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乌龟的暗恋》 01 同居 贺峥拖着行李箱,驻足在破旧的小楼前,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后,就算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也不愿再往前一步。 入目的一切无一不在刺激贺峥的视网膜,挑战他的洁癖底线。 为了不折磨自己,贺峥当下决定去酒店凑合。 他拿出手机,给房东弹了个语音,可是直到挂断,也没人接听。 贺峥有些纳闷,半小时前,他刚下飞机,他俩还联系过,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联系不上了。 说起这位房东,贺峥见识的人不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高冷的人。 问他房子位置在哪,直接甩个定位;问他房子环境如何,直接发几张照片;跟他说下飞机直接过来看房,他就回一个“嗯”字,多余的话一句都不会说,给人的感觉冷漠、生硬、不讨喜。 如果不是时间太赶,恰好又满意房子的装修和整洁程度,贺峥不会选择跟人合租。 联系不上人,贺峥望着这栋六层老楼,无声叹口气,单手提起行李箱,小心绕过垃圾和水坑,大步迈进楼道,一口气爬上顶层,敲响六零三的大门。 起先里面没有任何声音,贺峥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准备敲第二次的时候,门缝里总算传出了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后,停在门边,又没了动静。 贺峥皱眉,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不过他并没有催促,视线落在猫眼上,任门里的人打量。 在贺峥耐心耗尽前,门终于被打开,缓慢露出一条缝。 “你好,我是……欸干嘛呢!” 贺峥话还没说完,里面的人似乎惊了一下,竟慌张地试图关门。 通常情况下,贺峥的脾气还算不错,但面对眼下这样的情况,多少让他有点恼怒。 在门关上之前,贺峥伸手按住边框,用力推了一把,门里的人力气小,没站稳,不得不松开把手,往后退了两步。 贺峥这才看清这位“高冷”的房东,比起高冷,奇怪两个字似乎更适合他。 现在九月份,夏末初秋交替之际,榕城的天气还很热,贺峥闷出一身汗,门里的人却一身长衣长裤,衣袖身前有一些明显的水渍,头上戴着外套帽子,低垂着头。 屋里没有开冷气,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 贺峥的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大致朝屋里扫了一眼,客厅干净整洁,木质地板一尘不染,暗自满意点头,本来坚定住酒店的心摇摆起来。 看不见脸,贺峥只能盯着人脑门,再次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贺峥,上门看房的,之前有联系过。” 房东持续高冷,只点头,不说话。 即使很满意房子和地段,就这态度,贺峥觉得已经没必要再说,人家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愿意出租。 “刚才在楼下试图联系你,想跟你说不上来看房了,但你没接,我只好上门打扰,如有冒犯,我向你道歉。” 预料之中的没反应,贺峥沉下脸,彻底失去耐心:“既然这样,那再见。” 撂下最后一句,贺峥转头就要走,可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屋里的人率先抬起头来。 “为……为什么?” 许迟归从未如此厌恶自己的社交障碍,明明想好好跟贺峥说话,可独自练习过再多遍,真到了面对面,他还是无法像正常人一样,顺畅的和贺峥交流。 贺峥被他问懵了,甚至认为对方在明知故问,压不住脾气想教训人,可当他一对上那人的眼睛,突然就泄了气。 素白的一张脸,巴掌大,五官端正清秀,乍一看谈不上多出彩,但那双眼睛圆溜溜的,睫毛纤长浓密,眼尾略下垂,怯怯的、不知所措的眼神望着你时,纵使再大的气也不没处撒。 贺峥懒得再维持假象友好,把问题重新甩给他:“什么为什么。” “先说好,请你跟我好好说话。如果还是之前的态度,恕我不能奉陪。” 许迟归没想惹贺峥生气,他很着急,但还是说得又慢又艰难,“为什么……不住了?” 贺峥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回道:“我有洁癖。” 许迟归忙看了几眼屋子,紧张地抠弄被水泡烂的手指。 “我知……家里……你别……” 我知道你有洁癖,从得知你可能会来,家里每天都会被我打扫很多遍,很干净的,你别嫌弃。 他很想辩解,却说不清楚。 “不是说你的房子不干净,”看着身前这人似乎急得快哭了,贺峥解释道,“小区环境挺差的,我有点接受不了。” “我……我会解决!” 这么多年没见,许迟归实在太想贺峥了。 一想到对方好不容易回榕城一趟,如果不住在他家的话,以他现在的状态,很有可能等贺峥再次离开的时候,他俩都不会见上一面。 这样的认知,许迟归光是想一想都难受极了,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疑。 贺峥狐疑问道:“你怎么解决?” 许迟归还没想好,大脑宕机,又习惯性沉默。 贺峥皱眉道:“说话。” “我、我会处理的。”许迟归硬着头皮回答。 贺峥不动声色观察了他半天,从他的反应和说话方式来看,估摸着他可能有点社交障碍,按理说这样的人会很排斥别人踏入他们的私密领地,他之前的表现也是如此,但为什么在他说不想租之后态度逆转? 贺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可房东看着胆儿挺小,他压低声音,尽量温和地问:“为什么想出租?” 又是许迟归回答不了的问题,他在贺峥询问的视线下,不太熟练地撒谎:“缺、缺钱。” 贺峥顺着问了一句:“一个月房租多少?” 许迟归想了想,迟疑地伸出三根手指。 贺峥嘴角抽了抽,“三百块你能干嘛。” 这题许迟归会答,“充电费。” 贺峥:“……” 贺峥在榕城呆不了多长时间,明天必须得去公司交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很忙,根本没时间去看别的房子。他的洁癖又让他一直没办法接受酒店,短期两三天还能勉强,像这次得呆几个月就不行了。 再加上许迟归带他看了给他准备的房间,连贺峥都挑不出毛病,最终他决定留下。 贺峥松口答应那一刻,许迟归立马走进一间屋子,从里面拿出两份租赁合同和一支笔,放在茶几上,让贺峥补充空白部分并签字。 这行动速度,贺峥都想问问对方是否愿意来做他助理。 贺峥仔细审阅合同内容,确定没问题后,把房租改成一千块每月,标明水电气费均摊,租房期限三个月。 落款确认签名时,看到旁边已经签好的名字。 许迟归,名字好听,字也好看。 贺峥扫了一眼他的身份证号码,意外发现他竟然只比自己小两岁。 不是贺峥大惊小怪,就许迟归那张脸,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实在不像二十六岁的人。 贺峥在乙方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按下手印,这份租房协议便开始生效了。 贺峥拿着合同起身,把其中一份递给许迟归,待人接过后,手并没有收回,做成握手的姿势。 “重新认识一下吧。许迟归,我是贺峥,接下来三个月咱俩就是室友了,虽然同住,但我不会过多打扰,你可以放心。” 许迟归呆呆地望着贺峥的手,在心底反复给自己加油打气,贺峥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的不正常,很有耐心地保持动作,也没有出声催促,安静又温柔的等待着。 许迟归为贺峥的体贴心动,鼻间有些泛酸。 片刻后,他终于鼓起勇气伸手,却不敢整只贴上去,手指在贺峥指尖上轻轻碰了一下,瞬间收回,背到身后紧握成拳。 “贺峥……我、我是许迟归。” 他在心里补充:贺峥,我是许迟归,偷偷爱了你十年的许迟归,很开心你能光临我的小小世界。 02 等待 许迟归的房子是三室一厅,虽然在老小区,但室内完全看不出来,装修、家具没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尤其是贺峥的卧室,什么都很新。 许迟归租给贺峥的是主卧,起初,他还以为许迟归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他,后来发现是自作多情,主卧一直都是空的。 签完合同后,许迟归便回了刚才那间屋子,关门前贺峥瞥到一排书柜,每层都塞满了书。 贺峥走进卧室,放下行李箱后先把窗帘和窗户都打开。也不知道许迟归什么毛病,大夏天把家里关得这么严实,也不嫌闷得慌。 贺峥仔细打量房间,越看越眼熟,这不就是他复刻版的卧室吗。 同色系的床单、沙发、窗帘,连家具的朝向都大致相同,怪不得他当时只是看照片就很满意。 贺峥在心里感叹一句缘分,他和许迟归的喜好竟然如此相似。 贺峥带过来的行李不多,几件换洗衣物、床单和电脑,其他的生活用品去超市现买就行。 许迟归很贴心,衣柜里提前准备了衣架。 看来许迟归释放出来的冷漠,并非他本意,贺峥释怀不少,接下来短暂的合租生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矛盾。 贺峥把衣服挂好,床单也放了进去。 他去哪儿都习惯带自己的床单,每次都会第一时间换上。不过许迟归说这是新的,贺峥闻到了一股很清新的柑橘味,摸起来很软很亲肤。 贺峥不排斥,就懒得换床单了,毕竟他并不擅长,换一次少说也要一刻钟。 简单收拾完,贺峥打算去浴室冲个澡,主卧有独立卫生间,里面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贺峥顿了顿,在不洗、直接水冲和找许迟归借沐浴露这三个选项中,纠结一秒后,果断选择第三个。 出了一身汗,他做不到不洗澡就出门,洗澡不用沐浴露,相当于白洗。 才说过不会过多打扰的贺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敲响了许迟归的房门。 不知是不是声响太过突兀,门后传来一声“哐当”,似有硬物撞在门上,贺峥没有听到脚步声,门就从里打开一条缝。 以贺峥的视角,只能看到刚才那排书柜。 贺峥低头就看到许迟归脑门上新鲜热乎的红印,对方的手指抓紧门框,抬头望着他,眼神还是怯怯地,这回似乎还夹杂了些许心虚。 贺峥觉得好笑,不由调侃一句:“蹲门口干嘛呢?” 许迟归哪敢说实话,张口就乱答:“看书。” 在贺峥眼里,许迟归本就是个怪人,所以他并未质疑,还真心夸了一句:“挺好,现在的年轻人很少会看纸质书,是个好习惯。” 许迟归心虚地低下头,暗自决定今晚先不工作了,多看两小时书再说。 “对了,”贺峥想起正事,“我可以用用你的沐浴露吗?我没带,打算洗完澡出去买。” “可、可以。”许迟归侧身出来,飞快带上门。 心里还在担忧,贺峥应该没看到吧? 如果被他看见里面的东西,他就完蛋了。 许迟归忐忑不安地走进浴室,因为心不在焉,拿成了被他用过一次就淘汰的沐浴露。 十分钟后,贺峥黑着一张脸出来。 许迟归当时正在客厅找药膏,远远闻到一股刺鼻又劣质的香精味,暗道不好。 “你这品味……挺独特啊。”贺峥实在没忍住吐槽一句。 “对、对不起!是我……我拿错了。” 许迟归难过极了,他怎么那么笨呢,贺峥第一次找他帮忙,他就搞砸了。 “诶诶诶,干嘛呢。”贺峥看着许迟归跟变魔术似的立马通红的眼睛,忙安抚道,“你别哭啊,我就随口一说,其实仔细一闻……发现还不错。” “真的?”许迟归哀哀地望着贺峥,“你喜欢吗?” 贺峥哄小孩儿似的:“嗯,喜欢。” 贺峥说什么许迟归就信,他不难过了,大方道:“那、那我把它送给你。” 贺峥:“……谢谢。” 就这样,贺峥带着一身浓厚刺鼻的劣质香味出门,在接收到第十个路人投来的嫌弃视线后,贺峥忍不住在脑海里把许迟归狠狠揍了一顿。 贺峥没急着去超市,先打车去了城郊的墓地,在路边买了一束菊花。 贺峥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块墓碑前,墓碑上的老人笑容慈祥精神,墓碑下有一颗稍有破损的棒球。 贺峥蹲下身,把菊花放下,起身前指尖轻碰棒球。 贺峥笑了笑,下次来得换个新的,不然老头儿又该不高兴了。 榕城是贺峥长大的地方,他三岁就被他爸贺松林扔给爷爷。美其名曰是为了锻炼他,实际上是不想他呆在家里,抢走他妈莫悠的注意力。 贺峥高二那年,爷爷生病去世,才被贺松林接回a市。 上次回来,还是去年爷爷忌日那天。贺峥在墓碑前站了很久,等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才离开。 许迟归家所在的和润家园虽然是个老小区,但地段很好,离市中心不远,附近有好几个商圈和大型超市,生活、交通都很方便。 九点左右,贺峥在超市门口下车,闻到街边小店飘来的饭菜香,才后知后觉感到饿。 他挑了一家干净的店进去,填饱肚子后,走进超市。 贺峥从进去到出来,耗时没超过二十分钟。看见需要的东西,也不顾质量和价格,随手拿一个就扔进推车,讲究速战速决。 提着一大包东西回去的时候,刚过十点。 到楼下时,借着微弱的路灯,贺峥意外发现地上变干净了,走之前还在的垃圾和水坑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贺峥想起许迟归说他会处理,没想到他真的有放在心上,并这么快帮他解决,也不知道他到底施了什么魔法。 出门前,许迟归给了贺峥一把钥匙,他摸出来打开门,一眼就看见坐在餐桌上的人。 许迟归听到动静,身子猛地颤了颤,像一只突然受惊的小动物。 “还没吃饭?”贺峥换上拖鞋,关门进屋,走近才发现桌上摆着两幅碗筷,两荤两素一汤,明显不止一个人的量。 贺峥愣了一瞬,不确定地问道:“是在……等我吗?” 许迟归垂下头,没有说话。 贺峥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许迟归身旁的位置,他把声线压得很低,耐心地开口引导:“做这么多好吃的,是为了帮我接风洗尘?” 许迟归小声回应,“嗯。” “但是你没有告诉我,我不知道你在等我。”贺峥说。 “对不起……”许迟归知道是他的问题,他没有问贺峥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饭。 他没问,因为他不敢。 他就该在贺峥回来之前,把桌上的饭菜都收拾干净,避免此刻的尴尬局面。 许迟归难堪地趴在桌上,躲避贺峥的视线,眼泪毫无征兆涌出来,他咬住唇肉,悄悄用衣袖蹭掉。 贺峥心里有些触动,他伸手拍了拍许迟归的肩膀。 “不用道歉,你没有错。” “谢谢你,许迟归,我没想到你会为我准备晚餐,正好我还没吃晚饭。不过以后可能不会这么凑巧,所以下次如果你想邀请我,要提前跟我说,有时间我就回来,知道了吗?” 许迟归被安慰到了,他露出一只红通通的眼睛,在贺峥鼓励的目光中,试探性伸出触角。 “我还能……再邀请你吗?” 贺峥单手撑住脸,歪头笑问:“为什么不能?” 无形的触角开心晃动,许迟归把脸埋回臂弯,躲起来偷笑,平复好激动的心情后,重新坐直身体。 许迟归专注地望着贺峥,泛红的眼眸倒映着贺峥的身影。 “嗯,我知道了。” 03 受伤 许迟归很会做饭,尤其是在贺峥连续吃了半个月的外卖后,异常想念那天晚上的家常美味。 榕城分公司有个项目出了很大的纰漏,主要负责人引咎辞职,内部领导层能力有限,没人能收拾这幅烂摊子,只能救助集团总部。 贺松林近日有退休打算,榕城分公司这个节骨眼儿上出问题,也算来得巧。集团有部分老人对太子爷直接上任多少有些不放心,贺峥这次要是能完美处理,就能让那些老家伙安静闭嘴。 贺峥这一忙就是半个月,每天早出晚归,和许迟归连碰个面都难,更别提蹭一顿饭了。 分公司没有员工餐厅,到了饭点,助理就帮贺峥点外卖或者出去打包回来,他忙起来总是忘记时间,要么胡乱吃两口,要么等凉透了才想起来,再这样放任下去,消停许久的胃病恐怕要犯了。 但贺峥现在哪儿顾得上,想着赶紧理顺了就万事大吉,后面的工作会顺畅很多。 不过像今天这样加班到凌晨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为了出行方便,贺峥租了一辆车。他把车停好,拖着疲倦的身体爬上六楼,开门进屋。 玄关柜台上放着一盏小夜灯,每天贺峥下班回来它都雷打不动亮着。 很显然,这是许迟归特意为他留的。 贺峥还记得他第一天下班回来,推开门发现这盏小灯时,那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从高二那年回a市后,贺峥就开始一个人生活。 年轻时,贺松林对莫悠的控制欲很强,不仅时时刻刻提防外面的男人,连自己儿子的醋都照样吃。 贺松林不愿意贺峥回去住,他自己也不愿意,虽然是亲爹亲妈,但毕竟这么多年没有生活在一起,顶多逢年过节相处几天,贺峥怕不自在,也怕贺松林发疯,宁愿自己一个人住。 以前每次回家,等待贺峥的只有一屋黑暗,现在在这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出租房,却总有一盏灯为他照亮。 贺峥打算等他忙完这段时间,请许迟归出去吃个饭以表感谢。 贺峥放轻手脚,换鞋进屋,习惯性看向书房,他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往常他下班回来,差不多九、十点左右,从来没在客厅见到过人,唯有书房亮着灯,这会儿零点都过了,竟然还亮着。 贺峥其实对许迟归有些好奇,不知道他每天呆在书房里干什么,看书?学习?还是加班工作? 不过他只是一个短期房客,还说过不会过多打扰,大晚上的,再好奇也只能憋着。 贺峥穿过客厅,刚走到卧室门口,书房那边就传来声响。他回头,借着书房泄漏的微光,看见许迟归光着脚从屋里出来,表情严肃,嘴里念念有词,似面临什么大难题。 因为太过专心,许迟归没发现家里多出一个人,他走进厨房,接了一杯温水,出来的时候,才瞥到客厅有一道晃动的黑影,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贺峥,吓得一哆嗦,水杯从手中滑落,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贺峥听到许迟归发出一声闷哼,猜测他可能受伤了,忙道:“是我,你先别动。” “嗯……”许迟归忍着疼,听话地站在原地。 贺峥把客厅的灯打开,看清了许迟归那边的情况。 许迟归穿的长裤,可是光着脚,脚背上没有明显的烫伤,有几处被玻璃碎片划伤的血迹。 贺峥没有耽搁,走到许迟归身前,拦腰把人离地抱起来,放到沙发上。 许迟归整个人僵住。 脚是比较隐私的部位,贺峥没有直接上手检查,只是隔着裤子拨弄着他的小腿。 今天这一出,算贺峥全责,他不该半夜三更站在外面,明明知道许迟归胆子小,还不出声,把人吓到了。 “抱歉啊,吓到你了,还好不算严重。”贺峥抬头,问道:“家里有药膏吗?” 许迟归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望着贺峥,眼神没有焦距。 贺峥有些莫名,“……怎么了?” 许迟归还是没反应。 超负荷工作十几个小时,贺峥身体非常疲倦,胃还隐隐作痛,急需调整休息,他不想跟许迟归没有意义的僵持下去。 贺峥压着不耐,双手摁住许迟归的肩膀,微微用力,把脸靠近,冷声道:“许迟归,听见我说话了吗?” 许迟归感受到肩膀传来的压力,回过神来,看见贺峥近在咫尺的一张冷脸。这么近的距离,许迟归还能清晰的分辨出贺峥脸上的倦意。 许迟归很自责,都怪他不当心,耽误了贺峥休息的时间。 “听……听见了,”许迟归强忍着担心说,“你去睡觉。” “药膏在哪里。”贺峥没理他。 许迟归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贺峥看着许迟归不说话,俩人僵持了两分钟,许迟归率先败下阵来。 找到消毒酒精和药膏,贺峥不顾许迟归的推辞固执地帮他上药。 “贺、贺峥……谢谢你。”许迟归无意识蜷缩脚趾,不太熟练的叫贺峥的名字。 贺峥打了个哈欠,开口都有些含糊:“不用谢,也怪我。” 许迟归连连摇头否认,“是我自己……太胆小了,不经吓,不怪你。” 困顿的状态让贺峥有些放松,胃疼缓解,他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点头,赞同道:“是很胆小。” 许迟归脸热地抿抿嘴,他好想一直跟贺峥呆在一起,但是贺峥很累,需要好好休息,他不能再自私的霸占贺峥了。 见贺峥闭着双眼,一副今晚就睡沙发的姿态,许迟归狠心伸手,扯扯他的衣角,轻声说:“贺峥,去房间睡。” “嗯。”贺峥嘴上应着,身体却没动。 “贺峥……”许迟归继续扯。 贺峥被骚扰,皱着眉,满脸不悦,伸手死死按住作乱的手。 许迟归不敢动了,傻愣愣盯着俩人叠在一起的手,心脏砰砰乱跳。 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静止,该有多好。 没过几分钟,贺峥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他竟然握着许迟归的手,软软的、小小一只蜷在他掌心,贺峥连忙松开,“抱歉,刚睡着了。” 许迟归又不会说话了,只会摇头。 贺峥有点尴尬,起身把地上的碎玻璃清理干净,准备回房时,想起许迟归还没有鞋子,便问道:“你拖鞋在哪儿?” 在书房,但许迟归没胆子让贺峥进去,他指指鞋柜。 贺峥给他拿了一双过来,走之前交代一句:“以后在家里要穿鞋。” 许迟归心里发烫,乖乖应着:“好。” 贺峥又连续忙了一周,总算把这一堆烂事理顺,后续工作可以顺利进行,只要后边不出大问题,他就能在规定的三个月内解决这次危机,让老贺如愿退休。 回榕城快一个月了,贺峥还是第一次在太阳落山之前,打开六零三的大门。 一进屋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饭菜香,贺峥和嘴里叼着筷子的许迟归对上视线。许迟归不知为何惊慌地站了起来,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 贺峥视线往下,看到桌上的四菜一汤,许迟归对面的空位上还摆了一副干净碗筷。 贺峥意外地挑挑眉,目光重新落在许迟归脸上,发现他眼睛又红了,一副很害怕很慌乱的样子。 “我、我……” 许迟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奇怪的行为,他怕贺峥发现他见不得人的心思,害怕贺峥觉得恶心,一刻都不想多待。 许迟归想编一个合理的理由,骗过贺峥,可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剩下满腔绝望。 贺峥换上拖鞋走进餐厅,双手撑住椅背,低头问他:“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会邀请我吃饭,是谁呢?” 许迟归微微睁大眼睛,回道:“是、是我。” “什么时候呢?”贺峥又问。 “现在,”许迟归忍不住哽咽道,“可以吗?” 04 朋友 贺峥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馋许迟归的手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其实他口味挺叼的,前阵子每顿吃外卖也是逼不得已,现在工作步入正轨,他可不想再碰。 在遇到许迟归之前,贺峥也就喜欢他爷爷做的饭,不过现在喜爱名单上要加上许迟归的名字。 贺峥吃得很专心,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没注意到许迟归已经吃完了,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看贺峥吃得这么香,许迟归心里特别满足。 这么多天了,他终于在饭点等回了贺峥,让这些饭菜不用留着过夜。 许迟归真的好想每天跟贺峥一起吃饭,他忍不住开始奢望。 如果他开口,贺峥会答应吗? 许迟归常年独居,鲜少跟人当面交流,早就失去了主动表达自己的能力,简单一句话,直到贺峥吃完都没能说出来。 贺峥放下筷子,抬眼就见许迟归皱巴巴一张小脸,低头扫了一眼桌上的空盘子,瞬间懂了,“你放心,碗交给我。” “不是……”许迟归着急解释,“我、我不是想说这个。” “想说什么就说,瞧你为难的。”贺峥有些想笑。 许迟归咬咬下唇,深呼吸提了一股气,总算有勇气说出口:“以后……以后要不要一起吃饭?” 贺峥愣了愣,他没想到让许迟归这么为难的是这句话。 客厅只有他俩头顶上这盏灯开着,许迟归坐在暖黄灯光下,忐忑又期待地望着他。 明明坐在光里,却像是身处黑暗之中,看起来那么孤单。 方才进屋看到的奇怪举动,似乎在这一刻有了解释。 贺峥有些犹豫,两个月后,他总要离开。如果现在答应许迟归,那他离开以后呢,让许迟归在习惯了陪伴之后,又重新适应孤独吗?这样未免更残忍。 贺峥心里有了答案,可一对上许迟归的眼睛,突然就开不了口。 贺峥的沉默已经给了许迟归答案。 “我、我开玩笑的,你别理我。” 许迟归猛地起身,低头手忙脚乱地收拾碗筷,安静的餐厅里响起碗筷磕碰的声响。 贺峥跟着站起来,双手按住许迟归的手腕,掌心下的胳膊很细,还在隐隐发颤。 “开玩笑的啊?”许迟归低着头不理人,贺峥只能弯腰去寻他的脸,和一双泛红的、带着不明显伤心的眼眸对上,彻底认输道:“怎么办呢,我当真了。” 十年来,许迟归从未如此期待明天。 许迟归的世界就这么点大,白天无趣,夜晚失眠,生活像一滩死水,除了在想贺峥和写作时能感受到一丝乐趣。 然而在今天之后,许迟归的生活有了新的盼头。 他当晚码字到凌晨三点,往常这时候虽然没什么睡意,但大脑飞速运转几个小时,还是会感到疲倦。 可许迟归今天却异常兴奋,一点都不觉得累,甚至还特意下载了一个做饭软件,仔细盘算中午给贺峥做什么好吃的。许迟归很了解贺峥,知道他的忌口和偏爱,所以不用担心踩雷。 就这么看着看着,天就亮了。 许迟归一夜没睡,精神却不错,他洗漱完出去,发现贺峥还在睡,轻手轻脚打开冰箱,看看还剩什么菜,缺少的食材就在网上买,送货上门。 看到外卖骑手接单,许迟归点开消息列表,嘱咐他到了不要敲门,直接把菜放在门口。 许迟归一直都这样,他非常感谢现在的便捷生活,不用出门,不用跟骑手交流,就能实现基本的生活需求,毕竟这是唯一让他舒服的方式。 许迟归本来还想等贺峥一起吃早餐,但一直等到十点钟,人都没出来。许迟归心疼坏了,贺峥睡这么久,这段时间肯定很辛苦,比才来的时候瘦了好多。 许迟归暗暗定了一个目标:他要让贺峥在走之前长胖十斤。 许迟归临时决定更改菜单,中午就不吃素了,全肉吧。 临近晌午,贺峥被电话铃声吵醒。 来电人是贺峥的发小彭宇,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班。虽然这十年不常联系,但关系还在,许迟归的房子还是他帮忙找的。 贺峥高中有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他们有一个小群,群名特别中二——榕城四少。 知道他要回来呆几个月,早在他还没回榕城的时候,就在群里嚷嚷着要好好聚一聚,奈何贺峥前阵子实在抽不出时间。 贺峥刚轻松一点,就派彭宇上门讨债来了,他自然不会推迟,答应今晚出来喝酒。 难得睡了一个饱觉,贺峥浑身顺畅,洗完漱出去,看到许迟归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他好奇地凑过去,试图帮忙。 在差点摔了一个碗、切到手等一系列危险操作后,被许迟归礼貌赶出了厨房。 等菜全部端上桌后,贺峥愣了愣:“全是肉啊?” “嗯,”许迟归帮他满满盛一碗饭,“你好像瘦了,要多吃点肉。” “我瘦了?”贺峥发出疑问。 许迟归肯定点头,可能是养胖贺峥的愿望太强烈,竟然有胆子主动给他夹了块红烧猪蹄,嘴上还要催:“快吃吧。” 就当是瘦了吧,不过看许迟归这架势,仿佛以后餐桌上再也见不到蔬菜的踪影。 贺峥跟他讲道理:“没有素可不行,营养均衡才健康。” 许迟归想想确实在理,同意以后加一道蔬菜。 吃完饭,贺峥跟许迟归商量,想给他生活费,但许迟归一听就不高兴了。 许迟归连不开心都小心翼翼的,看不出来多大区别,只是不说话,也不愿意看人了。 贺峥带着笑意说:“怎么,还想免费当厨子?” 许迟归点头。 “可是我不想,”贺峥说,“做饭很辛苦,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安心坐这儿等你投喂。” “你有帮我洗碗。”许迟归抬头,小声反驳。 贺峥不赞同:“你负责做饭,我自然该洗碗。” 许迟归还是不愿意,他想给贺峥做饭,不想他跟他这么客气,可他有什么资格呢,在贺峥眼里,他只是一个房东,仅此而已。 许迟归和贺峥就算有了交集,也注定在他生命中留不下痕迹,或许半年后、一年后,甚至要不了这么久,贺峥就会彻底忘了他。 许迟归又垂下了脑袋,看上去焉焉的,像极了餐桌上花瓶里即将凋谢的郁金香。 贺峥真是拿他没办法,叹口气道:“许迟归,我们是朋友,如果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直接说。” 朋……朋友? 许迟归猛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看着贺峥,满眼不可思议。 许迟归这幅惊讶的小模样太有意思了,贺峥故意压低声线道:“难道我们不是朋友?那是我自作多情了,房东。” “是!”许迟归急了,红着眼捣蒜般点头,“是朋友……我们是朋友了。” 贺峥得到满意的回应,继续问:“为什么不开心?” 许迟归小小犹豫了几秒,最后选择向贺峥坦白:“因为我不想让你出生活费。我有钱,也不累,我想做饭给你吃。” 贺峥见他态度坚决,就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这样吧,周末或者平时下班有时间,我跟你一起逛超市,我来付钱。” 和贺峥一起逛超市,是许迟归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画面。此时此刻,贺峥却主动提出来。 许迟归好想答应他啊。 可是怎么办呢?他有病,他踏不出这道门。 05 同班 对于贺峥的提议,许迟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不想欺骗贺峥,也做不到违心答应,所以只能逃避。 帮贺峥一起把碗筷放进洗碗池,许迟归努力忽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打了个招呼就躲进了书房。 贺峥实在是想不通,就那一句话怎么就触许迟归的逆鳞了。 打扫干净厨房,贺峥出去,在客厅站了一会儿,盯着书房门看了几秒,迈开脚步准备过去,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恰时响了。 贺峥顿了顿,转身回去拿起手机,他妈给他弹了一个视频。 贺峥回到卧室,关上门后接通。 “儿子,怎么瘦了这么多?再忙也要按时吃饭,胃病犯了有你好受的。”莫悠担忧责怪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 贺峥挑了挑眉,走到沙发上坐下,连他妈都这么说,看来是真瘦了,他自己还真没看出来。 “放心,没事儿。”贺峥笑着回道。 “又敷衍妈妈,就该找个人管管你。对了,之前让你约竹暄见面,什么时候约人家啊?” 贺峥一时没反应过来“竹暄”是谁,在脑中搜索片刻,才想起来是谁。 应竹暄是应氏集团应辉董事长的宝贝孙女,近两年跟他们贺氏集团有合作,莫悠在酒会上见过她一次,对她印象特别好,难免动了让人进家门的心思。 这段时间应竹暄正好也在榕城陪老人,要呆两个月,莫悠就想撮合俩人见个面,指不定就看对眼了。 “妈……”贺峥扶额,“我什么时候轮到相亲了?” “谁让你一直不抓紧!都二十八了儿子,你爸这年纪的时候,你都上幼儿园了。”莫悠恨铁不成钢道。 “妈,你又不是不知道,爸要把集团交给我当甩手掌柜,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没时间谈恋爱。” “没让你谈恋爱,直接结婚。”莫悠这次铁了心要撮合。 贺峥不赞同地皱眉:“妈,这对人女孩儿不公平。” 莫悠泄气,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她放软声音道:“可是我都跟人家说好了,乖儿子,给妈一个面子,就去见一见嘛。” 见面说清楚也好,贺峥答应了。 挂断视频,贺峥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些工作邮件。 下午两点,贺峥刚忙完,打开手机就看到“榕城四少”的小群聊得热火朝天。其余三人都商量着下午出去打棒球,晚上直接去吃饭的地方。 受爷爷的影响,贺峥从小就喜欢打棒球,最开始是跟爷爷在院里打,后来爷爷老了,接不动了,他就叫几个朋友来家里。 他们在小区运动场打球,爷爷就坐在躺椅上乐呵呵看。 后来爷爷去世,贺峥离开榕城,此后在a市读书、生活,再也没碰过棒球。棒球就像榕城特有的珍贵记忆,被他留在了爷爷的墓碑前,彻底封存起来。 手机接连的震动拉回贺峥飞远的思绪,他点开群消息,都在问他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去打球。 贺峥回复说好,几人便约定三点在选定的棒球馆汇合。 贺峥换了一套运动装,用纸袋装了一套换洗衣服,开门走出卧室,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抬脚走近。 贺峥敲了敲门,里间传来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贺峥才听见脚步声。 许迟归打开门,跟上次一样只开了一个小缝,不难猜到里面有不方便示人的秘密。 贺峥不在意许迟归不算礼貌的行为,他道明来意:“我现在要出门,晚上不回来吃饭。” 许迟归愣愣地看着一身运动装的贺峥,思绪瞬间被拉回到十几年前。 他第一次看到贺峥打棒球,对方也是穿着类似的运动服,矫健的身姿暴露在阳光下,是许迟归羡慕的、从未拥有过的澎湃活力。 贺峥见许迟归似乎在发呆,摊开掌心在他眼前晃了晃,确定人回神了,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好的,我知道了。”许迟归隐下失落,没忍住问,“你要去……运动吗?” “去打棒球。”贺峥礼貌性问道,“你想去玩儿吗?” 想啊,怎么会不想,他多想有一天能和贺峥一起出门,一起肩并肩走路,一起坐公交,一起吃饭,一起逛超市,近距离看他打球。 可现在的许迟归连偷偷跟着贺峥都做不到了。 许迟归垂下眉眼,掩饰眼底的难过,如常开口道:“不了,你好好玩儿。” 打完球,热出一身汗,四人在场馆冲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跟着彭宇前往停车场。 因为说好了晚上不醉不归,所以只有彭宇开了车,晚上结束叫代驾回去。 吃饭的地方是彭宇订的,是一家很地道的川菜馆,点完菜后直接让老板上了四箱啤酒,一人先来一箱,喝不完谁都别想溜。 刚工作那几年,贺峥没有进家里集团,去了一家上市公司,应酬多,基本每周有三个晚上都在外边。 长时间这样,胃开始抗议,后来喝得住过一次院,莫悠难得强硬,让贺峥必须辞职,回集团上班。 贺峥近几年没怎么喝酒,估计酒量有所下降,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任务。 酒过三巡,几人天南地北的聊,都觉得舒服,相处起来还是读书时的感觉。时间在走,人却没变。 贺峥喝酒不上脸,六瓶酒下肚,头就开始有点发晕了,不过还算清醒。 他倒满一杯酒,举到彭宇面前:“兄弟,帮我找房子的事,谢了。” “是兄弟就别跟我客气。” 彭宇跟他碰杯,俩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彭宇放下酒杯,话锋一转:“其实严格算起来,还真不算我找的。” “嗯?”贺峥看向彭宇。 “我那几天正好也忙,没时间帮你实地看房,就先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求租信息,没过多久许迟归就主动联系我了。”彭宇解释道,又调侃道:“怎么样大少爷,跟人合租还习惯吗?” “挺好的。”贺峥的手指摩挲酒杯,问道:“你跟许迟归认识?” “本来以为不认识,结果你猜怎么着,后来发现他竟然是我们高中的同班同学!不过当年你转学走了以后,许迟归没过多久就退学了。” 贺峥错愕,许迟归分明比他小两岁,怎么会同班?而且为什么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许迟归的身影,甚至连名字都这么陌生。 贺峥沉默了很久,突然觉得嗓子眼有点干,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问:“他为什么退学?” “不知道啊。”彭宇努力回忆着,“许迟归这人吧,独、孤僻、阴郁,没朋友,去哪儿都是一个人,甚至很难听到他开口说话。班主任没提过他退学的原因,从那以后他就消失了,没人再见过他。” 喝到最后散场,除了彭宇酒量好没醉之外,其他三个人差不多都趴下了。 贺峥也醉了,头晕目眩,胃隐隐做痛。 在服务员的帮助下,彭宇把三个醉鬼先后架进车里,叫了一个代驾。 贺峥坐在副驾上,他酒品好,即使喝醉也不哭不闹,安静地闭着眼睛,陷入沉睡前还能听到后座邹满和唐何故撒酒疯,以及彭宇时不时气急败坏的怒骂。 贺峥所在的和润家园最近,就先送他回家。 到了小区门口,邹满和唐何故嚷嚷着要下车吐,彭宇跟老妈子似的在边上守着。 彭宇站在车边叫了贺峥几声,没叫醒,便打开微信,给许迟归弹了一个语音,被对方挂断。 彭宇又打了一遍,还是被他挂断。就这冷血无情的房东,贺峥竟然觉得挺好?! 彭宇要照看两个撒酒疯的,实在没办法送贺峥回去,只得发消息试试。 ——贺峥喝醉了,能麻烦你下来接一下吗? 这次倒是有回复了: ——好,麻烦你照顾好他,我马上下来 彭宇看着这条回复,越看越觉得这语气怎么怪怪的,跟他喝醉酒,他老婆下来接他时说话的口吻差不多。 彭宇等了一刻钟,还是不见人影,他正准备再联系许迟归时,贺峥醒了。 彭宇松了口气:“峥哥,醒了啊?我叫了许迟归下来接你,还没来,自己能走不?” 贺峥睡了一觉,稍微清醒一些,脑子的晕眩感也退散不少,只是胃部的疼痛并为减少几分。 贺峥靠在椅背上缓了缓,打开车门下车,挥手跟彭宇道别。 刚转身,就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自夜幕中靠近,那人穿着长衣长裤,头上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看身型是许迟归。 贺峥试探性喊了一声:“许迟归?” 几步远外的人猛地停下脚步,毫无预兆地往地上栽,贺峥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冲上去把人接住,帽沿掀起,他看到了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贺、贺峥……” 许迟归被贺峥锁在怀里,全身酸软无力,止不住发颤。他顾不上享受,用仅剩的力气攥住贺峥的衣角,一个劲儿往他怀里缩,带着哭腔求救:“贺峥,我怕……” 贺峥愣然一瞬,然后腾出一只手,严严实实盖住许迟归的眼睛,“不怕,贺峥带你回家。” 06 圆梦 许迟归眼下的状态没办法走路,贺峥松手前叮嘱他闭好眼睛,转身弯下腰,拉起许迟归的手腕让他搭在肩上。 “上来,我背你。”贺峥道。 许迟归想起刚才彭宇说的话,现在贺峥虽然醒了,但肯定不舒服,他不想给贺峥添麻烦。 许迟归极力忽视身处室外的强烈不安,他深吸一口气,佯装轻松道:“你先回去吧,我、我缓一缓自己上楼。” 闻言,贺峥站直身体,转过来面对许迟归,问:“真的?” 许迟归心虚地移开视线,颤着睫毛点头。贺峥没说话,直接松开了拉着他手腕的手,被舍弃的那只手比主人诚实,自主地追上去,拉住了贺峥的大手。 “不是让我先走?”酒精带来的不适让贺峥平时隐藏的侵略感冒出头,他抬了抬被许迟归牢牢抓紧的手,“那这是做什么?” “它、它不听话”许迟归这么说着,手上力道却一点没松。 “到底谁才不听话。”贺峥没再跟他废话,转身、弯腰、拉着许迟归趴上来,背起人就走。 许迟归惊呼出声:“唔——” 贺峥一系列动作非常快,许迟归毫无准备,条件反射睁开眼睛。外面是不属于许迟归的世界,黑暗中似有血盆大口,只要许迟归探出脑袋,就等着把他整个人拆骨入腹。 许迟归赶紧闭上眼,死死埋进贺峥的颈窝里,寻求庇护一般躲了起来。 贺峥偏了偏头,许迟归绒绒的头发扫过下颌。贺峥不是一个怕痒的人,此刻却莫名觉得痒,他转回头专心走路。 到了门口,贺峥没有把许迟归放下来,让他开门。 许迟归摸了摸衣兜,里面空荡荡,羞愧道:“我、我没带钥匙。” 说是去接贺峥,不仅花了很长时间才下楼,最后还要被醉酒的人背回家,连钥匙都没带。时隔多日出门的狼狈被贺峥尽收眼底,许迟归后知后觉感到绝望,他控制不住在心底否定自己。 许迟归,你不仅有病,还一无是处,你凭什么喜欢贺峥。 贺峥没把许迟归放下来,让人抓稳,他抽出一只手摸出钥匙,开门进屋,走到沙发边才把许迟归放下。 屋内昏暗,只有门口那盏小夜灯亮着,贺峥本想把客厅的灯打开,刚挪动一步,听到许迟归明显慌乱的声音:“别开!不要开灯” 贺峥顿住,收回脚在沙发上坐下,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向许迟归。贺峥本以为回到熟悉安全的地方后,许迟归的不适会减轻,但很显然并没有。 许迟归缩在沙发角落,双手抱住小腿,尖尖的下巴搁在膝盖上,脸色苍白依旧,额角遍布汗珠,他低垂眉眼,浓密纤长的睫毛不停颤动,牙齿咬住下嘴唇,正在极力压制糟糕的情绪。 