职业,顺藤摸瓜就能查出菲利克斯的底细。三番五次他试图摆脱我,但都失败了,于是变得气急败坏起来。 第6节 “我们在大街小巷里溜达了近三个小时,将近五点时,又去喝了几杯啤酒。喝完酒后,离开酒吧,我们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要往哪里走。这时,那个家伙摇摇晃晃地突然撞到我身上来,而我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差点撞倒一位老太太。我不得不赶忙去扶老太太,可就这一转眼的工夫,这家伙就已跑得无影无踪了。马上我就穿过马路,到另外一条街去找。后来又回到酒馆去找,已经完全找不着那家伙的踪影了。我觉得今天真是太窝囊了,别提有多懊恼。最后,我决定去总公司找艾赫利先生报告,之后,布洛顿先生把我带到这里。” 霍克讲述完后,谁也没有再说话。在讲述的过程中,班利警官一如既往地沉思着,他审慎地将布洛顿先生的报案和霍克的汇报做对比、联系,将不容置疑的事实挑出来,而把当事人的主观想法尽量分离出来,然后,又不断地思考着一些特别的关联之处。虽然没有任何理由让班利警官怀疑这两人,但是如果他们所言属实,那么,桶子的存在和后来被领走的事就是真的了。但还有一点让他心存怀疑,那就是真的有一具死尸装在桶子里吗?现在看来,能证明这一点的证据还不充足。 “布洛顿先生说,有具死尸装在那只桶子里,霍克,你也认为那是死尸吗?” “是的!有一只女性的手臂立在桶里,我们都看到了。” “也许那只是件雕刻品!桶子的标签上不是也写明里面装的是‘雕刻品’吗?” “不!起初的时候,布洛顿也这么说,但又仔细查看之后,他才认同了我的说法,那绝不是雕刻品,的确是死尸的肢体!” 不管怎么说,两人都非常坚决地认为,那个肢体是一具死尸上的。可是他们并没有确实可信的证据,只是“一看就知道,那是具死尸”。警官也只好半信半疑。突然,他又想,医学院的学生经常会搞恶作剧,也许那桶子里只有一只手臂或一只手。 他又问霍克:“在布鲁库奇号上,菲利克斯不是交给你一封信吗?还在你那里吗?” “在。”霍克说着,拿出信,交给了警官。这张信纸的顶端印有公司的正式名称,公司基层职员都会用它。信是这样写的: 圣卡特林码头,布鲁库奇号,霍克先生: 寄给菲利克斯先生的桶子的事情,我和布洛顿、菲利克斯已经洽谈过了。现在已确认,桶子的确是属于菲利克斯先生的。布洛顿与你的约定也已经作废,所以请你立刻安排交货。 接到信后,尽快把桶子交给菲利克斯先生。 将货物交与收件人是本公司应负的责任。劳烦你代表公司随同客户将货送走,完成工作后复命。 i&c海运公司 常务董事x.艾赫利 x.x代笔 1912年4月5日 单看字母x,很难琢磨出它其中的含义,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它象征着某人的某种地位。信中签名的笔迹的确属于同一个人,“艾赫利”格外显眼。 “这封信的信纸是用贵公司专用的,”警官对布洛顿说,“信顶端上印的就是贵公司的名称,这是错不了的吧?” “信纸是没错。”布洛顿回答说,“不过,这封信的内容肯定是假的。” “虽然我也这么认为,但你是根据什么判断的?” “原因很简单!首先,我们职员之间是不用这种信纸联络的,用的是比较便宜的备忘录。其次,我们公司并不用手写,全都是打字打上去的。再次,公司并不采用这种签署方式。” “说得有理!这个证据的确有力。伪造这封信的人对贵公司并不了解,他肯定不知道董事姓名的英文缩写,也不清楚职员彼此联络的习惯方式。他所知道的,就只是‘艾赫利’这个名字。根据你先前的讲述推测,菲利克斯似乎的确只知道这么点儿。” “但是他怎么会有公司的信纸呢?” 班利警官微笑这说:“这个好办,从贵公司的办公室主任那儿得到的。”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他跟威尔要了信纸和信封,说要给艾赫利先生留言。然后,他留下了信封,却把信纸带走了。” “正是这样。当初艾赫利先生说信封里什么也没有时,我就猜到他会使这么一招,所以,我想一定要比他先到码头。不过,麻烦你再描述一下桶子上贴的标签。” “那是一张长约四英寸,宽约六英寸的厚纸做成的,纸的四角被大头针固定好了。在标签的上半部分印的是德比耶鲁公司的名称和广告,下方偏右有一处长约两英寸,宽约三英寸的地方,写着收件人的名字。写名字的空栏有一圈黑色粗线的边框,可以看出来这一栏是沿着粗线挖走了中间的部分,从而留出空间,后用厚纸粘贴在此。所以,收件人的名字‘菲利克斯’并不是写在原先的标签上的,而是写在了加贴的那张纸上。” “这样做很奇怪,不是吗?” “我本来想也许德比耶鲁公司的标签一时用完了,为了应急才重复使用旧标签的。” 班利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这些问题在他的脑子里来回地盘旋。如果桶子里装的真是雕刻品的话,他这样说也不无道理。但是,如果是死尸,那原因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他继续思索着,目前有一个结论,就是他相信这只桶子绝不是德比耶鲁公司要运送出去的货物。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桶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时,他又假定了另外一种情况。也许德比耶鲁公司曾寄出了内装雕刻品的桶子给嫌犯,而嫌犯还没来得及归还桶子就杀了人。处理死尸的时候,那只空桶子就派上了用场,于是就任由它被寄送到很远的地方。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凶手使用的标签是从哪里得来的呢?说不定玩的也是菲利克斯这一招金蝉脱壳。为了在海关那儿蒙混过关,他是故意留下德比耶鲁公司的印刷字样,然后在书写收件人的地方做了假。想来想去,班利警官觉得这样解释是最合理的,此外,找不到其他的说法。 时间不早了,他对两位客人说:“两位专程过来提供线索,真是太感谢了。能把你们的住处告诉我吗?今天晚上,这件事只能先告一段落了。” 看来今晚想要好好睡觉是不可能的了,班利警官再次回到家里,可是九点半的时候,警察厅便又将他召了回去。警察厅接到电话,有个人希望能马上和他谈谈。 ☆深夜追踪 这一边班利同布洛顿、霍克在警察厅的办公室里谈话,而在同一时间,又有一连串和桶子相关的事件发生在伦敦的另外一个区。 一位名叫沃卡的警察,编号z76,绰号是“约翰走路”。虽然他只是一名新警察,但做起事情来勤奋而且谨慎,能够随机应变,年轻有为。他最大的志愿是成为一名刑警,还梦想着要成为警察厅里鼎鼎有名的警官。日常生活中,阅读侦探小说是他最大的兴趣爱好。这些书中的悬念、推理,使他的想象力异常地活跃,有时他甚至想要和书中的侦探一较高下。这些书对他也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激发了他对现实生活的热情。也许那些书并没什么用处,但对他而言,那不也是一种消遣,增加了生活的乐趣吗? 那天傍晚,沃卡没有当班,他穿着便服来到佛洛伊大道。他原本打算先去喝茶,然后去看电影院正在上映的惊险故事片《诱惑》。结果喝过茶后,时间还早,他只能在大道上散散步来打发时间。平日里,他喜欢随时随地观察身边的人和事,这个时候当然不能闲下来。在他看来,现在的他虽然只是一名小警察,但观察推理这种好习惯,对他早日成为名侦探很有助益。 他在道路交叉口张望了好一会儿,想找个合适的研究对象,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可是,当他转移视线,开始注意往来的马车时,突然,一辆马车闯入了他的视线,引起了他极大的注意。 这辆四轮马车正被一匹浅棕色的马拖着,朝他的方向驶来。两名男子面朝前进的方向坐在马车。其中一人手握缰绳,身形偏瘦,但是看上去很强壮,有力气。另外一个人则比较矮小,留着黑色胡须,这时,他正疲倦地靠在马车上的一个桶子旁边。 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一个紧急通知说要注意这样的马车。沃卡开始变得紧张而激动,脑海中搜索着嫌疑人的相貌。难道眼前的这辆马车就是要警察厅正在寻找的那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兴奋。 他当时就下定决心,要查个明白,于是快步走向了马车,同时脑子里竭力回想着紧急通知的具体内容。通知上说,那是辆四轮马车,这辆也是;由一匹马拉着,也相符;桶子上面有铁箍,很结实,底端的部分有紧急修理的痕迹,有块破损的板子被钉子钉过。马车从他身边驶过的时候,他紧紧地盯着。那个桶子看上去的确很结实,而且上面也有铁箍,但是分辨不清底端是不是曾经被修理过。可是,他还记得通知里要找的是深蓝色,标注着“多特亚·德特路西卡博街”的桶子。但沃卡看见的马车上装的却是深褐色,上面标注着“匹霍特路马特斯街127号,约翰·瑞恩士父子商会”的桶子。看到这儿,沃卡就完全丧失了信心。但是除了颜色有点出入之外,眼前这只桶子和通知里正在找的那个实在是太相似了。 想到这儿,沃卡就又仔细地看了看有点发红的褐色油漆。可是这次又居然有了意外的发现:桶子的表面有些地方较有光泽,而有些地方则是缺少光泽的黄褐色,那是还没涂盖的痕迹。他心中的希望又重新燃烧起来。这一次,他又找到了有价值的线索。 他还年少的时候,住在家乡的小村庄里。因为那个时候的他,经常去油漆店玩,所以掌握了一些油漆的知识。他明白,新刷的油漆要想干得快,就要去掉油漆里有光泽效果的成分,如果把松节油和其他类似去除光泽的东西添加进去,就能达到这样的目的。添加了这些东西的油漆,被刷上之后,只要一个小时就能干,只不过被漆过的表面,暗淡无光,不怎么好看。要是油性油漆还没干透,又涂上了去除光泽的油漆的话,就会干得很慢。就算是干了,颜色也会深浅不一。据此就可以推断出,马车上的桶子的褐色油漆是刚刚涂上去的,而且还是去过光泽的油漆,有些地方还没干透呢。 想到这里,沃卡决心要看个究竟,于是跑到了油漆斑驳的马车侧面,看到的结果和他的推断正好相吻合。虽然加涂了油漆使原有的标注显得模糊不清了,但仍有白色的字迹依稀地显露出来,原来的蓝底也若隐若现。没错了!就是它!他的心咚咚地跳着,紧张地都要蹦出来了。 沃卡紧紧盯着马车不放,心里激动地想着,这回可到了自己施展拳脚、大展宏图的时候了!这时,车上不是有四个人吗?有一个是留着浅褐色胡须的高个子,长着颧骨凸出、下巴宽阔的脸;还有一个长得像是外国人,身材瘦小,下巴上留有黑色胡须。至于另外两位嘛,就没什么说明了。现在,马车上坐着的那个男的,下巴留有胡子,但是却没有看见身材高大,长着红发的男子。大概车夫就是没做说明的其中一位了。 沃卡忽然想到,说不定其他的两位是跟着车行走的,所以他跟着马车的同时也在注意马车附近行走的路人。但是,走了一会儿,并没看见长得和描述的红发男子面容相似的人。 向着西北方向,马车在继续前进。沃卡怕被发现,没有跟得太紧,忽远忽近地跟踪着。马车走到了佛洛伊大道的尽头,就穿过城门,上了贝克托路。这个时候,暮色降临,天有点儿黑了。沃卡担心马车在急转弯时会跟丢,于是就跟紧了。 就这样大约走了四英里,差不多到了晚上八点了。沃卡忽然想起,此时《诱惑》已经开映了,他心里有些后悔。现在已经到了郊外,根本看不到城市的风景。一幢幢别墅矗立在道路的两旁,出租的标牌立得到处都是。西边的天空日落的残阳还没完全退去,东边的天空已经有繁星点点了,郊区的夜晚很宁静,很温暖。用不了多久,黑夜就会完全笼罩大地。 突然,马车停下来了。一位男子走下车,来到路旁一幢房屋前,打开了专门让马车出入的门。沃卡赶紧躲了起来,他藏在五十英尺外的篱笆后面,屏住了呼吸,仔细观察。终于,马车又重新启动了,接着就听见“咔嗒”“咔嗒”的声音,那是车轮碾在坚硬的路面上发出的声音。不一会儿,又听见了在沙粒上行走的声音。沃卡移动了一下,靠近了前面的篱笆,他看到了向右前方移动的马车的灯光。 在那栋巨大的房子面前,与马车道相距三十英尺的地方,有一条方向相同的小路。以沃卡的角度看过去,小路与其他两条路成直角。屋子的外侧是小路,内侧是马车道。此时,沃卡正潜伏在小路上,一道厚实的篱笆隔开了他和马车。 第7节 天完全黑了下来,周围一片漆黑,只可以模糊地看出房屋的轮廓。面向小路,有一道山形的墙,门就开在它的旁边。门虽然开着,屋里却暗得很。屋后,山形墙与小路平行。有一道像是中庭的围墙,高有八尺,也开着一个门。 马车停在了庭门正面。一名男子牵着马的缰绳站在门外。沃卡正想着怎么靠得更近些时,传来了门闩打开的声音,门打开了。那个男子把马车牵进去后,门又被关上了。 沃卡可不想就此返回,非但如此,追踪到此,他冒险的劲头越来越高涨了。他想要看个究竟,可是必须得靠得再近些才可以。正在想办法的时候,他看到篱笆上有道小门,于是立刻悄悄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开了门溜了进去。然后他躲在篱笆的阴影里,缓缓地前进,这样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来到庭院的门口,他四下看了看。在离房子很远的地方,有一道长约五十英尺的中院围墙,它的位置正好是庭院大门的对面。围墙一头儿有一道丁字形篱笆和现在帮助他隐身的篱笆连在一起。沃卡小心地蜷着身体沿着篱笆走到了围墙边。 先前光线太暗,没有发现,等走近了才看到,篱笆和围墙之间有一个亭子。沃卡看到这个亭子时,心里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办了。 他又谨慎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就开始抱着亭子的侧柱小心、缓慢地往上爬了。爬上去后,他就能看到围墙对面了。 中庭很深,从他这里到主屋有一块长约七八十英尺,宽三十英尺的空间。在中庭对面众多类似仓库的建筑物中,有一间像是马车房,门是打开的,里面还有光亮。刚才车夫带进来的马车,还没有掉过头来,现在正对着门停在那里。 马车和门相距较远,所以沃卡看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他爬到了围墙上,逐渐地靠近了主屋。他很清楚,这样做会使自己处于险境,但他所处的中庭在东南侧,昏暗的夜空和树影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所以他很有信心自己不会被发现。他还在继续往前爬,想要到马车房的正面去。最后站在围墙上时,他担心对着灯光的脸会被发现,于是就用他的红褐色衣袖遮住了脸,在那儿静静地等着。 现在马车房里的一切都可以尽收眼底了,他看到房子从墙到地都是水泥的,墙壁是白色的,里面很空旷。墙上钉着一枚钉子,上面挂着一盏煤油灯。借着灯光可以看见那个留着胡子的男子刚从凳子上下来,他身旁站着一名身体壮实的男子。 只听见有胡子的男子说:“那个钩子是固定在梁上的,有了它应该就可以了!对了,一会儿还要用到卷扬机。” 他去了隔壁房间,很快就取来了一个小型卷扬机。然后又上到凳子的一端,把它挂在了不知什么地方,然后凳子被移开了。沃卡看见,入口处的横梁下方,有一个带有细吊链的滑轮钩子悬在那里。 “好,向下,向下!”那个蓄胡的男子说。 为了让桶子对准滑轮,他们一直往后拉着马车。对准之后,两人就把链子挂在桶子上,锁链被拉动,也带动着桶子被吊了起来。等桶子升到六英寸的高度后,蓄胡的男子说:“可以了,把车拉出去吧。” 那个车夫抓着缰绳把马车移出了小屋,把它带到了中庭前面停了下来。桶子仍吊在链条上,胡子男人取走油灯,也走了出来,随后关上门,锁好之后,又加了一道门闩。他们从庭院横穿过去,向中庭的门走去。这时,他们已经离沃卡很近了,大约只有十五英尺。沃卡紧张地屏住气息,一点儿都不敢懈怠。 这时,那个健壮车夫说话了:“老板,请等一下,要怎么给我们结算工钱?” “工钱呢,”胡子男人说,“我现在就结清你的那一部分,另外一位请他自己来跟我结吧。” “我看这不太合适!”车夫严肃地说,“我同伴的那部分也给我吧!我想他大概没时间找你要。” “你拿走了他那部分,如果他又来找我,那我该怎么办?” “你最好还是按照我说的来。何况,现在你也只能相信我。不要再犹豫了,把钱给我,我还着急回家呢。想想看,让我们保守秘密,才给我们两镑的封口费,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刚开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用这么一点钱就想让我们守口如瓶,你也太会打如意算盘了吧?” “混账东西,你说什么呢?” “老板,我们只是些贫困工人,你应该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难不成老板你还希望我打破砂锅问到底吗?现在只要给我十镑,我就当这一切完全没有发生。” “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秘密?我又没让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是的,老板。这些我都知道,正因为如此,你付给我十镑也是合情合理!”车夫笑着说。 胡子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以为这桶子里装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其实是你搞错了,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有一点的确是真的,我和别人打了赌,所以今天的事在周四之前你不能说出去,否则我就输掉了。拿好这五镑,这里头也包括你同伴的那部分!”硬币在他的手中来回翻动着,“我是不会再多给的,就这些要不要随你便。这些比我的赌注还要多呢!” 看着那些金币,健壮的车夫满脸的贪婪,就在他嘴角一动想要说什么时,好像突然又想起些事情,站在那里看着对方,面露不善的神色。灯光下,沃卡看见,一丝邪恶的冷笑掠过了这个健壮车夫的嘴角。最后,他好像是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接过钱转身走向了马车。 “好吧!老板!你说的一点没错,我相信你。”他牵着马说道。 胡子男人将庭院的门关上后锁好,提着煤油灯回屋里去了。马车上了沙石道,行走的声音渐渐远去,很快就听不见了,周围恢复了应有的平静。 沃卡又等了一会儿,才从围墙上下来。他非常小心地退回到篱笆那里,出小门到小路上去了。 ☆无法安眠 在小路上,沃卡又回顾了一遍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觉得很顺利,也很完美。他在心里暗暗地感谢着幸运之神,要不是它的眷顾,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但是,眼前有一件事让他很伤脑筋,那就是下一步该怎么办?去附近的警察局打电话向局长报告,或者应该直接给警察厅打电话?如果这样做的话,也许自己就会被调回去。可如果真被调回去了,那还怎么继续追踪案件,找出新线索呢? 在那里,他苦苦思索了很长时间,还是很难下定决心。终于,他决定还是打电话给警察局。他正要往回走,突然听到有脚步声,好像有人正从小路上往这边走来。他想,要是这时被发现就功亏一篑了,于是迅速转身,又躲到了篱笆小门内的树影里。随着脚步声的临近,可以听出来这个人步履缓慢,还故意轻手轻脚的。那个人越走越近,沃卡发现,这是一个身材中等的男子。他听到脚步声暂时停了,但只有两三秒的工夫,他又往回走,停在了小门边。这个时候万籁俱寂,沃卡连他打了个哈欠和轻声咳嗽的声音都听见了。现在这种情况,沃卡除了静静地等着,别无他法。他也不清楚那时是什么时间了,也许八点半了吧。 这时,沃卡听到马车道那边又响起了“咔嚓”的声音,有个人正迈着有力的步伐往这边走。沃卡看到那是一名男子,他正朝这幢房子走过来。来到门廊前,他按下了门铃。很快屋里灯亮了,胡子男人打开门后,看见一位高个男子站在台阶上,他穿着黑大衣,戴着呢帽,肩上还披着一条围巾。 “嘿,菲利克斯!你在家,真是太好了!你哪天回来的?”客人很愉快,大声喊道。 “哦,你好,马丁!我周日晚上回来的。快进屋吧!” “哦,不了。是这样的,我们打算玩桥牌,但人手不够,特别过来邀请你的。汤姆带了一个年轻的律师朋友过来,一起过去玩吧?” 看着他的客人,菲利克斯面露疑虑之色:“我很乐意接受你的邀请,可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家。你瞧,我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呢。你先进屋坐一会儿,我去换换衣服。” “那就打扰了。你自己一个人,晚餐是怎么吃的?” “我刚从镇上回来,在那儿吃的。” 两人进到屋里,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他们关上门就上了马车道,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根据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可以判断这两人已经走远了。躲在小路上监视的人也跳了出来,跟着他们去了。 这会儿,就剩下沃卡一个人了。他从小路钻出来,上了大道,朝着回伦敦的方向走去。从远处传来了钟声,他知道已经九点了。 附近有一家旅店,他走进去叫了一杯啤酒。一边喝酒一边跟店主聊天,他探听到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富贵北街的一个村庄,菲利克斯的那幢房子叫圣马罗山庄。他还想在附近找个公用电话,恰巧,他想要的就在眼前。很快他拨通了警察厅的电话,因为班利已经回家,所以他又等了一会儿。过了大约十五分钟,班利警官回到警察厅听了他的报告。 班利详细地记录了那个山庄的位置,然后,他告诉沃卡回到树荫那儿去,继续监视。 “这样吧,我带几个人这就过去,我们一会儿在篱笆的小门旁边碰头。” 拿着地图查找了一番之后,班利带着三名警察乘计程车去找沃卡了。去的路上,他们顺路去找了下布洛顿,问他对于去找桶子的下落是否感兴趣。他很高兴能够加入。在车上,班利将山庄的位置做了详细的说明,并把每个人的位置部署好。 很不巧,他们遇到了交通堵塞,十一点多才到。按照班利的指示,车在岔路上关闭了发动机,停在了距离山庄不远的地方。 车内的五人都默不作声地下了车,一直往前走。上了小路之后,班利一个人找到了小门,去见树荫下的沃卡。 “我是班利。后来有人再从这里出入吗?”他压低声音说。 “没有。” “你还是等在这里,其他的几个人我去安排一下。”班利将每个人的位置做了分工,然后说,“好,现在分头行动!注意,听到哨声就集合!布洛顿,你和我一起!” 布洛顿跟着警官来到小门外侧后停了下来,并肩藏在了篱笆下。时间像老人蹒跚的步伐,缓慢而沉重。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静寂的黑夜里有了动静,那是拨动铁锁的声音,然后就有脚步声从沙石路上传来。此刻,他们除了等待什么也不能做,很快就有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廊那儿。锁被打开后人影便消失在门里,随即门就关上了。班利说:“你等在这里,我去按门铃。等他来开门的时候,我会用手电筒照他的脸,你看好了,如果是菲利克斯,你只要说‘是’就可以了!” 第8节 班利很用力地摁着门铃。屋里亮起了灯光,不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开门的那个人的脸被手电筒照亮了,这时,布洛顿说了一声“是”。 “是瑞恩·菲利克斯先生吗?”警官问道,“我是警官班利,在警察厅任职。我可能要耽误你几分钟跟你谈谈,不知方便吗?” 看得出,胡子男人很吃惊:“噢——好的。”他顿了一会儿,又开口了:“尽管现在已经不是闲谈时间了,你们还是进屋吧!” “谢谢。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我很抱歉。其实我们来到这儿有一会儿了,一直在等你。外面真的非常冷!让我的手下到你的走廊上来等着,可以吗?”亭子附近有一位警察,班利把他叫过来说:“亥斯汀·博特,菲利克斯先生和我有事要谈一下,你在这里等会儿。” 警官和主人进到了里面。房间的装潢并不豪华,但绝对称得上舒适。当中一张大书桌上,有一盏读书用的台灯,菲利克斯将它点亮,照着班利。 “有何指教?”说着他指了指靠背椅。 警官坐了下来,说:“是这样的,菲利克斯先生。今天早上,确切说是昨天,从布鲁库奇号上,有一只桶子被你领走了。但是手续上有些问题,我来是要把桶子取走。” “什么!取走?” “海运公司说那件货出了差错。桶子上登记的地址不对,你取走的那只桶子不是你的。” “可我并没有搞错,那是我的!标签上写的是我的名字,运费也结清了。海运公司还有什么问题?” “但他们说那个桶子上的姓名、地址和你的都不符,发货清单上的那位菲利克斯先生,应该是住在多特亚·德特路,西卡博街。” “桶子上的名字是我的,至于地址是托寄的朋友写错的。不过,我很确定那个桶子是我的。” “要是又来了一位菲利克斯,并坚持说他是桶子的主人,到那时你又凭什么证明桶子是你的?” 胡子男人的嘴好像动了一下,但最终没说什么,他开始不安起来,身子不停地扭动着。警官心想,看来自己设的小陷阱已使菲利克斯陷进去了。 “要是真有这个人,你把他带来。”终于,他开口了,“我可以毫不费力地让他相信,那桶子是我的。” “真的吗?很快事情就可以真相大白。还有一个问题,请问,那只被你取走的桶子里装的是什么?” “雕刻品!” “真是这样吗?” “当然!事实上,现在我也有个疑问,为什么我要被你这样质问?” “坦白说吧,菲利克斯先生!有人反映,这个桶子不同寻常,因此警察厅认为,有必要对它进行调查。而你领走了桶子,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我们第一个侦查的对象。既然我们已经调查清楚,那桶子不是你的,所以……” “不是我的?谁说的?为什么这样说?” “是你自己说的呀!你刚才不是说桶子里装的是雕刻品吗?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被你取走的桶子里装的并不是什么雕刻品,所以是你搞错了。” 瞬间,菲利克斯满脸错愕,脸色骤然变青。 班利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坐着。看到对方这个样子,他把手放在膝盖上,说:“菲利克斯先生,你还不明白吗?要想解除别人的怀疑,你的说辞起码不能自相矛盾。当然,我相信你可以自圆其说,我们会听你解释。只是如果你拒绝合作,我们就不得不把你列为嫌疑犯了。” 菲利克斯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可是,我并没有隐瞒什么!没有人愿意自找麻烦,无缘无故地被警察被列为嫌疑犯。你的问题我都尽量回答了,就算让我去警察厅作证也未尝不可。” 班利什么也没说,看着警察手册。 终于,菲利克斯说:“好吧。我承认桶里装的东西,不像我说的那么简单,会让你怀疑,但此前,我说的也都是实话,并没有说谎。在这只桶里放的是国王和皇后的雕像,它不大,虽然用金子做的,但毕竟也是雕像。警官先生,那桶里装的是九百八十镑金币。” “还有呢?” “就这些,没有了!” “菲利克斯先生,里面有金币我们是知道的,但据我们了解,除了金币,里面还有别的东西。还是请你再仔细考虑一下吧。” “哦,对,当然还有垫着的东西。我还没打开过,所以并不十分清楚。不过,那些金币不足以将桶子填满,里面还放了些石膏填充。” “我不是说这些,还有一些很特别的东西。你确定,那里面没装什么要特别说明的东西吗?” “我想,有什么话还是请你直说吧!”他拨动了一下火炉,添了两根木柴在里面,又坐回了椅子上。此刻,他看起来比先前轻松多了。 ☆秉烛夜谈 菲利克斯说:“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是法国人。近几年我一直住在伦敦,但为了工作,我还会经常去巴黎。三个星期前,我又有了一次外出,中途朋友们聚会,我就去了。聚会时,我们谈到法国政府发行的致富彩票,多次讨论了其制度问题。其中有一位朋友叫罗迪,他建议我说:‘你也买一份,试试运气吧!’当时我没马上答应,后来又改了主意。我说:‘如果你肯出同样的钱数,我赌五百法郎。’这么做,他也赞成。按照约定我该给他二十镑,给了他后,他就以自己的名义买了彩票。后来,他给我写信说,如果中奖,就平分。可是日子一长,我就把这事给忘了。不料,上个星期五的傍晚,回到家时我收到了一封信,是罗迪写的。看了信,我觉得又高兴又迷惑。” 说着菲利克斯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封信,交给警官。信上写的是法文: 巴黎 弗里瑞特,埃瓦尼,华偌夫街997号 1912年4月1日 星期二 菲利克斯先生: 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还记得我们买的彩票吗?非常幸运,我们中大奖了。当初的一千法郎现在已经变成五万了,按照约定我们每人得两万五千法郎。我们如此幸运,应该赶紧握握手。 我已经把钱领来了,马上给你寄过去。不过,有件事要先和你道歉,希望你别生气,我跟你开了个玩笑。 你对杜马希尔还有印象吗?上周我和他聊天,当谈到罪犯使用何种手段蒙骗警察时,我们谈到了你。我说,你是个发明天才,不管犯了什么罪,都能逃过法律的制裁。可杜马希尔说:“我不相信!他太过老实,很容易在警察面前露馅。”于是,我们就展开了争论。最后,为了证明你的才能,我们决定对你进行一次测验。你的钱我全部换成了英镑的金币,总共有九百八十八枚金币,并把它们都装在了桶子里。我已委托海运公司运送,并将运费结清,预计四月五号周一就能到了。不过,桶子的标签写着“内装雕刻品”,收件人的位置写的是“伦敦西区,多特亚·德特路,西卡博街141号,瑞恩·菲利克斯”。寄件人我写成了德比耶鲁公司,这家公司制造的雕刻品很有名。要在海运公司蒙混过关已是不易,再加上领取人和桶内装的物品与标签上的不同,就很容易成为警察怀疑的对象。而这一点也正是我们要测验的你的能力。为此,我们以五千法郎为赌注,我赌你必会顺利领到货物,杜马希尔则赌你肯定会露出破绽,被警察抓住。 这样做,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的麻烦,为此我由衷地祝福你。最有力的物证已放在桶内一同运送给你了。只有一点让我感到很遗憾,那就是我不能亲眼看到你把桶子打开。 向你诚恳地致歉。 哈菲斯·罗迪 又及,因为手受伤了,所以信用打字机打的。再次致歉。 接着,菲利克斯说:“这近千镑的金币,简直就是从天而降,我当然十分高兴,可是,想到罗迪的测试,我很困惑。想想我就觉得很生气,他们为了取乐,拿这种没有意义的争论当成赌博也就算了,但我就不同了,也许我会成为他们无聊举动的牺牲品,因为这件事被人质疑,或是惹官司上身。标签上写的是雕刻品,装的却是金币,很容易会被查出来。另外,收件人的地址是伪造的,也很容易被怀疑。想到这些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打算第二天打电话告诉他,先不要把桶子寄出去,我自己过去取。但第二天一早,他的明信片就到了,说桶子已寄出。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想顺利领出桶子,我必须抓住船刚一入港而交货清单还没送过来的时机。于是,我开始着手拟定计划。在这个过程中,原来困惑恼怒的心情完全被冒险的刺激和乐趣所取代。 “首先,我印制了一些假名片,使上面的地址和桶子收件人的地址一致。然后就是运输问题了,我在一家马车出租店租了一辆四轮马车,另外雇了两名搬运工人。因为海运公司的船下周一就会到港,所以周六时,我带着工人们来到临时租的小屋里,按照计划,将所有准备工作做好。为了不让工人们产生怀疑,我告诉他们我在跟朋友打赌,要赌赢就少不了他们的帮助。首先,我先跟他们解释说,我的朋友下了很大的赌注,赌我没办法将他以自己的名义寄给我的一只桶子领回来。我当然想要赢得这个赌注。这样做,只是想要考验我对于处理平常事务是否具有超常的能力,为了避免因失败而被怀疑成盗窃,朋友已将正式的委托书交给了我。然后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委托书给他们看,并许诺,事成之后,将会给他们每人两镑作为酬劳。 第9节 “接着,我准备了白色和蓝色两种速干油漆,把马车上原来的车牌改成了桶子上标签的地址。周一早上,我们到了码头,那时装载桶子的轮船已经到港。我在码头附近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葡萄酒桶都被卸了下来。可有一只在船舱的一角放着,还有两人在看守。我想那个桶子该不会就是我的吧?难道他们已经发现桶子里装着金币了?很快,我又发现了我的名字。于是,我就过去问能不能马上领走。 “这时走过来一个青年,他很客气,就是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说应去码头办事处办理,要把我带到那儿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说:‘霍克,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在艾赫利先生的指示到来之前,你可不能自作主张!’ “到了码头办事处,青年说他会叫人来处理,让我在办公室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儿,一位男子走了出来,我觉得事情不妙。果然,那人含糊其辞,找借口说不能领取。 “经过试探,我知道艾赫利是海运公司的常务董事。从办事处出来,我仔细思考着下一步要怎么办。那个青年临走时对霍克反复交代,很明显,这里的情况他们已向上司艾赫利做过汇报了。想要取走桶子,我只能假借艾赫利的名义伪造指令了。刻不容缓,我马上前往海运公司总部,要求与艾赫利先生谈谈。很幸运,艾赫利正在见客,要我等着。我说没时间等,给他留言吧,然后跟他们要了信纸、信封。我将信封封好,写上名字就走了。这样,我拿到了公司的专用信纸。 “我来到一家酒吧,点了杯啤酒,同时借了笔和墨水,用艾赫利先生的口吻写了封信,给霍克下达指令。写信时,我想万一霍克起疑,又跟过来可就麻烦了,为此我又苦想了一刻钟,最后决定,在信的末尾附上一句,请陪同菲利克斯送货,将货送到后再去复命。结果,我顺利地将桶子取走,由马车拉着上路了,可见我的谋划很成功。为了摆脱霍克,事先我与工人设计了一个小计谋。走到半路时,其中一位吵着要喝酒,因为禁不住诱惑,我也去喝了,并留下另一位工人看守马车。喝了一会儿,我以替换另一位车夫为借口,留下了霍克和一位工人,我们便趁机驾着马车走了。然后我们回到了租来的那间小屋里,重新给车刷了一遍油漆,让车变回了原来的褐色,并把那伪造的地址也去掉了。傍晚时候,我们才驾着车回到家来,把那只桶子卸在了库房里,它现在还在那儿呢!” 菲利克斯的话说完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再言语,只是在那里静坐着。 他的话一直在班利的脑海里回旋,虽然过程很离奇,但是很有条理,并且没有什么漏洞,没有可疑之处。如果菲利克斯信任他的朋友,正如信里所说,桶里装的是雕刻品,那么足以证明他的行动的合理性。可如果桶里装的是死尸,那封信便是捏造出来的。至于,是否与菲利克斯有关系,就要从长计议了。 根据推断,班利得出三条线索。 第一,菲利克斯的言谈举止。当警官多年,班利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能够断定,谁的话是真的,谁的话是假的。直觉告诉他,这位男子没有撒谎。虽然他也知道直觉经常会骗人,事实上,过去他因为直觉而判断失误的事情也不止一次,可这次,菲利克斯给人一种非常正直、严谨的印象,警官觉得自己的直觉没错。当然,要给案件下定论,这可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但毫无疑问,它非常重要。 第二,菲利克斯对于在伦敦领取桶子过程的讲述。单就这件事来说,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菲利克斯对昨天的事情的复述,已经清楚明白地交代了自己所有的行为,而且他所说的从布洛顿、艾赫利、威尔、沃卡的陈述里也可以得到印证。由此可见,菲利克斯并没有撒谎。 第三,菲利克斯关于巴黎的活动的讲述。信在这件事中变得至关重要。事情真的如他所说,才有了那封信吗?那封信真的是出自他的朋友罗迪之手吗?班利想,要想知道是真是假,倒也不难。 想到这里,班利首先发话:“罗迪是做什么的?” “他是一家葡萄酒批发店的副董事,那家店名叫罗迪公司,位于安利四世街。” “杜马希尔呢?” “证券经纪人。” “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家庭住址我不清楚,办公的地方应该在波塔森尼叶大街。要想知道详细地址就要问罗迪了。” “请问你和这两个人的关系怎样?” “我和他们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了。不过即便是好朋友,在彩票这件事之前,也没有在金钱上有过往来。” “信上所写的都是事实吧?” “是的,确有其事。” “当初,你们谈论彩票的具体地点,还记得吗?” “在一家咖啡馆里,一楼的某个房间。” “在场的,还有其他人吗?” “有。当时一块在聊天的,有一伙人。” “在场的人都知道你已经决定购买彩票了吗?” “知道!为了这件事,他们还嘲弄了我们一番。” “在场的都有谁,还记得吗?” 菲利克斯好像有点为难说:“对不起,我有点儿记不起来了。我们只是偶尔才会聚一次,而且,我并没有在那儿待很长时间。当然,一定会有罗迪,其他可能还有多比尼、安利、恰克,可我不能确定。应该还有几个人在。” 每个问题,菲利克斯都回答得很痛快,警官将他的回答一一记下。对于彩票这件事的真实性,他越来越肯定了。不管怎么说,要想辨别真假,只要前往巴黎,稍作调查就可知道了。可是就算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也不能证明那封信就是罗迪写的。既然有那么多人在场,又都知道彩票的事,那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可能写信,甚至也不排除这封信根本就是凭空捏造的。难不成这一切真的是菲利克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又怎么去证明? 这些问题一直在警官的脑袋里盘旋,又静默了一会儿,他才问道:“这封信的信封在哪?” “啊?”菲利克斯说,“信封?我想没有。取出来信后,我就把信封丢了。” “明信片还有吗?” 菲利克斯在桌上的文件夹里翻了翻,又到抽屉里找了一会儿,说:“找不到,可能丢了吧!” 这样一来,就没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信件存在的真实性了。不过,也没有明显值得怀疑的地方。警官现在没有任何偏见。他把那封信拿在手里观察着,薄纸上的字体是打字机打出来的,有很多破损的痕迹,在这方面班利不是专家,但他能看出这是出自国外制造的打字机。班利想,也许可以顺藤摸瓜将打字机的类型找出来。信纸是法国的,可是菲利克斯自己也说,他经常会去法国。这不是很重要的线索,但也一定要查清楚。 警官又开始仔细查证信的内容,一共有四段。他将每一段分解出来,按顺序思考,第一段是说彩票中奖的事。他想,信里说的彩票是否真实存在很容易证实。中奖者并不难找,可以请法国警察帮助,拿到获奖者的名单,就知道有关彩票的事是否属实了。二三段是讲关于打赌还有桶子如何寄送的事情。班利仔细地看着,信中谈及的每件事都需要反复琢磨、思考。信中所说是真的吗?暂且不说彩票这件事,通过这种方式来对一个人的能力进行测试也太戏剧化了,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时,他又想起那只女人的手臂,是否真的有具死尸在桶子里?如果真有,又是怎么回事? “这样做,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的麻烦,为此我由衷地祝福你。最有力的物证已放在桶内一同运送给你了。只有一点让我感到很遗憾,那就是我不能亲眼看到你把桶子打开。”他将信的最后一段又读了一遍。 乍一看,这一段像是在祝福彩票中奖的事,而“有力的物证”是指那九百八十八镑金币。但它只有这一层含义吗?如果“物证”是指死尸呢?那就是菲利克斯间接地做了某些事,从而产生了这样的后果。如果说就是要送钱给菲利克斯,那不能亲眼目睹他打开桶子,为什么会感到遗憾呢?如果桶子里的东西能让菲利克斯大吃一惊,这种说法倒也合理。也许真相正是这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死尸是寄给菲利克斯的,他或多或少会知道一些。警官说:“菲利克斯先生,谢谢你能配合警察的工作。到目前为止,我们相信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有些事情我觉得你还有所保留。” “可我认为重要的事都说出来了。” “看来我们对什么是重要的事持有不同的观点。现在还要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上来,那只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嘛,是金币。” “我相信,你是真的认为里面装着金币。但你所说的得到金币的过程,就不能不让人怀疑了。” “好吧,”菲利克斯站起身来,“桶子就放在马车房里。看来除了把它打开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证明我所说的了。本来,我不想在今晚打开,那么多金币暴露出来,放在那里总觉得不妥。可是如果不打开,就没办法让你相信我。” “很好,菲利克斯先生,谢谢,这正是我在等的话。如你所说,只有打开桶子才能解开所有的疑团。我叫上外面的手下,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菲利克斯在前面举着灯,带着他们到了马车房:“麻烦你帮忙拿一下灯,我得开锁。” 马车房的门是对开式的,班利将身子靠在上面,举着灯照着长长的门栓,上面有一把铁锁。 菲利克斯插进钥匙,只轻轻一碰,锁就开了。 “啊!锁被打开了!”他喊道,“两三个小时前我亲自锁上的!”他将铁锁和门栓拔下,把大门推开。 “桶子呢?在哪里?”班利一边用油灯照着马车房,一边问。 “那边的天花板上,我把它吊在那儿了!”菲利克斯关好门后,向警官走来。突然,他愣住了。“天呐!”他好像呼吸困难似的喘着气说,“没了,桶子不见了!” 第10节 ☆识破盗桶贼 这件事太意外了,班利也很惊讶,但他并没因此忽略对菲利克斯的观察。他看到,菲利克斯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异常惊诧和由衷的失落,班利相信那不是装出来的。显而易见,除了惊讶,金币的突然消失让他有些愤怒,还有难以置信。 “我锁好了,亲手锁的!”他不断地重复,“八点钟的时候还在。难道是之后有人来过?可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啊!”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它找出来!菲利克斯先生,先回房吧,我们还要再谈谈。看来,天亮之前,我们也不能做什么了。”警官说,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警官继续说,“我的下属一直跟踪着你。到快九点时你和马丁出门,他一直都在。你们走了之后,他才离开这里,打电话向我汇报,十点又回到这里。我们是十一点才赶来的,所以十点到十一点也是他独自监视的。肯定还有别人,不管是谁偷走的桶子,有一点可以确定,案发时间是在九点到十点之间。” “怎么会?”菲利克斯满脸惊诧,嘴都忘记合上了,“奇怪!他是怎么盯上我,跟踪我的?” 班利笑了:“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然后他接着说:“另外,我们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你是怎么将桶子运出码头的。” “噢,幸好我说的都是实话!” “菲利克斯先生,你确实是个聪明人!在你陈述的过程中,我也在逐一核对。我很高兴,你没有说一句谎话。不过,你应该明白,在没有验证桶子里的东西之前,我是不会停止调查的。” “我同样迫不及待,我的金币还装在里面呢!” “这话我相信!”班利说,“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必须先把手下安排一下,再回来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他走出去,吹响集合的哨声。除了沃卡和亥斯汀·博特,其他人先行回去,早上八点再回来。 安排完,班利回到了书房。菲利克斯让炉火烧得更旺了些,还拿出了雪茄和威士忌。 警官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然后说:“菲利克斯先生,都有谁知道那只桶子放在那里?” “按理说只有我和马车夫。” “那么,你、我、马车夫、我的手下,我们就从这四人谈起吧。” 菲利克斯笑了:“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状况了,桶子刚取回来没多久我就出去了,一直到一点多才回来。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和马丁医生以及几个朋友在一起。” 班利也笑了:“至于我这边嘛,你是不得不相信的!十点之后,我的手下沃卡就开始监视这里了,这之后不可能有什么事发生。” “看来,马车夫嫌疑最大!”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请你将马车出租店的相关信息和地址告诉我。” “出租店位于南比奇伍特路,马特斯街127号,名叫约翰·瑞恩士父子商会。马车夫的名字是瓦第,他虽然瘦小,但很健壮,肤色偏黑,留着黑胡须。” “菲利克斯,你觉得还会有谁知道桶子的事?” “没有别人!”菲利克斯的回答很笃定。 “这样说未免太绝对了。” “难不成真的还有其他人?” “比如你在法国的朋友。你怎么确信,除了你别人就不能收到那封信?” 菲利克斯“噌”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好像中了弹一样。“胡言乱语!”他喊着,“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会的,那绝对不可能!” “按照你的说法,这本来就不是件应该发生的事情!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昨晚这里有人在监视你,只不过我们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真的吗?警官先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取回桶子没过多久,就有人走到小路上,等着下手的时机。你和马丁的谈话,他在一旁全听到了,你们走之后他跟着也走了。” 菲利克斯的脸已变成铁青色,他双手扶着额头说:“我没有做过什么,为什么偏要将我和这件事情扯上干系?” “为了摆脱嫌疑,你最好配合我们。请你想想,还有谁最有可能收到你的朋友罗迪的信?” 菲利克斯沉默了会儿,然后有些犹豫地说:“有可能是帕西,是他的一个朋友。帕西是一名矿山技师,有一间办公室在威斯敏斯特。不过,我想象不出来他怎么会跟这件事有关系。” “你最好能给我们提供帕西的地址。” 菲利克斯翻了翻记事本,说:“维克特里也街圣约翰大厦4号。” “劳驾你帮我写下来。” 菲利克斯抬起头,微笑地看着警官说:“平常不都是你亲自做记录吗?” 班利笑着说:“真是逃不过你的眼睛。菲利克斯先生,我要拿到你的笔迹,这是我们的必要程序,请不要误会。请再想想,其他人还有没有可能?” “没了!” “好。菲利克斯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回到巴黎,你住哪里?” “康迪聂德饭店。” “谢谢,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不好意思,天亮之前,这把椅子要当我临时的床了,我要稍微睡一会儿。” 菲利克斯拿出怀表:“三点一刻,我要睡会儿了。抱歉,这房子里面很空,也没有准备床。不过,客房还是有的,你要不要去客房睡?” “不麻烦了,谢谢,这里就很好。” 菲利克斯离开了。警官倚坐在椅子上,边抽着雪茄边思考。 “可算是等到天亮了。”他轻声地自言自语着,走向了中庭。现在他想赶快对庭院和库房做一次仔细的调查。如果桶子被运走了,凭人的力量是很难办到的,肯定要用到车子。车子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他首先去查看了马车房的门。拿着铁锁,他发现这是把常见的四英寸旧式锁,锁环已被弄坏,锁孔也扭裂了,看样子是被铁棍撬开的。在周围仔细搜查了之后,警官并没有找到铁棍。这一点他记在了本子上。 然后是庭门。门是向里双开式的,门扇中间的同样位置上横着装了一根木栓。当木栓被垂直放置时,就可以将门开启了。木栓横放的时候,门就被闩住了。这时,门锁表面上看是锁好了,其实没锁。但是,门是紧紧关着的。 警官回想菲利克斯开门的过程,他并没有碰这道木栓。他看着记事本,思考着上面记录的线索。本子里记着,马车出去之后,门是从里面关上的。车进来时,也是从里面打开的。谁能打开呢?菲利克斯不会是在说谎吧?又或者难道屋里有人?沃卡是靠在围墙上偷看的,既然他能,将门打开的那个人不也能吗?沿着围墙,班利慢慢地走着,对其附近展开了周密的调查。 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直到折返回去时,他注意到在离门还有三码远的地方,隐约有两道痕迹在围墙的灰泥上。这两道痕迹距地面大约有六英尺,彼此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十五英寸。地面上铺的是细沙。这个地方罕有人来,地上却有两个两英寸长、半英寸宽的小坑。由此推断,在这里有人用过短梯。 警官走出围墙,来到外面的草地。在这里,他又发现了梯子脚的痕迹,然后在围墙内侧也留下了同样的痕迹。他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推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有个人先在围墙外面竖了把特制的梯子,从围墙上跳进庭院,打开门,再把梯子扛进来。按计划他应该是再把梯子架到围墙内侧,可这时碰巧发生点儿意料之外的事,于是他匆忙在原地将梯子放平。这样一来,梯子脚就沾上了草地的泥土,后来又把这些泥土蹭到了围墙上。离开的时候,估计他是用绳子把梯子吊走的。 中庭的沙石路面上找不到任何痕迹,在马车道上也没有找到什么。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继续往前搜索。终于,他在门的附近找到了线索。原来,房屋与大路之间的草地上可能是要修建网球场或棒球场,在这儿的黏土上,班利找到两个脚印。