贺峥不太会安慰人,对眼下的状况有些束手无策,他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离开前扫了一眼案台,看到一杯淡黄色的水,贺峥心里有了猜测,端起来闻了闻,不出所料是蜂蜜的味道。 贺峥手指无意识摩挲水杯,把两杯水都端了出去。 贺峥把温水递给许迟归,自己留着蜂蜜水。 许迟归歪了歪头,看向贺峥端着水杯的那只手。贺峥顿了顿,在许迟归无声的催促下,几口把蜂蜜水喝完。 许迟归收回视线,眼睛没有焦距的落在贺峥身上,小声问:“舒服点了吗?” 贺峥心尖酸软,明明他自己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却要反过来关心他。 “舒服多了。许迟归,谢谢你。” 贺峥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举到许迟归面前,神色认真地帮他擦汗。 贺峥准备撤回手时,手腕突然被许迟归紧紧抓住。 “贺峥我、我是不是很奇怪啊?” 许迟归的声音很小很小,语速也很慢,话音里是压不住的难过,贺峥似乎能想象他说这句话花了多少力气。 贺峥毫不犹豫道:“不奇怪。” 许迟归猛地抬头,一双猩红的眼睛巴巴望着贺峥,不敢置信求证:“真、真的?” 贺峥肯定点头。 许迟归知道贺峥是在安慰他,但他还是很开心。不管真假,只要贺峥说了,他就信。 许迟归彻底放松下来,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还握着贺峥的手,掌心徒然升温发烫,他慌忙松手。 看到贺峥手腕上的轻微泛红,许迟归干巴巴道:“抱、抱歉。” 贺峥活动活动手腕儿,瞧见许迟归情绪恢复了一些,故意逗他:“人不大点,力气倒不小。” 许迟归满脸通红,咻地一下缩进了龟壳。 贺峥被他逗笑了,许迟归听到前方低低沉沉的笑声,半边身子都酥了。害羞的情绪抵不上贺峥笑容的诱惑,许迟归悄悄探出脑袋,猝不及防对上贺峥的含笑眼睛,彻底醉倒在这片温柔的海洋里。 客厅安静下来,谁都没有挪开视线,在一室静逸中缠绕、胶着,至少在这二十秒的时间里,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贺峥率先移开视线,握拳掩唇咳嗽两声,不合时宜开口:“我有一个问题。” 许迟归还沉浸在和贺峥对视的余韵中,下意识接话:“什么?” “我们高中同班过?”贺峥问出盘旋在心中一夜的疑问。 许迟归被这个炸弹彻底炸回神,莫名其妙又难过起来,他迟疑着,最终还是点头承认。 贺峥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来认识我呢?如果不是我朋友提起,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贺峥没说最后几个字,他不忍心。 许迟归一瞬间很想哭,他尝试过啊,认识贺峥的勇气,他积赞了好久好久。直到十六岁那天,他决定勇敢迈出第一步,贺峥却在同一时间离开了榕城。 许迟归忍住泪,当年没用出去的勇气在此刻唤醒,不由问道:“如、如果当时我来找你,跟你说话,你会……理我吗?” “当然会啊。”贺峥看着许迟归,突然像高中时那样弹了一下舌,中二道,“许迟归是吧?我是高一三班的贺峥,咱俩好像是一个班的,看你这么顺眼的份上,以后就跟着峥哥混。” 许迟归最终还是没憋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有发泄、有委屈,更多的是开心和圆满。 “怎么,不愿意啊?”贺峥演戏上瘾,“让你跟着峥哥还委屈了?” “没……”许迟归哭着配合他,“峥、峥哥,我愿意的。” 特别特别愿意。 贺峥,谢谢你帮我圆梦,从今天起,我的青春将没有遗憾。可是怎么办呢,越相处、越了解,我就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你。两个月后等你再次离开,这一次,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07 胃痛 这么多年来,许迟归第一次在不借助外物的情况下,深眠六个小时,还做了一个好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高一开学那天。 许迟归初中和贺峥同校,但比他低一届,升初二那个暑假,他偷听到贺峥高中不会留在本校,而是想考相距最远的附中。 许迟归早就生病了,如果不是为了见贺峥,他根本没勇气出门。那时候,他对贺峥没有见不得人的心思,他只是把贺峥当成他的光,他就像向日葵一样,凭本能追逐贺峥的方向,才能存活。 为了高中和贺峥同校,许迟归头一次开口求舅舅,找了一位厉害的家教老师,竭力逼着自己忍受陌生人,初二整年没日没夜学习,参加了贺峥同一届中考,踩着尾巴进了附中。 高一开学,许迟归还没满十五岁,又加上初二那年不要命的学习,把身体搞垮了,考试完不得不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因为生病的原因,许迟归整个人瘦得厉害,不到一米七的小身板就剩下皮包骨,面黄肌瘦,看得人慎得慌。 高一整个学期,没有人愿意跟他接触,他就像不属于班级的隐形人。 许迟归觉得这样很好,至少没有人欺辱他,而且就算有人来找他,只要不是贺峥,他都不愿理会,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了。 然而在这场梦里,许迟归孤身站在分班名单之外,穿过茫茫人群,一眼就找到了贺峥。本以为这次也会同从前一样,只能看着贺峥的背影,直到他离开。让许迟归意外的是,贺峥竟然回头了,并且拨开人群快步向他走来。 贺峥长得俊,身材骨架非常好看,即使是宽松的校服,在人群中也是最耀眼的那一个。许迟归想起自己现在这幅鬼样子,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想躲起来,千万不要吓到贺峥。 贺峥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很快就站到了他面前。 许迟归特别慌,低垂着头不敢看贺峥,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弹舌的脆响,接着是贺峥带着一丝少年气、又酷又拽的声音。 “许迟归是吧?我是高一三班的贺峥,咱俩好像是一个班的,看你这么顺眼的份上,以后就跟着峥哥混。” 许迟归早晨醒来,嘴角还残留一丝笑意,他没急着起床,裹着被子从床头滚到床尾。他回忆梦里的一帧一幕,不免有些遗憾,如果这个梦能维持得更久一点就好了。 许迟归只低落了一小会儿,很快开心起来,他现在不需要依靠梦境来怀念贺峥,人现在就在他的小窝,他们待会儿就能见面,说不定还能一起吃早餐。 想到这个可能,许迟归就兴奋了,几脚踹开被子下床,打开卧室门去卫生间洗漱,然后悄然无声来到主卧门口。 现在才早上七点,贺峥应该还没起床。 经过昨晚的事,许迟归对贺峥的依赖和喜欢又攀升到一个新高度。他像个变态似的,抬手轻柔地摩挲着房门,过了几秒,又把脸贴上去,神情依赖又眷恋地蹭了蹭,无声道:“贺峥,我好喜欢你啊。” 尽管除了自己没人听得见,许迟归还是臊得满脸通红,他正打算畏罪潜逃,突然听见屋内似有东西砸在地上,其中夹杂着一声微弱的闷哼。 许迟归先是被吓到,惊吓过后才反应过来那道声音是贺峥发出来的。许迟归瞬间慌了,一时顾不上别的,直接开门冲了进去。 许迟归一眼就看到地上有一个无盖药瓶,四处散落着白色药片,贺峥靠在床头,手死死按住胃部。 “贺峥——”许迟归小跑到床边,看清了贺峥面色煞白,额角不断渗出豆大汗珠,身体也在微微发颤,是在极力忍受疼痛。 许迟归惶惶不安,看到贺峥按着胃部,眼睛都急红了,接二连三问:“贺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胃痛?” 贺峥低低地“嗯”了一声,轻声说:“小毛病,没事。” “可是、可是你看起来好难受……”许迟归不放心道,“贺峥,还是去医院吧。” 贺峥摇头:“帮我把药捡起来,我吃了药缓缓就好。” 许迟归拿他没办法,把地上的药瓶捡起来,里面还剩有一些干净药片。许迟归小跑到厨房接了一杯温水,回来跟贺峥确认药量,倒出四颗喂给他,见他咽下去后,又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喂着他喝下大半杯。 “你先眯一会儿,”许迟归放下杯子,扶着贺峥躺下,帮他仔仔细细盖好被子,末了又扯着袖子帮他擦干净脸上的汗,“我去熬点粥,待会起来吃了再睡。” 贺峥看了许迟归好一会儿,点头后闭上眼睛,因为不舒服眉头轻蹙。 家里没什么其他养胃食材,所幸还有一块南瓜,时间紧迫,只能先熬一锅南瓜粥给贺峥垫垫肚子。 许迟归有些自责,他不知道贺峥有胃病。以前读书的时候,贺峥身体特别好,就算全校兴起流行感冒,周围的人都病倒了,贺峥也都好好的。 十年不见,贺峥怎么就把自己折腾出胃病了。许迟归有些怨他,没有照顾好自己。他搅动着锅里的粥,视线落在升腾的雾气上,暗暗发誓:既然你照顾不好,那就换我来。 半小时后,许迟归端着一碗粥走进主卧,看见贺峥还是面对他侧躺着,他放轻脚步靠近,小声唤道:“贺峥,起来喝粥。” 贺峥皱了皱鼻子,没动。 许迟归难得看到贺峥孩子气的一面,新奇又无奈,“贺峥——你听话嘛,不然胃又该疼了。” 贺峥似是不情不愿睁开眼睛,坐起来靠在床头,面无表情盯着许迟归看。 许迟归本该招架不住贺峥凶凶的眼神,但他眼神不由自主瞟到贺峥头顶,看到一簇头发叛逆地朝上支棱着,弱化了他脸上的凶劲儿,这样的反差让许迟归第一次觉得贺峥可爱。 许迟归捧着粥递到贺峥面前,讨好道:“不是想吵你,喝一点暖暖胃,没那么难受。” 贺峥看着他不说话。 许迟归拿不准贺峥的意思,他疑惑地瞧瞧贺峥,又低头看看粥。难道贺峥痛得抬不起胳膊,想让我喂他,又不好意思开口? 许迟归怕再耽搁下去,粥都要凉了,于是他努力忽视脸上的燥热,舀起一勺粥,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喂到贺峥嘴边,无意识张嘴“啊”了一声。 贺峥没如他意张嘴,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接过勺子和碗。 许迟归会错了意,缩着脑袋都快羞死了。 贺峥几下就吃完了,许迟归已经恢复好心情,问他还要不要,贺峥摇头说够了。 许迟归捧着空碗,再三确认道:“有没有好一点?还难受吗?” “好多了。”贺峥回道。 贺峥并不是在安慰许迟归。近几年,他因为工作忙,生活作息极其不规律,胃时不时疼上一回,没什么大问题。每次只要吃完药,熬上小半天才能恢复,可是这次因为多了一碗暖暖的南瓜粥,才一小时不到,他的胃痛已经减缓了很多。 贺峥拍了拍许迟归发顶,真诚道谢:“谢谢你,全世界最好的房东。” 许迟归看着那簇头发,也学着贺峥拍了拍他的发顶,头发变整齐后,贺峥的庄严帅气恢复如常。可尽管如此,许迟归觉得他和贺峥的距离,无形之中又缩短了一点点。 许迟归直视贺峥的目光,圆圆的眼睛弯成半月:“不客气,全世界最帅的租客。” 08 监督 许迟归扶着贺峥重新躺下,帮他掩好被角,就捧着碗出去了,他得抓紧时间恶补有胃病的人在生活和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 一番折腾过后,贺峥的睡意消散全无,不过胃还有些不舒服,他就阖上眼没动。 门外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贺峥的耳朵无意识动了动,即使看不到,也不难猜到许迟归的行动轨迹——吃完早餐之后,会去厨房清理残局,去一趟卫生间,回厨房接一杯水,最后进他的宝贝书房。 不过今天似乎有所出入,贺峥迟迟没有听到本该响起的关门声。 索性睡不着,贺峥掀开被子起床,走进浴室。贺峥打开水龙头,弯下腰用清水洗脸,揉搓几下后直起身,双手撑住洗手台,他难得仔细观察镜子里那张脸。 片刻后,贺峥得出结论:许迟归这些年困在家里,没见过几个人,才会觉得他最帅。就他这幅不修边幅的病容,压根儿跟帅字搭不上边。 贺峥洗漱完走出卧室,一眼就看到许迟归坐在沙发前地毯上,神色严肃认真,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笔记本上写字,边上放着手机。 许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许迟归又被吓到了,身体猛地颤了一下,笔尖在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抱歉。”贺峥发誓,他真没想吓人。 许迟归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说:“没关系,是我胆小。” 贺峥抬步走近,问道:“在写什么呢?” 贺峥本是随口问问,谁知许迟归反应特别大,飞快关上笔记本,藏在身下,却忘了桌上还有一个亮堂堂的手机。 虽然对许迟归的反应略有不爽,但贺峥再次发誓,他真不是故意偷看,纯粹是“养胃饮食大全”标题字不算小,再加上他视力好,毫不费力就看清了。 等许迟归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被贺峥发现,他窘迫极了,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最后汇聚成不知所措的慌乱。 “我、我……”许迟归低下头,死死捏住笔记本。 贺峥也在地毯上坐下,揽住许迟归单薄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叹了一口气道:“许迟归,你不能对我这么好。” 许迟归的心跳暂停了一瞬,贺峥为什么会这样说?是不是猜到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不是……”许迟归第一反应是否认。 “你再对我这么好,我可能会舍不得走。”贺峥略显苦恼地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贺峥的声音完美盖住了许迟归那点微不可闻的声音。 许迟归猛地抬起头,却无意撞上了贺峥的下巴。 贺峥闷哼一声,捂住下巴仰躺在沙发上。许迟归连连道歉,想掰开贺峥的手看他严不严重,却又没那胆子。 许迟归自责道:“很疼吧?对不起啊。” 贺峥揉着下巴问他:“你怎么知道。” 许迟归揉了揉脑袋,老实道:“因为我也挺疼的。” 贺峥没说话,盯着许迟归看了一会儿,片刻后,俩人突然一同笑了起来。 贺峥打开电视,找了一部感兴趣的电影投屏,常年静逸的客厅热闹起来,许迟归舍不得回书房了。 家里冰箱基本空了,许迟归打算照着今天写的菜单买,他拿起手机,点开了常用的买菜软件,边上一个脑袋凑过来。 “这上面还能买菜?”贺峥惊讶地问。 不是贺峥大惊小怪,他自高二开始独居,没什么生活经验,不会做饭,还真不知道现在买菜都可以送货上门。 难怪许迟归可以长时间不出门,一部手机就可以解决大部分生活问题。 贺峥用手盖住许迟归的手机屏幕,把自己的递给他,说:“用我手机买。” 许迟归的手指被贺峥的手碰到了,他的注意力不由自主都放在手上,嘴里懵懵地应:“啊?” 贺峥抽出许迟归的手机,把自己的放在他手心,“这也算一起逛超市了,所以得我来付钱。” 许迟归早在贺峥的动作下回神,他捧着贺峥的手机,下意识拒绝:“可是……” 贺峥没有给许迟归机会,大手按住许迟归的脑袋顶,手腕用力按着他转头面对手机,不由分说道:“买。” 许迟归不敢不从,乖乖应:“好哦。” 中午吃饭,闲聊之下,许迟归得知贺峥工作日都是吃的外卖,而且忙起来总会忘记吃,这样下去怎么行,胃病肯定会加重。 许迟归就贺峥工作日午饭怎么解决琢磨了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被贺峥瞧出来了。 “想什么呢?吃饭都不专心。”贺峥问道。 许迟归心里有事,嘴上的话没过脑,脱口而出道:“想你明天中午吃什么。” 贺峥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许迟归在想这事儿,他收回视线,继续吃饭,神色自若回道:“外卖啊。” “那怎么行!”许迟归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现在听到贺峥这么说,这半天的纠结犹豫全数散了干净。 许迟归看着贺峥,眼底泄出一丝期待和羞涩,“外卖不干净,以后工作日中午我也做两个人的饭,给你送到公司好不好?” 贺峥问道:“……怎么送啊?” “可以叫闪送。”许迟归回道。 贺峥沉默了一会儿,拒绝道:“太麻烦了,算了吧。” “贺峥……你不是说过吗,我们是朋友。”许迟归低下头,用筷子尖不停戳碗里的饭菜,他很少为一件事坚持,“生病会很难受,我已经……” 我已经病入膏肓了,知道其中滋味,所以舍不得你来尝。 贺峥认输道:“好好好,听你的。” 周一,十一点过,贺峥的临时助理小陈敲门进来,问老板今天想吃什么。 “以后都不用计划我的。”贺峥翻阅着手中报表,头也不抬。 小陈震惊道:“老板,你这是要修仙啊?!” 贺峥抬头,解释了一句:“有人给我送饭。” 小陈二度震惊,憋好自己的八卦欲,不敢造次地退出办公室。 快到饭点时,贺峥在报表上发现了几处问题,内线给负责人到办公室,饭送过来的时候,贺峥接电话让小哥放在前台,挂断后就把手机放在一边。 等贺峥忙完,不知不觉快两点了,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他才想起来没吃饭。贺峥走出办公室,去前台提走许迟归给他准备的午餐,来到茶水间,打开餐盒把饭菜放进微波炉加热。 三菜一汤,非常丰富,都是一些养胃的食材,虽然清淡,但看着也很有食欲,确实比外卖好上千百倍。 十分钟后,贺峥把热好的饭菜端进办公室,手机亮了起来,显示有微信消息。贺峥拿起手机解锁,发现许迟归给他发了四条信息。 平时让许迟归回个消息都很难,更别提主动联系,贺峥好奇点开。 许迟归:拿到了吗? 许迟归:贺峥,吃饭。 许迟归:贺峥……先吃饭。 许迟归:贺峥。 从十二点半开始,许迟归每隔半小时发一条信息,看样子是猜到他忙起来又没顾上吃饭。贺峥拿着筷子不方便打字,直接拨了语音过去,铃声响起,贺峥想起来许迟归似乎不喜欢接听电话,正想挂断,没想到许迟归接了,白嫩的脸蛋出现在屏幕上。 贺峥意外,刚才竟然点成了视频通话,不过也好,让他亲眼看看更放心。 贺峥把镜头调转了一下,让许迟归看了看桌上的菜,然后镜头反转对着自己,说:“在吃呢。” 许迟归微微皱眉,不赞同道:“都快两点了。” 贺峥无奈地说:“有工作嘛。” 许迟归眉心褶皱加深,“不管怎样,都要按时吃饭。” 贺峥还没被人这样管过,一时有点不习惯。他看着屏幕里的画面,觉得背景有些眼熟。 贺峥问:“你还在饭厅?” 许迟归瞟了一眼桌面上还未开动的饭菜,心虚地眨眨眼。 贺峥的心情有些复杂,怕许迟归再这样,立刻承诺道,“我错了,以后一定按时吃饭,你监督我。” 许迟归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真的。”贺峥说,“咱俩互相监督。” 许迟归红着脸点头。 贺峥没有挂断视频,他让许迟归去把菜热一热,自己慢慢吃着等他。午休时间结束,有几波人有事找他,都被他赶出去了。许迟归吃饭细嚼慢咽,贺峥先吃完,也没催他,等人吃完了才挂断视频开始工作。 接下来几天,公司所有人都知道有人给贺总送饭,而贺总也一改往日工作第一的原则,即便在开重要会议,到饭点也会喊暂停,让大家吃完饭再继续。 就算贺总有时候忙起来没顾上,时间一到就会有人给他弹视频,一听到手机响,再紧急的工作也会被贺总暂时扔到一边,吃完了才继续。 公司的人纷纷猜测,传言不近女色的贺总才来榕城一个月,这就被哪个妖精勾住魂了?监督人按时吃饭什么的,手段可真高明。 才一周的时间,贺峥似乎已经习惯了每天中午跟许迟归视频,俩人一起吃饭。可是周五这天贺峥打视频过去,许迟归没接,只是回了他一条消息,说不方便。 贺峥当时还挺纳闷,他不在,许迟归一个人在家,能有什么不方便。直到晚上他下班回家,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 09 旧人 “我操!”屋里的人看上去比贺峥更意外,他放下手机站起身,目光不善地打量贺峥,质问道,“你谁啊?怎么进来的?” 贺峥站在门边,同样打量着屋里的人。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长得还不错。穿着附中的校服,衣服往一边倾斜,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从里到外散发出一股不着调痞气。 何迹原本脾气就不好,又加上最近的烦心事,现在属于一点就炸,他大步逼近贺峥,发现眼前这位大叔竟然比他高出半个头,这个认知让何迹更加不爽。 何迹伸出食指用力戳贺峥肩头,“我他妈问你话呢。” 贺峥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抬手拍掉何迹的手,目光下移,最终落在对方的灰色拖鞋上。 贺峥抬头,直视少年嚣张的眼神,陈述道:“不好意思,你穿的是我的鞋。” 何迹在附中当霸王惯了,何曾被人再三无视过,火气登时直冲脑门,挥起拳头就要往贺峥身上招呼。 “何迹!”许迟归听到动静从书房冲出来,挡在贺峥身前,一把推开张牙舞爪的少年,少见的冷声发火,“再闹就滚回去。” 贺峥还是第一次见许迟归生气,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儿,实际上连声音都难藏平时的奶气。 何迹被许迟归的动作和话语刺伤,从他中午一来许迟归就没给个好脸色,甚至因为他在,连饭都吃不下,一句话不说就躲到书房,怎么喊都不出来。现在倒是出来了,却是为了一个外人朝他发火。 许迟归没心思管少年人的玻璃心,他转过身,眼神担心又克制地上下扫视贺峥,无意识偏心:“他有没有欺负你?” 贺峥感受到少年不断上涨的怒气值,不着痕迹挑眉,煞有其事点头,“他抢了我的拖鞋。” 许迟归忙低头去看,何迹还真是穿的贺峥的拖鞋。何迹来得太突然,许迟归毫无准备,强迫自己开门后,什么都顾不上,哪还会注意何迹穿什么鞋子。 许迟归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新的,放到贺峥脚边,“贺峥,穿这个吧。” “你就是贺峥?!”怒目转为错愕,何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不仅贺峥这个当事人意外,连许迟归都没料到何迹会认识贺峥。 许迟归不清楚何迹都知道些什么,又知道多少,唯恐对方多言,拙劣地转移话题,“我、我忘记做饭了!贺峥……我们晚上吃什么?” 贺峥的视线从何迹身上移开,落在许迟归慌乱的脸上,顺着他回道:“有面条吗?煮面吃吧。” “有、有的!”许迟归点头,从冰箱里拿了一点青菜和鸡蛋,偏头对何迹说,“你进来帮我。” 何迹受宠若惊,暂时放下对贺峥的强烈好奇,屁颠屁颠跟着许迟归走进厨房。 许迟归把门带上,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知道贺峥?” 何迹最开始没打算说实话,打哈哈道:“附中的名人啊,全校都知道。” 许迟归盯着他不说话。 何迹的假笑坚持不下去了,尴尬地如实交代:“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日记。” 关于贺峥的日记,许迟归只写过两次。第一次是他发现自己喜欢贺峥,第二次是贺峥离开榕城那天,这期间只隔了半个月。 许迟归搬离舅舅家后,才发现写满他心思的两张纸不见了,他还以为已经被阿姨当垃圾扔掉了,没想到会被何迹看到。 “他为什么会在你家?”何迹迟疑地问,“哥,你们……在一起了?” 许迟归回神,没有回答何迹的问题,陈述一个事实,“我不是你哥。” 贺峥还等着吃饭呢,许迟归不再多言,自顾自忙活起来。 “我……”这话何迹无法反驳,因为原话还是他亲口说的。他没资格生气,却还是忍不住生气,少爷脾气犯了,掉头就想走。 “站住,”许迟归头也不回道,“呆这儿。” 听到这话,何迹表情没那么难看了,死要面子道:“我凭什么听你的,你又不是我哥。” 许迟归绝情道:“那现在就离开我家。” 许迟归拿出杀手锏,何迹满脸不爽地杵在门口,直到许迟归煮好面条才恢复自由。 快到九点的时候,许迟归让何迹回学校。 算算日子,何迹今年已经升高三了,周末应该会正常上课。 何迹心里烦,专门逃课出来的,今天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学校,铁了心要赖上许迟归。 见他态度坚决,大晚上的,许迟归也狠不下心把人赶走。 许迟归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何迹,他今晚不打算睡觉了,反正就算躺下也睡不了几个小时。 许迟归安顿好何迹,从次卧出来,余光扫到贺峥的身影。 贺峥靠在卧室门口,问道:“你晚上睡哪儿?” 许迟归没说实话,指了指沙发。 “不介意的话,”贺峥说,“就到我屋里将就一晚。” “什、什么?”许迟归怀疑自己幻听了。 贺峥挑眉问,“介意?” “不不不……不介意!”许迟归连连摇头摆手,登时把熬夜的决定抛之脑后。 “那早点进来休息。”贺峥满意地回了房间。 许迟归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脸颊迟钝发烫,他抬手用力拍了拍脸,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以前只会在深夜幻想出现的画面,今晚就能成真。 许迟归再次敲响次卧的门,开门进去,走到衣柜前拿换洗衣服。 何迹躺在床上打游戏,忙里偷闲地说:“哥,你早点进来睡啊。” “我不睡这儿。”许迟归回道。 何迹大半注意力都在游戏上,随口问道:“那你睡哪儿啊?” “隔壁。”许迟归再怎么装平静,略微上翘的尾音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我操!”何迹猛地抬头,游戏都顾不上了,“你跟贺峥真谈恋爱了?!” 何迹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许迟归怕被贺峥听到,忙道:“没有!你别瞎说。” 何迹轻哼一声,听不出高兴不高兴。 许迟归警告他:“不许在贺峥面前乱说话。” 何迹心里打着小算盘,面上却点了点头。 许迟归抱着衣服就往门口走,手握上门把时,许迟归转身问:“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何迹脱口而出:“鸡蛋灌饼和小馄饨。” 这两样是何迹最喜欢吃的早餐,小时候许迟归经常给他做,后来许迟归离开,就再也没人给他做了。 许迟归点头,记下了。 何迹连日烦闷的心情有所缓解,看来他哥表面冷漠,其实心里还是有他的。 然而实际上,许迟归是为了感谢何迹,让他有机会实现和贺峥同床共枕的妄想,心里想的是等他吃完早饭,一定要把人送走。 现在除了贺峥,其他任何人踏足他的小世界,都会让他感到不适,会有种私密领地被侵犯的感觉,他很不喜欢,于公于私何迹都不能久留。 10 同床 许迟归走进浴室,磨蹭了半小时才出来,经过主卧,他瞄了一眼紧闭的门,脸红心跳地溜进了书房。他现在身心都不太冷静,不适合面对贺峥。 许迟归的书房跟他的卧室差不多大,除去靠窗的书桌、沙发和书架,许迟归还留了一面照片墙,墙上全是贺峥的照片,这里是许迟归最放松最喜欢的小天地。 许迟归走到书桌前,拉开座椅,打开电脑登陆微博,鼠标在屏幕上方的空白发表框点了一下。十指悬在键盘上,许迟归红着脸敲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许迟归只有一个微博账号,id同笔名一样——加贝山争,粉丝数即将突破五十万,在网文圈有一定名气。 才一会儿功夫,评论已经超过一千了,许迟归有些害臊,打开评论前先喝了几口水。 看到热评靠前的那几条评论,许迟归瞳孔逐渐放大,血流直冲脑门,整个人都快烧化了。 甜心拽姐:送上门的男人,不睡白不睡。 燃烧脂肪:睡???名词还是动词?!珍珠你要说清楚啊啊啊啊啊! 一颗黑芝麻丸:珍珠,绝好的机会,不要怂,就是干。 不喝奶茶会死:扑倒他!吃了他!榨.干他! 一只羊咩咩:你们这群饥渴的女人,都不心疼宝贝!珍珠啊……你再喜欢他,也必须给妈妈戴.套,听见没! 蜂蜜柠檬百香果:你们吓到珍珠了!珍珠听姐姐说,不要急,也不要慌,你跟他聊聊天,让他多了解你,你这么可爱这么优秀,睡一张床上,侧躺着迷迷糊糊地看他,是个男人都会.硬!呸!是个男人都会心动! 许迟归心虚地和相框里的贺峥对视两秒,手忙脚乱地关掉网页,扔掉鼠标,踢掉拖鞋扑到沙发上,掀起小毯子严严实实蒙住脸。 因为写作题材的缘故,许迟归的读者大多是女性,从他发表第一条关于贺峥的微博时,她们就表现得非常热情,经常给他出谋划策,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今天这条发出去后,会得到这么多大胆裸露的言论。 许迟归虽然是个处男,但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少男了。这十年来,在夜深人静之际,他想着贺峥、看着贺峥的照片,幻想过无数次…… 被这么一打岔,现在许迟归满脑子都是少儿不宜的画面。 他和贺峥此刻就身处同一屋檐下,许迟归对自己的生理反应感到羞愧。贺峥担心他在沙发上睡不好,好心好意邀请他同床,而他却在这里一遍又一遍亵渎贺峥,他厌恶这样肮脏的自己。 许迟归弓身蜷缩在沙发上,自我惩罚,不肯自己弄,咬牙忍着那股冲动过去。 许久之后,手机震动,许迟归听到了,但不想理会。 一分钟不到,书房门被敲响,许迟归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 “许迟归,”贺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睡着了?” 许迟归掀开毯子,小跑过去开门,照例只开了一道小缝。 “发微信也不回,还以为你睡了。”贺峥习惯了他的开门方式,不跟他计较。 许迟归抿着嘴摇头,小声解释:“我不知道是你发的。” “还在忙?”贺峥问道。 许迟归心虚,结结巴巴回答:“忙、忙完了。” 贺峥打了一个哈欠,“那就跟我去睡觉。” 快十二点了,贺峥也才处理完工作,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 许迟归其实一点都不困,但他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泪眼汪汪地点头。 贺峥领着同手同脚的小尾巴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抱出一床干净被子,放到床上,俩人默契地靠着两边躺下,一米八的大床上,中间留出的距离,还能再塞两个许迟归。 贺峥关掉头顶上的灯,屋内瞬间陷入黑暗的同时,也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道频率不同的呼吸声。 许迟归睡眠本来就不好,现在又躺在贺峥咫尺之近,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心脏激动得砰砰直跳,虽闭着眼,精神却十分亢奋。 许迟归还是决定今晚不睡了,能躺在贺峥身边的机会,这辈子估计就这一次,如此珍贵的记忆,当然要时刻保持清醒。 贺峥也睡不着,从他记事起,就没怎么和别人一起睡过。即使是跟之前的女朋友在一起睡时,他也总是睡不好,不习惯床上有别人。后来贺峥发觉自己不适合谈恋爱,毕业后就没再谈过。 索性睡不着,贺峥对许迟归的好奇又过于强烈,身子动了动,在黑暗中侧身面对许迟归,小声试探道:“睡了吗?” 许迟归跟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样,身体不受控制颤了颤,平静下来后,回道:“没、没睡。” 贺峥有些无奈,许迟归是他见过最胆小的人,可又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反而很容易催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和保护欲。 贺峥说话不由自主更小声了:“你困不困?” 许迟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诚实:“不困。” “我也不困,”贺峥提议道,“咱们聊聊天吧。” 聊天? 许迟归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贺峥想聊什么,如果涉及到他不愿面对的一些事,他又不愿欺瞒贺峥,到时候他该如何应对? 可是如果贺峥真的想知道,就算要撕开许迟归表面愈合的伤疤,他也是愿意的。 “事先说明,我虽然对你很好奇,想知道一些事,但如果这些问题冒犯到你了,或者你不想回答,就不用说,千万不要勉强自己,知道吗?”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贺峥多多少少了解许迟归的性子。 许迟归心尖发烫,深沉的爱意藏匿于黑暗之下,除了偷偷爱贺峥这件事,他愿意向贺峥袒露自己的一切。 许迟归轻而坚定地说:“可以的,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贺峥叹气,前面那番话算是白说了,只能自己斟酌着开口:“我一直挺好奇你整天关书房里干嘛呢?” 许迟归绷紧的神经松了松,回道:“工作呀,随便写点东西。” 贺峥对这个答案没多少意外,但依旧觉得很新奇,他接连问:“写的什么类型?笔名叫什么?我能看看吗?” 许迟归没想到贺峥会对这些感兴趣,但他不能让贺峥知道他的笔名,如果找到了他的微博,他那些小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不、不能说。”许迟归心虚又害臊,薄被下的小脚丫子蜷缩起来。 贺峥略微失望,不过也没有强求,继续下一个问题:“你比我小两岁,高中怎么会跟我在一个班?” 许迟归犹豫了一下,如实道:“我跳过级。” 贺峥猜到过这个可能,笑着夸赞道:“原来我们小许这么聪明呢。” 许迟归害羞地把脸埋进被子里,又一寸寸拉到下巴的位置,特别实诚地说:“我很笨的,一点也不聪明。” 许迟归并不是在谦虚,他从小成绩就一般,如果不是初三那年想跟上贺峥的愿望太强烈,他根本考不上附中。 贺峥不清楚内情,只当他是在谦虚,他沉默了一会儿,犹豫地问:“高二……为什么退学?” 许迟归那边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贺峥心沉了一下,正想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许迟归却开口了。 “因为我又不敢出门了。”贺峥的离开,一同带走了许迟归面对外界的勇气。 “又?”贺峥捕捉到一个字眼,“你不是……” “嗯,”许迟归声音有些颤,“很早以前,我就生病了。” 贺峥不忍心问原因,转而关心道:“看过医生吗?” 许迟归翻身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没有,我不想……” “没关系,不想看就不看。”贺峥慢慢挪动身体靠近许迟归,摸到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真的吗?”许迟归猛地探出脑袋,殷切地望着贺峥的方向。 “真的啊,”贺峥认真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一样的生活方式,你只占其中一种。只要你待在家里开心、舒适,不出门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们都把我当怪物。” 今夜的贺峥格外温柔,许迟归不知不觉卸下了一切防备,话音里竟带着点告状的意味。 贺峥接收到信号,煞有其事道:“谁敢?你告诉我,峥哥帮你出气。” “啊,那还是算了吧。” 许迟归以前见过贺峥打架,可凶可狠了,小区里那些嘴碎的大爷大妈哪儿受得住。 贺峥仿佛能透过夜色,看见许迟归说这话时为难的小模样,一定特别可爱。 卧室徒然安静下来,许迟归一直在等贺峥下一个问题,半晌过去,贺峥都没有动静,应该是睡着了。 也许是躺在贺峥身边有足够的安全感,许迟归竟然也开始犯困,他放松自己的身体,满足地闭上眼睛。 “许迟归。”贺峥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许迟归进步了,这次没有被吓到,脑袋往前蹭了蹭,懵懵应声:“嗯?” “你想不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许迟归即将陷入梦境,贺峥的声音忽远忽近,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外面有你吗?” 许迟归含糊地、不设防地剥开自己的内心,“有你的话,我就去看看。” 11 警告 周六一早,何迹是被饿醒的。 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昨夜那碗面条,只是何迹平常一半的饭量。没吃饱,但何迹不敢说,怕许迟归嫌他麻烦。 何迹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平躺在床上,实在忍不了了,翻身打开手机,发现已经九点过了。 都这个点了,许迟归怎么还不来叫他吃早饭?难道是想跟贺峥俩人吃独食?! 为了心心念念的鸡蛋灌饼和小馄炖,何迹决定不装乖了,掀起被子下床,顶着一头鸡毛风风火火冲出卧室,然而迎接他的只有一室寂静。 不是吧,他哥什么时候变得真的懒了?不对,许迟归昨晚睡哪儿来着…… 何迹石化一分钟,僵硬地偏过头,死死盯着隔壁卧室的门。 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习惯早起的人罕见赖床,何迹没好意思细想,臊着一张脸冲过去砸门。 许迟归睡得正香,被震耳欲聋的声响惊醒,身体猛地颤了一下,脑门撞上一处坚硬。 许迟归睡眼惺忪地望着近在迟尺的“一面墙”,清醒一些后才意识到是贺峥的胸膛,而且他整个人被贺峥亲密地搂在怀里。 许迟归懵懵地眨了几下眼,缓缓抬起头,对上贺峥同样有些懵的目光,俩人就这么傻傻对视了几秒,直到门口又响起剧烈的敲门声。 贺峥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许迟归腰上,忙抽回手,翻身坐起来,背对许迟归,晨起的嗓音有些哑,“抱歉。” 贺峥从来没有在身边有人的情况下,睡得这么沉过,也并不知道他其实有睡觉抱人的习惯。 许迟归冲忙丢下“没事”两个字跑去开门,把何迹推远一些,轻轻带上门,回头莫名其妙看着他,“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 何迹看着许迟归的脸,狐疑道:“哥,你脸怎么这么红?” 许迟归脸烧得更厉害了,绕过他就想溜去卫生间。 何迹从后面仔细观察许迟归走路的姿势,没发现什么异常,放下心等投喂。 贺峥出来的时候,只有何迹在客厅,厨房门紧闭,隐隐能听见从里传出的动静。 贺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厨房帮忙,路过沙发,被突然伸出来的胳膊挡住去路。 贺峥撩起眼皮,偏头看过去,问道:“有事?” 何迹瞄了眼厨房,压低声音问:“你跟我哥到底什么关系?” “你哥?”贺峥疑惑道。 “没错,他妈妈的亲弟是我爸,”回答完何迹才发现被打岔,不耐烦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既然何迹是许迟归的表弟,贺峥便对他多了几分耐心,好脾气回道:“租客,也是朋友。” 何迹听了直皱眉,都这岁数了,还在租房,这混得也太差了,哪儿配得上他哥啊。 何迹看贺峥人模狗样的,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接连问:“在哪儿工作呢,月薪多少,是榕城本地人吗,父母健在否?” 贺峥错愕地盯着何迹看了半分钟,往后退了一大步,阐明自己的态度:“我不是同性恋,对你没兴趣。” “谁他妈对你有兴趣!”何迹额角抽了抽,直接炸毛了,骂完察觉不对,“等等,你不是同性恋?” 许迟归这弟弟怎么神叨叨的,贺峥莫名其妙,耐心耗尽,绕过他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刚迈出两步,何迹不客气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喂!你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贺峥停住脚步,呼出一口气,实在没忍住,直接呛回去:“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何迹厉声警告道,“不管你要住多久,请你离我哥远一点,不要招惹他。” 贺峥蹙紧眉头,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转过身,一步步逼近何迹,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 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屋内的剑拔弩张。 “许迟归!开门!何迹是不是在里面?开门!” 何迹骂了一句脏话,他是请病假出来的,怎么这么快就被他妈发现了? 贺峥第一时间掉头奔向厨房,不忘交待何迹:“尽快解决,他不喜欢有外人在。” 贺峥打开厨房门,飞快关上,一系列动作又轻又快。 厨房的油烟机已经有些年头了,噪音很大,许迟归正在专心煎鸡蛋饼,看样子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贺峥靠在门边,还在琢磨怎么发出声音又不会吓到许迟归,还没思考出结果,当事人毫无征兆回头。 