一个非常清晰、完整,而另一个只有脚跟一端。 第11节 这个线索让班利眼睛一亮。他弯下腰去,仔细观察着,想要做进一步的研究。突然,他好像一个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满脸的懊恼。 “糊涂,我真是糊涂!”他简直是在咆哮,“这不就是瓦第运送桶子进来时留下的吗?”但他还是把这条线索记在了本子上。要想验证这对脚印只要去马车出租行就可以了。 查到这里,班利想可以离开了。可是多年的警察生涯,养成了他追根究底的习惯,使得他没有立刻就走。他眼睛盯着脚印,脑子在不停地思考着,为什么步幅会那么小。将脚跟之间的距离做一下测量,得出的结果是十九英寸。而瓦第这样的男子的正常步幅应该在三十英寸以上,三十三英寸左右才合理。为什么地上脚印的步幅会这么小呢? 突然,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并再次蹲下身去。 “感谢上苍!”他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我差点儿就漏掉了!这越看越觉得就是瓦第的。如果真是那样,就对了。一定不会错的。”他兴奋的脸都红了,两眼放射出光芒,“或许事情的关键就在于此。”他激动地说。他看了看手表,这时已是早上七点了。 他对这次的调查很满意,对自己说道:“如果能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清查的话,这次的调查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班利又沿着小路仔细地勘察了一遍,但没有新的收获。他在第三道门前停住了,这道门与去往伦敦的方向相反,它在道路的左侧,通向里面的一块空地上。空地上长满了杂草,按照惯例插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住宅用地。门内侧的潮湿低地上有几处马车碾过的车印儿。这印迹引起了警官的注意,因为它是新的。门没有锁,打开门闩警官就来到了空地上。班利走出空地,返回圣马罗山庄。他觉得这一夜的调查非常有收获。先是成功地从菲利克斯那获取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然后他本人也变得愿意和警方合作破案了。尽管桶子突然失踪,差点枉费了他们之前的调查,通过今天早上这三个小时的勘察,桶子很快就会被找回来。 他刚回到门廊那儿,菲利克斯就问道:“你回来了?找到新的线索了吗?” “嗯,有眉目了!”警官回答道,“现在我要赶回伦敦去。” “你走了,桶子怎么办?” “马上就会有搜查行动展开,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 “警官先生,我说你没有必要瞒着我吧?你一定发现什么了,告诉我好吗?” 班利笑着说:“好吧,我可以把我的发现告诉你!但是你要怎么想,就随便了! “首先,有人用铁棍撬开了马车房的锁,但并没有在附近发现类似的工具。不管怎样,我得把铁棍找出来,以便和留在锁上的痕迹相对照。 “其次,我知道了窃贼是如何进出庭门的。窃贼先把马车拉到庭门前,再用特制的梯子越过围墙,打开门,偷走桶子后,就把马车拉回车道上,再退回来关上庭院的门。最后又用同样的方法越墙出去。 “那个桶子那么笨重,怎样能够轻易把它取走呢?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只要将车在桶子下方停好,再通过转动滑轮把它降下来就可以了。一个人做足够了。 “我在马车道上仔细勘察过,发现一对很有意思的脚印。你应该去看看那对脚印,如果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根据我的推测,那脚印是瓦第牵着马车向这幢房子走来时留下的。不过现在还不好下定论。 “后来,我又走到小路那儿,发现那里有三个地方留下的脚印是同属一人的。最后我沿着大道往北走了两百码远,在那里的草地上发现了马车倒车的车轮印儿,同样旁边还有那个人的脚印。 “菲利克斯先生,请你将我说的这些综合一下,相信你一定能发现其中暗藏的玄机。注意马车道上的脚印,它非常关键!”这两人往发现有脚印的地方走去,“就是这儿。你是怎么看的?”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请再仔细看看。” 菲利克斯还是摇摇头。 “菲利克斯先生,请你过来一下,站在这里的沙石上,把右脚放在与第一个脚印平行的位置。现在假设你是要往房屋的方向走去。好,请你向前迈一步,有什么感觉吗?” “只是我的步子大了一些,其他没什么。” “你步伐的幅度只算是中等吧?” “你是说,这个男子的步幅太小了?” “虽然我已经认定,这脚印就是瓦第的,但为了谨慎我们现在只假定这是瓦第的脚印。你和他一起回来,应该看过他是怎么走路的。” “等一下,警官先生,瓦第平常走路时,步伐不是这么小的。” “你也觉得他的步幅不该这么小,对吧?没错,最少也应该有三十英寸,可这里只有十九英寸。这不是太怪异了吗?特别是他既没被绊倒,又不是踏错了脚,这不就更可疑了?” “可是你是根据什么判断,他没被绊倒呢?” “看脚印就知道了。如果被绊倒或者踩错了脚,就不会留下那么清晰、均匀的脚印了。菲利克斯先生,你再好好看看这个脚印。” 菲利克斯叹了口气:“在我看来,这就是在拿两只脚做比较。那只脚后跟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后他忽然喊道,“啊,警官先生,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两个脚印出自同一只脚!” “这正是我要你看的。”警官弯下腰去,“请看左边的第四个钉掉下来了,很明显,这是同一只鞋踩的脚印。” “就算两个脚印是同一只鞋的,那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我们假定这是瓦第的,他怎么做才能留下这样的脚印呢?也许看你没注意,他就收起一只脚,用单脚蹦着走的路。可是这样,留下的脚印也不会这么清晰。另外,我真的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单脚跳着走。由此,上述的猜测全都不成立。他这样怪异的脚印是用别的方法留下来的。” 菲利克斯好像突然醒悟了,说:“我终于明白了!你是不是认为瓦第在这条道上走过两趟?” “正是如此。将桶子送来是一次,拉着空车来偷走桶子是一次。如果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脚印是瓦第的,桶子丢失的事就很明了了!” “可是,瓦第为什么要偷走这桶子?我没有告诉他里面装的是金币啊?” “也许他不知道里面装的是金币,但可以肯定里面的东西很值钱。” “太好了,警官先生!本来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觉得就算找回桶子,也找不回金币了。” “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简单。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这件事是他一个人干的吗?” “还会有其他人吗?” “你的法国朋友呢?说不定他还给别人写了信,而那个人你并不认识。另外,你能确定去取桶子的时候,没有其他人看到吗?” “拜托,不要把事情越想越复杂了。与其在这里做些没根据的猜测,倒不如先去把瓦第找出来。” “当然。只不过找出他来也并不容易,根据线索,从两点可以推断出做这件事的只有他一个人。” “哪两点?就是他两次走过马车道?” “第一是有个人曾在小路上徘徊。我在小路上找到三个脚印,其中一个在小门边。从这个脚印的方向来看,他是面冲篱笆这边的,这一点印证了我的手下看到的监视者的状况。第二就与马和马车相关了。根据这一点,我推测那个后来监视你的人就是瓦第。可是这时如果瓦第只身来偷听,他是怎么安置马和马车的呢?如果他有同伙,那好说,由同伙看守着。但要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来窥探屋里动静之前,就一定要将马和马车藏好。刚才我已经说过,通过那块空地上留下的痕迹,马上就能看出他做了什么。来到这块空地上,他先把马车藏在篱笆的阴影里,将马拴在树上,然后去而复返。等你出门去了,他就回到阴影里去牵马车,赶紧把桶子取走了。沃卡去打电话的这段时间刚好够他离开。我是这样推理的。” “我觉有道理。关于那架梯子,你的推测也很合理。” “为什么这样说?” “那架梯子就绑在车厢底板下面,装载桶子时用过。” 第12节 班利用力一拍大腿,叫道:“这就对了,菲利克斯!怎么我就没想到。这样的话,这件事就更有可能是瓦第干的了。” “恭喜你,警官先生,这个证据应该很关键!” “现在已有充足的证据了!我必须要回警察厅了!”转而,班利又叹了口气,说:“我也觉得很为难!不过我还是要坦白告诉你,虽然这会让你不高兴,这件事还没有解决,警方还要对你实行监视。不过,我保证,不会让你感到很麻烦的。” 菲利克斯笑了:“我理解,身为警察,这是你的职责。但我希望事情有任何进展的话,你都能告诉我。” “我想下午就会有消息了。” ☆又见桶子 回伦敦时,沃卡在他所属的警察局下了车,班利赞赏了他昨天的表现。沃卡感觉十分荣耀,好像载誉而归,很快自己就会成为警察厅里最干练、最可靠、最出色的警官了。 在回来的路上,班利就已经将搜索工作的部署计划好。一回到警察厅,他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带着亥斯汀·博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地图,开始了搜索行动的部署。 “你看,这儿是约翰·瑞恩士父子商会,瓦第工作的地方。旁边有一家小店,你吃过早饭,就去调查瓦第。把他的真实姓名、住址查出来后,立刻给我发电报,然后监视他。我想桶子可能被他藏在了家里或是其他地方,今晚之前他是不会有什么动作的。最好别惊动他,不要让他有所觉察。如果桶子还没被打开,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阻止他打开桶子、移动桶子里的东西。我也有我的行动,隔一段时间你就要打电话报告你所在的位置。最好去换一身装扮,尽快行动。” 班利回到家里吃了早餐,出来时,他已经完全变了样。完全没有了往日那个精明强干的警探模样,现在他已化身成了一个小商人,或者说是疲于奔命的推销员。他的长裤松松垮垮的,上衣也脏兮兮的,还在外面套了件古怪的格子背心,打的领带也是很早之前的样式,头上戴着满是尘土的帽子,脚上穿的鞋子也很脏,鞋跟磨损得很严重。走路的时候身子还会往前倾,看上去非常落魄。 回到警察厅,他得知亥斯汀·博特打电话来说,那个马车夫的真名叫帕马,住址是比奇伍特路裴切努街71号。拿到逮捕令,班利就开着警车,向作战地点疾驰而去。按照原定计划,警官在格尔大道外沿下了车。步行了一会儿,就到了他要找的地方。他看到一块老旧的招牌挂在建筑物一端的一道拱门上。穿过拱门,来到一个围起来的广场。广场的一边有一间马房,可放下八九匹马。另一边是间小屋,有四五辆不同的马车排列在屋檐下面。一辆涂着褐色油漆的马车停在广场中央,马还架在车上。走到近处,班利隐隐约约看见了油漆下面白色字体的轮廓。有一名年轻男子站在马房的门口。 班利大声问道:“老板在哪?” “在办公室。”那人指着入口处说。 班利向那边走去,到了门口,他看见一位中年男子正在翻看账簿。那个人身材偏胖,留着白胡须,看见有人进来,他赶紧起身迎接。 班利说:“你好,我想租马车。” “噢,好的。什么时候租,用几天?” “是这么回事。”班利说,“我经营着一家油漆店。但我的马车坏了,正在修理,所以我想暂时租一辆来顶替。四天就够了。” “不用马和马车夫吗?” “这就不用了,我自己有。” “那我就没办法租给你了,我们不单独出租马车!” “噢,这样啊,可我还是用不着马车夫。你看这样可以吗?你把马车租给我,我按你车价的一倍付保证金,这样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胖男子托着腮在考虑:“虽然从没有这样做过,但也未尝不可。” “我要先看看马车!”班利说。 两人来到广场。班利停在那辆褐色马车那儿,假装小心查看:“运送小桶和油漆罐没问题吧?应该可以放油漆桶。对了,我还想看一下装卸用的梯子。” 胖男子打开了梯子上的锁,抽出来把它交给了班利。 “有点宽,”警官说着,拿出卷尺来,“让我量一下。”梯子宽十英寸、长六英尺,梯脚处还用金属套住了。金属套儿是长方形的,还有泥巴粘在上面。他的推测是正确的,瓦第正是用这把梯子爬的墙。 “就这辆车吧。”他说,“上面还有箱子放工具和马料。”打开箱子,班利快速地查验了一遍里面的粗绳、干草、细绳、带柄的钳子及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他取出钳子,问道:“这钳子是用来拧无帽螺丝的吧?”说着还弯腰试了试。把它放回去时,班利注意了一下钳子的柄把,两面都有挫伤的痕迹,这痕迹正好和山庄马车房门锁上的吻合。 看他这样,老板有些不高兴了,说:“难不成你想把这辆车买下来?” “不是的,因为我要交很多保证金,所以要看仔细。” 回到办公室,两人开始谈租金。经过协商,终于达成一致,班利说有个朋友在等着见他,他要先回去,一会儿打电话来给他正式的答复。 警官很满意地走出广场。这无疑是一次成功的调查,他的推论不仅得到了证实,同时,所有的证据也都搜集齐全了。他又走回格尔大道,去了邮局。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分,还不到约定联络的时间,于是他就在邮局入口处站着。 五分钟不到,就过来一个小流浪汉。他从头到脚打量了班利好一会儿,才说:“是班利先生吗?” “是我。”警官回答说,“你是来给我送信的吗?” “一位叔叔说,把信给你后,你会给我钱。” “好。”说着班利拿给他六便士。 信的内容是:现在瓦第要回家吃午饭,请等在马车出租商会广场的路边。 班利回到车里,前往目的地去了。他告诉司机在路旁停车,关掉发动机。然后他快速下了车,将车盖打开,把身子弯下去,好像在检查车辆的故障。 这时,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嘴里叼着一根陶制短烟斗、两手插在口袋里的穷汉子慢慢朝汽车走了过来。班利都没抬头看他一眼,只是压低了声音说:“我想把他抓回去。如果他出现,就给我个暗示。” “用不了五分钟,他就会吃完饭往这边来了。” 穷汉子把身子探到前面来,有点傻乎乎地,好像在看着他修理车子。忽然,他把身体挺直,小声说:“是他,就是那一个。” 透过汽车的后窗玻璃,班利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瘦削但很健壮的男子,正在往这边走。 对那个男子来说,这太突然了,他茫然不知所措。可是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手铐给铐住了。 “是的,先生,我明白了,我跟你们走。”说着他就上了车。路边的行人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车子已经开远了。 “这件事关系重大,帕马!盗窃桶子和半夜私入民宅是两项罪名,你最少要被判入狱七年!”班利说。 “先生,你在说什么呀?我完全不懂。桶子?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他声音嘶哑,嘴唇哆嗦着说。 “谎言是帮不了你的。我们已经掌握所有的事实!想减轻自己的罪行的话,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我们的工作,讲出实情。” 帕马脸色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别再装了,昨晚八点到十点这段时间,你都做过些什么,我们都已非常清楚。你把桶子送到菲利克斯家后,就把马车藏在了附近,又偷偷回去了。等菲利克斯出了门,你就用钳子把屋门撬开。这些事情我们都调查过了。” 听到警官的这些话,帕马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耷拉着脑袋,汗珠不停地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但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班利看出他的话已产生作用了,于是轻拍着他的肩膀,说:“帕马,你可要考虑清楚,真的上了法庭我就帮不了你了!最少也要五年,最长可就七年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免去牢狱之灾。” 第13节 帕马看着班利,眼睛里满含苦楚。 “如果菲利克斯对你不提出控诉,我们可以不予追究,他最关心的是要把桶子找回来。如果你还没把桶子打开,并交还给他的话,虽然我没有跟他商量,征得他的同意,但我想他会答应撤销对你的控诉的。你觉得怎么样?” 终于,帕马无法自持了,他带着手铐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声音沙哑而又绝望地喊道:“要我怎么说呢?我没法还回去了!” 警官大惊失色,他的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还不了?为什么?” “我把它弄丢了,不知道去哪里了。我说的全是实话。” 车进城之后,就朝着警察厅驶去。警官告诉司机,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停车。帕马的情绪还是很激动,班利对他说:“现在你最好能平静下来,慢慢地说,记住,不要有所隐瞒,只有说真话你才有机会免于吃牢饭。” 帕马说:“菲利克斯来租马车,这估计你已经知道了。那有关在小屋刷油漆,还有和一个叫布朗的同伴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吧?”见警官点了点头,他继续说,“我和布朗觉得这事不简单。虽然菲利克斯已向我们解释,说这样做是因为和朋友打了个赌,看看他是否能巧妙地将桶子取回来而不被逮住。但我们可不这么认为,我想他一定是偷了人家的东西。后来菲利克斯又和我们商量,耍点手段甩掉工头霍克,我们想他们都是骗子。菲利克斯和我在酒馆甩掉霍克和布朗,又回到了小屋的事情,你们知情吧?” “是。” “我们一直在那里等着,天色慢慢暗下来之后才把桶子送到菲利克斯家。我跟他要两倍于工钱的运费,他竟没说什么,就给我了。我想他一定不想这件事传出去,桶里装的东西肯定是非常珍贵的。如果那个桶子在我手里的话,那我要多少钱他都会照付的。一开始,我没想要偷过来不还他,只是想扣留个一两天,好让他拿钱来赎。” 班利说:“可是,帕马,这是恐吓和偷盗,你还是犯罪了。” “我只是想要钱,没别的意思。后来我去察看菲利克斯在哪个房间睡觉,是否有别人和他住在一起,以及有什么办法把马车赶进来。结果和你推测的一样。” 警官什么也没说。 帕马继续说道:“这件事之前我已经有了搬家的打算,在附近找好了房子。周六拿了钥匙,打算周日去看看。我想在菲利克斯拿钱来取之前,先找个借口跟房东说拿着钥匙。 “可是马车牵到那间房子后面的小路时,我发现有件事我没有预料到,就是那只桶子实在太重,我一个人根本卸不下来。我想将它扛在肩上,可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办不到。 “我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并用了很多撬棍来帮忙,最后弄得汗流浃背还是无济于事。我想找个人来帮忙,但没有朋友在附近,随便找个人我又不能信任他。想来想去只能找布朗了,他家离我的房子两英里远,如果三更半夜去向人家求救,不太妥当。 “后来,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就锁上门,赶着马车去布朗家了。可事情就是这么不顺心,一小时以前布朗出门去了,他太太也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他,或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一个劲儿地抱怨倒霉,运气差。这时,我想干脆把桶子丢掉,这一连串的麻烦,使得我这种心情非常迫切。后来,我有了主意,就是把桶子带回店里,放在空场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再找布朗帮忙给运到那间空房里去。如果有人问的话,就说是菲利克斯的意思,让桶子在店里放一夜,隔天要往别处送。并准备好了十先令,说是他给的手续费。 “费了半天的周折,马车总算是把木桶拉回到店里的空场了。可是,回去后我沮丧地都想跪下来哭了,因为老板居然还没走,而且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傍晚时,店里的马车撞了汽车,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那上面放的是什么?’老板问。我按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跟他说了,并将十先令交给老板。 “‘接下来要运到哪里去?’老板问。 “这可太出乎意料了,我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问题,只得随便编造了一个地址。我想在离店四英里远的地方,选一个大道应该可以。我本以为那个地方那么远,老板不会熟悉的。这样想着,我便说:‘利特尔·乔治街123号。’老板便用粉笔将这个地址记在了黑板上。撞车的事还没解决,他还要去出事地点,就告诉我解下马就可以回家了。 “事事都不顺利,我的心里有些不安。虽说那个地址是胡编乱造的,我倒不担心,想着早上按计划把它送到那间空屋去就可以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布朗了。我把这件事告诉他后,他生气地大声指责我,说我是浑蛋。但我一再向他保证,这件事万无一失,非常安全,菲利克斯一定不敢向警方报案。终于,布朗同意了。我们约定好,他直接去了空屋,我到店里把桶子送过去。 “一般情况下,我们上班的时候,老板都不会在。可那天早上偏偏他就去了,因为撞车事故,他的心情还没变好。看到我后他说:‘嘿!我以为今早你不来了呢。’然后递给我一张纸,说:‘那辆大型的带篷马车归你管,送到这个地址去。’‘钢琴?可是,那只桶子……’我有些结巴地说。‘别瞎操心了,照我说的做吧。桶子的事我安排好了。’我朝周围看了看,马车已不知去向。我也不清楚是送往菲利克斯那了,还是按我编造的那个地址送过去了。 “我懊恼得不得了。特别是,一想到布朗还在空屋等着,就更加焦虑不安。但事已至此,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只好先出发,我绕路去了空屋,告诉布朗桶子被送走了,布朗非常生气。送完钢琴,我回到店里,要去吃饭就被你们抓住了。” 当帕马讲述的过程中说到利特尔·乔治街,班利已让司机往那里开了。他陈述完了,车也开到了那条街上。 “你说的是123号吗?” “是,先生。” “123号是一家很大的铁器店。” 班利找到那家店主人询问。“是的,”店主说,“确实送来过一个桶子。可是既没有送货单也没有其他相关文件,工头就把它收下了,为这件事我还责骂了他一顿。如果你们能证明自己是警察,我马上就把它交出来。” 很快店主就相信了这些人的身份,把他们带到了中庭。 “是那个吗?”班利问。 “对,就是它!” “好,亥斯汀·博特!你在桶子这儿守着,我去把马车叫来。一会儿装好桶子后,你跟着马车,送桶子到警察厅去。帕马,你跟我来。” 他们再次上车,回警察厅去了,帕马被拘留了。 “如果菲利克斯同意撤销控诉,你马上就能重获自由!”班利对帕马说。 接下来,班利就是要静静等待桶子回来了。 ☆惊现尸体 喝了一点儿葡萄酒后,班利警官变得神采奕奕。下午五点,他再次来到了大道上,叫了一辆计程车,告诉司机向北开去圣马罗山庄。 他抽着雪茄想,这次去,应该算是拜访我的朋友菲利克斯先生了。过了一小时,山庄的门铃被他按响了。 “警官先生,有什么新情况吗?”看到班利,菲利克斯大声问道。 “找到了!两小时以前找到的!现在外面就有计程车,如果你方便,我们马上去打开桶子。” “太好了。走,我们这就去!” “盖文,你也跟我们走!”班利叫上负责监视的盖文,三人一起上了计程车。 “去警察厅!”班利告诉司机。 班利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菲利克斯讲述了一遍。菲利克斯听着,变得越来越兴奋。他说事情的顺利解决对他很重要,对于这笔钱他非常在意,因为贷款他做了些抵押,而这一千英镑就可以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要不然,他会非常困窘的。 听到这儿,班利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看着他问道:“这个状况你的法国朋友知道吗?” “罗迪?他应该不知道。” “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这个桶子上。实际上,你感觉不到吗?也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这么说?”菲利克斯喊了起来,“你的意思是,除了金币桶里好像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 “抱歉,现在我还不能回答你。事情有待进一步调查,不过很快你就可以知道了。” 第14节 七点十五分,车子开进了警察厅的空地。 班利朝办公室走去,说:“我去看看厅长在不在,告诉他要打开桶子了,请他过来。” 厅长本来打算回家,正在收拾东西,班利告诉他后,他只好留下来。他和菲利克斯殷勤地握手打招呼,说道:“虽然这件事很离奇,菲利克斯先生,但我们希望不会再节外生枝。” “在大家看来,这件事好像很严重。”菲利克斯说,“刚才警官也这么说。我得好好向你们请教请教。” “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 班利带路走在前面,人们跟着他穿过走廊,下了楼梯,又走过一条通道,就到了一个小中庭。那个有着曲折经历的桶子就放在地板的正中间。一共有五个人在场,包括厅长、菲利克斯、班利、盖文,另外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男子。 班利走近桶子,说:“这个桶子结实得很!不容易打开,还是请个木匠来吧?” 厅长点头同意。这时,那位不明身份的男子就派上用场了。不一会儿,桶子顶上的铁板就被木匠拆了下来,他对大家说:“看哪,这块板子有将近两英寸的厚度,相当于葡萄酒桶的两倍。” 班利说:“好,有需要会再叫你的。”那人走了,剩下的四人走向了桶子。 桶子上层铺的是木屑。拨开木屑,班利取出了一枚金币,喊道:“喏,看这是什么?”说着把金币放在地板上,继续找,“这里还有呢!”金币不断地被找出来,堆成了一小堆放在地上。 “这东西放得太零散了。中间部分的木屑很薄,周遭却填满了木屑,一直塞到桶底。盖文,过来帮一下忙。小心点儿,别弄乱了!”他说。 随着木屑一点点被清理,金币在旁边也越堆越多,就像一座小山一样。但是渐渐地,金币的数量开始减少,想把手插进去都变成一件困难的事情。 “把所有的木屑都弄出来。”班利说,接着他又低声说,“也许这里装着一具尸体,有一只手。” “尸体?手?怎么可能?!”菲利克斯喊道。瞬间,他变得面无血色,脸上写满恐惧。其他人把身体向前倾,向桶子里面看,而厅长向菲利克斯靠过去。 过了一会儿,班利说:“好了,把里面的东西拎出来吧!小心一点!”于是,两个人紧紧靠着桶子,将一个用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提了出来,并将之搁置在地板上。 “我的老天!”菲利克斯发出了一声尖叫。眼前的情景让见过很多世面的厅长都惊呆了。 放在地上的是一具女尸。因为是用纸包着头和肩膀,塞进桶里的,现在已经缩成一小团了。纸间露出的一只漂亮的手有着纤细修长的手指,旁边还露出了圆润的肩膀。 大家都怔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女尸。菲利克斯脸色蜡白,那双瞪起的眼睛好像要掉出来了,神情异常地恐怖。 “把纸撕掉!”厅长的语调很低沉。 班利缓缓地将纸撕开,整具尸体也随之露了出来。这是一个年轻女子,她穿着一件浅粉红的晚礼服,衣服在脖子和臂膀的部位都嵌有蕾丝,头发乌黑细密,被编成辫子缠绕着柔细的脖颈,有好几颗价值不菲的宝石戒指在她的手指上闪闪发光,脚上穿的袜子是针织的,没穿鞋。她的衣服上还别着一个信封! 但是,她的脸和脖子最能引起人的注意。不管是谁都得承认,这名女子的脸长得很美,可现在看来已经发黑浮肿了,她瞪着双眼,从那双黑色的眼眸里,可看到死亡的恐怖与战栗。微微开启的嘴唇间,露出了漂亮的牙齿。有两条变了色的伤痕在喉管附近。 看到那张脸,菲利克斯的两只眼珠瞪得像是要蹦出来了,他尖叫着:“啊!雅丽特!”接着他摇晃着身体,两手如抽搐般挥动着,瘫倒了。 在菲利克斯瘫倒在地上之前,厅长赶紧抱住了他,喊道:“快,叫医生!” “这个案子太棘手了,”厅长接着说,“看情况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想是的。厅长,我初步判断,他的法国朋友欺骗了他,尽管我们无法得知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管怎样,班利,要辛苦你去趟巴黎了!” “我明白!”看了看手表班利说,“已经八点了,今天是赶不及了。一定要把桶子和衣服带去,另外尸体的照片、身材数据以及验尸报告也要带着。” “明天再出发吧,九点的时候,有一趟火车。我写封介绍信给你,到了巴黎去找警察厅厅长休威先生。法语,你会吧?” “遇到紧急情况就会了。” “到了巴黎警察局,将最近下落不明的人的名单调出来查一下就明白了。如果还不能查明,再根据桶子和衣服为线索来调查。” 厅长告诉医生安顿好菲利克斯以后,马上尸检,尽快做出验尸报告。吩咐完这些,厅长回过头来对班利说:“我们现在去看看那封信吧!” 两人又回到中庭,班利将信封从尸体衣服上取下来。信封上没有写收件人。厅长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信上只有一行字,还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写道:你曾借给我五十镑,到现在有两镑十先令的利息,一起奉还。 日期、收件人姓名、地址、署名,这些都没有。谁会写这样一封信?谁又会将信别在尸体上? “让我看看。”班利说着,拿过信,仔细查了起来。看完之后,他说:“这封信也是罗迪写的。请看这信纸是透明的,和菲利克斯收到的信纸一样。再看字体,和桶子标签上的标注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是用同一架打字机打的。” “没错,很可能是这样。”说完,厅长沉默了一段时间,又说道:“走吧,跟我一起去办公室,我给休威先生写一封信。” 后来,他们又回到中庭,统计了一下金币的数量,总共三十一镑十先令。他记好这个数目,和布洛顿交给艾赫利先生的二十一镑相加,正好是五十二镑十先令,跟信上说的数字一样。他又转移尸体到解剖室,变换多种角度给死者拍照。他仔细地查看了从尸体上脱下来的那间晚礼服,对制造商、衣服的型号等细节非常留心。他发现了一块高级麻制白手帕,上面绘有网状图样,它的一角上,绣着a、b两个字母。看到这个,他松了一口气。他把衣物分类整理放好,用标签将手上的戒指、头发上的镶钻发卡等加好了标注,全部放进了旅行包里。他又让木匠装好桶盖,吩咐属下赶紧去办理寄送手续。到了晚上十点,才忙完。想到终于可以回家了,他不由得高兴起来。 ☆巴黎的调查 早上九点,班利警官已经坐上火车,赶往巴黎了。他抽着自己钟爱的雪茄,脑袋也没停下来。 火车驶进了郊区,他像律师上庭辩护前准备诉讼案一样,精力已经全部聚焦在案件上面,并且构思出一个计划:首先,先把女尸的身份查明;其次,要查出凶手,并搜集到充足的证据;再次,这起桶子事件太怪异了,要给它找到合理的解释。 他仔细研究了一下手头的资料。大体上看了一下医生的验尸报告,报告前面说的是菲利克斯的情况。这个巨大的冲击使这位不幸的男子陷入了崩溃,至今仍没有脱离危险。实际上,警官一大早就去了医院,了解到菲利克斯精神很狂乱,仍处于半昏迷状态,什么也说不了。 报告详细记录了尸体的外形特征:她大约有二十五岁,身高五英尺七英寸,体重五十多公斤,头发长而乌黑浓密,眉毛颜色稍浅,嘴很小巧,鼻子稍微上翘,脸是鹅蛋形的,有着宽平的前额,偏黑的肤色,皮肤非常光洁。除了这些,再没有什么明显特征了。警官想,就凭这些,也不难找出女尸的身份。 验尸报告对女尸脖子上的伤痕的记录也很具体:“有十个指痕在颈部。脖子后面有八个,不好辨认。咽喉部位有两个,与两侧声带交接。这部分皮肤的损伤非常严重,已经变黑。可以推测,是受到强有力的挤迫导致。显而易见,她是受到了正面的攻击:她的脖子被一双手紧紧地掐住,拇指按住了声带,其余的手指环在颈后掐紧。根据伤痕判断,这个人用足了力气,有可能是个男子……解剖后得出结论,内部器官健全,没有中毒或其他外伤的迹象。大概是在一周前或更早一点死亡。” 班利想,不管怎么说已经确定了死亡原因。从她的穿着和身体状况来看,班利认为,很明显就算她不是有钱人,也生活得相当优越。而且,她的家世不错,看她的手指就知道她有良好的教养。左手戴着结婚戒指表明她是个已婚女性,并在法国居住。 “就像厅长说的,上流社会的妇人失踪非同小可,法国警察一定会知道。到了警察局只要一查,很快事情就能弄清楚了。” 但是,假如警方那儿也没有记录,下一步该怎么做呢?首先,菲利克斯的那封信真的是别人写给他的吗?假设真的有罗迪这个人存在的话,或许可以从中找到线索。还有一条线索,就是可以找出那架打字机,它打出来的字体有残缺。此外,也许死者身上的晚礼服也是一个调查方向,从巴黎顶级的服装店着手也许会找到些线索。再加上,那些戒指和镶钻的发卡也能提供些信息。如果这些还查不出什么的话,就剩下登载告示的办法了。 列车到达巴黎的时间是四点四十五分。班利乘着计程车先到一家私人旅馆,订好了房间,然后坐车去了巴黎警察厅。班利拿出介绍信,要求跟休威先生见面。 过了两三分钟,班利就来到了厅长办公室。休威先生是个留着黑胡子的中年绅士,个子不是很高,戴着金边眼镜,他对班利相当热情。 “班利先生,快请坐!”他的英语非常流利,和班利握过手后,问道,“以前,办案的时候我们有过合作吗?” 班利跟他说了马尔萨斯案件。 第15节 厅长也有了印象:“噢,我记得了。你这次来要办的案子和那起案子类似吗?” “是的。我来这儿希望能收集到有用的资料和证据,好让这个问题尽快解决。” “但愿你能早些如愿以偿,可以将案件的大体情况跟我讲讲吗?” 班利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介绍了一遍,厅长听完后,说:“这个案子的确很怪异!让我看看派谁协同你办这件案子最好。本来杜蓬是首选,但眼下他有案件在办。”他一遍查看卡片,一边说,“利朋,还有庞达不是特别忙,他们都很干练。”说完他拿起电话。 “厅长!稍等一下。”班利说,“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很冒昧,在办马尔萨斯案件时,跟利朋曾有过合作,所以这次还是想请你让利朋来做。” “没问题!” 没过多久,一位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气度不凡。 “嘿,利朋,看,你的老朋友来了。”厅长在一旁说着,两个警探热情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这次,他又有一桩谋杀案,似乎很有挑战性。班利,你详细地给利朋介绍一下。” 自然,班利不敢怠慢,具体而详细地介绍了一遍案情。 “班利,有一点我持怀疑态度,”厅长说,“为什么你那么肯定死者就是巴黎的?” “海运公司的货单上清楚地记录着桶子是从巴黎寄送过去的。菲利克斯收到的那封信,是以罗迪的名义写的,而他就住在巴黎。尸体衣服上别着的那封信的纸张也是产自法国。另外,桶子标签上写的公司名称也是巴黎的。” “我认为那些都不足以作为确认死者来源的证明。桶子是从巴黎寄出的,但也许是有人为了湮灭形迹,把他从别处运来再寄出去了。至于那封信,没有信封,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信纸产自法国,可是菲利克斯自己不是也常来巴黎吗?没准这一切都是他一人所为。标签是涂改过的,那说它是从别的货品上撕下来又贴上去的也不无可能。” “不得不承认,我没有支撑这个结论的证据。也许巴黎只是这个桶子的中转站,关于这一点,我只能说,即使桶子真是由别处转寄来的,也应该有知情人在巴黎。总之,厅长和我觉得,应该以巴黎为起点展开搜查。” “这一点我也同意。我是想说,目前我们所掌握的信息,并不能成为解决问题的依据,我们必须要确定死尸的身份。虽然法医鉴定的结果是死亡有一周以上的时间了,但不能以此来限制我们的搜查工作。或许她很早就失踪了,被监禁了很长时间之后,才遭到诱拐、杀害的。” 厅长给内勤打电话,要求将全法国四周之内失踪者的名单都送过来。很快,文件就被送了过来。 “这份名单上全部是三月份的失踪者。这份名单上列的是四月份到现在的。最近四周之内的名单要整理一下才能列出来。如果需要,我马上就做。” 厅长开始查阅档案,他说:“上个月,有七个人失踪,其中有六个是女的,四个是在巴黎。这个月有两名,都是女性。也就是说,在过去五周里,巴黎地区有六名女子失踪。” 他的手指顺着名单往下滑动:“苏珊,十七岁,她最后一次被看到是在——不是这个。露西,二十岁——也不是这个。这些女子看来都是二十一岁以下的。这个呢?三十四岁的玛丽,有着五英尺八英寸的身高,黑头发,皮肤光洁,住址是阿拉哥大道坦克街41号,她的丈夫是律师安利。上个月二十九号,差不多十天前的下午三点,她出门说是去买东西,从此就没再回来。” 利朋说:“可以查查看,但是可能性不大。去买东西的妇人,没有必要穿着晚礼服啊。” “我想,她的名字中应该有‘雅丽特’。”班利说。 “你们的说法都很在理。不过,我想,最稳妥的办法还是亲自去核实一下。”厅长把文件递给班利,说,“这是所有失踪者的报告。看来还需要寻找别的线索,我们还是好好思考一下该从什么地方着手。” 厅长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我看这样吧,班利,对于菲利克斯提供的情况,你去进行一下实况调查。先把罗迪找出来,确认信是否是他写的。如果是,就以此为线索进一步调查。如果不是,就问他有关彩票赌博的事,和菲利克斯所说的互相印证一下。那架特殊的打字机也要找出来。另外,还要查清楚晚礼服及桶子从何而来。你们的意见呢?” 两人点了点头。然后班利又把死者身上的衣物饰品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厅长仔细察看后说:“这些东西可以分成三部分:外衣、内衣和饰物。需要三个人对这三部分作专项调查。”他又拿出卡片查了一下,抓起电话说:“请弗利尔夫人、路考克小姐和格瑞丝小姐到这里来。” 一会儿,走进来三位时髦女郎。厅长说:“三位,你们在这里面任选一组,分别去找出是谁买了它们。看品质,对于是哪家店里的东西就该猜个差不多了吧。明天早上马上投入工作,和总部要随时保持联络。明晚,大概九点的时候,我们在这里集合,商量案件的进展。现在,马上就八点了,班利舟车劳顿一定很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从警察厅出来,利朋对班利说:“你是不是真的很累?我想今晚先作些简单的调查,你看怎么样?” “好啊!你想从哪里查起?” “这样,我们到河对岸,找家饭店吃点饭。这条路正好和去玛丽家的路顺路。吃完饭后,我们去确认一下,桶子里的死尸是否是玛丽。”吃完那顿经济实惠的便饭之后,已经是九点了。然后他们乘着计程车朝阿拉哥大道去了。到那儿之后,很快玛丽的丈夫就出来和他们见面了。班利将死尸的照片给他看,律师找了个光线好一点的地方看着,表情一直很严肃。 “感谢老天!”他松了一口气,“这不是我太太。她没有浅粉色的晚礼服和镶钻的发卡,而且她外出是要去散步,没有穿晚礼服,它们还在衣柜里。”两人没有任何收获,便返回了。 ☆谁写了那封信 第二天早上十点,利朋去班利的旅馆找他。 利朋一边叫计程车一边说对班利说:“今天要去找葡萄酒商罗迪先生。” 这一次总算没有无功而返,确实有罗迪这么个人,并不是凭空捏造的。街道的拐角处有一栋很大的建筑,有着宽阔的大门,气派高雅,那就是他的家。看得出来,他相当富有而且很有教养。两人到他家时,正赶上罗迪要出门去办公室。他们赶紧跟了过去。 这个罗迪的年龄大约有三十五岁,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一副很精明的样子。举手投足间有些神经质,总是处于紧张焦虑的状态。 “我们接到警察厅的命令,前来拜访你作一项小调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要调查的人是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我认识他!他有什么问题?” “至少我们认为,他应该没有触犯法律。”利朋说道,“不过很不幸,因为要调查别的案件,对于菲利克斯的一些陈述我们有必要证实一下。” “关于他的事情,不知道我能提供的信息是否帮得上你们,不过,我会尽自己所能。” “非常感谢,罗迪先生。你和菲利克斯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那次的碰面很偶然,但我依然记得很清楚。因为一个特殊的原因,我特意记下了日期。”说着他取出了口袋里的小记事本,一边查看一边说,“那是三月十四号星期天,距离这个周日刚好有一个月的时间。” “刚才你说,有一个特殊的原因,那是什么?” “是这样的,那天菲利克斯和我谈到了政府发行的彩票,后来决定要购买,他给了我五百法郎,我也拿出五百法郎,然后,用这些钱办了手续。我把这项协议在本子上记录了下来。” “请你对当时协议的情形进行一下描述。” “那天我们有一群朋友,谈到彩票制度时,我们有了争议。我提议说试试运气,菲利克斯的积极性也很高。” “你们确实有买彩票吗?” “是的。我把支票放在信封里,写信申请的。” “中奖了?” 罗迪微笑着说:“但愿能中奖!不过,现在还无法得知结果,要等到下个周四才会抽签。” “下周四?那就只有等着得到幸运女神的垂青了。对于你已经买了彩票的事,是否已经告诉菲利克斯了?” 第16节 “没有,我觉得现在为时过早。” “也就是说,从三周前的星期天一直到现在,你与菲利克斯就再没有过信件往来,是吗?” “没错!” “我明白了。罗迪先生,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你认识证券经纪人杜马希尔吗?” “认识。那天谈论彩票的时候,他也在。” “讨论完彩票的事,你有没有跟他打过赌?” “打赌?”罗迪眼神锐利地看着警官,满脸迷惑地说,“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打赌的事根本就没有。” “你和杜马希尔曾经讨论过警察和罪犯智慧的问题,难道你忘了吗?” “不,哪有这么回事!” “你确定,没有这回事吗?” “当然!奇怪,谁告诉你这些的?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问吗?” “给你添麻烦了,很抱歉。不过,我们这么说也不是凭空想象的,只是现在还没办法解释给你听,希望你能谅解。你们在进行和彩票有关的辩论时,还有别的人在场吗?” 罗迪没能立刻作答,他说:“让我想想。当时人很多,除了菲利克斯和杜马希尔,还有安利·波塔森和安利·博瑞恩。一时间,我想不起其他的人了。” “有多比尼吗?” “哦,对了有他,我给忘了!” “恰克呢?” “我记不清了。好像在,可是我也不能确定。”罗迪说。 “他们的住址,可以告诉我吗?” “杜马希尔家住瓦乐鲁夫街,博瑞恩家靠近华盛顿街,位于外部的夏热里拐角处。至于其他的人我得查查记事本。” “对不起,有件事我们有必要重申一下。你真的没给菲利克斯去过信吗?” “之前我已经回答过了,确实没有。” “可是,菲利克斯并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四月一号,也就是一周前,你曾寄信给他,他也收到了。” 罗迪很吃惊,看着他们说:“怎么可能?我压根没有寄信给他。我想,他一定是弄错了!” “我还看到了菲利克斯收到的那封信!” “不可能,他给你看的信绝对不是我寄出去的。你们带来了吗?我还真想看看。” 利朋什么也没说,把菲利克斯交给班利的信拿了出来,让罗迪看。罗迪看着信,表情越来越凝重。 他大声喊道:“真是匪夷所思!这不可能,我没写过信,更没寄送过什么东西。这不仅仅是伪造,根本就是通过完整的创作想象出来的。信里从打赌到桶子的说法,全部都不是真的。你们到底从哪里拿到这封信的?” “从菲利克斯那儿。他跟这位班利先生说,信是你寄给他的!” “无稽之谈!”这位绅士情绪激动,好像要跳起来了,他在房里来回踱着步,说,“我实在是想不通。菲利克斯这个朋友是可以信赖的,但对于他会说信是我寄的,我实在是难以置信。整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停了一下后,他继续说道,“为什么菲利克斯会这么认为?信上没有一个手写的字,也不曾署名。用打字机来代替手写的署名,那任何人都可以写这封信。菲利克斯应该明白这一点。而且,他怎么能够相信我会写这种恶作剧的信?” “这就难说了!这封信并没有漫天扯谎,至少在关于彩票和共同购买这件事上,和你的陈述一致。”利朋说。 “除了这个,其他的纯属子虚乌有。” “现实中,也有和桶子的事相符合的地方。按照信里的姓名和地址,桶子的确被送到了。” “桶子送到了?”这个消息让罗迪再次惊叫起来,“也就是说,真的有桶子这回事了?哦,这件事真是太让人不可理解了。我只能重申,那样的信绝对不是我写的,而且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也许就像你说的,有人冒充你用打字机打了那封信。我们相信你没有写过那封信。对于你们购买彩票这件事,你一定是知情人。罗迪先生,希望你能告诉我们,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在多旺森德有很多人参加过辩论,他们都知道。” “的确如此。这几个人有多么重要,你现在知道了吧?” 罗迪开始思考起来,他一边想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不管怎样,这件事我实在是想不通。”终于,他又开始说话,“就算信里说的都是真的,即使是我写了那封信,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警察为什么要插手?我认为那样做并没有犯什么罪。” 利朋笑了:“我还以为没有必要对这一点做特别的说明呢。我们再从头看一下这件事。i&c海运公司将一只桶子从诺昂运送到伦敦,按照桶子上的标签收件人应该是在某处居住的菲利克斯。但那个地址是伪造的,当然在那个地址也找不到这个人。桶子上标明,内装雕刻品,但里面却是金币。这时,来了个自称菲利克斯的男子,出示的地址和伪造的一样。他了解到桶子已经到港,马上就要把货领走。海运公司的人产生了疑虑,拒绝交付货物。但他稍微使了点小手段,领走了桶子,还把它运去了别的地方。当警方找到他时,他就拿出信来作为凭证。据此,我们有必要查出谁写了这封信,信上所说的是否属实。这样看来,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吧?” “哦,是啊,应该这样。只是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我的脑子有些混乱。不过,这么怪异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的确,这件事很难让人理解!在这之前,你和菲利克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比如他对你有怨恨,或是其他使你们产生嫌隙的事?” “绝对没有!” “你有什么会让他产生嫉妒的地方吗?”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我想也许他想栽赃给你,没准儿就是他自己写了那封信。” “不会的!菲利克斯这个人非常诚实、正直,他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你再想想,会不会是有人想要设计诬陷你。有可能是参与彩票辩论的人吗?再或者其他人谁有可能?” “想不出来,我觉得没有这样的人。” “买彩票的事,你跟别人说起过吗?” “没有,没说过。” 第17节 “那有没有人跟他借过差不多数量的钱?” “不清楚。” “可以了。浪费了你那么多时间,实在是抱歉。对于你的坦诚相告,真是非常感谢。”说完,利朋有意识地看了班利一眼。 “另外,还要麻烦问一下,我有几个问题要去杜马希尔那儿问他。你觉得怎么样?”班利说。 “我觉得没问题,你们请。” 按照早上出发前预定的方案,接下来要去找杜马希尔。罗迪已经否定了和他打赌的事,为了避免他们串词,要赶在这两人互相联络之前找到找到杜马希尔。留下班利,利朋赶往杜马希尔那儿去了。 很快,利朋就到了一间证券办公室门前,有一位留着长胡须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打扰一下,是杜马希尔先生吗?”利朋问。 “是我。有什么事?” 自我介绍之后,利朋讲明为何而来。 “请进。”杜马希尔先生说,“我已经有约在先,十分钟后必须出去。” 利朋开门见山地说:“有关打赌的事。警方正在调查桶子里装的东西,跟信里说的是不是一样。所以关于打赌的事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杜马希尔看着利朋,惊讶地说:“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说的打赌是怎么回事?” “你和罗迪曾经不是打过一个赌吗?根据你们打的那个赌,菲利克斯领走了那个桶子。我来是为了核实菲利克斯所说是否属实。我想你是明白的。” 证券商好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断地用力摇头,说:“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和罗迪从没打过赌,至于你说的其他事,我真的听不懂你说的是些什么?” “菲利克斯很明确地说,你和罗迪打赌,赌他能不能领走桶子。如果这件事是假的,那菲利克斯就有大麻烦了!” “什么桶子?我根本不知道。菲利克斯?你说的到底是哪个菲利克斯?” “住在伦敦圣马罗山庄的瑞恩·菲利克斯。” 这时,证券商才稍微提起点兴趣,说:“是他,我是认识他。他为人很严谨的。他跟你说,我跟桶子有关系?” “至少跟我的同事、伦敦警察厅的班利警官,他是这么说的。” “你的同事是在梦中听说的吧!菲利克斯一定是在说别的什么人!” “没错。菲利克斯说,三周前的星期天,你们曾在多旺森德的一家咖啡屋里谈论彩票的事,因为彩票又生出了打赌的事。” “我记得,的确是讨论彩票了,至于打赌的事,我完全不知道。