许迟归发现身后冷不丁站了一个人,不出意料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贺峥走过去把筷子捡起来,冲洗干净,擦干水份后递给许迟归,见他还愣着,无奈道:“看着锅里。” 许迟归拍拍胸膛顺气,缓过劲儿后,接过贺峥手里的筷子,继续翻动锅里的鸡蛋饼。 “饿了吗?”许迟归加快手上的动作,“很快就好了。” “不着急,你慢慢弄。”贺峥道。 锅里最后一块鸡蛋饼也好了,许迟归关掉火,又去关油烟机,厨房立即安静下来,没了遮掩,门外激烈的争吵便传了进来。 许迟归愣了愣,外面是什么人根本不用猜,昨天何迹突然跑来,许迟归就知道她迟早会找过来。 “还好吗?”贺峥不着痕迹观察许迟归。 许迟归抬头看了贺峥一眼,牵着嘴角笑了笑,“没事的。” 笑得这么勉强,贺峥更担心,“你待在这儿,我去把他们赶走。” 许迟归摇头说不用,要跟贺峥一起出去。 罗素素嫌屋里晦气,只肯站在门口,情绪越来越激动道:“何迹!你跟你爸一样没良心,都嫌我烦,不要妈妈了是不是?!” 最近何永岩提出离婚,罗素素不愿意,不顾何迹高三的学业压力,每天打电话跟他哭闹,骂他爸没良心,怀疑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何迹忍了他半个月,昨天终于受不了,从学校跑了出来,把她手机拉黑,可她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隔天早晨就找了过来。 “是!”何迹忍无可忍咆哮道,“所以干脆点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算我求你了行吗?” “你!”罗素素气得两眼发黑,瞪着红肿的双眼,口不择言道,“你们是不是要逼我?我就该跟你爸的姐姐学学,也拿一把刀捅死他和小三!不过你爸比许志钧强点,至少没有染上脏病过给我!” “够了!”何迹心底一慌,转头看向厨房,就见许迟归和贺峥站在门口,不知听到多少。 罗素素跟着看过去,一看到许迟归,面上就露出嫌恶的神情,也没有对冒犯死者感到丝毫羞愧。 何迹没脸再待在这里,他以前干了很多糊涂事,一直都觉得对不起许迟归,本想趁这次正式道个歉,谁知道罗素素会来闹,这样一来,他欠许迟归的更多了。 何迹一身低气压,拿上自己的东西,拉起罗素素就走。 许迟归让何迹等一下,去厨房用保鲜袋装了几个鸡蛋灌饼,递给何迹,让他路上吃。 何迹死死握紧袋子,努力克制情绪,低声道:“哥,对不起。”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让他们来打扰你。 12 生气 何迹和罗素素离开了,防盗门被重新关上。 没有外人在,许迟归再也强撑不住,双腿一软,眼看着就要跌落在地,被一旁的贺峥拦腰抱住。 贺峥感受到贴在自己颈间的肌肤异常冰凉,他双臂用力,把许迟归悬空抱到沙发上坐下。 许迟归缩到沙发角落,胳膊环住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看上去和上次出门回来时一样无助,贺峥再次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中。 贺峥本想像之前那样安慰许迟归,抬了抬手,却停在半空,最后紧握成拳收回。 许迟归余光扫到贺峥的动作,以为对方得知他父母的死因后,也像小时候那些人一样,讨厌他,嫌他脏。 许迟归的心脏像有万千根针扎,疼得他喘不过气,眼圈瞬间红了,他不想在贺峥面前失态,把脸藏进腿间,纤细的手臂更紧的抱住自己。 自从发觉许迟归的异常后,贺峥曾无数次猜想过他的家庭,但怎么也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仅从何迹妈妈三两句话中,就能感受到身处其中的压抑与绝望。 那许迟归身为他们的儿子,当时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和处境,他那个时候才多大,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生病的? 贺峥眼看着许迟归难过的样子,不知从何安慰,只能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们先吃早饭好不好?” 贺峥没有得到回应,这才发现许迟归的身体在微微发颤,抱住小腿的手也用力到泛白。 “许迟归?”贺峥察觉异样,皱眉道,“说话。” “嗯……”许迟归一开口,便是无法隐藏的哽咽。 贺峥再顾不上别的,伸手按住许迟归后颈,微微用力,“抬头。” 许迟归摇头,瑟缩着想要躲开贺峥的手,贺峥手上加了力道,没让他如愿。 “听话,”贺峥压低声音,听上去异常温柔,话语里却隐藏命令,“别让我说第二次。” 许迟归肩膀颤了颤,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狼狈不堪的脸,眼泪珍珠一样接连往下掉,压不住的抽噎从唇缝泄出。 贺峥还没见过许迟归哭得这么凶的样子,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你……别伤心,不哭。” 许迟归仰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贺峥,泣不成声道:“贺峥……你别讨厌我,我、我不脏。” 贺峥没反应过来许迟归在说什么,就听许迟归继续道:“我妈妈很爱我爸爸,可是我爸出轨了,不止一个,后来感染了艾滋。他、他简直坏透了,隐瞒自己的病情,回家故意和我妈亲热……” “我妈妈也不想杀人的,我爸……他明明知道自己生病,还要出去祸害别人,我妈看不下去,才……” 最后的结局就是何永梅和许志钧同归于尽,只剩下刚升初一的许迟归,一夜之间变成了孤儿,所幸被舅舅何永岩接回家。 可是舅妈和表弟都嫌弃他、讨厌他,他父母的事传到了学校,本来友好亲密的同学摇身一变成恶魔,都觉得他是恶心的脏东西,是杀人犯的儿子,恶魔自以为主张正义,开始随意辱骂、欺凌。 许迟归失去了父母,舅舅工作很忙,舅妈当他是透明人,他找不到能够求助的人,于是默默承受了长达一年的霸凌,他越来越害怕出门,越来越害怕人群。 当承受不住想放弃时,贺峥就像天神一样降临,自此他有了继续生存的勇气和动力。 年少时那段地狱般的记忆,是许迟归到现在都没过去的坎儿,他下意识寻求贺峥的安慰,手指动了动,想要抓住贺峥的衣角,却又想起对方已经不愿意再碰他了。 许迟归用力收紧手指,自厌地低下头。 “许迟归。” 贺峥有些冷漠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许迟归头一次抗拒贺峥的声音,他害怕面对贺峥接下来要说的话。 贺峥心里压着气,话音难掩失望,“在你心里,我贺峥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不是……”许迟归抬起头,知道是他自己想岔了,误会贺峥了,他眼里满是惊慌。 “贺峥,我是怕,怕你讨厌我……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只、只有你……如果连你也讨厌我,我……”许迟归哭得太厉害,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 贺峥面无表情,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给许迟归擦脸上的泪痕。 贺峥一直不说话,许迟归心里慌,大着胆子握住他的手腕,哀哀地唤:“贺峥,贺峥……” 擦干净后,贺峥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看着许迟归怯怯的样子,在心底叹了口气,屈起食指用力敲了敲他的额头。 贺峥手上用了劲儿,被碰到的那块肌肤瞬间变红,许迟归痛呼一声,捂住额头可怜兮兮望着他。 “长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贺峥的表情不再冷漠,声音也恢复到平常的样子,许迟归悬着的心安稳落地。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许迟归使劲儿摇头,为表诚意,主动把脑袋往前凑,“还生气吗,要不再打两下?” 贺峥成功被许迟归逗笑,大掌贴上他脑门,动作轻柔地把人推开。 “原谅你了,去洗把脸,吃早饭。” 许迟归已经在洗手池站了五分钟,他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眼睛肿成核桃的人,不愿相信自己以这样丑陋的面貌出现在贺峥面前。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贺峥的声音传进来,“还没洗好?” “我、我肚子疼……”许迟归撒谎,“你先吃吧。” 贺峥没再多言,门外的身影离开了。 许迟归在卫生间呆了半小时,一直试图用冷水消肿,但没什么用,要用冰块才行。他估摸着贺峥应该吃完了,悄悄打开一条缝,这个角度看不见饭厅,但外面很安静,贺峥多半回房间了。 许迟归放下心,从卫生间出来,小跑着奔向冰箱,和坐在饭桌前的贺峥四目相对。 “妈呀——” 许迟归停住脚步,伸手捂住脸转身背对贺峥,欲哭无泪。 贺峥走到许迟归面前,莫名其妙地问:“你干嘛呢?” “丑,”许迟归别别扭扭开口,“太丑了……” 贺峥闷笑出声,“原来我们小许这么注意形象呢。” 许迟归臊得满脸通红,在别人面前不至于如此,但在喜欢的人面前,总希望自己能以最好的面貌面对他。 知道许迟归脸皮薄,贺峥收了笑,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拿了下来,手劲儿悬殊过大,许迟归挣扎无效,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 “让我看看,”贺峥仔细端详许迟归的脸,不赞同道,“哪里丑了,你眼睛哭瞎了?” “真的?”许迟归睁开一只眼睛,试探地问。 贺峥点头:“真的。” 许迟归开心了,只要贺峥觉得不丑就行。 十月底,榕城早已入秋。 这个周末贺峥没有出门,窝在家里看电影、处理工作,有许迟归在一日三餐都很规律。那两天贺峥过得非常舒心,唯一不满意的是莫悠女士又催他约应竹暄见面。 周一是爷爷的忌日,中午吃完饭,挂断视频前,贺峥告诉许迟归他晚上不回去吃饭。 许迟归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没多问,只是叮嘱他晚上开车小心。 收拾完,许迟归回到书房,拿起放在角落的台式日记,上面写着一些标记,最近有两个特别的日子。 今天是贺峥爷爷的忌日,下周五则是他的生日。 父母去世后,除了许迟归自己,没人记得他的生日,他不想麻烦舅舅他们,自然就没庆祝过。 十六岁那年,贺爷爷因病去世,贺峥请了长假为爷爷处理后事,他不知道的是——许迟归也没去上课,一直陪在他身边。 贺爷爷火化那天,许迟归第一次见贺峥哭,他也跟着哭了,特别特别心疼。他失去过至亲,知道有多难受。 许迟归好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抱抱他啊。 从这天起,许迟归再也压抑不住靠近贺峥的欲望,他想在十六岁生日这一天,送自己一件生日礼物,可惜事与愿违。 今年,有贺峥在,许迟归想和他一起过生日,也很可能是唯一一次,他会永久珍藏。 转眼就到了生日那天,许迟归还没鼓起勇气发出邀请。 中午吃饭,贺峥发现许迟归有些心不在焉,夹的菜掉碗里,吃的是空气都没发现,不由出声问道:“想什么呢,吃饭要专心。” 许迟归紧张地咬住筷子,拐弯抹角问:“贺峥,晚上会加班吗?” 贺峥回道:“不会。” 许迟归眼睛一亮,不会加班就意味着能按时回家,可惜他没能开心多久,就听贺峥继续道:“不过晚上约了人,不回来吃饭。” 许迟归瞬间蔫了,有应酬的话,还不确定十二点之前能不能结束。 “怎么了?”贺峥问。 许迟归摇头,说没事。 门外又有人找他,贺峥匆匆挂断视频,没有察觉许迟归低落的情绪。 贺峥扬声叫人进来,关掉手机前回了几条微信,其中就有应竹暄发来的信息,最后跟着一个定位,是一家适合约会的餐厅地址。 贺峥打字回复:收到,晚上见。 13 雨夜 计划赶不上变化,临近五点,公司最重要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贺峥召集所有负责人到会议室开会,商量解决办法。 问题比较棘手,贺峥估计一时半会处理不完,让女孩儿等也不是那么回事,就给应竹暄发微信道歉,说明了情况。 时间紧迫,贺峥没有得到回复就拿起笔记本进了会议室,手机正好落在了办公桌上。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夜幕挂空,室外掀起一阵阵阴风,是要下雨的样子。 贺峥回到办公室,神色疲倦地坐下,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仰头按了按僵硬的后颈。 中午说了晚上不回去吃饭,许迟归肯定只做了一个人的份量,那他只能在公司楼下凑合一顿。 手机响了一声,贺峥倾身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发现是应竹暄发来的消息: 应竹暄:忙完了吗? 名字头上显示两条未读,贺峥皱了皱眉,点开和应竹暄的聊天界面,这才看到两条半小时前的回复: 应竹暄:没关系,我等你,不见不散。 贺峥起身,拿上西装外套和车钥匙就往外走,等电梯时回了一条语音。 贺峥:“抱歉让你久等了,我现在马上过来。” 应竹暄:ok,友情提示别开车,这个点只能停在山脚停车场,还得走路上山,打车吧。 应竹暄定的餐厅在城郊的南山上,那上面有很多网红餐厅和民宿,一到周末、节假日便门庭若市。 贺峥考虑片刻,最后决定打车过去。 那家餐厅距公司不算远,正常情况下驱车过去只需要一刻钟,不过在周五的夜晚,即使现在天色不好,而且已经过了饭点,还是有很多车上山。贺峥在路上堵了一会儿,到地方时已经接近九点。 贺峥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了应竹暄所在的位置。 她容貌秀丽精致,墨色长发用发簪盘起,额前散落着恰到好处的几缕头发,身着一身黑色刺绣旗袍,长及小腿,勾勒出曼妙身姿,整个人散发出低调、大气、华贵的气质。饶是贺峥不太关注长相的人,看见的第一眼都觉得惊艳。 还不等贺峥自我介绍,应竹暄起身,笑着打趣了一句:“贺总,可算把您等来了。” 贺峥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见过一次,”应竹暄承认得很干脆,“至今记忆犹新。” 说出来有些俗套,但应竹暄确实是对贺峥一见钟情,那次酒会结识贺峥的母亲,也是她刻意为之。 贺峥搜寻记忆无果,对应竹暄完全没有印象。 “好了,想破脑袋都想不起来,你没见过我。” 应竹暄对此无所谓,率先坐下,给贺峥倒了一杯茶,“饿了吧?我看时间不早了,就没等你,擅作主张点了菜,应该快上菜了。” 贺峥跟着坐下,道谢后喝了一口茶。 应竹暄支棱起下巴观察贺峥,五官端正硬朗,身型挺拔,深色系西装西裤,衬衫系到最上面一颗,领带也打得规规矩矩。 片刻后,应竹暄得出一个结论:“你也太正经了。” 贺峥没有否认,回视她有些侵略性的目光。 应竹暄食指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直白地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贺峥意外地挑挑眉,回道:“挺好的。” 应竹暄又问:“那作为你的结婚对象合格吗?” 贺峥之前没相过亲,还没见识过这样的阵仗,一时有些错愕。 “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贺峥委婉拒绝。 “那更好,”应竹暄说,“先谈恋爱,多磨合磨合。” 贺峥:“……” 应竹暄对他不动声色又显然吓得不轻的样子感到好笑,“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这样,碰到看得上眼的,就想以最快的速度攥到手里。你想慢慢来也可以。” 贺峥确实是第一次认识应竹暄这样率性利落的女孩儿,有欣赏,但没有心动。 “抱歉,”贺峥直接拒绝道,“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应竹暄收了笑,沉默了一会儿,盯着贺峥说:“懂了,是没看上我呢?” 贺峥不知如何回答,正好服务生开始上菜,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服务生离开,气氛又沉重下来,应竹暄耸耸肩,酷酷地说了一句:“眼光真差。” 贺峥笑了,深觉应竹暄是一个人很有意思的人。 话说开了,应竹暄也不是扭捏的人,既然贺峥完全没有要跟她接触的意思,她自然不会死缠烂打,不过还是有些可惜,她真挺喜欢贺峥的。 俩人气氛还算融洽的吃完饭,走出餐厅时,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雨,服务生撑伞把他们送到停车场。 应竹暄来得早,自己开的车,打算送贺峥回去。 贺峥本就对应竹暄等他这么久而感到抱歉,哪儿好意思再让她送。 “啧,”应竹暄打开副驾车门,一脸不耐烦地推了贺峥一把,“让你上车就上车,废什么话。” 周末了,山上本就不好打车,更别说是下雨天。 贺峥不好再推迟,依言上车。 手机响了两声,贺峥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意外发现是许迟归发来的信息: ——贺峥,结束了吗? ——下雨了,带伞了吗? 除了提醒他吃饭,许迟归几乎没有主动给他发过信息。贺峥观察过,许迟归很抗拒收到任何消息,尤其是电话或者语音,就算听到了也基本不会接,他算一个例外。 贺峥回复:回来路上,没带伞,不碍事。 南山距和润家园有点远,下山时堵了半小时车,再加上进入市区后雨越来越密,应竹暄为了安全开得比较慢,到小区时已经十一点过了。 因为和润家园是老小区,里面没有地下停车库,住户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有车的人少,只有进门不远处有一个小型停车场,平时贺峥也是把车停在这里。 贺峥没让应竹暄开到楼下,到了停车场就让她停车。 看了眼窗外的细细密密的雨,应竹暄在车上翻找片刻,“我车上没伞。” “没事儿,”贺峥解开安全带,“我跑回去,没几步。” 贺峥下了车,绕过车头时被应竹暄叫住,他回头,驾驶座的车窗完全摇了下来,应竹暄漂亮的一张脸在路灯的照射下清晰可见。 “真不考虑考虑我?”应竹暄不死心地问。 贺峥笑着摇头:“你看看别人。” “没劲。”应竹暄无趣地收回目光,毫不留恋驱车离开。 贺峥转身,往前跑了几步,快到他租的停车位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贺峥惊讶出声:“……许迟归?” 许迟归撑着伞,另一只手也拿着一把伞,他站在阴暗的角落,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方才应竹暄所在位置,整个人似乎冻僵了,脸色煞白,嘴唇青紫,身体止不住地颤。 贺峥跑过去,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眉心紧蹙,“你怎么出来了?” 许迟归回神,看到眼前被淋湿的贺峥,垫起脚,把他严严实实罩在雨伞下,往前递了递手里的伞,仰头望着他,眼里暗淡无光。 “下雨了,想给你送伞。” 听着许迟归发颤的声音,贺峥脸色不太好看,没有接伞,而是轻车熟路背起他,快步冲进单元楼。 走到门口,贺峥让许迟归把伞放在门外,开门进屋,他一眼就看到了餐桌上孤零零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两个没有点燃的数字蜡烛。 贺峥愕然,弯腰放下许迟归,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没过十二点,他松了口气,转身问道:“今天是你生日?” “嗯……” 许迟归有些难受,给贺峥发完信息后,他就逼迫自己出门,到贺峥回来,他已经在停车场等了好久好久。 外面世界的黑夜永远是那么可怕,冷风斜雨捶打在许迟归身上,但他心里念着不能让贺峥淋雨生病,即使害怕也一直坚持。 他迫切期盼着贺峥快点回来,可是最后等来的不止贺峥,还有一个陌生的、漂亮的、和贺峥极其般配的女人。 她是谁呢?贺峥今天晚上就是和她待在一起?他们是在约会吗? 这明明是很正常的事,以前贺峥也谈过恋爱,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会这么难过?许迟归整颗心像是碎掉了,他右手用力按住心脏的位置,慢慢蹲下身缩在墙角,忍着泪把脸埋进腿间。 贺峥跟着他蹲下,他想起中午许迟归罕见地主动问他会不会加班,那时候他就该有所察觉,但是他却忽略了。让许迟归一个人孤孤单单吃晚饭,因为担心他淋雨强忍不适出门送伞,然而他还差点错过了许迟归的生日。 贺峥自责道:“中午你问我的时候,我就该猜到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没能陪你,还回来得这么晚,对不起。” 许迟归摇头,没有说话。 面对这样的许迟归,贺峥觉得比下午项目出现的纰漏还要棘手,“先别生气,快到点了,我们先吃蛋糕好不好?” 许迟归抬头望着贺峥,眼里沁着泪,眉眼间都是难过,带着哭腔说:“我没有生气。” 贺峥伸手抚去他睫毛上的泪珠,轻声问:“那为什么哭呢,伤心了是不是?” 泪花在眼眶中翻涌,可是许迟归不敢承认,在别人看来,不过就是一个生日,而且贺峥晚上是有约会,才回来晚了,又没有错过,有什么好伤心的。 可是许迟归一想到贺峥和那个漂亮女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就难受得喘不过气,他缓了缓,小声确认道:“我、我可以伤心吗?” 贺峥心底塌了一块,怎么会有人连生气和伤心都不会。 “可以啊,”贺峥耐心引导,“还可以生气,可以骂我,罚我不能吃蛋糕,不给我做饭,或者其他什么都可以。” 得到应允,许迟归才敢放肆哭出来,没一会儿脸上就全湿了。 “我不生气,不想骂你,也不想罚你。” 许迟归伸手紧紧抓住贺峥的西装一角,泣不成声地说:“贺峥,我想……我想邀请你陪我过生日,帮我点蜡烛,唱生日歌,和我一起吃蛋糕,可、可以吗?” 14 许愿 贺峥拉着平静下来许迟归起身,俩人身上的衣物都有些湿,分别回房间换了干爽的衣服,默契地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餐厅。 许迟归手里拿着一根干毛巾,看了一眼贺峥还在滴水的头发,把毛巾往他的方向递了递,“干净的,你擦擦头发。” 贺峥愣了愣,道谢后,伸手接过,放在头上仔细擦拭。 俩人面对面坐下,贺峥这才看清数字蜡烛是十六,而不是二十六。 贺峥停下动作,把毛巾搭在后颈上,揶揄道:“原来今天是小许同学十六岁生日。” 许迟归还没完全缓过来,时不时抽泣两声,鼻尖眼睛都泛着红,听到贺峥逗他,脸上就更红了。 他今天订蛋糕动了点小心思,买了三个数字蜡烛,想在同一天过两个生日,以此弥补当年的遗憾。 “现在是十六岁,”许迟归忍着臊说,“待会是二十六岁。” “嗯?”贺峥不解。 “贺峥……”贺峥刚才说了,他可以提要求,许迟归眼巴巴地望着他,“我今天过两个生日好不好呀?” 这些天相处下来,贺峥发现许迟归的胆子真的很小,几乎不会主动争取什么,除非是很重要的事情。 十六岁,许迟归应该上高二,如果贺峥没记错,他就是在许迟归生日这天离开的榕城。 “好是好,”贺峥身子往前探了探,胸口抵住桌沿,看着他说,“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因为……”许迟归露出难过的神情,眼里似乎又有水波荡漾,“没有人陪我过生日。” 贺峥还是不明白,许迟归辍学后,困在家里这么多年,没有家人朋友,按理说每年生日他都是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如此在意十六岁的生日? “好,”贺峥闭了闭眼,藏好眼里的疑惑,“现在我陪你。” 许迟归又开心起来,迫不及待把提前准备好的打火机递给贺峥。 贺峥接过,如他所愿点燃蜡烛,然后起身关掉屋里的灯,只留下两盏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 贺峥看着许迟归忽明忽暗的脸,眼里含着笑意:“十六岁的许迟归,生日快乐。” 迟来十年的生日祝福,许迟归最终还是如愿以偿收到了,他咧着嘴开心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又不受控制地变得湿润。 贺峥对他眼泪说来就来的技能感到无奈,“过生日要开心,不可以哭鼻子。” 许迟归小声为自己辩驳:“我、我是喜极而泣。” 贺峥服气,从旁边的纸盒里抽了两张纸给他,继续满足他的愿望,“我给你唱歌,你负责许愿。” “等一下!”许迟归没有立马接过纸巾,拿起手机神神秘秘捣鼓了一阵,放下后才接过,敷衍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急不可待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贺峥狐疑地瞄了一眼他的手机,清清嗓子唱了起来。 许迟归还是第一次听贺峥唱歌,他的声线又低又沉,在夜色中尤显温柔,把许迟归听得脸红心跳,差点忘了许愿。 希望贺峥能看看我,认识我,叫一声我的名字。 这是十六岁的许迟归的生日愿望,从贺峥回来的第一天就已经实现了。 许迟归睁开眼睛,透过摇曳的烛光望向贺峥,澎湃的爱意藏不住地往外冒,他也不想藏了,想借着夜色偷偷放肆一回。 贺峥被许迟归的眼神看得一愣,下一秒,许迟归就吹灭了蜡烛,屋里彻底陷入黑暗,贺峥打开手机手电筒,再次对上许迟归毫无攻击性的眼神,刚才那一瞬间仿佛是他的错觉。 贺峥让许迟归帮他拿着手机,把蛋糕上的数字“1”换成了数字“2”,再次用打火机点燃。 贺峥配合道:“现在是二十六岁的许迟归,生日快乐,许愿吧。” 这次许迟归却摇了摇头,垂下眼皮,不停扣弄自己的手指,“不许了。” 贺峥:“……为什么?” 许迟归沉默片刻,趴在了桌上,闷闷地说:“因为不会实现。” “那刚才怎么许了?”贺峥问。 许迟归看了贺峥一眼,脸上有了点笑意,“因为已经实现了呀。” 贺峥点头,鼓励他:“你看,之前的愿望都能实现,也许这次也可以。” 许迟归踌躇着,不确定道:“真的吗?” “试试,”贺峥说,“万一实现了呢。” 许迟归心道:贺峥,这可是你让我许的啊,万一……万一要是实现了,你可千万不能怪我。 许迟归坐起来,在贺峥鼓励的目光中阖上眼,握住双手放在嘴边,开始虔诚的许愿。 贺峥,能不能不要喜欢别人?看看我吧,许迟归已经爱了你好多好多年,以后也会继续爱你。你对我太好了,好到让我忍不住开始奢望……奢望你来爱我。 良久后,许迟归才睁开眼睛,眼底泛着红吹灭蜡烛,贺峥起身开灯。 “什么复杂的愿望啊?要许这么久。”贺峥有些好奇。 “秘密。”许迟归低着头,小心取下蜡烛,撕开袋子拿出刀叉纸盘。 许迟归今晚的情绪波动太大,现在还不太冷静,对贺峥的爱意铺天盖地,有些压不住的架势,他压根儿不敢直视贺峥的眼睛,害怕他这份见不得人的心事无所遁形。 既然是秘密,贺峥便不再多问,接过许迟归递过来的蛋糕和叉子,尝了一口,味道不错,甜度适中。 “想要什么礼物?”贺峥问。 许迟归刚放了一块蛋糕在嘴里,闻言摆摆手,含糊道:“你能陪我过生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不要礼物。” 贺峥不赞同道:“那怎么行,过生日都是要收礼物的。” 许迟归犯了愁,他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贺峥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单方面拍板,“那我自己看着送吧,到时候不喜欢,再换别的。” 许迟归想,他不会不喜欢的,只要是贺峥送的,他都会好好珍藏起来。 贺峥送礼物的机会不多,问了一些人,答案五花八门,他最后敲定了实用性强的——按摩椅。 贺峥上网查了查,文字工作者会长时间坐在电脑前,时间长了,大多数人腰和颈椎都不太好。他暂时没发现许迟归有这样的困扰,但买个按摩椅时常按摩着,总能放松舒服一下。 正好助理小陈家里就是卖这个的,贺峥直接让她推荐了一款,周日下午就送货上门了。 因为许迟归抗拒家里出现外人,贺峥没让师傅送进屋,等人走了才自己费劲搬进来。 许迟归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么大件的礼物,登时新奇极了,蹲在地上兴冲冲和贺峥一起研究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贺峥见他似乎挺满意的样子,放下心。 当天晚上,许迟归就按耐不住想要炫耀的心,给按摩椅拍了一张照片,分享到微博上: ——嘻嘻,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小陈当时刷到这条微博的时候,正悠闲地窝在懒人椅上喝奶茶,点开图片看清之后,惊得差点喷出来。 什么情况??? 下午刚给贺总送过去,晚上就在珍珠这里看到一模一样的款式,这也太巧了! 小陈盯着珍珠的id——加贝山争,陷入了沉思。 15 秘密 陈橙今年22岁,刚大学毕业,第一次看到许迟归的小说,就彻底爱上了他的文笔和文风,成为他的忠实读者,至今也有六年了。 许迟归写文这些年来,一直很神秘,不论是小透明时期,还是成为大神之后,作话万年不变只有“感谢阅读”四个字,微博也只有工作,从未分享过自己的生活。 陈橙第一次听见许迟归的声音,是在两年前的一场文学颁奖典礼上,他的参赛作品《河三的秘密》被提名年度最佳短篇小说。 这次的奖项在业内挺有分量,几乎所有被提名的作者都到了现场,作者席只有贴着“加贝山争”名牌的座位上没有人。 陈橙没有去现场,只是通过网络直播观看了全程,主持人宣布年度最佳短篇小说是《河三的秘密》时,她激动得泪流满面。 是金子总会发光,蒙尘的珍珠也终会有人欣赏。 因为许迟归人没到场,陈橙还以为念完奖项就结束了,谁知道主持人竟然说要跟作者本人现场连线。 许迟归声音一出来,陈橙差点没从沙发上摔下去。她一直默认拥有这么细腻文字的作者是女生,结果竟然是男生,不止是她们这些读者感到意外,在场的其他作者也非常意外。 主持人问了许迟归几个关于作品的问题,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还有些断断续续,但他很配合,每个问题都很真诚的回答。 最后,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问了一个比较私密的问题:“河三作为本书的主人公,身上拥有很多秘密,那么作为此书的作者,加贝山争老师您有秘密吗?” 涉及隐私,陈橙以为他不会回答,却没料到他沉默片刻后开口了:“有。” 主持人感兴趣追问:“方便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我偷偷地喜欢着一个人。” 那是许迟归第一次分享他的生活,也是唯一一次,此后两年的时间,时不时就有八卦读者在评论区或者私信问他这段暗恋,可从未得到回复。 谁知道一个多月前,许迟归竟然主动在微博上提起,还是一条求助信息。 ——他要回来了,我想见他,可我又该怎么见他? 他,字打错了?还是对方也是男生? 不知为何,即使那个人真的是男生,陈橙也没觉得奇怪。从许迟归的文字和文风就能感觉出来,他是一个脆弱、敏感又细腻的人。这样的人,比起爱人,更适合被坚定且强势的爱意包裹。 最开始陈橙还纳闷,只是见一面而已,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大难题。 陈橙在评论区得到答案,原来许迟归有社交障碍,害怕出门。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他不会走投无路到微博求助,甚至为了给她们解释,亲手撕开了自己的伤口。 陈橙加入了出谋划策大军。 不喝奶茶会死:他回来有住的地方吗?如果没有,就让他来你家。珍珠,如果你真的出不了门,这是唯一能见到他的办法,勇敢一点,我们都陪着你呢。 陈橙的这条评论很快就被顶到热评第一,没过多久,就收到了许迟归的回复。 ——好,谢谢你们。 后面几天,陈橙时不时就点进许迟归的主页看一眼,可谓是操碎了心,她对自己的恋爱都没这么上过心。 一周后,许迟归终于又更新了。 ——他来了!我好笨,不会说话,差点没能留住他。他终于看到我了,认识我了,还叫了我的名字,我们一起吃了晚饭,我好开心好开心啊!谢谢大家帮我想办法,一直鼓励我,不然我肯定又是缩头乌龟一只。 陈橙还是第一次见许迟归这么鲜活的语气,说这么多话,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他的快乐,一改往日的沉闷的公式化,变得真实又可爱。 看样子,那个人竟然不认识许迟归,如果他知道有一个同性默默喜欢了自己这么多年,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贺总就在第二天出现了,陈橙第一次看到他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时,就联想到了许迟归的笔名,不过只是在心里感叹一句挺巧,没怎么在意。 可是今天再来这么一场巧合,陈橙难免有所猜测,打算明天去跟贺总试探一番。 周一早上,陈橙罕见的第一个来到办公室,连早饭都没顾上吃,绞尽脑汁想该怎么不着痕迹套话,如果贺总真的是那个人,千万不能把珍珠出卖了,否则她就成了千古罪人。 快到九点时,陈橙总算看到了贺峥的身影,她站起身打招呼,拿起桌上没拆封的咖啡,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陈橙走到办公桌前,把咖啡往前递了递,尽量自然道:“贺总,我多买了一杯咖啡,你要不要喝?” “谢谢,我不喝咖啡。”贺峥拒绝道,“你问问其他同事。” “行,”陈橙收回手,有些紧张地捏了捏咖啡杯,拐弯抹角地问,“贺总,我给你推荐的那款按摩椅好用不?” 贺峥想起许迟归昨天时不时就躺上去享受一番,笑着说:“很好用,麻烦你帮忙了。” “这哪是帮忙呀,还要感谢贺总照顾我家生意。”客套完,陈橙装模作样发出疑问,“贺总,你不是在榕城呆不了多久吗?怎么还买按摩椅啊,到时候不方便带走的呀。” “不是自己用,”贺总回道,“送朋友的。” 陈橙紧接着问:“是生日礼物吗?” “是。”贺峥察觉反常,不着痕迹打量陈橙。 “贺总,你这份礼物算是送对了,不知道你朋友是什么职业?”陈橙没发觉,继续套话,“像你这样经常加班的大老板啊,什么画家啊,作家啊,保持一个动作坐的时间长了,对颈椎和腰椎很不好,就需要一个按摩椅帮忙放松放松。” 贺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故意乱说:“我朋友是画家,用得上。” “啊?”陈橙失望,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可是贺总的名字和珍珠的笔名,他回榕城的时间,开始有人送饭的时间,甚至是每天中午跟人视频,这些事都跟珍珠在微博上的分享完全对得上,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那你希望他是什么职业?”贺峥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沿上,看着她问,“作家?” “没没没、没有啊。”陈橙不知道贺峥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一下就慌了,冲他九十度鞠躬,麻溜跑路,“贺总,上班时间到,我去做事了!” 贺峥猜陈橙应该是许迟归的读者,也许是他在网上分享了按摩椅的照片,陈橙就猜测会不会是他送的。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陈橙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直接问,不必拐弯抹角试探,所以许迟归的社交账号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是陈橙认为他不能看的。而且当时他问过许迟归他的笔名是什么,对方说的是“不能说”。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贺峥单手转着笔,心中暗道:许迟归,你的秘密是什么?会是……我想的那样吗? 现在的年轻人最常用的便是微博,得到陈橙的微博账号没什么难度。贺峥还没用过,新注册账号登陆,搜索陈橙的id,找到后点进了她的主页。 贺峥以为要找到许迟归的账号,再怎么也得花一点时间,可当他一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就确认是许迟归,也明白了许迟归为什么不能说。 加贝山争——贺峥。 贺峥没有第一时间点进许迟归的主页,他关掉手机放在一旁,往后靠在椅背上,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许迟归,你真的……喜欢我吗? 16 出差 贺峥吃完早餐已经离开好一阵了,许迟归还在慢悠悠地吃,一晃一晃的脑袋泄漏出本人心情不错。 自从上次跟贺峥同床熟睡过一次后,许迟归的失眠状态就开始有所好转,即使不吃安眠药,每天晚上也能深眠三四个小时。 因为精神状态好,连带着写作状态也不错。许迟归正在连载的小说本就在收尾阶段,他周末两天一口气写了三万字,直接连更六章正文完结。 码字是一个体力加脑力活,完结那一刻会有种终于解脱的感觉,许迟归昨夜更是罕见的累得发困,从零点睡到凌晨六点钟。 工作顺利,睡个好觉,和喜欢的人互道早安,然后面对面一起吃早餐,这原本是许迟归想都不敢想的理想生活,现在却并非遥不可及。 许迟归刻意忽略这样的美好有时间限制,努力忘掉那天晚上看到的漂亮女人,他自欺欺人的沉浸其中,无比珍惜和贺峥相处的每分每秒。 吃完早餐,收拾干净厨房,许迟归回书房翻了翻日历,才惊觉昨天就应该给李叔发工资。 李叔是许迟归妈妈的朋友,就住在一个小区,之前的工作就是摆地摊卖早点,前两年因为身体原因,就退休在家养老了。许迟归高二辍学回到这里,李叔就来看过他,帮了他很多忙,如果最开始不是有李叔在,许迟归的独居生活不会这么顺利。 贺峥刚来那天,嫌弃小区的环境脏乱,许迟归就是找李叔帮忙每天打扫,每月月底把倒垃圾和打扫卫生的钱一起转给他。 许迟归把十月的工资转给李叔,把银行回单分享到微信发给他。 许迟归:李叔早上好呀,这是十月的工资,昨天忘记转给你了,你看看收到没? 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对许迟归来说,李叔是除了贺峥以外,唯一交流起来没有障碍的人。 没过多久,许迟归就收到了李叔的回复。 李叔:归归,李叔收到了。早上做了不少牛肉馅饼,待会给你送点过来。 许迟归眼睛都亮了,嘴馋地咽了咽分泌出来的口水,欣然接受。毕竟李叔的牛肉馅饼可是在榕城都出了名的,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吃,他想让贺峥也尝尝。 收到贺峥微信的时候,许迟归刚把馅饼拿进屋。 贺峥:今天外出办事,中午不用送饭,晚上也不回来吃。 许迟归:知道了,那你记得按时吃饭。 贺峥:嗯。 许迟归肩膀耷拉下来,垂着头恹恹地走到冰箱前,把热乎乎的牛肉饼放进去。 今天中午的菜单许迟归昨晚就计划好了,现在贺峥不吃,之前的菜单便作废,他打算随便炒两个菜填饱肚子就行。 中午吃饭的时候,面对寂静的餐厅,许迟归竟然有些不习惯,吃饭都没什么胃口。然而仔细算来,距离第一次跟贺峥视频吃饭,不过才过去两周。 许迟归隐约觉得再这样放任自己依赖贺峥,迟早会出事,可是他好不容易能够靠近贺峥,怎么可能抗拒得了对方对他的致命吸引。 中午那两道菜其实份量也不多,但还是剩了不少,许迟归准备晚上继续吃。 现阶段的工作已经结束,许迟归闲下来,看了一下午的书,吃过晚餐又继续,不过这次把阵地改到了客厅。 时间慢慢流逝,等墙上的时针指到数字十的时候,许迟归放下了手里的书,望着防盗门的方向。 贺峥还在加班吗,还是在应酬,会喝酒吗?如果要喝酒的话,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胃疼? 许迟归坐不住了,他拿起手机,点进和贺峥的聊天界面,手指在键盘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顺着心意敲下一排字。 许迟归:贺峥,结束了吗?喝没喝酒,要不要我下来接你?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贺峥永远都是许迟归出门的动力。 等待间隙,许迟归起身去厨房泡了一杯蜂蜜水,小跑回来打开手机,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复。 没听到手机响?还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许迟归皱了皱眉,焦虑地反复咬着下唇,退出微信,打开通讯录,准备直接给贺峥打电话。 电话拨通,没响几声就被挂断,下一秒门口的方向就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许迟归还是不争气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只会是贺峥后,又开心起来,想跑过去迎接他,但又怕眼里的喜悦太过明显,只能拼命克制住不安分的双脚。 “贺峥,你回来了呀。”许迟归站起来,弯着眼睛看向贺峥,见他神态举止正常,放下心,“我还以为你喝酒了,本来想去接你。” 贺峥关上门,弯腰换鞋的间隙随口问了一句:“不是害怕出门?” “万一……万一你回不来呢?我自然要去接你。”许迟归大言不惭道,“也没有那么害怕,忍一忍就过去了。” 贺峥关掉门口的小夜灯,走过来站到茶几的另一侧,看着许迟归说:“任何时候都不要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啊。”许迟归不解,不知道贺峥为什么这样问。 贺峥看着许迟归一脸懵懂的模样,不再多说什么,跟他说了一声早点睡就准备回卧室。 “那个……”许迟归看了看冰箱,邀请道,“要不要一起吃宵夜?有牛肉馅饼,超级好吃。” “不了,”贺峥拒绝道,“我有点累,想直接休息。” 一听贺峥说累,许迟归甚至都没有失望,忙道:“那你早点睡,明天吃也可以的,我给你留着。” 贺峥想说不用,可看到许迟归一脸担忧的神色,突然就说不出口,应了一声就直奔卧室。 许迟归晚上没吃多少,这会儿真有点饿了,从冰箱里拿了一个牛肉饼出来,放进微波炉里打热,就着刚才泡的蜂蜜水吃掉。 洗漱完经过主卧门口,许迟归停下脚步,满怀期待地轻声说:“贺峥晚安,明天见。” 可是许迟归第二天没有见到贺峥。 他早上起来,准备从冰箱里拿食材的时候,看到了贺峥留在冰箱门上的小纸条。 ——出差,归期不定。 许迟归本来明媚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没了做饭的心思,一个人闷闷地把剩下的馅饼都吃掉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许迟归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连喜欢的书都看不进去,在沙发上躺了一天,电视上播放着和贺峥一起看过的那几部电影。 电影里的热闹愈加衬托出许迟归的寂寥,他想贺峥了。准确的说是每时每刻都在想,只是忍到这会儿,有点憋不住了。 许迟归想联系贺峥,可是又没什么理由,单纯闲聊对他这样抗拒交流的人来说,明显不正常。不能找当事人,许迟归只能在微博上释放情绪。 ——他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办,他才走一天不到,我就开始想他了。 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就已经得到很多回复,许迟归点进评论区,一个个认真翻看她们的留言。 很多id许迟归都很眼熟,有一部分人已经陪了他很多年了,他都记得。看到其中一条的时候,许迟归滑动的手指顿住。 不喝奶茶会死:珍珠!速速看私信,出事了,要人命的大事! 这个id许迟归很熟悉,就是她鼓励他让贺峥来家里住,这段时间只要他更新和贺峥有关的微博,每一条的前排都能看到她的名字。 许迟归还以为是她出事了需要帮助,依言点开她的私信,待看清屏幕上那两行字后,手腕一软,手机直接摔在了地上。 不喝奶茶会死:珍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叫贺峥?他好像知道你喜欢他了。 17 无解 电影已经进入尾声,客厅没有开灯,室内唯一的光源就来自电视屏幕,许迟归煞白的一张脸在它的照射下更显苍白。 深秋的天气,屋里没开窗,温度适宜,许迟归却全身发冷,他生理性地痉挛了一下,缓过来后,弯腰把手机捡起来,解锁后依旧是刚才的私信界面。 许迟归再次看到最后那几个字,呼吸猛地又开始急促,他颤着手敲击键盘,因为控制不住手抖,简单几个字删删减减两分钟才发出去。 加贝山争:你为什么知道? 不喝奶茶会死:我也在榕城,正巧在贺氏集团工作,是贺峥的助理。你昨天分享在微博上的按摩椅,是贺总找我买的,我看到照片后,再联想到你的笔名,就猜测你喜欢的人就是他。 不喝奶茶会死:珍珠,贺总是不是知道你是作家?我本来只是想套话,压根儿没想出卖你,可是贺总实在太聪明了,三两句话就察觉到我的反常,转头就跟我同事要了我的微博账号!你的名字太明显了,他肯定已经摸到了你的微博…… 不喝奶茶会死:贺总确实出差了,但之前早就安排好了人选,根本用不着他出马。珍珠……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你骂死我吧。 许迟归脑子已经有些懵了,花了十分钟才把这几段话看明白,他从糊满浆糊的脑仁儿里搜索他的微博有什么。 只字未提喜欢,却处处藏尽爱意。 许迟归回忆起昨天的相处,迟钝的发现贺峥冷淡的态度,他当时没多想,只当贺峥加班太累。 事实却是贺峥发现了他的秘密,不想再吃他做的饭,不想再跟他视频,不想再和他共处一室。 许迟归用仅剩的力气回复陈橙:不用自责,不是你的错。 敲下最后一个字,许迟归松手,任手机滑落,他倒在沙发上,慢慢蜷缩起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眼泪顺着眼尾滑落至耳蜗。 谁都没有错,是他错了,是他痴心妄想,不该不自量力喜欢贺峥。 贺峥被他吓跑了,从今以后,他的小小世界又只剩他一个人。 许迟归把脸更深的陷进沙发里,蹭干净眼泪安慰自己:没关系的许迟归,贺峥早晚都会离开,只是这一天提前到来而已,你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不是吗。 贺峥出差的地方就在a市,榕城那边估计有贺松林安插的眼线,他刚下飞机就接到了莫悠的电话,让他走之前回家吃个饭。 这边的工作并不复杂,只是事情比较多,可即使贺峥刻意降低工作效率,也还是只花了三天。 结束工作后,合作单位的老板想请贺峥吃饭,被他婉拒,开车回了自己的公寓,在楼下简单吃了碗面条。 回到家,贺峥先去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走到客厅,关掉屋里所有灯,随意放了一部电影。半晌后,贺峥拿起桌上的手机,搁在指尖上转着玩儿,他的眼神看似落在屏幕上,实则没有焦距,像是在反复考虑、斟酌。 不知过了多久,贺峥手上动作停下来,手机稳稳落在掌心,解锁后,打开了微博,点进了唯一关注的账号主页。 许迟归最新的微博依旧停留在三天前。 许迟归更新这条动态的当晚,贺峥就看见了,包括底下陈橙的评论。贺峥早就翻完了许迟归的所有微博,知道陈橙的id对于许迟归来说并不陌生,如果他能看见对方的留言,肯定不会置之不理,所以现在多半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 按许迟归的性格,不难想象他此刻的状态,贺峥有些担心,但不打算过问,他自己都没想清楚,现在贸然联系,对他和许迟归来说,都不是好事。 贺峥身体往后倒,靠在了沙发背上,头疼地按住太阳穴。这些年来,贺峥的追求者从未断过,有男有女,无一例外都被他干脆拒绝,可是现在喜欢他的人变成了许迟归,他就变得瞻前顾后,狠不下心。 这几天,贺峥考虑得最多的不是应该如何拒绝,而是如果他真的拒绝了,许迟归会怎么样。会不会伤心,会不会绝望,会不会又找个龟壳重新躲起来,再也不敢露头看外面的世界? 这不是贺峥愿意看到的场景,可他不是同性恋,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如此沉重的爱。 就目前来看,这件事无解。 贺峥呼出一口气,给蒋南烽发了条微信,约他明天晚上出来喝酒。 第二天上午,贺峥驱车前往湘林别墅,路上有些堵车,到地方时,正好踩上饭点。 贺峥进屋,和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贺松林对上视线。 贺松林阴阳怪气道:“你是客人吗,专门过来吃饭的?” 贺峥早就习惯了老贺的说话方式,换做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他会直接呛回去,工作以后他性格沉稳不少,贺松林年纪也大了,贺峥总是顺着他。 “路上堵车,别生气。”贺峥走过去,在贺松林身边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双手端着举到他面前,“爸,喝茶。” 贺松林冷哼一声,伸手接过茶杯,勉强喝了一口。 莫悠在厨房忙活,听到动静出来,看到贺峥就笑着迎上来,“儿子,过来妈妈看看。” 贺峥依言上前,配合莫悠前后左右仔细打量。 “好像结实了一点,看来有听话好好吃饭。”莫悠伸手拍了拍贺峥的脸,“真乖。” 贺峥有些无奈,他都快三十了,莫悠还拿他当小孩儿。察觉到后方投来不悦的视线,为了保命,贺峥识趣地后退一步,转移话题道:“妈,饭做好了没?饿了。” “快了快了,先去坐着,”莫悠熟练使唤贺松林,“老贺,过来端菜。” 贺松林起身,路过贺峥的时候扔下一句:“注意距离。” 贺峥服气,“遵命。” 席间,莫悠不停在给贺峥夹菜,贺松林又有意见了,“老婆,他自己有手。” 莫悠没理他,继续给儿子夹排骨,半路被贺松林截胡。莫悠怒了,“贺松林,你烦不烦啊!他是咱儿子,这醋你也要吃?!” 贺松林没说话,自顾自吃着排骨,盯着贺峥把骨头咬得嘎嘣脆。 贺峥觉得好笑,主动说:“妈,我自己来吧。” 莫悠这才收了架势,忍不住感叹一句:“儿子,还好你不像你爸,不然到手的媳妇儿也会被吓跑。” 贺松林年轻那会儿占有欲比现在疯狂多了,莫悠就差点被吓跑,后来他发誓会改,再加上自己又是真的爱他,才选择再给他一次机会,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不见得,”贺松林冷不丁冒出一句,“等他遇到那个人你再看看。” 贺峥看了贺松林一眼,笑笑没说话。 “说起这个,”莫悠期待地问贺峥,“你见过竹暄了吧,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性格不错吧?” 贺峥点头说是,还没等莫悠多开心几秒,又接着说:“但我们不合适,妈,你别再提了。” 莫悠不甘心道:“怎么就不合适了嘛?” 贺松林给莫悠夹菜,手肘碰碰她的,劝道:“吃饭吃饭,你别管了,他心里有数。” 莫悠瞪他一眼,不过贺松林说得没错,反正儿子行情又不差,总会碰上喜欢的,她再耐心等一等好了。 吃过饭后,贺峥回房间午睡,起来后一直陪贺松林下棋,晚上吃过饭才离开,驱车开往和蒋南烽约好的酒吧。 贺峥进去的时候,蒋南烽已经到了。 “峥哥!这边这边。”蒋南烽站起来,挥挥手示意他的方位。 贺峥走过去,坐下前跟他碰了碰拳头。 “难得啊,你居然会主动约我喝酒。”蒋南烽给贺峥倒了一杯酒,了然道,“说吧,又碰上什么难题了?兄弟给你解解惑。” 贺峥没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往前抬抬杯子,示意蒋南烽添酒,就这样什么也不说,接连喝了五六杯,半瓶威士忌都快被他干完了。 蒋南烽被贺峥这阵仗吓到,对方再让他添酒时,蒋南烽把酒瓶挪到一边,劝道:“哥,有什么想不通的就跟我说,别喝闷酒啊。” 贺峥放下酒杯,沉默片刻后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蒋南烽提议道,“那我问你答?” 贺峥单手把玩酒杯,点头同意。 蒋南烽是贺峥的大学室友,俩人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的状态,有那么点为情所困的意味,没什么自信地问:“感情上的事?” 贺峥:“嗯。” “我靠!还真让我猜中了?!”不怪蒋南烽大惊小怪,贺峥就大学的时候谈过两次,这几年一直单着,完全没有要谈恋爱的迹象。 蒋南烽喝了杯酒冷静了一下,接着问:“有喜欢的人了?她不喜欢你?” 贺峥摇头,“不是。” 蒋南烽也觉得不可能,继续猜测:“互相喜欢?因为现实原因不能在一起?” 贺峥回道:“也不是。” 蒋南烽绞尽脑汁,想到一种可能,调侃道:“总不至于对方性别男吧。” 贺峥没说话,默认了。 蒋南烽彻底呆住,回神后又连喝两杯冷静,不可置信道:“不是,峥哥,你啥时候弯的?!” 贺峥握紧酒杯:“没弯。” 蒋南烽松了口气,不解道:“那你在纠结什么?” 贺峥皱了皱眉,如实说:“我不知道。” 蒋南烽安静下来,盯着贺峥看了半晌,得出一个结论:“峥哥,你危险了。” 贺峥和蒋南烽喝到凌晨才各回各家。贺峥没睡几个小时,八点钟就爬起来赶飞机。 买机票的时候,贺峥原本想订晚上的,但后来想想又觉得没必要,反正都要回去,不可能永远躲着许迟归,干脆就买的上午十点这班,中午就能到榕城。 而且这几天许迟归没联系过他,微博上也没有任何动静,贺峥其实有些担心。 一出机场大门,迎面吹来一阵寒风,贺峥穿的风衣,竟然都有些扛不住,看来是要入冬了。 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贺峥换了一只手拖行李箱,摸出手机,竟然是许迟归打的电话。 贺峥有些意外,一股莫名的、强烈的不安席卷而来,他滑动接听,迅速把手机贴近耳边。 “喂,许迟归?” 手机音筒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贺峥眉头紧皱,加快脚步,“许迟归?许迟归?说话!” 电话那头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后传来许迟归虚弱无力的呢喃:“贺峥,我、我好像……要死掉了……” 不等贺峥说话,电话自动挂断,贺峥再回拨过去时,提示对方的电话关机了。 妈的! 贺峥单手提起行李箱,往出口的方向狂奔,抢了最前面的一辆车。 贺峥说了目的地,打开钱包拿了一沓钱出来,放在副驾上,“师傅,麻烦开快点,我赶时间。” 这沓钱少说也有小两千,师傅连声应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猛踩油门,咻地一下驶出了机场。 师傅开得再快,机场离和润家园也有些距离,贺峥开门到家时,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客厅空无一人,贺峥随手扔掉行李箱,连鞋都来不及换,直接冲进许迟归的卧室,里面没有人。 贺峥退出来,往书房的方向去,因为是一路跑上来的,声音有些喘:“许迟归?许迟归!” 贺峥打开书房门,看到了角落里的照片墙,上面全是他的照片,贺峥顾不上惊讶,因为这里依旧不见人影。 现在只剩下一个可能,贺峥转身走到主卧门口,打开了门。 床上冒起一个小山包,小小一团藏在被子里,像是被全世界遗弃。 贺峥快步走到床边,扯下盖住头的被子,露出许迟归红得不正常的一张脸,脖颈脸颊全是汗珠。贺峥眉心紧皱,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掌心下的肌肤灼热烫手,果然发烧了。 许迟归闻到了贺峥的味道,他费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片刻后对上贺峥关切的视线,泪水瞬间盈满整个眼眶,他嘴唇翕动,声音低哑又破碎。 “贺峥……我不喜欢你了行不行?” “说好要住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少,我们签了合同的。你能不能晚点走?求你……” 18 答案 许迟归这番话让贺峥有些生气,可再气也不能冲病号发火,他冷声回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 许迟归已经烧糊涂了,耳道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只能看见贺峥嘴巴在动,却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贺峥不敢再耽搁,站起身准备去客厅拿医药箱,刚站起来就被一股微弱的力道拉住,可是没能持续几秒就要往下坠,贺峥下意识追上去,牵住了许迟归的手,湿漉漉的,跟脸上截然不同的冰冷。 “贺峥……别走!”许迟归哭着哀求道,“别走……” 贺峥回过头,看到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憋着的气消散,俯身凑近许迟归,耐心解释:“我不走,我去给你拿药。” 确保许迟归听进去了,贺峥才松开他的手,快步走出卧室,先去厨房接了一杯温水,回到客厅拿起医药箱,重新回到主卧。 贺峥从医药箱里拿出温度计,给许迟归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属于高烧了。 最好的处理办法当然是马上去医院,但是许迟归出门也会产生不适,贺峥便打算今天留在家里,如果明天早上还没退烧,就必须带他去医院。 贺峥把许迟归扶起来,喂他吃了退烧药,用温水打湿的毛巾擦干净他身上的汗,还好衣服没湿,用不着换,最后在他额头上贴了一张退烧贴。 忙完这一通,贺峥对许迟归说:“先睡一觉,我去熬粥,待会儿起来吃。” 也不知许迟归听没听见,迷蒙的视线依旧黏在他身上,贺峥迟疑了一下,伸手盖住许迟归的眼睛,感受对方的睫毛羽毛一样挠过掌心。 贺峥忍着痒意说:“闭眼,睡觉。” 贺峥等了片刻才收回手,许迟归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有些重,带出来的温度也是灼热的。 贺峥低头看着许迟归,心里无声叹了口气,他前几天之所以选择以出差的方式躲避,就是不想陷入此刻的境地。 他只要看到许迟归,即使对方不是生病脆弱的状态,也会控制不住心软,更别提现在这幅模样。 等许迟归睡着后,贺峥才离开,走进厨房准备熬粥。贺峥不喜欢做饭,但不代表他完全不会,像熬粥这么简单的他应该没问题。 事实证明也如此,半小时后,贺峥顺利熬出一锅黏稠的白粥,盛了一碗出来,端进卧室。 可能是因为难受,许迟归眉心紧皱,明显睡得不太安稳。 贺峥等粥变凉一些才把许迟归叫醒,扶着他坐起来,让他靠在床头。 贺峥把粥端起来,递给许迟归,问道:“自己能行吗?” 在贺峥回来之前,许迟归都没怎么睡,刚才睡着了一会,脑子稍微清醒一些,身上其实没什么力气,但他不想再麻烦贺峥,哑着嗓子说可以。然而实际上连手都抬不起来,许迟归反复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贺峥看不下去,另一只手拿起勺子,搅动碗里的粥,舀一勺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喂到许迟归嘴边。 许迟归抬头看向贺峥,眼眶不自觉又变得湿润。 贺峥愣了愣,“你……” “对不起……”许迟归狼狈地垂下眼眸,不再看贺峥,张嘴把粥一口吃掉。 贺峥皱了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亲手喂许迟归喝粥。 吃饭期间,许迟归的目光只敢落在灰色被子上,快吃完了才发觉不对。他用的几床被套都是蓝色系的,只有给贺峥买的才是灰色的。 许迟归迟钝地想起来,被“奶茶”告知贺峥发现了他的秘密后,他在沙发上不眠不休躺了两天,固执地盯着防盗门,幻想着有人能从外面把它打开。 第三天他开始不舒服,又想贺峥想得厉害,在身心两相折磨之下,急需什么东西续命,就越界地踏进主卧,躺在了贺峥的床上,变态又贪恋地嗅着他残留的气味。 以贺峥的洁癖程度,看到有人不经允许睡在自己床上,还是一个喜欢他的同性恋,肯定会觉得恶心,甚至再也不想睡这张床。 “贺峥,对、对不起,我把你的床弄脏了……” 说着许迟归就要挪下床,被贺峥一把按住。 “别动!”贺峥一听许迟归说对不起就来气,语气难免有点凶,“你瞎折腾什么。” 许迟归被他吼得身子一抖,愣愣地坐在床沿上不知所措。 贺峥沉着脸把最后几口粥喂完,放下碗后开口道:“许迟归。” 许迟归屏住呼吸,紧张地抓紧床单,低声应:“嗯。” 贺峥命令:“看着我。” 许迟归深呼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对上贺峥的眼睛,他看不懂里面包含的情绪,却本能感到害怕。 “你不应该把自己放这么低,喜欢一个人本身没有错,”贺峥很认真地说,“你很好,能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 许迟归一瞬间很想哭,因为他的成长经历和心理疾病,许迟归一直觉得自己不配喜欢贺峥,现在听到贺峥这么说,是真的受宠若惊,同时也不敢相信。 贺峥看他又要掉眼泪的样子,无奈极了,“你不要哭,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把病养好,然后我们再谈谈。” 不知是不是贺峥的话起了作用,许迟归下午一直在睡,贺峥就在边上看着他,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体温降下来一些,但贺峥也不敢大意,今天晚上过了才能完全放心。 果不其然,凌晨之后许迟归的体温开始反复,贺峥一夜未睡,一直守在床边,许迟归体温往上升时,贺峥便及时更换退烧贴,用温水打湿的毛巾给他物理降温,幸好早上六点以后体温就开始下降,慢慢退烧了。 贺峥熬到现在有些扛不住,直接往床上一趴,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许迟归醒来的时候,脑袋有些发胀,四肢绵软无力,都是发烧留下的后遗症。 许迟归盯着天花板醒瞌睡,清醒后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平缓的呼吸声,他偏头看过去,看到了贺峥沉睡的侧脸。 许迟归动作轻柔地侧身,脑袋往前挪了挪,从枕头上掉下来,更清楚的看到贺峥的脸,以及他眼下明显的青紫。 许迟归心疼又内疚,他对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隐约记得夜里有几次难受得哭了,贺峥一直在边上照顾他,安慰他,想办法让他好受一些。 贺峥真的太好太好了,知道他的喜欢还愿意回来,尽心尽力照顾生病的他,时刻在乎他的心情。可这些无非是因为贺峥善良,对他的卑微产生了怜悯。 许迟归现在清醒了,对昨天说的那番话感到后悔,他不能仗着贺峥的好,去强迫贺峥留下,对他和贺峥而言,都不是好事儿。 半梦半醒间,贺峥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视线,他睁开眼睛,对上许迟归柔软的、充满不舍的目光。 “贺峥,谢谢你愿意走进我的世界,待了这么些天,让我拥有这么多美好回忆,已经足够了。”许迟归眼里裹着泪,脸上却带着笑,“你走吧,别再回来。” 贺峥维持趴着的姿势没动,沉默片刻,说:“我交房租了,要住三个月。” 许迟归假装的冷静突然被这句话打破,他哽咽着说:“可是我不想让你为难,你已经知道我……” “如果继续住在这里,你会不舒服,会不自在,我不希望你因为顾虑我的心情而勉强自己。你走吧,离开这里,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许迟归这个人,好不好?” “许迟归,”贺峥答非所问,“你喜欢一个人这么久,难道最后不想要一个答案?” 许迟归摇头:“我知道答案是什么。” 贺峥自嘲地笑了一声,“作为当事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你就知道了?” 许迟归心疼地说:“贺峥,你不必这样,不用考虑我……” “不考虑你?”贺峥沉下脸,“不考虑你,那我才走几天,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么一副鬼样子?” 许迟归自知理亏,保证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许迟归,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贺峥坐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许迟归说,“你,要不要答案?” 许迟归感受到贺峥眼神带来的压迫感,他下意识跟着坐起来,他不知道贺峥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答案除了拒绝,还会有其他可能吗?他想不到,也不敢想。 没得到回答,贺峥追问,“要,还是不要?” 许迟归本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可是万一……万一会有别的可能呢? 凭借所剩无几的勇气,许迟归小声开口:“要……” “好,”贺峥给出承诺,“但我现在没法给你,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清楚。” 贺峥如此慎重的态度,让许迟归感受到了珍视,他长达十年的暗恋终将迎来结果。他想,无论贺峥最后给他的答案是什么,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19 他想 贺峥上午没去公司,怕许迟归再有反复,好在大半天过去,许迟归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不过身体还是有些酸软无力。 临近晌午,许迟归还想身残志坚去做饭,被贺峥一巴掌按在沙发上,说不能虐待病号,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儿。 煮锅白粥、下碗面条贺峥还能弄出来,让他真材实料炒几个菜确实是为难他了,他怕许迟归吃了病情加重。 于是贺峥在网上下单买菜的同时,在一家私房菜馆点了两个清淡的菜,以防万一。 还是老规矩,贺峥让外卖小哥把菜放在门口,等人走了之后才开门去拿进来,直接进了厨房,许迟归也跟着进来了。 “进来干什么?”贺峥察觉到身后的小尾巴。 许迟归迟疑地问:“贺峥,你会做饭吗?” “不会。”贺峥从塑料袋里把菜拿出来,一样样放在案台上,思考着该从哪里下手。 许迟归见状,忍不住上去帮忙,手伸过去还没碰到食材,就被贺峥按着肩膀硬生生提到了一边。 贺峥两步走回去,回头交代道:“不想出去就站这儿,别乱动。” 许迟归被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砸晕了脑袋,结结巴巴回答:“哦……哦!我不动,我不动。” 许迟归脸上阵阵发烫,他盯着贺峥的胳膊看了又看,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贺峥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许迟归被贺峥下令不许走动,那他就退而求其次,决定用嘴帮忙。 “西兰花切好了先用盐水泡十分钟,炒之前用水煮熟。” “在打散的鸡蛋液里放点盐,哎呀!放多了放多了!” “炒菜的时候锅里不能有水哦,当心被油溅到。” “放一点点酱油吧,拿错了拿错了,那是醋!” 一顿饭做下来,十几度的天气,贺峥热出一脑门汗,最后的成品至少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也许用不着还没送上门的私房菜。 端菜上桌,趁贺峥盛粥的间隙,许迟归把每道菜都尝了个遍。 贺峥端着两碗粥从厨房出来,抓到偷吃的小馋猫,问道:“饿了?好吃吗?” 许迟归笑眯眯点头:“好吃。” 贺峥把其中一碗放在许迟归身前,坐下后也拿起筷子尝了尝,刚嚼一口,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伸手按住许迟归夹菜的手。 贺峥说:“别吃了。” 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许迟归身子猛地颤了颤,眼里带着惊惧,寻求保护地望向贺峥。 “不怕,是我叫的外卖。”贺峥捏了捏许迟归的手,起身过去开门,道谢后从送餐小哥手里接过袋子。 这家私房菜馆价格贵也是有道理的,从外卖包装都能看出来,每道菜都是单独用木质餐盒装着的。 贺峥挨个儿把三个餐盒摆在许迟归面前,揭开盖子,诱人的菜香飘散开来。 贺峥说:“你吃这个。” 许迟归看看眼前色香味俱全的三道菜,再看看贺峥面前暗淡无光的三道菜,小声提出抗议:“我想吃你做的。” 贺峥冷酷无情道:“驳回。” 许迟归无意识嘟嘟嘴,闷闷不乐开始吃饭。 贺峥瞅他一眼,不免有些好笑,就他弄的这几道一言难尽的菜,也就许迟归觉得好吃,他自己都难以下咽。 “行了,”贺峥说,“等你病好了,你要还愿意吃,我就给你做。” 许迟归蹭地一下抬头,“真的?” 贺峥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眸,点了点头,“嗯。” 收拾完碗筷,已经下午一点过了,贺峥准备去上班。他出差这么多天,公司囤积了一堆事,今天必须得去处理一部分。临走前嘱咐许迟归,一有不舒服马上联系他,不要因为怕麻烦他而不敢开口。 待许迟归再三保证会照做,贺峥才放心出门。 驱车来到公司,贺峥刚踏进公司大门,就被大中午不睡觉杵前台闲聊的陈橙看到了。 “贺总!你可算回来了!” 早上刚来办公室,陈橙就从同事嘴里得知贺总周天就回了榕城,可是珍珠微博还是没有更新,也不知道他俩现在什么情况,珍珠到底有没有事,陈橙很担心。 “怎么了?”贺峥往总裁办的方向走。 在外面不方便说,等进了办公室,陈橙掩上门,急切问道:“贺总,你是不是拒绝珍珠了?他好几天都没发微博,是不是还在伤心啊?” 珍珠?那天贺峥看许迟归微博,就发现底下的读者都称呼许迟归为珍珠,他一直都挺好奇。 贺峥选择性回答道:“生病了。” “肯定是因为伤心过度,”陈橙急得团团转,口不择言道,“贺总,都赖你!” 归根到底确实赖他,贺峥没有辩驳。 “他现在怎么样啊?好点了吗?”陈橙继续问道。 “不用担心,”贺峥耐着性子回答,“已经退烧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橙放下心,她看了看贺峥,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贺总,珍珠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如果你不是那么排斥同性,就看看他吧。” 贺峥沉默不语。 陈橙以为无望,作为外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离开前拜托道:“贺总,你让珍珠发微博报下平安吧,大家都很担心他。” 贺峥应下,又问道:“为什么叫他珍珠?” “这个啊,”陈橙解释道,“是因为去年的一场文学颁奖典礼,珍珠得了奖,除去证书和奖金,每位得奖的作者都会得到一份特制的礼物。 他的那份礼物就是一颗天然珍珠,主办方的赠语是:月神宝石,笔尖珍珠。再加上珍珠的笔名有同音字‘争’,从那以后我们就开始叫他珍珠了。” 贺峥忙了一下午,微信时不时提示有新消息,每次响起他都会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发现不是许迟归以后,就挑着重要消息回复。 看到“三剑客”的群里有人@他。这个群是大学的时候蒋南烽建的,另外两个人是贺峥和钟原。 贺峥点进聊天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钟原的愤怒。 钟原:你俩居然敢背着我喝酒!要把我从三剑客里除名?! 蒋南烽:怎么可能,圆儿,别生气别生气!要怪就怪峥哥,是他叫我的! 钟原:出来受死@贺峥 贺峥:弟妹不是还在坐月子吗,你天天准时下班带娃,我不可能跟宝宝抢吧?等我回来你要是有空,随时奉陪。 蒋南烽:就是就是,等他回来再约。 钟原:等你回来我都馋死了,下周六,我闺女满月酒,你这个干爹不可能缺席吧? 蒋南烽:嘿!我也是干爹,怎么不叫我啊?! 钟原:你这天天蹭我家饭的人,还用得着叫? 贺峥:行,准时到。我先忙了。 今天贺峥没能到点下班,给许迟归发微信说晚点回去,不让他自己做饭,给他叫了中午那家私房菜馆的几道菜,这次记得交代老板让送餐员不要敲门,直接放在门口。 接到钟原的电话的时候,贺峥一看就知道蒋南烽把那天晚上的事跟他说了。 左右逃不过,贺峥接通电话。 “峥哥,南烽说你快弯了,什么情况啊,他是不是逗我玩儿呢?” 贺峥沉默了一会,回道:“也许。”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片刻后响起钟原严肃认真的声音。 “峥哥,不是我歧视同性恋,你真要踏上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一定要考虑清楚。无论如何,我和南烽都站在你这边。” 贺峥心里慰贴,“我知道,所以还在考虑。” “我还不知道你,你对不喜欢的人从来都是直接拒绝,这回竟然纠结到喝闷酒,我基本可以预见最后的结果了。” 喜欢许迟归吗?贺峥现在还不确定,不过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 他想回应这段长达多年的暗恋,他想…… 喜欢许迟归。 20 珍珠 贺峥晚上回去,向许迟归转达了陈橙及其读者的关心。 许迟归懊恼极了,这几天他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没再登陆微博,从贺峥回来以后,他几乎每天都会在微博上分享他和贺峥的日常,这次好几天没更新,大家多半都察觉到了异常。 许迟归迅速拿起手机,登陆微博,因为评论和私信太多,页面卡顿了片刻才恢复正常。许迟归点开消息大致看了一下,铺天盖地全是来自读者的关心,许迟归眼眶有些热,虽然他跟这些读者素未谋面,她们却毫不吝啬地给了他很多支持和关心。 失去贺峥的这些年,如果不是因为有写作,有她们,许迟归可能每天都只能沉浸在痛苦中,能不能坚持到现在都说不定。 许迟归暗自调整好情绪,正准备打字报平安,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 手机顷刻变成烫手山芋,许迟归握紧手机藏在身后,抬头看向贺峥,顶着一张番茄色的脸问:“贺峥,你应该不会关注我微博吧?” 关注了,而且还是唯一关注。 “怎么了?”贺峥看他脸红的样子觉得好玩儿,故意调侃一句:“难道还想分享我们的日常?” 许迟归的脸蛋进化成烂番茄色,强忍着羞意问:“可、可以吗?” 许迟归之所以还想继续更新,不仅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的读者都很关注他的这段暗恋,即使最后得到的结果是贺峥的拒绝,许迟归也想告诉她们,算是一个交代。 但前提是不能让贺峥看到,不然他就没胆子分享了。 许迟归在想什么不难猜出,贺峥不想骗人,刻意跳过关没关注的问题,回道:“可以,你发吧,我不看。” 许迟归安下心,待脸上的热度消退一些后,重新打开手机编辑微博。 ——抱歉抱歉,让大家担心了。你们估计也猜到了,我的心思被他发现了。他前几天出差,我误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把自己折腾病了,现在已经没事啦!他真的太好了,愿意照顾生病的我,给我做饭,还让我不要自卑,说我很好,能被我喜欢是他的荣幸。他有很认真的对待我的感情,答应给我一个答复。在我二十六年的人生中,最幸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他、爱上他,不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我都心满意足。 为了以防万一,这条微博许迟归设置了仅粉丝可见,刚发出去就收到很多回复。许迟归瞄了贺峥一眼,见他专注地看着电影,偷偷摸摸点开评论。 香菜一生黑:呜呜呜真好,两个人都好温柔,在一起吧求求了! 甜心拽姐:这男人我看行。珍珠,上,拿下他。 不喝奶茶会死:珍珠,我觉得有戏。而且如果他最后拒绝了,你真的甘心吗?你问问自己的心。 一个无趣的人:珍珠,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意,为什么不努力争取一下呢?我以前也暗恋过一个人,直到我们毕业后各奔东西,他都不知道我喜欢过他。我至今都在后悔,想着是不是当初勇敢一点,结局就会有所不同。珍珠,我不希望你以后像我一样后悔。 燃烧脂肪:珍珠,付出了才会有收获。追他吧,就当是为了自己。 蜂蜜柠檬百香果:话都让姐妹们说了,我双手双脚赞同!珍珠,我就问你一句,你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是什么心情?估计心里不好受吧,得吃醋吧?那就不要再怂了,给老娘扑上去,告白接吻上床一条龙! 看完前面几个热评,许迟归涨红着脸按灭手机,慌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匆匆告别道:“贺、贺峥,晚安,我去睡觉了!” 话音一落,许迟归攥着手机就跑了,中途拖鞋掉了都没管,一股脑冲进卧室,嘭地一下关上门。 贺峥就这样被抛弃在客厅,莫名其妙盯着次卧的门看了半晌,收回视线后,贺峥若有所思,拿起手机解锁,大拇指悬在桌面的微博上,最终还是没有点进去。 算了,既然他答应了许迟归,那就不能偷看。 贺峥试图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电影上,十分钟后宣告失败,他起身关掉电视,把许迟归落下的拖鞋放到他门口,也回了卧室。 然而此刻,隔着一面墙趴卧在床上的许迟归,并没有睡下,而是把刚才那条微博下的评论全部看完了。 要追求贺峥吗? 许迟归放下手机,把脸埋进柔软的被褥里,心脏因为紧张害怕而激烈跳动。许迟归保持着这个姿势趴了很久,直到呼吸变得不畅才起身,他坐起来靠在床头,拿起枕头塞进怀里,手上一下下无意识抓揉。 许迟归,等一个月后贺峥离开这里,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也许就是上次看到的漂亮女人,你真的能笑着祝福他吗?真的甘心吗? 就像她们说的,反正贺峥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意,你追不追贺峥,最坏的结果都不会变。可是如果选择勇敢一次,或许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即使追求之后仍是拒绝,至少你拼尽了全力,日后也不会后悔。 许迟归,不要怕,不要怕。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想不想得到贺峥? 许迟归的双眸又湿又红,在愈演愈烈的心跳中举起白旗。 怎么会不想,他做梦都想。 许迟归拿起手机,颤着手重新发了一条微博。 ——怎么追?我不会,拜托大家教教我,我真的好想跟他在一起。 一夜过去,贺峥发现许迟归变得有些奇怪。 主要表现为不敢跟他对视,一跟他说话就紧张到结巴,晚上吃完饭后就躲进书房。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直到周五那天,贺峥总算知道了原因。 中午的时候,贺峥接到骑手电话后,去前台取餐,餐盒还是之前的餐盒,只不过这回多了一束向日葵搭配小雏菊的花束和一个类似戒指盒大小的绒盒。 还没出去吃饭的员工看到这幅场景,不约而同开始起哄,一个个脸上都是八卦兴奋的神色。 贺峥罕见的被调侃得脸上发热,勉强维持住冷静,一手托起餐盒,一手抱起花束和盒子,大步走回办公室,直到关上门才松了口气。 许迟归在搞什么啊? 贺峥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花,其中夹着一张蓝色卡片。贺峥走到沙发前坐下,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那张卡片。 ——贺峥,我可不可以追求你? 落款不是许迟归的名字,而是珍珠。 贺峥盯着这行字看了好一会儿,眼里闪过意外,在他印象中,许迟归胆儿很小,他能默默喜欢一个人多年,就证明他缺乏主动的勇气。 但是现在,许迟归却说想要追求他,难怪对方前几天如此反常,多半是在积攒勇气。 贺峥放下卡片,又拿起旁边的黑色绒盒,心里有了猜测,打开一看,果然是一颗形状圆润、色泽漂亮的白色珍珠。 晚上贺峥又没能准时下班,五点左右他给许迟归发了条微信,说要加班,晚点回去。 处理好所有事情,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贺峥拿上公文包离开办公桌,路过茶几旁时停住脚步。 桌上摆了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向日葵和小雏菊,他伸手弹了弹边上一朵小雏菊的花瓣,把旁边的绒盒拿了起来。 到家的时候,客厅昏暗,只有门口的小夜灯亮着,书房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贺峥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手里只剩下绒盒,走过去敲响书房的门。 贺峥等了两分钟,许迟归才从屋里出来。 贺峥看清楚他的打扮后,愣了愣。 许迟归在家一直都是穿的宽松休闲的家居服,今天却穿得特别正式,白色衬衫加黑色西装裤,衬衫下摆扎进裤头里,显得许迟归格外精神。 只不过脚上还是穿着棉拖鞋,正式中又透着一丝可爱。 贺峥失笑:“穿成这样干嘛呢?” 许迟归哪儿好意思说是因为今天要告白,所以想穿得正式一些。 虽然没得到回答,但看许迟归泛红的脸和闪躲的眼神,贺峥就猜到了。既然许迟归这么认真,贺峥也收了笑,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太过严肃,搞得许迟归更紧张了。 贺峥叹气,打开绒盒,露出里面的珍珠对着许迟归,问道:“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 由贺峥来引导话题,许迟归紧绷的情绪有所缓解,回道:“这颗珍珠是我去年作品获奖的赠礼,对我来说很重要,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跟他猜得没错,贺峥把绒盒往前递了递,摇头拒绝道:“既然很重要,那我不能要。” 许迟归把双手背到身后,拼命摇头,眼里带着些许哀求。 “贺峥,你收下吧。