我真的没有打过赌。” “果真如此的话,我为打扰你感到抱歉。我可不可以再问一下,当时还有谁在场?说不定是他们当中的某个人。” 稍微想了想,杜马希尔说了三个人的名字,这些在他的记录中都是有的。证券商要去赴约,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利朋回到罗迪那儿去了。 下午他们又找了其他人询问,他们的说法如出一辙。大家都记得彩票的事,但对打赌及桶子的事一无所知。 “他们的说法出奇地一致。”吃完晚餐,班利喝着咖啡说。 “是啊,靠访问他们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一千法郎的彩票,罗迪到底买没买,到彩票公司一查就揭晓了。如果买了,就说明的确有彩票辩论及共同购买彩票的事。”利朋说。 “关于这件事,似乎没什么可怀疑的。” “是不是下周四抽签也能查出来。真是那样的话,那信中提到奖金和借桶子测试能力的事就完全是虚构的。如果已经抽完签了,那信里所说的就是真的,就是罗迪在说谎。不过,那样的可能性不大。” “我觉得也是。不过关于信件,你的说法我有不同意见。可以肯定信是伪造的,信里说运来九百八十八镑金币,结果里面只有五十二镑十先令。还有那个能力测试的问题,我觉得也让人不能释怀。虽然桶子上标注的地址和说明都是假的,但真的被送到了。你想它真的是按照信里的理由被托运的吗,会不会另有缘由?” “我想不出来别的理由!” “关于写信的这个人,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推测:第一,有关彩票辩论的事,他一定是知情人,知道菲利克斯和罗迪共同购买彩票。也就是说辩论现场一定有他,或者是他听别人说过这件事。第二,他早就熟悉地掌握了桶子寄送前后的事情,比如那个假地址和对货品的说明等。第三,那架旧打字机是他常用的。第四,他一定拥有法国制的信纸,或是轻易能得到这种纸。第五,信不是口述的,这人一定会用打字机。” “我觉得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依我看,只有一个人符合上述所有条件,那就是菲利克斯自己。” “我觉得不是菲利克斯。他并没有说谎,只是我们现在的证据还不足以做出判断。但把桶子从哪来的查清楚,今天访问的人中谁和桶子有关就知道了。” 这时,利朋站起来说:“也许吧。九点要到警察厅汇合,我们走吧!” “你们厅长经常在九点开例会吗?我觉得在这个时间集合很奇怪。” “他就是有点怪!你知道,他人很看得开,但办起事一点儿都不含糊。只有一点,就是有点怪异。下午出门,晚饭时间后回来,然后工作到半夜。他说那段时间没人打扰,是最理想的工作时间。” “说的也对!只不过和一般人有点不同。” 对于他们的报告,休威十分重视。听完之后,他说:“到目前为止,将查明的材料归结一下,可以得出以下几点:一,彩票辩论的事及时间、地点都已确定,不用怀疑了。二,菲利克斯和罗迪决定购买彩票的事是不是真的。如若是真的,当天下午,罗迪有没有把支票寄出去。这件事明天只要到彩票办公室核查一下就知道了。三,抽签是不是已经过了,这个同样可以通过彩票办公室查知。目前我们还没办法掌握更进一步的信息。我想接下来还是从桶子着手,查出它是从哪来的,然后顺藤摸瓜,查出有哪些人和桶子有关。你们觉得怎样?” 这两人没有不同的意见,就各自回去了。 ☆德比耶鲁公司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七分,班利很早就到了车站。利朋也到了,他说:“我牵来了警用马车。我们赶紧拿着资料去取桶子吧。” 把资料交给利朋后,班利就跟着他奔向了行李处。利朋的名片帮了很大的忙,没费多少时间,工作人员就找出了装着桶子的袋子,两人把它放到了马车上。 利朋对车夫说:“桶子要运送的地址是库若内康坦森大街的尽头。你能不能马上出发,马车要停在密拉本桥一侧,在那儿等我过去。差不多要一个小时才能到吧?” 马车夫说:“路程那么远,桶子又重,至少要走上一个半小时。” “也行,尽量往前赶吧!”送走了马车,班利和利朋去乘轮渡了。 “昨晚我们分开后,我又回警察厅去了。把马车的事安排好后,对雕刻品公司的相关记录我也查了查。这是一家不大的老店,现在的经营者好像是董事波尔。它没有不良记录,信誉很好。” “真是这样,我们能省下不少工夫。” 在约定的桥边,他们下了船,马车到了之后,就赶往目的地了。很快他们就赶到了波尔·第尼的办公室门前。又很快地,有人领着他们进了董事办公室。 第18节 常务董事是个身材不高的人,他留着白色胡须,有些干瘦。他虽然并不热情,但还是蛮客气的。见来的是侦探,马上就起身打招呼。 利朋把自己的名片递过去,说:“这位先生是我的同事,来自伦敦的班利警官。有些问题想请你帮忙,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线索。” “有问题就尽管问吧,我知道的,都会尽量回答。如果班利先生有需要,也可以说英语。” 班利说:“谢谢。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先把情况简单地介绍一下。四天以前,也就是上周一,有一只巴黎的桶子运到了伦敦。警方觉得它很可疑,就给扣了下来。一打开,看到里面装的除了木屑还有其他两样东西。一样是五十二镑十先令的英国金币,还有一样是一具贵妇人的尸体。从尸体的伤痕可以判断,有人用双手非常用力地掐死了她。” “太可怕了!”小个子惊讶地说。 “那是个很特别的桶子,比普通的桶子重一倍,外围用的铁箍非常结实。我们之所以会来向你请教,是因为桶上的标签注明,如果投送失败了,就退回贵公司,上面还贴着贵公司的标签。” 听到这儿,他那么惊讶,以至于跳了起来:“桶子是我们公司的?还贴着我们公司的标签?你是说我们公司寄出去了那只装着死尸的桶子?” “你误会了,但桶子的标签上标注的名称及地址确实是贵公司的。但是死尸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装进去的还有待进一步查证。所以我们特意前来拜访你。”班利说。 “真是无稽之谈!”第尼说着,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并挥手制止班利继续说下去,“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可是我觉得这其中必定有很大的误会。” 紧接着,班利说:“还有一点我要说,最初发现标签有问题的是海运公司的职员,他们产生了怀疑,所以警方才调查的,结果发现桶子里装的是尸体。桶子上标注的收件人是菲利克斯,可是有人撕下了标签的一部分将收件人的地址改了。” “菲利克斯……菲利克斯?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他的地址和全名是……” “伦敦西区,多特亚·德特路,西卡博街141号,瑞恩·菲利克斯。”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真有这么个人!当时我也觉得有些可疑。我们曾把送货通知单寄出去,但是后来因为‘收件人不详’被退了回来。于是,我马上在伦敦地区的黄页上进行查找,但是那上面没有这个地址。我们公司的经营原则是,收了运费将货送到目的地是我们的责任。”第尼说。 班利和利朋“噌”地站起来说:“抱歉打断你,第尼先生。”班利说,“你刚才说‘当时’,那是什么时间?” “当然是我们将桶子寄出去的时间。”他说着,并用警觉的眼神打量对方。 “我真是糊涂了,的确是由你们把桶子寄出去的?寄件的地址是多特亚·德特路的菲利克斯?” “是我们寄的!收了运费,不寄怎么行呢?” “等一下,第尼先生!事情不太对呀,让我再把标签的事说得具体一点。根据我们的推断,是有人蓄意将标签上收件人一栏割下来,然后又加贴了一张纸,写着伪造的收件人地址。本来,我们以为是寄件人先领了你们的桶子,然后更改了标签,再放进去死尸,最后把桶子送走的。但听你刚才那么说,是贵公司将桶子寄出去的,那标签是怎么更改的?”班利说。 “这个问题我确实不知道。” “能不能告诉我,桶子是装着什么被寄出去的?” “是价格昂贵的雕刻群雕。” “我还是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你可不可以跟我们说说桶子被寄送的全过程?” “没问题。”接着他按响了桌铃,一位职员应声而来。 他说:“你去我那儿,把马歇尔群雕的资料拿过来,就是以前寄送给菲利克斯的那个雕像的资料。” 然后,他转过来对来客说:“在等待的时间里,我来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业务,主要有三类:一是复制著名的石膏作品,产品没什么价值,也不是我们的主要业务;二是接受订单,制作纪念碑、墓碑、石制镶板;三是高级艺术雕刻品的交易,在我们展示厅里,摆放的作品都是出自名家之手,菲利克斯订的那件价值一千四百法郎的群雕,正是这样的高级艺术品。” 班利脱口而出:“那是菲利克斯订的?”他顿了一下,说道:“真是抱歉,刚才打断了你的话。这个对我们真的很重要。” 职员拿着资料过来了,放在第尼的桌子上后离开了。第尼翻了一下,将其中一张抽出来交给了班利。 “这封信是菲利克斯寄过来的,我们在三月三十号早上收到的,随信附有纸币,共一千五百法郎。信封上的邮戮是伦敦的。”信上的字迹是钢笔的,里面写道: 伦敦西区,多特亚·德特路,西卡博街141号 1921年3月29日 巴黎,库若内尔,康坦森道,布罗班斯街,德比耶鲁公司启 敬启者: 我想要购买贵公司两人坐、一人站立的女性群雕,它是在卡比西大道展示厅入口的左侧处展出的。左侧没有同样的装饰品,我想不会弄错的。 不管怎样,我希望能尽快收到。 确切的价格我也不太清楚,我想可能在一千五百法郎左右吧。我已将这笔钱随信附上,如果不够请告知我。 因英国那边有事,急着赶回去,所以不能亲自前往订购。 瑞恩·菲利克斯 “这封信可以放在我这里,让我保留一段时间吗?”班利问。 “可以。” “你说他的信封里附有纸币,这么说来,并不存在什么银行兑换的支票或其他票据,我们也无法查出是谁支付了这笔钱?” “是这样的,我能说的就这些了。收到信后,我们立刻将群雕打包寄了出去。那件艺术品价值一千四百法郎,剩下的一百法郎我们随桶子寄了回去。桶子寄送我们加了全险。” “桶子?群雕是被装在桶子里寄出去的?” “比起一般的木板箱,桶子简单但很安全。为了这类货品的发送,我们特别制作了两种规格的桶子,它们又结实又笨重。有这样的服务项目我们都引以为傲。” “桶子我们运来了,想请你帮忙鉴定一下,看看是不是贵公司的桶子。倘若是,请验证一下是不是给菲利克斯寄过去的那个。” “太不凑巧了,这件事是由展示厅经手的。假如你有空闲时间的话,最好把桶子送到那边。我会知会那里的负责人,要他协助你们。还是我带你们一起去吧,解决不了这事的话,我的心难以平静下来。” ☆运送中的桶子 展示厅里陈列着各式各样华丽、昂贵的物品,就像一个小商店,却尽显奢华。 第尼将一位负责人介绍给警察,那是一个叫托马的年轻人。 “伦敦的菲利克斯上周在这里购买了群雕,他们是来调查那件事的。详细情况你来跟他们说吧。” 青年点了点头说道:“好的,很乐意效劳。不过,我能提供的信息并不多。”他一边查备忘录一边说:“上周二,也就是三月三十号,这边接到总公司的电话,说马歇尔群雕已有买主,就是伦敦的菲利克斯,让我们立刻给他寄过去,多出来的一百法郎放在桶子里。我们都是按指示办的。这笔交易有一点让我觉得可疑,就是菲利克斯一直没有给我们寄回接货确认单。以前,任何交易中的收货人,收到货品都会通知我们。因为这次还有钱附寄其中,因此我们很小心。另外,也是在这一天,身在伦敦的菲利克斯打来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如何把桶子寄出去。电话是我接的。” 第19节 他刚说完,利朋就问他,群雕是怎么打包的。 “跟平常没什么差别,用的是a号桶子。” “桶子我们已经带来了,很快就会到。请你来核实一下。” 这个年轻人很痛快地答应了。 午饭过后,没多久桶子就到了。 “没错,这桶子是我们的。”青年说,“这桶子是特别设计制作的,本店专有,其他商店找不到的。” “有什么特别之处作为辨识的标志吗?”利朋说,“当然,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如果只看它的外形,是很容易被模仿的。要是桶子是从这里寄出去的能得到证实,这个证据就非常重要了!” “我明白!可是,我可能给不了你确凿的证据,不过工头或是制桶子的工人也许知道。注意了,大家过来一下,你们中间谁还认识这个桶子?” 大家都到跟前,仔细地看着桶子。其中两名工人摇着头退到后边去了。 这时,有位老人用笃定的语气说:“这个桶子我认识。当时,我也参与了制作。现在,距离制成时间还不到两个星期呢。” “哦?你记得很清楚嘛!”利朋说。 老人指指桶壁上的裂纹说道:“你看这儿,我记得这个裂痕。最初我发现这个裂纹的时候,心里有些矛盾,犹豫着要不要告知工头,后来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让它这么过去了。可之前我跟一个同事提起过,约翰,你过来瞧瞧,这道裂痕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吧?” 站在老人身旁的男子细细查看过桶子说道:“是的,确实是这个。我第一次看到它时,就觉得它的形状跟我手掌的形状相似。”说着,他将自己的手搁在桶子上,经过比照,确实有些相似。 “那有什么东西装在桶里,要给谁寄过去,还记得吗?” 一位工人说:“我有印象。里面装的是一组群雕,雕像是三四位女子,有的坐着有的站立,但我也不清楚寄给谁。” “伦敦的菲利克斯,是不是寄给他?” “好像是。不过,我不敢说桶子的收件人就是他。” “好的,非常感谢,那你们如何打包这些群雕,需要用什么东西垫着吗?” “是的,先生。我们用的是木屑。” “打包完成以后,由铁路公司派马车来取走吗?” “不是的,我们公司会亲自派货车将货物运走。” “你还记得运送这个木桶的司机吗?” “记得,是朱尔·弗夏。” 利朋转而对常务董事第尼说:“我们可以和那位弗夏谈谈吗?” “好。托马,你去把他叫过来。” “弗夏应该就在这里。”一位年老的工人说,“刚才我还见过他呢。” “很好。” 没过一会儿,司机就找到了,他站在外面等待着利朋的询问。利朋跟工人之间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装好车的桶子是几点被运走的?” “四点左右。其实两点时我们就装好了,又等了两个小时汽车才过来。” “你在装车现场吗?” “是的,装车的时候,我也在帮忙。” “群雕被打包好,等待汽车的这段时间,桶子是放哪的?”利朋问道。 “就是这里。” “有人看着吗?” “没有,我一直都在这儿。” “这一点很关键。汽车来运走桶子的时候,不会有人做什么手脚吧?” “不可能的,这种事情是不会出现的。” “好了,非常感谢你能提供这些信息。”利朋握着这位工人的手,并给了他两法郎,“下面,我想见见司机!” 弗夏个头不高,但目光锐利,给人非常精明的印象。对自己做的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回答任何问题都很流利。 “弗夏先生,三月三十号周二下午四时左右,你运走了一只桶子,这位先生和我正在调查那只桶子的动向。想请你回顾一下,把当时的情形跟我们说一下。” “请等一会儿,我去把派送登记本取过来。”很快他拿着一本布皮账簿回来了。他快速翻阅,终于停在了一页上。他说:“你说的那只桶子,是寄给伦敦西区,多特亚·德特路,西卡博街141号瑞恩·菲利克斯的吗?对,先生。那天我把这只桶子从这运走,拉到了圣拉萨尔车站,交给铁路公司,他们给了我这份签收单。”说着他把单子递给利朋。 利朋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谁是约翰·杜塔尔?我想和他谈谈,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他在铁路公司行李托运处工作,是那里的工人。” “你确实是在四点的时候,从这里运走桶子的吗?” “是的。” “几点到的车站?” “我是直接去的,只用了五六分钟就到了。” “中途有过停留吗?会不会存在桶子被掉包的嫌疑?”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第20节 问完问题,利朋谢过司机,就让他出去了。大家又来到了负责人的办公室。 “根据我的调查,事情是这样的。”坐定后,利朋对大家说,“从这里运走时,桶子里的确是装着雕刻品的,运到伦敦就变成了女尸,看来是有人在中途做的手脚。海运公司的职员说,这个变动一定是从这里到诺昂的过程中发生的。” 两位绅士同时说道:“为什么是诺昂呢?” “准确地说,是从这里运到诺昂码头去转海运的这个时间段里。” “这不对啊!”托马说,“公司所有货物一直都是从阿布鲁运出去的,桶子也不例外。” “抱歉,托马先生。这一点我想是你弄错了。”班利的法语稍显生涩,“桶子是从诺昂那里转为海运,被装到海运公司的船上送到伦敦码头的。这是个无须置疑的事实,就跟我们现在坐在这里一样。” “果真如此的话,就太匪夷所思了!”托马说。 他按动桌铃,一位职员进来后,他说:“上月三十号,铁路公司托运了菲利克斯的桶子,把相关资料拿来。” 托马把资料拿给班利看,解释说:“这个收据是车站签发的,表明已经结清托运费用了。那是一趟路经阿布鲁和撒布顿的客车。” “真是这样!”班利叹了口气,接着说,“那么,伦敦的菲利克斯打电话问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运送桶子时,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跟他说是在三十号周二晚上,从阿布鲁到撒布顿。” 利朋说:“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去圣拉萨尔车站核实一下。托马先生,我想暂时借用这张收据,可以吗?” “没问题。只是会计记账的时候会需要这个,麻烦你留一个收据给我。” 两人没有耽搁片刻,马上去了火车站。 “请坐!”站长说,“有何贵干?” 利朋拿出那张收据,说:“有一件很麻烦的事!根据单据桶子分明是上月三十号在经由阿布鲁到撒布顿的客车上运送的,但这个月五号,却是i&c海运公司的船从诺昂运到伦敦的。从德比耶鲁公司运出来时,桶子里面装的是雕刻品,可到了伦敦码头时里面却变成了女尸。” 听到这些,站长非常吃惊,他说:“那你们在这里等会儿,我去帮你们查一些资料。” 过了将近一小时,站长才回来,他先道歉说:“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这么久。”接着又说,“上月三十号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左右,桶子是在国外旅客行李托运处办理的手续,然后直到下午七点左右,才被两名工人装上火车,送往英国的。这段时间里,它一直是被杜塔尔严密看守的,这位员工非常值得信任。托运贵重物品本来就少见,再加上桶子很重,形状又稀奇,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当时,车长也在装载现场,我已经打电话让他过来了。一会儿请他给你详细地说明一下。我们为桶子上的是全险。如果没有被顺利送到目的地,会收到通知的。我们再去查查看。” “可是,”班利都被搞糊涂了,“桶子从诺昂上船,穿越了茫茫大海来到伦敦,这是非常确定的。并不是我对你的话有所怀疑,其中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忽然,站长笑了,说:“我刚想起来,有件事你可能会感兴趣。的确,桶子是在三十号晚上送走的,但又过了三天,就是本月的一号,又送出去一个桶子,而且同样是德比耶鲁公司寄给伦敦的菲利克斯。桶子的标签上标明是经由诺昂送往i&c海运公司的,当晚就被送走了。我可以请诺昂的站长帮忙,给查查看,不过很难有什么结果。” 班利恼火地大骂起来,但马上意识这样有些失礼。 “抱歉。事情演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居然出现了两只桶子!对于你这么费神的帮助,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不用客气,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还要麻烦你一下,可以找到运送第二只桶子的马车吗?” 站长摇着头说:“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 “的确是不好办,我们可以自己查,但你能帮我们把那个承办桶子托运手续的职员找出来吗?也许从他那里,我们能得到一些信息。” 站长说:“我会尽力调查。明早你们什么时候过来都行,或许我会有新消息提供给你们。” 两人不住地道谢,出来后班利说:“我想马上给伦敦那边发封电报,让伦敦警察厅赶紧前去把第二只桶子截下来。如果还有时间赶上今晚的邮班,我还要写封信。” “一般说来,六点半是邮局下午的收信时间。北停车场开往英国的邮车在九点十分出发,也可以在那之前投到邮车里。还有的是时间,先把电报发出去,再到康迪聂德饭店,去调查菲利克斯。” 班利就按照他说的做。 饭店的人,对他们很热情,并承诺会全力配合。 “我们想要打听一个人,”利朋说,“他叫瑞恩·菲利克斯,最近在这住过。” 饭店负责人说:“那个人是不是蓄着黑色胡须,身材矮小、瘦削,总是和颜悦色的?如果是的话,我跟他挺熟,一直以来他总是那么温和亲切。最近他还来过,我查查那是什么时候。”很快他就回来了,“十三号周六到十五号周一他曾在此住宿。二十六号周五又回来了,这次一直住到二十八号星期天,他是那天早上搭乘八点二十分的火车回英国的。” 班利和利朋惊讶地对视了一下。 “有住宿单让我们核对一下吗?”班利说,“我们要核实是不是同一个人。” “有的。” 签名的笔迹是一样的。两人满意地离开了饭店。 “这个发现真是出乎意料。我们一定要查清楚,那段时间他都做什么了?”利朋说。 班利点点头说:“不管怎样,我得写份报告了!” “我也要回警察厅,去汇报一下进展了。”利朋说。 ☆那是谁的晚礼服 忙完各自的事情,两位警官再次碰面时,利朋说:“我向我们厅长汇报过了,对案件进展的情况,他极其不满,被派去调查衣物饰品的女警官们也没有查到什么。所以厅长想,他们不妨登一下通告。他要我们九点去他那里汇合。” 在指定的时间,两人又来到了厅长办公室。 “两位请坐!就这个案件,我想和你们商量商量。我们已达成一致,认为目前最重要的是查出女尸的身份。很遗憾,在这方面至今还没有任何的进展。虽然你们调查出的很多事实都很重要,但那些对于确认死者的身份没有任何的帮助。所以我想登个告示,不知你们有什么意见?”厅长说。 班利问:“告示的内容都要怎么写呢?” “所有的细节,要一项不落地登上去。也可以把外衣、内衣,分项刊登出来,还有戒指、梳子再有就是尸体,每项出一百法郎的赏金。” 班利叹气道:“在伦敦,不到万不得已,警察厅是不会走这一步的。对于告示我们都有种偏见,认为它会使看到的人变得过度警觉,而不敢随便讲出实情。不过,这次把告示刊登出去的话,说不定会有所帮助。” 利朋说:“我是这样想的,虽然有人想尽办法要把这桩谋杀案掩饰过去,但另一方面,有些人看了告示,会到警察厅来提供线索的。” “我也这么认为。比如说仆人,穿着如此讲究的妇人,家里肯定会有几个仆人。哪怕其中只有一个人看到了告示,就会想到容貌。如果她在意赏金,就会给我们带来有用的信息。在店员那里,告示也会产生同样的影响。我们暂且试试。”厅长说。 将拟广告稿的任务交代下去后,厅长说:“彩票方面已得到可靠消息:正像罗迪说的,当天他就寄出了支票,下周四才会进行抽签。他很诚实,跟那封信没什么关系。各位,对明天要做的有什么计划?” 第21节 “先到圣拉萨尔车站去,看看站长会不会提供新的线索,我想会有的。然后就去追踪从诺昂送出的桶子。” “好吧!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也预测不了,不过,我希望会出现更有价值的线索。我想找两个人拿着你带来的照片,去查访一下上流社会那些人经常出入的照相馆,看能不能找到死者生前的照片。”厅长看着班利说,“只有你曾经目睹死尸,为了避免其他人调查时会产生混乱,还是由你来做这项工作。” 从厅长办公室出来,利朋说:“好累呀!本来打算和你一起去仙里音乐厅的。现在还有点儿时间,不如我们去吧?” “好啊!我们就在那里待一个小时,怎么样?”班利说。 次日一早,利朋到旅馆来找班利,他们乘着出租车去了火车站。 “很高兴再见到你们!老天也帮忙,还真的有新消息。”站长拿出来几份资料说,“这个是发出一号桶子的收据,由撒布顿的船运公司签发。上个月三十号晚上,七点四十七分火车从本站出发,到站后,桶子马上就被装上了船。”接着站长又拿出第二份文件,介绍说,“这是第二只桶子的收据,由诺昂的i&c海运公司发出的。这个月的一号,本站的货物列车将桶子运出去,三号被装上船。我联系了嘉迪尼街货运站的站长,他找到了将第二个桶子卸下来的工人。如果你们愿意,现在就可以去向他们了解情况。” “真是太感谢你了!因为你的帮助,我们得到了极其宝贵的线索。”利朋说。 到了货运站,两人刚做完自我介绍,站长立刻就给他们带路,他们走过了一条长廊,又从货车忙碌的地方横穿过来,到了一个货物装卸处。站长把两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工人叫来,并嘱咐他们对警官的提问要认真地回答,就先离开了。 “两位先生!如果你们能提供重要线索的话,我们真的是不胜感激,并给你们相应的酬谢。”利朋说。 两位工人看上去有些紧张,不过他们表示,会知无不言。 “这个月的一号,也就是上周四,你们有没有卸过一个桶子,上面标注着经由诺昂寄往伦敦,收件人是菲利克斯的?” “哦,有的。”两人同时说道。 “你们卸过的桶子不下几百个了,那个桶子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还有印象?” “先生,要是你自己也搬过那个桶子,就会明白了。它非常重,样子也很特别!” “桶子运来时是几点?” “傍晚六点多点!也就多个五分钟十分钟的样子。” “那运送桶子的人是谁?” 两人不约而同地耸耸肩。 “可能是那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住哪儿,但是只要见着他我一定能认出来。”有个工人说。 “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矮矮的,瘦瘦的,一副病歪歪的样子。不过,他的脸倒是干净体面。” “如果下次看见,就跟他要姓名和住址,然后到这个地址来通知我。如果你让我得到了消息,就可以领到五十法郎的酬金。” 为了表示酬谢,利朋给了两人一共十法郎的银币,然后走了。 班利说:“看来,我们需要刊登一条马车夫的告示。” 利朋说:“还是先去跟厅长报告一下吧!听听他有什么意见,等他同意了,再去今天晚报上刊登也来得及。” 两人吃过晚饭,去了附近的电话局,要给厅长打电话。 “是利朋吗?”接线员说,“厅长让你们赶快往回赶,似乎是有了新的进展。” 回到警察厅,休威厅长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他说:“好消息!告示上登的衣服,有了回应。十一点左右,克若迪特夫人的商店打来电话,说那套衣服是他们那里的货物,店址在落华耶尔附近。我马上就把路考克小姐派了过去。根据调查,两个月前一位雅丽特·波瓦拉夫人购买了那套衣服,她家地址在奥玛大道与圣约翰交叉处,我希望你们这就去调查一下。” 利朋回答:“太好了。我们对那个桶子进行了调查。”说着,他就汇报了一下早上的调查结果,并提出了刊登告示寻找马车夫的建议。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来人递上名片,说:“这位先生有急事要见你,现在正在外面等候。” 厅长神情惊讶地说:“注意啦!这个人是奥玛大道圣约翰街1号拉布尔·波瓦拉。他应该是雅丽特的丈夫吧。告示太有效了!你们两人先别走了,留在这里!”然后,他对进来报告的人说,“稍等一下!”然后他拿起电话说,“请苏蓓尔小姐过来,赶快!” 很快那位小姐来了,她是位速记员,厅长把她安排在屋子的角落里,那儿有一块屏风挡在前面。厅长嘱咐道:“记录要准确详尽,不能有半点儿遗漏。”接着回头说,“请那位先生进来吧。” 波瓦拉进来后,大家看到了一位不到中年的绅士。他长着乌黑浓密的头发,留着大胡子,体格健壮。看上去满脸的紧张,神情憔悴,像是一直在忍受痛苦的煎熬。他穿着一身黑衣,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进门之后,先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休威正要起身,他马上就很郑重地行了个礼,问道:“你是警察厅长吗?” 他落座后,接着说:“我听说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来向你打听一下。如果可以,我想单独和你谈谈。”说完,他稍微停了一下,“这两位应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吧?”他一字一句地说着,速度慢得让人觉得他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想好了该怎么用词才说出来的。 休威答道:“如果你要说的是关于尊夫人最近不幸失踪的事,这两位警官正好在办理这个案子。让他们参与谈话,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帮助的。” 波瓦拉就像是坐在了弹簧上一样,一下子弹了起来,他没能压制住内心的激动,不自觉地流露出了紧张焦虑的情绪。 “那——真的是她了?”他出这几个字,异常艰难,“看到那个告示时,我还想应该不会是她。因为还没确定,所以抱着一线希望。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波瓦拉先生,我们会把目前掌握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你,让你自己判断。这些是尸体的照片,请你看看。” 他拿着照片,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恨不得把它吞掉。 “是她。”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自言自语着,“是她,真的是她!” 他如鲠在喉,根本无法再言语。此时警官并没有懈怠,仔细地观察着他情绪的变化。此刻房间里的空气就像是完全凝结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能稍微振作一下,回过神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为什么?她怎么变得那么恐怖了?脖子上的痕迹是哪里来的?怎么会这样?” “波瓦拉先生,有一点很明显,你太太是被人掐死的。我们看到尸体时她已死了好几天,这些照片正是那时拍的。” 波瓦拉沉重地摔在了椅子上,两手抱头,异常地颓丧,悲切地说:“啊!雅丽特!她太可怜了!即便对我而言,没有理由去爱她,可我还是把她看得那么重要!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却并没有让我减少对她的爱!现在我永远地失去了她,更加意识到,我有多么爱她!告诉我好吗?”他稍微停了一下,然后低声说,“告诉我详细的情形!” 厅长很体贴地说:“我知道这件事使你非常悲痛,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但他还是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在伦敦的码头,一只到港的桶子引起了警察的怀疑,所以被扣押了。等打开的时候,竟然在里面发现了死尸。” 波瓦拉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坐在那里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猛地他站了起来,盯住厅长问道:“查到线索了吗?和凶手有关的任何线索?” 厅长答道:“有几条,不过目前还没时间好好地分析一下。但相信我们,凶手很快就会被绳之以法。另外,波瓦拉先生,为了确保无误,麻烦你对一些衣物做下鉴识。” “她的衣物?让我情何以堪!但是我一定要看!” 厅长拨通电话,命令手下把衣物拿过来。 “啊,是的!”一看见晚礼服,波瓦拉就惨叫起来,“是她的!没错!她离家那晚,就是穿着这件衣服,绝对错不了!我可怜的雅丽特,她可真不幸!” “波瓦拉先生,有件事要你配合一下,可能会有让你些为难,但为了尽量多地掌握案情,请你给我们说一下尊夫人失踪前后的详细情形。” 第22节 波瓦拉点头道:“我会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不过可能有点杂乱无章,见谅了。” 休威到柜子前倒了一杯白兰地,体贴地递给了他。 “抱歉。”接过白兰地波瓦拉猛地全倒进嘴里。 ☆死者的丈夫波瓦拉 “我叫什么、住哪里都是你已经知道的。”波瓦拉接着说,“我在安弗瑞特抽水机制造公司任常务董事。我们生活富裕,不会有劳苦、困顿的烦恼。我的太太经常出席交际应酬的场合。 “两周前的周六,也就是上个月二十七号,在奥玛大道的家里,我们举行了一场晚宴,主要是为了宴请西班牙大使,以答谢前年我太太去马德里时他们对她的照顾。还有些客人是夫人的老朋友。工作、生活在伦敦的瑞恩·菲利克斯也受邀前来。可是非常不凑巧,宴会刚刚开始,工厂那边就打来电话,说发生了重大事故,希望我尽快过去处理。要事缠身,我提前退席。主人离场当然要跟客人道歉,但我承诺去去就回,然后我就急忙奔赴工厂了。 “工厂里有一座两百马力的新引擎,因为台座偏离方向,滑到了一侧,当场就造成一死两伤,同时我们还损失了一个气缸。厂房的墙壁处有一块凹了下去,旁边还有一辆弹过去的车子,台座卡在它们之间,使得我们费尽周折,但就是取不出来。 “这事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处理完的,我给夫人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事故很严重,不要等我了,一时半会儿我是回不去的。但其实,十一点以前,我们就解决了所有问题,比我想的快多了,然后我就从工厂出来了。因为是半夜,没有计程车,我只能坐车回家了。在夏多里换车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身,原来是我的朋友马龙·巴顿,他是个美国人。在纽约时,我们经常同住一家饭店,因此就认识了。我们就在那儿聊了起来,后来我就提议找个地方接着聊,问他是去饭店还是去我家。但他没有采纳我的建议,因为当晚他要坐车去欧里安,现在得去车站,所以他建议说我可以送他一程,到了停车场,再去附近喝一杯。我很犹豫要不要去,但转念一想,我已经跟家人说了会晚点回去,于是就答应和他一起去停车场。那晚舒适凉爽,月色也让人陶醉,沿着河岸我们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巴顿又建议说,我们就这样走到车站吧,我同意了。我们聊得很开心,以至于忘了时间。走到车站时,车还差一分钟就开了。把他送走,我想就这么走回家,天公不作美,半路竟下起了雨。叫不到计程车,又下着雨,我走走停停,到家时已经差不多一点了。 “进了门廊,我看见管家弗兰索还在长廊里,他好像在担心什么。 “‘刚才,我听见门廊这儿动静很大,’他一边帮我脱掉外套,一边说,‘我怕有什么事发生,所以赶紧起床来看看。’ “‘你是才起来的?’我说,‘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已经睡了吗?’ “‘十一点时夫人交代说,主人会回来得很晚,她自己等就行了。’ “‘这样啊。’我说,‘那夫人呢?’ “他迟疑地说:‘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很生气,质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了?’ “‘没睡!’他回答。 “我的想象力并不丰富,可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从客厅跑到夫人的小起居室,后来又去了她的卧室,哪儿都找不到她。后来,我又想起了书房,她经常会在那里等我。我赶紧去了书房,仍然不见她的踪影。我正要转身离开,去别的地方找,但书桌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上面原来什么都没有,现在却放着一封信。看笔迹就知道是她写的,当然是写给我的。当时,我的心都缩成一团了,赶紧拆开来看了。厅长,这就是那封信。” 信写在了乳白色的信纸上,内容很短,字迹纤柔、细巧。不过,上面并没注明日期、称谓和姓名。内容如下: 今晚的事情,我不祈求得到你的原谅。拉布尔,我知道我很自私,总是只顾虑到自己的想法。但是,你知道吗?一想到我的自私执拗使你那么苦闷,受伤时,我也会有心碎一样的痛楚。一直以来,你总是非常正直、对我又那么宽容。可是,拉布尔,你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你以事业为重,闲暇时就钟情于美术品的收藏,而我则始终心系菲利克斯。现在,我想留在他的身边跟他在一起,从此再不跟你有任何的联系,彻底地消失在你的生活里。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还是离婚吧,你可以娶个更好的女子,建立美满的家庭。 拉布尔,再见了。如果可以,请你不要怨恨我。 雅丽特 波瓦拉像是完全被击倒了,一直低着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选择了沉默。终于,他又开口了。 “看到这封信,我简直要疯了。然而,我要维护我的颜面,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于是我压抑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叫管家过来。 “‘没事了。夫人留信说,她母亲病危,急着坐车赶去瑞典。’ “显然,我说的话,根本无法让弗兰索相信。但这位善良的管家,回答我时的口气,和平常一样。他的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了同情与怜悯,这让我都快把肺气炸了。但我还是强装镇定,说:‘临走时,夫人是不是让苏珊给她整理衣物了?去,把她叫来。另外,没你的事了,去休息吧。’ “苏珊是专门伺候夫人的。走进书房时,她的惊异和不解都写在了脸上。我想她可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苏珊,’我说,‘因为有紧急事情,夫人到瑞典去了。火车上人那么多,也许她没有带行李。她出发时,有没有做好准备?’ “女仆支支吾吾,战战兢兢地说:‘刚才到夫人的房间查看过了。她带去了毛皮外套、帽子和散步的鞋子,把晚宴穿的鞋留在了房间里。夫人走时没叫我,她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我也不知道。’ “我已经不那么烦乱,能平静下来了。女仆回话的时候,我也可以思考了。 “‘好的。对了,’我说,‘我明天要把夫人的日常用品给她寄过去,你去整理一下。’ “此时,管家没有去睡,还在走廊上不安地来回踱步。我告诉他们没事了,让他们休息去。然后我就一个人坐下来,仔细地想着这件事,心情难以平静。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是在混乱狂躁中度过的。不过,我已经能一点点地恢复平静。后来,我对苏珊说,收到夫人从瑞典写来的信,说她母亲给她请了个新女仆,就让她回家了。 “这就是全部了。从那个痛苦的夜晚之后,直到两小时前看到你们的告示,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夫人和菲利克斯的消息。” 波瓦拉毫不掩饰的讲述让人觉得他不是个造作的人。眼前这位男子承受着妻子背叛的痛苦,大家不由地对他非常同情。 休威先生说:“波瓦拉先生,这样的事情的确让人很难接受,你这么难过,还让你回顾一次,我们真的是很过意不去。还有一件事我们不得不很遗憾地告诉你,事已至此,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保密了。当然,我们展开行动,搜捕凶手了。为了更准确地掌握案情,还有几个名字和时间要问一下。” 波瓦拉理解地点点头。 “谢谢你这么配合。首先是你住在哪里,当然,你给我们的名片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这就够了。其次就是晚宴是什么时间开始的?”厅长说。 “七点四十五分。” “工厂是几点打来的电话?” “八点四十五分左右。” “你是什么时间到达工厂的?” “当时我没看表,不过我想是九点十五分左右吧。我要先走到夏多里,到那里才上的计程车。” “你刚才说,给夫人打电话的原因是要晚点回去,对吗?” “我虽然这么说了,但并不是到了工厂就打了那个电话。事实上,到了工厂后,我立刻就去了事故现场,花了一些时间来察看事故。应该是十点左右才往家打的电话。” “但事实上,比你预料的要早,十一点左右,你就从工厂出来了,是吗?” “对。” “在夏多里,你遇到朋友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分左右,对吗?” “差不多。” “请把你朋友的姓名和他任职的公司告诉我们。” “姓名就是马龙·巴顿,我刚才说过。至于任职的公司,我也不清楚。” 第23节 “他住在哪里?” “我没问过他,我们是因为经常在饭店碰面而认识的,还没什么交情,更没到无所不谈的地步。”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1908年。哦,等一下,那是三年以前,应该是1909年,那年夏天。” “你们住的是哪家饭店?” “哈得逊。去年这家饭店失火,被烧掉了。” “我记得,那真是场大火!你朋友在十二点二十五分乘坐的火车到欧里安,他会在那里住下吗?” “那里只是他的中转站,他的目的地是别的地方,至于他要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我问过他,为什么要乘这班火车,他说如果今晚在巴黎住下,第二天,就算一早起来坐特快,到欧里安也得坐两小时。” “好了,这无所谓。你夫人的女仆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波瓦拉摇摇头说:“抱歉,我没办法告诉你。她叫苏珊,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不过你可以去问管家和别的仆人,也许他们知道。” “提供了这么多的信息,真是非常感谢!我们会派人到你的家里去调查一下。关于尸体的鉴定呢,是这样的,虽然对于死者就是你的夫人,你已经非常确定。但法律上还有一个程序,就是要你亲自去验证一下,所以可能要请你去一趟伦敦。” 波瓦拉开始显得不安,很明显,对这个提议他并不怎么喜欢。“在我心里,是真的不想履行这道程序。但必须要去的话,我也只能照办。” “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这是道必不可少的程序,必须由直系亲属本人辨认,死者的身份才能被确定。顺便跟你说一下,如果你方便,越早到伦敦越好。” 波瓦拉无奈地耸耸肩,说:“一定要去的话,我也觉得是越早越好。乘今晚的船,明天十一点我就可以坐在伦敦警察厅里了。我是应该去警察厅吧?” “你最好跟警察厅联系好了再去。” 谈话结束,波瓦拉走了,厅长到屏风后面去了。 “把刚才的谈话记录打六份出来。”然后,他又转回来,对两名侦探说,“这段讲述很有意思,你们都听到了吧?我们自己的看法先放到一边,先去把他说的那些事逐项核实。现在,你们马上出发去波瓦拉家找管家弗兰索验证,最好能比他先到家。在他家的房子里仔细地搜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如果能找到死者的笔迹就再好不过了。还有把那位女仆的住址查出来。今晚九点,还在这里汇合,没问题吧?” ☆遇害者的家 去往波瓦拉家的电车是沿着河道行驶的,班利和利朋坐着这电车来到了奥玛桥。下车后,他们看到了那幢房子。它的一角临街,要找大门却要走到距离人行道很远的巷子里。他家的房子有三角形的屋顶,装饰着红沙岩的屋檐,屋檐经过装饰就像是波浪一样,起起伏伏的。整体上,这是一座由灰色粗石建成,走复古风格的建筑物。门廊前有台阶,走上去两人看到右侧有个大房间,房间的两个窗户朝向大道。 “从这里看,房间里的摆设一览无余,我不喜欢这样。”班利说,“看样子,那应该是客厅。也就是说,有人来访的话,只要走到门廊这里,主人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门开了,他们眼前是一位男子。他的脸温润有光泽,举止很有礼貌,一看便知道他就是管家了。 利朋把名片递给他,问道:“波瓦拉先生还没回来?” 管家严肃地回答道:“也许还在工厂里。” “我们刚跟他见过面了,现在来这里正是要找你。”利朋说。 长廊后边有个小客厅,在管家的带领下,他们在那里坐了下来。 管家问道:“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今天报纸上刊登了一个告示,是关于确认女尸身份的,你看见了吗?” “是,看到了。” “很不幸,那具尸体就是你家夫人的。” 弗兰索摇着头,悲伤地说:“这也正是我担心的。” “看到告示后,波瓦拉先生去了警察厅,并确认过了那些遗物是他夫人的。更让人悲痛惋惜的是,你家夫人是遭人杀害的,而且手段非常残忍。我们是针对这个案件前来调查的,波瓦拉先生也知道,他已经同意了。” 显然,他是被这件事震惊了,瞬间就面无血色,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被杀害的?”他有些无力地低声说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夫人是个好人,不该遭遇这样的不幸。大家都说她像个温柔善良的天使,每个人都很喜欢她。”管家看起来非常真挚又很难过,“为了找出凶手,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义不容辞。我希望能早日抓到凶手。” “这也是我们的愿望。现在请你回答我们几个问题。三月二十六号周六,你们家举行晚宴,波瓦拉先生的工厂打来电话,说有事要他去一趟,你还记得这件事吗?当时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五分吗?” “是的。” “他没有耽搁,马上就出门去了,是吗?” “对。” “他自己说,十点三十分的时候曾往家里打过电话,说会回来得很晚,对吗?” “似乎比那个时间稍微早点儿。准确的时间我记不清了,顶多也就是十点十分或者更早点。” “你觉得他是在十点左右打的电话,波瓦拉都说了些什么?” “说事情很棘手,晚点才能回家,说不定要到第二天早晨了。” “是你把这件事告诉夫人的?客人们也都知道了?” “不,是夫人自己亲口告诉大家的。” “大家都有什么反应?” “客人就陆陆续续地走了,在十一点到十一点三十分左右,就都走光了。” “所有人都走了?” 管家想了一下,说:“一位叫菲利克斯的没有走。他是先生和夫人的好朋友,不是普通的客人。” “他过了多长时间才走的?” 管家没有立刻回答,像是记不太清楚。 “我也不知道。”他缓慢地说,“那晚我不舒服,犯了头疼病。夫人看我好像是病了,就告诉我早点休息。她一贯都这样,很关心我们。她说菲利克斯要找一本书,所以才留下来的,找到了他就自己回去。” “你真的去睡了,是吗?” 第24节 “是的,我向夫人道了谢,就去睡了。” “你去睡时过了多久了?” “大约半小时。” “那时菲利克斯还没走吗?” “没走。” “然后呢?” “我睡着了。睡了将近一个小时我就醒了,觉得有精神了。我就起来去检查门窗,看看主人有没有回来。我正往门廊那边走,在过道的楼梯边,就听到门那儿有动静。我想也许是主人回来了,但接下来并没有听到长廊里有脚步走动的声音。我觉得不对劲儿,就下了楼梯去看。” “看到了什么?” “奇怪的是根本没有人。我到各处都查看了一下,虽然各个房间都亮着灯,但就是没有人。我觉得事情有点怪异,就去找苏珊。那时她正在帮夫人干活,我问她夫人睡了没有,她说还没。‘但是,’我说,‘她也不在楼下,不如你到她的房间里看看。’她马上就去了,回来时很惊讶,说她没在屋里,找不到她的毛皮外套和散步鞋,晚宴穿的鞋随意地在地上放着。于是我们两个到处寻找。正在这时,我听到门廊那儿开门的声音,就赶紧下楼去了,原来是主人回来了。帮他脱外套和帽子时,我告诉他刚才听到关门声。主人问夫人去哪儿了,我说不知道。然后主人就自己去找。后来在书房,他发现了一封夫人的留信。看了那封信后,他就没再问什么了,只说夫人因为母亲生病了,要赶去瑞典。过了两天,他让苏珊回家了,我想夫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主人回来时是几点?” “一点左右,也许是一点多。” “帽子和外套是湿的吗?” “有点,但不是很厉害,应该是被雨淋过。” “夫人的其他物品有什么不见了吗?” “周日,我跟苏珊整理了一下,翻遍了家里,没有发现有其他物品不见。” “如果把尸体藏在家里,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这个问题使管家吓了一跳,他忙说:“不可能!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我对这幢屋子做过仔细地搜查,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地方。” “谢谢你。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跟苏珊取得联络?” “去问那些善良的女仆吧,她们会告诉你的。” “那劳烦你去问一下吧,我们要各处查看一下。” 班利和利朋对每个房间都做了细致地查验。整幢房子豪华又不失典雅,室内以路易十四时代的用品为装饰,显示了主人非凡的品味。殷实的生活和高度的教养渗透在房间的每一处,找不到任何的线索。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男性的房间,墙边立着书架,地上铺着厚地毯,一张做工精细的桌子搭配着一把铺着大皮革的椅子,被安放在了靠近窗户的地方。同时这里还摆放着数量众多的雕刻品,有大理石的也有青铜制的,简直能和一般小城市的美术馆相媲美了。 站在门里,班利细细打量着书房,仔细地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希望能找到些线索。他一遍一遍地看着。这时,架子上有一件物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座白色大理石群雕,差不多有两英尺高,雕刻的是三位戴着花环的女性,两位是站着的,一位是坐着的。 “快看!”班利不无得意地喊着,“我们看过类似的物品,还记得吗?” 