我的笔名……不经允许借用了你的名字,好在近两年取得了一些成就,没有给你丢脸。这些荣誉理应有你的一份,证书我想留作纪念,就只剩下这颗珍珠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贺峥沉默片刻,把绒盒收进掌心。 许迟归知道这是决定收下的意思,抿着嘴笑起来,圆圆的眼睛变成月牙儿,笑过之后又开始紧张。 许迟归在心底暗暗为自己加油打气,仰头望着贺峥,陷进他深邃的眼里,眼眶渐渐变得湿润,情不自禁开口:“贺峥,我好喜欢你啊。” 这是贺峥第一次亲耳听到许迟归坦白心意,他的心脏不受控制跳得有些快。 “嗯,”贺峥轻声应,“我知道。” 许迟归红着眼摇头,难得反驳:“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贺峥没再说话,他可能真的不清楚许迟归对他的爱有多重。 许迟归低头看了看贺峥拿着绒盒的那只手。 贺峥,既然你已经收了那颗小珍珠,能不能也带走面前这颗大珍珠? 21 承认 积攒好几天的勇气就在这三两句话中消磨干净,许迟归脸上热度极速攀升,藏在棉拖鞋里的脚趾头害羞地蜷缩起来。 许迟归呆不下去了,他用手挡住脸,急匆匆落下一句:“我困了,贺峥晚安!” 说罢又跟上次一样,像只逃命小猫,一溜烟躲进了卧室。 贺峥失笑,走回沙发坐下,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许迟归发了一条信息。 贺峥:明天一早要去a市,周日晚上回。 贺峥还以为要等一会,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许迟归:啊……怎么又要去啊? 贺峥:朋友女儿满月酒,不能缺席。 这次贺峥没有得到回复,不过不到一分钟,次卧的门重新被打开,许迟归走了出来,身上还是那套正装。 他牵起嘴角朝贺峥笑了笑,不尴不尬地说:“好奇怪哦,突然又不困了。” “不困了?”贺峥强忍笑意,没有拆穿他,顺着他说,“那我们一起看部电影?” “好、好呀。”许迟归走近,在沙发另一头规规矩矩坐下,矜持地保持着安全距离。 贺峥打开电视,问道:“有想看的吗?” “我想……”许迟归卡壳了一下才说出口,“我想看恐怖片。” “什么?”贺峥意外地看向许迟归,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就许迟归那点小破胆儿,竟然还想挑战恐怖片? 许迟归对上贺峥质疑的视线,因为心虚很快又移开,盯着电视屏幕重复道:“想看恐怖片。” 贺峥虽有疑虑,但许迟归鲜少主动说想看什么,他自然要给面子。 贺峥操控着遥控器,跳转到恐怖片的页面,“行,想看哪部?” 许迟归看着那些血腥瘆人的封面,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嘴里却说着:“最、最恐怖的……” 贺峥听着他发颤的声音,擅作主张选了一个最不恐怖的。 然而对于许迟归这样的胆小鬼来说,镜头里突然出现一个人都能把他吓够呛,更别说里头还有血肉模糊的鬼了,许迟归看到那幅画面的时候,压抑着尖叫一声,转头就扑进贺峥怀里。 贺峥顺着许迟归扑过来的力道往后一倒,半靠在扶手上,他感受着打在颈间的灼热呼吸,有一瞬失神。 虽是看不见了,但许迟归还是能听到瘆人的台词和背景音乐,他紧闭双眼,拼命往贺峥怀里缩,尾音止不住发颤,“贺峥,贺峥……我怕……” 贺峥的双臂僵在半空,最终还是顺从本心,把一只手搭在许迟归后腰上,抱着人直起身,另一只手去够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骇人的声音消失,客厅陷入沉寂。 贺峥放下遥控器,改为抚上许迟归后颈,轻轻按揉着那处软肉:“我关掉了。不怕,不怕。” “嗯……”许迟归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还是抱着贺峥不愿撒手,显然是还没缓过劲来。 片刻后,许迟归在惊吓中回神,反应过来自己被贺峥抱在怀里,脸蛋迅速布满红晕,从贺峥怀里退出来,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我、我……”许迟归站起来,故技重施,“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晚、晚安贺峥。” 许迟归关上房门,双手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深呼吸几口气慢慢平静下来,他摸出手机打开微博。 ——送了花和珍珠,他收下了!另外,非常感谢那位强烈建议我跟他看一次恐怖片的妹妹,我刚才实践了嘿嘿。 第二天一早,贺峥出发去机场,飞机延误了半小时,他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点之前到了钟原订的酒店。 钟原为了老婆女儿,已经戒烟戒酒一年多了,今天得了老婆大人批准,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不过中午因为要安排客人,强忍着没喝,晚上客人没那么多,家里人安排得过来,他就拉着贺峥和蒋南烽喝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酒过三巡,仨人都喝得有点上头。 钟原借着酒劲八卦:“峥哥,我真挺纳闷的,你才去榕城几天啊,怎么突然就对男人感兴趣了呢?” 蒋南烽大舌头附和:“就是,就凭我峥哥的家底和模样,身娇体软的姑娘不喜欢,偏偏改成喜欢硬邦邦的男人?” 贺峥比他俩状态好一些,脑子里回想起昨天和许迟归相处的画面。 含蓄的花束、代表荣誉的珍珠、字字包裹爱意的告白、沙发上扑过来的香软身体,每个点都精准地敲击在他半敞的心门上。 贺峥自嘲地笑了笑,抬手用力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在酒精的刺激下认输:“你以为我想?根本没法控制。” 无法控制被吸引,无法控制不动心。 席间安静下来,钟原和蒋南烽对视片刻,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贺峥是他们之中最靠谱的大哥,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自控力和行动力极强,现在他却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蒋南烽愣了片刻,找回自己的声音,“真喜欢上了啊?” 贺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眉眼间突然柔和下来,低声承认:“嗯,喜欢。” 钟原和蒋南烽异口同声道:“我靠!” 钟原和蒋南烽对贺峥知根知底,对方大学谈的那两场恋爱他俩都是见证人,可就算处于热恋期,他们也不曾见过贺峥这幅样子,这次还没开始交往呢,就一副已经深深陷进去的模样。 钟原和蒋南烽不约而同对这位还没见过面的“嫂子”充满好奇,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能把他们峥哥迷得七荤八素。 贺峥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头晕目眩,意识却算清醒,浑身都是难闻的酒味儿。贺峥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没拿睡衣,直接在腰间绑了根浴巾,露出线条流畅完美的倒三角上身。 贺峥趴卧在床上,眉心紧蹙,脑子天旋地转让他很不舒服,隐隐听到手机响了一声。贺峥本不想理会,后又想到晚上只顾着喝酒,一直没看手机,说不定是许迟归发的消息。 贺峥睁开眼睛,拿起手机,解锁打开微信,未读消息里果然有许迟归的。 许迟归:贺峥,少喝点酒。 许迟归:……还在喝吗? 许迟归:回家了吗?泡一杯蜂蜜水喝,会舒服一点。 许迟归:贺峥贺峥贺峥……理理我吧。 因为头晕,就这几条消息,贺峥花了半天才看清,懒得慢慢打字,直接弹了视频过去。 视频接通,贺峥充满性吸引力的光裸身躯出现在屏幕上,把没出息的许迟归惹得从脖子红到耳根,结巴道:“贺峥,你、你穿衣服!” “我穿了。”贺峥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暴露狂,他把镜头往下移,毫无自觉地停在尴尬的位置,“你看,我有穿。” 隔着浴巾都能大致看出形状,许迟归伸手挡住眼睛,又慌又乱地说:“我我我知道了……你把镜头移上来!” 贺峥依言把镜头对着自己的脸。 许迟归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神,让它安分落在贺峥脸上,发现他略微涣散的目光,担心地问:“喝醉了吗?难不难受啊?” 贺峥皱眉道:“没醉,头晕。” “那你快躺下,”许迟归忙问,“躺下会不会好一点?” 许迟归变成了操控贺峥的开关,他说什么贺峥就怎么做,按照他的话温顺躺下,平躺着发现不方便拿手机,又改成了侧躺。 许迟归问道:“好点了吗?” 贺峥摇头,“还是晕。” 许迟归心脏发软,喝醉的贺峥好乖啊。好想跟这样的贺峥多说说话,但是他不能这么自私,贺峥不舒服,需要早点休息。 许迟归说:“那睡觉好不好?我挂了。” 贺峥却不听话了,“不。” “可是已经很晚了呀,”许迟归试图劝道,“而且你又不舒服,睡着就不难受了。” 贺峥还是不听,即使眼神涣散到看不太清,也还是固执地落在许迟归的脸上。 许迟归犯了难,迟疑开口:“要不我给你唱催眠曲?” 贺峥这回点头了,“好。” 许迟归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贺峥真会答应,可既然话都说出口了,贺峥又还等着,他只得赶鸭子上架,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唱起来。 许迟归的声音很好听,在安静的夜里听上去尤其治愈、舒服,贺峥在他的歌声中不知不觉放松身体,慢慢阖上眼。 许迟归停下来,伸手轻柔触碰屏幕,细细描摹贺峥硬朗的五官,末了把手机凑到嘴边,对准贺峥的嘴唇吧唧亲了一口。 干完坏事就飞快挂断视频,许迟归脸红心跳,暗骂自己是个小变态。 22 危险 凌晨六点,许迟归被闹钟吵醒时,还有些懵。他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正准备关掉闹钟时,瞥到了屏幕上方行程提醒,瞌睡一下子就吓没了。 许迟归手忙脚乱打开日历,确认今天的日期后,强烈的愧疚和害怕争先恐后袭来。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许迟归总有不得不出门的时候。 就好比今天,他父母忌日。 往年,临近出门前一周,许迟归就开始焦虑,要提前做好心理建设,这样的话会比突然出门顺利一些,至少不会走到楼下就开始腿软得走不动路。 但今年,许迟归虽然也焦虑了,但担心的不是出门,而是如何追求贺峥。他竟然忘了今天是母亲的忌日,实在太不应该了。 许迟归从床上坐起来,双臂环住小腿靠在床头,偏头看向窗外,窗帘是拉上的,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许迟归还是害怕,为接下来不得不独自出门而感到恐慌。 许迟归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置顶好友的对话框,他敲击键盘打下一行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删掉了。 时间还早,贺峥昨晚又喝多了,走之前也跟他讲过,今天晚上才会回来,他不应该打扰贺峥,也不想麻烦贺峥。 虽然许迟归可以肯定,如果他现在联系贺峥,让他早点回来陪他去墓地,对方多半不会推辞,但比起自己的害怕,他更想让贺峥好好休息。 许迟归保持这个姿势坐了很久,一直在心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直到腿开始发麻,许迟归不得不起身下床。 洗漱完,许迟归没心思做早餐,回卧室关上门呆了一小时,出来时身上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头上有顶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脸上戴着同色口罩,两只耳朵都塞了一只无线耳机,里面播放着闹腾的歌曲。 许迟归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 不能再耽搁了,许迟归走到玄关穿上鞋子,伸手握住门把,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打开门,谁知道好巧不巧,门外居然有人,直接撞上了。 “哎哟,嘶——” 成年男子的声音让许迟归本能感到害怕,他第一反应是关门躲起来,但又想到是自己犯了错,所以竭力压制关门的欲望。 许迟归用力握住门把手,低垂着头,低声对门外的人道歉:“对、对不起” “痛死我了,”李文陌揉着鼻子哀叹,“小乌龟,多年不见,手劲儿见长啊。” 小乌龟? 知道这个外号的人不多,再加上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许迟归大着胆子抬头看过去,意外看到一张较为熟悉的脸。 “……文、文陌哥?” 贺峥下飞机的时候,刚过十点。他摸出手机,按住开机键时有些犹豫,可是总归不可能永远不开机,逃是逃不过的。 于是干脆开机,不出他所料,未接电话几十个,都是钟原和蒋南烽打来的。这才刚开机不到一分钟,蒋南烽的电话跟催命符似的,又打了过来,贺峥头疼地滑动接通。 “峥哥,你他妈牛逼!见色忘友这四个字,我这辈子都没想到会用在你身上。说好了晚上再走的,结果一大清早就跑没影儿了,瞧你猴急那样儿,出息!” 贺峥没有反驳,蒋南烽说得没错,连他自己都没料到,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个人,抛弃兄弟,冲动更改原本计划好的行程,就为了能早点回去见他。 这样的状态对贺峥来说异常陌生,还有些难为情,不过他也没矫情,实诚道:“兄弟,见谅,我真的……有点等不及了。” 贺峥已经让许迟归等了太久太久,既然他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那就不愿再让许迟归多等哪怕一秒。 “啧,想酸死谁?小爷也要去找个漂亮妹妹谈恋爱!峥哥,我和圆儿等你俩回来啊,一回a市立马带嫂子出来见我们,不然这事儿没完!” 贺峥想到许迟归的社交障碍,没答应,“再说吧,他情况比较特殊。” “怎么了啊?”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南烽,先挂了,你帮我跟圆儿好好解释一下。” “行吧,提前祝我峥哥脱单愉快!” 贺峥笑了笑,“谢了。” 可是贺峥怎么都没想到,家里会空无一人。 贺峥找遍了屋里所有角落,都没看到人,玄关处遗留下来的浅蓝拖鞋也证明主人不在家。 贺峥蹙紧眉心,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许迟归的电话号码,拨过去,却没打通,机械的女声提示对方手机已关机。 “操!” 贺峥大步走到玄关,动作极快地穿上鞋子,拿起钥匙,进屋就脱掉的大衣被遗忘在沙发上,十几度的天,他就穿着单薄的衬衫就冲出了家门。 贺峥不知道许迟归会去哪里,按他出门的那种状态,又能去哪里。贺峥只能一边打电话,一边漫无目的的先在小区里找人。 许迟归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贺峥穿过小花园,快到小区停车场时,停住了奔跑的脚步。 不远处,贺峥看到许迟归从一辆车上下来,手腕处挂着棒球帽和口罩。驾驶座的人似乎要跟他说话,他绕过车头,走到了驾驶座车门外,俯身认真倾听里面的人说话。 不知车里的人说了什么,许迟归苍白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犹豫片刻,竟又绕过车头,回到副驾的位置,看样子打算再次上车。 贺峥眼里的担心焦急褪去,瞬间变得晦暗不明,他站在五步远的距离外,沉声叫道:“许迟归。” 许迟归一条腿已经踏上了车门,突然听到那道日思夜想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谁知回头一看,竟然真是贺峥。 “贺峥!你怎么回来啦?”许迟归悬了一上午的心,终于在此刻得以舒缓,身体趋于本能朝贺峥靠近。 等人走近了,贺峥才看清许迟归脸色有多差,都这幅模样了,居然还想上别人的车。 李文陌也从车上出来,出声催促道:“小乌龟,还去不去啊?” 许迟归刚走到贺峥身前,闻言回头,神情有些纠结,其实他现在的状态已经不太好了,如果继续呆在外面,恐怕再过不久就会晕厥。 贺峥一把拉住许迟归,把人扯到身后,越界地替人回答:“他不去。” 说罢,不由分说拉起人就走,许迟归本就因为不舒服而浑身发软,贺峥步子迈得很大,许迟归跟不上,眼看着就要栽到在地,被及时察觉到的贺峥拦腰扶住,打横抱了起来。 许迟归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贺峥的脖颈,呆呆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回过神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挣扎。 “贺、贺峥……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贺峥目视前方,放在许迟归腿上的大手却没表面上冷静,惩罚性地掐了一把掌心里的软肉。 “别动。” 许迟归因为这个稍显暧昧的举动,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不止身体不再乱动,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在上楼梯的过程中,许迟归才迟钝意识到,贺峥好像在生气,可他冥思苦想一路,都想不通自己哪里惹他了。 到了家门口,许迟归被贺峥放下来,等他用钥匙打开门后,跟在他身后进屋。 刚转身掩上门,许迟归余光里出现两只胳膊,贺峥的双臂撑在门上,就放在他脸侧的位置,把他困在门口的方寸之间。 “为什么出门?”贺峥压迫性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许迟归本就腿软,听他这么说话愈加发软,颤着声音回答:“今天……是我父母忌日。” 贺峥顿了顿,声音缓和些许,“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 “我、我之前也忘了,今天早上行程提示的时候才想起来。你走之前说晚上才会回来,昨天又喝多了,我就没有打扰你。”许迟归解释。 贺峥的脸往下逼近一寸,“手机为什么关机?” 许迟归往前凑了凑,不断发热的脸蛋贴上冰凉的防盗门,问什么答什么,“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手机掉地上摔坏了。” “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谁?”贺峥追上去,嘴唇贴在他耳边说,“小乌龟?叫得挺亲热啊。” 距离实在太近了,许迟归有点扛不住,他缩了缩肩膀,歪头蹭了蹭滚烫的耳朵。 “是我妈妈的朋友李叔的儿子,本来往年都是李叔去祭拜我妈妈,但是他最近生病了,在医院,所以就让文陌哥替他去……” 许迟归猝不及防被贺峥单手掐住下颌,止住了话头。 “文—陌—哥?”贺峥眯了眯眼。 许迟归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只以为贺峥单纯好奇,即使被掐住脸,也要含糊着解释。 “嗯,我们从小就认识,文陌哥一直都对我很好,即使父母出事后,他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欺负我,还经常帮我出头,是一个好哥……唔——!” 贺峥没有让许迟归把话说完,他抬起许迟归的脸,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23 喜欢 贺峥的动作很凶,含着许迟归的唇瓣厮磨啃咬,往常的成熟冷静不再,化身口中叼着肥美嫩肉的野兽,妄图把他一点一点啃食干净。 许迟归被迫仰起头承受,嘴唇被肆意侵占,呼吸也被完全掠夺,从贺峥亲上来的那一刻起,他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傻掉了,全身上下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这一处。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贺峥就松开了许迟归。 许迟归重获新生,微张着红肿的唇瓣大口呼吸,眼神没有焦距的落在某处,身体止不住发颤,靠在门前站不住地往下滑,被贺峥一把捞上来,抱到沙发上放下。 许迟归依旧处于愣怔状态,像一只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看样子明显吓得不轻。 贺峥没有跟着坐下,他现在还不太冷静,为了防止自己像方才那般失控,伤害许迟归,他离开客厅走进卧室,去了卫生间,站在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俯身捧起凉水洗脸。 片刻后,贺峥起身,关掉水龙头,小小的浴室安静下来,他近乎冷漠地审视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爸猜得没错,他不是没有病态的控制欲,只是以前遇到的人不对,这些东西都沉寂在骨子里。 现在换成许迟归,即使他俩还没在一起,今天看到他和别的男人出去,听到那人语气熟稔地唤他的昵称,他也亲热地叫对方哥哥,还要跟他强调那个人对他有多好。 以上种种,都让贺峥控制不住要发疯,以至于失控地亲了许迟归,在那短短的几十秒里,无数阴暗的念头在贺峥脑海中浮现。 可是他不能那么做,许迟归胆子那么小,他会害怕。而且贺峥也不想辜负许迟归对他的喜欢,他想把许迟归捧在手心,当宝贝一样好好疼爱。 贺峥担心许迟归的状态,没有在浴室呆多久,可是等他出去的时候,看到许迟归蜷缩在沙发角落,压抑着无声的哭,不知道哭了多久,脸上全是泪。 贺峥皱眉,快步上前,在许迟归身旁坐下,伸手抚上他的后颈,轻轻按揉,“哭什么?” 许迟归泪眼朦胧地望着贺峥,开口便是藏不住地哭腔,“贺峥……你为、为什么亲我?” 贺峥低头亲他浸湿的眼尾,耐心引导:“你觉得呢?” 轻轻柔柔落在眼尾,温柔得像羽毛扫过。 许迟归眨了眨眼睛,视野清晰些许,他似乎从贺峥的动作和眼神读出了一些他不敢奢望的东西,他害怕是他自作多情。 许迟归眼里蓄满泪,憋不住地小声抽泣,他无助的乞求着,“贺峥……你不要、不要可怜我……” 贺峥又亲了亲另一边,“是心疼你。” 许迟归脑子还是不清醒,在他看来,可怜和心疼是一个意思,他拼命摇头,泪花四溅,有几滴落到贺峥脸上。 “我不要……我不要心疼。” 有一滴泪落在贺峥嘴角,他伸出舌尖卷进嘴里,尝到了苦涩的滋味,“喜欢你才会心疼,喜欢也不要了吗?” 许迟归倏地止住哭声,傻愣愣地望着贺峥,整个人被喜欢两个字砸懵,连呼吸都忘了。 还要贺峥提醒他:“呼吸。” 许迟归在窒息中回过神,呼吸是呼吸了,可是又开始大颗大颗掉眼泪,嘴里发出类似刚出生幼崽的哀鸣,这架势比刚才哭得还要凶,看上去可怜极了。 贺峥的整个心脏都揪了起来,他把人抱起来安置到腿上,双手捧起他的脸,额头抵住他的,心疼地说:“不哭,不哭了好不好?” 隔着水雾,许迟归看不清贺峥的脸,他的手动了动,逮住贺峥的衣角,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贺峥,你、你不要骗我……” 贺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回答:“贺峥永远不会骗你。” 许迟归抿抿嘴,还是不敢相信地问:“那你真的……喜欢上我了吗?” 贺峥:“嗯,喜欢你。” 许迟归控制不住抽噎两声,再次小声确认:“真的?” 贺峥心疼他的小心翼翼,干脆决定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之前就说好要给你答案,现在我想清楚了,你要不要听?” 许迟归点头,他已经猜到答案是什么,但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 “许迟归,我喜欢你。或许你会觉得奇怪,我不是直男吗,为什么在这么短时间就弯了?说实话我也奇怪,我的朋友同样纳闷,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可它确确实实发生了,我也很确定自己对你的感情是喜欢,而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可怜,亦或是感动,我没那么善良。” 贺峥顿了顿,伸手抓住许迟归的右手,双手交叠放在他胸口上。 “感受到了吗?因你而激烈跳动的心脏,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听听它说的话。” 许迟归感受到了,似乎还听到贺峥心跳如鼓的声音,每跳动一下就叫嚣着喜欢,让他不得不信。 为了让他安心,贺峥的告白还在继续,“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 “看见你哭会心疼,看着你笑就开心,发现你生病会担心后怕,见不到你会想念,看到你跟别的男人站在一起就嫉妒到发疯。我对你的喜欢,现在也许还没有你对我的那么多,但我会努力追上你,超过你。我保证,以后我会对你更好,爱你更多,对你永远忠贞、永远热烈。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许迟归哭着点头,反复地坚定说要,然后扑进贺峥怀里放肆大哭。 命运像是跟许迟归开了一个漫长又短暂的玩笑,他在十三岁的今天失去父母,在十三年后的今天得到贺峥,让他以前在今日痛苦,往后又因今日欢喜。 许迟归不再计较过去种种不公,只希望以后能得到命运眷顾,不要再收回降临到他身上的好运。得到后再失去,许迟归会生不如死。 许迟归抱着贺峥哭了很久,像是在宣泄多年来积攒的委屈。贺峥虽然心疼,但也知道他自己一个人憋了太久,借此机会发泄出来也挺好,只是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以后不会再让许迟归伤心难过。 怀里人的哭声渐渐变弱,只是时不时发出一声大哭之后的抽噎,贺峥脖颈处的衬衣湿了一大片,湿答答的黏在身上,他的洁癖在这时候倒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贺峥看他发泄得差不多了,不由出声道:“好了,起来我看看,眼睛疼不疼?” 许迟归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不想让贺峥看到,害臊地继续埋在贺峥颈间。 “啧,刚在一起就不听话了?”贺峥故意道。 许迟归本就不太自信,听贺峥这么说,怕对方因为他不听话就不喜欢他了,立马抬起脑袋,又急又慌地说:“听话,我听话。” 贺峥得逞,仔细观察他的眼睛,眼白泛红,眼皮发肿,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贺峥伸手摸他的眼尾,轻声问:“眼睛疼不疼?” 许迟归纠结两秒,最终还是选择诚实,“疼……” 贺峥往前凑了凑,分别亲了亲他的两只眼睛,没得商量道:“以后不许再这么哭。” 许迟归不太自信地“嗯”了一声,重新靠回贺峥怀里,俩人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坐着聊天,谁都不舍得松开。 “贺峥,你不是说晚上才回来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关系变了,许迟归不自觉跟贺峥撒娇,“早知道你这么早回来,我该在家里等你的,我今天出门……特别害怕,想着你在就好了。” 贺峥又想起在停车场看到许迟归从陌生男人车上下来的画面,压不住的酸水往外冒。 “有你文陌哥在还害怕?” 许迟归咂摸出异样,他直起身看贺峥,联想到方才贺峥一系列反常,得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贺峥,你是在……吃醋吗?” 贺峥面无表情看着他。 许迟归一点都不怕,噗呲一下笑出声,亲昵地用脸蛋蹭蹭他的,笑着说:“文陌哥是直男,已经结婚了呀!” 贺峥伸出食指抵上许迟归眉心,推开他的脸,危险警告:“还叫哥?” 原来是不喜欢他叫别人哥啊,许迟归好喜欢贺峥的霸道,这证明贺峥是真的喜欢他,他早就忘记了被人惦记的滋味,极度缺乏安全感,他最需要的就是这样坚定且强势的占有。 许迟归害臊的想:那这么叫贺峥的话,他会开心吗? 许迟归有点不好意思,也很忐忑,但他还是鼓足勇气开口:“哥哥……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叫别人,只这么叫你好不好?你、你喜欢吗?” 贺峥没有回答喜不喜欢,挑起许迟归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这个吻与之前那个有些不同,虽然也是强势的、不容拒绝的,但唇齿交融之间,许迟归还感受到了怜惜与疼爱。 他好喜欢这个吻,更喜欢吻他的这个人。 24 幼稚 新鲜出炉的小情侣窝在沙发上腻歪,对视一眼就忍不住接吻,贺峥顾及俩人刚在一起,怕许迟归不适应,克制着没有伸舌头,只是含着他的双唇反复厮磨吸吮。 许迟归的反应很生涩,不懂回应,不会呼吸,只会乖乖把嘴唇凑上来,做出完全迎接的姿态,喘不过气时才会哼哼两声。 贺峥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他在许迟归的纵容下变本加厉,亲他的力道越来越重。 时间一长,许迟归的嘴唇被亲肿,开始隐隐发疼,但他并没有吱声,直到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才被贺峥松开。 俩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稳,贺峥伸手轻抚许迟归红肿的唇瓣,哑声问:“饿了?早上是不是没吃饭?” 许迟归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贺峥,喘着气解释道:“嗯……因为害怕,就不想吃。” 贺峥抱着许迟归起身,把他放下来,牵着人往厨房走,不赞同道:“下次不许这样。” 许迟归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抿着嘴笑起来,嘴上不忘应道:“知道了。” 冰箱里没剩多少食材,再加上许迟归是真的饿了,就打算简单的做一个咖喱饭。 贺峥帮不上忙,靠在门边抱臂看着许迟归,他做饭的样子很专注,也很好看。许迟归目测一米七五左右,身材比例很好,腰细腿长屁股翘。 平时穿着宽松的衣服不明显,但前天穿的那套衬衫西裤,完美勾勒出许迟归的身型,那是贺峥第一次看清楚许迟归的身型。 今天因为外出,许迟归穿了毛衣和牛仔裤,毛衣的长度盖住了屁股,但当他抬手拿柜子里的餐具时,被牛仔裤包裹住的翘臀就露了出来。 贺峥是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盯着一个男人的身材看得目不转睛,弯的速度如此之快,完全不用时间适应。 许迟归只是看似专注而已,贺峥的眼神犹如实质,让他没来由生出紧张,终于在差点切到手后,许迟归回头小声提出抗议:“贺峥……你别看我,出去吧。” 贺峥视线上移,落在许迟归泛红的脸上,真诚发问:“为什么,自己男朋友都不能看?” “可、可以,”许迟归红着脸解释,“但我现在要做饭,你看着我……我没办法弄。” 贺峥念着许迟归还饿着肚子,不再逗他,依言走出厨房,关门前视线往下扫了一眼,毛衣恢复正常,什么也没看见。 吃饭的时候,贺峥主动问起:“在停车场你想上李文陌的车,是不是想去医院看李叔?” 许迟归咽下口中的食物,面露担心:“嗯,李叔前两年检查出癌症,好在发现得早,治好了,这次住院不知道是不是复发了,文……李文陌刚才也没说清楚。” 贺峥对他的改口非常满意,问道:“你跟李叔很熟?” 许迟归点头:“李叔跟我妈妈是很好的朋友,他也住在这个小区,是看着我长大的。当年我……如果不是有李叔帮我,刚开始的生活肯定一团糟。这些年也经常帮我在外面处理一些事,送我很多实用的、好吃的东西,每天帮我倒垃圾,老小区没有物业管理,小区的清洁卫生,也是我找李叔帮忙弄的。” 许迟归刚躲起来那段日子,肯定是他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贺峥由衷感谢李叔对许迟归的照顾和陪伴,连带着对李文陌的敌意都消散不少。 贺峥其实想趁机问许迟归当年为什么辍学,但时机不合适,他改口道:“今天还能出门吗?如果还行,我就陪你去医院。” 许迟归暗淡的目光亮了亮,确认道:“真的?” 贺峥点头。 许迟归沉默下来,他是真的很担心李叔,能去医院探望的话,当然比一通冷冰冰的电话强,而且有贺峥陪着他,应该问题不大。 许迟归在贺峥充满耐心的视线下开口:“我想去……” “好,”贺峥说,“我陪你。” 吃完饭,按照惯例由贺峥收拾残局,想着也许李叔中午要休息,他们没有立刻出门,打算看完一部电影再出发。 选电影的时候,贺峥故意问:“还想不想看恐怖片?” 此时的许迟归正舒服的窝在贺峥怀里,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脸上热度攀升,害臊地埋进贺峥肩窝,字字裹着羞意:“你、你知道我是故意的吗……” 贺峥抬手揉他绵软的发顶,笑着说:“演技有待提高。” “我、我也没有装呀,”许迟归小声为自己正名,“我真的是因为害怕才……才抱你的。” 这话倒不假,贺峥不再跟他争论这个问题,转而问道:“谁教你的?” 许迟归内心纠结,不想出卖他的读者。 没想到贺峥直接猜到了,“你的读者朋友们?” 许迟归仰起头,下巴抵在贺峥胸膛上,懊恼地发出感叹:“贺峥,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能猜到不是因为他聪明,而是真的很好猜。许迟归在现实里没有朋友,能怂恿他勇敢追求,帮他出谋划策的人,除了那群知道许迟归秘密的读者,贺峥想不到别人。 许迟归忍不住问:“贺峥,你还知道什么呀?” 贺峥低头看着他,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眼里含着笑道:“还知道你昨天晚上偷亲我了。” 如果不是许迟归突然来这么一下,贺峥可能不会那么着急要回来。昨天许迟归挂断视频之后,贺峥就睁开了眼睛,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混沌的脑子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念头。 他想亲许迟归,不是隔着屏幕,而是肉贴肉、实实在在地亲。 许迟归微微瞪大双眼,他以为当时贺峥已经睡着了,所以才敢亲他,没想到他不但没睡,现在还拿出来笑话他,许迟归又把脸埋回贺峥肩窝,羞得不敢见人了。 “许迟归,”贺峥捏他发烫的耳垂,“抬头。” 许迟归没动,拒绝都像在撒娇,“不要……” “想亲你。”贺峥哑声道。 许迟归顿了顿,慢慢把脸抬起来,忍着臊说:“嗯,给你亲。” 下午三点半,贺峥把车停在医院门口的停车位上。贺峥看向车窗外,这个点医院进进出出人流不断,他有些担心。 贺峥收回视线,偏头看向许迟归。他的状态果然不太好,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紧张焦虑地不停扣弄手指。 贺峥伸手握住许迟归的双手,担心地问:“还好吗?实在不舒服咱们就回家。” 许迟归紧紧抓住贺峥的拇指,摇了摇头:“没事,我可以。”既然已经出门了,许迟归不想半途而废。 贺峥点头,拿起放在许迟归怀里的棒球帽和口罩,帮他仔细戴上,说:“别怕,我在呢。” 许迟归看着贺峥的眼睛,从里面的坚定积攒出一些勇气,小声给自己加油打气:“嗯,有贺峥在,许迟归别怕,不用怕。” 走到李叔的病床前,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了,初冬的天气,不仅是许迟归,就连贺峥也冒了一头汗。 李叔对许迟归的到来非常意外,看他状态不对,赶忙招呼他坐下。 “归归,你怎么来了?”李叔担心道,“是不是难受,赶紧回家去!” 单人病房相对私密,屋里又都是熟悉的人,许迟归没那么害怕了,他摘下口罩回道:“李叔,文……说你住院了,我想来看看你,是复发了吗?” 李文陌坐在病床另一边,听到许迟归没把他名字叫完整,有点奇怪。他看了看跟着许迟归一起来的男人,见他把水果、补品放在桌上,更觉奇怪。 “不是,就是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骨折了,没大碍。”李叔也注意到许迟归身后的人,诧异问道,“这位是?” 听到李叔说没大碍,许迟归放下心,又对后面的问题又犯了难。 涉及到自己,贺峥自然接话:“我是他男……” 许迟归突然出声打断,声音慌乱:“朋友!是朋友,暂时住我那儿。” 许迟归没想到贺峥胆子这么大,竟然敢直接出柜,本来李叔没大碍,要真让贺峥把男朋友三个字说出来,他真怕李叔被吓出好歹来。 李叔诧异,按许迟归的性子,居然能接受别人住进他家,恐怕面前这个人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李叔识趣的没再多问,和许迟归说了会儿话,就赶人回家了。 李文陌送俩人出去,许迟归小声说想上个卫生间,李文陌往里指了指,“厕所在里面,不过停水了。小乌龟,你用旁边桶里的水冲厕所。” 话落,李文陌察觉到一股不悦地视线落在他身上。 许迟归点头,转身去了卫生间。 李文陌领着贺峥走出病房,主动起了话头:“兄弟,你跟小乌龟怎么认识的?” 贺峥皱眉,声音有些冷:“高中同学。” “认识这么久了,关系很好吧?”李文陌了然道,“不然他怎么可能让你住他家。” “我是他男朋友。”贺峥语气平静的扔出炸弹。 李文陌呆住,反应过来暗骂一声,难怪他看这俩人站在一起的氛围怪怪的,原来是小情侣。 “所以……”贺峥无理的提出要求,“能麻烦你不要叫他小乌龟吗?” 李文陌简直要气笑了,一个大男人!心眼儿比针眼还小,他还是第一次见识。 正好许迟归从病房出来,李文陌拉着他评理,怕门里生病的老父亲听到,压低声音小声告状,“小乌龟,你管管你这小男朋友,竟然不让我叫你小乌龟!我都叫多少年了,他管得着嘛他!你说是不?” 许迟归听到“小男朋友”四个字就开始脸热,连身处室外的害怕都抵不上害羞,他抬头瞄了贺峥一眼,看出他不太高兴,心中的天秤往一边倾斜。 许迟归略带歉意看向李文陌说:“他管得着,文……你还是别叫了,就叫我名字吧。” 贺峥舒服了,以胜利者的姿态朝李文陌挑眉,牵着许迟归往电梯走,许迟归不忘回头冲李文陌挥手道别。 徒留李文陌在冷风中凌乱,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都这么幼稚吗? 25 公开 许迟归之前的手机摔得挺惨,屏幕四分五裂,开不了机。下午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贺峥把车停在商场门口,让他坐在车里等,一个人走进去,回来的时候就提着一个新手机。 新手机跟贺峥的是同款,一黑一白,看起来就很般配,许迟归舍不得拒绝,登上微信就要转钱给贺峥,被他出声制止。 “怎么,你可以送花送珍珠,我就不能送个手机?” 许迟归当时见贺峥已经不太高兴,就没再坚持,虽然他以前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情侣分太清楚就显得生分了。 晚上回到房间,许迟归手里拿着新手机,趴卧在床上,高高翘起的脚丫子一晃一晃。他登陆微博,点开编辑微博界面,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因过于激动而有些发颤。 ——我摘到一颗远在天边的星星,是梦寐以求,是得偿所愿。从今往后,我希望他只属于我。 一颗黑芝麻丸:啊啊啊啊啊在一起了???我没理解错吧?!! 不喝奶茶会死:我操!!!我他妈眼睛没瞎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燃烧脂肪:呜呜呜呜呜终于!为什么比我自己谈恋爱还开心!!! 一个无趣的人: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珍珠,我很羡慕你,你比我幸运,真心祝福你们。 甜心拽姐:比我想象中快一点,珍珠,老实交代,是不是使用特殊手段了? 蜂蜜柠檬百香果:嘿嘿嘿!赞同楼上姐妹的观点,我们珍珠这么可爱,如果下定决心□□勾引,就问谁拒绝得了! 空中一朵漂亮的云:呜呜呜激动得泪流满面!但是珍珠,我有个疑问,你当时说他只会在你这儿住三个月,那他现在还走吗? 许迟归刷着评论,看着看着脸就红了,看到“空中一朵漂亮的云”的评论时,向下滑动的拇指顿住,羞意暂止,不安袭来。 贺峥会走吗? 当然会,这毋庸置疑,他的事业和家人都在a市,一个月后,等榕城这边的事情处理完,贺峥就会离开。 那他怎么办呢? 如果选择留在榕城,那他们就要异地恋了。在许迟归看来,他俩本就不太坚固的感情,很可能走着走着就散了,他赌不起,对自己没信心。 还有一种选择是跟着贺峥去a市,在同一个地方,即使不住在一起,也能经常见面。 许迟归甩甩脑袋,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连出一趟门都困难,还妄想跟着贺峥去a市,简直是异想天开。 