但是他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这时他才发现同伴有好一会儿没有跟在他身后了。原来此时利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毯上了,他拿着放大镜聚精会神地搜寻着地毯的绒毛,所以才没有听到班利的喊声。班利向他走过来,他才抬起头,同样也很得意,说:“你看!看这儿!” 利朋退到门附近的墙脚边,蹲下来头尽量往地毯上靠,以便看得更清楚,他在观察着身体与窗户中间那一小块的地毯。 “有什么发现吗?”他问。 班利蹲下来,一边找一边慢慢地说:“看不到,没什么东西呀?” “再离近点儿。到这儿来,你看!” “啊!有了!”班利大叫道,“这有一个桶子的印痕。” 借着光线,地毯上有一个圆圈隐约可见,直径大概有两英尺四英寸。沉重的桶子压在地毯上,使得底部圆圈上的绒毛倒向一边,从而留下一圈压痕。 “我觉得也是。”利朋说,“用放大镜看,那样更清楚。” 班利拿着放大镜蹲下来,开始了细致地观察。绒毛的里层有不少灰尘,看上去很奇怪。他将其中一些捏起,放在手上仔细地研究,突然他大喊道:“木屑!” “对!是木屑!”利朋也很兴奋,并模仿着班利的样子说,“看吧!这边有木屑,那边有桶子的印痕。由此可以推断,要么菲利克斯,要么波瓦拉,也许是他们两人合伙,在这里,把尸体装进了桶里。” “败类!”班利有些愤怒。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一位妇人失踪了,后来发现她死了,尸体被装进了填满木屑的桶子里,而她的家里却留下了木屑和桶子的印痕。” “是的。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如果真是菲利克斯所为,他为什么要把桶子运来运去的来回折腾呢?” “凶手也可能是波瓦拉!” “可是根据他的讲述,有充足的理由可以证明他不在场。” “那都是他自己说的,我们还不能确定他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 “他说的和管家的陈述也可以互相印证。但如果波瓦拉和菲利克斯之一就是凶手,说不定管家是帮凶,可我很难相信这事和他有关。” “我也觉得那位老管家没有说谎。但你想啊,如果他们没有做,为什么要把桶子运到家里来?” “也许是为了那些雕刻品。”班利指着刚才发现的大理石雕像说。 看到那个雕像,利朋很惊讶,叫道:“那个本来不是要寄给菲利克斯的吗?” “的确像。一会儿问问管家再说。” 这时,管家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他递给利朋说:“这是苏珊的地址。” 看着纸条,利朋念道:“帝羌14号波帕街玛特邦斯·苏珊·多达。” “弗兰索,”念完纸条,利朋指着大理石群雕问,“那个雕像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那是最近的事儿。主人特别喜欢收藏美术品。那件东西是他前几天淘来的。” “还记得运到家里来的确切日期吗?” “就在晚宴那天。没错,就是那一天。” 第25节 “是怎么送来的,我是说拿什么包装的?” “装在桶里。为了方便主人开启,我先把桶盖撬松了。周六早上时,桶子就被送来了,就放在书房。一直以来,主人都是自己打开的。” “你们经常会收到桶子吗?” “是的。雕刻品都是用桶子运送的。” “桶子被打开是在什么时候?” “周一,两天后的晚上。” “打开后,要如何处理桶子呢?” “店里会回收。货到了两三天后,购物商店会派马车来运走桶子。” “还记得是哪一天运走的吗?” 管家想了一下:“记不太清楚了,也许是周三,也许周四,确定不了。” “谢谢你,弗兰索。还要麻烦你一下,我们需要一份夫人的笔迹。” “我手上没有她的笔迹。去她的桌子那里看看吧,也许那里有。” 他们去了夫人的私人房间,发现已经有人来过,他们什么也找不到。 忽然,管家想起什么,大声说:“等等,可能还有。”说着他就走了,没过多久又回来了,说:“或许这个也能有用。这是在仆人房里贴着的。”在那张纸上用纤细的笔迹对仆人们的分工进行了规定,包括各自的工作内容、职责、时间及要注意的问题。凭着记忆,这两人认为这上面的笔迹和波瓦拉收到那封信一样。利朋把它收好,小心地夹在了手册里。 “到夫人房间去看看吧!”同样在她的卧室里,也没发现什么。“这次要劳烦你,告诉我们有哪些客人出席了晚宴,给我们列一份名单。” “没问题。我现在就说,你们可以记录。”管家说。利朋记在了手册上。 “波瓦拉先生通常几点到家?”班利问。 “通常就是在这个时候,不会晚于六点半。” 将近七点时,两人还在等。不一会儿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两位已经到了!有什么进展?” “没发现什么。波瓦拉先生,”利朋说,“想问你一件事,是关于那座群雕的。” “有什么问题?” “当时,你购买的情形是怎样的,请你跟我们说说。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好的。看到我的收藏你们肯定已经知道,我有收集这类艺术品的嗜好。前不久,经过卡比西大道时,我在德比耶鲁公司看到那个群雕,我一看它就很喜欢,于是就把它买了下来。我记不清是晚宴那天,还是前一天了,我就收到了。把收到的桶子放到书房,然后亲自打开它,是我一贯的做法。后来我太太失踪,我一直萎靡不振,没什么心情去打开桶子。在第二周的周一晚上,我才把桶子打开,看到我买的那个群雕。” “那么,”班利说,“菲利克斯也喜欢这类东西吗?” “是啊。虽然绘画是他的专长,但他对雕刻同样很有研究。” “那他是不是也喜欢那个群雕?”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些方面的事情,我跟他说过很多,但他一直没机会亲眼看到。” “那关于它的价值,你们谈过吗?” “他曾特别问过我,我告诉他的是一千四百法郎。他还问过是在哪家商店买的,但当时他说没有那么多闲钱。” “谢谢你,波瓦拉先生。” ☆陷入僵局 当晚九点,他们如约来到厅长办公室,报告调查结果。 汇报完了,休威先生说:“我这里也有些消息。我派人调查了抽水机工厂,波瓦拉所说的事故确实存在,并且事故时间、他到厂时间、离厂时间也都得到了证实。我们收到伦敦警察厅的电报,上面说接到班利电报,他们就马上派人对经由阿布鲁送到撒布顿的桶子进行调查。从这里被运送出去的第二天早上,那个桶子就到了沃塔鲁车站。车站已准备好,按照运货通知把它送往多特亚·德特路。可是工人把桶子从火车上卸下来时,来了一位男子,说这桶子是寄给他的,自己带了马车和马车夫,想要把桶子转运到别的地方去,要求立刻领走桶子。那个男子个头中等,头发是黑色的,留着胡子须。经手的人说他看去像是外国人。男子说的名字是瑞恩·菲利克斯,为了证明身份,还拿出了几个寄送给他的信封。在签收单上签了字,他就领走了桶子。至于此后他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警方曾拿着菲利克斯的照片去让他们指认,但大家只模糊地说很像,却没人敢肯定地说就是他。 “警方也对菲利克斯的情况进行了调查。他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是那里的画家,从事绘画工作。有一位中年管家兼女仆照顾着他,目前还是单身。听说在三月二十五号还有这个月的八号,她曾请假。 “这份报告就是伦敦那边过来的。”休威说,“接下来要做什么?明天是周日,就由利朋去帝羌找夫人的女仆好了。明天出发,周一早上就可赶回来。班利,周一你去德比耶鲁公司,负责调查波瓦拉购买雕刻品的事。有了结果电话通知,我好部署下面的工作。二位,我们周一晚上见。” 周一早上,班利再次来到卡比西大道。 “托马先生,又要麻烦你了。”班利说,然后他告诉托马在圣拉萨尔车站又查出一个桶子,“贵公司送出去两个桶子。今天我到这来,是想问第二个桶子的事。”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托马满脸地惊讶,“我非常确定,我们只送了一只桶子出去。” “也许是你们把菲利克斯的订单弄混了,所以总公司出了货,这边也出了货?” “这种假设是无法成立的。这种高档商品的管理与售卖都是在这边完成的,总公司从来不储备这种商品。但是,慎重起见,我会给总公司打电话问问。” 总公司的回话是,在那段时间里,他们没有送出任何桶子,并且从来没有给菲利克斯寄送过任何东西。 “就算是这样,托马先生。这个月的一号,贵店经由诺昂运送出去一个桶子,这是千真万确的。那天从贵店送出去的同一型号的桶子的明细表,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可以看,不过要花点儿时间。” 接着,班利又说:“奥玛大道的波瓦拉先生经常和贵店打交道吧,最近你们有交易,我很想请你谈谈他买的那件商品。” “波瓦拉先生?对美术品他很有研究,也是我们信誉良好的客户。我负责这家店有六年了,这期间他买的美术品价值大约有三四万法郎。每次他来选购间隔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如果我们进了新品,也一定让他知道,一般情况下他都会买。你所说的他最近买的那件商品,”托马查阅着账簿,说,“那件物品并不怎么贵重,和菲利克斯订购的作品是姐妹篇,一座三位女性的大理石群雕,坐着一个,站着两个。三月二十五号订购,二十七号我们给送走的。” “菲利克斯订购的和波瓦拉订购的有什么区别吗?” “好说,虽然两件物品都是三人群雕,但菲利克斯的坐着的是两个,站着的是一个,而波瓦拉的站着的是两个,坐着的一个。” “给你添麻烦了,真抱歉!” “我要把那份明细表送去哪儿呢?” 第26节 “警察厅!” 听了托马的介绍,班利的思路完全被扰乱了,而且他还很失望。当在波瓦拉的书房里发现了桶子印痕和木屑时,利朋推测菲利克斯与波瓦拉两人其中之一就是凶手。虽然他觉得这个推测还需要有力的证据,但还是非常有可能的。现在,这条线索,从波瓦拉本人到管家再到托马,一路走来反而更加验证了他说的真实性。按照这种情况往下发展,桶子是直接从波瓦拉家送还店里的,就不会有死尸装在里面了。这样一来,利朋的推理就全被推翻了。更糟糕的是,线索被中断了,新的推理也进行不下去。 突然,他想起来,在那个要命的晚上,菲利克斯几时回饭店的,当时是怎样的神情,如果知道这些的话,或许会帮助肯定或是否定几个前面的推断,以便确定一些事实。他先给警察厅打了通电话,确定了暂时没有别的指令,然后就到康迪聂德饭店去了。 见到负责人,班利说:“我又来了!” “我尽力配合!” “三月二十七号晚,也就是两周前的周六,菲利克斯回饭店时是几点?还记得当时他是什么样子的吗?” “稍等,我去查查。”大约半小时后,他回来了,摇着头说:“不清楚。我问了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知道。一位侍者在十二点换班,他说菲利克斯那时还没回来。这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可以相信他的话。那天晚上接班的侍者,夜间负责升降电梯和给菲利克斯整理房间的服务员今天都没上班。我等他们来了后再去问,然后告诉你结果,会来不及吗?” 班利又给警察厅打了个电话。 休威说:“伦敦打来报告,说上周二,也就是四月一号有一个桶子从克劳斯火车站被送到巴黎来了。它是被装在从多佛到加莱的客车上运送的,由莱蒙特·路梅特寄给杰克·托贝努的。你去查一查吧?” “怎么又有一个桶子,到底有几个?”去往车站的途中,班利觉得如坠云雾之中。他们手中掌握了不少的资料,但是都联系不到一起来。又出现了新的证据,但事情并没好转反而变得更加复杂混乱,要解决问题变得更加困难。在英国时,他很相信菲利克斯,认为他是无辜的,可到了现在,他也开始怀疑了。 在托运处,班利把利朋的名片拿给他们看。工作人员已经认出他来了,没等班利说完生硬的法语,对方就说:“我还记得那个桶子。”他把身边的文件拿过来,翻阅着说:“就是它了,本月一号,也就是上周四下午五点四十五分被送来的。从克劳斯车站出发,收件人是托贝努。在没人来领之前,一直在本站存放着。没过多久,收件人就自己带着马车来把货物取走了。” “托贝努长得什么样子?” “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留着黑胡子,没有什么特别的。” 班利把菲利克斯的照片给他看:“是这个人吗?” 工作人员仔细地看着,有些犹豫地说道:“确定不了。看着倒是有点像,但不敢肯定。” “那人来取桶子时是什么时间?” “这点我印象很深。因为本来五点十五分时我就该下班了,但那个桶子要办领取手续,所以我下班的时间延迟了五分钟,他应该是在五点二十分走的。” “那个桶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吗?比如,相较于一般的桶子而言,它有什么特别的?” “它有两点挺特别的。首先,它结实的程度很不一样,一般的桶子哪有用那么厚的铁箍的。其次,它非常的沉重,要两名搬运工人才能把它卸下来。” “除了标签之外,在文字上还有别的说明吗?” “有。”他说,“上面用英、法、德三种文字标注了‘请退回’的字样。巴黎公司的名称也有标注。” “是什么公司?” “记不起来了,抱歉我把它给忘了。” “如果公司的名字被说出来,能想起来吗?制造雕刻品的德比耶鲁公司,是吗?” “有点像,但确定不了。” “没关系。桶里运送的是什么东西?” “按照货单上的标注应是雕刻品。但有规定我们是不能打开的,所以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装的雕刻品。” 新出现的桶子和他们现有的同属一个型号,但德比耶鲁公司有很多这样的桶子,新情况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帮助。 在回旅馆的路上,班利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将各项调查结果重新想了一遍。他试图给这些纷乱的线索找一个合理的逻辑,让它们看起来更合常理。现在出现了三个桶子,它们都有各自的运送路线,他极力想从中取得某种联系,可是不管怎么想,它们似乎都没有任何关系。 他点起一根雪茄,想如果换个思路,不专注于桶子出现的顺序,而把目光集中在寄送的时间上呢,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周二晚上从巴黎出发,装在阿布鲁到撒布顿的客车上到伦敦的桶子是最先寄送的,它到达沃塔鲁车站的时间是周三早上。周四早上从伦敦出发,装在多佛到加莱的客车上,下午到达巴黎的是第二个被寄送的桶子。而同一天也就是周四晚上,第三个桶子由巴黎经诺昂转海运送往了伦敦,第二周的周一到达圣卡特林码头。运送的路线在巴黎和伦敦之间来回的反复,先是从巴黎到伦敦,后又从伦敦到巴黎,再后来从巴黎又运到伦敦。这其中隐含着什么呢?忽然,班利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哪里有三个桶子,其实只有一个!只不过它被反反复复地运送,把人给搞迷糊了! 基于这一点,班利把这些事情串联了一下,越想越觉得这种推理非常有根据,而且联系得也很紧密。只有一个桶子,它既和托马说的只送出一只桶子的说法相符合,又可以解决桶子装入尸体的问题,此外,对于三个罕见的桶子同时在各地不停的运送,也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错,就是这样。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打开桶子,将里面的东西调包的事就发生在这三段旅程的某一段中。从卡比西大道商店的中庭被运出来时,桶里装的还是雕刻品,一直到七点四十七分到达圣拉萨尔车站装到开往阿布鲁的火车上,肯定是没有机会下手的。虽然被运到圣卡特林码头时,桶里装的已经是死尸了,但不可能在布鲁库奇号上动手脚也是有证据的。所以,想要偷天换日,必定要在圣拉萨尔——阿布鲁——撒布顿——沃塔鲁——克劳斯——多佛——加莱——嘉迪尼街的货运站——诺昂这段运送的过程中寻找机会下手。班利下定决心,就从这里查起。 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推,班利注意到,这三次转运过程中,都有一位中等身材、留着黑胡子、长得像外国人的男子参与。第三次肯定是菲利克斯,前两次,虽然不能确定那个男子的身份,但根据描述,都很像菲利克斯。假如这三人真的都是菲利克斯,那桶子只有一只的推论就更加合理。可是菲利克斯将桶子这样运来运去的,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吗? 再一次,班利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如果这些事真的都是菲利克斯做的,就有两种可能:第一,凶手就是他,他把桶子运回家是为了处理尸体;第二,他是无辜的,是凶手把桶子寄给他的,目的是想陷害他。在他的心里一直认为,菲利克斯并不是凶手。从圣卡特林码头领回桶子时,菲利克斯真的不知道桶子里装的是死尸吗?这一点很重要,必须得到确认。这时,他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在伦敦警察厅打开桶子的那一幕,瞬间菲利克斯表现出了极度震惊和恐惧。莫非菲利克斯在表演方面是个天才?他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班利想,即使更具有表演天分的演员,也难以达到菲利克斯当时那种表现的演技。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使他完全崩溃了,至今还卧病在床。总不会,他是在装病吧?对于桶子里装着死尸这件事,菲利克斯肯定是毫不知情!果然如此,他就是清白的。但是现在他不好妄下断言,还是需要医学来证实。 如果菲利克斯不是凶手,那到底是谁下此毒手呢?为什么要行凶呢?目前,他实在推断不出什么来,也找不出什么证据暗示凶手的可能性。 接下来,班利又转移了焦点,不再专注于杀人动机,而开始研究杀人方法了!勒杀并不常见,同时也非常恐怖,凶手肯定很残忍。杀人之前,要花很长时间来准备。班利觉得,就算是最残忍的人预谋要用这种方法来杀人,真正动手时也很难冷静。或许当时凶手极其激动,要么就是在爱恨纠结、妒火中烧的情况下,导致了犯罪。那么,嫉妒就很有可能成为杀人动机。 一般说来,勒杀是在凶手就要行凶了却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下才采用的,由此可见,凶手在杀人之前是没有预谋的,要不然,这桩凶手案中就会出现作案工具了。不是计划好了才杀人的,这样想就会觉得凶手不是那么冷酷。在死者单独相处时,凶手的情绪忽然变得狂躁而难以控制,除了被极度的嫉妒迷惑了心智外,还会有什么让人如此疯狂呢? 如果真的是因为嫉妒行凶的话,那凶手又会是谁呢?会是死者过去的恋人吗?关于这一点,调查过程中总是被忽略掉,班利觉得应该要查清楚,这很有必要。另外,不是她的情人,行凶的就是她的丈夫了。如果菲利克斯和夫人约好见面,而被波瓦拉发现了,这样就具备了谋杀动机。当然,现在这只是推测,事实还有待查证。 班利把自己理顺的思绪当作客观事实,记录在了记事本上: 三月二十七号,周六——波瓦拉家举行晚宴。晚宴后夫人失踪。 三月二十八号,周日——菲利克斯已在伦敦了。 三月二十九号,周一——菲利克斯将订购函寄给了德比耶鲁公司。 三月三十号,周二——订购函寄达德比耶鲁公司,他们把雕刻品装在经由阿布鲁一撒布顿的客车上寄了出去。 三月三十一号,周三——一个长相酷似菲利克斯的男子来到沃塔鲁车站领走了桶子。 四月一号,周四——桶子被送出克劳斯,有人在北停车场把它领走。嘉迪尼街货运站接到了巴黎寄来的桶子。 四月二号,周五——菲利克斯收到了所谓的“罗迪”的明信片。 四月五号,周一——菲利克斯到达码头,领走了桶子。 除此这些,班利还记录了一些重要的事实。第一,一个自称是罗迪的人寄给菲利克斯一封信,上面的字是用打字机打的,内容是关于桶子、打赌还有能力测试的,后来桶子里发现了另外一封信,内容与五十英镑的债务有关,两封信用的纸张同一类型的,而且用的是同一打字机。第二,德比耶鲁公司收到的由菲利克斯寄来的订购函用的也是同一信纸。 这次,班利很满意于自己的推理。 ☆整合信息 第27节 晚上九点,按照约定班利来到警察厅。利朋已坐在那里等着了,班利刚落座,休威就说:“利朋正要讲述他的探险呢!” “按照周六计划好的,”利朋说,“昨天我到帝羌去了,也找到了苏珊。这个女孩很乖巧,并且值得信任。从她那里,波瓦拉和管家的陈述得到了证实,另外她提出了三个疑点。第一,夫人出门时是戴着帽子的,但却没有带一个固定帽子的发卡,她对这点很不解。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帽子要固定住才不会往下掉。我说可能夫人走得匆忙,一时之间给忘了。她说不会这样的,发卡就扎在夫人触手可及的衬垫上。戴上帽子的女孩是不会忘记这件事的,就算是一开始忘了,下楼时因为没有固定,帽子会不住地摇晃,从而使她想起来。所以她觉得奇怪。第二,夫人出门时没带一件行李,就连必不可少的手提包都落下了。第三,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要举行晚宴的那天,早上夫人曾让苏珊到康迪聂德饭店送一封信给菲利克斯。看了信,菲利克斯让她给夫人带话,说他会如约去拜访。” 听完报告,厅长说:“发卡的事值得推敲。”接着,班利也汇报了他调查的情况。 班利的汇报引起了大家的一阵讨论。 厅长说:“我刚才也得到一些消息。康迪聂德饭店打电话来,说已经查出周五菲利克斯回饭店的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半,晚间电梯员和房间服务生都是这么说的。当时菲利克斯看上去很高兴,不过,他们说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所以说那天的样子没什么奇怪的。”休威取出雪茄,说:“请用。到现在为止,案件陷入僵局,调查停滞不前。看来我们应该整理一下手头的资料,进行一下推理判断了。除此之外,也要谨慎地拟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的确!”班利说,厅长的提议也是他正想要做的,班利不由得一阵欣喜,“厅长,我假设死尸是这个案件的焦点,其他所有的事都是围绕处理死尸而发生的。利朋,在这一点上我们是观点一致的吧?” 利朋点头表示赞同。 接着班利说:“我们再看杀人的手段,勒杀这种手段极其残忍。我认为凶手如果不是个疯子,就是个情绪失控、激动异常的男子。如果有别的选择,这种方法肯定不是首选。由此可见,凶手并不是有预谋才行凶的。” “我也这么想,班利,请接着说!” “肯定是凶手和夫人独处时,突然非常激动,以致情绪失控。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使人冲昏头脑最后竟将人置于死地呢? “首先我想到的是因爱情而引发的恨意和妒忌。但这么激动的会是谁呢?我就想到了菲利克斯,夫人甚至愿意和他私奔,我想他不可能含着满腔的恨意和妒忌。情人之间互相争吵有时也会失控,但不会致人死亡。这样看来,菲利克斯就没有那么明显的犯罪嫌疑了。相比之下,心怀这么强烈的恨意和妒忌的人,很有可能是波瓦拉,他有更为明显的行凶动机。”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但是我们要注意的是,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刺激了波瓦拉,使他的心情急剧恶劣,最终杀死了夫人。他一定是知道了夫人决定弃他而去,跟菲利克斯私奔,或在他们计划私奔时就被他发现了,于是他怒火中烧决定下手。如果完全不知情,就谈不上情绪变化了。” “说得没错。” “而且,他肯定还非常爱她,才会情绪失控。要不然,他最多也就是感到无法理解、气愤,达不到我们说的失控、狂乱的程度。如果两人本来就关系紧张,或波瓦拉的感情并不专一,那发生这种事他除了不解、意外,说不定还会觉得高兴。”厅长说。 班利和利朋也都同意这种说法,于是厅长继续说:“根据以上的推理,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如果波瓦拉对他的夫人用情至深,而且得知她要私奔,或是已经私奔,那他就有了犯罪动机。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他还有菲利克斯或是其他什么人,都没有犯罪动机。” “厅长的推理过程中,包含了很多的可能性。”利朋思考着说,“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其他人吗?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菲利克斯和波瓦拉身上。” “没错,管家也可列为怀疑对象,必须把他的行动调查清楚。夫人同时还和别人有私情也未可知,不能将这一点忽视了。不过,目前还是要圈定菲利克斯和波瓦拉。” “还有一点要注意,”班利说,“根据验尸报告,夫人的死亡时间和她从离家到被害的时间隔很短,差不多是连续的。根据从饭店负责人那儿得到的消息,我们可以假设菲利克斯在晚宴后的第二天就回伦敦去了,他是不是和夫人一起走的?如果是,菲利克斯就有嫌疑。如果不是,波瓦拉的嫌疑就更大。” “是的。我们暂时把凶手是谁放在一边,来想想尸体是怎么被装进桶子的。桶子是如何来回运送的,我们已讲很清楚了。从卡比西大道被送出时,桶里装的的确是雕刻品。一直到被送到沃塔鲁车站,可以肯定没有被动手脚的机会。然后有二十三小时的时间,是无法明确桶子行踪的,后来就出现在克劳斯车站。我们要注意,并不是有两只桶子。后来,那只桶子又被送回巴黎,我们证实运送途中它没被动过。 “到了巴黎,下午五点二十分,桶子由北停车场送出,然后就没了踪迹。到晚上六点十分,它才再次在货运站出现,这次又被送到了伦敦。到了伦敦后,桶子里已经装着死尸了。在被运送的过程中,它被动手脚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桶子被调包是发生在没有踪迹的这段时间里。 “我们先对它在巴黎时的情况进行一下分析。从北停车场运往嘉迪尼货运站,马车运送桶子需要多长时间?” “五十分钟左右。”厅长说。 利朋说:“我很赞同班利的看法。这样想,就可以解释桶子为什么会行踪不明了。要把桶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再把死尸装进去,这个过程是要花费很多时间的。我觉得,尸体装桶的地点应该是伦敦。” “不错,利朋!我想你说的应该就是和真实情况相符的。” “厅长,照这样推理下去,波瓦拉夫人应该是去了伦敦。她在死了之后才被运到伦敦的可能性不大。再结合班利带来的法医验尸报告,根据那上面的死亡时间,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周日夫人和菲利克斯一起去了伦敦。” “好像是这样。” “如果她真的随菲利克斯去了伦敦,那凶手就是菲利克斯了。另外,还有很多疑点指向他。假设就是他杀了夫人,他会做些什么来处理尸体。首先,他得找个地方,把尸体藏好。这使他想起了桶子,几个小时前他曾看见过,那是用来装载雕刻品的。他知道有桶子,而且还知道怎样得到桶子。为了在型号、外形上配合自己的需求,他给雕刻品公司写信,并特别订购了他们的商品。” “假地址是怎么回事呢?” “我暂时无法解释。但我想也许凶手那样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接着说!” “桶子被送到,他马上去领了回来,并运去圣马罗山庄。然后将其中的雕刻品取出来,再把尸体装进去。接着又把桶子运到克劳斯车站寄往巴黎,同时他自己也乘同班车到了巴黎。到站之后,他立刻雇了车取走桶子,把它从北停车场运去了嘉迪尼街的货运站。桶子再次被运去伦敦,紧接着他也回来了。周一就到码头取走了桶子。”“他把桶子这样运来运去有何用意呢?既然是为了把尸体处理掉,他虽然折腾了半天,但没有达到目的呀?” “我还无法解释。”利朋说,“虽然我说不清,但我想他这样做可以起到扰乱视听的作用。在桶子被反复运送的过程中,一个留着黑色胡子,长得酷似菲利克斯的男人,每次都会出现,这一点可以有力的证明他就是凶手。目前,除了他没有出现任何这样的男子,我想那个人就是菲利克斯了。” “假如正是像利朋推论的那样,”班利说,“那封关于打赌的信就是菲利克斯写的。很明显,他是想要嫁祸给罗迪。” 厅长说:“也许他想嫁祸的人是波瓦拉。” “波瓦拉!”利朋好像恍然大悟,大叫道,“没错,这就对了。我总算明白了,不管是信还是桶子,都是被菲利克斯利用来摆脱罪责的工具。你觉得呢,厅长?” “很有道理。” 班利质疑道:“为什么要把罗迪扯进来,直接署上波瓦拉的名字不就得了?” “那样目的太明显了!”因为推理得非常顺畅,利朋有些手舞足蹈,“会使事情过于简单!菲利克斯考虑到,波瓦拉不可能不在信上签名,干脆就假借罗迪的名义好了。这一点他还是挺高明的。” “如果真是菲利克斯写的信,”班利说,“这个难题就迎刃而解了。信上体现出的信息和知识,只有菲利克斯才有。在多旺森德咖啡厅,是他跟罗迪谈论彩票的事,所以他非常了解。罗迪和杜马希尔的所谓打赌只是敷衍警方的说辞,根本就是虚构的。或许只是菲利克斯为了领取桶子而捏造的借口。” “没错!”利朋很兴奋,“整件事看起来丝丝入扣。总算是有点眉目了!还有一点,我们不能忽略,苏珊提到夫人曾给菲利克斯留下信。这说明,那天晚上,为了某件事,夫人和菲利克斯的确曾协商过。” “没错,这很重要。”厅长说,“但是目前还是有些疑点,比如,发卡的问题。利朋,你觉得应如何解释呢?” “我想,她当时因自己的决定太激动了,兴奋之余,连自己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了!” 厅长摇摇头道:“这太牵强了!她一件行李都没有准备,看上去并不是要去私奔。我觉得,当天晚上夫人就被杀害了。凶手是用帽子和外套来迷惑我们,说不定那些东西都被他藏起来了。” 班利接口道:“以前,我也曾这么看,但后来我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首先,如果夫人是在周六晚上被杀,尸体要安放在哪呢?运送雕刻品时,书房曾留下桶子的印痕,可是后来店家来取走了桶子,因此就排除了用桶子放尸体的可能。其次,那幢房子里,没有地方可以存放尸体。管家和女仆曾经反复搜查,什么也没找到。如果她是在家中被害,菲利克斯、波瓦拉,或别的什么人以及两人联合作案的可能性都有。根据调查凶手就不可能是菲利克斯,因为没有同谋,要把尸体运送出去,菲利克斯是做不到的。而我们也没有发现存在同谋的可能。波瓦拉呢,处理起尸体来,他要方便很多,但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不在场。说到管家,我敢确定他非常值得信任,不可能是这件事的同谋。在厅长推测的那些作案时间里,有任何事情发生,管家都可以看到。” “这么说也对。其实,联系你的推论,再想想利朋的分析,倒是可以推出一个结果。” “我也觉得夫人不是在当晚遇害的,”利朋说,“但是我不同意班利关于波瓦拉不在现场证明的看法。” “我觉得是有道理的。”厅长说,“你认为哪里可疑?” “波瓦拉关于从工厂出来之后的说法并没有确证。真的有那么个美国人吗?我觉得,那根本就是他捏造的。” “有道理!”厅长说,“但那不是重点。波瓦拉说他到家的时间是刚过一点,管家和仆人也都证实了他的说法,所以不用再讨论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证据,你们记得吗,他说在沿着河岸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雨?你们问过管家,主人是不是被雨淋湿了外套,他的回答和波瓦拉说的一样。我调查了一下,那天晚上的雨并不是很大,晴得也很快。但在大约一点的时候,下过一阵很猛的。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当时波瓦拉还没回到家?所以,在一点十五分之前,他不可能犯罪。一点十五分之后,也不可能犯罪,因为到那时,管家和女仆都在家,夫人和菲利克斯也已经走了。如果波瓦拉是凶手,也只能在那晚之后再行凶了。” “关于这一点似乎没有什么疑问了。”利朋说,“根据分析推理,桶子及信件和波瓦拉都没有关系,我们已经确定夫人是在伦敦遇害的,刚才厅长也分析过他没有犯案时间,我想可以排除他是凶手的可能性了。你认为呢,班利?” 第28节 “我以为现在不管排除谁的嫌疑都还为时过早。依照我的看法,从行凶动机来说,波瓦拉最有可能是凶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是说波瓦拉当晚就将夫人杀了。”厅长说,“你认为,因为夫人准备私奔,波瓦拉才要将她杀害。可他回家时她还在,所以那晚就没有所谓的私奔这回事。” 这个结论使三人不由得大笑起来。 然后厅长说:“总的来说,我们已经确定波瓦拉夫人遇害的时间,是在周六十一点三十分到第二周的周一晚上,也就是菲利克斯写雕刻品订购函的这段时间里。显然她是被别人杀害的,可能是菲利克斯或波瓦拉,也可能是其他人。就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波瓦拉与菲利克斯的嫌疑最大。先说波瓦拉,虽然他有明显的犯罪动机,但是目前还不确定他的夫人是不是要私奔。如果能证明他的夫人没有私奔,他就可以洗清嫌疑了。从我们目前的调查及推理来看,在有可能犯罪的时间里,他完全可以证明自己是不在场的。 “相反,菲利克斯却疑点重重。首先,有人指出,他曾接到一封信函,是关于夫人与之约会的。晚宴后,波瓦拉还没回来的时候,在十一点到十一点三十分这段时间里,他留下来同夫人单独相处。虽没有确切证据,但他们在一起一直待到一点左右也是很有可能的。后来,也许是夫人与他同行,也许是两人在同一时间单独行动的,他们都去了伦敦。这样推断是基于下面三个原因:一,她给丈夫留信,说她决定要跟菲利克斯在一起。这封信还没取得专家鉴定,对于它的价值还不能盲目相信。二,不管是生是死,当时她都已经离开家了。管家和女仆都曾搜寻过,什么也没找到。周一时,桶子才被打开,没人动过里面的雕刻品。三,通过对桶子的运送时间和路线的分析,桶子里被装入死尸发生在伦敦。可见,波瓦拉夫人已经到了伦敦。 “其次,菲利克斯拿给警方的罗迪的来信,根本就是他自己写的。因为信的内容主要是关于打赌及能力测试的,只是为了给桶子的出现找个理由,而那些都是不存在的事情。那封信不是罗迪写的,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而信中所谈及到的事情菲利克斯最为了解。 “在桶子的运送过程中,那位留着黑胡须,长得酷似菲利克斯的男子曾多次出现。但同时,非常有利于菲利克斯的也有两点:第一,我们无法确定他的作案动机;第二,在打开桶子的现场,当他发现死尸时的震惊以致昏厥也很能说明问题,我们不能忽略。 “现在,我们手头的证据还不足以得出结论,所以还需要我们努力调查。到底是谁写了那封有关彩票及打赌的信,一定要查清楚,可否以打字机作为切入点,找到了打字机就知道是谁写的那封信了。明天我就派人收集波瓦拉使用的打字机样本,只要他有可能使用,就加入我们的收集,力求齐全。如果还是没有线索,就扩大范围,在罗迪、杜马希尔及别的人之间进行同样的调查。班利,请跟伦敦警察厅说一下,也调查一下菲利克斯使用过的打字机。” “我估计应该做过这项工作,但是慎重起见,我会再写信确认。”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很重要,不能耽搁。那就是要详细地调查菲利克斯从周六晚上一直到次周的周四晚上,也就是桶子往巴黎运的这段时间里的行踪。波瓦拉夫人到底有没有跟他一起去伦敦,要有有力的证据和清楚的结论。 “在那一段时间里,波瓦拉都做了些什么也要查清楚。如果还是没有进展的话,就只能求助那些目击证人,让他们指认,菲利克斯和波瓦拉到底谁更像那个黑胡须男子。另外,也可以从将桶子转送到各个车站的马车夫着手,找到马车夫,也就查出了他的雇主。还要仔细调查波瓦拉夫人以往的生活,找出所有的可疑之人。” 各自有了明确的任务,他们马上就开始行动了。 ☆利朋的调查 第二天早上九点,坐着计程车,班利和利朋朝着康迪聂德饭店疾驰而去。看到他们,负责人虽然还是满脸殷勤的笑容,但他的表情却透露出不耐烦的信息。 “还要麻烦你,真是抱歉,”首先利朋表示了歉意,“我们还需要再了解一下菲利克斯的事情。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忙,我们会非常感谢你。” 负责人很客气,说道:“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都愿意帮忙。请说!” “现在我们要调查清楚,离开这里后菲利克斯到底去了哪里。上次你说,他打算乘八点二十分的火车回英国,有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他真的搭乘了这列火车?” “我们会按照列车时刻表,根据列车开往英国的时间,发车到火车站。如果不是去英国的列车,有乘客时我们才会发车过去。那天到底有没有发车过去,是可以查的。周日吗?” “三月二十八号,星期天。” 过了一会儿,他带来了一位年轻人,看那人穿的制服可知他是个搬运工,负责人说:“他也乘坐了那趟车。你们可以问他,也许他能帮你们。” “谢谢。”利朋过来问搬运工人,“三月二十八号星期天,八点二十分有一班车开往英国,有客人搭乘这趟车回英国,你是和那些客人坐一趟车去车站的吗?” “是啊,我是。” “车上有几个客人?” 他想了一下,答道:“三个。” “还记得这三个人分别是谁吗?” “有两个是认识的。一位是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的鲁布朗先生,一位是经常光顾的菲利克斯先生,另外一位是个不知道名字的英国绅士。” “在开往车站的途中,这三人有没有在一起聊天?” “到了车站下车时,菲利克斯和那位英国绅士有说过话。至于其他的,我没注意。” “那三人确实乘坐了那趟火车吗?” “是的。因为他们的行李是我给送上车的,所以应该是都上了车。就快要开车时,他们都还在车上。” “菲利克斯是一个人上的车吗?” “是的。他自己坐车。” “在车站,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妇人,或是和某个妇人谈过话?” “应该没有吧。在那里,我没看到有女士。” “他看起来反常吗?有没有心神不定或好像在担心?” “还好,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 “谢谢!辛苦你了。”利朋付了银币作为酬谢,搬运工人接过来就走了。 利朋又对负责人说:“谢谢!你们提供的证词非常有用。最后还有件事要劳烦你,我们想知道都有谁搭乘了那班汽车,还有他们的详细情况,可以帮我们查一下吗?” 这件事很好办,只要查查记录就可以了。查完之后得知其他两位分别是:鲁布朗先生,住在玛犹努特大道;亨瑞·高登,住在格拉斯哥苏霍吉大道安贾斯巷327号。对他给予的帮助,侦探们不住地道谢。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利朋说:“还好,有点收获!在旅途中,那两位乘客跟菲利克斯应该还有机会碰面。这样,我们就能查清他的行踪了。” 他们在火车站待了整整一个上午,结果却一无所获。 “到轮船那边去看看吧!”班利说,“他经常坐船,肯定会有侍者认识他。” 下午四点,他们坐上火车,到布罗纽码头时已是傍晚。一打听才知道,要乘坐巴德·加莱号得等到第二天下午。于是他们先去了当地警察局,想查询一下周日时轮船上有哪些人当班轮值,但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然后,他们又回到船上去了,在询问船上的服务班长时,两人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拿出菲利克斯和波瓦拉的照片,问道: “知道他们是谁吗?” “这位是菲利克斯先生,他每月大约都会来一两次。我知道的仅限于此。”服务班长答道。 “还记得他最近一次来乘船是在什么时候吗?” 他想了想说:“最近他的确来过,好像是十天或者两周以前,记不清确切的日期了。” “我想可能是三月二十八号,请问你有证据可以确认他出现的日期吗?” “我想没有。要知道,我们不做记录。现在也没办法查出他的船票,不知道该如何确定身份。” “其他的船员能提供些信息吗?” 第29节 “我看其他人也一样,帮不上什么忙。” “我想再问个问题,那天是他单独一人乘船吗?” “好像是。哦,等一下,我想想。你这么一问,倒提醒我了,印象中有个女的跟他在一起。可是我当时太忙了,没时间注意他。但我隐约记得,看到在甲板上一位妇人在跟他聊天。” “那女人的相貌呢,还记得吗?” “记不清了。真有那么个女人吗?我也不敢确定。” 在返回饭店的路上,班利说:“什么也没查到。我觉得,就算我们到了福克斯坦,可能也查不出什么来。” “也许吧,但去查查看还是有必要的。接下来我们再去找那位高登先生了解一下情况。” “如果你那边找不着线索,我就去找另外一位。” 到了第二天,正午前利朋对班利说:“我们就此作别吧。两点二十分,我要坐的火车就出发了。没能帮到你什么,也没找到关键线索,真是很抱歉。希望你接下来的调查会顺利。” 班利回答说:“调查还没结束,不是吗?我相信事情会有进展的。现在必须要和你说再见了,不过我很希望能再跟你合作。” 利朋是在五点四十分到巴黎的,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去了警察厅。刚好休威还在,利朋将自己调查的情况向他做了汇报。 “昨天接到伦敦打来的电话。”厅长说,“波瓦拉已去过了,并且也确认了,死者正是他的夫人。” “他现在回巴黎了吗?” “还不知道。怎么了?” “如果他还没到家,我想去找管家,问问发现了死尸后,波瓦拉是什么样的状态。” “嗯,我马上问。”休威拿过电话本,很快就拨通了波瓦拉家的电话。 “我找波瓦拉先生,请问他在吗?七点?不用,谢谢。我会再打的,没关系,也没什么事。”放下话筒,厅长说:“十一点时,他在克劳斯车站上车,现在还在半路上,估计回到家得晚上七点了。六点半左右你就到他那里,平时他都是那个时间回家,管家不会起疑而有所戒备。” “好!”说完,利朋退了出来。 刚过六点半,利朋就已经到了奥玛大道。他按响了波瓦拉家的门铃,门被打开,看见的正是管家。 “晚上好,弗兰索。我找波瓦拉先生,他在吗?” “他还没到家,得再等半小时才会到。不如,你进来等吧?” 利朋停了一下,好像是在犹豫,然后说:“谢谢,那我进去等他一会儿。” 管家带他来到小客厅,还是他们上次来时待过的那个房间。 “为了确认死尸身份,波瓦拉先生去了伦敦,你知道情况吗?现在怎样了?”利朋问。 “主人去伦敦的事我是知道的,至于为什么要去,就不知道了。” 波瓦拉家的确非常讲究,小客厅里放着质量很棒的椅子,利朋坐在上面,拿出烟盒问:“想来一根吗?这香烟是用特殊工艺制作的。你不用跟我客气,跟我一起抽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波瓦拉先生真是令人同情,本来就心情沉痛,还要忍受舟车劳顿之苦,千里迢迢地赶往伦敦。对了,你有没有去过伦敦?” “两次而已。” “不管去哪旅游,印象最深刻的往往是第一次。旅游对波瓦拉先生而言,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吧,想来没有什么东西会让他觉得新奇了。” “的确主人很喜欢旅行。这两年,伦敦、布鲁塞尔、贝鲁林等好多地方他都去过了。” “嗯,好命的人!可是,经过这件事后,他肯定深受打击,再没什么兴致旅行了吧。也许,他会不想再见到任何人,而整天足不出户,你觉得呢,弗兰索?” “还好,主人并没有因此消沉。让他天天憋闷在家里还是很难,实际上,事故发生后,这是他第二次出远门。” “噢,真是出乎意料!不好意思,我反应过于大了。让我猜猜他第一次是去哪,为什么去的。我们以拿破仑金币为赌注,我打赌他肯定是看威尔森测验去了,对吗?” “威尔森测验?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威尔森拥有一家大型的抽水机制造公司。为了求得制造抽水机的人才,每年他会拿出一万法郎作为奖金,奖励给那些制造出的抽水机比他的产品抽水功力大的人。上周三,正好要举行本年度的活动,这是波瓦拉行业领域内的事情,他应该会关注的。” “真是太遗憾了,看来你的拿破仑金币要归我了。的确,主人是在周三去旅行的,但他是到贝鲁基去了。” “啊,这个……”利朋笑着说,“糟糕,不要下赌注就好了。不过呢,”他好像又发现了什么转机,“没准儿我会赢!他可以从贝鲁基再到伦敦去,也说不定是先去了伦敦然后又去了贝鲁基。这段旅途真是有点长!” “不可能,他只有周三周四两天的行程,没有时间走那么长的路。” “这才刺激!我就是要与众不同,偏要投没人看好的注。”这次打赌到底谁赢了,两个人就这个问题展开了争论。再过一会儿,波瓦拉就该回来了,管家没有时间再和他争了,无奈只得离开。 七点左右,波瓦拉回到家。 “又要打扰你,很抱歉。”利朋说,“因为我们还有两三个问题希望得到你的回答。请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就现在吧。不过我要去把衣服换下来,再吃个饭,可能会让你等上将近一个小时。对了,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是吃了饭才来的。你请便,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不如你去书房等吧,那里还有书可看。” 波瓦拉吃完饭来到书房时,暖炉上的钟显示的时间是八点半。他往安乐椅上一座,就说:“有什么请问吧。” “在提问之前,有几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利朋说,“我们会对你进行调查,但这样做实在是不得已的。遇害的是你的夫人,作为丈夫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我们最先要查清的。你应该能理解我们想要缉拿真凶的心情,这样做纯粹是依照案件调查必不可少的程序行事。虽然很机械,让人不舒服,但是厅长明确指示,一定要做。” “你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我是凶手,不必解释这么多,直说就可以了。” “不,我不是说你就是凶手!办理这类案件时,都会先从认识死者的人入手,只要和死者有关系的人,我们就会逐个调查。这是我们办案的一般步骤,我只是依照正常程序办事。” “好吧,你可以问了!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我只能照办。” 第30节 “厅长让我向你了解,从晚宴之后到周四晚上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 波瓦拉双唇紧闭,满脸的凝重,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天之后,我一直在刻意回避,不去想那时的样子。这件事真是太让人难堪了。我觉得当时自己快要疯掉了。” “你会痛苦这是人之常情。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坚强地面对。” “是啊。当时的确是非常的狂乱、困惑,但是毕竟已经成为过去,我渐渐地也能平静下来,迷失的自己也能得以回归了。 “她的离去使我的精神深受打击,我变得麻木,没有思想,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周一我像机器一样去上班,到了时间就回家来。吃完晚饭,看到书房里还没开封的桶子,我就把它打开了,但那并没让我心情好点。周二早上,我还是按时到了工厂,可是工作成了一种煎熬,才过了一个小时,我就实在坐不住了。在众人面前勉强自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我既紧张又疲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放松一下身心。于是,我有些恍惚地出了公司,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看到地铁就走了下去。在地铁站里,墙上贴着‘去维桑奴’的方向指示。看到它让我想起了维桑奴森林,或许在那里我才能得到片刻的平静,因为那里没有认识我的人,可以没有负担的散散步。于是,我就上了地铁。到了那儿,我找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整个上午都在那里散步。虽然是强度不大的运动,我还是觉得有些累,可重点是这种轻微的疲劳缓解了我压抑的情绪。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了,我要找回原来的自己。为了不让这种情绪把自己逼疯,我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将心中的不快都倾倒出来。我想到一个人,就是我弟弟哈努曼,他一定能理解我。他人在贝鲁基,但我已决心去找他,路途再遥远都不在话下。 “中午,我在夏兰顿一家小咖啡馆吃过饭后,给公司和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要去贝鲁基,过两天再回去。吃完饭后,我去买了些旅行时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然后到火车站,将手提袋寄存起来。吃午饭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计划行程了。因为当天去那里的火车最早是在四点五分,到站之后已是半夜了,所以我决定坐晚上出发的火车。在火车上待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去见我弟弟了。存完东西,时间还早,闲来无事,我就在塞纳河边散了一会儿步。接着又坐了逢站必停的公车去里约车站,晚饭是在巴士第的一家咖啡馆里吃的。吃完饭,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赶回火车站,到寄存处取了手提袋,就上了火车,十一点二十分开车出发,开往布里歇了。 “在车上时,我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到了布里歇,我先在北广场的一家咖啡店里解决了早餐问题。十一点时,才往马里鲁去,从马里鲁到我弟弟家还要再走四英里。那时我的想法很奇怪,觉得这是个锻炼身体的好机会,可以步行过去。可是到了他家后,我才发现扑了个空。我突然想起,他跟夫人旅行去了,我竟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对自己的鲁莽真是又懊恼,又生气。无处可去,只能回马里鲁了。我一边走,一边思量着晚上去哪里。想着想着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天了。难得享受午后的阳光,我又不赶时间,所以走得很慢。六点时,才回到布里歇,晚餐是在安葩绣大道的一家咖啡馆里吃的。