本来明媚的心情瞬间变得低落,许迟归退出微博,摸了摸屏幕上刚设置好的桌面,喃喃自语:贺峥……你会想要我跟你走吗? 第二天早上,贺峥卡点到了公司,刚在位置上坐下,就有人敲门,他扬声叫人进来。 贺峥抬头一看,愣了愣,“……失恋了?” 陈橙昨天晚上看到珍珠发的微博,打从心底为他开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听使唤地一直掉,她又是一哭眼睛必肿的体质,一夜过去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没,”陈橙吸吸鼻子,带着很重的鼻音说,“我开心着呢。” 贺峥表示不理解小姑娘的心思,问她来意。 “也没啥事儿,”陈橙笑起来,“就是想来说一声恭喜。” 贺峥了然道:“他发微博了?” “是啊,”陈橙疑惑地问,“贺总,你没看到吗?” 贺峥摇了摇头,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下逐客令,“出去工作吧。” “好的,”陈橙走到门口,踌躇片刻,又回头很认真地说:“贺总,谢谢你看到了珍珠的爱,谢谢你愿意给他回应,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他。” 贺峥抬头,同样认真地说:“放心,我会的。” 陈橙离开以后,贺峥犹豫了一下,实在好奇,没忍住打开了微博。因为关注列表只有一个,所以一眼就看到了想看的内容。 贺峥轻抚那两行文字,眉眼间全是温柔和宠溺,就这样看了五分钟才退出,打开微信,罕见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并配了一张照片。 刚发出去,朋友圈和私信都炸了。 贺峥未卜先知,发完就开了静音,把手机放在一旁,专心处理起工作。结果临到中午,连送餐小哥的电话都错过了,还是陈橙帮他把餐盒拿进来的。 贺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打开保温袋,拿出热腾腾的餐盒,意外发现上面有一张蓝色便利贴。 ——宝贝珍珠的爱心便当,请哥哥享用。 贺峥忍不住笑,这是看到他发的朋友圈了,这回竟然不害臊?不错,有进步。 贺峥把便利贴撕下来,夹到经常用的笔记本里,边吃饭边打开手机。 被主人冷落一上午的手机挺热闹,电话私信评论点赞一样没落,贺峥率先打开朋友圈,大致扫了一眼留言,本以为大多是表示惊讶或祝福的话,结果一溜烟都在质疑他玩弄未成年。 贺峥不明所以,退出界面,重新看他发的朋友圈,总算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了。 ——寻到一颗宝贝珍珠,上面刻着我的名字。从今往后,我只属于他。 配图是许迟归生日那天拍的,他闭着眼睛许愿的画面,因为那时屋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蜡烛,只隐隐看得到一个人影,分不清男女,看不出年龄,好巧不巧最清楚的就是蛋糕上的数字蜡烛——16,不怪大家误会。 贺峥倒是想在许迟归十六岁的时侯就把人带到身边,这样他们就不会浪费这么多年。 贺峥统一回复:澄清一下,对象成年了,刚满二十六,谢谢大家关心。 快下班的时候,贺峥接到了莫悠的电话。 这在贺峥意料之中,他发的那条官宣朋友圈是公开可见。 贺峥接通,打了声招呼,“妈。” “儿子!你谈恋爱了?!哎哟,太好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哪家姑娘啊?竟然不跟妈妈讲!” 贺峥选择性回答,“刚在一起。” “……榕城认识的吗?这么快就确定关系了?听你这语气,感觉很喜欢呀。” 贺峥承认道:“嗯,很喜欢。” “那什么时候把儿媳妇带回来给妈瞧瞧?” 听着莫悠兴奋开心的语气,贺峥有些心疼,但他没有退缩,“过段时间就带回来。妈……希望你会喜欢他。” “肯定的呀,妈妈相信你的眼光,只要是你喜欢的,妈妈都支持。” 贺峥呼出一口气,干涩开口:“谢谢妈。” 下班回家,一路上贺峥的情绪都不高,直到打开家门,“蹬蹬蹬”飞奔过来一个人影,直接跳到了他身上。 贺峥顺着惯性后退一步,背脊抵在门上,双手稳稳托住许迟归的小屁股,冷了一路的脸总算恢复笑意,“这么热情?” 许迟归把脸埋在贺峥肩窝,撒娇似地不停蹭啊蹭,粘粘乎乎地说:“贺峥……你是不是看到我发的微博了?你怎么敢直接在朋友圈公开!要是被他们发现我是男的怎么办?” “发现就发现,”贺峥颇为理直气壮,“我男朋友可爱又优秀,又不是见不得人。” 贺峥完全没有直男转变成同性恋的自觉,除了父母的反映,其他人的根本不在乎,这次发朋友圈公开,不过是为了回应许迟归,并不是真的需要谁的祝福。 “还是别让他们发现了,”许迟归后怕地说,“万一……万一以后我们分手……啊——” 贺峥变了脸色,一巴掌拍到许迟归臀上,一点没收着劲儿,冷声道:“许迟归,我告诉你,从决定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分手。” “是你主动招惹了我,掰弯了我,那就必须负责到底。以后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就不是打屁股这么简单了,听明白了吗?” 许迟归痛到说不出话,身体轻颤,却又要把罪魁祸首抱得更紧,可怜兮兮地说:“听明白了。” 贺峥揉捏被他欺负的那块软肉,缓了语气开口:“抬头。” 许迟归听话地抬起头,睫毛湿润,眼尾泛红,瘪着嘴要哭不哭地望着他。 因为姿势的原因,许迟归比贺峥高出一截,贺峥往前凑了凑,温柔地碰了碰他的唇,“亲亲我的宝贝珍珠,痛痛飞走。” 26 照片 自从加班狂魔贺大老板谈恋爱后,每天早上踩点上班,下午到点准时下班,甚至有时候还会明目张胆早退。 公司其他员工因此恢复了朝九晚五的正常生活,这样的状态已经维持了小半月。未见老板娘其人,他们这些员工就先心服了。 贺峥这天下班回家,意外没人出来迎接,一时竟有点不习惯,屋里很安静,餐桌上也没有往日热气腾腾的饭菜,像是没人的样子。 贺峥喊了一声,没人应。 出门了? 贺峥低头,玄关处没看到许迟归的拖鞋,他应该在家。贺峥弯腰换鞋,余光扫到鞋柜下有一双白色板鞋,鞋面侧边有些脏。 奇怪,他明明记得上次出门回来,许迟归把它清洗干净了。 贺峥是在书房找到人的,门虚掩着,他走过来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前的人,正目不转睛敲击键盘,连门口多了个人都没发现。 考虑到许迟归胆子小,贺峥没有出声,就靠在门沿上看他。许迟归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乖顺柔软的,这样严肃认真的样子鲜少见到,一时觉得挺新奇。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贺峥这时候才觉得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好看到他忍不住打开手机相机,把这幅画面拍了下来。 贺峥放大照片,仔仔细细欣赏男朋友的侧脸,滑到某处,看到了放在角落的相框,里面是他穿着球衣,高高跃起投篮的一幕。 贺峥喜欢棒球,但学校没这条件,所以初高中的时候,他在学校的娱乐方式就是打篮球,大部分时间是穿着校服短袖随便玩玩儿,有时候也会被拉上打比赛。 如果贺峥没记错的话,照片上应该是当年他去一中比赛的时候拍的,比赛时间是上课期间,他没想到那天许迟归会在。 贺峥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许迟归会躲在哪里看他呢?在看台上的左边,还是右边? 看到有女生给他送水是什么心情,看到他一次次过人上篮是什么心情,看到他最后赢了又是什么心情? “yes,搞定!” 许迟归突然出声,打断了贺峥偏远的思绪。 许迟归是在整理新文大纲,他以前因为时间多,除了写文也没事做,所以一本完结最多休息两天就开始连载新文,这回却休息了快一个月。 今天难得想起自己还是个作者,再加上脑子配合,冒出很多灵感,吃过午饭就窝在书房,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整理大纲,现在大概结构差不多搞定,可以开始码字了。 许迟归累坏了,瘫在椅子上,举起手伸了个懒腰,瞄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赫然发现已经六点了! 都这个点了,贺峥应该快回来了,可是他还没做饭呢! 许迟归手忙脚乱站起来,转身就看见门口杵着一个人,短暂的惊吓过后,幻化成惊喜,他小跑过去,扑进贺峥怀里。 “贺峥,你回来了呀,”许迟归有些懊恼地说,“我都没听到。” “你太专心了,”贺峥抱住他,问道,“在写东西?” 许迟归回答:“嗯,在整理新书大纲,花了一下午呢,好累。” 粘粘乎乎的语气,像是在邀功,也像在撒娇。 贺峥右手抚上他的后脑勺,轻轻抓揉,夸道:“我们归归真厉害。” 在一起小半月了,许迟归的薄脸皮依旧没什么进步,本意是求夸奖,现在真被贺峥夸了,又开始脸热。羞着羞着,许迟归发觉不对。 他们现在是在哪里来着? 哦,在书房。 什么?!书房??? 想到身后的照片墙,许迟归也没管贺峥看没看见,双手松开贺峥的腰,转而盖住他的眼睛,试图推着他离开。 “贺、贺峥!我……我还没做饭呢,咱们出去做饭吃!” 贺峥挺着身子没动,唇角泄出一丝笑意,“别遮了,我早就发现了。” “啊?”许迟归卸了力气,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贺峥两只手握住许迟归的手腕,拿下来放在胸口,低头看着他回答:“我出差回来你生病那次,到处找不到你,就擅作主张开了书房的门。” 许迟归垂着脑袋,抿着嘴“哦”了一声。 贺峥微微屈膝,自下而上看着许迟归的脸,问道:“生气了?” 许迟归眼神闪躲了一下,摇了摇头,“……是怕你生气。” “我为什么会生气?” 许迟归回头看了一眼照片墙,闭上眼睛自暴自弃交代道:“因为我偷拍你了……像个偷窥狂一样。” 贺峥仔细看了看墙上的照片,都是高一那年的照片,有他吃饭的、跑步的、打篮球的、打棒球的、趴桌上睡觉的……甚至还有他和爷爷坐在小院说话的照片。 确实都是偷拍的角度,而且大部分照片由于拍摄者距离远,质量都不怎么样。 两分钟过去,贺峥一直没说话,许迟归越来越慌,试图挽回一丁点形象:“我、我当时没有其他想法的!只是放假的时候看不见你,我会心慌,会害怕,有你的照片会好一些,不知不觉就拍了这么多……” “胆小鬼,为什么不来认识我呢?我也是迟钝,被人跟踪这么久都没发现。”白白浪费这么多年。 许迟归没太懂贺峥的意思,但听上去好像没有生气,他眨巴着大眼睛问:“贺峥,你不生气吗?” “换做别人我肯定生气,小变态叫许迟归的话……”贺峥止住话音,卖了个关子。 许迟归呼吸暂停,紧张的等待宣判。 贺峥被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可爱到了,忍不住想逗逗他,“看他表现吧。” 许迟归仔细观察贺峥的神色,分辨出是在逗他玩儿,于是踮起脚,去亲贺峥的嘴唇,一下两下三下,虚心地问:“这样可以吗?” 贺峥喉结上下滚动,盯着许迟归不说话。 许迟归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一抖,咬了咬唇,双手攀上贺峥的脖颈,再次踮起脚,舔了一下贺峥的嘴角。 许迟归羞红了眼,强忍着没退缩,颤着声音问:“那、那这样……唔——” 贺峥直接用行动给出了他的答案,扣住许迟归的后脑勺,吻上他微张的嘴唇。 许迟归仰起头承受,在贺峥强势的动作下节节败退,剥夺了氧气和呼吸。 亲了许久,在不可控之前,贺峥松开许迟归。 许迟归的脸离开贺峥颈窝,抬起头,用那双被□□侵染得又红又湿的双眸望着他,眉眼间浮现出矛盾的纯与欲。 “贺峥……你想要吗?你想……要我吗?” 想,怎么会不想,但不是现在。什么都没准备,许迟归会受伤。 “今天不做。”贺峥呼出热气。 许迟归却没松手,身体又贴上去,委屈地追着问:“为什么?你不想吗……” 贺峥这时候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哑声开口:“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不想你受伤。” 原来是因为这个,许迟归安下心,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贺峥剥夺了视线,他竟然有胆儿再次邀请:“没关系,你可以温柔一点……” 贺峥伸手蹂.躏他微张的嘴唇,看着它在他的欺负下渐渐变红发肿,低哑的声音暗藏危险,“别勾我。对你,我温柔不了。” 27 吃醋 最终,贺峥去了卫生间,许迟归留在书房。 片刻后,许迟归出去时,贺峥还没出来。许迟归只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就脚步匆匆奔向冰箱,从里面拿出食材,闷头进了厨房。 许迟归没关门,留了一条小缝,做饭时一心二用,留意着客厅的动静。等他把菜全部洗干净切好,准备开始炒菜时,贺峥才从卧室出来。 许迟归听着慢慢靠近的脚步声,手一抖,油就倒多了,囧然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碗,把多余的油倒了出来。 贺峥走进来,在许迟归身后站定,身上还带着水汽,头发没擦干,后颈搭了一条微湿的毛巾。 “贺峥,你出去吧,”许迟归头也不回地说,“我要炒菜了,油烟大,待会儿又弄脏了。” 贺峥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朵,有些想笑,刚才还有胆儿引诱他,现在反倒害羞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他们往日的饭点,贺峥怕他饿,知道他要是留在厨房,会影响许迟归的发挥,听话地转身离开厨房,视线掠过玄关,停下来回头问:“那双板鞋怎么脏了,出去过?” 许迟归眼神闪了闪,回道:“没有啊,我哪敢出门。” 贺峥没怀疑,只当自己记错了,走到玄关把板鞋拿起来,拿到卫生间给他刷干净,晾在阳台上。 许迟归头一回骗了贺峥,他有出过门,而且还不止一次。 从他们在一起那天开始,这十几天里许迟归每天都会出去一次,原因有二。 其一是李叔生病住院,每天产生的生活垃圾不可能一直堆在门口;其二是他自己也想练习出门,因为他想给贺峥一个惊喜,想到楼下接他回家,想去公司接他下班。 最重要的是他想跟贺峥去a市。 他接受不了异地恋,不想跟贺峥分开,所以必须强迫自己出门,适应他觉得可怕的世界。 练习这么些天,还是有进步的。从最开始花费半小时到现在的一刻钟,身体还是会出现不良反应,可已经比以前好一些了。 虽然身体难受,但许迟归心里是很满足的,他特别期待贺峥下车时看到他的反应,会开心的吧? 又练习了两天,许迟归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择日不如撞日,决定就今天下楼接贺峥回家! 贺峥最近都没有加班,到家的时间大多在六点左右,有时候会早一点。许迟归把米饭煮上,食材也都备好后,在五点半准时打开了防盗门。 今天运气不太好,隔壁邻居大爷也在同一时刻打开门,看到常年躲在家里的年轻人出来,惊讶极了。 大爷看了看天,稀奇道:“哟,今天太阳打东边落下了?” 许迟归低着头,没有说话,见大爷朝他这边靠近,“碰”地一声带上了门。外面安静了一瞬,响起大爷的怒骂,说他不尊老,没礼貌,是见不得光的小怪物。 许迟归有些难过,他以为能出门就是有进步,结果一旦有人跟他说话,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就又变回那副紧张害怕到全身发抖的鬼样子。 许迟归蹲在门边缓了片刻,确定门外没有人后,调整了一下帽子和口罩,再次打开门下楼。 因为刚才的插曲,许迟归原本期待兴奋的心情变得低落,他突然很想贺峥,想让贺峥抱抱他,再亲亲他。 快到停车场时,许迟归脚步停下,愣愣地看向前方。 贺峥背对着他,和上次那个漂亮女人亲密地站在一起,说说笑笑,还牵了她的手,从她手里接过了一束花。 许迟归的心脏难受得揪成一团,腿软地后退两步,转过身,慌不折路跑了,结果迎面就撞上了人,重重摔在地上。 跟许迟归撞车的人是个重量级啤酒肚大叔,看面相就不是好脾气的人,突然被撞,登时火大,指着倒在地上的人大骂,“你他妈瞎啊,怎么走路的!” 许迟归是侧身倒地,虽然冬天衣服穿得挺厚,但胳膊和腿上还是隐隐发疼,本就憋着泪,现在加上疼痛,就没忍住哭了出来。 大叔愕然,“小伙子,你哭什么?我他妈还没哭呢,搞清楚!是你跑过来撞的我,别想倒打一耙不认账啊!” 贺峥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他捧在手心宠的宝贝倒在地上,正满脸伤心地哭。 贺峥顾不上应竹暄还在,抱着花冲过去,“归归!摔哪了?” 贺峥试图把许迟归拉起来,刚碰到手腕,被他猛地收手躲开,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 许迟归用脏兮兮的手擦眼泪,脸色煞白,浑身都在抖,还要强迫自己开口道歉,“对、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我脑袋疼,估计脑震荡了,得去医院检查检查。” 贺峥皱眉看着许迟归,见大叔不依不饶,往前跨了一步,以保护地姿态站在许迟归身前,从钱包里拿出一叠现金和一张名片,一同递给大叔。 “抱歉,我朋友不是故意的,这些钱给您拿去医院检查,如果还有问题,再来找我。” 说罢,等大叔喜滋滋接过钱,贺峥不顾许迟归的挣扎,把人背了起来,动作间碰到他的伤口,疼得人哼声直掉眼泪。 贺峥心疼坏了,见应竹暄还没离开,就礼貌性跟她打了声招呼:“抱歉,谢谢你的花,他受伤了,我们得先回家。” 应竹暄察觉到趴在贺峥背上的人在偷看她,她视线挪过去后,那人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瞬间收回了视线。 啊,真可爱。 难怪连贺峥这样正经的男人都抵挡不住,应竹暄甘拜下风,目送俩人般配的身影消失在单元楼,不带一丝留恋转身离开。 等进了屋,许迟归立马从贺峥身上滑下来,脱掉鞋子,自顾自往屋里走,贺峥把花放下,走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再次被许迟归甩开。 贺峥什么时候在他这里受到过冷遇,再加上担心,他又不好好配合,一时动了气,语气也是凶的,“你在闹什么?” 许迟归被他这么一凶,越加委屈,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洒,憋不住地哽咽溢出来,听上去可怜极了。 贺峥想把许迟归抱到沙发上,检查他的伤口,刚碰到腰就听到他哭着说:“你、你不要抱我,你牵了别人的手,收了别人的花,我…我不要你抱……” 这误会大了,贺峥哭笑不得,“我牵谁的手了?那叫握手。还有,花不是送给我的,是替你收的。” 许迟归止住哭声,泪汪汪的眼睛望着贺峥,没说话。 “怎么,”贺峥说,“不相信?要不跟应竹暄打个电话确认?” 贺峥作势打开手机,翻开通讯录吧啦两下,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挡住屏幕,许迟归急切的声音响起,“我信,你别给她打电话……” 贺峥收起手机,问道:“那现在可以抱了吗?” 许迟归点头,主动把自己送进贺峥怀里。 贺峥把人抱到沙发上,屋里开着暖气,他就直接脱掉许迟归身上多余的衣服检查,胳膊和大腿上有几处擦伤,胳膊上那两处只是略微红肿,没有流血,腿上的破了皮,冒出血丝,还好不严重。 贺峥松了口气,起身打开医药箱,把消毒酒精和药膏拿了出来。 “可能会有点疼,忍忍。”贺峥说。 “嗯……”许迟归有点怕,他坐在沙发上,扭着腰前倾,躲进贺峥怀里哼哼。 正经上药过程,被许迟归这么一叫,就显得不那么正经了,偏偏罪魁祸首毫无自知之明。 上完药,贺峥扯了扯裤子,开始秋后算账,“为什么要跑?” 许迟归把脸埋在贺峥肩窝装鸵鸟。 贺峥不打算放过他,冷声道:“不相信我?以为我跟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许迟归听他语气不对,紧张地抬起头,慌乱解释:“没有,我没有……” “那是吃醋了?”贺峥缓了脸色。 许迟归抿抿嘴,有些难为情地点头承认,鼓起勇气问:“她是谁,你的朋友吗?” 贺峥摸摸鼻子,难得心虚,“不是,是我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许迟归生气了,轻易哄不好那种。自己从沙发上下来,跑到厨房灌了杯水,转身看到贺峥杵在门口,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走到餐桌旁,被人提起来抱到桌上。 贺峥不顾许迟归挠痒痒似地挣扎,抬起他的脸亲下去,等把人亲软了,才开口解释。 “我只跟她见过两次,第一次就跟她说清楚了,今天她只是来跟我道个别,顺便想看看我喜欢的人,我没同意,她就把花转交给我,让我送给你。” 许迟归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还不理我啊,”贺峥不擅长哄人,下巴蹭他软乎乎的发顶,“宝贝,怎么样才不生气?” 过了几秒,许迟归察觉贺峥的异样,烫红了脸,“你、你什么时候……” 既然被发现了,贺峥也不藏着掖着,“刚才你瞎叫的时候。” 许迟归羞赧地咬他一口,含含糊糊否认:“我才没瞎叫……” 其实不疼,贺峥却故意“嘶”了一声,嘴里还要顺着他,“是是是,没瞎叫,是我思想龌龊。” 许迟归果然上当了,心疼地亲了亲被他咬过的地方。 贺峥找准时机问:“不生气了?” 许迟归抬头看他,摇了摇头,脸上布满红晕,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吻他性感的喉结,呼出的热气像是要把人烫坏,忍着羞凑到贺峥耳边说了句什么。 贺峥勉强维持理智:“可是你受伤了。” “我不管,”许迟归难得不讲理,不太熟练地威胁人,“我要,不、不然我要生气了。” “那不行,不能让我宝贝生气。” 贺峥拖着屁股把人抱起来,往卧室走,路上就忍不住亲在一起。 28 标记 贺峥没跟男人上过床。 那天不做,除了家里没有避孕套和润滑剂,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没经验,想先学习一下,尽最大可能不让许迟归疼。 学习了两天,没想到今天就能检验成果。 贺峥把许迟归抵在门上亲,是比任何时刻都要色情激烈的吻法,许迟归大脑一片空白,双腿勾紧贺峥的腰,身子像过电一般,全身都烧了起来,时不时泄出腻人的呻吟,沦陷在这个充满欲望的吻里。 在许迟归快要窒息之前,贺峥才放开他的嘴巴,一路往下,舔吻他的下巴、喉结、锁骨,转身就想往床边走。 许迟归抱着贺峥的头,喘着气说:“去、去我房间,我买了东西……” 贺峥明知故问:“买了什么?” 明明是许迟归主动提的,让他说出来还是羞,“安全套和润滑剂……” “怎么不问我?”贺峥已经走到了床边,他把许迟归放下,自己也跟着附了上去,“知道我大小吗?就随便买。” “大中小都买了……”许迟归闭上眼睛,这种羞羞的事他怎么好意思问。 贺峥起身,双腿分开跪在许迟归腰侧,居高临下盯着他的脸,伸手解开皮带,紧接着是扣子,最后是拉链,拿起许迟归的手,探进内裤里。 “宝贝摸摸看,到底是大还是小。” 许迟归被烫得一抖,手不自觉蜷缩起来,被这幅画面激得双眼赤红,想挣开,贺峥不放手,还要带着他的手把那尺寸骇人的东西摸了个遍。 “嗯?”贺峥不依不饶,“是大还是小?” 许迟归脑仁快被烧懵了,偏了偏头,吐着热气说:“大、大的……” 贺峥得到想要的答案,终于舍得放过他,紧接着又吩咐,“起来把衣服脱了。” 许迟归红着脸坐起来,被贺峥炽热的视线盯着,有些笨拙地动手脱掉所有衣物。 许迟归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胸部和胯间硬挺的部位,他突然有些害怕,怕贺峥看过男人的身体后,还是觉得女孩子的好看。 “贺峥……我、我好看吗?”许迟归闭上眼睛忐忑地问。 贺峥把许迟归抱到床中央,安置在柔软的枕头上,他肆无忌惮欣赏许迟归的身体。 布满情欲的脸蛋,线条漂亮的锁骨,恰到好处的肩颈线,微微凸起的粉嫩乳头,胸口处有一颗红色小痣,平坦的小腹,性感的腰窝,干净白嫩的阴茎,修长笔直的一双腿,还有藏在被单上他最喜欢的翘臀。 每个点都精准长在了贺峥的喜好上,贺峥俯下身亲了亲许迟归的嘴唇,喉结滚动,嗓音低哑性感:“好看,好看到现在就想办了你。” 许迟归睁开眼睛,满足地笑起来,含着羞涩,却蕴含引诱,“那你来。” 贺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翻身来到床边,打开床头柜,拿出里面的东西回到许迟归身边。 许迟归被烫了一眼,原来贺峥也买了。 贺峥挤了一大坨润滑剂出来,用掌心捂热,“宝贝,把腿抱起来。” 许迟归有些忐忑,但还是听话地照做。 贺峥细细密密地吻落在许迟归身上,从眉眼一路往下,最后停在乳尖,叼着嫩红的乳头挑逗啄吻,听着许迟归急促难耐的呼吸和呻吟,把涂满润滑液的手探到许迟归的隐秘穴口,充满耐心的轻柔按压穴口的软肉,试探性地朝里操一根手指。 “嗯啊……贺峥,贺峥……” 许迟归自己自慰过很多次,有时候想贺峥想得厉害,就会把手指伸进穴口,幻想是贺峥在肏他,其实也挺爽的,但今天许迟归知道了,自己弄跟贺峥弄,完全不是两个概念。 “疼吗?”贺峥问。 许迟归红着眼摇头,其实是有点疼的,贺峥应该很久没做爱了,他的动作不算温柔,还有些生疏,手指留着一点指甲,动作间刮得他有些疼。 “有人摸过这里吗?”贺峥又加了一根手指,反复按压扣弄滚烫柔软的穴肉。 “唔……我、只有我摸过……”许迟归有些羞耻地回答。 即使早就知道答案,贺峥还是觉得满足,许迟归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的,没有人知道他的好,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好看,只有他有幸欣赏,甚至随心所欲触碰,这个认知让贺峥欲望不断加深。 “想着谁摸的?”贺峥问。 “……你,”简单一个字,在许迟归嘴边滚了又滚,开了口后边的话就容易多了,“幻想是你在摸我……” 贺峥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深不可测,他见扩张得差不多了,三两下脱掉身上的衣服,打开一盒避孕套,给自己戴上一个,扶着粗大硬挺的阴茎抵上一张一合的穴口。 “归归,宝贝,我进来了。” 话音一落,贺峥挺腰,只进入一个龟头就被卡住。肠道里的软肉似乎有意识地缠上突然闯进来的硬物,排斥性的不让它再靠近一步。 贺峥闷哼一声,拍了拍许迟归肉乎乎的臀尖,皱眉道:“放松。” “贺峥……疼,好疼……唔你太大了……”许迟归疼得浑身发颤,本来硬挺的性器软了下去,眼睛也蔓延起水雾,“贺峥,你亲亲我……” 贺峥单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去摸他的性器,俯身去亲许迟归,贴在他嘴边说:“乖,肏开就不疼了。” 贺峥虽然心疼,但卡在这里不上不下对他俩来说都是折磨,嘴唇和大手游走在许迟归的身体的每一处,阴茎缓缓抽动,试图重新挑起他的性欲。 贺峥对许迟归的吸引力从来都不容置疑,最开始的疼痛缓过劲儿,他很快就在贺峥有意识的挑逗下再次硬了起来。 “可、可以了……” 许迟归刚说完,贺峥就跟再也憋不住似的,用力挺腰,整根阴茎都埋了进去,“宝贝真棒,全部进去了。” “嗯啊……”许迟归呼吸有些急促,他感受着贺峥一点一点进入他的身体,突然觉得不太真实。两个多月前贺峥还是他遥不可及的梦,怎么一晃眼,他们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 许迟归很开心能和贺峥在一起,可他们的关系发展得太快了,有时候会给他带来很不真实的错觉。平时许迟归没有表现出来,此刻他们前所未有的亲密,他就有点藏不住压在心底的害怕。 许迟归伸手摸他的腹肌,一路往上,停留在脸上,依赖地问:“贺峥……你是真的吗?” 贺峥慢慢抽动阴茎,握住他的手腕,放在嘴边亲了一口,转而十指相扣,按在枕头上。 “你说呢,都这样了,还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唔——我就是怕……” “不怕,眼前的贺峥是真的,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在肏你……” 贺峥握住许迟归的脚腕,把人拉高一点,这个姿势更方便动作,他重重地捣进去,浅浅地拔出来,在一深一浅的节奏中凶狠地肏弄起来。 太凶了,许迟归有些受不住,“啊……贺、贺峥……轻一点,唔慢点……” 贺峥偏过头,张嘴含住许迟归的脚趾头,舌头嘬弄舔舐,“我说过,对你,我温柔不了。” “呜呜贺峥……太深了……啊——这里唔……” 触碰到那个要命的地方,许迟归控制不住开口吟叫,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手上也失了力气,软倒在床上,难耐无助地抠紧床单。 贺峥双目赤红,看着他陷入欲望时无意识勾人的眼睛,看着他因他的操弄而全身泛红发烫的身体,脑子里再次浮现出那些变态的、阴暗的想法。 许迟归逐渐适应贺峥的狠劲儿,沉浸在他建造的无尽欲海,时而沉入海底,被贺峥一个吻救起,时而漂浮在海面,又在贺峥凶狠动作下沉沦。 没过多久,许迟归就在贺峥连续的顶弄下到达高潮,他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痉挛着射精,一股股白浊弄在他和贺峥身上。 颜色是干净的白,却代表色情的欲。 贺峥停下来,伸手擦他脸上的泪,许迟归缓过神,颤微微抬起胳膊,泪眼朦胧望着他,软乎乎撒娇,“哥哥……要抱抱。” 就会惹人心疼。 贺峥改跪为坐,没把阴茎抽出来,直接把许迟归拦腰抱起,让对方坐在他腿根儿上,自下而上顶弄。 方才那些阴暗的想法消失,贺峥只想把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语气里含着藏不住的宠溺:“宝贝还想要什么?” 许迟归不应期刚结束,又从来没受过这般刺激,脑子还有些懵,听到贺峥这么问,就把内心深处最想要的摊开给他看。 许迟归贴在贺峥耳边,带着一点哭腔说:“还、还要你爱我……” 贺峥心塌了一块,偏头去寻那双讨人喜欢的唇瓣,裹着爱意叹息:“在爱你呢,时时刻刻都爱你。” 他们的初夜,许迟归射了四次,第五次时已经什么都射不出来了,全身布满密密麻麻的吻痕,穴口软烂不堪,臀肉被蹂躏得又红又肿,整个人被欺负得不成样子,最后实在受不住了,才哭着求贺峥放过他,疼疼他。 贺峥其实只射了两次,第二次在许迟归强烈要求下没带套,快释放时,贺峥本想退出来,被许迟归紧紧勾住腰身,央求他射进去,全部射进去。 贺峥被他勾得没办法,就这样毫无阻碍地射在了他身体里。 当时许迟归的反应,贺峥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明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还要强撑着痴迷地望着他,神志不清地说:“我被哥哥标记了,珍珠真的变成你的宝贝珍珠了……” 29 愿意 完事儿后,许迟归累得昏昏欲睡。 清理完,贺峥把许迟归抱到次卧,放在干净柔软的被褥里,临走前被许迟归抱住胳膊,他费力撩开眼皮,呼出困倦的热气。 “贺峥,我想跟你睡……” 贺峥没打算跟他分开,轻声说:“好,你先眯一会儿,别睡着了,我去熬粥,多少吃一点。” 他们下午回来,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办事儿,根本没顾上吃饭,到这会儿都快十一点了。 许迟归安心闭上眼睛,不过没有松手,极其依赖地蹭了蹭他硬邦邦的胳膊。 贺峥安静地看了他片刻,俯身亲亲他的额头,把手抽出来,悄声离开卧室,走进厨房。他把许迟归准备好的食材密封起来放进冰箱,简单熬了一锅白粥,盛了一碗出来,吹凉一些端进卧室。 “归归,”贺峥唤道,“起来喝粥。” 许迟归迷迷糊糊呢喃:“困……” 贺峥没得商量地说:“困也要吃,我喂你。” 贺峥哄着许迟归吃完一碗粥,才回到厨房填饱自己的肚子,想着走之前许迟归拉着他,让他早点回来,风风火火喝了两碗,迅速洗干净碗筷,五分钟后就回到床上。 许迟归终于等来盼望的体温,滚进贺峥怀里,沉沉地陷入梦乡。 贺峥本想问他今天为什么出门,感受到颈间传来平稳温热的呼吸,便作罢,打算明天再问。 第二天一早,贺峥睁开眼,还有些不清醒,察觉怀里有个人,低头一看,许迟归还乖乖枕在他胳膊上呼呼大睡。 这是他第二次抱着许迟归睡觉,无一例外都睡得很熟。 贺峥之前不知道为什么他向来的习惯总是在许迟归面前失效,现在回头来看,也许早在那时候,许迟归在他心里就是不同的。 贺峥伸手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烧,看来真是把人累坏了,可是他还收着劲儿呢,还是身体太虚了,得让许迟归锻炼起来才行。 贺峥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床。 其实他想给许迟归做早餐,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必须尽快把训练厨艺提上日程,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贺峥不想只给他熬一锅白粥。 贺峥在一家广式早茶给他订了餐,特别嘱咐十点钟送到,不要敲门,直接放在家门口。 十点闹钟响的时候,贺峥正在开部门会议,他直接抬手叫停,拨通许迟归的电话。 “还没起?” “别睡了,给你叫了早餐,在门口。” “很多吗?没事,吃不完留着,等我回来吃。” “午饭别做了,给你叫上次那家私房菜好不好?” “不可以,不许做。” “叫外卖或者出去吃。” “好,先挂了,在开会呢。” 贺峥挂断电话,脸上残留的温柔还没来得及藏好,抬头一看,发现在座员工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一个个目光看似平静,实则八卦好奇得要命。 贺峥尴尬地咳嗽两声,敲了敲桌面,严肃道:“继续开会。” 晚上下班回到家,屋里很暖和,贺峥关上门,隔绝屋外的湿冷。 许迟归已经把饭做好了,打开门诱人的香气就扑面而来,他正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见贺峥回来了,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想像平日那样小跑过去,结果一迈步就疼得皱起小脸。 贺峥放下东西,快步走过来把他抱起,轻轻放到椅子上,半蹲下身,仰头皱眉问:“还疼?” 许迟归被贺峥的问话唤起昨夜的记忆,羞红了脸,小声回道:“一点点,正常走路还好,跑起来就有点疼。” “那还跑。”贺峥训他。 许迟归垂眸望着他:“想让你快点抱我。” 软乎乎的语气和眼神,贺峥的心化成一滩水,惩罚性地刮了刮他的鼻梁,“就算你站在原地不动,我也会过来抱你,下次不许再跑。” 等许迟归乖乖点头,贺峥起身去客厅拿了一个坐垫,放在许迟归椅子上,这才放心坐到他旁边,开始吃饭。 吃完饭,贺峥提起昨晚临睡前就想问的事:“昨天怎么出门了?” 许迟归早就知道逃不过,如实道:“想去接你回家。” “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出门?”贺峥问。 许迟归看了看他,迟疑点头,“毕竟我……所以要练习的。” “为什么想练习出门了?”贺峥又问。 想变成一个正常人,跟你同寻常情侣一样约会,到公司接你下班,跟着你去a市,没有阻碍地跟随你去任何地方。 许迟归抿抿嘴,话到嘴边又习惯性胆怯,用之前贺峥跟他说过的话,含蓄地、委婉地说:“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有你的世界。 贺峥单手撑住下巴,偏头安静地看着他。 许迟归对突来的沉默感到不安,嘴唇阖动,试图说点什么,余光瞥到贺峥伸出手,下一秒捏住了他的耳垂。许迟归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被贺峥把玩的耳朵尖很快就染上了羞涩的红。 “那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贺峥说,“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好吗?” 许迟归眼眶发热,重重地“嗯”了一声。 过了两天,待许迟归下面完全恢复,贺峥才在吃完饭后牵着他出门散步。 十二月的榕城,寒风凛凛,室外温度近日已经变成个位数,正式入冬了。 许迟归被贺峥裹成一个球,毛线帽和围巾也不落下,遮住大半张脸,这让许迟归感到安全。 可是许迟归的安全感并没有维系多久,他们出门的时候是七点,外面的天已经黑尽,只有星星点点的路灯和家灯。 相较于白天,许迟归更怕晚上出门,他把贺峥的手攥得紧紧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令他害怕。 贺峥看他状态不好,今天不打算走多远,牵着他在小区慢慢绕圈,不停跟他说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方法还是奏效的,许迟归的情绪平稳一些,贺峥放下心,又绕了两圈,快走到家里那栋楼时,突然听到一声细声细气的猫叫。 许迟归吓了一跳,往贺峥身后躲了躲。 贺峥反手护住他,借着微弱的路灯,看到草丛里毛色漂亮的白猫,两只眼睛一篮一棕,像会发光的琉璃珠子。 “不怕,是只小猫咪。”贺峥拍拍许迟归的腰,“很漂亮,你要不要看看?” 许迟归只在网上看过猫咪的图片,小小的,软乎乎一团,看起来特别可爱。 好奇盖过了害怕,许迟归依旧躲在贺峥身后,谨慎地探出脑袋去瞧,白猫也学着他的动作歪头,同时嗲兮兮的“喵呜”了一声。 许迟归的紧张消散,不由自主感叹:“它好可爱。” 可爱吗? 贺峥仔细看了看,不太赞同,那猫漂亮是漂亮,论可爱的话,还是他的宝贝珍珠更胜一筹。 白猫很干净,不像是流浪猫,应该是家里跑出来的。贺峥和许迟归没有离开,思索怎么帮它找到主人,还没想出结果,主人就出现了,跟贺峥他俩道谢,抱起白猫就回家了。 许迟归的视线一直落在猫咪身上,直到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喜欢猫吗?”贺峥问。 许迟归想了想,点头道:“嗯。” “那等我们回了a市,就去买一只。”贺峥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 许迟归停住脚步,愣愣地看着贺峥的后脑勺:“……什么?” 贺峥也停下来,转过身面对许迟归,神色认真地问:“归归,你愿不愿意离开榕城,跟我去a市生活?” 许迟归被突来惊喜砸懵了,不知道回答,只会傻愣愣望着贺峥。 “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可以两头跑。榕城和a市坐飞机只需要两小时,工作日我就呆在a市上班,周五晚上飞回来,这样我们每周都能见面……” 许迟归回过神,听到贺峥这么说,眼眶发热,顾不上他们现在是在室外,胳膊一抬扑进贺峥怀里,迫不及待给出答案。 “愿意!我愿意……”许迟归没憋住泪,哽咽道,“贺峥,我愿意跟你去任何地方,只要你在。” 即使知道许迟归的答案是什么,贺峥在那两分中里还是不自觉提着一股气,现下得到确切的答案才得以放松。 贺峥一手搂住许迟归的腰,一手放到许迟归后颈,轻轻捏了捏,又低头亲他的耳朵,哄道:“不哭,不哭。” 许迟归在贺峥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又听到贺峥开口。 “宝贝,你以后想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跟我说,别藏着掖着不好意思开口。我是你的男朋友,往后余生的伴侣,我们俩是一家人,你不用对我客气,知道了吗?” “知道了……”许迟归又想哭了,抬起脸亲了亲贺峥的喉结,情不自禁地说:“贺峥,我好爱你啊。” 贺峥勾起嘴角,笑意温柔,双手捧起许迟归冰凉的脸蛋,鼻尖轻轻蹭蹭他的,轻声回应:“我也爱你。” 贺峥不知道别人从喜欢到爱需要多长时间,但他好像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许迟归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在爱他了。 30 偷师 贺峥说要学做饭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周六上午,俩人都呆在书房,许迟归坐在书桌前专心码字,贺峥窝在靠窗的懒人沙发上,戴着耳机看电影,间或处理突来的工作。 以往只属于许迟归一个人的秘密天地,从此多了一道身影。 设定的闹钟响起,许迟归停止敲击键盘,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仰起脑袋,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起身走到沙发边,蹲下身,带着笑看向贺峥。 贺峥余光扫到许迟归的身影,暂停电影,取下耳机,问:“怎么了?” 许迟归作势点了点手腕,回道:“到点了,我去做饭了。” “走吧。”贺峥起身,伸手把许迟归也拉了起来,没松手,交握改成十指相扣,牵着人往外走。 许迟归见贺峥打算跟他一起去的架势,往后拽了拽他的手,“贺峥,你继续看电影啊。我只是跟你说一声,没想让你陪我的。” 贺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笑,“不是为了陪你,我去偷师。” “嗯?”