这么一折腾,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有了兴致,我就想去看场戏,但必须先安排好住的地方,我打了个电话给马克饭店,定了一个房间。接着就去了莫里剧院,那里正在上演贝利奥的《特洛伊人》。看完戏,差不多十一点,才回到饭店。那晚我睡了个难得的好觉,第二天心情也很好。在布里歇,十二点二十分我坐上了回巴黎的火车,到站时差不多五点了。回想一下,这次旅行,完全是处于梦游的状态,与此同时,独处带来的心灵宁静,使我受伤的心得到很好的治疗。” 波瓦拉讲完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再说话。在波瓦拉讲述的过程中,利朋一直在对他细致入微地观察着,以判断他所说的是否属实。一时之间,他还没想到别的问题。目前,他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这位绅士有罪。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得好,如果他被惊动,起了戒备之心,会不利于调查。听他说得这些,分析起来,也很合理,没有明显的可疑地方。 “波瓦拉先生,谢谢你。还有几点请你补充一下,周二你是什么时间从公司出来的?” “大约是九点半。” “午餐是在夏兰顿吃的,是哪家咖啡馆?” “记不清了。那家店的门脸是用木头装饰的,所在的街道正好在车站与栈桥中间。” “吃饭时是几点?” “大概一点半吧!” “在那里给家和公司打的电话?” “就是那家咖啡馆。” “什么时间?” “午餐过后一个小时,应该是两点半。” “你也在巴士第广场吃了饭,那又是哪家咖啡馆?” “也想不起来了。但我记得它的位置,是里约大道的对面,圣安德塔弩的拐角。” “去的时间?” “八点半左右。” “在北停车场寄存的手提袋?” “对,北停车场左边有个行李寄存处。” “在火车上时,是在卧铺车厢吗?” “不是,只是常见的头等车厢。” “车厢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三位。” “周二你有没有碰到过认识的人,或是能给你作证的人?” “我不记得了,也许咖啡馆的侍者会有印象。” “第二天,是在哪里打的订房电话?” “从咖啡馆吃完晚餐出来,安葩绣大道有一家商店,在布鲁凯广场前面,在那儿打的电话。” “打完电话时,几点了?” “按晚饭时间推算,大概七点!” “波瓦拉先生,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的合作,再见。” 在回家的路上,利朋并没闲着,脑子里想着波瓦拉的话。周一他在巴黎的话,那么给德比耶鲁公司写雕刻品订购函的就不可能是他。信上有伦敦的邮戳,巴黎方面要想在周二早上收到信,伦敦那边就必须在周一把信寄出来才行。照他所说,他人在布里歇或马里鲁,也不能分身到伦敦去领桶子。现在,最重要的是验证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调查不在场证明 第二天早上,利朋乘汽船去了夏兰顿,下船之后,很快他就找到了波瓦拉说的那家咖啡馆。进去之后,他要了一杯酒,坐了下来,旁边是一张大理石的桌子。此时,餐厅里的客人只有一位就是利朋,它的吧台在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舞台正对着入口,因为没有客人,里头显得非常宽敞。 这时他背后的房间走出一个人,那是个留着白胡子的中年侍者。 “天气真好,不是吗?”侍者给利朋送来酒,放在桌上,利朋借机跟他搭讪说,“时间还早,还没到你们忙的时候。” 侍者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我是慕名而来的,听说你们的午餐很好。”利朋接着说,“我一位曾在这里吃过饭的朋友,对你们的厨艺赞不绝口呢。他那个家伙不轻易夸奖别人的!” 这下侍者高兴了,笑着鞠了个躬说:“提高厨艺也一直是我们努力的方向。能让你的朋友满意,我们真是很高兴。” “他没把对你们的赞赏告诉你们吗?他这个人直来直去,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的!” “抱歉,你的朋友是哪位,我不记得了。他几时来过这儿?” “你会记得他的,这就是我的那个朋友。”利朋把波瓦拉的照片给他看。 “就是他吗?我是记得很清楚。可是,”他犹疑地说,“他并不没有如你所说,欣赏我们的厨艺,相反,从他脸上那个表情来看,是不怎么喜欢乡下食物的。”他一边说,一边耸耸肩。 “那时他的身体不太好,但他真的对这里赞赏有加。他来这里时好像是上周四,是吧?” “上周四吗?我觉得应是更早一些。没错,应该是周一。” “可能我记错了。不是周四,他是说周二,是周二,对吗?” 第31节 “可能吧。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总觉得应该是周一。” “那天他还打电话给我呢。我印象中他一直在电话里夸的就是这家店,他是不是在这里打过电话?” “倒是打了,还打了两次。我们店里装了部电话,专门给客人使用。” “很体贴的服务。不过,他运气欠佳,赶上电话出了点故障。在电话里,我和他约好见面,却没见着他。现在想当时也许是我听错了。你有听到他在电话上说什么了吗?他是怎么说周二的约定的?” 侍者原本满脸笑容,友好亲切的,这时却警戒了起来,一脸的怀疑。虽然还是恭敬地笑着,但利朋感觉到,此时的他就像一只牡蛎,感觉到威胁缩回硬壳里去了。 “侍者总是忙个不停,我没时间听。” 利朋想这只是他的搪塞之词,他必须要改变策略了。马上,利朋不再和颜悦色,而是将声音放低,说:“听着,我是警察。调查那个人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是我的新任务。难不成,你要到了警察局才肯说吗?”接着,他拿出五法郎,“如果你告诉我,还可以得到酬金。” 侍者害怕了,惊恐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我知道你听见了。老实说出来,这五法郎就是你的,不说呢,我就带你去警察局问话。你自己选吧。” 侍者没有马上说什么。利朋看得出他在比较其中的得失,有些不知所措。看到侍者如此犹豫不决,利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再给他施加点儿外力,他才能打消顾虑:“看样子,你是在怀疑我的身份?好吧,看看这个!”说着,利朋向他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 见到证件,侍者这才下定了决心说:“听他说话的语气,对方好像是个仆人。他跟那个仆人说,自己马上要到贝鲁基去旅行,让仆人给他准备什么东西送到北停车场。至于是什么东西,我就没听清楚了。另外他还说了一些其他的地名,并且他说在贝鲁基呆上两天。我就听到这些了。” “很好,这些是你的了。”侍者收下钱,利朋从咖啡馆走了出来。 出来之后,利朋一边走一边想,结果和自己预料的一样。波瓦拉到的时候到底是周一还是周二,很容易查。管家和工厂的人都可以帮助证实,只要问问他们,波瓦拉打来电话时是什么时候就行了。 他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夏兰顿车站,然后坐火车去了里昂,到站后又搭乘计程车去了香槟街,波瓦拉抽水机厂就在这条街上。到工厂时,正好是十一点半。光看工厂的门口,会觉得它不大,但从门口往里望,就知道其实里面很深。他迅速地观察着以便了解周围的情况。这儿是工厂唯一的出口。 一间咖啡屋坐落在离工厂五十码远的地方。利朋若无其事地走进去,选了一张靠窗的大理石桌子,坐了下来。从这里看去,办公室和工厂的入口一目了然。他要了一杯酒,抽出口袋里的报纸,身体往椅子上一靠,就开始看报了。但他表面上是在看报纸,实际上眼睛从没离开过那个入口。一有人经过,他就把报纸举起。在他悠闲地品着酒的同时,时间也一点点地过去了。 在工厂出入的人形色各异。一小时后,他已喝了两杯酒,也终于看到了他要等的人。办公室的门开了,波瓦拉推门走了出来,走上了去市中心的马路,这个方向正好和利朋所在位置相反。 过了大约五分钟,利朋将报纸慢慢收起来,掐灭了烟,从咖啡店走了出来,往办公室去了。进去后,他递上私人名片,说有事要找波瓦拉。 一位职员说:“真不巧,他才刚出去。你没有看到他吗?” “没看到,也许是我没留意。如果他的秘书还在,我跟他谈谈也行。” “我想可能还没走。稍等,我去看一下。” 不一会儿这位职员就出来了,告诉他秘书杜夫瑞还在,并把利朋带进了办公室。 秘书是位中年男子,利朋跟他说:“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和波瓦拉先生面谈一下。实际上,我有一些关于他个人的问题,想要问一下,但我没时间等波瓦拉回来。也许你能给我答案。顺便说一声,我是警察。”递上工作名片后,他接着说,“我正在查一个和波瓦拉先生有关的案件,要问的问题也是涉及到这个案子的。由于权力的限制,我不能把这案件的详情告诉你,请你谅解。以前波瓦拉曾去警察厅对案件做有关陈述,但当时遗漏了两个问题,原本我们以为那不重要,所以没有追问,但现在有必要查清。第一个就是周二时,他是什么时间离开办公室的。第二个是他什么时候从夏兰顿打电话回来说要去旅行的。如果你现在不告诉我,我只好在这里等着波瓦拉先生回来,请他当面告诉我。” 秘书没有应答。 利朋知道他在思考着要如何应对。于是接着说:“看来你不是很方便,算了,不要勉强了,我可以坐在这里等他。” 后面这句话起了作用。 秘书说:“别客气,如果不方便等还是不要等了。至少有一个问题我是可以回答的,不过另一个,我不敢肯定。波瓦拉从夏兰顿打来电话时,正好我在并接了电话,时间下午在两点四十五分左右。他什么时候离开办公室的,我不能确定。九点时他还在,要我拟一封答复函的草稿,那封信非常麻烦,要求又严格,他要的还很急。我仔细核对了每个数字,花了半个小时拟稿。九点半时,信写好了,可是我送进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这是周二发生的事吗?” “是啊,是周二。” “他是在周五早上回来的吗?” “对。” “谢谢,因为你的回答,我省下了不少的时间。”从办公室出来后,利朋步行往地铁站去了,他打算直接去市中心。但是调查进展顺利,使他心情很好。他又决定先不去市中心了,到奥玛大道的波瓦拉家去一趟。 到了之后,是管家开的门,他问候道:“弗兰索先生!又要打扰你了。不过这次两三分钟就可以,你有时间吗?” “别客气,请进!” 管家带他来到小客厅,利朋拿出自己的烟来递给他。管家接过他的烟,利朋问道:“你觉得这烟怎么样,喜欢吗?有人嫌它呛,可是我非常喜欢。好了,言归正传,你上周二去火车站给波瓦拉送包时,有没有发现被人跟踪了?” “有人跟踪?不,我没发现。” “那人就在左边的行李寄存处,是一个高个男子,他身穿鼠灰色的衣服,留着红色的胡须,你看到这个人了吗?” “没有,我没看到那样一个男子。” “你几点存的包?” “三点三十分左右。” 利朋稍微沉思了一下:“有可能是我记错了,这是周二的事吧?” “对,是周二。” “波瓦拉先生是在两点左右打来电话的吧?我印象中他是说的两点。” “应该还要晚些。实际上,准确地说,应是快三点了。真是难以置信,你居然连我送手提包的事都知道?” “昨晚,波瓦拉先生我和谈话时说过。他说要去贝鲁基的决定很突然,所以让你给他送手提包去,放在左边的行李寄存处。” “那红胡子男子呢,是怎么回事?” 利朋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要自圆其说,编个故事也不是难事。 于是他笑着说:“那个人是我们的侦探。他正在那里侦查一宗案件,是关于装着贵重物品的手提包失窃案。我想也许你看到他了。波瓦拉回来时,他的手提包还在吧?没有东西被偷吧?” 管家也笑了,但笑得并不真诚,他好像知道了,利朋只是在开玩笑。 “没有,他带着包回来的。” 利朋心想,好了,玩笑就此打住!波瓦拉没有说谎,周二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他打给管家电话,吩咐他送手提包,这是真的,同样他也真的去取了手提包。现在还有他周日与周一的行踪,和周一晚上打开桶子的事没有确认。接着利朋说:“还有件事要麻烦你。我要写报告,请你帮我对日期进行核对。”然后他拿出记事本,“我说事件,你只要告诉我对不对就行了。三月二十七号,周六,举行晚宴。” 第32节 “对。” “二十八号,周日,没发生什么事,波瓦拉在晚上时打开桶子。” “不对。他是到了周一才打开桶子的。” “周一。”利朋随即更改了本上的记录,“周一晚上,对吗?周日晚上,他虽然在家,但等到了周一晚上才把桶子打开,对吧?” “对。” “他到贝鲁基的时间是,周二去周四回的,是吗?” “是的。” “太感谢了。”然后他又跟管家聊了一会儿。利朋越是跟这位老人接触,就越是信赖他,尊敬他。这位管家诚实可信,为虎作伥的事是绝不会去做的。这一点利朋深信不疑。 上午,他可谓收获颇丰,可是到了下午就颗粒无收了。出了波瓦拉家,他又去了火车站的行李寄存处,还去了餐厅,人们都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了。但周二的事情,波瓦拉说得都不假。再把他周三和周四的行踪调查清楚了,波瓦拉就能解除嫌疑了。为了得到确证,他不得不去布里歇一趟了。他先打电话,预约了一张当晚的火车卧铺票,然后又给警察厅打电话报告。 第二天一早,利朋就已经身在布里歇了。吃了早餐,他坐车往马里鲁去了。他不知道哈努曼家在哪,就去邮局打听。最后,还是一家商店的人告诉他的:“哈努曼家在距离这里四里地远的鲁番街上。过了十字路口,马路右边有一片树林,里面耸立着一座红顶白墙的房子,很容易看出来的。不过,今天恐怕你要扑个空了。” “我很想见见他。”利朋说,“如果他不在,能见到他太太也行。” “可能也不在。两周前,确切地说,到今天才正好两周,他太太曾来到我店里,跟我说:‘这两三周我要出去旅行,你就不要送货了。’看来你来得不巧。” 利朋向他道了谢,然后按照他说的找律师去了。从律师口中,他得知哈努曼在一家大型的民营银行工作,身居要职。出来后,他雇了一辆车去鲁番街了。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后,他在一幢漂亮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一看就知道家里没人,没有一扇门窗是开着的,门上有把大锁,窗帘都拉上了,把里面捂得密不透风。利朋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顺着门旁的道路,找到了三间小房,看样子好像是给仆人住的。他就近敲响了第一间房子的门。 门里一位个子不高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利朋问候道:“早上好。我从布鲁塞尔来,是专程来拜访哈努曼先生的,但他家的门锁了。请问他家有没有人看守,或者你能告诉我谁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我就是给他看家的,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出门前他跟我说,有信件的话,就往布鲁塞尔的麦奇耶银行转。” “他出门多久了?” “到今天为止,刚好两周。他说要在外面待三周,再过一周才会回来。” “上周,我的一个朋友也来过,肯定也没见到他。你见过这个人吗?”利朋把波瓦拉的照片给她看。 “没见过。” 利朋还敲了其他两间房子,也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于是他就回布鲁塞尔去了。下午将近两点时,利朋来到麦奇耶银行,进入金碧辉煌的大门后,他出示了自己的名片,要求见经理。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给他带路,把他带到一位中年绅士面前。 简单地问候之后,利朋开门见山地说:“冒昧打扰你,是想向你请教些事情!哈努曼是贵公司的高级职员,请问他是安弗瑞特抽水机公司的波瓦拉的兄弟吗?今天早上,我特地去马里鲁拜访了哈努曼先生,但是他出门了。我们找他是有要事,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费尽周折非要见到他了。” “哈努曼和波瓦拉是兄弟不假。虽然哈努曼跟我提起过波瓦拉,但我并不了解他,所以不知道他的事。不过,我可以把哈努曼现在落脚的地方告诉你,你自己问他。” “太谢谢了!” “他住在斯德哥尔摩的瑞贝奇饭店。” 利朋记录下来后,就道了谢从银行出来了。接下来他又走访了莫里剧院,正好售票处有人在。他问上周三的晚上上演的是不是贝利奥的《特洛伊人》,答案证实了波瓦拉说的没错,只不过预约记录上并没有他的名字。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断定他没来剧院,或许他来了但没有预约座位。 然后,利朋又去了马克饭店,波瓦拉说他是住这里的,他对职员说:“我和一位叫波瓦拉的先生约好在这里碰面,我想查一下他在哪个房间住。” “波瓦拉先生?”职员似乎对这个人很陌生,他开始翻登记本,然后说:“这个人没在我们这里住过。” 利朋把照片给他看,说:“就是他,波瓦拉先生,从巴黎来的。” “啊,这位先生啊,想起来了!他只是偶尔会来这里住。但是现在不在这儿。” “难道是我记错日子了?”利朋一边查阅自己的记录本,一边说,“你的意思是,最近他都没来过吗?” “不是。他上周在这住了一个晚上,这是最近的一次了。” 听他这么说,利朋好像非常不解,叫道:“这么说,今天我见不到他了!他哪天来这里住的?” “稍等。”职员又在翻登记本了,“三月三十一号,周三晚上。” “糟糕!看来是我记错了!”利朋感慨道,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有提到过我吗,我叫巴斯卡?” 职员摇摇头,给了他否定地回答。 利朋好像是在跟自己说话:“那晚他一定是从巴黎直接来到这儿的。”他转过身来问道,“你还记得那晚他到这里的时间吗?” “记得。那时很晚了,估计有十一点了吧。” “那么晚才到!这样赶来会不会太仓促了?万一要是没有房间了,怎么办?” “不会的,他预订了房间。黄昏时,我们接到了他从安葩绣大道餐厅打来的订房电话。” “五点以前打的吧?五点时我还见过他。” “不是,没那么早,我记得接到电话的时间是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 “真是不好意思,占用了你那么多时间。我给他留个言,你帮我交给他好吗?” 利朋真是个有天分的表演艺术家。他经常给自己设定角色,扮演自如,演技纯熟。波瓦拉的言行中,经过查证的都没有虚假的成分。接下来,利朋要重点突破的是还未被证实的地方,比如在夏兰顿吃午餐之前,他真的去维桑奴森林散过步吗?散步后有没有沿着塞纳河逆流而上?还有在巴士第他到底在哪家餐厅吃的饭?他真的去过他弟弟那儿吗?这些都还有待查证。 第二天,利朋去了警察厅,向休威厅长汇报了调查的情况。 ☆证据确凿 班利平安渡过海峡,到达了福柯斯顿港,马上就回警察局去了。他在那儿遇到了船只出事时当班的警察,可他们说,根本就没看到长得像菲利克斯或波瓦拉夫人的人。班利每个人都问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看来要去格拉斯哥拜访一下高登先生了。于是,他到电信局给高登发了封电报: 格拉斯哥,苏霍吉大道,安贾斯巷327号高登先生: 明早十点冒昧拜访,请回复。 第33节 班利 接下来就该回伦敦了,他计划坐火车回去。 到现在为止,事情的进展还算一帆风顺。班利叫了一辆计程车,让司机载他到尤兹顿车站。十一点五十分,他坐上了向伦敦进发的火车,因为是夜行火车,在车上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下车后他先去仙度拉饭店洗掉了一路的风尘,又去吃了早餐,很快就变得精神抖擞了。然后就如约赶往安贾斯巷了。到高登家门前时,正好是在十点钟。知道他要来,高登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早安!”班利很有礼貌地问侯道,“我是班利警官,在伦敦警察厅任职。突然来访很冒昧,请见谅!因为有一件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 高登身材很高,眼睛里放射着锐利的光芒,留着金色的胡须,他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我能帮到你什么呢?” “如果方便,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很乐意回答。” “请问最近你有没有去过巴黎?” “去过。” “是在康迪聂德饭店落脚的吗?” “是的。” “从那里离开回英国是哪一天?” “三月二十八号,星期天。” “你是怎么从饭店到火车站去的?” “饭店有接送汽车,坐饭店的车去的。” “高登先生,请问你对与你同乘一辆车的客人还有印象吗?” 这位茶叶商人顿了一下,然后说:“我没有特别留意他们,所以无法给你提供什么信息。” “我知道,那辆汽车上有三位绅士,你是其中一位。但我要问的是另一位,你跟他说过话,起码在汽车到了火车站时,他曾喊你下车。根据我的提示,请你回想一下当时的状况。” “我有点儿印象了。同车的有两个男子,一个是个中年男子,稍微有点矮,有点儿胖,脸颊光洁,没有胡子;另一个则是个穿着讲究的青年,他皮肤很黑,留着胡须。看样子他们都是法国人。那个留着胡须的男子很健谈,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至于另一个嘛,就不怎么爱说话了。你要问的是不是那个留着胡须的男子?” 班利没说什么,只是取出照片给他看。 “没错,就是他。我印象很深。” “他和你乘车的路线一直是相同的吗?” “不是,他只到伦敦。我和他也只遇见过两次:在船上遇见一次,从克劳斯车站出来时是另一次。” 这也可以作为证据了。班利很庆幸自己没有拖延拜访高登的时间,然后他接着问:“他是独自一人旅行的吗?” “就我看到的,好像是这样。从旅馆出来时,他就是一个人。” “途中,你看到过他和其他人碰面吗?” “在船上时,我看到过他与一位妇人聊天,但他们到底是陌生人之间的攀谈,还是一起旅行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是不是到伦敦之前,他一直和妇人在一起?” “应该不是。下车时,在月台上我又看见他一次,这次他正在和一名高个子男子说话。那是个高个子、黑皮肤、长相非常英俊的青年。” “如果再见到他,你还认得吗?” “我想没问题,对于他的脸我仔细观察过。” “你能详细地描述一下他的模样吗?” “他个子很高,差不多六英尺,体格像运动员一样健壮,穿着黑色西装,皮肤白皙,有胡子长在嘴的周围。如果刮掉胡子,可以更明显地看出是法国人。这个青年应该是来接站的,要不然,我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要来火车站。” “刚才你提到一位妇人,能不能描述一下她的模样?” “那位妇人坐在他旁边,我没办法看清楚她的脸。” “衣服呢?她穿的衣服是什么样的?” “她穿着一件毛皮外套,是红褐色的,也说不定是件貂皮大衣。” “戴帽子了吗?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 “没有。” “那两人坐的地方,有很大的风吗?” “那天海上风很大,在甲板上找不到舒服的地方坐。” “那么大的风,如果她还戴着宽檐的帽子,肯定会很受罪吧?” “也许!”高登口气冷淡,“要是这样,不用我说,你也该清楚吧?” 班利微微一笑,道:“这是警察的职业习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谢谢你,高登先生,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 “别客气。能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吗?” “目前,更详细的情况我还无法告诉你。关于我跟你说的那位蓄着胡子的男士,他有杀害一名法国女子的嫌疑。但是,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才来打扰你,希望你提供些线索。” “是这样啊。不过我对结果倒是很好奇。” “我们会让你知道的。因为这个男子在法庭上接受庭训时,你会作为重要证人出庭。” “为了我们俩,我不希望这事再有任何进展。班利先生,再见,认识你很高兴。” 班利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格拉斯哥了,他要赶回伦敦。可以说,他很幸运,本来没什么希望了,可他还是获得了更有价值的信息。虽说他的调查有一定程度的进展,但是他所掌握的证据并不是决定性的。以现在的情形来看,班利觉得菲利克斯真的很有可能就是凶手,高登的说法也加重了他的嫌疑。不难想象,他与波瓦拉夫人是结伴而行的。在巴黎时,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肯定是分头行动的,特别是在火车站,随时都可能遇到熟人。所以开始时他们各自行动,好像不认识彼此。等上了船,正赶上刮海风,没有太多的人在外面,他们就有机会说话了。到伦敦时,因为有人来接菲利克斯,所以他们还是像原来一样,各走各的。这样推理,也算说得过去。 第34节 火车上,班利警官点燃一支雪茄,面无表情地凝视望着车窗,眼睛似乎是在看外面转瞬即逝的景色。其实,他的思想都集中在手头的案件上了。顺着之前的推理他继续分析着,菲利克斯到达伦敦后,朋友来接他,但他不能让朋友看到夫人,所以和夫人约好了见面地点。和朋友分手后,他就去了那儿。本来他想回圣马罗山庄去,但说不定考虑到女仆请假了,回到家里无人照料,就决定去饭店。接着,警官的思路又集中在了他们可能投宿的饭店,该从哪一家开始调查呢。可是,他转念一想,如果菲利克斯就是凶手,那么行凶的最佳地点应该是在圣马罗山庄,饭店里耳目众多,不可能在那里。圣马罗山庄最有可能就是他们的碰面地点。班利又开始想他是怎么实施谋杀的。菲利克斯杀了她,一定会把她装进桶子里。照理说,他家里一定会留下桶子的印痕,还有一些木屑。现在只是猜想,不管怎样,要想证实的话,还是要到那栋房子实地搜查一次。进行细致的搜查,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本着这个态度,班利决定对圣马罗山庄的搜查,由他亲自执行。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巡查组长凯文做助手,往圣马罗山庄去了。此时,菲利克斯还在医院,女仆也不在家,整幢房子空荡荡的。班利从钥匙串中拿出一把,打开了门。进屋之后,两人展开了严谨细致的搜查。这栋房子的所有房间,特别是马车房,都没有逃过他们的搜寻,但是什么也没找到。到了菲利克斯的梳洗间时,他们才发现点儿线索。菲利克斯的衣服挂在衣柜里,其中有一件蓝色西装,右侧口袋里斜插着一封信。看上去是随手插进去的,已经被揉成一团儿了。乍一看时,班利觉得这封信无关紧要,不能成为重要物证。可再次一读,他就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了。这是一封写在非常粗糙的纸上的信,看字迹和行文方式就知道,写信的人是个没有什么文化的女人,应该是酒吧、饭店的女服务生或是店员之类的人。信的内容很突兀,上面也没什么标记,连地址都没写。只是写着: 我思念的菲利克斯先生启: 手里握着笔要给你写信时,我的心已经被思念填满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生病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会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照顾你。没有你陪着,我觉得活着了无生趣。我想你会来找我的,所以昨天一整天我都殷切地盼着你来。从上周日开始,每天晚上我都望穿秋水,希望看到你的身影。但最终,你还是没有来。现在我的状况很糟糕,霍普金夫人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下周是最后期限,如果我还没有钱交房租,就把我赶出去。我反复地想,你已经厌倦我了,所以才在我面前消失。可是我就是不相信你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所以我告诉自己,你一定是生病了或者去旅行了。请你赶快给我回信,或者来见见我。你不在,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你悲伤的艾美 看到这个幽怨的女子如泣如诉的告白,开始时,班利联想到菲利克斯这个人始乱终弃,不负责任,根本不值得信任。但稍微思考一下,就发现它的意义远不止于此,说不定这封信就是这桩凶杀案的导火索。假设波瓦拉夫人看到了这封信,她才发现菲利克斯原来是这种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班利想着想着,脑海里便慢慢地出现了一幅场景:菲利克斯带着波瓦拉夫人回到家中,却让波瓦拉夫人无意间发现了那封信。两人因此争吵起来。菲利克斯想要怎样平息这件事呢?也许他想无论如何要先抢回那封信,不让夫人有机会看信的内容,然后再安抚她。可是夫人不依不饶,于是争吵变得越来越激烈。两人争执的过程中非常混乱,以致他失去理智,错手将她掐死。这本不是菲利克斯的本意,所以他自己也慌了神,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忘记这封信的存在了。 班利想来想去,觉得这个推理非常合乎逻辑。但目前还没有证据,这也只是停留在猜测的层面上。但以这封信为方向进行侦查,调查时也不会那么茫然了。不管怎样必须先把这个女人找出来,才能查清她和菲利克斯到底什么关系。他把这件证物夹在了笔记本里,继续搜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他们地毯式的搜索,进行到了书房。班利记得上次和菲利克斯就是在这里谈到深夜的。 “今天到此为止,我们明天再来。” 第二天一早,班利就带着助理来到了书房。两人一刻都没耽误就趴在地毯上,开始了一丝不苟的搜查,不放过每一寸。但是什么也没找到。不过,班利很快就有又有了新发现。 书房有一道门通向隔壁的餐厅。看得出来,这道门使用频率不高。门上虽然有锁,但上面也有钥匙。书房里暗绿色的长绒窗帘盖住了门,将书房和餐厅隔开了。窗帘旁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背和扶手上都盖着半圆的皮革。为了不遗漏些什么,班利挪开椅子,把它放到了一边,准备仔细检查一下椅子脚处的压痕。这时一阵明晃晃的光闪进了他的眼睛,窗帘上有个东西在发光。他走到近前,才发现原来是一枚小小的金别针,上面还镶着一粒钻石。那枚别针似乎不是故意别在窗帘上的,所以插得不很深。轻轻一碰,它就掉下来了。 端量着这枚别针,班利想:“就算菲利克斯在意穿着,也不至于佩戴这种东西吧!”他有些不解。但在他把别针递给凯文的瞬间,他的脑海里猛然闪现一个想法,以至于他定在那里,动弹不得了。这个别针非常的精致、漂亮,但它绝对不适合男人用,也就是说它不是菲利克斯的,那还会是谁的?是波瓦拉夫人的吗?如果是的话,这将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物证。当然这还需要得到进一步的证实,一旦确定它是属于波瓦拉夫人所有的,就真相大白了。 班利坐在那里开始了他的推理,这个精致的别针背后又是怎样的真相呢?波瓦拉夫人的胸针怎么会在这里被找到?他一步步地推理着,试图还原凶杀现场的真实情景。这位贵妇人穿着晚礼服,她应该是把胸针别在了靠近脖子或是肩膀的地方。案发当天,她坐在那把椅子上,后面是暗绿色的窗帘。当两人起了冲突,突然有人掐住她脖子的时候,头向后偏过去,这是人的自然反应。她肯定会挣扎,导致两个人互相撕扯,胸针会掉下来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反复地思考推理之后,班利越发觉得事实确实如此。现在他掌握的物证也显示,这种推测没错。只是要进一步确认一下,这件物品是不是夫人的。这个问题好解决,他想到两个办法:一个是拿给夫人的女仆看,如果真是夫人的,女仆应该认得。况且这枚胸针本身就很特别,上面的钻石是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排列的。关于参加晚宴时,夫人有没有戴胸针,苏珊应该知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查看晚礼服,如果胸针是在互相撕扯中掉落的,一定会在晚礼服上留下痕迹。他想一定要给巴黎警察厅写一封信,把这边的情况跟他们说一下。 警察都是随身携带着装物证的盒子的,把胸针装进去之后,班利继续着他的搜索行动。 继续了很长的时间后,班利开始搜查菲利克斯的书桌了。他打开抽屉,耐心十足地翻查着,对那些旧信件的信纸特别留意,它们的纸质是怎样的,上面有什么花纹,以及那些被打印出来的文字是怎样排列的。艺术家都有这个毛病,菲利克斯也不例外,他们从不把信件整理得有条不紊,各种文件总是胡乱地往抽屉里一塞了事。在菲利克斯的书桌里,商业上的往来信函、购物账单、付款收据、合同等,一股脑儿全被塞在了手边的抽屉。班利一边整理一边翻阅,也没发现什么东西值得产生怀疑。于是他准备结束搜查了,可就在这时,他有了第三个重要物证。 那就是桌上放着的那几张叠在一起的吸墨纸。为了看清上面的字,警官连自己的看家本事都使出来了。吸墨纸上的字是反着的,他就用一面镜子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一张一张地辨认着,当读到第四张时,他非常激动,停了下来。 吸墨纸上的字迹断断续续,经过辨认好像是这样写的: ……窗户……那……的……侧……请……列……尽快……送……价钱……不知……觉得……可能一千五百法郎……已放在信中…… 这些正是德比耶鲁公司收到的订购函中的内容,它可是再重要不过的物证了,将前后的调查串联起来,使获得的证据更加完整了。菲利克斯也太粗心了,竟然留下了这么重要的物证。这个意外的发现使警官很有成就感,脸上布满了微笑。菲利克斯的确是订购了雕刻品,这一点不用怀疑了。这样一来他就有了取得桶子的途径,为了转移人们的视线,他一手策划了第一次的托运,和第二次、第三次的转运。将死尸装进桶子里也是出自他巧妙的安排,毫无疑问,他就是凶手了。 还有一点,当初菲利克斯曾交给警方一封信,信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内容就是关于买彩票和打赌的,而那封信所用的信纸和订购函的一样。班利心想,菲利克斯,有这三项证据,你就难逃法律的制裁了。 可是他们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证明桶子在这里打开过。虽然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搜查,仍无任何的收获,最后班利得出的结论是桶子并没有在这里打开。或许,他没有把桶子搬下马车,就在马车上做的手脚呢?那拴马的地方也会留下痕迹。他又忙活了半天,就为找这痕迹。不过,他可不是总那么幸运,这方面的痕迹一点儿都没找到,也只好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 班利回到警察厅,向厅长报告了自己的发现。厅长很满意,说:“立刻把胸针送到巴黎去,让女仆识别。不管是什么结果,我们手中的证据都足以将菲利克斯送上法庭了。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我们到菲利克斯任职的公司调查过,发现桶子往返的这段时间,正赶上他休假。虽然我们不能就此认定他在这段时间犯罪了,但是起码不能证明我们的假设是错误的。” 两天后,休威打来电话说:“已经确认,那枚胸针就是死者波瓦拉夫人的。” “证据充足了!”厅长说。 菲利克斯一出院,就会马上被逮捕。 ☆菲利克斯被捕 班利结束了搜捕行动。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报纸上用大字标题赫然写着“瑞恩·菲利克斯涉嫌桶子事件,目前已经被捕”,那些读报纸的人没有一个不兴奋莫名的。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人是怎么也兴奋不起来。虽然这件事的详细情况警方并没有向外界公布,但在市民间流传的只言片语已足够掀起波澜的了。桶子事件充满了悲剧色彩,而且非常神秘,带有戏剧性,对于大众的想象力来说,这实在是一项极大的挑战。坊间传言这个案件的重要证据都已握在警方手中,迟早是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的。但是在警界,关于下一步该如何侦查,除了高层之外,还无人知晓。 在众多兴奋的读者中,那个例外就是威廉·马丁。谁也想象不到,读到这篇报道时,他是多么震惊。不知道各位读者还记得吗?他就是马丁医生,在富贵北街布兰德村附近夜幕山庄里住。沃卡警官在圣马罗山庄的树丛里埋伏的时候,曾看到有人来邀请菲利克斯去打桥牌,那个人就是这位马丁医生。 他与菲利克斯是很好的朋友,经常相约去钓鳟鱼,消磨午后的休闲时光。医生家的阳台经常会让菲利克斯乐不思蜀,天亮了也不回家。菲利克斯深受马丁一家的喜爱,大家相处融洽,彼此信任。 看到这则可怕的消息,马丁医生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报纸上说的真是菲利克斯吗?自己那么信任他,而现在他竟然因为谋杀被捕了!这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很明显,他无法理解这件事,但事实就摆在那里,不容他不信,他觉得自己简直处在一场梦魇之中。 一直以来,菲利克斯都一个人生活,总是那么孤僻。医生曾经试图了解他的身世,却发现他并不喜欢谈及自己的事。马丁想了想,至今为止,都不曾看到有人拜访他,这个法国人也没提到他有什么亲戚朋友。这时,谁还能帮助他呢?马丁真是个热心人!为了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可是目前当务之急是尽快和菲利克斯见一面,看看他有没有找到人帮他。马丁想,如果菲利克斯实在找不到人帮自己,他就要倾尽全力地去帮他。但可想而知,这该有多难!需要走哪些程序,才能和菲利克斯见到面呢?虽然马丁颇有些社会阅历和地位,但对此却无计可施。这时,他想只好迂回一下,从别的方面突破了,先去找克林顿咨询一下。 克林顿长期担任马丁医生的法律顾问,自己有一间事务所,他的事务所名叫克林顿·刘易斯律师事务所,位于格莉兹大道上。长久的合作使两人建立了除工作之外的友谊,他们还经常一起打高尔夫。马丁很开朗,相比之下,克林顿是如此的不同。他个子不高,虽然年龄与马丁相仿,但头发和胡子都白了,因此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很多。这位英国绅士举手投足都是遵守规范的楷模,他会注意衣服的每一个细节,让人无可挑剔。不过幸好,他的幽默感是与生俱来的,才不至于给人留下刻板迂腐的印象。事实上,克林顿是一位很有实力的律师和法学专家,大家甚至说他怎么说,法官就会怎么说。克林顿平时宽以待人,很好相处,但当他拉开阵势要和敌手辩驳的时候,你就会惊讶地发现原来他这个人可以这么尖锐。 医生处理完自己的要事,就去了克林顿事务所,那时已是下午三点。 “嘿,马丁,”所长问候道,“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真是个惊喜!” “谢谢。”接过所长递过来的香烟,马丁坐在了那把宽大的皮制安乐椅上,“律师,我来找你可不是什么好事,有事要拜托你帮忙。现在有时间听我说吗?” 这位绅士点点头,认真地说:“有,说吧,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其实,这件事的当事人是我的朋友菲利克斯。”医生把身体前倾,直奔主题,开始了讲述,“他因为涉嫌杀害一位妇人,并把尸体塞进桶子里而被捕了。你听说过这件事吧?” “早上我已从报纸上看到有关报道。菲利克斯住的地方,在你家附近,不是吗?” “是的。我跟他是很要好的朋友,他经常到我家去作客,就跟我的家人一样。” “真是遗憾!” “对于他的为人,我深信不疑。得知这样的消息后,我急坏了。其实,我们全家人都在为他担心。现在来找你,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看我能为他做点什么。” “你是说要为他辩护吗?” “是的。” “他被捕后,你跟他见过面吗?” “还没有。这就是我的另一个问题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被允许见他一面。” “你只要交一份理由充分的申请单,就能获得见面许可。要怎么辩护,你现在应该很茫然吧?” “正是这样。我想等见到他,听听他的想法,如果他还没找到律师为自己辩护,我想请你帮忙。” 律师慢慢地点着头。对于马丁的提议,他并不反对。撇开收取案件代理费不说,这件如此离奇,如此戏剧化的案件本身,在本年度一定是最受关注、最为轰动的事情了。他很愿意接受委托,担任嫌疑人的辩护律师,并且他下定决心要倾尽全力寻找证据,证明当事人无罪,让这件事得以圆满解决。 “如果我接手了这件案子,”他稍微停顿下,接着说,“就算不为我们的交情,我也会想尽办法帮你朋友摆脱罪名。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费用低不了。另外得再雇两三个律师协助取证,酬金方面可能要比平常高出很多。希望你能理解。”克林顿无奈地笑了笑,“我们也要维持生计。找证人,也要花钱请私家侦探。这件案子很轰动,称得上是大案,辩护费很高,你的朋友经济状况如何?能负担吗?” “我想这不是问题。”马丁说,“我来负责费用。菲利克斯能负担多少就负担多少,不够的我来补足。” 第35节 克林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本想继续就案件进行讨论的,却不自觉地低声感叹道:“马丁,你这个朋友很棒!”接着他又说道,“目前,你必须见到菲利克斯本人,才能进一步了解情况,知道他的想法。如果方便,现在我带你去波尔街,在那里就能获得临时见面的许可。等你们面谈之后,如果还是觉得想找我,我一定接受委托。如果觉得没必要,那咨询谁就是你们的自由了。你看怎么样?” “谢谢你,克林顿。就这么办吧。” 两人到了波尔街警察局。陈述完见面缘由,克林顿跟马丁说,他还有约,要先失陪一下,就走了。马丁自己在那里等着,当得到许可进入监房时,已经快到下午五点了。 “马丁!”看见老朋友,这个可怜的嫌犯非常激动,大声叫着跳了起来,然后跑到他的面前,握紧了他的手,“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我真是太感动了!” “你是我的朋友啊,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我怎能置若罔闻?”菲利克斯看到他那么高兴,令马丁也很感动。但他说话时,却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轰动一时了。” 菲利克斯一下子变得很疲惫,“啊,马丁!”他用手摸着头说,“不知道!我也是一头雾水,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于会落得这样悲惨的境遇,我真是无法理解。警方说经过他们的调查,我所做的和他们的推测正好吻合,可是他们不告诉我,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他们这样给我定罪的依据到底是什么!” “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更多的消息。我以为你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想当面问问你,看你有什么计划。” “马丁,真的非常感谢!你是个好人,我不会忘记你的恩德的!本来我也正想写信请你帮忙的,但因为时间不早了,我就想明天再写吧!没想到,你自己先来了!你不相信我会杀人,做那样的无耻事情,所以要当面问问我,是吗?” “我当然不信!这不可能是真的!你一定要振作,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支持你。我的家人听说这件事后,也都非常震惊。他们都在默默地关心你,支持你,希望你能坚强起来。再大的困难都会过去的,只要是误会就一定能澄清。” “谢谢!”菲利克斯站起身来,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不停地踱着步,“请你将我的感激转达给他们。这种时候他们还这样关心我,让我的心里既感动又温暖。这份情谊我会永远铭刻在心的。” “糟糕!”这时医生突然想起来,大叫道,“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说废话,现在没什么时间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请律师了吗?” “律师?我想都没想过。其实,想到又能怎样呢?我的朋友不多,我应该怎么做,可以找谁,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克林顿怎么样?”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认识一个律师,叫克林顿,是克林顿·刘易斯律师事务所的所长。我们可以请他为你辩护。他这个人有点高傲,但分析案件时很清晰,思维很缜密,而且品性很好。有他相助,一定可以帮你洗清冤屈。” “可我并不认识他。他会愿意接手这件事情吗?” “我想没问题。我是专程跑到他那儿,向他咨询了怎样申请见面,才能见到你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试着问过他,他还是很愿意办这件案子的,听他的口气,说不定还会亲自上阵呢。这件事又很严重,我想不到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马丁,听你这么说,我才不至于那么绝望了。对于你的恩情,我真是无以为报了。我是不是应该和他谈谈?但是,等一下,他会收很高的酬金吗?我不知道能否负担得起。” “你能负担多少?” “这个嘛……酬金……如果在一千镑以内,我还可以负担。” “这些足够了。我马上去找他商量。” 过了两三分钟,监房的门被打开,会面时间结束。临走时,马丁跟他约好了何时再见。马丁一直安慰菲利克斯,嘱咐他保重。菲利克斯的双眼满含泪水。 从警局出来,马丁没有耽搁片刻,就去律师事务所找克林顿律师了。等他赶到事务所已经下班,只有一个年轻的办事员还在。马丁预约好了第二天来事务所的时间,然后就回家去了。对于今天自己这样善意的行为,他很满意。 第二天下午,他在约定的时间到了事务所里。克林顿欣然接受了委托,答应为菲利克斯辩护。 “有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们,这桩案件要上诉的话,会花很长的时间。首先,检察官准备起诉状就很费时间的,因为这个过程中要收集证人的宣誓证书和各种资料。当然,现在刻不容缓,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必须先弄清楚哪些证据对我们是不利的,以便有针对性的进行调查。其次,这个案件资料繁杂,要将它们整理一下才好辩护,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做完这些事,恐怕要好几周,甚至好几个月以后才能开庭审判了。所以,要有心理准备,这是一场持久战。” “是这样啊。”马丁说,“这方面你们是专家,小心谨慎是非常必要的吧!” “其实和你的工作一样,只许成功,一旦失败就丧失了所有机会,没有挽回的余地,所以我们要必须慎重。” “呵呵!”马丁笑了,说,“这个比喻真是恰当!那我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还有要交代我的事情吗?” “是的。”克林顿说,“不知道你认识律师哈本斯吗,我想雇用他来协助我。另外,他会带一个年轻助手,这一点你同意吗?” “同意,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还有就是和菲利克斯有关的,我想尽可能详细地了解他的情况,请你不要有所保留。” “实际上,”马丁回答道,“我怎么跟你说呢?这几天我也在反复地想,我到底有多了解他。可是却得出了一个让我自己都非常吃惊的结论,对他的情况我实在是了解得不多。四年前,菲利克斯刚买下圣马罗山庄,我家刚好就在附近。他刚搬进来住,就得了肺炎,是我过去给他治疗的,我们也因此认识了。后来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几乎是命悬一线了,可是慢慢地他的情况又好转了。在他康复的过程中,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在他出院的时候,我邀请他到我们家住了一周。他跟山庄的女仆性格不太相投,可他跟我们全家都很合得来。从此往后,他就成了我们家的常客,经常会在我家吃饭。作为回报,我们全家也常会受到他的邀请,和他一起去剧场看戏。” “也就是说,他是单身,一直一个人生活?” “应该是这样。在他家,除了他就只有一个女仆。” “你有没有见过他的亲戚?” “从没见过,他也从不提起。总不能一个亲戚都没有吧?”马丁犹豫着,继续说,“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总是刻意地回避女性。只有一次他提到女人,但是语含嘲讽地说,女人总是花太多钱。我猜他过去肯定是受过感情的伤害吧,但他从不说这些事情。” “他的工作是?” “他是画家,在市区一家广告公司上班,主要从事设计工作。除此之外,他还靠给几本高档杂志设计插图挣些额外的收入。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财产,但就我看他过得很自在。” “对这桩案件,你了解多少?” “我根本不知道。不过,我记得一件事和案件有关。让我想想,那是哪一天晚上来着?好像是周一。对,那天是四月五号周一。我家里来了两个朋友说要玩桥牌,大家商量好了三局两胜。我想把菲利克斯叫来刚好四个人,就去了圣马罗山庄。到他家时应该是八点半左右。他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答应了。我跟他进到屋里等他换好衣服。书房里刚点上炉子,房间里,其实整幢房子都给人一种凄冷、阴森的感觉。他在我家待到一点,我们一直在玩牌。过了不久,他在精神上受到打击,曾在圣多瓦医院住过。我是医生,同时又是他的朋友,也去探望过他。那时他曾跟我提过桶子的事。”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有人寄给他一封信。信中说,会有一只装着金币的桶子寄给他,让他从船上取走。