许迟归瞪大眼睛问,“你要学做饭吗?” 贺峥应了一声,“不是有人想吃?” 许迟归眯着眼睛笑,他确实很想吃贺峥做的饭,就算是上次那种水平,他也想吃。 贺峥亲手做的饭诶!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现在贺峥为了他,竟然愿意学。许迟归,你好幸福一人哦。 贺峥走在前面,拉着许迟归就要进厨房,许迟归忙拉住他,“先去冰箱那儿,要先拿菜呀。” 贺峥顿了顿,掉头往冰箱的方向走,许迟归躲在后头偷笑。 走近后,许迟归打开冰箱,指了指里面满满当当的食材,仰头看着贺峥,非常自信地说:“想学什么菜?都可以。” 贺峥特别喜欢许迟归这幅小模样,没忍住低头亲了一口,说了几道菜名,都是许迟归偏爱的菜。 许迟归脸颊浮现红晕,不知是因为吻,还是菜名。 不过许迟归没有色令智昏,今天中午决定交贺峥做其中两道,剩下的菜当然要是贺峥喜欢的。 贺峥虽然也进厨房帮过忙,但通常只被允许做最简单的活计,比如洗菜、洗碗,其他就别想了,许迟归连刀都舍不得让他碰。 今天打定主意学习,贺峥拿起菜刀,主动揽下切菜的活儿,许迟归站在他身边,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的手。 “小心啊,刀我刚磨过,很锋利的!” 贺峥在切土豆,一刀下去,一块厚厚地的土豆片落在菜板上,贺峥自我满意,回道:“放心,没事儿。” 结果话音刚落,手里剩下的那点上厚下薄的土豆就跟长了腿似的,从贺峥手里滚了出去,锋利的刀片落到了他指尖上。 许迟归吓得心脏都停了一瞬,动作迅速地把贺峥受伤的手拿到眼下,皱着眉仔细观察。还好贺峥反应快,躲得快,伤口不大,指尖冒出红艳艳的血珠。 许迟归没多想,把贺峥受伤手指放进嘴里,舔他指尖上的血,抬眸望着贺峥,不太明显地瞪他一眼,眼里带着心疼和责怪。 “不碍事,没那么娇气。”贺峥笑着说。 许迟归吐出贺峥的手指,血已经止住了,一条小小的口子浮现出来,等做完饭,伤口恐怕就要愈合了。 贺峥再次拿起刀,准备继续切菜,被回过神的许迟归一把夺过,软乎乎的声调带着些许强硬,“不许切了!我来。” 贺峥被许迟归赶到一边,看着他气势汹汹地切土豆,活像是在泄愤。 贺峥老老实实站在一边,欣赏许迟归游刃有余的刀工,炒菜的时候,贺峥看得很认真,总之学习态度非常端正。 吃饭前,许迟归去医药箱翻出一张创口贴,贺峥觉得没必要,但在许迟归坚持下还是贴上了。饭吃完后,许迟归连碗都没让贺峥洗。这一通操作下来,要不是他俩已经上过床,贺峥真会怀疑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否正确。 经过一个周末两天的学习,周日晚上,贺峥像模像样做了一顿饭。 许迟归非常给面子,每尝一口就卯足劲儿夸赞,小模样真诚得不行,听得贺峥飘飘然,仿佛明天就能去参加厨艺大赛拿金奖,自己动筷尝过味道之后,瞬间清醒。 虽然比起上回进步不少,但还是称不上好吃,勉强能下嘴。 贺峥心想:刚入门,还需要继续努力。不过正常情况下,他还是别做饭了。 时间像开了倍速,眨眼就是一天,一晃就过去半个月,时间临近当初的三个月期限。 不过许迟归并不恐慌,他已经得到了贺峥的准话,就算时间到了,贺峥要走,他也会跟着一起,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们不会分开。 近日许迟归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他想在最后这几天,亲自去公司给贺峥送饭,接他下班。 这段日子,许迟归每天都会和贺峥一起出门散步,经过这么多天的练习,他的状态已经好上许多,至少贺峥在身边的时候,那些紧张和害怕几乎不存在了。 但许迟归不确定,在没有贺峥陪同的情况下,他是否能“正常”到达公司。 许迟归把他这点小心思藏得很好,贺峥完全没发现。 一个很寻常的周三中午,贺峥埋首处理工作,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一点了,但是送餐小哥还没到。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一般十二点半就送到了,贺峥纳闷地打开手机,点开置顶微信,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归归,你看看行程,饭还没送到,饿了。 过了两分钟,贺峥才收到回复。 ——到了。哥哥,快点出来接我。 许迟归喊这个称呼的时间很少,大多是在床上,要么是撒娇求助的时候。 贺峥盯着这行字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立马起身,快步走出办公室,穿过长廊,走过大厅,远远看见站在门口缩着脑袋的小乌龟。 许迟归怀里抱着比平时大一倍的保温袋,前台小妹站在一旁,温声细语的,应该是在问他要找什么人,许迟归垂首站在那儿,不言不语。 贺峥心口情绪难辨,怪他擅作主张独自出门,又怜他可怜兮兮站在角落,这一路不知有多紧张害怕。 贺峥快步走到许迟归身边,一把取走他怀里的保温袋,牵住他的手,对前台小妹说:“小刘,他来找我的,你去休息吧。” 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前台小妹愣了愣,呆呆地回道:“哦、哦好的,贺总。” 贺峥感受到掌心下冰凉僵硬的触感,不知是冷还是害怕,正隐隐发抖,贺峥顾不上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亲密地把人揽进怀里,带进了办公室,关上大门。 贺峥把许迟归带到沙发边,把保温袋放到桌上,拉着人坐下,双手捧起他的手,边戳边哈气,试图让他快速暖和起来。 “怎么突然过来了?”贺峥看着他苍白的一张脸,又气又心疼,“不是答应我不会一个人出门么,这才过多久啊,小骗子。” 到了安全私密的地方,许迟归才敢放肆呼吸,看着贺峥解释道:“就是想来找你,给你送饭,不是骗你。” 贺峥不赞同道:“你想来,昨天或者今天早上就该跟我说,我可以回去接你。” “想给哥哥一个惊喜嘛,”许迟归凑上前亲他平直的嘴唇,“见到我不开心吗?” “不许撒娇,”贺峥其实已经消气了,面上还要一脸严肃的教育他,“惊喜没有,全是惊吓。现阶段不许一个人出门,下次如果再犯,你试试看。” 即使知道贺峥是担心他,许迟归还是不可避免泄气,他来是想让贺峥高兴的,没想让人生气担心。 贺峥见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再刻意绷着脸,把人拉进怀里,亲他冰凉的耳尖,“好了,你能来找我,我自然很高兴。我们归归特别勇敢,真厉害。” 许迟归三言两语就被哄好,抿嘴笑起来。 再腻歪下去,饭都要凉了。许迟归带了两份饭,想陪贺峥一起吃,往常的工作日,俩人只能隔着手机屏幕一起吃饭,现在面对面坐在一起,都觉得挺奇妙。 吃完饭,贺峥没问许迟归要不要回家,安排人坐在沙发上,困了就睡会午觉,无聊了就在书架上拿本书看,许迟归求之不得。 贺峥回到办公椅上坐着,望着不远处在书架前认真挑书的人,眼睛难掩笑意,盯着许迟归看了半晌,等看够了,在公司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有事打电话,别来办公室@所有人 发完退出,贺峥又给陈橙发了条消息。 等了两分钟,手机振动一声,贺峥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细缝。 陈橙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踮起脚往里面瞧,压着嗓子激动地问:“贺总!是不是珍珠???是吧是吧是吧!” 贺峥没有否认,小声交代道:“帮我守住门,别让人进来。” 啊啊啊,真的是珍珠!陈橙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见到珍珠真人,她激动得想哭! “贺总放心,”陈橙红着眼,拍拍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 贺峥从陈橙手里接过牛奶杯,挥手让人离开。 陈橙扒着门,求道:“贺总,我不奢望能跟珍珠说话,但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在他写的书上帮我签个名啊?” 贺峥犹豫两秒,应下,陈橙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贺峥把热牛奶递给许迟归,看着他喝下,嘴边一圈奶渍,像小孩儿一样,贺峥倾身给他舔干净,提起陈橙想要签名的事,许迟归没有犹豫,立马答应了。 “好,下班之前我让她把书拿过来,”贺峥说,“你继续看书,今天争取早点下班。” 许迟归笑着点头,目送贺峥回到办公桌后,开始处理工作。在家里许迟归也见过贺峥工作时的样子,但跟现在相比还是有很大区别。 在特定的环境里,贺峥一身正装,表情严肃认真,浑身散发出一股成熟男士特有的魅力,迷得许迟归五迷三道,胆子但凡大上那么一点点,肯定会忍不住扑上去,主动送上门。 许迟归面红耳赤地收回视线,暗骂自己不要脸,这一天天的,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迟归看了一小时书后,竟然开始犯困,办公室开着暖气,他早就脱掉了厚重的羽绒服,身上搭着贺峥给他的小毯子,毛绒绒的,盖在身上特别暖和,困意来袭,没过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贺峥时不时分神看他一眼,这回抬头一看,见人乖乖窝在沙发上睡着了。贺峥起身,轻手轻脚走过去,把许迟归脱下的羽绒服拿起来,盖住他小腿。 许迟归这一觉睡了很久,五点钟都还没醒,放在桌上的手机传来振动,贺峥忙拿起来,悄声走出办公室,低头仔细一看,发现是贺松林的来电。 贺峥眯了眯眼,没想到老贺这次这么沉不住气,还没下班呢,就打过来兴师问罪了。 贺峥滑动接通,走进无人的会议室,关上门。 “中午来公司给你送饭的人是谁?” 贺松林没有拐弯抹角,冷硬的质问从音筒里响起。 “我对象。”贺峥同样不会藏着掖着。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声音又冷了一个度,“男的?” “是。” 贺峥给出确定答案后,听到音筒里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胡闹!给我分了,明天滚回来。” “分不了。” “贺峥!你妈自从知道你谈恋爱后,脸上的笑就没断过,但前提对方是女孩儿,而不是男人!你妈要是知道了,你觉得她还能笑得出来吗!赶紧给我分了,不要让我重复第三次!” 贺峥伸手按住太阳穴,重重呼出一口气,干涩开口:“爸,你说的那个人,我遇到了。他叫许迟归,一个偷偷惦记我十年的傻子。” 贺松林噤声。 贺峥先笑了笑,才说:“我妈总说我不像你,以前我是赞同的,可能是从小没跟你们生活在一块儿,咱爷俩哪哪儿都不像。但我近来发现,血缘和基因对人的影响,根深蒂固。跟他在一起之前,我根本无法理解你对我妈的过分在意,但现在我能理解了。” “因为,我跟你一样。” 31 初雪 电话挂断,贺峥呼出一口气,在会议室坐了半晌,才开门出去。经过陈橙办公桌时,贺峥敲了敲她的桌子。 陈橙忙了一下午,脑袋晕乎乎的,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哦哦哦!”陈橙拿起拿早就放桌上的宝贝,轻轻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递给贺峥,一张脸笑得像花儿似的,不住道谢:“贺总威武,万分感谢!” “没事。” 贺峥接过书,走向办公室,开门后发现许迟归已经醒了,一头黝黑浓密的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地靠在沙发上,像只刚睡醒的小奶猫。 许迟归听到门口的动静,身子下意识颤了一下,视线扫过去,迷茫中带着些微恐惧,见是贺峥后,紧绷的肩膀软下来,探出两只软绵绵的胳膊。 方才还沉重的心脏徒然轻盈,贺峥快步走近,放下手里的书,捞起人坐到腿上。 “还困不困,”贺峥声音很轻的问,“要不要再睡一会?” 许迟归舒服地窝在贺峥怀里,摇了摇头问:“你去哪里了? 刚睡醒的声音听着比平时更软,字字泄出无尽的依赖。 “出去接了个电话。” 贺峥抬起许迟归的下巴,俩人无言对视了片刻,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自己满满的倒影。 贺峥率先忍不住,情难自禁地亲了亲他似琉璃珠的眼睛,再往下落在挺翘的鼻尖,最后停留在樱红绵软的嘴唇上。 再亲就停不下来了,但是地点不对,贺峥还没那么放肆,松开了许迟归。 还说要提前下班,几件事一打岔,等贺峥忙完,已经六点了,外面的天已经黑透。 贺峥牵着许迟归走出办公室,外间还有零星几个人影埋头在加班,许迟归见还有人在,试图把手从贺峥手里抽出来,却被攥得更紧。 贺峥低声安抚:“没事,别怕。” 许迟归心里发热,贺峥好像一点也不怕他们的关系暴露在人前,在对方的认知里,他们好像只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情侣,即使有外人在,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加班的同事听到动静抬起头,接二连三跟贺峥打招呼。 “贺总,下班了啊!” “贺总,路上开车小心,外面好像下雪了。” “贺总,再见!” 贺峥把签好名的书放在陈橙桌上,笑着回应:“嗯,知道了。你们也早点回家,别忙太晚。” 夜晚的办公室比较安静,那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许迟归有些害怕,一直低着头站在贺峥身侧,不敢抬头见人。 贺峥知道许迟归还不适应人群,不再多留,牵着人往外走,自动门打开,走出去前又听到有道女声在身后响起。 “贺总,您跟老板娘超级般配!” 许迟归愣住脚步,眼里的不安被喜悦一点点占据,他抿着嘴笑起来,甚至第一次产生想跟人主动说话的念头,但根深蒂固的胆怯又让他无法开口。 贺峥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鼓励性地捏了捏他的手,许迟归紧紧回握,深吸一口气后回头,弯着眼睛回道:“谢谢你。” 走出写字楼,外面还真在飘雪,不大,却细细密密的,也不知下了多久,街道两旁的枝丫上都已经附上了薄薄一层雪白。 这场雪是榕城今年的初雪。 许迟归鲜少出门,已经好多年没有摸到雪了,眼里满是新奇,手从暖和的衣服兜里伸出来,平摊着掌心,看着一片片雪花落在掌心,很快又融化。 “贺峥你看,雪花好漂亮啊!” 许迟归像是找到了新鲜玩具的小朋友,迫不及待地想要拉着最亲近的人一起玩儿。 “嗯,漂亮。”贺峥没有注意雪花,他眼里只有许迟归冻红的手指,尽管心疼,他也没有阻止人继续玩雪。 他的宝贝珍珠在蚌壳里待了太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开壳子,舍得出来见见光,他自然不会扫兴,甚至还想让这颗珍珠在人间留得更久一些。 “归归。”贺峥唤道。 “嗯?”许迟归抬头看向贺峥,眼里亮晶晶的,像灵动的小鹿。 贺峥含笑邀请,“要不要跟我去约会?” 许迟归慢慢瞪大眼睛,下意识的抗拒很快就强烈的欲望侵占,他连连点头,脆生生回道:“要!” 不过大晚上的,又是下雪天,没什么适合约会的好去处,再加上许迟归的特殊情况,最后俩人商定去高级餐厅吃一顿烛光晚餐。 今天是工作日,也不是什么节日,餐厅没什么人,零星几桌散布开来,这倒是顺了他们的意。 贺峥选了一处角落靠窗的位置,方便热乎劲儿还没过去的小朋友赏雪。 驱车过来的间隙,贺峥在网上订了一束花,花店就在餐厅附近,很快就能送到。 许迟归全然不觉,坐在贺峥对面,偏头看向窗外,双脚把贺峥的脚夹在中间,轻轻碰着玩儿。 五分钟后,骑手打来电话,麻烦贺峥到门口取一下。 贺峥应好,收回脚起身,许迟归立马收回视线,紧跟着站起来:“去哪儿?我也去。” “去门口取个东西,”贺峥按住许迟归的肩膀,让人重新坐下,弯腰平视他的视线,“等我半分钟,马上回来。” 许迟归紧紧握住贺峥的手,“可是” 你不在,我会害怕。 贺峥坚持着,“我很快回来。” “嗯,”贺峥是真不想让他去,许迟归妥协了,心里泛起些许委屈,“你说的半分钟哦。” 贺峥捏了下他的脸,往门口的方向快步过去,许迟归调转身体,双手搭在椅子边缘,下巴搁在上面,心里默默倒计时。 数到十五的时候,许迟归看见贺峥往回走了,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因为餐厅的光线比较暗,离得远看不清是什么,等他走近了,才发现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白玫瑰。 许迟归傻乎乎愣住,等贺峥捧着花走到他身前,才从极度惊讶中回神。 “第一次送花的机会被你抢了去,”在摇曳烛光下,贺峥的眼神愈显温柔,他把花递给许迟归,笑着说,“ 不过幸好不是玫瑰,让我还有机会表现一次。” 许迟归捧着花束,眼眶发热。 往年的初雪夜,他不是坐在电脑前码字,就是窝在沙发上看书,不会开窗,不会拉开窗帘,外面是下雪还是下雨他都不知道。 然而今年的初雪夜,他走出封闭的安全屋,独自一人去了贺峥公司,得到一句陌生人的祝福,他们在外面的餐厅约会,还收到了一束来自爱人的白玫瑰,芳香扑鼻,纯洁白净,像室外飘落的雪花,像晶莹透亮的珍珠,更像贺峥对他没有杂质的爱。 32 光明 自第一场雪后,榕城连续下了好几天,外边的世界铺上了厚厚一层雪白。 由于天气太冷,每天例行的饭后散步被贺峥单方面取消,许迟归竟然觉得不习惯,白天忙完窝在窗边看雪,时常会冒出偷偷溜出去玩儿的念头。 每当这时,许迟归恍然意识到自己对外界的恐惧,在贺峥的陪伴下,不知不觉开始治愈,在这个比往年寒冷的冬季,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希望。 贺峥把离开的日期定在了元旦,距今还剩三天,留给许迟归收拾行李的时间并不多。 中午收拾完厨房,许迟归站在客厅环视了几圈,眼里流露出不舍和不安。他从出生起就在这里生活,至今已经二十七年了,后面的十年,更是足不出户,这间屋子成了他的保护壳,他的全世界。 可是现在,他必须跟它说再见了。 许迟归没急着收拾,拖着步子走遍屋里每个角落,试图用手和眼睛把所有的一切刻在心里。 贺峥晚上下班回家,敏锐发现许迟归情绪不太对。 吃过饭后,贺峥收拾碗筷进了厨房,洗完后出来没看到人,次卧的门半掩着,屋里亮着灯,传出些微动静。 贺峥走近,推门进去。许迟归背对着他站在床边,把提前拿出来的衣服叠好放进黑色行李袋里。 “归归。”贺峥声音很小,怕吓到人。 “嗯?”许迟归应声,起身面向他。 贺峥两步走过去,把人搂进怀里,低头问:“怎么不开心?” 许迟归仰头望着贺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懵,摇了摇头说:“没有不开心。” “是不是舍不得?”贺峥很快就想通了原因,“确实有点突然,要不然你先不搬?我先回a市,一到周末就过来,等你彻底准备好了,我再接你过去。” “不要!”比起舍不得这里,许迟归更加无法接受离开贺峥,急着否认:“我没有不开心,没有舍不得,真的,你相信我。” 贺峥在心里叹气,单手轻抚许迟归的后脑勺,耐心引导:“宝贝,我是不是说过,你以后心里在想什么都可以直接跟我说,这么快又忘了?” 许迟归咬咬唇,“没忘。” “嗯,”贺峥不紧不慢道,“那你应该怎么说?” 许迟归仍在犹豫,他怕老实说出来,贺峥为了照顾他的情绪,真的会把他扔在榕城,自己回a市。 贺峥轻轻按揉着许迟归的后颈软肉,耐心等他开口。 许迟归再次被贺峥的温柔打败,把脸埋进他胸膛,闷闷开口:“是有一点舍不得,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在我最无助、最害怕的那几年,是它一直保护我、陪着我。” “可是比起它,我更不想离开你” 说到最后,许迟归的尾音有些颤。 贺峥捧起许迟归的脸,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心脏软成一团,低头亲了亲他的唇瓣,承诺道:“好,不分开,我们一起走。就像我说的,榕城和a市离得又不远,你什么时候想家了,我随时带你回来。” 许迟归听到满意的回答,脸上恢复笑意,踮起脚扑上去吧唧一口,弯起眼睛朝贺峥重重点头。 解决好许迟归的小情绪,俩人蹲在一起收拾,许迟归常年不出门,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几年前旧衣服,贺峥就让他只带两套冬天穿的,回了那边再买新的。 许迟归没有异议,他现在可以出门了,走在贺峥身边当然要穿得帅帅气气,要买新衣服才行。 于是许迟归这边很快就收拾完了,他又拉着贺峥来到主卧,兴致勃勃想要帮他收拾。 贺峥当时来的时候是九月末,正值夏末,只带了夏天和初秋的衣服,厚衣服全是新买的,当初那个行李箱自然不够装,许迟归从最顶上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容量客观的行李袋。 贺峥看着眼前这个花花绿绿、充满年代感的行李袋,脸上写满拒绝,甚至往后退了一步,试图劝道:“归归,还有时间,不着急,我明天买个新的回来,然后再收拾。” 许迟归抖开袋子,仔细观察有无损坏的地方,完全没察觉到贺峥的抗拒:“买新的干嘛呀,我预约了明天上午上门取件,不是说好了先把衣服寄过去吗?” 行吧,反正不用自己拿,贺大总裁很快就想通了。 收拾完贺峥的衣服,除了剩下一套换洗衣物,还有一床四件套,许迟归把被套拿出来,抱在怀里摸了摸,迟来地问了一句:“贺峥,我给你买的四件套睡着舒不舒服?” 贺峥点头,肯定道:“很舒服。” 许迟归满足地笑起来,他不能出门,只能在网上买,因为摸不着质地,只能广撒网,买了十几二十家的回来,最后留下了最舒服的两套,就是想让贺峥能睡得好一点。 “对了,”贺峥的视线在卧室转了一圈,“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什么呀?”许迟归抬头看向贺峥。 “主卧的布置怎么跟我家里卧室一模一样?”贺峥当时以为跟许迟归不认识,只当是巧合,然而实际上许迟归惦记了他这么多年,当初所谓的巧合多半是刻意为之,但贺峥实在想不通,许迟归是在哪儿看到他房间布置的。 许迟归都忘记这事儿了,突然被贺峥问起,羞得不敢见人,他抬起手,用被单挡住发烫的脸,只露出一双满含羞意的眼睛,结巴开口:“就、就之前在你朋友圈看到过,后、后来你可能会过来住,我就提前布置了一下” 贺峥回忆了一下,他平时很少发朋友圈,唯一一次发过家里的装修,还是在两年前,蒋南烽非要跟他和钟原比赛谁家里装修得更好看,以朋友圈点赞多少分胜负,输了的人请一个月的酒。 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怎么会看到我的朋友圈?”贺峥皱着眉问,“我们的微信不是三个月前才加上的吗?” 还是贺峥为了租房,主动加的许迟归。 许迟归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忍着臊解释:“其实很早之前就加上了,但是为了不被你发现,我、我就先把你删掉了,等你重新加我” 贺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许迟归曾经躺在他的好友列表,默默关注了他这么久,或许还给他发过消息,可他因为不认识,所以从来没有回复过,心里有些沉重,为许迟归沉默隐忍的暗恋。 许迟归把被单放到床上,走到贺峥身前,倾身抱着他,“贺峥,不要为我难过,你可能不知道,当年你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时,我有多开心。隔一段时间就能从你的朋友圈窥见你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还好,”贺峥抬手紧紧抱住许迟归,感叹道,“还好你勇敢了一次。” 如果三个月前,许迟归没有主动联系彭宇,那么他们绝不可能在一起,可能等到贺峥结婚生子,都不曾知晓有一个人,偷偷爱了他十年。 今天贺峥的好奇心格外重,想知道许迟归关于他的所有秘密。 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时候,贺峥问起:“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许迟归仔细回想了一下,挠挠头,“不知道。” 贺峥帮他回忆,“一见钟情?” 许迟归笑着摇头,“第一次见你我还没满十四,还没开窍呢。” 黑暗中,贺峥突然撑起脑袋,接二连三问:“十四岁?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高一开学?咱俩初中也是一个学校?你跳级是不是因为我?” 许迟归忍不住感叹,贺峥怎么这么聪明呀! 事到如今,许迟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如果贺峥想知道的话,就全都告诉他吧。 许迟归和贺峥的第一次见面,说起来还挺戏剧的,放在青春偶像剧里,妥妥的男女主相遇标配。 初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那天,许迟归被一群校外混混堵在小巷墙角,起因是没有给旁边的人传答案,被对方叫来一群校外的朋友教训。 当时许迟归已经承受了长近一年的霸凌,心理早就出了问题,时不时就会冒出死掉一了百了的念头,所以被欺负时总是不会反抗,心里想着有人能打死他就好了。 那天也一样,许迟归低头靠墙站立,懦弱地一动不动,麻木地听着那群混混难听的咒骂,安静等待即将来临的拳脚。 贺峥的出现,让那群人没碰到他一下,反而是他们被打得鼻青脸肿,灰溜溜地跑了。 许迟归从始至终没有抬头,他还清楚记得贺峥当年走到他身前说的那句话。 “男孩子要硬气点,下次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实在不敢就到初三二班来找我,哥哥帮你。” “对了,我叫贺峥。” 从那天起,贺峥的名字就刻在了许迟归心上,他变成了一个躲在阴暗角落的跟踪狂。那时无关爱情,只是把贺峥当成暗淡生命里唯一的光,每多看一眼,似乎就能靠近光明一寸。 33 命运 第二天,贺峥没急着去公司,把要提前寄走的大件放到客厅,包括他之前给许迟归买的按摩椅。 原本贺峥没打算把它带走,承诺回a市给许迟归买一个新的,但他难得不听话,非要带走,说其它的跟这个不一样,见他一直坚持,贺峥便同意了。 快递小哥上门比预约时间晚了一些,东西全拿走后,已经快十一点了,贺峥索性决定吃了午饭再去公司,反正该交接的工作也都差不多交接完毕,他今天去只是再收一下尾,晚上跟同事们聚个餐,正式道别。 出门前,贺峥问道:“晚上想过来吃饭吗?” 许迟归认真考虑了两分钟,虽然他现在不那么抗拒出门,但一下让他面对这么多人,肯定会不适应,为了不给贺峥丢脸,最终还是决定不去了。 “算了吧,”许迟归不放心地交代道,“你胃不好,少喝点酒。如果喝多了就联系我,我来接你。” 贺峥笑了笑,伸手把人搂进怀里,大手搁在他头顶揉了两把,“放心,答应了明天陪你去学校和墓地,我有分寸。” 自从和贺峥同床睡觉后,许迟归的失眠不治而愈,也甚少做梦,或许是昨夜睡前的那番回忆,他久违的入了梦。梦里闪过的那些画面,都是自己十四五岁、单方面跟在贺峥屁股后面转的那两年。 早晨醒来,许迟归惺忪的眼里还残留着怀恋,就跟贺峥说了想回学校一趟。至于墓地,离开之前当然要去跟家人道个别。 晚上,许迟归耐心地等到十点钟,才给贺峥发了今晚第一条消息: ——回来了吗? 等了五分钟,并未得到回复,许迟归开始担心,紧接着又发了几条: ——还没结束吗? ——是不是喝多了? ——贺峥,看到就回复我,担心你。 不出意外还是没得到回复,许迟归等不下去了,他知道贺峥聚餐酒店的地址,三两下换好外出的衣服,拿上手机钥匙就出了门。 小跑下楼的时候,许迟归给贺峥打电话,“嘟嘟”声响了好久,挂断前总算被接通。 “谁?” 许迟归刚松口气,听到这个字又开始头疼,这是喝了多少啊,连人都不认识了,“是我呀,归归。” “唔,宝宝。” 贺峥还从来没这么叫过他,混着他黏糊的醉意,听上去比平时的“宝贝”还要宠溺,听得许迟归耳尖发烫。 许迟归加快脚步,声音难免有些喘,“嗯,结束了吗?我现在过来接你,乖乖的啊,不要跟别人走哦。” “好,我乖,不跟别人走。” 许迟归在小区门口等了一刻钟,才有司机接单。出门太急,他忘记戴帽子和围巾了,傻站着吹了那么久的冷风,身子早冻僵了,鼻尖耳朵也被冻得通红,上了车吹着暖气,才像是活了过来。 酒店离家里并不远,但车道上铺了一层积雪,师傅为了安全开得慢,半小时后才到地方。 刚才在电话里,许迟归忘记问贺峥的具体位置,走进酒店,正准备打电话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贺峥坐在大厅沙发上。 贺峥单手撑在扶手上,皱眉按着太阳穴,一副很难受的模样,许迟归小跑过去,后知后觉发现贺峥边上围着好几个人,前行的脚步又迟疑了。 可是下一秒,贺峥像是有所感应,抬眼看了过来,平直的嘴角勾起,冷漠的神情跟着柔和下来,朝许迟归勾了勾手,柔声唤道:“宝宝,过来。” 围在贺峥身边的人也随着他的视线望了过来,见贺总口中的“宝宝”是一个男人后,大多都非常震惊,只有陈橙一个人捂着脸无声尖叫。 一下子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许迟归瞬间慌了,藏在羽绒服衣兜里的手紧握成拳,下意识后退两步,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贺峥。 贺峥刚松开每两秒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站起身,身形有些踉跄,几步走到许迟归身前,把他的脸埋进自己胸膛,一点不露,“乖宝,我在呢,不怕,不怕。” 安抚好怀里的宝贝珍珠,贺峥抱着人转身,朝楞在沙发边上的下属说:“不许看他。走吧,我老婆来接我了,你们任务完成了,赶紧走。” 面对这么爆炸性的画面,没人想走,有人主动说:“贺总,您没开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又有人附和:“是啊,您喝多了,让我们送您回家吧。” 贺峥拒绝道:“不用。” 陈橙当下就看出许迟归状态不对,虽然她一点都不想走,但会让珍珠不舒服的事她肯定不会做,便主动揽下驱赶这群八卦直男同事的任务,废了好大劲儿才把人全部送走,然后自己又掉头往酒店走。 陈橙有点不放心,毕竟贺总今天确实喝得有点多,她怕珍珠一个人搞不定,然而事实证明是她多虑了。 距酒店大门还有一百米的时候,陈橙看见那两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贺峥把胳膊虚搭在许迟归肩上,许迟归则双手拦住他的腰,俩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在雪地里留下一长串紧紧相贴的脚印。 陈橙想看着他们安全上车,便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他们身后。 俩人说话的时候都习惯看着对方的脸,以陈橙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们的侧脸,贺总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但眉眼都是温柔,和他平时在公司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珍珠脸上一直带着笑,偏头看向贺峥的眼神很软很专注,里头盛着满满的爱意与崇拜。 陈橙不知不觉红了眼,心里涌起止不住的羡慕。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身边的朋友都谈过,但从来没有哪一对给过她这么强烈的感觉。就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很久很久,不经意间就往外散发出他们对彼此浓浓的爱意,美好到让她也开始憧憬爱情。 期盼未来也能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孩儿,在下雪的夜晚来接她回家,宠溺地唤一声“宝宝”,手牵手压马路,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亲密地、浪漫地脚印。 许迟归难得发了一次脾气,起因是贺峥早上起来胃病犯了。 昨晚贺峥没想多喝,但架不住公司人多,一个接一个上来敬酒,说一番真诚掏心的话,贺峥不好意思拒绝,一来二去就喝多了。 贺峥躺在床上,单手捂住胃部,望着敞开的卧室门,自知理亏地叹了口气。 没过两分钟,许迟归又进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还挺唬人,手里拿着一盒药和水杯,走到床边坐下,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贺峥坐起来。 贺峥看着他没动。 半晌后,许迟归偏过头不看他,冷冰冰地说:“起来,把药吃了。” 贺峥耍赖:“身上没力气,动不了。” 许迟归把脸转了回来,看着贺峥有些苍白的脸,眼睛都红了,“让你喝那么多酒。” 听着许迟归的哭腔,贺峥暗叫糟糕,起身拿走他手里的东西,倾身把人抱住,宽慰道:“我逗你的,不疼了,真的。别哭,别担心。” 许迟归不想那么快原谅他,可这个怀抱太过熟悉,两只胳膊不听大脑指挥,长了意识似地兀自攀上贺峥的腰。 许迟归暗骂自己心软,只能嘴上维持所剩不多的硬气,委屈控诉道:“你又骗我。” “归归,我错了。”贺峥认错态度非常端正,拿起许迟归的手放到脸上,作势带着他往脸上打,“打我几下,消消气。” 许迟归用力挣开手,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他一眼,“谁要打你。” 贺峥用脸去蹭他的脸,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不打我怎么能让宝贝消气呢。” 许迟归轻哼一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胃药和热水,开口道:“你先把药吃了。” “吃完就能原谅我?”贺峥不依不饶。 许迟归低垂着头,一只手伸进贺峥的衣服下摆,动作很轻地按揉着胃的位置,“等你不疼了,我就原谅你。” 如果不是还没刷牙,贺峥真想往死里亲他。 俩人吃过午饭才出门,今天是个太阳天,虽然冬天的阳光并没有实际的温度,但洒在大地上,还是会让人感到温暖。 许迟归本意只是想去附中看看,他们高中就读的学校,但贺峥还想去初中,想去看看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半小时后,贺峥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许迟归寻着记忆,把贺峥带到一条偏僻隐秘的小巷。 发现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变化后,许迟归特别开心,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地方都物是人非,他怕留存着他和贺峥记忆的地方都不在了。 “就是这里,”许迟归走到最里面的墙角,转身面对几步远之外的贺峥,“就是在这里,你拯救了我。” 贺峥看着许迟归含笑的眼睛,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可惜无果。 他初中特别爱管闲事,经常帮助被欺负的人,除了后来真的会来找他的,他对其余的人都没什么印象。 假如真的有时光机,贺峥想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一夜,不再只留下那两句没过心的话,他想好好地抱抱他的宝贝,从此以后把人带在身边疼着、护着,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许迟归察觉到贺峥的情绪不太对,收了笑,小跑着来到贺峥身前,担心地问:“怎么了,胃又疼了吗?” 贺峥一把把许迟归拉进怀里,沉声说:“宝贝,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许迟归愣了愣,弯着眼睛笑起来,摇摇头说:“只要你会来,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早在十四岁那一年,许迟归的命运就注定了。他因贺峥重获新生,身上每一处都无形刻上了贺峥的名字,单方面变成了他的所有物,十六岁便开启望不到终点的等候。 所幸老天垂怜,只让他等了十年。 34 道别 初中学校的地址距墓地不远,开车只需要十分钟。回忆完初中部分,俩人便决定先去墓地,再开车去附中,正好许迟归找何迹有点事,祭拜完去学校,差不多也该放学了。 贺峥不知道许迟归找何迹有什么事,昨晚对方提起时他就问过,但许迟归没说,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贺峥压下心中好奇,不再追问,反正明天就知道了。 到了地方,贺峥把车停在路边,侧身给许迟归戴好围巾和帽子,俩人才一起下车。挑了一家顺眼的花店进去,买了三束白菊,贺峥拿了两束,许迟归抱了一束。 榕城只有这一处墓地,但是许志钧和何永梅的墓碑相距很远,算得上整个墓地最远的距离。许迟归走在前面,往最下层的角落走去,片刻后,站定在一座墓碑前。 贺峥看着墓碑上年轻英俊的男人,连礼貌性地一声“叔叔”都喊不出口。 贺峥弯腰,放了一束花在墓碑前,沉默地守在许迟归身边。 这么多年来,许迟归每次来墓地祭拜,都不会在许志钧的墓碑前停留多久,跟他没什么话说,通常都是放下花就走,不会多留。 但是今天许迟归有话要说,他看着墓碑上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脸,在心里说:“爸,你看到了吗?站在我身边的这个人,他是我的男朋友,是我要牵手走一辈子的人。他跟你不一样。我妈嫁给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而我遇见他,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妈没有我幸运” 再多的话许迟归不会跟许志钧说了,以后就算回来,他也只会献上一束花,其余的事不会做。 许迟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手牵住贺峥的手,“贺峥,走吧,带你去见我妈妈。” 贺峥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轻声应:“好。” 俩人爬到最顶上,许迟归带着贺峥来到何永梅的墓前,贺峥把自己怀里剩下的那束花,轻手放在干净的墓碑前。 许迟归俯下身,伸手擦拭照片上的水雾,问道:“我妈妈是不是很漂亮?” 贺峥看向墓碑上眉眼温柔的年轻女人,点头道:“嗯,漂亮,像你。” “小时候就有好多人说我们母子俩像。”许迟归总算笑了,扯了扯贺峥的手,让他靠得近一些,好像这样就能让何永梅看清楚贺峥的模样。 许迟归语调上扬地介绍道:“妈妈,这是我的男朋友!” 话音里骄傲的小语气藏不住,贺峥忍不住笑,认真地说:“阿姨好,我叫贺峥,是归归的男朋友。今天我们是来跟您道别的,我想带归归去我生活的城市,给他一个家。您放心,我会对他好的,把他交给我吧,行吗?” “我听到了,”许迟归声音有些哽咽,“我妈说行。” 贺峥揉了揉许迟归的头发,还是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笑着说:“好的,谢谢阿姨,以后我们也会经常回来看您。” 贺峥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便安静下来,把时间留给许迟归。 许迟归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说:“妈妈,我不怪你,从来没有。你没有做错,你不是杀人犯,你是英雄。不仅是你自己的英雄,更是那些女孩儿的英雄。” “身为英雄的儿子,我无比荣光。” 马上就要离开榕城了,许迟归跟何永梅说了好久的话,舍不得离开。最后是贺峥看时间比较晚了,才不得不狠心把人劝走。 贺峥爷爷的墓在半山腰上,他牵着许迟归走到爷爷的墓碑前,让他把花献给爷爷。 “爷爷,”贺峥简明扼要地说,“这是您孙媳妇儿。” 即使“爷爷”是块碑,许迟归还是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接茬:“爷爷好,我是归归。” 在爷爷面前,贺峥自觉变回了年少时的调皮少年,“您以前总骂我调皮捣蛋,现在我给您找了个乖孙儿,这下满意了吧?” “他真的特别乖,您肯定喜欢,”贺峥叹了口气,“可惜您没见过” 许迟归小声说:“见过的。” “嗯?”贺峥猛地偏过头来,“什么时候?在哪里?” 许迟归想了想,说:“高一寒假,快过年那几天。那时候放假快小半月了,那天好像是在舅舅家里受了委屈,特别想见你,就跑到你家去了,想看你一眼。你家锁着门,我看不到里面,就想翻院墙,没想到爷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问我偷啥来了,把我吓得够呛,手一软就摔下来了,一溜烟儿跑了。” 回忆完整个见面,许迟归哭丧着脸,“完蛋,那是唯一一次跟爷爷近距离接触,一点都不乖” 贺峥忍俊不禁,“当时摔疼了没有?” “没有,”许迟归持续苦脸,“哥哥,怎么办怎么办,如果爷爷不喜欢我怎么办啊?” “不会,”贺峥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尾,“我喜欢你,爷爷就一定会喜欢你。” 