周一那天晚上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刚把桶子运回家。一开始他犹豫着不太想出来,肯定是急于打开桶子,看里面是不是装了金币。不过要想了解详细情形,你还是自己问他。” “那当时,他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你?” “我问过这个问题。他说当初要把桶子领走时,跟海运公司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因此,他想尽量保密,不让人知道桶子在哪儿。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对于他的朋友,你都了解吗?” “不了解。和他交往这么长时间,我只在他家见到过两次客人。他的解释是,那些人是画家,到他家去是为了送画到他画室请他看,他们都会待到很晚才走。至于白天时,他会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我就不清楚了。” “今天就先告一段落,我会和你保持联系,把事情的进展告诉你。” ☆他是冤枉的吗 第二天,克林顿稍微使了点手段,将警方调查取得的所有资料都收集到了自己手中。他在这些案卷中埋首苦读。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想起要去见见他的委托人。克林顿面前的菲利克斯,表情凝重,坐在那里用两手支着头。两人的谈话是直奔主题而来的。 “菲利克斯先生!”克林顿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这件事非同寻常,我要了解得尽可能详细才知道如何帮你。所以请你把你所知道的每一个细节都告诉我,不要有任何遗漏,哪怕是你觉得无关紧要的也不要忽视,可以吗?就你现在的状况而言,我认为这样做很重要,否则,你就等于是在自杀。有一点你大可放心,就是我不会把你说的任何一句话透露出去。如果你做了什么错事,哪怕是些愚蠢的事,请原谅我直说了,甚至犯了现在警方指控你的罪责,请你都要直言不讳。如若不然,我也就成了瞎子,这样只会导致一个结果,就是我们大家一起失败。” 第36节 菲利克斯站起来,道:“克林顿先生,我一定不会有任何隐瞒的。不过,在开始讲述之前,我必须要申明一点。”说着他举起了手,“万能的上帝在上,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杀害任何人!”然后,他又坐了下来,“我先不问你是不是真的信得过我,一会儿你自然就会明白。我想这件事有必要从头说起。我非常确定,这桩残忍的凶杀案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菲利克斯先生,你能有这样的心态真的很好。”委托人如此诚恳,律师也很感动。 菲利克斯先生很有与人沟通的天分,在向克林顿讲述所有的事实的过程中,律师的心整个被他有条不紊的讲述吸引了。 “该从哪里说起呢?”他说,“我想,跟这件案子关系最直接的应是那次聚会,当时我在巴黎的多旺森德咖啡馆。关于这件事,要讲清楚它的来龙去脉,有必要从源头说起,另外我也会告诉你为什么一个法国人要住在英国。明白了这些,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我和旧相识——可怜的雅丽特还有联系。你觉得呢,克林顿先生?” 克林顿心想,有必要说这些吗?他觉得,菲利克斯以前就认识那位被杀害的女士,并不是件有利的事。纵观整件事情,这件事真的是无关紧要。可是,他并没否定菲利克斯的提议,说:“当然,这很有必要,一定要说!” “你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我是法国人。我从小就对绘画有浓厚的兴趣,老师也肯定了我的天赋。早年我曾到巴黎的多凡画室里学画。在学画的那几年,我栖身于一家小旅馆里。在家中,我是独子,后来双亲过世,全部遗产就都由我继承了。虽然这份财产不会让我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我也可以过得从容一点儿,不必为衣食劳碌担忧。 “在画室里一同学画的,有个叫皮耶的同学,比我小四岁。他非常讲究,也很有魅力。我们两个住在一起,交情不错。但由于他的画画成绩不怎么好,所以他很快就对此厌倦了,接着就是将大量的时间都耗费在聚餐会和打纸牌上,早已无心画画了。后来,他告诉我,对画画他已失去兴趣,想去经商,说实话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他父亲老朋友的关系,他已经找到工作,就是在一家专营葡萄酒出口的公司里上班。他已经决定了弃画从商。 “他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离开巴黎了,那时他介绍了他的表妹雅丽特到画室来学画。他俩感情很好,不知情的会以为是亲兄妹。皮耶说,他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是英国人常说的那种‘好朋友’。克林顿先生,我马上就要说到那位可怜的年轻少妇——波瓦拉夫人了。 “她长得美丽极了。第一次见她时,我就在心中惊为天人。我们能在一起学画,应该说是冥冥中注定的。我们一起学画,自然有很多时间相处,久而久之我们便开始关注彼此的作品。渐渐地,我对她暗生情愫,虽然她对我并不冷淡,但对其他人也是这样。我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心迹,来获得她对我的特别垂青。后来,我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情感,决定向她求婚,没想到她答应了,让我真是对上苍的眷顾感激不已。 “要把人家的女儿娶走,当面征求她父亲的同意是必须的。但雅丽特家是名门望族,显耀的家世一直是他父亲的骄傲。就算不能跟豪门相比,他家也过得远比一般人优越。他父亲有固定的社交圈子,并且是其中很有影响力的一位。别人上门提亲时,肯定是欢天喜地,相谈甚欢的。但我只是一个穷小子,却还要去请求他把女儿嫁给我,我俩的差距让我连张嘴都很困难。其实结果我已经预料到了。见到我时他父亲表现的非常热情,但当我提出要和雅丽特结婚时,他冷若冰霜地拒绝了我。他以一个长者的身份毫不留情地批评我和雅丽特的恋情,说她太年轻,根本不懂感情这回事,不了解人心叵测。他要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为她的将来考虑,及时制止她鲁莽的行为。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也让我清楚地意识到,我身无分文,与他的女儿地位相差悬殊,却想攀龙附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样的决定,对我们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一开始,雅丽特还能反抗她的父亲,但最后迫于压力,她不得不屈从,中断了画室的学习。她父亲将她送到法国南部,安置在她伯母家里。而我虽然还一直住在巴黎,可是没有了她,我觉得每一天都了无生趣。后来,我就到伦敦去了,为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公司的薪水,加上业余时间我在为《拳击》杂志和一些报纸画插图所得,一年我也有一千多镑的收入。这使我得以实现多年的夙愿,买下了一栋小别墅,就是我现在住的圣马罗山庄。我还添置了一辆双人座的汽车以便于出行。住进别墅后,我请了一位老管家打理房子,就这样开始了我的单身生活。房子顶楼的一部分被我改成了画室,在那里我将心中早有的构思画成图画。 “可是刚搬进来一个月都不到,我就生病了,患了严重的肺炎。住在附近的马丁医生被请来给我治病。我们也就此相识,成了好朋友。所以今天我才能请到你为我辩护。 “在圣马罗山庄的两年里,我过得很平静。有一天早上,家里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就是我的老朋友皮耶,见到他我很高兴。他告诉我,目前他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这次到伦敦,是来担任分店长的,今天是专程来看我这个老朋友的。叙旧的过程中,我们的话题转到了他的表妹雅丽特身上。他说,我们分手的一年里,她一直郁郁寡欢。后来,在父亲的安排下,她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叫波瓦拉的工厂老板。来伦敦之前,他曾去巴黎探望过她,现在她过得很幸福。 “很快,皮耶和我又变得无话不谈,我们陶醉在往日友情里。第二年夏天,那时距现在已有两年了,裴桑思附近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我们的友谊更加牢固。在我们正步行去康瓦尔旅行,途中曾在布满岩石,少有人迹的海湾游泳。我被海浪困住,随着激流被冲向大海深处,虽然使劲全力挣扎着往回游,但还是离海岸越来越远了。我拼命地呼救,皮耶听到后奋不顾身地从后面追了上来,将我救出险境。虽然他说这是小事,算不了什么,但对我而言,却是要永远铭记的恩德。我想,我一定会找机会好好地报答他。 “当时虽然身在伦敦,但我总是想起巴黎的往事。一开始,我也只是回忆一下,发展到后来,我经常会出席老朋友的聚会,通过这种活动跟法国的艺术家联系密切。八个月前,我又去了巴黎,在那儿参观了一个著名雕刻家的作品展,并认识了一个很有幽默感的绅士。他对雕刻品很有研究,并且很有兴趣收藏,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收藏专家。他说,他的收藏规模巨大,堪称全世界私人收藏之最。我们很聊得来。当晚,我受到邀请,去他家作客,与他共进晚餐。同时,也可以去看看他的收藏品。我很高兴地接受了邀约。到了他家,他介绍他的太太给我认识,而那不是别人,正是我过去的恋人雅丽特!那样的重逢真是非常尴尬,我们都装作互不认识。波瓦拉一直沉迷于自己的收藏品,要不然的话,我们的举止那么不自然,一定会让他发现的。到了用晚餐的时候,在餐桌旁落座之后,因为意外的见面产生的惊讶已经消失了,我的心也平静下来了。她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么美丽,可是我已然热情不在。我知道从前对她的那种深深的爱恋,此时已经消失,我的心中不会再有波澜了。我看得出,她跟我一样,感情也发生了变化。 “因为波瓦拉热衷于收藏品,我和他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每次到巴黎去,他都会热情地招待我。我也去过他家好几次。 “克林顿先生,我一定要事先说明,有点复杂,但这就是事实的全部。我已尽力将它说清楚。” “很好。”律师点点头道,“很清楚,请继续。” 菲利克斯说:“下面我就该说到桶子了。这件事简直太不幸了。我想还是按时间的顺序来讲吧。三月十三号周六,我到了巴黎,计划在那里过完周末,周一早上回伦敦。周日下午,我本来在随意地散步,后来就逛到了多旺森德咖啡馆。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些老朋友,当时,他们正在就法国政府发行的彩票进行讨论。谈得兴起时,一个叫罗迪的人跟我提议道:‘我俩合伙来买一份,怎么样?’我本来没有当真,想笑笑就过去了,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这也是个机会。于是就答应同他联手,买一千法郎的彩票,由他来办理手续。我们约好,如果真的中奖,奖金平分。我拿了五百法郎给他,就完成了我要做的事情。后来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再后来我就回英国了。过了一周,有一天,皮耶来找我。一下就能看出来,他有心事。很快,我就知道了他的症结所在。他因为赌博欠了很多债,现在正四处奔走借钱还债,而且这次人家催得更紧了。我让他把详细情形告诉我,他说欠款的大部分都已还清,目前只还有六百英镑的漏洞。但对那时的他而言,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截止到三十一号,如果还不能还上,他就不得不破产了。面对这种情况,我也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件事情之前,他已有两次面临同样的困境,我都把他解救了出来。当时他也向我承诺,以后不赌了。我想,难道我要再一次把一大笔钱耗费在这样的事情上吗?但是我不能不顾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有他之前舍命相救的恩情,所以如今他陷入困境,我不能置之不理。可能他也看出我是怎么想的了,告诉我说今天不是为了跟我借钱而来,我对他的帮助有很多已经超出了朋友的情分,对此他很感激。接着,他说已写信给雅丽特,将自己目前的窘境告诉了她,请她借钱给自己,但不是施舍而是以四分的利率借给他。我跟他说,让他跟我保持联系,让我知道借钱的结果和事态的发展。虽然当时我没跟他说,但我已决定会再资助六百英镑,帮他摆脱破产的困境。 “最后,我说:‘周五我会去巴黎,周六晚上,参加波瓦拉家的晚宴。那时候,我再去找雅丽特,把你目前的处境告诉她,再跟她说说借钱的事儿。’ “听我这么说,他恳求道:‘如果她不肯借给我,请不要强迫她。’我答应了。然后他问我,哪天回来,他来接我,顺便听听雅丽特是怎么答复他的。我告诉他,计划周日坐途经布罗纽的车回来。 “那时,距离多旺森德聚会过去正好两周,周末我再次回到巴黎。周六早上,我犹豫着是不是要到多凡的画室看看去,这时,收到一封雅丽特写来的信,说有件事需要和我面谈,要我在七点半到达——那时晚宴还没开始——并把答复告诉送信的人。送信的就是女仆苏珊,我对她说,请转告雅丽特,我一定按时赴约。 “在约定的时间,我赶到她家后,却没见着她。我往屋里去时,正好碰到波瓦拉经过大厅。看到我,他就说有一个版画的样本刚刚送过来,问我有没有兴趣到书房看看去。我没有理由拒绝,于是跟他到书房去了。进去后,我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在书房里立着一只大桶子。克林顿先生,你相信吗?那是一只和装着雅丽特死尸完全一样的桶子。” 说到这儿,菲利克斯停了下来,像是要给律师一些时间,加深对这件事的印象。律师轻轻点着头说:“请继续,菲利克斯先生!” “书房里放着个桶子,这太奇怪了!我很好奇,就问波瓦拉是怎么回事。他跟我说,桶子是用来装运雕刻品的,他最近刚买了这么一组。” “他有没有提到那组雕刻品是什么样的?”律师忍不住插话问。 “没提。他只说那是一组群雕,很漂亮。还跟我约定说,下次让我看看。” “你问过他在哪里可以买到,要花多少钱吗?” “没问,我只是走出房门时才偶然间看到的。” “谢谢,接着说。” “然后,我们就回客厅去了。这时,已有几位客人来了,我暂时没有和雅丽特单独谈话的机会了。 “那天的晚宴主要是为了宴请西班牙大使,是个很重要的交际宴会。晚餐还没结束,波瓦拉因为工厂的突发事故,不得不匆忙离开。临走时,他向来宾道了歉,并说会尽快赶回来。没过多久,又接到他的电话,说事情很严重,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也许会很晚才回来,甚至可能整个晚上都回不来了。大约十一点的时候,客人断断续续的走了。雅丽特用眼神示意我留下来,在客人走光之后再谈。当就剩我们俩时,她跟我说,她收到了皮耶的信,正在为此而烦恼。她抱怨说,他自己还不知道吗,这个样子的他让人多么苦恼。其实,应该吓一吓他。否则,他会一直这样不加节制地赌下去,那才更让人担心呢。然后,她让我说说对皮耶的看法。 “于是,我就把心中的想法都告诉了她。我说,我认为他的本质并不坏,只是交友不慎,才会落得如此窘迫。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断绝同那些朋友的往来。她也是这样想的,还跟我说如果皮耶不跟他们断交,她就不帮助他。然后,我们就商议了一下六百英镑的问题。她说目前她手里只有大约三百英镑,本来是想跟丈夫借一点应急的,但看他的神情似不太乐意,也就没再提。她想请我帮忙,卖掉自己的两颗宝石。关于这个提议,我并没同意。我说,让她只出三百好了,我来负责剩下的。她不赞同我这样做,我们还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最后,终于我们的意见达成一致,她就到楼上去取钱了。我跟她说好了,会随时告知事情的进展,然后我就离开了。看到我这么关心皮耶,她似乎非常感动。第二天,我就回伦敦了。” “菲利克斯先生,刚才你说,十一点时客人就走光了,是这样吗?” “是的,大概就是那个时间。” “那么,你是几点从她家出来的?” “大概十一点四十五分以前。” “你们的谈话持续了将近四十五分钟?有没有人看到你回去?” “是雅丽特送我到大门口的,当时除了她,可能也没有别人了。” “出了她家,你就回饭店了吗?” “是的。” “什么时候回到饭店的?” “一点半左右。” “雅丽特家到饭店只有一刻钟的路程,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 “因为当时我清醒得很,根本就睡不着觉,就靠漫无目的的散步来打发时间。穿过奥里街,我去了巴士第广场,然后又从那里走了回来,走过大马路,就回饭店了。刚好在巴黎市中心走了一圈。” “你散步时,有没有遇到什么熟人?” “想不起来了,应该没有。” “菲利克斯先生,请你一定要好好地想想,这很重要。有没有人能够证明,这段时间你在散步,服务员或者附近工作的人谁都可以?” 第37节 “没有。”菲利克斯稍微思索了一下,“我一直在散步,不记得和人交谈过,也没有进过咖啡馆。” “你说是在第二天回的伦敦?在旅途中有没有遇见认识的人?” “遇见了,不过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在开往福克斯的船上,我遇到了格拉提丝·蒂芭茵,但她已帮不了我了,因为听说一周后她突然离世了。” “格拉提丝?你说的是不是那个著名的影星?” “没错。在巴黎参加晚宴时,经常会遇见她,就这样认识了。” “果真如此的话,应该很容易被注意的。这位女性是个名人,走到哪都会引人注目的。你是到她的房间里去了吗?” “我们是在甲板上遇见的。当时烟囱那有一个暗影,她是坐在暗影里的。在那儿,我跟她聊了半个钟头。” “有别的人看到你们吗?”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那天刮着很大的海风,致使很多乘客晕船,甲板上的人很少。” “她身边有女仆吗?” “没看到。” “菲利克斯先生,一会儿我走之后,有两个问题你要再仔细想想:一是晚宴那天晚上十一点到一点半的这段时间,有什么证据,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可以对你当时的行为作出证明;二是在开往福克斯的船上,是否有人看到你在和格拉提丝聊天?现在,请你继续。” “到了克劳斯车站,皮耶来接我了。看来他并不知道我和雅丽特讨论的结果。我们乘车去了他的公寓。到了后,我把和雅丽特谈话的内容都告诉了他。他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和那些赌友有瓜葛了,拜托我把六百英镑给他。看他坚决的样子,我就把钱给了他,然后我们就到萨瓦伊饭店去吃饭了。吃完饭,就分手各自回家了。” “那时的时间是?” “八点左右吧。” “你怎么回去的?” “搭出租车。” “上车的地方是?” “我搭的是饭店服务员叫的车。” “接下来呢?” “我就收到了一封信,内容有些匪夷所思。”菲利克斯说,“这封信我跟警方说到过,上面的字是用打字机打的,写的是罗迪的名字。接下来就是为取桶子做准备,到圣卡特林码头,在那儿遇见布洛顿和码头负责人,到海运总公司去,骗取了i&c公司的信纸,伪造了一封信给霍克,把桶子运回圣马罗山庄,去马丁医生家玩牌,半夜警官来访,然后桶子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后来终于找回来,一打开,看到里面装的竟然是死尸。” “就这些,”他说道,“克林顿先生,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我已经没有任何保留地告诉你了。” “你说得很清晰,非常好!”律师说,“但有几个问题,我还要问你一下。请你想清楚之后,再回答我。”他翻了翻那些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厚文件,说道,“首先我想请问一下,”他停了一下,“你跟波瓦拉夫人亲密到了哪种程度?在她婚后,你们见过几次面?” “差不多六次!”菲利克斯又想了想,补充说,“也许有八九次,不会超过九次。” “除晚宴那天外,你们见面时,波瓦拉都在场吗?” “不一定。至少有那么两次他不在,下午去的时候,就只剩我们两人单独相处了。” “有一点我想再强调一次,请不要有所保留。你和夫人的关系,有没有暧昧的成分在里面?” “我发誓没有!这一点我很肯定,我们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波瓦拉的事情。” 克林顿开始思考起来:“请你再详细地说一下。那个周日晚上,你从巴黎回来和皮耶吃过晚饭后各自回家,一直到去码头领桶子,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 “正如前面所说,我与皮耶分手后,就坐车回家了,到山庄时是九点半。因为管家休假还没回来,我就走路去了布兰德村,在那里雇了一个妇人,请她第二天早上去为我做早餐。以前,我雇佣过她。我向公司请了一周的假,这期间每天在家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每天七点半左右起床,然后吃早饭,此时妇人已经回家去了,吃完早饭我就去画室,然后一直待到中午,自己来做午饭。下午的时间也是在画室里度过的,晚上到外面去解决晚饭。通常情况下,晚上我会去剧院,但是不是每个晚上都去,在十一点或十点左右回到家。周六我不在画室,在外面忙碌了一天,主要是为领取桶子做准备。” “周三上午十点,你应该是待在画室里画画吧?” “对。那一天有什么特别的?” “这个日后再跟你说。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那一天的行踪吗?有人去找过你吗,或者有没有遇见其他人?” “我想没有。” “给你做早饭的妇人叫什么?” “马非太太,但我觉得她也不知道我在那里。确切说来,我们几乎都没有碰过面。我下楼时,她早已将早餐准备好,吃完了,我就回画室去了。至于她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我也不太清楚,有可能她早就走了。” “你吃早餐时是几点?” “八点左右,但我不是每天都这么准时。” “那个周三是几点吃的?有什么可以证明的?” 菲利克斯极力回想着:“没有,那天跟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这个很重要,马非太太会记得吗?” “也许会吧。” “真的没有人可以给你作证吗?难道就没有一个客人来,或者有没有人登门向你打听什么?” “没有。门铃响过那么一两次,可是因为我并没和别人有约,就没在意,也没去搭理。” “这样的话,真是太不乐观了!那天你在哪里吃的晚饭,吃完晚饭后又到哪里去了?” “我每天都会在不同的餐馆吃饭,也不总是去同一家剧院。” 那一周菲利克斯去过的所有地方,都被克林顿列在了一张表格上。这样做本是想对这些地点进行筛选,找出一些证据证明他不在场。可是目前,所有的回答都找不出任何的线索。看来事情越来越难办了。 他问道:“你相信罗迪寄给你的那封用打字机打的信吗?” “当然。虽然看起来内容有些荒诞不经,但信中说到的事情是真的。我的确跟罗迪一起买了彩票,如果运气够好,也许我有五万法郎的奖金可拿。起初看到信时,我曾怀疑是不是罗迪的恶作剧,但他不是喜欢开这种玩笑的人,所以,我就相信了。” “你有没有就这件事给罗迪回封信或是给他发个电报?” 第38节 “当时,我回来得很晚。我想已经太晚了,不管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本想第二天发电报告诉他,不要寄桶子过来了,我自己去取。第二天早上,我又收到一张明信片。同样是用打字机打的,也同样是罗迪寄来的。刚才我忘记告诉你了,这张明信片是专门来告知桶子寄出的消息的。” 克林顿点点头,一边把这些信息都记录下来,一边问:“有没有给德比耶鲁公司写过信告诉他们把雕刻品寄到西卡博街?” “没有。” “圣马罗山庄的书桌上有没有吸墨纸?” “有。”克林顿连这个都知道,菲利克斯有些吃惊。 “有没有带着吸墨纸去法国?” “没有。” “菲利克斯先生,”律师慢慢地说,“你怎么解释,在那张吸墨纸上留有你写的雕刻品订购函的笔迹?” 菲利克斯一下跳了起来,高声叫道:“你说什么?上面的笔迹是我的?不可能。绝没有这回事!” “那张吸墨纸我看过了。” “你还看到了,这么说真的有?”菲利克斯激动地不断挥舞着手,两只脚也在不停地变换位置,“克林顿先生,怎么可能?那封信绝对不是我写的,你肯定是搞错了!” “我发誓,我的确是看到了,没有弄错!而且除了那张吸墨纸,我还看到了德比耶鲁公司收到的订购函。” 菲利克斯终于又坐回椅子上了,他用手抚着额头,看上去是那么迷惑不解:“我不相信。根本就不存在那样一封信,你怎会看到呢?一定是有人伪造的。” “吸墨纸上残留的笔迹又是怎么回事呢?” “啊,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突然他用不一样的声音说,“这是个圈套。既然你说看到过,我也没有理由不信。但这肯定是个圈套!” “我也是这样想的。”克林顿说,“但圈套也要有人事先设好,谁有这个条件可以进到你的书房里写信,或是将吸墨纸拿走,用完了再把它放回去?你想想,谁有这种可能?” “我想不出来,我觉得没有人能这样。但反过来想,如果有这种图谋的话,又可能是任何人。我实在想不通,谁会这样诬陷我。那封信是什么时候写的?” “德比耶鲁公司是在三月三十号周二早上收到信的。信封上的邮戳是伦敦的,这样推算应是在周六晚上或周日寄出的,正好是晚宴后,你回到伦敦的那个晚上或次日。” “如果我不在家,只要想进去,不管是谁都能进到房子里。按照你所说的判断,肯定有人偷偷地潜进我家,而我却没有任何的觉察。” “菲利克斯,谁是艾美?” 菲利克斯瞪着双眼,满脸狐疑:“艾美?我不知道!什么艾美?” 克林顿死死盯着他说:“你悲伤的艾美,不记得了?” “克林顿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悲伤的艾美’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你不会不知道。有一名女子,最近给你写了一封信,乞求你不要抛弃她,落款就是‘你悲伤的艾美’,她是谁?” 菲利克斯是那样震惊,以至于两眼圆瞪,紧盯着克林顿,说:“你疯了吗?要不然是我脑子出问题了?”然后他缓缓说道:“我什么时候收到过这样一封信,请你务必把这件事说清楚!” “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菲利克斯先生,你有两套深蓝色西服,是吗?” 他的脸上满是惊讶诧异,轻轻点了点头。 “我要问的是,你最近一次穿它们是在什么时候?” “这我很清楚。其中一套,去巴黎时我会穿,后来为取桶子上街做准备的那个周六,还有周一到我住院这段时间,我一直都穿着这套西服。另外一套因为旧了,很长时间没穿了。” “好啦,菲利克斯先生,现在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会这么问。有一封信被胡乱地塞在了你深蓝色西服的上衣口袋里,信的开头是‘我思念的菲利克斯先生’,结尾的署名就是‘你悲伤的艾美’。我把这封信的复印件带来了,你看看。” 菲利克斯先生读着信,满脸的不可思议。看完后,他再次抬起头,看着克林顿。 “克林顿先生,我发誓,对这封信,我根本就一无所知,甚至知道的没有你多。我跟它什么关系也没有。在这之前,我从没听过,也没看见过艾美这个名字。这根本就是捏造的。我很认真地跟你说,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 克林顿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有没有一把圆背的皮制安乐椅,放置在你书房的长绒窗帘前?” “有。” “你想清楚再回答,最后一个坐那把椅子的是不是那位妇人?” “这个问题都不用想。那把椅子自从买来后,就从来没妇人坐上去过。搬进圣马罗山庄后,只有三位女性来拜访过我,但她们找我只是为了我的画,直接到我的画室去了。” “好。请不要见怪,我要再确认一次,波瓦拉夫人在那把椅子上坐过吗?” “我用我的名誉发誓,她绝对没有坐过!实际上,她从没到过我家里。我觉得,她根本就没来过伦敦!” 律师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对你很不利,我要告诉你。警方在那把椅子的阴影里,也就是窗帘边上,找到一枚镶有钻石的胸针。菲利克斯先生,晚宴那天,波瓦拉夫人恰巧佩戴过那枚胸针。” 这件事情的冲击力不可谓不大,菲利克斯完全惊呆了。他面无血色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律师的脸,两只眼睛透出着惊恐的样子。周围陷入了死一样的静寂中。克林顿是受人之托,本来对当事人已没有什么疑惑,但这时他心中又充满了困惑。菲利克斯是故意演给他看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真是个天才演员! 这时,菲利克斯动了动。 “啊!”他的声音都沙哑了,“简直是噩梦!我明白了!虽然我什么都没做过,但却掉进了别人的天罗地网之中。如今这网收得越来越紧了。为什么会是这样,克林顿先生?到底是谁?谁这么恨我,一定要让我万劫不复?虽然现在我没有一点头绪,但我肯定,一定存在这么个人!”他绝望地全身颤抖着,“我该怎么办?什么方法才能使我获救,克林顿先生?” 律师更加迷惑了,但表面看来,他仍是很平静:“现在下任何结论都还为时过早!这么棘手的案子过去我遇见过好几次。往往是某个偶然出现的证据推翻以前的所有事实,使案情急转,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在你之前有很多类似的案例,所以你还是有希望的。请再等一两周,我会来告诉你我的意见的。” “谢谢你,克林顿先生,我尽可能坚强起来。那枚胸针有什么意义吗?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阴谋,我们怎样才能跳出这个圈套呢?” “从这一点着手,我们一定能胜利。菲利克斯先生,我必须走了。请一定要重视刚才我让你回忆和思考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能证明你行踪的,一旦想到了,就立刻通知我,好吗?” ☆大律师克林顿 克林顿吃过晚饭,就进到自己的书房里去了。天气寒冷,他把安乐椅移到靠近火炉的地方,坐下后点上雪茄,陷入了沉思。菲利克斯所说的对案件没什么帮助,而且还让他非常迷惑,他觉得很糟糕。本来是想通过委托人的陈述想出一套方案来应对不利的指控,但现在他却理不出一点头绪,不知道从哪里入手进行辩护。 想来想去,他都觉得目前的僵局很难打破。他要再理一遍事情的顺序,以确定菲利克斯是不是真的清白无辜。 晚宴结束后,十一点到次日的一点十五分,波瓦拉家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这是这桩案件的关键所在。十一点时,雅丽特还安然无恙,一点十五分时,她就失踪了。根据查探出的事实,菲利克斯是她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按理说,对于调查他应该能提供些有用的信息,但他也一无所知。 自己为什么要和夫人见面,他所言应该是真的。克林顿认为,只要向皮耶求证,很快就能清楚。就算确认了他和夫人见面的目的,又能怎样呢?他不知道,这一点不能成为他无罪的证据。将两人曾见面商讨的事情提出来,反而会引起人们的怀疑,从而将这件事与她离家出走的原因相联系。可能有人会说,两人见面时,独处一室,旧情复燃。不可以,这件事对菲利克斯没什么好处。离开她家后,他虽说一直在街头散步但没人能证明,也就不能提供他不在场的有力证据。 第39节 这时克林顿忽然想到了大门的事情。弗兰索说,凌晨一点他曾听到关门的声音。如果菲利克斯是在十一点四十五分离开的话,那这时出来的又会是谁呢?克林顿推断,如果菲利克斯没有说谎,那就是后来夫人自己出去了。其中只有一个是实情,是哪一个呢?现在他还判断不出来。最令人头痛的是,目前也没有什么方法证明哪个是事实。 同样,菲利克斯回伦敦的旅途也无法证明,没有证据显示波瓦拉夫人不在船上,也许她真的跟他在一起呢。遇上明星蒂芭茵也许是真的,但也许因为明星死了,无证可查,所以他才说出这件事来。 现在最糟糕的是,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菲利克斯不在现场。菲利克斯是指望不上了,克林顿知道他提供不出来相关的证明。他要重新审视这件事情。在桶子被来来回回地寄送的过程中,有个男子在下面两个时间活动。一个是周三上午十点在沃塔鲁车站,另一个周三下午五点十五分在北停车场。通过查询旅游手册,克林顿知道,在伦敦居住的人要在这两个时间赶到巴黎,一定要在周四上午九点从克劳斯火车站上车,而务必在周五早上五点三十五分赶回来。只要菲利克斯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在周三上午十点,以及周四晚上九点到周五早上五点三十五分这段时间人在哪里就可以洗脱罪名了,但是他无法证明。 一直到天亮,克林顿把这个案件反反复复想了数遍,不管变换多少种角度,都得不出什么结论。不过幸好,虽然还不知道怎样替他辩护,但他已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了。他想不妨就从菲利克斯陈述时提到的那些人,比如皮耶、马非太太等着手调查,另外还有些新情况要向他们打听打听。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找皮耶了。但皮耶到法国南部去了,因为是公事,可能要在那里待上两三天才能回来。他这才明白,这就是菲利克斯被捕后皮耶没有露过面的原因。从皮耶的公寓出来,律师上了出租车,要赶往那个做饭的妇人家。过了一个小时,克林顿终于找到了。前来开门的妇人满脸的皱纹,但不过可以看得出,年轻时她应该很高挑的。但如今只有那饱经风霜的脸孔和满头的白发,诉说着生活有多么不容易。 “早上好!”律师摘掉帽子问候道,“请问是马非太太吗?” “我是,请进。” 律师跟着她走进客厅,在那狭窄、阴暗的地方,放着一把古旧的椅子。马非太太招呼他在那上面坐下。 “不知你听说了没有,和你住得不远的菲利克斯先生,因有杀人嫌疑被捕了。” “是的,我听说了。真是太不幸了!他这个人其实很不错的。” “马非太太,我的名字是克林顿,是菲利克斯辩护的律师。为了菲利克斯,请你回答几个问题,可以吗?” “好的,乐意帮忙。” “听说因为管家休假,他请你去他家帮忙,是吗?” “是的。” “菲利克斯来找你时,是什么时候?” “周日晚上。当时我正要上床睡觉,他就来了。” “请你把每天在他家都做些什么,详细地跟我说一下。” “早上我到他家,生火,做早餐,然后,收拾一下房间,把衣服洗了,再准备午饭。他是一个人吃午餐的,晚饭到伦敦去吃。” “是这样啊。每天你到他家的时间是?” “七点左右。大约过半个小时,去把他叫醒,他八点时吃早餐。” “一般情况下,你是几点回去的?” “没准儿。基本上是在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偶尔回得更晚些。” “周三那天的事,还记得吗?十点时,你还没离开圣马罗山庄吧?” “我都是在十点以后才离开的。” “好。我这样问主要是想知道,周三早上,菲利克斯先生是不是在家?” “我想应该在……” “我要掌握确切的情况。你肯定吗,他在家?” “我没有把握。” “周四呢?马非太太,周四你可曾在他家见过菲利克斯先生?” 她犹豫着说:“我能确定的是二号和三号看见过他。”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不过,我不清楚那是不是周四,我想应该是吧。” “那天是什么时候吃的早餐,还记得吗?” “这,我记不起来了。” 马非太太有很强的理解能力,但是她不能成为一个证人。问了这么多,还是没什么收获,她无法提供菲利克斯的不在场证明。 下午一点,他才回到市区,想着就在格瑞沙吃饭,顺便从服务员那里了解些情况。他先问的领班,领班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当他看到菲利克斯的照片后,就说见过这位画家。他说,五六周前的某个晚上,菲利克斯曾到这里来吃饭,但很遗憾,他把具体是哪一天给忘了。克林顿认为,他的证词同马非太太的一样,对案件没有任何帮助。但是菲利克斯所说的都是事实,律师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当然他也清楚地知道个人印象并不能代替法庭证据。 回到事务所,律师想再联系一下皮耶,就写了一封信给他。信中说事情紧急,必须要见他,希望他能尽快赶回伦敦。 第二天,律师又到布兰德村去了。他知道在出事的那一周,每晚菲利克斯都要坐火车到伦敦市区去。既然这样,说不定会有铁路职员对他有印象。经过多番打听,终于从一个专职换牌子的人那里得到一些线索。据这个男子所言,每天八点五十七分时,菲利克斯坐火车去市区,回来的时间是傍晚六点五分。但这位男子说,有几天他往返时坐的不是这班火车,而是傍晚六点二十分或六点四十七分出发去市区的。但是因为他七点就下班了,所以不知道菲利克斯几点回来。 克林顿想,周四时,住在山庄附近的人说不定会见过画家。他又往山庄去了,但到了之后真是失望极了,因为山庄附近杳无人烟,没有人家在那周围落户。 第四天早上,克林顿收到哈本斯从哥本哈根寄来的信。信上说,他要到丹麦工作一周,回来后再尽快找克林顿商量案件。 这时,有人来访。来人是个青年,身材瘦长,长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嘴上的短须也是黑色的,胡须上面有个短短的鹰钩鼻。克林顿想,莫非这就是皮耶?他猜得没错,来人正是皮耶。 克林顿坐在椅子上,将公文包拿出来,同时问道:“菲利克斯被捕了,你听说了吗?” 皮耶答道:“我完全不知道。”他的英语带点外国腔,但说得还算流利。看得出来,他很敏锐。为了掩饰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他不断地变换着坐姿,“看到你的信,我深受打击。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你只要认识菲利克斯,就绝不相信他会干那样的事。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马上就会澄清的,是吧?” “好像没那么乐观,皮耶先生!而且现在非常糟糕的是,没有有力的证据,情况对你的朋友非常不利。而我也找不到切入点,还没有确定该怎么去辩护。” 皮耶的惊慌终于掩饰不住了,身体不断地颤抖着,说:“你不是在吓唬我吧?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怎么你也觉得他有罪吗?” “抱歉,好像是这样。根据警方掌握的证据推断,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 “这不可能!”他将两只手交叉握在一起,声音里充满了不安和焦虑,“怎么会这样!可怜的雅丽特遇害在前,现在菲利克斯又遭人陷害!刚才你的意思是这个案件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 对于皮耶的表现,克林顿似乎很满意。这位青年发自内心地信赖菲利克斯,可见两人的友情也是真挚的。目前,根据调查过程中人们对菲利克斯的感情来判断,他这个人不坏。律师换了个口吻说:“不,皮耶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这桩官司不是那么好打,需要菲利克斯的朋友们齐心协力才行。我之所以要请你早点回来,就是为了准备开战。” “我是今天早上回的,到了之后就马不停蹄地来事务所了,到这儿时还没开门呢。希望你明白,我绝对愿意提供任何帮助。” “我知道。现在,请你将菲利克斯的事情,和关系到他的你自己的生活跟我说一下。还有也要详细地说说那位可怜的波瓦拉夫人的事情。” “可以。如果有些地方我表述不清的话,请你直接提出来问。” 他的讲述以自己与表妹雅丽特的关系为起点。皮耶说自己和雅丽特从小就对美术兴趣浓厚,所以才到巴黎的多凡画室去学习,他们就是在那里和菲利克斯相识的。很快,菲利克斯与雅丽特相爱了。他则不再绘画,而在一家葡萄酒公司找到了工作。后来他被派到伦敦去,又和菲利克斯恢复了联系。沉溺于赌博使他负债累累。多亏菲利克斯一次次地帮他,他才不被追债。最近借钱还债的事情他也说到了。他给雅丽特写了封信,想跟她借钱以解燃眉之急。他拜托菲利克斯见到她时,帮他问问借钱的事情。那天傍晚,菲利克斯从法国回来时,他去克劳斯车站接他,两人一起吃了晚餐。 第40节 菲利克斯给了他六百英镑,然后就坐计程车回山庄去了。 皮耶所说的和前面几个人大体可以互相印证,也得到了克林顿的认同。根据这位青年的陈述,菲利克斯的话大部分都是真实的。然而,他也与前边的几个人一样,提供不出菲利克斯不在场的证据。菲利克斯背负着别人精心策划的阴谋,使得克林顿还无法彻底完全相信他。 ☆私家侦探拉登 几天以后,哈本斯提前回国,克林顿邀请他到家中共进午餐。吃完饭两人就案件进行了细致的商讨,并且定下了侦办的基本策略。他俩都知道,要执行这个策略有些难度。 以前他们办过的案件,通常该怎么处理都很明确。面对两三条线索,他们只要确定一条最有价值和可操作的就可以了。可这次,纷繁复杂根本没有头绪,他们没找到突破口,不知要从哪里下手。 “首先我们必须认定,”哈本斯往沙发上靠过去,“菲利克斯不是凶手。” 过了好一会儿,克林顿才说:“让我怎么说呢,菲利克斯的人品是有口皆碑,大家都很肯定他。以最近调查人的供词来印证,菲利克斯的陈述也都是实话。他的朋友都非常信任他,对他很有好感。马丁就是其中一个,他这个人非常挑剔,但能明辨是非。他和菲利克斯关系密切,甚至为了救他,愿意承担我们的代理费用。他对菲利克斯的信任能达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菲利克斯自己的讲述,也都是合情合理的,没什么可挑剔的。就像他说的,这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另外,打开桶子时,他表现出来的那种惊慌失措,也对他很有利。” “但是,你自己的意见还没表达呢。” “我刚才这样说,就是为了表明我认为他是清白的,可是这一点在法庭上无法得到证明。” “这个看法我基本上同意。”哈本斯说。沉默了几分钟他接着说,“不管怎样,这桩案件中,有太多的证据对他不利,所以依靠那些证据是不太可能洗刷罪名的。如果这些证据被肯定,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只剩下让这些证据失去效力了。” “让证据失效?” “对。现在你也无法断定菲利克斯是真的有罪,还是他仅仅是被人陷害的,不是吗?” “是的。” “好,我们照着这个思路往下推理,假设这是某人设下的陷阱,目的就是要嫁祸给菲利克斯,这些证据都是假的。你有什么看法?” “如果说那些证据都是伪造的,我丝毫不会感到惊讶。事实上,我也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想来想去,都觉得那些在圣马罗山庄发现的证据很奇怪,谁给他寄来了那封用打字机打的信呢?你假设菲利克斯无罪进行推导,在我看来还是合理的。” “我们辩护时,这个方法是比较可行的。” “只有这一个办法吗?你的提议的意义只局限在理论上,但是要实施起来,比如找出反证,就有一定难度了。” “现在只剩一个办法了,”哈本斯拿过旁边桌上的一杯威士忌,接着说,“我们必须假设有一个真正的凶手存在。” “如果你是想要找出真凶,我看我们还是早点收手吧!伦敦和巴黎的两个警察厅联手调查,都没能找出来,何况力量单薄的我们了。” “看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没说一定要找出真凶,我们只需假设他存在。而我们真正要做的是,找出事实证明凶手杀害了波瓦拉夫人后,还设了一个圈套嫁祸给菲利克斯。这样的话,谁是凶手就不言自明了。” “要做到这些,我们的任务就变得很复杂了。毕竟找出真正凶手,这件事并不容易。” “我们尽力而为吧。按照这个思路,或许会找到些线索。你想如果菲利克斯没有杀害死者,那真凶会是谁呢?”哈本斯停了一会儿,补充道,“我应该这样说,最不像凶手的是谁。” “答案只有一个。”克林顿说,“其实在这桩案件中,波瓦拉的嫌疑也是很明显的。可是警方说经过彻底调查,他的嫌疑已被完全排除了,他们认定波瓦拉不是凶手。” “他们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主要是根据他的不在场证明吧!可是,我们都知道,不在场证明并不都是真的。” “可是对于他的不在场证明,警方深信不疑。至于其中的细节,我还不太清楚,但警方似乎都已核实过了。” “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推测,假如要判定菲利克斯有罪,波瓦拉也同样脱不了干系,这个案件好像再没有其他人涉嫌。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波瓦拉的犯罪动机暗示出来,并证明他采取了行动,还阴谋嫁祸给菲利克斯就可以了。我们有必要证明他的罪行。” “接下来,我们要找出波瓦拉的犯案动机。” “这个不难。如果波瓦拉夫人在跟菲利克斯暧昧的时候被他发现了,嫉妒、愤怒足以成为他的杀人动机。” “没错。杀人之后,要想办法逃脱制裁,最好的转嫁对象就是菲利克斯。一来,他可以免于刑罚,另一方面还报复了破坏他家庭幸福的男子,有这两个理由,足以说明他有很大的嫌疑了。” “接下来要查清的是,他是什么时候把尸体装到桶子里去的。” “警方的结论是,尸体装桶的地点是伦敦,不可能在别的地方。” “这一点我也同意。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认定,波瓦拉来过伦敦。” “可是,他有证据证明自己不在场!” “那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我们辩论时的方向是,夫人来到伦敦,他紧随其后,并杀了她。对于这一推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出证据来支持它。我们可以这样推测,周日黎明时,他回到家里,发现夫人不见了,后来找到了夫人留给他的信。当他得知自己的妻子和菲利克斯私奔了,会有怎样的想法呢?” 克林顿身体前倾,拨了拨炉中的余火,略带迟疑地说道:“我现在想的也是这个问题。我曾假设了一个过程,然后试着从调查事实出发,然后使这个过程尽可能地符合逻辑,经得起推敲。” “不妨说出来,现在,我们所有的工作也都只是在推测阶段。” “我是这样设想的。周日凌晨,波瓦拉回家后发现妻子留书出走,悲恨交加。于是他就想到了报复,静下心来,开始谋划着如何复仇。或许他去追赶他们了,在北停车场恰好遇见他俩准备乘车离开,便不动声色地尾随到了伦敦。也许他只看到了菲利克斯,波瓦拉夫人为了避免遇见熟人,是单独行动的。他得知这两人要去圣马罗山庄,就确定了如何开展谋杀行动。他也知道只有他们俩在山庄里,就潜伏在外面。等他们离开后,他从窗户,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进到屋里去了。他事先设计好要把死尸装进桶子里,为了得到桶子,就在菲利克斯的书桌前,以菲利克斯的名义,写了封信给德比耶鲁公司,订购了他买的那座群雕的姐妹篇。为了让菲利克斯背黑锅,写信时他刻意模仿菲利克斯的笔迹,并且故意把留下痕迹的吸墨纸放在书桌上。虽然信的结尾处写的是菲利克斯的名字,但邮寄地址并不是菲利克斯的。这样一来,他就有机会去领取桶子了。” “太棒了!”哈本斯发出惊叹。 “他到外面把信寄了出去,还给巴黎那边打了个电话,知道了桶子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运送的。然后,他为了取桶子雇了一辆马车。他没把桶子直接运到圣马罗山庄,而是在山庄附近某个地方停了下来,让马车夫在原地等待。接下来他要把菲利克斯引出去,于是就发了封电报或写了封信,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方法,总之是达到目的了。等山庄里只剩下雅丽特的时候,他便去按响了门铃。可想而知,肯定是雅丽特来开的门。波瓦拉强行进到屋子里,将雅丽特逼迫到书房旁边的圆背小椅上,并最终将她掐死了。雅丽特肯定会挣扎,忙乱之中,衣服上的胸针掉落了下来,但波瓦拉没有注意到。雅丽特已死,他就让马车夫把桶子运进了庭院,并找了个理由支开了车夫。然后独自打开桶子,取出雕刻品,再把尸体装进去。等马车夫回来,他就吩咐他第二天一早把桶子寄到巴黎去。为了让菲利克斯杀人的事更加可信,他就伪造了一封署名艾美的信,特意胡乱地插进菲利克斯的西服口袋里。” “棒极了!”哈本斯又发出了一声惊叹。 “回到巴黎后,波瓦拉到北停车场领走了桶子,然后又到嘉迪尼街的货运站把桶子寄给了菲利克斯。为了不让菲利克斯有退路,他又加了一张明信片,这样一来,菲利克斯只好去把桶子领回来了。菲利克斯领桶子时用的是非正常的方法,由此引起了警方的怀疑。” “真是不得了,克林顿!听你这么说,我感觉这一切好像都是你亲眼所见的一样。如果真实的情景就是这样的,我不会觉得奇怪。但如果雅丽特是在山庄失踪的,菲利克斯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而不报案呢?”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猜他是怕知道事实后自己会伤心,所以宁愿逃避。” “那个做早饭的妇人有什么说法?” “她说的也存在问题。但是,聪明的女人总是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你的假设使案情的大部分得到合理的解释,我们调查时就以此为起点吧。” “晚宴后的周日和周一,波瓦拉为了追踪夫人和伪造信件,跟到了伦敦。周三时,为了行凶和将桶子运转出去,他再次来到伦敦。” “也就是说,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将波瓦拉这几天的行踪查清楚。” “他自己称在巴黎和贝鲁基,警方也相信了这一说法。” “我们不是都知道,不在场的证明是可以造假的吗?所以,最好再重新调查一遍。” 第41节 “那我们需要一个侦探。” “是啊。你看拉登可好?” “当然很好。不过,他会收取很高的酬金吧?” 哈本斯耸耸肩说:“还有其他的办法吗?