离开墓地,到附中的时候已经五点过了。附中管理得比较严格,何迹一大早就跑出来跟门卫大叔打了招呼的,所以许迟归和贺峥进入得很顺利。 现在是上课时间,偌大的校园很安静,虽然路上几乎没有人影,俩人也忍着不牵手。毕竟在学校,不能教坏祖国的花骨朵儿。 刚进校园没几分钟,贺峥电话就响了,是工作上的事,等处理完挂断电话,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 贺峥回头,看到许迟归距他六米开外,不紧不慢跟着他,见他转过身,就停住了脚步。 贺峥不明所以:“怎么了?离我这么远。” “以前就是这样的,”许迟归望着贺峥,脸上带着些许怀恋,“以前我就是这样跟在你身后,距离比现在还要远一些,不敢靠近,怕被你发现。” 这么远的距离,其实连脸都看不太清,许迟归当时却很喜欢。看似离贺峥很远,却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看他在路上跟朋友打打闹闹,看他下课后狂奔冲向食堂的身影,看他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身姿,看他赢下比赛后张扬的笑脸。 说起来,许迟归从未真正参与过贺峥的生活,但却用自己无比笨拙的方式,陪着贺峥走完了高一一整年。 贺峥大步往回走,到许迟归身边时并未停下,而是站在了许迟归身后两步远的位置,“以前是你跟着我,现在换我跟着你。” 许迟归眼眶发热,可看着眼前平坦宽敞的大路,却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见人呆在原地不动,贺峥出声问:“怎么了?” 许迟归转身,重新站在贺峥身后,用额头抵住贺峥的肩头,自暴自弃地说:“我就想跟着你” 贺峥实在没忍住,反手把人捞进怀里,亲吻许迟归的发顶,“那我们一起走,以后都一起走,好不好?” 年少时孤独的追逐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许迟归安心靠在贺峥怀里,重重点头。 35 完结 俩人肩并肩走遍贺峥当年常走的路,下课铃拉响的时候,刚好踏出校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沉寂的校园喧闹起来,洋溢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穿着附中校服的同学们争先恐后冲向校门。 何迹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下课没五分钟,贺峥便看到了他的身影,摇下车窗喊了一声,冲他招了招手。 何迹打开车门坐上后座,扔开书包,双手扒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兴冲冲对副驾上的许迟归说:“哥!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你病好了?!” 从昨晚收到许迟归短信后,何迹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经过上次那件糟心事,他还以为他哥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我的东西呢?”相比于何迹的热情,许迟归的声音便衬得愈发冷淡。 何迹翘起的嘴角僵住,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闷闷开口:“在家里,我替你好好收着呢。” 许迟归点头,跟贺峥说了何迹家的地址,声音明显软了下来。 这么明显的差别对待,听得何迹心里酸溜溜的,激光灯似的视线来回在前面两人身上转悠,两分钟后得出结论:“你俩在一起了。” 贺峥承认:“没错。” “当时还骗我说你不是同性恋。”何迹冷哼一声,转头就对许迟归说,“哥,男人的话信不得。” “嗯?”许迟归疑惑,“那天你们背着我聊天了?” 贺峥神色坦然,何迹面露尴尬。 许迟归眯着眼看何迹,“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何迹哪敢老实交代,摇头晃手否认三连。 许迟归不相信,朝贺峥眨了眨眼传达询问,贺峥对他笑了笑,无声启唇,“秘密。” 何迹家离学校不远,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何迹背上书包下车,跑进小区,十分钟后再次出现在小区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何迹把信封递给许迟归,邀功一般讲条件,“哥,看在我替你保管得这么好的份上,我以后能不能去你家玩儿?” “不能。”许迟归说。 预料之中的答案,何迹还是止不住失望。 下一秒又听见许迟归的声音,罕见地带着笑意,“因为我要走了。” 何迹一瞬间很懵,呆呆地盯着车厢里的两个人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要跟贺峥走吗?” 许迟归点头。 何迹又沉默了很久,他呼出一口气,打开副驾的车门,弯腰抱住许迟归,“走了也好,榕城是个好地方,但这里的人不好。哥,不管以后在哪里,我都希望你过得好,往后的日子也能像今天这么高兴。” 许迟归在家里关了这么多年,贺峥才来三个多月,就能把他哥带出来,是他的本事。何迹也不瞎,他哥现在是真的开心,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尽管如此,何迹还是要说:“如果贺峥敢对你不好,哥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就算逃课也要跑过去弄死他。” 许迟归非常不习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推开何迹,好在何迹说完那番话后,就松开了他,挥挥手就跑了。他这一系列动作很快,可许迟归还是看见了他泛红的眼睛。 许迟归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有感伤、有释怀,还有一丝他没料到的不舍。 许迟归看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没忍住喊了一声:“何迹!” “诶!”何迹猛地回头,冲许迟归挥手。 许迟归也对他挥挥手,笑着说:“如果以后会来a市,可以来找我。” “行!高考结束我就去。哥,说好了啊,你要带我玩儿!”何迹咧嘴笑开,对突然到来的别离不再伤感,正式道别,“哥,再见了!你和峥哥好好过日子,一路顺风!” 快到家时,许迟归后知后觉发现贺峥情绪不对。最开始只以为是因为开车不方便说话,后面等红绿灯的时候,还是不怎么搭理他,许迟归才觉出贺峥生气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贺峥把车停在车位上,解开安全带直接下了车。许迟归被扔在车里,愣愣地看着放在腿上没人戴的围巾和帽子。 一分钟后,副驾的车门从外面打开,一只手出现在许迟归的视线里,拿走了帽子和围巾,被不算温柔地动作戴在该戴的位置,许迟归藏在围巾下的嘴角偷偷翘起。 刚进屋,许迟归就憋不住问:“怎么了呀?怎么生气了?” 贺峥弯腰换鞋,“自己想。” 许迟归怎么没想,他都想了一路了,可就是太笨,想不到。 贺峥走进厨房,倒了一杯凉水,喝完出去,许迟归凑了上来,想抱他。 贺峥单手按住许迟归的脑门,不让人靠近,“不许抱。” 许迟归眼睛微瞪,想到一个不太可能的原因,“因为何迹抱我了?” 贺峥觑他一眼,默认了。 许迟归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来不是生气,是吃醋啊!止不住的甜水儿往外冒,许迟归眯着眼睛笑起来,“怎么还跟何迹计较呀,他只是弟弟嘛。” “谁都不行。”贺峥冷脸吩咐,“换衣服,去洗澡。” 可能换个人会觉得有必要这么夸张么,但许迟归不这么想,他喜欢贺峥对他的占有欲,一点都不觉得有丝毫困扰,乐意顺着他。 许迟归听话地去卧室拿了换洗衣服,出来后没有直接进浴室,朝贺峥走了过来。 许迟归把何迹给他的信封递给贺峥,笑着说:“这个给你,也许你看完就不生我气了。” 没等贺峥回答,许迟归就脚底抹油,溜进了浴室。 贺峥一直看着许迟归的身影,被浴室门隔绝后,才收回目光,打开了手里有些陈旧的信封,里面是两张纸,纸面上是许迟归带着稚气的娟秀字迹。 xxxx年10月19日 我好像喜欢上贺峥了。 可是……我怎么能喜欢贺峥呢? 像我这样的人,哪有资格谈喜欢,更别提这个人是贺峥。 许迟归管好自己的心,你要清楚一件事,贺峥是你的太阳,能远远看着、感受到温暖就已足够,别再妄想其他。 你不能,也不配。 xxxx年11月3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天气难得放晴,可我眼里的天却是乌云密布。 贺峥走了,不知道会去哪里,还会不会回来。 我生命中的光就这样消失了 人没有光还能存活吗? 我想,应该是能的,毕竟苟延残喘也算活着。 我不想死。 万一 万一贺峥还会回来呢? 我不会再妄想什么,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就一眼。 许迟归洗完澡打开门,看到门边的身影吓了一跳,没等他回神,就被贺峥拽进怀里。 许迟归抬手抱住贺峥的腰,笑眯眯问:“不生气了呀?” “嗯,”看了那两篇压抑的日记,贺峥情绪不高,“改成心疼了。” 许迟归心情却不错,嘿嘿笑两声,“我故意的。” 贺峥手臂用力,把人抱得更紧,“宝宝,对不起。” 在一起后,贺峥每天都在后悔,为什么当时察觉不到身后的小尾巴,为什么爷爷去世后要马不停蹄地离开,为什么要让许迟归一个人孤零零缩在龟壳十年之久。 许迟归抬起脸,亲了亲贺峥紧绷的嘴角,“我不要这三个字。” 贺峥改口:“我爱你。” 许迟归满意了,“再多爱我一点。” 贺峥捞起许迟归的腿,托着人屁股往卧室走,“现在就爱。” 许迟归听懂了暗示,瞬间脸热,“倒、倒也不用这么快” “晚了。” 贺峥走进卧室,抬脚带上房门。 许迟归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贺峥没在床上,外间隐约传来动静。不用猜也知道,贺峥这会儿肯定在厨房给他熬粥,一般这种情况贺峥都不会让他踏进厨房。 尽管这次贺峥考虑到今天要坐飞机,昨晚只做了一次,还特别温柔,许迟归没有不舒服,只有一点涨涨的感觉。 许迟归心里甜滋滋的,裹着被子滚了几圈,手无意识伸进了枕头下面,碰到了什么东西。 许迟归摸出来一看,发现是一张叠起来的信纸。大致猜到这是什么,许迟归心脏怦怦直跳,缓了缓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打开它。 宝贝珍珠: 虽然有些简陋,但这是一封情书,我以前没写过,可能写得不太好,希望我的宝贝不要嫌弃。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十五天,才一个月零几天,为什么我时常会有一种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的错觉。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一直都被你爱着,十年如一日。 宝贝,你这可让我怎么办啊。 之前跟你表白,我信誓旦旦地说要追上你、超过你,可你给的喜欢太满,导致我没什么进步空间,这样不行。 今天借此机会,宝贝允许我作个弊吧,答应我一件事——少爱我一点,多多爱自己。 哥是在撒娇,答应还是不答应,你自己看着办吧。 明天下午咱们就要走了,我知道你很舍不得这里,晚上偷偷哭过几次,我都看见了。可是,就算你现在反悔,我也要把你带走。 上周,我让朋友帮我调整了公寓的格局,买了和这里类似的家具,客厅重新布置了,两边的卧室一样,我就没改动,只有床单和窗帘换成了你喜欢的蓝色。 书房倒是大改了,按照你书房的样子布置的,但我那个书房面积大不少,多摆了三个大书架,买了很多书填满了书架,还买了适合码字的电脑和键盘,我想你会喜欢。 我看了朋友帮我拍的照片,跟榕城的家差不多,你应该不会适应太久。 宝贝,放心跟哥走吧,我不会让你后悔。 等你完全准备好了,我就带你回家,去见我的父母、朋友,他们都知道我们的事,对你也非常好奇,你不要害怕。 害怕也没关系,害怕了就叫贺峥,贺峥永远在你身后。 最后我想说,一辈子这么长,以后的事我们无法预料,也许我们会吵架、会冷战,也许哪一天你会受不了我的强势,你可以生气,可以骂我,甚至可以罚我不准碰你。 但是不能离家出走,不能说分手,不能停止爱我。 第一篇情书就到此为止吧,写得实在不好,献丑了。 如果你喜欢,我就多练练,以后每天给你写一封,直到我头发花白、拿不动笔为止。 真的不能再写了,你好像睡得不太安稳,我要去抱你了。 晚安我的宝贝珍珠,明天见。 番外一 一月底,临近年关。 自回来以后,贺峥一直在忙工作,几乎每天加班到凌晨。今天难得有空,便领着宅家的小乌龟出门了。 许迟归戴着口罩,垂下眼睑,乖巧地让贺峥牵着,落后半步,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只落在他身上。 a市的冬天寒冷且干燥,大都市人多车多,城市的空气完全比不上榕城。来那天,许迟归一出机场就不停打喷嚏,贺峥便在家里囤了两箱口罩,让许迟归出门就戴上。 只不过今天还是许迟归第一次用,贺峥不在,他自己还没胆儿在陌生的城市独自出门。 贺峥把车停在一家宠物店门口。 这家店是蒋南烽推荐的,他家那三只猫都是在这儿买的,贺峥见过,都挺漂亮,温顺又粘人,适合陪伴。 推门进去,就听见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听得人心都化了。 店员小妹见来了客人,热情地迎上去,当看见他们牵着手时,脚步顿了顿,回神后如常招呼道:“您好,请问是要买猫吗?有喜欢的品种吗?需要我帮您们介绍吗?” “谢谢,我们先自己看看。”贺峥拒绝道,“不用跟着。” “好的。”店员识趣地回到吧台,只是眼睛不听使唤,时不时往那对同性情侣身上瞟一眼。 许迟归放松下来,好奇地看着笼子里的猫,种类太多,各有各的可爱,他看一只喜欢一只,根本选不出来。 “怎么样?”贺峥问,“看到喜欢的了吗?” “都好可爱啊,”许迟归犯愁,“我可能选不出来。” 贺峥笑,“不着急,慢慢挑,找到最喜欢的。” 许迟归点头,仔仔细细认真挑选,他拉着贺峥从店头走到店尾,看完了所有的猫咪,它们可爱是可爱,但没有哪一只让许迟归特别想带回家。 就在许迟归打算放弃的时候,他隐隐听见了两声虚弱的猫叫,低低的、带着颤,像是在呼救,许迟归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许迟归弯下腰,寻着声音找到了被放置在角落的小猫。 它被单独关在一个小笼子里,小小一只蜷在角落,浑身脏兮兮的,不知是不是冻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许迟归心疼坏了,扯了扯贺峥牵着他的手。 贺峥回头招呼店员,等人过来了,皱着眉问:“这猫怎么回事?” 店员被他严肃的神色吓了一跳,连忙解释:“这只小猫是流浪猫,你们进店之前刚被一个好心的小朋友送过来,我还没来得及给它洗澡,真不是刻意虐待!” 许迟归松开贺峥的手,蹲下身看着小猫,小声说:“你也没有人要吗?那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猫自然听不懂人话,但能分辨出恶意还是善意,它跌跌撞撞站起来,艰难地走到笼子边缘,漂亮的异瞳泛着水光,冲许迟归奶呼呼的“喵呜”一声。 许迟归的心化成一滩水,仰头望向贺峥,扯了扯他的裤腿,双眼发亮地说:“贺峥贺峥,我想要它。” 不等贺峥说话,店员便迫不及待开口:“真的吗?太好了!我们店里有规定,不能收流浪猫,我本来打算下班后把它送去宠物医院的,没想到刚送来就遇到有缘人啦!小猫运气真好。” 如果运气好的话,就不会被抛弃了,许迟归怜爱地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最终,在店员帮忙洗过澡后,许迟归把它带回了家。 洗干净后,才发现小猫是一只特别漂亮的异瞳纯白英短,跟他们在榕城看到的那只白猫几乎一模一样,让许迟归再次相信了缘分。 回家的路上,许迟归把小猫裹在贺峥买的毛毯里,一路爱不释手地撸猫,幸福得快晕过去啦! 贺峥被冷落了一路,到家后,许迟归总算想起来他这号人。 “贺峥,我们给小猫取个名字吧!” 到头来还是跟他的猫有关。 贺峥看他一眼,气不顺道:“小黑。” “啊?”许迟归蹙眉,委婉拒绝,“小猫雪白雪白的,取这么酷的名字不太合适吧。” “你不懂,”贺峥说,“现在流行反差萌。” 真的吗? 许迟归看看一脸认真的贺峥,再看看怀里漂亮的小猫,心中的天秤暂时歪了一下,“还是别了,就叫奶盖吧!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 贺峥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许迟归察觉不对,抱着奶盖走到贺峥身边坐下,把它挡在自己脸前,以猫咪的口吻问:“怎么了呀?哥哥不喜欢奶盖吗?好难过呜呜呜。” 奶盖恰时“喵呜”两声。 贺峥伸手点了点奶盖的额头:“你难过什么,把我宝贝的注意力全抢走了,我还没哭呢。” 许迟归探出头来,笑眯了眼,把奶盖小心放在沙发上,转头扑进贺峥怀里,“没有的事!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贺峥轻哼一声,抬起许迟归的脸,在他嘴上啃了一口,“我不在的时候,随你俩怎么腻歪,我在的时候,你眼里得有我。” 许迟归心里甜滋滋的,点头应下,“知道啦。” 贺峥拍拍许迟归的屁股,“行了,去跟奶盖玩儿吧。” 贺峥也不是非要跟一只猫计较,只是一时不习惯,跟许迟归说清楚就好了。 而且多看两眼小猫,会发现它其实跟许迟归挺像的,到了陌生的环境,看人的眼神怯生生的,一点陌生的声响就能把它吓一哆嗦,害怕了叫都不敢大声叫,跟它主人一样惹人心软。 最开始那几天,奶盖只跟许迟归亲近,后来可能感受到家里另一位主人对它态度软化,慢慢地敢爬到贺峥身上,被他撸毛时发出舒服的“咕咕”声。 许迟归渐渐发现,以前只属于自己的专属怀抱,现在大多数时间都被奶盖占据,而贺峥也开始对奶盖越来越有耐心,越来越温柔。 在一只奶猫身上,许迟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这样下去怎么行! 于是,在贺峥出门上班以后,许迟归跟许奶盖严肃认真的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许迟归跪坐在沙发上,看着趴在扶手上的小祖宗,双手合十地说:“小奶盖,求求你,不要跟我抢他” “贺峥只能喜欢我,你就稍微受点委屈,以后别缠着他行不行?我发誓,我以后会加倍对你好的!” 许奶盖懒洋洋地看了眼自己的乖主人,挠挠肚皮,配合地“喵呜”一声。 番外二 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下班前,贺峥在“三剑客”的群里看到了蒋南烽发的一段视频,画面里的人是抱着奶盖强颜欢笑的许迟归。 贺峥:蒋南烽 贺峥:你他妈活腻了? 贺峥:视频删了,给我等着@蒋南烽 回来后的这段日子,蒋南烽和钟原多次提出贺峥请客,把人带出来见见,但贺峥每次都以工作忙拒绝了,谁知蒋南烽胆子这么大,竟然敢直接上门骚扰。 从视频里不难看出许迟归被吓到了,贺峥火大,想把蒋南烽那狗东西切成段烤来吃了。 那几条消息发出去后,群里开始热闹起来,贺峥看都没看,直接退出了微信,给许迟归打了通电话。 贺峥努力压制自己暴躁的情绪,“那家伙还在?” “嗯,在逗奶盖玩儿。”许迟归的声音很小,听上去闷闷的,像是躲在角落里。 “怕不怕?怕就赶他走,不用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似乎在犹豫,几秒后,贺峥听到许迟归有些为难地说:“这样不好,他是你的朋友,我没关系。” 贺峥深呼吸一口气,“等我回来。” “那、那你快点回来” 许迟归到底没忍住,在电话挂断前漏了怯,都这样了,还说没关系。 贺峥不再耽搁,拿上大衣外套和公文包快步走出办公室。 因为提前下班,错过了高峰期,回家路上畅通无阻,二十分钟后贺峥就到了家。 客厅没有人,奶盖听到开门的动静,气定神闲走过来,瞄了贺峥一眼,又回窝里趴着了。 贺峥对奶盖高冷的态度习以为常。 刚回来那几天,小家伙还挺黏人的,后来突然有一天就不爱搭理他了,贺峥没太在意,只要他的宝贝珍珠还黏人就行。 厨房传来动静,贺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沙发上,走到厨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许迟归洗菜的手顿住,期待地回头,果然看到了贺峥。 “贺峥!你回来了呀。” 贺峥把毛衣拉至手肘,走到许迟归身边,取下挂在墙上专门擦手的毛巾,捧起许迟归被冷水浸湿的手,仔细擦干。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天气冷,用温水洗菜。” 许迟归乖乖不动,为自己辩解:“我记得,只是今天忘了。” 贺峥让许迟归站在一边,主动揽下了洗菜的活儿,问道:“蒋南烽走了?” “嗯,我们讲完电话之后就走了。”许迟归突然笑起来,“说怕你回来揍他。” 贺峥冷哼一声,又问:“他怎么进来的,你开的门?” “我哪敢开门呀,他直接进来的!” 那时候还不到五点,许迟归午觉睡醒后,就待在书房码字,听到解锁的动静,还以为是贺峥提前下班回来了,兴冲冲跑出来一看,就和门外陌生的男人面面相觑。 贺峥这才想起来,之前为了方便蒋南烽帮他弄公寓,就让他妈莫悠给蒋南烽录了指纹,他这段时间太忙了,压根儿忘了这事。 归根究底,还是得怪他自己,贺峥自责道:“宝贝对不起,今天吓到你了。” 许迟归把下巴搁在贺峥肩上,摇摇头道:“其实也还好,就是最开始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吓到了。后来他说是你朋友,还给我看了你们大学时期的合照,你们的微信群,确认他的身份后,我就只剩下紧张了。” “真的?”贺峥偏头确认。 许迟归点头,他真的不是在安慰贺峥,看来自己的病又好了那么一点点。 贺峥放下心,决定下次见面,可以少揍蒋南烽一拳。 “对了,”许迟归说,“临走前,他说年前你们仨要团个年,叫我一起去。” 贺峥把洗干净的菜放到备好的篮子里,擦干水迹,转身靠在案台边,把许迟归揽进怀里,看着他说:“你想去吗?害怕就不去,跟他俩不用讲究礼数。” 蒋南烽当时问他的时候,许迟归没能给出回答,等人走了以后,他就一直在考虑,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我想去,”许迟归望着贺峥的眼睛,坚定地说,“我想认识你的朋友。” 距除夕夜还有两天,贺峥直接把聚餐的时间定在第二天,餐厅的位置是他选的,离公寓不远的一家的私房菜馆,味道还不错,早就想带许迟归过去尝尝。 深冬的季节,天黑得早,等他们收拾好出门时,外面已经黑透了,只剩下道路两旁的路灯和车灯。 因为距离不远,步行只需要一刻钟,再加上晚上肯定得喝酒,贺峥和许迟归一致决定走路过去。 到店后,贺峥报了手机尾号和姓名,被服务员带到了预定的包间,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传出两道熟悉的声音。 贺峥有些意外,现在距他们约定的七点还有二十分钟,常年迟到的两个家伙这次居然这么积极。 许迟归开始呼吸急促,口罩里堆积散不去的热气。 贺峥握紧许迟归的手,“别怕,不紧张,我陪着你。” 许迟归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紧张的情绪,睁眼后,冲贺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贺峥挡在许迟归身前,推开了门,钟原和蒋南烽迅速停止交谈,齐刷刷抬头往贺峥身后瞧。 “挡这么严实干嘛呢,”钟原敲敲桌面,调侃道,“我今天抛弃妻女可不是来看你的。” “就是!”蒋南烽向来自来熟,再加上已经见过许迟归一面,自认为跟他是熟人了,热情招呼道,“迟归,快进来快进来,外边多冷啊!” 迟归? 贺峥似笑非笑地看了蒋南烽一眼,牵着许迟归走进来,无视那两人无聊的起哄声,神色自然地帮许迟归取下口罩、围巾和外套,放在角落的衣架上,才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许迟归脸红透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等贺峥放好衣服回来牵他,才跟着人走到位置上坐下。 钟原还是第一次见许迟归,自然要介绍一下,朝许迟归伸出右手,笑着说:“许迟归,你好。我是钟原,峥哥的死党之一,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以后会经常见的,慢慢熟悉。” 贺峥一巴掌拍掉钟原的手,“介绍就介绍,伸什么手。” 钟原有些意外地看着贺峥。 许迟归对钟原笑了笑,“你、你好。” 蒋南烽也倍感震惊,峥哥什么情况,连握一下手都舍不得?! 蒋南烽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了,下一秒,贺峥冲他勾勾手指,“手机。” “我操”蒋南烽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瞪着贺峥,难以置信道,“都跟你说了删干净了,怎么不相信人呢!” “别废话。”贺峥催促。 蒋南烽难得对贺峥无语,拿起手机扔他手上,“给给给,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心眼!” 许迟归垂下脑袋,抿着嘴偷乐。 贺峥检查完相册,又看了最近删除,确认没有视频痕迹后,才把手机还给了蒋南烽。 “下不为例。”贺峥看着蒋南烽说。 蒋南烽知道贺峥是在说他突然登门造访的事,他也知道这事是他干得不地道,但贺峥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把人藏着掖着,他和钟原好奇心快爆棚了。俩人商量一通,便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要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夺人心魂的“嫂子”呢。 “是,我的错,下不为例。”蒋南烽端起酒杯,“自罚三杯。” 菜上来后,气氛热烈起来,大部分时间都是蒋南烽和钟原在聊,贺峥偶尔插话,时不时就转头给许迟归夹菜,看他状态好不好。 许迟归的紧张已经消散不少了,听他们聊起大学期间的趣事,有时候还会被逗笑,蒋南烽、钟原见状,越发起劲儿,专门捡着有关贺峥的趣事聊,就为了逗这位看上去异常腼腆害羞的“嫂子”笑一笑。 吃饭中途,贺峥想上卫生间,本想带着许迟归一起去,但见人饶有兴趣地听蒋南烽吹牛,就跟他说了一声,待人点头同意后,才走出了包间。 钟原看得啧啧称奇,蒋南烽没忍住朝许迟归竖了个大拇指,“小许,还是你牛,我真没见过这样的峥哥。” 钟原附和点头,“确实,第一次见。” 许迟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那、那他以前谈恋爱什么样啊?” 蒋南烽想了想:“没什么区别。” 许迟归没听懂。 蒋南烽又补充道:“对于之前的女朋友,峥哥的态度跟交往前和交往后差不多,温柔、绅士,几乎不主动,更别提现在这幅占有欲爆棚的模样。” “所以,”钟原道出结论,“峥哥是真的很喜欢你。” 虽然这个事实许迟归早就确定,但从贺峥朋友口中说出来,感觉又不太一样,甜水儿滋滋往外冒,让他眼角眉梢都沾上了笑意。 蒋南烽望了望门外,贺峥还没回来,使坏地拿起一个新杯子,往里倒满白酒,举到许迟归面前,怂恿道:“喝点?” 钟原比蒋南烽求生欲强一些,跟许迟归确认道:“能喝酒吗?喝不了就别搭理他。” 啤酒许迟归喝过,但没喝过白的。 许迟归看着杯子里像白水一样的酒,都是酒,应该差不多。于是对俩人点点头,接过蒋南烽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不出意料被辣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诶诶诶!”他动作太快,蒋南烽没来得及拦下,“大哥!白酒哪能这么喝啊!” 钟原心想:完蛋。 果不其然,贺峥回来看到这幅画面,那眼神,恨不得把他俩生吞活剥了。 许迟归鲜少喝酒,一杯浓度不低的白酒下肚,直接醉了。 醉酒的许迟归也很乖,不哭不闹的,跟清醒时唯一不同的是——胆子变大了,无所顾忌黏着贺峥。 许迟归双手搂住贺峥的腰,双腿抬上来,侧坐着搭在贺峥腿上,手脚都没空,于是喝水要喂,吃饭要喂,吐骨头要贺峥伸手接。 贺峥自然是宠着、纵着,也不怕对面那两个目瞪口呆的傻子笑话。 喂了大半碗饭,许迟归打了一个响亮地饱嗝。 “饱了?”贺峥问。 许迟归没反应,像是没听不懂饱了是什么意思。 贺峥伸手摸他微鼓的肚皮,“这里什么感觉,是不是胀胀的?” 许迟归缓慢点头,重复贺峥的话,“嗯,胀胀的。” 蒋南烽看着有趣,忍不住逗人,“嗨,小朋友,今年几岁了?” 许迟归靠在贺峥胸前,皱眉思考这个问题,可是太难了,他答不上来,只能瘪嘴问贺峥,“哥哥,归归今年几岁啦?” 贺峥心都化了,低头在他艳红的唇上亲了一口,认真回答他的问题,“宝宝二十六岁。” 蒋南烽和钟原不约而同哎哟一声,夸张地不停“啧啧啧”。 许迟归掰着手指头数数,二十六有几根手指头,一二四七三,五七九八十……怎么数都不对,许迟归放弃了,数数一点都不好玩! 蒋南烽和钟原快被他乐死了,尤其是蒋南烽,他日常喜欢用镜头记录趣事,下意识又想拍,贺峥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就不敢动了。 蒋南烽内心吐槽:不拍就不拍,跟谁稀罕似的,小气鬼! 许迟归醉酒的模样太招人,尽管时间还早,贺峥也不愿多待了,不顾蒋南烽和钟原的挽留,执意把人带走。 结完账走出店门,不远处有一对情侣搂在一起自拍,许迟归目不转睛盯着人家看,直勾勾的眼神把人家臊走了。 贺峥笑问:“盯着人家干嘛呢?” “拍照,”许迟归眼巴巴地看着贺峥,“他们在拍照。” 贺峥懂了,“归归也想拍照?” “嗯!”许迟归点头,“想跟哥哥拍照。” 他俩平时都没有拍照的习惯,在一起两个多月了,还真是一张合照都没有。 贺峥举起手机,把许迟归揽在怀里,笑着说:“宝贝想怎么拍?” 许迟归有样学样,踮脚亲了一下贺峥的脸,又嘟起嘴巴去亲贺峥的嘴。 贺峥配合地按下快门,两张极其亲密的合照出现在相册里。他俩骨相好,随便一拍就很上镜。 许迟归非常满意,让贺峥把照片发给他,自己摸出手机,不知在捣鼓什么。 贺峥低头去看,意外地挑了挑眉,再三确认道:“确定要发?你明天酒醒了会后悔。” 许迟归一点不犹豫,干脆按下发送键,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我才不后悔!” 然而事实证明,贺峥永远是对的。 第二天一早,清醒后的许迟归例行打开微博,看到自己发的最新动态,差点没从床上翻下去。 ——这是我老公,帅吧! 配图:昨晚新鲜出炉的两张接吻照片。 许迟归崩溃:啊啊啊,他再也不要喝酒了! 番外三 贺峥被许迟归的动静吵醒,胳膊一抬,把乱动的人捞进怀里,早起的嗓音沙哑低沉。 “怎么了?” 许迟归飞速把手机扔在一边,仿若烫手山芋,翻身撞进贺峥颈窝,欲哭无泪道:“贺峥你昨晚怎么不阻止我啊?” 原来是看到微博了,贺峥笑着说:“好好想想,我提醒你没?” 提醒了,可是光提醒怎么够呢!他那时候正在醉头上,脑子不清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下好了,一兴奋,把他俩的脸都暴露了,而且还是这么亲密的照片。 许迟归刚才扫了一眼,平时他发微博,评论点赞的数量在一两千左右,但是昨晚那条新动态,经过一夜的发酵,转发评论点赞都破万了! 想到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许迟归头发丝都快烧得冒烟了,抬起红透了的一张脸,向贺峥求助,“贺峥,你快帮我删掉!太丢人了” “丢人?”贺峥眯了眯眼,语气危险,“怎么,你老公见不得人?” 听到“老公”两个字,许迟归人都晕了,一时没听出来贺峥语气不对,只顾着一个劲儿求他删微博。 贺峥没应声,伸手摸到许迟归的手机,手机已经黑屏了,他输入自己的生日,解锁打开微博,找到许迟归昨晚发布的新动态。 贺峥没有听许迟归的话删掉,反而打开了评论区,使坏的把id和内容都念了出来。 甜心拽姐:我是不是眼瞎了?这俩大帅哥谁? 香菜一生黑:啊啊啊,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珍珠的自拍!太好看了宝贝呜呜呜,你老公是真的帅!难怪能让我们珍珠惦记这么多年! 不喝奶茶会死:天呐小珍珠,你是不是喝酒了,胆儿这么大哈哈哈哈哈哈哈 燃烧脂肪:帅炸了好么!我就没见过这么般配的情侣!不愧是我从头追到尾的cp呜呜呜 蜂蜜柠檬百香果:我靠我靠我靠珍珠!你怎么这么好看啊啊啊,怪不得能轻易把老公追到手,长这幅模样,追谁不是手到擒来!哦哦哦,忘了说,你老公也太他妈帅了! 一颗黑芝麻丸:绝了,真的太绝了!对不起,这模样,这眼神,这光线,这氛围脑子里不受控制浮现十八禁画面嘿嘿嘿 在贺峥念评论期间,许迟归试图反抗过,都被贺峥武力镇压了,可是念完“黑芝麻”这条的时候,许迟归再也听不下去了,顶着一张烂番茄色的脸,用唇封住了贺峥喋喋不休的嘴巴。 因为没刷牙,许迟归没有张嘴,只是肉贴肉挨着,可算让贺峥消停了。 几秒后,许迟归离开,可怜兮兮求道:“哥哥,别念了,求求你。” 对于许迟归的撒娇求饶,贺峥向来没什么抵抗力,放下手机不打算念了,但还是在意方才许迟归脱口而出的话。 贺峥伸手掐他的脸,“她们都夸你老公帅呢,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丢人了?” “唔——”贺峥掐他的力道不小,许迟归痛呼出声,后知后觉意识到贺峥误解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我没说你!我说我自己呢,我丢人。” 贺峥轻哼一声,松开许迟归的脸,看了眼被自己掐红的嫩肉,用指腹轻轻按揉。 许迟归觑贺峥的脸色,看样子应该是消气了,他松了一口气,从贺峥手里拿过手机,打算自力更生,正要点击删除的时候,贺峥发话了。 “不准删。” “啊?”许迟归意外地抬起头,“为什么呀?” “我喜欢。”贺峥说。 “可是”许迟归看看贺峥不容置疑的脸,再看看屏幕上让人脸红心跳的文字和照片,小声提出抗议,“删掉好不好?太羞耻了,而且我不想这么多人看到你。” 贺峥挑了挑眉,残忍道出事实,“已经晚了,好多人都看见了。” 这条微博的评论和点赞量还在持续增加,阅读量更是破了十万,该看不该看的人,都看到了。 许迟归一听,眼睛都急红了,后悔到想哭。 贺峥笑着“哎哟”一声,把人抱得更紧,亲他泛红的耳垂,轻声安慰:“没关系,看得到又摸不着。正好借此机会,让所有人知道,旁边这个男人是你老公。” 俩人在床上腻歪了一阵,下床时都快十点了。 今天是除夕,贺峥下午要回湘林别墅。 早在过年前,贺峥就问过许迟归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家过年,许迟归毫不犹豫拒绝了。 许迟归现在还没有勇气面对贺峥的父母,他虽然嘴上没说过,但其实心里充满愧疚。贺峥本身性向是正常的,只喜欢女孩子,是他把贺峥带上了歪路。 贺峥出门前,许迟归把自己提前给叔叔阿姨准备好的新年礼物递给他。 许迟归有些忐忑,“贺峥,你帮我给叔叔阿姨带个好。我准备了一点小礼物,黑色礼盒是茶叶,给叔叔的,白色礼盒是丝巾,给阿姨的,希望他们会喜欢。” 贺峥点头接过,看了眼他已经空荡荡的手,“我的呢?” 许迟归抿着嘴笑起来,“等你明天回来再给你。” 贺峥把东西放在边柜上,对许迟归张开胳膊,下一秒,许迟归便扑进他怀里,脸贴在贺峥颈肩,黏黏糊糊地轻蹭。 贺峥的手按揉他后颈上的软肉,“一个人在家也要好好吃饭,晚上饭做好了拍照发我检查。” 许迟归应着:“好哦。” 贺峥走后的几个小时,面对冷清的屋子,许迟归情绪低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下午抱着奶盖坐在沙发上,没怎么动。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都黑了,许迟归听到手机传来振动,才从愣神中清醒,阖家团圆的日子,也只有贺峥会联系他。 许迟归一看时间,都六点过了,顿时一慌,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果然是贺峥发给他的消息。 贺峥:饭还没做好? 许迟归:睡过头啦,刚起,马上做马上做! 贺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许迟归:嗯嗯嗯。 许迟归怕贺峥担心,一点没耽搁,花了一个小时,做出了三菜一汤,对于一个人来说,已经算丰盛了。 许迟归打开相机,对着桌上的饭菜拍了一张,马不停蹄发给贺峥。 贺峥可能一直在等他,回复得很快。 贺峥:合格,快吃,待会儿凉了。 许迟归叹了口气,可能是日子特殊,还没分开几个小时,他就想贺峥了。 许迟归回了一句,放下手机打算认真吃饭,手机又震了一声,他凑过去看,脸咻的一下就红了。 贺峥:自拍一张,老公要看你。 许迟归重新拿起手机,找好角度,自拍了好多张,从中选了一张最满意的发过去。 许迟归边吃饭边等贺峥消息,可是这一次贺峥没有马上回复,隔了好久他才等到。 贺峥:好看,想你了宝贝。 许迟归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他也好想好想好想贺峥啊,可他不能说,不能让贺峥担心。 许迟归:明天就能见到了呀! 贺峥:等我回来。 许迟归:好。 最后半碗饭,许迟归是混着眼泪吃完的,他不想哭,可就是停不下来。 吃完饭,收拾碗筷去厨房收拾的时候,许迟归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只有泛红的眼睛和鼻尖泄露他哭过的事实。 收拾完残局,许迟归回到客厅,抱起吃饱喝足的奶盖,刚打开了电视准备看春晚,门口就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 许迟归愣愣地看过去,和推门进来的贺峥对上视线。 贺峥关上门,等了半天,还不见许迟归冲过来抱他,意外道:“怎么,不欢迎我啊。” 许迟归回神,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感受到了疼痛,才敢确定不是在做梦。 许迟归放下奶盖,飞奔向贺峥,直直冲进他怀里,语气难掩兴奋,“贺峥!你怎么回来了!” 贺峥后退一步,靠在门上,抬手把人结结实实抱住,笑着说:“被我爸妈赶回来了。” “啊?”许迟归急问,“为什么?” 他下意识觉得是因为自己,是不是自己送的礼物他们不喜欢?是不是因为贺峥喜欢男人,连回家过年的资格都没有了? 贺峥很了解许迟归,安抚道:“你别乱想,我妈让我回来陪你,我爸也不愿意我留在家里打扰他俩的二人世界。再说了,就算他们不提,我也会回来,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家过年。” 许迟归把脸埋在贺峥肩窝,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叔叔阿姨”许迟归忐忑又期待地问,“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喜欢。”贺峥没说假话,如果不喜欢他俩不会收。 贺峥刚回a市的时候,抽空回了湘林别墅一趟。 那时候,莫悠对儿子突然变成同性恋接受不了,想起这事儿就会哭,贺松林安慰无效,每天几通电话打过来,勒令贺峥回家解决。 贺峥回去看到莫悠这么难过,很心疼,但事已至此,再心疼他也不会退缩半步。 他知道莫悠心肠软,于是卑劣的向她坦白了许迟归的家庭,曾经遭受的一切,对他十几年无望的追逐,同居后小心翼翼不求回报的付出。 临走前,贺峥说:“爸妈,我只是喜欢他这个人,无关男女。我知道你们短时间内无法接受,也不强求你们能认同,如果可以,希望你们能花一点时间去了解他,他真的很好,能被他喜欢这么久、跟他在一起,说到底是我占了便宜。” 收回飘远的思绪,贺峥捞起许迟归的腿圈在腰上,就这个姿势把人抱到沙发上坐下,这才看清他的脸,皱眉问:“哭过?” 许迟归不敢撒谎,心虚地点头承认。 贺峥面无表情看着许迟归。 许迟归心慌,他最怕贺峥生气,凑上前亲了亲贺峥的嘴唇,“我太想你了,就哭了一下下。” 贺峥还是那副样子,“想我不知道说?” “怕你担心嘛。”许迟归抱住贺峥的脑袋,脸贴脸不停蹭啊蹭。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贺峥扇了一下许迟归的屁股。 “唔——”力道不大,说是收拾,更像是挑逗,许迟归身子一软,整个人结结实实坐在贺峥腿上。 许迟归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嘟着嘴去亲贺峥,不要命地说:“那你收拾我啊” 温存过后,贺峥啄吻许迟归红肿的嘴唇,“新年快乐,宝贝。” 许迟归呼吸有些重,嗓子都喊哑了,依然笑着回应:“新年快乐,哥哥。” 这是许迟归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因为在新年第一天,他和他的爱人紧密相拥。 新年快乐,不止是新年快乐,往后的每一天都要快乐。