就找他了!” “好吧!你觉得请他明天三点来,可以吗?” 这时,已经是十二点了,哈本斯这才回市区的家。 在伦敦,乔治·拉登可是家喻户晓的一流侦探。以前,他的父亲经营一家专营外版图书的书店。他是在伦敦长大的,十二岁时就熟练掌握了英语,并且思维方式也很有英国特点。后来他的英籍母亲去世了,全家就移居到了巴黎。面对新的环境,拉登要重新适应。二十岁时,他成了一名导游,在酷客旅行社工作,并逐渐掌握了意大利语、德语和西班牙语。很快,他走遍了中欧及西南欧,对那里的风土人情能够如数家珍。做了十年的导游,一年到头四处奔波的生活使他非常厌倦,后来就回到了伦敦,在一家著名的私家侦探社工作。又过了十五年,创办侦探社的老板辞世了,拉登就成了负责人。因为年轻时做过导游的经历,他专门侦办涉外案件。拉登的长相平常,矮小的个子,有些驼背,脸色也不是很好。不过还好他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和一双散发着智慧光芒的黑色眼睛,才使他不至于过于平凡。当他的思想变化的时候,脸部表情也会随之发生变化。他有一种独特的本领,巧妙到总是让对方马上就消除疑虑。 充满悬疑的怪异之事总是能调动他的好奇心,通过看报纸,他大概了解了桶子事件。克林顿给他打来电话,问他愿不愿意接手这桩案件,他便满口答应了,而且还推掉了三个约会,来见律师。 他们首先就酬金的事情进行了商榷,然后克林顿才把案件的始末,和目前掌握的全部资料告诉了侦探。同时,他也解释了自己和哈本斯针对案件的辩护问题所做的探讨。 “我们将波瓦拉假设为凶手,想要请你做的是由此展开调查,由这个假设看看能得出什么结论。你要查明他的不在场证明是否都是真的。如果那些都是真的,他就没有犯罪,我们要适时调整和修正辩论策略。当然了,我们越早接到你传来的真实信息,就对案件越有利。” “我就喜欢攻克这种案件,调查不出个结果我就不回来!我还要再了解一下资料,整理一下线索,然后尽快到巴黎去。不过,去巴黎前,我会再来找你一次。” 过了三天,拉登再次出现在克林顿的办公室:“我已将伦敦这边的事情调查完了,打算今晚渡海去巴黎。” “很好,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有件事很不好办。” “是什么?” “依我看,这会使你的委托人陷入困境。而且,现有证据很有说服力,不易推翻。我尽了最大努力,但仍无济于事。你肯定也知道,目前所有的证据中,几乎没有对菲利克斯有利的。” “在打开桶子的现场,他表现的是那样惊恐交加,警方都确认过了。你有什么看法?问过医生吗,是怎么说的?” “是的。医生说他的确是受到了严重的身心打击,可是我认为,这对他没什么帮助。” “我认为由于当时的场景太出乎意料了,他才会受这么沉重的打击。桶子里的死尸引发了过分的惊吓,所以他才会这么受打击。由此可见,菲利克斯事前也不知道桶里装的是死尸,不是他把桶子寄给自己的。根据这一点,不能洗刷他的罪名吗?” “这样想也有一定道理,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或许会有人提出质疑,打开桶子时惊现尸体,除了惊吓的刺激外,也会因看到尸体而产生恐惧。” “可是如果他早就知道桶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还会有这种反应呢?” “这也是可以解释的。桶子里装的物体和他想象中的差别太大,也许在他把尸体装进桶子的时候,她还保持着生前的样子,看上去很鲜亮。好几天之后,桶子才被打开,这时尸体的面貌已严重变形,他因此感到很恐怖。他当时可能就是这种恐怖的神情,大家把它当成了是受到惊吓,但恐惧也是真实的,所以才效果逼真。” 这一层是克林顿没想到的。拉登的这番推测,加重了他心里的不安。他一直觉得,这桩案件中,能找到的对菲利克斯有利的证据,实在是太难了,而好不容易找到了,却这么轻易就被驳倒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的委托人可就百口莫辩了。但这种担忧他并没说出来。 “找不到证据支持我们的辩护,就再想其他办法。” “为了不让你失望,我会尽力。其实,我是想说,这项调查实在是很不简单。我今晚就启程,有了好消息就尽快给你传回来。” ☆进入死胡同 拉登是早已习惯旅行的人了,就算要连夜赶火车,他也照样能睡得很好。这次,拉登坐的是头等车厢,应该更加悠闲、舒服,可是他因为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案子,头脑非常清醒,毫无睡意。 第一步要对波瓦拉的不在场证明的真实性进行调查。利朋警官所做的调查他要重新来过。虽然拉登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侦查,但他想利朋肯定会有疏忽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最容易有新发现。这个案件的核心就是桶子里的死尸,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件事上。围绕着这件事哪些是事实,哪些是假设,他默默地在心里整理着。当桶子到达圣卡特林码头时,里面就已经是死尸了。有一点可以肯定,从嘉迪尼货运站到码头的这段行程,是还没装尸体的,因为桶子还没被打开。可是在此之前,只能靠想象猜测桶子到底曾去过哪里。根据推测在北停车场的桶子是由马车运送到嘉迪尼街的。之所以这样说,有下面三个理由:第一,北停车场派马车把桶子送了出去;第二,将桶子运往嘉迪尼街用的是相同的方法;第三,用马车运送可以提供凶手需要的时间。这样的推测是有点道理的。可是……不论谁是凶手,他的智慧都非同一般。 马车把桶子运到哪里去了呢?也许是附近的仓库或房子,运桶子的地方也是凶手装尸体的地方。接下来用卡车把它送到货运站或是到别的仓库,然后还用马车运送。这样的推测实在是太牵强了。看来,彻底的调查非常有必要。有一个人很重要,就是把桶子送到货运站的马车夫,必须找到他。找到他,就能查明尸体是否已经装进桶子,同时作案现场到底是巴黎还是伦敦也能确定了。 他总结了三个关键点,要集中精力查清楚。在这个案子中出现了很多信件,也许其中没有一封是真的。如果都是假的,是谁伪造了它们呢?但是,起码有一封信假不了,以罗迪之名寄给菲利克斯的信,内容全是打字机打的。如果就因为他写了这封信,就被认定为凶手,似乎不很合理。拉登想能把打字机找出来就好了,要是运气够好,让他找到打字机,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凶手了。 他又想到,如果波瓦拉就是凶手,行凶以前他应该会有些举动不太寻常。根据他多年办案的经验,凶手杀人后,总怕留下什么线索,往往会回现场去检查一下,以便及时补救。很多人都是因为这样被捕的。跟踪波瓦拉也许会有所收获,想了想,他叫来两个部下。 现在可以针对四个方向进行调查,不过其中有三个要等知道了确定的结果,才能实施。火车驶进巴黎市中心了,他又觉得自己是最适合这件事情的人选了。 经过了一系列艰苦调查,他没有任何新的发现。拉登一向严谨、头脑灵活,而且很有韧性,但经过这样的彻底调查后,他也不得不认为波瓦拉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首先访问了夏兰顿的服务生。拉登给这位服务生讲道理,说人情,并许诺以金钱酬谢,这位敦厚、和善的服务生也很友好地回答了所有问题,但是他的回答只是更加证实了利朋调查的结果。不过他做了一个补充,说记得波瓦拉打的电话号码的最后两位是四和五,但是前面的就记不起来了。通过查号码簿,拉登发现那不是波瓦拉家的电话,但和他工厂的电话是相符的。 回市区的路上,拉登思索着,虽然服务生说的是事实,但说不定波瓦拉不是在周一而是在周二来到这儿的。怎样来确定他是哪天来的呢?他想利朋是通过问管家和事务所主任得知的,因为是这两个人接了波瓦拉的电话。如今拉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再次向这两人求证。他到波瓦拉家,与管家弗兰索见了面。听到菲利克斯被捕的消息,这位老人看上去很难过。管家的表现让拉登很意外,按理说,菲利克斯与弗兰索不会有太多的机会见面,管家竟会有这样的反应。看来不管在什么地方,菲利克斯都能获得人们的喜爱和敬重。拉登从管家那里得到的信息,并不比利朋多。他确定了波瓦拉是在周一打电话回来的。慎重起见,他又到抽水机公司去了。等波瓦拉外出了,他进到事务所里要求见杜夫瑞。 一位职员说:“他可能正要出门。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去问问,再来告诉你。” 这人过了一会儿出来了,说:“太不好意思了!杜夫瑞先生说他身体不适,要休两天假。请你过两天再来,好吗?” 真是个机灵的职员,拉登别无他法,只好道了谢,请他转告杜夫瑞改天他会再来。 出了事务所,他想不妨换个方向调查,于是决定寻找那个把桶子从北停车场运送到嘉迪尼货运站的马车夫。拉登到了那个大型货运场,他见到了利朋调查时问的那两个工人。跟前面一样,没得到一丁点儿的新消息。 然后,拉登又去了北停车场。还算有点运气,他刚好见到了那位经办桶子托运的黑胡子杰克,但他所提供的信息也都没有用处。 迄今为止的调查,没有一点进展。拉登走进咖啡馆,要了一杯酒,想着要怎么走下一步。 在回旅馆的路上,他想,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见到杜夫瑞,不如趁这段时间去布鲁塞尔一趟,调查一下波瓦拉提供的不在场证明的真实性,结果他还是失望而归。坐车回到巴黎后,他估摸着抽水机公司的杜夫瑞该来上班了吧。第二天,他又到公司去了,这次他还是被告知要先在外面等候。这时,他想起上次来时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迅速扫视了一遍办公室,找到的是那个女孩的身影,看不到她的脸。因为可能是那架打字机出故障了,女孩没在打字,而是在弯下身检查。 这时,通报的职员出来了,告诉拉登杜夫瑞在等他。但结果是杜夫瑞所说的信息,对于他的调查同样没有任何帮助。从工厂出来,拉登慢慢地走回了旅馆。看来要推翻波瓦拉的不在场证明是很难了,下一步要怎样做,他也很困惑。跟踪波瓦拉的两个手下也回来了,他们同样徒劳无功。一直到现在,波瓦拉哪儿也不去,他行动很小心,没有任何地方值得怀疑。 拉登把调查情况做成一份详细的报告,打算把它寄给克林顿。以前他从没觉得这么挫败过,他感觉这个案件真是前景堪忧。 ☆新的突破口 拉登戴好帽子,要出去寄信。他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但那桩案件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脑海。当他看到街对面那个邮筒时,想穿街而过。 他的脚刚要抬起来迈出人行道,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想起了一件事情。他不由得停了下来。波瓦拉办公室的打字机,就是那个可爱的女职员用的那架,是新的!拉登能够体察入微,无论多么微小的细节,他只要看到过,都会深深地印在脑子里,这个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事情能有多大的意义,他也不知道。利朋调查时,记录了波瓦拉用过的所有打字机,但他是否收集了那些打完信之后换掉的旧打字机?这件事要进一步调查才能确定,如果能查出个结果,也不至于让雇主失望了。他想以这一点为突破,再去调查看看。信不着急寄出去。 想到这里,他阴郁的心情一扫而光。本来办公室里换架打字机没什么奇怪的,但波瓦拉这么做也许就不同了,说不定会有别的理由,会是什么吗?拉登的思想全被这个问题占据了。什么时候买的这架新打字机是很容易查出来的,如果查得的结果显示它被调换的日期跟案件发生的时间相距甚远,这条线索就没有用了,也无须进一步调查。 接下来就是找个最好的办法,查出新打字机买入的时间。先去找那位漂亮的打字员,直接问问她。如果答案正好符合他的推测,那这件事就会有下文可期待,波瓦拉的马脚就会露出来了。这一步很重要,要好好计划。 在交际方面,拉登很有天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已经计划好该怎样行动了。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五点一刻了。如果早点赶到公司的话,下班前还能见到那位小姐。到了之后,他就在外面的咖啡馆里等着,过了好长时间,都没什么动静。他正在想,今天就算了吧,这时那位小姐出来了。她和另外两位小姐同行,三人穿过马路,朝着市区走去了。 第42节 拉登一直等她们走远了,才开始跟踪。三个女孩在一个地方分手各走各的了,拉登紧跟着那位可爱的打字员上了电车。她在一家小餐厅附近下了车,然后走了进去。拉登心想,如果就她一个人吃饭,办起事情来要容易很多。他没有马上跟进去,过了两三道菜的时间,他才往餐厅里走。这个餐厅的入口和里面都不是很宽敞,不过越到深处越大。两侧排列着大理石桌子,到处亮着小灯,餐厅最深处有个小小的舞台,一个由三位少女组成的乐团正在演奏。里面差不多坐了一半的客人,拉登迅速搜索了一遍,马上就找到了那位小姐,她正坐在离舞台不远处的桌子边。拉登朝她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他很有礼貌地说着,装作不知道是她。然后走到了桌子对面,把椅子拉出来坐下。 点完菜,他悠闲地四处观望,好像是在欣赏餐厅的内部装饰。然后貌似偶然间看了那女孩一眼,脸上很快出现了吃惊的表情。因为要跟她打招呼,拉登往前探了探身。 “抱歉,小姐,打扰一下。”他慎重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哦,没错,我见过你!” 女孩抬起头,但没有开口。 “啊,想起来了,波瓦拉先生的事务所!”拉登接着说,“当然,你肯定是不记得的。因为当时你正在一架打字机前忙碌,那台机器很不错。” 她并没有因此而热情起来,只是耸耸肩,仍旧是一言不发。 拉登说:“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冒失鬼!其实我没别的意思。事实上,我是开发新型打字机的,所以总想听听技术熟练的打字员的意见,以便知道他们对打字机有什么看法。如果方便,我这就画个图,你告诉我你的意见好吗?” “那你去代理店不就好了?”她依旧态度冷淡。 “这……小姐,”拉登的热情并没被她浇灭,说,“我不能确定这样做可以收到多大效果。安装要需要成本的,所以不管是什么公司,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话,一般是不会买打字机的,是吧?所以我才会这样做,请你一定理解一下。” 她虽然仍旧冷冷的,但并不是完全地置若罔闻。 也不等她回答,拉登就在菜单的背面画了起来,很快一架打字机的简图就出来了。 “这一部分就是出自我的构想。”他指着图表,按自己知道的最新款的打字机进行仔细地说明。 女孩用不屑而疑惑的目光注视着他说:“你画的打字机,瑞明顿牌早就有了。”还是那样冷冷的。 “你说什么,小姐?这种最新的打字机,你已经见过了吗?” “你根本就是在骗人,还没我知道的多。你说的这种打字机我在几周以前就用上了。”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是说在我之前,已经有人制造了这种打字机吗?那我不就是白费苦心了吗?” 拉登看上去失望极了。这时,女孩反而亲切起来了:“瑞明顿的展示厅有新型的机器,你不妨到那里去看看,可以拿他们的机器和你的发明作个比较。” “谢谢,小姐,我明天就会去看。你就是用瑞明顿牌的吗?” “是的,十型的。” “那架机器很旧了吗?不好意思,我是想说,那是一架使用了很久的打字机吗?” “我在公司也只不过上了六七周的班,不知道公司什么时候开始使用它的。” 六七周?和命案发生的时间正好相近,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系?难道这只是个偶然? 拉登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作为企业家,新聘了一位美丽的打字员,肯定是事业有进展,这件事应该让他很满足吧!波瓦拉刊登征人启事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啊,想想就觉得很羡慕他。他连你这样的人才都能请到!” “这似乎没什么好羡慕的!”她说话时的语气里,透着冷漠和不屑,“有两件事你搞错了:一并不是波瓦拉的事业有什么进展才请我的,只不过由我替代了一个辞职的女孩;二我不是看了启事去应聘的,而是从学校直接来到这个公司的。” 这个女孩提供了拉登想知道的全部信息。又跟她闲聊了几句之后,拉登礼貌地和她道了别,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又像前一天一样,在公司大门外的一家餐厅里等着。快到中午的时候,波瓦拉最先出来了,接着出来的是杜夫瑞,然后才是大群的职员跟着出来。打字员女孩和她的两位同伴最后出来的。又等了十分钟左右,拉登穿过马路,进到办公室里。此时里面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普通职员。 “你好!”拉登很热情,“我有一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可能会占用你的一点宝贵时间,但是我会付你二十法郎作为酬谢的。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呢?”这位少年,严格说是非常年轻的男子说。 “我正在经营一家造纸厂。现在,我们厂急需一名打字员。听说六周前贵公司有位打字员辞职了,有这回事吧?” “是。那是蓝贝尔小姐。” “她是叫这个名字的?”拉登牢牢地记在了心里,然后单刀直入的问道,“她辞职的原因是?” “她是被老板辞退的,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 “被炒的?” “是啊。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她好像跟波瓦拉先生起了冲突,公司其他的人好像也不知道。” “我就是听说她是被解雇的,所以对她很感兴趣。因为,我们的生意目前不是很好,所以想低薪聘请一个打字员,而这份工作也可能是她刚好想要的,对我们双方这都是件好事。” 这位职员只是点头,但没说什么。 拉登接着说:“我就是想向你打听这件事,因为我需要和这位年轻小姐联络,所以想请你告诉我她的地址。” “我只能说抱歉了,因为我不知道。” 拉登想了想,又问:“那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他没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拉登又说道:“你可以告诉我,她走了多久了吗?” “可能是六周以前。你稍等,我去查一下工资表就知道了。” 道过谢之后,拉登坐下等着,心里盼着他快点查到资料,快点回来。过了两三分钟,那个职员回来了。 “她离开的日期是四月五号,周一。” “她在这里工作多长时间了?” “两年。” “谢谢,可以告诉我她的全名吗?” “安罗慈·蓝贝尔。” “太感谢你了。我到这里来的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因为如果大家知道了,都会以为我做生意很差劲,太丢人了,而且也不利于公司的发展。这些是为了答谢你的。”他给了那个职员二十法郎。 第43节 “这太多了,我哪好意思收。” “没关系,这是我承诺给你的,应该兑现。”拉登坚持要给他。 走在大街上,拉登心情愉快,他想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在桶子抵达圣卡特林码头的当天,波瓦拉把以前的打字员解雇了,而且还换了一台新的打字机。一定要和这位蓝贝尔小姐取得联系! 可是,怎样才能找到她呢?波瓦拉的办公室肯定有她身份资料的存档,不过不能再去那里了,否则就会引起怀疑。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有登寻人启事了。他马上就开始行动了,到咖啡馆要了一杯酒,就在打字机旁忙碌了起来: 给速记员兼打字员安罗慈·蓝贝尔,要和你商量些事情。我是住在拉环特街瑞士饭店的乔治·蓝贝尔,请尽快联系。 打完了,重读了一遍,他觉得有些地方不妥,于是取过一张纸来,又打了起来: 给速记员兼打字员安罗慈·蓝贝尔,要和你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是约姆·塔努尤,住在圣兰特普饭店,请尽快联系。 他先将这则启事刊登在了各大报刊上。然后又到圣兰特普饭店登记了一个房间,用的正是约姆·塔努尤的名字。 “明天入住。”他说。 他第二天就住进去了。中午时,门那边有一阵轻微的动静,进来一位女孩子,她二十五岁左右,高高的个子,气质还不错。虽然称不上是很漂亮,但却给人舒服、清新的感觉。她的衣着色彩鲜艳,看来不是那种会为衣食担忧的人。 “是蓝贝尔小姐吗?”他微笑着说,“请坐,我就是塔努尤。” “我看到你在报上登的启事,就来找你了。”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我都不好意思了!”拉登说着同时坐了下来,“我不会浪费你很多时间的。在谈正事之前,蓝贝尔小姐,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在安弗瑞特公司做过打字员?” “是,那是我工作了两年的地方。” “抱歉,请问你有带材料证明你的身份吗?当然,对你这只是形式,但对我而言,这是我对雇主必须要尽的义务。” 她很惊讶地说:“材料?什么证明材料,我不知道啊?我从没想过还要准备这些东西。” 拉登这样问只是要试探她,以免波瓦拉已识破他的计谋,找了一个假冒的来破坏调查。不过听她这样回答,拉登总算是放心了。如果是假冒的,肯定会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反而会备齐所有资料。 “好吧,没关系的,”他亲切地笑着,“这个不是很重要。我还想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在那个公司工作的时候,他们有没有换新的打字机?” 惊讶迅速布满了姑娘开朗的脸:“没错,换了。新机器是瑞明顿十型的。” “什么时候换的,还记得吗?” “这个我还清楚地记得。因为我是在四月五号周一离职的,周一前三天新机器就买好了,也就是说买机器的日期是四月二号周五。” 她提供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拉登抬起头,微笑着。 “抱歉,小姐!刚才那样问你,只是为了确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现在,我也该告诉你我的身份还有我找你的原因了。但我们之间的这次谈话希望你保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好吗?” 她脸上惊讶的神情,这会儿被不知所以的表情代替了:“好的。” “是这样的。我是一个私家侦探,最近接手了一家打字机公司的委托。我的任务是对最近发生的一件很怪异的事进行调查,查清一桩因为不正当手段引发的案件。至于对方使用了哪些不正当手段,我们还在调查中。但我雇主的机器总是出现问题,虽然还勉强能用,但使用质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有些机器很难调整伸张力,致使打出来的字有些别扭、不整齐。我们不想说这是我们的竞争对手的恶意破坏,目的就是为了使我们的信用受损,可面对事实,我们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也许,你能提供给我们一些信息,有助于侦破这起案件,作为酬谢我们会付给你一百法郎。” “就算没有酬金,能帮到你们我也会很高兴的,但我一无所知啊。” “只要你肯合作,我就很谢谢你了。你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好的,请问!” “请你跟我说说,在换新机器之前,你们公司那架旧机器的型号是?” “瑞明顿七型。” “不,我不是要问这个。”他说,“我想要调查就是这种七型机器。我是想请你告诉我,你用的那台七型机器有什么特征,比如跟别的机器相比,它有哪些地方比较特别?” “它没什么特别的。”她又想了想补充道,“字母键‘s’有些向右扭曲,并且还有三道刮痕留在上面。”为了说明打字机键盘上的位置,她还不断地用手比画着。 “如果那架打字机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还能认得出来吗?” “没问题,我想可以的。” “除了这些,小姐,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比如,有些字缺失了,或者打出来的字不整齐等?” “没有,除了这些,没有别的问题。那台机器只是有些老旧,但它还是可以用的。关于这一点我有我的想法,跟波瓦拉先生想的不一样。” “波瓦拉先生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认为机器会出问题,都是因为我,还大骂了我一顿。但我觉得那是小题大做,就算有问题,那错也不在我。” “小姐,你可以从头说起吗?” “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有一件工作上的大事我可以告诉你。波瓦拉先生要我打一份长长的明细表,寄给阿根廷抽水机工厂,我打好之后,就放在了他的桌子上。没多久,他就把我叫了进去,责问我怎么会打得这么难看。我看后没发现什么问题,就问他到底是哪里不满意。波瓦拉指出的都是一些小缺点,比如没有排列整齐、有一两处的字母看不清楚等,可那些缺陷本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我跟他解释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机器有问题,与我无关。他说不让移动键移动就可以避免这个问题了。可这种做法我没有尝试过。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他也很明事理地向我道了歉,并说要买一架新的机器换掉这台旧的。然后就马上打了个电话,让瑞明顿公司当天下午就送一架十型的打字机过来。” “旧的打字机呢,是怎么处理的?” “新机器送来时,那人就将旧的带走了。” “波瓦拉先生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对。” “我还要冒昧地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因为同波瓦拉发生了什么误会,才离职的?” 她摇了摇头:“不是,哪有这样的事。打字机事件过了两天,也就是周一的时候,波瓦拉先生告诉我说,要调整办公室,精简掉一个打字员,论工龄我是最短的,只有我辞职了。他是想说我隔天就可以不用上班了。我说作为遣散的费用,他要支付我一个月的薪水,并且给我写一封推荐信。就这样,解决了我的问题。” 下面就是推荐信的内容: 1910年8月至1912年4月5号,安罗慈·蓝贝尔小姐在本公司任职,主要负责办公室的速记及打字工作。她在工作期间的表现,本人及事务所的主任自始至终都很满意。特此证明。 蓝贝尔小姐技能娴熟,对待工作勤奋认真,并且大家都很认可她对工作的热情和成绩。这次从本公司退出,是因为本公司的人事调动,她本人并没有过失。失去像她这样一名好员工,我深感遗憾。在此,本人特别推荐她到贵公司工作。 专任常务董事拉布尔·波瓦拉 第44节 “这封推荐信很不错。”拉登说,“抱歉,我要失陪一会儿。”他拿着信进了隔壁卧室。他的笔记本里有波瓦拉字迹的复件,他取出来后把上面的签名与推荐信上的签名做比对。经过仔细地察看,他确信那封推荐信正是他本人写的。对照完毕,他回到客厅,把那封信还给了蓝贝尔。 “谢谢。在你工作的最后三四周里,波瓦拉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信让你打,比如,跟政府发行的彩票有关,或是用桶子装钱寄到英国去,等等?” “没有。”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对于拉登所说的那些好像根本就不知道。 通过观察她的脸,拉登知道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刚才要那样问。拉登又继续问了些七型打字机的事情,以免别的话题让她产生怀疑。然后,跟她要了住址,并给她一百法郎。 拉登发现他的调查越来越有意思了。如果蓝贝尔所说的确有其事,那么波瓦拉恐怕要对此做些解释了。他有意对打字员吹毛求疵,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将她辞退。而且,他是早有预谋的。如果公司要变更人事,怎么会在辞退她的前一天才告诉她,这太不合常理了,这样的事情是要提前一个月通知的。另外,不是要精简人员吗,为什么又立即聘请了一名新的打字员? 拉登去结账时想,也许这种怀疑是没有根据的,但深入调查也许会有发现。他乘着计程车往瑞明顿打字机专门的产品展示厅去了。到了之后,他对工作人员说:“我想买一架打字机,半新的就可以。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吗?” “好的,请跟我来!” 他们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打字机,满屋子都是。拉登装作要买机器的样子,询问着型号和价格,其实他是在这些机器中搜寻着那部s向右扭曲的七型打字机。但这个房间里,根本没有这种型号的打字机。于是,他对店员说:“我在一所商业学校任校长,想买一批打字机给初学者练习用。不在乎是新的还是旧的,只想要便宜的,我觉得这里的机器价格都太高了。” “我们这里有一些七型打字机,也有五型的,旧是旧了点儿,但性能不错,非常耐用。你跟我去看看吧。” 两人往另外一个房间去了。拉登没有停止寻找。终于,他看见了那架s字母向右扭曲的打字机,正像蓝贝尔小姐所说,它的侧面有三道刮痕。 “我觉得这架还不错,可以帮我取下来吗?”他像一个购买者那样检查得很仔细,然后说,“好,我想就这架吧。不过,我要试试。”他放上纸,在上面打了几个字。打好后,取出了纸,观察着字母的样子和排列的样式,他确定署名为罗迪的那封信正是由这架打字机打出来的。有这样的收获真是太不容易了,以至于这个老到的侦探要忍不住为胜利欢呼一下了。 他转向店员说:“好啦,我就要这一架了。”结清了钱,他取了收据后,要求和他们的经理见一面。 “我想跟你打听打听。”拉登见到经理后说,“我遇上一件事,很奇怪。刚刚我买下了这架机器,但关于这架机器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回答吗?其实,我是一个侦探。我的委托人因为一桩谋杀案被冤枉了,我的任务是查清事实。有一封信可以证明他有没有犯罪,如果判断无误,正是这架打字机打出了那封信。现在我必须要鉴定一下这架打字机,所以,你可以告诉我是从哪家公司把这架机器收回的吗?” “可以,”经理说,“但我不必出庭作证吧?” “放心,这架机器的出处不在警方的调查范围之内,我只是本着严谨的态度才来请教你的。” “请稍等。”经理去另一个房间查询了,然后拿着一张纸条走了出来,“我们是四月二号从安弗瑞特抽水机制造公司取回这架机器的,当时他们购买了一架十型的新机器。” “太感谢了!我尽量不给你找麻烦。” 拉登带着打字机,叫了出租车回到旅馆。回去后,他重新在打字机上取了样本,用放大镜和放大了的罗迪那封信的影样仔细地比对着。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他还是又兴奋了起来。可是他清楚,光有打字机是无法证明波瓦拉有罪的,他可以轻松地合理解释出为什么要换掉打字机和辞退打字员。他也可以推说根本不知道罗迪那封信,或者他会借机反咬一口,说是菲利克斯买通了他办公室的职员,为了要栽赃给他而用了他的打字机。所以,拉登认为目前掌握的证据都不足以证明波瓦拉是凶手。这个案件中最关键的证据是波瓦拉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推翻这些证明。 ☆峰回路转 拉登整晚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这次他想起了利朋刊登了寻找马车夫的启事。看到那则启事,只有两人会来提供答案,一个是马车夫本人,另一个就是雇用马车夫的人。不言而喻,雇主肯定不会自投罗网,如果马车夫收了重金,或者胆小不愿惹事上身,肯定也会故意躲起来的,所以这则寻人启事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可以换个思路,不找马车夫本人了,而改为找他的朋友,结果会怎样呢?或者把那位男子的雇主找出来呢?马上行动,他跳起来,打开灯就开始拟稿了: 敬启者: 有一个可怜的人含冤入狱,因为证据不足而被当成了杀人犯,并判了刑。只有一位没留胡子、脸型突出的白发马车夫能够提供证据来解救他。如果哪位雇主在去年三月份以前雇用过这样一位马车夫,或是关于此事的知情者,请务必尽快联系本人。我是一位私家侦探,受这个可怜的人委托,替他洗刷冤屈。本人承诺不会给马车夫带来麻烦。我的地址就在下方,下午八点到十点之间都可以在那里找到我,本人会给符合上述特征的人五法郎作为酬谢。能给本人提供重要线索的,将会得到五百法郎的酬金。 他用的是夏努的名字,地址写的是里昂街的阿鲁鲁旅馆。将启事刊登出去后,拉登又到嘉迪尼货运站找曾搬运过桶子的那两个工人去了。他找他们是为了请他们帮忙认人,告诉他们这几天晚上八点到十点到他启事上说明的那个旅馆房间去,他们每晚会得到五法郎的报酬。这两个工人欣然应允。 当天晚上,没有什么成果。拉登就回自己住的旅馆了,他收到一封信,是克林顿寄来的。信上说伦敦的警察发现了两条新线索:第一,在巴黎学画期间,菲利克和波瓦拉夫人有过一段恋情,虽然没有很长时间,但已经论及婚嫁;第二,事发的那个周四早上,那个把桶子从沃塔鲁车站运到克劳斯车站的马车夫已经被班利警官找到了。 信上还说,大约是在周二晚上的七点半,强逊公司,沃塔鲁最大的货运行接待了一个黑皮肤、留胡子的外国男子,那人从公司雇了一个马车夫和一个空着的仓库,他吩咐马车夫在次日早上十点左右到沃塔鲁车站等他。第二天,两人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碰面,然后从开往撒布顿的货车上取下桶子,装上马车,运到了仓库里。男子留下马车,让车夫把马牵了回去。同时黑胡子男子告诉马车夫第二天也就是周四到仓库来,把桶子运到克劳斯去,然后寄送到巴黎,并结清了运费和小费。马车夫还问要把桶子送到巴黎的什么地方,男子说,这不必他操心,桶子上会有标注的。第二天早上,桶子的标签已经贴好了,上面的收件人及地址是巴黎北停车场手提袋存寄处的杰克。警方问马车夫如果当面见到那个黑胡子的男子,能指认出来吗,他很肯定地回答可以,可事实上,当他看到菲利克斯时,只说长得很像,却不像之前那样肯定了。 读了克林顿的信,拉登的兴趣更加浓厚了。整个晚上他都坐在椅子上抽着烟思考。信里提及的那个时间段,菲利克斯提供不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要想正面证明无罪还是行不通的。正面不行,就走迂回路线,于是他又回到波瓦拉是凶手的假设上来了。那是不是可以从调查他这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的真实性入手呢?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波瓦拉的不在场证明是经过整体调查的,很经得起验证。那又怎么理解打字机的事呢?如果波瓦拉杀了人,他的那些不在场证明是哪里来的?如果他无罪,又何以那样草率地处理打字机和打字员呢? 第二天黄昏时,他又到阿鲁鲁旅馆和那两个工人等消息去了。他们收到很多回信,其中有些人附上姓名和地址,说他们可以提供一些线索。信中提到的没有来旅馆的人被拉登做成了表格,以便前去查访。 他正在整理信件,来了第一个访客。虽然那个男子的脸上没有胡子,很干净,也长了一头白发,但他的脸型很普通。两个工人暗示拉登不是他,那个人拿了五法郎就走了。这之后又陆续来了好几个。到十点的时候,已经有十四个人来过了,但没有一个是符合要求的。接下来的两个晚上又来了十多位,也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第三天,克林顿又寄来一封信。 在信里,这位律师说那个把桶子运往伦敦的马车夫不是普通人,他有着让人吃惊的经历。对于一个那么优秀的人竟然要去做马车夫,克林顿很惊讶。他领回了那个男子,听了他对自己经历的描述,并从中发现了重大线索。马车夫的名字是约翰·希尔,四年前,他在警察厅工作,是一位成绩突出、前途光明的警察。不过很可惜,他和上司起了争执。至于为什么希尔没有明说,克林顿猜想,两人的冲突是因为私人问题——和女人有关。后来,希尔在工作中与人冲突不断,他自己也因此感到很遗憾,最后,他就被辞退了。后来找了很长时间的工作,总是不顺心,就干起了马车夫的工作。 “不过,”克林顿在信里说,“这件事对他来说无疑很不幸,但对于我们却是幸事。以希尔曾经的经历和今天的身份,反倒可以替我们解决难题。因为他受过良好的观察训练,所以可以具体地说明那个要将桶子运往伦敦的人的特征。他注意到男子递钱给他时,右手食指第一个关节上有个疤痕,应该是烧伤的。在警察局他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对警察没好感。”有了这个线索,克林顿当然要去验证菲利克斯,但菲利克斯没有那样一个疤痕。 看了信,拉登起初以为,这个马车夫的证词足可以证明菲利克斯不是凶手了。再去验证一下波瓦拉的手,如果正好有那样的疤痕,案情就可以大白于天下了。但仔细想来,没那么容易,他还是可以凭借不在场证明脱罪。那些不在场证明,是律师的法宝,有了它们,法庭上任何律师都可以成功地做无罪辩护。陪审团审判的关键依据就是不在场证明,它们具有决定意义。况且,马车夫的话能不能成为呈堂证供还未可知。正像他自己说的,他很厌恶警察,那他会不会为了否定警方的结论,而有意提供假证词呢? 这个问题暂且放到一边,可以先去查验波瓦拉的手。如果他的手上有疤痕,就可以断定是波瓦拉雇用了希尔。 大约十一点的时候,拉登乘坐着计程车,往香槟街开去了。到了香槟街尽头,拉登下了车,又到抽水机厂对面的咖啡馆坐下了。计程车司机很配合,听从他的吩咐开到街对面去了,这样拉登就可以随时上车了。 大约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波瓦拉出来了。拉登在街的对面跟踪着,而计程车慢慢地紧跟着他。过了不久,波瓦拉走到了街道尽头,抬手叫了一辆计程车,绝尘而去。拉登好像已经预料到他会这样,才让计程车尾随的,他很得意自己有这样的预见性。 拉登赶紧坐上了跟在身后的那辆车,告诉司机跟紧波瓦拉。他们跟着来到了奥菲拉大街的贝里尼店。波瓦拉下车进去了,拉登也跟进去了。 餐厅只坐了差不多三成的客人。进去后拉登看到波瓦拉已在一张靠窗的桌子那儿坐好,拉登则在柜台附近找了一张桌子,点了一份快餐。他付完了钱,就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了起来,但实际上,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波瓦拉。看样子波瓦拉不赶时间,拉登还有空闲享受一杯咖啡。过了一会儿,波瓦拉起身来结账了。结账的人在柜台前排起队,拉登也站起来,在波瓦拉身后等着结账。就在波瓦拉伸手付钱时,拉登注视着他的手,看见了他手指上的疤痕。 果不其然,没错了!凶手真的是波瓦拉!拉登高兴地想,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但很快他的脑子里又浮现了波瓦拉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这些证明在向他挑衅。因为它们,这个来之不易的新发现又要面临无效的威胁。 拉登想,接下来要让马车夫同波瓦拉当面对质。他立即给克林顿打了个电话,商量着如果有可能,让他们安排希尔坐当晚的火车来巴黎。再次接到克林顿的电话时,已经一切就绪了。 第二天一早,拉登到北停车场接站。一个黑皮肤、短胡须的高个男子走下了英国来的火车,他就是希尔了。两人一起吃了早饭,就开始计划行动了。 “有一个难题,就是要靠近波瓦拉才能看清楚。可如果惊动了他,就会前功尽弃,所以一定要小心!”拉登强调说。 “明白。” “你乔装一下,戴上假胡子和眼镜,我想他认不出你的,把衣服也换了。在餐厅时,你盯好他。跟在他后面付账,尤其在他伸手时,一定要看仔细。” 他们的行动很成功。希尔说,不用看他的手,只看波瓦拉的言行举止和背影,就能认出他来。晚上,拉登请希尔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给了他一大笔酬金后,送他上了回伦敦的车。 接着拉登就回了旅馆,这下他明白了波瓦拉那些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全都是假的。周二晚上七点半时,波瓦拉在伦敦是千真万确的,所以,他不可能在两点时还在夏兰顿,但要找出证据推翻这一点还真有些难度。 拉登将他知道的地址及时间列在了一张纸上: 周二晚上七点半,波瓦拉到了沃塔鲁车站的强逊货运行。 次日,也就是周三十点到十一点,桶子被他和希尔从沃塔鲁运到仓库。 按理说,从周二晚上七点半一直周三上午十一点,他人是在伦敦的。周三晚十一点,他到了布鲁塞尔的马克饭店。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如果按照时间顺序来看呢?周二有些出入。周三上午十一点还在伦敦,晚上十一点就到布鲁塞尔了,可能吗?拉登从旅游手册上查出,下午两点二十分,有班火车从伦敦出发到布鲁塞尔,到站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二十五分,这样的话,完全有可能在十一点左右到达马克饭店。波瓦拉跟利朋警官说的是,他到马里鲁的弟弟家去了,可那时弟弟在瑞典旅游还没回来。他真的去过那儿吗?弟弟家看门人说并没看见一个像波瓦拉的人来过。拉登猜测,波瓦拉说去了马里鲁根本就是骗人的,其实他是坐上了两点二十分的火车。 第45节 后来,拉登又想到,波瓦拉说打过电话。他说,八点左右,在布鲁塞尔的一家咖啡馆里打电话预定了房间。而这个时间,他并没有在布鲁塞尔,而应该是坐在开出伦敦的火车上。查询旅游手册就可以知道,下午两点半从克劳斯开出的火车,八点时会到哪里。拉登忽然间就想通了,晚上七点半时,船到奥斯坦丁,而八点四十分才有火车开往布鲁塞尔,所以拉登断定,他是从奥斯坦丁打的电话。 这是个看似简单的计划,也是经过巧妙设计的。利朋确定不了他的饭是否是在安葩绣大道吃的,还有他有没有到莫里剧院去看《特洛伊人》,拉登这才明白是什么原因。他想,他的调查这才上道,总算是走上正轨了。 周三的行踪可以得到解释了,但怎么解释他周二去了哪里呢?他出现在夏兰顿的咖啡馆是怎么回事?拉登想想,觉得周二的事情其实可以说明周三那个电话的漏洞。通过查询可以知道,中午从巴黎出发,晚上七点十分可以到达维多利亚车站,在七点半时到达沃塔鲁也完全是可能的。原来是这样,所以波瓦拉才会那么晚去货运行。 拉登在推理时,喜欢自己盘问自己。此刻,他又开始研究电话的问题了。中午在巴黎坐上火车,两点半会到哪里呢?三点三十分,火车才会到加莱,两点半它还在行进的途中。波瓦拉不可能是在火车上打的电话。那他会不会就没坐那趟火车呢? 拉登倾向于波瓦拉在中途时,比如加莱附近打电话的,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不过拉登有种预感,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他再次查看了火车时刻表。火车三点三十一分到加莱,而三点四十五分船就要出航了。这中间只有十四分钟的间隔,时间这么短,好像不太可能打两个长途电话。如果他是波瓦拉,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突然,他恍然大悟,波瓦拉完全可以坐更早一点的火车,然后到加莱下车。时刻表里的时间是这样的: 巴黎至加莱 开车时间:上午9点50分 到站时间:下午1点11分 莱至维多利亚 开车时间:下午3点45分 到站时间:晚7点10分 果波瓦拉是乘坐的是这个时间的火车,那他就可以在加莱待上两小时,这个问题也终于被解决了。 可是,有人亲眼看见,波瓦拉在夏兰顿打电话。想到这儿,拉登马上就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但很快他又想,他目前的推论没什么差错,这个问题肯定也能解决。 服务员能确定的只是波瓦拉是在周一去店里的。可以假设,他只是在假装打电话,先这么假设吧。不过,打长途电话时,会听到接线员报告局名,在加莱时,波瓦拉往公司及家里打电话时,难道接线员没有报告“来自加莱的电话”吗?如果报了,他又是怎么骗过管家和事务所主任的呢? 拉登觉得,应该先到夏兰顿去找那个服务员,证实一下波瓦拉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用餐的,说不定经过提醒,他就想起来了。接下来,要找的是弗兰索和杜夫瑞,向他们证实接线员是否说了“这是来自加莱的电话”,要非常谨慎地进行这个调查,要不然,不管两人怎么说,都会打草惊蛇,引起波瓦拉的戒备。他想,可以到加莱或巴黎的电信局查询一下,就可以确定打电话的时间了。 第二天一早,他又出现在了夏兰顿咖啡馆。找到那个服务员,拉登向他说明在查找线索,并会以二十法郎重金酬谢。对那笔钱,服务员并不怎么动心,不过,对拉登他还是很热心,并且仔细想了想,但就是无法确定日期。 “他点了什么菜,你还记得吗?也许这个问题有助于你回忆。”拉登说。 服务员又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 “那天的桌布、餐巾有没有换洗,或者有类似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恰好有人对这位先生好奇,过来向你打听他的事情?” 服务员还是摇头,但突然又停住了,好像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说:“啊,对了,侦探先生!”他热心地说:“你刚才一提醒,我还真的想起来了。那位先生在这里吃饭时,巴斯科先生刚好也在这里。巴斯科看到他,曾经问过我那是谁。去问他的话,也许能知道确切的日期。” “巴斯科先生是谁?” “他是个药剂师。沿着这条街往前走,他就在第十二个店铺里。每当他太太去巴黎购物时,他就到我们这里解决吃饭问题。可以的话,我陪你去找他。” “谢谢,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很快就走到了那家店。 巴斯科面色红润,身材魁梧,脑袋上没长头发,有些不自然。 “你好,巴斯科先生!”服务员恭敬问候道,“这位先生是个很有名的侦探。他正在负责一桩重大的案件,到这里来就要调查那个案件的。你还记得前几天你曾到我们店里吃饭吗?那时候有一个留着黑胡须的男子也正在吃中午饭,他的位置就是靠窗的那张小桌,他还用了我们的电话。你对他还有印象吗?当时你还曾跟我打听,那人是谁。” “记得。”药剂师用低沉的声音说,“怎么啦?那个男子有什么事吗?” “这位先生想知道他在我们店里吃饭的确切日期。我想也许你还记得,是吧?” “我有必要必须记得吗?” “巴斯科先生,你应该记得是哪天到我们店里来的吧,因为你说,那天你太太去了巴黎。” 餐厅侍者在生人面前拿他的隐私说事,使这个傲慢的男子有些恼怒。见他生气,拉登客气地跟他解释道:“巴斯科先生,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我真是感激不尽。实不相瞒,我受一个含冤入狱的男子委托,进行调查以便帮他洗清冤屈。”他把菲利克斯的遭遇告诉了药剂师,还用凄惨的语调博取同情,请他给予帮助。同时,拉登告诉他不会让他白辛苦,他会得到酬谢的。 巴斯科这才转变了态度:“请稍等,我得向我的太太核实一下。”然后他就走进了里屋。不一会儿他就出来了说:“我记起那天的日期了,我太太就是在那天到巴黎去找律师的,刚才我查了记事本,那天是三月二十九号,周一。” “真是太感谢你了!”拉登的话绝对发自肺腑,随即他给了药剂师二十法郎作为酬谢。 拉登真是太兴奋了,这个案件的最大阻碍,波瓦拉的不在场证明终于被推翻了。然后他就直接到波瓦拉家去了,来开门的又是管家。 “弗兰索先生,关于电话那件事,我要再次向你请教。你有告诉过我波瓦拉是从哪里打来电话的吗?我记不清了,是加莱还是夏兰顿?我好像听你是这么说的。可是我现在要写报告,所以必须调查清楚。” 管家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对于这个问题,他似乎也很感兴趣:“你居然会这样问,我真是太吃惊了,这件事我好像根本就没跟你说过。本来我以为波瓦拉先生是从夏兰顿打回电话的,我听到接线员说‘来自加莱的长途”,当时吓了一跳。我怎么不知道波瓦拉先生到巴黎去了呢?后来才知道我搞错了,和波瓦拉先生通话时,我问他:’这是从加莱打的长途吗?‘他说:’不是加莱,是夏兰顿。‘原来是我听错了。我的耳朵不太好使,经常会把类似的名字听混了。原来你和我一样啊。” 拉登说:“奇怪了!难道我们两个有心电感应?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确定是夏兰顿,这样就可以了。” 从波瓦拉家出来,拉登马上又到中央电话局去了。一开始,他们并不愿意协助拉登提供线索。但办事员的上级看到了拉登的名片,就让下属配合他的工作。他们给加莱发了封电报询问,很快,就收到对方的答复:周二两点三十二分和四十四分,往巴黎打了两个长途。是用公用电话打的,接受的分局分别是帕西局386和诺鲁局745。 拉登从号码簿上查来得知,这两个长途电话刚好是打给波瓦拉家里和公司的,终于拉登忍不住大声地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 波瓦拉伪造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被调查清楚,拉登信心十足地以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发现事情远不是这么简单。虽然通过调查他识破了波瓦拉的阴谋,但是他没有信心在法庭证实这一切。严格说来,要揭露全部的真相,目前的调查还有一定的差距。他想,如果把嘉迪尼街运送桶子的马车夫找出来的话,那几个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自从登出寻人启事,他已见过二十七个人了,可是这其中没有他要找的人。他想,看来登寻人启事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天晚上,手下马莱像往常一样向他汇报波瓦拉的行踪。马莱的言谈给了他新的启发。 “为什么你认为只有货运站才可以雇佣马车夫呢?”马莱问。 听他这么说,拉登有些不太高兴。他正想回答说本来货运站就是提供这种服务的,忽然意识到这个提问很有价值。 对呀!在巴黎成千上万的马车夫中,只有其中一部分是受雇于货运站的,而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受雇于不同的公司的。把桶子运到货运站去的车夫完全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在货运站雇佣的,而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货运站是注定要失败的。如果别的雇主收买了车夫,让他用自己雇主的马车干私活,事后车夫肯定不愿泄露这件事,这样的话,事情就永远不会水落石出了。波瓦拉这个人那么精明,肯定会想到这点。 如果是这样,要怎样才能使真相大白于天下呢? 吸了两支烟,拉登觉得先前的做法不能算是错的,只是范围小了点儿。要补救的话,只能让巴黎所有的货运马车的使用者都看到告示。不过这样做,难度很大。 他又跟两个工人交换了下意见。在这两个敏锐且乐于助人的工人的帮助下,他们查得了一个庞大的数字,看着这个数字,拉登有种要抓狂的感觉,他在犹豫还要不要登报了,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做法。如果波瓦拉看见,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最后,他决定请代理公司给车行老板发信,并且请他们把收到的回信给他做成明细表。 接下来,一连三个晚上拉登和两个工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到阿鲁鲁旅馆的访客,陆陆续续,就没间断过,旅馆不胜其烦,要求拉登退房。但是他们要找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第三天,在翻看代理公司送来的信时,一封里奥里的可乐裴斯公司寄来的信引起了拉登的注意。信是这样写的: 对于本月18日贵公司来函的回复: 贵公司的信函中所描述的特征,和我们公司一位叫约翰·杜波的人很像,他是我们公司三月底以前雇佣的,住址是中央市场附近的法利慈街18号b。不过此人最近留起了满腮的胡子,以前他都是刮净胡子的。详细情况请自行探问。 原来不留胡子的人,如今忽然留起胡子来了,这一点引起了拉登的怀疑,这只是巧合而已吗?再给他两天时间,如果他还不出现,拉登就要采取行动了。 第二天傍晚,拉登让马莱和一位工人负责阿鲁鲁的事,自己和另一位工人找杜波去了。在法利慈街高大、暗淡的建筑中,他们找到了18号b。走上楼梯,面前是一扇正对着阴暗石子路的破旧大门,拉登敲了敲门。开门的那个女人蓬头垢面的,她靠在门框上什么也不说,等着来访者的问话。 拉登还像以前一样温和,开口问道:“晚上好,太太!请问杜波先生是住这里吗?” 第46节 女人点点头,但并没开口把他邀请进去。 “可以让我们见见你先生吗?” “他不在。” “太不巧了!我们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他呢?” 那个女人耸耸肩,语调慵懒地说:“无可奉告,先生。”她说话时那单调的语气,让人觉得因为承受着生活的重压,对人生她已失去了兴趣。 拉登把五法郎塞进女人手里,说:“拜托你去把他找回来,好吗?有件事我们要向他请教。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而且你还能得到丰厚的酬金。” 犹豫了一会儿,女人才说:“我可以告诉你们到哪里去找他。可是,别让他知道是我说的。” “没问题,我保证。我们就说是偶然遇见的。” “请跟我来!” 她在前面领路,两人跟着走下楼梯,出了肮脏的街道。在一条小巷里绕了一通之后,她停在了第三个拐角处。 “看到那下面了吗?”她指着说,“应该是在那儿,透过咖啡馆的有色玻璃可以看到他。”说完,还没等拉登他们回答,她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这两人进到咖啡馆里,要了两杯酒,选了个靠近入口的地方坐了下来。里面有大约二十个客人,这些人有的在看报,有的在打牌,更多的人是聚在一起聊天。拉登目光锐利地扫了一圈,很快他要找的人就进入到视线里。 “夏克,是那个人吗?”他看到一个矮个子男子留着白色短胡须,就指着问道。 搬运工人仔细辨认着,过了好一会儿,说道:“没错,就是他。留了胡子的样子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是我肯定就是他。” 他们朝那人走过去,问道:“请问是杜波先生吗?” 拉登的出现让他的脸上现出惊讶恐惧的样子,但他仍不失恭敬地说道:“我是,先生。我以前见过你吗?” “我叫拉登。有事想跟你请教一下,方便请你到我们那桌喝一杯吗?” 拉登带他走到夏克那边。杜波眼中的恐惧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心神不宁。 “杜波先生,你要喝些什么?” 送来新点的饮料后,拉登声音低沉地对他说:“杜波先生,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要来找你。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提的问题你都老实回答的话,就绝不会受到为难。如果你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的话,还将得到一百法郎的重酬。可如果你不合作,那就只能到警察局去说说了。” 杜波看上去非常紧张,低声絮叨着:“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呀?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吧,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请你告诉我,是谁雇用了你,让你把桶子运到嘉迪尼货运站的?” 拉登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杜波,他看了杜波脸上的惊骇。马车夫脸色惨白,显得非常害怕。他惊恐的神情透露了心中的秘密,拉登知道,此人的答案正是他想要的。 “什么,先生?我听不懂你的话。桶子?那是干什么的?” 拉登身子前倾,逼近车夫:“难道你真的不知道那个桶子装的是什么吗?好!我来告诉你,那里面装的是一具尸体!只要看报纸,你就会知道的。你送了一只装了死尸的桶子到货运站,你真的不知道吗?那你知道谋杀案的同犯会被吊死的吗?” 杜波吓得脸色铁青,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的声音都颤抖了,还在那硬撑,坚持说不记得有这回事。 “好了,不用再隐瞒了!如果你真的不知情,我们是不会来问你的。我们已经知道,把桶子送到货运站的就是你。杜波,把事情说出来吧!只要你据实相告,就可以得到这一百法郎了,你的老板不会因此误会你的。你再这样冥顽不灵,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送你到警察局了。怎么样,你自己选一下吧?” 杜波还是犹豫不决。 拉登取出手表,说:“再给你五分钟时间。” 五分钟还不到,杜波就开口了:“我说出真相,就能免于判刑吗?”他惊慌无措的样子,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当然,我们可以约定,我没有理由欺骗你。你只要据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把一百法郎放进口袋,然后回家。但如果你有半句谎话,明天就轮到法官来跟你对话了。” “我说,先生!有什么你就尽管问吧,我都老实回答就是了。” “好!”拉登说,“这个地方不方便,到我的饭店去吧!夏克,走吧。”拉登对他说,“有劳你到里昂街跑一趟,跟马莱和你的朋友说,我们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你辛苦了,这是你应得的,请收下。” 回到旅馆,在房间坐定之后,拉登说:“说吧,杜波。” 马车夫道:“这件事我要从头说起。”对于要讲的话,他显得很认真并且不安,由此可见,他不会撒谎,要说的都是实情。“我不是想说我什么错也没犯,但是我也是被蒙骗的。本来我想这桩生意不会对任何人有影响还能赚钱,真是不错。真的,先生,我没有做损害别人的事情。 “三月二十九号周一那天,我替科龙公司运送行李到夏兰顿,因为很想喝点小酒,就进了一家咖啡馆。我正在喝酒,走过来一个男子,他问我是不是前面那辆马车的主人。我告诉他要给科龙公司送货去。‘我可以请你给我送一趟货吗?’他说,‘我要把货运到巴黎去,但因为货物特殊,委托货运站就会有诸多麻烦。如果你肯接下来的话,我就能省下好多的时间,你还可以得到一个好价钱。’‘但是我不能做主。’我说,‘如果被公司知道,他们会把我辞退的。’那位男子说道:‘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公司又怎会知道呢?’开始我顾虑很多,是不敢接的,但最后,我还是答应他了。这样不好,我是知道的,但他说得既诚恳又殷切,我怎能不动心。我只要用一个钟头,就能赚到十法郎,这样丰厚的待遇我能拒绝吗?” “那个男子长得什么样?” “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蓄着黑胡子,给人的感觉很有教养。” “他要你做什么了?” “他让我在周四下午四点半,运一个桶子到北停车场附近的拉环特街角,他会在那里等我,等我到了,再把桶子运到别的地方去。” “他是否真的在那里等着你了?” “是。我到了之后,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他就来了。他撕掉桶子上的标签,把随身带的新标签给贴上。然后,他要告诉我桶子要运去嘉迪尼的货运站,在那里托运到伦敦去。付了运费后,他又额外给了我十法郎做小费。怕我不给送到,他还警告我说,如果桶子没到那里,他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他就去我的公司找我。” 马车夫说的和拉登推测得不太一样。 拉登插话说:“他要你去取桶子的地址是哪里?” “详细地址我记不清了,不过,印象中是好像是奥玛大道的一幢大房子。” “什么?”拉登兴奋地叫道,他跳起来大笑着问,“是奥玛大道?” 原来是这样啊!在圣卡特林码头那只装着死尸的桶子,最初并不是从北停车场运送出去的,而是直接出自波瓦拉家。真是太疏忽了,竟没想到这一点!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波瓦拉在自己的家里杀死了自己的夫人,然后把她的尸体装进桶子,寄送给菲利克斯。菲利克斯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拉登掌握了决定性的证据,足以将波瓦拉送上纹刑架了! 这样的发现让他兴奋不已,事情的脉络像是一下子全部凸现了出来。但经过缜密地思考,有几个问题还要仔细地研究一下。接着拉登对马车夫提了些更细致的问题,但并没有找到新的有价值的信息。杜波根本不知道是谁雇用了他,他只知道“德比耶鲁公司”这个名字。拉登问他看到报纸上悬赏寻找这条线索的启事了吗。杜波说他看到了,但因为害怕,不敢说出实情。他担心这件事会被老板知道。另外,他想悬赏的金额很多,可是自己所知甚少,要是很多问题回答不上来,反而会被误认为是帮凶,所以没敢露面。在没看桶子的报道时,他想最多是一桩普通的盗窃案。看了报道,才知道那桶子是凶手用来装载尸体的,自己无意中成了帮凶,因为害怕别人发现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他每天都躲躲藏藏的,就像生活在噩梦里。拉登打住了他的话头,给了他一百法郎。 拉登坐在那里,想着还有几个问题没解决。第一是桶子是如何移动的。它是直接从波瓦拉家里运出的,周六德比耶鲁公司寄出桶子,波瓦拉是在同一天收到的。从那时到第二周的周四,它都在这里未动。这段时间里,波瓦拉取出雕刻品,把尸体装进去,然后桶子就被送到伦敦去了,接着它被菲利克斯取走,并运到圣马罗山庄,再后来就落到了警方手中。 如果是这样,在沃塔鲁车站被领走、从伦敦运往巴黎的那只桶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第47节 拉登的结论是,肯定还有一个桶子。一共有两个桶子,两条线路,他决定要将第二只桶子的行踪调查清楚。周二傍晚,德比耶鲁公司将它送出,周三早上被送达沃塔鲁车站,周四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回到巴黎的北停车场。桶子在北停车场没有送到嘉迪尼货运站,这种推测已经走到死胡同了。它究竟到哪里去了?这时,就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拉登突然想到:北停车场的桶子一定是被送往德比耶鲁公司了!他又从头查过这件事,发现确实有个桶子在周四傍晚被送回了德比耶鲁公司,而公司一直以为那是从波瓦拉家回收来的那只。拉登想象着曾经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现它们都是环环相扣的。波瓦拉行动的背后有一个邪恶的计划,而现在,一切开始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他猜测,波瓦拉肯定是知道了夫人想跟菲利克斯私奔,他是又嫉妒又愤恨,以致失去理智,在失控的情况下杀死了夫人。很快,他又能正常思考了,情绪也稍微平静了。但是发现夫人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错已筑成,怎么办?他想不能将死尸留在家里,要把它运出去,需要个不一样的东西,不易被怀疑才好,这时,他想起了书房里的那只桶子。他取出了桶子里的雕刻品,然后把死尸装了进去。但是要把桶子往哪里运呢?对,送给菲利克斯。也许他自己都惊讶于这个可怕的想法。然后他就开始策划,想着要让菲利克斯成为代罪羔羊,就要让警方发现他手中的桶子,这样的话无论他怎么说都无济于事了,就等着被处以极刑吧。波瓦拉可不只是想想,马上他就采取了行动。他先以罗迪的名义写了封信寄给菲利克斯,他的计划是让这封信做引子,让警方怀疑菲利克斯,进而调查他,最后发现死尸在他的家里。 拉登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还有一个未解之谜,就是那第二只桶子。 波瓦拉订购了群雕,从而得到一只运送货物的桶子。他要把死尸装桶送给菲利克斯,就得想办法不送走桶子,可是按照德比耶鲁公司的购货惯例,桶子是要回收的。如果不把桶子送回的话,就会被怀疑,要怎样才能无形中得到桶子呢? 这时,拉登总算明白为什么会出现第二只桶子了。波瓦拉想利用菲利克斯得到装尸体的桶子,他假借菲利克斯之名,写了一封订购函给德比耶鲁公司。这时拉登想起订购函同所谓的“罗迪”的来信所用的信纸一样,因为那根本就是出自波瓦拉一人之手。波瓦拉到伦敦领走了桶子,运到仓库里去,他丢掉了里面的雕刻品,把桶子运回了巴黎。在北停车场,他换掉了桶子上的标签,这样,德比耶鲁公司就会收到标注着他的地址的桶子了。另外一个标签经过加工,由本来经由沃塔鲁的运输变成了经由诺昂,这一点在杜波及布洛顿的陈述中,都能找到依据。 对这个案件的深入思考,使拉登越来越肯定自己掌握的证据,他觉得非常满足。纵观整个案件,事情的真相已经基本清晰,只是还有几个小问题还不是很清楚:一是波瓦拉的行凶时间,哪里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还有波瓦拉夫人真的打算离家出走吗?如果她真的和人私奔了,波瓦拉带她回来时是活着的还是已经遇害的?为什么菲利克斯书桌上会有印着他的笔迹的吸墨纸?如果在巴黎时,夫人就已经被杀害,那怎么会在圣马罗山庄发现她的胸针? 很晚了,拉登才带着这些问题去休息。 ☆最后的挣扎 找到马车夫杜波后又过了三天,有一封信寄到了拉登所住的旅馆,信的内容有点不可思议,是这样写的: 敬启者: 这几天,贵驾曾多次来调查夫人过世的事情。我也很偶然地发现了些线索,也许可以帮到您。不知道您还记得吗?我曾说过晚宴那天,深夜大概一点左右我听到了关门声。我想向您说明一下这件事。虽然它不足以判断凶手的身份,但却可以帮助菲利克斯免受不白之冤。今晚波瓦拉先生有应酬不会在家。其他仆人也都要去参加婚礼,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如果您能抽空过来,我会详细地跟您讲述这件事。 安里·弗兰索敬上 “奇怪了!”拉登想,“案件的难关都已攻克,所有的事情也都理顺了,现在马上就要破案了,他怎么这时才想起要提供线索。还没破案时,找过他很多次,他提供的信息都找不出有价值的线索。也罢,就当是锦上添花吧!”他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五点,波瓦拉不会在八点前出门,等过了八点再去找弗兰索。 是什么发现以至于老管家会写信让他过去?如果真的可以帮助菲利克斯摆脱嫌疑,说不定剩下那几个疑点也就也可以解释清楚了。不过,这封信真是出自管家之手吗?因为从没见过管家的字迹,凭信本身是判断不出来的。不过就事论事,也合情合理。还有一种可能,这是波瓦拉的又一个阴谋。也许他已知道我们即将查清真相,所以设下这么个圈套,目的就是要把我引诱到他家,然后杀人灭口,或许趁机取走关键的证据。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实在不敢完全相信这封信。拉登坐下来,前思后想,把这件事的各种可能性都罗列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波瓦拉不会冒险诱杀我,他应该趁着警方还没抓捕他,携带巨款逃之夭夭才对。但无论如何,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走到话机旁,拨通了波瓦拉家的电话,问道: “我找弗兰索先生,他在吗?” “不在。”电话里的声音回答道,“下午他出去了,估计得七点半才能回来。” “打扰了,请问你是?” “我叫吉尔,是仆人。如果弗兰索外出,我就负责看家。” 这样看来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虽然看上去正常,但对于潜在的威胁他还是不能放下心来,最后他决定,找个人结伴前行。 他打了一个电话:“马莱吗?今天可以不值班是吧?七点时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再出去走走。” 马莱找到他时,拉登让他看了信。同样,马莱也有拉登的那种担忧。 “也许这只是个诡计。”他说,“其实这封信就是波瓦拉写的。如今他是困兽犹斗,想尽办法引你上钩,好铲除你。依我看,你还是带着那把枪吧。” “嗯,好。”拉登把枪揣进了口袋里。 八点十五分左右,两人来到波瓦拉家。拉登按响了门铃,果然,来开门的正是波瓦拉!直接面对他,两人还是有点惊讶。但他戴着帽子,穿着一件黑色披风,前面没系扣子,露出了里边的晚礼服,看来正要出门。他的右手包着一条手帕,上面渗出了血迹,脸上一副不高兴的表情,看样子随时都可能发脾气。他俩的到来使他有些疑惑。 拉登礼貌地说道:“我们是来找弗兰索先生的。” “那要请你们等一下了。”波瓦拉说,“刚才我要出门时,不小心把手给割破了,弗兰索去帮我叫医生了。我想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回来。你们可以去右手边第四个房间等。” 拉登没有马上进去,他怀疑这是波瓦拉设计好的。现在只有波瓦拉一人在家,有点儿诡异,不过他的确是受伤了。 “你们想一直站在门口吗?要么就进来等他,要么就过会儿再来。” 拉登决心进去等。还好两人都是有备而来,随身携带着武器。他走进大厅的同时,也把手伸进了口袋,握住手枪对准了波瓦拉。 他们进来后,波瓦拉关上了门,接着,就领着这两个人到了弗兰索的房间。屋里黑漆漆的,波瓦拉先进去点亮了灯。 他说:“请进,别客气,随便坐。趁着弗兰索还没回来,我想跟你们说些事情。” 这太突然了,一种不安的情绪涌上了拉登的心头,波瓦拉这样做实在太可疑了。不过拉登转念一想,对方是孤身一人,而他们是两个带着武器的人,实在是不用这么怕他。这个房间是波瓦拉先进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机关。 放好三把椅子后,波瓦拉说:“请坐。有些事我想请教你们一下。” 两位侦探虽然坐下,但一点不敢放松戒备,拉登手里紧紧握着枪。 “用这种方法把二位找来,真是很抱歉。不过,请你们听我解释,今天情况特殊,等我告诉你们后,就算你们不赞同我这样做,也不会怪罪我的。首先我想让你们明白,我知道你们来巴黎的目的。”他停下来,等待对方做出反应。拉登和马莱只是看着他,于是他接着说:“拉登先生,你曾登报寻找蓝贝尔小姐是吧,我看到那则启事了。后来,我发现有人跟踪我,而那人正是马莱先生和他的同事。为了搞清楚你们的身份和工作,我雇了一个私家侦探。当得知你们找到蓝贝尔小姐时,我想很快你们就会找到那架打字机。果不其然,没多久我就得到消息,你把那架瑞明顿七型打字机买了下来。你们找车夫杜波的事我也知道。拉登先生,你眼光独到,我很佩服!”他又不说了,看到两位客人,期待得到他们的回答。 终于,拉登回应道:“我们在听,波瓦拉先生,请继续。” “首先,我要为把你们骗过来而向你们道歉,你们收到的那封信是我写的。如果我在信上写上我的名字,你们肯定怀疑我有什么图谋,犹豫之后,很可能就不来了。” “我们会怀疑也是正常的反应。”拉登说道,“其实,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带了武器。”拉登取出口袋里的手枪,放在桌上,“如果你轻举妄动,这把枪就会毫不犹豫地对准你。” 波瓦拉一脸的苦笑,说:“我能理解你们的担心。你们会这么警觉,我也觉得很正常。其实,我的手并没有受伤,只不过是在手帕上倒了些红色的颜料。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想让你们知道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人,你们不用担心。” 拉登点点头,但他想听正题,就催波瓦拉接着往下说。 波瓦拉看上去很憔悴,那样子比实际年龄略显苍老。他的头上生出了白发,脸色苍白,好像在抽搐,眼睛里透露着疲惫和忧郁。看似平静,但又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而茫然无助。 最后,他好像是崩溃了,满脸绝望,说道:“这件事使我痛苦至极,说出来也许能让我获得一丝平静。啊!我遭到了报应!先不往远处说,今晚把你们请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真相,让你们听听我的真心话。没错,我就是凶手,但也是个可怜的凶手。是我杀了她,就在晚宴那天。那晚之后,因为良心的谴责,我每天都度日如年,备受煎熬,可是我能说给谁听呢?雅丽特死后,我地狱般的生活也就开始了。短短几周的时间,我却像过了十年。在调查逐步深入的过程中,终于,这种痛苦的煎熬使我不堪重负,忍无可忍。为求解脱,我决定把真相坦诚相告。” 波瓦拉沉痛的样子和流露出来的真实情感,打消了拉登的疑虑,但有几点他还要问清楚。 他问道:“波瓦拉先生,既然要自首,去警察局才是正常的程序,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叫到你家里来呢?” “我了解。但我是要交代自己的罪行,在家里说出来会容易些。其实就算是在家里,要说出来也不简单,到了警察局就更难以启齿了。我不能忍受面对一些根本不能理解你的警察和记录员。所以有件事要拜托你,我会把事情的真相全部讲出来,你有任何问题也能得到解答,但我不希望被打断。对于我们之间的谈话,我只希望能尽早结束,你就可以完成你的工作了。在法庭上,我一定供认不讳。对此,你还有别的意见吗?” “没有,我会耐心地倾听!” “谢谢你这么说,这下我可以放心了!”好像是受到了鼓励,他低沉的声音开始讲述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还是从头说起吧。我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大概的情况我想你们都了解了,雅丽特在巴黎学画时曾和菲利克斯相爱;菲利克斯去她家提亲时,遭到她父亲的坚决反对;我为她倾倒,请求她嫁给我,很幸运她接受了,就这样我们结婚了。但可想而知,我们的婚姻一定会失败,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虽然我对雅丽特的爱没有半点虚假,但她却根本不在乎我。她没有可能同菲利克斯结合,对婚姻不抱什么希望了,所以才会答应嫁给我。我们的婚姻生活开始不久,我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虽然她不是有意的,也没有故意折磨我的理由。但对我而言,她的错误无法原谅。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最后,两个人共同生活要付出耐心互相忍受才能继续。就在我们夫妻关系陷入僵局的时候,我结识了菲利克斯,请他到家里来做客,不过我是前几周才知道菲利克斯就是雅丽特曾经的恋人。你们别误会,我不是想要诋毁他们。就算我们夫妇同床异梦是现实,她也并没有要和菲利克斯私奔,菲利克斯也无心要把她拐走。而且,据我所知,他们只是很好的朋友,除此之外,并没做过任何越轨的举动。对于这一点,我有必要说明,并且也很欣慰。 “事实上,于我而言,他们的过去并不是最让我难过的,我无法原谅的是雅丽特对我的这种恶意伤害。她的心明明在别人身上却同我结婚,而我因此也失去了获得幸福的机会。于是,我只好在婚姻之外寻求安慰了。很偶然地,我和一个女子相识,她是我做梦都想得到的那种女子,于是我开始憧憬,相信我们在一起可以生活得很美好。但是我们的恋情不能公开,虽然常常约会,但要避开人们的视线。这是很折磨人的,经过慎重考虑,我们不能再继续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了。我实在忍无可忍,下定决心要解决这个问题。晚宴的那天夜里,终于让我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48节 “在我把那个可怕的夜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们之前,有一件事想让你们知道,我泯灭良知,痛下毒手后,才过了一个星期,我爱的人就患上恶性肺炎,并于四天后离开了人世。这就是我的报应,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也许这只是开始。” 波瓦拉讲述的声音更加低沉了。表面上看他语调平静,实际上却在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以免自己因为过于激动而晕倒。 他接着说:“在晚宴即将开始的时候,在大厅走廊上我偶然间中遇上了来访的菲利克斯,就招呼他进了我的书房,给他看铜版画。我买的雕刻品也刚送来,还装在桶子里没有拿出,桶子就放在书房里。我们聊了一会儿雕刻品的事儿,但并没有讨论要如何购买的话题。 “那晚发生的事情,一直到我处理完事故出了工厂都是事实。本来我以为可能会耽搁到很晚,真正办完事时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很多。晚上十一点我走出工厂,到夏多里去换车才能回家。这些事和警方的记录都一样,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事实了。我从电车上下来,并没有遇到什么美国朋友,我也没有散步,那样说只是为了使自己十一点到一点之间的行踪合理化。 “在夏多里换了车,我坐上了去奥玛的火车,从大街上步行回家的。大约在十二点二十分或是十五分的时候到了家门口。 “我站在台阶上,正准备用钥匙开门。这时,有微弱的的光线从客厅里透出来,原来客厅窗子上方的遮阳板掀起了一小块儿。那条缝隙的高度正好方便我观看,于是我就透过缝隙往客厅里看。我看到我的夫人在房间的一头坐着,菲利克斯则在那里站着,脸朝向窗外,背对着我站在那里。我有些意外,吓了一跳。但想到这两人现在正单独相处,我忽然计上心头。那个计谋使我的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呆立在那里,都忘了拔出锁孔里的钥匙。雅丽特与菲利克斯正在干什么,就算他们什么都没做,我就当成他们做过什么不就可以了。这时,菲利克斯转过身来,像平日一样手舞足蹈地说着话。雅丽特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取出了一包小小的东西,出来后交给了菲利克斯。我并不是离得很远,看清楚了那是什么。菲利克斯收好了那个东西,看得出他很看重它。然后,两人就去了大厅。没过几秒,门就打开了。 “我在阴影处藏了起来。‘啊,瑞恩!’雅丽特的声音满含感情,‘瑞恩,你真是好人,难得的好人!我很高兴你愿意收下它。’ “菲利克斯似乎也很激动:‘太太,我也为能帮得上一点儿忙而由衷地高兴!’ “他下了楼梯。雅丽特说:‘希望你能给我写信。’ “‘好,我会写的。’好像他是这么说来的。然后,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雅丽特关上了门,我失望极了,有种人生破灭的感觉。不仅仅是破灭,她还是我追求幸福道路上的绊脚石。顿时,我的心中对这个女人的憎恶就像海浪一样难以平息。而那个菲利克斯,就是他造成了我一生的不幸,对他的嫉妒之情我也是无以复加,虽然他毫不知情。当时的我就像是被魔鬼上身,甘愿任罪恶的念头摆布。内心的恨使我变得异常冷酷,我已经被罪恶吞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站在那里的根本就不是我。我又取出钥匙,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悄无声息地跟着雅丽特进了客厅。她很冷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她的若无其事使我更加愤怒。对她我已经非常了解了,我下班回家时,她就是这样来迎接我的。 “她就那样走到角落的一把椅子旁,正想坐下来时,这才发现我,她像是受了惊似的轻叫了一声:‘拉布尔,怎么不出声,吓我一跳!才回来吗?’我把帽子往旁边一丢,她注视着我,抬高声音喊着:‘拉布尔!你怎么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站在那里没动,只是盯着她看,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但其实,我心中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血液就像熔化了的岩浆,四散奔流撞击着血管。‘没什么。’我答道,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恐怖,好像说话的是另外一个人,‘作为丈夫,这件事真是让人难堪。回到家时,看到自己的夫人在跟别人情意绵绵。’ “无疑这句话打击到她了,她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是那么苍白,直盯着我看。她呼吸都不匀称了,声音抖得厉害,说着:‘啊!拉布尔,你不要误会!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什么都没做过!请你相信我,拉布尔!’ “我向她走过去,身心已被魔鬼控制。我想她一定是看到了我眼中的愤怒和仇恨,脸上现出了惊恐之色。她想要喊叫,但只能发出沙哑而微弱的声音。她面无血色,就像一个幽灵,冷汗不断地从额头上渗出。 “这时,我已逼近她的身旁,像被人控制了一样伸出双手握住了她那细长的脖子,我能感觉得到我手上的力气在不断地加大。她好像已经知道我的意图,满脸的恐惧,手在空中随意地乱抓着,她是想抓一根救命稻草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松开手,脑子里没有任何意识。松开手后我走到一边去了,这时我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呼吸。我的脑袋还被愤怒占据着,看着死去的她那满脸的恐惧,我得意洋洋。至于菲利克斯,我能做些什么呢?我同样非常恨他!就是他使我失去了爱情,打碎了我的人生美梦。我想马上追出去,把他杀了。我就像瞎子一样,跌跌撞撞地摸到了门边。 “这时,又一个邪恶的想法冒了出来,那个男人不是想跟雅丽特结婚吗?那我就把她送过去给他。得不到活着的人,有具死尸也会很满足吧!” 因为激动波瓦拉全身颤抖,语调尖锐,他停了下来,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他一个人了。这段回忆使他变得非常狂乱。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平静下来,接着说:“把尸体送给菲利克斯,这就是我下一步要做的事情。这样做可以使我对他的憎恶之情得到发泄,而且,一旦他想要逃走,就会被怀疑,而成为嫌疑犯。我想着怎样把尸体送给他呢。突然,我的脑袋了闪现了装着雕刻品的桶子,它就在隔壁书房里,是个理想的运输工具。 “我来到书房,从桶子里取出雕刻品,然后把尸体搬进来,装了进去。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我煞费苦心,脱掉她晚宴时穿的鞋子,造成走出家门的假象。又用很多的木屑将尸体固定住,防止它在桶里左摇右晃。我用一把刷衣服的刷子清理了多余的木屑,并且清理干净,然后就将盖子盖好,盖得很紧,乍一看,好像还没被动过。 “我就是想要人们认为,雅丽特和菲利克斯私奔了。为了使这件事可信,有两件事必须要做:一,她穿的衣服要显示她要外出,我把晚宴鞋拿到她的房里,随意往椅子前一扔,让人感觉她换了衣服出门了。我还藏起了她的皮外套、帽子及散步用的鞋子,把这些东西放在了我房间的行李箱中,为了保险我还上了锁。 “二,制造雅丽特留书出走的假象,所以我要伪造一封信,以她的名义写给我的。当时仓促来不及写信,我就找了一封以前的信往信封里一装了事。我在信封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当然要模仿雅丽特的笔迹,完成后我把信放在了书桌上。 “我花了四十五分钟完成这些事情,做完时差不多一点了。我担心会有遗漏,就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房间。我确定没事了要走出客厅的时候,发现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就在雅丽特刚才坐过的椅子旁边,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她的胸针从衣服上掉下来了。好险,差点把这么重要的物证给漏掉了,我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我把它捡起来放进了夹克口袋里,然后戴好帽子,重重地关上门就出去了。 “我到香榭大街散了一圈步,就再次回家了。到家时,我用钥匙把家门打开。出去时我用力的关门就是为了让管家听见,而且他也真的听见了。我想,因为雅丽特不见了,他现在肯定正在担忧。我故意表现得很难过,加深了他的不安,而他也没有任何怀疑。 “我在书房里一直坐到天亮,思考着该怎样行动。想来想去,都觉得桶子的问题很难解决。这是德比耶鲁公司的桶子,转天他们就要收回,到哪里去弄这样一只空桶呢? “只剩一个办法了。要想得到一个相同的桶子,只能再去订购一个雕刻品。当然,不能由我来做收件人。于是,我想可以冒充别人的名字写一封订购信,收件地址就写车站的寄送处,我再到那里去领回桶子。 “这样做还是会有纰漏,警方迟早会找到我。这时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收件人,就是菲利克斯,我要以他的名义写订购函。我告诉警方,晚宴那天我跟菲利克斯提起了雕刻品的事,他也感兴趣想订购一套,就算他不承认,警方还是会怀疑他。菲利克斯的真实地址是不能用的,要不然他就会收到两只桶子,我还是会暴露。最后,我怎么做你们都知道了。我先按照菲利克斯的手迹写了一封订购函,上面地址是我想要的,然后我复印了一份,周一晚上,信就被投到了德比耶鲁公司的邮箱里。周二早上我打了个电话,问清楚他们什么时间寄送,用什么方式寄送。然后我到伦敦领走了那只桶子,把它藏在了一个小仓库。” “请等一下。”拉登说,“你可以将语速放慢一点儿,否则我跟不上。刚才你说你写了一封假订购函,还复印了一份,然后才投进了德比耶鲁公司的邮箱。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可以解释一下。我是在巴黎的时候写的那封假订购函,但是我要让德比耶鲁公司注意到这是伦敦寄来的信,于是我从伦敦寄来的信件上撕了一张邮票,贴在了信封上,上面的邮戳是用油墨画上的。周一深夜,我赶去库若内鲁把信投进了邮箱。第二天一早,德比耶鲁公司收到的订购函上就能看到英国邮票和巴黎、伦敦的邮戳了。” 虽然这个凶手如此残忍冷酷,实在是让人生厌,但对于他能这样巧妙地安排,拉登和马莱也不得不佩服。参与这个案件侦查的侦探,都认为周二在伦敦收到的那封信,肯定是在周一寄出来的。而当时,表面看来菲利克斯在伦敦,波瓦拉是在巴黎。既然这样,那封信就是菲利克斯写的了。但没想到,大家都被骗了。 “那么,为什么你还要把这封信复印一份呢?”拉登追问。 “我要让德比耶鲁公司以为这封订购函是从伦敦寄过来的,同时还要留一份物证,证明菲利克斯是凶手。写完信后,铺上透明纸我仔细地将信描了一遍。在伦敦时,我到圣马罗山庄去过,在那里用菲利克斯的笔和墨水,又描了一遍影印的信,还故意用上了吸墨纸,所以上面才会留下菲利克斯的笔迹。” 虽然不应该赞叹,侦探在心里真是很佩服,波瓦拉能这样巧妙地耍些阴谋诡计。 “收到桶子后,我把它运到一个仓库里,然后支走了马车夫。一个人取出了桶子里的雕刻品,装进了我提前准备好的旅行袋里。我撕下桶子上的标签放进了口袋,重新贴上了一张写着‘北停车场杰克收’的标签,当然我就是杰克。 “你们已经找到杜波了,应该了解真相了,菲利克斯收到的装着死尸的桶子是直接从我的房子寄送出去的。再订购雕刻品我只是为了要那只桶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后,我就把它送回德比耶鲁公司了。 “我就是要把死尸寄给菲利克斯,这样就可以达到目的了。可以想象得到他在打开桶子,看到死尸的瞬间的情景,他肯定会惊讶、恐惧,因此遭受难以形容的沉重打击,这也是我最希望看到的。而且这样警方就会把他列为嫌疑犯,对他进行监视,他就会代替我承担罪责,而我则可以免于遭受法律的制裁。为了让警方认定菲利克斯就是凶手,我又仔细谋划了一番,伪造出菲利克斯的犯案证据,让他无法脱逃。 “我必须用雅丽特的名义写一封信,说她已离家出走了。我搜遍了她的书桌,找到她所有的字迹,用她的口吻给自己写了一封信,并把信给了警方。写完信后,我销毁了全部带有她字迹的东西,所以并不害怕警方比对字迹。 “接着,我想让菲利克斯收到桶子的同时,引起警方的怀疑,该怎样做呢?三周前,我不经意地去了多旺森德咖啡馆,突然,神经性头痛发作,我就换了座位进了小房间。恰好在这时,菲利克斯也来了,我看到他遇到了一些朋友,并跟他们聊了起来,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从中得知了菲利克斯和他的朋友罗迪要合伙买彩票。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利用一下,于是决定以此事写一封信给菲利克斯,当然就像你们看到的我是以罗迪的名义写的。接下来的事就都是你们知道的了。 “第二天,周一晚上,我做出打开桶子的样子,打开时散落了一些木屑,接着撕下桶子原来的标签,收了起来。后来,我又一次打开桶子,按照纸条上所写的数额装了五十二镑十先令进去。我叫来管家,嘱咐他德比耶鲁公司的人来收桶子时,就让他们把这只桶子带走。我告诉他,接下来的三天我要出趟远门。于是第二天一早,我乘着早班车赶往伦敦。 “周一,我乔装打扮了一番,买了假胡子装成菲利克斯的模样。旅行途中,我处理掉了雅丽特的衣物,在一个没有人的甲板上,把装着她衣物的行李箱丢到了海里。到了伦敦,我直奔那家货运站而去。剩下的两天,我主要就是在安排运送桶子。这边的事情弄完,我就到菲利克斯家,也就是圣马罗山庄去了。那个地方并不难找,用点儿心,就能找到。经过仔细观察,我确定没有人在房子里。接下来我要进到房子里去,很幸运,让我发现了一扇没锁的窗户。我进了房子来到书房,借着手电筒的光,我用菲利克斯的墨水重新描了一遍那封订购函,并且特地用吸墨纸吸干。我知道只要这张吸墨纸被发现,菲利克斯就是百口莫辩了。 “我想过,在这件案子中人们会发现,菲利克斯不存在杀人动机,还会认为菲利克斯品行良好,不会杀人。这就需要我制造一个动机,使他杀人成为可能。为此,我以一个女子的口吻写了一封信给菲利克斯,让人以为他始乱终弃。写好的信,被我很随意地塞进了他的衣服口袋。看到信,大家就会猜测,也许雅丽特因为这封信和菲利克斯争吵起来。两人越吵越激烈,以至于菲利克斯情绪失控,错手将雅丽特杀了。 “站在书房门口,我又想到一件东西可以使菲利克斯的嫌疑加大,那就是雅丽特的胸针。要是人们在椅子后面发现它,肯定就会认为这里就是她的遇害地点。我的目光定在了长绒窗帘前的那把矮背椅子上,就是它了。我走过去把胸针挂在了椅子背后的窗帘上。做这些时,我是非常谨慎的,因为我不能留下任何线索。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败露。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解释的吗?” 拉登说:“有一点我还想不通。周一时,在夏兰顿咖啡馆,有人听到你打电话给管家和工厂,为什么实际上却是在周二从加莱打的电话呢?” “这好说!周一我只是拿着话筒,装装样子,其实根本没打电话。我往话机里塞了一根小木棒,是没办法拨号的。还有吗?” “没了。”拉登答道,心想这个家伙真是又狡猾又聪明,“你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讲明白了。” “还没完呢!”波瓦拉说,“我还要补充两点。这个给你们,请看!”拉登看到他手里有封信,看来是给自己的。 这两人自然就移动身体向前,去看那封信。就在这时,只听见突然响了一声,灯随之灭了。又有声音传来,波瓦拉的椅子倒在了地上。 “快去,打开门!”拉登喊着,跳了起来。他赶紧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马莱正要往门那边跑,但因为没看见倒在地上的椅子,被绊倒了。拉登的手电筒照到门口时,已经晚了,门已关上。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怪笑,似乎是在嘲笑两人还是没能躲过他的诡计,“咔”的一声,他们被锁起来了。 拉登对着门开了几枪,门外已经没有动静。马莱冲到门边,抓住门把使劲扭动。 第49节 这是一扇向里开的门,门板又平滑,根本找不到着力点,手有劲儿也没处使。但不能坐以待毙,手使不上劲儿,就用身体撞,但这道门真的很结实,不管怎么使劲,它就是纹丝不动。 “去窗户那儿!”拉登喊道。两人飞一样跑到窗户边上,窗户倒是很快就打开了,但窗户外面有层护窗,是用钢制的铁架做成的,他们还是逃不出去。 两人一起用力,还是无济于事。慌乱之中,马莱突然找到了电灯的开关。他打开开关,灯并没有亮起来。 “拉登先生,帮个忙,用你的手电筒照一下!”他喊着。他们发现一根钓鱼线缠在了开关上。沿着线寻找,发现地板上有一个小洞。拉动钓鱼线,就会带动开关切断电源,灯自然就灭了。 “怎么会这样!”拉登说,“难不成还有同谋?” “不。”马莱大声说,“你看这里!”他把手电筒照在了波瓦拉坐过的椅子上,那把椅子现在倒在地上,左侧扶手上有一根线和地板上的小洞相连。 这时,他们想要探寻个究竟的心思淹没了恐惧。拉登打开开关后,马莱拉动了椅子,只听一声响动,电源又断开了。 “这个家伙简直是个魔鬼,他聪明得有点过头!”马莱自言自语道,“看来,他把电源切断了。” “没时间想这些了,马莱!当务之急是我们得出去!”两人屏气凝神把全部的力气都灌注到了肩膀上,奋力冲向了那扇门。试了两三次,没有一点效果,只好放弃。 “怎么办?”马莱已经开始喘粗气了。 “瓦斯和木炭,他想用哪个?” “到窗口那儿求救?” “窗外是庭院,还有护窗!” 突然,升起一股轻微的难闻的气味。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死亡降临的恐惧,而且这种感觉越来却强烈。他们来到门的旁边,才知道那股难闻的气味是木头燃烧时发出来的。“浑蛋!”马莱骂道,“他在放火,想把我们烧死在房子里!” 没有什么门是牢不可破的!两人在全力撞着门,不一会儿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可门还是那样坚不可摧。房间里已经开始灌进浓烟来了。 马莱突然喊道:“用手电筒照一下这边!”他把枪对准锁头,连开了几下。 “不要把子弹用光了!还剩几发?” “两发。” “看看那锁怎样了。” 锁已经坏掉了,却并没有影响门的坚固。 房间的墙角处有个沙发,马莱说:“我们用这个沙发试试。” 房间里已经被浓烟占据了,空气越来越少,呼吸是越来越困难了。搬沙发几乎耗尽了他们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把它搬过来。他们让它的一端对着门,然后拼尽全力去撞门。连撞了四次,终于有了木头碎裂的声音。他们充满希望,以为看到曙光了,但仔细一看大失所望,原来掉下来的只是右下角的镶板。 “弄掉左边的镶板!”对于任何生存的可能,两人都会尝试。 浓烟蹿进了房间里。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拉登知道情况越来越糟了,火势已经非常猛烈了。 “时间不多了,马莱!” 他们想尽了办法,做了各种尝试,可仍然看不到希望。 “手电筒!”马莱声音嘶哑地喊着,“快点,不然我们就要葬身火海了!” 他取出手枪对着门,连打数枪。子弹的痕迹在门上形成了一条直线。浓烟使两人不住地咳嗽,以致产生了耳鸣,但这些都顾不得了,他们使尽全身的力气朝门再次撞了过去。这次,门总算松了。 终于,他们逃出生天了! “快走,马莱!”拉登踉踉跄跄得像个醉汉,一边走一边对着身后喊,可是却没有人回答他。他转过头来,看到助手已经晕倒在浓烟密布的地板上,动弹不得。 拉登只觉得头要爆炸了,已经无法思考,出于本能,他跑到马莱身边,拉着他的手往门那边拖。耳边好像有千百万匹马在奔跑、嘶叫,胸口好像被一块大石头给压住了,拉登觉得根本就喘不上气来,然后就是天旋地转一片黑暗,拉登倒在了门口。 ☆ 善恶终有报 等拉登醒过来,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在房子外面了。法罗,他的另一名助手,走到跟前,看着他。 “马莱怎么样了?”拉登问。 “他还好,没什么大碍,”法罗说,“幸亏我们及时赶到!” “波瓦拉在哪儿?” “逃跑了,警方正在追捕他!” 拉登轻轻地翻了个身,把身体蜷缩起来。有新鲜空气呼吸,他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坐起来后,问道:“这是在哪?” “还是在波瓦拉家,这里是个转角。那边消防队员正在灭火。” “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法罗说,大约三点的时候,波瓦拉就回家了。事先在房子周围埋伏好的侦探发现,没多久,陆陆续续地佣人们都外出了,他们觉得这太不同寻常了。波瓦拉叫了马车和计程车,两个男子和四个女子忙着把行李往车上装。差不多四点的时候,弗兰索也带着行李出来了,后面跟着波瓦拉。弗兰索关好门,上了锁,把钥匙交给主人后,就和波瓦拉握了握手,然后两人乘坐不同的马车离开了。 法罗叫了辆计程车,继续跟踪波瓦拉。到了圣拉扎尔车站,波瓦拉下车进了站,可是他只是在那里闲逛了一圈,并无意乘车。过了两三分钟,他就从另一个出口出来,出来后他乘着地铁在奥玛站下车,然后走过大街,在自家门口张望了一下就进去了。 法罗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又不能惊动他,只能在远处继续监视他。 不一会儿,来了辆马车,上面坐的正是马莱和拉登。当这两人按门铃时,他就有些担心,正要过去给他们提个醒,可是门已经打开了,接着他们就进到房子里去了。又过了很长时间,出来的只有波瓦拉一人。法罗想这其中定有什么诡计,于是赶快打电话报了警。 不一会儿,就来了几名警察。 这时,二楼的窗户也冒出了浓烟,警察又赶紧打电话给消防队。大家冲进屋里,开始搜查。法罗发现了晕倒在大厅地板上的拉登和马莱,把他们救了出来。火势凶猛,很快大厅就被吞没了。 过了二十分钟,休威厅长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还好,在这之前,警方已经开始搜捕波瓦拉了。 拉登向厅长详细汇报了自己调查的过程和结果。波瓦拉竟是这么冷酷、残忍,厅长非常震惊,同时他也非常懊恼,自己的部下真是太粗心了。 “这个家伙真是太可怕了!”他说,“他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罪行已经败露,想要逃跑,除了利用你们的大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你放心!他肯定逃不出巴黎的。我们在每一个出口都派了人,务必将他捉拿归案。” 过了一个小时,就有消息了。波瓦拉放火烧了房子,以为两个掌握了犯罪证据的侦探必死无疑,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竟然放心地到俱乐部去了。 第50节 据一位警官报告,波瓦拉正在俱乐部的休息室里悠闲地抽着烟呢,警察就进去了。他肯定也知道,只剩死路一条了。虽然一开始手枪是对着警察的,但最后他却掉转枪口对着自己。大家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就饮弹自尽了。 波瓦拉堪称本世纪最残忍狡黠的凶手了,他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菲利克斯被冤枉,因此得到了国家赔偿。哈本斯非常钦佩菲利克斯的崇高品格,请他为妻子画像,画完了肖像,他也认识了律师的女儿,很快,两个年轻人就坠入了爱河。 过了半年,两个人就悄悄结婚了。新娘的陪嫁非常丰厚,菲利克斯苦尽甘来,也不必再靠工作维持生活了。他们移居到了地中海附近,在阳光明媚的新圣马罗山庄落户。他的妻子温柔贤惠,在她的鼓励下,菲利克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可以将全部心思放在绘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